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桥早上六点准时到科室，按照张林的要求，完成工作后，开始帮他泡茶。


    他用电子秤称了二十九颗茶粒，然后记在笔记本上，他决定从今天这个重量开始，依据张林的满意度进行加减，直到摸索出最佳的茶叶重量。


    泡茶的时间，高桥也做了记录和计算，泡茶的时间点，张林上班的时间点，一杯茶的冷却速度，高桥都做了计算，保证张林上班时能够喝到温热但不烫口的茶。


    在日本，高桥对茶道也略有知晓，但是毕竟中国和日本不同，而且张医生的这种简易泡茶，要泡出满意的口感，全凭细致入微的经验。


    “高桥，你买电子秤就是泡茶用的？”李国栋还以为他做什么实验。


    高桥泡完茶后，对自己作品非常满意，搓了搓手说：“对，这些茶叶颗粒大小不一，用计算颗粒的方法难以达到精确计量，唯有精确称量，才能做到准确。”


    这日本人做事也太死心眼，泡个茶而已，居然用上精确度0.001克的电子秤，这是用做实验的态度来泡一杯茶，李国栋算是开了眼界。


    高桥帮张林泡茶竟然那样投入，没有半点怨言，从之前的傲慢无礼，到现在的谦卑顺从，转换速度如此之快，让李国栋难以置信。


    徐志良也早早地来到科室报道，自己是骨科博士，毕业后居然找不到像样的对口专业工作，为了能够留在一所好点的医院，改换门庭，进了急诊科，今天终于如愿以偿，有机会进入骨科，重操本行。


    他跟大家点头微笑打招呼，一些护士小姑娘，有认识他的，都掩嘴偷笑，因为他说话结巴，听说穿的裤子屁股上还破洞，这在医院里比较另类，有些偷偷瞧他屁股，但是被白大褂遮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破洞。


    张大教授的日子现在过得很滋润，往自己办公桌前一坐，已经由滚烫变为温热的茶，已经摆在办公桌上，他悠闲的拧开盖子，品上一口：“不错，有进步，还是浓了那么一点点。”


    站在一旁的高桥，专注地倾听张林的反馈，立刻将反馈意见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明天开始适当减少茶叶的量。


    被人偷偷打量，徐结巴不以为然，自动站到不起眼的角落里，独自一人研究竖立的人体骨架。


    杨平从门口进来，大家立刻停下手里的工作，起立，异口同声：“杨博士，早！”


    日积月累，一种叫做的威望的东西，逐步在大家心中沉淀，徐志良正在躬身研究骨架，也起身站直，怀着崇敬地心情跟着打招呼。


    能够在这样的人物手下，一展才华，此生无憾，徐志良顿时意气风发，心潮澎湃。


    上午有几台手术，有腰椎间盘突出症、颈椎病、骨盆肿瘤，还有一台经皮椎体后凸成形的，杨平让徐志良上台主刀，想看看他的手术水平，自己在台上看着，也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


    徐志良一做手术，完全像换了一个人，自信从容，说话和动作都利索，一点也不结巴。


    张林都不敢相信，这是那个徐结巴，有几次张林不听主刀的指挥，被徐结巴狠狠地骂了一顿，杨平在台上看着只是笑。


    几台手术下来，徐志良不仅操作规范，而且速度很快，外科基本功也非常好，差点可以赶上宋子墨了。


    艺高人胆大，难怪可以在急救现场延长腹部伤口，伸手进去阻断主动脉，进行徒手止血。


    杨平顿时如获至宝，去人事处面试了好几个博士，没有一个满意的，居然在急诊科让自己拣了宝。


    几台手术就看出了水平，根本不需要三个月试用期，做完手术，更衣室里，杨平对徐志良说：“我等下打个电话，明天你去人事处办理转科手续。”


    “不用---三个月试---用--用--用期了？”徐志良已经做好试用三个月的准备。


    杨平摇摇头：“不用，别人要试用三个月，你徐志良只要试用一天就可以，以后在综合骨科好好干，有什么需要直接跟我说，如果觉得微信方便，就发微信。”


    徐志良感激地点头：“这是---通过---了？”


    一时激动，最后一个了字，憋好久才吐出来。


    “满分通过！”杨平满意地说，高桥也给徐志良一个大拇指。


    张林对新来的人都有摆谱的欲望，但在手术台上，被徐志良骂得没点脾气，一肚子气现在还没消，哪里敢摆这个结巴的谱，小五在一旁偷笑，张林这是装逼没装成，自己成了一个逼。


    下午，综合骨科在会议室讨论余水莲的病例，学习这个病人的抢救和手术，也讨论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余水莲的病情暂时稳定，宋子墨也抽空参加科里的病例讨论，大家聚集一堂，气氛非常好。


    徐志良看到宋子墨，很兴奋：“宋医生，久---仰---”


