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郅轩早已不是当年的懵懂少年,知晓自己的一举一动,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所以即便看见锦绣的那一瞬,他就捨不得挪开自己的视线,此时此刻,当着旁人的面,他也不敢开口挽留一声。
倒是燕王素来不按常理出牌,在着实却突然开口,挑着嘴角似笑非笑的道:「余二小姐留步,许久不见,余二小姐如今的日子看来倒是过得不错,这红光满面的,姿容更甚当年啊!」
锦绣嵴背一僵,脚步就顿了顿。
她本不欲理会此人的刁难羞辱,可当年到底是她不甘之下利用了他,虽对方也从中寻到些许趣味,可堂堂「活阎王」却成为她区区稚女手中的刀,以这位的心性,查处端倪之后,忍了这几年没有发难,也是个奇蹟了。
早在出手的那一日起,她就料到对方迟早是要来讨债的,心中有了准备,应对起来,自然不会太过狼狈了。
是以,她的脚步只缓了一瞬,便从容的回过身来,弯腿微微拜了拜,含笑回道:「燕王殿下过誉了,小女蒲柳之姿,哪里称得上姿容二字!天底下谁人不知,若论姿容,当以皇族李氏最甚。」说这话时,目光还仿似无意般,从立在当初的三个李氏子面上轻轻滑过。
这样意有所指的话一出,燕王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也仿若有了实质一般,瞬间对上锦绣的双目。
不过几个呼吸,就好似用眼神完成了一场厮杀。
燕王原本只是略有兴趣,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竟然连他的「凶名」都不怕,反而敢那般大胆的利用。若是可以,不妨给点教训,省得旁人以为什么人都能在他燕王头上动土。如今见到这有着娇弱的不堪一击外表的姑娘,眼神里竟然含着不输于他从战场上积累下来的「杀意」,兴味不由就更浓郁了些。
锦绣见状,心中「咯噔」一下,更加警惕起来。
燕王此人心性素来多变,让人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方才她若是软了,或许燕王会无趣之下就松松手将她放了,可看他以往的行事,这个可能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他最可能的做法是毫不犹豫的教训她一顿,甚至于,有很大的可能,会将他查到的她之前所做之事全部公诸于众。
她祖父丞相大人精明的很,若是察觉出一点端倪,顺着查下去,也许她在长安城的那些安排和后手通通都会暴露出来。她不敢赌燕王的行为,只能藉此挑起他的兴趣,让他暂且搁置下之前的事情,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将她这个人查个透彻的事情上去。
不过她了解燕王其人,燕王却根本不知道她的行为准则,较量之下,她取得胜利的机率,要比他大的多。
可是这其中,却又有很多不可估量的意外,稍不注意就有可能前功尽弃。这让她有些暗暗的后悔当初刚刚重生,可用的力量和人太少,悲愤之下又忍耐不了,不得不将头脑动到这么个容易产生变数的人身上来。
心中斗转万千,时间却只过一瞬。
燕王眼中兴味一闪,便拖长着声音,意味不明的说道:「哦!是么?」
说话间,他双手修长的手指,缓缓的收紧,指骨关节间发出「咯哒咯哒」的摩擦撞碰之声,原本收敛住的杀气,瞬间散发出来,震慑得在场的众人都忍不住顿时变了脸色。
柳氏屏住呼吸,不由自主的伸手紧紧拽住锦绣的手腕,整个人都在微微的颤抖着,却坚韧的挺立着,双眼如临大敌一般的紧盯着燕王。她在警醒着、准备着,仿若护崽的母狮,一旦有人要伤害她的孩子,她就要第一时间扑上去与之搏斗厮杀,毫不迟疑。
李郅轩也愣住了,他没想到燕王叔祖会突然对锦绣发难,更没想到他素以为娇柔的锦绣,会与之对上,且表现丝毫不逊色于那些傲立沙场的女将。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锦绣的另一面,震惊之下,又因距离甚近,被燕王身上散发的恐怖杀气所摄,手脚几乎都要僵硬住了。
与燕王亲近如李郅轩都尚且如此,更不论那些太监侍卫和余家其余人等了。
似乎大家都知道,锦绣惹怒了「活阎王」,今日难逃此劫。有神色莫名的余定贤丞相只面沉如水看不出虚实,有不忍看锦绣悲惨下场的如余瑞琛萧氏这对父母悄悄闭上了眼睛,也有幸灾乐祸的如二房众人,只恨不能叫毁了他们二房的锦绣身死当场才能大快人心。
那一刻,余家大宅里静默无声,众人仿佛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之外,只听得见燕王手指交叉间「咯咯哒哒」的声音。
就在这时,原本只立在自家兄长身旁看热闹,还时不时悄悄沖锦绣做个鬼脸的福郡王李郅辅却突然转过头去看向燕王,语气中带着夸张的惊讶,大声问道:「呀,燕王叔祖,你的手这样掰过来掰过去不会痛么?辅儿来帮你揉揉吧!」
一边说着,一边就猛地扑过去,一把抓住燕王的手,煞有其事的揉捏了起来,一边还关心的问道,「痛不痛?需不需要小力一点?」
然后又完全不顾燕王瞪着他的眼神,拽着那双曾沾满鲜血,如今却依旧白皙纤长的手,回过身沖锦绣眨了眨眼睛,道:「余姐姐,我燕王叔祖的手可能掰伤了,麻烦你帮我找瓶跌打酒来,好么?」
燕王已经彻底的傻住了,好么?
见过胳膊肘往外拐的,可他还真没见过像李郅辅这样踩着自家叔祖,去讨好别人家小姑娘的。要说这姑娘要真跟他有点什么,也就罢了,反正他们李家人骨子里都留着「重色轻亲友」的血。可这小子尚不足十岁,而且从他们进余家开始,他龇牙咧嘴的做了那么多鬼脸,人姑娘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至于这么不遗余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