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综合骨科，主任办公室。


    韩主任也不说话，只是时不时喝一口茶，手指轻轻地敲打桌子。


    杨平和宋子墨坐在沙发上，田主任听到消息也赶过来了，看韩主任的样子，也不好开口问，也在沙发上坐下，气氛有点沉闷。


    “病人家属动手打了他女朋友，有视频的，很恶劣，那么高大，对一个柔弱的女子下手，下手还很重，毫不留情，下手的理由也很奇葩，说不给用消炎药，要是我，今天也暴走了，谁能受得了。”杨平打破了沉默。


    宋子墨接着说：“我说句心里话，今天李医生挨打这事，要是张林没有出头，医院会替她讨回公道？最后还不是家属道歉，赔医药费，这事就算了结，这样已经是极限了，还算我们医院硬气。搁到其它医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家属道歉都没有，医院还不敢声张，有些甚至还处罚挨打的医生，说医生沟通不好，服务没做好。”


    “我刚刚在群里看到的消息，现在院办在医院内网上发了通知，禁止传播这件事。”田主任也很难受，他一看到群里的消息，知道张林出事了，就赶过来，没想到张林小五都被警察带走了。


    夏院长出去开会了，没回，孙院长是第一副院长，自然院里的事由他做主，他不像夏院长敢作敢为，他世故圆滑，对这事的处理肯定是和稀泥，能化就化。


    韩主任双眉紧缩：“视频我看过了，这样，大家先去吃饭，张林小五两个被带到派出所了，现在情况不明朗，等孙院长和赵主任回话再说，不要影响正常医疗工作，他们的病人，宋子墨你跟一下，轮科的规培生毕竟不是专科医生，业务不熟，不要出什么医疗差错。”


    “放心吧，我和宋子墨会跟着，不会影响。”杨平让韩主任放心科里的医疗工作。


    韩主任说得对，目前情况不明朗，他作为科主任不好介入，韩主任刚刚梳理了事情的脉络，心里也有点数了。


    “这个兔崽子！”韩主任轻轻地骂上一句。


    大家暂时散了，去吃饭，可是谁能吃得下，大家都没人去吃饭，坐在办公室，也不知道干什么，干坐着。


    小苏看到这情况，悄悄和唐菲、周灿帮大家从食堂打了饭菜回来。


    但是大家都没什么胃口，也是胡乱吃了几口，味同嚼蜡。替李医生委屈，替张林担心，李医生挨打这事，对一个医生来说，心理创伤是巨大的，甚至终生的伤疤。张林打人这事，后续免不了严重的处分，开除也不是怪事。


    大多数医院处理这两种事，态度截然相反，前者一般是息事宁人，不了了之；后者一般摆出姿态，草草的处分或开除医生。


    读了那么年书，当这么多年医生，张林要是突然被开掉，对谁是难以接受的，但是看到张林那决然的表情，这心里是多么的愤慨，多么的决绝呀。


    大家心里很难受，但现在又帮不上什么忙。没错，他动手打人了，但是前提条件，他的女朋友受到恶毒的殴打呀，换谁，谁能够忍受。


    下午，还没有人回来，也没有消息，韩主任一直关在办公室，大家也不好去打扰他。


    科里的规培生、实习生情绪都很低落，特别新来的几个实习生，有一个女生偷偷哭起来了，唐菲在安抚她，将她叫到女值班室，耐心疏导。


    宋子墨把其余的规培生、实习生召集到一起，给大家聊天，算是进行心理疏导，安抚情绪。医院也下了通知，通知各科安排专人对医生护士进行心理疏导，必要时可以请心理科的介入，特别是发现情绪不对的，及时介入。


    “这只是个案，是低概率事件，每个行业都会有让人伤心难过的事情，不要动摇信心，行医的路上会有诸多艰辛，但大家要足够相信！”杨平语气沉重。


    宋子墨也说：“我和杨老师当了这么多年医生，大多数病人是好的，相互彼此理解尊重，大家不要太担心，学医不易，从医更不易，医生必须有一颗强大的心，来应付各种强烈的心理刺激，比如各种生死离别，各种血腥的场面，还有病人和家属的误解--”


    这些规培生和实习生职业观还没有树立，更谈不上强化，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打击，很容易对职业的信心崩溃。两人尽量将大家往正确的、阳光的方面引导，避免陷入阴影里不能自拔。


