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锦绣似乎还能够想起当初小小的自己, 牵着优雅雍容的祖母,一间一间闲逛『淘宝』的场景, 那时自己清脆的笑闹声,混合着祖母宠溺的叮嘱, 好似还回响在耳畔。
可惜如今,祖母离世已经三年,只剩下形单影只的自己,独自徘徊在这悠长的回忆里头了。
放下帘子,嵴背软软的靠在马车车壁上,低垂眼帘, 锦绣努力想要驱逐这莫名的寂寥感, 却又有些捨不得,甚至于害怕自己如同前世那般, 将最疼爱她的人,和那些痛苦一样,全部忘却在流逝的岁月里。
她觉得,如果再一次忘却那些宝贵的记忆, 她会恨死自己的。
马车缓缓的前行, 到了一个路口, 稍停了一下, 锦绣抬眸,只见一个年约五十左右,身手却十分矫健的妇人掀开帘子,弯腰走了进来,却是已然多年未见的苏妈妈。
当年白霜身份暴露,除了这个祖母身边用了多年的苏妈妈,锦绣谁人都不敢全然相信。长安城这边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不得已,只好将这个本来应该留在她身边保护她安全的人留下。
好在,这一次她总算没走眼,信任错了人。
「小姐。」苏妈妈因自幼习武的缘故,自来最是冷漠稳健。可是主僕多年不见,期间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此刻见到长成了大姑娘的锦绣,她还是有些忍不住红了眼眶。
不等她下跪,锦绣便出手扶住了苏妈妈,压抑住激动,道:「妈妈别多礼,快坐下与我说说话。」
「小姐都长这么高了。」站起来的锦绣,几乎比苏妈妈高出大半个头去了,想想当年那个小不点儿的孩子,若非还挂着几分像,还真是有些让人不敢相认。
「我都快十八岁了。」锦绣也有些感嘆。当年离开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多年以后才回来。也没有想到,当初跟她一起离开的人,有些却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
物是人非,也不外乎如此了。
「是啊,小姐都已经长大了,能出嫁了。」苏妈妈感慨道。
出嫁!
是啊!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她已经经由祖父做主定了亲,正乖巧的待在家里绣嫁衣,没几个月之后就嫁到胡家,成为新嫁娘,然后转瞬便喜事变悲事,一命赴黄泉。
若是上天註定她不管怎么样都要在那一天死亡,那么她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也不知道这辈子,已经全然不同的局势,那一天,还会不会成为她的死期。
寒暄了几句之后,苏妈妈将长安城的局势,细细的跟她交代了一遍。
惠泽帝年事已高,身体每况愈下,近些年来政务上面的事情多是倚靠儿子和大臣们。然而太子殿下当年因皇长孙失踪之事气急攻心,大病了一场,后来围场秋猎的时候又遇刺受了重伤,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好容易才捡回一条命来。如今身体状况,比六十有余的惠泽帝还差些,三天两头就要宣一次太医。
因而,几年下来,除了原本就不安分的鲁王势力更加鼎盛,逐渐吞噬了太子手中的权利,就连早年一向紧随着自家太子亲哥身后,表现得忠心耿耿的晋王,都慢慢的开始蠢蠢欲动了。同样嫡子出身,他就是比太子小了些年岁,便失去了继承大位的机会,以前太子身体健康,又贤名在外倒还罢了,如今眼看着他似乎等不到继位就得先走一步,觉得自己有了机会的晋王,自然不会拱手相让。
好在太子殿下乃是正统,皇长孙又安全的返回了长安城,撑起了太子府内内外外大小事情,还屡屡受到惠泽帝的褒奖,才挽回了太子一脉的颓势。
如今朝中大部分臣属,包括他们家余丞相,明面上都是支持这父子俩顺势登位的。
这种情况,锦绣早有预见。
哪朝哪代皇位更替时不出现点争斗纷乱的?
惠泽帝虽年老,可并不糊涂,那日酒楼中相见时,锦绣就已经看明白了,恐怕这种情况,还是他故意而为之的。
毕竟,不起点风浪,那些沉寂在池底的,也不那么容易冒头啊!
当然,这些情况,苏妈妈眼界没有那么宽广,手中可利用的人手也没那么多,自然是不能完全掌握并看透彻的。
她更擅长的地方,还是在内宅后院里。
比如说,虽然没有住在丞相府里,可府中发生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七七八八的。
当年守完孝回长安之后,余家大房二房就彻底的分了家。
余丞相也算是厚道,直接分了一半家产给二房,还在光德坊给买了个五进带前后两个大花园的大宅子,前前后后加起来好几十间屋子,比起丞相府来也是差不到哪里去的。
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二房也不敢闹腾,乖乖的带着家产搬走了。只是隔三差五的,就要上门来哭哭穷,打打秋风。反正二老太太乡下妇人出身,根本不在乎什么名声,二房的几位爷们,也是纨绔惯了的,不过离了丞相府,好歹比早些年收敛了些。
这几年丞相府里就住着丞相大人、她母亲萧氏并两位弟弟及父亲的姨娘们,也算的上是清清净净了。
用弥月的话来说,她祖父余定贤丞相,依然还维持着他情深似海的人设,即使她祖母过世,这位老大人身边也没收拢任何女人,每天过着苦行僧的日子。
说他情深,不但锦绣不信,就是从未见过他的弥月,也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