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舰队在科罗嘉进行轨道支援的指挥官，做出的判断其实没什么问题。


    海军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与地表的反轨道火力对轰。


    这不现实。


    人家有一座‘永不坠落’的星球地表做防御，不解决反轨道火力，不解决虚空盾，这仗没法打。


    虚空盾反倒是其次了，就算将其打破，人家把反轨道炮往底层巢都一藏，炮分开放，仍然能跟你对轰。


    是星舰硬，还是星球地表硬？


    这是明摆着的。


    他们要求陆军解决反轨道火力，否则拒绝继续作战，按理来说不是个过分的要求。


    但是……


    在菲诺市奋战这么久，陆军的兄弟们明明白白的知道，菲诺市里面东西有多可怕。


    尽管他们并不是要独立攻占菲诺市，而只是进入到巢都内部去找到并破坏反轨道点，最好能把虚空盾也给关上。但是，汉斯中将根本估计不出来，要达成这个目标，他麾下的部队要死多少人。


    说着是星界军不怕牺牲，但关键是他们死光了，后面的事儿怎么办呢？


    更何况，谁又真能不怕死？


    他们从两年前就已经进不去菲诺市的底巣区了。硬往里面闯，那底巣区会把所有敢于进入到其中的人，全部吞掉的。


    而就算是星界军再怎么精锐，也不可能承受一场伤亡率高到根本无法估计的战争。


    一开始，他们这些星界军还集结在菲诺周边，提心吊胆的，生怕里面冲出来几千万瘟疫大军，事情一下子就会没法收拾。


    但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


    自从他们撤出巢都，轨道打击失败，海军拒绝继续作战之后，已经一年了，菲诺市周边的情况，竟然还算得上平静。


    尽管眼下这种平静，也挺让人提心吊胆的，那些瘟疫邪徒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厉害。过去几年没解决底巢区的问题，让人家搞出了虚空盾和反轨道炮。现在，人家占了整个城，又默默的搞了一年，谁知道他们又能整出来个什么大活？


    但提心吊胆归提心吊胆，又能咋办呢？


    星界军不可能一直在这毫无战事的地方摆着这么多人。


    随着其他巢都的问题日益严重，而菲诺市又确实很久没动静，逐渐逐渐的，就有部队被调走，到了其他地方镇压邪教和叛军。


    但就算是别的地方再怎么闹，菲诺市这里也不敢过于放松。哪怕是到现在，最少的时候，也至少有五百万星界军和千万行星防御部队，在这里‘晒太阳’，就守着看。


    很多人，比如鲁吉·李科希，其实是能看得出来，菲诺市是个巨大的定时炸弹。


    谁也不知道它会什么时候炸，但是毫无疑问，它肯定有炸的时候。


    只是，当炸的这一天真来了的时候，一切发生的仍然是那么让人觉得措手不及。


    而这个时候，就正是此刻。


    李科希还在遥望着远处那座巨大的巢都，怔怔出神，思考着过往的时候，他忽然感觉，整个城市好像动了一下。


    他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他首先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那其实也很正常。科罗嘉的空气之中，充满着黄色的沙尘。无毒，或者说是毒性微量，但谁也不想吸一鼻子、一肺管的沙尘。部队配发了对应的呼吸面罩，过滤这些有害颗粒物，而没这个条件的一些本土防御部队，就只能拿围巾多缠几层，凑合凑合得了。


    而这些沙尘，弥漫在空气之中，让天空投射下来的阳光，一天到晚都昏昏暗暗的，让人看不清楚。


    不正常的空气折射下，盯着一个东西看久了，会产生幻觉，也是很正常的情况吧？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毫不留情的砸碎了李科希最后那点侥幸的心思。


