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父子筹谋, 白霜暴露
家中长辈过世,当于正堂堂屋停灵七日,点燃引路脚灯, 燃纸焚香, 必有一个嫡亲儿孙守候灵前, 日夜不离人。直至第六日,延请道士敲锣打鼓, 开路引魂,第七日方可下葬!
这, 是川蜀成都郊县一代长久以来从未更改过的丧葬风俗。
牛氏出身郊县牛家村,是地地道道的川蜀人, 自是按照川蜀的风俗来下葬。然而余家祖坟也在川蜀,老太太牛氏过世赶上的时间又不对,像如今这样的炎炎夏日,即使将「身体」完全包围在寒冰之中,也无法坚持运回成都。最后坚持了守完七日,不得不以火葬焚为骨灰, 装置好了供奉在余府的小祠堂里, 准备等着打点完长安城的一切事由之后,全家人一起赶回川蜀, 选一个吉日吉时举行下葬仪式并守孝。
其实与外界传言不符的,早在老太太过世的第二天,丞相大人余定贤就恢复了神智个和往日的冷静,坚持着亲自操持葬仪, 亲力亲为的点火焚化, 并一捧一捧的装到特制的罐子里, 亲手捧着, 三步一跪九步一叩首的送进小祠堂。一应礼仪,竭尽所能的做到最好最完善。
只是骤然之下得知了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的身世,多年来的谋划竟然成为一场天大的笑话,而后竟又因此气得一心为他考虑,不惜将另一个儿子养废的老母身亡。内心的愧疚和茫然,时时刻刻不停的折磨着他。
如今的余定贤,早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一夜白发,行将就木,颓废的完全变了一个人。
看到这样的祖父,锦绣知道,再不用她进行任何的报复行动去打击他,他也已经彻底的废了。
在她看来,一个完全丧失了斗志,对未来再没有了任何的期待和嚮往的人,又如何能够在那风云变幻的朝堂之上继续保持着他经久不衰的地位?又岂谈运筹帷幄之间推翻盛世大唐,复兴前朝?
可惜,就算他今日命丧当场,追随老太太牛氏而去,余家也已是骑虎难下了。那些同坐一条船的人,根本不会允许任何人退缩。不是坚持着与大家同舟共济,继续一往无前的闯下去,就只能够无情的被推入河流,彻底湮灭在这个世界上。
谢家,便是前车之鑑。
而余家,也许会成为下一个谢家。这不,余定贤父子三人丁忧乞休的摺子方一递上去,荥阳侯胡纪元当晚就秘密来访了。
余府,观海居书房。
看着坐在对面暮气沉沉的老者,胡纪元第一次感觉到原来丞相大人已经是个年近花甲的老人了。放在前朝,能够活到如此年纪,都是上天眷顾,然而如今因着太宗皇帝的缘故,大唐治下的百姓像余家老太太这般活到七八十岁的老人,也是数不胜数的。加之前些日子都还意气风发的人,一下子就变得这般模样,尽管互相之间只有利益相牵,他也忍不住感怀,关切的劝慰道:「逝者已逝,丞相大人节哀顺变!好好保重身体呀!」
「多谢侯爷关怀,老夫无事!」余定贤抱拳,干巴巴的回了一句。
对方的来意,他心知肚明。可如今,他没有丝毫的精神,再继续如同以往一般的走下去。他得好好想一想,想一想要怎么办?
胡纪元虽刚过而立,却是越过了嫡长兄继承了祖上的爵位,自然不是什么善茬,明显感觉到余定贤话中的退意和迟疑,当下就端起了侯爷的架子,道明了来意,「本侯听闻,丞相大人上了丁忧乞休的摺子,准备带着全家回川蜀守孝三年。不知可有其事?」
「确有其事。」余定贤点头。
胡纪元脸上的肥肉颤了颤,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细缝,意味深长的道:「娘娘传出话来,说陛下的身体已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殿下与太子在朝堂分庭相抗,各掌半壁江山。如今可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切都到了一个关键的时期,丞相大人却在此刻激流勇退,将来殿下成事,可就没有大人的立足之地了!」
「隔墙有耳,还请侯爷慎言!」余定贤突地站起来,低声喝道,「老臣为殿下之事殚精竭虑,即便殿下如今日渐疏远,也未曾有丝毫怨言。然而舅父被掳半年,毫无音讯,如今却遭分肢送还,家母也因此丧了性命,老臣再无任何心思。还请侯爷给殿下带一句话,只说老臣年迈无力,生恐断了子嗣血脉,只能遥祝殿下成事了。」
「殿下说的没错,你果然是有怨在心的。」胡纪元笑了,撩起袍子从座位上站起来,傲慢的嘲讽道,「大人莫要忘了,是你余家行事越发无稽,才使得本就大好的局面,变成如今这般摸样。叔祖姦污侄孙女;兄长食用弟弟的『宝贝』;明明是一对狗男女,偏做兄妹相称……啧啧,这可都是你号称书香门第的余家所行之事啊!殿下尚未责怪你坏他大事,你倒是怪起他疏远你来。余大人,你以为,离了你,殿下就不能成事了么?别忘了你如今的一切,都是谁给你的!」
「你……竖子尔敢!」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出余家的荒唐之事,余定贤气得面色通红,颤抖着手指,指着胡纪元,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胡纪元却丝毫不在意,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漫不经心的道:「还有,殿下让本侯提醒大人一句,莫要忘了谢家的前车之鑑啊!如今这个天下,可是难得找出来一个姓谢的人咯!」语毕,也不等余定贤说什么,就转身了出了书房,施施然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