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欢迎您来到怒枭星。”


    顾航的声音，将王绮从愣神中唤醒。


    她看到，顾航的张开双手，向她走来。


    她下意识的也张开手，跟顾航拥抱了一下。


    但她心中，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不对劲，很不对劲。


    两人的拥抱并不紧密，只是稍作接触，顾航便就松开了手。


    他向王绮介绍道：“这里，就是复兴城。”


    登陆飞船落地的地方，是复兴城的机场。这里有一片开辟出来，专用登陆飞船降落的地方。


    从这里，可以看到整座城市。


    说实话，眼前的复兴城并不怎么让王绮心有感触。她去过许多世界，复兴城的城市建设，在她看来也就那样。别说跟星区首府，花园世界飞翼星比了，就是很多普通一点的星球的二线城市，都远远比复兴城显得发达得多。


    然而，她没有忘记，这原本是个废土世界。


    现在，至少她入目能看到的一切，都见不到半分废土的模样。


    算不上漂亮，但井然有序，街道整洁。


    这一切的改变，都只发生在一年半的时间里，由自己的儿子一手塑造起来的。


    就算是见多识广的王绮女士，也不得不承认，这绝对是非常杰出的表现。


    再联想到顾航表现出来的气质，跟自己印象之中的截然不同。


    这真的是那个让她一直怒其不争、觉得其辱没了自己和亡夫基因的废物儿子，能做出来的事业吗？


    心绪复杂的王绮，随着顾航登上了一艘风隼，片刻之后，就来到了联盟大厦。


    这里是复兴城内的最高建筑，旧联盟议会大厦改建而来。目前，这栋有八层高的建筑，算是顾航的官邸，同时也是他的办公地。


    顶层是议会大厅，目前被更名为了总督大厅，专供联盟举行大型的工作会议。


    而在同一层，顾航让人开辟出了另一处更休闲一些的空间，那是总督办公室。


    一般而言，顾航日常办公就是在这里。


    处理一些文件，思考一些事情，接见一些人，举行一些小范围的秘密会议……


    办公室连接着的后方，是几个房间。起居室、卧室、衣帽间、卫生间、浴室……这些生活向的房屋，当然也都是为顾航所设计的。


    一应装饰都并不繁华。虽然该有的东西都有，但显然顾总督并不特别追求品质，舒服就行。


    王绮在儿子的带领下，全都参观过一遍之后，就站在顾航办公室的大落地窗前，眺望城市全景，心绪飘得很远。


    她的脑海之中，始终有‘两个’儿子。


    一个是她记忆里的，一个是她现在见到的。


    她记忆里的儿子，喜好华美事物，总是穿着昂贵且繁复的服装，居住的地方也总是金碧辉煌，喜欢用这些外在的东西，来掩盖内心的虚弱。


    她眼前的儿子，穿着得体的军礼服，修饰出了挺拔的身材，除此之外别无额外的装饰；居所也很朴实，休闲简约，甚至连色彩都颇为单调。


    她记忆里的儿子怯懦、总是一副怨气满满的样子，成天眼高手低，没什么能耐却又自命不凡。


    而她此刻看到的，却是成就加身，却又平和沉稳，自有威严，气度满满。


    这两个身影，同时在王绮的脑海中出现，却怎么也没有办法重叠到一起去。


    “您在想什么？”顾航温和的声音在旁响起，他亲手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过来，“我这儿没什么好东西招待您，这还是之前表妹在的时候送我的。”


    从儿子手中接过热茶，稍品了一口，却顾不上茶水的味道了。


    她对顾航说道：“你以前不爱喝茶。”


    “其实现在也不爱喝。”顾航笑道，“只是记得您喜欢。”


    “你以前也不会在意这些。”


    顾航沉默了一下，说道：“我变化很大是吧。”


    “是啊，出来磨炼不到两年，就可以有这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吗？早知道，就早该让你自己出来锻炼锻炼了。”


