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初唐:我的提示词条老不正经》 第一章 【宰相孙女,可撩】 上元二年,乙亥,五月,仲夏。 雷霆划破夜空,转眼已横跨大半个天域,轰雷滚滚而来。 雷光照亮了夜雨下催着马匹急速前进的一道人影,单人独马。 【雷声阵阵急风起,黑云滚滚雨点急。】 【少年,你不觉得此时应该赋诗一首!】 马上骑士突然紧紧一攥手里的缰绳,“嘶咧咧”,高头大马立刻半身而起,停在了半路上。 斗笠之下,李绚冷冷的看着半空出现的提示词,满脸嘲讽的说道:“你就没有上档次一点的诗吗,一路了,如果你想教我做一名诗人,那么麻烦展示点有用的。” 仿佛被激怒了一样,半空中,一连排的诗句突兀的出现在了李绚身前三米的半空的雨幕中。 【雷车驾雨龙尽起,电行半空如狂矢。】 【惊雷势欲拔三山,急雨遂作倒百川。】 “虽然我读书少,但也知道前面那句是陆游的诗,后面那句是宋代洪炎的诗,不巧,洪炎和我一样是南昌人。” “缝合怪!” 似乎被一句“缝合怪”刺激到了,半空的提示词条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绚微微松了口气,自他从龙虎山携秘药北归以来,这提示词就不停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总是莫名其妙、没规律的出现,说上一堆废话后,偶尔也来点有用的东西。 李绚总有种感觉,这提示词条像是在试探他,试探他真正的心中所想。 收回心思,李绚抬头望去,夜雨之下,侧前方的山脚下隐约闪过一点灯光。 灯光所在,自然就有歇脚之处。 “驾!”李绚不再多想,立刻扭转胯下的棕色健马,驶离大道,朝灯光所在的山脚急驰而行。 时节不过刚刚进入仲夏,但老天爷变脸的速度还是快的让人措不及防。 李绚之前才刚在登封歇脚,打算在今夜就抵达神都洛阳,然后就被突然而来的倾盆大雨浇个正着。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马侧的箱子里放着他在龙虎山为皇帝李治求来的治疗风疾的珍贵秘药。 想要在朝中求得一官半职,可就靠这瓶药了。 虽说李绚已经做了妥善的保管,但也经不起持续不停的雨浇啊。 这药有没有效不说,但这突然冒出来的诡异词条…… 这来自龙虎山的药,他真的能送到皇宫吗? 别到时候官没求来,命没了。 说时急那时快,山脚的灯光转眼已在跟前。 一座外墙彻底垮塌的破旧古观在雨幕中显现出来。 来不及细看,李绚骑着高头大马直接就冲了进去。 一时间呵斥声、刀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破旧的古观中此时竟已满是人影。 李绚手里缰绳瞬间勒紧,”嘶咧咧”,棕色大马一瞬间半身而起,但紧接就稳稳的坐在地面。 速度由极快转为极慢,骤忽间已经彻底的停了下来。 马匹带起的雨珠在强大力量的控制下,直接打落在四周的石板上,发出啪啪的声响,但终究没有洒到人群身上。 “抱歉,诸位,急切之间请多宽佑。” 李绚干脆利落的从马上跳了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所有人,在场众人声音立刻就低了下来。 黑衣骑士高大身材的压迫,冷峻的眼神似在咽喉间萦绕。 一只手还按在了马鞍上,仿佛藏有利刃随时扑出。 众人此时惊疑之间,不由后退两步,眼中满是警惕。 一躬手,李绚‘礼貌’道歉的同时,也在打量着古观当中目下的情形。 整座古观面积不小,东侧是两辆被驾进来的宽大榆木马车。 四周护卫的数名褐衣护卫,手里都是笔直的黑色横刀。 被数名护卫围在东侧的墙壁下,透过人缝,隐约能够看到两道人影坐在木凳上烤火。 两侧有管家和侍女在照料收拾,似乎他们这群人也是刚来不久。 一对恬静的令人难以忘怀的眼眸,突兀出现在李绚视野里。 那眼中似有星辰,让人沉迷。 尽管带着一丝好奇,但也仅止于好奇,察觉和李绚对视后,眼睛的主人平静的点头,然后径直转了过去。 健壮的身躯突然挡住了视线,一名护卫向左移了一步,同时目光凶狠的瞪向李绚。 李绚有些发愣的点点头,然后慢慢的转身,但眼角余光仍旧不时的扫向那边。 就见在半空中,令人感到惊魂一瞥的女郎头顶,熟悉的词条再度出现。 【刘瑾瑜:宰相孙女,聪敏精巧,沉静怡人,温文可淑,——可撩】 原来是宰相孙女,倒是…… 宰相孙女倒也罢了,【可撩】是什么意思? 让我现在撩吗? 看着四周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宰相护卫,李绚忍不住心里一阵的哭笑不得。 大唐实行群相制,尚书,门下,中书三高官官均为宰相,但目前姓刘的宰相只有一位,左相刘仁轨。 就在旬日之前,太子李弘病逝。 时人皆传为天后所谋。 母子相残竟至于此。 皇帝急召鸡林道大总管、乐城县公刘仁轨至神都,任尚书左仆射,主持政务,平衡权利。 朝中的权利之争早已如火如荼,他现在就搅进去,是嫌死的不够快吗? 突然,这位宰相孙女头上的词条一变。 【刘瑾瑜:宰相孙女,心思细腻,擅长政务——可撩(喜菊如痴)】 【心思细腻,擅长政务】 上一个这样的人,还是他们的天后吧。 这位宰相孙女竟然还有这种能力。 左相原来一直都有这位孙女在帮忙处理政务,怪不得刘瑾瑜现在要入神都。 喜菊如痴,那么…… 不,这是在干什么,给他推荐妻子吗? 转过身,李绚看向古观的另一侧。 莫名的,那双黑色的眼眸总令人难忘,他的心思已经起了变化。 另外一侧同样是数道身影聚在一起,一名身穿着粗布短袍,黑布短靴,头戴黑色毡帽,脸上满是沧桑,四十岁许,看似首领的人物,对着李绚微微躬身,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算是打过招呼。 不远处是两辆马车,马车上各装满了六七个大箱子,似乎是在运送什么货物。 李绚平静点头回礼,这是一队往来商旅,看起来普通的往来商旅。 李绚人就站在马匹前,始终挡着马身一侧的箱子。 没有任何人朝他的箱子窥探,一侧是带着家眷的左相家属,一侧是谨慎畏惧的商旅,后者威胁反而要大一些。 回过身,古观的中央站立着一位石刻的天神塑像,不知是否因为年深日久,天神雕像上已处处裂缝,头也掉到了小半个,四肢折断,上面挂满蜘蛛网,根本无法分辨这究竟是哪位尊神。 摘下头上的黑色斗笠,众人眼中的黑衣骑士的面貌露了出来。 手腕皮肤白皙,身臂修长,面如冠玉,剑眉星眸,挺鼻薄唇,眼神庄重,眼角尖锐,隐隐给人一股锐利的感觉。 一瞬间,黑衣骑士的面目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也包括那一侧的宰相孙女,也在好奇的张望。 这是一名年岁在十七八左右的俊俏少年郎啊。 只是他右唇下有一枚黑色并不明显的小痣,莫名的让人过目难忘。 李绚温和对着四周微微点头,看上去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脸上浮起一丝淡笑,李绚转身回到马匹身侧。 红棕马亲热的探过头来,李绚亲近的在马鬃拍了拍,然后伸手探进了包裹里,一把未湿的香烛被摸了出来。 转身,上前,李绚扶起天神雕像前的破旧石鼎,右手一搓,手里的香烛便已经被点燃。 左右手同时并拢身前,屈膝弯腰,一个道门供礼,便已经被他认真严肃的摆了出来。 四周的人们这才发现,李绚身上穿着的黑色长袍,竟然是一件黑色丝质的道袍。 黑色的长袍角落上,绣着极小的太极云图,隐隐间赫然是用金丝绣制而成的。 头顶一只桃木簪插在束发中央,看似普通,但又暗藏锋利。 “嘶!”一阵惊讶声从人群的嘴里传出。 哪里来的这么一位年青俊俏的小道士。 小心的将有些疲惫的马匹牵在神像之下,伸手喂了一把熟黄豆,李绚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脚。 走到了偏僻角落里,将废弃的栏杆提了几根过来,然后扔在了古观的神像之下。 “啪!”在落地的瞬间,几根栏杆已经彻底的断成两截。 远处的宰相家护卫,还有另外一侧的商旅,看到这一幕,眼神均是一凝。 栏杆不是落在地上摔碎的,而是在李绚的手上,直接被他掰成了两半的,掌力强的惊人。 小心的将几根栏杆搭成一个火堆的模样,其他人也没看见火石打响,火苗已经在木栏杆上直接燃烧了起来。 李绚转身将马身上的包裹和黑漆小箱拿了下来,然后坐在火堆旁,开始小心的擦拭起来。 目光看似低垂,但注意却依旧放在每个人身上。 冷雨之下带来的肌肉僵硬,在温暖的火焰下,逐渐被缓解,李绚抬头望向外面的倾盆大雨。 仲夏时节就来了这么一场大雨,看样子今夏的中原不会像往年那么干旱了。 百姓或许能有点好日子过。 微微放慢匀了呼吸,李绚整个人疲惫的肌肉开始一点点的放松,体内的气机流动也变得平缓有力起来。 “踏踏踏!”轰隆的马蹄声直接踩破倾盆大雨,突然从远处疾驰而至。 这一下,古观当中的所有人都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各个把手放在了兵器上,紧紧的握住。 李绚脸上的剑眉瞬间就挑了起来,一只手按在了腰腹的玉扣之上,惊疑的望着门外。 如此多的马蹄声,如此多的马匹,这里距离洛阳已是不远,来的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多? 第二章 灭门惨案 倾盆大雨之下,马蹄声越来越近,竟是正朝古观而来。 这一下,被数名护卫护在中央的贵人也有些忍不住的站了起来。 这时能够看清,这是一名面色清隽的中年人,穿一身蓝绸柳纹长袍,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璞帽,皱眉看着门口。 刘瑾瑜傍在一旁,探头张望。 二八年纪,鹅蛋脸,青色梨花纹的男式圆领袍将高挑身姿尽情展现。 父女吗? 李绚心下暗想,这位难道就是左相刘仁轨之子? 可为什么这提示词条只出现千娇百媚的宰相孙女头上,而不出现在她父亲头上。 呸,老不正经!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的马蹄声骤然一停,转眼,十数名披着黑色斗笠的人影已经强行冲了进来。 高大健壮的身躯,冷静的面容,暗红色的千牛服,硕长的千牛刀,来人竟是一批拱卫皇宫的千牛卫。 李绚眉头一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这样的一批千牛卫,在如此雨夜之下赶到了这样一座荒野古观。 “奉令,稽查人员,在场各众人等,不得走动,” 十数名身穿暗红色千牛外套的千牛卫手握刀柄,分列在古观两侧,目光凌厉的盯着在场每个人。 一名身材健硕的红衣千牛卫率,二十七八左右,身着金铠,头戴虎头兜鍪,面色冷峻,一步步走到了古观中央。 眼神如电一般在在场每个人身上扫过,冷冽的目光似乎要穿透每个人的身体,看透他们身上所有的秘密。 一个幼小的侍女甚至不由的微微颤抖,却被身边的刘瑾瑜死死的握住。 见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敢任何轻举妄动,这名千牛卫率直接一挥手:“搜!” 一群千牛卫立刻蜂拥而上,古观的内外一切马匹车辆,观内的一众人等,立刻被围了起来,详加搜查。 看着两名一左一右朝自己走来的千牛卫,李绚心里警惕的同时,平静的点头,目光不由得落在东西两侧。 或许是因为人多的原因,这些千牛卫更多的检查东侧贵人的保镖护卫和西侧的商旅群体。 一名千牛卫堵住了李绚的视线,面色严肃的拱手:“请问,这位……道长,请问来洛阳何事?” 许是因为站的近了,这名千牛卫才发现李绚身上穿着的竟然是一身黑衣金丝道袍。 “奉旨,入神都,参加水陆大醮法会。”李绚从身上掏出一份身份文碟,递给了眼前的千牛卫。 听到李绚提及奉旨,水陆大醮法会几个字,这名千牛卫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更加肃然起来。 旬日之前,太子李弘因病薨逝,天皇天后特旨召集道佛两门有德之士在洛阳召开水陆大醮法会。 “剑南道,青羊观,灵机子。”李绚的身份文碟被直接念了出来,这名千牛卫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一只手握住腰间的牵牛刀刀柄,寒光刀刃无声出鞘:“剑南道入洛阳,应走汉中长安,为何来到嵩山?” 李绚平静的扫了一眼:“不是嵩山,在下自江南道洪州而来,本在龙虎山天师道与诸位天师颂天祈雨,忽然闻旨,便立刻赶赴神都而来,今日刚过登封,不想突逢骤雨,刚到这里歇脚。” 龙虎山天师道,蜀中青羊观,这一连串的名字一出,立刻不自觉的引起了观中众人的注意。 龙虎山天师道虽然没有茅山上清宫出名,但也执东南道教之牛耳,而蜀中青羊观,更是西南丛林之首,那是就连皇帝入蜀之后,都要亲自去上香的所在。 李绚这么一个看似随意的过往道士,竟然有如此显赫的道门身份,怪不得能参加水陆大醮法会。 观中商旅的目光中不由得带起一丝敬畏。 “身份文碟给我。”一只粗糙的大手从后方直接接过了李绚的身份文碟,正是之前的那名千牛卫率。 仔细的审查李绚的身份文碟,确认的却无误,对方皱着眉头看着李绚:“令师尊位?” “家师玄藏真人,此刻应已进入神都。”李绚抬手,非常认真的做了一个太极礼。 “请见谅,灵机道长,本将奉命稽查要凶,还请将随身携带的包裹衣箱打开,核验无误后,自会放阁下离开。”这名千牛卫率竟然丝毫没有因为李绚的道家身份有丝毫退让,反而要求更加深刻的检查。 “包裹可以,衣箱不行。”李绚眉头死死的皱了起来,下意识的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如此紧张?” 这里距神都洛阳不到百里,可谓是朝发夕至。 在如今的这样一个雨夜,职司拱卫皇宫的大批千牛卫,突然莫名出现在嵩山脚下,然后进行大面积的严苛搜查。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道长,这不是请求,是命令。”千牛卫率丝毫不退,一只手已经缓缓的落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冷烈的目光盯着李绚的一举一动,仿佛他有任何的轻举妄动,立刻就会雷霆斩杀。 旁边的两名千牛卫,也在同一时间做好了攻击的姿势,仿佛眼前人正是他们的生死大敌一样。 “不必如此。”李绚淡定从容的摆摆手,眼前这些人的确是洛阳的千牛卫,他反而可以松口气。 一摆手,伸进怀里,摸出了一张黑木令牌,李绚在三名千牛卫眼前一闪,便立刻收了回来。 三名千牛卫的脸色立刻不由得就是一变,同时神色也彻底的放松了下来:“阁下?” “奉旨,进京。”李绚伸出手,低声说道:“在下的身份文碟。” “还你。”千牛卫率面色严肃的把李绚的身份文碟还了回去,同时低声说道:“今夜怕是赶不回洛阳了,阁下最好是在这里待一晚,明日再进入神都。” 李绚的脸色立刻为之一凛,这是在暗藏警告,李绚会意的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如此的雨夜,一大批的千牛卫连夜缉凶,想也知道是发生了大事。 “多谢了,这位……”李绚微微躬身合手,感谢对方在这件事情上的提醒。 “左千牛卫千牛备身丘贞沐。”丘贞沐在介绍自己的同时,也死死的盯向了李绚。 尽管刚才李绚手腕闪动极快,但丘贞沐还是看清楚了他令牌上的个人身份:右千牛卫备身左右灵机子。 左右千牛卫职责不同,虽然同掌宫廷宿卫,但却都拥有超越一般诸卫的职权。 除了宫廷宿卫以外,左千牛卫负责皇家稽查逮捕,右千牛卫负责缉私潜探,是帝后暗地里用的最顺手的杀器。 虽说李绚刚才拿出的右千牛卫令牌没有问题,但拿出的太果断,反而令人起疑。 如果身负重职,那么在正常情况下,即便是遭遇严刑拷打,也不能公开自己的身份。 “丘贞沐,果毅校尉丘神俨二子。”李绚异常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个人,丘家也算是大唐名门。 自西魏镇东将军丘寿起,其子丘和历任前隋交趾太守,左翊卫将军,至唐任上柱国,交州太守,谭国公。 丘和有十五个儿子,大多担任高官,其中以丘行恭最知名, 丘和长子丘师为上柱国、左监门将军、冀州都督、眉城县公。 丘师有二子,丘英起,龙泉府果毅都尉、临济县开国子;丘神俨,高陵府果毅都尉。 丘贞沐,果毅校尉丘神俨二子,现任千牛卫正六品千牛备身。 奇怪,今天晚上怎么是他来这里搜查? 一瞬间,李绚对于今天晚上发生事情的严重性,有了更加直观的认知。 “原来不是外人。”李绚拱手,很客气的说道:“在下当年在长安左千牛卫任职之时,左千牛卫中郎将正是令堂叔丘神勣将军,今夜不便,待到他日,必上门拜访。” 李绚话里虽然透着亲切,但至始至终都不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下子反而让丘贞沐放心下来。 这样才是正常的,刚才的行为,或许只能说明他现在担负的任务不重。 不过对方曾经是堂叔父丘神勣的手下,从左千牛卫转职到右千牛卫,一时之间,丘贞沐反而对其感到有些可怜。 毕竟他那个叔父的严厉,甚至到了严苛的地步,就连他们这些家中子侄也都不愿意亲近。 着实不好探问对方的真实身份和职责,丘贞沐只能拱手:“神都见。” 李绚微微点头,目光不经意落在对方的头顶,因为一直以来,对方的身上都没有什么变化,可就在李绚提及丘神勣三个字的时候,对方的头顶出现了一行词条。 【丘贞沐,唐室忠臣,左金吾中郎将丘神勣之侄;丘神勣,酷吏,迫废太子李贤自杀。】 第三章 【妖女,可撩】 李绚微微的吸了口气,脸色瞬间平静下来。 他虽然曾经在丘神勣麾下历练过,但并不亲近,可他也并不知道,丘神勣就是逼李贤自杀的人。 丘贞沐,唐室忠臣,又是丘神勣之侄,李绚一时间都为他感到可怜。 不过既然能被这提示词条评价为忠臣,看样子以后可以亲近亲近,或许可以救李贤一命。 这词条还是有用的,在将来,未尝不能帮他在朝中立稳脚跟。 就在这时,一名千牛卫士一脸古怪的走了过来,凑到了丘贞沐的跟前,低声的说了几句。 丘贞沐眉头瞬间就是一跳,下意识的向古观左侧被众人围在中央的蓝袍中年人看去,对方一脸平静的看着他们。 李绚注意到丘贞沐的动作,看样子,他手下的人也注意到了东侧的宰相家眷。 丘贞沐对着李绚点点头,然后快步朝另外一侧走去,朝着另外一侧穿蓝绸柳纹长袍的中年人走去。 丘贞沐直接拱手:“见过朝议郎,未想在今夜此地,竟能遇到朝议郎,职务之责,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朝议郎是朝中散官阶,正六品上,有官名而无职事,宰相之子,一个六品散官朝议郎,还有些低了。 中年朝议郎平静的脸上带出一些柔和的笑意:“将军客气了,在下因事晚走一步,没想到突逢骤雨,被困于此,能遇到将军,也是一种幸事。不知可否冒昧一问,究竟发生了何事,令将军如此冒雨查访?” “这个?”丘贞沐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之色,对于今天晚上这件事情的原因,他连半个同僚之列的李绚都不愿意多讲,但面对宰相之子,还是迟疑了:“此事即便在下不说,郎君抵达神都之后,自然也能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闪烁的火光下,丘贞沐微微侧过头,目光从李绚的身上扫过,微微点头,然后又才低声道,:“就在日前,洛阳县尉家中满门被杀,家中老小一十三口,无一人幸免。” 一旁听着的李绚瞬间瞪直了眼睛,一脸惊愕! 如今是什么时候,太子病逝,长安,洛阳,东西两京,即便不是完全戒严,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在如今这个特别敏感的时刻,洛阳县尉竟然满门被杀,这将会引起何等的风浪? 也怪不得像丘贞沐这样的千牛卫率都要连夜出神都进行搜捕,恐怕不只是他,整个神都洛阳,大半的千牛卫,金吾卫,刑部,大理寺,御史台,洛州刺史府,洛阳县,恐怕全都动起来。 “在下冒昧了。”就见朝议郎稍微后退一步,认真的拱手,同时让开一步:“请仔细严查,” “郎君客气了,”丘贞沐勉强的笑笑,赶紧后退一步:“郎君一路自汴州而来,自不可能与此事有所关联,更何况以诸位护卫的能力,也不会被人轻易潜入。请!” 不管是李绚,还是丘贞沐,全都长了一双利眼,这位朝议郎的家中护卫,几乎全部都是军中退下来的悍卒,都是在军中摸爬滚打不知道多少年下来的人,哪会让别人轻易潜入。 更何况他们就几个人,虽然有两辆马车,但刚才已经掀开看过了,一眼便能看透,暗格也被翻起,并不存在什么被人潜入的事情,根本没必要再进行更加的严查。 更何况对方的身份怕也不会做下这等事,不是不敢,是不屑,不必要。 丘贞沐微一点头转身查看手下人去检查另一边的商旅。 火光阴影之下,李绚将所有的一切看在眼里,眉头不由一皱,细想,他还是事情不对。 就算是洛阳县尉家中满门被杀,就算是现在时刻敏感,该搜捕的自然有一定的搜捕次序,何至于直接让一群千牛卫不顾一切的冒雨搜捕…… 恐怕在这件事情的背后,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古怪。 想到这里,李绚立刻打住思绪,他这一次前来神都洛阳,最重要的,是将箱子里面的秘药送入贞观殿。 其他的一切与他无关,求得官职之后还是尽快离开洛阳这风雨之地的好。 作为李姓宗亲,总在武则天眼皮底下晃荡可不是好事。 重新坐回在火堆旁,李绚开始擦拭木箱上的雨水。 看着丘贞沐头顶的【忠臣】标签,还有青衣女郎头顶的【宰相之女,可撩】的标签,李绚心思幽微。 这个时候,这一队千牛卫已经对那一伙商旅进行了最严厉的搜查,他们携带的货物全都被翻了开来。 整个古观当中的一切所有人,都被千牛卫认真仔细的查了一遍。 就连神像上下,里外,都被人仔仔细细的敲了一遍。 最终确认彻底的没有问题,丘贞沐这才一挥手,所有人的千牛卫聚集在一起,整队上马。 丘贞沐对着李绚和那位宰相之子朝议郎一拱手,直接骑马率众冒雨而走,看起来是要继续去别的地方搜查。 李绚耳朵一动,下意识的看向观外,似乎这些人并没有全部离开,还有人在盯着这里。 李绚的脸色再次凝重了起来,洛阳县尉被满门诛绝,这背后究竟牵扯到了什么人,牵扯到什么事,才能让作为天子亲卫的千牛卫,不得不连夜冒雨四面搜索,还时刻紧盯所有人。 侧过头,李绚下意识地看向那位宰相之子,这个时候恰好那位宰相之子也看向了李绚。 李绚略微拱手,并没有上前搭话的意思,他这个时候也的确并不适合随意上前去和他人搭话。 对面那位朝议郎也仅是略多客气,打过招呼之后,就重新坐回到了自家护卫中央。 与此同时,他也低声吩咐众多护卫,小心戒备,今天晚上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 古观之外,倾盆大雨依旧在轰然降世,仿佛初夏之后,老天爷要将所有的怒火全部都要倾泻下来一样。 李绚平静的坐在地上,手上不知道何时已经多了一本书,侧面而看,赫然是一本《老子》。 《老子》,也称《道德经》,只不过时人多以《老子》相称。 李绚手里的这一本《老子》和市面上的其他书籍也并无不同,只不过一些特殊的文字被刻意的圈了起来。 就比如“道可道,非常道”中的“可”字和“常”字,被刻意的圈了起来。 除此以外,还有不少的文字,同样也被圈了起来,似乎别有深意。 …… 悠悠然,不知道过了多久,原本漫天的急雨不知何时已经慢慢变得和缓起来。 坐在火堆前安静看书的李绚猛地抬头,目光死死的看向古观门外。 隐隐间,马蹄声竟再度响起。 急,很急,似乎在有什么东西催命一样。 李绚眉头再度紧了起来,又是什么人来了。 这一夜就不能安生的度过吗? 目光透过屋檐的雨帘,能清楚的看到外面深沉黑暗的夜色。 此时应该已过丑时,但依旧还有人没有入睡。 “得得得!”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终于从古观外的山道上传来,古观中,还没有睡着的人一下子全被惊醒。 李绚放下手里的《老子》,按住小箱,原本沉静下来的气机再度快速的流转全身,目光警惕疑惑的望着门外。 左侧宰相家属的护卫,还有右侧商旅的护卫,同一时间手握在刀柄之上,小心的护卫在自家主人身边。 朝议郎自己靠在墙上睡着了,并没有被惊醒。 刘瑾瑜和侍女则是早就进了马车内部休息,也不知道醒没醒。 就在这个时候,一匹黑色的高头健马,从东南方疾驰而来,转眼已经停在了观门外废弃的大院中。 马匹无声的停下,马背上是一名穿着黑色暗纹半臂衫的黑衣女郎,身材婀娜,头上戴着一顶黑纱斗笠。 斗笠之上,女郎的头发扎成一个混元髻,这竟然是一名道门女冠。 夜雨之下,轻纱彻底遮住了她的样貌,看不清年龄,隐约只能看到一张俏丽的轮廓,和一双淡漠的眼睛。 李绚远远的看着她,莫名的感到一股诡艳的气息扑面而来。 【叶绾绾,天阴教圣女,美艳无双,古怪精灵,心性乖戾,外表妖艳诡媚,心机毒辣,杀人如麻】 【可撩!!!】 第四章 【稚女,十年】 妖女叶绾绾疲惫的眼神中带着冷冽,身上的黑色臂衫在夜雨中竟被打的透湿,窈窕的身段一时清晰可见。 她赶得很急,也赶了很久。 坐在黑色的高头大马上,叶绾绾深深的看了观中众人一眼,下一刻,一只如玉般的手掌突兀的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尽管距离并不近,但那洁白如玉的手掌,就像是带有奇特魔力一样,在黑暗中发出清濛的光芒, 掌上纹理分明,手指纤细如同嫩荑,皮肤白皙如同凝脂。 一时间,观中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她洁白无双的手掌,眼神中尽是痴迷。 即便刘瑾瑜这样同样美丽无双的女子也能不例外。 只有李绚,李绚的目光虽然同样在看向叶绾绾,但他的眼神却有些飘忽,飘向了叶绾绾的头顶。 【叶绾绾,天阴教圣女,美艳无双,古怪精灵,心性乖戾,外表妖艳诡媚,心机毒辣,杀人如麻】 【天魅手,魅人眼眸,惑人心神】 【可撩!(权力欲极重)】 白玉般的手掌突地向外一甩,一根长达二十米的黑色长鞭如同毒龙一样,骤然激射而出。 李绚下意识向后一缩,但这一动他才发现那根黑鞭没有抽向他。 妖女叶绾绾并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 长鞭直接射向了古观的外屋屋顶之上,紧跟着,一条披头散发的瘦小身影已经被卷了下来。 浑身湿透的衣裳,瑟瑟发抖的身躯,苍白的脸颊,死死咬住的嘴唇,令人感到一阵可怜。 这竟然是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郎。 尽管被长鞭死死的卷住,但他的手里依旧死死的攥着一把牛角刀,隐约还能从牛角刀的刀刃上看到一丝血渍! 看到这一幕的李绚直接惊呆了,他竟然不知道,从昨夜到现在,竟然有人一直藏在古观的外屋顶上。 这一夜,被急雨整整淋了一夜,少年整个人都在不停的瑟瑟发抖,苍白的脸颊上带着一丝透红,明显已经在发烧。 可就是这,他也整整一夜都没发出任何声音,死死的咬着牙,没被任何人发现。 尽管有雨声作为遮掩,但强大的意志力依旧为人惊叹。 李绚远远的看着,神色无比的复杂。 昨天夜里,左千牛卫千牛备身丘贞沐率人直接搜了整个古观,里里外外,几乎所有的一切都被搜遍了。 唯独漏了外面屋顶之上。 千牛卫为何而来,李绚早已经清楚,是为了洛阳县尉全家被血洗的案子。 他们是缉凶而来。 如今这个小孩,在千牛卫来查之时,不仅没有露面,更是一直躲在外屋顶。 难道他就是凶手? 李绚远远的看着个小孩,就见他浑身上下唇红齿白,细皮嫩肉,黑色的皮鞭竟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一身的外衣虽然被大雨淋湿,但依旧能看得出是灰色水波纹锦袍,出身必是富贵人家。 他杀人,不会吧,还是灭门? 可他手里紧握的牛角刀又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一切在李绚面前扑所迷离了起来。 【裴诗彤,洛阳县尉裴齐哲幼女,年十二】 【稚女,不可撩】 一行的提示词条出现在浑身湿透的小女孩身上。 这竟是个小女孩,看不出来啊。 不过不可撩是什么意思? 十年起步,最高死刑吗? 疯了吧。 呸! 这老不正经的东西。 【裴诗彤,洛阳县尉裴齐哲幼女,年十二】 【稚女,不可撩(执念复仇)】 复仇,洛阳县尉之女,脑海中一道亮光闪过。 小女孩裴诗彤肯定是亲眼目睹了家中发生血案的经过,然后一路逃到这里。 之后又刻意躲过了一切官府的搜捕,可这又是为什么? 李绚重新看向了小女孩裴诗彤,目光凝重的同时,手却微微向后背。 不管这小女孩裴诗彤究竟经历了什么,都绝不能让她被天阴教的妖女带走。 妖女叶绾绾伸手抱住裴诗彤,随即另一只手直接探进了她胸前的衣服里…… 一块黄绢包裹的黑檀木盒被取了出来。 握着黑檀木盒,妖女叶绾绾终于松了口气,下一刻,她猛的抬头, 目光深深的望向了古观之中,冷冽的眼神中竟满是杀意,毫不遮掩! 不好,她要杀人! 气机刺激之下,“呛啷”一声,唐刀出鞘, 李绚原本藏在马鞍之下的唐刀瞬间出鞘,精致的锻造花纹,闪烁着凌厉寒光的笔直利刃,瞬间直指妖女叶绾绾。 李绚的气息在这一刻彻底变得沉稳起来,眼神完全专注的盯在妖女叶绾绾身上。 他此刻就在古观的中央,对方如果要动手的话,第一个就会对他出手。 “原来还有个高手!”叶绾绾似笑非笑的眼神落在了李绚身上。 刹那之间,李绚就感到一道庞大的精神压力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刻,李绚就连呼吸都感到死死的压了回去,一时间,眼前竟像是有无尽的刀山血海扑面而来。 四周响起的一切声音,瞬间远在天边,根本听不真切。 就在这一刹那,“呛啷”两声,清脆的刀声立刻打破了李绚眼前的刀山血海。 眼前的世界重新变得清晰起来,就见两道身影从古观的两侧墙壁外直冲而出。 两把锋利冷寒的千牛刀,转眼已经斩到了叶绾绾的面前。 这是昨晚留在这里监视的两名千牛卫,他们一直藏在古观之后,没想到竟然真有收获,然而…… “砰!砰!”两声,根本不清妖女叶绾绾的动作,两名千牛卫便已经同时倒飞而出,鲜血飞洒半空。 妖女叶绾绾坐在黑色高头大马之上,手里的长鞭闪电般就抽飞了两名千牛卫。 下一刻,她人已经直扑而起。 半透明的黑纱下,冷艳的面孔似隐似现,冷冽的眼神里,似乎有黑色的罂粟花绽放一样。 长鞭无声无息间竟然已经直接卷到了两名千牛卫的脖颈之间。 刺目的刀光瞬间暴涨而起。 是原本站在古观中的李绚,他已经彻底从精神幻术中恢复了过来。 李绚没有管那两名已经被缠住了脖子的千牛卫,手里的唐刀闪电般突刺而出,整个人如同猛虎一样直扑而起,刀刃转瞬已经来到了妖女的胸腹之间。 一刀,一刀,李绚就要将妖女叶绾绾开膛破肚。 叶绾绾的眉头一下紧皱了起来,李绚这一刀太阴险,不停闪烁的刀光落点竟然是她的小腹之下。 怒火瞬间腾起,左手一抬,轻飘飘拍向了黑色唐刀刀刃的侧背。 那是一只脆生生如玉一般的手掌,手掌轻柔柔的摆动,但眨眼间,已经拍到了李绚的长刀侧背之上。 不管李绚急切间怎样的辗转腾挪都没有用。 “砰”的一声,黑色唐刀已经被重重的拍飞了出去。 不对! 这一刻,妖女叶绾绾的脸色瞬间惊愕,看似凶狠的唐刀之上竟然没有多少力气。 就在这一瞬,一道凌厉的剑光在叶绾绾的眼底闪起,妖女手里长鞭一甩,整个人瞬间借力后退。 但说是迟那是快,锦绸包裹的檀木小匣突然就掉了出来。 李绚还是快的了一步。 锋利无比的剑光卷着黑色小匣就急速后退。 但此时,黑色的长鞭已经狠狠的卷了过来,同样卷在了檀木小匣之上。 就听“啪”的一声,黑色的小匣直接爆裂开来,然而…… 两道身影瞬间暴退。 “怎么什么都没有!”愕然之声从一旁传来,赫然是之前被黑鞭抽飞出去,并且卷住了脖子的两名千牛卫之一。 不知道早什么时候,他们已经全都摆脱了黑鞭的死亡缠绕。 李绚眼角余光一扫,立刻就发现,这两名千牛卫虽然胸前的千牛服上已经满是鲜血,脖子上也留下来一条淤青的勒痕,但气息依旧稳健,看上去人并没有大事。 转瞬间,李绚已经退到了两名千牛卫的身后,转眼已经和两人三角站立。 这一下,两名千牛卫的脸色瞬间一喜。 看来李绚之前说曾经在左千牛卫待过,并不是虚言。 三角战阵虽然是最简单的战阵排列,但千牛卫自有一套能将所有的战力全部发挥出来的刀法。 三个人的气势瞬间就变得无比凌厉起来。 三人对面,妖女叶绾绾已经轻飘飘的落回到了黑马之上,右手上紧握长鞭,左手紧紧捏着一块黄色绸布。 盒子竟然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东西去哪儿了? 目光迅速的扫了黄色绸布一眼,叶绾绾低头,死死的盯在了裴诗彤的身上。 此时,仿佛察觉到一切的裴诗彤,无比疲惫的睁开眼睛,嘴角嗯,微微得意一笑。 下一刻,她人彻底昏迷了过去。 第五章 九蟒九章纹 巴掌大的瓜子小脸上满是苍白,柔弱的额头上红晕在快速的散开。 裴诗彤人虽然昏了过去,但嘴角残留的一抹得意依旧让人恨的牙根痒痒。 纤细的身材包裹在湿透的灰色锦衣下,透露出无限魅惑之感。 “狐媚子!”叶绾绾狠狠的骂了一句,抬起头,看向观内三人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眼中突的一厉。 被目光盯住的李绚三人立刻举刀,身形微挫,脚步挪动间,守御之势已经成型。 “呵!”叶绾绾黑色纱帘之下发出一声不屑冷哼,下一刻,她竟然闪电般扭转马头,飞快而走。 这一切发生的快的不可思议,等到李绚反应过来的时候,叶绾绾已经消失在了黑暗的雨幕中。 “追,绝不能让人落入到妖女的手里。”李绚瞬间声色俱厉。 在看清那张黄色锦缎的时候,李绚心里已经无比焦急起来。 裴诗彤昨夜在外屋屋顶上藏了一夜,即便是千牛卫出现在眼前,她也没有现身。 更可能是她避的就是千牛卫。 满门被被血洗的洛阳县尉之女,竟然在躲避千牛卫,这其中的缘由细思极恐。 可就算是这样,让裴诗彤落入到千牛卫的手里,也要好过她落入到天阴教手里。 大不了自己到时候公开身份,无论如何都要将裴诗彤从千牛卫的手里保下来。 李绚一句话说完,根本不等两名千牛卫什么反应,人已经就冲到了自家马背上。 两道黑影在同一时间冲出了古观,赫然正是那两名千牛卫。 李绚都能想到的东西,他们能想不到吗? 虽然不知道天阴教妖女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来到洛阳,并且准确找到裴诗彤的所在,但所有人都清楚,一旦让裴诗彤落入到天阴教的手里,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李绚根本看都没看旁边的宰相护卫,他们虽然拥有足够的武力,但他们的任务是保护自家的主人父女,不是像千牛卫这样办案,更何况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种事根本不能公开对任何人讲。 思虑之间,李绚已经狠狠的催马冲进了雨幕之中、 瞅准妖女消失的方向,李绚拍马就追了下去。 数息之后,他就看到了先一步冲出来得两名千牛卫。 他们同样骑在马上,也不知道他们之前究竟将马藏在了哪里? 转眼间,李绚已经冲到了两人的身侧,他刚要开口,赫然就看到两名千牛卫在马上已经摇摇欲坠。 其中的一个更是已经艰难的睁不开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是之前受到的内伤爆发了? 李绚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但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伸手抓住了那两名千牛卫马匹的缰绳,拉住了这两匹马。 “别,快追!”差点昏迷过去的千牛卫挣扎着推搡李绚。 “没有用的,没有你们两个,我就算是追上去,人也救不下来。”李绚非常的清醒,他拉住马匹,同时扶住了两人:“再说了,我如果不管你们俩,看你们俩的伤势,今天非死在这里不可!” 李绚一番话,让这两名千牛卫无话可说,他们两个的伤势之前还不觉什么,但是现在,怕是已经撑不住了。 李绚有句话没说出来,没有了这两名千牛卫协助,他就算是追上了妖女叶绾绾,恐怕也要死在对方手里。 之前双方之间不过是短促的交手,他们三个人之中就有两个已经被重创垂死。 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太过悬殊了。 而且,这样的雨夜,谁也不知道她究竟藏在哪里。 万一她还有接应的人怎么办? 万一她非常阴险的藏起来,来一招回马枪,那可就热闹了。 李绚一个人还真的不敢冒这么大的险。 “算了这么大的雨,她就算是想逃也逃不到哪里去,更何况就是让她走,她也未必愿意离开。” 这才是李绚不再继续追下去的原因,该拿到的东西没拿到手,她们怎么可能离开。 李绚轻吸一口气,转身就已经跳到了那名已经快晕过去的千牛卫马上。 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一只手抓着另外一边的另一名虽然伤重,但还清醒的千牛卫说道:“你们应该有办法联系到丘备身,朝廷大军搜捕比我们要方便。” 这一趟搜捕洛阳裴县尉满门血案的元凶,不只是千牛卫,金吾卫,骁卫,武卫都有动作。 再配合洛阳县,洛州刺史府,刑部,大理寺,还有洛阳登封的府兵,足够将整个洛阳三川六河十六府地毯式的搜索一遍了,比他们三个不顾生死的冒险要强的多。 重新回到了古观之内,受伤相对较轻的那名千牛卫从怀里摸出一直哨子递给李绚。 “吹响它,队率就会听见……该怎么吹,你应该……咳咳……知道吧?” “只要你们没改。”李绚接过那只哨子,然后直接走到了古观门口,下一刻,刺耳的尖啸声响起。 连着长长的吹了三次之后,李绚才终于松了口气。 左千牛卫的警讯哨可不是一般人能吹响的,没有几分力气,不掌握其中的节奏,根本就弄不清楚怎么回事。 李绚当年被家中长辈送到左千牛卫锻炼了三年,对一切还算是熟悉。 哨子被吹响之后,别看在这样的雨夜中响不了多远,但却能够被千牛卫特意驯养的哨應捕获。 李绚收起哨子,转身重新走回到了古观之中。 两名千牛卫各自服下了军中秘药,休息疗伤,同时等待大队来援。 到了这时候,李绚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古观中的其他人身上。 古观右侧的那群商旅,早就已经惧如蛇蝎的望着李绚。 他们怎么可能还看不出李绚并不是一个什么所谓的道士。 而且之前的那一番厮杀根本就不是他们掺和得起的。 这个时候,一名身穿褐色短袍的相门护卫,手里端着一只褐色小碗,碗中一碗热汤,放在了平放在李绚的面前:“道长,这是我家主人让在下送过来的。” “替我感谢……还是我亲自去吧。”李绚伸手接过褐色小碗,放在一旁,站起身,朝朝议郎的方向走去。 几名护卫守卫的很严,走近了,能清楚的看到有好些人的脸上,手上都有清楚的伤疤。 这些人即便是在战场上,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如果有他们相助,李绚或许能和千牛卫的人一起联手,把妖女叶绾绾留下。 可惜了,这些人现在已经成了私人护卫,当然以主家的人身安全为主。 走到了众多护卫中央,李绚左右手掐子午诀,拱手行礼:“朝议郎,多谢了!” “道长客气了!”朝议郎非常客气的回礼,然后下意识低声的探问:“之前那个……” “应该就是郎君想的那个了!”李绚直接点头,然后压低声音说道:“郎君,洛阳县尉不会是河东裴吧!” 朝议郎微微一愣,就在这个时候,就感觉左袖被人用力的拉了一下。 “三娘!”朝议郎有些讪讪的对李绚笑了笑,然后才朝着一旁的女儿刘瑾瑜低声问:“三娘,怎么了?” 刘瑾瑜谨慎的朝四周看了一眼,然后才用只能被父亲听到的声音说道:“太子妃,也是河东裴。” 河东裴氏,关中四大门阀之一,“韦裴柳薛”,都和李唐朝廷有着紧密的联系, 右卫将军裴居道之女裴婉莹,就嫁给了太子李弘为太子妃。 朝议郎之所以没有将太子妃和洛阳县尉联系起来,就是因为两人虽然同样姓裴,但一者是高高在上的嫡系女,一直是旁系庶门的洛阳县尉,两者很难关联起来。 毕竟在整个洛阳,有太多比两人关系还有更加亲近的人在了。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加的不被注意。 当你想不通的时候,算是真相摆在你的面前,你也只会视而不见,可当关键被点通,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点通了这一点,不管是李绚还是刘瑾瑜,全都闭口不言。 造成这一切的,就是之前叶绾绾从裴诗彤怀里拿出来的那个檀木匣子外包裹的黄锦。 之前的时候,李绚还没有怎么在意,一块黄锦罢了,到处都是的玩意。 可是当妖女叶绾绾张开之后,李绚敏锐的捕捉到了那张黄锦上的九蟒九章纹。 那是只能够被太子用的纹记。 毫无疑问,那张锻锦就出自太子府,那么那个盒子呢,那个盒子里的东西呢? 能够让天阴教圣女千里迢迢来到洛阳,能让洛阳县尉河东裴氏子弟被满门诛绝的,又是什么? 半个月之前,太子李弘病逝,就有人传言是天后所为。 如今太子妃,裴氏…… 一切就像黑洞一样吞噬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 朝议郎想到这里,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然后就看到李绚和他家女郎已经低声聊了起来。 聊的都是些什么洛阳牡丹,洛阳荷花,还有洛阳菊花的花季,花期,一些诗词歌赋,道佛文章… 菊花? 第六章 女儿家的心思 清晨,阳光洒遍大地,扫荡一切阴霾。 李绚站在门廊下伸了个懒腰,清新的空气立刻扑面而来。 观外是一片明媚的晨光,李绚心情舒畅的同时也微微有些诧异。 似乎自从昨夜一战以来,那个老不正经的提示词条就再没有出现,反而让他有些不适应。 李绚目光扫过,侧前方榆木马车的上方,也再没有出现关于刘瑾瑜【宰相孙女】的词条。 似乎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了解之后,那古怪的提示词条已经完全对她失去了兴趣。 这是…… 佛了? “无量寿!灵机道长!”声音从身后传来,李绚回头。 身量不高,一脸青涩的张环,出现在眼前。 昨晚和李绚一同并肩作战的两名千牛卫,一个名叫张环,一个名叫苏宝同。 两人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只不过出身哪家,相互都有分寸,都没问。 就如同他们都知道李绚这个道士的身份有猫腻,但都谨守本分,丝毫没问。 “无量福!张环兄弟,你的伤不要紧吧?”李绚回了一礼,上下打量着张环。 “没事,已经用过药了。”张环精神看起来不错,脸上除了一丝苍白以外,其他的也都不见了,他笑了笑说道:“千牛卫的白露丸药效还是不错的。” “那就好,也不知道丘备身他们追的怎样了?”李绚目光望向远处的大道,那里一片泥泞。 昨夜妖女叶绾绾逃走之后,李绚迅速的吹响了警哨。 没过多久,邱贞沐就率领一大批千牛卫赶了过来。 苏宝同已经彻底的昏迷了过去,只有张环还挣扎着将情况叙说了一遍。 李绚没有上前和邱贞沐搭话,丘贞沐也只是远远的看着李绚,最后一拱手,便带着大队人马追了下去。 如今的一切早已变得扑朔迷离,同时又极度敏感。 丘贞沐不愿李绚这个外人知道的过多,李绚也不愿让别人知道自己知道的多少。 千牛卫的人离开后,大理寺和洛阳县的大队人马随后而来,稍微了解情况,便紧接着追了下去。 没过多久,洛州府的府兵,还有守卫洛阳的右武卫,大量的士兵被调集过来,连夜搜山。 天阴教妖女上了嵩山。 张环和苏宝同因为受伤颇重,所以被留在古观修养,另外还有一小队千牛卫在照顾护卫他们。 千牛卫的白露丸针对内伤方面特别有奇效,外面的人想弄都弄不到。 一夜过后,张环看起来已经好了很多。 受伤最重的苏宝同伤势也已经稳定了下来。 “应该还没找到,如果有收获的话,动静早已传下来了!”张环脸上带着一丝苦笑,他对千牛卫追捕妖女叶绾绾并不看好:“灵机道长,你久在江南,以前和天阴教打过交道吗,昨晚看上去你对他们挺熟悉的。” 李绚心里知道自己昨晚露了不少底,虽然张环不去追问他的身份,但好奇心下,试探还是来了。 李绚深吸一口气,摇摇头:“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还是第一次和天阴教的人打交道。” 想起昨晚的妖女叶绾绾,李绚脑海中印象最深的,还是她那只如同白玉一般无限吸引人目光的手。 虽然明知道那不过是天阴教的天魅手,但一想到妖女叶绾绾,那只难忘的玉手还是直接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另外还有,她那对冷漠无双,充满了杀意的眼睛。 收回心思,李绚继续说道:“以前在洪洲的时候,我只和真仙道的人交过手,而且只有一次……这一次魔门的人出现在这里,又牵涉到洛阳县尉灭门案,都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难道真的就不怕朝廷大军围剿?” 魔门两教六道,从南北朝一直延续到今天,数百年的时间里,战乱只是一方面,和朝堂内外方方面面的勾结也是主因。 洛阳县尉满门被屠,天阴教的人又适时的出现,比千牛卫还要更加精准的找到了裴诗彤。 这其中的蹊跷,李绚,刘瑾瑜,还有她的父亲,全都洞若观火。 “天阴教总坛隐秘,活动又多在山野之间,大军难以围剿。”张环脸上升起一丝忧虑。 “好吧,不说这些了,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启程了!”李绚刚要拱手,张环直接按住了他的手,笑笑说道:“不用,我和你一起走,你身上的那件东西,不会以为我们就真的不在意吧。” 李绚微微一顿,他没想到,丘贞沐竟然还有这样的安排。 他是有秘密职司在身上,秘密二字谁都应该懂得的,邱贞沐一样也清楚,可他还是做了这样安排。 李绚的眼神瞬间就冷厉了起来,在他的目光逼视下,张环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赶紧解释。 “我只是奉命保护你的安全,没有其他的,”张环连忙摆手,很认真的说道:“我只需要把你送到城门口就可以了,想必没有人人敢在洛阳城内动手。” 保护,李绚心里冷笑一声,这就是他过多的介入这件事情的后果。 “好吧。”李绚脸上的冷厉收敛起来,拱拱手道:“那就要麻烦你了,张环兄弟,” “得罪了!”张环的脸色迅速的平静了下来,他知道,自己这下子算是得罪人了! 没有多少好收拾的东西,李绚的包裹和小箱早就已经被绑在了马匹上。 此时,另外一侧的朝议郎似乎刚下马车,李绚现在也没有心思上去搭腔,稍微一拱手,一紧马具,翻身上马。 也不管张环,李绚独自催马朝洛阳疾驰而去, 似乎急促的马蹄声惊动了在另外一辆马车上的刘瑾瑜,她从自己的马车上探出头来。 此时,刘瑾瑜已经换上了一身青色翻领小袖格子上衣,绿色小裤,俏脸在晨光下显出一丝红晕。 她望着远处飞奔的马匹,诧异的看向自己的父亲:“阿耶,他不和我们一起同行吗?” 朝议郎微微摇头:“此人身份多有隐秘,他既然不想和我们共同前行,就随他去吧。” 他昨晚只是看在对方激战一场的份上,才让家人送上一份热汤的没,想到对方竟然和他小女聊的热乎,现在走了正好。 想到这里,朝议郎忍不住的看向自己女儿:“三娘,你觉得这人如何?” “也还算有礼,但不真诚,他虽然一口一个贫道,表现在细节上却总有些可笑。”刘瑾瑜说着,眉眼弯了起来。 李绚尽管在很多方面都做的很像,但他毕竟不是一名真实的出家道士。 在一些细节的把握上,表现得还是有问题。 如果面对一个不怎么懂的人倒也罢了,但偏偏是刘瑾瑜这么个心细如发知识渊博的女子,不知不觉就露怯了。 “现在时节敏感,还是不要多问,如今的洛阳,什么人都有,就连反贼我们昨晚不也都遇到了吗。”朝议郎教导着女儿,警告着说道:“在没有摸清楚对方底细之前,不要随意交往。” “女儿明白!”刘瑾瑜恭从的低头。 朝议郎点点头,昨夜他虽然只是在一旁听者,但也能感受的出来,李绚的知识底蕴很深。 三言两语之间,不管是道门经典,还是诗词歌赋,佛家教义,李绚都能随手拈来,别出心载,见解不俗。 可惜了,如果不是在现在这个时节,他也不介意为自家寻一个状元郎。。 朝议郎略带担忧的看向自家女儿这一眼,立刻就被刘瑾瑜注意到。 冰雪聪明的她立刻就猜到了父亲在想什么。 “阿耶!”刘瑾瑜没好气的白了刘元朗一眼,然后直接扔下门帘,重新坐回到车里去。 朝议郎笑了两声之后,脸色也不由得有些暗淡下来。 以他的家世,不是找不到称心如意的金龟婿,只是之前虽然给女儿订过婚约,在男方却在订立婚约后不久,染病身亡,导致他家女儿的名声不大好。 虽说求婚之人依旧络绎不绝,但想要找个称心如意的,就难了。 “驾!”身边的护卫开始拉着马车朝洛阳的方向前进而去。 一夜雨后,道路泥泞,他们的速度并不是很快。 刘家人起行之后,留在古观里的商旅队伍也开始起行,押着货车朝洛阳而去。 只是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最后那辆马车的车痕,比之前来的时候,要深了很多。 第七章 煌煌大唐 【永怀河洛间,煌煌祖宗业。】 【崤函帝宅,河洛王国。】 李绚骑马停在洛阳定鼎门外,望着出现在远处洛阳城头的两行大字,难得的没有反驳什么。 洛阳雄踞黄河南岸,北屏邙山,南系洛水、东呼虎牢、西应函谷,四周群山环抱,中为落于河洛平原,伊、洛、瀍、涧四水流贯其间。 既是形势险要,交通要冲,军事要塞,又风光绮丽,土壤肥沃,气候适中,漕运便利。 历来为帝王定鼎之地,居中原而应四方。 先后有夏、商、东周、东汉、曹魏、西晋、北魏、隋等八朝都建都于此。 前隋杨广即位后,于洛阳另选都址,建立新都,新皇城位于周王城和汉魏故城之间。 东逾瀍水、南跨洛河、西临涧河,北依邙山。 城周超过五十里,宏伟壮观。 杨广又以洛阳为中心,开凿出南达杭州,北抵涿郡,纵贯南北的大运河。 洛阳一跃而成天下交通商业的中心枢纽。 到了本朝,天皇李治更是在显庆二年下诏定洛阳为东都。 东西两京并立,如今已是十四五年过去了。 定鼎门,洛阳外郭城南城正门,三门洞开。 李绚停下马匹,看着门外早已经集满了无数的人群,微微皱了皱眉头。 昨天因为急雨的缘故,有许多旅客和商队被堵在了城外,今早不知道有多少人挤着要入城。 整个队伍一直拉出到几里开外,摆出一条长长的队伍。 “吁!”张环骑马从后面赶了上来,看着停下马的李绚,诧异的问道:“怎么不走了,右驰道不是没人吗?” 定鼎门,有三门,东门用于进城,西门用于出城,中门道为皇帝专用的御道。 东西门都有左右两条驰道,左驰道为百姓商旅通行,右驰道为官员和军情所用。 此时虽然左驰道外等候的百姓不少,但李绚依旧可以走右侧驰道。 “你不是说送我到城门就完成任务了吗,怎么还不走?”李绚看着张环,微微皱眉。 “我要回左金吾卫衙门,还能共走一段。” 张环诧异的看着李绚,总觉得到了洛阳城下,李绚像变了个人似的,神色丝毫不加遮掩。 “不急,我得等个人。”李绚的目光落在了定鼎门右门,他在等人出来。 张环踌躇了一下,还是等在了李绚的身侧,一是防备出事,二也是以后丘贞沐问起来,他有说的。 李绚没有再搭理张环,张环虽然不讨喜,但忠于职守,其实也是没错的。 以后他如果要用,这样的手下还是需要不少的。 不知道等了多久,后方,朝议郎一行人终于也赶到洛阳城外。 朝议郎虽然只是一个正六品的虚职,但依旧也可以走官员走的右驰道。 此时右驰道门口虽然也有不少人在等,但相比左侧已经少了很多。 “阿耶,你看,是那个灵机子,他为什么不进东都,他比我们来得早,按说早应该进去了。”刘瑾瑜小小的掀开车帘,望着站出去老远的的李绚和张环,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朝议郎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或许别有隐情吧。” 他一辈子见过的古怪人多了,也不差李绚一个。 此刻他并不关心李绚,他想的更多的是自家的事情。 在这风云变色之际的洛阳,自家应该怎样相处。 之前父亲已经有信传到,他依旧还会到东宫兼职。 先太子已歿,新太子恐怕很快就会任命出来。 “驾驾驾……”就在这时,一辆黑色马车这时候从西门驶出。 朝议郎下意识看了一眼,随即眉头紧锁。 车架虽然低调,但驾车的马夫额头上绑着一圈细长的白绫,马车上的帘布也全部被换成了白色。 车前竖着一根黑节白旄,朝议郎下意识的说道:“这是哪家的王爵在这个时候出城?” 太子病逝,天皇天后诏令诸王进京奔丧。 现在虽然有不少王爵已到,可哪有这时候再出城的。 刘瑾瑜同样也是诧异,下意识的目光追了过去,就看到这辆马车出城后,竟直接朝着李绚而去。 李绚看着逐渐驶近的马车,脸色一时间竟变得沉重肃穆起来。 身体坐直,一下子凌冽的威势散发了开来。 张环有些诧异的看着李绚,一时间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然后就看到黑架马车已经来到了身前。 就见头戴白绫的中年车夫从车架上跳了下来,然后躬身两拜:“小王爷!” “是你,忠叔,这次又麻烦你了!”李绚温和的对着面目纵横的忠叔点点头,然后转过头看向张环,一时间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脸色肃穆庄重,只是微一点头,然后,李绚便已经直接下马,登上了王车。 说王车也不准确。 唐制,郡王车架有革辂,青油纁,朱里青通幰,朱丝络网,革饰末,班轮,八鸾,左建旗,画升龙,右载闟戟,左建旃,朱质、朱盖、朱旗、朱班轮等。 赵忠一手牵过红棕马,红棕马温顺的被系在车架之后。 包裹,木箱全被赵忠取下,放进了车箱内。 在一旁,张环能够听到悉悉索索一阵换衣服的声音。 灵机子,他竟然是一名当朝郡王。 怎么会,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张环的问题,此时,车架已经在赵忠的牵引下朝定鼎门而去。 不久之后,黑色的马车就来到了定鼎门下,恰好就在朝议郎车架后十余米处。 车帘掀起,刘瑾瑜有些好奇的打量着李绚所登那辆马车,不知不觉间,他们自己的马车也到达了门口。 城门卫上前检查,车前管家将自家门贴递上。 城门卫看了一眼,立刻拱手:“原来是在乐城县公府!” 城门卫立刻招呼手下人让开道路,让朝议郎一行人进入城门。 听到是乐城县公府的人,四周一众人等,立刻被吸引了目光。 如今在朝中,负责掌管政务的,正是数日之前急调入神都的尚书左仆射乐成县公刘仁轨。 在这个时候,挂着黑白旄的马车也来到了城门口。 城门卫上前,车夫递上门贴:“南昌王,奉诏入京。” 听到这句话,一直在看着这边的刘瑾瑜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南昌王李绚必须要在洛阳城外换乘王车,否则立刻就会有御史告他个阴潜之罪! 李绚并没有在意别人在想什么,因为这个时候,一直沉没的词条再度出现,而且就出现在他自己的头顶。 【李绚,南昌王,年十七,穿越者……】 李绚冷冷的看着头上的词条,词条上显示的文字慢慢的变得模糊起来。 “哼!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这里是洛阳,神都洛阳,不管你什么来历,不管你有什么心思,都给我安分一点。” 这里是神都洛阳,这里是盛世大唐。 广有天下,四海宾服,万邦来朝,辉煌灿烂的盛世大唐。 东至朝鲜半岛,西至中亚咸海,北到贝加尔湖,南至越南顺化,领土面积最大的时候超过1200万平方公里。 前有天可汗太宗李世民,今有高宗天皇陛下李治,还有万古唯一女皇武瞾在侧。 苏定方,薛仁贵,刘仁轨,裴行俭,黑齿常之,契苾何力,高侃,程处弼,程务挺…… 那个不是屠国灭种如同等闲的盖世名将。 煌煌大唐,哪容得你一个来历不明的诡异词条在这里放肆! 第八章 【穿越者】 宽达百步、贯通南北两门的天街笔直向前延伸开去,一眼望不见尽头。 黑色的郡王车驾驶出定鼎门,李绚挑开车帘朝外望去,眼前瞬间开阔。 长街两侧中种了樱花、石榴、榆、柳等各式树木,此刻已经次第盛开。 只可惜现在上面都已经挂上了白绫。 大道两旁店铺林立,里坊之间,各辟道路,与贯通各大城门的纵横各街交错,井然有序。 洛水与其它伊、瀍、涧三水联接城内,城内河道萦绕,但又宽深笔直,气度严整。 坊与坊之间又有望楼矗立其上,可以俯瞰整个洛阳一切的动静。 楼上有武侯,这些人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士卒,眼力敏锐,洛阳街上的一切动静都瞒不过他们。 李绚目光从望楼收回,此时大街上已经人车渐多。 尽管气氛有些肃然,但人来人往之间依旧能听到欢声笑语。 生活气息到处都是。 门帘重新放下,车内李绚的全身上下早已经换了一身五蟒五章紫袍,头戴紫冠,外罩麻衣丧服。 深吸一口气,李绚将一旁的黑漆小箱放在膝上。 他这一趟之所以提前从洪洲回来,原因就在于这只箱子里面存放的秘药。 据说这是龙虎山张天师采集千年地龙精血为主药,混合五百年紫丹参,三百年黄精,三百年首乌,百年三七、百年黄芪等名贵药材,炼制七七四十九天才炼出来的一炉秘药。 据说药成之时,天雷降世,五炁涌动,天花乱坠…… 当然,这些都是龙虎山少天师张元阳所说。 李绚没有见过任何原材料,没有见过任何炼药过程, 他只希望这瓶药真的能对皇帝的风疾起效。 他可不想再继续当个闲散宗室。 在他祈雨之后,就见到了这瓶药,同时也收到了太子李弘病逝的消息。 李绚之前没有撒谎,他真的是去龙虎山和众天师颂天求雨去了。 今年自从入夏以来,整个洪州府,小半个江南道,就没下过半点雨。 朝廷明发诏令,要求各地督抚刺史与藩王急行开台求雨,以安民心。 李绚便由此到了抚州龙虎山,颂天求雨。 与龙虎山诸多真人法师祈雨半月,总算是祈雨成功,也就是在这时,李绚拿到了这瓶药。 然后就在离开了龙虎山之后,刚到山脚,提示词条就在他眼前出现了。 提示词条,龙虎山,张天师,降妖伏魔,魔…… …… 如今的大唐,天皇天后二圣临朝。 天皇李治因为身患风疾日趋严重的缘故,有提前禅位给太子,并且让武后摄知国政的打算。 这还是今年二月份的事情,到了四月,太子病逝。 朝野内外顷刻间便传遍了太子为天后鸩杀的传闻。 李绚将手里的黑漆木箱摆在身前,如果箱子里的,单纯是多少能对皇帝的病情起到作用的灵药,那么他把它送到皇宫,这没什么;可如果这瓶药带着什么诡异的提示词条,这要是送到皇帝手里,那可就热闹了。 李绚抬头,头顶上方什么都没有,之前的【李绚,南昌王,穿越者】的词条已经彻底不见了。 这东西……如果不是从龙虎山下来,如果不是这东西太不正经,李绚还真的会以为这是他的金手指…… 也好,送进皇宫看看,说不定能搅起一池浑水。 只是这东西有这么容易摆脱吗? …… 马车顺着天街在缓缓前行,晃动的车帘中,李绚目光瞥见了正掀起车帘好奇的朝他看来的刘瑾瑜,目光闪烁间,李绚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同时微微点头。 宰相孙女! 车帘落下,马车在晃动中缓缓远去。 朝议郎刘元朗的车架,等到李绚的马车远去,稍微缓了一会儿,这才跟着起行。 “阿耶,他怎么会是南昌王?”刘瑾瑜收回目光,皱皱眉头,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父亲。 刘瑾瑜虽然经常帮助祖父处理政务,但对于不常出现在公文中南昌王并不怎么了解。 “他怎么就不能是南昌王,南昌王就是灵机子,灵机子就是南昌王,他们本就是一个人。” 刘元朗有些好笑,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昨天晚上同处一观的少年道人竟然是南昌王。 看着好奇的女儿,刘元朗低声说道:“李绚,嗣彭思王李元则,龙朔中,封南昌王。” “龙朔中,那岂不是在十余年前,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刘瑾瑜一脸不可思议。 “那也是当年的一段公案了。”刘元朗摇摇头,那个时候的他还不在朝中,甚至身上没什么职位,只是听闻过一些风声,但对于具体的情况并不了解。 “彭王府已经没落,南昌王府还未建衙。”心念一转,刘元朗突然看向女儿,低声说道:“如果阿耶记得没错的话,南昌王似乎还未定亲……” “阿耶,你在说什么?”刘瑾瑜顿时瞪直了眼睛,紧跟着,腾的一下,红晕满脸。 昨晚的时候,她虽然和李绚有过交谈,相处也算舒服,但也从来没有想过和这个少年人要有什么,现在随着父亲这么一说,她的脑海中竟立刻清晰浮现出了李绚的样子, 刘元朗微微摇头:“可惜了,阿耶被拜为尚书左仆射,天后未必愿意看到家中和宗室结亲。” “阿耶净是胡思乱想,南昌王的年龄看上去的,比女儿还要小上一点。”刘瑾瑜轻轻的挥着手巾,脸上的潮红在逐渐散去,脸色突然间变得有些苍白:“女儿要留在阿耶身边一辈子,一辈子也不离开。” “傻姑娘,胡思乱想什么呢,总会有更出色的年轻人在前面等着你的。”刘元朗有些好笑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突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刘元朗的脸色微微一变:“三娘,这次见到祖父,要乖巧一些,最近时机不对。” “女儿明白。”刘瑾瑜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本来,天后毒杀太子就已经传遍了天下,如今又闹出了洛阳县尉全家被血洗的事,又牵扯到了太子妃。 突然,刘瑾瑜心里一动:“阿耶,南昌王这么急着回京,会不会?” 刘元朗微微摇头:“南昌王在宗室地位并不高,和太子也不算亲近,如果硬要说的话,倒是是和英王李显有些关系。他这一趟急赴东都,除了参加太子葬礼外,怕也有向天后示好,同时撇清嫌疑的打算,此人的心机颇重。” 刘瑾瑜微微点头。 从洪州府到洛阳,正常路途,该走九江,顺长江而下,直抵扬州,之后沿运河北上,最终抵达洛阳。 这路途本就绕远,再加上漕运延宕,半月后再来,也属正常,但刘瑾瑜算算,从李绚接到朝廷的公文,到现在,怕是急切之间,三日连赶千里,日夜不休,直至神都。 如今的宗室诸王,虽然已大都已无实权,但在各地当任刺史官职的依旧有不少。 尤其是武后掌权以来,皇帝为了平衡权利,封了不少实职给李姓诸王。 南昌王年近及冠,差不多也到了开府任职的时候。 想到这里,刘瑾瑜不知道想到了这么,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 紧跟着,这抹笑意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但偏偏没有瞒过她自己父亲的眼睛。 