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共租界一座法式豪宅内，宽敞的大厅里，一座古老的自鸣钟在滴答滴答地转动着，时间在流动，空气仿佛凝固在那里。


    一张长条桌的一面，坐着一排人，正是日本领事馆的武官、川岛芳子、小泽征五郎和于莺儿几个人。


    他们分别代表一方势力，领事馆武官代表军部，川岛芳子代表黑龙会，小泽征五郎代表参谋本部，于莺儿代表满铁。


    他们虽然不是高层，但得到了授权，代表各方的高层来参加这次会谈。


    长条桌的另一面，只坐了一个人，就是戴笠。


    桌子上摆放着西瓜、桃子、荔枝等水果，每人的面前都有一瓶没启封的法国矿泉水。


    双方已经谈了好久，关于双方联合行动的计划也列出不少，戴笠完全都赞同，但是在签订密约的最后关头，戴笠却说这事必须上报军事委员会批准，他没有得到相应的授权。


    “雨农兄，你这就是诚意不足了，我们来前都先取得了授权，都可以签约，为什么你们中国人的授权就这么麻烦？”领事馆武官有些不悦地说道。


    “贵国政府如此小题大做，婆婆妈妈，是个干事的样子吗？”川岛芳子用手抚了一下男式短发，以不屑的口吻说道。


    “武官先生，川岛小姐，鄙人也是个爽快人，话说开了就是受现在的中日关系所限，另外还有就是，贵方对密约能否遵守我们还抱有疑问。”戴笠直言不讳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我们大日本帝国会不遵守条约？”小泽征五郎一下子恼了。


    “小泽君，我们政府前些日子跟犬养毅政府签订了一个密约，现在这个密约还成立吗？你们还遵守吗？”戴笠浓密的眉毛跳起来问道。


    “这是两回事，那个条约没有得到军方的认可。”小泽征五郎有些尴尬地辩解道。


    为了缓和中日之间的矛盾，也为了缓和九一八事变之后列强给日本的压力，民国政府和日本犬养毅政府秘密签订了一个条约。


    密约的内容是中日双方全力合作，相互提携，双方进行紧密的商业合作，中方尽最大诚意也尽最大力量满足日本在经济方面的需求。


    中方向日方提供工业原材料并开放广阔的消费市场，日方向中方提供资金和技术，帮助中国发展工业。


    日方承诺把东北主权还给中国，东北的关东军会保持九一八事变之前的态势，中国政府允许日本往东北移民，东北在经济发展方面所获得的利益，相当一部分归日本所有（列有具体的细则）。


    这个密约如果能实现，在当时可以算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这个时期的日本不乏有远见的贤人，他们看得出来，中日双方越是争斗不休，对双方来说都是巨大的损失，受益者不过是欧美列强。


    所以中日之间不应该争斗，而应该团结起来，用日方的资金和技术交换中方的工业原材料和广阔的市场。


    从条约上看，考虑到了国情的不同，也算相对平等，当然因为日本已经迈进了工业强国的行列，所以还是日方受益大，中方受益小。


    但对民国政府来说，这是能够接受的最公平的条约。


    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百分之百公平的条约，利益的天平总是往强者一方倾斜。


    这个密约得到了天皇的批准，军部开始时也同意了，毕竟他们的目标并不是中国，而是苏联或者英美等列强。


    中国作为一个广袤的国家，保证能够向日本源源不断地提供原材料，并向日本全面开放市场，日本会在十年内成为一个巨无霸的强国。


    如果这个条约得以实施，中日之战有可能会往后推延十到二十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格局也会因此发生变化。


    在积贫积弱、任人宰割的状态下，中国遭遇战乱也许不可避免，但规模肯定会比十四年抗日战争要小很多。


    可是，这一切不过是美好的设想，日本军国主义的恶种早就埋下了，随时有可能膨胀起来结出恶果。


    一个日本海军中尉听说中日密约后却怒不可遏，他联合了十几个军校学员刺杀了犬养毅首相，引发了军界的骚乱


    随后这个密约遭到了军方强烈反对，日本政府在军方势力的干预下做出妥协，竟然单方面撕毁了条约。


    1932年5月15日发生的这件刺杀首相的事件震动了整个日本，法庭也对刺客进行了审判，结果日本举国上下群情踊跃，许多人写血书要求法庭赦免这些刺客，竟然还有不少人要求用自己的命来换取刺客的释放。


