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小福妻》 第一章 一朝穿越 齐乐乐是被人掐着人中弄醒的,只觉得脑袋一抽一抽地疼,人也迷迷糊糊的,好不容易勉强睁开眼,却见面前怼着一张圆盘子大脸,把她吓了一跳,这人谁? 那人见她睁开眼,忙扭头冲外头喊了一声:“醒了醒了,娘,四丫醒了!” 齐乐乐更迷糊了,眼前这人她完全没印象,这是什么情况? 还不等齐乐乐想明白,另一道声音远远地响起:“醒了?这死丫头片子!看老娘不打死她!”嗓门儿大得像打雷,粗声粗气的,听着就是个不好相与的。 听到这话,圆盘子大脸又看了齐乐乐一眼,脸上带着明晃晃地恶意笑容,低声道:“看你怎么办!” 明明长着一双浓眉大眼,模样也不差,却偏偏要吊着眼角撇着嘴巴看人,瞧着皮肤应该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面上的表情却生生像个三十来岁家庭不幸的怨妇。 齐乐乐转过头,懒得去搭理面前这人,神经啊,自己都不认识她! 可就这一转头,齐乐乐惊呆了! 入眼的是低矮逼仄的泥房子,半边,斑驳的墙面上就开了个巴掌大的小木窗,酱色的木窗透着腐烂的痕迹,外头是一片刺眼的光亮,而室内却昏暗的很。 自己这是在哪儿? 昏迷前发生的事后知后觉地浮到了脑海里,齐乐乐这才想起来,她当时是因为嘴馋,想给空间里多囤点儿海鲜,特意跑了趟海边,顺便再旅个游。 却没想遇到了六十年不遇的超大台风,再然后,她就记得自己被刮上了天,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齐乐乐心跳得有些快,她扭过头仔细打量起坐在旁边的圆盘子大脸,且不说她那劳动人民特有的健康小麦色脸,就凭那盘在脑后的一层又厚又油的黑发,还有那一身粗衣麻布的古装,看着就不是寻常现代人会有的打扮。 难道自己是落到了哪个奇葩的节目组?或是被台风挂到了某个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 想想都觉得不大可能! 默默感受了一下空间,发觉还在,里头不久前才抓进去的各类鱼虾蟹蚌也都依然活蹦乱跳的!齐乐乐顿时多了几分底气,慌乱的心也安稳了一些,决定静观其变。 就齐乐乐愣神的这会儿功夫,圆盘子大脸身后半掩着的柴门被人一脚踢开,一个偏胖的中年妇人大步走了进来,嘴里还骂骂咧咧:“不是能的?怎么没干脆撞死!老娘就当这些年白养了条狗!” 眼看着那妇人三两步就跨到床边,蒲扇似得大掌就要扇下来,齐乐乐不由大喊一声:“你敢!” “我还不敢?”那妇人气急,加大了力道,一巴掌扇过去,纵然齐乐乐想躲,奈何身体发软不够灵活,还是被掌风扫了一下,耳朵顿时火烧的疼,隐约还有些耳鸣。 本就昏昏沉沉地脑子,突然涌进了许多东西,各种画面争先恐后地从脑海里划过,不堪重负的大脑再度罢工,齐乐乐又晕了过去。 咚的一声闷响,是齐乐乐的脑袋砸到床板的动静。 齐乐乐的脸色惨白,嘴唇发青,将带着污血的额头和红肿的耳朵衬得触目惊心,整个人看着没有一丝活人气儿。 原本还带着看热闹心态的圆盘子大脸,顿时有些害怕起来,看向妇人:“娘,四丫她、她、她又晕过去了……”不会有事吧? 妇人心里也有些怕,皱着眉伸手往齐乐乐的鼻下一戳,察觉她还有气儿,顿时定了心,恶声恶气道:“贱蹄子,又装晕!” 圆盘子大脸还是有些害怕:“娘,要不,请刘大夫过来瞅瞅?” 妇人恶狠狠地骂:“又没死,请什么大夫!钱多烧得慌?” 死了再请不就晚了!圆盘子大脸没敢说出口,嘴里劝道:“娘,咱们都收了谢家那边儿的聘礼,这好日子也订下了,万一四丫有个什么,那咱们也不好说啊。” 妇人转了转眼珠子,大夫是肯定不能请的,不然岂不是要让全村都知道他们又逼得齐乐乐撞墙寻短见?可老二媳妇儿说的也在理,这死丫头看着半死不活的,万一真有个什么,晦气! “这样,你去趟刘大夫那儿,就说我,不,就说你大嫂伤了脚,讨些外伤的药来抹抹。” 圆盘子大脸应了一声,一路小跑着出去了。 妇人又瞪了床上的人几眼,才气呼呼地走了。 齐乐乐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是在古代,有个长得玉雪可爱富贵人家的小丫头,却因为家里惨遭变故,被人掳走,慌乱中又被丢弃山野,最后被上溪村齐大家的媳妇陈氏抱回家养了。 陈氏一直都想要个闺女,见她可爱乖巧,便想着先带回去养着,将来或是嫁出去,或是随便给哪个儿子当媳妇儿都成。 可她没想到的是,小丫头渐渐长大后,模样竟是越来越好,还没完全长开呢,就已经是十里八乡里有名的小美人儿,再加上性子乖巧,上门提亲的人快要把门槛给踩烂了。 陈氏心里乐开了花,也不再想养女变儿媳的事儿了,就一门心思想把小丫头嫁出去,聘金彩礼要的高高的,拿来补贴给三个儿子娶亲。 结果就为了多要聘金彩礼,村里村外传了不少闲话,说他们家是卖女儿! 齐大听了心里头就有些不乐意,他还是挺喜欢这个聪明乖巧又漂亮的小闺女,于是便同陈氏掰扯了几句,让她收敛些,总归养了十年,总要替小丫头以后的日子想想。 陈氏生来便是个要强的性子,自然听不得汉子的劝,两人吵嚷间,便将当初抱养时的念头给嚷嚷出来了,让他家几个孩子给听了个正正儿。 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了,原本将小丫头当童养媳养着的事儿陈氏是搁在心底的,偶尔也就跟自家汉子玩笑般的提上一嘴儿,谁都没当真。 所以三个儿子都只当小丫头是捡来的妹妹,虽然都挺喜欢,却也没起什么别的心思。 这会儿知道小丫头原本是捡来当童养媳的,三个儿子瞬间炸开了锅,居然都想娶小丫头! 小丫头只有一个,这连年风调雨顺的,陈氏也不可能说出让三个儿子共妻的话来,否则传出去,他家的脸可就要丢尽了! 结果为了这事儿,兄弟三个明里暗里不知道打了多少架,等到小丫头长到十四,到了可以成婚的年纪,三个儿子终于撕破了脸。 眼看着原本和和美美的家如今四分五裂的,陈氏又惊又怒,偏又听信了旁人的谣言,直说这小丫头是个祸水,必须要尽快处置了。 陈氏性子泼辣,生生将三个闹腾的儿子给强压了下去,不过一年的功夫,就给老大老二都成了亲,老三也相看好了人家儿,就等着手头宽泛了上门提亲。 作为补偿,两个儿子的婚事都办的风风光光热热闹闹,银钱如流水似得花出去。 将原本还算殷实的人家彻底掏了个空,外头还欠了不少债,就等着把小丫头嫁了来填窟窿。 可齐大家的这一场大戏唱了一年,就为了个小丫头,这让那些原本想求娶的人家儿都有些犹豫了。 媳妇儿太漂亮可不是好事儿啊!就算小丫头自个儿是个懂事勤快又安分的,可架不住别人起歪心思啊! 那些出得起聘礼的,谁家不是儿子成群?小丫头娶进门,其他儿子怎么想?会不会也跟齐大家里那般,也闹得兄弟阋墙,家宅不宁? 于是,陈氏的如意算盘就这么落了空,盼来盼去,来的都是些歪瓜裂枣,还都舍不得出聘礼! 最后,陈氏也不知怎得跟县城里的人伢子搭上了线,竟然想把小丫头给卖了!那人伢子是专门帮人物色漂亮闺女,拿去送给富绅和官老爷的。 小丫头无意间得知这消息,只觉生无可恋,一头扎进了村外不远处的大湖里。 也是她命不该绝,当日刚好有人在湖边钓鱼,瞧见她落水,忙跳下去把人给救起来了。 这一幕被随后赶来的陈氏瞧见,她非但不感激,反而一把抓住那人,非说他玷污了自家闺女的清白。 那人名为谢子安,不过才十六岁的年纪,是去年才举家迁到上溪村的外来户,他被陈氏揪住,红着白皙的面皮,张了张口,竟也没辩驳。 毕竟孤男寡女,下水救人,确实也是非礼了人家小姑娘。 陈氏见他沉默,愈发的理直气壮,说到最后,非要他答应重金聘娶小丫头才罢休。 这摆明就是讹上了谢子安。 第二章 初相识 陈氏本以为这事儿还得闹上一阵儿才能如愿,却没成想谢家第二天就带了媒人登门来提亲,聘礼方面给的还比较足。 她本来还想再拿乔一下,看再多要点儿聘礼,齐大却看不下去了,发了脾气,做主将这亲事给定了。 小丫头落水后大病了一场,整日里昏昏沉沉的,直到下聘那日才知道齐大和陈氏都做了些什么,顿时羞愧难当,一怒之下,撞了墙。 这一撞,就再也没能醒过来了,睁开眼的已经成了齐乐乐。 齐乐乐躺了好一会儿,心里酸涩无比,也不知是为那早逝的丫头,还是为莫名来到这个世界的自己。 这时,外面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 “婶儿,我娘听说四丫大嫂受了伤,让我来看望一下。” 妇人的声音带了点笑意:“亲家母有心了。” 又有一道年轻的声音笑道:“怕是看我是假,看望四妹才是真。” 妇人道:“真是不凑巧,四丫刚睡着,要不我去叫醒她?” “不用不用,让她好好休息吧。” 猜到来人是谁,齐乐乐挣扎着起了身,刚坐起来就觉一阵眩晕,她稳住身子,感觉额头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要落下来,她抬手一摸,是一团黑乎乎黏糊糊的东西。 她深吸了口气,压下内心的嫌弃,慢吞吞挪到门边儿伸手一推。 吱呀一声。 “我没睡着。” 院子里的人都有些吃惊,似乎没想到齐乐乐竟然会醒,陈氏原本还带着笑的脸顿时沉了下来,眼底带了几分火气,老二媳妇什么回事,让她看着点人,怎么还让她跑出来了! 这丫头性子烈,万一又当着人的面闹起来寻死,让她的脸往哪儿搁! 齐乐乐目光一扫,一眼就看到正背对着她的年轻男子,他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衫,身材修长,挺拔如松,只一个背影就让人心生好感。 等到他转过身来,那眉眼精致如画,气质温润清逸,谁见了不夸一句翩翩佳公子!齐乐乐只觉得这灰扑扑的院子都跟着亮起来了。 看到齐乐乐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谢子安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弯起,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来:“你醒了。” 声音竟也格外的好听! 齐乐乐不合时宜地想着:如此俊美出尘之人,竟然被陈氏逼着答应娶了她,真是罪过啊! 陈氏原本还死死盯着齐乐乐,唯恐她又要寻死觅活,这会儿看到她一脸看呆了的模样,莫名松了口气,这谢子安旁的不说,模样确实生得好。 先前村里一直有个传言,说他们一家是得罪了贵人才逃难来到他们上溪村,再看他们迁过来两年了,都没想过买田买地,更加猜测他们在上溪村住不长久。 是以哪怕家里的闺女心里喜欢,也没多少人想着与他们攀亲。 但也有那么几家看上了谢子安的脸面和谢家的财富,托了媒人上门,却都被谢家婉言拒绝了。 久而久之,大家也都歇了心思,最多也就那些个看不清的小丫头们还抱有想念。 陈氏原本都下了狠心打算把四丫给发卖了,自然不会在意谢家是不是逃难,会不会在上溪村久住,如今她只希望四丫能安安分分嫁过去,让她安安稳稳拿聘金。 谢子安看向陈氏:“婶儿,可以让我跟四丫说几句话吗?” 陈氏警告般地瞪了齐乐乐一眼,又冲谢子安挤出一个笑来:“那你们好好说说话。” 齐乐乐乖乖点头,她不是四丫,既然都来了,自然不会再轻易寻死。 谢子安走到低矮逼逼仄的房子前,眉头略微蹙了蹙,不由回头看了看院子里其他房,都是整齐敞亮的新房子,唯独这一间,似乎是原来的旧房,咋一看跟柴房似的。 看到他的举动,陈氏面上难得有些发烧,她忙道:“先前她病着,担心过了病气,就让她暂时住那屋,改明儿就让她搬回来!” 齐乐乐垂下眼睑,没有吭声,原本四丫确实是有新房子住的,但自从齐家兄弟三个为了她闹翻之后,陈氏就把她赶到旧房子里去了,说是为了避嫌。 再等到老大齐小金的媳妇王氏进了门,她连一日两餐都不能好好吃了。 谢子安似乎信了陈氏的话:“婶儿想的周全。” 陈氏笑了两声。 齐乐乐转身走进屋里,刚站这么一会儿,已经有些吃不消了,这具身体最近实在被折腾得有些厉害。 谢子安也进了屋,却只站在门边不远处,房门也是敞开的,也不知是为了避嫌,还是防止人偷听。 这番举动,让原本正冲着王氏示意她跟过去听听的陈氏顿时就歇了心思。 “你好些了吗?” 齐乐乐下意识想说挺好的,但最终摇了摇头,实话实说:“其实不太好。” 面前的人看着着实不太好,额头敷了好大一块膏药,巴掌大的小脸儿没有半分血色,但那双猫儿般的圆眼里却有了亮光,不似前几日那般死气沉沉。 谢子安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劝说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儿,又咽了回去。最终,他只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褐色小罐子:“这是治外伤的膏药。” “谢谢!”齐乐乐没有矫情,双手接过,由衷道:“你救了我的命,本该是我回报你,如今却害得你被讹上。” 谢子安笑了:“算不上讹,原本我也是打算上门求亲的。” 齐乐乐被那笑容晃了下眼,不由问道:“为什么?” 原本的四丫或许看不出来,但齐乐乐却瞧得出,谢子安的模样气度绝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为什么会来到这穷乡僻壤,又为何会看上乡野农家的一个小丫头? “你我年岁相当,我未娶,你未嫁。” 齐乐乐垂下眼睑,轻声道:“但我的名声不太好。” 经过陈氏一家子这么一连番的闹腾,附近十里八乡几乎都认定了丫头是个狐媚子,即便有知道她心性是个好的,也不敢跟她多来往,唯恐受了牵连。 这样的她,已经没有什么好名声了。 “你只是生得漂亮些罢了,若生而貌美也是过错,那我岂不是也无好名声?” 齐乐乐不由抽了抽嘴角,难不成你觉得自己的名声很好么?这十里八乡的,闹着要嫁给你的可不比吵着想娶我这身体的少! 之所以没闹开,不过是都想要顾全自家闺女的名声罢了! 见面前的人不说话,谢子安又道:“等成亲之后你就会明白。” 齐乐乐:“……” 别以为你长得帅就可以乱忽悠人! “你死都不怕,还怕与我成亲?” 齐乐乐心说,我与你素不相识,而且还比你大了几岁,说不怕那是唬人的! 但齐乐乐心知肚明,这门亲事,她拒绝不了! 一旦拒绝,陈氏绝对会把她卖给那人伢子,在这里,父母卖儿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更何况她还只是个养女,而一个漂亮的奴籍女子在古代会遭遇什么,几乎不用细想。 哪怕有空间在手,但里面的东西对这个世界来说都是新奇的,齐乐乐可没那个自信觉得她孤身一人就能凭着那些东西翻出天去。 再说,谢子安对于四丫而言是有救命之恩的,齐乐乐从记忆里能感受到四丫对谢子安的感情,占了四丫的身体,这份情,她得承着! 如此想来,也只有跟谢子安成亲,再看将来如何吧。 “只要你不后悔,我自是不怕的。” 谢子安又露出了那个好看的笑容:“我亦不会后悔。” 言罢,也不等齐乐乐回应,又道:“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十日后见。” 齐乐乐点点头,只当他十天后还要再来一次。 谢子安甫一出门,陈氏殷切地目光就追了过来:“这就说完了?” “嗯,不打扰四丫休息了。” 陈氏仔细打量了一下谢子安的神情,见他并无不悦,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看来那死丫头没闹什么幺蛾子。也是,就冲着谢子安这张俊脸,她也没脸再闹不是?这么好的夫家上哪儿找去? 拒绝了陈氏的挽留,只当没瞧见王氏那欲言又止的眼神,谢子安挂着温和乖巧的笑容从齐大家离开了。 走出没多远,就见一个半大小子懒洋洋靠在一棵柳树上,嘴里还叼着根狗尾巴草,百无聊赖的模样,谢子安不由露出些无奈:“子言。” “大哥!”谢子言忙吐了草根,三两步蹿到谢子安身前:“怎么这么久!见到那四丫了吗?” “那是你大嫂。” 谢子言撇了撇嘴:“大哥好心救她一命,她却恩将仇报。戏文里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可没说还要救命恩人出重金的!” 谢子安道:“三十两银子哪里算重金?更何况,也非她所愿。” “那她当真触壁寻死?” “应当是了,我看她额上伤口不小。” 谢子言目光闪了闪,不情不愿道:“那还算她有骨气,不似她爹娘那般。” 思及今日相见的情形,谢子安不由笑了。 谢子言还是不甘心:“大哥你就这么认命了?” “不过是成亲罢了。”谢子安的笑容敛了,片刻后,淡淡道:“婚姻之事,能自己做主,与我而言,是幸事。” “可以后……” “将来如何,谁又能知道呢?” 第三章 撞坏脑子 谢子安走后,齐乐乐慢吞吞挪到床边打算再躺会儿,说是床,其实就是一块板子,硬邦邦的不说,动一下还会嘎吱作响。 这要换了别的没怎么吃过苦头的人穿越过来,怕是都躺不下去! 放平了身体,晕乎乎的感觉可算好了些,齐乐乐闭眼假寐,开局不利,她得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既然已经打算跟谢子安成亲,那就没必要继续跟陈氏杠着,养好身体好好活下去,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起码不能再睡这种带着霉味儿的破被子了! 吱呀一声。 齐乐乐回过神,转头看过去。 来的是先前见过的原盘子大脸,她是齐家老二的媳妇赵氏,只见她皱着眉头老大不高兴,几步走到床边,见齐乐乐醒着,把手里的破陶碗往她面前一怼。 齐乐乐忙挣扎着起身,问道:“二嫂,这是什么?” 赵氏顿了顿:“这是娘特意让我去刘大夫那儿给你开的药,先前你没醒,我已经替你上过一次药了。” 不说齐乐乐都快忘了,原来头上那坨黑乎乎的玩意儿是这么来的。 “我头没事儿,躺两天就好了。”齐乐乐顿了顿,又挤出一个笑来:“谢谢娘和二嫂了。” 赵氏嫁过来也有小半年的时间了,就没见过齐乐乐一个正经的笑脸,更别说听她这么亲热的喊二嫂,这会儿着实有些纳闷,她定定看了齐乐乐一会儿,嘀咕道:“莫不是撞坏了脑子?” 齐乐乐噎了一下,觉得这个赵氏的性子也是挺单纯。 可不就是单纯,不仅婆婆陈氏说什么就听什么,就连那个心眼儿贼多的大嫂王氏在她面前挑唆也都信了,总觉得是齐乐乐勾引三个哥哥,这才闹得家宅不宁,以至于对齐乐乐各种看不顺眼。 却不想想,若齐乐乐真是那种性子,齐家又怎会安生那么多年? 见赵氏还想给她抹药,齐乐乐忙将那破陶碗接过来:“我自己来吧。” 赵氏面上的狐疑之色更浓,这丫头怎么突然就转了性? 齐乐乐只当没看见赵氏的神情,又问:“二嫂还有事吗?” 赵氏又盯着她看了几眼,转身匆匆走了。 齐乐乐随手把那破陶碗往床沿一放,又躺了回去,丝毫没把赵氏放在心上。她的性子跟四丫差太多,这么短的时间光靠记忆也模仿不来,倒不如就顺其自然。 反正她都是死过两次的人了,性子有些转变不是再正常不过?更何况她有四丫的全部记忆,根本不带怕的! …… 陈氏和王氏正在房里缝新衣纳鞋底,原本陈氏都打算发卖了四丫,自然不会给她准备什么。但眼下谢家大张旗鼓的来下聘,聘礼也给的足,齐大又发了话,陈氏就不敢太糊弄了,该准备的嫁妆还是要准备的。 “娘!不好了,四丫她撞坏脑子了!” 陈氏心下一跳,细针戳到指尖,登时冒出一颗血珠子。 王氏也放下了手里的活儿:“怎么回事?” 赵氏把刚刚的事儿说了一遍,又道:“四丫这是咋了?” 陈氏当即冲她翻了个白眼,暗恨当初就不该图省心给老二找个老实的媳妇儿,这老实得过了头,可不就是蠢了! 王氏见状,笑了一声,才道:“四妹啊,这是清醒了!那谢子安多好啊?模样长得好,性子也好,家里瞧着应该也不缺银子。娘给她寻了个这么好的亲事,她还要死要活的,不是不知道好歹么?” “可她昨儿就知道谢家来提亲了啊,那不也撞头了么?” 王氏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叫欲擒故纵!要真一心寻死,哪儿那么快就醒了?还跟没事儿人一样。” 赵氏张了张嘴,想说昨儿四丫那模样,可真不像是装的。 陈氏猛地摔了手里的东西:“说个没完了!” 王氏和赵氏顿时住了嘴,一声不吭拿起针线。 陈氏板着脸出了房门,她得自己去瞧瞧那丫头。 见陈氏走远,赵氏偷偷松了口气,王氏看了她一眼,道:“弟妹下次可别在娘跟前儿说四妹不好的话了。” 赵氏心有余悸,连连点头。 王氏又道:“娘对四妹,那是刀子嘴豆腐心,不止她,这家里的每个人都是。” “娘先前不都打算发卖了她吗?” 王氏哼了一声:“那人伢子可不是普通的人伢子,那是专门替官家老爷物色美人的,四妹卖给他,将来指不定还能当个官家的姨太太呢!” 赵氏本能的觉得这事儿不是这么说的,但又觉得王氏说得也确实有道理。那人伢子她也见过,确实跟一般人不一样,穿着一身缎子,圆圆脸,笑眯眯的,看着就贵气! 王氏说着,又抬了抬手里的布料:“你看,有谢家这门好亲事,娘也不惦记着人伢子了,一门心思地准备嫁闺女呢。”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那人伢子开了50两的高价,谢家的聘金才30两,里外里差了一倍儿呢! 这一想,赵氏心里头有点儿酸溜溜的。 …… 陈氏可不知道自家两个儿媳妇的编排,她这会儿正盯着齐乐乐打量:“谢家小子跟你说什么了?” “他听说我受了伤,送了瓶膏药给我。” 陈氏问:“没别的了?” 齐乐乐摇头:“没了。” 陈氏又问:“他怎么知道你受了伤?” 齐乐乐没吭声。 陈氏自己回过神,还能为什么,肯定是赵氏那个大嘴巴说漏的! “你愿意嫁了?” 齐乐乐点点头。 陈氏心里松了口气,这丫头旁的不说,倒是自小不会对她说谎,她点头,应当是真想明白了,便忍不住数落:“你说你折腾个什么劲儿?早听我的话不就好了?伤了身子不说,还让别人看够了笑话!” 齐乐乐又道:“但我有条件。” 陈氏话音一顿,脸上的横肉一抖:“你还敢有条件?信不信老娘打死你!” 齐乐乐全然不惧:“打死也好,省得我还要自己寻死!” 对上那双明亮倔强的眼,陈氏气得够呛,却也明白这丫头想死的念头怕是还没绝。赵氏那个憨货,就这样还叫脑子撞坏了?这分明撞得头都铁了! 见陈氏被气得说不出话,齐乐乐拧着手,放软了声音,道:“娘,我也没别的要求,只是想吃好一点,住好一点,总不能拿这副鬼样子嫁人吧。” 陈氏只觉得心尖儿被什么戳了一下,满腔的怒气顿时散了大半,后知后觉生出了些许心疼的滋味。 到底也是当闺女养了十年的孩子,先前要不是为了压压她的性子,也不至于把人往死里磋磨。 “等会儿我给你收拾间房,你今晚就搬回去。”陈氏依旧粗声粗气的,但语气明显软和不少:“谢家是个不错的,谢家小子你也看到了,那是多少人做梦都想嫁的。你听话,娘总不会害了你。” 齐乐乐垂下眼睑,遮去眼底的讥讽,这个口称不会害了她的娘可是生生把四丫给逼死了! “娘,主屋那边我就不去了,免得大嫂二嫂见了我不痛快,给我这儿换床被褥就好。” 陈氏的嗓门儿又大起来:“她们敢!” 齐乐乐摇头:“算了,我就要嫁出去了,娘不必为了我跟她们闹不愉快。” 陈氏越发觉得当初那个乖巧懂事的丫头又回来了:“这个你不用管,我先去给你煮碗面。”说罢,风风火火地走了。 齐乐乐冷冷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陈氏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早些年四丫乖巧听话,她也是真心对四丫好,可等到四丫不想听她的安排了,她立刻翻脸无情。 甚至别人在她耳根子旁鼓动几句,就想着要把四丫卖给人伢子。 在齐乐乐看来,如果四丫的性子不那么倔强,整件事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可惜她一个十几岁的丫头,放到现代才上初中的年纪,能有什么心机呢? 寻死大概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解脱的法子。 …… “你们去把我隔壁屋收拾干净。” 王氏愣了一下,问:“是要给四妹住吗?” 陈氏嗯了一声:“她现在身子骨儿不好,被褥铺厚实点儿。” 赵氏嘀咕道:“四丫过几天就要嫁了,搬来搬去多麻烦啊。” “你家嫁闺女是在破柴房里嫁的?” 王氏忙伸手去拉赵氏:“娘别生气,我们这就去。” “一个个的,都不让老娘省心!” 赵氏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王氏拉着她走远,才低声劝道:“算了,娘偏心也不是这一次两次了,谁让那是她养大的闺女呢。” “什么闺女,明明就是捡来的童养媳!” 王氏叹了一声:“那咱们也比不了。” 赵氏抹了把眼泪,没吭声。 “说来四妹也真是厉害,把娘气成那样,一眨眼就哄好了。”王氏道:“先前也是,娘都跟人家说好了,结果她去跳个湖,转天儿谢家就来提亲了,娘也不提发卖的事儿了。” 赵氏恨恨道:“那个狐狸精!就会勾搭人!” 第四章 老娘信你有鬼 两人说得起劲儿,谁都没察觉到站在门外的齐乐乐。 齐乐乐听着这些话,眼底一片寒冰,四丫就是被这些人、这些话,一步一步给逼到绝境的! 若是你找她们当面对峙,怕是只会得到一句嗤笑,不过是说说罢了,何必那么当真?不做亏心事,难道还怕鬼敲门? 却哪里知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道理! 陈氏固然可恨,但这些个拿软刀子捅人的也同样都是刽子手! 那头,陈氏给齐乐乐下了一大碗面条,铺了两片肉,还卧了个鸡蛋。端到桌上时,瞧见齐乐乐正小步走过来,眼圈儿都是红的。 “这是怎么了?” 齐乐乐下意识看了眼身后,这才回头冲陈氏摇摇头,低声道:“没什么。”那声音又轻又细,还带了几分哭腔。 那边是陈氏的屋子,旁边儿就是要腾给齐乐乐住的,陈氏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即扯着嗓子骂了几句:“成天的就知道乱嚼舌根!正紧事做不了几样!老娘当初真是瞎了眼,请了两尊佛回来!” 赵氏心里一惊,知道自己的对话被听了去,当即吓得胡乱抹了把眼泪,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来。 王氏则是走到门边悄悄探头往外看了一眼,知道刚刚八成是齐乐乐过来听到了那些话,偷偷哭了,心里顿时闪过一丝快意。 凭什么好事儿都被那丫头占了去?不过是个被丢弃的野孩子,有人肯养她长大不错了,爹不疼娘不爱的,还敢寻死觅活!还敢讹上谢家!让谢子安娶她!她哪儿来的脸! 按照往常的规矩,齐乐乐是不能上桌吃饭的,哪怕家里的男人都干活儿去了,可陈氏这会儿不是正心疼她么,压着她的肩膀不由分说把人按在桌前:“快吃,你看看你这身子骨儿!这么瘦怎么生孩子?回头谢家该嫌弃你了!” 齐乐乐:“……” 糟糕,之前光顾着考虑卖不卖身,忘了这茬儿了! 这具身体才14岁吧?结婚后就要生孩子了?这真不是另一条死路? 不行,得找个机会再跟谢子安谈谈,生孩子那是不可能生的!14岁的身体,加上长期营养不良,压根儿就不适合怀孕生子。 齐乐乐可以接受盲婚哑嫁,但她不会糊里糊涂地生孩子,还是希望夫妻间有了感情再考虑孩子。 再说,她还计划着若是跟谢子安处不来,将来还得找机会和离。若是有了孩子,她可能就没那么果断了,毕竟她也曾被父母遗弃过,断不会再把这种痛苦强加给自己的孩子。 心不在焉的结果就是那么大一碗味道着实说不上好的面条被塞进了肚子,等筷子捞了个空,齐乐乐才回过神,随即被撑得打了个饱嗝儿,胃里也涨得难受,都有点儿想吐了,她连忙站起身,自觉把碗筷送进厨房。 陈氏也没拦着,只道:“搁盆里,等会儿我一起洗。” 齐乐乐头还晕着,自然乐得乖乖照办。 陈氏发了脾气,王氏和赵氏不敢再糊弄,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就已经把屋子收拾好了。 陈氏从自个儿房里抱了两床厚实的被子铺好,转身没瞧见齐乐乐,出来一看,人站在门口不敢进来,她心里又腾起了几分心疼,语气依旧凶巴巴的:“傻站着干啥!进来躺着歇会儿。” 齐乐乐摇摇头:“娘,我还是回那屋睡去吧。” “那什么屋啊,不就是个柴房!过来!” 齐乐乐咬了咬唇,踌躇半晌,等陈氏忍不住又催了两声,才小步小步地走进来。那模样瞧着可怜极了,哪里还有半点当初活泼可爱的影子? 陈氏忍下心里的酸涩,一把拉着她进了房间。 齐乐乐被扯着进了门,一抬头,对上王氏的眼神,吓得立刻垂下脑袋,缩着肩膀不住地往后缩,似乎在畏惧着着什么。 这个举动成功压倒了陈氏心头最后一根稻草。 “怎么?老娘的被子想给谁睡,还要先问问你?” 看着床上簇新的被褥,赵氏心里头酸的直冒泡,她都没睡过这么新的被褥呢!陈氏开骂的时候,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等发现是骂她的,赵氏都要哭了:“娘,我什么都没说啊!” “可你脸上写了!”陈氏骂道:“心眼儿小得拿针都戳不进去!改明儿我倒是要去亲家家里坐坐,问问他们都是怎么教闺女的,是不是当了嫂子就容不下小姑子了!” 赵氏这会儿是真哭了,她一贯嘴笨性子直,又是家里老三,上头下面都有兄弟姐妹,从小到大就不受宠,要是陈氏真的跑去说了这话,他们家闺女的名声就要坏了!那她以后还怎么回娘家?她爹不要打死她! “还有你!”陈氏转过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儿小心思!合着就以为你自个儿最能是吧?你要真能,当初要死要活的怎么就没能嫁进那谢家呢?干嘛还舔着脸来我齐家?” 王氏顿时就懵了,她当初闹着要嫁给谢子安的事儿知道的人不多,家里为了名声,不得不急急忙忙把她嫁了,否则她也不会嫁进齐家这种名声不好的人家儿。 毕竟,她爷爷是个秀才,而且身子骨儿还硬朗,带了不少孩子启蒙,哪怕他爹不中用,她也是能挑个好人家儿的。 她一直以为那些私事儿瞒得很好,在齐家一直都有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觉得陈氏待她比赵氏好也是应该的。 万万没想到,陈氏居然都知道!最要命的事,她明明都知道了,居然忍到今天才发作! 她是不是一直以来都小瞧了她婆婆? 陈氏冷哼一声:“今早谢子安来的时候,你眼睛黏在他身上都下不来了吧,当老娘是瞎的啊?要不是你肚子里揣着我齐家的种,老娘都要敲锣打鼓把你送回去!” “娘!”王氏顿时跪哭在地,跪着爬到陈氏腿边:“我错了,我不该说四妹的坏话!我、我就是以为娘也不喜欢她,所以才会那样说话的!我也是想哄娘开心啊!” “狗屁!合着还是老娘的错?”陈氏听得怒火中烧,一巴掌就呼了过去:“你个贱蹄子!自己心肠毒还要往老娘身上扯!那我可真要去趟王家,好好问问王秀才,他都是怎么教的孩子!教出了个什么玩意儿!” 齐乐乐一把抱住了陈氏的手臂,一边哭得发抖,一边细声细气地劝:“娘,大嫂怀了孩子呢,你别生气,我去住柴房就好了!你别跟嫂子们生气。” “睡什么柴房!那是人睡的吗?”陈氏一转身,伸手指着两人:“你们看看!四丫都差点儿被你们给逼死了,到了这会儿,她还在替你们求情!为了你们这两个不容人的嫂嫂,她放着好好的房间不睡,跑去睡柴房!” 王氏实在是没想到陈氏竟然这么不要脸,当初明明是她把四丫赶去柴房的,也是她逼得四丫寻短见的,怎么到了这会儿就成了她们这做嫂子的错了? 可王氏不敢顶嘴,她这个婆婆向来吃软不吃硬,脾气上来,天王老子来了都没半点情面! 心思一转,王氏捂着肚子,哭道:“娘,我再也不敢了!我肚子疼,娘,我肚子疼啊!” 陈氏还没开口,齐乐乐抖得更厉害了,声音都发颤了起来:“娘,大嫂她肚子疼!都怪我,我就不该进来!娘,快去请大夫吧!万一孩子有什么事儿可怎么办!” “老娘天天好吃好喝供着她,啥事儿都没让干,这才挨了老娘一巴掌,就喊着肚子疼,老娘信你有鬼!” 齐乐乐哭道:“娘,我怕,咱们还是去请大夫来瞧瞧吧!” 陈氏板着脸,盯着王氏:“说!你是装的还是真疼,你要是装的,赶紧的起来滚回你自己屋去!你要是真疼,老娘现在就去请大夫过来,要是大夫说没事,老娘立马送你回王家去!” 王氏身子抖了抖,她没想到陈氏竟然会这么狠,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干脆把孩子弄掉算了! 陈氏却仿佛看透了王氏的想法:“如果这个孩子最后没能保住,那你这种惦记着别的男人还不会生养的媳妇我齐家是不会要的。” 王氏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陈氏,却对上了陈氏冰冷地目光,这眼神她见过,在逼得四丫寻死的时候! 王氏只觉得心肝都颤了,片刻后,捂着脸嚎啕大哭。 齐乐乐仿佛被吓到了,不断地往陈氏背后缩。 陈氏拍拍她的手:“别怕,有娘在呢!” 赵氏在一旁都看呆了,哪怕是被陈氏指着鼻子骂她都没心思哭了,她这大嫂先前竟然想嫁给姑爷?在娘家的时候居然还要死要活过?这样的大事她居然不知道? 陈氏目光扫到她这副蠢样,骂道:“杵在这儿干啥?当棒槌?还不快把她扶回屋里去!” 赵氏哦了一声,忙上前去扶王氏,可王氏一心一意地哭嚎,赵氏一时竟没拉住她。 齐乐乐似乎也想上去帮忙,却又有些害怕,整个人畏畏缩缩的。 陈氏见了,蹙着眉头一把拉住她:“你去床上躺着,甭管这些糟心事儿。” 王氏的哭声停了片刻,随即顺着赵氏的力道起了身,哭哭啼啼地走了。 齐乐乐静静看着王氏哭得撕心裂肺,内心毫无波动。 陈氏平日里对你能有多好,翻脸起来就能有多狠! 这滋味,四丫尝过,如今,也该轮到王氏和赵氏尝尝了。 痛苦吗?憋屈吗? 可跟当初四丫承受的那些痛苦相比起来,这才哪儿跟哪儿呢! 第五章 空间 “你俩这是搁着屋里绣花?” 赵氏连忙跑出来:“没,刚扶着嫂子躺下呢。” “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也不知道打哪儿惯的!”陈氏骂骂咧咧:“还不快去烧桶水,给四丫擦洗擦洗。” “好!我这就去!” 陈氏看着她这傻憨憨的样子就来气:“你可长点儿心吧!” 齐乐乐闭着眼,听着外头的对话,隐约还夹杂着哭音,唇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过了小半个时辰,赵氏进了屋,面上带着明显讨好的笑容:“四丫、四妹,水烧好了,要我帮你擦洗吗?” 齐乐乐爬起来,颇有些惶恐:“我自己洗就好,谢谢二嫂!” “不谢不谢!我是你嫂子,这是我应该做的!”赵氏说着,又搓了搓手:“那个,四妹,我以前不知道,信了别人的鬼话,才会那样对你,你别往心里去啊。” “我没往心里去。”齐乐乐认真道:“二嫂也是受了别人的挑唆,我知道二嫂的心肠最软了。” 赵氏松了口气:“那就好,往后我一定好好对你,再也不信别人了!” 齐乐乐也露出开心的笑容,然后哄着赵氏帮她把烧开的水拎到专门洗澡的小房间里,打算从里到外洗个干净。 趁着四下没人,齐乐乐先偷偷进了空间。 齐乐乐的空间是很小的时候就有的,她记得自己第一次进空间是因为妈妈把她一个人扔在了外婆家,然后头也不回地坐上别的男人的车走了。 那天外婆刚好有事,天黑了都没回来,齐乐乐一个小姑娘坐在黑乎乎的房子里,又累又饿又怕,哭着哭着就进了一个温暖明亮的地方。 那里有个水潭和一棵低矮的果树,旁边还有一栋小房子,齐乐乐饿得狠了,吃了果子喝了点水,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床上,慈祥和蔼的外婆就坐在床头,将她揽进怀里,耐心地哄着她,告诉她,以后这里就是她的家! 想到外婆,齐乐乐不由湿了眼圈儿,老人在一年前去世了,自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家了。 空间还是老样子,正中央有个水潭,水潭旁边是一棵低矮的果树,再旁边是一栋古朴的小院儿。 至今齐乐乐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果树,只知道树上的果子一年才结一颗,不摘它也不会掉,如今零零星星还挂了几颗。 这果子她只偷偷拿给外婆吃过,外婆的身子骨儿硬朗,没什么小病小痛,也不知是不是这果子的功劳。 水潭旁边有几个大点的池子,里头养了不同的水产,还有齐乐乐先前特意去海边弄来的海产,她走过去瞧了瞧,里面的鱼虾蟹蚌也都活蹦乱跳的,一点儿都没受她穿越的影响。 原本她还担心海产品在淡水的水潭里养不活,但她这个水潭的水似乎有特别之处,但凡有一口气儿在的水产扔进去都能养活,而且味道要更鲜美一点。 还有养在水潭里的各种水草植被,也都长得很好。小小的水潭里面自成一个生态圈儿。 但不论是这个潭水,还是果树上的果子,对人体来说,都没有太逆天的功效,大约就是个增强体质的作用,不然外婆应该能更长寿。 围绕在水潭和池子外的是一块块田地,分门别类种了不少瓜果蔬菜,这会儿陆陆续续开了花,色彩斑斓,一片春日的气息。 空间里是四季常温,但大部分常见的作物居然都能开花结果,也不知是个什么原理,也许是潭水还有促进植物生长的功效? 在空间最边缘的位置,还圈了几个牲畜栏,盖得歪歪斜斜,好似危房,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那里曾经养了鸡和牛、羊,是齐乐乐专门帮外婆养的,前两年她去了大学,外婆的餐馆转了出去,她也就没再折腾了。 看着满满当当的空间,齐乐乐深深吸了口气,一只飘忽在半空的心也终于有了着落。 这空间就是她的生存保障,也是她的底气,等她适应了这个新世界的规则,会慢慢找到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 这也是外婆教给她的道理,人生必定会有苦难,但只要勤奋有心,就能把日子过好! 确定空间里的作物水产都还好,齐乐乐放松了心情,拿了面镜子,准备好好打理下自己。 这一看,吓了一大跳,这顶着一脑门儿黑的人是谁? 就着潭水洗了把脸,又翻出生理盐水仔细清理了下磕破的额头,齐乐乐疼得龇牙咧嘴。 这伤口看着不小,怕是要留疤,好在伤口的位置接近头发,也不算破相。 等清理完,齐乐乐已经出了一身冷汗,想起谢子安送来的那瓶膏药,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取了出来。 甫一打开,一股子淡淡青草香味儿逸散开来,沁人心肺。膏药是深绿色的,像果冻一样,齐乐乐不由想起小时候用过的绿药膏,莫名对这膏药多了几分信任。 小心挑出一些,抹在了伤口处,有一股子清凉的感觉,片刻后,疼痛竟减轻了不少。 哦豁,这指不定是个好东西呢! 处理好伤口,齐乐乐忍不住打量了自己的脸,还真是个漂亮人儿啊! 巴掌大的鹅蛋小脸,柳叶眉下是一双明亮的杏眼,笑起来好似一弯新月,唇角旁还点了两个甜甜浅浅的酒窝;略微一蹙眉,眼底依稀带着点点水润泪光,能叫人的心都酥软起来。 虽然还没完全长开,但可以想见再过几年会是怎样的绝色,这是多少姑娘梦寐以求的好样貌啊! 等齐乐乐洗干净出门,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了,赵氏正琢磨着要不要进去看一眼,她怕人晕在里面。 “谢谢二嫂!” 赵氏正要说不谢,一抬眼却有些看呆了,她以前总听说上溪村的齐家四丫生的好看。但她嫁过来之后,听了王氏的话,再看四丫,发现也就那样儿,今日才算是开了眼! “四妹你可真好看!” 齐乐乐脸上有些发红,刚刚洗头洗澡,竟然洗了三大桶脏水出来,她都觉得自己身上有味儿了! 想她先前还觉得这身体的皮肤一般,洗过才明白原来是太脏!打脸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一想到自己居然顶着这样有味道的身子跟谢子安聊天!齐乐乐深切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 对了,谢子安那会儿就站在门口,也不关门,难道并不是因为君子之风,而是嫌弃她身上的味道? 让她死了算了! …… 陈氏把两个儿媳好好敲打了一番,心里头畅快多了。 当初求亲的时候,她可是舔着老脸听了不少难听的话才把这亲事给定下的。 特别是王家,仗着家里有个秀才,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从没给她个正眼,要不是为了自家儿孙着想,她才不捧着王家的臭脚! 自打那王氏娶进门后,家里的破事儿就没停过,她也一直没腾出功夫拿捏她们,今儿她们自己撞上来,那真是正正儿好! 晚上,陈氏偷偷去齐乐乐房里看了一眼,见她睡得正香,心里不由松了口气,转身把事儿跟齐大一说:“那死丫头可算是想通了!” “想通了就好。”齐大难得露出个笑脸:“咱们跟谢家这门亲事,做对了。” “可不是!要不是谢子安,四丫怕还跟咱拧巴着呢!” 齐大又道:“既然她都想明白了,这些日子你好好给她养养,总归是咱们养大的闺女,别再寒她的心了。” 陈氏白了他一眼:“是我想寒她的心吗?还不都是你那几个儿子不安生!要不是为了他们,你当我舍得对四丫下狠手吗?” “好了,事儿都过了就别再提了,好好把四丫嫁了,咱都好好的过日子。” 这也是陈氏心里头想的,其实只要四丫乖乖地听话嫁了,她也不会那样磋磨她。 就是那丫头看着听话,性子却倔得很,不压一压不行!也都怪她以前把她当亲闺女养,太惯着她了。 不过,现在一切都好了! …… 另一边,王氏从下午躺到天黑,晚饭也没人叫她吃,更别说送到房里了,压根就没人提过她! 心里头那叫一个憋屈! 一直到天都黑透了,齐小金才带了一身水汽回了房,脱了衣服正准备睡觉,却听见被子里传来抽抽噎噎的声音,他不由问:“你醒啦?又做噩梦了?” 王氏顿时气得大哭:“你怎么才进来!” “我这不是怕吵醒你,特意洗了澡才回房的。” 王氏哭道:“你一点儿都不在意我,不在意我肚子里的孩子!” 还没等齐小金出声,陈氏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大半夜的这是给谁嚎丧呢!睡不着滚起来干活儿!” 王氏顿时收了声,却觉得有口气憋在了肚子里,堵得她都快要喘不过气了! 第六章 不对劲 黑灯瞎火的,齐小金看不到王氏的神情,听她没了声儿,耐着性子拍了拍她:“别哭了,你饿不饿?娘给你留了饭菜,我去给你端。” 王氏没好气道:“我今天惹娘生气,可不敢再吃饭。” “你又怎么惹到娘了?” “什么叫我又惹到她?”王氏翻身就坐了起来:“明明是二弟妹惹到她的,今儿娘要我们帮四妹收拾房间住,二弟妹她不乐意。然后就说了四妹几句难听的话,没想到被四妹听了去,气哭了,娘就发了脾气。把我和二弟妹大骂了一顿,我就是想解释了两句,就挨了一巴掌。” 齐小金干活儿累了一天,实在是不想再听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儿,只道:“算了算了,娘就是那个脾气,刀子嘴豆腐心的,骂完就过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下次记得躲远点儿。” 王氏气道:“话是二弟妹说的,我就听了一耳朵,我都怀着孩子呢!娘还打我。” “那你为什么要听那一耳朵呢?我说你们没事儿老说四丫做什么?她都订了亲,在家也住不了几天了。” “怎么!说她你心疼了?” 齐小金的语气也不好起来:“她是我妹,我还不能替她说两句话了?” 王氏冷笑一声:“你妹?当初也不知道是谁打破了头想娶她当媳妇儿呢!” 齐小金板起脸,呼吸也重了起来,但到底顾念着王氏还怀了孩子,不愿跟她计较。 “我一直都是拿她当妹的!爱信不信!” 说完,齐小金也不再理会王氏,倒头就睡,眼看着就要春播了,他每天刨土累着呢。 其实当初,齐小金还真没想过娶四丫,毕竟爹娘打小就说妹妹娇气让他们兄弟三个多让着她,从没说过那是童养媳。再说了,他心里头早就有喜欢的姑娘了,只是陈氏看不上。 后来也是被老三齐小财给拱起火来的,齐小金那会儿就是憋了口气,想着既然要娶那也是他这个当大哥的娶,哪有让弟弟先结婚的道理? 而且他也看出来了,老二齐小银也不是真就想娶四丫,就是看老三心思太坏了,不想让他娶四丫。 可这话到了如今已经没人信了,所有人都认定了他们兄弟三个不是什么好人,特别是在他们陆续成亲、陈氏又想卖了四丫后,唾沫星子快要把他们家人给淹死了。 好在老天有眼,四丫跳湖被谢子安救了,那谢子安也是个有担当的,愿意娶四丫,等他们俩成了亲,过了好日子,这事儿也就过了。 黑暗里,王氏一动不动地坐着,听着齐小金的呼吸从急促到平缓,知道他当真睡着了,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自己怎么就那么命苦呢! …… 齐乐乐本以为在经历过社死后会睡不着,但身体显然更诚实,她刚躺尸没多久就沉沉睡过去了。 等到再度睁开眼,天还是黑的。 伸个舒适的懒腰,又在被子里滚了两圈儿,齐乐乐便起床了,这副身体太亏,得动一动改善一下。 出了门,发现有人比她起得更早,齐乐乐打眼瞧过去,暗自啧啧两声。 王氏这怕是一宿没睡吧?昨儿被陈氏扇了一巴掌的脸肿得老高,眼圈儿通红,眼皮子也是肿的,应该是哭了很久,看着着实有些可怜。 刚走到院子里的王氏看到齐乐乐一脸懵懂的模样,眼底的恨意几乎遮不住。 齐乐乐的眼神也冷了下来,原本她还只当王氏是因为心胸狭隘嫉恨四丫的美貌,才会使尽了手段针对四丫,没想到还有谢子安这一出,这样一来,记忆里的很多事就都说得通了。 “大嫂,你这么早就起了?” 预料中的没有回应,然后,齐乐乐就眼睁睁看着王氏走到院中央,直挺挺地跪下了。 “???” 哦~!这是又有戏看了? 就在这时,齐乐乐身后的房里传来一阵咳嗽声,没多久,陈氏出来了。 “怎么不多睡会儿?是不是饿了?” 齐乐乐似乎被吓了一跳,声音都尖了:“娘!” 陈氏被她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干嘛这是,一大早的!” 说话间,陈氏已经走到了门外,一眼看到了跪在院子里的王氏。 看着陈氏沉下去的脸,齐乐乐手忙脚乱的解释:“娘!不是我推嫂子的!我刚刚亲眼看见是嫂子自己跪下去的!” 王氏:“……” “娘,我是向你赔罪的!”王氏说着,磕了个头:“之前都是我糊涂,我知道错了,求娘别生气,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陈氏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才开口:“行了,等弄点吃的,回屋歇着吧。” 王氏咬了咬唇,似乎想哭,却又忍住了,低低应了一声,艰难地想要起身。 看在肚子里孩子的份上,齐乐乐到底还是过去帮着扶了王氏一把,却没想到刚起了一半,王氏又重重地摔了下去,连带着把她也带倒了。 几乎在摔倒的瞬间,齐乐乐就知道她是故意的。 赵氏刚出门就瞧见这一出,当即吓得尖叫一声,忙跑过去把王氏半托半抱地拉起来。 而陈氏也已经到了齐乐乐的身边:“你怎么样了?” 齐乐乐含着泪摇头:“娘,我没事,可是大嫂她……”说到最后,害怕得哭了出来。 陈氏回头,瞧见王氏脸色苍白地捂着肚子,顿时脸色就变了:“你说你成天儿地整什么幺蛾子!你折腾也就算了,带着肚子里的娃儿跟你一起吃苦受累,你这个当娘的亏不亏心?” 王氏也哭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没想到四妹她力气这么小。” “就四妹那小身板儿,又寻了两次死,还没缓过来呢,能有啥力气?大嫂咋不喊我来扶你?” 心直口快的赵氏永远都是无差别攻击,齐乐乐都快绷不住笑了,连忙低下头,细细抽噎:“都是我不好!” 这会儿功夫,家里的男人们也都醒了,见到院子里的情形,顿时乱作一团。 齐乐乐最终是被齐小财抱进屋的,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齐小财不太对劲儿,抱她的力道太紧了,还喘着粗气。 把她放到床上以后,甚至还想着拉她的手帮她检查伤。 还好陈氏紧跟在后头,一巴掌拍飞了他,板着脸把人赶出去了。 刘大夫到底还是被请来了。 王氏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儿,会晕倒是因为太饿了,至于脸上被扇的,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陈氏的脸色甭提多难看了,不止她,家里其他人的脸色也都不好看。 王氏闹腾的时候,正是大家伙儿起床的时辰,家里咋咋呼呼的动静那么大,左邻右舍都过来问了,有的是真关心,但更多的是为了看热闹,谁让齐家这两年大戏一出接一出呢! 不管刘大夫来不来这一遭,王氏怀了孩子还被陈氏照着脸扇的事儿都瞒不住了,原本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被婆婆教训立规矩的媳妇儿多了去,可耐不住齐家现在的名声不好啊! 一旦传开,不止陈氏的名声要再落一截儿了,齐家的名声也得受拖累。 就是齐乐乐也想不明白王氏这一场折腾图啥,陈氏的名声坏了,齐家的名声同样好不了,她这个齐家长媳能讨个什么好果子?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个道理难道她那秀才爷爷没教过她? 还好这会儿天还不热,齐乐乐昨儿刚换了身厚实的衣裳,这一摔虽然看着手肘膝盖小腿大片的淤青,但其实不怎么疼,也没伤到筋骨。 但戏必须做足了,总要哄陈氏心疼一场才够本儿不是? 这不,陈氏让她乖乖躺着,转身就去抓了只鸡准备炖汤。 齐乐乐乐得清闲,重新把记忆翻了一遍,她得再琢磨琢磨齐家三兄弟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齐小金今儿是一心顾着王氏的,齐小银看着是在跟齐小财抢着抱她,但似乎更多的是在拦着不让齐小财碰她。要不是陈氏拉了一把,怕是也轮不到齐小财来抱她。 而陈氏竟然放着王氏不管,紧跟在齐小财身后,后来更是急急忙忙就把人给赶出去了。 齐乐乐总觉得这里头有些不对劲儿,她关于这个世界所有的记忆都是来自四丫,都是从她的视角来看的,未必全都是事实。 第七章 再见面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鸡汤还没炖热乎呢,谢子安又来了。 但齐乐乐这会儿是真不太想见他,虽然昨天还琢磨着得尽快见他一面。 “正在屋里歇着呢,昨儿就搬过来了!” 赵氏热情的嗓音在门外响起,齐乐乐只来得及从床上坐起来,房门就被推开了,赵氏伸了个头进来:“四妹醒着啊,那正好,小姑爷来了,你快起来。” 齐乐乐只得认命地下床,整了整衣衫头发,又把被子拉平整了,这才出了门。 赵氏就等在门外,看着比她还着急,见她出来连忙把人往院子里推,谢子安正等在那儿呢! 见到来人,谢子安的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似乎也没想到不过一日不见,面前的丫头竟像变了个人一般,好似蒙尘的明珠露出了原本的芳华。 但这份诧异很快就被掩盖过去了,等齐乐乐终于鼓起勇气看过来的时候,只剩下一片温润的笑意。 这张脸实在是太让人上头了,齐乐乐撇开视线,道:“不是说十日后见?” “听说你受了伤,过来看看。” 言罢,从上至下将她打量了一圈儿,又笑了:“看来传闻不可信。” 也许是谢子安的眼神太坦荡,齐乐乐并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只道:“外面传成什么样了?” 谢子安却不说了:“不是什么要紧的话,不听也罢。” 齐乐乐也能猜到几分,便也不追问了。 “膏药好用吗?” “好用,擦上就不怎么疼了。谢谢你。” 谢子安笑道:“你我之间,不必这么客气。这膏药是祖传的,你每日擦上两回,好得快些。不必省着,我还有很多。” 齐乐乐乖乖应了:“好。” “你真没摔伤哪儿?” “真没有。”齐乐乐见他不信,张开手转了一圈儿,又蹦了两下:“你看!好着呢。” 谢子安抬手握拳抵住鼻尖轻轻咳了一声,眼底的笑意更浓:“那就好。” 齐乐乐这才后知后觉出不妥来,小时候摔着了,外婆总担心,她就转几圈儿、蹦跶两下让外婆放心,这些年下来都成了习惯。 毕竟除了外婆,也再没有别人关心她摔伤了没有。 谢子安眼睁睁看着一抹红晕从她那小巧精致的耳根处蔓延开来,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将那白玉般的面颊染成了两块上好的胭脂。 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谢子安将手背过身后,微微偏了偏头,岔开了话题:“你大嫂还好吧?” “没事,大夫说她就是饿的。” “若无事,你离她远些。”谢子安想想,又补了一句:“她怀着孩子身子重,你谨慎些总不是坏事。” “我可不敢再碰她了。” 谢子安又笑起来,眼底仿佛带着细碎的光。 真要命! 少年郎眉眼含笑,温柔而视;少女粉面含春,娇羞可人。 陈氏被赵氏指着往外看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她也说不上来,就觉得两人真是般配极了!连带着她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赵氏压低了声音道:“四妹好看,四姑爷也好看!他两真合适!” 陈氏顺口道:“你和老二也合适得很。” 不想赵氏却叹了口气。 “怎么?” 赵氏欲言又止。 陈氏道:“有屁就放,我还能吃了你?” 赵氏低下头,扯了扯衣角:“我就是,昨儿小银他……” “别瞎想,老二对四丫没那心思。” 赵氏心里松了松:“那他咋非要跟老三抢着抱四妹呢?” 这就又是另一件糟心事儿了,但陈氏知道她这媳妇儿心里头梗了根刺,不拔不行,她道:“老大老二都对四丫没心思,就老三,打小知道四丫是抱来的,也不知道啥时候起了念头,想娶她。老大老二觉得他心思不正,不乐意,后来他们就闹起来了,不是外头传的那样。” 赵氏心思直白,陈氏说了她也就信了,又道:“那他咋不跟我说呢?害我凭白冤枉了四妹那么久。” “这又不是多光彩的事儿,要不是看你心里有疙瘩,我也不乐意说。”陈氏没好气道:“再说了,说了就信?老大也没少跟他媳妇儿说,结果咋样了?昨晚不还闹呢。” 赵氏道:“娘说的我都信!” 这媳妇儿憨是憨了点,但心思是真的浅,陈氏心里熨帖不少,道:“老二勤快,又是个疼人的,看他照顾四丫就知道,你跟他好好过,别想那些个有的没的,往后有的是好日子。” 赵氏连连点头,她跟齐小银过了也有几个月了,觉得他比自家兄弟可强太多了,对她也体贴,从不会大呼大喝,也不嫌弃她嘴笨不会说话,还说她傻乎乎的可爱呢! 也许就是因为齐小银太好了,她才总介意他心里头惦记着四丫。这会儿知道是误会,赵氏心里高兴极了,决定往后对四丫要更好一点才行。 “这些事儿你知道就闷死在心里,可别到处说了,还有昨天老大家的事儿,也甭往外提。说出去只会让人家看咱家的笑话,不值当。” 赵氏为了这小半宿都没睡呢:“娘你一早就知道吗?” “知道啥?知道她想嫁谢家?这十里八乡的姑娘有几个不想嫁谢家的?”陈氏舀了舀锅里的鸡汤,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你大嫂也不是个拎不清的,可能最近一时想岔了,我敲打敲打她,回头她想明白就好了。” 赵氏对自家婆婆是更佩服了,她出嫁前就听她娘跟她叮嘱过,这陈氏是个厉害的,但也护短,只要她嫁过来乖乖听话,好好过日子,陈氏不会亏了她。 如今想来,娘亲说得真对! …… 同样的景象,落在了王氏的眼里,却只觉得刺眼极了,甚至刺得她心肝肺都疼了。 她原本都已经死了心,谢子安不肯娶她,但也没娶别人,他就像是天上的月亮,谁都能看见,但谁都够不着。 她可以心里头装着那个月亮,偶尔想想,然后跟齐小金好好过日子。 可为什么!不过是一年的功夫,谢子安居然愿意娶四丫! 起初王氏只当他是因为救了人有了肌肤之亲,被逼无奈才上门求亲,所以故意刺激得四丫羞愧寻死。 可眼下看谢子安的模样,眉眼带笑,温柔如水,哪里有半分被逼迫的模样? 四丫那个贱丫头,怎么两次三番的就是死不成呢? …… “鸡汤好了,快进来趁热喝了。” 齐乐乐如蒙大赦,转身就往厨房里头蹿,好似没喝过鸡汤一样! 陈氏啧了一声:“这孩子!” 谢子安笑道:“看她没事,我就放心了。” 陈氏生怕谢子安提早上的糟心事儿,又道:“也亏得是你,要是换了别人,这丫头怕是还不乐意。” “她愿意就好。” “你以后可要好好待她,这丫头,吃软不吃硬,你对她好,她对你更好!” 谢子安有些不解,陈氏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为何当初又要那般对四丫? 面上却依旧是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婶儿,我记着了。” 陈氏对这女婿是越看越满意:“你也来喝点鸡汤,婶儿的鸡汤炖的可香了。” 刚忍不住喝了一口鸡汤想找地方偷偷吐的齐乐乐正好听到这话,默默将那既腻还腥的汤给咽了下去,罢了,还是别偷懒了,趁早把厨房的差事儿揽过来,陈氏的厨艺真是一言难尽。 陈氏端了碗鸡汤递给谢子安。 谢子安没有错漏齐乐乐眼底一闪而过地狡黠,他后退半步,笑道:“婶儿,我来时吃饱了,这鸡汤香浓,还是给四丫和她大嫂二嫂好好补补。” 听了这话,陈氏也没勉强,虽然看着炖了一大锅鸡汤,可家里那么多人呢,最近地里的活儿不轻巧,她想让自家汉子和儿子们也都喝上一口。 赵氏没想到他还会提到自己,心里对这好看的未来姑爷更满意了,可真是个体贴人的! 齐乐乐万万没想到这人就只是看了她一眼,居然就不喝了!她分明看到他起初是打算伸手接碗的! 谢子安没有久留,见齐乐乐确实没事儿,他就告辞了。 齐乐乐转头跟陈氏掰扯着,这么油腻荤腥的鸡汤她是真喝不下去,况且,就她现在这副亏空了的身子骨儿,一碗鸡汤灌下去,十之八九得上吐下泻。 “大嫂你咋了!咋出血了!” 赵氏一声惊呼把两人都惊动了,等她们匆忙赶到王氏房里,却见出血的是手心,陈氏忍不住又把两人兜头骂了一顿。 齐乐乐看着垂首不语的王氏,又看了眼旁边的窗户,目光意味深长。 第八章 二柱婶儿 这大半天的折腾下来,陈氏实在不想再对着糟心的王氏,麻利地拎起两大桶脏衣服,招呼赵氏一道去洗衣裳,顺带割些草回来喂猪。 陈氏是个会过日子的,屋里屋外打理得井井有条,不仅养了两头猪,还养了鸡,鸡蛋都攒着,趁集市的时候卖了,补贴家用。 齐乐乐正好也想到处转转,便也跟着背了个大竹篓,捡了把小铲刀,想要跟着一道去。 陈氏扫了她两眼,同意了。 出了院门,古朴的乡野气息扑面而来,随着走动,齐乐乐只觉一副画卷正在她面前缓缓展开,虽不够华美,却也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象。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书中的句子仿佛化作了眼前的实景,一切都叫齐乐乐新奇不已。 上溪村是围绕在群山脚下的村落之一,山上的溪水蜿蜒而下,养育了山下一代代的居民。 上溪村是个大村儿,有百来户的人家儿,宽阔的溪流沿着村子淌过,有些离得近的人家还特意挖了沟渠,将溪水引流过去,颇有种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 如今刚过冬不久,沿途树上的枝桠冒出了点点绿芽,透出蓬勃的生机。 村里各家各户的房屋也有所不同,有围了高墙的农家四合院儿,也有围着栅栏的独栋小院儿,有青砖大瓦房,也有灰扑扑的墙垣,别有一番野趣。 倒是茅草屋不多见,想来这村里的人日子过得都还算不错。 也是,有山有水的地方,物产自然丰饶,但凡勤快点,日子都不会难过。 赵氏见齐乐乐这副模样,不由问道:“四妹你到处看啥呢?” 齐乐乐笑道:“没,就是随便看看。” 春播已经陆续开始了,家家户户都在地里头忙活着,再加上陈氏这会儿也不想跟别人碰面,特意绕了半圈儿挑了人少的道儿走。 是以齐乐乐跟着走了一路,也没碰上几个人,还都拎着东西行色匆匆,只跟陈氏打了个招呼便过了。 等到渐渐出了村子,四周的房子变得稀稀落落,远处的田地落在了齐乐乐的眼里。 大片大片的黄褐色田地,许多黑灰色的身影散布其中,如星落棋盘。 整个上溪村被田地围绕在其中,可以想见等到秋收的时候,会是怎样震撼的场景。 陈氏一路带着两人走到村外,这里的溪流比较平缓,溪水两边隔三岔五就有平整大块的石头,被冲刷得光滑圆润,想来是大家伙儿平日里浆洗的地方。 远远瞧见那头有零零散散几个人在浆洗,陈氏道:“你们俩去割些猪草,回头来找我,四丫身子没好,别累着了。” “我会照顾好四妹的。” 齐乐乐也应了一声,跟着赵氏继续往前头走。 陈氏拎着衣服去了溪边,有人瞧见她来了,开了口:“哟,这不是齐大家的嘛!可有好些日子没见了!最近都在家忙什么呢?” 其他几个人没开口,却跟着笑了两声。 陈氏没好气道:“还能忙什么,忙着嫁闺女呗!” “忙着嫁闺女还要请大夫?四丫哪儿不好啦?” “不是四丫,小金媳妇儿最近累着了,请刘大夫给她瞧瞧。” “她都没下地,咋就累着了呢?我听说她还挨了打的?” 陈氏寻了处平整的地儿,将木桶放下:“你都知道,还来问我做什么?” “这不是好奇么,小金媳妇儿那么好,你也下得去手啊。” 陈氏道:“我这脾气你还不知道?手比脑子快。” “你可真是!也不怕把大孙子给打没了。” 陈氏叹了口气:“我真就是顺手扇了那么一下,都没使劲儿。哪里知道她面皮儿那么嫩,就给肿了,早上起来把小金吓了一跳,非要请大夫来看看才安心。” “你家小金倒是个心疼人的。” “你家那媳妇儿是秀才家的闺女,金贵着呢,养的细皮嫩肉的当然不一样了。” 陈氏道:“可不是嘛。” 只有一个妇人,撇着嘴角,却从始至终没出声,只板着脸闷头敲衣服,敲得嘣嘣响。 …… 另一头,齐乐乐跟着赵氏往前又走了一段儿,植被越来越茂密,不过都是小腿高,嫩绿嫩绿的一片,看着就舒适。 赵氏道:“咱们就在这儿割吧,四妹你要累了就歇着,我来就行。” “好,我慢慢割。” 赵氏点点头,放下竹篓,拿了镰刀就开始干活儿了。 齐乐乐每年都要跟着外婆摘野菜,再加上四丫的记忆,这会儿倒是不至于抓瞎,看准了野菜,左手抓住,右手小铲刀来一下,齐活。 只是没想到,上一世摘来炒肉吃的野菜,这会儿都成了喂猪的食材。 看着眼前大片的蒲公英、野茼蒿,齐乐乐不觉咽了咽口水,这鲜嫩的野菜加上腊肉,随便炒一炒都是一盘下饭菜。 可就这么简单的一碗菜,在这里却成了奢求,毕竟谁家都不会舍得拿肉去炒这些的。而不加肉的野菜,那滋味确实也说不上多好了。 齐乐乐一边吸溜口水,一边干活儿。割了没两下,起身的时候突然一阵眩晕,险些没摔倒。她不敢再弯腰割草,只蹲在地上,慢慢往前挪。 这副身子骨儿亏得有点厉害,哪怕空间里有好东西,齐乐乐也不敢放开了吃,只能逮着没人的时候偷偷吃点儿。 只是这样一来,想完全养好得好一阵子才行了。 好在赵氏手脚麻利,没多大功夫就割了满满两大筐:“咱们走吧。” 齐乐乐点点头,慢吞吞地站起身,背上竹篓跟在赵氏身后。 两人回去的时候,陈氏的衣裳还没洗完,赵氏放下篓子自觉过去帮忙了,齐乐乐没过去,就站在一旁偷偷打量其他几个人,想着跟记忆里对对号。 这时,有个妇人突然抬头看过来:“四丫,过来跟婶儿说说话。” 齐乐乐刚认出她,是陈二柱家的婶儿,生了一个闺女两个儿子,都还没成亲。她跟陈氏是同村嫁出来的姑娘,走的还算勤,四丫小时候经常跟她家闺女春儿一起玩儿。 后来大点了,二柱婶儿突然就不让春儿跟四丫玩了,还说了不少难听话。 陈氏听了,当然就不乐意了,跟她掰扯了几次,两家就此疏远。 去年,二柱婶儿托媒人上谢家求亲,谢家一口回绝,说儿女的婚事,得看他自己的意愿,这就差直接告诉她,我家儿子看不上你家闺女了! 为了这事儿,春儿躲家里哭了几个月,还没少被人拿来笑话,亲事也就这么搁下了。 却不料,一转眼,谢家竟主动上了齐大家的门,两家还很快就传出喜事。 二柱婶儿心里头那叫一个憋屈,更别提春儿还每天在家哭,是以她平日里没少往四丫身上泼脏水,更是说她打小就会勾搭人,所以她才不让春儿跟四丫一起玩儿。 这会儿,二柱婶儿要跟齐乐乐说话,想也知道没个好话,但齐乐乐不是四丫,她往前走了两步,笑道:“好啊,婶儿想说什么?” 这大大方方的模样倒是把二柱婶儿噎了一下,其他人似乎也觉得稀奇,都看过来。 这一看,发现这丫头竟然又变好看了!啧啧啧!难怪眼睛长到了头顶上的谢家小子都能看上她! 陈氏又看了齐乐乐两眼,倒也没出声。 二柱婶儿精瘦精瘦的,脸颊两侧的法令纹很深,看着就不好相与,她上上下下把齐乐乐打量了一番,才又开口:“你跟婶儿说说,怎么勾搭上那谢家小子的?让婶儿也开开眼。” 陈氏当即将手里的棒槌往水里一砸,淋湿了二柱婶儿的半边鞋:“嘴巴糊了屎?人话都不会说了?” “怎么?戳到你痛处了?开始乱咬人了!”二柱婶儿本就是借题发挥,当即就火了:“我说错了?要不是这狐媚子使了什么法子,谢子安能看上她?不要脸的东西!呸!” 陈氏气得叉腰,正要骂回去,却听齐乐乐慢悠悠道:“婶儿,我这张脸可精贵着呢,怎么敢不要呢?” 二柱婶儿没想到齐乐乐居然敢插嘴,往常这种时候,她早就躲一边偷偷抹眼泪了。 齐乐乐冲着她笑得灿烂:“你看,我这么漂亮,谢子安不看上我,难道看上春儿姐姐吗?” 这话就很诛心了,二柱婶儿脸色难看至极,举起棒槌就要往齐乐乐身上砸:“看我不撕了你的烂嘴!” 陈氏反应快,上前几步架开二柱婶儿手里的棒槌,一把抢过扔进水里:“你当老娘是死的?怎么,就许你搁这儿放臭屁,我闺女说句实话都不行了?” 二柱婶儿气急,抬脚就往陈氏身上踹:“我说的不是实话?这贱货要不是使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谢子安能娶她?也不洒泡尿照照!” 四丫跳湖那天并没有外人瞧见,当天发现不对劲儿跟上去的也只有陈氏,大家伙儿并不知道陈氏扯着谢子安逼他娶四丫的事儿,只当是四丫用了什么法子勾搭了谢子安,才让谢家上门提亲。 这会儿二柱婶儿骂的是四丫,听在陈氏的耳朵里却像是在往自个儿脸上扇,毕竟使了手段的那个人是她! “惯的你!” 眼看二柱婶儿先动了手,陈氏惯来不带怕的,当即一巴掌呼了过去,不过眨眼的功夫,两人就扭打起来了。 齐乐乐:“……” 第九章 美不美 其余人一看这架势,纷纷劝道:“算了算了!别打了。” “齐大家的,二柱家的就是心里头憋着气儿呢,你别跟她计较啊,算了!” “二柱家的,你也别气,谁让四丫生得好看呢?我要是谢子安我也选她不是?” “……” 齐乐乐听着这话怎么那么不对味儿,这是劝架?这分明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呢吧! 就在齐乐乐一个愣神的功夫,赵氏已经举着棒槌凑过去帮忙了,时不时照着二柱婶儿身上招呼两下,把人砸得嗷嗷叫。 二柱婶儿今儿是一个人来的,可不就吃了大亏,嘴里骂骂咧咧个没停,心里却叫苦不迭。 眼看两人就要打出真火了,远处田里干活儿的人也往这边嚷嚷了,旁边看热闹的终于扔了手里的活儿,过来将她们拉开。 陈氏扯了扯衣裳,将散乱的头发理了理,道:“不是只有你心疼闺女,念在春儿打小跟我后头叫我一声婶儿,我才一直懒得跟你计较,别让我再听见你放狗屁。” 二柱婶儿比陈氏狼狈多了,她喘着气骂:“你心疼闺女?你都要把四丫给卖了你还有脸说心疼闺女?可别笑死人了!” 陈氏担心跟她掰扯起来没完,转身要走:“懒得理你这个疯婆子,我还得回家给四丫准备嫁妆呢。” “我看你是做贼心虚!”二柱婶儿看向齐乐乐:“你这娘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迟早把你给卖了!” 齐乐乐道:“婶儿,有操心别人家事的功夫,不如替春儿姐姐找门好亲事,你说是不是?” 二柱婶儿气得眼睛都红了,想要再扑上来,却被人死死拉住了,七嘴八舌的劝。 “她一个小丫头片子,你跟她计较什么?” “别气别气啊,她家三个人呢,你才一个人,你亏不亏!” “她不就是仗着有谢子安肯娶她,那腰杆子都直起来了,以前哪里敢这样说话?” “谁让人长得好看,勾了谢子安的魂儿呢!” “二柱家的,咱也给大侄女儿找个好人家,比那谢子安还要好看的!气死她!” “……” 二柱婶儿眼睁睁看着陈氏带着媳妇闺女,趾高气昂地走了,气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利索了,这些人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十里八乡的,上哪儿去找比谢子安更好的? 别看谢家在这儿没田没地的,可看看他们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哪像是缺钱的?人指不定藏了多厚的家底呢! 再说,就算真的有比谢子安更好的,能轮到春儿头上? 陈氏就是命好!随便捡个闺女都是个宝! …… 齐乐乐走在陈氏身后,面色微沉。 这村里的女人,不论老少,对四丫的恶意都太大了,小丫头小心翼翼的讨好别人,换来的却是更多的恶意、更加肆无忌惮的欺辱。 小丫头太小,不懂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她一只凤凰掉进了鸡窝里,哪怕什么都不做,也碍了众人的眼。 但齐乐乐不是四丫,她绝不会任人欺负。 陈氏走了一段,突然停下,盯着齐乐乐看了一会儿。 齐乐乐心里一突:“怎么了,娘?” “你今儿倒是有气性了。” 齐乐乐想了想,道:“这些天,我想明白了,她们总说我闲话,我越让着她们,她们就越来劲儿。我不应该偷偷哭,我应该气死她们!” 这话说到了陈氏的心坎儿里,她笑道:“早该这样了!你要有半点像我,也不至于被欺负成那样!” 赵氏也道:“四妹今儿可真会说话,两句话就把她气得跳脚。娘也厉害,把她揍得哇哇叫!” 陈氏的语气带了些许得意:“那是,打架我就没输过谁!” 齐乐乐抽了抽嘴角,暗暗决定还是得趁早把身体养好,锻炼起来,这里的人真是一言不合就上手,光靠嘴皮子功夫不行! 还好当初外婆觉得她一个女孩子,多点防身的技能才好,送她学了武术,真是有先见之明! “还有你,赶紧的多吃点儿,长壮实些。就你婆婆那身子骨儿,一阵风都能吹跑,你嫁过去,被欺负了可没人给你出头!光靠嘴皮子利索有个屁用!” 齐乐乐还能说什么?只能乖乖点头。 三人回到家里,发现门外停了辆马车,陈氏目光一闪,忙快步进了家门,果然就见王氏正挂着笑站在院子里跟人说话。 站在她对面的那人,矮矮胖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绸缎,闻声转过身来,笑道:“齐家大嫂,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那人说完,目光一转,瞧见了跟在陈氏后头进院的齐乐乐,那双小眼睛瞬间就亮了。 上次来他也是见过这丫头的,模样确实是不错,但眼神黯淡,耸肩驼背,不算什么上好的货色,买回去得好好调教一番才能出手。 但这次却完全不一样了,光凭那双灵动的猫儿眼,就让她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了! 正想再仔细看看身段儿如何,却发现人已经低着头钻进了旁边的柴房,只得遗憾地收回了视线。 陈氏看到那人的神情,心里发沉,讪讪地笑道:“范老爷,这个事儿吧,我跟他爹商量过了,还是觉得四丫她一个乡下丫头,上不了台面,还是随便寻个人家嫁了的好。” 范大勇笑眯眯地:“出身不重要,我那儿有嬷嬷专门教规矩呢,那嬷嬷可是从宫里头出来的!保管教出来以后,就跟那大户人家的小姐一样。” 陈氏一脸为难:“可我们已经给四丫订了亲。” “什么?”范大勇的笑容淡了:“我半个月前来的时候不还说没说亲呢?” “就十来天前定下的,你刚走没两天,有人上门来提亲,我跟他爹商量了下,就同意了,日子也定下了。” 范大勇面上的肉抖了抖,做他这行的,最擅长的就是看人脸色,上次来的时候,王氏虽然也有些犹豫,但只要给的银子够多,她会点头的,所以他才故意晾了她半月。 哪想得到,半个月的时间,居然说媒下聘外加订日子全齐活了!瞧那丫头轻快活泼的模样,八成要嫁的那个还是她的心上人! 这么赶日子的成亲,除了冲喜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呸!晦气! 范大勇心里千回百转,知道自己这是竹篮子打水,但他到底没翻脸,只道:“既然如此,那就恭喜大嫂了。” 等到坐上马车,范大勇不由骂了一声,驾车的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见状道:“老爷,那村妇又要涨钱?” “屁!她把闺女嫁了!”到手的好货飞了,范大勇气道:“白瞎了那张好脸!” 中年汉子刚刚也是看到了那丫头的,闻言不由压低了声音:“要不干脆把人抓了?” 范大勇沉了脸色,道:“收起你那点儿心思!我这里不兴这个!” 他自认比那老鸨和人伢子都高贵几分,从不屑做强抢的买卖,手里的姑娘都是清白人家的半大丫头。 白纸黑字买回来,让嬷嬷好生调教两年,等教出些模样了,再卖给商贾或是送给官家老爷,给自己增添人脉财源。 许是他的行事较为温和,手底下的姑娘大都比较乖巧听话。这些年下来,他的地位水涨船高,名声竟然还不错,但凡家里有漂亮丫头想卖个好价钱的,都会先找他问问,陈氏当初也是经人介绍才知道还有这么号人。 中年汉子挨了骂,也不恼,又劝道:“新来的知府老爷不是就好这一口?老爷错过了这个,短时间内未必还能寻到更合适的。” 范大勇还是摇头:“山清水秀的地方,年轻漂亮的姑娘多的是!我这儿讲究的是个你情我愿,强掳来的,谁知道是个什么心气儿?万一惹出什么祸事来还不是害了我?” “是是,老爷想得周全,是我多嘴了。” 范大勇阖上眼,眉心却渐渐蹙了起来,这新来的知府就好十三四岁的黄毛丫头,这个年纪的姑娘他手上还真不多。因为这个,最近已经跑了好几单生意了。 早知道上回就该直接加价当场把人带走了就好了! …… “大哥!你真的不再思量思量?那四丫就不是个良配!”谢子言苦口婆心地劝:“你是没看到,人家婶儿气得都跳起来要打她。” “她还说大哥就是看上她的脸了!” “就是!大哥哪里是那么肤浅的人!” 谢子言和谢子文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还连带着比划,把刚刚小溪边发生的事儿细细说了。 谢子安听了,居然笑了,还不忘点头:“我确实是因为她貌美才想娶她的。” 谢子言觉得自己为了大哥这门亲事简直操碎了心:“大哥!你清醒点啊!” “她不美?” 谢子言哼了一声。 谢子文还不敢跟大哥叫板,老老实实点头:“美。” 谢子安又笑起来:“眼见未必是真,她性情如何,等她嫁进来,我们才能知道。” “等她嫁进来就迟了啊!” 谢子言气得跺脚,冲着院子里喊了一声:“爹,娘,你们就不管管大哥吗!” “我连你都管不了。”温婉的嗓音传进来,语调轻缓,隐约还带了几分笑意:“不如你先把欠下的字写了?” 随即还有一个软糯的声音响起:“二哥,美美的大嫂不好吗?我喜欢美美的大嫂。” 谢子言捂脸退败。 众人皆醉我独醒!罢了!罢了! 没了谢子言带头,谢子文哪儿敢置喙大哥的事儿,当即默默地溜了,他今儿的字也没写完呢! 想起刚刚弟弟们比划的场景,谢子安的眼底又透出几分温润的笑意。 这丫头,是大难不死,性情大变了? 不过,倒确实比当初暮气沉沉的模样好多了。 第十章 我会娶你的 等范大勇走后,陈氏板着脸冲王氏道:“你一个人在家,也敢随便给男人开门?” 王氏有些委屈:“我看他上次来过,所以就……” “来过他也是男人!还是干那事儿的,你倒是心宽!” 王氏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娘,我错了,下次我不敢了。” 齐乐乐见人走了,背着竹篓走出来:“娘,我先把野菜剁碎了。” “嗯,去吧。” 陈氏想了想,招呼了赵氏让她去把后院儿清扫一下,顺便也能看着点儿人。 齐乐乐进了后院儿,这里有好大一片,陈氏勤快,养了不少猪和鸡,过年宰了一些吃了,如今还剩下一些,是打算留着给王氏和家里的汉子们补补身子。 角落里有个石头堆砌的简易灶台,平日里专门用来煮猪食的,齐乐乐就坐在那旁边,拿起一把破旧的菜刀掂了掂,开始切野菜。 心里头想的却是刚刚那人贩子的事儿,不由庆幸还好自己醒来后没继续闹腾,不然这会儿估计真就要被那人贩子给拉走了。 她如今婚期都定了,陈氏应该是不会再把她给发卖了吧? 但陈氏不卖,不代表那人伢子肯撒手,别看他现在和和气气的,谁知道心里头是个什么想法? 这里到底是古代,强抢民女的事儿可不少见。 努力扒拉了下四丫的记忆,感觉上溪村这片儿整体大环境还是比较安稳的,连盗窃都少,也没听说什么杀人抢劫的事儿,这样想来,只要她不到处乱跑,应该还是安全的? 最终,齐乐乐决定静观其变,非必要不出门,绝不一个人出门,女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尽量规避可能出现的危险。 赵氏麻利地把猪圈清扫干净,又去鸡窝里摸了一圈儿,摸出三四个鸡蛋,顿时眉开眼笑。 “过两天就是集会了,四妹你有什么想换的吗?” 集会?齐乐乐回想了一下,确实是有这么回事儿,虽说镇上离村里也不是太远,但很多庄稼人就是不乐意去,所以附近十里八乡隔段日子会办一次大型集会,大家伙儿可以在集会上交易。 除了买卖交易,这种集会还有个用处,就是古代版相亲! 各村里未婚男女没事儿都可以去转转,指不定就有看对眼的呢? 还有那些有心想要开亲的,也能趁着集会先互相看看,总得合了眼缘才好进行下一步不是? 上次集会还是正月初,距离这次都有一个多月了。 “这次集会过了,要等两三个月后才有了,四妹你想想缺什么,回头咱们去淘换些。” 齐乐乐笑着应了:“好。” 等到赵氏把后院儿都收拾干净了,齐乐乐那两框子野菜才切了一半儿,累得直喘气不说,手还在发抖。 “这么多够了,四妹你快歇着,剩下的我来。” 齐乐乐松了口气,抖着手放下菜刀,却也没闲着,随手将野菜都收拾好。 赵氏麻利地生了火,又去柴房里拿了些麦麸过来。 齐乐乐看了下,这里煮猪食简单粗暴,就是野菜加水煮一煮,再添点儿麦麸进去,边煮边搅拌一通,齐活! 或许她以后可以琢磨下自制的猪饲料? 两人刚忙活完,前头传来说话的声音,是齐大他们回来了,赵氏顿时开心起来,转头往前面看了两眼,齐乐乐见了,接过她手里的长棍:“二嫂你去前边儿帮忙吧,剩下的我来就好。” 等赵氏走了,齐乐乐接着拌猪食,不多时,身后突然挨了个人过来,她忙往旁边一躲,转头一看,是齐小财。 齐家兄弟三个,老大老二随了齐大,身高腿长,精瘦精瘦的。唯独老三是跟陈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个儿不高,却格外壮实。所以陈氏对齐小财格外偏爱,养成了他混不吝的性子。 齐小财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动作不妥,笑着问道:“怎么你一个人在忙活?身子好些了吗?哥哥来帮你。” 说着,伸手就往齐乐乐手上摸。 齐乐乐扔了木棍,又往后退了两步,正色道:“三哥,我马上就要成亲了,你这样不合适。” 许是这话刺到了齐小财的心上,他收起了笑:“你真的要嫁他?” “是。” 齐小财咬牙:“我说了我会娶你的!” “我也说了我情愿死也不会嫁给你!”齐乐乐一字一句道:“你是我哥,也只能是我哥!” 四丫最早起了寻死的念头,就是被齐小财给逼的!只是家里其他人都不知道,是四丫以死相逼,才让齐小财安分了这大半年。 如今,许是看到齐乐乐不再跟四丫那般死气沉沉的,齐小财就又起了心思。 这会儿被点破,齐小财恼羞成怒,伸手想要抓齐乐乐,却被随后赶来的齐小银看了个正着:“齐小财!你干嘛呢!” 齐乐乐眼圈儿都红了:“二哥!” “哥在呢!”齐小银火冒三丈:“有你这么当哥的吗?” 齐小财心里也憋了一股子火:“关你屁事!” 两人说着说着,竟扭打成一团。 齐小金原本正在跟王氏说话,听到动静赶过来一看,哪里还不知道为的啥,心里头也起了火气,这老三真是太不讲究了!自个儿都相看好人家儿了,四丫也订了亲,还掰扯个什么劲儿? 等到厨房里的陈氏和赵氏听到声儿过来,兄弟三个又打成了一团。 陈氏大怒,走过去举着擀面杖抄手就打,打到谁是谁,三人嗷嗷叫着很快就分开了。 王氏和赵氏一脸心疼地围着自家男人转,齐乐乐红着眼圈儿躲到齐大身后。只有齐小财杵在陈氏跟前儿。 陈氏气得嘴唇发抖,压低了声音恨恨道:“今儿那人伢子还上门来了,你再闹,我就把四丫卖了,卖到你再也找不着的地方!” 齐小财握紧了拳头,胸口一起一伏,他就想不明白了,这家里的每个人怎么就这么跟他过不去呢? 明明四丫是捡来的,跟他成亲怎么了?原本还有老大老二跟他抢,如今他们都成了家,也过的好好的,怎么就不能看他好呢? “因为四丫不乐意!”齐大刚刚准备洗个澡,在小房里将院里的事看了个全,这会儿出来还湿了小半身的衣裳,他怒火中烧,骂道:“你当谁都跟你一样畜生?她当你是亲哥!宁愿死都不会嫁给你的!你要真为她好,趁早歇了你那点儿心思!” “什么亲哥,娘可没生妹妹!” “你还嫌咱家不够丢人是吧?还闹!”陈氏抽手又是一棒子:“等春播完了老娘就给你娶媳妇儿,别整天的眼红别人!” 齐小财气得眼睛都红了:“我不!” “那就给老娘滚!” 齐小财深深看了齐乐乐一眼,转身从后门走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齐大骂了声:“丢人现眼的东西!” 陈氏如今对这个儿子也是失望至极:“好了,都回屋吃饭去吧,你们伤着哪儿了没?” 齐小金和齐小银摇摇头,他们哥儿三个从小打到大,倒不会下重手,就是这事儿是真闹心。 原本以为大家都有了亲事,这事儿也就过了,齐小财确实也很久没闹过了,哪里想到今儿又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到了这会儿,赵氏算是彻底相信了陈氏先前说的话,这家里头,大概真就是因为齐小财一个人心思不正,给闹成这样的。 王氏看着四丫躲在后头红着眼圈儿惹人心疼的模样,心里不由暗骂一声,都是这狐狸精惹的祸! 被齐小财这么一闹腾,晚饭大家吃得有些没滋没味儿的。 吃过饭,齐乐乐早早就回了屋,她只觉得心里堵得慌,说不出的难受。 没一会儿,陈氏进了房,见丫头垂头坐在床边,心里头也有些不好受。 “你三哥浑,你别理他,等过阵子你成了亲,他也就死心了。” 齐乐乐轻轻嗯了一声。 陈氏走到她身旁,拉着她的手:“我刚说要卖你的话是故意吓唬他的,我跟你爹从来就没打算卖了你,那人是自己找上门的,我一直就没松过口,你安安心心的,嫁给谢子安,好好过日子。” 齐乐乐不知道陈氏这番话到底是真还是假,也不想去分辨,左右四丫已经不在了,不论真心还是假意都已经没意义了。 可心里这样想着,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掉,还有那股子挥之不去的哀伤。 陈氏被这抽抽噎噎的哭声勾起了心酸,也跟着哭了一场。 良久以后,齐乐乐开了口:“大嫂说你们是真的要卖了我,连银子都收了,所以我才会去跳湖寻死的。” 陈氏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后来我会撞墙,也是因为大嫂说谢子安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是被逼无奈才肯娶我。” …… 另一头,齐小财离了家,径自去了村子另一头,敲开了一家院门。 “叫谢子安出来,我有话要跟他说说。” 第十一章 嫁妆 看着陈氏带着怒意离开的背影,齐乐乐慢慢擦去脸上的泪。 王氏有娘家的秀才爷爷撑腰,肚子里又怀了孩子,陈氏不会因为她这么几句话就对王氏怎么样的。 但这是一根刺,扎在陈氏的心里,憋得越久,扎得越深,也就越痛,迟早会发作起来。 陈氏向来护短,她捡回来养大的丫头,她可以打可以骂,甚至可以往死里逼,但别人不行!哪怕那人是她舍下老脸求进门的媳妇儿,也不行! 事实正如齐乐乐所料,这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除了齐小财半夜悄悄翻进了院子摔了个狗啃泥,又默默爬起来不声不响回了自己屋。 第二天一早,齐乐乐惯例早早就醒了,但她没有出门,而是进了空间,舒展了下身子骨儿,打了套拳法。 说是拳法,但出手软绵绵毫无力度,让人看了怕是以为她在跳舞。 齐乐乐倒也不急,慢悠悠刷牙洗脸换药,又挑了些高营养的东西吃了垫垫肚子,这才回了房间。 她出房门的时候,正好齐大他们刚吃完饭出门,齐乐乐远远瞧见齐小财走路似乎一瘸一拐,还时不时扶下腰,也不知道昨天跑出去干嘛了。 早饭是粟米粥,陈氏特意给齐乐乐煮的,里头加了鸡肉丝和青菜,闻着味道还挺香。 只是吃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鸡肉很柴,粥的口感有些糙,喝下去还有点儿刺嗓子。 就是这么一碗粟米粥,在这里都算是好东西了,陈氏这是心疼她才特意给她做的。 齐乐乐捧着碗坐在小矮凳上,慢慢一口一口把粥都吃下去了。粮食来之不易,能吃下去就别浪费了。 今儿陈氏又在赶着做新衣裳新鞋子,按理闺女出嫁不必衣裳鞋子都得新的,可谁让陈氏这两年顾不上四丫呢? 刚好四丫又抽条长,身上的衣裳倒是没破,只是明显短了一截儿,在家将就穿穿还行。但这要是嫁去了婆家,一旦传扬开去,她这个当娘的是要被人骂的。 再加上这两天发生的事儿,陈氏卯足了劲儿想给齐乐乐把嫁妆备好了,不说多贵重,至少得看出上了心不是? 王氏脸上还肿着,但也坐在一旁穿针走线。 赵氏干活儿麻利,但针线活儿不行,陈氏看不上,她也不恼,自顾揽了家务活儿干。 齐乐乐吃完粥,慢吞吞把碗都洗了,趁机在厨房仔细转了一圈儿。 家里的调料种类屈指可数,摆在灶台上的就盐巴和酱油,还有一小罐齐乐乐叫不来名字的酱。 橱柜里倒是还有一些过年余下的调料,有八角、桂皮和胡椒,这样看来这个地方的调料还算丰富。 毕竟齐家只是个普通农户罢了,在镇上应该能买到更多的调料。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辣椒,不过没有也没关系,等以后她偷偷去山上种几株然后假装是野生的再摘回来就好了。 齐乐乐默默给机智的自己点了个赞。 收拾好厨房,齐乐乐就去找陈氏了。 见她进来,陈氏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她飞快地扫了王氏一眼:“吃饱了?” “嗯,吃饱了。” “吃饱了就去歇着吧,把身子骨儿养好点。” 齐乐乐挨着陈氏坐下:“我想帮娘做点事儿。” 王氏笑着夸了一句:“四妹真孝顺。” 陈氏瞪了她一眼,这王氏就是惯来嘴甜,会做面上功夫,所以她才一时没察觉她心里的狠毒。 “我给你准备了六双新鞋、六身衣裳,你也别嫌少,娘是想着,你如今正在长身子,衣服和鞋子多了明年未必还能穿。” 齐乐乐点头:“我都听娘的!” “你这孩子。”陈氏又道:“过两天就是集会了,到时候我再给你换些大红色的料子,再给你做一身嫁衣。” 王氏在一旁道:“娘,我陪嫁的时候带了一匹红色的料子,不如就给四妹用吧?” 陈氏头也不回的拒绝了:“那是你的嫁妆,你自个儿收好,四丫的嫁妆有我给她备着。” 王氏颇有些委屈,昨儿闹过之后,心里的恶气是出了,却也知道自己这次闹得太过,惹恼了陈氏,所以想着讨好一下她,却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一上午都没得个好脸色。 陈氏道:“衣裳和鞋子虽说少了些,但娘给你准备了六床被子。另外,娘还打算再添头猪给你做陪嫁。” 赵氏刚进屋就听到陈氏这番话,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陈氏给盯住了:“老二家的,你觉得怎么样?” “我?哦,我觉得挺好的!” 王氏差点儿绷不住脸色,六床被子?还要再加一头猪!这附近谁家会这么嫁闺女啊!她当初也没带这么多嫁妆来啊!陈氏这是被猪油蒙了心吧? 赵氏其实也觉得这嫁妆太多了,要知道她当初陪嫁才两床被子呢! 但她如今跟自家男人的误会彻底解开了,正是对四丫最愧疚的时候,所以哪怕觉得过了,也并不是不能接受,反正陈氏这家里头吃的用的也没短过她的,给就给吧,不还剩了一头猪么? 齐乐乐仿佛受了惊吓:“娘,这不行!那猪不是你特意留给大嫂补身子的么?” 王氏咬着后槽牙,压下心里的酸意,挤出笑容道:“嫂子不缺那口肉,还是给四妹陪嫁要紧。” 齐乐乐连连摇头:“不行的!这不行,猪我不能要,还有那被子,也不用那么多,给我两床就够了!” 陈氏心里那叫一个心疼哦,这傻孩子! 齐乐乐越是不肯接,她越要给。 王氏冲着赵氏使了好几个眼色, 赵氏见了,终于开了口:“四妹你就别推了,不过是一头猪,咱们再养就行了。” 王氏气了个倒仰,看向赵氏的眼神满是恨铁不成钢,这个蠢妇!不过是一头猪,那猪跟猪能一样吗?一头猪崽养到后院儿那么大得多久! 陈氏今儿本就是故意说给两个儿媳听的,见她们都点了头,甭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总归日后不能再拿这个来说事儿,当即就拍了板:“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齐乐乐看着王氏敢怒不敢言还要强颜欢笑故作大方的模样,面上不安,心里却十分快意。 叫你婊! 第十二章 死了就好 眼见给王氏添了堵,齐乐乐心情大好,挨着陈氏就不走了。 四丫的女红其实不错,齐乐乐就不行了,但她也不急,慢悠悠地穿针走线,跟着身体的记忆,一点一点的去适应和学习。 陈氏偶尔看她一眼,见她满脸认真的模样,心下宽慰,也不嫌弃她手脚慢。 赵氏就在一边帮着裁剪,间或偶尔跟齐乐乐说上几句话,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临近午时,谢子安又来了一趟,在陈氏的示意下,齐乐乐起身去开门了。 谢子安今儿换了身深蓝色的衣衫,衬得他愈发的白皙文雅,见是齐乐乐开门,依旧笑容清浅:“上午钓了两条鱼,给你补补身子。” 言罢,将手里拎着的鱼递过来。 齐乐乐正要接过,却瞧见他手背上有一片淤青:“你的手怎么了?” “刚钓鱼时,不小心磕到了。” 见他说得轻描淡写,齐乐乐也没往心里去:“你小心些。” 谢子安含笑应了,又道:“过两天的集会,你去吗?” “去的,跟娘她们一起去。” 谢子安点头:“我就不进去了,替我向婶儿问好。” “好,你路上小心。” 本是习惯性的一句客气话,却叫谢子安又笑起来。齐乐乐觉得心跳都快了起来,忙转身关了院门。 谢子安看着面前拍上的门板儿,不由摸了摸鼻尖,眼底都是细碎的笑意。 …… 齐乐乐转过身,对上的就是赵氏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小姑爷可真有心!有啥好东西都不忘给四妹送一份。”说着,接过齐乐乐手里的鱼掂了掂:“这两条鱼怕是得有三斤了!” 陈氏也笑起来。 “二弟妹,这话可不能乱说,四妹跟他还没成亲呢,要是传出去,可要叫人说闲话的。” 赵氏道:“这有啥?他们好日子也没几天了。” 陈氏本想骂王氏两句,听了这话,不由没好气道:“不会说话就闭嘴!什么叫好日子没几天了!” 赵氏忙打了自己一嘴巴:“我是说离他们成亲的好日子没几天了,可不是说四妹他们不好!四妹,你别见气啊。” 齐乐乐腼腆笑着:“二嫂,我知道你的意思,不会生气的。” 赵氏又冲着陈氏讨好地笑:“娘,你看这鱼咱们今晚怎么吃?” “你就知道吃!” 两人说着,一同往后院儿去了,准备先把鱼养起来,晚上再宰了吃。 王氏被晾在一边,目光凉凉地看向齐乐乐。 齐乐乐一脸无辜地回视过去。 王氏恨得牙痒痒,面上却笑了笑,道:“四妹,谢家公子对你的这些好,都是因为可怜你,怕你又想不开要寻死,也是他人品高洁,明明被人讹上了,却还要替对方着想。” “哎,我要是他啊,恨都来不及,怎么还会这么帮着呢?” 齐乐乐捧脸,做了个夸张的少女怀春表情:“大嫂说得对,谢大哥可真好啊!他对我实在是太好了,好到我都舍不得去寻死了!”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我要是你,就绝不会拖累他!” 齐乐乐为难道:“可我要是再寻死,大家会不会认为是谢大哥不想娶我,所以逼死我?或者觉得谢大哥命硬,克妻呢?” 王氏被噎了一下,才笑容勉强道:“怎么会呢?你自己寻死,与他何干?” 齐乐乐安静下来,良久以后,在王氏期待的目光中,果断摇了摇头:“谢大哥说我很好,所以想娶我,我要跟谢大哥好好过日子!” 凭你也配! 眼看陈氏和赵氏就要过来,王氏将余下的话统统咽了回去。 还有时间,还来得及,只要四丫寻了死,谢子安就会继续做天上的月亮,她就能安稳地当齐家的长媳! 陈氏和赵氏一脸笑意,完全不知道刚刚那么会儿功夫,王氏就企图逼四丫再死一回。 齐乐乐也不会说破,王氏这么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打从她嫁进来后没多久,就渐渐开始了对四丫的pua。 四丫跟家里人的关系越来越僵,乃至最后绝望寻死,背后都有王氏的影子,这个女人,简直狠毒得可怕。 眼看着就要到正午,陈氏去厨房做了些吃食,原本家里都是吃两顿的,但最近地里的活儿重,陈氏就在中午加了一餐,做好了送过去吃。 齐乐乐称自己吃不下,回房躺着了。陈氏想着她得多睡睡才能养好身体,也没勉强。 齐大他们下午提前回了,里正从县里带来了官老爷的新政策,招呼大家伙儿一起听听。 为了避开齐小财,齐乐乐晚饭没有出去吃,赵氏特意端了饭菜进来跟她一起吃,还跟她说起今天里正的话:“说是要让我们养蚕,回头可以织丝绸啦!” “大家之前养过蚕吗?” 赵氏摇头:“听说过,倒是没养过,我们也不会啊!” 齐乐乐不由问:“那大家怎么养?” “县太爷过阵子会派人带蚕种过来我们村儿,再教大家一起养,还让里正先挑些干活儿机灵手脚麻利的人,到时候先教会了他们,再让他们教其他人。” 齐乐乐暗道这倒是个好法子,比起种田,养蚕的收入肯定更高,而且养蚕的话,基本靠着家里的妇人就能做好,等于是白得的进项。 若是能再把制丝的手艺传给大家,那就更好了。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县太爷会给个什么价格统一收购。 赵氏倒是没想那么多:“爹当场就表示愿意养蚕,听说很多人家都说不乐意费那个事儿呢!” “这是自愿的,还是每家每户都必须养的?” 赵氏道:“是自愿的,咱们县太爷是个好官,凡事都凭我们自愿!去年那会儿让大家伙儿种桑树也是自愿,对了!去年没种桑树的人还不能养蚕呢!” 听着赵氏一通猛夸齐大和陈氏多有远见,早早就把自家林地的树都挖了种上桑树,如今十拿九稳能被里正选上去跟上面下来的人学养蚕。齐乐乐也不由露出些许笑意,养蚕啊,她可熟了呢! 两人吃完饭,赵氏端着饭碗心满意足地走了。 四妹可真好,一直听她说,都不会打断她!以前她怎么会觉得四妹不好呢?都怪大嫂,成天跟她说四妹的坏话! 以后得离她远点儿! 第十三章 养蚕 吃过饭,瞅着天色还早,陈氏随手拿了针线筐子打算出门去转转。 王氏也想跟过去,却被陈氏一个眼刀子阻住了:“你一个有身子的人,天都黑了还往外跑个什么劲儿?” 齐乐乐在屋里听到动静,忙跑出来:“娘,我也想去。” 陈氏笑道:“来。” 这前后差别态度简直不要太明显。 齐小银看出赵氏有些心不在焉,笑道:“你在家也累了一天,跟娘去转转吧。” 赵氏既想出去,又想陪自家男人,最后还是被齐小银轻轻推了一下,这才也跟着陈氏出门了。 托王氏的福,陈氏现在看自家这个傻憨憨的老二媳妇顺眼多了,虽说不够机灵,但人勤快也听话,多省心不是? 被晾在一边的王氏气得红了眼圈儿,齐小金道:“娘也是为了你好。” “好什么好!是怕我这张脸出去给她惹闲话吧!” 齐小金没好气道:“如今还有谁不知道娘打了你?” 王氏顿时收了声儿。 就在陈氏走了没多久,家里就来了人,是来找齐大商量养蚕的事儿,王氏避到了后院儿,瞧见齐小财一个人坐在那儿磨刀。 说实话,王氏一直都有些摸不透这个小叔子,心里隐隐的还有些怕他,但这并不妨碍她利用他。 给自己壮了壮胆,王氏挺着并不大的肚子走了过去:“三弟。” 齐小财头也不抬。 王氏的笑容僵了僵,又道:“三弟,四妹她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不能怪她。她跳湖,被那谢子安救了,孤男寡女在水里拉拉扯扯的,难免就有了肌肤之亲。” “这事儿原本也没几个人知道,过去也就过去了,毕竟四妹还是清白的。可谁叫谢子安上门求亲了呢,那四妹她也只能嫁了啊!” “说到底,还是四妹命苦啊!” 齐小财依旧没搭理她,只是手下磨刀的动作一下比一下重。 王氏听得心跳如雷,实在不敢多呆,几乎是逃也似的回了房。 齐小财抬起头,冷冷看了眼王氏离开的方向。 …… 陈氏带着两人一路往村子中央走,那里有棵大榕树,是大家伙儿茶余饭后最爱去的地方,消消食,聊聊天儿,甭提多热闹了。 最近是因为农忙,所以来的人少,但这会儿不一样了,今儿可是有大事的,陈氏到的时候,榕树下已经有不少人三三两两围坐在那儿。 看到陈氏过来,瞧见抬头挺胸跟在她身旁的齐乐乐,众人竟然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有那些个原本幸灾乐祸想要打趣几句的人也都纷纷歇了心思。 这才多久没见?这丫头怎么又变好看了?夭寿哦!这让其他闺女可怎么活! 直到有人冷哼了一声,大家这才回过神来。 有人心直口快,问道:“齐大家的,后天集会你家四丫去不?” “去!当然要去!” “带她去干嘛?都快要嫁人了,在家呆着呗!” 陈氏笑道:“都快嫁去别人家了,我还拘着她?” 顿时就有人在心里头暗骂:这糟心娘们儿!就四丫这模样,到时候往那集会上一杵,哪家小伙儿还有心思看别的姑娘?这不是诚心的坏人姻缘么! 可这话又不能说出口,说出去就是承认自家闺女不如四丫呗! 陈氏一边跟人说笑,一边扫了一圈儿,随即走向自家妯娌那边。 齐大虽然叫大,但其实在家排行老二,上头有个兄长叫齐壮。 许是叫了个好名字,齐壮被养得高高壮壮的,二老就给老二也取了个大的名字,结果齐大光长个儿不长膘。 两家前些年就分了家,倒是没别的原因,就是家里人太多实在住不下。二老跟了老大,齐壮媳妇儿刘氏不如陈氏勤快能干,齐壮也没齐大脑子灵活,哪怕有二老的接济,他们一家子也没齐大家过得宽松。 但齐大愿意帮衬着大哥一家,刘氏也不是个小肚鸡肠爱眼红的,两家的关系倒也算是融洽。 这会儿刘氏瞧见陈氏过来,面上露出笑意:“这订了亲就是不一样,四丫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陈氏也笑了:“可算是能让我省点儿心了。” 刘氏又问:“小金媳妇儿怎么没来?” 陈氏的笑容淡了些:“她身子重,让她在家歇着了。” “是该这样。”刘氏点头,仿佛不过是顺口一问,又提起了别的事:“听说今儿老二跟里正提了想要养蚕的事?” 刘氏这么一问,周围的人纷纷竖起了耳朵,想要听听陈氏的话。 陈氏点头:“是啊,他爹觉得既然桑树都种了,要养就养呗。” “可我们没都养过那玩意儿,万一没养好怎么办?” 陈氏道:“没养好就算了呗,左右不过费点儿功夫。我们种地也不是年年都有好收成。” 这话倒是在理儿,刘氏点点头:“那我们也跟里正说说,到时候咱们一起养。” 陈氏笑着应了:“好啊。” 得了准话,刘氏也笑了,她是不如这位嫂子聪明能干,但她愿意跟着学啊,这几年家里的日子眼看着也慢慢好起来了。 其他人听了也有些意动:“听说这养蚕就只需要喂桑叶,倒是省事儿。” “哪有那么省事儿的?要真那么省事儿,丝绸还能那么贵啊?” “那要真这么难养,县太爷也不会随随便便让咱们都养啊!” “山上的野蚕大家伙儿又不是没见过,就那么点大的虫子,一不小心就捏死了,可不是个好伺候的哟!” 大家七嘴八舌的吵嚷起来,看似谁都说服不了谁,但其实越来越多的人都有些心动了,若只是吃些桑叶,那确实不算太费事儿,就算真养坏了,也就亏个蚕种的钱。 蚕种应该不会太贵吧? 就在这时,里正家的媳妇儿开了口:“我爹说了,今年的蚕种不要钱!县太爷白送给我们的!” 这话一出,顿时炸了锅,那些个左右摇摆的人当即就有了想法,这蚕种不要钱,岂不是就出些力气就成了? 虽说没养过蚕,但好歹养过别的,左右不过是喂饱肚子、清扫屎尿,这对他们这些庄稼人来说完全不算事儿啊! 陈氏可不就想着大家都一起养么?到时候还能互相商量着来,总好过她一家摸黑。 齐乐乐也瞧出陈氏的想法了,心里倒是有些意外。 里正今儿其实已经给了齐大准话儿,他们家肯定是能选一个人去学养蚕的。 这时候陈氏没有藏着掖着,还鼓动大家一起养,一起摸索,搁在这儿就真是有点儿远见了。 毕竟奇货可居的道理应该大家都懂,养蚕的人多了,回头卖起来的价格肯定没有人少划算。 回去的路上,赵氏傻乎乎地问:“娘,你怎么劝大家都来养呢?养蚕的人多了,分给我们的蚕种不就少了吗?回头可少赚不少钱呢!” 陈氏道:“别犯傻!头一年养蚕,你还指望能挣大钱啊?能养活就不错了!” 齐乐乐不由看了陈氏一眼,倒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通透。 看到她的眼神,陈氏道:“谢家去年没买地,没有桑树,不能养蚕,到时候我分点儿给你,你也养了试试。” 齐乐乐点头应了。 陈氏又道:“算了,你刚嫁过去,还是安分点儿,先看看你婆婆的意思。” 齐乐乐继续点头应了。 三人踏着夜色归了家。 第十四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一晚,很多人家都睡不安稳,养蚕的事儿像个小勾子,勾着每个人的心。 白天听里正说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可晚上听大家伙七嘴八舌这么一议论,那颗心就骚动起来了。 不要钱的蚕种呢!谁不想试试呢? 还有那心急的,摸黑就去了里正屋里,表示想要养蚕。 里正从自家儿媳口中得知傍晚榕树下发生的事儿,对齐大他们一家很是满意。 听县太爷的意思,将来整个县城怕是都要养蚕织布了,今年能选中他们村儿是他们的运气,齐大家要是肯花心思,琢磨出养蚕的门道,以后肯定能比旁人多赚上几分的。 第二天一早,陈氏这头才刚起呢,外头就有人来敲她家的门,问的都是养蚕的事儿。 这齐大家的虽然唱了两年大戏给大家伙儿看热闹,但众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两口子确实机灵有脑子的,不然也不会挣下这么大一间四合院儿,娶上秀才家的闺女。 陈氏知道的也不比大家多多少,但她下了决心,语气坚定,难免就给了旁人她心中有数的错觉。 其实上门来问的都是心里已经有了点儿想法,听陈氏这么一说,也都准备试上一试。 里正没想到这事儿这么快就能成,等凑够了县太爷交代下来的人数,他立刻就动身去了县衙,路上还喜滋滋地想着会不会得句夸奖。 一路赶到县衙,见着了师爷,还被带到了县令跟前儿。 县令显然对他的效率很满意,态度和蔼地夸奖了两句,准备过两日就派人来上溪村儿,先教大家养蚕的注意事项和准备事宜,等三月份蚕种到了不至于手忙脚乱,毕竟春耕也要开始了! 除此之外,县令还承诺会把好的蚕种优先给他们上溪村儿。 里正要的可不就是这个结果! 等回到村里,水都没顾上喝一口就派了孙子去喊人过来,打算趁早做准备。 齐大去了里正屋,直到天黑后才回,进门就说:“明儿去找工匠木匠,家里头得改改。” 陈氏心里一跳:“改什么?” “这养蚕得专门的屋子才行,最好南北通透,窗户要大,好通风,另外还要有专门放桑叶的地儿,我琢磨着先前四丫住的那房子大小朝向差不多,想先改了用用。” 这倒不是大问题,陈氏点头:“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齐大想了想,又说:“老二那边也要改,我想着不如两家一起改了,可以省些工钱。” 陈氏没好气道:“改吧改吧,左右也花不了几个钱。” 齐大这才露出个笑来:“我饿了,还有吃的没?” “给你温着呢,我去端。” “等会儿我带他们去下几个鱼笼子,看能不能捞点儿鱼明儿带集会上去卖,多少也是个进项。” 陈氏笑道:“老二和老三已经在准备饵料和鱼笼子了,等你吃完了就走。” 齐大听了,三两下扒拉完饭菜,带着兄弟三个拎着十来个鱼笼子出门去了。鱼笼子要在晚上找合适的地方下下去,等明儿一大早再过去,一夜的时间足够笼到一些鱼了,运气好的话能有大几十斤呢! 齐乐乐其实很想跟去看看,可想到齐小财也在,顿时就歇了心思。 却不想齐大临出门前,突然喊了一声:“四丫,一起来。” 那头陈氏的声音也从后院儿传了出来:“老二媳妇也一块儿去玩玩。” 赵氏当即就拉着齐乐乐一道跟上了。 没走两步,齐大道:“老大老三你们去湖边放篓子,我和老二带她们去溪边。” 齐小金干脆地应了,齐小财也闷闷地跟了上去。 上溪村附近湖泊河流繁多,除了齐大,还有不少人家会去笼鱼,这时候就看会不会选地方,以及运气如何了。 往年遇到收成不好吃不上饭的时候,大家还会为了一个好位置打架,如今倒是不会了。 这事儿,齐家就属齐小财最拿手,他打小就喜欢摸鱼捣鸟,是出了名的皮实。 齐大他们没走多远就遇到了其他人,互相打了个招呼。 “你们这是一大家子出来玩儿呢?” 齐大笑着应了:“嗯,出来消消食。” 等到出了村儿,竟然碰上了谢子安,他身后跟着两个弟弟,手里也都拎着鱼篓子。 齐乐乐回想了一下,这谢子安似乎隔三岔五的就要去捞鱼吃啊!不是去湖里钓鱼,就是去溪边摸鱼,莫非也是个吃货? 从记忆里能看出来,这里的人虽然靠着山山水水,但其实吃鱼的频率不算高。 大家也就偶尔嘴馋了或是家里有老人孕妇孩子需要补身子,才会去捞些鱼吃,吃法上还大都是熬汤喝,似乎并不爱烹炒煎炸,也不怎么吃鱼生。 这鱼想要弄好吃,厨艺是一部分,调料也是一部分,有的人烧了一辈子的鱼,都还去不了那鱼腥味儿。 像陈氏昨晚煮的鱼汤就是,里头偏还加了不少别的菜,那滋味简直了。 谢子安似乎也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带着笑走近:“齐叔,二哥二嫂,四丫,你们也来下鱼篓子吗?” 齐大点了点头,齐小银笑道:“还不是你昨儿送来的那两条鱼,她们尝出味儿来,还想吃,我们这不就来了。” 赵氏忍不住轻轻拧了他一下,这人怎么嘴上没把门,昨晚她不过就是顺口那么一说! 谢子安哦了一声,目光落到齐乐乐身上:“鱼好吃吗?” 齐乐乐还能怎么办?只能轻轻嗯了一声。 这坑妹的哥! 谢子言心里嗤了一声,正想说连条鱼都馋,就听见自家大哥带了一丝笑意的嗓音:“我也是被弟妹们缠着来的。” “……” 明明嘴馋的是你自己,为何要把锅往我们头上扣? 谢子文则默默地想: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诚不欺我!自家英明睿智的大哥在面对美人大嫂的时候可真是…… 两家人自然而然走在了一处,齐大乐得看他们相处融洽,笑着走在最前头。 谢子安和齐小银紧随其后,赵氏和齐乐乐走在齐小银身后半步,谢子言和谢子文则离她们有点儿距离。 齐小银问道:“明天集会你们去吗?” “去的,我带弟妹们一起过去。” “叔和婶儿不去吗?” 谢子安侧头看了齐乐乐一眼,才道:“他们要准备成亲的事,腾不出空来。” 齐小银哦了一声,成亲确实男方的事情要多很多:“那我们明儿一起走吧。” 谢子安笑着应了:“好,我家有牛车。” “那好!我家牛车每次要带大伯家一起,都坐不下,加上你家的就刚好了!” 谢子言难以置信地看向谢子安。 牛车? 他家大哥平日里连喝口水都要挑杯子的人,居然肯拉牛车? 他会拉吗? 他家那头牛难道不是买来挤奶喝的? 第十五章 鱼好吃吗? 齐大沿着小溪往上走,找到合心意的地方就下一个鱼篓子。 齐乐乐探头去看,就见齐大选的都是水流相对湍急的地方,顺着水流摆下鱼篓子,流下去的水几乎都要从鱼篓子里穿过,若是有鱼游过,应当是跑不掉了。 谢子安也下了两个鱼篓,跟齐大选的地方不一样,他选的是有水草的地方,靠着岸边的。 见齐乐乐看得好奇,谢子安笑道:“这样可以捞些小鱼小虾。” 原来如此。 齐小银见状,以为齐乐乐想吃,也挑了个水草多的位置下了个鱼篓:“我们也弄点儿回去煮粥吃。” 齐乐乐暗暗咽了下口水,这种活水捞起来的小鱼小虾,沾点面粉,过油一炸,酥脆爽口、鲜甜可口,简直不要太香! 谢子安貌似不经意间问了一句:“大哥和三哥怎么没来?” 齐小银道:“他们去湖边下篓了,那边儿能捞大鱼,明儿拿到集会去换些家用。” “开春鱼儿都出来了,捞鱼的又少,应当是能有不少收获的。” 齐小银笑道:“那是最好不过了。” 回去的路上,不知怎么聊起了养蚕的事,谢子安道:“养蚕是个精细活儿,但只要蚕种好,平日里多费些心思,也是能养好的。” 齐大道:“你们养过?” 谢子安笑道:“我们倒是没有,只是见过别人家养,闲来无事也会聊一聊。” “那要是蚕种不好呢?” 谢子安道:“若是不好,蚕就容易生病,有些病还会传染给其他蚕。” 齐大不由皱了眉头,虽说他和陈氏已经有了白忙活一年的准备,但真听到这话依旧有些忧心,不知道县太爷给的蚕种好不好。 似乎猜到齐大在想什么,谢子安又道:“县太爷若是当真想要让大家都养蚕织布的话,应当会想法子弄到好的蚕种,否则大家都白忙活一场,明年谁还肯养呢?” “就是这个理儿!”齐大宽了宽心,道:“你家打算养蚕吗?若是想养,我可以分些给你们,桑叶也直接从我家地里摘就是了。” 谢子安想了想,才道:“这个我要先问问爹娘的意思,谢谢叔。” 齐大摆摆手:“我们就快是一家人了,客气什么。” 齐乐乐静静听着,心里愈发肯定这谢子安的出身定然不错。 再看看一直跟在谢子安身后不做声的两个半大少年,虽然还未完全长开,却也是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将来定然又是两个翩翩美少年。 这谢家不一般啊! …… 另一边,齐小财起身的时候动作突然一顿,还龇牙抽了一口冷气。 齐小金听见了,不由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伤哪儿了?” “没事!”齐小财咬着牙站起来,声音阴沉沉的:“不小心摔了一下,过两天就好了。” 齐小金不信:“真没事儿?” “没事儿!” 齐小金道:“你啊!就是爱折腾!” 齐小财不吭声。 “你那心思,爹娘是不可能同意的,更何况,她也不愿意,何必呢?多个妹妹不好吗?” 不好!他才不要什么妹妹! “听哥一句劝,算了。” 齐小财紧紧握着拳,算了,说起来多容易,那他这么多年的喜欢算什么? “哥,当初你没坚持,听了娘的话娶了别的女人,你后悔吗?” 齐小金一愣,片刻后侧过头:“有什么后不后悔的,孩子都有了,你大嫂虽说娇气了些,但也挺好的。” 齐小财嗤了一声。 兄弟两半晌没吭声,良久,齐小金长叹一声:“过日子,哪有事事如意的呢?要不是你闹那么一出,她也不至于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甚至都去湖里寻死了。这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你再逼下去,她真的会死的。” 齐小财咬牙道:“要不是怕她想不开!” 齐小金拍拍他的肩:“谢子安是个好的,四丫跟了他也好。” “他就是个小人!装样子的!” 齐小金没好气道:“什么小人?合着除了你没好男人了是吧?” 齐小财撇过头,满眼不甘,那晚他本想给谢子安一个教训,叫他知难而退,却没想到那小子看着瘦瘦弱弱的一阵风都能吹倒,竟然也是个打架的好手! 那谢子安根本就不是什么好鸟,平日里装的斯斯文文的,手底下黑着呢!四丫嫁给他能有什么好日子? 可要齐小财把这事儿说出来,却是万万不能的,他丢不起这个脸! 两人忙活完回家,发现谢子安居然就在家门口,齐小财新仇旧恨齐上心头,眼珠子都红了,恨不得冲上去再跟他打一架。 谢子安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笑道:“大哥三哥你们也回了。” 齐小金笑道:“你也在?” 齐小银道:“我们刚在溪边碰上了他们,约了明儿一道去集会。” “那好啊!” “不行!” 齐小金扯了自家弟弟一把:“有什么不行的。” 齐小财道:“他们还没成亲,腻在一起算什么事儿!” “这日子都定下了,怎么就不能一起走了?再说了,这不还有我们这么多人在呢?” 齐小财还想说话,被齐小银给堵了回去:“你可闭嘴吧!” 谢子安仿佛全然没察觉到眼前的暗涌,笑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明儿一早我们再来。” “好,路上小心些。” 齐小财板着脸进了院,发现齐乐乐早就躲回了屋里,心里愈发的愤懑,恨不得冲进去跟她说说谢子安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结果等他走到门外,却听到里面落栓的声响,他咬着压,站了半晌才离开。 齐乐乐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只等到夜深人静,大家都睡着了,这才仔细锁好了门窗,钻进了空间里。 空间里虽说四季常温,但时令跟外面差不多,作物生长周期也是差不多的,只是不会长草生虫,不施肥也能丰收,但若是施肥,产量就明显更高。 这几天齐乐乐都是趁着半夜才进空间,把去年秋收的粮食果子都收进了仓库里,然后又分别下了些种子。 如今的空间,比先前还要满满当当。 手中有粮,心中才不慌! 更何况,仓库还有恒温保鲜的功效,哪怕是水果放进去,都不会腐烂发霉,这谁能忍住不囤物资呢? 挨个儿将作物们都浇足了水,齐乐乐蹲在水潭边洗了把脸,看了眼围在果树旁边的蜂箱,琢磨着是不是该收一波蜂蜜了? 想了想,她走过去,原本正忙忙碌碌的蜜蜂们突然就飞到了她身边,欢快地上下飞舞,她了然,是得收蜂蜜了。 这蜜蜂也是空间原住户,自打齐乐乐来了,它们的口粮也多起来了,因此对齐乐乐颇为亲密。 等齐乐乐给它们弄来蜂箱后,这种亲密就更明显了,显然那棵低矮的果树并不是它们心中理想的居住所啊! “今晚不行,我想吃炸鱼了,明天吧。” 齐乐乐说完,蜜蜂们又飞舞了一阵,这才飞回去继续忙活了。 拿了个捞鱼的网,齐乐乐挽起袖子,开始捞鱼。 小半个时辰后,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桶里屈指可数的那么几条小鱼小虾,累得直喘气,她也得弄个鱼篓子,这些小东西在水里游得太快了,根本捞不起来! 最后,齐乐乐恨恨扔了捞鱼网,进屋翻了包豚骨拉面,往里面添了个鸡蛋和火腿肠,又掐了把鲜嫩的青菜叶子,对着满池鲜活的鱼虾吃了个干净。 …… 这厢,齐乐乐对着鱼虾咬牙切齿,那厢,谢子安也在对着牛发愁。 “哈哈哈!” 谢子言毫无兄弟友爱之心,看着大哥狼狈的模样,捧腹大笑。 “大哥在干什么呀?” 谢子文道:“大哥跟大嫂约好了明日一起去集会,得赶着牛车去。” 小丫头有些不解:“家里不是有马车吗?为什么要坐牛车?” “因为村子里的人都赶牛车。” “那我明天也要坐牛车了吗?” 谢子文笑得幸灾乐祸:“对啊!” 小丫头愣了愣,突然高兴地蹦了蹦,小跑到谢子安跟前:“大哥!我要坐牛车!” 谢子安:“……” 第十六章 昨晚没睡好 齐乐乐夜里睡得晚,早上也比往日起得晚了些,好在家里也没人催她。 “四妹,你醒啦!我们昨晚捞了好多大鱼呢!” 赵氏满脸喜气,齐乐乐也不自觉带了几分笑意:“是吗?” “老三可真厉害!都是他下的鱼篓子呢!”赵氏说着,又道:“娘在厨房,你快去吃些东西,吃完咱们差不多该走了。” 齐乐乐点点头,探头往后院儿看了一眼,齐大他们都在那儿系鱼,大木盆里装了一盆子,看起来确实有不少。 厨房里,陈氏也在忙活,她今儿特意烙了饼子,方便回头肚子饿了吃。 这饼子烙的很薄,上面还撒了些芝麻,虽然调料只放了点盐,但刚出锅热乎乎地,吃起来还挺香。 看她一口接一口,陈氏不由失笑:“那儿还煮了锅鱼汤,配着饼子吃。” 齐乐乐走过去,揭开锅盖,熟悉的腥味飘进鼻尖,黄白色的鱼汤里沉浮着大片的青菜叶子,她幽幽叹了口气,白瞎了一条大鱼啊! 所以这里的人不爱吃鱼都是有原因的! “你想吃鱼粥,等明儿再给你做。” 齐乐乐道:“不用不用,我不想吃。” 陈氏笑道:“也不是煮给你一个人吃,大家都吃。” 齐乐乐又想叹气了,她是真不想吃啊! 等到陈氏烙了厚厚一叠饼子,齐大他们也把鱼都收拾好了。 这时,谢子安也赶着牛车到了门外,还带着三个弟妹。 谢子言和谢子文是昨儿刚见过的,牛车上还坐了个白嫩嫩的小姑娘,瞧着四五岁的年纪,梳着双平髻,发髻上垂着两条细细的羊角辫,小脸儿圆嘟嘟的,明亮的大眼睛滴溜溜四处乱转,瞧着可爱极了。 谢子安依旧是清爽干净的模样,见了齐乐乐扬起一抹清浅的笑意:“我来陪你一道去集会。” 但不知是不是齐乐乐的错觉,她总觉得谢子安这次似乎有些憔悴。 “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谢子安还没说话呢,后面谢子言忍不住笑出了声,小姑娘眼睛一亮,正要说话,却被旁边的谢子文一把捂住了嘴巴,不解地呜呜了两声。 “昨夜确实睡得晚了些。”谢子安握拳轻咳了一声,转而又道:“你们可有捞到鱼?” 齐乐乐笑着点头:“捞了不少呢!” “那就好。”谢子安侧过头:“娴娴,这是四丫姐姐。” 谢思娴终于摆脱了三哥的手爪子:“姐姐好!” 小姑娘笑容灿烂,还带着奶味儿的嗓音甜美可人,听得人心都软了。 “这丫头可真乖!”不知何时走过来的陈氏笑成了一朵花儿:“娴娴要不要吃婶儿烙的饼,可香了!” 谢思娴用力点头:“要的要的,谢谢婶儿!” 于是,谢子安几人就被热情的陈氏邀进了门。 见到他们,家里其他人也都很高兴,唯独齐小财转身去了后院儿,不知在忙些什么;还有王氏,站在屋檐下,紧抿着唇,盯着谢子安看。 谢子安似乎察觉到了,借着说话的功夫转了个身,避开了王氏的视线。 齐乐乐将一切看在眼里,暗想:这谢子安的存在,就是一根毛刺儿啊,时不时就往齐小财和王氏心头戳一下。 没想到陈氏替四丫讹来的这门亲,竟无意间替四丫出了气。若是四丫还活着,只要她跟谢子安把日子过安稳了,齐家就铁定不会安稳。 可惜了! 不多时,两家人就出了门,齐乐乐被谢思娴盛情邀请到牛车上一起坐着了,赵氏没好意思过去。 倒是王氏,跟着齐乐乐也一道坐到谢思娴身旁。陈氏看着她理所当然的样子,抽了抽嘴角,到底没说什么。 其实牛车坐着还真没有走路舒服,车轱辘硬邦邦的,滚在斑驳的泥巴路上,那滋味别提了。 没多久齐乐乐就觉得屁股有点木,这还是谢家为了照顾谢思娴特意在牛车上垫了软垫子的。 路过齐壮家的时候,他们已经等在那儿了。 齐壮家只有齐壮和刘氏两个人去,其他人都在家忙着,他家今年杂事儿多,地里的活儿还没干完,得赶时间。 刘氏提了满满一篮子鸡蛋,小心地抱在怀里,坐到陈氏身旁,语气有些羡慕:“大嫂,你家又捞了这么多鱼啊。” “老大和老三昨晚去捞的。”陈氏往她怀里瞄了一眼,道:“你这也攒了不少。” “家里过年没杀鸡,可不就多么,屋里还留了不少,给老三媳妇补身子。” 陈氏点头:“是该这样,身子要紧,她快生了吧?” 刘氏笑起来:“快了,也就这小半个月的功夫。” “王婆子找好了吗?她接生最厉害。” “都找好了,就等着生呢!” 迎接新生命在任何时候都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儿,两人越聊越欢,连小名儿都想了好几个。 坐在旁边的赵氏静静听着,不免有些沮丧,她成亲也有小半年了,肚子里却一直没动静,也不知道是咋回事。 齐壮走在齐大身边,两人说起了改房子的事儿。 不同于齐大家的宽敞,齐壮家新房子还没盖起来,一大家子挤在一起,现在还要再腾出一间房来养蚕,着实有些为难。 “你是个什么意思?” 齐壮道:“房间肯定是要腾出来的,这个没的说。就是马上要春播了,我家新房子才盖了一半儿,这事儿给闹得!” “早叫你起房子要趁早。”齐大想了想,又道:“你家老三媳妇快生了吧,挤得下吗?” 齐壮苦笑:“挤不下也得挤啊,实在不行,就在地上打地铺,左右等春播过了,新房子盖好就行了。” 齐大看了眼板车上说说笑笑的妯娌两个,压低了声音道:“回头我跟你弟妹商量下,等四丫嫁了,把她房间借你们住几天。” 齐壮摇头:“这不成,四丫知道了,心里头该怎么想?没事儿,我们挤挤就成。” 齐大想想也是,就把这事儿摁下不提。 齐壮和齐大走在最前头。 谢子安赶着牛车紧跟其后,齐小金和齐小银挺喜欢这个妹夫,走在他身边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谢子言和谢子文偶尔也会插上两句。 齐小财拉着脸赶着自家牛车慢吞吞走在最后面。 远远看着竟是一长串的感觉,其他人瞧得稀奇,走近了一看才知道是三家人一起走着。看向谢子安和齐乐乐的目光顿时多了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谢家搬过来这么久,什么时候拉过牛车?就是集会也没见他们去过几次,除非是刚好开在家门口。 这次的集会轮到隔壁下溪村办,过去得一个多时辰呢! 他们两怕不是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吧! 不然怎么四丫放着自家的牛车不坐,去坐谢子安的牛车呢?这两人还没成亲呢! 谢思娴昨晚睡得晚,早上又早早起了,这会儿兴奋劲儿过了,已经有些累了,靠在齐乐乐身上没多久竟睡着了。 王氏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齐乐乐自然不会找话题,当即也闭上了眼,没多久就迷迷糊糊打起了瞌睡。 突然,王氏笑了一声:“四妹抱孩子的模样真温柔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娴娴是你闺女呢。” 齐乐乐睁开眼,见四周不知何时多了不少人,有赶着牛车的,也有走路的,大家伙儿说说笑笑顺着一条道儿往前走。 王氏的声音不高不低,传到了不少人的耳朵里,顿时惹出一阵笑声。 “这抱着还真是有模有样的。” “说不准儿要不了多久自个儿也能抱上了呢。” 陈氏道:“瞎说什么呢!” “这怎么是瞎说呢?四丫这不马上就要成亲了?要是肚子争气,明年这时候可不就能抱上孩子了?” 陈氏气闷。 二柱婶儿不知什么时候也跟在了人群里,忍不住哼了一声:“装什么呢!整的跟谁不知道似的!” 陈氏当即就跳下了马车:“知道什么!来,趁着大家伙儿都在,你给我好好说道说道。” 刘氏把篮子往赵氏怀里一塞,伸手就去拉陈氏:“算了,你跟她计较什么。”说完,还冲谢子安努了努嘴。 陈氏也意识到眼下不适合闹,恨恨瞪了二柱婶儿一眼又上了马车。 二柱婶儿却不愿意放过她:“这是做贼心虚了吧!被我说中了?不敢吭声了?” “不要脸的东西!平日里装的假模假样的,结果还不是个烂芯儿的!净干些龌龊事儿!” 这话就有些指桑骂槐的意味了。 第十七章 十八层地狱 要不怎么说,朋友翻脸起来比仇人更可怕! 这二柱婶儿跟陈氏打小就认识,好姐妹当了这么多年,还嫁到一个村儿里。如今因为儿女彻底撕破了脸,互相戳起肺管子来一戳一个准儿! “你个狗嘴吐不出象牙的!老娘看在女婿的面上不跟你计较,你当老娘怕了你!” 陈氏要再忍那也不是她了,当即挽起袖子就要过去再干一场架,不止是她,齐大父子几个也都动了真火,就连齐壮都往前走了两步。 这两年,看他们家热闹的人多,说闲话的也多,但大都是图个乐子过个嘴瘾,见了面依旧是笑呵呵的,最多打趣两句,没谁真当着他们面儿说这么难听的话! 这会儿少说也有小半个村儿的人在场,二柱婶儿这么口没遮拦的谩骂实在是欺人太甚! 见着齐家这些人怒气冲冲,二柱婶儿心里有些发怯,随即又想到今儿自己可不是一个人,全家都在呢!齐大才一个哥哥,她婆家可是兄弟好几个! “怎么?说到你痛处了就想打人了?” 眼看着一场混战就要开始,人群里有人看起了热闹,有人有心想着劝架。 “婶儿,你见过十八层地狱吗?” 齐乐乐这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看了过来。 她将谢思娴递给特意来到她身边的谢子安,给了他一个眼神,也不管他看没看懂,起身站在了板车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不远处缩在人群里的二柱婶儿。 二柱婶儿冷不丁被这么一问,只觉得晦气得不行:“呸!我一个大活人,见什么地狱!你是在咒我!” 齐乐乐轻轻笑了:“婶儿没见过,我见过。” “你,你瞎说什么!” 明明是青天白日的,二柱婶儿竟然觉得有点儿阴冷。 齐乐乐抬起手,拂开额前的刘海,将那个狰狞的伤口露了出来。 四丫撞出来的口子并不算小,又没有缝针,短短几日根本不可能愈合多好,这伤疤在那光洁白皙的额头上,显得触目惊心。 “前些日子,我跳湖寻死,后来,我被带去了阎王殿,向阎王诉了冤情。阎王好生训斥了我一顿,命鬼差带我去了趟十八层地狱。” “婶儿知道地狱是什么样子的吗?第一层就是拔舌地狱,凡在世之人,挑拨离间、造谣生非、诽谤害人等。死后就会被打入拔舌地狱,小鬼会来掰开他的嘴,用铁钳夹住他的舌头,然后生生拉下来。” “这还不够哦,拔舌之后,还会送到剪刀地狱,把十根手指全部剪断。” 齐乐乐的语调轻柔,隐约还带了点儿笑意:“若是这人还挑唆了父子、兄弟、姐妹、夫妻不和的话,那还要入铁树地狱,那树上的树枝都是利刃,从后背皮下刺进去,把人吊在那铁树之上。这还不算,还要入孽镜地狱、蒸笼地狱……” “你闭嘴!胡说八道些什么!”二柱婶儿的后背起了一层凉汗,两条腿都在打颤。 不只是她,几乎在场所有人都有些发怵,不少人都下意识搓了搓手臂,这小妮子太邪门儿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难道真的是死过一次了? “我是不是胡说,婶儿,等你将来去了下边儿自然就知道了。” 二柱婶儿想骂人,可是张了张口,却有些发不出声儿。 齐乐乐收起笑,又理了理刘海:“婶儿,你说我跟谢子安有私情,你是亲眼看见过?” 所有人都朝着二柱婶儿看过去,这话最近都快成了二柱婶儿的口头禅,逢人便要说上两句。 二柱婶儿被看得脸色苍白。 “二柱婶儿,这没凭没证的,你到处乱说坏我名声,死后可是要下地狱的哦!就从那拔舌地狱开始……” “我没有!”二柱婶儿冷汗都流下来了,细听还能听到牙齿打颤的声响:“我,我也是听人说的!” 齐乐乐一脸认真:“那婶儿是听谁说的呢?” 二柱婶儿的目光下意识投向四周,但凡被她看过的人都往后退了一步,有那脾气暴躁的忍不住骂:“看我做什么!明明是你告诉我的!” “就是就是!要下地狱你自己下就好了,你还想拖我们一起下去?” “四丫啊,这些话我们可都没说过,都是她说的!我们就是听听罢了。” “我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还不清楚?怎么会乱说呢?” “就是啊!” “……” 众人七嘴八舌,迫不及待地撇清自己,连带着把二柱婶儿说过的话都抖了个精光。 二柱婶儿的脸色越发的苍白,这些人可真不要脸啊!当初说闲话的时候可没比她说的少,这会儿倒是想撇开!做梦呢! “婶儿们别急,说没说也不是二柱婶儿说了算的。”齐乐乐举起手指指了指天,正色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每个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会被记下,早晚有清算的一天。” 这模样、这语气,说得一本正经,听得众人心里又是一抖。 是啊!决定要不要下地狱的可不是这丫头,是那阎王啊!这可怎么办! 把所有人里里外外吓了个透,齐乐乐才不紧不慢地坐下来,看到王氏脸色苍白,她微微一笑:“大嫂,你可要长命百岁哦。” 不然,等死后可就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王氏听懂了齐乐乐的话外之音,脸色不由又苍白了几分。 齐乐乐勾了勾唇角:吓不死你算我输! 原本还因为自家大哥被人如此诋毁辱骂而怒火中烧的谢子言,如今只剩下满腔的一言难尽! 见齐乐乐转头看过来,谢子安压下心底的惊叹,温声道:“你受苦了。” 他面上的关怀之色不似作伪,齐乐乐笑出一口白牙:“不辛苦,我是被冤枉的嘛,阎王大人恩怨分明,这不就把我好好地送回来了?” 谢子安笑起来:“幸亏大人明察秋毫,否则我岂不是要错失良妻?” 这人怎么一言不合就撩人呢! 不过,被他这么一打岔,齐乐乐觉得自个儿刚刚被气到疼的心肝肺都熨帖不少。 齐乐乐这一番举动下来,不仅镇住了其他人,也同样镇住了齐家的人。 齐大从来没想过自家闺女竟然受了这么多苦,齐小金和齐小银也是愧疚万分,齐小财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只有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泄露了几分心绪。 陈氏又是惊慌又是后怕,四丫两度寻死,她都是脱不开干系的,等将来百年之后,怕是也逃不脱阎王的责罚。 赵氏就更慌了,她之前被人误导,听信了流言,没少说四丫坏话,还总给她使脸色,这可怎么办!现在开始对她好还来得及吗? 许久以后,人群终究还是继续往前走了,只是安静了许多,再也不如先前那般热闹。 齐乐乐抱着睡得香香软软的谢思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四丫被这些人的流言蜚语逼得苦不堪言,也该让他们也感受一下夜不能寐的滋味吧! 第十八章 这么不经吓 眼瞅着下溪村儿终于到了,所有人都长长舒了口气,逃也似的四散开来,恨不得离齐乐乐十万八千里! 齐乐乐也不在意,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古香古色的集会,难免觉得新奇,正探头四处张望呢。 下溪村是外乡人迁过来的,总体不如上溪村那么富庶。村里的房子盖的密集局促,没有足够宽敞的空间来举办集会。 所以这次集会是从村头那一块儿开始,绕着整个村儿来摆摊子的。 他们这一行人来的不算早,这会儿已经有了不少摊子。有卖冷热吃食的、有卖日常家用的各种物件儿的。 摊子摆得都挺随意,就在地上铺层布啊稻草啊之类的垫一下,上面儿堆着要卖的东西,颇有几分现代夜市的影子。 其中还有些明显画风不一样的摊子,是被架子撑起来的,上面整整齐齐摆了不少货物,想来应该是附近城镇的商户过来做生意的。 很快陈氏就验证了齐乐乐的猜测。 “我们先去买布料,要是去晚了,好料子都被挑光了!”陈氏跳下马车,招呼齐乐乐跟上:“那家铺子是开在县城里的,偶尔才会拉来集会上卖,虽说贵了些,但也比我们自个儿去县城里买便宜。” 谢思娴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下意识也想跟上去,却被自家二哥拉住了:“咱们得跟着大哥。” 谢子安道:“把牛车停好再去找她们。” 等齐乐乐被陈氏拉过去,摊子面前已经站了不少人,都在七嘴八舌讨论这次摆出来的布料。 陈氏费力地挤了进去:“有大红色适合做嫁衣的料子吗?” 那头有个年轻的声音立刻接过话茬儿:“有的有的,婶儿来的真巧,今儿正好有两匹正红色的料子,是我家掌柜的从京城那边儿采买回来的,最适合做嫁衣了!” 说话间,另一个年长的汉子搬了一卷大红色的布匹摆到陈氏面前,齐乐乐伸手摸了一下,似乎是棉布的料子,比她身上穿的麻布确实要柔软不少。 至于颜色,倒也算鲜艳,但并非那年轻小二说的正红。不过齐乐乐没怎么见过这个世界的布料,也不知道这颜色算不算好。 “婶儿你看!这颜色正吧?”小二说着,抬眼瞧见陈氏身旁的齐乐乐,顿时惊叹一声:“这就是您的闺女吧!比那大户人家的小姐还要漂亮呢!若是再穿上这料子做成的嫁衣,那绝对是最美的新娘子!” 看来不论古今,这做销售的都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齐乐乐被夸得都有些尴尬了。 陈氏显然很受用,当即拍板:“那就要这个了!” “好嘞!婶儿要多少,我让师傅给您裁。” “五尺,不,还是六尺吧,多少钱?” “一尺100文,共600文,您家这是办喜事,我做主给婶儿再少点儿,就当给这位漂亮姐姐当添头了,您给我560文就成!” 周围不少人顿时抽了口冷气儿,这料子可真不便宜啊!560文钱都够全家做身衣裳了。 陈氏咬了咬后槽牙,没有犹豫太久:“成,裁吧!” 齐乐乐不太懂这里的物价,但看周围的反应,560文买件嫁衣应该是有些奢侈了。 哪怕因为四丫的缘故,齐乐乐不喜欢陈氏,却也没有心安理得浪费她银子的道理,忙拉了拉陈氏,轻声道:“娘,不用给我买,这太贵了!” “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儿,成亲怎么能没嫁衣呢?” 齐乐乐道:“那选个便宜些的,就穿一次,不值得。” “没事儿,娘不缺你一身衣裳的钱。”陈氏说着就开始掏钱袋子:“裁吧!” 齐乐乐还想再劝,那小二笑着插了句嘴:“你们母女感情可真好!这位漂亮姐姐,这是婶儿当娘的一番心意啊,你就别推辞了。” 旁边有人看不过去了:“好什么呀!这闺女都不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人扯到了一边儿,在她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 那人听了,目光下意识看向齐乐乐:“真的假的!这么邪门儿?” “那么多人在场,还能骗你不成!可别再多嘴了!” 那人心里一跳,忙堆起笑脸:“要我说啊,除了四丫,也没谁配得上这么好看的料子了!” “是啊是啊!” 齐乐乐:“……” 等陈氏给了钱,那头小儿麻利地把剪裁好的料子包好递给她:“婶儿以后常来啊!” 陈氏笑着含糊应了两声,心想这么贵谁还来啊!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买好了布料,陈氏感觉整个人都松快不少,其实直到今早出门,她都没想过会买这么贵的料子。可先前齐乐乐当众说的那番话,实在是诛心,她下意识的就想做点什么补偿一下。 陈氏回头找到刚停好牛车的齐大他们,把布料给大家看了,又说了价格。 众人竟然也都只是点头夸颜色好看,只字不提价格,好似几百文钱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似的。 就连王氏都没有一星半点儿嫉妒的心思。 齐乐乐想通其中缘由,心里莫名多了几分酸涩,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但凡当初对四丫多一点包容和善意,也轮不到她来到这个世界顶了四丫的身体。 “好了,你们自个儿逛去吧,我跟你爹就在这儿卖鱼。”陈氏说完,又抓了把铜板塞到齐乐乐手里,把她往谢子安的方向推了一把:“去吧,看上什么就买。” 谢子安见她面露迷茫,轻轻拍了拍谢思娴,谢思娴欢喜地跑过去,牵着齐乐乐的手:“姐姐,我们快去逛逛吧。” 齐乐乐垂首,看着小姑娘天真带笑的脸,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好,姐姐陪你逛。” 谢思娴可太喜欢这位漂亮大嫂了,拉着她的手一路叽叽喳喳,看什么都觉得稀奇。 其实齐乐乐自个儿也稀奇得很呢!借着陪谢思娴的由头可以把这些摊贩都仔细地看一遍,看能不能找到商机。 集会上的东西咋一看五花八门,但其实稀罕东西不多,就拿调料来说吧,基本就那么几样,量还都很少,一看就是过年家里用剩下的,想来淘换点儿别的,省得浪费了。 倒是卖鸡蛋的人特别多,买鸡蛋的似乎也不少,也许是想着农忙就要来了,买回去给家里人补身子的? 这倒是个商机,以后可以考虑多养点鸡,她空间里囤的蛋还能趁机混着拿出来一起卖了! 这样一想,齐乐乐下意识就去找卖小鸡的,意外的发现何止是小鸡仔,鸡鸭牛羊猪一个不落,只要给钱,都能带回家。 想起空间里空荡荡的棚子,齐乐乐内心有些蠢蠢欲动,可再想想空荡荡的口袋,她幽幽叹了口气,不舍地挪开了视线。 集会上卖鱼的也有一些,大大小小各种鱼都有,齐乐乐还看到一个卖小鱼小虾的,结果还没等她靠近呢,就被人给包圆了,虽说原本也没多少就是了。 走着走着,齐乐乐发现周围人都有些不大对劲儿了,明明各个儿都在看她,等她回望过去的时候,又都匆忙移开了视线。 有时候她才刚蹲下来想仔细看看,对方居然往后挪了半步,一副不想做她买卖的架势。 这,她有这么可怕吗?不就是给大家讲了个鬼故事而已?这里的人这么不经吓的吗? 第十九章 这女人好可怕 看着眼前一大一小蹲在人家做糖人的小摊子跟前儿赖着不肯走,谢子言忍不住凑到谢子安耳边:“大哥,你说她真没事儿么?” 明明经历了那么诡异恐怖的事情,刚刚还把那么多人瘆得发慌,现在居然跟没事儿人一样,笑得跟谢思娴那个小丫头一样没心没肺! 她难道看不出来做糖人的那位老爷子手都在抖吗? 这女人好可怕! 谢子安问:“你想她有什么事?” 谢子言:“……”这是我想的吗? 谢子文弱弱插了一句:“爹教过我们,对于鬼神,要常怀敬畏之心,倒也不必避如蛇蝎。” 谢子安道:“子文所言甚是。” 谢子言:“……” 行吧,你娶媳妇,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谢子安上前两步,递了几枚铜板给做糖人的老爷子:“劳烦,我要两个糖人。” “好,好。”老爷子狠狠松了口气,当即做了两个比之前都要大很多的糖人递过去,可算把面前这个煞星送走了。 围在不远处流了好久口水的孩子们终于能挣开爹娘的魔爪,呼啦一下就把糖人摊子给围了个满满当当。 “我要一个!” “爷爷你给我做个跟他们一样大的!” “我也要我也要!” “我……” 话没说完就挨了一巴掌:“要那么大干嘛?你吃的完吗?赶紧的在架子上选一个走。” 哇的一声哭了一个,接着又哭了一个,小小的摊子顿时热热闹闹,好似过年。 齐乐乐举着糖人,时不时看一眼,压根儿就不舍得吃,这手艺真是看多少遍都不腻! 谢思娴就不一样了,她就只是馋那一口甜,一口接一口,咬得嘎嘣脆。 原本该是和谐美好的一副画面,如今落在别人眼里,却是恐怖如斯。 “快看!那不就是那个丫头?” “还真是!这越长越好看了啊。” “就是好看才有鬼啊!没听大家伙儿说吗?她前阵子寻死,去了阎王殿,连十八层地狱都下了!现在这个,指不定是人是鬼呢!” “这么邪门儿!” “可不就这么邪门儿!听说连地狱里的恶鬼都怕她,所以才把她又送回到阳间了!” 走在最后面的谢子言不经意间听了一耳朵,心情顿时更复杂了,虽说这女人确实是有那么一点可怕吧,但这些人传起谣言来是不是也太离谱了? …… 王氏终于见到了自家亲人,眼泪滚滚而下。 柳氏也听到了不少话风,心里正七上八下,见她这样,顿时就急了:“怎么了这是?快跟娘说说。” 王氏这一路都担惊受怕,这会儿被柳氏一问,再也绷不住情绪,失声痛哭。好一会儿,才抽抽噎噎地把事儿给说了。 柳氏也被吓得心惊肉跳:“她真的见着了?” “我不知道!”王氏哭道:“她自打醒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娘!我怕!” 柳氏冷不丁问道:“她是自个儿寻死的?你什么都没做吧?” 王氏垂着头,眼睛乱转:“我能做什么呀,我又不能逼她去死!” 柳氏的心却沉了下去,自己养大的骨肉是个什么性子,她比谁都清楚!王氏这模样,分明就是心虚! 齐家是不能再让闺女待了,至少在四丫出嫁之前不能让她待!那丫头如今就是个煞星,惹不起! 拿定主意,柳氏找到陈氏,难得陪了个笑脸:“亲家母,这阵子真是辛苦你了,又要忙四丫的婚事,又要准备养蚕的事儿,还得忙春播。” 陈氏漫不经心地接话头:“有什么法子呢!这不是事赶事儿,就都凑一起了。” “蓉蓉她生得娇气,如今又有了身子,也帮不上你什么忙,还得累你照顾她,我这心里啊,真是过意不去!” “那依亲家母的意思呢?” 柳氏笑道:“我想着,不如就让她回娘家住一阵子,等你们忙过这茬儿,再来接她回去,你看行不行?” 陈氏压下心里的火气,凉凉道:“行啊!怎么不行?亲家母这么体谅我,是我的福气!” 柳氏听着,心里头怪不痛快的,什么时候陈氏居然也敢这样跟她说话了?可谁让她理亏呢!只能陪着笑又跟陈氏聊了几句,这才走了。 等柳氏走远,陈氏倏地沉了脸:“她这是几个意思?她嫌四丫晦气是不?我都还没找她算账呢!也不看看她教出来的好女儿,都干了些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儿!” 齐大道:“随她吧,回娘家住着也好,省的在家折腾,回头坏了四丫的好事。” 话是这么说,可陈氏到底有些气闷,今儿这鱼卖得也很糟心,时不时有人说要买鱼,可话里话外却都是在问四丫的事儿,而且越问越离谱,连恶鬼附身这种鬼话都出来了! 他们倒是真不怕死后阎王爷收拾他们! …… 在知道有固定集会后,齐乐乐就琢磨着以后有机会也可以试着做吃食的买卖,毕竟她最擅长的就是这个,至于大学里学的专业,放在古代就是个鸡肋啊! 集会上也有不少卖熟食的摊子,都是附近乡里自家做的吃食,有带汤水的,还有各种饼子,有两家儿看起来还挺有食欲。 齐乐乐原本还想买点尝尝,了解市场行情嘛!可所有人见了她跟见了鬼一样,她哪怕有再好的胃口也没那个兴致去买了吃。 说实话,这走向有点超乎她的预料,她本意只是想吓吓大家,省得将来被欺负了还得一个个的怼回去,却没想到这里的人太不经吓了。 齐乐乐不得不承认,她似乎有些轻视古人对鬼神的恐惧之心了。 谢思娴嘴巴刁,除了糖人,其他的一概摇头说不吃,等到啃光了那个大糖人,她就开始哼哼唧唧,说逛累了想回家。 谢子安面露无奈之色,道:“她一贯这样,不用理她,等走不动了,我们轮流背她就好。” 齐乐乐道:“我其实也想走了,感觉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 谢思娴连连点头:“姐姐说得对!特别不好玩!所以我们走吧!” 面前的人哪里是觉得不好玩?分明是被人避之不及,这才想着要走。 早在齐乐乐说出那番话的时候,谢子安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世人多愚昧,死里逃生的侥幸他们不会明白,只会将人彻底妖魔化,推到完全对立的一面,继而心安理得地口诛笔伐,避如蛇蝎! 第二十章 是人是鬼 齐乐乐本想跟齐大和陈氏说一声先走。 结果陈氏却道:“走走走,我们也回去。” 齐乐乐看了眼剩下的鱼,这不还有六七条没卖完呢? 陈氏被那些个闲言碎语扰得心烦意乱,哪还有心思卖鱼:“不卖了!晚上回去煮鱼吃!” 说完瞧见谢子安他们都在,又挤出一丝笑来:“你们今晚也留下来吃个便饭。” 谢子安道:“这不方便吧?” “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就这样说定了!” 谢子安还想推辞,谢子文从他身后探了个头:“这会儿时辰还早,不如我们先去摘点地头菇,加个菜?” 谢子言点了头,一本正经道:“地头菇要炒肉才好吃,大哥,我们先去买点儿肉,上门作客总不能空手对不对?” “对对对!二哥说得对!” 陈氏这会儿是真笑了,这几个孩子倒是逗:“好好好,摘地头菇,婶儿给你们做!肉就不用买了,婶儿家里有!” 谢子安露出一丝无奈的笑:“那就叨扰婶儿了。” “跟婶儿客气什么!” 齐乐乐趁机道:“那再买两块豆腐吧?我想吃豆腐鱼汤了。” “买!” 说到吃的,大家显然有了精神,齐大去找小金他们兄弟,陈氏去买了豆腐,谢子安则去买了两大块肉。 不多时,两家人在众人复杂畏惧的目光中离开了集会。 …… “你说那陈氏的心怎么就这么宽呢?居然还对四丫笑得出来。” “我记得这两年陈氏对四丫可不算好啊,上次集会别人问起来的时候还骂人呢!” “何止是不好!四丫都在柴房里睡了大半年了!” “那怎么突然转了性儿?” “可不是,陈氏今儿一来就花了650文钱买了块大红的料子,就为了给四丫做嫁衣!买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呢!” “乖乖!650文?这陈氏怕不是中了邪吧!” “这可说不准儿,听说有的恶鬼手段高明着呢!能迷人心!” “天呐!这也太可怕了!” “……” 刘氏鸡蛋没卖完,没跟齐大他们一起走,这会儿听着大家的话,心里头也打起鼓来。 自家弟妹这两年对四丫那是真苛刻,怎么突然就好起来了呢?那四丫确实是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说是换了个芯儿似乎也说得过去! 等到四下没人,她忍不住凑到齐壮跟前儿低声问:“你说弟妹这是怎么回事啊?四丫她……” 齐壮今天来这一趟是打算就在集会上找好工匠木匠,回头就把家里的房间整整,结果人是找到了,可一听说齐大家也要一起改了,顿时就连连摆手不肯干! 一连问了好几家都是这样,齐壮气得想骂人。 这会儿听到自家媳妇也跟着乱说,不由起了火:“你闺女要是也能有那么多聘礼,你还舍不得一件嫁衣?” 刘氏一拍大腿,她怎么就给忘了呢!谢家可是真金白银给了足足30两的聘金啊!这都没算其他的聘礼! “鸡蛋卖完了就走,跟那些人瞎掰掰什么呢!” 刘氏自觉说错了话,忙提着篮子小跑着跟上齐壮:“我这不是听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我这心里头也有点儿打鼓。” “打什么鼓?这是人是鬼的,外人分不清,老二他们看着她长大的还能分不清?”齐壮没好气道:“要真是恶鬼,都这么多天了,那些乱嚼舌根的不早就被掏了心?” 刘氏被齐壮这么一说,脑子也清醒了:“我知道了,往后旁人再说什么我都不信了!” 齐壮忍不住叹了口气,这都叫什么事儿! …… 两家人走在路上,气氛却远不如来时,齐小财拉着马车闷头走在最前边儿,赵氏坐在陈氏身旁低头不语,目光时不时偷偷往齐乐乐那边扫,却又不敢正大光明的看! 齐小金和齐小银倒是依旧陪在谢子安身旁,但也没有之前那么热络。 显然,集会上四起的流言让大家心里都多了根刺儿。 气氛正僵,陈氏突然开了口:“说起地头菇,我想起有一年,四丫突然想吃,非要我给她弄,可那会儿都是寒冬腊月了,我上哪儿给她摘去?” 齐乐乐笑道:“最后娘还不是给我抄了一盘?” “得亏你大伯母勤快,晒干留了些。”陈氏道:“就这样,炒好了她还跟我闹呢!” 谢子安听得饶有兴致,问:“闹什么呢?” 齐小金接过话头:“嫌弃娘没用腊肉炒,说素的不好吃。” 听着谢子安的轻笑声,齐乐乐不由抠了抠手心,虽然说的不是她,但下意识还是想要挽尊:“那时候才六岁,还小,不懂事。” “嗯,是还小。” 你收起你眼底的笑意你再说这话行不行! 齐乐乐撇过头不去看他,耳根却渐渐红润起来。 齐小财刚好回头看到这情形,眼底阴沉沉的。 陈氏却好似打开了话匣子,借着说给谢子安听的由头,把陈年旧事都翻出来过了一遍。 家里孩子多了,总有各种啼笑皆非的趣事,说说笑笑,这一路就这么过去了。 等回到上溪村,陈氏跳下马车,心道那些人果然都是闲了没事儿瞎扯淡! 从小到大的事儿都记得那么清楚,四丫怎么可能是恶鬼附身? 这样的四丫,要真是恶鬼,她也认了! …… 地皮菜到处都是,田埂堤坝,还有那山脚树荫下都是。 齐乐乐他们去的是后山,远远就瞧见山下的野草迎风摇曳、朝气蓬勃。 地头菇都是贴在地面上长的,得扒拉开野草才能找着。 小小一簇,如同一朵深绿色的花儿,伸手碰一碰,软乎乎得像是一包水,轻轻拉起来就是长长一片。 齐乐乐以前没少跟着外婆去野外摘,地皮菜可是外婆的小饭馆儿里每年春秋两季的热门菜啊。 除了地头菇,到了清明节前后,还有那婆婆丁、香椿、荠菜、水芹、榆钱儿等等,那都是与田园青菜完全不同的美味! 除了这些,还有艾糍,小小的一团绿色,甜甜糯糯的,可好吃了! 再过上一阵子,端午来了,又是一轮新的美食。 不行,打住! “这地头菇倒是肥厚。” 齐乐乐回头,瞧见谢子安正蹲在不远处,一本正经地看着她举在手里的地头菇,她默默地将地头菇放进小篮子里:“我也觉得个儿挺大的,所以忍不住多看两眼。” 谢子安也不戳破,就看着她微微笑着。 齐乐乐率先败下阵来:“我就是发了会儿呆。” “因为被人诬蔑?” “那倒不是,我哪有功夫想他们。” “那你想了些什么?” 今天的谢子安一点都不够体贴,齐乐乐看了他一眼:“我说我想的都是各种好吃的,你信吗?” 谢子安果然又露出那个好看的笑来:“信,你说的我自然信。” 齐乐乐转过头继续扒拉草丛。 “你倒是真不在意。” “在意什么?”齐乐乐顿了顿,道:“我以前就是太在意了,所以才会想不开。” “无关之人的无稽之谈本就不必理会。” 齐乐乐点点头,又问:“你怕吗?” “我怕什么?” “怕我被恶鬼附了身呀,大家不都在传吗?” “我还当你真不在意。”谢子安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恶鬼若如你这般,我娶了又何妨?” 齐乐乐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今儿太阳可真烈,晒的人面红耳赤! 第二十一章 地狱学的吗? “姐姐,快看,我摘了个大的!” 谢思娴欢快地跑过来,将手里的东西怼到齐乐乐眼前,她摘的这个虽然也是肥肥的一大团,可惜被小姑娘捏破了皮儿,绿色的汁水糊了她一手。 齐乐乐笑着接过来,夸道:“娴娴真厉害!” 谢思娴小脸儿红扑扑的,开心极了:“我再去找!” 两人眼睁睁看着谢思娴欢快地跑到谢子文身边,伸手就去抢他找到的地头菇,顿时明白她那个肥的是怎么来的,不由哑然失笑。 谢子安道:“我们婚期将近,我不好常来见你,等过了今日,就要等成亲那日再见了。” 齐乐乐一时没回过神:“啊?” “再过七日,就是我们的婚期了,莫非你忘了?” 齐乐乐赶紧地摇头:“没有没有!” 谢子安弯了弯眉眼:“没有就好。” 齐乐乐想起之前一直没机会提的事儿,斟酌半晌,问道:“你急着要孩子吗?” “嗯?” “就是那个,我们成亲后,你是不是立刻就要生孩子了?” 谢子安讶然道:“我是男子,如何能生孩子?” “不是你生,是我生!”齐乐乐有些恼羞成怒:“就说你想不想要孩子!” 谢子安静了一会儿,问:“那你想要吗?” 齐乐乐咬了咬唇,决定还是开诚布公:“想要,但不想这么早要。” “嗯,那就先不要。”谢子安笑道:“你自己都还是个小丫头呢,想什么生孩子的事儿?” 不知为何,齐乐乐就觉得面前这人不会骗他,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服气。 你嘴里的小丫头可比你还大四五岁呢!虽说也还没来得及出象牙塔接受社会的毒打,但也比你多吃了好几年的盐不是! 若是再加上四丫的记忆,那可足足比你大了一轮还有多呢! 谢子安还想再逗逗她,却见谢思娴又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谢子文,只得遗憾作罢。 地头菇本就不少,这么多人一起摘,没多久就够两大盘子了。 期间,齐乐乐还发现了不少其他的野菜,不过都还有些瘦小,可以等过阵子长肥了再来。 眼瞅着日头渐渐偏西,陈氏带着齐乐乐和赵氏先回去,其他人留着继续摘,回头让谢子安他们带回去给亲家也尝尝。 “等会儿煮个豆腐鱼汤,炒两盘地头菇,再烧个肉。”陈氏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他第一次带弟妹来我们家吃饭,这几个菜怕是不够,再宰只鸡。” 想起陈氏炖的鱼汤和鸡汤,齐乐乐果断道:“娘,今晚的菜我来做吧!我前阵子学了不少新做法,正想试试。” 前阵子学的?她都没离开过家,能去哪儿学?地狱吗? 陈氏和赵氏下意识就想到了一块儿,后背顿时窜起了一股子凉气儿。 齐乐乐就是诚心要把她们的思维往那上面带,毕竟,只有有过特殊经历,才能解释她突然多出来的知识和手艺不是? “其实那个地方跟你们想的不大一样,生前作恶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的人都还是好的,也跟我们一样要继续过日子的。” 赵氏吃了一惊:“做了鬼也要过日子?” “当然,不然大家整天没事儿做岂不会憋出毛病来?” 陈氏也被勾起了好奇心:“鬼也要吃喝拉撒吗?” “多少跟我们还是有些不一样的,等以后你们去了就知道了。” 这句话好似一盆冷水,瞬间把两人给泼清醒了,那鬼地方谁没事儿要去!这都还没活够呢!这么惦记死后的事儿干什么? 齐乐乐把人忽悠了一通,顺利拿到了今晚的掌勺权。 等回到家,陈氏径自拎了鱼去后院儿,几条大鱼在她手下,刮鳞抠鳃去内脏,不过片刻功夫就收拾得干干净净。 齐乐乐则忙着烧热水,顺便备好等下要用的调料。 赵氏则挽起袖子抓鸡去了,太老的母鸡不能要,公鸡也不行,挑挑拣拣半天终于选中了一只。 三人分工协作,干得热火朝天。 谢子安买的两块肉都是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一看就是个会吃的! 齐乐乐一边想着,一边麻利的将肥肉剔出来,准备熬猪油。 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植物油,但上溪村这边的人没有吃植物油的习惯,家家户户都是猪油。 陈氏收拾完鱼,打了个招呼出去洗地头菇了,这东西好吃就是太难洗,去小溪边用流动的水冲洗要轻松很多。 家里有两口锅,一边熬油,一边准备煎鱼,齐乐乐把鱼丢进热油的时候,那兹拉一声响,把后院儿的赵氏吓了一跳,三两下跑到前头来,手里还拎着扯了一半儿毛的鸡。 “怎么了?” 齐乐乐刚拿锅盖盖上鱼,嘴里道:“没事儿,我在煎鱼。” 赵氏在门外犹豫半天,终究还是抵不过好奇心,壮着胆子凑过来看了看,咂舌道:“这鱼还要用油煎呐?这得费多少油。” “这样两边煎过了,吃起来才香。” 赵氏听过就算,反正她是绝对不舍得拿油煎鱼的! 等齐乐乐揭开锅盖,一股子浓郁霸道的香味扑鼻而来,赵氏下意识就咽了下口水,她收回刚才的想法,逢年过节啥的,还是偶尔可以用油煎一次鱼的! 小心翼翼将鱼翻个面,柴火太大,鱼皮边缘有点煎过头发黑,但总体焦黄,看着特别有食欲。 齐乐乐很满意,等到这一面也煎成金黄色,往里面添水,慢慢炖煮。 另一边的猪油也熬得差不多了,猪油渣捞起来,撒点盐巴,喷香喷香的。 陈氏回来的时候,鱼汤刚煮成奶白色,里面透着点儿黄,她刚进院子就忍不住问了:“这么香的味儿?” 齐乐乐把豆腐切块儿放进鱼汤,正往里头加盐:“娘,再煮豆腐鱼汤呢。” 陈氏看了一眼,顺手抄起勺子尝了一口,咂摸了嘴,道:“好鲜,你这怎么做的?” “娘,四妹这是先用猪油把鱼两面煎了一轮儿,所以才这么香呢!” 陈氏抽了抽嘴角,难怪这鱼汤上面飘着一层油呢!感情这么来的! 不过想到今儿要招待客人,陈氏没说什么,只暗暗决定,往后可不能随便松口让四丫掌勺儿! 等鱼汤煮好,赵氏的鸡也弄干净了,齐乐乐开始准备做白切鸡,这白切鸡的做法并不复杂,就是火候要掌握好,千万不能大了,不然肉老了就柴,不好吃了。 陈氏原本也好奇齐乐乐说的新做法,但见她切了小半碗的葱段儿姜片,又抓了把八角和花椒粒,干脆利落地扔进锅里煮,转身默默退出了厨房。 赵氏一想到要跟齐乐乐单独相处就发怵,可偏偏又舍不得走:“娘,你不看啦?” “不看了,我去把猪食煮了,你学着就行。” 此刻的齐乐乐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彻底剥夺了在齐家再次掌勺的权力,她正一门心思盯着火候,这种柴火灶实在不好控火,还好有赵氏在旁边帮忙,最后总算是把白切鸡给煮出来了。 煮好的白切鸡,得迅速放进冷水里泡着,让它的口感更加的柔脆。 赵氏不懂齐乐乐的做法,只觉得这放了这么多料煮好的鸡又放到冷水去洗,实在是太浪费了! 结果这还不算,齐乐乐居然又豪迈地抓了一把花椒用冷油煎炸,虽说味道是真香,可这用料也太多了吧! 可赵氏不敢说啊!就只能这么一边心痛一边努力就着香气儿咽口水。 第二十二章 为什么娶我 天将黑时,齐大带着大家进了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子浓郁霸道的香气,光是闻着这味儿口水就要流出来了。 等到进了屋,正中央那张大方桌上,奶白色的豆腐鱼汤摆在正中央,周围有淡黄色的全鸡被切成一条条拼在一起、酱红色的红烧肉晃晃悠悠、黑黝黝的地头菇炒腊肉,还有一盆黄澄澄的鲫鱼蒸蛋。 谢子安甚至听见了周围好几道吞咽声,他不由勾了勾唇角,这丫头倒是越来越有点儿意思了! 亲眼见证这一桌子菜是怎么做出来的赵氏已经麻木了。 在得知家里仅有的那么一点子调料都被齐乐乐一扫而光之后,陈氏也是一脸平静。 然而这种麻木平静在吃到菜肴后瞬间被打破。 太好吃了!除了太费调料,实在是挑不出别的毛病了! “娘,要不,我们三个月吃一回吧!” 陈氏一眼横过去:“做梦!一年吃一回还差不多!” 齐乐乐:“……” 齐家吃饭惯来都是男女分桌,齐大他们在厅里吃着,陈氏她们几个就在厨房的小桌上吃。 菜倒是都一样,就是分量不同,但今天有谢思娴在,陈氏盛的量也不少。 谢思娴挨在齐乐乐身边,捧着碗一口一口喝着鱼汤,喝得一脸满足,偶尔还不忘哄一哄准大嫂:“姐姐做得太好吃了!我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鱼汤!” 齐乐乐笑着刮了下她的小脸蛋儿:“喜欢就多吃点。” 谢思娴用力点头。 这顿饭,所有人都吃了个肚子滚圆,连向来把好东西留给孩子们吃的陈氏都忍不住吃撑了,可见这一桌子菜有多下饭了! 吃过饭,谢子安起身告辞,齐乐乐主动请缨,送他们到门外。 “谢大哥,我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谢子安颔首,转头吩咐:“你们几个去那边等我。” 等到弟弟妹妹们乖乖走出一段距离,他道:“想问什么?” “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答应娶我。”齐乐乐直直看着谢子安的眼睛:“你明明有更多更好的选择不是吗?” “我说了你就信?” “你说着,我听着。” 谢子安笑道:“我到了娶妻的年纪,我爹给了我两个选择,他挑,或是我自己选。样貌配得上我,又不会偷偷看我的,只有你了。” 这奇葩的选妻理由! 可这奇葩的理由却莫名的安抚了齐乐乐有些不安的心。 她嘴角不自觉翘了翘,却哼了一声:“那可未必,也许我偷看了你没发现呢!” 谢子安笑道:“那不是正好?” 论脸皮,齐乐乐甘拜下风! “如此,你可以安心待嫁了吗?” 齐乐乐面上一红,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要回家去了。 “我也有一个问题。” “你问。” 谢子安道:“今日这一桌菜都是你做的?” 齐乐乐不答反问:“好吃么?” “人间美味!”谢子安从不吝啬夸奖:“安心在家等我,不要多想。便是冲着你这手厨艺,我也绝对会把你娶回家的。” 回应他的,是砰的一声关门的声音。 谢子安立在原处,突然抬手捂住眼睛,闷声笑了许久。 为什么会娶她?是因为投湖那日她那绝望的眼神吧。 明明初见时,那双杏眼含笑,能甜进人的心砍儿里,不过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那双美眸便如明珠蒙尘,再也没了半点光彩。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决定跳进湖里的那一刻,他就在想,若是能把她拉出泥潭,重新绽放,便是娶了又何妨? 如今,倒是庆幸那一日突如其来的冲动。 第二十三章 你不是四丫 “二哥,你怎么不说话了?” 准大嫂眼瞅着都把门板儿拍大哥脸上了,自家二哥居然都没什么反应,这不合常理啊! 谢子言的语气满是沧桑:“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还能说什么?” “不是因为今晚这顿美食?” 谢子言断然道:“当然不是!你二哥我是为了一顿美食折腰的人吗?” 谢思娴扬起小脸儿:“二哥,今晚这一大桌子菜都是姐姐一个人做的哟!” 谢子言静默片刻,问:“婚期还有几日?” 谢子文在心里默了默,道:“七日。” “哦。” …… 齐乐乐转身回屋,发现不过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院子里静悄悄的,好似刚刚的热闹都是虚幻一般。 知道自己这是遭人嫌弃了,齐乐乐自嘲地耸了耸肩,径自回房去了。还好她不是四丫,否则那傻丫头又该伤心了。 刚进门就觉得不对,屋子里有人! “谁!” 原本坐在桌前的人站起了身,这身形一看就是齐小财。 “你不是四丫!”齐小财一字一句道:“说,四丫在哪儿!” 齐乐乐将手背在身后,从空间里抓了块石头紧紧握住,这才道:“曾经的四丫早就被你们给逼死了!” 齐小财的呼吸沉重:“你到底是谁!” “我是来替四丫报仇的恶鬼!” “放屁!这世上哪有恶鬼!” 齐乐乐冷笑一声:“你都知道,还问什么?我不是四丫我还能是谁?” 齐小财摇头:“你不是四丫,四丫不可能是你这样的,更不可能愿意嫁给那小子。” “怎么就不能是我这样的?”齐乐乐道:“我都被你们逼着死了两回了,怎么着,还要我继续窝窝囊囊地被你们逼死第三回?” 齐小财低吼:“我没逼你!” “我们明明是兄妹,你却逼着我乱、伦嫁给你,不是逼着我死?” “我们不是兄妹!没有乱、伦!” 齐乐乐冷冷道:“这话,等你死了去跟阎王说吧。” 齐小财的胸口一起一伏,眼睛一片血红。 “你觉得我变了,是因为我已经不再拿你当哥哥了,你不配!” 齐小财哪里受的住这话,猛地冲上前,伸手就要去抓齐乐乐。 齐乐乐扬起手里的石头就要往他头上砸,却听到房门被猛地推开,几道身影冲进来按住了齐小财。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今晚的月光很亮,透过窗户落在众人的身上,影影绰绰,看来躲在门外偷听的人还不少。 齐乐乐冷着脸,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我累了一天,想睡了。” 明明是极普通的一句话,却让在场的人生生打了个寒颤。陈氏嘴皮子都有点儿不那么利索了:“老三浑,你别跟他计较,我们这就出去,你好好睡一觉,别多想。” “好,谢谢娘。” 陈氏应了一声,兄弟两个拖着齐小财把人给强拽了出去,齐大本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长叹了一声,摇头走了。 齐乐乐走上前,将门闩插上,那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好似落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这一刻,齐家所有人都明白,以前的四丫怕是回不来了,也是,都在鬼门关了转两趟的人了,又怎么可能还会像以前那样天真单纯、乖巧可爱呢? 这一晚,对齐家众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夜。 …… 花开两只,各表一枝。 谢子安带着弟妹进了家门,就见院子中央的木雕桌上摆着一碟子花生,一小壶酒。 谢岱坐在桌边,悠悠叹了口气:“你们回来了。” 谢思娴尚不懂人间真实,欢快地跑过去:“爹爹!我刚刚吃了好多好吃的。” “哦?”谢岱笑容和蔼:“都吃了些什么?” 谢思娴掰着手指头开始数:“有白切鸡、豆腐鱼汤、鲫鱼蒸蛋,有红烧肉,对了,还有腊肉炒地头菇哟!” “来跟爹说说,都是什么滋味?” “好!” “……” 谢子安默默抚了抚额头,准备回房去了。 “子安。” 谢子安身形一顿:“娘。” “我想跟你说说话,可好?” “好。” “我今日听了几句闲言碎语,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想听你讲给我听听。” 谢子安笑道:“娘想听,等过几日她来了我们家,让她慢慢跟你讲。” 美妇人看了他一会儿,也露出几分笑意:“那丫头很合你心意?” “很合我心意。” “看出来了,你这几日都不着家了。” 谢子安摸了摸鼻尖:“她手艺特别好,娘也会喜欢的。” 美妇人的眼睛果然亮了,道:“你喜欢的,我当然也会喜欢。” 谢子安也不戳破,笑道:“那娘可以去管管爹吗?他正拉着娴娴要她讲饭菜有多好吃。” 看着他轻快的笑颜,美妇人的笑容也真切了几分:“我对那白切鸡也有几分好奇,正准备去听听的。” “……” 最终,谢子安只道:“娘开心就好。” …… 哪怕一宿未眠,第二天依旧还是要早起干活儿的,齐大挂着青黑的眼圈儿随便扒拉了点吃的,就带着哥儿三个下地去了。 走在路上,难免遇到左邻右舍,放在平时,少不得要打个招呼聊上几句。 可今天,但凡遇到熟人,要么就是撇过头当没看见,要么是加快脚步,恨不得一溜烟跑了。 更有甚者,远远看到他们,竟然扭头就走,直接换了条道儿! 齐大:“……” 半路遇上齐壮,齐壮叹了口气:“老二,我实在是找不到木匠工匠了,怎么办?” “是不是最近要改房子的人太多了?” 齐壮看着他眼底的黑眼圈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了:“他们不肯给你家做。” 齐大沉默了,良久,他道:“要不你先做吧,我家的回头我自己看着弄。” “也行,窗户我多订两个,回头我们自己装。” “也好。” 齐乐乐永远也想不到,就是这么一场平凡无奇的集会,不止让她的凶恶之名横扫十里八乡,甚至在不算久远的将来,传遍整个帝国! 天知道,她的初衷,真就只是为了震慑一下那些长舌妇,以及为自己远超这个时代的知识找个比较能让人接受的理由罢了。 第二十四章 谢家退亲了吗? 同往常差不多的时间出了房门,齐乐乐本以为家里没人,却没想陈氏正坐在院子里纳鞋底,听见动静,她头也没抬:“给你留了饭,快去吃吧。” 齐乐乐挑了挑眉:“好,谢谢娘。” 陈氏动作一顿,似乎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她:“你要还认我这个娘,就别这样说话。” “你还要我这个闺女吗?” “不然我还能把你叉出去?”陈氏道:“我把你捡回来,养了这么多年,你不是我闺女还能是谁闺女?” 齐乐乐轻轻嗯了一声,转身吃饭去了。 等吃过早饭,陈氏又忙着给她比划尺寸,准备做嫁衣,好似昨晚的事情没有发生一般。 齐乐乐也乐得装傻,继续如前几日那般,没事儿帮着干点家务,然后在齐大他们回来之前进房间。 只是今天给她送晚饭的人是陈氏。 “你二嫂娘家弟弟昨儿相看好了人家,想趁着春耕前把事儿给订下,实在忙不过来,非把她找回去帮忙了。” 难怪一整天没见着赵氏的人影,原来是躲回娘家去了。 齐乐乐笑了笑:“那要恭喜二嫂了。” 陈氏道:“放心,你出嫁前她肯定会回来的。” “嗯。” 陈氏也找不出别的话来,便和齐乐乐对着闷头吃饭,等吃完饭端了碗筷就走:“你早点睡吧。” “好。” 等陈氏离开,齐乐乐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明明出了口恶气,她这心里却始终有股子说不出的哀伤失落感,齐乐乐捂着胸口,暗暗猜测,这股子情绪是否来自四丫呢?只有她心里还是惦记着这些亲人的。 接下来这几天,日子过得分外平静,叫齐乐乐都有些不适应了。不过她也趁着这难得的空闲,把空间里的田地都种上了粮食。 等成亲之后,她很大可能就要跟谢子安同住了,到时候未必能找到那么多时间进空间,这一批的作物最终是个什么收成,得听空间由命了。 眼看着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了,陈氏终于把齐乐乐的嫁衣做好了:“来试试吧。” 说是嫁衣,其实也还是平日里穿的款式,只是布料用的大红色,普通百姓哪里穿的上凤冠霞披? 饶是这么一件普通的大红色衣裳,穿在齐乐乐身上却惊艳极了,陈氏绞尽脑汁,却也只想得出我闺女真美这么一句话。 “他爹!快来看看你闺女!” 喜事将近,齐大他们这两天也没再去地里干活儿,今儿正在家挂红灯笼,听到陈氏喊,父子几个下意识就看过去,下一刻也有些惊呆了。 齐乐乐到底年轻,这些天好吃好喝地养着,脸上多了些肉,气色明显好了许多。平日里穿着灰扑扑的衣服还瞧不大出来,这会儿换上大红的嫁衣,脸蛋儿都带了几分红润,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齐小财目不转睛盯着她看,眼珠子都快要凸出来了。 陈氏瞧见他的眼神儿,暗骂自己多事,忙把齐乐乐往屋里拉:“赶紧的脱下来,别弄脏了。” 齐乐乐自然也察觉到了齐小财的眼神,像是一头豺狼一样,黏糊糊的叫人恶心。 …… “娘,谢家退亲了吗?” 柳氏道:“没有,这几天有不少人去了谢家,苦口婆心地劝,但他们油盐不进,只字不提退亲的事儿,听说昨儿还有县城里专门做流水席的厨子过来跟他们商量菜单。” 王氏怒道:“四丫她就是个厉鬼!他们居然还不退亲,这是想害死子安吗?” “什么厉鬼不厉鬼的!别乱说!” “我怎么就乱说了?现在这事儿还有谁不知道的?” 柳氏道:“当天你不是也在场的?四丫明明就没说什么。” “她要不是厉鬼,怎么可能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 柳氏头疼地看着面前状若癫狂的女儿,她要早知道谢子安最后会娶四丫,打死她都不会跟齐家开亲! 两人正说着话,王老秀才回来了,王氏看到爷爷,顿时眼睛一亮,道:“爷爷,你是秀才,大家都相信你,不如你号召大家去把那个厉鬼抓起来烧了吧!” 王老秀才板起脸:“什么厉鬼?” “就是四丫啊,她就是个厉鬼!如今还想要嫁去谢家害人,爷爷你一定要阻止她!” 啪的一声! 王氏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娘亲。 柳氏的脸色却比她更难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毒?连人命都不放在眼里了?” 然而柳氏的这番举动终究还是迟了。 王老秀才气得手都在发抖:“老夫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到头来竟然养了这么个孙女!” “当初你寻死觅活,老夫豁出去一张老脸替你去求亲,面子里子掉了个精光!如今,你还要老夫锤了这身傲骨去帮你谋财害命?” 王老秀才气得甩袖而去。 王氏被王老秀才娇宠着长大的,何时听过这种重话?整个人都是懵的。 柳氏气急,压低了声音道:“你当只有你想她死?那二柱家的从集会回去就躺着起不来了,口口声声说是中了邪,结果谢子安亲自请了花婆婆上门。” “这事儿我没告诉你,是不想你伤心,谢子安对那四丫是真上了心的!花婆婆那是一般人能请得动的?她当着众人的面说四丫是人不是鬼!不然你以为光凭陈氏把她锁在家里不出去就能保得住她?” 王氏如遭雷击。 片刻后,王氏的爹进了门,怒气冲冲道:“你们娘俩做了什么混账事儿,把老爷子气成那样?连家都不愿意待了,说要住学堂里去!你们让我的脸往哪里搁!” 柳氏一听,哪里还顾得上闺女,忙转身去哄着丈夫,还要琢磨怎么把老爷子请回来,他们一家子可都是靠着老爷子过日子的啊! 王氏一个人静静坐在房里,心里的不甘和恨意,渐渐交织成一张大网,把她困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第二十五章 往死里揍 齐乐乐对家门以外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直到成亲前一天上午,她刚从空间里出来,听见陈氏在院子里叫骂,她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才明白原来是大家明儿不打算来吃酒了,所以提前来送礼。 齐乐乐起身出去,见院子里放着不少瓜果蔬菜,零星还有些鸡蛋和最多两指宽的肉条,再好的却没了,也难怪陈氏会生气。 不来吃酒席也就算了,这随礼也太寒碜了。 陈氏气得够呛,本不想当着齐乐乐的面让她听了不痛快,可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去:“你说这些人,一个个都黑了心肝啊!死了肯定是要下地狱的!” 齐乐乐提醒道:“娘,他们不来吃酒席,那我们订的肉可以退吗?” 嫁闺女一般会在中午办酒席,齐大和陈氏夫妻两这些年在上溪村儿的人缘还是很好的,少说十来桌应该是有的,算下来得不少肉,需要提前跟人订才行。 听齐乐乐这么一说,陈氏猛拍大腿,也顾不上骂了,喊上齐大就急匆匆出了门。 陈氏前脚走,齐小财后脚就拎着鱼篓子回来了。酒席少不得要鱼,齐小财揽了捞鱼的差事,这几天一直都在湖里忙活。 齐乐乐只当没瞧见,转身就往房里走。 这态度着实惹恼了齐小财,他目光一沉,扔了鱼篓子就要去抓齐乐乐。 齐乐乐一直注意着身后的动静,见他追过来,她微微侧身,抓住齐小财伸出来的手,抬脚切入他两脚之间,用臀部顶住他的腰部,将他拉近,一个过肩摔直接把他扔过去了! 起初齐小财的内心是狂喜的,以为齐乐乐终于回应他了,在手臂被那双小手握住的时候,他全身都放松下来了。 却没想到下一刻,整个人天旋地转,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摔倒在地,全身后背都火辣辣的疼。 把人摔倒,齐乐乐抄起木棍就往他身上砸,净找些软肋的地方下手。 齐小财咬着牙不出声,齐乐乐也咬紧了牙关使劲儿揍。 两个人好像都在杠着一口气,谁都不肯先认输。 王氏推门进来的时候,冷不丁儿看到的就是齐乐乐往死里揍齐小财的画面,吓得她差点儿从院门摔出去。 见到来人,齐乐乐抬了眼皮子,眼底的恨意没有半分收敛,就这么直晃晃地冲着王氏看过去。 王氏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跌坐在地,张了张嘴,想要高声尖叫,却发现竟然出不了声! 面前这个眼珠子都红了的人,她不是四丫,绝对不是四丫,她是恶鬼!真的是恶鬼! 眼看着齐小财已经躺在地上起不来了,齐乐乐后退两步,拿棍子指着他:“再对我动手动脚,我就不是拿棍子招呼你了。” 齐小财哑着嗓子低吼:“你到底是谁!” “你说我是谁?我还能是谁?”齐乐乐冷冷道:“我的好哥哥,你以为我是怎么从地狱里一层一层爬出来的?你以为那些厉鬼为什么会放过我?靠单纯善良和听话容忍吗?” 院子里一片寂静,齐乐乐扔了手里的棍子,居高临下看着齐小财:“明天我就要嫁出去了,如果你们还认我这个妹妹,将来我们就常走动;若是不想认我,我也不会回来惹人嫌。往后每年三节我会让人送到,就当远房亲戚走着吧。” 这话,不仅仅是说给齐小财听的,也是说给不知何时已经回来的齐大和陈氏听的。 第二十六章 彻底消失 齐乐乐说完,转身干脆利落回了房。 靠在房门上,她嘶的一声,抬起一直垂在身侧发抖的手,只见虎口一片血肉模糊,都是刚刚打齐小财的时候弄伤的。 用空间里的泉水冲了下伤口,翻出谢子安给的膏药厚厚涂了一层,齐乐乐长舒一口气,躺在床上发呆。 她想打齐小财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刚刚要不是齐小财自己送上门,让她打了个措手不及,以齐乐乐如今的体能,是万万不可能把人这么一顿胖揍的。 今儿这一顿打,算是把这个家平静的假面给彻底撕破了,不过这样也好,话都说开,将来怎么相处,全看齐家人的意思。 毕竟齐家对四丫不只有养育之恩,当年的情况,若是没有陈氏抱她下山带她回家,她未必能活过那个夜晚,这是救命的恩情。 虽然四丫已经被他们给逼死了,可齐乐乐却穿过来占了四丫的身体,从今往后,她就是四丫,属于四丫的一切她都得接受。 更何况,这里是古代,讲究至亲至孝的地方,亲缘关系不可能说断就断。 在出嫁前让齐家人看清她如今的真面目,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一堆,齐乐乐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梦里,有个瘦瘦小小的丫头正等着她。 “姐姐。” 齐乐乐看着面前十分眼熟的人,问:“你是四丫?” 四丫点点头:“我是四丫。” “是我占了你的身体所以你只能在这里?” 四丫摇头:“我已经死了,而且马上就要走了。今天来,是想谢谢姐姐,也有些话想跟姐姐说。” “谢我什么?” “谢谢姐姐让我看清了很多人和事,也谢谢姐姐帮我出气。姐姐做了很多我不敢想、不敢做的事,现在想想,也是我自己以前太傻太没用。” 齐乐乐道:“不怪你,你只是太善良了。” 四丫笑了,露出两个小酒窝:“姐姐,你是个大好人,谢大哥也是个好人,你嫁给他,你们以后一定会好好的。” 齐乐乐心下一动:“你喜欢他吗?” 四丫摇摇头:“我就见过他三次,一次是他们刚来村里的时候,我给他们指了路,一次是我被人欺负的时候,他帮了我,最后一次,是他救了我。” 齐乐乐莫名松了口气。 四丫又道:“我时间快到了,姐姐,爹娘他们虽然养大了我,但我已经死了,姐姐不是我,不必为了我受委屈。” “姐姐以后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吧!我想姐姐活得开心些!不要像我一样。” “放心,我会的。” 四丫的身体越来越轻盈通透,最终化成了一阵风,消失不见。 齐乐乐感觉心里一松,旋即又有些怅然若失,似乎有什么东西永远地失去了。 她知道,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四丫了。 …… 齐乐乐是哭着醒来的,眼底说不出的哀伤,把原本攒了一肚子话的陈氏看得心都软了。 “怎么睡个觉也哭了?” 齐乐乐下意识看了眼门的方向。 “你刚刚没锁,我顺手推开了,就想进来看看你。”陈氏说着,伸手就要去摸齐乐乐。 齐乐乐撇过头,坐起身,抹去了脸上的眼泪:“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氏一僵,闺女的态度明显不一样了,比之前多了几分疏离,她知道,这个闺女终究跟她有了隔阂。 “小财是个混账东西,你那一顿打得好。” 齐乐乐微垂着头,没有吭声。 陈氏又道:“你说的那些话我和你爹都听到了,你是我们的闺女,到死我们都是认的,往后你要是想回来,这里就是你的娘家,你要是不愿意回来,我和你爹也不会怪你。” 这就是把皮球又踢回来了,这陈氏果然是个聪明的。 齐乐乐点点头:“我记着了。” 陈氏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齐乐乐的内心平静无波,属于四丫的那份感情已经消失了,她对齐家再没有半点眷恋。 有些人,一旦不珍惜,就会永远的失去了。 有些事,一旦做下了,就再也没了回头路。 …… 齐小财捂着脸在地上躺了很久,身体上的剧痛完全遮盖不了内心的撕裂。 他从来没有如此深刻的意识到,他的四丫,他爱到了骨子里的四丫,再也不可能属于他了,当初那个跟在他身后会甜甜软软喊他三哥的小姑娘,再也回不来了! 而这一切,都是他亲手造成的! 王氏失魂落魄地坐在房里,刚刚的景象一直在她的眼前浮现。 齐乐乐就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眼珠子通红,脸上还带了点点血迹,明明是那么漂亮的一个小丫头,却冷着一张脸,名无表情地举着那么粗的棍子,就那么一下一下地往齐小财身上砸。 就好像她砸得那个人不是她的哥哥,而是个什么畜生一样! 齐小财那么粗壮结实的一个人,被她一个丫头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躺在地上一动都不能动! 娘说得对,齐乐乐不能惹,也惹不起! 第二十七章 就这样吧 齐壮和刘氏过来的时候,整个家里静悄悄的,明明屋里那么多人,却一点声儿都没有,这哪里像是明天就要嫁闺女的人家啊! “这是怎么了这是?”刘氏说着,似乎看到什么,吓了一跳:“这怎么还有血呢!” 陈氏捡起那根带了点儿血的木棍随手扔到角落去:“没,刚刚撵鸡呢。” 刘氏拍拍胸脯:“我们是过来帮忙的,其他人还没来吗?” “来什么啊!都不来了。” 刘氏一惊:“怎么回事?” 陈氏冲着院子那边儿努了努嘴:“这小半天儿的功夫来了一波又一波,都说明儿有事来不了了。” “那来做事的人呢?” “烧饭婆子一个说闪了腰一个说摔了腿,总之就是不来了。” 刘氏一时无语,按理说嫁娶这种大喜事,需要帮忙的人可多了!之前齐小金齐小银成亲的时候,齐家可是热闹了好些天!哪里像如今这样,冷冷清清的,要不是门口挂了红灯笼,都不知道这家要办喜事! “那现在怎么办?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了啊!” “我也不知道,这一时半会儿的,我能找谁去?”陈氏说着说着,竟然哭了出来:“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命苦,这好端端的一个家,怎么就非要闹出这么多事儿来!啊,我做错了什么?我还不是想着这个家能好好的!” 刘氏嫁过来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见到陈氏这幅模样,哪怕当初齐家闹出那么大的笑话,也没见她哭过,如今就好像被人抽了脊梁骨,整个人都丧气起来。 “谁家还没个坎儿呢……”刘氏说着,有些说不下去了,实在是齐大家的这事儿,它不好说啊! 四丫那天的模样、说出来的话,搁谁谁不怕呢?她要不是个当大伯母的,她也得躲远点儿不是? 后院里,齐壮听完齐大的话,指着他就骂:“你就是糊涂!就齐小财那样的,早就该往死里揍一顿了。四丫她就一个丫头片子,不过说两句气话,你个当爹的还拧巴上了?” “你要这么冷冷清清把四丫嫁出去,你就真成全村笑话了!四丫这辈子都抬不起头!” 外头刘氏也劝道:“大喜的日子快别哭了,把四丫好好的嫁出去才是要紧。” 陈氏就是那口气憋得难受,哭过之后也知道事儿不能就这么摊着。 刘氏见她止了哭,又道:“这会儿还早,我们先去找烧饭婆子,大不了多出点银子,总有人愿意来。” 陈氏抹了把眼泪:“好。” 刘氏突然想起一事,问:“那喜婆呢?喜婆明天来吗?” 陈氏摇了摇头。 “这出嫁哪能没喜婆啊!酒席先放一边,把喜婆找了再说!” 言罢,刘氏冲着齐壮和齐大喊道:“你们两盘算下明天能来哪些人,估摸下得多少桌。” 陈氏打断她:“别盘算了,基本都不来了,就看自家亲戚能来几个吧。”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饶是刘氏都有些上火了,这些人至于吗?大家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把事儿做得这么绝? “娘,大伯母,就这样吧。” 陈氏没吭声,刘氏这会儿倒是有些心疼起侄女儿了:“怎么能就这样呢!乖,你回屋里歇着,我跟你爹娘还大伯再商量商量。” 齐乐乐道:“不是诚心来祝福的,何必非要请他们来呢?” 理是这个理儿,可…… “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儿,怎么能不请客人呢?” “为什么非要请客人呢?我又不跟他们过。” 刘氏有些哑口:“这,谁家成亲不是热热闹闹的?” “我不一样,他们怕我,就算来了,心里八成也是在咒我,这样的客人请上门,我们还要好吃好喝的供着,不亏吗?” “亏!老娘亏大发了!”陈氏道:“四丫说得对,不来拉倒!老娘还懒得招呼呢!” “娘想明白了就好。”齐乐乐露出个笑来:“我大喜的日子,我高兴就行,何必还要管别人怎么样呢?” 刘氏看看齐乐乐,又看看陈氏,虽然总觉得这事儿不能这么算吧,可她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话来劝回去。 陈氏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齐乐乐道:“酒席我们弄好吃些,让上门的客人们吃饱喝足,然后我漂漂亮亮地出嫁。” “成!” 刘氏一把拉住陈氏:“成什么成啊!那喜婆呢?总不能不要喜婆吧?” 齐乐乐正要说话,却听到门外响起敲门声。 …… 这天傍晚,村中央那棵大树下的人又多了起来。 “明儿齐大家的喜事你去吗?” “不去不去!不嫌瘆得慌啊?四丫那么邪性!” “你跟齐大家的不是走得近么?你也不去?” “我倒是想去,可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万一有个什么,我家里可怎么办?” “哎哟花婆婆不都说了她是人?” “这可说不准啊!想想那二柱家的,至今还下不来床呢!” “可不是!” “哎,那齐大家的人还不错,我们都不去是不是不好啊?” “要去你去,我是不敢去的。” “等四丫嫁了以后我再去跟她赔个不是。” “对,等四丫不在了我再去!” “……” 很快,夜幕低垂,众人心满意足回了家,既然大家都不去,那就不用怕陈氏怪罪了,她还能把全村儿的人都恨上不成? 第二十八章 迎亲 说是这么说,可第二天上午,依旧有很多人在探头探脑地张望着,想看看谢家娶亲的阵仗。 而谢家也确实没有让大家失望,一大早,热闹的敲锣打鼓声一阵高过一阵,一大列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在村子里走过。 为首的谢子安坐在高头大马上,长发高高束起,戴了顶玉冠,身着大红色的新郎服,本就白皙的他愈发地玉树临风、俊逸非凡。 莫说是那些没成亲的黄花闺女,就是刚成亲没几年的媳妇们也都纷纷看红了脸。 长那么好看,作孽哦! 年长些的婶儿们啧啧叹了几声,随即看向了他身后那长长的队列。 这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谢家竟然还请了人雇了轿子!他们村儿怕是好几年都出不了这阵仗吧! 雇一顶轿子可得好些钱呢,倒不是出不起这个银子,而是不舍得花在这头上。 轿子的后面,还跟了足足八个吹喇叭的!难怪敲锣打鼓的声音震天响! 看热闹是人骨子里的天性,更何况这样的阵仗,迎亲队伍后面不知不觉就跟了不少人,全然忘了昨晚还打定主意不去齐大家呢! 今日的谢子安一扫平日里的温润亲和,整个人有种高高在上的逼人气势。 他骑在马上,昂首挺胸,肆意张扬,将整个上溪村儿都绕了一圈儿,差不多让所有人都瞧见他这娶亲的阵仗了,这才慢悠悠停在了齐家门口。 齐大带着齐小金和齐小银早早就等在那儿,看到迎亲队伍的瞬间,齐齐吸了口气,饶是早有心里准备,也还是被这阵仗吓了一跳! 齐乐乐面无表情地坐在闺房里,她三更天就被陈氏从被窝里拉出来,被按着沐浴更衣,然后就成了喜婆手里的提线木偶。 昨天,就在她准备说喜婆不要也罢,就听敲门声响。 谢家不仅送来了喜婆,还送来了两个厨子,说是一早去县城里请来的,结果家里来客少,所以匀两位给他们家。 这话也就哄哄别人,齐乐乐是一个字都不信的。谢子安看着斯文有礼,心眼子多着呢,八成是猜出他们家的窘境了,所以做了两手准备。 不然,厨子请多了,难道喜婆还会请多?男方又不用请喜婆! 而且他请的这位喜婆绝对不便宜!因为事儿是真多啊!打从齐乐乐见到她,就没见她停过嘴,吉祥话一套一套的,弄的人都不好意思拒绝。 刚刚这喜婆还想给她开面,原本听吉祥话听得昏昏欲睡的齐乐乐瞬间就清醒了!开面她知道的,必须不能开啊!真的会痛死人的! 喜婆劝了半天,好话说尽,见她实在是不乐意,问了当娘的也说随她去,只得遗憾作罢,心里头暗暗想着:这么任性的小丫头,也得亏是模样生得好,不开面也能看,否则哪里能行呢! 别说,这喜婆话虽多了点,手艺是真不错,梳妆打扮她都会,齐乐乐在她手里,简直美出天际,一旁的陈氏和刘氏看得都移不开眼。 自打昨天那两个厨子来了,酒席的事儿就完全不用陈氏操心了,她也没闲着,将齐乐乐的嫁妆都好好收拾了一番,临了还补了10两的陪嫁。 到如今,她自己都分不清对这个闺女到底有没有亏欠了,只是一想到她嫁出去之后,可能将来都不愿意回娘家来看看,这心里头就说不出的难受。 刘氏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陈氏给四丫准备的嫁妆也太多了吧!就算谢家给了三十两的聘金和大几两的聘礼,也不用回那么多嫁妆过去啊!人谢家又不缺这点儿银子! 可刘氏聪明的没有多嘴,这齐大家的事儿啊,简直就不按常理来! 喜乐响起的时候,齐乐乐猛地偏头看向窗外,喜娘笑道:“新姑爷来啦!” 齐乐乐感觉自己的心跳一点点加快,胸口有些胀胀的,带了点酸酸甜甜的滋味,既盼着早早能见到谢子安好离开齐家,又担忧即将到来的新生活。 喜娘不知何时退了出去,陈氏走到齐乐乐身旁,拉着她的手,红了眼圈儿:“你嫁过去以后,要好好的,要是谢家对你不好,你要记得回来找我,我总归是你娘。” 齐乐乐点点头,轻声道:“我记着了,谢谢娘。” 陈氏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越看越觉得好看,越看越不舍,回想昔日种种,眼泪不自觉就落了下来。 千言万语抵不过清泪两行。 这份真挚的情感终于让齐乐乐也哽咽起来:“娘,你别哭,我们就在一个村儿,有空我会回来看你的。” “有你这句话,娘就安心了。”陈氏抹了把眼泪,道:“还有个事儿,娘要跟你说说,你过来。” 齐乐乐侧头靠过去,陈氏在她耳边低语,还没听上两句,她的脸就瞬间红了个彻底。 陈氏也有些不自在:“好了,我说着你听着,总归也不用你主动去做什么,知道这么回事儿就行。” 齐乐乐红着脸,默默点了点头。 她万万没想到,古代寻常百姓女子的性知识竟然要等到出嫁前由娘亲口口相传。 第二十九章 一定要娶 杜兰秋在齐大家门外踌躇了很久,她没想到今天会有这么多人来看热闹,还都挤在门口不进去。 眼看着里面接亲的人酒席都快吃完了,到时候就要闹嫁妆接新娘走了,杜兰秋咬了咬牙,从人群外往里面挤。 “哎哟!你挤什么啊!怎么是你?” “你这丫头怎么来了?” 左右这些人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杜兰秋咬着牙不去理会,闷头挤出人群,径自就往齐大家里去了。 齐小金正在陪酒,冷不丁儿一抬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一时间有些恍惚。 等回过神,再端起酒盅的手竟然有些抖。 杜兰秋低着头,避过院子里的众人,找到刘氏:“婶儿,我想陪陪四丫,送她出门。” 刘氏看到她也有些意外,但想到如今终于有个人来陪四丫出嫁也是好事,便领着她进屋去了。 喜娘正等在门外,瞧见她们来,当即就拉着杜兰秋的手往房里带。 瞧见屋里母女两都挂着泪,喜娘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忙说了几句吉祥话,又道:“这么漂亮的新娘子,老婆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呢!可千万别哭花了妆,等会儿还要去给新姑爷开开眼呢!” 转脸又对陈氏道:“大妹子,你可真会生养,这么好看的闺女,换了我,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 三两句话把陈氏和齐乐乐都给逗笑了。 陈氏抬头,瞧见杜兰秋,笑容一顿,还不等她开口,杜兰秋道:“我答应过四丫,要来陪她出嫁,等她上了花轿我就走。” 齐乐乐是知道她的,在四丫的记忆里,杜兰秋是唯一的知心朋友。 只是这杜兰秋也有些命苦,亲爹十年前进京赶考,自此了无音讯、生死不知。亲娘忧思过重,身子骨儿一直不大好,又因为只生了个闺女,被婆家嫌弃,也被娘家挤兑。 也是因为这,她明明跟齐小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生生被陈氏棒打鸳鸯,自此跟四丫也断了来往。 当初齐小金闹着要娶四丫,或许也是带了几分赌气在里面。 她今天能来,齐乐乐是有些意外的,毕竟她和四丫约定陪彼此出嫁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更何况齐乐乐如今的名声还很凶恶。 同刘氏的想法相似,陈氏也给了杜兰秋个笑脸:“那你们小姐妹好好说说话,我先出去看看。” 今天来陪齐乐乐出嫁的人几乎没有,偶尔有几个长辈过来,也是给了压箱红包就匆匆离开了,就连齐大的亲娘、齐乐乐的奶奶,都是坐了会儿就找借口走了。 只有刘氏待得时间最长,在喜婆给齐乐乐梳头发的时候还落了几滴泪。 喜婆许是被叮嘱过,对此只字不提,愣是凭借一己之力维持着房里的热闹气氛。如今终于等到一个陪新娘子的人,她可算是能歇会儿了! 齐乐乐笑道:“谢谢你今天能来,我很高兴。” 杜兰秋盯着她看了会儿:“你真的是四丫吗?” 齐乐乐想了想,道:“我是,也不是。” 杜兰秋蹙眉,似有些不解,不过片刻后,她释然了,坐到齐乐乐身旁:“算了,你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至少不用再被人欺负。” 齐乐乐其实挺喜欢这姑娘的性格,虽然她过得也并不顺遂,但她比四丫坚强多了,如果她没跟四丫断了往来,四丫未必会想不开寻死。 “你今天愿意来,那我们以后还是好姐妹吗?” 杜兰秋瞪了她一眼:“你说呢!” 齐乐乐笑道:“我觉得是!” 杜兰秋也绷不住笑了:“嫁给谢子安就那么高兴?以前也没听你提过他啊!” “以前跟他没来往。” “那你们怎么认识的,他怎么突然就要娶你了?” 对着她,齐乐乐也就不瞒着了:“我之前想不开跳湖,被他救了,后来他就上门来提亲了。” 杜兰秋面露心疼之色:“你怎么那么傻!” “都是以前的事了,以后不会了。” 见齐乐乐不愿多说,杜兰秋也不追问,只道:“谢家离我家不远,以后我找你方便多了。” 这倒真是个好消息!齐乐乐来这里这么久,一直就是孤零零的,如今能多个朋友,真是再好不过。 两人还没说上两句话,喜婆又进来来:“快快!新姑爷快要进房啦!” 齐乐乐想要凑到窗户边去看,却被杜兰秋摁住了:“你矜持点啊!” 随即,杜兰秋自个儿趴到窗户前看去了。 这会儿院子里的酒席全部撤下去了,中央摆了一张大桌子,上面堆着各种嫁妆,刘氏带着一众女眷虎视眈眈守在大桌子旁边。 这就是准备要盘嫁妆了,谢家来接亲的人,说一句吉祥话,让大家觉得满意了,才能搬走一样嫁妆,等嫁妆全都搬完了,谢子安才能进去接新娘子。 今儿守在桌子旁边的人其实并不多,都是齐家近亲的一些人家,实在不好不来,可真到了这会儿,大家心里头也是高兴的。 谁让谢子安这迎亲的阵仗这么大!带来的小伙子也各个儿都是一副好模样,偏还能说会道,特别是那个谢子言,才多大会儿功夫,就已经从一众婶娘手里哄走了几样嫁妆。 刘氏一把按住桌子,喊道:“不行!这不行啊!这也太容易了!我们家闺女哪儿是这么好娶的!” 大家一阵哄笑。 原本还在外面看热闹的人,心里头痒痒的不行,有几个还忍不住蹭着进了院子,被陈氏瞧见了,撇了撇嘴角,却也没说什么,到底是喜事,人多热闹! 有人开了头,其他人也陆续跟着进来了,眼看着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气氛越来越好。 大家闹归闹,其实心里头都估着时辰的,眼瞅着差不多要到吉时了,刘氏他们也配合着让接亲的人把嫁妆都搬走了。 就在谢子安准备进屋的时候,一道人影拦在了她的面前。 谢子安停住脚步,面带笑容,好声好气地喊了一声:“大嫂。” 王氏轻轻一颤,面前这人何时用过这样的笑容如此温柔的语气跟她说过话? 可他的笑容他的温柔,都是冲着别人的! “你一定要娶四妹吗?不管她是人,还是鬼。” 四周顿时一静,原本热闹的气氛好似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杜兰秋怒骂:“你这大嫂是有大病吧!” 齐乐乐抿着唇,面无表情,眼底似有风暴渐起。 “我一定要娶,不论她是人是鬼。” 谢子安温柔而坚定的嗓音在寂静的院子里传开。 齐乐乐自己都没意识到,在听到这句话后,她的笑容有多美。 当谢子安推门进来的时候,齐乐乐偏过头,撞进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 第三十章 拜堂成亲 这一刹那,彼此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惊艳。 齐乐乐一直都知道谢子安模样好,却没想到,这人稍作打扮,竟然会有如此气势! 全然不似平日里那副温文尔雅的君子之风,倒好似名门望族精心教养出来的勋贵子弟。 谢子安也没料到自己一时兴起挑中的小妻子竟是如此绝色。 两人明明一个字都没有说,就只是这么互相看着,却叫旁观的杜兰秋忍不住捂脸,这两人哪里像是刚认识不久就成亲的?那眼神看得人脸都要红了! 还是喜婆率先出声:“新姑爷可别光顾着发呆啊!等娶回家去再慢慢看!”众人顿时笑了。 谢子安倒也不羞,笑道:“婶儿说的是!” 齐乐乐垂下眼睑,感觉面皮有些发烧。 这会儿刘氏端了碗饺子过来。 谢子安接过碗,坐到齐乐乐身边。 齐乐乐心下一跳,果断伸手拿过筷子,迅速夹了一个包进嘴里。 耳旁突然响起一声轻笑:“饺子得我喂你吃的。” 几乎在同一时间,喜婆冷不丁问道:“生不生?” 齐乐乐一愣,下意识摇头:“熟的。” “傻丫头!得说生!” 齐乐乐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说了句‘生’。 耳边又是一声轻笑,齐乐乐忍不住瞪了一眼过去。 这下子轮到谢子安愣住了。 村里嫁娶没太多讲究,吃完饺子就差不多到吉时了,该出门了。 齐小金进房的时候,目光下意识看向了杜兰秋,比以前瘦了些,但精神气儿倒是不错。 杜兰秋自然也察觉到了这道目光,只是她将眼神落在齐乐乐身上,半点也没有分过去。 齐小金也只是看了一眼,便走到齐乐乐身前:“大哥背你出去。” 齐乐乐点点头,等齐小金蹲在身前,乖乖地趴了上去。 下一刻,陈氏和刘氏追过来拉住她的手,猛地哭嚎起来。 饶是知道这只是出嫁的一道程序,齐乐乐却还是生出了几分心酸,眼圈儿也有些发红。 哭嫁声中,齐小金背着齐乐乐一步步走出院子,送到轿子里,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道:“如果他们对你不好,一定记得来告诉大哥。” 齐乐乐头上盖了红绸,看不清神色,只听到她轻声应了:“好。” 齐小金心里说不出的惆怅,总觉得这一松手,这个妹妹可能就没了,他下意识收紧了手指,道:“你知道我心里是有人的,我从来都只当你是妹妹,我原本以为等时间长了,很多事也就过去了,我没想到你会那样,如果早知道……” “大哥。”齐乐乐抬手,掀开红绸,看向齐小金:“我都知道的,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往后我们都好好的过日子,好不好?” 齐小金顿了下,点头:“好,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告诉我。” 齐乐乐笑着应了:“好。” 齐小金松开手,退出轿子,对一旁的谢子安道:“我妹妹就交给你了,好好对她。” 谢子安郑重应了:“大哥放心,我会的。” 喜婆在一旁催促道:“吉时到了,该动身了!” 等到接亲队伍离开,守在外面看热闹的人也终于瞧见了陈氏给齐乐乐准备的陪嫁,顿时炸开了锅。 陈氏当真是被四丫这个鬼迷了心吧!一个抱养的闺女出嫁,准备这么多嫁妆?连一整头的活猪都有! 含泪目送花轿离去,杜兰秋转身就要走,却被陈氏拉住了:“既然来了,就吃了饭再走吧。” 杜兰秋摇摇头:“不了,我娘还等着我回去。” 齐小金也道:“吃了再走吧,给婶儿也带些回去。” 杜兰秋不去看他们,只闷声摇头:“不了。” “那你等会儿,我给你装些吃的去。”齐小金说完,转身去了厨房,不多时拎着个小竹篮出来了:“带回去吧。” 杜兰秋不想再跟他们掰扯,接过篮子转身就走了。 齐小金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陈氏见了,心里突然就生出些后悔来,当初死活不让他们在一起,是不是做错了? 片刻后,齐小金道:“娘,该去招待客人了。” “哦哦!” …… 齐乐乐坐在轿子里,晃晃悠悠的,心里也渐渐忐忑起来,想起陈氏刚刚说到洞房,她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虽然谢子安答应暂时不要孩子,可古代没有避孕措施啊!怎么保证怀不上呢?而且这身体太小了,才14岁,初葵都没来呢! 就这么乱七八糟地想了一路,直到轿子落地,喜婆一声吼,齐乐乐跟着一抖。 随即一只手伸了进来,手指修长,肤色白皙,还穿着大红色的衣裳,是谢子安。 齐乐乐一个深呼吸,将手搭了上去,随即被握住。 谢子安的手温热干燥,拢起来的时候,刚好把她的手圈进去,齐乐乐感觉心跳都快了几分。 被牵着下了轿,门口摆着个炭火盆,齐乐乐有些犹豫,耳旁传来谢子安温柔的声音:“别怕。” 踩过火盆进了门,没走多远又进了厅,然后便是拜天地,齐乐乐有些意外,不过有喜婆搀着在耳边低声提醒,她倒也不慌,跟着照做就是了。 只是跪拜的时候,心里莫名就多了几分激动的情绪。 大约这就是所谓的仪式感吧。 等到进了洞房,齐乐乐终于松了口气。 谢子安似乎听到了,轻笑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 谢子安又道:“不如我把盖头掀了?你也自在些。” “好!” 还不等喜婆说什么,谢子安一把揭开了盖头,露出那双杏眼桃腮柳叶眉,明目似点漆,还带了几分惶惶,叫人忍不住就想欺负一番。 谢子安手指动了动,终是顺应心意,轻轻捏了一把嫩滑的小脸儿。 齐乐乐被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看你面上有些脂粉。” 齐乐乐哦了一声,顺手搓了搓脸颊,看得一旁的喜婆嘴角直抽,她就没见过这样的新娘子! 不过,这样的新姑爷她也是头一回见!说他不讲究吧,当初找上她的时候,方方面面各种叮嘱。说他讲究吧,哪有讲究的大白天就把盖头给掀了的? 谢子安道:“饿不饿?我去找些吃的来。” 从天不亮就被挖起来,到现在就吃了一口饺子,这会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齐乐乐下意识捂着肚子,小心翼翼地问:“能吃吗?” 这副可怜兮兮地模样着实叫人忍俊不禁,谢子安忍着笑:“能,我也有些饿了,正好一起吃点儿。” 说完,还真出去找吃的,喜婆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 第三十一章 男人的嘴 等到谢子安出了房门,齐乐乐这才开始四处打量,这个房间比她在齐家住的要宽敞得多,也明显要有格调得多。 虽然只开了一扇窗,但窗户大,采光好,整个屋子都很亮堂。 房间里的家具不少,但并不凌乱,除了齐乐乐身下坐着的这张大床,左手靠窗户那面墙有个可以半躺的贵妃软榻,贵妃榻旁边放了一张长形小几,小几上放着一套茶盏、一套酒盅。 右手那边墙放了两个立柜,立柜旁边是一个小巧的梳妆台,而对面那面墙,则放了一个类似多宝阁的架子,架子上放着一些书籍和各种小玩意儿,在架子前面还有一个小书桌,这会儿上面燃着两支红烛。 此外,房间里还摆了面盆架和衣架,看那相似的雕花工艺,应当是成套的。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 端看这间房,齐乐乐就证实了心里的猜测,这谢家绝对不一般! 齐乐乐在打量房间,喜婆就在偷摸打量着她,这新娘子跟她以往见过的当真是不一样,半点新嫁娘该有的矜持羞涩都没有! 偏生新郎倌儿也纵着她!两个人都不按常理来! 谢子安出去没多久就拎着篮子回来了,顺便还将喜婆劝走,让她也去吃点东西。 等回过头,就见他的小娘子正端端正正坐在床边,满脸期待地望着他,一副乖巧等投喂的模样,谢子安不由轻笑,将篮子放在书桌上,冲齐乐乐招了招手。 “先前只有我一人住,房间里的东西多了些,等忙完了,你看看哪些用不上的,搬出去便是。” 齐乐乐眼睛盯着那几碟菜看,嘴里道:“还好,也不是很多,能转开身,不用搬了。” 这话接得随意,半点不见外,谢子安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 “我随意拿了几样,你若是不喜欢我再去取。” 说是随意,但这几碟菜看着就让人流口水,有珍珠丸子、卤鸭、鱼肉丸子,最后还有一碟地头菇?这办酒席还有用野菜的? 谢子安的语气有些无奈:“是爹念叨着非要加上这一道。” “吃吧。” 齐乐乐点点头,接过碗筷,毫不客气地开动了。 菜一入口,齐乐乐满足地喟叹一声,不愧是城里请来的厨子,这手艺可比陈氏好了不知多少! 谢子安原本不太饿,但见她一口一口吃得香,腮帮子鼓囊囊的,着实可爱得紧,不知不觉也跟着吃完了一碗米饭。 齐乐乐刚放下碗筷,就有一杯茶盏被递了过来,她有些羞赧,轻声说了句谢谢,还是伸手接过了。 茶香扑鼻,入口微苦,咽下后,却又带了点儿回甘,齐乐乐下意识抿了抿唇舌。 “好喝?” 齐乐乐连连点头:“超好喝!” “那日后,你给我做好吃的,我给你泡茶?” 齐乐乐捧着茶盏,觉得这买卖不亏,毫不犹豫应了:“好!” 谢子安笑弯了那双狐狸眼:“一言为定。” 吃饱喝足,齐乐乐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谢子言见状,道:“时辰还早,你先睡会儿。” “那你呢?” 谢子安笑道:“我要去招待客人。” 齐乐乐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们这会儿是在新房里,虽然已经拜了天地,但喜事还不算完! 谢子安牵着她的手把人送到贵妃榻前:“乖,睡会儿吧。” 听到关门声响,齐乐乐忍不住捂脸,这一吃饱就犯困一犯困就迷糊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 谢家搬来上溪村也有两年了,但跟村里人不怎么走动,这次办喜事,来的客人大都是附近城镇的朋友,还是年轻人居多。 见到谢子安终于出现,少不得要起哄、打趣几句。 “哪有拜了堂就不见人影的新郎倌儿!” “就是,这也太怠慢客人了!” “自罚三杯!自罚三杯啊!” “……” …… 齐乐乐本以为自己睡不着,结果等睁开眼,天都暗了,她迷迷糊糊伸了个懒腰,才到一半,猛地想起什么,翻身而起,一眼就瞧见了坐在书桌前的谢子安。 见她醒了,谢子安抬起眼看了过来,那双带笑的桃花眼微微勾了勾,明明什么都没做,齐乐乐却感觉自己好似被一双看不见的手轻轻摸了一遍,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谢子安起身,慢慢走向齐乐乐。 燃烧的红烛给他镀了一层红色的光影,不似白日里那般贵气逼人,倒多了几分旖旎。 齐乐乐下意识想往后退,可身后是贵妃榻,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靠近,坐到她身边。 “醒了?” 谢子安开口,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你喝酒了?” “嗯。”谢子安伸手,取了齐乐乐头顶的发簪,看着那一头青丝垂下,勾了一缕在手中把玩:“推不掉,喝了两盅。” 这哪里像是只喝了两盅的样子! “你醉了。” 谢子安轻轻笑了一声。 齐乐乐下意识就偏过头,伸手想去摸耳朵,这么好听的声音凑这么近,太要命了! 谢子安握住她的手,把人往怀里一拉,整个儿圈了起来。 齐乐乐顿时僵住,她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也没想过会他会这么直接啊!完全都没有前戏的吗? 下午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难道天一黑,男人本性就暴露了? “怕什么?” 这句话凑得更近了,齐乐乐甚至感觉耳朵被若有似无地亲了一下。 “怎么这么容易就红了?” 齐乐乐咬着唇没吭声。 谢子安头枕在她的肩膀上,握着她两只手,翻来覆去地把玩,还时不时凑到她耳边哼两声,存心惹她! 齐乐乐想到自己比对方多吃的那几年饭,觉得不能这么怂,暗暗鼓了口劲儿,趁谢子安不注意,转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不就是撩么,来啊,谁怕谁! 近在咫尺的杏眼圆瞪,眼底自己的倒影清晰可见,好像她满心满眼里只有自己一般,谢子安心下微动:“为什么愿意嫁给我?” 齐乐乐道:“不是你来娶我的吗?” “那也要你愿意才行。” 齐乐乐道:“你都来娶我了,我不愿意能行?我娘也不同意啊。” “那你为何还要寻短见?” 齐乐乐沉默片刻,一偏头,道:“那会儿脑子抽了,觉得配不上你。” “那现在,是觉得能配得上我了?” 这人怎么喝醉了是这么个德性啊!刨根问底有意思吗? “嗯?怎么不说话了?” 齐乐乐没好气道:“我在地府里学到了好多东西,自认可以帮到你,而且现在我想活着!” “嗯,那就陪着我一起,好好活着。” 齐乐乐咂摸了下这句话,总觉得话里有话。 “那你为什么会愿意娶我?” 谢子安捏了捏她的脸:“因为这个。” 齐乐乐一把拍飞作乱的手:“胡说!你答应娶我的时候我可丑了!” 谢子安又笑了两声,才缓缓道:“曾经我有个娃娃亲,但因为我家落魄了,他们反悔了。但如今似乎又开始打起我的主意,所以我想趁早自己挑个顺眼的娶了。”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上次分明不是这套说辞的! 第三十二章 社死莫过于此 “不早了,睡吧!” 谢子安说着,抱起齐乐乐,径自往床边走。 齐乐乐脑子一僵,脱口而出:“你答应过我先不生孩子的!” 谢子安动作一顿,随即笑得眉眼弯弯:“想什么呢?我说睡觉,可没说要洞房。” 还不等齐乐乐有所反应,他的目光掠过她的胸前,道:“你还小,等过两年再想吧。” 你才小!你才想呢! 齐乐乐深吸两口气,默默劝自己,不要跟醉鬼一般见识! 刚到床边,齐乐乐从谢子安怀里挣脱,就地在床上滚了一圈儿,随即觉得不对劲儿,抬手一掀被子,只见里面铺满了花生桂圆红枣莲子,居然还有几个银豆子。 而且,因为她刚刚那么一压一滚,有些甚至都碎了,露出里面深色的果肉,还沾到了被子上。 齐乐乐:“……” 社死不过如此! 谢子安一掀衣摆,盘腿坐在床沿,随手拿了个花生剥开,还不忘递给齐乐乐一个。 齐乐乐默默接过来,一脸麻木地塞进嘴里。 两人就这么对坐着,把这一堆坚果吃了个七七八八,期间还喝了些茶水。 齐乐乐总算没那么尴尬了,问道:“还有床单被褥吗?我来换。” 谢子安道:“倒是有,但不是全新大红的。” “我无所谓,你在意吗?” 谢子安起身在立柜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被褥,用行动证明他也是不在意的。 齐乐乐接过被褥,麻利地换下弄脏的。 谢子安抱着大红被褥正要出门,突然想起什么:“要不要去洗漱一下?” 齐乐乐点点头,乖乖跟在他身后。 谢子安带她出了门,今晚的月色正好,齐乐乐能顺着谢子安指着的方向将谢家小院儿看个七七八八。 谢家和齐家不一样,是个规规矩矩的四合院,家主谢岱住在正房,谢思娴住在他们隔壁,谢子安住在东厢房,谢子言和谢子文则住在西厢房,此外还有个书房。 厨房建在东南角,茅房在西南角,在茅房旁边还建了个专门洗漱用的小暗房。 许是白日里累到了,这会儿大家都回了房,除了谢岱的房间里点了烛火,其他几间房都是漆黑一片,想必是已经睡下了。 齐乐乐虽说已经在空间里解决了三急,但还是去了趟茅厕,然后又去小暗房里梳洗了一番,这才带着水汽跟着谢子安一同回了房。 这么折腾一趟,夜已经深了。 “不早了,睡吧。” “好。”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转过身,背对彼此,开始更衣。 齐乐乐三两下脱了外衣,只穿了身中衣,正准备上床,却见谢子安连腰带都还没拉扯开。 这人怕是酒劲儿还没过! 默默叹了口气,齐乐乐走过去,伸手帮他解开了腰带扣子。 谢子安却得寸进尺,直接张开了手臂。 齐乐乐偷偷瞪了他一眼,却还是替他脱了外衣:“快睡吧。” 已经转过身的齐乐乐没有看到某人唇角边得逞的笑意。 被子只有一床,齐乐乐自动躺在靠里的位置,盖好被子,闭眼躺平,一动不动。 活了近二十年,齐乐乐记忆里就没跟人同一个被窝睡过。 她妈妈未婚生育,后来嫌她碍事,直接把她丢给了外婆,外婆倒是想跟她一起睡,但年纪大了,打鼾太厉害,吵得齐乐乐一夜没睡,只能分房。 这会儿躺在松软的被窝里,一股熟悉的若有似无的清香在鼻尖缠绕,像林间松竹,又像砚墨淡香,齐乐乐耸了耸鼻头,哦,是谢子安身上的味道。 不多时,谢子安也躺下了,在距离齐乐乐一拳的距离,中规中矩,十分君子。 齐乐乐闭着眼睛,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良久,她偷偷睁开眼,见谢子安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着了。 抬眼四顾,红烛摇曳,影影绰绰。 齐乐乐不禁有些怔然,她就这么成亲了?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嫁给了一个只见过几面的人? 不过,不洞房的话,应该也就跟她当初一个人去陌生的大都市上大学差不多吧?只不过室友是个异性,还是个超帅的异性。 这样一想,她还是赚了吧? 谢子安阖眼假寐,他的睡眠一直都不大好,今天几乎累了一天,更是难以入眠。 但他的小媳妇儿有些不经逗,再逗下去怕是大家都不用睡了。 半夜,谢子安身上一沉,他睁开眼,就见原本缩在墙边的某人正手脚并用地趴在他怀里。 巴掌大的精致小脸近在咫尺,红唇微微嘟起,好似成熟的浆果,诱人采撷。 …… 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没想到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想起今儿还要见公婆,齐乐乐忍不住捂脸,完蛋了! 正在她手忙脚乱穿上衣服,整理好床铺,谢子安进来了。 “醒了?昨晚睡得可好?” 齐乐乐转过身,面前的谢子安是她熟悉的模样,笑容清浅,语调温柔,全然没了昨晚那股子邪气儿。 果然昨晚是喝醉了吧? “我们该去敬茶吧?我是不是起晚了?” 谢子安笑道:“不晚,爹娘还没起。” 齐乐乐顿时松了口气。 “我带你去洗漱。” “好。” 再度踏出房门,院子里依旧是静悄悄的,齐乐乐估摸着这会儿少说也有八九点了吧,谢家人都是起这么晚的吗?这要在齐家,家务活儿都干完了。 洗漱的地方依旧是在小暗房里,让齐乐乐意外的是,谢子安他们竟然用上了牙刷和牙膏!虽然是简易版的,但确确实实有了现代牙刷的雏形,就是一根小木棍,顶端绑了两排不知是什么动物的毛。 而谢子安也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齐乐乐就已经知道刷牙子和牙膏的用法。 有趣! 等齐乐乐梳洗完毕,谢子安才道:“你饿不饿?” 经过昨晚,齐乐乐对谢子安有了精准定位,再面对他时也没了那股别扭劲儿,听他这么问,便道:“厨房在哪儿?你带我去瞧瞧。” 倒是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 见齐乐乐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谢子安也不解释,径自带她去了厨房,还体贴地打开了各种储藏柜,告诉她每样东西的摆放。 齐乐乐看着面前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食材和调料,愈发肯定了这谢家要么有大厨、要么有吃货! 一般人是整不出来这样一间厨房的。 光是灶台就有两个,一排是大的,放了两口炒锅一个蒸锅,一排是小的,用来煨汤和小炒,这会儿正小火炖着鸡汤,闻着香的很。 齐乐乐目光一转,居然还看到一个网格,这是烧烤用的? 厨房里柜子做的多不稀奇,少见的是缸也摆了好几个,有两个里头还养了鱼! “如何?” 齐乐乐开始挽袖子:“想吃什么?” 谢子安眼底染了几分笑意:“我不挑,你看着来。” 齐乐乐又问:“其他人呢?” “他们也不挑。” 齐乐乐点点头,揭开正炖着的砂锅,里面是一锅澄黄清亮的鸡汤,她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第三十三章 见公婆 在问过谢子安之后,齐乐乐果断舀了白面和玉米面,打算揉个手擀面来做鸡丝面。 既然已经嫁到了谢家,齐乐乐还是希望能跟谢家人相处融洽一些,毕竟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要跟他们生活在一起。 她跟外婆相依为命惯了,也不是个嘴甜讨喜的性子,只有这手厨艺还过得去,希望谢家的吃货多几个,让她能融入得轻松一点。 脑子里想着事儿,手下的动作不停,那一盆面粉在她手里很快被揉成了团。 谢子安似乎没有君子远庖厨的念头,齐乐乐忙活着,他就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 “这就好了?” “要等它醒发一会儿,大概小半个时辰吧。”齐乐乐道:“你很饿吗?” “倒也……”谢子安说到一半,改了口:“确实有点。” 齐乐乐想了想道:“先给你烙个蛋饼吃?” 说完,又有些犹豫:“会不会太奢侈了?这又是白面又是鸡蛋的。” 谢子安笑道:“不会。” 齐乐乐嘀咕道:“你又不当家,哪里知道柴米油盐贵。” “那你看看柜子里这些,觉得我们缺吗?” 这不就是看着柜子里的白米白面太多,所以她才敢琢磨用白面做手擀面呢!这要是在齐家,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家里旁的不说,口粮管够。” 行吧,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齐乐乐拿了个鸡蛋,又舀了点白面,添点水搅拌成面糊,问道:“你吃甜的还是咸的?” 谢子安来了兴致:“蛋饼还能做甜的?” “能,要尝尝看吗?” 谢子安道:“好。” 齐乐乐从糖罐里舀了点糖加进面糊糊里,这里的制糖工艺已经很不错了,虽然还达不到现代白砂糖的细腻洁白,但也有砂糖的质感了。 蛋饼其实很简单,锅烧热,但不要太热,尽量摊薄一点,翻面的时候要快,到边缘有点焦脆的感觉就最好了。 这小灶可比齐家那大灶好用多了,火候不大不小,蛋饼煎的很成功。 齐乐乐煎了两张,正要说一人一张,结果一转头,对上了两双亮晶晶的眼。 谢思娴道:“姐姐做了什么好吃的?” 齐乐乐顿时就笑了:“做了甜蛋饼,你要试试吗?” 谢思娴的眼睛顿时更亮了,连连点头:“要的要的!姐姐做的最好吃了!” 谢子安煞风景道:“怕是暂时吃不成了,爹娘已经起了。” 齐乐乐心里一紧,忙放下盘子,手忙脚乱地整理起有些皱皱巴巴的衣袖。 谢子安上前两步,替她拍掉臂膀上沾到的面粉,随即牵着她的手,领着人往外走:“别怕,有我在。” 能不怕吗?婆媳大战那是从古至今都不曾休止过的!而且,她的名声太凶恶了,也不知道谢子安的爹娘会不会介意。 两人走到正厅的时候,那里已经有几个人在了,有两个人坐在上首,谢子言、谢子文和另外一个半大的孩子则站在一旁。 齐乐乐下意识看过去,左边是谢子安的父亲谢岱,虽已是人到中年,却仍眉目清俊、面白如玉,只是神情有些清冷。 而他身旁那位美妇人,是谢子安的母亲苏雅娴,眉如青山黛,眼似秋波横,哪怕是坐着,也能看出窈窕身姿,完全就是古代仕女图中走出来的样子。 这样一对夫妻,也难怪能生出谢子安这样的大美男。 “我们来给父亲母亲敬茶。” 谢岱略一颔首,苏雅娴笑得温婉:“好。” 谢子安拉着齐乐乐上前,接过谢子文递过来的茶盏,递到她面前。 齐乐乐双手接过,然后学着谢子安的动作,跪在地上,将茶盏捧到谢岱身前。 “父亲,请喝茶。” 谢岱接过茶盏,浅浅地抿了一口:“嗯。” 两人又跪到苏雅娴地面前:“母亲,请喝茶。” 苏雅娴微微倾身,接过茶盏,笑道:“乖孩子。” 等喝了口茶,苏雅娴拿出一个红封:“这是我和你爹的一点心意,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齐乐乐看了眼谢子安,见他点头,她这才伸手接过:“谢谢母亲。” 苏雅娴笑道:“不必那么生疏,你随他们一道唤我娘亲就好。” 面前的美妇人实在是太温柔了,叫齐乐乐一路提着的心不知不觉就放下了大半,轻轻喊了声:“娘。” “乖,我们家规矩不多,你不必那么拘谨,放宽心跟子安过好日子就好。” 齐乐乐乖乖应了:“我记着了。” 苏雅娴打量着面前的儿媳妇,越看越满意,不仅模样生得漂亮,性格也是乖巧得很。 “家里的杂事会有婶婶每日来做,你若有什么要求只管跟子安说,若是女儿家的事,来跟我说也好。”苏雅娴拉着齐乐乐的手,柔声叮嘱:“你嫁进我们家,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要憋在心里,若是子安欺负你,你只管来告诉我。” 齐乐乐心里暖暖的:“谢谢娘。” 等苏雅娴说完,谢子安又领着齐乐乐介绍四个弟妹:“子言子文和思娴你见过的,这是三弟子卓,平日里跟着先生在县城读书,昨日我们成亲才回来的。” 谢子卓的模样随了苏雅娴,生得精致可爱,神情却肖似谢岱,明明不过十岁的年纪,却板着一张小脸儿,言行举止也十分沉稳,好似大人一般,反而叫人忍俊不禁。 齐乐乐忍着笑受了他的见礼。 这会儿,苏雅娴道:“时辰不早了,肚子饿了吧?” 谢子安道:“娘,乐乐她特意早起,给大家准备了早饭。” 苏雅娴蹙眉道:“乐儿昨天累了一天,你怎么也不拦着些?” 美人真是连生气都赏心悦目,齐乐乐忙道:“娘,我不累的。” 一直沉默好似隐形人的谢岱突然出了声:“既是儿媳妇的一番心意,尝尝也无妨。” 听了这话,齐乐乐立刻懂了,道:“我这就去准备,很快就能好了。” 见孩子们都一窝蜂跟着溜了,苏雅娴嗔了谢岱一眼:“乐儿才刚嫁过来呢!” “孩子的一片孝心,若是拒绝,岂不伤了她的心?” “我看你就是嘴馋!” 第三十四章 想哭就哭吧 敬茶的时间不长不短,刚好够面团醒发好,齐乐乐麻利地将面团切成几块,滚成薄薄的一张大面饼,然后折叠,切成一指宽的面条。 大火烧热水,把面条下进去,待煮沸后舀一勺冷水,再扔把青菜叶子进去。 趁着这功夫,齐乐乐将一早从鸡汤里捞出来的鸡肉撕成细肉条备用,再切了些葱段和姜片放进大海碗里,想了想,又往里添了几粒花椒。 偏黄的面条在沸水中翻滚,颜色渐渐变得剔透,齐乐乐将之捞起,迅速放进冷水里过上一遍,才倒进碗里,抓上一把鸡丝,最后,舀了一勺热气腾腾的鸡汤淋上去。 一碗鸡丝面就做好了。 谢子安略一挑眉,眼底的兴致愈浓。 不过片刻功夫,八碗鸡丝面整整齐齐摆上了大圆桌,中间是切成几块的甜蛋饼。 苏雅娴冲齐乐乐招手:“乐儿快来!” 谢子安似乎知道齐家的规矩,一边拉着齐乐乐往桌前走,一边道:“家里一贯都是同桌同食。” 这习惯好!她可真不想再蹲厨房里吃饭了。 所有人上了桌,乖乖等着谢岱率先举起筷子,才纷纷抬手拿筷。 齐乐乐没急着吃,先看了一眼其他人的反应,谢岱就不提了,苏雅娴和其他几个小的似乎都还挺满意。 她暗暗松了口气,也夹了一口尝尝,面条劲道,鸡汤鲜美,味道真是不错! 用餐期间,没人说话,大家都在一心一意吃着碗里的面条,也不知是谁先伸了筷子,夹了一块甜蛋饼,很快,又夹了第二筷子,其他人似乎回过神,数双筷子齐齐伸向中间的盘子,装蛋饼的盘子瞬间空了。 齐乐乐:“……” 一顿早饭过后,大家看向齐乐乐的眼神愈发的亲切,就连谢岱都颔首夸赞了一句:“尚可。” 齐乐乐的唇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颊边的小窝若隐若现。 谢子安看在眼里,下意识搓了搓指尖。 吃过早饭,众人各忙各的去了,谢思娴倒是想跟着齐乐乐,却被苏雅娴牵走了。 齐乐乐跟着谢子安回了房,着手整理自己的嫁妆,她带来的东西不多,六身衣裳除去身上这件,只有五套,还不够放满立柜一格,不过她也不太在意,等站稳了脚跟自个儿挣钱再买便是。 至于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笼统也没几样,不多时就摆放完了。 倒是那十两白银有些麻烦,齐乐乐想了想,取了一小部分放在了梳妆台的抽屉里,剩下的用帕子包起来塞进立柜最里面。 等她忙完,发现谢子安不知何时没了踪影,她打开窗户想透透气,正好瞧见了在院子里修整枝叶的苏雅娴。 就说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这么好看,原来是她养的。 似乎察觉到什么,苏雅娴抬头,对上齐乐乐的目光,顿时笑了:“嫁妆都整好了吗?” “其余的都好了,就是几床被子,不知放哪里合适。” 苏雅娴放下手里的剪子,不紧不慢洗了个手,才走到齐乐乐房里:“放不下就先搁到库房里去吧。” 齐乐乐应了一声。 苏雅娴瞧见梳妆台上尚未拆开的红封,笑道:“不看看里面是什么吗?” 听了这话,齐乐乐也不扭捏,当即把红封拆了,里面是一支白玉簪子,顶端镂空雕刻着繁复的花翠图案,玉簪入手细腻,线条流畅,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喜欢吗?” 齐乐乐赞叹道:“喜欢!这玉簪好漂亮!” 苏雅娴又笑起来:“戴起来试试?” 齐乐乐果断摇头:“还是不了,我不会挽发,万一摔碎了就太可惜了。” 这话不假,齐乐乐别的都能从四丫的记忆里学会,唯独这盘头发学不来,本身四丫也不怎么会,齐乐乐身为个现代人最多也只会编个麻花扎个马尾。 今早的发型还是参考赵氏那种,直接编了个麻花辫然后缠绕在头上,也得亏齐乐乐有张好看的脸,生生把这个发型给撑起来了。 明明是在说自己的短处,却丝毫不见自愧之色,苏雅娴对她愈发的欢喜:“不会没关系,娘教你便是,想学吗?” “想!” 哪个女人会拒绝让自己变得更美呢! 苏雅娴眼底的笑意更浓,轻柔地解开齐乐乐不太整齐的编发,道:“我有护发的膏药,回头给你一些,你这头漂亮的长发,可要好好的养着。” “谢谢娘!” 身后的人举止轻柔,那双手好似无骨,在有些纠结的长发中穿行,竟一点都没弄疼她,齐乐乐心里突然就软成了一片,好似有无数个小气泡在往上冒,蒸腾的热意渐渐弥漫到眼底。 她的出生就是被嫌弃的,因为她妈妈是在大学期间跟学长在一起怀孕的,学长家里嫌弃她妈妈的出身,也觉得她妈妈不检点,不肯承认她这个女儿。 穿越到这里,陈氏对四丫也是各种算计,嘴里说着心疼她,做出来的事却桩桩件件叫人心寒。 齐乐乐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在一个相识不到半日的女人身上体会到那种被母亲呵护的感觉。 此刻,齐乐乐只庆幸这里的镜子还不够清晰,不足以照出她泪眼朦胧的模样。 苏雅娴细致地将她的长发梳理整齐,也不见怎么动作,三两下就给她挽了个发髻:“好了,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再给你换一个。” 齐乐乐用力点头:“喜欢!” 苏雅娴好似没听到她略带哽咽的声音,道:“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初学挽发确实不宜用玉簪,这样,娘再去给你挑两个银簪,你戴着玩儿。” 齐乐乐只觉得眼底的泪越来越多,有心想要拉住苏雅娴,却又不敢,只等人走远,才抬起手胡乱的抹眼睛。 “怎么好好的哭了?”谢子安温柔的嗓音在身旁响起:“娘给你挽发了?弄疼你了?还是你不喜欢?” 齐乐乐点点头,摇摇头,又点点头,眼泪成串的往下落,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就是想哭。 片刻后,齐乐乐被人揽进了怀里。 “想哭就哭吧。” 第三十五章 替你梳发 齐乐乐没有想到她强撑了十余年都不曾落下的泪,会在今日这样的情形下猝不及防决堤而出,继而一发不可收拾,好似非要将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出来才肯罢休。 原来她不是不在乎,而是知道自己求而不得,便倔强地不愿再为此落泪。 谢子安静静地抱着她,任由她在怀里失声痛哭。 最终还是齐乐乐自己哭够了才停下来的,看到谢子安湿了半边的肩膀,她不由红了脸:“把你衣服弄脏了,你快换下来,我给你洗。” 说着,去立柜里给谢子安拿了身干净的衣裳,催促他换下,末了,当真就要抱着衣服去洗。 