刘元朗一声慨叹,自家养了十几年的女郎,怕是终于要便宜哪家的混小子。 第九章 【秘卫统领】 车粼粼马萧鸣。 晃动的车驾中,李绚昏昏欲睡之间,车外突然传来一声:“郎君,到了!” 李绚猛的一个激灵,人立刻就坐直了起来,伸手挑开车帘。 向外望去,只看到两侧高门林立,红墙绿瓦,绿柳周垂。 不远处垂花门楼外,一堆仆役簇拥着一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 身形挺拔,清隽疏朗,穿一身黑色对御狮纹袍的中年男子,看着挑开车帘的李绚,神色欢喜,伸手就要过来扶他下车。 李绚吓了一跳,赶紧跳下车,站立在地,深深一躬:“阿舅!” “好了好了,不用多礼。”承议郎赵巩伸手把住李绚的左臂,上下打量着他,欣慰的说道:“大半年没见了,大郎一下子就窜高了这么多,真的是长大了啊!” “阿舅,我今年十七了!”李绚有些无奈,长辈们不管你多大,他们都把你当成是孩子。 “好了,好了,知道你长大了,我们进去吧。”赵巩伸手抓着李绚的胳膊,就带着他一路朝承议郎府中走去。 李绚下意识的朝车驾看去,就看到管家赵忠依旧死死的站在车畔,后面是数不清的富丽堂皇的高门大户。 这里是景行坊,位在洛河之北,皇城之东,是朝中贵族、官员的居住区。 承议郎赵巩是李绚母妃欧阳氏的表弟,在朝中没有任何实职,只有一个承议郎的虚职。 承议郎是正六品下的文散官,相比于刘元朗这位宰相之子的朝议郎,只低了半品。 府中建筑恢廓大度,碎石甬路铺地,四面游廊相衔,山石点缀。 步入中堂,一连排的梨花桌椅放在两侧,上方中央挂一副阎立本的松鹤延年图。 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洪洲瓷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白菊;一边紫檀架上摆放着各种书籍。 赵巩按着李绚到中央左首的主椅上坐下,然后才将下人端在一旁的红茶递到了李绚手上。 然后一边坐到右首关心的问道:“去过宗正寺了?” “已经在宗正寺登录过了,也朝皇宫中递了王贴,明天就去拜祭太子。”李绚简单的说了一句,稍微停顿,迟疑的说道:“我没有见到裴寺卿,据说是在宫中值守。” 永徽律:皇室宗亲,天下僧道,俱归宗正寺管辖。 按照规制,李绚自入洛阳后,便直沿天街,过天津桥进入皇城,非常低调的抵达了宗正寺。 可惜宗正寺内外虽然有不知道多少的官吏在忙碌,但李绚并没有见到宗正寺卿裴广孝。 裴广孝,现任宗正寺卿,出身河东裴氏,与太子妃,以及被灭门的洛阳县尉是同宗。 “裴广孝既然在宫中,那你能见到就只是宗正寺丞了!”赵巩摇摇头,有些好笑的说道:“宗正寺少卿如今正在长安接待来自陇西和益州的诸王,你要觐见天皇天后,可就有的等了。 “算了,局势如此,也没办法。”李绚无所谓的耸耸肩,放下手里的茶汤,有些好奇的问到:“这是什么茶?” “这是洛阳红茶,有消除疲劳、凉血净血之效,我知道你一路从南昌赶来辛苦了,特意准备的。”赵巩略微有些得意,这洛阳红茶价格高昂,即便是在洛阳也只有少数王公贵族能够弄到。 “不是长安红茶就好!”李绚抬头看向四周,下意识的问道:“怎么不见舅母和麒儿,环儿。” 朝议郎赵巩之妻出身清河崔氏,和赵巩有一子一女,赵麒和赵环。 “你舅母带着麒儿,环儿去探望常乐公主了,公主最近身体不适。”赵巩随意的说了一句。 常乐公主,高祖皇帝第七女,下嫁左千牛卫将军赵瑰。 赵瑰出身京兆赵氏,赵巩,出自河北清河赵氏,但天下赵氏俱出自于天水赵氏,一脉相出。 赵巩自被赐为承议郎以后,便和出身京兆赵氏的左千牛卫将军赵瑰去续上了族谱,约为兄弟。 …… “是又被气到了吧。”李绚有些好笑的摇摇头,常乐公主按照辈分,还是李绚的姑母。 当年太宗皇帝在时,就对常乐公主极为的宠爱,高宗天皇李治即位之后,同样对常乐公主恭敬有加。 其女赵琪更是嫁于了英王李显为妻,荣宠备至。 只是皇帝面前还好说,常乐公主还能约束住脾气,但是在人后,脾性很大。 尤其是武后面前更是如此。 武后奈何不了常乐公主,所以时常拿赵琪来出气,反而将常乐公主气的够呛。 “无非就是姑嫂和婆媳之间的事。”赵巩抬头看看窗外,就见管家赵忠已经站在了门口,他伸手按在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吧,我让人把东跨院给你收拾了出来,这段时间你就住在那里。” “麻烦阿舅了!”李绚跟着站起来,一起朝门外走去。 李绚虽然是王爵,但他久不在洛阳,即便是长安,也只有一座彭王府存留,所以这一次来洛阳,只能暂时的住在了表舅承议郎赵巩的府邸。 东跨院的院门上,挂着倚晴院的匾额,虽然没有落款,但也知是名家所书。 进入园内,院架上摆满了菊花,月季,白兰,素雅淡然,剔透玲珑,右侧是一座嶙峋的假山,青藤环绕。 屋檐精致玲珑,圆形的拱窗内,是一间素容清亮的中堂,中堂上首摆一张梨木横桌,两侧摆两张胡椅。 上方挂一张孤山游道图,下面的落款是尉迟乙僧。 两名十六七岁的俏丽侍女站在一旁。 赵巩挥挥手让她们下去:“本来你舅母打算要装点的更加富丽堂皇一些,但她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稍微一个不注意,就会被御史奏上一本,轻重也掂量不清。” “舅母也是费心了。”李绚也没法多说什么,见到房门被懂事的侍女关上,然后才终于正色,问道:“阿舅,这一次急着让我回洛阳,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或许在旁人的眼里,李绚这一趟急匆匆的赶回洛阳,颇有些向天皇天后讨好的心机。 毕竟太子李弘刚刚病逝,任谁都能看得出一场风暴即将来袭。 李绚这么快疾奔回洛阳,颇有些钻营站队的味道。 但实际根本不是这样,即便是李绚拿到了龙虎山特制的秘药,即便是突然接到了太子病逝的消息,他也没打算这么急着奔回洛阳,毕竟他现在还不想过多的出现在天后的眼中,现在还太早。 一切就在他接到了赵巩的密信之后,他才果断决定马不停蹄的从南昌赶回洛阳。 “就在十日之前,婺州刺史遇袭,刺史王方鳞重伤,长史李蔼当场身亡。”赵巩一句话直接让李绚呆立原地,赵巩幽幽的说道:“根据秘闻,是睦州天阴教所为,就是你在洛阳城外遇到的天阴教圣女亲手所为。” 就在此时,自从李绚进入洛阳后,再也没有显示的提示词条骤然出现,出现在赵巩头顶。 【赵巩,承议郎,天后武瞾族姑之子,皇室秘卫统领,南昌王李绚表舅。】 第十章 婺州长史 无聊! 李绚抬头瞟了一眼上方的词条,神色毫无变化,他早就已经知晓了赵巩的秘密。 “一州刺史被刺,一州长史身亡,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满朝上下,竟没有半点风声?”稍微停顿,李绚紧跟着问道:“王方鳞,婺州刺史王方鳞,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太原王家的人吧?” 说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什么。 李绚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太原王氏,五姓七家之一,历经数百年的门阀世族,从前汉司徒王允,护匈奴中郎将王柔开始,到如今,数百年间出了无数英才。 光是本朝,前有初唐四大名相之一的宰相王珪,后有大将王方翼,满朝上下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太原王氏本支和旁支子弟。 如今身为的一州刺史王方鳞被人刺杀,朝中却没有半点声音,这不正常。 等等,王方鳞,王方翼。 嘶,是天后。 看到李绚惊骇的神情,赵巩平静的摇摇头:“这和天后无关,王方鳞虽然和王方翼一样都是王氏子弟,同样也都是蟒氏的堂兄,但蟒氏的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王方翼都还在庭州刺史任上好好呆着,王方鳞都能升任婺州刺史,说明天后早就已经放下了这些事,主要还是太子病逝,导致朝廷政务混乱,才没有及时处理。” 李绚微微挑眉,真是这样吗? 他们这位则天皇后,权利欲望重的可怕,报复心也同样重的可怕。 如今没有收拾太原王氏,一方面是因为当年真正在背后支持王皇后的,其实是她舅舅宰相柳奭,和王氏关系不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有天皇李治在前面挡着。 再加上太原王家这么多年来,相当安分,所以这些事已经逐渐被人淡忘。 但真的会淡忘吗?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凶手还没有抓到,所以暂时压一压,等到太子丧礼结束之后再说,免得朝政动荡。” 赵巩说到这里,面色严肃起来:“婺州长史李蔼虽然是边缘宗室,但也是宗室,他这一死,位置就空了出来,再加上婺州又是彭王当年首任刺史之地,如果推一把,你有很大机会接任这个位置。” “怕是因为没有人愿意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去任职吧。”李绚忍不住一声苦笑,但随即就严肃起来。 婺州从来就不是善地,天阴教在那一带势力极大。 天阴教,从南北朝乱世崛起的魔门宗派之一,前隋乱世到大唐建国,一直活跃在人们视线里外的各个角落。 从南梁萧铣,到自称“文佳皇帝”的女皇陈硕真,背后都有天阴教的影子。 尤其是陈硕真,传言她本身就是天阴教的圣女,所以才能掀起那么大的一场叛乱,至今余波未平。 当年陈硕真造反被平定以后,虽然表面上一切安定了下来,然而实际上一直都有陈硕真未死的谣言传来。 天阴教在浙东的活动从来没有停止过,被他们刺杀身亡的官吏不在少数。 只不过到了长史和刺史这一级别的官员还是头一回。 李绚如果不是因为有宗室身份,再加上因为那个地方太危险,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愿意去的,恐怕也轮不到的他。 而且时间一长,未必就没有敢搏一搏的人去。 “以你宗室郡王的身份,担任一个下州长史的位置,如果不是如今对宗室任职的要求越来越严苛,不然还有些嫌低。” 赵巩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然后盯着李绚说道:“朝堂这一关如此应该就过了,但圣人和天后那边,就需要你快速的赶回洛阳,同时把龙虎山的那瓶药带回来……只是我没有想到,你在城外竟然遇到了天阴教的妖女。” “天阴教的妖女倒没什么,关键是洛阳县尉之女。”李绚直接说出了自己掌握的最核心机密,然后不解的问道:“那件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子病逝之后,宫内严查,发现有一名内侍不见了。”赵巩面色凝重,语气沉重的说道:“秘卫调查了望楼记录,最后查到人最后去了洛阳县尉的府邸,等到秘卫的人查过去的时候,他们一家已经被杀光了!” “少了谁?”李绚紧紧追问,提示词条说过,那个女孩就是洛阳县尉裴齐哲的幼女, 所以要么是词条错了,要么就是秘卫错了。 “就少了那名内侍!”赵巩皱着眉头看着李绚,敏锐的问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我亲眼见的,那可不是什么宫中内侍,那就是一个幼女,是洛阳县尉之女,所以,如果刚才那是秘卫结论的话,那么那名宫中内侍恐怕已经死了。”李绚幽幽的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宫中内侍个子不高,皮肤白皙,看上去的确和一名小女孩很相似,被替代再正常不过。 那么究竟是谁主导的这一场替代,替代的目的又是什么? 李绚紧接着就想到了那个盒子,他刚要问,就听赵巩突然间眼里的警告:“这件事情和你的关系到此为止,不要再继续深究下去,不然,这世上没人能救得了你。” 李绚突然间打了个寒颤,他已经猜到了那盒子里面究竟是什么了。 李绚认真的点头:“我明白,所以如果不是恰好碰上,我也不会卷入这是非漩涡。” 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件东西,那么这事恐怕会掀起无限的惊涛骇浪。 谁靠近谁死。 赵巩松了口气,对于李绚这个外甥,他相当的放心,李绚是个很清醒的人,不该碰的,他绝不去碰。 李绚知道赵巩在想什么,但这件事情真的是他想不沾染就能不沾染的吗? 那个空荡荡的被打碎的檀木小匣,不停的在他脑海中浮现。 “对了,阿舅,宫中如今的情形如何?”李绚一句话问的非常谨慎。 “一切如常,陛下依旧于贞观殿的修养,天后于乾元殿处理政务,潞王,英王和相王在东宫守灵。”赵巩摇摇头,有些感慨的说道:“别看如今风雨再起,可你想想,圣人和天后这几年来,究竟经历了多少风雨,能有多少事能让他们动容,安心去做你该做的事情,不要胡思乱想。” 李绚面色严肃的点点头,从当年房遗爱、高阳公主谋反案,到长孙无忌、褚遂良的倒台,吴王李恪被冤杀,泰山封禅,到后来破百济,灭高句丽,灭西突厥,多少大事,无数风雨,又岂是眼前这点谣言就能打垮的。 其实李绚也不信武则天会害死太子李弘,毕竟李弘身体本就不好,武则天根本什么都不用做,等就足够了。 然而事实是,这些年,武则天一直在帮助太子李弘延医寻药,不然的话,太子根本撑不到今天。 只是朝中的局势如此,赶到了这里,才会有这样的传言。 “龙虎山的药……”李绚转过头,就看到黑漆小箱正好放在内室的床榻上。 “你自己亲手交给陛下吧,免得这中间被别人调了包,再牵连到自己身上。”赵巩直接摆手,站起来走到了窗口,望着外面的天色说道:“你早点休息,过会晚饭准备好,我让人来叫你!” “等一下,阿舅!”李绚走到了里屋,从包裹里面取出了一个中等黄杨木盒子,走出来递给赵巩:“这里面放着我从南昌带过来的西山白露,洪洲白瓷笔筒,还有一件碧纱裙,以及一张西山万寿宫求来的平安符。” “看来你用心了。”赵巩毫不客气的接了过去,也不打开来,只是拿在手里:“这一次你急匆匆的自南昌而来,给各家的礼物我都帮你准备好了,你上门的时候带上就行。” 第十一章 先天真种 “谢谢表兄!”赵麒把玩着如雪一样白瓷笔筒,脸上满是欣喜。 “你喜欢就好。”李绚拍了拍只比自己小两岁的表弟的肩膀,鼓励的说道:“只要你在洛阳太学好好读书,就不枉了表兄每年给你送这么多的东西过来。” “我明年一定考上国子监。”赵麒举起拳头,十分自信的保证。 “那就好,等表兄有时间了,就去洛阳太学看看!” “绚表兄,你没有上过太学吗?”一旁十三岁的赵环抱着黄罗碧纱裙从一旁走了过来。 李绚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没有,表兄一直上的都是私学,太学和国子监都没有上过。” 太学和国子监都是朝廷为了选拨人才而准备的,像李绚这种一出生就已经站在绝大多数人命运终点的人来讲,他的确不需要上什么太学。 而且太学里教的东西,远远不如他在私学里学到的。 对于赵巩来讲,他实际上也不需要把赵麒送到太学就能接受更好的教育,但太学是天皇天后重视的,哪怕仅仅是为了政治姿态,他也必须要这么做。 “环儿,这裙子你喜欢吗,等下次,表兄再让人给你送点来。”李绚摸了摸赵环的头。 相比于小大人一样的赵麒,李绚和表妹赵环之间要更加亲近一些。 “喜欢,谢谢表兄,上次看到太平有一件不相上下的,可把我们羡慕坏了。”赵环嘟着嘴。 “太平是公主,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你不要和公主比!”赵环的母亲崔氏从一旁走了过来,低下身安抚女儿,同时暗自警告。 李绚的舅母崔氏出身自清河崔氏旁,虽然说因为家世的缘故,时常能见到包括公主在内的各种贵人,可如果摆不清自己的位置,那么下场绝对凄惨。 “不用在意的,大不了以后我给环儿送一件,再给太平也送一件,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她的王叔。”李绚轻轻的安慰赵环,同时在宽慰舅母。 崔氏这些人在长安洛阳见多了人家的起起落落,所以行为做事格外的小心。 “好了,别说这些了,跟我来书房,考察一下你最近的学问。”赵巩对着李绚招了招手。 李绚放开赵环,对着舅母崔氏点点头,然后跟着赵巩一起前往书房。 虽然说是书房,但绝大多数都知道,书房从来就不是读书的地方。 “宫中已经传来了旨意,召你明日上午进宫见驾。”赵巩看到李绚过来,直接将一封公文递了过来。 是宗正寺的公文,李绚看了一眼,就合上了公文:“不出意外,看样子,天后还是注意到了我的动作。” 李绚三日夜间就从洪洲赶到了洛阳,不管这里面是什么心思,都是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 以他们那位天后的智慧,一眼就能看透李绚的算盘。 对比看看现在还有很多在长安,在扬州的其他藩王,李绚的态度再诚恳不过。 “明天见过天后之后,会有人带你去见圣人,到时候,你把龙虎山的秘药交上去就是了!”赵巩轻轻的吸了一口气,虽然说以他的身份安排这些事情并不难,但是想要安排的不着痕迹就不容易了。 “我懂得!”李绚认真的点头,到了现在,不管那瓶药究竟有什么诡异,他明天都得交上去。 “说起药,你老师韦玄藏真人,过些天应该就要来洛阳的,你道典修行怎样,禁得起你老师的考察吗?” 李绚面色立刻紧张了起来:“《道德经》、《清静经》、《度人经》、《西升经》、《升玄经》我都通背如流,老庄文章皆谙熟于心,道门科仪,这一次在龙虎山也实践了不少,过关应该是没问题的。” 看到李绚紧张的神色,赵巩忍不住心里一阵暗笑,自己这个外甥,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最怕他老师韦玄藏真人。 李绚年幼时身体不好,家中找来了名医韦玄藏为他医治调理,却发现李绚颇有道缘,最后便引入了门下成为传度弟子,一边学习道法,一边调养身体。 韦玄藏亦医亦道,虽是名医,但也是成都青羊观的传度弟子,道法水平很高。 “你是三年前开始修行的吧?”赵巩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是的,道门有规,修行采药不可过嫩,亦不可能过老,所以得恩师恩准,外甥于三年前开始采药修行的。” “这次在嵩山下,你也见过那名天阴教妖女,你觉得她的境界如何?” “玄关窍开,真种产出。”李绚深吸一口气,苦笑说道:“对应道门,应该是先天真种境,而且接近真种圆满。” 丹田气满,任督自通;玄关窍开、产出真种;结道玄胎、一阳初生;日月合璧,金丹孕生。 凡心灭尽,元神开基;三花聚顶、五气朝元;身入清寂、神俱六通;高登仙岸、道光如轮。 这些是道门修行的八大境界,李绚还在第一个境界打滚。 赵巩微微皱眉,诧异的看着李绚:“难得,你竟然能从她的手上脱生。” “不是我的原因,主要是她这一次不知道连续奔波多少里,体内消耗本就极大,实力虽强,但也发挥不出多少来。”稍作停顿,李绚继续说道:“也是幸运,这一次在龙虎山侥幸窥见了龙虎山秘传五雷真法,震动先天一炁,距离凝结真种已经不远,所以才能支撑下来。” “真种,一个‘真’字,不知道拦多少人,长生啊!”赵巩不由得摇摇头,不过他很快就振作起来:“即便是不凝结真种,同样可以纵横一世,世间修行者无数,能凝结玄胎已是千难万难,孕生金丹,不知道多少年没听过了。” “嗯!”李绚默默点头,道门修行虽然有道门修行的特殊,但相比于世间的其他强者,并没有太大的优势。 佛门,兵家,法家,魔门,诡异,巫术,幻术等等,还有北域草原,西南吐蕃,西域大食,东岛新罗,日本,南洋无数不同的修行体系融入大唐,错综复杂,盘根错节,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 如果道门修行真的有那么大的优势,李绚也不会从天阴妖女的手下活下来,更别说还有机会反杀。 “后天修行讲究气机,精血和肉体之力,道门真种不过是将三者统合起来,但凡在三者某一方面有特长,又何需要凝结真种,真种者,无非不漏,不漏而求长生,这才是道之本。长生,何其难也!” 李绚的脸色平静,长生二字,就连皇帝都求不得,更别说他们了。 “龙虎山炼制多年,才炼出一炉治疗风疾的丹药,而且还不一定有效,”赵巩冷笑一声,神色一震,止住话题,然后说道:“你那边封地怎么样,彭州和南昌两地货物转运还顺畅吗?” “还好,江州那边并没有太多为难。”李绚虽然和江王关系并不亲近,但大家都是宗室,在一些方面还算照顾。 “5000户的封地的确不多,你现在已经长大,授官,婚姻,人事,光靠你的那点俸禄根本不够,只有将江南的货物转运到西南,将西南的货物转运到江南,才能源源不断有活财而来。” 稍作停顿,赵巩紧跟着问道:“说起婚姻,你心里究竟有什么打算没有?” 第十二章 太子印 “你母妃来信,她已经给天后上了奏本,希望天后能在朝中帮你选一门好婚事。” 稍作停顿,赵巩接着说道:“虽然如此,但如果你有别的想法,阿舅还是可以想想办法的,就比如你在城外遇到的那位宰相家千金。” 赵巩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仿佛对于李绚那一晚在城外的一切细节,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那位刘家三娘的确不错。”李绚脸上露出了回忆的神色,尤其是那一双令人难以忘怀的恬静眼眸…… 刘瑾瑜不管是从家世,还是为人性情,都和他很相合。 君子好逑嘛! 随即,李绚抬头看向赵巩:“可是阿舅,天后会愿意让乐城县公家和南昌王府结亲吗?” “如果说是太子未病逝之前,天后绝对不会愿意让掌控兵权的乐城县公和南昌王府结亲的,但太子病逝了,乐城县公虽然执掌中枢,但总归没了兵权,再加上他年纪颇大,天后未必还那么忌惮,而且,陛下或许会很乐意看到的。” “但天后还是忌惮!”李绚平静的和赵巩对视。 “所以才要请天后去选。”赵巩将一旁棋盒里的一枚黑棋子放在了李绚面前。 李绚眉头立刻就是一挑,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未尝就没有可操作的空间。 他点点头:“阿舅如果有法子,那就依阿舅的方法,但千万别将自家陷进去。” “呵呵!”赵巩拍了拍李绚的肩膀,笑呵呵的说道:“放心,绝对会给你娶个美娇娘。” 突然李绚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的抬头:“阿舅,是因为相王的缘故吗?” 赵巩微微一愣,脸色讪讪的说道:“大郎,你不要太聪明了好不好,这样让阿舅很为难的。” “果然是相王。”李绚没有搭理赵巩,自顾自的说道:“李旦年纪差不多也到了,如果不是因为太子突然病逝,怕是宫中早就已经打算给他选妃了,或许已经动作了起来,刘家女可能就在其中,但现在太子病逝,相王的婚事至少要往后拖一年,才开始议,刘家女的年龄怕是已经等不及了,反倒是我这个远一些郡王,这时候出来顶缸正合适!” 李绚三言两语之间,就将赵巩所有的谋算全部都推断了出来。 赵巩无奈的摇摇头:“都怪你母妃,把你管的太严了,导致你平素很少与外界的女子相见,即便偶尔接触过一些外界的女子,也很难有合心意的。” “阿舅,我不介意用自己的婚姻被当筹码的。”李绚脸色平静的可怕。 如果是在其他朝代,他或许还会争一争,但在武则天当政的时代里,保证自己和家人活下去,才是第一位的。 天后现在还只不过是欺凌宗室而已,等到了将来,就该是屠戮宗室了。 对于想要当女皇的武则天来讲,他们这些李姓族人,全部都是眼中钉肉中刺。 不掌握足够自保的力量是绝对不行的,将来哪怕是造反,也要保证造反成功。 刘瑾瑜宰相家世倒在其次,李绚真正看中的是她擅长打理政务的能力,这很重要。 “放心吧,这一次等你离开神都的时候,一定会让你带一门满意的婚事回去的。”赵巩站起来拍了拍李绚的肩膀,然后朝门外走去:“今晚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入宫,那才是大事!” 李绚点点头,明天他要独自面对整个大唐真正的第一人,必须要养足精神。 …… 亥时,天地寂静,南市东南一间偏僻的客栈里,好几辆大车停在了后院。 突然,最外围一辆马车最后的一只箱子悄无声息的打了开来,紧跟着一只白玉般的手掌探了出来。 随即,李绚曾经在洛阳城外遇到的天阴教妖女叶绾绾从里面跳了出来。 轻如蝉翼,落地无声。 在她的怀里,抱着的正是洛阳县尉裴齐哲的幼女裴诗彤。 裴诗彤现在的呼吸要平稳很多,整个人已经不再发烧,但依旧昏迷。 叶绾绾四下扫了一眼,立刻就看到了躲在后屋角落屋檐下沉睡的商队伙计。 抬起的手放了起来,叶绾绾抱起裴诗彤,很快就消失在了客栈之中。 片刻之后,叶绾绾已经出现在了本坊坊门附近的一间绸缎铺的后院。 “谁?”绸缎铺的主人异常警惕地从黑暗的阴影中走出,手里紧握着一把唐刀。 “天阴阴兮英寂寂,曰余兄兮有庙食。”隐约的灯光下,叶绾绾作出了独特的手势。 “原来是圣女。”屋檐下的中年妇女立刻收起唐刀,双手交叉,拇指并排,回了一个特殊的手势。 这都是天阴教教徒特有的用来分辨身份的手势,相互比对无误之后,叶绾绾直接说道:“我要去云韶院。” “云韶院在温柔坊,距离这里有三个坊市,圣女请跟我来。”天阴教教徒转过身,直接朝小院角落而去。 挪开上面的水缸,一个上下的黑洞显露了出来,粗略一看,深度竟然达到了几十米。 天阴教教徒率先爬到了下面,然后才站在黑暗的隧道里打亮了火折子,等到叶绾绾一起下来之后,她才从下面把水缸重新挪回去。 一边往前走,天阴教教徒一边低声说道:“当年王世充占据洛阳之时,洛阳被唐军围困一年之久,百姓穷困饥饿,有人便想出了利用地道进行食物交易的方法,这样的暗道,即便是在今天也有很多。” 叶绾绾跟着前面的天阴教徒一路前行。 他们已经在洛阳的地下,构建了一条极为隐秘的地下网道。 即便是坊门关闭,也并不影响他们的隐秘通行。 叶绾绾此刻所在的嘉尚坊,位于南市东南,而温柔坊,则在南市的西侧两坊之外。 在地下一路前行了半个时辰,叶绾绾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上方的巨大水瓮被推开,叶绾绾抱着裴思彤从下面爬上来,一入眼就是宽大的庭院,数名推动巨大水瓮、光着上身的健硕男子,然而他们像是没有表情一样,看都没看叶绾绾一眼,然后重新关闭了地下通道。 “这里是教坊司,每天出的各色人等不知道有多少,所以我们尽可能的避免出现任何意外。”一名穿着蓝色碎花襦裙的二十七八岁艳丽女子,从走廊里走,,的出来,微微躬身:“见过圣女。” 四周是各色的牡丹,蔷薇、宝相艳丽花朵,又有假山流水充斥期间,花团锦簇,有雍容华贵。 教坊司,官妓所在,为当朝官员和贵族子弟,提供享乐的所在。 “你们这里现在看上去也没什么人啊。”叶绾绾一时间有些迷糊,这是洛阳最大的官妓所在,黑夜之间竟然是一片冷冷清清,颇为奇怪。 “圣女忘了,如今是太子丧葬期间,军民百姓要在二十七天中摘冠缨、服素缟,一个月内不准嫁娶,五十天内不准作乐,四十九天内不准屠宰,二十七天不准祈祷和报祭。”老鸨目光平和的看着叶绾绾:“除非是有人不想当官了,否则最近一段时间是不会有人来这里的,不过无妨,之前,雍王李贤,英王李显,经常悄悄的到这里来。” “哦,这么说,计划已经开始了。”叶绾绾眉头不由得一挑。 老鸨笑得很淡定,这整间教坊以后虽然依旧会继续发挥作用,但是他们最大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我需要去见边师叔。我知道他现在就在洛阳,我需要和他商量关于太子印的事?” 听到叶绾绾这么说,老鸨眼睛不由得一亮,:“圣女已经找到了太子印了吗?” “没有,但是唯一知道那东西下落的人,现在就在我的怀里。” “长老是不可能来见圣女的,起码这段时间不行。” “看来师叔的身份,真的是朝中的某位官员。”叶绾绾似笑非笑的看向老鸨。 老鸨不置可否,但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看着叶绾绾:“听说圣女在城外和千牛卫有过交手,只是不知圣女知不知道,和你交手的三个人中,有一个是当朝南昌郡王,另外,当时在场的,还有左相刘仁轨的孙女。” “原来是宰相千金,怪不得那群护卫那么凶悍。”叶绾绾眉头立刻就是一挑,刘仁轨可不好惹。 这才是她当初主动撤走的真正原因,否则依她的性格,恐怕看到她带走裴诗彤的人,人都会被他杀死。 “这些都已无意义,我需要最快见到长老,有重要事情相商。” “那就请圣女耐心等候,长老如果有空,会来见圣女的。” 天阴教教众广大,圣女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是长老,永远只有那么几个。 第十三章 入宫之前 黑暗的书房里,李绚一个人坐在书桌后,窗外晨曦微露。 目光聚集在眼前的黑漆桐木药盒上,药盒此时已经被打开,露出了里面一个巴掌大的白玉瓷瓶。 【地龙清净丹】 【龙虎山张天师采千年地龙精血为主药,五百年紫丹参,三百年黄精,三百年首乌,百年三七、百年黄芪等名贵药材,炼制七七四十九日得出的治病丹药,对化瘀通络,益气活血有神效。】 “你是真的不怕我把你送到皇宫啊!”李绚嘴角轻蔑一笑,然后用力的合上了桐木药盒。 对于这诡异词条的来历,李绚向来存疑,不是他不相信自己有这样的金手指,实在是这东西的自主性太强。 如果说它是自小就跟着李绚的,是制式的,没有自我意志的,那么就算再频繁出现,李绚也不会在意,可它就这么突然从龙虎山而来,而且提示还是有选择出现的时候,李绚就开始小心了。 “不管你究竟是什么,今天这皇宫一趟,就能见到分晓。”李绚直接合上了桐木药盒。 他在冒险,如果等到今天他从皇宫出来之后,这个诡异的提示词条依旧在跟着他,那么李绚就会开始信任它。 而不是像之前那样,防备大过于信任。 只有完全能够跟随他,会永远跟随他的,才是他能真正信任的。 站起来,李绚轻轻的敲了一下桌上的铜铃,紧跟着,外间早就已经醒过来的如锦和似玉立刻端着温水,毛巾,从外间走了进来,开始伺候李绚洗漱和换衣。 五蟒五章紫领袍,黑色三彩七梁冠,黄色如玉纹黑皮靴,二品郡王象牙笏,红色带銙金玉带,鱼符,缕绳…… 七七八八穿戴了有小半个时辰,也就这不是朝会,不然早就晚了。 收拾好一切之后,李绚手里捧着黑漆桐木药盒,大踏步的朝门外走去。 “阿舅,舅母,麒儿,环儿,你怎么都来了!”李绚走到了东跨院的门口,马车已经停在了那里,另外还有舅母崔氏,表弟赵麒和赵环。 赵麒还好,赵环一直都被母亲抱在怀里,昏昏欲睡! 赵巩上前两步,伸手帮李绚整了整蟒袍,同时说道:“大郎,今天一切都安排好了,你需要按部就班走下来就行,不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明白吗?” 赵巩太知道天后的可怕了,尽管他早就已经布置好了一切,但还是对于这一次的单独觐见充满了担忧。 “阿舅,大郎早晚都要面对这一切的,放心,大郎心里有数。”李绚很从容的笑笑。 “这样就好!”赵巩微微放下了心。李绚自小就很让人放心,人也足够的聪慧,只要不是有太大的意外,应该是不会有事的。 “大郎!”一旁的舅母崔氏突然开口,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不要节外生枝!”赵巩突然喝止了妻子崔氏,但崔氏依旧显得很犹豫。 李绚伸手拉住了表舅赵巩,笑着说道:“无妨的,舅母就什么话就直说,大郎能做的,尽力去做!” “是赵琪的事,昨天不知怎么的,常乐公主知道了你已经来到神都的事,所以托我请你帮下忙,看看能不能进宫探问一下赵琪的事?”崔氏也是一脸的无奈,常乐公主请求帮忙的事情,也不是随意就能糊弄过去的。 “嗯?”李绚诧异的看向了表舅赵巩,他作为宫中的秘卫统领之一,虽然身份不为外人所知,但这其中,不管是常乐公主,还是左千牛卫将军赵瑰都是知晓一二的,为什么不问赵巩,反而让自己帮忙。 赵巩微微的摇头,他对于事情如何也一无所知。 他虽然在秘卫中担任职司,但也不能随便进宫,而且向来只有外面的消息传入宫中,宫中传出来的都是命令,所以他对于赵琪的情况也所知不多。 更何况他这些天都在忙李绚的事情,对于宫中之事知晓得就更少了。 赵瑰自己就是左千牛卫将军,宫中的事情他自己就有办法探问,现在却偏要来拜托李绚。 看样子,多少事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架势。 赵琪嫁给了英王李显为英王妃,但因为常乐公主的关系,所以历来不为天后所喜。 前几天,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被天后叫进宫去斥责,可到现在还没出来,让人不免有些担心。 “英王虽然一直也在宫中,但也从来没有见过赵琪。”赵巩微微摇头,这件事比预想的还要麻烦。 按照规制,英王李显这些时日一直都在宫中,守在太子李弘灵柩之前。 英王妃伺候在一旁也属正常,但英王见不到英王妃,这就奇怪了。 李显还是太胆小了,这种事情,应该是他自己找人问,何必要绕个圈子来找他。 “舅母,想必这段时间,常乐姑母应该拜托了不少人,大郎可以试着去看一看,但究竟会是什么结果,大郎不保证。”李绚尽可能斟酌着自己的语句,他可不想这话传到常乐公主那里,被抓住把柄。 “足够了,如果赵瑰有什么意见,让他来找我。”赵巩直接推李绚上车:“大郎,你该走了!” “好!”李绚感动的点点头,然后直接登上了马车,赵忠很顺手的拉车前进。 赵忠是赵家的老管家了,对于里里外外所有一切规矩都懂,而且关键,他年轻的时候是江湖有名的好手,回来给赵巩当管家多少有些屈才,只是不知道他现在还剩下多少实力。 坐在马车里,李绚依旧在想着常乐公主的事情,虽说早些年常乐公主颇得皇帝尊崇,但随着皇帝风疾日重,即便是她这个亲姑姑,也很少有机会见到皇帝。 所以现在真正在朝中有影响力的,还是左千牛卫将军赵瑰。 天水赵氏也是兴起于两汉时期的望族,虽然比不上五姓七家,但在朝中也颇有实力。 其祖父赵绰当年便是右领军卫将军,其叔赵元楷也曾任长安令,族中多人在各地担任刺史之职。 如果以赵瑰,常乐公主为核心,勾连天水赵氏和越王李贞,琅琊王李冲,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鲁王李灵夔、李元嘉的儿子黄国公李撰等等一系列李姓宗室,这妥妥就是将来一大堆的反武势力团体。 还是算了,李绚摇摇头,有机会就帮忙问一下,没机会就算了,这批猪队友,还是离的远点的好。 赵琪,李绚见过赵琪,年轻,活泼,但太过活泼了。 而且如果李绚记得没错的话,李显最后的妻子应该是京兆韦氏女,不是赵氏女,这结果…… 收敛心思,李绚将注意力放在自己手上捧着的黑漆桐木药盒,这才是他今天的主要目标。 第十四章 天后武曌 【电戟挥霜,云旌拒晷。珠旗曳影,银绳勒东。】 巍峨的洛阳宫在晨光之下金玉交辉,如林的刀枪散发着阵阵凛冽的杀气。 则天门上下四周,到处都是身穿明光铠,手持锋利枪戟,虎目圆瞪的禁卫军,旌旗招展,气势森严。 城门楼上,一名手持恐怖三石铁胎弓的高大军将目光炯炯的盯着每一个人,凶狠的气息如同猎豹一样扑面而来。 李绚抬头看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仅仅是一眼,他就确定了那名军将的身份。 【程处弼,左金吾卫将军,卢国公程咬金之子,勇将。】 程家当年在天皇李治和长孙无忌的权力争夺中,坚定的站在皇帝的一边;后来在天后武瞾和天皇李治的权力争夺中,又坚定不移的站在了天后的一边。 二十多年来,家族荣宠备至。 昨天夜里,李绚接到了宗正寺的正式公文,令他今日在乾元殿见驾。 他准备了整整一夜,才做好心理建设去面对那位千古唯一女帝。 武瞾最后能登基成为女帝,除了杀光了所有一切能威胁她地位的李唐宗室以外,最重要的,就是将无数曾经死命效忠李唐的元功贵戚,世家大族全都拉拢了过去。 这是一个心机手腕无比可怕的女人。 看着四周战战兢兢、恭敬等候的各部臣工,想着头顶上的凶悍猛将,李绚的感受越发深刻。 就在这时,对面的则天门下,数名身穿着赤衣金甲的千牛卫将士率队走过。 为首的,赫然正是李绚之前在城外见过的千牛备身丘贞沐。 奇怪,他不是应该在成为负责搜捕天阴妖女叶绾绾吗,怎么就回来了? 丘贞沐同样看到了李绚,对穿着一身郡王蟒袍的李绚,只是平静的点头,算打过招呼,然后便继续带人巡逻。 李绚微微挑眉,因为他看着丘贞沐身后的几名千牛卫将卒颇有些脸熟。 这些竟然全都是他当初在左千牛卫任职时的熟人! 这家伙究竟想干什么,不会只是找人来看一看他吧? 时间无声无息间来到了巳时正,李绚四周的官吏已经少了很多,有不少人已经进去觐见过了。 李绚对这些人并不熟悉,大唐各级官员本就多如繁星,更新迭代很快,更何况自从太子李弘病逝以后,朝堂上有一大批高级官员引咎辞辞职,新上任的他认识的就更少了。 在李绚身后等候的还有几位远亲宗室,李绚曾经见过几面,但并不是很熟,只是微微点头打过招呼。 大唐自高祖皇帝李渊开国,到太宗皇帝李世民,以及如今的高宗天皇李治,共经历三朝,虽说因为皇位更迭,血腥不绝于书,但那都是直系子弟,对于旁系宗室来讲,影响并不大。 就比如高祖李渊,宗正寺在册的一共二十二个儿子,即便是到现在都有好几个人活着,还在地方担任刺史要职。 除此以外,往上追溯的世祖李昞,太祖李虎,懿祖李天锡,献祖李熙,兴盛皇帝李暠,几乎在宗正府登录的宗室就有数万人之多,姻亲故旧勾连起来,数量绝对多的可怕。 武氏才有几个人。 收回思绪,一名白须的小太监出来传旨:“奉天后口谕,召南昌王见驾。” “臣南昌王李绚奉旨。”李绚肃然从人群中走出,拱拱手,跟在小太监的身后,一路朝皇宫深处走去。 …… 乾元大殿,宏伟壮阔,紫扃垂耀,黄枢镇野。 站在殿外,李绚特意收拾了一下自己蟒服外套着的细麻短臂衫,黑色王冠上蒙着一圈白布也整理了一下。 脸色庄重,悲戚。 在宫人的引领之下,李绚小心的进入到了乾元大殿之中,头微微略低。 四周微微响起了晒晒声,整个宫殿里除了太监宫女以外,还有不少人,有护卫,史官,还有很多门下省的官员。 进入大殿之后,李绚瞬间就感到数道坚定有力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走到了大殿稍微靠前的位置,金色的珠帘挡住了李绚的视线。 没有丝毫犹豫,李绚立刻庄重的行起大礼。 “臣南昌王李绚,拜见天后。”一句话说完,李绚后退半步,全身跪伏在地。 “平身吧。”声音清脆,但带着疲倦,审视的目光落在李绚身上,停留两三息,随即收起。 珠帘后的人影无所谓的摆摆手,放下手里正在批改奏折的朱笔:“南昌王是初八接到的通报吧,三日之内便从龙虎山赶到洛阳,真是难得。” 天后的语气很平静,很清冷,也很直接,直剖肝腑。 “臣与太子向来亲近,陡听噩耗,心中悲痛难忍,故而不顾一切的赶来神都。”李绚满是悲音。 “有心了!”上面的声音平和了下来,但依旧无情。 “这是臣该做的,臣本想昨日就去拜祭太子,但宗正寺让臣先来见驾。” “过会儿去吧!”武则天目光微顿,随即轻描淡写的问:“听说你想去婺州?” 一句话,让李绚后背汗毛直竖,不过他早就做好的心里准备,直接深躬一礼。 “是!”稍作停顿,李绚才接着说:“母妃一直希望臣能振兴王府,臣也一直在竭尽的努力……臣父曾在婺州任职,家中还有几位当时的幕僚,应能帮朝廷早日平定祸患。” “你觉得婺州的问题出在哪里?” 李绚心里一紧,略作思索后道:“江南道近年来风调雨顺虽偶有小灾,但无关大局,只是各地土地兼并之事时有发生,导致良家子弟流离失所,常会酿成灾害。” “总有人贪心不足啊。”武则天言辞之中带着深刻的杀意,江南的事,什么时候瞒得过她的眼睛。 “的确如此。”李绚非常果断的应了下来:“近些年,从剑南道,到山南道,江南道,此类事情屡禁不绝,即便地方官员在努力遏制,但当地的豪族和胥吏总是内外勾结,盘剥黎民之财,甚是可恶,有些黎民之家一年忙到头,所得甚至不足一年之用,稍有天灾便是家破人亡,有心人再稍一煽动,叛乱立起。” 近些来,大唐天灾总是不断,旱灾,水灾,蝗灾,总是交替而来,也就是武则天和李治治理能力都还算不错,整个国家在维持着庞大对外战争的同时,还能努力的维持民众的生活。 也正是因为有种种灾害,有不少平民家庭无法支撑下去,最后被迫将自己的田地卖给当地豪族。 李绚这样的唐朝藩王,虽然在封地只有收税之权,但他们的职责却远不止收税这么简单。 他们不仅要时刻关注当地宗教,代表朝廷与宗教沟通,甚至还有时刻监控当地官吏和豪族的勾连。 “回去以后,写一份详细的奏本递上来。”武则天言辞当中的杀意丝毫不加遮掩。 她死了儿子,还有人在外面煽风点火,这个时候有人递上一把刀来,武则天立刻就会开刀杀人。 有的时候,想要站队,就必须要有清晰的态度。 第十五章 新儒学和经学 审视的目光慢慢收回,武则天的声音再度响起:“前些日子,彭王妃写信给本宫,说要替你找一门好亲事,你的年纪也差不多了,再过一两年也该婚配了,等这一段过去,本宫亲自为你做主,替你订一门好婚事。” “臣拜谢天后。”李绚再度微微躬身,这是早就预料到的。 似乎是稍微出了口气,武则天言辞平静下来,似是闲聊:“南昌王,最近在诵读何经啊?” “太上感应心经。”李绚微微抬起头,瞥了一眼上方的珠帘,然后才低头说道:“臣弟年纪还小,阅历不足,也许在道经上,能获得些许指点,” “儒家经典也不错,经国治世,处事为人,也都可以学习儒家经典嘛,如果本宫记得不错的话,彭王妃应该请了她哥哥经学大家欧阳通的儿子来教授你儒家经典,对吧?”武则天的目光中有些诧异。 “臣弟在儒家经典上的天资不足,这是表兄幼明的原话。而且臣在读左传,春秋时总是充满困惑,查阅书籍,总是有不同的看法,甚至截然相反,天壤之别,幼明表兄的观点和臣弟的观点总是大相径庭。” 李绚的母妃欧阳氏,乃大儒欧阳通之女,表兄欧阳欧明同样深具学识。 唐初,帝王除了喜欢与功戚世家通婚以外,与传世大儒通婚也不在少数。 欧阳通,王珪,苏勗,高士廉,房玄龄,魏征,杜如晦,魏征等等当年的秦王府十八学士,多有与李氏通婚者。 “哦,是什么……”武则天还待要继续问下去,就在这个时候,她身后的一名女官小心的上前,也不知道低声说了些什么,武则天就不再询问了。 “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善恶念行,人必感知,予福应善,予祸应恶。” 武则天低声念了一段太上感应篇的经文,似乎别有所指。 李绚目光闪动之间,最终彻底的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武后的声音继续响起:“如此,你走一趟崇玄署吧,替本宫慰问一下参与水路大醮法会的诸位真人法师,顺便看看有什么缺失需弥补的地方,随时和宗正寺进行沟通。” “臣遵旨,臣告退。”李绚站起身体,再度重重施礼,然后才缓缓转身离开了乾元殿。 等李绚亨彻底离开乾元殿后,一道人影这个时候,才从后面转了出来。 一身的白色丝质道袍,中央绣着硕大的太极图像清新俊逸,此人赫然正是天后身边最信任的道士明崇俨。 “这位南昌王,很有些意思。”明崇俨盯着李绚的背影,露出了一丝感兴趣的神色。 “哦!”武则天本来已经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到了其他地方,听明崇俨这么一说,她微微抬起了头,看着李绚的背影,不解的道:“本宫来看,南昌王虽然优秀,但在诸王子弟中,也并非出挑,唯独这份心思颇有可圈可点之处。” 李绚急匆匆的从南昌赶到洛阳,武则天当然知道是为了什么,这一点让他在诸王中很显眼。 对于这一点的利用,武则天自然会用的极致,当然也会给予适当的回报。 武则天见了太多天资聪颖的英才俊杰,李绚虽有些天赋,但也了了。 “是不出挑,但是他眼光不错,知晓天下弊政何在,而且行事风格也很稳,回话之间,不露丝毫焦急之态,好好培养,未尝不有宰辅之才。”明崇俨的看法总是与众不同,一句宰辅之才便是他对李绚的评价。 就连李绚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优秀地方被明崇俨看到了,竟然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然而,武则天却并不认为明崇俨在开玩笑,她皱起了眉头:“南昌王是近支王氏,这里面的规矩你不会不懂吧?” 武则天对明崇俨太了解了,如果换个人,搞不好会以为他是在故意捧杀。 但是武则天却明白,明崇俨说的是实实在在的真话,是真的认为李绚可以为她所用。 李绚的父亲故彭王李元则和太宗皇帝是亲兄弟,李绚和天皇李治自然也是堂兄弟。 不过虽同样是高祖子孙,像他这样的皇族子弟,一抓一大把。 能派在地方治理一州,便已经算是相当宽容了,而且只能治理边州。 宰相,就算是号称贤王的霍王李元轨,哪怕皇帝有不决之时经常写信询问,但也绝对不会调回朝中来担任要职,。 这里面有着很深的政治规矩。 李绚不管有没有能力,都不会调来朝中任职,再加上他姓李,武后更是想都没想过要太信任。 “天后,彭王过世已经有十几年了。”明崇俨轻笑的说了一句。 彭王李元则在十数年过世之后,彭王府便和其他诸王少了联系,彭王府也早已进没落。 里里外外的做主的都是彭王妃欧阳氏,她和各家门阀贵戚的主母都要紧密的联系。 即便武则天也时常与其通信,这一次除了李绚的动作讨喜外,未尝就没有彭王妃欧阳氏在后面敲打边鼓的作用, “听说,南昌王昨夜离开宗正寺后便去了承议郎的府邸,现在就住在那里。”明崇俨又补充了一句。 承议朗赵巩的母亲,出身太原武氏,和武则天的父亲,是同族兄妹。 天后平静的看着明崇俨,目光严肃的说道:“不够,还不够!” 就算是李绚有些特殊,但还不值得她对其大用,这些理由还远远不够。 “新儒学和经学!”站直了身体,明崇俨看着已经消失的李绚背影,幽幽的说道:“为人眼光出色,行事稳当,受经学影响极深,如果能将所有一切可用的资源全部都用起来,一个宰相,还是值得的。” 新儒学和经学,武则天微微挑眉,但还是微微摇摇头。 明崇俨的话虽然有一定道理,但想要让武则天彻底的信用李绚,还差的很远。 “先这样吧,看看再说。”说到这里,武则天的眉头皱了起来:“还是说一说那件事情吧,查的如何了,究竟是谁在暗地里做手脚,还有那件东西,必须要尽快追回来。” “内卫,秘卫,千牛卫,百骑司,在洛阳地面上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但依旧一无所获,天后,臣之前的判断应验了,天阴教,宗室诸王,恐怕都要成为别人手里的刀……” 武则天淡漠的看着明崇俨,明崇俨最后的话停了下来:“三日,三日后,贫道必给天后一个答复。” “嗯!”武则天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一挥手,明崇俨缓缓的退了下去。 低下头,重新专注在手里的奏章上。 对于武则天来讲,什么黑手,什么刀,敢跳出来的,通通斩断就是! …… 第十六章 天皇李治 李绚缓缓的退出了乾元殿,大殿门口,一名老太监早已等在了一旁,拂尘一摆:“南昌王,陛下召见。” “臣遵旨!”李绚神色肃穆,整了整衣袖,一路平静的跟在老太监的身后,一路往左侧后而去。 行走在青砖之上,李绚回想之前觐见天后武曌的整个过程,确定没有任何疏漏,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为了今天的单独觐见,他准备了很久,也拿得了最能拿得出的棋子,那就是地方豪族。 一个王朝,最大的统治根基就是这些地方豪族,门阀世家,最大的蛀虫,也同样是这些地方豪族,门阀世家。 前隋杨广就是只看到后面这一点,才导致天下崩坏,一发而不可收拾。 真正的聪明人应该是像他们的太宗皇帝,两者兼容并蓄,既用且防。 魏征“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说的就是对门阀世家和地方豪族的正确态度。 李绚并没有将当着天后武瞾的面把后半句话说出来,否则的话,他面对的就不是赏识,而该是忌惮了。 然而李绚并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明崇俨突然出现,并且说了他不少好话。 可如果真让他知道了,他反而要惊疑起来。 妖道明崇俨从来不是什么好人,被他盯上历来都是大麻烦。 …… 青砖红瓦之间,贞观殿隐隐现出一角。 如今大唐帝国真正的主宰,高宗天皇李治,就居住在贞观殿。 日常政务由天后武曌在乾元殿处理,而天皇大帝则居于贞观殿内休养生息,只批阅少量的重要奏折。 自二圣临朝以来,朝野内外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政局处置方式。 相比于人来人往的乾元殿,贞观殿要安静的多,进出之人都异常的小心,尽可能不发出一点声音。 宏伟的殿门下,李绚跟在老太监的身后,平静小心的步入了贞观殿。 相比乾元大殿,贞观殿,要显得局促很多。 尤其里面到处布满了黄色的纱帘,遮住了风的同时,也遮住了窥探的目光。 即便是李绚的眼力,也只能看到一道隐约的人影半躺卧于软榻之上。 “臣弟南昌王李绚,叩见圣人。”李绚双手一摆,最后直接跪倒在大殿之中,然后深深的俯首在地。 对于这一位能够牢牢的压制住武则天野心的天皇李治,李绚抱有极大的尊重敬仰之心。 只有真正身处这个时代,李绚才能体会到天后武曌所拥有的恐怖权利。 所有的朝政,从大到小,几乎事无巨细都要过她之手。 整个天下全掌握在她的手中。 不是没人提出过异议,但二十多年下来,提出异议的人要么已经全被发配出去了,要么全都死了。 到了这个时候,人们才发现天后虽然牢牢的掌控着政权,但却始终无法越雷池一步。 因为真正压制这位极有野心天后的,真正统治整个大唐王朝的,依旧是天皇大帝李治。 夫妻本是一体,何容他人置喙。 “咳咳……你去见过皇后了。”李治的声音稍微带点虚弱,但勉强能听出平静。 “是,天后命臣走一趟崇玄署,配合诸真人法师,尽力完善这一次水陆大醮法会仪式。” “皇后倒是会人尽其用。”李治满意的点点头。 这些年,对于有长远发展潜力的皇族子弟,李治相当的关注。 李绚早年因故曾在长安呆了三年,之后又回到了彭州。 虽然年少,但李绚这些年,和成都青羊观,蜀州青城山,龙虎山天师道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然而这些都是表面上的,李绚真正的能力在于他非常的清醒。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知道,而且他会做。 “臣弟惶恐,这是龙虎山为陛下炼制的治病之药。”李绚从蟒袍里掏出了那只黑漆木盒,目光死死的盯着它。 之前在乾元殿时,李绚都有些紧张的忘了它,现在回想起来,它的确没在李绚觐见武则天的时候出什么幺蛾子。 现在轮到了天皇李治。 旁边的幕帘后面,突然闪出了一名紫衣道士,从李绚的手上取走了黑漆木盒。 纱帘晃动之间,李绚能看到更多的人影。 “说说吧,龙虎山老天师对朕的病情,有什么好的建议?”李治的声音很淡然,很平静。 李绚俯身回禀:“启禀陛下,老天师有上中下三条建议,上策,希望能用丹药将风涎彻底化解开来,不过天师以为这瓶药只能缓解!” 所谓的风涎,就是脑血栓脑梗阻,即便是一千多年后,这也是医学上的难题。 李治微微点头,他这些年看的名医不知道有多少,但从来没有能将他的病彻底治好。 “天师说,类似的神药在大唐神州或许难寻,但天下之大,在其他地方未必找不到。” 微微停顿,李绚然后继续说道:“中策,老天师提及需稍冒些风险,找人和陛下彻底换血;下策,风险最大,需要打开头颅取出风涎。” 李绚这一次去龙虎山非常艰难才见到了闭关十余年的张天师,然而对于风涎这种病,就是龙虎山张天师也没多少办法。 最彻底的脑血栓开颅手术,即便是在现代社会,也同样是个大手术,危险性不小。 放在这千余年前,恐怕想都没多少人感想。 “在道人,或者在医家的眼里,下策才是上策吧,就如同当年华佗为曹操开颅一样,最后被曹操拒绝,反而华佗为曹操所杀,那些人看样子吸取了教训。”李治呵呵的笑了起来。 “至于说中策,换血这种说法虽然新鲜,但实际上朕也并非没有听说过;上策是最稳的一策,但也是对朕的病,最没有效果的一策,最多不过是拖延,等死罢了,朕明白的。” “臣弟万死。”李绚沉沉的匍匐在地,脸上满是悲戚,身体不由得有些抽搐。 李治的这个病,即便是放到千年之后,也很不好治。 他从确诊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没有恶化下去已经很不容易了。 “陛下,天下之广大,何止眼前所能看到的世界,我大唐没有,可以去黑衣大食寻找,黑衣大食没有,那就去更西方寻找,更别说还有茫茫无尽的大海,远的大海深处自不必说,近的浅海海底,人族也未必全部找过,只要很有心,总能够找到有用的药材的,还请陛下耐心等待。” “耐心。”李治突然笑了起来,有些好笑的看着李绚:“你以为朕就没有派人寻找过吗,不然的话,你以为这些年东征高句丽,东征日本,为的又是什么?” 李绚猛然间瞪大了眼睛,实在是有些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真相。 大唐东征高句丽,甚至和日本海战,最根本的目的竟然是在为李治找药。 甚至想的更远一些,李治的老爹,唐太宗李世民,他去征战朝鲜半岛,可能为的是同样原因。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亲自御驾亲征的原因,就是希望能够在征服敌国的同时,快速的找到为自己治疗的药物。 李治如此,李世民同样如此,那么隋炀帝杨广呢? 第十七章 皇帝气魄 “这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真正的主因还是在政治考量,朕还没有到为了一己之私就屠国灭种的地步,不要过分解读。”李治的声音幽幽的穿入到了李绚的耳中。 “臣失态了!”李绚深深的躬身,不自觉的,他的眼眶已经彻底的红了:“是臣冒昧了,臣在私下的时候,也在试图找寻更多的治疗方案,但最后看来,却和太医们的方案没有区别,实在有负陛下圣恩。” “好了,朕又不是明天就死了,太医说这个病还能够挺上几年,或许还能将雍王好好的培养培养。”李治的眼神突然间微微沉了下来。 一直以来,他真正的培养对象是太子李弘,但这一次李弘病亡,让李治他不得不将目光放到李贤的身上。 雍王李贤,是李治和武则天的第二个儿子。 自幼得到良好教育,容貌俊秀,举止端庄,才思敏捷,深得李治喜爱。 毫无疑问,在长子李弘过世之后,将即太子位的必然是雍王李贤。 只是李贤虽然表面上表现的举止端庄,才思敏捷,但他在私底下,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又是另外一个样子。 早年间,李贤曾招募“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作为王府修撰,十分器重。 仅仅两年后,李贤与英王李显斗鸡,王勃助兴而写《檄英王鸡》文,李治得知后勃然大怒,直接逐王勃出长安。 之所以反应如此剧烈,就是因为李治从这件事中,他看出了李贤性格之中猜疑和好斗。 然而现在的李治并没有太多的选择,相比太子李弘,李贤的身体就要好上很多,起码非常的健康。 最重要的,李贤和李弘有着同样的政治理念,那就是跟他们的亲娘,如今的天后武曌,隐隐间都存在一丝裂痕。 在李弘还活着的时候,李治就完美的把他放在了前台,让他和朝臣一起联手,暗地里制衡武则天。 有他在,这些年武则天看似实力大涨,但实际上,却总是难以突破某一层看不见的无形障碍。 现在李弘没了,李治必须要在极短的时间里选出一个合格的替代品,这也只有是李贤了。 “雍王殿下才高气清,好善正直,必能助圣人深理政务,抚爱百姓,为天下先,不孚众望。”李绚认真的斟酌着自己的词语。 “嗯!”李治微微的点头,心思也放松下来:“朕听闻你想要去婺州,婺州凶险,不如留在朝中如何?” “多谢陛下厚意,母妃希望臣能振兴王府,然臣弟年轻,阅历不足,唯敢于任事之心尚能称道。”李绚再度躬身。 “朕听闻你在南昌封地内修建了不少的水渠和水车?”李治突然转移了话题, “陛下,臣偏喜实学一道,对经学实在没有多少天赋!”李绚微微苦笑,或许是前世的缘故,他对水利工程之道颇有心得,但是对规规矩矩的经学,却很难深入的学下去。 “实学、工学一道虽不足以和儒道佛相提并论,但也绝对不是可以随意轻视的,大唐境内遍布山河湖泊……黄河长江,乃自近在咫尺的洛河,但凡有个起伏涨落,就很有可能会危及两岸数百万生灵的生死。”李治微微摆手,笑着说道:“如不是这样,工部也不会成为大唐六部之一了。” “陛下所言甚是!”虽然说在整个大唐,儒家是显学,但是有唐一朝,从来就不是独尊儒术的。 唐朝深刻的吸取一个唐代以前的经验教训,竭力的避免儒家和世俗门阀相结合。 “儒学是天地正学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只不过当他落到私人的手里,就会有一些不受控制的变化。”李治的目光微冷,轻声说道:“就比如自秦汉以来,世家门阀垄断学习资格,任何人想要学习知识,都必须要从世家门阀的手里进行求取,很多良家子弟,很快就成为世家门阀的奴仆,即便是朝堂也是一样。” 李绚站在大殿中央,赞同的点点头。 李治在这方面的看法和武则天是一样的,门阀世家历来都是朝廷最大的威胁,是侵蚀整个皇朝根基最大的蛀虫。 文官集团与世家门阀不过是一体两面的存在。 通过政治权利,门阀世家可以不着痕迹的对手里掌握的学文进行大规模的删减修改,同时掌握其解释权让其能够更加有利于世家门阀的利益统治。 当然,这中间最典型的就是皇室,皇室个才是世界最大的世家门阀。 天下的平民百姓,之所以有机会学到更多的学问,就是因为皇室和其他的世家门法之间的相互争斗。 然而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书籍经过多少人的修改,即便是《论语》、《道德经》也是一样。 这也是为什么李绚对经学很难深入的根本原因,你会对假货信任多少呢! “朝廷六部,吏部为首,户部,兵部,刑部,礼部,工部,工部排名最次,你要有心理准备。”李治再三叮嘱。 “臣弟明白!”李绚再度深深躬身。 吏部和礼部,那是儒学彻底渗透的部门,户部涉及到算术之学,兵部涉及到征战杀伐之道,刑部是法家的正统传承,工部涉及到营造之学,诸部的排序也有很深的讲究的。 李绚选择水工之道,除了自我爱好以外,更多是希望通过这种方法,让上位者放松戒心。 “婺州多山地丘陵,气候温润,水系密布,粮食丰产,茶叶,瓷器,丝绸,销量日增,与浙东诸州一体,赋税占比近年来越来越重,你如能到任,当兴修水利,发展经济,让浙东诸州成为如同苏扬一样的丰茂之乡……” 李治的话语很平淡,说的也很慢,但他说的用心,李绚听的也一样用心。 皇帝的气魄极大,说话又如同长者一样娓娓道来,令人心折。 “臣弟谨遵陛下教诲。”李绚虽不知道何故,但郑重的叩首行礼。 “皇后跟朕说过了,彭王妃打算让朕和皇后为你定一门亲事,朕问你,这内中的区别你可清楚?” “臣弟明白,臣不敢欺瞒陛下,关于此事,臣还是希望能由陛下和天后赐婚,臣愿为大唐竭心尽力。” 李绚清楚无比的将自己的态度表达出来,他认可自己的这件婚事,会成为皇帝和皇后进行利用的政治棋子,进行权力平衡的政治棋子,同时也希望能够换来有些东西。 就比如信任,来自皇帝的信任。 原本李绚算计着,将自己的婚事当成一枚棋子打出去,换取高位者的信任。 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和真正实力派相结合,绝大多数都是一些翰林编撰一类文官的家族子女。 如果有皇帝来指婚,或许女方地位可能还要稍高一些。 不过表舅赵巩既然能想法让婚事落到宰相千金刘瑾瑜的身上,李绚自然更加开心。 李治满意的点点头:“如今说亲时机不太合适,等到你离京的时候,朕会给你亲自选一门合适的亲事的。” “臣弟多谢圣人。”李绚微微松了口气,这件事情暂时就这么定了。 只要不出意外,等到太子的丧事办完之后,他不仅可以拿到官位,还有一门足够满意的婚事。 世间事,如都能这般完美,就太好了。 第十八章 卫尉寺卿 “陛下!”看到李治的心情还算不错,李绚再度躬身:“恕臣冒昧,臣在进宫之前,承议郎夫人告诉臣,已经有好几日探望英王妃时没见到人了,奇怪的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所以拜托臣进宫来问一下,看看英王妃是否陪侍英王殿下身边?” 李绚谨慎的没有提到半点常乐公主,也没有提到半点天后,用的只是舅母崔氏的名义。 “有这事?”李治是何等敏感之人,他立刻皱起眉头,转身看向了侧边,一个老太监无声从柱子后面转了出来。 李治低声道:“王福来,你去看看怎么回事,把英王妃带过来,” “奴婢遵旨。”老太监王福来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李绚立刻感觉如利刃在背一样。 宫廷的这些老太监,没一个简单的。 尤其是在天皇李治和天后武瞾身边的老太监。 太监王福来很快就从大殿里离开了,李绚这个时候才长松一口气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赵巩现在是六品下的承议郎对吧?”李治突然幽幽的开口。 “是的,陛下!”李绚心猛地提了起来。 皇家的婆媳关系,历来都是最牵扯不轻的。 李绚,还有表舅赵巩,这一下子趟进来,一不小心,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李绚没想到,李治轻描淡写的就转移了话题:“朕在昨日已经下旨,调怀州刺史欧阳通任卫尉卿。” 李绚猛地抬头,脸色微变。 卫尉寺,九寺之一,同宗正、鸿胪,大理寺等,卿掌仪卫兵械、甲胄之政令,总武库、武器、守宫三署。 卫尉卿历来都由皇帝亲信所任。 兵械,甲胄,历来都是禁忌当中的禁忌, 历来因私藏甲胄而被族诛的达官贵人不知道有多少,甚至李贤将来也会因为这个原因被废。 欧阳通调任卫尉寺卿,从三品的高官,而赵巩只是正六品下的承议郎,虽然是武后的族亲,但两者也比不得。 “臣弟明白!”李绚听懂了李治话语当中的敲打之意。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是从门外传来。 紧跟着,老太监王福来呼吸急促、面沉似水的从外面走了进来,脸色甚至有些苍白。 他快速的走到李治的身边,微微躬了一礼,然后才凑到李治的耳边低声说了起来。 李绚因为距离的比较远,所以并没有听清楚说什么。 不过也能清楚的看到李治的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李治注意到了李绚,他很不在意的对着李绚摆摆手,李绚很识趣的躬身拜礼:“臣告退。” 