    “久仰！”宋子墨和他握手。


    急诊科的徐结巴，还是认识的，不过没怎么打交道，只是下过几次棋，听杨平说，他加入骨科了，宋子墨也不知道这个结巴原来也是骨科专业的。


    “什么时候一起下一盘盲棋？”


    “你还和我下盲棋？”


    三博医院的棋牌比赛，脊柱外科闻中的象棋败在宋子墨手里，急诊科的徐结巴围棋也是败在宋子墨手里，徐结巴一直耿耿于怀，不服气呢。


    小五提着几块拼图过来，放在会议室的桌子上。


    “你带着这些干什么？”张林问道。


    “等下---讲课的---教具呢。”徐志良没好气地说。


    张林瞄他一眼，算是怕了他，只好离他远点，都不敢坐他旁边。


    医生、研究生、规培生和实习生，都到齐了，下午三点准时开始病例讨论，先讨论下一步的治疗方案，然后由杨平讲解手术要点。


    宋子墨一直在icu照管这个病人，由他作为主管医生，汇报病例：一般情况、病史、查体、辅助检查、治疗经过，目前遇到的困难，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她现在面临的主要风险是感染和脏器功能衰竭，比较幸运，到目前为止，没有出现感染，也没有出现脏器功能衰竭。”宋子墨抛出问题。


    “如果能够度过感染和脏器功能衰竭两大生死关口，接着要考虑二期手术，重建她的肛门和尿道，建立排尿排便功能。”徐志良很积极，也不结巴。


    “尿道的重建，我建议行多弯曲重建，正常解剖来看，女性尿道比男性要短而直，细菌从外部侵入尿道，进入泌尿系的路径要短而轻松，这是女性容易泌尿系感染的原因。”高桥抢着发表意见，说到一半，看了看杨平。


    杨平点头鼓励他，他才继续说下去：“这个病人尿道已经损毁，我们重建时，如果还采用直而短的方式，依然容易出现泌尿系感染，她比正常人抗感染的能力更差，为了降低日后泌尿系感染的概率，我建议才用多弯曲长径路尿道重建，减低日后泌尿系感染的概率。”


    一般的病例讨论，都是按医生的职称，从住院医师到主治，再到副高、正高，逐渐升级，最后科主任总结。


    但是综合骨科的病例讨论，杨平打破常规，参与的人不分等级，自由发言，最后杨平来总结大家的意见。


    “病人对自己的这种残障，难以接受，需要重建心理状态，我建议针对这个病人的个体情况，请心理科指定一套完整的心里辅导方案，进行专门长时间的心理辅导和重塑。”有个研究生发言。


    “非常好！大家发言很踊跃，不要怕说错。”杨平鼓励大家。


    一个规培生鼓起勇气：“这个，那个，病人还在icu，我觉得，每天让她儿子和丈夫进icu病房探望她一次，最好让她儿子邋遢一点，这样她看到可怜的儿子，会于心不忍，鼓起勇气，活下去，比什么心理辅导都有用。”


    另一个女生抢着说：“我知道，有一个从大腿根部失去双下肢的残疾人，后来成了书法家，挺有名气的，可以联系这个书法家，让他们见面，用活生生的例子让余水莲知道，自己活下去，不是废物，完全有人生价值，对家庭，对社会都有价值。”


    “早点指导她训练双上肢的力量，以后用双上肢走路。”


    讨论非常活跃，大家展开联想，极尽所能，自由发言。


    “其实可以更乐观一点，如果她能够顺利度过危险期，以后可以利用腋下胸壁做支撑，使用脑机接口动力假肢。”宋子墨显得更加乐观。


    徐志良的知识也很广：“马斯克有一架公司就在研究脑机接口，而且走在世界前列，他们用猴子做实验，可以用脑机接口训练猴子使用机器臂进食。”


    “日本京都国际电气通信基础技术研究所（atr），已经制造出可以实用的机器臂，如果有需要，我可以联系atr，我们跟他们有合作，研制下肢瘫痪病人的动力支具，在脊髓损伤病人身上使用，实验非常成功。”高桥的参与度越来越高。


    “美国斯坦福团队也有成功案例，文章发表在nature上，他们已经迈入人体实验，实验对象是一例瘫痪患者，在患者试图做手部运动时，对其大脑进行功能性磁共振成像，从而确定运动皮层的精确区域。然后在患者大脑中此区域植入芯片，当患者想活动手时，运动神经信号被翻译成电脉冲，来驱动手臂上的肌肉，刺激电极，让手臂肌肉按照意愿收缩，完成对掌、屈伸、抓握等动作，甚至还能够玩游戏、弹吉他。”宋子墨抛砖引玉的效果非常好。


    本来只是想讨论下一步的二期重建手术，没想到，大家积极性这么高，一直讨论到如何让余水莲站立行走了。


    看来，都是大牛级的人物，看得都很高远，杨平非常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