谢子安忙拉住她:“不用,家里杂事有王婶来做。” “王婶是谁?” 谢子安想了想,道:“她原本是我娘的陪嫁丫鬟,后来嫁给了府里的管家,这些年他们一直不愿意离开,如今就住在我们家隔壁。” 齐乐乐哦了一声。 许是哭得太久,她的声音带了浓浓的鼻音,眼周和鼻尖都有些红,似乎是觉得眼睛太过干涩难受,下意识抬手揉了揉。 却不知这副模样落在谢子安眼里是怎样的惹人怜爱,他的声音都更轻柔了几分:“娘给你挽发,喜欢吗?” 谢子安只字不提她刚刚哭过的事,让齐乐乐安心不少,她点点头,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喜欢,娘的手真巧!我刚刚还见她在修剪花枝,院子里的花草都是娘种的吗?” “那些可是她的宝贝。”谢子安笑道:“娘会的的东西多了,等日后你就知道了。” “嗯!” 见齐乐乐低下头,又揉了揉眼睛,谢子安道:“我昨晚没睡好,想再躺会儿,你要不要陪我一道睡会儿?” 齐乐乐也想不出别的事可做,那就一起睡吧。 再度躺在一个被窝里,却全然没了昨晚的旖旎,两人都不曾出声交谈,不多时,竟齐齐进入梦乡。 谢子安醒来时,已是日幕西斜,映照一室暖黄,他一时间有些怔怔,自己竟不知不觉睡了这么久? 怀里不出意料多了个人,那副瘦小的身躯挤进他的怀里,小脸儿枕在他的肩膀上,整个人睡得香甜,只是鼻尖还有些发红,莫名增添了几分娇憨。 谢子安的唇角荡起一抹浅笑,他本以为成亲之后会有一段时间来适应,却不料身体比他更早的接受了身边多出一个人的事实。 抬手轻轻捏了捏齐乐乐的鼻尖,在她醒来之前抽身而起。 谢子安起来没多久,齐乐乐就醒了,茫然四顾,发现这一觉竟睡了这么久,连忙起了身。 苏雅娴帮她挽的发髻早已经散了,齐乐乐抱着一丝微弱的侥幸,举着簪子在镜子前比划着,试图也挽出一个发髻来。 然而直到她手都举酸了,头发都快要成鸡窝了,都没能成功,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打算老老实实继续编麻花。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接过玉簪,修长的手指在乱糟糟的发间穿梭,不多时便帮她理顺了头发,再随手挽了个简单的发髻。 齐乐乐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坐在那里,耳根却悄悄的红了个透。 第三十六章 哭得累吗? 说来也奇怪,她跟谢子安已经有过很多亲密举动了,牵手拥抱,替他解衣,甚至同床共枕,她把谢子安当作异性室友,相处起来也并不觉得尴尬。 可是这会儿,明明身后的人离她有一段距离,只是手指在她发间穿梭,齐乐乐却有种被侵犯了私密空间的不安感。 梳发画眉这种事,不都是恩爱夫妻才会有的亲密互动吗? 气氛越来越暧昧,齐乐乐下意识就想要打破:“你怎么连这都会?” 头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倒也不难,以前见过一次爹给娘梳发,一时好奇多看了两眼,便记住了。” 齐乐乐:“……” 莫名感受到了一种学霸对学渣的暴击! 谢子安眼看着她侧脸耳朵上的红润如潮水般褪去,唇角溢出一丝浅笑。 两人出门时,天边已是红霞一片。 院子里,谢岱正躺在树下的摇椅上,身旁谢子言谢子文谢子卓兄弟三个围在一起不知干什么。 谢思娴原本依偎在苏雅娴身边,看到齐乐乐,眼睛瞬间亮了:“姐姐!” “娴娴,如今要叫大嫂了!” 谢思娴从善如流:“嫂嫂真好看!” 齐乐乐被夸得有些脸红,想来谢子安给他梳的发髻还是不错的,毕竟今早小姑娘可没夸她好看! “嫂嫂晚上想吃什么呀?” 随着这句话,院子里众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扫了过来。 齐乐乐心下了然:“那你想吃什么?我看看会不会做。” 谢思娴正要开口,却被谢子安打断:“你嫂嫂累了,让王婶来吧。” 齐乐乐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今天这一整天下来,她有做什么辛苦事儿吗?怎么就累了呢? 谢子安冲她扬了扬眉,好似在说,哭那么久,不累? 齐乐乐竟然看懂了他的眼神,不由瞪了他一眼,弯下腰笑道:“我不累,娴娴想吃什么?” 谢思娴掰着手指头开始数:“想吃上次嫂嫂做的白切鸡和豆腐鱼汤!还有早上的甜蛋饼!” 这会不会太奢侈了点? 齐乐乐想了想,才道:“豆腐鱼汤倒是不难,就是白切鸡做起来有些费时间,这会儿时辰不早了,怕是不合适。” 谢思娴顿时瘪了瘪嘴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这时候,苏雅娴出声了:“我们下午吃了些茶水,倒是不怎么饿,乐儿若是不嫌麻烦,不如就再辛苦一回?” 长辈都开了口,齐乐乐自然不会推辞:“不麻烦的。” 话音刚落,谢子言几乎是立刻跳了起来:“我去抓鸡!” 谢子卓规规矩矩地问:“敢问大嫂,需要公鸡还是母鸡?大约几斤几两?” 得到答案后,还不忘致谢:“辛苦大嫂了。” 齐乐乐眼看着他们一窝蜂出了院子,想起之前谢子安的话,不由猜测家里的鸡怕是都养在了那位王婶家里。 待弟妹们都走远,谢子安侧头,问:“我帮你抓鱼?” “好啊。” 看着两人一同离去的背影,苏雅娴冲着谢岱道:“我看她眼睛都还肿着,你还拾掇娴娴去闹她!” “找点事做,才不会胡思乱想。” 第三十七章 夫人与相公 啪的一声。 青色的鱼尾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潇洒地从谢子安的手臂间穿过,只留下一片水花。 齐乐乐抿唇偷笑,却被转过头的谢子安抓了个正着。 “很好笑?” 齐乐乐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看自己的模样。 谢子安穿的天青色的长衫,此刻胸前都被水花溅湿了,挽起的袖子也湿了大片,模样确实有些狼狈。 他倒也不恼,只道:“不如你来试试?” 这道题她还真会! 齐乐乐挽起右手的袖子,一路卷到手肘以上,然后拿了个差不多大小的簸箕,静静盯着里面的鱼儿看了会儿,然后轻轻将簸箕伸进水里,耐心地等着。 谢子安的目光下意识落在那段白皙纤细的手臂上,太瘦了,得养肥些才好。 这时,一条青鱼摆着尾巴游进了簸箕里,齐乐乐目光一凝,果断兜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簸箕,直接把鱼甩出了水缸。 看着在地上蹦跶个不停的青鱼,齐乐乐得意地看向谢子安,空间里那些鱼快成精了她捞不着,这水缸里的鱼她还不是分分钟搞定! 谢子安拱手笑道:“夫人威武。” 齐乐乐面上微红,瞪他一眼,催促道:“快去换身衣裳吧!都湿透了。” 谢子安笑着应了,又道:“家里人多,一条怕是不够,辛苦夫人再捞一条。” 这人倒是越喊越来劲了,齐乐乐本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拉长了调子,道:“知道啦!相公~!” 余音尚绕梁,齐乐乐一抬眼,却发现不远处竟不知何时多了几个人。 为首的谢子言捧着一只母鸡,一脸的进退两难,大哥大嫂正恩爱着,他们就这样闯过来是不是不大好? 谢子文躲在谢子言身后不敢伸头,谢子卓已经羞得转过了身。 齐乐乐:“……” 不是,你们听我解释啊! 许是因为分了神,谢子言手下动作不由自主松了些,只听母鸡咯咯两声叫唤,突然扇开翅膀飞了出去。 “二哥!鸡飞啦!白切鸡飞啦!” 这下子,谁都顾不上尴尬了。院子里顿时鸡飞狗跳,还有少年们上蹿下跳的身影。 齐乐乐不由扶额长叹。 最终,还是谢子言一个飞扑,把鸡死死地压在怀里,这才结束了这场闹剧,再一看众人,各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双手伸出来全是泥! “这是怎么了?” 苏雅娴无奈道:“刚刚子言没抓稳,鸡飞啦。” 王婶绷不住笑了:“我说让我来,他非说要先问过小娘子。” 猜到来人的身份,齐乐乐不由看过去,这位王婶看着并不显老,生了一张娃娃脸,唇角上翘,未语便带了三分笑,说话的语速也不快,言行举止颇有几分苏雅娴的影子。 “乐儿过来,这是王婶。”苏雅娴将齐乐乐招到身边:“王婶自幼与我一同长大,情同姐妹,你也唤她一声婶婶。” “婶婶好。” 王婶微微侧身避了避:“小娘子客气了。” “既然都叫你一声婶婶了,你也随我一同称她乐儿便是。” 王婶看了看齐乐乐的神情,才笑道:“好,乐儿。” 齐乐乐乖巧地应了一声。 有了王婶在,杀鸡宰鱼的事儿就轮不到齐乐乐来做了,她心里清楚王婶这是拿她当小主子来对待了,可看家里其他人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她也没多说什么。 这里到底是讲究尊卑礼法的古代,不是人人平等的现代,她要想在这里长期生存,有些事总要慢慢适应。 谢家的调料比齐家更足,有的酱料味道还不错,齐乐乐尝试着搭配了两种调料,准备试试看哪种做出来的白切鸡更好吃。 王婶的话不多,但每次开口都让齐乐乐觉得很舒适,全然没有跟陌生人第一次独处的尴尬。 “白切鸡这种吃法我还是第一次见,只是单纯的煮过之后就能有如此美味,真是妙啊!” 齐乐乐笑道:“我当初学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本以为不好吃,结果吃得停不下来。” 两人搭手,很快做好了晚饭。 又是吃得肚子滚圆的一顿,不知时不时错觉,齐乐乐觉得这次的白切鸡要比上次的肉质更紧致一些,口感也更好一些,而她调的两种味道也都受到了褒奖。 亲手做出来的食物被人如此捧场,齐乐乐作为厨师当然是高兴的,甚至在大家表示不够吃没吃饱的时候,还脑子一热准备搞点宵夜。 “好了,乐儿明天还要回门,今晚要早点睡。” 打发了几个小的,苏雅娴拉着齐乐乐进了房,迎面一道绣工精美的屏风挡住了小半边的屋子,只能隐隐约约窥见那边是一张拔步床。 这间卧室比谢子安那间房要小上一些,不过家具摆设要更精致不少。 苏雅娴拉着她坐在梳妆台边,随手打开一个小匣子,里面摆着几样小巧精致的银饰:“你自己挑几个喜欢的。” 齐乐乐忙道:“不用了,娘,我戴不惯这些的。” “首饰嘛,多戴两日就习惯了。”苏雅娴笑道:“这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都是小时候我娘亲给我挑的。” 听了这话,齐乐乐更不能要了:“娘,真的不用。” “好孩子,你明日要回门,衣裳是来不及准备了,可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那怎么能行呢?” 齐乐乐按住苏雅娴的手,认真道:“娘,那就更不能戴了!” 她虽然只嫁过来两天,却已经能窥到谢家的冰山一角,财不露白的道理谢家显然也懂,否则不会在上溪村儿两年了都不与人走动,也没置办良田产业。 不管谢子安是因为什么娶了她,总归是把她从齐家那个深潭里解救出来了,她又怎么能那般张扬行事,让谢家成为众矢之的呢? 苏雅娴静静地看了齐乐乐一会儿,才笑道:“那就挑两支顺眼的,在家带着玩儿。” “听娘的话,女儿家,总要学会打扮自己。若是将来想为悦己者容,也不至无从下手,是不是?” 不知为何,齐乐乐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了谢子安的身影。 最终,齐乐乐还是挑了两支银钗,至于手镯戒指,那是坚决不肯要的。 等她走远,苏雅娴望着桌上的首饰盒,久久没有回神。 第三十八章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从苏雅娴房里出来,天已经黑了。 怎么不知不觉又到了睡觉的点儿,这日子是不是过得太堕落了点? “在看什么?” 齐乐乐随口道:“在看今晚月色真好。” “想不想出去走走?” 齐乐乐有些心动,却还是道:“我们才刚成亲,这样好吗?” “我陪你一道,有什么不好?”谢子安笑道:“你若不愿见人,我们去人少的地方便是。正好我前几日下了几个鱼篓子,不如去取回来?” “要不要先去问过爹娘?” “你若是去问了,就不是我们两个人出门了。” 齐乐乐想也不想道:“人多不是更好吗?” 谢子安顿了顿,笑道:“也好。” 事实果真如谢子安所料,几个小的都要跟着他们出门,苏雅娴拦都拦不住。 齐乐乐被谢思娴肉嘟嘟的小手牵着,小姑娘稚嫩的声音叽叽喳喳,半点都不惹人厌烦。 初春的晚风还有些凉意,带着泥土和植物独有的芬芳,沁人心肺。 不得不承认,嫁到谢家的日子比预想的要好太多,虽然只相处了短短一天,但齐乐乐却有种合了眼缘的感觉。 “嫂嫂!到啦!前面就是大哥下鱼篓子的地方!” 齐乐乐回过神,顺着谢思娴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顺着她的语气应道:“是个好地方。” 谢思娴开心极了:“二哥,快去把鱼篓子拿上来瞧瞧。” 谢子言人已经往河里走,嘴上却还要杠一杠:“为什么是我?” “因为二哥的身手最好呀!刚刚母鸡也是二哥抓到的呢!” 这马屁拍的可太舒适了,谢子言笑眯眯拎着鱼篓子过来:“有不少小鱼小虾呢!” 谢思娴立刻扬起小脸儿看向齐乐乐:“嫂嫂,这些能做什么好吃的呀?” 齐乐乐笑道:“这种小鱼小虾,沾点淀粉炸一炸,可香了。” “那做起来麻烦吗?” 齐乐乐失笑:“麻烦倒是不麻烦,就是要用不少油来炸,而且晚上吃太油腻了。” “不怕的,让大哥泡壶茶,我们边喝茶边吃就好了呀!” 齐乐乐看向谢子安。 谢子安道:“夫人说了算。” 齐乐乐还没怎么呢,几个小的居然一脸羞涩的模样,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的模样。 忍不住瞪了始作俑者一眼。 谢子安却笑了一声,当着几个弟妹的面牵起齐乐乐的手往前走。 齐乐乐:“……” 皮一下很好玩? 也不知齐乐乐哪里触到谢子安的笑点,他唇边的笑容竟是越来越大,连带着眼角眉梢都笑弯了。 齐乐乐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身后,几个弟妹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大哥成亲后开怀多了,每天都带着笑!” “今儿还跟大嫂睡了一下午呢!” “哪里!当初跟大嫂定亲后就这样了!” “嫂嫂那么好,大哥当然开心啦!” “我们今晚是不是不该跟来的?” “那我们现在偷偷回去?” “可是还有两篓子小鱼小虾没拿怎么办?” “大嫂还会给我们炸小鱼小虾吗?” “……” 谢子安似乎笑够了,转身抬高了声音道:“还不跟来?不想喝茶吃炸鱼了?” 苏雅娴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几个小家伙出门一趟,终究还是磨得她那好脾气的新儿媳答应弄吃的。 她还想上前劝阻,却被人拦腰抱住了:“孩子们闹,随他们闹去。” 苏雅娴凤目一瞪:“你就是嘴馋!” “你不想尝尝?”谢岱慢悠悠道:“还是不想喝子安的茶?我中午可是见他把那套茶具都翻出来烫洗了一遍。” 苏雅娴抿唇不语。 “他高兴就好。” …… 这次笼的小鱼小虾有不少,大都只有一指长,见大家跃跃欲试要帮忙,齐乐乐便教他们用剪子去内脏的法子,也能省她些功夫。 炸小鱼小虾对齐乐乐来说再简单不过了,就是费油,炸过的油她也没扔,单独装起来了,准备明儿再炸点儿别的吃,不然太浪费了。 月上枝头,谢家小院儿却热闹得很,齐乐乐将一盘子鱼虾端出来的时候,谢子安刚刚泡好了一壶茶,院子里顿时响起一道道细微地叹息声。 齐乐乐不明所以:“等饿了吗?炸好了,来尝尝看。” 哪里是饿了!是可惜大嫂你错过了大哥泡茶啊!可赏心悦目了! 齐乐乐刚刚在厨房里偷吃了几口,这会儿倒是不急,反倒是一直萦绕在鼻尖的那股优雅清香惹她心动,不由端起茶盏默默吸了一口香气。 今日这套茶盏是乳白色的,还带了茶托,釉色清淡婉约,手感细腻,如玉一般顺滑,饶是不懂茶具的齐乐乐都有些爱不释手。 茶盏里的茶水清澈明亮,清香扑鼻,浅浅地啜上一口,滋味醇厚,又带了点点清甜,待咽下后,尚有一股回甘,在唇齿间徘徊。 齐乐乐几乎下意识地又抿了一口,这般一口接一口,小小一盏茶很快见了底。 这比昨天那茶还要好喝! 瞧见她亮晶晶的眼神,谢子安笑着又给她倒了一杯。 “这是什么茶,真好喝!” 谢子安道:“阳羡雪芽。” 齐乐乐一口茶含在嘴里,差点儿噗出去。 阳羡雪芽?! 谢子安略一挑眉:“听过?” 齐乐乐果断摇头:“没有,就觉得这名字挺好听的。” 谢子安轻轻一笑:“喜欢就多喝两杯。” 对面的谢岱瞧见她这一杯接一杯的喝法,唇角不由微微抽了一下。 一盘子小鱼小虾并一盏盏茶水很快进了众人的肚子,眼看天色已晚,大家都各自回了房。 齐乐乐今晚茶喝得多了些,感觉有点儿撑,不由在屋子里来回转圈儿。 谢子安笑道:“睡不着?不如去看看明日回门要带的回礼?” “还要带回礼?” “自然要带。” 齐乐乐还真不懂这些规矩,想想谢家一贯作风,她道:“那去看看吧。” 回礼是苏雅娴准备的,果然十分丰厚,怕是得堆满一牛车。 “这太多了。” “娘觉得,齐家把你养大,总归是辛苦一场,多备些礼物也是应该。” 齐乐乐叹了口气:“旁人不知,你还不知道吗?” 谢子安道:“想带多少你挑,明儿我去跟娘说。” 有了这句话,齐乐乐放了心,挑挑拣拣,果断舍下了三分之二的东西。 等收拾完,差不多也该睡了。 齐乐乐照例闭眼躺平,却突然被弹了弹额头,她睁开眼。 谢子安晃了晃手里的小罐子:“你额上的伤是不是该上药了?” 这两天齐乐乐确实没顾上擦药,她都快忘了:“已经结了疤,也不疼了,不用上药了吧?” “你想以后都留疤?” 谢子安说着,已经挑了些膏药在食指指腹,一手撩开她额头的细发,轻柔地给她抹药。 齐乐乐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脑子有些空,如此俊美的五官和毫无瑕疵的皮肤却长在同一个男人身上,真的合适吗? “在想什么?” “想你怎么这么好看!” 一声轻笑。 齐乐乐猛地回神,一头撞进谢子安深邃的眉眼,里面好似有点点星光。 惊呼的一声,齐乐乐猛地转过身,拉起被子捂住脑袋,当起了鸵鸟。 谢子安愣了一下,随即弯起了唇角,弧度越来越大,最终竟然畅快笑出了声。 齐乐乐绝望地闭上了眼。 闷死她算了!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第三十九章 羡慕嫉妒恨 一夜很快就过去。 清晨,齐乐乐对着空荡荡的床铺默默反省,她以往也不是个爱懒觉的,怎么感觉最近总是晚起呢? 换好衣裳,整理好床铺,齐乐乐又开始跟头发较劲儿了,明明看他们都是轻轻松松挽了几道就稳稳地叉住了头发,怎么轮到她就每次都是松手就散? 谢子安倚在门边也不知看了多久,直到某人再度恼羞成怒打算编麻花了,才不紧不慢走过去,伸手去接她手里的长发。 齐乐乐侧身避过:「今天不挽发了。」 谢子安挑眉看她。 「回齐家,还是不要太张扬的好。」 谢子安道:「成亲那日你家大嫂问我的话,你听到了吗?」 齐乐乐沉默片刻,果断放下头发:「挽吧。」 这两天过得太轻松,她都快忘了齐家那糟心的人了。 王氏那天当着众人面问出来的那句话,简直就是杀人诛心! 原本齐乐乐看在她怀着孩子的份上,对她诸多忍让,没想到这女人简直就从根儿上就彻底烂透了! 谢子安替她挽了个跟昨天不同的发髻,看上去要更成熟端庄一些,正准备拿簪子的时候,却被齐乐乐挡了一下。 「用银簪就好。」 那支玉簪太贵重了,保不准儿王氏是个识货的,还是稳妥些的好。 其实苏雅娴给的银簪也格外精致漂亮,可谁让齐乐乐没别的簪子呢,总不能插根筷子在头上吧? 谢子安从善如流。 梳完了发髻,谢子安问道:「再替你画个眉?」 齐乐乐一口回绝:「不了!」 谢子安似有些遗憾,又问:「上药了吗?」 齐乐乐本着只要我不尴尬那昨晚的事没发生过的原则,绷着脸用尽量平稳的语气道:「上了。」 言罢,也不等谢子安开口,催促道:「时辰不早了,该动身了。」 「嗯?今日不是只需过去吃顿酒席就好,难道早饭也要过去吃吗?」 齐乐乐转过身,看着对方明明眼底带着揶揄、面上却还要故作疑惑的模样,磨了磨牙:「你还想吃饭吗?」 「为夫知错了,夫人勿怪!」 齐乐乐扭头就走,她算是发现了,她嫁的这个小老公,焉坏焉坏的! 早饭是王婶做的,熬了小米粥,蒸了一屉小笼包,还做了一碟梅花状的点心! 尝到点心的瞬间齐乐乐眼睛都亮了,这粉粉糯糯软软甜甜的口感,是她穿越过来吃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喜欢就多吃点。」 齐乐乐一连吃了三块才停下::「王婶,这个太好吃了!」 王婶被哄得眉开眼笑:「喜欢我明儿再给你做。」 吃了一顿美味的早点,齐乐乐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当然,如果不被苏雅娴拉进房里梳妆打扮就更好了! 这两天,齐乐乐窝在谢家的一亩三分地,不知道上溪村儿已经炸开了锅。 实在是谢子安迎亲时的阵仗太大,整个十里八乡都没见过几回这样娶亲的,那银子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撒! 不仅租了高头大马和花轿,还请了那么多人,就连酒席的厨子竟然也是从县城里请来的!那做出来的酒席,但凡吃过的人,没一个不啧啧称赞的! 谁能想到谢家居然有这样的家底呢?明明没田没地也没见他们做什么挣钱的营生,怎么就能眼都不眨一下地拿出那么多银子来办喜事! 有不少人家甚至暗暗捶胸顿足,后悔没有顺了自家女儿的心意跟谢家开亲。 到了这天,不少人都伸头等 着齐乐乐回门呢! 眼看巳时都过了一半,谢子安和齐乐乐才赶着牛车,慢悠悠出了门。 沿途遇到不少人,瞧见两人都笑呵呵的打招呼,仿佛前些日子对齐乐乐避如蛇蝎的人不是他们一样。 谢子安好脾气地应上一两句,齐乐乐什么都不用干,意思一下挂点笑容就行。 等快要到齐家,远远就被守在门口的齐小金和齐小银热情地接进了门。 陈氏一大早就起来忙活了,齐乐乐嫁出去的这两天,她心里头也是又酸又涨,既高兴终于把这不省心的闺女嫁出去了,又心酸养了多年的人就这么去了别人家,还跟她离了心。 听见外头的动静,刘氏喜道:「回来了!」 陈氏一时间竟有些踌躇。 刘氏催促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呀!还不快去看看四丫!」 陈氏甩了甩手,扯下围裙就去了院子。 齐乐乐看到陈氏的眼圈儿发红,终是喊了一声:「娘。」 陈氏应了,拉着她的手进了房。 「谢家对你怎么样?公公婆婆好相与吗?」 齐乐乐笑道:「挺好的,他们都挺好的。」 陈氏看着不过两三天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闺女,心里愈发的惆怅:「那就好。」 说完这些,两人相顾无言,竟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 齐乐乐道:「大嫂二嫂都还好吗?好像没瞧见她们。」 「你二嫂在厨房里忙着,等会儿就过来了。」 「大嫂呢?」 陈氏皱起眉,嫌弃道:「说是身子不舒服,这两天都在屋里躺着呢,我也懒得理她了。」 「我既然回来了,总要去看看她。」齐乐乐说着,起身就要往外走。 到了这会儿,陈氏也猜出她怕是想要跟王氏掰扯掰扯成亲那天的事儿,倒也没拦着,只叮嘱道:「你大嫂怀着身子,你说话离她远点儿。」篳趣閣 齐乐乐笑道:「我就在门边儿问候她几句就走。」 「去吧。」 王氏之所以躺床上不起来,其实就是跟齐小金别着一口气儿,那天她问了谢子安那句话后,齐小金这次是真的恼了,话都不跟她说一句,看也不看她一眼,就连睡觉都去了齐小财屋。 成亲一年多,这还是齐小金第一次跟她生气,让王氏又气又急,连谢子安当众顶回她的话这事儿都不是那么在意了。 今天是四丫回门的日子,她就不信齐小金还能忍住不跟她说话,小姑子回门,大嫂门都不出,传出去谁的面子都不好看! 门被推开,王氏故意撇过头,还想拿乔一下。 「看到大嫂不好过的样子,我这心里就好过多了。」 王氏猛地转头,几日不见,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四丫吗!穿着一身新衣裳,梳了个繁复漂亮的发髻,还画了漂亮的妆容,发间插着的那支银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就这么逆着光站着,微微抬起下颚,明明个子娇小,却带着高高在上的气势。 眼前的四丫,让王氏莫名想起曾经跟爷爷去城里参加宴会时见过的官家小姐!也是这样漂亮得遥不可及! 王氏猛地坐起了身:「你!」 「大嫂,说来我真的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替我问出了那句我不敢问的话,我还不敢相信相公竟然对我如此深情。」 齐乐乐说着,往屋里走了两步,微微侧过身,抬手摸了摸发髻,一脸沉浸在幸福中的模样:「大嫂,我的发髻漂亮吗?是相公亲手替我梳的哦!这簪子还是我婆婆小时候她娘亲给她挑的呢!她说送给我戴正合适。」 「对了,你 看我的妆容好看吗?也是我婆婆替我画的,本来相公也想替我描眉,可我怕他手抖,毕竟今儿是回门的大日子呢!」 王氏觉得面前这人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好似针尖一般刺在她的心尖儿上!扎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恶狠狠地瞪着齐乐乐,咬牙切齿道:「你也配!」 「我不配,难道你配?」齐乐乐淡淡道:「大嫂你是不是从没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模样?」 「癞蛤蟆居然也妄想吃上天鹅肉?」 「我以前不明白为什么大嫂总要挤兑我,如今我才明白,你就是羡慕嫉妒恨,羡慕我比你漂亮、嫉妒比你更讨人喜欢,恨我能得到相公的亲睐。」 「放屁!」王氏气得直喘气,怒道:「我嫉妒你?我堂堂秀才家的女儿,嫉妒你这个弃儿?」 「那你为什么总要逼我去死呢?」 王氏脱口而出:「你死了,齐小金才会死心塌地地跟我过日子!谢子安才不会成亲!」 屋子里顿时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良久,齐乐乐冷冷道:「你总算承认了。」 王氏起初还有些慌,可想想四下无人,没人听到她的话,顿时又来了底气:「是又如何?」 「不如何。」齐乐乐突然笑了:「说来,我还要谢谢大嫂,当初若不是你逼我投湖,我相公还不会这么快就上门来娶我呢!」 「还有,大嫂,你知道吗?大哥心里的人,可不是我啊!」 言罢,也不去管王氏的反应,转身就走了,还体贴地替她关上了房门。 没成想,一转身,竟对上了谢子安微微带笑的脸。 第四十章 睚眦必报 「你不是跟大哥他们在一起,怎么来这里了?」 谢子安笑道:「见你一个人,所以过来看看。」 齐乐乐不抱希望地问:「那你来多久了?」 「不久。」谢子安慢悠悠道:「刚好听到你说我给你梳发。」 很好!这是听了个完整版! 齐乐乐默默望天,天天社死,这日子真的还过得下去吗? 偏偏这时,身后房间里,突然传来王氏痛苦低哑的嘶吼声,还伴随着哭喊,若非院子里人气喧腾鼎沸,怕是要被大家都听了去。 齐乐乐突然就想开了,她静静地看着谢子安,道:「也许以前的我,是个乖巧听话、忍气吞声、以德报怨的人,但那个四丫已经淹死在湖里了。现在的我,就如你眼下所见,睚眦必报、恩怨分明。」 她不想在谢子安面前粉饰太平,如果他们将来真的有了感情,要过一辈子的话,那谢子安就要接受她的性格。 谢子安敛去了面上的笑意,颔首道:「本该如此,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齐乐乐轻轻舒了口气。 这会儿,齐小金找了过来:「你们怎么都在这儿?快开席了。」 随即听到里面王氏的哭喊声,他面上一阵尴尬:「你们先过去,我进去看看。」 齐乐乐道:「大哥,让大嫂哭会儿吧。」 齐小金看了她一眼,道:「也好。」 说着,当真就不再管王氏,拉着谢子安往酒席那边过去了。 回门酒男女不同席,齐乐乐回了房间,等陈氏来找她。 吃酒时,桌上坐了不少女眷,都是本家的一些亲戚,齐乐乐在出嫁那天都见过一两面的,有些印象。 「四丫,你如今嫁了好人家,可不能忘了本。没有我们老齐家,你可长不大。」 齐乐乐抬眼,说话的是原身的奶奶郑氏,一位看着就不好相与的老太太,当初送嫁的时候在她房里如坐针毡,也没一句好话,这会儿倒是会摆长辈的谱了。 「我记着的,奶奶。」 「光记着可不行!」 齐乐乐放下筷子,看向郑氏,一副乖巧的模样:「那奶奶的意思,我该怎么做?」 郑氏道:「你头上的簪子是婆婆送给你的吧?」 「是,婆婆给的见面礼。」 郑氏意有所指道:「你嫂子马上就要生了,孩子的洗三礼你这个当姑姑的可要用心准备。」 齐乐乐笑了,笑容甜美:「我记着了,奶奶。」 郑氏满意了,倒是刘氏有些过意不去,趁着郑氏给孙子喂吃的,偷偷凑到齐乐乐耳旁道:「奶奶的话你听听就行,先过好自己的日子要紧。」 齐乐乐有些意外,这位大伯母的性格倒是不错,先前虽说也有些嫌她晦气,但该帮忙的事儿一件都没落下,出嫁那日还为她哭了几回,这会儿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当真难得。 「好。」 刘氏看着面前的丫头,心里不免生出些感慨,不过是出嫁三天,却像是换了个人,想来这丫头确实是嫁对了。 吃过饭,谢子安和齐乐乐没有多留,齐家众人意思意思挽留了一番就放了手。 至于今天完全没露面的齐小财,众人都默契的没有提起。. 看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陈氏觉得心里仿佛空了一块,这个她当初捡回来的丫头,如今终是离开了他们家。 齐小金想了想,还是去看了看王氏,结果刚进门就被吓了一跳。 王氏披头散发,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珠子望过来,沙哑地质问他:「你心里到底惦记着哪个女人!」 齐 小金心下一跳,却没吱声。 「你说啊!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为了你差点儿逼死了四丫,你心里居然还惦记着别的女人!」 齐小金豁然抬眼:「你逼死四丫?」 他就说四丫好端端的怎么就会想不开寻死!明明爹娘已经压下了齐小财,外面的流言也都过了,原来是因为她! 王氏喊道:「她不是没死吗!要不是我,谢子安怎么可能娶她!她也配?」 「她怎么不配了?她是没死,但她在地狱里走的一轮,生不如死!」 王氏尖叫道:「那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心里藏着别的女人,我至于冤枉了她吗?」 啪得一声! 齐小金放下手,一字一句问道:「你心里没别的男人?你做梦都在喊谢子安的名字!我说什么了吗?」 「我从答应娶你的那天起,就打算跟你好好过日子。你呢?」 这一巴掌,齐小金用了全力,一个清晰的巴掌印浮现在她的脸颊上,王氏捂着脸,难以置信。 「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齐小金道:「我不只要打你,我还要送你回王家,你这样的媳妇我要不起,也不敢要!」 说完,齐小金摔门而出。 王氏跌坐在床上,突然腹中一阵绞痛。 齐乐乐坐在牛车上,时不时看一眼谢子安。 谢子安偏过头:「怎么?」 你中午没喝多吧? 这话在唇边转了一圈儿,齐乐乐终究还是没问出来,都拉着她坐牛车了,就算没醉也不远了。 她不说话,谢子安却不乐意了,拉了她的手捏了捏:「怎么不说话?」 齐乐乐暗叹一声,道:「没,就是觉得怪没意思的。」 「没意思,那就少回来。」 这话太耿直了,完全不像谢子安平日里的风格,不过这人一喝多就嘴瓢,齐乐乐也习惯了,笑着点头:「好。」 「王氏心思不正,迟早反噬,你不必理她。」 齐乐乐道:「有些账总要与她算一算,不然她会觉得我好欺负,继而得寸进尺。」 「有我在,往后不会再有人能欺负你。」 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同一击重锤,敲打在齐乐乐的心头。 齐乐乐一怔,随即轻轻撇过头,不愿面前人看到自己此刻的脆弱。 外婆住在小县城,没有秘密可言,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没爹的孩子,亲妈还把她给丢了。其他的孩子瞧不起她没爹没妈,总是欺负她。 看着外婆一把年纪还要挣钱养她,齐乐乐不愿让外婆伤心,一直都是自己默默承受,曾经无数个夜晚都躲在被窝里哭。 外婆也许是知道这一切的,但她没有戳破她的谎言,也没有替她出头,而是默默给她报了各种特长班。 再后来,齐乐乐变成了别人家的孩子,还学会了在欺负的时候狠狠地揍回去。 从来没有人会主动站在她面前为她遮风挡雨,即便是外婆,也只是告诉她,下雨了要自己打开伞,女孩子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 「不信?」 齐乐乐用力眨了眨眼,道:「我信。」 「那再叫声夫君来听听?」 齐乐乐:「……」 所以她跟个醉鬼感动个什么劲儿! 回到谢家,齐乐乐果断把某人摁到了床上:「早上起太早,你睡会儿。」 「那你呢?」 齐乐乐哄道:「我给你做好吃的。」 「什么好吃的?」 齐乐乐道:「等你睡醒 了就知道了。」 「再叫声相公?」 齐乐乐麻利地抽出手,转身就走,身后传来畅快的笑声,她磨了磨后槽牙,就这酒品,还好意思喝酒! 第四十一章 学霸变文盲 「你瞎胡闹什么!」 「娘,你知道她都做了些什么吗?她逼四丫去死!」 陈氏心里咯噔一下,却还是劝道:「蓉蓉她就是一时糊涂,怀了身子的人想法多,四丫这不是没事儿吗,算了算了。」 齐小金难以置信地看着陈氏:「什么叫四丫没事?她都变成现在这样了还叫没事?」 陈氏面上露出些尴尬来:「那你也不能休妻啊!四丫今天才刚回门,她好不容易嫁了个好人家,你这不是给她添堵么?传出去别人又该怎么说她?」 齐小金只觉得胸口有一股邪气在横冲直撞,他定定地站了会儿,突然转身大步往里走,陈氏吓了一跳,忙跟了上去,却见齐小金一脚踢开齐小财的房门,冲进去就是一顿揍。 陈氏忙上前拉扯他:「你这是做什么啊!好端端的你打小财做什么!又不是他逼四丫想不开!」 「娘!」齐小金吼道:「就是因为你一直纵着他,他才会干出那些畜生不如的事儿!四丫才会想不开!被王氏逼着寻死的!我的婆娘我休不得,弟弟我还打不得了?那四丫多冤枉?」 齐小财原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任由齐小金揍,听到这话却突然昂起了头:「四丫是被王氏逼着寻死的?」 「什么?」 这会儿,齐大和齐小银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正好听到齐小财的话,心里皆是一惊,四丫寻死是王氏逼的? 陈氏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让我怎么办啊!四丫她也是的,明明不是亲哥,怎么就死活不肯嫁了呢!她要是嫁了,咱们不都还好好的!」 齐小金气得青筋暴起:「娘!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说得出这样的话!」 「当初我要娶兰秋,你死活不肯,好,我听了你的,结果你就给我找了这么个祸害!你毁了我一生,还差点连四丫都害死了!」 「我没有!我不是!」陈氏哭道:「为了给你娶这门亲,我当初求爷爷告奶奶的。我倒是想给你娶个寻常人家的姑娘,可是你肯吗?没点学问你愿意吗?」 齐大吼道:「行了!闹够了没有!」 齐小银死死地扯着齐小金,不让他再倔。 齐大道:「事情到了这份上,还争这些有什么用?」 「你们今天也看到了,四丫嫁进谢家,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只要她往后的日子过得好,过去的事就别翻出来给大家添堵了。」 齐小金不服气:「我要休妻。」 齐大瞪了他一眼:「她如今怀着孩子,休什么休?再说了,四丫刚回门你就要休妻,传出去像什么话?」 齐小金梗着脖子道:「那我也要把她送回娘家去!这样的婆娘,我可不敢要!」 齐大看着眼珠子通红的大儿子,终于退了一步:「行,等过两天。」 齐小财嘶哑着嗓子问:「四丫是被王氏逼死的?」 齐小银恨不得锤他脑袋,没好气道:「她能怎么逼?无非是说几句话刺刺她,还能有你逼的厉害?你就别跟着添乱了!」. 谢子安到底没吃上齐乐乐亲手做的好吃的,端着饭碗,时不时看齐乐乐一眼,眼神莫名带了点儿控诉。 齐乐乐专心吃饭,只当没瞧见,王婶的厨艺也不差啊!虽然比不了早上那碟点心好吃,但也比陈氏那种强多了,还挑剔什么? 饭后,齐乐乐闲着没事儿,打算把房间打扫一下,这些原本也都是王婶做的事,但齐乐乐实在不好意思把人当佣人使唤,好说歹说才把差事揽了过来。 房间只有那么大,打扫起来也不费事,擦到多宝阁架子的时候,她顺手拿了本书翻阅起来,还好以前练过几 年毛笔字,这会儿读起来倒也不难,就是内容晦涩难懂。 看了两页,实在是头秃,明明大部分的字都认识,可连在一起愣是不明白其中意思! 齐乐乐正要合上书,突然想起什么,又翻开仔细看了看,面上渐渐露出喜色。 谢子安进屋的时候,就见她一本正经盯着书在看,不由问:「你也识字?」 齐乐乐一把合上书,摇了摇头:「不认识,我就好奇看看。」 「想学吗?」 齐乐乐果断点头:「想!」 谢子安笑道:「待日后我教你。」 「好。」 「早点睡吧,明天我们要去趟城里,送子卓去先生家。」 齐乐乐早就有些好奇了:「怎么只有子卓去先生家,子言和子文不读书吗?」 「爹说子卓的性子他教不了,就另外给他请了先生,我们兄妹几个都是爹亲自教导的。」 原来如此。 「那你们参加过考试吗?」 谢子安道:「没有。」 齐乐乐问出口的时候就知道说错了话,谢子安说过谢家是家道中落,而谢家都躲到这种乡野之地了,显然是在躲避些什么,应当不太可能再去考科举。 「抱歉,我……」 谢子安抬手碰了碰她垂下的额头,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和子言志不在科举,子文和子卓还小,学问不够。」 齐乐乐暗暗松了口气。 第二天,齐乐乐终于起了个早,身边却依旧没有人影,她打开窗户往外看了一圈儿,却听到院子里传来琅琅读书声。 她侧耳仔细听了一会儿,确定是自己全然不懂的文章,又默默转身整理床铺去了。 想她当初能从一个小县城考进帝都名校,不说学神,至少也算个学霸。 却不料,一朝穿越,学霸竟成了文盲,这滋味当真新奇。 第四十二章 银子烫手吗? 京城,天刚蒙蒙亮,城门尚未开启,一匹骏马从官道上飞驰而来,马上的人嘶吼道:「急报!急报!边关急报!」 城门上人看着他手里高举的令牌,忙开了城门放他入内。 此刻的皇宫里,尚在早朝,边关急报如同一滴凉水落入了热油锅里。 魏国大军压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下边关两城,所幸第三城有大将军坐镇,巧用地形与敌军呈对峙之态,尚能支撑一二,只盼援军尽快支援。 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敌国如此行事,必然要战! 皇子们纷纷出列,自请出征。 年迈的皇帝高坐在上,看着下面吵成一团,静默不语。 远在乡野的齐乐乐不知天下大事,此刻的她正在为了进城而兴奋中。 这次进城,除了谢子安齐乐乐和谢子卓,谢岱和苏雅娴夫妇也来了,还是坐着马车进城的。 对于家里有马车这种事,齐乐乐发现自己竟一点儿都不意外了。 交了入城的费用,马车缓缓驶进城门。 如果说上溪村是一副古朴的山野画卷,那眼下这座城就依稀有了几分清明上河图的影子。 黑灰色的城门高大宏伟,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各种各样的商铺让人目不暇接,有的路段两旁还有不少摊贩,互相吆喝着揽客,热闹极了。 城内的百姓往来如织,衣着大都整洁鲜亮,由此可见这个国家应当是太平的,至于是不是盛世,还待考量。 马车慢悠悠走了许久,两边的商贩越来越少,行人也渐渐稀疏,齐乐乐回过神,他们这会儿是进了住宅区? 道路两旁不再是临街那种带了门面的小院子,而是用围墙圈起来的大宅子,彼此间的距离还有些远。 最终马车在其中一间宅子前停了下来,齐乐乐抬头看了看,门匾上龙飞凤舞写着唐府,看来谢子卓的先生姓唐。 谢子卓跳下马车。 谢岱和苏雅娴也下了马车:「我们要去拜会下唐老爷,你们两先去转转,稍后我们再去寻你们。」 谢子安应了声好,驱着马车往前走,不多时便停在一条繁华的街道口。 这里的民风似乎较为开放,走在路上的妇人姑娘们也不见戴帽围,偶尔有几个戴了面巾。 齐乐乐跟着谢子安一道,也没有戴什么。 谢子安从怀里掏出几张纸,仔细看了起来。 「这是什么?」 「子言子文和娴娴要买的东西。」 齐乐乐:「……」 难怪今早谢思娴没有吵着要来,原来是早有准备。 看这密密麻麻的几张纸,笔墨不要钱的吗?银子用不完的吗? 「这些全都要买?」 「不,有些不必要的不用理会。」谢子安说着,将纸揣好,领着齐乐乐就要往一家名作绸缎庄的店里走。 齐乐乐终于忍不住,一把拉住他:「这名字看着就贵,要不先换一家看看?」 谢子安道:「城里就这家的料子最齐,成衣样式也多。」 「是要给爹娘买吗?」 「不,给你添置两身。」 眼看着店小二都出来迎客了,齐乐乐果断把人往外扯:「不了,我们走错店了!」 谢子安由着她拉。 「我身上都是前阵子才刚做的新衣裳,不用再买啦!」 「太少了,再添两身。」 两人对视,齐乐乐看出他的固执,退了一步:「那就买点布料,回头我自己做。」 「也行。」 「换家店!」 谢子安不说话了。 齐乐乐语重心长道:「别的店肯定也有我喜欢的料子!」 「但未必有我喜欢的。」 齐乐乐有些无语,我买衣裳要你喜欢? 谢子安挑了挑眉,似乎在说,不然呢? 良久,齐乐乐又退了一步,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出钱的呢!经济基础决定家庭地位! 「那得我自己挑!」 「好。」 店小二在一旁守了半天,终于把两人给守进了门:「谢大公子,您来了!这位是?」 「我夫人。」 「原来这就是谢夫人啊!早就听闻夫人貌美,如今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夫人跟谢大公子真真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啊!」 得,这也是个能说的主儿。 齐乐乐开门见山道:「我想挑两身布料。」 这绸缎庄的店面很大,进门是左右两大块区域,整齐的摆放着各种布料,中间还有个楼梯通往二楼。 店小二殷勤地带着她往楼梯的方向走,齐乐乐行至一半突然顿住脚:「咦!我看这个花色不错,旁边那个也好看,不如就这两个吧?」 谢子安看了一眼:「再看看。」. 「我喜欢。」 谢子安颔首:「行,那就这两个。」 店小二麻利地让人把那料子记下,笑道:「上面儿有新到的料子,还有魏国那边儿过来的丝绸。」 「不了,我们今儿赶时间,下次再来慢慢挑吧。」 店小二欲言又止,满怀期待地看向谢子安。 齐乐乐也抬头望过去:「相公,你说呢?」 谢子安颔首:「好。」 店小二欲哭无泪,却仍然强撑着笑脸替他们打包。 等到两人离开,店小二忍不住嘟囔了一声:「真是野鸡飞进了凤凰窝!」 从绸缎庄出来,谢子安又往隔壁的首饰铺里迈,齐乐乐道:「我真戴不惯首饰,再说了,这店里的首饰能配得上娘给我的那几支簪子吗?」 谢子安似乎被说服:「罢了,以后再说。」 还不等齐乐乐松口气,谢子安又领着她进了胭脂铺。 齐乐乐:「……」 你对这些女儿家爱逛的店倒是熟悉得很啊! 谢子安道:「每次来都要帮娘和娴娴采买,久了倒也习惯了。」 齐乐乐被这个理由说服,跟着他进了店。 店里有不少人,有年长的妇人也有梳着羊角辫的小丫头,更多的还是年轻的妇人和尚未婚配的姑娘。 见谢子安进门,几乎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有的甚至偷偷红了脸。 掌柜的是个圆圆脸的中年人,见到谢子安竟然亲自绕出来迎接,这种vip待遇一看就知道是大客户。 「谢大公子来啦?」 谢子安温声回应:「带夫人来看看。」 话音刚落,齐乐乐感觉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扫了过来,带着些莫名的审视和敌意,得亏她也是见过场面的,微微抬了抬下巴,丝毫不带怯的。 「两位倒是般配。」掌柜的没有多说,引着两人往里走:「里面请,我取东西你们慢慢挑。」 谢子安颔首,随即两人被领到后头的房间里,有机灵的店小二已经摆好了店里的上等货品。 齐乐乐看着那一溜排的胭脂水粉,默默抽了抽嘴角,她没记错的话,古代的化妆品里,铅的成分可不低啊,擦多了真的没关系吗? 「你自己选还是我来挑?」 齐乐乐道:「你来吧。」 谢子安当真 坐下去,细细地挑选起来。 齐乐乐看着他这模样,心里头则琢磨起上一世跟着室友捣鼓自制护肤品的事儿,虽然后来因为室友觉得自制的不够安全卫生而告终,但总好过带铅吧? 「好了,就这些吧。」 齐乐乐回过神,看到被谢子安挑到一边的东西,顿时眼皮子一跳:「这会不会有点多了?」 「嗯?你和娘,还有娴娴,不多吧。」 齐乐乐果断伸手,挑挑拣拣往外拿:「我就不用了,娴娴还小,皮肤正是水灵的时候,还是少用这些人造的东西。你给娘挑些她喜欢的就好。」 谢子安静了片刻,笑道:「我们不缺银子。」 「就算有银子也不能这样浪费是不是?」齐乐乐耐着性子劝道:「我们才刚成亲,四个弟妹都还小,哪里都是花钱的地方。」 「难道银子还能烫手不成?」 谢子安道:「不烫手。」 「那不就是了,我们少买点好不好?」 「好。」 齐乐乐长长地舒了口气。 接过一转身,却见掌柜又引着苏雅娴进来了。 「娘。」 苏雅娴笑道:「我猜你们就在这儿。」 「爹呢?」 「他啊,去了书斋。唐老爷今日不在府上,我们就先走了。」苏雅娴说着,走到桌前,眼睛似乎都亮了些:「你们就挑了这些?」 齐乐乐眉心一跳。 果然,就见苏雅娴缓慢却坚定地把刚刚她放回去的又一样样的挑出来,甚至更多。 谢子安看着自家小娘子几度薄唇轻启却不敢言的模样,眼底荡起一片笑意。 第四十三章 挥金如土 从胭脂铺出来,苏雅娴拉着齐乐乐的手:「乐儿是不是累了?」 「我不累的。」 苏雅娴又问:「刚见你都不怎么说话,是不喜欢吗?」 我不开口你都买了这么多,我再开口岂不是更多? 齐乐乐真心实意道:「娘的眼光好,把店里好看的都挑出来了,我自然就不必开口了。」 这话说得苏雅娴熨帖极了:「乖!我们再去绣坊买些丝线。」 「好。」 丝线啊,那还好! 结果等到了绣坊,齐乐乐才知道她天真了,丝线也有很多种很多个颜色的! 看着苏雅娴如同进货一般每种线每个颜色来一打的架势,她深刻感受到自己与婆婆的差距。 「我们等下还要去哪儿?」趁着苏雅娴没留意,齐乐乐小声问谢子安。 「怎么?」 齐乐乐道:「没什么,就是问问。」 谢子安垂首看她,这人怕是不知道,自己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吧? 「你有什么喜欢的?」 齐乐乐果断摇头:「没有!真没有!」 「这趟出来,若是不给你买点儿什么,娘怕是不会同意的。」 齐乐乐叹了口气:「可我真的不习惯无故受人恩惠啊。」 外婆从小就教导她,女孩子一定不能随便白拿别人的东西,否则将来指不定要用什么去还。 而最好的反面教材,就是她的亲妈。明明是个聪明漂亮的姑娘,却一步步迷失在物质之中,最终把生活过得一团糟,再也回不了头。 「你是我的妻子,是娘的儿媳,哪里算无缘无故?」 齐乐乐心里有股子暖意流过,却还是道:「可我当真什么都不缺呀!」 「不缺就随处看看,有合眼缘的就收了。」谢子安问:「难道你想陪娘再去逛一逛衣服首饰?」 齐乐乐:「……」 「我就有点好奇,家里每年到底有多少进项?」能架得住你们这样挥霍! 谢子安摸了摸鼻尖:「其实很久没有进项了。」 齐乐乐:「!!!」 「当初离家时变卖了家产带着走的。」 许是齐乐乐的表情太过震惊,让原本从未考虑过钱财问题的谢子安下意识开始反省起来:「前些时日我和爹娘商量过了,准备置办些产业,往后就在上溪村安家。」 齐乐乐默默望天。 「我托了王叔,他这些日子都在忙着找田地林地,等买好林地我们也跟着养蚕。」 齐乐乐终于忍不住出声:「养蚕是个精细活儿,一个不小心就要白白忙活一年!此外,田地的产出也是有限的。」根本不够你们这样花啊! 谢子安问:「那在城里买些铺面收租?」 齐乐乐:「……」 有钱人的世界她真的不懂! 谢子安又摸了摸鼻尖:「其实这两年家里的账目开支都是我在管,但我着实不善此道,就照着娘掌家时的样子来。」 怕不是照着娘的样子花钱吧?刚刚还说什么其他店里未必有他喜欢的布匹! 齐乐乐掰着手指头语重心长地劝:「你想要购置田地的想法是不错的,但最好是买上等的田地,不论是自种、出租,还是将来转卖都要方便省心很多。」 「林地的价格相对便宜,若是当真下定了决心想要养蚕,先买点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 「但是,若你买铺面就只是为了出租,那就得先摸清楚各路段铺面生意好坏客流大小,租金分别有几何,铺面的价值又几何。不能随随便便就买了,万一 租不出去,又卖不掉,岂不是砸手里了?」 谢子安的眼底闪过一抹差异,道:「夫人说得极是,不知夫人可愿帮为夫管家?」 齐乐乐心中警铃大作:「不!我也不会!」 谢子安笑道:「那夫人可愿偶尔指点为夫一二?」 齐乐乐眨了眨眼,道:「好啊,那你往后都不要去绸缎庄买布料衣裳了!」 「为何?」 「那么大的铺面,那么好的装修,那么多的店小二,都不用花钱的吗?这些钱不得从商品上赚回来?」 谢子安道:「可是他家的布料确实最全也最好。」 「要那么全做什么?你还能每样来一件?」 谢子安默默将唇边的话咽了回去。 齐乐乐一锤定音:「除了吃食,旁的都不值得花大价钱!」 「好,等下我们再去买些调料和食材。」 齐乐乐眼皮子一跳:「倒也不必买太多,家里那些其实够用很久了。」 谢子安微微侧过头,眼底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说完了?可以去把银子付了么?」. 两人回头,发现苏雅娴就站在他们身后,唇角带笑,也不知看了多久。 谢子安借口付账走远了,留下的齐乐乐瞬间成了一只煮熟的虾。 苏雅娴倒也没再打趣,只问:「乐儿喜欢什么花鸟图案?回头娘给你绣个香囊。」 「娘绣的我都喜欢。」 「乖。」苏雅娴道:「我要的东西都挑好了,等下再去给你添置几样首饰吧。」 果然来了!知母莫若子啊! 在苏雅娴的坚持下,三人不得不往回走,齐乐乐的目光不经意扫过一家铺面,顿时眼睛一亮。 「娘,我看那支簪子不错,不如我们去瞧瞧?」 苏雅娴顺着她的手看过去,略一颔首:「不错,去看看吧。」 齐乐乐看中的簪子是摆在一家杂货铺的架子上,整体是古朴的黑色,隐约带着金色的纹路,特别在阳光下,那种金丝纹就更明显了,也不知是何种木头。 虽说是木簪,但雕工十分精美,顶端的那只蝴蝶活灵活现,那双翅膀的纹路纤毫毕现,又充分利用了木头自带的金丝纹,好似振翅欲飞。 到了这会儿,齐乐乐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了,这木簪看着真不像是便宜货。 「这支簪子价钱几何?」 掌柜的是个黑瘦的中年汉子,懒洋洋地窝在摇椅里,耸拉着眼皮,听到问话,懒洋洋地伸出手指,比了个三。 齐乐乐暗暗吸了口气,这支木簪竟然要三两银子! 谢子安又问:「近日可有新货?」 掌柜的依旧不吭声,只拿手指往后指了指,意思自己找。 齐乐乐叹为观止,当老板的任性成这样真的能挣到钱吗? 然而没多久,齐乐乐就被自己打脸了。实在是这家铺子虽然小,物品陈设还乱糟糟的,但架不住好东西多啊! 居然连昆布都有! 要知道这玩意儿在古代大都是贡品啊! 最后,三人挑挑拣拣买了不少东西,就连种子都选了好几包。 从杂货铺里出来,已经临近正午时分。苏雅娴终于不提买首饰的事了,总算让齐乐乐松了口气。 该买的都买了,三人便去寻谢岱。 谢岱正在一家书斋里,喝着茶,看着书,端的是逍遥舒适。 见到他们来,谢岱合上手里的书,随手放到旁边那一摞书上:「就这些了。」 年轻白净的掌柜笑道:「好,等其他人的东西送 来,我就安排人一并送到府上。」 齐乐乐:「……」 就说怎么一路买了这么多,也没见谢子安拎着东西,感情这些店铺都是包送到家的? 等等!桌上那些全都是要买的? 那可是八仙桌啊!这得多少银子! 谢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儿落魄的? 第四十四章 我差点就信了! 从书斋出来后,苏雅娴问:「乐儿还想再逛逛吗?」 「娘,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了。」 「那就先回去吧,改日再来。」 「好。」 齐乐乐其实没尽兴,这座靖城似乎是临江而建,所以才比较繁华,可他们今日却只走了东城区的一小部分,其他几个城区基本没去,所谓的江更是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可谢家这几位实在是太能花钱了,齐乐乐不敢提出再逛一会儿的话来。 回去的时候,齐乐乐果断坐在谢子安身旁,打定主意要陪他驾马车。 实在是谢岱和苏雅娴的感情太好,以前在家的时候还不明显,如今同处一个狭小的空间,哪怕一言不发都有种难言的默契氛围,不经意间的一个小动作都显示出对彼此的熟悉和在意。 来时,齐乐乐坐在一旁,恨不得找条缝儿缩进去,如今回去,她可不要再做电灯泡了! 苏雅娴眉眼弯弯,倒也没说什么。 等除了城门,谢岱把手里的书一扔,伸手搭上苏雅娴的腰:「逛了半日,不累?」 苏雅娴顺势靠进他怀里:「我眯会儿。」 「倒是识趣。」 苏雅娴闭着眼勾起唇角:「那丫头有趣着呢。」 谢岱却是不接话了,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马车外,谢子安侧头看了齐乐乐一眼:「等过几日我们单独再来一趟,让你慢慢逛。」 齐乐乐笑道:「不用啦,我原本就是好奇城里是什么样,如今看过了,也就够了。」 「今日不算看了,靖城临江,西北面时常有两层高的画舫停靠岸边,去听听曲儿吹吹江风也是极舒适的。此外,西城那边有个码头,每日船来船往,也值得一看。」 齐乐乐道:「那下次有机会再来。」 谢子安颔首。 回去的速度要比来时快上不少,齐乐乐估摸了一下,大约有大半个时辰的功夫,这样看来,上溪村离靖城倒也不算远。 等回到家,发现谢子言他们三个正眉开眼笑地在院子里挑东西,齐乐乐无语望天,这就是金钱的力量吧?人还没到家,买的东西就送到了。 来回坐了两趟马车,齐乐乐感觉腰酸背痛,屁股也抖麻了,迫不及待想躺一躺,显然谢子安也是这个想法,两人一同回屋睡午觉去了。篳趣閣 等一觉醒来,这一天又要过去了,齐乐乐伸了个懒腰,觉得自己这一天天的过得太堕落了。 推开窗户,瞧见谢子文正拿着两支笔出了房门。 「去哪儿?」 谢子文站定:「大哥,这笔有点秃,我去扔了。」 谢子安伸出手。 谢子文不明所以。 「笔。」 谢子文忙将手里的笔递过去。 谢子安接过,看了两眼:「还好,可以再用几日,平日里勤洗勤晾。」 「大哥不是买了新的回来?」 「买了新的就要换?」 谢子文乖乖接过笔:「我知道了,大哥,我这就去洗洗晾干。」 原本也要扔笔的谢子言见状,默默收回了踏出房门的脚。 齐乐乐看在眼里,不由抿唇偷笑。谢子安回头,对上她的笑颜,不由挑了挑眉,齐乐乐当即比了个大拇指,无声道:「做得好!」 第四十五章 开源节流 齐乐乐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道:「这么多银子,搁别人家里都够三代人花了,怎么在你这儿就只够一年呢?」 「子卓的学费暂且不提,家里就这么几口人,一个月的开销居然要百两之多?你就这么掌家的?」 谢子安的语气颇有些委屈:「我原本以为还有不少银票,哪知那匣子里垫了厚厚的软垫。」 「就算银票多也不能肆意挥霍呀!坐吃山空的道理你不明白的吗?明明都没有进项了,居然还不知道有计划的花钱?」 说着说着,齐乐乐不由扭头瞪视某人,穷苦出身的她骨子里有种貔貅的劲儿,恨不得把赚来的每一分钱都存起来或是变成物资塞进空间仓库里,哪里还允许瞎浪费? 「我是当真不擅此道。」谢子安低声哄道:「不如夫人你帮帮我?」 「明天先把我的木簪退了去。」 「不是我不想退。」谢子安面露为难之色:「当真退不了,那家店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钱货两讫,概不负责。」 齐乐乐怒道:「你怎么这么败家呢!」 「是我错了。」 倒是全然不提当初是齐乐乐自己看中的那支簪子。 齐乐乐自己显然也想到了,心里不由更气了,这人认错态度这么好,弄得她都不好继续说教了! 谢子安抱着她,放软了声音道:「夫人,求指教。」 齐乐乐偏了偏头,没好气道:「指教什么?开源节流不会吗!」 「那明日夫人陪我一道去看看田地?」 「王叔找到合适的田地了?」 谢子安道:「嗯,今儿一早就跟我提了,我想着等明日再去。」 齐乐乐没应声。 「我不善讲价,万一回头买贵了。」 「我陪你一道去!」齐乐乐道:「你要想我帮你,你就要听我的!不能再乱花钱了!」 谢子安笑道:「全凭夫人做主!」 齐乐乐忍不住搓了搓耳朵:「能不能别整日夫人夫人的!」 「嗯?可是夫人不也叫我相公了?」 齐乐乐:「……」.. 那都是特殊情况! 「时辰不早了,睡吧!明儿还要去看田地呢!」 看着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的某人,谢子安不由失笑。 第二日一早,齐乐乐照例是独自醒来的,见天色还早,她躺在床上继续琢磨起昨晚的事儿来。 开源节流说来容易,做起来却不容易,特别是谢家众人大手大脚惯了,一时半会儿怕是很难省下银子。 再者,谢子卓的那笔开销也没办法省,真不知道那位唐老爷是个什么人物,竟然要那么高的束修!这种学费要放到现代,起码得是个名校教师吧! 节流难,那就只能想办法开源了,齐乐乐的脑子里倒是有不少挣钱的法子,但她不会也不能一次性的都拿出来。 首先,她要先保护好自己,不能置自己于危险之中;其次,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要让谢家众人都参与进来才行。 只有亲自感受一下挣钱的艰难,在花钱的时候才会多犹豫一下! 想着想着,齐乐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她好像没有答应谢子安要帮忙掌家吧?怎么就糊里糊涂被绕进去了呢? 第四十六章 卖地 等谢子安晨读归来,齐乐乐已经换好了衣裳,梳好了头发,照着赵氏的样子,编了麻花辫在脑袋上绕两圈儿。 「怎么?」 「财不露白!」齐乐乐打量他两眼,道:「你身上的衣裳太新了,换件旧的!」 谢子安顿了顿,含笑照办。 齐乐乐这才满意了:「走吧。」 出了房门,谢思娴一眼瞧见她:「嫂嫂!你今天怎么没梳好看的发髻?」 齐乐乐倒是没敷衍她:「我今日有事,不能打扮得太好看。」 「那我可以一起去吗?」 谢子安道:「你乖乖在家把字练完,下午带你出去玩。」 谢思娴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儿:「去哪里玩?」 「钓鱼、摘野菜、挖笋,都随你。」 谢思娴高兴地蹦了蹦:「大哥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等吃过早饭,齐乐乐终于见到了王叔。 王于忠是个精壮的中年汉子端方,面容肃静,言行举止干脆利落,有种军人的飒爽气质,瞧着跟王婶是迥然不同的模样性子。 见到她,王于忠只是拱了拱手示意,并未多言,倒叫齐乐乐放松了几分。 谢子安道:「我们现在就去?」 「也好。」 谢家是外来户,当初起宅子的时候选的是靠近山脚那边的地方,离着村里世代居住在此的人家儿有些远。 齐乐乐一路张望着,这片人家的宅子,相互之间的距离有些远,不如齐大家那片密集紧凑,许是大家都是外来、彼此尚不熟悉,下意识不愿靠得太近。 「这些日子想要卖田地的,本村两家,外村三家。」 「我们现在先去齐保江家,他家三个儿子,老三考了三次秀才不中,今年还不肯放弃,要继续考;老大家不同意,闹着要送自己的孩子去读书,不然就分家。齐保江不肯分家,所以才要卖田地。」 「他家的田地位置好且集中,还大都是良田,不少人家想买,但压价很厉害,我们现在去时机正好。」 齐乐乐听着这人端着最周正的脸用最耿直的声音讲述别人家的八卦,莫名觉得喜感。 不过这种知己知彼的精神值得推崇! 谢子安道:「王叔辛苦了。」 「还好。」 齐乐乐想了想,问:「王叔,他们家想卖什么价?预计卖多少亩?」 「预计,每亩30两,如今想买的人家最高只肯出18两。」 谢子安道:「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王于忠又道:「齐保江的祖父上过几年战场,攒了些家底,是以他手里的良田多。如今各家各户都在准备春播,他家却没多大动静,我猜测如果价格合适,十亩应该也肯卖。」 齐乐乐颔首:「所以我们打算买10亩是吗?打算什么价格买呢?」 谢子安笑道:「全凭夫人做主。」 王于忠闻言,看了齐乐乐一眼。 「30两一亩的价格太高,18亩也太低了点,正常交易价格应该是25两,我想着能不能21、22两左右的价格拿下。」 齐乐乐又道:「若是良田,多买点肯定还是合算的,现在买下来,种什么我们自己做主,时间上也刚刚好。」 「好。」 王于忠有些意外,问道:「买下之后我们自己种吗?」 齐乐乐道:「王叔觉得租赁出去更合适?」 「倒也不是,只是大家都不擅此道。」 谢子安笑道:「交给夫人便是。」 齐乐乐忍不住瞪他一眼,这人真会顺竿爬! 王于忠看在眼里,面上分毫不显,道:「前面就是他们家了。」 其实齐保江这一家子齐乐乐记忆里也是有的,许是仗着祖父当年的荫蔽,齐保江打小在上溪村儿就是个霸道的,哪怕后来成了家,性子也没收敛太多。加上他家老三当初得了王秀才的夸奖,这些年在村子里更是仰着鼻孔看人。 若不是一连多年考秀才落败,齐保江这一家还不知道得得意成什么样儿。 他们三人赶到的时候,齐保江家里正闹腾着呢。 孩子的哭声、妇人的喝骂声、夹杂着一道尖细的哭喊声,真是好一出大戏。 不过是侧头听一耳朵的功夫,里面就从孩子多吃了一口的事儿闹到了读书上,自然而然扯到到钱的问题,以吵着分家为高潮,最终被齐保江强势镇压。 「我还没死,这个家就不可能分!你们都给老子安分点!不然都给老子刨地去!」 听到这儿,王于忠果断上前,敲了敲院门,扬声问:「保江大哥在家吗?」 院子里顿时静了下来,原本正在爆哭的孩子似乎也被捂住了嘴巴抱进了房,片刻后,院门被打开。 「是王老弟啊!你带侄子来啦?」齐保江说着,看到王于忠身后的谢子安和齐乐乐,面上一僵:「你侄子是谢家小子?你们不是一个姓啊!」 王于忠笑道:「我没提过吗?瞧我这记性!都是跟保江大哥聊的太投机了,忘了这茬儿!」 齐乐乐嘴角抽了抽,面前这人,真的是刚刚跟他们走了一路的王于忠吗?川剧变脸也不带这么突然的! 齐保江面上的表情果然就好了很多:「哎,不知道王老弟这么早就来了,这家里乱糟糟的,也没准备个啥,要不,我们先去看看地?」 「好好好!还是保江大哥爽快!不绕弯子!」 齐保江随手关了院门,领着他们往地里走,沿途碰上不少人,但齐保江好似没看到一般,哪怕被人主动打了招呼,也顶多是嗯了一声,倒是对王于忠称兄道弟,好不热络。 齐乐乐心里头对王于忠的印象更深了几分。 谢子安同齐乐乐走在后面,低头咬耳朵:「爹娘不善外交,都是王叔与人周旋。」 「看出来了,王叔真厉害。」 看出她的夸奖是发自肺腑,谢子安眼底笑意更浓:「我看他家那架势,十亩地应当不难,夫人只管买!」 齐乐乐斜他一眼:「你怕不是忘了手里的银子只够花一年?」 谢子安道:「这不是有夫人在么?」 「你以为一亩田地一年产出能有多少?买地钱都不能给你挣回来!」 谢子安笑道:「不急,实在不行我抄书挣钱便是,总不会叫夫人受委屈。」 齐乐乐抿了抿唇角,片刻后,才道:「嗯,慢慢来吧。」 两人并不知道,他们并肩低语的画面被不少人看在眼里,继而飞快地传开,不过半日的功夫,都传到了陈氏的耳朵里。 「到了,就是这里了。」齐保江站定,指着面前一大片田地。 大约是一开始就打算卖了,齐保江没有在上面花功夫,地里杂草丛生,但从露出的地面颜色看,确实是良田。. 王于忠显然也懂一些,下了田地走了一圈儿,笑道:「保江大哥想要个什么价格?」 齐保江道:「原本是要卖30一亩的,王老弟开了口,这样吧,27一亩!王老弟要多少我卖多少!」 王于忠看向谢子安:「你们觉得怎么样?」 齐乐乐道:「咱们上溪村这些年良田的价格都是25一亩,齐叔这价格,有 点贵了吧?」 齐保江瞪了她一眼,正要开口,似乎是想到什么,道:「我这是上等的良田!跟别人家的不一样,你也是村里长大的,这上溪村儿还有谁家的田地有我家好?」 「齐叔家的田地确实是最好的!这是大家伙儿都知道的事!」齐乐乐顿了顿,才道:「只是我们的银子不大够,能不能再便宜些?」 齐保江扭头问王于忠:「这地不是你自己买?」 王于忠低声道:「是我买,但我的情况你也知道,银子都不在我手里,所以还是得听听他们的意见。」 齐保江冲着齐乐乐没好气道:「你想要多少买?」 齐乐乐笑道:「20一亩。」 齐保江面皮子抽了抽:「王老弟,个小丫头片子都能做你们两家的主,这事儿还谈个啥?咱们回家喝酒去吧,啊,别谈买卖了!」 这话就说的有些戳人心窝子了。 齐乐乐也开口劝:「叔,我们手里拿着银子,买谁家的地都是买,齐叔家的地是好,可我们的银子真的不够啊,要不我们还是看看别家吧?」 王于忠左右为难:「可我真的想买保江大哥的地啊,你是不知道,保江大哥他难呐!」 「可是叔,我们也难。」 齐保江道:「你们怎么难了?前几天成亲不还热热闹闹的?银子跟不要钱似的!」 「可不就是成亲花太多,如今买地的银子就不够了。」 齐保江:「……」 王于忠道:「保江大哥你看看,能不能再少些?我回头也想法子再凑凑。」 「钱不够你们可以少买点儿。」 「十亩已经很少了,再少回头兄弟几个都不够分了。」 齐保江目光闪了闪:「你们要买十亩?」 齐乐乐点头:「爹娘让我们用这些银子买十亩回去。」 「多少银子。」 「就210……,不,200两。」 齐保江:「……」感情你还想吞十两! 王于忠道:「算了算了,20两一亩太少了,保江大哥,咱们喝酒去,这事儿就当我没提过,我再去找找别家。」 齐保江有些犹豫,他虽然开口30两一亩,但心里清楚,这地最多也就只能卖25两,而且还不一定卖得出去,所以他想着有个22、23两就差不多可以卖了。 谁能想到,这些天上门的,开口就是15两,亏他们张的了这个口!一群不要脸的东西! 这头齐保江还在心里头琢磨,那边王于忠已经揽着他的肩膀把人往回带了,嘴里还一个劲儿赔不是:「保江大哥,你家这么好的地,不能卖便宜了,真的!他就值那个价!」 齐保江心里热乎乎的,说实话已经很久没人这么替他考虑过了,三个儿子没一个省心的,媳妇儿天天埋怨他偏心,就连他婆娘都觉得他不讲理,可他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这地,我卖!」 第四十七章 从何而知? 「这地,我卖了!」齐保江一锤定音:「十亩,210两!」 齐乐乐:「……」 谢子安偏过头,轻咳了一声。 「齐叔,就不能给我留点儿?」 齐保江道:「你一个新媳妇,别总想着攒私房!」 齐乐乐道:「那叔你再送亩林地我们吧。」 「你要林地干什么?」 「想试着养蚕。」 齐保江家里的林地也有不少,去年里正提了之后,他也砍了几亩种了桑树,但他家今年不打算养蚕,这玩意儿既然不好养,那就等大家伙儿都摸熟了再说,反正银子也不是一年能挣完的。 「送你一亩倒也不是不行,但你要是养好了,回头得教教我家儿媳。」 齐乐乐一口应下:「好!」 齐保江看向王于忠:「王老弟,这都是看在你的面子啊!」 王于忠问道:「保江大哥,这合适吗?这便宜太多了,回头嫂子会不会跟你闹?」.. 「闹个屁!我说行就行!」齐保江说完,又问:「银子带了没?带了我们就去找里正把契书签了。」 谢子安忙道:「带了。」 于是,几人便一道去找里正。 齐乐乐心道,果然传言不可信,这齐保江虽然看着一脸倨傲不好相与,做起事来倒是雷厉风行,性子也大气,难怪能守住祖上的家业这么些年,如今要不是儿子孙子都闹着要读书,怕是还不会卖地。 齐保江要卖地的事儿已是众所周知,这会儿见到他前脚带着谢子安他们看地,后脚就去找里正,大家心里差不多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一时间议论纷纷。 「以前还真没看出来,四丫倒是个厉害的,这才嫁过去几天啊?就拾掇着谢家买地置办产业了。」 「打从***那天我就发现了!那丫头绝不是个省油的灯!」 「你们也不看看是谁养出来的,那陈氏又是个简单的?」 「哎,可惜了谢家小子,那么好的性子,却娶了这么个厉害的媳妇,将来怕是出不了头了!」 「谁说不是呢!刚刚他就没说上两句话,全是四丫在跟齐保江谈。」 「也是谢家那两口子心宽,不然哪有让新媳妇当家的道理?」 「……」 众人嘴里忙着,手下的活儿却不停,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了大半个上溪村儿。 陈氏也听到了,看着对方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她只轻轻笑了笑:「这是好事,看样子亲家一家是打算在这里长住了。」 「恭喜啊!多了这么个富贵亲家!听说四丫张口就是十亩良田,乖乖!那得多少银子!」 陈氏道:「讨价还价这种事当然得我们女人来,不然依着子安那性子,可不得挨宰?」 「倒也是这个理儿。」 「你忙吧,我得回去一趟,家里还有个身子重的。」 「去吧去吧!你这婆婆当的,可真是没得说!」 陈氏又笑了笑,叮嘱了齐大几句就麻利地回家去了。 倒真不是她想当好婆婆,而是王氏太能做,如今当真动了胎气,偏偏齐小金堵着那口气,看也不看王氏,她总不能真就看着不管不是? 回到家,她先把药罐子放火上熬着,又去锅里盛了碗鸡丝粥,端着去了王氏房里,还没进门呢,就听见里面抽抽嗒嗒的,陈氏垮下脸,推开门,果然就见她正躺在那儿抹眼泪。 陈氏顿时就炸了:「我这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你,到底是哪儿不如你的意了?你还得这样哭!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老齐家是怎么了!」 王 氏哽咽道:「娘,我就是心里难受,小金他误会了我,也不听我解释,也不来看我。」 「是不是误会你心里没点儿数?」陈氏将碗往旁边儿一放:「爱吃不吃。」 坐在厨房里越想越气,陈氏心一横,解下围裙随手甩到一边,这种媳妇儿不送回去,还留着过年? 陈氏出了门,打算叫上大嫂刘氏一同去趟王家,让柳氏自个儿来把她的好闺女领回去! 实在是王家有个老秀才,陈氏不想把场面闹得太难看,否则就该按齐小金的意思,直接把人送回去了! 里正的办事效率很高,齐乐乐他们拿了契书回到家的时候,才刚过未时。 苏雅娴似乎刚睡醒,眼底带了几分朦胧的水汽,看到他们,笑道:「回了?」 谢子安道:「嗯,买了十亩良田,这是契书。」 苏雅娴随意摆摆手:「你都成了家,这些事你们商量着来便是,不必来问我。」 齐乐乐:「……」 倒是一旁的谢岱问了句:「有何打算?」 谢子安看向齐乐乐:「你跟爹说。」 苏雅娴见了,也投来鼓励的目光。 到了这会儿,齐乐乐也不扭捏,犹豫了片刻,道:「我曾见过,有人在一亩地同时种下两种作物,两种作物的产量都很可观,我想试试。」 谢岱曲起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道:「说来听听。」 「我见过大豆与芝麻同种,玉米与大蒜同种,麦与棉花同种。」 谢岱颔首:「那便都试试吧,十亩地少了,再买二十亩,每样种十亩。」 谢子安躬身应了:「是。」 齐乐乐抽了抽嘴角,这父子俩还真是一脉传承!一个敢说,一个也敢应,这要再买二十亩,家里的余额可就要下去一小半儿了! 这时,谢岱的目光从齐乐乐身上扫过:「只管放手一试,结果不重要。」 齐乐乐:「……」 除了应一声‘是",她还能说什么? 这时,谢思娴睡醒出了房门,瞧见大哥大嫂回来,顿时亮了眼睛,欢快地跑过来,仰着小脸儿期待地问:「大哥,你正事办完了吗?」 谢子安低头看她:「想去哪里?」 「想去挖笋!还想摘地头菇!」 「好。」 谢思娴欢呼一声,转手拉上齐乐乐:「嫂嫂,走,我们去拿工具!」 「挖笋?我也要去!」 在屋里偷听的谢子言坐不住了,忙跑了出来:「大哥,带我一起去吧,指不定还能抓只野鸡回来呢!」 「就是就是!我也能帮忙抓鸡!」谢子文也眼巴巴看着。 谢子安看了眼谢岱,却见他已经靠回了躺椅上闭目养神,这才点了头。 不多时,几人欢欢喜喜出了门,原本热闹的院子瞬间清净下来。 谢岱睁开眼。 苏雅娴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一亩地能种两种作物。」 谢岱道:「我倒是曾在一本古书上见过只言片语,只是不知她从何而知。」 「你忘啦?她曾经在鬼门关里走了一趟,许是在那儿见到的呢?」 谢岱轻笑了一声,却未多言。 第四十八章 挖笋抓鸡 谢子安和齐乐乐并肩走着,三个弟妹已经跑出老远。 「他们是多久没出门玩儿了?」 谢子安轻叹一声:「哪日没见他们出门?」 齐乐乐笑道:「小孩子都是这样的。」 谢子安又道:「一亩地同时耕种两种作物,会不会影响肥力?」 齐乐乐惊讶:「你还知道肥力?」 谢子安偏头看着她。 齐乐乐俏皮地笑了笑,才道:「合理间种应当不会有太大影响,反而能促进收成。」 从她的语气神态就足以看出她对这件事是有把握的,并非只是见过而已。 谢子安来了兴致:「既如此,我们便再买20亩良田。」 齐乐乐不由翻了个白眼:「你先数数口袋里的银子好吗?」 「子卓读书的500两是不能动的,我们刚刚已经花了200两,你只剩下900两了,再买20亩良田,少说也要400两吧?剩下500两,可就只够5个月的开销了,你不慌?」 谢子安笑道:「不是有夫人在?」 「我不过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乡野丫头,你可太抬举我了。」 谢子安唇角微扬,眼底笑意深深,如墨般的眼底好似有漫天星光。 齐乐乐猛地撇过头,嘀咕道:「没事儿乱笑什么!」 「夫人放心,若实在不行,我卖些收藏便是,总不能叫夫人忧心。」 「败家子才总惦记着卖收藏呢!」齐乐乐怒道:「回去就给我抄书!挣银子!」 「是是是!今晚就抄。」 看了眼不远处正在撒欢的兄妹三个,谢子安又补了一句:「让子言和子文一起。」 正计划着等下去哪儿逮野鸡的谢子言突然打了个喷嚏,一旁的谢子文也跟着打了一个,两人摸了摸鼻子,又继续嘀嘀咕咕起来。 说话间,众人已经到了山脚,比起上次来,这附近的杂草长了许多,已经快过膝盖了。他们每人捡了根长棍,把谢思娴围在中间,边走边四处敲敲打打。 眼下初春,睡了一个冬的蛇陆续出了洞,得小心些才行。 上山有一条被众人踩踏出来的路,他们这会儿正沿着这条小道往上走。 齐乐乐边走边四处张望,这个时节的野菜可谓遍地都是,这山上的尤其鲜嫩,有眼熟的记住位置,等回头挖了笋再顺手带点儿回去。 「前边儿就是竹林了,上次王叔就是在那儿逮了两只鸡的。」 顺着谢子言的手,齐乐乐看到了一大片竹林,一眼过去望不到边,只看到里面昏暗昏暗的。 这竹林四丫也是来过的,但光看记忆总有种隔了一层纱的感觉,这会儿亲眼见到,齐乐乐的心里不由雀跃起来,要知道,这个时节的春笋最是爽口鲜嫩不过了! 「走!」 挖笋这种事儿,齐乐乐不说多熟,但好歹也是挖过的。然而,等她真的进了竹林,却抓了瞎。.. 笋呢?怎么只看到竹子! 齐乐乐不信邪,四下转了好大一圈儿,却仍然没看到笋,难道是还没长出来? 不只是齐乐乐,谢思娴也跟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眼瞅着小脸儿都快贴到土里了,却仍旧没找到:「嫂嫂,怎么没有呀?」 齐乐乐叹了口气:「我也没找到。」 这时,谢子安蹲在不远处冲他们招手,两人立刻凑过去。 「这个时节的笋都还没长出,只冒出一点点尖儿,得拨开了草和土才能看到。」谢子安说着,伸着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黑褐色的泥土里扒拉:「你看,这就是了。」 齐乐乐的目光不由自 主盯在他的手上,一时间没吱声。 谢思娴皱着一张小脸儿:「就这么点大吗?那得挖多少才够吃呀?」 「保管够你吃!」 齐乐乐回过神,暗暗唾弃了一下自己:「我来挖!」 谢子安笑着让出位置:「别看这只有一点小尖尖,土里的个头可不小。」 齐乐乐点点头,握着小铲子绕着笋尖儿开始刨土。 谢思娴也在旁边小心地扒拉着。 谢子安看了一会儿,去旁边又寻了一个笋尖儿,一个人拿了锄头在挖。 谢子言和谢子文打从进了竹林就跑了没影儿,估计是找野鸡野兔去了,谢子安也懒得管他们。 齐乐乐铲了半天,后背都冒出汗了,笋才露出了一小截儿,她昂起脖子打算休息一会儿,不经意间看到谢子安的动作。 明明看着是个斯文俊秀的,挥起锄头来倒是像模像样,一下接一下,又稳又准,气息也不见凌乱,不过片刻功夫,地下的那棵笋已经快要露出根部了。 谢子安又锄了两下,停下动作,拿锄头对准根部一个用力,那颗笋就到了手。 谢思娴欢呼一声,跑过去费力地将笋从土里抱起来,也不嫌弃上面的泥土脏,脸上挂着灿烂明媚的笑容:「大哥真厉害!今晚有笋吃咯!」 谢子安笑了一声,看向齐乐乐。 齐乐乐看看他手里的锄头,再看看自己手里的小铲子,深觉工具的重要性。 当然,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技术有问题! 「把锄头借我试试。」 谢子安唇角带笑,双手奉上。 齐乐乐接过,感觉手底一沉,这锄头可不轻便。她咬了咬牙,扎稳下盘,这才挥舞着锄头开挖。 结果,才鼓起劲儿挖了第二下,准头失偏,一锄头砸中那颗嫩笋,将它砍成两半儿,一半儿埋在土里,一半儿歪在一旁,截面雪白雪白的,一看就好吃! 齐乐乐心疼得不行,瞪着那颗断笋看了半天,默默放下锄头:「还是你来吧。」 谢子安终于忍不住,仰头大笑,爽朗地笑声在林间回荡。 还不等齐乐乐发飙,林子深处突然传来谢子言大呼小叫地声音:「大哥大嫂!快!快准备,我们把野鸡赶过来拉!」 谢子文也在喊:「有好几只呢!」 齐乐乐一把扔了锄头,转身捡起了长棍,野鸡啊,她还从来没见过活的呢! 几分钟后,齐乐乐看着呼啦啦迎面飞过来的一群色彩鲜艳尾羽还长的动物,无语凝噎。 你们管这叫鸡?谁家的鸡能飞到半空那么高?这难道不是鸟吗? 还有!这么大一群叫几只?你们怕不是捅了野鸡窝吧? 第四十九章 地府是什么样的? 「你们躲着点!」 谢子安的语气有些严肃:「太多了,小心伤到。」 齐乐乐忙拉着蠢蠢欲动的谢思娴往后退,寻了棵粗壮的竹子旁待着。 这野鸡有几只看着着实漂亮,头顶部为绿色,两颊有鲜红色的冠,颈部是紫绿色,羽毛锃亮有光泽,翅膀有横条花纹,尾羽细长,还带了白色的横纹。 依照自然界鸟类雄美雌丑的定律,这几只应当是雄性野鸡。 相比较而言,其他的虽说也漂亮,但要逊色不少,是雌性野鸡没跑了。 那群野鸡惊吓着飞过来,沿途还飞散了几只,谢子言和谢子文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 齐乐乐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些野鸡也不是一直在飞的,而是飞飞停停,停停飞飞,所以谢子文和谢子安才能追上它们。 谢子安打一开始就站着一动不动,手里握着木棍,等到一只野鸡从他身侧不远处向下滑过,他猛地挥出木棍,砰的一声闷响,那只野鸡掉落在地。 这一声似乎让这群野鸡受到不小的惊吓,当即惊叫着四处飞窜,听着倒是有几分鸡鸣的味道了。 谢子安似乎又盯上了一只,准备去追,齐乐乐喊道:「抓尾巴短的!别抓好看的!」 听了这话,谢子安顿了顿,迅速换了个目标,野鸡虽然飞起来高,但飞不远,只要盯着一只追,总能抓到。 这不,另一头的谢子言也飞身扑到了一只:「我抓到啦!谁来帮我一下!」 齐乐乐连忙跑过去,帮他把身下的野鸡抓起来,野鸡也不知是飞累了还是被压晕了,被齐乐乐拎在手里也没怎么挣扎。她估摸了一下,应该有个三斤的样子,看来是伙食太好天敌太少,才能养的如此肥美。 野鸡被追了一路,这会儿被抓了几只,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儿,开始自顾逃命,没多久就没了踪影。 谢子安拿了绳子将野鸡都绑好,竟然有六只之多。 除了谢子言抓了一只,其都是他一个人打下来的,齐乐乐看向他的眼神瞬间就不一样了。 先前挖笋的时候,齐乐乐还能自我安慰这人怕是因为嘴馋,笋挖多了,挖出了经验。 到了这会儿,齐乐乐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小夫君还真不是肩不能跳、手不能提的无用书生。 别的不说,光是用木棍击中飞行中的野鸡,这种反应和臂力就不是普通人能有的,看他轻轻松松气都不喘的模样,显然还没有出全力。 察觉到她的目光,谢子安抬头,冲她挑了挑眉:「这些,想好怎么吃了吗?」 齐乐乐:「……」 吃货,都是帅不过三秒的! 不过这可是野鸡啊,搁她原来的世界可是保护动物,不能吃的! 齐乐乐下意识搓了搓手,脑子里闪过好几种作法,片刻后,吩咐道:「再挖几颗笋我们就回去。」 「好。」 谢子言刚喘匀了气儿,又道:「我刚好像还看到有野鸡蛋,要不要去摸几个?」 谢子安道:「去吧,别跑太远。」 谢子言应了一声,拉着谢子文又跑远了。 齐乐乐闲着没事儿,就在附近转悠,企图也找出一颗隐藏的笋来。 笋还没找到,却让她找到另外一个好东西! 那个顶着深褐色的盖帽,张着白色网状裙的不是竹荪吗?这林子里居然有竹荪! 齐乐乐当即将那几个摘了,跑到谢子安跟前问道:「这种菌菇你们吃过吗?」 谢子安看了一眼:「这个能吃?」 「能啊!特别好吃!」 「没毒?」 齐乐乐 果断摇头,竹荪不比别的菌菇,长得太有辨识度:「这种伞裙雪白的都没毒,只有黄色的有毒。」 「我倒是见过几次,竹林深处更多。」 齐乐乐的眼睛亮了。 谢子安道:「今日不行,改日约王叔一道来。」 齐乐乐倒也不急:「好。」 等谢子安挖完三颗笋,谢子言和谢子文也回来了,当真拿了两颗褐色的鸡蛋回来。 「只找到两颗。」 齐乐乐随口道:「也不错了,这会儿还没到繁殖季呢。」 谢思娴仰着小脸儿问:「嫂嫂,什么是繁殖季呀?」 齐乐乐顿了顿,下意识看了眼谢子安,才道:「就是动物们繁衍后代的季节,一般都是在春季。」 「现在不是已经春天了吗?」 「但天气还冷着呢,等再暖和些,野鸡蛋就多起来了。」 谢思娴夸道:「嫂嫂真厉害!爹爹都没教过我们繁殖季呢!」.. 齐乐乐被夸得心虚,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是在地府里听说的吗?」 齐乐乐噎了一下,硬着头皮点头:「是。」 谢思娴眼神亮晶晶的:「那里是什么样的呀?」 「这……」 谢子安不着痕迹地扫了她一眼,眼底带了几分笑意。 「好了,该回去了。」 谢思娴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欢快地跑过去抱起一颗笋。 齐乐乐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忽悠小孩儿这种事太有罪恶感,她得好好想想才行! 踏着夕阳,几人满载而归。 临下山前,齐乐乐叫住他们,把捆结实了的野鸡分别放到竹篓里,上面还盖满了野菜,直到从外面看不出什么才作罢。 谢子言不解:「大嫂这是干什么?会不会闷死它们?」 「不会死的。」齐乐乐拍拍手:「为了不让人看见啊!大家要知道山上野鸡这么多,不都来抓了?」 「还是大嫂想的周全!」 回去的路上,果然遇到不少从田地里干活儿回来的人:「去山里摘菜挖笋啦?」 谢子安笑道:「是啊。」 「挖这么多呢?」 「想晒点儿笋干。」 大家点点头,便过去了。心里想着这谢家果然是不差钱的,明明上午买了地,下午还有闲功夫去山上玩儿,都不用赶春播的。 看着大家都扛着农具,齐乐乐突然想起来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我们的田地谁来种?」 谢子安道:「既然买了田地,去牙行买几个好手来种吧。」 齐乐乐:「……」 看到齐乐乐的眼神,谢子安会意:「我回去就抄书!」 齐乐乐不想理他,自顾陷入了深思,这人手确实是个大问题啊! 除了人手,还有种子,想要良种,怕是也得花不少银子去买,这样一算,手里的钱真的是不够花的。 不行,得想点儿挣钱的法子! 第五十章 甘之如饴 回到家时,王于忠也在院子里,正跟谢岱说些什么。 见他们回来,谢岱吩咐道:「明日跟王叔去买良种,再挑几个人。」 齐乐乐:「……」 就头秃! 谢子安倒是淡定从容地应下了。 见他们正事说完,谢思娴屁颠屁颠地托着怀里的笋往谢岱跟前递:「爹爹!我们挖到笋啦!还逮了六只鸡呢!」 谢岱勾起一丝浅笑:「不错。」 「厉害!」王于忠夸完,开始挽袖子:「我来宰吧,准备怎么吃?」 其他人也一脸期待地望过来。 齐乐乐还能怎么办呢? 「野鸡不容易死,要不咱们今儿就先吃两只?其余的养了过两天吃。」 谢子安道:「两只太少,不够分。」 「就是!野鸡那么多呢,吃完咱们再去抓!」 「……行吧,那就四只,两只炖汤,两只烧了吃。」 见众人似乎还嫌不够,齐乐乐只得道:「野鸡虽性温,但也不宜多食。」 「那好吧。」 王于忠拎着竹篓回自个儿院子宰鸡去了,三个小的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 齐乐乐开始挑挑拣拣准备其他食材,谢子安在她身旁转了两圈儿,被嫌弃得不行:「不是说回来就去抄书的?」 谢子安顿了一下,笑道:「是,为夫遵命!」 言罢,当真就转身出去了。 齐乐乐探身出去瞄了一眼,见他确实是进了书房,不由抿唇露出个笑来。 这副俏皮的模样正巧被苏雅娴见了,她坐到谢岱身旁:「在屋里就听见闹哄哄的,是怎么了?」 「抓了几只野鸡,正得意着呢。」 苏雅娴有些意外:「子安抓的?」 谢岱颔首:「他抓,子言也逮了一只。」 苏雅娴轻轻笑起来:「乐儿是个不错的。」 「子安挑的。」 「是是是,子安眼光好!」苏雅娴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如此,我倒是能安心些了。」 谢岱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谢子安立在书房里,手指从一本本书籍上滑过,思量抄哪一本合适,突然顿住,哑然失笑。 明明之前还是个害羞的小娘子,不过几日功夫,竟敢将他使得团团转,而他,竟也甘之如饴。 倒是有趣! 王于忠的速度很快,这头齐乐乐才刚把笋切片焯盐水,王婶就带着宰好的四只野鸡过来了。 谢子言和谢子文才刚回院子,就被谢子安拎到书房里,抄书! 「大哥,今日的字我练完了呀。」 「我也练完了!大哥不是说可以吗?」 谢子安点点桌面:「家用不够,抄书挣银子。」 谢子言、谢子文:「……」 「怎么会没银子了?」 谢子安却不打算解释。 谢子言试探着提议:「要不,大哥你去找爹娘商量商量?指不定他们有呢?」 「没有,两年前爹娘就把银子都给我了。」谢子安淡淡道:「此事不能叫他们知晓,娘身体不好。」 谢子言立刻站直了身子:「天知地知,大哥知我知三弟知!」 谢子文也道:「君子一诺皆轻!」 谢子安颔首:「抄吧。」 齐乐乐不知道某人对两个弟弟的压榨,正在厨房里忙活着。 野鸡切成块儿,放进沸水中焯一焯,然后捞出清洗干净,等锅里的油烧热,放入葱、姜、蒜爆香,然后把鸡腿儿先 放进去炒一炒,待出了油后再将鸡块也倒进去一起翻炒,片刻后出锅。 另一边的大瓦罐已经准备好了,将鸡块投入,加水加盐,放到小灶那边炖起来,等到快熟的时候,再将那几个竹荪切成段儿放进去一同煮了。 弄好鸡汤,再来处理另外两只,同样是焯水爆炒,不过这一回却加了桂皮胡椒大料等调料,鸡肉顿时多了一股浓烈勾人的香气儿。 齐乐乐闻着闻着,莫名馋起了卤味儿,这里可没有专门的鸡爪子鸭翅膀鸭脖子之类的供人买,想凑一锅卤味儿怕是有点难啊! 炒了个六分熟的时候,齐乐乐又往里面添了一点儿酒,同时把笋也加了进去,考虑到孩子多,她只敢加一点点来调味,等酒烧干就往里头添水,堪堪没过鸡块,再盖上锅盖,改成小火慢炖。 王婶在一旁看着她的动作,仿佛被打开了一扇全新的门。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炖汤还可以先将肉爆炒一番! 王婶自认也是跟着自家小姐走过大江南北见过世面的,知道大家平日里大都是蒸煮炙烤居多,鲜少有爆炒的,在用料上,也是习惯添加各种酱料,不会像齐乐乐这般只用那么几样。 偏偏就是这么简单的几味调料,却能激发出如此浓烈的香味儿,只是闻着,就知道这味道必然差不到哪里去!就好似那日煮的豆腐鱼汤,只是添了个煎鱼的步骤,鱼的鲜味就更好的激发了出来,炖出来的鱼汤也更加鲜美。 难怪大公子会娶她,真真是妙人啊! 晚饭光吃鸡肯定是不行的,齐乐乐又炒了盘婆婆丁,下午还摘了把胡葱,正好拿来把那两个野鸡蛋炒了,此外,那鲜嫩的笋子也得炒上一大盘不是! 唯一的遗憾就是缺了辣椒,不然味儿更正! 今天她偷偷摸摸往竹林里扔了不少辣椒种子,也不知道能长出来几株,会不会顺利挂果。 王婶本想直接蒸一屉米饭,却被齐乐乐拦住:「王婶,我们今天用大锅煮饭吧,回头还能煮点儿锅巴粥吃。」 这一桌饭菜摆好,等候已久的众人一脸期盼地望着谢岱,等他落筷后,才齐刷刷伸向味道最为霸道勾人的烧鸡。 齐乐乐却慢悠悠夹了一片笋,鲜香扑鼻、爽口脆嫩,简直不要太好吃! 再来一块鸡,鸡肉软烂却不失嚼劲儿,肉质细嫩,再加上一口米饭,完美啊! 谢岱在鸡汤里夹了一块竹荪,吃过之后,微微一顿:「这是?」 齐乐乐忙咽下嘴里的食物,回道:「这是竹荪,在竹林里摘回来的,您觉得味道如何?」 「不错。」 谢子安道:「山里还有许多,过两日再去摘。」 谢岱颔首:「可多摘点。」 「好。」 齐乐乐:「……」 等米饭吃得差不多了,齐乐乐往锅里添了些水,加了点儿柴火,等个半盏茶的功夫,锅巴粥就好了。 虽然这粥看着焦黄焦黄的,还带了点黑,卖相不好,但吃起来是真的香。 吃过油腻腻的烧鸡炖鸡,再来这么一碗锅巴粥,既去了油腻,又留有满口焦香,这顿饭就圆满了。 原本其他人还在犹豫着,但见齐乐乐一口接一口,终究忍不住也跟着尝了一点。篳趣閣 然后,那点儿粥分分钟就没了! 到最后,所有人都有些吃撑了,尤其是谢子言和谢子文,捂着肚子都动弹不了。 跟其乐融融的谢家相比,齐大家可就不大好了。 柳氏是又气又恼又心急,心窝子都隐隐作痛。 陈氏咄咄逼人:「亲家母,今儿当着我们大家的面儿,你问问蓉蓉,她是对我这 个婆婆、对我老齐家有什么不满,让她直接说出来,我们改还不成吗?」 「别成天儿的又哭又闹,闹得整个家都不安生!」 第五十一章 蓝袖添香 王蓉蓉那天偷偷回来柳氏是知道的,但她没有拦着,那是她的私心。 后来听说谢子安和齐乐乐的婚礼大张旗鼓顺利完成,她就没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哄回王秀才。 王秀才那天被气走之后,这么久愣是没回家,他们夫妻两面子里子都快没了,柳氏焦头烂额,哪里顾得上王蓉蓉? 今日,柳氏起了个大早,费尽心思做了几道拿手小菜,打算再去哄哄老爷子,却成想被陈氏堵了个正着。 「亲家母啊!我家的日子是真的过不下去了!」 等到了齐家,柳氏看到的竟然是憔悴不堪的闺女,这才几天没见? 还不等柳氏说什么呢,陈氏竟然开口讨要说法来了。 柳氏深吸了几口气,没急着跟陈氏掰扯,上前几步,将王蓉蓉揽进怀里,道:「娘在呢,有什么话跟娘说。」 王蓉蓉没想到陈氏竟然将柳氏给找来了,心里又急又怕,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埋到柳氏怀里痛哭起来。 陈氏额上的青筋直跳,王蓉蓉这副做派,简直能把人给恶心死! 齐小金拉住想要发火的陈氏,淡声劝道:「让她哭,等她哭够再说。」 这声音不大不小,语气却很冷漠。 柳氏蹙起了眉,这个女婿她还是很满意的,不仅模样周正,性子也是个好的,王蓉蓉嫁给他这一年多来,基本就没受过委屈,就连对谢子安的念想都压下去了,这要不是四丫突然闹这么一出婚事,王蓉蓉怕是能安心跟齐小金好好过日子的。 可这会儿看齐小金的语气神态,全然没了半点眷恋,柳氏心里有些沉,王蓉蓉这是做了什么事儿将他惹恼成这样? 王蓉蓉自个儿也哭不下去了,她之所以哭,是为了想要齐小金心疼她,也是为了逼王氏让齐小金来哄她,可她没想到齐小金完全不理她不说,就连王氏都动了真火,把她娘给找来了。 「哭完了是吗?」齐小金冷冷道:「哭完了,我有话要说。」 「娘,王蓉蓉先是逼四丫寻死,后来,在四丫婚礼那天,当着众人的面,问谢子安,是不是不论四丫是人是鬼,都要娶她。」 「四丫回门那天,她躺在床上装病,不肯出来,四丫好心去看她,她大骂四丫,恨不得四丫去死,我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 柳氏的一颗心如坠冰窟。 王蓉蓉一个劲儿摇头,眼泪一颗颗往下滚,她是真的慌了:「不是的,你听我解释!不是你听到的那样,我就是……」 「你就是个毒妇!」 陈氏挡在齐小金身前,抢着道:「亲家母,蓉蓉都闹出这么多事儿来了,我还每天巴巴地回来给她煎药给她做饭,我图的是什么呢?还不是想要这个家好好的?结果呢,她就每天哭哭啼啼地给我看!还要死要活!」 「我们老齐家是造了什么孽哟!」 柳氏的面皮青白交替,她看着只顾着哭泣的王蓉蓉,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蓉蓉有了身子,难免会胡思乱想,这脾气一上来,说话就不着边儿了。」柳氏一脸愧疚:「也怪我太宠着她,把她养成个心直口快的性子。」 齐小金没想到到了这份上,柳氏还在帮着王蓉蓉找借口,半点不承认她做错了! 陈氏也起了真火:「亲家母,要是你的儿媳妇逼着蓉蓉去死,你还会夸她一句心直口快吗?」 柳氏猛地起了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我只是打个比方你就受不了了,你闺女还把事儿都做下了你怎么不说?」 柳氏道:「四丫到底为什么寻死,你当我不知道吗 ?要不是你想着把四丫给发卖了,她会寻死?你攀了个有钱的亲家,就想当慈母,把屎盆子往蓉蓉身上扣,这事儿我是必不会认的!」 陈氏被掀了老底儿,也不再讲情面:「明明是你闺女不守妇道,成了亲还惦记着别的男人,看他要娶四丫,就逼着四丫去死,你倒是有脸说!」 柳氏气极了:「什么叫不守妇道!这话是能乱说的?会逼死人的!」 「娘!我不活了!」王蓉蓉突然大喊一声,爬起来就要往外跑。 柳氏忙拉住她。 陈氏心里咯噔一跳,下意识也去拦着。 「让她死!」 一声粗哑的嘶吼盖住了众人的声响,齐小财披头散发站在那里,通红的眼珠子死死地瞪着王蓉蓉:「她逼得四丫寻死,就该赔四丫一条命!」 王蓉蓉吓得花容失色,哪里还顾得上寻死觅活。 怀里的王蓉蓉一个劲儿的发抖,柳氏心里也狂跳不止,这人是疯了吗? 「去死啊!怎么不去死了?你死了,四丫就回来了!」 齐小财瘸着腿一步一步走向王蓉蓉,好似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一般。 王蓉蓉吓得尖叫:「不要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顺着她几句,哪里知道她那么想不开!」 「都怪娘!是娘成天的骂她,还说要卖了她,她才说不想活的!她都说不想活了,我能怎么办?」 齐小财又问:「娘怎么会认识城里的人贩子?」 王蓉蓉却不开口了,只是目光躲闪,一个劲儿往柳氏怀里钻。 齐小财已经快走到她面前,王蓉蓉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酸臭味儿:「你去死吧!」 「啊!不要!是我,是我托人跟那个人贩子带话的!」 话音落,屋里寂静无声,莫说是齐家人,就连柳氏都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她亲手养大的闺女。 齐乐乐冷不丁儿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子,继续捧着脸看谢子安研磨。 不得不说,好看的人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更不提谢子安还有挺拔的身姿、儒雅的气质,就连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墨条的映衬下都如玉般皎皎。 这要去了现代,该迷倒多少妹子! 「好看吗?」 齐乐乐点点头。 谢子安笑了,放下墨条,绕到齐乐乐身后,挑了支笔,蘸上墨汁,递到她手里:「来。」 齐乐乐好似回到了小时候,被老师一点点的纠正姿势,唯一不同的是,老师不会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写。 「在想什么呢?」 耳旁的轻笑声拉回了齐乐乐的思绪,她不由揉了揉耳朵,顶着红扑扑的脸蛋儿,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没想什么。」 谢子安倒是没再逗她,貌似随意地问:「你的名字是谁起的?」 齐乐乐回忆了一番,才道:「当初我娘把我捡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的东西绣了‘乐乐"二字,我爹说挺好的,就叫我乐乐了,只是后来大家都叫我四丫,倒是没谁记得我这个名字。」篳趣閣 谢子安就带着她写了个乐字:「乐乐。」 齐乐乐赞叹道:「写的真好!」 「谢夫人夸奖。」 言罢,又带着她写了子安二字:「这是我的名。」 齐乐乐盯着并排的两个名字看了半晌,由衷叹了一声:「爹娘真好,给你取名都是笔画少的,小时候练起来很容易吧?」 第五十二章 春宫图 「娘!大哥偏心!」 苏雅娴将她揽到怀里:「怎么了?」 谢思娴撅着嘴巴告状:「我刚刚可瞧见了,大哥手把手地教嫂嫂写字呢!他都从来没有抱着我教我写字!」 寂静的夜色里,谢思娴稚嫩娇憨的童音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齐乐乐抬头,看着忘了关上的大窗户,默默红透了面颊。 谢子安松开手,走到窗前,扬声道:「娴娴,你来。」 谢思娴一脸天真:「大哥叫我做什么呀!」 「手把手教你写字。」 谢思娴眼睛都亮了,正要过去,却被苏雅娴拦住了:「太晚了,明早再让大哥教你。」 「三个字。」 「大哥说就三个字!我很快就能学会了!」谢思娴说着,挣脱苏雅娴的怀抱,欢快地进了屋。 苏雅娴摇了摇头,这傻丫头! 齐乐乐眼睁睁看着小丫头一脸欢喜地跑进来、满怀期待地被谢子安抱到膝盖上,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又哭唧唧地跑出去,无语地看向某人:「有你这么当大哥的么?」 一个字道笔画,看的眼都晕了,哪里记得住? 谢子安却道:「总要教她知道人世险恶,并非亲近之人就不会诓骗她。」 齐乐乐微微一怔,似是没料到谢子安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怎么?」 齐乐乐摇摇头,她只是想起了外婆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 「来。」 这一夜,齐乐乐被谢子安圈在怀里,练了许久的字,就连梦里都有股淡淡的墨香。 第二日,谢子安一早跟王于忠去了县城,齐乐乐没去,趁着对方不在家,偷偷进了趟空间。 一段日子没来,空间里的作物都冒出了嫩芽,嫩绿绿的一片,看着就赏心悦目。 齐乐乐径自进了小院,里面有一间房里摆满了书籍,感谢万能的网购,让她低价淘到不少书,里面有很多都是种植相关的书籍。 如今田地已经买了,种子和人手也即将到位,该准备春播事宜了,谢家给予如此信任,齐乐乐也想用心回报。 再者,要是真能有效提升产量,将来也不愁没银子吧! 想到银子,齐乐乐不由有些发愁,她倒是有不少赚钱的点子,但大部分她目前还不敢拿出来。 而且,看谢子安的意思,似乎还并不想让谢岱苏雅娴知道家里缺银子的事儿,这样一来,她能做的就更少了。 齐乐乐的目光在一排排书架上游移,最终落在了一处,心里顿时有了个主意。 出了空间,齐乐乐果断翻看起屋子里摆放的书籍,以谢子安的性子,十有八九是会有那类书的。 「有了!」 把套层课本儿的外皮,这种事儿,试问哪个学生没干过呢? 齐乐乐看着手里这本「诗经」,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然而等她往后继续翻看几页,得意变成了惊愕。 这竟然是本春宫画! 齐乐乐对着这本书,面色爆红,倒不是她没世面,只是一想到谢子安居然也会看这种书,她就觉得羞得不行! 谢子安虽然经常嘴上夫人夫人的逗她,偶尔也会有些亲密的动作,但一直都有种莫名的分寸感。 特别是在床上,从来不会越界,连言语上的调戏都没有过,言行举止称得上一句君子,以至于不过短短几日,齐乐乐都习惯了有个男室友的生活。 没想到这样的君子竟然也会偷偷看春宫图! 齐乐乐默默将书放回了原处,继续翻找起来,却再无收获。 难道此路 不通? 这时,听到王婶在叫她,齐乐乐忙应了一声出去,原来是杜兰秋来找她。 齐乐乐忙道:「快进来。」 杜兰秋眼圈儿红红的:「不了,我就是有几句话想跟你说说。」 「看你这样子也不是几句话能说明白的,先进来吧,没事的。」 杜兰秋这才顺着齐乐乐的力道进了门。 这个时辰,谢岱和苏雅娴都没起,几个小的也不见踪影,王婶估计是刻意避开了,齐乐乐把人带进房里,关了门窗,又给她倒了杯热水。 杜兰秋喝了几口热水,渐渐冷静下来,觉得自己这趟来的有些不合适。 「我……」 齐乐乐没有出声催促,也跟着倒了杯水在喝。 良久,杜兰秋终究还是开了口:「我就是想问问,你家还要不要买地?」 「要是有合适的,谢子安倒是还想再买点儿。」 那就是要买了,杜兰秋心里松了松,道:「我家的事儿你也知道,因为我爹没了音讯,我爷爷奶奶他们不待见我们,当初分家的时候,只分了我们6亩林地和2亩水田。」 「去年,里正不是让我们改种桑树吗?我和娘商量了下,种了,但我那几个叔伯他们没有,今年,他们想养蚕,但是没种桑树的人家不能从里正那里领不要钱的蚕种。」 「他们就想了个法子,要把我嫁出去,让我娘回去跟我爷爷奶奶一起住,那几亩田地就都是他们的了。」 齐乐乐静静听完,心里渐渐腾起了怒意,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杜兰秋道:「我想把地都卖了,然后带我娘走。」 「去哪里?」 「去附近的县城。」杜兰秋顿了顿,道:「我也不瞒你,这些年,我跟我娘靠着抄书和刺绣,也攒了些银子,之前不走,是我娘她没死心,但现在她也不想留在这儿了。」 齐乐乐沉吟片刻,道:「你和你娘都想好了吗?」 杜兰秋沉默了。 「想听听我的意见吗?」 杜兰秋点头:「你说。」 齐乐乐道:「我认为,你们母女俩就这样贸贸然的带着银子去县城租房,太不安全。」 杜兰秋强忍下的眼泪又冒了出来:「不然我还能怎么办呢?他们给我找的人家,好远好远!我要是嫁出去了,我娘那性子,真的会被他们给逼死的!」 齐乐乐握住她的手:「别哭,未必没有旁的法子。」 杜兰秋抓住她的手:「什么法子!」 「他们只是贪你们家的地,只要地没了,他们也就不会逼着你们了。」齐乐乐缓缓道:「我记得婶儿的身子骨儿看着有些弱,不如委屈一下婶儿,让她装个病,然后你假装卖地治病。」 杜兰秋道:「他们要我嫁人怎么办?」 齐乐乐看着她:「你当真不想嫁人?」 「不,我不想,我要招上门女婿!」 第五十三章 众生皆苦 杜兰秋的语气坚定:「早在两年前我就这么想了,我娘也是知道的。」 两年前,齐小金想娶杜兰秋,但陈氏死活不肯,生生拆散了这对青梅竹马。 一年后,齐小金跟陈氏低了头,娶了王氏。 齐乐乐道:「既然你下了决心,那办法就多了。」 杜兰秋抹了把眼泪:「说来听听。」 齐乐乐冲她勾了勾手指,等人凑近,在她耳边如此这般说了半晌。 杜兰秋听了几句,连连点头:「你可帮了我大忙!」 齐乐乐道:「能帮上你就好。」 「能的!」 「只是这样一来,你就彻底没了退路。」 杜兰秋笑了一声:「什么是退路?嫁去别人家就是退路吗?与我来说,跟谁成亲都是一样的,招赘至少能陪着我娘,还不用伺候公婆。」 看着她这样,齐乐乐有些心疼。 想了半天不知如何安慰,齐乐乐道:「我有个挣钱的主意,你有没有兴趣?」 「赶紧说!」 「刚听你说,你和你娘平日里都在抄书?」 杜兰秋点了点头:「我爹有个故交在城里开书斋,这些年我们都在给他抄书,这事儿旁人不知道。」 齐乐乐道:「我之前经历的事儿,你是知道的,我在那边听了不少奇闻异事,或许可以写成话本子卖。」 这事儿齐乐乐原本是想跟谢子安合作的,但现在她改主意了,决定先跟杜兰秋试试。 杜兰秋显然很有兴趣:「说来我听听!不瞒你,我娘之前也试过写话本子,但卖的不好,后来就老老实实抄书了。」 「话本子很挣钱吗?」 「那当然!读话本子可比读书有趣多了!又不是每个读书人都想去考状元。」 齐乐乐失笑:「那好!我先给你讲一段儿,让婶儿写了试试。」 杜兰秋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是算了!改天你去我家讲吧,我怕我讲不好,白瞎了你那么好的故事。」 「都还没听呢,怎么就知道是好故事?」 杜兰秋笑道:「我就知道。」 齐乐乐也笑起来。 杜兰秋站起身:「我该回去了,不然娘会担心。」 「好。」 走到门口的时候,杜兰秋转过身,看着齐乐乐,道:「四丫,谢谢你。」 齐乐乐愣了愣:「你我是姐妹。」 杜兰秋笑了:「嗯,好姐妹!」 目送杜兰秋离去,齐乐乐静默良久,只觉得心里堵得厉害。 在这男尊女卑的社会,若无男子撑腰,女子想要好好生存是何等的艰难! 直到一辆马车停在门外,谢子安探出头来:「特意等我?」 明媚的阳光落在那张俊美的容颜上,仿佛为他镀了一层金光,齐乐乐终于后知后觉出自己的幸运,若非遇到谢子安,她的日子未必就比杜兰秋好过多少。 谢子安跳下马车,牵起她的手往里走:「出了什么事?」 齐乐乐道:「兰秋刚刚来了。」 谢子安心下了然,做出侧耳倾听的姿态。 「她想卖林地,问我们要不要。」 谢子安道:「要吧。」 齐乐乐又道:「她那几个叔伯想养蚕,但没桑树林,就想把她嫁出去占了她家的地。」 谢子安道:「厚颜无耻。」 「她原本想卖了地就走,我劝了她。」 谢子安颔首:「确实不合适,一来不安全,二来落人口实,三来若是被杜家找上门,就更难办了。」 「我给她出了个坏主意。」 谢子安挑了挑眉:「哦?什么坏主意?」 「让她娘装病,然后卖地治病。」 「这主意不错,没了地又没了银子,那些叔伯自然会消停。」 齐乐乐又道:「不会的,他们还想把她嫁得远远的!」 「那怎么办?」 「兰秋说要招赘婿。」 谢子安顿了顿,道:「也不错。」 齐乐乐看着谢子安。 谢子安揽着她进了房,柔声道:「众生皆苦,唯有自渡。你不必为她难过,她也无需你来怜悯。」 「是吗?」 谢子安颔首:「你看,卖地招赘皆是她原本的打算,你只是帮她想办法达成。」 似乎确实是这样。 「她若开口,你帮她便是,不必去想结果是好是坏,那终究是她的选择。」 齐乐乐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心中一直盘桓不去的郁气散了许多。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了?」 谢子安道:「王叔与他们相熟,正好也有两家人比较合适,就一并买回来了。」 「两家人?」 「嗯。」 谢子安没多说,齐乐乐也不再多问,一家人都成了奴隶,其中缘由必是心酸无奈的,不问也罢。 「这么多人住哪里呢?」. 谢子安道:「暂且在王叔院里挤一挤,也看看人品和能力如何,待春播过后再起间院子给他们住。」 「良种买了吗?」 「订好了,过两日去取。」 说着,谢子安牵着她走到梳妆台前:「我给你梳发,然后去见见他们。」 齐乐乐点点头,提醒道:「戴银簪。」 谢子安的声音带了几分笑意:「娘特意找了镯子送你搭配发簪,若是不戴,她会失望的。」 「我不舍得戴啊!」那么贵! 谢子安却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或者你想娘送你更贵的?」 齐乐乐叹了口气:「那还是给我戴木簪吧。」 说着,又自抽屉里小心翼翼取出那支木镯,虔诚地圈进手腕儿里。 谢子安看着她的动作,眼底笑意盈盈。 片刻后,两人出了房门,王叔已经带着几个陌生人站在院子里。 「这是老大常庆云和赵氏夫妻、老二常庆德、老三常庆生;这是杜秋亮和陶氏夫妻、二妹杜秋蓉、老三杜秋立。都是种田的一把好手。」 齐乐乐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这几个人的身材和精神气儿看着都还不错,并不憔悴,也未见仓皇之色,看着跟上溪村的村民差不多,着实不像是奴隶。也许是有什么隐情,才不得不卖身吧? 人是王于忠和谢子安买回来的,齐乐乐没想太多,只道:「既然是耕种的好手,那就先把地犁了吧。需要什么趁手的工具尽管提,把活儿干好才是要紧。」 几人垂头应了一声:「是。」 齐乐乐摸了摸鼻子,道:「你们今天第一天来,暂且休息半日,想想需要什么工具,我们也好去准备,明儿一早,我们一同去地里。」 「是。」 齐乐乐想了想,又道:「你们若是缺了别的什么,也可以提的。」 「是。」 齐乐乐莫名有种霸道总裁面对公司下属的既视感。 第五十四章 有你邪门儿? 安置好那几个人,王于忠又带着谢子安和齐乐乐去看地了。 走在田野间,齐乐乐有些疑惑:「这里明明水田居多,为何没人卖?」 「上溪村地处偏南,多食米饭,水田是生存之根本,不到万不得已,没人肯卖。」谢子安问:「你也想种稻?」 齐乐乐果断摇头,片刻后,又道:「若是有合适的水田,试试也行。」 「王叔?」 王于忠道:「想买的话,倒也不难。」 齐乐乐正要点头说好,却听到他又接了一句:「多出些银子,总有人肯卖。」 「……」 谢子安看着某人瞬间僵住的神情,偏过头,露出一个愉悦的笑来。 「还是先看良田吧,水田不急,一下子买太多,也顾不过来。」 王于忠不疑有他,应了声好。 这次卖田的是杜江家,跟杜兰秋家倒是没什么亲戚关系,卖田是因为家里地多人少,实在种不过来。 说来也奇怪,他家的这些田地,不论是租给别人还是自己雇长短工种,每年都得闹些幺蛾子,一年忙活下来也就顾上个赋税徭役的钱。 大约也是烦了,所以打算干脆卖了省心。 杜江是个黑瘦汉子,眉宇间有深刻的川字纹,好似有化不开的愁苦,其实他家的日子过得很是宽裕,唯一的遗憾大约就是家里人丁不够兴旺。 「就这几亩,25两一亩,不议价。」 齐乐乐道:「杜叔,我记得有一年,秋收那会儿,野猪下山,拱坏了你家不少玉米吧?是这一片儿吗?」 杜江点点头。 齐乐乐又道:「还有一年大雨,山上的雨水冲下来,淹了你家几亩田,是这一片儿吗?」 杜江颇有些不情愿,却仍点了点头。 齐乐乐继续道:「有一年打雷,半夜劈着了你家的地,烧了一大片,是这……」 杜江本就黝黑的脸更黑了,直接打断了齐乐乐:「你想多少一亩买?」 「18一亩!」 杜江果断转身:「不卖!」 齐乐乐施施然立在那儿,半点也不慌,不卖正好,还给她省银子了呢! 杜江一路走出老远,身后都没人喊他一句,他叹了口气,转身走回去:「20两一亩。」 齐乐乐摇摇头:「杜叔,你家这几亩地确实是有些邪门儿,我们买下来也是冒着很大风险的。」 「再邪门儿还能有你邪门儿?」杜江脱口而出,说完,似乎觉得不合适,动了动嘴角,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齐乐乐倒是浑然不在意:「所以我这不是想着赌一把么?但20两就真的太贵了,我再添点儿都能买正常的良田了。」 杜江眉宇间的褶皱更深了,好似受了多大的压迫。 谢子安道:「杜叔,要不要你再考虑考虑,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去。」 「卖!你们要几亩。」 谢子安笑道:「杜叔想卖多少我们都买。」 最终,杜江卖了靠近山那边的六亩地,把出过问题的都卖了。买卖谈成后,杜江大大松了口气,好似扔掉了烫手的山芋。 「这几亩地,你们最好不要种玉米,山里的那些畜生成了精,能闻着味儿,玉米太招它们了。」 「我们记下了,谢谢叔。」 回去的路上,王于忠道:「抱歉。」 齐乐乐一愣,随即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笑道:「王叔,我不信那些,更何况,那些事只是巧合罢了。」 「野猪下山的那年,是因为天旱,山里的食物少了,它们才摸下了山;打 雷起火也是因为离山林太近,被山火波及;至于被大水冲了,那一年,也不只他们一家遭了灾。」 谢子安冷不丁儿插上一句:「野猪肉你吃过吗?」 齐乐乐无语:「野猪肉腥膻且柴,不好吃的!」 「那不种玉米便是。」 齐乐乐:「……」 感情若是野猪肉好吃,你还打算故意种玉米引它们下山? 谢子安挑了挑眉,似乎在说,有何不可? 王于忠见他们当真不在意,不由放下心来,同时对这位少夫人也多了几分敬重。 找里正签好契约,无意间听他说起教大家养蚕的人这两天就要来他们村儿了。 谢子安笑问:「不知我们现在决定养蚕晚不晚。」 当初谢家来落户的时候,里正就知道他们非同寻常,如今见他开口,哪有不答应的:「不晚不晚!只是你们只有一亩林地,怕是不大够。」 「我们这几日会再买些。」 里正笑道:「那是最好不过了。」 几人正说笑间,突然有人急忙忙跑过来:「叔,杜秀才家出事儿了,你赶紧去瞧瞧!」 杜姓秀才这些年只出了一个,哪怕那人已经杳无音信多年,众人依旧会称一声杜秀才,对他的妻女也不会过于苛责。 齐乐乐知道,是杜兰秋有动作了。 谢子安道:「你与杜兰秋交好,我们也一同去看看吧。」 齐乐乐眼巴巴看向里正。 里正道:「一同去吧。」 一行人急匆匆赶过去,老远就听见一栋朴素的小院儿外围了不少人。 院子里,杜兰秋正跪在一位老妇人的身旁,死死拽住她的衣袖:「奶,求求你救救我娘吧!」 那老妇人用力想要扯回衣袖:「哎哟!不是奶不救你娘,奶身上也没银子啊!」 「那让大伯二伯四叔他们借我些银子,我保证还上!」 「都分了家,我哪能做他们的主啊!」 杜兰秋哭道:「奶,是你把我娘气病的,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那老妇人顿时就变了脸色:「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你娘本来就是个病秧子,关我什么事?你再跟我掰扯下去,你娘可就真不行了!」 「这是怎么了?」 瞧见里正来了,杜兰秋跪着走了几步:「你要给我做主啊!刚刚我奶和我几个伯母过来,把我娘给气晕过去了,刘大夫说他救不了,要去县城里的医馆才行,可这一时半会儿,我哪有银子去城里?就想让我奶和叔伯几个借我点儿银子,我好带我娘去救命。」 老妇人急了:「你乱说什么!什么叫我们气晕你娘?我可还没说两句话呢!」 杜兰秋道:「我都听见了!你们给我找的那个人家根本就不是好人家,那个男人瘸了腿,也娶过一个媳妇儿,还把她生生给打死了,我娘不肯让我嫁过去,你们非逼着她答应,还说我爹早就死了,没人给我们娘俩撑腰,我娘一气之下就晕过去了!」 里正板起脸,看向老妇人:「有这回事儿?」 老妇人顿时没了气焰,缩着脖子道:「那,那我也不知道这回事儿哦,都是我老大家的媳妇儿牵的线。」 杜兰秋道:「叔,求求您了,先让我奶借点儿银子让我带娘去城里吧。」 听到钱,老妇人梗着脖子道:「我一条老命搁在这儿!要么你就拿去,要钱没有!」 里正有些为难,旁的事儿还好说,扯到银子那一时半会儿就说不清了,屋里的人未必能等,他看着杜兰秋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一软,正要开口。 「银子我借你!先带婶 儿去城里要紧。」 杜兰秋惊喜万分,用力抹了把眼泪,起身的时候还有些腿脚发软,齐乐乐上前一步,扶住她,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谢子安道:「家里有马车,我送你们过去。」 不多时,王于忠就赶着马车过来了,这时候,看热闹的人也纷纷上前帮忙,把晕倒的尤清芸抬上了马车。 临走前,里正道:「你娘尚在,你的婚事,她不点头,谁都逼不了你们。」 杜兰秋哭着点点头,上了马车。 第五十五章 这换了谁不嫉妒? 马车很快驶出上溪村,齐乐乐仔细看了看尤清芸的脸色,见她虽然面色苍白,嘴唇却并不发乌,再伸手探一探脉搏,也算平稳,只是不知为何昏迷不醒。 杜兰秋擦干净眼泪,瞧见齐乐乐的动作,压低了声音道:「我娘吃了药,所以昏睡不醒,刘大夫不知缘由,怕出大事,才说让我带娘去县城里。」 「这药安全吗?」 杜兰秋点点头:「以前吃过一次。」 齐乐乐这才放下心来。 「有里正那句话,杜家应该不能逼你嫁人了吧?」 杜兰秋道:「这次应当是不能了,多亏了你带里正过来,我原本以为还要费些功夫把事儿闹大了才行。」 齐乐乐一愣:「不是你找人来请里正过去的?」 「不是我啊,我没想过这么早就请里正。」杜兰秋也愣了:「不是你?那会是谁?」 齐乐乐回想了一下,今儿去里正家喊人的是个半大小子,跟杜兰秋家并不相熟,应当也是受了旁人的嘱托:「等回头去问问他便知。」 杜兰秋点头,又问:「我家那6亩林地和2亩水田,你要吗?」 「水田你也卖?」 杜兰秋道:「卖!我家水田一直是租出去的,但他们给的收成一年比一年少,今年还没开始呢,又来跟我们哭穷,还不如卖了干脆!」 齐乐乐想了想,道:「林地你若想卖,我们买下,水田你等我跟谢子安商量一下再说。」 「好。」 等到了城里,杜兰秋指路,马车停在一间药铺外,大夫出来看了一眼,忙叫人把尤清芸抬到了后院儿。 「你们快回去吧,不然赶不及出城。今日谢谢你们了。」 齐乐乐问:「你银子够吗?」 杜兰秋点头:「够的,不是你借给我的么?」 「对!」 两人相视一笑,齐乐乐目送杜兰秋进了医馆,转身正要上马车,余光突然扫到两个身影,她偏过头,瞧见柳氏扶着王蓉蓉正从医馆里出来。 几日不见,王蓉蓉愈发地憔悴不堪,面颊尖瘦,眼圈儿发青,哪里还有半点昔日的福态? 陪在她身旁的柳氏也是一副愁苦的模样。 这倒是稀奇了! 「大嫂。」 王蓉蓉猛地抬起头,她身旁的柳氏也看了过来。 「四丫?」 齐乐乐微笑点头。 柳氏暗暗吸了一口气,这竟然是四丫?她才成亲几日?周身的气度都变得不一样了!她一打眼都没认出来! 这丫头的模样实在是生得太好,往日里粗衣麻布尚能遮她几分光彩,如今不过稍作打扮,便如出水芙蓉,娇美可人!也难怪自家闺女会失了本心做出那些糊涂事来,这换了谁不嫉妒? 「大嫂怎么在这里?是身子不舒服吗?大哥怎么没陪着你呢?」 这看似关心的话,却好似刀子往王蓉蓉的心上割,她怒道:「你得意什么!」 齐乐乐面露委屈之色:「我只是关心大嫂。」 「你关心我?你怕是恨不得我死吧?」 柳氏摁住她,冲着齐乐乐笑了笑,道:「四丫,你大嫂她怀了身子,难免心思重了些,有些口不择言,你不要见怪。」 「她是我大嫂,我怎么会怪她呢?」齐乐乐道:「我是想着,若是大哥没来,我就送你们回去。」 柳氏忙道:「不用了,我们跟人约好了,等会儿一道回去。」 「这样,那我就先走了。」 柳氏:「……」 她就是随口婉拒一下,这人就真不送了?这 也太没诚意了! 齐乐乐本就只是为了气一气王蓉蓉,哪可能当真送她们? 等上了马车,齐乐乐只字不提刚刚发生的事。 谢子安也好似一无所知,只提议道:「不如今晚就在城里住一夜,明日再回去?我也好带你四处逛逛。」 齐乐乐忍住了诱惑:「不了。」 「明日回去我就抄书挣银子。」 齐乐乐忍不住瞪他:「你抄一本书能挣多少银子?值得你日日这般炫耀?」 谢子安笑道:「等我抄完你就不知道了?」 齐乐乐不吭声。 谢子安捏了捏她的脸:「银子没了可以再挣,只要你开心就好。」 这话如一阵暖风,轻轻吹进了齐乐乐的心海里,带起一阵阵涟漪,叫她的声音都轻软了几分:「还是回去吧,我睡不惯外面的床。」 谢子安顿了顿,柔声应道:「好。」 王蓉蓉看着渐渐走远的马车,眼神像是淬了毒。 柳氏不经意间瞧见,心头重重一跳:「蓉蓉,大夫说了,你要静心才能养好胎。」 王蓉蓉低下头,语气淡漠:「我心里有数。」 柳氏暗暗叹了口气。 出城之前谢子安去了趟书斋,打算再挑些纸笔。 趁着他跟掌柜的说话的功夫,齐乐乐四处张望着,上次来去匆匆,只是扫了一眼,这回倒是可以仔细看看。 书斋面积不小,林立了不少古朴的书架,架子上稀稀落落摆着些书籍。 齐乐乐绕着书架一本本的看过去,有她所熟悉的四诸子百家等,还有诸多她所不知的书籍,皆归为一处,想来是供学子采买;另一排书架上,则摆满了诗集,角落的书架上甚至还摆了星象占卜的书。 走着看着,齐乐乐眼睛突然亮了,这些书架上的书,名字看起来很有种传奇色彩,应该就是话本吧? 正在她打算拿起一本细看的时候,突然发现身旁多了两个人,谢子安和年轻的掌柜,也不知在一旁看了多久。 「这本‘宝镜记"是今日刚到店的,缺货已久,夫人真是好眼光。」 齐乐乐讪讪地放下手,正要解释两句,却见谢子安伸手将那本书拿了:「今日就这些了。」 掌柜的笑道:「好,稍后我派人送到府上。」 谢子安道:「不必,你替我包好,我自己带回去。」 「也好。」 齐乐乐默默跟在谢子安的身后,心里琢磨着该怎么解释才合适。 等上了马车,谢子安看着自家一脸严肃的小娘子,不由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字都没认几个,倒是惦记着读话本子了。」 齐乐乐干巴巴地解释:「就看那几个字挺好看的。」 谢子安却笑了:「是吗?」 「嗯。」 「那今晚就教你写这三个字,再给你读一读这话本。」 齐乐乐眼睛亮了:「好啊。」 一心想要研究市场的齐乐乐没有察觉到谢子安眼底的那丝戏谑的笑意。 等他们回到家时已是夜幕低垂,谢家众人已经用过了晚膳,苏雅娴不免有些愧疚:「我道你们今晚不回了,也没想着等你们。」 「是我们回来晚了,我随便弄些吃的就好,娘不必自责。」齐乐乐说着,又道:「其实原本是想留一晚的,但我又想回来。」 苏雅娴听得熨帖:「乖,快去弄些吃的,别饿着了。」 齐乐乐点点头,准备弄点简单的。 舀点薯粉,再拿上一个鸡蛋,想了想,齐乐乐又加了一勺子薯粉和一个鸡蛋 ,加水搅拌成糊糊。 油锅烧热,将糊糊倒点进去,烙成一大张厚点的面饼子,等到两面都带点焦黄出锅,如此反复,共烙了四张面饼子。. 谢子安等在一旁,见面饼出锅,伸手就要去拿,却被齐乐乐拍开。 「还没好呢!」 谢子安摸了摸手背,笑问:「这是什么吃法?」 「薯粉溜儿,听过吗?」 「没听过。」 说着,齐乐乐又往锅里添了水,等那几张面饼子没那么烫了,再用刀切成两指宽的薯粉条。 等到锅里的水烧开,将薯粉条下进去,舀一小勺猪油,再切些肉丝进去,快要煮熟的时候,扔一把菜叶子,最后,撒上一把葱花,齐活! 这一套的动作如行云流水,等回过神来,门外又多了几双晶亮的眼睛,齐乐乐不由失笑,她就猜到会是这样,所以特意多加了点料。 片刻后,大家围坐在一起,吃起热腾腾的薯粉溜儿,原本薯粉条儿的颜色褐色,但煮熟后就变得剔透起来,嚼起来很有弹性,那是与面条全然不同的口感。 就连谢岱都端了一小碗:「你不尝尝?」 苏雅娴嗔怒:「你倒是好意思!」 第五十六章 鼻子变长了吗? 夜里,谢子安说到做到,握着齐乐乐的手教她写了许久的宝镜记。 这一次,齐乐乐终于能静下心来写字,细细感受谢子安手下的每个笔法动作。 谢子安察觉到她的用心,笔下的动作不由更慢了几分,好让她仔细感悟学习。 等两人回过神来,夜已经深了。 躺到被子里,齐乐乐问:「那本宝镜记讲的是什么故事?」 「你怎知那写的是故事?」 齐乐乐静了片刻,才似不经意道:「兰秋以前跟我讲过不少话本子,名字跟着听起来差不多。」 谢子安没有错漏她那一瞬间的慌乱,却未点破,哦了一声,慢悠悠道:「写的是一个家道中落的落魄公子,偶然得到一枚宝镜,可以穿入其中,成为镜中人。」 「后来呢?」 「镜中一月,世上方才一天,落魄公子在镜中发奋读书,想要考取功名,报仇雪恨。」 齐乐乐听得两眼放光。 谢子安笑了笑,双手枕在脑后,悠悠道:「可他本就是个纨绔子弟,读书又是最清苦不过的事儿,不过一月的功夫,他就有些倦怠,于是便开始琢磨往镜中的世界添置些花草鱼虫。」 「原本光秃秃的镜中世界一点点充盈起来,不过两三年的功夫,竟成了世外桃源。」 齐乐乐问:「那他还记得读书吗?」 「记得,三年后,他考上了秀才。」 齐乐乐道:「那还不错。」 谢子安笑道:「在他考上秀才的那晚,宝镜里突然多了位白衣女子,一头银色长发秀丽,自称是宝镜成灵。」 齐乐乐哦了一声,暗叹写这话本子的人倒是厉害,器灵都出现了! 「有了这白衣女子红袖添香,秀才的日子过的更惬意了,留在镜中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一连几月都不出去一趟。」 齐乐乐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他不会就这样被镜灵留在了镜中吧?」 「何出此言?」 齐乐乐道:「一般宝镜成灵都喜欢找人陪,但秀才是活生生的人,短期可能喜欢这种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但他迟早想要回到人群中的。镜灵好不容易等来个书生,哪会轻易放他走!」 「后面怎么样了?你快说!」 谢子安却道:「时辰不早了,该睡了,明晚再讲。」 齐乐乐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听了一半,我哪里睡得着!」 「后面的故事还很长,一时半刻也讲不完。」 齐乐乐气呼呼地瞪着床顶,好一会儿,她道:「我这会儿睡不着,也给你讲个故事吧。」 谢子安偏过头,笑道:「好。」 「从前有个人,总是喜欢捉弄别人,最后被天上的神仙看到了,神仙决定给他一个教训。从那天以后,那人只要捉弄别人,鼻子就会变长一点。」 谢子安等了半天,没有下文,便问:「后来呢?」 齐乐乐哼了一声:「时辰不早了,该睡了!明晚再讲!」 谢子安:「……」 齐乐乐大仇得报,翻身睡觉。 却不知,躺在她身侧的某人,那唇角的笑容久久不曾散去。 一觉醒来,齐乐乐早就忘了昨晚的不愉快,甚至在谢子安给她挽发的时候还跟他商量等下要不要去地里看看那两家人活儿干的怎么样。 「我们这样跟着过去会不会不太好?」 谢子安突然道:「你看看我鼻子。」 齐乐乐不明所以,抬起头仔细看了看:「怎么了?是鼻子不舒服吗?」 「有没有变长?」 齐乐乐:「……」 「变长了!你没看到吗?长了有小半寸呢!」 齐乐乐说着,还伸手在谢子安挺直的鼻梁上比划了两下。 这时,房门被谢子言一把推开。 「大哥!」 三人面面相觑。 谢子言面色爆红,一边往门外退一边手忙脚乱地关门:「抱歉!我错了!我什么都没看到!大哥大嫂你们继续!」 齐乐乐:「……」 不是,我们继续什么?我们什么都没干好么! 谢子安笑道:「我们继续?」 齐乐乐没好气地伸着食指摁着他额头把人推开,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只要她出去得够快,名声就还有救! 谢子安紧随其后也走了出来,老远就见谢子言在屋檐下来回转悠:「何事?」 「大哥,我就是写了首词,想叫你看看。」谢子言背着手,可怜巴巴道:「我错了,我下次一定记得不去打扰你们!」 谢子安伸手。 谢子言忙把手里快被捏成一团的纸递过去。 谢子安细细看了:「尚可。」 谢子言露出些笑来,期待地问:「那我可以拿去给爹过目吗?」 谢子安没说话,只淡淡地看着他。 谢子言顿时垮了肩膀:「我知道了。」 「不知疾苦,何来动人诗?」谢子安道:「眼下春播在即,你也一道下地去试试。」 谢子言不疑有他:「好!」 围观了全程的齐乐乐默默望天,这傻孩子,被自家哥哥坑了还在乐呵! 用过早饭,齐乐乐还是去了趟地里,谢子安两手空空陪在她身侧,后头谢子言和谢子文一人扛了把锄头,还好谢思娴没瞧见,不然怕是也要跟着来。 一路走过去,村里人都在田埂间忙碌,齐乐乐瞧见有不少人家已经开始下种了。 谢子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我们家的地能赶上播种吗?」 自打知道家里银子不够了之后,这小子就开始操心上了,这些日子可没少帮着抄书。这会儿瞧见大家都种上粮食了,自家的地才刚买回来,不免有些着急。 齐乐乐道:「能的,眼下天气还有些凉,等再暖和些,才更利于种子发芽。」 「那是最好不过了!」 几人正说着话,不知路过谁家的田地,有人喊住她:「四丫,兰秋她娘怎么样了?」 齐乐乐偏头看过去,是个脸生的,便扬声道:「婶儿,昨日我们送他们到医馆就回了,也不知如今怎样了。」 那人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了,附近的人听到这话,难免唏嘘两声,对杜家的做法十分瞧不上。 杜秀才只是去了十年,指不定这会儿在哪里苦读等考试呢,杜家这么欺负他们孤儿寡母的,倒是真不怕杜秀才将来知道了心寒。 齐乐乐这会儿突然想起一事:「不对啊!秀才难道也要进京赶考?不是举人才能进京的吗?」 回话的是谢子言:「听闻当初杜秀才本人并未回来,只是派人送了一封书信,说他得了贵人相助,要与贵人一道进京赶考。」 「这你都知道?」 谢子言得意的抬了抬下巴:「这村里的事儿,就没有能瞒过我的!」 齐乐乐捧场地夸他:「厉害。」 心里却在琢磨起这事儿来了,得了贵人相助,能以秀才的身份进京赶考,还一去十年,杳无音信,这桥段怎么就那么熟呢? 那些个影视作品里的陈世美们不都是这样的吗? 「那杜秀才的样貌如何?」 谢子言道:「尚可吧,比起大哥来可差远了!」 齐乐乐不由失笑,这少年可真是哥吹! 这个笑容落在旁人眼里,却又是另一层意思了。 这一路上,倒再没有旁人与他们打招呼了,只是时不时有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等快到了自家田地的时候,远远瞧见齐保江正在田埂上跟王于忠说话。 见齐乐乐他们过来,齐保江道:「丫头,养蚕的事你可要上点儿心!」 王于忠在一旁解释道:「里正刚通知先前家里有桑树林又想养蚕的人晌午后去祠堂,学养蚕的事儿。」 齐乐乐了然,笑道:「齐叔放心,我会好好学的!等养好了,也能给嫂子们提供点经验。」. 齐保江满意地点了头,继续跟王于忠说话。 齐乐乐见状,也看向自家田地。 这一个早上的功夫,地里的杂草被清除了大片,远远瞧着那几个人的手脚都很麻利,干活儿也利索。 谢子言和谢子文也雄赳赳气昂昂地下了地,学着那几个人的样子开始锄地。 齐乐乐挑眉看向某人:「你身为大哥,是不是也该以身作则?」 第五十七章 娶娇妻是拿来疼的 「这十亩地我们种什么?」 「种棉花吧。」 谢子安道:「只种棉花?」 齐乐乐颔首:「棉花和玉米。」 「我记得,你上次说的是玉米和蒜同种,棉花与麦同种。」 「麦要秋季才下种,这会儿先种棉花和玉米。」 「不是同时种植?我在书中看过,麦也有春季下种的。」 「那是春麦,但不适合我们这里种植。」齐乐乐看他一眼:「所谓同种也分为几种,一种为间种,就是同一土地同一时期间隔种植两种作物;一种为套种,是在一种作物生长的后期,种上另一种作物,只是共同生长的时间相对间种要短很多。」 「此外,还有轮种和混种一说,轮种想必你是知晓的,就是一种作物收获后,紧接着种植另一种作物;而混种,则是多种生长季节相近的作物,种在同一块土地的方式。」 「原来如此。」谢子安细细品了一番,方道:「如此看来,可搭配的方式应有不少。」 齐乐乐道:「也不是什么都能同种的,同种的目的是为了增加产量和收入,作物之间也要能互相促进才行,若是相互妨碍,岂不是得不偿失?」 「受教了!」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王于忠听个清楚,他的眼底闪过一抹震惊,到此刻才终于明白谢岱当初吩咐他的那句话是何用意。 此等耕种方式若是能行,那将是何等的大事! 许是因为谢子安的反应太平静,齐乐乐并不知道自己这番话有多惊世骇俗,正在继续跟他讲解播种事宜。 「这地必须要深耕灭茬,最好再追点肥进去,至于种子,倒是不急于下,可以另找地方先育苗。」 谢子安不耻下问:「深耕我知,何为灭茬?何谓育苗?」 「灭茬就是把土里以前种植的作物的根都清除掉,以免影响后续作物扎根,育苗就是先培育秧苗,等种子发芽长一阵子再移植到地里,可以淘汰掉不能发芽的种子,充分利用田地。」 谢子安攒道:「此法甚好!夫人高明!」 「我也是看别人学来的,具体能不能行还得试过才知道。」 谢子安道:「夫人只管吩咐,余下的交由我来。」 齐乐乐等的可不就是这句话,她眨了眨眼,意味深长道:「你可不能食言!」 谢子安笑道:「岂敢。」 齐乐乐冲着田地里努了努嘴:「是不是该把子言和子文叫回来了?这地不好耕,他们的手可还得写文章呢。」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诗强说愁。」谢子安道:「那文章不写也罢。」 齐乐乐轻叹一声,倒也不再劝,只想着今晚弄些什么好吃的安慰一下他们。 田地里,谢子言和谢子文叫苦不迭,这土邦子怎么这么硬!每一下都震得虎口发麻,比那山上的笋难挖多了! 饶是如此,两人却咬着牙没叫苦,生生忙活到谢子安喊了他们才停下。 此刻已是临近午时。 「感觉如何?」 谢子言终于绷不住了,苦着脸道:「太难了!」 谢子安问:「比起写字如何?」 谢子言不吭声了,谢子文道:「大哥,我以后读书练字再也不偷懒了!」 齐乐乐抿唇偷笑,看来效果还行。 等回到家,几人各自回了房,齐乐乐找出针线包,挑了枚细针,又拿了瓶膏药:「你陪我一道去他们房里。」 「做什么?」 齐乐乐道:「第一次下地,还干这么久,手上肯定起了水泡,去给 他们挑了。」 「好。」 两人敲响谢子言的房门时,他正对着掌心龇牙咧嘴,见到大哥大嫂立刻挺直了脊梁,将双手背在身后。 谢子安道:「手伸出来。」 谢子言犹豫了片刻,乖乖伸出手,只见上面明晃晃好几个硕大的水泡,快要在掌心绕成一圈儿了。 齐乐乐道:「净手了吗?」 「回来就洗了。」 齐乐乐与谢子言分坐桌子两端,让他把手平放在桌上,再轻轻地将水泡一一挑破,蘸去水渍。 最后准备上膏药的时候,谢子安道:「我来吧。」 齐乐乐点点头,让开位置。 水泡挑破后反而没那么疼了,谢子言道:「谢谢大哥大嫂。」 之后,两人又去了谢子文房里。 到底要年幼几岁,谢子文疼的眼圈儿都红了,显然是偷偷哭过,这是齐乐乐没料到的。 不过转念一想,谢子文也不过才13岁的年纪,放到齐乐乐原本的世界里才刚上初中,会哭鼻子再正常不过了。 齐乐乐的语气不由带了几分长辈对晚辈的慈爱:「挑破水泡,擦上药,一会儿就不疼了。」 谢子文吸了吸鼻子:「好,谢谢大嫂。」 「一会儿给你做好吃的。」 谢子文问:「什么好吃的?」 齐乐乐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谢子文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好!」. 谢子安挑了挑眉,倒是没说什么。 从谢子文房里出来,齐乐乐碰上了谢岱和苏雅娴,顿时有些心虚,两个好好的读书的孩子被忽悠着去种地,还弄出一手的泡,也不知道当父母的会不会介意。 「子文怎么了?」 齐乐乐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瓷瓶,就听谢子安道:「没事,子言和子文上午去犁地,手上磨出了水泡,刚给他们上了药。」 谢岱又拿着书去摇椅上躺着了,苏雅娴笑着冲齐乐乐招招手,将她带到院子一角。 「你看这盆树桩好看吗?」 齐乐乐不懂盆景,只能凭心而论:「好看。」 「这是我养了六年的,一路带着它跑了好多地方,今年才有了几分模样。」苏雅娴笑道:「其实育人也是一样的道理,总要雕琢一番,才能成器。」 「你是长嫂,子言和子文有不对的地方,你尽管教导便是。」 齐乐乐忙道:「我觉得他们都很好,孝顺、听话、也勤快,模样还生得好。」 也不知哪句话夸得好,惹得苏雅娴笑弯了一双眉眼:「子安娶了你,是他的福气。」 这话齐乐乐不会接了。 苏雅娴拍拍她的手:「乖,有事只管让他们去做,不必顾及我和你爹,我们巴不得有人收拾那几个皮猴。」 齐乐乐没想到苏雅娴的心思如此细腻,只不过一个照面就看出来她的心思。 「我记着了,娘。」 苏雅娴又压低了声音道:「便是子安,你也尽管使唤。娶了娇妻不就是要拿来疼的?」 齐乐乐微微红了脸,心虚地点了点头。 苏雅娴这才放她走了。 齐乐乐抿了抿唇,一头钻进了厨房,翻出些玉米粒来,准备做个爆米花冷静一下。 另一边,谢子安也将齐乐乐在田边的那番话告知了谢岱。 「都有谁听见了?」 谢子安道:「应当只有王叔。」 谢岱颔首:「再买些田地,全按她的意思来。」 「好。」 「银子可 还够用?」 谢子安道:「尚有富余。」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劈里啪啦一通响,察觉到声音从厨房传来,谢子安旋即起身冲了过去。 谢岱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一个浅笑。 第五十八章 那是大哥的妻子 齐乐乐被突然冲进来的谢子安吓了一跳,差点儿扔了手里的锅:「怎么了?」 目光飞快地在齐乐乐周身扫了一圈儿,谢子安才道:「没事,来看看你做什么好吃的。」 齐乐乐不疑有他:「就快好了。」 谢子安看她举着锅来回晃悠,走过去伸手:「我来吧。」 齐乐乐确实有些吃力,这大铁锅也太沉了:「就左右晃动一下,等里面的声音没了就好。」 谢子安颔首,学着她的样子晃动着大铁锅,听着里面噼啪作响,慌乱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齐乐乐也没闲着,取了勺白糖进小铁锅里,加了点水,开始搅拌,直至成糖浆。 那边大铁锅里也没了动静,齐乐乐道:「好了。」 揭开锅盖,里面一粒粒白白胖胖的东西,是谢子安从未见过的:「这是何物?」 「爆米花,用玉米粒爆出来的。」.. 齐乐乐说着,将爆米花倒入糖浆中不断翻炒,直到糖浆尽数沾到爆米花上。 「尝尝看。」 看着举到眼前的爆米花,谢子言微微低头,一口含住,舌尖若有似无地扫过齐乐乐的指尖。 齐乐乐没料到他直接就上了口,好似被烫到了一般,猛地缩回手背到身后,还下意识捻了捻。 谢子安却一脸无辜:「这滋味倒是新奇。」 齐乐乐低着头道:「好吃吧?不过也不能多吃。」 说话间,将爆米花分成几盘,准备端出去分了。 谢子安看着她匆忙逃离的背影,轻轻抿了抿舌尖,露出一个浅笑来。 片刻后,院子里传来谢思娴欢快地声音:「嫂嫂!这个真的是太好吃了!」 莫说是几个小的,便是素来不怎么贪嘴的苏雅娴都忍不住吃了一个又一个:「乐儿当真是手巧。」 齐乐乐谦虚道:「这个真的很简单,我也是从旁人那里看来的。」 半锅的爆米花看来很多,但吃起来压根不够,几人没多久就分着吃完了,动作一致地看向齐乐乐,眼神充满了期待。 齐乐乐哪里招架得住,正要点头应下,却被谢子安按住了肩:「时辰不早了,该去祠堂了。」 对了!得去学养蚕! 目送两人离开,院子里响起几声幽幽地叹息。 「我怎么觉得大哥不太想大嫂给我们做爆米花呢?是我多心了吗?」 谢子文弱弱道:「不,二哥,我也这么觉得。」 谢思娴人小鬼大地叹了口气:「谁让嫂嫂是大哥的妻子呢!二哥三哥,你们也赶快找个像嫂嫂那样好的妻子吧!这样就不用羡慕大哥了!」 谢子言和谢子文默默看了她一眼,到底还小,真是天真! 苏雅娴不紧不慢道:「娴娴说得有理。」 谢子言后背一凉,忙起身道:「娘,我先去练字了!」 谢子文见状,也忙跟着跑了。 谢思娴左看看右看看,虽不明所以,却本能地觉得不能单独陪在爹娘身边,找了个借口也溜了。 谢岱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手里最后一颗爆米花:「有趣。」 苏雅娴道:「那你对她和善些,瞧孩子被你吓的。」 「怎么?不是怕你怪她?」 苏雅娴嗔了他一眼。 出了门,齐乐乐道:「其实,做一锅爆米花也要不了多久的。」 「不惯他们。」 「那惯你?」 谢子安挑眉:「不然呢?」 齐乐乐撇过头:「想得倒美!」 谢子安轻笑不语。 走了一段,齐乐乐不由嘀咕了一句:「我们家怎么住这么偏远?」 除了王叔一家,周围竟然都没个邻居,离得最近的也得走上半盏茶的功夫,这要万一有个什么事儿都喊不着人。 谢子安道:「当初建宅子的时候地买多了些。」 齐乐乐:「……」 「你是说这周围空着的地都是我们家的?」 谢子安颔首:「是。」 齐乐乐不由扶额。 谢子安见状,问道:「怎么?」 「我有个想法。」 「什么?」 「这么多地空着太可惜,鸡鸭牛猪都养起来,此外,再弄点儿生物肥。」 谢子安静静看着她。 「不行?」 「恐怕不行。」谢子安略带遗憾:「味道太重。」 齐乐乐想了想,也觉得不合适,想那谢岱和苏雅娴,看着跟喝露水过日子的人儿一般,着实想象不出他们跟鸡鸭为伴的模样。 「那就开出来种些瓜果蔬菜,总好过凭白空着。」 这次谢子安没拒绝。 「另外,养蚕的话,得有单独的地方,家里还有合适的空房吗?」 「家里没有空房了,原本王叔院子里空房间多,眼下怕是也没了。」 「那怎么办?」 这倒是个问题,今年第一年,蚕种不要钱,齐乐乐还是想试试的。 谢子安道:「听里正的意思,蚕种还要个十来日才到,不如现在起间宅子,也来得及。」 齐乐乐无语望天,这人真是一言不合就买地建房! 「眼下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春播,你找谁来给你建房子?」 谢子安道:「城里四季都有建房的人。」 「需要多少银子?」 「倒也还好。」 齐乐乐没好气道:「你先数数口袋里的银子再说话好吗?」 谢子安失笑:「这宅子迟早要起一间,除了养蚕,那两家人也得有地方住,总不能叫他们一直挤在王叔的院子里吧?」 这话倒也没错,可是盖一间大宅子,少说不得大几十两甚至上百两? 最终,齐乐乐幽幽叹了口气:「行吧,起吧!」 说话间,已经快要到祠堂了,周围有不少人也在往这边走,看到他们两人,纷纷撇过头,当作没瞧见,偶尔有人开口打个招呼也是冲着谢子安去的。 齐乐乐知道自己凶名在外,倒也不在意。 等到了祠堂外,已经有不少人群等在那里,刘氏远远看见他们,扯了扯身旁的陈氏,又冲齐乐乐招手:「四丫,这边。」 齐乐乐走过去:「娘,大伯母。」 刘氏笑道:「你们也准备养蚕吗?」 「买了几亩桑树林,想试试。」 再见齐乐乐,陈氏心里颇为复杂,王蓉蓉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出的那些事儿,实在让她有些没脸面对这个闺女。 好在齐乐乐似乎不在意,还愿意过来亲近她,叫陈氏的心里舒坦不少,她道:「试试也好,等会儿你跟我一起,站里面儿去听。」 齐乐乐乖乖应了,又道:「我昨天送兰秋她们去城里的时候,碰到大嫂了。」 陈氏暗骂一声晦气,道:「你大嫂她以前做了很多混账事儿,我们也是前几天才知道,已经把她赶回娘家去了。」 「我昨儿看她从医馆出来。」 陈氏皱了眉:「怎么回事?」 「我问了一句,被她骂回来,也就不敢再问了。」 陈氏想起王蓉蓉前阵 子总喊着说肚子疼不舒服,喝了安胎药也没见好,难道真是孩子出了问题? 转念一想,就算真出问题那也是她自己作的! 可到底也是他们老齐家的第一个孙子辈儿,要真有个什么,怕是也不好。 最终,陈氏只道:「都是她自己作的孽!」 看了陈氏的反应,齐乐乐便也不再提这茬儿。 「听说你们还买了地?是打算在这儿安家了吗?」 齐乐乐转头看了眼谢子安,才道:「应当是打算长住的。」 陈氏笑道:「那好,往后有什么事也有个照应。」 齐乐乐笑了笑,没有接茬。 这时候,里正出来了,点了些人先进了祠堂,里头果然有陈氏和刘氏她们,都是最早跟里正提出要养蚕的。 齐乐乐被陈氏和刘氏夹在中间一同带进去,也没人敢说什么。 等这些人进去,才有人忍不住呸了一声:「四丫凭什么!」 「你能你刚怎么不说?」 「那就是个煞星!我哪儿敢!」 「那你小声点儿,谢家小子还在呢!你也不怕他听了去。」 「……」 第五十九章 朝堂风云 齐乐乐站在那儿听了一个时辰,听得头晕脑胀,总结起来就那么几句话的事儿,他们竟然生生讲了一个时辰,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听明白。 果然,刚出了祠堂,刘氏就小声问:「你们听明白了吗?我咋有些迷糊呢?」 陈氏其实也被绕得头晕:「好像是说要通风,不能太冷,也不能太热,还要多清扫?」 齐乐乐道:「桑叶要干净不带水,蚕房要能通风,但不能暴晒,要及时清理粪便和桑叶残渣,此外,还要防蚊虫鼠蚁。」 言罢,周围寂静无声,片刻后,不少人都围了过来:「四丫,你都听明白了?快给婶儿说说。」 「是啊,婶儿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使,好些话没听清呢!」 「你哪是耳朵不好使,是脑子不好使吧!」 「就你能!那你别听啊!」 「你们别吵了,让四丫来说。」 齐乐乐笑了笑,倒也不藏私,将刚才听到的又细细说了一遍。 谢子安远远看着被人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的齐乐乐,眼底带着几分不自察的温柔笑意。 眼看着大家问个没完,陈氏道:「好了好了!这蚕种都还没拿到手呢,问那么多做什么?记得住吗?」 众人还想再说什么,齐乐乐笑道:「是啊,婶儿,左右我也要养蚕的,等拿了蚕种我们再说。」 听了这话,大家才安了心,觉得齐乐乐这煞神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等人都散了,齐乐乐看向不远处站在树下的谢子安,步调轻快地向他走去:「你一直等在这儿吗?」.. 「嗯。」 「早知道我一个人来了。」齐乐乐说着,伸手将谢子安肩膀上的落叶拂开。 谢子安僵了一瞬,随即笑道:「走吧。」 「嗯,回家!」 走在路上,齐乐乐将刚刚在祠堂里听到的内容说了,又道:「若是打算养蚕,那蚕房最好选南北向的房子,多开几扇大窗户,窗户上还要做一层纱网。」 「好。」 「兰秋想把桑林地卖给我们,有了她的六亩,加上之前齐家送的一亩,暂时就够用了。」 「嗯。」 「其实我觉得田地也不用急,等手头宽裕点再说。」 齐乐乐说着,开始掰手指头:「你算啊,盖房子得不少银子,那两家人的口粮也是个不小的开支,还有买种子的钱,还有日常开销……」 谢子安伸手,将她的手指连同整个手握进掌心:「我一本书能卖20两。」 齐乐乐瞪大了眼睛:「这么多?」 谢子安凑到她耳边悄声道:「我偷偷拿了爹的珍藏抄录的,20两都算便宜了。」 「要我夸你真是个小机灵鬼儿吗?」 谢子安笑开了怀:「夫人妙赞。」 齐乐乐忍不住也笑起来,过了会儿,才道:「就算挣钱,也不能乱花啊,你抄书那么辛苦。」 「再说,你自己还要读书是不是?总不能成天就惦记着抄书。」 谢子安握着她的手摇了摇,道:「我这么辛苦,夫人是不是要犒赏一下?」 齐乐乐用力抽回手,问:「说吧,想吃什么?」 「劳烦夫人也给我做个好吃的。」 齐乐乐一愣,随即想起这话是她之前哄谢子文的时候说的,不由有些无语:「好好好!给你做!」 然而,这顿好吃的今日却没法儿兑现,因为谢子安又陪着谢岱去城里了,据说今晚不回。 趁着谢子安不在,齐乐乐迫不及待拿出那本宝镜记,想看看后面的剧情。 小半个时辰后,她默默合上了书页,决定还是等谢子安讲给她听。 吃过晚饭,陪着苏雅娴和谢思娴说了会儿话,齐乐乐回到房里,趁机进了趟空间,感觉自从成亲以后,她的私人时间和空间都被压缩得厉害,好几天都进不了一次空间。 齐乐乐走了一圈儿,见空间里一切如常,各种作物长势良好,也就不再理会。拿了纸笔回到房间里,打算好好规划一下。 家里现有16亩良田,从杜江那儿买来的6亩地,齐乐乐准备种上棉花间种玉米;从齐保江手里买的那10亩地,她想一半种上玉米套种大豆,一半种上大豆间种芝麻。 眼下距离大豆种植还有两三个月的功夫,便是玉米和芝麻也还要月余,这样看来,倒是不急。 比起播种方式,更要紧的是有机肥,肥料跟上了产量才能显著增加。 但有机肥不是一朝一夕能弄出来的,也不是齐乐乐一个人能做的,不过,不是还有谢子安吗?只希望他日后不要后悔今天的那个承诺。 想到谢子安无奈却又不得不做的模样,齐乐乐偷偷笑弯了眼,好似一只偷了腥的小狐狸。 此外,谢家宅子这附近的地也不能浪费了,养殖场开不起来,但可以种果蔬啊!葡萄可不就是这个时节种的?回头酿成葡萄酒,不也是个挣钱的买卖! 齐乐乐拍了拍额头,觉得自己是被现代社会思维禁锢了,总想着靠买卖东西挣钱,却忘了在古代,最不缺的是土地,土地的产出才是白花花的银子呀! 而且她有空间的泉水,可以让果蔬长得更好!这现成的金手指怎么就被她给忘了呢? 有了新思路,齐乐乐豁然开朗,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这才打着呵欠爬上床。 明明困得很,却翻来覆去睡不着,齐乐乐偏过头,看向平日里谢子安躺着的地方,幽幽叹了口气。 习惯真可怕!她不过才嫁进来几天?竟然会因为身边少了个人而失眠! 城里,一家后宅的书房烛火通明。 一人道:「边关大军压境,朝中已经吵了几日。」 「吵出结果了?」 那人道:「昨日下了圣旨,今日大军已经开拔。」 「哪个皇子去的?」 「六皇子。」 谢子安的指尖动了动,面上分毫不显。 谢岱看了他一眼,道:「太子没去?」 那人低声道:「皇上近年来圣体欠安,太子哪敢离京。」 谢岱颔首不语。 那人又问:「先生怎么看?」 「难。」 「私以为,太子不去,以六皇子的势力,独木难支啊。」那人叹了一声:「只是百姓苦矣。」 谢岱道:「虽难却未必不行,且先看看。」 「也唯有如此了。」 一夜秉烛夜谈,直至城门将开,谢岱方才起身告辞。 「不必相送。」 一宿未眠,谢岱的面色不见丝毫疲态,待上了马车后,吩咐道:「多买些田地,多试试不同的种植方式。」 谢子安应了一声。 「银两可够?」 谢子安道:「尚有富余。」 谢岱颔首。 马车晃晃悠悠驶出城门,走在官道上。 「不必担忧,六皇子这些年韬光养晦,早已今非昔比。」 谢子安道:「我并不担忧。」 谢岱曲起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说来听听。」 「太子太心急了。」谢子安道:「皇上圣体欠安,却不落一次早朝。可见这欠安未 必是真,试探几位皇子才是。」 「此次大军压境,本该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太子却拱手相让,还把一众皇子中势力最为单薄的六皇子推出去。」 「皇后的母族势大,皇上忌惮已久。太子如此行事,只会让皇上愈发不满。」 「是以,我认为,此次出征的虽是六皇子,背后却是皇上和太子及皇后母族的较量。」 「如今的朝堂,仍旧是皇上的天下。所以,我不担心六皇子。」 谢岱颔首:「太子已近不惑之年,他等太久了。」 谢子安淡淡道:「没有黄袍加身的命,等到死都是枉然。」 第六十章 中了美男计 齐乐乐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她下意识伸手往身侧摸了摸,摸了个空。 一股淡淡的失落弥漫在心间,虽说每日谢子安都比她起得早,但早起和彻夜不归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想到昨晚的计划,齐乐乐翻身而起,准备再去附近转一转,实地勘测一下。 「醒了?」 齐乐乐猛地转过头,坐在桌前的人不是谢子安又是谁? 「你这么早就回了?」 「左右无事,便早早回了。」谢子安放下手里的书,走到梳妆台前:「来。」 齐乐乐乖乖坐过去,任由他给自己梳发。. 「我昨晚想了想,觉得我们家周围还可以种些果树。」 谢子安道:「好,想种些什么?」 「看看面积有多大,我想先种些葡萄,正好也是这个季节下种,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买到葡萄苗。」 「可以的,王叔有门道。」 「高价的就不划算了!」 谢子安笑了一声:「好,我会同他说的。」 「还有枣树、杏树、梨树、桃树什么的,也都可以种点,看看大家喜欢吃什么,我们就种什么。」 「好。」 说话间,发髻梳好了,齐乐乐正要起身,却被轻轻按住了肩膀。 「今日给你画个眉吧。」 齐乐乐摇头:「不了不了。」 「总要让你看看我描眉会不会手抖。」 齐乐乐:「……」 很好!谢子安果然把回门那天她跟王蓉蓉说的话听了个全! 「这么久的事你都记得?」 谢子安笑道:「夫人的每句话,为夫都记在心里的。」 齐乐乐挑眉:「你昨晚是不是喝酒了?」 谢子安笑而不语,伸手拉开抽屉,取了一块黛石,又拿了支眉笔。 齐乐乐看着他熟练的动作:「这也是偶尔看到学会的?」 「闭眼。」 齐乐乐抿了抿唇,闭上了眼。 片刻后,眉笔从她的眉骨上轻轻滑过,好似一支羽毛在心间刮了一下。 没来由的,齐乐乐想起成亲那晚谢子安口里的那个娃娃亲,他们是不是也曾有过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岁月?谢子安是否也曾学着长辈的样子给她画过眉? 「在想什么?」 齐乐乐回过神,睁开了眼,正对上谢子安含笑的眉眼,眼底倒映着她的面庞,好似满心满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可是,面前的人明明是笑着的,齐乐乐却莫名觉得他心里是忧伤的。 「你昨天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谢子安的笑容顿了顿,随即点头:「知道了几位故人的消息,不算好。」 齐乐乐伸手,轻轻地抱了抱他:「那你要过得开心些,这样故人知道你消息的时候,就能高兴点了。」 谢子安抱住她,埋首在她发间,良久,才道一声:「好。」 齐乐乐任由他抱着,心里默默记下一笔,这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作弄人。 得知齐乐乐打算在周围种果树,家里几个小的高兴坏了,七嘴八舌地争论起该种些什么。 便是苏雅娴都来了兴致,要跟他们一起圈地。 这还是齐乐乐嫁过来这么久第一次见苏雅娴出大门。 「乐儿觉得种什么合适?」 齐乐乐道:「我想种一片葡萄林,回头可以试着酿葡萄酒;还想种些西瓜,夏日解暑。」 「倒是不错。」苏雅娴含笑:「娴娴呢?」 谢思娴欢快道:「我想种桃和梨!若是有离枝就更好啦!」 「桃花和梨花盛开时也是极美的。」 谢子言道:「种点枇杷吧!」 谢子文道:「我觉得枣树也不错!」 苏雅娴笑道:「那就都种些吧,若是地不够就再买些,左右我们住的偏远,碍不着旁人。」 齐乐乐:「……」 这熟悉的一言不合就要买地的行事风格啊! 她该说果然不愧是一家人么? 谢子安在一旁低眉浅笑。 绕着周围走上一圈儿,齐乐乐发现谢家当初买的面积着实大,足够把各类水果都种上一片儿了。 正转悠着,就见王于忠领了两个人来,说是城里来的匠人。苏雅娴带着谢思娴回了院子,谢子言和谢子文心里好奇,继续跟着。 齐乐乐看着那两位匠人仔细量了尺寸,拿了纸笔写写画画,还认真记下了谢子安提的要求。 听着谢子施施然将建果园的计划也一并说了,齐乐乐不由扶额。 趁着两人测量的功夫,把人拉到一边:「果园的事我们自己来就好。」 谢子安笑道:「术业有专攻,交给他们更合适。」 「他们不是只盖房子吗?」 「他们修建的府邸,不只有住宅,还有园林,果园亦是园林其一。」 齐乐乐了然,原来他们盖房子不只是盖房子,还带园林设计的! 直到临近正午,两人才收了工,其中一人道:「三日后我们带图纸来给你们过目。」 谢子安道:「有劳!」 「不敢当!分内之事!」 齐乐乐在一旁已经木了,她原本以为古人盖房子都是靠经验的,没想到也会出图纸,倒是跟现代差不多了,就是不知道费用如何。 回到家,她果断把谢子安拉进房里:「我们来记个账!」 「记账?」 「从现在起,每一笔开支进项都记下来。」 「先前你说剩余1600两,10亩良田花了210两,6亩良田花了108两,那两家人你花了多少银子买回来的?前日你在书斋花了多少?昨日去城里又花费几何?」 谢子安不由失笑,却仍顺了齐乐乐的心意,老老实实坐在桌前,取了纸笔开始记录。 「那两户人家签的是活契,并没有花费多少,只要按例给些月钱就好。」说着,写下了八十两的数字。 「前日我们在书斋里购买纸笔和书,花费10两。抄书所得四十两,余三十两。昨日进城倒是不曾花费。」 齐乐乐又问:「种子呢?」 「种子的花费不知,不过应当不贵。」 「那这次盖房子圈院子得多少银子?」 谢子安道:「尚且不知。」 齐乐乐却没那么好忽悠:「我们家这间院子当初花费多少?」 谢子安的声音莫名低了几分:「大约二百两。」 齐乐乐瞪着他不说话。 「怎么?」 「你说呢?村里起一间宅子只十两,便是二三十两也是能建成的,多的也不会超过八十两,你这三四倍都有余!」 谢子安倒也不恼,一副悉心听取教导的模样。 齐乐乐无奈道:「你算算这样下来,还能剩多少银子!」 「大约能剩个一千两?」 「兰秋家的林地还没给银子呢!还有那几人的月钱!所有人的口粮!爹还说要再买些田地!」齐乐乐说着说着,叹了口气:「还有那些果树的种子呢,怕是也不便宜!」 「那 也是够的,别急。」 谢子安不明白齐乐乐为何总担心银子不够,按理来说,上千两的银子,与她而言应当是笔巨款。 原本他以为将抄书的价格告知她以后,能让她安心,如今看来,却是枉然。 也难怪谢子安不明白,齐乐乐上辈子跟外婆相依为命,穷苦惯了,每每看到谢子安大手笔的花钱她都心疼得不行!实在有些承受不住余额直线下降的趋势。 更何况,她至今还没找到短期内能挣钱的法子,虽说想了个话本子的主意,但杜兰秋母女两如今一脑门儿官司,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动笔,这边她又不愿意跟谢子安提,总担心影响到他读书。 「自今日起,家里的银子交由夫人掌管,可好?」 齐乐乐果断摇头拒绝:「这不合适。」 「掌家的本就该是妻子。」谢子安又道:「我铺张惯了,总得有个人管着我才能攒下银子。」 齐乐乐有些犹豫。 谢子安见状,拉着她手摇了摇,放软了声音哄道:「你看,这才半个月的功夫,就已经去了一半儿,这已不足千两,若再让我掌家,或许当真撑不过半年。」 倒是有自知之明! 「爹每次问我银两还够不够,我都说尚有富余,若是突然没了银两,在爹面前也不好交代。」 「若是再让娘知道……」 齐乐乐道:「好了好了!我帮你就是了!」别再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了! 谢子安粲然一笑:「谢夫人体贴!」 齐乐乐不由默默反省,她是不是中了美男计? 第六十一章 水代法 既然已经答应了管钱,齐乐乐也就不再含糊,当即让谢子安把各类明细记好,又单独列出采买清单和事宜。 春播的种子排在首位,王于忠已经跟人定好了,届时只管去买便是。 果园种植不必急于一时,好的果树也不便宜,眼下先将葡萄和西瓜种上才是要紧,这两样可都是在月后能挣钱的。 然后就是口粮,谢家这边的粮食倒是够吃上一阵子,王家的却是不够了,毕竟多了八个人吃饭,而且还都是干农活儿的青壮年,最是能吃不过。 再者就是有机肥。 谢子安停下笔:「何谓有机肥?」 齐乐乐加快语气,道:「就是肥料,用杂草、塘泥、麦秸、夜香、动物粪便、豆渣、草木灰之类的沤制出来的肥料,可增加土壤肥力、使作物增产。」 谢子安久久未语。 齐乐乐多少能体谅他此刻的心情,毕竟不分的读书人嘛!一时半会儿不能接受也是情理之中。哪怕是在现代,也有很多人表示打死不吃夜香浇灌出来的菜。 「如何沤制?」 齐乐乐婉转道:「这个就不细说了吧,过程倒是不麻烦,就是材料上或许要你想想办法。」 谢子安的声音有些发紧:「是要大量夜香吗?」 齐乐乐道:「倒也不用大量,主要还是靠其他东西。」 谢子安吐出一口浊气,缓缓道:「好。」 齐乐乐抿唇偷笑。 谢子安问:「还有什么要记的?」 「暂时就这些了,其他的等种子买回来再说。」 谢子安放下笔,貌似不经意点了点一旁放着的宝镜记。 「想不想继续听?」 「想!」 谢子安道:「我记得昨日有人答应要给我弄好吃的。」 齐乐乐磨了磨牙,想吃好吃的是吧?行!不馋哭你算我输! 看着齐乐乐气势汹汹离开的背影,谢子安摸了摸鼻尖,轻轻笑了两声,也抬腿跟了过去。 厨房里的食材齐全,齐乐乐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芝麻。 将芝麻舀出来,仔细地筛除了一番,再用清水漂洗干净,最后浸泡在清水里。 「这是要做什么?」 齐乐乐头也不抬:「芝麻酱,吃过吗?」 谢子安看着她认真的侧颜,到了唇边的话莫名就变了:「不曾。」 齐乐乐道:「那热干面想必你也没吃过了。」 「闻所未闻。」 「今天让你尝尝!」 谢子安笑道:「辛苦夫人了。」 齐乐乐抬头看他一眼:「想什么呢!等会儿你也要干活儿的。」 「但凭夫人吩咐。」 「嫂嫂,你又要做好吃的吗?」谢思娴软糯的声音自两人身后响起。 齐乐乐转过头,就见小丫头站得远远的,一脸期待地望过来,更远的地方,还躲着谢子言和谢子文。 「……」 他们这是在她身上装雷达定位了吗?见她在厨房就都冒出来了。 既然有现成的劳动力,那不用白不用:「你们把这个小缸和小石磨都擦洗干净吧,擀面杖也洗洗。」. 等到谢岱和苏雅娴睡醒了出来,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几个小子挽着袖子干活儿,小丫头围在他们周围打转,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苏雅娴笑道:「自打乐儿进了门,家里都有人气儿了,往日这时候哪里看得到人影儿?」 谢岱鼻尖动了动:「芝麻?」 齐乐乐可不就在厨房里炒芝 麻,这炒芝麻可是个细致活儿,得不停地翻炒,同时还要注意火候,大了容易烧焦,少了又炒不香。 她一心一意盯着锅,连身边多了两个人都没察觉到,直到芝麻带了点儿焦黄,她捻了几粒尝了尝,焦香酥脆! 「嫂嫂!可以吃了吗?」谢思娴一边说一边偷偷咽了口水,这芝麻闻着可太香了! 齐乐乐转过头,却被吓了一跳,怎么连谢岱都跑厨房来了! 她还能说什么?只能每人舀了半碗,拌点儿白糖,给他们解馋咯! 至于剩下的,添点儿凉水继续翻炒,直到炒出烟了才起锅。 把炒好的芝麻倒进畚箕里,往半空抛起,扬去烟尘、焦末和碎皮,然后就准备要开始磨了。 谢子言吃饱喝足,当即就要揽了研磨的差事。 齐乐乐道:「这磨芝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要磨得均匀,不能快了也不能慢了,你能行吗?」 「他不行。」谢子安拎着谢子言的领口把人拎到一边儿,自己坐了下来:「我来。」 齐乐乐点点头,开始往石磨里添芝麻。 谢子言敢怒不敢言,鼓着腮帮子气了半天,却最终只能屈服于大哥的***之下,论身手臂力,他确实还不是大哥的对手。 炒熟的芝麻本就香,磨成芝麻酱就更香了,众人围在两人身旁,时不时舔一舔唇,想吃的模样不要太明显。 齐乐乐没心思顾他们,等芝麻酱磨好之后,倒入小缸里,加入同等体积的沸水,然后拿了根长长的擀面杖。 「要不停地搅拌,能行吗?」 谢子安看了她一眼,接过擀面杖就开始干活儿。 谢子言默默闭上了嘴巴。 谢岱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搅拌一段时间之后,原本粘稠的芝麻酱开始发生变化,其中的油、水和渣肉眼可见。齐乐乐喊了停,往里面又添了些沸水:「继续。」 谢子安一言不发继续干活儿,围在四周的人也都静悄悄的,如此这般搅拌了小半个时辰,齐乐乐又添了一次沸水。 到了这时候,大部分的油都已经浮到了表面上,而最底部的深色酱浆也呈蜂窝状,几乎不会流动了。 这次,谢岱伸手,接过了谢子安手里的擀面杖,谢子安退到一旁,垂在袖子里的右手微微发颤。 谢岱没有搅拌太久,齐乐乐就喊了停:「好了!」 将浮在最上层的油全部舀出来,中间混着油渣的一层单独放在一边,回头还能再搅拌分离一下,至于最底下的,就是齐乐乐想要的芝麻酱了! 到了此刻,谢岱才开了口:「我只听闻炒焦压榨出油之法,却不知,这加水搅拌亦能出油。」 齐乐乐道:「这是水代法,比压榨出的麻油要更香一点,余下的芝麻酱也更醇香。」 谢岱蘸了点芝麻酱尝了尝,颔首道:「确实不错。」 这时候,王于忠和王婶也过来了:「这是在做芝麻酱吗?可真香!」 齐乐乐听了,不由看向谢子安,这人刚刚不说没吃过芝麻酱?谢岱尝过也就罢了,连王于忠都知道的,他会没吃过? 谢子安低头理了理衣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齐乐乐的眼神。 齐乐乐不由觉得好笑,就装吧! 谢思娴连忙邀功:「是嫂嫂和大哥一起做的呢!我们都帮忙啦!」 齐乐乐摸了摸她圆润的发髻,笑道:「嗯,大家一起做出来的。」 王婶笑道:「晚上准备弄什么吃?我来帮你。」 「王婶来的正好,我一个人还真揉不了那么多面。」 「用这芝麻酱拌面吃吗?」 齐乐乐眨了眨眼:「是,也不是!」 热干面想要筋道有嚼劲儿,主要在于揉面的手法。 在白面里加适量碱面和盐,再加些清水,搅拌成梭子且无干粉的状态,然后开始上手揉面,这样揉出来的面团很硬,带了点淡淡的黄色。 面团揉好之后盖上棉布,醒面半个时辰,然后再适当揉软一点,切成一份份,用擀面杖擀成饼状,再用刀切成细长条。 趁着烧水的功夫,齐乐乐舀了点芝麻酱出来,加了点凉开水,搅拌至稀稠状备用。 大火烧沸水,下面条,捞起后用沥筛沥干水,然后舀上一勺子芝麻油淋上去,搅拌均匀,确保每一根面条儿都沾了芝麻油,然后再加点儿醋、盐巴、葱段等,最后来一勺子芝麻酱,搅拌均匀。 这一碗热干面就算是好了。 其实里面再添点儿酸菜萝卜丁之类的就更完美了,但家里似乎没见着酸菜,齐乐乐也只能将就着吃了。 第一碗原本是要给谢子安的,奈何谢岱一直没离开,那自然是要长辈优先。 谢岱夹了一根,细细品尝后,颔首:「不错!」 谢思娴咽下口水,再也忍不住了,拉着齐乐乐的衣摆撒娇:「嫂嫂,我也想吃!」 齐乐乐哪里招架得住? 「好好好!嫂嫂马上给你做!」 然后,第二碗就如愿到了谢思娴的面前。 谢子言和谢子文见了,有样学样,也跟着喊饿想吃…… 等想起谢子安的时候,已经是好几碗之后的事了,齐乐乐端着碗递到他面前,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模样,莫名有些心虚,不由道:「这不怨我。」 谢子安不接,道:「原本是特意为我做的,最辛苦的活儿也是***的。」 齐乐乐只得道:「我下次再补偿你?」 「一言为定?」 齐乐乐道:「一言为定!相公现在可以赏脸尝尝了吗?」 第六十二章 钓鱼执法 热干面的魅力那是经过时间考验的,哪怕没有其他配料,光是芝麻酱和面本身就足够了好吃了。 看着大家吃得赞不绝口,齐乐乐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原本不确定这个时代有没有芝麻酱,也就没想过买卖的事儿。 如今看来,显然是有的,或许普及度还不低,那她能不能做点芝麻油芝麻酱卖呢?多少也是个进项不是? 「想卖麻油和芝麻酱?」 齐乐乐点点头:「可行吗?这个成本不高,就是费些功夫。」 这话齐乐乐说得其实有些心虚,毕竟这不是一点儿费工夫,当初她跟外婆每次都要两个人轮流搅拌才能做成功一次的。 谢子安沉吟片刻,拖着调子:「倒也不是不行。」 齐乐乐洗耳恭听。 「会烤鱼吗?」 齐乐乐点头,那必须会啊! 「明日陪我去钓鱼,我们烤鱼吃。」 齐乐乐一口答应:「好!」 不就是烤鱼吗,她也是很喜欢吃的!特别是现钓起来的鱼,可不要太鲜美! 「就我们两去。」 齐乐乐不解:「为什么?」 「人太多,钓的还不够吃。」 倒也有道理,齐乐乐点头应了。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又道:「你陪我去趟齐家吧,我想买些粮食。」 「好。」 等到两人出了门,谢子言幽幽道:「我刚刚听到了,大哥约了大嫂明日去钓鱼烤鱼吃。」 还不等谢思娴欢呼,就补上了一刀子:「不带我们!」 谢思娴顿时垮了脸:「为什么?」 「大哥说钓的鱼不够我们吃。」 谢思娴义愤填膺:「胡说!大哥那么会钓鱼,怎么会不够我们吃?」 「就是!」 「子言。」苏雅娴道:「非礼勿听。」 谢子言自知做错了事,乖乖道:「娘,我错了。」 「你们大哥成了亲,本就与以往有所不同,不能因为他的妻子脾性好,你们便失了分寸。」 苏雅娴的语气不急不缓,面上甚至不带愠色,但几个小的却听得规规矩矩。 走在乡间的路上,闻着泥土的芬芳,看着炊烟袅袅,听着远处传来孩子的嬉笑声和长辈们的呼喝声,别有一番滋味。 谢子安道:「何不去别家?」 「齐家总归是我的娘家,只要我在上溪村儿生活,就不可能不来往的。」齐乐乐道:「再者,我已经嫁了人,又有你撑腰,对齐家来说就是个客人,我娘她不会怎么样的。」 谢子安夸了一句:「夫人通透。」 两人说笑间,到了齐大家,开门是齐小金,看到两人,顿时露出惊喜的神色,随即不知又想起什么,面上带了几分愧疚。 「大哥。」 齐小金应了一声,脸上的愧色更浓。 这时候,陈氏听到动静出来,瞧见两人也露出笑来:「你们坐会儿,我去添两个菜,一会儿吃了再回去。」 「娘,我们吃过了,这会儿来是有事儿想跟你商量下。」 「什么事儿啊?」 「家里请了几个长工,粮食不大够,想托娘买些口粮。」 陈氏一口应了:「这事儿好说,你要多少?回头给你送过去。」 「恐怕得要上千斤。」 陈氏吓了一跳:「你们请了多少长工?」 谢子安道:「说是长工,其实是远房亲戚来投靠,有两大家子人,所以我们才要买地。」 原来是这样!就说怎 么谢家突然就要买地了。 陈氏想了想,道:「那我要帮你们问问,等两天再给你们送去。」 谢子安笑道:「好,要娘辛苦一趟了。」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你们有事儿能想到来找我,我高兴都来不及!」 正事儿说完,齐乐乐就要离开,陈氏倒也没强留,闺女还愿意跟他们来往,这就足够了。 齐小金抢着送他们俩出门,一路送了老远。 齐乐乐停下脚步:「大哥,你晚饭还没吃呢,别送了。」 齐小金搓了搓手,道:「四丫,大哥对不起你。」 「那都是大嫂做的事,跟大哥无关,我现在挺好的,大哥你也别放在心上。」 齐小金却摇了头:「是我对不起你,她如此歹毒,我竟然都没发现,要不是妹夫救了你,我都不知道……」 「大哥。」齐乐乐道:「是你把大嫂赶回娘家的吧?」 齐小金点点头:「她肚子里到底怀了孩子,我还不能休她。」 齐乐乐笑了笑:「大哥,你能站在我这边,我真的很高兴。过去的事就不提了,要不是大嫂逼我,我也不会有现在的生活,其实也算是因祸得福。」 好说歹说总算是劝回了齐小金。 谢子安道:「你并不怪他。」 「算起来,除了我那个心思歹毒的大嫂和心术不正的三哥,齐家每个人都没做错什么,只是有各自不同的盘算吧。大哥一直以来对我都很好,又忙着跟爹娘一起干活儿养家,我怪他什么?」 其实是四丫敬爱着这位大哥,齐乐乐便也不想看他一直活在愧疚中。 「更何况,恨也是需要时间和精力的。人生苦短,开心点不好吗?何必非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谢子安微微抬头,看着天上皎洁的明月,只觉多年郁结似乎有了松动。 恨,亦是心头的一把刀啊! 回到家时,院子里已经静悄悄,齐乐乐惦记着宝镜记的剧情,练字时就开始分心,等到谢子安松手,立刻就洗洗上了床。 谢子安不由失笑,收拾好笔墨,躺在了齐乐乐身侧。 「那秀才与那白衣女子在镜中过得逍遥自在,三年后,秀才考中了举人。」 「当秀才时,还是个穷酸秀才,中了举人,身份地位都不一样了,围在身边的人多了,他在宝镜里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白衣女子就一直在宝镜里,你来了,我用心陪伴,你走了,我亦独自优雅。」 「直到他进了京城,偶然见到仇人,才又开始奋发读书。最终,一举高中,被钦点探花郎。」 「高中那日,秀才与白衣女子在宝镜里拜了天地成了亲,洞了房。」 齐乐乐精神一振:来了!话本子怎么少得了婉转缠绵的爱情故事呢? 「然而,秀才并没有告诉白衣女子,他被榜下捉婿。」 「!!!」 「等到秀才拜堂成亲娶了高门贵女,抽空回了宝镜里,才发现白衣女子已经为他诞下了一个女儿。」 齐乐乐不由骂道:「渣男!后来呢?」 谢子安揉了揉额角:「我有些不记得了,明日看了再讲与你听?」 齐乐乐怒道:「你明天还想吃烤鱼吗?」 「我又想起了一些。」 「秀才借助岳父家的势力报了仇,坐上了高位,然而贵女始终不曾有孕,偶然得知秀才采买妇人小孩儿用的东西,再想起秀才隔三会失去踪迹,心里便起了疑心,只当秀才在外养了外室。」 「直到有一天,贵女终于将秀才抓了个现行,亲眼见他钻进了宝镜里, 贵女心一横,也跟了进去,便看到了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也是这一日,镜中白衣女子知道秀才另外还与人成了亲。」 齐乐乐心里一紧:「后来呢?」 「白衣女子尚未多言,贵女却是大怒,直言这是妖孽,要请高僧灭妖。秀才如何能肯,追她而去,两人争执间将宝镜摔碎,镜中的白衣女子化成了碎片,最终消失不见,而他们的女儿却懵懂无知地站在镜外。」 「秀才悲痛欲绝,然佳人已逝,悔之晚矣。贵女自知惹恼了秀才,又不愿与秀才和离,思及两人膝下无子,便提议认养白衣女子的女儿,让她有个嫡女的身份。」 「自此,倒也母慈女孝,一家和睦。」 齐乐乐不自觉蹙了眉心:「这就完了?」 谢子安摇摇头:「三年后,贵女偶然发现女儿正在把玩着一枚镜子,竟与当年摔碎的那个一模一样,更有甚者,那女儿的神态举止亦与那白衣女子如出一辙。」 「啊?」 「是夜,府邸走水,秀才和贵女皆被烧死,他们的女儿不知所踪。」 「而千里之外,某位贫困书生捡到了一枚宝镜。」 良久,齐乐乐吐出一口浊气:「这话本子谁写的?」 谢子安挑眉:「怎么?」 「给他送刀片!」 本以为是本励志打脸,结果男主是个大渣男,还不等她替女主心疼一二,画风一转,竟成了鬼怪!结尾还叫人细思极恐! 谢子安失笑:「本打算明日钓鱼时再告诉你的,你非要现在听。」 「你也没告诉我结局是这样的呀!」 「这结局不好吗?世人皆言:非我族类,其心必以。但凡精怪,都是没有好下场的,这本书里,至少宝镜还在。」 「可是宝镜这种做法,也不合适吧?」 「不合适?若非她相助,秀才能高中探花?她一直以礼相待,是秀才提出要拜天地娶了她,结果却又娶了别的女子。」 「那贵女不问是非就喊打喊杀,当真是为了除妖?还是,只因为一己私欲?」 「宝镜破碎,白衣女子消失,秀才竟还继续与贵女做夫妻,白衣女子化身女儿报仇又有何不对?」 「杀人偿命,不是理所当然?」 齐乐乐哑口无言。 室内静寂良久,就在谢子安以为她睡着了,她去猛然翻身坐起:「不对!宝镜并未问过秀才是否愿意走这等捷径!也从未告诉秀才她可以离开宝镜!」 三观不能歪啊少年!杀人偿命和手刃仇人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啊! 谢子安双手枕在脑后:「是秀才自己经不住诱惑,怪的了谁?」 「若是有一个大宝藏摆在你眼前,你会不会打开看看?」 谢子安点头:「会。」 「这不就是了!」齐乐乐道:「秀才一开始显然也没有想太多,人的欲望是慢慢膨胀的,宝镜放大了秀才的欲望,所以她这是钓鱼执法!是不对的!」 「钓鱼执法?」 「就是故意给出机会让人犯错,然后再抓个现行!」 谢子安微微偏头:「倒也贴切。」 「所以宝镜的做法是不对的!即便她之前是无辜的,但在她烧死秀才和贵女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不值得人同情了!」 谢子安笑道:「也许下一本里,她就会得到应有的惩治。」 「还有续篇吗?」 「你若想看,自是有的。」 齐乐乐没有听出话外音,只是重新躺了回去:「好吧,那等出了续篇,我们再看。」 说着 ,还打了个呵欠。 谢子安柔声道:「睡吧。」 齐乐乐累了一天,很快就沉沉睡去。 谢子安盯着床顶看了半晌,等到某人如往常一般钻到怀里,才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 钓鱼执法,倒是有趣! 只是,这世上,守得住本心的,又有几人呢? 第六十三章 不枉一世 第二日,齐乐乐刚收拾整齐,谢子安就进了房门。 「你是不是在哪里偷看我了?」 「何出此言?」 「怎么每次我刚要准备梳发你就来了呢?」 谢子安笑道:「许是你我心有灵犀。」 「今日要去钓鱼,要不就别戴簪子了吧?万一掉水里就太可惜了。」 谢子安抬了抬手,指尖捏着一支细长的簪子,也是木质的,却是暗红色。 齐乐乐顺手接过,一股淡淡的檀香萦绕鼻尖,应当是檀木无疑,只见簪子的顶端雕的似乎是一条鱼,胖乎乎的,惟妙惟肖,别有一番趣味。 「这是哪儿买的?竟还有人在簪子上雕鱼。」 「喜欢吗?」 「贵吗?」 「不贵。」 齐乐乐果断点头:「喜欢!」 「我雕的。」 齐乐乐难以置信地抬头:「你还会雕刻?」 谢子安矜持道:「略通一二。」 「真厉害!」 齐乐乐啧啧两声,又摩挲起这支木簪来。 看她爱不释手的模样,谢子安的眼底荡开一层清浅的笑意:「往后就戴这支吧,若是掉了我再给你雕一支便是。」 「好!」 梳好发髻,齐乐乐对着铜镜左右看了看,突然觉得这镜子还是不够清晰。话说镜子是怎么做的来着?要用玻璃加水银吧?不知这里有没有透明的玻璃。 吃过早饭,谢子安道:「你要不要准备些调料?」 齐乐乐问:「我们现在就去?」 「去晚了,万一没钓到鱼,岂不是要饿肚子?」 齐乐乐失笑,转身进厨房准备调料。 片刻后,两人准备出门,临走前,齐乐乐心下一动,转过身,果然对上了不远处谢思娴渴望的小眼神。 想起昨日答应过谢子安,齐乐乐只得带着歉意哄道:「娴娴乖,晚上我回来做鱼你吃。」 谢思娴道:「那我要吃豆腐鱼汤、鲫鱼蒸蛋、香酥鱼丸,还要烤鱼!」 齐乐乐没有一口答应:「我暂时还不能答应你,因为也不知道你大哥能钓上来几条。」 「大哥一定可以的!」 齐乐乐笑道:「我也希望他可以。」 谢思娴道:「嫂嫂你快陪大哥去钓鱼吧,记得早点回来哦!我在家里等着你呢!」 「我记着了。」 等出了门,齐乐乐问:「为何不带他们一起去?人多也热闹些。」 「子言和子文要读书,娴娴太闹了,会把鱼吓跑。」 齐乐乐便不说什么了。 谢子安带着她一路顺着溪流往上游走,眼看都到了山脚下,却还在往前走。 齐乐乐不由问:「你这是要去深潭那边吗?」 「你知道?」 齐乐乐失笑:「我在这儿长大,怎么会不知道?」 谢子安也笑起来:「那里的小鱼很鲜美。」 「确实好吃。」 「倒是我忘了,几位大舅子都是抓鱼的好手,你应当是不缺鱼吃的。」 齐乐乐笑而不语,小时候确实是不缺鱼吃的,那会儿兄妹四个感情很好,闲着没事儿就去摸点儿鱼回来加餐,哪怕陈氏厨艺不算好,但胜在鱼本身鲜美,一家子也吃得开心。 大约就是因为曾经那些愉快美好的回忆,所以四丫才始终无法接受后来那一连串的变故吧。情愿自杀也不愿对齐家众人恶意相向。 他们要去的深潭是在山坳里,要过去得翻过侧面的一座小山峰,谢 子安牵着齐乐乐的手,走得小心翼翼。 齐乐乐走着走着,忍不住就笑了:「我们两个可真闲,为了口吃的,翻山越岭!」 谢子安笑道:「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 「歪理!」 谢子安问:「不喜欢?」 齐乐乐道:「倒也不是,就觉得大家都忙着干活儿,我们却不务正业。」 「不是来谈买卖的?」 「什么买卖?麻油和炸酱面的吗?」 谢子安一本正经地点头。 齐乐乐被逗笑了,一不留神,脚下没站稳,整个人往前摔下去。 谢子安长臂一伸,将她捞进怀里:「小心些。」 齐乐乐吓得不轻,半天才回过神,察觉到两人暧昧的姿势,不由有些面红心跳。 「别怕,有我在。」 齐乐乐低低嗯了一声。 谢子安没松手,揽着她的腰带她往前走。 所幸很快就要到目的地了,穿过这片茂密的草林,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小瀑布从半山落下,跌入一汪深潭里,潭水大概有小半个足球场那么大,边缘有很多大大小小光滑的石头。 四周的土地上只有浅浅的一层草,鼻尖草木的清香中夹杂了一丝水汽,耳边是林间传来声声鸟鸣,仿佛世外桃源一般,叫人心旷神怡。 谢子安自然而然松开手,齐乐乐走过去看了看,深潭的水很清澈,能看到里面一尾尾小鱼在欢快地摆尾。 潭水虽清澈,却见不到底,可见这个潭有多深,齐乐乐捧着喝了一口水,凉丝丝的,还带了些甘甜,是纯正的山泉味道,竟不比她空间里的泉水差多少。 谢子安打开竹篓,取出一把小镰刀,又拿了个小铲子。 「我准备砍根竹子做鱼竿,你要不要帮我挖几条地蚓,好做鱼饵。」 齐乐乐点头:「好。」 深潭不远处就有一片竹林,谢子安挑了根粗细适中的竹子准备砍,齐乐乐四处看了看,找了个阴暗潮湿落叶多的地方开始挖。 「这里也有竹笋呢。」 「有竹自然有笋。」谢子安笑道:「等钓完鱼挖几个回去?」 「好,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野鸡。」 「有什么吃法?」 齐乐乐道:「有啊,叫花鸡,用大叶子包起来裹上泥巴放火堆下面烤了吃。」 谢子安沉默良久,似乎难以接受这种烹饪方式。 齐乐乐抿唇偷笑。 「等会儿我去找找看。」 显然,对美食的渴望战胜了对泥巴和土埋的嫌弃 「好。」齐乐乐又道:「其实用荷叶包最好,这样烤出来的鸡还有荷叶的清香。」 谢子安听在耳里,记在心里。 齐乐乐挖了没多久,果然就瞧见了地蚓,也就是蚯蚓,还都很肥,她连带着土一起铲了一些,装到浅竹筒里。 那边,谢子安也做好了一根鱼竿,这效率,一看就是老手。 「走,我们先去看看有没有野鸡。」 齐乐乐也跃跃欲试,跟着他在竹林里晃悠。 「你想卖麻油和芝麻酱,倒是可行,但不能你我来熬制,太耗时耗力,得交给其他人去做。」 齐乐乐道:「这是当然!你还要读书呢,哪能天天的在石磨旁打转?」 谢子安看她:「你不介意将那水代法告诉别人?」 「我介意什么?这原本也不是我自己想的,我也是跟人学来的。」 在齐乐乐原来的世界里,除了真正核心的专利技术,没有什么资料是大家查不到的 ,可谓信息知识大爆炸时代。 这份豁达的态度,却叫谢子安有些意外,转念之后,却又觉得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齐乐乐又道:「再说了,若是日后打开了市场,有了口碑,也有了长久稳定的买家,我们是肯定要请人的。」 谢子安笑道:「夫人深谋远虑!」 齐乐乐有些不好意思,又问:「你觉得这麻油和芝麻酱能卖出去吗?爱吃这些的人多吗?」 谢子安道:「麻油和芝麻酱,均是价格昂贵之物,能吃上的大都是达官贵人、富商巨贾。更何况,你这水代法制出来的麻油和芝麻酱,远比压榨而出的要香醇浓郁,自是能卖上好价钱的。」. 「居然是达官贵人、富商巨贾才吃得起的东西吗?」 难怪她在四丫的记忆里没找到关于麻油和芝麻酱的记忆,害得她还以为能让谢子安尝个鲜开开眼。 谢子安心下微动:「莫非你想卖给寻常百姓?」 「不行吗?我在……嗯,就是另外那个地方,看到的,就是所有百姓都能随便买了吃,便是日日吃也是能承受的。」 谢子安静默良久,方道:「若是你愿意将此法公开传授、广为人知,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也能让人人都吃上麻油和芝麻酱。」 齐乐乐想了想,道:「那我们先偷偷挣点儿家底,等找到其他的进项,就想办法公开吧。」 谢子安笑道:「全凭夫人做主!」 齐乐乐摸了摸鼻尖,轻轻笑了,她带着那么多知识穿越而来,还有空间里那么多稀有物种,能挣钱的又何止是这水代法,实在不必固步自封。 能为这个世界的人做点什么,也算不枉她这一世吧。 谢子安看着她的笑颜,微微有些失神,面前这小丫头怕是不知道水代法意味着什么。 明明守着金山银山,却总操心着家用不够。 倒真是可爱有趣得紧了! 第六十四章 夫人怎会如此可爱! 两人运气不大好,找了半个时辰都没找到野鸡的踪迹,倒是碰到几只小动物的身影,还看到了不少竹荪,齐乐乐挑了大个儿的都摘了。 谢子安面上遗憾之色甚浓:「改日带子言一道再来一趟。」 齐乐乐不由失笑:「现在知道弟弟的好了?」 「那小子惯会追鸟摸鱼。」 回到深潭边,谢子安准备钓鱼,齐乐乐瞧着他在竹子尖端扎了个小孔,绑上细线,不由好奇地拿着看了看。 「这是蚕丝线,轻且韧性足。」 齐乐乐点头道:「需要的银两也很足。」 谢子安笑着拿起一样东西:「这是孔雀羽,为浮漂。」说着,将孔雀鱼系到蚕丝线上。 最后,又拿了一个细钩子。 齐乐乐看着那金灿灿的颜色,道:「这不会是金子做的吧?」 谢子安笑了一声,却未作答,将钩子系好,便去竹筒里抓泥鳅了。 齐乐乐看着那小盒子里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金色鱼钩,默默望天,有了这么齐全的装备,怎么会钓不起来鱼呢? 她可算知道为什么每个月的家用会那么多了,有钱人的世界她从来都是不懂的!在原来的世界不懂,来了这里依然不能懂! 「要不要来试试?」 齐乐乐跃跃欲试,钓鱼啊,她还真没试过! 谢子安将她圈进怀里,握着她的手,带着她一道将鱼钩甩进水里:「等那浮漂动两下就提起来。」 齐乐乐点点头,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面,谢子安含笑看了她一会儿,便转身去了附近。 「我先生火。」 「好。」 过了好一会儿,齐乐乐感觉那浮漂似乎动了一下,她的心瞬间提起来,一眨不眨地盯着,直到它又动了一下,齐乐乐双手握紧了竹竿,使出浑身力气猛地一甩,细细的丝线在空中滑出一道漂亮的圆弧,圆弧尽头却空空如也。 谢子安提着蚕丝线看了看:「饵料被吃了,你再等等或许就能上钩。」 「我看它动了两下。」 「刚开始或许是在试探,没事,再来。」 齐乐乐点点头。 谢子安上好饵料,又帮她甩了竿,便退到一边。 然而,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齐乐乐次次提竿、次次落空,偏生每次饵料都被吃的一干二净,简直就是明晃晃地嘲讽啊! 齐乐乐抿着唇,一脸肃容,似乎就跟那鱼儿较上了劲儿。 这里的风景极好,而面前的俏丽佳人更是这道美景里的点睛之笔。哪怕是生闷气的样子都是那般鲜活明亮。 谢子安难得不顾仪态,懒洋洋躺在草丛里,看白云飘过、听流水哗哗,只觉得心间是从未有过的清朗。 「快来!」齐乐乐压低了声音焦急地呼唤,幸好谢子安听见了。 「你看!」 瞧着她一脸紧张地模样,谢子安也认真起来,他轻轻握住了鱼竿,等到那浮漂飞快地跳动两下,猛地一提鱼竿,一条银色的小鱼从齐乐乐的眼前划过。 「有了!」 齐乐乐欢喜地跑过去,盯着那条小鱼瞧,这鱼不过一手长,体型细长侧扁,是白条鱼,在齐乐乐家乡那边又被成为餐子,最是鲜美不过。 「看我不烤了你!」 谢子安问:「还钓吗?」 齐乐乐果断摇头:「不了,我先把它烤了!」 谢子安轻笑:「好。」 两人吃过早饭出来,一路走了很远的路,又找了半天野鸡,钓鱼也折腾了很久,这会儿其实已经有些饿了。 这么一条小鱼 肯定不顶用,但齐乐乐早做了两手准备。 火堆已经生起来了,齐乐乐给鱼开膛破肚,用一早准备好的树枝串起来,又往肚子里塞了几粒花椒,就架在枝丫上烤起来。 这里的泉水甘甜,养出来的鱼味道自是不必多说,哪怕只是撒上一点盐巴都是好吃的,更别提她还带了别的调料。 说到调料,齐乐乐万万没想到,谢子安居然还弄到了孜然粉!这玩意儿简直是烧烤必备,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买来的,根据厨房的库存推算,这孜然粉的价格定然是不便宜的。 不过同为吃货,齐乐乐也表示理解。 唯一的遗憾大约就是没有辣椒了,不过齐乐乐不急,她撒了那么多种子下去,早晚会有收获的一天! 随着时间的推移,鱼肉渐渐熟了,霸道的香气只入鼻尖,引人食指大动,齐乐乐不由咽了咽口水,等到彻底烤好了,她将整条鱼送到谢子安面前:「来,尝尝。」 谢子安道:「你先吃。」 「这是我钓的第一条鱼呢!请你吃,快点儿!」不然我可是要后悔的! 谢子安愣了愣,将鱼竿随手丢到一边,接过烤鱼。 「快尝尝,好不好吃!」 谢子安咬了一口:「鲜美可口!」 齐乐乐笑了,正要去弄点别的吃,就见谢子安指了指鱼篓子,她探头一看,里面居然有好几条小鱼! 这才多久的功夫?一盏茶的时间有没有?居然不声不响钓了这么多? 「来这里的人少。」 齐乐乐不平衡了:「那为什么我半天才钓起来一条?」 「也许,欺生?」 神一般的欺生! 「把鱼还给我,不给你吃了!」 「我的。」 谢子安偏过身,不让她抢,齐乐乐见状,还非要抢回来不可,两人玩心大起,追追闹闹。 「鱼竿!」 齐乐乐突然喊了一声,忙往水边狂奔,却最终迟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鱼竿被鱼儿拖进了深潭里。 「我的鱼竿!蚕丝线!孔雀漂!金鱼钩!」 谢子安忍着笑,劝道:「罢了,我还有。」 齐乐乐怒道:「败家!」 「我错了,往后我用铜钩。」 齐乐乐痛心疾首:「你就不能用铁钩吗?啊!铜钩难道就便宜吗?还有蚕丝线!棉线满足不了你了是吗?孔雀那么漂亮,你怎么忍心拔了它的羽毛?」 谢子安道:「其实那钩子不是金子做的,孔雀漂用的也不是孔雀羽,蚕丝线也未必是蚕丝所制,都只是代称罢了。」 「你就忽悠吧!当我傻的吗?」 谢子安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还伸手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颊:「夫人怎会如此可爱!」 齐乐乐气急败坏,又追着某人跑了一阵,才气喘吁吁停下:「你就饿着肚子吧!」 话虽如此,却到底没舍得让他挨饿,齐乐乐将那几条小鱼烤了,就着早上带的馒头填饱了肚子。 吃饱喝足,两人都没了继续钓鱼的心思,便准备回去了。 见齐乐乐似乎并没有尽兴,谢子安道:「改日带上几个小的,我们再来。」 「娴娴还等着吃鱼呢,这可怎么办?」 「等会儿摘些野菜回去就是了。」 齐乐乐扶额:「亏得娴娴还这般敬重你。」 「显然她现在更喜欢你。」 齐乐乐抿唇偷笑,那小馋猫,给几顿好吃的就围着她转不停。 两人费了半天功夫,回到了山脚,齐乐乐瞧见成片的嫩艾草,心下一动,问 :「你吃过艾糍吗,也称作青团。」 谢子安摇头,道:「这次是真没吃过,闻所未闻。」 齐乐乐笑道:「那就摘些艾草回去吧,这个时辰还早,晚饭前应当能做出来。」 谢子安自无不可。 摘了满满一竹篓的艾草,两人这才回了家。 听到开门的声响,一直等在院子里的谢思娴猛地跳起来,殷切地迎接着两人:「大哥,嫂嫂,你们回来啦!」 谢子安道:「今日没钓着鱼,所以早早就回了。」 谢思娴面上的喜色瞬间褪了个干净,撅着嘴巴可怜极了:「大哥那么会钓鱼,怎么没钓着呢?」 院子里,谢子言跟谢子文交头接耳:「我就说吧,大哥跟大嫂在一起,哪有心思钓鱼!」 谢子文幽幽叹了口气。 谢子言道:「所以说,还是要我跟着才行啊!」 「那也要大哥肯让你跟着。」 大实话总是伤人的,谢子言捂着胸口,不做声了。 那头,齐乐乐瞪了谢子安一眼,半蹲着身子哄道:「大哥一不留神,鱼竿被鱼拉着跑了,所以才没钓着鱼,不过我们摘了艾草,想做个好吃的点心,补偿一下,娴娴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篳趣閣 谢思娴立刻露出甜甜的笑脸,连连点头:「愿意愿意!嫂嫂真好!」 齐乐乐被小家伙的小甜嘴儿哄得开心,当即把谢子安丢到脑后,拎着艾草就去了厨房。 谢子安摸摸鼻尖,去见了谢岱。 「她想做麻油和芝麻酱的买卖。」 谢岱正懒洋洋靠在榻上看书:「你不是答应了?」 「总要告知您一声。」 谢岱道:「你自个儿挑两个人。」 「若是想做大呢?」 「多大?」 「愿天下百姓,皆可食之。」 谢岱放下手里的书,抬眼看他:「她的想法还是你的意思?」 「我们的。」 「想做什么,只管去吧,若缺人手,找王叔要。」 谢子安要的就是这句话:「是,父亲。」 从谢岱那儿退出来,谢子安本想去厨房看看,行至一半,脚下一转,又去了书房。 第六十五章 钱多不发愁 每年清明前后,齐乐乐的外婆都会做些艾糍放在饭馆里卖,点的人还不少。齐乐乐最喜欢吃的点心里头也有艾糍的一席之地。 想到外婆,齐乐乐的情绪有些低落,心里有点闷闷的,眼看清明就快要到了,她甚至都没办法祭祀外婆。 「嫂嫂!是这样只要尖尖嫩的地方吗?」 稚嫩的童音唤回了齐乐乐的思绪,她回过神,看着小丫头举着一截儿嫩绿,一脸期待地望过来,不由挤出一丝笑来:「对!还可以再多掐一点点,下面那一截儿也很嫩。」 谢思娴点点头,又掐了一截儿,等齐乐乐点头后,轻轻放到簸箕里。 「嫂嫂,你真是太厉害了!人又漂亮,手又巧,还会做那么多好吃的,我大哥可真是好福气呀!」 明明是个小人儿,却一本正经地拍马屁,简直萌到人心坎儿里。 齐乐乐笑道:「嫂嫂有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姑子,也是天大的福气哦!」 谢思娴被逗得咯咯笑,清脆的童音叫人身心都愉悦起来。 「娴娴想吃什么馅儿的?花生芝麻的,还是纯黑芝麻馅儿的?」 谢思娴毫不犹豫道:「纯黑芝麻馅儿的!」 齐乐乐笑道:「好,那今儿就做黑芝麻馅儿的!」 其实艾糍能包的馅儿简直不要太多,还可甜可咸,但今儿肯定是来不及了,齐乐乐就挑了两个方便的让小丫头选。 两人说话间,将艾草的嫩茎叶都摘了出来,用清水洗上两三遍,然后放到沸水里面煮上一盏茶的功夫。 趁着这时间,齐乐乐将黑芝麻炒了,再拌上些白糖,一同碾碎备用。 等到艾草煮得差不多了,将其捞起来,过冷水漂洗一边,再捣成糊糊。 谢思娴原本正小口吃着芝麻呢,一低头,看见那一盆绿油油的糊糊,只觉鼻尖芝麻的香气都被艾叶青草的味道给盖过去了,她露出犹豫之色:「嫂嫂,这个真的能吃吗?」 齐乐乐不由失笑:「别看它现在难看,等下就好了!」 言罢,又舀了些糯米粉,加入热水和,等到差不多了,再把艾草糊糊添进去,再加一点粘米粉,揉制成柔软的面团。 到了这会儿,谢思娴才悄***松了口气,这绿绿的面粉团子可比刚刚那绿糊糊要好看得多啦!味道也没有那么冲了。 「嫂嫂真厉害!」 齐乐乐取了一小块儿面团,在掌心稍作揉搓,双手拇指同时按压在面团中间,其余四指在外快速地转动,按出一个内围包馅,渐渐形成一个半圆的外衣,然后往里面加上芝麻馅儿,最后封住小口子,按到柚子叶上。 一个小巧可爱的绿团子就做好了! 谢思娴眼睛都圆了:「嫂嫂!嫂嫂!」 「在呢。」 「这个看起来就好好吃哦!」谢思娴感叹了一声,又问:「我可以先拿去给娘看看吗?」 「去吧,小心脚下。」 谢思娴捧着艾糍,小心翼翼地走出去。 齐乐乐则继续包艾糍,家里这几位都是嘴馋的,估计没三四个打不住,再加上王叔那边还有十来个人,起码得好几笼才够。 「累了一天,不歇会儿,还忙活什么?」 齐乐乐转过头,见到来人,不由笑了:「娘。」 苏雅娴道:「他们惯来嘴馋,别太纵着,不然总要缠着你。」 「也不费多少事儿。」 苏雅娴在一旁看了会儿:「看来跟包汤圆差不多?」 齐乐乐点头:「确实跟汤圆差不多,用的也是糯米粉,就是添了些嫩的艾草进去,另外比汤圆个儿大一些,大都是蒸了吃。」 「那我也来试试。」 苏雅娴虽已是***,那双手伸出来,却是白皙纤长,并没有太多岁月留下的痕迹。这样一双手做起事来是很赏心悦目的,不过片刻功夫,一个小巧圆润的艾糍就做好了。 齐乐乐忙递了一张柚子叶过去:「娘包的真好看!」 苏雅娴笑道:「你王婶儿做点心的手艺是我教的,现在年纪大了,倒不愿意折腾了。」 「娘哪里年纪大了?明明风华正茂呢。」 「嘴甜!」苏雅娴道:「往后啊,想做什么好吃的,提前来知会我一声,别总一个人忙活,累着了可怎么办?」 齐乐乐心里暖融融的:「好,谢谢娘。」 两人说着话,手底下的动作倒是不慢,很快就包好了一屉,齐乐乐忙放到蒸笼上蒸起来。 「听子安说,你想做芝麻酱的买卖?」 齐乐乐顿时有些紧张,她倒是忘了,在这个时代,为人子女的好像不能越过长辈私下里做买卖:「是有这个想法,娘觉得可以吗?」 苏雅娴笑道:「当然可以!你有这个心就对了,我们身为女子,钱多不发愁、技多不压身。」 齐乐乐也笑起来:「谢谢娘!」 「做买卖这种事,你出出主意、管好银子便是,奔波劳累的事儿让他们男人去办,别累着自己。」 齐乐乐乖乖点头:「我记着了。」 「往后啊,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子安若是不愿,你就来告诉我说。」 「谢谢娘!」 苏雅娴温柔道:「乖。」 等到两人包好第二屉,之前那一屉的艾糍似乎要熟了,一股艾草独有的清香弥漫开来,还夹杂着一丝食物的香气,只是闻着这香气,就觉得这艾糍的味道必不会差了去。 齐乐乐取出一个,放在小磁盘里,递到苏雅娴的面前:「您尝尝,小心烫。」 苏雅娴笑着接过,仔细看了一圈儿,又夸了两句,这才咬了一小口,顿时觉得满口清香,外皮软糯弹牙,内里绵软香甜,实在是妙。 「娘,好吃吗?」 两人转过头,就见厨房门口不知何时多了几双眼睛,都眼巴巴地望着苏雅娴手里那被啃了一个缺口的艾糍。 苏雅娴不由笑骂:「平日里也没短了你们吃喝,怎得就这么馋?」 齐乐乐抿唇偷笑,又拿了盘子装了好几个让他们自己去分了吃。 这天的晚饭,果然大家都吃得很少,要不是苏雅娴拘着,怕是都得拿艾糍当饭吃了。 谢子安意犹未尽,很是后悔今日没有去厨房陪着媳妇儿一道做点心。 苏雅娴看出他的心思,眼底满是笑意,转头对谢岱道:「娶了乐儿,子安身上都多了分烟火气。」 谢岱没有接腔,暗想:何止是他,你不也开始进厨房了? 傍晚天刚擦黑,齐小金和齐小银兄弟两来了一趟,送了些粮食过来:「娘说先给你们应应急,余下的我们再慢慢拉过来,银子先不急,等完了再一起算。」 谢子安道了谢,请他们进屋坐坐,却被两人回绝。 齐乐乐装了十来个艾糍给他们:「这是刚做的点心,你们也尝尝。」 齐小金接了,笑道:「这是什么,闻着都香。」 「是艾糍,若是喜欢,下次做了再给你们送些。」 「好,那我们先回去了。」 谢子安和齐乐乐送了他们一段儿才往回走,谢子安突然道:「我今晚才吃了两个艾糍。」 齐乐乐故意当听不懂:「我也吃了两个,很好吃吧?」 「王叔订的良种到了, 明日你要一同进城吗?」 齐乐乐不上当:「我就不去了,你陪王叔去买就好。」 「我本打算明日把麻油和芝麻酱也带去问问,既然你不去,那就下次再说吧。」 明知道这就是个饵,齐乐乐却还是忍不住上钩:「你这么快就找到合适的买家了?我们上次剩的没多少了,够卖吗?」 「先带去让他尝尝,谈好价格再说旁的。」 倒也是这个道理.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谢子安颔首,又道:「那艾糍……」 齐乐乐无语,道:「我在房里藏了两个,晚上我们一人一个!」 「夫人英明!」 第二日一早,两人坐上了马车,照例是王于忠驾车,身旁还跟了个壮年汉子,是那两家人中的一个,常庆云,特意跟他们一起去挑选良种。 等进了城,几人率先去买种子,领路的是王于忠,挑种子的是常庆云,谢子安和齐乐乐跟在后面,基本不出声。 这是间粮铺,卖的是各种主粮,齐乐乐挨个儿看过去,货物的品质看着都还不错,当然,听店小二报的价格也很不错,远比陈氏帮她买的价格贵。 良种都在后院儿,想来买的人也不多,听掌柜的意思,若非这粮铺的主人跟王于忠相熟,他都不会费心替他们找良种。 不过这话也就听听,挣钱的买卖难道还往外推不成? 到了结账的时候,王于忠突然退到了齐乐乐的身后,等到掌柜的抬眼望过来,齐乐乐瞬间回神,笑问:「劳烦掌柜的算算,一共几钱?」 掌柜的报了个数字。 齐乐乐转头问:「我们买的种子大概够种多少亩地?」 回话的是常庆云:「买了10亩地的棉籽,10亩地的玉米,20亩地的芝麻,10亩地的大豆,另有各类蔬菜种子各一包。」 齐乐乐:「……」 「我们家暂时没有那么多地吧?」 谢子安轻声道:「也许很快就有了,有备无患。」 神一般的有备无患! 齐乐乐轻咳一声:「十两太多了。」 掌柜的:「……」 「虽说是良种,但价格也不能太离谱不是?我们因为初到此地,为了省事儿才想要到贵店买良种,可这样的价格,我还不如请个人专门去村里帮我收种子了。掌柜的说是不是?」. 掌柜的道:「我这良种可不是旁人能比的,是我特意托人从远处运过来的。」 「这么说的话,我还得再思量一番。」齐乐乐啧了一声:「橘生淮南为橘,生淮北则为枳。外地的种子可未必能适应本地的水土啊。」 掌柜的不由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也太少了。」 「不少了,掌柜的,便,你起码也能挣个二两不是?大家都是买卖人,利润几何心里头啊,都有杆秤的,谁都别蒙谁。」 「夫人这话说的,我们都是小本生意,没有那么大的利润。」 齐乐乐笑道:「掌柜的太谦虚了,论两结账的哪里算是小本生意?」 掌柜的又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也太少,哪有这样直接砍一半的?」 「不少了,刚刚掌柜的也听见了,家里这会儿还没那么多地呢,我是看着你家种子卖相还行,才想着那就先买着吧,可你这价格让我下不去手啊。」 谢子安道:「既然夫人嫌贵,我们再去别家看看。」 「也好。」 言罢,齐乐乐抬腿就要走。 掌柜的忙道:,!我立刻派人给夫人送家里去!」 齐乐乐颔首,谢子安 掏钱。 等出了粮铺,齐乐乐问道:「王叔跟这粮铺的主人相熟,我这般会不会不大好?」 王于忠道:「不过酒肉朋友,当不得真,况且,他不也想着宰我一笔?」 齐乐乐:「……」 是个明白人! 第六十六章 育苗之法 从粮铺出来,四人分作两路,王于忠带常庆云去采买他们两家人的日常用品,齐乐乐叮嘱道:「该买就买,不用太省着,记得还价就好。」 王于忠亲眼见识了几回,对此深以为然。 约好了见面的地点,谢子安便带着齐乐乐去卖香油和芝麻酱。 看着眼前熟悉的杂货铺,齐乐乐想起了那支天价木簪,她一把拉住谢子安:「你又想买什么?」 谢子安晃了晃手里的小篮子,道:「是卖,不是买。」 齐乐乐这才将信将疑地松开手。 黑瘦的中年掌柜依旧懒洋洋地窝在摇椅里,瞧见他们进来,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谢子安见怪不怪,将手里的篮子在他面前晃了一趟。 掌柜的鼻尖动了动,坐起身来:「芝麻酱?不对,芝麻酱没有这么香,你这是做了什么新酱?」 谢子安将篮子扔到他怀里,篮子里面就两个小陶罐,也就比巴掌大一点儿。 掌柜的捧着陶罐又闻了闻,这才打开,发现里面当真就是麻油和芝麻酱。他倒也不失望,各自蘸了点儿尝了尝。 「这是哪里来的?」 谢子安道:「无意间在书上看到,便试了一试,如何?」 「不错!口感极佳!」 「能卖几何?」 掌柜的愣了一会儿,似乎才明白这话的意思:「你想卖多少?」 「能卖多少卖多少。」 掌柜的沉吟片刻,道:「给我每样各一百罐,我给两。」 「罐两。」 齐乐乐默默转了个身,觉得谢子安倒真是现学现用,她是坐地还钱,他倒好,坐地起价。 「一个月罐?」 谢子安摇头:「三个月罐。」 掌柜的道:「成交。」 齐乐乐:「……」 掌柜的谈好了买卖,目光飞快地从齐乐乐身上扫过,懒洋洋道:「近日店里来了新货,有几颗上等的东珠和南珠。」 齐乐乐道:「不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了。」 谢子安看着她笑:「上好的东珠和南珠皆是可遇不可求,不如先看看?」 你对自己的性子认知不清啊!你是看看就算的人吗? 齐乐乐就看着他,不说话。 谢子安眼底的笑意更浓:「确实不早了,该走了。」 掌柜的仿佛丝毫不在意推货失败,懒洋洋窝回躺椅,眯着眼目送两人相携离开,这才啧啧两声。天道好轮回,终于有个人能治治他了! 等到出了店,齐乐乐才道:「那东珠和南珠听起来就不便宜,还是上等的!那掌柜的明显就是想将两再挣回去!」 谢子安笑道:「我就是一时好奇想看看。」 「看着看着就想买了!」齐乐乐扯开话题:「那么小的一罐卖5两银子会不会太多了?毕竟就是普普通通的麻油和芝麻酱而已,他回头卖给别人还得翻倍。」 谢子安道:「你不是想挣点儿家底?不卖贵点那得挣到何年何月?」 「那也不能昧着良心挣钱啊!」 谢子安见她当真心下不安,将人牵到一边,才道:「价格不能太低,吃的上这些的都是达官贵人和巨贾,生产这些的也同样是固定的一些人。」 「若是我们物美价廉,那么其他用压榨之法造麻油和芝麻酱的人该何去何从?」 齐乐乐稍一琢磨就明白了:「所以你才说三个月才能出一次货,也是不想把市场扰乱吗?」 谢子安颔首:「总要给点时间让他们去改变,要么降价,要么另谋出路。」 齐乐乐顿时就安心了:「是我想的不够深远。」 趁着左右无人,谢子安捏了捏她的脸颊:「你想做的,我都会帮你,只是你要耐心等等。」 齐乐乐认真点头:「我也会好好帮你掌家的。」篳趣閣 「还想再逛逛吗?」 齐乐乐抬了抬手里的食盒:「不是还要给子卓送艾糍吗?」 谢子安摇头失笑,他这小娘子怕是短期内都不会想要好好逛一逛了。 两人漫步在街头,穿过热闹的人流,步入静宜的住宅区,最终在唐府门外停下。 谢子安上前,敲开了侧门。 门房见到谢子安,态度甚为恭敬,似乎还想请他入内。 谢子安却摇头婉拒,将食盒交给他,便转身走了。 「不见见子卓?」 「这个时辰应当是骑射课,还是不打扰他了。」 齐乐乐点点头,面前这人虽说平日里总是各种嫌弃逗弄几个弟妹,心里倒是挂念他们的,连课程表都记下了。 等到两人走到寄放马车的地方,王于忠和常庆云已经等在那儿了。 回程路上,左右闲着无事,齐乐乐便说起了育苗。 「育苗的田地要选在地势较高、靠近棉田的地方,要多次深耕,然后大量施肥,等到冷尾暖头的时候,就可以在这田地里种下棉籽了,等到棉籽出了芽,再挨个儿移植到田地里去。」 常庆云听得认真:「棉籽下种前就施肥,会不会烧坏种子?会不会出芽很少?」 「只要温度适宜,应当能保证出芽,否则这种育苗方法也不会被采用。」 常庆云又问:「这肥可有什么讲究?」 齐乐乐道:「要大量厩肥和适量腐熟人畜粪。」 其实远不止这些,但其他的类似磷肥、钾肥、营养液什么的这会儿显然不会有,暂且就不提了。 「倒是不难,不过眼下自制也来不及了,得从别处购买才行。」 王于忠适时出声:「你们商量下需要多少,我去安排。」 常庆云还是第一次听闻育苗,不由多问了几句:「其他作物也是这般育苗吗?」 「不同作物的育苗方式略有差别,不过大体相似,都是为了出苗后再行移植,可以更好的保证产量。」 说到这儿,齐乐乐还想起一事:「棉籽发芽后还需要一个工具才能进行移植。」 王于忠道:「你画出来,我托人照做。」 齐乐乐一口应下,等回了家,进了房门,她果断拉住谢子安的衣摆:「我不太会画画,你帮帮我。」 作为灵魂画手中的翘楚,齐乐乐真的很怕回头王于忠制出来个四不像。 谢子安颔首:「你先大致画出来我瞧瞧。」 有了学霸做后盾,齐乐乐心下大定,下笔如有神,片刻后,她停了笔,期待地看向谢子安:「你看如何?能看出形状模样吗?」 谢子安看着面前这黑乎乎的一团,突然觉得当初嫌弃谢思娴的自己太不应该了,明明她画得很形象了,至少能看出画的是什么! 齐乐乐有些不安:「看不明白吗?这里是个铁制的圆筒,然后这上面是个横杆,取苗的时候,把棉苗套入筒体,上部的横杆用力下压,把整个筒体插入土内,之后再拉出筒体,这样棉苗及其四周的泥土被筒套出了地面,便可进行移栽了。」 如此解说一番,谢子安便懂了,他接过齐乐乐手里的笔,不过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了齐乐乐想要的样子。 「对!就是这样!画的真好!」 谢子安暗暗松了口气,面上却坦然受了来自小娘子的夸奖。 常庆云似乎对育苗兴致很高,回来当天就挑好了育苗的田地,还大着胆子请齐乐乐去查看一番。 齐乐乐其实也不太懂选苗看地之类的,就是育苗的法子也是她从各种农业书籍里面现学来的。 毕竟她空间里的地都是良田,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但她还是去了,看的出来,常庆云是个务实的人,这样的性子一般都是干一行懂一行的。她要做的就是多多支持鼓励,哪怕真搞砸了,她也能偷偷洒点空间的泉水来促进一下发芽。 育苗的田地里已经有两个人在深耕挖土了,是常庆云的两个弟弟,常庆德和常庆生,模样跟他有几分相似。 齐乐乐四下张望了一番,这块地就在他们的田地旁边,也得亏齐保江家这片地是在村子的边缘,否则还真不好找着空闲的地儿。 便是这块地,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回头还得跟里正问一声。 「您觉得如何?这里适合育苗吗?」 齐乐乐颔首:「不错,挺好的。」 常庆云似乎松了口气,也提着工具干活儿去了。 回去的路上,齐乐乐看向某人:「有什么事这么高兴?打从刚才就一直偷着乐。」 「我笑有人明明不懂,却一本正经的忽悠。」 齐乐乐道:「哟,有人居然会用忽悠了!」 「都是夫人教导有方。」 齐乐乐也笑起来,才道:「我也是看别人这般育苗,也不知到底能不能行。」 「试试便知。」谢子安道:「左右不过是错过棉花罢了,后面不还可以种玉米大豆?」 「是这个道理。」 「明日让杜秋亮和陶氏夫妻以及他们二妹杜秋蓉来跟你学水代法,可好?」 齐乐乐自无不可:「好。」 「那,可否再做一顿热干面?」 齐乐乐抬起下巴:「那就要看心情了。」 「不知葡萄苗和西瓜种子可否能让夫人的心情好上一些?」 齐乐乐眼睛亮了:「王叔找到了葡萄苗和西瓜种子吗?」 谢子安道:「我修书友人,托他替我寻来的,不日便能送到。」 「我明天就给你做热干面!想吃几碗都行!」 第六十七章 不然你替她们还了这银子? 第二日一早,匠人带着厚厚一沓图纸如约而来。 待一张张图纸展开,齐乐乐不由大开眼界,这里没有各种先进的作图软件,但她却看到了实实在在的效果图! 这图纸不仅规划了整体的布局,还贴心的画出了各种植物长成后的样子,有齐乐乐心心念念的葡萄和西瓜,还有桃林、梅园等等,此外,还别出心裁引入了活水,在院子里穿行而过,颇有几分曲水流觞的意境,仿佛画出了一个世外桃源。 她这才明白为何当日谢子安要说得那么详细,原来是为了这效果! 看完整体布局和院子的规划,再看看要起的宅子。新宅子跟谢家这套四合院保持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个宅子中间用一片桃林隔开。比王家离谢家的距离要稍微远一点,一眼望去似乎呈三角形状。 端看建筑风格,三间宅子都是极为相近,但明显能看出谢家这套院子最为精致。 在新宅子的后面,连着一个类似后罩房的建筑,不过要比普通的后罩房宽敞得多,同时也是开放式的,既可以从新宅子后面进去,又可以从外面直接进入,这便是用来养蚕的地方了。 「若是哪里觉得不合适,还请直言,我们可以修改。」 谢子安看向齐乐乐。 齐乐乐果断摇头,她简直不能更满意了!这样一个四合院儿加各种果园的漂亮大宅子,放她曾经的世界那都可以开农家乐民宿了!现在居然是属于她的家!做梦都要笑醒的好吗! 哪怕她有那么大的空间在手,可她一个审美不在线的人,能有什么办法呢?能把作物分个类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何况,她在空间的时间有限,没事儿的时候也不愿意一个人进去呆着。 谢子安颔首,又提了几处要改进的地方。 其一,养蚕的那个小宅子太小,还需往后再扩大一些,两边可以再多建两间房,留下足够大的院子。 其二,西瓜和葡萄地处整个宅院的边缘,可在附近挖一个池塘,搭上一个凉亭。 齐乐乐突然想起一事,扯了扯谢子安的衣袖,低声道:「我觉得池子就不必了吧?做个小院子就好。」 谢子安点头:「那就做个小院子,若是觉得拥挤,我们再买些地便是。」 这回齐乐乐倒是没心疼:「对!葡萄和西瓜都要多种些,院子也不要太小,此外,我还想要一个大点的地窖。」 毕竟将来还要酿葡萄酒的,便是那西瓜,也自有妙用,这些事儿都是需要地方来做的。 匠人记下两人的要求,道:「若是方便的话,确实建议再往南扩一片。」 南边是往山脚的方向,倒是可以买下来,谢子安颔首:「可。」 「若无其他修改的地方,那我们先将宅院那边的图纸画出来,下次来时,再重新丈量南边的地。」 「好。」 看过图纸后,想到自己的家即将会是另一番模样,齐乐乐心里莫名激动起来,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儿,再也不嫌弃匠人收取的费用高了,高端定制它就值这个价! 这一会儿的功夫,杜秋亮和陶氏及杜秋蓉已经将芝麻都洗净晾干了,其他的工具也都准备得妥妥当当,就等齐乐乐来指导了。 齐乐乐也不啰嗦,挽起袖子,一边翻炒一边说了注意的点:「芝麻炒完后要立刻降低温度,除去烟尘、焦末和碎皮。但温度也不能太低了,要在还有些烫手的时候就开始磨酱。」 等做完这道工序,就要开始磨芝麻酱了,配合齐乐乐的仍旧是谢子安。这让那三人的神情愈发地严肃认真。 「磨的时候尽量用同样的速度磨,芝麻也要均匀的添加,另外就是添加沸水的量,这决定了最终的出油率 。第一次是芝麻酱和沸开,第二次加沸水的时候,等于把第一次沸水的量分成三份,取其中一份那么多,第三次加的沸水则是第一次沸水分成四份,其中一份的量。」 「我知道的大概是这个比例,不一定是最好的比例,回头你们作熟练了,也可以试着适当增减一二,看看哪种更合适。」 三人郑重其事地应了:「是!」 等到这一缸麻油和芝麻酱做出来,齐乐乐便让他们自己试一次了:「刚开始做不好没关系,我当初也试了很多次才会的。」 谢子安见她还打算在旁边看着,直接将她拉进了厨房里:「昨日答应我的热干面是不是该兑现了?」篳趣閣 齐乐乐道:「你好歹也等我看着他们做一回?」 「你在旁边他们只会更紧张。」谢子安道:「我去替你看着,你安心做面便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齐乐乐还能说什么呢? 正打算应下,院门突然被敲响,是杜兰秋来了。 「我和我娘刚从城里回来,我想着,来给你报个平安。」 齐乐乐笑道:「婶儿还好吗?」 杜兰秋眨了眨眼:「挺好的,就是需静养,药也不能断了。」 「人没事就好,身子慢慢养就是了。」 杜兰秋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对了,你可有空?我们去把那几亩地的契约签了吧。」 齐乐乐本想说不急,但看杜兰秋这模样,八成是杜家又起了什么幺蛾子,当即点头应了。 于是,杜兰秋便同齐乐乐和谢子安一道去找了里正。 路上,杜兰秋道:「这几亩地,林地按理能卖12两一亩,我跟娘商量过了,8两一亩卖给你们,水田就25一亩,行吗?」 齐乐乐看向谢子安,谢子安道:「卖的太低,林地的价格是15两一亩,水田能卖35两一亩。」 杜兰秋道:「我们是急卖,便宜些是应该的,而且你们与我们母女也是有恩的。」 这话齐乐乐就不爱听了:「一码归一码,我帮你是因为你我是好友,买你家的地,是因为正好你要卖我想买,若你这般乱扯一堆,这地我可不要了。」 杜兰秋愣了愣,忙道:「是我不对!那林地10两,水田28两?」 齐乐乐道:「我不占你便宜,也不让你占我便宜,林地12两,水田30两。」 杜兰秋心里酸酸涨涨的,面上却是叹了口气,无奈道:「依你。」 齐乐乐这才满意了。 里正见到他们有些意外:「你娘怎么样了?」 杜兰秋抹了下眼角,道:「命是保住了,就是身子亏得太厉害,得好生调养一阵子,所以才想着把家里的地卖了。」 里正有些唏嘘,他倒是依稀知道杜兰秋母女还有旁的谋生手段,倒也没劝,只道:「地卖了也好,养好身子要紧。」 拿出契书,正欲填写,外头却传来咋咋呼呼的人声,听着还来了不少。 里正几人出了房门,就见院子里怒冲冲来了一群人,为首的可不就是杜家那兄弟几个。 杜大朗道:「里正叔你评评理,我老三家的还在床上躺着下不来地呢,兰秋这丫头就自作主张要卖家里的地,这怎么能行?」 杜兰秋道:「大伯,我娘晕倒的时候没见你关心,在城里昏迷三天也没见你关心,如今人清醒了,回家了,你倒是冒出来了。」 「有你这么跟大伯说话的吗?啊?你爹没了,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 杜兰秋眉毛瞬间就竖起来了:「我娘怎么教我的要你管?我是吃你家米了还是睡你家床了?」 「再说了, 我娘教我要待人好,可没说要待仇人好!」 开口的那人是杜二郎的婆娘赵氏,被怼得面色铁青:「我是你婶儿!什么仇人,你这丫头片子就是欠收拾!」 杜兰秋道:「你气晕了我娘,差点儿害死她!还有脸说是我婶儿?你该庆幸我娘没事,不然我拿刀子跟你同归于尽!」 赵氏被听得有些发慌,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再开口时明显有些势弱:「我懒得跟你这丫头计较!」 齐乐乐挑了挑眉,难怪尤清芸和杜兰秋母女俩能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杜家手里安然活到现在,原来也不是软柿子嘛! 杜大朗道:「好了好了,过去的事还提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啊!兰秋你娘也没事儿,别总把这些话挂在嘴边,女孩子家家的,这么粗鲁,谁敢娶你?」 杜四郎也跟着道:「就是,你娘还在家等你呢,赶紧的回去。你娘都还没下床呢,你卖什么地?」 杜兰秋冷笑一声:「我娘是灌了三天的老参灵芝救回来的,银子是谢家出的,我不是卖地,我是还债!」 「什么!」这回出声的齐乐乐倒是眼熟,是杜兰秋的奶奶:「灌了三天的老参灵芝?你们是不是被人诓骗了啊!」 杜兰秋道:「奶,人家是百年老店了,犯不着骗我这点儿银子,再说了,人参灵芝我又不是没见过,我亲自盯着熬的药。」 「造孽哦!这是什么精贵的身子啊还喝这玩意儿!你这死丫头片子也不知道拦着点,跟你娘一个样儿,就是个扫把星!」 杜兰秋显然已经听多了这些话,神情都没变一个。 那老妇人道:「不行!那也不能卖地!那地是我们老杜家的,你们娘俩不能卖!」 齐乐乐看了眼里正,见他暂时没开口的打算,于是便上前两步。 「欠债还钱,不是天经地义?不然,你们老杜家替她们还了这银子?」 第六十八章 蛇打七寸! 老妇人下意识问了句:「多少银子?」 齐乐乐勾了勾唇角:「一百两。」 在场所有人都抽了口冷气,便是里正都投来惊讶的眼神。 要知道这可是一百两啊!一个敢开口,一个也敢借,倒是真不怕对方还不起啊! 赵氏忍不住探出头来骂:「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张口就是一百两!你蒙谁呢!就那小贱蹄子,你敢借她一百两?」 「我为什么不敢借?兰秋姐姐家里这不是有地吗?我也不怕她们跑了呀!」 「感情你借人家钱就是为了要人家的地?怎么有你这么坏心肠的人啊!」 齐乐乐挑眉:「不然呢?我做慈善吗?你们这些嫡亲的长辈都见死不救,一分钱不出,哪儿来的脸骂我呢?」 赵氏被堵得哑口无言,张口想骂,可对上那双冰冷的眸子,想起***那天的事儿,她又不敢了,这就是个煞星啊!骂不得惹不起啊! 老妇人回过神,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嚎哭:「我们老杜家是造了什么孽啊!娶了这么个媳妇儿,生了这么个败家子儿!把我老杜家的家产都给败光了啊!等老三回来我可怎么跟他交代啊!」 「哟!您还知道您儿子杜秀才还没死呢?那你们这么欺负他妻女,等他回来,会不会学那话本子里说的那样,大义灭亲啊?」 老妇人猛地一哆嗦:「你,你瞎说什么!你知道我家老三没死?」 「哦,我倒也不是很清楚,就是在下边儿的时候,没瞧见他。所以想着,杜秀才是不是有可能还没死。」似乎怕不够吓人,齐乐乐又慢吞吞加了一句:「若真去了下边儿,能干看着他妻女这么受欺负?」 明明是青天白日的,大家却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似乎还有一阵阵阴风刮过。 「你、你、你别成天里装神弄鬼的!你唬谁呢?」 「不做亏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门。你看,我兰秋姐姐就不怕,你们心虚什么呢?」 杜大朗兄弟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是没一个人敢开口说话,后面妯里几个,除了赵氏刚刚吱了两声儿,其他没一个敢出头的。 齐乐乐抱着手臂:「所以你们谁来替兰秋姐姐把这一百两还了?」 院子里一片寂静,没人应声。 「那就签契约吧。」 里正见状,也没多说什么,转身进了屋,齐乐乐和杜兰秋紧随其后,杜家的人哪里甘心啊,可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愣是没一个人敢出来拦着。 老妇人心一横,喊道:「你敢!你们今天要是把这地换了姓,我就撞死在这里!」 里正急了:「你这是做什么?」 杜家众人好像突然醒悟过来,立马上前围住老妇人,一边装模做样的劝一边抹眼泪一边指桑骂槐。 杜兰秋眼圈儿发了红,每次都是这样,以死相逼,她若是不从就是不孝! 就在杜兰秋打算豁出去跟老妇人闹一场的时候,齐乐乐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兰秋姐姐,今日若是不能还了这银子,打从明日起,我就上县城,请上几个嗓子洪亮的,日日沿街大喊你们杜家的所作所为。」 「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杜家还有几个读书的孩子吧?就是不知道,等到考秀才的时候,还有没有人愿意替你们作保。」 现场的声音嘎然而止。 谢子安淡淡道:「倒也不必如此麻烦,子卓的先生颇有威望,改日我上门拜访一趟便是。此等不仁不义、言而无信之事,先生素来厌恶,应当会广而告之。」 有了谢子安撑腰,齐乐乐底气十足,一字一句道:「你以为只有你们会威胁人?信不信,我让你们杜家再也出不了一个读书人! 」 蛇打七寸! 老妇人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几个儿子媳妇一把拖走了。 里正叹为观止,想要说两句,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摇头长叹一声。 杜兰秋早就哭成了泪人:「四丫,你怎么那么傻!你今天为了我得罪了他们,日后他们指不定要做出些什么事儿来呢!你那几个小叔不也要读书的吗?」 齐乐乐下意识看向谢子安,刚刚她也是脑子一热,听谢子安为她出声,忍不住就放了狠话,却忘了自家也有读书人。 都怪杜家那些人太恶心了! 明明刚刚气势十足,把人拿捏得死死的,这会儿却是一副担惊受怕的小媳妇模样,谢子安不由暗暗失笑,安抚道:「有我在,没事的。」 齐乐乐松了口气,转头又去劝杜兰秋:「你也听到了,没事的,别哭了啊,经过这次,杜家应该一时半会儿不会来打扰你们。」 杜兰秋点点头,默默擦干了眼泪,将这份恩情牢牢记在了心底。 等到签好契约,谢子安又同里正说起要买宅地基的事儿,里正倒也不意外,心里头还隐约有些高兴,毕竟这样一户人家愿意在上溪村儿久住,也是件好事不是? 齐乐乐拉着杜兰秋去了院子,道:「关于你爹的事儿,我是胡诌的,你别当真啊。」 杜兰秋笑道:「我知道!」 齐乐乐又道:「刚刚被打岔,银子都还没给你呢。」 「不急,你那么大宅子在那儿,我也不怕你跑了。」 齐乐乐也笑起来:「我今日准备做道新吃食,等下我做好了给你送过去,顺道把银子一并带给你,我怕杜家在半道儿拦你。」 「好。」杜兰秋道:「谢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往后但凡有什么事儿,你记得还有我就行了。」 齐乐乐点头应了,她也不是圣母,见人就帮的。 不多时,谢子安和里正出来了,准备一道去看看宅地基,扩到哪里合适。 杜兰秋同他们道别,一路倒是没见着谁,只是等回到家,看着乱糟糟的屋子和那气咻咻的人,她冷冷笑了一声。 齐乐乐回家后,先去看了眼杜秋亮他们三个,见他们正在磨芝麻酱,瞧着还挺好的,她也就没出声打扰,自个儿去做热干面去了。 正到一半的时候,谢子安进了门:「劳烦夫人支点儿银子,为夫也好去签契约。」 「买了多少?」 「丈量了四亩宅地基。」 齐乐乐:「……」 「原本想再多买些,但怕夫人责骂,暂且就四亩吧,等日后手头宽松,再扩建也不迟。」 听听这话!这是什么纨绔子弟的凡尔赛言论啊! 齐乐乐问:「这些地每年要交税吗?」 不怪齐乐乐有此一问,她从四丫的记忆里得知齐家每年都是要交不少的税,其中就包含有房屋方面的税。 谢子安道:「倒是不用每年交,过户的时候一并收取了。」 那还好! 好个屁啊! 就算不交税那也不能随便买啊! 许是见齐乐乐面色不虞,谢子安又问:「我见你几次三番想要葡萄园和西瓜地都大一点,是否另有打算?」 齐乐乐点头:「是有点儿想法,需要大量的葡萄和西瓜。」 「所以我想着干脆就多扩点,回头想做些什么也方便。」 齐乐乐气笑了:「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啊?」 「不敢当不敢当。」 齐乐乐还能怎么样?当然只能洗干净手,去房里给他取银子啦!心里还得自我安慰,还 好种瓜果蔬菜之类的不用交税,不然她往后想干点儿什么还真得再思量思量。 不多这宅基再扩四亩的话,院子就更大了,到时候葡萄和西瓜都能多种很多,长远来看确实是有利的。 突然觉得越来越期待院子建好的模样了。 「眼下就快要到葡萄种植的季节了,来得及吗?」 谢子安道:「来得及,明日他们便过来重新丈量,待图纸完成后先将葡萄园和西瓜田那边圈好。届时可一边翻种土地,一边干活儿,不冲突。」 「那就好。」齐乐乐道:「你快去快回,等下陪我去趟杜家,把银子送过去。」 「好。」 等到齐乐乐将做好的热干面和芝麻酱都装好,谢子安也回了,两人一道去了杜兰秋家里。 杜兰秋家离他们不算远,早些年从杜家分家后,为了避开杜家,尤清芸直接在村子另一端离杜家最远的位置起了一个小院子,院子不大,但足够她们母女两生活。. 齐乐乐到的时候,院门正开着,杜兰秋在院子里打扫。 「兰秋姐姐。」 杜兰秋将扫帚扔到角落,忙笑着迎过来:「你们来了,快进来吧。」 齐乐乐进了院子,谢子安却为了避嫌,停在院外。 院子里有些乱,似乎被人翻了个底儿朝天,屋子里倒是好些,主要还是东西少,想翻也没得翻。 杜兰秋给她倒了碗水,摊了摊手道:「被你猜到了,不过不是在路上拦我,而是来我家翻找了。」 齐乐乐不由问:「没找到什么吧?」 杜兰秋笑道:「哪儿那么容易让他们找到?」 「婶儿呢?没被气着吧?」 「我娘早就看开啦!不然我一个当女儿的,哪儿真能私自卖了家里的地?」杜兰秋道:「就是你来的不巧,我娘刚出去了,说要去谢谢上次跑去请里正的人。」 「没事就好。」齐乐乐这才放心下来:「你们知道上次是谁帮忙的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娘知道,她让我别管。」 齐乐乐便也转了话头:「经过今日,他们怕是不敢再乱来,我的话未必管用,但谢子安的话,他们应当是能听进去的。」 杜兰秋道:「应当是了,你是没瞧见,他们刚刚那副样子,想说什么又不敢,想求我又拉不下脸,可憋不死他们!」 第六十九章 定要叫她和谢家好看 「都是些欺软怕硬的。」 「可不就是呢!」 齐乐乐将银子递过去:「这些你可要收好了。」 「放心吧。」 杜兰秋接过银子,转身进了里屋,片刻后就出来了。 齐乐乐道:「这是热干面和芝麻酱,等会儿你将面用沸水煮开,拌上点芝麻酱和蒜沫就可以吃了。」 「刚我就想问了,这闻着可真香!原来这就是芝麻酱吗?」 齐乐乐笑道:「你先尝尝,若是好吃,下次我做了再给你送。」 杜兰秋笑骂:「你怎么嫁个人都败家起来了,这是能随便送的吗?下次可别送了,谢家待你好,你也要有分寸的。」 「我只给你送了,我娘家都没有呢!」 杜兰秋心里热乎乎的,道:「我知道你对我好,我说那些话也是为你好,旁人我才不说呢!