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杨平做完手术，回到办公室。


    黄佳慧已经等候多时，她收到脊柱外固定架的样品，第一时间送来。


    “黄总的效率挺高。”杨平坐下来。


    “杨博士，请您过目，如果确认样品没有问题，只需三天时间，桂林实验室就能够收到实验用外固定架。”


    黄佳慧戴上保护手套，将器械箱打开，小心翼翼地拿出脊柱侧弯的模型和外固定架，摆在办公桌上，演示给杨平看。


    这东西如果将投资平均摊开，按克计算，单价比黄金要贵很多。


    一颗一颗螺钉旋入脊柱模型上预定的椎弓根通道，黄佳慧熟练地安装外固定架。


    几分钟后，外固定架安装好，她又开始演示调节，随着旋钮的旋转，有弹性的脊柱模型开始进行矫正。


    这短短几分钟时间的演示，佳慧在自己公司练习了好几个小时。


    “怎么样?杨博士，您看还有问题不?”


    佳慧已经脱去刚毕业的稚嫩，显得成熟干练。


    杨平准备自己亲自操作一遍，佳慧赶忙递上手套，杨平从头至尾亲自操作一遍，反复检查，确认没有问题。


    “就按这个样品生产，实验产品直接送桂林实验室。”杨平争取在亚太骨科协会大会之前完成至少四十例动物实验。


    将脊柱外固定架技术带到最近的亚太骨科论坛肯定来不及，但是赶上大会，还是有希望。


    对幼猴的矫正速度，从理论上计算，比儿童的矫正速度快很多，但是预估需要三个月左右才能成第一批动物实验。


    这种技术是全新的脊柱侧弯矫形技术，一旦带到大会，那将引起轰动，它与现有的矫形手术完全是不同的技术路线。


    样品尺寸很小，专门适应幼猴体型，不能用于人体，动物实验成功后，用于人体的器械还要重新开模生产。


    佳慧准备收拾器械：“杨博士，要不要将它留在你办公桌上，供你平时研究?”


    杨平正有此意，就当个办公室的装饰物，摆在办公桌上，平时有空就研究研究，也可以让大家熟悉熟悉。


    “杨博士，你什么时候去桂林，到时候我跟去，负责器械跟台?”佳慧虽然现在已经接任经理，但是杨平的手术，她都是亲自跟台。


    “现在还不确定，到时候我通知你。”杨平对样品很满意。


    想着以后儿童的脊柱侧弯，无需开刀手术，只要装上这种外固定，父母每天帮助调节螺丝，畸形的脊柱慢慢自动纠正，这是多么神奇的事情。


    相对手术矫正，这种方法不仅是创伤小，最重要的是，它保留了每一个脊柱节段的正常活动度，获得的脊柱用于完整的正常功能。


    而手术矫形，牺牲了很多脊柱的活动度。


    以后对这种技术进行升级，对于成人的脊柱矫形，可以在一些关键部位切断椎骨皮质骨，然后使用外固定架，利用伊利扎洛夫原理进行矫形。


    杨平正想着，突然，病房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声，叫声越来越大。


    “怎么回事?”杨平问。


    佳慧也一脸茫然，杨平让佳慧先回去，叫来一个规培生问问情况。


    “24床，张老师正在换药。”规培生毕恭毕敬地回答。


    24床，就是急诊科收进来的痛风病人，全身到处是痛风结节，最大的结节有五个成人拳头大。


    因为疼痛剧烈，半夜看急诊，被收到综合外科了。


    在三博医院，大家还是喜欢沿袭综合骨科的称呼，将杨平的科室叫做综合外科，比高端的外科研究所显得接地气。


    不管是急诊科、大外科，还是华侨楼，只要涉及外科方面的，有处理不了的病例，自然而然请综合外科会诊。


    规培生领着杨平到病房，张林正在换药，徐志良在一旁指挥，宋子墨在旁边看，围着一堆规培生和实习生。


    伤口的敷料打开，湿透的敷料上，沾满了白色石灰泥样的物质。


    这个病人，男性，六十岁，全身到处是痛风结节，可以计数的有四十四处，最大的有五个拳头大，两三个拳头大的都好几个，整个人显得严重变形，像怪物一样，让人看了头皮发麻，极度不适。


    好几个巨大痛风结节破溃，里面不断流出白色石灰样物质，这些“石灰”和组织液混合，很像白色的泥巴。


    张林的镊子夹着消毒棉球，在破溃的伤口里搅动，清理石灰泥。


    病人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时不时喊出一声尖叫，嚷着要把痛风结节破溃的肢体全部截掉。


