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不久,大雨倾盆,隐约有了雷声。
离桑刚开始还能正襟危坐,可没过多久,他就有些浑身不得劲。
不论是进贺若族前,还是贺若族后,他都不是那种规规矩矩的人。
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能上房揭瓦,就绝不会只在底下看着,能上手欺负小师弟,就绝不会只在一边看热闹。
总之,他离桑是个坐不住也闲不住的人。
短短小半个时辰,他就已经换了好多次坐姿。
而他每动一次,吴郴就将手放在刀柄上。
半个时辰过去,离桑无声嘆了口气,偏头瞧了眼那从始至终都没动过的裙摆。
反正她也瞧不见他,他也没必要一直装个翩翩君子,让自个儿难受吧。
想到此,在吴郴的虎视眈眈下,离桑抱起荔枝长腿一翘,整个人懒懒散散的靠在亭柱上。
众人:「……」
吴郴:「……」
吴郴嫌弃的瞥了眼自顾自剥荔枝的人,翻了个白眼儿。
白瞎了那张脸!
但人虽然瞧着不规不矩,吃相却还不错,起码没有乱丢荔枝壳儿。
一个一个整整齐齐放在了倚栏上。
雨越来越大,雷电交加。
楚沅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脸上开始有了忧色。
婈儿雷雨天容易犯心悸,不知现在在何处。
韵枝瞧出了楚沅的担忧,轻声安抚道:「小姐放心,原公子清和都在二小姐身边,不会有事的。」
想到有原公子在,楚沅确实松了口气。
但雷声愈来愈大,她还是无法完全安心。
如此又过去了小半个时辰,暴雨依旧不减。
离桑吃荔枝的动作也越来越慢。
她的脚已动了不下十次。
像是有些焦躁不安。
是害怕雷?
不,应当不是。
刚开始的雷声,也没见她害怕。
离桑突然想起韵枝先前的那句话,心里有了大致的猜测。
她是在担心那位二小姐。
是那天马背上戴着纱帽的那位姑娘么?
离桑瞥了眼外头如柱的雨水,这雨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
所以她要一直这么焦虑不安?
咬下手中晶莹剔透的荔枝,离桑起身接雨水清洗了手,又从怀里拿了块帕子将水擦干净。
然后,他又恢复了初始的正襟危坐。
从吊儿郎当到温润有礼,只用了短短半刻。
吴郴瞪圆一双眼。
他又要作什么妖!
不等吴郴想出个所以然,便见妖精端着温和的笑容,用如玉的嗓音道:「楚小姐。」
吴郴:「……」
众人:「……」
这跟刚刚翘着腿吃荔枝的是同一个人么。
楚沅正担忧着楚婈,听得离桑的声音,她稳了稳心神,应道:「公子。」
离桑对吴郴等人的防备视若无睹:「不防今儿雷雨天,多亏了楚小姐给在下一处避雨之所。」
楚婈动了动唇,还未来得及说话,却又听他道:「为了感谢楚小姐,不如,在下给楚小姐讲个故事吧。」
楚婈:「?」
她倒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谢法。
「在下的母亲曾说过,大雨滂沱,雷电交加时,最适合讲故事。」
「因为这个时候,什么事也做不了,才能安静下来听故事。」
离桑虽然人不大正经,但有一个如玉的好嗓子,好好说话时,让人听着很是舒心。
楚沅抿了抿唇,原还焦灼的心不知怎地竟缓缓安静了下来。
的确,她再忧心,此时也做不了什么。
那……听故事?
然不等她做决定,那道如玉的声音已经响起。
如清泉般带着几分空灵。
「在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孩儿,自小聪颖,乖巧可爱,身边有很多很多对他好的人,疼爱他的父母,喜爱他的僕人,喜欢抱他的外祖父,爱给他做甜饼的外祖母,还有给他做木马木剑的两位舅舅,他每天都像生活在了蜜罐里,过的很是开心。」
「所以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一切都会不复存在。」
「那是一个冬天,下着很大的雪,他听见了母亲的哭泣声与父亲的怒吼,他想进去,可却被僕人死死拦着。」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见过他的外祖父,外祖母,还有两位舅舅,他每每吵着要去见他们时,母亲就开始哭,且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见母亲笑过。」
楚沅端端坐着,从开始的不自在到后头神情凝重,显然是沉浸在了故事中。
「他不想母亲哭,就学会了不在母亲面前提起他们,他去找父亲询问,父亲却只告诉他,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
「小孩儿那时候不懂这句回不来是什么意思,直到有一天,他看着母亲在他面前吐了血,然后再也没醒过来。」
讲到此处,声音略显低沉,带着些凄凉落寞,竟让人跟着不由自主的陷入了故事之中。
就连吴郴等人,都隐隐觉得难过。
「他看着人将母亲放入一个黑色的匣子里,从他面前抬走,他哭的撕心裂肺追上去,却被身边的嬷嬷紧紧抱着。」
「嬷嬷一边哭一边告诉他,母亲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从此以后,她会照顾他,会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