一句话说完,李绚倒退着离开了贞观殿。 一离开大殿,他的眉头就紧锁了起来。 这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能让皇帝的脸色都变得如此可怕。 难道说…… 李绚不由得想起了英王妃,难道说真出什么事了? …… 缟素。 满目缟素。 太子宫中,此时已满目缟素! 李绚身穿一身白布麻衣,跟在太子更率令李俨的身后,一步步走向太子停灵所在。 “南昌郡王李绚,拜祭太子!” 李绚面色悲痛的对着灵柩三鞠躬,然后走到太子妃裴氏的身前,再度躬身:“殿下,请节哀,三位殿下,也请节哀!” 这个时候,李绚深切的感受到天后武曌和天皇李治内心的强大。 亲生儿子死了,两个人一个若无其事的处理政务,一个则静悄悄的在修养。 都不是常人能比拟的。 李贤是个看起来很有英气的少年郎,他的年龄比李绚这个辈分上的王叔还要大上几岁。 这没办法,谁让李绚的父王彭王就比天皇高宗只大的一两岁,所以李绚年纪小一些倒也正常。 “多谢南昌王叔!”李贤表现得很知礼,丝毫不因他的年龄要更大而对李绚有任何轻慢。 “殿下!” 李绚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李显身上,李显急切间想要说些什么,李绚目光凶狠的直接止住了他,然后又轻轻点头,李显这才长松了口气。 相比于李显,年龄更小的李旦显得要稳重的多,甚至如果不是李弘突然病故,今年就该是他成亲的日子了。 李绚没有在太子宫多待,这里的人多眼杂,多说上半句话,就会被人记在心里。 “二十七弟!”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在后面响起。 宽敞的宫道内,李绚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回过头,赫然看到一名身材英武的健硕青年从后面赶了上来,不过却是一身的郡公世子服饰。 “原来是十三兄长!”李绚深深的一躬身,脸色微带诧异的问道:“刚才好像没有八公叔啊!” “父亲如今兼任右金吾卫将军,我也在右金吾卫当差!”李崇敬走过来用力的拍了拍李绚的肩膀问道:“二十七弟是何时进的神都啊,怎么没有和滕王叔一起来。” 滕王李元婴,滕王的封地在山东滕州,第一座滕王阁就修在滕州。 后来永徽四年,李元婴迁洪州都督,建第二处滕王阁,龙朔二年,迁隆州刺史,建第三处滕王阁。 隆州就在彭州之北,李绚一年中有大半的时间在彭王封地彭州。 有些巧合的是,李绚的封地就在洪州南昌县,就在李元婴从洪洲迁任隆州刺史的时候,李绚恰好就被封到了洪州。 “愚弟今年一直在洪州,没有在益州,所以未与诸位长辈同行。”李绚淡然的解释了几岁。 【李崇敬,梁郡公李孝逸长子,淮安王李神通孙,益州大都督府参军,兼右千牛卫参军。】 【李孝逸,淮安王李神通八子,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兼右千牛卫将军】 益州大都督府历来为皇室掌控重地,仅次于太原和陇西,前任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孝恭,现任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孝逸,全都是宗室重臣,而益州大都督一职历来空悬,向来由大都督府长史代都督事。 梁郡公李孝逸在数日前被皇帝急召入神都,任右千牛卫将军,镇压不稳。 李绚和益州都督府关系不错,毕竟大家都是亲戚。 最关的是,益州北上直下长安,东面可直入荆襄。 李绚这一次急入神都,看样子还是被特别注意到了,这才有李崇敬半路叫住他的事情。 “刚刚拜见过圣人,正要前往拜会八公叔,不知公叔可有闲暇。”李绚朝侧面让开一步,和李崇敬同行。 李崇敬苦笑着摇摇头:“别说你了,就连我都有数日没有见到父亲了!” 太子病逝,虽然明面上看起来,平静有条不紊的进行,但是暗地里的波涛汹涌,却很惊人。 “对了,再有几日,韩王,霍王,舒王,鲁王,江王,密王,滕王,越王等诸位王叔,还有诸兄弟,都要同入神都,宗正寺询问你我是否要一起迎接?”李崇敬说出了叫住李绚的原因。 “愚弟这几日要好好的陪侍水路大醮法会的诸位真人法师,如果到时没有他事的话,应该是会去的。”李绚点点头,同时透漏了自己的任务。 第十九章 掌控词条 【阿史那·道真,右屯卫将军,突厥处罗可汗之孙,前右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之子】 【阿史那·斛瑟罗,左卫将军,西突厥继往绝可汗,前右卫大将军阿史那·步真之子】 【史暕,上柱国、太仆卿,右骁卫大将军、西域道安抚大使兼行军大总管阿史那·忠之子】 【阿史那泥熟匐,左骁卫中郎将,前右卫大将军,北平郡王,突利可汗之孙,北平郡王贺逻鹘之子】 一群高鼻梁,长胡须,深目的突厥人,身穿明光盔,外罩白布麻衣,面色肃穆的从则天门下走过。 李绚面色平静的从这群人身边走过,双方之间没有任何眼神交流。 自从太宗皇帝灭东突厥,高宗皇帝灭西突厥后,不知道有多少突厥贵族在朝中任职,而且多是军职。 如果换作平常,这么多突厥贵族聚集在一起,恐怕早就引起了朝中各方的忌讳,但今天,这些人明显是约定好一起来皇宫拜祭太子的,自然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但,紧紧盯着,依旧是少不了的。 此外,还能看到有很多来自西域诸国,东南亚诸国的,新罗,以及日本的使者,都在则天门外等候。 盛世大唐,广有天下,四海宾服,万邦来朝,都是在一场又一场血肉厮杀的战场上打下来的。 东至朝鲜半岛,西至中亚咸海,北到贝加尔湖,南至越南顺化,谁不服就打谁, 继续往外走,李绚脚步一顿,立刻站到了一旁,微微拱手。 一名身穿紫袍,外罩白布麻衣的六旬高官在无数数名朱蓝官袍的簇拥下面无表情的从旁边走出。 看到李绚,他脚步微停,只是略微点头。 【郝处俊,银青光禄大夫,中书令,兼太子宾客、检校兵部尚书】 【宰相】 中书令郝处俊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李绚的视线当中,此时的他已经完全走出了则天门, 这还是自己遇到的第一位宰相。 一边朝自家马车的方向走去,李绚一边心想。 两月之前,天皇李治欲逊位太子,同时令天后摄知国事,中书令郝处俊及中书侍郎李义琰竭力阻止,这才罢了。 也不知这位宰相最终的下场如何,李绚回头,一大片的官吏依旧等候在则天门下。 这里面有词条冒出的少之又少。 “看样子,你是真的打算要跟我了!”坐在马车里,李绚抬起头,看向上方。 【南昌王,李绚,父,彭思王李元则,祖,唐高祖李渊】 最终的【穿越者】的标签不见了,李绚心里淡然一笑。 这诡异的词条提示器和龙虎山献给皇帝的地龙清静丹没有关系,但总归和龙虎山脱不了关系。 不然也不至于他去一趟龙虎山就冒出这么个鬼东西出来。 李绚从来就不是自欺欺人的人,他可不认为随便冒出什么东西来,就是自己命运的金手指。 “既然要跟着我,那就好好的跟着,别弄什么幺蛾子!”李绚探出头,对着外面的赵忠吩咐道:“忠叔,回吧!” 身体精瘦的赵忠立刻拉着马车,开始朝皇城外走去。 窗外无数的禁军目光凛凛的盯着每一个进出皇宫的人,如林的刀枪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车厢内,李绚闭着眼睛,回想自己今天所有的举动。 虽然说李治和武则天的很多问题非常突然,但李绚自己应对的还算得体。 去婺州任职一事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只是英王妃的事情,总令他有些不安。 半个时辰之后,李绚回到了承议郎赵巩的府邸。 如今正值太子丧期,基本上没什么娱乐活动,大家都在家待着。 赵巩更是直接接过马缰,看着李绚从马车上跳下来,赶紧上前:“如何?” 李绚笑着点点头,看了四周一眼,赵巩立刻就明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马车拉倒了倚晴院内,赵巩让似锦和如玉在院门口守着,然后直接拉着李绚进入到了屋内。 “婺州长史一职应该是稳了。”李绚认真的将天皇和天后说的每句话都复述了出来,最后才阴沉着提到了遇到李崇敬的事:“梁郡公准备朝天后靠拢了!” 赵巩眉头不由得就是一跳,下意识的说道:“不至于吧,太子一病逝,陛下立刻就召乐城县公和梁郡公入朝,稳定朝局,对其信重朝野可见,他为什么要倒向天后?” “因为太子殁了,更因为,他一直都是梁郡公,淮安王一共有九个儿子,除了年纪最小的九叔李孝锐什么都没有以外,也就只有他被封了郡公,其他的全都是郡王,虽然多年来,他一直担任益州大都督府长史,但这个心病始终未曾了结。越是聪明的人就越能看得清,他的位置越紧要,就越没有往上走一步的可能。” 稍微停顿,李绚面无表情的说道:“更因为他还有儿子,他要为自己的儿子考虑。” 大唐爵分九等,亲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县侯,县伯,县子,县男。 梁郡王李孝逸的七位兄长,全是郡王,只有他倒霉的连一个国公都没捞着。 虽然说权威甚重,但年纪越大,就又要考虑身后事。 如果他无法更进一步,那么他儿子恐怕连县公都捞不着。 “何至于此。”赵巩稍作叹息,紧跟着就脸色一变:“如此一来,朝局变化就更大了。” 李绚默默的点头,益州的地位向来很重,除关中粮仓以外,也是李唐皇室最大的退路。 安史之乱之时,唐玄宗李隆基直接率众退入蜀中,后来才重新返回长安。 除此以外,剑南的茂州,河西的凉州、陇右的鄯州、历来是大唐和吐蕃相互争夺的要塞。 “益州向来囤积重兵,梁郡公这番动作,或许不会在朝局上起到多大作用,但绝对能大大的增强皇后掌握……等等,不对,他是故意做给我看的,故意做给陛下看的。” 李绚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冷笑一声,不客气的说道:“我的这位八公叔啊,心思可真重,好在他没有被封为郡王,否则的话,我就该称他一声八王叔了。” “等等。”赵巩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他让儿子来找你,表面上看起来是在警惕你和天后靠的太近,实际上是在向陛下表忠心,这岂不是太……” “墙头草,首鼠两端,又或者说是犹豫不决吧,但很多事情,既然开了第一步,就没人会让他走回头路的。”李绚冷笑一声:“亏我一直还以为,在宗室当中,这位梁郡王,才是大唐第一宗室贤臣,现在看来,也不过了了。” 赵巩摇摇头,说道:“梁郡公虽然和皇室血脉远了一层,但偏远一些的宗室当中,基本都以他马首是瞻的,而且这些人,都是真正掌握实权的,南昌王府这些年白费了那么多功夫和他们打交道了。” “也不一定,有个人在上面顶着,总比我冲锋在最前要合适。”.. 第二十章 【阿舅,我的人来了】 “砰砰砰!”房门被敲响了,李绚和赵巩同时抬头,诧异的看向门外。 赵巩快步走到门口,拉开门,看了一眼,就直接关上了门。 转过身,李绚看到赵巩的手里多了一个蜡丸,捏开蜡丸,一张小纸条露了出来。 仅仅看了一眼,赵巩的脸色就微微一变,抬起头看向李绚:“英王妃午前从宫里出来了,但一回英王府人就病倒了,常乐公主已经过去了,大郎,你说我们要不要也过去探病?” “别去,阿舅,听我的,真的别去。”李绚站起来,走过来按住了赵巩的胳膊。 李绚面色凝重的摇摇头,脸上甚至浮起一丝担忧:“英王妃在宫中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好几天,甚至就连陛下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阿舅,要小心啊!” “嗯?”赵巩微微皱起了眉头,重新看了一眼纸条上的内容,不确定的问道:“难道英王妃的病情很重吗?” “之前我从贞观殿离开的时候,就看到王福来的脸色很不好看。”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王福来是宫中老人了,在先皇时,他就已经是宫中的内侍首领之一,能让他变色的事情不多。之前在皇宫的时候,我就隐隐感觉英王妃的处境怕是很不妙,现在你又说她病了。” “天后?”赵巩顿时忍不住失声出口,但紧跟着就否定道:“不,不可能是天后的,太子病殁还没有几天,如果这时候英王妃再出事,那就是天后也要有大麻烦。” “有人将手插进了宫中。”李绚一句话说完,就是自己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如果真是这样,他们是怎么避开天后视线的?” 如今的整个大唐天下,都在天后的掌握之下。 虽说有天皇李治的牵制,让她在很多事情上都力不能及,但对于一切的真实情况,天后都了解的非常清楚。 但是现在,就在她眼皮子底下的皇宫,出了问题。 “前阵子,太子刚刚病殁,关于天后毒杀亲子的传闻,极短的时间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大唐,如果现在这个时候,再传出天后苛待英王妃,从而致其身死的奇闻,不知道会有多少脏水会被泼到天后的头上。” 李绚伸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洛阳红茶抿了一口,轻声道:“阿舅,我看你最近怕是要忙起来了。” 赵巩脸上虽有些忧虑,但还是摆摆手:“如果真有事,那也是内卫的事,和我们秘卫无关。” 在宫中,内卫负责保护皇室,秘卫负责侦查地方,负责行动的,是百骑司。 “如果我说,这件事情和洛阳县尉被灭门一案也有关呢!”李绚轻飘飘的甩出了一句话,直接让赵巩变了脸色。 赵巩虽然是秘卫统领之一,但却并不是真正的主事官,洛阳县尉被灭门案也不是归他查的。 但是,如果事情波及到了他,那就意味着事情已经波及到了很多的门阀世家,王公贵族。 一不小心,不知道多少人会人头落地,血流滚滚。 宫中,英王,太子已经全部都被卷了进来。 一旦爆发,谁也不知道会有多少门阀世家、王公贵族会被灭族。 赵巩的脸色就平静下来,他皱着眉头道:“难道还有人想借机推动一次废后吗?上一次的教训还不够深厚吗?” 上一次有人推动废后是在十年前,最终上官仪和儿子上官庭之被诛,孙女上官婉儿和其母郑氏被籍没掖庭为奴。 “宗室诸王这下要被架在火上烤了,这种事情他们躲不了的。”李绚摇摇头,沉吟的说道:“我不认为有人真的会蠢到以为到现在还能推动废后,我想更可能是有人想要借助天后这把刀,来杀戮诸王。” “是谁?”赵巩立刻脱口而出, 显然,他并没有意识到这背后深藏的恐怖算计。 “不知道。”李绚直接摇头,忧虑的说道:“没有足够的线索,不足以有所推断,有心人太多了。” 甚至或许这个有心人,很可能就是天后本人。 或许天后正等着有机会,将所有的反对力量一网打尽。 “大郎,南昌王府或许这些年和各地宗王走的比较远,但宗室……”赵巩虽然是宫廷秘卫统领,但他出身的清河赵氏,亦是门阀世家的一员。 天后对门阀世家的态度一向狠辣,如果没有宗室挡在前面,那么他们将独自面对天后的屠刀。 “阿舅,其实没有那么复杂,只要在各地宗王见驾之前,让案情真相大白,宗室诸王自然就不会有发作的借口,那些人都是聪明人,只不过是被架起来罢了,只要给他们合适的梯子,他们自己就会就坡下驴。” 李绚旁观者清,李唐宗室的这些人,这些年早就已经被天后打熟了,埋怨两句他们或许会做,但真要让他们旗帜鲜明的反抗,他们还真的不敢。 除非武则天做下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让他们以为只要振臂一呼,就会天下景从的时候,他们才会反抗。 然而真到了那个时候,恐怕整个天下都被武瞾打服了。 唯一值得李绚在这件事情上上心的,就是他不希望这些人垮的太快,就如同天下世家一样,他也需要有人替他挡在前面,吸引武则天的目光。 赵巩微微松了口气,但紧跟着就猛的惊疑说道:“可如果天后想要收拾他们呢?” 赵巩终于想到了最恐怖的可能,神色一时间变得无比可怕! “如果到时候真的到了不得已地步,我就亲自去一趟,总能说服那些王叔的。”李绚淡淡的摇摇头,说道:“王叔们只不过是需要一个下台阶罢了,到时候就算是编个故事,也能劝退他们的。” “这样就好!”赵巩总算是彻底松了口气,但紧跟着又问道:“那英王府?” “人不用去,找两根上好的高丽人参送过去就行了,其他的,宫中的御医会处理妥当的……如果就连御医都处理不了,那谁去都没用。”李绚面上露出一丝凝重之色。 眼下,英王妃的病情才是最重要的。 “常乐公主不会善罢甘休的。”赵巩的脸色微微一变,如果常乐公主这个时候愤怒的搅合进来,再加上宗室诸王,那么一切就更加难以平静了。 “左千牛将军会让她平静下来的。” 赵巩诧异的看向李绚,的确,常乐公主虽然是先皇之妹,但她毕竟已经嫁为人妇,如果她闹的不肯罢休,那么必将会牵连到左千牛将军赵瑰。 世家子弟历来是很清醒的。 “砰砰砰……”房门再度被敲响了,外面响起了崔氏的声音:“大郎,长安那边来人了!” 李绚脸上露出了笑容:“阿舅,是我的人来了。” 李绚当初从南昌出发,连赶一千多里,但南昌王府更多的人手还在运河上飘着,所以他同时写信去了长安,将留在长安彭王府邸的一部分人手调了过来。 第二十一章 天下蠢动 “夏州、原州,庆州,三州的铁器,食盐,茶叶,丝绸,从旬日前开始稳定上涨,距今上涨已超半成!” 李墨将一份文本放在了李绚的面前,上面罗列着种种数据,并以表格的形式清晰展现。 另外一侧的李竹将一份详尽的地图摆在了李绚的面前。 如果兵部职方司的人在这里,就会发现,李绚面前的地图,比他们那里最精细的地图,还要更加精细三分。 “看样子,突厥人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了!”李绚想起今天在则天门下遇到了几位突厥贵族,心里忍不住的一阵冷笑,太子李弘病逝,就连突厥人都看到了这里面的机会。 自从当年东西突厥先后被灭,突厥人虽然臣服于大唐,但一直蠢蠢欲动,如今机会来了。 “不仅是突厥,西域和吐蕃的大宗货物交易价格同时开始有了上扬。”李墨脸上流露出一丝担忧。 如果说其他地方倒也罢了,但牵涉到吐蕃,就牵涉到了他们自己。 松州、维州、保州是川西门户,距离彭州直线不超过四百里。 贞观年间,松赞干布曾亲率大兵二十万人入侵松州,川主寺一役,唐军大胜,这才有了后来松赞干布遣送使臣送黄金以求通婚和好之事。 “年初的时候,吐蕃遣大臣来请和,圣人不允,现在看到太子病逝,都感觉机会来了!” 李绚忍不住摇摇头,但随即冷笑说道:“距离大非川兵败,已经五年过去了,前年我们就重置了安西四镇,去年又收拾了疏勒,眼看新的战事再起,吐蕃自然慌了,现在太子病逝,他们又觉得能行了。” 当年大非川一战,虽然看起来是唐军惨败,但实际上即便是在高原反应下战力衰弱到极限的唐军,也给了吐蕃人巨大的杀伤。 一旦唐军卷土重来,吐蕃也感到非常头疼。 “不过他们现在还没有准备好,我们还有时间。”稍作停顿,李绚脸色冷酷的说道:“通知秦家,尉迟家和其他各家,所有销往突厥和吐蕃的货物,价钱立刻上涨三成,半年后,我要看到往西商路的所有货物价钱上涨三倍……” 这些年,彭王府虽由彭王妃在独立支撑,但与各家寡居和衰落的王爵将门都有很深的联系,更是组织起了一支共同的商队。 李绚从三年前接管彭王府的财政,如今更是已经逐渐的掌握了这支商队的最大话语权。 最根本的原因,是他能够给所有人都带来最大的利益。 “还有,让商队护卫和各地关卡的守军联络,不容许丝毫铁器通过商路销往吐蕃和突厥,违者杀。”李绚的口气十分冷酷,听起来似乎他能命令各地的关卡守军一样,但实际上根本不是这回事。 彭王府虽然家道衰落,但毕竟是李氏宗室,秦家和尉迟家虽然在中枢力量薄弱,但在军方关系很深。 更何况禁绝铁器运输本身就是朝廷法令,只不过以往执行的不是那么严格罢了。 “那些杀胚比我们还要敏感,搞不好已经嗅到了战争的味道。”李墨在一旁赞同的点头。 “关卡自有那些守军负责,我们要做的,是禁绝岷山一带所有的铁器走私,派我们的人去岷山。”李绚轻轻的敲着眼前的桌子,思索着还有哪里遗漏的地方,然后尽可能的弥补。 这些年,他将江南道的货物通过长江运往剑南道,然后又转运到吐蕃和西域,早就赚的盆满钵满。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放置在了彭王妃名下,再加上他们这些政治势力衰弱的家族向来看重权利,对钱财并不重视,加上隐藏的够深,甚至即便是表舅赵巩知道李绚的手下有一批人手,知道他有一支商队,但也不知道规模多大。 “还有件事,秦家和尉迟家希望能够增加在商队当中的份额!”李墨说出了棘手的事情。 “看样子还是有聪明人的。”李绚轻轻冷笑一声,然后说道:“告诉他们,可以各给他们半成……不,半成太多了,他们会更贪婪的,这样,给他们总共半成,至于谁多谁少,他们自己去商量!还有……” 李绚抬起头:“告诉他们,我们要往金吾卫和长安、万年两县当中安插一些人手,让他们帮忙。秦家和尉迟家虽然衰落了,但这点小事还是办得到的。” 李绚目光中闪烁着一丝精光,这时候,一边的李竹有些不明白的问道:“少郎,我们不是已经有人在长安、万年两县和金吾卫当中了嘛,为什么还要安插人手。” “笨蛋,这是做给别人看的,我们的行动想要在长安更加的顺畅,就需要更多人遮掩。”李墨更明白李绚所想。 “可是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少郎不容许我们的进入洛阳。”李竹一句话问出,就连李墨都看向了李绚。 尽管他们暗中的潜势力已经十分庞大,但李绚一贯禁止他们进入洛阳,甚至就连他自己在洛阳都没有半分宅院。 “因为只要我们不进洛阳,那么谁都不会将我们放在眼里,一旦我们进了洛阳,那情形就完全不一样了。”李绚淡淡的摆摆手,说道:“不入洛阳,那我们在其他地方做任何事情都不会被别人知道,就算是知道了,也有人会帮我遮掩,可到了洛阳,什么事情都会被被人放大来看。” 李竹和李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李绚继续道:“好了,把关于天阴教的情报都找出来,我们到了婺州要用的。” “是,少郎!”李墨和李竹立刻开始在赵巩送过来的婺州,睦州,衢州,明州,括州的秘卫情报中整理起来。 李绚一个人坐在胡椅上,这一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个婺州长史的位置应该是有了。 但李绚肯定,他这个郡王长史只是个摆设,真正做主的,是一位强力的婺州刺史。 王方鳞重伤之后,朝廷应该很快就委任新的刺史,这位才是婺州真正做主的。 李绚对于争夺婺州的权利没有任何兴趣,以他的年纪,恐怕还要在下州长史,上州参军,主簿,长史的位置上历练很多年,差不多要到三十岁才有机会当然一州长史,而那基本上要到十年后了。 十年后,什么都晚了,所以抓住机会,李绚便死不放手。 “少郎,这里有一份官报,有一支超过三百人的倭国商队抵达了明州!”李墨将一份官报递到了李绚手上。 “倭国前来大唐需经大海,应该不是因为皇太子的事情而来的,看样子是三月份左相把新罗打痛了,他们害怕再来一次白江口海战,然后唐军登陆倭岛,所以来试探的,这里面应该有倭国使者,只不过听到太子病逝的消息,他们就按耐住了……倭国如此,新罗怕也要起心思,内忧外患啊!” 李绚忍不住的摇摇头,朝中不时的有人在散播太子鸩杀的传闻,连带四周的突厥吐蕃和日本新罗也不安分起来。 “那我们的计划还要继续吗?”李墨有些担忧的抬起头。 “对于一些人来讲,战争是发财的好机会,但对于我们来讲,天下太平才是最重要的。”李绚微微摇头笑着说道:“继续吧,日本和新罗已经被打疼了,他们不敢胡来的,东南出海的计划很重要,绝不能停。” 在很多人眼里,李绚做这么多,其实都是为了振兴王府,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被敲响了,赵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郎,英王府传来消息,英王妃已经醒了过来,暂时没事了!” 莫名其妙的,李绚长长的松了口气。 第二十二章 天宫自焚 红墙绿瓦,松枫满院,禅香扑鼻,钟声幽然。 “这里就是天宫寺吗?”李绚掀开车帘,看着不远处前方青石雕刻的佛寺大门,稀稀落落的香客,不由摇摇头。 “少郎,现在时间太早,上香的人还没来。”忠叔回头解释了一句。 李绚微微颔首,的确是这个道理。 这里是尚善坊,洛河南侧,天津桥东,河北便是皇宫所在。 日前,朝廷下诏:天下诸道佛真人法师于天宫寺行水陆大醮法会,普度亡者,救护生者,恩泽苍生,救苦救难。 水陆大醮法会规模宏大,各路道家真人,佛门法师,尽皆赶到了天宫寺,替百姓祈福,替太子祈福。 太子病逝,朝中官勋贵戚可赴皇宫祭奠,但低级僚吏,家中女眷,普通百姓,便只能来这里寄予哀思。 天宫寺原为太宗皇帝旧宅,贞观六年被下诏改为寺宇,属皇帝家庙。 故太子病逝之后,天后将这里定为水路法会的举办地。 天宫,天宫,寓意昭然若揭。 “王爷,我们现在就进去吗?”李竹一身的黑色劲袍,手握唐刀站立一旁,警惕的看着四周。 “不用急,再等一等,宗正寺的人应该还没到。”李绚重新放下车帘,坐回了车厢之内。 佛家寺庙,道佛相争。 如果这里不是水陆大醮法会的举办地,如果不是奉旨,否则李绚根本不会来这样的佛寺, 李绚幼年就拜入道门之下,是真正的传度弟子。 这一次天后选择天宫寺作为水陆大醮法会的举办地,足以说明她的倾向,又一场波澜将起。 “啊!”一声剧烈的惨叫声突然从天宫寺传来。 李绚猛地掀开帘子,脸色十分难堪的命令道:“李竹,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天宫寺的水陆大醮法会明面上是普度天下亡者,救护生者,恩泽众生,救苦救难,但实际上是在为太子李弘祈福积功所用,一旦出了岔子,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回,看样子不到法会离开,我是离不开了!” 李绚看着快步跑回来,一脸焦急的李竹,脸上微微的苦色收起,面色凝重的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有人死了,参加水陆法会的一名大和尚,就在刚才,突然间口吐流血,死于非命。”李竹语气很急促。 “大和尚,那就不着急了!” 放下车帘,李绚重新退回到车厢之内,留下李竹和赵忠面面相觑。 坐在马车内,李绚忍不住的琢磨了起来。 在如今这个特殊时候,一个佛门高僧,突然吐血身亡,而且还是在为太子祈福的水陆法会上,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好在英王妃没出事,李绚猛的一个激灵。 太子被鸩杀,英王妃被幽杀,如果再加上佛门高僧在太子水陆法会吐血身亡,那么整个洛阳的谣言会在一瞬间泛滥的不堪设想。 天下诸王,在这种情况下会被架的根本下不来,如果再加上一两个蠢货看不清局势,那他们将不得不请动废后。 有人是唯恐他们不死啊! “王爷,整个天宫寺已经被洛阳令派人里里外外的全部围了起来……”李竹将消息不停的送入到车厢内,李绚坐在那里默默的听着:“王爷,大理寺少卿戴兴带人进去了。” “大理寺的人来了,我们也进去吧。”李绚挥了挥手,赵忠立刻驾车赶往了天宫寺的门口。 将圣旨藏进袖子里,李绚从车上下来,然后大踏步的朝天宫寺走去。 李绚一身的郡王蟒袍,身上罩一身麻衣白袍,四周的捕快看到李绚立刻让开了半步,躬身退下。 宽敞的庭院之中,到处能看到被无数黑衣捕快追住询问情况的和尚道士和官员宗亲。 一些不配合的,甚至被大理寺强行羁押。 现在这时候,不管对方有何等权势,大理寺都会死死的扣下。 走上台阶,进入天宫寺的后院,第一眼就看到了出事的现场。 那里树立着好几座白色布蓬,原本是供真人法师诵经所用,如今却只有中央摆放着一具白布盖着的尸体。 一名身穿黑色狮獬纹的大理寺官员正在认真仔细的查看四周,大理寺的捕快们离的都稍远一些。 【大理寺少卿戴兴,前宰相戴胄的侄孙,尚书右仆射戴至德之侄,永辉年间的明经科进士】 李绚的目光微微一凝,戴胄是贞观年间的宰相,而戴至德是如今的右相。 戴家并非豪族,直到戴胄才开始崛起,但前后两代宰相,可称文官巅峰。 看了一眼守在一旁面色沮丧的宗玄署令,李绚脸上的神色严肃起来。 大理寺少卿戴兴好像是听见了李绚的脚步声,抬起头,脸上尽是茫然。 不过很快,注意力就重回他的脑海,然后对着李绚一拱手:“见过南昌郡王。” “戴少卿,可有查清死因?”李绚拱手还礼,微微点点头,走到了尸体之前。 他并没有去翻盖着尸体的白布,尽管好奇,但是这点规矩他还是懂的。 “不知王爷此来?”戴兴有些疑惑的看着李绚,按道理说,李绚这个南昌王是有资格进攻拜祭太子的。 “奉旨,来慰问大慈寺的诸位高功大德,只可惜还没进门,这里就出事了。”李绚说着,把袖子里的圣旨掏出来,直接递给了戴兴。 一副万分侥幸的神色。 想想,如果李绚早来一步,刚好他正在宣旨,然后又恰好这位高僧吐血而亡,那种景象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逃过一劫,李绚心里清楚,他逃过了一劫, 不管如何,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都不再适合进行宣旨。 戴兴恭敬的接过圣旨,然后小心的打了开来,以他的身份倒也无所谓太过避讳,而且现在在查案。 重新恭敬的将圣旨递还,戴兴这才直接掀开了上面的白布,下面赫然是一副被烧焦的尸体:“这位法师,突然间身体莫名的起火,瞬息之间已经毙命。王爷走快两步,很有可能他会亲眼目睹这一幕的。” 起火,怎么是起火,刚才传的不是吐血吗? 李绚神色有一瞬间的茫然,不过他很快就正色起来。 的确,说成是吐血,总比说成是起火,更加的让人容易接受。 李绚看着被烧焦的尸体,鼻尖抽动两下,脸色突然一怔:“是自燃?” “是自燃!”戴兴给出了肯定的答案,然后平静的说道:“这位一行法师,清晨起时,和其他高僧一起用餐,用完餐后,便一起来到这里进行诵经,诵经不过片刻,火焰便已经燃起,瞬息功夫,便已经没了性命。” “饭堂的食物饮水,寺内的火工道人,还有其他和一形法师一起用餐的高僧,都查过了吗?” “都查过了,所有人现在分别被监禁在了不同的禅房里,我们派了专人看守。” 查案方面,大理寺才是专家,李绚能够想到的,大理寺的人早已经做在了前面。 看着白布下的焦尸,不知道为什么,李绚总觉得眼前的画面有股诡异的熟悉感,可又不知道来自何方。 “本王一会得重新进宫,将这里发生的事情禀报天后,戴少卿如果有进一步的结果,不妨说与本王。”李绚表现的很客气,对于这位宰相门庭,李绚表现出了应有的尊重。 戴兴点点头,然后继续勘查尸体。 戴家历来在刑名一道上深耕,有戴兴处理这案子,李绚也是放心。 片刻之后李绚忍不住提问:“戴少卿,本王想知道,这位一行大师身上之火,究竟是由外燃烧至内,还是由内燃烧之外?” 戴兴不由得眉头一挑,顿时高看李绚三分,火焰不同的燃烧方式,不仅极大可能的决定了死因,甚至极大的涉及到一些隐私的成分。 “是由内燃烧之外的,身体五脏六腑燃烧的要更加彻底。” 第二十三章 道佛之争 天宫寺,万佛大殿之前。 “尸体从内向外燃烧的,那么就还是得查他究竟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是不是被人下毒了?” 李绚非常准确的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这种类似自焚的状况,其实是有很多方法可以做到的,但既然从内而外燃烧,就只能是从内而外被人下了黑手。 戴兴默默点头,他对李绚颇有些刮目相看。 李绚并不是什么积年老吏,更没有多少刑名经验,但他看问题的角度还是很准确的。 “想要准确找出死亡原因,还是需要对尸体进行更进一步的解剖,这需要把尸体带回大理寺。”戴兴摇摇头,皱着眉头说道:“这世间奇物虽然不少,但能让人内向外燃烧的也没有多少。” “应该还是一不小心喝了什么!”李绚尽管心里想到了一些东西,但那些都是自外而内燃烧的,自内而外很少。 李绚的目光望向大殿深处,在那里面,有很多道士和尚正在远远的眺望这里。 “好在这里只是大醮法会之地,如果发生在宫中,那才是要命。”李绚忍不住摇摇头。 天宫寺虽然有不少功力不低的真人和法师,但地位要相对次一点,真正的顶级高功和高僧,现在都在太子宫太子灵前。 “现在这时候有人在做这件事情,真的是其心可诛啊。”戴兴的脸上露出了无比的冷笑, 他何尝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敏感,正是因为如此,才要更快破案。 李绚转过头,看向一名穿着绿色官袍的宗玄署属令,此刻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的他,额头上冷汗直冒。 “于署令,接下来打算怎么安排,天宫寺已经无法再成为水陆法会所在,是不是考虑一下换一个地点?” “王爷,戴郎君,这不是下官能决定的事情。”宗玄署令于纪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 “不能决定就去请示,本王会去稍微慰问一下这里的和尚道士,然后就要回宫交旨了,你要做什么,快点。”李绚说完之后,快步的朝着天宫寺的内部走去。 里面的很多和尚道士,都是来自于道佛两家的大宗。 楼观道,青城山,茅山上清宗,江西龙虎山,河南青牛观等道门大派,还有五台山,灵台山,五华山等佛门大宗。 洛阳和长安东西两京也有很多出名的寺庙和道观的主持也来到这里。 不管是哪一位高僧高道,没有一个是好惹的,更何况现在出的人命案子。 戴兴肩上的压力很重,如果无法快点破案,那么天后怪罪下来,别看他出身不俗,但罢官夺职也在顷刻之间。 李绚本来是来这里是替天后抚慰参与水陆法会的真人法师,但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已经不好公开宣旨了。 大唐虽立道教为国教,但在道门当中,各门各派的地位还有不同。 如今的天下,真正执道门之牛耳是终南山楼观道, 楼观道自高祖立国时,就倾力相助,是大唐在道门最忠心的盟友。 近些年,虽说茅山上清宗影响日益广泛,但也依旧比不过楼观道在朝廷和民间的地位。 长安就在终南山之下,长安百姓更是常年受到终南山的影响。 “请通禀一声,南昌王李绚拜见楼观道元章真人,”李绚非常客气的做了一个道礼,站在门前的道童立刻去汇报。 尽管这里只是偏祀之一,但待在这里的高道大德也不是随意能招惹的,大理寺的人恐怕也很难问出什么来。 就在此时,一名身穿紫色道袍的金冠清面道人从内殿走了出来。 “原来是灵机子啊,你进来吧。”元章真人对李绚招招手,李绚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好几位道门真人, “见过元章师伯,见过诸位真人!”李绚双手合拢子午诀掐在手中。 李绚虽然是一个宗室郡王,哪怕他托孝母之心,而半入道门,实则也不会被这些真正的道门高冠放在眼里,而他之所以能够被元章真人记住,主要还是因为他有一位好老师。 “来,这位韦玄藏的弟子,数日前在龙虎山祈雨成功的灵机子。”元章真人亲切的对在场的众多高冠介绍李绚,其他的不说,光点他在龙虎山祈雨成功这件事,就足够让在场的高冠容易接受的多。 龙虎山天师道也是道门祖庭之一,不过相比终南山楼观道就要差上许多。 楼观道尊尹喜为祖师,为道教的文始真人。 老子《道德经》五千言,是应他的邀请而撰著。 这就是历史上老子西度过函谷关留下《道德经》五千言,紫气东来三万里的故事。 楼观道的掌教文操真人正在皇宫之中,守护着太子的灵柩,眼前在这里的元章真人是他的亲师弟。 “那也是托天地之福,龙虎山的诸位真人功劳甚伟。”李绚非常谨慎,他可不敢贪功自居。 听到李绚怎么说,在场的诸位真人都满意的点点头。 李绚对道门是寄予厚望的,相比于那些不成器的李姓宗室,道门诸派才是他天然的盟友。 李唐尊太上老君为先祖,道教又是国教,天后武氏向来亲近佛门。 一旦武氏称帝,那么道门所遭受的打压将会异常的强烈,最终所积压的不满会强到极致。 李绚并不指望道门的人会帮他直接造反,他们能够帮他在一些关键的时候打开城门,或帮他开出一条逃生之路就已经是不容易了。 相反的,如果道门真的拥有造反的力量,那么真正担心的反而是李绚。 “来,这位王屋山的景行真人,这位是崆峒山的清正真人,这位是武当山的文乐真人……”元章真人开始一一为李绚介绍在场的道门高冠。 如今,就在门外,一名高僧莫名被火焰烧成灰烬,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情况。 然而这一些道士们,却依旧谈笑风生,看似早已看淡一切。 水陆法会本就是佛道相争的场所,朝廷把他们安排在一起,用意昭然。 李绚非常客气的向在场的诸位高冠行礼,然后才略带苦笑的说道:“本来今日来此,是奉天后旨意,来慰问诸位师叔伯以及佛门诸位高僧,现在出了这事,外面的那些东西就不方便拿进来了,还请诸位师叔我见谅。” “无妨,无妨,灵机子,外面大理寺的侦察可有结果?”一名道士随口向李绚询问。 “似乎是中毒,火毒由内而外爆发,最后把整个人烧成灰烬,。”李绚的脸色微微凝重起来,在场的众人脸色也同时不由的一变,火毒这种东西,向来是道门所有,一个和尚突然因火毒而死,麻烦不小。 “一名佛门高僧,哪里有那么容易中毒身亡,这中间怕是还有其他的事情。”元章真人微微摇头,目光落在了李绚的身上,李绚会意的点点头,这件事情该怎么说,他心里已经有了谱。 “诸位师伯放心,弟子不会让脏水泼到道门的身上的。” 第二十四章 奉旨监察 “中毒,大理寺报来的结论竟然是一行法师中了丹毒。” “一个佛门高僧,竟然中了道门丹毒身亡,这个结论可真有意思。” “究竟是道门的人毒杀了佛门高僧,还是佛门高僧自己私底下开炉炼丹?” 乾阳大殿里,坐在珍珠幕帘之后的武则天冷冷一笑,一双利眼死死的盯着李绚:“南昌王,你来告诉本宫,一行大和尚真的是中毒而死的吗,真的是中丹毒而死的吗?” 李绚微微躬身,脸色并没有太难看,因为大理寺的报告本就是他和那些道门的师叔师伯商量过的。 他尽可能老实回奏:“天后,一行大师中毒身亡是无疑的,却并非一定中的就是丹毒,不少药草生物也同样有这种效果。 臣听闻,在西域,传说有一种圣甲虫,它们的唾液拥有恐怖到了极致的毒性,这种唾液哪怕是经过无限的稀释之后,也拥有相当强烈的杀伤性,只要稍微接触了一点皮肤,那么皮肤很快就会剧烈的燃烧起来。 然而圣甲虫的唾液只能从外而内杀人,如今一行大师却是从内而外自焚而亡,不然臣就可以直接确定了。” “看样子,韦玄藏没有白教了你几年。”武则天神色缓和了许多,身体微微靠后,然后才轻声道:“你的想法本宫明白,无非是要把焦点引到佛道争斗中。不管究竟是不是道门的人毒杀了佛门高僧,还是佛门高僧自己偷偷开炉炼丹,外界都不会把注意力放在弘儿的身上,如此说来,本宫还是要感谢你的。” “臣不敢。”李绚立刻拜倒在地,哪怕只是作为普通人,也不能让这事牵扯到太子病逝一事上。 查案,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讲,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才是第一位的。 然而对于真正的高层来讲,控制案件的影响力才是第一位,尤其还是在如今这个敏感的时刻。 太子新丧,为他诵经祈福做水陆道场的一行大和尚,突然莫名其妙的死于非命,而且还是莫名自焚而亡。 难道是上天在昭示太子的死因有疑? 这些时日,洛阳,甚至包括西京长安,都已经加强了宵禁,然而在有心人操纵下,流言还是传的沸沸扬扬。 不说是那些愚民愚妇了,就是朝中的一些官员对此也是深信不疑,甚至宗室都被架了起来。 但对于天皇李治和天后武曌而言,这其实并没有多艰难。 只看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大开杀戒而已。 武曌这些日子虽依旧在不动声色的处置着政务,但她心里深处的痛楚又有多少人看得见。 还有天皇李治,之前接见李绚时,李治虽然表现的温和亲切,但藏在心底的痛苦也如同黑暗中的火焰一样明显。 太子李弘再怎么样,也是他们抚养二十三年的儿子。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眼下突然冒出的佛门高僧毒杀案,就能看出暗里着的那些人始终不肯善罢甘休! 一切必然会触动他们心底最深沉的杀机,谁要是在这个时候冲上来触霉头,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绚深深的伏倒在地,他毕竟是皇室之人,天生就有责任和义务为皇室遮掩,避免事态恶化, 而且谁都知道这肯定不是道门而为,但为皇室被黑锅,对道门也是有好处的。 “这件案子还需认真去查,把事情的真相查出来,明日,韩王,霍王,庄王,舒王,鲁王,江王,密王,滕王,诸位王叔会同入神都,告诉戴兴,他的时间不多了。” “明日?”李绚心里一惊,宗室诸王入神都的时间比他预想要提前的多。 这绝不是什么巧合。 有人在这个时候闹出风雨来,恐怕就是想借诸王之力。 太明显了。 如今的李唐宗室,论及话语权,这几位宗室王爷的话语权是最重的,因为他们是当朝皇帝李治的亲叔叔。 虽然说宗室诸王手上的兵权不多,但在宗族事务上,他们的话语权更重。 其他如河间王一系,淮安靖王一系,虽然手中兵权不少,但在宗族事务上,他们所涉及的更多的是偏远的宗室子弟,在事关太子生死之秘的事情上,他们是发不上话的。 有人想要再度推动废后不假,但宗室诸王,有这个胆子吗? “诸位王叔怎么这样胡来?”李绚死死的皱着眉头,这些人不知道如今洛阳的风雨吗? 还是说在他们的内部,有人在一直推动着他们朝这个方向走。 是谁? “南昌王,你明天就不用去迎接他们,你督促大理寺少卿尽快堪破此案。记住本宫说的,是弄清楚真正的真相,不要自作聪明的糊弄,好了,你退下吧。”武则天挥挥手,李绚赶紧起身,满脸无奈的退出了乾阳殿。 “南昌王看起来颇为老成,而且少年之气不减。”明崇俨站在武后的身侧,饶有兴致的看着李绚的背影。 “别打主意了,韦玄藏的徒弟不是那么好抢的。” 武则天一眼就看出了明崇俨的打算,然后才叹声说道:“这些年,他一个幼子被寡母抚养长大,要求非常严格,自然为人要老成一些,心思也要更重一些……既然愿意任事,又有任事之能,本宫就先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摇摇头,武则天继续开口说道:“一行法师的来历,如果被有心人看出的话,对他下手也是能说得通的。” 明崇俨在现在这个时候突然死死的闭住了自己的嘴,一个字也不往外吐。 因为他知道,他现在这个时候多说一个字,就等于把自己的命往里填。 “暗地里排查一下,之前的那些后备名单上的人物,现在的情况如何?本后可不希望等到需要用人的时候,找出来的全是一堆死人,” “臣立刻就去办。”明崇俨缓缓的退了下去。 在如今这场谋杀案的背后,深藏着很多看不见的隐秘。 …… 行走在皇城之内,两侧是快速走动的各级官僚,每个人都忙忙碌碌的,只有值守的禁卫无声的矗立。 头顶的词条在不时的闪动,但李绚的注意力全然没放在这上面。 李绚脚步突然顿住,回过头看一下乾阳殿的方向,眼神中满是无奈。 其实在如今这时候,对于整个皇室来讲,最需要的是稳定。 太子李弘刚刚过世不久,准确的讲才刚刚过了二七没几天。 对所有的皇室宗亲,包括天皇天后来讲,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安安稳稳的把太子送葬。 朝堂内外,每天都在争吵的,也都是哪个程序该怎么办。 像这样的一国太子,提前在皇帝之前亡故,在整个大唐见过以来也是头一遭。 李绚现在就希望整个葬礼能够平平静静的过去,至于剩下的,可以暗地里去查。 但现在,武后的想法并非如此,她想要揭开这个盖子,好好的出口杀气。 有些人更是想要借太子葬礼的方方面面做文章,更是试图借宗室诸王之手掀废后之举。 李绚不得不承认,如今废后,的确是自上官仪事件以来,最好的时机了。 现在就看宗室诸王会怎么做了,怕就怕那些人也以为现在是好机会。 而且,如果大唐太子的病逝都出了问题,宗室诸王的怒火不发泄出来,那整个天下就再没人把他们当回事。 他们被架了起来,进退两难。 “一个不慎,当年上官仪的惨案就会再度重演,无数的鲜血会从宗室的身上,无止境地流出来……” 第二十五章 旁观者清 承议郎府邸门口,李绚脸色严肃的坐在马车上。 他刚从大理寺回来,传了天后口谕之后,又在大理寺待了半天,但案情依旧没有任何进展。 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李绚下意识掀开车帘,就看到一辆蓝蓬马车正在入府。 是舅母崔氏,昨夜传来了英王妃已经苏醒的消息,今天清晨,舅母崔氏就拿着一大堆的礼物上门探病去了。 李绚看了看已经落山的日头,皱了皱眉,怎么现在才回来。 不等马车停稳,李绚率先从车里跳下来,走到院落中央,看着正在下车的舅母崔氏,刚要开口,表妹赵环就已经直接扑了上来:“绚表哥,人家今天饿了一天了?” “环儿,别胡说,不是给你吃了几块米糕了吗?”舅母崔氏有些不耐烦的呵斥女儿,但眉头紧锁。 五月初五本来是端午节,但今年洛阳的端午节根本没过,百姓人家只能将做粽子的糯米改成米糕。 李绚抱着轻盈的表妹赵环,有些诧异的问道:“怎么了,舅母,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没有见英王妃,也没见到常乐公主,只是在英王府等一天,光喝了一天的茶汤了。”舅母崔氏明显很不高兴,她明明是去探病的,见不到英王妃倒也罢了,竟然就连常乐公主都没有见到,早憋了一肚子火。 “今天一大堆人在英王府等着探望英王妃,可英王府的奴才根本就不让我们去后院。” 舅母崔氏不停的絮絮叨叨,如果不是常乐公主,英王的身份尊贵,她恐怕早就骂出来了。 李绚脸上笑着安慰:“英王妃刚从宫里出来,能够苏醒已经算不错了,舅母,家里也不是没有从宫里出来的婢女,宫中什么情况从她们身上就能看出来,英王妃能捡条命就不错了,常乐公主心急如焚,怕也顾不了外面,还是等过完这些时日再去探望吧。” “好吧,只能这样了!”舅母崔氏将表妹赵环从李绚的手里接过,然后才闲聊的问道:“天宫寺如何了,明日我想带环儿去上香,为太子祈愿!” “不必去天宫寺了,水陆大醮法会换在了城北的上清宫。”李绚摇摇头,将今天发生的事情稍微说了一遍。 这样的事情,即便是他今天不说,用不了多久,消息也会传遍整个洛阳。 “这……”听完李绚所说,崔氏也是一脸的惊讶! “舅母如果没有他事,最近一段时日最好还请在家中安坐!”李绚认真的拱手。 崔氏脸色微微一变,深深看了李绚一眼,然后郑重的点头:“好的,舅母知道了!大郎快去歇息吧!” “外甥告退。” 李绚走在院内厅廊之间,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现在他可不想赵家卷入风波太深了。 李绚刚刚进入倚晴院,就看到李墨快速的走了出来,低声禀报道:“王爷,余修撰来了。” “余泽?他不是在长安吗?怎么跑到洛阳来了?”李绚一脸诧异。 余泽是他府上的幕僚,更准确的想是他父亲彭王的幕僚。 当年彭王过世之后,很多人都形流云散去了其他地方,只有一些没去处的人留了下来,依旧在彭王府担任执事。 等将来李绚正式的开府建衙以后,这些人就会转到南昌王府,协助李绚处理南昌王府的事务。 虽说这一次太子在东都病逝,但长安那边肯定也忙得够呛。 太子李弘是突然过世的,陵寝什么的都还没有准备好,但太子毫无疑问要陪葬昭陵,太宗皇帝就埋葬在昭陵。 宗室诸王中,只有一些试图谋反的藩王,才会不被允许陪葬昭陵。 太子之所以在东都停灵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让长安那边能有更充分的时间去准备。 “再有一个月,本王就会陪着太子灵柩返回长安,现在又没什么事,他来洛阳做什么了?” 李绚皱起眉头,快速朝屋里走去:“走,去书房。” 余泽不会无缘无故的来到洛阳,长安那边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推开书房,李绚一眼就看到了余泽,一身邋遢的青衫,半躺在胡椅上,迷离着眼睛,书桌上放着白色的酒瓶和酒杯,里面是甘洌的酒水,余泽不知道喝了多少,看似快要醉死过去了。 一滴酒珠仿佛滴在了胸前的青色长裳上,奇怪的不仅没有污秽的感觉,反而有一种特殊的美感。 “你先出去吧。”李绚转过头对着李墨说了一句,李墨没有多问半句,立刻就退了出去。 “别摆出这样一副鬼样子,究竟出了什么事,直接说。”李绚走到了书桌前,亲手倒下一杯茶,递了过去。 余泽这个时候才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之间,似乎看起来很疲惫。 “原来是小王爷回来了。”余泽大大的打了个哈欠,这才睁开眼睛,坐直身体,然后埋怨说道:“小王爷,我们真应该在洛阳弄间宅院了,你以后来洛阳的次数会越来越多的。” 李绚微微皱眉:“本王已经见过圣人和天后,如果不出意外,两三月之后,本王就会前往婺州任职,根本用不着在洛阳买宅子。” “不出意外?”余泽呵呵的笑了起来,看他的神色似乎对李绚那番话完全不以为然。 就见余泽大大的喝了一口浓茶,然后才说道:“小王爷,你如果不把家安在洛阳,如何能让人放心。” 李绚猛的愣住了,缓缓的放下手,最后他沉沉的点头:“这一点的确是本王疏忽了,怪不得这么久都没有旨意下来,原本还以为要等太子葬礼过后,现在看来,天后依旧在观察本王。” “王爷已经足够敏慧,下官也只是旁观者清罢了!”余泽重新躺了回去,伸手抓住了一旁的酒壶。 “不要喝了!”李绚伸手按住了酒壶,然后说道:“过几日,周叔就会带着王府卫队和侍从赶来洛阳,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余修撰这几日找好宅邸吧,就在这附近,想来这些时日离开洛阳的官员也有不少。” 太子病逝,大批官僚或引罪,或辞官,纷纷离开了洛阳。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太子一朝臣。 “没错,我们这么多人,总不能都住在承议郎府邸,这样正好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对外也不会显得太聪明。”余泽满意的看着李绚,这些年他们这位少主的成长的越来越快了。 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余泽最后打开下面的抽屉,直接将一个卷筒朝李绚递了过去。 李绚诧异的打开卷筒,从里面取出了一张细纸,细纸上密密麻麻的写着一连串的文字。 看完这些文字,李绚的脸色在一瞬间就变了:“什么,天后要将太子埋葬在洛阳?” 第二十六章 釜底抽薪 “大唐开国至今,不管是高祖的献陵,还是太宗的昭陵,全部都在关中一带,甚至当今圣人为自己和天后武则天准备的乾陵,也在关中梁山。” 余泽站在一旁,幽幽的说道:“太子骤然病逝,自然没有属于他的陵寝。如今圣人还活着,自然不可能让儿子先一步埋进乾陵去,更何况乾陵到现在都没有完工,所以只能陪葬昭陵。长安有一大批人正为此事忙碌,但现在,谁能想到,天后竟然要把太子直接葬在洛阳城北的景山。” 李绚目光扫过眼前的地图,伸手直接指在了景山的位置上。 “景山处伊洛河和万安山之间,遍栽松柏,郁郁葱葱。 曹植有诗‘背伊阙,越轘辕,经通谷,陵景山。日既西倾,车殆马烦。尔乃税驾乎蘅皋,秣驷乎芝田,容与乎阳林,流眄乎洛川’。 此地通洛阳、西安、登封,交通便利。” 稍微停顿,李绚肃然的说道:“或许这就是天后要将太子葬于洛阳的原因。” “这也意味着天后以后将长时间停驻在洛阳,自然也包括陛下。”余泽幽幽的说道。 “我们早就讨论过了,洛阳交通便利,漕运供给要比长安方便太多了。”李绚脸色难看的看着手上的字条,忍不住的摇头:“只是为什么偏偏在如今这个时候,这不是在火上浇油吗?” 纸条上摘抄的是天后向长安行文的内容,里面备述轻徭薄役,让百姓休养生息的重要,将太子的遗体运送到关中,再修建一座皇陵,必将非常的劳民伤财,经天后与皇帝商量,决定就近,在景山为太子选陵。 “这消息现在是不是诸王已经都知道了。”李绚脸色难看的看向余泽。 “我们彭王府在尚书台没什么关系,可就连我们都已经得到了这份行文,你觉得诸王得不到的可能有多大?”余泽斜着眼,看向李绚的眼神中满是轻蔑。 彭王府已经没落,可其他王府并非如此。 多年来,宗氏诸王不知道为朝廷推荐了多少贤才,如今都在各个要害部门任职,消息传递自然要便利的多。 李绚皱着眉头,站着那里一言不发。 “小王爷还在担心宗室诸王吗?”余泽冷冷的说道:“没什么好担心的,宗室诸王与我南昌王府向来陌生,何必管他们的死活。” 当年彭王李元则过世之后,彭王府只剩下孤儿寡母,宗室诸王虽然没有明言,但明里暗里却对彭王府诸多排斥。 否则的话,当年还是幼童的李绚就不会被直接封为南昌郡王,而应该是等他长大之后再嗣彭王。 当初正是天皇李治看不过去,才直接封了李绚为南昌郡王。 能让李治都看不过去,可见宗室诸王当初做的有多过分。 “我不是在担心宗室诸王,我是在担心陛下,同时也担心我们自己。”李绚轻飘飘的看了余泽一眼。 余泽立刻为之一顿,但紧跟着就说道:“王爷,你就算是有什么想法,也不能做的太露骨了,最好,在宗室诸王在洛阳的这段时间,根本就别去见他们,别忘了天后还在上面看着呢!” “难道就任由他们去送死吗?”李绚有些话是不好对余泽说的。 就如同他现在做很多事,用的都是振兴王府的理由,对于天后武曌未来会称帝这件事,他根本没法跟任何人讲。 而且就算是说了,也没人会信。 “王爷别小看了这些人,他们才是这世间最聪明的一群人,圣人和天后统御朝纲已经二十多年,真正看不清时局的人早死了。”余泽冷冷的摇头,在他看来,李绚完全是在杞人忧天。 “不只如此的。”李绚微微摇头,轻声说道:“如今的局面是后面有人在把他们往火上架,前面也有人在拉着他们往刀口上送。” “是天后?”余泽猛的一个激灵,立刻明白了李绚的担心:“如此,反倒麻烦了。” “正是因为有宗室诸王在,所以南昌王府的言行才会更加显眼,才会更加的为天后所重,没了宗室诸王,或者说宗室诸王全都被打服,我们的价值也会大大下降,所以既要他们跳起来,又不能让他们跳的太高。” 李绚幽幽的声音穿入了余泽的耳朵,他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南昌王府的价值就在于站在了宗室的对立面上,没有了宗室,他们也就没价值了。 余泽皱着眉头说道:“明日上午诸王就会进京了,搞不好洛阳立刻就会迎来一场庞大的风潮,任何人在这件事情上稍微站错队,立刻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天后又在一直盯着,王爷,我们不能动,起码不能明着动。” “不,你错了,我们还是要动的,起码要劝一劝,如果什么都不做,反而才会令人觉得不正常。”李绚侧过身望向皇宫的方向,摇摇头,面无表情的说道:“哪怕是为了太子。” “不错!”余泽猛的一拍手掌,不停点头:“就是为了太子,为了陛下!” 为了振兴南昌王府,他们可以倾向于天后,但基本的底线还是要遵守的,毕竟皇帝还在。 “今日,洛阳天宫寺出了一桩命案。”李绚将发生在天宫寺的一行法师被杀案,详细的说了一遍,最后才说道:“天后命我和大理寺少卿戴兴一起查察命案,明天也不用去迎接诸位王叔王兄,天后的警告已经到了,我们能做的,就是将来机遇到的时候,上去劝说一两句就足够了,不过就本王想来,想要凭一两句就说服那些人,很难。” 李绚并不想看到李氏宗王那群人死的太快,不希望看到他们倒的太快,但该怎么救他们,他一时还没有好办法。 李绚虽然还算有才智,但毕竟阅历不足,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破案,只有破案才是最好的办法。一行法师的焚杀案,还有洛阳县尉灭门案,这两件案子最好能在短时间全部侦破,釜底抽薪才是最好的办法。 太子被鸩杀本就是无稽之谈,英王妃之事又是家事,一行法师焚杀案,还有洛阳县尉灭门案……” “一行法师被害案还能查,洛阳县尉灭门案我看还是算了,秘卫,内卫,百骑司,千牛卫,大理寺都在盯着这件案子,我们稍微动手就会太扎眼,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天阴教的人究竟在哪里,除非……除非他们自己撞上来。” 李绚微微抬头,看向余泽的头顶。 【余泽,河南道固始人,永徽六年进士,显庆三年被罢官】 李绚知道余泽的来历,据说他当年是得罪了朝中的权贵,才被罢官免职,最后到彭王府做了幕僚。 想要解开洛阳县尉灭门案,就只能靠这词条之力了! “王爷无需太过担忧,王爷展现的能力越强,宫中就会越重视。”余泽的看法和李绚有些不同。 这不奇怪,因为包括余泽在内,当时的几乎所有人,都只认为天后武氏最多不过是掌控朝政,霍乱朝纲而已,没有人想到她会在未来直接称帝登基——或许她现在自己也没有想到能走到那一步,但谁知道呢! “你说的对,本王还年幼。” 李绚缓缓的点头,他也在反思自己这段时间的作为。 余泽提点的没错,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不能做,有些事情必须做。 “对了,天后让本王写一份关于地方豪强侵吞土地的奏章,本王这些年也见到不少豪族欺凌良家之事,能阻止的也都阻止了,阻止不了的也都收集文案,如今就麻烦你把这些东西写成奏章,呈递上去吧。” “这是属下分内之事。”余泽面色严肃的一拱手,然后拿出了书纸,准备写起了奏章。 灯火之下,李绚的目光闪烁不定:太子归葬洛阳,天后又要如何说服天下人呢? 第二十七章 四大皆空 清晨入古寺,山色空人心。 天宫寺,站在佛殿广场之上,透过金碧辉煌的大殿,远远的能眺望到洛河北岸巍峨的皇宫。 李绚一身素衣,背着手站在一间偏殿门口。 里面就是一行法师的住所,门口站着两名来自大理寺的衙役。 在昨日,大理寺少卿戴兴已经带着人手对这里进行了一番细致的搜查,但一无所获。 李绚今天一个人独自来到这里,就是想看看是否能从这里找出新的突破口。 他有种感觉,从尸体方面怕是查不出什么来。 凶手既然敢动手,自然就有办法让别人追查不到他的身上。 想要找出案情的线索,这能够从一行法师身上着手,因为被害者是凶手掌控最少的。 李绚迈步走进了偏房当中,就准备开始搜索,就在这时,一阵纷杂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李绚回头,赫然就看到了本该在大理寺检查尸体的大理寺少卿戴兴,带着一大批黑衣捕快出现在了门外。 “戴少卿,可是尸体解剖有什么收获吗?”李绚有些诧异。 “暂时没有!”戴兴面色凝重的摇摇头,看向李绚:“王爷可是有什么头绪了吗?” “哪里有什么头绪,不过就是想来这里再看一看,总觉得我们有什么漏掉的地方。”李绚昨日也简单的查看了一遍,但大理寺的人都没什么收获,就更勿论是他了。 戴兴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侧身伸手:“请吧,王爷,我们一起再检索一遍。” 李绚眉头微皱,戴兴这是什么意思,是要盯着他吗? “不用如此客气,戴少卿,这件案子以大理寺为主,本王只是随便来看一看,戴少卿先请。”李绚同时伸手,微微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戴兴, “好说,好说。”戴兴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然后点头,转过身朝着偏殿深处走去。 大理寺的官吏都是搜拣的老手,一些隐秘的看不见的东西,他们都能搜查出来。 然而昨天搜检了一天,但找到的东西基本也和一行法师没什么关系,都是之前居住在这里的僧侣留的。 一行法师只留下了几卷经文,少许几封书信,还有一些替换的衣服,身上携带的东西极少。 “佛家四大皆空,诚我不欺呀。”戴兴站在房屋之内,不由得感慨一声。 “大殿里的佛像金身也是这么想的,”李绚很平静的说了一句,戴兴脸上的神色瞬间为之一滞。 如今大唐道教是国教,宗玄署规制:佛教位于道教之下。 当年玄奘法师还在的时候,就屡次三番的向朝廷建议,希望能让道佛平起平坐。 那位可是人间活佛,西天取经归来的真正大圣,然而即便是他的请求,皇帝依旧视之不见。 就算是玄奘法师的最后遗书,高宗天皇李治也依旧没有理会。 大唐王室很多人都和道教保持着密切的关联,就如李绚,他本就是青羊宫的传度弟子,只不过并不出家而已。 不过在整个朝堂之中,也有不少人对佛教心存好感,甚至时常去接受佛家高僧的指点。 如果说平常私底下说上几句这话,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如今,明明在调查命案,你却也扯起了闲篇,甚至有意朝道佛矛盾的方向去引,李绚不惯这臭毛病了。 戴兴有些讪讪的笑笑,然后转过身,立刻收敛笑容,对着手下的差役大声喊道:“加紧搜查,快点。” 李绚就在一旁站着,实际上他看的很清楚,别说是昨天已经搜过一遍了,就是没搜,这间房间里其实真没什么可查的东西。 一行法师个人的衣物不多,杂物也不多,留得最多的也就是一些抄写的佛经。 李绚走到了书桌前,大理寺的书吏正在再度审查佛经的内容。 昨天的时候,他们拿走了少有的几分来往信件,并没有动这一些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佛经。 “咦!”李绚的心底突然发出一声轻咦。 站在书桌前,看着不停被整理起来和佛经,李绚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不大对劲啊。 书桌上的佛经明显比该有的要少得多,而且上面根本没有记载多少的个人心得。 李绚以己度人,就比如说他,平常在外的时候,身上总会携带一本《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 这是一本需要经常翻阅的道门经典,里面还有不少李绚亲自书写的个人体悟。 相对的,对于一行法师来讲,作为一名佛家教徒,他也应该有这样一本时常翻阅,并且记载个人心得的佛门经典。 甚至应该不止一本。 这在其他法师那里应该很常见,可偏偏为什么这里没有,本应该在的呀。 李绚敏感的意识到,这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昨天大理寺从这里拿走过什么佛经吗?”