    他看到了整个巢都活了过来！


    那些在视野里原本一动不动的钢铁造物，在的双眼之中开始扭曲、蠕动。


    连他在离着这么远的状况下，都能够看到的扭动，可以想象如果是在近前的话，这种扭曲到底会有多么可怕。


    他的心中升起了巨大的不安感。


    接下来会怎么样？


    他不知道，他完全不知道。


    他急匆匆的回到了指挥部，要求部下尽快拿回来情报。


    哪怕是完全撤出了城市，他们也没有彻底放松对菲诺市的监控。大本营虽然设置在了城市几十公里之外，但在更近的地方，有前哨兵营；在城市内部，甚至还有几处哨点。受到压力大一些，那就暂时撤出来；压力小了，就又回去立几个哨点，总之是不能对这个魔窟真就一无所知的。


    结果非常不乐观。


    哨点全没消息了。


    而前进兵营的队伍，遭到了从巢都里出来的敌人的空袭。大量的瘟疫蝇群，向前进兵营覆盖了过去。军方的防空火力，已经竭尽全力的在掩护前进兵营的兄弟们了，甚至有一些炮兵部队，也换上了空爆弹，朝着前进兵营前方一公里左右的范围进行打击。瘟疫蝇群的飞行高度一般没法拉到特别高，在十几二十米左右的高度空爆的榴弹，能够对这些大约人类躯干大小的飞行怪物造成不小的影响——尤其是它们喜欢密集行动。


    在各种火力掩护之下，前进营地里的士兵终于是撤回来了。


    虽然损失不小，但他们仍旧还是成功的将宝贵的情报给带回了。


    正如李科希远远看到的那样，整个城市活了过来。


    那些原本是钢铁、水泥构成的建筑表皮，开始像是生命体一样，扭动了起来，开始被一层像是血肉、有机体的东西覆盖。


    这是个非常糟糕的消息，但是暂时，谁也不知道这些变化到底会引发什么。


    李科希被汉斯中将叫去开军事会议了，与此同时，星界军也不断派遣侦查部队，抵近观察巢都的变化。


    在随后的几天的时间里，各种情报不断的传回。


    建筑变成了不规则的流脓血肉，出现了大量的扭曲肢体，瘟疫恶魔、行尸、瘟疫蝇群在空洞之中钻来钻去，四下飞舞。


    整个巢都，都‘活’了过来！


    他们并非不是不想改变下状况，但是在之前没什么变化的时候，他们尚且打不进菲诺市，更别说现在了。那些瘟疫怪物一个个狂暴得很，变得更具有攻击性，也更加强大。


    将炮兵拉到射程范围内，朝着那正在活过来的巢都投射炮弹火力，也没什么效果。人家虚空盾一开始的时候都懒得开，说起来是重炮榴弹，轰起来对一整座巢都来说，又算什么呢？


    直到后面，轰多了，人家懒洋洋的把盾打开，稍微表示了一下尊重，然后就彻底断绝了星界军的念想。


    再接下来，更让人觉得恐怖的事情发生了：活过来的巢都，动了起来。


    它大体上保持着城市、巢都样貌，诸多的建筑被原本的管道、道路、地基、地底结构给连接在了一起，成了一大团像是城市一样的血肉怪物。


    ‘活’的东西，能动，好像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吧？


    可这一切真的发生在他们的面前的时候，他们仍旧觉得头皮发麻。


    一整座可以容纳十亿人口，建造起来的庞大巢都，开始朝着星界军以泰山压顶之势而来的时候，人们的心头就只剩下‘恐惧’这一个念头了。


    巢都在地上蠕行着向前，观测到的速度，其实并不算快，也就每个小时两公里出头的样子，比人步行的速度还要慢一截。


    但可怕的是，它昼夜不休！


    仅仅是一天过去，‘菲诺市’就往前蠕动了近三十公里！


    哪怕是以精锐著称的星界军，都已经开始军心浮动了，更不要说普通的行星防御部队了。


    主力军团布置在距离巢都几十公里外的地方，看着还挺远的，可仅仅只是一天之后，就已经几乎近在咫尺了。


    而在这个时候，星界军们的指挥层会议都还没开出个结果来呢。


    有人坚持要顶住，说没有因为战斗困难就撤退的道理。他们撤了，这个星球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挡得住这么一座蠕行城市？


