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时夏脸上已经没有一开始见面的乖巧了,她面无表情的脸庞只余一片冷淡的漠然。
片刻,时茂垂下眼帘不看她,「不管怎么样,你现在既然从家里搬出来了,我的建议是你最好不要再去管他们了。」
时夏说:「我也想不管,可是妈妈四十分钟前才打来电话把我骂了一顿,说我狼心狗肺。」
「她这么说你?」时茂皱起眉头:「你妈那人就是这样,永远分不清是非对错,既贪婪又懒惰,她有什么资格说你?」
他说的都对,这些就是他当初坚持要跟叶兰离婚的原因。
在这一点上,时夏从不认为他的选择错了。
「要不这样吧,如果你不想再让她骚扰你,你就换手机号、换住址,她还不知道你考上g大的消息吧?」时茂想了想说:「你干脆直接到n城去,去了把你的卡号给我,爸爸给你打钱,你自己找位置住。」
时茂这番话说的貌似恳切、貌似为时夏着想,可实际上如果他真的为时夏着想,他早就会问她现在住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他明明一早就知道时夏从家里搬出来了,可不管是在电话里还是现在坐下来,他都没有问过一句。
时夏清楚,他其实根本不在意这些。
他今天只想用钱来抚平他的良心不安。
可是凭什么呢?
「爸,你还记得我生日是几号吗?」
时茂正在给她想办法怎么逃离叶兰,她这样一问,把他搞蒙了。
「什么?」
时夏又问:「您还记得您第一次送我的生日礼物是什么吗?」
时茂哑口无言。
时夏望着他半晌,然后笑一笑,「我知道您不记得了。但是没关系,您不用记得这些。」
时茂看着时夏逐渐变得陌生的表情,他眉间微蹙,「小夏……」
他刚开口,时夏霍然起身。
她手上还拿着刚才差点被服务员收走的那个红薯。
白色的塑胶袋内里,红薯流出的蜜汁已经干掉了。
时夏连同手里的红薯和那叠钱一起放到时茂面前,像他刚才给她豆浆的时候一样。
「您不用记得我的生日、不用记得送我的礼物是什么,您只用记得,您欠我的,为了你自己的私心欠我的,愧疚也好,不安也好,我希望您能记住这些。
「这些钱是用来做什么的,我们都很清楚。您想用钱来买您的心安,可我不想就这样接受。
「爸爸,我希望您以后想起我的时候,能一直记住您今天看见我时的良心不安。」
时夏说着,将身后的椅子拉开,走到桌边。
她俯下身抱了抱呆住的时茂。
她闻到他身上的烟味,还有些婴儿面霜的香味,是刚才的小女孩在他衣服上蹭留下的。
时夏轻声在他耳边说:「爸爸,现在你应该十分确信,我就是您亲生的。对吗?」
从茶餐厅出来,扑面而来的冷风顺着衣领袖口灌进去,时夏瞬间凉了个透底,她缩了缩脖子。
经过窗口时,她假装没有看见餐厅里时茂凝视她的眼神,头也不回地扎进夜晚寒潮里。
回到迟薇的房子,屋子里开着灯,有泡面的香气从厨房里飘出来。
是迟让。
时夏在玄关换鞋,走进去,果然看见厨房外的小吧檯上,迟让没骨头似的趴在那里滑手机,他面前有两碗泡面。
泡好了,还没动过。
听见动静,迟让从屏幕里掀起眼帘,瞧见时夏,眼角微扬,黑眸里绽出点点愉悦的光亮,他笑:「哟,鼻子挺灵,我刚做好饭你就回来了。」
时夏放下背包走过去,「泡面也算饭。」
「怎么不算,能填饱肚子都算好吗。」迟让懒洋洋撑着下颚,看着她到厨房里洗手、拿筷子、坐到对面。
时夏掀开泡面盖子,深吸一口气,「真香。」
迟让哼笑:「吃起来更香。」
时夏:「最好是。」
她似乎饿了,只埋头吃饭,不看他,也不说话。
迟让黑眸微动,撇撇嘴,也开始动筷。
吧檯不大,台面宽度不到半米,两个人分坐两边,一起埋头吃饭,距离不算太近,但从泡面碗里腾起的热气在他们上方纠缠着,又好像他们离得很近。
住在这里的这几天,他们经常这样,一起吃饭,不太说话,但一抬头对面有个人在,又似乎很令人安心。
迟让偶尔留宿,都是睡在客厅。
时夏也一直睡在沙发。
迟让问她为什么不到房间里睡,她说房间的床铺的太好了,她不忍心躺上去。
迟让闻言只笑,不追问,也不说她古怪。
他们之间总有一种不言而喻的奇妙默契。
不用谁去解释什么。
天气预报说这周要开始大降温,今晚外面的冷风已经冻得人够呛。
迟让吃着面,突然问:「晚上要不要去齐飞那玩?」
时夏头都没抬:「你明天不用考试?」
「要不要这么扫兴啊。」迟让不满:「我都说这次肯定考个五百分给你看看了,你不信啊。」
「信。」时夏:「那考完再玩。」
她完全不退让的态度给迟让气笑了,「你可真严厉啊时老师。」
时夏配合地抬眼看他,「严师出高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