李绚抬起头问了一句。 “没有,只有一些无意义的来往信件。”戴兴从后面走了过来,有些诧异的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还说不上来。”李绚摇摇头,思索着说道,:“昨天检验法师尸体的时候,本王似乎没有从旁边看到什么焚毁的个人心得笔记,随身的经典,这里似乎也不见什么用惯了的毛笔,石墨,就好像……” “就好像这里并不是一行法师真正的居住地,只不过是临时的住所。”戴兴眉头一挑,直接替李绚说了出来。 李绚默默的点点头,转过身看向一旁的床榻,仅仅看了一眼,李绚就确定一行法师在这里休息的时间很短。 “一行法师来自长安,太子病逝第三天就已经来到了洛阳,如果本王记得不错的话,他应该是一直住在这里的。”李绚面色凝重的摇摇头:“凶手杀他,似乎不仅仅是想要掀起朝廷的纷争,还有别的目的。” “这就得去问宗玄署的人了,是他们把人安置在这里的,每日招待也是他们负责的。” “宗玄署别的做不到,数人头应该还是会的,看样子我们得去找找那位于署令了。”李绚想起之前他们商量过提交上去的公文,当初他们商量的,要么用道门毒杀佛门高僧的借口,要么就用佛门高僧自己炼丹而中丹毒的理由。 现在看起来,或许那根本就不是他们瞎猜的,而是很有可能的事实。 “本王对道门还算熟悉,宗玄署掌京都诸寺观名数与道士,僧、尼等帐籍、斋醮之事;帐籍倒也罢了,但斋醮,这里面可做的文章就大了,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李绚微微眯起了眼睛,或许那才是导致新一法师被杀的真正原因。 李绚隐隐有种感觉,如果说把这些东西全部调查出来,或许这位法师死亡的真相就能弄清楚。 “砰砰砰!”一阵脚步是快步的从外面传来,一名大理寺的黑衣捕快转眼就出现在门口,气喘吁吁的喊道:“戴郎,不好了,不好了,又有人死了。” 李绚和戴兴同时转头,惊讶的同时,脸上也闪过一丝惊喜,案子有新线索了。 “宗玄署的事情先放一放,王爷。别急着上门去找,不然很可能会被人杀人灭口的,我们先查这边的死人案!” 戴兴转过头看向李绚,唯恐李绚不明白他还解释了两句,李绚直接点头,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其中的敏感。 第二十八章 南州药商 洛阳西市,东临厚载门街,南接外郭城南墙,北与广利街相邻。 原本人潮汹涌的西市,现在这时候已被大理寺直接接管了。 即便这里关乎无数商贩的生计,但大理寺的人依旧强行将一切接管。 蛮横的不讲道理。 不管是这里的商贩,还是来买卖的平民百姓,全部被驱赶进了房屋之中,整个街面被彻底禁绝。 西市西北,一家名曰苏家药铺的门口,一具身份来历不明的尸体侧倒在石阶上。 近距离一看,整具尸体浑身身上已经被火焰彻底烧成了焦炭。 李绚从快马上跳下来,目光迅速的一扫,立刻就判定这名死者的死状和天宫寺一行法师的死状几乎一致。 全部都是被火焰自内而外,彻底烧成了焦炭,从身体部位不同的燃烧程度就能判定这一点。 大理寺的捕快和仵作已经开始了简单的勘验。 …… “洛阳三市,南市,西市,北市。”戴兴站在李绚一旁,目光扫向四周:“从长安过来的胡客,第一站都会选择在西市,一些普通的货物,在这里就会散发出去,然后真正珍贵的货物会转移到南市和北市。 南市大多数是来自于南方的客商,南人大多富贵,能更多的卖上价钱。 北市则靠近皇城,出入大多尊贵,同样是卖货的理想之所,而且有些东西,只有他们才能出的起价钱。” “所以这名死者,他究竟是来自哪里,长安,南方,还是说就是本地?”李绚指着焦尸一旁的药篓,药篓还有不少药草,低声说道:“他是从附近山上下来的吗?” 洛阳处于群山之间,北有邙山,东有嵩山,西有崤山,南有伏牛山、熊耳山、外方山等山脉,北面还有黄河天险,黄河以北又是王屋山、太行山等。 一名采药客,从附近山上采下药来,直赴西市,没想到竟被人谋杀。 …… “根据药店伙计交代,死者名叫周浦,来自于南州,是一名卖药的客商,他于今日辰时出城进入洛阳,来药铺是来卖药的。” 大理寺的捕快站在一旁,快速的说了一句, “南州,为什么会有来自南州的药商来到洛阳卖药,而且还是单人药商?”李绚觉得事情越发诡异了。 南州,原为南川县,属巴州。 武德二年,置地南州,治南川郡。 境内多山川,以特产橘子而著名。 巴州在益州之侧,从益州因长江顺流之下,也要通过南州。 一名从南州来的药商,长途跋涉千里,刚刚来到洛阳,就被人直接杀害,这究竟是为什么? “去问一下,死者在这里卖的是什么药?”戴兴朝着之前的那名捕快点点头,那名捕快立刻进了药铺。 一名普通的药商,怎么会遭遇别人用强力的毒药直接毒杀? 目的只有可能是为了他所携带的药物,一种从南州引来的药物。 “背篓草药年份不短,长途跋涉运来洛阳,的确也能卖得上好价格。然而这些东西即便是不在南州,在其他地方也能够寻得,尤其是附近多山的洛阳。运到这里还需要花费大功夫进行妥善保管,就更需要成本了。” 李绚微微的眯起眼睛:“真要有这份时间,为什么不把东西卖在成都?” “除非有人已经对某样药材出了大价钱,其他的都不过是捎带的。”戴兴紧接李绚就分析了下来。 李绚点点头,站到了尸体的一侧,一边比划一边说道:“看尸体的朝向,应该是向外,这是刚从药铺里出来,就被人害死,这是有人不想让他活着离开这里!” “问题是这样的一个南州药商,怎么会和一行法师的死状如此相似的?”戴兴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或许这名来自南州的药材商人,本就和一行法师是相识的?”李绚猛的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这名南州药商之死,让整个案情露出了一丝痕迹,但“药商”这个词隐隐的让李绚察觉到这似乎指向了某个特定的病人。 至于这个特定的病人是谁,就不能随便说了。 或许一行法师被杀,本就是为了杀他,谣言攀扯到太子不过是一层掩饰。 “王爷的意思说,一行法师也是医道行家?”戴兴的嘴角不由得抽动起来。 如今的整个大唐,医学氛围极为的浓厚。 从太宗皇帝李世民,到如今的天皇高宗李治,都患有严重的风疾,各路医家常来洛阳诊病,就连医圣孙思邈都时有现身。 道家名医更是多不胜数,李绚的老师韦玄藏,还有龙虎山的老天师莫不如此。 道家如此,佛家同样也差不了。 “戴少卿可还记得,我们都觉得,天宫寺并非一行法师的常居之地,如果他居住地别有他处,那一切都能说的通了!”李绚说话的声音很轻,一旁只有戴兴能够勉强听清。 “他处,他处……嘶?”戴兴咀嚼着这两个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就是微微一变。 “宗玄署的人肯定知情。”戴兴一脸的咬牙切齿,他这边都急着火上房,可宗玄署还藏着重要的线索不说。 戴兴立刻把手下的捕快招呼过来:“你们立刻去……不,对药铺的人盘问要更详细一些,问一问,究竟什么人会常来这里买药……算了,我自己去吧!” 戴兴猛地意识到这些信息非常的敏感,现在根本不是去找宗玄署的时机,起码得等这些案子了结。 他看了李绚一眼,李绚微微点点头,戴兴亲自步入了药铺当中 李绚双手背在身后,跟在戴兴的身后,缓缓的走进了药铺当中。 这是一间很典型的寻常大药铺,一楼卖药,二楼诊病。 平常的时候,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家属绝对不在少数。 也只有这种大型药铺,才会花大价钱收来自南州的药物。 如今的大唐虽然富有天下,但是深山老林之中也鲜有人去。 在这些地方,很是有一些年份在数百年以上的珍贵药材,所以很是有一些采药人专门靠采药为生。 只不过这个行当危险性很大,越是深入到深山老林,最后能够活着走出来的,就越少。 但越是能够从深山老林中走出来的,真正的收获就越大,眼前的这一位老药客也是如此。 李绚几乎可以断定,导致他这一次死亡的,恐怕就是他从深山老林里拿出来的东西。 “诸位官人,掌柜的早晨就出门诊病去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药铺的小二一脸的无奈。 门口出了死人案不说,又偏偏赶上老板不在,大理寺的人还硬按着药铺的客人不让走,一个个挨着询问。 就好像这凶手就在他们当中一样。 “掌柜不在?”戴兴皱着眉头看向手下的捕头:“徐图,这么大的事之前为什么不汇报?” “郎君,这不是没来得及吗?”徐图脸上满是苦笑,他微微侧过身,整个药铺之内,大理寺的无数捕快正在忙碌着搜查药铺的所有一切,根本就还没来得及全面汇报。 “你……”戴兴刚准备责备,就在这个时候,李绚伸手按住了他,眼神望向门外:“你看那不是回来了吗?” 此刻就在药铺回头,一辆灰蓬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 车帘打开,一名身材魁梧,秃顶,长须,凸肚的中年汉子被一名穿着紫色襦裙的二八俏丽少女搀扶了下来。,, 第二十九章 【苏连翘,可撩】 “二位上官,苏三两这厢有礼了。” 身穿一身黑色白格素纹长袍的药铺掌柜苏三两站的远远的,并没有因为李绚和戴兴明显得官员身份而有所亲近。 “在下刚刚诊治了一名疑似肺痨的病患,为免传染给二位上官,还请二位恕苏某不敬之罪!”苏三两深深的躬身,然而刚刚听到肺痨两个字,四周大理寺的捕快立刻离的远远的,就连店铺的伙计一时也脸色微变。 李绚微微皱了皱眉头,肺痨可不是什么好词,因为太子李弘就疑似肺痨而亡。 在民间,因为这种病而死的人更是多不胜数。 “传闻苏三两只凭三两药材,便可治天下一切病症,怎样,这次的病患医好了吗?”戴兴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苏三两,似乎对他并不陌生。 “不敢,小民怎敢如此夸言,一切不过是愚民愚妇胡乱传言罢了!”苏三两一副惶恐的模样,但他的眼神很平静,明显对于戴兴这番捧杀的话并不在意。 李绚一下子来来兴趣,“凭三两药材,便可治天下一切病症”,这当然是夸言,可既然有这样的夸言,足够说明苏三两医术不俗了。 “好了,本官不和你绕圈子。”戴兴看了四周一眼,整个大街已经被彻底的净空,四周或许还有窥伺的目光,但戴兴也不在意:“本官问你,你可认识一行法师?” “一行法师?”苏三两一脸茫然,他下意识的看向了身边的女郎,身材高挑的女郎同样一脸茫然的摇头:“不知道,洛阳城似乎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位法师?” “一行法师是来自长安的。”李绚稍微上前一步,面色温和的问道:“那么这名南州药商呢,你们应该认识吧,不然的话,他也不会来你们这里卖药的?” “南州药商?”苏三两微微皱起了眉头,一只手托着下巴有些艰难的在思索。 “阿耶,三个月前,有三株上了年份的千金草,应该是蜀地口音,”俏丽少女抬起头看向李绚,平静的说道:“至于是否是南州人士,就不知道了!” 俏丽少女,二八年纪,一身紫色碎花纹襦裙,身材高挑,比魁梧的苏三两还要高上半头,细长的瓜子脸,眉眼冷清,脸上不着丝毫粉黛,细发散落在颈间,白皙的脖子上挂着一串檀色木珠,手里拿着三包药材。 看上去不像是医生,反而像是病人。 “小女说的应该就是了,在下年纪渐大,记忆颇为不好,还请上官佑谅。”苏三两苦笑着拱拱手。 一旁的少女微微欠了欠身,脸色依旧清冷,似乎永远是那个表情似的。 再加上不着粉黛,看上去没有那么艳丽,甚至稍微有些素白,不太讨人喜欢。 “是这样的吗?”戴兴皱着眉头看着苏三两和他的女儿,似乎对他们的话并不是很相信。 李绚眉头一挑,脸色同时沉了下来。 相比于陌生的苏氏父女,李绚更加相信戴兴的判断。 戴家朝中名门,两代宰相,刑名一道的大行家,看的自然比李绚要准。 “不管识不识的,这样一个人来到洛阳,长途跋涉从南州来到洛阳,就算是今天辰时才入洛阳,也不至于说今天把东西卖掉就直接离开吧,会不会他已经提前给自己准备了住处?”李绚转头看向了戴兴。 戴兴眼睛一亮,立刻转头对手下人吩咐:“让洛阳令,西市属派人立刻全程查访,半个时辰内,我要得到结果。” 大理寺的数名捕快立刻狂奔而出,戴兴的语气很急促,如今他肩头的压力很重。 如果这件事情真的如同他们刚才所想的话,那么用不了多久,宫中就会派人来催问。 “多谢王爷了,客栈的事,是下官忽略了,这个药商今晨入城,距离这里也没过多远,所以自然的以为他入城之后就直奔药铺而来,可是仔细想来,这里面的时间还有一定的富裕。”戴兴感激的拱拱手。 如果真的能够找到这名南州药商的住所,那么一定能够找到更近一步的线索。 “上官,小民记起来了,这位老翁似乎提及,他卖完药物之后,就会去赶赴约会。”药铺的伙计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最后很肯定的说道:“没错,就是他,我记得他说话时一股甘草味!” “你怎么不早说!”一旁的捕快徐图差一点直接冲上来,去抓伙计的衣领,但这个时候,伙计却机灵的躲到了苏三两的身后,魁梧的个子立刻就挡住了捕头徐图。 捕快徐图一看面前成了苏三两,脸色微微一变,然后冷哼一声,直接退了下来。 李绚看着这一切很诧异,这个苏三两究竟是什么来历,能让大理寺的捕头都有所畏惧。 戴兴明显也认识他,说话之间隐隐存着忌惮。 不过这时也顾不了这么说,戴兴脸色一肃,立刻吩咐:“立刻派人,让他们到城内各处去寻……” “等一下。”李绚突然出声打断了戴兴,摇着头说道:“派人在城内大张旗鼓的张贴告示即可,不要去寻访。” “嗯?”戴兴的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那很快,他就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似的,脸色不由得一变。 最后无比凝重的点点头,对徐图命令道:“就按南昌王说的去做,要快。” 现在这个时候,可容不得再出第三具尸体了。 …… “南昌王!”苏三两轻轻的念叨着李绚的王号,但能看的出来,他对李绚很陌生。 “这位苏先生,还请麻烦过来看看,这里面的药材有什么特别的没有,还有他卖给贵药铺的药草也请一并拿出来,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这些药草就都归贵药铺了!”李绚的神色很和煦,让人下意识的放松下来。 “王爷客气了!”苏三两向前走来,李绚和戴兴则是退到了一旁。 苏三两刚说了,他刚替一名肺痨病人看不过病,李绚还是退让一点的好,免得被传染上。 毕竟肺病这东西,完全是防不胜防的。 “大人,有消息了!”徐图突然间快步的从外面冲来,低声在戴兴的耳边说了几句。 戴兴听完之后脸色骤变,他脸色严肃的看向李绚:“王爷,我们该走了!” “好!”李绚虽然不知道他得到了什么线索,但看他的神情就知道很重要。 李绚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和戴兴奔出药铺,现在也顾不得其他的线索,救人最重要。 一翻身,李绚直接上了棕色大马,下一刻,他和戴兴已经如箭一样的飞出。 下意识的,李绚的目光掠过药铺门口,就看到苏三两和他女儿依旧站在那里。 【苏连翘,无生道长洛堂副堂主苏三两独女,为人清冷,但颇具同情之心】 【可撩】 马上的李绚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但好在马匹飞快,没人看到他脸上的神色变化。 第三十章 雍王献药 “咯吱咯吱……”一辆马车在街道拥挤的人群中缓缓前行。 马车内,一名穿着青色宝相纹长衫的儒雅男子,一边摸着颌下的短须,一边阅读着手里的医书。 侧面一看,竟是一本《素问》。 隐约能够看到其上密密麻麻的各种注释。 十数年前,雍王府编修、弘文馆直学士杨上善曾奉敕撰注,编《黄帝内经太素》三十卷,为天下所重。 马车上的这名青衫男子,正是雍王编修,弘文馆直学士杨上善之徒,现任雍王府掌文字的庄若云。 此刻,庄若云正在前往约定好的酒楼。 时间未几,已经快到约定好的地点,突然间,马车一下子停了下来。 马车上正专心看书的庄若云,身体猛地向前,差点直接趴倒下来。 好在车上只有他一人,也无人看到他的狼狈之态。 “庄成,你是怎么驾车的?”庄若云的脸色很不好看,直接掀开车帘,下一刻,他整个人就怔住了。 “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大街上就看到一群人朝着街边的公告板围了过去,直接堵住了前路。 两名大理寺的捕快正在上面张贴告示,并且大声的宣读:“今有南州药商周浦,在苏家药铺遇害身亡,凡有线索者,可直往大理寺禀告,一旦查实为真,另有悬赏10缗……今有南州药商周浦,在苏家药铺遇害身亡,凡有……” 马车上的庄若云,眉头死死的皱了起来,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周浦是谁。 那正是和他今天约好在酒楼相见的南州药商,有一味非常紧要的药材,通过他的手从南州带到了洛阳。 那个药材十分重要,尤其是眼下…… “快,立刻去苏家药……等等,不,不,掉头,回雍王府。” 庄若云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让人调转马车,不再前往苏家药铺,同样也不在前往大理寺,而是转回雍王府。 雍王者,李贤也。 如今的大唐,不管发生多少的事情,头等紧要的大事,依旧是治愈皇帝的风疾。 李贤向来孝顺,他府内编修、弘文馆直学士杨上善更是医道大家,在风疾一道上研究很深。 大唐自先皇太宗皇帝开始,风疾就是缠绕在皇家血脉头上的诅咒,包括高祖皇帝,故太子李弘,都有此症。 从十数年前开始,李治的风疾就日趋严重。 虽然经过无数医学大家的精心诊治,但他的病情总不停的反复,甚至有日趋恶劣的迹象,这让人们不得不寻找更新的治疗方法。 不知道多少专治此病的医生在皇帝身边转来转去,但始终无法彻底的根治,总是让其反复严重。 庄若云这一次其实是在替老师杨上善,购置一味来自南州的特殊药材。 因为药材的特殊性,所以必须由专人采用特殊的方法才能运到洛阳。 这一次,庄若云特意委托了药商周浦,一路将其从南州运到洛阳,可是现在。他还没见人,药商周浦就已经死了,这太蹊跷了。 要知道,庄若云也是才接到的消息,周浦更是辰时才入的洛阳,根本不可能和其他人有什么私人纠纷。 短短数个时辰就已经到了被人杀人灭口的地步,所以他的死只能是一个原因。 那就是跟药有关,跟雍王府有关,跟跟皇帝有关。 庄若云如果继续按照之前的约定前往约好的酒楼,那么搞不好,他自己都在被杀的目标行列之内。 刚才大理寺的公告,是在刻意提醒他不要前往约定的酒楼,而是去大理寺,这已经明显的在对他进行警告。 不止如此,大理寺的警告中还隐晦的提到,现在即便是前往大理寺,也未必安全。 异常果断的,庄若云重新返回了雍王府,他很快就将相关事情通报给了王府长史皇甫公义。 如今这时候,雍王李贤正在皇宫守灵,雍王编修,弘文馆直学士杨上善也同样在皇宫之中。 如今在整个王府做主的,正是王府长史皇甫公义。 两人一番商谈后,立刻就将大理寺少卿戴兴请了过来,只是他们也没有想到,与戴兴一起来的,还有李绚。 “见过王爷。”庄若云和皇甫公义看到李绚的出现无比诧异,双手合拢微躬行礼。 如今这个时候,正是当朝敏感之刻,雍王李贤,英王李显,相王李旦,还有一大批皇室宗亲现在都在皇城之内。 尤其是前面的三位,作为亲兄弟,更是片刻也离开不得。 “本王奉天后旨意,督查一行法师被害一案,今日碰到一位和一行法师同样死状的南州药商,最后详查之下,察觉其与人有约,我等怀疑相约之人也有可能会遇到危险,故而稍作提醒,只是没想到竟是雍王府的人。” 李绚稍微解释了一下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毕竟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太子的王叔。 尤其是今日,诸王同时抵京,李绚并没有前往迎接,而是跟戴兴一起查案,可见天后对此事的重视。 “二位郎君,不知雍王府向南州药商究竟购买何等药材,又是做何病用,为何会被人盯上?”戴兴死死的盯着庄若云和皇甫公义,哪怕后者比他的官位还要高。 戴兴的眼神当中,深藏着一股忧虑,他是真的很不想听到自己所预想当中的那个答案。 庄若云和皇甫公义相互对视一眼,满脸苦笑。 “还能是何事,当然是为了陛下的风疾,据我等考察,南州有一位特产的药材,或许能有效的帮助陛下减轻痛苦,故而我等才托人从南州运来,只是没想到竟遇到了这等事。”皇甫公义满脸苦笑,无奈的摊了摊手。 皇甫公义作为雍王府长史,是非常热门的下一任宰相人选。 他的前任刘祥道便是从王府长史的位置上,一跃而上刑部尚书,同时加知平章事,直接跃身宰相。 那还是以前,到了如今,雍王李贤很有可能会直接被封为太子,他这个雍王府长史立刻就会成为太子长史。 但是现在,却突然出了这么一茬事,情形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此事说的简单一点,是有人破坏雍王府的找药行动,如果说重一点,是有人不想而让皇帝陛下的病情好转,甚至希望他的病情恶化下去,这,就和刺王杀驾阴谋造反没有区别了。” 李绚满脸肃然看着在场的众人,神色之间充满了冷意。 在天后武瞾虎视眈眈之下,皇帝的命就等于是李绚的命,谁想要要皇帝的命,就等于是在要李绚的命。 李绚虽然之前献上了一瓶地龙清静丹,但那瓶药究竟能够起到多大的作用还很不好说。 这瓶药用完,自然要及时的有新药续上。 可是现在却偏偏有人想要在这个时候搞幺蛾子,那就别怪李绚下狠手了。 “王爷所言甚是!”皇甫公义和庄若云同时站了起来,相互对视一眼,眼神凝重。 这些年,企图通过帮皇帝治病想要往上走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你这边得逞了,那边很可能就要遭遇挫折,所以暗中破坏一二也是正常的。 只是多年来,皇帝的病情一直都在反复,从来没被真正治好过,所以就算警惕他人,也不至于杀人,而且还是连杀两人。 最关键的此事还是和无生道扯上了关系。 李绚怎么都没想到,他之前遇到了苏氏父女俩,竟然都是魔教无生道的人。 现在想要堪破眼前这几桩案子,看样子就得从他们身上着手。 只不过未必要通过大理寺。,, 第三十一章 反其道而行之 “不知道庄郎君和一行法师,是否相熟?”李绚在一旁突然询问起了关于一行法师的事情。 庄若云微微一愣,下意识的看向了皇甫公义。 年近六旬,身着紫色碎花长袍的皇甫公义眉头立刻一皱。 宽阔的中堂内,一位是大理寺少卿,一位是宗室郡王,全都神情凝重。 大理寺少卿戴兴更是目光炯炯的看着庄若云。 案子到了如今,已经和大逆扯上了关联,丝毫轻忽不得。 转过身,皇甫公义对着庄若云点点头。 庄若云轻呼一口气,然后说道:“其实也算不上是太相熟,不过我等也的确在一起商讨过为陛下治病之事,如今的这味药材,是一整套治疗方案当中的关键,没了这份药材,整个治疗方案,就只能为之放弃。” 说到这里,庄若云的脸色冷的可怕。 不管幕后的究竟是谁,想做的都是要破坏他们对皇帝陛下的治疗。 如果仅仅只是对南州药商周浦下手,那么这一切就只是控制在一定的斗争范围,但是对一行法师下手,一切就已经脱离了掌控的范围, 甚至很可能从一开始,就是朝着针对他们皇帝陛下的病情而去的。 “砰砰!”李绚轻轻的敲了敲桌子,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然后才沉声说道:“案情进行到此,已逐渐明朗,诸位都是本王的长辈,还请见谅,本王这一次稍微放肆做主。” “不敢!”在场的不管是作为王府长史的皇甫公义,还是作为大理寺少卿的戴兴,这个时候都没有提出异议。 李绚本就是奉了天后的旨意,来监察这案子的,这也给了他当案子超出原本局限的时候,能够及时处置的权利。 再加上此事涉及到了皇帝的性命,作为宗室成员之一,李绚更是责无旁贷。 “首先要清查这几日出入天宫寺的所有一应人等,清查今日南州药商周浦入神都以来所碰到的每个人。 两相对比,任何有关联的,立刻予以抓捕。 其次,烦请皇甫长史写一份奏章,本王和戴少卿附签之后,立刻送入宫中,此事耽搁不得。 最后,庄博士,以及这套治疗方案所牵涉的每个人,全都要立刻保护起来。” 三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到了庄若云的身上。 如今已死了两个人,都与这套的治疗方案有关。 同样知晓这套治疗方案,同样知晓那些药物来源的庄若云,恐怕立刻会成为对方袭击的目标, 庄若云微微一愣,看着面前三个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他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这一份的治疗方案,不管是从药物,还是从别的什么方面,对皇帝的病情,可能都会非常有效。 也只有如此,暗地里见不得皇帝陛下身体康健的野心人,才会处心积虑的要杀掉每一个与这套方案有关的人。 但没有人会把这件事情联系到天后的身上。 因为这十多年来,正是天后一直不停的在主持搜寻天下良医良药,试图缓解皇帝的风疾之症。 因为只有皇帝还好好的在位,天后才能够拥有更庞大的权势。 否则的话,一旦皇帝陛下出了任何事情,天后所拥有的权势就会顷刻间完全崩塌。 如今的这个时候,还没有任何人想到,他们的这位天后陛下已经生出了要取皇帝而代之的想法。 只是如今还远不到时候,一旦皇帝驾崩,那么不管是雍王即位,还是其他人,对天后的权利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而且如果天后真的要对皇帝动手的话,那么她有太多的方式可以在宫中悄然动手,压根就用不着在宫外杀人。 “本官立刻调动大理寺和洛阳府麾下所有的衙差,役人,不良人,一个时辰之后,会将一份粗略的名单附上,还请皇甫长史一并送入宫中。”大理寺少卿戴兴现在这时候神色颇为亢奋,今天一天,案情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碰上这种事情,动作的哪怕稍微慢一点,就很有可能会遭受到凭空的猜疑。 皇甫公义微微点头,他就算是酝酿文章,也需要一点时间。 李绚这个时候长舒一口气,笑着看着众人说道:“既然如此,这件事情暂时就没本王什么事了。” 说着,李绚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四下探望:“这间雍王府,本王还是头一次来,昨日见到雍王的时候,相比早些年,他可要长大很多了,也成熟的多了。” 李绚说这番话口气不小,但是在场的众人,也只能无奈陪笑。 因为就宗族辈分来讲,李绚是高祖十二子,太宗兄弟彭王嗣子,与当今高宗天皇李治是堂兄弟。 雍王虽然即将被封为太子,但不管是在封为太子之前,还是封为太子后,遇到李绚还是要称一声王叔的。 不过李绚也不可能会得意起来,毕竟他只不过是个从二品郡王,而作为皇帝和天后次子的李贤,是一品亲王。 现在李贤更是即将成为新一任的太子人选,相比于一个闲散宗室,双方之间的地位天差地别。 李绚刚才的借口,不过是在卖李贤一个好罢了。 毕竟这件事谁看都知道是雍王府在主持。 然而李绚平静的笑容之下,藏着一股冷漠。 如果不是因为李贤即将成为太子,他根本不会凑上来。 谁都知道李贤这个太子当不了几年,而且因为和天后武瞾之间的关系不睦,最后甚至连下场都好不到哪里去。 这样的一位太子,哪里值得李绚如此亲近。 可如果一点也不亲近,就会在众人当中显得太突兀,所以就算是装,李绚在此刻也必须要装得亲近一些。 众人很快就各自去忙了,大理寺少卿早不知道去哪里忙碌了,皇甫公义也找了间书房去写奏章。 李绚则留在雍王府里,在下人的引领一下,随意闲逛着。 这座府邸,是雍王在洛阳的别府,真正的雍王府是在长安皇城之内,天下真正的中心也在长安。 后园之中,长满了各色的鲜花,玫瑰牡丹,碧莲青荷,他们这位太子的性情也能看出一二来。 闲庭信步,李绚心下思筹,眼下的这件案子的真相,恐怕就得从苏家父女的身上着手。 不过现在盯着苏家父女没用,大理寺的人现在都还在苏家药铺,他们现在这时候不会轻举妄动的。 苏家父女应该是从那名南州药商的身上获得了关于能治疗皇帝病情的药物之事,所以才会果断下杀手。 这其中肯定除了一些岔子,不然他们也不会在自己门口杀人。 南州药商周浦一死,再加上已死的一行法师,还有处在危机中的庄若云。 无生道所谋甚大啊! 他们如此的阻止这个治疗方案的进行,难免的人会让人对这个治疗方案更加的期待。 “所以,这件案子,真的是在破坏治疗吗?” 李绚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第三十二章 格局眼界 “宣南昌王,大理寺少卿,雍王府长史觐见!” 在内侍尖利的声音中,李绚,戴兴,皇甫公义,三人面色肃穆,依序进入到乾阳殿。 李绚走在最先,年轻的他,目光中闪烁着思虑的光辉,翩翩潇洒。 “臣南昌王李绚,大理寺少卿戴兴,雍王府长史皇甫公义,拜见天后,祝天后万福金安。” 在场的三个人,全部都恭敬的低下头,面对整个大唐最有权力的女人,他们全都俯首听令。 金色的珠帘发出微微的响声,异常清晰的在整个大殿里回响,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都起来吧。”武后清冷的声音里充满了威严。 李绚,戴兴,皇甫公义同时微微躬身,然后才站到了一侧。 “本宫只问一句,几日才能破案?” 武后的目光落在了李绚身上:“南昌王,告诉本宫,还要几日破案?” 李绚的神色立刻为之一凛。 这种事情不该问他啊,该去问戴兴这个大理寺少卿。 “启禀天后,眼下这件药毒案,案情已经清晰,三五日内定能抓到凶手,给天后和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李绚这番话一出,戴兴深深的低下了头,眼中满是羞愤。 天后询问案情,不去询问他这个大理寺少卿,反而去问一个旁看的闲人,他的感觉自己的脸已经羞愧的发白。 “三五日时间太长了,戴爱卿,眼下的药毒案,还有之前洛阳县尉被刺一案,你须尽快全部侦破,如果你做不到,本宫就只能请南昌王做这个大理寺少卿了。” “咯噔”一声,戴兴立刻跽坐下拜,沉声道:“两日内,两日内微臣定查清真相,捕获凶手。” 李绚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脸上没有丝毫的神情。 他哪里不清楚,这一切不过是武后对大理寺的一次敲打罢了。 药毒案,还有洛阳县尉被满门屠杀的案子,在如今这个敏感的时机里,迁延太长了。 “南昌王,两日之内,如果查不出真相,抓不到凶手,你就代替他吧。” 李绚猛的一个寒颤,赶紧低头:“臣明白,臣必定尽心竭力协助戴少卿抓捕凶手。” 武后放下手里的毛笔,目光从李绚的身上扫过,最后掠过戴兴直接落在了皇甫公义的身上。 “皇甫爱卿,今天这份奏章写的不错,回去好好谢谢南昌王。” “臣遵旨。”皇甫公义肃穆的在一旁躬身,动作儒雅,风度翩翩,丝毫没有被揭破的慌乱。 武后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才沉声说道:“陛下的风疾难治,多年来一直都是不停的反复,每一次好转,本宫都充满希望,但总是迎来新的失望,这一次……” “天后恕罪,臣等之所以不敢轻易将新寻到的医案上陈,就是因为这套医案里的风险着实不小,在没有完全的将医案完善之前,臣等也不敢随意妄言。”皇甫公义诚恳的拱手请罪。 武后的声音从珠帘之后继续传来:“不用想那么多,本宫没有怪罪的意思。” “多谢天后体谅。”皇甫公义微微松了口气。 “本宫知道,贤儿有孝心,做事也相对妥帖,不过很多事情,完全可以走正途,用不着弄那些阴私手段。”武后微微摆手,直接将一份奏章扔到了皇甫公义的面前。 “你们想要找的东西,本宫已经下诏,让南州刺史组织军民尽力搜寻,相信用不了多久之后,就能有所结果。” 李绚微微低下头,心思颇受震撼。 这才是做事的正途,其他的,都不过是些小手段罢了。 浩荡大势之下,能够荡平一切的鬼蜮伎俩。 “臣知错。”皇甫公义这一次深深俯身下去,他不是没有这么建议过,只是李贤还是有些太贪了,想要将所有功劳全部揽尽,太过了。 一旦出事,就可能会导致一切付之东流。 他们把在这件事情上捞取好处的功劳,看的比为皇帝治病还要更加重要。 武后心思幽微,她什么看不透。 只不过她心里究竟怎么想,谁也不知道。 “如今形势特殊,本宫也就不把贤儿叫过来耳提面命了,皇甫爱卿,这件事情,回去以后,你要将这前前后后的一切对贤儿都说透,他马上就要成为太子了,眼光格局都要放大一些。” 武后的声音很亮,让在场的三个人浑身上下不由得一阵颤抖。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雍王李贤接下来必将会成为太子,但这事绝不是他们能提的。 故太子李弘的灵柩如今还停在太子宫,在他没下葬之前就讨论这件事,是极为犯忌讳的。 这种事情,也只有皇帝和皇后,各位宰相,以及宗室亲王才能够略微提及两句。 像李绚这样的边缘郡王,更加是半个字都不能提。 “南昌王。”武后突然开口,目光落在李绚的身上:“大理寺查案你也亲身经历了,这事你有什么想法?” 李绚的呼吸微微凝滞,但他的动作丝毫不停,稍微上前半步,直接拱手。 “启禀天后,如今抓捕凶手并不是最重要的,想要看我大唐动乱的多的是,新罗,日本,高句丽余孽,突厥,吐蕃,南朝叛贼余孽,这件事情上都有可能插手,现在最重要的,一是尽可能的最快把各种药物集齐,然后由太医院制定一个妥贴的医案,其二,则是必须要弄清楚,究竟是哪里透露了消息?” 最后一句话,李绚说的杀机凌然。 外贼固然该杀,但内部通风报信小人,更应该先一步彻底诛绝。 像这样的一套绝密医案,即便在雍王府内也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可现在外人不仅知道的异常详尽,甚至直接动杀手杀人。 对一套成效还不知如何的医案,如此的狠心,其心可诛啊。 武后轻轻敲了两下面前的桌案,似是考教的问答:“那么依你之见,应该如何去查?” 李绚谨慎的看了皇甫公义一眼,然后抬起头,看向武后的同时,从怀里掏出一个棕色的小盒,捧在手上,低声说道:“这是微臣在药铺门外的角落里找到的,是一种特产于南州的昆虫翅膀,想来如果没错的话,这一次拟定的医案,真正的主药,怕就是这只虫子。” 武后眼睛一亮,朝着旁边的女官微微颌首,女官立刻上前从李绚的手上取过木盒,最后呈递到武后的手里。 武后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拇指大小的发黄小翅膀,上面生着各种金色纹路。 仅仅只有一小片,看起来却格外的吸引人。 “有了这些东西,雍王府的药物研究应该可以继续了。”李绚的低沉的声音,幽幽的在整个大殿回荡。 “就这么办吧,皇甫爱卿,这件事情就由你来统管,退下吧。”武后随意的摆了摆手。 “臣等告退。”李绚,皇甫公义,还有戴兴,全都深深躬身,然后倒退着走了出去。 第三十三章 墨疯子 乾阳大殿,殿前广场上,戴兴快步追上李绚,满脸的埋怨:“王爷,这一次可要被你害死了。两日内破案,两件大案两日内全都要破案,这不是要命吗?” 李绚稍微顿住脚步,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皇甫公义,还有远处目不转睛的宫廷禁卫。 然后才凑到戴兴的身边,低声说道:“天后既然说两件案子要一起调查,那就是说这两件案子里,肯定有不为人知的联系,既然如此,破了其中一件案子,就等于两件案子都破了,你还需要担心什么。” 戴兴微微一愣,神色立刻为之一喜,但随即,他就担忧的说道:“可即便是这件案子也不好破啊。话说回来,王爷你可不厚道啊,拿到了真正的有用的东西,却一声不吭。” “有用?你不会真以为那就是那味主药吧!”李绚满脸诧异的看着戴兴,摇摇头,平静的说道:“那件东西也就是能用来钓鱼用,根本就没法去入药的。” “钓鱼?”戴兴微微一愣,他刚才是有错过什么吗,怎么一句也没听懂。 “是引蛇出洞,不然,这件事情何必让皇甫公去负责呢!”李绚说完之后,大踏步的朝前方走去。 这个戴兴,明明已经年过而立,怎么看起来宦海阅历那么少,是被家族保护的太好了吗? 李绚找到的那只来自南州的昆虫,名字叫做百毒虫。 因特喜闻墨的味道,所以又被称为墨疯子。 雍王府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这是一味治疗头风疾的良药,所以才派人想方设法从南州弄来。 只可惜那种昆虫常年生活在深山老林之中,而且特别危险。 它最喜钻人七窍,一旦被它钻了,必死无疑。 当初前往药铺的时候,大理寺的人虽先一步将药铺团团的围住了,并且展开了彻底的证据搜查,但终归忽略了角落里灰尘当中一只近似无形的羽翅,最后便宜了李绚。 在雍王府时,不管是皇甫公义,还是李绚,都是狡猾的狐狸,丝毫不露底细,惟有戴兴,无辜的像只小白兔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少卿本就是负责查案的,像这种人心鬼蜮的活计,应该是交给大理寺卿负责。 站在宫门之下,李绚微微顿住脚步,抬头看天,阳光普照,现在已过午时。 现在这个时候,大理寺卿张文瓘正在全力调查洛阳县尉被满门杀绝的案子。 虽说洛阳县尉仅是正七品上的官职,但其满门被杀本就是轰动整个神都之事,偏又赶上太子病逝这个敏感的时节,大理寺派重员前往处置是应有只是,但大理寺卿亲自去就有些过了。 除非他已经知道了这其中的隐秘。 武后要求眼下的药毒案和洛阳县尉满门被杀一案,两日内查出结果。 之前在大殿中的时候,武后将这外人看起来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案子,只字片语中就勾连在一起。 任何一个心思敏感的人,都能咀嚼出这其中的味道。 即便是李绚,他也不过是隐隐间觉得有所关联,直到见到苏连翘之后,才彻底确定。 弄到了太子府关键物件的天阴教,和害死一行法师的无生道,已经勾连了起来。 这不奇怪,他们都是魔教分支,相互间合作再正常不过,只是不清楚,这里面究竟有多少魔教分支已经介入了? 可惜,天后对一切洞若观火。 整个洛阳都在她的掌控之下,什么都逃过她的眼睛。 宫中失踪的内侍,出身河东崔家的县尉,来自南州的药商,长安的一行法师,还有,雍王府。 雍王府,所有的一切都在和雍王府紧密的勾连了起来。 真正能勾连起一切的,只有雍王府。 李贤,这位即将走马上任的新太子,在这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恐怕就连武后现在也在琢磨。 李绚回头,远远的眺望乾阳大殿金碧辉煌的屋檐,脸色微微一变。 怪不得要逼着戴兴抓紧时间破案,此事一旦被发现和雍王府有的更深的牵连,难说…… 马车很快就驶出了皇宫,驶过一处坊门之时,一张纸条被门外的李竹递了进来。 李绚展开一看:“苏往恭安!” 恭安是恭安坊,西边是修业坊,北边是劝善坊,东边是温柔坊,再往东就是南市。 那一带居住的多是朝中的中层官员,和一些豪商。 苏三两带着他女儿苏连翘去了恭安坊,在大理寺捕快的监看之下,竟然离开了药铺。 这位洛阳大名鼎鼎的“三两医”,还是有些本事的。 不过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李绚已经借助秘卫的渠道,死死的盯住了他。 深深的吸了口气,李绚回想之前秘卫传来的关于苏三两的情报。 苏三两,年三十七,魏州人,洛阳名医,有“三两药,可治天下一切病”之称,传闻为医圣孙思邈之徒。 洛阳行医七年,开有苏家药铺,位于西市坊内,与大批王公贵族,富商豪族关联。 苏连翘,苏三两之女,年十六,与洛阳太医署李景仪之子定亲。 秘卫关于苏三两的资料并不多,因为他们之前从未将苏三两纳入到监控视线当中。 “谁能想到一个名扬洛阳的‘三两’名医,竟然是无生道的长老。”李绚忍不住有些好笑的摇摇头。 魔教之中,天阴教根基广泛,以圣女之名,行造反之事;无生道人少而精,擅长刺杀之道。 关于苏三两的事情,李绚没有和戴兴提及,也没有和雍王府的提及。 戴兴和苏家父女明显是认识的,不管他们究竟是旧有恩怨,还是说在李绚面前故意做戏,他都必须要防备戴兴来破坏他的计划,他真正要的,是无生道,是天阴教,是太子府流出来的那件东西。 只有通过苏三两找到妖女叶绾绾,才能找到裴诗彤。 肺疾,什么肺疾,无非就是一夜淋雨,病体入肺。 能够苏三两这样的名医出手,说明裴诗彤的病情很不乐观,起码暂时不用担心她会被刑讯说出东西的所藏地。 魔教这些人,心狠手辣,裴诗彤一个小女孩,就算意志坚韧,恐怕也很难在她们的刑讯下保守秘密。 现在这病倒是病的及时,想起裴诗彤落入叶绾绾手里时,嘴角的一抹得意,李绚就知道这不是个简单的女孩。 或许如果没人救她,她会让自己一直病下去。 “得逼一逼啊,如果不逼一逼,他们怎么会去找叶绾绾呢!”李绚的眼神中露出一丝森寒。 心狠手辣的叶绾绾实力不俗,轻易人等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苏三两作为名医,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绝对不在叶绾绾之下,甚至可能还要更强。 然而强又如何,这里是洛阳,多的是武道好手,更何况还有强弓硬弩,坚甲厚盾,个人实力再强,在军队弓弩刀枪的攻击之下又能撑得了多久。 现在就看他什么时候能找到这些人了! 第三十四章 灯下黑(可能阳了) 李绚一个人坐在桌案后,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上写满了注释的《老子》。 另一侧放着一杯香茗,热气飘散。 午后的阳光透过格子窗照射在王府平整干净的地砖上,光怪陆离。 突然,急速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一名青衣小太监推门进来,快步上前,将一张纸递在李绚面前的桌案上,然后躬身退出。 李绚放下手里的道经,扫了一眼纸上的内容,面色严肃起来。 大唐至今已是三代,文治武功都已经走到极盛。 不管是故太子李弘,还是雍王李贤,武事他们插不上手,但在文治上,他们都竭力的网络了一大批文人。 李贤手下的书文馆里,有一大批文人为他编修古书古籍。 李绚面前里的纸条上有两个名字,一个叫艾辰,一个叫胡飞。 前者是王府的文字博士,后者是王府的低级录事。 艾辰,出身自书文馆,文字博士,负责帮雍王李贤起草文书,整理信件。 一个低级录事,自不可能知晓在王府中都算是极度隐秘的信息,但文字博士,就有很多机会触碰到别人不知道的信息。 而且艾辰对王府高层的很多人都非常相熟,甚至和一些人关系极好。 李贤有麻烦了,他手下书文馆的博士出了问题,恐怕不等他成为太子,他手下这批人就得被严格清洗一遍。 天后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的。 李绚如今坐镇在雍王府里,奉天后令为监察事。 真正负责行动的,是大理寺少卿戴兴。 在这件事情上主持策划一切的,是王府长史皇甫公义。 到了眼下这一步,已经关系到李贤的太子之位,关系到了皇甫公义未来的前途。 往前一步皇甫公义就是同平章事,就是宰相;往后一步,就会被贬到边缘州县,担任一州刺史,然后蹉跎下去。 不过这件事不会牵扯到雍王李贤,因为天后已赞赏他的恭孝,他的责任已经从这件案子里彻底摘了出来。 这件事情做好了,就是皇甫公义的功劳,做差了,就都是他的责任。 如今的整个雍王府,早就已经被皇宫秘卫暗地里密密麻麻的监控了起来。 从表面上丝毫看不出这一点,王府中的所有人都在按照自己的步奏习惯行事。 在这个时候,王府的数名医官突然全部都被悄悄的召集起来。 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这事。 事情除了办的紧急一些以外,其他的一些都尽可能的保持隐秘,半点故意往外泄露风声的迹象都没有。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艾辰还是察觉到了异常。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通过什么渠道获得王府已经找到了那味关键药材的信息,然后王府录事胡飞就出门了。 然而他们根本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别人眼皮底下发生的。 尤其是胡飞,从他之前离开王府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人死死的盯上了。 南市的棺材铺,善德坊的普通小宅…… 跟着半空中的信鸽,最后信息传递竟然来到了南门外的广寒寺。 对方的中枢首脑竟然藏在南门外的广寒寺。 李绚看着手上的资料,微微皱起了眉头。 广寒寺并不是一座太大的寺庙,香火也并不是特别旺盛,但人来人往的都是一些富贵人家的女眷。 不过仅仅是富贵而已,与当朝的达官显贵都扯不上关系。 “看样子,在这背后还有人啊。”李绚看着面前的左千牛备身周乾,沉声问道:“大理寺的人已经出动了?” “是的,王爷,戴少卿率领大理寺的高手,围住了广寒寺方圆三里之内,同时调动右卫的小半主力,将方圆十里之内的尽数围住,确保一只飞鸟也飞不出去,王爷,我们要去看看吗?”周乾一股蠢蠢欲动的架势。 周乾是奉天后命令,率领一队千牛卫士,前来护卫李绚安全的,同时监控整个案件的执行。 “不着急,戴少卿这么做是在尽他自己的职责,我们要做我们自己的事情,千牛卫有自己的活要干。”李绚伸手,抓起放在桌子上的竹扇,长舒身体:“不过你们既然等不及了,那我们也该去忙活了,走,去善德坊。” 李绚这一次的目标竟然是善德坊。 站在善德坊的坊门处,周乾一边指挥手下千牛卫开始接管整个坊门,一边带着人直扑之前消息中转的那间小院。 这时候,在小院之中,依旧有不少的大理寺佐吏在进行详细的调查和证据搜索。 地面上躺着三具被白布盖住的尸体。 大理寺的人已经将这一路上所有信息传递途径上的人,全部拿下了。 任何试图反抗的人,已经全部被格杀。 周乾站在小院当中,掀开白布,仔细的去观察尸体。 李绚一直就站在一旁,有没有仔细去看周乾的调查,反而只是站在小院当中,抬起头看着四面的墙壁,仿佛在欣赏墙壁上的青砖一样。 天色很快就彻底黑了下来,周乾拍的扳手,走到了李绚的身侧:“启禀王爷,这些人都是好手,常年经受训练,虎口有老茧,皮肤比较光滑,身材较矮,面骨偏窄,肤色较深,鼻骨低,鼻翼发达,轮廓清晰,大概率来自东南。” 周乾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千牛卫率,但他的一身本事绝不简单。 “不错,整个小院中的很多生活用物都能证明这一点。”李绚轻轻的叹一口气,转过身看向周乾:“你说为什么有的人一心一意的就要想着造反呢?” 造反? 周乾的心猛的一跳,微微低头:“王爷,可是下官有什么疏忽的地方?” “不关你的事,只是对方的布置太过精巧,利用了人们习惯性的弱点。”李绚站起身,一步步的走上门外。 周乾带领手下人赶紧跟上,李绚脚步也没有放缓,直接就在门口上了马。 轻轻打马,片刻之后,李绚就已经来到了坊门之下。 “告诉坊长,今夜提前关闭坊门,如果坊长有半点推脱,直接斩了……另外,去街上调了两队金吾卫过来,带上甲盾弓弩,有硬仗要打了。” “下官领命。”周乾有些兴奋地打马而去。 他们这队人跟着李绚,本身就是为了立功而来的。 他们不怕对手太强,只怕对手不强。 左千牛卫当中这些天有不少关于这位南昌郡王的传言,大多集中在他颇有心机之上。 如果作为敌人,这样的对手的确是最令人讨厌的,可如果作为战友,那就很令人放心了。 尤其是从战场上下来的,更加明白这种战友的可贵。 第三十五章 半步真种 黄昏,微风吹起片片落叶。 昏暗的大街上空无一人。 宵禁未起,坊门先落。 李绚站在坊门之下,身后是两队全副武装金吾卫士卒。 刀枪剑戟,甲盾弓弩,杀气腾腾。 全都是从西域战场上退下来的精锐老兵。 在战场上,这群人顷刻就能掀起无数的腥风血雨。 突然,大街上,大理寺,洛阳府,无数的衙役捕快开始立刻快速的奔跑起来。 看着夕阳落日后昏暗起来的光线,李绚冷冷的一挥手,千牛卫、金吾卫的精锐立刻大踏步的上前。 身上沉重的甲胄在一瞬间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极度的引人注意。 也就在这一瞬间,大街上的所有官吏捕快,在一瞬间,同时扑向了五百米开外的一座四进的院子。 不知不觉间,一大群人早已将那座院子团团围住。 数名手持长弓的洛阳武侯瞬间冲上了墙头,张弓搭箭,对准了小院中的每个人。 院中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时就听“轰”的一声。 以周乾为首的四名千牛卫已经身着全甲,毫不犹豫的撞开了院门,手挥千牛刀杀了进去。 在院门被冲开的一瞬间,墙头上的武侯士卒毫不犹豫的立刻放箭。 院中每一个手脚异动的护卫仆役,瞬间就被射杀。 院中顿时一片慌乱,突如其来的攻击让他们一点也没能反应过来。 强弓硬弩的威力在这一刻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在身高马大的武侯手里,更是弓如霹雳,箭如星雨。 就算再怎么好手,对上手持强弓硬弩、心狠手辣的老手,转眼就被射翻了一大片。 但在院门被冲开的一瞬间,藏起来的刀剑立刻出鞘,还是有人硬顶着头上的箭雨就朝着门口的千牛卫杀了过去。 手起刀落,一名护卫瞬间被周乾直接切断了喉咙。 鲜血四溅。 直接落在了他的脸上,看上去十分的狰狞。 在他的身后,三名左千牛卫的属下护在身后跟着杀了进去。 金吾卫的人紧紧跟上,手里的刀枪剑戟,甲盾弓弩毫不迟疑的对着院中之人展开了屠杀。 没有丝毫的怜悯,就像是一群杀人机器一样。 箭矢飞舞,长枪捅刺,刀光冷厉。 月光之下,院落瞬间已经倒了一地的尸体。 刀剑从角落里被抽了出来,但还没派人用场,就已经被全部格杀。 李绚站在坊门之下,远远的望着院落之中展开的杀戮,面色平静冷酷。 光是院中藏着的这么多刀剑,就已经足够定他们一个意图不轨的罪名了。 而且远远的看上去,这些人几乎全都是面目狰狞的狠角色。 只可惜,你再高的身手,在强弓硬弩之下,也支撑不了多久。 前院的匪徒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已经被千牛卫,金吾卫,联合武侯的人杀个干干净净。 李绚转过头,看着身侧瑟瑟发抖的里长和坊长,无所谓的挥了挥手。 里长立刻一个哆嗦,大踏步的朝着院落冲去,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出了一名铜锣。 “咚咚咚!”铜锣被急促的敲响,里长的声音瞬间就在整个里坊响起。 “朝廷绞杀逆党,所有人立刻放下刀枪,匍匐在地,束手就缚,否则格杀勿论。”里长焦急的声音穿入到四周每个人的人身上,同样也穿入到了院落后院中一些不知情的侍女仆役耳中。 “不要乱跑,立刻伏倒,但凡站立之人,会被立刻诛杀,凡站立之人,会被立刻诛杀。” 也就在此时,周乾带着千牛卫和金吾卫的人已经杀进了后院中,继续疯狂的杀戮。 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挡在他们前面的,立刻被凶狠的斩杀。 “都是一些杀胚,你说是吧,坊长!”李绚的目光落在了年纪只有四旬,全身肥胖,穿着灰色绸缎的坊长身上。 此刻浑身是汗,瑟瑟发抖的他,当然知道那间院落的主人姓苏,是整个洛阳最有名“三两”大夫。 但谁知道“三两”大夫竟然会出事。 虽然没人展示什么硬实的证据,但如今大理寺,洛阳令,金吾卫和千牛卫的人都在这里,拿的还是天后的执令。 稍有阻拦,立刻就会被当做同党,直接斩杀。 “不敢,不敢!”坊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李绚淡淡的冷哼一声,这里的坊长还有里长,和苏三两多多少少都关系不错,谁让人家是名震洛阳的名医。 所以,就算是金吾卫行动一切顺利,这些人事后也得被拔掉三层皮。 如果行动不顺利,这些人恐怕也少不了到大狱里走一遭。 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院落当中,墙头上的武侯已经停止了射箭, 长弓引而不发,注视着院落中的每个角落,提防随时会冒出来的杀手。 李绚平静的看着一切。 他知道,一切现在不过才刚刚开始。 院中的这些人,在大理寺第一次突袭斜对面小院时,就已经有所察觉。 他们没有想到对面竟然突然暴露了,所以立刻就警觉起来,担心大理寺的人通过线索找到他们这里来。 只是可惜,大理寺的人并没有找到任何痕迹牵连到他们这边,这让他们忍不住松了口气。 李绚和千牛卫的人来了,他们一样进入了斜对面的小院,苏家宅院中的人虽然注意,但也没有太警惕。 然而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李绚竟然直接盯上了他们这间宅院。 甚至迅速调动了金吾卫的劲卒出来,在最短的时间内就杀了进去。 虽然前院的护卫被杀了一大片,但在里面的屋子里还有不少的好手。 千牛卫和金吾卫的人开始清理房屋内,但在冲杀进去的一瞬间,立刻就遭遇了强手。 就在这时,墙头上的冷箭转瞬就激射而来,屋中的灰衣大汉一个不小心就被直接射中。 冷冽的刀光闪烁,转眼间,灰衣大汉已经被顺势格杀。 周乾的身上满是鲜血,谁也不知道死在他手下的究竟有多少人, 四名千牛卫此刻已经分了开来,周乾带着一小队金吾卫朝着最东侧的房屋杀了进去。 就在推门的一瞬间,凌厉的剑光骤然飞起,一剑狠狠的扫在了周乾的腰腹之间。 “呲啦”一声,周乾腰腹之间的沉重护甲立刻被深深的切开一道口子。 还好,并没有被直接切穿。 “好甲!”一声赞叹,但面上却是一脸咬牙切齿的模样。 这是一名身穿青衣,头戴乌木发簪,年二十七八,看起来像是一名温润儒雅的读书人,但是手里刀剑的寒光却告诉所有人并非如此。 刚才那一剑,如果不是周乾身上的厚甲帮他结结实实的当了一剑,恐怕他早就死了。 【胡鹰,无生道河洛堂精锐杀手,半步真种境】 【苏三两之徒】 第三十六章 剑炁 锋利的箭矢带着刺耳尖鸣狠狠的贯向了胡鹰。 强悍的力道将空气直接撕裂。 扑到一半的胡鹰立刻转身,长剑横扫,箭矢立刻被劈落。 就在此时,冷刀横扫而过,直扑胸中。 周乾狠辣的眼神瞬间就出现在胡鹰的眼底。 胡鹰手里长剑回转,寒光一闪,狠狠劈在了周乾的千牛刀上。 千牛刀瞬间弹起。 冷冽的长剑霎那间如同毒龙一样直刺而出,寒光直接贯向了周乾的咽喉。 就在此时,两把带着红缨的长枪从周乾的肋下狠狠的捅了出来,直刺胡鹰腰间。 与此同时,如电一样的长箭再度激射而来,锐利的寒气刺得胡鹰头疼。 该死的军阵! 胡鹰心里狠狠的咒骂一声,整个人瞬间抽身后退,长剑直接斩中两把长枪的同时,整个人一下子就朝窗户扑了过去,瞬间已经扑窗而出。 “追!”周乾刚准备带人直追而出,就在这个时候,就听“咔嚓”两声,两只枪头已经掉了下来。 周乾的脸色不由得就是一变,但紧跟着,他还是直接冲了出去, 在外面有更多人在接应,还有强弓硬弩,即便是再强的高手也要死在他们的围攻之下…… 一具金吾卫的尸体躺在了门口,手里拿着的盾牌被斩破了一角,右肋下鲜血不停的涌出。 周乾都能想象得到冷剑如同毒刺一样,从盾牌被斩破的一角狠狠钻进肋下的场景。 “杀!”冷喝一声,周乾大踏步的朝前追去,但此时胡鹰已经快冲出后院。 胡鹰的速度快的惊人,院中的金吾卫和大理寺的捕快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那些挡在胡鹰前路上的士卒和捕快刚刚提起武器,立刻就被一剑洞穿,横尸倒地。 但此刻,胡鹰的脚步也丝毫不敢停顿,高墙之上,所有武侯的长弓已经死死的对准了他。 箭矢如同急雨一样的朝着胡鹰疯狂射来,也就是他的身形如同鬼魅一样的快,否则早被箭雨直接笼罩了。 更多的捕快,士卒,还是组成阵形,从四面八方一步步的朝胡鹰逼来。 有的人已经拿出了手弩直接对准了他,眼看着就要发射。 更别说还有像周乾这样的好手在紧紧追杀,胡鹰只要稍慢一步,那么就算以他半步真种境的修为,也非死在这里不可。 大唐的士卒可不是随便死上几个人就能让他们退却的,尤其这里是洛阳,更多的增援随时会来,他停不得。 快! 胡鹰的身影快的惊人,全力爆发之下,他在极短的时间就扑到了墙边。 在半空中扫落身后紧追而来的长箭,对着冲过来的周乾冷嘲一声,胡鹰转眼人就消失在了墙头。 差一点就追上的周乾心头怒火猛地腾起,但随即他的脸色就不由一变:“不好,南昌王!” 周乾的脸色骤然一变,紧跟着就直接冲了出去,在他的身后,更多的士卒在各自队长的指挥下,排成阵型大踏步的朝门外追去,相比于周乾,他们更加清楚孰轻孰重。 李绚就站在坊门之下,从一个能够看到整个院落的角度盯着院中的情形。 【胡鹰,无生道河洛堂精锐杀手,半步真种境】 【苏三两之徒】 胡鹰骤忽而起,极短的时间里,就已经在院中造就一片杀戮,血色满野。 宫中千牛卫都是从各个权贵世家挑选出的精英子弟,他们可不是禁卫军的那些少爷兵,全都是好手中的好手。 每个人都拥有最顶级的战斗厮杀能力。 退则江湖,进则庙堂。 如今,大唐战事不休,每个家族都拥有自己的武学传承,军方尤甚。 这些军中子弟,几乎从小就接受家中长辈最全力的栽培,之后长大后就又加入千牛卫。 实力稍弱一点的,就只能够去娶宗室女子,蹉跎一生。 周乾虽然不至于说是那些真正顶级的好手,但也绝对是青年一辈中不可多得的人才。 另外还有的金吾卫弓箭手的虎视眈眈,李绚并不觉得胡鹰能够有机会从里面杀出来,但他看走眼了。 刹那之间,一道人影已经落在了苏家大院门外的大街上,手持冷冽长剑,气势无可阻挡。 大街上的大理寺和洛阳府的捕快,根本就不多想,直接抽刀就扑了上去。 远远的坊门之下,李绚直接穿透人群看到了一双充满了疯狂的眼睛,胡鹰竟是直接锁定了他。 手里没有任何兵刃,如同一名贵公子一样站在坊门下的李绚,第一时间就成了胡鹰的目标。 身穿着朴白色的长袍,腰间挂着羊脂般的白玉,金色的束带将李绚映衬的越发的挺拔。 俊彦的面庞,银色的发箍,站在那里便散步出一股高贵的气质。 南昌王! 李绚的身份虽然知晓得人不多,但是当他出现在这条街道的时候,就已经引起了胡鹰的注意。 很简单就弄清了李绚的身份,只不过一开始胡鹰只以为是一个普通的皇族,但没想到李绚的心机如此狠辣。 今天胡鹰不仅要自己逃走,也要尽可能将自己的同伴都救出去,还要尽可能的报复。 凌厉的剑光如同瀑布一样飞起,冲过去的大理寺和洛阳府的捕快,立刻如同破麻袋一样的飞了出去。 胡鹰猛然一跺,整个人已经如同天外飞仙一样的朝李绚扑来,雪白的剑刃闪烁,倒映的暗火的光芒。 此刻,李绚四周虽有不少人在,但谁也没料到胡鹰竟然能够从院中杀出来,一时间竟然只有几把手弩抬了起来。 强劲的手弩对准胡鹰就发射了出去,数支短箭狠狠的朝胡鹰胸腹间射去。 半空中的胡鹰只是随意一扫,就直接扫落了所有的弩箭。 这些捕快虽然手持弓弩,但在发射的时机、角度和配合上,都远远比不上千牛卫和金吾卫的人。 “呛啷”一声,唐刀出鞘,李竹这时候猛地上前一步,手里的唐刀已经直接刺向了扑到近前的胡鹰前胸。 胡鹰嘴角闪过一丝冷笑,手里的利剑狠狠的就劈在唐刀之上,但下一刻,他的脸色就不由得微微一变。 强大的力量从唐刀之上传来,尽管李竹的唐刀被直接荡了开来,但胡鹰的利剑也偏离的原本的方向, 也就在这一瞬间,一把冷剑突兀的从李竹的腋下穿出,狠狠的刺向了胡鹰的中门。 童子拜佛! 李绚半蹲在地,然后整个人如同箭一样从李竹的腋下扑出,长剑闪电般刺出。 半空中胡鹰根本不知道李绚究竟是那里来的长剑,但闪电般就扑到了跟前的长剑足够说明李绚的不俗。 在这一刹那,胡鹰原本被荡开的长剑,毫无征兆的向内一弯,凌厉的剑光骤然吐出半寸的透明剑炁。 先天真种,先天一炁,胡鹰尽管只有半步真种境,但先天一炁,他已经凝聚出小半来。 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就能彻底的突破凡俗之境,进阶先天。 但仅仅是小半的先天剑炁,已经足够胡鹰纵横了。 就在这一瞬,淡蓝的光芒突然出现在胡鹰的眼底。 第三十七章 【胡鹰·死】 “呲啦”一声,刺耳的声响像是要穿破耳膜一样。 透明的剑炁和淡蓝色的剑炁狠狠的对撞在一起,映照着两张同样无比冷酷的面容。 长剑一闪而过,但随即,如同铺天盖地的暴雨一样,凌厉的剑光凶狠的就扑向了对方。 “叮叮叮……”两把长剑一次又一次狠狠的对撞在一起,但这一次,李绚被迫后退半步。 李绚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胡鹰踏入半步真种境比他的时间要长,李绚自然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就在此时,正准备继续进逼的胡鹰脸色骤然一变,手里长剑猛然后劈,一只无声的长箭被狠狠的斩落在地。 胡鹰微微侧头,就看到远处的墙头上,周乾已经站在了那里。 与此同时,数名持弓士卒已经站在他的身侧,张弓搭箭对准了胡鹰,还有李绚。 眼底捕捉到一抹冷冽的寒光,胡鹰手里的长剑已经再度的翻了上来,然后狠狠的劈在了眼前的长剑…… 眼前的长剑骤然从中间荡开,但下一刻,剑尖已经如同毒蛇一样,弯曲的朝着胡鹰胸口狠狠的噬咬而来。 这竟然是一把软剑,胡鹰着实没有预料到这一点。 之前他和李绚交手数个回合,双方先天一炁激烈对撞,但依旧没有察觉到对方的长剑竟然是一把软剑。 转瞬间,胡鹰已经瞥见李绚腰间的金色腰扣,这下他知道李绚的软剑究竟藏在哪里了! 左掌突兀的伸出,在一瞬间,胡鹰的左手已经变得一片漆黑,随即闪电般狠狠的拍在了李绚的软剑剑尖之上。 与此同时,胡鹰手里的长剑已经狠狠的向前一送,直接刺向了扑过来的李绚胸口。 不好,胡鹰脸色猛地一变,因为他的左掌此刻感觉空荡荡的,一掌竟然直接拍了一个空。 而就在此时,李绚猛地向前一步,直接扑向了胡鹰的长剑剑尖。 “呲啦”一声! 两道身影交错而过。 李绚的胸口衣服裂开了一道大口子,露出了里面,狠狠的被斩开一半的锁子甲。 低头一看,软剑的剑尖上带着一抹血色。 李绚转过身,就看到胡鹰脚步趔趄的向前走了两步,他的右腿上,裤腿已经被狠狠的划开,鲜血淋漓。 刚才,李绚用身中一剑,来换取胡鹰的重伤。 “你投降吧,你跑不了的。”李绚伸手拦下身边的李竹,他要留活口。 “投降!”胡鹰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下一刻,他猛的转身,直接朝坊门口直扑而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坊门口站着的捕快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手里手弩的扳机。 