    痛风有时候痛起来，真的撕心裂肺，1799年，英国著名漫画家詹姆斯·吉尔瑞，将痛风描绘成黑色小魔鬼，淋漓尽致地表达出痛风之痛。


    这位漫画家经历过足部第一跖趾关节的痛风后，画了一副漫画，将痛风画成一只黑色恐怖小魔鬼，趴在足背，疯狂撕咬。


    “胖子，以人为镜！”小五正在一旁咂舌。


    梁胖子额头上冒汗，仿佛看到未来的自己，痛风居然可以到这种恐怖地步。


    “痛风是人类最古老的代谢疾病之一，主要是体内的尿酸代谢出了问题，尿酸蓄积过多，析出结晶，侵袭关节、内脏等部位。有关痛风的记载，可以追溯到公元前五世纪，当时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就有关于痛风临床表现的记载。”


    宋子墨借此机会给规培生和实习生讲解有关痛风的一些知识。


    “我们耳熟能详的历史名人，比如外国的培根、牛顿、达尔文，我国的白居易、刘禹锡、忽必烈，都是痛风患者。”


    “在古代，痛风是真正的富贵病，有资格得上痛风的人，都是帝王将相、豪门贵族，一般老百姓压根没多少机会得这种病。”


    “现代，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人过上古代豪门才有的生活，在我国，痛风已成为仅次于糖尿病的第二大代谢类疾病，据统计，我国患病人数已超8000万，且还在以9.7%的年增长率迅速增加。”


    “痛风发作前一般毫无征兆，常常在深夜因脚部剧痛而惊醒，疼痛呈进行性加重，在12小时左右达到高峰，痛如撕裂样、刀割样或咬噬样，令人难以忍受。”


    “绝大多数痛风发生在第一跖趾关节，也就是大脚趾的关节，随病情加重，逐渐向上蔓延，足背、足跟、踝、膝、腕和肘等关节也会发生，受累关节及周围组织红、肿、热、痛，功能受限。”


    “这还没完，痛风是静悄悄的杀手，它不仅侵蚀破坏关节，还会侵蚀破坏内脏，比如引起痛风肾病，严重者引起尿毒症，最终要透析或换肾。”


    “千万别不把他当回事，这个病，重视它，好好治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忽视它，不闻不问，总有一天它让你后悔莫及。”


    “有机会，让梁老师给大家来讲一讲痛风，他是这方面的专家。”宋子墨讲完转头看梁胖子，胖子正在瑟瑟发抖。


    这时，宋子墨也看到了杨平，立刻靠过来：“麻烦！不做手术，这几个伤口永远没可能闭合，做手术，全身关节全部被尿酸结晶侵蚀，伤口也有可能不愈合。”


    手术肯定要做，就看如何做了。


    “手术方案慎重一点，对四肢的血管做详细的评估。”杨平交代。


    张林带着两个规培生，忙得满头大汗，终于将几个伤口换完了药，换下来的纱布将旁边的黄色垃圾桶塞满了。


    大家从未见过如此严重的痛风病人，病人躺在床上，要是没有心理准备，猛然一看，全身疙疙瘩瘩，吓出一身汗。


    久病床前无孝子，时间可以磨去人的耐心。


    “喊什么，喊就不痛了?”病人的女儿在床旁呵斥。


    “换药前打了镇痛针的。”徐志良看到杨平进来，向他解释。


    原来痛风结节没有破溃，老人跟女儿同住，后来结节破溃，去附近医院做手术清创，手术后不仅伤口不愈合，而且越烂越大，骨头都露出来，其它几个大结节也相继破溃。


    难闻的气味在家里到处弥漫，没办法，女儿只好租房子给病人住，请保姆来照顾他，保姆干了一个月就辞工，加工资也不愿干，光换药这项工作就能把保姆吓走。


    家政市场上保姆本来就紧俏，很多又不愿意照顾生病的老人，工资加了一次又一次，还是请不到合适的人，只好病人女儿自己来照顾。


    “我们两口子都是独生子女，现在要照顾五个老人，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实在没办法，只好送敬老院，前不久脑中风，刚刚出院。我们都快被逼疯了，有钱的大老板还好，我们都是工薪族，不管精力还是经济，根本照顾不过来，现在是死扛。”


    病人女儿发牢骚，算是对自己情绪失控做的解释。


    “对不起呀，医生，我简直快要崩溃。”病人女儿语气缓和，怕引起医生误会。


    “好了好了，已经换完了，休息一下吧。”病人女儿扯被子给病人盖。


    “死了算了。”病人破罐子破摔的语气。


    病人女儿又训他：“耍什么孩子脾气，安心治病，杨医生有办法的。”


    “麻烦你们，真的。”病人女儿对刚刚自己失态很愧疚。


    “我们尽力。”杨平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