    “要看时机的。”顾航说道，“我自己也惊讶于自己的变化，来到怒枭星路上的那几个月，我好像一下子就想通了很多事情。或许，这就是某些传说里提到的顿悟吧。”


    “你的顿悟，为什么不能来得再早一些呢……”


    顾航则很坦然：“我倒觉得刚刚好。若非有这么一番心灰意冷、又重新鼓起斗志的经历，想要平白有顿悟，恐怕也不现实。从这个角度来看，我还是要感谢母亲您的。临行前，您那一巴掌，还有来到怒枭星之后，家族确确实实一点支援都没有给的现状，做不好总督就会死掉的压力……没有这些，又哪儿来的变化呢？”


    听到这里，王绮总算是感觉到了一点熟悉感：怨气。


    她印象里的儿子，好像总是在抱怨。抱怨钱不够花，抱怨别人不听话，抱怨事情不能如愿发展……


    就这点熟悉的感觉，反而让她血压有点上来了。


    这向来是她对儿子最失望的一点。


    “你说话不要阴阳怪气，觉得我、觉得家族对你不够好就直说。”


    顾航爽朗的笑道：“我并没有阴阳怪气，我这不就是在直说吗？”


    “呵，那你直说就直说，讲什么‘还要感谢母亲’？”


    “您可别误会，我说的感谢并非反话，而是真心实意。”


    既然讲到了这里，顾航的态度也就变得更为坦然。


    他凝视着母亲的双眼，认认真真的说道：


    “我首先要感谢您赋予了我这具身体生命，这是最首要的，若非如此，我不可能站在这里。”


    “其次，我要感谢家族的身份，若非如此，就算是怒枭星再怎么破败，再怎么是个废土世界，总督之位也不会落在我的身上，我不会忽视家族身份带来的帮助。”


    “但这些，也就是我感谢您的全部了。”


    “我只身来到怒枭星，有的只是一纸委任状，还有来自帝国海军的支持。这些东西，应当不用感谢您和家族，毕竟您当初是那么反对我来当这个总督。”


    “我从城市之外，在荒郊野岭，白手起家，击败过劫掠者，消灭过畸变怪物，杀死过反抗者。我从白地凭空建立起来了工厂、城市，收复了这个星球原有的势力。这些，我也应当不用感谢您和家族。”


    “我扫平了星球上出现的巨大威胁，从邪教异端，到绿皮天灾，再到恶魔降世；我带领我的军队，上到星际之间，斩杀了兽人舰队督军；我忠诚的部下，驱逐了强悍的恶魔大不净者。这些，我同样不需要感谢您和家族。”


    听到这里，王绮似乎已经猜到顾航要说什么了，可她仍旧不敢置信，无论心中掀起了多少惊涛骇浪，她都只是盯着顾航，等着他说出接下来的话语。


    顾航也没有让她失望，平缓又坚定的说道：“您瞧，我需要感谢部分，一杯热茶、一声关心、一支担忧您的安全派出的军队、未来与家族商队紧密的合作，是否已经足矣？我在用实际行动来表达我的感谢，您也永远是我的母亲。”


    “但一切就至此为止了。”


    “怒枭星的重建与发展，有太多不需要感谢您和家族的事情。所以，我想怒枭星跟顾氏的关系并不大，而我与顾氏的关系，除却与您的母子之情外，关系也不大。”


    王绮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如隼般的紧盯着顾航：“你是要跟顾氏脱离关系？顾氏族长的位置你也不想要了吗？”


    顾航仍旧坦然：“您瞧，我前面说的话您好像没太能听进去。我与您之间的母子关系不会变，我敬重您、爱戴您，但别的关系，本来就没有不是吗？难道怒枭星的发展与顾氏有半分相关吗？至于您后面所说的顾氏族长的身份……这就是另一件事了。您也从来没打算直接把整个家族，立刻马上交给我。相反，如果想要达成您的谋划，我做这个族长，是您唯一的选择。”


    “换句话说，母亲大人，是您求着我来当这个族长，而非我要当。”


    王绮咬紧牙关：“这是你以前的梦想！”