与此同时,后方高墙上的周乾也在同一时间射出了手里的长箭,带着刺耳的声响,速度奇快无比。 鲜血骤溅而起,半空中的胡鹰直接被数支长箭同时贯穿,然后再翻滚中狠狠的摔在了坊门前。 他竟是这样就自杀了。 李绚,还有高墙上的周乾同时震惊的看着这一幕。 无生道的刺客历来都是最难缠的,现在看起来原因何在已经明了。 几名大理寺的捕快手持刀剑,下意识的走上前想要查看胡鹰的情况,但就在这一瞬,李绚的眼前突然闪过了熟悉的词条:【胡鹰,无生道河洛堂精锐杀手,半步真种境】 “快退,人没死!”李绚猛的高喝一声,人迅速的急扑而上,但已经晚了。 地面上剑光暴涨,转眼已经狠狠的席卷在跟前的捕快身上。 霎那间,这些捕快已经全部全部倒飞了出去,一道身影紧贴着地面朝坊门急窜而去。 此刻在坊门前的,只剩下那些最普通不过的坊丁,尽管他们手里都拿着唐刀,但能发挥出几分威力还很不好说。 李绚轻叹一口气,转眼,人已经急扑上前,手里的长剑直接斩向了胡鹰的右臂。 猛然间,凌厉的剑光倒卷而来。 胡鹰竟然是在一瞬间,倒转长剑,狠狠的刺向了李绚。 回马枪,胡鹰的面目在黑暗中彻底的模糊,但长剑之上吞吐的剑炁,象征着对方最后的赌注。 一瞬之间,锋利的软剑猛然上挑,剑尖之上迅速的吞吐出淡蓝色的剑炁。 两只剑炁狠狠的对撞在了一起,相互间开始了剧烈的冲击和消磨。 刺耳的声音在一瞬间响起,但也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家都是强弩之末,又是何必呢!” 伴随着李绚的叹息声,软剑已经无声的缠上了对方的长剑,不等对方反应过来,李绚都已经用力一绞,整把长剑已经被彻底的绞飞,胡鹰中门打开。 随即,锋利无比的剑刃如同突然吐出的蛇吻一样,狠狠的咬向了胡鹰的胸口, 在这一瞬间,两个人都能清楚的看到彼此冷漠的眼神。对生死的冷漠。 两个人交错而过,胡鹰已经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口吐血沫,眼中的光泽在缓缓的流逝。 李绚站的很近,他能清楚的听到胡鹰的嘴里微微吐出两个字:“师妹!” 竭尽全力的仰起头,在生命的最后关头,胡鹰的目光依旧落在了坊门上。 坊门依旧被死死的关上,胡鹰用尽生命也没有能将自己的愿望达成。 李绚微微蹲下身,看着气息迅速衰落的胡鹰,摇摇头,说道:“你这么做没有意义的,如果我猜的不错,在城外的寒光寺被突袭的消息传出之后,你的师傅和师妹就已经不会再回来了,他们比你要聪明太多了!” 胡鹰眼睛在一瞬间瞪得大大,但眼底却流露出了欣喜之意。 “傻子!”李绚说完。 站了起来,这是一个为了没有意义的东西而牺牲的傻瓜。 只有他自己认为,他是在做着最重要的努力。 这世间谁又不是如此呢。 李绚回头,看向冲过来的周乾,摇着头,感慨道:“可惜了,一个活口啊。” 他好不容易有机会抓到一个活口,最后却被自己亲手给灭了口,多少有些惋惜。 “王爷客气了,能杀死此人已经是我等最大的功劳。”周乾非常客气的拱手,看着地上胡鹰被狠狠洞穿的胸口,周乾的脸色不由得就是一凛。 虽然知道从其他渠道已经知道李绚有不俗的身手,但是看到剑炁涌出的一瞬间,周乾还是震惊了。 同样是半步真种境的胡鹰,照样也死在了李绚的手上。 不止如此,在所有人都没察觉到的情况下,李绚就已经锁定了被所有人忽略的苏家,这才有了今天的胜果。 看样子回去之后,方方面面对于李绚的资料都要做重新的平定。 第三十八章 吞噬真种 “啪”的一声,不远的一只火把突然炸开了数朵火星。 四周的街道被十几根火把照的透明,数十道人影无声的站在街道两侧。 “死不瞑目啊!”李绚看着脚下胡鹰依旧瞪的大大的眼睛,摇摇头,转头看向周乾:“活口是没了,但他人就在这里,让大理寺和洛阳令画影追形,他的身份,他过往的一切,全都找出来,本王今晚就要。” “遵令!”周乾立刻沉声应答,伸手将不远处大理寺和洛阳府的人招过来。 “还有苏家父女,他们现在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肯定已察觉到了不对劲,找到他们,抓住他们,这件事情才算尽全功!”李绚脸色晦暗不明起来。 胡鹰拼尽一切都想要将这里的消息传递出去,想的就是要让自己的师傅师妹察觉危机,然后躲过一劫。 但是很可惜,李绚不会让他如愿,甚至他会将一切斩尽杀绝。 “喏!”大理寺丞和洛阳府的人立刻躬身应喏。 今夜,他们这些人被吓得够呛,甚至被惊出一身冷汗。 先是千牛卫和金吾卫突袭苏家宅院,他们要全力配合;紧接着,苏家宅院中立刻就跑出了一干反贼,还有一个被跑了出来,杀到了南昌王的面前。 如果让胡鹰杀了李绚,又或者抓了李绚,不管结果如何,他们这些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的里长将一份文书小心的递给洛州府的推官。 周乾看到这一幕,一把直接夺了过来。 “胡鹰,睦州雉山人……”刚刚开口念了两句,周乾就不由得脸色一变,下意识的看向了李绚。 李绚微微摆手,示意他不要再念下去了。 睦州,雉山,正是当年那位“文佳皇帝”陈硕真的老家。 尽管当年的叛乱已经被镇压下去很多年了,但睦州时有造反之声传来。 官府对那一带的镇压也极重,导致这些年,睦州的人口不停的向外流出。 睦州本地的人口数量日益减少。 “把这里面的活口一个个讯问,我需要知道最近进出这里的每一个人,要准确的拿出进出这里每个人的画像,他们的身份来历,全部都必须调查出来,”李绚一番话格外的严厉。 “喏!”周乾立刻拱手应喏,大逆之案,赫然敢迁延。 “对了,城外寒山寺……咳……噗……” 李绚话没说完,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喷了满地。 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无比苍白,一只手捂在胸口上,死活喘不上气来,脸色眨眼又憋的通红。 “王爷!”周乾赶紧上前扶住李绚,同时朝身边的同僚喝道:“快,白露丸!” 三粒青色的白露丸被手慌脚乱的塞到了李绚的嘴里,这一下,他在脸色好转了很多。 李绚大口的喘着气,他侧过头看向地上的胡鹰尸体。 【胡鹰,无生道河洛堂精锐杀手,半步真种-1】 【李绚,南昌郡王,半步真种+1】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一股先天元炁莫名的出现在他体内,迅速的引动李绚体内原本的先天元炁,两者一触碰,下一刻,巨大的轰鸣声在李绚耳边响起,整个人不受控制的一口鲜血喷出。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李绚根本没反应过来,这时候,看向胡鹰的尸体,他顿时就明白了什么。 胡鹰体内凝聚起来的先天元炁,被他吸收了。 或者更准确的讲,是被他体内的提示词条给吞掉了,然后又转到了他的体内。 突如起来的剧变,让李绚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身体更加没反应过来。 一口鲜血吐出,全身上下立刻疲弱无力,无比的疼痛。 心神内敛,李绚的内丹田中一股氤氲如玉的元炁在不停的流转,一直在动,但又似乎在等着什么。 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就可以凝结丹田真种! “你还有这种能力啊!”李绚在内心深处对着提示词条苦笑着说了一句:“如果有下一次,麻烦提前说一声,我好有些准备,不然,如果在战场上,我就死定了!” 李绚心中激荡难平,诡异的提示词条再度在他的面前展现出来了新的狰狞。 看样子,以后的日子有热闹了。 “李竹,回府!”李绚撑起身体,有些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一只手扶着一旁的李竹,一边转头看向周乾:“这里的事情……交由你和大理寺共同……负责,去城外找戴……咳咳!” 李绚直接摆手,面色十分的苍白,这时候,大理寺的人已经赶了一辆马车过来。 被李竹扶着上了马车,李绚最后转头看向周乾:“有事,立刻通报承议郎府邸!” 车帘放下,李绚的面目已经彻底不见。 紧接着,李竹已经驾着马车飞快的朝坊门处而去。 “快,开坊门,在外面另找一队金吾卫,护卫王爷回府!”周乾的神色变得异常凝重。 之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的,周乾都没反应过来,李绚就已经处置好了一切。 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也说不上来。 或许是南昌王的伤势并没有那么重,或许承议郎府邸中有闻名长安的医生,周乾的确担心李绚的伤情,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来人,继续搜索整间宅院,告诉大家,搜查的时候,小心注意暗门,地道和机关,这里面藏着的秘密肯定不在少数。”周乾一边让人朝宫中,雍王府,大理寺和洛阳府汇报消息,一边开始对整个苏家宅院进行更详细的搜查。 至于对苏家父女的追捕,自然有其他人负责。 周乾只是宫中划拨出来配合李绚行动的,虽然他有秘卫的身份,但很多事情以他的地位还不够。 他不需要做其他的,只要在苏家宅院中搜出足够有价值得线索就足够了。 “轰隆”一声,黑暗的天空中猛然闪过一道霹雳,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在整个洛阳城下了起来。 整个苏家宅院当中,无数的鲜血流了出来,然而,没有人看到,黑暗之中,一道身影从狗洞爬进了外面的臭水沟,然后很快消失在整个善德坊。 第三十九章 先天真种,道之起始 不知道何时,神都已经被倾盆大雨笼罩。 黑色的马车在雨夜中疯狂的疾驰,四周的金吾卫骑在马上紧紧的跟随。 李绚坐在马车之内,竭力的平稳自己的先天元炁。 真种者,本性也。 于自身所见,真实不虚。 一身神气尽由此生,返于先天之根本,是为真种。 此种子藏有一丝道性,是人一身修道之根基。 先天元炁并不等同于道门真种,任何人体内都有先天元炁,但能引动先天元炁,才算半步真种。 凝聚先天真种,需将先天元炁稳定的存留在内丹田之中,形成一种稳固的特殊架构,自行运转。 各门各派都有自家特殊的架构模式,有的是剑,有的是塔,有的是符箓…… 一旦架构出了问题,真种出了问题,那一生的道基就毁了。 诡异的提示词条将原本属于胡鹰的先天元炁贯入到李绚体内,一下子就打乱了他体内原本的气机平衡。 如果是在战斗当中,这是会要人命的。 “王爷,我们回来了!”李竹在外面提醒了一句,同时也在询问李绚的情况。 “直接进倚晴院!”李绚体内的状况还算平稳,但也经不得更多的颠簸。 赵忠站在门口,刚准备询问什么,一大堆的金吾卫就已经冲了进来,紧跟在马车的后面直扑倚晴院。 屋檐之下,余泽早被动静惊醒,他穿着修长的灰色长袍,一顶黑色的铁冠牢牢地束住长发,诧异的看着一切。 李绚面无表情的从马车内探出身,动作并不快,但很稳。 扶着李竹的手,李绚稳稳的站在地面的雨水中:“告诉李墨,让他协助忠叔安置好这些金吾卫的兄弟,去静室!” 一句话说完,李绚微微的朝余泽点了点头,然后被李竹搀扶着进入到了房屋内。 屋中,李墨似乎刚刚从房间里出来,手指间还沾着笔墨。 似锦和如玉恭顺的站在一侧,李绚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然后就被李竹和余泽送到了里面的静室内。 “究竟是怎么受伤的?”余泽可不是瞎子,李绚胸前和血污明确的告诉他李绚受了重伤。 “没事的。”李绚端坐在蒲团之上,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之前和对手交手的时候,先天元炁受到了震动,不过这是好事,我察觉到了突破的契机,所以才急着赶回来。” 稍作停顿,李绚接着说道:“把消息传出去,就说我只是受到一点内伤,并无大碍!” “是!”李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静室门口,这些是他的事务。 “等等!”余泽直接叫住了李墨,看着李绚,沉吟问道:“小王爷,你和我说实话,这一次突破的机会有多大。” “嗯!”李绚一边梳理体内的气机,一边面无表情的说道:“机会不小,老师已经提前将心法诀窍传给我了,原本以为我会在江南凝聚真种,没想到来了洛阳,好在今夜有雨,七成把握吧!” “好,既然如此,那就将王爷修行可能有突破的消息,小范围传出去。”稍作停顿,余泽继续说道:“不管成败,以后别人看到王爷都会想起王爷曾经为了勤于王事,还为此重伤;如果成了,人人称羡,如果败了,人人惋惜!” 李绚微微一愣,就听余泽轻声说道:“最起码,天皇天后都会记得的。” 李绚的眼中瞬间闪过一道精光,以他这个年纪,修行进入先天真种,虽不算绝世天才,但绝对优秀。 “就这么来吧!”李绚平静的摆了摆手,然后在其他人的注视下缓缓的闭上来眼睛。 内丹田之中,只有一团先天元炁在稳稳的流转,来自胡鹰的先天元炁已经全部融入了李绚的先天元炁之中。 词条提示器竟然在剥离胡鹰体内先天元炁的第一时刻,就已经抹除了他自身的烙印。 之前李绚之所以会吐血,就是因为新来的先天元炁的冲击,但新来的先天元炁并没有造成更大的隐患。 这不是吸星大法,也不是北冥神功,词条提示器自动的清理掉了所有的隐患。 这意味着李绚的修为在未来将会有突飞猛进的增长,但必须谨慎,一旦被人察觉他修炼了“魔功”,恐怕到时候会天下尽起而攻之。 内丹田中的先天元炁在稳稳流转,李绚自我心肾之中的先天元炁同样被迅速的引动。 脑海之中的神炁在一瞬间涌入到内丹田之中,小腹之中的精炁也在同一时间被引动。 神炁,精炁,元炁,三者在内丹田之中迅速的汇聚在一起。 充沛的先天元炁在稳定的运转中,将所有的炁全部碾压成为一体。 法门催动,所有的元炁在丹田之中急速的旋转起来。 刹那之间,一道剧烈的气旋出现在李绚的内丹田之中,旋转的越来越快。 李绚的精神紧紧的绷着,全心全力的操控着一切。 这是一个非常凶险的过程,火候稍微有错,那么立刻就是丹田崩毁,气血逆冲的下场。 李绚的心境在这一刻诡异的没有任何波动,他本就是穿越之人,精神本就比常人要庞大,心境也要更强。 丹田气海之中,所有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没有任何意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叮咚”一声响,一颗水珠突兀的从元炁气旋中滴落了下来。 下一刻,整个元炁气旋彻底崩散,然后轰然落于丹田之中。 此时,李绚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一颗靛蓝的水滴吸引了,就像是从无尽的天外而来的美丽水滴,突兀的就出现在他的丹田之中,绚烂迷人,光彩夺目。 然而,李绚又清楚无比的知道,那所谓的水滴根本就不是真实的,是他体内的先天元炁在不停的运转之下形成的外部构造,稳定的先天真种。 虚幻的水滴,真实无比的先天真种之中,一缕真气缓缓的流了出来。 真气,数年修行,无数日夜,身体精炁,元炁,神炁,所有一切汇聚在一起,最后只形成一缕先天真气。 一个真字,不知道难倒了多少天下人。 真种之后,凝结玄胎。 玄胎之成,难之又难。 最根本的,要进行三百六十缕无比凝聚的先天真气,并且以特殊的构造进行一座先天玄胎。 修行之道,自此,才算是步入通途。 猛然之间,李绚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一瞬间,整个黑暗的静室之内有如白光闪过一眼,一切清晰无比。 身上没有任何污秽之物被排出,但无数混杂在一切的气味相当的难闻。 不止如此,李绚的耳边能够清楚无比的听到整个屋子里的七道呼吸声,还有整个院子当中,清晰的十七道呼吸声。 他的自我感官之力,在极短的时间内突飞猛进的增长。 先天真种,道之起始。 第四十章 道门神通,炼假成真 “吱呀”一声,静室的房门被推了开来。 李绚穿着宽大的锦缎薄服从里面走了出来。 “小王爷!”厅堂内所有人都眼含期望的看着他。 有余泽,李竹,李墨,似锦和如玉,还有表舅赵巩和忠叔。 【赵巩,承议郎,皇室秘卫统领,锻髓境小圆满。】 武道修行,炼血,锻髓,血煞,真罡,破碎虚空。 李绚心里慨叹一声。 表舅赵巩一生坎坷,能到锻髓境,已经是不知道吃了多少珍贵秘药,而且实际战力并没有多少。 绝大多数多数世人,修行只在炼血境打转,能到锻髓境,基本都能胜任一方校尉。 血煞境则是万中无一,即便是军方,也只有到诸卫将军一级十数人。 在江湖上,更可称一声宗师。 真罡境,放眼整个天下都是凤毛麟角,寥寥无几。 或许兵马大元帅薛仁贵,苏定方,曾经的李勣,李靖才有这样的武道修为。 朝堂江湖,皆可称一声大宗师。 大唐东征西讨,四海宾服,万邦来朝,广有万里,这些人功不可没。 然而天下仅有这些大宗师吗? 李绚心底微微摇头,宫中,道门,佛教,魔门,海外,晦深之处多不胜数。 然而即便是大宗师,也并非天下无敌,否则,薛仁贵就不会有大非川兵败了。 李勣,李靖也不会成为李唐臣子。 而且,大宗师也非是长生不死。 【赵忠,皇室秘卫,赵府管家,天鹰手,锻髓境大圆满。】 李绚的目光从赵忠的身上掠过,他怎么都没想到,忠叔已经是锻髓境大圆满的高手了。 不过想想也是,忠叔在江湖上本就是一方好手,虽然成为了赵府管家,但各种珍贵秘药,表舅肯定少不了他的,所以成为锻髓境大圆满也不奇怪,或许只有遇到机遇便可更进一步。 【余泽,河南道固始人,永徽六年进士,真种境大圆满。】 李绚对着余泽微微点头,心底深处闪过一丝晦涩。 血煞,玄胎,谈何容易啊! 对于余泽有修为一事,李绚早就知晓,只不过从来不知有多深。 这天下,能做进士的,都是世间少有的聪明人,到了锻髓真种大圆满,或许已经到了他们的人生极致。 如果没有天大的机遇,或许根本不可能再进一步,而且随着年龄的渐长,更是如此。 所有被李绚目光扫过的人,都感觉浑身一身异常的感觉传来,但似锦、如玉,还有李竹,李墨感受要浅一些,甚至是没有,但赵巩,赵忠和余泽就不同了! “大郎,可是成功了?”赵巩虽然心有所感,但依旧不放心的追问。 “成了!”李绚微微伸出手,这时候,他的手掌几乎是完全的皮毛骨,看起来有股毛骨悚然的透明。 随着先天元炁大量进入到内丹田,李绚体内的神炁,精炁,血气,同一时间大量的进入内丹田。 体内所有的力量凝结成一颗活泼泼的先天真种。 道门讲究不漏,追求长生,就是因为体内所有的一切核心力量都聚集到了核心一处。 “好好,我这种让人准备人参粥,忠叔,不,我亲自去!”赵巩一脸的激动,他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转身就去雨中忙活了。 “似锦,如玉,你们去准备浴盆,我要先洗一洗,李竹,李墨,你们也去休息吧,时间不早了!” 李绚开始一一做起了安排,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余泽身上,笑呵呵的说道:“余修撰,余叔,书房请,本王有好些问题要请教。” “不敢,王爷先请!”余泽微微拱手,脸上同样是满意之色。 李绚的年龄太年轻了,如此便已经抵达先天真种之境,在未来,他的上限绝对不会仅仅只是道门玄胎,凝结阳神也未必不可求。 李绚走到书房的窗户前,然后径直打开了窗户,外面的风雨直接打了进来。 “余叔,你看。”李绚回到书桌后坐下,然后缓缓的伸出了那只看似干枯的左掌。 手掌之下,气脉贲张,隐隐能看到有一丝元炁在涌动,手掌在顷刻间就重新圆润起来。 李绚五指轻轻弯曲,一时间即便是余泽也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手掌中涌动。 就在这时,李绚微微转头,看向了窗外,左手轻轻一招,一滴雨水径直从窗楞飞起,最后直入李绚的手掌。 雨滴在李绚的掌心缓缓的转动,流线形态,上尖下圆,看上去竟然有一股特殊的美感。 “余叔,这是什么?”李绚脸上满是疑问,这已经近乎神通之力了。 余泽看到这一幕脸色很平静,他的目光从雨滴上移开,目光落在了李绚脸上:“小王爷,入神都后,可曾见过令师韦玄藏真人!” “未曾,老师在太子宫深处,与楼观道掌教尹文操真人,茅山上清宫潘师正真人,禅宗弘忍,神秀,以及其他老君山,皂阁山,天台山,三论宗的诸真人法师,为太子诵经祭祀,外人根本不得见。” 李绚摇摇头,他去过一次太子宫,但只见到皇室成员,并没有见到自家老师韦玄藏。 “规格有些高了,就算是天子……”余泽猛地打住,似乎知道自己犯了忌讳,立刻转移了话题:“如今天下的大名鼎鼎的真人法师都在宫中了,只是可惜,佛门下一代有神秀和慧能,道门下一代有叶法善和司马承祯,还有个妖道明崇俨,这里面可有的热闹瞧了!” 当年慧能法师问道弘忍,离山之后,弘忍门下慧明大庾岭夺法,之后,慧能多年隐遁。 神秀同样是弘忍弟子,与慧明相交多年。 道门叶法善和司马承祯自不必多说,但妖道明崇俨就在天后身边,这天下可有乐子了! “王爷,下官冒昧一问,不知令师为你准备的是何种真经?”余泽的眼神严肃起来。 李绚微微迟疑:“是九江行脉图!” “不是太上先天灵妙真经?”余泽微微一愣。 “怎么可能,太上先天灵妙真经即便青羊宫也只有数位师叔得传,本王远不够资格去修习太上先天灵妙真经。” 李绚虽然轻笑着解释,但眼神中略含警告,话题到此为止。 余泽点点头,然后说道:“道门有天罡三十六变和地煞七十变之说,王爷虽然修为浅薄,还远够不上此类神通,但通幽,禁水、借风、布雾、祈晴、祷雨、生火、入水、御风、履水,在未来玄胎境都是可以初步企及的。” “真有那种神通,为何本王从来没有见过?” “怎么没有,历年上元节时,都有幻术师在长安表演,当然,他们不过是幻术师罢了,真正的道门真人,练假成真也只是等闲!” 余泽无形回忆起了上元节的往事,其中最出名的一个幻术师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沙斯来着。 第四十一章 诸王入洛 “幻术师沙斯?” 李绚微微一愣,他似乎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看样子,沙斯的名号已经传入到蜀地。”余泽不在意的笑笑,然后脸色严肃的说道:“道门真人,炼假成真,呼风唤雨,长生不老,都是有的,不要听那些市井传闻,历代皇帝和大臣多是世间最聪明的人,从秦始皇,到汉武帝,再到先帝太宗陛下,求仙访道,追逐长生,又岂是等闲。” 李绚抬眼诧异的看着余泽。 秦始皇病逝沙丘,汉武帝晚年遣散方士,停止修仙,就是先帝太宗皇帝,传闻也是服用了胡僧那罗迩娑婆寐炼制的丹药而亡的。 求仙访道,追逐长生,笑话吧。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真正的长生不死之人。 就算是号称人间活佛的玄奘法师,也在多年之前圆寂。 道门之中,当时之人无过于前楼观道掌教真人岐晖子。 当初高祖李渊起兵晋阳,岐晖从一开始就倾力相助,多次提供粮草,人员,卜算,设醮祈福。 李渊多次亲至楼观祠老子,岐晖也常奉诏入朝,主持斋醮,为国祈谢,得朝野尊崇。 到了先帝太宗一朝,楼观道更是盛极一时,应接圣君,斋醮有验。 如果不是有李淳风和袁天罡在,大唐的国师早就成了岐晖子了。 然而,即便是岐晖子,也早在贞观四年兵解。 哪有什么长生不灭之人! 李绚没有和余泽争辩,转头皱眉说道:“数日之前,我自南城入洛,在城外古观,偶遇天阴教妖女叶绾绾,交手的第一瞬间,我就突然感觉置身于无边的血腥杀场之中,那难道也是幻术?” 此事,李绚心中一直存有疑问。 当初他在城外遭遇到先天真种境大圆满的叶绾绾,但却似乎并没有受什么伤就脱身了。 可是和他一起出手的张环,苏宝同,最初的时候看起来似乎也没怎么受伤,但挪动两步,就已经内伤爆发。 “的确,王爷的运气真的很好,那应该天阴教的一种精神秘术。换成是其他人,恐怕早被精神幻境摧毁了所有的意识,天阴妖女这一次很倒霉,她的幻术碰上了天生元神强大的王爷,所以才没有奏效。不过也就只有那一次了,下一次,你们再遭遇,王爷,你要小心了。” 李绚认真点点头,然后沉吟着说道:“那么我呢,我天神元神强大,是否也要学习一些精神秘术?” 余泽微微一愣,但紧跟着就摇摇头,说道:“小王爷,这就是令师韦玄藏真人的事情了!不过……” 余泽苦笑着摇摇头:“精神秘术哪是那么好得到的,市面上的那些所谓幻术大师,也不过都是骗人的把戏罢了,即便是普通人,只要能够找准其中的关窍,也能够直接堪破,但道家,佛门,还有魔教的精神秘术,可都是要人命的。” “精神秘术再强大,难不成还能挡得下无数兵甲的一击,当年太宗皇帝率三千玄甲军横扫天下,莫敢不从,道佛儒墨,全部匍匐麾下,什么样的精神秘术都是虚的。”李绚的脸上没有丝毫神色变化。 再强的高手,也挡不住无数强弓硬弩的攒射。 大军一动,血气冲天,伐山破庙也只是等闲。 “好了,不说这些了,如今的情况如何,有魔教妖女的踪迹了吗?”李绚一脸严肃的看着余泽。 “没有,秘卫传来的消息,魔教妖女叶绾绾在进入嵩山之后,就没了消息,他们现在主要的精力集中在搜捕苏家父女的身上,找不到天阴教的人,找到无生道的人也好。” “看样子秘卫里也有聪明人。”李绚话风一转,问道:“苏家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苏家府邸那边大理寺戴少卿已经赶过去了,据说他们在城外的搜捕很不顺利,对苏家父女的追捕,也扑了一个空,明明苏家父女已经被堵死在恭安坊,但秘卫的人将恭安坊扫了一遍,但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们从恭安坊溜了!”李绚脸上露出了特别的笑意,这是好事,这真的是好事。 “王爷!”余泽察觉到了李绚的情绪,有些诧异! 李绚无所谓的摆摆手,笑道:“在恭安坊的某座宅子里,肯定有不为人知的地下通道,只不过是秘卫没找到罢了,明天我们去一趟恭安坊,去看看,或许能有别的收获也说不定。” 余泽一愣:“王爷的意思是说,无生道的人会去找天阴教的人,他们两家的关系没这么好吧?” 天阴教和无生道虽然都属于魔教,但魔教内部经常彼此厮杀,相互之间的仇怨比正道还深。 “谁知道,如今这个敏感的时间点,魔教的两个分支先后在洛阳现身,一者和太子宫扯上关系,一者和雍王府扯上关系,先后两任太子,这可不是巧合!”李绚说到这里,自己忍不住微微一阵变色。 雍王李贤在未来,很可能就是在他们的引诱之下,被骗以为自己的母亲并不是武皇后,而是武皇后的姐姐韩国夫人武顺。 李贤和武后的关系因为这件事情变得无比恶劣,最后母子反目。 武后那么多的儿子女儿里,也只有章怀太子李贤是唯一确定死在她手里的。 或者,李贤真的不是武后的亲儿子,或者,有人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一点。 李绚脑海中一时间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但在眨眼间,他就将这个念头彻底掐死。 轻轻的敲敲桌子,李绚面色平静的说道:“此事暂时放在一边,对了,今日诸王进入神都,情况如何?” 诸王入洛,这才是今日整个洛阳都最关注的事情,余泽立刻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雍王亲自出城郊迎,中书令郝处俊,宗正寺卿裴广孝,鸿胪寺卿,梁郡公,英国公,卢国公,还有一众王公大臣,俱都出城迎接,诸王公,世子,如今全部被安置在宗正寺,明日陛见。”余泽担忧的看着李绚:“王爷明日陛见,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事?” 之前的洛阳县尉灭门案,还有一行和尚焚杀案,都只不过是谣言罢了。 但是天后将太子葬于洛阳一事,他们必须要对诸王有个交代。 天下大事,唯祀与戎。 这件事如果无法说服宗室,那么整个天下都会为之板荡。 可想而知,明日陛见之时,必然会有人朝圣人和天后发出质问。 “无妨,天后和圣人有足够的力量压下一切反对声音,他们只要给个像样点的理由,诸位王叔就不会将事情闹得太僵。”李绚平静的摇头,他对明天的陛见并没有太大的担心,现在更多还是应该放在魔教身上。 余泽长长的松了口气,然后苦笑的说道:“王爷所言甚是,诸王并无太大的权利,如果真和天后陛下彻底闹僵,倒霉的反而是他们,而且天后和陛下才是太子的父母……他们可以因为太子的死因和天后闹翻,但绝对不会因为太子的归葬之地和陛下闹翻,不管发生何时,诸王唯一能够依赖的只有陛下。” “不错!的确如此!”李绚重重的点头,在余泽的梳理之下,李绚的思绪更加的清晰。 诸王绝对不会公开和李治闹翻的,他们能做的就是找到切实的证据,证实太子为天后所鸩,然后说服陛下,说服朝堂。 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圣旨到!南昌郡王李绚速速接旨!”一个尖利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 李绚和余泽相互面面相觑。 窗外的倾盆大雨依旧在继续。 第四十二章 风雨前夜 “诏令,南昌郡王李绚明日巳时伴诸王进宫见驾!” “臣南昌郡王李绚奉召!” 风雨之下,李绚站在大院的屋檐之下,任凭雨水打湿衣摆。 内侍宣完诏令后直接离开了。 平常小供奉一类的东西这次根本就没时间拿出来。 如此的雨夜之中,宫中内侍急匆匆的来,急匆匆的走,这太罕见了。 “王爷,明日一切得小心了!”余泽从一侧凑了上来,脸色凝重。 李绚点点头,他原本以为这件事没他什么事。 现在看来他还是错了! “天后这是想要用你今日查案的结果来堵一些人的嘴,或者,让一些人根本就无法开口!” 赵巩的声音在另一侧幽幽的响起,余泽立刻拱手致意! 论及对天后的了解,承议郎赵巩在天下间绝对排名前列。 李绚今天杀死的无生道杀手胡鹰,已经足够证明一行法师之死是无生道之人下的手。 是为了阻碍陛下的病情治愈,所以这件事已经攀扯不到太子身上。 如果再能找到什么证据,将无生道和洛阳县尉谋杀案联系起来,那么洛阳县尉谋杀案引起的风言风语也可消散。 “如果真有那么容易,天后就不需要将我叫去了……说明天后也没有必然的把握。”李绚苦笑着摇摇头。 “多事之秋啊!”赵巩沉沉的叹了口气,他是三人当中对宫中情形最了解的人。 这段时日,宫中的情形特别紧张,尤其是太子宫中, “希望明日一切顺利吧!”李绚死死的皱着眉头,明日的事情绝对不会那么平静就结束的。 赵巩和余泽的脸色都很凝重,对于明天这一趟宫中之行,他们并没有必然的把握。 “你们说,究竟有谁会直接跳出来?”李绚的声音幽幽的响起,赵巩和余泽的脸色不由得就是一变。 明日,不管是谁跳出来质疑,待事情结束之后,都会受到天后疯狂的报复! “王爷,要不要先沟通一下!”余泽沉声建议。 “不用,我也想看一看到底有谁会跳出来,有谁会被人当枪使,又有谁才是这件事情幕后的主使?” 在诸多宗室王族的背后,有人在暗中挑拨,挑起王族和皇室之间的冲突,甚至是血腥的厮杀。 这样一个人存在太久了,藏的也太久了,想要通过其他方法把他找出来很难。 明天的诸王觐见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一个很好的观察细节的机会。 李绚转过身,看向赵巩和余泽:“阿舅,余叔,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明日恐怕有不少事情要处理!” “好!”赵巩微微点头:“人参粥已经快煮好了,大郎,你洗过澡之后,用完就去休息吧。呵,这一天啊!” 突然到来的圣旨直接打破了李绚成功突破先天真种境带来的喜悦,所有人的心情都沉重下来。 看着赵巩离开,李绚看向满脸严肃的余泽:“不用担心,起码在天后的眼里,我们还是有用的。” “在天后眼里,有用的人很多,但用过之后还能被记起的,少之又少,真正能够记住王爷的,只有陛下!” 余泽突然语气深重,语句之中深意颇重。 “不错,只有陛下!”李绚微微停顿,最后认真赞同的点头。 他或许可以暂时倾向武后,但根底还在高宗皇帝李治那儿。 武后或许会利用他,但绝对不会真正的信任他。 武曌真正信任的只有武氏子弟,一旦她的真面目暴露出来,恐怕整个李唐宗室都要受到重创。 李绚可以去靠近武后,从而获得更高的官位,但永远别想着能够获得武曌真正的信任。 甚至他的位置升的越高,越容易引起她的警惕。 这其中的分寸必须要拿捏精准。 思索着,李绚转身朝卧室走去,似锦和如玉已经烧好了水。 推开门,穿着低胸襦衣的似锦和如玉微微躬身站在一侧,里面巨大的浴桶正冒着热气。 热气腾腾之下,一切都变得氤氲模糊起来,但在李绚的眼里一切又那么清晰。 李绚站在原地,似锦和如玉有点冰凉的小手伸上来,开始帮李绚脱衣! “王爷,注意节制!”余泽的声音突兀的在房门外响起。 似锦和如玉温润如玉的脸蛋立刻被吓的通红,手也缩了回去。 李绚微微摇头:“本王知道了,你们两个,站在门口伺候就好!” “是王爷!”似锦和如玉的脸上突然变得一片茫然,然后下意识的走到了门口。 直接进入浴桶之内,看着彼此一脸疑惑的似锦和如玉,李绚微微点头。 他的精神力虽然做不到像叶绾绾那样直接制造血腥沙场的幻境,但是简单的催眠指引还是做的到的。 如今在长安流传的幻术师,无非就是这种水准。 李绚抬起手,一粒水滴出现在他的掌心,紧跟着指尖一弹。 “啵!”的一声,水滴已经在窗纸上打出了一个小洞最后在夜雨中深深的前进了数十米,才落到了地上。 只要再加上三成的力道,就可以杀人了! 李绚舒服的躺在浴桶当中,目光落在了门口的似锦和如玉身上。 如今的他,已经凝结丹田真种,虽说还不到无漏之境,但男女之事已经无碍了! 在道门的修行之中,元阳元阴虽然重要,但也非是必要不可的地步。 道门讲究引动先天元炁成就真种,有很多的阴阳之法也可以引动先天元炁。 只不过这世上绝大多数人,绝大多数修行者都无法保持本心,阴阳法门逐渐变成邪道,成了单纯的采补之法。 然而在道门修行之中,一旦真种或玄胎用采补之法强行成就,那么基本就等于道途彻底断绝。 余泽之前提示李绚也只是节制,他毕竟才刚刚成就先天真种,还需要好好的稳固。 李绚靠在了浴桶之上,全身上下彻底的放松,精神渺渺。 一时之间,整个身躯都仿佛不存在了一样。 在整个身体之中,只剩下一颗活波波的水滴真种存在于丹田内府之中。 这一刻,仿佛所有身体精气,所有的先天元炁,所有的自我神炁,全都集中在了那一颗水滴真种之中。 一时之间,那一颗水滴真种就像是高山一样沉重,似乎要从冥冥的虚空中掉落下来一样。 顷刻之间,精神回收,那一颗原本真实无需的水滴在一瞬间变得虚幻起来,然后转化成无尽的神炁,李绚的精神力量一瞬间放大了好几倍。 心念再动,神炁恢复为真炁,真炁又转化为精炁之力。 顿时,他浑身上下所有的肌肉贲张,一瞬间力量大增。 李绚先天真种的力量远比赵巩和余泽以为的要强的多。 最关键的,是在先天真种成就的一瞬间,李绚感到生命的流逝速度在他的体内一下子放松了很多。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他不仅可以彻底停止生命的流逝,还可以从天地之间吸取生命之力补充自身,那或许才叫长生。 只是那一关,远不是现在的他能企及的。 远远不是。 第四十三章 惊弓之鸟 苏家老宅。 豆大的雨滴不停的从屋檐上滑落,砸在地面之上。 “啪”的一声直接炸裂。 大理寺的众多官吏,捕快,差役,在雨夜中不停的来回奔跑着,快速彻底的搜查老宅的每间屋子。 大院中不知何时搭起了数座雨棚,燃着巨大的火盆,无数的人影在搜捡每一份的证据。 搜捡这种差事,大理寺的人才是最专业的。 戴兴坐在大堂中央,脸色阴沉的看着眼前不停穿梭来往的每个手下,脸色阴沉的可怕。 另外一侧的泥地上,跪着一群被重枷锁起来,跪在地上丝毫动弹不得的苏家仆役和侍女。 他们每个人都已经被大雨浇的湿透,尤其是一些侍女,这本就是夏天,穿的又薄…… 他们没有被带往大理寺大牢受审,就是因为戴兴心里清楚,他们这些人真正知晓得可能很少。 或许在重刑之下,可能什么都问不出来,但像现在这样用冷刀子挫磨,反而会逼得他们用心去回想自己曾经见过的,听过的,关于东家的一切细节,直到想起真正对大理寺有用的。 到时候三木之下,一问就问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响起,一名黑衣捕头快步的从黑暗的雨夜中冲了进来。 “郎君,新消息,秘卫的人失手了,他们翻遍了整个恭安坊,也没有找到苏家父女的踪迹!” “啪!”戴兴一拍椅背,咬牙切齿的说道:“秘卫的人自从苏家父女出现在视线中就一直开始盯着,南昌王的消息一传过去,他们立刻便动手抓人,可还是被人跑了,他们就是一群废物。” 如果现在不是深夜,大理寺没有圣旨不好调动大批的人手,恐怕现在恭安坊那边的事情也轮不到秘卫的人。 “你们也都是一群废物,几十人,忙碌了整整大半夜,但有价值的线索却一定都没找到。”戴兴咬牙切齿的指着在场的每个人不停的咒骂着,一脸的怨愤。 无数的官吏,捕快,差役,四周的一切人等,根本没人敢去看戴兴,没人敢去触怒这位少卿的怒火。 昨日,戴兴率领大批属下包围城外的寒山寺,但却意外遭到了重挫。 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风声,整个寒山寺在他们抵达之时,已经成了一座到处充满了机关陷阱的堡垒。 最后由皇甫公义请示宫中,调动一队右卫精锐主力,才彻底踏平了广寒寺,但大理寺的损失依旧不小。 “郎君,寒山寺那边还在搜索,尽管他们真正的核心人物早已经先一步通过地道逃走了了,但有很多东西都没有能及时销毁,还有这间宅子,还有西市的苏家药铺,我们能找的东西很多!” 捕头鲁闯是戴兴的亲信,现在这时候,也只有他敢这么和戴兴说话。 戴兴长长的舒了口气,但紧跟着就冷笑一声:“怕就怕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天亮后,宫里就该来人了!” 这也是为什么戴兴非要逼着大理寺的手下连夜进行搜捕的原因,如果今夜找不出有用的东西,那明天就麻烦了! 其实今天夜里,不仅是大理寺,秘卫和洛州府的全部都在洛阳的地面上全面搜捕,就是为了抓捕苏氏父女和整个无生道的人,造反谋逆,从来就不是小事。 “寒山寺只剩下一些毫不知情的普通和尚,这里也只剩下一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仆役和侍女,如果不是南昌王及时察觉到了苏家的猫腻,那么本官连夜就得到宫中请罪去。”戴兴轻轻的摇头。 “其实,如果南昌王能提前一点察觉苏家老宅的问题……”鲁闯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戴兴冷冽的目光逼了回去。 “人要学会知足和感恩。”稍微一顿,戴兴平静的说道:“我听说,南昌王原本想留活口的,只是你们这些蠢货胡乱插手,导致对方差一点逃走,然后才逼的南昌王不得不下手杀人,是不是?” 鲁闯微微一愣,胡乱插手的不是本地坊丁吗,怎么成了他们? 捕头鲁闯深深的躬身:“是我等的过错!” 戴兴无所谓的摆摆手,轻轻的敲击了身侧的扶手:“谁能想到南昌王竟然也是个高手,还杀了无生道的杀手,亏的宫中还专门派人来保护他,谁想到连他的实力都比不上。” “郎君,千牛卫已经将消息传入了宫中。”鲁闯一句话点到即止,不想,也不敢再深入下去。 “是啊,两相对比之下,大理寺这一次是真的丢了大人。”戴兴没好气的白了鲁闯一眼,不客气的说道:“收起你那点小心思吧,正是因为南昌王受伤了,处置苏家老宅才落到了大理寺的手里,才给了我们整整一夜的时间。” “郎君,你的意思是说南昌王受伤是装的?”鲁闯猛的一愣,一时间森寒满身。 “不是装的,之前承议郎府传来消息,南昌王因为和无生道杀手交手,震动了体内的先天元炁,说不定明日见面,他就是另外一副天地了!”戴兴忍不住的感慨一声。 戴家虽然前后除了两任宰相,但家中是刑法传家,不像普通的腐儒一样手无缚鸡之力,但也绝对没有道门的真种传承。 真正的传承并不是一两句话,一两本书,那是一整个体系的修行。 鲁闯脸色有些难看的低下了头,不过又有些庆幸,好在李绚没有真出事。 “苏家药铺,苏家老宅,传递消息的小院,城外的寒山寺。”戴兴无奈的叹口气,摇头说道:“不得不承认,无生道的人心思真的很精巧,将情报隐藏的中转站,安置在自家宅子附近,然后死死的监视着,一旦情报中转站出了问题,相关的消息立刻就会传遍四方。这种灯下黑的手段太琢磨人心了!” 戴兴在接到李绚突袭苏家老宅,还有苏家老宅位置的瞬间,就将所有一切全都联系起来。 雍王府,雍王府编修杨上善是医学大家,苏家药铺的掌柜苏三两是洛阳名医。 二者有交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再加上无生道在雍王府的奸细,雍王府的消息根本藏不住。 当然,这里面应该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就需要去调查了。 “郎君,可这种法子一旦遇到一个同样心思精巧的人,那一切就会直接露馅!”捕头鲁闯皱了皱眉头。 “你是在想,他们明明可以安排一个小的眼线,进行近距离监视,这样即便是被人察觉,也不会被端了老巢,对不对?”戴兴似笑非笑的看着捕头鲁闯。 “郎君明鉴!”鲁闯在戴兴的面前,从来不故作聪明。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件事的风险,所以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就如惊弓之鸟一样躲得远远的,你没发现昨天一整天,苏家父女都没有在宅子里吗,一直都在外面诊病,秘卫的人早就盯上他们了,可还是被他们给逃了!还有无生道的人,根本就没一个活口,我们有什么收获?” 狠狠的自嘲一声后,戴兴稍微停顿,自顾自沉吟着说道:“我总觉得在这件事背后,还藏着不为人知的更深的阴谋,他们太谨慎了。” 太谨慎,谨慎到了稍有风吹草动,立刻就远走千里地步。 “郎君,无生道的人都是杀手刺客,这是他们的风格,”鲁闯倒是没有往深了去想。 “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现在还没弄清楚,苏家药铺接近雍王府究竟是为了那味药,还是接近了才知道的那味药。” 第四十四章 【戴兴·死】 天明时分。 一名穿着黑色粗布的老吏,粗糙的手掌捧着一本蓝色的秘本,脚步飞快的从内堂奔了出来。 最后他单膝跪在了戴兴面前:“郎君,不辱使命,终有收获!” “回去领十贯赏钱!”戴兴伸手接过了蓝色秘本,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就打开了秘本。 瞬间,戴兴的脸色就不由得微微一变:“这些都是苏三两这些年给达官贵人家里行医治病的记录,王府,宰相府,尚书府,侍郎府,将军府,还有公主府!” “公主府?”鲁闯下意识的探头看了一眼,但紧跟着就想到了什么似的,后退半步:“属下孟浪了!” “无妨!”戴兴无所谓的摆摆手,然后直接将秘本递了过去:“常乐公主府,太平公主府,这些天潢贵胄,明明可以去请太医院的太医,为什么偏偏要请一个苏三两?” 苏三两虽然是洛阳名医,但也仅仅是洛阳名医,和太医院的那些天下名医根本没法比。 鲁闯下意识的翻了翻秘本,最后皱眉说道:“大人,这些都只不过是些普通的药材,治的应该都是普通病症,根本就用不着什么名医,王府自己的大夫就足够了,为什么要找苏三两?” “所以,这并不仅仅是一本单纯的医案记录,它的后面还有更多的秘密!”戴兴按了按眉头,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些谜语人了。 想要破解这些密语,总得费一番功夫。 “郎君,你看,还有雍王府,雍王府明明有大把的名医,就算有个头疼脑热,也不至于去找他苏三两!”鲁闯重新将秘本递了回来。 “这只能说明,苏三两曾经去到过这些地方。”戴兴脸上露出了苦涩之笑:“这是在逼我们把这上面记录的每个人家都详细的查上一遍,这一趟下来,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摇摇头,将这些杂念抛之脑后。 看着眼前的雨帘,听着雨水声再度在耳边响起,戴兴轻轻的敲着眼前的木桌,眼神冰冷的命令道:“天亮之后,即刻派人携画像去洛阳、河南两县,我要查清楚这里所有人的身份户籍,包括那些死人,我要弄清楚究竟是什么人为他们办理户籍的,涉及的每个人都要进行最详细的严查,在这里面,肯定有其他无生道的人在。” 戴兴能够坐上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可不光是靠了家世,他自身的能力也相当出色。 戴兴站了起来,看着雨夜下跪倒在地上摇摇欲坠的一众仆役,冷冷的说道:“这么多无生道的人,都潜伏在神都,和雍王府,和洛阳大多数达官显贵都有了牵连,必然有一股力量在官府内部为他们进行方方面面的遮掩。” 洛阳府各县,南衙十六卫,甚至大理寺内,恐怕都有问题。 各大王府,秘本上牵连的所有人家,都有问题。 “郎君所言甚是!”鲁闯赞同的说道:“无生道的人竟然能潜藏在雍王府,那么自然也可以潜藏在其他王府,其他的权贵人家,甚至有的人家,可能全部都是无生道的人!” “就你话多!”戴兴没好气的白了鲁闯一眼,然后嘱咐道:“这些事情就别说了,心知肚明即可,这里虽然不是长安,但被那些权贵人家盯上,同样会要人命的。” “遵郎君令!”鲁闯认真的躬身,他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只不过是在戴兴面前,他才会有些口无遮拦。 “准备车马,我要进宫,天亮了啊!”戴兴目光望向东方,那里已经开始发白。 下了一夜的雨,在现在这个时候,终于有了消停的迹象。 不能再等下去了,如果真的要等到风歇雨收,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就会像风暴一样,极短的时间在整个洛阳传播开来。 戴兴必须要在天亮之前,在宫门打开之前,就在宫门口守着。 说不好,现在这时候,宫中已经有人准备外出了。 大理寺的人迅速安排,一辆油篷马车停在了苏家老宅的门前,披着斗笠的车夫立刻驾车朝皇宫而去。 在车上,戴兴已经换好了官服,要去见驾,总得好好的收拾一下自己。 一路平安,一路无声。 此时,大街上就连连夜搜捕的捕快和差役也都全不见了踪影。 即便是他们,在搜捕了一夜之后,也同样很累。 顺利的来到了宫门之前,戴兴打开车帘,手上捧着一只匣子,匣子里面装着从苏家老宅搜出的秘本。 从车上下来,戴兴朝着宫门前走去,就在这时,晨光刚好落在他的身上。 宫门之上,钟声已经在敲响。 戴兴刚刚走了两步,莫名其妙的却感到浑身上下一阵燥热。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没觉得怎么样,突然之间,这股燥热越来越深,一口气呼出,能清楚看到一股灰气在眼前闪过。 “啊!”剧烈无比的痛苦,突然在戴兴的体内升起,转眼就已经彻底的冲垮了他的神经系统。 戴兴整个人不自觉的佝偻起来,刚刚向前挣扎两步,他的眼底就已经闪过一丝火光。 下一刻,戴兴已经完全的看不清了,他的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 戴兴的脑海中猛然闪过一行法师和南州商人周浦被火焚之后的遗体,顷刻间,他已经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根本来不及多想,戴兴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里的匣子重重的推了出去。 黑暗之中,无尽的痛苦来袭,戴兴无力的挣扎着。 他的脑海中早已失去了一切的意识。 “砰”的一声,一具焦黑无比的尸体倒在地上,隐隐能够看出是戴兴的模样。 城门之上的皇宫禁卫,将这一幕全都看在了眼里,脸色瞬间就是一白。 没过多久,一名身穿明光铠的将领已经出现在了城门上。 “慌什么,立刻派人收拾尸体,来参加小朝会的大臣们马上就到了,巳时,进城的诸王也要陛见,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穿着明光铠的将领目光狠狠的瞪向所有人:“传递下去,刚才发生的一切,任何人都不允许多言一句,否则别怪本将下狠手。” “喏!”在场的诸多校尉和兵士,全部应声称诺。 …… 看着下面已经奔跑过去的禁卫军士卒,穿着明光铠的将领脸色早已已经深深的沉了下去。 多事之秋啊。 本来整个神都的谣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今日诸王进宫陛见,整个皇宫都如临大敌。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又发生了现在这一幕,死的还是大理寺少卿。 可以预想而知,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还不止如此,如今左相在洛阳,右相在长安,右相的亲侄子就这么的死于非命,想也知道对他是怎样的一种打击。 想了想,穿着明光铠的将领立刻命令:“把内卫的人叫来,这件案子该怎么调查,是他们的事情,咱们不背锅。” 第四十五章 【偶遇故人】 “什么,戴兴死了,大理寺少卿戴兴死了?” 李绚的声音很大,就连站在屋外的似锦和如玉都听的异常清楚。 书房之内,李绚对着李墨摆摆手:“去吧,去探查更多的情况!” “喏!”李墨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坐在李绚对面,晨起来和他商议今日陛见细节的余泽眉头紧锁:“戴兴是右相戴至德之侄,还是朝中从四品上的大理寺少卿,他这突然在宫门口被焚身亡,又是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麻烦大了。朝野哗然,舆情汹汹是免不了的,一个不小心被有心人利用呼应王室,可能甚至导致天下大乱。” “天下大乱?”李绚有些好笑的看着余泽,带着一丝忧虑的脸色彻底的舒展开来:“哪里有那么容易天下大乱?真正想要天下大乱的,从来不是皇族子弟,而是那些拥有野心的阴谋家,戴兴这么一死,反而会让王室团结起来。” “王爷的意思……不错,戴兴这么死在皇宫之前,看上去是在呼应一行法师的身亡,但在王爷已经查出无生道的情况下,这更多的像是对方在狗急跳墙,宗室之中颇多贤者,必能看透这点。”余泽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一直在担心今日的陛见,所以大清早就来和李绚商量细节,谁能想到竟然会遇到大理寺少卿戴兴被焚案。 如此看来,戴兴被焚杀,反倒是一件好事,最起码,皇室内部的矛盾会因此得到缓解。 “不对呀,王爷,如果真的是聪明人,就不应该在现在这个时候杀死戴兴,还是在宫门处用焚杀的方式,这种方法最多用来愚弄一些平民百姓,朝堂中任何一名官吏都能看出这其中的蹊跷,更别说天皇天后,还有宗室诸王。” 余泽敏锐的意识到了这其中的蹊跷,李绚又何尝不是。 他点点头,沉吟的说道:“戴兴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更大的秘密或阴谋,所以才会在宫门未开之前,就急赴皇宫,没想到却被无生道的人抓住了机会,只是不知道他究竟发现了什么,竟能让无生道的人如此狗急跳墙。” “王爷,如今这案子已经不是我们能查的了,一个大理寺少卿的死,而且还是死在宫门口,还是右相的亲侄子,此时必将会由大理寺,御史台和刑部同时派高手查案,我们靠边站了。”余泽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李绚微微摇头:“是这么说没错,但不论如何,都应该想法知道戴兴昨夜究竟查到了什么,免得无生道的人将注意力放在本王身上。” “的确,王爷昨天才杀了无生道的人,他们本应该先找王爷报仇才是,但却动手杀了戴兴,就像是戴兴替王爷挡了一灾。”余泽猛的抬头看向李绚:“王爷,昨夜下了一夜的雨,直到天明才逐渐停歇,戴兴如果真查到了什么,绝不会轻易让人知道的,大理寺……大理寺内部恐怕也有无生道的人。” “何止是大理寺,在本王看来,无生道的人怕是早已经遍布神都各处了。”李绚摆摆手,伸了伸懒腰,说道:“好了,此事以后再议,今日,最重要的,还是诸王陛见,希望一切能如我等所料。来人!” 站在院外的似锦和如玉立刻端着脸盆和罗帕走了进来。 李绚洗脸,漱牙,换衣之后,才简单的喝了一碗人参粥,离开了承议郎府邸。 赵巩不在,在李墨将消息传回之时,赵巩已经离开府邸赶往了皇宫。 作为宫廷秘卫,赵巩本就有监控洛阳地面的职责,如今戴兴被焚杀,整个洛阳内外,不知道多少人要忙碌起来。 “驾驾驾!”一匹快马突然从后面追了上来,然而还没等他接近车架,李绚就已经挑开了车帘。 “宝同,苏宝同,你身上的伤好?。”李绚有些诧异的看着已经放慢了马速的骑士。 穿着褐红色的千牛服,手握千牛刀,脸色冷峻,只有眼神中闪烁的一丝焦急和躲闪,来人赫然是曾经和他在洛阳城外古观并肩作战过的苏宝同。 只不过那一日,苏宝同受伤沉重,回到古观之后,直接就昏死了过去。 好在后来在用过千牛卫的白露丸后,他的伤势很快就稳定了下来,现在看来,他的伤已经彻底的好了。 在接近马车的时候,苏宝同已经刻意放缓了马速,然后来到了马车之侧,拱手:“见过南昌王,那一日实在不知王爷身份,还让王爷跟着冒险,实在抱歉,还请王爷原谅,” “无妨,你是特意来见本王的?”李绚有些诧异的看着苏宝同。 自从那日之后,张环就再没出现在他的面前,就算是丘贞沐,也只出现过一会,今天苏宝同突然急匆匆的追上来,肯定不是没有原因的。 “是苏家的事。”苏宝同脸色有些苦涩,同时无奈的说道:“苏三两这些年在洛阳,一直对外宣称和家祖是同族,借此在达官贵人之间打转,家祖在世时,念及他有不俗的医术,所以就未对外否认,谁能想到,他竟然是逆党?” “对了,你也姓苏?”李绚有些明白了过来,随即,他眉头一皱:“不知令祖是?” “祖父在显庆三年,被陛下封为邢国公!”苏宝同面色严肃,朝着皇宫的方向微微拱手。 “邢国公?”李绚一时间瞪大了眼睛,邢国公苏定方乃是大唐自军神李靖,李積之后,新一任的军神。 苏定方之后,才轮到薛仁贵,甚至就连裴行俭,都是苏定方的学生。 “不止于此,邢国公于公于私,都有大功于朝,此时即便是有些谣言,也绝对不会连累到邢国公府!”李绚摆摆手,他对苏定方是非常敬仰的,就算是苏三两冒邢国公府的名声做了什么,也绝对不会连累到邢国公府。 “王爷,家祖已过世八年,家父只被封了一个武邑县公,我等就更是没有出息!”苏宝同脸上露出一阵苦笑。 家道中落,什么是家道中落,这就是赤果果的家道中落。 李绚直面感受,一时间冲击甚大。 苏定方称一声军神毫不过分,但在他死后,他唯一的儿子苏庆节只被封了一个武邑县公,官职尚辇奉御。 相比于卢国公程咬金的后人,相差可谓是天壤之别。 苏庆节只被封了一个武邑县公,他的儿子们就更差了,可能连爵位都保不住。 再加上如今这事,稍不小心就是伤筋动骨。 “家祖是冀州人,苏三两是魏州人,两地相差500余里,怎可能是什么同族,无非是他在攀附硬扯,家祖于家父念及他医术不错,这才宽宥一二,谁能想到他竟然是无生道的叛逆!”苏宝同一脸的痛恨和无奈。 李绚面色沉肃的点点头,略作思索后开口:“本王不能保证你什么,如果有机会的话,本王会帮你苏家说上两句话,但你也知道,戴少卿的事后,此时朝廷必然会派大员详查,本王的话能有几分分量,就很难说了。” “如此便多谢王爷了。”苏宝同长长舒了口气,然后一拱手:“现在就不耽搁王爷了,他日还请王爷过府一叙。” 抬头向前看了一眼,苏宝同立刻调转马匹,拐进了旁边的小巷里。 李绚回头一看,前方已经是天津桥的所在,他们已到了宫门之下。 放下车帘,李绚凝眉思索:刑国公苏丁方的后人,是他所遇见过的功勋世家子弟,混的最惨的。 这个时候搭把手,在将来或许能收到丰厚的回报。 只不过苏家沦落至今,不可能没有因由的,否则以天皇李治宽厚的态度,对于功臣子弟不可能不多加照顾。 这其中的一些细节,在他出手之前,还需仔细的调查清楚。 第四十六章 【诸王,诸臣】 则天门前。 一侧是十几名穿着朱紫服色的朝中重臣,一侧是身着朱紫王袍的宗室王爵和他们的世子。 所有人的身上都罩着一层白麻布衣,头冠上笼着白布。 稍后一点的地方,几十名只缠着白布,穿着绿色官袍的的大小官吏聚在一起低声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看到李绚从车架上下来,这些人同时朝李绚看来,神色冷漠,眼神中全无丝毫畏惧。 大唐虽以重臣治世,御史台,拾遗补缺,官职历来偏低,但只要一片弹章,甚至立刻就能将一位重臣直接掀翻。 宗室王爵虽然贵重,但并无多少实权,并不被他们所重,甚至有不少王爵死在他们的诬告之下。 上元元年,录事参军张君彻告蒋王李恽谋反,李恽恐惧自杀而亡。 经查,发现张君彻乃是诬告,乃斩张君彻。 李绚拢了拢袖子,里面放着一本奏章,是他和余泽晨起之时,商议后写的关于一行法师被害的案情详述和总结。 只是没想到刚刚写好了奏章,就收到了戴兴之死的密报。 抬起头,望向四周的广场。 戴兴就是死在这附近的,但一切早已被清理的干干净净,看不出丝毫痕迹。 李绚抬头,穿着金色的明光盔甲,手持丈长马槊的程处弼高站在则天门上,虎视眈眈的看着下方众人。 马槊锋刃之上的寒光顺着晨光映入每一个人的眼中,让人不由得一阵凌冽。 【程处弼,左金吾卫将军,卢国公程咬金之子,勇将,血煞境大圆满!!!】 武道修行是和道门修行不同的修行体系,血煞境大圆满,在军中已经是大将军一级的人物。 程处弼如果放出去,绝对可以统领一方,在宫中,虽只是左金吾卫将军,但更受信任。 骤然,李绚感受到一股凌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是一双充满了血腥煞气的眼睛,仿佛有无尽血海存在。 李绚转瞬间就侧过了头,不敢继续和程处弼对视。 他知道,这是程处弼有所留手,否则他这双眼睛就算不废掉,也要瞎上好几天。 李绚的到来,本就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程处弼的特殊注视,更是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 【中书令郝处俊】【中书侍郎李义琰】【宗正寺卿裴广孝】【鸿胪寺卿刘伯英】【大理寺卿张文瓘】…… 右侧一排,是朝中重臣,今日为了诸王陛见,洛阳朝中重臣几乎来了一半,这还是有不少在长安的缘故。 左侧一排,是来的宗室亲王,郡王和诸王世子,都是高祖太宗皇帝的子孙,郡公甚至都没资格出现。 【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庄王李凤】【舒王李元名】【鲁王李灵夔】【江王李元详】【密王李元晓】【滕王李元婴】……这是高祖皇帝依旧在世的八个儿子。 【纪王李慎】【越王李贞】【曹王李明】……这是太宗皇帝除当今陛下,天皇李治以外的三个儿子。 李绚面色严肃,双手拢在腰间,一步步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走到了左侧诸王的队伍当中。 在他前面的是已故郑王之子嗣郑王李敬和已故徐王李元礼之子淮南郡王李茂等人 在他后面的是韩王李元嘉世子李讷,霍王李元轨世子李绪等人。 “见过诸位兄长!”李绚微微躬身,低声和诸郡王及世子打招呼。 “二十七弟!”李敬、李茂、李讷、李绪等人也同样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这里是宫门之下,不是说话寒暄的地方。 就在此时,李讷突然捅了捅李绚的后腰,低声说道:“二十七弟,父王他们叫你!” 李绚抬头,就看到最前往,韩王李元嘉正在朝他招手,霍王李元轨和庄王李凤等人也同样在看着他。 总免不了的,李绚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从队伍当中走出,稳步的走到了最前方,然后对着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和庄王李凤等人,郑重行礼:“见过韩王伯,见过霍王叔,见过庄王叔,见过诸位王叔!” 李绚的父亲是已故彭王李元则,是高祖皇帝第十二子,韩王李元嘉是高祖第十一子,是在世的诸王中辈分地位最高的,同样也是地位最尊的,霍王李元轨是高祖第十三子,是有名的宗室贤王。 “多年不见,南昌王侄越发的英气了!”韩王李元嘉的语气很平淡,对李绚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好感。 “不敢承王伯夸奖!”李绚平静的躬身,他知道这是因为他这一次避开诸王,独自先行进宫的后果。 “王兄!”霍王李元轨声音一重,瞪了李元嘉一眼,李元则这才没好气的转过了身。 霍王李元轨这才语气和顺的对着李绚问道:“二十七郎,太子病逝,你从洪州急奔赴丧,此乃人伦大道,所做甚对,只不过天下凶险,也要注意自己安全。听说你在洛阳几天,就遇到了数次凶险,可有此事?” 李绚嘴角微微一抽,然后才深深躬身:“多谢霍王叔关心,也仰赖圣人和天后庇佑,虽在城外遭遇了天阴教妖女,之后又遇到了无生道杀手,但总算有惊无险。” 李元轨像是长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不过往后还是得多注意。对了,凶手抓的如何了,可有后果?” “听说洛阳府,洛州刺史府,大理寺和刑部,还有左卫,还在嵩山搜山,不过可能已经让妖女逃了。”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至于无生道的杀手,他因为急于逃脱,一个不慎,已经死在了利剑之下,大理寺正在查察后续,如有结果,大理寺当会有所奏报!” 李绚说的每句话都非常小心,说的每个字都斟酌再三。 他们在这里说的话虽然较轻,但后面的诸王世子,另外一侧的朝中大臣,俱都听的清清楚楚。 头顶的上方,还有程处弼在虎视眈眈,稍微说错半个字,立刻就会传入到天皇天后耳里。 左拾遗,右补缺,还有御史台的一般人,同样不会轻易放过他。 李绚说的隐晦,李元轨问的同样隐晦,真正的核心他们半点都没有触及,但都听的很明白。 听完李绚所说,李元轨看向了李元嘉和李凤,两人同时微微点头,一直有些沉肃的脸色终于放松了一些。 “二十七郎,以后要注意,不要再轻易冒险了,有事要多与诸兄弟商议,大家都会帮你的!”李元轨温和的对着李绚点点,然后微微摆手:“你归位吧!” “喏!”