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信笑了笑, 道:“舅舅, 孩儿也思念这京中的家人, 只是这一路上发生了许多事耽隔了。回京后,我原本打算翌日便进宫向您和太后请安的, 只是听闻陛下这边忙着处理军粮要案,便缓了几日。”
皇帝带着容信坐下, 道:“回来就好。”
舅甥二人国事家事聊了会儿,皇帝想到前几日妹妹送进宫的信,看向容信的目光中多了些审视。
“信儿, 朕听宜华说,你……不想退婚了?”
容信垂下目光,坦诚的道:“我原先总觉着杨姑娘是父亲强加于我的人,连带着怎么看她都不顺眼,还犯下了许多错。如今这一路的相处,我……已然倾心于她。”
皇帝的目光渐渐深沉了,似在思虑着什么,并未立即回应。
容信淡然一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注意到皇帝神情的变化。
“若说我的心意,我自是一千一万个想娶她的,只是如今我的心境变了,她……却没有,她还想着要离开国公府,离开我。”
皇帝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复又看向容信,道:“你们的婚约是长辈订下的,她父亲本就意欲将她嫁与你,如今你又心仪于她,若你当真想娶,这不过也就是一道旨意的事。”
容信却是神色一凛,朝着皇帝郑重的道:“舅舅,您若是真的这般做了,只怕她要恨我一辈子的。若非心甘情愿,便是强留在身边,终也不过是彼此折磨而已。我……到底还是希望她能真心愿意与我在一处的。”
皇帝目光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仿佛是被他的话触动到了心底的某些情绪。
然而他很快又平复了。
“若是她尚未想通,这婚约于她便如同牢笼。信儿,你如果当真希望她心甘情愿的留在你身边,也许便该帮着她解了这牢笼。没有了这牢笼,她才能好好的正视你。”
容信一怔,本以为向来是杀伐果决的皇帝会觉得他这般为情情爱爱所困的模样有些可笑,就如同从前的他一般,没想到,他竟对男女之情也有一番领悟。
后宫佳丽三千,皇帝宠爱过的女子无数,他宠着她们,巧妙的利用她们制衡前朝,容信小时候觉着,这般完美的舅舅就是理想中最优秀的男子了,那时的他还想着,将来也要如舅舅一般,做一个冷静自持,不偏爱,不为女色左右的丈夫。
可是他遇到了杨谷雨,百转千回的情丝绕得他迷失了自己,从此知晓了什么是牵肠挂肚,什么是心如刀绞,什么是爱而不得。
那舅舅又是从何处,从何人身上得了这一番领情呢……他是不是也曾经,遇上过属于他的那个劫数呢?
……
久未相见,舅甥二人闲叙了许久,又下了盘棋,直到太后那边频频来催,皇帝才笑着将手中的棋子扔回至棋篓中,放了人离去。
容信这边出了御书房,瞧了瞧天色,便往了太后那边行去,却没想行到半路,被人给拦了下来。
乔枳曼从拐角处行出来,本以为容信见着她会停下来与她说话,谁料他步履匆匆,根本不曾看过她一眼,眼见着便要行远了,乔枳曼无法,只得几个快步跟上去拦了他。
乔枳曼身穿一件胭脂色的水裙,层层叠叠的样式十分特别,她本就生得柔婉,被这一身漂亮的衣裳衬着,更显闭月羞花,温婉柔顺。
她今日的妆,也是花了许多心思的,眉形和脂粉的颜色,还有口脂的质感,每一样都是她亲自选了又选的。
容信皱起眉头,淡漠的扫了她一眼,道:“乔姑娘,有事?”
感觉到他的目光半点也未迟疑就移了开去,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她今日的娇丽容颜,乔枳曼心下有些失望。
再一细细打量容信的神色,他似乎心情并不大好。
乔枳曼轻咬了嘴唇,心下盘算着是否要将准备好的一番说辞延后,容信那边却是半点和她闲聊的心思也没有,淡漠着道:“若是无事,我便先行一步了,太后已经着人来催我了。”
容信自归京以来,便日日守在家中,这么久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着他,这还是淑贵妃派人给她送了信才得以遇上的。
他这么一走,要单独见一面又难了。
情急之下,乔枳曼上前一步,唤道:“等等,信哥哥……我有话想和你说。”
容信眉心紧锁,对于她这个不合时宜的称呼似乎有些不满,不过倒也是没出声给她难堪。
“劳烦长话短说。”
温婉娇美的女子眼神中含了一丝羞怯,又似是有百般忧伤,眼角微微的红了,红唇翕动着,似乎要说的话十分艰难。
就在容信即将被她耗光耐心之时,乔枳曼终于开了口。
“信哥哥,我听闻……你们、你们暂时不取消婚约了是吗?”
容信淡淡的“嗯”了一声,似乎不欲与她多说。
乔枳曼抬起微湿的柔目,深情款款的凝视着他,似乎有些胆怯,又带着几分委屈,轻道:“是信物被人盗走了的原因吗?”
这一次,在乔枳曼期待的目光中,容信缓缓正视了她。
“枳曼,你我自幼相识,若是你觉着唤我一声‘小公爷’见外,便唤我的名字也可。这‘信哥哥’三个字……既是属于孩童时期的你我,还是让它留在回忆里为好,毕竟今时不同往昔,我已然有了自己未婚的妻子,而你也终会觅得其他良人。这样的称呼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