    似乎是一夜之间，日本宣告进入了举国疯狂的时代。


    515事件在日本是一个划时代的标志，标志着以政党为代表的政治模式彻底失败了，军方的权重日益增强，为日后走上军事独裁埋下了祸根。


    法庭迫于民间和军方的压力，对这些刺客只能轻判，这些刺客虽然获刑，却成为了民族英雄式的人物，也成为许多日本青年的偶像。


    后来的226兵变实际上就是这次刺杀行动的翻版，不过是刺杀的目标扩大了，由一个首相变成了针对整个内阁成员还有财阀的刺杀。


    这次兵变虽然被彻底镇压了，但是日本也彻底走上了军国主义的道路，直至灭亡。


    这和希特勒在德国民众的拥戴下上台，形成所谓的强人政治，并一步步走向军国主义，异曲同工。


    路鸣第一次去南京军事委员会授勋回来时，正好赶上这个事件的爆发，只不过他对日本的情况了解得不深刻，并不知道这个事变对日本政治走向的重大意义。


    戴笠举出这个例子，可谓是当众打了日本人的脸，你来我往，毫不客气。


    那意思就是说你们日本人一向擅长毁约，所以我们中国人对跟你们签约持保留态度，不会那么轻易相信。


    戴笠不是不想签这个密约，而是怕承担责任，更怕被扣上卖国贼的帽子。


    他知道，这个协议跟被撕毁的中日条约完全是两回事。


    这次的协议是由他主导的消灭共-产-党的密约，不过是利用日方的反共势力而已，对国家和民族只有负面作用，毫无正面意义。


    戴笠的意图很明确，他要利用一切力量、不择手段消灭共-产-党，但利用日本军方势力，这种事情是不能公开承认的。


    领事馆武官和川岛芳子等人沉默不语，他们对政府高层的事不敢发表什么意见，也不大关心，他们最关心的还是中日联合反-共这个课题。


    “其实大家没必要过于看重那一张纸上条约，我们应该更看重实际上的合作，比如这次我们联合查处军火案的行动，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头。”戴笠微笑道。


    “戴将军的话也很有道理，我倒是赞同。”川岛芳子笑着说道。


    戴笠晋升少将军衔，在南京军事委员会刚刚被批复，仪式还没有举办呢，川岛芳子竟然已经得到了内部消息。


    戴笠愣了一下，也跟着笑了，似乎是会心一笑。


    “就是，自从中山先生担任临时大总统后，我们满铁、黑龙会就跟民国政府保持密切联系，双方也没正式签约，不是一直合作得蛮好的吗？”于莺儿也说道。


    她和川岛芳子都看得出来戴笠百般推托就是不想签约，但是又很想跟日方进行实质上的合作，既然这样，那就何必非得签那张纸。


    双方都是行动派，也都不讲究那些形式上的东西，重视的是行动所达到的目的。


    领事馆的武官有些发愁，他是受军部委托来谈判的，军方比较注重程序，只有密约签订后才有行动依据，才能下达军令。


    日本军部对中国共-产-党的蓬勃兴起感到有些担忧，实际上有更深远的考虑，而不是只看眼前利益。


    这话说起来有些可笑，的确，日本军部不怕民国政府，而是害怕中国共-产-党的兴起。


    他们认为一旦中国共-产-党在中国夺取了政权，势必会影响到日本，这种影响包括两方面，一方面是中国可能会对日本的本土发动战争，这种可能性不大，却也值得重视。


    另外一方面就是中国一旦建立了红色政权，日本国内的青年很可能会效仿，那么一直遭遇他们全力镇压的日本共-产党很可能会走中国共-产党的道路，发动武装革命。


    如此发展下去，将不可收拾，天皇一统天下的国体，军部的独裁政治全都要付之东流。


    而民国政府哪怕日后发展得很强大，甚至能够碾压日本，也不会对日本有这两方面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