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单纯的少年贺知之又是城里人里尤其不长眼的那种。
路是下坡,他车子速度不慢,又被绊子绊了个正着,整个人被抛了出去还在地上出熘了一截。
这时候孟惊雁绊着的席焰走上去,小心翼翼地把贺知之打量,懊恼又内疚:「喂,你……你怎么突然走我绊子!」
贺知之这下摔得不轻,剧本里面他要一边卷裤腿查伤口一边瞪席焰。但聂还林顾不上,他只是望着孟惊雁,平直地念白:「黑灯瞎火的,你下绊子要害谁?」
席焰自然是要害他,却装出要对无辜路人负责任的态度:「你还站得起来吗?我送你到诊所看看?」他摸着兜,里头统共没几张毛票。
聂还林眼前不再是孟惊雁,而是那个披着羊皮的狼少年,他借着自己人畜无害的容貌,一双大眼睛扑闪着,在黑暗里压下眼底的狡黠。
「咳,你走吧,我家就在附近,缓一会就走。」聂还林目不错珠地看着孟惊雁,也带了一点情绪进来。他想像自己是那个纯良的贺知之,看出了席焰的窘迫,不想为难他。
席焰却硬要扶他。
孟惊雁弯下腰,把聂还林往自己背上扛:「你这车子也摔坏骑不了了,靠在路边也没人偷你的。你住在哪儿?我送回你去再把车子给你扛回去。」
席焰瘦,几天没吃过正经饭了,再皮实也扛不动一个活人。他带着贺知之又摔回地上,却拿自己垫着不让贺知之受伤。
「哎哎哎,你干嘛呢?」贺知之无奈地喊他。
席焰没吭声,又把贺知之架到肩上,呼哧呼哧地说:「你家住哪儿?」其实他最知道贺知之家里住哪。
贺知之心里头也混乱,但他拗不过席焰,向前一指:「过了这个路口的小区就是。」
孟惊雁侧过脸,向着聂还林看,目光一触即离。那目光太尖锐,是他收敛不住的恨意。
聂还林被那目光刺得一抖,他想不出要是有一天,孟惊雁真的这样看他一眼,他是不是就直接像个从卡车上滚下来的大西瓜一样,碎个稀巴烂。
他这一走神,就忘了说后头的台词。
孟惊雁从戏里走出来,微微皱着眉:「台词忘了吗?」
聂还林还在为那个眼神恍惚,被他一问猛地垂下眼:「不,没忘。我该问一句『怎么了』。」
孟惊雁略沉吟了一下:「我这个地方,是不是情绪太外露了?席焰心里恨贺知之,但是他得使劲憋,露多了容易让贺知之起疑。」他赞许地拍了拍聂还林的肩膀:「很不错嘛,你心里肯定是有个画面的。」
聂还林心里的确是有画面,却不是孟惊雁想的画面。
席焰第二次看过来的时候,目光收敛了很多。
贺知之被他看得一愣,不明白里头的敌意何来,有些小心地问:「怎么了?」
席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想绊的人,就住在那个小区里头。」
贺知之没往自己身上想,但是有点好奇。沉默了一小会儿,他还是没忍住:「嗯……你干嘛给人家下绊子?」所以说人生的很多戏剧性都是由于不必要的好奇心造成的,席焰的计划实施得如此顺利,贺知之本人功不可没。
席焰却不爱多说,委屈地红着眼,半真半假的一句:「那人抢了我东西,还威胁要我的命。」
贺知之认得小区里很多人,不觉得有这种狠角色,一瘸一拐地挂在席焰身上:「搞错了吧?这边的邻居都还挺……」
席焰这次认认真真地瞪了他一眼:「你不明白就别瞎说!」
孟惊雁别过脸,一颗真愤怒的眼泪当成假委屈掉下来,活脱脱是那个含恨的席焰。
试镜的场景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聂还林看着孟惊雁脸上一条闪亮的泪痕,那明明不过是鳄鱼的眼泪,并不是可怜的,但他却不由自主地就伸手要去揩。
孟惊雁向后一靠躲过他的手,从茶几上揪了一张纸抽,说着话就笑开了:「还林,你一个对台词的,怎么比我还入戏?我又不是真的哭。」
聂还林还是念白的那种口吻,平淡温和:「你要不是想到难过的事,怎么会有眼泪?」
第17章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对前文做了比较大的改动,希望大家能有更好的阅读体验~爱你们。 眼泪是一种生理性的东西,但它的确需要人的情绪来诱发。再优秀的演员也不能直接命令自己的泪腺分泌眼泪,他要给自己一个负面的心理暗示,才能获得一个负面的情绪。
现在的许多演员都在这方面有欠缺,硬哭也哭不出来,只能用药水刺激。
可是仅仅是对戏,孟惊雁的眼泪就这么手到拈来。聂还林要说不心疼那肯定是假的,但是他连问也不敢明着问,他和贺知之不一样,他得管住自己的嘴。
孟惊雁却轻描淡写地就着他的问题打了个太极:「这是一个演员最起码的修养嘛。」
孟惊雁不愿意说,聂还林哪怕心里头失落也不多问,主动把话题转开了:「哥,你从前演过的电影你有特别满意的吗?」
孟惊雁浅浅一笑:「你看过我拍的戏?」
聂还林不仅看过,还能把孟惊雁的每一句台词都倒背如流,可是他还是一派天真地说:「没看过,哥给我推荐一部吗?」他抬手看了一眼手錶:「现在时间还早,哥可以陪我看一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