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大明舆图并不详细,相当粗简,没有山川河流等过多的细节,甚至连许多县府都没标注,工尺也与实际不符。
但这舆图,给人一阵阵不安。
在这张舆图里,赫然有一个个红色的手指印,指纹或重或轻,摁在了舆图中的城名之上。
指纹摁在杭州、扬州、苏州。
指纹摁在开封、济宁、任城。
而在舆图中金陵位置上,摁下了六个指纹,甚至有些指纹叠盖在了一起。
指纹,有宽有窄,有长有短。
整张舆图内没有任何其他文字说明,也没有任何人的名字,只是简单的地名与鲜红的手指印,仅此而已。
若是被寻常人看到,也只是会感觉奇怪,不会多想。
可邓愈、顾正臣在瞬间便想到了阴兵计划,加上这东西藏在佛母身上,绝不是寻常舆图,而是一张——任命文书!
每个手指印对应的地方,便是白莲教所图的地方!
金陵,是重灾区!
顾正臣脸色凝重,沉声道:“我们需要找到这些摁下手指印的人。”
邓愈将目光投向佛母,晃了下舆图,厉声道:“这些人,都是谁?”
佛母狞笑着看着邓愈,又将目光投向顾正臣:“他不是善于破案吗?那就让他找出来这上面的人,遗漏一个,你们都将在阴兵的威胁之下!五年,十年,或者是二十年之后,总有一天,阴兵会从你们看不到的地方杀出来!”
顾正臣接过邓愈手中的舆图看了看,苦涩不已。
虽说这些手指印很清晰,看这大红程度,用的是印泥,可大明没什么指纹库,检索下就能找出人来,茫茫人海,这往哪里找去?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线索。
顾正臣看向佛母,沉稳地说:“有了这张图,想找到他们还真不是太难的事,不过在这之前,我们需要换个地方说话。将他们分散带走,安置在城外。萧成,你也跟着去。”
萧成抬手指向圣女持柳与于凤,问道:“她们呢?”
顾正臣微微皱眉,看向邓愈。
邓愈沉吟之后,对顾正臣道:“我没看到这里有其他人。”
顾正臣摆手,让萧成带人离开,走向持柳、于凤,对于凤道:“我答应过,你帮朝廷抓住佛母,我放了你们。现在佛母已在我手中,你们可以离开了,不过——”
于凤蹙眉,忧虑之色顿起:“不过什么?”
顾正臣转身:“吃完饭再走吧,我还有些话问你们。”
于凤、持柳对视了一眼。
对方根本不给自己拒绝的机会,这顿饭,恐怕不寻常!
乐安县衙。
知县于善坐在知县宅里,拿着布擦拭着银锭,将银子上发黑的地方擦去,再次露出银光,这才满意起来。
银子这东西就是娇贵,放久了容易黑。
难得今日天气好,又闲来无事,正好可以拿出来洗一洗。
于氏走了过来,看着专心清洗银锭的于善,担忧不已:“夫君,朝廷治贪甚严,不少官员因贪污被皇帝剥了皮,咱们有这些银子够了,可以收手了。”
于善瞪了一眼于氏:“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什么叫银子够了?当年我们守着清贫,结果换来的是什么?是你差点病死,孩子差点饿死,这破屋漏了雨都没个人愿意来修缮,县衙上上下下,谁将我当过知县,背地里非议的时候少了吗?”
“可自从有了银子,有了钱!我们的日子好过了不说,别管是胥吏还是衙役,哪个见了我不服服帖帖,点头哈腰?这世道就是这样,笑贫不笑娼啊。我有了银子,所有人都得尊敬我,我有了银子,才能住得舒坦,吃得美味,活得快活!”
于氏畏怕地低下头,轻声回了句:“可我担心朝廷——”
啪!
银子砸在水盆里,溅起水花。
于善起身,冷冷地看着于氏:“我宁愿被朱皇帝剥了皮,也不要饿成一张皮!我宁愿快活潇洒几年,也不要困顿落魄下半辈子!哪怕是朝廷的刀明日到,我今日该收银子的,照收不误!”
于氏看着发怒的于善,浑身颤抖,刚要回房,便听到一阵敲门声。
“谁?”
于善不耐烦地喊道。
“县尊,是我,大事不好了。”
主簿汪平喊道。
于善看向于氏:“将这些银子给我藏好了!”
于氏低头答应。
于善擦了擦手,走了出去,刚将门打开,便看到一脸煞白的汪平,问道:“何事惊慌?”
“卫,卫国公来了!”
汪平急切到有些结巴。
于善愣了下,脸色一变:“徐达来了?”
汪平一跺脚:“不是徐达,是邓愈!”
于善吃惊地看着汪平,抬手就是一巴掌,怒斥道:“你喝多了,卫国公怎么可能来到乐安,即便是来,那也应该早就有消息了才是,这种大人物外出,谁不是地动山摇的?朱亮祖曾经路过山东,那动静就差杀人了,那还是一个侯爵,邓愈可是公爵!”
汪平捂着脸,顾不上委屈:“县尊,这是真的啊,卫国公突然出现在孙武祠外,并带军士封锁了孙武祠祭拜,这会已经祭拜完,出了孙武祠,看那样子,这是打算来县衙啊。”
“什么?”
于善难以置信地看着汪平:“你说卫国公去了孙武祠,都已经祭拜完了,你他娘的这会才来通报?”
汪平想哭:“我也不知为何,消息来得如此之慢!”
县丞陈众芳跑了过来,见于善站在门口,赶忙指向大堂方向:“县尊,不好了,来,来了——”
“我知道卫国公来了,容我去换官服,你们召集所有人,准备迎候!”
于善有些慌乱,但也清楚,银子必须藏起来,万一邓愈跑到后院来,那自己岂不是没了活路?
陈众芳伸手拉住了于善,惶恐地喊道:“不是卫国公,是晋王,已经进大门了!”
“什么?”
于善破音,放大的瞳孔被震惊与惶恐塞满。
晋王?
刚不是说国公邓愈,怎么晋王也来了?
于善抬头看天。
阳光普照,一如昨日。
可这光,没了昨日的舒暖与惬意,倒是多了几分刺眼。光在眼眸里生出五彩,旋即变成了纯黑。
陈众芳、汪平傻眼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