我吃白食不香吗?」 齐乐乐抿唇笑。 「你往后打算怎么办?地都没了,要是不找个旁人看的见的营生,怕是要怀疑你们了。」 杜兰秋道:「我跟我娘一直有种草药,不少人都知道,进项不算多,不至于惹人眼红。」 「那就好。」 齐乐乐没有久坐,临走前将杜兰秋倒的水喝了,发现竟然是甜的,当即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杜兰秋笑眯眯地送她出去,见她跟谢子安并肩而行,时不时交谈几句,光是看着背景都觉得分外和谐,心里着实有几分羡慕。 「怎么站在这儿?」 「娘。」杜兰秋回过神,忙上前扶着尤清芸:「刚刚四丫来过了,给我们送了些吃食。」 尤清芸道:「那丫头,也太客气了,早知道我就不出门了。」 杜兰秋笑道:「没事的,往后还有机会。」 「四丫是个有情义的,她做的这些我们都要记在心里。」尤清芸说着,拍拍杜兰秋:「她曾经也是吃尽了苦头,如今终于苦尽甘来,嫁了好郎君,你身为姐妹,要为她高兴才是。你将来也必不会差,万不可想岔了」 杜兰秋道:「娘,我知道的,我虽然也确实有些羡慕她,但我跟她的性子终究是不一样的,谢子安也不是我心仪的类型。」 「姻缘都是天注定,你将来也必不会差,万不可想岔了。」 杜兰秋拖长了调子,道:「娘,我知道!在姻缘没来之前,我只想跟娘安安稳稳地过好日子。」 却说杜家今日被齐乐乐一通吓唬,心里憋着一股子气儿,着实不痛快。 转头就去了尤清芸家里翻找了个遍,却只见着几块碎银和一包切成了片的人参灵芝,那杜兰秋身上也是分文没有。 老妇人这才终于信了那些话,这心里头啊,别提多憋屈了!想她自打老三考上了秀才,谁不是捧着她的?几个媳妇更是指东不敢往西!接过现在居然栽在两个丫头片子手里,叫她怎么甘心! 老妇人本想把那些个人参灵芝和碎银都卷走,又被几个儿媳妇好说歹说给劝住了,不为别的,就怕那杜兰秋再去齐乐乐跟前告状,回头那谢子安当真去跟先生说了怎么办? 左向右想,心里头气的不行,回去的路上刚好撞上了齐大家的人。 老妇人当即就炸了:「你家四丫可真是了不得啊!上百两的银子说借就借,人家还不上就非逼着要人家的田地!大家乡里乡亲的,这么不要脸的事儿居然也做得出来!」 陈氏莫名其妙被指着鼻子骂,完全不知道为的个啥!但她哪是好相与的?前因后果不知道,照着话怼就是了! 「怎么?我闺女嫁了个好人家儿你眼红啊?有本事借钱你有本事还啊?欠钱不还你还有 理了?自己没长脸还好意思骂别人没脸?」 陈氏怼完还不算,又道:「我告诉你,别仗着一把年纪欺负四丫!四丫让着你我可不惯着!」 老妇人气道:「是我借的吗?是我家那贱妮子,为了给她娘看病借的,这本来是好事儿吧,可我家老三媳妇刚回来,四丫就逼着他们还钱,不还钱就要给地,这不是不要脸是什么?」 「你家的人病了没钱看病,你这当婆婆的当妯里的一毛不拔,还好意思在这里瞎嚷嚷?」陈氏的声音更大了:「大家伙儿都来听听!看看这杜家干得都是些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儿!我家四丫好心借银子给他们家媳妇儿看病,如今人好了,不想着还钱,还反来赖我们四丫不该借钱!」 「哦!我倒是想起来了,你家老三媳妇当初就是被你们几个给气晕过去的吧?」 老妇人素来自诩是秀才的娘,又一直被别人忍让着,在自家晚辈面前撒泼打滚耍个赖还行,对上陈氏那是完全不够看。她那几个媳妇儿也都被她压惯了,没几个性子泼辣的。 陈氏没理的时候都不饶人,更别说如今得了理,当着众人的面儿明里暗里夹枪带棍地把杜家好一通嘲讽。 老妇人气得手抖:「你,你,你这个泼妇,你不就是看我家老三出了远门儿,才这么欺负我们,你有本事给我等着!」 「哟!现在倒是想起你家老三了?你欺负你家老三媳妇闺女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家老三?」陈氏一叉腰:「别说你家老三已经十年没见个人影,就是真回来了,看着媳妇闺女这可怜样儿,未必不会怨你!」 赵氏扶着老妇人,回了句嘴:「我家老三还真没死!这是你家四丫亲口说的!」 「那又怎么样?我家四丫借钱给老三媳妇看病,救了她的命,还能借错了?」 眼看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都在指指点点,几个媳妇将老妇人搀扶着回了家。 回到家里,这口气却是怎么都咽不下去,老妇人气得心肝肺都疼了,猛地一拍大腿:「就他们长了嘴能说是吗?我们也能啊!明儿就让我孙子去给王秀才说道说道!我就不信没天理了!」 杜家目前还在读书的孩子有三个,都在王秀才的私塾里读书,年长的杜壮志已经16岁了,深得王秀才喜爱,打算明年就下场考试。 杜二郎和赵氏打心眼儿里是不乐意的,儿子一心读书的人,让他搅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干嘛?可老妇人一副不依不饶地模样,他们也不敢当面回绝,只得硬着头皮应下了。 杜壮志听了前因后果,道:「四丫这是挟恩图报,堂妹她这么自作主张也不对。但话说回来,娘又何必非要盯着三婶儿家的那几亩林地呢?」 赵氏有些讪讪:「这,这不是你奶和大娘想着养蚕吗?那我们家都没桑树林……」 杜壮志摇了摇头:「那三婶儿晕倒了,娘也不该见死不救啊。」 「我哪知道她是真晕还是装的啊!你三婶儿惯来就心眼儿多。」 杜壮志叹了口气:「你们这么做,万一三叔回来,该多失望。」 赵氏垂下头,不敢再说什么了。 杜二郎开了口:「那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事儿都到这一步了。」 杜壮志道:「明日我去问问先生,先生在县城里也有不少故交好友,说不得其中就有谢子卓的先生,是非黑白也不是谢子安他一个人说了算的。」 赵氏狠狠松了口气,杜二郎也含笑点头。 「那四丫不过一个黄毛丫头,竟然口出狂言,等来日……定要叫她和谢家好看!」 齐乐乐并不知道杜家发生的事儿,只是本能有些不安:「我今日那番话,是不是太张狂了?会不会给大 家惹麻烦啊?」.. 谢子安道:「哪里张狂?杜老太太以死相逼,你若不说些狠话,怕是止不住那场闹剧。」 「再者,你也没说错,杜家所作所为一旦人尽皆知,不会有人为他们作保的,读书人谁不爱惜自己名声?」 齐乐乐还是不太放心:「那子卓不会被影响吧?子安将来若是科考也没问题吧?」 「多虑了,子卓的先生本是朝中大员,前两年回乡丁忧,这才顺带收了子卓在身边教导。即便杜家使了什么手段,总也不能颠倒是非黑白。」 齐乐乐不由道:「我倒不是担心杜家如何,我就是总觉得杜秀才没死。」 谢子安挑眉:「你当真在下边儿找过了?」 「那倒不是,我没事儿找他做什么!」齐乐乐道:「我就曾经看过一个话本子,讲的就是一个穷酸秀才进京赶考,被人榜下捉婿,便彻底忘了家中糟糠之妻。」 「后来呢?」 「后来妻子偶然得知了真相,就带着孩子千里进京去寻他,结果那负心汉翻脸无情,还派人去追杀妻子儿女。还好苍天有眼,让他们被一位大人相救,那位大人是位清正廉明的好官,不仅救了他们,还助他们状告那负心汉,报仇雪恨。」 「天理昭昭。」谢子安颔首:「那夫人更不必担忧了,我们不是也与唐大人相识,若那杜秀才当真如话本子里的负心汉那般另结新欢,不认发妻。唐大人必会参他一本,当今圣上最是痛恨此等忘恩负义之辈。」 齐乐乐这下算是彻底安了心,这有背景有靠山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第七十章 有何不可? 齐保江最近也在地里忙活着,他看着旁边儿光秃秃的田地,心里头着实有些纳闷儿,这王于忠他们是在搞什么名堂?火急火燎买了地,只知道一个劲儿的犁,却又不下种! 这两天甚至还在旁边儿的空地上刨土挖坑,这该不是想着开荒地吧?这也来不及啊! 瞧见王于忠今天又晃悠过来了,齐保江一把拉住他:「王老弟啊,你这是咋回事?都这会儿了还不下种?」 王于忠倒也没瞒着,道:「我们打算先育苗再下种。」 「育苗?」 「对,就是先单独开块地,等种子发了芽长一截儿了,再种到地里去,这样的话能避免死苗,产量能比直接下种多点儿。」 齐保江咂摸了一下这事儿,竟然觉得有点儿道理! 可等他一回头,看着自家地里刚刚埋下去的种子,顿时又咧了咧嘴:「得了,我先看看你们怎么做,要是能成,明年我也跟你学学,先整个育苗!」 王于忠笑道:「那好!」 两人说了会儿话,齐保江就忙去了,王于忠走到常庆云身边,蹲下抓了把土捻了捻:「肥我买好了,你这地什么时候施肥。」 「这个我也是头一回,要不问问少夫人?」 王于忠看他一眼:「要你何用!」 常庆云面色坦然,丝毫不见羞愧:「少夫人奇思妙想,我等凡夫俗子哪里能及?」 「你自己去请,大公子素来爱洁,你竟然妄想请少夫人来看你施肥?」 常庆云道:「这可是关乎民生的大事,你可不能袖手旁观。」 「别给我下套!我只管采买,这土里的事儿是你的职责范围!」 常庆云长长叹了口气,这时,常庆生突然道:「大公子和少夫人来了。」 王于忠连忙起身,常庆云已经快步迎了过去:「正要请您过来看看,这地犁成这样行不行?」 齐乐乐看了看,这里的土壤确实不错,这几个人的活儿干得也很利索,哪怕是荒着的空地,刨了这么三两天的功夫,竟然达到了齐乐乐的预期。 「我觉得可以了,要不我们试试?」 常庆云早就等着了,目光投向王于忠,王于忠道:「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到了,是直接拉到这里吗?」 齐乐乐道:「就堆这边吧,那二十亩地也得施肥进去。」 她这趟过来,除了看育苗地,还是为了杜兰秋昨天卖给她的那两亩水田,她想尝试一下杂交水稻!这两亩田正合适。 「王叔,稻的种子就要劳烦你了,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多买几种不同品种的稻呢?」篳趣閣 王于忠道:「好!」 常庆云搓了搓手,忍不住问:「稻要如何育苗?」 齐乐乐笑道:「别急,等种子回来再说也不迟,倒是可以先选块合适的田地做育苗之用。」 「这里不行吗?」 齐乐乐摇头:「稻的种植跟棉花不一样,就在我们家附近准备育苗吧。」 「好。」 谢子安问:「稻育苗需要施肥吗?」 常庆云默默低下头,王于忠也撇开了目光。 齐乐乐眨了眨眼:「你觉得呢?」 「另外再找育苗之地。」 齐乐乐忍着笑:「好。」 「不走?」 齐乐乐明知故问:「去哪儿?等下就要施肥了,我得在这儿呆着,你要一道吗?」 「我回去抄书。」 齐乐乐抿唇偷笑,亮晶晶的眼里一片狡黠。 「你看着就行,别上手。」 「我就浇点水可以吧?」 谢子安轻叹一声,声音带了几分不自知的宠溺和纵容:「随你,我走了。」 「嗯嗯,路上小心哦!」 王于忠和常庆云互看一眼,默默转身继续刨土去了,至于常庆生,早就跑得不见了人影,其他几个人也都躲很远,这好歹有二十亩地呢,干点儿什么不好,非得杵在大公子和少夫人跟前儿! 齐乐乐也没闲着,提了个木桶准备去拎水,经过这阵子的调理,她的身子骨儿强健了不少,虽然拎不起一桶,小半桶总是没问题的,她主要还是想趁机加点儿空间的泉水进去,有利于棉籽出苗。 拎了小半桶水,齐乐乐双手伸进去,假装洗手,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一股细小的水流顺着她的指尖缓缓流出,与桶里的水混在一起。 「少夫人是要浇水吗?我来做吧。」 齐乐乐抬头,见面前站着一端正的青年,是常庆云的三弟常庆生。 关于少夫人这个称呼,齐乐乐一直都觉得别扭,可人家坚持,她也没别的办法。 她笑了笑,道:「我自己来就好。」 常庆生点点头,转身接着干活儿去了。 齐乐乐来回跑了好几趟,才将育苗地都浇上水,确保每个角落都不漏。 常庆云远远瞧见她的动作,走近了问道:「少夫人,这浇水有什么讲究吗?」 齐乐乐道:「这会儿倒是没什么讲究,但在棉籽下种前,这土壤的湿度要达到‘手捏成团,平胸松手,落地就散"的状态,才最合适。」 常庆云将那话记在心里:「是。」 齐乐乐这头刚忙完,那边王于忠买的肥料就送过来了。 天然有机肥的味道都不算好闻,齐乐乐却眉头都没皱一下,凑过去看了看,然后照着书里的比例交代常庆云他们几个人施肥。 齐保江今天一直都在留意着旁边儿的动静,见他们拉了一车有一车的肥料过来,终于忍不住又凑过来。 「你们这就要施肥了?不怕烧了苗吗?」 回话的是齐乐乐:「只要适量施肥,不会烧苗的,反而能促进育苗。」 齐保江还想说什么,但到底忍住了,这下丫头片子说起来头头是道的,指不定真有用呢?还是先看看成效再说! 齐乐乐正一心一意看着那几人施肥,没留意到身后渐渐走来的三人。 远远闻到空气里弥漫的浓重味道,谢子安脚步一顿。 他身后的谢子言已经开始捂鼻子了:「大哥,这什么味儿啊这么难闻!」 谢子安道:「肥料。」 「啊?这就是肥料吗?怎么闻着那么臭呢?」 「用各种粪便塘泥之类所制而成,自然是这种味道。」 谢子言和谢子文目瞪口呆:「肥料居然是、是、是……」 谢子安淡淡扫了他们一眼:杂粮,轮回之物灌溉,有何不可?」 谢子言和谢子文欲哭无泪。 可,真是太可了! 第七十一章 绝对的信任 「你们怎么来了?」 谢子安道:「听闻要施肥,正巧他们读书也累了,便想着来看看。」 谢子言和谢子文有苦难言,艰难地挤出一个笑来:「大嫂,我们帮忙来了。」 齐乐乐哪里看不出他们的勉强?怀疑的目光投向谢子安,这人是不是又坑自家弟弟了? 谢子安回以无辜的眼神。 「肥料的味道可不好闻,你们当真要去施肥?」 谢子言和谢子文原本还有些踌躇,可看着不远处正卷了袖子干得热火朝天的常庆云等人,心里莫名也腾起了一股少年不服输的干劲儿:「要去!」 齐乐乐道:「那好,要是觉得受不住就回来,你们没怎么下过地,受不了那味儿也不算丢人。」 两人点点头,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和气势,大步走向田埂边的王于忠。 等他们走远,齐乐乐低声道:「你自己都嫌弃的不行,还偏要哄他们来?」 「今日可真不是我提的,是他们自己问起你,非说要来。」 齐乐乐也不戳破他,只道:「我现在也准备去干活了,你呢?」 「干什么活儿?」 「浇水啊,这肥料有些干,等他们拌好了,得再浇点水。」 谢子安道:「我陪你。」 齐乐乐似笑非笑:「你当真要陪我?那可不止味道冲,到时候你鞋底都可能踩到肥料哦。」 谢子安眼皮子跳了跳,沉默好一会儿才道:「我帮你拎水。」 说着,还补充了一句:「拎到田埂。」 齐乐乐不由失笑:「逗你玩儿呢!我自己来就行,这是上风口,味道较轻,你就在这儿呆着吧。」 谢子安看着她背影轻快地走远,顿了顿,大步追了过去,抢在她前面拎起了水桶。 哦!少年人永不服输的心气儿啊! 齐乐乐眼底的笑意更浓。 等到了田埂边,谢子安才明白齐乐乐刚刚那话的意思,跟这儿比起来,上风口那点儿味道确实不算什么。 再看看好似什么都没闻到、正一心奋力将肥料拌进土壤里的谢子言和谢子文,谢子安心里难得起了些心疼和懊恼,还带着点儿欣赏和骄傲。 齐乐乐照例趁着手伸进水桶的功夫往里面加空间的泉水,这里暂时没有驱虫的农药,只能寄希望于她的泉水能给力些了。希望能让棉籽的出芽率高一些,长得茁壮一些。 刚浇完田埂边的一小块儿,齐乐乐正要转身去舀水,却见谢子安拎着水桶站在她身后,她挑了挑眉,却没多说,继续舀水浇地。 不远处的常庆云等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纷纷从对方眼底看到震惊,二公子三公子也就罢了,大公子居然肯下地?还是刚施过肥料的! 这还是曾经那个爱洁的大公子吗? 只是成了个亲,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这少夫人真是了不得啊!别人都是夫唱妇随,到这里,竟是妇唱夫随! 这剩下的大半天功夫,所有人都在田地里忙活,别说其他人,便是只负责舀水的齐乐乐都觉得手臂发酸。 但效果是显著的,育苗的两块地全部都仔细施过肥了,便是那二十亩地也施了不少,剩下的可以等明天再来。 谢子言和谢子安这是第二次下地,倒是比上次犁地强多了,提前绑了布料的手掌上也没见水泡,就是手臂酸得抬不起来,腰也很累,瞧着走路都没什么精神气儿了。 齐乐乐知道他们这回是累得狠了,不由柔声道:「等会儿回去泡个澡,好好休息休息。」 「谢谢大嫂关心。」 齐乐乐已经开 始琢磨要不要弄点儿什么好吃的慰劳一下他们了。 等回到家,王婶儿已经烧好了大锅的热水,齐乐乐泡在浴桶里,舒服得喟叹一声,拆散了发髻开始搓洗头发。 谢家用的洗浴物品是一种粉末,称之为澡豆,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洗的时候就往身上抹一点,别说,还挺滋润的,就是去污效果不如洗发露香皂之类。 哪怕没有四丫的记忆做对比,齐乐乐也能猜出这澡豆怕是不便宜,毕竟气味和卖相摆在那儿呢! 自从穿越过来,嫁到谢家,齐乐乐最不适应的就是洗漱不方便,虽然大木桶泡澡很舒服,但说实话太麻烦了,每天泡的话也太费时费力,要是有淋浴就好了。 想着想着,齐乐乐猛然坐起身,现代化全自动的喷头淋浴她做不出来,简易版的还是有希望折腾出来的呀!正好家里现在要盖房子,匠人团队里都包含了木工,既然钱都花了,多做一两样家具应该也没什么吧? 另外,还有肥皂,肥皂的材料和工艺其实都不算复杂,要是能制成,不又能多一笔进项了? 想到这事儿,齐乐乐觉得手也不酸了,澡也不急着泡了,麻利的洗干净自己就去找谢子安画图纸。 「夫人便是有话要说,总要等我也去洗一洗吧?」谢子安摊开手,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实在是太臭了。」 「嫌臭你还非得待一下午?」齐乐乐笑道:「再说,哪有自己这么嫌弃自己的呀!去吧去吧,我等你。」 趁着谢子安洗澡的功夫,齐乐乐钻进空间翻找起来,之前陪着室友捣鼓护肤品的时候,她也查过资料做过功课,还记了笔记,上面有好几种肥皂香皂的制作方法。. 这肥皂的制作说起来真不难,把水和火碱按照一定比例放到一起加热,等全部均匀化开后添加猪油,整个过程一直不断搅拌。 等煮沸后改用小火,继续搅拌,使油脂充分皂化。 皂化充分完成后,往里面添加少量盐,使其成凝固状态,再静置两三个时辰,等凝固成型后就可以切块使用了。 「肥皂?」 齐乐乐点头:「对,跟家里用的澡豆效果相似,只是要更方便些,洗得也更干净些。」 「好,明日试试。」 齐乐乐又道:「此外,澡豆若是稍作改进,替换掉部分材料,就能制成皂胰,也是块状,比澡豆便宜、也更好用一点。」 「你看看需要哪些材料,明日一并试试。」 「好。」 齐乐乐就喜欢谢子安这种爽快的态度!每每都让她有种被绝对信任的感觉,忍不住就想要再放飞一下。 「另外,还有个东西,也是沐浴用的,我不知具体该怎么制作,只能大致形容是什么模样,该如何使用。」 谢子安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我先画吧。」 谢子安顿了顿,笑道:「也好。」 然后,便眼睁睁看着齐乐乐又一笔一笔,最终画出了黑乎乎的一团,心下暗道:果然! 第七十二章 每个人都有了变化 齐乐乐指着黑乎乎的一团,道:「这是一个放得很高的大木桶,要固定好,木桶的下方开一个口子,接一根管子,管子另一端接一个圆形的圆盘,圆盘朝下的一面有很多小孔。」 「这个圆盘要挂在比人稍高一点的地方。洗澡的时候,就先把大木桶里装满热水,然后热水就会通过管子流到圆盘里,再从那些小孔里流下来,人在下面就可以直接站着冲洗身体了。」 谢子安对着鬼画符沉吟片刻,道:「就如同将竹篮从水里拎起,水从下面漏出来那般?」 「对!只是这个孔要相对小一点。另外,如果上面大木桶里的水足够多足够重,这个水流的力道也要大一点,冲在身上会更舒服些。」 谢子安颔首:「大约明白了,我画来试试。」 片刻后,齐乐乐看着谢子安画出来的成品图,简直就是她心中的模样! 许是谢子安给了她信心,齐乐乐又膨胀了一点点,道:「其实还有一种工具,名为马桶,就类似恭桶那般,但不需要每日去清理,他会自动冲洗。」 谢子安将笔递给她:「画吧。」 齐乐乐点点头,又画出一坨墨黑来。 「马桶整个形状类似一个倒斗,下面接一根管道直通蓄粪池,上面再连接一个小型的蓄水池,每次用完之后,将小型蓄水池的水放下去,水轮回之物一起冲进蓄粪池里。」 「有了这个,我们只需要几个月甚至一年清理一次蓄粪池就好了。哦,得先在马桶所在的房子外面深挖一个蓄粪池,平时不用的时候可以完全遮盖起来,没有丝毫味道的!」 谢子安这次静默的时间有些久:「要不马桶稍后再议?」 齐乐乐道:「为何?我觉得就趁着这次建宅子一并弄了吧,不然回头还得改,那不麻烦吗?」 「其实弄好了之后,真的没有味道,你相信我。」 谢子安静静地看着她:「这都是你在下面见到的?」 齐乐乐愣了愣,点头道:「是,其实我在那个地方待的时间有点久,所以才会知道这些。」 谢子安突然伸手,将她拉到怀里,道:「好。」 齐乐乐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他愿意就最好不过了!淋浴和马桶这类东西,真的用过一次就没法儿拒绝。 「那个地方,方方面面都跟我们这里不一样,我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那么多。」 谢子安柔声道:「不急,来日方长,你想起了跟我说便是。」 「好。」 「明日匠人来过之后,我来同他说。」 齐乐乐自无不可:「好。」 是夜,不自觉滚到怀里的人早就睡得香甜,谢子安却久久未合眼。 想到这娇娇软软的一个小丫头,孤身一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挣扎生存,他心里莫名有些酸涩心疼。 若是当日他没有犹豫,早点下水救她,是否她就能避免这一遭呢? 可若是没了这一遭,齐乐乐或许还是当初那副饱受欺凌的怯弱模样,那自己还会对她这般心疼吗? 一夜过后,齐乐乐感觉身上酸痛的感觉更严重了,这缺乏运动劳作的身体啊! 同样难受的还有谢子言和谢子文,两人甚至连筷子都拿不了,手抖得厉害。 齐乐乐见状,下意识道:「其实再坚持几天就不难受了。」 谢子言和谢子文:「……」 就连谢子安都看了过来。 齐乐乐道:「是这样的,等身体习惯了这种强度的工作,就不会酸痛了。」 虽然总觉得这是歪理,但莫名觉得还挺有道理是怎么回事? 「你们今日还去吗?」 谢子言和谢子文对视一眼,咬了咬牙:「去!」 吃过早饭,两人当真就去找王于忠了。 「会不会影响他们读书?」 谢子安笑道:「不会的。」 正说话间,匠人如约而至,拿着新画的图纸。 齐乐乐看了下,原本是放在新宅子后面专供养蚕的小院被单独改出来了,另起了一间小院,这样倒也不错。 至于另一边的葡萄林和西瓜地,他们引了一条小水渠从中间趟过,然后挖了一个池塘,池塘边上盖了间建筑。建筑的一半架在水池上面,设计的是由竹子制成的带了露台的模样,另一半则是一个小院儿。 「如此可好?」 齐乐乐连连点头:「好!非常好!」 看着整体的图纸,感觉整个大宅子被分为了两块,一块是谢家院子所在的北边,那边的设计更多的是考虑景色布局,而南边靠近山脚的这一大片,则更像是齐乐乐的试验田,所以哪怕又多了四亩地,多的也是葡萄园和西瓜地的面积,整体设计上倒没什么太大变动。 「养蚕倒还好说,可以先用别的房间,但葡萄西瓜都等着下种,来得及吗?」 匠人笑道:「少夫人放心,只要图纸确定,那就来得及。」 齐乐乐颔首。 谢子安这才开口:「我还有个想法。」 匠人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您请说。」 齐乐乐知道,这是要说淋浴和马桶的事了。 苏雅娴起身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她透过窗户往外看了一眼,正要说什么,突然听见一声高呼:「妙哉!妙哉!妙哉!」 谢岱抬脚往外走:「我去瞧瞧。」 苏雅娴笑着摇摇头,自打儿媳妇进了门,家里的每个人都有了变化。 厅里的桌上地上散落着图纸,几位匠人围在谢子安身旁,对着他笔下的画啧啧称奇,时不时讨论一下细节。 齐乐乐淡定地坐在一旁,心想:不愧是专业人士,一眼就看出马桶的妙用来。倒是对那淋浴兴趣一般。 不过没关系,等做出来他们就知道好了。 正想着,眼角瞧见谢岱过来,她忙起了身,乖乖喊人。 几位匠人忙站到一边,顺带还理了理衣衫。 等谢岱走到桌边,谢子安自觉将图画摆到他面前,大致说了两样东西的用法和原由。 谢岱是何许人,谢子安能明白的,他自然也能看透,只是与谢子安一样,他的兴趣更多的放在淋浴上,但他并未点破,只道:「可能做出来?」 一旁的匠人道:「有了图纸便能做出来,只是具体还需要尝试一番。」 「不急。」 谢子安又将宅子的图纸给他过目,谢岱看了一圈儿,目光在葡萄林和西瓜地流连了片刻,便自然移开了:「可。」 「那便就照着这个来。」谢子安起了身:「我们先去把地量了。」 匠人们依依不舍将目光从图纸上挪开,点头应了。 齐乐乐自然而然的跟上去,却发现谢岱居然也一道来了。 路上,谢子安道:「何时可动工?」 匠人回道:「两日后是吉日,宜动土,适合建宅,可否?」 谢子安看向谢岱,谢岱颔首:「可。」 等到了宅地基的南边儿,看着新圈出来的范围,几位匠人露出满意之色,待尺寸测量完毕,为首那人道:「这般就与我们预期的正合适,图纸待会儿就可画出来与你们过目。」 谢子安颔首,又问:「葡萄林和西瓜地能否先圈出来犁地,也好为 日后播种做准备。」 匠人一口应下:「可以的!」 谢岱貌似不经意道:「葡萄我倒是知道可制葡萄酒,这西瓜还有何妙用?」 齐乐乐心下一惊,这事儿她连谢子安都没说过,怎么谢岱就猜到了呢?她的心思这么明显吗? 「不必惊慌,我也只是随口一猜罢了,毕竟我所知有限。」 齐乐乐忙道:「确实是想试试葡萄酒的酿制,至于西瓜,暂时还不好说,因我也不知能不能成。」 谢岱颔首:「好。」 又道:「成与不成,试试便知,不必往心里去。」 这话竟然与齐乐乐预料的一模一样,心里的紧张渐渐退去,复又变得轻快起来,应了声是。 谢岱看了她一眼,背着手走了。 第七十三章 情动 众人回到家里,匠人打算留下,将图画好了再走,谢子安自是要陪着。 齐乐乐正要去地里浇水,却被苏雅娴叫住:「乐儿过来。」 齐乐乐走进房里,就见苏雅娴指了指桌上的一堆布料:「闲来无事,给你做了两身衣裳,你来试试看。」 「给我的?」 苏雅娴拿起其中一件,是粉色的,隐约带了些暗纹,衣领袖口和衣摆还绣了盛开的花朵。 以齐乐乐现代人的眼光来看,更像是一件艺术品而非常穿的衣物。 「见你买了料子也不想着给自己添两身新衣裳,正好我这儿还有些闲余,便挑着给你做了两身。喜欢吗?」 齐乐乐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料子,柔软丝滑,远非她之前在城里买的那种便宜货可比:「喜欢!好看!」 「来试试。」 没有哪个女人能够拒绝漂亮的新衣服,齐乐乐也不扭捏,拿了衣服转过屏风换上了。 新衣服上身,齐乐乐瞬间觉得自己都不一样了! 看到齐乐乐走出来,苏雅娴眼睛亮了亮,带着毫不掩饰的喜爱:「这料子真衬你的肤色,我该早些拿出来的。」 齐乐乐被夸的有些羞涩:「谢谢娘。」 这时候,谢思娴寻了过来,瞧见齐乐乐,顿时笑弯了眼:「嫂嫂原来在这里呀!哇!嫂嫂今日真漂亮!」 童言童语夸起人来分外真实可爱,齐乐乐被夸得喜滋滋的:「娴娴今日也很玉雪可爱哦!」 一大一小互相吹捧,把彼此都吹得乐开了花。 苏雅娴含笑将齐乐乐上下打量一番,走到梳妆台前,又取了一个玉质的长珠串,系在齐乐乐腰间。 托各种的福,齐乐乐知道这是禁步,一种挂在腰间的佩饰,苏雅娴拿出来的这串珠光宝气,光看卖相就觉得不便宜。 还不等齐乐乐想好推辞的话,苏雅娴又拿了支玉镯,通体润白如脂:「这身衣裳得换上这支镯子才合适,来。」 齐乐乐忙道:「娘,这不……」 「乖,戴上。」 谢思娴也上前拉着齐乐乐的手:「嫂嫂快戴上,你看,我也有哦!」说着,还晃了晃肉嘟嘟的小胳膊,上面果然挂着一支玲珑小巧的玉镯。 齐乐乐只得褪了手上的木镯,换上玉镯,别说,还真与这身衣裳相得益彰! 「来,我给你换个发髻。」苏雅娴的声音带着几分温柔的笑意:「子安大约就学会了这一种。」 被婆婆当面点破,齐乐乐羞耻得快要抠破鞋底。 直到苏雅娴笑着又补了一句:「跟他爹一个性子,当年我一年没换新发髻,每次出门都要被人笑话。」 谢思娴听得稀奇,追问道:「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呀,你爹大概也知道了吧,就开始学其他的发髻了。」苏雅娴笑道:「所以呀,你得让子安知道,还有其他好看的发髻更适合你。」 齐乐乐正一心吃狗粮呢,没想到又转回到自己头上,不由干巴巴道:「我觉得都挺好看的,别的发髻我也不会。」 「娘教你。」 齐乐乐轻轻应了声,又道:「谢谢娘。」 苏雅娴梳了个齐乐乐叫不来名字的发髻,瞧着就比谢子安梳的那个好看:「可惜这会儿花还没开,不然簪支桃花,最是合适不过了。」 说着,顺手挑了两支漂亮的发簪用上。 谢思娴道:「娘,我也要梳嫂嫂这个发髻!好看!」 「傻丫头,等你以后长大嫁人了,才能梳嫂嫂这样的发髻。」 等梳好发髻,苏雅娴又给齐乐乐描了个妆。 到了这会儿,齐乐乐才发现古人化妆的手法步骤也不少呢,一层层一道道,与现代完全不同的手法,完全不同的风格,却有种独特的魅力。 在苏雅娴的一双巧手下,齐乐乐眼睁睁看着自己从一个略有姿色的村妇变成了端庄秀美的大家闺秀,就连走路都下意识放轻了脚步、放慢了速度,小步小步往前挪。 临了要出房门的时候,齐乐乐竟还有些羞涩,这样打扮是不是有点过于隆重了?她还从没穿过这么漂亮的衣服、带过这么多贵重的首饰呢! 「女为悦己者容,去让子安看看。」 谢思娴也道:「嫂嫂这么漂亮,快让大哥看看!」 齐乐乐深吸了口气,迈出了房门,目光一转,正好与厅里出来的谢子安对上了眼。 谢子安恍了下神,片刻后才露出一个浅笑,缓步走过来。 齐乐乐觉得自己心跳都变快了,隐约腾起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乎是期待? 「这身衣裳,娘给你做的?」 齐乐乐点点头。 「这柳叶眉是娘给你画的?」 齐乐乐再点头。 「发髻也是娘梳的?」 齐乐乐继续点头。 「你觉得哪个更好看?」 齐乐乐顿了顿,这人关注点是不是有点歪?放着她这么个大美人不夸,问什么眉毛、发髻?哪个更好看你心里没点儿数吗? 看着面前的人从粉面含春的娇羞到熟悉的板着脸暗自腹诽,谢子安眼底的笑意更浓。 齐乐乐忍不住横了他一眼,径自回房去了,算了,指望他夸还不如自己多照照镜子! 谢子安自然跟了过去,在即将被门板拍在门外的时候,他果断伸手,握住了齐乐乐按在门板上的小手:「夫人怎么生气了?」 齐乐乐一边抽回手,一边道:「我生什么气?我就是累了,想回房歇会儿,你有事儿忙去吧。」 「夫人今日如此貌美,如珠如玉,为夫哪还有心思干别的?」 调戏来的猝不及防,齐乐乐愣了愣,耳根渐渐泛起红润:「胡说什么!」 谢子安笑道:「怎是胡说?娘没有夸你吗?」 当然是夸了,但那不一样啊! 齐乐乐眼神乱飘:「你不用去陪着他们吗?」 「他们在画图,我留着也是干等,何必打扰他们。」 「哦。」 「嗯。」 「爹呢?你不用陪着爹吗?」 「爹在书房看书。」 「哦。」 「夫人。」谢子安拖长了调子慢吞吞道:「莫不是在害羞?」 齐乐乐恼羞成怒:「不知道说实话总是惹人讨厌吗?」 谢子安将她揽进怀里,笑道:「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你才可爱!你全家都可爱!」 谢子安乐不可支:「夫人说得是,我全家都可爱。」 齐乐乐后知后觉发现把自己也兜进去了,气得跺脚。 「我错了,我错了。别生气了,嗯?」 齐乐乐哼了一声,撇过头不理他。 谢子安微微垂首,只见那光洁的额头饱满,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在眼睑投下一片暗影,挺拔的鼻子圆润小巧,下面是微微翘起的薄唇,粉润润的,好似熟透的浆果,惹人采摘。 谢子安心下微动,终是顺了本心,低头亲了过去。 齐乐乐猛地瞪圆了眼,看着尽在咫尺的俊颜,一时间脑子都是空白的。 谢子安本只想浅尝辄止,却实在是被她这青涩直白的反应勾的 心动,下意识收紧了手臂,舌尖顺着薄唇的缝隙探了进去。 第七十四章 难道这就是缘分? 齐乐乐从未尝过情爱的滋味,小时候她瘦瘦小小的,因为出身,一直都是被欺负的对象,后来被外婆送去各种兴趣班,也没多少朋友玩伴。 在其他花季少女讨论学校哪个男生最帅最酷、哪个男生成绩最好的时候,她却在埋头赶作业,只为能空出回家的时间帮外婆多做点事。 等到了大学,她既要忙着勤工俭学,又要努力拼奖学金,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更何况,她还有个空间,但凡有点儿私人时间空间都恨不得钻进去掘两下土。 至于爱情,能当饭吃嘛?都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急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出身和童年,齐乐乐认定了一切不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都是耍流!大学毕业之前那是不可能考虑的。 其实和谢子安的这段婚姻,冥冥之中似乎就是她想要的样子,既有了夫妻之名做保障,又给了她足够的时间慢慢接受。 今日这个吻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了。 唇瓣被温热的舌尖舔舐而过,齐乐乐轻轻一颤,猛地将他推开,下意识抿了抿唇,想要驱走那麻麻热热的感觉。 屋子里静悄悄的,齐乐乐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跳如雷,被她推开的人就站在不远处,也没出声,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样似乎也不大妥当,毕竟她跟谢子安是夫妻呢! 「你,你不是答应过我,暂时不要孩子的吗?」 低着头的齐乐乐没有看到谢子安眼底淡淡的失落因着她这句话而消失,只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谁告诉你亲一下会怀孕的?」 齐乐乐偷偷瞄了他一眼,见他似乎并没有不高兴,心里暗暗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明明是自己被占了便宜,怎么还怕他生气呢! 「我也想不起来了!」 谢子安轻轻笑了一声,走向桌边:「给我研磨。」 「好。」 说起来,谢子安当真是个不错的老师,自从说要教她认字,每晚都会腾出时间来督促她认字写字,这些时日下来,齐乐乐已经找回了当初练字的手感。 目不识丁和能认字写字到底是不一样的,齐乐乐觉得谢子安应该也察觉到了,但他没提,齐乐乐便也心安理得继续假装天赋过人。 研磨也是谢子安教的,就站在她身后,拥着她,一点点教会她的,添多少清水,如何施力,以何种速度。 说起来,两人似乎早就有了肌肤之亲,谢子安时不时会对她有些亲昵的举动,搂搂抱抱都快要成常态了,为何她竟然都不觉得排斥呢? 明明以前,但凡男生靠近了一点,她都觉得汗毛直立、拳头发痒。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还是说,她其实是个颜狗? 齐乐乐心里胡思乱想,手下动作却不停。 谢子安偶尔抬头,就见某人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不由失笑。 「好了。」 齐乐乐回过神,果然见墨已经好了,忙拿了小勺子舀到旁边的碟子里。 「现在练字吗?」 谢子安摇头:「我想画幅画。」 齐乐乐哦了一声:「那我去王叔院里看看。」 「去吧。」 齐乐乐转身出了门,她并不知道身后的人在做什么。 谢子安凝神思量片刻,这才提笔,不过寥寥数笔,一位佳人渐渐显露,眼波流转、顾盼生姿,娇俏可人的模样跃然纸上。 大约就连谢子安自己都不曾察觉到,他此刻的眼神有多温柔,笑容有多宠溺。 齐乐乐更是不会知道了,她出了院子,径自去了王于忠家里。 自从杜家那三人成功制出第 一缸麻油和芝麻酱后,他们就回王家院子里干活儿了。 瞧见齐乐乐进来,三人眼底闪过一抹惊艳,面上却如往常一样。 齐乐乐看了看他们做好的麻油和芝麻酱,品质都还不错。 「我想起来,若是加沸水的时候,适当往沸水里添点盐,会更好一点,你们或许可以试试。」 「好,下一缸我们少弄点试试。」 齐乐乐颔首。 许是见她性格温和,杜秋亮又问:「少夫人,除了芝麻,其他作物可以用此法吗?」 齐乐乐想了想,道:「核桃和花生似乎也可以,但我没做过,也不知大概要添加多少水。等日后闲时,你们可以试一试。」 杜秋亮应了声是。 齐乐乐只看了会儿便去了后院,那边王婶儿正在翻晒棉籽。 左右看了看,齐乐乐搬了个小矮凳过去,准备仔细挑一挑棉籽。 王婶忙道:「你教我,我来就好。」 「我闲着也是闲着呀,我们一起挑。」 王婶笑道:「你这一身衣裳这般漂亮,万一弄脏了可怎么好!」 齐乐乐仔细地拢着裙摆,坐到小矮凳上:「没事的,我小心些就好了。」 王婶便不再劝了,也搬了个小矮凳过来:「怎么挑?」 「留下的棉籽最好是成熟饱满、大小均匀、形状颜色都差不多的。」齐乐乐说着,挑出几个给王婶看:「类似这种小籽、瘪籽、嫩籽、破籽、虫蛀籽都不要,另外,这种形状不好的也不要。」 王婶记在心里,跟着挑拣起来。 「这要晒几天?」 「天气好,晒个吧,每天翻两三次就好,等到摇晃棉籽的时候能听到里面有响动差不多就可以了。」 「晒好就可以下种了吗?」 齐乐乐迟疑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王婶心思细腻,不由问了一句:「怎么?」 齐乐乐道:「按理说,晒好之后还要先种一两百颗棉籽试试看能发芽多少,但今年有些来不及了,就算发芽不够多,也只能先种了,等来年再说吧。」.. 「这样精挑细选出来的棉籽应该大部分都能发芽吧?」 「也不一定,但如果能有个八成的发芽率,那就很好了。」 王婶暗暗吸了口气:「能有八成的发芽率?我听他们说能发芽率就不错了。」 这倒也不奇怪,若是不选种育苗,直接种到田地里,那出苗率确实会惨不忍睹。 「我也不确定,所以要试试才知道。」 两人挑挑拣拣许久,累的腰都酸了,才将这一地的棉籽大致挑了一遍:「今天就到这儿吧,等晒了后再挑一回就好。」 「好。」王婶拍拍身上的灰尘:「时辰不早了,该去准备晚饭了。」 想起谢子言和谢子文,齐乐乐道:「今晚我来做饭吧。」 王婶没说话,只将她从上到下看了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齐乐乐笑道:「换身衣裳也要不了多久。子言和子文这两日辛苦了,我弄点他们爱吃的。」 王婶也笑起来:「我给你打下手。」 齐乐乐自无不可。 第七十五章 娶妻当娶贤 柳氏将煎好的药端给王蓉蓉:「待会儿陪我一道去给你爷爷送饭。」 王蓉蓉懒洋洋地接过去,敷衍地点了点头。 柳氏看着她这模样,忍不住叹气:「怎么越来越瘦了呢。」 王蓉蓉动作顿了顿,没吭声,自那日见过齐乐乐后,她心里的那根刺越扎越深,几乎夜夜不能寐,白日里还要去爷爷跟前儿卖乖讨好认错,怎么不瘦呢? 柳氏也没多说,转身将饭菜装进食盒里,等王蓉蓉喝完药,一道出了门。 王秀才至今不肯回家,村里人每每看到他们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让柳氏心里头憋闷不已。 还好如今有王蓉蓉帮着她! 到底是自己嫡亲的孙女儿,如今又有了身子,还病怏怏的,王秀才的态度明显没有之前那么冷硬了。想来要不了几日,应当就愿意回家了。 思及此,柳氏挺了挺背,脚步愈发地轻快起来。 两人走到私塾时,那边已经下了课,她们径自走进去,听到似乎有人在跟王秀才说话,柳氏连忙停了脚步,想要退出去。 王蓉蓉却站着不动了,里面正在说的,似乎是齐乐乐? 她又做什么了? 杜家人自那天回去,心里头一直憋着一股气儿,特别是杜老太,逢人就想要说道说道,只可惜大家忙着春播,没空搭理他们,实在躲不开了就听一耳朵,随口敷衍几句就算。 大家乡里乡亲的,谁不知道谁呢?四丫的做法确实是不讲情面了些,可你杜家又好到哪里去了?逼上门去把人家都给气晕了就跑了,要不是四丫帮忙出钱出力,指不定尤清芸人都得没了。 什么?说不让你杜家出读书人,哎呀,这赌气斗狠的话谁还当真啊!那还有说要杀人全家的,谁真动手了? 齐乐乐见谢子言一边抖着手一边说着打听来的八卦,不由觉得好笑。 「大家不都是看个热闹听个乐呵,谁还能真帮你出头?」 谢子言用力点头:「可不就是吗!」 「那杜老太还说她孙子要去王秀才那里告状评理呢!」谢子文也插了句嘴。 齐乐乐下意识蹙了眉:王秀才?那不是王蓉蓉的爷爷?说起来,王蓉蓉这会儿也在娘家吧,那十之八九又要暗中使坏。 谢子言见状,挥了挥手,满不在意:「王秀才都一把年纪了,哪里还会趟这趟浑水?」 「那可说不准,杜壮志深得王秀才喜欢,是他的得意门生呢!王秀才几次三番夸他一定能考上秀才。」 「那也不怕!」谢子言说得斩钉截铁:「有大哥在呢!再不行还有爹!」 齐乐乐:「……」 这典型的二代语录啊! 齐乐乐决定换个话题:「你们明天还去吗?」 「去!」 谢子文也点头:「做事要有始有终!我和二哥准备一直忙完春播。」 齐乐乐笑道:「不错,是该如此。」 「那大嫂能不能……」 「不能。」 几人回头,就见谢子安施施然站在那儿,也不知听了多久。 谢子言和谢子文立马灰溜溜的跑了,齐乐乐道:「他们不过是馋口吃的罢了。」 「平时也没短了他们吃喝。」 齐乐乐道:「也没短你吃喝啊。」 谢子安挑眉:「我与他们一样吗?」 齐乐乐也挑了眉:「不一样吗?」 谢子安走到她身旁,微微凑近了:「夫人再想想?」 齐乐乐冷不丁儿想起了先前的那个吻,不由侧过身子,不去看他:「想什么?想肥皂怎么 制吗?」 「对了!什么时候我们来试试肥皂吧?」 谢子安看着她微微泛红的面颊,含笑应了:「好。」 「大哥!」 谢子言去而复返:「外面来了好多人,好像是王秀才他们。」 齐乐乐目光微凝,来的倒是快! 「不用惊扰了爹娘。」 谢子安吩咐了一句就去了门外,就见一大群人簇拥着一人浩浩荡荡地走过来,为首的可不就是那王秀才,他身旁陪着的除了里正还有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眉宇间有几分杜家人的影子,想来应该就是那位受宠的杜壮志了。 在他们身后,可着实跟了不少人,这个点儿已经临近傍晚,干活儿的人差不多也可以收工回家了,碰上有免费的热闹,谁不想着来瞧瞧?.. 所以,当齐乐乐在人群里看到王于忠和齐保江也就不觉得意外了。 王秀才看到谢子安,目光又在齐乐乐身上转了一圈儿,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 齐乐乐挑了挑眉,这老头儿来者不善啊! 谢子安迎了过去,面上带着让人挑不出错的微笑,开口却是越过了王秀才,同里正说话:「叔,有什么事知会我一声便是,怎么还劳您大老远跑一趟。」 里正面上有些为难:「你爹娘在家吗?」 「不能与我说吗?」 这话便是明晃晃的拒绝了。 王秀才开了口:「子安,论辈分老夫当得起你一声长辈,今日老夫特意来这一趟,是有些话要与你说上一说。」 谢子安笑容不变,谦逊乖巧:「您请说。」 「娶妻当娶贤,你当初千挑万选,娶了你的妻子,但你可知她是怎样的秉性?」王秀才问完,却不等谢子安回答,又道:「借钱施救、救人救急,本该是件值得称颂的好事。可你的妻子却在做这好事之前,就想着日后如何挟恩图报。此等心思,实在可怖啊!」 「非但如此,她还口出狂言,要毁人前程!」王秀才一连三叹:「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你娶了这样的妻子,若还不加以教导指正,将来恐怕要给你、甚至给你们谢家招来祸事啊!」 齐乐乐看向王秀才身旁的杜壮志,见他微微抬起下巴、面上挂着得意的笑容。 暗暗冷笑一声,齐乐乐正要开口,却见原本背对着她的谢子安转了下头。 两人对视了片刻,齐乐乐抿了抿唇,突然就不急着开口了。 被人指着鼻子骂妻子不贤惠,谢子安面色不改,只是回头看了眼妻子。 「王老先生,不才想请教一下,内子借钱救人可是真?」 王秀才颔首:「是。」 「杜秀才的妻子因此得救可是真?」 王秀才顿了顿,道:「是。」 「既然人都已经救回来了,欠债还钱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王秀才摸了下胡须,才道:「这,杜家母女两并无偿还能力,非要逼着人家还银子,是否并不妥当?」 谢子安轻轻笑了一声:「所以,您认为,内子在借钱救了杜家人的性命之后,还要将那笔银子白白送给杜家,才是贤妻?」 王秀才忙道:「我何时说过白送?」 「可您说过对方并无能力偿还,既无能偿还,又不该卖地还债,那不是想要内子白送是什么?」 第七十六章 你也配对我儿媳指手画脚? 王秀才被这般连番追问,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 杜壮志有些急了,忙道:「我三婶有种草药,她会慢慢还上银子的。」 谢子安淡淡扫了他一眼,问:「你是谁?」 杜壮志噎了一下,压着恼怒道:「我是杜壮志。」 「原来是你。」谢子安话锋一转:「你的先生都不曾开口,何来你说话的份?不知礼仪。」 这话可就不止往杜壮志的脸上扇耳光了,就连王秀才都觉得面上没光,谁不知道杜壮志是他的得意门生呢? 这时,后头起了一阵喧闹,似乎是有人想要穿过人群,但有人拦着不让,于是就起了喧闹。 最终,来人还是过来了,原来是尤清芸和杜兰秋,而跟在她们身后的,是杜家的其他人,他们本来想要拦下母女俩,却没能得逞。 尤清芸走到前面,目光一扫,最终看向了里正:「您在就最好不过,今日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有些话我要说清楚。」 「前几日,我婆婆杜老太和我那几位妯里想要我家的桑树林养蚕,我不愿给,她们就逼着我把兰秋嫁出去,对方是个打死过老婆的鳏夫,我当然是不愿意的,可她们拿长辈身份压迫我,甚至还以死来威胁我,最后,我怒急攻心晕死了过去。」 尤清芸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杜兰秋搀扶着她,面上挂着泪,道:「后来我去请了刘大夫,刘大夫说他救不了,得去城里才有一线生机。可我哪有银子去城里呢?我求我的奶奶,求我的婶娘们,可她们没一个人肯出一文钱,是四丫赶来了,二话不说借了银子给我,还亲自送我去城里医馆。」 「要不是她,我娘早就没了!」 尤清芸抹去眼泪,缓缓道:「以地抵债是我的主意,人家救了我的性命,我不说如何回报这救命大恩,起码不能故意欠债不还吧?这不是恩将仇报吗?这种不要脸的事我如何能做得出来?」 「王老先生,您与我爹、我相公都是旧识,难道不知他们的为人吗?」 王秀才万万没想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也是他太过信任杜壮志,以为那齐乐乐当真是故意借钱然后逼着尤清芸母女俩卖地抵债,却没想到杜家人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尤清芸满脸愧疚地看向谢子安:「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们。」 谢子安温声道:「婶儿,此事与你无关,无需自责。」 「婶儿,你不必替别人道歉。这世上,总有那些不要脸的卑鄙小人,成天的就想着颠倒是非黑白,也总有那些个不辨是非的糊涂仙儿,愿意相信那些卑鄙小人的鬼话。」 四周顿时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四丫一直躲在后面没出声,并不是怕了,而是在这儿等着呢! 真是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吓死个人!她居然当着王秀才的面这么骂他!她这是去地府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王秀才原本正在懊恼愧疚中想着如何补救,冷不丁儿被一个丫头这么怼着脸骂,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响,她还真敢说! 「你!」 杜壮志怒不可遏:「你好大的狗胆!居然敢这样跟先生说话!」 「你先生就是这么教你的?出口就骂人是狗?」齐乐乐啧啧两声:「亏你还自诩是读书人,可真丢读书人的脸面!」 王秀才看向谢子安:「你就任由她这般嚣张跋扈?」 「您不也任由令孙女肆意妄为?」 王秀才心下重重一跳:「你这话是何意?」 谢子安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心凉:「令孙女为何身怀六甲却被送回了娘家,您当真不清楚吗?」 眼前的少年郎模样 俊美,风度翩翩,哪怕只是一身简单的衣衫,也掩盖不了他的傲人风华。 然而,这一瞬,王秀才意识到自己或许一直以来都看错了他,面前这个看着谦和有礼的少年可不是一只小白兔,而是藏着獠牙的白狼。 而这只白狼,今日却似乎不打算继续伪装下去,一步一步、咄咄逼人:「您今日来,又当真只是为了您的得意门生吗?」 王秀才拢在袖子里的手有些发抖,毕竟是他眼皮子底下看着长大的孩子,王蓉蓉到底做了些什么,他虽并不清楚,却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他读了那么多书,见了那么多人,哪里会不知人心险恶? 所以他同样清楚,若是今日谢子安撕开了遮羞布,将家丑公之于众,等待他以及王家的,将会是什么! 「相公。」齐乐乐道:「何必非要把实话说出来呢?回头又有人该说我们得理不饶人,不够谦逊了。」 「你嫁了我,便没有再让别人欺负的道理。」谢子安的声音温柔:「有些账,早晚都要算一算的。」 王秀才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 这时候,杜老太突然嚎哭起来:「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哦!娶了个丧门星回来,把我家老三给整没了不说,这会儿还帮着外人欺负我们老杜家!」 「什么叫我们逼着你嫁闺女,逼着你死,这分明是你想要我的命啊!」 咯吱一声轻响,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随即从门里走出来的人,却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乖乖哟!难怪谢子安模样那么好,他娘居然这么好看! 也不怪大家有此惊叹,苏雅娴自从搬到上溪村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偏偏住的又偏远,村里绝大多数人都没见过她。 苏雅娴柔声问:「这是怎么了?」 谢子言忙凑过去,将刚刚的事大致说了:「就是这样。」 苏雅娴的目光投向正坐在地上的杜老太。 四周静悄悄的,被这样一位体面好看的妇人瞧着,杜老太这戏也有点唱不下去了。 然后,就听见那位体面好看说话也温柔动听的妇人道:「报官吧。」 大家一愣:报官?这好端端的报什么官?去县衙难道不怕挨板子吗? 「我儿媳明明救了杜家的儿媳,却还要被人跑上门来辱骂诋毁,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苏雅娴的语气温软柔和,说出来的话却不容置疑:「备马车,进城,我们去请县太爷主持公道。」篳趣閣 「且慢!」 苏雅娴静静看着王秀才。 王秀才艰难开口:「是老夫错了,还请夫人见谅。」 这话说出口,王秀才重重闭了下眼,此刻低头,不过是在这些人面前丢了脸面,总还能找借口将事儿推出去,若当真被谢家告到了县衙,他的名声就彻底完了! 苏雅娴淡淡道:「您冤枉的是我儿媳,我如何替她原谅?」 王秀才难以置信地看向她,想他自幼聪慧,不过而立之年就考上了秀才,虽说一直未能中举,可也算是这十里八乡最有出息的人了,谁见了他不尊一声王秀才,何时有过这样颜面扫地的时候?谁又敢对他如此不留情面? 脸色由涨红转为铁青,王秀才咬着牙道:「你休要得寸进尺!」 「分明是您为老不尊在先,岂能言为幼不敬?」苏雅娴道:「您连自个儿孙女都教不好,哪来的脸面对我儿媳指手画脚?」 第七十七章 做人千万不要自作聪明 莫说是其他人,便是齐乐乐都觉得不可思议,她这位婆婆看着就像是江南水乡名门望族走出来的女子,温婉贤淑,平日里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一只,没想到竟然也有这样气势逼人的时候? 王秀才的身子晃了晃,若非被人搀扶着,怕是要跪了下去。 他身后的学生义愤填膺道:「你怎能如此跟先生说话?」 「就算这次是先生冤枉了她,你也不能这样恶意中伤先生!」 「先生肯提点你们是为了你们谢家好!娶了这样一个煞星,你们迟早被她祸害!」 「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王秀才摆了摆手,止住了他们的话:「罢了,罢了,今日是老夫来错了。」 「是老夫信错了人,是老夫没有弄清楚原由,错怪了人。」王秀才的语气格外地沧桑:「怨不得旁人!」 言罢,等了片刻,没听到苏雅娴开口,王秀才心里叹了一声,暗暗咬牙,终是一狠心,看向齐乐乐:「今日是老夫冤枉了你,还望见谅。」 齐乐乐目光一转,见苏雅娴冲她微微颔首,心里便明白了,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王秀才快要咬碎一口老牙:「好!」 齐乐乐带着微笑,躬身行礼:「好走不送!」 王秀才就这么带着满腹的屈辱颤巍巍地离开了。 里正叹了口气,心里却对谢家更高看了几分。 后头看热闹的人也都很快散了去,沿途少不得还要说上几句,这四丫可了不得啊!偏生还嫁了个更了不得的谢家!连王秀才都不放在眼里! 王氏也在人群里,听了这话,心杂陈,要早知道会是今天这个局面,当初她又何必要舔着脸去求王家这门亲事?让齐小金娶了杜兰秋多好! 可这世上又哪有后悔药吃? 里正一路将王秀才送出村外老远:「先生别往心里去,四丫她之前遇了些事儿,现下又被宠着,难免说话直了些,但她性子还是好的。」 王秀才铁青着脸哼了一声。 里正心里也有些不大痛快,这事儿但凡长眼睛的都知道是杜家做的不地道,偏偏这老秀才被杜壮志给糊弄住了,也不多问一下就贸贸然找上门去,还开口就说人家不贤惠。 这事儿要是换了别家,四丫怕不是又要被逼着寻一次死! 可想着村里还有不少孩子在王秀才的私塾里,里正只能捏着鼻子好言相劝,这会儿见人不领情,也懒得再拿热脸贴冷屁股,寻了由头就回去了。 王秀才一言不发,陪着他的学生们也不敢出声。 等回了私塾,打发走其他学生,王秀才一把推开杜壮志:「明日起,不必来老夫的私塾了。」 杜壮志傻了眼:「先生!我……」 「老夫今日丢尽了脸面,全是因为你。」王秀才怒道:「明明是你家不知廉耻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在先,还非要说是那四丫蓄意谋夺你家的田地!」 「也是老夫糊涂,竟然信了你的鬼话!」 杜壮志噗通一声跪在王秀才身前,哭诉道:「先生!我也是听信了我奶奶的话啊!我日日在先生这里读书,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啊!」. 王秀才将他踹开:「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跟老夫说得信誓旦旦?」 「你今日能将所有过错推到你家长辈头上,他日,难保不会将过错推到老夫身上,这等心性,老夫可不敢要!」 杜壮志这回是真的慌了,他以为自己只要跟以前一样,认个错卖个乖,就能被原谅,却没料到王秀才居然要将他赶出去! 「先生,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您 别赶我走,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一直都是将您看的比父亲还重要!」 「先生,明年我就要下场考试了,您说我是十拿九稳能考中的!您不想亲眼看看吗?」 「老夫心意已决,你也不必多言。」王秀才道:「看在你我曾师生一场的份上,老夫最后给你一句忠告:做人,千万不要自作聪明。」 对上王秀才那双通透的眼睛,杜壮志恍然意识到,他昔日那些小举动,对方未必没看穿,只是懒得计较罢了。 等到杜壮志失魂落魄地离开,柳氏也带着王蓉蓉来到了门外,满怀期待地问:「爹,您今晚回家吗?」 「滚!」王秀才恨恨道:「不要再让老夫看到你们母女两!」 「有心事?」 齐乐乐轻声道:「对不起,都是我惹了祸。」 「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们。」苏雅娴倾身将她抱了抱,语气温柔:「是他们品行不端、是非不分、还妄想仗势欺人。」 齐乐乐鼻子酸酸的:「谢谢娘。」 「傻丫头,说什么谢?你是我儿媳,我不向着你,难道还向着他们不成?」 齐乐乐笑了笑,眼圈儿却有些红。 明明当时还不觉得怎样,等回过神来再想的时候,却只觉得心里满满的,好似一颗心泡在了那酸梅汤里,既酸且甜。 第七十八章 悸动的感觉 「怎么哭了?娘欺负你了?」 苏雅娴稍稍往后一靠,双手交叠,道:「我就惹她了,你待如何!」 谢子安故作苦恼道:「还能如何?只能抱回房好好哄一哄了。」 苏雅娴摆摆手:「那赶紧的抱回去吧。」 眼看着谢子安当真伸手过来,齐乐乐忙蹦出两步远:「哪有哭!我跟娘正说话呢!」.. 「娘都承认了。」 「娘逗你的!」齐乐乐轻轻拍开谢子安再度伸过来的手:「我自己会走!」 「今日的字还练吗?」 「练。」 两人说说闹闹回了房,苏雅娴看着他们的背影,似有些出神。 冷不丁儿,面前晃过一杯茶,苏雅娴抬眼看过去。 谢岱将茶盏递到她唇边,笑道:「夫人今日甚是威武。」 苏雅娴抿了口茶:「这算什么!」 「委屈夫人了。」 苏雅娴轻轻叹了一声:「我委屈什么?我是替孩子们委屈。」 「你看他们委屈吗?」谢岱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子安早就等着今日了,偏生夫人还去抢了他风头。」 苏雅娴眨眼间便明白了,不由嗔怒:「你也不拦着我。」 谢岱笑而不语。 「明儿起来,我们做肥皂吧?」 「想送给娘?」 齐乐乐点点头:「娘素来喜静,今日却为了我与人争执。」 谢子安捏了捏她的脸:「那我呢?」 「做多两块,也给你一块!」 谢子安静静看着她,不满之意溢于言表。 齐乐乐目光闪了闪,道:「我们是夫妻,我的不都是你的?你还想要什么?」 谢子安摸了摸下巴:「倒也是这个道理。」 言罢,谢子安将齐乐乐压进大红的被褥中,把人里里外外亲了个遍。 只把人亲得面色酡红才放开,齐乐乐好一会儿才喘匀了气息。 谢子安垂下眼睑,身下的人发髻微乱,气喘吁吁,眼角绯红一片,红唇水润润的,还微微嘟起,仿佛无声地邀请。 勾了勾唇角,谢子安道:「亲了这么久,岂不是要怀上龙凤胎?」 说着,竟然还伸手去摸齐乐乐的肚子。 齐乐乐一巴掌拍飞,瞪了他一眼:「我书读的少,你别唬我!」 这小眼刀子实在是勾人,谢子安顺势往下,贴着她的额头:「既如此,那就再亲一亲。」 柔软的唇再度贴上来,齐乐乐发觉自己心里竟隐约生出些期待,她闭上了眼,双手下意识攀上了谢子安的脖子。 察觉到她的配合,谢子安顿了顿,更加用力地亲了回去,修长的手指隔着衣衫游走在玲珑的躯体上。 两人缠绵亲了许久,谢子安猛地退开些许,嗓音暗哑:「突然想起来,今日的字还没练完,你先睡,我等下来。」 齐乐乐喘着气点头,正好她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练字好啊! 谢子安深吸口气,下了床,快步离去。 齐乐乐翻了个身,将脸埋进了被子里。 如果谢子安不走,指不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要真到了那一步,齐乐乐甚至都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拒绝。 他们成亲才多久?一个月都不到吧!这进展会不会太快了? 可是谢子安真的很好啊!今天挡在她身前,三言两语将那王秀才怼的哑口无言的模样真的太帅了!简直让人无法抵抗! 齐乐乐捂着脸在床上来回滚了好几圈儿,面上的潮红才稍稍退了些。 深 夜,谢子安带着一身水汽回了房,床上某人正睡得香甜,他伸手捏了捏她软嫩的脸颊,也躺下了。 第二天醒来,身旁照例空荡荡的,齐乐乐轻轻松了口气。 等到收拾好房间,房门被推开,齐乐乐转过身,跟进门的谢子安对上了眼。 「不是要做肥皂?」 齐乐乐点点头,坐到梳妆台前,任由谢子安给她梳了发髻。 「你要的东西王叔都准备好了,等下我们去他院子里做。」 齐乐乐想了想,道:「不能在院子里做,火碱加到水里,后面还要加热,会有些烟雾,这些烟雾有毒性,最好是在宽敞的户外做。」 谢子安道:「既然有毒,不做也罢。」 「只要稍微注意些就好了,毒性不强的。」 「那好。」 两人收拾好就去了王于忠的院子,杜家三人依旧在制作芝麻酱,王婶在后院儿里翻棉籽。 见两人过来,王婶将一早准备好的东西搬了出来,有猪油、火碱、盐巴、水,还有一口大汤锅和一把长柄勺,外加一杆小称。此外,还有大大小小几个木匣子。 齐乐乐在屋外不远处选了个位置,拎了两个火炉过去,准备开始了。 这肥皂的制作过程其实很简单,难得是各种材料的比例,好在齐乐乐有空间,里面乱七八糟的书有很多,还真被她翻出了几个比例,准备挨个儿试一试。 用小称将需要的东西都挨个儿称好。 装上大半锅的冷水,慢慢往里面添加火碱,一边加一边用长柄勺子轻轻搅拌,等全部溶解化开后,开始加热碱水。 等到碱水开始冒泡即将沸腾的时候,把融化成油状的猪油添进去,继续一边加热一边搅拌。 等到彻底煮沸后,将火炉里的火调小一点,继续加热搅拌,油脂充分皂化。 经过芝麻酱那一次,谢子安已经有了经验,搅拌的动作均匀而稳定。 「怎样才算好?」 齐乐乐道:「等到勺子划过之后能留下一个明显的痕迹就可以了。」 谢子安颔首,继续不缓不济地搅拌。 没想到这个过程并没有花太久的时间,齐乐乐忙将准备好的盐水加了进去,促进其凝固。 又过了一会儿,齐乐乐道:「好了!」 谢子安停下动作,看向黏糊糊的一锅:「这就好了?」 齐乐乐将那些木匣子拿过来,将做好的肥皂糊糊仔细地舀进去,装了个九分满,然后将木匣子拿起来一小段距离,然后松手,让其自动掉下去。 最后将木匣子装满,盖上盖子,放到房子的角落里用旧衣物将其完整的覆盖。 「这就好了?」 「等明日这个时候就知道了。」齐乐乐说完,看着还剩下许多材料,道:「不如我们再做几盒?」 谢子安提醒道:「你不是还要去田里浇水?」 齐乐乐回过神,是了!那二十亩的棉花地她才浇了一半的泉水呢! 第七十九章 那也要有本事才能哄得住人 齐乐乐赶到田地里,先去瞧了瞧育苗田,打算再往里面浇点空间的泉水。 谢子言扛着锄头挨了过来,神秘兮兮道:「大嫂!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昨晚那王秀才回去之后,把杜壮志给赶出来了!」似乎觉得形容得不够,谢子言又补了一句:「逐出师门那种。」 齐乐乐挑了挑眉:「这么快?」 「可不是!听说那杜壮志在私塾外跪了一宿呢!」 说实话,听到这个消息齐乐乐并不觉得意外,能教出那么阴狠毒辣的王蓉蓉,他们王家的家风可正不起来。王秀才昨天闹了这么大个没脸,可不得找个背锅的出来?将杜壮志赶出私塾,他还能搏一搏帮理不帮亲、大义灭徒的好名声。 「昨晚的事你知道得这么清楚?」 谢子言得意地笑了:「还不止呢!杜家一大家子这会儿都去私塾那边了,等下又有好戏看了!」 齐乐乐笑道:「那你还不去凑个热闹?」 「我不用去,等会儿自有人来跟我说!再说,我还要施肥呢!」谢子言分享完八卦,准备继续去干活儿。 别说,就这么两三天的功夫,两个小子干活儿的架势越来越熟练了。 齐乐乐拎着捅,又去提水了。 不远处,齐保江抬头往这边看了一会儿,身旁的婆娘郑氏见了,随口道:「这丫头倒是好本事,才嫁过去多久?就把谢家上下哄得服服帖帖。」 「那也要有本事,才能哄得住人。」 郑氏听他语气不善,想起自家卖地的原因,当下不敢再说多。 齐保江看着齐乐乐往育苗田里浇水的动作,冷不丁儿道:「家里水田暂时先不下种。」 赵氏一惊:「怎么了?你还想卖水田?」 「卖什么卖?几百两还不够堵她们的嘴?一群蠢货!就王秀才那样儿的,能教出个什么好的?」 赵氏更慌了,却还只能好声好气地劝:「别这么说,当心给人听见,又要埋汰我们了!」 「孩子们想念书,我们总要尽尽心不是?万一有个能读出头的呢?不也是个光宗耀祖的事儿?」说着,赵氏压低了声音:「这附近也只有王秀才一家私塾,难不成你还想送他们去城里读书?」 「想都别想!」齐保江甩了手里的锄头:「水田先放一边儿,我去问问。」 赵氏有些纳闷,问谁?问什么? 「丫头,有个事儿问你一下。」 齐乐乐转过身,见是齐保江,笑道:「您问?」 「上次听你说棉花那什么,育苗!那稻要育苗吗?」 齐乐乐道:「稻也是可以育苗的。」 「那好,你教教我。」 齐乐乐有些意外:「您也想育苗?」 齐保江道:「上次听你说得挺像那么回事儿的,有点儿想试试。」 这话说得不算中听,却实实在在。 齐乐乐想了想,道:「育苗的步骤有些繁琐,要经过晒种、选种、浸种、催芽四个步骤,您要真想试的话,我可以教您,但我也是头一回,不确定效果如何。」 齐保江摆摆手:「放心,既然是我找上你教我,自然不会怨你,大不了就是白干一年,我家不缺那口粮。」 「白干倒不至于,应当不会比您往年收成低。」 「有你这句话,够了!」齐保江道:「这样,育苗的田地我来准备,你家那两亩地的苗我也包了。」 齐乐乐是当真觉得这位大叔性子不错:「借用一下您的育苗田倒是可以,种子就不必了,王叔已经采买好了。」 「那成,该怎么做你说。」 齐乐乐转身将常庆云叫过来,一并说了:「这育苗田要深翻细耙,得耙七八寸的深度,土壤要松软通透,田面要细碎平整才好。」 常庆云问:「要施肥吗?」 「要的,需要的腐熟肥比棉花的育苗田要多很多才行。」 齐保江忍不住问:「这么多的肥,不会烧死苗?」 齐乐乐道:「我见过别人就是这么做的。」 齐保江倒也干脆:「成!那就这么办!」 齐乐乐点点头,继续道:「晒种要选在日头正好的时候,早上摊开,下午收回,在日头下摊薄连续晾晒两三天就可以了。然后就要选种,要选择籽粒饱满的种子,剔除瘪、瘦、秕、空种。」 齐保江道:「这个容易。」 「然后就是浸种,将种子先放在清水中浸泡六个时辰,然后晾晒两个时辰,再放进混了少量石灰水的水里浸泡四个时辰,然后就差不多了。这个时间是我预估的,具体如何还得到时候看。」 「浸种主要是为了种子能充分吸收水分,等到谷壳透明,米粒腹白可见,剥去外壳、米粒易折断而无响声,用手就能碾碎时,表明种子已吸足水分,这时候就可以进行催芽了。」 齐保江听得有些晕,说实话他种了一辈子的稻,还从没这么麻烦过,但齐乐乐说得越仔细,他反而越对她说的这个法子有兴趣。 「我这脑子有点儿笨,到时候还要劳烦你跑两趟,教教我怎么弄。」齐保江说完,又道:「不会让你白干的!」 齐乐乐不由失笑:「好。那后面的就暂且不说了,等到时再说。」 齐保江一口应了:「我这就去准备育苗田,然后晒种。」 齐乐乐点点头。 常庆云急得抓耳挠腮:「少夫人,要不你还是给我讲讲怎么催芽吧?」 还不等齐乐乐答应,一旁不知何时过来的常庆生一把将自家大哥拖走了:「地都没耙完呢!急什么催芽!」 「你懂什么!这催芽才是关键!」 「我怎么不懂了?这不是还没到时候吗?」 一路把人拖远了,常庆生才低声道:「大哥,你可长点儿心吧!别总仗着少夫人好说话就蹬鼻子上脸,大公子捧在手心里的夫人是给你答疑解惑的?」 常庆云摸了摸后脑勺,不吭声了。 齐乐乐慢悠悠将育苗田浇了个遍,又继续在棉花地浇水,心里头琢磨着,棉花已经晒了两天了,差不多也该准备浸泡催芽。 这一忙就是大半天,直到夕阳西斜,众人才一道晃晃悠悠回家去了。 第八十章 不就是比谁脸皮厚么! 常庆云一进门就到处找王于忠,得知稻种已经买回来了,这才露出个笑来:「再晚就要赶不及下种了!」 王于忠道:「少胡说,明明还有半个月的功夫。」 「你今天去哪儿了?一整天没瞧见人影。」 「不是给你买稻种去了?」 常庆云轻嗤一声,又道:「齐保江今儿找到少夫人,说也想要给稻种育苗再种,少夫人已经答应了,还教了他育苗的法子。」 王于忠道:「少夫人宅心仁厚,惯来不藏私的。」 「我不是跟你说这,这事儿要不要跟大公子禀报一声?」 「不必,少夫人自会说的。」王于忠拍拍衣摆:「明儿匠人就要过来动工,近些时日我怕是都不得闲,你放机灵些,若是大公子不在,你跟紧点儿,别让少夫人吃了亏。」 常庆云道:「好。」 「这是,葡萄苗?」 谢子安颔首。 齐乐乐顿时笑弯了眉眼,她蹲下来仔细看了看,葡萄苗成捆束在一起,看起来有些奄奄的,不过根系看着都还较为健壮,叶片长势也不错,等回头用空间里的泉水浸泡一下,应当就很好了。 「怎么这么多?当真不要钱的?」 「友人许是怕我种不好,所以多送了些吧?余下的回头种到山里去。」顿了顿,谢子安又道:「或者,再买些地?」 齐乐乐斩钉截铁地回绝:「不用了!我估摸了一下,应当差不多够!」 哪怕种不下,她空间的仓库里也还能装!犯得着再买地吗?葡萄酒都还没个影儿,也不知道这里的水土种出来的葡萄适不适合酿酒呢! 谢子安本就是逗她玩儿,见她这模样不由勾了勾唇角:「那这葡萄苗可还行?」 齐乐乐点头:「还不错,应当是良种。」 「夫人可否奖赏一二?」 齐乐乐抬头:「想要什么?」 「不如亲一下?」 齐乐乐抿了抿唇:「你闭上眼睛。」 谢子安似是没料到她这么干脆,从善如流合上眼。 齐乐乐看看左右,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如蜻蜓点水般,撩得人心尖儿都痒痒的。 「夫人是否过于敷衍了?」 不就是比谁脸皮厚么! 齐乐乐压下心头的羞涩,道:「夫君也没说亲哪儿呀。」 谢子安轻轻笑了一声:「劳烦夫人再支些银子,为夫的私房都被掏空了。」 齐乐乐下意识问了一句:「你下午去哪儿了?」 「去了趟城里,明日动土,总要准备些东西。」 齐乐乐这才想起来,动土好像还有仪式讲究的:「我都忘了,东西都买齐了吗?明日我要做些什么?」 谢子安笑道:「不用你做什么,我和爹去就行了,匠人们也都是男人居多。」 齐乐乐点点头:「那王叔的院子有人吗?我得去看看肥皂。」 「明日午时得在那边办动工酒,不然我现在去把那些木匣子搬过来?」 「也好。」 片刻后,齐乐乐看着哼哧哼哧搬得不亦乐乎的谢子言和谢子文,眼底满是同情,这俩傻孩子! 夜里,齐乐乐突然想起白天里的事,道:「保江叔今日找到我,说也想育苗,我答应了。」 谢子安不甚在意:「你决定就好。」 齐乐乐抿了抿唇,又道:「下次,我会先跟你商量一下。」 谢子安偏过头,看她一脸认真的模样,道:「好。」 齐乐乐心满意足,翻了个身准备睡了。 谢子安也闭上了眼。 不多时,两人陆续进入了梦乡,只是不知,在梦里,是否有彼此的身影。 第二天,齐乐乐不准备出门了,想着趁机把房间好好收拾收拾,被褥也该换换了。 别看只有一间房,大大小小的摆件儿倒是不少,等齐乐乐忙活完,已经临近午时了。 正好该去看看肥皂了。 木匣子昨晚被放在了厨房旁边儿的柴房里,齐乐乐刚要过去,就见谢思娴也屁颠屁颠地小跑过来了。 「嫂嫂!你要做什么好吃的吗?」 齐乐乐不由再次感叹家里几个小的是不是在她身上装了定位系统,笑道:「不是哦,昨天做了一个小玩意儿,今天看看成果怎么样。」 谢思娴原本有些失望,听到后面又高兴起来:「可以带我一起看看吗?」 「当然可以呀!」 齐乐乐揭开旧衣服,将木匣打开,里面是一整块黄褐色的固体,她拿小刀切了一小块儿出来,打了盆水试试效果,结果非常满意。 谢思娴学着齐乐乐的动作将手打湿,用那一小块儿东西在手上来回磋磨一下,手上顿时变得滑溜溜的:「嫂嫂,这是什么呀?怎么滑滑的,也是澡豆吗?」 「不是澡豆,不过跟澡豆的用途相似,名为肥皂,去污能力比较强,可以用来洗手洗衣服,也可以洗面洗澡。」 说话间,谢思娴已经将手放进水里洗干净了,惊叹道:「这个肥皂洗完好干净呀!」 说着,又将手伸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就是不够香。」 齐乐乐笑道:「所以它更适合洗手和洗衣服,若是洗面洗澡,则不如澡豆好。」 「那也很好啦!以后我再也不怕弄脏手洗不干净啦!」谢思娴捧着小脸儿开始夸:「嫂嫂真厉害!能做出这么厉害的肥皂!」 看着小家伙亮晶晶的小眼神,听着她纯真的夸奖,齐乐乐果断决定,尽快把胰子给试着弄出来!那才是集清洁护肤为一体的神器! 接下来,齐乐乐将木匣里的大块肥皂切成巴掌大的小块儿,继续放在那里固化。 最后拿了一块,同谢思娴一道送去给苏雅娴。 苏雅娴当即试着用了一回,不由啧啧称奇:「这可真是个好东西,乐儿当真聪慧。」 齐乐乐谦虚道:「我也是从别人那里看来的。」 「乐儿不必自谦,只是看过便能制出来,亦非常人所能及。」 齐乐乐着实被夸得有些脸红,忙找了个借口溜了。 谢思娴也想跟去,却被苏雅娴叫住了,轻声叮嘱道:「你嫂嫂做的这些东西,你不可追根问底,亦不可四处宣扬。」 「好,我记着了。」 「别总是缠着你嫂嫂,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忙。」 谢思娴嘟了嘟嘴,却还是乖乖应了。 第八十一章 太小了,别急! 虽然苏雅娴夸了她,但齐乐乐看得出来,她这位漂亮精致的婆婆对肥皂的兴趣并不是太大,也难怪,谁让肥皂不够香呢? 还是要把胰子给弄出来才行!齐乐乐回房后就开始琢磨,其实胰子就是在澡豆的基础上加以改进,使之比澡豆去污能力更强、更护肤、也更方便使用,也就是澡豆的2.0升级版。 正在书里翻找得起劲儿,房门突然被推开,齐乐乐手指一抖,书本都被扔进了空间里。 谢子安一进门,瞧见齐乐乐瞪圆了眼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不由问:「怎么了?」 齐乐乐摇摇头:「没什么,刚刚在想事情,被你吓了一跳。」 「是我的不是,下次我先敲敲门?」 如此良好的认错态度倒叫齐乐乐不好意思起来,明明是她自己心虚:「倒也不用,你进门前咳嗽一声就好。」 「好。」 齐乐乐又问:「你忙完了吗?」 谢子安应了一声,渐渐走到近前。 一股淡淡的酒味儿扑面而来,齐乐乐抽了抽鼻子:「你又喝酒了?」 谢子安笑了一声:「嗯,刚刚敬了几盅酒。」 齐乐乐下意识揉了揉耳朵,正要起身给他泡点蜂蜜水,却被人一把拉住,随即一阵天旋地转,被摁在了床上。 「做什……唔……」 不同于初次的浅尝辄止、也不同于上次的温柔缠绵,这次的吻来得异常凶猛,齐乐乐有种要被拆吞入腹的感觉。 后背窜起过电般的感觉,齐乐乐只觉得头皮都有些发麻,娇软的呻吟声不知不觉从交缠的唇舌间逸出,更增添了几分暧昧。. 直到齐乐乐觉得胸口都有些喘不过气来,才被放开,她微张着嘴,胸口一起一伏,因着姿势的原因,尚未完全完全发育的胸部都拱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更添了几分诱人的风姿。 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戳着自己,双手又被压在头顶,齐乐乐下意识扭了扭身子,却没瞧见谢子安的眼眸瞬间深了些许,他低下头,含住齐乐乐小巧的耳垂,低哑的嗓音带了几分危险的笑意:「夫人若是再动下去,怕就真要怀上孩子了。」 齐乐乐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麻了,这人真是要命! 见齐乐乐不说话,谢子安又道:「别怕,我再抱抱就好了。」 「谁怕了!」齐乐乐下意识怼了一句,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是软绵绵的,听着格外甜腻,好似撒娇一般。 谢子安轻轻笑了一声,抬手在她拱起的胸部轻轻捏了一把,道:「太小了,别急。」 只是这话,也不知到底是说给谁听。 齐乐乐瞬间瞪圆了眼,你才小! 「你乱摸什么呢!还不快起来!」 谢子安懒洋洋往旁边一歪,随手扯了被角搭在腰腹部:「今日起太早了,陪我睡会儿?」 「你自己睡吧!我还要琢磨事儿呢!」齐乐乐说着就想起身。 谢子安长腿一伸,挡住了齐乐乐的动作:「琢磨什么?」 跟醉鬼是没什么好说的,齐乐乐只得继续躺着:「肥皂不大适合娘和娴娴她们,我琢磨看能不能制出胰子。」 「为何不适合?不好用?」 「好用,但是没有香味,也没有保养皮肤的功效,相对而言,更适合干活儿的人,或是用以清洗衣物之类。」 谢子安点点头:「所以胰子也是类似肥皂的东西,只是比肥皂更香更保护皮肤?」 「聪明!胰子其实是在澡豆的基础上改良的,既有肥皂的清洁力度,也有澡豆的护肤功效。就是做起来麻烦些,远不如肥皂成本低廉、制作简单。」 谢子安笑了:「夫人选择先做肥皂,想来是为了给家里再添一大进项?」 这人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你觉得可行吗?」 谢子安道:「先把胰子一并制出来看看,两样对比,才能卖好价钱。」 「女干商!」 谢子安挑了挑眉:「嗯?」 齐乐乐果断改口:「夫君好主意!我这就去琢磨胰子怎么弄。」 这回,谢子安没拦着她,只是看着她欢快的背影,懒洋洋道:「需要澡豆的配方吗?」 齐乐乐果断点头,有了澡豆的配方,她改起来就更容易啦! 「等我睡醒了找给你。」 「好。」 见人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谢子安低声道:「小没良心!」唇角却微微翘起。 片刻后,房门又被推开,齐乐乐端了碗水进来:「给你泡了蜂蜜水,解酒的,起来喝了。」 谢子安坐起身,接过碗一饮而尽,然后趁着齐乐乐不注意,把人拉进怀里又亲了一会儿,只把她亲得浑身软绵绵才放开:「甜吗?」 「甜!齁甜!」齐乐乐简直没了脾气:「下次少喝点酒!」 谢子安躺回去,伸出手臂挡在眼睛上,闷闷地笑出了声。 匠人们吃过动工酒,下午就开工了,据说为了赶工期,来的人很多,几乎是整个班门的人都出动了。 齐乐乐也是听谢子言说了才知道他们请的还是名匠,难怪图纸能画得这么快这么好。 「那他们住哪儿?吃什么?」 「这就不用我们操心啦,他们这会儿估计都搭好临时居住的屋子了。」 齐乐乐点点头。 谢子安慢悠悠道:「他们可不仅仅是为了赶工期。」 齐乐乐看过去。 「那两张图纸他们可感兴趣得很。」 齐乐乐顿时了然,原来是冲着淋雨和马桶来的。 谢家这次起宅子是个大工程,各种材料不要钱似的,如流水般一趟趟地往上溪村儿搬,早就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当晚就悄无声息地在上溪村儿传开了。 谢家似乎也没打算瞒着,好像打从谢子安坚定要娶齐乐乐的那天起,谢家就不再是当初偏居一隅、与世无争的低调姿态了。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若说之前购置田地是谢子安为了哄新媳妇齐乐乐开心;那么昨日苏雅娴当众怒怼王秀才则让人看出了谢家对齐乐乐的维护以及对王秀才的不屑一顾;而如今大张旗鼓地起宅子,显示了谢家打算在此地久居的决心。 不少人隐隐约约有种预感,这上溪村儿或许要变得不一样了。 第八十二章 还要雇人? 「看到没有?人谢家可不是个简单的!他们都打算育苗了,那还能有错?」齐保江一拍桌子:「就算真错了,不也就亏一年收成?又不是亏不起!」 「瞧瞧你们这小肚鸡肠的样儿!也不知随了谁!」 三个儿子被骂得跟个鹌鹑似的,一声都不敢吭,几个儿媳妇也低着头,全然没了刚刚碎碎念的胆子。 齐保江瞧见了,心里头火气更大:「看看人家四丫!嫁过门没三天就敢替谢家出头来跟我讨价还价!你们呢,就只会在窝里挑事儿!闹得家宅不宁你们有糖吃?」 「脑子是个好东西,但也要用到点子上,有空多琢磨些正经事,给家里多挣点儿银子行不行?进项多了,我还能亏了你们不成?」 几个儿子儿媳连连点头:「明儿我们就开始晒种育苗。」 齐保江这才满意了,甭管他们听进去多少,只要事儿干好就成! 家里周围突然多出很多匠人施工,齐乐乐竟然都没察觉到动静,真是神奇。 「这会儿他们都在葡萄园和西瓜田那块儿,你自然听不到动静。」 「嗯?之前不是说同时把新院子也建起来吗?」 谢子安道:「原本是这样的,但这不是有了夫人提议的淋浴和马桶?」 「原来竟是我的锅。」 「你的锅?」 齐乐乐笑道:「我听来的一种说法,就是我的错的意思。」 谢子安点点头,又问:「今日要做胰子吗?」 「不了,棉籽晒了几天,差不多可以了,稻种也要开始处理了。」齐乐乐道:「再说,配方我还没琢磨出来呢,先把春播忙完再说。」 「也好。」 用过早饭,齐乐乐去了王于忠的后院,仔细看了看棉籽,觉得可以开始浸种了。 「如何浸种?」 齐乐乐道:「浸种很简单,用冷水浸泡一天一夜,再捞出来晾晒,晒至籽毛变白时,拌上草木灰后,就可以种到育苗田里去啦。」 常庆云心里头惦记着育苗的事儿,今儿也没去地里,原本打算晒晒稻种,却碰上了棉籽浸种,当下就要揽了差事儿。 齐乐乐还想着往清水里头多注些泉水,哪儿能让常庆云来呢。 「还是我来吧,顺便能再挑一挑棉籽。」 「少夫人吩咐就成,挑棉籽我会。」 谢子安轻轻咳了一声。 常庆云后背僵了僵,道:「我想起来,今儿还约了保江大哥去看育苗田,少夫人您忙着,我先去了。」 齐乐乐轻快点头:「去吧,育苗田要选个水源充足的地方,离水田不要太远了。」 常庆云应了一声,大步走了。 王婶儿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暗暗失笑,也寻了个由头离开了。 后院里有一口水井,不等齐乐乐开口,谢子安就已经走过去打了一桶水上来。 齐乐乐连他都想支走:「你不去匠人那边瞧瞧?」 谢子安看了她两眼,道:「正要过去,本想带你一道去看看的。。」 「最近事儿多,我就不去了。」 「也好。」 临走前,看着院子里一排排的大水缸,谢子安到底叮嘱了一声:「打水小心些,若是吃力就喊人来帮忙。」 齐乐乐摆摆手:「知道啦!」 等谢子安走远,齐乐乐开始往大陶缸里舀水,舀一勺子井水,再灌半勺子的泉水,倒不是她小气,而是怕万一泉水效果太好,回头棉籽全发芽了,那可不好解释。 一桶水很快见了底,齐乐乐拎着木桶去了水井旁,原本的她自是不会打 井水的,但这不是有四丫的记忆在?稍稍摸索两下便会了。 稳妥起见,齐乐乐每次都只打了小半桶的水,如此忙活了半天的功夫,才终于把那些个水缸都填了个半满。 王婶得了谢子安的吩咐,隔了很久才来后院儿,瞧见齐乐乐一个人提了那么多水,顿时心疼得不行。 「怎么不叫我一声呢?累着了可怎么办!」 齐乐乐随手抹了把额上的汗珠,笑道:「只是拎几桶水罢了,累不着的。」 王婶眼尖,瞧见她手掌磨得通红,心里头更多了几分愧疚,道:「你快歇歇!后面的我来,你说就是!」 齐乐乐其实有些累着了,手都有点儿抖,虽说这水井有轱辘,但只要提起来就不能松手,这一桶桶的拉上来,确实够呛。 「将棉籽放进去泡着就好。」 王婶忙道:「这个我来,你歇着!」 齐乐乐搬了个矮凳坐在水缸旁,笑道:「那就辛苦您搬一搬棉籽了,我来挑着往水里泡。」 王婶儿麻利地将一旁晒着的棉籽用簸箕收起来,放到齐乐乐脚边,齐乐乐抓起棉籽看了看,晒得还不错,晃动起来能感觉到里面的动静。 两人配合着,将棉籽都泡进了水缸里。 弄好棉籽,王婶儿又将稻种搬出来,摊开了晾晒。因为齐乐乐的要求,王于忠还真买了几个不同品种的稻种,王婶晒的时候还特意分开了晒。 齐乐乐挨个儿看了看,以她有限的经验,大概也只能看出里面有籼稻也有粳稻,因为籼稻的谷粒是狭长形,而粳稻的谷粒偏短粗,比较好辨认。 王婶有些好奇:「稻种育苗也跟棉籽一样吗?」 齐乐乐道:「其实,大部分作物的育苗大抵都是相似的,无非就是晾晒,浸泡,催芽,然后下种。」 「那葡萄苗要怎么准备?」 「葡萄苗就省事儿多了,直接浸泡一下就可以种下去了。」 「少夫人懂得真多。」 「您怎么也叫起少夫人了?」 王婶笑道:「还是叫少夫人合适,家里的人越来越多,不能因为我一个人乱了规矩不是?」 齐乐乐想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得摁下不提,转头跟谢子安提了一句。 「王婶说得在理,随她吧,左右不过是个称呼。」 齐乐乐想了想,倒也是,王婶想怎么喊随她吧,只要自己心里继续拿她当长辈敬重就好了。 正想着,双手冷不丁儿被握住,齐乐乐嘶了一声。 「不是说了让你不要逞强?」 齐乐乐不由辩解道:「当时真没觉得疼,后来才发现磨出了水泡的,其实,你要是不冷不丁儿这么捏一下的话,也不是疼的。」 其实是她不够熟练,没掌握好技巧,导致手掌心被麻绳给勒伤了,刚开始还只是发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起了水泡,她原本打算等睡觉前挑掉,没想到被谢子安看见了。 谢子安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终于说不下去了,这才起身拿了一个小匣子。 齐乐乐探头看了一眼,顿时被里面密密麻麻一排银光闪闪的针给吓了一跳。 第八十三章 小小的尊重 「你哪儿来这么多的针?」 谢子安语气淡淡的:「专门给你挑水泡的。」 齐乐乐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 谢子安看了她一眼,取了根银针,托起她的手,仔细地给她挑水泡。 灯下看美人,这美人也是不分性别的。 烛光下,谢子安精致的侧颜分外的好看,皮肤白细莹润,好似镀了层暖黄的光,睫毛浓密且长,在眼睑处投出一片扇形的暗影,鼻梁挺直,还有那双唇…… 「看什么?」 齐乐乐下意识道:「看你好看呀!」 谢子安又看了她一眼。 齐乐乐莫名觉得今晚的谢子安有些唬人,下意识露出个讨好的笑来。 谢子安复又垂下眼,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等到水泡被挑破,谢子安拿了个小瓷罐,仔细给她上了药。 屋子里静悄悄的,甚至能听见烛火的轻响,齐乐乐不自在地动了动,有心想打破寂静,却不知为何,不太敢出声。 「我想再添些人手。」 「还要雇人?」齐乐乐说完,声音立刻低了下去:「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是因为家里目前人手周转不开吗?」 家里眼下就二十六亩田地,两亩水田外加七亩桑树林,哪怕加上即将要种的葡萄林和西瓜田,那也只亩的面积,家里都已经有了八个活契的长工,还要请人? 这村子里谁家没个大几十亩的田地啊,见过谁家请了这么多人的? 「眼下你觉得人手不足那是因为农忙,等忙过了这阵子就好了!不用那么多人手的。」 谢子安语气平稳:「不是还要做芝麻酱和肥皂?」 齐乐乐好声好气的劝:「芝麻酱不是三个月才出一次货?肥皂都还没开始卖呢,也不用一直做的。腾出三个人手足够了,地里的活人也差不多了。」 「很快蚕种就要下来了。」 「养蚕我自己来就够了啊!」 谢子安静静地看着她。 两厢对视。 齐乐乐率先败下阵来,弱弱地开口:「要不,再请两个也成的。」 「我打算再买两家人。」 齐乐乐瞬间挺直了脊梁,声音也严肃起来:「还要买两家人?你是有什么打算吗?」 谢子安道:「昨日跟王叔去城里,遇到了以前的家仆,日子过的并不算好,想继续跟着我们。」 这倒是齐乐乐没有料到的:「那你想的话,就让他们来吧。」 谢子安道:「如此,宅子便要再起一间,不若再买点地?正好葡萄苗也有多。」 齐乐乐静了片刻,发出灵魂拷问:「所以你刚刚是故意装冷淡吓我,好让我同意再加两家人,再买点地?」 谢子安不答反问:「你把自己的手伤成这样,还不许我生气?」 齐乐乐抿了抿唇,略带怀疑地看着他。 谢子安挑眉回望:「莫非你不信?」 齐乐乐心说我还当真不信! 不过,她心里也同样清楚,不论她同不同意,这两家人必然是要来的,谢子安愿意花心思来哄她点头,也算贴心了。 夫妻之间,有时候需要的就是这种小小的尊重。 是以,齐乐乐最终还是点了头:「依你,只是不能耽误了葡萄苗下种,时间真的不多了。」 「待明日他们过来,先犁地施肥,等匠人建完那块儿就种葡萄苗,来得及。」 「那行吧。」 临睡前,谢子安突然道:「若是你不愿,那两家人我也有别的安置法子,不是非要带回来不可。」 齐乐乐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她撑起半个身子,探过去,飞快地在谢子安的脸上亲了一下:「晚安!」 谢子安转过头,只看到一个小巧的后脑勺,他伸手摸了摸脸颊,笑道:「夫人晚安。」 第二天,谢子安跟王于忠去城里接那两家人。齐乐乐先去看了看肥皂,摸着比昨天硬了不少,她拿了几块,送去给王婶,将用处细细说了。. 王婶满脸惊喜:「昨日就听娴娴说了,没想到能洗这么多东西?怎么给我这么多呢?一块就够啦!」 「不多,您这儿住着这么多人呢,大家一起用。」齐乐乐笑道:「这个做起来很简单,材料不还是您准备的?不用省着用,多着呢!」 王婶便也不推辞了,笑道:「谢少夫人。」 棉籽浸泡一天就可以了,接下来等晒干,拌一点草木灰,就可以种到育苗田里去了。 别看事儿少,但架不住棉籽的量多啊,偏生王婶还不让插手,齐乐乐没办法,只得去了趟田地,把常庆云几个叫回来了。 谢子言和谢子文倒是没跟去,两人蹲到齐乐乐身旁,急着想要分享听来的新鲜事儿。 「杜家昨儿一大家子去了王老秀才的私塾,又哭又闹、又是求情又是寻死的,比那戏班子唱的大戏都还精彩呢!」 齐乐乐不由被逗笑:「结果怎么样了?」 「结果杜老太还没来得及装晕呢,王老秀才倒是先气晕过去了!」 「听说这会儿还在城里头没回呢。」谢子言啧啧两声:「这下杜壮志的名声彻底没了,明年下场可没人会帮他保举咯。」 齐乐乐道:「自作孽不可活,杜壮志要是没起坏心思,想利用王老秀才来打压报复,也不至于落到这种田地。」 这会儿看起来是杜家可怜,杜壮志更是前途尽毁,可要不是谢家底气足,可怜的就是她了! 被这十里八乡最受人尊敬的老秀才指着鼻子骂德行亏损,可不只有死路一条? 「那王老秀才呢?大家有说什么吗?」 谢子言道:「少不了他的!这事儿都传到城里头去了。都说他年纪大了,偏听偏信,不辨是非!还说杜壮志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得意门生,学生品行败坏,当先生的哪里能撇得一干二净?」 齐乐乐暗道,可不是?不止教出一个狠毒的孙女儿,还教出这样一个学生,可见王老秀才的品行确实有待商榷。 谢子言又道:「大嫂这几日最好跟大哥或是我们一起,省得被狗急跳墙的杜家给拦了,凭白吃了亏。」 齐乐乐挑了挑眉:「他们拦我做什么?」 「还不是想逼着大嫂去给老秀才赔不是。」 第八十四章 「他们怕不是在做梦!」 看着谢子文气呼呼的模样,齐乐乐觉得甚是暖心:「可不是在白日做梦呢!我若是去了,岂不是凭白替他们顶了过错?也不知这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八成是那杜壮志!自以为读了几年书,把旁人都当傻子!」 「总之大嫂近些日子小心些,莫要一个人出门,省得被欺负了去。」 有人愿意护着自己,齐乐乐当然不会拒绝,道:「好。」 结果话音刚落,就见谢子言一把扔了手里的锄头,开始撸袖子。 齐乐乐转过头,就见杜家一群六七个人往这里来了,为首的可不就是杜壮志。 谢子言挡在齐乐乐身前:「你们来干什么?」 杜壮志道:「先生为了你大嫂的事,都气坏了身子,身为始作俑者,你大嫂难道不应该去探望一二,跟先生道个歉吗?」 「始作俑者难道不是你?若非你颠倒是非、挑拨离间,王老秀才会来我家找不痛快?」谢子言道:「再说了,王老秀才分明是被你们一家子给气倒的,怎么成了我大嫂的不是了?」 杜壮志压根没想到谢子言和谢子文居然会在这里,这两人难道不读书的吗?没事儿跟在大嫂身边儿叫什么事儿?谢家就是这种家风? 「怎么不是她的错?当初我三婶儿和堂妹并未开口求她吧?我杜家也并未说见死不救吧?是她自己主动上前要借银子的。」 「我杜家从未说过不还这个银子,只是总要给我三婶儿攒银子的时间。」杜壮志说得铿锵有声:「她既然想要利用我三婶儿博个好名声,就不该在短短三四天后要我三婶儿家的地!」 「先生与我三叔是旧识,当然见不得我三婶儿和堂妹被人算计至此,所以才会兴师动众去了你们谢家,想要讨个说法。却不成想被你们给气伤了身,回去才发作了。」 啪啪啪! 齐乐乐拍了拍手掌:「说得真好!有理有据,差点儿连我都信了。」 杜壮志等的就是齐乐乐开口,在他看来,齐乐乐不过是个目不识丁的黄毛丫头,也就凭着死里逃生一次吓唬吓唬没见识的乡亲们。之前在谢家门口,前有谢子安,后有苏雅娴,将她护得紧紧的,让她觉得有了依仗,可以信口开河、飞扬跋扈。 一旦离了这些人,还不是任他拿捏? 杜壮志一脸为她着想的神情:「先生到底是从谢家回去之后病倒的,若是传扬开来,与你,与谢家,都会名声受累」 「先生素来宽厚,与你家又是姻亲,你若是跟我一同去给先生道个歉,先生定然不会跟你计较。」 「如此一来,皆大欢喜,岂不乐哉?」 谢子言正要开口,耳边听到自家大嫂淡淡的声音:「我若是不去呢?你待如何?」 杜壮志顿了顿,道:「你可要想好了,不要意气用事,你家几位小叔也都是读书人,若是因为你坏了名声,将来是要影响科考的!」 「如今因为坏了名声而不能参加科考的,难道不是你吗?」齐乐乐慢悠悠道:「你以为让我去道个歉,就可以将所有的过错推到我头上?让王老秀才全了脸面,然后就会保举你参加明年的科考了?」 杜壮志的心思被揭开,脸色渐渐变得铁青。 「你去还是不去?」 「不去!你这种人,压根儿不配参加科考!」 杜二郎道:「你跟她多说什么,直接带过去就是了!」 谢子言上前两步:「怎么?说不过就想动手?你来试试。」 谢子文尚显单薄的身子也挡在了齐乐乐的身前。 「谁要动手!」 齐保江带着 自家三个儿子冲过来,他们一家子都生的人高马大,往这儿一杵,瞬间就把杜家那几个男人给比下去了。 杜二郎怒道:「齐保江,这有你什么事儿?」 「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么欺负人!」 「我们怎么欺负人了?不就是让她去道个歉!」 齐保江道:「道个屁的欠,没听过救了人还得给人道歉的。」 杜二郎骂道:「你懂个屁!她得罪了先生,如果不去道歉,咱们村儿的人都得受牵连,你就不怕先生不好好教你的孙子?」 「呸!我都不打算送去了!我家老三跟他学了快二十年也没见考个秀才回来,你儿子八成也没戏。」 「你家的蠢儿子能跟我儿子比?」篳趣閣 齐保江眼睛一瞪:「你再说一遍!」 「怎么?蠢还不让人说了?」 齐保江一脚就踹了过去。 两人很快扭打成一团,其他人也纷纷加入战局,就连谢子言和谢子文都冲了上去。 这熟悉的一言不合就上手的风格。 齐乐乐看那两个小子似乎有点儿底子,一时半会儿吃不了亏,目光转向阴沉着脸没吭声的杜壮志,道:「你以为大家都是傻子,只有你最聪明?却不知道,你在别人眼里,你就跟跳梁小丑一样!」 「你那点儿龌龊的心思谁看不出来?」 「你放心,就王老秀才那性子,这辈子都不可能会给你作保了!」 「闭嘴!」杜壮志恼羞成怒,见她孤身一人,当即一巴掌就呼了过来。 齐乐乐等的就是这一刻,在他伸手过来之后,一个过肩摔,把人狠狠地扔到了田埂上。 这里可不比地势平整的院落,坑坑洼洼的泥土里还带大大小小的石块儿,杜壮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哪里扛得住? 震天地哭嚎声瞬间响起。 原本还打成一团的众人顿时停下了动作,杜二郎扑到杜壮志身旁:「壮志,你怎么了?」 赵氏更是吓得嚎啕大哭:「我的儿啊!你怎么样了!我的儿啊!」 「你这个***,对壮志做了些什么!」 齐乐乐勾起一个冷笑:「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杜壮志哎哟哎哟地喊:「我的腰,我的背!爹,我疼啊!」 杜二郎忙道:「快!快!快去找大夫!」 杜家几人手忙脚乱地把杜壮志抬起来,匆匆忙忙地走了。 「你给我等着!我儿要是有个什么事儿,我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你好看!」 谢子言怒道:「你才给我等着!等我大哥知道,有你们杜家好看!」 等到杜家人走远,谢子言和谢子文围着齐乐乐道:「大嫂你没事吧?」 齐乐乐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儿。」 「大嫂刚刚怎么把他扔出去的?真是太厉害了!」 「你想试试吗?」 谢子言果断摇头:「不了不了!」 齐保江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我现在倒是信了你说的鬼话。」 齐乐乐愣了愣,随即明白齐保江指的是她说去过阎王殿的话,不由笑了:「谢谢保江叔,今儿要不是你,我们可要吃大亏了。」 「那也未必。」齐保江摆摆手:「不说了,我该忙去了。」 「好。」 第八十五章 下不为例 不一会儿,常庆云几人拖着板车过来了,上面装着晒好的棉籽。 得知刚刚发生的事,想起之前王于忠的叮嘱,常庆云后背顿时起了一层冷汗:「少夫人、二公子、三公子没事儿吧?都是我的错!不该把你们单独留在这儿!」 「我们好着呢!」谢子言道:「常叔你没在,刚刚大嫂可威风了,直接把那杜壮志给掀翻了去。」 少夫人居然还跟人动手打架了? 常庆云腿肚子都有点儿哆嗦了,二公子和三公子还好说,少夫人要是有点儿磕碰,那可怎么办! 不只是常庆云,其他两人也明显紧张起来,至于剩下的人,都还留在院子里继续忙活着。 齐乐乐安慰道:「没事,多亏了保江叔过来帮忙,我们没吃亏。」 常庆云抹了把额头的汗珠。 「好啦,该种棉籽了。」齐乐乐说着,抓了一把棉籽看了看,上面的籽毛已经变白了,是时候下种了。 见状,常庆云也只得压下心绪,认真看着。 齐乐乐扔了三颗棉籽在一处,往上撒一层细土,然后浇了点水,隔着一拳多距离的位置再扔三颗棉籽,如此这般。 「这就好了?」 「对,就这么简单。」 这活儿简单得几乎一看就会,别说是常庆云常庆德他们这种种田的老手,便是谢子言和谢子文,都只是看了三四回就有了把握。 一群人分散开来,各自选了一垄地开始下种。 这次浇水齐乐乐没有偷偷用空间的泉水,以免到时候她这一垄长势太明显。 没多久,常庆生又拉了一板车的棉籽过来,顺便还带来了齐乐乐要的细竹条,齐乐乐拿了细竹条,稍稍掰弯,在种好了棉籽的一垄育苗田上左右一插,窝出一个膝盖高的弧形框架,然后往前走几步,再插一个,如此这般往复。 常庆生并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问道:「这是何用?」 「等到了晚上,将麻布系在这上面,盖住整个育苗田,可以防止夜间温度太低,出苗太慢。」 「原来如此。」 至于麻布,齐乐乐已经嘱咐谢子安今儿去城里买了,天黑之前肯定能有的,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乖乖买最便宜的。 十来个人忙活了一天,堪堪将所有的棉籽都种下了,每一垄地也都插上了细竹条。 齐保江忙活完自家地里的活儿,少不得跑过来看个热闹:「你们这是做什么?」 鉴于刚刚一起打过架的交情,离他最近的谢子文态度热络:「保江叔,大嫂说这是为了保温,让棉籽出苗更快!」 「就凭这些个细竹条?能保温?」 谢子文抬手指了指远处:「能保温的来了。」 马车绕着弯儿来了棉田边,后面车厢顶上绑着高高一摞麻布。 齐保江眼睁睁看着他们将簇新的麻布一捆捆地搬下来,依次展开,铺在那一条条的细竹条上,将整个育苗田都笼罩起来。 「这就是你说的保温促进发芽的法子?」 回话的是齐乐乐:「对!」 齐保江砸了咂舌,这丫头可真敢说啊!这谢子安倒也真敢作!宠媳妇儿宠的没边儿了这是! 得亏谢家的家底子厚,不然一般人家儿还真扛不住这小两口这么造! 不只是齐保江,这附近干活儿的人都忍不住朝这边张望,有那好奇心重的还特意绕过来问上两句。 毕竟不是谁都见过拿簇新的麻布去盖地的!这跟把银子扔水里听个响儿有啥区别? 当着谢子安和齐乐乐的面儿,众人当然不好说什么,但是心里头怎么想得可就说不准 儿了。 不过齐乐乐也不是在意其他人想法的人,她只要谢子安相信她支持她就好了。 「这就可以了?」 齐乐乐点点头:「太阳下山就绑起来,明早太阳出来再解开。过几天应该就能出苗了。」 「好。」谢子安道:「今儿也累了一天,时辰不早了,回吧。」 同齐保江道了别,众人准备踏着落日的余晖回家去了。 齐保江忍不住道:「你们就这么走了?不怕半夜里别人来偷麻布啊!」 齐乐乐摆了摆手:「这麻布上都是涂了药的,所以才能保温,谁不怕死,尽管来偷呗。」 这话一出,原本还凑在育苗田附近瞅新鲜的人们顿时往后退了好几步。这丫头果然邪性啊!拿有毒的麻布盖棉花种子,也不怕把棉籽给毒死! 看她一本正经的吓唬人,谢子安眼底染了几分笑意:「走吧。」 路上,谢子言和谢子文终于逮到机会跟自家大哥告状,将刚刚杜家来找茬儿的事儿给说了,还着重强调了齐乐乐将杜壮志整个儿轮到地上的壮举! 谢子安听完,不经意间一个侧首,淡淡扫了常庆云一眼。 却不料这一眼被齐乐乐看到了,她道:「是我让他们回去帮王婶儿的,我这不是没想到杜家那么不要脸。」 「再说了,我们也没吃亏是不是?」 见谢子安始终不吭声,齐乐乐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袖:「我现在知道了,保证以后不再一个人出门了。」 谢子安方才开了口:「下不为例。」 齐乐乐连连点头。 常庆云忙道:「是!」 王于忠面无表情给他一个眼神:活该!我昨天才提醒你的! 回到家,王婶已经做好了晚饭,吃过饭,谢子安带齐乐乐去见了今日带回来的两家人。 这两家倒是跟常家和杜家不同,有长有幼,一家三口人,一家。三口之家是苏姓,家主苏正涛和妻子冯氏正年轻力壮,儿子苏易与谢子安年岁相当,身姿挺拔、模样俊郎、举手投足间干脆利落,像是个练家子。 苏雅娴不由被逗笑,她放下手里的书,侧过身望着小女儿:「娴娴想大哥了?」 谢思娴扬起小脸儿,一本正经道:「娘,大哥已经成了家,我一个姑娘家,不能总惦记着他了,我想的是嫂嫂!」 苏雅娴忍俊不禁,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我看你是惦记嫂嫂的好手艺吧。」 「哪有!我就是想嫂嫂了,娘,我们都走了,万一大哥欺负嫂嫂,嫂嫂孤零零一个人,可怎么办哟?」 苏雅娴竟无言以对,将目光投向谢岱。 谢岱似有所觉,抬头看过来,道:「你便是在家,也帮不了你嫂嫂。」 「……」 谢思娴小脑瓜子转了转,道:「但我可以帮嫂嫂跟爹和娘告状呀!」 「你闲来无事不如跟你二哥多聊聊,这趟出来,可是要给他挑媳妇的,万一挑了个你不喜欢也不喜欢你的二嫂……」 谢思娴顿时一慌,对哦,她怎么给忘了! 给二哥找媳妇儿才是这趟出门最要紧的大事! 她务必要帮二哥挑一个跟嫂嫂那样人美心善还会讲故事做美食的好媳妇才行! 「爹,娘,我要去后面的马车,跟哥哥们商量商量!」 「去吧。」 苏雅娴眼睁睁看着谢岱三言两语将闺女打发走了,不由无语。 「你别老是作弄自己的孩子。」 谢岱道:「我作弄他们,总好过将来他们被旁人作弄。」 苏雅娴嗔道:「歪理!」 谢岱长臂一伸,将苏雅娴揽进怀里:「趁她不在,你再睡会儿,不然又该头疼了。」 「我觉着我这头痛之症似乎好了,这次出门竟一次也不曾痛过。」 谢岱却只当这是苏雅娴的宽慰之语,并未往心里去,只顺着她道:「那更要好好休养,以便早日痊愈。」 苏雅娴笑了笑,靠在他身上,闭上了眼,轻声道:「我也有些想念乐儿了。」 「再过两日就好了。」 「怎么?」 「等到了地方,夫人可就没功夫想谁了。」 在棉花田和育苗田里转悠了一趟,瞅着天色还早,齐乐乐几人又去摘了些桑叶备用。 等回到家,正好又到了喂桑叶的时间。 养蚕就是个绊人的细致活儿,一日四次必不可少的喂养,还要采摘桑叶、清洗晾晒工具,一天的功夫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耗过去了。 「这两块蚕匾的桑叶是不是剩得有些多?」 齐乐乐闻言看了过去:「确实比其他几块蚕匾剩得多了些。」 苏易忙道:「我早上才给它们扩座,会不会是我桑叶喂多了?」 「你是按照一贯的比例来喂的吗?」 苏易毫不犹豫道:「对!不敢说分毫不差,至少八九不离十。」 「那应该不是喂多了。」齐乐乐沉吟道:「有可能是要入眠蜕皮了。」 「它们才孵出来几天,这就要蜕皮了?」 齐乐乐笑道:「蚕从孵化到结茧,笼统不过一月的功夫,算下来,确实几天就要蜕皮一次,蚁蚕一般三五天左右就开始第一次蜕皮了。」 苏易一脸受教的神情。 谢子安淡淡道:「书房里有养蚕的书籍。」 苏易愣一愣,随即道:「 我稍后就去找来看。」 谢子安颔首。 谢子安默然无语:自己这是被大公子嫌弃了吧? 齐乐乐仔细看了看那两块蚕匾上的蚁蚕,发现上面不少蚁蚕的进食速度明显要慢一些,看来确实是要入眠了。 「今日我们大概要辛苦一些,把蚁蚕重新分一下,将进食减慢的蚁蚕放到一个蚕匾里去,尽量让他们同一时间蜕皮,不然不好处理。」 「好。」 这是个麻烦事儿,但为了后期更好的管理,这个步骤必须要有。 齐乐乐有些懊恼,好些年没养蚕,都忘了这茬儿。 其实早在蚕卵孵化的时候就该将同一时间孵化出来的蚁蚕放在一起才是,而不是全部打散、胡乱扩座。导致如今出现一张蚕匾上半边桑叶被吃光,半边剩下不少,明显不均匀的现象。 谢子安似乎看出她的心思,道:「我们都是第一次养蚕,难免有所疏漏,多费些心思便是了。」 齐乐乐点点头:「嗯,回头我们把这些都记下来,往后就都是经验了。」 谢子安笑着应了:「好,我来记。」 三人仔细将蚁蚕整理了一遍,即将入眠的那两块蚕匾喂的桑叶少一些,其他的继续以往的量。 除此外,齐乐乐还拿了些石灰,往那两块蚕匾的蚁蚕上撒了些。 「这是作何用?」 齐乐乐道:「这是为了消毒,预防病害。」 谢子安点点头:「原来如此。」 「这蚕架就要不够用了。」 苏易道:「今早匠人那边又送了三个过来,还说若是不够,只管跟他们说一声便是。我瞧着还够用,就没提。」 「那就好。」 等从蚕房出来,下午已经过半,齐乐乐惦记着移栽棉花的事儿,又马不停蹄去了田地那边。 常庆生早已经将东西都准备好了,齐保江也已经等在那儿了,正好奇地拿着制钵器翻来覆去地看。 制钵器下部是如钵一样得铁皮筒体,上面连接着的是一个横杆,看起来奇奇怪怪的。 「只是什么东西?还挺趁手,是铁制的吧?」 常庆生道:「是制钵器,用来移栽棉花幼苗用的,具体如何用还得等大公子他们来了才知道。」 齐保江指了指远处:「这不就来了?」 没多久,齐保江就见识到这制钵器的妙用来。 只见齐乐乐小心地将棉苗套入铁皮筒体,然后双手撑在上面的横杆上用力往下压,把整个筒体都深深地插到土壤里面,然后再拉出筒体,这样棉花幼苗及其四周的泥土就被套出了地面,然后就可以种到棉花地里去了。 莫说齐保江,便是常庆生也不曾见过这种取苗的方式,不由暗暗称奇。 若是换了常庆云在此,怕是又要忍不住围着齐乐乐打转了。 谢子安也不嫌弃泥土脏手,俯身拿起那小小一株棉花苗,细细打量着根部那圆柱形的泥块儿。 第一百六十七章 我的手不干净了! 齐乐乐一连打了三个,这才停了手,笑道:「大致就是这样,其实还挺好用的,就是要费些力气。」 「庄稼人最不缺的就是力气了!」齐保江搓了搓手,跃跃欲试:「能不能让我也来试试?」 齐乐乐当即将手里的制钵器递了过去。 一旁的常庆生见状,也迫不及待拿起一个。 苏易仗着身手敏捷也抢了一个,结果还没来得及靠近育苗田呢,就见自家大公子慢悠悠朝他伸出了手。 苏易满眼深沉地看了眼田地里迎风摇曳的幼苗,默默将制钵器双手奉上。 谢子安掂量了一下,学着齐乐乐的动作,套住一棵幼苗,垂直往土里一压,再提出来,成功套出了一株棉花幼苗。 齐乐乐在一旁笑眯眯看着,问道:「感觉如何?」 「倒确实不难,也算省时省力。」 「对吧!这么多的幼苗,要是没有这个,光靠人一个个的挖,那得多费很多功夫呢!」 谢子安夸赞道:「夫人妙想。」 齐乐乐一本正经道:「这分明是相公从书上看来的!」 「是是是,是我记错了。」 齐乐乐顿时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来,小巧的酒窝在颊边若隐若现。 谢子安看着她,也轻轻笑起来,带笑的眉眼里盛着满满的宠溺。 两人即便是站在人群中,却依然有种独特的气场,叫旁人不自觉回避。 苏易看着他们,思量许久,终究还是没勇气上前去讨要制钵器。 旁边齐保江和常庆生本就是庄稼人,自然很快掌握了技巧,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套着棉花幼苗。 就这么会儿功夫,原本还在田地里忙活的众人纷纷围了过来,看稀奇一般盯着育苗田里那几人手中的制钵器。 「这是个什么?瞧着好像还挺实用的。」 齐乐乐倒也没想瞒着,回道:「制钵器,起幼苗用的。」 「这是铁制的吧?这么大一个可不便宜啊,就用来挖苗吗?」 「用这个能更好的保全根须,免得挖的时候伤了苗。」 听了这话,大家纷纷道:「那确实是不错。」 谢家开辟育苗田育苗的事儿大家早就知道,对比之前用白布全铺育苗田的大手笔,如今专门造几个铁制的工具来挖苗也算不得什么了。 大家一边七嘴八舌地议论,一边忍不住眼馋。 常庆生大家还不太熟,但齐保江好歹是一个村儿里长大的,多少有几分面子情。 有那性子直的,直接张口讨要:「给我也试试呗。」 齐保江头也不抬:「不给!」 齐保江几个儿子看得眼热,却不敢开口,怕挨骂。 再说了,就自家亲爹那个性子,他不耍够是断然不会轮到他们这几个儿子的! 几人套苗的速度很快,不多时,旁边用来装棉花苗的篮筐就满了一筐,苏易不经意看到齐乐乐居然想要自己去提篮筐,忙伸手过去抢了来:「我来拎吧。」 齐乐乐点点头,转身往棉花田里走去。 两人这么一走,总算有人回过神来,杜秋亮扯着自家兄弟杜秋立连忙跟上:「少夫人,这棉花苗移栽可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 齐乐乐回忆了一番,道:「倒也没什么特别,就是要把苗扶正,土压实,水浇透,此外,根不能露在外面。」 两人点点头,又看着齐乐乐种了两株幼苗,心里有了数,这才也跟着忙活起来。 大家围着看了一会儿,发现这玩意儿还真就是拿来挖苗的,也没什么特别稀奇,又不能讨一个来试试,便陆陆续续都散 了。 只是心里少不得要感慨一番,这谢家不愧是出了进士老爷的人家儿,挖个苗都要制个工具来! 真是家大业大,银子多,能折腾! 难怪开私塾都不要束修! 齐乐乐其实多少也能看出大家的想法,只是她并没往心里去。 任何新事物的出现,都会有一个让人慢慢接受的过程。 只要有人觉得好用,愿意跟着来,那就是好事儿。 瞧,那齐保江不就已经打算也照着打两个供自家用了吗? 棉花幼苗的移栽其实是件辛苦活儿,便是有制钵器帮忙挖幼苗也很累,毕竟那一株株带土的幼苗都要靠箩筐一担担挑到棉花田里去。 更何况,那制钵器用久了,也会腰酸背痛。 到了这会儿,大家都轮流用上了制钵器。 只是没想到,效率最快的竟然是苏易,到底是练过武的,眼神好,暗劲儿足,一下一个,套得是又快又准。 齐乐乐一直在忙着移栽秧苗,偶尔还会趁着大家不注意往桶里添点儿空间里的泉水,以便棉花幼苗能更好的成长。 众人忙得热火朝天,就连谢子安都纡尊降贵,学着刨土种棉花幼苗了。 齐乐乐眼睁睁看着他绷着脸往坑里填土,明明很嫌弃却又要非要做,没来由地生出了些许心疼的滋味:「要不你来帮我浇水?」 谢子安挑了挑眉:「怎么?我哪里做得不对?」 「不是,就是觉得你这双手,不应该参活在泥土里。」 谢子安目光落在齐乐乐的手上:「夫人的手可比我更娇嫩。」 齐乐乐直言道:「我打小玩泥巴长大的,也喜欢做这些事儿。你明明爱洁,就别难为自己了。真想帮忙干点儿事儿,你拎筐浇水不都行?再不济去套秧苗也好嘛。」 谢子安捻了捻指尖,笑道:「倒也不是难以忍受。」 齐乐乐毫不留情地戳破他:「你刚刚填土的时候,脸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哦?我脸上说什么了?」 齐乐乐道:「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黏糊糊脏兮兮的东西!我的手不干净了!以后还怎么拿笔写字!」 第一百六十八章 那婚约不是一早不作数了? 噗哧。 声音一出,苏易顿觉不妙,连忙放下手里的箩筐,转身就跑,唯恐被谢子安迁怒。 谢子安:「……」 他一早料到会听到些与众不同的话,却没想到这话术会是如此清奇,竟叫他无言以对。 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修长白皙的手指如今沾满了黄褐色的泥土,甚至连指甲缝里都有,确实不干净了。 但,也不至于就不能再提笔写字了吧? 到底是没经历过网络大冲洗的古人,齐乐乐看到他这反应,抿着唇偷偷乐,眼底好似有细碎的星光。 谢子安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是被逗弄了,他垂眼笑了笑,伸手又捧起一株幼苗。 「你还要种吗?」 「既然已经不干净了,何不继续?」 倒也是这么个道理! 齐乐乐盯着看了一会儿,就见谢子安面上的神情比之前轻松多了,唇角隐约还微微上翘,似乎带了些许愉悦。 人家都想开了不在意了,齐乐乐自然也就不多说了,继续干活儿呗! 只是苦了苏易,他远远看着那两人和谐的身影,脑子里不断飘过那句话,偏又不敢再过去继续偷听。 众人忙忙碌碌小半天的功夫,眼看天都要黑透了,这才不得不停下,等明日一早再来。 齐乐乐已经许久没有如此辛苦地劳作过了,起身的时候发觉自己腰酸背痛,腿脚还因为发麻没了知觉。 幸亏谢子言眼明手快,及时伸出胳膊让她搭了一把,不然怕是得当场跪了。 明明大家干的活儿都是差不多的,苏易就不提了,到底年轻,又是个练家子,活蹦乱跳的,一点都不叫人意外。 可谢子安居然也是一副没事人的模样!仿佛这半个下午不是在干农活儿,而是读了本书练了一会子字,这合理吗? 再看看自己,腰酸背痛腿抽筋,身体仿佛被掏空,齐乐乐默默望了望天,觉得这身子骨儿实在是差得太远,得练! 晚饭齐乐乐是断然没力气再去做了,便同大家一道,去了王叔的院子里用的晚饭。 烧饭的是杜秋亮的二妹杜秋蓉,手艺比起王婶略有些不如,但也算不错,再加上又累又饿,齐乐乐足足吃了一大碗,才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碗筷。 等回到家,三人一头扎进蚕房里,发现入眠的蚁蚕越来越多了,不少蚕匾上都剩了很多桑叶。 齐乐乐道:「这几块蚕匾今日换过之后,这一两日就不必再动它们了,等蜕皮完了再说。」 「那还需要添桑叶吗?」 「要添的,但不能太多,不然压住了蚁蚕,不利于蜕皮。」 「好。」 等到回了房,谢子安问:「明日还去吗?」 「当然要去啊,还剩那么多秧苗等着移栽呢!」 齐乐乐正色道:「种庄稼是要看天吃饭的,趁着近日天气晴朗,得尽快把秧苗移栽到地里去,让他们尽早适应新的土壤环境,不然回头一场连绵的春雨下来,怕是又得死一波。」 谢子安似乎并不意外,颔首道:「今晚不练字,早些歇着,明日一早同去。」 齐乐乐惊讶道:「你还要去?」 当初也不知道是谁,隔了八丈远闻着点儿生物肥的味道,死活不肯靠近不说,还忽悠弟弟们去干活儿,如今竟然愿意下地干活儿! 谢子安偏头看向她:「夫人不是说我已经不干净了?笔都不能拿了,岂能再嫌弃务农?」 齐乐乐差点儿被茶水呛到:「你还记着呢?」 谢子安笑道:「夫人教诲,自是要铭记于心。」 齐乐乐放下茶杯,伸手去拉谢子安的手:「白日里我是逗你玩的!可不许往心里去,你的手怎能不执笔呢?」 谢子安轻笑,反手一握,顺势将人拉进怀里,抱起来往床边走。 「笑什么呢!快说话!」 谢子安将她压进被褥里,里里外外亲了一轮,才道:「夫人有令,岂敢不从?」 齐乐乐被亲的气喘吁吁,闻言瞪了他一眼,气不过又捶了他几下,这人心眼子怎么那么多! 谢子安眸光微暗,正要压着某人再亲一会儿,却见她突然蹙了眉暗吸了口气:「怎么?」 齐乐乐皱着脸:「腰有点酸胀。」 谢子安忙坐起了身:「我给你揉一揉。」 齐乐乐怀疑地看着他:「你行吗?」 谢子安挑眉:「为夫行不行,夫人难道不知?」 流氓! 齐乐乐果断转过身去趴在床上:「揉吧。」 谢子安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抬手摁了下去。 「嗯~~~啊~~~轻点儿啊!」 苏易一个没留神,差点儿从屋顶滑下去。 这,这,这是他能听的? 这都累了一天了,大公子竟然还不放过少夫人? 苏正涛似乎也觉得没法儿听,转身飘走了,徒留苏易在屋顶一头凌乱。 我的亲爹!您倒是把话说完了再走啊! 大公子的未婚妻怎么了? 不对啊,大公子那婚约不是一早就不作数了吗? 他们怎么还有脸提? 送走不知第几位媒人,尤清芸的脸色透出几分疲惫。 杜兰秋看在眼里,悔在心里。 没来由想起当初齐乐乐劝她的话,也真正体会到,招赘婿这条路,当真是下下之策! 见女儿一脸愧疚、手足无措地模样,尤清芸不免心疼,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只要熬过这阵子,大家都知道你只是一时糊涂,便不会再有人来说媒了。」 「娘,都是我不好,给你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尤清芸轻轻拍拍她的手:「你我母女,说这些话做什么?」 杜兰秋张了张嘴,正想要说些什么。 这时,院门再度被敲响,外面传来齐小金的声音:「婶儿,兰秋在吗?」 尤清芸同杜兰秋对视片刻,将她往外推了推:「去吧。」 杜兰秋抹去眼底的泪花,这才走过去,打开了院门:「你怎么来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齐小金的目光落在一旁,将手里拎着的东西往前递了递。 「昨日我去湖里钓了些鱼,给你和婶儿送两条。」 杜兰秋没接:「不用,你还是拿回去吧。」 「家里有呢,拿着吧。」 杜兰秋垂眼看了看那两条鱼,突然抬头,问道:「你今日来这一趟,到底是为的什么?」 齐小金的眼神终于落在她身上。 面前的人眼角微红,眼底透着些许青色,整个面容都带了几分憔悴,倒让齐小金原本踌躇的心多了几分坚定。 「我今日来,是有些话想跟你说。」 杜兰秋问道:「什么?」 齐小金认真道:「那几个人都不是良人,他们有的好吃懒做,有的只是不想征兵,而家里又拿不出银子。」 杜兰秋愣了愣,才明白齐小金指的是什么,一时间脑子有些懵,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 齐小金抿了抿唇,道:「从知道你想找赘婿,我就留心了。」 杜兰秋只觉得胸口憋闷的厉害,好一会儿才闷声道:「不关你的事!」 「我……」 杜兰秋却不想再听,干脆利落地转过身,一把拍上了门板,只留下冷冷一句话:「你走吧。」 齐小金的眼底闪过一抹痛楚,他将鱼放在门边,低声道:「这鱼是你和婶儿爱吃的,我放在门边了,你不想见我,我不来便是了。」 杜兰秋靠在门上,仰着头,眼底一片氤氲。 「你是个好姑娘,早晚会遇到真心待你好的人,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眼泪终究忍不住,顺着眼角滚滚而下,杜兰秋很想问他一句,可终究没能开口。 齐小金没有等到回应,他垂着头,转身默默离去。 许久,杜兰秋打开院门,看着静静躺在那的两条鱼,心里仿佛被刀割一般钝痛。 当初,她爹杜秀才还在的时候,齐小金但凡得了些什么,总会送些过来。 这一送就是十余年,哪怕她爹杳无音信,也从不间隔。 直到两年前,陈氏态度强势地斩断了他们两人之间可能有的姻缘,两人才彻底断了来往。 时隔两年,齐小金居然又开始送东西了,他到底在想什么? 齐乐乐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天都亮了,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有了思绪。 昨晚谢子安说要给她按一按后腰,起初的时候胀痛得厉害,后来却又觉得舒服得冒泡,再加上确实累了一天,竟然就那样被谢子安按着按着给按睡着了! 糟了!蚕房忘了去! 齐乐乐忙起身,匆匆梳洗过后就往蚕房那边快步走去,果然在里面瞧见谢子安和苏易的身影。 「你醒了?」 齐乐乐应了一声,又问:「它们怎么样了?」 「都不怎么动了,昨晚添的叶子也没见少多少,我瞧着有一些已经昂起了脑袋,是要蜕皮了吧?」 齐乐乐凑过去看了下,原本时刻在动的桑叶堆如今静悄悄的,露在桑叶外面的那些蚁蚕,有不少正昂着头,一动也不动,确实是休眠蜕皮的姿势。 「对!暂且不必动它们了,等蜕皮完了我们再换匾添桑叶。」 齐乐乐说完,又问:「其他的蚁蚕都除沙换匾了吗?」 谢子安正饶有兴致地盯着入眠的蚁蚕,似乎没听进齐乐乐的问话。 苏易见状,回道:「已经换过了,还扩了座。」 齐乐乐点点头。 谢子安好奇问道:「它为何是这般姿势?」 齐乐乐笑道:「大约是因为蜕 皮是从头开始的?所以昂着脑袋比较好使劲儿?」 谢子安抬手指了指其中一条蚁蚕,压低了声音问:「这条是不是已经开始蜕皮了?」 齐乐乐凑过去看了一会儿:「好像是的,你看它头上有个小黄点,那就表示要开始蜕皮了。」 听到这话,苏易也转头看了过去,果然瞧见了那条蚁蚕头顶上的小点点。 三个人凑在一起盯着那条蚁蚕看了半晌。 苏易忍不住道:「我看它似乎好像并没有动。」 「蜕皮得要一天一夜呢,这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正常。」齐乐乐拍了拍谢子安:「你是留在这儿继续看,还是与我一道去地里?」 谢子安站直了身子:「走吧。」 三人走到地里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忙活好一会儿了。 苏易对套苗兴趣不减,二话不说就去讨了个制钵器套苗,齐乐乐和谢子安则继续蹲在地里种苗。 若是常庆云在这里,怕是还会上前劝上一劝,但常庆生可没这个胆子。 那可是大公子!他想做的事,谁敢拦?便是那少夫人,也不是随随便便能置喙的! 杜秋亮远远看着那两道身影,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第一百七十章 该不会是谢家准备的小妾吧? 里正回去后,同族里长老们商量了一番,最终选定了一个吉日,准备开始建私塾了。 这一日,里正将村里所有人家都召集到祠堂外的空地上,大声公布了要建私塾的事。 人群里顿时一阵喧哗,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这件大喜事终于要落地了! 那可是堂堂进士老爷啊!他们村儿有了进士老爷开的私塾,将来指不定能再出几个有出息的孩子呢! 里正任由大家乐了一会儿,才再度开口:「谢老爷的人品学问,想必大家也都是清楚的,他愿意开私塾,那是我们村儿全村人的大福气!」 众人纷纷迎合,好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倒,哪怕谢家今日并没有人在场,也抵不住大家的热情。 里正等着大家伙儿热闹完,又道:「这次建私塾是件大事,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此言一出,原本喧闹的氛围顿时冷却不少,出力还好说,但还要出银子,那可就…… 里正心里也清楚,他环顾一周,语重心长道:「我知道大家今年的日子都不大好过,族里也不要求大家必须出多少,但多少要有点表示,出多出少总归是个心意,回头不够的,族里会补上。」 听到这话,大家才纷纷松了口气。 要是搁在以前,每家出点儿银子倒也不是出不起。 但今年不一样,朝廷在打仗,还要征兵,几乎每户都得准备二十两银子去抵扣,此外,还要多囤些粮食才能安心。 这样一折腾,谁家都不敢说自己手头还宽裕。 里正其实也都明白,族里的长老们也早有所料,所以只让大家自个儿看着办。 「三天后就是长老们挑好的动工吉日,有功夫力气帮忙的这两天来跟我通个气儿,回头也好安排。」 「我们尽快把私塾建好,也能早日让孩子们念书不是?」 「是!」 这事儿说完,里正又把家里领了蚕种的人家留下了。 这两天天气转暖,有不少人家的蚕卵孵出了蚁蚕。 里正找了木匠按照上次谢子安给的图纸制出了工具,用了两日觉得十分趁手,便打算趁着这个机会给大家伙儿说说。 用不用是他们的事儿,但有这种好东西,还是要让大家知道的好。 里正没贪墨功劳,把工具的来处说了。 陈氏和刘氏也是到了这会儿才知道谢家养蚕用的还是跟他们都不一样的工具。 两人倒是没多想,毕竟四丫已经教了她提前孵蚕种的法子,比别人家可早了好些天呢! 但架不住有人心里发酸、说三道四。 「啧啧,这四丫的口风可真是紧啊,连自己的娘家都不漏半点儿!」 「要不是会顾家,谢家能那么看重她?」 「看不看重的,隔着那几道墙,我们哪儿知道呢?」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谢家小子去哪儿都带着她,小两口儿感情好着呢!」 「那还不是看四丫模样生得好?」 「说到模样,我前些天还瞧见一个蒙面的老婆子带着两个比四丫还好看的双生丫头进了谢家呢!」 不远处的陈氏心里一跳,下意识竖起了耳朵。 「还有这事儿?」 「刚刚我还瞧见了呢!」 「你也看到了?」 「是啊,一个白头发的老婆子带着两个丫头。我没瞧见脸,不过看那身子就觉得是个好看的!」 「对对!那蒙面老婆子就是头发花白。」 「嚯!那该不会是谢家给谢家小子准备的小妾吧?」. 「不会吧?」 「怎么不会?那些个有钱的人家,谁不养个小妾什么的。」 「也许是谢家给他们家老二相看的媳妇呢?」 「绝对不是!那两个丫头看着比四丫还大呢。再说了,谁家相看媳妇会同时找两个一模一样的啊!难不成两个同时娶?」 「啧啧,四丫的日子怕是真的不好过咯!」 「你们可少说两句吧!」有人听不下去了,道:「四丫现在可是进士老爷家的媳妇儿,还是长媳!再不好过,也轮不到你们来嚼舌根!」 「就是!你们怕是没听到吧?谢家请的那些个长工,可都是规规矩矩喊四丫少夫人的!」 「回头让四丫知道,在谢老爷跟前告上一状,指不定回头私塾里就没你们家孩子的位置了!」 先前说话的妇人门顿时有些慌了:「不过就是那么一说,你当什么真呢!」 「四丫又不在这儿,你做出这副护犊子的样子给谁看?」 「当初你可没少编排她,现在倒是知道上赶着讨好了!」 几人七嘴八舌,陈氏却陷入了沉思。 齐乐乐并不知道自己成了话题中心的人物,这会儿她正等着见新来投奔的人呢。 里正一早也是派人来谢家请过他们的。 但在得知今日集体会议的主要内容之后,齐乐乐几乎可以想见他们在场的情形,定然是要被全村的人围着各种夸。 画面实在太美,齐乐乐不敢多想,果断摇头拒绝,谢子安见状,似乎也猜到什么,便寻了个借口推了里正的邀请。 今日投奔而来的有六个人,其中四人具是中年汉子,看着一副精壮的模样,想来应该是做事的好手。 另外两人是一对兄弟,看着年纪不大,应当也就双十出头。 模样白净,斯斯文文,应当不是做体力活儿的。 等到谢子安将那六人介绍完之后,齐乐乐心道果然如此,那四个中年汉子都是畜牧的好手,正好安置在牲畜棚那边的宅子里。 至于那兄弟二人,则是奉上了两样自己制作的物件。 齐乐乐好奇地探头看过去,待看清里面的东西后,不由心头大震。 抬头再看那两人的时候,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谢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底蕴? 那盒子里装的赫然是一对象牙套球! 象牙套球可是具有「鬼工球」之称的神器啊! 这两人刚刚怎么说的来着? 是他们自己制作的物件儿! 用如此轻飘飘的语气来描述象牙套球,真的好吗? 齐乐乐看向谢子安的眼神瞬间变得火热,你们谢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底蕴,竟然能养着如此高精尖人才? 谢子安看了她一眼,伸手将那两个象牙套球拿在手里把玩着,好似全然没察觉到某人难以置信的眼神。 「你们一路过来也辛苦了,先去歇歇吧。」 六人齐齐应「是。」 还是齐乐乐想起来,问了一句:「他们安排在哪里住下?」 谢子安道:「苏叔会安排的。」 苏叔?苏正涛? 齐乐乐下意识就想要往屋顶上看,眼角却见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顿时吓了一跳,这人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她转头看过去,微微一愣。 她先前也是见过苏正涛的,不过那时只是匆匆扫了两眼,对方的衣着打扮也很朴素,齐乐乐只记得那是个不输于谢岱的中年帅大叔,今日再见,才惊觉对方的美貌。 不同于谢岱那俊逸大气的五官和气场,苏正涛的骨相过于精致小巧,说一句男生女相都不为过。 偏生苏正涛还不在意,那一身衣裳,端看衣领,层层叠叠,还用银丝线绣着暗纹,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将他本就精致得过分的五官衬得愈发贵气逼人。 明明是三十而立的年纪,却看不出多少岁月留下的痕迹,说他是苏易的大哥都不觉违和。 顶着这张脸,居然还想去闯荡江湖? 齐乐乐觉得自己多少能体会到苏爷的无奈了。 正想着,手里突然一沉,齐乐乐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下一刻却吓得心惊肉跳,直到手忙脚乱将那象牙套球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才稍稍安心。 苏正涛面色冷清,冲着谢子安和齐乐乐颔首示意,带着六人转身就走,干脆利落,一派高人风范。 只是一想到这样一个高冷的美大叔,骨子里竟然是个向往江湖的中二少年,齐乐乐就忍不住想笑,她不由看向苏易,这孩子倒是会长,明明跟他爹有七八分的相似,却丝毫不见女气,只有一股子少年英气。 苏易被这眼神看得发毛,忙寻了个借口溜了。 「夫人笑什么呢?」 齐乐乐压低了声音道:「自从听你说了苏叔的事儿之后,我看到他就忍不住会想,还好苏易不像他。」 「你道苏家为何要将苏易这么一个独子送到我们家养?」 「不是因为苏爷托付爹看着苏叔?」 谢子安道:「那为何他不是跟苏叔住,而是跟在我身边?」 「他不是你表弟么?跟你亲近也正常啊。」 「那是对外的说法,苏爷又不是我外公。」谢子安笑道:「因为苏家没人能镇住他。」 齐乐乐不信:「那孩子不是挺乖的吗?」 谢子安轻轻笑了一声:「你当他五岁那年说要带苏叔去闯荡江湖是因为孝顺?」 齐乐乐道:「难道他自己也想去?」 「他三岁就会掏鸟窝,五岁就敢抓蛇,八岁那年就不怕苏叔打他了,十岁那年苏爷都逮不住他了。」 齐乐乐:「……」 「苏叔偷偷溜出去,苏叔三日必能追回他,但苏易要是跑了,三个月都未必能查到他行踪。」 齐乐乐:「……」 可怜的苏爷,操心儿子不说,还得操心孙子! 谢子安晃了晃手里的象牙套球,转开了话题:「夫人知道这是何物?」 他不提还好,一提齐乐乐就来气。 「你赶紧给我放到盒子里去!你知道这东西有多精贵吗!」 谢子安从善如流,将象牙套球放回盒子里,嘴里却道:「夫人若是喜欢……」 「我不喜欢!」齐乐乐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有这两个就足够了!」 这是她配拥有的吗?这搁在她原来的世界那都是能进博物馆的存在! 谢子安笑了笑:「这两个同心球,一个三层,一个四层,虽然工艺精湛、雕工细腻,却还算不上珍宝。」 听他这么说,齐乐乐忍不住捧起一颗,仔细看起来。 这象牙套球的表面刻镂着各式浮雕花纹,里面交错重叠,玲珑精致。 球体从外到里,由数层空心球连续套成,外观看来只是一个球体,但层内有层。 其中的每个球均能自由转动,且具同一圆心。并且象牙球里外每一套球均雕镂着精美繁复的纹饰。 那两个年轻人送的这两个象牙套球,大约只有成年壮汉半个拳头大小,一个里面雕刻的是山水人物,一个则是百花之景。 哪怕只有三五层,在齐乐乐看来,依然是巧夺天工。 而且,在这象牙套球最里面,竟然还有个小铃铛,摇动的时候清脆作响,十分悦耳。 「夫人若是喜欢,可制成坠子,倒也合适。」 齐乐乐果断摇头:「不!我属貔貅的!好东西要藏起来!」 把这象牙套球拿来当坠子挂? 齐乐乐表示: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夫人还有什么想问的?我必当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齐乐乐抿了抿唇,暗道:我想问的多了! 想问你谢家到底是怎样的世家贵族,才能养出你们这一家子的性子,才会有这么多人才死心塌地追着你们当家仆? 还想问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才能让大家对你如此恭敬有加? 可这些答案知道了又怎样? 以她对这个世界浅薄的认知,便是说了,大约也只知道谢家是真正的豪门,更多的也未必能明白吧? 倒不如就这么顺其自然把日子过下去,互相一点点地交换彼此的底牌,一步步揭开谜底。 而且,她能感觉到,谢子安并没有刻意对她隐瞒什么,反而是在逐步向她展示自己隐秘的一面,以及谢家的种种。 就像她也在对谢子安渐渐敞开心怀。 如此,便足够了! 最终,齐乐乐开口问道:「这两人技艺如此高超,我们要给多少月钱才合适?」 第一百七十二章 慧极必伤,死局! 面前的丫头,时而糊涂得可爱、时而又敏锐得惊人。 世人大都是知道的越多,想要知道的也就越多,更何况是与自己余生休戚相关的事。 她却偏偏相反,当初嫁他时,几次三番地求证,非要问个清楚明白;如今嫁过来,知道得多了,反而更加随性,好似万事皆可。 有妻如此,何其有趣! 谢子安静静地看着齐乐乐,片刻后,露出一个清浅地笑容:「夫人做主便是。」 齐乐乐真心实意道:「其他人我倒是可以做主,但这两个真不行,他们这手艺,在我看来,那得被供起来才行。」 谢子安被这说辞逗笑:「大可不必,他们自幼在谢家长大,连师父都是谢家给他们寻来的,更不提那些练手的工具和各类宝物。」 「夫人给旁人多少,同样给他们多少便是。」 原来是自主培养的人才,不是外聘人员,难怪了! 齐乐乐不由问:「你把他们招来,真的不会耽误他们吗?」 「夫人总有奇思妙想,如螺旋那般我倒是可以一试,但更精妙的东西,还得让行家来。」谢子安笑道:「不必担心,新起的宅子里,有三间房是专门留给他们的。」 齐乐乐这才点点头:「那好吧。」 「有景延和景越在,软玉非烟和云柯鹿梦很快就能制出来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 「棉花幼苗今天下午应该就能全部移栽完了,明儿我们就去找杜婆婆吧!」 谢子安正要颔首应下,却见苏易已经领着杜婆婆和秋叶含霜过来了。 齐乐乐忙笑着迎过去:「我正念着您呢,您就来了。」 杜婆婆露出笑来:「那老身来得正是时候!」 两人相谈甚欢,谢子安带着苏易转身离开,亲手泡了壶茶让苏易给她们送过去。 苏易面上乖巧,内心不由再度感慨:不愧是少夫人! 「这是老身新制出的胰子。」 齐乐乐刚刚就闻到一股子若有似无的檀香味,还只当是杜婆婆做了新的香料,却不想竟然是胰子:「您怎知我想要这檀香味的胰子!」 杜婆婆笑道:「老身不敢邀功,前两日,大公子特意让苏易来告知老身,老身这才制出这檀香味的胰子。」 刚刚放下茶盏的苏易不由感激地看了杜婆婆一眼。 去没料,齐乐乐一个眼神望过来:「你又大晚上地跑那么远?」 苏易立马站直了身子:「不是!我一早去的。」 齐乐乐不太信他,将目光转向杜婆婆。 杜婆婆人老成精,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慢悠悠道:「老身确实是早上得到的消息。」 早上得到的消息,未必就是早上送达的! 齐乐乐不由瞪了苏易一眼。 苏易忙道:「大公子还等着我陪他一道去摘桑叶呢!」 齐乐乐没好气道:「去吧!」 苏易讨好地笑了两声,一溜烟跑了。 站在杜婆婆身后的秋叶和含霜低着头对视一眼,抿着唇、偷偷乐。 杜婆婆笑道:「少夫人当真是宽厚仁爱。」 这夸奖齐乐乐表示受不住,忙转开话头:「我想将胰子制成花型和竹形,您以为如何?」 说着,齐乐乐将谢子安之前画的图纸取来给杜婆婆看了。 杜婆婆仔细看过之后,夸道:「少夫人妙想!制成如此形状,价格自然更上一层楼。」 齐乐乐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花型呢就主要卖给小姐夫人们,竹形呢就卖给公子老爷们。」 一 道好听的声音怯生生地响起:「那孩子呢?可有供孩子用的香味?」 开口的是含霜,齐乐乐看过去,道:「太小的婴儿不适合用胰子,用清水洗洗就可以了。大点的话,倒是可以试着用牛奶味儿的胰子。」 「牛奶也可制成胰子?」 齐乐乐颔首:「牛奶也有润肤之效,而且淡淡的奶香味儿也好闻。」 杜婆婆笑道:「那回头老身再试上一试。」 「不急,牛奶不好保存,等过些日子,我们自家养了奶牛再试也不迟。」 杜婆婆听了,便将此事按下不提,转而到处了此行最终目的——有色口脂。 「上次听了少夫人的建议后,老身回去又试了一试,这几个颜色,老身自觉尚可,特来请少夫人过目。」 秋叶上前,将手里托着的木匣打开,里面摆放着几盒颜色各异的口脂。 齐乐乐只看了一眼,眼睛瞬间就亮了。 「你们俩怎么也来了?」 景越如实道:「大公子先前绘制的淋浴和马桶,我们制出之后,觉得甚是方便,还有那螺旋,用处也十分精妙,我们……」 苏正涛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你们的东西呢?」 景延道:「托了镖局押送,过些日子便会到了。」 苏正涛扫了他一眼:「你们带了多少?」 「我们把全部身家都带来了,打算以后就跟着大公子了!」 苏正涛:「……」 三间房怕是不够。 将六人带到葡萄园外新建好的宅子里:「房间你们自个儿商量着,急缺的找苏易,不急的等王于忠回来。」 「苏少……」 「叫我苏叔。」 景延看着那张并不比自己显得年长多少的脸,总觉得被占了便宜。 苏正涛没理会兄弟两的小心思,把人带到转身就走。 「你说,明明是个在乡野长大从没出过村的丫头,怎么会认识同心球?」 杜秋亮这两天移栽棉花秧苗,着实有些累,中午刚想歇会儿,却被苏正涛拉到屋顶上,神情有些没精打采。 「她不是去了趟地府?或许是在那儿涨了见识。」 苏正涛道:「你信?」 「我信不信不重要,大公子信,那就是了。」 「温柔乡,英雄冢。」 杜秋亮笑了笑:「别人我不知,但少夫人这个温柔乡,却治好了大公子的心疾,连带多年顽疾都有所好转。」 「当年无咎大师的断言你莫不是忘了?」 「慧极必伤,死局。」苏正涛道:「我没忘。」 「哦,我忘了,离京之前,无咎大师又给了一句:若得贤妻,或有一线生机。」 说完,杜秋亮跳下屋檐,闪身进了房,徒留苏正涛在身后气得拔剑。 第一百七十三章 真是鬼迷心窍了! 「以老身拙见,少夫人这口脂一旦传扬开来,定会叫人趋之若鹜。」 齐乐乐却摇摇头:「我暂时不打算拿出去卖。」 杜婆婆眼底露出些许意外之色,这位少夫人想要做买卖的心思从未隐瞒,如今有了这么好的东西,竟然不打算拿去售卖? 齐乐乐解释道:「我还有些别的想法,需得再等等。」 杜婆婆没有多言,只是站起了身:「老身先告辞了,过些日子再来。」 齐乐乐忙起身相送,等到出了门,才发现已经过了申时,两人竟不知不觉聊了这么久! 送走杜婆婆,回到房里时,看到谢子安正好奇地把玩着那几盒口脂。 齐乐乐走过去,问道:「你觉得这口脂的颜色好看吗?」 谢子安抬眼,目光在齐乐乐的红唇上扫了一圈儿,笑道:「朱唇皓齿,自是美的。」 好听的话谁不爱? 齐乐乐下意识抿了抿唇,露出个笑来。 谢子安眸光微闪,伸手将她拉到怀里,俯首吻了上去。 也不知这口脂里添了些什么,涂过口脂的唇愈发地柔软香甜,叫人恨不得咬上两口。 直亲到气息乱了,人也软了,谢子安才放过了齐乐乐,贴着她的唇,轻笑道:「滋味亦是极好。」 齐乐乐抬手去摸唇上的口脂,发现所剩无几,不由恼羞成怒:「乱亲什么!我好不容易才涂好的!都被你啃没了!」 「不如再试试旁的颜色?」 谢子安说着,伸手去桌上挑了个橘色的口脂就要拿。 齐乐乐一把拍开他的手:「试什么试!还不赶紧起来,去田里移栽幼苗!」 谢子安哄道:「时辰还早,今日大晴,晚点移栽才更合适。」 「美得你!」 齐乐乐瞪了他一眼,起身走到镜子前,将唇角和脸颊蹭到的口脂都仔仔细细擦干净,然后将桌上的口脂都收进了抽屉里,转身就要出房门。jj.br> 「夫人~!」谢子安被无视得彻底,却半点不见恼怒,含笑的眼一直追着齐乐乐的身影,等她转头看过来时,才慢悠悠指了指唇角:「不帮我也擦擦吗?」 「你没手吗?自己擦!」 谢子安垂下眼睑,幽幽道:「刚刚还你侬我侬情意绵绵,现下竟是这般无情?」 齐乐乐:「……」 刚刚不是你耍流氓突然抱着我啃的?怎么说的像是被我始乱终弃一样?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这么无赖呢! 当初那个谦谦君子到底去哪儿了! 对视片刻,齐乐乐踩着重重的步子走到谢子安身前,恨恨地拿帕子给他擦口脂,只是当手指不经意间掠过柔软温热的唇瓣时,心里没来由想起亲吻的滋味,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偏生这时候,谢子安抬起眼,撞进了她的目光里。 齐乐乐脑子里鬼使神差地闪过一个念头:凭什么总要当被调戏的那个!明明她也可以耍流氓的。 将帕子随手一扔,齐乐乐捧着谢子安的脸,重重亲了上去。 谢子安眼睛睁了睁,似有些意外,随即弯起眼角,张开唇舌,引人入胜。 等到齐乐乐换了身衣裳出了房门,申时已经过了小半,她默默捂脸,真是鬼迷心窍了!论耍流氓,她怎么会是某人的对手! 苏易在院子里已经练了几套拳了,终于等到两人出门,忙跟了上去。 有苏易在,齐乐乐也不好再给谢子安脸色,更何况先动嘴的是自己。 等到了田地,日头已经不那么烈了,大家准备继续移栽棉花幼苗,剩下的幼苗不多 了,今日便可以全部移栽完。 齐乐乐仔细看了看昨日一早移栽的幼苗,发现大都长势不错,少数一些有点打蔫儿,总体看来应当还是不错的。 「等过些日子,若是有死掉的幼苗,再补种些棉籽就好了。」 常庆生点头应下。 忙完这一天,齐乐乐稍稍松了口气,棉花的播种大抵算是完成了,成效也算不错,接下来就等着看稻种了,还得再过上半个月才行。 夜里,齐乐乐同谢子安商量:「我这里还有不少养殖牲畜的法子,也不知能不能行得通。」 「明日等他们过来,你先问上一问,能不能行,可以试试再看。」 齐乐乐点头:「那我今晚先好好理一理。」 「好。」 养殖技术方面,齐乐乐其实并不太在行,毕竟她以前都是靠着有个作弊的空间来放养的,但她半点都不带慌的,因为她囤了很多专业书籍! 差生文具多,人菜书也多! 当着谢子安的面,她也不好进空间去找书抄,只能往大方向上写。 说到养殖,那就绕不开阉割和杂交,很多优良品种都是杂交出来的,而有些物种比如猪,阉割与否,差别很大。 「劁猪?」 齐乐乐仰头看向他:「你听过吗?」 谢子安的神情似乎有些一言难尽:「听过。」 「劁过的猪性情温顺,长肉更快,而且肉也没那么腥那么柴。」 谢子安想了想,道:「性情温顺我倒是有所耳闻,其他的不曾听闻,许是我孤陋寡闻。」 齐乐乐看了他一眼,你可真谦虚,你要孤陋寡闻,我就是文盲了! 谢子安又问:「这杂交是何意?」 齐乐乐道:「杂交就是让不同品种的牲畜交/配,产下的后代,也各有所不同,有的会远胜从前。」 「很多好的品种,都是杂交出来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人家是惦记着当谢家的妾! 「如骡那般?牛马相合所生?」 齐乐乐点点头:「对,骡子就是杂交物种,但骡子属于两个不同类型的物种杂交,是跨物种杂交。」 「我觉得跨物种杂交太难出成效了,相对而言,我更倾向于同类物种不同品种杂交,更容易产出优良的二代。」 「夫人做主便是。」谢子安顿了顿,又道:「若要杂交,岂不是要采买不同物种的牲畜来养?为何之前不提?」 那当然是因为口袋里没钱啊! 要不是你,我牲畜棚都不会建这么大! 这话齐乐乐自然不会说,只道:「我原本是想着,先把本地常见的牲畜养好,然后再来慢慢引入外地的品种。」 这话说得婉转,但谢子安还是瞬间懂了她的意思,终究还是怕没能养好,亏了银钱。 他这位小娘子,明明有着想要改善天下百姓生活的勃勃野心,却从不好高骛远,非得每一步都踏实了,才会走下一步。 见谢子安笑而不语,齐乐乐猜到自己的心思被看破,忍不住又辩解了两句:「再说了,想搞这类研究,没点儿专业的高精尖人才也是行不通的啊!」 「专业的高精尖人才?」 「就是专门从事且精于此道之人,比如景越和景延兄弟两,在我看来就是了!」 谢子安笑道:「今日来的另外四人,皆善于畜牧。」 按面前这人的性子,从来都是往谦虚了说,那四个人定然是人才! 齐乐乐果断骑驴顺坡下:「如此最好不过了,那就还要劳烦相公多多费神,采买些其他品种的牲畜。」 「可有什么讲究?」 齐乐乐道:「选品相好正值壮年的牲畜,公母都要,母的最好多几只。至于鸡类,可先选一些我们本地的优良品种试试。」 谢子安颔首:「好。」 商量完这事儿,齐乐乐趁着泡澡的功夫,在浴室里待了近一个时辰,将空间里畜牧养殖的书籍挑着看了一些,圈了一些要点看了,还重点记住了几个自制饲料的原材料及配比。 担心自己忘了,她连头发都顾不得擦一擦,一路顶着湿漉漉的长发跑回房。 谢子安将刚刚写好的书信交给苏易,转身便瞧见齐乐乐一路小跑的身影。 「何事如此匆忙?」 齐乐乐头也不抬、奋笔疾书:「我刚刚突然想起些事情,先记下来,省的回头又忘了。」 谢子安转身取了干净的帕子,轻柔地拢起她的长发:「那也要先擦干头发。」 齐乐乐随意地点点头,嘴里念念叨叨,笔下龙飞凤舞。 谢子安俯身看了一眼:「饲料配比?」 「对,光吃草可长不肥,得喂饲料才能长得更好。」 谢子安看她将各种牲畜的饲料配方分别列出,每个原料后面都跟着数字,十分细致,难怪担心会忘记。 齐乐乐一口气写完,这才长长舒了口气:「既然我们已经有人手了,我想先把娘帮我们买的猪崽子拉回来自己养。」 谢子安笑道:「好。」 齐乐乐见他正盯着宣纸上的配方看,随口问道:「这上面的东西你可都见过?」 谢子安移开目光:「该去蚕房了,你头发没干,在房里呆着。」 齐乐乐哪里看不出他是在心虚,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谢子安抬手刮了刮她的鼻梁,这才转身出去。 屋顶上,苏正涛看着谢子安和苏易走进蚕房的身影,默然无语。 与此同时,陈氏也在辗转难眠。 齐大被吵得睡不成,不由问:「你怎么了?」 陈氏叹了口气:「我听大家说,这些日子,经常有一个老太婆带着两个好看的丫头出入谢家。今天也来了,不少人都看到了,那两个丫头,看着比四丫还水灵,那身段儿可勾人了。」 齐大道:「许是谢家再给老二相看媳妇呢。」 「肯定不是!」陈氏说得肯定:「那两个丫头比四丫都要大,怎么可能给谢家老二当媳妇,再说了,她们还是对双生子,模样长得都差不多,谁家相看媳妇姐妹俩一起看的?」 齐大听不明白:「那是怎么回事儿?」 陈氏道:「我琢磨着,会不会是谢家给子安挑的小妾啊!」 齐大心里一惊,翻身就坐了起来:「不会吧?」 「怎么不会了?亲家可是进士老爷,他们那种人家,纳小妾不是很常见的?」 齐大沉默良久,才叹了口气:「要真是这样,我们也没法子。」 陈氏其实何尝不懂这个道理? 谢家看得起他们,称他们一声亲家,那是他们齐家的福分。若是翻脸不认,他们连个诉苦的地儿都没。 「我可怜的四丫,怎么就这么命苦!」 齐大皱着眉:「我还是觉得不对,子安对四丫的心意大家不都看在眼里?怎么就突然要纳妾了?」 「他不想纳妾,不代表他爹娘也不想啊!」 齐大还是不太相信谢岱是这样的人,他自己都没纳妾的人,怎么会上赶着给刚成亲不久的儿子纳妾? 难道,是他自己想…… 齐大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搓了搓手,道:「你先别瞎想,回头找个机会去问问四丫,别闹了笑话!」 陈氏也正有这想法。 第二天,还不等陈氏琢磨出该想个什么理由去找齐乐乐合适,却见齐乐乐自个儿上了门。 「娘,家里又请了几个长工,这猪崽子我就先带回家去养吧,省得给您添麻烦。」 陈氏点点头,看了眼跟在齐乐乐身后的谢子安,她突然晃了晃身子:「哎哟,我头有点晕。」 齐乐乐忙伸手搀着她:「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许是这几天累到了,你扶我进屋躺会儿就好。」 齐乐乐不疑有他,搀扶着陈氏往屋里走。 等到进了房,陈氏一把拉住她:「娘有话要问你。」 「您说。」 「昨天是不是有个老婆子带着两个丫头去你家了?」 齐乐乐一听就知道问的是谁:「您说杜婆婆?」 「你认识她?」 齐乐乐点点头:「她是专门帮娘做胭脂香粉的。」 「只是做胭脂水粉?」 「对啊。」 「那怎么还带着两个漂亮丫头?」 齐乐乐道:「那是她的徒弟。」 陈氏撇了撇嘴:「我倒觉得她是别有用心。」 齐乐乐有些不解,陈氏怎么对杜婆婆不满?她们两个面都没碰过,完全不相干啊! 见她这副模样,陈氏恨铁不成钢:「你这傻丫头!她一个老太婆,头发都白了,怎么就偏偏挑了两个年纪小又漂亮的当徒弟?人家那是惦记着让徒弟当谢家的小妾!你还当她是好人!」 齐乐乐:「……」 第一百七十五章 轮得到她们来笑话我? 齐乐乐第一反应是觉得荒谬。 可脑子里却又不由自主闪过秋叶和含霜的容貌身姿,那确实不像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姑娘。 经过这些时日,齐乐乐也算是看出来了,能追随谢家到上溪村儿来的,都不是普通人,那两个姑娘指不定还真有什么特别之处。 见齐乐乐不说话,陈氏忙问:「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了?」 齐乐乐回过神,道:「没有的事,您就别多想了。」 「哎呀!哪里是我多想,现在村里头都传遍了!大家都在等着看你笑话呢!」 齐乐乐毫不在意:「那就让他们等着好了。」 「可是……」 齐乐乐淡淡道:「莫说谢大哥不纳妾,便是纳妾,我也是嫡妻,轮得到她们来笑我?」 陈氏终于后知后觉感受到自己这闺女的变化,嫁去谢家不过短短月余,她通身的气度都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再也不见当初的胆小怯懦。 到了这会儿,齐乐乐哪里还不明白,陈氏不舒服是假,打听杜婆婆师徒三人才是真。 不管陈氏这份关心是出自什么,齐乐乐都不想多聊,将银子给到陈氏手里。 「娘,家里还有事要忙,我先回去了,您多注意身子,可别累倒了。」 陈氏愣愣地点头应了一声,直等到齐乐乐出了院门,她才想起什么,忙追了上去:「哎!这银子给多了!」 齐乐乐笑道:「让娘辛苦这么久,这些银子是我当女儿的应当给的。」 陈氏到底也没能把银子退回去,眼瞅着两人并排离开,别提有多般配了。 闺女说的对啊! 她是谢子安堂堂正正娶进门的媳妇,就算谢家真要给谢子安纳妾,她过的日子也比村里那些在土里刨食的人好多了! 哪儿来的脸看她笑话! 「刚刚娘跟你说什么了?」 齐乐乐本不想说,但想起两人曾经的约定,她道:「娘问我,杜婆婆带着两个漂亮姑娘过来是不是为了给你纳妾的。」 谢子安早就知道村里的传闻,闻言道:「那夫人以为呢?」 「我以为啊,你便是要纳妾也不该是她们。」 谢子安挑了挑眉:「为何?」 「每次来的时候,她们都是低着头缩在杜婆婆身后,一声不吭。杜婆婆都一把年纪了,每次还要自己亲自一趟趟地跑,显然也是怕她们独子出门被谁瞧上了,给抢走了。」 谢子安笑道:「夫人慧眼如炬,实在英明。」 齐乐乐无语望天:「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以杜婆婆的年纪,怎么会有这么年轻的徒弟,她早些年没收徒弟吗?」 谢子安敛了笑,道:「此事,说来话长。」 齐乐乐一听,忙道:「那还是不说了,我也只是随口一提,并不好奇。」 「无妨,你迟早也会知晓。」谢子安道:「杜婆婆出身官宦之家,少时便有才貌双全的美名,只是族中长辈犯下大罪,天威震怒。后来,她不幸流落青楼,为保清白,自毁容貌,就靠着一手调香和制胭脂水粉的本事在青楼生存。」 齐乐乐听得有些难过,她一直觉得杜婆婆的言行举止带着一股子优雅大气的风范,猜到她或许不是底层出身,却没想到她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还经历了这样一段惨痛的过往,难怪她一直带着黑色的面纱。 「她是机缘巧合与娘相识,十分投缘,便自愿跟着娘,只为她制香。至于秋叶含霜……」 谢子安轻叹一声:「是她族中同受牵连的姑娘在青楼所生。」 齐乐乐下意识捏紧了手指,只觉得心里沉闷闷的, 有些透不过气来。 她没来由想起刚穿越过来的情形,若非遇到的是谢子安,她怕是也会被陈氏卖给人伢子,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受怎样的磋磨! 在这个时代,失去自由身的女子实在是太凄苦了! 冰冷的手被握进温暖而干燥的掌心,耳边是熟悉而好听的声音:「别难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虽然事情是过去了,可伤疤却永远不会消失,内心的伤痛更是外人无法感同身受无从窥视的。 谢子安看着她,心道:只是这般你都承受不住,若是知晓前因后果…… 两人缓步往家里走,眼看着就要到牲畜养殖的地方,齐乐乐已经调整好了心情,挣开了谢子安的手:「我没事了。」 谢子安见她神情如常,并未多言,只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大片的养殖区域基本都建好了,还被贴心地匠人们打扫得干干净净。 昨日那四人安顿好之后,听闻今天就要去运猪过来养,还把猪圈及四周再度清扫了一番,进行熏香消毒。 之前在齐家,他们抓了猪崽就提前回来了,这会儿已经把猪崽分圈安置好了。 见两人过来,耿达风四人忙拱手行礼:「大公子、少夫人。」 谢子安取出一张宣纸递过去:「这是我偶然从书中所得,猪的饲料配方,你们看看,是否可行。」 耿达风伸手接过,与另外三人一同看起来。 只见这饲料配方里记载了猪不同重量时期的喂养之法,并不复杂,所用之物也很常见。 只是,这也未免太过奢侈? 其中,玉米面所占近半,豆饼两成,小米高粱一成,其他,还有鱼粉、麦麸、白糖、食盐等等。 这饲料配方若是传了出去,定要遭人唾骂,给猪吃的饲料竟比人吃的还要好? 齐乐乐昨晚写完之后其实也觉得不合适,但到底还是选择交给谢子安。 实验总得有人去做不是? 况且,也不一定就非要完全按照这配方的比例来喂养,把它当作一个研究方向也是可以的。 依着四丫记忆里陈氏那种养殖方式,一头猪养上一年都长不了多少肉,费时费力收获还小,太不值当了! 齐乐乐总觉得自己不能带着空间白白走一趟,总要尽己所能做些什么。 她与谢子安明明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却还能走到一起,相识相知,或许也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倒也不必非要按着这方子来,你们是行家,自己商量着办便是。」 听到谢子安的话,齐乐乐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人可真是她的嘴替!会说赶紧多说点! 然而,嘴替谢子安却看错了这一眼的意味,又问道:「你们可会剽猪?」 耿达风、许毅、郁伦达、刘程滨:「……」 第一百七十六章 众生皆苦,万相本无。 齐乐乐看着那四人的表情,妥妥的粉丝塌房现场,简直不忍直视。 眼见气氛愈发尴尬,她轻咳一声:「我听闻,剽过的猪性情温顺,长得更快,不知可有此事?」 耿达风回道:「确有此事,剽猪的手法我们四人也略通一二。」 齐乐乐故作好奇地问:「那一般什么时候剽猪合适?」 「这个倒是并无确切说法,应当是越早越好。」 「原来如此,那这些猪崽是不是也该剽了?」 不知为何,明明议论的是猪,在场众人却仍觉得身下发凉,下意识就站直了身子并拢了双腿。 耿达风咽了咽口水,应道:「过两日就将它们剽了。」 齐乐乐目的达成,点了点头便不再吭声。 谢子安扫了她一眼,吩咐道:「王叔近日不在府里,你们若有需求,列好单子交给苏易。」 四人躬身应了。 直到谢子安和齐乐乐一路走远,再也不见人影,四人面面相觑。 许毅犹犹豫豫地开口:「大公子他……」 刘程滨道:「先前听闻,大公子成亲后性子变了不少,没想到……」 几人心有戚戚,至今还觉得难以置信。 剽猪这种事,怎么能从光风霁月、清冷孤傲的大公子嘴里说出来呢? 「大公子的事岂是我们能置喙的?」耿达风打断他们的话,抖了抖手里的宣纸:「不要忘了我们此番是为何而来!」 「先来琢磨下这方子,大公子虽说不必照着上面来,但我们总要参详参详,看能否找到合适的替换之物。」 郁伦达嘀咕道:「这饲料方子,便是人吃了,都会长膘,莫说是猪了。」 耿达风瞥了他一眼:「比人吃的还好的牲畜你见得少了?这点儿东西算得了什么?」 郁伦达仍不服气,小声回了句嘴:「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在场几人心知肚明,那些吃着山珍海味长大的牲畜大都是专供之物,而他们这猪是为了给百姓吃的。 许毅拍了拍他的肩:「你当大公子为何把我们兄弟几个招来?」 「不就是想让我们找出最合适的饲料方子?既能让猪多长肉,又能让养猪的能挣出银子来!」 刘程滨也道:「这方子虽然咋看之下有些惊人,但所用之物也都是些常见的粮食,既是做猪食,倒也不必挑选精品,成本未必有我们预料的那么高,或可一试。」 「别说,这猪圈做得确实妙啊,分成这么多整整齐齐的隔间,正好方便我们对比尝试,打扫起来也极为便利。」 「听说这猪圈的图纸是大公子亲自画出来的。」 「……」 「不只是猪圈,旁边的鸡棚、羊圈、牛圈也都是。」 「……」 大公子这是怎么了? 被怀疑的大公子这会儿正陪着齐乐乐在葡萄园里。 先前种下的葡萄秧苗几乎都活过来了,且长势良好,嫩绿的枝叶迎风摇曳,好不惬意。 刘宏儒陪在他们身旁,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我种了一辈子的花果,还是第一见到长势如此迅猛的秧苗!而且成活率也高得出奇!」 齐乐乐对此毫不意外,她之前可是给每一株秧苗都灌了不只一次泉水的! 就为了让这批葡萄尽可能的口感好一点,好让她酿葡萄酒,挣点儿银子呢! 但对着刘宏儒,齐乐乐还是解释了一番:「我们种植前在土里施了肥,秧苗种植前还进行浸种修剪处理,种下之后又在夜间和雨天用白布盖住保温,这些都能促进幼苗的 生长,保证成活率。」 原本刘宏儒还对这位少夫人提议的种种做法有所怀疑,如今却早已是心服口服! 「何时要再追肥下去?」 齐乐乐回想了一番,道:「不急,等到开花前后再来追肥也不迟。」 刘宏儒点头记下。 等踏出葡萄园,齐乐乐看着对面光秃秃的西瓜田,转头冲谢子安道:「差不多该准备采买西瓜种了吧?」 谢子安道:「已经准备好了,过几日应当就能到了。」 齐乐乐点点头,看看天色:「我们先回去蚕房看看,然后去找景延和景越吧,争取尽快把胰子的模具做出来。」 「好。」 两人刚回家,就被苏易告知蚁蚕好像蜕皮完了。jj.br> 齐乐乐忙进了蚕房,一眼就瞧见桑叶上那白嫩嫩圆滚滚的蚕宝宝,她露出个笑来,这才是蚕该有的样子嘛! 「是不是可以给它们换蚕匾、添桑叶了?」 齐乐乐叫住苏易:「别急,等我再看看。」 谢子安问道:「看什么?」 「看整张蚕匾完成蜕皮的蚁蚕有多少,至少要等到九成多蜕皮成功才能动它们,不然,剩下没能顺利蜕皮的蚁蚕十有八九会死。」 「再者,刚蜕皮完的蚕称之为起蚕,起蚕头部吃桑叶的部位娇嫩,还不能啃咬桑叶,一般也要等上半天功夫,等它的头部从乳白色转为灰褐色才可给桑叶。」 谢子安受教,凑过去一道看起来。 苏易指着一只蜕皮蜕了一半的蚁蚕问道:「我早上就瞧见它是这模样,这会儿还是这样,一动都没动,是不是会死?」 齐乐乐道:「我也不知。」 「那我帮它把皮儿拉下来如何?我瞧着也就尾巴那一点儿了。」 「我们不知轻重,怕是不好弄,万一伤了它,它也活不了。」齐乐乐摇摇头:「况且,这第一次蜕皮都熬不过的蚁蚕,即便你成功帮了它这一次,它也未必熬得过下次。」 苏易抿了抿唇,似乎有些黯然。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般上心的喂养活物,着实不忍心看到它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死掉。 齐乐乐当初也经历过,很能明白他的心情,柔声道:「我们养了这么多的蚕宝宝,总会有一些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无法长大。」 不成想,苏易听到这话,看起来更难受了。 齐乐乐:「……」 「众生皆苦,万象本无。」谢子安的声音淡淡的:「顺其自然便是,何必执着?」 片刻后,苏易道:「是我魔障了。」 齐乐乐:「???」 这也行?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大哥只想跟大嫂双宿双栖! 「思娴妹妹,怎么你大哥这次没跟着一道过来?」 谢思娴叹了口气:「谈姐姐,你可别提我大哥了,他刚刚成了亲,只想陪着大嫂双宿双栖,都不愿意跟我们一道了。」 闻言,谈瑜君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身子微微晃了晃,眼底瞬间起了一层薄雾:「子安大哥他,他竟成了亲?」 谢思娴似乎没瞧见她的神情,一脸的天真烂漫:「对呀!」 谈瑜君的声音微微发颤:「他娶的是哪家小姐?」 谢思娴露出为难的神色:「不是我不告诉谈姐姐,是出门前,大哥特意叮嘱过我,不让我说啦!」 谈瑜君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那想必你大嫂极为貌美了。」 「大嫂确实很美哦!」谢思娴道:「除了娘以外,我是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子了!」 谈瑜君再也呆不下去,咬了咬唇,艰难道:「思娴妹妹,姐姐身子有些不适,不能陪你玩耍了,明日姐姐再来陪你好不好?」 谢思娴忙道:「那姐姐快去休息吧!不用管我啦!」 谈瑜君点点头,转身就走,身形摇摇欲坠,好似当真随时就要摔倒下去。 等人走远,又有人开了口,语气懒洋洋的:「你这丫头,一年不见,愈发鬼灵精怪了!」 谢思娴哼了一声:「她当初嫌弃我大哥,闹着要退亲,如今哪儿来的脸面做出一副被人始乱终弃的模样!」 「你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始乱终弃?」穆诗婉点点她的额头,笑道:「好了,不提她了,你跟我说说,你大哥的媳妇儿当真那么好看?」 谢思娴用力点点头:「诗婉姐姐,我不骗你,大嫂是真的美!」 穆诗婉道:「倒也是,就你大哥那张脸,不娶个漂亮的也说不过去。」 「大嫂她不止人美,还特别聪明!我觉得不比我大哥差多少。」 穆诗婉来了兴趣,就连原本慵懒的语调都变了:「就你大哥那八百个心眼子,还能有姑娘跟他差不多?」 「我不骗你,等你见过就知道了!」 穆诗婉眼底闪着细碎的光,倒是对那不曾谋面的谢家长媳有了几分兴趣。 除了最上面那两块蚕匾,下面的几块蚕匾里也陆续有蚕入眠了。 「成功蜕过一次皮的蚕又成为二龄蚕,喂养的桑叶也不一样,再去的时候可以摘树枝上第四、第五片的叶子了。」 苏易点点头:「那我现在去摘些回来,下午正好给它们吃。」 齐乐乐笑道:「去吧。」 养蚕是真的会上瘾,看着蚕宝宝莎莎莎大口大口吃桑叶,小小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圆润,特别有成就感。 等到景越和景延过来,齐乐乐二话不说,将肥皂和胰子推到他们面前,又把谢子安先前画的图纸摆开。 「这是肥皂胰子,刚调制好的时候是黏稠的糊糊状,要放到模具里晾干后才能定型。肥皂我想制成普通的块状和圆形都可以,至于胰子,我想制成花形和竹形,不知可不可行。」 景越和景延昨晚就已经见识过这肥皂和胰子的妙用来,此刻不说大包大揽,但也应得十分干脆:「少夫人放心,待我们这两日寻到工具便可一试。」 齐乐乐心下满意,看向谢子安。 「工具我这里便有。」谢子安掏了两张宣纸扔桌上,道:「这是方子,你们这个月就先制肥皂和胰子,多多益善。」 「是!」 齐乐乐:「……」 不是,等等! 你让他们俩这一个月的时间就用来做肥皂和胰子? 你知道那两双手有多值钱吗? 暴殄天物啊! 许是她的眼神太犀利,谢子安解释道:「他们的东西还在路上,一时半刻过不来,闲着也是闲着。」 好一个闲着也是闲着! 你这万恶的封建资本家! 景越和景延仿佛没看出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问道:「大公子,不知工具在何处?」 谢子安转身往书房走:「随我来。」 景越和景延将纸收好,快步跟了上去。 齐乐乐摇摇头,这两个老实孩子! 书房一角,放着一个大木箱子,谢子安打开木箱,里面摆放着各种各样齐乐乐眼熟或是叫不来名字的工具,看着似乎都是雕刻手工之用。 在箱子一角,还放着一个小木箱子,齐乐乐一时好奇,想看看里面装了什么,却被谢子安拦了一下。 齐乐乐心里一跳,下意识看向谢子安。 谢子安顿了顿,端起箱子:「这个我们回房去看。」 景越和景延早在看到大箱子里面的工具时就挪不动步了:「大公子,这些我们真的可以用吗?」 「想用什么自己拿。」 景越两人搓搓手,终于移开目光看向谢子安:「想用的有点多,我们把箱子抬走行吗?」 谢子安:「……」 「一个月后原封不动给我还回来!」 两人顿时眉开眼笑,一边连连点头称是,一边抬起箱子就往外走,好似生怕谢子安反悔。 齐乐乐还是第一次看到谢子安这副欲言又止十分懊恼的神情,不由抿唇轻笑。 「你可知那箱子里的东西有多宝贝?」 齐乐乐挑眉笑道:「不说我也猜到了,连鱼钩都要用黄金打造的人,私藏的工具又怎么会便宜了去?」 看着谢子安满脸不甘好似被抢走了心爱的玩具,齐乐乐忍着笑安慰:「好啦,只是借一个月而已,很快就会给你还回来的!」. 「说来,我倒是更想知道你这小箱子里装的是什么,竟然藏这么隐秘。」 谢子安目光顿时有些飘。 齐乐乐见状,更多了几分好奇:「到底是什么?现在也没其他人在,快给我看看嘛!」 谢子安看着她:「真想看?」 齐乐乐点头:「当然!」 「不后悔?」 齐乐乐眯了眯眼:「里面该不会放着你心悦的姑娘的东西吧?」 谢子安一愣,却随机笑了笑:「若是呢?」 齐乐乐心里猛地一沉,她想要假装若无其事调笑回去,却发现连提起唇角的力气都没有。 谢子安看到她的神情,自觉自己这话有些过头,忙将手里的木匣打开:「你自己看。」 齐乐乐想说我不看,可是目光早已带了自主意识投进了木匣里。 第一百七十八章 他说:“夫人,我好累。 等看清里面的东西,齐乐乐不由愣住。 「这……」 她万万没想到,这盒子里装的竟然都是她的木雕。 或坐或站、或笑或嗔,或长发披肩或发髻高耸,皆是神态鲜明、栩栩如生。 谢子安看着她渐渐泛红的脸颊,突然就释然了,看了也就看了,不过是暗藏的心思暴露罢了。 「你怎么……」齐乐乐目光闪烁,不敢抬眼去看谢子安,含糊半天,才终于找到话头:「你哪儿来时间雕这些的?」 明明两个人几乎每天在一起。 谢子安没吭声。 齐乐乐隐约猜到什么,眼神渐渐凌厉起来:「你是不是半夜睡不着,起来雕的?」 谢子安竟毫不意外她的敏锐,点点头,正要说话,却被打断。 「是因为我睡姿不好吵醒你导致你无法继续入眠吗?」 「不是。」谢子安道:「我素有失眠之症,有时睡不好,便会起来雕些东西。」 「你年纪轻轻竟然有失眠之症?」 齐乐乐暗恼自己糊涂,同床共枕这么久,竟然都没察觉到。 谢子安的声音略有些低沉:「我自幼少眠,后来渐渐失眠,也不知是因何而起。」 齐乐乐只觉得细细密密的痛感渐渐弥漫在心口,哪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失眠? 更何况还是青春期的少年! 失眠压根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年龄段的字典里好吗? 「你竟从未跟我提过!」 谢子安看到她眼底透出的心疼,心下微动,声音不自觉轻柔了些许:「其实,成亲后,我失眠之症有所好转,尤其近半月,偶尔能一觉到天亮。」 这话听在齐乐乐耳朵里,却愈发叫她心疼起来,甚至不知不觉氤氲了眼。 谢子安这半个月会有好转,是因为她这阵子在做饭弄点心烧水泡茶的时候,偷偷增加了用泉水的频率,甚至还在汤里掺过一次果子! 枉她一心只惦记着苏雅娴的头痛旧疾,却全然没想过问一问枕边人是否也有旧疾。 明明他是早产之子,幼时还险些夭折!会落下些病根不是再寻常不过了吗? 谢子安伸手摸着她的脸颊,拇指轻轻扫过她的眼角:「这些其实也并非都是夜间雕刻,每天早课看顾子言子文他们读书,闲来无事也会动几刀的。」 「这么多,那里是动几刀就能出来的?你就别唬我了!」 「我答应过你,又怎会唬你?是当真睡得好了,许是因为怀里多了个人,多了份安稳,便没有那么容易惊醒。」 齐乐乐没有再揪着不放,既然她空间里的泉水和果子对谢子安的失眠之症有效,那多吃些就是了!总能好的! 「夜里雕刻伤眼睛,以后可不许这样!」 齐乐乐吸了吸鼻子,压下泪花儿,道:「往后,你要是睡不着了,就把我叫醒。」 「我们聊聊天,商量下挣钱的法子。再不济去院子里看看星星月亮,聊聊人生理想也行,别再一个人瞎折腾了!」 谢子安看着齐乐乐,眼神沉沉,好似要把人吸进去,他将木匣随手放在一边,将她抱进怀里,垂首埋在她颈脖间,轻轻应了一声:「好。」 这是一个占有欲十足的环抱,他的胳膊几乎横亘齐乐乐整个后背,若是仔细听,还能听出那声「好」里面略微的颤抖。 谢子安闭着眼,鼻翼间充斥着一股淡淡的馨香。 谢岱从未隐瞒过他的身世,并非不想,而是不能。 他生而早慧,在别人还是懵懂稚童的时候,他就已经能明白自己肩上担着多少人的性命安危。 他的命是无数人用命换来的,他想死都不能光明正大! 只能日复一日地活在众人费尽心思圈出来的安稳地,静静等着体内的旧疾慢慢吞噬他的性命。 所有人都想治好他的旧疾,便是睿智豁达的谢岱,都劝导他放开心怀,既无从改变、那便顺其自然。 如今,他一时兴起救回来的小娘子,却告诉他:别再一个人瞎折腾了! 于是,他说:「夫人,我好累。」 第一百七十九章 是要陪伴齐乐乐余生的夫君 「你睡不好,当然会累了!」 齐乐乐扭头看看外面的天色,拍了拍谢子安的后背:「走啦,我们回房睡一会儿,」 好一会儿,谢子安才缓缓松开了怀抱。 齐乐乐牵起他的手,拉着就往外走,临走时,还不忘抱起装了她木雕的木匣。 谢子安垂下眉眼,目光从两人交握的手一直移到齐乐乐的脑后。 她没有问,他也就不必答。 曾经闭上眼就会看到一片血腥,遍地的尸体残骸,间或参杂着痛苦的低嚎。 不少尸体都是睁着眼睛的,里面还残留着生前的情绪,有期望和忠贞,也有痛苦和后悔、甚至,还有绝望和怨恨。 这本是人之常情,当死亡来临,真正坦然视死如归的又能有多少人呢? 只是,这各种强烈冲突的情绪碰撞在一起,全部毫无遮拦地暴露在一个稚童的眼里,却只会叫他日夜不宁! 齐乐乐没有追根究底谢子安为什么失眠,既被称为顽疾,总归是有原因的,她不想谢子安自揭伤疤。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和秘密,重要的是当下和未来。 既然她空间的泉水和果子对谢子安的失眠有效,那就继续给他吃就是了! 等到脱去外衣上了床,齐乐乐主动窝到谢子安怀里,还不忘仰起脸问:「这样能睡着吗?」 「有时能。」 齐乐乐想了想,道:「我有个办法,不过不知道对你有没有效。」 「什么办法?」 齐乐乐道:「数绵羊。」 谢子安不由好奇:「数绵羊?」 齐乐乐点点头:「首先,平心静气,放松心情,脑子里什么都不要想。」 「然后想象你到了一个蓝天白云的青青草地,草地上有一个低矮的栅栏,一只软绵绵胖乎乎的白色绵羊慢慢地从栅栏上跳过,你数一只羊;然后又来了一只羊,再慢慢跳过去,你数两只羊,等到三只羊过后,你再从头数起,数到三就重新开始,如此循环往复。」 谢子安:「……」 「夫人认真的?」 齐乐乐点点头:「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据说有一定催眠之效,不如你试试?」 谢子安笑了笑:「好。」 为了不打扰他,齐乐乐果断闭上眼,准备酝酿睡意,却错失了他眼底的温柔。 齐乐乐并不知道,自从有了她,谢子安的梦里才有了其他的颜色。 不同于曾经闭上眼就是一片猩红,如今他的梦里,会有新芽冒出的嫩绿,也会有鱼儿摆尾溅起的水花,甚至还曾被蚁蚕咬住衣摆讨要桑叶。 而正是这些不起眼的梦境,却叫谢子安情不自禁想要时刻陪在她的身边,去体会平凡生活中点滴的美好。jj.br> 他不再仅仅是众人予以厚望的大公子,还是要陪伴齐乐乐余生的夫君。 他的小娘子,不知他的身份过往,只全心全意在乎他这个人。 甚好! 「上次你修书与我的育苗之法,我着人试过了,出芽率确实要比直接种下去强上不少,你怎得不早些告诉我!」 谢岱慢悠悠道:「早告诉你,你也不敢用在春耕上。」 范迎霆噎了一下:「你从哪儿看来的这法子?我怎的从未听闻?」 谢岱看了他一眼,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你想问什么直说便是。」一旁的穆晔笑道:「谢先生饱读诗书,岂是你我能及的?」 心事被道破,范迎霆也不恼,反而顺势应了,凑过去问道:「那书中定然不止有育苗之法吧?」 谢岱颔首:「确实不止。」 范迎霆眼睛顿时亮了:「那……」 「不可!」 「为何!你我多年交情,还不值一本书?」 谢岱放下茶盏:「不值。」 范迎霆:「……」 「哈哈哈哈!」 穆晔放声大笑,其他人或多或少跟着笑了几声。 谢岱的眼底也露出一丝笑来:「你怎就盯着这个不放,我不是还给你写了旁的东西?」 「你说那数学之法?」范迎霆摆摆手:「我还是习惯筹算。」 「我倒是觉得数学之法似乎大有乾坤,只是我眼下还所知甚少。」谈文宇笑道:「不知谢先生可否借书一观?」 谢岱摇摇头:「借书不行,但后续算法倒是可以一叙。」 「那我便敬候佳音。」谈文宇貌似不经意转过话头道:「我听闻子安成亲了?不知是哪家姑娘如此幸运,得了他亲睐?」 谢岱似乎想到什么,笑了一声:「不过就是个普通丫头,是他自个儿从湖里捡回来的,倒是宝贝得紧。」 谈文宇露出些许不赞同的神情:「这,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是何心思自不必提,但看向谈文宇的眼神多少都带了几分玩味。 这人当初抢了头筹与谢子安定下了娃娃亲,没几年却又突然反悔。如今眼看着六皇子渐渐在朝堂里站稳了脚跟,复又舔着脸想要再结姻亲。 这世上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 穆晔将手里的茶盏往桌上一放,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你这人也忒没眼力,人家自个儿挑的宝贝媳妇,何时轮到你来置喙?」 第一百八十章 我从未小看过夫人。 谈文宇的脸色顿时铁青,在座几位都是相识多年,亦同在朝为股肱之臣,说话何必这般不留情面? 范迎霆似乎说多了话有些口渴,端了茶盏闲闲往后一靠; 谢岱眉眼低垂,恍若未闻。 唐晋元抬起眼,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儿,却并未开口。 眼看气氛越来越僵,谈文宇的面色黑如锅底,孙纪安终于坐不住出了声。 「大家都是多年好友,不过闲话两句,怎么就争上了?」 「我可不敢高攀。」穆晔哼笑一声:「如今,朝野上下,谁人不知德妃娘娘深受圣眷、连带着谈家亦是如日中天。」 这话说得,便是半点情面都不留了,好似谈家全是靠着出了个宠妃鸡犬升天一般。 谈文宇身为新贵之家,嫡亲的妹妹是宠冠后宫的德妃,几时被人如此当众嘲讽?当即猛地站起身,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孙纪安似乎想要拦一拦,却直接被无视了,他讪讪道:「这、这、这……」 「这什么这,走便走了。」 孙纪安道:「话虽如此,但……」 范迎霆啧了一声:「昨日我就想问了,我们几人难得相聚,你叫他来作甚?」 孙纪安苦笑一声:「非是我愿呐。」 「你啊,就是性子太好!他此番前来,定是不怀好意。」 孙纪安哪里不清楚?只是…… 最终,他叹了一声,摆摆手:「罢了罢了,不提他了。」 穆晔转头瞧见谢岱慢悠悠又泡了壶茶,笑道:「昨日你家小丫头把子安的小媳妇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我倒也有些好奇,当真这么好?」 谢岱露出一个浅笑:「确实是个妙人。」 几人咂摸了一下,这个用词,倒是微妙。 但见谢岱似乎并无意多谈,几人默契地转过话头,以防隔墙有耳。 齐乐乐本以为自己睡不着,结果因为怕影响谢子安入睡,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等到醒来时,已经是日暮西山,齐乐乐抬起头,看到谢子安睡得正香。 这好像还是齐乐乐第一次见到谢子安真正睡着的模样,眉目舒展,下颚那原本精致的线条感因为入睡放松的缘故而变得圆润了些,嘴唇有些嘟嘟的,整个人看着乖巧极了。 看得齐乐乐忍不住生出些老牛吃嫩草的罪恶感来! 这分明还是小小少年啊! 也不知盯着看了多久,谢子安突然蹙起了眉,不多时,猛地睁开了眼,眼神凌厉霸道,全然不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人,也丝毫不见刚刚乖巧软糯的模样。 齐乐乐有点被这目光惊到。 谢子安看清四周,目光落在齐乐乐微微瞪圆的双眼时,明显柔和下来:「你醒了?可是我吓到你了?」 齐乐乐摇摇头:「我正迷糊呢,你突然动了,我就醒了。」 谢子安低头在她额上落了个轻吻:「刚刚做了个噩梦,吵醒你了。」 「什么噩梦啊?」 谢子安低声道:「梦到了一些不好的事。」 齐乐乐便没有再问:「好像已经是傍晚了,你肚子饿吗?」 谢子安抱着她,懒洋洋道:「还好。」 「还想再躺会儿?」 谢子安点点头。 齐乐乐拍拍他的手:「该起来了,还得给蚕换桑叶呢。」 似乎是想起先前在梦里被蚕扒拉着讨要桑叶的画面,谢子安蹙了蹙眉,面上带了几分嫌弃之色,老老实实起了身。 苏易早就回来了,洗过的桑叶都快晾干了,他 这会儿正在用桑剪把桑叶剪成细条。 二龄蚕换蚕匾可以用到蚕网了,正好还避免触碰到那些还尚未蜕皮成功的蚁蚕。 将蚕网蒙在蚕匾上,在蚕网铺上少量新鲜的桑叶,静静地等待饥饿的二零蚕循着新鲜桑叶的味道,穿过网眼,爬到蚕网上面来啃食桑叶。 苏易看得啧啧称奇:「这法子可真是好啊!」 齐乐乐笑道:「你看着,差不多都爬上来了就说一声。」 等到蚕匾里地蚕基本都爬上来了,齐乐乐和谢子安抓住蚕网的四角,快速移到旁边的蚕匾里。 最后,再在原来的蚕匾里轻轻翻找一下,将漏网之蚕再挪过来,只留下那些一动不动还在蜕皮的。 如此这般,很快就将那两个蚕匾的二零蚕换好了桑叶。 等到三人忙完出来,天已经黑了,杜秋蓉不知何时过来,将晚饭都已经准备好了。 等吃过饭,齐乐乐道:「明日没什么旁的事要忙,不如我来做饭吧,你们可有什么想吃的?」 苏易眼睛一亮,但见谢子安就在一旁,他只得压下内心的雀跃,矜持道:「我不挑食,都可。」 谢子安却不客气:「容我想想。」jj.br> 齐乐乐这会儿正心疼着,自是要纵着他:「慢慢想!」 白日里睡得太久,虽说天黑了,却毫无睡意,齐乐乐拉着谢子安,神神秘秘道:「我其实还有一个利器,若是能研制出来,必将大杀四方,财源滚滚来!」 谢子安露出好奇之色:「是何利器?」 「口红。」齐乐乐提笔画出两个圆筒状的物体:「其实也就是口脂,但又不仅仅是口脂。」 谢子安盯着那两团墨看了许久:「与口脂相似,只是所用器具不同?」 「相公,你可真是太聪明了!」 谢子安轻笑了一声。 齐乐乐道:「这个口红,最关键是装口脂的工具,这个工具,要用到螺旋,原本我觉得太难了,不想折腾,但如今不是有景越景延兄弟两在吗?或许可以让他们试试。」 谢子安挑了挑眉:「夫人怎知我就不行?」 「没有!」齐乐乐心中警铃大作,果断道:「我没有这么想过,只是觉得,术业有专攻,相公有更要紧的事忙,大可不必将心思放在这等琐事上。」 谢子安深深看了她两眼,只看得她后背发毛,这才伸手拿起笔:「你说,我来画。」 齐乐乐笑眯眯地凑过去,开始比划。 「你让杜婆婆制出那么多种颜色的口脂,却不急着拿去售卖,就是为了等这个口红器具?」 齐乐乐点点头:「你可不要小看它,买椟还珠你知道的吧?只要这个器具足够美,绝对没有哪个女人能空手从店里走出去!」 看着她眉眼弯弯、自信满满的模样,谢子安勾起唇角:「我从未小看过夫人。」 第一百八十一章 她与子安是天作之合 「娘,子安哥哥他真的已经成了亲吗?」 谈瑜君的身旁坐着一位中年妇人,她神情威严,保养得宜,通身珠光宝气,贵气逼人。 此人正是谈文宇的夫人陈淑婧。 她拍拍谈瑜君的手,虽未开口,却已是默认。 谈瑜君语带忧伤:「怎么会这样!明明上月传来的消息,他还尚未议亲啊!」 陈淑婧淡淡道:「他娶的是个乡野丫头,三书六礼都未必走全了,自然是快的。」 「谢思娴说她家大嫂十分貌美,不逊于谢夫人。」 陈淑婧反问:「谢家那位当年可是美名满天下,这话你信吗?」 谈瑜君咬了咬唇,轻声道:「若非貌美,他又怎会愿意娶?」 「傻丫头。」 谈瑜君眼圈儿都红了,拉着陈淑婧的手指轻轻摇了摇:「娘,我该怎么办?子安哥哥会不会有事?明明我才是他的贤……」 「慎言!」 谈瑜君顿时住了嘴。 陈淑婧语气严厉:「你急什么?事情原委都还没打听清楚,便自乱阵脚,我平日里都是怎么教导你的?」 谈瑜君眼底的泪都被吓回去了。 「该是你的,落不到旁人头上。」 而在一墙之隔的另一处院落,却是言笑宴宴。 「少了那对母女,我们说话都自在了。」 说这话的是穆晔的夫人冷韶诗,五官生的是大气明媚,明明已到中年,却依旧神采飞扬,性子与穆晔有几分相似,素来直言快语。 「可不是!我们难得能聚这么一回。」 孙纪安的夫人孔关静性情温婉,好似江南水乡走出来的女子,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就连叹气声都好听得紧:「说来都怪我家那位,耳根子软,被人找上几回来就抹不开脸面拒绝!」 「我在这里,以茶代酒,给姐妹们赔个不是!」 苏雅娴抬手止了她的动作,笑道:「自家姐妹,何须如此。」 冷韶诗也道:「我就是随口那么一提,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再说了,以谈家那位的性子,孙大人不得罪他是对的。」 「也不知他们图什么,好端端的京城不待,非得跟着我们来这儿。」 冷韶诗哼了一声:「还能为了什么?昨晚我还听诗婉说起来,那谈瑜君跟娴娴套话呢!想要打听子安的亲事。」 范迎霆的夫人叶韵性子恬静,素来话少。听到这话,却不由道:「当初不是谈家主动退亲的?怎的又想来结亲?」 苏雅娴心下微动,面上不动声色,笑着转了话头:「便是想也迟了,子安如今成了家,夫妻恩爱,琴瑟和谐。」jj.br> 冷韶诗笑道:「娴娴把她大嫂好一通夸,甚至还与你相比起来,听得我都好奇。」 「哦?」 孔关静和叶韵纷纷看向苏雅娴。 苏雅娴浅浅笑着:「确实是个有趣的丫头,与子安亦是天作之合。」 这话一出,几人纷纷愣住。 苏雅娴称他们夫妻恩爱、琴瑟和谐,她们不觉奇怪,毕竟新欢夫妇。 可天作之合,那可不是轻易能言之的。 在座几人,能与自家夫君称一句天作之合的,也只有苏雅娴和谢岱这么一对儿! 况且,谢子安也远非寻常公子,能与他成为天作之合,那丫头应当也非寻常之人。 冷韶诗喃喃道:「按理我不该继续打听,但我着实好奇,你这是找了哪家丫头?」 苏雅娴笑道:「说来你们未必相信,那丫头是子安从湖里救起来的,是一户寻常农家的养女。」 「这……」 只是寻常农家的一个养女,竟然能与精心教养长大的勋贵子弟成为天作之合? 若非说这话的是苏雅娴,在场几人怕是要觉得这是个笑话。 苏雅娴抬手,慢悠悠又泡了壶茶,替各人满上。 她当然知道自己这番话会在她们心中惊起怎样的风浪,但她不在意,或者说,她是故意为之。 齐乐乐终究要去往京城,站到所有人的面前,光靠谢家撑腰还远远不够,只有她先表了态,替她铺上一层路,才好叫她将来走得更坦荡一点。 至于将来齐乐乐能不能撑起谢家的排面,苏雅娴发现自己竟然并不担忧。 最先开口的依旧是冷韶诗。 「谈家若是知道真相,怕是要气死了。」 叶韶却蹙了蹙眉,提点道:「要小心谈家的手段。」 苏雅娴颔首:「放心,子安护她得紧。」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公子莫不是撞邪了吧? 齐乐乐并不知道百里之外有人在惦记着她,她这会儿正和谢子安忙里偷个闲,上山抓野味去了。 「今天是村里私塾动土的日子,你不在场真的行吗?」 「有何不可?」谢子安笑道:「本也无需***持,吉时去了就行。」 齐乐乐道:「我记得我们家动土那日还请匠人们吃了酒席的,村里今日不办酒席吗?」 「我问过里正,他说等私塾盖好了再大办酒席,毕竟干活儿的都是村里自家人。」 齐乐乐点点头:「那就好。」 两人并肩往山里走,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两个人。 苏易看了眼背着手不紧不慢跟在他身旁的苏正涛,语气不冷不热:「爹今日怎么有空一起来?」 「想来便来了。」 苏易被噎了一下,转过头,不打算搭理他了。 苏正涛也不在意,依旧一派悠闲。 齐乐乐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她先前撒了不少辣椒种子,算算日子,也该长出不少了。 如果能找着,就挖几株回去养着,她实在是太馋这一口了。 「在找什么?」 齐乐乐随口回道:「找合适的嫩野菜。」 谢子安便不再多问。 许是沿途的野草太茂盛,许是辣椒的苗还不够高,齐乐乐找的眼都花了,却一无所获,只得放弃,打算再去竹林那边找找。 「趁着笋还嫩着,我们今日多挖一些回去吧,晒干了慢慢吃。」 「好。」 想起上次的情形,齐乐乐笑道:「不知今日还能不能找到野鸡的踪迹。」 「总归在那一片,有苏易在,自是能找到的。」 「要是娴娴他们今日也在,定然会很开心。」 先前每日忙忙碌碌,倒还没什么,如今闲下来,齐乐乐还真有些想念那几个弟妹了。 谢子安却道:「离了家,早课没了,功课减半,还能游山玩水,指不定多快活。」 这一想,倒也是。 谢子安突然问道:「上次你说的杂交,野鸡和家养的鸡可否配种?」 齐乐乐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不过还是答道:「据我所知,似乎不行,虽说也有野鸡和家养的鸡自然配种成功的例子,但很少很少。」 「为何?」 「因为它们虽然名字里都带了个鸡,但其实是属于两个不同的物种,跨物种杂交是有生殖隔离的,所以杂交成功的概率非常低。」 「就是它们可以交、配,但几乎不能繁衍后代,即便有了后代,也大概率会出现各种病症或早夭。比如骡子,就不能繁衍后代。」 「生殖隔离,这说法倒是新奇。」谢子安突然问道:「那人与其他物种也有生殖隔离吗?」 齐乐乐:「……」 少年,你很敢想嘛! 许是见她的神情太过惊讶,谢子安轻咳一声,解释道:「只是突发奇想罢了。」 「当然有生殖隔离!」 在两人看不到的角度,苏正涛淡定的面容不知不觉龟裂成渣。 他一把拉住苏易,用唇语无声问道:「大公子和少夫人平日里都聊的这些?」 这算什么!更离谱的话都说过呢! 苏易懒洋洋回了句:「还聊蚕的繁衍呢。」 苏正涛很想一巴掌拍飞这逆子! 是天下大事、权力纷争、名声地位还不够他家大公子操心,非得要去琢磨不同物种牲畜的行房繁衍之事? 这样的少夫人,当真是无咎大师口中的贤妻? 一个惦记着让 畜牲杂交的贤妻? 杜秋亮莫不是诓他的吧? 齐乐乐和谢子安说话间,已经到了上次的竹林。 她一眼就瞧见了几株熟悉的植物,忙小跑着过去。 苏易见状,下意识飞身掠过,手里的长棍舞出了残影,抢在齐乐乐到之前将四周草丛都敲打一番,以防有毒蛇暗藏其中。 齐乐乐动作一顿,眼睁睁看着苏易拿着长棍对着那几株辣椒苗一通狂点,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好悬才忍住了喊住手的冲动。 等到苏易停下动作,齐乐乐忙快步走过去,弯下腰仔细看向那几株辣椒苗。 这里是在竹林边缘,野草稀疏,才让它们得以显现。 也是因为竹子的根系发达,以至于根部所能汲取的营养有限,导致那几株辣椒苗长得十分瘦弱,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跟她空间里那些完全没法儿相比。 但对齐乐乐来说,也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谢子安靠过来:「这也是野菜吗?」 齐乐乐欺负他五谷不分,只当他也分不清这些野菜,毫不犹豫地忽悠:「也算是吧,不过这野菜不是吃根茎,而是吃果实。」 谢子安低头看了她一眼,道:「那要再等等了。」 齐乐乐点点头:「我准备挖回去养着,省的回头被小动物们吃了!」 谢子安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没有戳破她,只道:「好。」 确定那几株辣椒苗没有被苏易戳伤,齐乐乐站直了身子:「先忙别的吧,等走的时候再挖。」 「也好。」 苏易果断道:「我先去四处看看,找找野鸡的踪迹。」 「去吧,注意安全。」 苏正涛刚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就看着谢子安挽起袖子,挥起锄头,开始挖笋。 苏正涛:「!!!」 大公子莫不是撞邪了吧? 这齐乐乐难道当真如村里传言那般,是能摄魂的恶鬼? 第一百八十三章 竹虫 谢子言抱着手臂懒洋洋地靠在树干上,看着面前几个半大小子。 这几个孩子都是这次跟着爹娘过来的,年岁与谢子安谢子卓相当。 其中范朔长得白白胖胖,最是圆润:「不如我们来射覆吧?」 谈喻珏嗤笑了一声:「你每次都说要射覆,就是人懒不想动吧?你都这么胖了。」 范朔听了,非但不恼怒,反而还跟着笑了两声,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的面团子。 穆俊鲲看不过去,走到范朔身旁,冲谈喻珏道:「笑什么?你还没他白呢!」 谈喻珏肤色黝黑,偏又以白为美,最恨别人拿这个笑话他,气得脸都红了:「你……」 谈喻珉皱着眉道:「俊鲲,你与我们兄弟二人都是朋友,何必开口就要揭短。」 穆俊鲲翻了个白眼:「难道不是你弟弟先说小胖子的?」 「喻珏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倒是你,这般称呼范朔才是不合适吧?」 「我难道就不是实话实说?你弟弟有范朔白?」 穆俊鲲说着,一伸手,勾住范朔的颈脖:「再说了,我们哥俩感情好,我叫他小胖子那是亲昵!他谈喻珏凭什么笑他胖?」 「俊鲲,你少说两句吧。」范朔好声好气劝道:「我确实是心宽体胖嘛,大家不要为了我争吵,我们难得出来玩一趟,不玩射覆,那不如来投壶吧?」 穆俊鲲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撇了撇嘴角:「投壶都玩腻了。」 「那,比赛射箭?」 「就你?」 然而,范朔想息事宁人,谈喻珉看着眼角发红气得发抖的弟弟,心里却是不甘,他将目光投向其他几人:「不如你们来评评理。」 在场众人,谈家兄弟二人和范朔、穆俊鲲、孙博睿同在京城,如今还在一处念书。 剩下的五人,唐家兄弟二人与他们亦是老相识,只是这几年没在京城;而谢家兄弟三个,与他们大约也就见过那么几次,并不熟稔。 孙博睿素来寡言少语,自是不会出声,谢家兄弟三个更不会主动开口了,只剩下唐昊宇跟唐昊泽无奈地对视一眼。 「范朔说的不错,难得出来玩耍,何必伤了和气?」 谈喻珏怒道:「我不过是说了句大实话,你们却一个个都偏帮他!」 说完,他看向谢家兄弟三人:「你们是谢先生的儿子,难道也认为是我错了?」 谢子言撇过头,懒得搭理。 谢子文后退半步,默默让出了四弟。 谢子卓板正着小脸儿,一字一句道:「多言数穷,不如守中。不揭人短,不言人私。过而不改,是谓过矣。」 齐乐乐正打量着谢子安挖出来的笋。 「这次的笋比上次来的时候要大上不少,等再过些时日,怕就不适合挖来吃了。」 谢子安道:「那就多带些回去,晒笋干。」 齐乐乐笑眯眯地应了,把他挖出来的笋小心翼翼地放到竹篓里,很快就装满了一篓子。 她试着拎了拎,完全提不动:「会不会太沉了?」 「无事,能拎得动。」 「这竹篓会不会破?」 谢子安笑道:「夫人放心,若是破了,我再来挖便是。」 齐乐乐也觉得自己担心得有些多余,不由跟着笑起来:「也不知苏易有没有找到野鸡。」 话音刚落,就见苏易远远地跑过来,浑身带一股子少年人特有的轻快活力。 等人走近,齐乐乐看清他的装扮,不由默然无语。 只见他手里捧着好几枚野鸡蛋,腰间倒挂着好几只野鸡,鸡 头随着他的动作摇摇晃晃,便是不死也晕得够呛。 苏易全然不觉自己这模样有何不对,眉开眼笑的:「大公子,少夫人!我找到野鸡的窝了!顺手逮了几只公的。」 齐乐乐看了看他身上挂着的野鸡,确实都是色彩艳丽:「怎么只抓公的?」 「母的留着生小鸡。」 齐乐乐冲着他竖起个大拇指:「干得不错!」 还懂得可持续发展。 苏易顿时露出些许得意的神情。 苏正涛眼角抽了抽,完全不想承认面前这傻小子是自己的亲儿子! 齐乐乐笑道:「被你这么一搅和,它们怕是要连夜挪窝了。」 「不怕,挪了我再找便是。对了,我还看到不少竹荪!」 齐乐乐眼睛一亮:「哪里?」 「我带你们去!」 谢子安道:「先将这些收拾好,我们过去。」 「那几株野菜要现在就挖了带上吗?」 「带上吧,等下未必还走这条道。」 齐乐乐点点头,拿了小铲子去扒拉那几株辣椒苗了。 苏正涛趁机低声斥道:「还不赶紧地把那几只野鸡解下来,简直有辱斯文!」 苏易问:「解下来您帮我拿着吗?」 「美得你!自己拿!」 苏易抬腿就走,偏生他后腰绑着的那只野鸡似乎清醒了点儿,还昂起脑袋对着苏正涛叫了一声,把他气得够呛,差点儿一刀子飞过去。 几株辣椒苗很快就挖好了,齐乐乐也不担心它们会死,随手放进了竹篓里:「走吧,去摘竹荪!」 苏易在前面带路,引着他们往竹林深处走。 四周的竹子越来越密集,光线也越来越暗,齐乐乐倒是不怕黑,只担心有蛇,但这一趟身边有苏家两位高手随行,这点儿担忧也就不是事儿了。 走着走着,齐乐乐冷不丁儿看到地上一颗冒头的竹笋上有个明显的小洞,她走过去附身盯着看了一会儿。 「怎么?」 「竹虫,你听过吗?」 谢子安道:「略有耳闻,是长在竹子里的一种虫子,靠啃食竹节而生,夫人所提可是此虫?」 齐乐乐点点头:「你吃过吗?」 谢子安神情微变:「不曾。」 「竹虫靠啃食竹笋或是嫩竹内壁的肉质和水分生存,味道十分鲜美!也很滋补!」 齐乐乐说着,伸手就要去拿工具:「这颗笋上面的小洞,应当就是被竹虫咬的,我来劈开看看。」 苏易不声不响递了把匕首过来:「少夫人用这个吧,这个劈得快。」 苏正涛:「……」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自家少夫人握着那把削铁如泥的名刀劈开竹笋,露出里面黄色的小虫。 齐乐乐眼睛都亮了:「真的有!快找个东西来装。」 谢子安和苏正涛都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苏易却已经麻利地劈断一株粗壮的竹子,取了一截儿长竹筒,递了过去。 齐乐乐将竹笋里面的竹虫抓出来扔到竹筒里,然后让苏易将那棵竹笋挖出来,准备带回去作饲料,省得浪费了。 「大家一起再找找,等回去给你们做好吃的。」 谢子安、苏正涛:「……」 并不是很想吃! 第一百八十四章 她居然连虫子都不放过! 齐乐乐满脑子都惦记着竹虫的美味,再加上身旁有个同样兴致勃勃的苏易,倒是没留意到不知不觉已经退避三尺的谢子安。 「竹虫一般不会单一出现,有一颗笋里有,附近铁定还能找到。」 苏易一听,立刻抬眼四顾,还真让他找着了。 「少夫人!那颗竹笋好像也有虫洞。」 「我来看看。」齐乐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走过去:「还真是!」 说着,将那颗笋劈开,果然又找到了不少。 苏正涛转过身去,实在不想看她如此暴殄天物。 「少夫人,这竹虫是要剥皮吃吗?」 齐乐微微一愣:「你没吃过?」 苏易摇头:「没啊!不过少夫人说是美味,那定然错不了!」 这妥妥的吃货没跑了! 「这竹虫自孵化后吃的都是笋和嫩竹的精华,所以才能鲜美又滋补。」 齐乐乐笑道:「至于吃法,倒也简单,用温开的水烫过之后,再用油锅炸至金黄便可吃了。」 这真是苏易万万都没想到的吃法:「那岂不是直接吃虫子?」 齐乐乐点点头:「不然这么小的个头,剥皮后还能剩下什么?」 苏易满脸震惊。 齐乐乐笑着劝他:「其实也就吃第一口的时候需要一点勇气,但只要尝过一次,就再也不能拒绝这种美味了!」 许久,苏易艰难地点了下头:「我尽量一试。」 看到他这模样,齐乐乐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那炸金蝉想必你也是没吃过的咯?」 苏易唇角动了动,却没有问出口。 齐乐乐笑着点头:「就是你想的那个蝉,夏天会叫的,不过要吃刚从土里爬出来,还没来得及长翅膀的那种。」 苏易:「……」 苏正涛:「……」 他难以置信地望向身旁的谢子安,这丫头吃竹虫也就罢了,居然连蝉都不放过?土里钻出来的玩意儿那是一般人会吃的吗?. 她真的不是恶鬼? 谢子安的内心也是拒绝的,但见苏正涛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淡然道:「据书中所载,竹虫、蝉均可食之。苏易素来偏爱兵书,不曾听闻倒也不奇怪。」 「话虽如此,寻常人也不敢轻易尝试吧?」 谢子安颔首:「我们本也不是寻常人。」 不,不寻常的是你们!我是寻常人! 苏正涛默默收回了视线,他早该想到的,自家大公子怎么会说少夫人的不是呢!看这架势分明还打算去尝一尝! 素来爱洁的大公子竟然吃炸虫子,这话传出去谁人会信?谁人敢信? 温柔乡,英雄冢啊! 苏正涛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这一趟就不该来!杜秋亮定然是诓骗了他! 齐乐乐装满了一竹筒的竹虫才罢手:「等过几日再来!这些留着也是祸害。」 苏易这会儿却不大敢应声了,只道:「再往前走就有不少竹荪了。」 齐乐乐点头,将竹虫装好,转身看到不知何时又回到自己身边的谢子安,不由笑道:「你莫不是怕虫子吧?」 谢子安道:「虫子倒是不怕,但怕夫人要我吃虫子。」 齐乐乐哼了一声:「谁要你吃?你不愿意,正好都便宜我了!」 谢子安笑道:「那可不行,夫人尝过的美味,我自然也要试试。」 苏正涛默默又往后落了半步,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谈喻珏万万没想到面前这比他还矮了一截儿的小子居然敢当众训斥他,一时间都未回过神来 。 穆俊鲲抚掌哈哈大笑:「说得好!」 他身旁的范朔连忙扯了他的衣袖,不让他多说。 谈喻珏顿时恼羞成怒。 谈喻珉也微微沉了脸色,谈喻珏是他胞弟,纵然言语不妥也轮不到外人来欺负! 早在谢家兄弟二人示意谢子卓开口的时候,唐昊宇就知不妙,眼见气氛越来越僵,他忙道:「子卓,今日可不是先生的课堂,不必如此拘谨!」 谢子卓顿了顿,道:「子卓说话素来如此,并非刻意针对,若是惹得谈二公子不快,子卓在此赔个不是。」 唐昊宇提醒道:「谈公子行三,非是谈二公子。」 谢子卓从善如流:「原来是谈三公子,子卓孤陋寡闻,还请见谅!」 唐昊宇不由捂脸。 谈喻珏气得脸色发青,若非今日没戴短刀,怕是就要抽刀而起了。 谈喻珉的目光在唐家兄弟二人和谢家兄弟三人之间转了一圈儿,又给谈喻珏使了个眼色让他稍安勿躁,这才笑着开口。 「子卓说的不错:多言数穷,不如守中。本就是个误会,再说下去难免伤了和气。先前范朔提议比赛射箭,我觉得不错,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唐昊宇道:「甚好!」 其他人也无不可。 谈喻珉道:「那我去叫人来立靶,五十步可还行?」 谢子言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既要比试射箭,还立什么靶子,百步之外随意选一棵树不就是了?」 谈喻珉眼底闪过一丝寒芒,谢家这分明是针对他们谈家!莫非还在记恨当年退亲之事? 面上却是笑着应了:「我自无不可,只是怕其他人觉得为难。」 范朔忙道:「没关系没关系,我不为难!我箭术本就不好,五十步也时常射不中,你们不必顾及我。」 穆俊鲲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却还是点点头:「我随意。」 唐家兄弟二人点头称可,孙博睿也慢吞吞点了点头权当应了。 谈喻珉笑道:「既如此,就让范朔去挑选合适的树吧。」 「他又不是小厮。」 范朔打断了穆俊鲲的话:「我去我去!」一边说,一边硬拉着他一同走了。 穆俊鲲简直被他气得没了脾气,这小胖子就是性子太好!他爹堂堂工部尚书,范家亦是百年世家,哪是靠着一个宠妃爬上来的谈家能欺负的? 范朔低声劝道:「罢了罢了,你明知谈家如日中天、飞扬跋扈,何必非要与他们作对?我爹时常教导我:君子远小人!」 穆俊鲲嗤了一声:「谁让他们来的?京城里多的是上赶着巴结他们的,何必非要跑这来!凭白坏了我的心情!」 范朔道:「他们或许也不愿来呢?」 「我倒是想起来了,谈家这次是想要跟谢家再结亲吧!可惜人家不稀罕啊!你看看那谢子卓说话多硬气,你但凡有他三分气势,也不至于总被人欺负!」 第一百八十五章 谢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范朔低声念叨:「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眼看着穆俊鲲又瞪起眼来,范朔忙道:「我们当真要挑百步之外的树?会不会太远了?」 「不远!我倒也想看看谢家那三人的本事。」 两人走了百步,在附近选了棵叶片适中、枝叶不那么茂盛的树,转头冲着远处众人挥了挥手,很快就有小厮小跑过来,爬上去插了根旗帜在树上。 谢子文原本还有些紧张,但看那两人选的距离,一颗心又放回到了肚子里。他们的百步跟苏叔的百步比起来,怕是差了一半,不带怕的! 谈喻珉的目光一直若有似无在那三人身上打转,见他们面不改色,似乎并不将比试放在心上,心里顿时被激起了胜负之心。 他一直不明白为何爹娘非要将自家如珠如宝的嫡女嫁进谢家,纵然谢岱曾经名满天下,但他离京多年,早已不在朝堂之中,将嫡女下嫁谢家,与如今的谈家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并无实质助力。 他倒是要看看,谢家这些年偏居一隅,能将儿女教养成何样! 等到范朔二人走近,谈喻珉笑道:「我这里有几套好箭,是来之前姑姑特意赏给我的,正好拿来比试。」 谢子卓道:「多谢,不必,箭术不精,不配好箭。」 谈喻珉:「……」 眼看穆俊鲲又要大笑,范朔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再笑今天怕是真的打起来才能收场! 这会儿功夫,各家小厮已经将自家公子要用的弓箭准备好了。 谢家兄弟三个没有小厮,是唐家的小厮代为取来的。 谈喻珉见了,心里对谢家愈发地瞧不上了。 谢家居然连小厮都没!自家妹妹嫁过去岂不是要受苦受难? 「我先来!」 谈喻珏早就等着这一刻了,舒展舒展筋骨,上前一步,双脚打开与肩同宽,左手握紧弓把,右手拇指勾住弓弦,一把拉开弓箭,咻的一声。 利箭穿风而过,气势逼人,最终,箭尖擦着叶片而过。 他阴沉沉地盯着那树看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收弓退到一边。 第二个上去的是穆俊鲲,他转了转颈脖,慢悠悠取了弓箭,闲散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 箭矢破空而出,没射中树叶,倒是把枝叶给射断了。 他啧了一声,让出了位置。 范朔紧随其后,他看着胖墩墩的,射箭的姿势倒也标准,就是准头真的不行,竟然射中了树干。 他嘿嘿笑了两声。 孙博睿看着不声不响,动作干脆利落,一箭射中了一片树叶。 谢子言挑眉看了他一眼,这次谈家之所以能来,似乎就是孙家给牵的线,也不知这孙博睿是站在哪一边的。 目光一转,看到面色阴沉的谈喻珏,谢子言觉得不管孙家是否有意向谈家卖好,至少谈家对孙家是不大在意的,否则谈家兄弟二人不会这般看他。 唐家兄弟二人也很快各射了一箭,唐昊宇落空,唐昊泽射中。 谢子文左右看了看,拿起弓箭,站了上去。 没有苏正涛在一旁盯着,也没有苏易做对比,他心情轻松极了,抬手拉弓射箭,箭头带着一片树叶,稳稳地钉入了后面那棵树的树干上。 谈喻珉目光一闪,看向谢子卓。 谢子卓是在场几人中最小的那个,板着小脸儿,拉弓的时候明显感觉有些吃力,但盘稳气沉,一箭射出,虽未射中树叶,却也是擦叶而过。 谈喻珉看向谢子言。 谢子言懒洋洋扫了他一眼,站直了身子,走过去,接过弓箭,仿若漫不经心一般,射出的那一箭, 竟然串下两片树叶。 「好!」 穆俊鲲这一声夸得心服口服。 谢子言冲他笑了笑。 谈喻珏有些慌,低低喊了一声:「哥。」 谈喻珉看了他一眼,握着弓箭走了上去,他对射中树叶有十足的信心,但同时射中两片,他尚且还做不到。 世人背后嘲笑他们谈家是靠着贵妃一人鸡犬升天,只有他知道,谈家背后付出了多少。 一箭射出,串叶而过,若非有谢子言珠玉在前,这一箭,确实称得上漂亮。 穆俊鲲兴致勃勃,催促道:「好了,该第二轮了!」 谈喻珏目光微沉,握紧了弓箭,走了过去。 第二轮下来,大家的准头并没能提升多少,射中的人反而少了。 谢家兄弟三人这一轮却是全部都射中了。 接着第三轮、第四轮…… 每个人都至少射中过一次,而次次都中的,就只有谢子言和谢子文。 因为谈喻珉在最后这一次,也只是擦叶而过。 谈喻珏到底年少,藏不住心事,原本看着谢家那兄弟二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他就觉得心慌,等看到自家大哥居然射空,他心里咯噔一声。 骑射可是谈喻珉学得最好的一门功课了! 哪怕是在京城,同龄人中也没有几个能稳赢他的,就连圣上都褒奖过他! 谢家到底是怎么回事?谢岱不是文人吗?怎么会养出骑射如此厉害的儿子? 谈喻珉早在看到谢子言一箭双叶就隐隐预料到自己今日或许要栽,此刻虽心有不甘,但很快稳住了心神,笑道:「技不如人,惭愧惭愧。」 谢子言背着手,淡淡道:「不敢当,侥幸罢了。」 若是齐乐乐在这儿,一眼就能看出谢子言此刻的神态举止,与谢子安平日里如出一辙。 齐乐乐心里头惦记着竹虫,跟着苏易又摘了些竹荪,就想着先回去了。 谢子安自无不可。 苏正涛满腔心事无从宣泄,回去的路上,顺手宰了好几条蛇。 齐乐乐只看到一道道银光闪过,然后苏易就会提着条软绵绵的蛇过来。 果然是高手! 等回到家,齐乐乐迫不及待钻进了厨房,想先把竹虫给处理了。 谢子安看着她的背影,摇头轻笑,带着苏易去了蚕房,至于苏正涛,不知何时就没了踪影。 齐乐乐哼着小曲儿,先烧了锅热水,然后打算把竹虫冲洗一下。 才刚踏出厨房门,突然觉得后背寒毛一竖。 她猛地转过身,看向身侧,从院子到屋顶,静悄悄的一片,与先前并无两样。 刚刚那种仿佛被什么盯上的阴冷感觉也随之消失,好似是她的错觉一般。 但齐乐乐知道,那绝不是她的错觉! 第一百八十六章 那丫头不除? 齐乐乐顿了顿,当即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进蚕房,跟谢子安告状。 「刚刚好像有人在窥探,但我什么都没看见。」 话音刚落,苏易就已经飞身蹿了出去。 谢子安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别怕,等苏易去看看便知。」 齐乐乐摇摇头:「我不怕,那人应当也不是冲着我来的,你才要小心些才是!」 原来竟是因为担心他才如此慌忙。 谢子安刚起了骇浪的心海被这句话抚平了不少,他轻声承诺:「我会小心的。」 齐乐乐嗯了一声:「蚕都爬到蚕网上来了,先换桑叶吧。」 「好。」 直等到两人把所有的蚕匾都换好了,苏易才回来。 「周围做事的人太多了,一时半刻我瞧不出哪个不对劲儿。」 谢子安道:「无妨,晚点我同苏叔商量一二,再看如何。」 齐乐乐猛地一拍手:「我的竹虫!」 说着,便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谢子安抬腿跟过去。 苏易趁机在他身旁低声道:「匠人那边多了许多陌生人,似乎都是送料来的,人来人往,我辨认不清,得细查才行。」 谢子安眼底带着寒芒,声音透着凛然的凉意:「查。」 苏易心头微颤:「是!」 等到了齐乐乐身旁,谢子安周身的气势瞬间全无,连带眼底都只余下温柔的笑意:「爬出来了还能吃吗?」 「能!怎么不能!洗洗不就行了!」齐乐乐蹲在地上,看着几乎快跑光了的竹虫,满脸肉痛:「别愣着,快帮我把它们抓回来啊!」 谢子安看着满地蠕动的胖虫子,默默看向苏易。 苏易:「……」 「少夫人,还是我来帮你吧。」 这时,苏正涛匆忙过来了。 有苏易在,齐乐乐自然是安全的,谢子安冲苏正涛使了个眼色,两人去了书房。 「怎么回事?」 「我和苏易在蚕房,她一人在厨房,察觉有人在窥视。」 苏正涛后背倏地一凉,万幸这人只是窥视,若是为了刺杀而来,此刻怕是早已得手! 「是我疏忽了!还请大公子责罚!」 谢子安摆摆手:「疏忽的何止你一人,我与苏易何尝不是轻忽了?」 若非看到苏易在,苏正涛又岂会安心的去梳洗换衣? 只是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会儿功夫,竟然就出了事! 这傻儿子果然靠不住! 「我这就去查。」 谢子安问:「苏叔心里可有怀疑之人?」 苏正涛沉吟片刻,道:「匠人那边我已查过多次,近来也无人员调动,想来应当不是他们。近几日,倒是送料者居多,可能是这些人出了岔子。」 「不过,还是要彻查过后方能下定论。」 「查吧。」 苏正涛应道:「是。」 「此事,你我皆当引以为戒。」. 苏正涛敛容:「是。」 两人从书房出来,远远瞧见齐乐乐正蹲在那儿,脑门儿都快磕到地上去了,毫无形象气质可言,哪还有半点当家人的样子? 然,看在此刻的苏正涛眼里,却突然有些明白过来。 或许只有如此率性纯真的少夫人,才能让自家大公子放下心中戒备,继而心甘情愿地费心去呵护这份难得的真性情。 「老爷可是有事瞒着我?」 谈文宇面露不解:「夫人何出此言?」 陈淑婧道:「喻珉喻珏今日与人比试射箭,竟输给了谢家那三个小子。」 「技不如人,输便输了。怎么?他们还来同夫人告状不成?」 「那倒没有,我是听君儿说的。」陈淑婧瞧了瞧谈文宇的脸色,才道:「喻珏输了倒不稀奇,可喻珉竟也输了,确实叫我有些意外。」 谈文宇淡淡道:「我倒是半点不意外。」 「为何?谢家请了哪位高人为师?」 「苏探花。」 陈淑婧原有些困惑,转眼似乎想起了谁,面露些许惊讶之色:「老爷说的可是苏家那位原本该是武状元,却因一句戏言,被皇上点为探花的?」 谈文宇颔首:「是他,苏正涛。」 陈淑婧暗吸了口冷气:「老爷何时得知?竟也不告诉我!」 「我亦是来此之前才刚刚得知。若非如此,你当我为何非要舔着脸与谢家结亲?」 陈淑婧压低了声音:「我当老爷是听了娘娘的话。」 谈文宇眼神沉了沉,却未出声。 他那位妹妹,早些年倒是全心全意为家族筹谋,助谈氏一跃成为新贵之族。但是近些年,却只想着利用家族来达成她的目的。 与谢家结亲,可不是为了她! 陈淑婧见他不语,便也不再多说,只是突然想起一事,眼神闪过一丝慌乱。 谈文宇与她多年夫妻,岂会看不出:「怎么?」 陈淑婧抿了抿唇:「那他此刻可是与谢子安在一处?」 「夫人不是明知故问?」 陈淑婧闭了闭眼,终是坦诚相告:「我见老爷一心想要促成此事,偏那谢子安又成了亲,便命人去将他娶的那个乡野丫头处理掉。」 谈文宇脸色一变,霍然起身:「我不是早就说过此事不用你插手?你只管与那谢夫人交好便是!」 陈淑婧被他吓了一跳:「我也只是想要助老爷一臂之力。那丫头不除,君儿如何能嫁过去?」 谈文宇沉着脸,这个毒妇真真是愚蠢至极! 她连谢子安的身世都不知,竟然就敢派人去灭口! 「你也知那不过是个乡野丫头,连族谱都不曾入过,你急什么?」 陈淑婧低声道:「我昨日一早才派了人过去,这会儿应当还未得手。」 「昨日一早?」谈文宇冷哼一声:「夫人好得很呐!」 言罢,拂袖而去。 陈淑婧静静坐在房中,面色渐渐转冷。 第一百八十七章 罢了,不过是只虫子罢了! 今日的晚膳十分丰盛,那盘色泽金黄的炸竹虫尤其瞩目,看得谢子安都忘了举筷。 齐乐乐看看谢子安,又看看苏易,不由挑了挑眉:「怎么?怕了?先前是谁说要一试的?」 谢子安笑道:「夫人不必激我。」 齐乐乐笑眯眯地看着他:「那你倒是尝尝呀。」 谢子安笑容微顿,片刻后,轻轻笑了一声,举起筷子伸向那盘炸竹虫,慢慢夹起一个。 若非早就知道这是竹虫所炸,单看这成品,约半指长,金黄酥脆,未必下不去口。 可一旦知道是何物所制,便当真叫人心生犹豫。 谢子安不由又往齐乐乐那儿看了一眼,他那小娘子笑得满脸得意,眼眸好似偷了腥的猫儿般灵动,全然没将刚刚被窥视一事放在心上。 罢了,不过是只虫子罢了! 眼看他当真要吃,齐乐乐伸手捏走了他筷子上的竹虫:「逗你玩儿的!不想吃就别勉强了。」 说着,将那盘炸竹虫拉到一边,把其他菜重新摆了一下:「快吃吧。」 苏易眼睁睁看着那盘炸竹虫离自己越来越远,默然无语。 少夫人,您是不是忘了还有个我啊? 为了那盘竹虫我可没少出力! 到底,谢子安也没吃上那盘菜。 倒是苏易,看齐乐乐吃得喷香,实在是没忍住,偷偷往那边挪了挪,伸长了手臂夹了一筷子。 这一口,顿时惊为天人,这竹虫竟然还有股子奶香味儿! 齐乐乐抿着唇偷偷笑了一声,将炸竹虫往他面前推了推。 其实,只要克服了心里上的障碍,没有谁能拒绝这样的美味。 但很多人往往克服不了,比如她身旁的这位,一顿饭下来,谢子安连个眼神都不带给的。 「听闻谢家二公子箭术精湛,可要与我比试一场?」 谢子言低下头,看着树下的姑娘。 一身红衣,娇艳似火,那张姣好的面容明媚张扬,与那身衣裳相得益彰,眉宇间依稀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猜到她是谁,谢子言勾了勾唇角,果断拒绝:「不比。」 「为何?」 谢子言双手置于脑后,悠闲地靠在树干上,懒洋洋道:「赢了胜之不武,输了颜面有损,怎么都是我吃亏。」 穆诗婉四下张望了一番,见左右无人,她撩起裙摆打了个结,足下一点,纵身跃上树干,三两下就爬了上去。 看架势极为熟练,想来平日里应当没少爬树。 谢子言看着她的动作,唇边的笑意更浓。 穆诗婉一路爬到他身旁的枝干上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就我们俩比试,不告诉其他人,输赢你我都不丢人。」 谢子言的目光从她腰间佩戴的短剑上掠过:「比什么?」 「自然是射箭。」穆诗婉说完,又道:「你还会些什么?」 谢子言两手一摊:「我今日没带弓箭,不如比比剑法?」 穆诗婉将他周身打量了一圈儿:「你带了剑?」 谢子言手腕一转,随手折了根树枝:「我用这个。」 穆诗婉微微眯了眼,右手摁在了腰间的剑柄上:「约法三章,打输了可不许去告状!」 谢子言笑着应了一声:「好。」 话音刚落,唰的一声轻响,穆诗婉的短剑已经到了眼前,虽未开刃,但剑身的青光裹挟着凛然的气息扑面而来。 谢子言偏头躲过,眼底带了几分认真。 好些年不见,当年跟在他后头追着跑的小丫头竟然 变得这么厉害了! 两人很快从树上打到树下。 不远处的草丛里,偷偷藏了好几道身影。 「你们说,他们谁会赢?」 谢思娴毫不犹豫道:「虽然施婉姐姐也很厉害,但我二哥更厉害哦!肯定是二哥赢啦。」 范朔轻声道:「我觉得穆姑娘会赢。」 毕竟穆诗婉可是京城一霸!一般人都不敢惹她,惹得起的偏又打不过她! 穆俊鲲原本也这么觉得,但想到昨日里谢子言的那手箭法,再看他今日只是用树枝就跟自家那凶悍的二姐打得不相上下,又觉得自家二姐怕是要输。 「你家哥哥的骑射武艺都是跟谁学的?怎么这么厉害!」 谢思娴摇摇头:「这个是秘密哦,不能说的!」 穆俊鲲原本也就是随口一问,听见这话便不再多提。 倒是谢思娴困惑道:「你们今日不用上课吗?」 穆俊鲲和范朔的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这不是还没开始吗!时辰还早呢!」 谢思娴大眼睛眨了眨,好心提醒道:「今日好像是我爹讲课哦,你们若是去迟了,会被罚哭的!」qδ.o 穆俊鲲指了指不远处:「你二哥怎么不去?」 谢思娴道:「因为二哥他这次是来相看媳妇的呀,你们也是吗?」 穆俊鲲和范朔对视一眼,他们不是! 谢思娴叹了口气:「算了,我不看了,先带你们回去吧,不然爹怪罪下来,我也要受牵连的。」 三人离开没多久,穆诗婉一个不留神,被谢子言手里的树枝抽中,只觉手腕一麻,再也握不住手里的剑。 胜负已分! 穆诗婉瞪着谢子言,心里颇为不甘,却也知道自己技不如人。 谢子言扔了手里的树枝,笑道:「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穆诗婉一愣:「我们以前见过?」 「那时你还小。」谢子言比划了一下:「大约这么高,总跟在我后面叫哥哥。」 「胡说!我才不会。」 向来只有别人跟在她后面叫姐姐的份,几时有她追着叫人哥哥的? 谢子言笑道:「我骗你作什么?你是当年唯一一个不跟着大哥反倒爱跟着我的,我自是不会忘记。」 见穆诗婉依旧不信。 谢子言也不多说,只道:「快将衣裳整理整理回去吧,你来找我,娴娴应当是知道的,那小丫头的口风可不紧实。」 然而,这份提醒终究还是迟了一步,等穆诗婉找到谢思娴的时候,刚好听到她天真稚嫩明显带着欢喜雀跃的话语。 「娘亲,你觉得施婉姐姐和二哥会不会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不打不相识,最终成就一段佳话呀?」 「这样的话,我就又能有一个好嫂嫂啦!」 第一百八十八章 这谁招架得住? 「啾啾。」 房里,原本安睡的谢子安缓缓睁开了眼,他看了眼怀里睡得香甜的齐乐乐,轻手轻脚将她放下,又替她掖了掖被角,这才起身出了房门。 苏正涛正在院子里等着,他身旁还站着杜秋亮、苏易等人。 「查到了?」 「查到了。」 回话的是苏正涛:「有三人,其中一人潜伏在匠人里长达两年之久,只为探查消息。另外两人是这两日混在送料的人群里进来的,是冲着少夫人来的。」 谢子安颔首:「今日窥视的也是他们?」 「是。」苏正涛顿了顿,道:「他们此番的目的,是要伺机除掉少夫人。」 谢子安的眼神愈发的冷冽:「谁的人?」 「人是陈家的,但派他们来的是谈文宇的夫人陈淑婧。」 谢子安冷冷道:「谈文宇是德妃的胞兄,便是不知我是谁,也该知我惹不得,不会如此愚蠢派人来灭口,这种下作的手段,倒更像是后宅妇人所为。」 苏正涛点点头,道:「陈淑婧素来面慈心狠,谈家后院不知埋了多少人命,让人死得神不知鬼不觉是她一贯手法。」 「人呢?」 杜秋亮上前一步,道:「在杜婆婆那儿,还留着口气,等大公子发落。」 能被陈淑婧派来做这种事的,自然都是陈家悉心培养出来的,轻易可撬不开嘴。 「留着吧。」 「是。」杜秋亮又问:「另外那人,我尚未出手,他便主动招认了身份,且让我转告大公子,他别无所求,只想继续在匠人那儿学艺。该如何处置?」 「放他去。」 杜秋亮不疑有他,躬身应道:「是。」 谢子安偏过头:「老爷夫人可有传消息传来?」 苏易摇头:「并无。」 苏正涛突然单膝跪地,正色道:「今日之事是我的疏忽,还请大公子责罚!」 苏易也跟着跪地:「今日是我麻痹大意,置少夫人于危险之中而不自知,请大公子责罚!」 良久,谢子安道:「少夫人安全无虞,责罚的话不必再提。只是,今日之事,你我皆当引以为戒。」 「谢大公子!」 「再调些人手过来。」 苏正涛称是,又道:「不如再挑两个身手敏捷的丫鬟来护着少夫人?」 「不必,她不习惯身边有丫鬟伺候。」 「那少夫人若是问起来,我们该如何应答?」 「她不会问,若是问起,直言便是。」 众人按捺住内心的惊诧,低头称是。 谢子安回房,点了油灯,修书一封,交给苏易:「尽快送到老爷手里。」 苏易应下:「是!」 交代完这些,天边已经蒙蒙亮了,谢子安脱了外衣,轻轻躺回了床上,将齐乐乐小心地抱进怀里。 今日,若非她警觉,或许那死士早已得手,毕竟,让人意外暴毙的法子太多了。 但凡思及此,谢子安就觉得心里一阵钝痛。 苏正涛和苏易固然有失职之责,但最失职的是他这个当人夫君的。 是他自以为如今已无性命之忧,却忘了他的娘子在旁人眼里却只是个乡野丫头,是个可以毫不在意抹去的存在。 也不知过了多久,怀里人突然动了动,谢子安回过神,低垂下眼,正好与她相视。 「你昨晚没睡好吗?」 谢子安笑道:「睡了大半宿,才醒没多久。」 齐乐乐仔细盯着他看了会儿,没瞧见血丝,气色也不错,那就当他是真的睡了大半宿吧。 「昨日逮了野鸡,我等会儿给你做个叫花鸡尝尝吧?」 谢子安笑道:「好。」 「答应得这么快?叫花鸡可是要用湿润的泥巴裹着烤的,你……唔……」 谢子安低头,细细地把人亲了个遍。 「夫人就不能让我吃个糊涂饭?嗯?」 齐乐乐捂着嘴瞪他,这人何时变得这般不讲究!都没漱口竟然就亲上了! 「当然不能!若不提前说清楚,回头你知道了,怪我怎么办?」 「岂敢!夫人亲手所制,便是砒、霜我也甘之……」 齐乐乐一把捂住谢子安的嘴:「呸呸!一大早的说什么胡话!」 谢子安笑着望进她的眼底深处,一下一下轻轻亲着她的手心。 这谁招架得住! 齐乐乐只觉得一股子痒痒的感觉从掌心一路走到了心里,她忙的缩回了手,撑着床想要起身。 谢子安却揽着她的腰把人压到身下,近乎迫切地剥去本就凌乱的里衣,湿热的吻顺着耳尖一路向下,在凝脂般的肌肤上游走。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夫人当真眼光独到 齐乐乐的敏感点被狠狠地拿捏,不过几下功夫就软成了一团。 谢子安今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动作愈发的狂放,好似要把人拆吞入腹一般。 齐乐乐毫不怀疑,若不是她年纪还小尚未成人,今日怕是都未必能从床上下去。 饶是如此,她也被弄得腰酸腿软、娇、喘连连。 许久,齐乐乐才从那种极致欢愉的余韵中缓过神来,忍不住瞪了某人一眼:这人莫不是做了春梦醒的吧? 谢子安在她耳边啄了啄:「夫人想再来一次?」 齐乐乐猛地缩了脖子,瞪圆了眼:「不要!」 谢子安低低地笑了一声。 等到两人穿戴整齐踏出房门,已是天光大亮了。 齐乐乐下意识想捂脸:真真是白日宣、yin! 苏易正捧了本书在院子里看,瞧见他们出来,一把合上了书。 齐乐乐见状,问道:「今日怎么不练拳法了?」 苏易看了谢子安一眼,才回道:「近来觉得自己见识浅薄,深觉应当多读些书才是。」 齐乐乐不疑有他,点头赞许:「趁着年轻记性好,多读些书是好事。」 苏易有口难言,昨日失职,他虽然免于责罚,却要诵读百本农耕畜牧的书籍。 与他而言,还不如打几顿来得干脆! 齐乐乐被折腾了一早,肚子早就饿了。 正好听到苏易道:「大公子和少夫人可要用朝食吗?我去端来。」 「不必,我们自己去。」 齐乐乐说着,加快了步子走向厨房。 里面用小火温着一盅鸡丝粥,蒸屉里还有一碟包子,并几碟小菜。 鸡丝粥熬得火候极佳,米粒都开了花,鸡丝成蓉,入口即化。 包子是小笼包,大约齐乐乐半个拳头大,皮薄馅儿多,实在是好吃。 那几碟小菜酸甜可口,十分开胃。 齐乐乐吃了两碗粥,四个包子,才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碗筷。 她那仿佛在吃山珍海味般的餍足模样,看得谢子安也有些食指大动,连带着也吃了不少。 吃饱喝足,齐乐乐终于想起了昨日费心挖回来的那几株辣椒,忙从竹筐里拿出来。 还好眼下天气还不算热,那几株辣椒只是叶子有些耸拉。 「家里还有空余的大花盆吗?我要拿来种辣椒。」 「辣椒?是这野菜的名字?」 齐乐乐点点头:「这野菜的果子十分辛辣,不能直接吃,适合添道菜里或是制成调料。」 谢子安指了指院子:「你随意找一处种下便是。」 「那不行!会破坏院子整体的美感!」 齐乐乐催促道:「你给我找个大点的花盆来,我就放在厨房门口这儿就好了。」 谢子安笑了笑,冲着苏易使了个眼色。 苏易会意:「我去找。」 「等等!」齐乐乐叫住他:「我今日打算做几只叫花鸡,你先找人去将昨日逮回来的野鸡宰杀了吧。」 苏易看向谢子安。 谢子安颔首。 苏易眨眼就没了身影,谢子安低头看向齐乐乐:「非是我偷懒不愿去找花盆,只是不敢再让你独处。」 齐乐乐有些不解,片刻后想起昨日发生的事,心下一动:「你找到昨天窥视我的人了?」 「找到了。」 「是我们家的仇人?」 谢子安笑道:「仇人倒算不上,却也是不怀好意。」 「要报官吗?」 「不必。 他尚未犯下大错,我们抓了他私下问问便罢了。」 「那他的目的问出来了吗?」 谢子安颔首:「据称是来打探消息,以待伺机而动的。」 齐乐乐肃容道:「那我们确实都要小心些,还不知他有没有同伙。」 「我也正有此意。」 齐乐乐道:「那我与你一起去找花盆吧。」 谢子安笑着应了,领着她在院子里转悠起来:「这些空花盆都是娘用剩下的,夫人随意挑一个便是。」 齐乐乐点点头,跟在谢子安身旁,看着他指出来的花盆一个赛一个的精致漂亮。 一连转了好几圈儿,可算叫她瞄到了一个合适的。 「就那个了!」 看到齐乐乐指着的那个花盆,谢子安顿了顿,随即笑道:「夫人喜欢就好。」 「我其实更喜欢那个青瓷的,但那个太漂亮了,拿来种辣椒太暴殄天物,还是这个吧,这个不起眼。」 谢子安由衷道:「夫人眼光独到。」 苏易拎着几只野鸡踏进门来,一眼瞧见谢子安正抱着谢岱和苏雅娴最喜欢的那个花盆,放在厨房门口,看样子是打算给齐乐乐拿来种野菜。 「!!!」 大公子,您趁着老爷夫人不在家,如此胡作非为,当真不怕回头挨训斥? 第一百九十章 句句扎心 齐乐乐听见动静,一抬头,瞧见苏易手里拎着几只疯狂着扑棱着翅膀的野鸡。 「没找到人帮忙吗?」 「不是,杀鸡而已,我来就行。」 齐乐乐挑了挑眉,倒也没多说:「那我先烧热水。」 以前她外婆也经常都是自己杀鸡,后来小饭馆儿太忙了,才拿去菜市场宰杀。她虽然看得多,却一直没敢上手,记忆里,四丫似乎也没干过类似的活儿。 等齐乐乐进了厨房,苏易凑到谢子安身旁,小声道:「大公子,真要用这个种野菜?」 谢子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带着些许嫌弃之色。 苏易忙往后退了一大步,同时将野鸡背到身后。 谢子安收回视线,继续往那花盆里填土。 苏易看着他的动作,忍不住道:「大公子,这可是老爷和夫人的心头好。」 「它是空着的。」 「那是因为老爷还没找着能配得上它的花花草草。」 「等找着了再说。」 苏易:「……」 成了家就是不一样,连老爷夫人都敢不放在眼里了! 等齐乐乐烧好热水,谢子安已经将那几株辣椒苗给种好了。 「这么快?厉害啊。」 谢子安笑道:「全靠夫人教导有方。」 苏易默默又往后退了两步。 齐乐乐道:「水烧好了,去后院儿外头拔毛吧,不然味儿太重了。」 苏易正要点头,却听谢子安道:「不必,就在这里。」 齐乐乐想起昨日窥视的那人,也觉得还是三个人凑一起安全:「你别嫌弃味道太重就行。」 谢子安失笑:「不过杀鸡。」 行吧! 杀鸡拔毛不用太多准备,一个大木盆,一锅热水足以。 齐乐乐拿出几个汤盆,往里面都加了半盆子清水和一点盐巴。 「这是作何用?」 齐乐乐道:「等会儿接鸡血的。」 