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谌玉最后还是保住了性命,废黜太子之位,贬为庶民,罚至皇陵守墓,终身不得离开。
五日后,李谌玉自尽于皇陵。
他养尊处优,呼风唤雨了半生,又怎过的了皇陵中凄凉孤苦的生活。
对他来说,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吧。
后来,听发现李谌玉遗体的侍卫说起,李谌玉临终前,在地上写了两个名字。
一个是沈府大小姐,另外一个是沈大公子的名讳。
李谌玉也曾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只可惜贪恋与私心终是毁了他。
临终之际,他最怀念的,或许还是少年时与心爱之人和挚友鲜衣怒马时。
李云徵得知消息后,沉默了许久。
皇家难有亲情,他自来与父亲不亲近,父亲每日都很忙,忙到没有时间去看他与母亲,母亲对此心有怨念,对他的关心也淡了下来。
「皇上。」纸砚在此时悄然靠近天子。
「办妥了?」李云徵回神,低声道。
「是。」纸砚神色凝重,担忧的看了眼天子,才回禀道,「杨氏走的很安详。」
太子已废黜,自然也就没有了太子妃,且杨府构陷沈府治水案已水落石出,杨大人撤官职,杨府所有人皆已入狱。
除参与当年构陷案者赐了毒酒外,其余人待年后流放千里。
李云徵低低嗯了声,「退下吧。」
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此时此刻,李云徵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好像很苦,好像很疼,也好像空了一块。
可若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他不能包庇,否则何以安民心,何以治天下。
沈府几百口人命,战场上数千枉死的士兵,他们都需要一个公正。
他也别无选择,这才是他登基后面临的真正的考验。
只是从今以后,他没有父亲,没有母亲了。
李云徵缓缓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纸砚在外头听着,心疼的跟着抹泪。
傅珩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他挥手让纸砚退下,悄无声息的进了内殿。
少年天子缩成一团,发出隐忍的哭声,犹如被抛弃的小可怜。
傅珩无声嘆了口气,上前半蹲在他面前,将他轻轻环抱着,拍了拍他的背,「想哭就哭出来吧。」
这话犹如打开了泄洪的闸门般,李云徵扑进傅珩怀中哭的撕心裂肺。
这也是天子生平,哭的最悽惨,最放纵的一次。
或许是性子日渐沉稳,也或许是再也没有那个人抱着他,宠着他,温声哄他。
不知过了多久,李云徵才逐渐平息了下来。
只是仍旧扑在傅珩怀里,不肯出来。
傅珩也任他去了。
总归此后再难有相见之日,便再惯着一次。
直到天色渐渐暗,傅珩听见肩膀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他无奈一笑,小崽子竟睡着了。
随后,他动作轻柔的将人抱起,放进寝殿。
少年天子熟睡的容颜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再是韬光隐晦多年,他也只是个还未及冠的少年。
看了许久,傅珩终是狠心拿出了袖中的摺子与兵符放在天子的枕边。
他总不能护他一辈子。
他是天子,有些事情他该要独自面对。
自古以来,历任天子或多或少都是踩着亲人的鲜血登上高位。
李云徵也不例外。
傅珩走出宫殿,外头大雪纷飞。
明日,便是大年三十。
过了明日,他便要离开京城了。
离开生活了二十余年的故土。
要说没有半分不舍,自然是假的。
说没有半点牵挂,也不尽然。
至少宫殿里头那位,能牵动他的思绪。
傅珩在长廊下立了许久,纸砚一声不吭的在旁边陪着。
直到原青峦撑伞自雪中缓缓走来,手臂上搭着一件白色披风。
「照顾好皇上。」
临走前,傅珩轻轻落下一句。
纸砚红着眼眶应了声是。
他是跟着傅珩去的寝宫,自然也瞧见了傅珩将兵符与摺子放在皇上枕边。
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可他只是一个奴才,连相劝的资格都没有。
只能任由傅珩离去。
大雪中,那两道身影逐渐模糊。
直到再也看不见,纸砚才抹干泪,转身进入寝殿。
皇上醒来瞧见那些东西,便明了帝师的用意,定是要难过的。
然他刚想穿过屏风,却瞧见里头纱帐微动,有细小的声音传来。
纸砚一震,皇上何时醒的。
他迟疑半晌,终是安静的立在屏风后,没再上前。
他知道,皇上此刻更需要的,是一个人的独处。
不知过了多久,里头才传来少年低沉的声音,「纸砚。」
「奴才在。」纸砚忙迎了上去。
「备笔墨。」
纸砚身子一僵,微微哽咽,「是。」
合该是这样。
帝师去意已决,皇上又岂捨得不成全。
云宋定安元年末,天子拿出先帝的罪己诏昭告天下,洗清贺若国师的罪名。
并下旨此后云宋人必奉雪山贺若族为尊,不得有半分轻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