李绚再度躬身,然后面色严肃的重新朝队伍后方走去。 一路上所有人的神色各异,李绚刚才那番话透露出了足够多的信息,在场的众王都在细细琢磨。 淮南郡王李茂面无表情的对李绚点点头,只有霍王世子李绪对李绚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就在李绚回归本位之后片刻,一名年轻高大的蓝衣内侍从宫门中走出,然后大声道:“宣诸王世子,庙堂诸臣觐见!” “臣等遵旨!”则天门的诸王及世子,朝中一干高官重臣同时躬身,然后抬头朝则天门鱼贯而入。 李绚面色凝重的顺着人群向前,一眼就看到了则天门后宏伟的乾元大殿! 第四十七章 沉疴不治,归返天命 “臣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庄王李凤……拜见圣人,拜见天后!” 宗室诸王,还有一干朝廷重臣同时俯身跪拜,参见天皇天后! 天皇李治高坐在龙椅之上,和他并肩齐坐的正是天后武曌,武则天。 在台阶之上,雍王李贤,英王李贤和相王李旦同时站立一侧,稍下一点的地方是左相刘仁轨! “诸位王叔,王弟,还有诸位爱卿,平身!”李治温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谢圣人,谢天后!”李绚庄重的站了起来,他现在在众人稍靠后的位置目光垂落,落在台阶之下。 “诸位王叔,王弟,一路辛苦了,朕让人准备了午宴,午时和皇后一起招待诸位王叔,王弟!”李治的声音很轻松,仿佛半点都没有因为如今洛阳和长安传的沸沸扬扬的谣言而有所忧虑。 “谢圣人,谢天后!”在场众人同时躬身,气氛在这一瞬间不由得微微一愣。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儒雅的紫袍人影从诸王之中走了出来,李绚一看,赫然正是霍王李元轨。 在这一瞬间,整个大殿里的气氛瞬间微微一凝,所有的脸色都严肃起来。 李绚看着霍王李元轨眉头微皱,不至于吧,这么早就要发难了! “圣人,天后!”李元轨站在大殿中央,双手拱起,面色肃穆的说道:“太子仁孝,天下敬仰,故进神都之前,韩王兄,还有诸位王弟,王侄,托臣写了一片悼章纪念太子,请圣人和天后预览!” 说着,李元轨从身下掏出一边奏章,递给了旁边的太监首领王福来! 王福来接了过去,然后双手捧起,递给了龙椅上的天皇李治和天后武曌。 武曌直接接过,打开一看,脸色微有诧异,然后才递给了天皇李治。 李治只是轻轻扫了一眼,就听霍王李元轨继续说道:“太子天资仁厚,孝心纯确,戒奢虚辂,地叶苍梧,途经紫聚。重照掩色,晨飙断声,随仙骥远,霜雪愁生,崇下武之基;迁上宾之驾,天人化生,尊挽万古……” 宗室诸王之中,以韩王李元嘉为长,其母出身宇文氏,身份尊贵,然论贤之名,当属霍王李元轨。 当年魏征曾经评价过霍王李元轨,称其“经学文雅”,最后还将女儿嫁给了李元轨为妻。 站在李绚身后的霍王世子李绪便是魏氏所生,家学渊源,辞赋极佳,又擅长书画,音律。 这只是一片悼文,李绚微微松了口气,殿中的气氛也一下子缓和了许多。 就在这时,突听霍王李元轨继续言道:“……臣在三月间曾接到太子来信,言及身体不适,未曾想旬月之间,便已经沉疴不治,归返天命,实乃我宗室之憾,大唐之憾,天下之憾!也请陛下和天后节哀!” 三月不适,四月重病不治,顺其自然。 “请陛下和天后节哀!”在场众人下意识集体躬身,沉声哀呼! 霍王李元这一下的突然转变,在场的几乎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能反应过来,只是随着大众一起躬身行礼。 在场之中,只有一个人动作慢了不止一拍,脸上充满了愕然和难以置信。 其他人虽然都有些疑惑,但没有一个人像他表现得这么明显。 在场当中所有敏锐之人都关注到了他的异常,包括李绚,包括李元轨,李元嘉,包括郝处俊,包括刘仁轨。 同样包括站在上方的雍王李贤,英王李显和相王李旦,更别说天后武曌和天皇李治。 李贤,李显和李旦只是有些诧异,而那人也很快就混同与众人之间,丝毫不显一样。 但武曌和李治的脸色霎那间无比阴沉,但转瞬就无比的漠然,一切神情消失的无影无踪。 庄王李风。 霍王李元轨这突然的一下着实晃着了不少人,但真正最意外的,却是庄王李凤。 高祖二十二子,韩王李元嘉是第十一子,十二子彭王李元则和十三子郑王李元懿病故,霍王李元轨是第十四子。 庄王李凤是第十五子,正是因为霍王李元轨站在大殿中央呈奏,中间没了遮挡,这才让庄王李凤的神情清晰的显露出来。 愕然,惊诧和难以置信,就像是遭遇晴天霹雳一样。 显然,庄王李凤就是宗室诸王当中,对太子病逝原因最怀疑的人,也是一直以来上蹿下跳最积极的人。 如今,霍王李元轨的这一番呈奏,直接将太子病逝一说彻底定死了。 勿论朝野如何议论汹汹,皇室,诸王,朝中诸臣,都一致认定太子是重病故世,不会再有任何异议! “众卿平身!”李治伸手虚托,在场众人顺势站了起来:“谢陛下!” 李绚同样站直身体,再没有去看庄王李凤。 其实,现在这时候已经没人再看庄王李凤。 因为都知道,他完了! 霍王李元轨站在大殿中央,拱手,继续说道:“圣人,天后,臣知陛下将太子归葬洛阳,是为了天下黎庶着想,轻徭薄役,缓解世人,然太子一人独守景山,是否有些孤独,还请圣人与天后重做思量,是否将太子陪葬昭陵,以全孝德!” 说完,霍王李元轨深深的跪伏在地,与此同时,在场的所有宗室王爵世子,全都跪伏下来,齐声高呼:“还请圣人,天后重做思量,以全太子孝德!” 李元轨终究还是露出了峥嵘,诸王世子一致的动作说明此前他们都商量过了! 李绚虽然慢了一拍,但还是顺着大流跪伏了下来。 上方的李治和武则天的脸色同时沉了下来,一时间感到非常棘手。 霍王也好,韩王也罢,明显对于近期朝野之间传的沸沸扬扬的太子被鸩一事根本不信。 太子的身体状况瞒得住天下人,但瞒不住他们这些宗亲皇室。 过往几年,每个人进京陛见,都要去朝见太子李弘,太子的身体本就很差,再加上朝政牵累,更是江河日下。 能够熬到今天,已属侥幸,所以没有多少人将那些谣言当回事。 之前李绚在宫门口被霍王李元轨问的那番话,已经算是给诸王一个交代。 只可惜庄王李凤一心想着要发难,但怎么都没想到,竟然这么被坑了! 然而当李元轨问出这番话的时候,李凤的神色顿时为之一振。 其他的都是谣言,但是将太子葬在洛阳一事,勿论如何,宗室都是有权过问的。 李治和武后同感棘手,孝心陪葬昭陵只是一个原因,但让太子孤零零留在景山,就连他们自己内心都有所不忍。 当然,李弘葬在景山,当然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跟着一起陪葬的臣子,僚属,奴隶,不知道有多少。 但这勿论如何都不能和陪葬昭陵相提并论,毕竟那里不仅有太宗皇帝,无数皇室宗亲,重臣大将,地下自有一番世界,不比孤零零的葬在景山要强的多。 李治沉吟的说道:“王叔所言确有一定道理,朕也不忍心将弘儿一人留在景山,只是朝中财政不足……” 就在这个时候,武则天伸手握住了李治的手,她的目光落在了李绚身上:“南昌王,你与弘儿关系向来友善,此事,你如何看?” 李绚猛然抬头,脸上满是愕然! 第四十八章 基业昌隆,孝敬皇帝 乾元大殿之上,李绚轻拾衣摆,昂然抬首,无比肃穆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在霍王李元轨的左侧后三步位置,李绚站立,拱手低头:“回禀圣人,天后,不可否认,霍王叔所言确有一定之理,然陛下和天后轻徭薄役、与民休息之举,也是在为太子积余善庆、累积功德,父母爱子之心,天下仰望;然则二者非是绝对对立,以臣来看,不妨用一两全其美之法!” “何种的两全其美之法!”武则天第一个忍不住。 将太子李弘葬在景山,是她提出来的,但也的确是没有办法之举! 朝中财政近些年越来越入不敷出,朝鲜半岛和西域的战事一直都没有停歇,朝中又一直在积极准备对吐蕃的战事。 一旦在太子葬礼上靡费过大,势必将影响对吐蕃的备战。 战争,从来都是皇帝在一直推动的。 李绚站直身体,看向高台上的天皇李治和天后武氏。 李治身穿一身金色的衮服,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明亮。 天后身穿一身黑色镶金边风袍,人有些消瘦,但一双利眼依旧虎视眈眈。 “人生在世,岂能无后,太子无子,天人俱憾。请圣人和天后在雍王,英王或相王的子嗣中择一二过继太子,承继香火,开枝散叶,如此,百年之后,太子亦有无数子孙奉养,天上地下,无限欢愉!”李绚说完后,深深躬身,伏倒在地! “有理!”武后洪亮的声音第一时间在整个乾阳大殿之中轰响,若此时抬头,必能看到武后的眼神中满是泪水。 “好了好了!”李治伸手反过来握住武后有些冰凉的人,然后温和的笑笑说道:“贤儿,显儿和旦儿有的刚刚成婚,尚无子嗣,有的则年纪尚幼,还未成婚,等将来,你们中间谁子嗣繁盛,基业昌隆,就从其中择一二贤者,过给弘儿继承香火即可,现在倒也不用着急!” 李贤,李显和李旦,三个人一时间脸上有些羞涩。 “何必一二,从他们每个人的子嗣中,各择取一二,过继给弘儿继承香火便是,陛下也不用厚此薄彼!”武后微微压了压李治的手,李治微微一愣,脸色微沉,轻轻点头。 “皇后所言无差,贤儿,显儿和旦儿你们日后可要多多努力!”李治威严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 “喏,父皇!”李贤第一个拱手称诺,李贤和李旦紧接跟上。 李治的目光落在了大殿中央的霍王李元轨和南昌王李绚身上,微微点头:“如此,此事便……” “陛下,臣还有一事!”庄王李凤这个时候终于还是忍不住的走了出来。 “陛下,臣临来之前,朝中多位公侯托臣奏闻陛下,太子归葬之时,长安的王公贵戚是否能来洛阳送别,不知来往人等是否有所限制?”庄王李凤的这个问题一出,在场诸王的眼神,立刻落到了左相刘仁轨的身上。 这可不是小事,这涉及到太子的葬礼规模问题。 洛阳虽是东都,但大唐的中心依旧是长安,天下王公贵戚有八成都在长安! 甚至就连左相刘仁轨,如果不是这一次太子病逝,他也应该在长安主持政务,而不是随侍在洛阳。 如果朝中的王公贵戚,一下子全部从长安赶到洛阳,到时整个洛阳必将拥挤不堪。 所以必然要有所选择,有人来,有人不来,何人来,何人不来,这都是一摊的麻烦事。 李绚的眉头皱了起来,庄王这是孤注一掷,无计可施了吗? 太子葬礼的规模问题虽然不是小事,但相比其他的归葬洛阳,被害疑云,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刘卿,太子的谥号拟定好了没有?”李治突然问起了一个看起来似乎是毫不相干的问题。 “拟好了,陛下,礼部拟定为敬!”刘仁轨上前一步,一脸严肃的说道:“夙夜警戒曰敬;令善典法曰敬;夙夜恭事曰敬;广直勤正曰敬;廉直劲正曰敬;难不忘君曰敬;畏天爱民曰敬;威仪悉备曰敬……故谥名长敬太子!” “长敬太子,长敬太子!”李治琢磨着这几个字,最后面色微难的说道:“还不够,长敬亦不妥,朕意改为孝敬,孝敬太子,不,直接为孝敬皇帝,王福来!” 一旁的太监总管王福来直接上来一步,展开手中的圣旨,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太子弘生知诞质,惟几毓性。直城趋驾,肃敬著於三朝……昔周文至爱,遂延庆於九龄;朕之不慈,遽永诀於千古。天性之重,追怀哽咽,宜申往命,加以尊名。夫谥者行之迹也,号者事之表也,慈惠爱亲曰孝,死不忘君曰敬……特诏追谥为‘孝敬皇帝’,以天子礼仪厚葬于景山,定名恭陵,百官服丧三十六日。” “臣等遵旨!”李治一句话,一道圣旨,彻底底定了一切。 不管任何人有任何异议,都能够在这份圣旨上找到驳斥的话。 太子孤单? 皇帝的陵寝本就是一个人的。 高祖李渊的献陵,太宗李世民的昭陵,高宗天皇李治的乾陵,如今再加上一个孝敬皇帝李弘的恭陵。 李绚刚才的建议,又用过继的方式解决了后裔和香火的问题,追封太子为孝敬皇帝,足够平息所有的流言了! 任何人再以太子委屈为理由来阻挠,就皆是别有用心! 此时的庄王李凤,一双眼睛喷火似的盯向了霍王李元轨,恨不得直接扑过去吞血啖肉。 李绚心里一动,庄王李凤之前那么问,绝对是别有用心的,只不过不等他的用心说出来,皇帝就直接狠狠的盖棺定论了。 庄王李凤猛的抬头死死的盯着皇帝,脸色微微踌躇,几个词轻轻的蹦了出来:“陛下,这没有先例!” 这声音并不大,王福来宣读圣旨的声音依旧在整个大殿里回荡,李凤的声音被彻底的盖了下来。 可即便如此,李凤跟前的几个人是都听见了的,此时却全都装作没有听见,低头俯身。 上方李治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反正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在诸王的身上轻轻掠过。 一时间,在场的诸王中,很多人都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王福来手里的圣旨是早就准备好的,由此可见,皇帝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 皇后没有阻拦,左相,中书令,宗正卿,鸿胪寺卿,也全都没有阻拦,相信今日不在现场的礼部尚书同样不会阻拦。 细思极恐! 李绚眉头一皱,等等,这样一来,太子陵墓的规模一提升,这里面的钱粮耗费就大了! 只是将太子的陵墓升格为皇帝陵墓,那么久远不是一朝一夕能够修建完毕的。 起码需要几年到十几年的时间,更何况这中间高宗天皇李治的乾陵同时在修建,所耗费的时间就更长了。 这也就是等于将需要在现在花费的钱粮,一下子平摊了十几年后,朝廷的财政暂时也就不用紧张了! 朝廷财政紧张……李绚深深的低头。 “好了,照此办理吧,诸位王叔先下去休息,过会朕召开宴席迎待诸位王叔。”说完,李治率先站了起来。 “臣等恭送圣人,臣等恭送天后!” 李绚缓缓的站了起来,看着已经消失的李治和武后,还有诸位皇子,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总有一团阴云始终无法解开,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究竟是哪里他一时又说不清楚。 “王兄,为何如此?”一个声音突然在身侧响起,李绚抬头一看,赫然就看到庄王李凤一把扯住了霍王李元轨的衣袖,脸色冷冷的看着他。 今天这事,如果不是霍王李元轨提前倒戈,让他们失去了质问最大的借口,之后更是连削带打,将所有的一切彻底底定,他们再没有了任何可质疑的余地! 可以说是霍王李元轨彻底背叛了他们,这让庄王李凤心底的愤怒再也压制不住。 “十五弟,你觉得,有陛下在,这天下何人能伤害得了他的儿子?”李元轨一句反问,让李凤再也说不出话来。 其实诸王都清楚,如今看似是天后在主政,但真正操控一切的还是天皇李治。 天皇李治的手腕,可比武后要强上太多了! 第四十九章 死亡预定,奉御郎 “王爷,圣人有请!”一个柔和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 李绚回头一看,就看到一名年轻的内侍站在一侧,脸白无须,身形挺拔,目光直接落在了李元轨的身上。 李元轨挥袖甩开李凤,然后朝着内侍一拱手:“臣遵旨!内侍先请!” 内侍非常客气的对着在场诸王躬躬身,然后转身,伸手:“王爷请跟杂家来!” 看着霍王李元轨跟着内侍一起离开,李绚转头去看庄王李凤,眼睛一闪,词条提示已经出现在庄王头顶。 【李凤,庄王,高祖李渊第十五子,母杨美人,性情残暴贪鄙……】 就在此时,似乎是察觉到了李绚的注视,李凤恶狠狠的瞪了李绚一眼,一连串恶语直接就骂了出来:“看什么看,跟你爹一样都……” “十五弟,闭嘴!”不过不等他骂完,一旁的韩王李元嘉就异常严厉的斥责道:“你想死吗,这里是皇宫。” 李凤的嘴张合着,脸色无比难堪,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庄王叔父刚才要说什么来着,请继续说?” 李绚的声音很轻,脸色异常淡漠的说道:“如果有什么话,就请快说,否则,以后就未必有说话的机会了!” “二十七弟!”霍王世子李绪直接一把拉住了李绚,看着对面的李凤说道:“王叔,小侄替二十七给您致歉了!” “二十七弟,不要什么话都往外说,庄王叔父虽然不对,但忤逆尊长也是不孝之罪……等等,差点忘了,如果尊长不贤,则另当别论!”淮南郡王李茂站在一旁,阴阳怪气的看着庄王李凤。 “你,你们!”庄王李凤一甩袖,又气又怒的骂道:“一群逆子!哼” 一句话说完,李凤转身就走,如果再待在这里,他怕自己会气出风疾来。 看到庄王离开,李绚深吸一口气,摇摇头,道:“这位庄王叔父,呵……对了,多谢二位兄长。” “不必,二十七弟有句话说的没错,庄王叔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李茂一摆衣袖,直接朝着乾元大殿外走去。 庄王李凤之前的异样被太多人看在眼里了。 不管是能站在这里的朝中高官,还是能存活到今天的宗室诸王,那个不是心思灵敏之人。 不管是天皇还是天后,对庄王今日的反应绝对不会无动于衷的。 长孙无忌,李恪,高句丽,突厥,每个名字的背后,不是无数的人命,不是无数的尸山血海。 李凤如果行事谨慎,不留证据倒也罢了,但凡留下半点证据,鸩杀,就不会是传言了! 【李凤,庄王,高祖李渊第十五子,母杨美人,性情残暴贪鄙。】 【上元二年,卒,年五十三。】 【评:虢庄王凤,俱以贪暴,为吏民所患,有授其府官者,皆比岭外荒裔。】 这是感应到他心底的杀气了吗? 虢,地名,在河东一带;虢,暴烈,猛烈。 李绚一时间面色冷肃,只是下意识抬头向了已经走出了乾阳大殿的庄王李凤。 上元二年,卒,看样子,是庄王在幕后搅风搅雨无误了,他的死已经被预定。 李绚摇摇头,刚准备对身边的霍王世子李绪说些什么,就在此时,词条提示在眼角又跳了出来。 【李茂,封淮南王,徐王李元礼长子,性格酷薄,行为阴毒。上元二年,流放死。】 等等,李绚猛然间转头看向了已经走出了乾阳大殿的李茂。 【性格酷薄,行为阴毒】,【上元二年,流放死】。 和庄王李凤一样都是今年死,庄王搅合进了太子死亡疑云的风波之中,那么李茂呢! “十一兄长!”李绚拱手,看向身侧的霍王世子李绪:“庄王叔的性情历来如此吗?他不像那种能藏住事的人?” 李绪微微一愣,紧跟着眉头紧锁起来:“他的性格历来如此,先帝和陛下也不止一次训斥过他,但他从来不改!” 那就是了,在他的身后,还有其他人在藏着。 “南昌郡王!”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李绚身后响起,他转过身,看向一侧穿着绿色官服的官吏:“这位都事?” “王爷!”尚书省都事一拱手,面色沉肃的说道:“左相有请!” 李绚眉头一挑,转身看向霍王世子李绪,躬身:“十一兄长,御花园见。” “二十七弟先忙!”李绚对着另外一侧的尚书省官吏点点头,然后便从李绪的身边走过,走出了乾阳大殿。 自家父王被圣人请走了,南昌王李绚又被左相刘仁轨请走,看来这一次他们对皇帝的支持都很有回报。 “都事请!”李绚很客气的跟在尚书省都事的身后,一路出来乾阳大殿,出了则天门,朝东侧而去。 尚书省位于皇城之内,但在宫城之外,东侧太子宫前。 一路穿过宾耀门,承福门,李绚来到了尚书省内。 整个尚书省的建筑颇为古朴,但这里却是整个天下最高的行政中心。 尚书省宫台之内,到处都是脚步不停的各色官吏,所有人的脚步都很快,一时竟没一个人开口说话。 “左相治吏严谨啊!”李绚微微感慨一声,目光落到了身边的尚书都事身上。 对方一脸的苦笑,然后伸手:“王爷,请!” 李绚被引入了左侧的一间偏殿,站在殿门口,就看见里面已经坐着好几位朱紫大员。 李绚微微一愣,立刻上前施礼:“见过广平郡公,见过北平郡王,见过张公。” 【程处弼,广平郡公,左金吾卫将军,卢国公程咬金三子,勇将,血煞境大圆满!!!】 【李景嘉,北平郡王,右千牛卫将军,西平怀王李安之孙,血煞境】 【张文瓘,清河张氏,大理寺卿,锻髓境,断案判刑之力超凡】 眼下这三个人,他们的手下全都参与过昨天晚上围杀无生道一案。 今天全部聚集于此,看样子就是为了今天早上大理寺少卿戴兴之死。 “南昌王请起!”李绚虽年幼,但他毕竟是高祖皇帝的嫡孙,在场的三位都站起来微微拱手。 “不敢!”李绚赶紧还礼,丝毫不敢托大,他是众人当中,小辈中的小辈,这里面原本都没有他说话的份。 如果不是他这一次恰好涉足到了一行法师被杀案,恐怕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这些朝中重臣。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就从殿外传来,一名紫袍白须老者在众多官吏的围拢下,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一位,赫然正是之前在乾阳大殿见过的尚书省左仆射,乐城县公刘仁轨。 刘仁轨看向一侧,一名内侍便走了出来:“陛下有诏,授南昌王李绚尚药奉御,暂在尚书省行走!” “恭喜了,奉御郎!” 第五十章 军神宰相,全城搜捕 “臣南昌王李绚,领旨谢恩!” 李绚满脸愕然的接过了圣旨,但随即就平静神色站到了一旁。 刘仁轨满意的点点头,一边朝大殿之中的桌案后走去,一边对李绚,也对着众人说道:“此案涉及为陛下奉药之事,故陛下令南昌王领尚药奉御参与此事。” “唯!”在场众人谨诺遵命,脸上并无太多异样。 尚药奉御不过是正五品下的官职,他们这些人根本就看不上眼。 尚药奉御归殿中省管辖,殿中省掌皇帝生活诸事,所属有尚食局、尚药局、尚衣局、尚舍局、尚乘局、尚辇局六局,每局设奉御二人。 这也意味着和李绚一样的奉御郎有十二人。 之前来皇宫之前,李绚见过邢国公苏定方的孙子苏宝同。 苏宝同的父亲武邑县公苏庆节就是尚辇奉御。 这是个虚职,真正负责职司的另有他人。 这不过是给李绚一个借口,继续参与到这一系列案件之中。 刘仁轨尽管看起来神采奕奕,但深陷的眼窝昭示着他的疲惫,他笑呵呵的在中央的胡椅上坐下,然后才看向众人道:“诸位都请坐,这几日大家都辛苦了。” “左相辛苦!”在场的不管是郡王,郡公,还是大将军,大理寺卿,全部都拱手行礼。 这一位宰相刘仁轨,不仅是一名铁面无私的文官,同样也是打的倭国上千年不敢窥视中华的军神。 白江口一战,刘仁轨以一万人的军力,打的四倍于己的精锐倭军死伤无数,打的整个倭国恐惧万分,唯恐被大唐打上倭国本土,立刻俯首称臣,乖乖向大唐朝贡,再不敢有丝毫异动。 “今日把诸位请来,还是为了日前之事。”刘仁轨笑呵呵的招呼大家坐下,但一坐下,脸色立变。 “程将军!”刘仁轨冷冽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程处弼的身上。 “末将在。”程处弼立刻站了起来,神色沉稳。 “天明之时,戴少卿在则天门前自焚身亡,那里应该是金吾卫的管辖之地,金吾卫一番勘察,有何收获?” 李绚的脸色瞬间一凝,根据他所知道的情报,戴兴在则天门前自焚之后,程处弼立刻就命令手下清理了现场,根本就没做任何的现场勘查。 “启禀左相,事发之后,千牛卫立刻拘捕了戴少卿的车夫,严厉讯问之下得知,戴少卿昨天搜查了善德坊的苏家宅院时,发现了一样重要的物证,然后才让戴少卿紧急进宫的,之后,才遭遇不幸。” 说着,程处弼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黑色的小匣子,然后摆放到了刘仁轨的桌案上。 “就是这件东西!” 刘仁轨看着眼前的匣子,能清楚的看到匣子上还上着精致的小锁,似乎并无被打开的迹象。 刘仁轨随手一捏,匣子上的铜锁立刻就直接捏碎,散落在了桌案上。 李绚的眼神微微一顿,就很快扫过。 刘仁轨虽然是文人,但也是天下名将,有两手功夫在身世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等等…… 为什么到现在为止,词条提示词从来没有在刘仁轨头上显现? 难道它还畏惧宰相的身份。 不只如此,仔细想来,词条提示器从来没有在天皇李治和天后武曌的头上显示。 有什么力量存在在这些人的身上,导致词条提示器在关键时刻怂了! …… 刘仁轨从匣子里面取出了一个蓝皮薄本,当着众人的面,他直接就打开了薄本。 “这是苏三两在洛阳的一些行医记录,记载着的都是和达官显贵的交往,奇怪,怎么还有雍王府,英王府和相王府,就连太平公主府都有,甚至就连本相府中有,怎么可能,本相才调回洛阳多久,如果苏三两这样的名医上门,家中一定会有人告诉本相的,这里面不对!” 刘仁轨翻动着手里的行医记录,这上面几乎记录了整个洛阳所有的达官显贵,有府邸,有药材,但没有时间,没有人名,也没有病症! “你们都看看吧!”刘仁轨将行医记录递了出去,一旁的录事立刻接过行医记录,递到了最前的程处弼的手里。 程处弼简单的翻了一遍,然后转手交到了李景嘉的手里,李景嘉过的更快,只是略微的扫了一眼,就递到了大理寺卿张文瓘的手里。 张文瓘看的就要细致多了,每一页看的都很慢,每一行字都看的很认真。 在将行医记录转交到李绚手里的同时,张文瓘面色平静的说道:“这上面的药材全都是用来治疗普通病症的,都是不会引起注意的小病,而且如果我猜的不错,这应该是给府里下人看病的行医记录。” “不错,只有下人和不起眼的小病,才不会被人注意,而且去看病的应该也不是苏三两,像他这样的名医入府还是很显眼的,或者在他的手下,还有不少的普通医者,时常的出入下人当中,然后被记录了起来。” 刘仁轨平静的点头,然后说道:“所以戴少卿才会紧张起来,如果各家各府都能被他们随意出入,岂不是他们想做什么都可以,雍王府,英王府,相王府,里面还有洛阳县尉府!” 李绚恰好翻到了洛阳县尉府那一页上,上面不过是几味治疗咳嗦,治疗风寒感冒的药! 如果正是因为如此,让无生道的杀手借机杀入到洛阳县尉府中,他们一家全无防备也是可理解的。 只是不知道,这里面究竟还有哪里出了问题,这才导致无生道的杀手得知那件东西在洛阳县尉府! 张文瓘,刘仁轨,全都轻易的就看穿了这本行医记录的秘密。 “左相,张翁!”李绚将手里的秘本重新递给一旁的录事,然后才不解的说道:“如果仅是如此,绝对不足以让他们冒着在皇城杀人的风险动手的,这件东西里面恐怕还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想要在皇城杀人并不容易,即便是无生道的人侥幸得手了,但随后而来的报复也绝对会异常残忍的酷烈。 李绚今天来皇宫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洛阳诸门,今天只开三门。 东南西城各开一门,严格搜捡之下,出城速度必然快不了,无生道的人今天就别想离开洛阳。 金吾卫,千牛卫的将军都在这里,还有大理寺卿,洛州刺史甚至都没资格在这里。 接下来的,必然是波及到整个洛阳的全面搜捕,这么大的风险,为了一些普通的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根本就不值得,所以他们还别有目的,秘密就藏着那本行医记录当中。 “不错,只是这里面牵扯到了整个洛阳几乎所有的权贵,想要清查一遍耗时耗力不说,还容易得罪人!” “那就拣重点的来查,各家王府,各卫将军,各家宰相,外郭城,皇城,宫城,所有涉及城门要害,所有能够和宫中扯上关系的,都要一一细查。”李景嘉面无表情的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不错,只能如此了!”刘仁轨面色一肃,然后冷声喝道:“程将军,李将军,你们率属下,即可对南衙北衙诸卫人家展开彻查,本相要知道,最近一段时间,给他们和他们家人治病的医生姓名;稚圭兄,麻烦你将进出皇城,宫城,值守各城门的官佐,税吏,一应人家全都清查,奉御郎,剩下各家王府,公府,公主府,就都交给你了!” “下官领命!”在场的四人同时站立,躬身应命。 “洛州刺史府已经将城中所有的行医,游医尽数集中了起来,但凡找不到人的,立刻下拨海捕文书!” 第五十一章 雍王隐秘 “奉御郎!”一队千牛卫站立在尚书省的大门前,看到李绚出来,他们立刻上前。 “丘兄,怎么是你?”李绚看着许久不见的丘贞沐,脸色诧异。 在丘贞沐的身后,跟着的是周乾,张环等人,有些奇怪的是不见苏宝同。 “奉令,护卫奉御郎一起查验各家王府,公府,伯府,各家公主府,郡主府!”丘贞沐的脸色异常的严肃! 李绚同样严肃起来,再没有任何寒暄的情绪:“那走吧,洛阳虽不如长安王公满地,但想要在短时间内清查一遍也没那么容易。不过好在他们住的都比较近!” 洛阳虽然被诏定神都已经有十来年,但大唐的权力核心,始终都在长安。 即便是天皇天后,也只不过是到了春夏之际才会来洛阳,等到春荒过去,就会返回长安! 左相刘仁轨随侍在帝后身侧,而右相戴至德则留在长安处理日常事务。 如今的这件事,如果是在长安,早就有三法司完全接手,哪里轮得到李绚这样的宗室藩王介入。 离开了皇宫,李绚带着丘贞沐等人,直扑皇城东侧的立德坊,雍王府,英王府,相王府,太平公主府都在那里。 在坊门之下,李绚面无表情的说道:“传令,立刻关闭坊门,令坊丁和武侯盯住一切来往人等,但有擅闯,即刻格杀,还有各种隐私暗道,一体封闭,如果这时候有人从这里出去,哪怕是一只飞鸟,所有的坊丁,武侯,立刻发配西域,永不准归!” “遵令!”丘贞沐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叫来里长和坊长,严辞喝令。 李绚平静的走在空无一人的街巷里,这里是朝中最大的权贵所处之地。 如果没事,这里的下人和仆役是整个洛阳城最嚣张跋扈的,一旦有事,他们又是最敏感的。 这些年洛阳经历的风雨同样不少。 别的不说,太子被鸩杀的流言就是从这里传扬出去的。 李绚第一个就盯上了雍王府,雍王府长史皇甫公义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带领府中的一众人等,全部集中起来。 “王爷,这是最近一段时间府中的仆役请外面的行医的问诊记录,仆役和行医的名单俱在这里。”李绚扫了一眼名单上的名字,微微皱起了眉头:“皇甫翁,似乎有些不对吧,这个名单不全,王府的贵人呢,不会全请太医吧!” 李绚冷冷的看着皇甫公义,他之前已经来过几次雍王府,对雍王府的一些内情了解的还是很清楚的。 在王府之中,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私角落,里面有一些不方便被外人注意的隐秘院落。 雍王李贤早已成婚,雍王妃房氏出身清河房家,其父房先忠现为左领军卫大将军。 房家虽然是清河名门,但在整个天下五姓七家面前根本不显眼,更何况是雍王。 虽然清河房家中曾出过宰相房玄龄,但房玄龄一家在20多年前的房遗爱谋反案中就被诛杀殆尽,影响尽失。 在整个雍王府中,在府内府外一些不为人知的地方,雍王妃房氏都管不到的地方,李贤还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私。 如果说是平时,李绚可能会给李弘一点面子,暂时放过不查,但如今不行。 皇甫公义无奈的苦笑两声,从袖子里面抽出了一份新的名单,直接递给了李绚。 “王爷,此时还请帮忙稍作遮掩!”皇甫公义挥袖遮面,李贤的一些事情就连他都看不去。 数次劝谏,李贤当面答应的好好的,转过头就将一切都忘了。 李绚仔细看着第二份名单上的每一名字,最后收拢在袖里,轻松一口气,说道:“皇甫长史,请原谅本王冒昧,这两份名单上,所涉及的每一个人,最好找个借口都打发出去,不要留在雍王府,圣人和天后可不会这样客气的。” 李绚的目光在院子里所有仆役的身上扫过,不再多话,转身就走。 “王爷,真的不要再查了吗?”丘贞沐有些不甘心的凑到了李绚身边。 “洛阳的权贵家族,每一家都有见不得人的隐私,如果把这些隐私全都翻起来,别说你我,就是令叔来了,恐怕一样无可奈何。”李绚说着,将第二份名单递给丘贞沐:“这份名单上的所有人,身份来历,如何入雍王府的,半个时辰以内,本王要得到答案。” 秘卫负责监控整个长安,只要有一个名字,所有的身份来历,全能查得清清楚楚。 丘贞沐虽然不是秘卫成员,但以他的身份,足够有资格知道秘卫的存在,如今的这些案子,虽然表面上是尚书省在负责,但是背地里,秘卫监控的所有的一切。 周乾,李绚就怀疑他是秘卫成员。 发生在雍王府的事虽然隐秘,但依旧有渠道传递到附近的各个王府。 站在英王府的大门口,李绚不由得长叹一声,走上台阶,对着站在门口的华丽老妇人,深深一躬:“侄儿南昌王李绚见过常乐姑母!” “不敢当啊,南昌王爷竟然登门了,本公主真的是受宠若惊啊!”常乐公主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 舅母啊,真的是被你害死了! 李绚知道,之前在英王妃刚从皇宫出来的时候,他拉着表舅赵巩不让他来英王府探视的情况,还是被常乐公主知晓了。 好,这不报应立刻就来了! 李绚再度深深的躬身:“姑母佑谅,侄儿当时错了,等过完这段时间,亲自摆席向姑母和王妃致歉!” “致歉就算了,这是你要的名单,这是你要的人,全都在这里了。”常乐公主说完之后,转身一个人朝着府中走去,李绚深深的躬身。 常乐公主虽然不是大长公主,但她为人豪放,不拘小节,再加上历来为太宗皇帝和高宗皇帝所敬,所以在宗室当中,声望很高,和诸王府,诸王妃,都有得紧密的联系。 天后为什么如此厌恶她,就是因为常乐公主在天皇李治面前,在宗室当中的威望甚隆! 李绚之所以如此的尊重常乐公主,就是因为当初在彭王李元则过世之后,常乐公主给了很大的帮助。 一些事情,也是她告诉给天皇李治的。 长叹一口气,李绚打开手里的名单,仅仅看了一眼,眉头就死死的皱了起来。 位于名单第一行的名字,赫然正是英王妃赵琪。 在她生病的这段日子,不仅宫中的御医来看过,就是洛阳和长安的名医,也都被长乐公主拉过来过。 “赵琪的病情究竟如何?”李绚心里万分的不解,她的病,难道连宫中的御医都看不好吗? 一层阴影笼罩在了李绚的心头,收起名单,他转身就走。 “王爷!”丘贞沐有些诧异的看着李绚的态度和在雍王府完全不一样。 “英王府有常乐公主看着,是不会出问题的。”李绚轻轻摇头。 现在这座英王府,做主的从来就不是李显。 摊上这么个强势的丈母娘,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第五十二章 秘档 “公主平常居于宫中,只是偶尔才来别院散心,但也很快就回到宫中,所以府中人员并不多,除了宫中护卫以外,只有十余仆役。近段时间生病,并且找外面行医的,只有三人,名单都在这里了,王爷请查看。” 一名身材丰腴,体态婀娜的美艳宫妇平静的看着李绚,声音柔柔,神色不卑不亢的递上一份名单。 “公主年幼,的确不应过多出宫。”李绚稍作停顿,接过名单,目光同时落在站在院门之中一男两女仆役身上:“名单本王拿走了,不过这三人,若想让他们活下去,尽量别让他们入宫,别让他们靠近公主,门户,膳食,车架,医药,最好一样也别让他们碰,最好是先将他们打发出去,等过段时间再让其回来。” “奴明白。”三旬美妇微微躬身,脸上的神色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那本王就告辞了。”李绚拱手行礼,然后转身离开。 “王爷!”来到了公主府外,丘贞沐停下脚步,略带疑惑的看着李绚:“王爷,卑职觉得应该继续在这里查下去,这些从宫里被放出来的妇人,一旦动情,必会不顾一切。公主年幼,相比其他几位王爷,是最好下手的对象,我等应该对其进行严查,严厉讯问,而不该如此轻易放过!” 还真是家学渊源,李绚上下打量着丘贞沐,眼神里充满里惊疑! 最终,李绚摇摇头:“你说的不错,那些从宫中放出来的妇人,一旦动情,的确会不顾一切,但你也忘了,这些宫中出来的妇人,也最是冷血无情。就算他们之中有一二人出了问题,其他人也会死死盯住,她们可比我等要用心的多。” 丘贞沐眉头一挑,恍然大悟:“原来我等来这里,就是要告诉各家的家人,他们中有人出了问题,让他们自己去盯住自己人” “不然你以为凭你我这一两队人,怎敢在整个立德坊搜查。按你那种方式,恐怕你我搜不完一座王府,天就已经黑了!” 李绚转身,面前的整条长街上,全无一人在行走,但每座府邸的门口,都有主人或管家等在那里,手里都拿着一份名单,等待李绚和千牛卫的人上门。 这些权贵人家最是害怕被和谋逆大案扯上关系。 只要一句话传过去,他们自己比李绚做的还要周全,还狠! “如今,左相应已经派人将整个洛阳城所有的行医,游医全都聚集起来,让他们自我供述最近接触的所有病患,一旦和我们手上的这份名单对之不上,立刻就有人会被抓起来。”李绚摇摇头。 当那本行医记录已经落在了刘仁轨手里的时候,无生道和天阴教所有的计划已经都付诸流水! 聪明人都能看出这一点,无生道和天阴教不可能看不出这一点,他们依旧选择这么做了,除了拖延时间以外,恐怕还有别的目的。 “踏踏踏!”一阵剧烈的马蹄声突兀地在身后响起。 李绚转身,一名千牛卫面色急促快速打马而来,转瞬已经停在李绚身前。 这名千牛卫人未下马手,一份秘档已经递到了李绚的眼前。 “终于等来了。”李绚轻轻的吐一口气,然后接过秘档,直接拆开细看了起来,他的眼睛瞬间就是一亮。 “啪”的一声,李绚合上秘档,转过身,脸色严肃的看向丘贞沐:“丘备身,留下两人继续收集名单,名单收集好之后,即刻送到尚书省,其余人等现在立刻随本王走,即刻去温柔坊!” “诺!”丘贞沐没有问为什么,李绚做出这样的决定,肯定有来自秘档的内容,必然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来到坊门之下,李绚冷冷的看着坊长和里长:“本王还是那句话,不允许任何人离开本坊,哪怕一只飞鸟,一只爬虫也不行,告诉望楼之上的武侯,但凡有信鸽飞起,即可击杀,并且记住信鸽飞起的位置,明白吗?” “喏!”坊长和里长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躬身应诺! 李绚立刻翻身上马,顺着被打开的坊门,立刻朝温柔坊疾驰而去。 过了洛河新中桥,李绚一边在人群中打马,一边快速的吩咐:“立刻派人将我等有所发现的事情通报尚书省,让他们紧急调四队全副铠甲,持弓拿盾的金吾卫过来,将有一场恶战了。” 丘贞沐立刻打手势,两名手下即刻调马朝天津桥而去。 到了这个时候,丘贞沐终于低声问道:“王爷,究竟找到什么了,如有战事,我等需要提前准备。” “本王找到了无生道杀手在洛阳的藏匿地,或许还有之前我们在城外遇到了的那名天阴教妖女。”稍作停顿,李绚淡淡的笑道:“只要他们今天没有趁机出城,我们就能全数堵到他们。” “他们出不去的!”丘贞沐的脸上升起了无比的杀意。 不管是无生道的杀手,还是天阴教的妖女,他都欲杀之而后快。 “有一点需要注意,我们最重要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救人,洛阳县尉之女现在就在妖女的手里,救下她比杀死多少的魔教妖孽都重要。”李绚声音突然低沉了下来,丘贞沐微微一愣,但立刻就认真的应了下来。 过去这么长的时间,已经足够他们证实。 那天出现在古观外的小女孩,就是洛阳县尉裴齐哲的幼女裴诗彤。 在裴诗彤的身上,牵涉着洛阳县尉满门被杀一案的真相,还有更多隐藏在背后的东西。 天阴教也好,无生道也罢,这些魔教的余孽,总是杀了一批又有新的一批。 就算是这一次让他们逃掉,实际也没有多大损失。 可一旦让裴诗彤掌握的秘密被魔教所得,后果不堪设想。 温柔坊和新中桥只有两个坊的距离,李绚一抵达温柔坊坊门之下,立刻命令:“奉令,即刻关闭坊门,任何人不得出入,调集大理寺,洛州刺史和河南县的差役,本王要将这里所有的角落全都地毯式的犁一遍。” “诺!”丘贞沐立刻躬身应诺,然后快速的安排了起来。 李绚抬头,看着这充满了绽放的红樱翠柳,精致楼阁的温柔坊,脸上流露出来怪异的神色。 温柔坊的西侧便是恭安坊。 之前朝廷秘卫和千牛卫几乎将恭安坊翻了个遍,但依旧没有找到苏氏父女的下落。 当时李绚就猜测,对方肯定是提前通过暗门密道逃走了,至于逃走的方向,李绚锁定了温柔坊。 现在这一次,他从雍王府得到的线索,再次让他锁定了温柔坊, 温柔坊内,大街上来往的人众并不多,基本都是本坊的人士。 温柔坊是洛阳青楼和教坊司的所在,和长安的平康坊齐名。 里面有无数娇艳迷人的女侍,等着恩客临幸。 即便现在,也能看到有仅仅披着青纱的温柔女郎披发坐在窗台之前,轻轻的看着窗外的一切。 如今正值太子丧期,禁绝一切音乐享乐之事。 除非是不要命的,否则现在这时没人敢来温柔坊。 正是人不多,所以李绚站在坊门处开始指挥关闭坊门,立刻就被人看到了。 无数的脚步声立刻在每间青楼内响起,一些人已然警惕了起来。 第五十三章 云韶院 “净街令:奉河南县令,温柔坊即刻实行净街令,所有买卖店铺即刻关张,行人归家,有违令者,按叛逆论处。” “镗镗镗镗……”锣声不停的在大街上边响起,洛阳县的差役在大街上来回的奔跑,所有的行人全部都赶回到房屋之内,试图离开温柔坊的,在坊门处,就被死死的扣住。 头顶上是武侯闪着寒光的锋利箭镞,身侧是手持长枪的金吾卫精锐。 李绚平静又庄肃的站在坊门之下,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在他背后响起。 “王爷,地听已从河南县调来,全部开始启用!”丘贞沐略有些敬佩的看着李绚。 李绚抵达温柔坊后,并没有立刻开始全面的搜查,而是先调来地听搜寻地底暗道,行事稳妥老辣。 “告诉河南县和大理寺的人,找到密道之后,从两侧开始追寻通道的出口,找到一处出口,就用水彻底淹了。”李绚转头看向丘贞沐:“不是本王看不起河南县和大理寺的人,他们真要碰上了天阴教的妖女,活不下几个!” 大理寺尽管已经调集了一批人手过来,但是现在整个洛阳城都需要人手,能派来的得力人手并不多。 “就算妖女能逃得了,没有了地道,她们也休想继续藏在洛阳。”丘贞沐一脸的冷笑。 在听到李绚调动地听的时候,丘贞沐立刻就明白,之前大理寺和洛州府,之所以没有能够在恭安坊找到苏氏父女,就是因为他们已经从秘密的地道里逃走了。 “走吧,也该轮到我们……”李绚的话音还未落下,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沉重的马蹄声。 李绚和丘贞沐两人无比诧异的回头看去,赫然就看到一队身穿重甲,手持长槊,胯下骑一匹披挂着战甲战马的重装骑兵,从敞开的还剩下小半的坊门里走了出来。 “王爷,奉左相钧令,右卫一队,听从调遣。”一张公文被直接递到了李绚的手里。 李绚打了看了一眼,顺手递给了丘贞沐:“看样子,左相大人是怕我们重蹈寒光寺的覆辙。” “左相这是要让我们斩尽杀绝啊!”丘贞沐更加深刻的体会到了刘仁轨的用意。 “这样也好,起码不用我们自己去冒险,走,去云韶院。”李绚收敛神色,开始带着大队人马朝云韶院奔去。 “喏!”丘贞沐和在场其他众人同时拱手应诺,只是他们有些奇怪,整个温柔坊有无数妓院,为什么李绚直接锁定的云韶院,但在此时谁都没有追问,对他们而言,目标越明确越好! 河南县的衙役开路,大理寺的捕快紧紧跟随。 在李绚和丘贞沐的身前,一队金吾卫的精锐士卒在稳步前行。 在两人的身后,是一队右卫的重甲骑兵。 此刻尽管已经净街,但是在亭台楼阁之间,已经有无数的艳丽女子手舞着团扇兴致勃勃的看着这一幕。 自从太子病逝以来,整个温柔坊就再没来过这么多人了! 一些言辞轻佻的女子甚至忍不住挥手要招呼这些差役捕快和军卒。 但好在有老鸨和懂事的姐妹及时拉住了他们,不然,搞不好立刻就是一场血光之灾。 整个温柔坊的绝大多数妓院都属于教坊司,里面这些官妓的来历也各有不同。 有因罪沦为官妓的,有良家女子沦落成为官妓的,不一而足。 相比于后者,前者更加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一幕意味着什么,血腥的杀戮随时可能发生。 可即便是如此,依旧有人悠闲的看着李绚和丘贞沐率领大队人马抵达到云韶院下。 一名身材纤细的柔弱女子,斜靠在云韶院楼阁之间,手里磕着从西域传来的西瓜子,一脸饶有兴致的看着李绚和丘贞沐等人。 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上略微带着些红润,眼波流转,神色柔美。 柔弱的肩上系着白纱荷叶披风,里头穿着青绿色交衽襦裙,下身穿灰色宽摆百褶裙,腰间系着一枚拇指大小的青色玉佩,格外柔媚。 “怎么,你不怕吗?”李绚顿住脚步,抬头看向上方的柔媚女子。 “怕啊,怎么不怕,不过这里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是干娘和摇花姐姐她们干的,和妾身无关,所以妾身不怕。”楼上的姑娘扫了眼下方的一众人等,无所谓的说道:“就算是你们把妾身抓走了,不到傍晚就会有人把妾身保出来。” “王爷,小心拖延之计!”丘贞沐看到李绚和上面的女妓聊了起来,忍不住上前提醒一句。 “无妨!”李绚摆摆手,看向头顶的女子:“既然如此,那就下楼吧,尽量多叫上些你认为无辜的人,河南县的差役会先将你们缚起来,等到我们抓到要抓的人,就会放了你们。” “妾身薄情领命!”女妓薄情站了起来,这一下,才看出她的身量不低,行走起来也颇多威风,不是普通女子。 李绚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右卫铁骑,稍微改了一下计划。 “金吾卫,进,凡遇反抗,格杀勿论。” 从金吾卫调来的两队精锐士卒立刻躬身应诺,在对率的指挥下,平放长枪,然后大踏步前行。 “撕拉”一声!云韶院的大门立刻就被一排长枪直接砸碎,云韶院里大大小小的美貌妓女,不管是上楼的还是下楼的,去里的,还是去外的,全都吓了一跳。 就在此时,门口又传来里李绚的声音:“周县尉,你的人跟进,把里面每个房间,每个院子,所有愿意接受绑缚出来的,全部绑缚,不愿意接受的,你们也别管,把人看紧点就行。” “王爷请放心,河南县的人其他诸事不成,但绑人,我们才是第一位的。”周县尉嘿嘿的笑了两声,一挥手,直接率领手下河南县的差役就冲了进去,然后跟在金吾卫的背后开始抓人。 “云韶院除了主体的青楼以外,后面紧跟着还有八座各色小院,居住着整个云韶院最著名的八名花魁!” “每个房间,每个院子,不管是什么人,愿意受缚而出的,自然是好事,不愿意受缚而出的……杀”李绚转头看向了身后右卫玄甲骑士,一挥手:“我们进!” 李绚率先走进了云韶院中,宽大的亭台楼阁,精致的雕栏画柱,还有隐隐能够听到从后院传来的潺潺溪流声。 还有无数各色娇艳的美人,云韶能够成为洛阳首屈一指的青楼官坊,绝不是侥幸。 站在大堂中央,李绚冷漠的眼神从楼上洛阳县差役的身上扫过,这些洛阳县的差役,到了现在竟然还不忘揩油。 洛阳县的差役平时根本没机会来这种地方,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公开揩油,一开始还好,渐渐的就忍不住了。 这时候,周县尉捕捉到了李绚的目光,顺着他的眼神一看,整个人的脸色立刻一阵惨绿。 “都规矩点,做好事情,误了事情,老子把你们的皮都扒了!”周县尉恶狠狠的冲过去,直接扇了好几个人的耳光,这些人立刻规矩了起来。 “这位官人,不知道云韶院做了何等事,官人要抄我云韶院的家!”一名镂空白纱披肩,里面穿着桃红金线襦裙,脸蛋俊俏的艳丽妇人,站在对面三楼的楼阁中央,死死盯着李绚:“不知官人是何人,为何不见教坊司的上官。” 云韶院是官妓,自然隶属教坊司管辖,就算有事也要先通过教坊司。 “教坊司的各位使司,他们已经先去了大理寺的邢狱,如果你们想要见他们,现在就可以去。” 第五十四章 丘氏子弟 【冯娥,奉安夫人,云韶院掌院,年三十二,天阴教河洛堂堂主,四大长老之一边策属下,先天真种大圆满】 看着出现在冯娥头顶的提示词条,李绚此刻再没有丝毫迟疑,右手高高举起,冷声喝道:“云韶院牵涉大逆之案,一干人等即刻束手就缚,但有反抗,但有阻拦,一律格杀勿论!” “喏!”在场所有捕快,差役和军士,全都轰然应喏,手里刀枪立时出鞘,冷冽的寒光逼着在场的所有女妓,所有侍女,所有的仆役全都不敢轻举妄动,唯恐一个不慎,便是斧刃加身。 “住手。”站在对面三楼的楼阁中央的奉安夫人冯娥,又急又怒,咬牙切齿的看着李绚:“云韶院也不是没有背景的地方,如果官人今日在这里搜不到任何的证据,那么就等着被疯狂报复吧!” 冯娥一脸怨毒的神情。 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教坊司虽然名义上执掌各家官妓院舍,但每家官妓院舍的背后都各有后台。 否则,你这边好不容易辛苦数年培养出一个名妓,立马教坊司就把人调走,岂不得亏死。 故而每一家妓院的鸨母,掌院,都通过手下的女妓和各家权贵打好关系,有国公家的,有驸马府,有将军府的…… 冯娥作为云韶院掌院,能得到八品安人的命妇封号,背后的背景绝不容小视、 李绚突然笑了。 看到在场所有差役捕快脸上的迟疑,他转头看向丘贞沐,指指点点的说道:“看到没有,丘郎君,这才叫真正的拖延时间呢!” “多谢王爷指点,下官受教了!”丘贞沐立刻一拱手,一副恭顺谦卑的模样。 看着丘贞沐一身的千牛卫服,整整一队的千牛卫,还有后面浑身铁甲铁马的右卫铁骑,还有那一声“王爷”,足够让所有迟疑之人去掉心中的犹疑。 “丘郎君,你是否也担心我等会一无所获?”不等丘贞沐回答,李绚笑笑摇头:“其实无需担忧,只要郎君拿下她,那么什么证据就都有了……” 李绚话音刚落,“呛啷”一声,千牛刀已然出鞘。 刀光闪烁之间,丘贞沐人已直接朝前方中央的楼梯冲去,行动之快,行动之果决,即便是李绚都为之惊讶! 【丘贞沐,左千牛卫千牛备身,炼髓境】 看着丘贞沐闪电般急冲而来,三楼楼梯中央的奉安夫人冯娥整个人就像是被吓愣了一样,满目呆滞,浑身颤抖! “丘郎君,勿要留手,就算是个死人,大理寺也有足够的手段从她身上找出线索来;就算是杀错了,无非一个鸨母罢了!”李绚冷漠无比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丘贞沐脸色微微一变。 下一刻,他手中的力道再增三分,速度也再快三分。 刀光转眼已经越过了几米的空间,直接冲到了冯娥的脖颈之下。 锋利刀气已经斩断了数根黑发,就连冯娥白皙的脖颈皮肤也切开了一丝血痕。 然而在此刻,丘贞沐手里的长刀依旧没有丝毫停顿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快! “叮!”千牛刀瞬间被弹开,两把小臂长突兀的短剑出现在冯娥手中。 她整个人不停后退的同时,又惊又怒的看着丘贞沐:“你真的要杀人!” “死人是最容易的说实话的,死人也是最没有机会说话的!” 李绚的声音幽幽的在楼下响起。 丘贞沐此时已再度朝着冯娥扑了过去。 冯娥手中的两把短剑已经足够说明她的来历不简单,此时不拿下她,还等什么! 丘贞沐再动,他手下的那队千牛卫立刻拔刀,从两侧朝楼上迅速逼去! “当”的一声重响,冯娥整个人的身体迅速的向后飞起,下身的襦裙如同莲花一样的绽放开来,无数的竹刺从襦裙中激射而出。 丘贞沐手里的千牛刀快速挥舞直接将所有的竹刺全部拦下,但已被阻碍了几息时间。 下一刻,伴随着银铃般的笑声,冯娥直接直接倒飞到了身后的墙壁上,然后就听“砰”的一声,墙壁直接被撞破…… 不,那根本就不是墙壁,那只是用薄板制作的一层假墙。 “追!”丘贞沐没有丝毫犹豫就追了上去,他手下的千牛卫也紧紧的跟了上去。 李绚不由得摇摇头,这些千牛卫虽然名义上是派来配合他的,但真到了行动的时候,他们根本不听他的。 不过也无所谓,李绚抬起头,大声喝道:“金吾卫何在!” “在!”轰然的声响中,数十名金吾卫的精锐士卒同时从各层楼的房间里出来,手里的刀枪闪烁着寒光。 “这里全都留给河南县,尔等与大理寺人随本王一起去后院。” 稍作停顿,李绚的目光落在了河南周县尉的身上:“周县尉,你都看到了,这些人当中可有不少隐藏的逆贼,告诉你的手下小心仔细一些,本王可不希望待会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你们血淋淋的尸体!” “请王爷放心,下官保证不出意外!”说完,周县尉看向在场众人,咬着牙,冷声喝道:“都愣着干什么,你们领的手弩呢,都拿出来,哪个稍有不轨,立刻射杀。” “喏!”在场的诸多捕快差役立刻轰然应诺,到了如今,还有哪个敢随意轻忽! 李绚一挥手,楼上的金吾卫悍卒立刻从快步奔下,然后集结成队,大踏步的朝着后院走去。 云韶院除了最前面的迎客青楼以外,后面还有十几座大大小小的庭院和阁楼。 前方八座庭院构成一个特殊的正八卦形状,后方的八座庭院构成新的逆八卦形状。 中间点缀着几座秀丽的阁楼,看上去似乎是充满了道意和生机,然而在李绚看来,这里却充满了杀机。 连续四队金吾卫的精锐士卒,手持刀枪箭盾,虎视眈眈的看着这曾经怎么都不够资格来的温柔之乡,繁华之地。 此刻,丘贞沐已经带着一大队的千牛卫径直杀进了八卦院的深处,转眼已经不见了踪影。 李绚突然猛的举起右拳,右拳紧握,在场所有金吾卫,大理寺的捕快,差役,还有右卫的铁骑全部停下了脚步。 “王爷,可是担心这里充满了机关陷阱?”一个声音突然在李绚背后响起。 “何寺丞!”李绚微微拱手,这位三旬上下,长着精致小胡子,右颊有一道细疤的黑衣男子,赫然是来这里支援的大理寺丞何以求。 之前他还在外面负责指挥手下寻找暗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外面的暗道出口已经全被找到,暗道的叛逆守卫也已经被尽数诛杀,现在已经开始引漕渠往里面灌水了,用不了多久,这里的入口就都能被找到。”何以求认真的拱手:“王爷可是觉得这里会有陷阱?” “这是必然的,之前……之前戴少卿在寒山寺的时候,就碰到一座机关堡垒,这里恐怕比寒山寺还要更重要,我们突袭的突然,也能更多堵住他们的人!”李绚脸上稍微带出一丝苦涩,但紧跟着就抱歉的对何以求再拱手。 “王爷无须介意!”何以求同样还了一礼,然后说道:“王爷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找到天阴教的秘密坛口,只要能捕杀一众叛逆,就算是对大理寺,对戴少卿,对右相,有个交代了!” “希望如此!”李绚再度拱手,然后转头看向这座八卦庄园的深处,面色凝重的说道:“如今这座庄园,天阴教的人不知道经营了多久,究竟不知道了多少的机关陷阱,暗道迷局,丘备身的速度太快,我们现在根本追不上他们,这样反而会落入天阴教歹人的节奏,反而不如我们和他们合做各的!” “听凭王爷安排!”何以求躬身行礼。 至于丘贞沐,大唐丘氏子弟,哪那么容易死! 第五十五章 崔鼎 “拆房子都会吧?” 李绚的声音在所有金吾卫士卒的身前响起:“各队各选择一座庭院,能拆墙就拆墙,能拆窗就拆窗,不想死的,就拆掉你们看到的所有阻碍物!” “喏!”所有的金吾卫士卒轰然应诺,然后在各自队率的指挥下迅速朝四周的院子扑去。 李绚看着在场每个人的动作,神色凝重。 戴兴寒光寺的前车之鉴几乎就在眼前,他可不想重蹈覆辙。 站在门院之下,李绚身后是一整队的右卫铁骑,他们随时准备听令增援各处。 李绚目光落在最近一队金吾卫的身上,他们停下的院子上挂着一块匾额:梅香苑。 梅香苑,兰香苑,竹香苑,菊香苑,琴剑苑,棋剑苑,书剑苑,画剑苑。 是云韶院最当中的八位红牌姑娘的居住之所。 面对古树横斜,溪流环绕的小院,金吾卫的士卒没有丝毫迟疑。 一脚将及腰高的栅木门直接踹倒,手里平端着锋利的枪刃就冲了进去。 这个时候,依旧看到院落之中,有几名穿着薄衫的女妓坐在一起饮酒吃茶。 仿佛里面是世外桃源一样,对于外界发生的一切声响,他们都听不到一样。 看到手持长枪冲进来的金吾卫士卒,这些女妓立刻就愣了,紧跟着就发出了刺耳的惊叫声。 “闭嘴,想活命的就趴下!”金吾卫的队率冷喝一声,然后手一挥,手下的士卒踏步而进。 锋利的枪刃迅速的迫近,这些花容失色的女妓立刻闭嘴,紧跟着满是慌乱的趴倒在地。 金吾卫的士卒刚刚走过,大理寺的人立刻紧紧跟上。 “大理寺、金吾卫,右卫,擒拿叛逆,所有人等,立刻匍匐倒地,凡站立之人,即刻诛杀。” 大理寺的官吏一边冷喝,一边手持唐刀,逼近那些身穿低胸襦裙,趴在地上的花魁和侍女,同时在腰间一摸,一个黑色的长绳就已经被摸了出来。 每个人大理寺的捕快都是如此,快速的上前,直接拧着对方的两只手掌,拉到腰后,交叠在一起。 左右双手十根手指,手腕,手肘,腋下,脖颈,嘴巴,双腿,腿弯,在极短的时间,就全被死死的绑了起来。 攒的像一只只即将被下刀宰杀的肥硕小母牛一样。 大理寺的这些老吏,在干这些活方面,丝毫不比常年混迹街头的河南县差役差,甚至还要更加的干脆利索。 一名名百媚千娇的花魁和侍女被绑起来之后,无数春光乍泄,一个个柔媚的脸上发出“呜呜”的声音,一副痛苦的模样,眼神更是流露出了无比的楚楚可怜。 然而大理寺的这些老吏,一个个却都跟没看见一样,迅速的掏出手弩,端在身前,站在一众金吾卫的身后。 这是一座精致的小院,小桥流水,绿藤环绕,院中三间正房,两边是厢房。 厢房狭窄,乃是侍女所居之处,此刻窗户屋门敞开,一眼就可看个通透,根本藏不住任何秘密。 只有中央正房,门窗紧闭,窗纸极厚,什么都看不透。 “举!”金吾队率手一抬,最前面一排的金吾卫士卒立刻平举长枪,锋利的寒光对准了前面的门窗。 “进!”金吾卫士卒闻声而进,大踏步向前,呼吸之间,士卒手里的枪尖已经直接抵到了门窗口上。 “刺!”金吾卫士卒手里的长枪瞬间向前一刺,顷刻之间,整个正房所有的门窗在瞬间全部被撕裂。 “护!”在长枪手的长枪还未收回之际,一火刀盾手已经滚到他们身前,手里的黑铁木盾已经护住了他们的身躯。 连片的弩箭突兀的从对面的墙壁上直射而出,“砰砰砰”的全都钉在了盾牌之上。 “哼!”两只巨大的金瓜锤猛然从金吾卫士卒的身后飞出,狠狠的砸在了房屋正堂后的墙壁上。 “哗啦”一声,整面墙壁一瞬间全部垮塌,眨眼就露出了里面早已摆布好的十数架弩机。 两侧有两名名灰衣人正在操作着帮这些弩机上箭,然后就看到墙壁轰然倒塌,一脸愕然。 要知道,他们这面假墙虽然只有薄薄的一层,但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摧毁的。 云韶院每一日夜,不知有多少宾客来往,其中不知道有多少能人异士,打架斗殴更是常事。 云韶院坚持这么多年依旧没在这方面出丝毫纰漏,就是他们所用的材质足够的强韧。 所以,两名灰衣人的目光直接落在了那两把金瓜锤上,还有他们的主人,一名关东大汉模样的金吾队率身上。 就见那名金吾队率的目光此刻同样落在了他们身上,嘴角冷笑,疾声厉喝:“射!” 不等两名灰衣人有任何动作,刀盾手和长枪手身后,十几架手弩同时发射。 无数的弩箭已经狠狠的钉在了他们身上,转瞬就将他们射成了刺猬。 弩箭停歇,金吾队率毫不犹豫的一挥手:“进!” 刀盾手立刻打前冲了进去,长枪手在后等待,弓弩手依旧端着弩机,随时准备发射。 “崔帅,发现暗道!” “立刻回禀王爷!” 一名传令兵立刻朝着大厅院中李绚所在的位置快速的疾奔而去,奔跑到李绚跟前,单膝跪下:“启禀王爷,左金吾卫崔鼎部,发现暗藏密道一条,问,如何处置。” “不得贸然进入!”李绚转头看向了其他三座还在厮杀中的庭院,最后看向何以求:“何寺丞,一起过去看看吧!” “喏!”何以求拱手,然后跟着李绚带着人进入到了梅香苑。 依旧趴在地上的那些女妓和侍女根本没人有兴趣多看一眼,大家都急匆匆的奔入到主屋当中。 站在原本假墙的位置旁边,李绚低头望去。 两个黑漆漆的深坑如同深渊一样试图吞噬所有一切企图探寻秘密真相的人。 两只爬梯从下方升了上来,两名死亡的灰衣人在操作这里的机关消息,试图杀死所有一切入侵之人。 不过可惜,碰到了崔鼎。 此刻,主屋当中早就已经是狼藉一片,桌凳翻倒,精致的瓷器被直接砸碎,精美的丝绸被随意的扔在地上。 金吾卫的刀盾手恭顺的站在两侧,整个主屋之内,所有一切能隐藏的机关全都被他们抓到并且摧毁! “你叫崔鼎?”李绚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名手提两把金瓜锤,腰间别着唐刀,一身细鳞甲,看起来横气十足的短须关东大汉。 “崔鼎见过南昌王!”崔鼎面色严肃,对着李绚微微半躬身。 “很好,你的名字会在本王的上奏奏折上的。”李绚点点头,然后面色一冷说道:“告诉其余各队,不准进入密道搜寻,让他们直接封死所有的密道出口,崔鼎,你的人留下,配合大理寺的人,往密道里灌水,明白吗?” “喏!”崔鼎面色暗暗就是一喜,不用冒险,而且功劳还是最大,这样的好事哪找。 “不要大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人不顾一切的从这里杀出来!”李绚说着,迈开步朝外面走去。 “唯!”在场的金吾卫士卒不由得松了口气。 在阳光下,地面上作战,他们的战力可以近乎完全的发挥出来。 可一旦进入到地下,黑暗环境中,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看不见的角落里冒出一直冷箭,直接要了你的命。 第五十六章 视觉幻境 “王爷!”何以求跟在李绚的身后,一边走,一边说道:“天阴教在这里经营良久,这里的地下秘宫中,必然也存在重重的布置,防火,防水都是必然的,用灌水之法未必能杀死他们。” “不,何寺正!”李绚顿住脚步,面色极度平静的看向何以求。 “本王也从未想过光凭水淹,就能把他们全部淹死,本王只不过是在延迟他们的逃亡速度罢了,这里是天阴教老巢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用不了多久,大队的人马就会赶到,本王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冒险。” 何以求微微一愣,一时间,他竟发现自己无力反驳。 确定这里是天阴教洛阳坛的总坛所在,南昌王已经立了大功。 如果在这个时候,他试图将所有功劳都揽尽,未来会得罪人不说,就是现在也会因为一个不慎,而导致功亏一篑。 这里面的利弊权衡,可不是哪个人都能看清楚的,也不是哪个人都能做出最佳的抉择的。 “天阴教妖女叶绾绾在这里,洛阳无生教的苏三两也在这里,还有刚才那个引走丘备身的鸨母,可能还有更多的好手。”李绚想起自己曾经看到奉安夫人冯娥头顶的【四大长老之一边策属下】,就不由得感到一阵警惕! 天阴教除教主之下,虽然名义上以圣女为大,但四大长老才是真正掌控实权的人。 多年以来,各种混乱动荡,圣女换了一届又一届,但长老永远是那四位。 天阴教妖女叶绾绾,无生教的苏三两,都不是一个冯娥所能降服的,所以只能是边策。 可现在边策又在哪里? …… “踏踏踏……”无数的脚步声快速聚集而来,四周的三队金吾卫已经完成了各自的任务聚集。 在他们的身后,是一直都没有出手,但一直都在严阵以待的右卫铁骑。 李绚很自然的笑了,左相刘仁轨派这队骑兵过来,何尝不是预见到了接下来会出现的艰难局面。 