    但是更多的人觉得不能挡——关键是拿什么挡？几百万人的血肉之躯吗？不够这座蠕行巢都一口吞的！


    而当这混乱的第一天过去之后，还没能达成一致的星界军指挥官们，也不用再继续商量下去了。


    基层士兵们，已经代替他们做出了决定。


    先崩溃的，就是科罗嘉本土的行星防御部队。在那蠕行城市距离他们只有不到二十公里，还在一步步往前压迫而来的时候，他们本能的就开始往后跑了。


    一开始，跑路之前，还能收拾收拾东西，但还没收拾完呢，过一个钟头，那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就又靠近了一大截，这哪儿还敢继续收拾？撒丫子跑吧！


    这近乎是哗变了，军法官都控制不住的那种。


    而且，难道军法官就不怕了？


    一样怕的。


    行星防御部队崩了之后，星界军也崩了。


    不由自主的、迫不得已的。


    星界军可以在漫天炮火之下，与凶恶的敌人殊死战斗，甚至在微观层面上，很多士兵具备战死也要打到底的想法，哪怕执行必死的任务，也并不是不行。


    但是，眼下这种情况过于特殊了。


    敢死，那是因为有希望。是抱着牺牲我，为了大局的胜利。


    但现在？


    没人知道该怎么胜利，甚至不存在死之前拉一个垫背的念头。


    拉谁呢？


    这根本不是人力可以对抗的东西！


    在这样的大势之下，军事会议还开个锤子？


    汉斯中将发了好大的一顿脾气，但到最后也只能叹口气，下令全军撤退。


    但……撤退谈何容易？


    人走的速度是比‘菲诺市’快，但人没法24小时不眠不休的行军。


    人要睡觉，要休息，要吃东西。


    到军队的程度，部队要组织起来，要有后勤补给……


    被这么个每天三十公里行动速度的蠕行巢都在后面追着，先别说会不会被赶上，光这么一路跑，整个军队的架构都要跑散掉。


    迫不得已之下，汉斯中将做出了两个决定。


    部队开始分散向两边跑，避开‘菲诺市’的行进路线。它总不能追着人来吧？就算是追，它也只能追一个方向。


    其次，则组织了几个连队规模的敢死队，尝试对城市进行反攻。


    这些敢于逆流而行的人，毫无疑问都是勇士。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有两个连队，刚刚接近的时候，蠕行巢都的‘皮肤’上，就开了几个口子，墨绿色的重炮覆盖了上去。


    部队是有所警惕的，而且也是足够勇敢的，他们迎着炮火，乘坐着车辆加速冲锋，并且尝试以一些车载武器，向那些伸出来的炮口发起反击。


    紧接着，损失不小的部队，一口气冲进了城市之内。


    蠕行巢都大体保持着城市的样子，只是每一寸‘地面’，都是肉毯一样，跟地底结构一起，拖着巢都，在地表上啃出了一道几百米深的巨大伤痕，不断向前蠕动。


    他们踏上了原本是道路、但现在只是蠕动着的肉毯的位置，向‘城市’内部继续冲去。


    然后，从那些流脓的血肉建筑内里，冲出了大量的怪物。他们很快就没法继续保持前进了，与大量的瘟疫怪物，在巢都中，展开了战斗。


    “我们快要……损、损、损……殆尽了……我们将会启……炸弹……帝国万岁！”


    按理应该时刻跟指挥部进行保持通讯的联络信号，在他们进入到巢都内后就变得极不稳定了起来。以上这句，是一个连队传回来的最后一条信息。


    然后，拿着军用望远镜远远观察着的指挥官们，就看到在巢都的一处很浅的地方，发生了一次爆炸。有多个血肉建筑被炸出了巨大的缺口，火焰一时之间猛烈的升腾了起来。


    本来就执行必死之任务，他们每个连队都带上了威力巨大的炸弹，热熔炸弹、核素燃烧炸弹，都用上了。


    破坏力是不小的，但是并不足以毁灭一座城市。


    更别说，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城市。


    火焰很快被扑灭，受损的部分像是个大脓疮，没有被修复，但也不影响什么。


    而蠕行巢都只是稍微放缓了一点速度，停了大约二十多分钟，就又开始继续行动了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