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本以为他不过是一时气话,活得光鲜的小公爷,向来是人生的赢家,他的生命里有那么多值得留恋的事物,如何会真的让自己这般死在这般可笑的情景下,想来不过就是激她而已,她若是输了,便要被他困一辈子。
她气他用自己的性命来要挟她,想给他一个教训,让他明白她的决心。
却没想到,一挥手刺了下去,他竟是岿然不动,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容信睁开了双目凝视着她,半晌,低头默默的拾起了那把匕首,执起她的手塞了进去,扶着她的手,缓缓的朝着自己的胸口移去。
“要杀人,得刺入心脏才好……你刚才刺这位置,许是还救的过来的。”
谷雨只觉得他疯魔了,满面惊恐,用力抽回了手,再看手中刀尖上染着的那抹艷红,狠狠的将它撇了老远,才仿佛安了些心。
容信望着她的举动,淡淡的笑了下,笑容里却是毫无温度,抬步朝着角落里的那把匕首行去。
才迈出一步,谷雨便厉声喝道:“容信!你到底想如何!?”
容信低垂着头,带着满身的孤寂与落寞,轻描淡写的道:“成全你啊。”
“容信,你这般用性命开玩笑,我瞧不起你。”
容信闻言身形一顿,极慢的转了身,认真的看着她,道:“我没有开玩笑。”
谷雨点头,又道:“好,那你为了些小情小爱便寻死觅活,我更瞧不起你。”
“小情小爱?”容信仿佛有些不解,却又点点头,道:“也许吧,但我现下顾不上这些了,我只知道,我要痛死了,呼吸的每一口气,迈出的每一步,都仿佛是在受人间极刑。
我的心好似被拉扯着,从来没有这么痛苦过,想到这样为心爱之人所死,除了觉得解脱,竟还有一丝甜蜜,便也觉得没什么了。前朝有皇帝因着痛失所爱而殉情,我原还讥讽他胸无大志,为情爱所困,而如今轮到了自己身上,才真的明白箇中滋味,明白什么叫万念俱灰……罢了,和你这种铁石心肠的女人说这些做什么的,不过是徒增难堪而已。”
说着,容信的眼角缓缓的垂下了一滴泪。
谷雨心下一惊,一时无言。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流泪。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想说她能明白的,看着他如此,她的心里也不好受。可是望着他伤心欲绝的悽美面容,又觉得此刻无论她说什么,也许都是错的。
两个人相顾无言,默然立了片刻,容信忽的轻声笑了下,朝着谷雨深深的看了一眼,仿佛要将她刻进脑海中一般,认真的打量着她的面庞。
“谷雨,我输了,我以为只要我一颗心为你,总有精诚所至的一天,可是我错了,我便是把命给你,也不捂不热你的心。这一次我不得不承认,也许你说的对,我确实该放手了。”
说着,他的目光最后一次流恋在她的面容上,勉力笑了笑,道:“杨姑娘,这些时日多有叨扰,我……以后会好好的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再给你添麻烦,望你多保重。”
容信缓缓抬起手对着她郑重的一揖,便偏过了头没再去看她,抬步朝外行了出去。
谷雨看着他略显寂寞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行的极慢,抬手抚了抚胸口纷乱的心跳,微微有些茫然。
明明自己长久以来的愿望就要达成了,为什么……会觉得这样难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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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信病了。
国公府的小公爷好似生来就是天之骄子,样样都出色,便连着身体也比旁的孩子强壮些,幼时起便不常生病。
然而这一病,竟是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说起来,要从之前淋的那一场雨开始,容信每日忙着政务的同时,也在调查着谷雨被诬陷一事,还要腾出时间往谷雨那里坐坐,这般忙碌着,自己偶尔咳两声的事,便没往心里去。
待得那日与谷雨决裂,容信心神剧震,整个人都没了生气,不食不眠了几日,胸口的刺伤也不作处理,一直蛰伏在体内的病魔便终于得了机会侵袭而上。
连着发了几日的烧,整日的昏睡着,容信病危的事连宫里的太后和皇帝都惊动了,亲往国公府来探望了,还带了宫中最好的御医过来。
待得第十日,容信才清醒了过来。
虽然已无了性命之忧,可容信的病情依旧不容乐观。
眼见着儿子病了半个多月了却不见好,长公主亲往了祠堂跪求了一夜,清晨回去了才休息了两个时辰,便又往了儿子这边过来。
进门的时候,容信正昏睡着,长公主看着从前英俊潇洒不知迷了多少贵女芳心的儿子,如今面颊削瘦,一双唇白的如纸一般,眼下还隐隐带着乌青,哪里还有半点往日的风光,眼泪不由簌簌的往下掉,偏了头,连忙取了手帕捂住了口鼻,生怕出了声响吵醒了容信。
容信此番差点丢了性命,几位郡主也回了家来,同长公主一同亲自问询了每一个下人,容信与谷雨发生过什么,大抵也拼凑的出来。
初时,作为一个一心疼爱儿子的母亲,长公主见着只剩下一口气的儿子,怎能不恨!
信儿这般痴情,便是应了他,国公府还能亏待她不成……
然而气也只是一时,待气头过去了,长公主自己也明白,这事其实也怪不了谷雨,要怪,只能怪命运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