    下午窗外虽然阳光灿烂，但是这些规培生、实习生心里感觉总是阴雨绵绵，头上笼罩着一层拿不走，撕不开的湿雾。


    杨平和宋子墨交替讲一些刚毕业时的笑话给大家听，让大家笑一笑，放松放松，转移注意力。


    下午五点钟，小五才回来，神情沮丧，他一到科里，杨平就带他向韩主汇报情况。


    “小五，你去休息一下吧，刚孙院长和赵主任都打了电话给我，我知道情况了，你们在科里，我去一下派出所。”韩主任嘴里嚼着茶叶，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披上。


    杨平带小五到男值班室，大家也都跟过去，小五坐下，杨平倒杯水给小五喝。


    “小五，情况怎么样？”大家很关心张林的现状，又不能去派出所，只能向小五打听，当时的情况大家都不清楚，只知道张林动手了。


    小五喝了一口水说：“张林打了那个家属，我没拉住，这家伙看不出，力气这么大，几个人都没拉住，打了几个耳光，踹了两脚，一脚在上腹部，一脚在大腿，法医验伤了，都是软组织挫伤，轻伤。你没看到那场景，那眼神，就像要杀人一样。”


    “现在呢？怎么还在派出所，没回来。”杨平问道。


    小五理顺一下思路：“我也是知道大概，家属打了他女朋友，他打了家属，警察极力调解，让他们和解，互相抵消，或者各自向受害者道歉赔医药费，如果和解成功，两个人都不用拘留了。但是小五不同意和解，他打人了，该拘留拘留，该赔钱赔钱；同样，那个病人家属该拘留拘留，该赔钱赔钱。现在警察也很为难，僵在那里，也没拘留他们，也没放他们走。”


    “这小子，脾气真是倔，他这是铁了心，宁愿自己搭进去，拘留，也要让对方接受应有的惩罚，这是要两败俱伤呀，真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这时候这样硬气。”宋子墨感叹。


    “这事，微信现在传疯了，什么传言都有，说那个病人家属是个富二代，还有说什么科长，还说什么村长的儿子，说什么的都有；也已经知道张林是我们医院的医生，儿科医生的男友--”宋子墨有很多微信的截图。


    “双方对各自打人的事实没有异议，对方打人有视频的，张林当着警察的面打的，现在关键就是张林不愿意和解。”小五很疲惫，不断地喝水。


    “韩主任已经去派出所了，他应该心里有数，小五你好好休息，李医生情绪不稳，她们科里虽然有人照顾，我们也派个人去。”杨平担心张林女朋友。


    张林和他女朋友都是东北过来的，在这边没有什么家人亲戚。


    “我去！”唐菲说，这姑娘善解人意，比较合适。


    “把小苏和周灿也带上吧，她们应该在手术室！”杨平说，多个人说话，心里会暖和些。


    “好的，你下班后去看看思思，我答应下午检查她的作业。”唐菲交代宋子墨。


    “嗯，你去吧。”宋子墨让唐菲放心过去。


    大家各自分工，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地球照样还要转，工作还继续，该手术，还要做手术。


    “那个实习生没事吧？”杨平关心那个女实习生。


    唐菲说：“刚毕业实习遇上这种事，被吓的，都不想当医生了，我安排了两个女实习生陪着她，我打了电话给心理科的余老师，让她帮忙过来心理疏导一下。”


    “要不要放她假？”宋子墨建议。


    “不行！放假，让她呆在宿舍，越想不开，让她上班，不安排活就是。”唐菲这方面经验明显多一些。


    可能都得到消息了，大骨科那边的人，陆陆续续有人来探听消息了，都很关心。


    金博士、方炎、肥仔、脊柱的、关节的、运动医学的、还有其它科室的，一批一批的。


    杨平让大家放心，把事情简单介绍一下，不该说的不说，该说的也没什么隐瞒的。


    有人还主动问科里缺不缺人手，可以过来帮顶班、写病历，换药。


    有些人已经动手了，带实习生去换药，还有人带着实习生帮张林补病历。


    大家留在这边医生办公室，都不愿意走，想等消息。


    小五的女友小青也过来了，要跟着唐菲她们一起去照顾张林的女朋友。


    这个时候，大家的关心，让杨平感觉很温暖。


    那些规培生、实习生看到这种情景，心里也舒服了很多，同事之间的友情对心理创伤的治疗比语言更加有效。


    这么多人在坚持，没有理由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