「你要鸡血何用?」 齐乐乐随口道:「自然是吃啊。」 谢子安眼神微闪。 苏易低着头,露出些许幸灾乐祸之色。 谢子安曾因体弱,被逼着喝了不少鸡血鸭血之类,等到能做主了,对其避如蛇蝎,那是一口都不肯沾的。 齐乐乐不知这些过往,便是知道,怕是也会想法子让他吃进去,这种天然滋补的食物不吃,难道等着以后吃药吗? 准备就绪,苏易抓稳了野鸡,手起刀落,动作干脆利落,齐乐乐蹲在一旁,看准时机,将汤盆伸过去,接住了鸡血。 几只鸡杀完,齐乐乐准备的几个汤盆也都装满了血 她迅速地将鸡血过滤了一遍,搅拌均匀后放在一边等其凝固。 院子里,苏易的动作也很迅速,等齐乐乐处理好鸡血出来,他已经拔完两只鸡了。 齐乐乐露出意外之色,这手法,可比记忆里陈氏杀鸡都要麻利几分。 谢子安捂着鼻子,站得老远:「他为了行走江湖,可没少学这些。」 齐乐乐:「……」 苏易埋头干活儿,全当没听见。 野鸡看着个儿大,其实去掉了羽毛也没剩多少,齐乐乐将其里外清洗干净,把一早准备好的调料拿来抹了一遍,又往鸡肚子里塞了些料进去。 「今日要做那叫花鸡?」 齐乐乐点头:「等我把鸡血处理好,我们就去挖泥巴回来做叫花鸡。」 谢子安:「……」 苏易在厨房外,抿着唇偷偷地乐。 少夫人是真的厉害! 每个字都戳在大少爷的心上,句句扎心。 第一百九十一章 这都是谁想出来的诡异吃法 齐乐乐没瞧见谢子安面上不自然的神色,也不知苏易内心的吐槽,她这会儿正着手处理鸡血。 汤盆里的鸡血已经凝固了,拿刀子将其切成一块块块儿,再往汤盆里到了些清水,稍微地冲洗一下。 在锅里的水烧至滚热却未致沸腾的时候,把切了块的鸡血捞起来放进去烫熟,然后改用小火,尽量保持这个水温,煮至熟透即可。 这是外婆以前常用的法子,这样出来的鸡血比较嫩滑。 趁着这功夫,齐乐乐又切了些鸡肉丁、瘦肉丁、笋片和蘑菇丁,将猪油烧热,放入葱花和姜片爆香,最后将备好的肉丁笋片蘑菇丁都加进去炒熟,出锅放凉了备用。 将之前涂过调料的鸡取来,用刀背使暗劲儿敲断翅膀、腿骨和胫骨,不损伤鸡皮,保证整只鸡的鸡皮完整。 再翻出先前买回来的干荷叶,用清水浸泡着。 零零碎碎的准备工作做完,那头鸡血差不多也该煮好了,齐乐乐捞出一块切开看了看,里外颜色一致,已经熟透了,她忙将锅里的都捞起来。 谢子安看着那深褐色的鸡血:「这就好了?」 「煮熟了,但不是这样直接吃。」齐乐乐看了他一眼,没有错过他眼底的嫌弃,笑道:「虽然卖相一般,但等我做好了,味道还是很好的,你尝尝就知道了。」 「我不好这些。」 「挑食可不行!」齐乐乐将食物都收拾妥当,洗干净手,道:「好了,我们去找点儿黄泥来吧。」 谢子安着实不解:「为何做吃食要用黄泥?」 「因为等下要用泥巴裹着鸡埋到土里去烤啊。」 谢子安:「……」 用泥巴裹着鸡,还要埋到土里? 那鸡还能吃? 这都是谁想出来的诡异吃法! 齐乐乐愣是从他那无甚表情的脸上看出了他内心的极度抗拒,不由失笑:「中间不还隔着一层荷叶吗?大不了我包两层,保证鸡肉都是干净的!」 「其实真没什么,你想想嘛,酒坛子也是用黄泥封口的,我们制的芝麻酱不也是?」 谢子安看着她亮晶晶的眼,心下暗暗叹了一声,终是妥协了:「你喜欢就好。」 言罢,又冲着门外看好戏的苏易吩咐道:「去取些黄泥来。」 苏易应了一声,溜得飞快,唯恐被迁怒。 至于黄泥裹鸡,他可是连炸虫子都吃过的人了,还在乎黄泥? 不多时,苏易便将黄泥取来了:「这是从我爹酒坛子上扒拉下来的黄泥,您看可以吗?」 齐乐乐眼睛一亮,凑过去闻了闻,果然闻到了一股子淡淡的酒香:「可以!这种黄泥最适合不过了!」 有了黄泥,齐乐乐将已经冷却的肉丁配料小心地塞进鸡肚子里,再用荷叶仔细包裹好。 为了让谢子安安心,她还特意将每只鸡都包了两层荷叶。 然后,将酒坛泥碾成粉末,加些清水调和,平摊在湿布上。 将捆好的鸡放在带了泥的湿布中间,将湿布四角拎起,将鸡紧包,使泥紧紧粘牢,再揭掉湿布。 不过片刻功夫,地上便多了好几个黄泥团子。 最后一步,便是要埋到土里去烤。 这下可不能再在院子里折腾了,三人去了院外。 挖上一个浅浅的圆坑,把裹着鸡的黄泥团子挨个儿围了一圈儿,再在中间空余的地方生了堆篝火。 「这火都生起来了,要不我们再烤几条鱼?」 「甚好!」 终于有个能吃的了! 耿达风过来的时候,迎面撞上谢子安捞 鱼的画面。 往日里高高在上、滴水不沾身的大公子,如今正挽着衣袖跟几条鱼儿较劲,身上的衣裳多了几分褶皱凌乱,连带发梢都染了几分湿意。 即便如此,他面上还带着几分笑意,陪在他身旁的,是言笑晏晏巧笑倩兮的少夫人。 这画面着实有些冲击力。 耿达风再度深刻体会到刘程滨当日所言为何意,大公子成了亲,确实不一样了,身上隐约多了几分烟火气。 啪的一声。 是鱼儿被捞出来摔到地上的声音。 耿达风猛地回过神,忙三两步跨了过去:「大公子,属下来吧!」 谢子安摆摆手,复又伸手去水缸里,口中问道:「何事?」 耿达风道:「属下几人商量了一番,列了采购的单子,因所需物品过于繁杂,特来送给大公子和少夫人过目。」 齐乐乐伸手,接过采买单子,仔细看了一遍,颔首:「我们这两日要再去趟城里,届时去采买这上面的东西,你们等得及吗?」 耿达风忙道:「等得及!」 「那就好。」 耿达风应了一声,身子却没动。 谢子安看了他一眼:「还有事?」 耿达风后背一凉,忙又掏出一叠纸来:「这是属下几人根据大公子的方子,商量出来几个饲料方子,不知合不合适,还请大公子过目。」 「你们自己看着办,我只要结果。」 耿达风会意,道:「那属下先告退。」 「等等!」齐乐乐道:「我这烤了几只鸡,等会儿让苏易给你们送两只过去,晚饭你们少做个菜。」 耿达风心下一惊,不敢应答。 谢子安道:「少夫人赏赐,接着便是。」 耿达风这才躬身应了:「谢少夫人!」 大公子如此变化,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看着更有人气儿了,不像以前,好似飘然物外、不近凡尘。 而对于齐乐乐这位少夫人,耿达风的态度则是愈发的恭敬。 等人走远,齐乐乐不由又将那单子拿出来仔细看了看,上面大部分东西她都知道,但有些还真没听说过。 「这些是什么?」 「是滋补之物。」谢子安凑近扫了一眼:「交给苏叔去办。」 「好。」 苏易一心惦记着叫花鸡,一直守在篝火旁,每隔上一会儿功夫就要给那泥巴团子翻动一下。 苏正涛远远看到他这模样,气得飞身过来,一剑抽了过去:「你不守着大公子和少夫人,一个人蹲这儿玩泥巴?」 苏易侧身躲过:「是大公子让我守这儿的!再说了,院子里不还有爹您在吗!」 等到齐乐乐和谢子安拎着鱼出来,刚好看到他们父子俩打成一团。 「嗯?苏叔今日怎么不穿白衣啦?」 谢子安默然不语,心里却已经打算将眼前父子俩的惩罚再多加一倍。 第一百九十二章 若真有那日,夫人可愿同往 苏易似乎没想还手,结果被苏正涛一路追着打。. 齐乐乐看着他们飞快移动的身影,惊叹连连。 然而叫她吃惊的还在下一刻,苏易似乎被打出了火气,谁让苏正涛都出剑了呢,他也恼了,唰的一声抽出了一柄软剑,回身一个横劈扫了过去。 两人你追我赶的酷跑瞬间变成你来我往的刀光剑影。 齐乐乐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居然会的是武侠真武功! 谢子安似乎见怪不怪,淡定地架好树枝,将串好的鱼放上去烤。 齐乐乐叹道:「没想到他们的武艺竟如此高强!」 「以他们的性子,武艺不高如何能行走江湖?」 这话说的,可真是有理有据叫人无法反驳! 不只是性子,就那两张脸也很惹人注目。 「苏易的剑藏在哪儿了?我怎么都没见他拿出来过?」 谢子安慢悠悠给鱼刷了层油:「缠在腰间,那柄软剑他宝贝得很,片刻不离身,轻易不出手。」 齐乐乐下意识想要去看苏易的腰带,奈何看不清,动作太快了。 「为了那柄剑,他连白衣都不穿了。」 齐乐乐:「……」 就是说,苏易是苏正涛一手教出来的中二少年,没道理每天穿黑衣,原来是为了这。 「说来,为何苏叔今日不穿白衣了?」 谢子安淡淡道:「许也是为了藏剑吧。」 好似罚苏正涛三月不能穿白衣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 齐乐乐到底跟苏正涛接触不多,听了这话不疑有他。 四个人,两个打得起劲儿,一个看得有味儿,剩下一个任劳任怨地烤鱼。 直到一股子烤鱼独有的焦香味儿弥漫开来,齐乐乐才回过神,转头就见谢子安举着烤鱼递过来:「夫人尝尝我的手艺?」 齐乐乐垂眼看过去,鱼皮烤得焦黄,微微卷起,能从划开的位置看到里面白嫩的鱼肉,上面撒了些分辨不出的酱色调料,鲜香扑鼻,引人食指大动。 「这鱼烤的真好!闻着就觉味美。」 谢子安微微一笑,将凉了的鱼肉递到她唇边:「夫人好歹尝过再夸。」 齐乐乐张口吃了,鲜香焦脆,也不知抹的什么酱料,竟还有点儿辛辣的滋味,味道竟不输她以往吃过的那些烤鱼! 她眼睛亮了亮,咽下鱼肉,笑道:「相公莫不是也想去闯荡江湖,所以才练得这一手好厨艺?」 谢子安看着她:「若真有那一日,夫人可愿同往?」 齐乐乐偏头想了想:「既然相公诚心诚意的邀请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好了。」 两人相视片刻,齐齐笑出了声。 那头苏正涛冲着苏易使了个眼色,奈何苏易全当没瞧见,一心只想让亲爹认识到自己技不如人的事实,可把苏正涛气得够呛。 齐乐乐啃完一条鱼,拿了树枝去扒拉叫花鸡,发现裹在最外面的黄泥已经有了裂纹,算算时间差不多也该熟了。 她冲着远处两人喊了一声:「苏叔,过来吃鸡啦!」 苏正涛动作一顿。 吃什么鸡?那种裹在泥巴里的鸡?那能吃? 苏易哪里还不知道他爹的想法,道:「您可千万别吃!」 苏正涛:「……」 逆子!我还偏要尝一尝! 齐乐乐将叫花鸡最外面那层泥巴敲开,仔细地剥干净,露出里面有些焦黑的荷叶。 谢子安眼底的嫌弃之色更浓。 齐乐乐将荷叶放到盘子里,小心翼翼剥开,方才揭开了一个口子,一 股香味顿时就逸散开来,甚至隐约压过了烤鱼的香味儿。 等到荷叶全部揭开,一只色泽金黄的整鸡出现在谢子言的眼前,总算有了几分吃食应有的模样。 齐乐乐那刀子将鸡肉切开,割了块肉尝了尝,鸡肉焦嫩适口,简直美味! 她又切了一块,递到谢子安面前:「尝尝?」 谢子安下意识往后退了退,目光扫向齐乐乐脚边的泥团子,哪怕眼前的鸡肉再色香味俱佳,也改变不了它是刚刚才从土里扒拉出来的事实。 齐乐乐知道他讲究,好声好气地哄着:「我做的时候你不都看到了,从头到尾一点儿都没沾上泥,就尝一口好不好?要觉得不好吃以后我不做就是了。」 话音刚落,手里一空,谢子安将那块鸡肉接过去,咬了一小口。 当真就只是一小口,还不知能不能尝出味儿来。 但在齐乐乐期待的目光中,谢子安慢悠悠将剩下的鸡肉也吃了。 罢了,连施了肥的泥都摸过了,这被黄泥包过的鸡肉也算不得什么了。 齐乐乐顿时笑弯了一双眉眼:「好吃吗?」 「不错。」谢子安看着她唇边甜甜的酒窝,笑道:「劳烦夫人再替我切几块。」 「是!」 这一日傍晚,大家或多或少都吃到了自家大公子和少夫人亲手烤制的叫花鸡和烤鱼。 就连远在山脚的杜婆婆,都收到了苏易不辞劳苦送过去的吃食。 先前已经有过一次蛋糕经历的杜秋亮等人倒还不觉怎样,可新来的几人何时见过这种阵仗? 然而,等亲口尝过那烤鱼和叫花鸡的味道后,这份忐忑顿时化作了对齐乐乐手艺的惊叹。 至于谢子安,除了身边极为亲近的几人,没人相信自家大公子当真会烤鱼。 用食物笼络人心的效果十分显著,第二日一早,景延和景越兄弟俩就带着制好的东西过来了。 齐乐乐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眨眼间摆了满满一桌,这才几天?他们竟然做了这么多模具? 而且这些胰子的造型,各不相同。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已然盛开,有的还是花苞。 就连种类也不尽相同,有玫瑰、有梅花、有桃花,还有她认不出的花型。 景延明显比上次相见多了几分局促:「少夫人,这些是我们这几日粗略试出来的花型,成品过于粗糙、不够细致。今日前来,斗胆请您先行过目,若有合适的花型,我们回去再细细雕琢,若皆不可,我们重新再做。」 齐乐乐看着桌上各种各样雕工精细的花型肥皂,这还叫粗略?不够细致? 「我觉得很好了!只是个胰子罢了,不值得如此精雕细琢。」 这话听在景延景越的耳中,却叫他们面红耳赤,不过是个胰子,他们竟然都做得不好! 两人齐齐跪下:「还请少夫人再给一次机会,我们一定不负所托。」 齐乐乐被吓了一跳,她说错什么了?怎么一言不合就跪起来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我是不是太矫情了? 齐乐乐蹭地站起身,有些慌乱也有些无措。 「我不是说反话,也许在你们看来,这些花型还不够精美,但在我看来,这些已经足够好了!至少远超我的预期!」 知道搞技术的大都是一根筋,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神态更诚恳一些。 「再者,杀鸡焉用牛刀?这胰子本就是日常损耗之物,用一次就会少一圈儿,着实不必过于耗费精力去精雕细琢。」 景延犹自垂首不语,景越轻声道:「可这是大公子和少夫人要拿去售卖的,名字如此好听,成品却又如此粗糙,传出去岂不是会叫人笑话?」 齐乐乐愣了一下,原来竟是为了她和谢子安考虑。 谢子安淡淡道:「这胰子是挂在叶氏售卖的。」 景延和景越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原来大公子是将胰子交由叶氏售卖,那确实不必过于精细。 齐乐乐眼睁睁看着谢子安不过一句话就叫他们恢复了精气神儿,不由默默望天。 也许自己真的没有劝人的天赋吧! 谢子安将她的神态看在眼里,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不如夫人来挑一挑?」 齐乐乐想了想,问道:「这些花型,哪种制起来最容易?」 景延道:「都不难,您只管挑喜欢的就好。」 「我的意思是,哪些花型更适合让普通人来制作。」齐乐乐道:「胰子将来是要大批量生产的,挑选的花型最好是简单易做为好。」 「这些都很简单。」 齐乐乐:「……」 行吧,是她问错了,在大佬眼里,这些确实都是小菜一碟。 谢子安笑道:「夫人只管挑便是,难易总有办法。」 齐乐乐仔细看了看那些花型,将玫瑰花和竹子形状的几款挑了出来:「软玉非烟用玫瑰花型更合适些,云柯鹿梦则用竹形,其他的花型暂且留着,等以后有了合适香味的胰子再用,别浪费!」 景延和景越应了一声,三两下将其他花型都扫进了大盒子里,动作简单粗暴。 齐乐乐眉心跳了跳,低头看了看剩下的那几块胰子:「这些制起来难易程度都一样吗?」 景延景越果断地点点头。 齐乐乐道:「明日你们再做一次我看看。」 两人继续点头。 「我若是能一次学会,就是真的简单可行,若不行,那就不用。」 景延景越:「……」 谢子安淡淡道:「可。」 景延景越:他们回去连夜改一改模具可还来得及? 抱着这样的心思,两人匆忙离去。 齐乐乐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静默良久。 直到谢子安柔声问:「怎么了?」 齐乐乐垂下眼睑,轻声道:「从来没有人会因我随口一句话就跪在我面前,我……」 谢子安捧起她的脸,轻轻摩挲。 齐乐乐顺着他的动作扬起脸,看着他,低声道:「我知道你身份不一般,我嫁给你,也应该去适应新的身份,但我真的不习惯。」 「大家称我一声少夫人,明明比我年长却还对我毕恭毕敬,我都可以慢慢接受,就当是我花钱雇佣了他们,但是下跪……」 谢子安的拇指按住了她的唇:「以后,在谢家,不会再有人对你下跪。」 齐乐乐心里倏地一软:「我是不是太矫情了?」 谢子安附身在她鬓角碰了一下:「夫人只是太良善。」 他心里明白,他面前的人只是在那个人人平等的地方待得太久,早已不适应这个尊卑分明的皇朝。 但他不介意,他愿意陪着她,慢慢适应,亦或是,改变。 过了会儿,齐乐乐自己不好意思起来,她将胰子挨个儿拿起来看了看:「我突然有了个想法。」 「什么?」 「若是这些花型制作起来都不难的话。就将软玉非烟装进木匣进行盲售。」 「盲售?」 齐乐乐点点头:「也可称之为盲盒,就是在木匣里随机放四款花型,在打开之前,谁都不知道里面装的是哪几种花型。」 「而我们在制作的时候,也要根据花型的精致程度来决定产量的多少,相对最普通的产量最多。」 「另外,我们还可以再设计一款最为精美独特的花型,进行限量投放。」 「若是想要攒齐所有花型,那就得看运气了。」 谢子安听完后:「夫人妙计!」 齐乐乐摆摆手:「不敢当,这也并非我所想,不过也是从别处照搬来的罢了。」. 这个别处是哪儿,谢子安心知肚明,饶是骄傲如他,也不由要赞一声,如此经营手段,着实厉害! 齐乐乐又道:「不过这法子要想成功,保密措施要做到位,装胰子的盒子必须要做好防盗才行。」 「这是自然。」谢子安道:「此事让叶掌柜去办,叶家多的是防盗的法子。」 「好!」 第一百九十四章 是谁教他们如此奢侈的? 第二天,齐乐乐当真一早就去看景延景越做胰子。 两人确实没撒谎,这几款花型,实际操作起来都是一样简单,区别只在于用以成型的模具。 齐乐乐看着面前成排摆放的各种模具,实在难以想象,就这么几天功夫,两人居然做了这么多! 眼睛和手都还好吗? 「少夫人,您看这个!」 齐乐乐抬眼看过去,只见景越手里托着一个昨日不曾见过的玫瑰花型,比之其他几款,这朵玫瑰的花瓣很薄,层层叠叠,边缘还微卷,咋一眼看过去,真假难辨。 「好漂亮!」 这份惊叹不似作伪,景延和景越齐齐松了口气,可算是制出一款少夫人喜欢的了! 齐乐乐问:「这朵玫瑰是如何制出来的?做工可繁复?」 「不繁复!同其他那些一样,不过是模具所用材料不同。」 「哦?这个用的什么材料?」 两人毫不藏私,献宝一般将模具放到齐乐乐面前。 齐乐乐眼皮子顿时一跳。 谢子安垂下眼,掩去眼底的笑意。 景延道:「我们试过多种模具,唯有黄金打造的最为柔软,可以制出花瓣那种薄片感。」 说着,他将模具打开。 齐乐乐这才知道这模具竟然还不是一个整体! 许是为了保证那么多花瓣的完整性,兄弟两人将模具分成了上下左右四块之多。 扣上的时候严丝合缝,便于胰子成型,待成型之后,再分别揭开,确保其完整。 这模具本身就是一件工艺品了,若是拿去卖,怕是也能卖个好价钱的。 齐乐乐惊叹过后,默默叹了口气,告诉自己,这玩意儿虽然成本贵了点,但至少原材料它不是消耗了,而是换了种方式在手里。 就,也行吧! 行个屁啊!到底是谁教他们如此奢侈的?qδ.o 居然想到用纯金去打造模具,这模具偏还只是为了给肥皂做个造型! 这是买椟还珠吗?不!这是碎珠造椟! 景越又道:「玫瑰重在花瓣,若是换了梅花,我们还能制出花蕊。」 齐乐乐:「……」 别卷!真的! 我不需要那么精致的产品! 带花蕊的梅花造型,怕不是又得用上黄金做模具吧? 我得卖多少才能把那金子钱给挣回来? 除了玫瑰,竹子也是被制出了花儿,除去颜色不够逼真,其他的着实与真的无异,甚至还别出心裁制出了两个竹笋,可爱又别致。 齐乐乐将玫瑰和竹子的所有造型都装上了,尤其是那朵「重瓣玫瑰」,甚至专门找了个小盒子单独装起来。 「就这么多,暂时够用了!别再琢磨其他的了。」 景延景越齐声应是。 齐乐乐一听就知道他们没往心里去,倒也不恼,只是转头回去的路上,跟谢子安又叮嘱了一番。 「像他们这样做手艺的,眼睛和手都很重要,做事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时不时看下窗外,眺望远处,最好再做做眼保健操。」 谢子安偏过头:「眼保健操?」 「就是保护眼睛的操,回头我做给你看!」齐乐乐道:「你也要做起来!看书也是很伤眼的!」 谢子安笑道:「好。」 带上胰子,两人准备再去趟城里。 这次过去,齐乐乐带了不少芝麻油和芝麻酱,毕竟现在跟叶六算是深度合作关系了,供应方面可以适当放宽松一点。 同行的除了苏易,还 有苏正涛,两人都穿着一身黑衣,十分惹眼。 齐乐乐的目光下意识从两人腰身上扫过。 谢子安见状,冲着苏易伸出手。 苏易下意识捂住腰带后退一步。 谢子安掌心向上:「拿来。」 「什,什么。」 「剑。」 苏易面露悲愤之色,大公子您以前不这样的! 谢子安挑了挑眉。 苏易满腹委屈,却不敢不从,忍着心疼抽出软剑,一脸欲言又止地递了过去。 齐乐乐就见他在腰带上摁了一下,然后握住弹出的剑柄,缓缓自腰间抽出一柄长剑。 谢子安接过剑,带着齐乐乐进了马车。 齐乐乐看着苏易那副委屈的模样,心下不觉好笑,却又着实好奇那把软剑,便只当没瞧见,低头钻进了马车里。 苏易:「……」 少夫人也变了! 苏正涛默默在一旁看好戏。 马车慢悠悠出发了。 齐乐乐仔细打量着谢子安手里的长剑,剑长三尺,约两指宽,青光凛凛。 「这剑真是漂亮。」 「这柄剑是苏家当年花重金请铸剑名师耗时三年费尽心血所制而成,所用之物皆是世间罕有,当年一出世,便名动江湖。」 齐乐乐惊叹:「这么厉害?」 谢子安手腕一抖,剑身轻颤,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声:「此剑剑身薄如蝉翼,却削铁如泥,所遇之物,无一能抵。」 听到这话,齐乐乐默默收回了蠢蠢欲动的爪子。 「这么锋利的剑,苏易把它缠在腰间岂不是很危险?」 谢子安道:「他那条腰带就是剑鞘,是用冰蚕丝所造,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齐乐乐:「……」 「夫人不信?」 「不是。」齐乐乐由衷感慨道:「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能见到这种传说中的武林中人人向往的神物!」 谢子安似乎被这话逗笑:「夫人竟然连这都知道?」 「我知道的可多了!」 齐乐乐看够了,满足了好奇心,笑道:「快去还给苏易吧,这种宝贝,也就是你,能从他手里要来了。」 谢子安撩开帘子将剑递了出去,苏易忙收进腰间藏好,嘴里还不忘道:「谢少夫人!」 等进了城,四人照例先去了趟医馆,请葛大夫给齐乐乐把脉。 葛大夫抚了抚长须,难得对自己的医术起了些许疑心,莫非在此地闲散了两年,不知不觉间冲破了瓶颈,以至医术见长了? 不然怎么给这丫头开的方子每每都有如此奇效? 谢子安问道:「如何?」 葛大夫道:「夫人的身子调养得极好,待老夫再换一副方子。」 齐乐乐诚恳道:「您都觉得我调养得好了,我也觉得我身子骨儿挺好的,要不咱们就不服药了吧?改为食补如何?」 葛大夫抚须长笑:「夫人若是继续如此这般调理,或许过不了多久,便可停了药。」 言罢,药童已经将笔墨纸砚在葛大夫的面前摆好,齐乐乐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龙飞凤舞,写下一串串认不出的药名。 真是造孽! 第一百九十五章 物以稀者,方为贵! 从医馆出来,齐乐乐有些没精打采。 「葛大夫医术高明,断不会胡乱用药,你再忍忍,可好?」 「我到底什么毛病?要吃这么久的药?」齐乐乐说着,心跟着提了上来:「难道是什么顽疾大病?」 「不是!」谢子安将她冰凉的手拢进手心,温声道:「葛大夫说你的身子本就虚弱,偏又在寒冬落水,后续也并未及时医治调理,以至于邪寒入体,若再不仔细调养,恐会落下病根儿。」 「什么病根儿?」 「初时手足冰凉、困倦沉重,往后每逢阴雨寒冷时节,全身酸痛难当,苦不堪言。」 齐乐乐微微松了口气:「就这些吗?」 若只是这些问题,她倒是不太担心,这毛病确实如葛大夫所言,只要调理得当,就不是问题。更何况,她空间里的泉水和果子多少也能调理好身子。 谢子安看着她,轻声道:「还有,不易受孕,便是侥幸有孕,也会孕子艰难。」 齐乐乐一顿,也不知想到什么,耳根不经意间染上了一层薄红。 谢子安唇边溢出些许笑意,他道:「孩子暂且不急,但身子要趁早调理好。」 齐乐乐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经停在了熟悉的巷子口。 叶六正靠在躺椅上打盹儿,面上还盖了把扇子,姿态悠闲,好不惬意,好似店里生意的好赖与他半点不相干。 苏易上前两步,拍了拍他的肩膀:「叶掌柜,醒醒。」 叶六没动,懒洋洋地声音传来:「要什么自个儿挑,挑好了再来叫我。」 齐乐乐:「……」 自己当老板就是了不起! 「叶六哥。」 叶六耳朵一动,立马坐起身,手忙脚乱地接住落下来的扇子,面上的笑容亲切极了:「你们来了!」 齐乐乐含笑点头:「我们今日带了些芝麻油和芝麻酱来,顺道有些事想要同叶六哥再商量商量。」 「好好好,我们先去里面坐。」叶六起身引着几人往里走,又问:「东西在哪儿?我叫人去搬过来。」 「就放在街口的马车里,我们跟老板说了,你的人去搬就可以了。」 「好。」 等到进了后院儿,叶六殷勤地泡了壶茶。 齐乐乐将带来的胰子全部取出,摆在那张沉船木桌上。 叶六扫了一眼:「这是?」 「粉色玫瑰花形的是软玉非烟,以供少女妇人之用,墨绿色竹形的是云柯鹿梦,以供公子老爷之用。」 叶六随手拿起一个竹形的云柯鹿梦仔细看了看,又凑到鼻尖闻了闻,攒道:「这云柯鹿梦的香味当真是一绝。」 齐乐乐笑而不语,她以前很少用香水,也不通此道,最多只觉得好闻,更多的却说不出来了。 因此,也并不知道杜婆婆调制出来的香味有多醇厚。 「夫人特意制成如此多的花型,可是有什么说法?」 「不愧是叶六哥!」齐乐乐笑道:「我确实有些想法,想请叶六哥参详一二。」 叶六比了个手势:「请说。」 「软玉非烟目前有十三款花型,其中十二款属于常规花型,可以量产。」 「我想,每次装盒时,随机任取四款装一盒,然后将木盒封死。如此一来,谁都不知道木盒里装的是哪几款。」 叶六摩挲着下巴:「买家付银子的时候,也不知自己买的哪几款?」 齐乐乐点点头。 叶六何等人精,眨眼就看出了其中关窍:「若是有人有心想要凑齐,岂不是要看运 气?」 不愧是商贾世族出身的,这份敏锐的洞察力着实叫人惊叹。 齐乐乐笑道:「若只是想要那常规的十二款,只要不是手太黑点儿太背,应当都不难。但若想要十三款全部凑齐,那运气和财力缺一不可。」 「毕竟那一款,费工费时还费银钱,连所用器具都是用纯金打造,无法大量供应。」 叶六点头应和:「如此精美之物,自是不能多了,物以稀者,方为贵。」 饥饿销售嘛!商人必备技能! 「叶六哥以为此等售卖之法可行得通?」 「当然能行!」叶六抚掌笑道:「如此绝妙有趣的法子!着实叫我大开眼界!」 齐乐乐笑着看向谢子安:「都是相公想出来的!」 叶六不疑有他,拱手道:「公子妙计!」 谢子安坦然受了这夸奖:「此法关键在于装软玉非烟和云柯鹿梦的木盒能否保证不泄露。」 叶六道:「此事交由我来!公子夫人只管制作便是。」 谢子安颔首:「好。」 一旁的苏正涛和苏易面容沉静,内心却满是惊奇,这种销售之法简直闻所未闻! 花了银子都不知道自己买的是什么! 除了赌坊谁敢这么干? 这种法子定然是少夫人自己想出来的! 正事说完,天色也不早了,齐乐乐正要起身告辞,却听谢子安道:「我还有一事相求。」. 叶六忙道:「公子直言无妨。」 「家中养了一些牲畜,欲采买一些五谷杂粮饲养,品质不必过于精良。」 叶六笑道:「此事容易!」 谢子安看向齐乐乐,齐乐乐忙掏出采买单子递过去:「有劳叶六哥了。」 「不敢当!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正事说完,自然不必再留。 叶六亲自将他们送到街口,目送马车一路远去。 他毫不怀疑,这等销售之法一旦问世,将会在商界掀起怎样的骇浪! 马车上,齐乐乐突然想起一事。 「说起来,景延景越哪儿来那么多金子做模具?也没见他们开口跟我们要金子啊。」 谢子安顿了顿,语气似有些飘忽道:「夫人一提我倒是想起来,那箱子里,似乎还有些许库存。」 齐乐乐斜眼看他:「些许库存?今日那模具之大,相公没瞧见?」 「这么多金子搁在箱子里头当材料库存?你还好意思跟我说穷?就这样掌家,不穷才怪!」 谢子安被训得低眉顺目:「夫人教训的是,我回头就将库存都拿回来,全部交由夫人保管。」 齐乐乐没好气道:「用都用了,还拿回来做什么?再说了,你都说借他们用了,现在又要回来,像什么样子!」 「我突然想起来,里面除了金银,还有些珠宝玉石之类的小玩意儿。」 齐乐乐:「……」 「别等回头了,现在立刻就去!」 第一百九十六章 谁家小娘子会对剽猪有兴趣 「娘!我跟他不过打了一架而已!您怎么就真给我说亲了?这也太过草率了?」 冷韶诗道:「不草率,我和你爹来之前就商量过了,也打听了他的人品学问,都是上上之选。」 穆诗婉噘着嘴:「那我不管!我不要!我才不要嫁他!」 冷韶诗轻斥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你一个姑娘家,嚷嚷什么?」 「娘!」穆诗婉委屈巴巴道:「我都打不过他!您就不怕将来我受他欺负?」 冷韶诗:「……」 京城里那些个公子你倒是打得过,可爹娘看得上的,人家也怕被你欺负、不敢娶你啊! 「谁家夫妻是靠打架来过日子的?」 穆诗婉又道:「我跟他才见了一面!」 听到这话,冷韶诗突然笑了:「可不止一面!小时候,你们见得多了,那会儿,你总跟在他后头喊哥哥,非说要嫁给他呢!」 穆诗婉不期然想起谢子言当日似乎也说过同样的话,嘴里却矢口否认:「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小时候娇娇软软的,可没有现在这么皮实!」 眼见亲娘这条路是走不通了,穆诗婉准备改变策略,寻了个由头就跑了。 冷韶诗无奈地摇摇头,这丫头,当真是被他们夫妻俩给惯坏了!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不多时,穆晔回了房。 冷韶诗道:「我今日跟娴姐姐提了一嘴儿。」 穆晔问:「谢夫人怎么说?」 「娴姐姐也是乐见其成。」 「夫人可是拿定主意了?」 「怎么?」冷韶诗一挑眉:「我们先前不是已经商量过了?你想反悔吗?」 穆晔摇摇头:「反悔倒不至于,只是想提醒夫人,婉儿若是当真嫁过去,将来或许我们几年也未必能见上一面。」 「那倒未必,谢家也许很快就能回京呢?」 穆晔压低了嗓音:「此事可说不准。」 「他们定然会回京的!」冷韶诗语气肯定:「只要太子……」 穆晔轻叹一声,凑到冷韶诗耳边悄声道:「夫人呐,便是太子被罢黜、六皇子乘势而上又如何?你能确定当了太子的六皇子就一定会继续信任谢家?」 冷韶诗心下一惊,转头看向穆晔。 「人心难测啊夫人!」 良久,冷韶诗才开了口:「那这门亲事?」 穆晔道:「谢家家风清正大气,谢子言于同龄人中也是文武双全之才,依婉儿的性子,能嫁给谢子言,确实是上上之选。」 「夫人若是不在意谢家将来能不能回朝,这门亲事,夫人只管去结。反之,若是夫人认定了谢家能回京,那还需再斟酌斟酌。」 冷韶诗沉吟片刻,才缓缓道:「只要婉儿过得好,见与不见不重要。天下那么多远嫁的女儿,不都是几年方得一见?待日后子嗣多了,便是同在京城,也未必时常能相见。」 穆晔笑揽住她的肩头,柔声道:「夫人能想明白就好。」 冷韶诗偏头靠在他肩上,眼圈儿却有些发红。 道理谁不明白?可真下定决心的时候,心痛也是骗不了人的! 为人父母者,谁人不是以儿女前程为先?哪怕心中再多不舍,也要硬着心肠将他们推出门去。 齐乐乐到底也没能将材料拿回来,因为马车刚到院外,就见耿达风、许毅四人手里拿着东西往外走。 一问之下,竟是要去劁猪。 齐乐乐顿时来了兴趣,冲着谢子安使了个眼色。 谢子安还能 怎么样?自然是要满足小娘子的好奇心。 苏正涛原本还不知何为劁猪,见齐乐乐兴致勃勃,他也好奇地跟了上去。 结果听他们一路对话,越来越不对劲儿,他拉住苏易,用唇语问道:「何为劁猪?」 苏易带着一丝看好戏的神情,爽快地回答了:「把猪给阉割了。」 苏正涛:「……」 大公子,您当真不打算管管少夫人? 谁家小娘子会对劁猪这种事如此感兴趣的? 劁猪的手艺据说很早就有了,只是不知为何,似乎在寻常百姓中并不受欢迎。 「应当是手艺不精,便容易导致猪生病致死,久而久之,大家便不愿去尝试了。」 劁猪有专门的劁猪刀,刀的头部呈三角形,鹌鹑蛋大小,像一片花瓣,顶尖和两个侧边是锋利的刃口,后面有个手指长的刀把,刀把的末端带着个弯钩。 等到了猪圈外,苏正涛停下脚步,似乎铁了心不打算再往里走了,苏易倒是有几分好奇,谢子安见状,果断给了个眼色让他跟进去护着齐乐乐。 见自家大公子不打算看劁猪过程,耿达风四人不知为何,心里大大松了口气,连带着下手都干脆利落了许多。 也许是那四人手法娴熟,感觉不过片刻功夫就能剽好了一头猪。 这还是齐乐乐第一次亲眼看别人劁猪,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母猪也是可以劁的。 「这几头母猪暂且留着吧。」 耿达风道:「少夫人,种、猪一早就挑出来了,单独养着了。」 「母猪要多留一点,过阵子你们就知道了。」 关于牲畜杂交的技术,齐乐乐暂时还没告诉这四人,打算等谢子安把其他品种的牲畜买回来再说,省得他们早早惦记着。 听了这话,耿达风果断收手:「是。」 猪舍外,苏正涛听着里面时不时响起的嚎叫声,只觉得身上某处凉飕飕的,不由问道:「大公子,少夫人她为何对畜牧之事如此上心?」 谢子安淡淡道:「她事事上心,习惯就好。」 苏正涛:「……」 第一百九十七章 我不纵着你,纵着谁? 亲眼看过剽猪之后,齐乐乐莫名觉得那些猪崽有些可怜,突然想起还有化学阉割这条路可以走。 化学阉割倒是简单,只要将氯化钠和甲醛溶液的混合液注入刚出生没几日的公猪崽的睾、丸里就可以。 但难的就在这个甲醛溶液和用来往睾、丸里注射混合液的注射器。 换做以前,齐乐乐压根不会往这头上想,但如今,在亲眼见识过景延和景越的那双巧手之后,她莫名觉得他们或许能把注射器给折腾出来也不一定呢? 若是当真能研制出注射器,那在医学上也将是划时代的意义吧? 至于甲醛溶液,齐乐乐依稀记得可以从甲醇中萃取,而甲醇可以通过木材蒸馏获取,但这里面涉及大量的化学知识,以及专业的实验设备。 想到这,齐乐乐问谢子安:「你见过无色透明的琉璃吗?」 「无色透明?」 「对,就是本身不带丝毫颜色,完全透明。」 谢子安沉吟道:「琉璃我见过不少,但完全无色透明的,却是不曾见过。」 齐乐乐倒也不失望,她记得以前看过文章,玻璃工艺在东、西方都有各自的发展。 因为原材料的不同,导致最终发展方向也出现了很大差异。 西方是钙钠玻璃,所以制出来的相对透明一些。 而东方被称之为琉璃的,其实就属于铅钡玻璃,因为其有色的属性,性能上又无法与陶瓷相抗衡,所以更多的是被制成绝美的工艺品。 据齐乐乐所知,现代高级玻璃里有一种硼玻璃,便是在铅钡玻璃的原料里加入硼砂成分,从而制成一种耐腐蚀性较好和热稳定性较高的玻璃。 这种硼玻璃若是能制成,很多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但是这种事,还得需要专业的人去做才行。 见齐乐乐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谢子安并没有出声打断,心中几乎可以肯定她又想到什么新点子。 果然,等齐乐乐回过神,直言道:「我有个想法!但我不知道值不值得。」 谢子安道:「为何觉得不值?」 「因为这想法很烧银子。」齐乐乐看着他,语气很严肃:「关键是,还有很大的可能会白烧了那么多银子,竹篮打水一场空。」 难怪如此困扰! 谢子安问:「夫人这次需要哪方面的高精尖人才?烧制琉璃的?」 齐乐乐瞪圆了眼:「你不会告诉我,家族里头连这种人才都有吧?」 谢子安笑道:「倒是没有,不过若是诚心去寻,也是能找到人的。」 齐乐乐叹了口气:「还是算了,以后再说吧。」 步子不能跨太大,容易扯到那啥。 一步一步脚踏实地才是王道。 话虽如此,在见了景延和景越之后,齐乐乐还是提了一嘴儿注射针头的事儿。 「细长如针灸用的银针般,中间却是空心的?」 齐乐乐点头:「对。」 「这空心需多大?」 「倒也不用太大,只要能确保水流能通过即可。」 景延瞬间懂了:「那就要中间空心不能断,从头至尾方可行。」 「正是!」 齐乐乐想了想,干脆将注射器的原理详细说了一遍。 两人听得两眼放光,下意识追问了一句:「这注射器,少夫人欲作何用?」 「用处那可大了,既可用于剽猪,还能给人治病。」 谢子安:「……」 苏正涛、苏易:「……」 景延和景越一门心思惦记着那 注射原理,竟也不觉得把剽猪和给人治病放在一起有何不对。 眼见两人旁若无人地凑一起嘀嘀咕咕,齐乐乐不由看向谢子安。 谢子安道:「我们回去吧。」 「这个真的不急!就算弄不出来也没关系,我就是冷不丁儿突然想起来,顺口那么一提。」 谢子安笑道:「他们眼下听不进去这些话,天色不早了,我们先走。」 齐乐乐点点头。 等回到院子,苏正涛眨眼没了踪影。 似乎被自家少夫人想要制出个空心的针头往猪的下三路里扎的事儿给惊得不轻,苏正涛打算去问问耿达风他们四个下午到底给少夫人看了什么场面,才让她生出如此可怖的念头! 夜里,谢子安把玩着齐乐乐的长发,随口问道:「夫人知道如何烧制无色透明的琉璃?」 齐乐乐倒也坦诚:「我只知道大概的方向,具体该如何操作,我全然不知。」 「想用无色透明的琉璃来制注射器?」 「对哦!还能做注射器的针筒!」 谢子安不由失笑:「夫人原本打算用来做什么?」 齐乐乐想了想,如实道:「原本打算做一套化学实验用的器皿,炼制能阉割猪的甲醛溶液。」 谢子安:「……」 齐乐乐扬起脸:「就为了剽猪,我如此大费周章,是不是很傻?」 谢子安弹了弹她的额头:「不傻,东西总要先制出来,才会知道到底能做何用。」 这话说得齐乐乐心里暖暖的:「其实,那实验器皿能炼制的东西可多了!」 「那就找人来制。」 齐乐乐:「……」 「相公,你不能总是这么纵着我胡闹!」 谢子安垂眼,看到齐乐乐近在咫尺的眼底印出他的影子,道:「我不纵着你,纵着谁?」 齐乐乐心里软成了一池春水,还是不停冒小泡泡的那种温泉水。 也不知是谁先主动,只见两人越靠越近,最终贴在了一处,连烛火熄灭了都不曾察觉。 良久,黑暗里传来齐乐乐带了几分喘息的娇软嗓音:「其实,如果真的能把硼玻璃制出来,我们就发大财了!」 谢子安在她耳旁轻笑:「夫人还能惦记着别的,看来是为夫做得还不够。嗯?」 说不尽软玉温香,耳鬓厮磨,缱绻旖旎,葳蕤潋滟。 第一百九十八章 家里的蚕突然死了一大片 第二天一早,齐乐乐是被叫醒的。 「大伯母来了。」 齐乐乐还有些迷糊:「大伯母?」 谢子安俯身将她抱扶起来:「嗯,说是家里的蚕突然死了一大片,想要你去帮忙看一看。」 听到这话,齐乐乐顿时清醒了:「死了大一片?」 谢子安点点头。 齐乐乐麻利地起身梳洗更衣,等谢子安给她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就匆忙出了门。 「大伯母,都怪我太贪睡,让您久等了。」 刘氏忙道:「是我太心急,也没看时辰就匆忙过来了。」 齐乐乐没再绕圈子:「我听相公说,大伯母家的蚕今日突然死了大片?」 「可不是!」刘氏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子心疼:「我今早起来,发现好几块蚕匾里都有成片的蚕一动不动,都死透了!」 「我去看看。」 刘氏可不就等着这句话:「好。」 「大伯母。」谢子安突然出了声:「可否让乐乐用过早膳再去?」 刘氏满脸惭愧:「看我这人!一急起来就犯糊涂!你们快去吃吧,慢慢吃,不着急啊。」 齐乐乐原本想说不必,但念起自己这身子骨儿的毛病,只道:「那您再坐会儿,我很快就吃完了。」 「慢些吃,左右那蚕也活不过来了,不急这一时半刻!」 齐乐乐点点头,转身进了厨房。 谢子安看了眼院子里的刘氏,低声问道:「你知道原因吗?」 齐乐乐抿了口粥:「蚕成片死亡的原因有很多,得看了才知道。」 吃过饭,谢子安又递了碗药过来,齐乐乐皱着眉一口闷了。 也不知是不是喝多了中药习惯了,竟然还品出了那么一丝甜。 喝完中药,嘴里含上一颗蜜饯,齐乐乐随刘氏一道出了门,身后还跟着谢子安和苏易。 路上,齐乐乐道:「蚕很少会一夜之间突然成片死亡,之前应该多少会有些征兆,大伯母您再回想一下,可有什么异常?」 刘氏显然也回想了多次:「若说异常,就是不怎么动弹,桑叶也吃得少,但我以为是要蜕皮了,谁知今早起来就突然死了,不是说蜕皮之前也是不吃不喝僵着不动吗?」 「虽说都是不大动弹,但准备蜕皮和生病还是有所不同。」 刘氏下意识问:「哪里不同啊?」 「据我……据相公所言,蚕准备蜕皮时,是高高昂着头一动不动的。而蚕生病常见的有几种情况;其一是厌食,蜷成一团一动不动,身体颜色还会发生变化;其二是狂躁不安,停止进食,身体肿大,颜色也发生变化;其三若是进食不干净的水,还会呕吐拉稀。」 刘氏听完,忙道:「就、就是第一个,卷成一团一动不动!我以为是要蜕皮,结果突然就死了!」 「那应当就是生病了,蚕生病很容易传染给其他蚕,得赶紧去看看。」 刘氏一听,面上的神情更难看了:「怎么就病了呢!我平日里照顾的可仔细了!」 齐乐乐劝道:「您别急,蚕本就娇贵难养,我们刚开始养,还不熟练,生病也是正常的,不是您的错。」 等到了齐大院子里,两人顾不上其他,一头扎进了蚕房。 齐乐乐扫了一圈儿,心底不由一紧,刘氏到底还是没有经验,放着这么多的病蚕不去管,眼下已经传染开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将心比心 刘氏站在齐乐乐身旁,想起两人路上的对话,再看蚕匾上密密麻麻蜷缩成团一动不动的蚕,只觉得两眼发黑。 半晌,才抱着一丝微弱的希冀,问道:「怎么样了?这些蜷成一团的蚕是都要不行了吗?」 齐乐乐看向她,轻声道:「这些蚕,目前看着确实都不大好。」 刘氏的身子顿时晃了晃。 齐乐乐忙扶住她:「大伯母,您先别急,眼下最要紧的是保住剩下还没生病的蚕。」 「对,对!保住剩下的,不能全死光了!」刘氏抓住她的手:「四丫,你快告诉我,要怎么做。」 齐乐乐道:「生病的蚕要赶紧移出来单独喂养,不能跟其他的蚕混在一起,然后整个儿蚕房和蚕座蚕匾之类的全部都要清洗消毒。」 刘氏点点头,片刻后想起什么,又着急起来:「可家里没那么多多余的蚕匾了怎么办!」 齐乐乐一愣:「您每天更换桑叶的时候都没将蚕匾换下来清洗晾晒吗?」 「清洗了的!洗过之后擦擦就接着用了。」 齐乐乐叹了口气:「洗过之后光擦可不行,始终会有些一些水渍留在上面,若是被蚕不小心吃进去,可能会拉稀,久而久之,就会生病死亡。」 刘氏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层,她的神情顿时多了些懊恼和无措:「我,我不知道,我单以为洗过擦干净就行了,而且大家都这么干,也没听她们说家里的蚕都死了啊!」 「也许是还没到成片死的时候,也许是还没来得及告诉您呢?」 刘氏说不出话了。 齐乐乐说着,似乎想起什么,又将蚕座上的蚕匾数了数,道:「而且,大伯母,您家这蚕座太拥挤了!一张蚕种大约要二十五个蚕座,您这才十二个蚕匾,远远不够。」 刘氏楠楠道:「要那么多吗?」 齐乐乐正色道:「要的,养蚕一定要及时扩座,不然会有一些蚕吃不到足够的桑叶,就会去乱吃东西,导致生病。」 「另外,大小蚕也要分开饲养,大蚕吃桑叶多,而且吃的快。小蚕吃不过大蚕,就会经常挨饿,继而导致体质变差,也容易得病。」 「而生病的蚕如果不能及时发现并移走,又会传染给其他蚕,导致成片死亡现象。」 这番话描述的过程,跟刘氏养蚕经历的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了。 刘氏不是个糊涂人,更不会随便推卸责任,她只是悔不当初:「我没想到会这样!家里头今年的事儿太多了,又要起宅子,又添了人丁,好端端的朝廷又打起仗来,还要征兵,这样样都要花银子!」 「这些蚕架蚕网之类的已经花了不少银钱,蚕匾你大伯他自个儿就会编,我实在不想去跟别人买。」 「我每天起早摸黑的,还不就想着把它们养好?我也不想这样的!我要早知道肯定不这样!我还指着它们能多少补点儿家用的!」 齐乐乐静静听她诉苦,目光不由看向门口的谢子安,眼底带了些不自知的请求。 谢子安转头跟苏易低声吩咐了两句,苏易点点头,迅速离去。 刘氏说了半天,心里头倒是畅快了,可又觉得有些丢人,她抹了把脸,挤出个笑来:「看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真是越活越没出息了!四丫你先等会儿,我这就去跟人买些蚕架蚕匾来。」 谢子安适时出声:「家里先前托人制了不少蚕架蚕匾,还余下一些,先给您用着吧。」 刘氏连连摆手:「这不成!我这缺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左右也要用,我去买,很快就能回来了!」 齐乐乐拉住她:「您就算现在买回来,也不能马上就用,得清洗消毒还要晾干,这些蚕可 等不得那么久,时间拖得越长,被传染得病的也越多。」 刘氏面色有些窘迫,她是真的没想过占这种便宜。 齐乐乐道:「我只养了一张蚕种,多余的工具放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先借您的!等大伯将来忙空了,编了新的再还我就是了。」 「那好,我就厚着脸皮先收着了,等回头再还你们。」 齐乐乐点点头:「我们先把病了的蚕移出来吧,剩下的,等蚕匾来了,再全部换下来。」 「好。」 两人着手将病蚕移到单独的蚕匾上,刘氏肉疼不已:「这些真的都没救了吗?」 「我倒是听过一个法子,这种生病的小龄蚕用少量清水喷一喷,再喂些鲜嫩的桑叶,有希望好转,不过能好转的病蚕数量可能不会多。」 「回头我来试试,有多少算多少吧,总比都死光了要好。」 两人将所有病蚕都挑拣出来,苏易也将蚕架和蚕匾都搬了过来。 齐家这会儿没闲人,齐元喜陪着媳妇带着儿女去了趟娘家,其他人一半儿去了地里,一半儿帮着盖私塾去了,就连齐老太都去私塾那儿帮着烧饭去了。 谢子安和苏易帮着把蚕架和蚕匾搭了起来,齐乐乐教刘氏用生石灰兑水,配成石灰浆,然后喷洒在地面、墙壁等处,以作消毒。 至于原本的那些蚕架蚕匾之类的,则全部要拿去彻底清洗暴晒消毒后再用。 刘氏已经说不出感谢的话来,她原本只是想去问一问有什么法子,没想到他们竟然帮她到这一步。 齐乐乐对刘氏是有感念之情的,不论是四丫的记忆里,还是她穿过来之后,这位大伯母对她的关怀态度从未变过,也没有因为流言蜚语对她疏远嫌弃。 这份真诚难能可贵,齐乐乐也愿意去回馈这份亲情。 「暂且就这样吧。」 齐乐乐见刘氏不言不语,只当她还在心疼,不由开解道:「其实第一次养蚕,大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多养几次就有经验了。」 「我知道,你说了往后我就知道了。」刘氏嘴唇开开合合,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四丫,我就是,今儿真是辛苦你了,还有姑爷他们。」 「您这话就见外了,您以前对我好,我都记着的。这些不过是举手之劳,您别太往心里去。」 刘氏红着眼圈儿点点头。 齐乐乐笑道:「那我们先回去了,家里的桑叶也该换了。」 「好。」 刘氏将他们送到门外。 齐乐乐不忘叮嘱:「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我就您这么一位疼我的伯母,可不能疏远了。」 刘氏终是笑了:「好,不疏远。」 第两百章 走在路上,齐乐乐突然轻轻叹了口气。 「何事叹气?」 「没什么,就是觉得,大家似乎都挺不容易。」齐乐乐道:「大伯母的性子一直都是比较豁达的,没想到今日为了那些病蚕,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谢子安偏过头:「许是因为起了战事。于寻常百姓而言,战争可怕又残酷,一旦战事拖久,将会苦不堪言。」 毕竟打仗都是要钱要人的,而且还不排除朝廷有人想要发战争财! 没瞧见这战事才刚刚起来,就开始大肆征兵了?十余年不曾征战的朝廷哪会缺那点儿新兵,可不就是冲着每户那20两来的! 这些话,谢子安自是不会说透,但他不知齐乐乐其实都懂。 就是因为心知肚明,所以才忍不住叹气。 「我觉得现在并不是研制硼玻璃的好时机!」 说完,也不等谢子安回应,齐乐乐又道:「你看,边关还在打仗,也不知何时能打完,我们眼下是不是应该以囤粮为主,把主要精力和银子都放在农牧业上,以防万一呢?」 谢子安颔首:「夫人说得是。」 齐乐乐继续道:「再者,研制硼玻璃,我们要请人,还要建窑,既费时费力、又费人费钱。」 「关键是,也不知要多久甚至能不能研制出成果!我们如今哪有那么多银子去挥霍?」 谢子安应道:「确实没有。」 齐乐乐松了口气:「既然我们达成一致,那你去跟景延景越说一说,让他们先别研制注射器了。」 谢子安握了握她的手,随即松开:「夫人可愿听我一言?」 齐乐乐看向他。 「此事确实不急于这一时,但也不必就此叫停。」谢子安道:「注射器是全新之物,光听夫人描述便知想要制成乃是极为不易,就让他们兄弟二人慢慢尝试亦无不可。」 「至于研制硼玻璃,夫人既然有心,我们倒是可以先打听打听合适的人选,等到将来想要研制之时再登门去请即可。」 齐乐乐想了想,点头同意了。毕竟场地建设容易,主持工作的人才确实难得,先多方打听、未雨绸缪也是应该的。 三人没有回家,先去一道摘桑叶,站在树下,齐乐乐突然想起一事。 「大伯母说,她看别人家也都是洗了蚕匾后擦干就继续用的,那十有八九有病蚕的不止她一家!我们要不要跟里正知会一声?让他提醒大家一下,我看他对养蚕这事儿还挺上心的。」 谢子安也正了脸色:「好,待摘完桑叶,你们先回去,我去找里正。」 「你一个人要小心些。」 谢子安笑着应了。 另一边,里正确实在头疼,因为他家的蚕今日也死了不少。 他婆娘李氏和儿媳妇冯氏知道他在意这事儿,发现死了蚕立刻就把他从私塾那边给叫回来了。 「怎么会这样?你们没按他们教的来养吗?」 李氏道:「就是按着他们说的啊!」 「那怎么还死了这么多呢?」 李氏被问得有些烦了:「我哪儿知道!」 里正皱着眉在屋里来回转悠,这两天大家伙儿在建私塾干活儿的时候,时不时会提一嘴儿,说家里的蚕不对劲儿,只是碍于他在场,也没多说什么。 但他心里清楚,早前大家愿意养蚕,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能成的话最好,也算给家里添点儿家用,不能成也没损失,左右就是费点儿功夫。 但这会儿不一样了,朝廷打仗了,又开始征兵,不想出人就要出二十两银子,谁家不心疼? 原本没被当回事儿的蚕 可不就被寄予了厚望,指着多少能回点儿银钱。 这种时候,大家家里的蚕都开始成片的死,大家会怎么看他这个里正? 要么是他拿来的不要钱的蚕种不好,要么是他请来的教养蚕的人技术不对! 你说县太爷?那可是县太爷!谁敢责怪? 谢子安来的时候,里正刚下定决心再去趟县衙里问问。 听说谢子安的来意,又听他讲了先前在齐大家发生的事儿,里正登时激动起来,当即就把李氏和冯氏叫过来,问了几句。 李氏还在气头上,没吭声。 冯氏规规矩矩回道:「蚕匾每日都是清洗过后晾晒干了再用的;桑叶也都是干净不带水的;扩座我们也扩了,但是大小蚕,我们没分过。」 里正道:「要不,我带你去蚕房里瞧瞧?」 谢子安似犹豫了一瞬,颔首道:「好。」 不同于齐大家那明显是将柴房改出来的蚕房,里正家的蚕房用的是正经的房间,窗明几净,光线通透,一看就花了心思、想要好好养蚕的。 蚕房里摆着好几个蚕架,每个蚕架都放满了蚕匾,谢子安的目光从蚕匾上扫过。 冯氏在一旁,指着其中一些蚕道:「其实前两日,娘就觉得有些蚕有些不对劲儿了,但是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儿,然后今天一下子就死了不少。」 谢子安看着冯氏指着的那些蚕,若非他日日陪着他那小娘子喂桑叶,怕是都看不出哪里不对!饶是能看出来,他也不知是何缘由,只因眼前这些病蚕,跟齐乐乐先前说的那几种情况都对不上! 大意了! 沉吟片刻,谢子安果断将齐乐乐教刘氏的做法复述了一遍。 里正不疑有他,李氏和冯氏更是言听计从,当即就忙碌起来。 晚上,齐乐乐听到谢子安复述的话,想了想当时的情形,不由笑得捶床。 「竟然让你这么圆过去了!」 谢子安任由她笑,倒也不恼:「是我托大了,夫人可否告知,我转述的处理之法可得当?」 「将病蚕转移隔离开来,彻底消毒蚕房以及养蚕工具,这种做法肯定是对的。只是撒清水、喂嫩桑叶,对大部分病蚕其实没什么作用。」 谢子安似松了口气:「能护住尚未生病的蚕就好。」 「我见里正家里的病蚕与夫人所言不大相符,可是病得稀奇?」 齐乐乐忍不住又想笑:「蚕的病因其实也有很多种的,我跟大伯母说的那三样只是最常见,且症状比较明显,最好区分;若是大伯母对不上,我会再说说别的,毕竟那么长一段路,总要说点儿什么是不是?」 「原来如此。」 谢子安轻笑一声,似乎没想到,自己竟也有如此轻信人言的时候。 第两百零一章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蚕若是生病,是否无药可解?」 齐乐乐道:「据我所知,大部分的蚕病若是发现及时,都是有药可解的,就是那药我们暂时制不出来。」 其实,倒也不是制不出来,治疗蚕病用的最多的是氯霉素,那是抗生素的一种。 要真一门心思去提取,也是可以制出来的。 毕竟,发现创新和根据结论逆推,那可是完全不同的难度系数! 但是,齐乐乐暂时并不想碰抗生素,虽然那是毫无争议能造福全人类的贡献之一。 她只是个普通人,即便有心想要为天下百姓做些什么,前提也得是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封建时代,抗生素的存在太过逆天,她要真弄出来,指不定还会牵连到谢家。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还是先捣腾点儿其他不那么惹眼的东西吧。 「如同那甲醛溶液一般?需要特殊器皿来炼制?」 齐乐乐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谢子安指的是什么,不得不说,这举一反三的思维能力着实不错,要放在她原本的世界,妥妥的学霸一枚啊! 「夫人为何这般看我?」 齐乐乐不想承认自己比他笨,道:「某些方面算是一样吧?因为都是需要进行一系列化学反应来提取,但两者的本质是有区别的。」 谢子安若有所思:「如此说来,那硼玻璃确实有大用。」 「其实倒也不必非得是硼玻璃,但若是有它制成的实验器皿,那确实会事半功倍。」 似乎看出齐乐乐兴致缺缺,谢子安道:「那等将来时机到了再说吧。」 齐乐乐应了一声。 闲聊几句,两人便相拥而眠。 第二日一早,里正又上了门。 「这两天,村里不少人家里的蚕都在成批成批的病死,我家那两个,嘴巴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想着,要不让四丫去给大家讲讲该怎么处理?」 齐乐乐听了,疑惑的眼神看向谢子安,不是商量好了对外都说是他从书里看来的吗?怎么成了自己去给大家讲解? 谢子安还没来得及开口,倒是里正看到她的神情,解释道:「我这不是看到村里养蚕的都是些妇人丫头,四丫你去跟她们讲,也合适些不是?」 话都说这份上了,齐乐乐自然不会推辞,左右也不是多麻烦的事儿。 见她点头,里正松了口气:「那就这样,我让她们来我屋里,你拿我家做样子,说给她们听,行不行?」 齐乐乐笑道:「还是您想的周全,若只是空口白话的讲解,还真是不太容易说清楚。」 「那我这就去安排了。」 「好,您安排好了知会我一声便是。」 里正笑着应了,转身急匆匆走了,没一个时辰就叫了人过来请齐乐乐过去,看得出来是真着急。 谢子安照例陪着她一道去的,只是快到里正院门外的时候,停住了脚步:「我在这儿等你,有事高声呼唤便是。」 齐乐乐点点头,走进里正的院子里,里面已经等着不少人了。 陈氏和刘氏也都在场。 「娘,大伯母。」齐乐乐走过去:「娘家里的蚕也病了吗?」 没道理啊,陈氏不比刘氏,她在决定养蚕的时候就已经做足了准备,若是按照齐乐乐之前交代的去养,应该不至于也出现病蚕。 果然,陈氏偷偷给她使了个眼色,才开口道:「是啊!蜕皮蜕一半儿就没了,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接了腔:「可不是!明明一动不动在蜕皮,结果没过几天居然就死了!」 「我也是我也是啊!我照顾它们比照顾孙子还上心,结果可好,无缘无故给我死一片!」 「早知道这么难伺候,我当初就不养了!有这功夫干点儿啥不好?」 「……」 蚕本就是个娇贵的小家伙,新手养蚕更是容易出现各种各样的疏忽导致病蚕,病蚕一旦出现,传染起来又快。jj.br> 好端端死伤成片也确实很打击积极性。 齐乐乐任由她们发泄了会儿,才道:「其实,在决定养蚕之前,相公就提醒过我。养蚕这事儿吧,说来容易,也不容易,特别是刚开始养的时候,总会莫名其妙死一片。」 众人连连点头,可不就是! 「但它毕竟长得快啊,才两个月不到就能结茧了!除了桑林地和养蚕的工具,也不需要什么额外的成本。若是我们掌握了养蚕的方法,还是能给家里添一个进项的。」 这话说到了大家的心坎儿上,让原本打算养完这波就不折腾了的人又起了心思。 第两百零二章 以利许之,自然有人心动! 心动的人不少,但想放弃的也还是有很多。 「那也得我们知道养蚕的窍门儿才行啊!是不是?」 「就是!这蚕一生病就挑出来单独放,等到死了再扔掉,那也不是个事儿啊,那得养多少才耐得住这么个死法?」 「可不是!齐壮家的,你家先前病死了那么多,单独拎出来的病蚕里头,有没有没死自己好了的?」 刘氏苦笑道:「我这昨儿才挑出来的呢,就一天的功夫,哪儿看得出来?」 又有人问:「那挑出来的有死的没有?」 刘氏不吭声了,只是叹了口气。 这一来,大家也不用继续问了,结果显而易见。 「就说啊!这么挣钱的买卖怎么就平白无故落到我们头上?还不是那玩意儿不好养!让我们蹚水来的!」qs 「是这个理儿!我们没日没夜的,拿它们当祖宗一样伺候着,还不知最后能得几个钱儿呢!」 「就是!」 众人越说越气,越说越觉得好像就是这么回事儿。 里正的婆娘李氏也在场,有心想要说两句却完全插不上,听着这话越说越难听,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这话说得! 自家男人忙里忙外跑那么多天,陪尽了笑脸,才要来了这不要钱的蚕种! 为的谁?为的还不是让大家伙儿能添个进项!合着听这些人的意思,还是白白浪费她们的功夫呢?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齐乐乐算是看出来了,里正今日招大家来,时间仓促,怕是还没来得及做通大家的心里工作,不然这些人不会这么大的怨气。 眼看着李氏就要发飙了,齐乐乐忙开了口,好声好气地劝。 「各位婶婶儿,别气别气!县太爷也许心里头知道这活儿刚开始不好干,所以那蚕种才白给我们练手呢?」 听到县太爷的名字,大家可算是稍微冷静了点儿,想起来这蚕种是不要钱的。 齐乐乐继续趁热打铁:「我问过相公,这蚕茧一斤可以卖数十文钱,一张蚕种能养出小几十斤蚕茧,婶儿们算算,这是不是比庄稼更挣钱?」 院子里顿时悄然无声,下一刻,几乎所有人都低下头开始掰手指头算账。 有那迷糊的,怎么都算不明白,忍不住扯了身旁人问:「这得是多少?上百文钱?」 「别拉别拉,我这不也盘算着呢!」 「可不止吧?按四丫说的,若是养得好,能有上千文呢!」 院子里顿时炸开了锅! 「嚯!这么多?」 「两个月不到的功夫能挣几百上千文?这一年下来不得上十两了?」 「真的假的?莫不是诓骗我们的?」 李氏没好气道:「这蚕丝可是拿来制成丝绸的!能便宜了吗?要是不贵,谁还会这么费心费力的去折腾?」 终于有人想起大家这会儿是站在里正院子里,不由讪讪着应和:「这话说得倒是在理。」 「我们也是在气头上,说话不中听了点儿,嫂子你别忘心里去啊。」 李氏淡淡道:「不会。」 这时,里正的儿媳妇冯氏也开始打圆场:「四丫在谢家学了不少养蚕的法子,爹得知后,特意请了她来,跟我们好好讲讲。」 到了这会儿,谁还能说一个不字呢?利益当头,谁都不想把自己落下。 齐乐乐几乎是被众人簇拥着进了屋的。 还不到半个时辰,一行人就又从院子里出来了。 「四丫,今儿真是谢谢你了!」 「婶儿太客气了。」 「要不是听你这么一说,我们都不知道自个儿居然错了那么多!难怪那么多蚕都病了。」 齐乐乐笑而不语。 大家又开始跟李氏说好话,李氏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她们的性子,哪怕心里头憋着气儿,也不会再当面甩脸子。 众人没多留,该说的话说完了,各自都急匆匆地回家去了。 看到齐乐乐,谢子安露出些许意外之色:「这么快就出来了?」 「要不是刚开始吵了一轮,还能更快。」 「吵什么?」 齐乐乐道:「还能吵什么?无非觉得这蚕不好养,白费了力气。」 「夫人如何劝的?」 「我就告诉他们这蚕茧的市价多少,养一张蚕大约能挣多少银钱。」 谢子安轻轻抚掌,笑着夸道:「夫人机智!」 以利许之,自然有人心动。 第两百零三章 养鸡还要每日带它遛弯? 眼看时间尚早,齐乐乐又去了趟棉花田里瞧了瞧,这批移栽的棉花苗成活率相当不错,只补种了少量的棉籽。 可把齐保江眼馋的不行,后悔当初没跟着育苗。 「你们要的鸡崽子我让婆娘她们抱了,等母鸡带它们再养上一阵子,大点儿再给你们啊。」 齐乐乐笑道:「谢谢叔!不用那么麻烦了,家里请了专门养牲畜的人,这两天您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去您家。」 齐保江也是个干脆的,丝毫不觉得谢家做什么都请人哪里不对,也压根儿没生出羡慕嫉妒的心思。 在这点上,便是齐乐乐都要道一声敬佩。 齐保江道:「明儿太赶了,后天大后天都行,让常兄弟知会我一声,我在家等你们。」 「好。」 说定这事儿,少不得又要去跟耿达风他们四个招呼一声。 耿达风道:「鸡舍那边我们先前已经清理干净了,只要再打扫一下即可,不过,若是鸡崽的话,倒是不建议一开始就放养。」 齐乐乐颔首:「按保江叔的语气,鸡崽应该还小,确实不宜放养。」 「那就先收拾个小隔间来养吧。」 「你们看着安排就好。」 耿达风应道:「是。」 「那些猪崽怎么样了?」 耿达风张口欲答,突然想起上次剽猪的情形,脑子莫名多绕了两圈儿,到了唇边的话顿时就变了。 「剽过之后,倒是蔫了半日,之后就好了,性情也温顺不少,这两日胃口大好。」 「那就好。」 果然少夫人关心的是剽猪的事儿! 「你们列的采买单子已经托人去买了,可能要再等些日子,家里还有些存粮,回头让苏易带你们去取来先用着吧,记好账目就行。」 「是!」 等到回了家,齐乐乐径自钻进房里,趴在桌前写写画画。 谢子安透过窗户看了她一眼,转身去了书房,苏正涛已经等候多时。 「老爷之前的飞鸽传书被人截了,这是差人快马送回来的信。」 谢子安颔首,接过信,仔细看过之后,点了火折子将信烧了。 「谈家这次也去了,想再议结亲之事,却得知我已娶妻,便动了歪心。」 苏易恨恨道:「卑鄙无耻!」 谢子安不置可否:「安排的人手到哪儿了?」 苏正涛道:「这两日就该到了。」 谢子安颔首。 苏易不由道:「我们突然多了这么多人,村里那边会不会……」 可不是什么村儿都愿意接受外来人的。 「不会,上溪村儿的族长和里正都是聪明人,只要有路引文书,他们不会置喙。」 谢子安说着,抬手点了点桌面上的书籍:「至于其他人,除非是不想家中晚辈进私塾,不然都得憋着。」 苏正涛微微偏过头,似有些不忍直视,也不知是不想看自家傻儿子,还是不愿看昔日清冷孤傲、惜字如金的大公子变得如此……亲切? 谢子安回到房中的时候,齐乐乐还没写完,他走过去,随手拿了张宣纸看了一眼。 这是,养鸡之法? 不足两月的鸡崽要喂煮熟的小米,烧过的凉水,这倒也罢了。这每日还要带出去日晒遛弯儿? 听到他的疑惑,齐乐乐随口应道:「这算什么!还有为了让牛肉的口感更好,每日给牛按摩的呢!」 谢子安:「……」 齐乐乐没听到动静,抬头看他一眼,笑道:「没听过吧?为了弄口好吃的,大家可是 费尽了心思,连葡萄都能种出玫瑰的味道。」 谢子安嘴上道:「确实不曾听闻。」 心里却不由感叹,齐乐乐神魂去过的那个地方该是怎样一个太平盛世? 只有国泰民安,天下富足,百姓方能如此悠闲安逸,逞口腹之欲。 齐乐乐把注意事项都写完了,连带把杂交的内容又抄录了不少,准备回头等合适的时机一并交给耿达风他们。 「明日便可给他们。」 「嗯?」 谢子安道:「这两日会有不少人来投奔,他们带了夫人所要的各类良种和牲畜,夫人想要尝试的同类杂交,不日或可一试。」 齐乐乐顿了顿,略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不少人是多少?」 谢子安笑了笑:「不如夫人猜猜看?」 齐乐乐想了想,比了两根手指:「二十人?」 谢子安摇摇头。 齐乐乐心头一跳,几乎可以预见她口袋里的银子变成月例哗啦啦地往外流的场景,不由捂着胸口,弱弱道:「总不会来了四十人吧?那也太多了!」 「那倒没有。」谢子安故意拖长了调子,在她暗暗松了口气的时候慢悠悠补上一句:「三十五人。」 齐乐乐气急,恨恨锤了他一下:「你诚心逗我的吧!」 谢子安顺势将人揽进怀里,笑道:「不敢不敢。」 「你说这话之前敢不敢把笑容收一收!」 谢子安闷笑出声。 齐乐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怎么这次来了这么多?这么多人住哪儿啊?」 「这次的人都是爹安排的。」谢子安道:「左右匠人们都还在,继续起宅子就是了。」 「一两间宅子也不够那么多人住啊!难道还要大家挤在一起?」齐乐乐说着,突然想到什么:「我有个法子!」 「我们来建个员工宿舍吧!」 第两百零四章 员工宿舍 「员工宿舍?」 齐乐乐点点头:「就是专门供活契的长短工们集体住宿的房子。」 说着,她轻轻推开谢子安,坐回到桌前:「这三十五人,是男是女?年龄几何?夫妻同行还是单身前来?」 谢子安答道:「皆为青壮男子,大都有婚约在身,不过此次都是单身前来。」 齐乐乐一愣:「都是男子?族里能同意这么多青壮年留下吗?」 之前来投奔的那些人都是拖家带口的,对外称为远房亲戚,村里人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了,前些日子景延景越耿达风他们六人过来,也不算太起眼。 如今冷不丁儿一下子多了三十五个陌生的青壮年,这搁哪儿都让人没法儿安心吧? 「爹差人送了封信回来,转为解释此事,明日我送到族里去,应当问题不大。」 「那就好。」齐乐乐不由道:「爹怎么突然想起招这么多人来?」 谢子安道:「不是要制胰子?还有那些良种和牲畜,若是想要进行杂交试验,光靠现有的这些人可忙不过来。」 这话倒也有理,就是突然多了这么多下属,齐乐乐心里头有点儿慌。 算了,先把员工宿舍画出来吧。 员工宿舍有很多种,但万变不离其宗,齐乐乐很快就画出了框架。 咋一看像是个特别宽大的三进的四合院儿,但细看之下,会发现其中布局完全不一样。 院子每一进的面积都是一样大,没有专门的墙壁,全靠房间来做隔断,里面所有房间也都是同样的格局和大小,每个房间里还划分了三个小隔间。 「这一共有四排房子,中间是通道。第一排房子左右两边,一边用作来当厨房和食堂,供大家每日三餐;另一边则用来做议事堂或是闲聊之所。」 「从第二排起后面三排则全部做成同样大小格局的房间。而东西方向的房子则全部用来做公用的茅厕和浴房。」 「至于院子,也要空大一点,可以种点儿花花草草,或是青菜果蔬,养养眼;也可以弄些武器架之类的,大家闲来比划一下,增强体质。」 「你觉得如何?」 谢子安点了点房间:「这是为何?」 齐乐乐道:「这是外间和里间呀,外间用来看书会客,里间专门睡觉,里间旁边那个小隔断是用来如厕或是泡澡的。」 「干湿要分离!住起来才舒服啊!」 谢子安道:「虽说这宿舍看来毫无美感,但确实实用。」 齐乐乐果断无视掉他的嫌弃,只听好话:「你也觉得很实用对吧?如果可以,给每个人的房间都配上马桶和淋浴,那就更方便了!」 谢子安看向她,轻声问道:「你也住过?」 齐乐乐点点头:「对啊,除了员工宿舍,还有学校宿舍。读书的时候,我在学校里住的也是这类宿舍,那会儿还是好几个人住一间房呢。」 「好,就按你说的建。」 齐乐乐笑眯眯点头。 「还有这个食堂啊!我们可以请几个手艺好的婶儿掌勺,每顿各种类型的菜都烧一点,米饭面试汤水之类的也都备上,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挑选食用,也挺方便的!」 「确实不错。」 管中窥豹。 身为学子能被如此照顾并不稀奇,竟然连长短工都能享受如此贴心的安排,那个世界着实教人惊奇。 第两百零五章 寻常人家谁会盖这么丑的房子 「住宿的问题解决了,现在我们来商量下薪资待遇吧。」 「薪资待遇?」 「薪资就是月钱。这些人签的也都是活契吧?既然来给我们干活儿了,不得给月钱?然后逢年过节还有生辰或是生病之类的,我们是不是也要适当表示一下?这就属于月钱之外的福利待遇了。」 谢子安笑道:「这些,夫人做主便是。」 「这可不是小事!」齐乐乐严肃道:「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眼下家里的人越来越多了,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人来,我们如果不趁着现在人少把规矩定下来,将来人多了肯定会出纰漏。」 这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大几十个人了,够得上一个小公司的标准了,也是时候拿出一个管理章程了! 谢子安闻言,端正了脸色:「夫人说得有理。」 「这些人,你比我熟,哪些人做哪些事由你来分配,该拿多少月钱也先由你来定。」 「然后我们过三个月再评估一下,若是有人不适合手里的活儿,就给他们调换个差事儿,若是有那偷女干耍滑的,也要好好敲打一番。」 「等到年底的时候,我们再做一次总结,干得好得明年就涨月钱,偷女干耍滑超过两次的一律不要。」 谢子安认真听完,攒道:「奖惩分明,如此甚好。」 齐乐乐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我这也是从旁人那里看来的,就是个初步的设想,具体该怎么施行还要靠你一起来参谋。」 谢子安一口应下:「好。」 齐乐乐不由笑起来。 谢子安也轻轻勾了勾唇角。 普天之下,怕也只有面前这傻丫头,会去琢磨要怎么给签了卖身契的下人们发福利待遇。 等到两人终于商量出个大致的章程,踏出房门,天边已是红霞漫天。 谢子安微微昂首,心下一片宁静泰然,身边的丫头似乎总是能轻而易举驱散他内心的阴暗。 明明从书房出来时,他还在思量怎么让谈家和陈氏付出代价,可到了齐乐乐身边后,却只想着怎么帮她说服那些匠人们盖出那么丑的「员工宿舍」,替她谋划管理属下的章程。 沦落至此,他却甘之如饴。 思及此,谢子安展颜轻笑。 用过晚膳,苏易溜溜达达去了附近的工地,从连夜赶工的人堆里找到中年匠人,把人请到了院子里。 得知谢家连夜叫他过来要商量着要再起一套大宅子,中年匠人毫不犹豫地应了。 谢子安道:「这次的宅子,大抵造型和布局我已经画好了,你们照做便是,无需改动。」 中年匠人犹豫了一瞬,但想到之前谢家拿出来的图纸,每样都是精品,他又将这丝犹豫摁了回去。 「这个问题不大,只是具体的尺寸细节可能还需要根据实际情况略作调整。」qδ 谢子安的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你先看看图纸。」 「好!」 中年匠人笑着应了,接过图纸后迫不及待地展开。 然后,在场几人眼睁睁看着他面上的笑容僵住。 「这不行!」 语气铿锵有力,拒绝得斩钉截铁,好似刚刚一口应下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齐乐乐忍不住问:「为何?」 中年匠人连连摇头:「这,这,这不行!真的不行!」 「是很难吗?」 中年匠人忍不住在心里回道:难个屁啊!这种房子随便大街上拉个会糊墙的都能盖好吗?这么丑的宅子我们要是盖了,传出去哪儿还有脸再去见人接单子?他要是点了这个头,怕是就要连夜被逐出师门了! 谢子安抬手抵住鼻子,轻轻咳了一声,掩去眼底的笑意。 也就是这中年匠人性子好,若是换了他们班子其他人来,怕是早就要甩袖子走人了。 眼看着齐乐乐还要继续追问,中年匠人坐不住,寻了个借口急匆匆走了。 齐乐乐一脸茫然:「他这是怎么了?这种布局很难建吗?」 苏易到底年轻,忍不住说了句实话:「少夫人,这宅子,我也就在军营里头见过类似的。」 「军营里有类似的吗?那说明实用啊!」 可它丑啊! 也就只有军营里的糙汉子们没得挑才会毫无怨言住进去,寻常人家谁会这样盖房子?不得被人笑话死! 这话,苏易就是再天真也不敢说出口了。 谢子安眼底的笑意愈发的浓郁,他收起图纸站起身:「我去找苏叔,让苏叔去问问。」 刚屋顶上把先前那一幕尽收眼底的苏正涛:「……」 当初他怎么就脑子一抽答应了王玉忠要留守呢!跟在谢岱身边干点儿什么不比在家舒坦? 第两百零六章 一世英名 直到睡觉前,齐乐乐才突然转过弯儿来。 「他们该不是嫌这宿舍不够华丽好看,才一口回绝的吧?」 谢子安道:「不是,夫人不必多想。」 「我哪有多想,你不也说过这宿舍毫无美感的话吗?」 谢子安挑眉:「他们的见识能与我相比?」 「不能!」齐乐乐心中警铃大作,果断道:「相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览群书,见识广博!」 谢子安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轻笑道:「原来我在夫人心中竟是如此渊博,倒真叫我受宠若惊。」 「你这是钓鱼执法!唔……」 没了爹娘约束,不必早起,谢子安似乎彻底没了顾忌,将人吃了个够才餍足地搂着她睡了。 齐乐乐喘着气躺在他身旁,恼羞成怒地想:这般要命的折腾,还不如真枪实弹一发到底来的干脆呢!太磨人了! 古人怎么这么会玩儿!没有手机网络冲浪消耗精力,躺床上没事儿干,就净琢磨这种闺房之乐了吗! 第二日清晨,苏易手里拿着干净的蚕匾蚕网,看了眼不远处紧闭的房门,默默踏进了蚕房。 先将蚕网铺在干净的蚕匾上,往上面撒点儿新鲜桑叶,再拿两根圆棍子,分别将蚕网四个角系上去, 提起圆棍,将蚕网抬起放到有蚕的蚕匾上,然后耐心等着蚕一条条穿过蚕网爬上来。 蜕过一次皮后,这些蚕真是肉眼可见的白胖起来,个头也大了一圈儿,看顺眼了竟然感觉还挺可爱的。 「出息!」 知道来人是谁,苏易偷偷翻了个白眼,他确实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喜欢干这种活儿。 但如今喜欢上了,他少年心性,倒也坦坦荡荡,并不把自家亲爹的嘲讽放在心上。 喜欢养蚕怎么了?大公子不也看得津津有味呢! 「大公子昨晚交代您的事儿办好了?」 苏正涛冷冷道:「当我是你么?」 苏易啧了一声,正要说话,突然回头看向院子。 谢子安不知何时出了房门,走进蚕房时,见苏正涛也在,便问了句:「苏叔,事情商量得如何?」 「他们同意了,但是得建在府邸之外。」 谢子安看了苏正涛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底看出了彼此心照不宣的念头。 这宅子哪怕再实用,也不能建在府邸里头! 等到齐乐乐起来,蚕房的活儿已经都干完了,她不由有些惭愧,明明养蚕的事儿是她揽下来的,结果现在反倒是苏易一日四趟的照顾,从不缺席。 按理说她也算是早睡早起那一拨人了,但跟这些个闻鸡起舞的古人比起来,她是真贪睡! 「明日你早点叫我啊!总是最后一个起来,我不要面子的吗?」 谢子安笑着应了,又道:「他们答应帮忙盖那员工宿舍了,稍后我们一起去选地基。」 齐乐乐眼睛一亮:「这么快就答应了?是苏叔说服他们的吗?」 谢子安颔首。 齐乐乐真心实意赞道:「苏叔真是厉害!」 谢子安含笑不语。 走在最前面的苏正涛几不可查地撇了撇嘴角:此等小事也值得如此夸赞,当他是苏易那黄毛小儿吗? 一行几人离开时,绕路去看了看新起的宅子,顺便叫上中年匠人去选新地基。 新宅子盖了一半儿,周围乱糟糟地堆满了各种材料,看不出什么名堂。 中年匠人似乎没睡好,眼底有些发青,也不似先前几次相见那般热情,只笑了笑道:「走吧。」 齐乐乐倒是没有多想。 这员工宿舍占地面积不小,放在府邸之外才最合适。 中年匠人早就将周围地形熟记于心,很快就选好了位置。 对此,谢子安和齐乐乐皆无异议,毕竟人家是专业的。 两人如此爽快,中年匠人却几番欲言又止,最终都生生按捺住了,最终敲定的时候,他面上五味杂陈。 谢子安不愿齐乐乐知道真相,很快把人带走了,徒留中年匠人无语凝噎。 他总觉得自己这一世的英明,将会毁在这一日! 此刻的中年匠人并不知道,他今日选下的这片土地,接下的这件差事,给他的后半生带来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两百零七章 吃什么能长这么肥? 「鸡崽也要遛弯儿晒日头?」 耿达风一脸沉思,他倒并不觉得此举不可思议,只是在思考这么做的缘由。 许毅和郁伦达及刘程滨则凑在一起低声交谈。 「相比笼养的鸡,散养的鸡似乎肉质更紧实,味道也更鲜美,莫非就是因为散养的鸡每日到处遛弯儿晒日头?」 「可是鸡崽不应该保暖防风吗?这饲养之法里也写了,两月不到的鸡崽不宜饮用生水。连生水都不宜饮用,贸然带出去吹风,会不会致病?」 「在正午前后带去避风的位置晒晒日头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那这个时长该如何决定?」 「要不再问问大公子?」 「大公子如何能知?法子已经给我们了,剩下的便是我们分内之事。」 「说的不错,我们回头将鸡崽分作几批,试一试便能知道了。」 齐乐乐在一旁默默偷听,觉得谢子安给他们四人定的工资也许还是低了。 等到他们讨论得差不多了,谢子安不紧不慢将杂交之法也交给了他们。 四人一看,饶是沉稳如耿达风都不由加重了呼吸。 杂交之法! 这就是谢岱特意召他们四人过来的真正缘由吧! 耿达风几乎是迫不及待打开了宣纸,其他三人同样激动,四人不顾形象挤在一起,一同盯着那薄薄的纸张,全然忘了身旁的人。 谢子安倒也不恼,同齐乐乐一道慢悠悠踱进了猪舍里,看了看里面正拱在一起吃食的猪崽们。 「可是我眼花了?我怎么觉得它们长大了不少。」 这些个猪崽当初都是过了谢子安的眼,他印象里它们可没这么圆润。 「没眼花,确实长大了。」齐乐乐笑道:「若是饲养得当,猪崽长起来很快的。」 谢子安看了眼食槽里面的猪食,一眼望去,黄绿黄绿的,显然没少添粮食进去。 确实吃得不错。 「有多快?」 齐乐乐看了看猪舍外,压低了声音道:「据我所知,平均一百六十天,能涨到一百八十斤。」 谢子安:「……」 「每一只?」 齐乐乐道:「品种不同,喂养方法不同,多少有些差异吧,但这个时间和增重是最常见的。还有更好品种的猪,时间更短,效率更高。」 谢子安着实惊讶了:「吃什么能长这么肥?」 「就是饲料啊!」想了想,齐乐乐又补了话:「当然,也要猪的品种好。但好的品种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杂交出来的,只能先在饲料上下功夫了。」 等到耿达风四人终于想起自家主子还在,连忙赶过来陪着的时候,听到谢子安用严肃的口吻道:「尽快把饲料调配出来。」 四人自是正色应下。 谢子安又问:「那杂交之法,你们意下如何?」 耿达风道:「回大公子,刚刚我们四人粗略读了一遍,此法记载了简单杂交、三元杂交、轮回杂交和双杂交。」 「我们先前也尝试过杂交,但收效甚微,按此法分类则属于简单杂交。此番读过这杂交之法后,如雷霆贯耳、茅塞顿开。」 「斗胆再问大公子,这几种杂交之法哪种最易获取优良品种?我等想先行尝试此法。」 这个问题,谢子安也曾问过齐乐乐。 齐乐乐是这么回答的:「任何行业的进步都是没有捷径可走的!或许有人运气爆发,突然就发现了一个全新的好东西。但在此之前,他必然也是经历过无数次的尝试和失败,而新发现还未必就是他一直所求的结果。」 思及此,谢子安道:「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第两百零八章 抽奖销售! 话说出口,耿达风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此刻更是羞愧难当,其余三人也露出惭愧之色:「是我们心急了!还请大公子责罚!」 「责罚就不必了。」谢子安淡淡道:「此法既然列了四种,自然有其道理,孰好孰坏试过方能知晓。」 「我们定当谨记大公子教诲!」 眼看着气氛渐渐降至冰点,耿达风四人一脸局促懊恼,全然不见刚才的欣喜,齐乐乐决定唱个红脸。 「依我浅见,不管哪种杂交之法,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得到更优良的品种。」 「而出现优良品种的概率又实在太低,所以可能就需要尝试各种方法,且要不断尝试很多次才会有结果。」 「既然他里面列出了四种杂交之法,应当是这四种方法都可培育出一些优良品种,所以才会被归为一处。我觉得我们先不要着急成效,把方法先掌握了,再来慢慢试验,总能找到合适的优良品种。」 「谢少夫人!」耿达风躬身应道:「少夫人所言甚是!我们定不负所望!」 齐乐乐微微侧了侧身,又道:「明儿一早我们先一同去将鸡崽带回来,你们若是有什么需要,可列出采买单子与我,或是直言都可。」 四人连声应了。 齐乐乐冲着谢子安使了个眼色,谢子安抬腿就走,齐乐乐又看了那四人一眼,无语地跟了上去。 这人要是放在现代社会,就是个冷酷霸道总裁!只打棒子不给甜枣儿的那种! 景延景越住的院子离养殖地不远,既然来了,自是要顺道去看一看的。 才几天的功夫,院子里感觉比上次来时促狭了不少,东一个西一个摊着不少用来制胰子的模子,看得齐乐乐忍不住又开始担心他们的眼睛。 苏易每天都会来一趟,熟悉得很:「这些都是这两日雕刻的,在等着晾干,房里还有不少制好的,这会儿都装了胰子等着成型。」 齐乐乐不由道:「会不会太辛苦他们了?」 「与他们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不费事儿。」 说话间,三人走到房外廊下,齐乐乐不经意从敞开的窗户往里头扫了一眼,看清两人手里的东西,顿时眼皮子一跳:「等等!」 说完,趁着两人愣神的功夫,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前,一把推开,几乎是冲进去一般:「你们这是在做那朵最精致的玫瑰的模具?」 景延景越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点了点头:「是,是的,之前只做了一个,怕是不够,打算再多做几个。」 还多做几个?你们眼睛看得不花吗?这金子不要钱的吗?我得卖多少才能把本钱挣回来? 「这个暂时先别做了。」 景越似乎想起什么,忙道:「我们这两日有试过中空的针管,但没能成功,那个……」 见他误会,齐乐乐连连摆手:「不不不!那个也不急!我也许一两年后都未必会用到,只是突发奇想跟你们提了一句罢了,不必时刻放在心上,不要顾此失彼!」 景越明显松了口气,又问:「这个模子为何不做?」 景延啧了一声:「当然是不够好咯,我就说这样不行!」 「那你说的那个法子我们试过了不也不行吗?」 「才试了三次而已!」 「不是!你们误会了!」齐乐乐终于***去话头,语气铿锵有力:「那个玫瑰真的已经很好了!我和你们大公子都非常满意!你们不需要再琢磨更好的了!」 听了这话,景延和景越竟然齐齐下意识看向谢子安,脸上明显带着怀疑。 谢子安看着某人唯恐那兄弟两多费了一钱金子的模样,眼底的笑意简直快要溢 出来。 见某人的目光追着景延景越兄弟两跟过来,其中暗含威胁之意明显,他敛去眼底的笑,颔首道:「以售价而言,确实够了。」 景延景越这才信了:「哦!」 齐乐乐暗暗松了口气,道:「我说不必做,是因为一个模子就够了,我打算一百盒胰子里放一个这种玫瑰!所以不必做那么多!」 「一百盒就放一个?」 两人脸上似乎写了两个大字:女干商! 齐乐乐不由怀疑这两人是不是双胞胎,不然哪儿能有如此默契? 「相信我,一百盒放一个已经算多了,我曾见过上千盒都不一定会放一个的呢!」 这下子,莫说是景延景越,就连苏易都震惊了。 一千盒都不放一个?竟会有人这般无耻? 齐乐乐看着他们一个比一个惊讶的脸,心想这些孩子还是太天真,没有体验过抽奖营销,也没有经过盲盒的洗礼,还不知世间险恶。 唯有谢子安一脸淡定,似乎毫不意外,在回去的路上,还有心思讨教一二。 「上千盒都不放一个,那商人是如何让众人信服,以至于心甘情愿继续购买的?」 齐乐乐笑道:「这种销售模式,又被称之为:抽奖营销。本质是为了让买家获得意外的惊喜,从而实现买家对产品的依赖度和复购。」 「比如我们的胰子,哪怕没有最精美的那一朵,也还有那么多好看的花型,总有一种能让人心生欢喜。那么,当买家打开盒子的时候,即便没有最精美的那一朵,心里也是觉得意外且满意的,这就是惊喜。」 「至于最精美的那一朵,它存在的意义,更多的是制造一个独一无二的话题,将我们的产品推上一个新高度!」 第两百零九章 成了亲娶回家的才是媳妇! 全新的销售模式,精美而稀有的产品,一旦组合出现,势必将会席卷全城,成为人们茶余饭后不二的谈资。 热度有了,还怕销量起不来吗? 「抽奖营销?」 谢子安细细品了品,终是心服口服,叹道:「果然好手段!」 齐乐乐啧了一声:「这类好手段还有不少呢!等以后让你慢慢见识。」 也不知这句话触动了谢子安哪个点,他看着齐乐乐,笑得十分勾人:「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齐乐乐撇过头,不去看他。 苏易跟在后头,只觉叹为观止,果然无女干不商啊!这手段层出不穷! 如此看来,少夫人的心眼子怕是也不比大公子少! 「谢二公子,你怎么说?」 谢子言刚偷懒打了个盹儿,开口时嗓子还有些暗哑:「说什么?」 「我们的婚事啊!」 谢子言面露惊讶之色:「我们的什么婚事?」 「你爹娘没跟你提过?」 谢子言摇摇头。 穆诗婉自是不信的,以谢岱夫妇的行事风格,不可能会不问过谢子言的意愿就替他定下婚事。 但谢子言的神情也不似作伪。 莫非?她被自家爹娘算计了? 谢子言看着穆诗婉面上的神情几番变化,几乎将她的心思一览无余,不由暗暗失笑。 「我突然想起来,前日里,我爹倒是随口问过我一句。」 穆诗婉问:「问了什么?」 谢子言慢悠悠道:「问我可有心仪的姑娘。」 「你怎么说的?」 「我日日与弟妹们在一处,哪儿去找心仪的姑娘?」 穆诗婉不由道:「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怎能没个心仪的姑娘呢?」 谢子言指了指自己:「我年纪大?我还不及弱冠我就老了?」 「不然呢?」穆诗婉的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京城里如你这般大的少爷公子,谁没几个红颜知己、争风吃醋的对象?你倒好,连个心仪的姑娘都没有!」 谢子言:「……」 「我若是这般纵情声色,我爹怕是要打断我的腿。」 穆诗婉本想说不信,但对上谢子言那张脸,思及谢家惯来家风清正,到底是忍住了话头,却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看我做什么?」 穆诗婉决定不绕圈子了,直言道:「我们两家父母打算给我们俩定亲,你知道吗?」 谢子言道:「现在知道了。」 「你就没什么想法?」 「我该有何想法?」 「你就任由他们这么乱点鸳鸯谱?」 谢子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理所应当?」 穆诗婉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竟这般乖巧孝顺!」 谢子言轻笑了一声,学着她的语气问道:「不然呢?我自己去寻个姑娘私定终生?」 穆诗婉:「……」 谢子言懒洋洋靠回树干,调子也有些漫不经心:「何必如此麻烦?爹娘总归不会害了我。」 懒死你算了! 你这么懒怎么练出那身好武艺的! 穆诗婉转身就走,似乎一句话都不愿多说。 谢子言看着她气冲冲离去的背影,嘴角渐渐翘了起来。 「二哥,穆姑娘可是你未来的媳妇,你这么气她,不合适吧?」 谢子言居高临下给了他一个眼神:「非礼勿听不懂吗?」 「我又不是故意听的,是穆姑娘声音太大了。」 谢子文动作熟练地爬上树干:「你要跟大哥学学,看大哥多宠着大嫂!你这么气二嫂,迟早有苦头吃!」 「慎言!八字儿还没一撇呢,成了亲娶回家的才是媳妇。」 谢子言扫了他一眼:「你跑这儿来做什么?」 「还不是谈家那兄弟两个!按大嫂的话来说,那就是人菜瘾大、没点儿自觉!技不如人还天天要比试,输了就拉着脸不高兴!我可不奉陪。」 提到那两人,谢子言的面色微冷,谢子安的书信送到的时候,他正好也在,谢岱也没瞒着他谈家想要谋害齐乐乐的事儿。 若非知道他们尚未得手,齐乐乐安好无恙,他怕是也要忍不住对谈家兄弟下黑手了。 谁还不会点儿神不知鬼不觉把人给废了的手段了? 谢子文察觉不对,微微往后躲了躲:「我可不是一个人偷溜,我有问子卓,但子卓说他不走。」 谢子言道:「谈家应该呆不了两天了,你再忍忍,看好子卓。」 谢子文一听,突然意识到自己把四弟留在那两个小人身边确实不安全,哪怕有唐家兄弟俩照应着也不稳妥,忙跳下树:「是我疏忽了!我这就过去!」 第两百一十章 一点点心动的感觉! 「诗婉姐姐,你当真如此不想嫁给我二哥吗?」 穆诗婉心下一动,她转头看向谢思娴,小丫头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担忧,素来天真烂漫的脸上也没了笑容,她心中歉意陡生。 是她糊涂了!光顾着使性子,却忘了那谢子言可是谢思娴的嫡亲二哥,自己这般抗拒这门婚事,看在小丫头眼里,该是觉得她瞧不上她二哥了吧? 还不等她想好如何劝慰,却听小丫头幽幽叹了口气:「我二哥确实还不够好,他学问不如我大哥,武艺又不如易哥哥,还总是吊儿郎、当没个正形。」 「你二哥他,倒也不是那么差。」 谢思娴又叹了口气:「姐姐,你不必劝,我都知道的。」 你这丫头知道什么了? 穆诗婉哭笑不得,道:「你若是在京城里,就该知道你二哥有多好了。」 「可是姐姐都看不上他,那说明二哥他还不够好!」 这话听得穆诗婉心都软了几分,她要是有个这么可爱乖巧又贴心懂事的妹妹就好了。 「我没有看不上你二哥,我抗拒这门亲事,只是因为我还不想嫁人,并非不想与你二哥。」 「那姐姐是看上二哥了?」 穆诗婉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什么,伸手就要去捏谢思娴肉嘟嘟的小脸儿,语气故作凶狠:「你这丫头,竟然来套我的话?」 谢思娴捂着脸转身就跑:「姐姐!人有三急,我等下再来陪你说话!」qs 穆诗婉都给气笑了。 谢思娴蹦蹦跳跳找到谢子言,扬起小脸儿跟他邀功:「二哥,我今儿可是帮了你一个天大的忙了!」 谢子言笑着逗她:「哦?什么大忙?说给二哥听听,让二哥好好谢谢你!」 谢思娴冲他招招手,等他蹲下了身子才凑到他耳旁低声道:「我帮你问到诗婉姐姐的心里话啦,她其实看上你了!只是还不想嫁人。」 谢子言顿了顿,才道:「她若当真不想嫁,不必勉强的。」 「没有哦!诗婉姐姐只是不想嫁人,倒不是不想嫁给二哥,我可是看出来了,诗婉姐姐对二哥还是很满意的,应当是有那么一点点心动的感觉!」 还一点点心动的感觉!这十有八九是从齐乐乐那儿听来的说辞。 谢子言被逗笑:「你又知道了?」 谢思娴一脸看透的神情:「我当然知道啦!」 谢子言笑而不语。 谢思娴却不依不饶地问:「那二哥心悦诗婉姐姐吗?」 谢子言偏了偏头,好似认真思索了一番,才回道:「心悦倒是说不上,只是想到将来要娶的人是她,觉得如此这般倒也不错,总好过盲婚哑嫁。」 谢思娴听到前面,不由露出得意地笑来,可等到最后一句,顿时又垮了小脸儿。 二哥这话说的!哪个姑娘爱听? 谢子言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好了,别想了,婚姻大事,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定下的,即便定下了,也未必不会生出变故。姻缘天定,顺其自然便是,我总归会给你娶一个好二嫂回家的。」 谢思娴嘟囔道:「二哥,你说这话的样子好像大哥哦!」 「大哥言传身教,像他不奇怪。」 「保江叔,您鸡崽也抱得太多了!这您要是不收了银子,我们可不要的!」 齐保江啧了一声:「叔缺你那点儿银子吗?再说了,我要收了你银子,岂不是白忙活了?」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齐乐乐抿着唇乐:「您有什么事儿,直接吩咐便是了,只要我能做到的,绝对不含糊!」 「那我就直说了,之 前我卖地给你们,其实是为了供我家那几个小的读书,如今谢老爷就要开私塾了,我家那几个不成器的就要拜托你们了。」 这事儿齐乐乐不好置喙,转头看向谢子安。 谢子安笑道:「您若是不嫌弃,待私塾建成之后,您将他们送来,我亲自督促他们。」 齐保江愣了一愣,随即喜道:「不嫌弃!不嫌弃!」 谢子安趁着他正激动,将一小块儿银裸子递了过去。 齐保江下意识就接了过来,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我不能收!拿去拿去!」 谢子安和齐乐乐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齐乐乐笑道:「您说的事儿,我们可没含糊,能应就应了。那我们给的银子您也得收啊,不然以后再有什么事儿的时候,我们可就不敢跟您开口了。」 齐保江无奈道:「你这丫头,这银子你留着当私房不好?我这些鸡崽子都是自家鸡下蛋孵出来的,又没花销什么,给什么银子真是!」 齐乐乐笑眯眯道:「我现在不用存私房了。」 齐保江随口打趣了一句:「哟!这是手头银子多了,硬气了!」 谢子安笑道:「可不是,我如今要花银子都得跟她伸手呢。」 齐保江委实没想到会听到这话,他看看谢子言,又看看齐乐乐,心里头对这丫头更是高看了几分。 离开了那个糟心的齐家,这丫头倒是越来越好了。 鸡崽们挤成一团,分作四个竹筐装着的,粗略估了一下,少说得有上百只,齐保江确实有心了。 这刚出生不久的鸡崽们毛茸茸的,黄嫩嫩的,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却又不恼人,可爱极了。 苏易忍了一路,直到看不见齐家的影子,这才迫不及待伸手去摸了一把。 「好软和!」 谢子安闻言,竟然也伸手过去,轻轻拂了一下。 齐乐乐的内心蠢蠢欲动,面上却稳住了,叮嘱道:「别摸多了,会惊到它们的。」 苏易只得遗憾地缩回手:「没想到这小鸡崽竟然是如此可爱,怎的后面越长越丑呢?」 齐乐乐笑道:「何止是小鸡崽,任何生物小时候都是可爱的。」 「那也未必,蚕就不可爱,刚孵化出来的时候黑乎乎的。」 齐乐乐:「……」 谢子安一个眼风淡淡扫过去。 苏易:「……」 我错了! 第两百一十一章 打不过,只能憋着! 送走谢子安他们几个,齐保江脸上的喜悦之色再也绷不住了,他转身关了大门,大手一挥:「走,去抓两只鸡,今儿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爹,您至于这么高兴吗?」 「你儿子侄子读书的事儿稳了,你不高兴?」 齐小伟嘟囔道:「哪里稳了?又不是谢老爷答应亲自督促。」 齐保江瞪了他一眼,挥手叫他滚远点:「我现在心情好,不想跟你这个蠢东西说话!」 齐小伟脖子一缩,一溜烟儿滚去了后院儿。 正在挽袖子准备逮鸡的齐小强道:「你是真傻!」 齐小伟不服气:「我怎么了?」 「那谢老爷是进士老爷,怎么可能答应督促我们家的孩子?谢子安是他的长子,学问还能差了去?有他亲口应承的话,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齐小伟道:「他爹都是进士了,他连个秀才都不是,这还叫好?」 「……」 真是有理有据叫人无法反驳。 最后,齐小强只道:「你不稀罕他,那有本事文志你别送去!我是很乐意他来督促我家文杰的。」 末了,还补上一句:「活该你被爹骂!」 齐小伟:「……」 养殖的棚舍那边,耿达风四人正将鸡崽抓到手心,挨个儿仔细检查了一遍,才又分了几个笼饲养。 苏易在一旁看得心痒难耐,却不敢插手,只能道:「耿大哥,你可轻点儿,小心惊到它们了?」 耿达风:「……」 一旁的刘程滨笑道:「要不你来试试?」 苏易眼睛亮了亮,可想到刚刚被谢子安扫的那一眼,又默默蹲了回去,摆摆手:「罢了罢了。」 说来也是奇怪,以前他对这些毛茸茸的小畜生完全没兴趣,自从养了蚕之后,连带着觉得这些小东西都可爱起来。 看着他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几人不觉好笑,耿达风道:「我这会儿抽不开手,劳烦帮个忙。」 苏易一口应下。 「我刚烧好了热水,放在那个小隔间里,你帮我看看凉了没,凉了的话就倒进那小碗盆里帮我端过来。」 苏易轻快地应了一声,也跟着忙碌起来。 齐乐乐看在眼里,不由摇头失笑。 「这些鸡崽如何?」 刘程滨道:「这鸡崽绒毛干燥蓬松无污浊,腹部饱满紧致,声音清脆,不错。」 其他三人点头应和:「确实不错。」 回去的路上,齐乐乐冲谢子安道:「齐叔有心了。」 谢子安颔首,齐保江身上多少带了点从军之人的飒爽之气,言行举止有种单刀直入魄力,虽然看似粗鄙,却粗中有细。他那三个儿子相较而言就差了几分意思。 「听你的意思,等私塾开了,你也要去给孩子们上课吗?」 谢子安道:「以爹的性子,我大约是躲不掉的。」 想到谢岱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的习惯,偌大的私塾,怕是真的有些难为他了。 齐乐乐不由笑起来:「那不是刚好,给你也找点事做。」 谢子安点头道:「我也有些想法,正好可以试上一试。」 「什么想法?」 「我想试试你教我的数学之法和统筹之法。」 齐乐乐一愣:「你打算教那些孩子们数学和统筹?」 谢子安背着手,慢悠悠道:「不知夫人有何见解?」 齐乐乐道:「我觉得很好啊!数学和统筹在平常很实用的。我还以为私塾只教四书五经,诗词歌赋那些参加科考会 考的科目。」 「私塾教授的课业多了去。说来,我有一事……」 「大公子,少夫人,他们来了,带了不少东西,这会儿正被拦在村门口。」 是谢岱派来的那三十五人,也不知到底带了些什么,竟然被拦在村口。 齐乐乐应了一声,回头问:「何事?」 谢子安笑道:「没什么,走吧。」 齐乐乐心里头惦记着事儿,听了这话也没太在意。 谢子安看着她带了些匆忙急切的背影,摇头轻笑。 罢了,不问也罢。 等齐乐乐赶到村外,看清眼前的阵仗,不由暗暗吸了口气。 这些人,不止带了十来个大木箱,还赶着大大小小各种牲畜,粗略一看,少说也有数十头,前前后后拉了老长的队伍。 明明才三十五个人,生生走出了一个大商队的阵仗和气势!难怪被人堵在村口不让进。 挡在村口的那几人原本是在等着别人送建私塾的材料来的,没想到突然看到一大群青壮年这么浩浩荡荡的过来,下意识就给拦下了。 拦的时候心里头还有些打鼓,没想到这些人倒是规矩,被拦了也不恼怒,好声好气地跟他们解释,还愿意等他们去请人。 人群里,有人在压低了嗓音说话:「我就说不能这样!要躬身驼背,这么抬头挺胸,跟去打仗似的,谁见了不发憷?」 「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你个马后炮,你之前什么时候说要躬身驼背了?」 「别说了,大公子来了!」 「那旁边的是少夫人吧?果然天姿国色,跟大公子真是般配!」 「你说的再好听,少夫人也听不见!」 「难道你觉得少夫人跟大公子不般配?」 「都闭嘴!没瞧见苏易那小子也在呢!」 众人顿时收了声。 跟在谢子安和齐乐乐身后的苏易,挑了挑眉,目光淡淡地扫向人群里说话的那几人。 「挑衅!绝对是挑衅!」 「那你今晚找他比试去。」 「我不去……」 「怂了?」 「你不怂你去!」 苏易突然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看得人群里那些人更气了。 可惜打不过,气也没办法,只能憋着! 第两百一十二章 大公子也有今日! 谢子安目光扫了一圈儿,笑着走向守在村口的那几位叔伯,解释这些人的来路。 正说话间,里正也得了信儿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这就是谢老爷信中说的那些人?」 谢子安点头应道:「是他们,只是没想到还带了这么多东西,给村里添麻烦了。」 里正笑道:「不麻烦不麻烦,说清楚了就好。」 听到两人对话,拦路的那几人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拦错了人,这会儿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有些担心谢家会记着这事儿。 里正见状,道:「你们做得不错,这么多陌生人来,可不得拦着问一问,毕竟村里头住的,可都是我们自家人。」 闻弦歌而知雅意,谢子安笑道:「本该如此。今日是我的疏忽,让各位叔伯受了惊吓,改日我定当登门赔罪。」 几人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哪用得上赔罪!」 「就是,你不怪我们瞎拦路就行。」 齐乐乐站在后面,看着谢子安同他们来回谦让,直到里正打圆场,这事儿才算过了。 等到这个连人带货带牲畜的庞大队伍进了村儿,已经是正午以后的事儿了。 等到那群人离开,那几个叔伯同里正低声道:「谢家最近前前后后的可来了不少人呢!」 里正道:「这是好事儿啊,说明他们是真打算在我们这儿扎根了!」 「可他们召来的都是青壮汉子,会不会惹出什么事儿来啊?」 「干活儿不召青壮汉子,难不成还召丫头啊?」里正看了他们一眼,才又道:「这些人都是拿着文书来的,又有谢老爷的亲笔信做担保,应当不会有事。」 那谁说得准儿呢?毕竟人心隔肚皮啊! 再说了,谢老爷也不能一直盯着他们不是? 「你看那些人,瞅着就跟我们这些地里刨食的庄稼汉子不一样,也不像是普通干活儿的人啊,我这心里头,还是觉得不大稳当。」 「就是啊,要不,还是得知会大家伙儿一声?好歹大家心里多少有个数儿,你说是不是?」 里正缓声道:「谢老爷答应开私塾,是给了我们村儿天大的面子。你们别忘了,他可是进士老爷!是那王老秀才拍马也赶不上的人物!他现在扩大宅子、充下人、买地种田、饲养牲畜,也都是因为要在我们村儿久居。我们可不能寒了人家的心!」jj.br> 那几人一听,顿时有些讪讪,再也说不出防备的话来,谁让他们家里头也有孩子等着上私塾呢! 「不过,你们的担忧也有道理。只是这事儿,族里头不能出头,你们自个儿看着办。」里正说完,又叮嘱道:「这话可别传出去。」 几人心领神会:「成!」 走在路上,齐乐乐心痒痒得很,几次想去看看押送的货物和牲畜到底有哪些,却又生生按捺住了。 那可是一群年轻小伙儿,她得避嫌! 谢子安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冲着身后招了招手。 很快,便有一人小跑着过来了。 「属下宋鸣山见过大公子,少夫人。」 谢子安颔首,冲他伸出手。 宋鸣山会意,立马双手捧上两张纸:「这是货物单子。」 「回去再细说,我先看看。」 「是!」 谢子安接过清单,一边走,一边随手翻了一遍,问道:「想知道什么?」 齐乐乐毫不客气:「都带了些什么?」 谢子安似乎笑了一声:「好东西倒是没有,但夫人想要的,却有不少。「 齐乐乐嗔道:「你就别卖关子了!箱子里到底装的什么?」 「箱子里装的是各类作物不同地域的良种,夫人要的西瓜种子也在其中。」 齐乐乐眼睛渐渐亮了:「那牲畜呢?我刚扫了一眼,好像有羊有猪?」 「都有,鸡鸭鹅也有,只是在最后面马车的笼子里。」 「也是不同品种的吗?」 「大抵每种牲畜都有三四个品种。」 「这还不叫好东西?」齐乐乐发自内心地感慨:「爹真是太好了!想得真周到!」 谢子安上扬的唇角顿时往下落了落。 走在他们身后的苏易低着头抿唇偷着乐。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些良种牲畜可都是自家大公子趁着少夫人睡着的功夫,一封封亲笔信写出去跟人家要来的。 莫说是良种,连公母雄雌各多少都写得明明白白,也不知对方收到书信是个什么心情。 如今,这些功劳全被少夫人算到了老爷头上,偏偏自家大公子还不能说什么!谁让他怕少夫人生气,将这三十五人的来历推到了老爷头上呢! 大公子也有今日! 落后更远一点的宋鸣山自然也听到了那两人的对话,面上露出些许意外之色,心下暗道:大公子对少夫人果然不一般,性子都跟以前大不一样了!得空他可得叮嘱一下其他人,可别嘴上没门儿漏了风声! 这么多人又带着这么多的活物,自然先拉去南边儿的窝棚处才好。就是不知道耿达风他们四人今儿能不能腾出手来安置这些牲畜。 「这些人里也有不少擅长畜牧,可帮着搭把手。」 「那就好。」齐乐乐点点头:「只是,这么多人,怎么安排呢?光是住的地方就不好解决,那员工宿舍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建好的。」 谢子安道:「暂且就安置在景延景越住的那间小院附近就好,住处他们自有法子,不必担忧。」 「那吃的呢?多了这么多人,光靠杜婶儿她们两忙不过来的吧?」 「他们有掌勺的,回头让苏易取些口粮来便是。」 那行叭。 谢子安见她还有些犹豫担心的模样,笑道:「他们不一样的,夫人稍后见了便知。」 第两百一十三章 你们可愿意睡这高低床? 很快,齐乐乐就见识到了他们的不一般。 到了地方后,这三十五人自觉分成两队,一行人听从耿达风四人的指示将带来的牲畜都安置进已经打扫过的棚圈里,另一行人则在那栋小院外挑选了合适的地方开始搭建帐篷。 齐乐乐没有想到,谢子安口中的法子竟然会是搭帐篷。 就见他们从板车上抬下两个沉甸甸的大木箱,一打开,里面堆着各种构件,看材质,似乎是铜制的? 「箱子里装的是铜制的帐构,用来连接和稳固帐架之用。那些木条便是帐架了。」 齐乐乐忍不住伸长了脖子,仗着一双好视力,看着他们熟练的将帐架插到帐构里,再通过帐构互相连接,就像是拼大型积木一般。 几个人的动作很熟练,配合也默契,不多时就搭建出了一个四角攒尖式的方形帐篷来,大小面积看起来也就跟现代的一张标准大床差不多。 齐乐乐忍不住低声问:「他们都是些什么来历?」 怎么瞧着有股子军人的作风啊! 齐乐乐没留意到,在她问出这句话后,原本背对着她正准备搭建第二个帐篷的那些人后背都僵了僵。 谢子安也轻声回道:「等爹回来,我去问问?」 「不用不用,我就是一时好奇。」齐乐乐叮嘱道:「可千万别去问,不然爹该怎么想?回头再让他们知道就更不好了,以为我不信任他们呢。」 谢子安目光在那些人身上转了一圈儿,笑着应了声好。 齐乐乐又问:「他们就住这帐篷里?这么小也放不下几个床吧?」 谢子安道:「这种幄帐,一般不架床,在地上铺层稻草再垫上被褥,挤挤就睡了。」 「那若是下雨怎么办?便是天晴,夜里地上也是有湿气的,偶尔赶路睡睡还行,长久如此如何能行?」 「夫人莫急。匠人那边已经准备选好了位置,这两日材料运过来便可开工了,应当也就二十来天的功夫。」 「那也很久了!」齐乐乐说完,又道:「既然他们不介意睡在一处,我倒是有个办法。」 「哦?」 齐乐乐左右看了看,捡了根树枝,就在地上边说边画起来。 「高低床,顾名思义,就是有上下两层床板,一高一低,皆可躺睡,可用榫卯结构来搭建。」 「整个床分为四根立柱,上下两块床板,床板下可以用横梁加固,类似蚕架那般,在横梁上放床板。」 「这种床一般都不大,供一人躺睡,大约三尺半宽,七尺长便差不多够用了。」 谢子安看着齐乐乐画出来的高低床,陷入了沉思。 苏易忍不住凑过来看了一眼,然后默默移开了目光,光听少夫人描述,觉得那高低床倒还不错,可等到看了她画出来的图案,这种床谁敢睡? 不远处其他人心里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一个个耳朵竖得老高,恨不得后脑勺长眼睛。 片刻后,谢子安拿过齐乐乐手里的树枝,重新又画了一张高低床:「可是这般?」 齐乐乐点点头:「对!」 谢子安颔首,冲苏易吩咐道:「把景延景越叫来。」 等苏易走远,他又将不远处的宋鸣山召过来:「你们可愿意睡这高低床?」 宋鸣山只看了一眼,便斩钉截铁回道:「愿意!」 谢子安吩咐道:「帐篷先不搭了,深更露重,易湿寒入体。你们暂且先去找空房挤一挤,等这高低床制出来便够睡了。」 「是!」 话音刚落,景延景越就匆忙跑过来了。 谢子安指着地上画的高低床,大抵 说了一遍,末了,问道:「可能做出?」 景延景越道:「这个倒是不难!有材料我们今日就能做出来。」 「好,匠人那边应当不缺木料。苏易,你带他们去挑,先做一个出来试试。」 三人齐声应是,转身就走。 直到走出老远,景越才悄声道:「那高低床是少夫人琢磨出来的吧?」 苏易看了他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三人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原来如此!」 就说,这么丑的床,大公子怎么可能画出来?画出来不说,还这么催着他们做出来,也就只有少夫人能让大公子如此转性! 「不过,这高低床丑归丑,倒还颇为实用。」 「哪里实用了?一张床就够睡两个人,可比那幄帐费事儿。」 「行军赶路那当然是不行的。但若是不搬动呢?」 「军营里头,用这种高低床难道不比大通铺更舒适?」 「你知道就更舒适了?你睡过?」 「我没睡过大通铺,但我自幼跟你睡过!若是有这高低床,我哪里还需忍受你那不良睡姿?」 「说得好像你睡得多安稳一样!不知是谁,隔三差五滚到地上,要不是我睡外面给你挡着,你怕不是得摔坏脑子!」 「……」 兄弟两说着说着又吵起来。 苏易凉凉地提醒:「你们有吵架的功夫不如琢磨琢磨该怎么制那高低床,大公子和少夫人可还等着呢!」 「那种床哪里还需要琢磨?」 「就是!看一眼就会的东西!」 苏易:「……」 行吧,你们继续吵吧! 这边,齐乐乐等他们走远,才问:「他们还会木匠的活儿?」 「当然,否则如何拿刻刀?」 「相公的雕工也很精湛,那岂不是也会了?」 谢子安:「……」 他挑眉看向齐乐乐,似笑非笑:「夫人莫非想我也一同去做那高低床?」 此言一出,齐乐乐还没怎么呢,倒叫周围其他人下巴都快要惊掉了。 少夫人看着柔美纯善,胆子竟是这般大的吗! 大公子这般清冷高贵之人,成亲之后,居然对少夫人如此宠溺!着实叫人无法想象! 第两百一十四章 世上有一种话术,名为唇语 中年匠人听苏易说明来意,笑道:「我们这里旁的没有,木料管够,我带你们去挑。」 盖房子所用的木料皆为杉木,用来做高低床亦是再适合不过。 景延景越很快挑好了木料,正要借个板车拖走,却见中年匠人搓着手笑得十分讨好。 「我对那高低床也有几分兴趣,不知等做好之后,可否容我一观?」 景延景越看向苏易。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苏易猜测自家大公子和少夫人对此应当是不在意的,或许还巴不得能多些人手帮着一起做,当即点了头:「可。」 景延道:「那干脆我们就在你这儿做吧,省得拖回去弄脏了地方还要打扫。」 毕竟,木工活儿一旦做起来,碎屑满天飞,整理都得花不少功夫。 中年匠人求之不得:「这边请,有间屋子正好空着,里头工具齐全。」 景延景越点点头,苏易见状,道:「那我先回去复命。」 「成。」 等将全部货物和牲畜家禽安置妥当后,宋鸣山带着一行人集中在养殖窝棚不远处的小院里,乌泱泱站了一大片。 宋鸣山站在最前端,躬身道:「禀大公子、少夫人,属下等三十五人,奉命携十箱良种,五十头牲畜,并六笼家禽,前来投奔。」 耿达风道:「禀大公子、少夫人,属下已全部核对,牲畜家禽皆与清单数目一致。」 常庆生道:「禀大公子、少夫人,属下已全部核对,十箱良种与清单所列品种数目皆相符。」 谢子安颔首。 齐乐乐等了会儿,没等到谢子安开口,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却见谢子安冲她挑了下眉。 这是,让她来说话的意思? 还好有先前几次的经验,齐乐乐这会儿也不至于发慌,她想了想,道:「有劳常二叔和耿大哥了。」 复又看向宋鸣山他们:「你们一路奔波而来,还要照顾这些牲畜家禽,辛苦了。」 宋鸣山躬身道:「少夫人言重了,这都是属下分内之事。」 「你们初来乍到,我们彼此都不相熟,不若先自我介绍一番?」 自我介绍?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新规矩吗? 齐乐乐笑道:「不必紧张,只需介绍姓名和所擅长之事即可。如今家里正需要人手,大家先自我介绍一番,我心里大抵有个数,回头也好做安排。」 原来如此! 这般说来,倒是容易。 宋鸣山率先开口:「属下宋鸣山,诸事皆可。」 齐乐乐:「……」 好一个诸事皆可。 宋鸣山身后众人,也陆续出声:「属下邓天择,擅畜牧、捕鱼。」 「属下戚蓬,擅农牧。」 「属下……」 齐乐乐听得极为认真仔细,虽说她不可能一下子就记下这么多人名,但至少可以借着他们自我介绍的功夫,挨个儿看上几眼,混个大致的脸熟有个印象也是好的。 「属下王三麻,擅经营之道。」 在一众擅长干活儿的人里面突然多了个擅经营之道的,齐乐乐下意识就多看了两眼。 这细看之下,却猜到了他名字的由来,大抵是因为他脸上的那几个麻点。. 许是因着齐乐乐的目光停留得有些久,王三麻微微低下头,道:「属下幼时曾出过天花,侥幸逃过一劫,脸上却留了几个麻点,故而改名三麻,以示福大命大。」 果然是天花留下的痕迹。 齐乐乐心下微微一动,天花在古代可是死亡率最高的传染 病之一了,也是后世唯一被彻底消灭掉的传染病。 天花的可怕在于其病毒的强生存力和传染性,但只要预防的方法得当,就能有效控制甚至消灭它,毕竟它是得过一次便能预防终生的疾病。 而且,天花的预防方式也并不复杂,据齐乐乐所知就有好几种,且效果显著! 眼见齐乐乐依旧不言不语,王三麻只当她被自己吓住了,不由又将头低了几分,心里隐约生出些不安来。 谢子安淡淡道:「继续。」 其他人略带同情地看了王三麻一眼,继续自我介绍。 三十五人,一人两句话,费不了多少功夫就说完了。 齐乐乐却仍旧还未回神。 谢子安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伸手正要在她额上轻轻弹上一下。 却见齐乐乐霍然起身:「我想起来了!」 「想起何事?」 齐乐乐转头看向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多亏了王三麻,不然我都没想到。」 王三麻猛地抬起头,少夫人不是被他吓住了? 谢子安看着她急切的模样,转头吩咐道:「你们且先歇着吧。」 齐乐乐这才想起面前还有这么多人,忙道:「大家也都辛苦了,要不先休息一下,准备些吃食,等回头我们再说?」 众人自是齐齐应是。 齐乐乐冲谢子安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谢子安点头应了:「跟我来。」 两人才刚踏出院子,齐乐乐正要开口,谢子安突然握住她的手。 齐乐乐被吓了一跳,到了唇边的话顿时就变了:「你干什么!这么多人在后头呢,被瞧见了多不好!」 谢子安笑道:「你我夫妻,有何不好?」 「青天白日,大庭广众,拉拉扯扯的,有伤风化!」 谢子安从善如流松开手:「夫人教训得是。」 被他这么一打岔,齐乐乐刚刚那股子急切想要述说的话头都给打断了。 跟着走了好一会儿,齐乐乐才回过神来:「你带我去哪儿?」 「回家啊。」 「回家做什么?这边还没安排好呢!」 「你不是有要紧事要说?」 「那这里不能说吗?四周也没人啊,不怕隔墙有耳!」 谢子安笑了笑,压低了嗓音道:「夫人,要紧话得在私密的地方说,这世上除了隔墙有耳,还有一种话术,名为唇语。」 齐乐乐惊了:「这种穷乡僻壤还有会读唇语的人?」 谢子安竟丝毫不意外她知道唇语。 「穷乡僻壤或许没有,但我们手底下那些人里,确有精通此道之人,还不只一个。」 齐乐乐:「……」 果然,这些人没一个简单的! 两人回到院子里,进了房间,关好门窗。 「夫人可以说了。」 齐乐乐道:「我知道预防天花的法子。」 第两百一十五章 我知道预防天花的法子! 从齐乐乐看到王三麻的反应,谢子安就猜到她要说的是与天花相关,所以一路打岔将她带回了家,唯恐她语出惊人。 然而,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小妻子。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却仍然被她的话给惊住了。 「天花,可以预防?」 齐乐乐点点头:「可以的!」 谢子安背在身后的手用力掐住掌心,尽量让自己的神态缓和、声音平稳:「此事我闻所未闻,愿闻其详。」 「据我所知,大抵有两种方式。但原理都是一样的,都是在没有得过天花的人身上植入天花相关的病毒。」 此言一出,谢子安久久不语,他静静地看着齐乐乐,若非说出这话的是她,自己怕是立马会将人轰出去。 简直胡言乱语! 齐乐乐其实也知道自己这番话有多惊世骇俗,若非问话的是面前这人,她怕是也不会如此直白。 良久,谢子安道:「可是我意会错了?你的意思是,要主动将天花传染给人?」 「对!」齐乐乐解释道:「因为天花只要得过一次就能免疫,不会再被传染第二次。」 「那我们就可以人为的,将很少量的天花病毒植入体内,使人轻度感染,这样等到犯病发作的时候,症状就很轻微,几乎不用治疗就能自愈,还不会留疤。」 「因为天花病毒的特性,哪怕很轻微的感染,一旦痊愈之后,身体就能产生免疫效果,从而达到预防天花的目的。」 谢子安这次思索的时间更长:「天花是一种病毒?这种病毒若是进入体内,量大才会致死,量少便不会致死和传染他人?」 齐乐乐道:「大抵是这样。轻度感染的话,传染性也还是有的,但不严重,只要多加注意,大抵不会有事。」 谢子安问道:「那如何能确保进入体内的病毒只是少量?」 「将出过天花之人的痘痂取下,研为细末,用干净的水调匀,把干净的棉花摊成薄片,用棉花裹着调好的痘苗,团成枣核状,用线拴着塞入鼻孔中,六个时辰后取出,此法便是种「人痘」。」 谢子安沉吟过后,摇摇头:「如此行事,过于冒险。即便用量再少,也总会有重病之人,一个不查,便是大祸。如此一来,岂不是无妄之灾?」 齐乐乐道:「世事无绝对,莫说是预防天花这种大事,便是日常小病小痛,也一样会有意外发生。」 屋里再度陷入沉寂,谢子安眉头紧锁,天花实在是太可怖,他着实不敢轻易触碰。 「你容我再思量思量。」 「其实。」齐乐乐看着谢子安,慢吞吞道:「若是觉得此法过于冒险,倒还有另一种法子,风险要低上很多。」 谢子安挑了挑眉梢:「还有另一种法子?」 「对,种牛痘!」 「牛痘?难不成牛也有天花?」 「聪明!」齐乐乐道:「牛痘是牛的天花病毒,在牛群中也属于烈性传染病,还可以感染我们人,但人感染之后只会有轻微症状,一般不会有太大的身体不适。」 「由于牛痘病毒与天花病毒在本质上是同一个抗原性质,所以人在种牛痘后,也可以免疫天花。」 谢子安这次沉默的时间更久了。 齐乐乐知道他需要时间消化,便在一旁静静地陪着他。 跟抗生素不一样,天花的预防之法属于被动防御技能,一旦被证实有效,任何上位者都只会想要尽快施行而非秘而不宣。 哪怕最终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也只会对提议者予以嘉奖并继续大力推行。 所以齐乐乐才敢毫不犹豫地提出来。 「夫人先说人痘,再来提牛痘,两相比较,我若不傻,便会选择牛痘。」 谢子安若有所思:「所以,夫人想说的天花预防之法其实是种牛痘?」 齐乐乐大大方方承认了:「我若是一开始就提种牛痘,将牛身上的天花病毒弄到人的身体里,你未必会接受吧?」 谢子安不置可否,只问道:「你种过牛痘?」 齐乐乐摇摇头:「我去的那个地方,天花已经被彻底消灭了。」 谢子安心下大动:「天花竟能彻底消灭?」 「能,只要大家都能对天花免疫,天花病毒就没有生存的空间,自然而然就会消失。」 「如此说来,只要所有人都种上牛痘就可以使其灭绝?」 「对,只是这个时间也许会比较漫长,或许需要几代人持续都种上牛痘,才能让它彻底消失。」 齐乐乐道:「其实,在最早的时候,用的就是种人痘的办法,后来才找到了更安全的牛痘,普遍施行种牛痘之后,天花病毒才慢慢消失乃至绝迹。」 谢子安终是下了决心,颔首道:「如此,我们便来试上一试。」 齐乐乐并不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谢子安内心经历了怎样天人交战的纠结以及破釜沉舟的勇气,还有对她无与伦比的绝对信任。 但她也有想要为谢子安做的事:「既然是我提出来的,也只有我知道该如何操作,那就由我先来试一试。」 「不行!」 齐乐乐毫不意外,语气坚决道:「必须是我,否则我不告诉你怎么做!」 「既然种牛痘是从种人痘而来,两者必然是有共通之处,你便是不说,我也能推断一二。」 齐乐乐伸出食指摇了摇:「那可未必哦!种牛痘为何比种人痘安全?除了牛痘引发的身体反应比较小,还有痘种的提取、种痘方式的区别哦!」 谢子安不说话了。 齐乐乐也看着他不吭声。 这个办法是她提出来的,将天花病毒刻意种进人体这种行为,在这个世界的人眼里,简直匪夷所思甚至是骇人听闻的。 若是让谢子安找其他人来试,哪怕那些人对谢子安再忠心,也难保不会心生怨恨,毕竟,天花太过可怕! 只有她亲自试过了,才好叫其他人心服口服,继而真心接受种牛痘这件事。 谢子安何尝不知道她心中所想? 正因为知道,所以他更不会同意。 在他眼里,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是值得眼前人去冒险的! 第两百一十六章 这可就由不得夫人了! 「旁的事我可以纵着你,但这件事不行。」 齐乐乐道:「如果我坚持呢?」 谢子安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这可就由不得夫人了。」 「我不告诉具体如何操作!难道你要慢慢去试?这事儿可不是儿戏!」 「夫人。」谢子安面带笑意,慢悠悠道:「既然牛痘能传染给人,而人染病痊愈之后便有免疫之力,那我只要去寻找染过牛痘之人,再试一试是否当真不惧天花,便能知道该如何行事了。」 齐乐乐:「……」 大意了!忘了这人简直是个人精! 不过,如此这般,倒也不失为一个更为安全稳妥的法子。 据说最早牛痘被注意到的时候,就是因为人们发现得过牛痘的挤奶工没有被传染天花。 「夫人觉得我这办法如何?」 齐乐乐鼓了鼓腮帮子,偏过头不想搭理他。 谢子安眼底的笑意更浓:「你也说你不曾种过牛痘,甚至并未见过,又怎知一定就能成功?既然有更稳妥的法子,我们何乐而不为?」 「那就按你说的来吧!」 「那不知夫人可否告知如何将牛痘传给人?」 齐乐乐瞪他一眼,嗲着嗓子道:「相公那么聪明,想必也是能自个儿琢磨出来的吧?」 谢子安失笑:「夫人怎的如此可爱?」 「好了,正事儿说完了,我们快过去吧,还得给他们安排住宿。」 谢子安道:「不急,时辰差不多了,先把桑叶换了再去。」 齐乐乐下意识出门看了看天,依旧没看出所以然来,来到这里这么久,她还是学不会看天估时辰,纯靠瞎蒙。 两人洗净手后,刚端起桑叶,就见苏易一阵风般飘了过来。 「高低床这么快就做好了?」 苏易摇摇头:「匠人对那高低床也很有兴趣,说想要观摩一下,我寻思着,要是真制出来,怕也是需要他们帮忙来做,就干脆让景延景越留在那儿了。」 齐乐乐夸了一句:「干的不错!」 苏易顿时笑起来。 谢子安扫了他一眼:「你去将耿达风和杜秋亮请来,我有事要问他们。」 苏易接桑叶的动作一顿,看了看自家大公子,又看了看蚕房,略有些遗憾地缩回手,应了声是,转身离开了。 齐乐乐走向蚕房:「苏易被你使唤的,像个小书童似的。」 「他原本就是我的书童,只是他志不在此。」 想到苏易的志向,齐乐乐不由微笑:「你还有书童?怎么我看子言子文他们没有?」 「也有的,只是离京的时候,没跟着一起走。」 「你们离京几年了?」 谢子安顿了顿,才道:「快十年了吧。」 齐乐乐微微一愣,竟然这么久吗?那怎么前两年才来的上溪村儿? 不过这话,齐乐乐却是不会再问了。 「也不知道其他人家里的蚕怎么样了,还有没有继续病死的。」 谢子安没料到她这么快又转了话题,原本想好的话术也就不必说出口了。 那厢齐乐乐毫不藏私将预防天花的法子和盘托出,甚至甘愿以身犯险,这厢他却还要想方设法将真相瞒过她。 「怎么不说话?该不会还是有很多病蚕,你没告诉我吧?」 谢子安收敛心神,笑道:「岂敢瞒着夫人?昨儿我还让苏易去问过了,那日过后,大家大都按照你说的去做了,倒是基本控制住了局面,偶尔还有病蚕,也及时被捡出来了。」 齐乐乐这才放了心:「 那就好,希望大家多少能有点儿进项,否则,里正怕是要白忙活一场了。」 「不会,只要等到蚕结了茧,县令派人来收,不论多少,大家只要看到真金白银,自然愿意继续养着。」 齐乐乐低声道:「县令应该不会把蚕茧的价格压得太低吧?」 「不至于,靖城县令为人清正,他既然想让大家都来养蚕,自然会多给点好处。」 「那就好。」齐乐乐将桑叶剪过之后撒到蚕网上,同谢子安一起将蚕网放到蚕匾上:「那,我们能不能把蚕茧留着,不卖呢?」 「你想自己抽丝织布?」 齐乐乐道:「有点儿这个想法,我以前也见别人做过,倒是想试试能不能行。」 谢子安笑道:「自是可以的,到时候与里正说一说,把蚕种的钱补上便是。」 齐乐乐点点头:「那就补上吧!」 谢子安又道:「若想抽丝,这点蚕茧怕是不够吧?」 齐乐乐心中警铃大震,唯恐他又要大手一挥大笔地花银子:「够了!姑且只是试一试能不能行,这些足够了!」 谢子安轻轻笑了一声。 等到苏易带着杜秋亮和耿达风回来,两人已经将蚕房的活儿都干完了。 「你们可曾听过牛痘?」 耿达风略有些疑惑:「牛痘?」 杜秋亮亦是摇了摇头。 齐乐乐道:「就是牛身上突然出现丘疹,后面会成水疱、脓疮至结痂脓疱。还会传染给其他牛,但是过上十天半月,又能自愈。此病还会传染给人,人得了之后,症状还与天花有几分相似。」qδ 话音刚落,耿达风便道:「若这般说来,我倒是有所耳闻!」 杜秋亮也道:「牛的症状我不甚清楚,但若是说到人,我依稀有些印象。这病症虽说症状与天花相似,但比天花要轻上许多,大都会自愈。可是这牛痘?」 齐乐乐点头:「对!就是牛痘!那这牛痘常见吗?」 杜秋亮道:「这我倒是不知,因其与天花过于相似,但凡被染上之人,皆不敢大张旗鼓找人医治,是以医书记载并不多见。」 齐乐乐看向谢子安。 谢子安道:「既有所耳闻,那便不算少见,多方打听,总能找到的。」 耿达风问道:「不知大公子和少夫人,是要找出了牛痘的牛,还是找被牛痘传染的人?」 谢子安看向他。 耿达风道:「若是找出了牛痘的牛,我倒是刚好知道哪儿有!」 第两百一十七章 媳妇儿得娶进门了才算! 高低床做起来并不顺利,大抵是因为不知具体尺寸的缘故,总觉不够稳当。 景延景越到底不是专行做木匠的,这会儿已经吵了好几轮。 眼见他们又起了争执,中年匠人试探着提议:「我这里有几位老师傅,擅长打造床榻,不若请他们来看看,一起商量商量?」 景延景越一口应下:「好。」 「有劳了。」 中年匠人忙不迭将人请来。 一听有新款床榻,三位老师傅几乎立马扔了手里的活儿就赶了过来,结果看了图纸之后,皆露出一脸欲言又止的神色。 若非当着景延景越的面,怕是得要嫌弃几句了。 中年匠人见了,忙道:「这高低床虽说看着一般,但也是有大用处的。若是能制成,远的就不说了,便是我们自己,将来出去干活儿也不必再睡地上不是?」 如此说来倒也有理。 这种床确实适合多人混居,还免去挤攘。 「但这上铺看着也太高了,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怕是爬不上去啊。 「这么高的床铺,便是真躺上去了,能睡安稳?」 「所以要做稳当些,若有些许晃悠,怕是都睡不安稳。」 「就靠着这么四根柱子两块床板儿,想要多稳当?」 「谁家的床不是四根柱子一块床板儿?」 得,那两人还没吵嚷个明白呢,这三人又开始了,中年匠人不由扶额。 另一边,宋鸣山带来的那几十号人也凑在一起嘀咕。 「那少夫人说的高低床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此言一出,众人皆看向宋鸣山。 宋鸣山意味深长道:「那床看着倒确实是不错,比我们搭帐篷睡通铺要好得多,就是需要些胆量才能睡。」 「这话说得,谁还能缺了那点儿胆量?」 「就是!只要睡得舒坦就行!」. 「……」 王三麻眼睛转了转,没急着开口,等大家都说完了,才问道:「宋大哥,那高低床是何模样?怎么睡个觉还需要胆量?」 宋鸣山随手在地上画了几笔:「喏,这就是那高低床了,一人一个床铺,不用挤。」 大家看过之后,静了一瞬。 这种床还真是见过未见、闻所未闻呐! 宋鸣山慢悠悠道:「刚刚说不缺胆量的我可都记着了,回头那上铺就归你们了。」 「……」 大哥不愧是大哥,果然一如既往地黑心! 王三麻低头,无声地笑了笑,却被身旁人瞧见了去,拿手肘拐了他一下。 「你有话怎么不早点问?你但凡问早点儿,我们也不至于钻进套里。」 「这不是没你们反应快吗!」 「得了吧,你啊,就是蔫儿坏!亏我刚刚还替你捏了把汗。」 王二麻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笑道:「多谢了。」 邓天择听了,道:「有大公子在呢,有什么好担心的?」 「娶了媳妇儿,那可就不一样了!」 「再不一样那也是大公子!」 「你莫不是忘了,咱们这趟带过来的牲畜家禽,都是大公子点名要的,以往的大公子,可不会过问这些俗物。」 戚蓬冷不丁儿接了一句:「我还听说,大公子带少夫人看耿达风他们剽猪呢!」 「剽猪是啥?杀猪吗?」 戚蓬比了个手势:「给猪去势。」 「……」 「???」 「!!!」 良久,王三麻轻咳一声:「说来,少夫人真是宅心仁厚,见我们搭帐篷,担心我们湿寒入体。」 「可不是,还特意想出这高低床,让我们能睡个安稳觉。」 虽然这床看着有些不大稳当,但到底是份心意。 「慎言!大公子少夫人岂是我们能置喙的?」 宋鸣山拍拍手站起身:「吃饱了就赶紧的干活儿!」 众人仰头看着他:「不是不用搭帐篷了么?干什么活儿?」 「不用搭帐篷,还不用收拾房间么?你们今晚打算睡哪儿?」 「那两小子不是说今儿就能把床做好?」 宋鸣山笑了:「然后我们三十五人挤在那一张高低床上?」 众人:「……」 片刻后,大家一哄而散。 宋鸣山幽幽叹了口气,大公子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非要让他挑这帮子心思单纯的来啊!沉稳年长成了家的是哪里不好吗? 「你考虑得如何了?」 谢子言道:「婚姻大事,爹娘做主便是。」 谢岱看着他,哼笑了一声:「倒是难得见你乖顺一回。」 这话谢子言可不爱听了:「比起大哥,我可听话多了!」 「你大哥不用***心,就连媳妇儿都是自个儿找的。」 谢子言:「……」 行吧,这口气我服了! 「你性子过于跳脱,温婉娴淑的姑娘怕也不适合你。你娘挑了许久,觉得穆家诗婉与你倒也相配,正好他们也有这份心思,便两厢撮合一番。」 原来你们还真替我挑过媳妇儿啊! 「不然呢?让你也自己去捡一个?」 谢子言:「……」 爹,您再这么怼我,我可就不听您说了! 谢岱慢悠悠抿了口茶:「你大哥当年的亲事,一直是你娘的心病,如今到你头上,她自然是慎之又慎,否则,你的亲事拖不到现在。」 谢子言不由道:「那事儿,大哥其实也没怪娘吧。」 谢岱不置可否,只道:「穆家姑娘你也见过,若你觉得可行,这婚事就暂且定下。」 「我还是有一事不明。」 「问。」 谢子言道:「以穆家在京城的名望,怎会甘愿将爱女下嫁?」 「嫁给你是下嫁,嫁进谢家可未必。」 谢岱顿了顿,才道:「况且,不论模样人品才华,你皆不输与人,不必妄自菲薄。」 谢子言难得得亲爹一句夸奖,虽说还是在贬了一番之后,但也够了。 「这般说来,我这门亲事,也同大哥那般?」 谢岱屈指敲了敲桌面:「你要想同你大哥那般,那就自个儿去找!」 谢子言也知道自己想多了,跟他定亲的可是穆家的嫡女,这门亲事又怎会毫无其他考量呢? 身为谢家的嫡子,有些责任,是与生俱来的,无可避免。即便他们如今暂时避世而居,但也并非就真的门第落魄了。 想通其中关节,谢子言躬身道:「您和娘做主便是。」 谢岱抬眼看向他。 谢子言心下微动:「怎么?」 「婚事暂且定下,但媳妇儿得娶进门了才算。」 谢子言顿了顿,正色道:「我明白。」 谢岱颔首:「去吧。」 谢子言行了礼,退了出去。 谢岱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两百一十八章 夫人所言极是! 景延景越到底没能把高低床制出来。 「制不出就制不出吧,这不还有明天后天嘛,不急的。」 苏易道:「他们说有点儿眉目了,最迟明早便能制出来。」 齐乐乐:「……」 这是要熬夜干活儿的意思? 其实真的不必这么拼! 「要不你再跑一趟,告诉他们不着急,犯不着为了这个不睡觉。」 苏易看了谢子安一眼,才道:「他们一向如此,便是说了也未必听得进去。」 员工太上进也是个麻烦事儿啊! 齐乐乐想了想,道:「那就告诉他们,除了高低床,后头还有其他东西等着他们研制。若是现在就熬夜,得不偿失。」 苏易又看了谢子安一眼,见他颔首,这才应了一声,转身跑了。 齐乐乐看向谢子安:「你把他怎么了?」 谢子安面露不解:「什么?」 「他说句话都得先看你一眼,你又罚他了?」 谢子安一脸无辜:「我罚他什么?」 齐乐乐嗔了他一眼:「你就给我装傻吧!」 「夫人人美心善,看什么都是好的,但世上总非人人都与你这般宽宏。」谢子安道:「苏家将他送到我身边,我总要好好教导不是?玉不琢,不成器。」 齐乐乐默然,道:「是我目光浅薄了。」 「你只是太心软,又拿他当没长大的孩子看待,所以觉得他怎样都是好的。但有些规矩,他得懂了,将来才能成大器。」 齐乐乐深以为然:「你说的对!」 谢子安露出个浅笑来。 可惜已经走远的苏易没听到这番对话,不然怕是又要叫屈。 哪有那许多的道理! 分明就是大公子觉得少夫人跟他说的话太多了!才乱找了个由头罚他! 可是这话他也就敢偷偷想想,说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知道宋鸣山他们已经自发的安顿好了,齐乐乐倒也没坚持要过去。 「那今晚就让大家先好好休息休息,有话明日再说吧。」 谢子安颔首:「也好。」 齐乐乐跟他商量:「这一下子多了三十多个人,我们得好好规划一下,做好安排才行。」 「夫人有何想法?」 齐乐乐道:「今日我听他们自我介绍,擅长畜牧有五人,擅长农事有五人,擅长经营之道一人,其余二十四人都是诸事皆可。」 「这次带来的牲畜家禽有不少,擅长畜牧的五人正好可以与耿达风刘程滨他们四人一道,先将这些牲畜家禽安顿好,让它们适应一下这里的新环境。」 「至于擅长农事的那五人,我想着,要不先让他们把那块西瓜田整出来,把西瓜种子给下下去。」 谢子安点头:「好。」 齐乐乐继续写写画画:「至于其他的人……」 「对了,这些人可信吗?」 说完,齐乐乐又解释道:「我知道这些人都是爹找来的,但这么多人,总该有个远近亲疏是不是?」 「像饲料配方、水代之法这类的倒无所谓。其他比如动植物的杂交之法、肥皂胰子的配方之类的事儿,能现在就随意让他们知晓吗?」.br> 谢子安笑道:「他们既然来了,少则三五年,多则十来年,都不会离开,有事只管安排他们做便是。」 这话的言下之意,齐乐乐懂了:「那就先让他们做胰子和肥皂吧,这个能存放很久,多做一些,囤起来慢慢卖也好,其他的我再想想。」 谢子安道:「夫人若是想要自己抽丝织布,或可再买几张蚕种先养起来。」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齐乐乐正要提笔记下,却突然想起来:「但我们没有养蚕的地方啊,也没有那么多桑树林,还得再等等。」 「另外,足够这么多人一起做胰子和肥皂的地方好像也没有!」 谢子安道:「那就先起员工宿舍,让他们帮着匠人一道把宿舍盖起来。在宿舍后面再加上一排房子,以作养蚕、手工之用。」 齐乐乐果断摇头否决:「不行不行!工作的地方不能跟住宿建在一起!」 「为何?」 齐乐乐道:「难道你想一睁开眼就看到干活儿的地方?」 谢子安这次倒是真的有些茫茫然,这有何不可? 「干活儿那是工作,工作归工作,休息是休息,这样做起事来才更有效率!」 虽有些不明觉厉,但听起来竟还有几分道理。 谢子安不由笑道:「夫人所言极是。」 第两百一十九章 四丫也真是好命! 夜里,等到怀里人睡沉之后,谢子安悄然起了身。 苏易已经在书房里等着了。 「此番你与耿达风同去,重在查找患过牛痘之人,其次,便是收集牛痘结痂带回来。」 「是!」 苏易想了想,又问道:「那患过牛痘之人,我只需查找,不必带回吗?」 谢子安看他:「你若有把握,能将人带回那是最好不过,但我怕你打草惊蛇。」 「大公子是觉得耿达风今日有所隐瞒?」 谢子安道:「隐瞒谈不上,或许被传染牛痘之人与他有几分交情,所以他说话留了几分余地。」 苏易道:「我会见机行事。」 「可,若你自觉万无一失,我准你予以重利带人回来。」 谢子安说着,将一沓银票推到苏易面前。 在苏易伸手要拿之时,谢子安又叮嘱道:「此事事关重大,你当慎之又慎。」 苏易正色道:「我绝不辜负您和少夫人的信任!」 谢子安颔首:「去吧。」 苏易将银票仔细装好,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您当真不告诉老爷?」 「此事事关重大,待爹回来之后,我再当面禀报与他。」 言罢,谢子安又道:「如今,除了我们夫妻二人,唯有你知晓。」 苏易挺了挺腰杆子,语气郑重:「定不负重托!」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不少人蹲在溪边,一边捶打着衣物,一边唠唠嗑儿。 「谢家怕是要干什么大事儿吧?」 「怎么说?」 「你还不知道?前两天我们村里来了几十号人,全是谢家召来的!」 「我知道啊,可人谢老爷是进士老爷,家里头买些下人不是正常事儿?」 「谁家进士老爷买下人,买的全是青壮汉子?」 「干活儿的不买汉子,难道还买丫鬟不成?」 「他家就那么点儿地,哪需要那么多人?」 「那不还在南边儿建了一大片儿的窝棚吗?指不定是要多养些牲畜呢。」 「再怎么说也用不了那么多人!」 「我说你就甭替人家操这个心了!你家那蚕养的咋样了?」 「还成吧,好歹没先前死得多了。你呢?」 「我家也好多了,可多亏了四丫,要不是她跟我们说,这蚕指不定得死光光。」 「可不是呢!要不是她说,我还不知道这病蚕还是会传染的。」 「嘁!又不是她自个儿琢磨出来的,还不是从谢家学来的!」 旁边有人听不下去了:「你可得了吧!这么看不上四丫,那以后她再跟我们说什么你可千万别去听!」 「就是!她嫁进了谢家,可不就是谢家的人了,你酸个什么劲儿!」 「别搁这儿当好人了!难道你就不酸?你不酸你会让媒人」 「说来,四丫也真是好命,谁能想到谢家不声不响的,竟然这么能耐呢!」 「谁说不是呢!」 「这就是命啊!」 不远处,刘氏拎着脏衣服刚寻了块合适的石头蹲下来,就有人笑眯眯地凑过来:「齐壮家的,有个事儿跟你打听打听呗。」 刘氏笑道:「什么事儿啊?」 「四丫有没有跟你提过,她那几个小叔子说亲的事儿啊?」 刘氏顿了顿:「这种事儿,她哪儿知道啊!」 「怎么就不知道了?她好赖也是个长嫂不是?弟妹的婚事那会瞒着她?」 刘氏面上的笑容淡了些:「这些事 儿,四丫没跟我提过,我也不可能去问的。」 那人被不软不硬堵了回去,面上有些挂不住,讪笑着又说了两句话就走了。 刘氏早已是见怪不怪了,一脸淡定地拿出衣服和棒槌,一下接一下的敲打。 这些人啊,一个个儿的,成天就瞎琢磨! 四丫能嫁进谢家,那是因为入了谢子安的眼! 其他人凭什么? 这头,齐乐乐正跟谢子安和苏易一道给蚕换桑叶。 就这么几天的功夫,似乎又有蚕要入眠了。 苏易听了,也想凑过去看,弯腰的时候突然一顿,面上闪过一抹痛色,被齐乐乐给瞧见了。 「怎么了?」 苏易果断绷直了身子:「没事儿!刚没站稳。」 齐乐乐狐疑地看着他:「真的?」 苏易重重点头。 齐乐乐便不再问了,只是目光时不时往苏易身上转一圈儿,看得苏易心惊胆战,唯恐被看出端倪。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昨晚,苏易从书房里出来后,又去找了宋鸣山,本想叮嘱他,自己离开期间要保护好大公子和少夫人,结果却被拉住,同宋鸣山带来的那些人比划了一番。 原本说好的一对一来比试,哪成想那群人不讲武德,打不过竟然耍赖,趁他不备偷袭围攻他,他这一时大意,受了些轻伤。 只是轻伤罢了! 但这种事,以苏易的性子岂是能说出口的? 谢子安倒是猜到缘由,不过却也没揭穿他。 只等到齐乐乐不在的时候,低声问道:「伤得重不重?」 苏易摇摇头:「大家下手都有分寸,就是些皮外伤,今早刚揉散了瘀血,一时没忍住疼,不碍事的。」 谢子安颔首。 片刻后,齐乐乐收拾妥当,三人便一道出了门。 走到窝棚附近的小院儿时,远远瞧见那边热热闹闹的,一群人围在一起,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王三麻眼尖,瞧见谢子安他们过来,忙捅了捅身边人,小声道:「大公子和少夫人来了!」 大家低声相传,不多时都察觉到了,很快安静下来,甚至主动散开,好让谢子安他们能看到里面的东西。 「高低床做出来了?」 景延景越:「幸不辱命!」 齐乐乐:「……」 果然还是没听进去,熬夜加班赶工了吧! 景延道:「多亏了匠人那边的几位师傅,给了建议,才能这么快商量出合适的尺寸,确保稳固。」 齐乐乐看着他们两人神采奕奕,哪有半分熬夜的憔悴? 果然年轻就是好啊! 第两百二十章 这活儿指不定得干到过年去! 这高低床跟齐乐乐描述出来的几近相同,四角立柱,两块床板,此外在床板三面都做了小围栏,上下用的小梯子挂在剩下空着的一侧。 目测上铺的高度略微低了些,但坐在下铺,也是决计碰不到头的。 许是时间仓促,这高低床的线条十分简单,没有过多的工艺雕琢。 但看在齐乐乐眼里,却有种古朴大气之感,比她以前宿舍楼里老旧的木床好了不知多少。 「有人上去试过吗?」 景延道:「我们做成之后就试过了,这种尺寸和高度比较稳固,从一侧爬上去的时候,也不会翻倒。」 景越补充道:「这般长度和宽度,一人睡略有富余,两人挤挤也能睡。」 齐乐乐点头夸赞:「看着确实很不错。」 谢子安看向宋鸣山,宋鸣山的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儿,点了个人:「王立杉,你来试试。」 王立杉名字斯斯文文,模样却带了几分悍匪之气,个头也是这些人里头最大的,看着十分壮实。 在其他人幸灾乐祸的眼神里,王立杉默默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自己逃不掉!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王立杉走到高低床边,先是伸手握住上下用的梯子,暗暗用力晃了晃,没晃动。 他心下稍定,吸了口气,一手按在上铺边缘,抬起脚,在梯子中间踏了一下,整个人瞬间跃起,下一刻便蹲在了上铺。 齐乐乐看得目瞪口呆,这么大的块头,是怎么做到身轻如燕的? 「这是床铺,你蹲着干什么,快躺下啊!」 「就是,快躺下看看感觉如何。」 王立杉下意识看了眼齐乐乐,很快又移开视线,看向谢子安。 谢子安颔首:「躺下试试。」 王立杉这才躺下,只是动作带了几分犹豫和僵硬,跟刚刚的敏捷判若两人。 有人看不过去,上手把他撸平了:「怎么样?」 王立杉深吸了口气,道:「有点儿悬。」 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可不是悬着呢!就这么躺在半空,上下不着的。 「平日里赶起路来也没少睡树梢,可不比这高?」 王立杉道:「那不一样,背靠大树,踏实!」 「这高低床是哪里不踏实了?」 「若是躺在下面的人突然往上射上一箭,躲都不好躲!」 「如此说来,倒确实不踏实!」 齐乐乐:「……」 景延景越围着高低床走了一圈儿,催促道:「翻个身看看,下面也躺个人上去,一起试试。」 于是,个头最高的宋鸣山便被推出来了,他笑着摇摇头,躺到了下铺上。 两人同时翻身,床铺还有是有些轻微的晃动,但整体算是稳当。 齐乐乐看着上铺王立杉严肃的表情、僵硬的动作,再看看下铺宋鸣山那一副随时准备跑路以防被掉下来的床板压的架势,心道可真是难为他们了。 「其实,这高低床若是靠墙放置,应该就不会晃动了。」 「走,搬进去试试!」 听到这话,王立杉几乎立刻就翻身下了床,动作那叫一个敏捷流畅,下铺的宋鸣山也不遑多让。 离得最近的几个人,自发地上前,将高低床抬进了院子里,随意选了面墙靠过去。 这次果然不见晃动,而且有这一面墙在,王立杉再躺上去的时候,心里似乎也多了几分踏实。 反倒是躺在下铺的宋鸣山,觉得手边的那面墙更碍事,若是上铺垮下来,可就只能往一边躲了! 「怎么会垮下来? 你这是在质疑我们兄弟俩的手艺吗?」 宋鸣山笑道:「不敢不敢,只是这上铺的床板实在太低,躺在下面会有种压抑感,总觉得下一刻会掉下来。」 景延景越道:「那我们试着把上铺再往上挪一挪?」 「倒也不必!」宋鸣山道:「这太低只是与屋顶相较,等睡习惯了也就好了。」 景延景越这才点点头,又看向不远处的谢子安和齐乐乐:「大公子和少夫人觉得如何?」 谢子安早在齐乐乐眼里看出满意之色,这会儿便道:「这高低床是你们与那些匠人们一同制出的?」 「是。」 谢子安吩咐苏易:「稍后你去一趟,将此事交由他们,依照此样,再制十七架高低床。」 苏易点头应允。 齐乐乐心道:这群匠人自打进了谢家的大门,活儿那是一天比一天多,指不定得干到过年去! 谢子安看向景延景越:「至于你们二人,将肥皂胰子的制作之法教会他们。」 景延景越齐声称是。 谢子安转向宋鸣山:「你带来的人,除去擅长畜牧和农事的十人,你再挑十人跟景延景越做肥皂胰子,余下之人,先帮着匠人们将房子盖起来,而后再议。」 「是。」 宋鸣山又道:「今早,邓天择他们五人去找了耿达风,已经分派了活计。倒是戚蓬几人,苏易昨晚来说田间不缺人手,让他们暂且待命。」 谢子安颔首道:「叫他们过来吧。」 宋鸣山应了一声,忙将那五人找了过来。 「你们几人先将西瓜田翻整一下,把西瓜籽种下。」 戚蓬眼睛亮了亮:「敢问大公子,这西瓜籽可是要育苗?」 宋鸣山立马瞪了他一眼,哪儿来的胆子!偷偷打听不说,还敢问到大公子跟前儿! 谢子安看向齐乐乐,齐乐乐会意,开口道:「也要的。」 「不知这西瓜籽该如何育苗?」 齐乐乐道:「相比其他种子,西瓜籽育苗要简单得多。只要将挑选过的颗粒饱满的种子用略微烫手的温热水浸泡三个时辰。」 「然后用纱布将泡好的种子包好,放在温暖通气的地方,保持纱布湿润,一两日的功夫就可以看到西瓜籽冒出白色的嫩芽了。」 「再选块向阳避风的田地当育苗田,确保土壤肥沃。等种子催芽之后,用手指戳一个近一公分深的坑,将完成催芽的种子放进去,盖上土,再浇水,养上十天半月,等到秧苗长到近半尺的高度时,就可以移栽到西瓜田里去了。」 戚蓬几人听得认真:「如此说来,倒确实不难。」 齐乐乐笑着点了头。 戚蓬张了张嘴,正要继续问,却被宋鸣山一把掐住了腰间的软肋,他疼得一哆嗦,疑惑地看向他。 闭嘴! 第两百二十一章 有少夫人在呢,不用怕! 齐乐乐正跟着谢子安往西瓜田那边走,并没有留意到身后几人的小动作。 「但这西瓜田得费些功夫,犁好之后要施肥进去。」 戚蓬被宋鸣山拿捏住了,开不了口,给了一旁的丁正鹏一个眼神。 丁正鹏往旁边挪了两步,问道:「这,尚未下种就要施肥吗?」 宋鸣山气极。 齐乐乐道:「对,先施肥,让土壤的肥力起来,将来秧苗移栽之后,才能长得更快更好,毕竟西瓜很吃肥。」 「这肥……」 宋鸣山咳了一声:「少夫人,这次带来的西瓜籽有数种,不知要种哪一种为宜?」 齐乐乐沉吟片刻,看向谢子安:「西瓜田面积不算大,要不一分为二,先种两种试试?」 谢子安:「也好。」 「那这几种西瓜,你可有尝过?滋味如何?」 谢子安笑道:「便是尝过,我也分不清。」 齐乐乐问完也觉得自己问得傻,这里可不是现代,问个好吃的品种随时能买。 「那就随便挑两样种上吧。」 「好。」 说话间,几人走到了西瓜田外,旁边正在葡萄田里忙活的刘宏儒瞧见他们,笑道:「大公子,少夫人。」 齐乐乐的目光在葡萄田里转了一圈儿,秧苗长势良好,一眼望去,嫩绿嫩绿的。 「刘伯,这秧苗看着不错啊!」 刘宏儒笑道:「还是少夫人教的法子管用。夜里罩上白布,比不罩白布的,长得要快上不少呢。」 「我也是从旁人那里学来的。」齐乐乐笑道:「眼下夜里还有些凉,等再过一阵子,天气热了,秧苗也长大了,就不用再折腾啦。」qδ 「好,我且等着。」 后头戚蓬和丁正鹏几人看见刘宏儒后,面上的神情明显恭谨了几分,只是齐乐乐背对着他们,没瞧见。 「这里圈出来的一大片便是西瓜田了,你们估量着来吧。」 「是。」 戚蓬几人倒也不谦虚,应了一声便走进去了,四下转了一圈儿,心里有些数了。 这块田地说来应当算是荒地,即便土质不错,但想要种西瓜,还得费上不少功夫才行。 「那就先慢慢犁地整地吧,土壤肥了,才能事半功倍。西瓜籽等下月再下种也不迟。」 戚蓬几人点头应了:「如此也好。」 「那这西瓜田就交由你们了。」 「定不辜负大公子和少夫人所托!」 齐乐乐:「……」 行吧!其实听多了也没那么尴尬了! 谢子安道:「所需之物列出单子交来。」 「是!」 来时八个人,走时只有三人。 宋鸣山不远不近跟在两人身后,步子都轻快不少。 「不去窝棚那边瞧瞧?」 齐乐乐摇摇头:「明日再去吧,苏易下午要启程出远门,我先给他备些干粮。」 谢子安顿了顿,道:「也好。」 宋鸣山听得心头大震,苏易那小子,竟然如此受器重? 出趟门竟还要少夫人亲自给他准备干粮! 这干粮他吃的下去? 就不怕大公子惦记? 另一头,苏易刚跟中年匠人交代完做高低床的事儿,转身就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尖,看看天色还早,准备回趟院子拿了筐子再去摘些桑叶。 距离与耿达风约好的时间还有小半天儿的功夫,也就够喂一顿桑叶了,等他回来,那些小东西指不定长多大。 等他拎着满满两大筐子桑叶回来的时候,意外瞧见自家大公子和少夫人竟然也都回来了。 瞧见他,谢子安当即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去吧。」 苏易应了一声,自觉去喂桑叶了。 宋鸣山跟在他后头进了蚕房。 「你小子!」 苏易看过去:「怎么?」 「你知道少夫人这会儿在忙什么吗?」 「我才刚回来,如何能知?」 宋鸣山压低了声音道:「少夫人在给你准备路上吃的干粮!」 苏易眼睛一亮:「真的吗?那少夫人有说准备什么干粮吗?」 「你小子就知道吃!那可是少夫人!你居然要少夫人给你准备干粮?」 苏易的语气顿时透着几分得意:「那是少夫人体恤我!」 宋鸣山一脸不忍直视。 苏易道:「别惦记这些了,我不在的时候,你可放仔细点儿!别给旁人可乘之机。」 「谁惦记了!」宋鸣山实在懒得跟他说:「知道了知道了!我办事不比你靠谱?」 苏易道:「你别打岔!好好跟我学学怎么给蚕喂桑叶,换蚕匾。大公子和少夫人有时候忙起来会忘了这茬儿,你可不能忘了!」 宋鸣山正了脸色:「成,你好好说,我听着。」 苏易便当真认真叮嘱起来,方方面面说得仔仔细细。 末了,还道:「这蚕甚是娇气,村里头别人家养的都病死了一大片,你可得上点儿心。大公子和少夫人还指着它们结茧,有大用呢!」 宋鸣山听了,又道:「那你等会儿把事儿列个单子,我没事儿看两眼。」 「那也不必,你若有不明白的,或是觉得这蚕哪里不对劲儿的,只管去问少夫人便是。」 宋鸣山低声道:「这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不过你最好当着大公子的面问就是。」苏易道:「少夫人与旁人不一样,等你待久了就明白了。」 宋鸣山来此不过两日,就已经察觉出齐乐乐的不同来,如今听了苏易的话,愈发肯定了心中猜测。 「大公子不会觉得厌烦?」 苏易下意识看了眼窗外,凑到宋鸣山耳边低声道:「大公子如今也不一样了!有少夫人在呢!不用怕。」 宋鸣山斜眼看他:「你没少挨罚吧?」 苏易:「……」 这人说话怎么净往人痛处戳! 「你挨过罚,还想着我陪你?」 苏易:「……」 另一边,齐乐乐一边动作,一边随口问道:「这宋鸣山是何来历?看着与苏易挺相熟的。」 「夫人如何看出的?」 「从他们的身体反应啊。」 谢子安停下动作,挑眉看向她:「身体反应?夫人还看出什么了?」 齐乐乐想了想,道:「我看出这次来的三十五人,同苏易都认识,其中宋鸣山与他最熟。」 「不止苏易,上次来的景延景越和耿达风他们,似乎都与他们彼此相识甚至相熟吧?」 「我瞧着,常二叔和杜叔似乎也认识他们。」 齐乐乐也转过身,看向谢子安,眉眼带笑:「所以,相公可否告知,这家里头,是不是只有我算是真正的外人一个?」 第二百二十二章 也就仗着这身武艺了! 「这家里头,唯有夫人,与我最为亲近,何来外人之说?」 这情话真是张口就来! 不过听得多了,齐乐乐也没当初那么容易害羞,她轻哼了一声:「别想岔开话题!」 谢子安轻笑:「夫人好眼力,他们都是府里的旧人,昔日都在一处,自是相识的。宋鸣山与苏易是表亲,两人自幼同处,都是在苏府长大,后来也一道被送来谢家。」 原来如此。 「我有点儿好奇,这些年,他们都在哪儿?」 谢子安道:「谢氏是大族,自有他们容身之地。」 齐乐乐点点头,转身继续准备干粮。 苏易一直对方便面念念不忘,再加上这趟出行也就他和耿达风两人,所以齐乐乐也没准备旁的。 打算炸上一大包方便面,再给他们准备好芝麻酱和肉酱,偶尔煮了面拌着吃。 谢子安静静看着她的动作,见她似乎就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待日后……」 说到一半,谢子安突然收了声,暗暗轻叹一声。 这人心,当真是奇怪,有人苦苦追问,就有人千方百计想要瞒着;有人毫不在意,反倒叫人恨不得尽数告知。 他竟亦不能幸免! 齐乐乐似乎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语,笑道:「我知道,日后总有相见的时候。」 「谁让我嫁给你了呢?」 谢子安轻轻笑了一声:「夫人英明睿智。」 他的这位小妻子,既有小丫头的天真单纯,又有着与年龄不符的通透豁达,还有着不俗的眼界。 好似一壶陈年佳酿,越品越叫人沉迷。 「对了,这人突然多了几十号,家里的存粮怕是不够吃了,王叔先前说找人采买的粮食什么时候能到?要不,我们先想法子去买点儿?」 谢子安道:「不必,粮食今日就能送到。」 「这么快?」 「昨晚才送来的消息,所以苏易打算等粮食到了再走。」 「我说呢,怎么好端端的傍晚动身,我还当是耿大哥那边有事儿没忙完!」齐乐乐道:「这傻小子!走夜路也不安全啊,家里还这么多人呢。」 谢子安笑道:「随他吧,许是想效仿江湖侠客夜行也未可知。」 齐乐乐深以为然:「有道理!」 等到了晚上,看到苏易果然换了一身黑色劲装夜行衣,齐乐乐跟谢子安交换了一个彼此心照不宣的眼神。 「路上小心,不用急着赶路,注意休息,安全第一!」 苏易只觉得心里暖呼呼的,他亲娘都没这么仔细地叮嘱过他呢! 「我爹总是不见人影,我不在的时候,您有事只管吩咐宋鸣山便是。」 齐乐乐应了:「好。」 「您和大公子也要注意身子,此去不远,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齐乐乐又点头应了一声。 苏易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一个石子儿挟着破空之势横飞过来,他耳朵一动,敏捷地侧身躲过。 宋鸣山正要伸出去的手又默默收了回来,原来姑父也在,这恃宠而骄臭小子就该好好教训教训! 谢子安轻咳了一声,道:「去吧。」 苏易不敢再磨叽,老老实实将干粮背好,接过宋鸣山牵着的马儿缰绳,同耿达风一道依依不舍地走了。 等他们走远,齐乐乐笑道:「真是个孩子心性,若非有一身好武艺,还真不敢放他这么出去。」 「也就仗着这身武艺了。」 「那也不至于,学识我知之甚少,但论样貌身形,苏易也都 是很出彩的。」 谢子安转头看她:「是吗?」 齐乐乐果断转弯:「当然,与相公相比还是逊色了那么一点点的。」 「一点点?」 「你可够了!」 谢子安眼里带着笑,嘴上却道:「夫人甚是偏心。」 齐乐乐转身就走:「时辰不早了,该洗洗睡了。」 谢子安慢悠悠跟上去:「今日的字不练了?」 「练!账也要记!」 宋鸣山走在两人身后,心中惊涛骇浪,却面无表情,形同木偶,他万万没想到,大公子在少夫人面前竟是这般模样! 难怪苏易白日里提醒他要稳着点儿,别在少夫人面前丢了脸面,竟是因为这! 等到大公子和少夫人进了房,宋鸣山飞身上了屋顶,找到苏正涛:「姑父。」 苏正涛颔首。 宋鸣山踌躇道:「大公子和少夫人……」 「少夫人性子温和,不喜人下跪,便是有错,改之则善。你若有话,当可直言,不必瞎猜。」 「是。」 「大公子。」苏正涛思量了一番,才道:「大公子亦是。」 宋鸣山的目光在苏正涛那一身黑衣上转了一圈儿,心下多了几分猜测,却仍乖顺应道:「是。」 「去吧,夜里我来守着,白日你且跟着。」 宋鸣山道:「我这次带来的人都是好手,或可让他们来轮守?也省得姑父如此辛劳。」 「暂且不必,先让他们熟悉一二。」 「是。」 房里,齐乐乐正在翻看王于忠采买的清单。 「王叔真是思虑周详,不仅采购了粮食,连肥皂胰子的材料都买了不少,省了我们不少功夫。」 谢子安道:「夫人不嫌银子花的多就好。」 「该花的地方,花多少都是应该的!」 「听夫人这么说,我就安心了。」 齐乐乐一听,顿时眯起眼:「你这话什么意思?」 「好叫夫人知晓,这采买单子都是我列出来的,王叔不过是照着买罢了。」 齐乐乐眉头一挑:「我说怎么还多了那么些个香料调料,原来是你夹带私货了!」 「夫人刚刚分明不是这么说的!」 齐乐乐理直气壮道:「王叔辛苦一场,我当然不会多说什么了,但你偷偷把自己想要的东西加进去,可不行!」 「若不多列些香料调料,夫人那肥皂和胰子的配方怕是要捂不住了。」 齐乐乐一顿。 「王叔这般大肆采购,但凡有心都能打听出来,以那叶六的手段,怕是比我们还早拿到这份清单。」 「夫人需知,叶家可养着不少能人,不比杜婆婆差多少。」 齐乐乐眨了眨眼,懂了谢子安言下之意,但却持怀疑态度:「叶家能把生意做这么大,还会做这种自毁名声的事?那叶六看着也不像是做一锤子买卖的人啊。」 「纵然叶家有家训,但叶氏商行并不只有叶家人。」 「夫人,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齐乐乐道:「那我们以后都要照着这规模来进货?岂不是平白把成本提升了数十倍之多?冤不冤呐!」 谢子安慢悠悠道:「这些香料调料都是低价批量购入的。」 「你是说……」 第二百二十三章 齐乐乐觉得自己有点儿罪过 「六爷,这是谢家三月内的采购单子,再远的查查也能有。」 叶六靠在躺椅上,懒洋洋接过单子,看都没看,随手扔到了一边。 「您不看看吗?」 叶六道:「不用。」 「这,您就不想找人试试?」 「试什么?」 「试那软玉非烟和云柯鹿梦啊。」 叶六小小打了个呵欠,似乎想要假寐。 「六爷,先前芝麻油和芝麻酱您不愿意试,如今那东西都被送进宫里去了!族里头也没个只言片语,好似与您全然无关。」 那人语重心长道:「这软玉非烟和云柯鹿梦,一旦面世,必然会引人争相抢购,如此大好机会,您真的不能再错过了!」 眼见叶六依然不言不语,那人忍不住加重了语气:「六爷!难道您就甘心在这里窝一辈子?」 「难道我们叶家卖的每样东西,都要自个儿制出来?那谁还敢与我叶家合作?」叶六抬眼看向管绪林,面上是少有的肃容:「管叔是不是忘了我们叶家的家训?」 管绪林哪里会忘记?不过是不甘心罢了:「六爷,我不是为我自己,我是为了您啊!两年了,您窝在这个破落地儿两年了,好不容易才等来的机会……」 「你既然知道这是机会,为何又想要劝我把这难得的机会打碎?」 「我没有!」 「客人前脚将商品托付给我代卖,转眼你自作主张去查他们的采买单子,还让我想法子把他们的商品制出来自己卖。这不是毁我清誉是什么?」 叶六沉声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叶家靠的是大家的信任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叶氏商行,若我亲手撕毁协议,叶家才是真正要将我这个逆子逐出家门!」 管绪林终于说不出话来。 叶六叹了一声:「管叔,当初我被赶出来的时候,曾劝过你不要跟我走。」 管绪林猛地抬起头:「六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从来不后悔跟您来了这里!您可以说我心思不正,但您不能冤枉我的一片忠心啊!」 「你也知你心思不正。」 管绪林抿紧了唇。 叶六又叹了口气:「你是为了管安吧。」 管绪林垂在袖子里的手不由捏紧了。 「管叔,你若是还信我,就回去吧,让管安过来,我带他。」 管绪林脸色大变:「六爷,您这是做什么?我跟在您身边快二十年了,您这要赶我走吗?。」 叶六又道:「或者你觉得管安跟在我身边没有前程,那我修书一封,托我三哥亲自带他,如何?」 管绪林微微垂下脸。 叶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起了身,背着手走进了房里。 管绪林由始至终没有出声,直到叶六将一封书信递到他眼前,他才倏地红了眼眶。 「六爷,我……」 叶六随手拿起采买单子,撕成碎片,道:「这次,我不怪你,你也不必自责,这件事我只当从未发生过,往后你好自为之。」 「六爷。」管绪林道:「您行得正,可叶家却未必人人如你这般。」 「旁人如何,与我何干?」 管绪林怔住。 叶六又窝回了躺椅,随意摆摆手:「你去吧。」 管绪林在原地站了半天,嘴唇开开合合,却到底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最终只化作一声长叹,冲着叶六躬身行了个大礼,这才转身离去。 叶六睁开眼,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家业大了,总有人起旁的心思,只是没想到,竟然有人会把脑筋动到他头上。 管绪林只知谢家,却又不知谢家,谢家里头那两位的真正身份,便是整个儿叶家,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人知晓。 想要排查出这次怂恿管绪林的到底是哪一房,与叶六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可是叶六却懒得去想,他惯来不愿将心思放在内斗上,都是手足至亲,家里的产业早就是几辈子都花不完了,何必还要争来抢去? 可是,老一辈人年纪大了,差不多也该轮到他们这一辈儿的人来掌家了,他便是想躲,却也未必能躲得开。 啧! 突然就有些羡慕那位,潇洒地将一切抛到脑后,在这山清水秀之地,娶一房性子天真可爱的娇妻,日子过得潇洒惬意。 想要搏美人一笑,就随手找个古方,制个新鲜玩意儿,带着小娘子体会一把做买卖挣银子的乐趣。 哪像他,孤家寡人一个! 都躲到这犄角旮旯里来了,还被人这么算计着! 想着想着,叶六突然起了身,找人将一早备好的东西都装上车,领着长长的一串车队浩浩荡荡去了上溪村儿。 看到叶六的时候,齐乐乐莫名有些心虚,她昨晚还跟谢子安商量着怎么避开叶六的耳目开个店,把被迫多买的香料调料给解决掉,今儿人就亲自送货上门了。 「叨扰了!」叶六笑眯眯道:「近日店里无甚生意,闲来无事,便想着过来转转,正好也有件事想与你们商量一二。」 谢子安和齐乐乐将他请进了屋。 叶六将带来的几个木匣摆在桌上,将其一一打开。 「这匣子是用来装软玉非烟和云柯鹿梦的,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齐乐乐的目光从几款木匣上滑过,这几个木匣的木质看着就不像是便宜的。 每个木匣上都雕刻了漂亮的花纹,有的是玫瑰图案,有的是竹形图案,与景延景越之前制出来的胰子造型十分相似。 而在木匣里面,还防着隔档,用以安置固定胰子。 齐乐乐看得暗暗咋舌,在她看来,这每一个木匣都十分精致,便是拿去当梳妆盒都不为过,用来装胰子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见齐乐乐没出声,叶六笑道:「若是觉得不合适,我让人再做便是。」 齐乐乐不由看向谢子安,谢子安问:「如何保密。」 叶六道:「每个木箱会配一把小锁,锁眼用泥封住,封泥上有我叶家的印章。」 谢子安颔首:「叶家的印章,无人能仿,叶掌柜费心了。」 叶六坦然受了这句夸奖。 一旁的齐乐乐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罪过,这么漂亮的工艺,这么高级的防盗,竟然就只是为了卖胰子? 第二百二十四章 泥人尚有三分火啊! 「少夫人以为如何?」 齐乐乐诚恳道:「我觉得有点儿不合适,这木匣做得如此精致,还要动用你们叶家的印章,却只用来装洗漱用的胰子,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叶六听完,不由失笑:「不至于,单凭这盲买盲卖的手法,就值得如此。」 「但胰子到底是日常消耗之物,用这种雕工精美的木匣来装,会不会过于奢侈浪费?」 谢子安道:「不会,这木匣可用之处颇多,若我记得不错,叶家的木匣,平日里还有人特意去采买。」 叶六含笑不语,面上带着些许得色。 齐乐乐想起谢岱和苏雅娴几次给她东西时,确实都是用大大小小的木匣装着的,想来这木匣在有钱人家里是个常用的物件儿。 「那就最好不过了,我看这几个木匣都很漂亮,也很合适,便是这次不用,将来也都能用上。」 叶六听出她的弦外之音,笑道:「你们还有其他的好东西?」 既然是合作关系,齐乐乐也就不瞒他了:「眼下确实还在研究试验,只是尚未出制出满意的成品。」 「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最终,是由谢子安选了两款木匣,一个用来装软玉非烟,一个用来装云柯鹿梦。 说完这事儿,叶六又道:「我今日来,其实还有一事。」 「原本我是想与你们商量,由你们将各种形状的胰子制好后交由我,再由我安排人手来装匣。但眼下我不得不改了主意,不若这装匣的事也交由你们来办?」 「只有一个负责制作装匣,一个负责运输售卖,两相错开,才能确保这匣子里的东西无人能知。」 齐乐乐还在想这其中该如何操作,却听谢子安问道:「叶掌柜可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叶六自嘲地笑了笑:「不怕大公子笑话,我身边最得力的人被收买了去,我一时半刻还真没有把握能安排合适的人装匣。」 「好。」谢子安应下:「那封泥和印章又该如何?」 叶六道:「印章我也一并交由大公子,封泥之法届时我差人来教你们。」 齐乐乐惊住了,这可是叶家独一无二不能仿制的印章,就这么随意的交给外人真的能行?叶家这么心宽大气的吗? 谢子安笑道:「这印章是专门用来给这木匣封泥的?」 叶六也笑起来:「果然瞒不过大公子,这印章确实是专门用以盲匣封泥之用。」 「不愧是叶家。」 齐乐乐在一旁听得有些迷糊,但到底没有开口。 只等到叶六走了之后,她才忍不住问:「叶家的印章就这么随便给了我们,不怕我们仿一个出来?」 「仿不了。」谢子安道:「叶家有匠人代代相传,专为雕刻印章,其工艺技巧,极为精湛,旁人便是拿着印章,亦无从窥见,便是景延景越,都对其心服口服。」 「难怪叶掌柜这么放心。不过他也是真的惨,竟然被人挖了墙角。」 谢子安笑了笑:「他的话听听也就罢了。」 「怎么呢?」 「叶家却愿意为他雕刻这印章,可见对他的重视。叶家如此重视,他还会缺了人手?」 齐乐乐有些不明白:「那他为何还要这般?」 「为了博夫人同情。」 齐乐乐更不解了:「我的同情能值几分?」 谢子安却只是笑笑,不答话,只道:「收买他身边人的,怕也是叶家的。」 泥人尚有三分火啊! 第二百二十五章 齐乐乐一下子想了很远,脑子里瞬间滚过无数豪门内斗各种层出不穷的或明或暗的手段。 「那我们的方子能捂紧吗?」齐乐乐有些担忧:「就算叶掌柜不起心思,叶家其他人呢?他们会不会为了悔他声誉,故意弄出胰子让我们误会他想毁约呢?」 谢子安笑道:「夫人,你且回想一下,澡豆和胰子,最关键的差别在于研磨猪胰脏时加入了砂糖,再以草木灰代替豆粉,并加入猪脂。」 「所用之物皆为常见之物,无一特例。这其中关窍,若无方子,一时半刻是琢磨不出来的。」 齐乐乐还是不放心:「你也说叶家能人多,他们拿了胰子,指不定能逆推出原材料呢?」 「便是制出了又如何?叶家印章只有一个。」 齐乐乐眨了眨眼,懂了其中关窍,瞬间安了心。 这大约就是品牌效应! 哪怕高仿能够全方位碾压正品,却始终越不过正品去。 危机解除,齐乐乐的语气都轻快起来:「只要我们把这第一桶金捞够了,将来指不定还要将胰子的方子放出去,也就更加不怕别人挖空心思来琢磨了。」 谢子安不由失笑,刚刚还在琢磨如何保密,这会儿却又想着将方子公布出去,偏偏他还知道她是认真的。 「对了,我们采买的猪胰子够吗?我看采买单子上写的量并不算多。」 谢子安道:「确实不多,而且此物也不宜长途跋涉。」 毕竟猪内脏,天冷还好,若是天热,放上两天就该臭了。 齐乐乐忍不住又怀念起各种原材料都十分富足的现代社会,还是要努力发展生产力才行啊! 「走,我们去猪舍瞧瞧!」 谢子安笑道:「夫人这是要自产自销?」 「那也得产的跟上销的才行啊!」齐乐乐道:「我想跟他们仔细聊聊猪配种杂交的事儿,会不会不大合适?」 跟在后头的宋鸣山默默道:当然不合适!大大的不合适!您可是堂堂少夫人! 「有我在,自无不可。」 宋鸣山:「……」 齐乐乐笑道:「那我可就不顾忌什么了哦!」 「夫人。」谢子安慢悠悠道:「此去路远,不若先说与我听听?」 齐乐乐自然是愿意的。 猪的杂交方式跟鸡有几分相似,又有几分不同。主要有二元杂交、三元杂交、双杂交、轮回杂交、固定轮回杂交、顶交、终端杂交。 齐乐乐又细细将每种杂交大略说了一遍。 谢子安侧耳倾听,时不时略一颔首,问上一句。 齐乐乐说完,顿了顿,又道:「至于猪的配种,我们目前只能自然交、配,然后再人工辅助。」 谢子安侧头看向她:「人工辅助?」 「就是在母猪***期,选择远离公猪舍、安静、平坦的场地为交、配场所,将母猪赶入场地,然后赶入指定的适配公猪,等它们摆好姿势,帮它们完成交、配。」 「若是公母猪体型有差,则要选择带有斜坡的交、配场所,体格大的站高处,体格小的站地处。」 谢子安:「……」 纵然淡定如他,也略有些无言,可当他看向身边人,却发现她的目光澄澈,并无半点杂念。 片刻后,他微微笑道:「夫人,此事,还是由我来说吧。」 齐乐乐点点头:「那我说的,你要好好记着。」 于是,这一日,宋鸣山被迫学到了许多他从未想过、甚至也从未想过要去了解的学识。 公猪母猪发、情交、配这种事他为什么要知道得这么清 楚? 到了这会儿,他竟不知道自己对苏易,该羡慕还是同情,亦或是敬佩! 让宋鸣山唯一有点儿欣慰的是,很快就要有八个人要跟他作伴了。 等到了猪舍,谢子安与那几人细说猪杂交的事儿,齐乐乐则溜溜达达去猪舍里转悠了。 如今的猪舍,已经有小半儿都有猪住进去了,有几头甚至独享一间。 耿达风他们几个手脚勤快,猪舍里大体还是比较干净的,味道也不那么重。 齐乐乐挨个儿看过去,经历了阉割又改善了猪食的猪崽们,几天没见圆润多了。 至于宋鸣山他们带来的那些,大都已经是成年猪了,饶是已经成年,在齐乐乐看来,个头依旧还是不算大。 而且这一看之下,齐乐乐还发现一个问题,她本以为上溪村儿附近的猪都是黑猪是因为品种原因,如今看宋鸣山带来的,也全都是黑猪,没一头是白的。 是大家只爱吃黑猪,还是这里根本就没有白猪的存在?她倒是知道现代白皮猪都是从欧洲进口,但她还真不知道本土有没有白猪品种。 看看时间,谢子安应该也该说完了,齐乐乐慢悠悠晃过去,准备问问白猪的事儿。 还没到跟前儿呢,就听到不远处传来铿锵有力地话。 「定不负大公子所托!」 齐乐乐:「……」 怎么这声音听着有点儿不对劲儿呢?谢子安跟他们说什么了?怎么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 能不激动吗?清风朗月遥不可及的大公子,为了这事儿都不惜下凡尘! 亲自翻阅古籍,查找养猪之法,甚至连交、配的法子都查得如此详尽! 他们岂能辜负这份期待和重托! 宋鸣山:「……」 给你们这份重托的不是大公子,是少夫人啊! 等他们说完,齐乐乐才走过去问了黑猪白猪的事儿。 刘程滨三人与戚蓬五人均是摇头:「白皮的猪?不曾见过。」 等到齐乐乐和谢子安走远。 丁正鹏低声道:「白皮猪?那不是外邦使臣进贡的猪种吗?少夫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你刚刚怎么不提?」 「你们都不说,我哪儿敢提?来之前我可就被叮嘱过了,多余的话那是一个字儿都不能说!」 许毅道:「好了好了,这事儿大公子自有分寸,我们只管做好我们分内之事。」 另一边,齐乐乐一边走一边回想本土猪里头到底有没有白猪。 「怎么突然问起白皮猪?」 齐乐乐道:「你见过?」 「见倒是没见过,但尝过一次猪肉。」 「如何?」 谢子安似乎是回想起什么,略微蹙了蹙眉:「并不如何。」 齐乐乐笑道:「白皮猪的猪肉确实不如品种好的黑猪好吃,但是它长得快,产崽也多,产量能比黑猪翻一倍有余。」 谢子安挑了挑眉:「夫人想要养白皮猪?」 「你知道哪里有白皮猪?」 谢子安道:「曾经有外邦进贡,其中便有这白皮猪。夫人若是想要,我去问问便知。」 齐乐乐想了想,终究还是摇摇头,既然本土并没有白猪,那还是算了。 要知道,当初引进白皮猪之后,短短十余年的功夫,本土猪的市场几乎被抢空,数十种黑猪都灭绝了。 引进外来物种真的要慎之又慎! 她还是安安分分养黑猪吧,慢就慢点儿,指不定哪天,能配出好吃又长得快的品种呢? 第二百二十六章 哀愁 「对了,高低床现在做好的有四个了吧,有人睡过吗?感觉如何?」 宋鸣山看向谢子安,见他颔首,这才道:「回少夫人的话,这两日已经有八九人睡过,起初有些不适,不过很快都适应了,皆言睡得十分安好,谢少夫人体恤!」 齐乐乐看了他一眼,自从知道他是苏易一起长大的表兄之后,她心里下意识对宋鸣山多了几分亲近:「不必如此拘谨。」 「是。」 谢子安道:「照实说。」 宋鸣山后背僵了僵,老老实实道:「高低床搬进房的第一晚,大家轮流去上铺下铺躺了会儿,没能睡个安稳。昨日匠人那边又送了三张高低床过来,大家为了挣个铺位,打了半宿,大抵也是没睡好的。」 齐乐乐:「……」 年轻真好,精力如此充沛! 「没关系,大家愿意睡就好,等再过几天,床位够了,就都能睡上了。」 齐乐乐笑道:「若是觉得哪里不合适,也要及时提出来,方便改正。毕竟是睡觉的地方,得舒适才好。」 宋鸣山道:「是,回头我去问问他们。」 「好。」 三人快走到院门外,远远瞧见齐小银正在那儿来回转圈儿,也不知在干什么。 齐乐乐有些意外:「二哥,你怎么来了?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齐小银搓了搓手,吞吞吐吐好一会儿才把话说全了:「过两天就是清明了,清明过后,小财就要走了。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娘想我们一家人能一起吃顿饭,差我来问你们愿不愿意回去。」 齐乐乐愣了愣,是了,这里到底是交通不便、通讯近无的古代,一旦应征入伍,几乎是九死一生,陈氏有这个想法,倒也是情理之中。 「好,我回去。」 齐小银不由看向谢子安:「那妹夫呢?」 谢子安笑道:「二哥都亲自来请了,我当然也要去的。」 齐小银这才松了口气,露出些笑来:「那好,清明那天我再来。」 「来什么呀!我们自己回去就好了。」 齐小银笑道:「好,那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 说完正事儿,齐小银也没多留,左右过两天又能见了。 送走齐小银后,齐乐乐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情绪莫名有些低落,就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在给蚕喂了桑叶之后,这种低落的情绪依旧没有缓解。 她决定泡个澡,静一静。 宋鸣山看着自家少夫人吃力地拎着木桶在厨房和浴房来回跑,于心不忍:「大公子,不如我去帮帮少夫人?」 「不必,让她去吧。」 宋鸣山的眼底透出些许不可思议,大公子,那可是您媳妇儿,您竟然都不心疼的? 谢子安却好似当真毫不在意,转身进了书房。 宋鸣山没有苏易的胆量,不敢违背谢子安的意思,只能默默杵在院子里,一边看着少夫人来回跑,一边偷偷瞄一眼书房里的大公子。 齐乐乐泡在满满一桶热水里,长长叹了口气。 齐小财就要走了,这个间接逼死了四丫的人,很快也要离开了。 未来如何,犹未可知,也许余生都不复相见了。 不知不觉间,当初直接间接逼死了四丫的人,似乎都得到了不同的惩罚,或轻或重。 便是那陈氏,在未来的日子里,心里也永远都要多一个牵挂,最爱的儿子离了家,生死未知,但凡想一想,就会肉疼。 犹如当年的四丫,内心永难安宁。 齐乐乐不是圣母,不可 能对那几人生出什么同情心,只是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空落。 没来由就想起了她那个亲妈,在外婆临死前她都没能赶回来,只在靠山男人垮了之后,才跑来外婆的墓碑前痛哭流涕,几度哭晕过去。 可又有什么用呢? 会心疼她、舍不得她哭的人已经永远都不在了呀! 人啊,为什么永远都学不会立足当下、珍惜眼前人呢! 泡完澡,齐乐乐依旧懒洋洋的,晚饭都没吃上两口,便回房躺下了。 半夜,谢子安睁开眼,伸手轻轻从怀里人的眼角滑过,指尖所触,一片湿意。 第二天,齐乐乐一觉醒来,窗外竟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莫名又添了几分哀愁。 她怔怔看着窗外,久久不语。 谢子安从身后将她拢进怀里。 齐乐乐放松了身子,往后靠了靠。 谢子安也不说话,手指把玩着她的发梢,就这么静静陪她坐着。 许久,齐乐乐轻声道:「外婆在的时候,我挺喜欢过清明的,因为每到清明,外婆会休息两天,弄些好吃的,再带我一起去祭祖。」 「后来,外婆走了,就剩我一个人了,那之后,似乎所有的节日都跟我没关系了。只有清明和鬼节的时候,我会去看看外婆,跟她说说话。」 「可是今年,我没办法去看她了。」 泪珠一颗颗滚下来,有的滴在谢子安的手背上,似乎带着温度,烫得他微微一缩。 饶是聪明如谢子安,此时此刻,也不知该如何劝慰。两个毫不相干的世界,便是连衣冠冢都没办法立。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陪着她,听她诉尽衷肠。 任由怀里人哭了一会儿,谢子安轻声道:「想不想去钓鱼?」 齐乐乐抽噎了一声,开口时还带着哭腔:「钓鱼?不是下雨了吗?」 「夫人不知,下雨才是钓鱼的好时机。」 齐乐乐扭过头,眼睛红红地看着他:「你别骗我。」 谢子安捧着她的脸,抹去上面的泪痕,语调温柔:「我何时骗过你?」 「那就去吧。」 说完,齐乐乐忍不住替自己辩解了两句:「我也不想总是哭,可我忍不住。」 谢子安亲了亲她的眼睑:「夫人想哭便哭,我不嫌弃的。」. 「你敢嫌弃!」 谢子安又亲了她两下,笑道:「不敢,不敢!」 齐乐乐又吸了吸鼻子:「我们去钓鱼吧,我也不想一直这样不开心。」 「好。」 第二百二十七章 心甘情愿下凡尘! 齐乐乐起了身,在柜子里挑挑拣拣,选了身好看的衣服,若非下雨不方便,她还想穿苏雅娴给她做的那几身。 外婆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曾一遍遍地叮嘱她一定要往前看,忧伤是可以的,但千万不要纵容自己沉浸在哀愁中。 如今她已经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她更不能沉湎哀痛,让心疼她的人为她担忧。 谢子安看着她忙忙碌碌,若非眼角还沁着几分胭红,全然看不出刚刚还在他怀里哭得不能自已。 可明明她已经不哭了,却叫他心里愈发的心疼,好似绵绵细针,时时恻隐,却又无处可寻。 齐乐乐换好衣裳,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儿:「这一身去钓鱼可以吗?会不会不方便?」 「正合适不过。」 宋鸣山独自喂了桑叶,正在找位置安放刚清洗干净的蚕匾,抬头就见自家少夫人红着眼圈儿出来了。 他忙低下头,权当没瞧见,心道:大公子还是不够体贴啊! 片刻后,谢子安走到他跟前儿吩咐道:「你且去准备些饵料。」 宋鸣山惯来知道自家老爷和大公子都爱垂钓,只是没想到少夫人都这么伤心了,大公子还要去钓鱼? 这,这,这…… 这若是换了以往,宋鸣山绝没那个胆子多言,但眼下不一样了! 大公子是成了亲的人了,少夫人看着也十分温柔宽厚。 最终,宋鸣山壮着胆子问了一句,「大公子,您要去钓鱼?那少夫人呢?」 谢子安淡淡看了他一眼:「自是同去。」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 「等等。」谢子安道:「不必谦称,她不喜。」 宋鸣山顿了顿,应了声:「是,我记住了!」 「去吧。」 临出门前,谢子安叫住了齐乐乐,将手里端着的碗慢悠悠往她面前递了递:「夫人是不是忘了什么?」 齐乐乐垂眼,看着碗里黑乎乎的药汁,鼓了鼓腮帮子:「我今日心情不佳。」 「是我的错,夫人心绪不佳,该我主动喂夫人才是?」 这人真是!哪有半点谦谦君子的含蓄内敛! 齐乐乐猛地后退一步,下意识扫了眼不远处的宋鸣山,才又瞪了他一眼:「我自己来!」 谢子安轻轻笑了一声,看着她一口将大半碗药喝了,才又拿了一小盒蜜饯。 齐乐乐随手接过来,捻了一粒含在嘴里,压下满嘴的苦涩。 谢子安撑开伞,走到她身侧,侧头道:「走吧。」 齐乐乐点点头。 宋鸣山不远不近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相携的背影,眼里泛起些许热意。 曾经茕茕孑立、孑孓而行的大公子,身边突然多了一抹温柔的倩影,他甘愿为她遮风挡雨,愿意陪她洗手作羹汤,甚至肯为了她建窝棚养牲畜! 苏易说的不错,大公子真的不一样了。 不管少夫人出身如何,只凭她能让大公子心甘情愿下凡尘,还将他们这些部下都召回来,就值得他们感念追随! 谢子安问道:「我们今日去湖里钓鱼,可好?」 「我跟着你的,去哪里都可以。」 谢子安眼角弯了弯,正要说话,却听齐乐乐又道。 「今日你可别再用什么金钩银钩就行了!咱们手头紧,经不起你这么霍霍!」 谢子安顿了顿,一脸无辜地往后瞟了一眼,道:「今日的渔具是他准备的,我不知。」 宋鸣山:「???」 大公子,您还有非金非银的鱼钩吗?我怎的不知道?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一看就是跟人大战了一场的 齐乐乐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 「这方向正好顺路,不如我回去一趟,跟大哥二哥借两个鱼钩?」 谢子安笑道:「那就有劳夫人了。」 两人说话间,穿过上溪村,沿途都没瞧见几个人影。 天空灰蒙蒙的,整个村子被笼罩在蒙蒙细雨中,静悄悄的一片,间或有几声狗吠和孩提的哭闹声,全然没有往日里的喧闹。 仿佛知道齐乐乐心里所想,谢子安淡声道:「这两日是最后期限了。」 原来如此! 虽然这上溪村里,大部分人家都没人应征,但那也是要拿出真金白银才行的,二十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得省吃俭用攒上好些年才能攒够,遇到年岁不好那是一文钱都没的剩。 如今就这么白白上交给了朝廷,心里头指不定多肉疼。 三人快要走到齐大家门外的时候,远远瞧见院门大开,里面还传来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那声音还甚是耳熟。 齐乐乐下意识加快了步子,差点儿跟拿了东西冲出来的几人撞上。 「兰秋姐,你怎么在这里?」 杜兰秋哭道:「四丫,你大哥跟隔壁村儿那几个二混子打起来了,你们快过去帮他吧。」 齐乐乐脸色一变:「在哪儿?」 「就我家后头的山脚那块儿。」 谢子安冲着宋鸣山使了个眼色,宋鸣山会意,将手里的木匣往地上一放,转身朝着杜兰秋家那边飞身掠去。 齐小财眼底闪过一抹寒光,握着柴刀的手紧了紧,也跟着跑过去。 齐小银紧随其后。 杜兰秋跌跌撞撞也要跟过去,却被齐乐乐拉住了。 齐乐乐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儿,见她裙摆一片泥泞,发髻也有些散乱,看起来十分狼狈,问道:「怎么回事儿,你先跟我说说?」 陈氏这会儿也后知后觉冲了出来,正好听到齐乐乐的话:「哎哟!这又是怎么了!」 齐乐乐四下看了一眼,道:「我们先进去说。」 杜兰秋不放心:「他们能找到吗?不行,我要过去看看。」 陈氏还想说什么,但见谢子安也在场,便没出声。 齐乐乐道:「那我们一道过去看看,娘就别去了,等我们回来。」. 陈氏点点头:「你们都小心些。」 杜兰秋低着头抹去眼泪。 走出了一段距离,她才开了口:「我当初应该听你的劝。」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齐乐乐听得有些迷糊。 「我不该跟人说想要找赘婿,召来那些牛鬼蛇神!」 原来,在杜兰秋说了要招赘婿的话之后,哪怕尤清芸几次三番义正严词地拒绝媒人,但对方并没死心,甚至还想威逼利诱,甚至想要将生米煮成熟饭,让她们母女不得不接受亲事。 今日一早,因着下了雨,杜兰秋便一个人出了门。 她们母女两自个儿在山脚那边开了几块地,打算种些桑树,也跟着大家养蚕,顺带种些不那么值钱的草药。 那一块儿离村子远,平日里也没谁过去,结果杜兰秋刚走到半道,就被几个二混子拦了路。 齐乐乐听得心头直跳:「你吃亏了吗?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杜兰秋摇摇头,眼里又沁出泪来,颤声道:「幸亏你大哥来的及时,不然……」 齐乐乐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可你大哥为了让我走,一个人拖着他们几个人打,我怕他吃大亏啊。」 这一说,齐乐乐又提起心来,杜兰秋家那边的山脚离这边 可不远,就算她跌跌撞撞跑过来,也过了好一会儿了。 「他们带什么东西了吗?棍子之类的。」 「那倒是没有,不过你大哥捡了根棍子。」 「那应该还好!」 眼看两人都有些慌,谢子安这才出了声:「别慌,他们惯来欺软怕硬,知道大哥要真出了什么事儿,我们不会坐视不理,不会下重手的。」 「希望吧。」 就怕真打起来,打出火气,出了什么事儿。 只是这话,齐乐乐到底没说出来,比起她这个当妹妹的,杜兰秋显然更担心齐小金的安危。 等到三人匆忙赶到,远远见齐小金躺在地上,齐小银蹲在他身旁,而宋鸣山和齐小财则不见人影。 齐乐乐心里咯噔一声,杜兰秋已经哭着扑了过去。 齐小银忙道:「别过来!大哥他手臂骨折了,不能碰!」 「只是手臂骨折吗?其他地方有没有伤?」 「我也不知道。」齐小银道:「不过刚刚跟你们一起来的那个小兄弟给大哥把了下脉,说应该没什么大事儿。」 「他们人呢?」 「小财去追那几个人了,小兄弟怕他吃亏,也跟过去了。」 谢子安已经蹲在齐小银身边,替齐小金把脉。 齐乐乐走过去,瞧见齐小金躺在地上,闭着眼喘着粗气,满身泥泞不堪,脸上还有两块淤青,看着十分狼狈,一看就是跟人大战了一场的。 杜兰秋哭得不能自已,齐小金睁开眼,哑着嗓子道:「我没事,别哭了。四丫,你也来了。」 齐乐乐点点头:「大哥你觉得身上哪儿疼啊?」 齐小金咧了咧嘴角:「说实话,我这会儿哪儿哪儿都疼。」 杜兰秋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没个正经!」 谢子安松开手,道:「脉象看倒还好,手臂哪里骨折了?」 齐小金朝着左手努了努嘴:「这边,手肘下头,被踢了个正着,使不上劲儿,一动就疼。」 「先去我家,我再找人给你瞧瞧。」 齐小金本想拒绝:「不用,我……」 「要的!」这次打断他的是齐乐乐:「二哥,你先带大哥往我家那边走,我送兰秋姐回去就来追你们。」 齐小银干脆地应了,骨折可大可小,大哥还年轻着呢,万一没养好落个病根儿,那可就完了! 谢子安帮着将齐小金从地上扶起来,靠到齐小银身上。 「大哥自己能走吗?」 齐小金道:「能的,手折了,脚又没断。」 杜兰秋又气又急,想要再说他两句,却碍于其他人在场,不好说出口,只能拿眼瞪他。 齐小金见了,却冲她笑起来,颇为没脸没皮。 齐乐乐道:「兰秋姐,我先送你回去。」 「我……」 「有我们在呢。」齐乐乐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你这模样,不适合到处跑。」 杜兰秋这才发现自己的模样着实难看,面上顿时露出羞愧之色。 「走,我送你回去。」 杜兰秋低着头点了点。 第二百二十九章 齐小金好像挺渣! 这处离杜兰秋家并不算远,两人略微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到了院外,杜兰秋道了声谢:「今日真是多亏遇见了你,不然小金他那胳膊……」 「别说这些了,你快回去换身衣裳,煮点姜汤喝,可不要受凉了。」 「你也是。」 「嗯。」 杜兰秋低着头就要推门进去。 齐乐乐心下一动,唤了声:「兰秋姐!」 杜兰秋转过身来。 齐乐乐往前走了一步,看着她,低声问:「我想得兰秋姐一句真心话。」 「什么?」 齐乐乐缓声问道:「你愿意再给大哥一次机会吗?」 杜兰秋低着头,默然不语。 齐乐乐幽幽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开,却见杜兰秋抬起头,泪流满面。 「你当我为何早不招婿,晚不招婿,非要这时候说?我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说给他听,我想看看,你大嫂没了,他会不会为了我再做些什么。」 齐乐乐怔住了,她没想到杜兰秋竟然这么杠,这么豁得出去,为了试探齐小金,竟完全不给自己留后路。 「你……」 杜兰秋哭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任性,不听你的劝。」 齐乐乐拍拍她的手,柔声劝道:「谁还没个糊涂任性的时候?别想那么多,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想办法解决就是。」 杜兰秋摇摇头,眼泪成串地往下掉。 「你若是当真愿意再给大哥一次机会,我就帮你把这话带到他面前。」 齐乐乐顿了顿,又道:「但是入赘,以大哥的性子,怕是有些难。」 杜兰秋抽噎道:「我想顾着我娘,她身子不好,我放心不下。」 「那也总还有其他办法,不必非要上门,上门女婿受尽白眼,便是大哥肯,你舍得?」 「是我迷障了。」 齐乐乐道:「你先别想那么多,回去泡个澡,这事儿还得慢慢来。」 杜兰秋想说你要照顾好你大哥,又觉得自己没立场说出这话,只能忍着心下的酸涩点点头。 齐乐乐目送她进了院子,这才转身离开,谢子安在不远处等着她,两人又往自家宅院走去,去追齐小金和齐小银。 路上,齐乐乐忍不住小声问:「你都听到了?」 谢子安道:「那要看夫人是否希望我听到了。」 齐乐乐抬头看他一眼。 谢子安低声道:「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但若是遇到心仪之人,终究也要靠自己争上一争。杜姑娘都已经做到如此地步,委实不易。经过今日之事,大哥也应该有所决断。」 「若还需要你我去推波助澜,那我真要替杜姑娘不值了。」 听他这么一说,齐乐乐突然觉得齐小金好像挺渣! 「那我们什么都不做吗?」 谢子安道:「先看看大哥会如何吧,他今日能及时出现应当也不是巧合。」 齐乐乐心里一惊:「大哥不会做这种事吧?」 谢子安觉得自己可能猜不准她脑子里此刻的想法,便直接问出来:「哪种事?」 「就是。」齐乐乐犹豫了一瞬,想着反正那也不是她亲大哥,便继续说了:「就是提前得到风声,知道他们会来调戏兰秋姐,就,故意等着英雄救美。」 「夫人呐。」谢子安失笑:「你连自家大哥都敢编排?」 「那你说怎么就那么巧了?那么偏僻的地方,除了故意跟过去……」 齐乐乐一顿,想起某种可能:「大哥不干活儿,跑去兰秋姐身边儿守着,是怕她真的一时 糊涂,招个二混子当赘婿?」 「夫人英明。」 齐乐乐瞪他一眼:「你又知道了!」 谢子安笑而不语,他当然知道,他不仅知道齐小金但凡有空就守在杜兰秋院子外头,还知道齐小银拿他大哥没办法,主动跟他轮换着守。 不然宋鸣山又怎能那么快找到齐小金? 齐乐乐想来想去,道:「我听你的,先看看大哥会不会做些什么,若是他依旧揣着明白装糊涂,死活不肯踏出那一步,我就劝兰秋姐死心算了,这种男人不是良配!」 「好。」 两人追上齐小金和齐小银,把人一起搀回了谢家。 苏正涛远远瞧见他们,忙开了院门:「怎么了?鸣山呢?」 谢子安道:「大哥被二混子打了,鸣山追他们去了。」 苏正涛正要搀扶,却见齐小金手臂垂得不太自然:「这是伤了手?」 「劳烦苏叔去请杜叔过来一趟。」 苏正涛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齐乐乐见四人身上都湿了大半,又去房里翻出两身衣裳,让齐小银先去换了,至于齐小金,还是等大夫来了再说。 趁着回房换衣服的功夫,齐乐乐问道:「杜叔也会医术?」 「会的,只是他认定自己医术不如葛大夫高明,平日里不愿替我们看病。」 这种谦虚的话,放在别人身上,齐乐乐或许信,但在谢家,她听听就算。 说是不如葛大夫高明,十有八九也是个厉害的,不然他怎的不跟村里那位大夫比呢? 她的沉默却叫谢子安误会了:「放心,大哥只是小伤,杜叔能治好的。」 「相公的手下,我自然是放心的。」 谢子安听出她的揶揄,笑道:「如今不也是夫人的手下?」 「还是托了相公的福。」 齐乐乐整了整裙摆:「不贫了,走吧。」 两人出来时,发现苏正涛已经把杜秋亮给找来了,这脚程是真快! 杜秋亮替齐小金把过脉,找了把剪刀,干脆利落地把他的袖子给剪了。 齐小银动了动嘴角,到底没敢开口拦着。 齐乐乐正想凑过去瞧瞧,眼前突然多了只手,她扭头疑惑地看向谢子安。 谢子安将她拉到门外,低声道:「杜叔怕吵,我们在外面等着就是。」 齐乐乐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屋里,苏正涛微微侧首,目光往窗外扫了扫。 他与杜秋亮相识多年,竟不知他还怕吵。 第二百三十章 齐小财如今越发的沉闷偏激了 雨声淅淅沥沥,雨水成串地从屋檐往下掉,好似一串串晶莹的玉珠。 灶台上的锅里,微黄的汤汁正咕噜咕噜冒着泡泡。 齐乐乐转头看了看门外,轻声道:「雨下大了。」 谢子安看着面前的姜汤,道:「生姜撞奶似乎驱寒效果更好?」 「哪有更好?」齐乐乐随口道:「再说,这时候上哪儿去找奶来撞?别挑了。」 「有的。」 齐乐乐一挑眉:「我的大公子,这下雨天儿的,别再麻烦人家啦,改日,改日我再给你做,好不好?」 谢子安端起碗:「夫人可要记得。」 「我便是不记得,你也会让我想起来吧?」 谢子安弯了弯眉眼,算是默认。 齐乐乐无奈地摇摇头,又道:「家里的桑叶好像不多了,这两日得抽空再去摘些桑叶才行。」 「好。」 「宋大哥怎么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儿?」 话音刚落,院门就被推开,宋鸣山裹着一身湿意进来了。 「大公子,少夫人。」 谢子安问:「怎么只有你一人?」 「齐……齐三哥说他得先回去报个平安,这边有少夫人和齐二哥在就够了。」 齐乐乐有些不放心:「你们追到那些人了吗?没人受伤吧?」 她倒也不是真关心齐小财如何,有宋鸣山跟着,他能出什么事儿?更多的是怕他临走前还要惹出大事,最后连累的还是其他人。 宋鸣山不由看向谢子安。 谢子安略一颔首。 宋鸣山这才道:「追到了,齐三哥没受伤。」 「那些人呢?也都没受伤?」 宋鸣山有些摸不着齐乐乐这么问的意思,但还是斟酌着回了:「那几个人打了齐大哥,既然都追上了,肯定也要打一顿出出气,应当都是皮外伤。唯有那个将齐大哥踢骨折的人……」 齐乐乐心里一紧:「那人怎么了?」 想到当时的画面,宋鸣山心里对那齐小财还是暗暗生出了几分警惕。 「齐三哥将他小指削了,快把他吓破了胆。」 齐乐乐:「……」 宋鸣山心里咯噔一声,他不会说错了话吧? 谢子安道:「先去换身衣裳吧。」 宋鸣山应了一声,正要走。 「等等。」齐乐乐盛了碗姜汤,给他递过去:「你带去,等稍稍凉了再喝。」 宋鸣山正要说谢谢少夫人,思及谢子安的叮嘱,到了嘴边的话顿时改了,只应了声:「好。」 等他走远,齐乐乐转头看向谢子安:「削掉小指,不会出什么大事儿吧?」 谢子安道:「不会。」 齐乐乐点点头,转身又去盛汤了,准备端去给大家一人一碗灌下去。 等姜汤送到,杜秋亮刚将齐小金收拾妥当。 「少夫人安心,令兄胳膊骨折,所幸骨头未碎,也无外伤,我已替他包扎固定,只需平日里仔细养护,假以时日便能恢复如常。」 杜秋亮又道:「至于身上其他伤,大都是些皮外伤,我已用药酒为他揉散开了,暂时或有些疼痛,过了今晚会好很多。」 齐乐乐点点头:「辛苦杜叔了。」 「少夫人客气了,应该的。」 说完正事,杜秋亮颇有眼力见地告辞了,谢子安推门而入,齐乐乐跟在他身后。 齐小银刚帮着齐小金穿好衣裳。 至于那只骨折的左手,这会儿正缠着麻布,还吊着跟带子,挂在脖子上。 听到动静,齐小金抬起头,脸上那两块淤青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许是刚刚受了不小的疼痛,这会儿看起来十分憔悴,还有些后知后觉的羞愧。 「今日真是多亏了你们。」齐小金道:「那个诊金多少,我回头给你们送来。」 谢子安道:「不用,杜叔是我家远亲。」 「那也不合适……」 「大哥。」齐乐乐打断他的话:「你没事就好,先养好身体要紧。」 齐小金只得应了。 齐小银问道:「老三呢?他还没回来吗?」 齐乐乐叹了口气:「他没事,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家了,就是他把别人小指给砍了。」 齐小金和齐小银面面相觑,竟都不觉得意外,齐小财的性子如今越发的沉闷偏激了,也不知道这时候去入伍当兵是好事还是坏事。 随后,谢子安让宋鸣山驾了马车,把两人送回去。 齐小金和齐小银哪里肯,连连推辞。 谢子安道:「左右也不费什么功夫,大哥这胳膊,还是得仔细些才好。」 「是啊,别推辞了,早些回去好好歇着。」 两人这才红着脸应了。 临走前,齐乐乐忍不住喊了声:「大哥。」 齐小金转头看向她:「怎么?」 「大哥,今日之事,你还要好好想想才是。」 齐小金怔了怔,才道:「好。」 齐乐乐话止于此,正如谢子安所言,都到了这份上,若齐小金还是跨不出那一步,那他也确实算不上杜兰秋的良配。 第二百三十一章 你爹当年被郡主看中 「你是故意的?」 杜兰秋低着头,手指拧在一处,默不作声。 尤清芸颤声问:「他就那么好吗?值得你冒着失去名节的风险去试探?」 杜兰秋红了眼圈儿,咬着唇,依旧没出声。 尤清芸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抬起头来,看着我!」 杜兰秋下意识抬起头,她从未见过尤清芸如此严厉的模样,一时间有些被吓住:「娘,我……」 「你一早就知道那些二混子打的是什么算盘,也知道齐小金日日守在门外。」尤清芸沉声问:「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你故意让他亲眼看着你被人轻薄,让他心疼,是不是?你以为这样做,就能逼他娶你?」 龌龊的心思就这么被如此毫不留情地戳破,戳破他的还是她最敬爱的亲娘。 杜兰秋羞愧难当,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徒有其表、败絮其里的笑话一样! 不,她连模样都算不上好,站在四丫身边,怕是连当她的丫鬟都不配! 尤清芸看着她落泪,心仿佛在滴血,指尖都颤抖起来,也不知是气得还是心疼的。 「你有想过我这个当娘的感受吗?你有想过万一你有个什么万一,你该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 「难道,娘这一生凄苦的教训,还不足以让你清醒吗?」qs 杜兰秋扑着跪到尤清芸的身前:「娘,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尤清芸看都没看她一眼,缓缓摇了摇头:「你只是嘴上知错罢了,你心里还是觉得齐小金待你有情,因为他今日为你出了头,保住了你的名节,你心中此刻怕是感动得无以复加。」 知女莫若母,杜兰秋泪如雨下,无从辩驳。 尤清芸闭了闭眼,两行清泪滚滚而下。 她从杜兰秋的身上,依稀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曾几何时,她爹是否也如她此刻的心情? 这一刻,尤清芸突然觉得自己这一生真是过得失败至极,她本不该于此的啊! 「有些话,我从未告诉过你,本是想让你心中存一分对父亲的念想,如今看来,也许是我做错了。」 杜兰秋哭声一顿:「娘,怎么了。」 尤清芸扶着桌子,坐了下来,许久,才缓缓开了口:「你爹当年,无意间救了一位郡主,后来被郡主看中,带回了京。」 杜兰秋满脸震惊,失声道:「怎么会!」 「此事,族长也是知晓的,不然你当为何他们还愿护着你我母女?不过是知道你爹没死罢了。」 人非但没死,指不定还在哪儿当着大官儿呢,他的妻女当然得护着点儿,谁知将来他会不会突然回来? 杜兰秋心绪大乱:「大家不是都说爹是进京赶考去了吗?」 尤清芸道:「外人不知缘由,自然是这么传了。」 杜兰秋看过很多话本子,甚至还帮她娘一起写过话本子,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郡主看中他爹就只是看中了他爹的才华。 尤清芸看着杜兰秋怔怔的模样,心里又隐隐有些后悔。那个男人这辈子怕是都不会再回来了,她又何必为了他让女儿再受一次心伤? 「兰秋,娘只是想告诉你,不要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男人身上,哪怕他现在对你好,也不代表将来会永远对你好。」 「今日若是他没能救下你,你失了贞洁,余生便彻底毁了,你扪心自问,值得吗?」 杜兰秋摇摇头。 「你是娘的心头宝,没有哪个男人值得你为他如此不顾生死颜面。更何况,那个男人还辜负过你。」 「这些天,他守在外面,知道我们过的什么日 子,若真的对你深情,早该上门来提亲了,而不是不管不顾守在门外,没名没分地帮你出头。」 杜兰秋只觉得自己的心一点点变得冷硬起来,良久,她哑着声音道:「娘,以前是我糊涂了,以后我断不会如此作轻了自己。」 看她这般模样,尤清芸心疼不已,却仍狠下心道:「记着你今日的话。除非齐家长辈亲自上门来求这门亲事,而娘也答应了,否则你不能再见齐小金一面,不能再与他说一个字。」 杜兰秋咬了咬唇,应了:「好!」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小金他没事儿吧?你二哥呢?」 齐小财道:「手折了,被四丫带回家找大夫看去了。」 陈氏惊叫一声:「怎么手给折了呢!啊!他今儿到底是干嘛去了?怎么来报信儿的是杜家那丫头呢?他们干什么去了?怎么就惹上二混子了?」 齐小财抬头,阴沉沉地看着她。 陈氏顿时就收了声,只是忍不住又问了句:「那手伤的重吗?」 「还好,没碎。」 陈氏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 齐小财道:「等会儿大哥回来,不该问的别问。」 陈氏瞬间起了火气:「什么是不该问的?他跟杜家那丫头到底怎么回事儿我还不能问了?」 「怎么回事儿你心里没数吗?」 陈氏:「我有什么数?我又做错什么了?」 「我已经在家里待不下去了,你还想再逼走大哥吗?」 陈氏只觉得眼前发黑,身子晃了晃,差点儿摔倒。 齐大不知什么时候过来,扶住了陈氏,呵斥道:「你待不下去就滚!我们把你养大,还养出个鬼来了?」 齐小财依旧阴沉着脸:「放心,过了明天我就滚了。」 说完,径自去了后院儿,全然不顾面色铁青的齐大和陈氏。 这一通忙活下来,一天的功夫去了大半,原本的计划全然泡了汤。 齐乐乐倒是没什么,左右她现在已经不伤心了,去不去钓鱼都没差。 倒是谢子安还惦记着。 「我们后天再去。」 齐乐乐点点头,随口道:「那你先把普通鱼钩准备好。」 谢子安拱手行了个礼,还故意拖长了调子:「遵命,夫人!」 齐乐乐横了他一眼,转身去清洗晾晒桑叶了,只是背影透着那么一丝轻快灵动。 谢子安勾了勾唇角,没跟过去,转而去了书房,见宋鸣山已经等在那儿了。 「大公子,属下、我觉得,今日若非我也在,那齐小财未必会砍人小指。」 「他是砍给你看的?」 「我觉得是,因为他砍的时候,是看着我的,那眼神阴沉沉的。」 谢子安道:「他视我为眼中钉,你是我的人,自然也被他敌视,不必理会。」 「是。」 第二百三十二章 她只是替他娘不值! 这一夜,不知多少人辗转难眠。 杜兰秋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从未想过她爹竟然早在十年前离开的时候就已经背叛了她娘。 更让她难以释怀的是,他爹明明已经背叛了她娘,竟然还能留下一个深情的好名声,真是可悲又可笑! 她娘心里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能说,这十年来,内心又是怎样的煎熬? 但凡一想,杜兰秋就觉得心痛得要命,她不替自己委屈,只是替他娘不值。 尤清芸在黑暗中睁着眼,听着窗外雨声滴答,间或夹杂着一阵阵若有似无的抽噎声,一宿未眠。 她早就已经放下了那个薄情寡义、贪慕虚荣的男人,如今只希望杜兰秋不要赴她后尘。 不论那齐小金到底是不是良配,她都不该这般把全部心思放在一个男人身上! 一觉醒来,雨还在下,齐乐乐不由叹了口气,她是真的不太喜欢这种阴雨绵绵的天气。 等到踩上泥泞的土路,这种厌恶的感觉就更明显了。 要是找到橡胶就好了! 今天村里行走的人多了不少,只是大都面色沉沉,便是见了他们也只是粗粗打了个招呼。 思及今日是清明,会有这样的神情倒也不奇怪。 三人走到齐大家院外,宋鸣山没有进去,转身离开。 齐乐乐也没留他,上前一步,正要敲门,却见院门虚掩着,一推就开。 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 齐乐乐四下张望一番,最后在厨房里瞧见正忙碌着的陈氏。 「娘。」 陈氏转过头,忙挤出个笑来:「四丫回来了。」 齐乐乐边挽袖子边走过去:「我来帮您吧。」 「不用不用,别弄脏了衣裳!」陈氏说着,又揭开锅盖,道:「今儿炖了鱼汤,按你之前教我的法子,用油两面煎了后再炖的,里头也没放别的,就加了几块豆腐!」 齐乐乐探头看了一眼,笑道:「闻着就香,肯定好吃。」 「好吃你等会儿多吃些。」 齐乐乐点点头,目光在陈氏憔悴的面容上转了一圈儿,才道:「我刚进来都没瞧见人,我爹和大哥二哥他们呢?」 「你大哥床上躺着呢,你爹带着你二哥去祭祖了,你二嫂摘桑叶去了。」 至于齐小财,陈氏没提,齐乐乐也没问,两人心照不宣将人略过去了。 「娘昨晚是不是没睡好?担心大哥吗?」 陈氏咽下心里的苦,叹道:「可不是嘛!」 齐乐乐道:「大哥的伤大都是些皮外伤,过两天就好了,至于胳膊,大夫也说了,不算严重,只要好好养一阵子,没干活儿使劲儿,就能跟以前一样!」 「那就好,昨天真是多亏了你们。」 外头,齐大和齐小银带着一身湿意回来了,瞧见谢子安,纷纷露出笑来。 谢子安只当没瞧见齐大眼下的青黑,笑着与他招呼起来。 陈氏和齐乐乐在厨房里听到动静,也走了出去。 几人正说着话,院门突然被踹开,齐小财拖着一头大野猪,血淋淋地走了进来。 砰的一声,将野猪扔到院子中央。 第二百三十三章 齐小财今儿明显不对劲儿 这还是齐乐乐第一次瞧见活生生的野猪,虽然已经死了。 这头野猪的个头着实不小,浑身披着浓密的黑色鬃毛,背部还依稀长着又粗又硬的长刺,嘴边还露出了一小截儿獠牙,看着就有些渗人。 被齐小财扔下来的时候,那原本结实的肉明显晃了晃。 陈氏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跳了跳。 齐大沉着脸问:「你这是做什么?」 齐小财的头发和衣裳都湿了大片,他却毫不在意,伸手抹了把脸,原本只是溅了几滴血珠的脸顿时一片猩红,偏生他却恍若未觉,还龇牙笑了笑。 「我明儿就要走了,没什么好感谢你们二老的,便去猎了头畜生,权当我这做儿子的,一番心意。」 明明是件贴心孝顺的事儿,可从齐小财嘴里说出来,却生生叫人这心里头刺得慌。 莫说是陈氏,就连齐大都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一片寂静中,还是谢子安温和带笑的声音最先响起。 「三哥真是有心了。」 齐小财道:「不如你。」 齐小银回过神来,忙抬高了声音,道:「爹,我们搭把手,把这猪给烫了,正好加个菜。」 一边说着,一边去了齐小财身边:「你小子,越来越厉害了!」 齐小财没理他,目光盯着谢子安,谢子安淡然回视,面上一派风轻云淡。 齐小银担心他犯浑,又不敢说他,愁得不行。 齐乐乐目光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儿,才道:「爹,我看这野猪个头不小,光你们几个怕是不好弄,不如让相公去将大伯请来帮个忙?」 齐大心里一松,道:「好,叫你大伯来帮忙最好。」 齐乐乐看向谢子安。 谢子安笑着应了:「那我先去请大伯来。」 说着,越过齐小财,出了院门。 齐小财握紧了拳头,却突然被拍了拍肩膀。 「你一个人猎这么大头野猪,有没有哪里受了伤?别闷着不说啊。」 齐小财嗤了一声:「当我是你啊。」 齐小银道:「怎么说话呢!快来搭把手,把猪抬到后院儿去,搁这里血糊糊的,给别人瞧见,还以为我们家怎么了呢!」 齐小财面上不情不愿,却到底还是听了齐小银的话。 齐乐乐轻轻扯了扯陈氏的衣袖:「娘,我们去烧水。」 陈氏回过神,也没说什么,也没看齐小财,转身跟齐乐乐一道去了厨房。 齐大拿了把铲子,去屋外铲血迹去了,这要不处理了,回头指不定传出啥。 果然,才刚到门外,就见有人好奇地张望,看他出来,忙问:「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长一条血,吓死个人!」 齐大道:「我那老三,猎了头野猪回来,也不知道收拾收拾,弄了这一地的血。」 那人顿时睁圆了眼:「你家小财这么厉害了?这个时候野猪可不好抓的啊!多大的野猪啊?公的母的?」 齐大心情不好,不想搭理。 他不想说,却有其他人插了句嘴:「那野猪我瞧见了,那獠牙利着呢,是个公的,个儿不小。」 两人在那儿哎哟哎哟惊叹了半天,却见齐大一门心思铲血,完全不搭腔,讨了个没趣儿,又说了两句便自顾走了。 赵氏摘了桑叶急匆匆赶回来,老远瞧见齐大在路中央铲土,忙小跑了过去。 走近一看,发现一条长长的血迹,吓得脸都白了:「爹,这,这是谁的血啊!」 对着这个憨儿媳妇,齐大也摆不起脸色,道:「别怕,是老三猎了头野猪,一路拖回 来的,我怕别人瞧见乱想,就想着收拾一下。」 赵氏拍拍胸口,松了口气:「爹,我来吧。」 「不用。」齐大摆摆手:「你去给你娘打打下手,四丫也回了。」 原本听说给陈氏下下手她还有些忐忑,但听到四丫也在,心里多了几分欢喜,至少今儿不用无故挨骂了。 「好,我这就去。」 齐大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不由暗暗叹了口气,这家里头的日子,真是过得一团糟。 不多时,谢子安陪着齐壮一道过来了。 「怎么就你来了?」 齐壮道:「我寻思就一头猪,我一个人来就够了吧?」 齐大笑道:「够了,等会儿留下一起吃饭。」 齐壮看了眼谢子安,笑着应了。 野猪已经死了,血都放的差不多了,直接烧水刮毛就是。 这活儿说来容易,做起来可不容易,野猪的毛发又长又密,味儿还重。 特别是当热水淋上去的时候,那味道直冲脑壳儿。 齐乐乐本想去看看,但见大家都围在那儿,齐小财也在,她便老老实实呆在了厨房里。 齐小财今儿明显不对劲儿,得避着点儿。 如今闻着那股子挡不住的腥臭味儿,齐乐乐默默给机智的自己点了个赞,得亏没去看热闹! 也不知道她那位爱洁的相公怎么样了。 烫过之后,便是刮毛了,齐壮和齐大都脱了外衣,挽高了衣袖,一人一边站着,开始刮毛。 野猪的毛发浓密坚硬,刮起来的声音十分刺耳。 谢子安下意识偏了头,准备离开,却被齐小财叫住了。 「这就受不住了?」 谢子安身子一顿:「刮毛之后不是就要开膛了?总要准备些东西。」 「上门是客,哪有让你准备的道理?」 「你也知道他是客,还不请他屋里坐?」 齐小金不知什么时候出了房门,冲着谢子安道:「别理他,进来坐。」 谢子安乖巧应了一声,跟着他回了屋。 齐小财恨恨瞪着他的背影。 「老三,愣着做什么呢,快过来帮忙!」 刮完毛,再把皮子刷洗干净,这就要准备开膛了,野猪吃的杂,这味儿怕是更难闻。 陈氏突然道:「四丫,你去帮我再买两块豆腐回来,下雨天的,不着急,慢点儿也行。」 齐乐乐知道陈氏是故意支开她,正巧她也不想谢子安太难受,便叫了他一道出了门。 两人慢悠悠走在路上,谢子安笑道:「夫人如此体恤,为夫甚是感动。」 「别想多了,我是怕某人见过一次杀猪后,从此再也不肯吃猪肉。」 谢子安勾了勾唇角。 两人在外面转悠了小半个时辰,估摸着野猪应该都处理得差不多了,这才往回走。 却在半路上被齐小财给拦住了。 「你过来,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齐乐乐下意识拽住了谢子安的衣袖。 谢子安轻轻拍拍她的手:「在这儿等我。」 齐乐乐缓缓松开手,看着谢子安走过去。 突然,齐小财迎面就是一拳。 第二百三十四章 自私自利阴狠狡诈的变态男 齐乐乐心下一跳,却见谢子安似乎早有所料,侧头避开了那一拳。 齐小财欺身逼了过去,两人眨眼间打成一团。 齐小财虽然没专门学过武术,但他实战经验丰富啊,打小就是个皮猴子! 不说打遍全村无敌手,至少村里大部分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谢子安平日里看着斯文秀气,真动起手来,却也是拳拳带风,一招一式都带着点儿说不出的韵味儿。 齐乐乐起初还有些担心,但看谢子安似乎游刃有余,而齐小财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就知道,占了上风的是谁。 不愧是有腹肌的男人,在这没有健身教练和健身房的时代,可都是靠着实打实练出来的! 不远处,宋鸣山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两人,手里的暗器蓄势待发,唯恐齐小财豁出去不要命了也得给他家大公子来一个狠的,那可就完了! 不知多了过久,齐小财被重重摔倒在地上,他犹自不甘心,挣扎着站了起来,再度想要扑向谢子安。 「够了。」 齐乐乐上前几步,挡在谢子安的身前:「爹娘他们还等着我们回去吃饭。」 没有质问他为什么,没有哭着说不要打,就这么云淡风轻的语气,好像他就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 齐小财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跟斗栽进了棉花堆里,空有一身力气,却无从挣扎下手,心里头憋闷得不行! 齐乐乐着实不太理解男人不甘心就想找人打架的行为,也没兴趣去理解,反正谢子安看上去也没吃什么大亏,面前的这个疯子明天就要走了,没必要再跟他起冲突。 齐小财看着齐乐乐,很想从她的身上看到以前四丫的影子。 可是,没有,一点都没有!莫说是言行举止,就连那张脸,也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 齐小财偏过头,他怕自己再多看几次,就要忘了四丫是什么样子。 见他撇开头,齐乐乐知道这架算了停了,转身就要走。 「你知道你护着的那个人,他骨子里是个什么样吗?」齐小财沙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齐乐乐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谢子安,见他唇角轻轻抿了抿。 不知想到什么,齐乐乐轻轻笑了笑,这才缓缓转过身,看向齐小财。 齐小财冷冷地笑了一声:「他可一点都不像面上看起来那么斯斯文文。」 「王蓉蓉是我放毒蛇咬死的,猜猜我那晚在门外看到谁了?」 齐乐乐挑了挑眉:「苏易?」 齐小财一脸意外:「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们是夫妻,同床共枕,休戚与共,派苏易去王蓉蓉屋外守着,这种事,他又怎会瞒我?」 齐小财愕然:「你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你都不怕?」 「放毒蛇害人性命的明明是你,我为何要怕他?」 齐小财没想到齐乐乐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大半夜的派苏易过去,难道就不是为了灭口?」 「你错了。」齐乐乐正色道:「苏易若想灭口,凭你,压根儿就发现不了,更别说还能看到他本人。」 「你能看到他,是因为他想让你看见,他是想告诉你,你做的事儿,他知道,这是你落在他手里的把柄。」 齐小财倏地握紧了拳,他猛然意识到齐乐乐说的或许是真的,他在苏蓉蓉屋外蹲了几天,愣是没察觉到还有其他人。 「比起他,手中染血的你不是更可怕吗?」 齐小财咬牙道:「我是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给四丫报仇!」 「别总开口闭口提她,你不配!」齐乐乐猛然提高了声音:「你以为逼死 她的是王蓉蓉,你怕是不知道,你才是那个最终害死她的人!」 「你胡说!我没有!我爱她!」 「爱个屁!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乱、伦强上哪样你没做?你就是个自私自利阴狠狡诈人丑还不自知的变态男!居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四丫能忍你这么久真的是她人美心善!」 齐小财气得眼睛都红了,冲上来就要打。 齐乐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却见谢子安伸手将她揽进怀里,飞起一脚,将齐小财踹飞了出去。 「你果然不是四丫!」齐小财趴在地上,猛地咳嗽几声:「谢子安,你听清楚了,你面前的这个女人,根本不是四丫,她就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齐乐乐心里的邪火彻底被勾起来了,骂道:「我是恶鬼关你屁事?要不是四丫求我,你以为你能活到今天?我早弄死你了!」 「她求你?」 「呵!你以为什么?她求我好好替她活下去,不要跟她那样,给人渣脸,最后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齐小财还想再说什么,却又咳嗽起来。 谢子安慢慢走过去,蹲在他身前,道:「我心悦的,本也并非四丫,而是我明媒正娶抬进门的妻子。」 这声音不大不小,足够穿透稀疏的雨幕,钻进齐乐乐的耳朵里。 谢子安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会不会把她当邪祟给烧了? 齐乐乐只觉内心滔天的怒火就这么刺啦一声,被浇了个透心凉。 她原本一直都在劝自己忍着,别跟齐小财这个变态纠缠,毕竟狗咬了你一口,你不能总惦记着咬回去对吧? 对于齐小财这种变态,你越搭理他越来劲儿,跟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开。 再说他马上就要征兵离开了,没必要在这种时候跟他杠,万一不小心吃了亏指不定都找不到机会报复回去,多憋屈啊!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人的无耻简直突破天际,让她忍无可忍,连最后那层稀薄的遮羞布都得撕个稀巴烂才痛快! 谢子安的那句话,让她恢复了理智。 她回想起自己刚刚的模样,骂出口的话,心里后知后觉生出些后怕来,连后背都隐隐有些发凉,明知道这变态是故意激怒她,怎么就没忍住呢! 以谢子安的聪明,应该能听出她不是四丫了吧?会不会以为她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霸占了四丫的身体? 会不会把她当邪祟给烧了? 不远处。 宋鸣山举着暗器、屏着呼吸,连根都发丝儿都不敢动。 不愧是能让大公子心甘情愿放在心尖上宠的人啊,少夫人果真是与众不同! 他现在倒是有几分相信传闻了,这要不是在地狱里横着走了一圈儿,怎么会那么多别出心裁骂人的话呢?有些话他连听都没听过!这不合理! 不过,少夫人看着甜美可人,发起火来倒是气势十足。 谢子安说完,没再理会趴在地上死狗一般的齐小财,起身转而走向齐乐乐,牵着她的手:「怎么那么凉,冷吗?」 齐乐乐摇摇头。 谢子安笑了笑,温声道:「我们回去吧,买块豆腐拖这么久,岳母该担心了。」 齐乐乐点点头。 谢子安便牵着她慢慢往齐大家里走。 齐小财看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恨恨地锤了捶地面,随即发出震天的咳嗽声。 齐大家。 陈氏猛然想起什么,一把拉住齐大:「他爹,老三明明说这猪是猎给我们吃的,怎么突然又要给别人送肉?他给谁送?该不会是要去找四丫他们麻烦吧?」 齐大一听,觉得大有可能:「我去找他!」 齐小银忙扔了手里的东西:「爹,我跟你一起去,他要犯浑你一个人拉不住。」 齐大点点头,两人急急忙忙往外冲。 齐壮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心道这齐小财可真是个混不吝,得亏他那几个儿子不像他! 两人刚到门外就见谢子安和齐乐乐拎着包豆腐慢悠悠走过来。 「爹,二哥,你们要去哪儿?」 齐大咳了一声:「没什么,刚发现家里桑叶没了,我们去摘点儿回来。」 齐小银点点头:「对,我们去摘桑叶。」 话音刚落,齐壮的声音就从后头响起:「你们两个真是糊涂,筐都忘了。」 谢子安看着齐大和齐小银手忙脚乱回头拿筐,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却也不戳破,只笑道:「我与你们一道去吧。」 「不用不用,就那么点儿蚕,吃不了多少桑叶,我们两个去就够了。」 谢子安便也不再多说。 齐乐乐心里头正有些乱,巴不得能安静会儿。 看到谢子安和齐乐乐,陈氏松了好大一口气,随即又提起心:「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衣裳……」 谢子安笑道:「刚走路的时候,光顾着说话,不小心滑了一下。」 齐乐乐跟了一句:「还说呢,为了扶你,差点儿 连我都摔了。」 「都是我的不是,叫你受惊了。」 陈氏顿时打消了疑虑:「你这丫头!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你们先好好歇会儿啊。」 谢子安应了一声,进屋坐下了。 齐乐乐暂时不想跟谢子安独处,跟在陈氏后头:「娘,我给您打下手。」 陈氏冲她使眼色:「不用,你去屋里坐着就行。」 「都是自家人,哪还用我陪着?」 这话说得熨帖极了,陈氏只觉得冰冷的心都被捂得热乎了些,终于露出个真心的笑来:「那好,你来帮我把肉处理下,这野猪的个儿可真不小。」 齐乐乐笑着应了。 野猪肉其实不好吃,特别这种大个儿的公猪,更是带着一股子难言的腥味儿。 但对于齐家而言,突然多了这么多不要钱的肉,算是一件大喜的事儿了。 先前那些人在齐大跟前磨磨蹭蹭,可不只是为了夸的,更是为了能蹭口吃的。 陈氏准备用盐巴把这些肉都腌一下,然后放在通风处风干,留着回头慢慢吃。 齐乐乐就蹲在她身旁,帮她把盐巴碾碎,尽量均匀地洒在那一刀刀肉条上。 撒好盐巴的肉先堆放在盆里,等过上一两个时辰,用麻绳穿起来,挂在通风的地方阴干。 其实这种季节并不是做腊肉的好时机,但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总不能看着这么多肉坏掉吧。 「二嫂呢?」 「你出去洗猪下水了,那玩意儿得拿去外头洗。」 「家里的蚕还好吗?」 「还行,我一直按你说的法子,死的没别家多。」 「那就好。」 两人一边干活儿一边闲聊,不多时,赵氏也回来了,明明干着最累的活儿,面上却带着满足的笑,确实是个心思单纯的人。 等把猪肉都处理好,晚饭烧好,已经临近傍晚时分。 齐大和齐小银早就回了,唯独齐小财不见踪影。 陈氏和齐大对视一眼,齐大道:「算了,不等了,我们先吃。」 话音刚落,院门被推开,齐小财慢吞吞走进来,身上穿的已经不是出门的那一套了,也不知打哪儿弄来的衣裳。 齐壮打圆场:「可算是回来了!我们都等着你呢。」 齐小财仿佛听到笑话一般,哼笑了一声。 齐大只觉得一股子邪火直冲头顶。 齐壮一把摁住他,冲他使了个眼色:「饭菜都熟了,吃饭吃饭!」 齐小银凑到齐小财身边:「肚子饿不饿?今天娘烧了好多菜,都是你喜欢吃的。」 断头饭么!可不得备丰盛点儿。 齐小财本想这么刺上一句,但突然想起谢子安先前的话,又觉得确实没意思极了。 他暗暗骂了句晦气,却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然而,齐小财消停了,齐小金却又来事儿了。 这饭菜还没下肚呢,他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儿道:「我要娶杜兰秋。」 第二百三十六章 拿别人的话当放狗屁 彼时,陈氏刚举起筷子。 往日里,齐家只有男人上桌,女人们则在厨房里摆个小桌。 今儿还是因为谢子安齐乐乐都在,再加上陈氏也想一家子一起吃个团圆饭,这才把厨房那小桌子搬到屋里来。 可此时此刻,陈氏觉得还真不如蹲在厨房里,好歹能吃个安稳饭,不用对着糟心儿子。 这一刻,齐大体现了一家之主的沉稳,他面不改色,道:「有什么话吃完再说。」 齐小金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齐小银拉住了。 齐小银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明天老三就要走了,你非得这时候说?」 齐小财似乎听见了这话,嗤笑了一声,拿了筷子闷头开吃。 齐大眼神都不往那边瞟了,径自招呼谢子安和齐壮吃菜。 齐壮夹了口肉,压了压惊,心道这人啊,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自家这弟弟早些年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这两年突然就糟心起来,好不容易四丫嫁了个好人家,结果那乱七八糟的事儿还是没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另一边,陈氏也给齐乐乐夹了一筷子鱼肉,是最嫩的鱼下巴肉:「累了一天,快吃吧。」 齐乐乐点点头:「谢谢娘。」 陈氏转头又给赵氏夹了一筷子:「别光顾着吃饭,多吃菜。」 原本低头扒饭的赵氏顿时一愣,随即眼圈儿都红了,她不敢开口,只胡乱点了几下头,眼泪随着她的动作掉进碗里。 陈氏的心突然被刺了一下,她这是造的什么孽!乖巧听话的她不当回事,总顾着那些个养不熟的! 以前的四丫不就是这样的? 