这才是他这一次敢在天阴教洛阳坛口放肆的根本底气。 “走!”李绚手一挥,金吾卫的长枪手开路,刀盾手藏于其后,弓弩手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箭矢完全上膛。 右卫铁骑落在最后,随时准备冲锋。 “王爷,金吾卫一共诛杀了十六名天阴教的逆贼,这样算来,这里就算是他们的洛阳总坛,但剩下人数也不会太多。”何以求在李绚即将踏足后院之前,将一份名单递了过来。 上面记着一干立功士卒和他们长官的名字,其中为首的就是崔鼎。 “我们这次突袭的突然,不仅朝廷很多方面反应不及,就是天阴教同样反应不及。” 李绚站在直径两米的圆形拱门前,停下脚步,低声说道:“他们清晨在毒杀了戴少卿,如今肯定还有不少人员散落四方。这里平时还负责情报、物资和人员的转运,现在这个时候,是他们最手忙脚乱的时候,能拿出来动手的人手更少。” 李绚猛的伸手,一把从何以求腰间的唐刀拔了出来,然后灌注真炁,一刀狠狠的斩在眼前的拱门上。 “轰!”整个圆形拱门在一瞬间朝内炸裂,四周的墙壁一下子塌了好几米。 随手向后一扔,唐刀已经重新被李绚贯入到了何以求腰间。 “啪啪!”李绚将拍了拍手,满意的看了看四周:“如此,就不会耽误右卫铁骑的进出了!” 李绚迈步进入了后院之中,在他的身后,一整队的铁骑直接跨步进入到了后院中。 无需下马,也无需减速,煞气冲天。 一旁的何以求看到这一幕,目光中不由得闪起一丝异色! 进入后院之中,一切豁然开朗。 亭台楼阁,长廊水榭,假山怪石,都掩映在青松翠柏之中,让人有一股进入江南水乡的感觉。 远远的视线尽头,能够看到几座庭院散落在白云树荫之下,格外的深邃,让人一时难以窥探。 一切自然清静,耳边隐隐能够听到女子的调笑之声,音色靡靡,暖色熏熏。 在这一切之中,却不见半条身影。 之前进入的丘贞沐和他手下的千牛卫也不见了踪影,谁也不知他们何去何从。 七拐八折之间,就连道路都难以窥见,一切都掩盖在了高高的树梢和枝叶之中。 先一步进来的金吾卫,大理寺的差役,捕快,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畏畏缩缩起来,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金吾卫,上前五十步,散开!”李绚猛的高喝,声音在每个的耳边回荡。 原本有些神色茫然,不知所措的金吾卫,大理寺的差役,捕快,立刻下意识的有了动作。 “踏踏踏!”一众金吾卫大踏步的上前,长枪冷冽,刀刃发寒,一时间,杀气再起。 看起来清静自然,实则让人下意识放松警戒的氛围,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在刚才,我等差一点就中招了,眼前这一片地域,不仅规模有之前数倍大小,甚至在特殊阵势的作用,还有消减杀意,令人陶醉忘行的作用,杀机起伏,时刻不停啊!”李绚一脸冷笑。 何以求同样一脸后怕的凑上来,对着李绚拱拱手,苦笑道说道:“多亏王爷了,刚才下官都不自禁在想,此地,此景,若再有些才子佳人,聚集于此,交流文墨,荟萃文章……” “不错,这里的布局非常的精妙,利用空间和水木环境让人放松下来,再加上温婉知书的女子,让人沉浸不愿离开,即便是军中的厮杀汉,到了这种环境下,也忍不住迟疑的握不住刀枪,好地方啊。” 李绚冷冷说道:“温柔中又暗藏着一缕杀机,果然好布局,也不知道是何人设计打造的?” “不过还是有些让人感到别扭。”何以求突然皱起了眉头,他总觉有一点不和谐的地方。 “因为这里是妓院!”李绚指了指后方的青楼,然后冷笑着说道:“这样的幻境,如果是放在山林,放在书院,的确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但这里是青楼,它的作用就偏向色迷一道,尤其是你醉醺醺的时候,这种幻境的作用能更大的发挥出来,但也正因为这是是妓院,与创造者的原本意图不符,所以才总有些别扭。” “原来如此!”何以求立刻了然了过来:“青楼妓馆之中,偶尔的确也有才情出世的女子存在,但更多的,还是在附庸风雅,攀高接贵,为权为财,哪有真心啊!” “利用亭台楼阁,花园水榭,美女琴音,最初制造这样的幻境的高人目的未必一定就是害人,但用着用着,就被其他人用成了害人的手段,也不知道当初那位知道了会怎么想?”李绚上前一步,盯着远处的树荫白云道:“看清楚了吗,何寺丞,就是那些东西,在误导你我的感官?” “那些高处的树枝和树叶,还有白云?”何以求顺着李绚的目光望过去,然后又重新收回目光看向脚下,最后他一脸惊诧的说道:“王爷的意思是说,这里的庭院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大?” “不错,洛阳城虽不小,但这里不过是洛阳一百零三坊中的其中之一,不管是最前的青楼,还是前院的四周庭院,都已经占据了不小的空间,区区一家云韶院,还能剩下多少呢,只能是在视觉上弄花样!” 说到这里,李绚冷喝一声:“传令,将这里所有的树木一体焚烧,本王要烧出一个朗朗乾坤出来。” 第五十七章 倭国忍者和猛火雷 浓密的树荫被很快点燃。 扭曲的火焰之中,众人突然一下子感到彼此双方的距离拉近了很多。 视线清晰之后,远处的几座院落也一下子变得近在咫尺。 最重要的,一座一直隐藏在树荫和白云之中的黑色三层小楼一下子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那是一座不大而且风格嶙峋的小楼,采用何种木材暂且未知,但外面刷的一层黑漆,莫名的让人感到一阵诡异。 四周的几座小院,清静幽雅,但似乎没人。 外面焚烧树木,黑色烟气冲天,如果有人,怎么可能会不惊动里面的人。 “王爷,这里的绝大多数院子平常是不会住人的,只有真正的达官显贵偶尔来一次过夜时才会开启,平时宁肯关闭,也不许他人进入,整个后面只有一间院落是开着的,那就是属于花魁的那间院落,不过此时应该也没人。” 何以求看到李绚诧异的目光,赶紧解释道:“王爷勿要误会,下官只是曾经听人说起过,自己可从来没来过。” “不管你来过没有,都得要小心了,何寺丞!”李绚重新转回目光,看向远处的黑色小楼:“这里里里外外布置了这么多的机关,从来这里的官员富商中窃获得情报多的可怕,而且还有关于很多官员的隐私,如果编撰成册,弄一本****……” 何以求猛然间打了个哆嗦,想起之前那些小院之中藏着的机关陷阱,甚至还有藏人的位置…… “何寺正,麻烦你率领大理寺的属下,去这里的每一间院落,找到每一处机关,然后彻底的封死,这里的地下迷宫本王是没兴趣闯了,就让漕渠水替我等去闯一闯吧!”李绚轻飘飘的甩出了这么一句话。 “喏!”何以求猛地抬头,有些愕然的同时,毫不犹豫的躬身应诺。 大理寺的捕快立刻朝着四周的几处小院扑了过去,而李绚则率领着剩下的金吾卫和右卫的一众主力,缓缓的朝黑色小楼逼去。 那里才是连接地上世界和地下世界的关键。 来到了距离黑色小楼五十步时,李绚猛然举手,所有人顿时停下。 就听他大声喝道:“目标,前方小楼,各小队投枪手,投枪一轮。” 四十五名头枪手立刻从队伍当中走了出来,在各自队长的指挥下,朝着黑色小楼直接掷出了一轮短枪, 长一米三的短枪,带着飞旋的力道,狠狠的扎在了黑色小楼各层的门窗之上,窗体,门扇,一下子全部都被撞的粉碎,然后狠狠的扎在了里面黑色的地板上。 然而,破碎的小楼内,是更多的窗户,或者说窗户墙,有的甚至还在不停的移动。 隐隐绰绰之间,似乎能看到有人影在其中不停的晃动。 “是丘备身他们!” 李绚似乎早有所料的点点头,然后再度抬起手:“投枪手,前进三步,投枪一轮。” “喏!”四十五名头枪手同时上前散步,再度朝着黑色小楼掷出了一轮短枪, “砰砰砰!”不停转动的门窗再度被撕碎了外面的一层,这一次清晰的能看到好几名正在和黑影厮杀的千牛卫。 在门窗被撕毁的一瞬间,这些黑影立刻后撤,转眼就如同一道青烟似的,消失的无影无踪。 之前在和黑影全力厮杀的千牛卫,这才注意到了外围带着人杀过来的李绚。 “千牛卫,立刻撤退!”李绚带有穿透力的声音在黑色小楼里回荡。 “砰砰砰!”数名千牛卫直接撞破还剩下的门窗,从小楼更深处杀了出来。 每个人身上都伤痕累累,但能看得出,每个人都还精神。 “砰”更大的声响从二楼传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从黑色小楼的二楼撞破窗户,跌跌撞撞的掉了下来。 一身的暗金色盔甲,此人正是左千牛卫千牛备身丘贞沐,。 此刻的他,似乎已经经历了一场苦战,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伤口,甚至千牛刀都不知道掉哪里去了。 在他的身后,一条黑色的瘦小身影依旧在死死的追杀着,仿佛不将前面丘贞沐杀死绝不罢休。 李绚直接上前一步,从一名金吾卫士卒的手里夺过一杆投枪,对准追杀的那个瘦小身影就狠狠的掷了出去。 投枪转眼已经跨过几十步的距离,在那名黑影即将追上丘贞沐的一瞬间,狠狠的掼在了他身上。 黑色的人影穿着全黑的粗布,只有一双眼睛还露在外面,看不清面目,眼底尽是临死时的不可置信。 鲜血从胸口渗出,飞快的湿透了他的衣裳。 丘贞沐这个时候反手一把把黑影杀手的头罩直接扯了下来,露出一了两侧有发,中间被剃光的怪异头颅来。 “倭国人!”李绚忍不住低叫一声,面色凝重起来。 刚才的那个黑影杀手毫无疑问真是倭国人,而且极有可能是一名忍者。 倭国忍者和魔教的人联手了! “金吾卫,举枪,上前!”李绚继续下令,站在最前方的金吾卫立刻大踏步上前,对准黑色小楼就大踏步的走了过去。 就在这时,丘贞沐终于回过头来,看着远处的金吾卫,立刻大喊:“不要过来,这里有猛火雷。” “猛火雷”两个字穿入到李绚的耳朵中,他的脸色瞬间为之一变:“金吾卫,停步。不转身,倒步后撤。” 令行禁止,尽管听到了“火雷”两个字,但金吾卫的士卒还是稳稳的后撤,重新回到了五十步开外。 猛火雷是传自西域的火器,传闻中是将将魔鬼阙勒霍多的肉身灌入竹筒,制成“猛火雷”。 李绚猜测,猛火雷应该是将提炼后的油脂沥青灌入竹筒而成,一旦被点燃,立刻就是大面积燃烧的景象。 “丘兄,你们现在还能自己过来吗?”李绚担忧的看向远处的丘贞沐,一时间也感到棘手。 “无妨!”丘贞沐说着,一旁聚过来的手下已经给他喂了好几颗不同的丹药。 八个人聚在一起,稳稳的构成了一个战斗阵型,不过也能看出来,还有好几个人不知死活。 “她现在还不想引爆火雷,因为光是我和我的手下,她觉得不值,可一旦王爷过来了,就不好说了。”丘贞沐抬起头,望向三楼的位置,冷笑一声:“如果我就这么退了,她反而会果断的引爆火雷,她自己也会趁机逃走。” “本王懂了。”李绚抬起头,同样望向三楼的位置,大声喊道:“奉安夫人,还请出来吧。” “你怎么知道是我?”清冷声音从三楼的阁楼上传来,穿着黑色大牡丹花金边低胸襦裙,头挽高立单刀髻,胸前一片雪白的奉安夫人冯娥一步步的从黑暗的阁楼中走了出来。 “夫人是云韶院的掌院,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夫人亲手打造出来的,夫人又怎么会舍得轻易离开?” 李绚抬起头,看向冯娥:“就算是这里的一切要被毁掉,夫人也要由自己亲手毁掉。” “你说的不错,的确如此。” 冯娥站在阁楼上,看着眼前的一切,满是得意的说道:“尔等可知,站在这里,本夫人可以操控半个洛阳城,小半个天下,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我等突袭,恐怕根本就见不到夫人的面。” 李绚淡淡的接了下来,但随即他脸色一冷:“如果不是夫人心存险恶,刺杀官佐,煽动不法,阴谋叛乱,不然何至于此。” “若不是朝廷欺压太甚,人人难活,我等又何至于此!” 第五十八章 百骑司 冯娥站在三层阁楼的扶栏前,原本看上去异常美艳的面容,这一刻变得无比狰狞起来。 “你知道我吗,我自小在洛阳长大,家中虽有几亩薄田,但也只艰难过日,然而忽然有一日,我家的土地,就突然变成了权贵家的私产,父母不满,告到官府,最后我见到的是父母冰冷的尸体,剩余家产被亲戚和差役掠夺一空,我被卖入到官妓之中,青年便以色侍人,数次生死,我怨天怨不得,怨地怨不得,我怨人还不行吗?” 冯娥凄厉的声音在整个黑色小楼前的广场上不停的回荡,不停的冲击人心。 在场的士卒即便是心肠再硬,眼底深处也不由得微微一变。 如今虽是大唐盛世,但掩盖不住盛世之下的很多的问题,尤其是土地兼并,太宗早期,甚至高祖时期,情况更是严重。 还有如今十余年来,自从皇帝封禅泰山以来,整个天下到处天灾异变,干旱,洪涝,蝗虫,雪灾,如果没有高宗李治和武后武曌,以及一大帮能臣贤士竭力治理,整个天下怕早是烽烟四起了。 洛阳长安两京虽得天下供养,但达官显贵太多,稍不留神,便是家产被夺,生死不保的地步。 李绚能够感受到下面的人心动荡,他只是淡淡的开口:“朱门酒肉,路边死骨,历朝历代概莫能外,然则,你能说有哪朝哪代,比我朝,比天皇天后做的更好的吗?” 李绚轻飘飘的一句话,将冯娥的话全都噎了回去,在场众多军士握着长枪的手一下子也变得稳定起来。 “尔等逆贼,不思以正途报效国家,反而以鬼祟手段收集隐私,暗藏兵械,拐卖幼童,刺杀大臣,阴谋不轨,尔等该死,尔等必死,尔等不死,苍天难阖!”李绚一番话,如同利剑一样直刺冯娥的心口,她的脸色瞬间位置一变。 李绚冷冷的看着她:“在这云韶院中存在的数十处机密密道,消息陷阱,本王都已经令人彻底破坏,封死,只留下一处,然后引水灌入其中,尔等就算是躲的再深,水火烟气之下,也难逃一死!” 天阴教在云韶中经营许久,在看不到的地下宫殿之中,必然早已经准备了防水防火放毒气等等各种举措。 然而这些举措必然有限,以一座小小的地宫的大小,如何能长时间与外界相持。 水走下,火走上,再有毒气蔓延其中,禁绝水食,里面的人怕是三五日就死光了。 而且有绝大的可能是自相残杀而亡。 李绚轻飘飘的将一切说在冯娥的面前,她的脸色立刻就是一变。 但随即冯娥就冷笑着说道:“生又何欢,死又何哀?” 魔教这些人,早就已经被各种信念灌输的忽略了生死,轻易又那里会动摇。 “始无生,本无形,非人无生,蝼蚁善且偷生,而何况你我人乎!”李绚嘴角微微露出冷笑,轻飘飘的说道:“天阴教如今在这里的结局只握你一人之手,你若想生,则众人都得生,你若想死,则众人都得死,他们抛的下一切,你抛的下一切吗?” 恒产者恒生,无产者无恒生! 冯娥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冷光,李绚整个人一直在动摇的,实际上就只有她一人而已。 冯娥才是眼前这座云韶院的真正打造者,是天阴教整个洛阳情报系统的真正执掌者,然而现在却要她放弃一切,直接去死! 她真的舍得! “我知道你是来找谁的,我奇怪的是你竟然一点也不着急?”冯娥突然转移了话题。 李绚嘴角微微一笑:“你知道吗,在进入温柔坊之前,本王就已经令人将四周各坊全部锁死,商铺关闭,行人归家,然后用地听一点点的搜寻暗道所在,最后直至找到出口或入口。本王原本以为必耗时良久,但未曾想到大理寺的动作之快惊人无比,就在之前不久,恭安坊,择善坊,恩顺坊,道化坊的出口入口已经全部找到,且开始灌水!” 看着冯娥微微变色的面容,李绚微微一顿,然后继续:“现在,大理寺的人已经前往劝善,福善,宜范,修善等其他各坊开始进一步的搜寻……或许今日,整个洛阳都会提早宵禁,提早净街,如此,尔等在洛阳的一切……噗!” 李绚右拳放在身前,缓缓张开,然后轻轻一吹。 这一下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彻底吹散一样,冯娥的脸色在瞬间彻底难看下来。 “所以不用着急,我等可以在这里慢慢耗,慢慢的等,该拿到的,本王都能拿到,拿不到的,无非不过一具死尸罢了。”李绚挑衅的目光看向上方的冯娥,难以置信的是冯娥整个人竟然在微微的发抖。 李绚有些诧异,这不应该是很简单就应该想到的事情吗,怎么冯娥,还有四周人等,为何一脸畏惧模样。 李绚想不明白,也不想去多想,他转头看向一侧的丘贞沐:“丘兄,如何,不如先退,你如果有个什么闪失……” “呛啷”一声,利剑出鞘,刹那间雪白的剑光已经从三层楼台之上直扑而下,剑光瞬间就也越过几十米距离,直接扑到了李绚身前,速度惊人无比,四周的金吾卫士卒竟然都没能反应过来。 李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无比平静的看着刺到眼前的雪白剑光。 就在此时,三支钢铁长枪突然从后方直伸而来,直接挡在了李绚的头顶,彻底的封死了冯娥一切的攻击路线。 “嘶咧咧!”右卫铁骑在关键时刻出了手,爆发出雪白剑炁的长剑在一瞬间被右卫铁骑的长枪直接挡下。 不止如此,又是两支铁枪,在这个时候,朝着冯娥左右两侧的肋下狠狠的捅了过去。 “叮!”剑光一闪,冯娥已经狠狠的站在面前三支钢铁长枪上,然后迅速的借力倒飞而起。 “杀!”李绚一声令下,等待了许久的右卫铁骑,这时候,如同爆发的火山一样,从提前散开的金吾卫士卒中央直接冲了出去,闪电般的朝半空中冯娥而去。 “傻子!”李绚心里不屑的骂了一声,冯娥的实力看上去不错,时机把握的也挺准,厮杀经验也丰富,但那都是和所谓的江湖之人厮杀所得,那里比得上战场上精挑万选出来的关中铁骑。 这些铁骑跟在李绚身后已经相当长时间了,可冯娥却似乎只把他们看成是普通的士卒,根本没想到这些人随便爆发,就不是她这个先天真种大圆满的高手能抗衡的。 右卫铁骑一动,冯娥人还在半空中,铁骑就已经扑到了她的身下,三支铁枪狠狠的自下向上通向了她的腰腹间。 这些铁骑明明披着重甲,上面还驮着重甲兵,速度怎么可能这么快。 但此时,一切已经不容冯娥再多做考虑,她手里的长剑立刻向下一挥,狠狠的站在了三支铁枪之上,然而,这三支铁枪丝毫无损,冯娥借力再度飞了起来,不过这一瞬间,她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因为她这一次飞起的方向并没有朝着黑色小楼的方向,而且向左偏了不少。 不对,这些铁骑,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右卫铁骑,这些家伙是百骑司的人! 更多的黑色铁骑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样涌向了左右两侧,冯娥再度落下之时,那里已经有好几杆铁枪在等着了。 这个时候的冯娥,就像一只在蛛网中不停蹦哒试图逃脱的飞虫,然而她不知道,自己每一次蹦哒都让自己离死亡更近。 第五十九章 拆楼,拆楼 铁枪如林,寒光闪烁。 冯娥借助一口先天之炁,竭力的倒飞上来,腰腹之间一阵火辣辣的生疼。 她看都没看的及细看,但光凭感知,就知道自己受创不轻。 这样的枪阵根本不给多多少借力的机会,特制的长枪又不是轻易间就能削断的,换作是一般人只能等死。 冯娥一双冷眼死死的盯向站在枪阵后方的李绚,这个故布疑阵的混蛋,手上竟然还有一队百骑。 未曾料到李绚此刻也在紧盯着她。 看着如同蝴蝶一样在枪阵中不停辗转腾挪的奉安夫人冯娥,李绚也不由得感到一阵赞叹。 先天真种大圆满的高手果然不好对付,精锐的铁骑枪阵,一时间都奈何不了她。 李绚这个时候缓缓的抬起头右手,也就是这一瞬间,远处的冯娥立刻感到一股致命的危机袭来。 虽然不知道危机来自何处,但冯娥第一时间有了动作。 就见她左手朝小楼的方向狠狠一甩,随即一条白色的绸带便已经从冯娥的手中急飞而出。 转眼已经死死的缠在了小楼之上。 已经到达高点准备下坠的冯娥猛然用力一拉,下一刻,她整个人已经如同展翅的白色大鸟一样朝阁楼飞去。 看着这一幕,李绚眉头不由得一皱,这让他忍不住的想起曾经见过的妖女叶绾绾,对方似乎也有类似的手段。 难道这就是天阴教教众的基本手段吗? 李绚心里冷喝一声,随即,他的目光落在了前方的金吾卫士卒身上,冷声道:“投枪手,前进三步,投枪一轮。” 高空中的冯娥听到李绚冷静的声音,猛然回头看去,就看到处在后方的投枪手没有丝毫犹豫,整个人上前三步的同时,手里的短枪已经再度扬起,“呼”的一声,短枪已经朝着整座再度攒射而来。 冯娥一时间脸色骤变,因为此时还在半空中的她同样在枪雨的笼罩之下。 李绚这是瞅准了冯娥在半空中难以腾挪转折的弱点,直接进行覆盖性的打击,非把她杀死在半空不可! 就在危机之刻,冯娥突然感受到手里的白绸突然传来一股大力,下一刻,她整个人已经被狠狠的拉了回去。 “嘣嘣嘣!”无数的短枪狠狠的扎在冯娥的脚边,狠狠的扎进阁楼的构体当中。 一时之间,整个阁楼都因为强烈的冲击而显得摇摇欲坠! 外面剩余的门窗这一下被彻底的击碎,短枪狠狠的打在了屋内剩余的窗体上,然后就听窗上传来一阵“咚咚咚”的声响,下一刻,内侧窗体的外皮纷纷掉落,露出了里面如同铜镜一样的里层。 铜镜,一片又一片的巨大铜镜突兀的出现在李绚和在场每一名士卒的眼底。 光滑无比的铜镜,竟然可以清晰的照出外面每一名士卒的身影。 “原来是这样。”李绚突然之间恍然了过来。 为什么之前丘贞沐和他的手下会陷入到了小楼之中简单的移动门窗陷阱当中,原来,最重要的关键就是这样铜镜。 这些铜镜藏在移动窗架的后面,当窗架快速移动的同时,这些铜镜也在跟着快速移动。 这种情况下,不管是谁陷入其中,都很难轻易找出真正的出口所在。 丘贞沐虽然是名门出身,但是在这样的诡道细节上,就远比不上奉安夫人冯娥了! 不过现在一切已经暴露,那再想有用就难了。 “金吾卫后退,后方空地取沙土准备灭火,铁骑,继续前进!”李绚冷静的声音再度响起。 大批的金吾卫迅速后退,而前方百骑司的铁骑则重新调转方向,准备朝阁楼冲来。 在整座楼体当中,最为险恶的,还是丘贞沐提到了猛火弹。 不过猛火弹并不是实质的炸弹,而是类似石油一样的东西,用水轻易之间是扑灭不了的。 作为冯娥最后的底牌,李绚必须要提前做好准备。 不管这些铁骑究竟来自哪里,他都不能让他们遭受更多的损失。 就在铁骑开始继续前进之前,黑色的小楼之中,变化同样产生。 “暗司楼顶不住铁骑的冲击的。” 冯娥刚刚在三楼的暗处站稳,一个声音就已经在她耳边响起。 冯娥转头,一脸难看的看向出现在身侧的叶绾绾,苏三两和苏连翘等人:“不是早就让你们撤走了吗?” 在李绚带人出现在温柔坊的时候,冯娥和叶绾绾等人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只不过他们一开始也不确定李绚的目标就是他们,毕竟云韶院的真正底细,只有天阴教和无生道的核心高层才知晓一二,其他的外人更是无从知晓,不过处于谨慎,他们还是做好的撤退的准备。 所以当李绚毫无遮掩的朝云韶院而来的时候,叶绾绾和苏三两等人立刻进入地底迷宫,通过地道离开。 只不过在他们刚走到一半的时候,汹涌的漕河之水已经轰然而至,他们被迫不得不返回! “暗道已经被淹没,出口肯定已被朝廷掌握,已经走不了了。”苏三两看了外面的李绚一眼,面色难看的说道:“整间云韶院,对外的出口只剩下这里还能随意进出了,其他的地方都被发现封死了。” “那你们就在下面躲着,出来捣什么乱!”冯娥此时非但没有半分感谢救命之恩的语气,反而全是埋怨。 “躲在下面就死定了!”苏三两平静的看着冯娥,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郁:“现在,我等还有机会离开这里,一到了天黑,机会就来了。过了今夜,大批的工部大匠被调集过来,我等就再无半点机会了!” 这里是神都洛阳,这里是大唐的神都洛阳,朝廷各部在洛阳都有陪都衙门,工部也不例外。 每年不知道有多少能工巧匠从全国各地集中到洛阳而来,这些人只要到这里来看一眼,这里所有对外的出口就会全部被找出来,甚至就连他们都不知道的一些秘密通道,也会被彻底找出来。 用不了多久,无数的军士就会冲入地下迷宫之中,即便是地下迷宫中存在无数的机关陷阱,即便是最后朝廷用无数的人力,才凿开地宫,那他们这些人也全都死定了! 苏三两预见到了结局,所以毫不犹豫的就带着女儿从地宫中出来,来找冯娥! 妖女叶绾绾也紧紧的跟了上来,他们都不想死正是因此,他们才能恰好的救下冯娥。 “你肯定有最后那条退路,怎么走?”叶绾绾一句话道出了他们的来意,也道出了他们的立场。 “怎么走,你觉得现在还能走得了吗?”冯娥朝着外面一看,百骑厮的铁骑已经狠狠的逼来,手里的铁枪对准了整栋黑色小楼,他们那气势不像是来杀人的,反倒是像来拆楼的。 拆楼,拆楼,李绚这个南昌王,他来到这里干的最多的,就是拆楼。 偏偏每一次,都能近乎精准的找到整个机关的要害所在,这真的只是运气吗? 第六十章 竟有人会飞? “踏……踏踏……踏踏踏……” 铁骑如林,马步如雷。 一排排的铁骑手里平放着锋利的长枪,开始加速的朝黑色小楼冲来,从高处看上去如同黑色的洪流一样。 “他们就不怕猛火雷吗?”叶绾绾忍不住的一声惊咦! “百骑司那些人最不在乎的就是生死,而且猛火油未必能够烧得死他们?”苏三两的脸色十分的难看。 他是和百骑司打交道最多人,最是知道这些人的可怕。 百骑司的骑兵不怕死,在场未必就没有人怕,就比如李绚。 这些骑兵如此重要,真要让他们在这里伤亡过重,那么李绚就算成功的拿下了冯娥等人,回去之后也不好交代。 不过此刻,李绚的注意力也并不在猛火雷之上,他抬头高高的望着三层阁楼的阴影之上。 【冯娥,奉安夫人,天阴教河洛堂堂主,四大长老之一边策属下,先天真种大圆满】 【叶绾绾,天阴教圣女,妖艳诡媚,心机毒辣,先天真种大圆满】 【苏三两,无生道长洛堂副堂主,使毒高手,先天真种大圆满】 【苏连翘,无生道长洛堂副堂主苏三两独女,后天通窍境大圆满】 【裴诗彤,洛阳县尉裴齐哲幼女,年十二,后天通窍】 “所有人都在这里了!”李绚忍不住的发出一声呓语。 这一次魔教现身在太子案中的所有人等,现在都出现在这里了。 李绚不需要再去其他地方寻找,也不需要下到下面的地下宫殿中去冒险! 所有的人现在都已经在这里了! 李绚右手微微前压,百骑骑兵的速度更快,与此同时,李绚也开始一步步的上前。 原本在黑色小楼之上,不愿离开的丘贞沐这一刻也是有些慌了。 虽然说他相信这些百骑不会故意害他,但真到了战场上,谁也不会顾忌到他。 “撤!”丘贞沐一咬牙,立刻率领手下人从黑色小楼内撤了出来。 现在百骑当中还有空隙,可容他们从空隙中离开,一旦进入狭窄的小楼,他们自己都未必能施展开,哪里还有他们逃脱的余地。 不过丘贞沐这些千牛卫也没有撤离多远,来到百骑身后,立刻重新拎刀,准备随他们一起杀入。 黑色小楼静悄悄的,即便是强悍的骑兵不停的加速逼近,他们也没有任何动作。 转眼之间,重甲骑兵已经轰然的出现在黑色小楼之中,最前的一排骑兵猛的一按马头。 下一刻,胯下的骏马已经瞬间高高跃起,十几根长枪狠狠的刺向了挡路的铜制窗扇。 “滋”的一声,铜制窗扇突然间滑动了起来。 原本因为窗扇毁坏,而导致整个机关无法启动,但现在,就像是机关重新被修复,所有的机关再度运作了起来。 跃起的骑兵一下子扑了个空,他们的长枪根本没有刺中任何一扇窗扇。 “砰砰砰!”一支又一支黑色的罐子从铜制窗扇的后面被扔了出来。 随即,一根又一根的铁刺突兀的射出,直接将所有的黑罐直接打碎。 黑色粘稠的液体流了出来。 也不知道哪里闪起了火花,整个黑色小楼的地面瞬间燃起了一层火焰。 马上的骑兵还未察觉到高温炙烤,但他们胯下的大马已经不由得惊慌起来。 哪怕是经过了严格训练的战马,在遇到火焰的时候都有本能的害怕。 更别说还有一些黑色的流体已经流到马蹄下,眼看着他们的脚掌就要燃烧起来。 就在这危机时刻,一个声音突然响起:“金吾卫,上前,洒土,扑火,继续运土,扑火,不要找水!” 无数的沙土被洒在了火焰之上,在一瞬间,火焰就肉眼可见的暗淡了下去。 紧跟着更多的沙土被扑上来,火焰暗淡的速度越来越快。 金吾卫士卒在各自长官的指挥下,动作快的惊人,烈火刚刚燃起,转眼就被直接扑灭。 这时,黑色小楼之中,战马依旧在不停的嘶鸣,只不过嘶鸣之声越来越小。 甚至它们脚掌上的火焰,也被人彻底的扑灭。 李绚远远看到这一幕,微微的松了口气,这东西虽然燃烧迅速,但跟石油根本没法比,这猛火油究竟是什么? 不过这东西虽然很快被扑灭,但也不是轻易能够轻视的。 这一次之所以如此痛快,主要还是因为火焰不过才刚刚燃起,远没到猛烈的地步,再加上用的土而不是水,所以相对容易一些。 再有就是对方的火油罐看起来不少,但实际数量也没有那么多,里面杂质也不少,而且也没有直接砸在百骑身上。 说到底,在如今这个时代,火油的真正用法,没多少人知道。 即便是有,其人应该也在西域,而不是在大唐,更不在洛阳这小小的黑楼之中。 李绚的目光越过铁骑,落在黑楼残余的楼梯上,之前那些移动的铜制扇窗,这时候已经紧紧的贴靠在一起。 一个四四方方,边长在两米左右的特殊柱体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那是进入地下暗道的通道,铁骑,毁了它!”李绚酷烈的命令从后方传来。 铁骑微微一顿,随即,他们就在命令下抬起了手里的长枪,对准眼前的铜制柱体就狠狠扎去。 一枪,仅仅一枪,看起来坚固无比的铜制柱体就被直接贯穿。 紧接着,长枪回收。 就在铁骑长枪准备再度刺下之际,原本的铜制柱体骤然从内向外直接崩碎,无数的碎片狠狠的盯在了这些骑兵的盔甲之上,发出“叮叮叮”的声响。 就在这一瞬间,数十道黑色身影突然从特殊的铜柱中急窜而出,手握刃光直接扑向铁骑。 也就在这些黑色身影突兀出现的一瞬间,四周的铁骑就像是活过来一样,原本要刺出的长枪迅速回收,转眼就已经竖在自己身侧,结结实实的挡下了攻击的刃光。 利刃,黑色的利刃,这些黑影手持的都是黑色的利刃。 也不知道是单纯的涂黑,还是上面涂了毒。 就在此时,更多的铁枪从后方急刺而来,闪电般刺入了一名名黑色人影的体内,速度快的惊人。 鲜血转眼迸射开来,一名名黑衣忍者直接挂在了铁枪枪头。 剩下的还活着的黑衣忍者,这时候竟然无视这一切,再度朝前方扑来,和百骑展开了剧烈的致命厮杀。 “丘备身,上面,拦人了!”李绚的声音突然在整个空地上响起。 在场的士卒们下意识抬头,赫然就看到数道身影从空中直接飞出,朝更远处的小湖急窜而去。 他们这些人,竟然在用忍者的命为自己开出一条通路。 能非常清楚的看到,除了冯娥之后,叶绾绾亲自带着裴诗彤,苏三两则是将女儿苏连翘夹在腋下,几个人如同飞鸟一样,直接越过数十米的高空在残留的树枝上用力一踩,便已经突破了金吾卫和千牛卫的阻挡,转眼消失不见。 这一幕看的所有人呆了,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人会飞。 “金吾卫,留一半人配合铁骑绞杀忍者,剩下的人,追!”李绚一挥手,一半的金吾卫已经直接转身。 如今这座大院里里外外已经全都被朝廷的兵马给围死了,就算是能飞,又能飞哪里去。 第六十一章 江湖 丘贞沐追的很快,转眼便已经越过李绚,越过无数被烧秃的树木。 数息之后,前方瞬间开阔,但丘贞沐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一座二十多米宽的小湖突然出现在岸边和对面的高墙之间。 上方,冯娥,叶绾绾和苏三两等人,依旧如同大鸟一样朝着高墙墙头扑去,丝毫没有下坠之势。 “他们怎么还不下来,难不成真的是飞鸟吗?”丘贞沐恨恨的看着高空的几人,脸上满是愤恨! “他们当然不是飞鸟,只不过他们的腰间别有玄机罢了!” 李绚突兀的出现在丘贞沐的身侧,他是所有人当中,第二个追过来的,其他人还在后面。 “王爷,得想办法,不然他们就逃走了!”丘贞沐转过身焦急的看向李绚。 虽然焦急,但丘贞沐相信,以李绚的性格,不可能不做后手, “稍微等一下,三二一……”李绚猛然举起右手,然后重重的向下一挥。 下一刻,远处的青楼楼顶之上,数名穿着金吾卫军服的弓箭手突兀的冒出头来,张弓搭箭! “是金吾卫的神箭手!”丘贞沐的脸色立刻为之一喜。 他说怎么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有看到金吾卫的几名神箭手。 原本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所以也没有仔细去找,但是现在看来李绚是早有布置。 李绚的脸色十分的平静,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制空权的重要性了。 他手上虽然没有飞机,但这不妨碍他一来就找寻四周一切的制高点。 数名金吾卫的神箭手身处在高楼楼顶,引弓搭箭,对准半空中的人影,毫不犹豫,利箭激射。 转瞬之间,半空中已经是一片箭雨。 别看仅仅是几名弓箭手,但全都是神箭手,每人的手中转瞬就是连珠数箭。 高空中几人所在的位置,一下子就被利箭完全笼罩了住了,左右上…… 只有下似乎被刻意放过。 关键时刻,冯娥狠狠的在腰间一切,仿佛切断了一根不存在丝线一样,半空中的几人瞬间下落。 “他们那是?”看到这一幕的丘贞沐脸上写满了惊讶! “当然是腰间别有玄机了,他们只是人,不是神!”李绚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手握一根短枪,沉声喝道:“丘兄,到你我了!” 丘贞沐一愣,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因为此刻,冯娥几人正从高空落下,而他们下落的位置正是眼前的小湖! 仅仅是看上几眼,丘贞沐也知道,眼前的水湖深度绝对不浅。 冯娥等人一旦落入眼前的水湖之中,那么少不了立刻就是一场水战。 水战,丘贞沐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他倒也不是完全不会水,只不过进行水战,就比较困难了! 不过紧跟着,丘贞沐的脸色就彻底的变了。 脚下明明是空荡荡的水湖,但半空中的冯娥和叶绾绾同时扔出一个白绸,狠狠的击打在了水湖之上。 强大的力量将水面直接炸起无数的水滴,两个人在下落的瞬间,利用白绸炸起强大的力量,转眼在半空中就已经稳住身形,紧接着,整个人在强大力量的作用下,诡异的一停,然后闪电般的朝对面的墙壁直扑而去。 一瞬间无数的箭矢被甩在了身后。 【天阴力场,天阴教根本功法之一,在天地之间形成独属于太阴之气的太阴力场,可攻可防可控】 李绚的眉头微微一顿,但很快就转移了目光,这些资料他都在秘卫的档案中看过了! 半空中依旧在下落的只剩下苏三两父女。 苏三两带着自己的女儿,下坠的速度原本就是最快的,这个时候,下落的速度竟然还在增快。 李绚早就已经注意到这点异常,目光死死的盯着苏三两。 在无数人的注视之下,苏三两重重的落在水湖之中,顷刻之间,无数的水花炸起,一道身影也紧随着炸起! 苏三两如同一颗炮弹一样,急速的朝着远处的墙壁快速的冲去。 转眼之间,苏三两竟然已经完全的越过了冯娥和叶绾绾,而且他的腋下还带着女儿苏连翘。 “走了,该我们了!”李绚一句话说出,手里的短枪已经朝着前方狠狠的扔了出去。 也就在这一瞬间,李绚整个人如同一道青烟一样飘然而起,转眼已经出现在了水面三分之上。 “道门提纵术?”丘贞沐目光微微一凝,他能感受到李绚的身形如同一张贲张的长弓,但是外表看起来,却是清闲休适,仪态翩翩。 李绚的修为明显不足,前冲不过七八米,整个人就不由得向下一落,就在此时,之前被他扔出去的短枪速度已经变缓落在水面之上。 李绚整个人一下子就踩在了短枪之上,也就在这一瞬间,短枪就像是被炸开一样,带着李绚飞一样的前行。 这也行,看到这一幕的丘贞沐整个人都快要惊呆了,这不是传闻中的一苇渡江之术吗? 李绚如果听到丘贞沐的心中所想,立刻就会忍不住的好笑起来。 老丘根本不知道,李绚脚下的这根短枪,专门捡的最轻。 同样的规制,质量最轻,密度也是最小的,这样就恰好可以浮在水面之上。 在李绚的前方,苏三两,冯娥,叶绾绾,三个人的速度同时放缓。 因为此刻从他们的左侧,一只只精准的利箭从他们的斜前方一连串激射而来。 站在远处青楼最高处的几名神箭手,这个时候,同时使出了各自的绝技,长箭从远处绕过一个巨大的弧线,狠狠的从侧前方朝三人各自激射而来。 苏三两的速度微微放缓,身形一顿,避开最快一箭的同时,右手上抬,右手两根手指猛然掐在了长箭的箭尖之后,一下子死死的掐住了它,让它丝毫动弹不得。 苏三两右手猛的一甩,转瞬,长箭已经被调转了过来,然后朝着来路狠狠一甩,半空中紧跟而来的另外一只长箭被狠狠的打落在地。 借助这个力量,苏三两整个人猛然加速,一下子就向前急冲了出去。 面对上方神箭手激射而来的长箭,冯娥和叶绾绾整个人时候却没有丝毫的反应,然后任由长箭直接洞穿自己的身躯,然后从身体的另外一侧直接穿出,看的人直傻眼。 【太阴蚕衣,天阴教利用特殊蚕丝编织的特殊蚕衣,配合太阴力场可偏转抵御箭矢】 太阴力场,太阴蚕衣,还有根本功法太阴法体,你们干脆全叫太阴教好了! 不过好像天阴教之前一直都叫太阴教来着,只不过在成了魔门魁首之后,就改叫天阴教了。 李绚知道,眼前一切都不过是巧妙的力量和外物结合的假象罢了。 他在后方紧紧的追着,他知道自己布置的这些手段,在真正的天阴教核心弟子面前根本不用。 真正能够阻止他们脚步的,还是在墙外布置的杀手。 整个温柔坊都已经被围死了。 第六十二章 暗流涌动 “轰”的一声,高达四米的墙根下立刻被撞开一个一人宽窄的小门。 这竟然又是一堵假墙。 苏三两带着女儿苏连翘就这么直接撞出了云韶院,冯娥和叶绾绾眼看着跟着就要跟着冲出去。 追到了三人身后不远的李绚,面色不由得就是一沉。 假墙,又是假墙。 似乎这云韶院中到处都有假墙,真真假假的手段都快被他们玩出花了! 以后非让大理寺的人在整个洛阳都查一遍不可。 李绚心里发狠,但面上却更的沉着,眼睛更是死死的盯着前方。 苏三两第一个冲了出去,冯娥和叶绾绾紧紧跟上。 就在三人即将海阔天空之际,一道明亮的剑光骤然闪起。 下一刻,三道人影同时倒飞而回! 鲜血更是在半空中直接喷出一道血虹! 原本冲在最前的苏三两,这时候第一个倒飞而回,胸前利刃被直接斩开了一口大口子。 鲜血喷溅。 “哗”的一声,苏三两,还有他女儿苏连翘,直接跌入到了脚下的水湖当中,炸起巨大的水花。 紧跟着,两人就像是昏迷过去一样,沉沉的朝湖中深处沉去。 冯娥和叶绾绾同样倒飞而回,只不过相比于身受重创的苏三两,她们两个虽然狼狈,但一翻身,勉强站在水面上。 先天真炁在水面上形成了一个微微下陷张力膜,轻轻的将她们托在了水面上。 这样的小技巧李绚也会,只不过这样的小技巧他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只有修为较深的冯娥和叶绾绾能支撑的时间长一些。 越是没有干扰,支撑的时间越长。 相反,干扰越强,支撑的时间就越短。 双手垂下,冯娥和叶绾绾的手中不知何时各握两把锋利的短剑,目光死死的盯着假墙小门出口处。 “哒哒哒!”清脆的马蹄声突然在小门处响起,轻轻的,慢慢的,似乎非常的悠闲,但冯娥和叶绾绾两个人的脸色却是难看的可怕,手里的短剑在一瞬间死死的握住。 一匹黑色高头大马突兀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流线形的马身上披着轻薄的战甲,护住了身体要害 随即,穿着暗银色全铠战甲,戴着斑斓银色飞鹰盔的高大骑士,随着战马轻轻移动在众人的视线中。 四十岁上下年纪,五官端正,短须挺鼻眼神明亮,神色平静,来人的目光甚至都没有落到冯娥和叶绾绾的身上。 【丘神積,左金吾卫中郎将,血煞境。】 李绚的呼吸瞬间为之一滞,他原本安排在小巷中的金吾卫士卒现在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但却出现他们的顶头上司,左金吾卫中郎将丘神積,实力异常强悍的丘神積。 丘神積的目光缓缓的抬起,最后落在左侧上方一座院落的屋顶上,平静的轻声念道:“既然来了,就不要再在上面躲着了,边章!” “我没想到武后竟然舍得派你出来,丘神積!”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天地之间响起,紧跟着,青砖绿瓦之上,一道穿着灰色粗布长袍的老者出现,普普通通的面容,普普通通的气质,没有任何出色之处。 走在街上,任谁都会把他当成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头。 【边章,绰号“风魔”,天阴教四大长老之一,玄胎境。】 丘神積伸手在鼻尖挥了挥:“我们有三年没有交手了,但你的味道总是那么呛,太阴炼形这么多年,看来也没有进展啊,边章,一闻味道就知道是你来了。话说,你怎么就舍得放下你家少爷,出来拯救手下的喽喽们了?” “我只是来保证他们不乱说的,至于死活,就全看她们的造化了!”边章冷漠的目光落在了冯娥和叶绾绾身上。 冯娥和叶绾绾身体立刻不由得微微一颤,然后拱手,肃穆,一言不发! “不要乱说,你说的是雍王府的那些人吗?”丘神積仰起头,面无表情的摇摇头:“不好意思,我刚刚从那边过来,雍王殿下豢养的那些宠物已经全部都被彻底的清理干净了!” 丘神積此话一出,冯娥的脸色立刻为之大变,整个人浑身上下立刻不受控制的瑟瑟发抖起来。 半空中清风一扬,穿着灰色长袍的边章突兀的出现在了云韶院的高墙之上,他的脸色相比于冯娥来讲异常的平静,丝毫没有因为秘密被揭破,而有任何的慌张。 就在此时,李绚突然感到一股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微微抬头,果然,看向他的正是边章。 “就是你吗,南昌王爷,是你发现了我们埋在雍王府的钉子?” “青羊观,韦玄藏门下,灵机子,见过边老,家师上次还说,如果能再次见到边老,定帮边老好好的看一下肝脏。”李绚稍作停顿,看到边章脸上露出一丝不解,他这才低声说道:“肝肾相连,肾源枯竭,同样也会引发肝脏疾病的。” 高墙上的边章整个人不由得就是一怔,下一刻,他脸上的神色迅速的冷了下来。 “老边,你别看南昌王年纪轻,但好歹也是和韦玄藏学了好些年的,你也可以现在就让他帮忙瞧瞧。”丘神積催动着马匹慢慢前进,同时幽幽的说道:“话说起来,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肾不好!” “肾不好的人多了,雍王李贤的肾同样也不好!” 边章嘴角微微一挑,冷冷的看了丘神積一眼,丝毫不在意他的无声进逼,转身看向李绚说道:“我的人虽是从温柔坊进的雍王府,但这些年进去的也不少,不该引起怀疑的,所以,你是先确定李贤身边的人有问题,然后才从他们身上倒追到温柔坊,倒追到云韶院的,所以,你是怎么怀疑李贤身边的人有问题的?” 边章脸上的神情无比笃定,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我们之前在雍王府的钉子已经被你拔了两个了,但是你还死死的盯着雍王府,你在害怕什么,你在怀疑什么,李贤,李弘,你难道在怀疑李弘的死有问题?” 边章一句话,有如雷霆一样在整个空间里回响,在场的众人无不为之变色。 对于丘贞沐和丘神積等人来讲,他们早就已经获知宫中今日陛见的详情,自然知道如今宗室和朝臣已经一致认定太子是病重身故,相信用不了多久消息就能传遍天下,可现在边章却说作为宗室之一的南昌王依旧在怀疑太子的死有问题,难道说这里面真的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如果说一件事情被人否定一次,那么人们自然会跟着否定走,可如果当这个否定被推翻的时候,那么在人群之中引起的反响将会远远超过之前。 感受着所有人异样的目光,李绚只是平静的看着边章,然后平静的开口:“太子身为天下中枢,自然会被无数鬼魅魍魉所觊觎,你们魔教这些年怕是不只一次试图在太子的饮食中下毒吧,但想来在宫中严密的防守下,应该从来没有成功过,所以你们盯上了雍王殿下,所以才有了这个家伙的出现,他不该在温柔坊附近出现的。” 一句话说完,李绚重重的一踩脚下的短枪,下一刻短枪骤然如同闪电一般的向下刺去。 紧跟着,整个湖面瞬间炸起无数的水花,一道人影从水中直接冲出。 浑身上下湿淋淋,但左臂依旧夹着苏连翘,右手却在无声中握着一把水刺,这个人赫然是无生教长洛堂堂主苏三两。 刚才,他竟然已经准备从水下刺杀李绚。 “啪啪啪!”边章用力的拍手,赞叹的说道:“不错,不错,眼光感知都非常的敏锐,话说,你这么优秀,你就不怕武后动手杀了你吗?” “边老今天来这里,不也是来灭口的嘛,贵教圣女如此优秀,贵教教主也答应吗?” 李绚的目光飞快的从叶绾绾的身上掠过,然后似笑非笑的看向了边章。 第六十三章 夫妻一体,不分彼此 整个小湖之上,气氛一时间如同琥珀一样的凝滞。 李绚和边章言辞往来之间,刀光剑影,杀气冷冽。 站在高墙上方的边章目光扫了一眼丘神積,丘神積手里的长槊已经开始微微挑起,但边章还是转头轻轻的看向了李绚。 “不错,我的确想她灭口,教主那里我自有办法应付,就像是武后想要杀你,同样有办法在李治面前应付一样。” “你太抬举你自己了,你也太抬举你家教主了,你家教主何德何能可与陛下相提并论,你自己又何德何能可以和天后相提并论。” 李绚冷笑一声,朝着皇宫的方向一拱手:“陛下圣明烛照,洞彻九天,俯仰大观,恢宏至大;天后虚怀若谷,英才远略,诚挚纳谏,世人仰望,岂是尔等井底之蛙的鼠目寸光可以揣度的,简直不自量力,愚妄至极。” “你……”边章突然拳头紧握,死死的盯着李绚,恨不得现在就直接扑下来,一掌毙了他。 李绚嘴角冷冷一笑:“圣人天后夫妻一体,不分彼此,难道尔和尔家教主,也同样夫妻一体,不分彼此吗?” “噗!”一个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赫然是站在后方岸边的丘贞一个沐忍不住,直笑出声! 边章脸上的神色在一瞬间阴沉的可怕,看着身侧一步步不停逼近的冷槊,他的目光落在冯娥身上:“娥儿,既然现在布置在雍王身边的暗子已经失效,你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你自裁吧! 丘神積,我不是你的对手,但你也别想抓住我!” 边章一句话说完,下一刻,他整个人猛然向上高高跃起,冷冽的枪芒擦着他的脚底狠狠的砸在了高墙上。 墙头立刻被炸裂了一大片,露出了里面碎裂的青石。 丘贞沐坐在黑色大马之上,看着边章转眼一跃数丈之上,然后在半空中伸手一抓,就好像抓住什么无形的丝线一样,直接吊挂在半空。 轻蔑的看了丘神绩一样,然后就见边章手一用力,顷刻间他已经再上十数米,并且还在不停的向上攀登。 他竟然是想就这么离开。 “通天绳!”丘贞沐一声惊呼,神色无比惊异,然而不管是丘神積,还是李绚,同样一脸平静。 通天绳在天竺穿入东土的一种魔术,一位苦行僧人将一根长绳的一端缓缓升到空中,最后消失在云雾里。 绳索始终保持笔直,一个小男孩向上爬,最后竟也消失在云雾里,彻底不见。 长安城有不少人曾经见过这种幻术表演,俱都称奇,至今无人破解其中的奥秘。 如今整个温柔坊都已经被彻底的包围,丘神積的出现,更是保证了无人可以从这里脱身。 边章虽然修为不俗,但是想要在丘神積和无数精锐军士的包围下脱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来了这么一手。 通天绳,他在借助通天绳的手段用以逃脱。 李绚转头,看向远处的青楼之上,对着楼顶比了个特殊手势。 数息之后,一根又一根长箭突然的朝边章所在位置激射而来。 然而他们距离这边的位置本就有些远,再加上边章的高度越来越高,似乎是要直入云层,而且他移动的速度快的惊人,一下子就到了上百米的高处,即便是神箭手在很难彻底的瞄准他。 然而看到这些长箭的冯娥和叶绾绾等人脸色瞬间就是一变,因为这些长箭全部都是火箭。 “蓬!”无数的火箭之下,也不知道是哪根火箭直接点燃了长绳,非常诡异的,长绳一下子就猛烈燃烧了起来。 速度快的比一般的燃烧物燃烧的速度都要快上许多倍,顷刻间就已经追到了上百米高处的边章身后。 然后就听高空中一声惨叫,一道人影从高空中急坠而下,然后狠狠的朝着水湖中直坠而来。 半空中的人影尽管极力地舒展身体,试图借助空气之力,缓解下坠之势,然而一点用都没有。 边章整个人如同炮弹一样,狠狠的朝水面砸来,转眼已经出现在李绚眼前、 就在此时,一声冷喝在众人耳边响起:“去!” 寻声望去,赫然就看到一只长枪被狠狠的扔了出去,不等边章落水,直接在半空中异常精准的贯穿了他的胸口。 强大的力量带着无尽的鲜血在半空中直接洒落,最后连枪带人狠狠的贯在了小湖另一头的地上。 灰色的长衫,异常狰狞的面容,之前大言不惭的边章就这样被掼在草地之上。 七窍流血,眼光散去。 边章就这么死了,之前还似乎是想要借助通天绳的魔术逃走的边章,突兀之间,就从高空中直接摔下,在他即将摔入水湖的瞬间,丘神積一枪贯穿了他的胸口。 “尔等是束手就擒,还是像他说的那样,自裁?”丘神積的目光落在了水湖之上,依旧还在勉强站立的冯娥和叶绾绾,还有苏三两等人身上。 强大的压迫力立刻就落到了三个人的身上。 冯娥想也不想,脚下的水花立刻炸开,她整个人瞬间就朝着李绚直接扑了过来。 李绚的脚下虽然勉强铮了一层真炁水膜,托着他站在水面上,但是他的速度却基本停止,脚下的短枪也已失去! 冯娥向前一扑的同时,苏三两却猛地转身,死死的拦在了丘神積和李绚中央。 “你不动吗?”丘神積这时并没有急匆匆的动手去救李绚,反而转头看向了依旧站在水面上一动不动的叶绾绾。 叶绾绾默默的摇头,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之前边章虽然几乎都没有提到她,但是话里话外的含义已经不言而喻。 隶属于边章的冯娥被勒令自裁,话里话外,边章已经在明确的点她。 作为天阴教掌教的亲传弟子,圣女,边章是没有资格要求叶绾绾自裁的。 所以他干脆一句也不和她说,所有的话,全都说给了冯娥听,同样也是在说给她听。 自裁,叶绾绾自裁,她叶绾绾自裁,怎么可能? 苏三两并没有丝毫在于叶绾绾的神色,尽管此时他胸前的伤口已经停止了流血,但面对实力远超自己的丘神積,苏三两即便是豁命一搏,最终剩下的也只有一死,但他不想死。 没人想死。 现在这个时候唯一能让他们活下来的机会,就是想办法抓住李绚,这个武曌和李治身前的新红人。 以他的性命作为要挟,从而开出一条生路来。 冯娥真种境巅峰的实力在这一刻全力的爆发了出来,右手的短剑朝着李绚的胸前直刺而来,仿佛要将他一剑刺透,然而她右手的袖口却在不停的摆动,似乎暗藏玄机。 劲风扑面而来,李绚站在水面之上,看着直扑而来的冯娥,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轻蔑。 下一刻,他的脚下骤然一松,原本维持着它漂浮在水面上的真炁水膜悄无声息的崩散。 冯娥正面扑来,然后就看到眼前人影一闪,李绚突然就不见了踪影。 冯娥从李绚原本所在的位置扑了过去,但她人却是一脸惊愕的看向了脚下,李绚的脸孔刚好没入水下。 全身上下的真炁在一瞬间全部朝脚尖涌去,冯娥要在这个时候一脚踩死李绚。 但就在此时,她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呼啸声,下意识的抬头, 冯娥的眼前此刻已满是迎面扑来的凌厉长箭,转瞬间,她整个人已经被无数长箭直接贯穿了身躯。 鲜血转眼已经沾满了半个水湖! 第六十四章 凶残的丘神積 水湖之上,冯娥的尸体缓缓的沉入水中。 波荡的水面上,映照着苏三两惊愕的神情。 他抬头望向远处的青楼顶上。 数名精锐的神箭手已经锁住了他的身体各处要害,他就是想逃也逃不了。 缓缓的将女儿苏连翘搂在怀里,苏三两平静的看着丘神積,一只手已经缓缓的摸上了苏连翘的咽喉。 此时的苏连翘和被叶绾绾提在手里的裴诗彤一样,全处在昏迷的状态下,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生死边缘。 “你是想杀了女儿之后,然后再自杀,对吗?” 丘神積嘴角升起一丝不屑,冷哼一声:“本将对你们无生道没有任何兴趣,所以本将给你个机会,放下一切,束手待缚,之后本将会将你和你女儿一起关入天牢中,没有人会逼问你们什么,没有人会相信你们什么,你们会一直待在天牢里,直到你们愿意开口为止。” “你这是在图什么?”苏三两终于开口,也不知道多久没有说话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 “有一天你会知道的。”丘神積目光闪烁,片刻间,他就已经越过苏三两,直接落在了水湖之中:“南昌王,你可以出来了!” “哗”的一声,一道人影如鱼一样的从水面直接钻出,赫然正是之前沉入水中的李绚。 “见过中郎将!”李绚站在水面之上,对着丘神積躬身行礼,并没有因为自己郡王的身份而有丝毫怠慢。 “见过中郎将!”此时在水湖岸边,丘贞沐以及一干千牛卫、金吾卫、右卫的士卒,全部都丘神積躬身行礼。 丘神積年轻之时,就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只不过他为人要求严苛,军中士卒很少能在他手下长待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凡是想要真正历练自家子弟的,一般都会选择送入他的麾下。 李绚当中就是如此,在丘神積的麾下待了三年,也是这三年,深深的影响了他的战斗风格。 丘贞沐是丘神積的亲侄,这些千牛卫的家伙全都听过他的威名。 丘神積现在是左金吾卫中郎将,只有遇到战事,能领军出征,即刻便是一卫将军。 “如此,便罢了!”丘神積摆摆手,伸手抓住黑头大马的马绳,抓着它一步步的走入到了云韶院中。 丘神積平静的走在水面之上,黑色的高头大马同样走在了水面之上,看上去颇为的神奇。 水上的其他几人赶紧跟上,一路平静异常的朝着岸边走去。 丘神積一至,所有的一切彻底底定。 岸边上躺着的边章的尸体是他们这一次最大的收获, 冯娥虽然是天阴教河洛堂的堂主,但真正做主的一直都是边章,甚至是边章之上的人,冯娥只是执行者而已。 天阴教左右护法,四大长老,边章并非是教主一系的人,就像是整个河洛堂,也都不是教主一系的一样。 “可惜你死了,不然就能知道传说中东海王究竟是什么人了?”丘神積有些失望的摇摇头。 李绚平静的站在后面,并且随着丘神積的前行,他自己的脚步越来越慢。 【边章,绰号“风魔”,天阴教四大长老之一,玄胎境。】 丘神積从边章尸体前走过,一伸手,原本将边章掼在地上长枪直接被拔了起来。 就在这一瞬间,边章的尸体猛的睁开了眼睛,然后一把抓住了…… 抓住了落后一步的叶绾绾的脚踝,然后用力一挥,叶绾绾,还有她手中的裴诗彤,一下子被强大的力量直接扔了出去,一把扔出去数百米开外。 最后重重的落在了对面的大屋青瓦顶上, 叶绾绾仿佛早有准备一样,一落在青瓦顶上,立刻便带着裴诗彤从大屋屋顶翻落了下去,转眼不见。 与此同时,云韶院中,两道身影猛然一左一右同时的扑向了丘神積。 这两个人赫然正是苏三两和他的女儿苏连翘。 此时的苏连翘依旧死死的闭着眼睛,只不过她的动作却异常的凌厉! 【苏连翘,苏三两独女,为人清冷,药奴】 后面的李绚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目光难以置信的看向了苏三两。 那是你的独女啊,你怎么忍心将她炼成药奴。 怪不得苏连翘的头顶词条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无生教的信息,因为她从来就不是无生教的人,只是药奴! 冷酷,绝情,这才是无生道的杀手,即便是苏三两这样的父亲也不例外。 像苏连翘这样颇具同情心的蕙质女郎,怎么可能成为无生道的杀手。 李绚的眼神中满是怜悯,还有痛恨。 无生道的人,比天阴教的人更加的该杀。 “啪!”的一声,脸色铁青的丘神積一把穿过苏三两的双臂,直接拍在了他的额头上,下一刻,苏三两整个人的脑袋直接炸裂,红的,白的,所有的一切四散乱飞。 苏三两一死,苏连翘整个人一下子就像是失去的所有的意识一样,突兀的停止了下来。 此时丘神積的眼中只有边章,他这时候怎么可能还不明白,边章所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叶绾绾。 叶绾绾在整个云韶院的分量,超过了冯娥,超过了苏三两,甚至超过了边章自己。 或者更准确的讲,除了叶绾绾自身以外,落在叶绾绾手里的裴诗彤同样非常重要。 丘神積原本打算稍微等一会,再从叶绾绾的手里将裴诗彤要过来,但只是这一瞬之间的差距,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责任在丘神積身上,同样也在边章身上。 “玄胎藏神,你炼成了玄胎藏神,真的是疯了!” 难以置信的愤怒中,丘神積一只手掌转瞬变得像磨盘一样大小,狠狠的拍向了地上边章的头颅。 “嘿嘿!”边章双手在地上一撑,下一刻,整个人已经如同僵尸一样的站了起来, 他的胸前依旧残留着一个大洞,那是被丘神積的长枪在胸口开出的大洞。 之前那里还有无数的鲜血喷涌而出,但是现在,根本见不到丝毫的血液。 远远的,就能够看到白色的血肉在里面不停的扭曲,肉芽在疯狂的生长,相互间从两边不停的在勾连。 面对丘神積凶狠的一掌,边章嘿嘿一笑站起的同时,双手直接抓向了丘神積的胸口诸穴。 对于要更快一步的凶狠掌劲,他竟然是一副毫不在意的神色! “啪”的一声,丘神積凶狠冷厉的一掌直接拍在了边章的胸前,紧跟着,边章整个人就被狠狠的拍飞了出去,但他左右手十指的指尖,却在这个时候扫中了丘神積的胸前,但随即,他的脸色就是微微一变。 冰冷无比的铁甲直接将边章凶狠的暗劲彻底的截了下来,与此同时,他不停下后退的身躯,也在突然之间停顿了下来。 因为此刻,丘神積的右手的长枪已经再度贯穿了他的身躯。 边章像是没有感觉一样,双掌狠狠地拍在铁枪之上,整个人瞬间从枪头上倒飞了出去。 眼看着边章就要重新掉入水湖,一只手掌在这个时候死死的掐住了他的咽喉,正是速度如同鬼魅一样的丘神積。 然后有力一拔…… 第六十五章 玄胎藏神 湖岸边上,丘神積身如鬼魅一样的追上边章,一只手无声无息的掐上了他的咽喉。 这一瞬间,边章的眼神中是无限的惊恐。 因为在同一时间,他的右脚同时被死死的踩住。 下一刻,就见丘神積用力向上向上一拔,一颗精瘦的脑袋被直接拔了起来。 鲜血瞬间喷涌,血雾霎那漫天。 “玄胎藏身术,避生延死门,你倒也舍得!”丘神積一只手抓着长枪,一只手抓着边章的脑袋,一步步的从血雾中走出。 看着四周惊奇的众人,他忍不住怒气勃发:“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追?” “喏!”李绚,丘贞沐,还有大理寺正何以求,这时候,都像是被猫吓着的老鼠一样,立刻慌乱的转身离开。 然而在出了云韶院后,李绚的神色却迅速的平静下来。 站在大街上,看着满大街的金吾卫士卒,李绚的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疑惑,怎么会这样。 “王爷!”一个声音突然在李绚背后响起,李绚一愣,转身,拱手:“何寺正?” “不敢,下官请教王爷,如今这接下来该当如何?”何以求脸上露出无限的难色,案子到今他已不知该如何办。 大理寺的人是李绚以尚书省之令请来的,然而现在,尽数做主的却成了金吾卫的人。 但没有办法,金吾卫中郎将丘神積哪怕不提名声,也是正四品下的高官,何以求这个大理寺正在从五品下,所以在上面的大佬命令下来之前,他只能听令行事。 李绚的情况好一些,他本身就是郡王之身,如今还兼职正五品下的尚药奉御,职位要稍高一些,但和丘神積相比,依旧无法相提并论,更何况李绚曾经在丘神積的手下任职过。 “金吾卫掌左右街事,大逆之案亦有查察之权,更何况如今我等同奉左相之令,无有上下,自然是谁的官大听谁的,如今这里有中郎将在,你我听令就是,其他诸事,诸位上官自然心中有数!”李绚淡淡的笑了笑。 “多谢王爷解惑!”何以求立刻恍然了过来。 如今这里,不管是谁在做主,一切都逃不过左相刘仁轨和金吾卫,千牛卫几位将军的眼睛,同样也逃不过大理寺卿张文瓘的眼睛,这件事里究竟谁做了多少,都是心中有数的。 至于说事情没有办好的责任,丘神積是天后的亲信,他的官又最大,天后第一个自然是问他。 “还有一事,王爷,玄胎藏神是什么,下官在大理寺也算是阅遍无数文案,可从来没有听过玄胎藏神这种?” 李绚闻言,面色彻底的沉了下来:“玄胎藏神是道门秘术,一旦功成,元神可参与玄胎之内,以玄胎为基,以玄胎为身,永得长生。” “玄胎藏神,永得长生,真可如此吗?”何以求微微一愣。 作为一名大理寺丞,何以求一生不知道见过多少神异诡谲之事,但穷根归底,无非是人心作祟罢了。 多少长生之人,多少长生之事,被揭穿之后,无非一场诡局! 即便是如今道门长传的医圣孙思邈,传闻中的张果老,其生死痕迹亦有所追,哪是什么长生之人,无非就是活的久一些罢了,但也远没有到神话的地步。 “世上哪有永生不死之人,金丹元神都不可得,更别说是玄胎了,无非就是自我取死之道。”李绚冷笑着摇摇头:“所谓玄胎藏神,无非是金丹无望之人,将自身的神炁,精炁和元炁,尽数,毫无保留彻底的从身躯之中取出,然后贯入到玄胎之中,以神养胎,以胎存世……” “等等,尽数,毫不保留的将自身的神炁,精炁和元炁从身躯之中取出,王爷,那此人不是已经死了?”何以求得脸上露出了无尽的难以置信之色。 “不错,所以说是避生延死,而不是避死延生。”李绚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不屑的说道:“灵胎藏神之术,本就是修行者性命走到终途之时,采取了一种暂时的驻世之法,但一般不可持久,长则数月,短则数日,必死。” “这岂不是活死人之法?”何以求一句话直接道破了灵胎藏神术的核心! “不错,就是活死人之法,边章提前施展的灵胎藏神术,就是因为他已经提前预见了风险,所以以自我一死骗过诸人,然后再突然出手,把人救出去。”李绚脸颊不由得微微一抽,然后咬牙切齿的说道:“谁能想到他们竟然选择牺牲一个玄胎境的长老,也要将叶绾绾救出去。” 不错,就是叶绾绾。 李绚如今已经想清,虽然叶绾绾在离开的时候带上了裴诗彤,但此时,裴诗彤的作用已经急剧的下跌。 太子死亡疑云已解,裴诗彤的手里就算是掌握着什么,短时间内也无法影响大局。 长时间看,唯一能影响的就是雍王李贤,但李贤身边的暗桩已经被拔掉了,而且经此一事,武后和皇帝必然会加紧雍王身边的看护,绝不会轻易让什么人再近到他的身边,想做什么已经不易了,裴诗彤的价值没那么高了! 所以只能是为了叶绾绾,天阴教毎过一段时间就会换一任圣女,但这一次,没想到他们这么重视。 “其实牺牲边章是唯一能够救人的办法,看起来今日出现在这里的只有丘中郎将,但暗地究竟有多少好手,谁知道呢。”李绚摇摇头,看向何以求说道:“何寺正,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只剩下抓人了!” 何以求深深的长舒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复杂之色,然后一脸肃穆的对李绚拱手道:“多谢王爷指点,以后如有事,请直接差人来大理寺,何某但能所为,绝不推辞!” “大人客气了!”李绚拱拱手,何以求再度一躬,然后转身离开。 