    “但不是现在的梦想。”顾航张开双手，“我不想跟您谈论梦想的话题，因为那太大了，像是在说狂话。”


    看着儿子那仿佛要将整个星空都拥入怀中的样子，王绮女士能够确定，她的儿子变了，彻底变了，已经完全不是她过去所认识的样子了。


    这是她曾经做梦都希望发生的事，然而当这件事情真正的发生的时候，她却直感觉一阵怅然若失。


    但她很快又收敛起了那莫名其妙的情绪。


    这肯定是天大的好事。


    她终归是在商海沉浮数十年的人，是能一手将亡夫留下来的东西守住，不至于被亲族抢夺一空的人。


    她恢复了冷静。


    “无论你的梦想到底是什么，成为顾氏家主，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当然，我完全认同，所以我也没有反对您的计划，并且为了确保计划不出问题、确保您的安全，我还派出了军队。”


    “那你就好好当你的怒枭星总督，顾氏家主的身份，你挂着，在必要的时候出席一些会议，其他的事情，都不用你管。”


    “这样最好。”顾航道，“只不过，我这个顾氏家主不管事可以，但理论上调用一些家族资源，用于我的星球发展，总归是理所应当的吧。”


    “你不是说怒枭星和顾氏没有关系吗？”


    “确实，但顾氏家主应当有这个权力，这是我应得的。”


    他话有所指。


    我给你当这个名义上的家主，方便你管事，你不得给报酬？


    王绮当然也能听得懂。


    她叹了口气，伸手抚摸着儿子那张俊美的面庞：“这一切，最终都是属于你的……”


    “对，我相信。”顾航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总要这么说的，“有些东西，你想什么时候给就什么时候给，我不会要。我只拿我应有的，这总不过分。”


    “不过分。”王绮收回手，“你表妹到时候会重新带领一个商队，你有任何贸易上的需求，找她。等你把星港建起来之后，顾氏商队会将怒枭星列为常规商贸路线；顾氏商队会给怒枭星最优惠的贸易伙伴待遇；你拥有家主的权力，每年可以动用的五百万税币的私人金额，我不会过问这笔钱用在什么地方。不过这笔钱若是有良好的投资回报，相关的资金额度还可以上涨。”


    顾航的眼睛这下是真的亮了。


    别的啥也不说，这一年五百万税币的资金，就是天大的好处！


    怒枭星一年要交的税，也就这么多而已！


    他现在确认这真是亲妈了！


    亲妈说道：“走吧，陪我吃个午饭，下午我还要看看你的领地。”


    ……


    午饭吃得很丰盛，有大量怒枭星根本不产的珍贵食材和美酒。


    顾航能回忆起，基本上所有的东西都是前身爱吃的。


    晚饭间，母子又聊了一些。


    并非闲聊，他们没有那么多话题，主要还是围绕着家族的情况。


    顾航提供了一些见解。


    饭后，老娘还把厨子、一船舱的食材给他留了下来，希望他以后能吃点好的。


    随母而去的三万名士兵，要上船，需要一定的时间。


    在军队登舰的过程中，顾航带着王绮女士，参观了卫兴城的工厂，又带着杰森·摩根这位行省首长一起，乘坐风隼，快速前往了北青谷行省，低空掠过了大片田野。


    怒枭星上的这一切，看得王绮女士眼中异彩连连。


    如果说，之前看到福星城井然有序的模样，让她心中大定的话，那么在看到卫兴城那规模不算大、但却扎扎实实的不断产出工业品、军火的工厂；在看到北青谷行省那已经开垦出来或者即将开垦出来的两亿亩农田，仅仅是商人的意识，就都能让她快速的盘算出，怒枭星有着巨大的潜力。


    而除却商人的投资意识之外，一股更本能的情绪，不由自主的涌上心头：


    骄傲！


    虽然，儿子前面说了一堆这些跟她、跟顾氏家族没关系的屁话，但是……那是她儿子！她看着这些成就，天然的就会如此。


    她的儿子变了，变得再好不过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