难怪这个家变成现在这样! 这一顿饭的功夫,陈氏突然就想通了。 等吃完饭,还不等齐小金开口,陈氏道:「你想娶谁,我都不会再拦着了。」 「但有件事我得先说在前头,杜兰秋之前对外声称要召上门女婿,我不知道这事儿是真是假,如果是假的,她还愿意嫁人,那我就请媒人上门提亲去。」 「如果是真的,你自个儿先想明白,要是铁了心非要当这个上门女婿,那就去跟你奶把这事儿说清楚,省得她到时候来埋怨我。」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有些愣住。 饶是齐小金都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陈氏似乎也没搭理其他人的意思,说完这番话,自顾低头收拾碗筷去厨房了。 赵氏忙跟了过去,期期艾艾喊了声:「娘……」 「怎么?想说什么?」 赵氏又是一愣,似乎没想到陈氏居然没骂她,还好声好气应了声。 陈氏看了她一眼:「这些日子我心情不好,总是拿你撒气,往后我尽量改,你也别往心里去。」 赵氏话都说不清楚了:「我,我没有,娘,娘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陈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随即又有些莫名的心酸:「我就是突然想明白了,***那么多的心,到头来也没人念我个好,我还管那么多做什么?我都是一条腿踩进了棺材里的人了,把孝顺听话的顾好就得了。」 赵氏想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自己大概就是陈氏口中孝顺听话的那一波,才道:「娘,我和小银会听你的话,好好过日子的。您还得长命百岁呢!」 「活那么久做什么!你们好好过日子就好,安安分分过太平日子就好!」 赵氏高兴过后,又有些沮丧:「可惜我肚子不争气。」 陈氏道:「这又是谁跟你乱嚼舌根了是吧?你才嫁过来多久?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你要好好学学四丫,拿别人的话当放狗屁,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 赵氏点点头:「我听娘的,我跟小妹学,我不急!」 齐乐乐站在门外,将陈氏这番话听在耳朵里,难免有些感慨,如果她能早一点醒悟,四丫也许就不会寻短见了。 不过,陈氏若是当真能醒悟过来,往后对赵氏好一点,少去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干预齐小金,也是件好事。 至少,赵氏不会成为第二个四丫。 这次见面,齐乐乐发现赵氏明显瘦了,也憔悴了,原本富态的圆盘子脸都能看出面部骨骼的棱角了。 没有打扰那对婆媳聊天,齐乐乐转身去找谢子安,准备回家去了。 陈氏说出那番话后,齐大也没再多说什么,倒是齐壮,几次欲言又止,但看着齐小金鼻青脸肿还挂着脖子的模样,又把话咽回去了。 直到齐大送他出门,才问道:「真就按弟妹说的来啊?那不是胡闹吗?」 「不然呢?再把他关起来?跟当初那样以死相逼?」齐大的语气满是疲惫:「算了算了,我还想多活几年,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齐壮也说不出话来,只是重重拍了拍齐大的肩,拎着两挂猪肉回去了。 各家人终究只能顾到自家。 齐大转过身,见谢子安和齐乐乐走出来,似乎也打算走了。 「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齐大应了一声,挤出些笑来:「让你们看笑话了。」 「爹,都是一家人,您可别说这种话了。」 「好,好,不说,你们路上小心点儿,今天这日子,早点儿回去也好。」 屋里,齐小财道:「大哥,恭喜你啊!可惜,你的大喜事我是注定看不到了。」 齐小金眉头微蹙:「你去了军中,要照顾好自己,别总这样阴阳怪气的说话,外头可没人会让着你。」 齐小财哼了一声,转身回了屋。 齐小金身上疼得厉害,也坐不住,起身回房去了。 齐小银亦步亦趋跟着他,等到他进了房间,关了房门,才问:「你真的要娶兰秋姐?她问过她的意思吗?兰秋姐应该不会要你当上门女婿吧?」 齐小金自己心里头都没谱儿,哪里回答得上来:「我明天再去找她。」 「真没想到,娘突然就想通了,你明天跟兰秋姐好好说说,这上门女婿可做不得,那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 齐小金抿了抿唇:「好。」 第二百三十七章 疼就对了! 夜里,齐乐乐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仿佛被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扰了心扉。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不是四丫?什么时候发现的?」 谢子安带了些许笑意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夫人何时刻意隐瞒过?」 齐乐乐:「……」 她细细回想了一番两人相遇之后的事,发现确实没有刻意模仿过四丫。 刚来的时候,得知四丫的遭遇,她简直气急了,仗着自己「死过一次」,性情大变,震慑四方! 再后来,她就嫁进了谢家,谢家人跟四丫都不熟,她便懒得费心去模仿了。 特别在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对谢子安的心意之后,她更不会去做这种事。 但有些事,并不是说死过一次就能解释得通的,有些天性,是无论怎样的经历都改变不了的。 换做别人未必会多想,但谢子安如此聪明,自然是早有所察。 齐乐乐深吸了口气,正要说话,却又听到谢子安的声音。 「我原本也不是「谢子安」,真正的「谢子安」,生而不足,刚满月不久便不幸早夭。我当时才刚出世,便被偷偷送到了谢家,替换了「谢子安」的身份。」 齐乐乐愣了愣,先前谢子安说自己不是谢岱和苏雅娴的亲子,她还当是抱养的,却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所以夫人不必多想,你我本是一路人,乃是天定的缘分。」 齐乐乐摇摇头:「我跟你不一样。」 「我是四丫,又不是四丫,我有她全部的记忆,但我知道我不是她,因为真正的四丫已经消失了。」 「夫人。」 谢子安翻身靠近齐乐乐,鼻尖相抵,气息交融。 「夫人只要记得,你是齐乐乐,是我谢子安的妻,这便够了。」 齐乐乐眨了眨眼,良久,轻轻应了声:「好。」 「齐小财执念太深,疯言疯语,你我何须理会?」 「你既有四丫的全部记忆,不是她,又能是谁?」 说到这儿,齐乐乐突然道:「我当真是没看出来,你的身手竟然这么好,嗯?」 谢子安顿了顿:「其实不好,我也是受了伤的,只是碍于面子,不愿说罢了。」 「哪里受伤了?怎么不早说!」 谢子安道:「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过几日就不疼了。」 「那也不行!」 齐乐乐说着,一把推开他,起身就去点灯,顺带还将药箱拎到了床边,伸手去扯谢子安的里衣。 「哪里伤着了?给我瞧瞧。」 谢子安任由她扒拉,眼里带着细碎的笑,嘴里却可怜兮兮:「肩膀好像挨了一下,肚子也有些疼,手肘好像也有点儿,撕……」 齐乐乐手里的动作顿时放轻了,语气却很不好:「这么疼你怎么不早说?这要不是我睡不着,你是不是就打算这么硬扛着睡觉啊?什么毛病啊!」 衣服才刚拉开,就见白皙的肩膀上赫然有一大块乌青,看着就疼。 齐乐乐眉头皱得死紧,还不等谢子安开口,动作麻利地将他的衣服一把扯开,看到身上好几处都有乌青,显然被齐小财伤得不轻。 「其实就是看着唬人,不疼的!」 「嘶!夫人轻点儿!」 「不是说不疼?」齐乐乐收回摁在乌青处的手,怒道:「齐小财那个死变态!要不我们把他送官吧!他不是害死了王蓉蓉吗?」 说到这,齐乐乐更气了:「王蓉蓉是被他放毒蛇害死的,这事儿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竟然不告诉我?嗯?苏易那次风寒也是因为夜里去淋了雨的 吧?」 谢子安万万没想到,难得装一次可怜,竟然还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夫人别气,苏易确实当晚就来跟我说了,我本有些犹豫,不知要不要告诉夫人。结果第二日一早,得知族里当晚就下了决定,要把这事儿给瞒了,正好我也不想夫人再为那人挂心,便做主摁下不提。」谢子安说着,又嘶了一声:「疼!夫人轻些!」 「呵!」齐乐乐冷笑:「还知道疼呢?疼就对了!明知道那是个杀过人的变态,你还不躲远点,还非要跟他打!你跟他打就打吧,不知道下手狠一点?你明明能一脚踹飞他,为什么不早点踹?」 「我……」 药箱里的瓶瓶罐罐挺多的,但齐乐乐分不清什么是什么,最后突然想起什么,随手拿了件衣服穿上,转身打开房门,对着空旷的院子喊道:「宋大哥,睡了吗?」 宋鸣山很快应了一声:「我在!没睡!」 「劳烦你来一下。」 「好。」 片刻后,宋鸣山快步走了过来:「少夫人什么事?」 「你家大公子受了伤,劳烦你给他揉揉。」 宋鸣山:「……」 大公子受伤,难道不应该是少夫人您给揉揉吗? 然而对上少夫人明显不悦的俏脸,宋鸣山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乖乖进了屋,瞧见大公子正衣衫不整地靠在床头,一副饱受蹂躏的模样。 宋鸣山:「……」 屋顶上,苏正涛啧了一声:宋鸣山这小子,真是比苏易好不了多少!这种时候还不长眼的凑过去。 「我说,这下雨天儿的,你还不回去,坐在这里干嘛?你家夫人都发脾气了。」 苏正涛握着酒壶的动作一顿:「她让你来的?」 杜秋亮没好气道:「不然呢?***嘛非得大半夜的爬屋顶,闲得慌吗我?」 苏正涛老老实实将酒壶往腰间一挂:「走吧。」 杜秋亮忙追上他:「等等,我听说大公子今儿跟那齐小财打了一架?」 「嗯。」 「还受伤了?」 苏正涛斜了他一眼:「你刚刚不都听到了?」 杜秋亮笑了一声:「我耳力不如你,这不想着跟你确认一下。」 「受了点儿轻伤,得亏故意受了伤。」 「怎么说?」 苏正涛哼了一声:「自个儿想去!」 「哎你这人!」 苏正涛却不再搭理他,快步回了院子。 第二百三十八章 终究有些不甘心 宋鸣山硬着头皮替谢子安揉散了几处瘀血,还剩下肚子那块儿,实在是没胆子上手。 「少夫人,我下手重,这里头是内腑,还是您来揉更合适。」 齐乐乐不疑有他:「好,辛苦你了。」 宋鸣山哪里敢应,将手里的瓷瓶递过去:「这个药化瘀效果最好,您等会儿试试。」 「好。」 「那我先告辞了。」 齐乐乐点头:「快回房歇着吧。」 宋鸣山想了想,又道:「这会儿时辰差不多了,我去蚕房那边添了桑叶就睡,您和大公子就不必去了。」 「也好,那就麻烦你了,要是有不对劲儿的你叫我。」 「是。」 宋鸣山忙不迭退下了。 等到了门外,被裹挟着湿意冷风那么一吹,宋鸣山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夫人……」 齐乐乐没理他,看了眼他腰腹淤青的位置,想了想,搬了个矮凳放到床边,坐上去正合适。 从瓷瓶里挖了块膏药放在手心,又搓揉了一番,这才用掌心贴上淤青位置。 谢子安明显缩了一下,好似被烫到了一般。 齐乐乐这才看他一眼:「很疼?我都还没用力呢。」 谢子安深吸了口气,曲起外沿的那条腿,道:「没事,夫人继续。」 齐乐乐孤疑地看了他一会儿,心里头琢磨这人是真疼得这么厉害还是装的。 不过,不管哪样,身上的伤总骗不了人,齐乐乐收回视线,开始认真的转动手掌,学着刚刚宋鸣山的样子给他揉。 谢子安屏着气息,身子紧绷,一刻也放松不下来,腰间那只小手软弱无骨,许是怕他疼,力道放得极轻,倒好似调情一般。 目光下垂,落在那张认真的小脸儿上,烛光朦胧,添了几分暧昧。 谢子安呼吸有些乱了:「夫人。」 「嗯?」 「夫人。」 听着这声音都有些哑了,齐乐乐抬起头:「当真那么疼?」 谢子安握着她的手,将她拉进怀里,再带着她的手放在身下的某处,低头在她耳边喃喃道:「这里也想夫人揉一揉。」 红晕肉眼可见地攀爬上齐乐乐的颈项、脸庞,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羞的。 掌下之物硬邦邦的,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都隐约能感受到热意。 鬼使神差的,齐乐乐竟然捏了捏,耳边的呼吸声顿时重了些许,她心里一跳,忙把手缩了回来。 谢子安低低笑了一声,暗沉的嗓音莫名地勾人。 齐乐乐觉得自己的心都乱了,这个男人简直有毒! 谢子安勾起她的下巴,低头亲了上去。 烛火跳跃,突然啪的一声轻响,熄了,掩去了一室涟漪。 等到齐乐乐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一早了。 昨晚明明是在上药的,怎么最后就成了干那事儿了呢? 受伤的又不是那处! 果然美色误人! 面前的人还没睡醒,齐乐乐却不想看他,默默翻了个身。 片刻后,因为她的动作而露出去的肩膀突然被人啄了一下,齐乐乐猛地一惊,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然是裸着上身的! 温热的身躯突然贴上了她的后背,某人带笑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显而易见的满足与得意:「夫人早。」 齐乐乐暗恨自己定力不足,昨晚被亲两下就晕了头,被一路牵着鼻子走,什么羞羞的事儿都做了。 谢子安的手顺着腰线爬过来,最终贴在她平坦的肚子上,温热的掌 心驱散了肚皮上寒凉。 齐乐乐深觉不甘,她转过身,也在谢子安的腹肌上来回摩挲,天知道她馋多久了,只是一直找不着合适的机会,都没好意思摸。 谢子安笑了起来,在她耳边道:「夫人想摸,随时都可以。」 齐乐乐哼了一声:「摸完再让你占便宜吗?」 「左右夫人都是要被占便宜的,不如先摸回本?」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 谢子安笑道:「夫人教导,莫不敢忘。」 齐乐乐:「……」 她有罪,好好一个端方君子被她带偏了。 「齐小财毒杀了人,真的就这么放他去应征入伍吗?」 「夫人想告他?」 齐乐乐突然想起古代衙门好像并不好进,她抿了抿唇,才道:「倒也不是非要告他,就是觉得他这种人太危险了,这么放任他入伍,将来会不会害了别人?」 「王蓉蓉的真正死因,知情者寥寥,族里都未必知道真相。」谢子安缓缓道:「若是真把这事儿翻出来,王老秀才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到底是位德高望重的秀才,若非王蓉蓉牵扯的是巫蛊邪术,对手又是谢家这种有进士老爷的家族,王老秀才也不会弃她而不顾。 若叫他得知王蓉蓉已经被害死了,这事儿怕是不能善了,整个齐家都要承担他的怒火及报复。 齐乐乐自然也能想到这点,一个秀才的能量可大可小,在京城或许不算什么,但在这里,还是很有分量的人物,拿谢家没办法,难道还不能收拾区区齐家? 道理她心里都明白,只是想到齐小财这种恶人竟然没受到惩罚,终究有些不甘心。 「其实夫人不必担忧,军中也不是那么好待的,同室操戈是大忌。以他这般阴沉狂妄的性子,少不得要吃些苦头的。」 顿了顿,谢子安又道:「况且,这个时辰,他怕是已经动身了。」 话已至此,齐乐乐也只能放下这事儿:「罢了,不管他了,希望他以后别再害人。」 「夫人。」 已经收拾妥当正要出门的齐乐乐转过头:「嗯?」 谢子安道:「夫人不想知道为何我要派苏易守在王蓉蓉屋外?」 「总归不是为了让他去灭口的。」齐乐乐道:「已经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下次记得让苏易多穿些衣裳,风寒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谢子安看着大开的房门,良久,轻轻笑了一声。 第二百三十九章 终于生出了几分彷徨和后悔 齐家,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却都没有出声,整个家里静悄悄的。 吱呀一声,也不知是谁的房门响了。 齐小财站在门口,回头看了眼卧房,走向门外。 「小财。」 齐小财转过身。 陈氏走到他跟前,将一个大大的包袱递到他面前。 齐小财手指紧了紧,最终还是放下了手里那个只胡乱装了两身换洗衣裳的小包袱,接过了陈氏那个。 「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脾气收着点儿。」 终于要离开这个家,齐小财冷硬的心似乎软了一丢丢,难得没对陈氏摆什么脸色。 「我心里有数,你们不用担心我。我走了,你和爹也要照顾好自己。」 陈氏眼圈儿顿时就红了,她忙低下头,狠狠吸了口气,才道:「时辰快到了,去吧。」 齐小财点点头,目光看向不远处的齐大:「爹,我走了。」 齐大颔首:「路是你自己选的,那就好好走。」 「好。」 齐小金和齐小银这才出了房门:「我们送送你。」 齐小财看着他们,应了声:「好。」 目送兄弟三个走出了院子,再也不见人影,陈氏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赵氏也跟着红了眼圈儿。 齐大叹了口气,转身去院子里拿了把斧头劈柴去了。 不多时,刘氏也过来了,见那婆媳俩哭成一团:「我刚刚去打听了,这次村里有七个人应征,大都是跟小财一起打小玩大的,彼此也能有个照应,你别太担心了。」 「我怎么能不担心?」陈氏哭道:「嫂子啊,我这心里头难过啊。我是不是做错了?都是我把他逼走的!」 这语气着实哀戚,刘氏鼻尖有些酸涩,也跟着落下泪来:「你可别这么想!」 她也是几个孩子的娘,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好不容易拉扯到成人,却白白送去当了兵,换了谁心里头不难过? 而且,齐小财为什么非要离家去当兵,大家心里头都是心知肚明,还不就是为了四丫? 可陈氏做的也没错啊! 四丫虽然是她抱养的丫头,但那一直都是当亲闺女养的,不是当童养媳! 四丫把齐小财当亲哥,不肯嫁他,觉得是乱了常伦,那这亲事就不能成! 所以哪怕陈氏这会儿再伤心,她也不后悔,会这么问,不过是求个安慰。 这么一想,刘氏劝道:「小财他是钻了牛角尖,你总不能也跟着他一起犯糊涂吧?难道要为了他一个人,把老齐家的脸面都给丢了?就算你愿意,齐家其他人也不肯啊。」 「再说了,小财那性子,指不定在军中更合适呢!你看看齐保江家,不就是现成的例子?」 整个上溪村儿不过七个人应征入伍,除了齐小财,还有两个也是哭着闹着自己非要去当兵的。 那两家鸡飞狗跳闹腾了大半个月,实在没法子,还是答应了,今儿送行,更是一路从家里哭到里正跟前儿。 至于另外那四个人,有两人是家里穷拿不出银子;另两人是惯来爹不疼娘不爱的,还不如去军中,指不定能混口饱饭吃。 所以这四人心态都挺稳,看到齐小财来,还笑着主动招呼起来。 齐小金和齐小银也陪在一旁,加上中途赶来送行的齐大一起,叮嘱了他们几句,无非是离了家要收敛些性子,放警醒些,去了军中也要互相帮衬之类的话。 没多久,里正发了话,差不多该出发了。 齐小金和齐小银心里顿时紧了紧,这个弟弟再怎么惹是生非讨人嫌,那也是他们嫡亲的弟弟,打小一起嬉闹长大的,说没感情那是句屁话! 今日一别,还不知何时能相见,还能不能再相见! 这一想,再开口时,不由带了几分哽咽:「家里的事你别担心,有我们在,会照顾好爹娘的。」 「你在外头,别逞能,命最重要。记得时不时的也给家里捎个信儿,报个平安也好。」 齐小财捏紧了手里的包袱带子,嗯了一声,声音有些哑:「我记着了。」 因着人不多,里正叫了辆马车,载着他们一道进了城。 马车驶出上溪村儿的时候,车里传出几声压抑的抽噎。 齐小财将包袱紧紧抱在怀里,突然觉得有些硌人,他伸手进去一模,摸到了一把碎银子,光凭这手感分量就不会轻了去。 大颗的泪珠静悄悄地落了下来,滴在深蓝色的包袱上,一滴一滴,很快晕开了一大片。 到了这一刻,齐小财的心里终于生出了几分彷徨和后悔来。 第二百四十章 帅得天时地利人和! 「他已经走了?」 「走了。」谢子安道:「辰时刚至,里正就带着他们出了村。」 齐乐乐点点头:「希望他们此行顺利吧。」 「夫人今日可要去看看杜姑娘?」 「要的,但我自己去就行了。」 「好。」 片刻后,齐乐乐拎着食盒,撑着伞,出了门。 道路泥泞,烟雨蒙蒙,路上依旧不见人影,带着一股荒凉寂寥的气息,好似身处古朴的山野画卷中一般。 齐乐乐漫步独行其中,记忆中现代社会时时刻刻人来人往的街道好似梦境一般虚幻。 曾经身处闹市却愈发觉得孤单,如今形单影只却有闲心感受这份难得的宁静。 不知不觉间,她的心态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就连那遇到人多就会社恐的毛病好像都好了不少。 如今想来,她的社恐也许更多的是源自内心的自卑,所以不愿也不敢面对吧? 众人都说谢子安娶了她之后改变不少,却不知,她嫁给谢子安,又何尝不是一场近乎重生的蜕变? 只不过,这场蜕变悄无声息,所知者,唯有她自己而已吧? 远远瞧见杜兰秋的院子,齐乐乐收回了飘远的思绪,走过去敲了敲院门。 「谁啊?」 「婶儿,是我。」 「四丫来了!」 院门很快就打开了,开门的是杜兰秋:「怎么下雨天儿还过来了呢?快进来!」 齐乐乐笑了笑:「来看看你啊。」 等进了屋子,尤清芸殷勤地递了碗汤水过来:「快喝些驱驱寒。」 齐乐乐随手将食盒放到桌上,双手接过了:「谢谢婶儿。」 尤清芸看着她,眉眼温和慈祥:「昨日你又救了兰秋一回,我们还没来得及去谢你,你反倒先过来了。」 齐乐乐动作微微一顿,咽下了口中的绿豆汤。 明明外头是绵绵春雨,却要熬降火的绿豆汤。刚刚匆匆一撇,两人的气色都不算好,齐乐乐起初只当是因为昨日受了惊吓,如今看来,怕是另有隐情。 尤清芸明显是要将齐小金给抹了去啊。 「只是刚好碰上了,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婶儿不用放在心上。」 尤清芸道:「若不是你,兰秋的名声怕是就要坏了,怎么不算是大事呢?」 这份恩情可太大了,齐乐乐自觉承受不起。况且,真正救了杜兰秋的,应该是齐小金才对。 以尤清芸的性子,不该如此啊! 齐乐乐不由看向杜兰秋,只见她眼睛通红,眼周浮肿得厉害,怕是哭了一宿。 她抿了抿唇,道:「婶儿,昨日其实是我大哥救了兰秋姐,我只是救了我大哥罢了。」 尤清芸面上的笑容淡了些许:「是吗?我倒还真是不知。」 齐乐乐道:「是有人想毁了兰秋姐的名声,逼得她不得不嫁。我大哥刚好在附近,出面拦住了那些混混,兰秋姐趁机跑走,刚好遇上了我们。」 尤清芸露出些许恍然之色,道:「原来竟是我弄错了。」 这话说得清清淡淡,丝毫听不出什么情绪。 到了这会儿,齐乐乐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所以您不必谢我。」 说着,齐乐乐将桌上的食盒往尤清芸面前推了推,道:「我今儿来,就是想来看看兰秋姐,她昨日受了惊吓,我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所以做了些点心吃食送来,想给她压压惊。」 尤清芸的笑容又真切了几分:「你真是有心了,兰秋有你这样的闺友,真真是她的福气。」 杜兰秋也露出笑来:「四丫,谢谢你。」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齐乐乐笑着起了身:「家里还有事要忙,我就不多待了。这点心你们若是喜欢吃,回头告诉我一声,我再做了送来。」 尤清芸忙道:「这就要走了?不再多坐一会儿吗?」 「不了,婶儿,我爹爹和娘亲他们出了远门儿,家里的事儿如今都是我在忙,着实不得闲。」 尤清芸听了,才道:「那我就不留你了,雨天路滑,你仔细些啊。」 齐乐乐点头应了。 杜兰秋将她送到院门外,面上带着愧疚和痛楚,低声道:「四丫,对不住。」 齐乐乐的目光从站在门口远远看着他们的尤清芸身上扫过,也压低了声音:「兰秋姐,你对不住的不是我,也不是我大哥,而是你自己。」 杜兰秋微微怔住。 「如今的你,便是曾经的四丫。放过自己,方能拨云见月明。」 言罢,齐乐乐冲着尤清芸含笑点头,撑开伞转身离去。 却不料,一眼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谢子安。 这一刻,齐乐乐只觉阴沉沉的心仿佛都被照亮了,怎么有人能帅得这么天时地利人和呢? 谢子安看着齐乐乐一步步走近,伸手接过她的雨伞,将她笼进自己的雨伞下。 齐乐乐情难自己,忍不住伸手抱了他一下,又连忙松开,好似做错了事一般。 谢子安垂下眼睑,掩去眼底的情绪,只是微微发红的耳尖,还是泄露了些许羞意。 齐乐乐走了几步,垂在身侧的手指突然被勾了勾,她愣了愣,随即回过神来,唇角微微翘了翘,也偷偷的伸了手指过去。 纤细修长的手指你来我往,不知不觉间,十指交缠,被垂下的长袖笼在其中,外人无从窥见。 「大哥这门亲事怕是难了。」 「嗯?」 齐乐乐将刚刚见尤清芸时的情形说了一遍。 谢子安道:「倒也是情理之中,将恩情记在你身上,总好过承认是大哥救了她。否则,事情传扬出去,杜姑娘的名声一样不保。」 这倒是齐乐乐不曾想到的。 「那她还会同意这门亲事吗?」 谢子安道:「这门亲事,外人插不了手,只看大哥是否能够打动她们母女二人。」 「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吗?」 「夫人今日不是已经试过了?」 齐乐乐不由叹了口气,她是真心期盼齐小金和杜兰秋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 「姻缘天定,他们若是有缘,总能在一起。」 齐乐乐面露诧异:「你竟还信这个?」 谢子安笑道:「原本是不信的,但如今,倒是有几分相信。」 第二百四十一章 竹子可造纸? 「少夫人,您看看这肥皂如何?」 齐乐乐接过景延递过来的肥皂,仔细看了看。 这肥皂整体黄褐色,大约她掌心大小,制成了规规矩矩的正方体,其中向上的那一面刻着一株兰花草,看着不错。 这肥皂是这几日大家大批量制出来,刚刚脱模而出的。 因着颜色与之前少量做的时候有些许差别,所以景延景越有些紧张,唯恐出了岔子。 齐乐乐道:「颜色有差别是很正常的,只要去污效果好就行。」 景延道:「我们刚刚试过了,用起来似乎并无区别。」 「那就没事,不用担心。」 此言一出,不仅景延景越,不远处其他人也都齐齐松了口气。 除了肥皂,还有不少胰子,胰子是景延景越做得最多的,自认十分拿手,成品也确实都很好看。 烟粉色的是带着玫瑰香味的软玉非烟,檀香味的则是云柯鹿梦。 齐乐乐看着面前成片摆放的肥皂和胰子,仿佛看到一个个银元宝在欢快地跳跃。 景延问道:「不知这些该如何存放?」 齐乐乐回过神,道:「肥皂和胰子都怕水,最好是密封保存,用油纸裹紧包好,再放置阴凉处即可。」 景延景越正要应下,谢子安突然轻咳一声。 「夫人,油纸可不比这便宜。」 齐乐乐眨了眨眼,果断改口:「那就不要用了!我想想还有什么办法。」 「对了,用生石灰!生石灰有吗?」 景延回道:「有的。」 齐乐乐点点头:「先将这些肥皂胰子放到阴凉避光的地方,再多放点生石灰,防止潮湿,等过阵子木匣到了再说。」 「是。」 等到回去的时候,齐乐乐问:「油纸那么贵的吗?我看家里有不少油纸呢。」 谢子安浅笑不语。 齐乐乐看他这样,冷不丁儿想到每个月庞大的开支,突然就悟了。 「这里的纸竟然这么贵!」 谢子安心下微动:「那里不贵?」 齐乐乐摇摇头,何止是不贵,简直白菜价好吗? 当然,贵的纸也还是有的,但是日常用纸简直是便宜得不能更便宜了! 不等谢子安开口,齐乐乐又问道:「你可知如何造纸?原材料用的是什么?」 谢子安思量片刻,道:「据我所知,有麻、楮皮、桑皮、檀皮、藤皮几种,再多的,我确是不知了。」 「至于造纸之术,大抵是将原料沤浸蒸煮、再漂洗舂捣、加水配成悬浮的浆液、捞取纸浆、最后经干燥而成。」 齐乐乐道:「我倒是从一本书中见过一个造纸的法子,是以竹为原料制出的——竹纸。」 谢子安眸光微闪:「竹子可造纸?」 「是,其步骤与你所言有所相似亦有所不同。」 「哦?」 齐乐乐回想了一番,才道:「据书中所载,造竹纸大抵分为五个步骤:斩竹漂塘、煮楻足火、荡料入帘、覆帘压纸、透火焙干。」 随后,齐乐乐又将每个步骤都细细说了一遍。 谢子安听得认真,少时他也曾因好奇,特意央谢岱带他去看过一次造纸,所以对这些步骤并不算陌生。 这竹纸的做法确实与他所知的造纸之法相去不远,但又有所不同,或许就是那一点不同之处,才是此法关键。 「不知夫人可愿一试?」 「当然!」 谢子安拱手笑道:「那我要先恭祝夫人又有了新进项!」 齐乐乐抬了抬下巴:「那就借相公吉言了。」 片刻后,两人相视而笑。 「你看这造纸之地选在何处合适?还是我们先把水塘挖了再说?毕竟光是斩竹漂塘的时间都要三个月呢!」 「夫人莫急。」谢子安道:「此事非同小可,我们先将院子盖好再来也不迟。」 齐乐乐惊道:「又要盖院子?你莫不是真要把那些匠人留在我们家干上一年的活儿吧?那得多少银子!」 「有何不可?」谢子安一本正经道:「那说明夫人挣钱的门道越来越多,是好事。」 齐乐乐在心里默默扒拉了一下小算盘,捂着胸口,没好气道:「少给我画饼了,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本钱给我挣回来呢!」 谢子安望着她,眉眼皆是缱绻的盈盈笑意。 宋鸣山远远看着这一幕,心里突然腾起一个念头,自家大公子或许未必是对那竹纸有多大兴趣,更多的还是想要宠着少夫人吧? 否则,明明可以一句话吩咐下去的事,他又何须亲自督促施行? 因着齐小财的离开,整个齐家一连沉闷了好几日。 陈氏好似蔫了一般,明显没了往日的精气神儿,若非赵氏一直陪在她身边,跟她说话,指不定还要病上一场。 齐大心里头有些发慌,特意找了齐壮,想让大嫂刘氏帮忙来劝劝。 刘氏听了,一大早就赶了过来,连哄带劝地,好歹把人给拉出了门。 齐小金这几天虽说在养伤,却也是寝食难安,陈氏这个样子,他不敢也不忍心在这种时候提娶妻的事,可又怕拖得久了,杜兰秋乱想,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这会儿瞧见陈氏出了门,他在房里转了几圈儿,还是忍不住找上了齐大:「爹,我……」 才刚起了个头,就被齐大挥手打断:「你娘今儿出去,就是给你找媒人去提亲的,先等着吧。」 齐小金着实愣住了。 齐大本不想多说,但看他这副模样,实在心里有气:「不管你信不信,你娘始终是为了你好的。杜兰秋要是愿意嫁,那最好不过,要是她非要召上门女婿,你也愿意去,那就去吧,左右我还有老二,不担心没人送终。」 说完,也不看齐小金,转身就出去了。 「别人都说我不让小金娶杜兰秋,是看杜秀才十年未归。」 刘氏啧了一声:「那些个舌根乱嚼出来的话有什么好听的?你连赵氏都不嫌弃了,还会嫌弃杜兰秋?」 陈氏幽幽道:「你看,多简单的道理,可家里头却没一个人明白。」 「算了,别想那么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陈氏道:「我是想开了,所以这不是来给他找媒人了么?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第二百四十二章 少夫人着实威武霸气! 「我还是觉得,应该先把水塘挖了,把竹子给泡上,不然等院子建好再来做这些,那要等到何时?」 谢子安道:「夫人不是说过,造纸要用芒种前后长了枝叶的新竹为佳?」 「都还没学会走,你居然就想跑了?」齐乐乐苦口婆心道:「好歹先把这竹纸给造出来!咱们再来考虑佳不佳的,成不成?」 「成!」谢子安点头:「夫人开了口,不成也得成!」 齐乐乐:「……」 「走,找地儿挖水塘去!」 谢子安笑着跟上她的身影。 走在路上,齐乐乐道:「书中记载,之所以选芒种前后长了枝叶的新竹,是因为若是竹子过老,则太瓷实,造纸难度高。若是太嫩,内里纤维还未长成,造出的纸或过于松散。」 「但这并不表示就只能选芒种前后的新竹来造纸,毕竟纸除了用以书写之用,还有生活之用。只要能成功造出纸来,不论好坏,总有用上的时候!」 「夫人所言极是,总要试上一试才知深浅。」 「就是这个道理嘛!」齐乐乐轻轻晃晃脑袋:「需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谢子安品了品这句诗,攒道:「夫人好才华。」 齐乐乐连连摆手:「不是我写的!我也是从书中看来的。」 谢子安浅浅笑了,心里对她去过的那个世界,又添了几分好奇。 若非听齐乐乐所言,他是决计想不到,坚韧挺拔如竹,竟也能造纸。 两人转悠了大半天,最终决定选在山脚的一处位置。 这里地方偏僻,村里鲜少有人过来,附近还有一条不小的山泉,将来造纸用水也是极为方便的。 而且,这条山泉不从上溪村儿穿过,也不用担心会影响到村里人。 这里距离牲畜的窝棚不远,若是有什么事,互相也好照应。 「我们选这里,是不是还要跟村里把这块地也买下来?」 谢子安笑道:「不必。先前买地的时候,里正便将这一块儿顺道划过来了。」 「那就这里了!」 齐乐乐说着,忍不住又往山上的方向看了看:「就是,这里就在山脚下,万一有个野猪什么的突然跑下来,岂不是危险?」 「夫人不必忧心,此事自有办法。」 谢子安都这么说了,齐乐乐也就放下心来。 之前去杜婆婆家,那小院好像也是建在山脚下的,许是有什么驱逐野兽的法子吧? 宋鸣山很快找了人过来,圈出地方后,众人甩开膀子开始拔草。 连绵的阴雨让土壤吸足了水分,这会儿拔起来倒是轻松许多。 就是每一把下去,连泥带水扯出一大团,少不得要甩到身上,这才多久的功夫,一个个的就成了半个泥人儿,看着着实有些狼狈。 「少夫人不必担心,等会儿回去,我们用那淋浴冲上一冲便清爽了!」 听到这话,齐乐乐笑起来:「那淋浴可还好用?」 众人连连点头:「好用极了!」 「只要装满一桶水,够我们好几个人洗呢!」 「涂上一层肥皂,用淋浴那么一冲,瞬间就干净了,省时又省力!」 「对对,还有那肥皂,也是极好用的!」 「大公子和少夫人真是奇思妙想!」 齐乐乐笑眯眯道:「那淋浴是你们大公子琢磨出来的呢!我可不能邀功。」 谢子安看向她。 齐乐乐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谢子安摇头轻笑。 今儿来干活儿的都是之前跟宋 鸣山一起来的年轻人,多少有点子功夫在身上,不多时就清理出了一大片空地。 得知谢子安和齐乐乐想要盖间简简单单的小院,纷纷壯着胆子自荐:「这活儿不难,我们来就好,就不必请那些匠人们了!」 齐乐乐笑着看向谢子安。 谢子安颔首:「那等材料到了,由你们来吧。」 众人齐声应是,面上多少都带了几分笑意。 「在那之前,先挖几个水塘出来。」 「好嘞!」 齐乐乐看着他们干得热火朝天,不由感慨:「照这个速度,我们明儿就能上山砍竹子了。」 谢子安道:「也无不可,这雨明日就会停了,正好上山伐竹。」 「你怎么知道?」 「猜的。」 齐乐乐无语:「你这语气如此肯定,我还当你是夜观天象看出来的呢!」 「夫人这么一提,昨晚倒确实是看了一眼。」 「你就吹吧!」 众人:「……」 不愧是少夫人!竟敢如此质疑大公子!着实威武霸气! 众人这一忙活,直到傍晚才收工。 等回到家,齐乐乐的鞋子已经湿透了,就连裙摆都湿了大片,她匆匆擦洗了下身子,换了衣裳鞋子,忍不住跟谢子安嘀咕:「我都还没用过淋浴呢!」 谢子安笑道:「明日我去同匠人们说。」 齐乐乐凑过去亲了他下巴一下,道:「相公最好了!我去给你做好吃的!」 只是人还没走两步,就被一双手拉了回去。 谢子安把人抵在墙边:「光亲一下可不够。」 齐乐乐明知他指的什么,却偏抬头又在他下巴啄了两下:「这下够了吧!」 谢子安低低笑了一声,笑得齐乐乐心都酥了,这才低头亲了下去。 这么一折腾,等吃上晚饭,已经是天黑之后的事了。 「我娘找媒人去提亲了?」 「是,媒人今日登了门。」 「谈的怎么样?婶儿同意了吗?」 宋鸣山摇摇头:「据说杜三夫人提出的条件十分苛责,与媒人不欢而散。」 齐乐乐听了,竟不觉意外,那日她亲眼见过尤清芸的态度,能看出她并不感念齐小金对杜兰秋的心意。 见她不说话,谢子安扫了宋鸣山一眼。 宋鸣山又道:「杜三夫人说,齐大哥想要娶杜姑娘,要么入赘,要么先分家。」 齐乐乐:「……」 尤清芸这话,分明就是不想结这门亲啊! 何止是不想跟齐家结亲,她甚至都不想杜兰秋嫁人吧? 这可是古代!以孝当先的古代! 哪有姑娘还没进门就要分家的?这传出去,杜兰秋还要不要名声了?谁家敢要这种不孝顺的媳妇进门? 第二百四十三章 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儿 「弟妹,你消消气啊,她那指不定说的气话呢!」 陈氏哼了一声:「我什么气?我不生气,左右这话她也不是第一回说了,我早气过了。」 刘氏吃了一惊:「她以前也说过?」 「你当我当初为什么非要拆散他们?不就是因为尤清芸!」 这事儿刘氏还真不知道,前两年她家里头的事儿也有不少,再加上齐大家过得乱七八糟的,她没好意思多问,怕陈氏心里头觉得她是为了看热闹。 而陈氏呢,忙的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哪有心思主动跟她说?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儿。 「当初我就上了门的,那会儿我看她们母女俩被杜家欺负得惨,就想着先跟她商量商量,看这婚事儿该怎么操办。结果她张口就要我分家,让齐小金跟杜兰秋单独过日子。」 刘氏吸了口气:「她当着你的面儿说这话的?」 「可不是?就跟你我今天这样说出来的。」陈氏道:「我瞧着她当时的模样,分明就是瞧不上我们家,压根儿不想开这门亲,所以才会故意说出这种话来。」 刘氏听了,心道那尤清芸确实是不想开这门亲,以陈氏的性子,听了这样的话,断不可能再让齐小金娶这么个媳妇儿进门的。 「她这是为的什么啊?这十里八乡的,哪家的姑娘敢开这样的口啊?这是完全不要名声了吧?杜兰秋是不是她亲闺女?」 陈氏哼了一声:「为的什么?能为什么?不就是想扒着女儿女婿。」 「那这吃相也太难看了!」 「谁让齐小金就看上她闺女了呢?活该人家腰杆子硬啊!」 刘氏问:「那你准备怎么办?真的分家吗?」 「分!为什么不分?这种媳妇儿就算娶进了门,我也不想看见她,分了清静!」陈氏说的肯定:「只要齐小金开的了这个口,这个家我就分!」 刘氏听着陈氏这话,心知她这次是真的被两个儿子伤得狠了,心都寒了,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劝了。 齐乐乐这几天其实一直都惦记着齐小金和杜兰秋的事儿,只是因着种种原因,她没上门去问。 齐小财会应征入伍跟她脱不了干系,这种时候她也不愿去齐大家给大家添不痛快,至于杜家,尤清芸那日的反应,也让她有些却步。 没想到等了几天,终于蹲来个后续,竟然是这种结果。 「我怎么觉得,尤婶儿是在断兰秋姐的后路呢?是我想多了吗?」 谢子安正要说话,外面传来宋鸣山的声音:「少夫人,您大伯母往这边来了。」 齐乐乐已经习惯了他们的预播,不紧不慢出了房门,等走到院门处,正好听见敲门声。 「大伯母。」 刘氏见开门的是她,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也没绕圈子,开门见山道:「这么晚过来,是有个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齐乐乐点点头:「有事您说便是。」 刘氏便将今日的事说了,末了,又道:「媒人那边我打点过了,这事儿一时半刻还传不开。」 「但这事儿吧,你娘她没心思管,说要全看你大哥的,我琢磨着,要是你大哥真的脑子一热,为了娶亲分了家,那这家不就散了吗?」 齐乐乐斟酌着道:「为了成亲而分家,确实不大合适。」 「可不是嘛!」刘氏叹了口气,道:「将来传出去,可不仅仅是丢人的事儿,你大哥、还有那兰秋丫头,他们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啊!」 「大哥他怎么说的呢?」 刘氏又叹了口气:「他去找了兰秋丫头,但好像没见着人,回来就闷在房里,我们说什么都没反应。我这才想 着来找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 「我娘她怎么说?」 刘氏道:「她也在房里躺了一天,什么都没管,只说让齐小金自个儿拿主意。你爹也是这么个意思。」 齐乐乐想了想,问道:「那您想我怎么做?让相公去劝劝大哥吗?还是我去劝劝兰秋姐?」 刘氏来之前确实就是这么盘算的,可到了这会儿,她突然又犹豫了,这事儿,到底应不应该让这小两口子掺和进去呢? 见她不说话,齐乐乐道:「大伯母,当初娘已经逼着大哥放弃了一次,如今大哥又起了心思,光靠劝怕是很难让他改变主意。」 「至于兰秋姐那边,尤婶儿既然都当着媒人的面说了这番话,心里自然也是有了定论。我一个晚辈,未必能说得上话。」 刘氏重重叹了口气:「你说的对,是我没想周全,这事儿,你还是不掺和进来得好。」 齐乐乐劝了她几句,这才把人送走。 谢子安道:「我还当夫人会应下这事儿。」 齐乐乐摇摇头:「我就是突然觉得你说得对,大哥和兰秋姐的事儿,外人不便掺和。」 还有些话齐乐乐没说出口,她总觉得这事儿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儿,这感觉从她上次见尤清芸就有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相公可真是人尽其才啊。 这次跟着宋鸣山一起过来的那些个人,年轻力壮,干活儿简直利索极了! 这才两天的功夫,水塘就已经挖了好几个,周边的空地也清出了一大片。 而最让齐乐乐开心的事儿,莫过于连绵的春雨终于晴了,气温明显升高了不少。 「天真的晴了!」 谢子安也跟着抬头看了看天,道:「看来我猜得不错。」 齐乐乐转头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夫君厉害!」 谢子安坦然受了。 「我们上山去砍竹子吧!」 「也好。」 宋鸣山提醒道:「此时上山,雨露过重,容易湿了衣裳,怕是不大合适。」 谢子安低头看齐乐乐:「夫人还想去吗?」 「去!左右现在也不冷,回来换身衣裳就是了。」 宋鸣山便不吭声了。 此番上山是为了砍竹,齐乐乐原本还担心家里的刀具不够用,没成想等到了地方一瞧。 好嘛!人手一把武器! 从短刃长刀到各种长短剑,甚至还有拿长枪的,被别人笑话两句,老老实实去换了把不起眼的砍柴刀。 到了这会儿,齐乐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些人,说是有一技之长来干活儿的,实际上,都是谢家专门训练出来的府兵吧? 宋鸣山看到齐乐乐打量的眼神,心里暗暗叫苦,这些个不省心的!怎么就不知道收着点儿?上山砍个竹子而已,至于舞刀弄枪? 还不等他想好应对之语,就见齐乐乐又若无其事地转过了头。 不愧是少夫人! 临走前,谢子安把景延景越兄弟俩也捎带上了。 「让他们去挑竹子。」 齐乐乐这才知道,兄弟俩平日里没少用竹子来雕刻。 经手的竹子多了,可不就能分出点儿老嫩了? 「相公可真是人尽其才啊。」 谢子安谦虚道:「全仗夫人教导有方。」 齐乐乐:「……」 仗着人多势众,这次上山大家直接开了条新道,前头开路的人,将大腿高的草连根拔了,横过来的枝枝丫丫也都砍了,倒是方便后期将竹子搬下来。 齐乐乐这次走的十分顺畅,预计中会被枝叶上的露水打湿衣裳的事儿完全没发生。 饶是如此,也走了近一个时辰,才走到了一片竹林外。 这片竹林比之前齐乐乐去过的那片还要大,竹子看起来也更为茁壮茂密,一眼望去,一片郁郁葱葱的绿。 「少夫人要砍什么样的竹子?」 齐乐乐回过神,道:「不能选已经长成的竹子,那太硬了,但太嫩的新竹也不行,以毛竹为例,最好是第一波枝桠刚分了竹身、还没来得及分第二波的新竹。」 这话听在众人耳中,那是云里雾里,甚至连谢子安都不明所以。 但景延景越却点点头:「我们大约明白少夫人想要的是哪种竹子了。」 齐乐乐笑道:「那接下来,大家就听由你们指挥了。」 景延景越郑重地点了点头,走进竹林,开始挑选竹子。 齐乐乐也没闲着,毕竟这可是竹林! 谢子安一看她的眼神就知她打的什么主意,不由失笑,不紧不慢地挽起衣袖,伸手将宋鸣山手里拎了一路的锄头接了过来。 其他人原本正一门心思想要看看景延景越到底会挑出个什么样的竹子,不经意间瞧见谢子安的动作,顿时齐齐看过去。 然后,就看到他们家大公子,在少夫人的指使下,站了个老农耕地的姿势,不紧不慢举起锄头,开始挖笋。 「???!!!」 第二百四十五章 如此精贵你居然还喝过! 「就这根了!」 一心找竹子的景越不知身后发生的事,拍了拍手下的竹子,没见人过来,他转头催了句:「来砍啊。」 离他最近的王三麻回过神,他咳了一声,示意景越站开点,随即一刀削了过去,竹子应声而断。 竹竿倒下的动静不小,总算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彼时齐乐乐正笑眯眯地将谢子安挖出来的笋捧起来放到一边,见竹子倒了,忙过去瞧了瞧,道:「切成五尺七尺来长就好。」 那头,景延景越又陆续挑了竹子出来,众人这才压下内心的震惊,忙活起正事儿来。 只是,偶尔不经意间一个抬头,总能看到大公子淡定掘笋的身姿,而少夫人,则伴在他身边,语气轻快,笑靥如花。 有人实在看不过去,想要上前帮忙,却被眼明手快的宋鸣山给拦住了,使了个眼色,无声道:「瞎凑什么热闹!干活儿去!」 随着时间流逝,许是看得多了,大家内心竟也渐渐习惯,不过是挖笋而已,算得上什么大事儿? 有如此娇妻,大公子愿意躬身也是情理之中! 众人拾柴火焰高,不多时,地上就堆了不少嫩竹,都被砍成了长度相当的一截截,工工整整码成一堆。 景延景越在竹林里转了一圈儿,道:「少夫人,眼下时节还有些早,合适的嫩竹不太多,等再过上一阵子,应当能有不少。」 齐乐乐点点头:「这些暂且也够了,先搬下山去,回头我们再来。」 听了这话,大家砍完手头的就陆续都收了手,开始收拾起竹子来。 竹子砍起来容易,搬起来着实有些费事儿,主要是量太多,还得大老远抗下山。 还好宋鸣山脑子灵光,瞧见竹子的量有不少,派王三麻跑了一趟,又叫了些人手、带了工具上来,将竹子捆成一束束,两人一组抬着走,勉强一趟都运下去了。 走在路上,齐乐乐看着那一节节嫩竹,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可听过竹酒?」 谢子安道:「竹酒?」 「就是在竹子还嫩的时候,把酒注入竹筒,等竹子长大后,再砍了竹子将酒取出来,就是竹酒了。」 谢子安若有所思:「原来活竹酒竟是这么来的。」 「你喝过?」 谢子安道:「有幸尝过一次,其色如琥珀,晶莹剔透,饮之清香透心,微苦却又清醇甜美。」 「对!据说真正好的竹酒就是这样的。」齐乐乐斜眼看谢子安:「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没尝过的吗?」 「夫人笑话了。」谢子安笑道:「至少今日之前,我并不知这活竹酒是如何制成的。既然夫人知道,不如我们试上一试?」 齐乐乐摇摇头:「怕是不行。」 「为何?」 「据我所知,这活竹酒说来容易,真做起来可不简单。需选用人迹罕至的高山上的高山毛竹为载体,采用优质高粱原浆酒,再配以十余种中草药为基酒,在竹笋刚抽叶的时候注入竹筒里,在竹室中浸泡一年到五年,方可制成。」 谢子安道:「原是如此,难怪如此精贵。」 齐乐乐又看了他一眼,心道:如此精贵你居然还喝过! 谢子安看懂了她的眼神,又笑了笑,道:「我亦是侥幸,才得以浅尝一小盅。因味道着实有些特别,故而印象深刻,夫人一提,我便想起了。」 这话听听也就是了,毕竟侥幸的事儿多了,那可就不能称之为侥幸了! 不过齐乐乐对这些过往细微末节的小事儿也并不太在意,只道:「没瞧出你还好这一口呢?」 难怪成亲没多久,就醉了两回,原来是个贪杯的! 谢子安笑了笑,倒也不辩驳,只道:「事物大都有个三六九等,酒亦是如此,夫人所说的法子,当是用以酿造极品活竹酒。我们不如试试将普通的酒注入普通的竹,或许也有意外之喜?」 齐乐乐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试试吧。」 走在两人后头的景延景越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少夫人先前突发奇想想要空心的细针,莫非就是为了往竹子里面注入酒水,好为大公子制这活竹酒的? 其他人虽不言语,心里头却十分震惊,谁说少夫人只是一介乡野丫头?谁家乡野丫头能知道进贡之物的秘法? 齐乐乐并不知道,自己随口提及的竹酒竟然有如此大的来历,更不知道,谢子安自称侥幸尝过的那一次,是来自宫里的赏赐。 当时谢岱品过之后,深感触动,甚至还赏了三盅下去。 是以,此酒在谢家,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第二百四十六章 你还认定他是良配吗? 竹酒这事儿一时半刻也弄不来,暂且被齐乐乐记在了待办事项那一块儿,眼下要紧的还是将这些竹子漂塘。 「书中记载,办法有两种:其一,直接将整段竹子漂塘;其二,将竹子剖成竹片,拌了石灰再浸在水塘里。」 谢子安道:「左右我们也是第一次摸索,不若两种法子都试上一试。」 「我也是这么想的。」 说完,齐乐乐又道:「我觉得我们是不是要再请两位会造纸的师傅来?」 「为何?」 「这斩竹漂塘倒是容易,后头煮楻足火也不算太难,但荡料入帘还得会这门手艺的人来才更合适吧?否则光靠我们外行来摸索,怕是要走不少弯路。」 谢子安道:「好,我让人去打听一下。」 齐乐乐点点头:「苏叔采买的石灰什么时候能到?」 「明日一早就会送来。」 「时间正好!」齐乐乐又问:「预支的银子还够用吗?」 「正要与夫人说此事,银子怕是不够了,近日采买的各式东西有些多,苏叔也不如王叔那般精打细算。」 说着,谢子安拿了张纸出来,是苏正涛近日采买各项物品的开销清单,零零总总加起来差不多有五十两了。 齐乐乐不想去看清单上的价格,只让谢子安自个儿记到账上,道:「让苏叔去采买各式农具和肥料已经很难为他了,价格这种小事就不必在意了。」 毕竟人家可是出身大户人家、立志要去闯荡江湖当侠客的人!肯帮他们干这些琐碎的事儿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能要求太多。 「夫人大气!」 齐乐乐没吭声,忍着心痛取了个布袋子,拿了钱匣子,从里头数了五十两银子出来,装了大半袋子,掂了掂,得有小两斤了,准备回头再交给苏正涛。 钱匣子已经快要空了,先前余下的银两如今就只剩下那么一点儿碎银了,至于叶六给的那三千两,前几日他送粮食和各种材料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带了五百两回去了。 齐乐乐幽幽叹了口气,拿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准备下次去城里的时候兑上现银。 谢子安看着她一脸肉疼的模样,不用猜都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不由暗觉好笑。 等到谢子安把账目记完,齐乐乐认真看了一遍,忍不住又叹了一声。 家里头人多,产业杂,开销是真大啊! 农业方面还好说,虽然如今开支的大头在农具和白布方面,但这些都是一次性投入,还能接受。 至于其他,左右不过是一些种子和肥料,种子已经种下了,肥料后期不定时还要追加不少,但开支也有限。 等到将来他们自个儿研制出肥料,就不只是省银子,还能挣银子了呢! 畜牧业倒是个不小的开支,为了做试验研究饲料,他们采买了不少粮食材料。 这里的农作物产量不高,价格自然也不便宜,哪怕选一些劣等的粮食来做饲料,也便宜不了太多,关键这还是个长期持续的固定开支,毕竟这么多牲畜在等着饲养呢! 再来看看制作,芝麻酱和芝麻油主要靠工艺,原材料就只是芝麻,这倒还好。 最麻烦的是肥皂和胰子,明明成本最低,可为了掩人耳目,他们每次都要采购不少调料香料,甚至还有药材,导致成本急速上升,银子如流水般淌出去。 还有个开支大头,就是人员工资,这么多人,有不少还都是高精尖人才,每个月的月钱加起来都有几百两了! 不过这笔开支,齐乐乐出的心甘情愿,想要人好好干活儿,那当然得给月钱!银子可以赚,人才可不是随处有! 然后再来看日常开支,光是一日两餐都得费不少银子,因为家里的田地不够,没有存粮,所有的口粮都得靠采买。 除了米面杂粮,还得有蛋肉青菜,不然身体吃不消,干活儿不是更没劲儿了?几十个青壮汉子加起来,可不费钱! 除此之外,还得给他们准备被褥、添置衣裳之类的。 也是到了这会儿,齐乐乐才知道,古代家仆的衣食住行可全靠主人家养的。 衣裳还可以缓缓,被褥却是不能等的。也是因为此,她原本还剩下的一点儿家底,被瞬间掏了个干净。 除了以上这些开销,还有一些开销并没有被记录上去,比如这次宋鸣山带来的大量种子和牲畜家禽,要真算起来,也得不少银子呢! 只不过这笔银子让谢岱和苏雅娴给垫上了。 她如今着实有些庆幸,当初苏雅娴给她一匣子银票的时候,她没有彻底拒绝,不然这会儿可真要面临缺钱的窘境了。 「要不,那造纸的师傅就先不打听了?左右那竹子还得泡上三个月呢,等我们手头宽松些再说吧。」 谢子安看着她这般斤斤计较的模样,竟觉得十分可爱,不由笑道:「好,暂且不请。」 齐乐乐最后看了眼这半个月的开销,一脸沉重地合上了账本儿。 开销真的是太大太大了! 「等这几天把漂塘的事儿忙完,我们去城里看看,选个合适的铺面,把酒肆开起来,家里囤了这么多的调料和香料,总得想法子销出去不是?」 谢子安颔首:「好。」 盘算完了账目,齐乐乐把装了银子的布袋子给了谢子安,让他给苏正涛送去,她自个儿则去处理那些春笋了。 这次挖的春笋足足有几十个之多,她琢磨着留下一小部分吃新鲜的,剩下的都切成片晒干了存起来,不论是自用还是回头酒肆用都行,毕竟是不要钱的! 上溪村虽然靠着连绵的山脉,但大家似乎并不怎么上山,最多只在山脚摘些野菜。 齐乐乐被谢子安带着上过几次山后,多少也有些明白其中缘由,这里地下水资源丰富,山上植被茂密,各种蛇虫鼠蚁太多,为了贪口吃的去冒险,并不划算,这样一来,算是便宜了她。 春笋看着硬邦邦沉甸甸的,但处理起来不算费事儿,只要刀够锋利就好。 齐乐乐拿着菜刀,将春笋的尾部切掉,再从春笋根部部位,由上而下划开春笋的皮,再顺着划开的口子将笋皮往两边那么一掰,一颗完整白嫩的笋就出现了。 原本打算帮忙的宋鸣山看着这干脆利落的剥皮动作,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另一边。 尤清芸淡淡道:「为了他,你不惜自毁名节,连退路都不要了,他却连为你分家都不愿意,你还认定他是良配吗?」 杜兰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在窗前,仿佛想要透过院子的矮墙,去看守在外面的齐小金。 第二百四十七章 齐乐乐的知识盲点 宋鸣山最终帮着齐乐乐切了笋片,他刀功好,唰唰唰的一片刀光过后,笋片切得厚薄均匀,完全是齐乐乐想要的效果。 会武功真的是很了不起! 笋片切好后,要放清水加盐煮上一会儿,等煮熟了,立刻捞起来放进冷水冲洗降温,然后再沥干水分。 几十个笋,光是烧水煮熟都花了不少功夫。 但齐乐乐干得起劲儿,谢子安也甘愿打下手,至于宋鸣山,他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个字儿都不会多说。 等全部忙完,已经是天黑之后的事儿了。 齐乐乐不由解释道:「新鲜的笋放一天就老一天,所以才要及时处理了。」 「无事,下次少挖一些,我们慢慢晒。」 齐乐乐抿唇笑:「也就这阵子了,再过些日子,笋就老了,该让它长成竹子了。」 谢子安也露出几分笑意:「夫人若是喜欢,这几日多挖一些回来便是。」 齐乐乐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上一趟山不容易,还是算了,最近大家要忙的事儿多着呢。」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将将沥干的笋片全部摊到竹匾上,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等着明儿再拿到外头晒。 忙完这些,又到了给蚕添桑叶换蚕匾的时间了。 经过两次蜕皮,蚕宝宝的个头明显大了不少,身子白嫩嫩、圆滚滚的,吃起桑叶来,沙沙声不绝于耳。 齐乐乐见谢子安看得专注,笑道:「是不是觉得养蚕特别有成就感?」 「成就感?」 「就是内心觉得很满足,把它们从那么小一个点点喂养成现在这样白胖胖的。」 谢子安品了品,笑道:「确实有一点。」 宋鸣山接替苏易的日子不长,还体会不了这种心境。 不过他喜欢看蚕吃桑叶的样子,咔嚓咔嚓几口下去,叶子明显就少了一块,还挺有趣的。 忙完这些,已经是很晚了,三人洗漱完之后,各自回房睡觉。 第二天,一众人等开始忙活漂塘的事儿了。 齐乐乐捡了些细树枝,照着以前看过的纪录片里的样子,将树枝摆放整齐:「取一部分竹子,照着这个样子将竹子摆放在水塘里,然后往里面加满水,浸沤百日。」 这个不难,当即就有性子急的打算去搬竹子,却被身旁人给拉住了,没瞧见少夫人还没说完话呢? 「至于另外一部分竹子,先削去外面那层皮,然后切成片状。回头也要放进水塘里,不过是一层竹片,一层石灰,如此这般叠着堆放。最后也要引入泉水浸泡。」 说完,齐乐乐站起身,笑道:「暂且就这些了,接下来要辛苦大家了。」 众人应了声不辛苦,便四散开来,开始干活儿。 想到等会儿要引山泉水,宋鸣山又分了一拨人去挖沟渠,方便待会儿引水进塘。 将竹子整个儿码起来倒是容易,两个人跳进水塘里,上面的人一根根往他们手头上递竹子,横着放上几根,竖着放上几根,如此反复,很快就堆好了一堆。 水塘挖的不算小,是个椭圆形的,一个水塘大约能放两堆竹子。 齐乐乐和谢子安看了一会儿,便转去了另一边,显然他们遇上了一点麻烦。 只见王三麻沉声屏气,随即跳起来,对着竖在地上的竹子一剑砍了下去,动作干脆利落,竹皮应声而倒。 立刻有人凑过去看了一眼,摇摇头:「你也不行啊!这么厚了!」 「你让开,我来试试。」 王三麻收了剑站到一边,下个人提着刀上前。 不过片刻功夫,已经好几个 人去皮失败了,不是太厚就是太薄,有一个人的刀甚至贴着竹皮而过,都没切到。 齐乐乐:「……」 我怀疑你们这是在炫技! 「竹子皮不是这么削的!」 刚刚跟着苏正涛过来的景延景越走上前,阻止了大家的举动。 将插在地上的竹子拔了出来,先去附近砍了几根粗壮的树枝搭了个简易的架子,将竹子架上去,然后拿了把短刀,从这头到那头,三两下就将竹子皮给片下来了。 众人:「……」 这活儿,但凡他们当中能有一个懂点儿木工的人,都不至于此! 齐乐乐看着大家的表情,忍着笑,默默将谢子安拉走了。 苏正涛看够了热闹,跟上他们,道:「石灰今早已经送过来了,我让他们放在我那院外,等会儿若是需要,我带人去拉过来。」 「要等大家把竹子切成片了才用的上它,还是先等等再看。」 显然齐乐乐小看了这些人,有了景延景越做示范,大家效率极高,削皮切片,不多时就处理好了一小堆。 等到所有竹子都处理完毕,才刚过午时。 石灰已经拉过来了,等到竹子切片之后就准备放进水塘里了。 齐乐乐道:「一百斤的竹子,大约要用十斤的石灰,大家估摸着来吧。」 听了这话,严谨的景延景越愣是回去拿了杆秤过来,将竹子和石灰都称过了重量才开始干活儿。 先铺一层竹片,撒一层石灰,再铺一层竹片,再撒一层石灰,如此层层叠叠,直到将水塘铺了把八分满。 等到所有的竹子都处理好了,将挖好的沟渠彻底挖通,泉水涓涓而下,缓缓流进了水塘里。 将竹子整个儿放进去的水塘倒还好,铺了石灰的水塘里瞬间变成了浑浊一片。 有人问道:「这要泡上三个月吗?若是下雨怎么办?」 这个问题,还真问到了齐乐乐的知识盲点上,她看的纪录片里似乎也没提。 见她神情微变,谢子安道:「铺了石灰的水塘,一个露天,另一个搭个草棚。」 众人应了一声,又忙活着准备搭建草棚去了。 齐乐乐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大家都是听令行事,不会追根问底,不然她真要被问住。 第二百四十八章 咸甜之争! 不到一天的功夫,四个水塘全都铺满了竹子,灌足了泉水。 齐乐乐看着旁边儿多出来的十来根竹子,目光一转,突然想到了一个点子。 「我看这两天大家也都很辛苦,不如今晚给他们弄个好吃的尝尝鲜?」 谢子安看向她:「这么多人,光靠你一个人来准备吃食,不累?」 「我今天要做的这个,倒真不累,至少我不累。」 谢子安这才问:「什么好吃的?」 「竹筒饭!」 谢子安露出些许兴致:「竹筒还能做饭?」 齐乐乐笑道:「当然!想不想尝尝?」 「当真不累?」 「不累!这竹筒饭做法极其简单,我只要准备好食材,生火烤熟的事儿交给其他人就行。」 谢子安这才点了头:「随你。」 两人的对话声音不大,但在场的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该听的不该听的早就听到了。 比起少夫人想要亲自给他们做好吃的,更叫他们震惊的是,大公子竟然同意了! 眼看着宋鸣山已经按照齐乐乐的吩咐,将剩下的竹子按照竹节砍成一截截,每一截都是一个完整的竹筒,众人才纷纷回过神,凑过去帮忙。 齐乐乐拿起一个竹筒,指着一头道:「在这中间开一个小孔,大约拇指粗细,能行吗?」 「能!」 必须能!不能也得能! 等所有的竹筒处理好之后,齐乐乐就着不远处的山泉水将里面晃着清洗了两遍,然后便招呼大家回去了。 竹筒饭需要的食材比较简单,在他们住的小院那边就有。 得知少夫人居然要亲自下厨给他们弄吃的,其他没参与砍竹的人着实吓得不轻。 这能吃?大公子不会把他们怎么的吧? 什么,大公子同意的??? 大公子竟然同意了!!! 大公子还要给少夫人打下手? 这真的能吃吗? 苏正涛冷眼瞧着大家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儿,嗤了一声,翻身上了屋顶。 一顿饭怎么了?少夫人还会做香软甜腻的点心呢! 竹筒饭准备起来也不算复杂,将大米和糯米洗干净,分别用清水浸泡着。 将新鲜的肉和腊肉各取一些,切成小块儿,方便等会儿塞进竹筒里,又切了些蘑菇和新鲜的笋。 将肉丁蘑菇丁和笋丁装在一起,撒上一点儿盐巴、酱油和猪油,拌匀后放在一边。 除了咸口,齐乐乐还准备做点甜口的,取蜜枣切成块儿,又准备了些白糖。 一切准备就绪,齐乐乐拿起竹筒,往里面舀了些大米,各种肉丁蘑菇丁笋丁也放了不少,然后加适量清水,再切一小段剥去了玉米的棒子,将棒子削成竹筒的孔洞大小,将孔洞堵住。 「这就好了?」 齐乐乐双手握着竹筒两头,上下来回晃了晃,然后才道:「可以拿去烤了,等烤熟就可以吃了。」 「我见竹筒里似乎还空着一半,不用装满?」 齐乐乐笑道:「不用,米饭熟了会膨胀的,要留点儿空隙才行,另外,水也要比平时煮饭多放一点儿,不然会太干。」 谢子安颔首:「原来如此。」 齐乐乐将三分之二的竹筒做成咸口,剩下三分之一,则做的甜口,甜口是将糯米和白糖先拌匀,舀进竹筒里,再添加蜜枣进去,加清水,堵住小孔,摇匀。 为了区分,她还在甜口的竹筒上做了标记。 厨房外,不少人挤在院子里,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看。 「真不用我们去帮忙吗?」 宋鸣山道:「少夫人说不用那就不用。」 「可是,我们这么多人呢,哪怕一人一碗也得不少了,累着少夫人了怎么办?」 宋鸣山看了他一眼,冲着厨房那边努了努嘴:「那你去吧。」 「你都不去,我们哪儿敢啊!」 还不等他们商量出结果,就见厨房里的谢子安转了身,淡淡道:「去生火。」 宋鸣山立刻站直了身子,应了一声,转身去了院子外,准备生火。 等到齐乐乐将那些竹筒都塞好,外头宋鸣山带着大家已经生了好几堆火了。 齐乐乐教他们将竹筒架上去烤,一边烤,一边转动竹筒,使它受热均匀。 「这要烤多久?」 问这话的是心直口快的景延景越。 齐乐乐道:「大约要烤上半个时辰。」 「等烤到竹筒的口子有气泡冒出来,嗞嗞嗞地响了,就差不多快熟了。」 众人默默记在心里,继续盯着面前的竹筒。 趁着这功夫,齐乐乐打算再蒸了几屉馒头,煮上两大锅豆腐鱼汤,等下就着竹筒饭一起吃,刚刚好。 这次倒不是她一个人忙活了,宋鸣山指着两个人道:「他们是平日里掌勺的,馒头就让他们来做吧。」 齐乐乐乐得轻松,等他们把鱼清理干净了,才接过活儿煮了鱼汤。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我这冒泡了!」 齐乐乐走过去看了一眼,笑道:「是差不多了,将火堆弄小点儿,再慢慢烤会儿。」 丁正鹏立刻将柴火抽了两根出去,火堆立刻小了不少,他才又继续拨着竹筒转了转。 不多时,他面前的竹筒就逸出了米饭和肉的香味,他用力吸了吸鼻子,突然觉得有些馋。 「应该可以了。」 听到这话,丁正鹏心下一喜,伸手就将竹筒取了下来,甚至都顾不得烫。 齐乐乐拿了把匕首,先刮去竹筒表面被烧黑的外皮,再用刀背部位轻轻敲打竹筒。 来回敲了一圈儿,然后在竹筒口子部位划开一个小口子,然后用手剥去竹皮,一条竹筒饭就展现在大家的面前。 一股子清香夹杂着米饭和肉的香气儿瞬间逸散开来,光凭这香味儿便知那竹筒饭必不会差了去,不少人都默默咽了口水。 「尝尝看。」 丁正鹏哪里敢尝:「还是请大公子和少夫人先来品尝。」 齐乐乐看向谢子安,谢子安伸手,意思不言而喻。 这人倒真是不知道客气! 齐乐乐一边嘀咕,一边还是将竹筒饭拿到他面前。 谢子安舀了半勺尝了。 「怎么样?」 「香软可口,堪称美味。」 齐乐乐顿时笑得眉眼弯弯:「等会儿你再尝尝甜的,也很好吃的。」 「好。」 众人纷纷低下头,假装自己是一个泥人。 不多时,其他人面前的竹筒也陆续开始冒泡。 不多时,陆陆续续响起敲打竹筒的声响,再然后,便是一阵阵满足地喟叹声。 「这竹筒饭当真是美味至极啊!」 「既有竹子的清香,又有米饭和肉的香气儿,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饭了!」 「那是你没吃这甜口的,我这甜的才叫绝味呢!」 「就是!软糯香甜,是真的好好吃啊!」 「甜的多腻啊!这咸的才好吃呢!」 「哪里腻了!你那油汪汪的看 着才腻呢!」 齐乐乐:「……」 万万没想到,到这里竟然都逃不脱咸甜之争! 第二百四十九章 想得挺美! 「相公觉得甜的好吃还是咸的好吃?」 谢子安道:「我不好甜食,但若是出自夫人之手,甜咸皆可。」 齐乐乐压下内心的那点子得意,淡淡哦了一声,只当没听出这话里的奉承之意。 「夫人呢?」 「只要好吃,我都可以,不过我更爱甜的。」 谢子安抬了抬手里的竹筒:「那我特意为夫人留的这一支不是正好合适?」 「真巧。」 齐乐乐将手里的竹筒举起来晃了晃,道:「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个好东西。」 谢子安眼角弯了弯:「夫人这是为我一个人准备的?」 月色如水,照得那双桃花眼愈发多情。 齐乐乐晃了下神,偏过头,轻哼一声:「想得挺美!」 耳旁传来一声轻叹,好似羽毛在心间扫了一下。 齐乐乐不由摸了摸耳朵,语气硬邦邦的:「去把你喜欢喝的茶叶取一些来。」 「遵命,夫人。」 齐乐乐走进厨房,目光一扫,瞧见其中一个小炉上的茶壶正冒着热气儿,她走过去,将茶壶提走,果然瞧见里面隐约还有些小火,正是她要的。 竹筒一头的竹节已经被砍下,等到谢子安将茶叶取来,齐乐乐夹了一些放进竹筒里,然后举着竹筒在火炉上慢慢地烘烤。 谢子安伸手握住竹筒:「我来吧。」 「没事儿,这炉子的火很小,不烫手的。」 谢子安低头看着她,却也没松手,意思不言而喻。 齐乐乐抿了抿唇,松了手,心里头泛起一丝丝的甜。 「夫人是要用竹筒泡茶?」 齐乐乐点点头:「想试试竹茶,等会儿你尝尝,看好不好喝。」 「好。」 不多时,竹筒里冒出了一股淡淡的香气,夹杂着竹叶的清香和茶香。 「好了,来。」 齐乐乐说着,将滚烫的沸水小心翼翼地冲进竹筒里。 随着她的动作,一股香气渐渐氤氲开来。 齐乐乐下意识耸了耸鼻尖,深深吸了一口,等待片刻后,再将竹筒里的茶水倒出来。 茶水在竹筒里尚未察觉,等倒进青白的茶盏中,方觉其色之美,汤色黄绿,清澈明亮。 齐乐乐捧着茶盏:「这茶用竹筒泡出来好香啊。」 细细品上一口,苦中返甜,回味无穷。 谢子安显然也很满意:「饮之口齿清爽,叫人心旷神怡。」 两人慢悠悠喝了半盏茶,又将那竹筒饭劈开,分而食之。 厨房里亮着微黄的烛光,拉出两道纤细的剪影。 「先前是谁,说这一支竹筒是特意留给我的?」 「糯米不好克化,眼下天已黑,夫人便是喜欢,也还是要少吃为好。」 「没事,竹茶助消化,劳烦相公替我再续一杯。」 「过两日再上一趟山吧。」 「怎么?还想吃?」 「夫人不想?」 「想!」 也不知是谁轻轻笑了一声。 这一晚,吃得满足的人可不少,连梦里都带了几分竹叶的香气。 第二百五十章 哪壶不开提哪壶 天晴后,原本因下雨而停工的私塾又恢复了先前的进度。 大抵因着不用赶工,大家也都不紧不慢的,一边干活儿,一边间或聊上几句。 「齐大,听说你们去杜秀才家提亲了?」 齐大动作一顿,点了点头权当应了。 「你家齐小金倒是个痴情的啊。」 齐大这次理都没理,推着板车拉着东西走远了。 那人讨了个没趣儿,转头跟人嘀咕了道:「怎么几天没见,脾气这么大了。」 「你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怨人家脾气大?这亲事提了,可杜秀才家那位放了话,这亲事要想成,要么齐家分家,要么让齐小金入赘。」 那人惊了:「还有这事儿?」 「你还不知道?这都快传遍了!」 「我真不知道!」那人道:「难怪齐大没个好脸色,你怎么不早说!」 「我以为你想跟他套近乎,哪知道你专挑人痛处踩。」 「我说。」齐保江听不下去了,冷眼瞧着他们:「你们是来干活儿的还是来说闲话的?怎么跟娘们儿似的叽叽歪歪。」 两人顿时,旁边几个张了嘴正要插两句的人都默默转过了头。 齐壮看着齐大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 连汉子们都忍不住拿出来说道,更别提惯来嘴长的妇人们了。 不敢当面去得罪陈氏,但不妨碍她们背后议论啊。 「陈氏这次可算是踢到铁板了。」 「谁叫她当初硬气,瞧不上人兰秋呢。」 「可不是,当年要死要活非得拆散了人家,现在又想吃回头草,换了我,我也要出口气的!」 「不过话说回来,杜秀才家的那位这样做也不合适吧?毕竟她家丫头是要跟齐小金过日子的,闹得这么难看,将来日子怎么过?陈氏可不是个好脾性的。」 「指不定人家压根就不想结这门亲!故意遛着齐家玩儿呢!」 「那就更不合适了吧,她家兰秋年纪也不小了。我们知根知底儿的知道她是为了争口气,别人不知道的,可不就得说她吃相难看?闺女还没进门呢,就要人家分家。」 「她就不怕坏了名声?」 「前阵子不还放了话说要招赘婿吗?要真在乎名声也不会这么干的。」 「啧啧啧……」 隔着一个谢家,村里的这些闲言闲语传不到齐乐乐的耳朵里,她正和谢子安商量盖房子的事儿。 按照原本的计划,宋鸣山带来的这些人,除了有固定差事儿的,其他人会先帮着匠人们把员工宿舍盖起来,省得大家每次睡觉都要挤在一起。 但计划不如变化。 造纸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得先把这边的房子盖好,把填满了竹子的那几个水塘都圈进院子里藏好,才能安心。 在吃了那顿竹筒饭后,那帮子小青年将胸脯拍的嘣嘣响,当着谢子安的面跟齐乐乐揽走了这差事儿。 这事儿能自个儿内部解决自然是最好。 既然不打算交给匠人们来做,那这图纸就得自己来画。 造纸的房子并不需要多复杂,只是空间大小排布得适当调整,方便以后干活儿。 齐乐乐照着记忆里的样子,大概说给谢子安听了。 两人花了半天的功夫,将图纸画出来了。 「这就行了?」 盖房子可不是个简单的事儿,就这么画个大致的图纸,不靠着专业的人才,真的能行? 看出她的担忧,谢子安笑道:「夫人不必忧心,他们既然应下了,自是能行的。」 齐乐乐犹豫着点了头:「好。」 「夫人若实在不放心,回头去瞧瞧便知。」 这次齐乐乐应得极快:「那好!」 至于建房子的材料,谢子安偷了个懒,直接找到那位中年匠人,将前两日才拉过来准备建员工宿舍的材料买下了。 中年匠人倒是大气,丝毫不在意跑了一笔单子,以近乎成本的价格将材料转卖给了他们,让齐乐乐省了一小笔银子。 齐乐乐不由对中年匠人多了几分感念,想着要不要再预付点儿银子,毕竟匠人们已经给他们干了不少活儿了。 「少夫人不必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 中年匠人连连推辞:「银两就不必了,大公子绘制的淋浴和马桶图纸,已经让我们挣了不少银两,指不定等我们活儿干完,还得给您银子呢!」 齐乐乐:「……」 这都行? 第二百五十一章 你就要买酒楼了? 中年匠人笑道:「但凡见过之人,皆甚是心动,只是我们大部分人手都在这边忙着,所以这活儿便接得慢了些。」 齐乐乐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道一声:「恭喜!」 中年匠人笑呵呵:「同喜同喜!」 可不就是同喜么!匠人们接单干活儿,他们坐着得分成。 等送走中年匠人,齐乐乐一脸沉思。 「在想什么?」 齐乐乐抬头,一本正经道:「我在想还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好东西,都教给他们!」 谢子安轻笑:「夫人这是想要买下华班?」 齐乐乐眉心一跳:「我为何要买下他们?」 「偶尔一两样新东西,给了也就给了,无伤大雅。可夫人若是想要将全部的新奇玩意儿都给了他们,那可不划算。」 齐乐乐抽了抽唇角:「那也不至于说买下来吧?」 人家那可是一整个班的手艺人,华班的名号听起来似乎还是祖传的,能是说买就买的吗? 再说了,真买下来得多少银子? 不过,谢子安说的也有道理,好点子还是自个儿来更划算些。 「那等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说吧。」 谢子安颔首。 材料准备齐全,依照规矩,接下来就要选个好日子了。 齐乐乐原本想花点儿银子请人看个日子,结果就见谢子安掐着手指算了一会儿,道:「五日后便是吉日,宜动土。」 虽然心里头觉得有些不大靠谱,但见谢子安一本正经的模样,齐乐乐便也表示了十足地信任:「那就五日后吧!」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早点睡吧,明日还要去趟城里。」 「好,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子,顺道再问问叶掌柜,匣子什么时候能到。」 第二天一早,一辆马车迎着晨曦驶出了上溪村儿。 到达靖城的时候,城门外竟然还排了条队伍,虽然不长,但齐乐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 谢子安见状,道:「这个时辰,城门应当是刚开不久。」 原来如此。 队伍走得不慢,不多时就轮到了他们。 等进了城,几人先去了牙行,宋鸣山进去转了一圈儿,领了个牙侩出来。 那牙侩年纪不大,身高腿长,长了张白净的脸,面带微笑,倒是亲切。 他的目光似不经意般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儿,拱手笑道:「鄙人楚溶,见过谢公子谢夫人。」 谢子安颔首。 楚溶见状,也不废话,直问道:「不知谢公子和令夫人有何要求?」 谢子安道:「想租一门面,临街,带院子。」 楚溶道:「可有看中的地方?」 谢子安摇摇头。 楚溶比了个姿势,笑道:「可否里面说话?」 谢子安颔首,抬步走进去。 齐乐乐跟在谢子安身后半步,踏进了牙行。 牙行是个一进院,进了街门直接就是院子,院中种了些不开花的树木,看着倒也清爽。 楚溶将他们带到左侧的一间房内,问道:「可否方便告知欲作何用?大小几何?可有预算?」 「欲开食肆或是南北杂货,宜大不宜小,价格好……。」 说到一半,谢子安握拳抵唇,轻咳一声:「价格适宜即可。」 齐乐乐默默收回伸到谢子安腰间的手。 站在他们身后的苏正涛眼角一抽,默默撇开头;宋鸣山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瞧见。 楚溶的眼睛多了几分光亮,笑道:「如此,小子手头倒是有几个合适的铺面。」 「看看。」 「请稍待片刻。」 楚溶转身出去,不多时,拿了一卷画轴过来。 等到画轴展开,齐乐乐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一张平面图,将城里每条道每间宅子的尺寸都标注了出来,一眼望去密密麻麻。 也是到了这会儿,齐乐乐才知道,靖城真的很大。她进城这么多次,就只走了那么一小片地儿而已。 仔细看那张图,不难发现,不论是城东毗邻的那条长河的宽度,还是岸边码头的规模,以及沿岸挤挤挨挨的房子,都预示着一个结论,这靖城或许还是个水运交通枢纽之地。 楚溶见四人一派淡定从容、并未露出丝毫惊叹之色,心知自己的机会来了,这几位都是贵客啊! 原本的想法顿时被抛之脑后,他果断伸手指向其中一处,那也是齐乐乐看得最久的一处。 「这里有一个临街的铺面,店内经过扩大改造,比寻常铺面大了不少,后面还连着一间院子。主人家原本是做布匹生意的,但近几年附近新开了两家,一家货品比他们齐全,另一家价格比他们便宜些许。」 「主人家年纪大了,几个儿子又不善此道,颇有些力不从心,便想索性卖了铺子,回归乡里,因着家乡在外地,所以想卖了宅子再走。」 齐乐乐不由看了他一眼,这人倒是个仔细的,将前因后果都解释地一清二楚,倒是省去了不少询问的功夫。 就是不知道这里头有没有什么隐瞒,毕竟牙侩也算是古代的中介销售,销售的话术嘛,惯来只能先听着,不能轻易全信了去。 谢子安不置可否,淡淡道:「只此一间?」 楚溶手指动了动,又指向另一处:「您若是要开食肆,这间酒楼或可考虑一二。这曾经是本城最负盛名的泰盛酒楼,店家也是掌勺人,据说是祖传的手艺,不少外地商客都慕名而来。」 「不过就在去年,城里突然又开了一家泰圣酒楼,几样招牌菜跟泰盛酒楼的一模一样,且味道更胜。其中缘由,众说纷纭,小子不知真假,不好评断。」 「就在年初,泰盛酒楼的掌勺人盛老爷子突然摔倒,折了手脚,卧床不起,其子自认厨艺不精,怕砸了招牌,遂关了店门。」 「上月,盛老爷子托小子,若是遇到合适的有缘人,可将酒楼转卖出去。只是这酒楼所在位置极佳,占地也不小,还是三层,里面的布局亦十分精贵,是以价格方面,也着实有些高了。」 齐乐乐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想要租个铺面,竟然能听到这种八卦。 以她的阅尽千文看遍影视的经验来看,这泰圣酒楼分明就是有备而来,要么是为了找盛家复仇,要么是跟盛家偷师学艺了。 等她从脑补的大戏中回过神来,就听到谢子安道:「那就这间了。」 齐乐乐:「???!!!」 什么就这间了? 我就是脑子打了个岔,你就要买酒楼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难道是银票摸多了膨胀了? 许是齐乐乐的目光太过炽热,谢子安偏过头,问道:「夫人以为如何?」 你以为我以为如何? 齐乐乐面上带笑,眼里却仿佛带着火光,她轻声一字一句道:「相公要不要先看看这酒楼的价格?」 谢子安好似这才想起来,看向楚溶:「不知价格几何?」 楚溶笑出标准的八颗白牙:「一千两,不二价。」 齐乐乐:「……」 哪怕这酒楼在市中心,还是个三层大豪宅,它也不值一千两吧! 依着这边银子的购买力,一千两相当于她现代社会一百万了。 等等,一百万买断市中心豪华大酒店。 这样一想,好像又不是很贵了? 打住! 不贵什么? 那可是一百万,不是一百块! 难道是银票摸多了,她也膨胀了? 「若是您们感兴趣,不若我们先去酒楼看看?」 谢子安又看了齐乐乐一眼,颔首:「劳烦带路。」 步出牙行,楚溶知道自己这一单买卖应当是稳了。 走出牙行,齐乐乐暗暗决定,不管那酒楼有多好,多划算,一定不能买!不能买!不能买! 抱着这股子念头,她一心琢磨着等下怎么拦着谢子安,甚至都没顾上看路边的情形,直到步入人声鼎沸之地,她才恍然回过神,抬眼四顾。 这一看,她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们走到了一个宽敞的交叉路口,目之所及,皆是各种店铺,鳞次栉比,叫人目不暇接。 明显加宽了的道路上,也是人来人往,不少人都带着大包小包,或行色匆匆,或左顾右盼,间或偶尔还能看到不同服饰风格之人。 这里,显而易见,要比叶六商铺所在的那条巷子繁华热闹得多。 「顺着这条大道过去,便是码头了。」 齐乐乐看向右手边的那个方向,那边似乎隐约有些淡淡的花香气,然而楚溶明明看到她的动作,却当没看见,自然地岔开了话题,说起了旁的。 谢子安见状,侧了侧身子,道:「先前我与夫人提过的画舫,便是在那边。」 齐乐乐顿时明白了,那不就是消遣娱乐的地方嘛,成年人都懂的! 等他们说完,楚溶转了个身,笑道:「这里,便是泰盛酒楼了。」 齐乐乐转过身,入目的是一栋古香古色的三层建筑,底下打了一层石砌台基,所用木材为棕红色,内敛又大气。 酒楼楼层偏高,门窗雕刻得极为精细,顶上飞檐高悬,露出一角青灰色的瓦片,整体看来,几乎满足了齐乐乐对于古风建筑的幻想。 见她微微昂着头,久久不语,楚溶心里愈发的有底气了。 然而这份底气,在看到谢公子的时候,又悄然抹去了不少。 谢公子的目光浅淡,神情漠漠,似乎并不在意酒楼如何,倒更像是陪着那位谢夫人来的。 「夫人以为如何?」 齐乐乐恋恋不舍收回视线,嘴里却道:「就,还行吧。」 楚溶:「……」 只是还行您都瞧了这么久? 谢子安眼底染了几分笑意,似乎并不意外:「可否进去一观?」 楚溶点头:「可以,里面一直有人守着。」 说着,他走上前去,敲了敲门,不多时,里面传来问询的声音。 「是我,楚溶。」 大门很快就开了,开门的是个国字脸的中年汉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冠整齐干净,只是面色有几分憔悴,看到来人,他露出一个憨厚地笑来。 「是楚老弟来了!」 楚溶笑道:「盛二哥,今日有两位贵客,谢公子和谢夫人,想要进酒楼看看。」 听到这话,中年汉子的笑容僵了僵,目光飞快地从谢子安和齐乐乐四人身上扫过,让开了身子:「里面请。」 楚溶转身道:「这位是盛老爷子的儿子,盛清河盛二哥。」 谢子安冲盛清河略一颔首:「盛二哥。」 盛清河忙道:「不敢当不敢当,贵客里面请。」 楚溶顺势比了个手势:「谢公子谢夫人请。」 等进了酒楼,齐乐乐的眼睛更亮了,这酒楼的布局,真的是连边角旮旯都踩在她的审美上,曾经她陪着外婆守在小饭馆儿里,无数次畅想过要将小饭馆儿做大做好。 「这些桌椅都是盛老爷子请华班的老师傅亲手打造的,用的都是上等的木料,虽然用了三年,但依旧很新。」 齐乐乐的手指从桌上滑过,干干净净,无丝毫油腻感,亦无半点灰尘,显然被主人打理得很好,哪怕酒楼已经歇业,却还是将其打扫得十分干净,所以才能用三年都很新。 盛清河端了茶水出来,听见楚溶的话,再看两人漫不经心地样子,目光不由有些沉重,面上的笑意也多了几分苦涩。 但很快,盛清河收敛了自己的情绪,笑道:「先喝口茶吧。」 谢子安没动,宋鸣山上前两步,端起了一杯茶水,笑道:「正好有些渴了,多谢。」 盛清河笑着应了声。 齐乐乐闻着那淡淡的香气,正要过去端一杯,却听谢子安道:「楼上方便看看吗?」 「可以。」 盛清河走在前头给大家引路。 齐乐乐便也歇了喝茶的心思,上了楼。 若说一楼是供大家齐坐一堂,二楼便是多了几分隐私。 这一层多了一些小隔断,将整层楼分成了一块块相对独立的空间。这些隔断大约有成年男子高,中间部分为实心木材,下面镂空,上面则是雕花。 虽说这一层多了很多隔断,但光线却极佳,只因这酒楼楼层高,左右附近皆是单层小院儿,而整个二楼的四面,是近乎占了整面墙上面一半的大开窗。 透过开窗,举目远眺,能看到远处熙熙攘攘的码头,以及再远一些的江面上,那飘着彩纱若隐若现的画舫。 如此这般,更多的是隔开了左右视线,若是想说些私密话,那还得上三楼了。 三楼是整个酒楼视野最好的地方了,将所有房间转上一圈儿,整个靖城都能收入眼下。 这酒楼不论是所处的位置,还是内里的设计布局,乃至用料,都是极好的。 到了这会儿,齐乐乐心里头不由生出些困惑来,能在如此好的地段,建这么一座堪称豪华的酒楼,盛家若是没点儿背景,那是决计建不起来的吧? 那么问题来了,盛家既然有背景建起这么一座酒楼,怎么还会在短短一年之内,就被那泰丰酒楼逼得关门甚至是要卖了这座楼呢? 第二百五十三章 得多高的武艺才能不被人揍 在来之前,齐乐乐都隐约觉得这酒楼一千两不算太贵了,来了之后,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这要放在现代,光是酒楼里面的各种实木家具摆设都不止这个价了!更不提这酒楼还是杵在闹市中心的交叉路口,这么大一块儿地,这么显眼这么高的一栋楼!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夫人以为如何?」 齐乐乐自打看见酒楼后就热乎起来的脑子已经恢复了清明,她轻声道:「我们的银子只堪堪够租一间铺子,哪里买的下这一栋楼?」 听到这话,不远处的盛清河当即松了一口气。 在他身旁的苏正涛突然开了口:「盛兄弟似乎并不想售出此间?」 心思被点破,盛清河面上露出些许窘迫尴尬之色,片刻后,才开了口。 「不瞒各位,泰盛酒楼能有今天这基业,是我们盛家几代人一点点挣下来的,说是我们盛家的根基都不为过!谁会舍得无缘无故卖掉自家根基?」 苏正涛问道:「不是为了泰丰酒楼?」 这话问得实在是直白粗暴,齐乐乐忍不住扶额,就这样的性子,还想闯荡江湖?得多高的武艺才能不被人揍? 然而,盛清河似乎并不在意,道:「泰丰酒楼算不上什么大事,不过是会几样我们的招牌菜罢了。我们盛家的手艺可是祖传的,远不止那几道招牌菜,再说了,我们家也不光是靠那几道菜才走到今天的。」 这话倒是不假。一个酒楼想做大做久,推陈出新是必然的。那种一招鲜吃遍天的毕竟是少数。 「那你们为何要关了店门?」 盛清河静默了片刻,目光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儿,才道:「是家父的意思,家父年初摔了一跤,其实并非不小心,而是被人暗害。他年纪大了,怕我们这些晚辈也受牵连,所以才要闭店,甚至,售出。」 原来如此。 「那泰……」 「苏叔!」齐乐乐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还要去叶六哥那儿呢。」 苏正涛从善如流点点头,果然不再问了。 结果,谢子安却开了口:「你们跟泰丰酒楼是何恩怨?」 齐乐乐暗暗叹了口气,行叭,她算是看出来了,她身旁这两位怕是都对这酒楼极为满意,所以才要刨根问底,才好决定要不要买! 盛清河看向谢子安:「我说了,公子就信?」 谢子安淡淡道:「你且说着,我且听着。」 盛清河却摇摇头:「这事,家父不许外传,抱歉。」 「若我打算买下你家酒楼,总要知道其中是非,以防万一。」 「公子不必担忧,他们针对的只是盛家,并非这酒楼。」盛清河顿了顿,才又道:「家父之所以折价出售酒楼,还有一个条件。」 「是何条件?」 「只售酒楼,不售招牌。」 不多时,盛清河将几人送出酒楼外。 楚溶陪着他们又在附近走了一圈儿,这才与他们告别。 「若有需要,随时来牙行寻小子便是。」 谢子安颔首应了。 等人走远,齐乐乐才道:「刚刚为何要那样问?」 以齐乐乐对谢子安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多嘴多事的人。 「我以为夫人想知道。」 「天下纷纷扰扰多了去,我岂能事事想知道?」齐乐乐道:「况且,于他们而言,这是关乎家族名声基业的大事;于我而言,却不过是个热闹罢了。从旁人嘴里听听也就听了,追问到本人头上,终究还是不合适。」 缀在两人身后的苏正涛和宋鸣山齐齐看了齐乐乐 一眼,似乎没想到她如此通透。 谢子安道:「要买下酒楼,这些事就不得不问。」 「相公,要不我们先数数口袋里的银子,再来说话?」 依着齐乐乐原本的想法,她只想开个小食肆,卖些做法简单的这边没有的特色小吃食,既能挣些银钱,又能长期稳定的消耗因为防止胰子配方外泄而额外采买的调料。 而谢子安显然不这么想,谢大公子,财大气粗,小食肆是什么?得大酒楼才配得上当谢家的产业! 四人慢悠悠穿过半个靖城,走进叶六所在的巷子里。 这一次,齐乐乐瞧出了许多不同来,虽然这里的铺面也是一个接着一个,穿行往来的路人也有不少,但整体要静怡得多。 没有店家站在店门口吆喝,路上的行人也大都是不紧不慢的,有些还带着丫鬟随从,显然跟城西码头那块不是一个画风。 叶六难得没有躺在椅子上,刚听到动静从后院儿跑过来,瞧见他们,笑道:「你们今日来得可真是巧!」 「怎么说?」 「今早刚送了一批木匣过来,我正琢磨着这两天给你们送过去呢。」 齐乐乐看向谢子安,谢子安道:「那我们今日一道带回去便是。」 叶六点头应了,从怀里取了个深蓝色的小锦囊,递到谢子安面前:「这里是封泥用的印章,至于封泥的师傅,待会儿也随你们走。」 谢子安伸手接过,应了声:「好。」 说完正事儿,叶六泡了壶茶,给众人倒上,这才问:「怎么今日过来了?」 「来看看铺子,顺道问问木匣。」 叶六似乎并不意外,只道:「你们想要什么样的铺子?或许我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齐乐乐道:「欲开一间食肆。」 叶六摸了摸下巴:「若是想开食肆,我倒是知道一处合适的。」 「哦?」 「你们应该也有耳闻。」叶六道:「就是西城区那边的,泰盛酒楼。」 齐乐乐:「……」 谢子安道:「我们刚从那儿过来。」 叶六笑道:「那可不巧了。」 谢子安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叶掌柜觉得,那酒楼可买?」 叶六知道他问的什么,回道:「泰丰酒楼的掌柜兼掌勺的就叫泰丰,说他是冲着泰盛酒楼来的,倒不如说他是冲着盛家,他说盛家偷了他们泰家祖传的菜谱,这才有了泰盛酒楼。」 「当真?」 「当然是假的!」叶六嗤笑道:「泰丰手里那半本菜谱才是从盛家抄录来的。」 齐乐乐默默喝了口茶。 第二百五十四章 她习惯每笔账都清清楚楚! 「爹,刚刚有对谢姓夫妻来看酒楼,我观其气度不俗,应当与泰丰并无干系。」 坐在太师椅上的老者,面色红润,声如洪钟,哪里看得出半点生病的模样? 「你啊,别老盯着泰丰不放。」盛老爷子道:「既已打算卖了酒楼,谁买都无所谓。」 盛清河道:「那可是我们盛家的心血,卖给谁也不能便宜了泰丰那小子!」 盛老爷子摇摇头:「那你情愿折价卖给那些人?」 想起前几日上门的那些张口就还几百两,还想要他们盛家的招牌的人,盛清河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不甘心地问道:「爹,我们当真要卖了酒楼?」 「你忘了我们家的祖训?」 盛清河道:「我没忘。可眼下不还太平着呢?」 「等不太平的时候就迟了!你忘了我们祖宗当初是为何把那一半的食谱抄给了泰家?」 盛清河不说话了。 盛老爷子语重心长道:「我们酒楼太扎眼了,盛世的时候,那是靖城的招牌门面,便是官老爷也愿意帮衬着些。等到了乱世,那就是活靶子!任谁都要来啃一块肉走的。」 「到那时候,别说是酒楼,菜谱和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齐乐乐就着茶水,听完了泰家和盛家的恩恩怨怨,不由有些唏嘘。 人性啊!在金钱权势面前,当真是不堪一击! 「叶六哥,若是照这话,盛老爷子完全不必在意泰丰啊,那他又为何要闭店卖店呢?」 叶六喝了口茶:「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虽说那泰丰找人推了盛老爷子一把,但那事儿他也吃了不小的教训,应当不会再犯。以我对盛老爷子的了解,要说他被吓到那是笑话。」 谢子安慢悠悠道:「当是另有隐情。」 齐乐乐顺着这话道:「既然另有隐情,那我们还是不考虑了,再看看别的吧。」 谢子安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心知某人心里的念头,倒也不点破。 叶六道:「别啊!这酒楼可有不少人盯着呢!只是大家都还在等着,想再压压价。实不相瞒,我要不是跟盛老爷子太熟,又敬重他的为人,我都想先盘下来,回头再转卖出去,那价格少说不得抬上点儿?」 女干商! 齐乐乐道:「叶六哥,我也不瞒你,那酒楼我们倒确实是喜欢的,但实在是囊中羞涩。」 叶六看了眼慢悠悠品着茶、一派风轻云淡的谢子安,低头也跟着喝了口茶,心里当真是一言难尽,这位大公子还缺银子? 片刻后,叶六道:「你们若是想看别的,我倒是有一处,就跟那泰盛酒楼相邻,当初刚来靖城时碰巧买下的,后来觉得那边儿太闹,才又挪到这儿。」 齐乐乐:「……」 开杂货铺的居然嫌弃人流太大市区太闹,果然有钱任性! 「我没记错的话,那铺子不是开着的吗?生意似乎还不错。」 「不错什么,挣不了几个银钱,还颇费事儿。」叶六摆摆手道:「你们若是想要,随时拿去用便是。」 齐乐乐看向谢子安。 谢子安道:「全凭夫人做主。」 齐乐乐便笑着同叶六道:「那就先谢谢叶六哥了,不过,我们还要回去再商量商量,开店这种大事总要问问爹娘的意思。」 「确实,不急不急。」 等喝完茶,那边木匣也都装好了,谢子安和齐乐乐起身就要告辞。 叶六将他们送到门外,门边儿有个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年轻人站在那儿,看到他们来,稍稍后退半步,欠了欠身。 「这是支衍,刚刚那枚印章就是出 自他之手,有他跟你们去,木匣封存便万无一失了。」 齐乐乐虽然还没看过那枚印章的模样,但先前已经从谢子安口中听过叶家印章的来头。 这会儿只觉得叶六也忒大材小用了,这么个人才,居然就派过来做封泥? 谢子安颔首,示意宋鸣山上去招呼。 支衍的性格看着有些腼腆,微微垂着头,宋鸣山说一句,他便应一句,最后还乖乖跟在宋鸣山身后。 叶六笑道:「这孩子打小养在我家祖宅那边,这还是第一回出门,劳烦你们照拂一二。」 谢子安颔首:「好说。」 来时一辆马车,回去的时候却是三辆,后面两辆装的满满当当的木匣。 齐乐乐不由感慨,要不怎么说是叶家呢!这才多长时间,竟然就做了这么多出来。 「叶掌柜拿来给你挑的时候,这些应当就已经做好了。」 「不会吧?那没选中的那些怎么办?」 谢子安笑道:「叶家家大业大,总有用得上的地方。」 倒也是,木匣不比别的,用得上的地方多了去。 过了会儿,齐乐乐叹了口气:「我们这铺子怕是开不起来了。」 「怎么?」 「叶六哥好心提供铺子,不用吧,不合适,用吧,更不合适。」 那可是闹市中心的旺铺,用了总要给银子吧?给多少合适呢?给多了叶六不会要,给少了她良心不安。 因着童年的经历,齐乐乐素来对这种拉扯不清的人情避之不及,她习惯每笔账都清清楚楚。 「那不如买下酒楼?我看夫人似乎也很喜欢。」 齐乐乐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我们先不提有没有那么多银子。单说那么豪华的酒楼,可不适合拿来卖我那些小吃食的。到时候不说别的,光请厨子都得费不少银子,还要担心各种意外状况。」 「我们为什么想要铺面?为的是能销库存,顺带整点儿小钱,可不是为了累死累活投身酒楼行业的!」 餐饮行业素来都是最累的,当初外婆经营一间小饭馆儿都累得不行,别说是在古代这么大一间酒楼了!上千两的银票可不是小数目!她干点儿别的投资不行吗? 「夫人说得有理。」 眼见谢子安似乎被说服,齐乐乐便将这事儿抛到了脑后。 她喜欢的东西多了,可不是每一样都要攒到手里的。 第二百五十五章 这可是辣椒啊! 马车进村儿的时候,不少人都瞧见了,心里头啧啧叹了几声。 「这又是去买了多少东西啊!」 「人家又不缺银子,可不得使劲儿买么!」 「以前也没瞧见他们这样啊,谢家现在可真是一点儿都不藏着掖着了。」 「以前买了你知道?」 「四丫那丫头真是走了狗屎运,被谢家那小子给看上了,现在是享不尽的福哦!」 「谢子安不是还有几个没娶亲的弟弟?他家老二年纪好像也不小了吧?」 「嗐!你当没人起过心思啊,还不是都被谢家给推了!」 「四丫那样的能有几个?」 「也是,那丫头,别的不说,那模样是真长得俊,嫁去了谢家后,养得是水灵灵的,也难怪谢家小子喜欢。」 「还是齐家大的命好啊!白捡的一个丫头,结了这么好的亲,偏偏那丫头还是个孝顺的,之前被陈氏那么磋磨,现在攀高枝儿了,还肯认齐大家的那个娘。」 「谁说不是呢!我瞧着她隔三差五就回去一趟,从不空手。」 「……」 坐在马车里的齐乐乐可不知道大家背后的议论,她这会儿只觉得屁股颠得慌。 也不知道谢子安能不能托人找着橡胶,好歹做个轮子,也不至于那么颠簸。 这两车的木匣,直接拉到了景延景越那边的院子外。 宋鸣山把人叫出来,帮着搬木匣。 谢子安把景延景越招呼过来,道:「这是支衍,叶家来的,这是景延景越。」 齐乐乐瞧见支衍的眼睛瞬间亮了亮,唇角还泄出了一丝笑。 再看景延景越,果然也带着惊喜:「是你!」 支衍笑得腼腆,语调却极轻快:「嗯,是我。」 谢子安倒也不意外:「既然你们相识,那支衍就由你们二人照拂了。」 景延景越一口应下,末了,还道:「我们以前跟师父去过两次叶家,都是支衍陪着我们的!没想到这次轮到他过来了!」 支衍拱了拱手,笑道:「以后就要叨扰两位哥哥了。」 「跟我们客气什么!」景越说着,伸手就要去揽支衍:「走走走,我们先去给你挑个房间,把行李安置好。」 支衍点点头,又冲着谢子安和齐乐乐拱手行礼:「多谢大公子和少夫人款待。」 谢子安颔首:「去吧。」 齐乐乐站在一旁,看着大家一盒盒往里头搬木匣,仿佛看到一堆堆铜板,等着一波全部装车卖掉,应该能挣不少吧? 「夫人放心,叶家从不做亏本买卖,叶六在他们这一辈人中,可是个中翘楚。」 齐乐乐抬头看他:「那相公不如来估一估,这些木匣装满后,能卖多少银钱?」 谢子安笑了笑:「至少夫人不必觉得那三千两银票拿得亏心。」 齐乐乐暗暗吸了口气,有点不相信。 谢子安道:「夫人便是不相信叶家,也该相信盲盒,那应当是有先例可循的吧?」 齐乐乐点点头:「有,这种营销模式堪称典范,经久不衰。」 「那夫人还担心什么?」 齐乐乐道:「担心买不到原材料!」 谢子安顿了顿,不由失笑:「夫人的担忧不无道理,不过,等到这一批卖出去,自会有人想法子替夫人采买这原材料。」 这话倒是不假,只要这批胰子卖出了好价钱,不用他们说叶六都会主动将这活儿揽了去。 而他背靠叶家,区区胰脏罢了,还担心买不到? 只是这样一来,堆积的各种调料 香料就更多了。 还是得想办法啊! 等木匣全部搬完,天色已经不早了,装匣的事得明日再说了。 至于支衍,他连连表示有景延景越照顾就足够了,不必再多费心,齐乐乐便也随他,这孩子明显是个一心搞技术的社恐,丢给景延景越正合适。 叫她意外的是支衍的行李,那一个小包袱里显然装的是衣物之类,剩下那一箱箱沉甸甸的,也不知道里头都是些什么。 回到家,齐乐乐先去了趟厨房,无意间瞧见养在门口的辣椒似乎要开花了。 白色的花苞立在枝头,颤颤巍巍的,似乎就要绽放。 齐乐乐盯着看了一会儿,发现长了不少花苞出来,她转身去拿了剪刀,将花苞以下的叶子全部剪掉。 偷偷取了些空间里的泉水,又兑了点清水,先往叶片上喷了些,剩下的一并浇到盆里。 谢子安不知何时走过来,扫了眼齐乐乐手边的小簸箕里那一堆叶子,问道:「这野菜是种了吃叶子的?」 齐乐乐被逗笑:「不是,这个是要吃果子的,只是果子还没结出来,不过有了花苞,果子应该也快了!」 谢子安道:「果子都还没影,你就这般开心?」 「我之前担心不能存活,这会儿都开花了,我当然开心啦!」 这可是辣椒啊! 哪怕家里也有其他辛辣的调料,滋味也还不错,但终究还是没法儿跟辣椒相比! 那种纯粹的直达灵魂深处的辣只有辣椒能给! 这一晚,齐乐乐睡得可香了,梦里都是辣椒的味道。 第二百五十六章 就像……他家少夫人一样。 山脚破旧的茅草屋里,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他头发枯黄,脑门儿却大得出奇。 他的面色不自然的潮、红,嘴唇干裂出血,呼吸很是沉重,间或偶尔溢出些许呻、吟,听着十分难受,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散布着点点溃破的脓包。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清醒了些,没有力气动弹,只有眼珠子慢慢地转了一圈儿,似乎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的处境,眼里的光亮一点点消失,最终化作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黑雾。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人声。 「苏公子,这使不得!使不得呀!」 「王大哥且安心,我就进去看看,好歹也要给他送些吃的。」 这怎么安心得了! 王大牛急道:「苏公子!他染上的可是恶疾啊!」 「不!那不是恶疾,那只是牛痘而已!能自己痊愈的。」 听到这话,屋子的人突然动了动,吃力地转过身,想要看看屋外的人是谁。 屋外的可不就是苏易,两人连日奔波,耿达风面染风霜,他的气色却红润如初,好似就只是出门遛了个弯儿。 「我不骗你,那就是牛痘,你自己不也曾经历过?若真是天花,岂会好得这么快?」 王大牛不由看向耿达风,他万万没想到,好友这趟过来,竟然给他带了这么个麻烦人物。 不管那到底是不是天花,看起来确实跟天花一样的症状,而且他也切身经历过,哪怕会自己痊愈,过程也是极其痛苦煎熬的! 若是这位贵客一不小心沾染上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啊! 耿达风知道王大牛心里的担忧,却仍是劝道:「放心,不会有事的,且让他进去看看吧。」 「这……」 「你看我还蒙了面巾。」苏易指了指面上那一大块厚实的黑布,又道:「我就想把这碗面给他送去,再这么不吃不喝的,他不病死也得饿死!」 王大牛拗不过他们,只能退让,嘴里再三叮嘱:「苏公子可千万不要碰他,看过之后将碗放到床边即可,要不还是我跟你一道进去吧?」 苏易看了眼耿达风。 耿达风拉住王大牛:「你这身子骨儿还没好全乎呢,别进去了,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王大牛还能怎么办呢?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易走过去。 「三娃?」 三娃吃力地撑起身子,死死地盯着推门而入的身影,阳光从狭窄的门缝争先恐后地钻进来,仿佛给那人镀了一层金光。 往后漫长的余生中,三娃始终都不曾忘记过这个画面,在他濒死之际,有个人迎着光走进来,温和地唤着他的名字,告诉他,他一定能好好地活下去。 「你是谁?」 等到看清三娃的模样,苏易的眼里顿时溢满了同情,语气愈发的温和:「我是苏易,是你王大牛王大哥的朋友,来看看你,先喝点水,把这碗面吃了吧。」 三娃却没有动:「你想做什么?」 苏易之前就听过这孩子的事,此刻倒也不恼,想了想,才道:「你身上的脓包并非天花,而是牛痘,症状虽与天花相似,但比天花轻,也不致命。」 三娃低声道:「我以为我快要死了。」 「不会的,但你若是不吃不喝,那就好不起来。」苏易将水和面放在床边:「快吃吧。」 三娃盯着苏易看了一会儿,这才低下头,先是小心翼翼喝了口水。 水是温热的,还带了一丝丝的甜,他含了一会儿才舍得吞,咽下去的时候才发现嗓子疼得很,他却毫不在意,一口又一口。 苏易看他低着头,突然有一颗水珠滴 到碗里,随即又是一颗。 「水别喝太多了,面也要吃一些,这是我家少夫人自个儿琢磨出来的方便面,很好吃的,你尝尝。」 三娃闷闷地点了点头,就着趴着的姿势吃面。 面前的人没有骗他,这个面真的很好吃,面好吃,里面卧的鸡蛋也好吃,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他亲娘过世得早,他爹很快又娶了一个,后娘容不下他,总是打他,别说面这种精贵东西了,就连米汤都不让多喝。 后来还是王大哥可怜他,雇他当长工,专门帮着养牛。他心里感恩,更不敢吃多了,生怕遭了嫌弃,被送回那个家去。 这碗面应该就是煮给他一个人吃的吧?他得了大病,就算不吃完,别人也不敢吃吧? 哦,面前的人说了,他得的不是大病,就是个牛痘,会好的!!! 哪怕觉得自己要死了都没有流一滴泪的三娃,这会儿却哭成了个泪人,碗里的面只吃了三分之一就再也吃不下了。 他恨,恨自己怎么这么没用,有好吃的放在面前都不吃不下! 就在他正要继续硬塞的时候,一只好看的手伸过来,将他面前的碗端走了。 「好了,吃不下就先别吃了,你饿久了,不能一次吃太多。」 「我吃的下!」 三娃下意识就要去抢碗,却不小心碰到了苏易的指尖,他心下大惊,整个人猛地往后缩,一直缩到了墙角,声音听着竟又要哭出来:「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苏易被他吓了一跳,道:「别哭别哭,没事,没事的啊。」 三娃眼泪成串地往下掉。 苏易温声道:「真没事,这个牛痘确实会传染,但并不是碰一下就会传染,你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三娃看着苏易那双露在外面的漂亮眼睛,缓缓点了点头:「那你快去洗一洗。」 「好,我现在就去洗一洗,你先休息一下,我等下再来。」 三娃道:「你别来了,我已经吃饱了,不会饿死了,等我好了,我再出去找你。」 苏易笑起来:「光吃这一顿哪里够。」 三娃摇摇头:「你真的不用来了,就算我得的不是大病,我也不想你被我传染上,很难受的。」 苏易看着他,这个孩子明明吃尽了苦头,心底却还是这么良善,就像……他家少夫人一样。 「放心,我身子骨儿好,不会轻易被传染的。」 三娃靠在墙角,怔怔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又默默圈起了身子。 第二百五十七章 少夫人真是威武! 齐乐乐饱饱睡了一觉,一扫昨日的疲惫,先去蚕房里忙了一圈儿,把蚕宝宝都伺候妥当了,又去厨房门口给辣椒浇泉水。 为了尽快吃上那么一口纯正的辣,齐乐乐甚至都不在意灌了泉水会不会缩短辣椒的生长周期。 左右也就只有这么几株,家里这几个都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不怕露馅儿! 这么一想,齐乐乐浇泉水的动作更麻利了。 等吃过早饭,几人去往窝棚附近的别院,发现大家已经将胰子按照花型分类摆放好了,淡淡的玫瑰芳香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檀木香,味道竟意外的适搭。 众人围在胰子旁,一边嗅着香气,一边说着话。 「这玩意可真是好看又好闻。」 「可不是,这可是大公子和少夫人从澡豆的配方里改良出来的呢!」 「是嘛?大公子真是厉害!」 「应该是少夫人厉害!」 「少夫人再聪慧还能比得过大公子?」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若非为了少夫人,大公子会对这种琐碎之事上心?」 「就是!」 王三麻眼尖,瞧见谢子安和齐乐乐几人远远走过来,忙阻住了大家的话头,压低了声音道:「大公子和少夫人来啦!」 众人几乎立即便齐刷刷站直了身子。 「少夫人,一个木匣只能放四朵胰子,这些要如何放置?」 齐乐乐道:「闭着眼睛随便放。」 「……」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又齐齐看向宋鸣山。 宋鸣山:「……」 看我做什么?少夫人的玲珑心思岂是我能猜透的? 齐乐乐见大家一脸茫然,走过去,伸手取了一个木匣,走到摆放胰子的地方,又看了眼木匣上面雕刻的花型,随手从玫瑰造型里面挑了四种不同的花型,放进了木匣里。 「这就可以了。」 想了想,齐乐乐又道:「不同木匣上雕刻的图案不一样,你们根据图案来挑选就是,具体造型不论。」 这样一说,大家倒是明白了,宋鸣山最先取了一个木匣,将一早在心里选好的四朵花型放进去,然后看向齐乐乐。 齐乐乐含笑鼓励:「不错,就是这样!」 其他人这才跟着动了,齐乐乐退回到谢子安的身旁,问道:「怎么没瞧见景延景越?在陪支衍吗?」 谢子安朝着一处抬了抬下巴:「在房里。」 齐乐乐顺着望过去,看见景延景越和支衍正在房里,低着头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应当是在制封泥。」 齐乐乐愣了愣:「那不是叶家独门秘方?」 「倒不至于,景延景越也是能制出来的,只是略有不同罢了。」谢子安道:「真正不能外传的,他会调制好了再带过来。」 齐乐乐不由想起昨日那沉甸甸的几大箱子。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小荷包,她仰头看向谢子安。 「昨日叶掌柜给的印章,拿去给支衍吧。」 齐乐乐伸手接过,笑道:「我倒是忘了,叶掌柜怎么不直接给支衍呢?」 「夫人觉得呢?」 齐乐乐懒得去想,低头将荷包的口子拉开,凑过去看了看,印章十分小巧,但却有些分量,似乎是铜制的,上面雕刻了密密麻麻的字,恕她眼拙,大部分都认不出,只能看出一个大大的叶字。 看到这,她心下一动:「我怎么给忘了!」 「什么?」 「我们也应该在胰子上刻上一个图案或是 字,当做我们的招牌!」 谢子安看着她:「夫人与叶家合作,还想要自己的招牌?」 「不行吗?」齐乐乐声音有些弱:「是不是不合规矩?」 何止是不合规矩! 利用叶氏的人脉资源来卖东西,还想挂上自己的招牌,叶氏岂会做这种亏本的买卖? 但,谢子安却道:「倒也未必,下次与叶掌柜商量商量。」 「好!」 不远处的众人只当什么都没听见,闷头干活儿。 人多做事快,再加上木匣的数量也不算多,不多时便装满了,而地上的胰子却还剩余了一些。 齐乐乐扫了一眼,道:「将剩下的这十来个竹形胰子,分别替换到花型的木匣里去,每个匣子最多替换一个。竹形的木匣里,也放几朵花型的胰子进去把。」 众人虽不知其故,却动作麻利地开始替换。 最后,宋鸣山将景延景越吩咐单独存放的花型和竹形捧到齐乐乐面前:「少夫人,这十个如何放置?」 齐乐乐想了想,道:「原本我是打算一百盒里放一个的,既然做了这么多,那就五十盒放一个吧。」 「……」 五十盒取一,等于两百个胰子才会出一个! 少夫人真是威武! 最后,这四个特殊形状分别由齐乐乐和谢子安替换进木匣里的,然后,所有木匣被搬到了房间里,由景延景越和支衍一同封泥,再盖上印章。 等到所有木匣被装上马车,谁都不知道每个盒子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花型。 这就是齐乐乐要的盲盒效果了。 「你要买走我家全部的牛?」 耿达风点点头。 王大牛沉默了半晌,道:「牛我不能卖!」 「为什么?」 王大牛叹了口气:「我们打小就认识,这养牛的路子还是你带我进的,我不能坑了你。」 耿达风拍拍他的肩,笑道:「我知道你家的牛都病了,实不相瞒,我这次过来,还真就是冲着这些得了脓病的牛。」 王大牛听不明白了:「你要这得病的牛干什么?」 「这话我就说给你听,别往外传。」 王大牛举起手指:「我发誓!」 耿达风把他的手指摁下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我家大公子偶然间得了一个方子,能防治这种脓病,所以要我出来找得了脓病的牛。」 「就是刚刚苏公子说的那个什么,牛痘?」 耿达风点点头:「对。」 王大牛想了想,道:「你也别说买不买的话了,这些牛,有的其实已经快好了,有的才刚传染上,我把刚传染上的挑几头给你,赶紧带回去。」 耿达风问道:「所有染病的牛都能自己好起来吗?」 「不是,死了一小部分吧,大部分单独关起来,个把月能好。」 耿达风看着王大牛,又问了一句:「你先前染上牛痘,多久好的?」 第二百五十八章 六爷,我来了! 王大牛没吭声,那段仿佛被所有人抛弃、好似下一刻就会死掉的经历,太痛苦也太难熬,他甚至都不敢去回忆。 如果那时候,没有三娃偷偷给他送吃送喝,他或许未必能撑过来吧? 所以,当三娃也被传染了之后,他才愿意偷偷地收留他,给他一个安身之所。 他想问:你家大公子的方子,是治牛痘的,还是治天花的? 但他不敢,若是耿达风承认了,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之前得过的,真的是天花而不是牛痘? 见他沉默不语,耿达风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三娃大概多久能好,苏易心软良善,三娃不好起来,我怕他不肯走。」 「拖得久了,耽误了大公子的差事,回头我们两个也都不好交差。」 王大牛这才道:「他才病了几日,想好,少说也要熬个十天半月,或许要一个月也不一定。」 耿达风暗暗心惊,他没料到一个能自己痊愈的牛痘,竟然要病这么久才能好。 他不由叹道:「你受苦了。」 王大牛眼圈儿倏地发红,他深深吸了口气,挤出一个笑来:「都过去了,不提了不提了。」 耿达风点点头,从善如流转了话头:「我还有件事,要问问你的意思。」 「你说。」 胰子全部装好以后,就轮到肥皂了。 齐乐乐是打算要将肥皂推广开来,让所有百姓也都能用上,这点叶六也是清楚的,并表示了理解和支持。 所以肥皂的包装相对就要简陋得多,全部统一装进大木箱里,里面再放上一包生石灰当干燥剂,回头由叶六分发往各地的叶氏商行售卖。 「叶家生意做那么大,在各地都有商行,怎么靖城却没有呢?」 谢子安道:「曾经叶氏并非一家独大,还有宋氏能与之匹敌,素有北叶南宋之说,靖城原本是宋家绝对掌控之地,所以叶氏并未踏足。」 「那宋氏商行在哪儿?上次我们在城里转了大半圈儿,可曾路过?」 谢子安笑道:「夫人不止路过,还曾去里面转了一圈儿。」中文網 齐乐乐微微一愣:「你说的是盛家的酒楼?」 谢子安颔首。 齐乐乐有些迷糊:「是我听错了?其实不是盛家,而是宋家?」 「夫人没有听错,那酒楼曾经就是宋氏商行的一部分。」谢子安背着手,缓缓道:「宋家曾有一任家主,不遵祖训,暗地参与党派之争,后来事败,用偌大的家业换了宋氏一族的血脉。」 寥寥数语,却道尽了一个氏族的兴衰。 良久,齐乐乐道:「所以,叶掌柜真正没有买下酒楼的原因,不是因为跟盛老爷子相熟,而是因为那曾经是宋家的产业,他不想用?」 谢子安侧头看她:「夫人不觉得宋氏可悲可叹?」 「为什么可悲可叹?」齐乐乐看着他:「路是他们自己选的,明明已经有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了,安安分分过奢侈的好日子不行吗?为什么要参合政事呢?商人经商,政客从政,各谋其事不好吗?」 「再说了,别人掺和政事,那是要诛九族的吧?他们还能用产业保命,已经不错了!」 齐乐乐记得曾经在网上看到这样一个言论,一群月薪几千的操心人家几千万的,还替他们心疼惋惜,图什么呢? 难道不应该是自己更需要被心疼? 谢子安笑道:「夫人所言甚是!」 「所以,叶家把叶掌柜派到这边来,不是不器重他,恰恰相反,是对他寄予了厚望?」 谢子安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这位小妻子跳脱的思维 ,笑道:「夫人想明白了?」 「只要叶掌柜支棱起来,把叶氏商行在靖城开起来,再逐步扩散到附近的县城,那叶氏的版图又能再扩张一大步了!」 「夫人英明。」 「可惜,叶家千算万算,没算到叶掌柜是个性子懒散的,都被遣到靖城两年多了,竟然还只窝在一个小铺面里。」 谢子安笑而不语,懒散倒是未必,好胜心不强倒是真的。 说着说着,齐乐乐心里头突然活络起来。 叶六嫌弃银子多了烫手,她不嫌弃啊!能被宋家当成大本营的靖城,地理位置绝对是优越的,至少应该是交通枢纽之地! 做生意最需要的什么?不就是人气吗! 但这个念头刚起来,就被齐乐乐摁下去了。 不能飘! 钱要一点点的挣,路要一步步的走,她如今可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家里头那么多员工要她养呢,手里头才那么点儿银子,不能盲目投资! 至少也要有真正的独家的硬通货才能考虑开店的事。 这时,宋鸣山走过来:「所有的肥皂都一并装好了,天色还早,不如我现在就给叶掌柜送过去?」 谢子安颔首:「去吧。」 齐乐乐叮嘱道:「你多带几个人一起去,路上都小心些,早去早回!」 宋鸣山笑着应了:「是,少夫人。」 靖城里,叶六刚睁开眼,一连打了三个喷嚏,正好被旁边儿的掌柜瞧见,道:「今儿风大,叶掌柜莫不是受凉了。」 叶六揉了揉鼻子:「没呢,许是又有人背后念着我呢。」 那掌柜笑道:「你怎知就不是骂你。」 叶六懒洋洋笑起来:「我这么好脾性的人,谁还会骂我?」 两人刚说笑两句,那掌柜看了眼街角处,道:「嚯,你这又到了不少货啊,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叶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不远处有人牵着马车过来,马车走得极慢,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很沉闷,一看就装了不少东西。 而叶六的目光,却落在为首的那位年轻人身上,年轻人身量削瘦,身姿却很挺拔,面容白净,五官虽不够出挑,却叫人看着舒服。 「六爷,我来了!」 来人正是管绪林的独子,管安。 叶六轻轻笑起来,笑意进了眼底:「你爹没打断你的腿?」 「爹一时糊涂,娘不糊涂,有娘在,爹不敢打我。」 说完,管安轻声问:「六叔,您还要我吗?」 「你想好了?」 管安重重点了点头。 旁边的掌柜看了半晌,这会儿也笑起来:「这小子是谁啊?」 叶六站起身,一扫多日来的萎靡沉闷,好似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他拍拍管安的肩,语气带了几分自得和炫耀:「我半个儿子。」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一定要好好的活下来! 「你要跟他们走?」 三娃点点头:「王大哥,在村里那些人眼里,我已经是个死人了,万一我这次命大熬过去了,你怎么跟大家交代呢?你对我这么好,我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 王大牛急道:「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的命都是你救的!再说了,等你好了,有我在,谁还敢说什么?」 三娃摇摇头:「算了,王大哥,我已经决定了。」 王大牛下意识看了眼外面,压低了声音,呵斥道:「你知不知道,他们可能会让你试药!」 「我知道,苏大哥都跟我说了。」三娃看着王大牛,眼睛亮亮的,道:「不过我不怕。」 他曾经很多次都觉得,不如干脆死了算了,可当他真的濒临死亡,他才发现,跟死比起来,还是活着更好。 他想活着! 与其一个人待在这破旧的茅草屋里像赖狗一样死掉,还不如相信苏大哥一次,给自己搏一次生机。 就算没博到,那也是他的命! 至少,他死前能吃上几顿饱饭,死的时候会有人知道。 王大牛眼睛红了,他知道三娃说的有道理,可这血淋淋的道理实在是戳得他心窝子都疼了。 他想说三娃你一定会好的,因为他也好了不是? 可他不能,万一三娃没熬过去呢?万一谢家那位大公子真的有方子能救三娃的命呢? 最终,王大牛只能哽着嗓子叮嘱:「他们那位大公子是特别厉害的一个大人物,苏公子是他最器重的人,你跟好他!」 三娃点点头:「好。」 「这些银子你带着……」 「不,王大哥,我不能要!这银子我不能要!」 王大牛板起脸:「你听我说!」 三娃不吭声了。 王大牛一字一句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有什么,你能跑就跑远点,有银子至少你死不了!」 三娃依旧沉默着表示拒绝。 王大牛知道他脾气倔,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劝道:「就当是我借你的!只要你活着,将来总有能报答我的时候!」 「苏公子把你带回去,就不会不管你,只要你能活下来,你以后的日子肯定能过得比我好,到时候老哥我要是再有难,还能去找你。」 三娃咬了咬唇,好一会儿,才道:「这银子就当是我借的,等我好了,一定还给你!」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看着三娃那瘦弱单薄的身子骨儿,王大牛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一定要好好的活下来。」 「好!」 王大牛抹了把脸,转身出了屋子,正对上等在外头的苏易和耿达风。 苏易看他眼圈儿泛红,道:「王大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三娃的。」 王大牛点点头:「那孩子是个好的,你但凡对他好一点儿,他心窝子都能掏给你。」 「我其实对他也就那样,给口吃的,饿不死他。可就这样,我当初病了,连我妻子孩子都躲得远远儿的,他却每天给我送吃送喝。」 「他好养,也不挑食,啥都能吃饱!也聪明,我这么些年养牛的东西,他都学会了,还特别肯吃苦……」 王大牛絮絮叨叨说了许久,苏易和耿达风静静听着,没有打断他。 只等他自己说不下去了,又抹了把眼泪,耿达风才道:「苏易你还不熟,但我,你总该信得过。」 「我跟你保证,我一定会尽力照顾他,只要他能渡过这个劫,往后,我带着他,带他一起给大公子干活儿,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他。」 「不,耿大哥,人是我要带走的。往后,我来照顾他。」 耿达风看向苏易。 苏易看着王大牛,认真道:「王大哥也不必如此伤感难过,我家大公子和少夫人既然说了,这病不致死,只要我能尽快把三娃带回去救治,他就一定不会死。」 「等他好了,他要是想回到你身边,我就送他回来,他要是愿意跟着我,我就亲自带他,教他识字、教他武功。」 王大牛还没说什么,屋子里却传来嚎啕大哭声。 最终,王大牛什么都没说。 临走前,耿达风拍拍王大牛:「保重。」 王大牛点点头:「你们路上小心。」 齐乐乐看了看剩下的胰子和肥皂,将那两个最精致的玫瑰和山竹单独收起来后,剩下的让大家分了。 这一波忙完,除了要继续做胰子和肥皂的几人,其他人倒是都闲出来了,正好也快到了谢子安选好的动土吉日。 这事儿齐乐乐不懂,也插不上手,便干脆去了西瓜田那边。 戚蓬和丁正鹏五人正在那儿忙活着,瞧见齐乐乐来了,忙停了动作,碍于身上的味道,也没敢靠近,只道:「少夫人。」 齐乐乐点点头,蹲下去抓了些土捻了捻:「我感觉好像差不多了,可以育苗下种了吧?」 几人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育苗! 「还请少夫人明示!」 齐乐乐被他们铿锵的语调吓了一跳,笑道:「育苗土你们准备好了吗?」 丁正鹏道:「少夫人之前提过腐叶土,我们特意去山上挖来了,就在那边!」 顺着他的手,齐乐乐看过去,果然见挨着墙的那边有一块地,土壤颜色明显比周围其他土壤的颜色要深了几分。 看那块田地的面积有不小,齐乐乐不由道:「辛苦你们了。」 众人齐道:「不辛苦不辛苦。」 齐乐乐笑道:「那我们就开始给西瓜育种吧。」 「您吩咐!」 「西瓜种的育苗有些费功夫。要趁着近日晴朗无风,将种子摊开了暴晒,每过一个时辰左右翻动一次。」 「晒上一日后,用清水浸泡,浸泡时还要揉搓种子,将其表面的各种杂物都要搓掉,清洗干净后沥干水分。」 「用微烫的热水浸泡,浸泡的时候要不停的搅拌,等到水温降到温热的时候,便可停止,尽量保持这个水温继续浸泡三四个时辰。」 「将浸泡好的种子沥干,用湿布包好,尽量放置在温热的地方催芽。一般两日到四日左右就能出芽了。」 几人认真听完,心里顿时有了谱儿。 第二百六十章 四丫,我爹没死! 「少了我们,他们倒是热闹。」 苏雅娴放下手里的书,面上带了几分笑意,问道:「嗯?子安来信了?乐儿又弄了什么好东西?」 「何止是好东西!」 谢岱将手里的书信递到苏雅娴面前:「你自个儿瞧瞧。」 苏雅娴接过书信细细看完,笑道:「这不是挺好的。」 「确实是好,一封书信都没给我们送来,亏得娴娴日日念着她。」 苏雅娴道:「那也怪不到乐儿头上,她才学了几个字儿?要怪就怪子安,娶了媳妇儿忘了娘。」 「夫人。」谢岱提醒道:「你莫不是认不出子安的字迹。」 苏雅娴哼了一声,将书信轻轻拍在桌上:「这里头可有一个字是特意写给我的?」 「夫人这般说,可就是强词夺理了。」 苏雅娴道:「老爷刚刚不也说乐儿连封书信都没有?」 「是我错了。」 苏雅娴这才又笑起来,问道:「老爷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谢岱沉吟片刻,道:「再等等吧。」 「你把那死士交给谈文宇,他就没说什么?」 谢岱道:「他还能说什么?人是陈家的,事儿是陈淑婧干的,他并不知情。」 「好一个不知情!」苏雅娴脸色微沉:「若非乐儿警觉,那厮怕是已经得手!只要想到此事,我这心里就慌得厉害。」 「夫人放心,这笔账我早晚会替乐儿讨回来的。」 苏雅娴这才点了点头:「这次家书我来写吧。」 「好。」 齐乐乐突然打了两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尖,嘟囔道:「说起来,爹娘他们出去也有半个多月了,是不是就快要回了?」 谢子安道:「或许还要再晚些时候。」 齐乐乐听了,幽幽叹了口气。 「怎么?」 「有些想他们了。」 谢子安凑过去,将她压进被褥里,问道:「夫人,想谁?」 齐乐乐眨了眨眼,抬头在他唇上啄了啄:「想你!」. 谢子安低低笑了一声:「不够!」 齐乐乐抬起手,圈住他的颈脖,轻轻往下一拉。 夜凉如水,照进一室涟漪。 等到睡醒,已是日上三竿。 齐乐乐伸了个懒腰,滚出了谢子安的怀抱。 「我今日要去准备明日动土之事,夫人可有安排?」 齐乐乐想了想,道:「你去忙吧,我在家歇息一日。」 她想好了,难得谢子安有事要忙,她能一个人待着,正好去空间里忙活一趟。 自从成了亲,随着两人感情的升温,她独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了,空间里的作物已经长很高了,得亏不用除草施肥整地,不然怕是要颗粒无收。 却没想,谢子安听了这话,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儿,好似能隔着被子把她看透。 齐乐乐被看得毛毛的:「看什么!」 「昨晚累了?」 齐乐乐下意识离谢子安远了点:「当然!」 谢子安面上似乎带了几分心疼和懊恼:「下回我轻些。」 齐乐乐脱口而出:「下回你还不如直接做到底!」 话音一落,室内寂静。 齐乐乐后知后觉说了什么,忍不住想捂脸。 谢子安道:「不行,你身子还没养好,万一受孕了,。」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齐乐乐也厚起了脸皮:「不是有避子汤吗?」 「那并非万全之策,于身体亦 有损。」 谢子安伸手,捏了捏齐乐乐的脸颊,道:「纵欲伤身。」 齐乐乐:「……」 那你不要动不动就抱抱亲亲摸摸啊! 不多时,谢子安被赶出了房门,他摸了摸鼻尖,看着紧闭的房门,轻轻笑了笑。 刚换好桑叶的宋鸣山正好瞧见自家少夫人把大公子赶出门外,门板差点儿都拍上大公子那挺拔的鼻子了。 他几乎下意识的,又转身回了蚕房里,打算等等再出去。 齐乐乐进了空间,里面各种作物已经长过膝盖高了,目光一转,辣椒那片田果不其然开满了白色的小花,好似满天繁星点缀在嫩绿的枝叶上。 哪怕空间的土壤肥力足够,齐乐乐也还是走过去将多余的叶片给摘了,顺带将其他作物也稍作整理了一下。 忙完这些,齐乐乐想起西瓜还没种,又去了仓库,取了西瓜种子种下。 得益于空间肥沃且带了些神秘的土壤,让她省去了育苗的步骤。 直接用泉水将西瓜籽搓洗干净,然后撒到土壤里,再往上面铺层薄薄的土就行了。 忙完这些,齐乐乐出了一身汗,她直接在泉水里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 临走前,她进了小院儿,先给外婆上了一炷香,说了会儿话,在书架前挑挑拣拣,选了些教材,准备抄录下来。 谢子安的学习能力实在太强,哪怕是全新的颠覆他认知的知识,他都很快能吃透,齐乐乐有时候甚至隐约觉得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维了。 回到房间里,四处静悄悄的,齐乐乐出了房间,院子里没瞧见人影,但她知道家里不只她一个人。 若是换了以前,她或许会觉得被不熟悉人以保护之名监视着,会有些不自在,但现在,她竟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大概是因为,她知道,大家是真的想保护她。 忙了一上午肚子有些饿了,齐乐乐进厨房煮了小半锅面,用的是之前做好的方便面,加上鸡蛋和青菜,再添点儿辛辣的肉酱,简直完美。 给自己盛了一大碗,准备回房吃,路上,她仰着头喊了一句:「厨房里给你们下了面,趁热去吃了吧。」 片刻后,传来一声回应:「谢少夫人。」 听声音,不是苏正涛,应该是跟着宋鸣山来的那些小年轻。 齐乐乐翘了翘唇角,迈着轻快的步子回了房。 吃完面,休息了片刻,她正准备研磨誊抄教材,却听到外面有人道:「少夫人,杜兰秋杜姑娘正在院外。」 齐乐乐动作一顿,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出去,开了院门。 几日不见,杜兰秋好似大病了一场,面容枯槁、憔悴不堪,使得那双红肿的眼睛分外显眼,整个人与往日简直判若两人。 「兰秋姐,你这是怎么了?」 杜兰秋瞪着血红的眼睛,哑着嗓音道:「四丫,我爹没死。」 第二百六十一章 没想到,她竟一语成谶! 齐乐乐下意识扶住杜兰秋的手臂。 杜秀才没死?那不应该是好事吗? 可看杜兰秋的神情,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儿啊。 「先进来说话。」 杜兰秋没有动。 齐乐乐会意,低声道:「今日家中只有我一人,别担心。」 杜兰秋这才点了头,跟着她进了院子。 齐乐乐把她领到房里,本欲倒杯温热的茶水,想了想,又去厨房换成了糖水。 「兰秋姐,今日吃过东西了吗?」 杜兰秋摇摇头:「我吃不下。」 齐乐乐见她这样,也不勉强,将糖水推到她面前:「那先喝两口水,润润嗓子,再慢慢说。」 杜兰秋微微点头,端起碗喝了一口,片刻后,又喝了几口。 齐乐乐没盯着她看,起身将窗户都打开了,方便有人过来的时候能瞧见,也让杜兰秋稍稍放松一些。 喝了半碗糖水,杜兰秋似乎缓了过来。 「我爹没死,他也不是走了之后音信全无,他给我娘写信了,只是我娘没说而已,她没告诉任何人,包括我。」 齐乐乐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最终只能伸手,握住杜兰秋冰冷的手,想予以慰藉。 杜兰秋反手握住她的手:「四丫,我曾经告诉过你的吧?这些年,我娘一直靠写点话本子挣银子。」 齐乐乐点点头:「我记得。」 她甚至还想过要跟她们合作编话本子,只是后来事情太多,就放下了这事儿。 杜兰秋冷笑一声:「我才知道,那些话本子,从来都没有卖出去过,全都是写给我爹看的!而那些银子,也都是我爹通过他的好友转交给我娘的!」 齐乐乐听完之后,发现自己对此竟并不觉得意外。 事实上,她对尤清芸没什么太深刻的印象,记忆里四丫对她似乎也是不远不近不亲不疏的态度。 按理说不应该,四丫跟杜兰秋曾经是真的很要好,尤清芸跟杜兰秋相依为命,四丫应该爱屋及乌也亲近尤清芸才是,但四丫的记忆告诉她,并不是这样。 而且先前尤清芸对杜兰秋婚事的所作所为,也让她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对劲儿。 「那你知道你娘为什么会这样做吗?」 「她在防着我。」 齐乐乐微微一愣:「为何?」 「她不想我嫁人。」 果然跟她想的一样吗? 齐乐乐犹豫着问:「难道她想等着你爹回来再给你定个好亲事?」 「好亲事?」杜兰秋突然笑起来,笑着笑着却眼泪都出来了:「把我留给我爹拿去送人,好换她一个去王府享受荣华富贵的机会,这算不算是好事?」 齐乐乐这次是真的惊住了,下意识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前些日子,我整夜睡不着,半夜听见我娘起身的动静,我以为她又犯了病,却无意间发现她是在看信回信。」 「后来,鬼使神差的,我趁着她出门,偷偷拿了她藏起来木匣,发现里面厚厚一沓书信,全是我爹写来的。」 杜兰秋说着,抹了把眼泪:「我还没告诉你,我爹当年不是进京赶考,他是因为救了郡主,被郡主带回了京。」 齐乐乐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人名:陈世美! 没想到,她当初竟然一语成谶! 「我爹哪怕进了京,和我娘也从没断了来往,一直说等时机合适就带我娘进京,大概两三年前,我爹叮嘱我娘不要给我定亲。」 两三年前?那不正是陈氏想要给齐小金议亲的时候? 「去年秋,我爹来信,说想要与人结亲,但郡主的女儿已经定了亲事,我爹就想到了我,还说郡主已经答应,只要我肯嫁,我就是郡主的庶女,我娘就能进郡主府。」 进郡主府?怎么进?总不可能是正妻吧!这种年纪,还带着这么大的闺女,怕是连妾都算不上吧? 这算什么?明明是原配和嫡女,一通骚操作下来,反而成了外室和外室女? 而且,外室女比嫡女大这么多,是个人都能猜到其中的猫腻吧?这样的杜兰秋,真的去了夫家,还能有好日子?别人不得把她踩到泥地里去! 齐乐乐难以置信地问:「你娘不会答应了吧?」 杜兰秋哀道:「你不是早已经看出来了吗?」 靠! 齐乐乐忍不住想要爆粗! 就说那尤清芸怎么做事怪怪的,原来是真的要把杜兰秋的退路给堵死!让她彻底死心,然后心灰意冷之际,答应去京城,甘愿成为一颗棋子。 难怪杜兰秋变成这副鬼样子,这要是换了她,她也会觉得天都塌了。. 「你想怎么做?」 杜兰秋抿了抿唇,没说话。 齐乐乐道:「兰秋姐,你今日既然来找我,应当是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你只管说,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帮你!」 杜兰秋眼泪又出来了:「那毕竟是郡主,我怕给你惹麻烦。」 「你想多了,你爹都进京十年了,还惦记着让你娘去郡主府,换了你是郡主,你愿意吗?」 齐乐乐断然道:「她怕是巴不得你成了亲,彻底断了你爹和你娘的念想。」 杜兰秋却仍旧摇摇头:「就算郡主不追究,那我爹呢?他会不会恼羞成怒?迁怒于人?」 齐乐乐后背顿时凉了个透,她怎么忘了呢?杜秀才如今的地位也是不容小觑的! 「我……」 杜兰秋又笑起来,笑声却带了几分轻松:「你的心意我明白,四丫,谢谢你!」 齐乐乐心头一跳:「兰秋姐,你想做什么!」 「我今日来,是想托你转告你大哥,我跟他今生无缘,是我负了他,让他不要再为我神伤了。」 齐乐乐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起来,她一把抓住杜兰秋:「兰秋姐,你千万不要想不开。」 杜兰秋笑道:「别担心,我不会寻死的,我若真要寻死,也不会来见你了。」 看她这样,齐乐乐哪里放心得下! 却听杜兰秋又道:「我总要再见我爹一面,亲口问问他,信中的话,到底是他的意思,还是郡主的授意。」 杜兰秋走了之后,齐乐乐怔怔地坐了一下午,直到谢子安回来。 知道这事儿瞒不过他,齐乐乐便大致说了一遍。 谢子安静静听她说完,道:「你想帮她?」 齐乐乐摇摇头:「不能帮,帮她成亲容易,可若是因此惹来郡主或是杜秀才的报复,后果是我们承担不起的!」 封建制度下,等级森严,阶级地位的绝对压制有多可怕,她在书中已经看过太多太多了。 如今的杜秀才,也许只需要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让整个上溪村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世界上。 她不能为了自己的一腔热血,给谢家、齐家,乃至整个村里,带来灾祸! 第二百六十二章 你现在都明白了? 齐乐乐拒绝得很干脆,也确实是歇了要帮忙的心思,可这心里头也是真的堵得难受! 这都是什么事儿! 杜秀才都那么渣了,尤清芸为什么还要对他抱有幻想?.. 就为了那点儿银子?那点儿虚无缥缈的荣华富贵?还是那个不切实际的承诺? 甚至不惜连自己相依为命的女儿都能卖! 「在那边,我父亲的家族,据说也是有钱有势,虽然不肯让我妈进门,但是却愿意接纳我,甚至愿意给我妈巨额补偿。但我妈拒绝了,独自带了我几年,才把我送到了外婆家。」 齐乐乐轻声道:「跟尤清芸比起来,我甚至都开始试着体谅我妈了,毕竟她只是未尽抚养义务而已,但她把我交到了真心疼爱我的外婆手里,也从没打过我其他主意,再难都没想过用我去换钱!」 谢子安将她抱进怀里:「你若是想帮,也并无不可。」 齐乐乐摇摇头:「算了,各人有命。」 谢子安便也不再说什么。 一夜过去,齐乐乐依旧神情恹恹,谢子安道:「你先前不是想看盖房子,今日要不要去瞧瞧?」 齐乐乐摇摇头:「我想先回去一趟,兰秋姐托我的事还没办。」 「好,我陪你一道去。」 照例是谢子安帮她梳发,这似乎已经成了两人不成文的约定,梳完发后,齐乐乐转过身,抱住谢子安的腰腹,闷声道:「我们以后也会好好的吧?」 谢子安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髻,温声道:「会的。」 「你以后不要胡乱救人,让我来!」 「好。」 「就算别人看上你了,也不要跟她走。」 「不会。」 「如果你走了,那我就不要你了,我可不是尤清芸!」 谢子安的动作一顿,才道:「好。」 齐乐乐不说话了,谢子安也任由她这么抱着。 不知过了多久,齐乐乐终于收拾好心情,松开了怀抱。 谢子安拉着她的手,牵着她出了门。 去了齐大家,开门的是赵氏,瞧见两人,忙露出笑来:「四丫回来了!姑爷也回来了。」 齐乐乐笑着唤了声二嫂,又问:「娘和大哥在家吗?」 赵氏回道:「都在呢,娘正在给蚕换桑叶,大哥在屋里躺着呢。」 齐乐乐便同赵氏一道去了蚕房。 「娘。」 一阵子没见,陈氏清减了许多,原本壮硕的身躯明显瘦了一大圈儿,但面上的精气神还算不错,瞧见她来,似有些惊喜:「你回来啦!」 齐乐乐过去,帮着她剪刀桑叶,如今蚕的个头大了不少,桑叶也不必剪得太细,粗略剪一剪就可以了。 「家里的蚕还好吗?」 陈氏笑道:「挺好的,就先前蜕皮死了一些,不多,照着这么下去,应该能结不少茧。」 「那就好。」 陈氏又问:「你家养的怎么样?」 「也挺好的。」 陈氏看了她几眼,问:「你今儿怎么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儿吗?」 还不等齐乐乐开口,赵氏就道:「娘,家里的桑叶不多了,我再去摘点儿回来吧?」 陈氏道:「好,你路上小心些,别摘太多了,最近天气好,让它们吃个新鲜。」 赵氏应了一声,又冲齐乐乐笑了笑,这才走了。 齐乐乐看着她的背影:「娘和二嫂亲近了很多。」 「是啊,她是个实诚孩子,我该对她好点儿。」陈氏又道:「什么事儿,跟娘说说。」 齐乐乐抿了抿唇,才道:「娘,两年前,大哥和兰秋姐的亲事,是您不想,还是尤婶儿不愿意?」 陈氏没想到她会提这茬儿,面上的神情明显落了下来,却还是说了实话:「我都上门提亲了我还有什么不肯的?是她不愿意。」 心中猜测得到证实,齐乐乐不由道:「您怎么不说呢!任由大哥这么误会你。」 「说什么?说他们孤儿寡母的还看不上我们家?这要传出去,我们哪儿还有什么脸?你们几个的亲事还怎么谈?」 齐乐乐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她不由想起陈氏有几次伤心欲绝,都说过她都是为了大家好,原来,她真的是为了大家。 「娘,对不起。」 陈氏眼圈儿倏地就红了,声音有些哽咽,她偏过头,道:「傻孩子,突然说这话做什么!我这当娘的,不替你们想,还能替谁想?」 齐乐乐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儿,酸酸涩涩的,还泛了些苦。 「你怎么提起这事儿了?你听说什么了吗?」 齐乐乐摇摇头:「是兰秋姐找了我,她也是最近才知道她娘做的事,她想我替她跟您,跟大哥,说声对不起。」 「那也是个实诚孩子。」陈氏摆摆手:「这都是大人的事儿,不怪她,我要怪她,你成亲那天我也不会让她进来,就是可怜了你大哥。」 齐乐乐道:「我会跟大哥说清楚的,不能再让他这么误会您了。」 「误不误会的,我都习惯了,如今也想开了。」陈氏道:「不过你大哥,你要是能劝,劝劝也好,他再这么折腾下去,手可就要废了。」 院子里,谢子安看向齐小金:「你现在都明白了?」 齐小金早已是泪流满面。 谢子安却不看他,只淡声道:「杜秀才没死,所以尤清芸才要断了杜兰秋在村里的姻缘。」 为的是什么,聪明如齐小金,又岂会不知?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忍不住嚎啕大哭。 蚕房里的陈氏和齐乐乐吓了一跳,听到动静跑出来,瞧见这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母子间的仇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要解开却也着实容易。 陈氏和齐小金抱头痛哭了一场,那些个不堪回首的往事似乎便随风去了。 齐小金抹干了泪,道:「娘,我跟杜兰秋的事,从今往后,不会再提了。」 陈氏欣慰道:「好,不提不提。等过几年,你要是还能看上别人,娘就再给你说亲,要是你一直不想成亲,等回头老二多生几个,过继给你也行。」 赵氏在一旁跟着抹眼泪,听到这话连连点头:「好!我多生几个!」 这事儿似乎就这么过了。 齐小金心里的坎儿肯定没那么快过去,但至少,他不会再怪陈氏,也不会继续怨天尤人。 以他的性子,早晚有一天,会走出来的。 齐乐乐想,这大概也是杜兰秋最想看到的结果。 临走前,谢子安道:「大哥的胳膊还得再让大夫瞧瞧,明日让大哥去我那儿一趟。」 陈氏满是欢喜和感激,一口应下。 齐小金哑着嗓子道:「多谢。」 谢子安道:「一家人,不必言谢。」 齐小金看着他,重重点了点头。 从齐家离开,齐乐乐的神情好了一点,既然齐小金和杜兰秋已经没了可能,那么,能让齐小金早点认清现状,让齐家恢复往日的和谐,也是好的。 「去看看盖房子吧。」 「好。」 第二百六十三章 直叫人遍体生寒! 齐乐乐跟着谢子安到山脚的时候,大家正干得热火朝天。 现代建房子要打地基,古代则是要打槽。 槽底按照一定的比例铺垫灰和土,之后才在垫层上面砌水平的基础墙,梁柱的基础也在这一步完成。 「我以为是先上柱子和梁,再砌墙呢。」 谢子安笑道道:「不是,这砌的是基础墙,墙上预留出位置,安上柱顶石,之后再往其上安柱子,最后上梁。」 有俗语言「四梁八柱」,道破了柱和梁的数量。因着多数建筑都是采用三开间的格局,开间较大,中间两道梁,加上前梁、后梁合计是四根梁,取意代表四面,每根梁的两端各有一根柱子,起到支撑的作用,共计八根,代表八方。 整个建筑便是靠着这四根梁和八根柱子支撑着。 等搭起了屋架子后,才开始摆放屋顶檩条,在柱子间砌墙。房子便大致能建成了。 齐乐乐认真听完:「原来如此,我还是第一次见。」.. 谢子安微微一笑。 一旁的宋鸣山在心底默默回了一句:少夫人,其实大公子也是昨儿第一次见。 眼见所有人都在忙活,就连跟他们一道来的宋鸣山都挽起袖子帮忙搬东西去了,齐乐乐没好意思傻站着。 在那泡了竹子的水塘周围转了一圈儿,齐乐乐道:「我们去看看西瓜田那边瞧瞧吧?」 谢子安自无不可。 戚蓬和丁正鹏几人正凑在一起,想法子浸泡种子。 用微烫的热水浸泡倒是容易,只是后面要保持温热的水温有点儿难,直接放在零星的小火上加热又怕沉在底部的种子被烫伤。 几人商量半天,最终决定先在大锅里烧上一锅温水,用小火温着,再将装了西瓜籽的器皿放在大锅的热水里头,如此这般,虽说麻烦了些,却是个相对稳妥的法子。 齐乐乐来的时候,他们几人正围在大锅四周,人手端了两个碗,将碗大半都浸在水里。 「……」 这得泡上两三个时辰呢!这么举着胳膊还能好? 齐乐乐左右看了看,果断拿了编得细密的竹篮子,让他们将手中碗里的西瓜籽都倒进竹篮子里,然后将竹篮子缓缓下沉进温水中,直到其中的西瓜籽都能浸泡在温水里即可。 这样一来,只需要一人提着篮子就够了,几个人可以轮流来。或者想办法给竹篮系个绳子固定住,将其自己悬在水上。 谢子安淡淡扫了几人一眼。 戚蓬丁正鹏几人:「……」 可恨他们没能长了王三麻那张能说会道的嘴,不然这会儿就能好好吹捧吹捧少夫人,也不至于被大公子如此嫌弃! 这时,有人来报,说是叶掌柜又派人送东西过来了。 齐乐乐听了,忙往那边去了。 等到两人走远,戚蓬松了口气,果断开始甩锅:「就说这法子不行!是个馊主意,这不是被大公子给嫌弃了!」 丁正鹏不甘示弱:「你答应的时候怎么不说这是馊主意?」 「我这不是看你们都觉得这法子好么!」 「那你有更好的法子?」 戚蓬:「……」 有人打圆场:「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先别吵了,正事儿要紧!」 杜兰秋走进院子的时候,尤清芸正站在门口,一脸殷切地望着她。 这幅面孔、这个神情,一如往昔,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在尤清芸看来,可不就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毕竟杜兰秋是背着她偷偷看了信的。 杜兰秋撇开眼,不想再面对尤清芸那份虚假的慈 爱。 「你早上去哪儿了?娘起来没瞧见你,心里很是担心。」 杜兰秋语气淡淡的:「睡不着,出门转了转。」 「你这孩子,怎么还一个人出门乱转呢?你忘了先前的事?」 杜兰秋道:「放心,齐小金路见不平,为了救我被人打折了手,齐小财追上去,砍了人手指头的事儿已经传开了,不会再有人来招惹我的。」 尤清芸的眼底闪过一抹厌恶:「这事儿怎么就给传开了呢?这不是坏你名声吗?」 「娘觉得,我还有名声可言?」 尤清芸一愣:「你何出此言?」 「哪个人家,会对着救命恩人提出要分家才能结亲的话?」 尤清芸眉头微蹙:「你这是在怨娘吗?娘不是真的要他们分家,也不是想要贪墨他们家的银钱,只是为了考验那齐小金对你的情谊有多深,也想看看齐家对这门亲事的心意。」 说着,她还捧着心口,似有些伤心:「这事儿传出去,坏的也是娘的名声啊!别人怎么看娘,娘不在意,娘在乎的只有你过的好不好。」 尤清芸静静的看着她,只觉得讽刺极了。 若非她亲眼看到她爹的亲笔信,以及她娘那封尚未来得及送出去的「报喜信」,她或许真的就信了吧! 这十年来,她不就一直沉浸在她娘给她编织的谎言中吗? 她真的很想开口问一问她那口口声声只为了她好的好娘亲,每日看到她一脸悲伤绝望,心里是怎么想的? 可转念一想,问什么呢?信中不是写的一清二楚明明白白吗? 在高兴她这个傻女儿终于要心死了,终于肯主动带着她离开上溪村儿了吧! 说起来,她当初为什么会这么大胆,突然起了带她娘离开村子的念头?还不是因为明里暗里听她娘「不经意间」漏过那么只言片语么? 凡此种种,不知几何。 十年往事,真是经不起推敲,耐不住细想。 细细想来,皆是谎言,全是利用,直叫人遍体生寒! 若非四丫突然成亲,她厚着脸皮去相送,致使两人重归就好。 若非她忍不住将心事说与四丫听,也听了四丫的劝,此刻的她,怕是早已经不知被送往何处去了吧? 思及此,杜兰秋再也不愿多看尤清芸一眼,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反手插上了梢。 尤清芸的眼泪才刚落了一半,对面的人就已经走了。 她怔怔地看着杜兰秋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好像空了一块儿,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经意间被她弄丢了一般。 第二百六十四章 叶掌柜这么说的? 今日来的不是叶六,而是一位陌生的年轻人,模样清爽白净,未语便带了三分笑。 瞧见谢子安和齐乐乐过来,他躬身行礼,态度不卑不亢,语气不急不缓:「见过大公子和少夫人,小子管安,是刚到六叔身边儿的。今日六叔本该亲自来,奈何身子不适,特命小子先将货物送来,免得耽误了正事儿。」 谢子安问道:「叶掌柜怎么了?」 「谢大公子关心,六叔前几日染了风寒,眼下已无大碍,只是担心过了病气,所以没能登门。」 谢子安颔首:「那就好。」 管安取出一个信封,双手奉上:「这是此次货品的清单,还请过目。」 待谢子安接过之后,他又道:「此次是照着上次的单子采购的,若有需要调整的地方,您只管吩咐,小子再跑一趟便是。」 谢子安道:「叶掌柜做事,自是稳妥的。」 说着,他随手将信封给了宋鸣山。 宋鸣山会意,上前道:「请随我来。」 管安侧过身子,示意身后的人跟着宋鸣山去将货物卸下。 等人都走远了,他又取了一个信封:「这是六叔的一点心意,六叔想着,那间铺子,他也没精力去打理,如今的盈利堪堪只顾上个嚼用,实在浪费,不如给您二位,或许能起到更大的作用。」 谢子安看了眼那封信,又看了看齐乐乐,见她眼底有些意动。 「租金如何算?」 管安道:「您看着给便是。」 谢子安道:「叶掌柜这么说的?」 管安的笑容里带了几分腼腆,他躬身道:「不敢瞒大公子,是小子自己的主意,六叔只吩咐让小子把东西送到,您问了,小子便自作主张答了。」 谢子安转向齐乐乐:「夫人以为如何?」 齐乐乐是真的想开间小吃铺子,特别在实地考察了之后,更是心动。 在码头附近人流量多的地方,开一间小食铺,不出意外应该是能挣钱的。 毕竟她有金手指呢!她脑子里那么多做法简单的小吃,有不少都是经历过时间和地域的考验,不拿来开小食铺多浪费啊! 可是要她白白占叶六的便宜,她也确实是做不到啊! 想了想,她道:「若是我们借用的话,该给的租金还是不能少的。」.. 管安没应声,只是默默举着手里薄薄的信封。 谢子安伸手将信接过:「就按先前的规矩,盈利五五分吧。」 管安忙道:「大公子,这万万不合适!六叔也绝非此意,他原本不过是想用闲置的铺子,向您二位卖个好讨个顺手人情罢了。」 这话说得实诚,叫人听得也舒心。 齐乐乐心头一松,笑道:「就这样说定了,叶六哥的心意我们领了,我们的回礼他也得收着不是?」 管安沉吟片刻,又躬身行了一礼:「那小子就斗胆先替六叔谢过二位,改日六叔康复,必会亲自登门。」 「这倒是不急,养好身子要紧。」 第二百六十五章 二哥变得越来越像大哥了! 「叶掌柜倒是多了个好帮手。」 谢子安颔首:「确实是个机灵的。」 「那叶掌柜这铺子,我们就这么收了?」 谢子安看她:「怎么这会儿不叫叶六哥了?」 齐乐乐一挑眉:「怎么?人家都上赶着送那么好的门面给我们用了,称一声叶六哥不过分吧?」 谢子安笑了一声:「不过分,只是夫人也不必在我面前故意称得生疏,倒好似我不讲道理。」 齐乐乐惊诧道:「你竟知道自己不讲道理?」 「嗯?」 谢子安眼底带着笑,这声反问好似带着钩子,勾得齐乐乐心痒痒的。 齐乐乐轻轻拍了拍胸口,笑容多了几分谄媚:「我这也是为了不让相公误会,才故意换了称呼。」 谢子安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齐乐乐不想青天白日被拉进房里,忙转了话题:「这铺子我们就这样拿来用了?」 「夫人想卖吃食,那个位置确实是极为合适的。」 谢子安收回手,负在身后,缓缓道:「再者,夫人那些新奇有趣的吃法,若是有叶掌柜在,在别人眼里,会猜测是叶家偶然得了本食谱,可以省去许多不必要的窥探和猜忌。」 这倒是齐乐乐没有考虑到的一面。 「所以你才提出要跟叶掌柜五五分?」 谢子安颔首:「说来这还是夫人的教导。」 「我?我说什么了?」 「夫人曾提过,合作共赢。」谢子安笑道:「为夫深以为然,与叶掌柜合作,或可才能达到利益最大化。」 听听这话!哪里像是土生土长的古人能说出来的! 不过,齐乐乐表示她很喜欢! 「那我们先好好规划一下,然后再去找叶掌……叶六哥细细谈一谈。」 谢子安应了一声,将手里的信封交给齐乐乐。 齐乐乐接过来,打开一看,发现竟然是一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纸,上面还摁了手印,盖了印章:「这是……」 「房契,大约是叶掌柜的诚意。」 齐乐乐认真打量着房契,下意识问:「房契丢了能挂失后再补一张新的吗?」 谢子安失笑:「夫人放心,房契在夫人手里,这铺子便是夫人的了。」 齐乐乐吓了一跳:「不会吧?不能补办吗?」 「不能,契在房在,契失房无。」 「那要不小心弄丢了,或是被人恶意偷走,岂不是就惨了?」 谢子安道:「确实如此,所以要收藏好。」 齐乐乐小心翼翼将房契装回信封:「改日还是带去还给叶六哥吧。」 谢子安看她这副模样,眼底的笑意带了几分温柔和喜爱。 他这小妻子,明明出身贫寒,明明爱财守财,却从不贪心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便是他人赠与之物,都要心中惴惴不安许久。 受了别人三分好,便要还回去七分甚至十分,这样的性子,叫人如何不想纵着宠着? 两人正说着话,宋鸣山回来了,禀报两人。 「这次送来的粮食与上次的数量相当,我安置在窝棚区那边的仓库里了,方便许毅他们取用。」 「好。」 「至于其他货物,景延景越将制造肥皂和胰子所需之物搬走了,杜婆婆所需的物品也已经派人送过去,余下的大都是些香料和调料,我暂且放在那边院子里。」 说完,宋鸣山又取了一沓纸来:「这是他们刚刚交于我的,所需物品单子,还请少夫人过目。」 齐乐乐接过来,细细看了起 来。 许毅他们又列了几样东西出来,看名字似乎是中草药,许是做尝试饲料配比之用。 不过,给牲畜喂中草药?倒真是个清奇的想法! 也不知道那些牲畜到时候吃不吃的下去那黑乎乎的药汁儿。 杜婆婆也列了单子过来,需要的都是些寻常东西,都是能入口的,想来也是在尝试给唇膏调出些不同的滋味来。 最后便是景延景越,这两人要的东西五花八门儿,光听名字就觉得不便宜。 齐乐乐一边心痛,一边问:「管安走了吗?」 宋鸣山道:「还没有,他跟我一道回来的,在外头等着呢,托我来问问少夫人,可还有其他差遣。」 「把这些给他,托他转交叶掌柜,劳烦叶掌柜代为采买。」 宋鸣山应了声是,转身正要走。 「等等。」 宋鸣山忙道:「大公子。」 谢子安随手将腰间的挂坠取下,交给宋鸣山:「一并给他带回去。」 宋鸣山眼底闪过一抹震惊,随即垂下眼睑,双手接过:「是。」 齐乐乐觉得心更痛了,但她没有阻拦,谁让她身上还揣着叶六白给的房契呢! 「如此,夫人便可安心了。」 刚走到门口的宋鸣山听到这话,心里不期然冒出一句话来。 温柔乡,英雄冢啊! 「娴娴这是怎么了?」 穆诗婉看着不远处正撑着下巴幽幽叹气的小身影,偷偷问身边的人。 谢子言随口道:「大约是想大嫂了吧,随她去。」 穆诗婉眉头一蹙:「她可是你妹妹,你怎的如此漠不关心!」 谢子言抬了抬手腕,示意她看鱼竿:「我今儿可是专门为了陪她散心来的。」 穆诗婉轻嗤一声:「我看你分明就是为了钓鱼来的!」 说罢,起身就走,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儿,正好从谢子言的面上扫过。 一股淡淡的馨香若有似无地从鼻尖飘过,谢子言下意识摸了摸脸,偏头看她走向谢思娴。 两道身影蹲在一处,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些什么,刚刚还愁眉苦脸悲春伤秋的谢思娴便露出了清脆的笑声。 谢子言轻轻笑了一下,收回目光,继续钓鱼。 谢子文将一切看在眼里,轻轻碰了碰身旁谢子卓的肩膀,给他使了个眼色。 谢子卓一脸茫然:「三哥,何事?」.c 谢子文默默望天:「没事,刚刚看到你的浮漂似乎动了一下。」 「三哥,你看错了,我的浮漂没动,倒是二哥的浮漂,刚刚连着动了两下。」 谢子文道:「你怎么不吱一声?」 「二哥那会儿正跟谢姑娘说话呢。」 谢子言淡淡扫了一眼过来。 谢子文:「……」 离开了大哥的身边,二哥就变得越来越像大哥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潜龙在渊,腾必九天! 管安带着玉坠回去,把叶六吓了一大跳。 「这是他自个儿给你的?还是他那媳妇儿给的?」 「这玉坠是我走前,他们的属下宋鸣山带出来给我的。但我先前见他们之时,这玉坠儿是挂在大公子的腰间的。」 叶六心道:那丫头应该不知道这玉坠儿意味着什么,那她就算是想给回礼或是约定合作的信物,也不会想到取她相公身上的挂件儿,应当会另取一样给我才是。 思及此,他抬手虚空点了点,道:「你把今日发生的事,于我细细说来。」 管安点点头,从见了谢子安和齐乐乐开始,一字不漏地学给了叶六看。 若是齐乐乐在这儿,怕是要道一声:人才啊! 只因这管安,不只是一字不漏,他甚至连语气神态都模仿了个九成以上。 叶六听完,摩挲着手里的玉坠,沉吟良久,才道:「我倒是看轻了她。」 管安静静站在一旁,并没有接腔。 叶六回过神,问道:「你觉得他们夫妻二人如何?」 「我觉得,他们二人,在此事上,做主的当是那位少夫人,大公子似乎很纵着她。」 「哦?」 「大公子初见我时,神态平常,似乎并不在意那一张房契,第二次却叫人将玉坠给了我,期间当是那位少夫人说了些什么才是。六叔以为呢?」 叶六却不答,笑问:「你可知那位大公子是谁?」 管安摇摇头:「我不知。但我来投奔您之前,我娘叮嘱过我,与您合作的谢家,不同寻常,让我不要怠慢了,免得给您惹了麻烦。」 「谢家的当家人,是谢岱。」 管安不由瞪圆了眼:「是那位谢先生?」 叶六点头:「那位大公子,是他舍了荣华富贵、拼了性命都要护着的人。」 管安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了,他娘会有那声叮嘱,并不是知道谢家的底细,而是因为了解他爹被叶六赶走的原因。 饶是早就猜到谢家定然是不寻常,但管安也万万没有想到谢家竟然会是如此不寻常! 旁的他不知,但那位谢先生,可是当过太子太傅的人啊! 而让他如此护着的人,又会是谁? 「便是我们叶家,也打听不出来谢家那位大公子的来历,只知道,谢家的长子,当年确确实实是夭折了的。」 见管安一脸被惊吓的模样,叶六轻描淡写又加了一句:「这事儿,整个叶家也不过三五人知晓。」 管安回过神,当即对着叶六行了个大礼:「六叔大恩!管安莫不敢忘,今生愿为六叔差遣。今日之事,我管安绝不泄露半句,否则天打……」 「好了!」 叶六俯身把他拉起来,阻住了他后头的话。 「我告诉你这些,是让你心里有个数。那间铺子,我打算交给你去办,能不能把握住机会,看你自己了。」 管安忙道:「六叔,这不合适!如此尊贵的客人,当由您接待才是。」 叶六摇摇头:「我跟他们的买卖远不止于此。这间食肆,他们应当也是一时起意,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你去正合适,若是办得妥帖,少不得还会有其他的机会。」 管安还是摇头,这是个天大的馅饼,但他的六叔比他更需要这块馅饼! 再有一年半,又到家族此轮大比的期限了,叶六如今的评分惨不忍睹,不止垫底,还落后其他人甚远。 若是再这样下去,他不仅无缘族长人选,怕是连长老人选都不能保证了! 叶六岂会不知管安的心思,他再次摩挲着手里的玉坠:「我本以为他娶她宠她, 是因为已经认命,所以娶个小娇妻逗一逗、打发日子。如今看来,却是我走眼了。」 那丫头虽是乡野村妇,但必有其过人之处。 这块佩玉,是宫中之物,还是出自名家,能有者绝非寻常。 他与谢子安相识两年多,从未见过。如今,谢子安不仅坠在腰间,还将其赠送与他,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潜龙在渊,腾必九天! 一时间,叶六心中起了万丈豪情。 「他日我若当真成了族长,身边不能没有得力之人。你若不从现在开始历练,将来如何能任我差遣?」 管安一愣,随即红了眼圈儿:「六叔!您想明白啦?」 「我就没糊涂过,你当我是白在这儿耗日子的?这不就等到机会了么?」 管安泪如雨下:「老天有眼!终于让您等到机会了!我真怕您被他们陷害,就这么被埋没了!」 叶六拍拍他的肩,语气有些感慨:「这两年,因为我,你处处被人针对,难为你了。」 管安抹去眼泪,摇摇头:「不为难,我都没往心里去,不过是群跳梁小丑罢了,真有本事的人,没功夫来落井下石。」 「不错,这点,你比你爹看得透!」 「我娘说,我爹他就是老了,糊涂了!」 叶六拍了管安一脑瓜子:「你娘能说,你不能!那是你爹,要不是为了你,他会糊涂?」 管安抽了抽鼻子:「我错了,我以后不说了!」 「去洗把脸,随我去找盛老爷子,把酒楼盘下来。」 「您先前不是说那是宋家的祖业,不吉利么?」 「宋家别的不说,选地儿的眼光还是好的,那酒楼定能发财。」 管安:「……」 行吧,您是掌柜,您说了算! 只是,饶是眼光独到的叶六,此刻也万万估算不到,他以为只是一时兴起的小食肆,将来会名震大江南北,他也因此名扬天下。 几乎在同一时间,上溪村儿里。 齐乐乐也正在同谢子安讨论食肆的问题。 开店这种事儿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繁琐的,特别是餐饮行业,有太多细节琐事要考虑。 店铺选址倒是不用操心了,但装修店铺、订制菜谱、聘请员工,等等,都是麻烦事儿。 再加上齐乐乐打算做的是现代常见的那种快餐店,主要卖些特色小吃,那就更需要考虑周详了。 万一没弄好,水土不服,白白浪费了那大好的铺面。 丢脸面事小,亏掉本钱那是万万不能的! 齐乐乐必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第二百六十七章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谢子安轻轻点了点桌面,打断了齐乐乐的碎碎念:「其实不必如此麻烦。」 齐乐乐抬起头,一脸期待地问:「怎么?你手底下还有擅长开食肆的人才?」 谢子安笑着摇摇头:「怕是要叫夫人失望了。」 齐乐乐放下笔:「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还要看夫人,那食肆,是想怎么与叶掌柜合作。」 齐乐乐有些不明白:「怎么说?」 谢子安勾了一缕她的长发在手里把玩,道:「若是只此一次,那夫人确实要思虑周详,以防配方泄露;若不只开这一间铺子呢?叶家的产业可是遍布各地。」 齐乐乐顺着他的话思索片刻,眼睛渐渐亮了。 「你是说,将方子和想法都告知叶六哥,然后让他去操心开店的事?要是这间铺子生意火爆,还有希望通过他借助叶家的势力开到其他地方去?」 这不就是连锁餐饮了吗? 谢子安颔首:「就是不知夫人愿不愿意将那些方子交出去。」 「愿意啊!为什么不愿意!」 谢子安看着她:「不担心那些方子泄露?」 齐乐乐摇摇头:「这些方子我本也是从别人那儿学来的,做法你也看到了,其实大都很简单的。便是我想捂着,日子久了,也总会有人摸索出来。」 「既如此,何不让我自己轻松些?」 「再说了,合作方能共赢嘛。」 其实齐乐乐还有一层底气,有了芝麻酱和胰子的合作,她就不信叶六还会为了区区几个小吃方子得罪他们。 这样想来,谢子安提的这个法子真是妙啊,简直就是白手沾芝麻嘛! 谢子安轻轻笑了,他竟丝毫不意外面前的人会毫不犹豫做这种决定。 「那便先睡,明日去见了叶掌柜再说。」 齐乐乐被他牵着起了身,走向床铺:「管安不是说他病啦?」 「那是话术罢了,指不定他这会儿还在哪儿喝茶听曲儿。」 正端着茶盏的叶六猛地打了个喷嚏,他忙将茶盏放下,随手拂去身上的水珠,揉了揉鼻尖儿,问:「您的铺子已经让出去了?」 孟老爷子慢悠悠品了口茶:「卖啦!就今儿一早的事儿。」 叶六露出些许失望之色。 孟老爷子瞟了他一眼:「怎么?你想要?」 叶六点点头:「可不。」 「先前不是说等到卖不出去了,你再给我兜底,我还当你嫌弃。」 「那您可是冤枉我了。」叶六笑道:「您那酒楼日进斗金,我眼红都来不及,哪敢嫌弃!这不是怕族里头知道我买了这酒楼,又给我记一笔么!」 孟老爷子笑呵呵道:「是不是想知道我卖给谁了?」 叶六果断摇头:「不不不,我是生意人,规矩我还是懂的!」 说着,他起身,给孟老爷子续了茶:「喝茶,喝茶!」.. 第二天一早,齐乐乐与谢子安一道进了城,果然瞧见了精神抖擞的叶六。 叶六笑容满面:「昨日偶得一个惊喜,我这一高兴,风寒啊,就好了!正说要去找你们,没成想,你们竟然来了。快快,里面请!」 齐乐乐:「……」 到底是什么惊喜,竟然能治风寒?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怎么几日没见,叶六好似变了个人。 之前每次见面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懒散样子,这次竟然这般热情殷切,着实叫她不适应。 无事献殷勤,非女干即盗啊! 谢子安的目光与叶六交错了片刻,似乎明白他意有所指,只是面上如往常般淡定从容,叫人看不出分毫心绪。 叶六引着几人入内,苏正涛对他们所谈之事毫无兴趣,便守在门外,示意宋鸣山跟着他们进了后院儿, 待坐定后,叶六一边泡茶,一边道:「管安到底年轻,不知轻重,那铺子你们用得上,拿去用便是了,谈什么分成?」 谢子安道:「倒确实不必谈分成,我们不过是偶然得了几个吃食方子,叶掌柜既有合适的铺面,拿去用便是了。」 叶六倒茶的手很稳,但杯中的茶却比之前几次要满上一些。 第二百六十八章 有钱人的修饰单位! 他将茶盏送到两人面前,这才道:「食肆不比旁的,杂事确实是多了些。不如这样,你们只管后厨,旁的交由我来办?」 「至于分成嘛,老规矩,五五分。」 「叶掌柜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谢子安缓缓道:「只是,这不妥当。」 「哪里不妥?」 「于叶掌柜太不公允。」 叶六笑道:「大公子这话就见外了,食肆最要紧的是什么?是方子,是厨子的手艺,若没了这两样,便失了立足之本。」 「说来,我还厚颜占了几分便宜。」 谢子安端起了茶盏,微微笑道:「话已至此,我若还不答应,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叶六也笑着抬了抬手里的茶盏:「那就预祝我们的食肆客似云来、生意兴隆。」 齐乐乐眨了眨眼。 嗯?这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 不过齐乐乐并没有多说什么,面前这两位,一个是商场的老狐狸,一个是有八百个心眼子的,睡都吃不了亏,轮不到她来操心。z.br> 既然决定合作,那便要开诚布公。 叶六问道:「不知这食肆准备卖些什么吃食?我也好请人重新装饰一番。」 谢子安道:「我曾在书中见过一种食肆,卖的是各类杂食小吃,咸甜皆有,荤素搭配,主食点心齐全。」 齐乐乐坐在一旁,淡定地喝茶,顺便看某人忽悠。 明明自个儿都是昨晚才听她说的,这会儿却说得好似自己亲眼见过一般,没瞧见那叶掌柜眼睛都亮了?可见十有八九也是个吃货。 叶六确实听得嘴都馋了,但理智仍存,他并不看好这食肆。 无他,谢子安描述的食肆过于全面而美味,这可不是简简单单几道食谱就能办到的,便是当真开起来了,所需成本又该几何? 食肆和酒楼接待的客人可不一样,那些客人们所能承受的价位也是不一样的。 但这话叶六自然是不会实说的,只道:「若是按大公子所说,我那铺子似乎有些过于狭小了。」 「不若先去看看再说?」 叶六笑道:「正有此意。」 几人随即出门,径自去了那条繁华的交叉路口。 还隔着老远的距离,齐乐乐的目光不自觉又被泰圣酒楼吸引,没办法,谁叫那栋建筑实在是鹤立鸡群,庄严大气! 察觉到他的目光,叶六心下一动,叹了口气,道:「若是早知我们会开食肆,那酒楼我就给早早盘下了,何至于眼睁睁看着它落旁。」 齐乐乐下意识道:「那酒楼已经转让出去了?」 叶六点点头:「我昨日才去问过的,说是已经卖出去了,契约都签好了。」 齐乐乐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惜是真可惜。但是,就算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也绝不会拿一千两去买这酒楼,太奢侈了! 叶六将她的神色收进眼底,心知那酒楼并非是被他们收购,也不知是哪一路的人,突然截了大家的胡。 不过很快,两人就将这事儿抛到了脑后。 「这便是我先前买下的铺子了。」 齐乐乐忍不住抬头看了眼那硕大的招牌,以及门口高高悬挂的招子。 这叫小铺面? 有钱人的修饰单位是不是跟她这种普通人不一样啊! 这么大的门面还叫小? 若是只看单层面积,这怕是不比隔壁的泰盛酒楼小吧! 那管安是怎么说的来着? 说这铺子的盈利堪堪只顾上个嚼用! 叶六平日里吃的都是些什么?金子吗? 第二百六十七章 叶掌柜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这间铺子跟叶六守着的那件铺子类型差不多,卖的都是南北杂货,只是物品摆设更整齐,品类更多。 齐乐乐上次来的时候就注意过这间铺子,原因无他,实在是生意太好。 时不时就有人进进出出,进门的带了些许急切,出门的则大都笑容满面。 便是这会儿,铺子里的客人也有不少呢,每个人身旁都有店小二陪着。 人多了,显得有些喧闹,但并不嘈杂,大家似乎都在一心一意挑选中意的东西。 见他们进来,原本站在柜台后面的那位似乎是管事的人,连忙绕了出来,正要迎上来,却见叶六随意地摆了摆手,那人便又退了回去。 叶六见齐乐乐四下打量,一边引着他们往里走,一边笑道:「这里的货品只算一般,真正的好东西都在我那边儿。」 齐乐乐:「……」 听了这话,她没来由想起那支还躺在梳妆台抽屉里的木簪,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当了一回大冤种。 话说回来,这铺子一看就是很能挣钱的吧?这么挣钱的铺子拿来给他们改行做食肆,真的合适吗? 叶六这么做图什么? 被轻轻扯了扯衣袖,谢子安低头看向齐乐乐,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他垂在衣摆的手借着袖子的掩护勾了勾她的手心:「放心,叶掌柜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走在前头的叶六耳朵动了动,唇角的笑容多了一丝狡黠。 跟谢家做合伙买卖,怎么会亏本呢? 一圈走下来,齐乐乐肯定了之前的猜测,这间铺子的面积着实有不小,关键是后面还有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有几个上了锁的不带窗子的房间,想来应当是做仓库之用。 叶六将人引到厅里,倒了茶水,这才道:「莫看这铺子红火,但能分到我头上的,却少之又少。」 「为何?」 「我们叶家祖上是靠跑商起家的,时至今日,家中主业仍是这南北杂货行。族中规矩,叶家子弟在外,若是想要开南北杂货行,则要将红利的七成上交族里。」 叶六又道:「是以我早就想要换个生意,只是没遇到合适的。」 齐乐乐心道,叶家这是牢牢地把资产集中在了一起啊。 「那我们的芝麻油和胰子也要上交红利吗?」 叶六笑着摇头:「若是寻常寄卖,的确是要抽红利的,但因着这些东西都是别处无有的稀罕之物,所以族里非但不抽红利,反而还会予以适当的支持。」 「哦?」 叶六笑道:「比如那包装用的木匣,便是优先给我们做了,否则按规矩,少说也要等上两三个月。此外,还有途中运输,乃至店铺售卖的位置,都是有讲究的。」 这话齐乐乐倒是信的,之前芝麻酱能短短时间卖那么好,应当也是叶六在其中花了功夫的。 毕竟叶家家大业大,所售货品不知几凡,参考现代大型商超,一两个新商品扔进去,水花儿都不会溅一个。 好酒也怕巷子深啊! 「话扯远了,我们还是说回食肆吧,不知这铺面可还能用?是否小了些?」 这次回话的是齐乐乐:「这铺面大小倒是够了,只是,还需改一改布局。」 「怎么改?」 「这铺面的宽度足够了,只是纵深还缺了些。」齐乐乐拿手在院子里比划了一下:「可否介意将一半院子圈进铺面里?」 叶六面不改色,一直跟在旁边儿的管安却忍不住露出些许惊讶之色。 虽然叶六一直说铺面狭小,但实际上,这铺面着实不算小了,非但不小,还很大。 算上整个靖城,这铺面不 说数一数二,至少掉不出前五。 毕竟叶六可是肩负着将叶家的产业在此地扎根的使命,纵然他志不在此,也断不会随便应付了事。 这间铺子不论位置还是大小都是极为合适的,若是有机会将紧挨的泰盛酒楼也买下,那便可以当做是叶家在靖城的根基了。 可惜这个机会已经错失了,只能再做其他打算。 叶六几乎不做犹豫点了头:「可,这院子本就很大,圈一半进去也是够的。」 齐乐乐道:「可否拿纸笔来?」 管安立刻小跑着去拿了笔墨过来,正欲摆在齐乐乐身前,却见旁边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来,他手下动作不停,顺势往前一送,稳稳放在了谢子安的面前。 谢子安提笔,在纸上画了起来。 齐乐乐在一旁解说:「整体铺面为方方正正的,一面临街有窗,另外三面,皆摆上一条长案,将客人和厨师隔开。」. 「长案里面,是各位厨师现场制作各类吃食。而长案外面,即店铺中间部位,则用来摆放桌椅,桌子有大有小,方便来人根据人数自行落座。」 「所有食物的制作过程,客人皆可看见,而每种食物的价格都是一样的,贵价者分量少一点,贵贱者分量多一点。」 「客人想吃什么,可自行选择,每拿一份食物,便在桌上放一支竹签,等到吃完的时候,直接根据竹签的数量结账即可。」 随着齐乐乐的解说,叶六心里越来越敞亮,眼神越来越专注。 先前听谢子安说的时候,仿若空中楼阁,美则美矣,却不切实际,是以他原本并不看好。 然而此时听完齐乐乐的解说,这空中楼阁便瞬间裹上了烟火气息,任谁听了不想要进来瞧上一瞧,吃上一回? 到了这会儿,叶六哪里看不出,这食肆到底是谁的主意。 「妙!妙!妙啊!」 叶六抚掌道:「如此这般,我是否还可以请一些小有名气却零散的路边摊贩过来,为他们提供一个安稳的铺位,免去风吹日晒雨淋之苦。」 齐乐乐:「……可以!」 不愧是叶家看好的人,竟然短短时间就想到了出租铺位! 「如此一来,关键点就在于我们要卖的食物了,制作过程完全暴露,那要想不被人偷学了去,靠的是厨师的技艺?还是酱料的配方?」 齐乐乐对叶六是越来越佩服了,她笑道:「这个,容我先卖个关子,等过两日,再请叶六哥来家中做客,亲自品尝。」 叶六看了眼谢子安,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最后,齐乐乐道:「既然我们都打算合作了,叶六哥,这房契您还是自个儿收着吧,放我这儿不合适,万一我给弄丢了,可怎么办!」 叶六微微一顿,笑道:「也好。」 说着,自怀里取出一块玉坠,推到谢子安面前:「此物太贵重,万一弄丢了,我也是赔不起啊!」 谢子安拿起玉佩,淡笑道:「叶掌柜说笑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那不是苏易吗? 「六叔,当真要按他们说的改?」 叶六看他:「你觉得如何?」 管安轻轻摇了摇头:「这食肆,咋听之下,似乎极为不错,但细细想来,却过于美好,恐难实现。」 叶六点点头:「继续。」 「要任由客人自行挑选,那么所要准备的吃食就要足够多,且味道都要好,否则难以为继。」 「若是如泰盛酒楼那般,倒也好说,舍下本钱,将菜品做好,总有人愿意为了那口吃食掏口袋。」 「可以那两位的盘算,似乎是打算卖杂食小吃,那售价必不能太贵了去。投入如此大的本钱,却不能卖高价,最终能获利几何,犹未可知。」 「是以,我并不看好这食肆的前景。」 叶六端起茶盏,慢悠悠喝了一口:「你还是没记住我的话。」 管安当即躬身:「还请六叔教诲。」 「你忘了谢家是什么人家儿!」 管安面上微紧。 叶六道:「你说的那些都不错,若是其他人跟我说这事儿,我理都不理,哪怕家族里头给我使绊子的人再多,这铺子我也照样能风风光光开下去。」 「但开口的是谢家,还是大公子亲自开的口,他的话你还记得?」 管安道:「大公子说,他偶然得了几个吃食方子。」 叶六笑了笑:「当初芝麻酱芝麻油,乃至那胰子,他也是这般轻描淡写跟我说的。」 管安面露些许惭愧之色:「是我目光短浅了!」 「我那日告诉你的那些话,可不是为了拉拢你,是要你记在心里的。」 管安的头更低了:「是!我一定时刻谨记!」 叶六不再多说,吩咐道:「城中有几家小吃摊贩卖的吃食还不错,你尽量说服他们来食肆。另外,有几家祖上传下来的点心铺子,你也去问问看能不能寄售,此外,找好木匠师傅,等我从谢家回来就要动工。」 「我记着了!」 叶六道:「去吧,把刘管事儿请来。」 管安应了一声。 不多时,刘管事便带着殷勤的笑快步走了进来:「六爷,您找我。」 叶六道:「这几日,你将铺子里的存货盘点一下,能清的搬到我那边铺子里去慢慢清掉,不好清的,你带回去。」 刘管事面上的笑容一僵:「六爷,您这是何意?」 「这铺子我不开了。」 刘管事偷偷抬眼看向叶六,那人面上的神情一如既往地懒散,全然看不透心底的想法。 一股凉意从后背窜过,刘管事道::「六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不开了呢?」 叶六笑了一声:「我为什么不开,刘管事心里不是最清楚不过?」 刘管事心知自己做的事怕是已经败露,思及面前这人的性子,当下也不敢随意开口辩驳,唯恐被套了更多的话。 「六爷,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叶六随意摆了摆手:「罢了,我不怪你,回头东西清点完,你就可以会去复命了。」 刘管事心头微微一松,躬身行了个大礼:「三日内,我必将清单一五一十列给您,您选剩下的,我再带回族里。」 叶六点了下头,起身背着手溜溜达达走了。 刘管事目送他离去,不由叹了口气,但凡叶六不这么和善,他也不至于投了他人。 这人明明有本事,却偏偏太过懒散,不愿汲汲营营,就连族里偏爱他的族长和长老们,都隐约露出失望之意。若是跟了他,恐怕就要成为第二个管绪林了。.c 如今的管绪 林,已经快要成为叶家的笑话了,跟了叶六半辈子,临了却选择回叶家当一个小小的管事。 「叶六哥倒是有魄力,这么好的铺面说改就改,万一食肆生意不好,岂不是亏大发了?」 谢子安道:「他是生意人,自有他的谋算。」 「可这点子是我们出的啊!万一亏得血本无归,岂不是要伤了我们的和气?」 谢子安宽慰道:「不至于此。」 齐乐乐还是有些不安,她没想到自个儿不过是一时兴起的主意,竟然最后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夫人与其担忧这个,倒不如好好想想,要拿哪些小吃食去食肆卖。」 谢子安捏了捏她的脸颊:「再说了,便是真亏了本钱,多做些胰子补偿他就是了。」 齐乐乐被逗笑,拍开他的手:「哪有你这样算的!还没开始呢就惦记着亏了本钱怎么补救!」 不过这样一说,齐乐乐还真不那么担忧了,实在不行,就再捣鼓点儿别的东西卖! 两人正说着话,马车不缓不急往上溪村儿的方向走着。 眼看就要到了,宋鸣山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苏易吗!」 齐乐乐一把掀开帘子:「苏易?在哪儿呢?」 宋鸣山指了指前边,齐乐乐看过去,一眼就瞧见拖拖拉拉的十几头牛,牛群后面跟着一辆马车,马车旁边有个骑着马的挺拔身影,不是苏易是谁? 苏易似乎听到声音,转过头看到他们,眼睛也亮了。 宋鸣山正要驱车赶过去,却见苏易冲着他们摆了摆手,喊道:「别过来!」 齐乐乐看着苏易大白天的将自己的脸裹得严严实实,心里一跳:「你怎么了?」 苏易的声音明显低了很多:「我好像感染牛痘了。」 隔得太远齐乐乐听不清:「他说什么?」 宋鸣山沉声道:「他说他好像感染了牛痘。」 齐乐乐下意识抿了抿唇。 宋鸣山问:「牛痘是什么?」 齐乐乐道:「一种病,能自愈,就是过程有点难熬。」 宋鸣山暗暗松了口气,能自愈就行! 齐乐乐却反而紧张起来,苏易那小子,真的是,明明走之前还特意叮嘱过他了,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呢! 「耿达风呢?」 宋鸣山道:「好像在前面赶牛呢。」 齐乐乐:「……」 这两人,该不会是把人家得了牛痘的病牛都买回来,导致感染了吧?那马车里又是谁? 第二百六十九章 那是因为你身体不行! 「所以你们就带了那孩子和牛一道回来?」 耿达风应了声是,他的眼周有一圈儿明显的青色,胡子冒出了一大片都没心思整理,整个人看着颇为憔悴,可以想见这些日子的辛苦。 带着这么多长了脓疱的病牛,还拖着一个高烧不退疑似天花的病人,他们这一路,怕是都不敢靠近有人的地方,哪怕夜里都只能在郊外停留。 这一路走来的艰辛,可想而知。 齐乐乐发自内心叹道:「辛苦你们了。」 「我倒是还好,只是苦了苏易。」 耿达风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苏易,压低了声音道:「他说人是他要带回来的,所以得由他来看着。这一路上,都是他在照顾三娃,没让我靠近半分,所以我才能幸免。」 出发之前,齐乐乐就已经跟他们提及牛痘的大致传染途径和预防传染的法子,只要不去触碰牛身上的脓疱,靠近时蒙住口鼻,再勤洗手,大抵就能避免。 这一路过来,耿达风果然安然无恙,而苏易,却是因为要亲力亲为照顾高烧昏迷的三娃,这才不幸被传染。 听完耿达风的话,齐乐乐起身想要过去看看,却被谢子安拉住了手臂。 齐乐乐转头看向他:「我看看就回来,没事的。」 谢子安看了眼耿达风,又看向齐乐乐:「先回去再说。」 齐乐乐摇摇头:「不能贸贸然回去,这么多病牛,得根据不同情况分开安置才行啊。」 「你只看牛?」 「不然呢。」齐乐乐道:「先把牛给安排妥当了,我们才好赶紧的带苏易和三娃回去养病啊!」 谢子安道:「我与你一道去。」 「不行!」齐乐乐板起脸:「你凑什么热闹,你能分清哪些牛得了牛痘吗?」 谢子安看着她,不出声,却也没松手。 四周悄然静默。 耿达风壯着胆子道:「大公子,少夫人,属下这一路照看那些病牛,个中情况已是了然于心,或可由属下来安置它们。」 谢子安道:「好,便由你去安置,让宋鸣山帮你。」 齐乐乐也点了头:「那就要再辛苦耿大哥一趟了。」 宋鸣山见状,跳下马车,准备跟着耿达风一道过去了,在他的提醒下,还不忘拿了面巾捂住口鼻。 苏正涛不言不语接过他手里的缰绳。 「苏易安置在哪里合适?」 齐乐乐想也不想就道:「院子里这会儿正空着,就让他继续住子文的房间吧。至于三娃,你看看住哪间屋子合适,最好也住在一起,照顾起来也方便些。」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这如何使得! 「大公子!」还没走远的宋鸣山第一个开口:「少夫人,这万万不可!」 耿达风随后道:「对!这牛痘传染性极强!当独居为好,实在不宜与大公子和少夫人同住一处。」 齐乐乐道:「倒也不必避如蛇蝎,牛痘的传染性并不算很强,耿大哥你随行了一路,不也没有被传染?」 耿达风一时语滞。 「他现在没有,并不代表就没有被传染,许是还没发作呢?」 齐乐乐看了眼苏正涛,不错啊,竟然能想到潜伏期! 「若能单独居住固然最好,但眼下唯有我们那个院子空房间最多,住的人最少。」 苏正涛道:「我那间院子如今住的人也不多,可以腾出几间屋子,让他们住过去,我也好照顾。」 齐乐乐看向他。 「苏易是我儿子,他病了,总不至于还要旁人照顾。」 齐乐乐自然是不愿意的,虽说牛痘不致死,但万一呢? 人在谢家,她空间里还有泉水果子还有各种药,可以偷偷用,在别处可没有这么方便。 还不等她想好说辞拒绝,却听谢子安道:「不必如此麻烦,就住谢家。」 苏正涛肃容道:「大公子!」 谢子安扫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苏易身上,沉声道:「牛痘可自愈,不必如此惶恐。」 不远处,苏易偏过头,偷偷抹了下眼角,挺拔了一路的身姿似乎稍稍弯了弯。 他伸手掀开马车的帘子,冲里面的人道:「听到了吗?公子夫人让我们住进他们的院子,他们说牛痘可自愈。」 三娃高烧了许久,脑子昏昏沉沉,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可在听到苏易的话后,他露出一个笑来:「我听到了,苏大哥,我会活下来的。」. 「对,你会活下来!再坚持一下。」 马车终于再次动了。 谢子安凑到齐乐乐耳边,道:「我如夫人所愿,但夫人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齐乐乐其实已经心有所感,但还是问道:「什么?」 「你不可接近他们,除非与我一道。」 齐乐乐张了张嘴,正要说话。 「既然你说牛痘可自愈,为何又不愿我靠近?」 「那是因为你身体不行!」 齐乐乐脱口而出,随即又补救道:「你先天不足,如今好不容易养好了身子,可不能随便冒险,我就不一样了,我打小就是糙养长大的,抗造。」 谢子安深深地看她一眼,身子往后靠了靠,似乎不想再理她, 齐乐乐忙凑过去,讨好道:「好好好,我答应你,我不靠近他们可以了吧?我就在远处瞧瞧。」 然而,直到马车停在了谢家门口,谢子安都没再开口。 齐乐乐自知理亏,如小媳妇般跟在他身旁。 院子里已经有人等在那儿了,除了背着药箱的杜秋亮,还有一位妇人。 那妇人的装扮简单,气质却不俗,再加上那副好样貌,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整个人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英气。 齐乐乐瞧着有些眼熟,直到听苏正涛问她怎么来了,这才想起,这人便是苏易的娘亲,冯氏,冯碧君。 先前听闻冯碧君身子不好,平日里嫌少出门,这还是齐乐乐第二回见到她,比初见时多了几分惊艳。 「苏易是我儿子,他病了,我不来照顾谁来照顾?」 冯碧君开口就堵了苏正涛的话,却冲着谢子安和齐乐乐福了福身:「大公子,少夫人。」 齐乐乐心道,不愧是夫妻,连话的语气调子都极为相似。 第二百七十章 同为人母,母爱却并不相同。 为了避免传染,苏易和三娃都远远缀在谢子安他们的马车后面,等到院子里头都安排妥当了,苏易才跳下马,将三娃从马车里头抱出来。 三娃挣扎着想自己走,苏易道:「你自己走,我还得搀着你,更费功夫。」 听到这话,三娃这才停止了动作,低声道:「我又给苏大哥添麻烦了。」 苏易只低低说了句没事,他这会儿其实也并不好受。 三娃高热不退,所以感受不到抱着他的人,其实身子也烫得吓人。 然而,三娃感受不到,有人却能看出来。 齐乐乐眉头微蹙:「苏易,你是不是也发热了?」 苏易脚步一顿,点了点头,才道:「好像是有一点。」 苏正涛正要上前,却见不知何时已经蒙上了口鼻的冯碧君快步走过去,不容拒绝地将三娃从苏易怀里半抱半抢过来。 「娘!会传染的。」 冯碧君已经转过身:「顾好你自己。」 苏易眨了眨眼,跟了上去。 齐乐乐忙道:「婶儿,您仔细些,尽量别碰到三娃身上的疮口,若是不小心碰到了,等会儿用肥皂洗手便是。」 「好,我记着了。」 说话间,冯碧君已经将三娃抱进了厢房里,苏易跟在后面,似乎也要进去,却被杜秋亮拉了一把:「你的房间在那边儿。」 苏易眨了眨眼:「那谁照顾三娃?」 杜秋亮道:「都到这会儿了,先顾好你自己!」 苏易想了想,转过身,目光转了一圈儿,最终落在齐乐乐身上。 齐乐乐冲他安抚般笑了笑:「我会安排妥当的,你先安心养病。」 苏易似乎有些烧迷糊了,露在蒙面外的眼睛明显弯了弯,这才去了隔壁房间。 杜秋亮又气又急又好笑,这小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当着大公子的面儿跟少夫人撒娇! 等他们进了房间,齐乐乐却转身去了厨房。 「不去看看苏易?」 齐乐乐头也不抬:「这不是有人不让我去嘛!」 谢子安轻轻笑了一声。 齐乐乐背对着他,正偷偷拿空间里的蜂蜜往碗里倒,感觉差不多够了,再淡定的将手里的蜂蜜罐子换成家里用的,放回架子上。 这会儿功夫,瓦罐里的泉水稍微烧热了些,温度正好,齐乐乐端下来冲了两碗蜂蜜水。 谢子安鼻尖动了动:「这香味……」 齐乐乐完全不带慌的,凉凉地扫他一眼:「怎么?你也想喝?」 谢子安挑了挑眉:「夫人这是不想去看苏易了?」 齐乐乐顿了顿,又拿了一个小碗,倒了半碗蜂蜜水进去,捧到谢子安面前:「相公快尝尝!」 谢子安没伸手,只低头看着她:「苏易当真会没事?」 齐乐乐正色道:「苏易惯来习武强身,又正值青春年少,应当不会有事。」 谢子安略一颔首:「那就好。」 齐乐乐又道:「据我所知,人若是感染了牛痘,症状普遍不太严重,且基本都能自愈,只有极少数人才会陷入病危。」 谢子安缓缓道:「据耿达风所言,那三娃连日高烧不断,还几近昏迷,极具病危之像。」 齐乐乐道:「高烧久了,人会昏昏沉沉,至于是否病危,还需杜叔探一探脉象,再来定夺。」 「牛痘可有治疗的方子?」 齐乐乐摇摇头:「严格说来,这属于病毒,并无特效的方子,大抵都是靠自愈。治疗上,都是针对症状,对症下药,确保清洁和保护消毒。」 「比如若是高烧不退,便吃退热的药,若是身上脓疱破了,便擦些能止痒、利于愈合的膏药。同时要清洁疮口,避免感染其他的病症,加重病情。」 谢子安将她的话在心里转了一圈儿,才道:「好。」 齐乐乐趁机道:「我还是想去看看他们。」 「可以去看,但不可靠近。」 「好。」 「我与你一道去。」 齐乐乐下意识想要拒绝。 「若那牛痘真如夫人所言,主要是通过脓疱血液以及近距离接触传染,那我若掩住口鼻,只看一看,当并无大碍。」 「可……」 谢子安道:「我待苏易如亲弟,夫人尚且对他关怀备至,我又如何能做到置之不问?」 话已至此,齐乐乐只得同意。 「这蜂蜜水有何功效?」 齐乐乐道:「他们连日奔波,又高烧不退,当多喝些水进去才好,蜂蜜水比温水更易入口。」 谢子安颔首。 人有远近亲疏,比起三娃,自然是苏易更叫人挂心,端看杜秋亮看都不看三娃一眼、一门心思盯着苏易就能明白。 齐乐乐其实也是有私心的,但到底没忘记病症更严重的三娃。她让谢子安端了一碗蜂蜜水给苏易送去,她自个儿则先去了隔壁房里。 这一次,谢子安倒是没说要与她一道的话来。齐乐乐也是这会儿才意识到,他心里对苏易的挂念。 走进隔壁房里,齐乐乐没想到冯碧君还在里面。 「婶儿,要不您去看看苏易,这里我先看着。」 「不必了。」冯碧君摇摇头:「我若不替他照顾好这个孩子,他便不会安心养病。」 这话听得齐乐乐心下微震,知子莫若母,为了让苏易安心,冯碧君竟不惜以身犯险。 同为人母,那份母爱却并不相同。也只有是在不缺爱的家庭中,才能养出苏易那样的性子吧? 「少夫人手里端的是药?」 齐乐乐走过去:「不是,是蜂蜜水,他烧的太厉害,得多喝点水进去才好。」 冯碧君伸出手:「让我来吧,少夫人还有要事在身,万不能被传染了。」 「有劳您了。」 齐乐乐将蜂蜜水递给她,这才看向躺在床上的人。 若非听耿达风提起,她万万不相信这个孩子竟然跟谢子文是同岁。 他看着最多不过十来岁的样子,身形削瘦,从衣裳漏出来的手腕和脖子来看,说句骨瘦如柴都不为过,更衬得那脑袋硕大无比。 这种豆芽身材,就是典型的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难怪感染牛痘后会有这么重的症状。 冯碧君显然也有些可怜这个孩子,将他仔细地搀扶起来,见他惶恐不安,还低声劝慰了两句,安抚住他的心绪,这才慢慢把蜂蜜水喂下去了。 趁着这机会,齐乐乐看清了三娃手上的脓疱,明晃晃的,似乎随时就要溃破。 这种时候,应当是最痒的,三娃却一直没有抓挠的动作,想来是被苏易叮嘱过了,生生忍耐了下来。 明白这点,齐乐乐心里更心疼这个孩子了。 「三娃,苏易既然带你回来,我们便会好好医治你,你如今要做的,便是不要多想,只管好好休息,尽量多吃些东西下去,才有体力对抗这牛痘,早日好起来。」 第二百七十一章 真真是亲妈! 三娃红着眼圈儿,重重点了下头,带着哭腔道:「是,少夫人。」 「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尽管说来,我去准备。」 三娃摇摇头:「我、小、小的什么都吃的,少夫人不如问问苏大哥,看他想吃什么。」 「在这里,不必如此拘谨。」 三娃点了点头:「是,少夫人。」 齐乐乐又问道:「你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许是这几日没少被问,三娃答得十分流畅:「倒也没有其他不适,就是头晕头痛、喉咙也痛、四肢酸痛无力。」 听到这话,齐乐乐心下稍安,又问:「可有觉得心悸心慌?呼吸不畅?可有突然失去知觉昏迷过去?」 这次三娃似乎回想了一番,才回道:「没有心悸心慌,呼吸有些沉重,但并无不畅,这两日一直有些昏昏沉沉,也不知道有没有昏迷过。」 齐乐乐笑道:「若是如此,那倒是问题不大,你眼下这些不适大都是因为持续发热引起的,待会儿等杜叔过来给你开个方子,能退热就好了。」 三娃的眼睛似乎更亮了。 齐乐乐的目光在他手臂上转了一圈儿,又问:「你身上的脓疱多吗?疼还是痒?」 三娃下意识缩了缩身子,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声音有些颤抖:「多,大都长在手臂上,腿上也有,脖子也有,苏大哥就是被我脖子上那个脓疱传染的。」 齐乐乐下意识看了眼冯碧君。 冯碧君隔着被子拍了拍三娃的手臂:「别多想,他带着肥皂呢,便是沾染上了,洗洗也就没事了。」 三娃摇摇头,一脸愧疚:「他是被我传染的。」 「不一定,你们不还带了一群得了牛痘的牛吗?指不定是被牛传染的。」 三娃继续摇头:「牛群一路都是耿大哥看着,他都没事。」 冯碧君淡定道:「这会儿没事,指不定过两日就有事了。」.. 齐乐乐:「……」 耿达风这要是不得一次牛痘都说不过去了! 该说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么! 「婶儿说的不错,你确实不必多想。别说苏易并非是被你传染,即便真的是,也未必就是坏事,感染牛痘的好处等你痊愈就知道了。」 这话,三娃一路听苏易说了很多次,他一直都没信,这会儿见这位少夫人也这么说,他眼圈儿又湿润了起来:「当真?」 「是真的。」 三娃紧紧抿着唇,用力点了点头,在他心上压了他一路的歉意和愧疚终于松动了些。 他没有害了苏大哥,真好!真的很好! 齐乐乐见状,同冯碧君道:「婶儿,我在这儿看着,要不您去看看苏易?」 冯碧君再次拒绝了:「少夫人既说了这牛痘并非大事,我就不去了。哄的人多了,那小子又该恃宠而骄了。」 真是亲妈。 齐乐乐笑道:「那我先过去看看他。」 「有劳少夫人费心了。」 「您客气了,这是我分内之事,他也是因为我才染了病。」 「少夫人不必自责,不过是吃些苦头罢了,无妨。」 真真是亲妈! 等到了隔壁,齐乐乐正要推门而入,就听到里头谢子安难得温柔的声音:「想吃些什么?」 苏易当真就毫不客气地说了一串,杜秋亮一连咳嗽好几声都止不住他。 思及刚刚冯碧君的话,齐乐乐不由摇头失笑,心里头也不由轻松了些,精神这么好,应当问题不大吧? 齐乐乐推门而入,听杜秋亮道:「你是病患,哪 能吃这些?也不怕不好克化!」 苏易看到她来,立刻眼巴巴地望过去,没了面巾的遮挡,他那原本白皙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嘴唇发白干裂,看着就觉得烧得不轻。 也不知是不是齐乐乐的错觉,她总觉得苏易这一趟出去,瘦了不少,看着还可怜兮兮的。 「蜂蜜水喝了吗?」 苏易乖乖点头:「喝了,还想喝。」 齐乐乐笑道:「也不能喝多了,喝饱了如何吃得下旁的?」 苏易眼睛顿时亮了,正要说什么,却听谢子安淡淡开口。 「确实不能喝多了,等会儿还得喝药。」 杜秋亮松开他的手腕,道:「就是,你这病得不轻,少说也得两大碗药!」 苏易的一张脸顿时皱成一团。 齐乐乐心下暗笑,问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苏易摇了摇头:「就有些发热,脑子胀胀的,又有些昏沉沉的,喉咙有些痛,倒也没别的不适。」 「身上可有起疹子?」 苏易摇摇头。 杜秋亮道:「我刚帮他查看了一遍,暂时未见疹子。」 齐乐乐点点头,又问苏易:「你发热有几天了?」 苏易道:「我没太留意,只是今日隐约觉得有些不适,进门时您问我,我才意识到似乎是发热了,刚刚杜叔给我把脉才知我烧得厉害。」 齐乐乐道:「也不奇怪,你日日跟三娃一道,他身上发烫,也影响了你自己的判断。」 「我会病的跟他那样厉害吗?」 齐乐乐笑了笑:「不会,你身子骨儿可比他好太多了,这牛痘,不同之人症状也大不相同。」 「我身上也会长那些脓疱吗?」 齐乐乐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如实相告:「一般发热三天左右就会出疹子,然后变成水泡,后期会溃破。」 「那……」 「我有膏药,只要你乖乖用药,不必担心留疤。」 苏易这才老实下来,眼角露出一点得逞的笑意。 杜秋亮没眼看他,起身收拾药箱:「我去看看三娃,再给你们煎药,你先躺着。」 苏易拉住他:「杜叔,你去看了三娃记得来跟我说一声。」 杜秋亮道:「好。」 等到杜秋亮走了,苏易悄声道:「大公子,要不要把葛大夫给请来?杜叔能行吗?」 谢子安淡淡道:「你声音再大一点,他就能听见了。」 苏易顿时缩了缩脖子。 「你爹已经去请葛大夫了。」 苏易哦了一声。 齐乐乐道:「你先躺会儿,我去给你们做点吃的,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苏易张了张嘴,又看了眼谢子安,才道:「我都行。」 齐乐乐笑了笑:「好,那我看着弄。」 苏易乖巧地点了头。 等从房里出来,齐乐乐先拉着谢子安去洗了个手,取下蒙住口鼻的面巾后,又洗了一遍,突然想到,是不是可以弄点儿酒精出来消毒? 第二百七十二章 少夫人果然有不为人知秘密 酒精是个好东西!既可以作消毒之用,又可以用来物理降温。 关键是提取起来也比较容易! 酒精的沸点比水要低一些,可以直接用蒸馏皿提纯,而杜婆婆那儿就有蒸馏皿! 除了酒精,还有大蒜素,也是可以用蒸馏皿来提取的。 而且,大蒜素还能增强抵抗力,提高食欲,正适合三娃。 见齐乐乐抿着唇一言不发,谢子安道:「杜叔的医术不差,看他神色轻松,苏易应当并无大碍。再者,你看苏易那样子,也不像是有事的。」 齐乐乐回过神:「苏易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很好,我倒不是很担心他。」 「那你在担心什么?三娃?你自己也见过他,若当真觉得不对劲儿,你当一早就叫杜叔过去了。」 齐乐乐道:「我刚刚在想另外一件事。」 「何事?」 齐乐乐正要说,却见杜秋亮出了房门,她连忙过去问了一声。 杜秋亮道:「少夫人稍安,三娃虽看起来严重,但其脉象却无垂危之迹。」 齐乐乐点点头:「我刚与他交谈,见他思维清晰,既不觉胸闷心悸,亦无呼吸不畅,就是多日高烧不退,人有点儿晕乎乎。」 杜秋亮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面上却不显,只道:「三娃的身子过于羸弱,又高烧多日,便是暂无其他重症,亦不可轻视。」 齐乐乐心下一紧,牛痘这种病毒最是考验人的免疫力:「那该如何是好?」 「我先开一剂药,试上一试,若是能退热,便最好不过,若是不行,恐怕还要等葛大夫来了再看。」 「好,那他身上的脓疱有什么办法吗?」 杜秋亮看了眼谢子安,才道:「这个要等葛大夫过来,他那儿有祖传的膏药,似乎可用。」 齐乐乐点点头:「那就先用退热的药物试试吧。」 杜秋亮便转身配药去了,因着家里需要调理身子的人着实不少,常备的药材都有,这会儿用起来倒是现成,省了不少功夫。 这时,宋鸣山急匆匆赶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大公子,少夫人,王三麻自请来照顾苏易。」 王三麻道:「属下曾得过天花,想来当是不怕这牛痘的,不若让属下来照顾他们。」 齐乐乐眼睛一亮,是啊!最初她不就是因为王三麻想到了这免疫天花的法子,最后招来了牛痘。 谢子安颔首道:「得过天花,确实不惧牛痘,便由你去照顾三娃吧。」 王三麻应了声是,又问:「苏易还好吗?」 「你去瞧瞧便知。」 这话听来,苏易当是没什么大事,王三麻和宋鸣山心里据是一松。 齐乐乐也觉得轻松不少,有王三麻在,冯碧君就不必冒险了,哪怕要种牛痘免疫天花,也不是用这种直接传染的方式。 「你刚刚想的何事?」 齐乐乐刚走进厨房,还没琢磨出弄些什么吃的,就听谢子安问起这事儿。 她道:「我想到两样好东西,酒精和大蒜素,酒精可以消毒,防止传染,还能通过擦洗身子给高热病人降温,用处十分广泛。」 「至于大蒜素,也是能治很多病的,还能适当增强体质,增加食欲,正好适合三娃这种情况食用。」 谢子安点点头,问道:「需要哪些原料?哪些方面的人才?」 齐乐乐道:「酒精可以从平日里喝的烧酒里面提取,大蒜素则是从大蒜里面提取,两者都可以通过杜婆婆那儿的蒸馏皿提炼出来,想来杜婆婆应当就能制出。」 谢子安道:「我去准备,稍后我们过去。」 「好。」 齐乐乐想了想,又叫住他:「这几日,多采买些吃的回来吧。」 「要什么?」 齐乐乐道:「能想到的,都买些吧,各种红白肉类,鱼虾蟹,鸡鸭牛羊肉,还有豆腐豆浆之类的,都可以。对了,牛奶鸡蛋也再买些!」 谢子安顿了顿,才道:「好。」 齐乐乐下意识补了一句:「他们是病人,需要多吃些东西才有力气对抗病毒。」 谢子安弯了弯唇角,似乎笑了一下,也没说话,转身走了。 齐乐乐在厨房转了一圈儿,先弄了两份双皮奶,给三娃准备的那份里面,还偷偷加了些蛋白、粉。 蛋白、粉还是她以前给外婆准备的,结果外婆却不肯喝,几大罐全在空间里放着,没想到这会儿倒是用上了。 想到苏易刚刚那一串不带停的点单,齐乐乐笑了笑,最终还是做了两份热干面,里面还加了不少肉沫。 「少夫人,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齐乐乐吓了一跳,下意识往灶台上看了一圈儿,没发现什么遗漏的东西,这才转过身,笑道:「我怕他们饿,先随便弄了些,已经做好了,正要送过去呢。」 冯碧君自然地伸手接了过去:「我送吧,你也累了,先歇会儿。」 齐乐乐道:「那您给苏易送去,我这边儿的给三娃。」 冯碧君点头应了,转身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她那不靠谱的相公倒是没说错,少夫人确实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但她对苏易的关心也是真,这两样东西,都是苏易刚刚第一个念叨的,她隔着墙都能听见。 罢了,大公子亲自挑的人,终归是不会错的。 齐乐乐道:「眼下最要紧的是避免感染更多的人。哪怕回头要种人痘,也不是用这种方式。」 第二百七十三章 酒精和大蒜素 烧酒和大蒜都是常见之物,谢子安很快准备妥当,装上了马车。 「此番家中只有这些,待明日再去找叶掌柜采买一些。」 齐乐乐将吃食送给两人之后便上了马车,宋鸣山载着他们去了杜婆婆那儿。 瞧见他们过来,杜婆婆面露惊喜之色,正要说话,目光扫见宋鸣山一脸肃容,到了唇边的话头顿时一转。 「大公子和少夫人怎的突然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齐乐乐点点头:「杜婆婆,今日确有一事想要麻烦您。」 「少夫人但说便是。」 「我有两样东西,想要借杜婆婆用以提取花露的蒸馏皿一用。」 杜婆婆自是一口应下。 「不知少夫人要制取何物?」 「从烧酒中提取酒精,从大蒜中提取大蒜素。」 杜婆婆倒是没什么反应,跟在她身后的秋叶和含霜却微微变了脸色,露出些许心疼和不忍。 那器具可是杜婆婆的心肝宝贝,就连她们都轻易碰不得,平日里偶尔用来制取鲜花精油都是小心翼翼伺候着,如今却要拿烧酒和大蒜放进去,这…… 「少夫人但用无妨。」 齐乐乐露出惭愧之色,道:「我只知该如何制取,却不曾自己试过,还要辛苦您在一旁指点才行。」 杜婆婆笑道:「既如此,若少夫人不嫌弃,便由老身先来试上一试。」 齐乐乐欠了欠身:「那就有劳您了!」 杜婆婆忙侧过身避开了这一礼:「少夫人莫要如此,不过是桩小事罢了。」 谢子安道:「若是能制出来,少不得还要再订制几台蒸馏皿,到时给您换一个新的。」 杜婆婆眼底的笑容顿时真切了不少:「老身就先谢过大公子了。」 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宋鸣山已经将车上的烧酒和大蒜搬了下来,这会儿都摆在马车旁。 「不知少夫人想先制取哪一样?」 齐乐乐道:「大蒜素需要先将大蒜碾碎浸泡一段时间才能制取,今日怕是来不及了,只能先提取酒精。」 杜婆婆点头:「好。」 齐乐乐跟着杜婆婆进了里间,眼看着她轻手轻脚地将一个半人高的木箱子打开,露出里面的蒸馏皿。 这蒸馏皿看着就沉甸甸的,十分有分量感,分上下两部分,上部分是个直筒型的圆柱体,有里外两层,下部分是个半圆的锅形器具,像是坩埚一样。 在蒸馏的时候,通过坩埚加热而生成蒸气,再冷却为液体,便是想要的东西。 许是一直用来提取花露的原因,这蒸馏皿一股子花香气。 杜婆婆许是也想到了这点,打算拆开再清洗一遍。.. 齐乐乐拦住了她:「您上次用完之后,可曾清洗过?」 杜婆婆点点头:「老身每次用完都会清洗干净,只是这味道却一直不散。」 「若是已经清洗过便不必麻烦了,您只用来提取花露,自然会有花香,待提取了酒精之后,怕就只剩下酒香了。」 杜婆婆便也作罢。 齐乐乐道:「这酒精的提取,说来与提取花露相当,也是下面加热,等到烧酒里面的酒精蒸发为气体后,再冷凝为液体,便是我们要的酒精了。」 这事于杜婆婆而言确实不难,熟练地将烧酒倒进上面的圆柱体,再点燃坩埚里的火。 「火候需要多大?烧酒的温度大致要到什么程度?」 齐乐乐想了想,道:「温度比烧沸的水要低上一些,但仍然能将人皮肤烫伤。」 杜婆婆点点头,又问:「如何知道是否 制成了?」 齐乐乐道:「我想要的是高浓度的酒精,点燃后把碗倒扣上去,待熄灭后若是没有水渍或是水渍极少,则大抵成了。」 末了,齐乐乐又看了看眼前这蒸馏皿,补了一句:「若是多次提取,皆不能达到,那或许就是我记错了,您也不必太费神。」 杜婆婆不置可否,只道:「容老身先试上一试。」 「有劳您了。」 杜婆婆笑道:「少夫人客气了。」 齐乐乐在一旁看了会儿,看不出名堂,便道:「婆婆您先忙着,我去准备大蒜。」 杜婆婆道:「大蒜辣手,少夫人吩咐那两个丫头做便是了,可别伤了手。」 齐乐乐笑着应了:「好。」 嘴里倒是答应地痛快,但出了房间,说了算的还不是她? 大蒜素纯粹靠大蒜提取,要用到的大蒜可不是少量,齐乐乐随手拉过那一箩筐的大蒜,笑道:「劳烦帮我一起把这些剥了吧。」 秋叶和含霜乖巧地应了一声,便开始剥蒜,却没想到下一刻,齐乐乐竟然也拿了一个剥起来,两人顿时一惊。 她们不敢从齐乐乐手里抢活儿,只能拼命加快了手里的动作,想自己多干点儿,让自家少夫人能少干点儿这种粗活儿。 然而,叫她们没想到的是,少夫人竟然剥的比她们两个加起来都要快! 齐乐乐是真没把这当回事儿,剥蒜而已,她打小就帮外婆剥,可熟练了! 谢子安不知何时走过来,也捻了一颗蒜头,似乎想要试试。 齐乐乐见状,随手从他手里捞过来:「别闹,这个弄不好会手疼的。」 「你的手不疼?」 齐乐乐道:「不啊,只剥皮,不碰到里面肉的话,就不会疼的。」 说着,她扫了眼对面,见秋叶和含霜面前盘子里的大蒜都有些坑坑洼洼,再看她们的动作,也是十分生疏。 这样下去,怕是回头要疼得厉害了。 思及此,齐乐乐道:「这大蒜不多,我一个人剥就够了,你们先帮我把这些洗干净了,用捣药杵碾碎吧。」 秋叶和含霜都要哭出来了,下意识就想跪下去,却想起之前杜婆婆的叮嘱,生生忍住了,只是却忍不住红了眼圈儿。 齐乐乐一心剥蒜,没瞧见她们的神情。 谢子安见了,淡淡道:「照吩咐做便是。」 两人只能应了声是,捧着碗匆匆跑去清洗。 等两人走远,谢子安又拿了一颗:「我来试试。」 「那你慢点儿。」齐乐乐叮嘱了一声,随口道:「家里哪儿来这么多蒜?」 谢子安道:「蒜可入药,便备了些。」 齐乐乐:「……」 这叫备了些?都有一箩筐了啊! 真是败家! 宋鸣山守在屋外,觉得自己没跟进去是对的! 第二百七十四章 医用酒精 秋叶和含霜剥蒜不太在行,捣蒜泥倒是拿手,不多时,便将那半碗剥好的蒜清洗干净捣成了蒜泥。 齐乐乐看着那近乎糊糊状的蒜泥,笑着夸了一句:「竟然捣得如此细腻,真是厉害。」 两人细声细气道:「谢少夫人夸奖。」 齐乐乐道:「找个干净的瓦罐,将捣好的蒜泥装进去,再用清水浸泡,然后密封起来,等上十个时辰后,便可来提取大蒜素了。」 「用刚接去的山泉水还是用纯水?」 「纯水?那是什么?」 秋叶道:「是婆婆自山泉水中提取而出的,平日里都用来制作口脂之用,无色无味,似乎比山泉水更为纯净,故而称之为纯水。」 那不就是蒸馏水? 齐乐乐道:「那便用纯水吧。」 两人应了一声,便分头去忙活了,一人继续捣碎蒜泥,一人则忙着清洗和浸泡。 齐乐乐剥到一半,突然想起一事,那大蒜素在常温下似乎只能保存三五个小时,其活性就会消失,得随用随制才行! 「暂时就弄这么多吧。」 杜婆婆已经提取了一波酒精。 「老身不知这所得是否为少夫人所要的酒精,还请少夫人指点一二。」 齐乐乐接过来闻了闻,没闻出酒味儿跟之前的烧酒有什么大的区别,想来浓度应当是远远不够的。 想了想,她取了一个小碟子,往里面倒了些蒸馏后的酒,然后拿了火折子去点。 果不其然,没能点燃。 杜婆婆不由问:「可是错了?」 齐乐乐摇摇头:「错应当是不错的,婆婆莫急。」 说着,她又倒了一小盅,递到谢子安面前:「劳烦相公尝一尝,这提纯后的酒是否要比那烧酒更香浓些。」 杜婆婆脸色微变,宋鸣山更是一个箭步蹿进来。 「不若让我来试试吧,不怕少夫人笑话,我素来好酒。」新 话音刚落,那边谢子安已经接过酒盅抿了一口。 「如何?」 谢子安不语,又抿了一口,才道:「确要比普通烧酒浓郁不少,夫人做了什么?」 齐乐乐道:「没做什么特别的,就是用那蒸馏皿提纯了一下。」 说完,她看向杜婆婆:「婆婆,您的做法没错,只是这酒精的纯度还不够,需得多次提取才能行。」 杜婆婆沉思道:「要提取到能点燃才行?」 齐乐乐点头:「至少要七成以上的纯度才能点燃。」 「少夫人想要的不只是七成的纯度吧?」 齐乐乐想了想,如实道:「七成确实不够,不过倒也差得不多,我想要的是近八成的浓度。」 「少夫人刚刚所言,燃烧后不见水渍,便是要近八成的浓度才行?」 齐乐乐摇摇头:「那至少要九成以上的浓度。」 杜婆婆若有所思。 齐乐乐怕她钻了牛角尖,忙道:「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若是用来做消毒之用,只需要近八成左右的纯度就够了。」 「要达到九成以上的纯度,光靠蒸馏皿难以达成,还需佐以其他手段才行,只是我一时半刻记不起来该如何去做。」 杜婆婆露出一个温柔和蔼的笑来,道:「少夫人的心意,老身明白了,老身会尽力为少夫人提取出近八成浓度的酒精。」 「有劳婆婆了。」 「少夫人客气了!」 耽搁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齐乐乐道:「这酒精并非急需之物,婆婆您慢些来便是,至于大蒜素,待我明日再来跟您说。」 杜婆婆一一应下。 「对了!提取酒精一定要注意防火,明火千万不能碰上。」 「老身记着了。」 等到马车走远,杜婆婆转过身:「你们去准备些简单的吃食,现在起,我们轮换休憩。」 秋叶和含霜知道杜婆婆这是打算熬夜提取酒精,心中并不觉意外,只道:「婆婆您先躺会儿。」 杜婆婆道:「不急,我先带着你们提取一遍。」 「是。」 马车里,谢子安问:「酒精最多能达到何种纯度?」 齐乐乐倒也不瞒他:「若是有合适的器皿,能得到近乎十成的纯酒精。」 谢子安一脸习以为常,似乎早有所料,只问道:「需什么样的器皿?如何制成?」 齐乐乐不答反问:「还记得我曾与你提过的无色透明的琉璃吗?」 「玻璃?」 齐乐乐点点头:「对,就是玻璃,要用玻璃制成特殊形状的蒸馏装置,才能蒸馏出高纯度的酒精。」 谢子安沉吟不语。 齐乐乐又道:「我刚刚说的并非假话,消毒用的酒精只要达到七成半的纯度就可以了,相公不必执着于最高纯度。」 「消毒用的酒精只要七成半的纯度,夫人刚刚提的却是近八成,这又是为何?」 有个聪明的相公是个什么样的体验?大抵就是凡事不把你给问住就不罢休吧! 齐乐乐深吸了口气,道:「烧酒里面除了酒精,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从烧酒里面提纯酒精,少不得要带些其他杂质。我担心会影响酒精消毒的作用,所以才自作主张,随口加了半成。」 「那真正消毒用的酒精,是要用近乎十成的纯酒精勾兑纯水制成才好?」 齐乐乐脱口而出:「你连这都知道?」 谢子安轻轻笑了笑:「夫人刚刚听到纯水时的表情太过惊喜,是以我便记住了。」 齐乐乐简直没了脾气:「是是是!你聪明,可惜这次你没答对。」 「哦?」 齐乐乐道:「消毒用酒精又称为医用酒精,医用酒精不是从烧酒里提取的,用的是另外的方法。」 「至于什么方法,我现在想不起来!」 谢子安又轻轻笑了一声,当真不再问了。 宋鸣山驾着马车,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什么都没听见,稳稳地驾着马车回到家。 却见门外已经停了一辆马车,而院子里,正有人在说话,语气听起来还不大好。 「简直是胡闹!大公子少夫人不懂,你难道也不懂?医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牛痘之证,虽说能自愈,但自愈者几何?啊?」 「那些自愈者经历了些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医书中寥寥数语,你便当眼瞎不去看是吧?」 「传染性如此之强的病症,你居然让他们跟大公子和少夫人同住?」 「胡闹!简直胡闹!」 第二百七十五章 葛大夫信了吗? 刚刚掀开帘子正打算跳下马车的齐乐乐:「……」 她默默转身看向谢子安,却见他稳稳坐在马车里,似乎并不打算动弹。 里面的声音还在继续,中气十足。 「还有你!吃了几副药,能下床动弹了是吧?竟然跑来这里凑热闹!苏易那身子骨儿还要你来照顾?当他爹是死的吗?谢家这是没人了吗?你要不想要这身子了,趁早说,别浪费老夫的药!」 「还有你!你是怎么当爹的?找牛痘这种要紧事儿居然让他一个毛小子去!还让你媳妇儿来照顾!她那身子骨儿旁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那是能出半点儿岔子的吗?」 听到这儿,齐乐乐忍不住低声问:「婶儿的身子怎么了?」 「前几年伤了底子,一直在调养。此事说来话长,改日再与夫人细说。」 齐乐乐蹙眉道:「你怎么不早说!那确实不该让她去照顾三娃!万一不小心被传染上就麻烦了!」 「她要做的事,除了爹娘,没人劝得住。」 齐乐乐不信:「我觉得婶儿看起来很温柔也很通情达理啊。」 「夫人莫忘了,她可是能镇得住苏叔的人。」 齐乐乐:「……」 「那我们什么时候进去?」 谢子安道:「等葛大夫骂完吧。」 齐乐乐:「……」 于是,两人在外面听着葛大夫把所有人都骂了一轮,这才安静下来,听动静似乎是进了房间给苏易看诊去了。 齐乐乐由衷道:「葛大夫可真是精神矍铄。」 谢子安轻轻叹了口气,道:「走吧。」 齐乐乐心里一紧:「我们进去,还会挨骂吗?」 「夫人以为呢?」 齐乐乐当即打定主意,等会儿要紧紧跟在谢子安身后,让他去挡火力。 两人踏进院子的时候,苏正涛和冯碧君正往外走,嘴里不知低声说些什么。 看到他们,冯碧君露出一个温柔的浅笑,正要开口,却被苏正涛给抢了先。 苏正涛的话简单直白:「葛大夫气还没消,被苏易装病喊痛骗进房去了,我现在去挪地儿来安置他们,你们好自为之。」 齐乐乐下意识看向谢子安。 「不必。」谢子安一派胸有成竹的沉稳淡定:「牛痘传染性并不算强,只要多加注意,不会传染他人。」 刚从苏易房里出来的葛大夫听到这话,气得胡子都要竖起来了。 苏正涛当即往后让了让,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情。中文網 齐乐乐:「……」 葛大夫健步如飞,几乎眨眼间就走到了谢子安的跟前儿。 就在齐乐乐以为他要发火的时候,却听他语气温和道:「你回来得正好,老夫给你开了一副药,等会儿你先喝了。」 谢子安微微低头:「是。」 葛大夫说完,看向苏正涛:「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挪地儿!」 苏正涛道:「大公子说不必麻烦。」 「他是大夫我是大夫?」 「您是大夫,但大公子是大公子。」 葛大夫哽了一下,看向谢子安:「你如何得知牛痘传染性不强?」 谢子安道:「从书中所得。」 「哪本书?」 「我爹的藏书,一本孤本。」 突然就变成了一本孤本的齐乐乐:「……」 「书呢?」 「我爹这次出门,带走了。」 葛大夫仿佛深吸了口气,才道:「那书中记载,如何防止传染给他人?」 谢子安对答如流:「书中所言,牛痘主要通过呼吸和溃破的疮口接触传染,那只要其他人与病患接触时注意捂住口鼻,避免碰到溃破的疮口,应当就能防止被传染。」 葛大夫摇摇头:「不够,光靠这些,远远不够。」 谢子安道:「书中还有言,牛痘的病症并不算重,大都可自愈。」 「一派胡言!」 葛大夫语气沉重:「老夫曾亲眼见过,一大家子几乎都被传染了牛痘的,确有自愈之人,但也有不治而亡的。远非书中所载如此轻飘。」 齐乐乐听了,倒是不觉奇怪,古人的身体素质,整体应当无法跟现代人相比,于现代人而言重症率较低的牛痘,在古人身上,或许重症比例是要高上不少。 但种牛痘是预防天花最好也最安全的法子,利大于弊,这一步终究还是要踏出去的。 「必须要将他们二人单独安置。」 「无处安置。」谢子安解释道:「府里如今多了不少人,几乎每个院子都有不下十数人居住,无法再腾出空院儿了,若只是腾出房间,那岂不是又让其他人有被传染的风险?」 葛大夫怒道:「你跟他们能一样吗?老夫费尽心思把你养这么大,是为了让你如此冒险的吗?旁人身子骨儿比你好,便是同住一院,哪怕真被传染了,大抵也跟苏易那样,吃上老夫几副药,再趟个几天,就能活蹦乱跳!」 「换了是你,你能吗?」 不能! 齐乐乐默默在心底接了一句,再默默往谢子安的身后躲了躲,眼睁睁看着他被葛大夫骂了个狗血淋头。 然而,任由葛大夫狂风骤雨,谢子安态度谦卑,但就是不肯退让。 眼看局面就这么僵持住了,最终,还是杜秋亮壯着胆子往前走了一步,轻声劝道:「算算药性,三娃差不多该醒了,要不,您先去看看他?」 葛大夫哼了一声:「记得把药吃了!」 谢子安乖乖应了声:「好。」 葛大夫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齐乐乐松了口气,轻轻拉了拉谢子安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问:「葛大夫信了吗?」 谢子安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抬脚走向三娃所在的房间。 齐乐乐:「……」 这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 看够了热闹的苏正涛面向冯碧君:「我们去哪儿?」 冯碧君道:「葛大夫不是说了么?我回去歇着,你去照顾儿子。」 苏正涛道:「我先送你回去。」 冯碧君横了他一眼,径自走了。 苏正涛摸了摸鼻子,跟一直站在门外的宋鸣山对视了一眼。 「还杵在这儿做什么?马车不用送过去?马儿不用安置?」 宋鸣山:「……是,姑父。」 第二百七十六章 这坑爹的娃! 许是吃的药起了些作用,三娃面上的潮红似乎退了些许,他眼巴巴看着给自己看病的人从壮年大叔换成了白发老者,神情很是紧张。 葛大夫抚了抚长须,和颜悦色地问了他几个问题。 三娃一一回答了,末了,忍不住问:「大夫,我是不是病得很重?」 葛大夫笑道:「你中午才吃过一副药,眼下便退了热,可见这药对了症。既然对了症,便是原本病得不轻,也能治好。」 三娃却并没有放下心来,其实他早就醒了,这位大夫在院子里骂人的话,他都听到了,这牛痘虽说能自愈,但自愈的人似乎并不算多! 但三娃没有再多说什么,人家肯给他医治就已经很难得了,能不能好起来,得看命! 葛大夫将杜秋亮的方子稍作修改,删了一味药,又添了两味药,交给小童去煎药。 随后又取了一个小瓷罐,交给王三麻,叮嘱他帮三娃涂抹在脓疱处。 王三麻接过瓷罐,应了下来。 葛大夫见他未带面罩,提点道:「虽说你得过天花,但对这牛痘也不能大意了,该注意的地方还是要注意。」 「劳您费心了。」王三麻笑道:「大公子说我不惧牛痘,是以不必带面罩,只要注意勤洗手,不将这牛痘之证传染给他人就行。」 葛大夫心下一动,问道:「大公子亲口说的?」 王三麻点点头。 葛大夫若有所思,等到出了房门,发现谢子安正等在外头,他道:「老夫有话要与大公子借一步说。」 谢子安似乎也是特意在等着他。 等到了书房,葛大夫开门见山地问:「你突然要找染了牛痘的病牛,如今又非要把三娃放在眼皮子底下,到底是为何?」 谢子安道:「不瞒您,那书中还记载,牛痘和天花本属同源,得过天花之人,不会被传染牛痘,而得过牛痘之人,亦不惧天花。」: 葛大夫满脸震惊:「当真?」 谢子安道:「我也不知真假,所以才要试上一试。」 原来如此! 「此事有几人知晓?」 谢子安道:「在此之前,唯有我夫妻二人和苏易知晓。」 葛大夫心中了然,难怪三人一路同行,耿达风没事,苏易却惹上了牛痘,那孩子八成是故意的。 「此外,还有一事。」 「何事?」 谢子安道:「书中还记录了两样东西,其一为酒精,可用以消毒,防止病症传染;其二为大蒜素,可治病,也可适当增强体质,增加食欲。」 葛大夫的眼睛顿时亮了,这两样东西意味着什么,身为医者,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那孤本当真被带走了?」 谢子安颔首:「爹得了这孤本没多久,便有了此次远行。」 却不料,葛大夫听了,却摇摇头:「他不是为了这事儿。」 「那为何要带走孤本?」 葛大夫看了他一眼:「他是怕你在家胡来。」 谢子安:「……」 葛大夫又问:「你刚刚出去,是为了制那酒精和大蒜素?可有成效?」 谢子安摇摇头:「大蒜素要待明日才能知晓,酒精的成效不显。」 葛大夫倒并不觉失望,只道:「你明知酒精和大蒜素有大用,为何不先将东西制出了,再去找牛痘?」 谢子安道:「是我思虑不周。」 葛大夫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面前这人是他看着长大的,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了。 此番居然会犯这 种错误,只能说,成了亲之后,这孩子的心性确实不一样了。 不过,倒也未必是件坏事。 「苏易和三娃那边儿有老夫在,你就不必管了,只管一心去将那酒精和大蒜素制出来。」 「他们二人可还好?」 葛大夫道:「苏易暂时无妨,倒是三娃那个孩子,有些麻烦,他底子太差了,但好在心性坚韧,只要能吃得下东西,喝得进药,至少命是能保住的。」 谢子安躬身道:「有劳您费心了。」 葛大夫侧了侧身,道:「去吧,看好你媳妇儿,别让她掺和,她那身子骨儿比你还不如!」 「是,我记着了。」 齐乐乐正在厨房里做吃食,见谢子安来,问道:「葛大夫找你说什么了?苏易和三娃怎么样?」 「跟杜叔说的差不多,苏易无大碍,三娃底子差了些,要费些功夫调理。」 齐乐乐点点头:「能治就行,左右不过费些心思罢了。」 谢子安道:「葛大夫让我们不用管他们两人,只管把酒精和大蒜素制出来。」 「你把这跟他说了?」 「这事儿瞒不住他。」谢子安道:「先前忘了告诉夫人,葛大夫是爹的至交好友,曾在太医院任职,后来辞了官,跟着爹一道离开了京城。」 齐乐乐:「……」 别以为你用稀疏平常的语气说出来,就显得这事儿不是事儿! 那可是太医院出来的人!搁在另一个世界那可是教授级的人物! 不过,换个角度想,有这么一位医学大拿在,用种牛痘来预防天花的事儿应当也更稳了。 「既然他跟爹是好友,你拿孤本忽悠他,就不怕回头被戳穿?」 谢子安胸有成竹:「爹会帮忙圆过去的。」 这坑爹的娃! 既然某人都这么说了,齐乐乐也就不去操这个心了,她一边继续弄吃的,一边道:「等这两天忙过了,我想再上趟山,找些竹虫回来,那个蛋白含量高,给苏易和三娃吃正合适。」 谢子安淡淡应了声:「好。」 穆晔将一枚玉佩推到谢岱面前。 「这是何意?」 穆晔端起茶盏,慢悠悠道:「当是我家诗婉和子言这门亲事的信物了。」 谢岱垂眼看着那块玉佩,半晌才道:「子安如今跟那丫头琴瑟和谐,心性变了不少,我未必会再入京。」 穆晔捻起茶盖拨了拨茶水,道:「我倒是希望你别再入京。」 「为何?」 「此番相见,你气色比当年好多了,可见这日子过得是逍遥自在,又何必再往那浑水里蹚。」 谢岱笑起来:「言之有理。」 「况且,人心都是会变的。」 第二百七十七章 那书是子安的 谢岱看向穆晔。 两人对视片刻。 谢岱笑道:「我如今偏安一隅,唯有几位故交知己而已,京中的纷纷扰扰早就与我无关。」 「如此甚好!」 穆晔扯回话头:「这门亲事我夫妻二人皆乐见其成,便是今年成亲亦可,只是诗婉年纪尚小,不宜有孕。」 刚抿了口茶的谢岱:「……」 「不急,总要给孩子们一些时间,等他们二人都想明白了,你情我愿才好。」.z.br> 穆晔点点头:「有道理。不如你们这趟回去,便将她一道带去吧。」 谢岱干脆放下了茶盏:「这不合适吧?」 「没什么合不合适的,你谢家的家风我是知道的,诗婉吃不了亏。再者,就她那性子,不相处哪儿来的你情我愿?」 谢岱沉吟片刻,问道:「京中的局势如此紧张了?」 「皇上卧病不起,太子野心昭昭,朝中早已是一片浑水,无人能独善其身。」 「那你……」 穆晔冷哼一声:「他倒是不敢逼我,但下作的事儿可没少做。今年正月,若非范朔那小子机智,诗婉怕是就要名节不保了。」 谢岱面色微沉,穆晔说得婉转,但他如何不知那些阴私肮脏的手段! 为人父母者,最是忌讳自家儿女被人算计,更何况还是这种关乎名节之事。 难怪穆晔夫妇二人急着给穆诗婉定下亲事。 穆晔看了眼窗外:「诗婉是我的掌上明珠,京中盯着她的人太多了,你把人带走,我也落个安心。」 谢岱将玉佩推回到穆晔面前:「人我先替你照看着,至于婚事,我与内子亦是乐见其成,但终究还要看他们自己的缘分。」 穆晔知道他的性子,当即收起玉佩:「如此便说定了。」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范迎霆的声音:「你家老爷何在?」 王玉忠道:「见过范大人,老爷和穆大人正在书房。」 