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外原本因锦绣而退缩的浓雾,再一次蜂拥而来,迅速的占领了整个山谷。
浓浓的迷雾中,被「清扫」得一片平坦的山谷地面上,几颗嫩绿的小芽儿迅速钻出地面,伸展开芽孢,长出一片叶子,渐渐的长大,开花,结籽。成熟的花籽散落在地,再一次循环其生命。
很快,整个的山谷被各色杂草鲜花覆盖,它们的种类,俨然是云雾山中常见的那些。
此地原本与锦绣空间雷同的那些精緻,随着那场短暂的地动,完全的不复存在了。方才那被「清扫」得一片平坦的情状,也好似根本没有存在过一般。
然后,一切完全归于平静。
第134章 (小修) [vip]
不知过了多久, 锦绣终于睁开了眼睛,感觉浑身上下好似散了架,又酸又疼, 完全没有一丝力气。
身体的疼痛, 却完全抵不过她心中的欢愉。
能知道痛, 就代表着她还有知觉;有知觉,就代表她还活着。
经历了那般惊天动地的大灾难之后, 依然还能活着,依然还能知道痛, 的确应该值得庆幸,甚至于感激上天的垂帘了。
然而当她举目四望, 将眼前的情景收于眼底时,心中却顿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惊骇来。
此地,是那么的熟悉,却又有些陌生。
熟悉,因为这里是她前世今生加起来一共生活了十九年的地方;陌生,却是她此刻看到的景致, 与记忆中的相比, 总还是有那么一些不同之处的。
她目前所处之地,正是位于长安城普宁坊的丞相府余宅中, 她的祖母柳氏所居的正房和悦轩。
看园中的情景,应是恰值阳春三月,园子里不复秋日的萧索,各色花朵争相盛开, 繁华似锦, 蝴蝶蜜蜂正欢快的嬉戏在各色花朵上, 满园, 都是抑制不住的盎然春-色。
园子左近的暖隔里,传来一个女子的说话声,声音有些微弱,听不太清。心中想要靠近一些,好听清楚那人在说什么。
心有所想,人便在瞬间飘至窗边了。
朝里一望,只见一个身姿略显丰腴的女子正背对着窗口,看向端坐在她对面低矮的书桌前的四五岁左右的女童,语气颇有些不悦的说道:「祖母教导过你多少次,凡为女子,自是应当贞静贤淑,一言一行皆有法度才宜。你年纪虽小,却是相府唯一的嫡孙女儿,是我嫡传的弟子,怎能如寻常孩童一般只知玩耍,不求上进?你今日打破价值连城的花瓶,我罚你在这暖阁中抄写《女论语》十遍,你服是不服?」
那女童瘪了瘪嘴,垂眸低声回道:「服!」只她虽口中说「服」,举止神态中,却十足的表示出自己的委屈。
不过却并未因为委屈就有悖自己的言语,话音落下,便抬手执笔,摆好了写字的架势。可悬在空中的狼毫,却迟迟没有落在纸上。她微微垂着的小脑袋,反而时不时偷偷的抬起,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的偷瞄着对面教训她的女子。
那女子本意并非要惩罚于她,见她如此乖巧的认错,并且认罚,心中早已不再责怪。此刻瞧见她可怜的小模样,哪里还忍得住心中的疼宠,轻轻抿唇一笑,整个人的气质顿时柔和了不少。她举步走到幼童身后,伸出縴手握着她小小的手腕,牵引着她的手,落笔在纸上。口中低声吟道:「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
「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女童也跟着她,一字一句的念着。
一老一少,两个女子,对于早被太宗皇帝批驳「禁锢女子思想」的《女论语》,学得分外认真。
立在窗外的锦绣,注意却根本不在这《女论语》上,她看见那女子容貌的一剎那,就已经呆滞当场了。
这个身姿丰腴婉约,面若桃李芬芳的女子,分明是年轻了好几岁的祖母柳氏。
那么,这个被她称为相府唯一嫡亲孙女儿的年幼女童,便是幼年时期的自己?此刻,自己难道并非在地动灾难中侥倖倖存,反而是再一次灵魂离体了吗?
锦绣举起手迎向阳光,眼睁睁的看着阳光穿透手掌,落在地上,却没有半分自己的影子。
她苦笑起来,再是不甘心,到底,还是又死了,又便成了一个孤魂野鬼,游荡人间了!
现在,自己是再一次跨越了时空,走进了那段曾经被遗忘了的时光里了吗?
原来,祖母的确曾经这般一笔一划的教导自己写字,在那段遗失得不知所踪的记忆中,祖母的确是最为疼爱自己的那个人。
可惜,她却将她完全遗忘了,甚至于,前前世她临死之前,自己都不肯好好的喊一声祖母,不肯叫她安心的离去。
好在重生之后,懂事了的自己终于是稍稍弥补上了那么一点点。
只可惜,不足三载,自己却又先她而去了。身死在那漫天迷雾掩盖的云雾山中,连尸首都无法寻回,祖母怕是会伤心难过吧!
一滴泪珠,从眼角缓缓滑出,却来不及掉落,就风化在空气中,一股子悲伤的气氛瞬间瀰漫。
正教导着孙女儿描红写字的柳氏诧异的抬头朝窗边观望,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这时,女童突然出声问道:「祖母,女四书不是前朝遗风,本朝不再提倡了么?为何祖母却还要绣儿修习呢?」
柳氏长嘆一声,答道:「本朝民风开放,女子比之前朝的确好过许多。可你我既然身为女子,却须得明白,女子,以何为美?如今的女子虽不若前朝一般固守闺阁,却依然有必守的规则。绣儿,祖母是不会害你的。」此刻的你还太小,还不明白,对于男人而言,便是口中大喊着抛却前朝遗风,骨子里,却还是坚守着,要求着女子的「三从四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