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看到如梅促狭的眨眼,她便知晓定然逃不过她的逼问了。其实她也没想过要避开或者隐瞒,因为根本避无可避。只没想到,当着安平长公主的面,她就这么毫不避讳、直白的问了出来。
垂下眼睑,锦绣语气有些无奈,「我也想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堂堂一个皇长孙,铁板钉钉的太子殿下、大唐帝王,眼光就那么的怪异,大唐天下之广,这整个帝国里,他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偏偏就看上她这么个失贞女?还一副忠贞坚定、至死不渝的模样,生生叫人觉得膈应。
若是可以,她真希望,他能够跟前世一般,避她如蛇蝎,一生一世永不交集。
宫如梅才不管她心中有多纠结,好姐妹的终身幸福,她自然得帮着把把关,看看到底该不该支持。当然,好姐妹的八卦,也得追根究底一下才行。又哪里容得了她如此轻易的避开了去,当下又凑近了些,急切的问道:「快,跟我说说,你们到底发生过什么样惊天地、泣鬼神的传奇故事?」
惊天地、泣鬼神?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锦绣鼓瞪着眼睛,掐了一下她的胳膊,道:「你又背着宫伯母,在外面寻了什么话本看。是不是!」这话并非疑问,却是肯定。
锦绣那轻轻一掐,跟挠痒痒似的,如梅根本毫不在意,「嘿嘿」笑出声来,夸赞道:「还是你了解我!」
随即,却是面色又一沉,追问道,「别转移话题,你说过什么事情都不瞒着我的,快,告诉我你跟皇长孙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哎……」锦绣长嘆一声,将她推远一些,方才回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之前那事发生的时候,我撞伤了脑子,之后就有些事记得清楚,有些事全忘光了么?」
「对啊,对啊!祖母说,你这叫选择性失忆症,是绝症,没得救的。」如梅点头,直讳的说。
锦绣眼睛一棱,白了她一眼,如梅赶紧讨好的笑着作揖,锦绣这才作罢,接着说道:「恩,那个皇长孙,大概、可能、或许就是被忘记的那部分。反正自我醒来后,脑子里就真没有半点关于跟他之间交际过的印象,对如今的我而言,他几乎完全可以说是一个陌生人。偏偏,他一直咬死了说我与他是至交好友,非要我遵守当初许下过的什么承诺,天知道,我到底向他许过什么诺言。最最可恨的是,我才醒过来没多久,他就带着书院里一大帮子学友闯进我房间,冷嘲热讽,极尽讽刺之能事。你说,这样的人,会是我的至交好友么?我能对他有什么好印象么?我能相信他说的那些话么?所以……」
「所以,你就不理他,躲着他,拒绝他,折磨他?」如梅抢着接话,眸子里的八卦之火燃得愈加剧烈。
锦绣却苦笑着摇摇头,眉头皱得死紧,略带讽意的道:「他是皇长孙,上门拜访的时候,母亲根本不阻拦,任由他将余家内宅当做自家后花园。所以,不管我乐意还是不乐意,在长安的那段时日里,他常常登堂入室,除非我躲在祖母房中半步不出,否则根本无法避得开。你说,我如何能躲得过他?又哪里敢折磨他?倒是我,因为他满城搜罗据说是我喜欢的礼物,屡屡送上门的原因,在失贞不洁之后,又背了个狐媚的名声。」锦绣的语气中,不乏对母亲萧氏及皇长孙李郅轩二人的怨怼,更多的,却是对当初那种处境的自嘲。
「呃……」如梅八卦好奇的心思,在锦绣自嘲的语气下,顿时像一只被戳破了的气球般,剎那间便荡然无存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无尽的心疼和愤怒。
原本看着皇长孙那一往情深的模样,她以为这个承受了那么多苦难的好友,总算是苦尽甘来。如祖母所言,人生能得一良人相护,便是苦难也甘甜。没想到,看似良人的皇长孙,带给自己好姐妹的,却反而是深深的伤害。
那因着他的优秀和情深升起来的一丝欣赏,瞬间就消散了去。
她伸出双手,环抱住锦绣的肩头,脑袋死死的埋在她颈窝里,咕哝道:「对不起,我不问了。绣儿妹妹,你别伤心。还有我呢,我会保护你的,以后谁再敢欺负你,我就帮你揍他,我要是揍不过,就叫哥哥帮忙。哥哥跟着爷爷学了好些年功夫,很厉害的。」
「恩!」锦绣脸颊轻轻的蹭了蹭她,低低的笑着应声。感受着那浓浓的姐妹情谊,再不说话。
她们都没有注意到,一直闭目养神的安平长公主,此刻却睁开了眼睛,满是欣慰的看着这对就像亲姐妹的孩子。
人生最难得的,莫过于身处绝境之时,还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手来拉上一把,叫人不至于落入深渊。
当年,她在最不幸的时候,幸运的拥有了那个爱了她一辈子的男人,这些年纵然偶尔也会心意难平,却到底没彻底的被仇恨所左右。
面前的这个女孩儿,与她当初的处境何其相似?甚至于,她面临的困境,比之当年的自己,更加的艰难。
可这个孩子,并未被打倒,她依然过的这么肆意,依然如此心意平和。只是年纪到底小了些,虽有些智谋,报仇的时候,却将自己也一同搭了进去。细算下来,倒是真有些得不偿失的感觉。
可她好像却并不这么认为,一只努力的活着,抓紧一切可以供她翻身的机会。
这样的孩子,她便是想不喜欢,好像也有些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