范迎霆应了一声,抬脚就往书房而来,果然见两人正对坐品茗。 不等谢岱招呼,他大步走过去,撩起衣袍就坐了下来:「你们二人怎的凑到一起了?」 穆晔扬眉道:「我与谢兄就要成亲家了,怎的就不能闲聊一二?」 「嚯!成了亲家了不得,先生都不称了?」 「那可不是。」 谢岱含笑听着他们拌嘴,抬手给范迎霆倒了杯茶。 范迎霆跟穆晔斗了几句,说起了正事儿:「你那孤本当真不能借我一观?我就当着你的面儿看,看完你拿走,决不食言!」 谢岱道:「非是我不愿,而是不能,那书是子安的,育苗之法也是他着人去试了,我才知晓的。那书里头到底还记了些什么,我亦不得而知。」 葛大夫从书房出来,犹自思量着谢子安说的话,片刻后,猛然想起什么。 不对! 以他和谢岱的交情,若真得了这孤本,还是记载如此要紧之事,谢岱不可能不告诉他,反而让谢子安偷偷看了去! 这所谓的用牛痘来防疫天花的法子,恐怕是他自个儿从哪儿看来的,这才趁着能管着他的人不在家,匆忙尝试! 闹了半天,他竟然被那小子给糊弄过去了! 想到这儿,葛大夫暗暗笑了一声:性子倒是变了,心思却还在,那满身的心眼子!谁都敢算计! 房里,三娃看着面前美味丰盛的食物,却毫无食欲,心里总没来由觉得这更像是断头饭。 王三麻见状,在他面前坐下,道:「我得天花的时候,也是你这般年纪。」 三娃抬头看向他,唇角动了动,似乎想问什么又不敢。 王三麻缓缓道:「我当时烧得迷迷糊糊,却被扔进了死人堆里,听他们说是准备回头一起焚烧了。」 三娃惊道:「人还活着就要烧?」 「因为天花无药可治,还会传染更多的人。」 「据说那县令原本是打算将整个村子都烧了,后来不知为何改了主意,却也是要将所有疑似被感染的人都集中烧死。」 三娃忍不住问:「那后来呢?你怎么……」 王三麻道:「我趁他们不注意偷偷逃走了,却不料中途被发现,逃窜的时候我慌不择路,滚下了山崖,后来被大公子所救。」 那一日发生的事,王三麻这辈子都忘不掉,当时他浑身是血,已经没有知觉了,若非遇到同样浑身是血的大公子,他或许就只能等死了。 大公子一直在跟他说话,让他别闭眼,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他们的。 他那会儿觉得自己死定了,甚至都不记得他跟大公子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但他们最终还是等到了来救他们的人。 「我就是被葛大夫治好的。」 王三麻看着三娃:「他连我一个快死的人都能救回来,别说只是得了牛痘的你了。有胡思乱想的功夫,倒不如好好吃饭,」 三娃眼底重新燃起希望,他重重点了点头:「好!」 王三麻笑道:「少夫人亲手做的美食,可不是谁都有机会吃到的。」 三娃忙道:「那我们一起吃!王大哥,你先吃,我吃剩下的就好。」 王三麻摆摆手:「不用,少夫人给我准备了别的,我等下出去吃。这些都是你一个人的,少夫人可是叮嘱过了,要尽量吃完才行。」 三娃重重点了点头,拿起筷子一顿猛吃。 王三麻靠在墙边,看着他,又笑了笑。 都说大公子清冷孤傲,但那晚,大公子跟他说话的语气温柔极了。 所以,大公子才会娶同样宅心仁厚的少夫人为妻吧。 在王三麻看来,他家少夫人和大公子简直般配极了。 般配极了的两人这会儿正在蚕房里头忙活。 这一日家里忙成一团,竟然全都忘了还有蚕宝宝,等终于想起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看着蚕匾里的蚕大部分都是微微昂着脑袋,一动不动,齐乐乐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这两天是蜕皮休眠期,不然可不得出事儿。 算算日子,这已经是它们第三次蜕皮了,等这次过后再蜕皮一次,就差不多要结茧了。 齐乐乐看着白胖白胖的蚕宝宝,盘算道:「差不多该准备蚕蔟了,省得到时候又给忙忘了,那可就麻烦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婆婆说,幸不辱命! 「蚕蔟是否也有讲究?」 齐乐乐点点头:「有的,蚕蔟很重要,直接关乎最终蚕茧的质量和产量。」 「我知道一种方格蚕蔟,要比寻常的蚕蔟要更好用一点,就是制作上要费事儿一些。」 谢子安道:「夫人只管吩咐便是。」 齐乐乐拉着他回了房,一边在纸上画一边介绍这方形蚕蔟的做法。 「方格蚕蔟说来也简单,就是用木头做一个四四方方的边框,然后里面再分成一个个小格子,方便蚕爬上去结茧,每个蚕占一个小格子,刚刚好。」 说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想起,这方格簇要用到的黄板纸,这里似乎还没有啊! 「怎么?」 齐乐乐如实道:「我见过最多的是用偏硬的纸板来分成一个个小格子,但眼下我们还不能制出纸板。」 谢子安道:「若只是分成一个个小格子的话,当不难寻到替代之物。」 齐乐乐沉吟片刻,才道:「确实有,好像槐、柳、荆、桑条和麻秆、高粱杆、谷秆等都行,但我没见过,亦不知该具体如何制成。」 谢子安笑道:「无碍,总有能制出之人。」 想到手底下那一群能人,齐乐乐安心了:「好。」 「早些睡吧,明日还有事要忙。」 「嗯。」 一夜无梦。 第二日,齐乐乐醒来时,房里只有她一人,她探头看向窗户,只觉外面天是亮了的,至于大致什么时辰,依旧看不出来。 她连忙起身梳洗,出门时正遇到谢子安,还不等她开口,谢子安便将苏易和三娃的情况说了。 「苏易昨晚退了热,今早醒来有些反复,精神倒是不错。三娃还在发热,但也没先前那么烫了,葛大夫让我们暂时不用担心。」 「那就好。」齐乐乐稍稍放下心来:「我起晚了,他们早上吃了吗?」 谢子安看着她,答非所问:「夫人昨日只做了两份双皮奶。」 齐乐乐愣了愣,这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这人竟然还在计较昨日双皮奶没做他那一份! 那不是她惦记着那两人的病情,想他们多吃点东西吗! 「夫人都不曾问为夫可曾用过早膳。」 齐乐乐从善如流问道:「相公早上吃了吗?」 「还不曾。」 齐乐乐懂了:「那不知相公想吃什么?」 「夫人看着办便是。」 齐乐乐点点头,进了厨房,瞧见里面蒸屉上正冒着热气儿,她走过去揭开看了一眼。 里面七七八八温着十来样点心吃食,甜的咸的软的硬的,应有尽有。看着像是杜婶儿的手艺,应当是特意给他们留的。 再想起某人理直气壮说没吃早饭,她不由有些无语。 这么多好吃的,谢子安竟然还要等着她做!这挑食鬼!活该饿肚子! 话说的硬气,等到了桌前,谢子安的面前还是多了一份蒸屉里不曾有的生姜撞奶。 「我看杜婶儿准备了那么多吃食,不想浪费,就只做了相公喜欢的生姜撞奶。」 「做了几碗?」 齐乐乐竖起两根手指,道:「就两碗,我们一人一碗。」 谢子安满意了:「辛苦夫人了。」 齐乐乐笑出八颗白牙:「不辛苦不辛苦!相公满意就好。」 吃过饭,两人上了马车,径自去找杜婆婆。 路上,谢子安道:「家中擅厨艺者不少,他们如今适合吃些什么,夫人只管吩咐便是,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齐乐乐顿了顿,道:「说 实话,我可怜三娃,但我更心疼苏易,他要不是为了我们,也不至于染上这牛痘。」 「若当真种牛痘能预防天花,他迟早也要染上牛痘。」 「你知道的,那不一样。」齐乐乐看着谢子安,认真道:「他如此信任我们,我就觉得不能辜负了这份信任。」 「我眼下能做的实在有限,也就是做些吃食罢了。若叫我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看着他生病再痊愈,我做不到。」 谢子安将她的手握进手心:「是我错了,夫人想做什么,只管去做便是。」 齐乐乐靠进他的怀里,轻声道:「谢谢。」 谢谢你的信任和包容。 谢子安揽着她,低头碰了碰她的发髻:「你我夫妻,本当如此。」 杜婆婆的院外,迎接她们的是秋叶和含霜,秋叶道:「婆婆昨夜一宿未眠,才睡下不久,秋叶斗胆,想婆婆多睡片刻。」 齐乐乐忙压低了声音道:「应该的应该的!让婆婆多睡会儿,她年纪大了,怎能如此熬夜呢!也是我疏忽了,应该把那蒸馏皿带走自己蒸馏的。」 见她一脸惭愧懊恼,秋叶壯着胆子劝慰道:「少夫人不必自责,婆婆的性子向来如此,也不是第一次了,往日里偶尔想要制些什么,也是不眠不休。」 「熬夜伤神又伤身!婆婆年纪大了,当注意休养,才能长命百岁呀。」 秋叶道:「我等劝不住婆婆。」 齐乐乐觉得自个儿也是劝不住的,不过她有救兵:「等娘回来,我请娘劝劝婆婆。」 「谢少夫人!」 「你们昨晚熬夜就是为了蒸馏酒精?」 「是,还请少夫人稍候片刻。」 两人取出一个小瓦罐,将里面的酒精倒出来些许,又拿了火折子,凑近酒精。 齐乐乐眼睛一亮:「点燃了!」 「婆婆说,幸不辱命!」 这火苗不算大,很快就熄灭了,碟子里面还剩下一滩水渍。 在齐乐乐来看,这酒精的浓度怕是刚刚达到能燃烧的浓度,距离能消毒的75%还是有点距离,但也已经很不错了! 「辛苦你们了!」 两人摇摇头:「不辛苦,只是不知这是否是少夫人想要的酒精。」 齐乐乐问:「你们每次蒸馏后都试着点燃过了吗?」 「刚开始几次不曾试过,后来见房间里酒味儿越来越浓,婆婆便每次都试了一试,直到最后一次,终于点燃了。」 「那之后你们还曾蒸馏过吗?」 「婆婆说,光点燃还不够的,我们等她睡下了之后,又蒸馏了一次,正打算继续,您就来了。」 齐乐乐点点头:「应当再蒸馏一两次就差不多了。」 「好。」 第二百七十九章 还有什么是婆婆不能制的? 「我陪你们一道吧。」 秋叶和含霜哪里敢应,正要推辞,却见齐乐乐已经转了身。 「相公若是有事,不如先离开?我应当要待上许久。」 谢子安扬了扬手里的书:「夫人自去忙,不必管我。」 齐乐乐便不再管他,催促秋叶含霜一道进了里间。 等她们离开,谢子安将宋鸣山招到跟前,低声吩咐了几句,末了才道:「这蚕蔟,让景延景越想法子制出来。」 「是,属下很快就回来。」 谢子安颔首:「再叮嘱他们一声,需得用寻常不值钱的东西去制,金银铜玉器等贵重之物皆不可用。」 宋鸣山忍着笑应了一声,这才离开。 少夫人当真是威武,竟然能让惯来无所不精致的大公子说出贵重之物皆不可用的话来。 谢子安翻开书页,不知想到什么,也轻轻笑了一声。 齐乐乐看着秋叶含霜操作那蒸馏皿,倒是不难,只是两人摆明了不让她插手,她只能坐在一旁看着,心思不由飘远。 除了酒精,还有口罩也是隔绝病菌的利器,但以目前的技术水平,最多只能制出棉布口罩,棉布口罩在防止飞沫挡住病毒上效果算不上好。 不过,总好过胡乱找块布遮面! 这样想来,齐乐乐问:「不知你们这里可有闲置不用的小块儿布料?两个巴掌那么大就差不多了。」 「有的,我去给您取来。」 「劳烦再给我拿些针线,以及细长的绳子。」 很快,含霜就取来了东西。 齐乐乐看着这些花花绿绿的布料,想象了一下制成口罩后被人带上的画面。 嗯,有点美! 齐乐乐拿了块布料,按照记忆里口罩的模样比划了一下大小,用剪刀剪好。 剪好后放在脸上比划了一下,大小差不多,齐乐乐便照着这一块的大小又剪了几块布料备用。 然后选了三块厚度不同的布料,叠放在一起,上下左右四个角向内折叠,再以针线将四面都缝合起来。 完了在两个短边的位置,再往里面折叠一点,将细绳放置进折叠的位置,然后顺着细绳再缝上一道线。 秋叶和含霜一边守着蒸馏皿,一边偷偷看齐乐乐的动作,心里头着实有些好奇。 少夫人这是在做什么东西?看起来有些奇奇怪怪的。 齐乐乐低着头,一门心思做手工。 感谢四丫的身体记忆,让她的针线不至于走得太难看。 很快,一个口罩就做好了,齐乐乐捏了捏口罩,感觉厚度还可以,抬头活动了一下颈脖,不经意间对上两双好奇的眼睛。 秋叶和含霜连忙转开了视线。 齐乐乐笑了:「想不想知道这是什么?」 含霜忍不住问:「少夫人,这是什么呀?」 齐乐乐冲她招招手:「这是口罩,来,我给你戴上试试。」 含霜看了眼秋叶,乖顺地走到齐乐乐身前蹲下。 齐乐乐俯身,将口罩给她戴上,她做的不是耳挂式,是以前那种脑后系绳式的。 含霜被齐乐乐虚虚拥在怀里,只觉得一股子淡淡的馨香充斥在鼻尖,摁在脸上的手指也极为轻柔,莫名有种温柔呵护的感觉。 片刻后,齐乐乐坐起身,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作品,笑道:「看起来还不错。」 「这口罩是作蒙面之用吗?」 戴着口罩,含霜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齐乐乐道:「也算是蒙面之用吧,不过是用来照顾病人的时候戴的,可以防止被病人传染 。」 含霜下意识问了一句:「有人病了吗?」 问过之后,方觉失言,正要请罪,却见齐乐乐点了点头:「是有人病了,所以需要制口罩。还有这酒精,也是用来消毒之用,可以防止其他人被传染。」 原来如此,难怪婆婆非要连夜熬制,怕是心里已经猜到这酒精有要紧之用。 秋叶和含霜面色正了正:「这酒精快要蒸馏好了。」z.br> 齐乐乐笑道:「别紧张,不着急。」 两人这才点点头。 「这蒸馏皿我们只要一人看着即可,含霜女红比我好,让她帮您制口罩吧。」 齐乐乐自是乐意的:「好,不过这布料有没有深色的?我怕太花哨会被嫌弃。」 含霜忙道:「有的有的。」 说着,很快又去取了一堆布料来,都是深青色藏蓝色之类的。 等到杜婆婆睡醒时,就见她家那两个丫头正跟少夫人有说有笑,全然没了往日里的怯懦。 「婆婆,您醒了!」 杜婆婆笑着福了福身:「少夫人。」 齐乐乐忙侧身避开,道:「婆婆昨夜怎的熬夜了呢?不是说了这事儿不着急,伤了身子怎么办?」 杜婆婆笑道:「老身年纪大了,本就睡不了多久,再说,还有两个丫头在呢。」 齐乐乐听了,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她是晚辈呢。 「少夫人这做的是什么?」 齐乐乐便将口罩的用处说了,连带着酒精也提了一句。 杜婆婆倒是没有多问,只道:「少夫人觉得这酒精如何?」 齐乐乐道:「应当差不多了,等这次蒸馏完再看看。」 说话间,秋叶和含霜已经将蒸馏好的酒精取出来了。 这次点燃,火焰比之前明显大了一些,剩下的水渍也更少了,应当是差不多了。 「这就可以了?」 齐乐乐点点头:「当是可以了。」 杜婆婆笑道:「那就好。不知那大蒜素又该如何制成?」 「大蒜素的提取跟花露相似,也是用这蒸馏皿蒸馏而成,所需的温度与蒸馏酒精相当,比沸水低一些,但还是能将人烫伤。」 杜婆婆认真听完,缓缓道:「如此,那老身倒是可以试上一试。」 「辛苦婆婆了。」 秋月和含霜忙将昨日浸泡蒜泥的坛子搬过来,由杜婆婆来蒸馏。 趁着这功夫,齐乐乐又剥了一些蒜,让秋叶含霜再捣碎成泥。 「这大蒜素最多放上两三个时辰就不能再用了,所以得每天制一些才行。」 秋叶含霜彼此对视了一眼,暗暗庆幸没有自作主张捣蒜泥,不然可就白忙活了。 大蒜素的提取比酒精顺利多了,几乎一次就成功了。 齐乐乐看着面前带着浓郁大蒜味儿的金黄色液体,看向杜婆婆的眼神充满了敬佩。 这要是能提供一套完整的实验室设备,还有什么是杜婆婆不能制出来的? 第二百八十章 你小时候挨揍挨得多吗? 「好了?」 齐乐乐用力点点头,将手里的瓷瓶举到谢子安面前。 「婆婆真是太厉害了!一次就制成了!」 谢子安看着她亮晶晶的眼,轻轻笑了:「这是大蒜素?」 「对!」 谢子安颔首,冲着不远处的杜婆婆道:「有劳婆婆了。」 「大公子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稍后我派人过来,劳烦婆婆将这两样的制取之法教授他们。」 杜婆婆应了声是。 两人没有久留,带着酒精和大蒜素,还有一篮子口罩离开了。 「婆婆,那花茶之事您还未曾告知少夫人。」 杜婆婆摇摇头:「他们有要紧的事要忙,这等闲事,日后再说也不迟。」 秋叶忍不住道:「大公子的意思,是要将这蒸馏皿搬走吗?为何不干脆让我们制取呢?」 「那是大公子和少夫人体恤我这个老婆子,那两样东西,怕是所需不少。」 含霜轻声道:「少夫人刚刚说过,有人病了,还是会传染其他人的病。」 杜婆婆心下一动:「好阵子没见着苏易那小子了,莫非是他病了?」 「应当是了,若非是他,大公子和少夫人不至于如此紧张。」 秋叶和含霜没有接话。 杜婆婆道:「罢了,多思无益,眼下时间还早,我们再试几次,明日也好教他们。」 「是。」 马车里,谢子安拿了个口罩起来:「这是何物?」 「口罩,蒙住口鼻用的,比直接系块布要更严实一点。」 齐乐乐说着,拿了一个花色的,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就这样戴。」 谢子安看了她半晌,缓缓道:「倒是实用,也别致得很。」 齐乐乐笑弯了眼。 谢子安默默转开目光,将手里的口罩扔回篮子里,再也不看那篮子一眼。 马车很快停下了,两人进了院子,齐乐乐将谢子安拉进房里,仔细将这几样东西的用处又细细说了一遍。 谢子安听完,微微一怔:「你是说,这酒精不止可用以物件儿消毒,还能用在人身上?」 「对。」齐乐乐点点头:「外伤亦可用,涂抹后能防止伤口进一步感染,就是类似化脓、腐败、溃烂等等。」 谢子安的眼神深了些许:「它还有何效用?」 齐乐乐想了想:「医用酒精的作用可多了,比如占比七成五浓度的酒精可用作消毒之用;占比四五成浓度的酒精,可用来按摩身体以达到预防褥疮的作用;占比两三成浓度的酒精可用来退热,擦拭病患的身躯,可助其降温。其他的我暂时想不起来了。」 谢子安压下心头巨震,问道:「那大蒜素是否也有其他功效?」 齐乐乐继续点头:「有!某种程度来说,大蒜素和酒精相类似,都能抗菌消炎,只是一个外敷,一个内用。」 「我记得大蒜素蒜素能用来预防和治疗感冒、支气管炎、哮喘、肺、炎还有肺结核,痢疾,脑膜炎、百日咳等等。」 「但这些病证大部分我也只是听闻而已,并不知道具体是何病证。」 说着,齐乐乐将她知道的几种病证细细说了一遍,谢子安越听眼睛越亮,最后不由道:「夫人先前只说它能适当增强体质、增强食欲,怎的还有如此神效?」 若非不忍她失望,谢子安都不会想要制取大蒜素,毕竟他素来不喜大蒜的味道。 万万没想到这东西竟有这般大用! 齐乐乐道:「这不是担心制不出来吗?早早把功效吹 那么大,万一没制出来,你该多失望?」 谢子安顿了顿,将她揽进怀里:「多谢夫人体谅。」 齐乐乐回抱了他一下,催促道:「快去找葛大夫吧!这些东西只有在他手里,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 谢子安深深看了她一眼,拿着东西出了门。 齐乐乐甩了甩手,好似将烫手的山芋甩了出去。 这种在这个时代近乎神效的药物,若非有谢子安在前面替她挡着,她可未必敢折腾出来。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谢子安就回来了。 齐乐乐略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这么快?」 「得了这样的好东西,葛大夫哪还有心思理我?」 齐乐乐抿唇偷笑。 谢子安走到她身旁,俯身看向她面前的宣纸:「在写什么?」 「在写种痘之法,我怕记错,先写下来多看几遍。」 谢子安看了一眼:「天花也能种?」 齐乐乐点头道:「据我所知,在那个地方,大家最早想出来的法子,就是种人痘,用的便是天花的痘痂。后来才偶然发现了染了牛痘后亦能免疫天花,这才改用更安全温和的牛痘的脓液来种痘。」 「原来如此。」 齐乐乐道:「这水苗法用来种人痘是使用最久、相对效果最好的,此外,用接种多次的痘痂来种痘,毒性会减弱,种痘后也比较安全。但我不知道这法子能不能用来种牛痘,我知道的牛痘是用另外一种方式来种的。」 谢子安往下看了几行:「牛痘要划破皮肤,涂抹脓液?」 「我看到书中是这般记载的。此外还有个办法,若是能制成细长的中空银针,可通过银针将适量脓液注射进皮肤里面一点点的位置,也能达到种痘的目的。」 这些法子,饶是饱览群书的谢子安听了,都觉得匪夷所思,但他并未打断齐乐乐的思绪。 「我突然想起来,好像还有一种法子!」 「嗯?」 齐乐乐道:「就是找到天花症状轻微的病人,用银针刺破他们的脓疱,再用这银针在两边胳膊上画十字。」 说完,她又提笔记下。 谢子安按住她的肩膀,道:「不急,夫人慢慢想,不必思虑成效如何。牛痘不比天花,只要染了牛痘后当真能免疫天花,多找些人试上一试便能知晓何种方式最好。」 齐乐乐歪着脑袋看他:「我倒是无所谓,但你八成又要在葛大夫面前把这些都推到爹那莫须有的孤本上去吧?那你想好回头怎么跟爹交代吗?」 「梦中所得。」 齐乐乐:「……」 她真的想问一问,你这么皮,小时候挨揍挨得多吗? 只是,她一心想着看谢子安的热闹,却忘了,以谢岱的聪明,又岂会猜不到这些是出自她手? 第二百八十一章 葛大夫的医术确实精湛。 又是一夜过去。 齐乐乐醒来时依旧不见谢子安的身影,打开窗子往院子看了一圈儿,也没瞧见半个人影。 她起身更衣梳洗,刚要坐到梳妆台前,却见梳子下压了一张纸,上面是某人熟悉的字迹。 齐乐乐拿起来看了一遍,不由失笑,原来谢子安一早被葛大夫拉走了,说是要去看看那酒精和大蒜素是如何提取出来的。 趁着谢子安不在,齐乐乐又进了趟空间。 一段时间不见,空间里的作物又长了一截儿,然而她却顾不上理会,先去仓库里挑了一盆水果,洗干净后,便一头扎进了房间里,企图从书架上满满的书本里面找出些用的上的知识。 等从空间里出来,已经是日上三竿,院子里依旧静悄悄的。 齐乐乐肚子不饿,先去了趟蚕房,见那蚕匾上陆陆续续有蚕开始蜕皮了,其他的也基本进入了眠期,暂时倒不必换蚕匾喂桑叶了。 想着葛大夫不在,她摸出昨天私藏的花口罩,敲开了苏易的房门。 苏易眼睛亮晶晶的:「少夫人!」 「感觉如何?今日可还发热了?」 苏易摇头:「我没什么感觉。昨日一早吃过药就退了热,葛大夫说我应当不会再发热了。」 见他如此有活力,齐乐乐不由笑了:「那就好,可出了疹子?」 苏易面上的笑容顿时垮了,可怜兮兮地告状:「出了,手臂上有不少,脖子也有,耳朵上也有。」 听了这话,齐乐乐有些心疼,苏易的模样生的很好,要是留了疤就真的太可惜了。 许是察觉到她的情绪,苏易忙道:「不过没关系,我有大公子给的膏药,只要坚持擦,就不会留疤。」 齐乐乐还是不太放心:「葛大夫也是这么说的吗?」 苏易点点头:「这膏药是祖传的秘方,就连天花的疤痕都能去除。」 齐乐乐下意识摸了摸额头,那里光滑如初,已经摸不到痕迹了,她一直以为是她空间里的泉水和果子起了作用,如今看来,怕是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那膏药。 「那就好。」 同苏易说了会儿话,齐乐乐又去了趟隔壁,想看看三娃。 三娃不比苏易,身旁得有人看着。见到她来,王三麻有些紧张:「少夫人。」 齐乐乐不愿他为难,便站在门边儿,没往里走,笑道:「我就是来看看,三娃怎么样了?」 「还是有些反反复复的发热,但温度越来越低了,葛大夫说,只要吃得下睡得着,便能慢慢好起来。」 齐乐乐点点头:「身上的疹子呢?还疼吗?」 王三麻听了,俯身将三娃搀扶起来,冲他使了个颜色,三娃忙道:「回少夫人的话,葛大夫给了药,擦过之后就不怎么疼了。」 齐乐乐仔细看了他一会儿,退了烧,三娃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嘴唇也没多少血色,但精神气儿看着还不错,特别那双眼睛,又圆又亮。 「那就好,我刚看了苏易,他也很好,还托我叮嘱你:要好好养病,争取早日康复。」 三娃连连点头:「我会的!」 看过两人之后,齐乐乐彻底放了心,葛大夫的医术确实精湛。 中文網 第二百八十二章 医者仁心 杜婆婆将蒸馏好的大蒜素放在了谢子安和葛大夫的面前。 葛大夫目光火热地盯着那一小碗金黄的液体,嘀咕道:「一次只能蒸馏这么点儿吗?」 杜婆婆淡淡道:「老身这蒸馏皿,不比药炉,不过是用来蒸馏女儿家用的花露罢了,何曾想过还能制药?倒是叫葛大夫失望了。」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却听得葛大夫后背一凉,他忙道:「是老夫一时失言,说错了话,还请婆婆见谅,见谅。」 杜婆婆眉眼低垂:「老身不敢。」 葛大夫不由看向谢子安,冲他使了个眼色。 谢子安开了口:「这大蒜素效果如何?」 葛大夫忙道:「效果大好!先前老夫皆是以蒜磨成齑粉入药,昨日试过这大蒜素后,方知高下。是以老夫才迫不及待想再多一些,继续试药。」 谢子安尚未开口,却听杜婆婆道:「这小小一碗大蒜素,却花费了数十个大蒜,方才提炼而出,自然要比单个儿大蒜磨成的齑粉更有效。」 「原来如此!倒是辛苦婆婆了。」 杜婆婆似乎轻轻笑了一下,却没应声。 葛大夫马屁拍在了马蹄上,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长须,不敢再乱说话。 若是齐乐乐此刻也在的话,怕是要感慨:这世上之事,当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此时此刻的葛大夫,哪里还有昨日训遍全场的气势? 等到出了那小院儿,葛大夫长长出了口气,不由道:「她这性子怎么越来越古怪!」 谢子安慢悠悠道:「您这话若再叫婆婆听见,可就没有蒸馏皿给您用了。」 葛大夫瞪了他一眼:「回头你记得再补她一个蒸馏皿,就老夫那个药炉那么大的,不,还是比老夫的药炉大一点儿吧。」 「这都多少年了,还记仇!」 谢子安笑而不语,葛大夫那药炉可不小,若真照着那个尺寸来做蒸馏皿,可得不少银子,他家夫人又该心疼了。 「您今日一门心思挂在大蒜素上,可是酒精的功效一般?」 葛大夫顿时正了脸色,摇摇头道:「此事回去再说。」 谢子安颔首,两人便不再言语。 等他们回去的时候,齐乐乐正在厨房里,跟杜婶儿一起剁馅儿揉面,今日两人准备包些饺子。 谢子安远远看了会儿,等到葛大夫将大蒜素交给药童送去给病人服用后,这才带他一道进了书房。 「前两日,有一人匍匐来求医,其人高烧多日,腿上的伤已经腐烂。老夫去其腐肉,用了药,内服外敷,却并不能阻止其恶化,高烧也不见丝毫退下之势。」 「昨日,老夫拿了酒精,再度为其刮去腐肉,今日再看,伤势竟然稳住了!」 葛大夫目光湛湛,神情有些激动:「这酒精,乃行军打仗之神器啊!」 谢子安虽早有所料,但此刻听到葛大夫激动的语气,也不免有些意动:「当真?」 葛大夫肯定地点头,道:「军中将士们每每受伤,皆是刀剑重伤,伤口创面大,又砍得深,往往尚未来得及好转就已经腐烂溃烂,乃至生出疮疡,最终药石无医。」 「而这酒精,却能给伤口消毒,防止其进一步溃烂至生疮,想来应当还能防蚊虫鼠蚁叮咬,大公子想一想,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给了将士们一条命! 葛大夫深吸一口气,躬了躬身:「此事非同小可,老夫斗胆,恳请大公子速速遣人禀报老爷知晓。」 谢子安沉吟不语。 葛大夫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身子压得更低,苦口婆心劝道:「大公子,天花疫病多年未见,着实不必急于这一时半刻。况且,以种痘防治天花,此法过于惊世骇俗,远非一时半刻能成。」 「可将士们如今正在边关征战,若能早一日将这酒精送到他们面前,或许就能救下更多将士们的性命!其中的功德并不比防疫天花差啊!」 谢子安上前,搀扶起这位医者仁心的老人:「那酒精您只用过一次,怎知不是其他药起了功效?」 葛大夫摇摇头,沉声道:「老夫行医多年,这点判断还是有的,老夫的药若真能起效,不必等到今日。」 谢子安听了,颔首:「好,我会请苏叔亲自跑一趟,将此事告知父亲。」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不行!太贵了!没钱! 「您昨日来时还带了病患?」 葛大夫的气势微微一顿:「确实是将那人一并带来了,实是老夫见他时日无多,不忍最后关头弃之不顾。他本已陷入昏迷,进村后老夫便托里正将其安置在村中无人居住的旧屋内。」 谢子安颔首,问道:「他与您是旧识?」 葛大夫摇摇头:「旧识谈不上,不过是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谢子安便不再问了,只道:「既有现成的病患,还是等他彻底清醒好转,再将酒精一事告知我爹吧。」 「如此稳妥些,也好。」葛大夫这会儿也平复了心情,道:「是老夫太心急了。」 「您是医者仁心。」 葛大夫抚了抚长须:「这两样东西,老夫还想再找些病患来试上一试才好。」 谢子安道:「您只管试便是,既是治病救人的东西,自当物尽其用。」 「那要劳烦大公子命人多制些出来才行,光靠那一个蒸馏皿,怕是不大够啊。」 谢子安挑了挑眉,道:「如今府里当家做主的是少夫人,您想再要蒸馏皿,得问过她的意思才好。」 葛大夫道:「……」 你猜老夫信是不信! 厨房里,府里当家做主人齐乐乐刚包好手里的饺子,猛地一拍手,白色的粉末在空气中飞扬。 「我就说,好像忘了什么事儿!」 杜婶儿不由问了一句:「少夫人忘了何事?」 齐乐乐道:「忘了要请人来做客!」 上次同叶六分开的时候,明明约好过两日请他来做客,顺便尝尝小吃。 没想到,苏易一回来,家里忙成一团,他们也彻底把这茬儿给忘了! 这可是大事儿! 杜婶儿三两下将手里的饺子包好,放到一边:「现在去请可还来得及?这会儿时辰还早,应当来得及备下一桌好菜。」 若实在来不及,派人去趟城里,去酒楼买现成的回来也是行的! 齐乐乐摆摆手:「这不单单是请客吃饭的事儿,还要谈买卖呢!」 「这……」 杜婶儿不免有些担忧:「那该如何是好?」 齐乐乐笑道:「没事,左右也不急这一两日,我再琢磨琢磨。」 这事儿确实是要好好琢磨一下,她会做的小吃着实有不少,反而不知道该拿哪几样出来。 等到谢子安忙完,又见齐乐乐坐在桌前冥思苦想。 「何事如此烦恼?」 齐乐乐回过神,忙冲他招招手:「来的正好!快来帮我参谋参谋。」 谢子安走到她身后,俯身看向她面前的纸张:「什么?」 「这是我想的一些点心,你看看哪些更合适。」 谢子安的目光扫过那一个个名字,确认了一下,果然大都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这些,夫人都会?」 齐乐乐点头:「当然,若是不会,我写出来也是白搭啊。」 「夫人竟然会这么多好吃的点心……」 齐乐乐隐约觉得这话题继续下去于她不利,果断开始岔开话题:「对了,葛大夫觉得酒精和大蒜素功效如何?」 「效果显著,只是他还想多找些病患试药,但手里的药太少。」 「那个蒸馏皿确实是有些小了,酒精蒸馏又非一两次能成。」 谢子安慢悠悠道:「所以葛大夫想再添置几台蒸馏皿。」 这个话题似乎也不安全! 然而,自己挑起来的话头,心痛也要聊完:「这蒸馏皿多少银子一台?」 谢子安伸出一只手。 齐乐乐试探般地问:「五十两?」 谢子安看了她一眼。新 「五百两?」 谢子安轻轻笑了一声。 齐乐乐捂住了胸口,拒绝得斩钉截铁:「不行!太贵了,没钱!」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万事有我 这口不能开!她还欠着杜婆婆一台蒸馏皿没兑现呢!若是再来一台,她上哪儿找那么多银子? 总不能把手头的银子都花光吧?手底下这么多人等着养呢! 谢子安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似乎对齐乐乐的反应早有所料。 「若是不增加蒸馏皿,那便无法大量制作了。」 齐乐乐问:「为何要大量制作?大蒜素不能久放,当随制随用。至于酒精,眼下用到的地方不多,慢慢攒便是了。」 谢子安道:「夫人这是打算,只自用,不售卖?」 齐乐乐愣了愣,售卖?她还真没想过! 「大蒜素要随制随用,若是售卖,也只能卖制取的法子,而非成品。至于酒精,酒精属于易燃易爆物品,贸贸然出售,我怕不安全。」 「易燃易爆?」 齐乐乐点点头:「你见过的,火折子就能点燃它,便是没有火折子,只要在烈日下暴晒,就有燃烧爆炸的危险。」 谢子安回想了一番,才道:「是因为酒精里面主要成分是乙醇,而乙醇的燃点小于28,并且爆炸下限小于10%,所以它易燃易爆,在暴晒受热或者遇到明火后,就会燃烧爆炸?」 这是齐乐乐前不久才刚抄录给他的知识点,没想到就已经被记得滚瓜烂熟。 齐乐乐比了个大拇指:「恭喜你,答对了。」 「没有别的办法?」 齐乐乐道:「办法倒是有,只要遮光密封保存即可。但是这个遮光密封保存,有点儿麻烦。」 谢子安道:「我见书中记载,要用棕色玻璃瓶封口装运。」 「对!」 「如此说来,我倒有一计。」 齐乐乐从眼神到语气都透着一股子防备:「你先说来,我听听。」 「与其斥巨资买铜制的蒸馏皿,倒不如试试夫人先前提及的更为物美价廉的玻璃?」 「既可以制备蒸馏器皿,又能自制棕色玻璃瓶。一举数得。」 齐乐乐却没有被这个大饼忽悠住,冷静地问道:「所以,相公打算怎么试?自建一个玻璃厂?」 谢子安笑问:「夫人以为如何?」 果然! 面前这人给的提议里,从来就没有省钱这个选项。 买蒸馏皿,起码没风险,一次性投资,长期获益。 可若是建玻璃厂,且不说建窑的费用,建好后她还得先投资研发。 毕竟透明玻璃和琉璃的原材料是完全不一样的,能不能制出来、什么时候制出来,还不得而知。 这前期投入到底是个浅坑还是无底洞,谁都不知道! 想到这儿,齐乐乐忍不住回想玻璃的制作。 说起来,玻璃制作工艺确实不复杂,原材料也好找,只是主要材料二氧化硅的熔点有点高,比窑的温度要高上一些。 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加入纯碱碳酸钠或是碳酸钾就能使其熔点变低就行了。 总而言之,可行性还是相当之高! 要试一试吗? 只要玻璃能制出来,那就是一棵巨大的摇钱树! 别说是卖酒精,光是卖玻璃当窗户都能发财! 而且,还有全套的试验器皿!到时候,想要研制什么不容易? 似乎看出齐乐乐的犹豫,谢子安又道:「其实,之所以有此一言,还是机缘巧合。」 闻言,齐乐乐眉头一挑:「又有人要来投奔了?」 谢子安笑道:「夫人英明!」 「而且刚好还是会制玻璃的?」 「夫人睿智!」 齐乐乐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还想告诉我,离此地不远处,刚刚好有个闲置的窑,随时可以开窑烧制玻璃?」 谢子安笑而不语。 齐乐乐道:「相公都思虑得如此周全了,我若还是拒绝,岂非不识好歹?」 谢子安笑道:「夫人若是不愿,那便罢了,左右不过是件小事。」 「这不算小事,我也不是不愿。」 齐乐乐仰头看着谢子安,轻声道:「我们如今做的事、花的银子都太多了。我就是担心,我们要做的事情太多,而精力又有限,反倒事事做不圆满。回头搞砸了,辜负了爹娘的信任。」 「夫人不必担忧。各人各司其职,何来搞砸一说?」.. 谢子安将她圈进怀里:「再说了,万事有我,夫人想做什么,只管吩咐便是。」 齐乐乐靠在他怀里,用力闭了闭眼,道:「那好吧,师傅何时能到?」 「不急,应当还有几日,夫人可以先想想点心吃食。」 得,绕了一圈儿又回来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不能吃饭的手艺,要了何用 离上溪村儿不远的地方,有一家子老老小小,推着板车,互相搀扶着,艰难地沿着崎岖的山路往前走。 这一家子人的衣裳穿得不算破旧,只是看着灰扑扑的,似乎久未洗过。再仔细地看过去,他们的面上还隐约带了几分惶恐不安。 「爹,那谢家什么来头?当真能保住咱们?」 问话的是个中年汉子,看个头还算壮实,只是面色赤红,还总皱着眉,似有些愁苦,一双大掌满是茧子,看着便是个常年干重活儿的。 被他搀扶的老人,头发花白,佝偻着背,时不时咳上两声,饶是如此,也断不肯去板车上歇息片刻。 听到问话,老人又咳了几声,才道:「至少他们帮我们逃了出来。」 想起前几日经历的那些,中年汉子不由后背一阵阵发凉,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旁边儿有个半大小子插上一句:「爷,那谢家会不会也是冲着咱们的手艺来的啊?」 「不是冲着咱家的手艺,又是冲着什么?咱们还有什么能让人看中的?」 那半大小子不由嘟囔道:「不还有二姐吗。」 被他称作二姐的丫头顿时抖了抖,下意识就想往旁边的人背后缩。 她身旁的妇人忙把她搂进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哄道:「娘在呢,别怕别怕!都过去了,过去了啊。」 等到安抚好丫头,那妇人冲着半大小子瞪了一眼:「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 半大小子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低下头不敢再吭声。 老人睁着浑浊的眼,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儿,缓缓道:「李家派了那么多人来追杀我们,是存了斩草除根的心思,要不是谢家的人来得及时,我们这会儿已经是死人了。」 「人都死了,还谈什么手艺不手艺?」 「只要谢家不对咱们起旁的歪心思,这祖传的手艺,他们想要,给他们便是了!」 中年汉子忍不住道:「爹!」 老人看了他一眼:「怎么?我都舍得,你还不舍得?」 「给了他们,我们吃什么?」 「我们一家子,有手有脚,还怕混不到饭吃?」 中年汉子的面相看着更愁苦了。 老人道:「我们这些年,靠着手艺,没日没夜的,又吃了几顿饱饭?」 「不能吃饭的手艺,还死守着它做什么?」 这番话,本该是开导众人的,只可惜大家听了之后,反倒更添可几分惴惴,对即将要去的谢家,更是担惊受怕多过期待。 「兰秋,葛大夫来村里坐诊了,你陪娘去看看,好不好?」 杜兰秋抬了抬眼皮子,看着尤清芸,神情淡漠,语气更为冷淡。 「娘昨日不是还独自一人去了趟城里?怎的今日只是在村里走动,反倒还要我陪?」 尤清芸心尖微微颤了颤,似乎仍旧有些难以忍受杜兰秋这突如其来的顶撞。 片刻后,她才道:「我,娘昨日原本也不曾打算出门,只是隔壁王婶儿来邀,我便陪她一道去了,正好将家里的草药带去药铺换了银子。」 杜兰秋偏过头,没应声,也不知信没信。 尤清芸上前两步,自怀里取出一支银簪子,伸手想要给杜兰秋带上:「娘给你带了东西,本想给你个惊喜……」 杜兰秋霍然起身:「不必了,娘留着自个儿戴吧。」 尤清芸伸出去的双手顿时悬在半空,右手握着的那只银簪子,光洁锃亮,雕工精美,饶是杜兰秋再不识货,也能猜到这簪子的贵重。 然而,如此贵重的银簪子,杜兰秋却是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转身就往外走。 尤清芸张了张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自从跟齐小金彻底了断之后,杜兰秋就是这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 起初,尤清芸还只当她是彻底伤了心,还曾暗暗窃喜,如今却隐隐生出些担忧来。 她总觉得女儿似乎不仅仅是跟齐小金断了情缘,甚至连跟她这个亲娘的亲情都一并斩断了。 杜兰秋从家里离开后,便径自朝着山脚那边走去。 齐小金这阵子,每日一早就被齐小银盯着送去了谢家。 等到换过药,白日里,他会跟着谢家那群干活儿的年轻人一道去山脚那边建房子。 哪怕一条胳膊不能动,总还是能干些力所能及的事儿,烧些茶水也是好的。 想来应该是谢子安的意思,省得他一个人在房里闷着。 杜兰秋知道后,每天都会过来,远远地看上一会儿,看着齐小金从沉默寡言到渐渐跟大家打成一片,她也能放心不少。 也不知过了多久,杜兰秋转身准备离开,却见尤清芸正站在不远处。 : 第二百八十六章 有个吃货相公是怎样的感受 有个吃货相公是个怎样的感受? 齐乐乐以过来人的身份劝道:千万不要跟他讨论他没吃过的吃食! 如果这个吃货相公还有那么一点点小心眼子爱记仇的话,那就只能老老实实把那些吃食都做出来,让他尝上一遍才能收场了! 在答应了一堆不平等条约之后,还被某个不要脸的人吃干抹净,第二日,齐乐乐不出意外又起了个迟。 厨房里照例留了早饭,齐乐乐随意吃了些东西垫垫肚子,便挽起袖子,准备开工了。 经过昨晚跟谢子安的深入交流,齐乐乐差不多可以确定,她会的那些小吃,这个世界大部分都没有。 哪怕是包子这种后世再常见不过的小吃,这会儿也还不叫包子,而是跟馒头共一个名儿。 也是到了这会儿,齐乐乐才明白过来,王婶儿的那一手厨艺有多难得。 想想刚成为四丫的那段日子,吃的王氏做的饭菜,简直是难以入口。 原以为是因为王氏厨艺不佳,如今看来,那都算是这个时代的正常水平了。 这样一来,齐乐乐对即将要开的食铺更有信心了。 她脑子里那些经历过时间和无数人考验的风靡小吃,一旦摆上台面,又有几个人能拒绝得了呢? 谢子安不知何时也进了厨房:「夫人今日想做什么?」 齐乐乐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什么都不想做!」 谢子安眼底染了几分笑意,嘴里却轻轻叹了一声,道:「我刚去房里看了苏易,见他神情似乎有些低落。」 明知有诈,齐乐乐还是忍不住上钩:「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牛痘病症加重了?」 「夫人莫急,并非病症加重,他倒也不是不舒服,只是见身上长了痘疱,嫌弃丑陋吧。」 齐乐乐道:「我昨日见他,他还说你给了膏药,只要按时涂抹,便不会留疤。」 「话是如此,但他到底年少,心性不稳也是情理之中。」 齐乐乐看着谢子安,没有错漏他眼底那一丝笑意,她道:「苏易是不是还说了,若是能有些好吃的,便能开心起来了?」 谢子安一本正经地点头:「确是如此。」 到了这会儿,齐乐乐哪里还不知道面前这人的小心思! 真是出息了!竟然拿人家病号当幌子! 「你早上吃了吗?」 谢子安点点头:「吃过了。」 「吃了什么?」 「小半碗粥。」 就知道! 齐乐乐忍不住叉腰:「杜婶儿留了那么多吃食,你还非要饿着自个儿,你就是吃准了我会给你弄吃的,是吧?」 这话自是不能接的,谢子安笑着岔开了话头:「夫人要做什么?我来打下手。」 「汤圆儿!」 齐乐乐说完,转身去取了些黑芝麻,用小火慢慢翻炒起来。 「汤圆。」谢子安回想了一番:「甜食?」 「对!甜食能让人心情好一点,苏易是病人,最适合不过。」齐乐乐说完,斜了谢子安一眼:「怎么,不喜欢?」 谢子安轻笑一声:「夫人做的,我都喜欢。」 齐乐乐哼了一声,没理他,只是转过身的刹那,唇角微微翘了翘。 不多时,一股子芝麻特有的浓郁香气便四散开来。 等到黑芝麻炒熟,齐乐乐往里面添了些白糖,拌匀后交给谢子安:「拿臼杵把这些一并捣碎。」 谢子安应了一声,端着芝麻出了门,随手将宋鸣山招过来:「去拿个臼杵过来。」 宋鸣山点点头,飞快 地取了臼杵来,正要伸手去接谢子安手里的碗,却反倒被他拿走了臼杵。 「我来。」 宋鸣山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家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公子,动作生疏却一脸认真地捣芝麻馅儿。 「……」 他是不是应该拿两个臼杵过来? 厨房里,齐乐乐翻翻找找,终于从一个小罐子里淘了些糯米面儿出来,这还是她前阵子做艾糍剩下的。 等忙空了,得再做些糯米面备着才行。 这糯米面,说容易倒也容易,就是有些费功夫,要将糯米提前浸泡一夜,再加水用石磨打成浆水,最后再用布袋装着吊起来。 待水滴干了,把湿的糯米粉团掰碎晾干后就是糯米粉了。 将糯米粉倒入盆里,齐乐乐一边往里面添清水一边用筷子搅拌。 直到所有糯米粉都结了团儿,再用手将结团的糯米粉揉成光滑的面团,放在一旁备用。 等忙完这些,齐乐乐往外面看了一眼,见谢子安那一碗芝麻馅儿还没碾完。 她抿着唇偷偷笑了笑,转身又忙活起旁的来。 取了些籼米和黄豆,照着二比一的比例,分别淘洗干净,再各自放入水中浸泡。 又取了些糯米,淘洗干净后,也用清水浸泡起来。 这些忙完,谢子安那边的馅儿碾得也差不多了。 齐乐乐取了些猪油,加热至溶化,再将猪油倒进碾碎的芝麻馅儿里。 按理是要将馅儿放进冰箱里冻一冻最好,奈何这里并没有冰箱,只能直接捏馅儿了。 将糯米面团和芝麻馅儿都揉成一个个小剂子,将面团搓圆压扁,然后包进芝麻馅儿,虎口收口,将馅儿彻底包裹进面团里,一个鼓囊囊的汤圆就做好了。 谢子安看得有趣,刚伸手想要拿一个来看看,却被拍开。 齐乐乐道:「还没煮呢!别乱捏!」 这厢,夫妻两其乐融融,另一边,嫡亲的母女,却正在冷漠对峙。 尤清芸看着杜兰秋,她的面上一派淡然,全然不见被当场撞破的慌张。 等了片刻,尤清芸没有等来只言片语的解释,不由道:「你先前跟娘是如何说的?」 杜兰秋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此生不思婚嫁。」 尤清芸心下一颤,低声喝问:「那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娘不是亲眼看到了吗?我还能做什么?」杜兰秋道:「当然是偷偷看我的救命恩人,看他因我而起的伤是否已经痊愈,这难道也错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世上竟还有这般好吃的东西 「这当然是错的!」 尤清芸沉着脸呵斥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偷偷跑来看男人,这要传出去,你的名声就全毁了!你竟还觉得没错?」 「我的名声,不是早就已经毁了么?从齐家上门提亲的那日起,我就已经没有名声可言了。」 尤清芸捂着胸口,颤声道:「你是在怪娘吗?」 杜兰秋淡淡道:「不敢,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你分明是在怪我!可我也是为了你好啊!这十里八乡,谁人不知王氏性子泼辣?若不分家,你嫁过去,必然是要被她磋磨的!」 「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哪能眼睁睁看着你跳入火坑?」 杜兰秋没有想到,事到如今,尤清芸竟还能说出这番瞎话来。 「您若不想我嫁,直言拒绝便是,为何非要提出让对方分家的话?您明明知道,以王氏的性子,是断然不会同意分家的。」 「我没有!我没有不想你嫁。」尤清芸道:「娘是看你舍不得那齐小金,不忍你伤心!想着再给齐家一次机会!」 杜兰秋闭了闭眼,她还在期待些什么?期待尤清芸说出真相吗? 她甩了甩手里的小铲子,越过尤清芸,打算去药田干活儿了。 「兰秋,娘带你走吧。」 杜兰秋停下脚步,看向尤清芸。 尤清芸仿佛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心:「既然留在上溪村,你只有痛苦,那倒不如离开。」 杜兰秋静静地看着尤清芸:「去哪里?」 「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尤清芸道:「虽然娘不想走,但娘更不舍得你难过。」 「既然不想走,那就不要走了。」 杜兰秋淡淡道:「娘放心,等齐小金手上的伤好了之后,我就不会再来看他了。」 尤清芸还想再说些什么,杜兰秋却已经抬腿走远了。 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尤清芸猛然意识到,明明自己抓到了杜兰秋的把柄,可到头来,却反倒被杜兰秋牵着鼻子走。 她这女儿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这就好了?」 齐乐乐拿勺子拨了拨锅里白嫩嫩圆鼓鼓的汤圆:「汤圆很好煮的,煮沸后加两次水,等它浮起来就可以了。」 说着,她舀了两粒汤圆盛到碗里:「尝尝?」 谢子安接过碗,舀起一粒,仔细看了看:「这看着软软糯糯的,与那艾糍倒是有几分相似。」 「不一样的,艾糍要更粘牙一点,这汤圆却软而不黏、甜而不腻。你尝过就知道了,不过要小心烫。」qs 谢子安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这才咬了一小口,黑色的馅儿顿时淌了出来,与白色的皮儿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先是尝了尝嘴里汤圆皮儿的滋味,随后才又吃了一点黑色的馅儿。 齐乐乐见了,道:「汤圆要连皮带馅儿一起吃起来才更好吃。」 谢子安从善如流,一口将剩下的都吃进去了,末了,点头攒道:「入口绵甜滑、润,色香味俱佳!」 亲手做出来的美食被人夸奖,齐乐乐心情大好,笑眯眯地将剩下的汤圆盛起来,交给守在外头的宋鸣山。 「劳烦宋大哥给苏易三娃他们送过去。厨房里还留了一碗,等宋大哥回头也来尝尝。」 宋鸣山本不是个贪嘴之人,但见碗里那一粒粒的汤圆好似白玉丸子一般,虽然闻不出什么味儿,却看着就想要咬一口。 喉头不自禁动了一下,他步子迈得飞快,手上却很稳,把碗送到苏易面前的时候,连一滴汤都不曾溢出来。 苏易眼睛一亮:「这是少夫人做的吗?是什么好东西?」 「少夫人说,这是汤圆。」 苏易迫不及待舀了一个。 宋鸣山忙道:「小心烫!」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苏易已经咬开了那层皮儿,被烫的直哈气,却又不舍得吐出来,好一会儿才出声:「嘶!这汤圆真好吃!比艾糍还好吃呢!」 宋鸣山叮嘱道:「没人跟你抢,你可慢点儿吃!」 苏易连连点头,很快又舀了一粒,鼓起腮帮子可劲儿吹起来。 宋鸣山没眼看他,转身将剩下的两碗给三娃和王三麻送了过去。 王三麻眼睛一亮:「这是少夫人做的吗?」 宋鸣山点点头:「吃的时候小心里面烫。」 三娃睡了一觉刚醒,迷迷糊糊地问:「又要喝药了吗?」 「不是药,是少夫人做的点心,我们有口福了。」 三娃忙坐起来,看到碗里的汤圆,不由叹道:「这点心做得真好看!少夫人真是厉害。」 「快来尝尝。」 三娃点点头,等到汤圆入了口,他的眼底满是惊叹:「世上竟还有这般好吃的东西!」 第二百八十八章 如今当家做主的是少夫人 齐乐乐吃了两粒汤圆,感觉还是不如她以前买的好吃,许是糯米粉还不够细腻,不过芝麻馅儿倒是很香。 再看看旁边的谢子安,明明举止优雅,也没见怎么动作,碗里的汤圆却一个一个消失得飞快。 齐乐乐见状,不由笑道:「这是汤圆,做法相对简单些,还有一种,看上去跟这个差不多,不过做法不一样,称为元宵。」 「哪里不一样?」 「汤圆你见到了,是用糯米面团包馅儿制成的。而元宵,则是要把馅儿切成小方块儿,然后放在满是糯米粉的笸箩里来回滚,一边滚一边洒水,等其滚成比汤圆还大一点的圆球就算完。」 「汤圆一般是煮了吃,元宵则是用油煎着吃。」 谢子安问道:「夫人打算何时制元宵?」 齐乐乐笑得眉眼弯弯:「元宵一般是正月十五元宵节才吃的哦!」 谢子安:「……」 把人馋了一通,齐乐乐放下碗,拍拍衣裳,准备出去问问宋鸣山他们这元宵味道如何。 目光扫过剩下的汤圆,她问:「这些怎么办?」 「留了明日吃?」 齐乐乐摇摇头:「留不到明天的。」 剩下的汤圆不过二十来粒,分也不够分,留又不能留,确实不大好办。 谢子安道:「给叶掌柜送去吧。」 齐乐乐微微一愣:「大老远就送这点儿汤圆过去?」 「夫人准备了那么多吃食,难道打算请叶掌柜过来那日,将所有吃食一应备全?」 齐乐乐原本还真是这么打算的。 谢子安一眼看出她的想法:「且不说一日的功夫,是否来得及准备那么多。便是能行,我也不愿见夫人如此劳累。倒不如一样样的送,也省的来日忙碌。」 「可是,这一样样的送,会不会太麻烦了?」 宋鸣山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不麻烦,少夫人,靖城离得不远,骑马我一天能跑十个来回。」 齐乐乐:「……」 行叭!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还犹豫什么? 将剩下的汤圆仔细装好,交给宋鸣山,又将汤圆的煮法说给他听了。 宋鸣山点点头:「我很快就回。」 齐乐乐想起什么,又道:「还要劳烦宋大哥再买些卤肉回来。」 「哪种卤肉?」 齐乐乐想了想,道:「买点卤猪舌和卤牛肉吧。」 宋鸣山应了声好,转身走了。 齐乐乐看向谢子安:「相公不好奇,我下午打算做什么?」 谢子安笑道:「等到了晚膳的时候,自然便知道了。」 「可我想告诉你啊。」 「夫人分明是想馋我。」 「真聪明!」齐乐乐笑眯眯道:「我打算做豆皮哦,其形方而薄,色金而黄,味香而醉。」 王三麻端着三个人的碗,正要找地方洗,却看到自家大公子和少夫人站在院子里。 少夫人微微扬着脸,一脸得意地说着些什么,模样娇俏可爱,大公子静静望着她,眼底沁满了笑意。 两人只是站在那儿,却美得好似一副画。 王三麻看了几眼,静悄悄地退了回去。 齐乐乐面色一变:「哎呀!我忘了给葛大夫留一碗了!」 「葛大夫如今怕是没心思品尝美食。」 齐乐乐倒是知道葛大夫为了探寻大蒜素和酒精的功效,一早去村里义诊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遇到合适的病患。 「就靠那一个小蒸馏皿,制出来的东西够用吗?」 已经被葛大夫念叨了两日,谢子安几乎肯定道:「大抵是不够用的。」 齐乐乐道:「那也不能买新的!太贵了!先凑合用一下。」 谢子安竟毫不意外,应了声:「好。」 齐乐乐想了想,又道:「等制琉璃的人来了,先看看他们有几成把握能制出玻璃,再看要不要采买新的蒸馏皿。」 「全凭夫人做主。」 另一边,葛大夫晃了晃手里的小瓦罐:「怎么才这么点儿!」 「您可仔细些!不能晃悠!会爆炸的!」 葛大夫任由手里的小瓦罐被夺走,嘟囔道:「这太少了,不够用啊。」 为了尽快摸清楚酒精的功效,他都让里正放话出去,会在三日后的***上义诊,好叫附近村子里受了皮外伤的人都能过来寻他。 眼下众人刚忙完春播,受伤的人还真不少,再加上他是义诊,又不收诊金,等到***上,应当有不少人会闻讯而来。 可别到时候,病患够了,酒精却不够用了,那可就真是白忙活一场了! 「这蒸馏皿只有这么大,酒精又要多次提纯才能达到您的要求,有这么多不少了!」 「要不,您跟大公子提一提,再采买两个蒸馏皿吧!」 葛大夫叹了口气:「你当老夫没提?老夫这两日,嘴皮子都快说破了!」 「大公子不同意?」 「少夫人不同意!」 「……」 忘了,谢家如今当家做主的是少夫人,不是大公子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吃货本货! 「六爷,您找我?」 叶六指了指桌面:「尝尝。」 管安垂眼,瞧见桌上放了一个碗,里面是微微发白的汤水,汤水里沉浮着几颗白胖可爱的丸子。 他自认也吃过不少美食,这一眼望去,竟看不出丸子是何物制成。 「这是什么?」 叶六道:「你先尝尝。」 管安便不再问了,在桌前坐下,舀起一个丸子,凑近看了看,再闻一闻,竟然什么味儿都闻不出来。 叶六笑眯眯看着他的动作,半点都不心急。 等到管安一口咬上去,入口软糯细腻,等到那一层皮儿被咬开,一股子浓郁的芝麻香甜瞬间盈满了唇齿间。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忍不住连连点了几下头。 叶六这才笑着问道:「如何?」 管安将这一粒白玉丸吃完,忍不住又喝了一勺汤水,发现那就只是普普通通的汤水。 然而,正是这没滋没味儿的汤水,竟然意外的搭配白玉丸,刚好解了那一丝丝的甜腻。 「这丸子着实美味!便是我这等不好甜食的人都忍不住想吃,莫说是旁人了。」 叶六笑道:「此物名为白玉丸,是刚刚谢家送来的,打算放在食铺里出售,你以为如何?」 管安如实道:「我觉得,将它与馄饨放在同一间铺子里出售,实在是委屈了它。」 「我也正有此意。」叶六道:「先前谈的那几家,若是不愿意,那便罢了。你先专心将铺子规划好,务必要配得上这白玉丸才行。」 管安道:「是。」 叶六又道:「我要离开几日,铺子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您要去哪儿?不用我跟着吗?」 「不用,我不走远,就去谢家。」 叶六笑得很是得意:「他们肯定不止这白玉丸一样好东西,我自个儿过去,也省得他们来来回回地跑。」 管安:「……」 这真的合适吗? 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叶六道:「谢先生前阵子出了远门,谢家如今就他们夫妻俩,我去叨扰几日应当不碍事。」 齐乐乐也是万万没想到,只是三十来个汤圆,竟然把叶六给勾过来了。 谢子安笑道:「叶掌柜也是性情中人。」 齐乐乐默默望天,能把吃货说得如此清奇,也就是吃货本货了。 叶六并非空手而来,他还带了不少东西,都是各种各样的食材,可以说是非常自觉的蹭饭人了。 看看时辰,差不多该准备晚饭了,齐乐乐将上午浸泡的各种米端了出来。 将籼米和黄豆捞出来,均匀的混合到一起,交给谢子安:「将这些拿去,加点水磨成糊糊。」 叶六没进厨房,但闲着无事,便跟在宋鸣山身旁,看着他清洗石磨。 等到谢子安端了一盆子籼米和黄豆过来,叶六猜到怕是要磨碎,忙道:「这个我会啊!我来吧。」 谢子安笑道:「叶掌柜是客,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宋鸣山也道:「我力气大,还是我来吧。」 那头,齐乐乐把糯米放到蒸屉里蒸上,到底不太放心,出来看了一眼。 就见那三人凑在一处,宋鸣山推着磨,谢子安往里头添米加水,叶六则在一旁嘀嘀咕咕地指点。 粗略看了眼磨出来的糊糊,倒是不错,跟齐乐乐想要的差不多,她便放心地回了厨房。 将宋鸣山带回来的卤猪舌和卤牛肉切成丁备用,另外又取了些新鲜的瘦肉肥肉、鲜笋、香菇和豆腐干之类的,也都切成细丁。 然后热锅热油,将卤猪舌和卤牛肉之外的备菜都并到一起翻炒,加了些酱油和肉酱,少许盐。 快起锅时,将卤猪舌和卤牛肉的肉丁添进去,翻炒均匀后起锅待用。 等到谢子安他们将籼米和黄豆磨好,取来米糊糊,便准备开始做豆皮了。 将油在锅里转匀,中火加热,然后将米糊糊铺在锅里,不停地转动锅,让米糊糊在锅里形成一层均匀的面皮,抽点柴火,改小火。 将鸡蛋糊糊倒进去,均匀的糊在面皮上,整个过程里,要保证锅不停的转动,保证面皮儿的受热均匀。 然后将整张面皮翻过来,将蛋液的那面朝底,将蒸好的糯米饭往上铺一层,压严实些,撒少许盐,然后将准备好的馅儿均匀的铺上一层。 最后,也是相对难一点的步骤,要将整个面皮加糯米和馅儿都个翻面,让金黄色的蛋皮面在上面,馅料在下面。 谢子安眼睛微微一亮,眼前的面皮,已经隐约有了齐乐乐先前说得几分影子。 院子里,叶六鼻尖动了动,闻到厨房里渐渐飘出来的香气儿,忍不住道:「光是闻着这香气,就知味道差不了。」 身旁,宋鸣山赞同地点点头。 少夫人出手,就没有不好吃的! 第二百九十章 黄金枕 齐乐乐举着铲子,将整块的面皮横竖切了几道,切成巴掌大的一块块,最后撒上一把葱花儿,齐活! 她铲了一块出来,递给谢子安。 「这就好了?」 齐乐乐点点头,继续装盘。 谢子安看着面前这块豆皮,形薄为方,色泽金黄,当真与齐乐乐先前所说的一模一样。 想到还有叶六这位客人在,谢子安到底没有先动筷子。 齐乐乐见状,笑道:「这豆皮油水较多,有人会觉得有些腻,劳烦相公泡壶茶可好?」 谢子安自无不可。 叶六在院子里伸长了脖子,终于等来了吃食。 这份小吃也确实没有叫他失望,色泽金黄透亮,闻之鲜香扑鼻,光是看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等到吃上一口,外皮儿脆口,里面包裹着软润的糯米,以及丰富的馅料,外酥里嫩,满口留香。 叶六咽下一口,忍不住连连赞叹:「好!妙!绝啊!」 齐乐乐不自觉弯了眉眼,这三鲜豆皮是真的很好吃,而且比汤圆的受众更广。 宋鸣山一言不发,埋头大吃,他是夸不出那些花样来的,但有一说一,这豆皮真的是太好吃了! 他能分分钟吃完五块,不,十块! 叶六很快将一块豆皮吃了个干干净净,这才顾得上旁边的茶水,捧了茶盏抿上一口,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不知这吃食名为何?」 先前听到谢子安随口给汤圆取了个白玉丸的名字,齐乐乐此刻自觉地保持了沉默。 果然,就见谢子安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慢条斯理道:「名为黄金枕。」 齐乐乐默默咽下了嘴里的茶水。 叶六品了品这个名字,赞道:「色泽金黄,其形而方,确实如黄金枕,好名!」 谢子安坦然受了这夸奖。 知道真相的齐乐乐默默又喝了口茶水。 同样知道真相的宋鸣山默默转了个身。 有客人在,晚饭自然不能只吃豆皮。 只是,这豆皮太好吃,叶六一连吃了三块才意犹未尽地放下了筷子,自然也就吃不下旁的东西了。 齐乐乐笑道:「叶六哥上门做客,却只吃了一道小吃,我们实在是招待不周。」 叶六忙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不请自来,你们不怪我唐突已是万幸,实在不必如此客气。」 「再说了,这份黄金枕,这杯茶,皆是千金难买的好东西啊!在我看来,已是盛情款待了。」 这份夸奖太过了,齐乐乐表示她受不住,默默看向了谢子安。 谢子安的面色一派从容淡定,微微笑道:「不知这黄金枕和早上的白玉丸,可适合放在食铺里出售?」 「当然适合!」叶六道:「若是早知是此等美味,我就不请那卖馄饨的阿婆来了!」 谢子安问:「可是王婆家的馄饨?」 「是她!我看她年纪大了,每日风吹日晒雨淋的,也是辛苦,便劝她来食铺。」 「王婆的馄饨卖了几十年,似乎也是祖传的方子,能将她请来食铺,再合适不过了。」 叶六笑道:「她的馄饨里面包了鲜虾,汤水似乎也有讲究,故而格外鲜甜。」. 齐乐乐坐在一旁,看着两个吃货惺惺相惜,脑子里想的却是明日一早要做些什么。 既然有鲜虾馄饨了,那原本计划的虾饺就不考虑了,人家老婆婆也不容易,不能费心费力把人请来了,又去抢人家的生意。 那灌汤包要不要考虑一下呢? 第二百九十一章 下意识算了算值多少银子 闲聊片刻,茶水不知不觉见了底,天色也已经晚了。 叶六放下茶盏,起了身,笑说有事要找支衍商量,夜里就与他同住了。ap. 谢子安从善如流,没说另外安置的话来,只亲自将人送过去。 这份待遇着实叫叶六有些受宠若惊。 「大公子不必如此客气。」 谢子安道:「叶掌柜是贵客,理应如此。」 这声贵客让叶六更飘忽了,他轻轻咳了一声,道:「大公子若是有何吩咐,直言便是。」 谢子安笑道:「确有一事,想请叶掌柜帮个忙。」 「何事?」 「不知叶掌柜可有闲置的蒸馏皿,且先借我一用。」 叶六思量片刻,才道:「要几台?多大的?」 「越多越好,越大越好。」 叶六笑道:「非我自夸,我能调动的叶家闲置的蒸馏皿,没有上百,亦有几十,若是大公子用得上,我安排人去搬来便是。」 饶是谢子安,也被叶六这财大气粗的话微微震了一下,下意识算了算这上百蒸馏皿得值多少银子。 片刻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他不禁摇头失笑。 叶六见状,却起了误会:「若是不够,我同族里禀报一声,再调一些也不费事,只是还要大公子给个大致的数目才好。」 「暂且不必那么多,若是大些的蒸馏皿,三十台左右便差不多了。」 谢子安解释道:「我也是偶然得了一个古方,需要多次蒸馏才能制成,家中只有一台蒸馏皿,着实不够用。」 「若就为了一个残缺的方子,大肆采买蒸馏皿,我家夫人又不愿意,所以我才想要同叶掌柜借上一用。」 听着这话,叶六莫名觉得眼前这人似乎是在跟他炫耀,谁不知道他是被夫人赶出了家门的孤家寡人?都没有夫人管的那种! 「蒸馏皿造价不菲,贸贸然大肆采买,确实不合适。左右我家那些也是闲置的,待我回去之后就派人运过来。」 谢子安停下步子,冲叶六拱了拱手:「那我就先谢过叶掌柜了,若是此物能制成,来日我们与叶掌柜或许又要多一笔买卖了。」 叶六等的可不就是这句话! 「三十台当真够了?不若我送五十台来吧,既然要试,一次多试些。」 谢子安笑道:「三十台够了,我这儿人手不多,蒸馏皿再多,人顾不上,反倒得不偿失。」 「是这个道理!」叶六又问:「可还需要旁的东西?我一并帮忙采买了,总能替你们省些银两。」 谢子安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小院外,早就得了消息的支衍已经等在那儿了,身旁还跟着景延景越。 夜里,叶六便睡在支衍房里,里头正好有两架高低床,其中一架是景延景越兄弟俩偶尔过去睡的。 等外人都走了,叶六将支衍打量了一番,笑道:「几日不见,倒是胖了些,看来你在谢家过得还不错。」 支衍点点头,道:「谢家待我很好,吃穿用度皆很妥帖,我跟景家兄弟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你高兴就好,这两日你抽空写封家书,我替你送回去。」 支衍这才想起自己竟然忘了这茬儿! 「我今晚就写!」 「不急!天都黑了,点灯伤眼睛,明儿再写,我一时半刻又不走。」 另一边,谢子安刚进院门,就被等候多时的葛大夫给拉住了。 还不等葛大夫开口,谢子安道:「三十台蒸馏皿,够不够?」 葛大夫愣了一愣,随即满脸惊喜:「三十台?够了!够了!」 谢子安将自己的衣袖从葛大夫手里抽出来:「您且安心等着,过阵子就能送来了。」 惊喜来得太突然,葛大夫忍不住生出些怀疑:「当真有三十台?少夫人不是连一台都不舍得买?你莫不是在诓老夫吧?」 谢子安道:「我同叶掌柜借的。」 葛大夫到家有了一会儿功夫,已经尝过了那豆皮的滋味,也知道叶六来了。 这会儿听到这话,这才信了几分。 谢子安道:「夫人不是不舍得买,而是她另有谋划,待日后您便知道了。」 葛大夫目的已经达成,自然不会戳穿面前这人自我找补的话术。 「那豆皮也是你从书中看来的?滋味当真不错!」 「您喜欢就好。」 眼见葛大夫露出些许疲态,谢子安忙将人送回了房:「时辰也不早了,您早些歇着。」 第二百九十二章 夫人今日似乎与往日不一样 「你跟叶掌柜借了三十台蒸馏皿?」 谢子安颔首:「也是闲聊之时突然想到,便随口问了一句,没成想叶掌柜手里刚好有闲置的蒸馏皿。」 「所以你就把人家闲置的蒸馏皿全借来了?」 「那倒没有,叶掌柜家大业大,闲置的蒸馏皿上百台之多,我估摸了一下家里的人手,只借了三十台。」. 齐乐乐:「……」 真是壕无人性! 「夫人觉得如何?」 齐乐乐默默叹了口气:「三十台蒸馏皿不是小数目,光是来回运一趟都不便宜,你跟叶掌柜商量租金的事了吗?」 「倒是不曾提过租金的话,不过给了一个允诺。」 齐乐乐挑眉:「怎么,玻璃还没影儿呢,你就打算卖酒精了?」 「夫人这次可猜错了。」谢子安笑道:「酒精暂且不急着卖,我想要酿制的,是酒。」 「酒?」 谢子安颔首:「当日夫人让我试过之后,我偶尔发现蒸馏后的酒,滋味似乎要更好一点。」 「这几日,我问过其他人,皆有此感。」 齐乐乐:「……」 这人果然不只是个吃货,还是个贪杯的! 「所以,你便打算跟叶掌柜合伙儿卖蒸馏酒?」 谢子安笑道:「确有此意,等到蒸馏皿到了,留出十台,找人去试一试那蒸馏酒。」 齐乐乐越想越不对:「你什么时候找人试过酒了?我怎的不知?」 「也就这两日同葛大夫一道的时候,顺便让大家试了一试。」 齐乐乐心道,难怪葛大夫总喊着酒精不够,感情好不容易蒸馏点儿酒出来,都被大家你一口我一口给分了喝了吧? 「你此前从未喝过蒸馏过的酒?」 「不曾喝过。」谢子安道:「甚至从未听过有人蒸馏过酒。」 齐乐乐:「……」 「夫人以为如何?」 齐乐乐默默叹了口气,她还能如何? 饶是她不喝酒,也知道蒸馏后的酒和完全未经过蒸馏的酒,那是天差地别。 跟蒸馏后的酒相比,没经过蒸馏的酒,大概只能算是果啤吧。 而明明有这么大一个商机,她此前居然完全没想到!一门心思惦记着酿葡萄酒!真是舍近求远! 不过也不怪她,她一个不喝酒的人,哪里会去关注这个时代的白酒是什么样子的? 思及此,齐乐乐缓缓道:「我倒是知道一点酿酒的法子。」 谢子安惊道:「夫人竟然还有酿酒的方子?」 齐乐乐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这样子也太假了!」 谢子安轻轻笑了一声。 齐乐乐道:「这酿酒的法子,我也只是略知一二,具体该如何操作我亦不清楚。」 「但夫人略知的一二,却是点睛之笔,能叫人茅塞顿开。」 世上行家千千万,他们缺的不是详细的制作步骤,而是一个新思路、新方向。有些人,往往只需要一句点拨,就能触类旁通。 「你便是把我夸上了天,我也还是不会现在就告诉你如何酿酒的!等蒸馏皿到了再说!」 齐乐乐说完,转身就往房里走。 哼,谁叫某人偷偷背着她喝酒的? 谢子安看着她的背影,眼底的笑意渐渐加深。 齐乐乐进了房间,正要关门,却突然被人抱进了怀里,一个转身,后背便抵在了门上。 谢子安低头看着齐乐乐,道:「我没喝,都是他们在试。」 「哦?怎么试 ?蒸馏一次尝一口?」 「大抵如此。」 齐乐乐道:「其实,刚蒸馏出来的酒是不建议饮用的,当日我只是想知道那蒸馏皿的功效,所以让你浅浅试上一口。」 谢子安挑了挑眉:「不建议饮用?」 齐乐乐伸出手指比了比:「就是里面有那么一丁点儿不好的东西吧,需要静置一段时间,那些不好的东西就能自己挥发掉,而酒的味道也更香醇。」 谢子安静静地看着她。 「只是浅尝一口,不碍事的。」齐乐乐说着,又拖长了语调:「不过,若是某人惦念不忘,又偷偷地去一遍遍地去尝,那可就说不准了!」 谢子安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抚上她的脸,拇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唇瓣:「我有没有偷偷喝酒,难道夫人不知?」 齐乐乐微微颤了颤,心里隐约升起了些许期待,她眨了眨眼睛,微微扬起了脸,道:「我又没有时时刻刻与你待在一起,如何能知?」 谢子安轻轻笑了一声,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齐乐乐的手臂顺着谢子安的腰背,一路往上,最终攀住了他的颈脖。 似乎察觉到怀里人的心思,谢子安的呼吸微微沉了沉,原本温柔的动作渐渐带了几分力度。 齐乐乐只觉得唇舌被紧紧纠缠着,火热热的,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后背蹿起来,一路走到头顶。 一声声低浅的娇、吟不经意间泄了出来,谢子安揽着她腰部的手顿时收得更紧,一个用力,将她抱了起来。 齐乐乐顺着力道抬起腿,夹住了他劲瘦的腰。 谢子安托着她柔软的臀、瓣,低低笑了一声:「夫人今日似乎与往日有些不一样。」 还不是被你给逼的! 齐乐乐喘了两声,舔了舔发麻的唇瓣,压低了嗓音道:「所以,相公今日可以做到底吗?」 第二百九十三章 或在关键时刻有奇效 清晨,齐乐乐迷迷糊糊睁开眼,屋子里静悄悄的,空气中弥漫着细微的尘埃。 脑子里不由自主浮出一个知识点:这是阳光照射到灰尘上发生了漫反射,反射光射入人的眼睛,就能看见尘埃浮动的画面了。 片刻后,齐乐乐猛地翻身坐了起来,她居然又睡迟了! 身上凉飕飕的,她抱着胸转过头,果然在床头看到了叠得整整齐齐的肚兜和里衣。 昨晚那些面红耳赤的画面从脑海里滚过,齐乐乐一边害羞一边穿衣服,一边还在暗暗咬牙。 你有本事亲亲摸摸各种花样玩了个遍,你有本事做到底啊! 与此同时,另一间屋子里。 「避孕的法子?」 谢子安嗯了一声,目光似有些飘忽。 「少夫人如今尚未来过葵水,算不了日子,若想避孕,需得服药才好。」 谢子安断然拒绝:「她如今还在调养身子,自是不宜服药的。」 葛大夫颔首,道:「但凡服药避孕,大都有些费神伤身,少夫人尚未生子,确实不宜用药。」. 谢子安似乎早有所料,只道:「那便罢了。」 眼见谢子安就要离开,葛大夫又道:「老夫早些年,曾偶得一推拿之法,也可避孕。」 谢子安看向他。 葛大夫抚了抚长须,慢悠悠道:「不过,时间久远,老夫还需再细细回想一番才好。」 谢子安若有所思:「是否等蒸馏皿送到之日,您就能想起来了?」 葛大夫竟也点了点头:「或许吧。」 谢子安转身出了门。 葛大夫静静坐在那儿,面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个媳妇儿真是娶对咯! 谢子安回了房,对上齐乐乐杏眼圆瞪的羞恼模样,心里不由又软了几分,还隐约腾起一股子想要再逗一逗她的念头。 「叶掌柜起来了吗?」 谢子安身形一顿,低声道:「昨晚你侬我侬,今日开口,问的却是别的男人,夫人好生无情。」 齐乐乐:「……」 这人还好意思提昨晚!她一个女孩子都这么主动了!他居然还不满足她,是真男人吗! 只是,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偷偷的想,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谁让她脸皮没人家厚呢! 谢子安走过去,将齐乐乐揽进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鬓角,俯在她耳旁低声道:「夫人莫急,养好身子要紧。」 齐乐乐的脸瞬间就红了透,谁急了?谁急了! 谢子安眼底的笑意更浓,低头又在她小巧的耳垂上亲了一口,直把人吓得瞬间从怀里跳了出去。 「别闹了!家里还有客人呢!」 谢子安笑道:「夫人放心,叶掌柜起不了那么早。」 齐乐乐瞪他一眼:「你就知道了?他在家睡得晚,不一定做客也睡得晚,指不定就早起了呢?」 「起了也无妨,今早给他准备的是热干面和姜撞奶,想来也够了。」 齐乐乐这才满意了,她原本也是打算炒个方便面再做一份甜点的,有热干面和姜撞奶也不错,倒是省了她一些功夫。 「夫人,那方便面,我们自家留着吃便是,叶掌柜那边,暂且还是不让他知晓得好。」 「为何?」 谢子安倒也不瞒她:「边关战事紧急,方便面轻便易携,若是用它作为粮草,或在关键时刻有奇效。」 齐乐乐微微一怔,很快想通了其中关节。 这个时代行军打仗,可没有什么便携的军用物资,粮草都是实打实的粮食。 但若是有了方便面,那就不一样了! 几天的口粮往腰间一挂,几乎没什么重量,将士们轻轻松松地赶路,连火都不必生了。 不收粮草所累,将士们可以悄无声息潜伏到各个地方,关键时刻予以雷霆重击。 光是想想,就觉得热血沸腾! 「我们的方便面能卖到军中去?」 看着她的神情,谢子安便知道她想明白了,道:「能的,待爹娘这趟回来,想必就会有安排。」 齐乐乐点点头:「那我们就先不吃方便面了,家里到底还有外人在。」 谢子安笑着应了:「好。」 第二百九十四章 这成了亲的人就是不一样! 「这是什么吃食?」 「热干面。」 叶六咂摸了一下,没品出这名字跟这面有什么联系。 「你先前吃过这个?」 支衍咽下嘴里的面条,老老实实回道:「吃了不少,景延景越他们见我喜欢吃,经常让厨子大哥给我做。」 叶六忍不住有点儿泛酸,难怪这小子连家书都忘了写,感情是日子过得太好,乐不思蜀! 支衍却不知他心中所想,道:「六爷,这姜撞奶也挺好喝的,您尝尝。」 叶六从善如流尝了一口,眼睛顿时微微一亮,正要说话,却听支衍那小子又开了口。 「不过,姜撞奶虽然好喝,但我还是更喜欢双皮奶,吃起来更为香甜。」 叶六盯着他:「双皮奶又是何物?」 支衍略有些茫然道:「双皮奶就是双皮奶,奶香味儿特别浓郁,吃起来滑、嫩香甜,特别好吃!」 一旁的景延笑道:「叶掌柜想吃,我让人给您做一份便是。」 叶六笑着摆摆手:「不必不必,有这姜撞奶就够了,下次有机会再试。」 谢子安和齐乐乐过来的时候,叶六刚用完早膳,见到他们来,顿时好一顿夸。 这不用问,便也知道对那热干面是十分满意了。 齐乐乐笑道:「叶六哥喜欢,等过几日带些回去,慢慢吃。」 叶六等的可不就是这话!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三人说了会儿话,叶六取了封书信,递给谢子安:「将这封信交给管安,他自会安排人将蒸馏皿送来。」 谢子安道:「此事不急。」. 「你们不急,我着急!我还等着你们早日制出好东西呢。」 谢子安笑了笑,伸手接过那封信,当着叶六的面交给了宋鸣山:「管安你相熟,你去跑一趟吧。」 宋鸣山应了。 叶六这才满意了。 过后,谢子安又带着他在四处转了转。 叶六对那些牲畜似乎颇有兴趣。 「你们养了这么多不同品种的牲畜,也是为了配种?」 谢子安点头应了,又问:「叶家也有人研究此道?」 叶六点点头:「有的,有人想再配出类似骡子那样的牲畜,可惜一直没成,那些胡乱配种生出来的,大都养不大。」 谢子安道:「也是正常,杂交而出的牲畜大都易夭折。」 「杂交?」 谢子安便将杂交详细解释了一番。 叶六听在耳里,心中大为震撼,不愧是谢家的大公子!竟然连这配种之道,都钻研得如此之深。 「不愧是大公子。」 谢子安谦虚道:「非我所能,皆是书中所载。」 叶六道:「那也是大公子学富五车,方能有如此心得。」 谢子安轻轻叹了口气:「光有心得也无用,他们已然多次尝试,却仍是未见成效。」 叶六劝慰道:「这倒也正常,据我所知,我家族里的那些人,有的琢磨了数十年,成功次数亦是寥寥,且大都还只是偶然所得,无法重现。」 谢子安面上微微一动:「若是能让他们交流一二,彼此取长补短,或许会有意外之喜。」 齐乐乐跟在后头,终于明白了谢子安的意图,他这是想挖叶家的墙角啊! 就说这人怎么突然这么殷勤,还主动带叶***处转悠!感情心里头在噼里啪啦拨小算盘呢! 叶六听出谢子安的言下之意,当即笑道:「看来我要亲自回族里一趟才行了。」 「辛苦 叶掌柜了。」 叶六但笑不语。 叶家家大业大,各行各业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事儿,只要有人看好,就会有人投银子去试上一试,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了回报呢? 养牲畜配种这种事儿,就叶六所知,族里头还真有好几拨人都在尝试,既然谢子安有心合作,那他也要好好在族里挑一挑才行。 若是真能配出类似骡子那样的好物,那可又是一笔大买卖啊! 从窝棚处出来,三人慢悠悠走到葡萄园和西瓜田那边。 一段时间未见,园里的葡萄苗已经长高了不少,迎着风微微摇曳,一眼望去,一片嫩绿,郁郁葱葱的。 「这是种的……葡萄?」 「叶掌柜好眼力。」 「过奖了,只是我也有一片葡萄园,是以能认出一二。」叶六笑道:「不知你这种的是哪一种葡萄?」 谢子安道:「是潞州葡萄。」 「潞州葡萄好啊!皮薄多、汁儿,酸甜可口。」 谢子安笑道:「待来日结了果子,再请叶掌柜来做客。」 「那就一言为定了!」 齐乐乐默默望天,她实在是不忍心给这倆吃货泼冷水,这葡萄苗才刚种下去不久,今年铁定是不能结果的,明年还得看情况。 要想吃到真正皮薄多、汁儿、酸甜可口的潞州葡萄,少说也要等到后年去了。 等到两人聊够了葡萄,转过身,叶六又问:「这边怎么是空着的?」 「正打算种些西瓜。」 齐乐乐看到不远处几人正围着一块田地指指点点,不知说些什么。 想起那块田地似乎是育苗田,她不由走了过去。 丁正鹏眼尖,瞧见她来,忙拉了拉身旁的人,不多时,几人便乖乖站好,唤了声:「少夫人。」 齐乐乐点点头,问道:「怎么了?可是西瓜秧苗出了问题?」 戚蓬回道:「不是,我们就是闲来无事,想要数一数这西瓜苗出芽了多少。」 「可数明白了?」 戚蓬点点头:「大约有九成之多。」 九成的出芽率确实很不错了,齐乐乐夸道:「你们做得很好。」 「是少夫人教导有方!」 齐乐乐笑着纠正:「是大公子教导有方。」 叶六:「……」 这成了亲的人就是不一样! 以前清冷孤傲,好似喝露水长大的仙人,如今不只是琢磨起牲畜配种,连种田的事儿都肯钻研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炸糖糕 叶六看向那块田,只见里面密密麻麻种了一片,与四周空空如也的田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饶是他不通农务,也知道这显然跟别家的做法不一样! 但谢子安没有多言,他便也没有多问。 几人在尚未完工的府邸转了一圈儿,便回了谢家,齐乐乐一头钻进了厨房,开始捣鼓起吃食来。 今儿她要做的是炸糖糕。 炸糖糕用到的材料也都是些很常见的,就面粉和白糖沙糖芝麻。 锅里舀上两勺油,再倒入半锅水,大火烧热,再加两勺白糖进去,直至煮沸。 然后将沸水倒出来,将适量的面粉倒进去,一边倒一边用筷子快速搅拌,使面粉能充分均匀地吸收到水分,再也不见一丝干粉为止。 等到这一锅面粉变成黏稠无颗粒的光滑面团,这烫面就算是做好了。 然后将面团取出来,用筷子将它扒开,让它尽快放凉。 等面团彻底凉了之后,在案板上撒点干粉,双手抹一层薄薄的油,然后开始揉搓面团。 把多余的干粉全部揉进面团中,揉成一个光滑的面团。 面团揉搓好之后,在面团的中间摁出一个小窝,往里面倒一点油,再加一把面粉,调成一个稀油酥。 然后把油酥均匀的揉进面团里,放在一旁醒发。 接下来便是要做馅儿了,舀上一勺面粉,两勺沙糖,也就是红糖,再添点儿芝麻,搅拌均匀即可。 等到面团醒好了,取出面团,切成一个个小面剂子,揉圆按扁,做成一个中间厚四周薄的一个窝窝,往窝窝里舀一勺馅儿,用虎口转动收口,揪掉收口处多余的面尖儿。 包好之后再稍稍团圆,按压成小饼备用。 全部做好之后,便是起锅烧油了,等到油温五成热的时候,将小面饼放进去,中小火慢慢的炸。 等到小面饼全部上浮,表面金黄酥脆,即可控油捞出。 齐乐乐端了一盘子炸糖糕出去的时候,远远瞧见谢子安和叶六正坐在院子里,谈笑风生。 她微微挑了挑眉,这两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谢子安先前对叶六可没这么热络,莫非又谈了什么买卖? 看到齐乐乐过来,叶六一眼瞧见了她手里的炸糖糕,不由问道:「这又是何物?」 谢子安也看向齐乐乐,齐乐乐笑眯眯地看回去:「这就要问相公了。」 这没吃过的东西,我看你怎么忽悠! 谢子安看出她的小心思,不由笑了笑,道:「名为值千金。」 「哦?」 谢子安笑道:「据书中所载,此物原是出自一位小娘子之手,只因她家夫君胃口不佳,她便特意琢磨出这点心。」 叶六十分捧场,追问道:「后来呢?」 谢子安慢悠悠道:「她家夫君尝过之后,感动不已,不止是因为美食,还因为其中的情义,价值千金,此后,这点心便多了一个「值千金」的美名。」 叶六:「……」 他就不该多嘴问这么一句! 同样是媳妇儿,怎么就差别那么大呢? 齐乐乐:「……」 这人还真是张口就来啊,编起故事来一套一套的! 还不忘给自己脸上贴金!谁特意为他去琢磨点心?想的倒是美! 谢子安看着她灵动鲜活的表情,眼底眉梢皆是笑意。 叶六不经意间瞧了去,只觉得自个儿还没吃上东西呢,肚子就已经有些饱了,纯是腻的! 「这刚出锅的,许是会有些烫,叶六哥最好掰开了吃。」 叶六捻起一个,正在打量,听到这话,他从善如流,将这小饼子掰开,发现里面竟然是中空的,还有酱色的馅儿,闻着味道,应当是甜的。 迫不及待咬了一口,满嘴酥脆鲜香,甜而不腻,确实当得起一声美味!. 「这里面分明是糖馅儿,用料也足,为何却不见淌心?」 齐乐乐笑道:「这糖馅儿是拌了面粉的,所以不会流淌出来,吃起来也没有全糖的那般甜腻。」 「原是如此!」 虽然说着话,却似乎并未影响叶六吃饼的速度,不多时便吃完了一个,只觉意犹未尽,不由自主又拿了一个。 那边谢子安也吃完了手里的饼,却端了茶水抿了一口,显然对甜食的热爱,远不及叶六。 齐乐乐在厨房里已经偷偷吃过了,这会儿倒是不急,笑道:「你们先尝着,我给苏易他们也送点过去。」 等到她走远,叶六赞叹道:「万万没想到,你家夫人竟然有这一手好厨艺!」 谢子安含笑应承了这句夸奖,竟是连谦虚都不谦虚一句。 叶六嘴角抽了抽,默默又拿起了一个炸糖糕。 别说,这小玩意儿可真是好吃啊! 房门被推开时,苏易正坐在桌前,垂头丧气地握着毛笔。 王三麻见了,惊讶道:「今日吹的什么风,你竟然在练字。」 苏易不想搭理他,头都没抬。 王三麻也不恼,他是知道其中缘由的。 苏易如今已经好了大半,除了身上的痘痘,再无其他不适。他少年心性,每日被关在房里,只觉无聊透了。 可惜葛大夫严令禁止他出门,再加上也担心传染给了旁人,他闲来无事,便在房里练拳,谁料被大公子抓了个正着。 结果便是要读书写字了。 王三麻走过去,笑着将手里的炸糖糕往他面前转了一圈儿。 苏易眼明手快,一个错眼的功夫,那盘子炸糖糕就被他给夺了去。 王三麻笑道:「少夫人说了,里面烫,掰开了吃。」 苏易三两下啃完了一个:「少夫人是不是知道我受罚的事儿了?」 「大公子罚你,谁敢告诉她?」 苏易看向他,眼神里带了几分期盼。 王三麻毫不犹豫拒绝:「你可饶了我吧!你有少夫人护着,大公子都照罚不误!换了我,可就不只是读书写字那么简单了。」 苏易哼了一声,又拿了一个炸糖糕咬了一大口,酥脆酥脆的,还香香甜甜,少夫人怎么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来! 第二百九十六章 有何深意? 「少夫人这两日怎么做了这么多好吃的?」 王三麻不顾苏易的阻拦,伸手抢了一个炸糖糕,边吃边道:「叶掌柜来做客,大公子和少夫人似乎要与他一道开间食铺,所以这几日做了不少吃食。」 这事儿苏易还真不知道,这会儿听完,心里难免有些痒痒:「你有没有听到葛大夫跟大公子提到我这病到底还要多久能好?」 开食铺这种大事,怎么能少了他呢? 「等到你身上的痘痘结痂脱落,彻底好转便是好了。」 苏易点点头:「那你等会儿再帮我上点药。」 王三麻默默翻了个白眼,这小子!也就仗着大公子和少夫人惯着他,千金难求的神药被他这般一日几遍的乱用!人家三娃每次上药的时候都乖巧极了,唯恐用多了! 「对了,三娃怎么样了?」 「他好了很多,这两日高热已经退下去了,能起来坐会儿了。葛大夫说,性命当是无虞,只要好生调养就好。今日我教他认了两个字儿,这会儿正练着呢。」 苏易放下心来:「那就好,有劳王大哥了!」 王三麻陪着他把那一碟子炸糖糕吃完,又给他上了一遍药,叮嘱道:「你那字儿写规矩点,可别让大公子罚你重写。」 苏易直接把人给推出门去了。 王三麻回到隔壁三娃的房里,见他还坐在桌前,桌上那一碟子炸糖糕竟是一个没动。 「怎么不吃?」 三娃笑得有些腼腆:「想等王大哥来一起吃。」 王三麻笑道:「你快尝尝,我在苏易那儿尝了几个,很好吃的。」 三娃又问:「苏大哥还好吗?」 「他好着呢!不用担心。」 三娃这才笑起来,伸手拿了一个炸糖糕,一口咬下,眼睛整个儿都亮了:「真好吃!」 王三麻笑道:「好吃就多吃些,吃得下东西,才能好得快。」 三娃鼓着腮帮子连连点头。 尝了几样吃食后,叶六的心里已经有了谱儿。 「大公子当真是谦虚,若是早知是这样的吃食点心,我也不必费心去请旁人来了。」 谢子安笑道:「请了旁人也无妨,吃食种类越多,食客们选择也就更多,未必是坏事。」 叶六道:「我倒不介意多几样吃食,只是担心,人家被我请来,最终做出来的吃食却无人问津,岂不为难?」 这还真是有可能! 「眼下铺面尚未开张,如今也只邀了王婆一人。依我之见,叶掌柜不如开诚布公再与王婆谈一谈,倒也还来得及。」 叶六也正有此意,跟谢家这些吃食比起来,那馄饨当真是不值一提,倒不是说口味差了多少,而是大家已经吃了多年,没得新意。 「若是叶掌柜觉得这些吃食能行,或可安排厨子过来,早日将这些吃食做熟。」 叶六微微一愣:「当真要将方子全部给我?」 谢子安笑得风轻云淡:「叶掌柜以诚相待,我们自当投桃报李。」 叶六捻了捻手指,倒也不再矫情推脱,只问道:「这些吃食的做法可繁琐?」 齐乐乐道:「不难,但凡有些厨艺之人,皆可学会。」 叶六有些不解:「既然做法不难,又为何要当场现做,让旁人看了去?」 齐乐乐道:「也不是所有的步骤都要叫人看了去,有些只是最后一步罢了。」 「恕我愚钝,不知此举有何深意?」 「倒也没有特别的深意。」齐乐乐笑得有些狡黠:「只是这样一来,想吃的食客能亲眼看到新鲜干净的食物被制成,那些 原本不打算吃的食客也会被勾的心动。」 「有些吃食,刚出锅的时候,卖相是最佳的,而且,那种瞬间炸开的霸道香气,才是最叫人无法拒绝!」 叶六顿悟:「妙啊!」 「这么多的吃食,若是都要现场做,需要的厨子可不少,所以我们现在就要着手准备起来。」 叶六颔首,道:「明日一早,我便先告辞了,这次的厨子人选,我亲自去挑。」 「这就要走吗?还有几样吃食我还没来得及做。」 叶六笑道:「等回头,我带厨子们过来的时候,再吃也不迟。」 齐乐乐应了声:「好。」 「不知这厨子人选可有何要求?」 齐乐乐看向谢子安,谢子安道:「模样周正,手法干脆利落,爱洁。」 「好。」 第二日,齐乐乐起了个大早,特意给叶六做了蛋糕。 直叫叶六震惊不已,心中天人交战,想要反悔不走了,等把吃食都尝遍了再说。 正犹豫间,管安来了。 「店里正巧有两台蒸馏皿闲着,小子便做主先送过来了。」 这下子,叶六也不好再说留下的话,恋恋不舍地上了马车。ap. 等到马车驶出村子,管安不由问:「六叔,怎么了?」 叶六打开谢子安临走前给他的食盒:「喏,你尝尝。」 管安探头一看,见食盒里装的是一盘黄色的圆糕,被切成狭长的一块块,闻之有股子淡淡的奶香味儿,看着软绵绵的。 叶六见他光看不动,伸手拿了两块,给了他一块。 管安接过,咬了一口,不曾想这糕点竟是如此蓬松香软,几乎抿一抿就碎了。 「回头跟我一道去给王婆赔个不是,她的馄饨不宜放在铺子里卖了。」 管安回过神,明白叶六的意思,对此毫无异议:「是。」 跟这种点心放在一起,馄饨确实会卖不出去。 第二百九十七章 会酿酒就是贤妻了? 叶六的马车刚走远,谢子安转头看向齐乐乐,意有所指。 「夫人,蒸馏皿有了。」 齐乐乐无语:「才两台,不先留着蒸馏酒精?我若没记错,后日便是***了吧?葛大夫不是要去义诊的?」 谢子安笑道:「夫人先说来听听,该做的准备总要先做起来。」 齐乐乐正要说话,却听到葛大夫中气十足的声音。 人未至,声先到:「可是蒸馏皿到了?」 齐乐乐笑眯眯地看了谢子安一眼,扬声应道:「是,到了两台呢!」 葛大夫哈哈大笑:「来的真是时候!老夫正缺的紧呢!」 齐乐乐道:「那您赶紧拿去用吧。」 葛大夫似乎生怕有人反悔,当即就守在蒸馏皿旁,等着人来搬走,全程看都没看谢子安一眼。 齐乐乐站在一旁,抿唇偷笑。 谢子安倒也不恼,就这么看着葛大夫把东西搬走。 直等到人都走远了,他才拖长了调子慢吞吞喊了一声:「夫人。」 齐乐乐轻轻咳了一声:「好啦好啦,告诉你就是了!」 谢子安牵着她的手,转身往院子里走:「夫人慢慢说,为夫洗耳恭听。」 齐乐乐轻轻晃了晃手臂,道:「这白酒的酿造我当真只知大概,就是在酒发酵好之后,进行蒸馏提取,然后封存陈酿,等到陈酿好了,再开封来喝。」 谢子安道:「原是要发酵好就蒸馏,而非陈酿之后再蒸馏。」 齐乐乐点点头:「据我所知,是先蒸馏再陈酿。」 谢子安略一颔首。 齐乐乐想了想,又道:「这蒸馏酒也是有名堂的,刚蒸馏出来的酒称之为酒头,因内含有毒之物,不宜直接饮用;中间部分属于中段酒,最为适合饮用,而最后面的,则称之为酒尾,香味口感相对差了不少,我记得似乎有将酒尾重新酿造的。」 谢子安认真听完,偏头问道:「可还有旁的?」 齐乐乐摇摇头:「白酒我就真的只知道这么多了,旁的得你自己找人去试才行。」 谢子安听出她言下之意,问道:「夫人擅长酿造的可是葡萄酒?」 齐乐乐脆生生地应了:「擅长谈不上,但至少我酿成功过,还不止一次,所以才敢叫夫君种下那一片葡萄林。」 谢子安笑道:「葡萄酒可也需要蒸馏?」 「那倒不用,葡萄酒是酿造酒,而非蒸馏酒。」 两人说话间,不知不觉进了房,谢子安捏了捏她的面颊,感慨道:「我何德何能,竟能得此贤妻。」 齐乐乐拍开他的手:「会酿酒就是贤妻了?我以前怎的没发觉,你竟还是个酒鬼呢!」 「夫人冤枉,我何时贪杯过?」 齐乐乐满脸控诉:「你都醉了两回了!」 还每次都撒酒疯! 「是我错了,往后若再饮酒,最多浅酌一杯。」 「如此,可好?」 「不好!」 齐乐乐可不是被轻易忽悠的人:「杯子有大有小,再说了,我也不知你酒量几何!万一你一杯倒呢?」 谢子安失笑:「夫人,为夫至少能喝三杯。」 屋外,刚刚踏进院子的苏正涛身形一顿,面上露出些许一言难尽的神色,片刻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三杯?三十杯都灌不倒他! 葛大夫刚刚跟着蒸馏皿一道进了院子,就有人被推了过来。 王立杉面上挂着讨好地笑:「葛大夫,您看,如今都有三台蒸馏皿了,那蒸馏后的酒,能给我们多留一杯么?」 葛大夫一眼瞪了过去:「留什么留!大公子说了,这刚蒸馏的酒里有毒,吃不得!你赶紧的,去把那帮小子喊过来,但凡尝过酒的,都让老夫号个脉,该吃药吃药!」 听到这话,王立杉面上一紧,应了一声,忙将其他人都叫了过来。 葛大夫板着脸,挨个儿给他们号过脉,最后问道:「就你们几个喝过?其他人呢?」 邓天择苦着脸道:「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喝,笼统就那么一小杯,一人一口都不够分。」 葛大夫点了点头:「成,你们几个,自个儿去大公子跟前儿领罚吧。」 众人顿时傻了眼。 「蒸馏后的酒确实有微量毒素,但不致命,你们才喝了一口,没大事儿。」 谁说没大事儿!大公子都要罚人了,事儿可大了! 比起被大公子惩罚,他们情愿这酒里有毒! 葛大夫仿佛全然不知他们的心思,又往他们心口插了一刀:「哦,对了,你们等夜里少夫人睡了再去啊。若是让少夫人知晓,那可就不是小惩大诫了。」. 几人愁眉苦脸地应了一声「是」。 其他人见状,纷纷偷笑,没有半点共事之情。 该!谁让你们仗着领了那蒸馏的差事,得了好酒偷偷分了喝! 若是大家都喝了,大公子法不责众,指不定就放过他们这一回了呢? 第二百九十八章 满身的心眼子。 「简直胡闹!」 苏雅娴闻言,柔声问:「怎么了?」 「他们把染了牛痘的人接回家里,甚至住在同一间院子里!」 「牛痘?」 谢岱压低了声音道:「牛痘的症状与天花有几分相似,好发于牛的身上,也会传染给人,只是牛痘可治愈,不似天花那般药石无医。」 苏雅娴心下微惊:「他们找染了牛痘的人做什么?还住在一处!」 「来传话的人也不知缘由,当是他们有事诚心瞒着我们。」 苏雅娴又问道:「可有其他人被传染了吗?」 「苏易去接人的时候染上了,其他人暂时都无事。有葛大夫盯着,应当不会有事。」 苏雅娴眉头蹙起,语气透出些许急切:「怎么偏生让苏易去呢!他病的厉害吗?葛大夫怎么说?」 「夫人莫急,苏易已无大碍。」 苏雅娴稍稍松了口气,嗔怒道:「这几个孩子,确实是胡闹,这等事岂是儿戏?」 谢岱缓缓道:「许是瞒着我们的那件事,非同小可,让他们不得不冒险行事。」 苏雅娴沉吟片刻,道:「不若我先回去看看?」 「我与你一道走,我们在此待了大半月,也该回去了。」 苏雅娴道:「你不是……」 谢岱微微摇摇头:「朝中今非昔比,暂且不提也罢。」 「那就回去吧,出来久了,我倒还真有些念着他们。」 「好,这两日我们同他们道个别。」 「不知夫人今日要做什么美食?」 齐乐乐一脸惊讶:「客人都走了,还要做什么?」 「嗯?」 齐乐乐道:「别总想着吃!正事儿要紧。」 谢子安突然抬起右手,指尖捏着一颗小小的青色果子:「我还当夫人今日要用这野果做菜呢。」 齐乐乐看了一眼,没认出来:「这是什么?」 「夫人先前从山上挖下来的野菜,已经结了果子。」 齐乐乐一惊,快步冲到花盆前,果然见那几株辣椒上面星星点点缀着一些果子。 果子只有小指尖儿大小,似乎也是刚长出来不久,在枝叶间若隐若现,若非仔细去看,未必能瞧见。 也是齐乐乐最近有些忙,每每只随意浇了些泉水,都没细看,没成想这几株辣椒竟不知不觉结了这么多果子。 见她满脸惊喜,谢子安笑道:「这果子可是能吃了?」 齐乐乐回过神,哭笑不得:「都没成熟呢!怎么吃?」 「哦?」 齐乐乐比划了一下:「至少要等它长到手指长,拇指粗才好。」 谢子安随手将手里的果子往花盆里一丢:「原是如此,倒是我心急了。」 如此坦坦荡荡,倒叫齐乐乐都不好笑话他了。 这时候,里正突然上了门。 谢子安迎了过去,齐乐乐则转身去了蚕房。 里正没绕弯子,直接道:「后天的***就在我们村儿办,如今私塾已经大致建好了。到时候,怕是少不了有人打听。我今儿来,也是想问问你们的意思。」 「要是谢老爷不愿多带学生,那就由村里出头,推掉其他人,省得你们麻烦。」 谢子安笑道:「劳您费心了。家父曾有言:既开了私塾,便没有将人拦在外头的道理。若是谁家想要小辈读书识字,自来便是,若当真不合适,家父自会劝退。」 「至于束脩,家父感念村里收容之情,便不收孩子们束脩了,至于外村来的学生,一篮子鸡蛋便够了。」 里正躬身行了个大礼,道:「谢先生高义,我替乡亲们先谢过了!」 谢子安侧身避过了,将里正扶起来:「您不必如此。」 里正笑道:「应该的!」 「今日来,我还有一事。」 「您说。」 里正道:「私塾大体建好了,只是里面的桌椅家具尚未订制,我也不知有何讲究,还要辛苦你抽空随我去一趟,指点一二,我好找木匠打造。」 谢子安一口应下:「您稍等片刻,我去招呼一声,便随您一道过去。」 「好好。」 谢家长辈如今都不在家,谢子安同谁招呼,不言而喻。 里正不由感慨:四丫这丫头,真真是苦尽甘来,嫁了个好人家儿啊! 不过片刻功夫,谢子安就回来了,跟着里正一道去了私塾那边。 齐乐乐正在蚕房里,仔细挑拣着刚蜕皮完的蚕宝宝。 每一次蜕皮,总会有些蚕蜕皮失败,要及时将其挑出来才行。 刚蜕皮完的蚕明显比之前又大了一圈儿,身子也更加的圆润白胖,吃起桑叶来咔嚓咔嚓,瞧着可爱极了。 齐乐乐挑拣完之后,又给它们换了蚕匾,喂足了桑叶,这才拿着换下来的蚕匾出了蚕房。 想到这已经是这批蚕第四次蜕皮了,再过上八九天,就该要结茧了,那蚕蔟也不知道做好没有。 思及此,齐乐乐有些坐不住了,打算去找景延景越他们问问。 正要出门的时候,她突然想起,先前每次独自出门,最终都会遇到谢子安,哪里还不知缘由? 今日谢子安不在,跟着她的应该是宋鸣山,想了想,她便对着院子喊了声:「宋大哥。」 几乎话音刚落,就见宋鸣山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少夫人有何事吩咐?」 齐乐乐道:「我有点事想要去找景延景越。」 宋鸣山脑子转了一圈儿,试探般问道:「大公子不在,不如属下陪少夫人一道过去?」 齐乐乐笑道:「那就有劳宋大哥了。」 「少夫人言重了。」 宋鸣山落后一步跟在齐乐乐身后,两人一道出了门。 大公子这会儿不在,他原本打算悄无声息偷偷跟着少夫人的,没成想,少夫人竟主动提起。 正想着,就听齐乐乐问道:「宋大哥,是不是我每次出门,都会有人跟着保护我?」 宋鸣山道:「大公子也是担心您的安危。」 「每次都是他亲自跟着我吗?为何我从未察觉过?」 您又不通武艺,自然察觉不到啊! 但这话,宋鸣山自是不会说出口的,只道:「许是因为前阵子下了雨,混淆了视听,所以您没留意?」 「我觉得应该是因为他有一身好武艺,上次他还把齐小财狠狠揍了一顿呢。」 宋鸣山想起来,大公子确实当着少夫人的面儿跟那齐小财打过一架!难怪少夫人惦记着这事儿。 齐乐乐转头,笑盈盈地看着他:「我就是好奇,相公的武艺高到什么程度。这里也没有外人,你偷偷告诉我,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宋鸣山:「……」 这种事,是他能说的?是他敢说的? 难怪少夫人主动让他跟着,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谁说少夫人宅心仁厚! 分明跟大公子一样,满身的心眼子啊! 第二百九十九章 仿佛热油锅里进了一勺冷水 得知谢岱要走,其他几人面露不舍,却也早有所料。 「算算日子,我们也该回京了。」 「为何闲暇时的日子,过得总要快上许多?」 穆晔心中有气:「都怪那谈文宇,好端端地跟来做什么?平白耽搁了多日。」 孙纪安好声好气地赔不是:「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带他来的。」 「你这性子,当真要改一改了!不然迟早给你惹来祸事!」 眼下朝中这种混乱的局势,若还不懂拒绝,只会叫人得寸进尺,指不定什么时候惹了祸端而不自知! 孙纪安暗暗苦笑,这个道理他又何尝不知? 只是他出身寒门,到底与其他几人有所不同。 穆晔见他只是低眉顺目地应着是是是,似乎并未听进去,不由更觉气闷。 暗暗反思,当初学院里的同窗那么多,怎么就偏生与这性子软绵的人成了好友? 另一边,范迎霆拉着谢岱的衣袖,也是依依不舍:「此番回去,千万记得,替我问一问子安。」 谢岱只得应下:「好,我回去就问。」 「君子不夺人所好,那孤本我就不惦记了。只要能将里头种植相关的内容抄录给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谢岱回得滴水不漏:「待我回去问问子安。」 这话哪里能让范迎霆安心,他忍不住加重了语气:「这可是关乎民生大计的大事!」 谢岱道:「子安也知此事事关重大,所以才想要自己亲自试过一次,见了成效,才好告知旁人。」 身为旁人的范迎霆还能说什么? 「那你们还缺不缺人手?不若我派几个好手去帮衬一下?」 这次,谢岱倒是没有一口回绝。 范迎霆眼见有戏,忙道:「都是我的家仆,世代忠良,绝不会出纰漏!」 唐晋元捧着茶盏,静静坐在一旁,看几人自顾说话,面上带着些许舒适惬意的浅笑。 半日的功夫似乎弹指间就过去了。 临别时,孙纪安眼圈儿有些红,穆晔见了,轻轻撇过了头。. 范迎霆也终于从那孤本里走出来,却又后知后觉生出了几分感慨和不舍。 他们已经好些年没有如此相聚过,今日一别,还不知下次相见是何时。 谢岱举杯:「来日方长,我以茶代酒,祝诸位和顺安康。」 范迎霆道:「山高水长,来日终能再聚。」 「诸位保重!」 齐乐乐心里惦记许久的疑惑终究还是没能从宋鸣山嘴里得到解答。 等找到景延景越,两人正跟支衍待在一起,似乎还在争辩些什么,老远都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得知齐乐乐来,三人一阵慌乱,手忙脚乱将手边的东西统统扫进了一个木箱里,丁零当啷一阵乱响,最后啪的一声合上了箱子。 刚好踏进门的齐乐乐看了个正着。 三人站得整整齐齐,将那个木箱严严实实挡在身后,声音洪亮:「少夫人。」 齐乐乐应了一声,目光不经意在他们身后转了一圈儿,笑道:「今早喂蚕的时候,发现再有几日它们就要结茧了,所以想着来问问你们蚕蔟的事。」 景延忙道:「蚕蔟今早刚刚做好,正说这两日送给少夫人和大公子过目。」 说完,他扯了扯景越,景越会意,忙将放在角落的一个细格方框搬了过来。 齐乐乐看了一眼,正是她要的模样,当即放下心来:「这中间的隔断用的是什么材质?」 景延道:「用的是细竹片,四周的方框是木框。」 还好还好,成本不贵! 齐乐乐凑过去仔细看了看,这蚕蔟的做工比她预计的要好太多,也比当初她跟外婆做出来的要精致得多。 「这蚕蔟做起来费工夫吗?」 景延摇头:「不费事儿,我们之前是因为尺寸和材质缘故耽搁了几天,若是换了现在,一天能做十来个吧。」 齐乐乐默默盘算了一下,道:「我大约需要两百个蚕蔟,光靠你们几个来做太辛苦了。要不还是找些木匠,大家一起做吧。」 景延果断拒绝:「不用,我们兄弟两一起做,来得及的。」 支衍在旁边也插了一句:「我也可以帮忙。」 「那足够了!」景延拍着胸脯:「少夫人放心,我们定能将此事办的妥妥当当。」 齐乐乐哪里舍得这么使唤他们! 「这只是我们一家需要的数目,村里还有其他养蚕的人家儿呢,指不定回头也需要蚕蔟,难不成还要你们去做?」 齐乐乐态度温和,但语气不容拒绝。 「等下我去找些木匠来,你们只要告诉他们怎么做便是了,这种木工活儿,还是交给木匠来做更合适。你们也有自己的事要忙不是?」 三人听了这话,似乎有些心虚,不吭声了。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从房里出来,齐乐乐鼻尖动了动,隐约闻到酒的味道:「那蒸馏皿被搬到这边来了?」 宋鸣山道:「是,只有这边有多余的空房间。」 「怎么会有多余呢?你之前带了那么多人过来。」 宋鸣山笑道:「这不是有大公子和少夫人制出的高低床吗?大家挤在一处,吵吵闹闹的,倒也习惯了,反倒不愿分开。」 齐乐乐也笑起来:「大家高兴就好。」 找木匠这种事,齐乐乐不好自己出头,准备等会儿让谢子安去安排。 眼见天色还早,她想着回一趟齐家和齐壮家,问问他们要不要蚕蔟,回头好一并做了。 宋鸣山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不知不觉间,齐乐乐已经习惯了谢家几乎都是男人的环境,也并不觉得哪里不对,是以一路上坦坦荡荡,还会时不时跟宋鸣山聊上几句。 这让原本打算在人多的地方避避嫌的宋鸣山也不敢轻举妄动了,万一惹得少夫人不开心,大公子怪罪下来怎么办? 然而,正是宋鸣山的犹豫,让他错失了避嫌的机会,使得两人相伴而行的身影落在了村里人的眼里。 这一下子,仿佛热油锅里进了一勺冷水。 第三百章 这一去,她就要成为谢家的人了! 齐乐乐对此毫无所觉,先是回了趟齐大家。 家里只有陈氏在:「明儿就是***了,你爹他们捞鱼去了,回头给你送两条。你二嫂去摘桑叶了,这蚕看着个儿不大,可真是能吃得紧。」 瞧着陈氏精神气儿都还不错,齐乐乐笑道:「这马上就要结茧了,能吃才好。」 「这就要结茧了?」 「蚕蜕皮四次之后,就要结茧了,家里的蚕蜕皮几次了?」 陈氏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猛地一拍大腿:「前两天刚蜕了一次!加起来可不得有四次了!」 「那再过个八九天,怕是就要结茧了。」 「那可怎么办!」陈氏急道:「你先前跟我说的,结茧要准备什么来着?哎哟!看我这记性,全给忘了!」 「要准备蚕蔟,我今儿来,也是为了这事儿,我知道一种好用的蚕蔟,是用木头做框、用细竹片做隔断,不知道娘需不需要。」 陈氏问道:「当然要啊!你家的已经做好了吗?」 齐乐乐摇摇头:「还没有,正打算请木匠师傅做。」 「那帮我也一并请木匠做了吧!就是,这几天的功夫,来得及吗?」 齐乐乐道:「应该来得及,家里头正在盖房子,木匠师傅多。」 「那好,就帮我也一并做了吧。」 说完,陈氏想起什么,又问:「这蚕蔟得花多少?」 「我暂时还不知,单看材料,应当是不贵的,就是需要的数量有点多。家里死掉的蚕不多,一张蚕茧怕是得要一百八十来个蚕蔟才够。」 陈氏一惊:「要这么多?」 齐乐乐解释道:「这个蚕蔟是专门给蚕结茧用的,一个格子一条蚕,所以要得多些,但是出来的蚕茧质量也更好一点,往后还能重复用。」 陈氏想了想,道:「这事儿,我得跟你爹商量一下。」 「好,要是你们觉得不值当,我还有另外更简单省钱的法子,用稻草秸秆扎蚕蔟。」 陈氏一听,顿时松了口气,道:「这样吧,等回头你问问价格,要是贵,我就少做几个木头的,另外扎点儿稻草的补一补。」 齐乐乐笑道:「这倒确实是个好办法,还能比较一下,哪种更好。」 陈氏也笑起来。 正事儿说完,齐乐乐就要走了,陈氏原本还想留她说说话,听她说还要去齐壮家问问,便起身送她出去。 宋鸣山一直等在外头,见两人出来,冲陈氏颔首致意。 陈氏似乎没想到会瞧见他,微微愣了愣,这会儿功夫,齐乐乐已经转身走了,宋鸣山自觉跟在她身后。 瞧着两人的背影,陈氏抿了抿唇,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 穆诗婉简直难以置信:「你们让我一个人去谢家?」 冷韶诗柔声道:「你先前不是常说京城呆着无趣?我们总是拘着你。现在让你出去转转还不好?」 「去谢家哪里是转转了?难道不是换个地方拘着我?」 「谢家如今虽说住在村里,但那上溪村山清水秀,有大大小小的溪流,还有连绵的山脉,摸鱼抓虾,爬树狩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穆诗婉心里微微一动,但很快又回过神来,孤疑地看着冷韶诗:「你们莫不是想着让我就这么嫁进谢家吧?」 冷韶诗拍了她手背一下:「胡说些什么!你是穆家嫡女,是我们的掌上明珠,将来是要明媒正娶、风风光光出嫁的。你此去谢家,不过是小住而已,不许胡思乱想!」 穆诗婉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拉着冷韶诗的手摇了摇,语气娇憨:「那你们到底为什么要我去谢家嘛?」 「谢先生是你爹的故交好友,谢夫人也是娘的闺中密友,你同娴娴素来亲近,邀你去谢家做客,也是情理之中。」 冷韶诗说完,见穆诗婉依旧满脸孤疑,她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和你爹不想拘着你,又担心你出去吃了暗亏,这才想着,让你去谢家小住。」 穆诗婉顿时不吭声了。 冷韶诗看着她的神情,知道她是想起了年初那事儿,不由心疼地将她揽进怀里:「谢家家风清正,谢先生夫妇性子豁达,你在谢家,我们也能安心。」 「京中如今局势混乱,将你安置好了,你爹才好专心办事。」 穆诗婉埋在她怀里,声音有些哽咽:「都是我不好,是我性子鲁莽,总是闯祸,让爹娘操心了。」 「傻孩子,旁人心思龌龊,与你何干?」 「我去谢家,您和爹在京城里,也要小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冷韶诗拍拍她的后背:「放心,不会有事的。」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冷韶诗悬在半空的手顿了顿,才轻轻落下:「等你玩够了,住腻了,我们就来接你回京。」 「一言为定!」 冷韶诗笑道:「一言为定。」 母女俩又说了好一会儿话,穆诗婉才红着眼睛走了。 等到穆诗婉离开,冷韶诗面上的笑容尚未撤去,眼泪就已经滚滚而下。 女儿不舍得离开她去谢家,她又何尝舍得将女儿送去别家? 穆晔回房,见冷韶诗伏在榻上,哭得眼睛都有些肿了,忙过去扶起她:「怎的哭得这般伤心?诗婉气你了?」 冷韶诗摇摇头,道:「我倒情愿她跟我闹,偏她没有,今日乖得很。」 「那你何必哭成这样?」 「我总有种预感,这一去,她就要成为谢家的人了!」 穆晔道:「子言的人品样貌皆是不俗,也是文武全才,两人若是相悦,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我不是看不上他,我就是不舍得。」 「我知道。」穆晔宽慰道:「只是孩子大了,总要嫁人的。」 这不劝还好,一劝下来,冷韶诗哭得更伤心了。 第三百零一章 二哥真是不开窍! 齐乐乐又去了趟齐壮家,大伯母刘氏的选择跟陈氏差不多,准备买几个方格簇,再自己用稻草秸秆扎一些。 先对比着用一次,若是相差太多,等卖了蚕茧有了进项,下次再全部换成方格簇。 如此安排倒也合理。 这一趟回去,齐乐乐几乎绕了大半个村子,沿途碰到了不少人,有的远远就避开了,有的忙着手头的活儿似乎没瞧见她,只有少数人笑着跟她打了招呼。 齐乐乐倒是不在意招不招呼的,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大家的眼神有点儿怪怪的。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便将此事抛之脑后。 宋鸣山跟在她后头,心里暗暗叫苦,琢磨着等天黑了就去大公子跟前儿请罪。 两人回到院子的时候,谢子安已经在了,齐乐乐便将蚕蔟的事同他说了。 「好,我去看看,夫人可要同往?」 齐乐乐摇摇头:「你去吧,我在家喂蚕。」 谢子安看了宋鸣山一眼,这才出了门。 宋鸣山只觉得头皮微炸,他下意识看了眼屋顶,抬脚跟了过去。 苏正涛垂眼扫了他一眼,嗤笑一声。 路上,宋鸣山先将齐乐乐询问武艺之事一五一十说了。 谢子安听完,眼底闪过一抹笑意:「你如何答的?」 「属下没敢应,少夫人便转了话头。」 「往后,但凡所问,皆可答。」 宋鸣山心下一惊:「那,若是不能说之事?」 「她不会问的。」谢子安的声音带着笃定:「她自有分寸。」 宋鸣山应了声是,又道:「属下与少夫人一路同行,沿途遇见了不少村民,恐怕会起闲言碎语,于少夫人名声有损。」 「不必理会。」 事关名声清誉,怎能不理会? 「属下担心会传进少夫人耳中。」 谢子安道:「她连我要纳妾的传闻都不在意,更不会在意无中生有之事了。」 宋鸣山:「……」 到了景延景越那边,三人正在做方格簇。 见到谢子安,景延忙道:「大公子,少夫人执意要找木匠来做方格簇,可这方格簇着实简单,但凡看过就能会了,当真不必找木匠。」 「为何不与少夫人明说?」 景延抿了抿唇,想起齐乐乐先前说话的模样,如实道:「少夫人语气坚决,属下不敢顶撞。」 谢子安垂下眼,目光扫过这一地的竹片木板:「既不敢,你们这又是在做什么?」 景延景越心下还有些茫然,门外的宋鸣山却知两人这是触了大公子的逆鳞,心里顿时生出几分同情。 片刻后,一个个木箱被从房里搬走,景延景越看着就快要哭出来了,却缩着脑袋一个字都不敢说。 支衍站在一旁,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箱子也被搬走了两个,心痛得不行,却一个字儿都不敢说。 这会儿,出去干活儿的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察觉到气氛不对,都静悄悄地围在院子里。 谢子安淡淡道:「少夫人宽厚,却也不喜阳奉阴违。」 「是属下错了,还请大公子责罚!」 「责罚就免了,少夫人不喜。既然蚕蔟简单,这个月,你们便专心做蚕蔟吧。」 景延景越欲哭无泪,心痛得快要滴血,却只能乖乖应是。 这种惩罚还不如直接打一顿板子来得痛快! 后面院子里,葛大夫得知事情经过,抚了抚长须:「小惩大诫。」 「这对他们可不算小惩,大公 子直接收了他们的工具箱呢!原本也是一番好意,没成想落到这番田地。」 「若是换了大公子,他们还会这般行事?你们还会觉得惩罚过重?」 「这……」 葛大夫摇摇头:「大公子的话,言出必行,你们从不置喙,为何轮到少夫人,就有人敢自作主张呢?」 房里几人默然不语,若有所思。 「老夫想要蒸馏皿,日日跟大公子讨要,却从不去找少夫人,你当为何?」 「少夫人贤良纯善,越是如此,你们越要恭敬她,否则,大公子第一个饶不了你们!」 「二哥!诗婉姐姐要跟我们一同回去呢!」 谢子言挑眉:「她跟我们一起?」 「对呀!」谢思娴点点头,欢快道:「诗婉姐姐要去我们家里做客啦!」 「就她一个人?」 「对呀!」 谢子言不太信:「你这又是打哪儿听来的消息?」 「刚刚穆夫人来找娘,跟娘说了好多话,说诗婉姐姐就要辛苦娘照顾啦,还哭了呢!」 谢子言点点她的额头:「你又偷听!」 谢思娴鼓起腮帮子:「我才没有偷听呢!我明明是在光明正大的听!穆夫人和娘都没说我,后来娘才叫我走的!我这不就来找二哥了!」 「那你可知她为何要去我们家做客?」 谢思娴摇摇头,又问:「二哥你高不高兴?」 「我高兴什么?」 「诗婉姐姐要去我们家呀!」 谢子言笑了笑:「我看你最高兴吧!」 谢思娴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二哥真是不开窍!未来二嫂来家中做客,他居然都不高兴! 这可都天大的好机会呀! 只要能获得诗婉姐姐的青睐,何愁不能跟大哥那样,抱得美人归? 跟自家木头二哥说不通,谢思娴转身又跑出去了,看架势估计是要去找穆诗婉。 谢子言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出神。 谢子文见状,冲着谢子卓使了个眼色,谢子卓却一脸不明所以,谢子文顿时有些挫败,默默转过了头,继续收拾行李。 「三哥怎么了?」 谢子文道:「没什么。」 谢子卓想了想:「三哥不愿穆姑娘去我们家做客吗?」 「我不是!没有!」 谢子文先是看了一眼谢子言,才又看向谢子卓:「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谢子卓道:「我见三哥欲言又止,以为是当着二哥的面,不好多言。」 谢子文叹了口气,语气幽幽:「你既知不好多言,为何又要言明?」 「我以为我想错了,原来竟……」 谢子卓愣了一下,忙转身冲着谢子言赔礼:「二哥,是我说错了话,还请二哥见谅!不要怪罪三哥!」 谢子言回过神,看看谢子卓,又似笑非笑地看向谢子文。 谢子文只觉一口惊天大锅从天而降,啪嗒一声扣在了他的头顶上,砸的他头晕眼花,满身内伤。 「是我错了,真的,二哥,我错了!」 第三百零二章 狗咬你一口,你还能咬回去? 傍晚,齐小银照例来接齐小金回去,顺带还拎了两条大鱼过来。 「明儿***,妹夫和四丫去吗?」 谢子安笑道:「明日家中还有事要忙,怕是去不了。」 齐小银心里松了口气,又闲聊了几句便告辞了。 路上,齐小金突然问:「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们去不去***?」 齐小银没瞒他:「四丫今儿为了养蚕的事儿回来了一趟,陪着她一起的不是妹夫,是宋鸣山,被村里人给瞧了去。这不,闲话都说到我们家里去了,刚刚被娘给打出去了。」 齐小金这阵子在谢家,多少也摸清了一些人脉关系,这会儿听到这话,更觉得荒谬。 「宋鸣山算是谢家请的护院儿,先前有人到谢家来使坏,谢老爷特意找了他们过来,他跟着四丫也是为了看护她的。」 「这事儿我们知道,可挡不住别人嘴碎。」齐小银道:「明儿***,他们不去也好,省得听到那些糟心话。」 齐小金嗤笑一声:「他们也就敢背后嚼舌根,四丫和妹夫要真去了***,你看谁敢在他们跟前儿乱说!」 「那可说不准儿,指不定有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想着让谢家休了四丫,转娶她们。」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闷头往家里赶。 路上遇到人了,亲近的就点个头招呼一声,那些个一脸八卦的则完全不搭理,压根儿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 这一来,少不得要被人咒骂:「不就是走了狗屎运,结了个好亲家,这就眼睛都长到头顶上了?也不想想,就四丫那样儿,还能在谢家待几天!」 「就是,没的教养!」 「他家有狗屁的教养啊!那四丫在家的时候就勾引三个哥哥,嫁出去了,还能改了本性?」 「青天白日的,跟着别的男人有说有笑的招摇过市,也不嫌丢人!」 齐小银还没走远,听到只言片语,面色铁青,正要转身骂回去,却被拉住了手臂。 齐小金道:「四丫有句话说得对极了:狗咬你一口,你还能咬回去不成?那像什么样子?」 齐小银顿了顿:「可他们说的也太难听了!」 「又不是第一回了,跟他们计较什么?赶紧回家去吧。」 等两人回到家里,远远看到陈氏正叉着腰在门口骂,中气十足,显然被气得不轻。 「娘,消消气,身子要紧。」 陈氏这才抹了把脸,进了院子:「你们回了,鱼给四丫了吗?」 「我去的时候四丫在喂蚕,鱼给了妹夫。」 陈氏紧张地问道:「他说什么了吗?」 「没,还跟往常一样,跟我说笑呢,我问他去不去***,他说明儿家里有事,就不去了。」 陈氏松了口气:「那应该是还没听到那些闲话!四丫也真是,回来就回来,找个人跟着做什么!」 「娘,那人也是为了保护四丫。」 「四丫打小就在村里长大的,回个娘家,怎么就要人保护了?现在凭白惹出这一身骚来,还不知道后头会怎么样!」 陈氏越说越心慌:「明儿就是***了,附近十里八乡的人都会来,倒时候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儿!这可怎么办哟!」 齐小金在谢家呆的久,知道得更多,劝道:「别担心,妹夫不会信的,他们两好着呢。」 「他不信有什么用?这么多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四丫啊!到时候四丫名声臭了,没事儿也有事儿了!谢家那是有头有脸的,到时候,能容得下名声坏了的媳妇儿?」 这话倒也有理,齐小金和齐小银想起路上听到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 不免也生出些担忧来。 齐大从屋里出来:「你们两个再跑一趟,把这事儿跟四丫说说,总要叫她心里有个数,再看看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法子。」 众人这才想起来,四丫怕不是还被蒙在鼓里! 齐小金和齐小银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出门。 「不能去!」 陈氏虎着脸:「要去我去,你们不能去!」 这天都快黑了,齐小金和齐小银要再去谢家,可不就是给人现成的把柄?指不定又要被传成什么样儿! 今儿可不就有人说了?这又不是嫡亲的大哥二哥,成天儿的往妹妹妹夫家里跑,怀的是什么心思谁知道呢? 气得她心肝肺都疼了! 另一边,齐保江干活儿回来,无意间听到院子里的话,他一脚踹开门。 「没鼻子没眼儿的事儿,你们也肯乱嚼!闲得发慌就给老子去地里拔草!」 郑氏和三个儿媳妇儿被吓了一个哆嗦,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我们也是刚刚从别人那儿听来的。」 「别人乱嚼舌根,你也跟着瞎嚷嚷,你没点儿脑子?」 三个儿媳妇儿缩得跟个鹌鹑似的,她们真就只是随口提了那么一嘴儿,也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郑氏是婆婆,没得躲,只得硬着头皮解释:「我们真没说什么,四丫那丫头,我们又不是没处过,当然不会相信她是那样的人。这不是冷不丁儿听到那些话,有些吃惊,这不就随口感慨几句。」 齐保江冷冷道:「谢家来上溪村儿两年了,从不跟外人有什么来往,这要不是四丫,育苗的法子,我们连听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是照着做了!」 「还有那养蚕的法子,之前村里的蚕成片成片的死,不是她站出来,还指望谢家会管吗?」 「一个个的,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 郑氏道:「可不是吗!我们也是说四丫可怜,也不知遭了谁的嫉恨,无缘无故地被人这么骂。」 齐保江一瞪眼:「别人说别人的,我们管好我们自己的嘴!」 「好好好,我们以后不说了,绝对一个字都不说!谁要是不长眼来我跟前儿说,我就给骂回去。」 说着,郑氏看向三个儿媳妇,三人忙跟着点头:「爹,我们以后再也不说了!跟着娘一起骂!」 「你们记得这话就行!」 郑氏这才松了口气儿,心道往后确实是不能再说四丫的闲话了。 齐保江的这番话,话糙理不糙。要不是四丫,他们这样的人家儿,那是真的攀不上谢家的一个眼神儿。 消了气,齐保江才说上正事儿:「里正今儿带谢家小子去私塾看了,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就要开始收学生了。」 「这阵子,让家里几个小的收收心,好歹把以前学到的东西多回忆回忆,整明白些,回头去了私塾,少丢老子的脸!」 几人满脸惊喜,一迭声地应了下来。 齐保江不再理会她们,径自进了屋,只是眉头紧皱,心里头着实替那丫头担心起来。 第三百零三章 良心都会痛的好吗? 「娘,您怎么过来了?快进来坐。」 陈氏拉住她:「几句话的事儿,我就不进去了。」 齐乐乐也不勉强,道:「您说。」 陈氏压低了声音道:「你今儿回去,身后不是跟着那个小子吗?被人给瞧了去,说了不少闲话。」 齐乐乐愣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 「说我什么?」 陈氏挥了挥手:「还能说什么?总归不就是那些难听话!我是想着,明儿就是***了,到时候那些个碎嘴的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儿。」 齐乐乐道:「让娘担心了,只是,这闲话,别人要说,我们也拦不住啊。」 「可不是这么说的!这但凡关乎名节的都是大事儿!你还是个新媳妇儿,名声最要紧!万一这闲话传开了去,回头传到谢家的耳朵里,对你不好。」 听出陈氏这番话带着几番真心,齐乐乐不由柔声道:「宋大哥是谢家请来的护卫,这阵子一直都跟着我们的,也不是没人瞧见,今儿这一出,不过是那些人故意往我身上泼脏水罢了。」 「谁不知道呢?可这脏水泼在身上,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你啊!」 齐乐乐道:「那可未必!」 陈氏忙问:「你想到法子了?」 「还没有!娘觉得我该怎么做才好?」 陈氏叹了口气:「我这不是也没想到吗,所以才想着来找你说说,叫你心里也有个数儿,看看能不能想出什么法子。」 「您也别太担心了,我等会儿同相公商量一下,他主意多。」 听了这话,陈氏才算放心了些:「那你赶紧去跟他商量,我先走了。」 「娘,谢谢您。」 陈氏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眼泪险险就要掉下来,她暗暗吸了口气,才道:「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你要不是为了提醒我蚕蔟的事儿,也惹不上这身骚!好了好了,你快回屋去吧。」 「天快黑了,您路上小心,要再听到什么闲话,也别去搭理,他们都是嫉妒才会乱说,您越搭理他们越来劲儿。」 陈氏沉下脸:「那可不行,背后嚼舌根的我不知道也就算了,嚼到老娘跟前儿,骂不死他!」 知道她的性子,齐乐乐不由失笑:「我是怕您气着身子,您要觉得骂了痛快,那就骂吧,左右我们也是占理儿的一方。」 陈氏也笑起来:「好了好了,我走了,你记得好好儿商量商量啊!」 目送陈氏走远,齐乐乐转身进屋,找到谢子安,开始告状。 末了,还抽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才道:「我被人这么冤枉,你身为相公,是不是不能袖手旁观?」 谢子安果断道:「那自是不能的!」 齐乐乐很满意:「那相公说怎么办吧?」 谢子安道:「夫人想怎么办?」 齐乐乐眼睛转了转:「挑几个家里有孩子想上私塾的,又骂我骂的凶的,暂时不许他们家的孩子进私塾,等他们诚心实意地跟我赔礼道歉了,再让他们的孩子进私塾。」 「只是赔礼道歉就够了?」 「够啦!」齐乐乐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说到底,不过就是嫉妒心作祟罢了,让他们丢一回脸面、吃一次教训,往后就不敢乱说了。」 谢子安道:「好,就依夫人。」 见他应得如此干脆,齐乐乐又有些犹豫了:「这样会不会不好?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不过是晚几天入学罢了,又不用赶科考。」 齐乐乐:「……」 明明是大实话,怎么从谢子安嘴里说出来,莫名带了 股子嫌弃的感觉。 「那,爹会同意吗?」 「爹也是很护短的。」 听了这话,齐乐乐想起之前谢岱和苏雅娴对她的维护,瞬间便安心,这有靠山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明日***,夫人可要去逛一逛?」 齐乐乐摇头:「不是说好要上山去找辣椒的吗?」 自从看到辣椒结了果之后,齐乐乐的内心就开始蠢蠢欲动。 她当初可是撒了不少种子的,应该还能再找点儿回来,不然光靠花盆里那几株,又要留种又要吃,怕是不够! 「我当夫人想要亲自去震慑一二。」 齐乐乐一愣:「震慑什么?」 谢子安笑道:「犹记得当日与夫人同去***,也是有人存心污蔑,想要坏夫人的名声。夫人一派风轻云淡,不过寥寥数语,便扭转了乾坤,叫他们争相吐露真言,互相攀咬。」 齐乐乐:「……」 你这是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你知道吧! 「同样的招数用两次就没那么管用了。再说了,她们要真怕我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这次也不敢再来招惹我。」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传来宋鸣山的声音:「大公子,少夫人,有人来投奔。」 齐乐乐看向谢子安:「来的是谁?」 谢子安也跟着问了一句:「来的是谁?」 回话的是外面的宋鸣山:「是仇家人,擅制琉璃。」 谢子安道:「来的是能制玻璃的人才。」 齐乐乐瞪了他一眼,她又没聋! 「善制琉璃,可未必善制玻璃,硼玻璃的做法跟琉璃可不一样。」 谢子安笑道:「有夫人指导,事半功倍,定是能制出来的。」 齐乐乐忍不住嘀咕道:「之前明明说好要再等等,等攒够了粮食,有了余钱再来考虑制玻璃的。」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也没有酒精这等好物需要封装,自是不急。」 道理齐乐乐也懂,就是忍不住心疼,这银子怎么就捂不热呢!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出了房间。 院子里,站着十来个人,都半弓着身子,看着像是要跪下去了一般。 饶是齐乐乐这种并不算高挑的身材,一眼望去,都只能看到一个个头顶,连男女老少都有些分不清。.. 她不禁有些意外,这些不都是手艺人吗?怎么态度如此卑微? 谢子安看向宋鸣山。 宋鸣山会意,道:「他们是仇家人,有一手祖传的制取琉璃的好手艺,先前一直在替边城李家做事,李家历来进贡的琉璃皆出自他们之手。」 齐乐乐:「……」 你这墙脚是不是挖的有点太狠了? 而且,这种能制贡品的手艺人,当是凤毛麟角吧? 你就这么挖过来给我们研制玻璃? 简直就是高射炮打蚊虫! 良心都会痛的好吗! 第三百零四章 你当谁都如大公子那般宽厚 这头齐乐乐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那边仇家人在听到宋鸣山的话之后,脸上纷纷露出绝望之色,有几个身子晃了晃,当即就跪了下去。 不过眨眼间,竟然跪了一大片,只剩下站在最前头的那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以及两个半大的少年。 齐乐乐没见过这种阵仗,不由往后退了半步,扯了扯谢子安的衣袖,眼底带了几分无措。 谢子安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了她的身形,道:「起来说话吧,家里不兴跪拜之礼。」 听了这话,头发花白的老人用力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浊气。见身后众人都没反应,他偏过头道:「大公子的话没听到?还不快快起来!」 众人这才回过神,互相拉扯着站了起来。 老人往前走了一步,道:「大公子,小老儿仇峰,带着家人为李家卖命三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险险连我家孙女儿的性命贞洁都保不住,这才舍命逃出李家。」 「若非大公子派人及时赶到,吾等早已死于非命。小老儿这一家上下十三口性命,皆是您所救,今日往后,但凡您差遣,必无不从!」 谢子安道:「好。」 仇峰顿了顿,到底没把先前盘算的话说完。 但看这大公子和少夫人的容貌,都是人中龙凤,想来也是看不上他家那几个丫头的。 若当真又是表里不一之辈,也是他仇家人命里该绝! 「今日不早了,你们一路奔波,也是辛苦,暂且休养几日,再议其他。」 仇峰躬身应了:「多谢大公子。」 齐乐乐看着那些人,虽然站起了身,却依旧满脸苦色,全然不见刚刚逃出魔掌奔向光明的喜颜悦色,更多的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的被逼无奈。 等到宋鸣山将这些人带走,她忍不住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子安道:「总归不是强掳来的。」 「那怎么都是那样一副神情?」 「他们在李家这些年,被苛待得厉害,制出来的东西被当成贡品献上去,他们都一无所知。」 「过年那会儿,他家十三岁的闺女无意中被李家的一个嫡子瞧上了,想要带回去当个通房丫头。也是那丫头机灵,找了机会逃出来,回家找长辈哭诉。 那嫡子性格粗鲁,手底下有不少人命官司,仇家不愿意看着自家闺女送死,在嫡子派人来讨要的时候,拼死护住了她,这事儿闹得很大。」 齐乐乐听得眉头紧蹙:「那后来呢?」 「李家家主把嫡子叫去书房,狠狠训斥了一顿,通房丫头哪里找不到?非得把仇家惹急了?」 「嫡子怀恨在心,暗暗打压仇家,甚至有一次趁他们不注意,把那丫头掳了去,扔在荒郊野岭,差点儿被野兽吃了去。」 齐乐乐怒道:「怎么有如此心肠歹毒之人!」 「也是这次,仇家无意中得知他们造的琉璃被李家拿去上贡,入了皇上的眼,得了不知道多少好处。仇峰那老爷子倒也有几分骨气,当即决定逃离李家。」 「李家又岂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他们?既不能为我所用,那是要除之而后快。这一路的追杀不断,若非有我们府里的人相助,怕是不能如此全须全尾地走到夫人跟前儿。」 齐乐乐道:「早知道,我们刚刚应该对他们再温和一些的,都是群苦命的人。」 「他们眼下如惊弓之鸟,夫人若是过于和善,或更让他们人心惶惶。」 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齐乐乐不由叹了口气。 「夫人也不必难过,事情都过去了。如今他们既已到了谢家,只要安分守己,自是亏待不了他们的 。」 「嗯。」 另一边,宋鸣山将他们一路领到了景延景越那边。 「家里如今人有些多,房子还没建起来,恐怕要先委屈你们挤一挤了。」 仇峰忙道:「不要紧,我们带了被子,可以自己打地铺。」 现如今,眼下这种情况,住在一起,反倒更让他们安心。 宋鸣山笑道:「地铺倒是不必,家里有高低床,想来这会儿应该已经铺好了被子。」 说话间,他领着众人进了院子,穿过庭院,打开房门。 这间房看着着实不小,里面的摆设也是整整齐齐。 除了门窗的这一面墙,其余三面强摆满了一种模样奇特的床铺,高高低低,想来就是那高低床,仇家众人看得有些呆愣。 这么高的床怎么上去?真的不会侧翻吗?躺在上面,半夜里翻个身,会不会掉下来? 也有两眼放光满怀期待的,睡在半空,看起来还挺有趣的! 宋鸣山道:「这便是高低床了,上下皆可住人,稳当得很,不用担心。」 「眼下家里人多屋少,我们都是睡得这种床,没有出过岔子。不过,若是睡觉不老实爱翻身的,稳妥起见,还是睡下铺的好。」 仇峰收回心思,拱手致谢:「多谢,小老儿记下了。」 两人说话间,突然一股子食物的香气远远飘了过来,屋里顿时响起好几声吞咽的声音。 宋鸣山只当没听见,去门外看了一眼,回头笑道:「这是给你们准备的吃食好了。」 还不等仇峰说些什么,端着食物的人已经挨个儿进了门。 所有人的目光都情不自禁黏在了那些食物上面,就连肚子里响起的轱辘轱辘声都听不到了。 「我就在隔壁,你们用完之后,再来找我。」 宋鸣山说完,体贴地退了出去,顺手替他们关上了房门。 景延景越不知何时凑过来,悄声道:「他们就是仇家人?怎么看着这么惨?」 「被李家一路追杀,几番遇险,若非大公子行事稳妥,我们的人手去的足,怕是都不能把他们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宋鸣山说着,扫了他们一眼:「你当谁都跟大公子那般宽厚?」 景延景越立刻就想起了被拖走的工具材料,顿时一脸纠结心痛的表情。 一旁的支衍道:「仇家的琉璃有祖传的秘法,旁人勘不破。」 景越道:「就如同你们支家的印章?」 支衍的表情带了点傲娇:「是。」 「这么厉害!那怎么落得这副田地?」 「这我就不知了。」 第三百零五章 不过是有所图谋罢了 仇峰回过头,见所有人都眼巴巴地望着他,心下默默叹了口气,道:「先吃东西吧。」 众人顿时狼吞虎咽起来。 仇峰的目光缓缓扫过四周,一尘不染的窗棂,簇新的箱笼和高低床,床上的被褥看着就厚实,屋里还隐约弥漫着一股子淡淡的木头香气。 刚在外头的时候,他就觉得这宅院看着很新,如今见了屋里的光景,他几乎可以确定,这宅院就是新起的。 谢家将他们安置于此,也不知是存了收买人心的心思,还是当真家主待人宽厚。 「爹,快尝尝,这还是鸡肉粥呢,滋味好着呢。」 仇峰看了自家憨厚的傻大儿一眼,有心想要说两句,却最终只是默默叹了口气,随手接过碗,心事重重地吃了一口。 鲜香软糯的滋味顿时盈满口腔,仇峰的动作一顿,第一次正眼看了看手里的食物。 他们在李家过得一直都不算好,堪堪饱腹而已。 李家多年来口称边疆苦寒,自家也并不富庶,家中从上至下皆是清苦度日。 若非逢年过节,那是万万看不到鸡肉的,更不提熬煮这么一碗浓稠的鸡肉粥。 如今想来,那不过都是哄骗他们这些人的话术罢了,亏他们还信以为真! 仇石道:「是不是挺好吃的?」 仇峰看着他,明明这一路上,他都在担忧谢家会不会是第二个李家,如今不过是一间新房,一顿鸡肉粥,就已经叫他放下了戒备,满眼欢喜。 这哪里像是个中年汉子?分明比那半大小子好不了多少。 被困在李家的几十年,把他的性子磨得如此老实憨厚,怕是被人骗了都不知,而自己,又能护着他们多久? 思及此,仇峰的心情愈发的沉重起来,就连嘴里的鸡肉粥都渐渐没了滋味。 其他人可不知老爷子的忧愁,只见一阵风卷残云,不过眨眼功夫,桌上便只剩下光秃秃的盘子和碗了。 「这里山清水秀,果然比边疆富庶多了!」 「边疆寒苦,可李家不苦啊!」 「我瞧着谢家当家的好生年轻,怕是个心肠软的。」 「可不是,不然,这不年不节的,居然舍得拿这种伙食来招呼我们。」 「够了!」仇峰敲了敲拐杖:「这才进门多久?不过就是给了顿饱饭,你们就忘了人心险恶?」 「你们怎么就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先给枣儿,再打棒槌?」 一屋子的人顿时不说话了。 一个中年妇人借着桌子的遮挡,抬脚偷偷踢了踢仇石,仇石看了眼自家婆娘,回过神,忙道:「爹,你别生气,我们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做!」 仇峰忍住叹气的冲动,道:「都到了这里,先走一步看一步吧。你们把心思收着些,别那么容易就被人给哄住了!」 众人纷纷应了。 把大家敲打了一番,仇峰派了仇石去隔壁请宋鸣山。 宋鸣山很快来了,找了人把碗筷收拾干净,又将洗漱如厕的地方指给他们看。 「因着新院子还没盖好,家里目前人多房少,难免住的有些拥挤,委屈你们了。」 仇峰道:「你们安排得如此妥帖,哪里还委屈?」 宋鸣山笑了笑:「这边院子里,有女眷的目前只有两家,另一家住在后头,我刚刚叮嘱下去了,这个洗漱如厕的地方暂且就供你们一家子用。」 「免得大家无意间冲撞了,闹出误会。」 这本是一番好意,却不知触动了什么,叫原本还带了几分喜色的众人脸色又难看起来,中年妇人甚至下意识将身旁的丫头拉 进了怀里,轻轻拍了拍。 仇峰回头安抚般地看了大家一眼,随即请宋鸣山借一步说话。 等到左右无人,仇峰自怀里取了一把碎银,熟练地递到宋鸣山手边,面上的笑容有些讨好:「宋管事,今日多谢你了。」.. 宋鸣山拦住了他的举动,将他的手轻轻推了回去,笑道:「您不必如此,都是些分内之事,不足挂齿。」 仇峰心里一紧,只当他嫌弃银子少,咬牙又掏了个巴掌大的琉璃瓶出来,道:「不瞒宋管事,我们当初走得匆忙,银子带的少,这是一点心意,您别嫌弃。」 宋鸣山看着那精美的瓶子,眉心一跳,忙道:「我不是嫌少!谢家也不是李家,这里不兴打点之事,等你们住久了就知道了。」 仇峰在李家待了几十年,早就已经不太相信这种面上的好话了,直觉就是宋鸣山胃口太大。 见他沉默不语,宋鸣山想了想,诚心实意道:「我其实不是管事,我就是个护院儿。您同家人初来乍到,心下不安,我能理解,您若是有什么想问的,直问便是,但凡我知道的,定不瞒您!」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仇峰便是不信,也不能再表露出来了。 他将东西装进怀里,面上有些讪讪,道:「我确实心下甚是不安,我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是大公子所救,此等大恩,也不知日后该如何才能回报。」 宋鸣山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道:「您放心,大公子既然收留您一家子,自有他的安排。」 仇峰一咬牙,问道:「莫非大公子也想制琉璃?」 宋鸣山笑着摇摇头:「大公子对制琉璃没有兴趣,他想制的是其他东西。大公子确实需要你们的精湛手艺,但却不是祖传的琉璃秘法。」 听到这话,仇峰的面上透出一丝苦笑,果然谢家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底细,之所以千里迢迢助他们逃出李家,不过是有所图谋罢了。 第三百零六章 那还真是个机灵鬼儿! 「我们当真现在就要开始研制玻璃?」 谢子安挑了挑眉:「人都来了,夫人总不至于打算养着他们白吃白住吧?」 齐乐乐也挑了挑眉:「这还不都是因为你!别以为我瞧不出来!」 「夫人瞧出什么了?」 「你是不是打从上次听我提过硼玻璃后,就想着要挖人墙角了?」 「夫人冤枉!」谢子安道:「当时我提议慢慢找手艺好的师傅,夫人不也同意了吗?」 齐乐乐瞪了他一眼:「那也没让你找手艺这么好的!」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只有请了真正的行家,才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所以我哪里冤枉你了?这仇老爷子一家子分明就是你派人特意寻过去的!」 谢子安顿了顿,眉眼渐渐染上笑意。 「李家那么多年都瞒过去了,可见是极有手段的,不可能突然就走漏了风声!所以,这消息到底是谁告诉他们的,相公可否替我解个惑?」 谢子安笑道:「夫人明鉴,是我派人透露给他们的。」 「不瞒夫人,我原本是打算允以重金,把人请来。不成想去的人发现李家如此苛待他们,便临时改了主意。」 槽多无口,齐乐乐沉默半晌,终是不甚走心的夸赞了一句:「那还真是个机灵鬼儿!回头等过年给个奖励红包。」 「如今皆大欢喜,夫人不高兴?」 齐乐乐叹了口气:「我是担心银子不够啊!」 说着,她靠近谢子安,伸手点了点他面前的账本:「你看看家里的开销,简直花钱如流水!」 谢子安握住她的手,笑道:「夫人莫急,算算日子,那胰子也差不多该送到京城了,等下次见到叶掌柜,没准儿又能分不少银子。」 「你这是贷款消费知道吗?」 「贷款消费?」 齐乐乐道:「贷款,顾名思义,借贷钱款,就是提前将还没有实实在在进自己口袋的钱给花了!」 这形容倒是贴切。 「夫人若是觉得银子不够,那暂且养着他们也无妨,家里如今这么多差事,总有他们能做的。」 这怎么能行! 那可都是一双双金手啊! 拿来干杂活儿? 你舍得我可不舍得! 这一晚,直到入睡前,齐乐乐都在琢磨着怎么安排仇家人最合适,全然忘了自个儿的名声被污蔑的事儿。 夜里,宋鸣山回禀:「仇老爷子果然私下找了属下塞银子,属下按您吩咐的说了,只是他似乎不大相信。」 谢子安颔首:「派出去的人学得怎样了?」 宋鸣山道:「都陆续入了师门,只是大部分都还在打杂。这种手艺大都是不外传的,哪怕师傅们收了徒弟,也鲜少会把真本事教出去。」 这个道理谢子安自是明白的,他派人出去,也并非是为了偷师学技,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仇家到底不是他们谢家的家仆,随时都有可能离开。 到时候,即便谢家手里有制玻璃的法子,也得有人能看懂并制出来不是? 「不急,且用心学着吧。」 「是。」 第三百零七章 怎么就鬼迷心窍跟着一起骂了 这次的***,按理说还没轮到上溪村儿,但谁让谢岱承诺的私塾眼看就要建好了呢? 附近十里八乡的,谁家没个孩子?大家都想找个由头过来瞧一瞧、看一看,指不定咬咬牙也能把自家孩子送来读书呢? 而上溪村儿的族长长老们也想趁此机会炫耀一番。 谢岱当初选了在他们上溪村儿落户,那就说明上溪村儿那就是最好的!不然怎么就被进士老爷给选中了呢? 大家一拍即合,***的地点就这么定下了。 这次***,大家别提多积极了。 这不,一大早天还没亮透呢,家家户户的烟囱就腾起了炊烟。 陈氏也起了个大早,还特意蒸了一锅米饭,炒了两个菜,其中一个还是肉菜,把过来帮忙的赵氏吓了一跳。 「娘,怎么一大早的弄这么多好吃的?今儿有人要来做客吗?」 陈氏看了她一眼,这老实孩子,有好吃的都堵不住嘴! 「没,就是想着等会儿出了门,肯定是要跟人吵架的,得吃饱点儿才有力气。」 赵氏这才想起什么,用力点点头道:「还是娘厉害!」 正在院子里收拾鱼的齐大父子三个互相看了一眼。 齐小金小声道:「我估摸着,今儿怕是做不成买卖了。」 齐小银正往鱼下巴系草绳:「哥,你可别乌鸦嘴,叫娘听见,该先拿你开刀了。」 「也不知道昨晚四丫跟娘说了些什么,娘瞅着比昨儿心情好多了。」 「许是四丫有了应对的法子吧?或者是妹夫说了什么。」 齐小金点点头:「有可能。」 知道其中缘由的齐大笑了笑,没吭声。 等到三人把鱼收拾妥当,那边饭菜也都熟了,一家人吃了个肚子滚圆,带着东西,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门。 走了没两步,正撞上另一家子,手里拎着不少东西,看样子也是打算趁早去占个好位置的。 那家的妇人微微一愣,随即挤出一个笑来,正要打招呼:「齐大家的……」 陈氏昂着下巴,目不斜视,一脸老娘不好惹的架势,径自从那家人身前走过。 赵氏紧紧跟在她身旁,看都不看那那妇人一眼,腰杆子挺得可直了。 齐大冲着那妇人身旁的男人点了点头,脚步没停。 妇人是齐鱼的婆娘李氏,被当场这么下面子,哪里受得了:「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啊?做出那种丢人事儿的不是他们家四丫吗?摆这脸色给谁看呢?」 齐鱼嘟囔道:「你声音再大点儿,他们就能听见了。」 李氏噎了一下:「那又怎么样?」 齐鱼道:「不怎么样,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李氏气急:「我说你一大清早的,跟我找不痛快是吧?」 「你没事跟着说人家四丫,那不也是在找齐大家的不痛快?」 「那又不是我说起来的!」李氏道:「再说了,别人也是亲眼瞧见的!」 齐鱼道:「别人是别人,你是你。别人说什么,你就非得跟着说上两句?」 「你一边指着把孙子送去谢家的私塾,一边又在外头说人家儿媳妇的闲话,别说是齐大家了,等回头传进谢家的耳朵里,指不定怎么想?」 李氏想到昨晚里正家大儿子特意找上门来说的话,心里一紧:「谢老爷那么大的人物,不会跟我们这种妇人计较吧?」 「我又不是谢老爷,我哪儿知道?」齐鱼闲闲道:「反正要是换了我,我肯定是不要说我家闲话的人家儿进我私塾的。」 李氏眼角瞧见自家儿媳妇脸色都黑了,忙道:「你还想跟谢老爷比,多大脸呐!一大清早的,搁这儿胡说八道!」 齐鱼知道自家婆家是个什么性子,也懒得跟她掰扯,耸了耸肩,不说话了。 李氏看他这满不在乎的样儿,气得牙痒痒,却又拿他没法,只暗暗后悔,昨儿为什么就闲得发慌,非要跟着多那几句嘴呢! 四丫过得好那是她命里该有的! 换了几个月前,谁能想到她还会有好人家抬着轿子娶进门?谁又能想到那不声不响的谢家居然有这么大来头? 可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还能把自家闺女嫁进去? 也不想想,谢家来这上溪村儿的两年,正眼瞧过谁了? 不说别的,光是样貌,这十里八乡,还有谁能比得上四丫那丫头? 明明道理都懂,怎么就鬼迷心窍跟着一起骂了呢? 第三百零八章 谢家从不强人所难 「夫人可想好如何安置仇家人?」 齐乐乐刚起来,正一脸迷糊:「嗯?」 谢子安替她梳好发髻,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仇老爷子已经在外头等着了,说是有话想跟我们说。」 齐乐乐一个激灵:「这么早就来了?来了多久?怎么没早点叫醒我?」 「刚来不久,正好夫人也醒了。」 齐乐乐有些发愁:「我们还没想好怎么安置他们呢!怎么办?」 谢子安道:「不若就按我先前的意思,先让他们跟着其他人一道,随便做些什么,也好趁机看看他们的心性如何。」 这倒也有理,虽然齐乐乐如今背靠谢家,并不担心玻璃制法泄露的问题,但总归做事先做人,还是要先看看人品的。 哪怕是上下属,若是能性格合适,那相处起来也更舒服一些不是? 「就是不知他们愿不愿意啊!人家可是做琉璃的行家,我们却安排他们做些杂事儿,万一他们觉得我们磋磨折辱他们,岂不是误会大了?」 谢子安意味深长道:「夫人不必担忧,他们刚从李家吃了大亏,如今或许更愿意做杂事。」 「那等会儿你去同他们说。」 谢子安笑着应了:「好。」 「那就这样说定了!」 「全凭夫人做主!」 齐乐乐想了想,道:「我们再等等,等第一批胰子卖出去,看看销售情况。若真如你吉言,在京城大卖,那就等下次分银子的时候,准备研制玻璃。」 谢子安看着她一本正经盘算的样子,心里莫名就软成了一片,只觉说不出的喜欢。 怎么会有这样可爱的丫头呢?偏还被他娶进了门! 齐乐乐正说着,却突然被拥进了怀里,她愣了愣,不由伸手锤他:「我说正事儿呢!」 「我听着呢,就依夫人的意思来,左右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齐乐乐这才满意了,抬手抱了抱他,催促道:「好了,仇老爷子还在外头等着呢!」 谢子安侧首,轻轻碰了碰她的发髻,这才站直了身子,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仇峰就等在院子里,一个人站在那儿,杵着拐杖,头发花白,叫人不自禁生出些许恻隐之心。 今日一见,齐乐乐发现仇峰的态度比昨日更加恭顺谦卑了,果然如谢子安所说,他非但不介意,反而很高兴地就接受了那些杂活儿,甚至还主动提出能帮忙盖房子。 听得齐乐乐都忍不住感慨,古人的动手能力是真的强! 「小老儿唯有一点请求,还请大公子和少夫人能通融一二。」 「但说无妨。」 仇峰突然低下身子,跪伏在地:「小老儿一家老小的性命是您们救的,便是余生做牛做马也不为过。只是,我们不愿签卖身契。」 这人怎么一言不合就下跪!这么大年纪了,跪在地上,哪里受得住? 再说了,好端端的怎么扯到了卖身契? 齐乐乐不由看向谢子安,谢子安看着院中跪伏的老人,问道:「李家就是因为这个,才一直苛待你们?」 没有卖身契,随时可以走,李家要想把人控制在手心,自然不能让他们日子过得太舒坦有机会想别的心思,只能半死不活地吊着他们。 仇峰应道:「应当是,小老儿也想不出旁的理由了。」 谢子安缓缓道:「那你大可放心,谢家从不强人所难。」 仇峰却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太放心,当初李家家主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 「你们便是想要长久的留在谢家,也要看本事够不够。」 仇峰微微一愣,这是何意?李家都靠着他们烧制的琉璃升官发财了,还不够证明他们的本事吗? 「我们要做的不是琉璃,而是玻璃,制法与琉璃相似,却又不同,具体制法要等过些日子才能给你。」 仇峰听完,竟然直起了身子,眼底冒出精光:「小老儿竟从未听过玻璃,不知这玻璃可有成品,容小老儿一观?」 不愧是能制出贡品的人!听到专业相关的内容,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齐乐乐依稀可以预见,等将来玻璃制法交给他们之后,怕是也要跟景延景越那样,不分日夜的研究了。 第三百零九章 还是族里头明事理! 仇峰来的时候心事重重、战战兢兢;走的时候,却是牵肠挂肚、欲言又止。 齐乐乐一脸无语:「你明知道老人家会惦记,还把玻璃形容得那么详细,好像亲眼见过一般。」 「总归要惦记,倒不如惦记正事儿。」 齐乐乐道:「你就不怕牛皮吹大了,回头制不出来?」 谢子安老神在在:「他们才是行家,制法都教给他们了,还不能做出来,那就是他们功夫不够。」 齐乐乐:「……」 这都还没影儿的事儿呢,你的锅就甩得如此干脆利落! 「夫人今日当真不去***?」 「不去!你又不会相信那些谣言,我管他们做什么!」 齐乐乐说完,回屋拿了几个药包,打算回头分给大家带上:「再说了,他们哪儿有辣椒重要啊!」 「哦?夫人当初原来竟是怕我信了他们的话。」 齐乐乐横了他一眼:「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那会儿是帮四丫出气呢!」 谢子安轻轻笑了,在齐乐乐将药包递过来的时候,抬起了手臂,意思不言而喻。 齐乐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却仍是低下头,仔细地将药包挂在他腰间。 谢子安在她耳边轻声道:「多谢夫人。」 齐乐乐的耳朵连带脸颊顿时泛起一片红晕,她故作凶狠道:「你最好等会儿给我多找几株辣椒!」 刚送走仇峰回来的宋鸣山几乎在踏进院子的瞬间,就立刻转过身去,打算就在外头等他们出来为止。 只是脑子里忍不住回想刚刚无意间听到的话,少夫人不就是四丫吗?怎么叫帮四丫出气? 冷不丁儿的,他想起村里一直在流传的谣言,说原本的四丫其实已经死了,被少夫人这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顶了皮囊。 这…… 谢子安和齐乐乐出院门的时候,瞧见宋鸣山正在搓手臂。 齐乐乐下意识看了看天,今日风和日丽,阳光明媚,气候宜人,不该冷得搓手臂吧? 「宋大哥怎么了?」 本是一句寻常的问候,却叫宋鸣山明显吓了一跳。 发现自己反应过大,宋鸣山忙道:「刚刚属下正在想事情,出了神,还请少夫人勿怪。」 齐乐乐没多想,将药包递给他:「我们走吧。」 宋鸣山点头应了一声,抬眼发现自家大公子正淡淡地望着他,心里不由咯噔一跳,大呼冤枉! 他真不是怕少夫人! 虽说他跟在少夫人身边的时日不久,但也能看出少夫人的性子,那是跟恶鬼完全不沾边儿的! 他就是打小有点儿怕鬼,冷不丁儿的想起来,觉得有些瘆得慌!真跟少夫人没关系啊! 另一边,***正在热热闹闹的进行着。 陈氏一早看中了村中央那棵大树,打算就在那树荫底下找个位置卖鱼,能遮一遮日头。 跟她有同样想法的有不少人,树荫底下眼看着已经快要占满了。 众人看到她来,纷纷笑着打起了招呼。 陈氏心里头有些纳闷儿,却见齐壮刘氏夫妻两个也在,还占好了位置,正冲着他们招手,陈氏忙走了过去。 刘氏笑道:「你们这会儿才来,哪还有好位置?」 陈氏也笑:「这不是早上在家里耽搁了一下。」 那边齐壮将占好的位置腾出大半,供齐大他们放鱼篓子。 陈氏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问刘氏:「昨儿那些流言你知道吗?」 刘氏点点头:「昨儿四丫走了之后,我就上山砍木头和竹子去了,打算试着做做四丫说的那个方格蚕蔟,回来就听说了这事儿!把我给气得不行,本想去找你问问,却没想到碰到了里正。」 「哦?你把这事儿跟他说啦?」 「可不!我好好告了一状!」刘氏说着,露出些得意的神色来:「我来得早,刚刚听到她们说,里正昨晚派人去她们家里了!」 陈氏忙问:「去她们家里做什么?教训她们吗?」 「那可不是!我听说啊,族里长老都发了话!谁再乱说四丫的闲话,家里的孩子就不用送去私塾了。」 陈氏心里头憋着的那口气儿,瞬间就散了,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 「该!我说怎么今儿一个个的看到我可着劲儿的讨好,原来是为了这!」 第三百一十章 老夫当然也得偏袒一二 刘氏心里头也畅快得很:「还是族里头明事理!有些人也不想想,要不是因为四丫,谢家会搭理他们?怎么早两年没见谢老爷要开私塾呢!」. 「可不是!」陈氏故意抬高了声音:「那些个黑心肝的,就是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不要脸!」 「私塾的事儿就不说了!但说前阵子,村里养蚕的人家儿,蚕成片成片死的时候,要不是四丫站出来,将这养蚕的法子告诉大家,指不定现在死得一条都不剩呢!」 「当时那些人都是怎么说的来着?」 刘氏粗着嗓子学道:「哎呀,四丫你可真是婶儿的亲丫头!往后啊,谁要再敢说你半句不是,看婶儿骂不死她!」 陈氏没来由又想起当初四丫成亲时,那些人做下的事儿,心里头火气更盛,骂道:「所以说,有些人啊,说话那就是放狗屁!听个响儿就得了!」 两人一唱一和,指桑骂槐,把原本还想着凑过来套个近乎的人给挤兑得面红耳赤。 就连平日里跟她们走得亲近的,这会儿也因为心虚没敢开口插两句。 谁让四丫如今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太好了呢?谁不眼红?偷偷背地里说几句怎么了?她事儿都做了,还不兴人说? 还有些个心里头不服气的,却也只能暗暗在心里骂上几句。 这两个狗仗人势的东西!不就是仗着四丫嫁得好?还不知道能风光几天呢! 陈氏可不管她们,她如今也算是看出来了,谢家对四丫那是真上心,至少她那女婿对四丫是真心疼爱的,回个娘家都要找人跟着护着。 那她还怕什么?只要四丫认她这个娘,她就能在上溪村儿横着走!不服气的都给老娘憋着! 「哎!这不是上次跟我买大红绸布给漂亮闺女做嫁衣的婶儿吗!真巧!今儿又碰上了呢!」 陈氏回头,瞧见笑得一脸灿烂的小二,可不就是上次买布的小二,一张嘴还是那么能说会道的! 「确实巧啊!你们也在这儿摆摊吗?」 「是啊!我东家听说今儿来的人最多,一大早就叫我们过来了!」 小二说着,转头指了指不远处明显比上次大了一圈儿的摊子,笑道:「今儿怎么没瞧见您那闺女?是已经出嫁了吗?」 陈氏还没来得及出声呢,旁边儿就有人道:「嫁啦嫁啦!嫁了个好夫婿,如今过得好着呢!还多亏了你家的布,做成嫁衣是真真儿的好看!」 说话的是吴氏,她跟杜老太一直走得很亲近,儿子当初跟着杜家老三在刘老秀才那儿也认了几年字儿,如今在县城里找了个记账的活计,体体面面的,每个月也能挣不少月钱。 她自认也是有门路的人,还真没把谢岱的私塾放在眼里,她儿子回来的时候也说了,考中了进士,还一声不响跑到这种偏远地方落户的,十有八九都是有问题的。 指不定是得罪了什么达官贵人,才不得不躲起来。 所以这会儿,其他人不敢开口,吴氏却不怕。 听了这阴阳怪气的话,陈氏当即翻了个白眼:「有本事也给你家闺女照着做一身,能比过四丫半分老娘替你把银子掏了!」 小二没想到自己只是例行套个近乎,却差点儿惹来争吵,忙奉承道:「那也是这位婶儿的闺女模样生的好,再配上我家的布,才能更好看!」 陈氏听得心里头舒适极了,笑道:「等我这边儿忙完了,再去你那儿瞅瞅,眼看着就要天热了,也该给家里的汉子添两件新衣裳了。」 「好,那我可等着您呐!」 吴氏道:「嘁!麻雀飞上凤凰窝,还真当自己是凤凰了!」 陈氏当即骂回去:「那也比一辈子没 见过凤凰窝的人强!」 「有功夫操心我家四丫,倒不如回去好好替你家闺女说个亲,我记得她年纪也不小了吧?比四丫大了多少来着?」 「娘,大了足足两岁呢!」 陈氏给了赵氏一个满意的眼神:「都十五了,还不说亲呐?你这亲娘是怎么当的啊?还不如我这不是亲生的呢!」 吴氏被戳得肺管子生疼! 什么叫不操心?她这几年为了她闺女的亲事,头发都白了一片! 「你当谁都跟你家四丫那么好命?名声都臭了还有人看得上!」 「那要不你回去把你家闺女名声也毁了,看看有没有人能看上?」 吴氏怒骂:「放什么狗屁呢!」 陈氏气势比她还足:「你也知道你自己放的是狗屁?你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人话?」 两人正吵着,突然见一群人晃晃悠悠过来了。 为首的正是葛大夫和里正,等走到跟前儿,葛大夫同陈氏他们颔首致意,问道:「刚刚听你们在什么屁,可是哪里不舒服?」 陈氏面露些许尴尬,却如实道:「葛大夫,我们没有不舒服,就是有人往四丫身上泼脏水,我这个当娘的,忍不下这口气啊!就跟着对骂了几句,让您看笑话了。」 葛大夫「哦」了一声,道:「谢先生于老夫有恩,他看重的儿媳妇,老夫当然也得偏袒一二,泼脏水的有哪些人,劳烦替老夫指认一下,今日义诊,老夫就不给他们诊治了。」 这一下,四周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另一边的齐乐乐可不知道有人在替她出气,她正艰难地在杂草丛中找辣椒呢。 这里的山是真正的荒山,一眼过去除了树就是半人高的草丛,想要在这一片绿中找出辣椒,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齐乐乐感觉自己都快认不出绿色了。 宋鸣山看着齐乐乐打从进了山路就没直起来过的背影,忍不住道:「要不,属下多带些人来一起找吧?」 谢子安摆摆手:「你们找不到的。」 宋鸣山:「……」 大公子,您是不是忘了您手底下的这些人都有哪些本事? 第三百一十一章 想着跟你们结亲呢! 里正脸色沉了沉,心里暗骂这些人是真的不省心,亏他昨晚连夜派人去挨家挨户地叮嘱,结果这***还没开始呢,就整这些幺蛾子! 他们莫不是忘了,谢家到底为什么会开私塾!还是觉得他们不拿媳妇儿当回事,就以为谢家也不拿媳妇儿当回事? 还不等里正想好怎么说话,葛大夫就转头看向他。 「只是今日义诊不给他们诊治罢了,若是当真生了急病,老夫也不会见死不救,但这诊金恐怕不能免了。」 里正忙道:「应该的!应该的!」 「做人要厚道,总不能一边贪着谢家的好处,一边还要骂人家的媳妇儿,是不是?」 里正只觉得面上躁得慌,偏又没法儿说什么,最后只能连连点头:「那是的!」 「我知道里长和族里都是个明事理的,谢先生也常跟我提起你们,只是有些人呐!」 葛大夫话说了一半,捻了捻胡须,转了话头:「那丫头虽说是你们上溪村儿的姑娘,她如今既然是谢家的媳妇儿,那就是谢家的人了,大家哪怕是看谢先生的几分薄面,也该对她口下留德是不是?」 这话虽然是笑着说的,但却是实实在在敲打在众人的心上。 若是换了旁人来说这番话,大家必定是不服气的,但葛大夫不一样啊! 葛大夫医术高明,这两年在村里救治了不少人,收的诊金也不多,遇到家境贫寒的,甚至还会赠药,是真正的医者仁心,他说话,谁敢顶嘴呢? 眼看着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了,还有不少外村儿的陌生面孔,里正不得不上前劝道:「您说的有理,那些个拎不清的,不用搭理,让他们吃些教训,下次才知道什么话该说不说。」 葛大夫颔首,笑问:「老夫的摊子摆在何处?」 里正指了指大树不远处的银匠铺子:「就在那铁匠铺子隔壁,特意给您腾了间院子。」 「劳烦里长了。」 「哪里哪里!」里正笑道:「您愿意来义诊,是我们的福气!」 等人走远,陈氏得意地看了吴氏一眼,面上的得意那是明晃晃的,毫不遮掩。 吴氏气得两眼一黑,葛大夫说话的时候一直就在她跟前儿,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专门怼她的呢! 她今儿还指着给自家闺女相看人家儿呢!这好死不死的被葛大夫杵在跟前儿一通说,回头传了出去,被不知道的人听见了,还以为她做什么了! 这心里头刚想着呢,就见媒人拉着脸过来了。 吴氏往她身后看了一眼,没瞧见人,心里不免咯噔一声,面上挤出笑来:「王婆,您这么早就来了!」 「早什么呢?天都亮了。」 这语气听着明显就不对,吴氏不由道:「那,他们家人呢?」 王婆子翻了个白眼:「还什么人呢?人早来了,刚想过来跟你打个招呼,就见你跟人吵起来了。」 吴氏道:「我没跟人吵啊,我这不是听她们骂的难听,忍不住回了句嘴吗?」 不远处的陈氏听了,眉毛一竖,正要说话,却被她身旁的刘氏眼明手快地给拉住了。 「弟妹,听我一句,别说了,葛大夫刚刚那话,说的已经够重了,你再骂,就是得理不饶人了。」 她身后的儿媳妇张氏也细声细气地劝:「二婶,他们那亲事成不了的,我们只管看热闹就好。」.. 陈氏一想,倒也有理,当即笑道:「还是侄媳妇机灵!看我这脾气,就是急。」 那头,王婆子当然不会轻易被忽悠了去:「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也不瞒你了,李家当初想跟你们攀个亲,是想着通过你这一层,回头能把自家孩子 送进谢家的私塾读书去的。」 「这会儿亲眼见着你跟谢家的亲家吵成这样,还被谢老爷的好友葛大夫指着鼻子骂,哪儿还敢跟你开亲?」 吴氏急道:「哪儿就是指着我鼻子骂了?我又没贪谢家的好处!更没沾四丫的福气,怎么就是骂我的?」 「你家没养蚕?」 吴氏道:「我家养蚕的法子那是我儿子在城里头给我打听来的!可不是听四丫说的!」 王婆子撇了撇嘴角:「那你当初跑来跟我说,只要跟你家结了亲,就能保证人孩子能进私塾?」 那不是为了能给闺女说个好亲事吗! 但到了这会儿,吴氏当然不肯认,只道:「我儿子在城里头谋差事,想进私塾还不容易?」 王婆子那白眼快要翻上天了:「说的人家儿子不是在城里做事一样!普通人家儿你看的上吗?」 「再说了,人家谢老爷可是进士!你要有本事把人孩子送进士老爷开的私塾,我就豁出这张老脸给你把这门亲事给说成咯!」 吴氏张了张嘴,终于说不出话了。 她就是再无知脸大,也知道进士老爷意味着什么。 也正因为知道,所以才会相信她儿子说的,谢岱八成是犯了事儿或是招惹了什么人,不然不可能不声不响地窝在这里。 也只有这样想,她心里头的那股子滔天的酸意才能被压下去。 凭什么被谢子安看上的不是她闺女,而是四丫那个捡来的名声都臭了的野种? 王婆子摆了摆手:「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你回头再相看别的人家儿吧。」 吴氏一把拉住她:「别急着走啊!」 「我这还有事儿要忙呢!」 吴氏笑道:「那你看看,我这还有其他合适的人家儿吗?」 王婆子没好气道:「没有!」 吴氏还想再说些什么,王婆子却已经挣脱了她的手,径自往陈氏那边儿走过去了。 陈氏原本正竖起耳朵听热闹呢,没想到转眼热闹到了自己跟前儿。 王婆子笑得见牙不见眼:「齐大家的,你家小金怎么样了?胳膊好些了吗?」 陈氏愣了愣,也笑道:「好些了。」 王婆子扭着身子挨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亲热道:「我这里最近有不少人家想着跟你们结亲呢!你看,要不要瞧瞧?」 第三百一十二章 这傻小子,跟苏易一样蠢 正在陈氏身后整理竹篓的齐小银,瞧见自家大哥的手掌瞬间握成了拳。 随后,听到陈氏道:「还是不了,我家今年这阵子事儿有些多,暂时没得心思办喜事。」 「就是事儿多才更要办喜事!家里热热闹闹的才好嘛!」 陈氏继续摇头:「没那心思。」 「哎呀!你们家小金长得一表人才,又踏实肯干,性子也好,那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男人啊!不娶妻可怎么能行?」 陈氏不说话了,想当初,她为了能给齐小金说个过得去的人家儿,可没少找媒人。 当时大家说的话她可都记在心里的,如今再听到这奉承话,只觉得格外没意思,连怼人的劲儿都没了。 王婆子说了半天,那头油盐不进,起初还打个腔儿,后来连应都不应一声,她讨了个没趣儿,扭头走了。 结果她刚走没多久,又一个媒婆子过去了。 齐小金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大意了! 齐乐乐当初丢辣椒种子的时候,是真的没想过,那些荒芜的杂草竟然这么快就长得如此茂盛! 她眼睛都要找盲了,居然连一株辣椒都没找到! 连她这个开卷作弊的都找不到了,就更不要指望身旁这几位了。 从漫山遍野的杂草丛里扒拉出辣椒这种事儿,对五谷不分的他们来说,难度系数太高了。 「此处没有,换别处看看吧?」 齐乐乐应了一声,直起了身子,下意识揉了揉眼。 「眼睛疼?」 齐乐乐摇摇头:「就是盯久了,有点儿累。」 谢子安道:「上次似乎是在竹林那边找到的,或许是飞鸟走兽无意间带过来的种子,不如再去那边找找?」 齐·飞鸟走兽·乐乐一本正经地点头附和:「你说的有理,我们走吧。」 闻言,宋鸣山走在前头开路,齐乐乐跟在他后头,错过了谢子安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苏正涛慢悠悠缀在最后。 这一路,齐乐乐倒是没再停下来寻找,只是目光时不时扫向四周,企图撞大运蒙上那么一两株。 然而,直到进了竹林,依旧是一株都没有找着。 「或许竹林里能有呢?」. 齐乐乐笑了笑,没应声,竹林里的那些,上次就已经被她挖回去了,哪儿还会有? 不过,到了这会儿,她也不再一门心思惦记着辣椒了。 「我们再去找点儿竹虫吧?苏易喜欢吃,给他补补。」 苏正涛唇角一抽,道:「我去抓几只山鸡。」 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宋鸣山还在琢磨竹虫是什么,一抬头,发现苏正涛已经没了身影。 齐乐乐笑眯眯地看向谢子安,谢子安笑道:「你上次不是说要晒笋干?我再挖几颗。」 于是,就剩下一无所知的宋鸣山糊里糊涂地跟着齐乐乐找竹虫去了。 等到下了山回了家之后,宋鸣山一头钻进了苏易的房间,难以置信道:「你居然连虫子都吃?那玩意儿怎么下的去口!」 苏易愣了愣,随即眼睛一亮:「少夫人今儿去找竹虫了吗?特意找给我吃的吗?」 宋鸣山一巴掌拍过去:「你声音再大点儿!」 苏易灵巧躲过,笑眯眯道:「那个真的可好吃了!回头你尝尝就知道了。」 「我不吃!」宋鸣山一脸的嫌弃:「就那扭来扭曲的白虫子,不觉得跟那什么一样吗?」 「你不吃就不吃!可别多嘴!少夫人也是很喜欢竹虫的呢!」 宋鸣山噎了一下,道:「大公子难道都不约束少夫人的吗?」 苏易一脸孺子不可教的神情:「媳妇儿是娶回来宠着的,可不是约束的!」 宋鸣山无语:「你又知道了?」 「你年纪也不小了,学着点儿!」 宋鸣山多少有些明白,自家姑父为何时不时就要揍面前这人一顿,委实是他欠打! 苏易却仿佛毫无所觉:「来得正好,帮我擦药膏,后背的我瞧不见。」 宋鸣山叹了口气,认命的接过瓷瓶,给他上药。 「我都两天没瞧见葛大夫了,他老人家忙什么去了你知道吗?」 「大约是忙着制药去了,他今日要去***义诊。」 「那你可知道,他有没有跟大公子提过,我什么时候能出门?」 宋鸣山敲了敲苏易的后脑勺:「你胆子倒是愈发大了,连这话都问得出来?我看大公子罚你罚得太轻了!」 苏易忙道:「冤枉!杜叔每日来给我把脉,明明说我身子已经大好,药都不用吃了,却偏不肯告诉我何时能出门!」 「我都在房里闷了好些日子了!再不出去,我身上的肉都要松散了!」 宋鸣山肃容道:「你就给我老实呆着吧!现在知道难受了?当初为何不仔细些?」 「再说了,你这病是会传染的!不到万无一失,绝不可出门!你别忘了,大公子可是跟你住在一间院子里的!」 听了这话,苏易抿了抿唇,不吭声了。 宋鸣山不由又放软了语气:「大公子对你虽然严厉,却也是极好的,旁的不说,单是这膏药,便是宫里的娘娘们,都没你用得多!」 苏易轻声道:「我知道,我就想早点好起来,才能帮到大公子和少夫人。」 「你只管安心养病。有我在,你还不放心?今日上山,你爹也跟着的。」 见宋鸣山误会了他的意思,苏易也没多作解释。 牛痘能防疫天花之事,除了大公子夫妻二人,就只有他知道了,他想早点儿好起来,也是为了能早日帮他们验证此法是否可行。 宋鸣山出去的时候,目光无意间扫过厨房门口那几株被称作辣椒的野菜,忍不住找了谢子安:「大公子,属下见少夫人似乎很看中,不若属下带人去山里找了试试?」 「你们找不到。」 「属下带善于辨认野菜的人一道去。」 谢子安道:「不必白白浪费功夫,眼下先将蚕蔟赶出来要紧。」 宋鸣山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谢子安一个眼神扫过来,顿时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屋顶上,苏正涛嗤了一声。 这傻小子,跟苏易一个蠢样儿! 今儿去山上,少夫人可不是胡乱找的,可见这辣椒并非随处可寻,旁人怕是当真找不着。 第三百一十三章 您也觉得她是恶鬼俯身? ***刚散,陈氏就迫不及待又去了谢家找齐乐乐。 「娘,您来了?快进来坐会儿。」 这会儿天色还早,陈氏今日要说的话有些多,便随齐乐乐进了屋。 迫不及待将里正昨晚派人挨家挨户的提点,到今日***上葛大夫当众借着吴氏敲打所有人的事儿给细细说了。 齐乐乐微微一惊:「里正出面帮我说话?」 陈氏咕咚咕咚喝完了一大杯子茶水,这才出声:「你不知道?我还当是你和女婿商量出来的法子呢。」 「那或许是相公他去找了里正吧。」 「娘就是没想到,葛大夫居然也是谢老爷的好友,今儿要不是他,娘怕是得跟人一顿好吵。」 齐乐乐想起那日葛大夫大发雷霆的情形,不由笑道:「葛大夫瞧着是个好脾性的,发起脾气来可凶着呢!」 「可不是!三两下把那吴氏给说的,一个字儿都不敢回。」 「那后来呢?***上还有人说我的闲话吗?」 陈氏道:「那肯定还是有的,只不过都是躲在背地里说了,当面儿谁还敢提啊?」 「也不看看吴氏多丢人,说好要相看的人家儿直接走了,这下子,她要还想找好人家儿,怕是只能去城里头找咯!」 齐乐乐道:「那也是她咎由自取。」 「对!可不就是自找的!」 陈氏说完,却突然又叹了口气:「今儿啊,好几个人来找我,说想要给你大哥说媒呢。」 齐乐乐心下一动:「您答应了吗?」 「哪儿能啊!都给推咯!」陈氏道:「我啊,就是有些感慨,早些时候,我求着她们,她们都不肯给我说个好亲,不然依你大哥的性子,这会儿指不定还在踏踏实实过日子,哪会落成这样!」 「如今倒是上赶着来跟我攀亲了,推都推不掉,跟狗皮膏药似的!」 这话倒也不假,齐小金当初答应了成亲,确实也是放下了旧事,打算好好过日子的。 他跟那王蓉蓉刚成亲那一年也过得挺好的,只是王蓉蓉心思太狠毒,若是换了个勤俭持家过日子,没准儿现在孩子都有了。 「都是过去了的事了,您也别多想了。」 陈氏道:「我也就是心里不痛快,想跟你说说,在家我也不敢提,你大哥如今看着挺好,心里头指不定啥样儿呢!」 齐乐乐也不知说些什么好,便又给她倒了一杯茶。 好在陈氏也没多说,道:「你也要好好过日子,尽早生个孩子,才是稳妥的,也能叫其他人死心!」 「死什么心?难不成我不生孩子,她们还能让谢家休了我娶她们家闺女来?」 陈氏拍了她手臂一巴掌:「说什么糊涂话呢!」 齐乐乐笑道:「难道不是?」 陈氏没好气道:「她们倒是没想着让谢家休了你,但惦记着进谢家当小妾呢!」 齐乐乐讶然:「我们这儿不兴纳妾吧?那王秀才家,当初不也就生了一个闺女,也没见人家纳妾啊。」 「王秀才能跟谢家比啊?」陈氏道:「再说了,还不兴人家做做梦?」 齐乐乐又笑起来:「娘,您放心,他们没机会的。」 见她这般,陈氏也没再多说什么,瞧着天色也不早了,才犹犹豫豫道:「我今儿来,其实还有个事儿。」 齐乐乐并不意外,陈氏惯来不是个爱诉苦的,这一趟特意过来,还进了门,显然是有正事儿。 「您直说便是。」 「就你二嫂,总觉得自个儿没怀上孩子,成天唉声叹气的。我想让葛大夫给她瞧瞧,又怕直接跟她说了, 她又觉得我嫌弃她,也怕其他人瞧见,又要乱嚼舌根。」 「我是真不嫌弃,她才嫁过来多久?又不是三五年没的生,着急什么!」 这事儿不难,齐乐乐一口应了。 「您回去私下里跟二哥说一声,让二哥接大哥的时候带二嫂一起来,顺便就帮她瞧瞧,就当是二哥自个儿来找我说的,把您给摘出去,二嫂也就不会多想了。」 陈氏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好,就照你说的办!」. 夜里,谢子安找上苏正涛:「劳烦您辛苦一趟,看看能否找到辣椒。」 苏正涛:「……」 合着主动请缨的你不要,专挑我这种不想动的吗? 「大公子何不派宋鸣山去?」 「他不知哪里有。」 苏正涛道:「我也不知。」 谢子安唤道:「苏叔。」 「你别学那丫头说话!」 谢子安轻轻笑了一声,道:「丁正鹏和戚蓬近日闲着,你带他们一同去找。」 苏正涛默默叹了口气,问道:「有几株?」 「我也不知。」 「那依你所见,大抵有几处会有辣椒?」 谢子安道:「我猜测有五处,但竹林里那处想来已经没了。」 苏正涛颔首:「那便是四处,于我所料无差。」 「自是瞒不过您,此事便有劳您了。」 苏正涛看着他:「你不觉得,你过于包庇纵容她了吗?」」 「她是我的妻子,一心为我,我自是要信她护着她的。」 苏正涛道:「她到底来路不明,我只是怕你养虎为患!」 「这话,我以为不该出自您之口。」 谢子安缓缓道:「冯家当年犯下滔天大罪,您为了护着苏婶儿,前程尽毁,险险连性命都保不住,却甘之如饴,从不言悔」 「她们不一样,我苏家与冯家乃是世交,我与她亦是青梅竹马,情深义重,知根知底。而她呢?你们才相识多久?她所说之话、所做之事、所知之物,皆于世俗不同!」 谢子安道:「但她桩桩件件,哪一样不是为了我?」 「眼下如此,将来未必亦如此。」 「那便等她将来变了再说!」 两人对视良久,互不相让。 「还是说,您也信了哪些鬼话,觉得她是恶鬼附身?」 「当然不是!」 第三百一十四章 夫人的气必须为夫来出才行 谢子安勾了勾唇角:「苏叔,您说我纵着她,您又何尝不是?自那日她险些被人暗伤,您几乎寸步不离。」 「我那是尽我所责!」 谢子安眼底的笑意更浓:「苏叔,不早了,回去睡吧,趁着天晴,将辣椒找回来。」 苏正涛哼了一声,飞身掠走。 刚落地,就听人笑了一声:「今儿月亮是打哪边儿升起的呀?」 「有屁快放!」 杜秋亮笑道:「你素来也不是多嘴的人啊?怎的今日突然教训起大公子来了?」 「那丫头邪门儿的很!」 「有什么邪门儿的?不过就是几株野菜罢了!」 「那辣椒是她来了之后才有的!」 杜秋亮道:「那又如何?你当大公子不知?」 话不投机半句多! 苏正涛懒得再搭理他。 杜秋亮快步追上他,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大公子说的也不错,少夫人桩桩件件都是为了大公子,即便是恶鬼,那也是相中了大公子的恶鬼。」 「我何时说过她是恶鬼?」 「那你在担忧什么?」 杜秋亮道:「大公子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好,心性亦一日比一日开阔,如今同我们说话,字都多起来了,这还有何不好?」 「万一哪日她突然走了呢?」 杜秋亮一怔。 「你我皆知,她并非原来的四丫,她突然而来,将来又会不会离奇而去呢?」 「你可想过,等到那时候,大公子又会如何?」 …… 「爹,你今儿去找大公子和少夫人怎么样了?不会就让我们跟着他们做蚕蔟吧?」 仇峰琢磨了一天都没想明白那完全无色透明的玻璃是怎么回事儿,听了这话,没好气道:「怎么?你不愿意?你不是一直都不想做琉璃吗?」 仇石被骂得莫名其妙:「那不是看李家做事儿太不厚道,一时气话嘛?哪儿能真不干啊!」 仇峰没搭理他,冲着小儿子仇砾招招手:「你过来。」 仇砾个子矮小,黑瘦黑瘦的,平日里少言寡语,但脑子机灵,特别是干活儿的时候,仇峰的手艺几乎被他学了个十成。 将今儿听来的玻璃说了,仇峰问:「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仇砾想了想,道:「通透,不难,但无色,不行。」 仇石道:「爹,这透明的玻璃有什么好?就好比我们做的琉璃,颜色才是重中之重,要是全然无色,那谁还稀罕?」 「你知道个屁!」 仇石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 仇峰道:「我瞧着,谢家确实是不在意琉璃的,他们想制的是玻璃。」 仇砾没应声。 仇峰叹了口气:「可我琢磨了一天,却半点都想不明白,如何能做到无色。」 仇石忍不住问:「那怎么办?」 仇峰道:「他们手里应该是有秘法的,只是暂时还不想给我们。」 仇石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们莫不是不相信我们?」 这不是废话吗?他们初来乍到,还是刚从李家来了,不信任他们不是理所当然? 仇峰看向仇砾:「你怎么看?」 仇砾道:「谢家不错。」 仇峰看向仇石:「你觉得呢?」 仇石忙道:「我觉得大家都挺好的,性子也都很和善,还会主动招呼我们一起做事,比李家那些人可好多太了!伙食也好!」 仇砾道:「那对年轻兄弟,应该也是手艺人。」 「啊?最先跟我说话的那两个吗?你怎么看出来的?」 仇砾道:「他们的手很干净,保养得很好,削竹片的动作跟旁人也不一样,其他人也很听他们的话。」 仇石摸了摸头,笑道:「还是你聪明,我都没看出来。」 仇峰道:「大公子今日说,谢家不是想留就能留的。」 「那我们能留下来吗?」 仇峰摇头不语。 「能留。」 仇砾道:「李家不好惹,他们还是救了我们。既然看中了我们的手艺,只要能制出玻璃,我们就能留。」 「但那无色透明的玻璃,不好制吧?」 仇砾道:「总有办法。」 仇峰心下一定,也是,他们可是能制出贡品的,若是连他们都制不出来,谢家怕是也不太好找手艺更好的人来了。 …… 谢子安回房的时候,见齐乐乐正对着烛光发呆。 「在想什么?」 齐乐乐回过神,问道:「昨晚你去找里正了?」 「没有,怎么了?」 齐乐乐便将今日***的事说了。 「夫人刚刚就是在想这个?」 「有些感慨罢了,如今的我,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洗清冤屈;当初四丫被人那般污蔑,但凡有一人站出来替她说句公道话,也不至于……」 齐乐乐说着,不由叹了口气。 谢子安道:「我已经派人去查那些流言的出处了,等到私塾开了,他们家的孩子一个都别想进!」 齐乐乐被他这副记仇的小人口吻逗笑:「算啦!我也就是一时之气,眼下有人替我出了这口气,这事儿就过了吧,别牵连无辜的孩子。」 谢子安低头看她:「不行,夫人的气必须为夫来出才行!」 齐乐乐笑眯眯地拉着他的手摇了摇:「我已经不难受了,相公可别再逗我了。」 谢子安也轻轻笑起来。 「爹娘快回来了。」 齐乐乐喜道:「真的?什么时候回来?」 随即想起什么,不由又担心起来:「怎么办?苏易和三娃还住在院子里呢!是不是得再找个合适的地方安置他们两人才行?」 谢子安按住她:「夫人莫急,后面那间小院就要建好了,待爹娘回来,可请他们先去新院子小住一阵。」 齐乐乐道:「那如何能行?刚建好的院子,家具都是簇新的……」 齐乐乐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来,古代油漆好像是没有甲醛的天然油漆,墙面用的涂料似乎也是无毒的,倒也确实不必通风放置。 「簇新了怎么了?」 齐乐乐道:「就怕爹娘不习惯。」 想起谢岱和苏雅娴一贯的行事作风,谢子安果断道:「我们搬过去住。」 「刚建好的新房子,都不问过爹娘,我们就先住进去,怕是也不合适吧?」 第三百一十五章 我定助你东山再起! 这可真是个问题,如今家里现有的宅子里,几乎处处都住满了,还都是挤着睡的那种!z.br> 景延景越所在的那间两进的小院儿,更是夸张,加起来都住了大几十号人!得亏有高低床。 便是苏正涛他们住的那间小院儿,等谢岱他们一行人回来,怕是也挤不进去人了。 更何况,苏易和三娃还得住单间儿隔离。 「其实,倒也没什么不合适,那间小院,原本就是给我们住的。」 齐乐乐一脸懵:「啊?」 谢子安笑道:「我们成了亲,按理是要搬出去单独住。」 这是什么神仙规矩! 要是后世也能有这种规矩,或许就没有那么多不可调和的婆媳矛盾了! 不过,这么一说,齐乐乐倒是后知后觉想起来,以前在书里,确实看到,在古代大户人家,都是单人单院儿的。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也能体会到这种奢侈的感觉。 「只是分了院子罢了,相去不远,每日也还是能在一起的。」 齐乐乐回过神:「那也不好就这么直接搬进去,总要等爹娘回来,禀报了他们同意才好。」 「若只有我们,倒是无所谓早晚,但有苏易和三娃在,怕是不行。」 这倒也是,不说别的,光是他们住过的房间,都要彻底清洁消毒才能再住人进去。 「那就这样吧。等爹娘回来,我们再好好解释。」 谢子安颔首。 心里却道:等爹娘回来,最需要解释的怕不是这事儿! 按原本计划,他们应当还要几日才会启程,如今提前回来,十有八九是知道了他们偷偷做的事,且并不赞同。 京城,早已是宵禁时分,门窗紧闭的叶氏商铺里却灯火通明,影影绰绰。 一个个硕大的木箱子被抬进前厅。 管绪林亲自打开木箱,瞧见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满满一箱子的小木匣,他的眼底露出些许笑意,心道:终于等来了! 若是齐乐乐在此,便能认出这木匣正是前些日子从他们小院里拉走的那一批。 「把这些都摆到中间的架子上去。」 「大管事,摆多少上去?」 管绪林道:「全部摆满。」 「这,那上面原本的货物呢?」 「撤下来。」 「且慢!」 管绪林转过身,看向来人。 说话的是陈吉信,长了一张圆圆脸,生的白白胖胖的,再配上滚圆的身材,看着十分富态,他笑眯眯道:「大管事,这不合规矩吧?」 管绪林也带了几分笑意:「怎么不合规矩?」 「这架子上的货品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上的,那都是与我叶氏商行有契约的,至少要摆够十日。这批货品摆上去不过才五日,还不到撤下的时候。」 管绪林哦了一声:「我怎么记得契约里还有一条,若是成交金额达不到预期,我们商行也是可以提前撤下的。」 「大管事初来乍到,怕是还没摸清京城的门道。」陈吉信笑眯眯道:「眼下虽说春日正浓,但各位夫人小姐们,可都已经开始准备夏日的衣裳以及与之搭配的胭脂水粉了。」 「架子上的这批胭脂水粉,是特意从西域采买来的,均是上等的精品。整个京城,别无二家。」 管绪林笑问:「那为何还卖得不好呢?」 「那是因为近日来天气好,夫人小姐们都忙着踏青,一时半刻没功夫过来挑选!」陈吉信说完,意味深长道:「大管事急着撤下,莫不是在担心些什么?」 管绪林笑了一声,不缓不急开了口:「我倒是听说,今年宫里头的春日宴上,发生了一件事。自那日后,原本眼看着就要盛行起来的粉色顿时被众人弃如敝履。我没记错的话,这架子上售卖的,大都是粉色的胭脂吧?」 陈吉信面不改色,心里却有些意外,这管绪林跟京城从未有牵扯,六爷那房的手也伸不到京城,他竟然能这么快知道宫里头发生的事儿。 那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是在后宫的春日宴上,德妃穿了一身粉色,端的是人比花娇,将年老色衰的皇后压得颜色全无。 太后看不过去,将德妃狠狠呵斥了一番。 自那之后,凡在场之人再无人穿粉色。她们不穿,以她们为马首的其他人自然也不会穿,以此往下,久而久之,粉色便成了无人问津之色。 「你问我担心什么,我当然担心,我日夜都在担心,担心这铺子的收益不能在我手里大幅增长!」 陈吉信眼角抽了抽,他哪儿是这个意思? 管绪林说完,转头吩咐道:「将这些胭脂水粉都装好了,全部退回祖宅,趁早发往别处分店售卖,记得该收的租银莫要忘了。」 几位伙计下意识看向陈吉信。 管绪林笑了一声:「怎么,这里当家做主莫非不是我这个大管事,而是那位二管事?」 这语气淡淡的,隐约还带了几分笑意,可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却叫人无法忽视,只觉得后背都起了层层凉意。 伙计们终于意识到新来的这位管事可不像面上看起来这么和善好欺,忙低下头,手脚麻利地照着吩咐干活儿。 这声「二管事」直直刺进了陈吉信的心头,他的眼底闪过一抹寒光,眼角下方的肉几不可查地抖了抖。 「二管事,这货品是你选的吧?」 陈吉信磨了磨后槽牙,面上笑容不变:「每年这些都是我选的,没成想今年走了眼。」 「是我来得迟了,不怪你。这五日整个店铺的亏损算在我身上便是。」 陈吉信一字一句道:「多谢大管事照拂。」 管绪林颔首:「这里有我看着,你自去忙吧。」 陈吉信应了一声,转身大步走了。 管绪林扫了眼他的背影,眼底带了几分嘲弄。 「大管事,这个木匣比其他的大了许多,您看放在哪儿合适?」 管绪林伸手:「给我吧。」 伙计忙恭敬地递过去。 管绪林打开木匣,一股浓郁熏香扑面而来,弥散在空气中。 所有干活儿的人都不约而同吸了吸鼻子,心道:这大管事挑选的胭脂水粉,香味似乎要比二管事挑选的那些更为霸道一些。 唯有管绪林,看着木匣里的东西,心神激荡,豪气万丈。 六爷!我定助你东山再起! 第三百一十六章 这个让她心痛的男人! 等到了后院儿房里,陈吉信面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什么玩意儿!叶家的产业那么多,要真受器重,又怎么会被派来这里当个小小管事?」. 他手底下几个亲信刚刚都在外头没敢进去,这会儿少不得要找补几句。 「您说的是!其他几位爷身边儿的人,哪个不是手底下管着大片产业的,哪儿还跟他这般,巴巴的跑来守着这么个铺面当管事!」 陈吉信看了说话人一眼,没出声,就是这么个铺面的大管事,他想要还得不到呢! 「您也别气,他不是要把亏损算在自个儿头上吗?那就让他算!等到回头盘账的时候,看他拿什么来补这窟窿!」 「就是!到底是个没眼界儿的,怕是都不知道这整间铺子五日的亏损有多少吧!」 陈吉信没搭理他们,他心里头始终在想那些小木匣。 管绪林那老家伙来了也有几天了,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今儿看到那木匣,突然就支棱起来了。 不对劲儿!这事儿不对劲儿! 正想着,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你们刚刚有没有看到,那箱子里的小木匣,都用上了封泥,还刻了印章?」 几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没进前厅,哪里看得见这个? 陈吉信转身出了房门,在后院儿里刚好拦住了正在抬最后一个大木箱子的人,伸手打开箱盖,拿出一个小木匣,一眼就瞧见了上面熟悉的封泥。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认出那封泥上印的是叶家独有的印章! 伙计有些为难:「陈管事,大管事还在里头等着呢,您看这……」 陈吉信将木匣放回去,盖好箱盖,笑道:「我就是好奇看一眼,你们快送进去吧。」 「对了,这种小事就不必跟大管事提了。」 活计当然不愿意卷进管事们的纷争,殷勤应道:「好,我们省得。」 陈吉信目送他们进了门,转头薅住身边的亲信,压低了声音道:「你立刻回去一趟,告诉二爷,六爷有大动作了!」 这还是齐乐乐第一次到这边来,这间小院虽说离他们住的院子最近,但干活儿的男人们太多,为了避嫌,她一直都没有过问。 没想到,不知不觉间,竟然就要盖好了。 院子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走路也就半盏茶不到的功夫。 远远瞧见原本一片空旷的地上起了一座簇新的小院子,那种感觉怪新奇的。 单从远处看,这小院明显不如谢家的那间大。 正门进去后,旁边是一排倒座房,对面还有一道垂花门,原来还是间二进的院子。 穿过垂花门,便进了主院儿,院子不大,除了正房及两侧的耳房,便是东西两间厢房了,厢房两边的耳室位置则分别是厨房和恭房。 院子里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布置。 谢子安道:「是我让他们将院子空下来,日后夫人也好按自己的心意打理。」 齐乐乐笑道:「想的真是周到,我正想种些东西呢!」 「去房里看看。」 齐乐乐点点头,毫无防备地跟他进了正房,却一个不留神,被房内满满当当精致的家具闪瞎了眼。 一路过来皆是空空荡荡,唯独正房拾掇得如此华丽,这是把所有的心思全花在了刀刃儿上,连刀柄都懒得做一个吗? 等等,这是什么味道? 还有这墙,怎么还带了点儿粉色呢?是她看花了眼? 「这墙面里头加了什么?」 谢子安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夫人。」 还笑!齐乐乐一把拉住他,压低了声 音道:「你别告诉我这是椒房!那不是宫里头才有的吗?」 「夫人莫急。」谢子安道:「起初确是宫里的匠人们琢磨出来的,但那都是几朝之前的事了,太祖皇帝并不在意这等小事,是以百姓皆可为之。」 齐乐乐这才松了口气,没犯忌讳就好! 「不对啊,这糊墙得要不少花椒吧?你哪儿来这么多?」 「我见库房里余了不少。」 齐乐乐不由扶额。 哥哥!库房里的那可都是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啊!你就非得用了吗?拿去换钱行不行? 咱下决定之前能先数数口袋里的银子再说话吗? 「夫人不喜欢?」 齐乐乐心道我敢说不喜欢吗?万一我说了不喜欢,你是不是又得找人把这墙皮给扒了? 默默压下一口老血,笑出八颗白牙:「没有,虽然贵了一些,但我还是很喜欢,多谢相公!」 谢子安将她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心下失笑,面上却道:「夫人喜欢就好,我还当是又做错了。」 齐乐乐抬头看着他,语重心长道:「下次,下次再有什么事儿,相公先跟我商量一下或是招呼一声好不好?好歹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谢子安低头,啄了啄她的唇:「一言为定。」 齐乐乐轻轻推开这个让她心痛的男人,转头打量起家具来。 这屋子里的陈设跟他们住的那间房大抵相同,同样的做工精美,只是有了部分调整。 许是因着房间大了些,床铺也明显大了一圈儿,窗户边的美人榻也换成了罗汉床。 此外,还多了两道屏风,一道大点的在屋子中央,将书桌和床铺隔开了,一道小点的摆在床铺旁边。 齐乐乐本以为小的那个做为了更衣之用,不成想绕过去之后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一道门。 谢子安伸手将门推开,道:「当初见夫人绘制员工宿舍,将卧房与洗漱之处相连,着实方便,便将东耳房打通了。」 齐乐乐走进去,只见不大的耳房里,分成了几个区域,即有淋浴,又有泡澡的大木桶,还有马桶。几乎与现代家庭的卫生间有了八成相似。 「夫人若觉得哪里不合适,但说无妨,匠人们还可修改。」 「没有,我觉得很好了!特别好!」 完全超乎她的预期,光是冲着这间耳房,她都迫不及待想要搬进来了! 淋浴啊!那可是她盼了好久的淋浴啊! 泡澡固然舒爽,可要是每天都泡,那也太费劲儿折腾了,有了淋浴就不一样了,每天冲一冲,整个人都舒服了! 谢子安笑了笑,牵着她的手回了正房,在房里转了一圈儿,最后停在书桌后面那整面墙的书架前。 齐乐乐还在纳闷空荡荡的书架有什么好看的,就见谢子安伸手一推,面前的书架突然动了,露出了一道小门。 「……」 谢子安拉着她走进去:「我将西耳房也打通了,布置了一间书房,仅供你我,夫人若有什么想法,尽可记录在此。」 齐乐乐的目光在四下转了一圈儿,最终落在谢子安的身上:「这院子压根儿就没出现在匠人们先前交给我们的图纸里。你老实交代,这间院子到底花了多少银子?」 第三百一十七章 岂不是还要碰运气? 谢子安道:「这院子确实不在匠人最初的图纸上,这个位置原本是要种梨花。是爹亲自画了图圈了大小,还让匠人们先建了这院子。」 「你刚刚不是还说那耳房是你让匠人们打通的?怎么又成爹画的图纸了?」 「夫人,这院子到底也是给我们住的,爹便是画了图纸,最终也还要问问我的想法。」 行叭!这事儿继续追究也没意思,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 「那花了多少银子你总知道吧?」 「这个,我当真不知。」谢子安笑道:「这院子是爹娘送给我们的,一应花销,自不会叫我们知晓。」 这样什么神仙公婆,竟然叫她遇上了! 齐乐乐认真问道:「爹娘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 「我要好好孝敬他们!」 谢子安失笑,伸手将她圈进怀里,这丫头怕是不明白,她给与谢家的是怎样的无价之宝! 这区区一座小院又算得了什么? 叶氏商铺在京城的铺面未必是最大的,但绝对是最沉稳大气的。 光是门庭就占了四个铺面,梁柱门窗皆为黑色,被擦洗得油亮光滑。 里面的布局呈回字形,天南海北的货物应有尽有,便是没有的,只要不违背律法、出得起价钱,叶家都能替你寻来。 其中,在正对着中央大门位置,是店里最为华丽的木架,架子上摆放的是叶氏商铺最新最好的玩意儿。 可今日,这木架上竟然摆放着一个个小木匣子。 虽然那木匣的做工还算精美,但到底也只是个木匣子,在叶氏商铺这种地方,只能算是平平无奇,无功无过。 而站在木架前的,也并非众人所熟悉的那位大管事。 原来换了新管事,难怪这风格都不一样了。 有人心下好奇,问道:「这木匣里装的是何物?」 管绪林微微侧了侧身子,指向木架一处,笑道:「这些木匣里面装的是这其中的四样。」.z.br> 众人这才正眼去瞧那架子中央摆放着的一排做工精美的花草小玩意儿。 这些小东西不过巴掌大小,似玉非玉,色泽艳丽,带了些许雾蒙蒙的感觉,咋一眼望去,还以为是什么装饰,不成想竟然是商品。 主要还是叶氏商铺今日这一出,着实叫人看不出名堂,以至于大家都忽视了架子最显眼处摆放的东西,反倒盯着那些木匣不放。 还是先前问话的那位少年开了口:「劳烦拿来我瞧瞧。」 管绪林取下架子上的托盘,连着那些胰子一起放到这少年面前。 「瞧着倒是别致。」 少年把玩着其中做工最精美的那朵玫瑰,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显然是见多了这类做工精致的玩意儿。 「这是作何用的?闻着这香气儿,可是新出的胭脂水粉?不对啊,怎的还有檀香味儿?」 管绪林笑道:「并非是胭脂水粉。」 「哦?」 「这粉色花型的皆为软玉非烟,虽形色略有不同,但本质相似,适宜女子相用;这竹形的则为云柯鹿梦,则更适合男子。」 管绪林一面说着,一面召来候在一旁的伙计,伙计伸出双手,一手满是油污,一手全是墨渍,随即,另一位伙计送了一盆清水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双手脏污的伙计浅浅打湿双手,从托盘里随手拿起一样商品,在手心手背擦了几下放到一边,再仔细地揉搓双手。 片刻后,将双手伸进水里清洗,等再次举起来的时候,那双手已经干干净净,先前的污渍半点也 寻不见了。 少年眼睛一亮:「连墨渍都能洗干净?」 不只是少年,不知不觉围观过来的其他人也面露惊讶,清洁之物他们见得多了,但这么轻快就洗得如此干净的,却还是头一回见。 管绪林笑道:「不只是墨渍,还能清洗妆面、沐浴净身,此外,它们还有美颜养肤之效,用过之后,余有淡香。」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心下一动,这可是好东西啊! 少年道:「可容我试一试?」 「请。」 少年也不客气,湿了双手,挑挑拣拣拿了块竹形的,照着那伙计的样子在手心手背擦了一遍,手上顿时感觉滑腻腻的,他忍着别扭搓了一会儿,这才放进水里洗了。 管绪林捧着帕子,等他洗完,立刻递过去。 少年擦干净手,捻了捻指尖,又凑到鼻尖闻了闻,连带着声音都轻快起来:「这上面的,每样给我来五套!这个玫瑰给我再装五个,这支竹子再装十个。」 「这,恐怕不行。」 「为何不行?你可知我是谁?」 管绪林拱了拱手,奉承道:「林小王爷,谁人能不知?」 林文轩闻言挑了挑眉梢:「莫非这也是限量的?」 「那倒不是。只是,鄙人先前说过,这些木匣里面装的是这其中的四样,至于具体是哪四样,鄙人亦不知。」 林文轩眨了眨眼,转头又将那些架子上的木匣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每个上面都封了印泥。 「你的意思是,这些木匣里的东西都不一样?而且,连你都不知道里头装的哪几样?」 管绪林道:「正是。」 「那我要想买齐几套,岂不是还要碰运气?」 管绪林含笑点头。 「有趣!」 林文轩面上露出些许兴致之色:「那便先给我拿十个木匣,我来开了试试。」 管绪林亲自取了十个木匣。 林文轩打了个手势,他身后的小厮熟练地掏出钱袋子,叶氏商行的规矩,银货两讫,概不赊欠。 「一个木匣八两黄金,十个木匣八十两黄金,承蒙惠顾。」 小厮面不改色收起钱袋子,掏出银票,心里头却难免嘀咕,就是个洁肤的小物件儿,是不是卖得太贵了? 一个木匣里头装四个,岂不是要二两黄金一个?家里老祖宗用的也不过如此! 如此高价,围在周围的人竟然一个也没离开,反倒兴致勃勃,似乎都在等着什么。 林文轩也没让大家失望,当即便开了一个木匣,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三朵玫瑰,还有一个竹子形状的。 没有开出心里期待的那两个,林文轩抿了抿唇,又开了一个木匣,这次是四朵玫瑰,有一朵还跟前头那箱子里的重复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十个木匣就开完了,林文轩面色微沉,正要开口,却听身后有人道:「劳烦管事给我拿十个木匣。」 第三百一十八章 他分明就是有备而来! 这声音听着十分熟悉,林文轩回头,瞧见来人,顿觉晦气:「喻锦辰,你怎么来了?」 喻锦辰笑出一口白牙:「听闻叶氏商铺又上了好东西,我便顺道过来瞧瞧。只是没想到,竟碰上表弟,真是巧啊。」 林文轩暗暗嗤了一声:巧什么!分明就是你得了消息特意赶过来的! 「我听闻表弟都开了十个木匣了,想必也累了,不如让表哥来试试?若是开出了表弟想要的,赠与表弟也无妨。」 听了这话,林文轩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这人怕是早早就到了,专门在那儿等着看他笑话呢! 众目睽睽之下,林文轩暂且咽下了这口气。 「成,你来开。」 管绪林仿佛没有察觉两人之间的暗涌,见林文轩让开了位置,吩咐伙计将他那十个木匣撤下装好,又取了十个新的木匣放到喻锦辰的面前:「喻公子,请。」 所以说喻锦辰总要上赶着给林文轩找不痛快呢? 同样是公主的小儿子,同样没得封号,凭什么林文轩是小王爷,他喻锦辰就只是个公子? 等着侍从给了银票,喻锦辰又看了林文轩一眼,这才慢吞吞开了木匣。 里面赫然是四朵玫瑰,都是林文轩已经有了的。 林文轩暗暗松了口气,面上多了一丝嘲讽。 真以为自己手气能有多好?十赌九输的人也敢来跟他比运气! 喻锦辰啧了一声,抬手又开了一个,依旧是玫瑰四朵。 随着木匣一个接一个的打开,林文轩面上的神色越来越轻松,喻锦辰则渐渐黑了脸。 几乎在喻锦辰最后一个木匣打开的同时,林文轩开口了。 「看来表哥今日的手气也不怎么样,不若去一旁歇会儿?喝杯茶降降火气?」 喻锦辰咬了咬后槽牙,皮笑肉不笑地往后退了两步:「成!让我再看看表弟的手气如何。」 林文轩一脸的志在必得:「再给我来十个木匣。」 「请。」 显然,休息了一轮的林文轩依旧高估了自己今日的手气,虽说不上多差,但也不够好,至少没开出他最想要的那两个。 喻锦辰面带嘚瑟地把他挤兑下去了。 只不过,他也没好到哪里去。 箱子一个个的开,依旧是重复的居多。 终于,喻锦辰开完最后一个匣子后,用力拍上盖子,语气有些不善:「我说管事的,你们这匣子里头,莫不是没放那两样吧?」 管绪林拱了拱手,正要说话。 「叶氏商行,诚信为本,童叟无欺,谁人不知?」林文轩一脸嘲讽:「表哥莫不是输不起?那也别难为人家管事啊。」 喻锦辰眼底阴沉沉的:「谁说我输不起了?管事的,给我再来十个匣子。」 「你那十个刚刚已经开完了,该轮到我了。」 喻锦辰冷哼一声,拂袖而起。 两人似乎就这么杠上了。 周围的看客们围得是越来越多了,也不知是为了看人开木匣,还是为了看两个小公子争强斗财。 即便是有那蠢蠢欲动想买木匣的,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冒头,平白招惹上这两位。 林文轩的性子倒还算和善,毕竟长公主家教严明,那喻锦辰可就不好说了,惹恼了他,下场可不好过。 随着木匣越开越多,有心人也隐约琢磨出一些门道来。这些玫瑰花和竹子的数量各不相同,越精致的出现的次数越少。 那朵精雕细琢最为逼真的玫瑰更是从未出现过,竹子里头最好看的那个也没见踪影,至于其他的,只 是数量多寡不同,好歹也是能见到的。 身处人群中心的管绪林面色从容,一派见惯了大场面的淡定。 这场开始得莫名其妙的比斗,最终以长公主的突然驾到而草草结束。 长公主面儿都没露,坐在马车里,吩咐丫鬟将剩余的木匣一扫而光,顺带也领走了林文轩。 喻锦辰被忽视得彻底,一张脸黑成了炭,他阴沉沉地瞪着管绪林看了一会儿,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管绪林面不改色,似乎并不在意。 直等到喻锦辰走远,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叹息,纷纷围上管绪林,询问下次到货时间。 到了这会儿,大家对木匣的执着似乎已经超过了里面的物品,谁都想亲手试一试,总觉得换了自己,定然能开出最好的那一个! 不远处,将一切从头到尾看在眼里的陈吉信只觉得后背阵阵发凉,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推测。 管绪林千里迢迢跑来这里当个管事,不是无的放矢,他分明就是有备而来! 从新院子出来之后,齐乐乐这心里头不自觉就惦记上了,暗戳戳地期待着搬进去后的日子。 意识到这点,她不由暗暗反省:古人诚不欺我,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啊! 她嫁进谢家才多久?就几乎已经想不起来以前过的那些省吃俭用的日子了! 「匠人们还有些收尾的活儿没干完,再等上两三日就能准备搬过来了。」 「还有活儿没干完吗?怎么刚刚没瞧见他们呀?」 「许是在别处打造家具吧。」 齐乐乐点点头:「这处院子建好,下一处建哪里?员工宿舍,还是先前图纸上的小院儿?」 按照齐乐乐原本的预计,这间小院是建好给最先来投奔的那批人住的,毕竟那些都是谢家的家仆,还都拖家带口,得好生安置了才行。 等建好之后再建员工宿舍,正好安置后来的那些青年。 如今计划被打乱,一边是劳苦功高的老员工,一边是干活儿的中坚力量,一时之间,还真不好取舍。 谢子安道:「先建员工宿舍。」 「那会不会太委屈王叔杜叔常叔他们了?毕竟他们最先来,如今也都还挤在一处住着呢!」 谢子安笑道:「待员工宿舍建好,指不定他们也想进去住一住。」 齐乐乐若有所思:「若是这样,那员工宿舍或许还能再调整一下,规模再放大一点!」 「如何放大?」 齐乐乐道:「可以在原有的基础上再往后圈一些地出来,建成联排小别墅。」 「联排小别墅?」 齐乐乐点点头,提笔画了个大概:「如果说员工宿舍是单间的房间并排而建,那联排小别墅则是一栋栋小楼并排而建。每一栋小楼大约两层,大概我们刚去的小院里头院子那般大小,更适合一家子人同住。」.. 谢子安望着面前的鬼画符,沉思片刻后,指出重点:「只有小楼,没有院子?」 「对!吃喝拉撒全在小楼里面。」 谢子安:「……」 第三百一十九章 仿佛置身大型邪教现场! 「诗婉姐姐,你是不是不开心呀?」 穆诗婉回过神,笑道:「没有呀,就是坐久了马车,觉得有点闷。」 谢思娴拉着她的手:「要不,我们去骑马吧!」 「骑马?」穆诗婉眼睛刚亮起来,随即想到什么,又摇了摇头:「还是不了,我有些累。」 谢思娴却道:「就是在马车里坐久了才会累,若是出去骑骑马、走动走动,便没那么累了。」 说着,她伸手便要去掀车帘。 穆诗婉忙拉住她:「娴娴,这不大合适。」 谢思娴扬起小脸儿不解地问:「哪里不合适?」 穆诗婉道:「我是客人,又是女儿家,哪里好到处乱跑?」 「正因为诗婉姐姐是客人,我才更要招呼好姐姐,让姐姐开心才好呀!」 穆诗婉心下微暖,笑容多了几分真切:「有你陪着我,我就很开心了。」 「我知道,但如果姐姐能骑骑马,就更开心,是不是?」 穆诗婉被说得意动起来,骑马自然是比这马车里舒服的。 谢思娴趁她分神,掀开了车帘,正好瞧见骑着马在外头溜达的谢子言,忙喊道:「二哥!我正想找你呢!」.. 谢子言偏过头,笑问:「又想吃什么了?」 「不是不是!是想骑马。」 谢子言一口回绝:「你骑术不精,眼下还要赶路,且安心在马车上坐着吧。」 谢思娴道:「我骑术不精,但诗婉姐姐厉害呀!姐姐可以带我一起骑马!」 说完,她还偏头问道:「诗婉姐姐,是不是呀?」 穆诗婉这才察觉这小妮子心里头打的的小算盘,不由哭笑不得,一抬头,却撞进谢子言带笑的眼。 「想骑马了?」 不知为何,原本言不由衷想要拒绝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穆诗婉点点头,声音莫名压低了些许:「有点想。」 谢子言笑了:「那等着。」 穆诗婉愣了愣,见他走远,低头问谢思娴:「他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谢思娴笑得灿烂:「当然是答应了呀!二哥准是给我们牵马去了。」 穆诗婉有些怀疑,她也有哥哥,她那哥哥虽然有时候对她也好,但却没这么好说话,总喜欢没事儿找事儿教训她几句,每次最后都要丢一句,给我等着! 然而没多久,谢子言当真就回来了,穆诗婉下意识探头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随即惊道:「飞云!」 跟在谢子言身后的马儿,通身雪白,俊美矫健,别具风姿,一看便是一匹良驹。 「它怎么在这儿?我娘不是不让我带吗?」 谢子言笑道:「是我们走后不久,俊鲲瞒着你娘偷偷送来的。」 「那小子!回去八成又要挨骂。」 「来吧。」 到了这会儿,穆诗婉却又有些退缩了,到底孤身出门做客,不如在自己家放肆。 「还是算了,以后再说吧。」 谢子言往前看了一眼,笑道:「唐家的马车在最前面,我们是垫后的,只要不出声,你偷偷骑一路,没人会发现。」 谢思娴也拉着她的衣袖撒娇:「是啊,诗婉姐姐,我们偷偷的骑,没人知道的!好姐姐,你就带我骑会儿吧!」 穆诗婉不由跃跃欲试。 谢子言看在眼里,笑道:「我去前面,你们自己小心些。」 说着,便驱马往前去了。 这时候,马车竟然停了,穆诗婉也不再矫情,拉着谢思娴跳下马车,带着她翻身坐上飞云。 「你可想死我 了!」 飞云摇摇头,打了个响鼻,正要撒腿狂奔,却被察觉到它意图的穆诗婉及时勒住了缰绳。 「不能跑太快!得跟上马车才行!」 飞云似有些不耐,却还是轻盈地迈开步子,跟在重新走起来的马车旁。 谢思娴看得羡慕不已,小手轻轻摸着飞云的鬃毛:「这飞云真聪明!竟也听得懂话。」 穆诗婉得意道:「她是我养大的,当然听得懂我的话了。还有谁的马儿这么听话?」 「苏叔的马儿也能听懂话,不过那马儿总是到处跑,一年到头也瞧不见几回,还不肯让我坐!」 「等有机会,姐姐带你飞!」 谢思娴笑道:「诗婉姐姐!你真好!」 前面,谢子言勾了勾唇角,笑得有些漫不经心。 「蚕蔟都做好了?这才几天功夫?」 谢子安笑道:「人多自然就做得快了。」 齐乐乐这才知道面前这人压根儿就没找那些木匠,而是让景延景越他们带着大家一起做出来的。 稀奇啊!她那败家相公居然有想着省银子的一天! 看着面前码放得整整齐齐的蚕蔟,齐乐乐满意地点点头,小手一挥:「做得好!所有参与的人都记上一笔,等回头季度考核的时候,给大家发奖金!」 虽然还不明白这个奖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在场众人多少还是能猜到几分,不由面露欢喜,有那胆子大的,带头喊道:「谢少夫人!」 其他人回过味儿,也跟着呼喊起来,一时间,少夫人三个字隐约都带了回音。 被几十号人这么齐声呼喊,齐乐乐仿佛置身大型邪教现场。 站在人群后方的仇家人面面相觑,小声问道:「这奖金是什么?」 「不知道,带金字的,想来是好东西吧!」 「肯定是好东西,不然大家怎会那般高兴?」 「那我们有没有份?」 「快别想了,没听她说等到季度考核才发?这还有几个月呢!谁知道到时候作不作数?」 此言一出,众人不约而同想到李家,顿时有些泄气,暗道这谢家莫不是也同李家一样? 这时候,周围又爆出一阵欢呼,把他们吓了一跳,忍不住问:「怎么了?」 旁边有人笑着回道:「少夫人说今晚要弄一顿好吃的,先犒劳一下大家。」 仇家人再次面面相觑,一顿好吃的而已,值得如此高兴? 再说了,谢家平日里的伙食已经很好了啊。 他们来谢家不过短短几日,却已经尝到了很多以前从来没吃过的东西。 特别是那个称作热干面的,又鲜又香,每次吃都觉得意犹未尽。 关键是,它还特别顶饿!早上吃一大碗,直到下午都不觉得饿呢! 大家一边挖坑生火,一边道:「热干面算什么?少夫人上次弄的竹筒饭才真叫好吃呢!」 「你就知道竹筒饭!怕是没吃过少夫人的叫花鸡呢吧!」 「呵!少夫人少夫人,你们就只尝过少夫人的手艺吗?那你们可尝过大公子亲手烤的鱼?」 第三百二十章 其实是因为我穷! 「谁说没尝过大公子烤……」 原本热闹的场面顿时讶然无声,唯有火光跳跃,偶尔响起一声噼啪。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回过神。 「那鱼呢?」 「吃了啊!」 「大公子亲手烤的鱼,你居然吃的下去?」 「你这说的什么话!大公子烤的鱼,那是天下第一的美味!」 「我不是说大公子烤的鱼不好吃!我是问你,你怎么下得去嘴的?这要换了我,绝对不吃,我要把鱼供起来!」 「这……」 仇家人在一旁已经听傻了,谢家大公子和少夫人亲自给他们弄吃食?还不只一次? 那个什么竹筒饭和叫花鸡,名字虽然有点怪怪的,但听起来又莫名觉得会很好吃是怎么回事儿? 就连已经被吓破了胆的仇家二丫头仇莲,都忍不住抬起头,看向那不知何时走到他们身旁的漂亮身影,这位温柔的少夫人真的这么好吗? 齐乐乐刚走进,听到他们的对话,不免觉得好笑:「供起来做什么?喂猫喂老鼠吗?」 「少,少夫人!」 原本一心埋头生火的众人瞬间站直了身子,一副说错话被现场抓包的懊恼模样。 都怪这来来去去的人太多,没事儿瞎晃什么,害他们都没察觉到,来的是少夫人! 好一会儿,才有人壯着胆子问:「您有什么吩咐?我们马上去办!」 齐乐乐摆摆手道:「没事,我不找你们。」 说着,她看向仇家人,笑着问道:「我今晚想做些汤圆,但我一个人忙不过,你们有谁会捏圆子的,与我帮个忙可好?」 仇莲几乎下意识就站了起来,声音有些怯怯的:「我会!我帮您吧。」 这一下子,连仇峰都有些吃惊。 自从出了那件事后,仇莲几乎再也没有在外人面前说过话,甚至连头都不会抬。在谢家这几日,她也一直都是挤在家人中间,低头闷声干活儿。 这会儿竟然会主动站起来,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谢家的少夫人说话,这叫大家如何不震惊? 看到她,齐乐乐也有些意外,不过很快笑起来:「好!有劳你了。」 仇莲的勇气已经用完了,这会儿只敢低着头摇了摇。 仇石的媳妇吕氏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站起来,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也会一点,少夫人您看,您看我行吗?」 却不料,仇莲又突然开了口:「娘她做得不好,我做得好!」 齐乐乐看出她的窘迫,也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想了想,冲仇石的媳妇道:「包汤圆不难,一个人帮我就够了,婶儿累了一天,还是好好歇会儿吧。」 许是齐乐乐的态度语气过于温柔,面上的笑容也十分亲和,吕氏原本提着的心微微放松了些许,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仇石忍不住看向仇峰,眼底带了几分恳求。 仇峰却冲他摇摇头,示意他莫慌。 齐乐乐见状,又道:「最多一个时辰,晚饭之前定能把人给你们送回来。」 仇峰笑道:「少夫人客气了,莲儿能帮您打下手,是她的福气。」 齐乐乐笑了笑,领着仇莲走向厨房。 仇莲跟在她身后,低垂着脑袋,拧紧了双手,心跳如雷,却并不后悔。 她虽然受尽了惊吓吃足了苦头,但她并没有被吓傻。 她知道家人为了她,彻底跟李家决裂,走上了不归路;也知道如果谢家不肯收留他们,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更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躲过李家的追杀。 她的心思 敏感而纤细,这几天,能清晰地感觉到家人们对谢家的态度在一天天的改变。 比起李家那个吃人的地方,谢家确实好太多!哪怕是在干活儿的时候,大家也都很积极主动,并且乐于分享,不会藏私,这在李家是绝不可能的! 她想留下来,留在谢家,更想帮家人一起留下来,眼前的这位少夫人,应该是能做主的吧? 正想着,厨房已经到了。 齐乐乐将原本在里面干活儿的两人支开,转头看向仇莲:「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仇莲惊了一下,手指拧得更紧了。 齐乐乐看着她已经被勒得发白的手指,语气更加柔和:「你我都是女子,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 仇莲突然直挺挺跪了下去,道:「少夫人,我爷爷之所以带着我们离开李家,不是忘恩负义,也不是故意背叛李家,他们都是为了我!」 说完,将李家对她做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齐乐乐才听到一半,只觉得怒火中烧,那李家压根儿就没把她当人看!分明就想用她来打压仇家,逼得仇家卖身给他们。 听到仇莲说自己被挂在树上,李家那个畜生还当着她的面虐杀了两只猫,然后扬长而去。 没人知道仇莲当时是怎样的害怕绝望,要知道,那可是荒山啊!常有豺狼虎豹出没的! 仇家人但凡晚察觉一点,等着他们的,恐怕就是仇莲残缺不全的尸体了! 齐乐乐忍不住凑过去抱了抱她,替她擦去了满脸的泪:「都过去了,不提了。你大难不死,必是有后福的。」 仇莲哽咽道:「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博您同情,我只是想告诉您,我们没有背叛李家,是李家太可怕了,我们若是不走,怕是都活不下去!」 面前这丫头一直在强调他们没有背叛李家,齐乐乐有些不解:「我不认为你们背叛李家,也没人这么觉得,你不用担心。」 「那我们能留下来吗?我们家做琉璃真的特别厉害!做的特别特别好!」 原来竟是为了这。 齐乐乐问:「你喜欢这儿吗?」 仇莲点点头:「我爷爷我爹娘小叔他们都很喜欢!」 「那就留下吧。」 仇莲愣住。 齐乐乐柔声道:「既然喜欢这里,那就安心留下,跟着大家伙儿一起做事。」 「您不要我们做琉璃吗?」 「不用,我想做的是另外的东西,不过眼下也不着急,等日后再说。」 仇莲终是将心里话问了出来:「不是因为信不过我们吗?」 齐乐乐笑起来:「当然不是,其实是因为我穷。」 第三百二十一章 我们这是要发财了!!! 「我手头如今没有足够多的银子,供你们做擅长的事,只好先委屈你们跟着大家干些旁的杂事。」 仇莲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原因! 少夫人怎么会缺银子呢? 这里明明这么大,房子家具也全都是簇新的,就连给大家吃的伙食都是极好的。 「你不相信?」 仇莲忙道:「我信,我信您!」 齐乐乐笑道:「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其实,想留在谢家不难,只要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别背地里整那些低三下四见不得光的龌龊事儿就行。」 仇莲道:「我记住了,也会告诉爷爷他们。」 「好了,别多想了,我们再磨蹭下去,大家晚上可就没得吃了。」ap. 仇莲心下一惊,忙去了一边洗干净手和脸,跟着齐乐乐学包汤圆儿。 这汤圆确实不难,很容易就学会了去,就是看起来太奢侈了,外皮儿是雪白的糯米面儿揉成的,里面包的都是实实在在的芝麻和白糖! 这若是放在李家,便是过年也不见得能吃上一口的! 仇莲看着面前这满满一大盆的馅儿料,咽了咽口水,轻声问:「少夫人,这些全包了吗?」 齐乐乐头也没抬:「对啊,家里人太多了,这些怕是还不够分。」 说话间,又来了几位妇人,是忙完了正事儿闻讯赶来帮忙的杜婶儿她们。 几人似乎对这场面习以为常,洗了手就自觉过来帮忙。 人多干活儿快,不过半个时辰,汤圆就全包好了,先前下锅的已经熟了。 齐乐乐给每人盛了一碗垫肚子。 仇莲捧着碗,有些愣愣的。 回去的路上,她壯着胆子问:「少夫人,您明明不缺人干活儿,为何还要找我来?」 齐乐乐看着她:「我听他们说,你们一家子总是抢大家的活儿干,说话做事也有些小心翼翼的,似乎总在担心些什么,我便想找个机会同你们说说。」 「我先前与你说的话都是真心的,若是你们想留下,那就过两日来找我们签个短契,顺便商量一下你们一家子的工钱。」 「我们一家子的工钱?」 齐乐乐点点头:「家里大大小小的活儿有不少,所有做了事的人,不论老幼都有工钱拿,工钱多少也有相对固定的标准。」 「另外,家里的私塾就要开了,适龄的孩子可以去私塾,不必干活儿,吃住跟你们一起就行了。」 最后,仇莲晕乎乎地回到家人身边,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谢家这么好的吗? 齐乐乐远远看着仇莲刚走过去,几乎整个仇家人都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看得出来,他们一家子的感情是真的很好。 在这个重男轻女的时代,能为了一个闺女,反抗李家这样的庞然大物,真的需要莫大的勇气。 这样的人家,想来也坏不到哪里去,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留下来,是双赢的结局。 「我们很穷?」 齐乐乐回头看了谢子安一眼:「难道不穷?」 谢子安轻笑:「我刚刚得到一个消息。」 「好消息?」 谢子安颔首:「上次送往京城的云柯鹿梦和软玉非烟,上架不过半日功夫,一售而光。」 空气安静了一瞬。 齐乐乐难以置信:「上次那些木匣,一天就卖光了?标价多少啊卖得这么快?」 叶氏的招牌这么硬气的吗?在京城的死忠粉这么多? 谢子安笑道:「一个木匣八两黄金。」 齐乐乐:「……」 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确定是八两黄金而不是八两银子? 「夫人没听错,一个木匣四个胰子,共计八两黄金。」 京城人士如此壕无人性的吗?一个洗漱用的小玩意儿,卖这么贵,还一天就被人抢光了? 「还记得之前叶掌柜身边儿那位老伯吗?」 「就是被人挖了墙角的那个?」 谢子安笑着点点头:「是他,不过他当初只是一时糊涂受人利用,对叶掌柜还是忠心不二的,管安就是他儿子。」 「哦,他怎么了?」 「他如今在京城的叶氏商行当大管事,便是他,一日之内卖光了木匣。」 齐乐乐奇道:「那老人家看着平平无奇,跟邻家老爷爷一般,居然是这么个狠人吗?」 这话着实清奇,谢子安不由笑出声:「夫人当真是风趣。」 「他怎么做到的?我是真的好奇!总不至于大家就为了体验一把抽盲盒的感觉,就眼都不眨的怒砸八两黄金吧?」 谢子安道:「倒也不是,只是那日赶巧了。长公主家的小王爷林文轩犯了个小过错,想要找点儿新奇玩意儿去长辈跟前儿讨个巧,结果就逛到了叶氏商铺去,瞧见木匣,好奇心起,多问了一句。」 「原本若只是他一人倒也不至于卖那么多,偏生他的对头喻锦辰也得了信儿,专程过去看他热闹,因着木匣是盲盒,两人就这么杠上了。」 「都是公主的儿子,按说也是表亲,只是两位公主素来不合,立场也不同,两人便也针锋相对。」 齐乐乐悟了,这是顶级权贵之间为了尊严的战斗啊! 别说是八两黄金,便是八十两八百两,那也得砸下去! 难怪一下子就卖光了。 「原本这事儿也只是添了个饭后茶语的闲话,但第二日正巧是长公主设宴,她将开出来的胰子都分赏下去了。然后带着那两朵最为精美的玫瑰,进宫献给了太后和皇后,换来了不少赏赐。」 齐乐乐眨了眨眼,被这后续被砸蒙了。 「所以,我们这是要发财了!!!」 谢子安瞬间被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 齐乐乐欢喜道:「这都被送进宫了,那还不得立刻火起来?涨价!必须涨价!最少卖四两黄金一个!」 谢子安反手抱住她,笑道:「好,卖四两。」 「赶明儿等仇家人来找我们谈工钱,就问问他们要做哪些准备!」 「我要研制玻璃!」 「好。」 「对了!赶紧去采买原材料!我要扩大生产!」 「好。」 「耿达风和许毅他们几个人呢?我要问问他们,猪杂交的事儿研究得怎么样了。我要养猪,养多多的猪!」 谢子安:「……」 第三百二十二章 二哥他真是欠收拾! 这一晚,所有人都很开心。 少夫人的手艺一如既往的让人惊叹! 不论是雪白软糯、香香甜甜的汤圆,还是久违的腊肉炒方便面,都叫人舍不得放下筷子,直撑得肚子滚圆才依依不舍地丢开碗筷。 唯一的遗憾,大约就是汤圆太少了,每人就那么几粒,没吃过瘾! 对仇家人来说,这无疑是个难忘的夜晚。 大家齐聚一堂,升起篝火,一边吃着从未吃过的美味,一边肆意的聊天。 酒足饭饱之后,还能看一场美其名曰「消食」的比斗。 夜里,所有人都回了房间,仇莲这才一字一句将少夫人的意思同家人们说得清楚明白。 房间里顿时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仇峰拿拐杖敲了敲地面:「不早了,先睡吧,明儿还要跟他们去盖那个什么员工宿舍,得攒着劲儿。」 仇石到底沉不住气,道:「爹,这事儿……」 「我明儿去找大公子。」 「我们真要签那短契?」 「你又想留下来,又想拿工钱,还不想不签契书,哪儿来那么好的事儿?」 仇石不吭声了。 一直沉默的仇砾突然道:「我听他们说,有手艺的人,工钱多,手艺越好,工钱越多。」 仇石道:「那我们应该也能多拿工钱吧?」 仇兴却戳破了他的美梦:「爹,你忘啦,他们不让我们做琉璃啊,那这手艺还算不算?」 仇峰又敲了敲拐杖:「先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把手头的活儿干好,等我去问问再说。」 同一时间,另一边。 齐乐乐兴奋了一晚上,临睡前终于清醒了些,由衷感慨道:「管伯的运气可真是好啊!当真天时地利人和!一个不缺!」 「那长公主的手气也是极好,两个小的开那么多没开出来,最后剩下那点儿木匣,居然被她开出两个限量来!」 谢子安笑道:「睡吧,明日还有事要忙。」 齐乐乐点点头,乖乖闭上了眼,不多时,便沉沉睡了过去。 谢子安看着她的睡颜,伸手在她鼻尖轻轻点了点。 这世上哪儿来那么多的好运气,能凑齐天时地利人和? 不过都是有人多方筹谋精心算计好的罢了。 长公主手里头的那两朵,也未必是从木匣里头开出来的。 他若没记错,送给管绪林的那一箱样品,可不止一两朵做工最好的玫瑰。 便是没有林小王爷,也会有别的李侯爷、王世子,甚至七公主、八郡主,京城贵人何其多,总有合适的人来成就这个故事。 …… 赶了几天的路,眼看着离上溪村儿越来越近了,谢思娴也越发的想念家里,尤其思念她那千般万般皆好的嫂嫂。 穆诗婉日日听她念着嫂嫂,不免好笑:「你就不想念你家大哥?」 「我大哥他已经是别人的相公了,我不能太惦记!」 穆诗婉被这丫头逗笑:「你那嫂嫂当真这么好?」 「当然啦!诗婉姐姐,等你见了我家嫂嫂就知道了!」 穆诗婉笑道:「好,那我就等着了!」 谢思娴眼睛转了转,突然道:「诗婉姐姐,我偷偷告诉你哦。等回了家,二哥就不是现在的二哥了!」 这段时日的相处,穆诗婉已经习惯了这小丫头的古灵精怪,随口应道:「哦?为什么?」 「因为家里有大哥啊!二哥到了大哥跟前儿,就跟老鼠见着了猫似的!」 这个比喻,着实清奇!叫穆诗婉都忍不住怀 疑这丫头到底是不是谢子言的亲妹妹了。 不过,谢子言那吊儿郎当的性子,当真有乖顺的时候? 