瞿氏与余瑞玮相识于幼时,二人青梅竹马,几乎一同长大。成亲这么多年,两人感情好得简直可以说是蜜里调油,余瑞玮也是余府中唯二一个没有妾侍,甚至不纳通房的男人。
除了苦恼于余瑞玮明明是个沾酒即醉的人,偏偏却时常忍不住诱惑与人出去饮酒,瞿氏过的日子简直可以用美满二字来形容了。她素常是一个性子爽朗,活泼大方的人,在场的人,何曾见过她这般哭啼绝望的样子。而余瑞玮虽性子温和,有些与世无争的感觉,又何尝有过这么颓然无力的时刻。
是啊!他们夫妻二人有什么错?就因为有一个荒唐的父亲,便要承受锦绣的迁怒么?
「不可能!」不待别人反应,余诗仪就已经将锦绣全然挡在身后,斩钉截铁的反驳道,「绣儿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她善良柔顺,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刚才她明明离我那么远,就连站在我身边的三哥都见死不救,她却不顾一切的奔过来,就算自己受伤,也要救我!」
她这一声「三哥」,一句「见死不救」,叫本就愧疚不已的余瑞琛更是面色苍白的垂下头去。
「哈,姑奶奶,你是谁,我们又是谁?岂敢跟你相比啊!你可是她的亲姑姑,宁愿废了手都要救你。我们二爷可是她的仇人之子,就是提醒一句,人家还嫌浪费了口水呢!她可巴不得我们二房都死绝了才能消心头之恨吧!」瞿氏胡乱的抹了一把泪,翘起嘴角,讽刺的笑道。
「二嫂!」面对着这样的二嫂,余诗仪有些无奈。她想不通为何她要如此咄咄逼人,就算锦绣曾经因为气恼而不肯出言提醒,叫二哥受了伤,可他如今已然好转,有必要将话说得这么狠么?明明就是二房欠了绣儿的,怎么如今倒像是绣儿欠了他们一般。也着实太不讲理了一些。只是眼见着曾经还有些略显丰满了些的嫂子如今消瘦憔悴成这个样子,她也不忍心太过指责。只得强忍着脚踝上的疼痛,艰难的挺着身子挡在锦绣的面前,不叫她直面瞿氏的为难。
锦绣心底有些小小的松动,看着她只面对着瞿氏的几句责问就如此为难,不由有些怀疑自己将她拉进这个漩涡到底有没有用?而她不想承认的是,她真的开始有些不忍,不忍利用这个到此地步都还盲然的相信她的无辜的姑姑。
想了想,她微微抿唇笑了笑,柔声一字一字缓慢的摇头说道:「二伯母此话差矣,就是二房的人都死绝了,也难消我心头之恨呢!」
「绣儿!」余诗仪与萧氏不约而同的看向锦绣,不可思议的叫着她的名字。她面上那种与往常毫无二致的柔柔微笑,此刻看起来竟是让人不由自主的嵴背发冷,惊悚莫名。
锦绣此刻已经定下决心放弃拉余诗仪下水的念头,自然也就不再继续假装之前刻意营造出的受害者委屈模样,看也不看她一眼,继续说道:「今天腊月二十七了吧!再过两天,二房可又要出事儿呢!你们猜,这次倒霉的会是谁?」
二房的人顿时一惊,目光灼灼的朝锦绣看来,期待着她接下去的话。
可锦绣却偏偏不叫他们如愿,说完这话以后,就软软的靠向一旁担忧不已的崔妈妈,垂着头默然不语。
「绣儿,你看,大伯母平日里对你不错吧!你这,能不能告诉我们,到底谁有危险,是什么样的危险?」涉及了自身,一直躲在一边含笑看热闹的陶氏再不能事不关己的高高挂起了,妖娆的摆着身走近锦绣,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容,期期艾艾的问道。
「恩,大伯母待我确实不错。」锦绣闻言抬起头,认真的想了想,点头道。
「那……」陶氏一喜,立刻满眼期待的看着锦绣。
「如果添油加醋的替我在外面扬名算是对我好的话,大伯母确实对我不错的。」锦绣依旧一脸认真,陶氏面上的表情却立刻被冰冻,然后慢慢龟裂。
福熙堂前,突然就沉默了。
「哈哈……」好一会儿之后,瞿氏突然大笑起来,可那笑声中,却全是苦涩。她颤抖着抬腿走向锦绣,蹲下身与她四目相对,有些恍然大悟一般的问,「是不是因为我曾经说你那日当着一众夫人的面,说出失贞之事是最愚蠢不过的?是不是因为我劝你入庵堂清修一段时间避过风头?是不是因为,我责备你不知检点在闺房中接待外男的事?是不是因为这些,你就闭口不肯提醒你二伯,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殴打,看着他变成废人?是不是?是不是?」一声声的「是不是?」,越问越急,连眼睛也鼓得像是要掉出框外一般。
锦绣垂眸不语,廊外一阵寒风吹过,挂在廊上的灯笼轻微的晃动,明灭不定的灯光中,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
见她如此,瞿氏露出个悲哀悽然的笑容,自嘲的说:「呵呵……我真傻,真的。我担忧你失了名声,在长安城里再无立足之地。我千方百计才找到一个干净清雅的庵堂,想让你去避避风头。我想要再维护你岌岌可危的名誉,劝解你远离那些外男。原来我都做错了,原来都是我的错。」
这话一出,就连崔妈妈白露几人,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看着锦绣。
「原来担忧我没有立足之地,就要让我去死;原来在外面有着暗娼馆之称的安贞堂,是个干净清雅的地方;原来嘲讽我失贞女根本配不上那些皇族世家子弟,是担忧我的名誉?二伯母,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呢!」锦绣慢慢的抬起头来,嘴角轻轻往上挑起一点,真诚的说。然后脸色一沉,语气中就透出一股肃杀之气,接着道,「不怕明言,若非是你,二叔不用受此大难。你不是说只要他能活着,要你做什么都可以么?如今他不过只是做不成男人了,你就嫌弃他了?二伯母,你对他,可真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