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不由心中一嘆,目光中盈起一丝水雾,捧着盒子的双手也渐渐的垂了下去。
老太太以前对那位舅老太爷,可是一直都不假辞色的,没想到如今迷糊了,心里念着的却只有他了。
其实这又何苦呢!寡妇再嫁在大唐是件多正常的事情啊!听在府里伺候的老人说,当初老爷和二老爷都曾劝过老太太,可她却抵死都不改嫁,只肯松口认舅老太爷做干哥哥,当做亲戚来走动。这么些年过下来,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多是舅老太爷对老太太纵容着、宠着、哄着,老太太高兴了就给个好脸色,不高兴的时候,如同乡野村妇一般的破口大骂也是常事。倒是舅老太爷丝毫都不在意,也不生气,今儿被骂走了,过两日想起了又来。
府中僕从私底下都把他们当成一对时常闹别扭的小俩口了,偏偏当事人根本不承认。可如今这般情痴一样,真叫人看得心酸。
「请二小姐安!」紫苏心中正感慨着,门外就传来紫萍清脆的请安声。
二小姐又来了?紫苏皱起秀眉,近些日子,二小姐总是隔三岔五的就打着孝敬老太太的名义来福熙堂走一趟,或者送上几碟子点心,或者送些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新鲜瓜果蔬菜,要不然就拿来一两盆开得艷丽的花草……一改之前的态度,对着不管是糊涂时漠然相对,还是清醒时不假辞色的老太太,都是一副恭谨孝敬的模样,跟去年遭受大难之前的那个文静娴雅的二小姐几乎一模一样,却叫她们这些丫鬟婆子看得心底直冒冷汗,生怕一个错眼,老太太就折在她手里了。不过这么些日子过去了,她却都只是寒暄几句,留下了东西就走,有时候甚至根本连老太太的面都不见。
当然她送来的那些东西,老太太自然是不肯用的,而她们,也不敢叫老太太沾染分毫呀!老太太对夫人和二小姐干过些什么事情,满府之中谁人不知道啊?推己及人,她们自然也不相信二小姐送来的东西是干净的。
「紫萍姐姐免礼。」锦绣面带着得体的微笑,抬手虚扶了紫萍一下,见她直起了身,方才回身从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白露手中取过一个精緻的木盒,关切的道,「老太太今儿身子可是好些了?昨儿个祖母得了两棵百年人参,让我带了一支过来,紫萍姐姐收着,看看什么时候合适,就拿出来给老太太补补身子吧!」
紫萍却并不接过,只娇俏的笑着道:「二小姐你太客气了。老太太这里的参已是尽够用了,昨儿个老爷还又送了五支进来,奴婢都好好的收着呢!你们的心意老太太知道,可是夫人还病着,二小姐你的身子骨也有些单薄,还是带回去留着,也许什么时候就能够用得上呢!」
她这话一出,直接将跟在锦绣身后的一众人气得面色通红,白露更是鼓瞪着大大的眼睛,恨恨的问道:「紫萍姐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那话明面上听起来像是在替柳氏和锦绣着想,可仔细品品,却有些意思了。锦绣说昨儿个柳氏得了两颗人参,她就直接不屑的点明人参是余定贤找回来的这个来历,而且明摆着告诉她福熙堂得到的,比和悦轩多多了,让她不用假惺惺的来炫耀。更离谱的是一个病着,一个身子单薄,还「也许什么时候就能够用得上」,这话就差直接说她们二人随时都有可能出事,叫她带回去留着救命呢!
紫萍却仿佛不明白白露为何突然发飙,无辜的眨了眨略带柔媚的桃花眼,委屈又忐忑的问道:「白露妹妹你怎生如何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白露张口结舌,不知道该如何责问。她那话听着虽是不怎么舒服,可人家却一句都没有说错呀,顶多有些『词不达意』罢了。
锦绣依旧一脸温婉的笑着,平淡的道:「老太太这里既然有,那我就留着了,紫萍姐姐说的太对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够用得上呢!」
听了这般带着诅咒的话语,她的面色竟是丝毫未改,连语气中也听不出一点儿不悦。紫萍不由心中一凝,眼底隐藏的得意也稍滞了滞。
锦绣却回身轻拍了一下白露的手以示安慰,将装着人参的盒子复又放回到她手中,才又开口道:「老太太在正堂还是在房里,她今儿个身子如何了?」
「回二小姐,老太太在正堂里坐着呢!怕是没法儿见你了。」紫萍这次倒是直接回答了锦绣的问题,不过在言语之间,俨然已经毫不客气的带上了送客之意。
如今的福熙堂和和悦轩,中明火执杖的仇敌对立关系在余府中几乎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当然这个对敌在表面上看来却只是福熙堂单方面对和悦轩的仇视和迫害。
可如今老太太病得严重,孝子余定贤也只能偶尔在她清醒的时候劝导几句,劝说无用之后,便也只能尽量加强了和悦轩的防守,避免锦绣出事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在这样的情况下,换做旁人应该是不再来往以求相安无事吧!可锦绣偏偏像是极力想要跟老太太挽回关系一般,极尽孝敬讨好之能事。老太太打从心底里巴不得她早死早超生,哪里肯待见她,福熙堂里的丫鬟婆子对她自然也不会太过客气的。
往日里到这个程度,她也就直接离开了。可锦绣今天来还有重要的事情未做,想看的热闹也没看到,哪里捨得就这么离开呀!像是没明白紫萍的意思一样,一边抬腿绕过挡在前面的紫萍往正堂走去,一边略带愧疚的道:「那我去陪陪她吧!这两日祖母有些咳嗽,我都没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呢!」顿了顿,又仿似无意的问道,「对了,方才我过来的时候,听说二门外递了份精緻的礼物进来,是谁送来的?老太太拆开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