这时,马车壁突然被轻轻敲了两下,谢子言懒洋洋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这丫头,又在编排我什么呢?」 谢思娴吐了吐舌头:「哪有!我分明跟诗婉姐姐夸二哥你敬重兄长呢!」 穆诗婉轻轻笑了一声,附和道:「对呀,娴娴妹妹确实是在夸你。」 「看来你们今日相谈甚欢,想必是不觉无趣了?那应当也无需骑马了?」 穆诗婉和谢思娴的笑容齐齐僵住。 谢子言溜溜达达,声音渐行渐远:「那正好,我带飞云去撒个欢儿。」 穆诗婉一把掀开帘子,却只看到谢子言远去的身影,飞云跟在他身后,全然把她这个主人忘了个一干二净。 「二哥他真的是!」 「欠收拾!」 「对!」 谢思娴到底念着那一份兄妹情,点了一半儿的小脑袋生生止住了,违心劝道:「姐姐莫气,二哥他就是离家久了,缺了大哥的严厉教导,这才失了分寸,等回去让大哥敲打敲打就好了。」 穆诗婉盯着谢子言离去的方向,一双凤目快要喷出火来,恨恨咬了咬牙。 竟然敢拐走她的爱马,给她等着! 走在前面的谢子文远远看到这一幕,摇头啧啧两声:「二哥可真是。」 他身旁的谢子卓听后,奇怪的看了自家三哥一眼:「二哥怎么了?他如此悉心照料飞云,不对吗?」. 谢子文摇摇头:「当然不对了!放着人家姑娘不去照顾,一心照顾马去了,这合适吗?「 唐昊宇道:「到底男女有别,谢二哥许是为了避嫌。」 唐昊泽道:「有没有可能,穆姑娘今日不想骑马?」 谢子文默默望天,他何苦来哉,要同这一群不开窍的傻小子说这些! …… 消息传到叶家祖宅的时候,叶六刚好也在。 「管绪林是个不错的,跟着你这小子,委实可惜了。」 叶六给面前的老人斟了一杯茶,笑道:「您要是真觉得他不错,不如给他换个差事?区区一间商铺的管事,委实大材小用了!」 老人吹了吹胡须:「臭小子!算计到我头上了?要真替他委屈,怎么不自个儿争口气?好好安置他?」 叶六挠了挠头发,装傻充楞:「这不是还没来得及争上气么!」 老人瞪了他一眼,才道:「是他自个儿求到我跟前儿的,说是一时糊涂犯了过错,得领罚。我琢磨着,京城那边儿不太平,正缺个得力的,就让他过去了。」 叶六笑着垂下眼睑,貌似随口问了一句:「京城原来的管事不是三哥手底下的人吗?怎么不稳妥了?」 「私自挪用商铺的银两,同官场上的人搅和不清。」 叶六心下一惊:「他也是老人了,怎么会犯这种糊涂?」 第三百二十三章 豪门公婆养着二世祖! 叶家祖训,为首第一条:不参政事。 「京城待久了,被捧得高了,心思就大了,忘了商人的出身和本分。」老人缓缓道:「就怕不是一时糊涂,而是深思熟虑。」 叶六灌了两大口茶,才犹豫着问道:「那,三哥知道吗?」 老人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区区一个商行的管事,能调动多少银两?哪儿值得太子一党放下身段搭理?」 叶六心里突然有些发慌,三哥是他最为亲近的人,两人自***好,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三哥每每与他相谈总要训斥他过于懈怠,怒其不争。 不知不觉间,两人就疏远了。 可在他心里,三哥依然是最亲近的。 他们这一辈人,三哥是最出众的,方方面面的出众,叶六一直觉得他迟早会成为长老甚至族长。 如今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叫他如何能信! 老人放下茶盏:「管绪林是你的人,对你忠心不二,当初自作主张,你当他是听了谁的话?」 叶六猛地抬头:「不会的!三哥不会做这种事,他也不屑做这种事!」 「再说了,我哪里值得他这般费心?他也不会这样对我!」 老人的眼底虽因岁月而变得浑浊,眼神却是看透世事的豁达,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叶六,一言不发,却生生叫叶六的心一点点的沉下去。 往事一幕幕从脑海里闪过,那些细枝末节经不起推敲,叶六用力闭了闭眼,即便再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却也不得不承认。 「以他的魄力和手腕,只要不犯大错,至少是能当长老的,便是族长也未必不能争一争。」叶六的声音粗闷:「他为什么?他图什么?」 「银子见多了,便不稀罕了,叶家的族长,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帮着叶家看金山银山的守财奴罢了,哪里比得了滔天的权势动人心神?」 老人缓缓道:「他一直觉得我不公正,叶家那么多晚辈,却独独将你派到靖城,送到谢先生身边。」 「太子想要拉拢谢家久矣,却始终不得其法。谢先生是关键,这么多年,唯有你这么一个外人,跟谢家有了几分说话的交情。」 「只有挑唆你和谢家的关系,他才好取而代之。」 叶六嘴里发苦:「什么说话的交情!不过是我没有上赶着巴结,才叫谢家大公子对我多看了一眼。」 老人笑而不语,面前这人最大的本事,便是叫人多看的那一眼,明明模样说不出什么好赖,性子也疲懒得很,却打小就能让人不自觉放松了心神,想要多关照他一些。 这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才是身为商人最好的天赋! 叶六离开的背影萧瑟沧桑,哪里看得出刚刚才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老人收回目光,抬手又取了个茶杯,倒了杯茶。 不多时,他身后的屏风拐出来一个人。 「这些话,本不必告诉他。」 「他这性子,若是不激一激,怕一辈子都是个知足安逸的。」 老人将茶杯往他面前推了推,道:「他这一辈儿,也就两个能看的,一个已经废了,这个要再不盯紧点儿,你这族长怕是真要再干个二十年。」 「你愿意?」 「我是说,你刚刚敲打的还是轻了,就该把那些产业也一并交给他才是。」 …… 齐乐乐看着上次来还空荡荡的院子里突然多出来的那一套沉船木的茶桌和矮凳,不由陷入了沉思。 这人前天说的还有些收尾的活儿没干完,感情就是指的这套茶桌? 难怪没有匠人们干活儿,这哪儿是普通匠人们能打造出来的? 这套沉香木的茶桌为狭长形,咋一看像是一把古琴。 颜色大体为黑色,其中夹杂着金黄色,表面如化石一般坚硬,摸上去带了些温润的凉意。 面上的纹路十分独特,那是流水冲刷留下的纹理,透着一股子沧桑古朴的韵味。 突然,齐乐乐弯下腰俯身,鼻尖动了动:「这沉船木竟还带了香气?」 谢子安笑问:「夫人可还喜欢?」 「喜欢!太喜欢了!」 「但是!」齐乐乐板着脸道:「世上好东西千千万,不是每个喜欢的都得拥有。」 「夫人喜欢的东西很多,但也不是每样东西都会叫夫人每每看见都爱不释手。」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谢子安看着某人的手自打摸上茶桌之后就再也没离开,轻轻笑了笑。 「夫人每次去叶掌柜那儿,眼睛都快黏在那桌子上了。若非那套茶桌亦是叶掌柜的心头好,怕是早就给夫人送过来了。」 齐乐乐噎了一下,不由暗暗回想起来,自己每次有那么明显? 「夫人如此喜爱,我自是要尽力为你寻来。」 齐乐乐只觉得心里头暖融融的,一颗心仿佛泡在了温泉水里,美得冒泡。 这难道就是被霸总宠爱的小娇妻的滋味吗? 「相公,这茶桌……」 「嗯?」 「这茶桌花了多少银子,谁出的?」 谢子安怔了一下,面上的神情无奈又好笑,依稀还带了一丝失落,他抬手在齐乐乐的脸颊捏了捏:「夫人,都到了这个时候,竟还惦记着银两?」 「那不然呢!这么精贵的东西,总不能是从天而降的!」 谢子安如实道:「这院子既是爹娘送予我们的,花的自是他们的银子。」. 哦!原来不是霸道总裁宠娇妻,而是豪门公婆养着无所事事的二世祖! 齐乐乐语重心长道:「相公,我们啃老真的不能啃得这么理直气壮!」 谢子安一派虚心请教的良好态度。 「那依夫人之见,应该如何啃?」 齐乐乐:「……」 第三百二十四章 等结茧了,就要准备抽丝了 那套茶桌到底还是留下了。 整间小院儿都收下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一套茶桌。 以齐乐乐对她那对出手阔绰的公公婆婆的有限了解,她便是想推辞也推辞不了,毕竟,长者赐,不可辞。 不过,齐乐乐还是暗暗下了决心,等回头分了红利,定要孝顺些银两给谢岱和苏雅娴。 他们赏他们的,他们孝顺他们的! 心里头想顺了,齐乐乐便也不再纠结,高高兴兴地准备打扫新院子了。 仇峰便是这时候找过来的。 听到消息,齐乐乐同谢子安对视了一眼:「看来仇家还是很想留下来的。」 谢子安笑道:「夫人不是早有所料?」 为了让仇家人放下戒备、心甘情愿地留下来,齐乐乐可没少花心思。 先是特意挑了那些个性子活泼、能说会道的,专门瞄准时机在仇家人附近干活儿,等着被仇家人搭话,再在不经意间被他们「套话」。 然后在吃食上也下了功夫,不能吃得太好太丰盛,也不能吃得太差,就选那么两三样味道好的,轮流来,量足管饱。 最后,再来打柔情牌,原本打算找最心软却能吹枕头风的吕氏,却没想到,误打误撞,倒是跟仇莲那丫头说了真心话。 虽然做了不少,但齐乐乐并不邀功,毕竟这些事也不是她一个人能办到的。 她拉着谢子安的衣袖晃了晃,哄道:「接下来最关键的一步,就要看相公你的了!」 发挥你忽悠人的本事,把他们留下来! 「夫人等我的好消息。」 「去吧!」 目送谢子安带着仇峰去了书房,齐乐乐转身进了蚕房。 里面是熟悉的沙沙声,雪白的蚕宝宝趴在绿色的桑叶间啃食桑叶,看起来愈发的圆润可爱。 算算日子,这一批蚕宝宝就快要结茧了,新院子那边有一排倒座房,正好拿来结茧用。 等结茧后,就该准备抽丝了。 说到抽丝,齐乐乐想起空间里还存了一套手工抽丝甚至织布的工具:纺锤纺车和织布机。 这些都是以前外婆家里的东西,据说是外婆的外婆传下来的,在外婆走了之后,都被齐乐乐收进空间里存着了。 这些古老的工具虽然在现代社会已经被淘汰,但放在这里却都是好东西。 特别是织布机,或许还会带来一场纺织技术的革新! 可惜,她的绘画临摹水平太差了,纺锤纺车倒还好说,织布机这种精细设备,她是决计画不出来。 得想个法子才行啊! 要是能让谢子安也进空间就好了,他那几乎过目不忘的本事,还有一手高超的画技,复刻一台织布机,岂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或许想点儿别的什么能忽悠人的办法? 齐乐乐一边看着蚕宝宝吃桑叶,一边漫无天际地琢磨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谢子安进来了。 齐乐乐笑道:「这么快就谈好了?」 「按夫人先前的提议,三个月试用期,若是三个月后,彼此双方都满意,那便签长契,三年五年皆可,期满可续,不续离人。」 「至于差事,青壮年暂且先跟着其他人一起盖房子,老弱妇孺可挑些力所能及之事。」 齐乐乐满意的点点头:「那工钱呢?」 「只提了试用期的工钱,仇老爷子就已经很满意了,至于转正后的工钱,也要看他们到时候做的什么活计。」 「这么低的工钱都满意?」齐乐乐讶然道:「李家对他们到底是多苛刻?他们明明有这一手好技术,怎么忍下这么多年的? 」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没有这手祖传的手艺,仇家未必会落到如此田地。 只是这话却是谢子安不会说的,他不愿眼前之人听了伤感,只道:「这便要问仇家了。」 齐乐乐摆摆手:「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只要他们没犯罪,不给我们惹来祸事,其他的都不重要。」 谢子安便也转了话题:「它们还有多久结茧?除了蚕蔟,还要做什么准备?」 「倒也没别的,就是需要大房间和木架子,来摆放那些蚕蔟。我准备放在我们院子的倒座房里。」 「好。」 「等结茧了,就要准备抽丝了。」 谢子安会意:「夫人可是需要会抽丝织布的人手?」 齐乐乐:「……」 「抽丝我会!织布不急!暂时不需要其他人手!谢谢!」 谢子安看了她一会儿,哈哈大笑起来。 齐乐乐默默翻了个大白眼。 有什么好笑的!这里又不是现代,招聘解雇都容易。 为了挣口吃的,人家千里迢迢拖家带口的过来,你不得包吃包住好生照顾着吗?这回头你不想用了或是不合适,怎么好意思再把人赶走? 与其让谢子安去外地找人过来,倒不如让她教村里那些妇人们抽丝,到时候就直接卖制好的生丝线。 至于织布,等她什么时候能把空间里那台织布机给复刻出来再说吧。 再不济,就先制蚕丝被,这个她最熟! 「你才回来几天,又要走吗?」 叶六笑道:「我怕我若再不走,又该被赶出家门了。」 他面前的妇人,虽已是半老徐娘,但生的是珠圆玉润,肤白貌美,与黑瘦的叶六站在一处,倒更像是夫人和仆人。 听了叶六的话,戚氏一边撸袖子一边朝着门口的人吩咐:「去把扫帚给我取来。」 屋外传来一声清脆带笑的回声:「是。」 叶六回头笑骂:「是什么是!一边儿呆着去!」 「是!」 外面又笑着应了一声:「我去外头守着!」 「这胆子是越发大了!连我都敢笑话。」 叶六说着,转头握住戚氏挥过来的手:「莫气莫气,怎的如今连个玩笑都开不起了?」 戚氏一巴掌拍开他:「说话就好好说话!」 叶六拉着她坐下,正了脸色:「你在家中,可有听到什么风声?」 多年夫妻,他一开口戚氏就知道问的什么:「你三哥已经被族里关了禁闭,他手头的那些人和产业,都是族里几个老的亲自接过去的,说要严惩。」 「何时发生的事?你怎么也没派人告诉我一声。」 「告诉你?」戚氏哼了一声:「告诉你回来帮他说情吗?」 第三百二十五章 兔子急了眼,也会咬人的 叶六摇摇头,沉声道:「他犯的错,不容姑息。」 戚氏却是不信:「他先前都那般算计你了,你不也什么都没做?还差点儿把管伯都赶走了!」 「那不一样!党派夺嫡之争,岂是我们这种商贾之家能沾的?怕不是嫌命长了!」 见他还没糊涂到家,戚氏暗暗松了口气,也不提这茬儿,只道:「你这次回来,找那些个羊倌儿牛倌儿猪倌儿的做什么?莫不是也想养牲畜?」 「非是我要,是谢家在养,许是人手不足,问我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哦,你后来找的那些人也是为了给牲畜做吃食?」 叶六:「……」 「他们怎么突然养起牲畜来?莫非是因为边疆起了战事?」 叶六打断了戚氏的思绪:「不是,他们不是去给牲畜做吃食,是去食肆掌勺的。」 戚氏默了片刻,反问道:「他们那厨艺,能在食肆掌勺?泰盛酒楼不是已经卖了?你还想整垮谁?」 叶六:「……」 戚氏并不知道谢家的真正身份,叶六只得掐头去尾地跟她解释了一遍,这才让她明白过来。 「就算那吃食好做,你也不能当真就找那些个手艺不精的,不说旁的,端是那火候不一样,出来的味儿就千差万别。」 叶六道:「那些点心吃食都是新鲜之物,没得对比,厨艺反倒不是最重要,忠心才是最要紧的。」 戚氏若有所思,终是点了头。 「爹,你今天去找大公子,怎么说?」 「我们每个人有三个月的试用期,三个月内,我们随时可以离开,他们也随时可以赶我们走。等到三个月后,再签活契,也就三年或是五年。到期可续,也可离开谢家不续。」 「那工钱呢?」 「试用期内,青壮汉子的工钱是五百钱,至于老弱妇孺,若是干活儿,则有三百工钱,若是不想或是不方便干活儿的,也可跟着一起吃住。」 不只是仇石,仇家其他人也都惊呆了:「这!这么好的差事吗?」 说实话,仇峰当时听完之后,内心的震撼只多不少,他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还有这样签契约的。 仇石回过神来,又问道:「那等转正之后,能有多少?会不会是试用期间怕我们走了,故意多给些,等转正之后再降下来。」 仇峰摇摇头:「转正后的工钱只多不少。至于具体能拿多少,要看我们将来做的活计。」 这世上还有这样好的事儿? 吕氏突然骂了一声:「李家真不是个东西!」 说到最后,隐约还带了几分哭腔,她怀里抱着的孩子懵懵懂懂地仰起头,瞧见娘亲红着眼圈儿流泪,顿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这一哭,连带着几个丫头忍不住抽噎起来,仇砾的媳妇郑氏也低下头默默擦起了眼泪。 仇峰重重叹了口气,满是沟壑的面容愈发的沧桑。 等到大家哭够了,他才缓缓道:「哭过了,就过了,好日子在后头。」 「好好干活儿,争取留在谢家,将来便是要走,也要趁机先攒点儿家底。」 古代搬迁家宅确实有不少讲究,但从自家一个院子搬到另一个院子却没那么多规矩。 再加上谢岱他们眼看着就要回来了,时间不等人。 在将院子彻底打扫干净后,谢子安和齐乐乐就带着苏易和三娃一同搬进去了,连带着还有宋鸣山和王三麻。 三娃受宠若惊,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跟着大公子和少夫人搬进新院儿里! 搬进新房的当晚,齐乐乐就迫不及待体验了一把浴房里的淋浴 。 温热的水柱落在肩背的瞬间,齐乐乐舒适地叹了口气,这种久违的熟悉感! 虽然水柱的力度差了那么一点儿,密度似乎也缺了些,但清洗身子还是够的,还让她有种梦回大学宿舍的感觉。 当初在宿舍里,只要整栋楼同时用水的学生多了,喷头里的水就如眼下这般软绵无力。 等齐乐乐洗完之后,强烈推荐谢子安也去试一试。 谢子安勾着她的下巴,笑道:「不若夫人与我一道?好教我如何使用。」 美得你! 齐乐乐推开他的手,面无表情道:「宋大哥和王大哥他们已经把热水都准备好了,相公要是不会用,问他们便是。」 这家里头,最先享受淋浴和马桶的,可是宋鸣山带来的那一批人啊! 等谢子安去洗澡了,齐乐乐忍不住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儿,东摸摸,西看看,面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下来。 这可是第一套属于他们夫妻两的房子呢! 听到浴房里面的水声停了,齐乐乐立马坐到桌前,做出一本正经写字的模样。 不多时,谢子安便回了房,径自走向齐乐乐。 齐乐乐假装一心练字没瞧见。 谢子安转到她身后,俯身看了一眼,随即轻轻笑了一声。 齐乐乐下意识揉了揉耳朵,暗恼这人怎么总喜欢这么压着声音笑,勾得人心都痒痒了。 「夫人今日这字可不行。」 谢子安说着,将齐乐乐圈在怀里,一手圈着她的腰身,一手握着她的手。 许是天气渐暖,许是这新房的墙面涂了花椒更暖和,齐乐乐只觉得贴在后背的胸膛热乎乎的,圈在腰间的手……在乱摸什么! 「夫人,静心。」 炙热的气息吹在耳边,本就敏感的肌肤瞬间红了一片,齐乐乐直觉腰都麻了。. 静什么心!你才要静心! 明明手底下半点都不老实,偏还要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口吻! 齐乐乐恼羞成怒,一把扔了毛笔,转身搂住谢子安的脖子,凶巴巴地亲了上去。 软萌的兔子惹急了眼,那也是会咬人的。 只是,狡猾的狐狸似乎就在等着气急的兔子主动送上门,他才好将其吃干抹净! 第三百二十六章 你是不是早就盘算好了? 第二日,齐乐乐迷迷糊糊地醒来,半梦半醒间伸了个懒腰。 动作才做了一半,人就彻底清醒了,只因全身酸软难当,说不出的疲乏。 脑子里渐渐回想起昨晚种种,齐乐乐不由扯过被子蒙住了头。 却又因为牵扯到身上的酸痛,忍不住哼唧了两声。 她怎么就那么傻! 好端端的,主动去挑衅谢子安做什么!男人哪儿有什么好东西! 昨晚竟然一边弄她不说,一边还要说些叫她脸红的话,甚至还逼着她说,简直不堪回首! 是不是男人这种事,有什么好计较的嘛! 是就是,还能因为她说句不是就真不是了? 突然,房门传来一声轻响,齐乐乐耳朵动了动,捏着被子的手指顿时收得更紧了。 不多时,头顶传来温柔带笑的声音。 「醒了?」 齐乐乐不用看都知道谢子安这会儿会是个什么神情! 定然是得意极了! 就在她思考着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他,一双手悄无声息地钻进了被子里,摸上了她的腰身。 齐乐乐一个激灵,下一刻身上的被子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具温热的身躯。 谢子安只着了一身单衣,胸前竟还是敞开的,此刻正与齐乐乐肌肤相亲。 两人贴的太紧,齐乐乐很难忽视下面的某些变化,忙抬手抵住他。 「不要了!」 这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竟然哑了! 谢子安用唇摩挲着她敏感的耳朵:「夫人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 齐乐乐心下一颤,莫名就想起昨晚的滋味,真枪实刀的操练,个中滋味确实是不一样的,销魂蚀骨,欲罢不能。 正是这刹那的犹豫心动,却叫她再也没了拒绝的机会,只能被谢子安拖着沉沦在欲海中。 最终,这一天,齐乐乐都没能走出房门。 天色将晚,连日来忙得不见人影的葛大夫,突然找上了门。 「叶掌柜那些蒸馏皿何时能送到?」 谢子安道:「叶掌柜临走时提过,少则十日,多则半月,眼下才过了几日?」 葛大夫也知道自己心急了,不由叹了口气。 「三台蒸馏皿日夜提炼,还不够您将就着用?」 葛大夫摆摆手:「这酒精的功效和用法,老夫大抵有了几分猜测,但还需要更多的病人来验证。」 「您要去城里义诊?」 葛大夫道:「确有这个打算,所以才来问你一声,可否能行。」 谢子安沉吟片刻,道:「爹娘不日即将回来,蒸馏皿也还要几天功夫,不如您再等等?」 葛大夫自无不可,又道:「难怪你突然搬了院子,原是怕被责骂,老夫还当你是……」 谢子安没有应声。 葛大夫抚了抚长须,慢悠悠接着道:「当你是迫不及待想要试一试老夫赠与你的推拿之法。」 谢子安轻轻咳了一声,耳根泛起一丝红晕。 葛大夫故意四下里看了一圈儿:「今日怎么没见少夫人?」 「她身子不适,歇下了。」 「哦?哪里不适,让老夫来瞧瞧。」 到了这会儿,谢子安如何还能不知,葛大夫这分明是借着催蒸馏皿的由头来笑话他的! 谢子安冲着葛大夫拱了拱手,语气带了几分无奈:「您有事,直言便是。」 葛大夫又抚了抚长须,语重心长道:「老夫知你年少气盛,但凡事应有度,方能长久。」 「再者,她那身子尚在调理之中,便是有那推拿之法,也经不起如此折腾。」 谢子安面色薄红,语气却一如既往的沉稳:「是我孟浪了,下次定不会如此。」 齐乐乐颤颤巍巍地磨蹭到门边儿,正要推门出去,却听到外头谢子安的话,顿时一口老血梗在喉头! 还有下次!下次直接一脚踹他下床! 葛大夫点到即止,也没多留,背着手晃晃悠悠离开了。 谢子安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进了屋。 刚推开门,就对上了一张粉面桃花的俏脸,那双眼睛亦是亮的惊人。 「夫人醒了?」 还不等齐乐乐说话,谢子安又道:「正好,我带夫人看样东西。」 齐乐乐满腔的怒气顿时压了压:「看什么!」 「在院子里,我抱夫人去看?」 齐乐乐瞪了他一眼:「不必!我有腿!」 谢子安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牵着她慢慢走到廊下,指着院子其中一处:「夫人请看。」 院子里原本没有花草,如今多了一小块儿,一眼就能看见。 齐乐乐看着那几株低矮的植物,颇有些意外:「这不是辣椒吗?你从哪儿找来的?」 「沿着我们上次上山的那条道找到的,夹在草丛中,所以夫人上次不曾看到。」 齐乐乐走过去,仔细打量这些辣椒。 许是生存空间被压缩得厉害,这些辣椒的植株明显有些瘦弱,先前挖回来的那几株都挂果了,这些才零零星星冒了几个花苞,离结果怕是还有的等。 不过没关系,她不还有泉水吗! 等到站起身的时候,齐乐乐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面上的薄红都退下去了,原来刚刚那粉面含春都是气得。 「你是不是早就盘算好了?」 这辣椒昨日他们搬进来的时候都还没有呢,早不种晚不种,偏生在今日种,想也知道某人打的什么主意! 谢子安一脸不解:「盘算什么?」 「你就继续跟我装吧!」齐乐乐气恼地瞪着他道:「别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了!」 谢子安态度极好:「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夫人莫气莫气。」 看在辣椒的份上,齐乐乐也没好继续发作,吃了些东西后,便回房歇着了。 这一天一夜的下来,真是有些吃不消,她如今倒是真的相信,某人的身体确实调养好了,不然哪儿来这劲儿? 还有那葛大夫,该说不愧是在太医院干过吗? 谢子安手头那些用于床笫之间的膏药都是他给的吧?效果是当真好! 明明全身都酸软无力,偏生那用的最多最该疼痛的难以支持的部位竟只有些酥麻,不见多少痛意。 「再有两日就能到靖城了。」 「你吩咐下去,都瞒着些,别叫他们知道我们回了。」 谢岱道:「他们已经从院子里搬出去了。」 苏雅娴微微一愣:「搬出去了?这是怕我们骂他们,早早躲出去了吗?」 第三百二十七章 也有相公忽悠不了的人? 「这蚕蔟做的可真精细,该多少钱,娘拿给你。」 齐乐乐笑道:「不必了,家里如今人手多,这些都是他们自个儿得空做的,没费银两。」 陈氏顿了顿:「这……他们到底也是你们家花了银子请来的长工,我哪好白拿?你多少带点儿银子回去,也好交代。」 齐乐乐想了想,倒也是这个理儿:「银子就算了,回头您装些鸡蛋我带回去便是。」 陈氏笑着应了,家里的鸡蛋左右吃不完,给四丫带些回去正合适,有来有往的才最好。 「这蚕蔟做来也不难,你们也可以做一些备着,回头用的时候,记得要清洗干净再晒一晒消毒。」 「好。」 齐乐乐又叮嘱了一番蚕结茧要注意的事儿,这才准备离开。 陈氏叫住她:「我有个事儿想问问,你们家还缺人手吗?」 「怎么?」 「那个,就是,我瞧着你大哥他每天去你们家,看着精神气儿好了不少,话也多了。我就琢磨着,你们家要是还缺长短工的话,等他胳膊好利索了,干脆让他去你们家干活儿吧。」 说完,陈氏又道:「工钱少给点儿,不给都成。你们家里头年轻伙子多,他跟着大家一起忙活,省得回来胡思乱想。」 齐乐乐笑道:「不给工钱哪儿能行?大哥做事向来稳妥,他要是愿意来做事,想必相公也是高兴的。」 「那成!回头我问问他!」 齐乐乐又道:「大哥去了我那儿,家里的活儿,光靠你们,能忙得过来吗?」 「能!你大伯家如今日子正紧巴,家里头干活儿的人手也多,前阵子你爹跟我商量,跟他们家匀了两个人手过来帮忙,等秋收了,我们分些粮食给他们。」 齐乐乐笑道:「那挺好的,一家人,互相帮衬着些。」 「是这个理儿!」 陈氏道:「再者,我也是看你大伯母是个知道好赖的,我们家如今日子还过得去,能帮就帮着些。眼下边关打着仗,谁都不知道后头会是个什么光景。一家人知根知底齐齐全全的,总好过将来有事儿求到别人头上!」 齐乐乐听在心里,不由暗暗点头。 在危难时期,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才能让自己更强大也更能应对变故。 想到这儿,齐乐乐突然问:「娘,您介意二嫂出去做事吗?」 陈氏不解:「做什么?」 「就是来我家,跟其他丫头妇人们一起干活儿。」 「干什么活儿?」 齐乐乐如实道:「相公他知道从蚕茧抽丝的法子,我们打算自己抽丝,再卖生丝线,这样能比直接卖蚕茧赚得多一些。」 「这抽丝是细致活儿,男人们是做不来的,我想着,与其去外头请人,倒不如就在村里找合适的人来做。」 陈氏想了想,道:「这事儿肯定在村里头找人做最划算,但若是去你家干活儿,怕是不会有人去的。」 「为什么呢?」 「你是我闺女,我也就直说了,你们家干活儿的汉子太多了,谁家敢让自家闺女媳妇儿过去呢?」 「便是有那主动去的,你怎么确定人家是为了干活儿的,还是为了当你弟媳妇儿的?」 齐乐乐不由笑了一声。 「便是有人真的愿意过去干活儿,回头也一定会有那些个碎嘴的说闲话,怕是干不满三天!」 这倒确实是个问题。 齐乐乐想了想,又问:「那若是不考虑这些呢?我若是能找到合适的地方,不会让人说闲话,单看来我手底下干活儿这件事儿,您愿意吗?」 「 愿意啊!那当然愿意了!能学个手艺,还多个进项,***嘛不愿意?」 齐乐乐笑起来:「有您这句话就行了。」 陈氏也笑起来:「你们要真想弄这个,倒也能行,就是不能在你们家,得另外找个合适的地儿。」 齐乐乐点头记下:「我回去跟相公再商量一下。」 从齐大家出来,齐乐乐又去了趟齐壮家,最后,拎着两篮子鸡蛋回了家。 她身后,依然一路跟着宋鸣山。 只是,这一次,却没人再说些什么。 回来后,齐乐乐又找了景延景越,开始准备抽丝的各项工具。 这里已经有了纺锤纺车,只是跟齐乐乐空间里的那套不太一样,有实物在跟前,齐乐乐比划起来也方便很多。 不过两日的功夫,景延景越和支衍就改造出了她想要的大小纺车以及纺锤,跟她空间里的那套别无二致。 「对!就是这样!」 齐乐乐高兴之余,少不得又要给三人再记上一笔,支衍虽然是外借员工,但并不妨碍她给人家发奖金嘛! 一切准备工作做好,就等着蚕结茧了! 至于谢子安,这两日都在盯着员工宿舍的建造,谁让原本约定好的匠人们突然反悔了呢? 一直负责跟他们沟通的那位中年匠人苦着脸:「非是我们不愿,是师傅他老人家不让,说这种房子盖起来,会砸了我们华班的招牌。」 谢子安道:「那马桶和淋浴,也不算雅观。」 「话虽如此,但那毕竟是恭房和浴室之物,且用之舒适,人家愿意,我们费些心思总能遮挡一二。」 「你们又怎知这员工宿舍住之不适?」 「这……」 中年匠人面露苦笑,这种并排相连的小房间,十来间房子共用一个院子,谈何舒适? 也就每个房间都配了马桶和浴房,省下了他们排队争抢的功夫。便是那浴房,还是不带淋浴的! 最终,两人各退一步,中年匠人承诺私下里带些人手过来帮忙建造,工钱减半,权当是私活儿了。但,将来员工宿舍建成之后,也不能算在华班头上。 齐乐乐听完,一脸地幸灾乐祸:「也有相公忽悠不了的人?」 谢子安倒也不恼,道:「那位老班主我见过,年纪大了,性子也十分执拗,能做出这种退让已是难得。」 「那怎么办?」 「派人跟着他们一起干活儿,也就是多费些时间功夫。」 齐乐乐道:「也行吧。」 得亏宋鸣山带了这么多人来,不然哪儿转的开! 「对了,爹娘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齐乐乐话音刚落,便见宋鸣山急匆匆赶来:「老爷夫人回来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爹娘回来了! 齐乐乐当即抛下谢子安,一路小跑着赶去了前边的小院儿。 院子门口停了不少马车,却没见几个人影。 当齐乐乐微微喘着气踏进院子,一眼便瞧见苏雅娴立在院子里,笑吟吟地看着她,似乎专门就在等着她来。 齐乐乐心里一暖,快步走过去,在她身前站定,唤了声:「娘!您回来了!」 苏雅娴上前一步,轻轻将她往怀里抱了抱,柔声道:「好孩子,这阵子,辛苦你了。」 熟悉的带着些许馨香的温暖怀抱,让齐乐乐的鼻尖突然就有些发酸,眼圈儿也不自觉红了些。 先前尚不曾察觉,此刻再见,才惊觉这份牵挂有多厚重。 苏雅娴只轻轻抱了片刻便松了手。 一旁的谢思娴这才迫不及待地彰显自己的存在:「嫂嫂!我也回来了!」 齐乐乐笑着弯下腰,学着苏雅娴的样子也给了谢思娴一个浅浅的拥抱。 「娴娴这一路也辛苦了。」 谢思娴点点头,感慨道:「辛苦倒是不要紧,就是怪想念嫂嫂的。」 齐乐乐失笑,眉眼璀璨:「我也很想念娴娴哦。」 沉浸在相聚喜悦中的齐乐乐,没有察觉到,跟在她身后而来的谢子安,刚进门就被谢岱一个眼神领去了书房。 「怎么回事?」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谢子安却应得很快:「我们寻到了一个法子,能免疫天花。」 谢岱动作一顿:「免疫天花?如何免疫?」 「种痘,只要成功施行过这种痘之法之人,便不会再被传染天花。」 谢岱抬眼,直直看向谢子安。 谢子安缓缓将牛痘和天花的关联,以及齐乐乐说过的几种种痘之法细细道来,最后才提到了苏易寻找牛痘之行。 谢岱听完,沉吟许久,才道:「此事还有几人知晓?」 「起初得知此事,除了我们夫妻二人,唯有苏易知晓。」 谢岱敲了敲桌面:「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会感染牛痘?」 谢子安颔首:「只要防治得当,牛痘可以避免传染,苏易明知故犯,十有八九是自己主动感染牛痘的。」 谢岱指出一点:「同样染上牛痘,苏易症状轻微,三娃却是重症之相,可见此法还不够稳妥。」 谢子安道:「牛痘与天花最大的不同,便是它虽具传染性,但非不治之症。饶是三娃如此重症,却也依旧被救治回来了。更何况,他本是因为没有及时救治,这才使得病情加重至此。」 「我们若是施行种痘之法,必然会有大夫在一旁照看。私以为,若当真能免疫天花,种痘所冒之风险,是值得的。」 「这世上,岂是事事皆有万全之策?」 室内一片寂静,隐约还能听到外面传来清脆的嬉笑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岱又敲了敲桌面,淡声道:「苏易和三娃不能再住在你们院子里,杜婆婆那边儿还有一间小院,腾出来供他们二人居住。」 「此事事关重大,你不必再管,等苏易彻底痊愈,你看好他,别让他胡来,你苏叔只有他一根独苗。」 这个安排本就在谢子安预料之中,他乖顺应是。 谢岱扫了他一眼:「除此之外,可还有旁的事瞒着我?」 谢子安摇头:「其他事,皆已报之您知晓。」 「那酒精和大蒜素又是怎么回事?」 谢子安道:「此事,当由葛大夫来与您细说,最为合适。」 「我自会去问他,我只问你,这两样东西又是如何得来的?」 谢子安突然答非所问:「 起初确实只有我们夫妻二人和苏易知晓,后来又有了酒精和大蒜素,这事儿,便瞒不住葛大夫了。」 「您若是见了葛大夫,葛大夫或许会想要向您借阅孤本。」 「……」 谢岱挑了挑眉,正要说话,却听书房外传来宋鸣山的声音:「老爷,葛大夫来了,说有要事相商。」 另一边,苏雅娴的周围,却是一派其乐融融。 「乐儿,这是你爹好友穆叔的女儿,诗婉,特来我们家里做客小住,你们年岁相当,可要好好招待她。」 齐乐乐早就看到了穆诗婉,一身红衣似火,身姿挺拔,五官明媚张扬,单是站在那里,浑身都透着一股子从内而外的自信。 明明气场强大,却意外的并没有盛气凌人的感觉,一眼便能看出其出身不凡,且家教良好。 这种自带气场的独特气质,一直以来都是齐乐乐最为羡慕的类型。 若是换了以前的齐乐乐,或许会暗暗自惭形秽,但如今的她,不知不觉间也多了几分底气。 虽依旧很欣赏,却不会妄自菲薄。 「穆姑娘。」 穆诗婉已经暗暗打量她很久了,难怪能入了谢子安的眼,确实是个美人儿,娇美可人,笑起来尤甚,叫人情不自禁生出几分亲近呵护之意。 看得出来言行举止并未受过教养嬷嬷的调教,却意外的透着一股子落落大方的劲儿,着实不像是乡野人家的姑娘。 更叫穆诗婉意外的,是她跟苏雅娴母女之间那不似作伪的亲昵。 穆诗婉笑道:「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齐乐乐微微一愣,旋即笑道:「是听娴娴说的吗?」 「是啊,这一路可听了不少。」 谢思娴趁机道:「嫂嫂,我可是真的有想你哦!你看我这次出去都瘦了呢!」 齐乐乐一听,忙蹲下来,捧着她那犹自圆胖的小脸儿,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心疼道:「还真是瘦了!想吃什么?嫂嫂给你做!得把肉养回来才行!」 谢思娴阴谋得逞,抱住齐乐乐撒娇:「还是嫂嫂疼我。」 苏雅娴笑着冲穆诗婉道:「这下你知道这丫头为什么那么喜欢乐儿了吧?」 穆诗婉面上带笑,心里却暗暗称奇,这齐乐乐倒确实是有几分与众不同。 几人说说笑笑,有谢思娴这小丫头打诨插科,有苏雅娴偶尔提点,再加上穆诗婉原本也是个豪爽的性子。 齐乐乐跟她很快熟悉起来,两人相谈甚欢,甚至还以姐妹相称。 没多久,谢子安带着换过了衣裳的谢子言兄弟三个一道过来了。 穆诗婉一抬眼,便瞧见了为首的那位,一如她记忆中那般长身玉立的翩翩少年郎,以及他身旁那个满脸乖巧的少年。 「……」 那是谢子言??? 第三百二十九章 来了客人,儿子就是多余 「二哥到了大哥跟前儿,就跟老鼠见着了猫似的!」 谢思娴的话仿佛依稀在穆诗婉的耳边回荡。 「诗婉姐姐,那是我大哥哦,姐姐还记得吗?」 衣袖被轻轻扯了扯,穆诗婉回过神,笑道:「谢大哥,我自是记得的。」 「几年不见,诗婉妹妹都长大了。」 「谢大哥都成亲了,我当然也该长大了。」 苏雅娴笑道:「你来得正好,诗婉来了,自是要与我同住一处,你看子言他们三个该如何安置?」 他们当初在此地落脚,当时并未打算久住,也不愿过于铺张,是以谢家宅子虽有不小,但却只是个二进的院子。 若只是一家人住,自无不可。.. 但如今来了穆诗婉,她一个姑娘家,当然不能与谢子言他们同住一间院子了! 谢子言谢子文:「???」 来了客人,他们这些儿子就是多余的了? 苏雅娴轻飘飘扫了他们一眼,用眼神告诉了他们答案。 跟未来儿媳相比,那确实是多余了! 谢子安笑道:「让他们先去我们院子住着便是了。」 苏雅娴想了想,道:「我记得,竹楼那边该建好了吧?不若让他们过去那边住吧,也省得吵到你们。」 齐乐乐不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原本是不打算开口的,但既然谢子安已经先提了出来,她也就知道该怎么应对。 当即笑道:「娘,眼下虽说快立夏了,但早晚还是有些凉意,竹楼那边连着水,湿气太重,不合适,还是住我们那边吧。」 苏雅娴也笑起来:「好,那就依你。」 提到这茬儿,齐乐乐才想起什么,仔细看看苏雅娴,还能瞧见她面上的疲态,忙道:「娘,诗婉妹妹,你们一路舟车劳顿,不若先休息一会儿,回头我们再聚?」 苏雅娴确实有些累了,点点头:「也好。」 先送苏雅娴回了房,齐乐乐看向穆诗婉:「诗婉妹妹。」 穆诗婉倒也直接:「我倒是不太累。」 齐乐乐便懂了,笑道:「那等会儿我们四下转转?」 「好。」 谢思娴见状,忙道:「我也不累。」 结果话音刚落,就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到底年纪还小,又因为归家心切,这两日都没怎么睡好。 齐乐乐哄道:「娴娴先去睡会儿,嫂嫂等下给你做好吃的。」 谢思娴眼睛转了转:「那我要吃没吃过的!」 齐乐乐应了:「好,没吃过的。」 谢思娴这才满意了,同穆诗婉道了别,开开心心地回了房。 齐乐乐站起身,冲穆诗婉笑道:「我们走吧。」 两人穿过院子,发现谢子安他们几个还在。 谢子言躬身道:「多谢大嫂收留!」 谢子安谢子卓见状,也跟着说了一遍。 齐乐乐不觉莞尔:「回头你们被大哥督促功课的时候,可别来怪我就好。」 三人顿时后背一凉,但想着某人还在一旁看着,顿时默默咽下了悔恨的泪水,跟大哥大嫂同住还真不如去竹楼自在呢! 「你们要去哪儿?」 齐乐乐道:「诗婉妹妹初来乍到,想带她四处转转,熟悉一下。」 「我准备去员工宿舍那边,可要一同前去?」 齐乐乐看向穆诗婉。 穆诗婉饶有兴致地看着仿佛完全变了个人一般的谢子言,随口道:「你们安排就好,我随意。」 于是就这么定下了 。 齐乐乐暗暗松了口气,人多一起,就不会冷场尴尬了。 路上,穆诗婉小声问:「员工宿舍是什么?」 齐乐乐便与她解释了一遍。 「我倒还真不曾见过。」 齐乐乐笑道:「诗婉妹妹若是多住一阵子,应当就能见到盖好的样子了。」 谢家这府邸,图纸上画得确实不错,但眼下尚未完工,这一路过去,大都是一片杂乱荒芜,跟穆府完全不能比。 穆诗婉倒是不介意,笑道:「我曾经跟随我爹去过边城,那里才是真的荒芜。」 齐乐乐猜到她身份不一般,没乱接话,只笑道:「前面就是娘先前提过的竹楼,半边临水而建,半边是小院儿,等到天气热了,可做消暑之地。」 「哦?那水里可有养鱼?」 「那水是从山泉引流而来的活水,想来应该会有鱼吧。」 穆诗婉眼睛亮了:「那岂不是可以钓鱼了?」 齐乐乐笑道:「诗婉妹妹也喜欢钓鱼?」 穆诗婉点点头:「我爹喜欢,少时时常带我垂钓。」 「那可巧了,我们这里旁的不说,钓鱼的地方那是随处可寻,回头我们挑个风景秀美的地方,一道去。」 穆诗婉笑容灿烂:「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谢子言走在两人身后,闻言道:「大哥,大嫂她会钓鱼吗?」 谢子安淡淡扫了他一眼,谢子言顿时安静如鸡。 原因无他,刚刚谢子安考校课业的时候,兄弟三个没一个人能应对如流,也就最小的谢子卓强上那么一点儿,这会儿自然没的底气。 走在前面的齐乐乐不知身后动静,笑道:「我不善垂钓,但我会烤鱼,到时候他们钓鱼,我来烤。」 穆诗婉貌似不经意侧了侧头,嘴里笑着应了声:「好。」 窝棚处建在整个府邸的西边儿,员工宿舍被安置在了北面,府邸的背部。 几人带着穆诗婉看了临湖水榭,再往上出了府邸,远远瞧见一群人正在热火朝天地干活儿。 齐乐乐没有过去,只带着穆诗婉远远地看。 谢子安则领着三个弟弟走了过去。 然后,穆诗婉就眼睁睁看着那三双本该拿笔执剑的手,干起了匠人的粗活儿。 「他们还要干这种活儿?」 齐乐乐倒是习以为常:「这不算什么,他们之前还下过地。」 穆诗婉:「……」 「那他们每日都不用读书?不用练骑射武艺?」 齐乐乐道:「每日晨起读书,习武练剑我倒是不大清楚。」 穆诗婉看着远处很快融入人群忙碌起来的三道身影,咋一看,与其他人并无二致,想来也不是第一次干活儿了。 回头,她定要修书一封给爹爹。 跟谢家兄弟比起来,穆俊鲲的日子简直过得太轻松惬意了! 难怪技不如人! 第三百三十章 还有什么事是大哥不知道的? 穆诗婉盯着谢子言看了好一会儿,内心天人交战,最终,问道:「乐姐姐,家里可有我能做的事?」 齐乐乐:「???」 你这是要做什么? 「不瞒姐姐,先前我同谢子言切磋多次,次次落于下风。我原本是不服气的,今日见他如此,我才知道差距。」 齐乐乐:「……」 妹妹,我不是古人,也不通六艺,不懂你的想法,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脑补了些什么? 「爹娘自幼教导我,不论读书还是习武,勤学不辍,方得始终。我自认每日苦练武艺,却还是做不到他这般,也难怪胜不了他。」 齐乐乐看着她满脸受教豁然开朗的模样,不由默默望天。 她该怎么告诉面前这丫头,那三个小子十有八九是因为没能通过谢子安的随机小测试,才会被这般惩罚? 另一边,谢子文趁着空挡,凑到谢子言身旁嘀咕。 「二哥,穆姑娘还在旁边儿看着呢,你这门亲事,怕是悬了!」 谢子言正鼓着劲儿推一车砖头,累得不轻,压根儿不想理他。 谢子文也累,这连日赶路他可都是骑马随行的,没怎么休息。 这会儿双臂都有些抬不起来了,所以才想着找人说说话:「大哥可真是不留情面,你都是马上就要有婚约的人了,他还这般严苛,用大嫂的话说,就是不给面子!」 「三哥,大哥也许还不知道二哥马上就要有婚约了。」 谢子文一想:对哦!他们兄弟几个,见面就被大哥考校功课,然后又被带到这里干活儿,还真没机会告诉大哥这事儿! 谢子言默默叹了口气,用力推着车子,远离这两个呆瓜。 还有什么事是大哥不知道的? 就连派他们来干活儿,怕都是故意给那穆诗婉看的! 这样也好,谢家终究跟穆家是不一样的,借穆诗婉的眼让穆家认清事实,也免得将来两相生怨。 最后,齐乐乐是用蚕房的差事将穆诗婉哄回去的。 「这是什么!」 踏进蚕房,穆诗婉一眼望去,触目所及,尽是数之不尽的白胖小虫,顿时吓得不轻,一把抓住齐乐乐的手臂,差点儿就要带着她一同逃走。 齐乐乐手背被捏得生疼,这才想起来,古人还真未必是人人见过蚕的! 顾不上懊恼,忙拍拍穆诗婉的手,安抚道:「这些都是春蚕,不咬人的!别怕哈!」 穆诗婉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面上挤出些笑来:「原来这就是春蚕,我听说过,倒还是第一次见。」 说完,似乎为了找补,她又道:「我倒不是怕这小小的春蚕,就是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 齐乐乐满怀歉意道:「是我疏忽了,没提前告诉你一声,不如我们先出去吧。」 「不不不!我既然答应了要帮姐姐喂蚕,自然是要做到的。」 齐乐乐看着她犹自有些苍白的小脸儿,突然一拍手:「瞧我这记性!这喂蚕得先摘桑叶才行,先前正要去的,突然听闻你们回来,倒把这事儿忘到天边儿去了。」 穆诗婉不疑有他:「好,我陪你同去。」 齐乐乐便带着她去摘了桑叶,路上还忍不住琢磨,人家好好一个大家闺秀,大老远来家里做客,却被她带着摘桑叶喂蚕,是不是不大妥当? 但看穆诗婉一脸兴致勃勃,齐乐乐便将这念头咽了回去,准备回头问问谢子安。 桑树林离谢家有些远,要穿过小半个村子,少不得会碰到其他人。. 走在路上,穆诗婉看什么都透着新奇。 村里人 看到他们也是暗暗心惊,实在是穆诗婉过于耀眼。 四丫再漂亮,那也是他们打小看着长大的,心里多少有点儿身为长辈的优越感,但这个姑娘就不一样啦。 有那些个心思活络的,都猜到这是不是谢家的新媳妇了。 「什么新媳妇,没瞧见人家是姑娘家打扮吗!」 「就是!还不兴人做客啊!」 「这么好看的丫头哪儿会无缘无故的上门做客啊?你看她面上冷清清的,跟四丫可亲热着呢!」 「要我说啊,这八成是要嫁进谢家的媳妇儿,就是不知道是给谢家老二的,还是给谁的……」 「我说,你们闲话还没说够呢?里正的话都忘了?私塾可是下个月就要开了。」 几人顿时不吭声了,但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啧啧啧!这丫头一看就是个厉害的,以后进了门,不管是嫁给谁,四丫的日子可都不好过咯! 不远处碰巧路过的杜兰秋听了,远远追过去看了一眼。 只见四丫同那个红衣姑娘并肩而行,说说笑笑。两人皆是容貌昳丽,美得各有千秋,站在一起,赏心悦目。 杜兰秋怔了一会儿,默默转身离去,心里突然有些空落落的。 齐乐乐似有所感,突然转过头,看到一道熟悉的背影正在远去。 「姐姐在看什么?」 「好像看到了一位旧友。」 齐乐乐笑道:「应当是我看错了,若真是她,会唤我一声的。」 穆诗婉便也笑了笑,转而提了个旁的话头。 两人只摘了一筐桑叶就回去了,穆诗婉却被哄得高高兴兴。 宋鸣山默默跟在后头,心道:少夫人跟大公子当真是般配! 外面转了一圈儿,穆诗婉心里有了准备,再进蚕房已经是一颗平常心了。 齐乐乐见她当真不是怕虫子,便也放下心来,教她喂桑叶、换蚕匾。 等从蚕房出来,穆诗婉终于提出想回房歇会儿了,齐乐乐忙将她送到房门外。 才刚转过身,就见王婶儿正站在不远处,笑盈盈地冲她福了福身。 齐乐乐笑着走过去:「婶儿,好久没见了,刚刚我还在纳闷,怎么没瞧见您呢!」 王婶儿笑道:「劳少夫人惦记了,这趟带回来的东西有些多,我先去收拾了一下,这才耽搁了些功夫。」 「您这一路,也辛苦了,晚膳我来准备就好,您先歇歇。」 王婶儿却摇摇头,低声道:「少夫人,切不可如此。」 「为何?」 王婶儿却笑而不答:「夫人在房里等着您呢,快去吧。」 第三百三十一章 这个不讲义气的男人! 「乐儿,过来。」 苏雅娴靠在贵妃榻上,冲着她招招手。 齐乐乐走过去:「娘,您没睡会儿?」 「怕这会儿睡了,晚上该睡不着了。」苏雅娴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身边:「再说,也不太困。」 齐乐乐也正想跟她说说话:「您这趟出去还顺利吗?」 「虽说起了些波折,但大抵还是顺利的。」 「您和爹这一路,身体可好?」 「好着呢!」苏雅娴笑道:「你这一提,我才想起,这趟出去,我头都没疼过呢!」 齐乐乐笑起来:「那就好。」 没枉费她空间里那些泉水和果子! 「王婶儿说您找我,有什么吩咐吗?」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话,想私下里跟你说说。」qs 齐乐乐坐直了身子:「您说!」 苏雅娴看着她这乖巧听话的模样,面上的笑容愈发的慈爱:「我们不在的这段日子,你做的很好,我和你爹都很满意。」 「原本是想着给你挑点儿好东西,可惜这趟出去,没瞧见合适的,便只准备了这个,待会儿你带回去再看。」 齐乐乐:「……」 又来了!这一言不合就赏东西的习惯! 齐乐乐忙道:「娘,您和爹都已经给我们准备了那么好的院子!我们没等您回来就私自搬过去了,您非但不怪罪,还要给我奖赏,这如何能行!」 「傻孩子,新房原本成亲前就该给你们准备好的,只是没来得及。那院子又不远,搬就搬了,怪罪什么?」 苏雅娴说着,将一个巴掌大的小木匣放到齐乐乐手边:「给你的,拿着便是!」 齐乐乐心里头那叫一个无力,前几天还嘲笑谢子安啃老,结果轮到她自己这边,也没能拒绝到底啊! 不等她开口,苏雅娴又道:「诗婉会在我们家里住上一阵子,她这次来,跟了两位嬷嬷,嬷嬷的住处我刚刚已经安置好了。」 「有嬷嬷照顾她起居,我们便不必再多费心思。」 齐乐乐点点头:「好,我记着了。」 苏雅娴拍拍齐乐乐的手,柔声道:「娘知道你孝顺,也疼爱弟妹们。但如今家里多了外人,你身为掌家之人,又是长嫂,有些活儿,不必亲力亲为。」 齐乐乐眨了眨眼,道:「您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我刚刚才答应了娴娴,若是失约,怕她会伤心失望。」 「她就是个孩子心性,待我与她说一说便是。」 「我还是给她做些点心吧?」 苏雅娴笑道:「也好,偶尔做些点心倒也无妨,正餐便交给王婶儿去操办吧。」 齐乐乐应了声是。 苏雅娴又道:「此外,还有一事,我且说了,你且先听着,不必挂在心上,也不必多做什么,成与不成,要待日后才知。」 「好,您说!」 「穆家有心想与我们结亲,我和你爹亦是乐见其成,但婚姻是终生大事,总归还要看诗婉和子言的缘分。」 齐乐乐一脸吃惊:「子言这就要成亲了?」 实在不怪她惊讶,在她看来,谢子言就是个半大的孩子,搁现代社会,那还是个叛逆期的高中生呢! 即便苏雅娴在出门前就提过要带谢子言去相亲,但齐乐乐也没想到他们效率会这么高! 出趟门,直接就把看对了眼的姑娘给带回家了! 不都说古人含蓄内敛,规矩多吗?这两家长辈的想法怎么如此大胆开明? 一家把掌上明珠孤身一人送到千里之外的男方家中久居。 一家也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把人家姑娘带回家了。 这要万一两人没看对眼,且不说名声问题,两家长辈们会不会因此而友尽? 从苏雅娴房里出来,齐乐乐还有些飘忽,抬眼四顾,却又有些茫然。 虽说家人们都回来了,但休息的休息,干活儿的干活儿,眨眼就剩她一个人,还不用忙着准备吃食,这一时半刻竟不知该做些什么。 想了想,她准备回自己的小院儿去歇会儿,结果刚走了没多久,却瞧见院外停了两辆马车,还有抱着被子行色匆忙的王三麻。 「少夫人。」 「这是做什么?」 王三麻道:「老爷刚刚来了,吩咐将苏易和三娃换个地方安置。」 齐乐乐抿了抿唇,暗道:完蛋! 难怪谢子安麻溜地带着几个弟弟去了工地,原来是怕被谢岱责骂! 这个不讲义气的男人!居然都不带她一起跑路,哪怕提前跟她通个气儿也是好的啊! 齐乐乐正想跟王三麻说自己只是路过,让他就当自己没来过,却又有几人拎着东西从院子里出来,齐刷刷喊「少夫人」。 这些人从头到脚都包得严严实实,面上也戴着厚重的布口罩,只露出一双双晶亮的眼睛,防护措施做得是相当不错了。 齐乐乐冷不丁儿的,还真认不出都是些谁。 这下子,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齐乐乐只得硬着头皮进了院子,一眼就瞧见了坐在茶桌旁的谢岱。 慢吞吞走过去,乖乖喊了声爹。 谢岱应了一声,貌似随口问道:「那花盆是哪儿来的?」 齐乐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先前谢子安搬出来给她种辣椒的,果断出卖之:「是相公找来的。」 「里面种的什么?」 「从山里挖回来的野菜。」 谢岱闻言,轻轻笑了一声。 不知为何,齐乐乐觉得后背有些凉。 这花盆,莫不是谢岱的心爱之物吧? 有谢岱亲自盯着,苏易和三娃房里的东西很快被打包好,连着人一起带走了。 齐乐乐甚至都没来得及跟苏易招呼一声。 「我听葛大夫说,房间还需消毒几日方能入住?」 齐乐乐愣愣地点了点头。 谢岱道:「那就暂且让子言他们三个,去宋鸣山房里挤一挤,两个高低床正合适。」 这才多大会儿功夫,连高低床都知道了…… 齐乐乐还能怎么办,只能继续乖乖点头。 「时辰还早,你也累了半日,去歇会儿吧。」 「是。」 谢岱起身,不紧不慢地走了。 齐乐乐走进房里,软软地躺在榻上,掰起手指头数了数,最后,幽幽叹了口气。 谢岱和苏雅娴出门的这一个月里,他们在家里居然整出这么多事儿,回头真要一笔一笔算起来…… 第三百三十二章 大难临头各自飞! 谢子安直到晚膳前才回来,齐乐乐都没来得及跟他说话,就被饿坏了的谢思娴给拉走了。 因着穆诗婉的存在,家里不再是男女同桌吃饭。 落座的时候,齐乐乐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遗憾,虽然不用面对谢岱的质问,但也看不到谢子安被收拾啊! 不过很快,齐乐乐就顾不上这些了。 桌上的菜肴很丰盛,几乎将桌面摆了个满满当当。 其中一半儿是齐乐乐熟悉的王婶儿的手艺,另一半儿明显是不同的风味,想来应当是穆诗婉带来的嬷嬷做的。 齐乐乐吃了一大碗饭,只觉得肚子被塞得满满当当。 一抬头,却见穆诗婉面前又多了一碗饭,这好像是第三碗了吧? 碰上齐乐乐的目光,穆诗婉难得露出些许局促的神情:「我自幼习武,胃口要比寻常姑娘家大一些。」 齐乐乐笑道:「既有好胃口,还能有如此苗条身材,真真叫人羡慕。」 穆诗婉还是第一次听人这般夸她,不由笑起来:「姐姐真是会说话,夸得我都要脸红了!」 齐乐乐笑着拿了干净的碗筷,给她夹了些菜:「胃口好就多吃些。」 转头又给一旁的谢思娴盛了碗汤,叮嘱道:「慢些吃。」 谢思娴嘴里鼓囊囊的,腾不出说话的空来,只冲着齐乐乐弯了弯眉眼。 苏雅娴坐在一旁,含笑看着她们。 一墙之隔,冰火两重天。 「既然匠人们不愿建员工宿舍,明日,你也去帮忙吧。」 谢子安低眉顺目应了声是。 谢子言跟谢子文对视了一眼,默默在心里偷着乐,没想到大哥也有今天! 只有谢子卓,时不时扫一眼满桌的菜肴。 食不言,寝不语,有话不能等吃完饭再说吗? 夜里,齐乐乐还是没忍住,跟谢子安说了谢子言和穆诗婉的事儿。 谢子安笑道:「夫人想多了,穆诗婉之所以会来,其实是因为京中局势紧张,穆家不想轻易结姻亲,便干脆将人带离了京城。便是不送到我们家,也会安置在别处。」 「那她跟子言的亲事又是怎么回事?」 「穆家长辈与爹娘都是多年旧友,此番相聚,见子言心性人品尚可,想要成全好事,不是情理之中?」 「那若是他们没看对眼,不愿意呢?」 「若是他们当真没有缘分,他日穆姑娘回到京中,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一桩往事。」 倒也是,古代通讯并不发达,随便找个借口就是了,谁知道穆诗婉当真是去了哪儿呢? 「那我要不要撮合一下他们?」 谢子安挑眉:「夫人有何妙计?」 「妙计谈不上,就是平时一起多交流,给子言多创造一些展示才华的机会啊!」 谢子安轻轻笑了一声。 齐乐乐说着,抱怨道:「你也真是!明明知道这事儿还乱来!我要是一早知道人家是过来相亲的,绝对不会让你带子言他们去盖房子!灰头土脸的,哪个姑娘会喜欢?」 倒也不是齐乐乐职业歧视,哪怕不是在这尊卑分明的皇权时代,就是在现代社会,也没谁在工地上相亲啊,是不是? 人都是视觉动物,干净帅气的才更容易获得美人的青睐啊! 「若是这都嫌弃,那也不必嫁入谢家。」 这是什么直男发言! 谢子安笑道:「夫人莫急,穆诗婉不会在意这些。」 「你又知道了?」 「他们家是武将出身,曾在边关多年,后来才随军应诏回京。」 齐乐乐懂了,穆诗婉说她曾经去过边关,恐怕不是去过那么简单,而是在边关住了多年。 难怪她身上有股子蓬勃的英气,性子也很直爽,与她想象中的大家闺秀大有不同。 「边关寒苦,将士们想要盖房子都得亲自动手,这算不得什么。」 睡前,齐乐乐突然想起一事:「今儿下午,爹来过了,把苏易和三娃带走了,还问了花盆的事。」 谢子安:「花盆?不是放在厨房里吗?」 「哦,我看今日天好,让宋大哥搬到院子来了。」 谢子安:「……」 齐乐乐盯着他的神情:「怎么?那花盆当真是爹的东西?你胆子竟然这么大,连爹喜欢的东西都敢拿来糟蹋?」 「夫人。」谢子安慢悠悠道:「种夫人亲自摘回来的野菜,哪里算是糟蹋?」 齐乐乐:「……」 「你不要企图拖我下水!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夫妻本是一体,当同甘共苦才是。」 齐乐乐往后退了退,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夫人好生无情。」 「你才知道?啊!你耍赖!」 谢子安将她压在身下:「好叫夫人感受一番,何为夫妻一体。」 「小姐,不早了,早些歇下吧。」 穆诗婉头也不抬:「我把信写完就睡。」 嬷嬷收拾好被褥后,便静静立在一旁,直等到穆诗婉放下笔,才道:「小姐是不是想老爷夫人了?」 「前几日确实有些想念,今儿到了谢府,反倒好了。」 嬷嬷替穆诗婉解开发髻,轻柔地梳顺长发:「为何?」 「这里挺有趣的!」 嬷嬷听了,笑道:「小姐开心就好。」 「但看今日相处,着实想不到,乐姐姐竟然是出身寻常农户之家。言行举止叫人甚为熨帖,不像京城里那些人,矫揉做作,一句话得拐八百个弯,还总是一副看人不起的模样!」 嬷嬷柔声道:「这些年,委屈小姐了。」 「我不委屈,委屈的该是她们才是!我才不惯她们呢!」 话是如此,但穆家虽说有底蕴,在京城总还有更多惹不得的,穆诗婉的性子,这些年着实被磨平了不少。 穆晔夫妇想将她远嫁,不是没有原因的。 「对了,嬷嬷明早记得唤我起来。」 「小姐明早还要晨起练武吗?」 「当然要的!」 嬷嬷有些犹豫:「会不会不合适?」 「不会!苏伯母说啦,明早让苏探花亲自指点我哦!」 嬷嬷看着她轻快鲜明的眉眼,终是没再劝说,笑着应了一声。 第三百三十三章 他们日后成了亲可怎么办哟 第二日,齐乐乐被王婶儿叫醒,下意识往被子里躲了躲,摸到身上穿着的里衣还算整齐,这才松了口气。 昨晚,谢子安还算有分寸,没太折腾,不然,她哪儿有脸面对王婶儿? 「什么时辰了?」 王婶儿笑道:「还早呢。」 齐乐乐坐起身:「我自己总是醒不来,相公又起得早,辛苦婶儿来叫我了。」 「少夫人想睡,多睡会儿也没什么的。」 王婶儿说着,将手里的衣裳放到了床沿上:「这是夫人为您准备的新衣裳。」 「好漂亮!娘对我真是太好了!」 王婶儿笑而不语。 齐乐乐笑道:「娘宠着我,平日里睡就睡了,如今家里有了客人,总要有几分待客之道。」 王婶儿笑道:「穆姑娘小住的这段时日,我每日来叫少夫人便是。」 「辛苦您了。」 「不辛苦,左右不过几步路的功夫。」 齐乐乐拿着衣服进了旁边的浴室,洗漱干净后,小心地穿上新衣裳,臭美的转了好几圈儿,才回到房里。 「我替少夫人梳个发髻。」 齐乐乐抿唇笑了笑,乖乖坐到梳妆台前,发现桌上突然多了个小臂高的首饰盒。 下一刻,首饰盒被打开,里面金灿灿、银闪闪、珠光宝气,快要晃花了齐乐乐的眼。 「这是哪儿来的?」 王婶儿笑道:「这是夫人昨晚从妆匣里挑选出来的,与少夫人的气质相宜,若是少夫人不嫌弃,先将就着用用吧。」 「不不不!」齐乐乐话都快说不利索了:「我不是嫌弃!但这不都是娘的心爱之物?我如何能要!」 「夫人说了,这些都是她当年的首饰,如今年岁大了,不合适了,您要是不喜欢,夫人可就要命人专门为您订制了。」 齐乐乐:「……」 就被拿捏得死死的。 王婶儿语重心长道:「少夫人,夫人知道您性子朴素,平日里倒也没什么。但如今穆姑娘还在府上,夫人不想您被比了下去,平白受委屈。」 「我不委屈啊,真的!」 「您就当是为了成全夫人一片慈母之心吧。」 这一说,齐乐乐倒是也能理解了,道:「那等诗婉妹妹走了,我再还给娘亲。」 王婶儿笑道:「到时候,您亲自去还便是了。」 至于能不能顺利还回去,那就不得而知了。 齐乐乐点了头:「好。」 穆诗婉虽然看着张扬,但那更多的是因其一身红衣的缘故,头饰倒并不奢华。 既不是为了攀比,齐乐乐的妆发倒也不必过于华丽。 王婶儿最终只用了两根珠钗,画蛇点睛,叫本就精致可人的齐乐乐更多了几分贵气。 再加上那一身鹅黄的新衣,整个人娇俏妍丽,只叫人耳目一新。 齐乐乐在铜镜上左右看了看,心里十分臭美。 「婶儿梳得真好看!」 王婶儿笑道:「少夫人喜欢就好,明日我再给您梳妆。」 两人去了前边儿的院子,谢岱和苏雅娴正坐在院子里,慢悠悠喝着茶,身旁一个人影都没见。 齐乐乐莫名就心虚起来。 苏雅娴瞧见她,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赞道:「这身打扮真不错,快过来坐吧。」 齐乐乐走过去,见她一早就在喝茶,不由道:「娘,空腹不宜饮茶,要垫些肚子才好。」 谢岱闻言,扫了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苏雅娴笑道:「我和你爹先前已 经吃过了,来,你也吃些点心。」 「我暂时还不饿。」齐乐乐左右看了一眼,问道:「娘,诗婉妹妹他们还没回吗?」 「没呢!也不知你苏叔带他们去哪儿了。」 齐乐乐哦了一声:「娴娴还没起吗?」 「她呀,天不亮就起了,跟着他们一道去了。」 齐乐乐又哦了一声,没了话题。 谢岱突然轻轻笑了一声。 齐乐乐莫名想到昨日那个花盆,瞬间脊背挺得更直了。 所以昨天她为什么脑抽抽,好端端地非要把花盆搬到院子里最显眼的位置!少晒一点儿太阳又不会耽误结辣椒! 「听子安说,你们打算跟叶六开食肆?」 齐乐乐忙点了点头:「是。」 「那些新的点心都是你们琢磨出来的?」 齐乐乐硬着头皮称是。 谢岱又笑了一声。 苏雅娴瞪了他一眼,转头对齐乐乐道:「我听说你们先前制出来的胰子,在京城卖得极好。」 齐乐乐瞬间松了口气,也不管面前这两人到底知不知情,一股脑儿将从谢子安那儿听来的前因后果都细细说了。 末了,再度感叹:「真是运气好极了!」 苏雅娴看着她,眼底的笑意不觉更浓:「也是你们这东西本身做得精致,点子也出其不意,这才会有如此奇效。」 齐乐乐顿时被夸得美滋滋的。 「既然名声传出去了,接下来还要多制些出来,趁着大家都感兴趣,大卖起来才是。」 她这婆婆也是很有点商业头脑的,齐乐乐点点头:「胰子一直都在做的,只是原料似乎不大够了。」 苏雅娴道:「缺了什么,只管跟你王叔说,让他给你们寻来。」 「我记着了,谢谢娘。」 说话间,一行人进了院子,齐乐乐转过头,就见谢子安领着几个弟妹还有穆诗婉进来了,走在他们身后的,是慢悠悠的苏正涛。 谢子安看着一派如常,后头几个皆面露沮丧之色,一看就知被敲打得不轻。 几人各自回房去换身衣裳,全程陪跑看热闹的谢思娴趁机拉着齐乐乐说悄悄话。 「嫂嫂,诗婉姐姐或许会跟二哥成亲的哟!」 齐乐乐假装吃惊:「真的吗?」 「是真的!」 谢思娴用力点了点头,随即又重重叹了口气:「可惜二哥太不争气!我总觉得,照着这样下去,诗婉姐姐怕是看不上二哥了。」 齐乐乐忍着笑,一脸认真地问道:「为什么呀?」 「他一点儿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刚刚跟诗婉姐姐比试,诗婉姐姐输惨了,都快哭了,他手下还是半点不留情。」 齐乐乐想到昨日穆诗婉说起自己习武时的骄傲模样,道:「或许你诗婉姐姐并不想故意被谦让呢?」 「那他们日后成了亲可怎么办哟!」 齐乐乐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小丫头的脑瓜子成天都在想些什么? 第三百三十四章 买卖竟然还能这样做的! 众人一道刚用过早膳,谢岱便打发谢子安他们兄弟几个去工地盖房子去了。 齐乐乐心里一慌,忙寻了个由头追出去,将谢子安拉到一边,悄声道:「现在怎么办?」 「夫人有事?」 「诗婉妹妹昨天才刚来我们家做客!你们都走了,我一个人,陪她玩什么?」 谢子安道:「她又不是娴娴,哪里需要陪玩?」 齐乐乐无语:「她特意来我们家做客,大家都不陪她,会不会太怠慢人家了!」 「不会。」 齐乐乐觉得自己都要抓狂了,饶是她一个现代人都知道如此这般不妥,谢家看着不是这么不讲礼数的人家儿啊! 眼看再逗就要把人惹恼了,谢子安这才道:「夫人莫急,仔细回想一番,娘昨日,可有叮嘱你多多照拂她,千万不要怠慢了?」 齐乐乐摇摇头,昨日苏雅娴非但没叮嘱过要特别照顾穆诗婉,还说过不必多做什么的话。 「那就是了,夫人平日里做些什么,今日只管继续去做,不必多想,就当是多了个帮手。」 齐乐乐道:「我若是去干活儿呢?」 「那就问问她要不要同去,昨日你们不是还一道去摘了桑叶喂了蚕的?」 「昨天那是她追着我问有什么活儿能干的,我总不能让她也去搬砖吧!」 谢子安温声道:「爹娘这般安排,自有他们的用意,我们照做便是。」 「那,行吧。」 齐乐乐心道,她果然猜不透爹娘的心思。 他们这到底是想让谢子言和穆诗婉成呢?还是不想让他们成? 相亲对象就在眼前,不让自家儿子好生陪着也就罢了,还要把人弄得灰头土脸,这样下去,人姑娘便是有再厚的滤镜也没用吧? 齐乐乐转身回了院子,去找穆诗婉。 穆诗婉似乎也并不在意谢子言他们,见到她,兴致勃勃问道:「乐姐姐,我们今日还要去摘桑叶喂蚕吗?」 齐乐乐咽下满腔的纠结,笑道:「妹妹若还想去,那我们就去吧。」 穆诗婉一口应下:「好!」 谢思娴也嚷嚷着要一道去,齐乐乐看向苏雅娴,见她点了头,这才领着两人出了门。 三人才刚出了院门,却见管安又带着一串马车过来了。 「少夫人,这是新制好的木匣,还有六叔让小子转交给您的书信。」 齐乐乐接过厚厚一沓书信:「有劳了。」 管安拱了拱手:「您看何时能封装好,小子再带人来取。」 「有多少盒?」 「今日这趟,共计有五百盒,还有其他的在路上,大约三五日后能到。」 齐乐乐再度深刻认识到叶家的效率,以及,财大气粗! 这得是养了多少木匠,才能有这种速度? 上一批盒子送来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来着?说是连日赶工才有那么一批。 自从胰子首秀大爆之后,这才过了几天,木匣就这么源源不断地运过来,要知道,这可是纯手工时代啊! 到了这会儿,齐乐乐倒真开始担心起原料够不够的问题来。 「今日这五百盒,劳烦后天来取吧。」 管安应了声是。 想了想,齐乐乐又道:「这几批木匣送到后,暂时不必再送了,怕东西不够装。」 管安会意:「小子记下了,这些还是送到上次的地方吗?」 齐乐乐看向宋鸣山,宋鸣山上前一步,跳上马车,带着管安一道过去了。 等人走远,穆诗婉才道:「姐姐若是有 事便去忙吧,我同娴娴一道去摘桑叶也是可以的。」 齐乐乐想了想,笑问:「桑叶倒是不急,家里原本也有专人喂蚕。不知你们有没有兴趣随我去做些别的活计?」 「好呀!」 「嫂嫂我跟你去!」 齐乐乐便带着她们去了那边小院儿。 这几天忙着盖员工宿舍,家里青壮年人手几乎都去了那边干活儿。 景延景越被收了工具,只能去搬木头了,就连支衍都跟去了。 这会儿,整个院子除了还在后面轮换蒸馏酒精的,就只剩下仇家的那些妇人丫头了。 她们原本正围坐在院子里做蚕蔟,突然听到外面的动静,吓得一把捞起东西就往房里跑。 齐乐乐来的时候,管安正带着人往里头搬木匣,已经搬了一半儿,全堆在放胰子的那间房外头墙边,一眼望去,倒是壮观。 等到木匣全部搬完,管安拱了拱手:「少夫人,小子就先告辞了,后日再来。」 「有劳了。」 「不敢,分内之事。」 等到他们离开,齐乐乐从宋鸣山那儿接过钥匙,打开了堆放胰子的房门。 只见一个宽敞的房间,里面横平竖直放满了一层层的木架,每一层架子上都摆着各种漂亮的雕花。 穆诗婉深深吸了口气:「好香!这是什么?」 齐乐乐随手拿了一朵玫瑰,递给穆诗婉:「这是胰子,粉色的又名软玉非烟,适宜女子用作洗漱之用,可以滋养肌肤。那灰绿色的又名云柯鹿梦,适宜男子。」 「软玉非烟,好名字!」 谢思娴道:「诗婉姐姐,这个也很好用哦,洗头、洁面、沐浴,皆可用之,用完之后,身上还香香的呢!」 穆诗婉叹道:「真好。」 「你挑几朵喜欢的,且先用着。」 穆诗婉忙道:「这如何使得?姐姐不是还要拿去售卖吗?」 「这些家里多着呢!」 齐乐乐略带歉意道:「其实,昨日本就该为你准备好的,只是一时高兴,便忘了这茬儿,是我的疏忽。」 穆诗婉晃了晃手里的玫瑰花:「今晚我不就可以用上了?」 齐乐乐看着她,两人相视而笑。 「少夫人。」 仇莲小心翼翼站在门外不远处,神情有些怯怯地,但还是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其他人都出去干活儿了,少夫人若是有什么差事?可以交给我去做的。」 齐乐乐道:「我这儿还真有件事,不是什么辛苦活儿,你们还有其他人在家吗?」 「有的,我娘,我小娘都在的!」 「那你去邀他们一道过来,记得先把手洗一洗。」 仇莲高兴地应了一声,转身小跑着叫人去了。 「什么活儿?我能做吗?」 齐乐乐笑道:「能,就是将这些装进外面的木匣子里,一个木匣装四朵。」 「要选一样的花型吗?」 「不用,四个都要选不一样的花型,这里面十余种,随便放。」 穆诗婉第一次见如此卖东西的:「这样都行吗?」 齐乐乐便笑着将上一批木匣一日卖空的事儿说了一遍,听得穆诗婉惊叹连连。 这位惯来性格直爽的丫头,从来没有想过,买卖竟然还能这样做的! 若是也能学到一二,将来何愁没银子花! 第三百三十五章 谢子安竟然考虑起性价比! 于是,这一天的功夫,几个人就一直在忙着装胰子。 穆诗婉尤其认真,再加上有点子功夫在身上,明显比其他人多了几分效率。 仇家的吕氏和郑氏起初还有些缩手缩脚,每次挑选花型都神情凝重,好似在下很大的决心,唯恐做得不好。 后来发现这差事确实简单,齐乐乐也十分亲和,并无其他要求,这才慢慢放松下来,也不再纠结到底放哪一种,看上哪个就放哪个。 「这几朵为何要单独放置?是要单独装盒吗?」 齐乐乐笑道:「不,这几朵是精心雕琢而成,属于额外的惊喜,五十盒里才随机放置一朵。」 穆诗婉:「……」 设身处地想一想,若是她知道有这么一朵如此精美的花型,偏还开不出来,岂不是抓耳挠腮、心痒难耐? 若是偏偏还叫那仇敌开出来了,那就更难过了,必须誓死开出来,才能罢休! 「姐姐真真是妙计!」 齐乐乐笑得很是谦虚:「也不是我想出来的,是你谢大哥从书中学到的。」 穆诗婉却是不信,若真是谢子安想出来的,又怎会等到如今才用?谁还会嫌弃银子多不成? 等到了晚膳时,苏雅娴敏锐的察觉到,穆诗婉对齐乐乐愈发的亲近起来。 「姐姐,我们明日去做什么活计?」 齐乐乐:「……」 这妹妹是干活儿上瘾了? 偏生穆诗婉还不是说说而已,第二日用过早膳后,又期待地问了一遍。 齐乐乐求助般看向苏雅娴,见她笑得眉眼弯弯,显然是不打算插手了。 她绞尽脑汁想了想:「要不,我们去窝棚那边瞧瞧?这两日应当孵了不少鸡崽出来。」 应该没有哪个女生能拒绝毛茸茸的小可爱吧? 「好!」 齐乐乐忍不住提醒:「到底是养牲畜的地方,味道可能不大好闻。」 「无妨!还能有军营中的味道难闻?」 这…… 两人便带着谢思娴这个小尾巴,说说笑笑地走了。 跟在她们身后出门的,是谢子安兄弟四个。 谢子文满眼羡慕:「有客盈门,我们身为主人,难道不应该好生招待吗?」 谢子卓提醒道:「三哥,大嫂每日都有好好招待穆姑娘。」 「光靠大嫂一个人,太辛苦了!」 谢子文说完,看向谢子安:「是不是啊,大哥?」 谢子安淡淡扫了他一眼。 谢子文顿时不吭声了。 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谢子言一脸看戏的神情,这傻小子,没瞧见大哥昨儿也跟他们一起干活儿了吗? 自身都难保了,还能帮你偷懒? 窝棚处今日十分热闹,因为有好几窝鸡崽都孵出来了,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稚嫩的声音听的人心都要化了。 齐乐乐进去的时候,瞧见耿达风他们几个大老爷们儿蹲在那儿,脸上满是慈爱的笑容,画面怎么看怎么都有点子囧囧的。 她重重咳了一声。 几人猛地回过神,忙站直了身子:「见过少夫人。」 齐乐乐问:「这次孵化还顺利吗?」 耿达风回道:「还算顺利,只是昨晚刚孵化出来,尚不知存活率能有多少。」 穆诗婉和谢思娴的眼睛已经黏在那些毛茸茸挤在一起的小家伙身上挪不开了。 齐乐乐见状,道:「这位是来府里做客的穆姑娘,你们有事自去忙,我们在一旁看看就好。」 耿达 风点头应了,转身拿了记录册过来,要向齐乐乐禀报:「少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齐乐乐看了眼穆诗婉。 穆诗婉似乎心有所动,转过头来,笑道:「姐姐有事,便去忙吧,有娴娴陪我就好。」 谢思娴听到自己名字,点了点小脑袋:「嫂嫂你去忙吧,有我陪着诗婉姐姐呢!」 齐乐乐笑了笑,跟着耿达风去了旁边的隔间。 耿达风他们的杂交试验已经持续了月余,唯有鸡的进展最快,今日这已经是第二批杂交后成功孵化的鸡崽了。 「第一批鸡崽如何?」 「存活率大约有七成,倒是不比寻常鸡崽差了多少。只是杂交后的鸡崽,生长速度、个头大小各有不同。」 「辛苦了。」齐乐乐道:「有所不同是正常的。杂交原本就是个随缘的事情,好的不好的都会出现,所以需要我们精心挑选,找出最合适的组合。」 耿达风道:「是。」 「其他的,猪、牛、羊之类的可有什么进展?」 耿达风摇摇头:「进展不佳,各自仅有几头受孕。」 许是因为那些牲畜看惯了近亲,冷不丁儿看到不同的品种,死活不愿意交、配。 想起先前人工辅助交、配的场面,简直堪称惨烈,耿达风默默咽下了一把辛酸泪。 便是他不说,齐乐乐也能猜到些许缘由,不由安慰道:「此事急不来,况且,猪牛羊的杂交,想找出合适的组合并不容易,大都会难产甚至早夭,我们都要做好心理准备。」 耿达风面色微紧。 「若是三年五载能初见成效,便是值得弹冠相庆了!」 耿达风心里的忐忑一扫而光,沉声应道:「是!多谢少夫人!」 齐乐乐笑了笑,又道:「相对来说,鸡要更容易一些,因为产蛋多且快、孵化时间也不算长,比起猪牛羊,整个儿生长周期都要短很多。我们若是能先找出优良的杂交鸡,也是一件值得大肆庆祝的喜事。」 耿达风道:「属下等人自当竭尽所能!争取早日找出优良品种。」 「加油!」 齐乐乐又问:「饲料方面研制得如何了?」 耿达风道:「尚在摸索之中,之前有几个配方,效果明显,长肉也快,但大公子说成本太高,性价比太低,命我等再调制新配方。」 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听到谢子安考虑性价比! 齐乐乐只觉老怀甚慰,满意地点点头:「饲料的目的是为了让牲畜多长肉,然后能卖更好的价钱,若是饲料本身成本过高,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属下明白!」 说实话,这事儿还真不怪耿达风,不只是他,他们这一群人,都从来没有考虑过饲料成本的问题! 大公子和少夫人都让他们拿粮食来做饲料了,还要考虑成本? 他在谢家十几年,也从未考虑过成本这回事儿啊! 也是到了这会儿,他们才算是明白这件事的缘由,那自然就要换个方式来思考了。 两人从隔间出来时,见穆诗婉正小心翼翼地捧了个小鸡崽子在手里,身旁的谢思娴拿了把铜尺在比划。 两人身旁,是捧着纸笔在记录的刘程滨。 不远处另一边,许毅邓天择他们几个也都在分别记录鸡崽的各项尺寸数据,倒是有几分搞研究的严谨。 见他们正忙着,齐乐乐趁机又去旁边的猪圈羊圈牛圈看了一圈儿。 这一趟看下来,她发现那些母的倒是都还好,神态悠闲,或在休息、或在进食。 倒是平日里劲头十足的种、猪种牛种羊,看起来颇 有些没精打采的。 第三百三十六章 夫人是在怀疑叶家算错账? 王三麻轻手轻脚地进了门,正将洗干净的衣裳放进箱笼里,突然耳朵一动,转头看向床铺位置。 「醒了?」 三娃坐起身:「王大哥。」 王三麻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怕是压根儿就没睡着。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三娃摇摇头,欲言又止。 他这两天睡得不好,突然从宽敞舒适的宅子换到了山脚边上偏僻的小院里,叫他心里头一直有些惴惴不安。 王三麻取了膏药,给三娃上药。 「别多想,老爷如此安排,自有考量。自老爷夫人他们回来后,家里头人来人往的,一来不利你们养病,二来也怕外人看到我们戴着口罩清洗消毒的样子,会胡思乱想。」 见三娃依旧不吭声,王三麻又道:「没瞧见你苏大哥也跟着一起搬过来了?」 三娃道:「苏大哥不是已经痊愈了吗?」 「葛大夫确实说他痊愈了,但身上的疤痕还未完全消除,老爷命他再安心休养几日,省得出去惹人询问。」 三娃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老爷的私塾就快要开了,你年纪还小,若是养好了身子,指不定也能去私塾上课。」 王三麻给他涂好膏药,道:「别多想了,再睡会儿吧。」 三娃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轻声问:「我还要试药,去不成了。」 若非王三麻耳力绝佳,怕是就要错过这句话。 「谁说要你试药?试什么药?」 三娃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用力摇了摇头:「是我做了噩梦。」 见他这般,王三麻笑了笑:「天色还早,再睡会儿吧,等下我叫你起来吃饭。」 三娃点点头,乖顺地躺进被子里。 王三麻出了房门,又去了隔壁找苏易:「三娃为何会有这么一说?」 苏易一脸地莫名其妙:「这事应该问你才是!我照顾他的那段时间,他几乎都在昏迷!这段时日不都是你在他身边吗?该问问你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王三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瞧出什么不对,才道:「我能说错什么?就算说错,那也牵扯不到试药头上啊!」 苏易耸了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 王三麻道:「许是做了噩梦,吓着了吧。」 「那倒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等到王三麻离开,苏易松了好大一口气,当初他见三娃小小年纪,竟一心求死,一时情急才说了要带他走,将来让他试药的话,却没想到他竟然记到现在! 话说,老爷回来都两天了,也没来找过他,莫非是在一心教训大公子?那他会不会受牵连? 这一天,穆诗婉抓了大半天的小鸡崽,又按照耿达风他们教的给鸡崽们喂水,甚至连粪便都要抢着清理,当真是不嫌弃。 等到太阳西斜,穆诗婉和谢思娴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窝棚,甚至还想明日再来。 齐乐乐不觉莞尔,越发觉得这丫头还真是个半大的孩子。 「家里不止养了牲畜,还种了瓜果蔬菜,明日要不要去地里瞧瞧?」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好!」 齐乐乐失笑,心情算是彻底轻松起来。 夜里,还不忘说给谢子安听:「诗婉妹妹当真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性子真是随和又可爱。」 谢子安幽幽道:「夫人这几日玩得可还开心?」 「还行吧!做事都有人给我搭把手了。」 「那是为夫平日里手搭少了?」 「 没有!相公这么好,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呢!」 谢子安笑了一声,懒洋洋躺在床上。 齐乐乐侧头看他,不由有些纳闷:「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累?监工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搬砖了呢。」 「谁说没搬砖?都搬了两天了。」 齐乐乐吃了一惊:「这么缺人手吗?那匠人不是说要私下带些人来帮忙?」 谢子安看了她一眼,没应声。 齐乐乐慢慢回过味儿来,脑子里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想:「你莫不是被爹罚了,这才也要去干活儿吧?」 就说谢子安怎么一言不合就派谢子言他们去干活儿,原来是一脉传承! 「是为了什么?把他心爱的花盆拿来种野菜了?那我们现在洗洗干净还回去还来得及吗?」 谢子安看着某人一本正经地出馊点子,那双亮晶晶地眼睛里满是幸灾乐祸。 「夫人。」 「嗯?相公有何吩咐?」 谢子安翻身将她压到身下:「便是干活儿,收拾夫人也还是够的!」 齐乐乐心里一慌,忙道:「我想起来了!还有两样东西忘了给你!」 「什么?」 齐乐乐翻身下床,取来一个小木匣和一个厚厚的信封。 「木匣是娘前天给我的,说是奖赏我治家有方,这信封是昨儿管安送来的,我想着等你一起看,结果却给忘了。」 谢子安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夫人开吧。」 齐乐乐先拆了书信,却发现里面竟然是厚厚一沓银票!!! 谢子安伸手,抽走夹在银票当中的信纸,薄薄一张,寥寥数语,但那龙飞凤舞的字迹,却足以显出书写人的心情。 「这银票是怎么回事儿?」 「分红。」 齐乐乐:「……」 「这足足有六千两,居然有那么多分红吗?」 谢子安道:「夫人这是在怀疑叶家算错账?」 齐乐乐:「不敢!就是觉得,这是不是也太多了!上次不是还给了三千两的预付红利吗?」qs 「既给了,收着便是。」 「不行!」齐乐乐态度坚决:「一码归一码!做合伙生意,最不能有的,就是这糊涂账!」 谢子安将手里的信放到齐乐乐面前:「信中写了,两百盒共计卖了一百六十两黄金,分红八千两,去掉三千当有五千两,余下的那一千是叶氏族里给的奖赏。」 「还有奖赏?」 「经此一事,叶氏商行又多了一则美谈,连日来登门的客人倍增,销量亦是暴涨,族里自然要奖赏。」 谢子安笑道:「所以,夫人只管安心收下便是。」 第三百三十七章 错在哪儿了? 有了这六千两的银票打底,齐乐乐甚至觉得,苏雅娴送的泰盛酒楼的房契也不是那么叫人意外了。 不意外才怪!!! 这是什么神仙爹娘啊!明明都出门远行了,竟然还惦记着家里的他们,在她舍不得掏空家底买酒楼的时候,果断出手买下酒楼,等着回来送给她! 第二日一早,齐乐乐揣着悟了一宿的热乎乎的银票去找苏雅娴。 「娘!这是我和相公孝敬您和爹的!」 苏雅娴看着银票,一时有些没回过神来。 原本磕眼假寐的谢岱也缓缓睁开了眼。 齐乐乐又道:「您出门之前给的银票我还没用上,原本想一起带给您的,又觉得这样像是在给利息,就改明儿我再给娘送来!」 苏雅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我才刚送了你酒楼,你就回我这么多银票。难道就不像是给利息了?」 齐乐乐道:「那不一样!酒楼是爹娘赏赐给我们的,这银子是我们孝敬爹娘的!两码事呢!」 可真是两码事! 苏雅娴道:「你们不是还有很多事要做?手里不留些银子,如何能放手去做那些事?」 齐乐乐并不意外苏雅娴会有此一问,她跟谢子安做那些事,原本也没想瞒着,这会儿更是老老实实道:「您不用担心,我手里还留了不少银子的,暂时够花了。」 苏雅娴养了五个孩子,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晚辈孝敬她银两,一时间颇有些感慨。 齐乐乐拉着她的手摇了摇:「娘,您就收下吧。」 「好好好,我就先收下了。」 齐乐乐顿时笑弯了一双眉眼。 苏雅娴看着她,只觉得说不出的熨帖和欢喜。 当初对这丫头好,更多的是因为她是谢子安选中的妻子,又觉得她身世凄凉惹人心疼,但当真没想到,这丫头会有如此回馈。 便是嫡亲的女儿,也不过如此了。 那陈氏和齐家纵有千万般不是,单凭教出齐乐乐这样的闺女,想来本性也不算太坏,这个亲家,他们还是愿意往来的。 不多时,其他人都回来了,依旧是一副被捶打过的模样。 等到用过早膳,孩子们都出门了,苏雅娴不由嗔了谢岱一眼。 「就冲着乐儿,你也不该再罚子安了,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谢岱笑道:「夫人生辰,谁不是费尽心思备了礼物,怎的还抵不过区区几张银票?」 「生辰能一样吗?除了生辰,平日里你见谁主动来孝敬我了?」 谢岱不语。 苏雅娴又道:「她先前挣的那些银两都被她补贴到家用里去了,这一回,终于挣了笔大的,却又想着来孝敬我们,这份心意不难得吗?」 「夫人说的是。」 「再说了,子安那身子骨儿,哪里受得住?」 谢岱暗暗摇头,自家夫人这心偏的,好像大的才是她嫡亲儿子,其他几个都是捡来的一般! 齐乐乐今儿带着穆诗婉和谢思娴下地去了。 算算日子,该准备播种玉米了。 按照先前的计划,玉米既要跟棉花间种,又要跟大豆套种。总之,得准备大量育苗了! 常庆云随谢岱出去一个月,回来后几乎能快睡在田地里了,几十亩田挨个儿摸了个遍。 「少夫人!您来得正好,属下正想着,这时节,差不多可以种玉米了。」 手底下的员工专业又称职,就是舒心! 齐乐乐笑道:「那就准备种玉米吧。」 「这玉米想必也有育苗之法吧?」 「自是有的,就是,可能不大……雅。」 常庆云略有些疑惑,不大雅? 齐乐乐道:「玉米的育苗之法同其他作物相似,也是浸种催芽,再植入育苗床,最后移栽。」 「只是,这用来浸种的液体,有多种选择。」 常庆云洗耳恭听。 「可用微烫的温水,浸泡五六个时辰;或用加水稀释后的米醋,浸泡十四五个时辰;亦或是……」 齐乐乐说着,看了眼穆诗婉,犹豫了一瞬,才继续道:「用人尿稀释浸泡!」 常庆云本是务农之人,听到此法并不觉有何不妥。 倒是穆诗婉出乎了齐乐乐预料,非但不觉厌恶,反而问道:「是不是还要用童子尿?」 齐乐乐顿了顿,笑道:「是。」 常庆云道:「既有三种法子,不若我们都试上一试?看看哪种出苗率最高、收成最好。」 「我也正有此意,只是要有劳你们辛苦了。」 常庆云拱手道:「少夫人言重了,分内之职。」 「这玉米育苗田要选择背风、向阳的土地,土壤要松软、肥沃,选定之后要多加肥。」 「是。」 眼看穆诗婉对那浸种育苗着实好奇,齐乐乐不得不带着她去见上一次。 尿液浸种是不可能当着穆诗婉的面儿弄了,米醋也需要时间去准备,那就只能先用温水浸泡了。 照例要先将玉米种子仔细挑选一遍。 「要挑选这种饱满、完整且没有被虫害咬过的种子,像这种干瘪的,还有这种有虫眼的就不行,种下去也是白费人力物力罢了。」 穆诗婉听得很认真:「那这浸种育苗又是为的什么?」 齐乐乐便将育苗的好处说了。 「竟还有这样的好事?」 穆诗婉感叹过后,突然一脸严肃,还举起了手指,道:「姐姐放心,此事我必不外传!」 齐乐乐忙拉下她的胳膊:「倒也没什么不能外传的!之所以还没传开,是因为我们也是第一次尝试,等到秋收时节,若真见了成效,想必爹也会想办法告诉其他人知晓的。」 「我爹常说,谢先生心怀天下,果然如此!」 足足三天,谢子安在工地里足足干满了三天的活儿,才终于被谢岱带进了书房。 「可想明白了?」 「我错了。」 谢岱端起茶盏,慢条斯理拨了拨茶叶:「错在哪儿了?」新 「其一,不该私下派苏易去寻牛痘;其二,不该私下造出酒精和大蒜素;其三,不该欺瞒葛大夫。」 谢子安说着,抬头看了眼谢岱,才继续道:「其四,不该挪用您心爱的乌泥方盆。」 谢岱的手明显颤了颤。 第三百三十八章 那就只能棒打鸳鸯了。 「仇家人?」 谢子安道:「酒精易燃易爆,若想长途运输,则需玻璃制成的容器来装,仇家人或许可以制出玻璃。」 「靠盖房子制玻璃?」 谢子安道:「先前手头银两略有些不足,所以想等等再议。」 谢岱淡淡扫了他一眼。 「那在山脚挖塘浸竹又是为的什么?」 谢子安道:「造纸,竹纸。」 谢岱眉峰挑了挑,慢悠悠抿了口茶。 「此事是我的私心,原本想要制好之后,再给您一个惊喜。」 「造纸之人可找到了?」 谢子安:「……还不曾。」 谢岱轻哼了一声:「惊喜?」 「您生辰还早,来得及!」 想起苏雅娴今早的话,谢岱将茶盏放到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你媳妇都比你懂事!」 …… 「小姐,您有三日不曾给老爷夫人写信了。」 正欲上床休息的穆诗婉动作一顿,偏头想了想,好像是哦! 自从来了谢家,每日天不亮就起了,一整天都不得闲,倒还真没怎么想念亲人。 等坐到桌前,提起笔后,穆诗婉突然发现,她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想想这三日,她要么是被苏探花亲自调教武艺,要么就是跟着谢家长嫂四处干活儿,若当真这般如实告诉爹娘,怕是要叫他们担心了。 若说谢家对她多好,倒也说不上来,可偏生她又觉得如此这般甚好,远比她在京城里过得开心自在,好到她都有些乐不思蜀。 最后,她只写道:谢大哥娶了个妙人儿,女儿与她甚是投缘,勿念勿忧。 嬷嬷看她绞尽脑汁才写了薄薄一张,不由失笑。 前些日子想家的时候,日日都要写上几页,事无巨细,就连在路上看到一只兔子都不忘写进家书,如今却只寥寥数语,可见是真的很开心了。 见她笑,穆诗婉不由找补了几句:「我这是不想爹娘误会,以为谢家怠慢我。」 「乐姐姐虽然每日带着我四处干活儿,但那也是我要的,而且,她自己也在做事,看得出来,平日里也是亲力亲为的,我觉得,并无不妥。」 嬷嬷笑着接了一句:「甚至还乐在其中。」 「对!就是乐在其中!我总能从她那儿学到一些书里看不到的东西!」 嬷嬷笑道:「也许是小姐看的书还不够多呢?」 「嬷嬷你又笑话我!」 嬷嬷笑得一脸慈祥,穆诗婉是她看着长大的,心里想的什么,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来谢家虽然不过几日,却当真是她这些年最开心的日子。 谢家整体的氛围就是舒适且安逸的,一如那位谢先生。穆诗婉在这里,不必约束自己的天性,学着做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 想来,老爷夫人也是看中了这点,才想要将穆诗婉嫁入谢家吧。 …… 谢子安的惩罚到了头,谢子言他们几个也跟着轻松下来。 齐乐乐琢磨着要不趁着大家都在,一起去钓钓鱼,春个游,好歹也让穆诗婉这个外来的客人体会一下上溪村儿美好的田园风光。 这行程还没定下呢,就见宋鸣山急匆匆过来。 「少夫人,蚕似乎不好了!」 「怎么了?」 「昨日换上的桑叶几乎没怎么消减,蚕沙却多了不少。我看颜色瞧着也有些不对劲儿,还再晃个不停。」 齐乐乐听后,稍稍放下心来,道:「怕是要结茧了。」 等到了蚕房,仔细一看,果然如此! 这可拖延不得! 齐乐乐转过身,却见大家都跟了过来。 穆诗婉眼睛亮亮的:「我们今日可以看蚕结茧了吗?」 「今日怕是看不成,得先给它们准备结茧的地方才行。」 说着,齐乐乐让大家把一早准备好的蚕蔟搬过来,开始准备上簇了。 等一切准备妥当,齐乐乐目光扫了一圈儿,道:「子言,你先来。」 谢子安往后退了半步,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垂下眼睑微微笑了笑。 谢子言照着齐乐乐的吩咐,将蚕蔟平放在蚕匾上,耐心地等着那些肥胖的小东西慢慢爬上来。 齐乐乐半蹲在一旁,估摸着爬上来的数量跟蚕蔟上网格的数量差不多了,便让谢子言抬起方格蚕蔟,竖着放到了一边的架子上。 穆诗婉过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问:「这是做什么?」 齐乐乐解释道:「这是为了方便让蚕结茧,确保每个方格里面只有一条蚕,这样出来的茧才最好。」 「那要是它们不想分开待在各自的方格里呢?」 齐乐乐被这念头逗笑,正要说话,却见谢子言偏过头,一本正经道:「那就只能棒打鸳鸯了。」 穆诗婉一时没听出揶揄,问道:「怎么打?」 齐乐乐笑道:「那就要靠我们把它们分开了,用棍子挑开或是轻轻抓着分开都可以。」 有了谢子言做示范,其他人两人一组,都开始忙活起来。 看得齐乐乐有些懵圈儿,不是,这就都开始干活儿了?不去游山玩水了吗? 同样懵圈儿的还有刚刚找了人来的宋鸣山。 这是用不上他们了? 等到所有的蚕都上了蚕簇,齐乐乐又开始挨个儿查看起来,若是同一个蚕蔟上乱爬的蚕多了,就把蚕蔟换个方向,尽量引导它们自己爬到空格里去。 蚕蔟有些沉,齐乐乐是拿不了太久的,转头却瞧见穆诗婉提着蚕蔟跟没事人一样。 不愧是胃口好的习武之人,臂力就是强劲! 这一天的功夫,大家都泡在了蚕房里,顺利让所有的蚕都上了簇。 「嫂嫂,它们什么时候开始结茧呀?」 齐乐乐道:「应该这一两天内就会结茧了。」 「那我们明早再来看!」 等到第二天,齐乐乐起了个大早,刚走到蚕房外,就听到里面隐约有人说话的声音,走进去一瞧。 哦豁!人都齐了。 穆诗婉压低了声音冲着齐乐乐招招手:「姐姐快来,你看,蚕吐丝了!」 齐乐乐笑着凑了过去。 一夜之间,不少蚕都结出了茧网,雪白的蚕丝稀稀落落围绕在它们身体周围。 还有些正在焦躁地摆头,看来也差不多开始吐丝了。 也有不少爬着爬着就凑到了一处,齐乐乐小心翼翼地将其分开,尽量确保一蚕一格。 大家都静悄悄的,偶尔想要说话也是压低了声音,唯恐惊扰到了这些小东西。 第三百三十九章 快别给我画饼了! 蚕结茧是件非常神奇的事情,齐乐乐记得,小时候,学校老师还会布置观察任务。 如今倒也能理解弟妹们对蚕结茧的痴迷,毕竟都还是群半大的孩子呢!z.br> 因着春蚕突然结茧,踏青钓鱼的事儿就这么被搁置了,无人有异议。 「这就结茧了?」 被关了十来天的苏易终于被放出来了,正好赶上了最后一小部分蚕结茧。 想着上次见还是软糯的小爬虫,这一眨眼的功夫,都要结茧了,心里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淡淡失落。 齐乐乐笑道:「马上就要再养一批蚕,到时候有你忙的。」 苏易这才又开心起来。 「他就是苏叔的儿子?」 谢思娴点点头:「对,他就是苏易哥哥!」 穆诗婉眼底带了几分跃跃欲试,苏正涛的独子啊!看他身形,干脆利落,想必武艺也不会差了去!正适合比试! 谢子言瞧见她的神情,笑了一声,懒洋洋道:「你连我都比不过,还想跟他比试?」 穆诗婉怒目而视:「比不过就比不过,见识一下不行?」 「行,当然行咯!」 这拉长了调子的语气可真是叫人气得牙痒痒,偏还打不过! 更气了! 就在小一辈们蹲守在蚕房的这几天,杜婆婆的小院后面突然多了不少人,数十个壮年汉子悄无声息地赶过来,日以继夜地忙着搭建草屋。 秋叶和含霜有些不安:「婆婆。」 杜婆婆安抚道:「那是老爷的安排,不用怕。」 「老爷这是要做什么?」 杜婆婆的语气有些严厉:「这不是你我该问的。」 含霜怯怯应了声是:「婆婆,我知道错了。」 杜婆婆道:「你们把东西都好好收拾一下,过两日,随我搬去谢家。」 「是。」 在苏易被放回谢家宅子的当天下午,谢岱也离开了府邸。 「唐兄。」 「谢先生。」 来人竟是唐晋元,他此番并非孤身而来,身后还带着四五辆不起眼的马车。 「大牢里眼下只有这二十六人是凶恶之徒,更多的还需再给我一些时日。」 谢岱颔首:「有劳唐兄了,若按书中所载,此法成功率极高。有了这二十六人,判断此法是否可行,当是够的。」 「若这二十六人,能成者寥寥,此法也不可行。」 唐晋元道:「确是如此。」 两人说话间,唐晋元身后的马车上,被拉出一个个捆着手脚蒙着眼睛堵着耳朵的人。 这些人,正是从地牢里押解出来的,犯了大凶大恶之罪的犯人。 这些人被分别安置在了连日建起来的草屋里。 「天花之毒,延绵千百年,无药可解。先生这免疫天花之法,若是当真能成,当是福泽千秋万代之幸事!先生当受万人敬仰啊!」 「当不起当不起。」谢岱道:「此法也非我所想,乃是书中记载,只可惜古籍已是半残,勉强才能辨认些许字迹,也不知是否有遗漏之处。」 「且先试试,即便不成,也总归有那一半,将来迟早还能得遇贤人,将其补全!」 谢岱笑道:「唐兄之豁达通透,叫人敬佩!」 「这话旁人说说,我便也当做是奉承听上一听,由你说来,委实是折煞于我。」 两人相视而笑。 片刻后,唐晋元道:「我就不多留了。」 「好,但凡有任何进展,我会差人告知唐兄。」 葛大夫一直等到谢岱送走了唐晋元,才上前:「三娃如何安置?」 谢岱道:「若他已经彻底痊愈,交给耿达风照看,待私塾开了,自可入学。」 「不试上一试吗?」 谢岱缓声道:「这种事,轮不到他一个半大孩子来冒险。」 葛大夫默了片刻,道:「也好,那孩子死里逃生,也该有个安稳余生。」 「天花事关重大,便是真有免役之法,也非一朝一夕能叫众人接受。您也不必急于这一时半刻。」 葛大夫沉声道:「老夫明白。」 眼看着几乎所有的蚕都开始结茧了,另一项重要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抽丝剥茧! 「乐儿想自己抽丝?」 齐乐乐道:「我曾偶然得知缫丝的法子,感觉似乎不难,故而想要试上一试。」 「那便去试吧,可是需要人手?」 齐乐乐乖巧地点点头:「我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可能需要几位手巧的婶婶帮着一起抽丝。」 苏雅娴笑道:「若论心细手巧,那得是杜婆婆才行。」 「杜婆婆年纪大了,怕是站不了那么久。」 「若是累了,请她歇息便是。」 齐乐乐道:「蚕茧其实是一条完整不断的长丝,所以抽丝一旦开始,便不可中断,一条蚕丝约有一仞长。」 苏雅娴叹道:「蚕茧我倒是见过,却不知抽出的蚕丝竟有如此之长?」 齐乐乐笑着点了点头。 苏雅娴似乎起了几分兴致:「不若我来试试?」 「您来?」 苏雅娴笑道:「怎么?嫌弃不成?」 齐乐乐忙道:「哪有!就是怕您累着!再者……」 「什么?」 齐乐乐抿了抿唇,才道:「抽丝其实有些残忍,要先将蚕茧煮沸,才能保证蚕丝完整不断。」 苏雅娴笑容微敛,柔声道:「世上之事,我们所知有限,不知不察,并不意味着不存在。」 「心善是好,但也不必过于苛责自己。」 齐乐乐点点头,转头同谢子安说了这事儿,让他叫人将一应东西备好。 谢子安应了声好,又问道:「夫人预备何时开始研制玻璃?」 齐乐乐下意识有些拒绝:「你很急吗?」 「我倒是不急,但爹在催了。」 「爹怎么知道的?」 「夫人忘记仇家人了?」 谢子安笑道:「爹娘连我们看过铺子都知道,仇家人的事儿又岂能瞒过他们?」 「我也没想瞒过他们。」 齐乐乐幽幽叹了口气:「那行吧,明儿你找他们问问,看看需要做些什么准备,需要哪些趁手的工具,还有选址建窑有什么需求,原料……」 「原料倒是好找,等我先将玻璃的制法记下来再说。」 谢子安捏捏她的手:「待玻璃制成,夫人又要增添一大财源。」 齐乐乐没好气道:「快别给我画饼了!这财源还不知道得费多少银子开路呢!」 谢子安闻言,失笑不已。 第三百四十章 谢家儿女每日都要干活儿! 玻璃的制法齐乐乐先前就已经陆陆续续查阅了不少资料,这会儿只要归纳总结一下就好。 在这个时代,想要烧制玻璃,只能用烧制琉璃的窑。 两者本质上是同一类物质,只是原材料和制作工艺有所不同罢了。 比起琉璃,玻璃的熔点更高,土窑是达不到这个温度的,这时候,就需要加入添加剂来降低熔点。 提到自己擅长的领域,仇家父子三人的神情顿时不一样了。 「添加剂是何物?」 「碳酸钾,可以从草木灰中提取出来。」 「如何提取?」 谢子安道:「将草木灰用冷水浸泡,再用纱布滤尽细渣,将余下的水煮干,就能得到碳酸钾。」 仇砾又问:「将这碳酸钾加进去,就能将沙子烧制成玻璃水?」 「是,只是这具体添加多少,还需你们自行摸索。」 「那烧制完玻璃水之后呢?」 「用中空的铜管蘸取玻璃水,进行吹制、打磨。」 仇家父子三人顿时凑在一处,低声商量起来。 谢子安倒是见怪不怪,景延景越时常会如此,他道:「你们且先思量一二,可明日再给我答复。」 仇峰回过神,忙道:「大公子!我们愿意烧制玻璃!」 谢子安看向另外两人。 仇石仇砾纷纷表态:「我们也愿意的。」 谢子安颔首:「烧制玻璃需要建窑,建窑一事便由你们负责选址监工。」 「这,这恐怕……」 「你们是行家,有何需求只管提,旁的不必顾念。」谢子安缓缓道:「我只要结果。」 仇峰心下一颤,一时间竟不敢言语。 「我们的契约是两年,若是两年时间,你们制不出、或是毫无进展,我再请旁人来。」 话已至此,仇峰尚还有些踌躇,却见仇砾往前一步,拱了拱手:「必不辱命!」 谢子安看向他:「若能事成,将来所售玻璃之红利,将予你们一成。」 此言一出,三人皆惊。 「谢家不养无用之人,却也不会亏待有功之人。能者多劳,多劳多得。」 齐乐乐看着仇家父子三人一副志在必得的鸡血模样,对谢子安投以敬佩的目光。 谢·大忽悠·子安功成身退。 「这蚕茧还得过几日才摘,要不,我们出去转悠转悠?」 穆诗婉来谢家已经有五六日了,至今不是在干活儿就是在看蚕结茧,叫齐乐乐好生过意不去,今日说什么都要把人拉出去转转。 「我听姐姐安排。」 齐乐乐笑道:「先前答应要带你去钓鱼,今日天气正好,不如我们便去钓鱼吧?」 「好!」 齐乐乐转头去找谢子安:「就去上次你带我去过的那个地方吧!」 谢子安故作不知:「哪个地方?」 「就是你丢了个金鱼钩的地方!」齐乐乐语带威胁:「你再装傻,我就把你那些鱼钩都叫人融了去!」 谢子安赔笑道:「是我错了!夫人莫怪!莫怪!」 不远处,穆诗婉看得啧啧称奇。 她虽跟谢子安见面不多,但印象里,一直觉得他淡雅疏离,就好似远离人间烟火,何时见过他这般模样?竟叫她隐约看出几分谢子言的影子! 趁着准备东西的功夫,齐乐乐又去请了谢岱和苏雅娴。 谢岱一早出了门,苏雅娴婉拒:「你爹近日忙着私塾的事,我近来得了几本曲谱,想要参详一二,你们去吧。」 齐乐 乐这才知道苏雅娴还会弹琴! 「不止娘,我也会。」 齐乐乐幽幽地看着谢子安:「合着家里就我一个乐盲?」 「夫人若是想学,我教夫人便是。」 齐乐乐果断摇头,古人弹的可是古琴。 一个字,难! 其实转头想想,也不奇怪,苏雅娴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小姐,琴棋书画应当是样样不落的,只是为何不见她弹奏呢? 「先前来上溪村的路上,娘的琴断了,爹怕她伤心,便将家里的琴都封存了。」 「这,以后都不弹了吗?」 「倒也不是,等娘的琴做好。」 谢家搬来上溪村儿两年了吧?两年了居然都还没做好吗? 「爹的琴,耗费八年而成。」 齐乐乐:「……」 行吧,她知道自己又孤陋寡闻了。 京城,穆府。 范朔一连几日没见穆俊鲲来找他,只当自己又是哪里惹了他,特意带了礼物,上门来赔个不是。 他是府里常客,都不用下人们领路,径自去了穆俊鲲的院子,瞧见他正举着锄头在那儿里忙活。 「俊鲲,你这是在做什么?」 穆俊鲲头也没抬:「种地!」 范朔白胖的小脸儿十分茫然:「种花吗?」 「种菜!」 范朔:「……」 他这好友,是在生气?还是没生气? 穆俊鲲松完了一轮土,一把扔了锄头,抹去脸上的汗珠:「全拜我那好姐姐所赐!」 「穆姐姐吗?」 「除了她还能有谁!」 穆俊鲲气道:「说什么,谢家儿女每日都要干活儿,养蚕、下地、盖房子,所以才有那般好武艺!又因为吃过苦头,方知读书不易!所以他们学问也好!」 「偏我爹娘听了,觉得甚有道理,当日就命人将我这花园给撅了,让我种菜!」 范朔:「……」 「你小点儿声,这话同我说说也就罢了,传出去可不好!旁人都不知穆姐姐是去了哪儿呢!」 穆俊鲲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忙跑出去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他才回了院子,勾住范朔脖子,压低了声音叮嘱道:「这事儿,你得闷死在心里头!哪儿都不能提!」 范朔连连点头:「不提不提!连我爹都不提!谁都不提!」 穆俊鲲这才松了手,范朔的人品心性他还是信的,虽然看起来白胖可欺、不大靠谱,但惯来一言九鼎,可比谈家那两小子强多了! 范朔劝道:「那也是为了你好。」 「好什么!这掘土能掘出什么好功夫来?还不如我练套拳法呢!」 穆俊鲲越想越气:「亏我对她那么好,拼着挨骂也要把她的飞云给她送过去!」 范朔道:「可是,以前每次穆叔让你练武,你总想偷懒,今日却主动惦记着练拳法了呢!」 穆俊鲲顿时愣住,却听那小胖子又在他心头插了一刀。 「可见这办法确实行之有效啊!」 第三百四十一章 终是他一人,承担了所有! 「阿嚏!阿嚏!」 穆诗婉突然打了两个喷嚏。 齐乐乐回头问:「怎么了?」 穆诗婉揉了揉鼻尖:「没事儿,刚被树叶扫了下,鼻子有点痒痒。」 「你小心些,别给割伤了。」 穆诗婉冲她笑了:「姐姐放心吧,山林我熟着呢。」 谢子言背着谢思娴,原本是跟在她身后,见状,他一手托着谢思娴,一手接过谢子文手里的木棍,替穆诗婉拨开偶尔挡在她头顶上的枝叶。 穆诗婉察觉到他的举动,下意识扭头看过去,见谢子言面上依旧挂着漫不经心的笑。 她抿了抿唇,到底什么都没说,回身继续走路。 谢子言眉梢一挑,也没言语。 倒是谢思娴,冲着自家二哥比了个手势。 谢子言权当没瞧见。 这次来的人多,开路的是苏易,直接劈出了一条小道,比齐乐乐上次来要好走得多。 等到了地方,穆诗婉眼前一亮:「这地方好美!」 话音刚落,就见谢子言和苏易几乎同时蹿了出去,飞身扑向正在潭边饮水梳理羽毛的野鸡。 齐乐乐:「……」 苏易也就罢了,你谢子言又没吃过叫花鸡,跟着凑什么热闹?你未来媳妇儿还在这儿看着呢,你都不要面子的吗? 一阵鸡毛乱飞过后,两人笑嘻嘻满载而归。 苏易笑出一口白牙:「少夫人,我们来做叫花鸡吃吧!」 齐乐乐扶了下额头:「你带荷叶和黄泥了?」 「带了!」 「又偷拿了你爹封酒的黄泥?」 苏易理直气壮:「反正他也不在家!」 听到这话,齐乐乐突然想起来,她好像有几日没瞧见苏正涛了。 「苏叔去哪儿了?」 苏易道:「好像出门办事去了,过阵子才回。」 齐乐乐闻言,便没有再问。 只是心里难免有些纳闷,最近似乎不止谢岱和苏正涛,连葛大夫和杜秋亮都没怎么瞧见人影,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嫂嫂,叫花鸡是什么?我怎的没听过呢?」 齐乐乐收回思绪,笑道:「嫂嫂今儿就给你做!」 「嫂嫂你真好!」 穆诗婉并不好口舌之欲,只是伸长了脖子去看谢子安摆弄渔具。 齐乐乐见状,冲谢子言使了个眼色:「你也去钓鱼吧。」 谢子言顿了顿,乖乖走过去,只是耳根有些发红。 谢思娴得到允诺后,也有心思操心起自家二哥的终生大事,过去拉住穆诗婉的手:「诗婉姐姐,我们也去钓鱼吧。」 穆诗婉忙道:「我不太会。」 「大哥二哥会啊!让他们教我们!」 有这么个给力小助攻在,齐乐乐十分欣慰且放心,转头看向谢子文和谢子卓,开始安排差事。 「你们去捡些枯枝干柴来,等会儿要生火。」 两人应了声是,转身走了。 齐乐乐又叮嘱:「你们两个一起,别分开,也别走远了,小心些。」 「知道啦!」 走出一段距离,谢子文突然幽幽叹了口气。 谢子卓看了他一眼:「三哥怎么了?」 「往后,这家里的重担,就全压在我们兄弟俩身上了。」.. 谢子卓:「???」 谢子文语气沉重:「大哥就不提了,二哥如今马上就是有媳妇儿的人了,大嫂都不使唤他了!易大哥武艺高强,得守着大家,往后这些个砍 柴生火堆灶台的杂事儿,就全落到我们兄弟两个头上了。」 谢子卓想了想,道:「三哥,再过几日,我就要回先生家了。」 谢子文:「……」 终是他一人,承担了所有! 直至见到耿达风,三娃整个人都还有点儿懵。 「耿大哥。」 耿达风笑道:「家里来了贵客,苏易要作陪,你暂且先跟着我。」 三娃点点头。 耿达风又道:「我如今管着家里养牲畜的事儿,我记得你擅长养牛,要不要先跟我一起干活儿?每个月有月钱拿。」 这、这、这就有月钱拿了? 三娃又重重点了点头:「我会养牛,我能干活儿!月钱就不用了,你们救了我的命,我要给你们,给大公子和少夫人干活儿报恩!」 耿达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是我们带回来,替你治病是应该的,这事儿往后就不必再提了。」 三娃点点头,心下决定,若当真给他发了月钱,他就把月钱给苏大哥! 只是,苏大哥之前说的试药,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来了谢家,全然没人提这茬儿呢? 莫非,是苏大哥哄骗他的? 不会的!苏大哥不会哄骗他的! 也许是他当时烧迷糊了,听错了吧! 京城,叶氏商铺。 「大管事,恕我愚钝,这肥皂的功效,既与那软玉非烟和云柯鹿梦相似,为何大管事偏又卖得如此便宜?」 陈吉信端着一张白胖的笑脸,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还要搞限量,一人一次只能买一块。这,不是把客人往外推么?」 管绪林看了他一眼:「软玉非烟和云柯鹿梦已经卖光,后续货品何时能到眼下还无从得知。若不如此,如何能持续叫人津津乐道?」 陈吉信目光微凛,倒是他小瞧了面前这人,管绪林既然能在六爷身边儿待这么多年还深受器重,想来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亦或者,这个点子,就是六爷私下教授的也不一定! 思及此,陈吉信又笑道:「如今满城都在议论,这肥皂是一位痴情男子,为了爱妻费尽心思造出来的,甚至为了能让更多的贤妻都用上肥皂,特意委托了叶氏商行,以低价限量出售。」 「这,莫非也是大管事特意编造出来的一出好戏?」 「陈管事。」管绪林看着他,道:「开口之前,得先想想你自己的身份,此刻又是站在何处。」 叶氏的规矩,身为管事,店铺开张的时候,必须在前厅守着。 他们此刻就在叶氏商行的前厅,虽然这会儿商行里的客人不多,也都离得远,听不见他们的话。 但,陈吉信今日这番话,依然不合适。 若是管绪林抓着这事儿不放,径自禀报到族里,他这二管事的位置都未必能保得住! 陈吉信的后背窜起了一丝凉意。 「我初来乍到,陈管事心里不服气也是情理之中,今日之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但,若有下次,陈管事就莫怪我按规矩办事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天地为证、日月可鉴! 苏易轻车熟路地将几只野鸡处理干净,交给齐乐乐开始准备。 齐乐乐打开包袱,发先里面的调料准备得十分齐全,竟一个不漏! 苏易笑道:「上次您做叫花鸡的时候,我顺便记下了调料,这次便顺手一并装上了,没想到派上了用场。」 那还真是够顺的啊! 记得做法也就罢了,竟然连调料都一个不落全记下了,真是亏了你这连面粉糯米粉都分不清的人了! 但凡你把这份心思花个半分在读书上,何至于被你爹嫌弃成这样? 齐乐乐默默摇头,手里的动作却是不停。 谢思娴应当是这会儿最忙的人了,一会儿去潭水边关心一下自家二哥跟未来二嫂进展如何,一会儿又惦记着据说很好吃但她没吃过的叫花鸡。 等到谢子文和谢子卓捡了柴火回来,苏易已经挖好了浅坑,随时准备生火了。 这时候,穆诗婉突然爆出一声惊呼,齐乐乐忙看过去,原来是钓起了一条鱼。 穆诗婉一竿子将鱼甩到了岸边的草地上,扔了鱼竿就要去抓,结果却次次落空,还被甩了一身水。 到底是深潭活水养出来的鱼,滑不溜丢、活蹦乱跳的。 穆诗婉眼睛亮的吓人,一眨不眨盯着那条鱼。 谢子言在一旁笑:「要不给你根木棍儿敲晕它?」 穆诗婉拒绝得干脆利落:「不用!」 众人见状,纷纷停了手里的事儿,不自觉看了过去。 唯有谢子安,老神在在地坐在谭水边,全然不受干扰。 齐乐乐看着穆诗婉那扑蝴蝶一样的动作,不由失笑。 也不知过了多久,穆诗婉终于逮住了那条鱼。 那鱼儿也不知是缺了水还是蹦跶累了,嘴巴长得极大,一开一合。 「这鱼的嘴巴怎么有点儿奇怪,里面好像有东西!」 「是鱼钩吧,都还没取下来。」 谢子言说着,走过去帮她给鱼取鱼钩:「咦,怎么里面还有一个鱼钩?」 齐乐乐心下一动,忙走过去:「还有一个鱼钩?」 这第二个鱼钩有点儿深,谢子言颇费了些功夫才取出来,谢子文忙凑过去看了看,下意识道:「这不是大哥的鱼钩吗?」 下一刻,谢子文就感受到了来自自家大哥的凝视,几乎下意识的,他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然而,他知道错了,旁人可不知道。 谢思娴奇道:「大哥的鱼钩?大哥的鱼钩怎么会在这鱼的嘴巴里?」 齐乐乐正感慨着,听到这话随口回道:「上次我们来钓鱼,鱼咬了钩没发现,最终鱼竿都被拖走了。没想到这么久了,竟还在这鱼的肚子里。」 谢思娴一脸震惊:「大哥竟然带嫂嫂来这里钓鱼!什么时候的事?我竟然都不知道!嫂嫂,你都不叫上我!」 谢子文暗道:傻妹妹,这是带不带上我们的问题吗?大哥那么宝贝他的渔具,连钩子都要做得跟我们不一样,唯恐被我们摸走了,竟然会让鱼拖走鱼竿,这正常吗? 可他不敢说,他只敢偷偷摸摸地想一想! 眼看着弟妹们齐刷刷看过来的眼神,齐乐乐顿了顿,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事儿,似乎有点儿解释不清啊! 谢子安慢吞吞的调子从谭边传来。 「怎么?我们夫妻出来踏个青,还得问过你们?」 这话谁敢应! 几个人互相看了两眼,瞪了罪魁祸首谢子文一眼,各自散开,没事儿都得找点儿事儿来干。 谢子文:「???」 关我什么事! 明明是谢思娴惹恼大哥的! 谢子安转过身,又冲着齐乐乐招招手。 齐乐乐正觉尴尬,见状忙小跑了过去。 「这些先拿去弄了吃吧。」 齐乐乐探头一看,哟嚯!就这么会儿功夫,谢子安居然钓了这么多鱼!最大的那条快有小臂长了! 「难怪你一个人躲这么远钓,厉害!」 说着,还不忘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谢子安摆摆手,唇角微微翘了翘。 齐乐乐笑眯眯拎着鱼过去找苏易宰杀。 考虑到今儿人多,还大都处于胃口最好的年纪,光靠烤鱼是绝对不够吃的,齐乐乐特意带了口锅,准备煮上一锅鱼汤,可垫肚子可解腻。 那头,谢子文和谢子卓麻溜地搬了些石块儿,堆了个简易地灶台,又从刚升起的火堆里抽了一根过来,塞进灶台里,再扔上一把枯枝,等着火起。 至于穆诗婉,则全然不在意这点子小插曲,又提着鱼竿兴致勃勃坐到了水边。 等齐乐乐将鱼下了锅,一旁的野鸡也差不多腌渍好了。 苏易又忙着去准备从他爹酒坛子上扒拉下来的泥了。 谢思娴挨在齐乐乐身边,看她用荷叶将鸡包裹成团,然后又往上裹黄泥,一张小脸儿瞬间从期待变成了呆滞。 「嫂嫂,这为什么要裹泥巴啊?这裹了泥巴……」 这鸡它还能吃吗? 齐乐乐笑道:「能!这中间不还隔着荷叶吗?我包了两张荷叶呢,保管能隔住泥。」 然而,叫谢思娴震惊的是,等到齐乐乐用黄泥把鸡裹了个严严实实后,竟然又在火堆下面挖了个坑,把鸡给埋进去了! 竟然把鸡埋进了土里! 好端端一只鸡!做错了什么?要被裹上泥巴!埋进土里! 都这样了,这鸡还能吃? 「能吃!可好吃了!大公子都吃过呢!」 苏易拍着胸脯,给了众人一记重锤。 谢思娴苍白着一张小脸儿,目光从刚埋了只鸡的土壤缓缓移到远处的谢子安身上。 大哥对嫂嫂的心意真是天地为证、日月可鉴啊! 这要换了以前,谁敢将这个捧到大哥面前,怕不是要被打出去吧! 「六爷,您回来啦!」 叶六一路奔波,风尘仆仆:「近来如何?」 管安道:「一切皆好。您交代的东西我亲自送到了少夫人手上,第二次去取木匣的时候,谢府的王管家给了我一份采买单子,所需物品繁杂、数量大,我这两日正在筹备。」 叶六伸手:「给我看看。」 这份采买单子很长,所需物品确实有些奇奇怪怪,怎么竟然连沙子都有? 谢府近来确实在建宅子,但所需一应材料皆包给了华班。如今要这么多沙子,想来是另有他用。 叶六知道自己想不明白,便也没多想:「照着准备便是。」 管安应了一声,又道:「还有个消息,也不知确切与否。近来,似乎有人在四处搜罗棉花和麻布。」 「哪里?」 「各处都有,此事做得极为隐秘,我也是偶然才察觉。」 第三百四十三章 我们什么时候试一试? 这一日,玩得最开心的莫过于穆诗婉。 谢子言看着她灿烂的笑容,抹了把脸上被溅到的水珠,也轻轻笑起来。 「你在京城连鱼都没得钓?」: 穆诗婉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水面上的浮漂,嘴里回道:「没有,京城不盛行垂钓,别说钓鱼,骑马都少!」 这话听起来怨念深重。 谢子言笑道:「那回头我们多钓几次。」 穆诗婉点点头,抽空看了他一眼:「谢谢你教我钓鱼,还有,替我照顾飞云。」 「不客气。」 穆诗婉没吭声,只是抓着鱼竿的手下意识摩挲了一下。 谢子言突然动了动鼻尖:「大嫂的烤鱼似乎好了,我去看看。」 「好。」 等谢子言走远,穆诗婉突然转过头看了他一会儿,回首却见浮漂起起伏伏,她忙提起鱼竿,只见鱼钩上空荡荡的,鱼饵已经被吃得一干二净。 懊恼地将鱼钩收回来,穆诗婉看着不远处的蚯蚓,满脸纠结。 就在她终于鼓起勇气,打算自己试着挂鱼饵的时候,却见眼前突然多了一条两面焦黄的烤鱼,闻着鲜香扑鼻。 谢子言笑道:「怎么,不爱吃烤鱼?还是不会吃鱼?」 穆诗婉下意识回了一句:「谁不会吃鱼了!」 谢子言也不恼:「这么香的鱼你都没什么反应,还当你不爱吃。」 穆诗婉想了想,如实道:「我不重口舌之欲,食物与我而言,能果腹就好。」 「那岂不是要错失许多乐趣?」 穆诗婉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最终,只道:「人各有志。」 「说的也是。」谢子言笑道:「那你尝尝,坐了这么久,也该饿了。」 穆诗婉点点头,咬了一口,入口焦脆,带了一丝辛辣,里面的鱼肉却又是极鲜嫩,确实是美味! 「好吃!」 谢子言见状,将自己的那条也递给她:「好吃就多吃点。」 「你不吃吗?」 谢子言道:「我还不饿,这一上午光顾着看你钓鱼了,我也来过过瘾。」 听了这话,穆诗婉这才将鱼竿放下,接过了那条鱼。 谢子言熟练地将鱼饵挂好,寻了个位置甩了下去。 按理穆诗婉应该去齐乐乐那边的,但不知为何,她却坐着没动。 一边吃烤鱼,一边看谢子言钓鱼。 这人吊儿郎当的时候是真讨厌,可是一旦沉稳起来,又让人觉得非常可靠,真是矛盾! 不知不觉,两条鱼都被她吃完了,她想了想,转身去找齐乐乐。 「烤鱼真好吃!娴娴说得不错,姐姐手艺当真是好!」 「你喜欢就好,等会儿我再烤。」齐乐乐扬了扬手里的东西,笑道:「来得正好,这叫花鸡也熟了。」 穆诗婉看着她手上那一团干巴巴的泥巴,有些纳闷:「叫花鸡?是鸡吗?在哪儿?」 谢思娴纠结着一张小脸儿:「诗婉姐姐,鸡在泥巴里面裹着呢!」 穆诗婉:「……」 原谅她孤陋寡闻,竟然不知还能把鸡裹在泥巴里面再吃的! 齐乐乐将叫花鸡放好,拿了个石块儿,将泥巴敲开,露出里面的荷叶。 在泥巴敲开的瞬间,那股子香气就瞬间逸散开来,甚至还盖过了霸道的烤鱼香气。 原本绷着一张脸、打定了主意不吃的谢子卓默默转过身,看向泥巴块儿中央的那一团,一张尚未长开的俊脸上难得写满了纠结。 最坦诚的当属穆诗婉,毫不吝啬地 夸道:「原来里面用了荷叶裹着隔开了泥巴,姐姐竟然能想出如此绝妙之法!」 齐乐乐正小心翼翼揭开荷叶,闻言笑道:「这也不是我想出来的,是相公从书里看到的,我只是试了一试。」 谢思娴忙道:「原来竟是大哥从书中看来的!难怪他愿意吃了,嫂嫂,我也要尝尝!」 「好好,都有份!」 趁着大家闹腾的功夫,苏易蹲在谢子安身边,悄声问:「我已经完全康复了,我们什么时候试一试?」 谢子安道:「不用试了」 苏易一愣:「不用试了?」 「我爹跟苏叔葛大夫他们,近日就在忙此事,让我不必再管。」 苏易下意识道:「那我不是白病了一场?」 谢子安扫了他一眼:「也没白病,至少躲过了一场罚。」 若非苏易感染牛痘吃了苦头,谢岱和苏正涛可不会轻饶了他。 苏易想起什么,问道:「那三娃呢?」 「三娃已经好了,今早被送到了耿达风身边,让耿达风先带着他。」 苏易道:「我曾经答应过要亲自照顾他。」 「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周全。」 谢子安顿了顿,又道:「你与我们同住,不能带着他。暂且让他跟着耿达风,等私塾开了,让他去读书识字,你若想教他武功,自去便是。」 苏易也知道自己承诺的时候太冲动,眼下这个安排无疑是最合适的,便道:「好,今晚我去找他,同他好好说说。」 谢子安颔首。 「叫花鸡好像熟了,我先过去了。」 「去吧。」 不多时,齐乐乐捧着一只鸡过来了,随口道:「苏易找你说什么悄悄话呢?」 「他还惦记着要试一试是否已经免疫天花。」 这定然是不可能让他试的了。 不说谢岱,便是谢子安都不会同意。 齐乐乐不由压低了声音:「这事儿如今进展如何?」 「爹自有安排。」 「如何安排?」 谢子安语气幽幽:「夫人想我再被罚三天?」 齐乐乐拍了他手臂一下:「说正事儿呢!」 「此事事关重大,没有定论之前,爹不会让风声传出去。」谢子安道:「夫人放心,此事,爹只会比我们更看重。」 这一边,宋鸣山带着仇峰父子三人在附近一连转悠了好几日,就为了选个合适的地方建窑。 「宋护院,你看看这里行不行?」 宋鸣山笑道:「你们才是行家,大公子既然将这件事交给你们,便是信任你们。若是你们都觉得这个地方合适,那就定下这里。」 仇峰跟仇石仇砾确认了下眼神,指着前面道:「这座山峰不算高,有面断崖,可依山建窑,只是这般建窑,要多费些工事。」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宋鸣山道:「多费些工事不要紧,只要能助你们早日制出大公子所要之物。」 仇峰道:「待窑建好,我等自当竭尽全力。」 「好,等我回去禀报大公子,便可请人来建窑。」 第三百四十四章 实在是经验主义错误! 「要依山建窑?那不得花费很长时间?」 谢子安道:「三五个月总是要的。」 「我记得,你列给管安的采买单子里,好像写了沙子?难道你想堆上三五个月?」 谢子安笑道:「夫人不是想试试不同产地的沙子,制出来的玻璃是否不同?沙子运输起来更为费时,自是要早做准备的。」 这么一说,也有道理! 「叶掌柜刚送了拜帖来。」 齐乐乐道:「送拜帖?」 「他先前是应我们邀约而来,此番当是来拜访爹的。」 这,有什么区别吗? 很快,叶六亲自向她证明了,区别可大了! 第三日一早,齐乐乐远远看着叶六恭敬地向谢岱行礼问好,而管安则带着人搬了一趟又一趟,各种大大小小的箱子足足堆了小半个院子,不由暗暗咋舌。 那头叶六一派轻描淡写:「这些是家主准备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就这,还小小心意? 除了这些,叶六还带了足足五十台一人高的蒸馏皿,这个数量可是远超当初跟谢子安的约定! 这下子,连齐乐乐都察觉到不对劲儿了。 叶六这是想干嘛? 只见叶六跟着谢岱进了书房,不多时,便捧着一个长卷轴走了出来。 就在齐乐乐以为他会多留一会儿的时候,却听叶六跟谢子安道别起来。 「???」 叶掌柜你来这一趟不是为了来谈生意的?我们还没当面恭贺胰子大卖呢!我们的食肆还没着落呢! 眼看着那一溜排的马车快速走远,齐乐乐将疑惑的眼神投向谢子安。 谢子安笑道:「就凭这些,换了爹一副字画,倒也不亏。」 话音刚落,就听谢岱的声音自院子里传来。 「你们过来。」 齐乐乐跟着谢子安一道进了书房。 「你们打算将酒精也交由叶家寄售?」 酒精? 谢子安摇头:「不曾打算。」 「那他为何送来如此多的蒸馏皿?」 谢子安道:「是我先前跟他借的。」 谢岱问:「借来何用?」 「蒸馏酒。」 齐乐乐:「……」 谢岱早已知道酒精是从酒里面蒸馏而出,也知道自己这长子一贯说话的性子,此刻倒并未多想,只道:「酒精你们打算卖几何?」 「酒精暂时无法售卖。」 「因为易燃易爆?」 「是。」 谢岱屈指敲了敲桌面,道:「酒精是用白酒蒸馏而成,白酒在酒坛里能多年不变,那酒精为何不能用酒坛来装?」 齐乐乐一愣,她怎么忘了,酒精虽然能腐蚀很多材质,但它还真不能腐蚀高温烧制出来的陶器。 不怪她没有想过用酒坛来装酒精啊! 实在是经验主义错误! 在她印象里,医用酒精一直都是玻璃瓶装的,从来没听过见过用陶器来装医用酒精,自然也想不到那头上去。 谢岱看着她的神情,已经猜到答案,垂下眼睑,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齐乐乐弱弱地开口:「想来应该也是可以的!就是成本会不会太高了些?」 谢岱道:「总不至有造玻璃高。」 齐乐乐:「……」 倒、倒、倒也是这么个理儿! 所以,因为她的疏忽,他们舍近求远绕了个大弯路不说,还白白把仇家人给挖了过来。 「既然陶器可装酒精,蒸馏皿也够了,那尽快安排起来。」 谢子安应道:「是。」 「边关战事吃紧,我想把酒精先卖给军中,供将士们先用。」 「全凭您做主。」 谢岱看向齐乐乐:「乐儿以为如何?」 齐乐乐回过神,脸上略带茫然,下意识道:「我听爹的!」 谢岱笑了一声:「好,待装好封坛、定好价格,你们再来告知与我。」 「是。」 刚从书房里出来,齐乐乐就忍不住同谢子安道:「要不,那窑就先不挖了吧?」 「乐儿。」 齐乐乐忙挺直了后背,转过身,就差鞠躬了:「在!爹,您吩咐!」 谢岱的声音隐约带了几分笑意:「既然人都找来了,那便试试把玻璃制出来吧。」 「是……」 谢子安终是忍不住轻咳两声,掩去满腔的笑意。 管安看着叶六一直摩挲着怀里的字画,不由道:「六叔?」 叶六头都没抬:「嗯?」 「您来之前不是还打算跟大公子和少夫人商量正事儿吗?」 「是吗?」叶六似乎想起什么,又摆摆手道:「那事儿不急。」 管安忍不住问:「您手里捧着的是什么?」 「谢先生珍藏的字画!」 管安惊道:「谢先生竟然回赠了字画!」 他们准备的礼物虽然看着多,但都不是贵重之物啊!!! 也就四十台蒸馏皿造价不菲,但那只是借用,并非白送啊! 来之前,管安甚至做好了被全部退回来的准备,毕竟谢先生从不收礼! 没想到,谢岱不仅收了,竟然还当场回赠了字画! 身旁,叶六却突然叹了口气! 姜还是老的辣啊! 他以前怎么就没想着给谢先生送份大礼呢!不然这副字画岂不就是他的了? 那可是谢先生的珍藏!便是不看也知定然不是凡品! 都怪传言误我!说什么谢先生从不无故受人之礼! 定然是那人得了好处,怕其他人知晓,才故意传出这谣言! 齐大家。 自从家里的蚕开始结茧之后,陈氏和赵氏没事儿就盯着瞧,看着蚕茧一天天的从丝变成球,从薄到厚。 「娘,这蚕茧白白嫩嫩的,看着还怪可爱的!」 陈氏笑道:「可不是。」 赵氏又感慨道:「四丫可真是聪明,她想的那个方格蚕蔟看着好用多了,一格一格的,回头摘起来也方便。这用稻草扎的,好多挨在一起,怕是不好摘。」 要放在以前,赵氏断不敢这样跟陈氏说话,但这些日子以来,陈氏对她是愈发的温和了,就连她说错了话,都不会挨骂。 这会儿,听了赵氏的话,陈氏也只是道:「摘蚕茧的时候仔细些就是了,等下回我们再多准备些方格簇。」 「这么多蚕茧,也不知道能卖多少银子。」 陈氏却道:「这蚕茧,我不打算卖了。」 「啊?」 陈氏道:「四丫想自己抽蚕丝,这刚开始肯定得糟蹋不少蚕茧,我打算把这些也都拿去给她练手。」 第三百四十五章 她可带不动! 赵氏惊叹道:「四丫这么厉害?竟然连抽丝都会了!」 陈氏看着她的神情,不由笑起来。. 「你不觉得我偏心四丫?」 赵氏道:「娘,你要听真心话,那我就说了。」 「说吧。」 「我觉得吧,这要不是四丫,我们肯定收不了这么多蚕茧!当初村里头那其他人家养的蚕,那可是成片成片的死呢!」 赵氏说着,嘿嘿笑了一声,才又道:「我现在可不糊涂了!四丫嫁出去之后,明里暗里都没少帮衬我们。她如今想抽丝,我们当然也要帮着她点儿,娘说是不是?」 陈氏点了点她的额头:「可把你能坏了!你不心疼那卖蚕茧的银子?」 赵氏笑得傻乎乎的:「娘又没短我吃短我喝,心疼什么!大不了下次我们再多养点儿,把这回的银子一起挣回来!」 陈氏见她神情不似作伪,这才彻底安了心:「放心吧,只要你真心对四丫,她是不会忘了你这个嫂嫂的!」 这老实媳妇儿也有老实媳妇儿的好,至少没那么多心眼子,看似吃了亏,也许福报在后头呢! 自那天从谢岱书房里出来后,齐乐乐进行了深刻的自我反省。 成效是显著的,她想起来,肥皂还可以用草木灰来制作! 只是草木灰制作出来的肥皂,对皮肤有刺激,不具备美容养颜的功效。但若是拿来做清洗衣物之用,那是足够了。 「用草木灰来做肥皂?」 「对!制法并不复杂,就是其中各项比例不好把握。」 「说来听听。」 齐乐乐道:「先用铜网将草木灰过滤,滤掉大块的黑炭和其他杂质,然后加水浸泡并充分搅拌,静置一夜后,便得到草木灰碱液了。」 「将碱液里的残渣滤掉,加热,直到碱液能将鸡毛溶解,这碱液便是成了。」 「然后将猪油加进去,一边加热,一边搅拌,直至碱液变得黏稠,能立住筷子,就算是制好了肥皂液。」 「后面的流程就跟胰子一样,将肥皂液放进模具中,等凝固后取出来。」 谢子安道:「听来倒确实不难。」 「但这个比例真的不好把握,不同植物烧出的草木灰碱性都不一样,然后这猪油加多少也不确定。」 「多试试总能制出来。」 「让谁去试呢?」 谢子安道:「景延景越。他们在员工宿舍那边也帮不上什么忙,支衍还总跟着他们。」 「行吧。」 齐乐乐忍不住叹气:「明明家里有这么多人了,却还总觉得人手奇缺。叶掌柜送来的蒸馏皿还有一半儿闲置着呢!」 谢子安道:「不急,等员工宿舍盖好,就能腾出些人手了。」 齐乐乐心下一动:「要不,我们在村里招些短工来盖房子,我们自己的人安排去做要紧事儿?」 谢子安提醒道:「便是有了人手,也没有多余的房间来蒸馏。」 齐乐乐一拍桌子:「还是要招人,我要再盖几间小厂房!」 她算是看出来了,就算有了员工宿舍,那也只是多了个住的地方,其他生产的地方还是缺的! 如今家里头,既要制作芝麻油芝麻酱,又要生产胰子和肥皂,还要蒸馏酒精,蒸馏酒,这会儿又要研制肥皂,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事儿,必须要有专门生产制作的地方。 此外,还有养蚕,原本他们是计划在一间小院后面加盖一个宽敞的后罩房,如今看来也不大合适。 若将来要大规模养蚕、抽丝、乃至织布,都需要更宽敞且扩建容易的地方,区区一个后罩房肯定 是不合适的。 还不如直接再建一个养蚕的地儿! 这些其实一早就在计划里,只是齐乐乐舍不得大笔的花银子,才一直拖到现在,导致如今捉襟见肘,做什么都放不开手脚。 「这些都是蚕卵?这么小?」 穆诗婉看着那薄薄一张纸上密密麻麻的黑点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唯恐一个不留神,把这些蚕卵给吹飞了。 「蚕刚孵出来的时候跟米粒差不多大小,得用细软的毛笔扫。」 「那这蚕卵多久能孵化出来?」 这事儿最有经验的当属苏易了:「大约半个月吧。」 穆诗婉面露失望之色:「竟然要这么久?」 谢子言道:「怎么?你急着回去?」 穆诗婉看了他一眼,才道:「那倒也没有很急,就是,叨扰久了,不合适。」 齐乐乐进来时,刚好听到这话,本想看看谢子言怎么说,却见那愣小子居然转过了头,不吭声了。 这傻小子! 亏她这两天借口有事要忙,让谢子言没事儿带穆诗婉骑着飞云到处去溜达溜达,这看着感情是比之前多了那么一点儿! 可谢子言要继续这么呆,她可带不动! 「诗婉妹妹这就要走了吗?娘昨儿还说要爹写信给穆大人,想要留你住上三五个月呢!」 穆诗婉转过身,笑道:「姐姐说笑了,三五个月,那也太久了!」 「不久,日子过的越开心,时间过得就越快!」 谢子言也开口道:「喜欢就多住些日子,总比你在京城自在。」 穆诗婉顿了顿,应了声:「好。」 齐乐乐眼神在两人身上转了个来回,笑道:「隔壁的蚕茧该采下来了,你们要不要来?」 「要的!」 里正最近忙得晕头转向,眼看着谢家的私塾就要开了,这阵子来找他的人快要踏破了门槛。 原因无他,是谢岱将招录学生的事儿给推到了族里,只说是为了报答上溪村儿的收留之恩,这才开了私塾,具体招录哪些学生,都交由族里头决定。 偏偏近日,春蚕陆续开始结茧了,这可是县令交代下来的差事儿,他可不敢马虎。 将当初领了蚕种的人召集到一处。 「县太爷派下来收蚕茧的人这两日就要到了,你们回去好好收拾一下,把那些个死茧、烂茧都仔细挑出来,下手放轻些,不然回头人家不收,可别来求我!」 「求我也没用!那可是县太爷派下来的人,我可没那么大脸!」 等到众人散去,齐大和陈氏凑到里正身边儿,问道:「叔,你看我家这蚕茧能不能不卖?」 里正一愣:「不卖?」 第三百四十六章 夫人猜猜,我信是不信? 齐大搓了搓手,道:「就,有点儿别的用处,不卖的话,叔你看能行吗?」 里正不知想到什么,道:「倒也不是不行,不过要把那蚕种的钱给付了,另外,别到处嚷嚷。」 齐大道:「我们不嚷嚷!跟谁都不说!」 「那行吧,回头把银钱给我送来就是。」里正说完,看了看陈氏,又叮嘱了一句:「跟谁都别提啊!」 陈氏忙道:「叔,你放心,这事儿我们谁都不提!」 「采茧一定要记着,手下的动作放轻柔些。」 齐乐乐说着,又指了指一处:「要采这种黄色的茧,还不够黄的就是还没到时候,得再等等。」 「采茧前,先将死蚕和烂茧挑拣出来,若是有蚕粪等杂物也尽量一并挑拣出来。」 「摘下来的蚕茧要轻轻放到薄摊匾上,放满之后再放第二层。不能堆得太高,一个薄摊匾最多放个两三层就够了。」 在她身后,跟着大大小小好几个人,全都听得聚精会神,就连苏雅娴都跟来凑了个热闹。 「另外,若是看到有的个头明显大了一圈儿的蚕茧,也要单独挑出来,也许是双宫茧。」 「什么是双宫茧呀?」 齐乐乐笑道:「双宫茧是两条甚至更多的蚕一起结茧,所以个头就要大一些。我们用的是方格簇,一条蚕一个格子,应当不太会出现双宫茧,但要是有了,我们也要挑出来。」 「好!」 听完之后,大家四散开来,各自守着一堆方格簇开始挑拣起来。 齐乐乐一边挑蚕茧,一边琢磨起来。 这鲜蚕茧若想要长久放置,需要特别的设备烘干或是低温保存,眼下显然是做不到的。 那就只有及时煮茧抽丝才是上上之策。 在齐乐乐最初被送到外婆身边的时候,外婆就靠着养蚕缫丝卖生丝养活她的。 只是后来科技越来越先进,机器渐渐取代了人工,外婆只有一个人,还要照顾小的,收入越来越少,索性就改行开了小饭馆儿。 所以齐乐乐最熟悉的就是缫丝了。 等今儿把蚕茧挑完,明天就开始煮茧抽丝吧! 「明天就抽丝?」 齐乐乐点点头:「蚕茧不能久放。」 谢子安道:「那明日我不出去了。」 自从前两天齐乐乐决心要建几个小厂房,谢子安就没闲着,夜里陪齐乐乐一起商量着将图纸画出来,白日里还得去选建厂房的地方。 毕竟家里现有的产品中,有的是入口的吃食,有的是带毒性的化学物质,可不能放在一起生产。 最难的一点,厂房这种设计简单粗暴毫无美感的建筑,得选个足够不起眼的地方,才能不被谢岱嫌弃。 等选好了地方,谢子安还得亲自督工,只因这一次,连中年匠人都不肯干了。 「大公子,恕我直言,您觉得,这排屋子,跟您家的府邸放在一处,合适吗?」 谢子安道:「不合适,所以才需要你来帮忙,让这宅子跟整个儿府邸合适一些。」 中年匠人:「……」 这种直直一排的屋子,哪里称得上宅子? 「大公子为何不建成院子?这突兀的一个横排,前后皆空,能做何用?」 谢子安道:「要的便是这样。将来若是不够用了,在前后随意加上一排便是。若建成院子,倒不如这样方便。」 中年匠人道:「院子也很方便,若是不够用,在院子外头再围上一圈儿院子,不就是了?」 「一圈圈的加,四周皆要有空余之地,方能行;如此这般一排排的加, 只要一个朝向有空地就够了。」 中年匠人说不出话了,他竟然觉得谢子安言之有理! 不不不!这绝对不行!这种房子比那什么员工宿舍还要丑!他要是应下了,老班主绝对会把他赶出华班的! 「要不,等宅子建好了,大公子请人在墙上作副画?」 「……」 齐乐乐听完,笑得前仰后伏:「所以,他最后答应了吗?」 「夫人觉得呢?」 齐乐乐一边笑一边不忘拍马屁:「相公出马,那定然是能够说服他的!」 谢子安缓缓将她拢在身下:「不知夫人待如何犒赏?」 齐乐乐忙抬手撑住他:「今晚不行!明儿我还要抽丝,得攒着些体力才行!」 「哦?」 「这次真的没骗你,明天你看了就知道了。」 谢子安慢悠悠挑着她话里的漏洞:「这次?」 齐乐乐暗道不好,忙笑道:「以前也没骗你呀!」 「夫人猜猜,我信是不信?」 「……」 在答应了一堆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款后,齐乐乐这才终于被放过,窝在某人怀里咬着牙恨恨地入睡。 第二日一早,齐乐乐天不亮就被王婶儿叫醒了。 身旁的谢子安已经不见身影,想来是带着几个弟妹去「晨练」了。 按照往常推算,他们至少要一个时辰后才回来。 齐乐乐要的就是这个时间差。 这一次,因着蚕茧也不多,齐乐乐打算就在厨房里缫丝。 打从他们搬过来,这间厨房就没用过,里面灶台铁锅一应俱全,面积也有不小,足够几人转开身。 等她进入厨房,意外地,竟然看到杜婆婆也在,身后依旧跟着秋叶和含霜。 「杜婆婆,您怎么来了!」 杜婆婆笑道:「听闻少夫人要抽蚕丝,老身厚着脸皮,也想来观摩一二。」 齐乐乐道:「那我话说在前头,您可只能看着,不能亲自上手。」 「好,全听少夫人安排。」 除了杜婆婆他们三人,便是杜秋亮的妹妹杜秋蓉了,至于杜婶儿,则忙着带人继续制芝麻油和芝麻酱,抽不开身来。 齐乐乐默默回想了一下家里的人口组成,发现女性的比例当真是低! 这缫丝的活儿,回头怕还是得从村里请人来做才行。 就在齐乐乐撸起袖子正准备开始干活儿的时候,苏雅娴慢悠悠地晃过来了,身旁还陪着苏易的亲娘冯碧君。 对上齐乐乐的目光,冯碧君笑得一脸大气:「我听夫人说,抽丝这活儿得有些体力才行,我便也来凑个热闹。」 第三百四十七章 那孤本当真不能借给老夫? 几人说话的功夫,灶台上大铁锅里的水已经煮沸了。 齐乐乐舀了大半盆沸水出来,兑了些凉水,虽然还是很烫手,但至少手能伸进去了。 然后取了些蚕茧放进这微烫的温水里。 其他几人见状,正要照做,却被齐乐乐叫住了:「我们先煮一锅来试试再说。」 众人便围着那盆水,看着蚕茧的表面渐渐多了一层雾蒙蒙的东西。 「这是水膜,有了水膜,就算是浸好了。」 齐乐乐说着,用漏勺将蚕茧捞出来,放进了大铁锅里,继续熬煮。 熬煮的过程中,不断用漏勺搅拌,使蚕茧持续翻滚。 期间,王婶儿她们几个都轮番上去试了一试,反倒齐乐乐,才刚示范了一下,就被挤到一边,只能挨着苏雅娴站着。 「这要煮到什么时候?」 「等蚕茧煮得松软,锅里的水黄了就差不多了。」 「黄了之后呢?」 齐乐乐指了指另一口温着热水的大锅:「捞到这口锅里。」 等蚕茧换了锅之后,齐乐乐拿了个大点的簸箕,将所有蚕茧全部压进水里浸泡,片刻后,拿走簸箕。 擦干净手,她又取了几个干净的簸箕,里头铺上一层黄豆,放在一旁备用。 苏雅娴问道:「这是作何用?」 「这刚抽的蚕丝有些湿气,豆子可以吸一吸水分。」 「原是如此。」 一切准备就绪后,齐乐乐握着一双筷子:「现在就要准备开始缫丝了。」 听到这话,大家知道重头戏来了,纷纷正了脸色:「少夫人,开始吧。」 齐乐乐将筷子放进水中,沿着一个方向,用力搅拌。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乐乐慢慢将筷子往上提拉,只见筷子上缠绕着数道透明的蚕丝。 「这便是蚕丝了?」 齐乐乐点点头,小心翼翼数了十根:「你们谁先来试试?」 冯碧君当仁不让,抬手接过:「我先来探个路。」 齐乐乐笑了笑,又数了十根,这次是杜婆婆身旁的秋叶接过去的。 最后还剩下六根,齐乐乐自个儿留着了。 「一手将这数道蚕丝轻轻捻成一条线,另一只手慢慢拉丝,这个力道必须要均匀,不能大了也不能小了,否则蚕丝就容易被抽断。」 齐乐乐嘴里说着,手下动作轻快,眨眼间已经抽出了一截儿雪白的蚕丝。 冯碧君一边看着齐乐乐手里的动作,一边试着轻轻拉扯蚕丝。 齐乐乐抽空看了她们一眼,见秋叶一脸凝重,整个人都有些紧绷,不由出声安慰:「别担心,就算断了,再续上便是,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秋叶稍稍松了口气:「谢少夫人!」 许是这活儿看起来十分轻巧,王婶儿忍不住道:「少夫人,不若我也来试试?」 齐乐乐笑道:「这大铁锅只有这么大,一次围上三个人差不多了,您且再等等。」 杜秋蓉道:「要不,我们捞几个蚕茧到别的锅里去抽?」 「行吧,你们先把水温着,然后捡些过去。」 话音刚落,只听冯碧君哎呀一声,原来是拉断了一根。 齐乐乐只觉眼前晃过一道影子,抬头就见冯碧君提着那根断了的蚕丝,略带歉意道:「一不留神,拉快了些。」 该说不愧是苏正涛的妻子苏易的亲妈么?就冲这一下子,想必身手也差不到哪里去。 将断丝接上,几人继续忙活。 有了冯碧君这一出,秋叶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许是 觉得断丝当真不是什么要紧事。 她这一放松,速度竟然不比齐乐乐慢,不愧是专门做精细活儿的。 另一边,王婶儿和杜秋容估摸着水温差不多了,小心翼翼地从齐乐乐面前的铁锅里捞出些蚕茧,这一捞,明显看到有的蚕茧上,有一根细丝在飘。 「那就是丝头了,若是看得见,挑十根为一束,都不必用筷子搅和。」 王婶儿笑道:「我这眼神儿怕是不行。」 含霜道:「我来吧。」 杜秋蓉和王婶儿便往后退了些,含霜眼明手快,不多时,倒真叫她挑出了十根来。 苏雅娴往前走了一步。 齐乐乐头也没抬:「娘,我今儿怕是抽不出身来,诗婉妹妹就要靠您来招呼了。」 苏雅娴笑道:「你这丫头,倒是安排起我来了。」 齐乐乐抬头冲她笑了一下,笑容灿烂,带着讨好的劲儿:「我哪儿敢呀!您也看到了,这缫丝一旦开始,就不好停下来。家里头,总要有个招待客人的嘛。」 苏雅娴冲杜婆婆道:「婆婆您看出来没?我可瞧出来了,这丫头啊,就是嫌弃我们弄不好!」 杜婆婆点点头:「老身也看出来了。」 话虽如此,但两人面上带笑,语带揶揄,显然并未往心里去。 除了秋叶含霜,其他三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多时,谢子安他们几个也都回来了。 瞧见齐乐乐她们竟然已经开始抽丝,不由挤在厨房外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怎么不过去?」 穆诗婉内心蠢蠢欲动,面上却道:「还是不了,不合礼数。」 谢子言道:「我娘和大嫂她们都在里面,你若想去,自去便是,不算失礼。」 穆诗婉有些犹豫:「当真?」 谢子言笑起来:「我何时骗过你?」 「那可……」 这人虽然说话总是不讨喜,但细细想来,还真不曾哄骗过她! 「可什么?」 穆诗婉道:「没什么。」 谢子言笑着催促:「既想去,便进去吧。」 另一边,葛大夫从草屋里出来,瞧见院外的马车,知是谢岱又来了。 他却没急着过去,而是走到一边的草棚下,用肥皂洗过手,再用酒精仔细擦了擦,取下口罩放到一边。 谢岱下了马车:「如何?」 「今日又有两人发热,一人手上起了疱疹,这二十六人,眼下共有二十一出了症状。」 「可有重症之人?」 葛大夫道:「还是那一人,他种痘之前,便已是有病在身。」 「病情可能控制?」 「眼下尚在控制之中。」 谢岱颔首:「其他看守之人可有被感染的?」 「不曾!」 谢岱的目光落在草棚底下那罐酒精上:「因为涂抹了酒精?」 「口罩应当也起了作用,但最大的功臣当属酒精。」 葛大夫说着,期待地看向谢岱:「你那孤本当真不能借老夫瞧一瞧?」 谢岱:「……」 第三百四十八章 少夫人真是豁达通透! 纯手工缫丝其实是件枯燥且辛苦的活儿,手酸,腰累。 不过好在有伴儿在一起,大家时不时说说话,倒也不觉难熬。 穆诗婉待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看大家抽丝,直等到他们抽完了整个蚕茧。 「这一个蚕茧竟是一整条不断的丝?」 「对,所以这缫丝,一旦开始,便不能中断。」 穆诗婉有些跃跃欲试。 齐乐乐见状,笑着将刚挑出来的十根蚕丝往她面前递了递:「来试试?」 穆诗婉眼睛黏在那跟蚕丝上,嘴里却道:「还是不了,我怕我抽的不好。」 齐乐乐笑道:「今日这一锅本就是拿来试手的,好与不好皆无妨。」. 穆诗婉想起刚刚大家或多或少都拉断过几次丝,这才接了过来。 齐乐乐取了个纺锤,将刚抽好的生丝绕上去,送去给苏雅娴和杜婆婆看。 早在穆诗婉他们来的时候,苏雅娴就走了,这会儿正在房里同杜婆婆一道喝茶闲话。 齐乐乐将生丝递过去:「这便是抽好的生丝了。」 苏雅娴摸了摸,笑道:「这个可要问婆婆了。」 杜婆婆将生丝接过,仔细摩挲了片刻:「少夫人这生丝,色泽莹白通透,手感丝滑,粗细均匀,实属不错。若是这蚕丝再好一些,就更好了。」 齐乐乐笑道:「这蚕种是县太爷免费发下来给大家养的,许是为了让大家练练手。前几日又得了几张良种,想必将来出的丝会更好一些。」 杜婆婆道:「不瞒少夫人,老身曾见过旁人缫丝,大都用的是纺车,如少夫人这般手捻丝线的,倒只是听闻,不曾得见。不知这其中有何不同?」 齐乐乐笑道:「用纺车缫丝,只要注意力度和速度,可同时收几根丝线,比我们这种纯手工缫丝要快得多。」 「但是,纺车缫丝也有其不足之处,它无法捻线,所出成丝会粗细不匀,断头也多,还需二次精纺整理。而如我们这般纯手工缫丝,只要技巧熟练,所出成品的质量会更稳定,也更高于纺车出来的生丝。」 杜婆婆笑道:「原是如此!」 齐乐乐道:「那纺车我其实已经准备了,等来不及手工抽丝的时候,也还是要用上纺车的。毕竟蚕茧能抽丝的时间有限,若是拖得久了,蛾子飞出来了,蚕茧也就废了,反倒得不偿失。」 「少夫人思虑周详。」 苏雅娴问道:「乐儿是打算自己织布吗?」 齐乐乐摇摇头,如实道:「我不会,也不懂织布,我是打算卖生丝,想着总归比卖蚕茧要更划算的。娘以为呢?」 苏雅娴笑道:「卖丝线比卖茧划算,卖丝绸又比卖丝线划算。」 齐乐乐颇有些哭笑不得:「娘,这生丝我们这样就可以拿去售卖了,若是织成丝绸的话,不仅得织布,还要染色,那可都是人家不传之秘啊。」 「倒也有理。」苏雅娴拍拍她的手:「就依你的意思来。」 「娘,我有个想法,想听听您的意见。」 「说来听听?」 齐乐乐道:「我想在村里招募一些妇人来缫丝。」 「哦?」 「这缫丝费时费工,几位婶婶也都有旁的事要忙,秋叶含霜还要帮杜婆婆做事,总不能日日叫她们忙这个。」 苏雅娴道:「你若是教会了她们,这法子或许就捂不住了。」 「这本也不是多复杂的手工,传开就传开了吧。」 齐乐乐道:「更何况,生丝的好坏取决于多方面,并不是光靠缫丝的手法而定的。」 苏雅娴笑道:「既如此,那 便放手去做吧,若有需要我的地方,直管来找我便是。」 「谢谢娘!」 苏雅娴笑着又拍拍她的手。 齐乐乐陪着她们又坐了会儿,才起身道:「我去厨房那边瞧瞧。」 「去吧。」 等人走远,苏雅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面上浅笑盈盈。 杜婆婆赞道:「少夫人真是宅心仁厚,豁达通透。」 「子安确实寻了个好媳妇。」 苏雅娴放下茶盏,道:「我记得,你有一位老姐妹,有一手祖传的好手艺。」 似乎知道她指的是谁,杜婆婆缓声应道:「是。」 「她如今还在那儿?」 「是。」 苏雅娴道:「想法子,将她带出来吧。」 「夫人,这,怕是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都过去多少年了,谁还会盯着一位老妇?」 杜婆婆垂下眼睑,没有应声。 苏雅娴看向她:「眼下朝中局势混乱,大家自顾不暇,怕是顾不上那些闲杂人等。若是错过这个机会,她就真的只能老死在那儿了。」 良久,杜婆婆轻声道:「多谢夫人!」 苏雅娴淡淡道:「要谢,就谢乐儿吧。」 「老身明白。」 …… 晚饭时,穆诗婉比平日里少吃了一碗饭,被一旁的谢思娴瞧见了,忍不住关切询问。 「没什么,就是今日没做什么事,不大饿。」 谢思娴道:「姐姐今日不是缫丝了吗?是不是累到了?就说该让我帮忙的。」 这不提还好,一提这事儿,穆诗婉更觉惭愧了。 今日她抽的那条蚕丝,许是用力不得法,总是会断。 偏她做事有始有终,于是,便一路断一路续,续完了又断,也不知断了多少回,怕是比其他人加起来都多! 人家抽出来的丝,细细长长,匀称极了!她的丝,粗粗细细,疙疙瘩瘩,完全拿不出手! 这叫她如何吃得下去? 不,她还吃了两碗饭的! 这一想,更是羞愧! 齐乐乐在一旁看着,忍俊不禁,眼见穆诗婉都恨不得要钻进地缝里去了,这才劝道:「第一次都是这样的,我第一次缫丝的时候,都不能抽出一条完整的线来。」 「当真?」穆诗婉道:「可我听那几位婶婶说话,她们也是第一次抽丝。」 齐乐乐笑道:「那几位婶婶可都是心灵手巧之辈,我都不敢与之相比,妹妹缫丝不如她们,也是正常的。」 王婶儿正巧进门,听到这话,不由抿唇一笑。 穆诗婉将信将疑:「当真?」 「当然!」 穆诗婉又道:「那明日,我还能再试一次吗?」 「当然能!」齐乐乐道:「不过,明日我有个更好的主意,妹妹要不要跟我一起试试!」 穆诗婉这才笑起来:「好啊。」 谢思娴忙道:「嫂嫂,我也要一起试试!」 齐乐乐点了点她的额头:「你不行哦,你还要帮我去摘蚕茧呢。」 「那好吧!嫂嫂和诗婉姐姐安心去忙吧,我给你们摘蚕茧!」 第三百四十九章 他在乎的,只是这一颗真心 「相公不是说要看缫丝,怎么一整日都没见人影?」 不只是谢子安,谢子言苏易他们几个也都仿佛消失了一整天。 谢子安道:「我早上回来过了,只是被爹叫走了。」 「爹叫你做什么?」 「搬蒸馏皿。」 齐乐乐:「???」 「葛大夫又跟爹讨要那孤本了。」 噗嗤一声。 「该!」齐乐乐笑得花枝乱颤,没有半点夫妻情分:「谁让你胡乱哄骗葛大夫的?还往爹身上推!现在被收拾了吧?」 「我这都是为了谁?」 齐乐乐一推六二五:「可不是为了我!分明是你自己偷懒,不愿意想个正经理由!」 「夫人怎的这般无情?」 摇曳的烛火,映衬得那双含情的眉眼愈发勾人,更不提那压低了的嗓音拖长了的调子。 齐乐乐只觉得心里酥酥麻麻的,恨不得扑上去把人这样那样。 怎么有这么欲的男人呢! 明明正经起来如同清风朗月的翩翩公子,叫人不忍越雷池一步,可等到关了门、上了床,全然又是另一幅面孔,还如此诱人! 「我哪里无情了!你好好说话!」 谢子安轻轻笑了一声,好似一根羽毛在齐乐乐心上刮了一下。 「不如夫人帮我想个法子?」 为了不被某人忽悠瘸,齐乐乐往后退了退,语气冷静:「想什么法子?我可不敢骗爹!」 谢子安又笑了一声:「不如夫人再想个方子?如同酒精大蒜素那种,好叫爹拿去给了葛大夫。」 这倒确实是个好办法! 不过,齐乐乐可不会被轻易忽悠了去! 「你先前借蒸馏皿的时候,不是还想着制酒吗?」 谢子安顿了顿。 「这事儿,想必你还不曾跟爹提过吧?」 否则,以谢岱那时不时就要小酌两杯杯的性子,不可能忍得住让蒸馏皿吃灰的。. 齐乐乐看着谢子安的神情:「怎么?你莫不是打算自己偷偷制酒?吃独食?」 「在夫人眼里,我竟是这样的人?」 齐乐乐没说话,但眼神表达地明明白白。 谢子安道:「我原本是想着,先试着将蒸馏酒制出来,等爹生辰的时候,当做寿礼。」 齐乐乐一愣:「爹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腊月。」 齐乐乐:「……」 眼下才四月,合着你打算瞒大半年啊? 谢子安叹了口气:「夫人有所不知,那葛大夫早就尝过了蒸馏后的酒,想用此法糊弄过去,怕是难。」 看他如此可怜兮兮的,齐乐乐终是松了口。 「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方子。」 「嗯?」 齐乐乐道:「我先前之所以要种西瓜,就是为了想要试着制出这个,西瓜霜。」 「西瓜霜?」 齐乐乐点头:「就是西瓜霜,是用西瓜跟芒硝制成,具有抗菌抗炎之效,适用于防治咽喉肿痛、喉痹、口疮等症。」 早在齐乐乐想要一块西瓜田的时候,谢子安就知道她是另有所图,只是没想到,竟是为了制药。 见他不语,齐乐乐伸出手指戳了戳他:「怎么?这还不够?可别看不起西瓜霜,虽然比不得酒精用途广泛,但也是能治病救人的!谁还没个咽喉肿痛的时候呢?」 谢子安握住她的手,将人拉进怀里:「夫人!我真是三生有幸,才娶了夫人为妻!」 「你说话就说话 ,别动手动脚的!唔……」 被亲得七荤八素的齐乐乐并不知道,谢子安刚才种种,不过是一时兴起,故意逗她玩儿的,只当闺房情趣罢了。 却没想到,她却当真给了他一个方子。 方子作何用他并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这一颗真心。 满满装着他的真心。 …… 第二日一早,齐乐乐醒来时,谢子安竟然还在。 「你今日不用带子言和诗婉他们出去?」 谢子安笑道:「夫人不是说要给他们多创造些机会?有我在,子言放不开。」 你倒还真是有自知之明。 「他们今儿去哪儿了?」 「没去太远,就挑了个地方比试。」 齐乐乐不抱期待地问:「子言如今会让着点儿诗婉吗?」 「夫人以为呢?」 齐乐乐抚了抚额头:「那,苏易应该会让着点儿子言吧?」 谢子安轻轻笑了一声。 齐乐乐默默望了望天,由衷觉得,谢子言的娶妻之路,长路漫漫啊! 等梳洗好,出了房门,齐乐乐一眼瞧见院子里摊着不少蚕茧。 谢子安道:「今早大哥来时,带了这些蚕茧,说是岳父岳母特意送来给夫人缫丝之用。」 「我娘给的?」 齐乐乐想起上次同陈氏的一番话,心里有了数:「娘有心了。」 谢子安道:「夫人若是想要招募妇人一同缫丝,我倒是有个好地方。」 「哪里?」 「私塾。」 「私塾?那如何能行!」 谢子安笑道:「非是私塾内,而是私塾旁边。」 村里的私塾是建在村子中心到谢府中间的位置,附近居住的人家儿不多,倒还有不少空地,而且,离谢府也不远。 齐乐乐道:「那个位置倒确实是合适的,就是不知道族里同不同意,若是同意的话,我们是不是又要买地建院子?」 「昨日里正来过了,与爹商定好,下月初八,私塾开课。」 齐乐乐点点头:「好事啊。」 「我当着爹的面,提了夫人想要将缫丝之法教给大家,里正极为赞同。」 说完,谢子安勾了勾唇角:「所以夫人不必忧心,便是买地,也不贵。」 齐乐乐:「……」 难怪爹隔三差五地就收拾你,该! …… 自从那日范朔不经意间说了句大实话,很快就为自己的坦诚付出了代价。 穆俊鲲非要他跟着一起种菜! 嘴里还振振有词:既然此法有效,身为好兄弟,当然要共勉! 范朔惯来是个随遇而安的软绵性子,什么都不怕,唯独怕吃苦! 这些日子,每日天不亮,他就被穆俊鲲从被窝里拉出来,睁着一双迷蒙的眼上了马车,入了穆府,开始挖地。 等到了时辰,又跟着穆俊鲲一道去上课。 日子过得是苦不堪言! 他娘叶韵原本还有些心疼,后来也不知是听谁说了些什么,非但不帮他解围,还径自将他圆润的打包,直接送到穆府里小住去了。 范朔苦不堪言,万分后悔当初嘴瓢,说了那句大实话! 第三百五十章 穆诗婉就是觉得,她是知道的 陈氏送来的蚕茧,质量明显不如齐乐乐自己养的,双宫茧的数量多了不少,还有一些黄斑茧。 「黄斑茧?」 齐乐乐道:「这种茧一般是蚕生病了或是不够健康导致的。」 「可还能缫丝?」 「缫丝就不适合了,不过能制成别的。」 「制成什么?」 齐乐乐卖了个关子:「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先将蚕茧挨个儿挑一挑,卖相好的挑出来缫丝,剩下的则留在一处。 等全部挑好了之后,照例要进行煮茧。 谢子安正要看一看,却被宋鸣山叫走了,说是谢岱找他过去。 齐乐乐冲他挤了挤眼,十足的幸灾乐祸。 今日煮茧是为了做蚕丝被,那又跟昨日缫丝煮茧有所不同,齐乐乐挽起袖子开始干活儿,只留了王婶儿一人在旁边帮忙。 其他几个人则继续缫丝,那么多蚕茧,不赶紧缫丝,过几天蚕蛹该要破茧出来了。 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后,齐乐乐将煮好的蚕茧捞起来,放进清水里过凉,抹了把额上的汗珠。 「这就好了?」 齐乐乐点点头:「茧算是煮好了,先歇会儿,后面的等下再来弄。」 正说着,穆诗婉揉着手臂回来了。 「怎么了?受伤了吗?」 「没有,就是比划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下,不碍事。」 见齐乐乐不信,穆诗婉将衣袖一推,露出雪白的手臂,上面有一道两指宽的红色痕迹。 「要不要擦点药?」 「不必。」穆诗婉满不在乎地摇摇头:「习武之人,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姐姐不用担心,过两日就好了。」 那,行吧! 齐乐乐往院子里看了一眼,空荡荡没个人影:「怎么只有你一人,其他人呢?」 「谢大哥带着他们出去了,说是有要事,苏姨说娴娴昨日字没写完,今日得先补上,所以我就一个人先过来了。」 穆诗婉说着,探头去看漂在水缸里的蚕茧,问道:「这些怎么浸在冷水里?昨日不是要在锅里煮吗?」 齐乐乐笑道:「今日这制法不一样。」 穆诗婉便不再问了。 将工具都准备好,齐乐乐拿了个大木盆来,装满清水,舀了一勺子蚕茧过来,准备开始剥茧了。 穆诗婉有样学样,也搬了个凳子坐过来,乖乖坐好。 齐乐乐犹豫了一下,道:「这剥茧是要将蚕茧剥开,取出里面的蚕蛹。」 「好,姐姐先做一遍,我看着。」 齐乐乐问:「你怕不怕?」 「怕什么?蚕蛹吗?」穆诗婉道:「不瞒姐姐,以前的时候,我还摸过蝉蛹的。」 齐乐乐这才放心了,随手捞起一个蚕茧,用指甲将蚕茧剥开,取出蚕蛹,放到一边,将蚕茧放在水里借助水的力量扯开。 然后将扯开的蚕丝套在小竹环上。 穆诗婉这才知道这竹环的用处。 「套上之后,这些蚕蛹和黑色的褪皮都要摘掉,尽量保证蚕茧的干净。」 将东西都摘干净后,齐乐乐将竹环递给穆诗婉:「你来试试。」 穆诗婉看了看竹环,道:「这是要继续往上套吗?」 「对,可以叠四个蚕茧,然后再一起取下来。」 穆诗婉点点头:「我来试试。」 齐乐乐笑了笑,低头又捞起一个蚕茧。 穆诗婉在不小心扯破了一个蚕茧之后,很快就把握了力道,后面再也没出过什么的岔子。 等套上四层蚕茧后,齐乐乐将蚕茧整个儿取下来,就成了一个蚕丝棉兜。 对穆诗婉来说,比起缫丝,这个显然要容易得多。 熟练之后,她甚至还有闲心跟齐乐乐说说话:「这个是要做香囊吗?」 齐乐乐看了眼蚕丝棉兜,大小还真适合做香囊。 「不是,是要做被子。」 「做被子?是要缝起来吗?」 齐乐乐失笑:「不是,等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穆诗婉便不再问了。 两人一起,很快就将木盆里的蚕茧都套完了,齐乐乐换了盆清水,又舀了些蚕茧过来。 这活儿刚开始轻松,但坐久了,小臂有些发酸,只因这蚕茧弹力极大,拉扯起来很是费劲儿。 而且双手一直泡在水里,很快手指头的皮肤就皱了。 但穆诗婉却毫无怨言,还反过来劝齐乐乐:「我是习武之人,臂力强劲,这点儿活计算不得什么,姐姐不一样,若是累了,便歇息片刻,万万不要逞强。」 齐乐乐只能将唇边的话咽了回去,笑着道了声好。qδ 等到把早上煮好的蚕茧全部处理完之后,齐乐乐将蚕丝棉兜的水分用力拧出来,再一排排挂在院子中央的绳子上,等着晾晒干透。 等忙完这些,厨房里王婶儿几人也抽完了最后一批蚕茧。 齐乐乐估摸了一下剩下的蚕茧,心道:照着如今的速度,光靠他们这几个人,怕是来不及处理完所有的蚕茧。 明儿起,得把所有的蚕茧全部都拿来做蚕丝棉兜才行,左右县令给的蚕种算不上良种,蚕茧质量一般,拿来做蚕丝被也不算太可惜。 不过,叶六送来的那十张蚕种可都是好的。 招募员工,势在必行! 「小姐,京城来信了。」 「快给我看看!」 嬷嬷站在一旁,看着穆诗婉从面带喜色到一脸凝重,忍不住问:「怎么?可是京城出了什么事?」 穆诗婉摇摇头:「不是,是我的问题。」 言罢,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面盆架上,架子上放着一朵雕工精致的玫瑰花,乍一眼看去,足以乱真。 若非看了亲娘的信,穆诗婉都不敢相信,区区一个洗面的小玩意儿,在京城竟是千金难求! 想起前些日子,只因她无意中提了一句,齐乐乐便随手赠了她五朵,让她给娘捎回去。 齐乐乐她,知道自己随手赠与的东西到底价值几何吗? 不知为何,穆诗婉就是觉得,她是知道的。 不期然的,穆诗婉又想起这两日,齐乐乐教她缫丝,拉蚕茧…… 第三百五十一章 大傻子!活该娶不到老婆! 「小姐?」 穆诗婉回过神:「嬷嬷觉得谢家如何?」 嬷嬷笑道:「谢家夫妻恩爱、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长惠幼顺,家里又没有丫鬟小厮,没得闲言碎语,日子过得极为闲适。」 若是不去思量未来家族前程,自家小姐若是能嫁入谢家,倒确实是极好的。 「嬷嬷觉得乐姐姐如何?」 「少夫人柔美纯善、蕙心纨质,虽出身乡野,却并不逊于名门贵女。」ap. 穆诗婉笑了笑:「我也觉得,住在谢家,每日陪着乐姐姐,心里十分舒适自在。」 「可是夫人催小姐回去了?」 穆诗婉摇摇头:「倒是没有。」 「那小姐为何有心事?」 「只是见了娘的书信,突然想起,姐姐待我如此挚诚,我又以何为报?」 以身相许吗? 这念头刚起,穆诗婉觉得手臂隐隐作痛,她撸起衣袖,看着那道淤青的伤痕,陷入了深思。 嫁给谢子言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她打不过谢子言啊! 这将来要是受了委屈,她都不能把人揍一顿找补回来。 天长日久的,她岂不是要成受气包? 第二日一早,齐乐乐和王婶儿天不亮就忙起来了,等到杜秋蓉她们过来的时候,第一波蚕茧已经快煮好了。 齐乐乐道:「这蚕茧若是再不及时处理完,怕是就要废了。这几日要辛苦大家了。」 「少夫人言重了。」 几人坐在院子里,一人面前放着一个木盆,开始剥蚕茧。 不多时,穆诗婉也来了,看着大家都在忙活,二话不说挽起袖子也坐了过去。 倒是叫齐乐乐有些不好意思:「子言他们今日还有事吗?」 「应当是吧,刚刚吃完饭就被谢大哥一道带走了。」 齐乐乐点点头,又道:「等这几日忙完,我再好好陪你玩儿。」 穆诗婉笑起来:「姐姐这话说得,我又不是三岁孩子!」 齐乐乐也笑起来:「你明明是过来作客的,我却总带你干活儿,这要传了出去,该说我怠慢你了。」 同样这话,也在另一边说起。 谢子文道:「穆姑娘千里迢迢来做客,我们如此轻忽于她,怕是不妥。」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人应他。 谢子文偷偷看了眼谢子安,又看向谢子言,最后,才将目光落在谢子卓身上。 谢子卓道:「三哥,你一个人去陪穆姑娘,那也不合适啊。」 「谁说我要去陪了!我这不是替二哥发愁吗!」 「别!不必!我好着呢!」 谢子文道:「二哥,人家可是冲着你才来做客的!你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慎言!」 谢子安一个眼风扫过去:「你若不想蒸馏,自去跟爹说。」 谢子文顿时没了气焰,诺诺道:「大哥,我没有不想干活儿,我就是替二哥着急。」 「替我着急什么?着急我娶不上媳妇儿?」 谢子言慢悠悠道:「她若当真愿意嫁给我,将来过的便是如今这日子。她若觉得我们怠慢,这门亲事即便是成了,将来也未必不会跟我成为怨偶。」 「这是你想看到的?」 谢子文当即用力摇了摇头。 谢子卓在一旁道:「三哥,我觉得,以穆姑娘的性子,若真觉得我们怠慢,便是不立即辞行,也必不会给好脸色。」 「但看她每日神情轻快,想来应该还是喜欢跟着大嫂做事的。」 行吧,那是我瞎操心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杜婆婆突然开了口:「火小了。」 几人顿时噤声,低下头,去看蒸馏皿下面的炉火。 冷不丁儿的,苏易打了个喷嚏,把大家给吓了一跳。 揉了揉鼻尖,苏易一脸无辜地回视几人,他可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听见! 「你要跟苏易学武?」 穆诗婉点点头。 齐乐乐心中警铃大作,脑子里瞬间滚过一场兄弟二人爱上同一个女人最终为此反目成仇的大戏。 不行!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苏叔不是每日都在教你吗?」 穆诗婉嘟囔道:「是,但苏叔也在教他啊!再说了,苏叔也不是日日有空的。」 「教谁?」 穆诗婉道:「谢子言。」 将她的话在心里想了一圈儿,齐乐乐脑子里冒出一个念想:「今早是子言把你打伤的?」 穆诗婉面露不甘,却还是点了点头。 齐乐乐:「……」 那大傻子!活该娶不到老婆! 「苏易那小子,虽说武功确实还过得去,但不是当师傅的料。」 齐乐乐斟酌了一番,开启忽悠模式:「子言一直都是苏叔在教不假,但子文却不仅仅是跟着苏叔学,私下里也没少让苏易教,因为他们俩一直住一间屋子,感情更为深厚一些。」 「但是你看,子言和子文孰强孰弱?」 「谢子言。」 「就是!」齐乐乐道:「这会学的不一定会教,苏易还是太年轻了,不得其法。」 这话倒确实有理,穆诗婉不由叹了口气,面上的失望之色难掩。 齐乐乐又道:「苏易不会教,苏叔会啊!」 穆诗婉看向她。 齐乐乐笑眯眯道:「苏叔这阵子忙,等他得了空,我替你去求他,请他给你开小灶!单独教你武艺!」 「好!谢谢姐姐!」 另一边,苏易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杜婆婆不由关切道:「是不是身子还没好全?不如去请葛大夫再把个脉?」 苏易忙道:「不用不用,我就是呛了一下,没事的,婆婆,您不用担心!」 他如今哪儿还敢去找葛大夫啊,那不是把自个儿往谢岱和苏正涛手头送吗! 第三百五十二章 大嫂都是为了你好! 在关起门来将那副画卷欣赏了几日后,叶六终于渐渐恢复了理智,想起了正事儿。 「其他人还有多久能到?」 管安道:「按目前的脚程,应当要三日后才到。」 「那些牲畜可都还好?」 「都活着呢。」 叶六道:「那好,你再去趟谢家,将此事告知王管事,好叫他们有个准备。」 「是。」 到了夜里,齐乐乐知道此事,不由有些发愁。 「牲畜倒是还好说,家里窝棚里还空着大片,来多少都能塞进去,倒是人,足足十来个人呢!都得住我们家吧?往哪儿安置合适?」 谢子安道:「村里有闲置的空院子,可暂且租借来一用。」 齐乐乐倒是没想过还能租院子,当即问:「空院子多吗?要不我们多找几间院子?我看大家挤在一起也怪辛苦的。」 「不必,合适的空院子不多,大都过于破败,修整还得费不少心思,不值当。」 谢子安又道:「那员工宿舍,第一排已经盖好了六间房,等到十二间房全部盖好,就能安排人住进去了,也要不了多久。」 「那就好。」齐乐乐点点头:「你看,这就是一排排盖房子的好处,盖好一排住一排,若是建的院子,不整个儿完工你都不能住进去。」. 谢子安笑道:「夫人英明!」 「话说,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谢子安起手指,放到她鼻尖。 齐乐乐嗅了嗅:「酒?你不会告诉我你去琢磨蒸馏酒去了吧?」 「夫人说笑了。」谢子安道:「爹让我们兄弟几个蒸馏酒精,说要尽快送往边关。」 齐乐乐面色一凛:「前线战事如何了?」 「前阵子夺回了一城,目前双方在对峙,等待时机。」 「战况如何?伤亡将士可多?」 谢子安道:「只知非是大获全胜,亦算不得惨胜,具体如何,眼下无从得知。」 齐乐乐没有继续追问,这种应当属于军事机密了。 「光靠你们几个,也不够吧?」 「待员工宿舍建好,那整个院子的人全部搬走,将院子空置出来,专门蒸馏酒精。」 「也好。」 一夜无话。 清晨,谢子安惯例早起,刚小心翼翼把齐乐乐从怀里推出去,就被抓住了手臂。 某人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声音黏黏糊糊的:「记得跟子言说说,跟诗婉比试的时候,让着她点儿!不然媳妇儿可真要飞了!」 「怎么?」 「诗婉昨日跟我说,她想找苏易开小灶,跟他习武,那如何能行!」 谢子安的声音带了几分笑意:「为何不行?」 「当然不行了!你别问了,记得叫子言让着点,不然就罚他!」 谢子安笑道:「好,我记着了,还早,你再睡会儿。」 齐乐乐嘟囔了两声,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谢子安垂首看了她一会儿,这才转身出了房门。 院子里,谢子言兄弟三个和宋鸣山苏易已经等在那儿了。 谢子安看向谢子言:「今日起,你不能再赢诗婉了。」 「为何?」 「再赢,你大嫂就要我罚你了。」 谢子言:「……」 这媳妇儿八字还没一撇呢,大嫂就这么胳膊肘往外拐,是不是太偏心了些? 谢子文一脸高深莫测:「二哥,大嫂都是为了你好,你要再赢下去,穆姑娘就真不愿嫁你了!」 谢子言:「一边儿呆着去!」 第三百五十三章 升米恩,斗米仇。 村里头今儿热闹极了,一大早,天都没亮,许多人家都咋咋呼呼地忙活起来了。 「还不快起来!县太爷都派人下来收蚕茧啦!」 「急什么,银子又跑不了。」 「听听这说的什么话!」 陈氏虽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卖蚕茧,蚕种的钱也偷偷给里正送去了,但面上的样子还是要做做的。 刘氏听了她的来意,埋怨道:「怎么也没听你跟我提一嘴儿,早知道我家蚕茧也不卖了,都给四丫送去。」 「她这也是头一回弄,暂且用不了那么多,等回头要是真能给她抽出丝来,肯定会跟你要蚕茧的!」 刘氏这才笑起来:「那好!」 陈氏又跟她说了四丫往后想要在村里招人一起抽丝的事儿。 「这是好事儿啊!***嘛不乐意让她们去?要是四丫不嫌弃,我自个儿都想学抽丝呢!」 「可不是!」陈氏笑道:「要这事儿真的能成,我们厚着老脸去跟四丫磨去!总不能不管我这个当娘的和你这个大伯母!」 「就是说嘛!」 两人说说笑笑,一同推着板车将蚕茧拉到祠堂外头。 那头已经开始收蚕茧了,不少人都拿到了热乎乎的银子,心里头火热热的,这蚕茧的价格可真不便宜! 有些原本对养蚕不太上心的,这会儿都懊悔得不行,要早知道这么划算,那不得好好伺候着!养那小东西可比下地轻松多了! 陈氏这会儿也打听到了蚕茧的价格,想着给四丫送去的那些,心里头不免有些心疼。 不过转念一想,蚕茧都这么贵了,那要是抽成蚕丝,岂不是赚得更多? 正琢磨着,旁边有人凑了过来。 「哎哟,这是你们两家儿的?怎么才这么点儿?」 听到这话,陈氏回头看了一眼:「你不也才这些?」 「可别提了!我家那阵子,是成片成片的死,不然肯定不只这么些!」 那人说着,又道:「怎么你们也才这么几筐?四丫没提前跟你们提个醒儿吗?」 这种挑唆的话,陈氏已经习以为常了,眼见周围人不少,她故意抬高了嗓门儿道:「大家都是头一回养蚕,四丫他们还不是因为家里养的蚕死得多了,这才赶紧赶忙地从书里头找出缘由!」 「这要不是她好心告诉我们,指不定这会儿一个蚕茧都没呢!」 这话有理有据,不少人听了之后,再看那齐大和齐壮两家的蚕茧也并不比别人多多少,心里头那股子酸气儿这才散了些。 陈氏和刘氏对视一眼,暗暗都松了口气,得亏陈氏把蚕茧都送给四丫了,不然今儿这么一拖过来,还不得被人给撕了! 升米恩,斗米仇。 在真金白银面前,他们哪儿还记得四丫好心提点他们的功劳?只会记恨四丫没有早些跟他们说,害他们凭白损失了更多的银两! 齐乐乐听了之后,一笑而过,并未往心里去。 自古人心便是如此,又何必自添烦恼,是蚕茧还不够她忙的吗? 忙活了几天,院子里已经晾满了蚕丝棉兜,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穆诗婉找了借口打算避一避。 齐乐乐不由问:「妹妹去哪儿?」 「我约了谢子言骑马比试。」 齐乐乐听了,看向不远处的谢子言,眼带威胁。 谢子言不由摸了摸鼻尖,微微点了点头。 齐乐乐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笑道:「去玩吧,我不会骑马,就不去了。」 「姐姐若想骑马,改日我教你?」 「改日再说吧。」 目送他们离开,齐乐乐准备开始拉丝了。 先将蚕丝棉兜套在竹环上,连续套二十个蚕丝棉兜后,用剪刀将其中一侧剪开,蚕丝棉兜便成了棉片。 拉丝要专门的操作平台,齐乐乐就在院子里用两块板子拼了个简易的平台,四边各站一人,将蚕丝棉片放在正中间,一人拿住棉片一角。 「我们同时均匀用力拉这棉片,尽量保持在同一个层面上。」 几人点点头,唯一会武的冯碧君下意识放轻了力道,却没想到,她这一放轻,蚕丝就被扯到对面齐乐乐的面前了。 「没事的,不着急,我们慢慢试。」 齐乐乐温声劝道:「等找出我们四个人最合适的力度就可以了。」 一张蚕片拉扯了大半天,才算勉勉强强拉扯开。 杜婆婆今日得了闲,就在一旁看着,等到他们拉完,这才上前,轻轻摸了摸,眼底满是惊叹:「想不到小小几个蚕茧,竟然能拉扯出这么大一片。」 冯碧君道:「我感觉还能再拉一些。」 齐乐乐笑道:「确实还能拉,但不需要那么大了。」 「少夫人这是作何用?」 「做蚕丝被。」 「蚕丝被?被褥?」 齐乐乐点点头:「这蚕丝制成的被子,轻柔丝滑、冬暖夏凉,极为舒适。」 听到这话,大家心里对那蚕丝被愈发的期待起来。 另一边,穆诗婉站在树枝上,看着刚刚摔下去的谢子言,下意识看了看手里的鞭子。. 她刚刚那一招这么厉害的吗? 苏易默默撇开了头,这让得也太明显了吧?简直漏洞百出! 谢子文和谢思娴几乎同时扑了过去,一脸关切。 一个说:「二哥你怎么了?摔得重不重?」 一个又道:「二哥的手怎么不动了!是不是骨折了呀?」 谢子言甩了个眼刀过去:你们适可而止一点! 谢子文冲他挤了挤眼:我可是在帮你! 穆诗婉走过来:「你没事吧?」 谢子言把两人推到一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没事,昨晚没睡好,刚刚晃了下神。」 这话穆诗婉就不爱听了,被我打下来就是晃了神?那我输给你岂不也是因为那个什么,水土不服? 眼看两人又要掰扯起来,谢子文忙道:「该轮到易哥了,易哥,快去!」 苏易:「……」 穆诗婉看着谢子言,语气带了些许别扭:「你当真没事?」 谢子言笑了笑:「没事,去吧。」 谢思娴忙道:「诗婉姐姐,其实二哥他这人吧,最逞强了!便是有事,也会说无事!」 「就是!就是!」 谢子文跟着用力点了点头。 穆诗婉原本都转过身去了,听到这话,又转了回来。 第三百五十四章 你就这么看你媳妇儿胡闹? 「少夫人,您觉不觉得他们如此这般,实在是太,太……」 一时之间,苏易竟然想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种场面。 齐乐乐抚了抚额:「太浮夸了。」 「对!浮躁夸张,那穆姑娘又不是傻的,原本二公子让得就已经很明显了,再加上三公子跟小姐这么一说,她能不察觉么?」 齐乐乐哭笑不得:「难怪诗婉今日回来就进了房间,都没来找我,原是气得。」 「可不是么!」 齐乐乐又问:「那你们后来比试了吗?」 苏易点点头:「比试了,我两招赢了她。」 齐乐乐:「……为何不多让几招?」 「再让我怕她真要恼了。」 这一群直男,将来可怎么娶老婆哟! 谢子安在一旁看着,眼底笑意愈浓。 摆摆手打发苏易去蒸馏酒精,齐乐乐没好气道:「你明知道我的意思,还由着他们乱来!」 「夫人这可就是无故迁怒了!」 齐乐乐挑了挑眉:「怎么?你不服气?」 谢子安拱了拱手,道:「夫人教训的是,是我思虑不周。」 「别贫了,租借的院子都打扫好了吗?明儿叶掌柜就要带人过来了。」 「都准备妥当了,房间里放的是高低床,能安置十余人。」 齐乐乐有些犹豫:「总归是客,让客人住高低床,怕是不合适吧?」 「是叶掌柜自己提及此事的,许是也知道我们住处紧张,到时候,耿达风他们几人也一并搬过去。」 「那也行吧。」 「夫人去哪儿?」 齐乐乐道:「我去看看诗婉,相公也去蒸馏酒精吧。」 谢子安:「……」 穆诗婉气呼呼地进了房,嬷嬷忙下手里的针线。 「小姐这是怎么了?」 「谢子言他今日居然故意输给我!」 听到这话,嬷嬷不由失笑,面上却还得绷着:「二公子怎的如此不讲武德?」 「就是!不讲武德!」 穆诗婉越想越生气,一张悄脸儿气得红扑扑的。 嬷嬷正要说话,却听门外传来齐乐乐的声音。 「诗婉妹妹在吗?」 「姐姐!」 齐乐乐进了门,关切道:「我听说妹妹今儿生气了,赶紧过来瞧瞧,这是怎么了?」 穆诗婉便又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 「那谢子言莫不是当我是傻的?让得如此明显!」 齐乐乐道:「你不傻,是他笨!让都让不好!」 这话说的,穆诗婉都忍不住笑了一声。 齐乐乐哄道:「回头我替你说他去,别气了啊,女儿家生气多了就不美了!」 穆诗婉道:「难怪姐姐有如此美貌,原是从来都不生气的缘故。」 齐乐乐失笑:「哪有从来不生气的?只是我要生气了,那得把气撒出来,让惹我生气的人不舒服,我就不生气了。」 穆诗婉深以为然:「姐姐这个法子好!」 「我刚刚罚子言干活儿去了,你要是不解气,等晚点我再训他!」 穆诗婉眨了眨眼,突然问道:「姐姐,是不是你叫他让着我的?」 齐乐乐原本也没想瞒着,这会儿自是爽快认了:「这么明显吗?竟被你猜出来了?」 穆诗婉哼了一声:「他要想让着我,早该让着我了!哪里会等到现在?定然是有人说了什么。」 齐乐乐笑道:「上次我见你手臂受伤,有些 心疼,便说了他几句,叫他下次小心些,哪里想他竟然这般不会做事!」 原来竟是这样,那倒是冤枉谢子言了。 嬷嬷静静待在一旁,见齐乐乐三言两语将自家小姐哄得熨熨贴贴,心道:这谢家,倒真是得了位好长媳。 第二日,天还没大亮,上溪村儿的路口又来了不少人,连人带牲畜拖了好长一条队伍,远远看去是浩浩荡荡的。 许是谢子安一早跟里正提过,这次倒是没人拦着了,再加上谢家自从透露了身份之后,那是隔三差五就有人寻来,要么是来投奔、要么是送东西,大家都快习以为常了。 最后,被吓了一跳的反倒是齐乐乐。 「叶六哥,怎么这么多?」 叶六笑道:「上次听大公子提到杂交的事儿,我这次回族里,特意打听了一下,才发现他们也在琢磨这个,只是因为缺了些见识,不知道这便是杂交。」 「这些年,他们也没个具体的章法,全靠自个儿瞎琢磨,所以进展缓慢。在听了我的转述之后,茅塞顿开,非要我带他们一起来见识一下。」 齐乐乐不由看向谢子安,她倒是不知道两人私下里竟然还如此深入的探讨过这个话题。 难怪叶六原本只说要带几个人来,最后却连人带牲畜的,来了这么多。 谢子安倒是一脸坦然:「见识谈不上,互相探讨倒是可行,早日配出良种,也是一桩好事。」 「正是!」 两人例行吹捧完,回头正打算互相介绍一下,却见叶六带来的那些人已经自发地跟耿达风他们搭上话头了,一群人围着牲畜指指点点,讨论得热火朝天。 齐乐乐顿时放心了,看这架势,怕是也不会太在意住宿条件艰苦了。 事实也正如她所料,听闻要暂时挤在一处,众人并不半点不满,反而觉得如此安排甚为体贴。 等把这些人和牲畜都安顿好,一天功夫去了大半儿。 回来路上还遇上了齐保江,齐乐乐忙叫住他。 「保江叔,有个事儿想跟您商量商量。」 齐保江一如既往的干脆:「说。」 「就是,想租您家桑树林用一用,我们又得了几张蚕茧,家里的桑树怕是不够喂了。」 「拿去用吧。」齐保江道:「租的话就不必提了,就那么几片树叶子,你让我怎么舍得下脸收银子?」 齐乐乐似乎早有所料,又道:「那这样,桑树林我先用着,等回头结了蚕茧,我分您三成。」 「我要那蚕茧做什么!我可听说了,那蚕茧放久了就没用了!你给我那不是平白糟蹋东西!」 齐乐乐笑道:「不糟蹋,我到时候教您家媳妇儿煮茧抽丝,抽出来的生丝可以慢慢卖。」 「那不成!」 齐保江看向谢子安:「你就这么看着你媳妇儿胡闹?这抽丝的法子那是能随随便便就教给外人的啊?还就为了那几片树叶子!」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大白天的,想什么呢! 要不说齐保江对齐乐乐胃口呢,这人的性子是真的很耿直。 谢子安笑而不语。 齐乐乐解释道:「我们是觉得卖蚕丝比卖蚕茧划算得多,所以想要自己抽生丝再卖,但家里头人手不足,原本也是打算在村里雇人来抽丝的,教别人也是教,教您媳妇也是教嘛!」 齐保江又看向谢子安。 谢子安颔首:「确实如此。」 齐保江这才信了:「你们要雇人?是去你们家干活儿吗?」 齐乐乐摇摇头:「这活儿得女人家来做,来我家干活儿不合适,我们打算在私塾旁边起个院子,到时候就在那儿抽丝了。」 「我说是谁呢,手脚那么快,跑到私塾附近起院子,原来是你们。」 齐乐乐笑道:「这不是为了避嫌吗?若是来我家干活儿,怕有人说闲话。」 齐保江道:「确实不合适,你们家干活儿的汉子太多了!」 「所以,就按我说的来?」 齐保江再次拒绝:「蚕茧就不必了,我跟你讨个人情。你到时候若是雇人,让我家那几个去试试,能行你就留,不能行再让她们回来。」 齐乐乐不肯应:「这不成!我若是要雇人,原本也是要去你家问问的,哪里能拿来当人情?」 齐保江又冲着谢子安道:「这败家媳妇儿你当真不管管?」 「管!」 谢子安笑道:「不听她的,就按您的意思。过几日私塾就要开了,等您孙子来了,我多看顾看顾他们。」 齐保江终于笑起来:「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说完,还冲齐乐乐道:「你相公可比你懂事!」 「是是是!您高兴就好。」 跟齐保江分开后,齐乐乐突然想起什么:「叶掌柜只带了这些人吗?我记得他这番回去,不是主要为了招厨子的吗?」 「他确实招了厨子,只是我见近日家里人事太多,忙不开身,便将此事推后了。」 齐乐乐一想,确实有点儿忙不过来,往后推一推倒是也能行。 「夫人的蚕丝被做得如何了?」 「今日就能制成。」 两人说着话,回到家中,见杜婆婆王婶儿她们几个正在院子里说着话,一旁的木板上已经铺了厚厚一层雪白的蚕丝。 「大公子、少夫人回了。」 王婶儿道:「少夫人先前称重的那些棉兜已经全都拉开了,正等您回来呢。」 齐乐乐笑道:「辛苦大家了。」 心知大家都很好奇,齐乐乐也不磨蹭,洗干净手,进房取了些布料和针线,放在一旁备用。 走到木板边,把边缘散乱的蚕丝卷起来,将丝头捻在一起。 等整理好之后,就见那被拉扯开的丝絮雪雪白白、方方正正,看起来倒是有几分被褥的模样了。 齐乐乐笑道:「这便是蚕丝被的被芯了,等到外面套上布料,就能制成被褥了。」 说着,她将布料抖开,几人发现这布料竟然被制成了一个大袋子的模样,三面都缝了起来,只余下一面是敞开着的。 大家都是做家事的人,一眼就看出这大袋子是如何用的。 帮着一起将蚕丝塞进那布料中,又见齐乐乐拿了针线,开始在上面缝制起来。 「这是为了定位,蚕丝过于丝滑,若不用针线定位,恐怕回头用过之后,会卷到一处。」 「原是如此。」 等定位之后,再将最后那一面的布料也缝上。 等齐乐乐说完,这活儿便被人给揽走了。只见秋叶含霜一人站在一边,两双巧手上下翻 飞,针线走得又密又整齐,不多时便缝好了。 齐乐乐想到自己一连花了好几个晚上,腰都累酸了才缝好三条边,人家不过眨眼功夫就搞定了,不由无语凝噎。 论动手能力,她是真的自愧弗如! 「这便好了吗?」 齐乐乐摇摇头:「这个,称之为丝胎,外面还得再套上一层,将来换洗的时候,就只需将外面的布料拆了来洗就是。」 听到这话,大家便明白了,干脆利落又取了被褥的料子来,几人合力,很快又给那丝胎外头套上了一层。 直等到齐乐乐点头说成了,几人才迫不及待摸了摸被子,又试探般的轻轻压了压。 齐乐乐走过去,三两下将被子叠成豆腐块儿,然后一把抱进怀里,笑着递到一旁的冯碧君手上:「来感受一下!」 冯碧君手下都不敢用力,叹道:「好软,这被褥竟如此轻巧!当真能保暖吗?」 「能的!」 王婶儿忍不住道:「让我抱抱。」 几人轮番抱了一次,无一不惊叹这蚕丝被的轻薄柔软。 还不等齐乐乐吩咐,几人又自顾忙活起来了,先将那些蚕丝棉兜称重,然后开始拉丝。 这蚕丝被可真是好东西啊! 齐乐乐捧着蚕丝被,冲谢子安使了个眼神,两人一道回了房。 「喏,让你也感受一下,等会儿我们拿去送给娘。」 谢子安被塞了个满怀,只觉一团柔软扑面而来,看着厚实的一团,抱在手里竟仿佛毫无重量,也难怪那几人担忧这被子不够暖和。 听到她的话,他笑着应道:「好。」 另一边,齐保江回到家中,同郑氏道:「如今地里头事儿少,有小强小伟他们兄弟三个跟我下地就够了,你们几个娘们就在家待着,好好儿养养。」 郑氏吓了一跳,下意识回想起最近几个儿媳有没有做错事。 「你那什么脸色!让你们闲着还不好啊?」 郑氏更不安心了:「她们又惹你生气了?」 齐保江被噎了一下:「你这都是哪儿跟哪儿!」 「那怎么好端端的,让她们养着身子?你又是看了哪家丫头,也想要孙女儿了?」 齐保江下意识想到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他要是有这么个孙女儿…… 去去去! 大白天的,想什么呢! 「不是!」 眼看着几个儿媳也都出来了,齐保江索性道:「谢家过阵子要招几个人干活儿,是个轻巧的好差事,我今儿厚着脸皮替你们讨了个机会。」 「你们到时候机灵点儿,好好干活儿!」 几个儿媳听了,忙不迭应了。 齐保江板起脸叮嘱:「嘴巴都放严实点!要是传了一个字儿出去,你们也不用去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被子满意,这儿媳更满意! 自从那日谢子言故意输给她之后,穆诗婉便不热衷于比试了,每日跟着谢思娴一道,陪着苏雅娴,总算学了些姑娘家的东西。 齐乐乐来时,她们正在绣扇面。 「嫂嫂,你看我绣的好不好?」 齐乐乐将被子放到一边,凑过去看了一眼:「这鸳鸯绣的真好看!」 谢思娴顿时皱了一张小脸儿:「我明明绣的是荷花。」 这就尴尬了。 苏雅娴轻轻笑了一声,穆诗婉顿时就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齐乐乐大囧,忙把被子拖过来,企图转移话题:「这是刚刚制成的蚕丝被,娘,您看看。」 饶是见多识广的苏雅娴,也对蚕丝被有了一丝惊奇:「竟是如此轻软。」 穆诗婉不由问:「这么轻,不会夜里掉下去?」 齐乐乐笑道:「若是爱踢被子,倒确实会被踢掉下去。」 「那只能夏日里用了。」 「这蚕丝被冬暖夏凉,四季可用,只是冬季用的要更厚一些才够。」 「如此轻薄,竟还能保暖?」 齐乐乐含笑点头。 穆诗婉还真无法想象。 齐乐乐倒也明白,眼下大家盖的都是棉花被,轻则一两斤,重则四五斤。 若是怕冷的人,冬天还得再加一床,盖在身上死沉死沉,但却又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在全方位感受了这蚕丝被的柔软后,谢思娴满眼的羡慕:「嫂嫂,我也想要!」 齐乐乐笑道:「好,等过两日制成新的了,嫂嫂送你一床。」 谢思娴顿时心满意足,穆诗婉眼底露出些许羡慕之色,她也有点想要试试这冬暖夏凉的轻柔被子呢! 苏雅娴见状,问道:「你这次制了几床?」 齐乐乐道:「眼下只有娘这一床,不过还剩了不少蚕套,等过几日制好了,我再送给大家。」 苏雅娴本是无心一问,却没想到竟只制出了这一床,再看齐乐乐一脸理应如此的模样,不由心下一软。 「诗婉妹妹也有的。」 穆诗婉喜道:「我也有吗?」 齐乐乐笑道:「你帮我抽丝剥茧,忙里忙外,这蚕丝被当然得有你的!」 听了这话,穆诗婉反倒不好再拒绝了,便索性顺应心意大大方方地收下,将来再还个厚礼便是。 等到了夜里,谢岱躺上床,随手掀开被子,察觉到不对。 「这,便是那蚕丝被?」 「你知道?」 「前两日听他们提过一句。」 谢岱说着,好奇地捏了捏被子:「这么快就做好了?」 苏雅娴道:「今日才刚做好的,乐儿转头就给我们送来了。」 谢岱颔首:「不错。」 「就不错?」 「这被子确实不错,夫人不满意?」 苏雅娴道:「我满意得很!被子满意,这儿媳更满意!」 谢岱笑起来:「我也是很满意的。」 「光看齐家,养不出这样的好孩子。」苏雅娴缓声道:「我原本不信鬼神之说,但见了乐儿,我倒是相信,她是真的有了什么奇遇。」 谢岱拍拍她的手:「夫人放心,只要她不起旁的心思,你我总还是能护住她的。」 苏雅娴笑道:「也是。」 一夜过后,两人皆露出惊喜之色。 这蚕丝被看着薄薄一床,盖着轻飘飘的,刚睡下时,着实是不大习惯,好似没盖被子一般。 可等到睡安稳了之后,却发现,确实是暖融融的, 说不出的舒适安逸! 「乐儿说,这蚕丝被冬暖夏凉,四季可用。」 谢岱轻笑:「倒真叫那小子捡了个好媳妇儿。」 苏雅娴轻声道:「也算是,苦尽甘来吧。」 …… 有了第一床蚕丝被的经验之后,王婶儿她们几人的动作愈发地熟练起来,配合也越来越好。 四个人拉丝,余下的一人则缝制被套,杜婆婆若是闲来无事,也会过来看看,帮着套个被子,定个位。 这第二床被子,齐乐乐自己留下了。很快,第三床第四床,不过几天功夫,一连制出了八床蚕丝被。 齐乐乐犯了难:「怎么分呢?」 「夫人想怎么分?」 齐乐乐道:「我先前已经答应了要给娴娴和诗婉一人一床。然后,几位婶婶还有杜婆婆她们三人,辛辛苦苦这么些天,总该让她们先用一用吧?」 「那就先给她们。」 「这会不会不合适?子言他们会不会有想法?」 「有何想法?不过是一床被褥。再者,又不是不给他们,不过是晚些时日罢了。」 齐乐乐道:「那就这么定吧。」 而让她没想到的是,这被子竟然送得十分艰难! 谢思娴和穆诗婉倒是开开心心收下了。 而王婶儿杜秋蓉他们几个,却是连连推辞。 几人当中,唯有冯碧君最为坦然,他们一家与其他人到底不一样,并非家仆,更似故交。 但即便是她,对齐乐乐也有些刮目相看。.五 照规矩,这些被子,理应先供谢子言他们兄弟三个用才是,哪有先赏给家仆的道理? 可她非但赏了,甚至都没有为自己多说几句好话来收拢人心,仿佛在她看来,她们辛苦做了事,就该得到奖赏。 最后,还是齐乐乐摆出了当家人的谱儿,才叫几人乖乖收下被子。 齐乐乐看着她们一脸为难的模样,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们后头那倒座房里的蚕种已经陆续孵化出来了,到时候,还愁没有被子吗?」 既然左右也只有一个月的功夫,她们几人等等也是完全可以的啊! 但这话,却没人再说。 分完被子,齐乐乐又去了蚕房,穆诗婉已经在里头看了大半日了。 「难怪苏易先前说要用毛笔扫,这刚孵化出来的春蚕也太小了,我这看久了,眼睛都有些花了。」 齐乐乐笑道:「你这般盯着看,看什么都会眼花的。」 穆诗婉揉了揉眼睛,拿了把剪子跟着她一道剪桑叶。 第三百五十七章 若说到当初,那可就话长了 「夫人,少夫人竟然将那蚕丝被都赏给我们了!」 苏雅娴笑道:「既然是给你们的,收着便是了。」 「可是,二公子他们都还没用上呢!」 「乐儿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你们这些日子,也确实是辛苦。」 苏雅娴也去试过两次,不论是剥蚕茧还是拉蚕丝,都不算是过于轻巧的活儿。 那么多蚕茧,短短几日的功夫,就靠着她们这几个人给收拾妥当了,确实担得起辛苦二字。 将蚕丝被作为奖赏先给了她们,也是应该。ap. 王婶儿给苏雅娴斟了杯茶水:「少夫人她,当真是与众不同。」 苏雅娴接过茶盏,笑道:「嗯,你这个形容倒是贴切。」 王婶儿也笑起来:「自从少夫人嫁给大公子,算来还不足三个月。家里头,感觉都不一样了。」 「可不是。」苏雅娴笑道:「往日里过得平平淡淡,一日又一日,如流水一般,倒也说不上不好,却也说不出好来。她来了,叫这潭水都鲜活起来。」 王婶儿道:「大公子也不一样了,如今与我们这些人的话,都比往日多了些,也不似当初那般。」 苏雅娴深以为然,感慨道:「以前的子安,明明人在咫尺,我却总觉得他随时会毫不留恋地消失。如今的他,就像是一只风筝,哪怕飞得再远,我也不怕了。因为乐儿,是那根风筝线。」 「也还是您和老爷宽厚,若是换了旁人,可未必会同意那门婚事。」 苏雅娴轻轻摇摇头,笑而不语。 若说到当初,那可就话长了。 谢子安和齐乐乐的婚事,在当时,换做是任何一位爹娘,都是断然不会同意的,便是他们,也不例外。 真说起来,这门婚事,也算是谢岱和谢子安父子俩多年来第一次意见相左。 两人彼此交锋数日,甚至还定下了赌局。 然而,让苏雅娴万万没想到的是,最终竟是谢子安赢了赌局,如了愿。 哪怕是在两人成亲的当晚,苏雅娴都还在跟谢岱商量,日后如何将这门亲事抹去。 是以,苏雅娴对齐乐乐的好,其中也是夹杂了几分歉意的。 「我看夫人不必费心费力抽蚕丝卖了。」 「为何?」 谢子安提了提手中的被角:「夫人这蚕丝被一旦面世,便是千金,都不缺人要。」 齐乐乐瞪圆了眼:「不会吧?那么贵的吗?」 「不信,改日你问问叶掌柜。」 齐乐乐当然是信的:「那要是这样的话,确实不用抽蚕丝了!」 「若当真一床被子值千金,夫人还想将制法教给旁人吗?」 齐乐乐果断摇头:「暂时不了!总要等我自己先多挣些银子再说。」 真是一如既往的坦诚,半点不出谢子安的预料,却也叫他愈发心悦于她。 「夫人这蚕丝被的制法,如今有几人知晓?」 齐乐乐想了想:「诗婉只头两天来了,后面都跟在娘身边,应当是不知全部做法,全程参与的就是王婶儿、冯婶儿、杜姨,以及杜婆婆和秋叶寒霜了。」 「这几人倒是无妨。」 听到这话,齐乐乐不由想到,家里如今能全然信任的女性着实不多,想要将蚕茧全部制成蚕丝被,怕是行不通。 还是得招人缫丝才行! 正琢磨着,身旁谢子安又开了口。 「员工宿舍这两日就能完工了,此番共有十二间房,夫人打算如何安排?」 齐乐乐回过神:「这么快?」 谢 子安笑道:「盖自己住的房子,总归要上心一些。」 倒确实是这个理儿! 「先前听你说,离瓜田不远的那间院子,是要全部腾空,留作蒸馏酒精之用吗?」 谢子安颔首:「这一排员工宿舍建好之后,所有人手都要抽调回来,全力制取酒精。」 齐乐乐面色微紧:「那我们现在就来安排。」 这一盘算,齐乐乐猛然惊觉,那间二进的院子竟然住了大几十号人! 有跟着宋鸣山一道来的三十余人,还有仇家十几口人,景延景越和支衍,以及刘宏儒一家五口。 对了,还有个三娃! 就这,还没算上叶六带来的那些人! 「他们和耿达风几人暂且都不必管,住在一个院子里,反倒方便他们论事。倒是三娃,要换个住处,他」 哪怕不算他们,剩下也还有不少呢! 将这几十号人安排到区区十二间房里,怎么算都是很挤的啊! 齐乐乐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才勉强安排妥当。 支衍是技术外聘人员,那肯定是要单独一间房,景延景越同理。 刘宏儒一家五口有老有小,当初是为了让他们住得更舒适,才让搬到那院子里的,万没有让他们挤一间屋子的道理,这便又少了两间屋子。 三娃原本是跟耿达风同住,但他即将要进私塾读书,此外苏易还时不时地要去指点他一番,不说单间,至少也不能跟太多人挤一起。 最后,齐乐乐打算让王三麻跟他同住一间。 仇家一共来了十三人,先前因为不信任谢家,一直都是全家挤在一间房里住的。如今,他们都是签过契约的员工了,齐乐乐自然不好再苛待他们,咬咬牙,分了三间房给他们。 剩下的就只有三间房了。 「明明他们干活儿最多,最是辛苦,却住得最差,这不行!」 齐乐乐说着,就要重新再排,却被谢子安拦住了。 「够了,他们要轮值,小院那边也会留出房间作休息之用。」 听了这话,齐乐乐才作罢:「那他们都去蒸馏酒精,谁来盖房子?」 「爹说服了那位匠人。」 「就那个只收半价工钱偷偷带人帮我们盖房子的那个?」 谢子安失笑:「对,正是他!」 果然,还得是爹才行啊! 第三百五十八章 一个不留神,便是滔天之祸 蚕种孵化之后,穆诗婉又找到了新的活计。 这春蚕每日四次的喂养,她至少要到场三次!唯一落下的那次,还是因为实在太晚,嬷嬷不让她出门。 喂过桑叶之后,谢子言笑道:「大哥大嫂今日有事要忙,不若我们去骑马比试?」 穆诗婉却摇摇头:「不了,我要去摘桑叶。」 谢子言看着她,又道:「飞云有好几日没见着你了。」 「它在这儿怕是比我都自在,未必还记得起我。」 谢子言轻轻笑了一声。 穆诗婉又问:「你要与我一道去吗?」 「好。」 看着谢子言再次被断然拒绝,谢子文啧啧两声:「二哥这门亲事,怕是悬了!」 谢子卓道:「为何?」 「你想啊,穆姑娘以前每日都要找二哥比试一番,如今已经好些日子没搭理二哥了,显然是彻底恼了他。」 「可是,大嫂没空的时候,穆姑娘都会去找二哥陪她一道去摘桑叶,而不是来找我们。」 谢子卓微微昂起头,看向谢子文:「我觉得穆姑娘对二哥还是不一样的。」 谢子文露出些许惊讶之色:「我还当你不在意这些事呢!」 谢子卓道:「三哥,我只是年少,不是无知。」 谢子文:「……」 你那意思,我无知咯? 「我们要搬走?搬去哪儿?」 吕氏的声音明显有些慌乱无措,还带了些惶恐哀伤。 「果然谢家也跟那李家一样!先让我们住这么好的院子、这么新的房子,等哄着我们签契约,就翻脸无情吗?」 仇峰敲了敲拐杖:「瞎嚷嚷什么!别总胡思乱想的,我们是搬去新房子。」 新房子? 吕氏一愣,下意识看向仇石。 仇石冲她点点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就是我们先前去帮忙盖的新房子!」 仇峰道:「大公子亲自跟我解释了,那新房子就叫员工宿舍,原本就是盖来给大家住的,特意给我们留了三间房,往后我们一家子就不必挤在一处了。」 仇石跟着补充道:「而且,那员工宿舍,每一间屋子里头都有马桶!还有洗漱的地方,可不比我们现在住的房子差!」 吕氏依旧有些难以置信:「那、那么好的房子,给我们住?」 「不只是我们,这间院子里住的人,大家都要搬过去。」 仇莲突然道:「娘,是真的!我说过,少夫人是个好人,大公子也是好的。」 一旁的郑氏突然站起来,转身就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吕氏回过神,手忙脚乱地也跟着收拾起来。 两人忙着忙着,却有泪珠滚落下来,一滴、又一滴,渐渐汇成一串串。 不过,这眼泪倒也没持续太久,等到东西都收拾好,两人的面上都挂上笑容。 素来寡言少语的仇砾也露出个笑来:「明儿才搬呢,你们这就收拾好了。」 郑氏道:「没事儿,先准备好,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落下东西。」 「好。」 比起仇家,其他人则从容得多。 这一日,齐乐乐也特意起了个大早,过去看大家搬家。 眼见所有人都是高高兴兴的,她心里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目光一扫,在人群中看到一张纠结的脸,不是那中年匠人又是谁? 徐宗海是真的很纠结,这员工宿舍当真是他建过的最丑的院子,简直不能称之为院子! 偏他盖好之后,却又意外地适宜 居住! 因为朝向一致的缘故,几乎每间房的采光通风都很好,不存在任何偏袒。 而在每个房间里面,也都隔出了一个小隔间,专门用来洗漱之用,且还都配上了抽水马桶。 这样一来,住进去的人就不必受风吹日晒雨淋霜冻之苦,实在是贴心不过。 不说旁的,单说这份为下人们思虑周详的心思,确实世间罕有。 也许,这也是他愿意再继续盖一排这种员工宿舍的原因之一吧。 「徐工。」 徐宗海回过神,冲着来人拱了拱手:「大公子,少夫人。」 齐乐乐笑道:「这员工宿舍盖得真是好看,比我预期的好太多了。」 「少夫人满意就好。」 谢子安道:「其他几间也照着这样来吧。」 徐宗海笑容一顿:「其他几间?」 不是只加盖一排员工宿舍吗? 谢子安慢悠悠道:「徐工答应了我爹,加盖一排员工宿舍,却不愿帮我再盖几间?」 这!这!这! 齐乐乐见他依旧是一脸为难抗拒,道:「徐工,抛开其他不谈,您觉得这房子,作为居住之用,如何?」 徐宗海如实道:「若只做夜间居住之用,那是极好不过。」 「那您为何如此为难?只是因为它还不够美观吗?」 徐宗海抿了抿唇,没应声。 「您看。」齐乐乐指了指不远处:「被您嫌弃不够美的房子,在他们眼里,却是极好不过的。」 「不必跻身在主人家昏暗的倒座房里,也不必担忧不经意间惊扰到了谁。」 「徐工,不是人人都能住上精美的宅院。这世上,更多的,还是如他们这般普普通通的寻常百姓。」 「比起外表的光鲜亮丽,也许,他们更需要的,是内里的舒适安逸,您觉得呢?」 徐宗海眸光微动。 偏远的山脚下,又驶来两辆马车。 唐晋元刚下马车,见谢岱和葛大夫都在,忙问:「进展如何?」 葛大夫道:「种痘之法确能行得通。」 唐晋元面露喜色。 葛大夫解释道:「种痘之法不同,体质不同,感染后症状亦不相同,最轻的那几人不过轻微发热,不曾用药,三五日就已彻底好了,病情最重的一人,这两日也明显好转。」 唐晋元颔首:「那就好,东西我带来了。」 葛大夫面色凝重:「稍后我亲自去取。」 「一定要多加小心。」 那毕竟是天花病毒,一个不留神,便是滔天之祸! . 第三百五十九章 便算不得是谢子安的正妻! 四月初八,诸事皆宜。 不只是整个上溪村儿,连带着附近十里八乡都热闹起来,那架势,比平日里赶***都要隆重得多。 若问缘由,便是谢家的私塾今日正式开始招收学生了。 那第一批就有幸被选中能进私塾的人家就不必提了,打从几天前就高兴地睡不好觉了,今儿更是天不亮就都起了,有的甚至一宿都没睡成! 那可是进士老爷开的私塾! 还不收束脩呢! 虽说只是不收上溪村儿的孩子的束脩,但外村儿孩子交的那点子束脩,跟不要钱也没啥区别了! 李秀才也早早就醒了,摊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愣愣地,看着天边儿,从至黑到透出一点儿微光,再到大亮。 听着外头渐渐热闹起来的人声,他只觉得心下愈发地凄凉孤寂。 自己究竟是怎么落到今日这一步的呢? 是放纵儿媳柳氏对李蓉蓉的溺爱,还是纵容李蓉蓉任性妄为? 若是李蓉蓉安分守己,孝顺公婆,友爱兄妹,不谋害四丫,谢家是不是就不会开私塾,而他,也会因为谢家,名望更加! 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除了李秀才,就只有杜老太心里头不痛快了。 杜家打从杜壮志的腿被砍了之后,就压根儿没太平过。 即便杜老太把大家的不满强压下去,没多久也还是会再闹起来。 杜壮志至今住在靖城,死活不肯回村儿,杜老太私下补贴了一次又一次,如今也快要贴不动了。 「要我说啊,就让壮志服个软儿,谢老爷可是进士老爷,壮志要是能进了他的眼,还怕考不上秀才?」 「就是!老这么住在城里头,自个儿关起门来学,哪有有个进士先生的好?」 杜二郎低着头,没吭声,儿子的主他早就作不了了。再说了,他也不想回来! 城里头多好啊,要什么有什么,他还不用干活儿!回来做什么?继续地里刨食吗? 可他的想法,别人不知道,至少杜老太不知道。 见他不吭声,杜老太就知道了,杜壮志是铁了心要等考上秀才再回来光宗耀祖。 「别说了,有四丫那个贱蹄子在,就算壮志去了谢家,她也不会让壮志好过的!」 杜老太说完,也不等其他人说什么,颤颤巍巍站起身:「你跟我进来,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说。」 这一下子,其他两个儿子彻底恼了。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大家的面儿说?」 「大哥,娘哪儿是为了说话?不就是要偷偷地贴银子给他吗!」 杜老太沉下脸,正要说话。 却见两个儿媳转身冲了出去,坐在门口就开始嚎哭起来。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呀!」 今儿是特殊的日子,大家伙儿都没有下地干活儿,杜家这么一闹腾,左邻右舍地都听到了动静,纷纷出来看热闹。 另一边,私塾外也是乌泱泱围了一大片,除了少数是来送孩子进私塾的,大部分都是过来看热闹的。 还有那些个孩子没能被选上进私塾的人家儿,想琢磨着能不能找个机会,亲自求一求谢老爷,收下自家孩子。 齐乐乐带着穆诗婉和谢思娴站得远远儿的,原本想偷偷看个热闹,却无意间听人提起杜家这会儿正在上演好戏。 「要不要去看热闹?」 穆诗婉毫不犹豫:「要!」 齐乐乐便带着她们转身走了。 路上,谢思娴将杜家的事儿原原本本说给穆诗婉听了。 穆诗婉怒道 :「这一家人,好生的卑鄙!那杜壮志竟还有脸自诩读书人!」 等到三人赶到的时候,那边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有不少还是外村儿的! 本是来做客,顺带打听一下私塾的事儿,没成想遇到杜家这场好戏,那可不得瞅瞅才行! 人群里面,传来杜老太的咒骂声以及两个妇人的哭嚎。 齐乐乐没往里头挤,就在人群外听了一耳朵。 杜老太骂儿子媳妇儿不孝顺,她人还没死呢,就惦记着她手里的棺材本儿。 两个儿媳则哭诉着:他们两家人干着四家的活儿,却半点油水捞不着,累死累活回家,连口饭都吃不上,眼看着都要累出人命了,杜老太却不管不顾只想着贴老二家。 真是好一出大戏! 齐乐乐偏过头正要说话,突然瞧见墙角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忙追了过去。 「兰秋姐。」 杜兰秋身形一顿,慢慢转过身,笑道:「四丫。」 一段时日不见,杜兰秋削瘦了很多,眼底也有些暮沉沉的,半点昔日的开朗明媚都寻不见了。 至爱的分离,至亲的背叛,双重打击之下,她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萎靡了。 齐乐乐压下心头的酸涩,也露出一个笑来:「近日家里的事情太多了,我都顾不上去寻你。」 「没事的,我知道你忙。」杜兰秋道:「我过来,本也是想要找你,杜家这破烂事儿,你可别沾上。」 齐乐乐道:「我就是过来看个热闹,等会儿就走,沾不上的!」 「那就好。」 杜兰秋说着,看了眼齐乐乐身后:「那是谁?」 齐乐乐回头看了一眼,道:「是爹好友的女儿,特意来家里做客的。」 杜兰秋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微微一变:「她,你和谢子安还好吗?」 「还好,怎么了?」 杜兰秋又看了穆诗婉一眼,咬咬牙,压低了声音道:「你入过谢家的族谱吗?」 齐乐乐摇摇头。 杜兰秋有些着急:「不入族谱,便算不得是谢子安的正妻啊!」 齐乐乐不明白杜兰秋怎么突然扯起这事儿,只见她时不时冲着穆诗婉看两眼,突然灵光一闪:「你莫不是以为,诗婉是来相看谢子安的?」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她是为了别的缘由,但绝不是你想的那个。」 杜兰秋见她如此肯定,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我希望你能好好的。」中文網 齐乐乐心里一暖,柔声道:「我也希望你好好的。」 「有时候,记恨别人,也同样是在惩罚自己。兰秋姐,万事还是要开看一些。」 杜兰秋又笑了一下,却是比哭还难看:「我已一无所有,一无所恋,如何看开?」 第三百六十章 有些劫,终究要靠自己渡过去 「你还有自己!你还有余生!怎么算一无所有?一无所恋?」 杜兰秋笑了一声,却并不言语。 齐乐乐见状,没有再劝,只是道:「过些日子,我想招人来帮忙缫丝,你来好不好?」 「去你家吗?」 齐乐乐摇摇头:「不是,是在私塾旁边,等那间院子建起来,就在那里做事。」 杜兰秋没应声。 「缫丝必须在那段时间内完成,不然蚕茧就废了。」 齐乐乐放软了语气央求道:「兰秋姐,你就当是帮我个忙,我没有太多可信任的人,但我确实忙不过来。」 也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杜兰秋,她微微点了点头:「好。」 齐乐乐忙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到时候去找你。」 「别,等你需要我,就在老地方留下痕迹,我自己来找你。」 「好。」 目送杜兰秋离开,齐乐乐也没了继续看热闹的心思。 「嫂嫂,兰秋姐姐怎么了?」 齐乐乐摸了摸谢思娴的发髻:「她遇上了些不开心的事。」 「因为不能跟心悦之人在一起吗?」 齐乐乐顿了顿,蹲下了身子,看着谢思娴:「娴娴,有些话不能说的,关乎女儿家的名节,知道吗?」 谢思娴忙捂住嘴巴,用力点了点头:「嫂嫂,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说了!」 齐乐乐道了声乖,没有再多说什么。 穆诗婉站在一旁,看着她们,若有所思。 眼看着又到了喂桑叶的时辰,三人便径自回了家。 傍晚,谢子言他们回来,带来了杜家的后续。 杜家闹得实在是太难看,那杜老太确实也是偏心得没眼看。最终,族里头发了话,让里正和杜姓的长老主持,当场分了家。 就是这分家,才发现杜老太竟然把全家多年攒下来的银子,几乎一股脑儿都砸到了老二一家身上。 这下子,可捅了蜂窝了。 杜家可是出过秀才的,这么些年攒下来的银两可不少,少说大几百两是有的,竟然都叫杜壮志给花了去,杜老太甚至还在靖城给杜壮志买了间小院儿! 杜大朗和杜四郎气得脸红脖子粗,两个媳妇儿更是哭天喊地、要死要活。qδ 偏那杜老太半点不觉自己偏心,反倒骂杜大朗和杜四郎是白眼儿郎,不听话不孝顺! 更是放出话来,以后等老二家的考上秀才,发迹了,那两家可别来沾边!她不认这两个畜生儿子! 最后,杜老太带着剩下的银子跟着杜二郎去城里住了,家里的田地则分给了杜老大和杜老四。 至于这院子,等百年之后杜老太走了,兄弟几个再分! 这可真是出大戏! 「秀才是今年秋季下场吧?」 「是!」 齐乐乐道:「没几个月了,是骡子是马,到时候溜溜就知道了。」 众人一静,随即大笑。 齐乐乐一脸懵:「我说错话了?」 「没有,姐姐你这话说得,太贴切了!」 齐乐乐一愣,笑着摇摇头。 就杜壮志这样的,这都还没考上呢,就心比天高,谁都瞧不上。 半桶水往往晃荡得更厉害,杜壮志还真未必能考上秀才,这古代的秀才功名可不好考! 当然,便是真考上了,齐乐乐也不带怕的,她可是有进士撑腰的人! 大家围在一起说了会儿话,便各自回房歇息了。 「私塾今日如何?可还顺利?」 「还算顺利,拢共来了三十五个学生,年龄适中,暂且先看看。」谢子安道:「往后,怕是不能多陪夫人了。」 「我又不是小孩儿,哪要你时刻陪着!你好好教学生,我好好打理家业。」 谢子安温声道:「好。」 齐乐乐又将今日遇到杜兰秋的事儿说了。 谢子安拍拍她的肩:「有些劫,终究要靠自己渡过去,旁人帮不上什么。」 「话虽如此,可绝望的时候,若是有人能伸把手,或许结局就会不一样。」 谢子安似乎也想起了自己当日那一跳,那日若非他一时意起,四丫或许连尸骨都寻不到了,他也不会遇到齐乐乐。 「想做什么便去做吧,不必顾忌她爹娘。」 齐乐乐点点头:「我请她来缫丝,跟着大家一起,哪怕听别人说说话也是好的。」 「好。」 「今儿是初九了!」 仇石一边穿衣服,一边点点头:「好像是。」 吕氏忍不住道:「什么好像,就是初九!」 「哦,那是吧。」 见仇石还没回过味儿来,吕氏忍不住道:「初九是发月钱的日子!」 仇石动作一顿:「还真的是!」 「是吧!今儿我们就有月钱拿了!也不知道能发多少!」 第三百六十一章 火热内心仿佛被泼了盆冷水 仇石也高兴起来,笑到一半,想起什么,又道:「我们才来半个月,今儿怕是没得银钱领。」 「半个月我们也是干了活儿的啊!」 「好了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就算这个月没有,下个月总会有,我先去做事了。」 吕氏还想说些什么,仇石却已经转身出门去了。 这一天,吕氏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在厨房里帮忙生火的时候,还差点儿把饭给煮糊了。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干活儿的人都回来了,吕氏又开始眼巴巴地盼着。 晚饭过后,宋鸣山过来招呼了一声,大家似乎这才想起今儿是领月钱的日子,一路说说笑笑往谢家院子那边走。 吕氏心里头火热,却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暗暗拿眼神催促仇石。 仇家着急的可不止她一个,就连仇峰都迫不及待跟着人群往前走。 发月钱的地方原本是在谢岱他们所住的那间小院外,不过,齐乐乐搬出来之后,便改在了齐乐乐那间小院外,毕竟她才是现如今谢家当家做主手握经济大权的人。 仇家为了不打眼,一直是缀在人群最后的,等他们到的时候,前头已经不少人领了月钱。 吕氏伸长了脖子,瞧见有的人正笑眯眯地将银子揣进兜里,而有的人,却是两手空空。可奇怪的是,不论有钱没钱,所有人的面上都是带着笑的。 这,没得钱领也笑得出来? 仇石也瞧见了这种情况,他性子直,当即就问了身旁的人:「这月钱不是人人都有的吗?怎么我看有的人好像没有?」 旁边是耿达风许毅刘程滨他们几个,听到这话,笑道:「月钱是人人都有的,只不过有的人没领,有的人领了。」 仇石听糊涂了:「没领是什么意思?这月钱还有人不领的?」 刘程滨道:「有啊,像我,平日里也没多少花哨的地方,领了银钱放手里还担心弄丢,便只签个字,不领钱。等回头缺钱花了,再找王管事领就是了。」 竟然还能这样! 一旁的吕氏听了,心里头直犯嘀咕,这些人怕不是傻的,银子哪儿能放别人手里?还只是记一笔,也没个借据,回头给你来个一推二六五,岂不是都要打水漂? 队伍走得很快,说话间,就要轮到他们了。 只见门外摆了个长桌,一边放着一大箱子白花花的银两和黄铜铜的铜钱,一边摊开着一个账本儿。 王于忠坐在桌前,来一人,便在账本儿上找名字,找着名字了,核对一下月钱的数额,确定数目是对的,便签个字或是摁个手印儿。 再要是领了现银,就再签个字或是嗯个手印儿,若是不领,则记一笔余多少银两。 倒是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这会儿正在领钱的是王三麻,在看到数目后,他微微一惊:「是不是记错了?怎的多了这么多?」 王于忠笑道:「没错,少夫人念你照顾苏易和三娃辛苦,特意加上的奖金。」 银子多了谁不高兴?还是奖赏得来的! 王三麻笑眯眯地凑过去:「劳烦您替我谢过少夫人!」 「成,我给你带个话。来,把字签了。」 王于忠将笔递给他,见他只签了一个名儿,笑道:「这个月还记账?都两个月了,你那几个铜板还没花完呢?」 「没呢!这里吃喝不愁,上哪儿花银子去?」 「这倒也是,存起来好啊,当老婆本儿!」 王于忠说着,拿回毛笔,将他这个月的月钱加上去,报了个数字:「可是对的?」 王三麻笑道:「对的对的!」 「那我记了。」 「谢谢您啦!」 吕氏在后头,将这些看在眼里,刚刚她可是听见了,这小子看着不起眼,才两个月的功夫,竟然攒了这么多月钱!足足有五六两呢! 王三麻走了之后,耿达风原本想让仇家人先领,却反倒被他们推到了桌前,他便签了字,领了一半儿的月钱,剩下的一半儿也都攒起来了。 然后是许毅刘程滨他们,要么是全部攒起来,要么就是领一部分。 吕氏竖起耳朵,听着他们攒起来的金额,心里头是愈发的震撼!这几人,可不是几两呢! 「发什么愣呢!还不快过去!」 吕氏回过神,忙站到桌子前,笑容带了些讨好:「王管事。」 王于忠应了一声,态度和善:「你们刚来不久,总共工作了十三天,本月工作了九天,上月工作了四天,按规矩,本月发上月的工钱,但少夫人念及你们初来,四天的工钱也实在太少,便给你们先算了十三天的,等下月初九,就只给你们算本月剩余二十天的工钱,可是明白了?」 吕氏听得其实有点儿晕,但她后背被人戳了两下,她忙点点头:「知道了。」 在按了两个手印后,她拿到了自己的月钱,总计七十八文。 吕氏原本火热的内心仿佛被泼了盆冷水。 第三百六十二章 做事先做人! 比起吕氏在李家,跟着仇家父子累死累活却分文没有,这七十八文钱着实不算少了,而且这还只是半个月的工钱。. 毕竟吕氏干的活儿着实不算累,就每日去厨房里头帮着劈柴生火,一天最多也就忙活两三个时辰。 可在见了别人以两为单位的月钱后,再看这七十八文钱,就真的是一点儿都不香了。 仇家其他人倒是没她想得多,每个人或多或少都领到了月钱,心里头高兴得很! 倒不是他们就真的高兴到手的这点儿铜板,而是高兴谢家的做派! 光看这发月钱的规矩和架势,以及大家的反应,不难看出,谢家对待家里做事的人,确实是宽厚的。 如此看来,谢家对他们仇家的承诺,也应该是真的,并非是画大饼哄骗他们。 这叫大家如何不高兴呢? 可吕氏显然并没有想到这一层,她如同百爪挠心,有无数的话想说,只是看着大家面上满足的笑容,又只能默默地咽了回去。 等回了员工宿舍,一家子人还不舍得进房,就凑在院子里嘀嘀咕咕,说自己发了多少月钱。 吕氏听了一耳朵,见大家都是小几百文的,简直没眼看,一把拉住仇石进了房间:「你领了多少?」 仇石笑道:「二百六十文钱,爹刚说了,让我们今晚先留着数数,明儿再给他。」 吕氏却垮下脸:「就这么点儿铜板,数什么数!」 「怎么了?这不少了啊,我们毕竟才来半个月,又没做什么活计。你看你,就跟着厨房里头添几根柴火,还给了你几十文钱呢!这不跟白捡一样?」 「我每天起早摸黑的,怎么就白捡了?我又不是只生火,我还劈柴了呢!」 吕氏道:「再说了,那是我们不做活计吗?是他们不让我们做月钱高的活计啊!」 「你看那王三麻子,就照顾两个人,月钱足足有四两呢!这要是让我去,不比他一个糙汉子干得好?」 「还有那耿达风他们几个,不就是专门养牲畜的吗?月钱多得……」 仇石打断了她:「耿达风可不一样,他们养的那个牲畜可厉害了!可不是说随便养养的。你不懂别瞎说!」 吕氏还是不甘心:「凭什么啊!他们的月钱都是几两几两的,我们就那么三瓜俩枣!打发叫花子呢!我们在李家不就是过得这样的日子吗?难道到了谢家还要过这种日子?」 仇石知道她的心结,劝道:「你先别急,我们这会儿月钱低,那是因为我们干的活儿少。等那窑建好了,我们开始烧窑了,也算是那个什么技术工了!月钱也就多起来了,未必就比他们少。」 「说到建窑,你怎么就那么傻呢?」 仇石一头雾水:「我又怎么了?」 「当初谢家要你们建窑,你为什么就非要在山里挖窑?搭个土胚窑也能烧啊!」 仇石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是爹和我们兄弟两个商量之后决定的,你知道的,庄窑肯定是要比土胚窑更好的。」 吕氏却没看出仇石脸色不对,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可挖窑花费的时间也更多啊!何必白白等那几个月的功夫!早点儿开始烧窑,我们的月钱不就能更多吗!」 仇石道:「窑洞若是不好,烧制出来的东西品质也就不好,而且还更容易失败!」 「可谢家也不是要我们烧琉璃啊,那就不必非得要那么好的窑洞啊!我们……」 吕氏说着,终于抬头看了仇石一眼,剩下的话顿时就说不出口了。 「我们什么?」仇石冷冷道:「我们就可以随随便便混谢家的月钱了?」 吕氏吓得不敢出声,仇石平日里性子老实好拿捏,可一旦生气起来,她是半点不敢惹的。 仇石面沉如水:「谢家救了我们一家老小的命!还这么相信我们,你就想这样回报他们?」 「要真按你说的做了,仇家祖传下来的手艺和名声就都得砸我手里了!」 吕氏的眼泪滚滚而下:「我错了,我就是,我就是看到他们拿了那么多银子,我们才这么点儿,我眼红。」 「那是你的事!要是让我知道,你跟几个小的也敢说类似的话,我立马休了你!」 说完,仇石拍门而出。 当夜,这件事传到了齐乐乐的耳朵里。 她提起笔,默默将缫丝名单里吕氏的名字给划掉了。 她安排给仇家那几位女性去做的差事儿,大都不累,就是为了让她们安心,少胡思乱想,可不是要养大她们胃口的! 做事先做人。 也幸好仇石不是个糊涂的! 匠人需要有匠心,才能出传世经典。 第三百六十三章 指不定月钱还很高呢! 仇石出了房门,正撞上门外的仇峰。 他顿时有些讪讪:「爹。」 「吵架了?」 仇石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嗯了一声。 仇峰招招手,将他带到一边:「她心思歪了,你说几句重话敲打敲打她也好。但不要把休了她挂在嘴边。」 「别忘了,你们是一起死里逃生过来的!」 仇石气得哼哧哼哧的:「我就是气不过,谢家对我们已经很好了,而且他们也不只是对我们好,对其他人也好。这样厚道的东家,上哪儿找去?」 「她还不知足,还说,还说……哎!我说不出口!」 「她什么话都敢说,那还不是你平时惯得?」 仇峰杵了杵拐杖:「行啦,这事儿就这么过了,好好把日子过好,别整些有的没的。」 仇石粗声粗气地应了一声。 「怎么?我的话你还不听了?」 仇石老老实实道:「爹,我知道了。」 仇峰点点头。 另一间房里,郑氏将刚刚数过一遍的铜板拢在一起,准备再数一遍。 仇砾道:「睡了。」 郑氏头也不抬道:「还早呢,我再数数,明早就要还给爹了。」 仇砾躺在床上,看着她的背影发呆。 郑氏数够了,用细线将铜板仔细地串起来,系好,才道:「谢家真好,我都什么没做呢,就得了几十文钱。」 仇砾淡淡应了一声。 「你有把握制出那玻璃吗?」 「怎么?」 郑氏道:「我怕你制不出来,我们就不能继续留在这儿了。」 仇砾看着她:「能制出来的。」 郑氏对他十足的信任,听了这话,露出个笑来:「几个小的去了私塾,白天我都闲着。要不,明儿你去帮我问问,看有没有别的事可以做。」 「等我制出玻璃,就是技术工了,月钱至少有三两,你做不做事都不要紧。」 郑氏笑道:「就算你制出了玻璃,我也还是想做事的,谁还嫌银子多呢?」 「好,我去问。」 郑氏起了身:「我去叫小的回来睡觉。」 仇砾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吕氏红着一双眼睛,去厨房里帮忙烧火去了。 这活儿原本是齐乐乐安排给仇莲做的,可仇莲孝顺,听吕氏嘀咕了几回这活儿轻松,便把这事儿让给了吕氏,自个儿洗碗去了。 齐乐乐知道后,也没有多说什么,这才让吕氏得了这么个差事。 但看昨日吕氏的月钱比郑氏和仇莲仇兰都少了十三文,就知道齐乐乐虽然没多说,但心里头自有一本明账。 差事轻松,月钱自然就少。 吕氏走了没多久,郑氏也出了房门,拿了全家人的衣裳,准备去溪边清洗。 仇莲和仇兰见了,也自觉地跟上去帮忙。 等洗完衣裳,三人又将员工宿舍外面打扫干净,然后去厨房那边吃早饭,吃完早饭,再帮着把碗筷都洗了。 吕氏当初跟仇莲换差事的时候,说是会帮着她们一起洗碗,可每天吃完饭,跑得比谁都快。 郑氏原本并不在意这些,但在知道干了活儿就有月钱、而且月钱还都不一样之后,她就寻思要找点儿旁的事来做了,洗碗虽然轻松,但月钱太低了。 这天,三个人刚将洗干净的碗筷放好,就见院子里站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 那姑娘语气和善,告诉她们,少夫人要见她们。 仇莲仇兰下意识看向郑氏,郑氏笑道 :「好,我们这就去。」 来传话的是秋叶,领着她们走进了水榭竹楼。 齐乐乐正等在那儿:「来了。」 郑氏仇莲仇兰知道谢家不兴行礼的规矩,便乖乖喊了声少夫人,站在那儿没动。 齐乐乐道:「我这里有样活计,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做。」 「我愿意!」 齐乐乐看向仇莲,笑道:「我还没说呢,你就愿意。」 仇莲点点头,声音大了些:「我愿意的。」 齐乐乐没再逗她,将缫丝的事同她们说了。 三人摇摇头,一脸茫然:「我们没听过,也不会缫丝。」 齐乐乐笑道:「不会没关系,有人会教你们的,只要你们愿意学。」 这下,连郑氏都连连点了头。 「那好,这里有一些残破的蚕茧,你们这阵子先拿着练练手,等过些日子,这批蚕结了蚕茧,就要靠你们了。」 「是!」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从今日起,她们不必再洗碗,每天吃过早饭后,就过来水榭这边跟着秋叶含霜学缫丝。 期限为半个月,若是半个月仍旧学不会,倒也无妨,只是要继续回去洗碗,再等下一个活计。 晚上,仇家人得知此事,少不得要替她们高兴。 仇峰笑着鼓励她们:「你们惯来手巧,只要用心学,一定能学会的。何况,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呢。」 「这半个月的时间,你们三个人,只要有一个人能学会,就能教其他两人,别担心,慢慢学就是了。」 三人连连点点头称是。 唯有吕氏站在墙角,酸的眼睛都红了,心里头别提多羡慕了。 早知如此,她就不抢那看柴火的差事了!缫丝啊!从蚕茧里抽丝,听着就是个轻巧活儿!指不定月钱还很高呢! 第三百六十四章 这事儿怕是成不了。 这一日,齐乐乐一觉醒来,猛然发现,仿佛一夕之间,家里所有人都忙碌起来了。 谢岱依旧时常不见人影; 谢子安带着谢子言他们几个每日在私塾里给学生们上课; 穆诗婉和谢思娴日日守着那些春蚕挪不动步。 就连最是不爱出门的苏雅娴,都连日去了那水榭竹楼,跟杜婆婆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反倒是她,被大家给空出来了! 这可是真的稀奇了! 「少夫人,我也闲着呢!」 齐乐乐看着苏易,不由失笑:「好,那你陪我走一趟吧。」 路上,苏易突然道:「少夫人,三娃如今去了私塾,要不,下个月起,就不必给他发月钱了吧。」 「他虽然去了私塾,但回来后还是会帮耿大哥他们照料牲畜,他既做了事,怎能不给月钱?」 苏易道:「可他上私塾,大公子也没收他束脩啊。」 齐乐乐不由看向他:「发生什麽了?是他做了什么吗?」 苏易道:「倒也没什么,就是,他非要把月钱全部都给我,说是要报答我救命之恩,您要再给他发月钱,那我岂不是,一个人拿了两份月钱?」 「哪有这样的道理?」齐乐乐被他这个逻辑逗笑:「他报答你,跟我发他月钱,是两码事。」 「若不是因为您和大公子,我也不可能遇上他,更谈不上救他。牛痘不会致死,他最多是吃点苦头,但总归性命是能保住的。」 苏易说着,挠了挠头:「再说了,我带他回来也是为了试……,也是有目的,存了私心的。」 「我真的不值得他这样报答!」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为此烦恼。 可这位善良的少年并不知道,他的烦恼本身就已经证明了他是值得三娃报答的。. 齐乐乐想了想,道:「苏易,不管你是为何对他施以援手,事实就是,你救了他。」 「你觉得没有你,他也会熬过去,但葛大夫当时跟我说的,却是三娃来得及时,若是再拖下去,恐怕就要成了重症。」 「更何况,若非因为你,他不会得到如此好的救治,也不会被如此安置。」 「你确确实实改变了他的命运,与他而言,你就是恩人。」 苏易道:「可我不想当这个恩人。」 「觉得有负担?有压力?」齐乐乐笑道:「那就帮他把这份报恩之心转化为内在的动力,让他变得更好,更能为我们所用。」 苏易若有所思。 齐乐乐没再开口。 不多时,两人到了窝棚那边,远远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 「既然你们都有专门的法子,为何就不能试一试?」 「凡事总要有个差不离,那法子也只能用在个头相差不大的牲畜身上!」 「这相差哪里大了?你挑头个儿最大的不就是了?」 「不行!」 齐乐乐走过去,见许毅正跟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争辩,老人气得脸红脖子粗,许毅却是满脸肃容、半寸不让。 这倒是稀奇了,许毅可是难得的好性子,今儿居然跟人争成这样。 站得最远、正一门心思看热闹的邓天择冷不丁儿地瞧见门口的齐乐乐,忙站直了身子,抱胸的双臂也垂了下去:「少夫人。」 这一声仿佛按下了休止符,原本吵得正凶的两人顿时噤了声。 一屋子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这要是换了当初,齐乐乐怕是得想法子逃了再说。 但如今的她,只是微微一笑:「今日得了空,便想着过来瞧瞧,见你们 刚刚聊得正欢,也不好打扰。」 最先回过神的是那位老人家,他转身就往齐乐乐跟前儿走去,行动之矫健,着实与他那满头的白发不相符。 几乎同时,原本跟在齐乐乐身后的苏易往前踏了两步,阻住了老人家的步子。 老人站定了身子,道:「少夫人,您来的正合适,您来给我们做个主吧!」 「您说。」 「我带来的那些牲畜,都是我们多年杂交出来的,属于比较稳定的品种了,完全可以拿来跟其他畜生杂交的嘛!您说是不是?」 齐乐乐看了旁边满脸焦急的许毅一眼,目光一转,笑道:「我是外行,懂得不多,先前听大家提过,杂交也是有规律可循的,并非所有的牲畜都适合杂交,不知,您是想让哪两样杂交呢?」 老人忙道:「不是胡乱混种,就是羊跟羊配种,猪跟猪配种!」 许毅实在忍不住,推开拦着他的刘程滨,上前道:「那羊跟羊也不一样!猪跟猪的差别也大了去了!」 听到这话,齐乐乐不由好奇起来:「不如先带我去看看?」 许毅忙道:「少夫人,我带您去!」 老人见状,重重叹了口气,面露遗憾,心知这事儿怕是成不了。 等到齐乐乐亲眼看到那几头牲畜,顿时就明白许毅为何不同意了。 老人带来的那几头猪和羊,要么个头极大,瞧着比马都要高大一些,要么个头极小,也就小香猪的大小,总之跟常规的大小差了至少两个码。 就这种个头差异,如何自然配种? 第三百六十五章 竟然真的能免疫天花! 「您说,这是你们多年杂交出来的,属于比较稳定的品种了。不知可方便告知,这几头是如何杂交出来的?」 老人唇角动了动,却没出声。 他身旁的一位少年往前半步,拱手道:「少夫人,这是我们在叶家研究出来的成果,未获得叶家的准许,不敢外传,还请少夫人见谅。」 商业机密嘛!