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李郅轩终于彻底反应过来,原来安平长公主夫妇并没有欺骗他,也并非他们刻意忽略锦绣的生死,不愿意出手搭救,而是这座被雾霾笼罩的山脉,真的很诡异很凶险。明明是草木葱郁的山林间,偏偏却是昆虫走兽全然绝迹,已经足够证明其危险性了。
可笑的是,他竟然还因为这些反常的现象,推断出毫无危险的结论,甚至还幼稚的在心中鄙夷旁人的胆小和冷血!
他摇头苦笑,脚步却依然没有迟疑的继续往前走去。
既然已经进来了,就算再危险,他也要找到她才能回去。
然而,山中的情况却比他想像的更要复杂而危险。越往前走,雾气越来越浓,慢慢的竟然已经达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而他原本已经停止疼痛的胸口,竟然又一次开始痛了起来,心口里面嘭咚嘭咚的跳动收缩,仿佛要爆裂开来。
渐渐地,他腿脚开始缓慢下来,然后伫立原地,不再动弹。
突然间,前方的浓雾一下子全部散去,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回转身来,朝他轻轻一笑。那言笑晏晏的女子,赫然是他寻寻觅觅想要找到的锦绣。
「绣儿……」心底一喜,他立即开口喊她,一手捂住疼痛不已的胸口,一手堪堪往前伸去想要拉她。
可是,手一伸过去,还没碰触到,她竟然就如同泡沫一般,嗖然碎裂,变幻成浓雾,朝他张开的口中窜去,刚与他口中残存唾液接触的一瞬,便即化作了冰凉的液体,淬不及防之下,顺着喉咙滑了下去。那冰凉刺骨的寒意,从口中沿着喉管往下,一直到隐隐作痛的胸间,再传向胃部、腹部、直至四肢百骸。
他整个人,像是瞬间被冰冻了起来,却又依旧精神清明,只眼睁睁的看着、感觉着自己的身体,渐渐的,变得冰凉。
方才突然显现的人影,此刻早已全然无踪,凡他肉眼所见的,只有浓厚的雾气,在轻轻的飘动着。
原来云雾山所谓的诅咒,那雾中无人能够得返的因由,竟是源自于此么?
他不过就吞了这么一口雾气,就已经变得如此狼狈,连动都不能再动一下,只能落入这等默默等死的境地。
那么,早在一个多时辰之前就已经进了山的锦绣,是不是也是如同他此刻一般陷入险境中了?或者,她是不是,根本就已经不在了,已经被这冰冷的雾气,冻死了呢?
李郅轩略带妖娆之色的凤眸中突然滑下几滴泪珠,那泪珠却在落下的一剎那间,就被冻结成了冰珠,垂挂在他俊逸的面颊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死亡不能叫他害怕,也不会让他太过难过,大不了就是有些不甘心而已。可只要想到锦绣有可能已经不在了,想到她也承受过他此刻正在承受的痛苦经历,他就已经心如刀绞,肝肠寸断了。
他努力的抬腿,想要向前,再往前一点,也许就能够去到锦绣身边,哪怕是死,与她死在一起,他不甘的心,也会稍稍平续那么一点点。
可惜,不管他如何努力,却根本无法移动哪怕一丝一毫。
他竟像是一个被冻结成冰的雕塑,只能够坚守此地,再也无法动弹分毫了。
而在他的断定中已然不在的锦绣,此刻却正端正的盘坐在离他不远的一株巨大的树下,紧闭双眼,一脸肃穆,纤细的手指交叉在身前,迅速的掐动着繁复的法诀,手指快速的运动,带得周围的浓雾,如同漩涡一般,快速的盘旋在她的周围。
若是此刻有人能够在这里,必定能看见,那些盘旋运动在她身边膏状物般的浓雾,正在慢慢的变淡、变的清薄,然后竟是消失在她的身体里,完全不见了。
而云雾山中最不缺少的,就是这些浓厚的雾气,每每那些雾气消失不见了,就立即被周围蜂拥而来的给填补了起来,若非这些雾气运动速度根本不算快,能够十分清晰的看见她周身的雾气比之别的地方更显稀薄得多,怕是也根本发现不了这一奇特的风景。
此刻,便是她自己,也没有发现这奇异的一幕,就更不用提别人了。当然,也不会有人想得到,竟会出现如此境况。
原来,这所谓杀人于无形的云雾山之浓雾,这些叫郅轩无法动弹,快要了结了他性命的恐怖雾霭,对于修习了养身功法的锦绣而言,根本丝毫威胁都没有。恰恰相反的是,进入云雾山,将自己完全浸染在这厚厚的浓雾中,于她而言,却真真是一个十分了不得的大机缘。
其实,方才只一跑出角门,锦绣就已经知晓了自己闯到什么地方。毕竟就算她心中思绪繁杂,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李郅轩的深情,也不太明白自己的心。可到底曾经活过一世,又以灵魂的状态飘荡世间百年,见识过人间百态,心境自然不会单纯的如同寻常的十来岁孩子一般。
再多的无措,再多的愁绪,在面临着有可能是绝境的时候,都不会成为她的羁跘。
那个时候,她其实完全可以停下脚步,返回山庄的。可是,她的身体和她的心中,在接触到云雾山蔓延出来的那一层层浓雾的剎那间,就冒出一股强烈的期盼和欲-望,心中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催促着她:进去,快进去,那里,有她需要的、渴望了许久的东西。
加之原本她的重生就是源自于云雾山中的那个机缘。所以,她连丝毫迟疑都没有,甚至于脚步都未曾停顿过一下,便义无反顾的闯进了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