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却并不贊同慈济大师的说法,语带哀求的驳道:「大师,老身只是平常人,只求这孙女儿能一生平顺的安稳度日, 所谓人生意义和磨练, 与我们这等寻常人而言, 太过沉重。」
其实, 又有哪个真正关爱后代的长辈,希望自己精心呵护的孩子,在人生八苦中区体味出人生意义呢?
女人的一生,不过是围绕着家庭、丈夫和孩子,只要平平顺顺的长大,嫁一个呵护她的好男人,生几个出息的孩子,然后相夫教子,含饴弄孙,最后,毫无遗憾的离世。
她对于孙女儿的期望,也不过就是这些,最多,她期望着孙女儿能够延续她当年的盛名,然后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不要像她一般,只守着流于表面的幸福。
然而,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人生之八苦,小小年纪的孩子,几乎快要尝尽了。
她以为,苦难就要结束,可按大师之意,竟是要将这八苦通通经历一遍才算完么?
怎么忍心?
怎么能够如此残忍?
「自她降生之日起,便註定了不可能只是寻常人。」慈济大师长嘆一声,见柳氏萎靡不振的样子和锦绣不知心思的莫名表情,到底有些心生不忍,解释道,「实言相告,自小施主施行逆天改命术法,将檀樾强留人世间开始,她原本既定的命运,就已经调转了方向。老衲即便施尽手段,也已经窥测不到她的命运了。人生就如一盘棋,只要有一步没有按照原定棋谱走下去,将来的结局,也许就会完全的改变。她的未来会如何,是否还会经历坎坷,能否回归原本的轨道,这一切全在她自己的一念之间。心存善念,便得善果,阿弥陀佛!」
慈济大师说完这话,便闭眼捻珠,一颗一颗的拨动着,嘴里念念不休,那不知名的佛经,经由他的口念出,竟是如同天降梵音,震彻在锦绣的耳际。
心存善念,便得善果!心存善念,便得善果!心存善念,便得善果!
一个一个的字符,重重的敲在她心上。
什么样的念头,才是善念?
什么样的结果,才是善果?
他一边告诫不要滥用福运,擅改命数,一边又提醒自己要心存善念,才能得善果。前后矛盾,好似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一般。可隐约中,锦绣仿佛明白他所暗指的事情。
不动用自己的福运,去帮助余家人的痴心妄想,或者说利用自己的感知,竭尽全力的打压他们,让帝国免除因叛乱而起的灾祸,便是他所谓的善念吧!那她已然做了那么多事情,能不能为自己赚取一个好的结果呢?
锦绣面上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起身合十,深深的拜了下去,谢道:「多谢大师教诲,小女感怀在心!」
语气和姿态皆恭恭敬敬,言语间却丝毫不提自己的打算。
她知道,慈济大师所寄望的,不仅仅只这一事,可她的心中,从前世眼睁睁看着自己葬身荒野之时,便已然生了执念,再更改不了了。
慈济大师的种种安排,前世成功的塑造了一个「慈悲天下」的她,而今生,因为她的重生完全失了效果。他今日费尽了心思引导出来的真相,和之后的敦敦劝导,似乎也并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反而更加的坚定了她的信念。
以德报德,以怨抱怨!这是她今生遵循的信条。与前世的她所谨守的,以及大师竭力想要灌输给她的「与人为善」的信念截然不同。
道不同,不相为谋!
然而慈济大师为她所做的一切,和他待她的真心及恩情,她铭记、感怀于心。若有机会,她也定然会回报。
慈济大师却似并没有听到她的感恩,也丝毫不在乎她是否会按照他的提点去做,轻声的念叨着:「须菩提!于意云何?若人满三千大千世界七宝以用布施,是人所得福德,宁为多不……」只那闻言便紧紧缩皱成一团的眉头,昭示着他的真实心境。
锦绣面上带笑,拜完之后便立起身,搀扶起了柳氏,柔声道:「祖母,我们别打扰了大师念佛,先离开吧!你不是说,还要带我去大雄宝殿还愿么?」
只得到那么几句模稜两可的话,柳氏哪里甘心就此离去,可见慈济大师的作态,是再不会给她任何的答案了,又见锦绣毫无芥蒂的样子,只得长嘆一声,也如同锦绣方才一般,双手合十的对着慈济大师深深一拜,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禅房。
她今日携锦绣前来,本是怀着极大的期待,想要在离开长安城之前,求一个心安。可不但没求到心安,反而更使得她心中无限忐忑。
慈济大师躲躲闪闪,顾左右而言他的言语,到底是想要掩藏什么?看他的模样,根本不像是卜算不到锦绣命运的样子,可为何,他却一改往常不打诳语的习惯,一再的推脱,三缄其口,不肯明言呢?
看出柳氏的心神不宁和担忧,锦绣似是无意般的劝道:「祖母不必太过忧心,大师其实已然指明了道路。我只要不滥用福缘,独善其身,再加上那神奇的机遇,这一生,定然平顺安稳,不会再有丝毫的波澜,更不会遭遇任何的危险。」
「你受神佛眷顾,我自是不担忧的。可女人的一生,不仅仅是平安二字能够囊括的。我顾虑的是……」是你将来的生活,婚姻、家庭、丈夫、公婆……许许多多的问题,让女人本就如赌博一般的人生,因为那一个失贞的名声,变得更加的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