齐乐乐倒也理解,不过看老人略有些心虚犹豫的模样,八成这几头牲畜也是用了一些不那么常规的方式配出来的。 到了这会儿,齐乐乐隐约意识到,叶六带来的这批人,其试验理念似乎与他们并不相同。 老人的目的,大概是配出独特的物种,但齐乐乐想要的,却是更实用的物种。 想了想,齐乐乐问:「这几头羊和猪,肉好不好吃?长肉快不快?繁殖率高不高?普遍能存活多久?」 老人被问得一愣:「这……」 齐乐乐缓声道:「您是叶掌柜带来的人,我们如今跟叶掌柜是合作关系,这些问题也算不得机密,还请您如实相告。」 老人想起临行前族里的叮嘱,暗暗叹了口气,老老实实道:「个头偏小的那几头羊,肉有些柴、腥味儿重,长肉慢,病死率……近乎一半。」 「个头偏大的几头羊,肉质不够紧实,好吃的部位也不多,长肉倒是比寻常羊要快一些,存活率,大抵两成。它们,都不能久活。」 齐乐乐对此毫不意外:「想必那几头猪也差不多吧?」 老人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您可知我们想要杂交的目的?」 老人道:「找出好吃、长肉快、繁殖率高的品种。」 「对。」 齐乐乐态度又温和起来:「撇开其他不谈,您带来的这几头牲畜,自身繁殖率就不高,哪怕用他们配出了想要的品种,也难以为继。不如再试一试别的法子?」. 老人沉默片刻,突然抬起头,问道:「少夫人,您就只是为了吃肉?」 众人脸色均是一变,老人这话问得实在是不妥!简直就是冒犯! 齐乐乐却似乎明白他言下之意,轻轻笑了:「我可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吃肉,还想将这些肉卖给百姓,好多挣些银钱!」 老人也露出一丝笑意:「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尽力而为!」 「那就辛苦你们了。」 齐乐乐走了没多久,耿达风追了上来:「少夫人。」 「嗯?」 「还请少夫人责罚。」 「你犯了什么错?」 耿达风道:「叶家当初请了他们,原本是要想要杂交出奇珍异兽,我早就察觉他们的行径与我们相左,却并未禀报您和大公子知晓,是属下失职。」 齐乐乐刚刚就已经猜出来了,说到底,老人他们也只是群卑微的打工人而已,而且古代的打工人可比现代地位更低,老板想要什么,他们就只能研究什么。 「你没来禀报,是因为他们确实是有几分真本事的,是不是?」 耿达风道:「是。属下本想慢慢规劝他们,却不成想……」 齐乐乐摆摆手:「先前的事就不提了,只要他们有能力,也愿意配合你们一起研究,就够了。」 本来就是外援,有分歧没关系,能最终达到统一就行! 「你要记着,我每个月是要给他们发月钱的,若是他们确实能帮到你,这银子就不算白花,若是不能……」 「属下立刻向您禀报,绝不让银子白白浪费!」 齐乐乐很满意:「对,就要这样!」 耿达风的眼底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大公子素来视金银如无物,不想少夫人却意外爱财,实在是奇特的缘分。 …… 「如何?」 葛大夫的声音有些激动:「今日已是第六日,依旧不见有人发作。」 唐晋元目光炯炯:「我记得你这一批尝试的,共计有八人,八人皆不曾发作?」 葛大夫颔首:「皆不曾发作!」 唐晋元看向谢岱:「你以为如何?」 谢岱道:「你心中所料,便是我所想。」 唐晋元深吸了口气,才缓缓道:「那种痘之法当真能行?」 「十有八九。」 虽然这些日子,日日想、夜夜盼,但到了此时此刻,唐晋元依旧激动难掩。 八个人,被传染天花后,整整六日,无一人出症状,那十有八九是对天花免疫! 免疫天花! 竟然真的能免疫天花! 第三百六十六章 欺君,是重罪! 讲完课,谢子安转身出了学堂,身后顿时响起孩子们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 谢子安身形微顿,若是换了苏易子言他们几个,没学好他教授的内容,莫说是嬉闹说话,便是头都不敢抬的! 谢子言正在院子里,瞧见谢子安的神情,暗道不好,转身就要走,却已经迟了。 「子言。」 谢子言只能乖乖站好:「大哥。」 谢子安道:「爹让我过去一趟,这边你看顾好。」 「好。」 送走谢子安,谢子言大大松了口气,转身看到谢子文探头探脑的。 「大哥走了?」 「走了。」 谢子文拍拍胸口:「我还当大哥会生气呢!」 「生什么气?」 谢子文朝着学堂那边努了努嘴:「那些孩子啊,这么些天了,斗大的字都没识得几个,诵读也磕磕绊绊的。」 谢子言道:「你怕不是忘了自个儿背不出诗文的时候?」 「那哪儿一样啊!」 「你也知不一样?」 谢子文不说话了。 谢子言又道:「既然不熟练,等会儿你多带他们诵读几遍。」 「二哥你呢?」 「我听着。」 谢子文:「……」 行吧,睡觉你比我大呢! 谢子言慢悠悠补了一句:「不许去找子卓,他年纪太小,难以服众。」 谢子文:「……我知道了!」 说完,认命地踏进了学堂。 不多时,朗朗读书声便传了出来,一路传到了私塾附近不远处正在干活儿的人群中。 「这上了私塾就是不一样!我家那小子都变懂事了!」 「可不是!每日念念叨叨的,可惜我听不懂。」 「我听说,谢老爷每日就过来给孩子们讲小半个时辰,其他时间都是谢家几个小子在教。」 「我也听说了!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你们先前有谁送孩子去过王秀才的私塾?他也是教这么会儿吗?」 「哪儿啊!王秀才虽然只教半日,但那半日他都是坐在学堂里的!」 「再说了,王秀才的儿子不爱读书,没事儿从来不去私塾,不一样啊!」 「这……」 齐保江直起身子:「小半个时辰还不够?人家可是进士老爷!你们还想他手把手的教小娃子写字儿认字儿?」 那几人给噎了一下。 「我们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吧,谢家那几个小子,也没说考取个功名之类的,也不知教得怎么样!」 「就是啊,这有功名在身和没功名的可完全不一样了。」 齐保江没好气道:「你们要觉得谢家教不好,那就去找王秀才,人家私塾也还开着的。」 「你这话说的!我们也没说谢家教的不好啊,就是这么一说,闲聊几句罢了。」 「对啊,我们就是闲聊,还提都不能提了?」 「你们是不是忘了之前葛大夫为什么就不给人看病了?」 齐保江的嗓门儿大,气势十足:「你们好歹都是群男人,心里能不能有点儿主见!别听那些娘们儿叽叽歪歪几句就也跟着乱说话,回头惹恼了谢家,直接关了私塾,你们可别后悔!」 「保江说的在理!你们这些人啊,就是没事儿闲的!」 「就是!要觉得王秀才好,就去跟他学!别在我们面前儿挑,回头给谢家知道,还以为我们也有想法呢!」 「对对对!这活儿还是谢家 给的,你们也趁早别干了!」 最先开口的那几人见形势不妙,默默闭紧了嘴巴。 此刻的谢子安还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他跟着苏正涛到了山脚,才发现杜婆婆那间小院儿附近已经盖出了一大片的茅草房。 他瞬间明白谢岱为何找他来了。 谢岱开门见山:「种过牛痘之后,确实能防疫天花。」 谢子安露出惊喜之色:「当真!」 这语气神态过于假了,谢岱懒得搭理,只问:「你当初得知此事,还有什么计划?」 谢子安道:「找人试一试,是否当真可行。」 「可行之后呢?」 「将此法告知您。」 谢岱看着他:「没了?」 「有您在,何须我多虑?」 谢岱屈指敲了敲茶几,缓缓道:「我欲将此法上报朝廷。」 谢子安颔首:「唯有朝廷出马,才能在最短时间内惠及天下百姓。」 「如此一来,势必就要道清原委。」 谢子安回得极快:「此法乃是我在您书房里的孤本上瞧见的。」 谢岱意味深长道:「欺君,是重罪。」 「那依您之见,该当如何?」 谢岱道:「梦中所得。」 「何人?」 「你。」 谢子安定定看向谢岱,眼底写着抗拒。 「或者,你想让乐儿站到天下人面前?」 谢子安断然拒绝:「她不能。」 「那就只有你来。」 「为何不是您?」 第三百六十七章 我不需要你为了我改变什么 谢岱靠在椅背上,不紧不慢道:「当初是谁,趁长辈离家,胡作非为?」 一旦要上报朝廷,那谢子安派耿达风和苏易去找牛痘之事就瞒不过去了,毕竟所知者甚多。 彼时谢岱已经离家远行,这事儿无论如何也算不到他头上。 想明白原委,谢子安暗道一声失算。 「是我错了。」 谢岱道:「你同乐儿说清此事原委,不要让她误会。」 「她不会误会。」 「那是她不在意,但你不能因此而理所应当。」 谢子安道:「是。」 「顺便再问问她,可有什么想要的。」 谢子安的眸光微闪。 谢岱强调:「要乐儿喜欢的!」 谢子安笑道:「我们喜好相当。」 「是吗?」谢岱抬手虚空点了点:「要不要我告诉她,你在此处私藏了多少酒坛?」 谢子安:「……」 姜还是老的辣! 等到了夜里,齐乐乐得知这事儿,喜道:「那太好了!爹最近这么忙,就是在找人试这个吗?」 谢子安颔首,又将谢岱的意思说了。 齐乐乐倒是没有意见:「如此安排最好不过。」 谢子安问道:「夫人可要当这做梦之人?」 齐乐乐果断摇头:「不了,你来就好!」 谢子安失笑。 齐乐乐忍不住又问:「这么大的事,就因为一个梦,听起来会不会太儿戏?朝堂上那些人,会相信吗?」 「会。」谢子安道:「仙人托梦,自古乃是吉兆。虽不常见,亦不少见。这防治天花的法子,百利而无一害,皇上不会对此追根究底。」 齐乐乐心吓一跳:「那酒精和大蒜素呢?」 「酒和大蒜早已被大夫们用过,我们不过是提取了纯度,稍作改良,算不得什么。」 「那西瓜霜呢?」 「夫人,这世上有许多良药皆是家族不传之秘,只要不是起死回生的神药,朝廷倒也不会逼着大家都要交出方子的。」 听到这话,齐乐乐下意识想起了青霉素,在这个医药落后的年代,应当算是有起死回生的神效了吧? 果然,还是得再捂捂,那玩意儿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梦就能解释得通的! 就算人家真的信了,凭什么仙人就逮着你们一家子托梦呢?这要是被有心人利用了去,是不是就有现成的造反的理由了? 天选之人呢! 这可不是齐乐乐多想,当皇帝的大都是疑心病重症患者,史书上可是写的明明白白! 「在想什么?」 齐乐乐回过神,摇摇头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今儿白天的事儿。」 「何事?」 「村里人见私塾大都是你在上课,有点儿担心你学识不够,教不好学生。」 「哦?」 齐乐乐立刻道:「是他们说的,不是我说的。」 「夫人以为如何?」 「我当然知道相公学识渊博!」 「夫人可希望我下场?」 「虽然秀才娘子听起来好像更风光一点,但我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的,我很满足。」 齐乐乐说着,拉了谢子安的手在手里把玩:「以你的学识,若是真想科考,早就去了,既然不去,自然是有不去的理由,我不需要你为了我去做自己并不愿做的事。」 谢子安半垂下眼睑,遮去了眼底复杂的思绪,片刻后,他道:「倒也并无特别的缘由,只是与夫人一样 ,安于眼下闲适自在的日子。」 齐乐乐不疑有他:「那就这样了,不用理他们,要真觉得相公教的不好,那就去找别人好了!」 谢子安笑道:「好。」 到底,谢子安也没问出齐乐乐想要什么,谢岱似乎并不意外,将此事按下不提。 郑氏和仇莲仇兰心思细腻,不过四五天的功夫就掌握了抽丝的技巧,不过她们并没有因此懈怠,依旧每日一早就去了水榭,态度十分端正。 经过几天的相处,她们跟秋叶含霜熟悉了不少,几人还凑在一起分享自己摸索出来的抽丝经验。 学会抽丝后,秋叶含霜又教了她们挑茧和煮茧。 期间,吕氏还曾旁敲侧击想要跟她们学个一鳞半爪的,但三人口风严实,半点不敢漏。 齐乐乐对她们十分满意,等到私塾附近那间小院儿建好之后,她同那三人道:「过几日,我会再召几个人来,由你们去教她们缫丝之法。」 三人露出惊讶之色,仇莲面对齐乐乐的时候,胆子意外的大,她问道:「两位姐姐呢?」 齐乐乐笑道:「她们还有旁的事要忙。」 郑氏将齐乐乐的话在心里转了一圈儿,猛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很快,她的想法就得到了验证。 「再过半个月,新一批的蚕茧就要来了,到时候,就要看你们的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四丫这性子,是真真儿的好 用以缫丝的院子建成的时候,这一批春蚕正陆陆续续进入第四次的蜕皮期。 齐乐乐先是去了趟齐保江家里。 家里头只有郑氏以及三个儿媳妇在家,瞧见齐乐乐,郑氏忙堆起笑:「是四丫来了,快进来坐。」 齐乐乐跟着她进了院子,目光随意扫了一圈儿,只见院子里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不多时,大儿媳妇周氏端了碗茶水过来,齐乐乐笑着接过喝了一口,入口甜丝丝的,想来是放了糖。 喝过茶水,她开门见山说了来意,想要请人缫丝。 郑氏一早知道这事儿,只问了一句:「不知是要去哪里缫丝?」 「就在私塾附近的那间院子里,时间跟私塾相当,你们若是愿意来,可以每日跟几个小的一道出门,等下了课再一道回来。」 郑氏笑道:「一道去倒是可以,一道回就不必了,他们下课早着呢。」 「眼下离这一批蚕结茧还有十来日的功夫,我想让几位嫂嫂先去我那儿,学一学抽丝的法子,也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郑氏忙点头应了:「明儿一早我就让她们三个过去。」 齐乐乐将那碗甜甜的茶水喝完,这才起身告辞。 郑氏将她送到门外,回过身,叮嘱道:「你们都听到了,明儿过去,可别想着偷懒,认真学!」 三个儿媳忙不迭点点头:「娘放心,我们会的!」 到了傍晚,少不得跟齐保江感慨:「四丫这性子,是真真儿的好啊!都飞上高枝儿了,还没忘了我们。她今儿上门,说话客客气气的,也不嫌弃我们,连茶水都喝完了才走的!」 齐保江道:「我早说了她是个不错的,偏你们还总喜欢跟人瞎嚼吧!」 郑氏道:「也不是故意说她不是,这不都是话赶话随便聊两句嘛!现在我们不都没说了?往后一个字儿也不会再说了!」 齐保江点点头:「你跟她们多说说,既然打算去了,就好好学着,好赖是门手艺,总比地里刨食来的钱多!」 「我早就说啦!我们家那几个儿媳妇你还不知道?都不是偷滑懒散的人,不会给我们丢脸的。」 齐保江这才点点头,又问:「那几个小的呢?」 提到这茬儿郑氏脸上就带了几分得意的笑:「在家!今儿私塾里头教写字了,这会儿都在后头沙地上练着呢。」 齐保江笑道:「我去瞅瞅。」 从齐保江家里出来,齐乐乐又去了趟大伯齐壮家。 等她道明来意后,刘氏一口应了:「好,明儿一早就让她们过去。」 张氏抱着孩子,细声细气道:「我倒是也想去帮你,可孩子还没断奶,走不开身。」 一旁的齐老太道:「这有什么?你去干活儿,孩子饿了让你娘抱过去给你奶不就是了。」 刘氏一脸不赞同,却又不敢顶撞齐老太,只道:「这怕是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那干活儿的不都是女人吗?到时候,你随便找个角落喂一顿就是了,又费不了多少功夫。」 张氏没出声,看向齐乐乐的眼神里带了几分期盼,似乎也觉得齐老太说的有理。 齐乐乐却摇摇头:「这活儿不比旁的,一旦开始,便不能中途停下,而且不能分神,否则丝断了,就没那么值钱了。」 听到这话,刘氏忙道:「那还是别去了!让老大老二媳妇去。」 齐乐乐颔首,又道:「小侄子还小,正需要人照看,三嫂不如先安心在家陪陪孩子,等日后养好了身子,再来帮我也不迟。」 这话听得张氏心里熨帖,点头道:「好,明年我再去帮你。」 齐老太坐在旁边,板着脸嘟嘟囔囔,却到底没骂出声。 齐乐乐没有久留,她还要去趟齐大家。 这一趟下来,齐保江家里三人,齐壮家两人,齐大家一人,再加上先前说好的杜兰秋、以及仇家三人,总计就是十个人了。 「十个人够吗?」 齐乐乐道:「差不多了,这十人是专门缫丝的,另外我们还要制蚕丝被。」 第二天一早,齐乐乐特意在院子里等着她们,估摸着私塾里的孩子们刚坐稳,大家就陆陆续续来了。 直到看到杜兰秋的身影,齐乐乐才松了口气,露出个甜甜的笑来。 其他几人看到杜兰秋,微微愣了愣,随即撇开了目光,唯有齐乐乐的二嫂赵氏冲她笑了笑。 杜兰秋心里微暖,也回了个笑。 等齐乐乐将大家互相介绍了一番,然后道:「下一批蚕茧还有十来天才好,这段日子,大家先练练手,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大家纷纷点头。 齐乐乐又道:「缫丝的法子,将由郑氏和仇莲仇兰三人来教大家。」 第三百六十九章 是他大意了! 「少夫人竟然让你们去教大家做事?」 郑氏惯来沉稳,此刻也在竭力压抑内心的激动:「也不全是,少夫人也派了人在一旁看着的。」 吕氏追问道:「那也只是看着,教她们的还是你们三个吧?」 「对!」仇兰道:「我和姐姐胆子小,就由我们来做,娘来说!」 仇莲仇兰也是一副脸蛋红扑扑的样子,显然十分激动。 吕氏闻言,没好气瞪了仇莲一眼,这闺女,真是白养了,关键时刻不给力!好好儿的表现机会让给了别人! 仇峰笑道:「既然少夫人看中,你们好好干就是。」 三人连连点头。 吕氏忍不住道:「弟妹,少夫人这么看重你,要不你替我跟少夫人求个情啊?让我也去!我保证好好干活儿!」 郑氏露出些许为难之色:「大嫂,不是我不愿,这些人都是少夫人亲自上门去请来的,而且,少夫人说暂且就只要这么多。」 「那要是有人学不会呢?」 「学不会的就帮忙打下手,就是工钱少一些。」 吕氏急道:「哎呀!这情愿请学不会的,都不要手脚勤快的!」 「大嫂!这话可不能乱说的,她们也是很勤快的!」 吕氏脸色微变,碍于其他人都在,没敢再多说什么。 等到了夜里,她偷偷拉着仇莲:「你教我那个缫丝的法子。」 仇莲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那不行!少夫人不许外泄的!」 「我又不跟别人说,算什么外泄啊!」 「那也不行。」 吕氏戳了仇莲脑门儿一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怎么那么傻!你先教了我,回头要是那几个人做的不好,你再趁机跟少夫人提一嘴儿,少夫人肯定让我去!」 「少夫人要真让您去,您再去学。」 「傻呀你!我一个人最后学,可不得学的慢?你先教了我,等到时候,少夫人看我一学就会,指不定也对我高看一眼呢!」 仇莲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娘,真的不行,要是让少夫人知道,一定不会再让我们缫丝的!」 到最后,吕氏也没能磨得仇莲松口,她气得不轻,却也拿这个实心眼儿的闺女没法子! 当初要不是她死活不愿意跟了李家公子,哪儿还有后来这许多的事儿?指不定他们也过上好日子了呢!qs 这话在吕氏心里头埋了好久,却始终没敢说出来,谁让仇家男人都是疼闺女的呢! 且不提吕氏如何懊恼嫉妒,小院儿里倒是渐渐热闹起来。 许是因为慢慢混熟了,许是因为这抽丝的活儿确实不算难,大家在埋头学了两三日后,渐渐地话也多起来了。 齐乐乐只偶尔过来看一眼,秋叶和含霜倒是轮流过来守着,以防教学过程出现偏差。 遥远的京城。 范朔动作熟练地爬上树梢,举目眺望四周,眼底满是沧桑。 想当初,穆俊鲲说不必再犁地了,改养春蚕,他还觉得是好事。 哪怕那些刚孵化出来的春蚕分明就是一群黑乎乎的小虫子,他也觉得挺可爱的,因为它们,他和穆俊鲲都不用种地了! 而且小东西就只吃桑叶,虽说桑叶还要洗净晾干再剪一剪,但那都是小事!折腾一次够它们吃两三天呢! 可谁知道,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那些个芝麻粒大的小东西就跟出了气一样,越长越大,长成了白胖圆滚的模样! 吃起桑叶来是咔嚓咔嚓的,虽然一口下去不多,但架不住全天的吃啊! 一天足足得喂上四顿,胃口是越来越大,需要的桑叶是越来越多! 范朔好不容易从犁地的苦难中挣脱出来,还没舒坦两天呢,却又开始了满京城找桑树,然后爬树摘桑叶的日子。 不过短短一个月的功夫,他那打小就白胖圆润的身材,竟然瘦下来了! 着实叫范迎霆和叶韵吃惊不小。 是他大意了! 「要不,我们挖些桑树移栽到院子里去吧?」 穆俊鲲看着他,语气幽幽:「你确定?」 范朔突然就犹豫了:「还是算了,就这么着吧。」 穆俊鲲催促道:「你动作快点儿,再晚该来不及了!」 范朔叹了口气,认命地举起了弯刀。 他查阅过了,春蚕孵化到开始结茧只有二十来天的功夫,倒也不算太长,咬咬牙就熬过去了。 如今,他只盼望着穆家姐姐可千万别再整出别的活儿来了! 他并不是很想瘦下来! 白白胖胖多可爱! 再瘦,他那指腹为婚的姑娘就该嫌弃他了! 第三百七十章 婚姻之事,也是要看缘分的。 不知不觉间,最早孵化出来的蚕纷纷爬上了方格簇。 穆诗婉终于完整地看完了春蚕的一生,只觉心满意足。 「谁能想到芝麻粒大的一个小东西,不过月余就长成了这个样子?而我们人,却要十多年,方能成年。」 「生物具有多样性,我们比起春蚕,那自然是长寿的,但比我们长寿的,也有不少。」 穆诗婉叹道:「听姐姐说话,虽然浅显,但总觉颇有深意。」 齐乐乐笑道:「这些话我也是从相公那儿听来的,让妹妹见笑了。」 穆诗婉笑了笑,又道:「等过上几日,蚕茧好了,我又可以帮姐姐做事了。」 「你日日摘桑叶喂蚕,已经是在帮我做事了。」 再说了,齐乐乐可不舍得再让穆诗婉成天泡在凉水里,又道:「这次缫丝我招够了人手。」 「姐姐送了我那样好的被子,我若是不帮着做些什么,夜里睡觉怕是都不安稳呢!」 齐乐乐拗不过她,只得随她去了。 春蚕上了簇,便不必日夜守着了,齐乐乐想起大家也有好一阵子没出门,便趁着私塾休息的日子,邀了大家一起去钓鱼。 这次他们去的是山脚下那片大湖泊,也是四丫当初跳下去的那个。 只不过湖泊面积很大,齐乐乐选的是距离四丫跳的那个位置很远的地方。 谢子安的目光在齐乐乐身上转了一圈儿,见她一派如常,便也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选好一片位置,齐乐乐打发苏易和谢子言去砍了几节竹子来,准备先给大家做个竹筒饭垫垫肚子。 苏易一听,眼睛都亮了,谢子言见他这般,心里顿时明白这竹筒饭怕是个好东西! 「穆姑娘可要同去?」 穆诗婉不出意外地果断拒绝:「我要钓鱼,就不去了。」 谢子言笑了笑,替她将鱼竿鱼饵都准备好,这才跟着苏易走了。 穆诗婉握着鱼竿,下意识转头看了谢子言一眼,心里生出了一丝丝后悔。 其实,先去砍了竹子再来钓鱼,也是来得及的! 不过这后悔只存了一小会儿,等到一个潇洒的甩杆后,穆诗婉的眼里心里就只剩下那个浮漂了。 齐乐乐将这些看在眼里,不由失笑。 谢思娴挤在她身旁,小声道:「嫂嫂,我觉得二哥也不是那么无可救药。」 「你二哥做什么了,让你觉得他这般无可救药?」 谢思娴冲着穆诗婉的背影努了努嘴,跟齐乐乐咬耳朵:「最近,诗婉姐姐都没空搭理二哥,二哥也不知道找人家!我都快愁死了!」 齐乐乐捏了捏她的小脸儿:「婚姻之事,也要看缘分的,可不是旁人能着急来的。」 谢思娴嘟了嘟嘴:「可我想她当我二嫂嘛!嫂嫂难道不想她当你弟妹吗?」 「我也想呀,但我们还是要尊重他们两个人的意愿对不对?毕竟成了亲之后,一起过日子的是他们两人。」 谢思娴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小脑袋。 齐乐乐柔声劝道:「便是她当不了你二嫂,也还是你的好姐姐呀。」 两人自以为说的是悄悄话,却没发现不远处穆诗婉的耳朵动了动。 不多时,谢子文和谢子卓抱了两捆干柴回来,准备生火。 火星子刚起,苏易和谢子言就抬着几根竹竿回来了。 谢思娴顿时来了精神,竹筒饭,她还没吃过呢! 苏易手起刀落,将竹筒砍成一截截,熟练地在一端开了个圆孔。 齐乐乐拿起昨晚就准备好的材料,慢慢填进竹筒里。 谢思娴看得眼睛都圆了:「竟然还能这样!」 穆诗婉听到动静,也放下竹竿过来瞧了瞧。 就在一群人围着齐乐乐的功夫,穆诗婉丢下的那根竹竿不声不响被鱼给拖走了。 谢子安扫了一眼,慢悠悠道:「鱼竿跑了!」 穆诗婉心里咯噔一声,转身就去抢鱼竿。 谢子言也飞身扑了过去。 苏易半道上硬生生止住了身形。 最终,两人齐齐抓到了鱼竿。 「抓到了!」 穆诗婉松了口气,旋即发现自己跟谢子言凑得太近,几乎半个人在他怀里了。 谢子言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拍了拍衣摆,笑道:「幸亏没被鱼儿叼了去,不然大嫂又该罚我了。」 「为何要罚你?」 谢子言压低了声音:「那鱼钩是大哥拿金子做的。」 若是换了以前,穆诗婉未必能懂,如今却瞬间明白过来,不禁笑起来:「那确实不能弄丢了!」 谢子言看着她明媚的笑容,眼底也染了几分笑意。 第三百七十一章 你爹就要回来了! 这一日,休息的不止他们,其他人也都得了空闲。 仇家一家子人围在一处,闲话家常。 自从来了谢家,感觉大家的日子都过得安稳平顺了。 虽然口袋里依旧几个铜板叮当响,但每日都能吃饱睡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忙忙碌碌,却并不疲乏。. 唯独吕氏不开心,这家里头如今怕是只有她过得不痛快了! 就说今日吧,明明大家都能休息了,偏偏她还要去厨房里砍柴生火! 仇石没个好语气:「这活儿还不是你自个儿跟莲儿要来的?」 现在又来后悔个什么劲儿? 吕氏噎了一下,眼泪瞬间就滚了下来。 原本热闹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仇峰瞪了仇石一眼,道:「这活儿虽说没得休息,但也不算累。」 吕氏一门心思的哭,没应声。 仇峰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儿,又道:「你要真觉得没意思,那就别干了。」 吕氏一顿。 仇石道:「就是,不想干就别干了,反正家里也不缺你一个做事的。」 吕氏顿时更委屈了,哭道:「我哪有不想做事!我就是想做点儿钱多的活儿!」 「哪儿那么多钱多的活儿等你来干?」 「弟妹她们不就是吗!」 郑氏没吭声,仇砾的目光沉了沉。 仇峰拦住了要继续说话的仇石,道:「老大家的,趁着大家都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吕氏抹了把眼泪,道:「我,我就是想弟妹帮着问问少夫人,看能不能把我也带上,我的为人少夫人不清楚,你们还不清楚吗?」 郑氏知道吕氏不会那么轻易放弃,她叹了口气,看向仇峰:「爹,您觉得,我应该开这个口吗?」 「不能!也不该开这个口!」 吕氏的脸色顿时变了。 仇峰看着她:「那你知道为什么少夫人偏偏把你漏下了吗?」 吕氏摇摇头。 「因为你连亲闺女的差事都要抢!」 吕氏心里一惊,张嘴就要辩解,却被仇峰抬手阻了。 「你去厨房干活儿也有些日子了,你摸着良心想一想,里头真缺你一个烧火砍柴的?」 吕氏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当初少夫人让莲儿去,是因为心疼她,也是为了安抚我们,所以才特意找了个清闲的差事儿让她先干着。」 「郑氏和兰儿是怕她一个人吃了亏,所以每天也跟了去,又怕落人口实,便自觉地帮着打扫洗碗,这才又得了个差事儿。」 「那个时候,你这个当娘的干嘛去了?等你发现这些的时候,又是怎么做的?」 「但凡你每天肯多留一会儿帮着她们干点儿活儿,少夫人都不至于把你落下!」 吕氏的心思被当场揭穿,一张脸是又红又白。 仇峰道:「你要不想干那活儿就别干了,在家歇歇也好,这些年你也吃了不少苦头。但别再琢磨那些有的没的,谢家不是李家,不兴那些。」 杜兰秋这些日子早出晚归,一门心思学缫丝,今日休息,她难得多睡了会儿。 醒来时,肚子有些饿了,便起身去了厨房。 揭开锅,里面温着一碟子花糕,花糕是尤清芸最拿手的点心,曾经也是杜兰秋最爱吃的点心。 然而此刻,杜兰秋却只面无表情盖上了锅盖。 身后传来尤清芸哀怨的声音:「你连娘做的东西都不愿意吃了吗?」 杜兰秋淡淡道:「没胃口罢了。」 「是不是最近做事累到了?」 杜兰秋动作顿了顿:「不累。」 「当真?娘看你气色都不大好了。」 杜兰秋转过身,看向尤清芸:「您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尤清芸扶着门框,手指下意识抠了抠,道:「娘听人说,说你去谢家做事了?」 「是帮谢家做事,但不是去谢家,在私塾旁边的小院儿里,都是几个年纪相当的,没男人!」 「可我怎么听说那些都是成了亲的媳妇?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跟她们混在一起……」 杜兰秋冷冷道:「如何?」 尤清芸眼圈儿都红了:「娘也是担心你,你不要这样对娘。」 「我是去干活儿的,又不是去说闲话的!再说了,谁说都是成了亲的媳妇?也有几个丫头,比我还小的都有!」 尤清芸颤声道:「娘有银子,你又何必非要去作践自己?」 「我去干活儿,怎么就是作践自己了?」杜兰秋满脸不解:「这么多年,您不是一直带着***活儿挣钱吗?怎么当初不说自己有银子?」 说完,杜兰秋饭也不吃了,越过尤清芸就往外走。 「你爹就要回来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别说这种话,听得我心慌! 「兰秋,你怎么了?」 杜兰秋回过神,看着手上被扯断的蚕丝,顿时满脸懊恼:「我刚刚分神了!」 「要不你先休息一下?我看你今日有些心神不宁。」 杜兰秋点点头,将手里的蚕丝递过去,走到一边坐下。 齐乐乐得到消息过来的时候,就见她一人坐在角落里发呆,面上的神情似哭似笑,确实不大对劲儿。 「兰秋姐?」 杜兰秋抬起头:「四丫,你来了。」 齐乐乐果断拉起她穿过堂屋去了后院儿,才问:「怎么了?」 「我爹他,他要回来了。」 齐乐乐一愣:「怎么突然就要回来了?是你娘说的吗?」 杜兰秋点点头。 「他是专程回来接你们走的吗?」 「我不知道,她也没说!便是说了,我也不信!」 齐乐乐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杜三郎离家十年,已经另娶高门之妻,要真惦记尤清芸母女,早该想法子接她们过去了! 这么多年没动静,如今冷不丁儿的要回来,定然是有什么目的! 「我觉得,他应该是来接我的。」 齐乐乐心下一惊,猛然想起杜兰秋之前从信中看到的内容,这杜三郎怕真是回来接杜兰秋去成亲的! 见她不语,杜兰秋哀声道:「你忘了?他要拿我去换更好的前程!」 齐乐乐压下心头纷乱的思绪,安慰道:「你先别慌,事情未必如你猜测的那般。」 杜兰秋摇摇头,语带绝望:「我想出家!」 齐乐乐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脱口而出:「你别胡来!」 「我不是一时冲动,这事儿我想了很久了!」 齐乐乐道:「当初你说想带你娘离开也是想了很久!」 「你看我多傻!」 「我不是那个意思!」 齐乐乐是真的有点慌:「你先别激动,不要冲动之下做任何事!」 「你爹不是还没回来吗?他未必就真的会回来!一旦出家,你这一生就都毁了!」 「再说了,出家人是要了却凡尘的,你这满身的凡尘纠葛,哪里适合出家?」 说到最后,齐乐乐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然而,这番话却叫杜兰秋渐渐冷静下来。 「四丫,谢谢你。」 齐乐乐道:「别说这种话,听得我心慌!」 杜兰秋笑起来:「是我一时迷障了,你说的对,就算要出家,也要了却凡尘,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呢,怎么能出家?」 齐乐乐很想点头,可又觉得这话怎么品都有点儿不对劲儿。 「我如今心神不宁,怕是不能帮你做事了。」 「你要去哪儿?」 「我回去同我娘好好说说话,总要弄清楚我爹到底是不是真的要回来,为什么回来。」 齐乐乐这才点了头:「对,先好好说说。有事记得来找我!」 「好,我记着的!」 送走杜兰秋,齐乐乐还是有点儿不安,便叮嘱苏易远远跟着她,看她是不是当真要回去。 她自己则去了私塾外,等谢子安下课出来。 「她爹要回来?」 齐乐乐点点头:「是她娘昨儿亲口跟她说的,还不知是真是假。」 不同于齐乐乐的茫然,谢子安深知朝中局势,也清楚杜三郎如今的处境。 但这世上有些事过于阴暗,他并不愿摊开在齐乐乐面前。 最终,谢子安道:「他回不回,恐怕旁人无从得知。」 第三百七十三章 四丫,是你奶让我们来的! 杜三郎要回来的消息仿佛在齐乐乐内心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儿。 虽然明知道自己有心无力,却还是忍不住去想。 既担心杜兰秋一时糊涂拼个鱼死网破,又担心那杜三郎回来,会报复齐家,甚至是谢家。 谢子安安慰道:「事情尚未发生,夫人不必多想。莫说他是否能回来,便是当真回来了,也动不了谢家。」 「当真?」 「我何时骗过你?」 齐乐乐将信将疑,谢岱在朝为官那都是曾经的事了,官场上素来人走茶凉,如今还能有几分薄面,当真是说不准的! 谢子安点了点她的手:「夫人莫不是忘了那种痘之法?爹已经将此事上报给县令,待县令亲自验证此法是否可行之后,便能上表朝廷了。」 是了,免疫天花可是大功一件,这份功劳只要不被人抢了去,就算杜三郎回来了,应该也是动不了谢家的! 「杜三郎不过区区一个秀才,便是被郡主看中了,也并无你想的那么手段通天,不信你去问问诗婉,她应当有所耳闻。」 到底,齐乐乐也没有去问穆诗婉,毕竟涉及到杜兰秋的家事,她不愿也不知该如何跟穆诗婉道明。 杜兰秋这一回去,仿佛消失了一般,一连好几天都没个动静,也没见她出来晃悠。 眼看着第一批上蔟的蚕已经到了摘茧的时候,齐乐乐摁下杂乱的思绪,开始带着大家摘蚕茧。 这批蚕明显要比县令之前给的蚕种好上不少,不仅养殖过程中病死率低了很多,蚕茧也更为莹润洁白,手感更加紧实,蚕丝的质量也会更好。 将蚕茧搬运到私塾附近那间小院儿的时候,发现门口站了好几位妇人,探头探脑地想往院子里凑。 齐乐乐咳了一声。 「哎哟,四丫来啦!」 齐乐乐笑了喊了声婶儿。 「你这又养了不少蚕呢?哪儿来的蚕种啊?早前也没听你说,不然我们也能跟着一起再养一批啊。」 这脸可真是大,就连陈氏和刘氏都没提过这茬儿,她们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倒是好意思张口就来要。 齐乐乐淡淡道:「这蚕种是相公交给我的,我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要不,婶儿去私塾那边,找相公问问?」 「我哪儿好问啊!这事儿!」 又有人道:「你这蚕茧结的可真是好啊,又大又白!」 说着,还伸手就要去拿,被穆诗婉眼明手快地挡了一下。 那人看了穆诗婉一眼,有些讪讪地往后退了退:「我就是看看。」 齐乐乐道:「几位婶儿有事就直说吧,我这边还有事儿要忙呢。」 「听说你这里找人抽蚕丝呢!所以我们就来问问。」 齐乐乐道:「人已经招够了。」 「我们看到了,你招的都是些新媳妇儿,有的还是小姑娘家,那哪儿是做事儿的人啊,这活儿啊,还是得我们来才好!」 齐乐乐本就心情不佳,此刻更是耐心告罄,她面色一沉:「我招谁来,还要问过你们的意思?」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呢?」齐乐乐道:「你们想要做事直说便是,何必要去贬低别人?再说了,这抽丝的事儿,你们还真未必能比她们做得好。」ap. 穆诗婉不给其他人出声的机会,催促道:「姐姐,时辰不早了,这蚕茧得尽快处理了才行。」 齐乐乐点点头:「那快点搬进去吧。」 院子里,赵氏她们几个早就趴在门板上,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听到这话,忙开了院门,跑出来帮忙搬箩筐。 几个婶儿倒是也想上前帮忙,却见穆诗婉上前半步,抱着手臂杵在那儿,摆明了不放她们过去。 这下子,几人面上有些不好看了,有人道:「四丫,是你奶让我们来的!」 「那你们找我奶奶去吧。」 「你不听我们的话,难道也不听你奶奶的话吗?」 齐乐乐转过身,看着她们,笑了一声:「怎么?我不召你们干活儿,你们就要给我扣不孝的帽子了?」 「难道不是?我们可都是你的长辈!听了你奶奶的话,特意大老远的过来,就为了给你帮忙的,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说话还这么阴阳怪气的!」 穆诗婉杏眼一瞪,忍不住就想要说话。 却听齐乐乐道:「你们想干活儿倒也不是不可以,但要按谢家的规矩来。」 「什么规矩?」 「先摁手印儿签契约,再交保证金,试用期三个月,另外,月钱还要压后一个月。」 第三百七十四章 哪有人总是替别人找补的? 在问清楚这些条件之后,几人忙不迭地全跑了。 齐乐乐冷笑一声,转身就要进院子,却对上双眼亮晶晶的穆诗婉。 「还是姐姐厉害!三言两语就把她们给打发走了。」 齐乐乐摇摇头:「哪是什么厉害?不过是见得多了,知道她们真正在意的是什么罢了。」 听了这话,看着她的神情,不知为何,穆诗婉原本到了唇边的话突然就有些说不出了。 这位看起来性子软绵温柔心性豁达的谢家大嫂,恐怕也有着旁人所不知的艰辛过往吧。 否则又怎会如此轻而易举就将那些个惯来擅长胡搅蛮缠、倚老卖老的老妇们给打发了? 齐乐乐心里惦记着事儿,倒是没察觉到穆诗婉的迟疑。 等到进了院子,齐乐乐将大家召集到一处,道:「你们来帮我做事的事儿,怕是已经传开了,想必陆续还会有不少人来找你们。记住我刚刚跟那些人说的话,不管谁来问,你们就这么说!」 几人连连点头:「好。」 齐乐乐颔首,露出个笑来:「接下来的日子会很忙,要辛苦大家了。」 所有人暗暗鼓起劲儿,重重点了点头。 院子里很快就忙碌起来,两人一组,既能看着火候大小,又能盯着锅里的蚕茧。 郑氏原本是跟杜兰秋一组的,如今杜兰秋不来了,她想了想,便跟着仇莲仇兰一组去了。 齐乐乐没急着走,在每个灶台都转悠了一圈儿,见她们行为熟练,时间和火候控制地都还不错,心下十分满意,看来前些日子的岗前培训还是起到了很好的成效。 等到蚕茧煮好,齐乐乐见穆诗婉没有离开的意思,便也站到了铁锅前,跟着一道抽丝。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她也会! 看那动作,甚至比秋叶含霜都要熟练! 赵氏抽空看了齐乐乐一眼,心里突然就生出些骄傲来,她这小姑子就是厉害! 许是见齐乐乐也在干活儿,没了被监工的感觉,大家反倒轻松了一些,手里的动作也轻快起来。 一根根莹白的丝线从那一双双巧手里滑落,堆在装了黄豆的簸箕里,不多时,便堆了一小堆。 穆诗婉技术还没到家,不敢抽丝,就在一旁帮着看看柴火,再兴致勃勃地看齐乐乐抽丝。 等抽完一整根生丝,齐乐乐才看向其他人。 其他人的动作没她快,不过也差不多快拉完了。 这次的蚕茧确实要好得多,抽出的丝都要比上次长很多。 穆诗婉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大家都还没抽完,刚刚有三个人断过线,不过很快又接上去了。」z.br> 齐乐乐笑道:「断线是正常的,我也经常扯断。」 穆诗婉心道我还真没见过你扯断线!惯会安慰人! 一上午的功夫,齐乐乐抽完了三根长丝,也大致看出这九个人的水准。 基本都断过线,但一两次倒也还好,唯有齐保江的二儿媳妇沈氏,断的次数有些多实在是不太适合继续抽丝。 沈氏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她平时真不是这样儿的!今儿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就是紧张,一紧张就扯断线! 齐乐乐见她如此,倒也没多说什么,只道:「这抽完的生丝也得及时整理了才好,要不,就由你来整理吧?」 沈氏眼圈儿都红了,这是嫌弃她手笨,不要她抽丝了吗? 齐乐乐反倒还去安慰他:「你今天手太紧了,不如先整理生丝,等明儿再试试抽丝。总归每日也要腾一个人出来整理生丝的,不然全堆在一处,会乱的。」 沈氏这才点 点头,声音有些哽咽:「好。」 就冲着这种态度,齐乐乐还是愿意再给她机会的。 确定这些人能干好缫丝的活儿,齐乐乐没再多留,叮嘱道:「家里还有旁的事要忙,我先回去了,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两人出门走远,穆诗婉道:「我们刚走,那沈氏就哭了。」 「她今儿许是看我在,太紧张了,平日里倒是不错的。」 穆诗婉笑道:「应该是吧。」 心里却想着,面前这人当真是性情柔善,哪有人总是替别人想借口找补的? 在齐乐乐的小院儿里,这会儿也是忙的热火朝天。 上个月帮着做蚕丝被的几人这次又都来了。 将蚕茧煮好之后,大家一人守着一口水缸剥蚕茧,唯独冯碧君被众人给拦住了。 「你那双手,可不能一直泡在这冷水里头。」 冯碧君哭笑不得地摊手:「那我做什么?我去煮蚕茧总行了吧?」 「行!还有这蚕套,也得晾晒。」 冯碧君道:「我倒成了个打杂的,要不明儿我也去缫丝吧?」 王婶儿打趣道:「这可不行!你睡了那蚕丝被,可不得替少夫人再做几床?」 第三百七十五章 盖个厂房还要讲究吉数的? 徐宗海看着眼前即将完工的厂房,竟莫名觉得,这看着看着,也还行。 哪里行了! 徐宗海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当初不过是看在谢家是他们华班的大主顾,见他们实在抽不出人手,这才一时心软,生出了私下里帮一把地心思,可就是这么一点子心思,竟然导致自己从此就在盖丑房子地路上一去不回头了! 就连老班主在得知此事之后,竟然都没有责骂他,而是把他叫到跟前,语重心长地聊了半日。 这让徐宗海愈发觉得自己走错了路!不然,为何老班主看他的眼神充满了纠结与惋惜? 不行!不能再继续盖下去了!再盖下去,他名声得完! 「徐工,我瞧着这还有些活儿没完,三日后能搬进去吗?」 徐宗海回过神,笑道:「能地,今日就能完工,再花上两日地功夫仔细清扫两遍,就能搬进去了。」 王于忠叹道:「多亏有徐工,这要是换了我们,少说得多花一两个月地功夫。」. 「不敢不敢。」徐宗海道:「待这完工之后,我们就要去帮着班里做事了,那边的进度有些慢,班主他老人家有些着急。」 王于忠笑道:「那头不着急,便是过了约定的期限也无妨,左右也不急着入住。」 你们不急我急啊! 徐宗海诚恳道:「做我们这行的,讲究的是一个诚信,约定的日子,可不能耽搁了!」 王于忠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这是不想再继续盖厂房了。 想到大公子的叮嘱,王于忠干脆地掏出钱袋子:「这阵子辛苦徐工了,这些银子是大公子给大家伙儿的酒钱,徐工可千万不要推辞。」 见王于忠只字不提继续盖厂房的事儿,徐宗海暗暗松了口气,也没怎么留意,随手便接过了钱袋子,嘴里客气道:「大公子太客气了。」 然而,话才说了一半,钱袋子一到手,他就觉出不对来,这银子给的也太多了! 王于忠貌似随意地将手背到身后,笑道:「徐工辛苦一场,应该的。」 徐宗海却仿佛接了个烫手山芋,半晌,才哭笑不得道:「大公子到底想盖几个厂房?」 王于忠笑道:「原本四间就够了,但大公子觉得四不好听,便决定盖五间,多出来的那间留作备用也好。」 徐宗海:「……」 想他当了半辈子的匠人,还是头一回听说觉得房子总数不好听而要多盖一间的! 这又不是皇亲国戚,盖个厂房而已,还要讲究吉数的? 王于忠那笑容,分明再说,我家大公子就是这么讲究。 徐宗海又暗暗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银子,还回去怕是不能了,让他这么心安理得地接着也可能。 最终,他只能默默叹了口气,语气颇有几分沧桑:「既然还缺两间,索性我一并盖了吧。」 齐乐乐听闻此事,对那徐宗海莫名多了几分同情:「既然人家不想盖,那就算了,我们有三间,其实也够用了。」 「不够,爹近日一直在催促酒精,边关战事紧急,需求量大,得加派人手蒸馏。」谢子安道:「我们短期内是腾不出人手去盖房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夫人可以准备数银子了! 提起打仗,齐乐乐这心里头跳的就有些快。 「边关如何了?」 谢子安道:「打过两场,皆是我方占优,如今在僵持中。」 「既然都是我方占优,为何不乘胜追击?」 齐乐乐问完,又觉得不妥,补了一句:「我不懂行军打仗之事,就是随口一问。」 「这里只有你我,有话直说无妨。」 谢子安说着,拉过她的手捏了捏:「倒不是不想,是不能,朝中补给不大充裕。」 齐乐乐不由道:「我记得朝中有好些年没打仗了吧?这连年风调雨顺地,国库应该不缺钱啊,怎么还会补给不充裕?」 谢子安意味深长道:「此番带兵去边关打仗地是六皇子,皇上病重,如今朝中把持朝政的是太子。」 这剧情好熟! 谢子安看着她亮晶晶地眼神,欲言又止地神情,主动为她解惑:「原本此行该是太子去地,但他又不愿错失良机,便从一众皇子中推了六皇子出来。」 「既然是他选的人,为何又要卡他的补给?他难道就不怕六皇子吃了败仗?」 「是他无奈之下选的人。」谢子安道:「他心里知晓,六皇子此战,只能胜,不能败,便是朝中缺少补给,六皇子也要自个儿想办法把窟窿补上。」 齐乐乐回过神来:「他要借机把六皇子掏空?」 这一招可真是狠啊,这功勋你若想要,就得倾家荡产地去要,等真到了手,口袋也没了银子,到时候,还会有那么多人心甘情愿倒贴钱跟着他争夺那至高皇权吗? 谢子安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对,就是想掏空他。所以,夫人可以准备数银子了。」 齐乐乐一时没反应过来:「数什么银子?」 「装酒精的坛子这两日就该到了,再过几日,会有人带着现银过来运送酒精。」 齐乐乐有点儿懵:「现银?」 「银票容易暴露。」 「现银不是更容易暴露?那么沉呢!」 谢子安笑道:「家里近来不是在起宅子?来来往往的重物可不少。」 原来如此! 谢子安又道:「酒精的价格是爹定的,因着是要用在治病救人上,价格不算太高。至于方便面的价格,则由夫人来定。」 齐乐乐顿时来了精神:「方便面也要?」 谢子安颔首:「需要的量还不少,夫人只管安排下去。」 「难怪你说厂房不够,若是加上方便面,那确实是不够!」 齐乐乐高兴之余,有些发愁:「这方便面的制法过于简单,想要捂住方子,就只能用完全信得过的人,可信得过的人着实有限,王婶儿她们几个都在帮我制蚕丝被,怕是腾不出空来。」 谢子安道:「不如少制几床?」 「全部缫丝的话,怕是来不及。」 「我记得曾在书中看过,蚕茧可以先处理了,再慢慢缫丝。」 齐乐乐摇摇头:「那工序有些麻烦,有那折腾的功夫,倒不如制蚕丝被。」 谢子安陷入了沉思,齐乐乐期待地望着他。 「那就只能再召些人来了。」 齐乐乐:「……」 第三百七十七章 少夫人可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等你招的人大老远赶过来,蚕茧里的蚕都能生出小蚕了!」 谢子安笑道:「夫人,这人迟早是要召地,王婶儿她们可不能一直做这些。」 「我明白,但就算招人,眼下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谢子安道:「夫人待如何?」 「公开缫丝之法,在最短时间内招募足够多地擅长抽丝之人。」 「如此,便能腾出王婶儿她们的手来,在新来地人到达之前,先辛苦她们制方便面.」 谢子安颔首,打趣道:「倒是可行,只是,夫人先前抽出地生丝都还不曾换回银子,就要将缫丝之法公开吗?」 「迟早都是要公开地,早教早省事儿,也落个清静。」 谢子安笑了一声。 「怎么?」 谢子安道:「前几日被人用孝道压着,还当夫人会逆反心起,不愿遂了他人愿。」 齐乐乐轻嗤一声:「那几个人啊,所有心思全写在脸上了,不过是被人拿来当枪使了,我跟她们计较什么?」 「再说了,都是些不相干的人罢了,哪儿能影响到我?」 「夫人英明!」 齐乐乐嗔了他一眼。 这事儿既然定下了,那是宜早不宜迟。 趁着这机会,谢子安果断将私塾又甩回给谢岱,自己则忙着去找里正,说了要教大家缫丝之事。 里正只觉得自己是人在家中坐,喜从天上来! 「我这就去通知大家伙儿,今晚就定下名额,明儿一早必定准时到!」 「倒也不必这么急。」谢子安道:「其实,我们原本是想让大家都能学会,只是这手里用作练习的蚕茧实在是不够充裕。」 里正忙道:「蚕茧的事儿不用你们操心!大家能学到缫丝的法子,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按理当是要给你们谢礼的,怎么还能叫你们倒贴蚕茧!」 谢子安从善如流:「如此,那就不必控制人数了,大家想来就来吧。」 里正那是求之不得。 临走时,谢子安貌似不经意想起什么,道:「对了,家里打算再招几个手巧的短工,若是有人学会了缫丝之法,也愿意来谢家做事的,随时都可以来,与别处短工一样,按日结算工钱。」 「好好好!我会一并告诉大家的!」 送走谢子安,里正转过身,眉飞色舞。 李氏从里屋出来,一脸期待地问:「那谢家当真要教大家缫丝?」 「你不是都听到了?」里正道:「就说叫你不要急!」 李氏道:「能不急吗?他们上次可是招了十个人呢!足足十个人,光是那齐保江家就占了三个,也没说想到我们。」 里正摆摆手:「好了!别总想些有的没的,人都有个远近亲疏。让老大家的好好学,只要能学会,少不了她的。」 李氏这才笑了:「她学这个肯定没问题的!」 里正没再多说,只道:「你把蚕茧准备好,明儿去的时候带上。」 「带这次刚结的茧吗?」 「不然呢?上次的不都已经烂了?」 李氏嘟囔道:「也有没发黑的。」 里正不愿搭理她,转身往外走:「我去通知大家伙儿。」 自家婆娘到底是个无知妇人,不知道谢家此举对整个上溪村儿、甚至对他有多重要! 这可是缫丝!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学到的! 上个月县太爷派来收蚕茧的人都说了,县太爷为了能让大家伙儿日子过得更好,不仅自掏腰包买了蚕种,还花了大笔的银子,才请了会养蚕缫丝的人过来! 要是那些妇人丫头们争气,把这门手艺给学到了家,往后的日子,那可就舒坦咯! 他这个当里长的,没准儿还能在县太爷跟前儿长个脸儿呢! 这么一琢磨,里正只觉得劲头更足了。ap. 「蚕茧不用我们准备?」 谢子安将里正的意思说了,道:「上月见蚕茧当真卖了钱,不少人家又养了一批,想来是不缺的。」 齐乐乐点点头:「也好,自己准备蚕茧,学起来也更上心,毕竟用的是自己的东西,坏得多了会心疼。」 「正是如此。」 齐乐乐见谢子安老神在在,问:「你今日不必去私塾了吧?」 谢子安笑道:「这些日子都不必去了,可以陪陪夫人。」 「那好,我们去那边院子堆几个灶台吧。」 「我们?」 「嗯,我和你,再加上苏易,我们三个!」 谢子安:「……」 苏易:「……」 少夫人可真是越来越大胆了,竟然让大公子去搭灶台!!! 见两人沉默,齐乐乐不由道:「怎么?」 苏易忙道:「搭灶台我会啊,我一个人就够了!」 「一个人哪儿够,我们去给你打下手也好!」 苏易下意识看向谢子安。 谢子安不紧不慢开了口:「此灶台非彼灶台,夫人想要能精准控制火候的灶台,还是得找行家来做才行,否则,白白煮坏了蚕茧,岂不可惜?」 这倒也是! 片刻后,这差事便落到了徐宗海的头上。 徐宗海:「……行吧,我这就带人拖了东西过去。」 第三百七十八章 我看你就是闲的! 里正办事素来效率且靠谱,一天忙活下来,还没到私塾下学的时辰呢,他就将明儿要来的人给确定好了。 「我想着,这一次来太多了也不合适,再者也不是人人家里头都有蚕茧地,暂且就这三十个人吧,我让她们明儿一早来你们那院子外头等。」 齐乐乐就喜欢这种干脆利落地做事风格。 等送走里正,苏易挠了挠头:「三十个人,才五个灶台,怕是不够吧?」 说实话,齐乐乐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要知道这蚕茧可是能换银钱的,竟然有这么多人舍得拿来练手? 但到了这会儿,就算想搭建也来不及了,她道:「总要叫她们先观摩学习一下,再来下手,五个灶台,也够他们轮番尝试了。」 「若实在不行,到时候分作两批来学就好了。」 齐乐乐并不知道,她地这一举措在整个上溪村儿引起了怎样地震动。 那些被里正游说后决定去谢家学缫丝地人家就不提了,其他没去的人家儿也都在议论这件事儿。ap. 在此之前,村里的妇人们几乎都是依附男人而存在的,身体硬朗健硕的时候,就跟着男人们一块儿下地,干不动农活儿了就在家里忙前忙后,拾掇菜园子,养些牲畜。 要说到一技之长,也就纳个鞋底儿裁个衣裳,偶尔才会出那么一两个女红好的,帮着城里人绣花,挣些辛苦钱。 哪怕是读过些书的王蓉蓉,当初也照样没什么额外的进项。 如今,谢家竟然愿意将缫丝之法教给大家,便是再无知的人,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一旦学会了缫丝,就能去谢家干活儿,不管能挣多少,总是个额外的进项,比围着灶台白白打转来得强! 还有那些个脑子灵活的,想得就更远一点:去不去谢家干活儿不重要,重要的事,那蚕茧的价格已经算是高的了,若是抽成蚕丝再卖,又该是怎样的价格? 「你既然想去,就跟里正叔说啊!这会儿跟我念叨个什么劲儿?」 「我这不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哪知道那么快人就满了呢!」 「人都满了还说个屁!」 这一宿,也不知多少人翻来覆去睡不着,又咬着被子后悔的,也有激动地睡不着的,还有,气得睡不着的。 「说什么少夫人不让外传!分明就是不想教会了我!」 吕氏越想越气,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仇石睡得正香,被她吵醒,迷迷糊糊嘟囔道:「二弟妹不是说了明儿帮你去问问少夫人吗?还气什么?」 吕氏道:「她明明可以直接教了我的,还非要多此一举去问,你信不信,明儿她回来铁定又要找理由!」 仇石道:「你就算不信她,还不信莲儿?那可是我们亲闺女。」 「什么亲闺女!她要真当我是亲娘,又怎么会不肯教我缫丝?」 吕氏气不过:「我真是白养了她啊!当初她被人欺负了,我是拼死也要护着她,可她倒好!来了谢家,得了少夫人的看重,就完全把我撇到脑后!」 「早知道,我就……」 仇石睁开了眼:「你就怎么?」 吕氏声音一顿。 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到底想干什么? 话到嘴边,想起仇峰先前的叮嘱,仇石又咽了回去,耐着性子道:「都是一家人,别这样想她们,既然二弟妹说了帮你去问问,你等着就是了。」 「那要是不行呢?」 「不行就算了!少夫人的决定,我们还能左右不成?」 吕氏还想再说什么。 仇石一把抱住她,摁进被子里:「我看你就是闲的!才整天的胡思乱想。」 第三百七十九章 那就要辛苦四丫了。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呢,那用作缫丝的院子外头已经站满了人。 大家手上都拎着东西,几人围成一团,正热热闹闹说着话。 「你怎么带了这么多蚕茧?你这瞅着怕是有上百个了!」 「我带多了吗?你带了多少?」 「我才带了十来个。」 「你手巧,估计一学就能会!我这不是寻思着我手笨,怕坏的多,就多带了些。」 「我可是问过了,这抽丝是要一根根地抽,一个蚕茧得抽上好久呢!」 「我也问过了啊,昨晚特意去齐大家问地,她说每次要十来个蚕茧一起抽呢!」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开始数自己带来的蚕茧。有哪些个带地少地,心里着急,四处借起来。 可到了这会儿,谁会轻易借啊,万一自个儿也不够呢?不是白白错失了学缫丝地机会? 正说话间,齐保江家妯里三个走过来了,她们是来干活儿的,刚到私塾附近,就瞧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再一看,竟然是赵氏。 「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赵氏一早就来了,只是看着院子外头围着那么多人,一时胆怯,不敢过去。昨晚,她家里头的人就没断过,她说话说得嗓子都有些哑了。 「我这不是怕她们揪着我问东问西吗?」 周氏三人听着她沙哑的嗓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们一道过去吧。」 赵氏点点头,心有戚戚地走在她们身后。 沈氏跟她熟稔一些,小声道:「我家昨晚也来了好些人呢。」 赵氏叹了口气,道:「我家今早都还有人来呢,吵得我这会儿头还晕着呢,万一回头抽丝断了可怎么办?」 沈氏道:「要不你等会儿跟大家商量下,煮蚕茧吧,不然抽断了丝就太可惜了。」 赵氏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几人刚一靠近,迅速就被大家伙儿给围住了,七嘴八舌争相询问起来,赵氏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嗡地响。 还好有那妯里三个在,几人轮流回应大家的话,场面倒不至于混乱。 这场面一直持续到齐乐乐过来。qs 齐乐乐今儿特意起了个大早,等到了这边才发现,大家都比她更早! 「别急别急,这缫丝是个细致活儿,我们慢慢来。」 齐乐乐面上带笑,语气温和,渐渐抚平了大家的躁动:「大家先进去再说。」 说话间,齐乐乐的目光从众人身上略一扫过,估摸着来的大都是二三十岁的妇人,心里顿时有了谱儿。 不得不说,里正办事儿当真是靠谱! 郑氏早上起来,看到仇莲眼圈儿有些红肿,再想起昨晚吕氏得知少夫人要教大家缫丝之后的神情,心里顿时跟个明镜儿似的。 她暗暗叹了口气:「你娘的事儿,等会儿,我去同少夫人说吧。」 仇莲摇摇头:「我娘的事儿,怎么能让二婶去说呢?」 「听我的!」郑氏语重心长道:「少夫人心疼你看重你,是你的福气,你要珍惜。不能仗着少夫人待你宽厚,就多做要求。这种事儿,还是我来说更合适。」 仇莲眼圈儿顿时更红了,喉咙里也有些哽咽:「谢谢二婶。」 「可别再哭了,给少夫人看到,该问你了。」 仇莲点了点头:「谢谢二婶。」 「傻孩子,说这个做什么!」 郑氏看着仇莲,眼底带着疼爱,还藏着一丝隐隐的哀伤,仿佛在透过她看向什么。 当年她也曾有过一个孩子,若是保住了,也该是跟仇莲差不多的年纪。 可惜啊! 三人快步去了院子那边,一进门,被里面的人群吓了一跳,不是说三十个人吗?这看起来不止啊! 确实不止! 齐乐乐点了人数之后,发现来了足足三十九人,多出来的有不少人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跟着一起过来的,万一四丫心软留下她们了呢? 齐乐乐得知缘由,确实也没赶她们走。 还好这院子一开始就是为了缫丝而建的,房间虽然不多,但都足够宽敞,哪怕架了五口大铁锅,也还是能站上不少人的。 每日来缫丝的那九人,跟齐乐乐打过招呼之后,便进了她们自己的房间,其他有跟她们相熟的人,下意识也想跟过去瞧瞧的,却被齐乐乐叫住了。 「她们还要干活儿,过去的人多了,怕是会打扰到她们,今儿,先由我来教你们缫丝吧。」 听了这话,那几人讪讪收回了脚步,转头笑道:「好好好,那就要辛苦四丫了。」 第三百八十章 谢家,当真如脱胎换骨一般! 齐乐乐将众人带到屋子里,秋叶和含霜正在里面忙活,见到她,站起来福了福身,唤了声:「少夫人。」 原本还有些嘈杂的人群顿时静悄悄的,仿佛被这一声「少夫人」给震慑住了。 齐乐乐也有些意外,自从谢子安知道她会因此而不自在之后,家里头已经好久没人这么给她行礼了。 不过一个眨眼地功夫,她就明白过来,这两人怕是得了谁授意,特意来给她抬面子地,当即便一颔首,问道:「火都生好了吗?」 「生好了,水也烧热了,需要现在开始煮茧吗?」 齐乐乐道:「煮吧。」 两人应了一声,乖乖取蚕茧干活儿。 众人看着面前这个丫头,哪里还有半点当初的影子? 先前大家怎么说地来着,这两个年轻漂亮地小丫头是谢家给谢子安找地小妾? 如今看她们,头发都还没梳起来,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分明就是给四丫找了两个使唤丫鬟啊! 起初看齐乐乐心软没赶她们走,正想着要不要摆点儿谱的人顿时就歇了心思,乖乖站在后头,等着齐乐乐安排。 还有那些机灵的,主动将带来的蚕茧递过去:「帮我的也一并煮了吧?」 「不急。」齐乐乐道:「大家先看我们做一遍。」 大家不敢反驳,乖乖应了。 齐乐乐挑了挑眉,这倒真叫她有些意外了。 不过这样也好,大家态度认真点,安安静静不争不抢,反而更容易学会。 等到蚕茧煮好,齐乐乐接过秋叶递过来的筷子,走到灶台前,开始搅拌筷子,寻找丝头。 一众人等伸长了脖子去看。 齐乐乐倒也不藏私,仔仔细细地将抽丝的过程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抽,动作流畅自然,看起来赏心悦目。 等她说完,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开口:「这看起来倒是不难。」 齐乐乐笑道:「单看过程,确实并不繁琐,主要难在力度和速度的把控,一个不好,蚕丝就容易断,蚕丝若是断了,倒也可以续上,但这生丝的质量就要差上一些了,价钱自然要低一点。」 大家听得认真,虽然内心有些蠢蠢欲动,但没人贸贸然上前,心里想着还是多看一会儿的好。 秋叶和含霜也各自选了一个灶台抽丝,方便大家更好地观摩学习。 等到三人都抽完了一整条生丝,上午已经过去了小半儿。 齐乐乐直起腰,笑道:「可有人想来试一试?」 当即就有几人忍不住出了声。 「来。」齐乐乐理好丝头,分别给她们递了过去。 许是见齐乐乐态度和善,又陆续有人站出来,想要试一试,齐乐乐将她们的蚕茧收起来,交给秋叶含霜去煮,自己则教她们抽丝。 「呀!断了!」那年轻妇人急了:「四丫,你看这怎么办?」 齐乐乐走过去,替她续上了:「没关系,不要着急,慢慢来。」 不多时,第一批尝试的人,陆陆续续都出了状况,有人更是断了几回。 齐乐乐安抚道:「大家刚开始抽丝,断了是很正常的,多试试就好了。」 「若是实在觉得难,就先休息一下,让其他人来试试。」 屋子里虽然人多,但始终很安静,偶尔有人想要说话,也是压低了声音。 唯有齐乐乐温柔甜美的声音在回荡,渐渐抚平了大家心中的浮躁与不安,缓缓沉入到抽丝之中。 旁观者,有人暗暗鼓着劲儿一门心思学缫丝,也有人看着从容大方的齐乐乐默默心惊。 这四丫,自打嫁入谢家后,当真如脱胎换骨一般!全然都不一样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都揭不开锅了还要面皮子? 「夫人今日成效如何?」 「还行吧,比我预计的要好一点,有几个人上手挺快的。」 谢子安笑道:「那就好。」 齐乐乐看着他:「是不是你,特意让秋叶含霜给我行礼地?」 「夫人不喜欢?」 齐乐乐瑶瑶头:「说来,还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整了这一出,她们怕是不会这么乖乖地听从我地安排。」 谢子安将她抱进怀里:「那夫人打算如何奖赏?」 齐乐乐趁势搂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够了吗?」 谢子安偏头想了想,才道:「不够!」 齐乐乐探头过去,正要再啄一下,却反被咬住了唇,再也逃不掉了。 齐乐乐这厢春宵帐暖,村里其他人,可就没那么舒服了。 有那心宽地,倒只是嘴上感慨几句就罢了,那心思细腻些地,少不得要咬着被角暗暗羡慕一番,至于那原本瞧不上四丫地,这心里头别提多憋屈了。 明明是个名声都臭了的死丫头,怎么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成了高高在上的少夫人了? 以前虽说模样也好,可瘦瘦小小的,也不怎么打扮,瞧着也没比其他人好多少。 如今在谢家养得珠圆玉润的,又有那漂亮的衣裳和首饰衬着,整个人都显得贵气起来,换了那不知根底的人过来,怕是都要以为她是城里头哪家的小姐嫁过来的! 这叫人如何甘心啊! 第二天,来学缫丝的人更多了,齐乐乐这次倒是不随便让人进了。 「大家先别急,总要等先来的学会了才行啊!不然你一天我一天的,什么时候才能学会?」 「我昨儿就想来的,这不是没好意思嘛!」 「就是啊,我这家里头也没养蚕,还得去跟人买了蚕茧才能来学呢!」 齐乐乐笑道:「不急,我在这儿呢,你们过两天再来。这缫丝啊,不是什么难事儿,一般学个三天就差不多了,便是没学会,到时候也能自个儿在家里练,也不必我这边教了。」 听到这话,大家才稍稍放下心来,当即有不少人回去了。 齐乐乐侧过身,让昨日来过的人进去,随手点了点人数,发现竟然少了好几人,这…… 「四丫,那个……」 齐乐乐回过神,面前站着的人瘦瘦小小的,梳着长辫,看着就是个乖巧的,还是个没出嫁的丫头,似乎有些局促,声音也不大。 这人她虽然不曾见过,但在四丫的记忆里十分鲜明,所以齐乐乐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丫头的名字也很随意,叫六丫,跟四丫一样,也是家里捡回来的孩子。但跟四丫不同的是,杜家捡她回去是为了当童养媳的。 杜耕和王氏的性子都很本分老实,家里生的孩子多,日子并不算宽裕,六丫在他们家,除了时不时地跟着一家子人一起饿肚子,倒也没受过别的委屈。 后来,他们家老大娶了个媳妇儿孙氏,那孙氏是个厉害泼辣的性子,觉得杜家对六丫这个干不了什么事儿的童养媳太好了,对六丫是各种喝骂,甚至在四丫名声坏了之后,还不让她跟四丫来往。 再后来,四丫自个儿也是一片泥沼,完全顾不上她了。 六丫惯来是个听话乖巧的性子,今儿来,肯定是有事相求。 齐乐乐转头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见大家都进了屋子,冲着六丫招招手:「来,先进来再说。」 六丫有些迟疑,下意识想转头往后看,又忍住了:「这不好吧?你刚不是说要等两天吗?」 齐乐乐道:「你又没带蚕茧,又不是来学缫丝的,怕什么?」z.b r> 听了这话,六丫更不动了,声音不自觉放得更低:「我,我其实就是想……」 「想什么进来再说!」 齐乐乐哪里不知道她在纠结什么?甚至隐约猜到些什么,当即上前一步,伸手过去,将她拉进了院子里。 不远处,有两个人缩在墙角,不是那王氏和孙氏又是谁? 看到六丫被拉进了院子,孙氏顿时露出得意的神情:「看!我就说管用吧!四丫既然是个念旧的,只要六丫去跟她装装可怜,保管能行!」 王氏面色愁苦,神情有些为难:「这不大好吧?再说,四丫也只是让她进去,未必就肯白白让她学缫丝。」 「有什么不好?穷的都揭不开锅了还要什么面皮子?就六丫那样儿的!下地干活儿没力气,家里的活儿又做不好,不学缫丝,还能做什么?」 王氏道:「学缫丝我们也该给她准备些蚕茧啊。」 孙氏的语气咄咄逼人:「蚕茧不要钱的吗?你大孙子就快出生了,我们不得给他准备口粮?再说了,她跟四丫打小玩到大的,这点儿情面都没有?」 王氏唇角蠕动了两下,最终只是默默叹了口气,没再跟她掰扯。 孙氏见她这样,撇了撇嘴角,又道:「我也不是就指着她一个人挣钱,她学会了缫丝,回来还可以教教我,等回头把你大孙子生下来,家里也可以养些蚕,我们一起缫丝,不也是个进项吗?」 王氏这才点了点头,孙氏虽然性子泼辣算计,但总归是顾着他们家里的,虽然总是嫌弃六丫不会干活儿吃白饭,但手底下也没当真克扣她什么。 院子里,齐乐乐将六丫带到剩余的那间空屋子里,才问:「怎么回事儿?」 六丫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眼前的四丫过于陌生了,一时间竟不敢开口。 齐乐乐放柔了语气,道:「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吗?」 六丫轻声道:「我大嫂想我来学缫丝,又不肯给我准备蚕茧,就非要我来求你。」 果然与她猜测得八九不离十,齐乐乐问:「你娘怎么说?」 六丫将一直攥着的手张开,里面是十来个铜板:「这是我娘偷偷塞给我的,让我跟你买些蚕茧来学。」 齐乐乐倒也不客气,伸手将铜板接过来,上面汗津津的,也不知被六丫在手里头攥了多久。 六丫见她收下,又问:「够吗?」 「够!」 六丫这才露出一个笑来。 齐乐乐问她:「你大嫂对你怎么样?」 六丫细声细气道:「还行吧。」 第三百八十二章 那是我故意吓唬人的! 齐乐乐笑起来:「什么叫还行吧?」 六丫说话跟她的性子一样,温吞吞的:「就是,虽然嘴里凶巴巴地,总是骂我,但也不会当真端了我吃喝。」 「这叫还行吧?」 六丫点点头:「她嫁给大哥之后,家里地日子确实比以前好了,你看,我还胖了呢!」 齐乐乐认真端详着她那没几两肉的脸颊,努力跟四丫记忆里地模样对比,实在没瞧出哪里胖了。 不过看她这样,确实不像是日子过得不顺心地,想来那孙氏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地? 见齐乐乐似乎不信,六丫道:「真的,大嫂她就是说话不中听,但家里的事儿都是她干的,我也就跟着打打下手。而且,她骂人的话也就那么几句,听习惯了也还好,不会真往心里去。」 这话要是要让孙氏听见,不知是何心情! 齐乐乐便不再操心她的日子了,只道:「我带你去我二嫂那边,你好好学着,等学会了,来帮***活儿。」 六丫道:「先看看我能不能学好,学不好就算了。」 「不能算了!必须学会、学好,在我这儿干活儿,至少白天你不用挨骂了。」 六丫又轻轻笑起来:「好。」 齐乐乐便带着她去了大家干活儿的房间,将她交给郑氏:「这是六丫,你来教她缫丝。」 郑氏连忙应下了。 齐乐乐惦记着那边儿的情形,又同六丫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郑氏咬了咬牙,追到门外:「少夫人,请留步。」 齐乐乐转过身:「何事?」 郑氏道:「少夫人,我家大嫂也想学缫丝,不知能不能学?」 对于吕氏,齐乐乐本能的不喜,她连自己嫡亲闺女的差事都要抢,就只因为那差事更闲一点。 这也就罢了,但她干完了活儿,问都不问仇莲一声,自顾就走了,反倒是郑氏这个当二婶儿的,和仇兰这个当妹妹的担心她落单,每日主动陪着她。 如今想来,八成是眼红这缫丝的差事。 齐乐乐不想惯她这种性子,道:「你性子通透,应当能猜出我为何器重你,又为何当初没有叫你大嫂一起来。」 郑氏心里一紧,忙道:「是我说错了话。」 「不,你没有说错话,家里也没有那么大的规矩,有事你随时可以来与我直说,我也会直白地告诉你,行与不行。」 郑氏深吸口气:「我明白了,多谢少夫人。」 齐乐乐点点头,又道:「你等会儿回去的时候,带些蚕茧走,她要学,你抽空在家教她便是。」 至于能不能学会,学会了又能不能来做事,那就不是她能做主的事儿了。 郑氏大为感动:「多谢少夫人!」 齐乐乐摆摆手:「不必谢,那蚕茧也不是白给的,从下个月的工钱里扣。」 「应该的!」 「去做事吧。」 郑氏冲着齐乐乐弯了弯腰,这才转身回了房间。 齐乐乐也去盯着那些人学习了。 昨天她看好的那几个人今儿倒是全都来了,有两个明显手法娴熟得多,想来是昨晚回去又在家练了的。 其中一人是齐鱼的儿媳许氏,另一个齐乐乐不熟,是这两年嫁到上溪村儿的,吴氏。 齐乐乐在她们身旁站了半天,看着她们抽完一整条生丝,心下十分满意,这两人,再练上几天就能干活儿了! 等到休息的时候,她将两人叫到一边,问道:「你们可愿意来我这里缫丝?我给工钱。」 许氏和吴氏先是一愣,随即都露出欢喜的神情,四 丫找到她们单独来问,那说明她们缫丝学得好啊! 欢喜过后,许氏面露歉意,道:「我倒是想来,可家里的蚕陆续都结茧了,我娘听说抽生丝卖更划算,想要我学会了,好在家缫丝。」 齐乐乐笑道:「那也很好啊!抽生丝确实要比直接卖蚕茧赚得更多。但要记得,蚕茧一定要及时处理,不能等它破茧而出,否则就抽不出完整的丝线了。」 许氏没想到她非但不生气,还特意叮嘱她,心下微暖,道:「等我回去教会了其他人,再来你这里做事。」 「好!」 说完,齐乐乐又看向吴氏:「小嫂子可愿意来?」 吴氏咬了咬唇,问道:「我听说,来你这里做事,要摁手印儿,还要交保证金,试用期要三个月,工钱还要压一个月?」 齐乐乐失笑,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压低了声音道:「那是我故意吓唬人的,好叫大家自己打消念头。」 「缫丝只在蚕结茧之后,前后也就忙个二十来天的功夫,哪儿来三个月给大家试用?」 「再者,大家乡里乡亲的,事儿做完了自然是要现结工钱的,我压那一个月做什么?」 吴氏松了口气:原来如此,就说,以四丫以往做事的性子,不该会这样霸道的。 「那我愿意来帮你缫丝。」 齐乐乐笑道:「好,今日你且先跟大家一起,明儿我带你去隔壁房间,跟我二嫂他们一处,等你熟练了,就跟她们一起做事吧。」 吴氏一口应下了,甚至没有问工钱多少。 许氏看得有些羡慕,她也想来谢家干活儿啊,不用看婆婆脸色,还能挣到工钱! 只可惜,她婆婆李氏的性子强势,是不容许她自作主张的。 说完正事,也休息得差不多了,两人自觉回了房间,其他人见状,纷纷看了过来,有跟她们相熟的,少不得要凑过去问上一句:「四丫找你们说什么了?」 许氏道:「没什么,就说我们学得快,再学个一两天就能回去自己缫丝了。」新 「就这些?」 许氏点头。 旁边的吴氏也点了点头,道:「就这些。」 还是有人不信:「我看你们聊了好一会儿呢!」 吴氏道:「是我问了点儿别的事儿。」 「什么事儿啊?」 吴氏看了眼许氏,才道:「我想养蚕,听说四丫最懂养蚕的法子,就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大家还想再问些什么,却听秋叶在一旁提醒道:「各位嫂子们,蚕茧已经煮好了。」 众人只得摁下不提,继续练习抽丝去了。 转头,这事儿就进了齐乐乐的耳朵里,她心道,这两人倒是不张扬。 「明儿一早,吴氏来了之后,你们带她去我们那边儿,往后就跟着一起缫丝了。」 「是。」 第三百八十三章 给了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许氏忙完了一天,回到家里,还没来得及喝口热水,就听到李氏在喊。 「回来啦?蚕茧我都给你煮好了,快过来抽丝吧!」 许氏默默叹了口气,应了一声:「我喝口水就来。」 「去吧去吧。」 李氏嘴里说得好听,眼角瞧见许氏慢吞吞往厨房走的模样,脸色顿时有些垮:「不就是去学个缫丝?比下地里干活儿不轻巧些,这副样子做给谁看?」 齐鱼路过,刚好听见:「你少说两句,有本事你就自己去学!」 李氏呸了一声:「那还不是四丫那鬼丫头只让新媳妇儿去学,要是肯叫我去,你当我学不会?」 「昨晚不是教了你吗?你倒是学啊。」 许氏从厨房里出来,老远听见公婆两个又在斗嘴,只觉得心里头的浊气都散了些。 她婆婆虽然强势,但好在公公是个明理的,会帮他们这些晚辈说话,有他压着,李氏倒也不至于太过分。 看到许氏过来,齐鱼和李氏都默默住了嘴,旁边儿的小丫头偷偷抿唇笑,被李氏敲了一脑崩儿,捂着头扁着嘴巴叫大嫂。 许氏喊了声爹娘。 齐鱼点点头,背着手走了。 许氏走到小丫头旁边,摸了摸她的头:「来,嫂子教你抽丝。」 小丫头将长筷子递给她,许氏接过,开始找丝头,这蚕茧明显不如谢家那两个丫鬟煮得好,但许氏不敢说,只道:「娘,四丫说我已经学得差不多了,等明儿再去练一天就不用再去了。」 李氏喜道:「真的?」 许氏点点头,犹豫了片刻,又道:「四丫说我学得快,还问我要不要去她家里干活儿。」 李氏断然拒绝:「去她家做什么?我们自个儿抽丝不是一样挣钱?」 许氏心里空落落的,抿着唇,借着找丝头的缘由低下了头,掩去了眼底的失落。 李氏看了她一会儿:「你想去吧?」 许氏摇摇头:「不了,家里这么多蚕茧还等着抽丝呢。」 李氏道:「去他家干活儿,说得再好听,那也是去给她做短工的,哪有在自己家干活儿舒服?再说了,我们家又不是穷苦人家,哪里需要你这个当媳妇儿的出去给人做工挣钱的?」 许氏抬头,冲李氏笑了笑:「我知道的,娘,四丫今儿说的时候我就拒绝了。」 李氏这才满意了:「拒绝就对了!」 许氏想起什么,又道:「娘,这事儿别跟其他人说,叫人知道不好。」 「不说!这给人做短工的事儿有什么好说的!」 跟齐鱼家情况相反,那吴氏回去之后,说了齐乐乐要请她干活儿的事,家里头是一百个情愿。 「齐保江那人的臭脾气我知道,要不是看那谢子安和四丫性子好,那是决计不会让三个儿媳妇儿去干活儿的!他家又不缺银钱!」 吴氏也笑起来:「我也觉得四丫挺好的,不知为何,当初那么多人谣传她很可怕。」 此言一出,大家下意识想起那次***发生的事儿,莫名打了个寒颤,周氏忙拉着吴氏的手,拍了拍:「这事儿不提,不提了啊!」 吴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当即不吭声了。 周氏见状,道:「四丫看重你,你就好好干活儿,等会儿让你爹去你保江叔家里知会一声,让他家儿媳妇带你一道走。」 吴氏忙道:「谢谢娘!谢谢爹。」 周氏看向齐民生,齐民生摆摆手,转身出去找齐保江了。 周氏又道:「你先在谢家干着,要是觉得不合适了,回来跟娘说。回头,等我们自家的桑树林起来,也养几张 蚕种,你就不必去旁人家里干活儿了。」 吴氏乖巧地应了一声。 六丫平日里做事温吞吞的,手底下使不出劲儿来,干什么活儿都不够利索,总是遭孙氏嫌弃,没成想,学起抽丝来倒是快。 可见老天爷总是公平的,给你关上了一道门,顺手留下一扇窗,只看你能不能看见并打开它。 孙氏似乎也没料到六丫竟然当真能学会。 「那四丫当真是这么说的?她当真让你过去帮她干活儿?」 六丫点点头,细声细气,不缓不急:「是的。」 孙氏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突然问:「那缫丝当真这么容易?」 「倒也不算难事。」 六丫说着,又将缫丝的过程细细说了一遍。 这不紧不慢的调子听得孙氏坐立难安,好几次都想要打断她,或是催促几句。 好不容易听完了,她道:「听来确实是不难,可惜我身子重,不然也要去试一试的。」 六丫道:「大嫂你且安心养胎吧,我去做事就好。」 这话听得孙氏顺耳极了,甚至默默反省自己不该总是数落六丫,这丫头除了不会干活儿,也没别的不好,如今,更是连活儿也会干了。 王氏在一旁看着,眼底露出欣慰的笑来。 她捡回来的这丫头啊,其实是人家嫌弃太瘦小,怕养不活才丢出来的,刚好被她撞见了,想着左右家里孩子多,也不差这一口,就抱回来一起喂了。 这拉拉扯扯的也给养这么大了,如今还叫她学了个能挣钱的手艺,也是老天爷可怜她啊! 另一边,齐乐乐也在感慨,公开教缫丝这事儿做得太对了,这不,才两天就找了两个适合的人! 「厂房已经收拾妥当,制方便面的材料也都送过去了,不知夫人可有空去瞧瞧?」 齐乐乐昂了昂下巴,道:「那必须有!」 谢子安失笑:「夫人请。」 齐乐乐也笑起来,跟着他出了门,今儿是大家学缫丝的第三天,倒也不必她去盯着了。 「你如今都不去私塾了?」 「不去了。」 「那子言他们呢?」 「飞云前几日在山上被荆棘划伤,子言陪着诗婉给它疗伤。」 齐乐乐一愣:「什么时候的事,我怎的不知?」 「就前两日,伤得不重,只是看着吓人。」 谢子安道:「夫人不是说要多创造机会让他们相处?我便没声张,只让子言去陪着了。」 齐乐乐给了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br> 谢子安拱了拱手。 两人相视而笑。 第三百八十四章有酒量的灵魂救不了没酒量身 谢子言挖了一大坨膏药,轻轻地往飞云身上抹。 飞云似有些难受,打了个响鼻,踏了踏蹄子,尾巴甩得飞快。 穆诗婉看得心疼,抱着飞云的脖子轻声安抚:「嘘!再忍忍就好了,等抹了膏药就不疼了。」 飞云通人性,当真忍耐到膏药上完,这才不耐地踏了几步,又往前走了两步,低头吃起东西来。 穆诗婉松了口气,鼻尖动了动:「这膏药,味道闻起来极为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是什么?」 谢子言只是笑,就是不说。 穆诗婉偷偷地瞪了他一眼,倒也没追问。 谢子言只当不知道,道:「大嫂这些日子有些忙,你若是在家待得无趣,我带你出去转转。」 穆诗婉摇摇头:「飞云都受伤了,还是不出去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飞云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转过去继续吃东西。 「不觉得闷?」 「不闷。」穆诗婉道:「这里可比在京城自在多了。」 「京城这么拘束?」 「可不是,每日晨省昏定不可少,言行举止要端庄娴雅,就连喝水吃饭要小口小口地吃。这还只是在家中,等出了门去做客,更是要小心翼翼。规矩多得吓人!」 谢子言道:「那确实拘束。」z.br> 穆诗婉嘟囔道:「吃饭时,等长辈先动筷子也就罢了,可在长辈放下筷子后,其他就都不能吃了!这合理吗?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规矩!」 想到她的饭量,怕是鲜少能在饭桌上吃饱饭吧? 谢子言忍俊不禁的同时,又有些没来由的心疼:「确实不合理。」 「就是嘛。」 穆诗婉晃了晃腿,这是她在京城万万不能做的举动,在这里,却没人觉得她不对。 「来你们家做客的这段日子,是我这些年来过得最舒适自在的生活了。」 谢子言看着那鲜艳的裙摆下偶尔晃荡出来的脚尖,心里头有些痒痒的,道:「既然喜欢,就多住些日子。」 穆诗婉叹了口气:「住再久也有回去的时候。」 「也可以不回去的。」 穆诗婉动作一顿,转头看向谢子言。 谢子言挑了挑眉,道:「怎么?还是不愿嫁给我?」 穆诗婉目光闪了闪,面上飞起一片红霞,她突然跳到地上:「我,我当然不愿意!我都打不过你,将来定然是要被你欺负的!」 说完,转身就跑了。 飞云转过头,黝黑的眼里似有些茫然,不是说好等它吃完带它去溜达溜达的?怎么突然就跑了? 谢子言走过去,摸了摸它的鬃毛:「你以后可不能跑太快了,不然会娶不上老婆的。」 飞云打了个响鼻,没搭理他。 齐乐乐到了厂房那边,发现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开始制作方便面了。 想到大量的军需订单,齐乐乐心头火热,当即就挽起袖子来。 今儿过来的除了王婶儿冯碧君杜秋蓉之外,还有四个青壮年,是之前跟着耿达风一起来的。 眼下没有全自动器械,一切只能靠人力。但有了这么几个人,再加上齐乐乐自己,差不多勉强能撑到其他人来了。 「方便面最难的就是揉面擀面,想要久放,水就要少加点儿,水少了,面团就不太好揉制。」 几位青壮年道:「这揉面的活儿我们来做吧。」 齐乐乐点点头:「好,你们先看我做一次。」 王婶儿先前也是做过方便面的,便在一旁给她帮忙。 冯碧君看着齐乐乐认真揉面的侧脸,与平日里娇软甜美的样子竟有些不一样。 想起什么,目光又在谢子安那儿转了一圈儿,果然见他正看着齐乐乐,面上不由带了些许笑意。 揉面、醒面、擀面、蒸面,最后是油炸。 虽然做法都不难,但工序着实有些繁琐。 等到最后一步的时候,整个厂房都弥漫着一股子勾人的香味儿,哪怕以前吃过方便面,却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齐乐乐拿起一块,掰开分了一半儿给谢子安,笑道:「这玩意儿可太香了,大家先吃些解解馋吧。」 眼见谢子安也接过了面饼,其他人这才伸了手,动作带了几分急切。 「这刚出锅的可真香啊!」 「我觉得比煮过的更好吃。」 「煮了的也好吃。」 吃完之后,齐乐乐准备跟着大家一起继续,却被大家给劝住了。 「少夫人还有要事在身,这点小事交给我们几个就好。」 「少夫人信不过旁人,难道还信不过我们吗?」 齐乐乐只得点头:「好好好,我听你们的!」 等出了屋子,齐乐乐看了眼身旁的人:「都是因为你,连带我也被赶走了。」 「夫人,这可就冤枉了!」 「难道不是?」 「我倒觉得,是因为夫人在,他们不好放开了肚皮吃方便面。」 齐乐乐:「……」 虽然知道你胡说八道,但总觉得有几分道理怎么回事? 苏易:「……」 大公子,你这么编排我娘她们,我会去告诉我娘的,真的会告诉她的! 齐乐乐一天的安排被打断,一时间没了去处,突发奇想要去蒸馏酒精的地方看一看。 谢子安的神情有些微妙的变化,但很快恢复如常,笑道:「好。」 三人走了一段,还没到墙院外,远远地就闻到一股子酒味儿。 齐乐乐默默看向谢子安:「这活儿,没点儿酒量的人怕是不行吧?」 「夫人英明,被派去做方便面的那几个人,正是因为此。」 原来如此! 就说,在这种急缺人手的紧要关头,竟然还能抽出这么四个青壮年来。 想到某人的酒品,齐乐乐顿下脚步:「我突然想起来,今儿还要再挑两个人来帮我缫丝呢,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夫人来都来了,看过再走也不迟,陶罐大抵明早就会送到,还需夫人过目才好。」 「那就先去看看吧。」 谢子安侧头看了苏易一眼,苏易上前几步,率先推开了院门,一股子浓郁的酒味儿顿时扑面而来。 齐乐乐面不改色,她以前偶尔陪着外婆小酌一杯果酒,自认有点儿酒量,毫不在意就踏了进去。 事实证明,有酒量的灵魂拯救不了没酒量的躯体。 第三百八十五章 我种的草莓熟了! 为了防止酒精挥发,炼制好的酒精都密封在大酒缸里。 看着那一坛坛半人高的酒缸,摆满了一整间屋子。 齐乐乐满眼惊叹:「你们竟然提纯了这么多的酒精?」 谢子安道:「叶掌柜送来的蒸馏皿全都用上了,日夜不停,才能有如此成效。」 「那也得有那么多酒来提纯啊!」 「都是爹吩咐王叔安排下去的。」 齐乐乐依旧困惑:「怎的没见王叔来跟我拿银子?」 谢子安笑道:「想来都是赊账的,待这酒精运走,银子到手,再与他们结账。」 「这也行吗?」 「王叔面子广,自是能行的。」 那倒也是! 趁着他们看酒缸的功夫,苏易麻溜地去了各个房间,提醒大家少夫人来了。 等到齐乐乐过去的时候,只见大家都规规矩矩守在蒸馏皿前,一派认真工作的模样,若是脸上没那么红,那就更好了。 「他们这样真的没事儿?莫不是醉了,旁人不知道吧?」 谢子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道:「无妨,葛大夫替他们看过,只是看着面红,人倒是清醒的,也无旁的不适。」 有的人确实喝酒上脸,不知上脸,全身都发红,但这并不妨碍人家酒量大。 这里干活儿的都是青壮年,齐乐乐没好意思多留,打算转一圈儿就出去,却突然觉得有些晕,她晃了晃脑袋。 「怎么了?」 齐乐乐揉揉额头,嘟囔道:「许是没睡好吧,感觉有点儿晕乎乎的。」 谢子安看着她不知何时变得通红的脸,不由道:「夫人这是,醉了?」 「你才醉了!我可是海量!」 还真是醉了! 谢子安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才进来多久的功夫?竟然只是闻着味儿就能醉吗? 齐乐乐突然抓住谢子安:「你说话就说话,别动来动去的。」 「好,我不动。」 谢子安安抚着齐乐乐,又看了苏易一眼。 苏易后背一凉,忙道:「这后头好像有辆马车,我去拉过来。」 说着,头也不回地跑了,房间里干活儿的人更是眼观鼻鼻观心,权当什么都没听见。 吕氏这几日着实有些忙,虽然齐乐乐没松口让她去学缫丝,但却让郑氏带了蚕茧回来给她练手,她这心里头也是满意的。 然而,等到真试过之后,她才知道那一根根细细的蚕丝有多难抽! 偏生她白天里又被安排了别的活儿,原本只需要砍柴生火,如今却还要帮着洗菜切菜,甚至是刷洗锅碗瓢盆。 这一天两趟的下来,让清闲了好久的她着实觉得有些吃不消。 等到了晚上,她还得学缫丝,煮蚕茧啥的还好,就是抽丝的时候,一个不留神就扯断了,实在是叫人心烦。 再又一次扯断了蚕丝后,吕氏将手里的蚕丝一扔:「罢了罢了,我不学了!」 郑氏捡起蚕丝,将断了的丝接上,递给仇莲,让她抽完。 「大嫂,你若是当真不想学了,那我明日就不带蚕茧回来了。」 吕氏犹豫了片刻,下了决心:「别带了,不学了,太费功夫了!」 郑氏暗暗松了口气,面上却不显:「好。」 吕氏看了眼仇莲:「我实在是有些累了,先回去睡了。」 仇莲一心抽丝,没听出吕氏的话外音,郑氏道:「大嫂快去歇着吧,我来收拾就好。」 吕氏便笑着转身回了房。 郑氏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笑了 笑。 这件事儿,总算是过去了。 最终,齐乐乐是被谢子安抱回房的。 「我没醉!」 谢子安笑道:「你没醉,只是天色已晚,我们该歇下了。」 齐乐乐皱着眉头,扭头看了眼窗户:「天黑了吗?怎么好像没黑?」 「快黑了。」 「是吗?」 「是。」 谢子安连哄带骗,将人放在床上,脱去鞋袜,又随手扯下了帐幕,周围顿时昏暗不少。 齐乐乐似乎信了,攒着谢子安的衣领,凑到他面前:「那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哦。」 面前的人香香软软的,吹气如兰,叫人心猿意马。 谢子安稳了稳心神,伸手按住她的唇,柔声问:「我是谁?」 「你不是谢子安吗?」 谢子安笑起来:「是我,你要告诉我什么秘密?」 「我告诉你哦,我种的草莓熟了,我好想吃!」 「哦?你种在哪里?」 「就在那里啊!」 「那为什么不吃?」 「我不想一个人偷偷吃,我想跟相公一起吃,可我又不知道怎么跟他一起吃!」 这话说得糊里糊涂,谢子安不知想到什么,眼眸愈发深邃。. 他将半个上身都贴到自己身上的某人整个儿抱进怀里,还坏心眼地让其跨坐,压低的嗓音极度蛊惑:「我在,你想怎么吃,我陪你?」 听到这话,齐乐乐眼睛一亮,缓缓松开谢子安的衣领。 谢子安也没动作,只含笑看着她。 齐乐乐伸出小手,掌心向上。 谢子安甚至已经微微抬了抬下巴。 然而,下一刻,一堆红艳艳的小果子,凭空出现在那双白皙的小手上。 谢子安几乎耗尽毕生定力,才得以稳住心神,没把怀里的人给丢出去。 「这,就是你说的草莓?」 齐乐乐点点头,拿了一个,就要往谢子安嘴里塞,却因为醉酒,歪来歪去总不得法。 谢子安的鼻尖充斥着一股浓郁甜腻的果香,是此前从未闻过的味道。 这果香气儿十分霸道,引人口齿生津,他定定地看了齐乐乐一眼,张开嘴,主动咬住了那颗红果子。 香甜的汁水在口里迸发的瞬间,谢子安愣住了。 见他吃下去,齐乐乐甜甜地笑了:「好吃吧?好不好吃?」 谢子安缓缓点了点头:「人间美味。」 齐乐乐开心极了。 两人抱在一起,将那一捧草莓分着吃完了。 齐乐乐的手太小,这一捧草莓没几个,远远不够解馋。 她拉住谢子安:「走,我带你去地里吃,想吃多少有多少!」 还不等谢子安反应,两人的身影齐齐消失。 第三百八十六章 你吃独食,我要告诉娘! 苏易驾着马车载着谢子安和齐乐乐回来的时候,正巧被谢思娴瞄到了。 小姑娘正被拘得有些闷,当即便找了借口偷溜出来,想找自家大嫂说说话。 可等她到了大哥大嫂的院子里,却只瞧见苏易的身影。 「怎么只有易哥哥你呀?我嫂嫂呢?我大哥呢?」 苏易扯了个小谎,道:「少夫人昨晚没睡好,犯了困,大公子带她回来歇会儿。」 谢思娴不疑有他,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那我先走了,易哥哥你也歇会儿吧。」 「好。」 刚送走谢思娴,苏易转过身,打算打套拳,舒展舒展筋骨。 刚摆开架势,突然察觉到什么,面色微变,一个箭步蹿到谢子安和齐乐乐的房间外,侧耳聆听片刻,果断推门而入。 然而,房里空荡荡的,哪还有半个人影? 此刻的谢子安,所受的震撼并不比苏易小。 眼前是一大片空旷的地方,有一间造型别致做工精美的小楼、有一大片黝黑的田地、还有一汪清澈的泉水,再远处,是一片雾蒙蒙,看不清东西,也寻不见边界。 整个空间仿佛自成一体,虽然静悄悄的,既没有鸟雀啼鸣,也无人声喧闹,却有种宁静悠远的韵味,叫人不自觉生出些许莫名的心安。 谢子安收回远眺的视线,开始打量起附近的植被,这一看之下,不由又是一阵心惊。 这田地上的各类果蔬植被,高高低低、大小各异、五颜六色,而他能认出来的,竟然不过寥寥数种! 「快过来吃草莓呀!」 谢子安回过神,见齐乐乐站在不远处,在她脚边,是一排排矮小的植株,还不到膝盖高,上面却缀满了一颗颗红彤彤的小果子,不正是刚刚才吃过的草莓? 想起那香甜可口的滋味,他不由大步走过去,学着齐乐乐的样子,弯腰摘了一个,正要拿到泉水里去洗一洗,却见她径自塞到嘴里。 「这不用洗过再吃?」 齐乐乐笑道:「这里面没什么灰尘,也没有其他动物,果子都是干净的,不用洗!」 谢子安从小到大,哪怕是在逃亡途中,也不曾吃过没洗的果子! 然而,此时此刻,站在这奇异之地,他竟然听信了齐乐乐的话,缓缓将手里的果子拿到唇边,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谢子安咽下香甜的果肉汁水,笑道:「多谢夫人。」 齐乐乐顿时笑弯了一双眉眼。 谢子安压下所有的心绪,专心地陪着她将那草莓吃了个够。 终于吃上心心念念的草莓,齐乐乐心情大好,晃悠着站不太稳当的身子,拉着谢子安乱走,胡乱介绍各类作物。 谢子安跟着她一路看过去,心下愈发震惊。 原来这里面有些作物不是他没见过,而是没认出来,皆因从未见过如此高产的作物,一时之间竟不曾想到一处! 端看那一片小麦地里,密密麻麻皆是黄绿色的麦穗,虽尚未完全成熟,却依旧能看到那一簇簇圆润饱满的麦粒,可以想见不久之后会是怎样的光景。 如此这般,等到成熟之后,一亩地的产量,简直不可估量。 谢子安张了张嘴,有心想问些什么,却听见齐乐乐道:「这么多,都是我一个人偷偷进来种的!没有被人发现过哦!我厉不厉害?」 什么产量收成,什么天下百姓,顿时被抛之脑后,谢子安的心里,只余下满满的心疼和愧疚。 难怪她的手上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小伤口,原本只当她是事事亲为才不小心伤着了,却没想到是因为偷偷 来这儿下地干活儿留下的。 「往后这些事,我陪你一道来做。」. 「好啊。」齐乐乐笑得更开心了:「其实在这里面干活儿很轻松的啦,这土地都不需要浇水施肥捉虫,只要种下去就不用管了,等时候到了自然就成熟了。」 「就是老一个人,感觉有些无聊,而且每次进来,都担心出去的时候被人撞见,把我当妖怪给沉塘了!」 谢子安听着这些话,只觉心头泛起细细密密的痛意,是他疏忽了,也过于自以为是。 他这位小妻子的不同寻常随处可见,平日里也时不时地漏个马脚。 可他从来只当看不见,一味地帮她掩饰过去,不曾开口问过一句,才让她默默承受这么久! 难怪先前她几番哭得伤心,怕是当真再也无法回去那个世界了。 还不等谢子安开口说些什么,齐乐乐突然拽了拽他的手:「你看!那就是辣椒!明明这里面的辣椒都熟透了!我们院子里的却才刚挂果!」 谢子安顺着看过去,只见那一株株半人高的辣椒植株上,星星点点挂满了红艳艳的果子,看着十分好看。 看看眼前这辣椒树,再想想院子里那几株小苗苗,若非亲眼所见,哪里能相信这都是同一类物种? 「夫人若是想,不若摘一些回去,我们偷偷吃一顿?」 齐乐乐道:「你吃独食!我要告诉娘!」 谢子安:「……」 齐乐乐却仿佛找到了乐子,辣椒也不看了,转头挂在谢子安身上,笑嘻嘻道:「相公居然想吃独食哦!」 面前这人是彻底醉糊涂了,谢子安目光四下转了一圈儿,终是压住了内心的好奇,耐心哄道:「不是要去告诉娘?我们如今在这里,怎么去找娘呢?」 话音刚落,谢子安只觉得眼前一黑,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两人又回到了屋里的床上。 察觉不对,谢子安侧过头,跟正焦急蹲在床边的苏易对了个正着。 「你在做什么?」 苏易眨了眨眼,整个人倏地往后退了两三步远,吓得话都有些不利索:「我,我,我找人!」 谢子安道:「刚刚之事,不……」 「苏易也在啊!是不是谢子安欺负你了?你也要去跟娘告状吗?」 苏易:「……」 齐乐乐话音尚未落下,房里就已经没了苏易的身影。 她眨了眨眼,满脸困惑:「咦!苏易呢?我刚刚不是还看到他,怎么又不见了?」 「你眼花了。」 「是吗?」 「是啊。」 第三百八十五章苏易看着谢子安:“你是谁” 苏易呆愣地站在院子里,沐浴在阳光下,身子却硬邦邦的,手脚亦是冰凉。 刚刚发生在房间的事,简直匪夷所思! 他从未受过如此惊吓! 两个大活人,莫名在房间里消失,又突然凭空出现! 若非亲眼所见,谁会相信,谁又敢相信? 苏易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去找苏正涛或是谢岱,可下意识的,他又不愿去,似乎认定了自己这一去,势必要打破谢家如今岁月静好的局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一声轻响,苏易猛地转过身,犹如惊弓之鸟。 谢子安站在屋檐下,冲他招招手。 苏易慢吞吞地走过去。 「少夫人醉了,刚刚的事,不要外传。」 苏易静静地看了谢子安片刻,突然道:「你是谁?」 谢子安眼角一跳,两手一揣,语气淡淡的:「周岁那年,你抓周选中了你爹给你准备的小木剑,因为上面有糖,众目睽睽之下你抱着木剑啃咬,崩了门牙,哭了半日。」 「三岁那年,你祖父生辰,你央我帮你一起准备寿礼,我画画作诗,你题字,后来,你祖父大悦,说要给你奖赏,你张口就说要去闯荡江湖。害得你爹在一众宾客面前被你祖父追着打了一个时辰,颜面尽失。」 「那次之后,你被送到我家。」 「每次讲课,但凡子言子文他们背不熟的功课,你就记得滚瓜烂熟,但凡难写的字儿,你都练得好。时常得我爹夸奖,后来,终于在生辰那日从我爹那儿讨了一个允诺。」 谢子安顿了顿,露出一丝笑意:「那年生辰,可还记得?」 苏易:「……」 能不记得吗?被追着好一顿揍,想忘记都难! 「那之后,你便成了我的书童,由我来看着你。」 苏易道:「这些事儿,知道的人可不少!稍稍打听都能得知!」 谢子安轻轻笑了一声。 苏易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心道不好。 果然,谢子安又开了口:「你当年写的情诗虽然都烧了,但我还记得……」 「我的事,稍一打听就能知晓。」苏易打断他的话头,问道:「我娘如何?」 「她幼时因你爹而习武,后来在狱中受了刑罚,伤了底子,这些年精心调养,恢复不少。」 「我外祖父他们呢?」 谢子安目光微沉,低声道:「你外祖父外祖母皆已过世,不可再提。」 苏易这才暗暗松下一口气,他抿了抿唇,语气带了些后怕和委屈:「你刚刚和少夫人去哪儿了?」新 「就在房里,只是你看不见罢了。」 苏易张了张嘴,还想再问些什么,但最终,却只道:「若有下次,还请大公子提前知会我一声,否则,我恐怕无法保证不外传。」 在谢家,谢子安的安危从来都是重中之重,若非他自幼跟着谢子安长大,这会儿早就该去找谢岱禀明了,哪还会如此纠结? 苏易的言下之意,谢子安何尝不明白? 思量片刻,他正色应允:「一言为定。」 苏易颔首:「一言为定!」 第三百八十六章总要等她心甘情愿主动告诉他 安抚好苏易,谢子安回了房,看着熟睡的齐乐乐,他轻轻叹了口气。 今日,最受震撼的莫过于亲身经历之人了,有些事,他也需要好好想一想。 齐乐乐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天黑,睁开眼的时候,脑袋还有些晕沉沉、迷糊糊,不知身在何处,今夕是何年。 好一会儿,理智才渐渐回笼,后知后觉回想起今儿发生的事。 好像她一早去教了大家做热干面,然后被赶出来,又去看制酒精,再然后呢? 「再然后,夫人就醉了。」 哦,醉了。 醉了!!! 齐乐乐头皮一紧,下意识想起刚刚做的那个梦,应该只是个梦吧? 她看向谢子安,语气颇有些忐忑:「我醉了,没说什么胡话吧?」 谢子安偏过头:「夫人不记得了?」 齐乐乐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缓缓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谢子安轻轻笑起来:「夫人这是想赖账?」 赖账?赖什么账? 「夫人明明说要……」 齐乐乐颤声问:「要什么?」 谢子安拉着她的手,轻轻放在某处:「嗯?」 齐乐乐下意识抓了一下。 「夫人轻些!」 等意识到谢子安指的什么,齐乐乐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羞恼。 「我才没答应呢!」 谢子安幽幽叹了口气。 齐乐乐听得酥酥麻麻的,忙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我肚子有点饿了。」 「厨房里温着饭菜,正好我也有些饿了。」 齐乐乐闻言,抬头看他:「你也没吃吗?」 「陪着夫人睡了一觉,也是刚醒不久。」 齐乐乐不疑有他,催促着赶紧去吃些东西, 谢子安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牵着她下了床。 齐乐乐见他神情与往常无异,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看来带谢子安去空间里吃草莓这种疯狂的事,真的就只是个梦罢了,否则,谢子安哪还会如此淡定? 只是在齐乐乐看不到的地方,谢子安的面上带了几分复杂难明的神色。 虽然心里早有所料,他们两人彼此之间的信任,还不足以分享这种大秘密,如此这般,最好不过。 可,到底有些意难平。 这份意难平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化作另一种动力,把某人里里外外吃干抹净之后,这才渐渐散了。. 罢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总有她心甘情愿主动告诉他的那一日。 第二日,齐乐乐不出意外,又是睡到了天光大亮。 身旁照例不见谢子安的人影,屋外院子里依稀有什么动静。 齐乐乐麻溜地起身,收拾妥当,出了房门,见有人正在往院子里搬箱子,箱子看起来挺沉的,两个壮汉抬得很吃力。 苏易察觉到她出门,忙走到她身前:「您醒了。」 齐乐乐点点头:「他们这是在搬什么?」 「搬银子呢,箱子里头装的是买酒精的银子。」 齐乐乐:「……」 苏易接着道:「大公子叮嘱我转告您,要先去吃些东西,然后再来数银子。」 齐乐乐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她若是没记错,谢子安说过,那些酒精并未开高价吧? 这得卖多少酒精,才能卖这么多银子? 这箱子装的莫不是铜板吧? 第三百八十七章 是小钱钱不香吗? 数银子是不可能说数就数的,总要先问个清楚明白才行。 得知谢子安正在安排酒精装瓶运送的事,齐乐乐不由纳闷:「王叔呢?」 苏易道:「这两日先生去了城里,王叔跟着一道去了。」 「那私塾是谁在教?」 「先生每日给大家讲了课才走的,剩下的时间,二公子他们看着呢。」 齐乐乐摇头失笑,看来谢子安甩掉的锅,被扣在了几个小的身上。 「你在这儿看着,我去转转?」 苏易摇头:「不必,这里自有人守着,我陪您一道去。」 齐乐乐忍不住又看了那些箱子一眼:「就这么大咧咧放在这里,真的没问题?」 「大公子每年都要采买不少贵重的物件儿,不会有人疑心的。」 想到谢子安一贯的败家行径,齐乐乐默默转了身。 倒不是她视金钱如粪土,而是这么多的银子,还是要等谢子安回来再动的好。 今儿来学缫丝的又换了一批人,虽有些嘈杂,但整体还算规矩,齐乐乐去的时候,大家正在围在一旁看着. 秋叶见她来,忙上前福了福身,脆生生喊了声少夫人,这一声叫出来,屋里顿时更安静了。z.br> 齐乐乐冲着大家颔首一笑,也没开口,径自领着秋叶出门说话去了。 等人走了,有人忍不住低声道:「四丫还真是不一样了呢!」 「都是少夫人了!连话都懒得跟我们多说了!」 「你小点儿声!」 「就是!你别乱说话了,要不是四丫,我们上哪儿学缫丝?」 那头,含霜慢悠悠开了口:「这缫丝是个细致活儿,得静心,才能学好。」 大家顿时不吭声了。 屋外,秋叶道:「您吩咐的那两人,昨日我问过了,今日只有李氏来了,这会儿在跟六丫一起缫丝,另外,吴氏也来了,她是跟着大家一起抽丝的,第一条就没断。」 齐乐乐笑道:「吴氏是个心细的,就不必再单独练了,今儿起就给她记全工。」 「是,那六丫她们呢?」 「她们抽的如何?」 秋叶道:「今早抽的那根生丝,六丫断了两根,李氏断了三根。」 「暂且先给他们记半工,等明日再看看。」 「是。」 齐乐乐往屋子方向看了一眼:「新来的这些人,若是有合适的,你们姐妹俩只管留着便是。」 秋叶应了一声,又问:「可有需要避讳的人家?」 齐乐乐愣了一愣,笑道:「不必。」 即便当初她们有人欺负过四丫,如今也都是过去的事了,她还真没闲工夫一个个报复回去,还是这种幼稚的报复。 是小钱钱不香吗? 从小院儿里出来,齐乐乐想起自己有好些日子没陪穆诗婉了,忙去找她,却没料,扑了个空。 苏雅娴冲她招招手,等人坐到跟前儿,才笑道:「她跟娴娴一道去城里了。」 「就她们两个?」 「你爹带她们去的,放心。」 齐乐乐便安了心,随口道:「怎么也没见邀我一道去?」 「何止是你,她们今早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的,也没见吱一声呢!」 齐乐乐顿时笑弯了一双眉眼。 「我猜她们是打了什么算盘的,回头若是送了礼物给你,收着便是。」 齐乐乐没有多想,随口应了下来。 等到后来当真收到礼物,才明白苏雅娴今日这番话,是提前给她打的预防针。 第三百八十八章 那可是县主的掌上明珠! 「诗婉姐姐,我们为何不去叶掌柜店里?整个靖城,就数他家好东西最多。」 穆诗婉摇摇头:「你家大哥大嫂与他如此相熟,但凡店里有什么好东西,定然是能第一时间知晓的,如今还留在店里的,想来也是你大哥看不上的。」 拿谢子安看不上的东西送齐乐乐,到底不合适。 这话倒也有理。 「可其他店里的东西,大哥也未必看得上呢。」 穆诗婉道:「有家店,你大哥定然是去得极少的。」 「哪里?」 「金店!」 谢思娴顿时眼睛一亮:「大哥确实不喜去金店!」 「走!我们去瞧瞧,给乐姐姐挑一套头面,我们也选几样。」 谢思娴连连点头,女儿家,谁能拒绝金光闪闪的首饰呢! 她们去的是靖城最大的金店,苗家金铺。 「据说这苗家金铺是祖传下来的铺子,打造出来的首饰,别具一格,连我娘都夸过好几回呢。」 「是吗?」穆诗婉摩拳擦掌:「那我们今日要好好选一选才是。」 谢思娴连连点头。 两人一拍即合,高高兴兴迈进了铺子。 宋鸣山身形顿了顿,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招牌,只觉得这铺面,在门外就能感受到一股子奢华之气扑面而来。 这时,不远街角处拐过来一群人,浩浩荡荡簇拥着一抬小轿,也不知里面坐的是谁。 宋鸣山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进了苗家金铺,守卫两位小姐。 那顶小轿最终也停在了苗家金铺门外,轿子旁边一位妇人讨好道:「这苗家金铺啊,是我们靖城最好的金铺啦,打造出来的样式,那都是极为别致的,别处可没有呢!」 她身旁站了位青衫丫鬟,闻言轻哼了一声,语气高傲:「我家小姐可是县主的掌上明珠,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靖城,还能有什么首饰,能好得过京城的?」 妇人讨了个没趣,却还是堆着笑,一脸奉承:「那是的那是的!」 轿子里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既然来了,就进去瞧瞧吧。」 青衫丫鬟的语气神态顿时一变,她福了福身:「是!」 轿子里的人被搀扶着出了轿子,因着长长的帷帽,看不清样貌,只能从那精致艳丽的裙摆上,窥出一二。 在她进门之前,已经有人率先进了铺子,找了掌柜的,说要清场。 这金铺的掌柜是位圆脸的妇人,才刚将穆诗婉和谢思娴两位贵客请进门,正暗暗窃喜今儿又能开一单大的,转头就要她清场,这如何能同意? 那妇人看出她的心思,道:「你知今儿来的是谁?那可是县主的掌上明珠!只要把她伺候好了,还怕没得银子挣?」 掌柜的露出为难之色:「我这开门做生意的,也没有把客人往外推的道理不是?」 又道:「今儿店里只有两位客人,那两位也是讲究人儿,要不,就通融一下?」 妇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那青衫丫鬟已经扶着自家小姐进了门。 掌柜的忙扬起笑脸迎了上去:「今儿是什么大喜的日子,竟然让我这小店迎来了贵客!」 说完,殷切地将人请到了偏厅,又殷切地吩咐人去沏茶买点心。 茶是好茶,点心也是城里头最好的。ap. 青衫丫鬟瞧着她忙活,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到底是小地方的人,咋咋呼呼的! 「掌柜的,把你家的首饰都拿来吧,要全部所有!」 掌柜的心里一跳,却只能硬着头皮应了:「好嘞!」 另一侧 偏厅里,谢思娴听到外面的动静,忍不住往外看了一眼:「这是谁来了,这么大的动静?」 穆诗婉一心看着盒里的首饰,随口道:「许是哪家小姐吧。」 「姐姐知道?」 「不知道。」穆诗婉道:「不过是在京城里见得多了。」 谢思娴也就不问了。 穆诗婉挑出一样首饰:「别说,这店里的东西确实挺别致的,难怪能入了苏姨的眼。」 「小姐好眼光,我们店里的首饰,都是自个儿画了图纸再造出来的,与别家不一样。」 话音刚落,就见掌柜的带着一脸笑进了门。 「两位姑娘,挑得如何了?」 谢思娴嘟囔道:「我还没开始挑呢。」 掌柜的目光一扫,见穆诗婉手边放着两支金钗,显然是刚挑出来的,她带着歉意道:「两位也是我店里的贵客,谢小姐更是常客,按理我不该如此怠慢,但今日来了位大人物,非要看店里所有的金饰……」 「要不这样,这两样我先给您二位留下,您们若是喜欢,我折半价给您们,这剩下的,我今日先拿过去可好?」 谢思娴当然是一百个不乐意:「怎么能这样呢?分明我们先来的,你全部拿走,那我不是白来了一趟吗?」 掌柜的忙道:「今日实在是情非得已,等下一批金饰出来,我们全部送到府上供您们挑选可好?」 谢思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儿,心里觉得十分委屈。 穆诗婉拍拍她的手,宽慰道:「开门做生意,谁都不想往外推客人。别气了,我们改日再来便是。」 谢思娴点点头,跟着她起了身。 掌柜的松了好大一口气:「多谢您们体谅!改日定当上门赔礼!」 穆诗婉笑道:「上门赔礼就不必了,等有了新的款式,劳烦派人知会一声,我们再来便是。」 掌柜的忙道:「好!好!」 谢思娴想到什么,补了一句:「到时候,也要再给我折扣才行!」 「一定一定!」 掌柜的陪着笑脸,亲自将两支钗装好,递了过去。 另外一人迅速将盘子里的首饰重新整理了一下,准备等掌柜的把客人送出门,就赶紧给那位贵客送过去。 谁知几人才刚出偏厅,就听到有人说话。 「怎么拿个东西都这么慢?」 青衫丫鬟语带不悦,眼角瞧见谢思娴手里拿着的木匣,当即怒了:「她们手里拿的什么?不是说过,要将全部首饰拿来我家小姐挑选?」 穆诗婉转过身,瞧见那青衫丫鬟,顿时眉毛一挑。 这可是真巧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谢思娴从未见过如此蛮不讲理之人,不由道:「凡事总要讲究先来后到,我们先来,买下了东西,你们后到,难不成还要我们退掉再给你?」 青衫丫鬟没把这个小丫头放在眼里:「你家长辈都还没开口呢,哪里轮到你这小丫头来说话?」 谢思娴咬了咬唇,想要怼回去,可想要今日只有她跟穆诗婉两人在此,到底没有撑腰的人,对方又是县主之女,万一惹出什么事端,就不好了。 这一想,心里更觉得委屈,眼圈儿都红了。 「你家那位矜贵的小姐都还没开口呢,不也轮到你这丫鬟搁这儿耀武扬威?」 青衫丫鬟脸色一变,喝道:「我家小姐什么身份!岂是你这等无知刁民能置喙的!」 穆诗婉冷哼:「你家小姐什么身份?不就是县主之女?便是县主亲临,那也没有逼着让人家把买到手的东西退回去的道理!」 谢思娴被穆诗婉硬杠的气势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拉她,心里着实有些担忧。 两人身后,宋鸣山暗暗比了个手势,店外守着的人见了,立刻转身,融进了人群中。 青衫丫鬟怒斥:「放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辱没我家夫人小姐!来人,给我把她拿下!掌嘴!」 话音刚落,当即就有几位壮硕的妇人上前要抓穆诗婉。 穆诗婉一手捞起谢思娴扔向宋鸣山,一手从腰间一抽,甩出一条长鞭。 青衫丫鬟看到这,眼角一抽,暗道不妙!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可到了此刻,事情如何发展,却已经由不得她了。 那几位妇人并非她们从京城带来的,一直就存着巴结讨好她们的意思,不然也不会这么听一个丫鬟的话。 自然也就认不出眼前这位拿鞭子的,也是京城里头有名有姓的官家小姐,还是惹不起的那种。 谢思娴刚站稳,忙推着宋鸣山要他去帮穆诗婉,结果话还没出口,就见她那英姿飒爽的诗婉姐姐已经将那些个妇人都打倒在地了。 连带着摔了不少首饰,噼里啪啦的声音响了一片。 穆诗婉冷眼瞧着青衫丫鬟:「怎么,你们这次就带了这些人?」 青衫丫鬟咬着唇,不知如何接话。 这时,一声轻斥传来:「白莲,退下!」 白莲仿佛找到主心骨,忙道:「小姐,她……」 「掌嘴!」 白莲心下一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再也不敢多说什么,抬手就开始打自己嘴巴子。 寂静的金店里,只有清脆的巴掌声,一声又一声,听得出是半点没留力道。.z.br> 谢思娴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即往宋鸣山身后躲了躲。 穆诗婉扬声淡淡道:「你要教训丫鬟,回家教训去,在这大庭广众的,做给谁看?」 白莲吓得眼泪都出来了,脸颊被自己扇得通红,却一下都不敢停。此刻的她,哪里还看得出半分嚣张跋扈? 「还不停下!进来!」 青衫丫鬟身子微微晃了一晃,忙爬起身来小跑着进了偏厅。 穆诗婉哼了一声:「今儿可是你们的人先动的手,这店里的损失,也该记在你头上。」 掌柜的都快被吓傻了,听到这话,忙道:「不必不必,我找人收拾一下便好。」 「怎么不必了?金银饰品最是娇气不过,这都砸了一地,你还能卖给谁?」 掌柜的心肝发颤,这首饰坏了,融了再做便是,这人要是得罪了,她这铺子都要保不住了! 第三百九十章 你!你!你!鬼啊! 这时,偏厅里又传来一声:「我赔!」 穆诗婉听着这咬牙切齿的声音,心里头舒坦极了。 她淡淡一笑,冲着掌柜的道:「今儿被人打断了雅兴,我过些日子再来好好挑一挑。」 掌柜的心头跳得厉害,却只能道:「恭候大驾!」 穆诗婉这才满意了,转身牵着谢思娴淡定地踏出金店。 送走那位看似好说话实则性情火爆的,掌柜的擦了擦额头的汗,提着一颗心去了偏厅,还不知道这位会如何! 杜兰虞会如何?自然是气的厉害! 都到了靖城这种偏僻地方,怎么还会碰到那个瘟神! 那瘟神惯来不讲道理,就只知道动手! 遇见她,简直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越想越气,杜兰虞抄起茶盏砸向白莲:「你好端端的,惹她做什么!」 白莲小腿被砸得生疼,却吭都不敢吭一声。 她心里头也委屈啊,她家小姐出行,惯来是要讲排场的,都到了靖城这种小城,清场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谁知道竟然会碰上那位! 「是奴婢错了!求小姐责罚!」 掌柜的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杜兰虞瞧见她,扯下荷包扔到她面前:「拿去吧。」 掌柜的哪里敢要,忙捡起荷包,毕恭毕敬捧着送到杜兰虞面前:「外头那些不过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不值当您赔偿。」 杜兰虞看了她一眼:「怎么,我的银子烫手?」 「不不不,这哪儿敢!」 杜兰虞没好气道:「那就收着,等下次她再来了,你同她好好说道说道!」 「是是是!」 杜兰虞兴致全无,起身就走,路过前厅时,看都没看那些个倒在地上还哼哼唧唧没起来的妇人们一眼。 一群不中用的东西! 掌柜的一声不敢吭,乖乖跟在后头送客,心里头十分忐忑,也不知道这事儿到底算不算过了。 等上了轿子,嬷嬷问:「小姐,我们去哪儿?」 杜兰虞语气不善:「去找我爹!」 嬷嬷面露些许为难:「老爷他,一早就出门去了。」 「去哪儿了?」 「老爷今日没带人出去,也不知去了何处。」 杜兰虞眉头一蹙,正要说话,突然想起什么,面上顿时闪过厌恶之色:「罢了,先回去。」ap. 「是。」 在靖城一处偏僻小院。 一位衣着考究的中年男子立在门外,神情有些踌躇。 好一会儿,才见他缓缓抬起右手,轻轻敲响了木门。 「谁呀?」 屋里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中年男子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眼底闪着点点泪光,喉头有些哽咽:「是我。」 院门被打开,杜老太又问了一句:「是谁……」 下一刻,她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面露惊恐:「你!你!你……」 「是我啊!」 屋子里的人似乎听到动静,走了过来:「娘,怎么了?」 杜老太颤抖着手指向门外。 杜二郎下意识扶着她,顺着往外看了一眼,却也愣住了。 赵氏这会儿也过来了,看到来人,吓得惊叫一声:「啊!鬼啊!」 第三百九十一章你可真是娶了个好媳妇儿啊! 「诗婉姐姐,你知道刚刚那群人是谁家的吗?」 「知道,杜兰虞嘛,仗着她娘是县主,处处耍威风,不知吃了多少教训,却从不悔改!」 「姐姐确定吗?」 「应当是八九不离十了,虽然没碰面,但她那个丫鬟白莲我认识啊,她的声音我也听得出来。她应该也是认出我来了,否则断不会这般轻易放我们走。」 谢思娴点点头,叮嘱道:「诗婉姐姐,等下见了我爹,你记得低头,其他的交给我。」 穆诗婉不解:「你要做什么?」 「告状呀!」 谢思娴一派理直气壮:「她这般纵下行凶,我要跟爹好好告一状!」 听她这么一说,穆诗婉反倒紧张起来:「你爹不会怪我动手打人吧?」 「分明是他们先动手的呀!我们都已经做了退让,准备走了。」谢思娴道:「我爹不是那种不辨是非之人,指不定还要帮姐姐讨个公道呢!」 穆诗婉还是不太相信,转头看向宋鸣山。 宋鸣山道:「今早出门前,老爷和夫人都叮嘱过属下,务必要保穆姑娘和小姐的周全,刚刚若非见穆姑娘身手了得,属下也会上前拦住那群人。」 穆诗婉颔首:「辛苦你了。」 宋鸣山又问:「穆姑娘还想去哪儿转转?」 穆诗婉看了眼谢思娴,摇摇头:「还是不了,我们去找先生吧。」 「对,先去告状!」 「三郎啊!我的好三郎啊!你可把娘给想死了!」 杜三郎也是泪如雨下:「儿子在外面,也想念您啊。」 杜老太听到这话,猛地捶了他几下,骂道:「你哪里还记得我这个娘!这都十年了啊!十年了!你但凡写封家书回来,我也不至于当你已经死了!」 「就是啊,三弟,你怎么都不写封家书回来报个平安呢?」 杜三郎擦了擦眼泪,缓缓道:「我当年受了重伤,被带回了京城,养了好久才恢复。后来又发生了不少事,不方便书信。等安置好了之后,已经过去两年了,但我有写家书回来。」 「清芸她,没告诉你们吗?」 两年! 那会儿他们才刚分了家! 「你那家书,可是中秋前后送到的?」 杜三郎回想了一番,道:「我是大暑前后托人送来的家书,应当立秋之前就能送到了。」 杜老太回想起当年的事,终于明白过来:「难怪!难怪啊!」 杜三郎不由问道:「难怪什么?」 「你可真是娶了个好媳妇儿啊!!!」 杜老太对尤清芸的不满爆发到了顶点。 「那年,她突然闹着要分家,非说我们杜家欺负她们、容不下她们!甚至还闹到了族里头,让我们老杜家的颜面尽失。」 杜三郎有些难以置信,在他印象里,尤清芸温柔娴静,从来不争不抢,怎么会做出这种泼妇耍赖的事来? 杜老太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又道:「分了家之后,她就带着兰秋住在村子边,再也不跟我们往来,便是逢年过节也不见个人影!」 「她自己不认我们也就罢了,还不让兰秋来!」 杜三郎沉默良久,问道:「她当真不曾提过我还活着的话来?」 「她要是提过一字半句,我刚刚见到你,又怎会以为见到了鬼!!!」 第三百九十二章人家如今是杜铭学杜大人了! 杜二郎和赵氏陪在一旁,几次三番想开口,却被杜壮志给使眼色拦住了。 直到了这会儿,杜壮志才道:「三叔,这些年,奶奶一直都很想念您,每每在我读书的时候,总说要是我有您半分才华,定然也能考上秀才?」 杜三郎仿佛这才看到他,含笑道:「十年不见,你如今也成才了。」 「还差得远呢!」 「不必妄自菲薄。」 两人说话的功夫,杜老太也平复了心情,又拉着杜三郎说起旁的来。 十年未见,他们母子两要说的话可多着呢! 谢思娴瞧见谢岱,飞扑过去,眼睛那么一眨,眼泪顿时滚滚而下,看得穆诗婉叹为观止。 这告状的架势,过于熟练了。 谢岱对于这唯一的闺女,也是十分宠溺,哪怕早已知晓前因后果,却还是轻声细语地哄着,耐着性子听她哭诉完。. 「今儿要不是诗婉姐姐在,我就要无故挨一顿打了。」 谢岱看向穆诗婉:「可有伤着哪儿?」 穆诗婉摇摇头:「没,那都是些普通妇人,我还没使劲儿呢,她们就都倒下了。」 谢岱温声叮嘱道:「下次若再遇上这些不讲理的人,让鸣山上就是了。你一个姑娘家,万一伤了哪儿,我们做长辈的,要心疼的。」 穆诗婉感动得无以复加,想她从小到大,与人打架斗狠那么多次,何时受过这种待遇?打了人还会被关心伤着哪儿! 若是换了她爹,不再揍她一顿就不错了!便是换了她娘来,也少不得一番说教!仿佛压根儿不担心他们闺女会不会吃亏上当! 最终,她重重点了点头:「我记着了,我以后一定不会轻易出手的。」 谢岱又道:「此事交给我来,你们好好休息一下。」 得了这话,谢思娴十分满意,牵着穆诗婉笑眯眯地走了。 等人走远,屏风后拐出来一个人,正是唐晋元。 谢岱问:「她怎么突然来了靖城?」 唐晋元道:「跟她爹寻亲来的。」 「杜三郎也回来了?」 唐晋元在他身旁坐下,慢悠悠道:「人家如今可不叫杜三郎,是杜铭学杜大人了!」 谢岱轻轻笑了一声,抬手替他倒了杯茶。 唐晋元道:「听闻他此番回乡带了不少人手,也不知是不是要将亲人都接回京城。」 「接回京城,让大家都知道他抛妻弃女?」 「你啊!」唐晋元道:「今儿娴娴和诗婉可都没吃亏,你这就护上了?」 谢岱抿了口茶:「不为今日,杜家曾想将乐儿置于死地。」 唐晋元动作一顿:「还有这事?」 谢岱颔首,简略将当初的事说了。 唐晋元道:「想不到那杜壮志年纪小小,心思竟如此歹毒。」 「杜三郎此番到底为何而归,还要劳烦唐大人替我打听一二。」 唐晋元自是一口应下。 另一边,齐乐乐等到谢子安忙完,忙不迭问起了银子的事儿。 「夫人先数过,再取些银票于我,结了人家酒钱,余下的便是我们的盈利。」 齐乐乐道:「这我知道!只是这银子是不是有点儿多了?」 「不多,光是酒钱都得不少银子。」 说着,谢子安报了个数目,齐乐乐听得一惊,这酒还真是不便宜! 「所以,夫人可有制酒良方?」 第三百九十三章杜大人是为了前程,抛妻弃子 齐乐乐如今对酒那是避之不及,当即转过身,语气冷漠:「没有!」 谢子安眼里带笑,抬腿跟上前去。 齐乐乐打开一个木箱,看着里面满满当当的银裸子,一时间竟有些无从下手:「这些箱子里装的都是这种银裸子?那得数到何时?」 谢子安道:「夫人若觉得麻烦,先搬进房里,待王叔得空,让他来过称便是。」 「怎么不用银票呢?我看家里和叶掌柜之前都是用银票居多。」 「银票固然轻便,但相隔千里,方便存取的钱庄,屈指可数,不够隐秘。」 谢子安点点箱子:「这批酒精是军中将领私下采买,数额不小,暂且不能被他人知晓。」 齐乐乐想起来,这古代的银票确实不如现代的银行卡方便,更像是一个固定钱庄的固定存折,绝大部分钱庄都是地方性质的,能实现跨区域的确实不多。 「可就这么一箱箱地运过来,也太显眼了吧?」 谢子安微微一笑:「夫人忘了,我们不是正在修建府邸?这建府邸,少不得要从各处运些山石物件儿过来。」 原来如此! 这样的话,这些沉甸甸的箱子倒确实不起眼了。 闲话说完,齐乐乐一点头,撸起袖子,准备干活儿:「苏易,把秤拿来,劳烦相公去取纸笔来,我称你记。」 谢子安垂眼看她:「不嫌麻烦?」 「谁会嫌数银子麻烦?你就是再给我来一院子,我也乐意数!」 谢子安笑道:「若是那蒸馏酒制出来,莫说一院子,十院子我也能替夫人赚回来。」 齐乐乐想也不想道:「那我就祝相公早日制出蒸馏酒!财源广进,日进斗金!」 这语气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苏易偷偷转过身,抿唇偷着乐。 三人分工,齐乐乐和苏易称重,谢子安记录,效率倒也不低。 当谢思娴找过来的时候,齐乐乐刚合上最后一个箱盖。 「娴娴来了!」 眼看着大哥大嫂都在,谢思娴忙小跑着过去,小嘴儿叭叭叭,将今日碰上的事儿说了一遍。 齐乐乐却在听到杜兰虞这个名字的时候,心下一动。 又听说她是县主的女儿,还是刚刚才到靖城的,齐乐乐心里愈发觉得不安宁。 耐着性子听谢思娴说完,她忙起身去找穆诗婉。 「杜兰虞的爹?」.z.br> 齐乐乐点点头:「妹妹可知其出身?」 穆诗婉道:「这个我还真知道!」 「我这儿有件事想要验证一二,不知妹妹可方便告知于我?我绝不外传。」 穆诗婉笑道:「这有什么方不方便的,京城里知道的人可不少!背地里议论好些年了。」 听到这话,齐乐乐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不由追问:「怎么呢?」 「虽说他是仪宾,但出身不明,与郡主成亲多年,却一直随郡主住在王府里,如此行事,岂能不落人口舌?」 「他的出身无人知晓吗?」 「有传闻说是郡主当年遭人陷害,被他给救了,两人一见钟情、私定了终生。还有说那杜大人是为了前程,抛妻弃子,这才不敢让亲人进京。」 穆诗婉说着,眼底闪着八卦的光:「姐姐问这个,可是知道那杜大人的底细?」 第三百九十四章我那朋友哪怕是要有麻烦了! 齐乐乐犹豫了片刻,道:「我倒确实知道有一位杜姓秀才,为了荣华富贵抛妻弃子,但眼下也不知到底是不是他。」 穆诗婉道:「我倒是觉得,八九不离十。否则,他们父女两个怎么会放着好好的京城不待,跑来这地方!」 「巧合的事情多了,那就未必是巧合了!」 齐乐乐不由失笑,没想到自己说给谢思娴的话,竟然转个圈儿又从穆诗婉嘴里听到。 笑过之后,她轻叹一声:「若是的话,我那朋友怕是要有麻烦了。」 「什么?你还要哄着那***!三郎,你可不能再糊涂了啊!那毒妇可是害苦了我们娘儿俩啊!」 杜三郎温声宽慰:「娘,她到底是兰秋的亲娘,兰秋又是个孝顺孩子,我想要带兰秋走,少不得要她点头。」 杜老太面露怀疑:「你当真只是为了带走兰秋?可别是想着连她一起带走!」 「哪儿能啊!我若真要带,也是带娘您去京城享福,哪里轮到她?」 这话杜老太爱听,笑道:「我这半截儿身子都埋土里了,去什么京城!你要真有心啊,把壮志带去就好,到底是自家人,提拔了他,也等于是给你自己添一助力。」 杜三郎笑着应了:「好。」 杜老太这才满意了,又把杜壮志好一通夸,末了,自然又提到了齐家。 「那杀千刀的!竟然敢闯进我们家,当着我的面儿把壮志给砍了,差点儿没把我给吓死!得亏当年你留了些银两给我,否则,壮志那条腿就要废了!」 杜三郎面上一沉:「那齐小财打小就是个混的!他家上梁不正下梁歪,养出这么个玩意儿不奇怪!」 杜老太恨恨道:「那齐家仗着卖女儿攀了个进士的高枝儿,横行霸道的!齐小财伤了壮志,族里头连个气儿都没,还欢欢喜喜送他去从军!」 杜三郎冷冷道:「他走了,齐家可没走!」 杜老太听出他的意思,先是一喜,又生出些忧心:「他们家倒是好对付,可他们那亲家不好惹啊!人家可是进士老爷呢!你难得回来,还是别趟这浑水了。」中文網 杜三郎冷哼一声,嗤道:「我从未听闻,都考中了进士,还要躲在这穷乡僻壤,还不知是不是戴罪之身!」 「此事我心里有数,娘也不必担忧。」 杜老太这才点点头。 「娘,还有一事,我要求您原谅!」 「什么事儿啊?」 杜三郎道:「我当年出去之后,遇到一位高僧,替我卜了一卦,帮我改了名,为铭学。此事,我本该禀明您之后再改,可当时,我……」 杜老太摆摆手:「这都是小事,不过是改了名罢了,你只要还认我这个娘,就够啦!」 杜三郎,不,杜铭学暗暗松了口气,笑道:「您可是我娘,我哪儿能不认您!」 杜老太也笑起来,似乎全然忘了面前这位口口声声称她亲娘的儿子诈死十年之事。 杜铭学一直待到傍晚才离开,杜老太十分不舍,却也没强留。 等人走远,杜二郎才出声:「娘,三郎他怎么走了?」 杜老太道:「他还有要紧事,明儿再来。」 而另一边,杜铭学回到靖城的府邸,刚进门,就有人凑过来禀报,说杜兰虞已经在府里发了一下午脾气了,连晚膳都不肯用。 杜铭学的眼底顿时闪过一抹厌烦之色,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又是谁招惹了她?我去瞧瞧。」 语气宠溺,仿佛慈父一般。 第三百九十五章明日一早,我们一同回上溪村 「小姐,老爷回来了,正往这边来呢!」 杜兰虞听了,放下手里的点心,抓起茶盏又摔起来。 杜铭学刚进门,一个茶盏砸在他脚边,他的身形顿了顿,才走过去。 「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 杜兰虞转过身,并不搭理他。 杜铭学似乎也见怪不怪,走过去,温声哄道:「告诉爹,爹替你出气。」 「这可是你说的!」 杜铭学笑道:「是我说的!来,告诉爹,谁欺负你了?」 「是穆诗婉那个瘟神!」 杜铭学一愣:「穆诗婉?她怎么也在靖城?」 「我怎么知道!」 提起穆诗婉,杜兰虞火气就上来了,叭叭叭地把今儿发生的事儿都说了。 「以前在京城,我拿她没法子,如今在靖城,我还怕了她不成?」 杜铭学一时没应声,穆家不是他能动的,特别是眼下这种局势。 杜兰虞见他这样,怒道:「我已经派人去查过了,穆诗婉是一个人偷偷跑来靖城的,这里谁都不知道她,穆家也没人跟着!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收拾了她,穆家天高地远,哪里会知道!」 杜铭学拿她没法,只得先安抚下来,承诺回头再打听打听,若穆诗婉当真是孤身一人离家出走,为了哄杜兰虞高兴,教训一二也不是不可以。 杜兰虞这才满意了,又问:「你今儿去哪儿了?一整日都不见个人影。」 杜铭学早就料到她有此一问,回道:「我去看望你奶奶了。」 杜兰虞嘴巴一撅:「你是去看那个***和她生的外室女了吗?」 杜铭学有些不悦,却并未表露出来:「我今日并未去看望她们,只是见了你奶奶。」 杜兰虞哼道:「我才不信呢!你肯定去看她们了!」 「兰虞,你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那是你姐姐,要替你去结亲的。」 杜兰虞猛地站起身:「什么叫替我去结亲!那亲事又不是我定的!」 杜铭学耐着性子劝说:「那是你娘当年替你定下的娃娃亲。」 「他们家可真是不要脸面!都是将死之人了,还想着替他娶妻!换了别家,早早就将这门亲事作罢!」 杜铭学道:「你娘若是听到这话,又该训你了。」 杜兰虞面上是满满的嫌弃和不虞,却到底收敛了几分,哼道:「便宜那个外室女了。」 杜铭学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我听闻你还不曾用膳,饿着了身子怎么办?乖,爹陪你去吃些东西。」 杜兰虞噘着嘴,却到底跟着杜铭学出了房门。 这一晚,杜铭学哄了杜兰虞许久,又叮嘱了几番,才在第二日带着她去见了杜老太。 杜兰虞看着面前衣着朴素却笑容慈祥的老太,打从心里是瞧不上的,更不提旁边那两个乡里乡气连她家下人都远远不如的所谓二伯二婶儿,以及那摇头晃脑一副读书人派头的可笑堂哥。 但再瞧不上,这些也都是她爹嫡亲的家人,想起离家前亲娘的叮嘱,杜兰虞压下心思,乖巧行了礼。ap. 后来见小院儿里确实并无那娘俩居住的痕迹,杜兰虞的心里这才稍稍松了松,一副安静听长辈说话的乖巧模样。 「今儿你们先收拾收拾,等明日一早,我们一同回上溪村。」 第三百九十六章他不是娶了妻,怎么成了仪宾 杜兰虞虽然惦记着要找穆诗婉的不痛快,但也知道眼下最要紧的事儿是要替他娘看好他爹,不能让那***母女俩使手段! 是以她这两日在杜铭学面前极为乖巧,也做好了准备第二天跟他一道去上溪村,好好见识见识那对***母女。 到底是何等人间绝色,才能让他爹如此念念不忘。 第二日一大早,杜老太被搀扶着出了小院儿,登时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 眼前的杜铭学,头戴玉冠,满身华服,贵不可言,哪里还有半分昔日的影子? 而在他身旁身后,一群人毕恭毕敬,这阵仗,怕是县太爷来了都赶不上。 杜老太愣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前日杜铭学跟她说的那番话的含义。 一股狂喜渐渐涌上心头,她的好儿子啊!当真是有了大出息啊!大出息啊! 他们老杜家,要翻身了! 跟杜老太一样狂喜的,还有杜二郎一家子,杜壮志甚至已经开始想着自己在不久的将来也能跟此刻的杜铭学一样! 杜老太被搀扶着上了马车,这马车宽敞舒适,吃的用的一应俱全,甚至连躺着睡觉的地方都有! 杜兰虞看她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面上的嫌弃差点儿都要盖不住了。中文網 她身旁的嬷嬷当即给白莲使了个眼色,白莲连忙取了茶盏和点心,笑着摆到杜老太面前:「这都是小姐特意为您准备的,您请用。」 杜老太不疑有他,一张老脸笑得满是褶皱:「真是好孩子啊!三郎,啊不,铭学真是生了个好闺女!」 一边感慨儿子孙女儿当真是孝顺,一边接过白莲递过来的东西就吃喝起来。 杜兰虞看着她粗鄙的吃相,忍了又忍,终是嫌恶地撇过头。 「杜仪宾?」 「就是杜家三郎杜秀才啊,如今是仪宾啦!」 「什么是仪宾?」 「里长不是说了吗?就是县主的相公!」 「可他不是娶了妻?怎么又成了县主的相公?」 「嘘!你可小点儿声!」 「我们等会儿就是要给他下跪吗?」 「可不是?刚里长不都说了吗?」 「这……」 里正听着身后议论的声音,抬眼看了看不远欢天喜地的杜家大朗四郎两家子,以及面无表情的尤清芸杜兰秋母女,眉头蹙得很紧,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而更不踏实的,是齐大一家子。 如今,他们只庆幸,得亏齐小财当兵入了伍,不然一顿毒打怕是逃不掉了。 就是不知道杜三郎会不会迁怒他们? 以杜老太小肚鸡肠的性子,怕是难了! 实在不行,等会儿他们主动去给杜家磕个头,赔个不是吧! 至于谢家,谢家今日一个人都没来。 齐乐乐有些不安:「我们不去真的好吗?」 谢子安淡淡道:「去做什么,给他下跪行礼?」 穆诗婉在一旁,也是十分不屑:「我惯来只知道那杜兰虞是个好面子讲排场的,没想到杜大人也是这么个性子!他在京城里克己守礼、不敢横行,如今回到故里,倒是嚣张跋扈起来,居然叫全村人去给他们下跪,还真是威风!」 「他倒是不怕被人知道,回头好好参他一本!」 第三百九十七章这贱人当真是不要脸! 杜老太被杜铭学亲自搀扶着下了马车,看着不远处乌泱泱跪了一地,心里头别提多痛快了。 想当初,她老杜家被齐家谢家那般欺辱,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他们说句公道话,如今还不是乖乖跪在这儿? 她抓着杜铭学的手,连声道:「好儿子!娘的好儿子啊!」 这时,有人上前,扶住她另一边,笑道:「老夫人,您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杜老太笑得见牙不见眼,杜铭学趁机挣脱了她的手,低头看了眼被抓皱了的衣袖,将双手背到身后。 杜兰虞站在马车上,目光四下扫了一圈儿:「哪个是她们?」 不远处的里正听得有些迷糊,也没贸贸然接话。 杜铭学的目光却已经落在了不远处那对母女身上,十年不见,他的芸娘愈发的娇弱了,而他们的女儿,也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哪怕是一身粗衣,都难以掩盖那通身的气度。 他忍不住上前几步,走到她们身前,伸手去扶尤清芸。 「他们跪也就跪了,你身子弱,何必要跪?」 熟悉的声音叫尤清芸瞬间落了泪,她抬起朦胧泪眼,颤声道:「三郎,你终于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芸娘,你受苦了。」 尤清芸想要起身,却因跪的太久站不稳,杜铭学下意识托着她的手臂,从背后看,几乎是将她整个儿圈进了怀里。 杜兰虞瞪着他们,面色铁青,眼底快要喷出火来!这***当真是不要脸!众目睽睽之下,她怎么敢! 若非嬷嬷紧紧地拉住她,只怕她当场就要发作。 好在这时候,同样见不得这种场面的杜老太开了口:「铭学啊,大家都还跪着呢,正事儿要紧。」 杜铭学这才回过神来,手下一个用力,将尤清芸提起来:「有话稍后再说。」 尤清芸又轻轻晃了晃才站稳了身子,她抽出帕子擦去眼角的泪,福了福身:「你去吧,我等着你。」. 杜铭学颔首,又看了眼尤清芸身旁的杜兰秋,和蔼笑道:「兰秋,爹等下再跟你说话。」 杜兰秋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并未回应。 十年未见,记忆里的那个爹早就已经面容模糊了,眼前这个保养得宜、贵气逼人的男人,与她而言,仿佛就是个陌生人。 没得到回应,杜铭学也没往心里去,只是转过身后,看到杜兰虞阴沉的脸,心里一突,随即生出些许不悦来,这个女儿,被她那县主娘惯的,真是越来越不像样子了! 「都起来吧。」 里正应了一声,转过身,冲着大家比了个手势,一众人这才陆陆续续站起身,有不少人跪的久了,双腿发麻,好悬摔倒。 这心里头少不得嘀咕几声,大家乡里乡亲的,都是从小看着他陪着他长大的,跪就跪了,至于让他们跪那么久吗? 杜铭学又淡淡道:「都散了吧。」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向杜铭学,他竟然什么话都没说,就叫大家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莫非刚刚大家伙儿跪了那么久,就只是为了迎他回乡? 有那性子暴躁的,当即就要说话,却被身旁人给摁住了。 杜家那可是一家子小心眼儿的,惹不起! 第三百九十八章 为何擅闯名宅,伤人性命? 一群人簇拥着杜铭学离开了,看架势是要回到杜家去。 杜老太也转身回到了马车里,对上沉着脸一言不发的杜兰虞,想起尤清芸母女,心中登时警铃大作,忙道:「那都是些不相干的人,你爹他就是念旧,性子太软,见不得人家一副可怜样。」 杜兰虞哼了一声:「就怕有人看准了我爹性子软,顺着杆子往上爬。」 「不会的!」杜老太说得斩钉截铁:「有我在,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杜兰虞这才露出个笑来:「就知道您最是明事理了!」 杜老太松了口气,也笑起来:「乖啊!」 眼看着一行人渐渐走远,杜兰秋以为尤清芸也会跟过去,却见她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杜兰秋出声问了一句:「我们不过去?」 尤清芸摇摇头,转过了身:「我们回家,等你爹来接我们。」 听到这话,杜兰秋只觉得好笑,这都叫什么事儿! 不过,她也不太愿意跟那个与她而言早已是陌路人的男人,假惺惺扮演什么父慈子孝。 两人离去的背影被不少人看在眼里,暗暗啧啧几声。 真是可怜,明明是原配妻子,含辛茹苦守着活寡拉扯大了孩子,盼回了衣锦还乡的相公,最后却连家门都不能进了! 可谁让她相公另外攀上了高枝儿呢! 不过,话说回来,那杜三郎的模样真是没得说,虽已是而立之年,却仍旧俊朗,不比那少年郎差了多少,也难怪会被县主看中。 「杜三郎竟然没带他们母女回杜家?」 齐乐乐简直叹为观止,那可是原配喂!你在外面假装原配死了也就罢了,这都回乡来了,竟然当着全村儿人的面,把她们娘儿俩晾在一边? 那他回来干嘛?还不如那陈世美呢! 「要真懂得礼义廉耻,也不会做出这些事儿来了。」 穆诗婉道:「再说了,看今儿这阵仗,杜兰虞十有八九也跟过来了,就是不知道她那县主娘今儿在不在马车里,有她们在,杜大人哪敢提原配的话?」 齐乐乐叹了口气,不由开始担心起杜兰秋来。 清冷了许久的杜家今儿算是热闹起来了。 除了里正,族长和几位长老们都守在那儿,笑出一张张褶子脸,对着杜铭学好一通恭维。 至于村里其他人,就算想进来也进不来啊,杜铭学带来的那些个管家和护卫,早就将院子护得水泄不通。 莫说外人,便是杜家的,那杜大朗和杜四郎两家子,都被挤到角落,只能咬牙看着杜二郎他们一家得意地站在杜铭学身旁。 要是早知道杜三郎还活着,他们绝对不会惹恼杜老太逼着要她分家的! 「我听闻村里来了个进士?」 里正暗暗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回了一句:「是。」 「哦?今日可来了?」 里正看了眼族长,才道:「许是家里有事耽误了吧。」 杜铭学轻轻笑了一声:「既如此,那便罢了,原本我还想着见上一面,许是熟人也未必呢。」 看他似乎并未往心里去,里正心下稍安,虽说眼前的人才是他们上溪村儿的,但在他看来,反倒觉得谢家更为亲近实在一些。 然而,杜铭学的下一番话,却叫里正心下一颤。 「我刚回来不久,得知小侄被人砍伤了腿,险些毁了前程。不知那齐大一家,为何擅闯民宅,伤人性命?」 qs 第三百九十九章少夫人的爹娘他们一家被抓了 「少夫人的爹娘他们一家被抓了。」 「当众抓的?」 苏易道:「不是,他们本想去杜家赔礼,谁知刚到杜家门外,就被杜铭学的手下给拿住了。」 此举倒是不出谢子安的意外,只是他没想到杜铭学动作这么快,这才刚到上溪村儿呢,就开始抓人了。 苏易又问:「要告诉少夫人吗?」 「不急,先看看杜铭学如何处置他们。」 「可要暗中保护?」 想到齐乐乐的性子,谢子安道:「护住他们性命。」 「是!」 「杜兰秋可知此事?」 「暂且不知。」 谢子安看着他没说话。 苏易会意:「我出去一趟就回。」 「去吧。」 齐家一大家子在院外被拿下的时候,族里那些老人还没走,里正也还在一旁陪着。 听着杜铭学淡声吩咐将他们抓起来,院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这……」 杜铭学偏过头,面上还带着几分笑意:「里长有话直说便是。」 里正的后背蹿起一股子凉意,他摇了摇头:「没什么。」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们伤人在先,总要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代价,你说是不是?」 谁能说不是?谁又敢说不是? 这一刻,在场所有人都意识到,哪怕面前这人看上去再和善,也不是当年的杜三郎了,他如今是高高在上的杜仪宾! 很快,族长便领着众人一道告辞了,临走前,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杜铭学也泰然受了。 离开杜家,里正忍不住道:「也不知他会如何处置齐大那一家子。」 「总归不是我们能插手的。」 族长咳了两声:「你去趟谢家,把刚刚发生的事告诉他们,其他的,我们也帮不上什么了。」 里正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暗暗叹了一声,转身走了。 而没了外人的杜家,也并非一片欢喜。 杜大朗和杜四郎挂着讨好的笑,想要去哄杜老太开心,求得杜老太的原谅。 可杜老太本就偏心,当初闹分家的时候,她面子里子全丢光了,几乎是被这两家子给赶出了家门,这会儿哪里会轻易给好脸色? 杜铭学惯来是个孝顺的,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逆杜老太的意。 更何况,在他眼里,杜大朗杜四郎那都是自家人,被杜老太教训教训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这点把戏被杜兰虞看在眼里,面上的嫌弃之色愈发不加掩饰。 杜铭学冲她招招手,领着她四处转了转,笑道:「这里便是爹自幼住的地方,进京之前,爹就住这间房。」 杜兰虞的目光扫过眼前狭小昏暗的房间,面上有几分动容,语气难得有了几分乖顺:「那些年,委屈爹了。」 杜铭学笑了一声,「也还好,比起村里其他人,至少我还能读书,所以你也要对奶奶好一点,没有她,就没有爹的今天。」 杜兰虞点点头:「好。」.z.br> 气氛正好,杜铭学又道:「你也看到了,家里狭窄得很,今晚你还是回靖城那边住着吧。」 杜兰虞缓缓抬起了头。 「你让我一个人回城?」 第四百章尤清芸终于等到了她盼了十年的人。 杜铭学哄道:「这里如此简朴,爹怕委屈了你。」 「那爹就不委屈吗?」 杜铭学笑道:「傻丫头,这是爹的家,爹岂能觉得委屈?」 杜兰虞道:「这只是爹曾经的家。」 杜铭学笑容微敛。 杜兰虞却毫无察觉,她伸出手,指着墙面:「是不是因为她,才急着赶我走?」 杜铭学看过去,却见墙上挂了一幅微微泛黄的画,是尤清芸的画像。 彼时她才刚嫁过来,只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戴了一朵簪花,肤白貌美、粉面含春,坐在那里绣花的样子,一派温婉娴淑。 只是,这幅画怎么突然挂在了房里? 杜铭学的沉默让杜兰虞愈发肯定心中猜测,当即道:「我不走,除非爹跟我一起走!」 「爹今日才刚还乡,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何事?」 杜铭学道:「这十年来,旁人对杜家的各种欺压,我不知也就罢了,如今既已知晓,总要一桩桩,一件件算清楚才是。」 杜兰虞嘟了嘟嘴:「这有什么!不过是一群刁民罢了,爹要是不高兴,将他们处置了便是。」 饶是早已知晓杜兰虞和县主几乎一脉相承的蛮横任性,杜铭学仍旧被这话凉了后背。 「如此不妥当,你奶奶和几位叔伯将来还要继续在这里生活,」 杜兰虞随口应了一句:「那好吧。」 「爹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何事?」 「替爹将齐家那几人送到县衙去,交由县令处置。」 杜兰虞撇了撇嘴角,以他们的身份地位,便是当众将齐家拉出去打一顿板子抽一顿鞭子,谁又敢说什么? 何必多此一举把人送到县令那儿去? 除非,是想借刀杀人! 思及此,她问道:「爹是想,要了齐家人的性命?」 若是这样的话,倒也不必那么麻烦,去靖城的路上就能处置了。. 杜铭学岂会不知她心中所想,道:「不至于,让县令按律法处置便是。」 「哦。」 被这么一打岔,杜兰虞原本的气势短了一截儿,正要继续追问,却见杜铭学随手取下那幅画,态度随意地扔到一边。 「十年未归,这房里的摆设,都已经记不清了。」 「若是早知道你回来,我们也将房间好好打扫一番。」 不知何时走进来的杜二郎道:「当年你走了之后,娘就不让我们动房里的东西了,这些年,都是娘亲自打扫这间房。」 杜铭学眼里泪光闪动:「是我不孝,让娘忧心了。」 「你既然回来了,好好孝顺娘,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杜铭学自是点头称是。 这一来,杜兰虞倒是不好再说什么,最终,在吃了顿杜家准备的午饭后,空着肚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杜铭学又陪着杜老太和兄弟几人说了会儿话,直到天色渐晚,他才站起了身。 知子莫若母,杜老太知道拦不住他,只拉着他的衣袖,语重心长道:「铭学啊,你能有今天不容易啊!你的大好前程,可千万别让一个女人给毁了!」 杜铭学沉声道:「娘,我心里有数。」 杜老太这才松了手:「去吧。」 当天夜里,尤清芸终于等到了她盼了十年的人。 第四百零一章 我想爹放过齐家! 「三郎!」 温柔娇软的嗓音一如往昔,叫杜铭学瞬间软了心肠。 昏暗的烛光下,尤清芸目若秋水、面如芙蓉,岁月似乎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 昔日种种涌上心头,杜铭学心神激荡,不由将她揽进怀里:「芸妹。」 杜兰秋坐在漆黑的房里,面沉如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等到那对十年未见的两人诉尽衷肠,这才想起还有个女儿。 「兰秋。」 敲门声唤回了杜兰秋的思绪,她站起身,开了房门。 尤清芸笑道:「快来,见见你爹。」 杜兰秋轻轻点了点头。 尤清芸见状,面上笑意更浓,拉起杜兰秋的手走到桌边:「你看,我们的女儿出落得多标志。」 杜铭学看着杜兰秋,满眼慈爱。 杜兰秋喊了声:「爹。」 杜铭学高兴地应了,随手打开放在桌上的木匣,指着里面的首饰:「这是爹给你准备的礼物。」 尤清芸看着满盒的珠光宝气,眼底深处的火热几乎快要遮掩不住。 杜兰秋却没什么反应,面上也无甚表情,仿佛并不在意这些金银珠宝。 这份淡定从容,被杜铭学看在眼里,他暗暗点头,心里愈发的喜欢这个女儿了。 「等明儿,会有嬷嬷过来,帮你量体裁衣。」 杜兰秋点点头,问道:「爹这次回来,是要带我走吗?」 杜铭学也不瞒她:「是,我要带你们去京城,享受荣华富贵。」 杜兰秋道:「谢谢爹。」 杜铭学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他都还没开口呢,杜兰秋就自己想明白了,他不由看了眼尤清芸,心道女儿明明很乖巧孝顺啊,为何在信中说她性子忤逆? 尤清芸的笑容有些僵,知女莫若母,杜兰秋这会儿的反应明显不对劲儿。 父女俩又说了会儿话,虽然基本都是杜铭学在说,杜兰秋就只是偶尔乖乖应上一句。 但就是这份乖巧恬静,叫杜铭学喜欢不已,感慨道:「你娘将你养得很好。」 眼看气氛正好,杜兰秋露出个笑来:「那爹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尤清芸心头一跳。 杜铭学笑道:「何事?说来听听?」 杜兰秋道:「我想爹放过齐家。」 杜铭学面露不解之色:「齐家?哪个齐家?」ap. 尤清芸微微上前半步,正要说些什么,却听杜兰秋道:「就是爹今早派人抓的那个齐家。」 屋子里顿时静下来。 杜铭学看向尤清芸,眼底暗含责备,尤清芸一脸无辜,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杜兰秋突然跪了下去,道:「爹不是外人,我也不必隐瞒,前些日子,在后山,我差点儿被人毁了名节,是齐家兄弟救了我,为了保我清誉,他们甚至砍了对方手指,只为了威胁他们不将此事传扬开。」 杜铭学一惊:「竟有这事?」 「这件事,娘也知道。」 杜铭学再度看向尤清芸,此事非同小可,她竟然只字不提? 尤清芸心里一紧,忙解释道:「确有此事,只是事关兰秋名节,我不敢在信中说明,而刚刚又一时没想起来,」 杜兰秋扬起脸,泪珠滚滚而下:「爹,您就看在齐家兄弟于女儿有救命之恩的份上,放了他们吧。」 第四百零二章 “杖六十,入监两年。” 因着杜兰秋这一跪,杜铭学到底没在尤清芸这儿留宿。 母女二人将他送到门外,等到回过身,关上门,两人齐齐变了脸色。 杜兰秋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 尤清芸面色铁青:「你爹十年未归,好不容易才回来,给你带了那么多贵重的礼物,我们一家人叙叙旧不好吗?有什么事就不能明天再说吗?」 杜兰秋冷冷道:「若非娘故意隐瞒,爹又怎会听了那些人的挑唆,不问青红皂白就抓了齐家的人。」 「齐家齐家齐家!齐家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跟是不是齐家无关,换作是任何一个救过我的人,我都不至于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我爹惩治。」 尤清芸气极:「我看你分明就是对那齐小金念念不忘!」 杜兰秋却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转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而回到杜家的杜铭学,却从管事嘴里得知齐家已经被打了板子下了牢狱的事儿。 杜铭学微微一愣,这县令的动作未免也太快了些。 管事瞧见他的神情,又道:「小姐今日亲自将人送过去,亲眼看着县令下了判书,将齐家人打了板子,收了监牢,这才走的。」 杜铭学嗯了一声,面上风轻云淡,心里着实有些后悔,不该拿齐家作借口把杜兰虞支走的! 那丫头平日里也没多把他的话当回事,怎的今儿这么积极? 杜兰秋跟齐小金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杜铭学是知道的,若非他在信中暗示尤清芸,让她诚心拆散,两人只怕早就成了亲。 如今虽说已经断了情谊,但齐小金曾经救过杜兰秋,在杜兰秋心里,永远都有他一席之地。 杜铭学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会很干脆地答应杜兰秋的请求,承诺放过齐家人,如此一来,齐小金但凡是个有血性的男人,就该明白自己跟杜兰秋之间的差距,两人之间也再无可能。qδ 可现在,齐家被打了板子,还收押入监,若是叫杜兰秋知道,心中定然对齐小金愈发的愧疚心疼,一个闹不好,怕是还要再生枝节。 这一想,杜铭学不觉有些头疼,心里对尤清芸也生出些埋怨来,若非她刻意隐瞒齐小金救过杜兰秋这么大的事,他也不会拿齐大一家来立威。 齐乐乐是第二天一早才知道齐大一家子都被杜铭学给抓走了。 「砍伤杜壮志的是齐小财,有本事找他去啊!抓其他人做什么?」 话虽如此,但齐乐乐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在这尊卑分明的封建社会,对如今的杜铭学来说,齐大一家子就跟蝼蚁一般,他只要一句话甚至是一个厌恶的表情,就能要了他们的性命! 谢子安道:「私闯民宅,且砍伤了人,按律是能论罪的。」 齐乐乐抿了抿唇,没吭声。 按律都能定罪,杜铭学更是师出有名了,齐大他们一家子,这一次,便是不死,也要脱一层皮了。 谢子安看着她,又道:「昨日,县令已经将他们打了一顿板子,收押入监了。」 齐乐乐猛地抬起头:「杜铭学把他们送官了?」 谢子安颔首:「昨日就送官了。」 「怎么判的?」 「杖六十,入监两年。」 「就这样?」 「夫人还想怎样?」 第四百零三章 不过是个贪图富贵的赘婿罢了 杜兰秋起了个大早,不顾尤清芸的阻拦,急冲冲去到杜家。 「爹,您放了齐家的人吗?」 杜铭学微微一顿,摇了摇头:「暂时还没。」 杜兰秋问:「为什么?」 「你同我说得太迟,他们昨日一早就被带到县城里去了。」 杜兰秋提了一夜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颤抖:「您派人再把他们带回来,不行吗?」 杜铭学斟酌着该如何回复,杜老太从房里出来:「兰秋回来了?」 杜兰秋紧紧盯着杜铭学,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杜老太顿时沉下脸来:「你难得回来一趟,连我这个奶奶都不愿看一眼吗?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 杜兰秋只得转过身,规规矩矩喊了一声。 杜老太这才露出个笑来,上前拉住她的手:「乖,早上吃了吗?奶奶做了你和你爹爱吃的,快进来吃些。」 杜兰秋站稳了身子没有动。 杜老太看了眼杜铭学。 杜铭学心下无奈,正要开口,却听门外传来杜兰虞的声音。 「想知道齐家人怎么样了?我来告诉你呀!」 杜兰秋猛地转头,看向门口。 只见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位衣着光鲜的姑娘,身旁还围了不少丫鬟嬷嬷。 杜兰虞慢悠悠取下帷帽,看着杜兰秋,微微一笑:「他们昨儿就被送进了官府,挨了板子,下了大狱。」 杜兰秋只觉得胸口一闷,两眼发黑,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杜铭学,眼底带着乞求,似乎想要听他说一句,这不是真的! 杜铭学安慰道:「别急,爹会想办法的。」 杜兰虞凉凉道:「爹是要为了她,徇私枉法吗?」 杜铭学看向她,沉声道:「兰虞,这是你姐姐。」 她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还妄想当她姐姐! 「杜铭学将他们送官,让县令判决,这是不打算要了他们的性命吧?」 「夫人想多了。」谢子安道:「不过是砍了杜壮志一刀,倒不至于此,他也不敢如此妄为。」 一旦被人抓了把柄,参上一本,他可承受不起。 听到这话,齐乐乐暗暗松了口气:「那就好。」 不管怎么样,能保住性命就行! 「不过六十板子打下去,也是不轻,夫人要不要去探望一二?」 「可以吗?」 谢子安颔首:「自是可以的。」 齐乐乐当即道:「我想去看看他们。」 若是四丫在的话,想必也无法做到冷眼旁观无动于衷吧?齐家固然有逼迫她的人,但也有真心实意对她好的。 两人商定之后,谢子安先去同谢岱苏雅娴禀报一声,齐乐乐则去准备了些干粮吃食,装了满满一个食盒。 不多时,便一道出了门。 「大哥的手臂还没完全恢复,这一折腾,也不知会不会再次伤到。」 谢子安安抚道:「别急,且先看看再说。」 齐乐乐点点头,忍不住又问:「杜壮志那个小人!真是可恶!也不知杜铭学会不会被他挑唆,来找我们家的麻烦。」 「只怕他不来。」 「人家可是仪宾!」 谢子安淡淡道:「不过是个贪图荣华富贵的赘婿罢了。」 齐乐乐拍了他一下:「人家可是王爷家的赘婿!」 「先祖拿性命拼出来的封王,可惜后辈无人,这些年下来,哪还能看到半点昔日的荣光?若非圣上顾念旧情,早该夺了这封号。」 原来是异性王。 「当真没事?」 「夫人且安心,有爹在,谁来都不怕!」 齐乐乐:「……」 第四百零四章 探监 探监确实不难,苏易只是提前去打点了一下,那狱卒就放了行。 齐乐乐下意识扯了扯帷帽,提着食盒跟在谢子安身后。 监狱的大门很是狭窄,漆黑的门板上涂了几道朱红的线条,。 与齐乐乐预想的不同,这监牢是建在地面之上的,不过整个建筑极为低矮狭隘,饶是她个子不高,在进去之后,也会下意识想要弯下腰。 踏进牢门之后,一股潮湿酸臭的味道扑鼻而来,其中还夹杂了些许血腥味儿,齐乐乐下意识蹙了眉,心里不免担忧起齐家众人来。 这间监狱不大,齐乐乐往里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齐大一家子。 一家五口被关在一间牢房里,牢房面积很是狭窄,也没有床,只有一堆堆的稻草,他们这会儿横七竖八地趴在稻草上,一动也不动。 齐乐乐抿了抿唇,轻轻叫了声:「爹,娘!」 听到这声音,几个人倏地抬起了头,伸长了脖子看了过来,齐小银似乎因着动作太大,扯到了伤,疼得龇牙咧嘴。 齐小金也是一脸意外:「四丫,你怎么来了?」 齐乐乐蹲下了身子:「听说你们被抓了,我过来看看,你们怎么样?」 齐小金故作轻松道:「挨了几板子,还行吧。」 「你手臂怎么样?」 齐小金动了动胳膊:「原本就好得差不多了,没事儿。」 齐乐乐信以为真,站在她身后的谢子安和苏易,却一眼看出那姿势不对劲。z.br> 「爹娘还好吗?」 齐大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没什么事儿,躺两天就好,你娘疼得有些厉害。」 陈氏吸着气道:「我也就是皮肉有些疼,不碍事儿。」 唯有赵氏,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敢,只能撇开头,低声抽噎。 齐乐乐看他们这样,心里头更难受了。这时候,谢子安凑到她身旁,打开了食盒。 「我们带了些干粮过来,你们先将就吃些。」 齐小银摁住齐小金的手,咬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接过齐乐乐递过来的东西,一边道:「你们有心了,不过,听我一句,别再来了,万一被杜家知道,把你们也牵扯进来,那就麻烦了。」 齐乐乐听得眼圈儿有些红,低着头没吭声。 谢子安将两个巴掌大的小罐子递过去,道:「不用担心我们,你们照顾好自己,这药一天两次,多抹一些,不用省着,过两日我再送来。」 齐小银接过去,道了声谢,声音不似刚才那般清朗。 三人没有多留,很快就离开了。 等人走远,赵氏忍不住哭出了声:「为什么不求四丫救我们出去?」 「四丫要是有办法,我们不说她也会想办法,她要是没法子,我们求了也没用,何必叫谢家看轻了去?」 「再说了,她能有什么法子?还不是求谢家帮忙?」 赵氏顿时不吭声了,只默默地流泪。 齐小银龇着牙拿了个肉饼递到她唇边:「别哭了,你看,我们昨儿被抓,他们今天就来了,应该是谢家得了消息,特意带四丫来看我们的,指不定,谢家真能救我们呢?」 赵氏抽噎道:「你快躺下,我给你抹点儿药。」 「先吃东西,吃完再上药。」 第四百零五章 今日暂且放过你们母女! 从牢狱里出来后,齐乐乐的情绪十分低落。 谢子安见她如此,道:「此事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当真?」 谢子安颔首:「这类伤人案,若非致残,大抵都是打几板子教训一二,再罚伤人者赔些银两给受伤之人,鲜少会判刑。这次许是杜铭学想要杀鸡儆猴,这才叫县令又加判了入监两年。」 「那要如何转圜?」 「县令判的是劳作刑,待他们伤好之后,就要去干活儿了,届时可以疏通一二,以银代劳。」 齐乐乐心下一动:「只花银子就行了?」 「还需爹出面,去找县令说情。」 齐乐乐抿了抿唇。 谢子安握住她的手:「爹那边我去说,只是,夫人要想好,是让他们吃些教训,还是花银子救他们出来?」 齐乐乐微微一怔,让他们吃些教训? 「他们总归怠慢过你。」 另一边,杜兰秋央求道:「爹,您快些去见一见县令,叫他早日放了他们吧!」 杜铭学拍拍她的肩膀:「爹昨日才将他们告了,今儿又让县令放人,岂不是太儿戏了?这要传了出去,与爹的名声也有损啊。」 杜兰秋深吸了口气,咽下了险些脱口而出的话。 面前的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疼爱她的爹了,她没有任性的资本,齐小金还等着她去救呢! 杜兰虞站在不远处,沉着脸,冷冷盯着两人,她甚至都不用过去,就能知道他爹这会儿是个什么样的语气神态,心里头暗恨不已:「她也配!」 她身旁的嬷嬷低声劝道:「那不过就是个乡野丫头,等回了京,就是别家的人了,碍不着小姐的眼,小姐犯不着跟她计较。」 杜兰虞目光沉沉:「你去查一查,那个齐家跟她有什么牵扯,让她这么惦记。」 「小姐,大局为重啊。」 杜兰虞冷冷扫了她一眼。 嬷嬷顿时住了嘴,应道:「是。」 杜兰虞哼了一声,走向杜铭学,拉着他的衣袖摇了摇,娇嗔道:「爹,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回京呀?」 杜兰秋心知今日是没法儿救出齐家人了,当即福了福身:「我先回去了。」 然而,她才刚转过身,就听到身后杜兰虞娇滴滴的声音:「爹,怎么我一来她就要走啊?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 杜铭学笑道:「怎么会?」 杜兰虞嘟了嘟嘴:「爹说的我不信,我要姐姐自己说。」 说着,她绕到杜兰秋身前,笑容甜美,一脸天真:「姐姐,你说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杜兰秋她对杜铭学的孺慕之情早已消失,自然不会在意他跟其他女人生的女儿。 面对杜兰虞的挑衅,她只是淡然一笑:「怎么会?我当然喜欢你。」 杜兰虞盯着她看了会儿,想要看出她的不甘和怨恨,可惜什么都没有,那双眼睛里平平淡淡,什么情绪都没有。 「姐姐要去哪儿?我陪你一起去呀。」 杜兰秋看了眼杜铭学,杜铭学笑道:「兰虞,这里不比京城,穷乡僻壤,没什么好玩儿的。」 最终,杜兰虞还是被拦住了,只能看着杜兰秋离开,她暗暗咬了咬牙:也罢,今日暂且先放过你们母女。 第四百零六章 你是说,那穆诗婉也在谢家? 齐乐乐一路都在想谢子安的话。 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得知四丫的过往经历,她是出离愤怒的,但到了如今,随着王蓉蓉的死亡和王家的落败、以及齐小财的狼狈离去,她其实已经差不多放下了,没成想谢子安竟然还惦记着。 「怎么?」 「没什么。」 齐乐乐摇摇头,心下微暖。 然而这份浅淡的喜悦很快就消散了,等回到家,才发现今儿该来学缫丝的那些人一个人影儿都没瞧见,就连原本答应来干活儿的几人也都没来,一早煮好的那一波蚕茧甚至都来不及处理。 秋叶含霜眼看着十分不安,都快哭了。 齐乐乐微微一愣,随即又明白过来,村里无秘密,齐大一家子被抓的事儿怕是已经传开了,村里其他人自然不敢再跟她这么个齐家的漏网之鱼有什么牵扯。 哪怕谢家有一位进士老爷,也还是比不上娶了县主成了仪宾的杜铭学。 再说了,若是杜铭学当真计较起来,没有官职在身的进士老爷也算不上什么了,谢家也未必还会护着齐乐乐。 见她面色肃容、沉吟不语,秋叶和含霜心下带了几分不安:「少夫人,我们担心蚕茧被煮坏,便自作主张改为剥茧。」 齐乐乐回过神:「做得不错,蚕茧若是煮久了,便抽不出完整的丝了,趁早剥了,还能制成蚕丝被。」 就这样,她连家门都没来得及进,便又带着两人匆忙赶往私塾那边的院子。 路上遇到几位妇人,却都是远远地避开了她们。 此情此景,何等的熟悉! 齐乐乐暗暗嗤了一声,谢子安说过,谢家不惧杜铭学,她是相信的,眼下自然也就不会往心里去。ap. 倒是秋叶和含霜,忍不住看了自家少夫人一眼。 往日里热热闹闹的院子如今空荡荡的,只有那一口口漂浮着蚕茧的大缸。 齐乐乐轻轻拍拍手,笑道:「如今人手不太够,剩下的蚕茧我们全部制成蚕丝被,这几日要辛苦大家了。」 几人齐声应了。 齐乐乐洗干净手,一撩裙摆,同她们一道忙活起来。 真是可惜了这一批上等的蚕丝,大家辛辛苦苦一个月,好不容易找齐了人手,却又出了这种岔子。 罢了,等被子制好,交给叶掌柜吧,以他的头脑和手腕,肯定能卖个好价钱,未必比生丝的价格便宜。 「你是说,那穆诗婉也在谢家?还跟齐家的那个叫四丫的关系亲近?」 「是。」 「就她一人在谢家?」 「据说只她一人。」 杜兰虞冷笑一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片刻后,她起了身,走出院外。 「兰虞,你去哪儿啊?」 杜兰虞回过头,冲着杜老太甜甜一笑:「我四处转转。」 杜老太不敢管她,只笑着叮嘱:「这村里头的路坑坑洼洼的,你小心些可别摔着了。」 「您的叮嘱,我记着了。」 看她这副嘴甜乖巧的模样,杜老太笑得一脸满足,不愧是县主生出来的,模样好,也教得好,可比那个***强多了! 第四百零八章 这谢家到底是什么来路? 眼看着侍卫们瞬间将穆诗婉围了个水泄不通,齐乐乐紧张极了。 “要不你们去帮诗婉吧?她一个人,我怕她吃亏!” “二公子也在呢,有二公子和苏公子照应,穆姑娘不会有事的,少夫人且安心。” 话音刚落,就见侍卫人群突然飞出来几人,包围圈瞬间被撕了个口子,谢子言一手持刀,一手拉着穆诗婉,将人护在身后。 “刀剑无眼,你一个姑娘家,小心些。” 穆诗婉不服气,但想到刚刚差点儿被划伤了脸,又觉得有些后怕,片刻后才道:“我欠你一次!” 听着这略带别扭的话,谢子言笑了笑。 苏易这时候也纵身下来,与他并肩而立。 见此情景,齐乐乐才算安心了些。 退到屋檐下的时候,瞧见杜兰秋还在发愣,怕他被误伤,顺手扯了她一把。 杜兰秋立刻反手拉住齐乐乐,流着泪绝望地解释:“我没有,我真不知道她会跟在我身后!” “我知道。” 齐乐乐一面盯着院子里的情形,一面安抚杜兰秋:“这事儿不怪你,她若有心要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杜兰秋心神大乱:“我去求我爹。” “别去了,你爹要是想管着她,她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那可怎么办?” 齐乐乐努了努嘴:“救兵这不是来了?” 杜兰秋转过头,只见一群人纷纷从后院儿围了过来,里面有不少她眼熟的面孔,只之前带着齐小金一起做事的年轻人。 一时间,局面大转。 谢子安快步走到齐乐乐身旁,目光在她身上飞快地转了一圈儿:“可伤着哪儿了?” 齐乐乐摇摇头:“我没事。” 确定她当真无恙,谢子安这才稍稍安心,宽慰道:“别怕。” 齐乐乐点点头:“我不怕。” 秋叶突然道:“大公子,刚刚她们要少夫人跪下,还要掌嘴。” 谢子安的面色微沉。 齐乐乐忙道:“苏易他们来得及时,我没吃亏。” 谢子安点点头,转过脸,眉眼皆是冷意:“都抓了。” 一声令下,莫敢不从。 杜兰虞怒道:“好啊!你们竟敢私自屯兵!还要抓朝廷护卫!谢家这是要谋反!” 穆诗婉一鞭子甩了过去,斥道:“区区府兵算哪门子的朝廷护卫!你都敢带人私闯民宅了,还想倒打一耙?” 杜兰虞的珠钗被打掉,发髻登时散了些,她吓得花容失色:“你敢打我!” 穆诗婉冲到她面前,一巴掌甩了过去:“打你又如何?” “你!” “你当初设计害我的时候,难道就不曾想过今日?” 杜兰虞哪里会认:“我没有!” 穆诗婉又是一巴掌甩过去:“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的那些个肮脏事儿,以为能瞒得过谁?” 这两巴掌穆诗婉是用尽了全力的,打得杜兰虞半边脸颊瞬间肿了起来。 杜兰虞何时受过这等羞辱,又惊又怒又怕,不由大哭起来。 齐乐乐被这两巴掌吓了一跳:“到底是县主的女儿,会不会不妥?” 谢子安神情淡漠:“自个儿送上门的,打便打了,有何不妥?” 齐乐乐一时无言。 知道谢子安胆儿大,没想到这么大! 穆诗婉被杜兰虞哭得头疼:“分明是你欺负人在先,这会儿倒还好意思哭!” 杜兰虞也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自知理亏,半个字都不回,只一个劲儿埋头痛哭。 穆诗婉没了招,下意识求助地看向谢子安。 谢子言往前一步,正巧挡住了她的视线:“不必管她。” 穆诗婉点点头,果然不再搭理她。 最终,杜兰虞眼睁睁看着自己带来的人被抓了个精光,只留下那个被打碎了门牙的丫鬟,同她一道被扔在小院门外。 她狠狠盯着那个小院儿,半晌,才咬牙切齿道:“还不快滚过来扶我回去!” 丫鬟呜呜咽咽地应了声,忙爬起来搀扶她。 期间还因动作不够麻利,挨了杜兰虞两巴掌。 杜兰秋内心十分慌乱,既庆幸齐乐乐没受她牵连,又担心杜铭学会来报复谢家。 齐乐乐被她带得也有些不安,她知道谢家不简单,但到底到何种程度,她心里其实也没谱儿的。 而这份不安,在当天下午,达到了顶峰。 因为杜铭学当真带了大批的人围了谢府。 彼时齐乐乐正陪坐在苏雅娴身旁。 得到消息,苏雅娴只是轻轻笑了一笑:“倒是来得快。” 穆诗婉恨恨道:“定然是杜兰虞回去告了恶状的!两巴掌还是打少了!” 苏雅娴柔声道:“不少了,再打,你的手该疼了。” 穆诗婉摸了摸自己的手,过了片刻才后知后觉明白苏雅娴的意思,心里的火气顿时就散了,语气带了几分娇气:“娴姨,您对我真好!” 这要换了她自己爹娘,少不得要训斥她几句。 谢思娴问出了齐乐乐的心声:“爹爹能对付他吗?” 苏雅娴放下手中的茶盏,拿帕子压了压唇角:“不过区区仪宾。” 这份淡定从容瞬间叫齐乐乐安心不少。 谢家门外,杜铭学坐在马车里,安抚着哭闹不止的杜兰虞。 “你放心,爹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杜兰虞捂着脸颊,恶狠狠道:“我要划花了那贱人的脸!叫她再也回不去京城!” 这狠毒的话语叫杜铭学眉头微微一皱。 小惩大戒就行了,当真还要把人废了? 穆诗婉又不是寻常丫头,穆家那可都是护犊子的主儿! 懒得多说,杜铭学转过头,语气不悦:“都还愣着做什么?把门砸了!” 话音刚落,谢家的大门就开了。 只见谢岱气定神闲地跨出门槛,抬眼扫了一圈儿,最后落在马车上。 这是杜铭学第一次见到这位谢家的家主,乍一眼竟叫他看不出年岁几何。 能被县主看上并带走下嫁,杜铭学的模样气质自是没得挑,可在这位面前,他竟然生出了些许自愧不如之感。 这人的模样以及通身气度,着实不像寻常人家,也不像是个落魄进士。 再者,穆诗婉能孤身一人出现在谢家,说明谢穆两家交情不浅。 眼神对上的时候,杜铭学心下微动,不知为何,心底突然生出一丝不安来。 这谢家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第四百零九章 这谢家家主到底是谁? 杜铭学没出声,他身边的人开了口,语气傲慢:“你就是谢家的家主?” 谢岱拱了拱手:“不才谢某,不知诸位这是为何?” “放肆!见了我家老爷还不行礼!” 谢岱淡淡扫了说话那人一眼,不置可否。 那人还想说话,却见轿子里的杜铭学摆了摆手,忙退了一步。 杜铭学走出马车,居高临下看着谢岱,道:“你可知罪?” “谢某何罪之有?” 杜铭学道:“我听人检举,你身为进士,在这穷乡僻壤之地,私自屯兵囤粮,还纵容家人抓捕王府护卫,这可是谋逆之重罪!” 谢岱弹了弹衣摆,慢悠悠道:“杜大人,谢某家中不过区区几十长工而已,怎就成了屯兵?” “至于王府护卫,更是冤枉。分明是你们私闯民宅在前,我等自卫在后。” “谁能想到,这等穷乡僻壤之地,竟还会有王府护卫,不分青红皂白地闯进家门?” 杜铭学沉了脸:“你也是读书之人,当知国法之重!” 谢岱抬了抬眉眼:“国法之重,却也非尔等徇私枉法之借口。” 杜铭学怒斥:“大胆!” “谢某不过直言罢了,杜大人何故动怒。” 杜铭学冷哼:“我本顾念同乡之情,与你好言相说,你却如此不识好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谢岱问道:“杜大人欲如何?” 神态傲然,全然没把杜铭学看在眼里。 杜铭学面色沉沉。 身后的杜兰虞还在低声拱火:“爹,我说得没错吧!他们就是有谋逆之心!才会半点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把他们都抓了!” 杜兰虞提醒道:“他家那些护卫身手可都不差的。” 杜铭学冷冷道:“除了穆诗婉,其余人生死不论。” 听到这话,躲在门后偷听的齐乐乐心里一跳,下意识看向谢子安。 怎么办? 谢子安轻轻拍拍她的手背。 这时,有一道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好一个生死不论,杜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齐乐乐转过身,只见一位中年人背着手慢悠悠地走过来。 那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看着就叫人安心。 他走过来时,看到谢子安和齐乐乐,略一颔首,面色和蔼,还隐约带了几分笑意。 齐乐乐顿时有种做错事被抓包的感觉,忙低头福了福身。 外头,杜铭学听到这声音,心里一突。 这,这,这该不会是…… 犹豫间,谢家大门处又多了一道身影,站在那儿的,可不就是唐晋元! “唐、唐大人!” 杜铭学的脑子空白了一瞬,手忙脚乱地下了马车,快步迎了上去:“唐大人,您怎么也在?” 他这趟回乡,除了要带杜兰秋回京,还有一件要事,就是讨好拉拢唐晋元。 先前几次拜访,均被告知唐晋元不在府中,却没想到他竟然在谢家! 这谢家家主到底是谁! 慢着! 谢家! 姓谢! 难道是……那个谢家? “若非亲眼所见,我还真不知,杜仪宾竟如此威风八面。” 唐晋元面上带了几分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杜铭学后背凉了个透,不仅仅是因为面前的唐晋元,还因为他心底的那个猜测! 谢家是传承数百年、历经数朝的世族,有过无数文人将相。 在十余年前,更是出了一位年轻的帝师。 谢家上一代的谢八子。 他不及弱冠之年,便应召入宫,成为太子太傅。 次年,先皇突然病逝,朝野上下,动荡不安。 新帝继位后,奉他为帝师。 他名为帝师,实为辅佐新帝。 众人皆猜测,新帝的雷霆手段皆出自他的谋划。 三年后,朝中渐渐稳固,谢八子辞了帝师一职。 皇上没有挽留,但依旧对他十分敬重,一应待遇如旧,甚至还在皇宫附近起了间府邸赏赐与他。 后来,宫里出了件大事,天威震怒,斩杀了不少人,后宫一度血流成河。 没多久,谢八子留了封书信,携妻子离京而去,从此不知所踪。 谢家这些年,偏居一隅,文人墨客出了不少,却无一人入仕。 是以,朝中猜测颇多,皆不得其因。 曾有官员背地里编排谢八子,被皇上当朝罢黜,下狱重判。 其他人引以为戒,再不敢多言。 杜铭学是在同一年遇到县主的,等他去京城的时候,已经无人提及谢八子。 这些传闻,还都是县主私下里偶然提及的。 若真的是谢家那位最年轻的帝师,那麻烦可就大了! 杜铭学压下心头不安,硬着头皮陪笑道:“这其中当是有什么误会!” 唐晋元笑容和蔼:“不知是什么误会呢?” 杜铭学这些年别的不会,低头折腰最是擅长:“是我偏听了旁人瞎话,误会了谢先生,还请谢先生见谅。” 说着,冲着谢岱作了一揖。 谢岱侧了侧身子,避开了这一揖,依旧没开口。 唐晋元又道:“哦?是谁如此大胆?竟敢诓骗杜大人。” 这是要追究到底了! 杜铭学咬了咬后槽牙:“是我家那不争气的侄子!” 唐晋元这才颔首,冲着谢岱道:“谢先生有所不知,这位杜大人,向来最是明事理、识大局。” 杜铭学心下大震。 谢先生! 唐晋元竟然称呼他先生! 唐晋元可是二品大员,哪怕丁忧,皇上也还是留着他的位置,能得他一句先生的,能有几人? 到了这会儿,谢岱这才向着杜铭学拱了拱手:“原是杜大人,久闻大名。” 杜铭学还能怎么样?只能赔笑。 完全不敢细想面前这人是如何久闻自己大名的。 杜兰虞在轿子里,听不清他们的话,却能看到三人的神态。 看着杜铭学那谄媚的模样,她指尖掐进掌心,气得睚眦目裂,全然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局面! 谢家这家主到底是谁? 唐晋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自家那软骨头的爹爹又为什么非要这般怯弱! 为什么她受的欺辱总是不能还回去! 可纵然心里头恨急了,却也是半点不敢吱声。 她固然骄纵,却也不傻。 一众长辈在此,不是她能撒野的时机。 不过不急。 唐晋元深受皇恩,她不敢惹。 穆诗婉如今躲在后头,她够不着。 但谢家,总能查他个水落石出! 她爹没用,还有她娘他外公呢! 正想着,听到外面她爹的声音。 “改日,必定登门致歉!” 杜兰虞眼底满是嫌弃,这个便宜爹爹真是骨气全无!丢尽了他娘的颜面! 然而,杜铭学此刻哪里还顾得上杜兰虞? 好不容易叫唐晋元和谢岱点了头,他当即带着人逃也似的离开了,甚至都忘了问一句那些被抓的侍卫们当如何。 第四百一十章 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妙。 齐乐乐看在眼里,对谢岱的背景有了更深一层的猜想。 “现在可以安心了?” 谢子安的语气略带戏谑。 齐乐乐回过神,真心实意道:“是我见识浅薄了。” 谢子安牵着她往里走:“走吧。” “他就这么走了?那那些侍卫们怎么办?” “关上两日放回去便是了。” “就这样?” 谢子安偏头看她:“夫人是要点儿伙食费?倒也不是不可。” 齐乐乐无语:“我要那做什么!” 谢子安笑了一声,提点道:“你家爹娘兄嫂可还在牢里呢。” 齐乐乐瞬间懂了。 杜铭学这么个欺软怕硬的,怕是回去就要把齐大一家子全须全尾地请回来。 “等我爹娘他们回来,我想回去看看。” 谢子安点头应了:“等他们回来,先请杜叔去瞧瞧,若伤得严重,再请葛大夫。” “好。” 两人说话间,回了自己的院子,突然瞧见穆诗婉匆忙的身影,看方向,似乎是去了谢子言的房间。 “嗯?” 似乎知道她的困惑,谢子安低声道:“子言先前为了救她,受了点小伤。” 齐乐乐心里一紧:“伤哪儿了?” 谢子言居然受伤了吗?她怎么都没发现? “手臂划了一下,小伤而已,不必担心。” 齐乐乐却没有被安慰道:“再怎么小的伤那也是刀剑弄的。” “夫人说的是,那我们现在过去看看?再帮他上点儿药?” 齐乐乐瞪了他一眼。 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明明知道穆诗婉过去了,还跟着去,诚心要去当电灯泡的吧! 谢子安抬手摸了摸鼻梁,眼底带了几分笑意。 房里,苏易正在替谢子言上药,突然耳朵动了动,当即手腕一转,将刚抹上的膏药刮下来,又把染血的纱布缠了上去。 这冷不丁的一下子,把谢子言疼得直咧嘴:“你做什么,哎!轻点儿!” 苏易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意有所指:“给你换药的人来了。” 还不等谢子言说什么,苏易已经轻巧地从另一侧窗户跳了出去。 片刻后,门外果然多了道身影。 谢子言慢吞吞地把手臂上的纱布重新缠了一下。 然而,一直等到他弄好,还是没听到敲门声,他笑了一笑,起身走了过去。 穆诗婉在门外转了好几圈儿,终于做好心理准备要去敲门,却见房门自个儿开了。 两两相对,四目相望,想好的说辞顿时就出不来了。 “你手臂的伤怎么样了?” 谢子言看了眼胳膊:“小伤而已,过几天就好了。” 穆诗婉也看了过去,只见那纱布上一片暗红,跟白皙的胳膊形成鲜明的对比,碍眼极了。 她当即拉着谢子言的衣袖就往里走:“出了这么多的血怎么是小伤!快过来,我给你上药!” 谢子言没出声,顺着她的动作往里走,最终又坐回了桌前。 穆诗婉凑过去,麻利地解开纱布,看着里面的伤口正不断地往外渗血,眉间顿时皱成一团。 “这伤口都有一指长了,还说小伤!” 一边念叨着,一边取出一个小罐子,正要抹的时候,突然鼻尖动了动。 谢子言看着她越凑越近,长长的睫毛颤巍巍的,翘挺的鼻尖都快要挨到伤口了。 随着她的靠近,还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在他周身渐渐弥漫开来,叫他原本淡定的心绪猛然跳了一下,又一下。 他倏地转过头,深吸了口气,正要说话,却听耳旁问道。 “你是不是上过药了?” 谢子言咳了一声,声音有些哑:“先前是抹了些。” 穆诗婉直起身子:“你用的什么药?给我瞧瞧,省得药性冲撞了。” 谢子言点点头,立刻起身去拿药,举止间还带了几分慌乱。 “等等。” 谢子言顿住。 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贴着他的额头,柔柔软软的,全然不像她的性子。 “也没发热,怎的脸色这般红?” 谢子言心跳如鼓,却佯装淡定:“只是有些热,许是伤口疼的吧。” 说完,他连忙转身去找药。 刚刚那瓶被苏易带走了,但他房里应该还有。 只是这会儿脑子里一团浆糊,突然就想不起来放在了何处。 穆诗婉看着他没头苍蝇般在房里乱翻,不由道:“你刚上过的药都不记得放哪儿了?” 谢子言又咳了一声:“实不相瞒,先前是苏易给我上的药,可能是被他顺手带走了。” 穆诗婉转身就走:“我去找他,你等我一会儿。” 谢子言应了一声。 随着人的离去,那股好闻的香味儿似乎也散了,谢子言渐渐恢复平静,抬手抵住额头,幽幽叹了口气。 事情似乎有点不太妙。 穆诗婉很快就回来了:“我看这膏药也是极好的,就用这个吧。” 谢子言点点头:“有劳了。” 穆诗婉伸手挖了膏药,径自就往伤口上抹。 谢子言手臂颤了颤。 “很疼吗?” 谢子言咬着牙:“还好,你继续。” 哪里是疼,分明是痒! 穆诗婉却不知,下手愈发地轻柔。 这下子,不只是手臂,连带着心都痒起来了。 所幸伤口不大,很快就抹好了,谢子言暗暗舒了口气,总算有心思说话了:“你这手法倒是熟练。” 穆诗婉又取了纱布给他裹上:“我们兄妹几个打小就顽皮,时常受伤,不敢叫爹娘知道,都是彼此偷摸上药的。” 谢子言闻言,轻笑了一声。 “你在笑话我!” “不是,只是想起了苏易,他以前习武受伤,也是不敢回去,就躲在我这儿。” 穆诗婉看了他一眼:“他不是应该去找谢大哥才对吗?” “要真犯了错,我大哥可比苏叔苏婶儿更严厉。” 穆诗婉哦了一声:“难怪你那么怕谢大哥。” 谢子言:“……” 第四百一十一章 当初谁都没想过承认齐乐乐 杜铭学从谢家离开之后,心里是越想越后怕,火气也是越来越大。 杜兰虞看着他沉得要滴水的脸,难得没有出声。 等回到杜家,杜壮志早就等在那儿了,看到他们回来,立刻拐着腿迎了上来:「三叔……」 话音还未落,就被杜铭学一脚踹翻在地。 「你个混账东西!」 赵氏听到动静出来,见此情形,当即就嚎叫着扑了过去:「我的儿啊!」 「瞎嚷嚷什么呢!咋咋呼呼的!」.m 杜老太骂了两句,等出来一瞧,话音顿时就变了:「哎哟!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杜铭学指着杜壮志道:「你问问他,做了什么好事儿!」 赵氏抱着杜壮志哭,杜老太走过去,满脸心疼,轻轻拍了他一下:「你这是做了什么惹你三叔不高兴了啊?」 杜壮志被踹这一下可不轻,身上疼得很,却不敢发作,只能一脸委屈道:「我没有啊,我听三叔的话,一直在读书呢!」 杜老太忙跟着道:「是啊是啊,他今儿一早就在念书呢,没出去啊!三……铭学啊,你是不是弄错了?」 杜铭学沉着脸不做声。 他孝顺,杜兰虞可是憋了一肚子的邪火。 「弄错什么!不是他招惹的齐家那***?打狗都还要看主人呢!明知道她已经是谢家的儿媳,还往人家身上泼脏水!被打断腿也是活该!」 杜壮志还没说什么呢,赵氏不乐意了。 「什么叫活该!他是你哥啊,他被人砍了,你居然说他活该?」 杜兰虞嗤了一声:「他是个什么东西!也配称我哥哥?」 这话像是一巴掌,狠狠甩在赵氏的脸上,也甩在了所有杜家人的面皮上。 原本还抱着看热闹心态的杜大朗杜四郎两家子,也都面色不好看了。 赵氏到底有几分理智,不敢骂杜兰虞,只能看向杜老太,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杜老太心里头也是不高兴的,但她不敢冲杜兰虞发脾气,只是皱着眉看向杜铭学。 杜铭学却压根没看她。 谢家这个麻烦,确实是杜壮志给他惹来的。 如果没有杜壮志告状,没有这一家子人的煽风点火,他不会一回来就拿齐大他们开刀,今日也就不会跟谢家这么正面对上。 没等到回话,杜老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杜二郎忍不住喊了一声:「老三!」 杜铭学回过神,声音冷淡:「壮志惹了不该惹的人,你们有哭的功夫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补过。」 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转头冲杜兰虞道:「人是你送到县衙的,你最好亲自去把他们给请回来。」 这下子,杜兰虞都不乐意了:「凭什么!就凭那唐晋元?爹你……」 杜铭学不耐地打断了她的话,面上是从未有过的阴沉:「凭的不只是唐晋元,而是谢家那位!如果我所料不错,莫说是你,便是你娘你外公来了,都得对人家客客气气。」 杜兰虞一愣,下意识问:「他到底是谁?」 杜铭学却没再理她,转身进了房间,他要修书一封,尽快送往京城。 杜兰虞咬牙盯着那房门看了会儿,终是跺了跺脚,转身出去了。 杜家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渐渐慌了起来。 那谢家居然有这么大的来头吗? 谢岱派人招他们过去的时候,穆诗婉还没从谢子言房里出来。 齐乐乐没能亲眼看到伤口,忍不住逮了苏易问了一番,确定问题不大,这才跟谢子安一道离开了。 倒 也不是信不过谢子安,实在是他的标准跟她不一样。 书房里,谢岱和唐晋元正慢悠悠喝着茶。 「杜铭学最擅察言观色,你的身份怕是瞒不住了。」 「不是早就瞒不住了?」 唐晋元笑了一声:「也是。」 「今晚可要留一宿?」 唐晋元道:「不了,等见过你家儿媳我就走。」 说话间,谢子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爹,我们来了。」 谢岱放下茶盏:「进来吧。」 知道家中有客,齐乐乐是跟在谢子安身后进门的,在他行礼之后也福了福身,称了声唐老爷。 唐晋元含笑应了一声,拿起桌上的小木匣递到两人面前:「先前你们成婚,我有事在身,没赶得及过来,今日给你们补上贺礼。」 「预祝你们白头永携,桂馥兰馨。」 谢子安道了谢,毫不犹豫收了礼,反手递给了齐乐乐。 齐乐乐抿了抿唇角,当初她是看过礼单的,他们结婚,唐府其实随了礼,而且还是重礼! 怎么今日又要补上贺礼? 但看谢岱和谢子安似乎都并不意外,她也没说什么,默默地接过了木匣。 这时,谢岱道:「杜家不必再理会了,你们想做什么只管去做便是。」 齐乐乐回过神,乖乖应了。 谢岱又道:「亲家他们这会儿正在路上,应当快回了,让葛大夫陪你们去一趟吧。」 这么快? 那应该不是杜铭学的手笔,只有可能是谢岱去找了县令保他们出来的。 齐乐乐心下感动:「谢谢爹,让您费心了!」 「这事儿……」 唐晋元轻轻咳了一声。 谢岱顿了下,继续道:「此次属实是无妄之灾,你们先挑些合适的滋补之物带过去。待过几日,我再去探望。」 「是。」 等两人离开,唐晋元道:「我还当是她求到你跟前儿了,你才要保齐家人。」 「她素来知道分寸,不愿给我添麻烦。」 似乎想起什么,唐晋元问:「那她如今可知道你们的身份?」 谢岱摇摇头:「应当还不知。」 唐晋元道:「经过今日一事,想必也有所猜测了。」 「那是子安该考虑的事。」 思及刚刚齐乐乐的言行举止,坦然有礼,并无畏缩之感,唐晋元赞道:「倒确实看不出她出自乡野之家。」 谢岱笑道:「确实是个不错的。」 「子安看着也开明了些。」 「成了亲总会有些变化。」 唐晋元正色道:「先前我只当子安是一时兴起,没有亲自来贺喜,还望见谅。」 「唐兄。」谢岱慢悠悠道:「他当初的确是一时兴起,如今不过是日久生情罢了。此等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当初谁都没想过要真的承认齐乐乐这个嫡妻的身份,唐晋元是,谢岱亦是。 如今,两人琴瑟和谐。 此等往事,自是不必再提。 唐晋元笑了笑,站起了身:「我先走了。」 「何事如此着急?」 「县令的奏折被人截了,这免疫天花之事怕是瞒不住了,我要密奏。」 谢岱似乎并不意外:「他太心急了。」 「此等大功,有几人能坐得住?」 唐晋元说完,又叮嘱道:「你这里也要小心些,再过些日子,怕是牛鬼蛇神都要来了。」 免费阅读. 第四百一十二章 她,真的可以如此任性吗? 唐晋元送的是一对玉佩,看图案是一双鱼儿,既能分开佩戴,又能合二为一。 这玉佩玉质极好,触之细腻温润,设计也十分精巧,雕工亦是精美。 想必价值不菲。 齐乐乐摩挲看着手里的玉佩。 东西是真的好啊! 见她一反常态沉默不语,谢子安不由问:“怎么?” “什么?” “你今日话不多。” 齐乐乐轻轻叹了口气:“我在反省,我觉得我确实要学会适应,不能总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 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明白谢岱的地位非同寻常,很多事就不一样了。 也许,在她看来极为贵重甚至烫手的东西,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常见之物。 便是精贵,但未必稀奇。 古人重礼节,她若还是按照自己以前的习惯,不仅她会很累,也会叫身边人不自在,甚至还会丢了谢家的脸面! 谢子安握住她的手:“夫人并非没有世面,只是还不习惯被人宠着。” “我……” 谢子安道:“你是我心仪的妻子,是谢家当家的长媳,没有什么是你配不上、收不得的。” 齐乐乐心下一颤,眼底一片氤氲。 好东西谁不喜欢?谁又不想要呢? 可多年来,外婆一直教导她,除了自己亲手挣来的,什么东西都不能随便收。 因为,任何礼物的背后,都是有代价的,只是你不自知而已。 而如今,谢子安却告诉她,没有什么是她不能有的。 她,真的可以如此任性吗? 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谢子安将她拢进怀里。 “你喜欢的,就留下;若不喜欢,收进库房便是;你想要的,我也会替你寻来。” 齐乐乐闭了闭眼,眼泪轻轻落了下来。 “都是些身外之物,不要为了这等小事烦忧。” 这只是小事吗? 良久,齐乐乐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好。” 谢子安抬手,替她擦去眼泪:“岳父他们快回来了,我们该出门了。” “嗯。” 院外,苏易和葛大夫已经在马车里等着了。 齐乐乐看着明显瘦了一圈儿的葛大夫:“辛苦您跑一趟了。” 葛大夫摆摆手:“小事一桩,不必往心里去。” 谢子安问:“那天花免疫……” 葛大夫眼皮子一抬:“怎么?你爹没告诉你?” “病理之事,您才是行家。” “呵。不是会做梦?怎么没梦全乎?” 谢子安倒也不恼,只扭头冲齐乐乐一本正经道:“夫人,看来,下次再梦到什么,可不能说了。” 眼看着葛大夫被气得吹胡子瞪眼,齐乐乐默默无语,心底的那点子繁杂思绪瞬间散了。 她摁住谢子安:“这等大事自有葛大夫和爹去主持,哪是随便说的?你便是挂心,也要等回去再细谈。” 谢子安从善如流:“夫人说的是。” 齐乐乐又冲葛大夫笑:“您消消气。” 葛大夫哪会当真跟谢子安计较,如今有齐乐乐给的台阶,语气好了不少:“算算日子,你的药快喝完了吧?来。” 齐乐乐的笑僵了僵,却还是挽起袖子将手腕递过去。 看她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葛大夫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随即敛神,为她把脉。 “待这服药吃完,该换方子了。” 谢子安问道:“可是又好转了些?” 葛大夫抚了抚长须:“确实调养得不错。” 齐乐乐眼睛一亮,问道:“那您看,还要调养多久?” 葛大夫慢悠悠道:“那还早着呢。” 齐乐乐默默叹了口气。 葛大夫和谢子安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底看到一丝笑意。 说话间,马车到了齐大家门外。 齐乐乐探头看了看,只见院子外头落了锁,里面静悄悄的,齐大一家子还没回。 …… “什么?人放走了?谁带走的?” 杜铭学发了火儿,杜兰虞也不敢耽误,连口水都没喝就赶到了县衙,却得知齐大一家子已经被人给接走了,当即就炸了。 “谁人如此大胆,竟敢罔顾国法!你家大人呢?怎的不见人影?” 主簿抹了抹额头的汗珠:“是唐大人亲自作保,把人给带走的。” 唐晋元! 杜兰虞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身边的嬷嬷按住了。 “小姐,且先回去同老爷商量一下。” 这嬷嬷是她娘身边的人,也是她娘特意派来看着她的,这话她不能不听! 杜兰虞只得咽下心中的不快:“既如此,便罢了。” 一群人来得快,去得更快。 主薄吃了一嘴的灰,心里头却着实松了口大气。 等人彻底走远,他忙不迭小跑着离开了。 还得去给县太爷送口信儿呢! …… 杜兰秋在杜铭学带人离开后不久也离开了谢家。 临走时,她没能见到齐乐乐,是一位和善的妇人送她出门的,这位妇人她曾听齐乐乐提过,是谢夫人的陪嫁丫鬟,王婶儿。 “谢谢您,就送到这儿吧,我自个儿回去就好。” 王婶儿笑道:“我有几句话想跟杜姑娘说,再走几步吧。” 杜兰秋抿了抿唇,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杜姑娘是少夫人的闺中好友,少夫人一直很在意你。” 听到这话,杜兰秋心里一紧,指甲下意识掐进了掌心。 “杜仪宾离乡已久,他所作所为,怪不到杜姑娘头上,杜姑娘不必因此愧疚不安。” 杜兰秋不由看向王婶儿。 王婶儿笑得很和蔼:“夫人偏爱少夫人,不愿见少夫人因杜姑娘之事伤神。是以托我转告杜姑娘,若有什么难处,尽可直言。” 杜兰秋没想到王婶儿会说这番话。 她以为谢家会断了她跟四丫的来往,毕竟她这个闺中好友,带来的只有祸害! 可没想到,谢夫人竟然还要帮她! 心里千回百转,最终,她转身冲王婶儿福了福身,轻声道:“谢谢您,也请您替我谢过谢夫人。我没有什么难处,惟愿谢府阖家圆满,四丫长乐安康。” 看出这是她的真心话,王婶儿的语气愈发柔和了几分:“杜姑娘有心了,夫人的这个承诺,等杜姑娘想好了,再回复也不迟的。” 告别王婶儿,杜兰秋深吸了口气,缓缓往家里走。 杜铭学今日被谢家挡在门外,没讨到半分好处,可见谢家底蕴之深厚。 齐大一家子这会儿也被救出来了,想必很快就能到家。 四丫真真是苦尽甘来,嫁了个好人家! 至于谢夫人的承诺,她是真的不能要! 没脸要!也不打算要! 等回到家中,一眼见到坐在桌前的杜铭学,以及陪在他身侧的尤清芸,杜兰秋发现自己竟半点不觉意外。 第四百一十三章他们既无情,她多说又有何意 「兰秋,你回来了!」 尤清芸快步迎了出来,一把拉住杜兰秋,低声叮嘱:「一会儿,你好好听你爹说话!」 杜兰秋垂下眼睑,缓缓抽出了自己的手。 尤清芸脸色一变,正要说什么,却听身后人开了口。 「兰秋回来了?来陪爹坐会儿。」 杜兰秋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杜铭学。 尤清芸心里着急,轻轻推了她一把:「你爹叫你呢。」 杜兰秋依旧没动。 见状,杜铭学起身走过来,一脸关切:「怎么了?」 怎么了? 他居然问怎么了? 今日发生的桩桩件件,他难道不知道? 杜兰秋原本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话想要质问。 可此时此刻,当她对上杜铭学和尤清芸的那两张脸,她突然发现,自己竟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她今日经历的种种,惊吓、害怕、愧疚、惶恐,他们难道不知道吗? 他们一清二楚! 身为父母,他们但凡对她还有半点亲情关切,都不至于在此时此刻,摆出这样一副无辜的嘴脸,问出这样无关的话! 他们既无情,她多说又有何意? 「没什么,就是有些累了。」杜兰秋垂下眼睑:「我想进房休息一下。」 见她这般,尤清芸眉头一皱,还想说什么,却被杜铭学止住了。 杜铭学柔声道:「今日之事,是兰虞做得不对,我已经训斥过她了,你可有受伤?」 杜兰秋摇摇头:「没有。」 「那四丫可有受伤?可跟你说了什么?」 杜兰秋动作一顿,这才明白杜铭学今日等在这儿的目的,竟是为了从她口中套话! 心底的凉意渐渐漫开,一层叠一层,缓缓地将她整个人都泡进凉水里,从里到外的冷。 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看向杜铭学:「杜兰虞今日说是我故意带她去找四丫这个漏网之鱼,还吩咐侍卫们,生死不论。」 杜铭学面上浮出怒色:「她真是被惯坏了!竟这般肆意妄为!」 听到这话,杜兰秋突然笑了起来:「她要四丫给她下跪,要丫鬟给四丫掌嘴,甚至想要了四丫的性命!」 「但凡谢家人晚来一步,四丫可能就没了。」 「您觉得,她会跟我说什么?」 齐乐乐没等多久,远远地就有两辆马车慢吞吞地驶过来。 苏易快步迎了过去,冲着驾车的人拱了拱手。 谢子安低声道:「是唐老爷府上的人。」 齐乐乐应了一声。 马车里面的正是齐大一家子。 齐大被搀扶着下了马车,看着面前熟悉的院子,不禁潸然泪下。 他尚且如此,遑论其他人。 赵氏甚至忍不住哭出了声。 不过一夜功夫,这几人被磋磨得好似叫花子。 齐乐乐看着,眼圈儿也有些发红。 她上前一步,搀扶着赵氏,轻声道:「二嫂,先进去再说吧。」 赵氏眼泪都顾不得擦,躲着身子:「我身上臭,你别扶我,我自己走就成。」 齐乐乐稳稳地拉住赵氏的胳膊,不让她躲:「没事儿,我回去换身衣服就行。」 赵氏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四丫,你真好!」 还没来得及下车的陈氏听了,哽着嗓子骂了一句:「都到家门口了还哭个什么劲儿!」 赵氏忙收了声,却仍忍不住哭意。 齐乐乐忙道: 「娘先等等,我扶二嫂进去再来扶您。」 陈氏想说不用,但又确实动弹不得,只得低低嗯了一声,不由眼泪纵横。 齐乐乐又看了眼谢子安:「相公陪着葛大夫,等我们安顿好了你们再进来。」 谢子安颔首。 那头苏易已经麻利地扶着齐大进了院子。 兵荒马乱好一会儿,一家子人才都进了屋。 葛大夫为人医者,倒是半点不嫌弃他们脏污,挨个儿替每个人把了脉。 「打板子的人手上是留了劲儿的,看着伤重,但没伤内里,仔细调养就能好,不必太担心。」 齐乐乐心里顿时安了大半:「我大哥的手怎么样了?」 「倒不算太严重,只是想要彻底恢复如初,得费些功夫,多养些时日。」 赵氏忍不住喃喃道:「能好就行!能好就行!」 齐乐乐也道:「对,慢慢养着,能痊愈就好。」 齐小金没吭声,但看他渐渐放松的神态,想来也是松了一口气的。 确定了大家的伤势,齐乐乐又忙着去生火烧水,准备给大家擦洗后上药。 看着她忙前忙后半点不嫌弃,陈氏忍了半天的泪又落了下来。 「小姐今日亲自替那二公子上的药?」 穆诗婉点点头:「谢家没有伺候的丫鬟,他一只手不方便。」 「苏公子不是与他住在一处?小姐怎的没请他帮忙上药呢?」 穆诗婉这才想到,对哦,明明苏易也有空,她怎么就没想到让苏易给他上药呢? 抿了抿唇,才道:「说到底他也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我帮他上药也是应该的。」 嬷嬷语重心长道:「小姐到底是女儿身,给二公子上药这种事,过于亲密了。」 「可他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我总要去看看他,刚好碰到他一个人在单手上药,不就想着帮一下。」 说完,又补了一句:「我去的时候,苏易正好没在呢。」 只是,这番来来回回的话,也不知是为了说服嬷嬷,还是想说服自己。 嬷嬷何尝看不出她的心虚,只轻声问了句:「小姐如今觉得二公子如何?」 穆诗婉下意识想起白日里的情形。 谢子言在重重包围之下将她护在身后,甚至还替她挡了一刀。 还有上药时,他明明满脸通红,却并未发热,还说是热的,到最后,她竟也觉得确实有些热了。 再想想自己给他上药时凑那般近,终于后知后觉出不对劲来。 体内一股热气冲了上来,瞬间烧红了她的脸颊。 嬷嬷瞧见自家小姐突然变得红扑扑的脸蛋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心里五味杂陈,既欣慰又忧愁。 比起京城里那些想要求娶穆诗婉的人家儿,谢家无疑算得上是一个好归宿。 谢子言的模样人品才学着实不差,更不提谢岱夫妇,以及那对亲厚的长兄长嫂。 但是吧,自家小姐到底是女儿家,太上赶着,怕将来真嫁进来了,会吃亏啊! 第四百一十四章 这一切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杜铭学沉下了脸,不只是因为杜兰虞得罪了谢家,也因为杜兰秋眼底的那一抹戏谑。 「你是我的女儿,你我本是一体,谢家若真有本事追究,你觉得你能逃得过?」 「逃不过,也不想逃。」 杜兰秋淡然道:「我不比您,本也没什么可失去的,谢家总不至于要我性命。」 啪的一声。 尤清芸怒斥:「谁教你这么跟你爹说话的?」 杜铭学到了唇边的话顿时咽了回去,冷眼旁观。 尤清芸满脸痛心疾首道:「你爹这次回乡是为了谁?他抓齐家人又是为了谁?不都是为了你吗?你怎么说得出这样冷血无情的话!」 杜兰秋的半边脸颊都红了起来,她却毫不在意,嗤笑一声:「为了我?哪一件是为了我?」 「他回乡接我去京城,不是为了让我去给人家冲喜,来换取他更好的前程?他抓齐家人,难道不是他自己想要给杜家人报仇,顺便立立他杜仪宾的威风?」 「如今踢到铁板了,知道谢家惹不起了,就将这些都砸到我头上来,我可不认!」 杜铭学呵斥:「放肆!」 杜兰秋昂起头,看向杜铭学:「怎么,你也要打我吗?打呀,打残了我看你还能拿谁去冲喜!」 杜铭学气极,却到底没动手。 尤清芸捂着胸口,泪眼婆娑:「我们是你嫡亲的爹娘啊,你就这么想我们吗?我们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吗?」 杜兰秋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冷笑一声,径自进了屋,回了房。.c0m 尤清芸拿她没法,只得转头看向杜铭学:「三郎,我……」 杜铭学一巴掌甩过去:「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你居然连联姻这等大事都跟她说!」 这一巴掌用了十成力道,尤清芸被扇得摔倒在地,嘴角都破了,她却顾不得叫疼,慌忙摇头喊冤:「我没有!我一个字都没跟她提过!我发誓!」 杜铭学哪里听得进:「你真真叫我失望!」 说罢,拂袖而去。 尤清芸呆呆坐在地上。 她实在不明白。 明明好日子就要来了,杜兰秋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这一切怎么就成了这样了呢? 杜兰秋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发生的一切,面上浮出快意的神色。 仇砾忙了一天,回到房里,发现郑氏在发呆,不由问了一句:「今儿这么早回了?」 没成想,却把郑氏惊了一跳。 仇砾忙走了过去:「怎么了?」 郑氏一把揪住他的袖子:「谢家,会不会出事?」 「你今儿遇到什么事儿了?」 郑氏咬了咬唇,低声把白日里发生的事都说了。 今儿早上,她和仇莲同往常一般,跟秋叶含霜一道去了那间小院儿,院子里发生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 虽说被谢家保护得很好,没有受伤,可受到的惊吓却半点不少。.c0m 回来后,她就一直窝在房里,到这会儿心还在发慌。 「你说,那小姐的话是不是真的?谢家……」 会不会真的想要谋反? 「不是!」 仇砾断然打断她的话:「别胡思乱想,他们不会的。」 「你怎么那么肯定?」 仇砾道:「你看看谢家做的事儿,整吃食、养牲畜、种地、抽蚕丝、甚至烧制玻璃。哪一件跟谋逆相关?」 郑氏喃喃道:「也许只是我们不知道呢?你看那些干活儿的人,都是习武的 ,我今儿可看到了,身手都好着呢!那些朝廷护卫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因为谢家不是普通人家,否则又怎能把我们一家子从李家手里救出来?」 听到这话,郑氏悬了一天的心总算安稳了些。 「万一……」 仇砾道:「哪儿那么多万一?」 眼见丈夫的态度如此肯定,郑氏也不再多说什么,也许真的是她想多了。 仇砾转过身,无声地叹了口气。 若谢家当真要谋反,他们一家子又哪里逃得掉? 倒不如继续相信谢家。 等齐乐乐从齐家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今日多谢你了。」 她到底是女儿身,只能照顾陈氏和赵氏。 至于齐大他们几个大男人,都是苏易帮着擦洗身子乃至上药的,着实不算轻松。 谢子安今日虽没进去帮忙,但也没闲着,送葛大夫抓药煎药送饭,都是他亲自在跑。 这会儿见自家小妻子只顾着谢苏易,不由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可惜齐乐乐这会儿只顾着感谢苏易,没能接收到这个眼神。 谢子安挑了挑眉,没做声。 这动作不小心被苏易扫进了眼底,他只觉后背一凉,连连摆手:「不过举手之劳,当不得您如此感谢。」 齐乐乐笑道:「不单是刚刚之事,还有上午那会儿,若非你及时出手,我少不得要挨两巴掌。」 苏易一脸严肃道:「那是大公子未卜先知,特意吩咐我跟着您的!」 齐乐乐看向谢子安。 谢子安看着前方,似乎没有察觉。 齐乐乐的眼底顿时染了几分笑意。 苏易继续强调:「是真的!大公子也不止安排了我一人,只是我比二公子和穆姑娘他们跑得快些罢了。」 这话齐乐乐是信的,毕竟谢子安都亲自来了。 那头苏易还要继续说什么,却被谢子安打断了。 「聒噪!」 苏易顿时住了嘴。 齐乐乐抿着唇,眼底满是亮晶晶的笑意。 谢子安不经意间侧目,撞了个正着。 片刻后,他抬手点了点她颊边荡开的酒窝。 「很开心?」 齐乐乐点点头:「我们没事,爹娘也没事,很开心!」 苏易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多余,可又不敢溜,只能默默放缓了步子,拉开与那两人的距离。 不多时,三人回了院子,苏易借口去洗漱,眨眼就没了踪迹。 齐乐乐正要感慨两句,却被谢子安拉着手,快步带回了房里。 「怎……唔……」 所有的话都被揉碎在吻里,不知不觉间,腰身都软了。 谢子安突然抱起她。 齐乐乐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理智回归了几分:「快放我下来,我身上脏!」 「我也不干净,洗洗就好了。」 「那你放我下来去洗啊。」 「不必,我帮你。」 「热水都还没烧呢!衣服也没准备!你先放我下来。」 「水已经备好了,衣服不必准备。」 齐乐乐心里警铃大作:「什么叫不必准备!」 谢子安勾了勾唇角:「夫人待会儿就会知道了。」 这一晚,当被掐着腰在浴池中沉浮的时候,齐乐乐终于知道,她给自己挖了个怎样的深坑! 当初计划在卧室旁边连间浴室是图方便,如今才明白,这方便的,分明是别人! 第四百一十五章 为夫到底能不能行! 一番折腾下来,齐乐乐累极了,才刚沾上枕头就要睡过去。 谢子安很快在她身旁躺下。 「明日,你继续处理蚕茧,旁的事不必管。」 齐乐乐眼皮子都睁不开了,只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谢子安看着昏暗中的床顶,斟酌半晌,才缓缓开口:「父亲他,曾是太子太傅,后来,太子继位,奉他为帝师。」 身旁很是安静。 谢子安等了片刻,仍旧没等来声音,他侧过头,却只对上一张沉睡的美颜。 片刻后,他突然轻轻笑了一声。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明明相处了这么久,却还不明白,自己娶回家的小娘子,非是常人吗? 聪明如她,或许早就猜到了。 否则白日里也不会突然说自己不能太小家子气。 真真是关心则乱。 谢子安暗笑一声,伸手捏了捏齐乐乐的脸颊,又将人圈进怀里,也闭上了眼。 窗外,夜色如水。 皓月当空,照尽人间百态。 …… 杜铭学在杜兰秋那儿碰了壁,回到杜家又得知齐家人早已经被人保释,心里的盘算全都落了空,一时气急,狠狠数落了杜兰虞几句。 杜兰虞一路颠簸,只觉浑身都疼得紧,回来还要被训斥,当即就要闹起来。 可杜铭学这次完全没搭理她,骂够了人,拂袖而去。 杜兰虞气得跳脚。 「要不是为了给杜壮志出气,我会去招惹那贱丫头?凭她能入我的眼?他不去教训杜壮志惹了不该惹的人,反倒把气撒我头上!」 想她活了这些年,何时受过这种气? 杜铭学何曾有过这个胆子冲她发火儿? 「不过是个唐晋元!就叫他吓破了胆!」 「小姐!」 嬷嬷脸色微沉,语气凝重:「隔墙有耳,还请慎言!」 杜兰虞抿了抿唇,终是不甘心,又气鼓鼓道:「他竟然还敢来凶我!我要写信告诉我娘!」 不过是写信告状,倒是小事,嬷嬷退开身子,给了丫鬟一个眼神,由着杜兰虞使性子。 只是眼底到底带了几分无奈。 自家小姐当真是被夫人惯坏了! 不过是唐晋元? 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人家可是皇上的肱骨大臣!深受器重! 而且,这位唐大人惯来八面玲珑,做事滴水不漏,从不偏颇,能让他出面如此维护,谢家那位的身份地位绝对不简单! 这头的动静全落在杜家人其他人眼里。 杜老太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家老三都这么出息了,竟然还不能拿四丫那个死丫头如何! 杜壮志被踹了那一下,这会儿还疼着,却连哼唧都不敢,唯恐惹怒了杜铭学。 赵氏坐在一旁,一个劲儿抹眼泪,嘴里小声念念叨叨:「也不知会不会落下病根儿!」 杜二郎听得心烦,低声骂道:「你给我闭嘴!叫老三听了去,又要惹事儿!」 赵氏抿着唇,眼泪掉的更凶了。 她怎么就这么命苦! 那死丫头怎么就那么命好,攀上了谢家那个高枝儿呢? 谢子安怕不是瞎了眼,竟然看得上这个货色! 杜大朗和杜四郎凑在一起,齐齐皱了脸,没想到谢家居然这么厉害,只恨当初分家后没有出去自个儿盖房子,如今一大家子全挤在一处,撇都撇不清! 不只是杜家人觉得难以相信,上溪村儿其他人家也同样都 处在震惊之中。 前脚知道杜铭学抓了齐大一家子,还把人都送去了官府,大家还不觉得意外。 可后脚就听说,杜家那位小姐带人去抓四丫,却反被谢家打出来! 再然后就是杜铭学带人去围了谢家,却反而灰溜溜走了! 杜铭学回去没多久,齐大一家子竟然就回来了!还是被两辆马车送回来的! 那位谢老爷竟是如此厉害的人物吗? 四丫到底是攀了个什么样的高枝儿哟! 有那些个机灵的人家儿,已经琢磨着要好好去跟齐大家套套近乎了。 最开心的莫过于齐壮一家子,得知齐大他们回来的消息后,齐壮和刘氏不顾齐老太的阻拦,立马就赶了过去。 等看到齐大的模样,满心的欢喜顿时烟消云散,齐壮这个糙汉子眼圈儿都红了:「你这……」 齐大趴在被褥上,摆摆手:「没啥,都过去了。」 齐壮抹了把眼睛:「我去找大夫来给你们瞧瞧。」 「不用啦,四丫和女婿已经请葛大夫给看过了,还上了药,我现在看着吓人,其实不咋疼了。」 他看不到自个儿,屁股又红又肿,后背上遍布淤青,怎么会不疼? 但齐壮没说什么,只问起这两天的事儿。 看着他明显瘦了一圈儿的脸上那两个明晃晃的乌青眼袋,齐大也没隐瞒,如实说了。 另一间房里,刘氏同陈氏和赵氏哭成一团,久久不能言语。 好一会儿,刘氏才哽咽道:「你们这真是白白遭了一场大罪啊!」 「算了,都过去了。」 「嗯,都过去了,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刘氏说着,又道:「你们这样不行,得有人照顾,我等下回去一趟,带些东西过来,这阵子就在你这儿住下了。」 陈氏没有拒绝:「多亏有你。」 刘氏叹道:「你得多亏捡了个好闺女!」 这话,陈氏一时没接。 这事儿说起来,是因为齐小财砍了杜铭学。 但齐小财固然莽撞,却也是因为杜铭学想害四丫才会去砍了她。 而杜铭学又是因为王蓉蓉才想害四丫。 王蓉蓉又是她自个儿招惹来的。 哪怕是追根究底,也已经分不清谁对谁错。 但最终,他们是靠着四丫,才能活着走出牢房的。 「是啊,多亏我捡回了四丫。」 ……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齐乐乐猛然惊醒。 「昨儿忘了去看子言!」 谢子安捏了捏她的脸:「夫人睁开眼就惦记别的男人,怕是不合适吧?」 「胡说什么呢!」 齐乐乐拍开他的手,翻身就要起来。 谢子安顺势握着她的手腕,将人压进被褥里。 齐乐乐的脑子里不自觉就想起了昨晚,那滋味着实叫人沉醉… 看着眼前人近在咫尺的面颊渐渐染上了红晕,原本只是一时兴起,想要逗一逗的谢子安也不由得深了眼眸。 一低头,一颔首。 纤细的手臂不知不觉攀上了颈脖,细碎的娇吟声泄了一室。 纠缠间,衣衫尽褪。 察觉到些许凉意,齐乐乐的理智终于回归了些许:「不行!」 「嗯?」 「葛大夫说了,你身子骨儿还没好,不能多了……啊!」 话音未落,谢子安一个动作,齐乐乐的话尾都翘了起来。 「总要叫夫人亲自试上一试, 为夫到底能不能、行不行!」 本就好听的嗓音,如今多了几分暗哑,夹杂着浅浅的气音,宛如实质,直往人耳朵里钻,连带着心都软成了一滩水。 美色误人啊! 免费阅读. 第四百一十六章 那是他夫君该操心的事儿。 婆婆,您怎么又坐了半宿!快去歇会儿吧。」 杜婆婆摆了摆手:「我这把老骨头,还熬得住。」 秋叶忍不住问道:「您等的人,当真会来吗?」 杜婆婆握着拐杖的手紧了紧,低声道:「会的。」 秋叶和含霜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担忧。 「天快亮了,你们去把蚕茧煮了吧。」 昨儿打了一场,煮蚕缫丝的小院里头乱糟糟的,剩下的蚕茧,尽数被搬到了杜婆婆这间小院儿。 院子里连夜砌了两口灶台,架起了大锅。 时间不等人,若是叫蚕蛹破茧而出,那些蚕茧就都废了。 「还愣着做什么?去啊,我年纪大了,夜里睡上两个时辰,足够了。」 听到这话,秋叶含霜才应了一声,转头忙去了。 打发走她们,杜婆婆看着院外,低声喃喃:「老姐妹,你若再不来,就真没机会了,你甘心吗?」 …… 齐乐乐同谢子安这一番折腾,等到下了床,已是天光大亮。 手忙脚乱地将床铺和自己都收拾好,齐乐乐越想越气,忍不住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却不知自己云雨初歇,眼底波光洌滟、双颊粉面桃花的模样有多勾人。 谢子安轻轻咳了一声,低声调笑:「夫人若再这般看我,今日可就出不得这房门了。」 齐乐乐猛地起身,抬腿就往外走。 谢子安看着手里尚未来得及插好的簪子,哑然失笑。 院子里静悄悄的,也不知谢子言他们还在不在。 齐乐乐过去敲了敲,里面有人应声。 不多时,谢子文过来开了门。 「大嫂。」 「子言的伤怎样了?」 「苏易哥正要给二哥换药呢。」 那来得正好! 齐乐乐毫不犹豫坐到了桌边,盯着谢子言的手臂,想要亲自看一看伤势如何。 苏易默默看了眼刚跨进门的谢子安,万分后悔刚刚拿起了膏药。 他谢子言又不是没有兄长弟弟! 自己这么上赶着给他换药做什么! 谢子言顶着自家大哥的目光,后背发凉,忙道:「大嫂不必担忧,只是小伤,用了药,过几日就好了。」 齐乐乐的语气不容拒绝:「既是小伤,我看看也无妨。」 哪里无妨了!有大妨了!!! 苏易眼睛一转,道:「大公子,不如您来吧。」 谢子安看了他一眼,坐了过去。 拆纱布的时候,他慢条斯理地问了一句:「听闻昨日诗婉妹妹特意来替你换药?」 谢子言心下一跳,默默点了点头。 「你们孤男寡女独处一室?」 苏易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是的,我在院子里都瞧见了!穆姑娘还特意来找我拿药呢!」 齐乐乐眼睛亮了:「你们如今相处得如何?」 谢子言被看得有些脸红,含糊道:「尚可。」 「什么叫尚可?」 谢子言说不出话了。 齐乐乐语重心长道:「你若是与她有意,便要积极些,总不能叫人家姑娘主动,是不是?」 谢子言乖乖点头。 「平日里说话也要注意方式,别总说些会惹她生气的话,好姑娘是要哄着的。」 谢子言继续点头。 说话的功夫,谢子安已经拆开了纱布,齐乐乐忙凑过去看了一眼。 伤口有些狭长,看 着并不算深,肤色也是正常,消了毒用了药,这会儿倒是不怎么吓人。 想到葛大夫的医术,再加上自己空间里的泉水,这伤口应该很快就能痊愈。 齐乐乐放下心来,少不得又叮嘱一番,这才离开。 谢子言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转头瞪了苏易一眼:「你多嘴什么!」 苏易全然不惧他:「我说的是事实!」 「要不是你昨儿无故跑了,我怎会跟她独处?」 「昨日要不是我让着,你哪有英雄救美的机会!」 苏易抬着下巴,一脸骄傲:「将来你们若是当真成了亲,我可是大媒人!」 谢子言气笑了,冲他点了点手指:「行!子文你做个见证,等到了那日,看他敢不敢认这个媒!」 谢子文笑道:「二哥,你这就想着成亲的事儿啦?要不要我去告诉大哥大嫂,让他们助你一臂之力?」 谢子言:「……」 你给我回来! 你到底是谁的弟弟! 另一边,齐乐乐的心情倒是极好的:「你说,若是这门亲事当真能成。将来传出去,子言英雄救美,诗婉以身相许,算不算是一段佳话?」 谢子安看她一眼,慢悠悠道:「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确是佳话。」 齐乐乐没听出他的话外音,自顾道:「我今儿还是不去找她了,免得耽误她和子言。」 「夫人考虑的是。」 「对了,你昨晚是不是还说什么了?我快睡着了没听清。」 谢子安笑了笑:「不是什么要紧事,没听清便罢了。」 齐乐乐闻言,也没再追问,只道:「我今儿还想去趟爹娘那边,给他们送些吃食。」 毕竟齐大他们都是伤在腰臀部位,行动多有不便。 「昨晚大伯他们就已经过去照顾了。」 「你通知他们的吗?」 谢子安道:「是里正。」 齐乐乐点点头。 「这几日,夫人还是不要出门为好。」 齐乐乐略带疑惑地看向谢子安。 谢子安道:「昨日之事已经传开了。」 齐乐乐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杜铭学跟谢家这么一闹,村里人想必都知道了。 她这会儿出门,指不定要被多少人盯着。 「我想了想,还是处理蚕茧比较要紧!」 谢子安应了一声,眼底不由染了几分笑意。 …… 另一个院子里,谢岱冷不丁儿打了个喷嚏。 「你想入京?」 谢岱放下茶盏,不紧不慢擦去茶渍:「不是我想入京,怕是有人要召我入京。」 苏雅娴眉头微蹙,似有些不解。 谢岱道:「能叫唐兄如此匆忙,想来县令的那份奏折里,当不只是上奏了免役之法。」 「除了免役之法,其余他能知晓的,也就是些小玩意儿,至于如此吗?」 谢岱道:「以我对那位的了解,当会如此。」 「那,你一个人去吗?」 谢岱看向苏雅娴:「夫人可愿与我一道?」 苏雅娴微微一笑:「我自是与老爷同进退的。」 「只是,乐儿那丫头,怕是还不知道你我身份。」 谢岱端起茶盏,慢悠悠道:「那是她夫君该操心的事儿。」 免费阅读. 第四百一十七章 这便是先生提到的酒精? 自从选好了位置,开山挖窑的事儿主要就由仇家人在盯着了,毕竟他们是行家,而宋鸣山则隔几天会过去瞧上一眼。 今日得了吩咐,他一早就溜达了过去,看着明显空了许多的山洞,不由道:「你们这速度还真挺快的。」 仇峰笑道:「这速度不算快了,要是能日夜施工,这会儿该挖地差不多了。」 宋鸣山摆摆手:「那不行!少夫人吩咐了,要劳逸结合!工作的时候好好干活儿,该休息的时候那就得去歇着!」 仇峰一脸赔笑:「那是的,少夫人仁慈。」 宋鸣山同他说了两句话,便去找仇砾了,比起老道的仇峰,话少的仇砾显然更合他眼缘。 「怎么样?你估摸着还要多久能好?」 仇砾抬起头看他:「是大公子催了吗?」 宋鸣山道:「倒也不是,大公子没提这事儿,就你先跟我透个底,我心里有个数,回头若是问起来,我也好应对。」 仇砾想了想,回道:「以目前的人手,大抵还要月余。」 「行吧,辛苦你们了。」 「拿钱办事,不辛苦。」 宋鸣山闻言,不由仔细打量了他一眼,想起今早大公子的吩咐,道:「昨儿的事,嫂夫人和两位姑娘受了不小的惊吓吧?」 仇砾想装傻,但对上宋鸣山的眼神,原本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最终只点了点头。 「昨日,是杜家想仗势欺压少夫人,不小心牵连了她们。大公子和少夫人本欲探望,又怕吓着嫂夫人她们,所以才叫我先跑一趟,与你们说一声。」 仇砾道:「当时那种情形,你们能护着她们周全,我已经很感激了。」 「你们是大公子和少夫人请来的,我们当护院儿的,当然要护着你们!」 仇砾一时说不出话来。 宋鸣山又道:「少夫人准备了些东西,你们几个不在家,我不便打扰嫂夫人,就都放在你们屋外头了,等会儿你们回去看看,再好好安慰安慰嫂夫人她们。」 仇砾点点头,想了想,又低声道:「昨日之事,家里其他人并不知晓。」 宋鸣山有些意外:「她们竟没提?」 仇砾摇摇头:「没有,我会知晓,是见内子情绪不高,追问了一番,她才说的。仇莲仇兰回来后,只说累了,早早睡下了。」 宋鸣山心道,难怪仇峰仇石他们今日见他同往常没有半分区别,又庆幸自己单独找了仇砾,不然指不定这会儿又闹出什么事儿来。 「昨日之事是意外,你们不用担心。往后我们也会加强护卫,避免这类事情再次发生。」 仇砾点点头。 宋鸣山又说了几句,这才走了。 他离开没多久,仇砾也寻了借口说要回去一趟。 仇峰没多问,挥挥手让他去了。 仇石凑过来:「老二怎么走了?」 「有事儿。」 「什么事儿啊?」 仇峰没好气道:「瞎打听什么?」 仇石讨了个没趣儿,摸了摸头,嘟嘟囔囔走了。 仇峰看了眼仇砾走的方向,眼里高深莫测,宋鸣山今儿一看就是特意来找他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儿! …… 等齐乐乐过去的时候,秋叶和寒霜已经在煮第三波蚕茧了。 打眼一瞧,没看到郑氏和仇莲仇兰的人影,齐乐乐不由问了一句。 秋叶道:「您昨儿说要先做蚕丝被,我便做主让她们歇两天。」 「做得不错!」 蚕丝被的制作工艺,齐乐乐暂时还不 想让仇家人知道。 得了夸奖,秋叶露出个浅浅的笑来,忍不住话都多了:「婆婆他们都在房里。」 「好。」 等到屋里,发现王婶儿冯碧君她们几个竟然也在。 「您们怎么来了?」 王婶儿笑道:「这两天空出了几个人手,都去那边儿帮忙了,我们得了闲,便想着先把蚕茧处理了要紧。」 冯碧君也是一脸笑意:「苏易那小子都跟我说了,养一批蚕可不容易,不能白白浪费了。」 说着,她伸手就要去摸蚕茧,却被王婶儿轻轻拍开:「你去煮蚕茧,这水里的活儿你可做不得!」 「谁说我做不得?」 「葛大夫说的!你找他去!」 冯碧君不说话了。 见她们这般,齐乐乐便也不多说什么,笑眯眯地将冯碧君轻轻推到一旁,挽起袖子,顺势坐到了她的位置上。 王婶儿能拦得住冯碧君,却拦不住自家少夫人,只能默默叹了口气,加快手下的速度。 齐乐乐手里干着活儿,心里头却在各种盘算。 不用抽丝的话,蚕茧处理起来还是要快上许多的。 只是,这上好的蚕茧拿来制成蚕丝被,总觉得有些可惜。 不如把纺织车用上吧!虽说弄出来的蚕丝要二次处理,至少时间上不那么赶。 还是罢了,二次处理也还是要人手不是? 再说了,蚕丝被也能卖大价钱,总的来说,不亏,不亏! …… 远在千里之外,一条不起眼的队伍,刻意避开了官道,日夜兼程,风尘仆仆赶到了边关。 为首之人顾不上仪容,捧着一个陶罐进了营帐里。 「殿下,幸不辱命!」 六皇子快步走过去,将他搀扶起来,小心翼翼地接过他手里的陶罐:「这便是先生提到的,酒精?」 「回殿下,正是此物。」 「好!好!」 六皇子转头吩咐道:「快送过去,让他们试试。」 等人全部退出营帐,那人从怀里取出一个小木匣。 「殿下,这是先生给您的书信。」 六皇子伸手接过,眼里有些不解,书信怎么还要拿个木匣装? 「这一路辛苦了,你先回去歇着吧。」 「是。」 很快,营帐里只剩下六皇子一人,他将木匣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个油纸包, 他将油纸包取出来,随手放在一边,迫不及待打开了书信。 书信只有寥寥数语,很快就看完了。 六皇子将书信烧了,目光落在一旁的油纸包上。 随即,他打开了油纸包。 只见里面有两块巴掌大的黄色饼子,拿起来一看,竟是细密的面条儿制成的。 饼子很硬,一口咬上去,竟是意外的酥脆,还很香。 六皇子眼睛都亮了。 一块面饼很快就被吃完了,他下意识拿起了第二个,在即将入口的时候终于清醒了些。 他将面饼重新包好,揣进怀里,大步走出了营帐。 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