站起身,李绚脸上的神色彻底平静下来,他看着眼前的这座云韶院,脸上露出一丝疑色。 案子到了如今,是否一切都已经到了了结的地步? 云韶院拿下,朝中也不知道能够从这里面找到多少有用的证据。 洛阳县尉裴齐哲家中灭门案是否可解,和太子宫中的勾连是否亦可解? 一行大师究竟是如何被焚杀的,所用的毒药是否可以从这里找到? 无生道在洛阳布局日久,是否可以从这里找到足够的证据瓦解整个网络? 天阴教洛阳分坛被直接瓦解,那么无生教呢,无生教的长洛堂指出来一个副堂主苏三两,那么长洛堂的堂主呢? 这些都是需要在段时间内找到答案的问题。 更别说还有在边章身后的天阴教左护法东海王,是他逼的边章不得不用玄胎藏神术,他究竟在图谋什么? 尽管眼前已经解开了一团团的疑云,但是依旧还有很多的问题没有解开。 李绚突然淡然一笑,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奉御朗罢了,天阴教也好,无生道也罢,自有整个朝堂对付,何至于他一个人在这里瞎操心。 第六十六章 世隐真人明崇俨 “真人!”丘神積单手握枪,站在房门处,对着面前身穿蓝色道袍,头戴金冠,手持雪白拂尘的隽逸青年道士微微躬身:“属下失职,未能将裴县尉之女救下?” “无妨,此女现在已无关紧要。”青年道士站在窗口,透过窗帘微微打开的缝隙看着街上的一切动静,微微侧过身,房间内光线暗淡,但摆放整齐,精致,桌上还放着两杯清茶。 这是江南和剑南这些年流行起来的饮茶方式,颇受年轻一辈喜好。 “世隐真人!”丘神積微微颔首,对这位武后身边最信任的谋士表示尊敬。 明崇俨,道号世隐,本名明敬,字崇俨。 这里距离云韶院仅有十数步,顷刻可至,然除丘神積以外,无人知明崇俨已到。 “可惜了,原本以为能将东海王和妖僧无嗔拿下其一,没想到两人都没有现身。”明崇俨嘴角上挑,眼中的峥嵘一闪即逝:“不过也并非全无所得,叶绾绾,天阴教圣女,她的身份竟然比边章这老家伙还重要,有意思。” “天阴教圣女历来混迹于江南教众之中蛊惑人心,就像当年的陈硕真一样,这一次前来洛阳,也实属罕见,暗碟传来的消息是来洛阳历练,但现在看来还是暗藏玄机!”丘神積微微皱起了眉头,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还有边章,那老家伙他真的死了吗?” “边章的脑袋是你亲自拧下来的,怎么还怀疑他活着?”明崇俨有些诧异的看着丘神積,拂尘一摆,立刻了然的说道:“你是觉得过去无数年,总有边章被杀的消息传来,但他总能复活,所以心中不安?” “是!”丘神積严肃的点点头:“下官不止一次问过杀死边章之人,边章的实力有时高,有时低,有时能轻易被斩杀,有时却充满了诡异,就像是……” “就像是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人一样。”明崇俨接着丘神積说了下去,他嘴角微微一笑,点头说道:“或许的确如此,边章这个名字从前汉就开始流传,原本只是巧合,但现在看来未必如此,或许这就和魔主一样,都不过是个代号,一代亡了,总会有下一代继承,或许边章也是如此。” “但每个人杀死的边章……虽不能说完全一模一样,但却十分的相似。”丘神積将心头最大的疑惑说出,整个人长松了口气,紧跟着脸上的凝重更甚。 “不可能是死而复活的,大不了你一会亲手将他的尸身焚毁,看看他还能不能再出现,如果能,可就有意思了!”明崇俨的声音低沉了下去,目光望向地板上的某一点,轻声道:“边章不过是个工具罢了,真正重要的还是东海王。” “东海王是天阴教内仅次于教主媱后的第二号人物,千牛卫,百骑司多次围捕,却总是一扑而空,就好像他总能提前得到消息一样。”丘神積的脸色难看的可怕,他执掌千牛卫时期不止一次布置过对东海王的围杀,但总是失手。 “自然是朝中和千牛卫中都有他的眼线,这一次庄王好不容易露出马脚,可要盯死了!”明崇俨目光一抬,房屋之中就像是闪过雷霆一般。 “真人,我等自是没有任何问题,但圣人和天后,未必有这样的耐心。”丘神積苦笑着摇摇头。 明崇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想话给咽了回去。 “你说他为什么称自己为东海王,是他祖上与东海王有关,还是与王氏有关?”明崇俨突然抛出了一个新问题。 “秘卫已经查过,从前汉到魏晋,再到魏晋南北朝,有史可考的东海王有26人,每一任存活至今的东海王后人都经过了严苛的监视和审查,但无一人与天阴教有关,所以秘卫怀疑,东海王只不过是对方扔出来的一个幌子罢了!” 丘神積微微摇头,关于东海王和魔女媱后的任何线索,千牛卫都不止一次的严苛审查过,但终究一无所获。 “王家的可能性就更小了,如果真与蟒氏有关……不可能,当年的相关人等该死的早死的,该流放的也早流放的,剩下的,当时都是身高不过车轮的少年,东海王成名已经十几年,不可能是蟒氏的亲眷后人。” 明崇俨摇摇头,如果不是因为这世上没有人见过东海王的真面目,他也不用像如今这样绞尽脑汁。 丘神積站在一侧,一言不发,自从明崇俨提及到蟒氏二子的时候就是如此了! “回头让人将云韶院搜集到的秘档中,关于诸王的,单独列出一份,我要带走。”明崇俨随即冷笑一声:“真的是胆子大啊,竟然想通过往雍王身边送人的方法来影响雍王,天阴教算计的真深!” 雍王也好,英王也罢,都是年少青春,气血上涌,美色诱惑之下,很难控制得住自己。 以往的时候有太子李弘挡在前面,朝野的目光也并不在雍王和英王身上,谁成想,天阴教却已经看到了机会。 如果真的让天阴教在雍王和天后之间作梗,用不了多久,必然又是一场祸乱。 “南昌王!”明崇俨微微皱起了眉头,其他人都没有察觉到问题,南昌王却敏锐的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他究竟是在和雍王府接触的时候发现了什么,还是说同样也察觉到了雍王府的弱点。 “王勃!”明崇俨嘴角微微翘起一丝不屑,雍王的弱点又岂止是女色。 明崇俨重新走到了窗边,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大街。 大街之上,无数的金吾卫士卒在来回快速的搜索着整个温柔坊的每一栋建筑,不时的还有拿着地听的大理寺官员不停的在地上窃听,竭力的寻找存在在地下的所有密道。 不时的还有河南县的捕快和差役敲击着两侧的墙壁,试图寻找出所有的假墙。 李绚此时就站在大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仿佛一时间没什么事是自己要干的。 稍微迟疑了片刻,李绚还是朝丘贞沐走了过去。 此时的丘贞沐,正看着无数的金吾卫从附近每一座青楼妓坊中推出一名又一名的美貌女妓。 “丘兄,这是在做什么?”李绚的声音在丘贞沐身后响起, “王爷……奉御郎!”丘贞沐看到李绚的眉头微微皱起,赶紧改了称呼:“这些都是曾经从云韶院转入到其他的妓馆的女妓,按照中郎将的吩咐,所有人都要带回去严查。” “如此吗?”李绚微微一愣,点头说道:“中郎将做事妥贴,在如此的这些人中,难说就不会有天阴教的闲棋冷子,稍有大意,很有可能会酿成大祸!” “奉御郎所言及时!”丘贞沐嘴角抽了抽,对着李绚微微苦笑。 没办法,谁让他家叔父丘神積就是那么个吹毛求疵的人,一点线索都不肯放过。 “既然如此,那么在下就先行告辞了,事情进行至此,已经没有本王在这里多留的余地,本王要回宫去复命。”李绚拱手:“现在也不知道中郎将何处去了,如果丘兄见到中郎将,麻烦转告一声!” “奉御郎客气了!”丘贞沐赶紧拱手,然后沉声说道:“奉御郎放心,在下一定禀告中郎将。” “丘兄保重!”李绚微微躬身,然后转身,朝坊门口的方向而去。 就在李绚经过云韶院门口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叫住了李绚:“郎君救命!” 李绚回头,赫然看到了之前那个名叫薄情的姑娘,她一开始就很配合李绚的行动,现在手上却被带上了手鐐。 第六十七章 消失无踪 “此女乃是云韶院八大红牌当中唯一的清倌人,平时最受鸨母奉安夫人照顾,所以要进行严查!” 何以求站在李绚身侧,低声向李绚汇报。 “哦?”李绚微微一愣,他原本以为,薄情之所以从一开始就积极的配合他们是因为她和冯娥之间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现在看来情况似乎并非如此。 薄情现在就穿着一身单薄的蓝色轻衫,嘴唇死死的抿着,一脸倔强的模样。 李绚抬头看了看薄情的头顶,上面没有任何提示词…… 【薄情,年十七,云韶院清倌人,修为无,色艺双绝,擅长萧,琴,棋,书,画,舞,性情市侩】 “你个老不正常的混蛋!”李绚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声,然后抬头看向何以求:“何寺正,既然此女和冯娥有所关联,那么还请查清一切关联,勿要有丝毫遗漏。” 稍作停顿,李绚跟着说道:“回头烦请寺正将她的口供送一份到承议郎府,本王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能通过她找到天阴教痕迹,现在的一切怕是已经到此为止了。” 如今,河南县,洛州刺史府,大理寺,金吾卫,千牛卫,还有暗地里不见踪影的秘卫,早就将整个温柔坊里里外外搜刮了一遍。 虽然说找到了不少天阴教窥伺朝廷官员的机密,也找到了不少天阴教在神都布局的线索,但却始终都没有在整个温柔坊找到妖女叶绾绾的踪迹。 要知道,此时妖女叶绾绾可不止她自己一个人,她的手上还有河南县尉裴齐哲之女裴诗彤。 虽说如今裴诗彤手中掌握的东西已经没那么重要,但找到她能解开整个事件中的很多谜团。 如今几乎所有人都在寻找叶绾绾,可她偏偏没有了丝毫踪迹,这让人不得不怀疑她是否已经离开了温柔坊。 现在这个时候,就连丘神積都不见了踪影,接下来如何就更难说了。 “王爷觉得妖女现在是否还在温柔坊?”何以求突然压低了声音。 李绚微微一愣,就听何以求低声说道:“王爷放心,薄姑娘在大理寺手上不会受到任何责难。” 李绚刚才话里的意思,何以求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无非就是要在之后看到一个完整不受伤的薄情。 什么要看整个口供,是要看受没受刑吧! “还是仔细的查一下她的底好,免得出了什么问题受牵连。” 李绚说完,话风一转:“整个温柔坊里里外外全都被死死的封住,除非她是神,否则根本就没法离开,所以如今,最大的可能是她藏在了某个与外界绝对封闭的地方,我们进不去,找不到她,她也出不来,以她的修为,至少能保证此种状态数天之久。裴县尉之女就可惜了!” 一旦叶绾绾决心藏在某个地方不出来,她自己能撑得下去,裴诗彤绝对撑不下去。 “无妨,无非就是封锁这里数天时间,儿郎们还是能做到的。”何以求对着李绚拱手。 这时,李绚突然上前一步,按住了何以求的手,凑近了低声说道:“另外一种情况,就是她已经离开了,在所有人众目睽睽之下,人直接离开了,至于如何离开的,本王也不知,或许整个温柔坊,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密道。” “保重,何兄!”李绚说完,直接拱手,然后对着薄情点点头,转身朝坊门处走去。 二楼的窗户边上,明崇俨微微皱眉,抬头看向丘神積:“中郎将怎么看,叶妖女是否已经离开了?” “如果她真的离开了,那么就只能说明是东海王出手了。”丘神積微微摇头,他并没有完全否认李绚说的可能。 丘神積亲自带人在整个西温柔坊里里外外彻底的搜了一遍,几乎所有的暗道和地宫都被找了出来,但依旧没有妖女叶绾绾的半点踪迹,如果现在妖女真的已经离开了,那就只能说明是有人出手救走了人。 丘神積平静的看了明崇俨一眼,明崇俨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是说东海王一直就在这里,一直在等着,接到了人之后迅速离开,”明崇俨满脸的疑惑不解:“奇怪,如果是如此的话,他明明可以救走更多人的。” “他怕暴露自己。”丘神積脸上露出了冷笑,也露出了狰狞:“很有可能他就是我们熟悉的某个人,所以从来不敢露出半点踪迹,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未必就没有调查下去的可能。” “庄王!”明崇俨点点头,脸色肃穆的说道:“如今只有可能是从庄王的身上着手了。” “还请真人即刻进宫。”丘神積双手一拱,脸色认真的看向明崇俨。 “如此,这里就交予中郎将了。”明崇俨一句话说完,声音还在半空回荡,屋中已不见了他的人影。 温柔坊坊门之下,一队金吾卫正在从门外进入,李绚对着站在门下的金吾卫长史姚懿拱手:“姚长史,这段时间可有人曾离开?” “启禀王爷,未曾有一人离开。”姚懿将一本记录簿送到了李绚眼前:“这是进入的所有人等的登记记录,将来一干人等离开的时候,也要进行一一比对,确保不被冒充。” “也就是说如果在的话,妖女现在肯定还在温柔坊。”李绚转过头,看向整个偌大的温柔坊,无数的兵丁正在详细的查问每一个人,正在竭力的搜寻每个角落。 远处西边的天空,夕阳已经落日了,用不了多久天色将黑,想要进行更严格的搜查也难了。 “姚长史,本王现在需进宫一趟,你先检查比对一番,如果无误,派一队金吾卫随本王进宫……”李绚稍一停顿,立刻补充道:“要那种没有进入过温柔坊的,” 姚懿微微一愣,立刻点头:“还是王爷想的周到。” 深深的看了温柔坊中央的某栋小楼,姚懿心中摇头,如果是其他人,他可以强行阻止不让离开,但李绚不行。 不仅仅是李绚王爵的身份,因为李绚用的是要进宫禀奏的借口,不是去见天皇天后,就是去见宰相刘仁轨。 所以不能拦,而且这还仅仅是个开头,整个温柔坊无数官兵,天一黑,不知道多少人要一起离开。 大理寺,千牛卫,甚至包括金吾卫和洛阳县,每个衙门都有一大堆事,如此多的人力最多在这里在连夜搜捕一夜,到了明天清晨,恐怕所有人都要离开。 中郎将没有阻拦南昌王离开,怕也是看到了这个结果。 精心挑选了一队没有进入过温柔坊的金吾卫士卒,姚懿回头,李绚已经完全的接受了金吾卫所有检查。 金吾卫士卒对着姚懿点点头,确认这就是南昌王本人,没有被任何人顶替。 李绚在姚懿的恭送下离开,刚刚离开温柔坊进入外面的大路,两道人影便已经骑马迎了上来。 来人赫然正是李绚的手下李竹和李墨,之前他们也试图进入温柔坊和李绚汇合,但被李绚直接撵了出去。 李绚招招手,四周的金吾卫立刻让开一条路。 李竹马上别着一把长剑,李墨则手持一把长棍坐在马上,来到李绚身前也没有下马,直接拱手:“王爷!” 李绚面色平静的点点头,李墨催马上前:“王爷,宅子余修撰已经买下了,就在思恭坊,不过宅子还需要修整,东西……” 第六十八章 长槊救人 “南边来信了,胜总管明日就巳时就会抵达洛阳。” 李墨骑马随在李绚身侧,略带苦笑道:“有点赶了,胜总管在信里说他老胳膊老腿,命都被颠没了一半,要我们兄弟提前将一切准备好,不然,就要收拾我们兄弟了。” 孟胜是李绚南昌王府的大总管,府里里里外外一切庶务全都归他负责,为人细致,甚至严苛。 “稍微买点被褥粮油,清扫干净能住人就好,其他的胜叔来了会自己安排的,反正不管你们怎么安排他都会不满的。”李绚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这一次诸王提前入洛,让李绚南昌王府的人马一下子就落在后面,现在反而需要急赶两天的路,新府邸的东西也需要筹集。 拉住马绳,李绚转头看向东侧人潮汹涌的南市,微微皱了皱眉头。 手突然向上一伸,整队人马立刻停了下来。 “听令,先绕着南市外围看一遍。”李绚的语气并不快,但脸色凝重,丝毫不像是要采买的模样。 “喏,王爷可是担心妖女会进入南市?”一旁的金吾卫率似乎一下子猜到了李绚的心中所想。 “不错,如果此时妖女还在温柔坊,我们不过是浪费点时间罢了,如果妖女已经离开了温柔坊,那么她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南市!”李绚轻轻打马,带着整队人马前进,开始绕着南市四周缓缓的巡视起来。 温柔坊并不紧邻南市,中间还隔着思顺坊,思顺坊如今同样提前关闭了坊门。 大理寺,河南县,金吾卫的少部分人手,正在里正和坊丁的配合下,在整个思顺坊进行严查。 不只是思顺坊,温柔坊四周各坊都是如此,里面都有从温柔坊而来的暗道相通。 现在各个衙门都在清查这些暗道,温柔坊四周各坊要相对严格一些,但再向外,就要松懈多了。 尤其是南市,人来人往,人潮汹涌。 南人,北人,突厥人,西域胡人,倭人,新罗人,南洋人,各色人等,各色打扮,来来往往,数不尽数。 一旦混入其中,很容易逃脱。 金吾卫和千牛卫的人虽然在南市属的配合下进行严查,但效果有限。 李绚这一队人马并没有进入到南市之中,只是在外围巡视一遍。 毕竟他只是顺路看上一眼,一旦进入人潮汹涌的南市,也只会如同一滴水至于大海一样,无济于事。 而且进入南市中,他们这一队人马立刻会被降低速度,就算是发现什么也难有作为。 除非他真的发现什么了时候,立刻封闭整个南市,不顾一切的展开搜查,这才可能有结果。 南市是洛阳三市中最大最繁华的所在,店肆林立,帷帐多布,珍货充积,人物华盛,百戏陈于端门街,另有执丝竹者万八千人。 加之坊门低矮,出入方便,这里yeah.越发的繁盛,也越发的难堵。 沿着南市往北走,一路来到了福善坊的北边,这里也已经是南市的北门口。 一条长渠从福善坊,擦着南市,进入了通利坊,最后汇入洛水。 来到了这里,李绚放缓了前行的速度,来到了水渠旁,沿着水渠朝西南望去。 “通济渠引谷水入洛,于洛城中分通津渠,漕渠,阳渠,甘泉渠,疏浚伊水和瀍河,相互联通。”李绚轻声低念,同时说道:“福善,择善,劝善,一直到恭安,都是这可通过这条渠水往来。” 李绚右手微微抬起,朝着眼前的通济渠微微一指,身后的金吾队率立刻面色一变,转眼就已经指挥手下诸卫士朝前面的水渠两侧缓缓散开。 此时,黄昏夕阳,天空一片明亮,但越接近地面就越是昏暗! 十几名金吾卫士散的并不是很快,相互之间仅有五步之远,一步步的逼近到了水渠之侧。 突然,“哗啦”一声,一道人影骤然从水渠中急窜而出。 无数的水花猛然溅射开来,如同长箭一样直接洞穿空气,带着尖利的刺啸声,恨恨的砸向了眼前的每一个金吾卫士卒。 “呛……”无数的横刀出鞘,向前直斩而去。 闪烁的刀光之中,一道人影已经从他们中央直冲而出,狠狠的冲向了李绚。 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身青色贴身短裙的叶绾绾,浑身上下早已湿透,婀娜玲珑的身体在李绚眼前清晰展现。 然而,此刻,在她的手中却紧握着一把短匕,眼神中更是充满了残酷的杀意,整个人闪电般的朝李绚扑来。 转瞬之间,两人之间已经只剩几米距离。 此时的李绚坐在马匹之上,左右手上同时向两侧张开。 一根长棍,一把唐刀,同时落入他的手中。 下一刻,李绚双手同时向内一合,长棍唐刀向内一碰,一旋。 一瞬间,二者竟然直接拧合在了一起。 顷刻间,一点寒芒突兀的从李绚手中直刺而出,狠狠的刺向了迎面而来的叶绾绾。 这一瞬,对面的叶绾绾突兀的发现,突然冒出来的长槊直接充斥在她眼前所有的视线里。 根本就没法躲避。 在她眼前的所有视界,已经看不到李绚的踪影,只能看到一把长槊铺天盖地而来。 “叮”的一声,一道身影已经向后抛飞了出去,赫然是一脸惊愕的叶绾绾! 李绚手里的长槊回收,下一刻,“嘶咧咧!”马匹长嘶,带着李绚飞快的扑向叶绾绾。 长槊的尖刃狠狠的刺向了身处半空中的叶绾绾的腰腹之间,仿佛一槊就要将她开膛破肚。 强悍无比的气势直接重压而来,即便是相隔数米,叶绾绾一时竟也有些呼吸不来。 她的脸上满是愕然,她从来不知道,南昌郡王李绚,竟然还是一名马槊高手。 要知道这样气势的长槊,只有战场的悍将才能使得如此顺意。 “叮”的一声,人影再度被抛飞。 只不过这一次,叶绾绾飞起的更高,飞的也更远,但她的脸色瞬间骤变。 不仅是因为她这一次被抛向东北方向,更重要的是因为李绚终于从马上一跃而起。 只是李绚并没有扑向叶绾绾,而是转身朝叶绾绾从水渠中扑起的位置而去。 与此同时,半空中的李绚直接大喊:“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追!” 一众金吾卫立刻反应了过来,朝着叶绾绾的方向追杀而去。 李绚则是完全不管不顾,直接冲下了水渠。 一眼,他就看到了被靠在水渠暗沟内侧浑身湿透的裴诗彤。 “噗通”一声紧跟着响起,赫然是斜前方,一道人影同时扑入了水中,但随即人影就已经站在了水面之上。 李绚捞起裴诗彤,直接将她背在身后,抬眼,冷冷的看着几十米开外的叶绾绾! 此时的叶绾绾,站立在水面之上,身姿挺拔,但俊艳的俏脸上气鼓鼓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李绚,满是咬牙切齿的模样。 “嘟嘟嘟!”浑厚的哨子音突然在一旁响起,赫然是后面金吾卫率吹响了警哨。 妖女叶绾绾突然出现在通济渠上,必须立刻叫人,否则只要慢上一步,人就可能被她跑了。 不只如此,其他的金吾卫士卒已经开始掏出手弩,呼叫河上的船工,准备继续对叶绾绾展开追杀。 叶绾绾回头看了一眼岸上的动静,下一刻,她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紧接着便噗通一声钻入到了水渠之中。 青色的短裙几乎和渠水的颜色融为一体,转眼,在岸边就只能看到一朵残留的水花! “尔等立刻组织人手进行追捕围剿,本王要立刻进宫,向左相和天后禀报事情。” 李绚的话音在半空中响起,等到金吾卫的人反应过来,李绚已经跳上了马匹,带着裴诗彤急速的朝皇宫而去。 丝毫不给他们拦下裴诗彤的机会。 第六十九章 他们不会放过你,你也不会放过他们 “嘤”的一声,一双美丽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睁了开来,无尽的迷茫出现在巴掌大的精致小脸上。 裴诗彤看着上方繁复的黄花梨镂雕螭龙纹床架,精致的黄色龙纹绸缎披连,垂落的青丝碧纱,感受着干净清爽,感受着没有丝毫痛楚的身体,一时间仿佛在梦里一样。 “你醒了!”一个声音突兀的在侧后边的阴影里响起,紧跟着,一名穿着浅绯色官袍的年轻官员走了出来。 绯衣纁裳,腰挂银色玉带,手里握着一本书籍,眉目俊朗,神色温和,眼神落在自己身上,让裴诗彤一时间竟然感觉到一股暖意。 “我记得你,你在城外的时候出现过,你是右千牛卫的人!”裴诗彤稍微撑起身体,警惕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又看向四周:“我现在这是在哪里?” 整个房间并不大,和裴诗彤的闺房差不多大,但所有的家具琳琅满目,恢宏大气。 “这是尚药局的宿房。”稍作停顿,李绚柔和的说道:“这里是皇宫,你之前落入到天阴教手里的时候,身体受了不少的暗伤,还有肺症,我现在职司尚药奉御,所以正好用这里的药帮你调理一下。” 李绚后面说了那么多,裴诗彤都没有在意,她只是有些愣神的看着李绚:“这里是皇宫?” “当然,这里是皇宫,数个时辰前,我从妖女叶绾绾的手里把你救下,然后便已经把你送入到了宫中。” 稍作停顿,李绚朝前走了两步,走到床前,目光凝重的看着裴诗彤:“我不知道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我要告诉你,你进宫的消息,不仅千牛卫知晓,金吾卫知晓,河南县,洛州刺史府,大理寺和御史台都知道了,裴家同样也知道了。” 李绚前面说了不少,裴诗彤的脸色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一说起裴家也知道了,她的脸色立刻就是一亮。 裴家知晓了,就等于是太子妃知晓了,更何况这里是在宫中。 “宗正寺的裴寺卿如今就在外面等着,大理寺,御史台,刑部,洛州刺史府,洛阳县,金吾卫,千牛卫,甚至尚书台都有人在外面等着,你应该明白自己什么处境,再缓半刻钟,我就会带你出去,你自己想好该说什么!” 说完之后,李绚深深的看了裴诗彤一眼,然后重新退到了圆桌前,看起了自己的书, 裴诗彤躺在床上,盖着柔软的绸被,神色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变得无比黯然起来。 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的,她这段时间在天阴教手里的挣扎,已经让她有些忘了自己曾经的悲惨血仇。 现在一切重新涌上脑海,曾经亲眼目睹过的血腥场景一次又一次的扑面而来,痛苦,懊悔,还有仇恨,瞬间充斥脑海。 不知不觉中,裴诗彤早已是满脸泪水。 李绚不知道何时已经重新站在了床边,伸手用细毛巾轻轻的擦拭着裴思彤脸上的泪水。 她的脸一下子右边的有些羞红起来。 “算了,你别起来了,我还是让他们进来吧。”李绚伸手将裴诗彤扶靠在床榻上,递过一杯温茶:“你做好准备,他们不会对你太客气的。” “嗯!”裴诗彤咬着牙,使劲的点头,眼神清晰可见的是无尽的仇恨。 李绚转身,然后走到了屋门前,轻轻的打开房门,不等裴诗彤看清楚外面的状况,他就闪了出去。 此时,在尚药局的大院中,虽然只有零星的火光在不远处的闪烁,但整个尚药局中已经满是人。 左相刘仁轨,宗正寺卿裴广孝,大理寺卿张文瓘,左千牛卫将军李景行,左金吾卫中郎君丘神積,还有刑部侍郎,洛州刺史府长史,御史台监察御史等等,俱都在外等候。 洛阳县尉裴齐哲满门被害案,不仅关系到了一家老小的冤案,同样也关系到了天阴教,无生道这些魔教实力在朝中的阴谋算计,尤其关系到了太子病逝之谜,是必须要弄清楚的。 李绚对着众人拱手“左相,诸位大人,下官看裴小姑娘似乎身体依旧虚弱,是否请诸位入内探视?” “可!”刘仁轨直接点头,然后率先走向了屋内。 裴广孝,张文瓘,赶紧跟上,李景行和丘神積,以及其他人还要再进,李绚直接伸手拦住了他们:“诸位,尚药局房屋狭窄,还麻烦诸位在门口旁听便可,勿要进去吓着小姑娘。” 李绚说完,转身走进了屋内,不过他并没有将房门关死,只是微微的打开一道缝隙,房间里的声音能清晰透出。 李景行看了眼全身甲胄的丘神積,突然间笑了起来,摇摇头,站在门口听候! 丘神積微微皱眉,不过注意到了李景行的目光,心里顿时一片了然,索性也站在门口听着。 其他人偷瞄了屋内一眼,里面清晰的传来了左相询问的声音,便都老实的待在门外。 仔细想想,李绚所说的也有道理,房屋狭窄是一回事,关键是他们进去了,也未必有机会开口问话。 “你的情况的确好转了很多。”刘仁轨松开了裴诗彤按在裴诗彤手腕上的手,然后才温和的说道:“等到眼前这些事了结,裴寺卿会送你回河东老家你祖父祖母身边,他们会抚养你长大成人。” 裴齐哲虽然身故,但是在河东老家,他还有父母,还有兄弟,还有无数的族人。 对于像裴诗彤这种失枯失恃的幼童,各大家族都有自己的一套抚养体系,不需要外人多操心。 “我不回去!”裴诗彤突然开口,她的声音十分沙哑,她目光直接落在了李绚身上,咬着牙说道::“我要跟着他,把害死我父母的那些人全都杀光!” 一瞬间,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到了李绚身上,就连李绚自己都一脸难以置信的指向自己。 “我吗?”李绚赶紧摆手,说道:“在下不负责对天阴教和无生道的追杀,你找我没用的。” “但他们不会放过你的。”裴诗彤突然一句话让李绚立刻心惊肉跳起来,同时在场众人也无比诧异的看向裴诗彤。 “不错,是个聪明的姑娘。”刘仁轨突然笑了,满意的点头说道:“你看的不错,天阴教和无生道都不会放过南昌王,不过朝中也不会让他们那么容易得手,会派人保护南昌王的,时间一长,找不到机会,他们自己就放弃了!” “我知道,不过我相信,他也不会放过他们的。”裴诗彤紧跟着的一句话,让在场众人越发的诧异。 刘仁轨更是如此,他是在场众人之中唯一知道李绚不久之后将前往婺州任职的人。 婺州的北边就是睦州,睦州更是天阴教的大本营,李绚这个南昌王和天阴教之间的纠葛远还没完。 李绚同样清楚这一点,这个时候,他只能无奈的看向裴广孝:“裴翁!” 裴广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微微愣了一下,转瞬,清明就已经回到了他的眼中。 轻轻的敲着床楞,裴广孝轻声说道:“彤儿不愿意回河东,也不是不行,我裴家诗书传世,即便是女郎,亦可求学,彤儿在洛阳女塾留下读书亦未不可;再者,婉莹一人居于宫中……府中,多少也有些孤单,可让彤儿留下陪伴。” 婉莹,裴婉莹,右卫将军裴居道之女裴婉莹,便是太子李弘的太子妃。 如今,太子病逝,虽然被追封为孝敬皇帝,但是这宫中已经没了太子妃的位置。 尤其是雍王李贤被封为太子之后,太子妃的名号也会落于雍王妃房氏头上,和她就更没关系了。 如果不想居于宫中,便只能搬到宫外。 此时,如能有一二亲眷陪伴,亦是好事。 第七十章 中天夫人印 “那晚,父亲回来的很晚,我在和兄长捉迷藏……我藏在了帷帐之后……之后便是父亲回家……一队千牛卫突然上门,说了两句之后,父亲刚转身,对方的利刃已经扬起……” 说到这里,裴诗彤早已经泪流满面,声音数次哽咽…… “千牛卫?”李绚下意识的转头看向门口的李景行。 怪不得,那晚裴诗彤死活不愿意下来见丘贞沐,原来因此。 “应当是无生道的人假扮的千牛卫,左右千牛卫内部都查过了,那晚,左右千牛卫无人前往洛阳县!”左千牛卫将军李景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声音沉稳。 在场的众人默默点头,从如今调查到的每件案子的的细节都能看出,如此多的事,都是天阴教和无生道联合做的手脚, 一切和宫中的关系不大。 如果真的是宫中要下手,他们做的手脚要远比这干净的多。 李绚微微低头,这里面也不是完全没有问题。 如果真的是无生道的人假扮的千牛卫,那他们从哪里来的千牛卫的制服,又是从哪里来的千牛卫的令牌。 没有这些东西,想要取信于一个洛阳县尉可不容易。 洛阳县虽只是一个县,但却和河南县共同执掌东都治安,再加上裴齐哲又是裴氏子弟,想骗过他,何其困难。 况且,千牛卫并非只在左右千牛卫中任职,太子宫中,各家王府,公主府,亦都有千牛卫率任职。 一来护卫王府和公主府的安全,二来也奉命监视府中动静。 如果这是某家王府中的千牛卫率的动静,那骗人还是能骗过去的。 甚至如果是太子宫中…… 李绚没有开口,在场的众人之中也无一人开口,很多时候猜测是当不了证据用的。 “之后他们一直在追杀你,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吗?”刘仁轨看着楚楚可怜的裴诗彤,皱着眉头,再度开口。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起来,事情终于扯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是一枚小印!”裴诗彤一开口,所有人的心立刻不由得为之一跳,她脸色黯淡的说道:“是一枚中天夫人印。” “中天夫人印?”诧异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屋中的几人同样面面相觑,他们从来没有听过这样一封印玺。 之前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各方都猜测,那必然是一方和太子有关的印玺。 太子正印不可能,因为那如今就在太子宫中放着,所以极有可能是太子的一方私印,可太子的私印为什么是中天夫人印呢! “是太子妃赏给我的,年初的时候,母亲带我进宫觐见,太子妃见我欢喜,故赐了一枚小印,那样的印章太子妃手里还有好多,好多好多,就这么大。”裴诗彤伸出小拇指,在指头上比划了一下。 那位中天夫人印,也就只有拇指大小。 中天者,中天也。 中天夫人,要么天后,要么就是太子妃,其他人擅用,都是逾制, 即便是太子妃,擅刻中天之印,多少也会受到猜忌。 这是如今太子已殁,太子妃即便是在逾制,也无人在意了。 “只是一颗小指大小的玩物,竟至于此,竟至于此。” 宗正卿裴广孝大力的拍着床楞,脸上露出了无尽的痛苦之色,床上的裴诗彤更是已经流下了痛苦的泪水。 “那那晚为何会有宫中内侍进入裴府?”一个冷漠的声音在屋外响起,熟悉的人都能听出是丘神積的声音。 “什么内侍,我从来未有见过。”裴诗彤一脸的愕然,她对于后续处理的详情,一脸的茫然无知。 “或许是太子妃想起了有这样一枚私印流落在外,故而才让人去要回,只是未曾想到,不知哪里泄了消息,而且传递出的消息也出了偏差,这才导致这样一场惨剧的发生。”裴广孝抬起头看向张文瓘,面色悲戚的问道:“稚圭兄,你如何看?” “此事还需去问……不,只需要找到那枚中天夫人印,一切便可能证实。”张文瓘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改口。 其他人眉头一挑,脸色紧跟着同时暗淡了下来, 此事需要去问谁,自然是需要去问太子妃。 询问为何在太子病故当日,派宫中内侍前往洛阳县尉府。 话好说,但事难做。 洛阳县尉灭门案发生这么久,为何从来没人去太子宫中询问过? 是不愿吗,不,是不敢。 因为他们真的都怕万一太子的病故真的有问题,万一……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朝中的这些官员尤其如此。 “东西被我扔在了家中水井中。”裴诗彤脸上的泪水突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咬牙切齿的说道:“不管你们谁要去取,多带些人,有人会和你们抢的。” 突然间,在场众人冷不丁的打了個寒战,这是怎样一个妖孽啊! “丘中郎将亲自走一趟吧,本相不想看到丘中郎将空手而回,”刘仁轨抬头看向屋外。 “末将领命!”丘神積的声音刚刚落下,屋外就传来了一阵大踏步离去的脚步声。 “今夜就到此啦。”刘仁轨站了起来,目光落在张文瓘的身上:“稚圭兄,明日遣大理寺的官吏来录一份更加详细的录述归档,应还有不少可用之细节!” “喏!”张文瓘站起来直接拱手,裴诗彤和天阴教妖女叶绾绾在一起待了很长时间,或许可能仅仅三言两语,就能让他们抓住一批潜藏在朝中的叛逆踪迹。 不过这样的事情,已经不属于宰相关注的范围了,甚至这件事情,如果不是牵涉到了太子,就算是洛阳县尉,洛阳县令满门被诛绝,也不值得他丝毫动容。 刘仁轨说完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大理寺卿张文瓘紧跟着离开,屋内屋外的护卫一下子少了一大片。 屋中一时间只剩下裴广孝,李绚和裴诗彤。 “可惜了,如果能够留下妖女,也算是对裴家,对宫中,对戴家都有交代!”裴广孝突然看向李绚。 “裴翁,小王尽力了!”李绚无奈苦笑的拱手,微微低身的同时,声音闪烁的说道:“毕竟在其时,小子也不知道身边的金吾卫是否完全得用。” 裴广孝突然沉默了下来,然后面无表情的说道:“云韶院是整个神都最莺歌燕舞之地,每日进入那里,从那里离开的文人士子,达官贵人不知道有多少,更不知道有人从那里带走了多少的名妓花魁和清倌人,大理寺以后有的忙了!” “那就是大理寺的事务了,与小子无关了。”李绚再度拱手,轻声说道:“张翁做事妥贴,不该跑掉的,一个也跑不掉,如果有他都无力插手的地方,小子就更难了!” “也未必。”裴广孝拍了拍裴诗彤的手,轻声说道:“我裴家之人,也不是谁想杀就能杀的。” 李绚脸色不由得一肃。 关中四姓,韦裴薛柳,又哪里好惹的。 第七十一章 李贤被廷杖 一阵微不可觉的脚步声突然在门外响起。 李绚下意识的回头。 在门外,一名穿着青色男子长衫,带着黑色璞帽的三旬女侍隐约站立门口。 “王爷,裴翁,殿下有令,接小女郎入太子宫叙话!”中年女侍样貌平平,不施粉黛,声音柔和,但很坚定。 “原来是胡尚仪!”裴广孝从胡凳上站了起来,对着站在门口阴影下的来人微微躬身。 “不敢,裴翁客气了!”胡尚仪有些惶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甚至还稍微退了半步。 宫中除皇后,四妃,九嫔,婕妤,美人,宝林,御女,才女等皇帝的妃嫔之外,还有六尚二十四司的女官。 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宫都是正五品的女官。 李绚通过房门看向胡尚仪,心中了然,宫中女官多重才德轻容貌,胡尚仪虽是太子宫中女官,但能力绝对出众。 尤其如今宫中是武后执掌,陛下又多病,所以鲜少有人能从女官而至妃嫔,宫中风气一时清朗。 “太子妃可还好?”裴广孝忍不住的问了一句。 “殿下已经向圣人和天后请罪,那枚中天夫人印虽然是殿下随手雕刻出,用来赏赐晚辈的玩物,但这一次闹出这么大风波,殿下过错也有不小。”胡尚仪轻轻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从裴诗彤苏醒到现在,总共也不过只有片刻功夫,消息已经传到了太子妃那里。 要么是这宫中风漏的跟破房子一样,要么就是太子妃也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太子李弘虽然已经病逝,但他原本手下的那些人就真的都散了? 要知道李弘虽然身体病弱,但在天皇李治的支持下,是可以和武后相抗衡的。 他手下的那些人,要么已经心丧离朝,要么归入雍王李贤麾下,要么投入天后怀抱…… 还有一些私人,则落入到太子妃裴氏的手里。 如果一切平静,无事发生,那这些人自然会悄然隐没,可一旦有事,这些人爆发的力量也不可小觑。 “既如此,那么裴姑娘就请随胡尚仪去见太子妃殿下吧!”李绚突然转身,对着裴广孝拱手道:“裴翁,现在天色尚早,小王今夜就不留宿宫中了,明日再看看望裴姑娘!” “多谢王爷体谅!”裴广孝非常客气的点点头,神色一时间舒缓了下来。 “小王告辞!”李绚目光看向了床上的裴诗彤,这才发现裴诗彤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李绚,眼中充满了难以想象的平静,但又死死的锁住李绚的身形。 【裴诗彤,洛阳县尉裴齐哲幼女,年十二,执念复仇】 提示词条突然间又跳了出来,李绚目光闪烁,想起之前裴诗彤所说的话,他心里明白,这事还没完。 微微点头,李绚退出了尚药局的宿房,在门口对着胡尚仪微微点头,胡尚仪退后半步躬身,眼睛都没抬一下。 李绚和胡尚仪之间没有任何交流,他便快速的离开了这里。 这里虽然是尚药局的宿房,但如今早已经被各方征用。 裴广孝是宗正寺卿,李绚这个南昌郡王还在他的管辖之下,太子妃的人来了,他更得避嫌。 尚药局的院落中如今人影寥寥,但谁知道暗中有多少人在死死的盯着。 尚药局负责皇帝医药事,但多为跑腿煎药一类的职司。 如今高宗皇帝因风疾故,身边天下名医不计其数,诊病,给药,甚至煎药的职司有时都会被抢过去。 尚药局更多负责管理药材和运输药材的职司。 走在皇城之内,黑暗之中,零星几点灯火在远处闪过。 李绚双手拢在袖中,稳步前行,脚下发出清脆的声响,目光却望向宫城的方向。 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先是诸王觐见,太子病逝疑云彻底消除,然后尚书省凌厉出手,彻底清除了天阴教和无生道在洛阳的据点。 天阴教死了一个长老,一个堂主,还有无数的喽喽。 无生道倒了一個副堂主,之前他们在整个洛阳无数官宦人家布置的暗线也被连根拔起。 皇帝和皇后手段之凌厉,让人胆颤。 李绚虽然在这里面做了不少的事情,但是他总觉得,即便是没有他,皇帝和皇后一样做的不会差。 其他的倒了罢了,关键是今天晚上,洛阳县尉被灭门案已经解开了绝大多数谜团。 只要那枚中天夫人印找到,一切就会了结,只是正是如此嘛? “啪啪啪!”一阵打板子的声音突然从前方传来。 李绚微微一愣,思绪收回,快步走出黑暗宫巷。 一出巷口,前方立刻明亮了起来。 前方不远处就是则天门,十数名还没有离开的官吏站在宫门一侧,在远远的看着,似乎有什么人在受杖刑。 有谁触怒天后了吗? 李绚下意识的快步走了出去,走到了人群后,此时能清楚的看到众人都脸带不忍之色。 李绚此刻身穿一身正五品下的绯色官袍,在一众人中并不显眼。 此时有不少人看到了他,但都是微微点头,目光依旧望向在则天门下受刑的那个人。 “嘶!”李绚仅仅看了一眼,整个人就愣住了。 透过人群,在则天门明亮的火光下,一道熟悉的人影正趴在地上,一旁的两名千牛卫正不停的杖击着。 “雍王……怎么会是雍王?”李绚刚刚说完,就忍不住死死的捂住了嘴。 “据说是因为雍王往日行事不检点,天后震怒,故而略是薄惩,杖二十!” 一个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李绚回头,这是一名穿着正六品绿色官袍的瘦削年轻人。 看到李绚目光看来,对方立刻拱手,压低声音道:“在下来遂,年初任太子舍人。” 李绚的眉头立刻一挑,看向对方的目光中充满了同情。 太子舍人,掌行令书、表启,隶右春坊,秩正六品。 看眼前这人的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纪,十有八九是官荫子弟,担任太子舍人不过是镀层金。 只可惜,这层金没镀成,可能还要沾上一层泥! “雍王!”李绚指了指正在挨打的雍王李贤,又指了指来遂,苦笑了两声,拱手:“李二十七郎,授尚药奉御。” “久仰!”来遂似乎并不知道李绚是谁,而且也并没有太关心,凑近了低声说道:“雍王风评向来不善,这一次似乎是被天后直接抓住了把柄,震怒之下,直接拉到了宫门之下刑杖!” 来遂似乎对李贤了解不少,李绚微微点点头,这种常年在长安和洛阳的官宦子弟,自然对雍王李贤更加了解。 只不过今天这事,李绚的脑海中立刻闪过今天从雍王府离开的场景。 他今日之所以能彻底锁定云韶院,就是因为在雍王府中藏着几名清倌人,一调查这些清倌人的身份,立刻就查到了云韶院。 李绚本来就因为苏家父女之事对温柔坊特别敏感,一找到间接证据,立刻毫不犹豫的动手。 第七十二章 迷雾重重 “四郎路上小心!”李绚微笑着拱手,停马在承议郎府邸门口,送别来遂。 看着来遂打马朝前而去,李绚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疑惑。 “王爷,刚才那是何人?”一直等候在门下的李竹看到李绚,立刻迎了上来。 李绚下马,将马绳交给李竹,一边朝门内走去,一边说道:“太子舍人来遂,黄门侍郎来恒幼孙,年初受官。” “太子舍人?”李竹脸上顿时露出了一脸古怪的神色,然后低声问道:“他怎么还是太子舍人?” 在太子李弘病逝之后,太子宫门下诸官多引罪而走。 太子舍人虽掌行令书、表启,但归根是太子身边陪伴之人,与太子关系密切,在太子故世之后,引罪而走乃是进退之途,长留不走才是意外。 “黄门侍郎虽是正四品,但门下省的官员历来要高上半品,说是半个宰相也不为过,如今的朝局,用不了多久,黄门侍郎来恒就会同中书门下三品了!”李绚摇摇头,转口问道:“承议郎回府了吗?” “尚没!”李竹拉着马匹跟李绚前行,同时低声说道:“承议郎寅时出门后,至今未归!” 李绚点点头,虽说今日之事,他所做不小,但宫中秘卫之能远在他之上。 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宫中秘卫不知道和无生道,天阴教的人在洛阳阴影里进行过多少次的厮杀了。 “王爷,恭喜王爷!”余泽似乎是听到了声音,从倚晴院走了出来,对着李绚笑呵呵的拱手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正五品官职到手,将来的路就好走了!” “正五品官?”李绚微微一愣,然后直接摆手说道:“本王这个尚药奉御的官职只是为了查案陛下赐予的临时职司罢了,等到将来外放,起码要降上半级,不过一个婺州长史之职,应该是彻底稳妥了!” 余泽脸上含笑,拉住李绚的袖子,往里走,同时说道:“王爷还请与下官说说,今日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听说短短一日之内,天阴教和无生道在洛阳的所有势力已经被全部连根拔起了?” 进入屋内,似锦和如玉端着铜水盆迎了上来,李绚洗了洗手,擦了把脸之后,吩咐道:“准备一壶洛阳红茶到书房,还有,看着点外面,承议郎回府之后,立刻通报,本王要去迎接!” “喏!”似锦和如玉浑圆的身躯微微躬身,然后转身便离开了房间。 关闭书房门,李绚的脸色立刻严肃了起来,就这么站在书房当中,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从上午的陛见,到下午的搜捕,包括,冯娥,边章,叶绾绾,苏三省,裴诗彤,太子妃,所有的事情都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本王可有什么做错的地方?”李绚紧紧的盯着余泽。 余泽一脸诧异,不解的问道:“王爷做的已经是极好了,怎么有做错的感觉?” “事情不对,一切太顺了,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被人摆在台上,然后任人取用一样。”李绚叹了口气,将心里始终存在的一丝不安说了出来。 “王爷的意思是说东海王?”余泽有些了然了过来,他随即摇头:“王爷多虑了,天阴教如今里里外外都被朝廷盯着,东海王所能动用的力量已是极限了,其他虽有隐藏,但也无关大局,圣人和天后可都在上面看着……” 余泽怎么一解释,李绚立刻恍然了过来。 如今的大唐真正最厉害的,还是李治和武后这对夫妻,其他人就算是心有算计也只得寥寥! 李绚之所以会有所不安,主要还是因为今天他做的一些事情缺乏足够说服他人的理由。 就比如从雍王李贤府直接就联系到了温柔坊,联系到了云韶院,还有最后找到叶绾绾和裴诗彤的巧合…… “不得不承认,王爷的直觉实在敏锐,做事又雷厉风行,再加上运气极好,这一次的首功非王爷莫属!”余泽笑呵呵的看着李绚,端起一旁的红茶,感叹道:“如果王爷不是宗室出身,这一次怕是一個下州刺史的位置都有了。” 李绚微微一愣,神色舒缓了下来:“原来你是这么看的,的确如此,本王的运气的确够好。不过本王觉得不安,也并非全无因由得,实在是因为这几个案子之中,有些疑惑始终无法解开!” “王爷请讲!”余泽肃穆起来,认真的看着李绚。 “先说洛阳县尉灭门案!”李绚轻轻的敲了敲桌子,沉吟的说道:“洛阳县尉被灭门是因为天阴教和无生道,将一枚太子妃赐予裴诗彤的私人小印,当做是太子私印,然后灭了裴家满门,可问题是他们怎么会造成这种误会?” 李绚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无比凝重:“消息是怎么从太子宫中传出来的,天阴教的人怎么可能会比宫中消息还快,无生道的人虽然有很多机会弄到一队千牛卫服,可具体是怎么弄到的,还没有结果?” “王爷怀疑,在太子宫中有天阴教的人,他们还有一整套能将消息传递出来的渠道?”余泽挑了挑眉,摇摇头说道:“不管天阴教和无生道在太子宫中有何种布局,太子亡故,宫中之人,天后和陛下都会筛一遍,如果有结果,恐怕早就处置了,相关的渠道也早被掌握,也不会拖到今天才出真相,所以问题出在太子宫的可能不大。” “不大,也还是有的?”李绚紧紧的盯着余泽。 “不错!”余泽微微低头,轻声说道:“太子的身体有恙,朝中尽人皆知,聪明人都会将目光放到雍王身上,天阴教就是如此……如此的局面,他人都知,雍王,怎会可能不知?” “消息是从太子宫传到的雍王府,然后再从雍王府传出去的。”李绚倒吸一口气,咬着牙说道:“怪不得天后会在之前将雍王拖到宫门狠狠的廷杖一顿,原来如此!” 谁不是在盯着皇位看呢? 如今天下,距离皇位最近的无过太子,加之太子病体不安,太子之后最年长的雍王自然落入很多有心人的眼里。 就连他自己也动了心,忍不住往太子宫中安插收买人手,他做可比其他人要方便多了。 可他自己要没想到,他竟然被天阴教无生道的人给盯上了! “前前后后,光是本王就在用雍王府找出了两波奸细,咱们的这位雍王殿下,可真是志大才疏到了极点啊!”李绚忍不住的失声。 李贤在未来被废,他自己能为不足,才是根本原因。 “又或许,天阴教在太子宫中,和雍王府都有眼线,故而才能如此顺利的行事。”说到这里,余泽微微停顿,看向李绚说道:“王爷,接下来之事,就不是你我该参与的了。” “嗯!”李绚默默点头,事情已经牵扯到了太子和雍王内府,处理相关事务的,只有宫中,只有天皇和天后。 这一切,他们必然都看在眼里。 “不管如何,等到胜叔明日到后,府里也要里里外外清洗一遍,本王可不想自己的一切都落入天阴教眼中。”李绚特意的嘱咐了一句。 以往的时候,他只是个不起眼的边缘郡王,但这一次,前前后后出了那么大的风头,恐怕早就已经被人盯上里。 府中的人会被威胁控制收买,府外的人会不停的渗透进来。 类似的事情如果不注意,府中立刻就会和筛子一样。 “另外还有就是,一行法师被毒杀案,这件案子看起来破的很早,但实际上也是谜团最重的……” “砰砰砰……”书房的门突然被敲响了,门外传来了李竹的声音:“王爷,承议郎回府了!” 第七十三章 叛乱余波 “阿舅!”李绚亲手捧上一杯洛阳红茶,赵巩接过满满的喝了一口,然后才兴奋的说道:“今夜,秘卫联合千牛卫,金吾卫,一共捣毁了天阴教在洛阳的七处堂口,还有无生道在洛阳的四处据点,绞杀叛逆上百人,有这一次的功劳,阿舅的爵位定要升上一升了!” “恭喜阿舅了!”李绚同样微微松了口气。 天阴教和无生道这一次实在在是损失惨重,看来他是想多了! “这还是多亏了你。”赵巩放下手里的茶杯,满是欣慰的看着李绚:“这一次你在云韶院用的手段,被直接复刻在整个神都,天阴教以往的那些阴私手段被直接破解,一条线一条线的追下去,他们在洛阳的势力都完了。” “那么无生道呢?”李绚挑了挑眉,有些不解的问道:“无生道只被抓了一个被当做药人控制的苏连翘,苏三两死的太快了,什么都没有交代清楚。” “他是死了,但天阴教其他据点和无生道还有联系,顺藤摸瓜下去,他们在洛阳的力量即刻就被绞杀一空,即便是有所残留,也无足为患了。” 赵巩有些兴奋的站了起来:“还不止如此,长安那一边也同样行动了起来,天阴教这一次在关中,在河洛一带,可谓是损失惨重,就是在整个天下,他们短时间内也别想好过,再想重演陈硕真之乱,简直痴人说梦。” 天阴教之所以会成为朝廷大患,就是因为他们当中曾经出过一任圣女陈硕真。 自号“文佳皇帝”的陈硕真,曾经起兵数万,纵横数州之地的陈硕真之乱。 陈硕真之乱虽很快被平定,但陈硕真女皇帝的身份依旧让人无比忌惮。 “那么中层骨干和高层呢?天阴教和无生道在河洛一代的中层骨干和高层又被清理了多少?”李绚紧接着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一個组织当中,底层是可以随时被清洗和替换的,只有中层和高层骨干,才是一个组织的基石。 “这个……”赵巩一下子就犹豫了下来,沉吟着说道:“天阴教的高层很奇怪分的很散,云韶院十大花魁当中有四个是她们的人,只是不知何故,云韶院地宫都被翻了一个遍都没找到这些人。其他的,这些年从云韶院出去的一些花魁娘子,也莫名其妙的不见了踪影。” “云韶院如此,历来以行踪隐秘著称的无生道,真正的骨干杀手怕也没抓到几个吧?”李绚忍不住苦笑起来。 “无生道的骨干杀手本就各自隐藏,妖僧无嗔到现在都无人见过其真面目,想要彻底捣毁就更难了!”赵巩一声感慨:“所以很多时候秘卫都在猜测,是否真的有妖僧无嗔这个人。” 稍作停顿,赵巩摇摇头:“妖僧无嗔虽是无生道长洛堂的堂主,苏三两也只是副堂主,但平时一切事务都是由苏三两负责,苏三两这一死,无生道在洛阳的力量起码在几年的时间里,休想恢复如初。” “这倒是。”李绚点点头,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次无生道和天阴教损失足够惨重。 “那你还在担心什么?”赵巩看着李绚,不明白为什么他脸上总是流落出不安。 “是朝中,通过这一次天阴教的手段,能明确看出,他们非常擅长在王公府邸进行布局,王公府邸都是如此,那么其他权贵,还有那些历来风流的文人学士,他们的家中是否一样有天阴教的人在潜伏?” 稍作停顿,李绚似笑非笑的看向赵巩:“阿舅,现在府中或许安全,那么在府外呢,阿舅你没有养什么外室吧?” “瞎说什么,阿舅是那种人吗!”赵巩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然后才脸色严肃的说道:“宫中已传旨意,对近些年所有去过云韶院的官吏军民进行严查,但凡有行为不法之处,即可予以处理。” 李绚默然点头,这是正途。 大唐律,闲逛教坊司并不违法,并不能因此惩罚某位官员。 只有当这位官员做下不法之事,或不德之处,才能予以惩戒。 无论如何,被登记上这份名单的所有官员,以后的官路都会十分的艰难。 不管是从云韶院当中找出的一干名单记录,还是从云韶院所有女妓口中问出来的官吏名单,以后都会区别对待。 不知是云韶院,还有其他的从云韶院离开的女妓,她们现在的官人同样会遭到严苛对待。 “那么阿舅,关于无生道害死一行法师所用的毒药,有什么线索吗?”李绚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问了出来, 能够让人无火自燃的毒药,不管是西域金龟还是别的什么,都异常引人注意。 “据说那种药是苏三两拿出来的,药的来历和配方无人所知,但用法还是有人知道的。”赵巩看向李绚,低声说道:“关于一行法师被害案,已经彻底弄清楚了,是有人提前在法师的早膳中下了药,法师误食之后,才会毒发,只是就连无生教的人也没有想到,一行法师毒发之时,竟然呈现出了诡异的自焚惨状。” “确定是食入体内?”李绚着重了问了这一点,赵巩再次点头,李绚才转口问道:“那么南州药商周浦之死呢?” “是苏氏药铺的伙计借茶水下的手,原本是要周浦离开药铺一阵之后才会毒发生亡,只是伙计没掌握住用量,才一下子在门口毒发,引起了我们的注意。”赵巩一时间也感到有些好笑。 “天阴教和无生道,归根结底,也都是以普通良人组成的组织,真正受过教导的人并不多,故而他们出错的几率比我们想的还要更多。”余泽忍不住的摇摇头,看向李绚:“王爷,魔教中人的确值得警惕,但也仅是警惕。” 李绚认真的点点头,余泽的话他听了进去。 天阴教和无生道的人在普通民众中搞风搞雨比较容易,想要真正蛊惑朝中高官,他们的见识还不够。 所以这些人就算是能够掀起一时的叛乱,也仅仅是一时而已。 “还是说一下官职的事情吧,承议郎,当初你让王爷从洪州急回洛阳,恐怕并不仅仅是因为婺州长史出缺的缘故吧,承议郎选择婺州,怕是有更多的想法。”余泽对着赵巩拱手,眼底里竟满是钦佩。 一旁的李绚微微有些诧异,下意识的问道:“阿舅,这里面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吗?” “不为人知谈不上,但有一些事情,也是一般人所不知的。”赵巩对着余泽微微颔首,满意的说道:“余修撰为人敏锐,职司周全,有你跟在大郎的身边,我也能放心。” “阿舅,到底是何事?”李绚敏感的意识到,自己今天会被封为尚药奉御,绝对不是没有原因的。 “是婺州,虽说在十数年前,遭遇到陈硕真的叛乱,但当时婺州毕竟没有被打下,这些年,朝中在睦州施政严苛,导致睦州有相当多的人口迁移到了婺州,婺州如今的人口,光是明面在册的,已经超过了两万户,实际人口,可能还要倍多,达到了四万之多,婺州官吏原本打算用几年的时间,一点点的上报消化,但没想到碰到刺杀之事。” 有唐一朝,天下诸州以人口划分,四万户以上为上州,二万户以上为中州,不足二万户为下州。 婺州本为下州,刺史为正四品下的官秩,长史为正六品,司马为从六品。 如果婺州升格,刺史,长史,司马都会有所升格,最低半品,最高一品。 如果小心一点点的将实际人口释放出来,那么婺州升格的回报,就会被婺州官吏自己消化,可一旦消息传扬开来,那么他们立刻就会被有心人盯上。 不知道多少人会在这个时候来摘桃子。 就像李绚这样。 第七十四章 宗室贤王 “婺州虽是下州,但因当年睦州兵乱的缘故,刺史和长史的官秩历来要高半格,如果直接升为中州,给长史一个从五品的官秩还是妥当的,王爷这个正五品的尚药奉御毕竟不是正途官,但降半级使用,也在合理之内,而且将来重新升回来也容易,只是如果这样,王爷在婺州怕上待不长。” 李绚的脸色立刻微微阴了下来。 婺州虽然并不临海,但他属于整个浙东中心,境内更是多山川盆地,河流大川。 有诗曰:三面环山夹一川,盆地错落涵三江。 婺州东、东北有大盘山、会稽山,南属仙霞岭,北、西北接龙门山及千里岗山脉。 境内水系众多,水网密集,钱塘江、曹娥江、椒江和瓯江的部分支流都发源于此。 婺江更是横贯整個婺州,东起东白山,西入衢江,全长近四百里,支流繁多。 有诗云:水通南国三千里,气压江城十四州。 从衢江、婺江、兰江连通钱塘江最后注入东海。 商贸之繁华,日胜一日。 此地对李绚所谋极为的重要。 “这倒无妨,就怕朝中只想让大郎在婺州剿匪!”赵巩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已经不错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霍王那样长留定州十余年,而且还执掌兵权。”李绚在提到兵权的时候,不由得微微一顿。 他的话音并没有瞒过在场其他两人。 “想要剿匪,的确需要兵权,需要有府兵的配合,甚至还要调动水师,不过此事不能急,更不能通过朝廷,只能到了婺州后透过刺史,毕竟刺史才有调兵之权。”余泽轻飘飘的将话题带了过去。 李绚笑了笑,摆摆手说道:“勿要多想,本王只是有些感慨,霍王在定州多年,东突厥虽已灭国,但突厥各部仍在,时不时仍入侵边境……婺州并非边州,府兵能做的只有剿匪,只是不知道府兵当中有多少已被渗透。” “想要从州外调兵的话,那就必须要通过越州都督府,或者直接请旨。”余泽稍微停顿,略带希冀的看着李绚。 “越州都督府不会轻易调兵的,所以只能求陛下特旨。”李绚思索着点点头。 越州都督府虽然统管越台括婺泉建六州军事,但调兵历来是最敏感的事情。 这些都督轻易是不会干的。 “这就要看陛下要你在婺州待多久了?”赵巩突然开口,面色沉着的说道:“陛下若让你在婺州待上一年多,那什么调兵之权就都别想,可如果陛下只想让你在婺州待三五个月,那就另外论了!” 李绚和余泽同时沉默了下来,对于朝中和剿匪有关的兵权调动,常年待在中枢的赵巩最有发言权。 “这就要看朝局如何变化了?”余泽幽幽的开了口。 “朝局变化和本王无关。”李绚直接摆手,脸色严肃的说道:“非是本王要非议朝政,雍王行事没有大气之风,远不如故太子多矣,如果他足够老实,天后不介意有个傻儿子,可雍王是个老实人吗?” “雍王不是,那么谁是呢,英王吗?”赵巩突然死死的盯着李绚。 “李显是老实,但老实的过了头,甚至到了懦弱的地步,和陛下当年根本无法比……相王年纪太小了!”李绚突然间摇摇头,相王李旦有心机,有手腕,但可惜年纪太小。 直到李显被废,李旦才有机会出头,但那时已经太晚了! “王爷不想过早的卷入朝局是对的,一切还是过些年再说吧,希望圣人和天后能为诸皇子多撑几年!”余泽轻飘飘的把话题带了过去,没想到李绚这时候去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余泽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没什么。”李绚摆摆手,如今朝中诸人虽对天后过多的介入朝政不满,但仅仅是不满。 毕竟现在就连天皇李治都已经年近五旬,武后比天皇李治还要更加年长四岁,已经五十有二。 谁能想到她竟然在十余年后,还能登基称帝! “婺州之事,还请要麻烦余叔多做操劳!”李绚站起来,对着余泽微微躬身。 “王爷客气了,这是下官份内之事!”余泽拱手回礼,作为王府智囊,提前勘查李绚去处的一切是他的职责:“婺州这多年来虽多有变故,但婺州四大家依旧如故,属下甚至还有一位常年联系的好友在婺州任教谕,对州内情况多有了解,王爷前往婺州不管是治政,还是剿匪,都不至于两眼抹黑。” “此时还要多谢阿舅,阿舅费心了!”李绚再度转身对赵巩庄重行礼。 婺州多年前,因为天阴教圣女陈硕真起兵祸乱一时,州政多受拖累,以至于多年来,虽有中州之实,但始终被死死的压为下州。 婺州,睦州,多是如此。 如今婺州的人口已经到了压无可压的地步,所以李绚才有了这样摘桃子的机会。 也只有赵巩这样的亲舅才会如此想着李绚,所以对于李绚这一礼,他很坦然地就受了。 伸手扶起李绚,赵巩语气沉重的说道:“不论如何,这一次任职婺州都是个好机会,就算只待半年,然后再多地历练历练,最后右迁一任刺史,做个像彭王一样的贤王,业已足够告慰先祖!” 霍王李元轨是如今的朝野贤王,然后少有人知,在霍王之前,彭王李元则同样是一任贤王。 当年彭王故去,高宗李治登望春宫望其灵车,恸哭失声。 “大郎记下了!”李绚深深躬身,赵巩的话颇有道理。 起码在外人眼里,他是个一直想做贤王的宗室。 如此,勿论在朝野之间,在皇宫和宗室之间,都是一个极佳的形象。 “婺州之事,如今虽是司马在做主,但刺史王方鳞身体已逐渐好转,朝中似乎也无换刺史的打算,故而暂时也无需着急,一切等太子丧礼过后!”稍作停顿,赵巩接着说道:“这一次天阴教在洛阳受到重创,他们就算原本想在婺州做些什么也必须停下来,所以也就没那么着急了!” 李绚点点头,这就是连锁反应了,似乎想起什么,李绚赶紧说道:“阿舅,还有件事,我让余叔在外面弄了栋宅子,就在北边的思恭坊……” “那里是原太子洗马贾辉的府邸,太子病故之后,贾辉引罪辞官,连太子丧期都没过就走了,在下是通过太子家令阎庄之手购得那栋宅子的。”余泽仔细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唉!”赵巩沉沉的叹了口气,说道:“大郎终于还是长大了,在洛阳有栋自己的宅子也好,以后成亲……” “阿舅!”李绚无奈的打断了赵巩,看着对方一脸的捉狭,心里知道他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无妨的,倚晴院随时给你留着,你也可以随时进来住,况且思恭坊距离景行坊只有半刻钟的路,阿舅可以随时过去看你的。”赵巩无所谓的摆摆手,他不仅没有因为李绚搬走而有任何不悦,反而暗暗有些开心。 站在门口,李绚躬身送赵巩离开:“余叔,看样子伱说的是对的,在洛阳置栋宅子,的确会很让人放心。” “婺州之事虽然都是属下猜测,可一旦成真,殿下用不了多久就会重回洛阳了!” “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了。”李绚摆摆手,轻声说道:“如今天阴教之事只剩一个谜团了,那就是庄王是如何与天阴教扯上关联的。” 第七十五章 飞起玉龙三百万 “北市人员往来复杂,有来自西域安国、康国和史国从事各种香料买卖的的粟特人,还有来自河北道和山东道的行商,来自河南道和岭南道的丝绸珍珠商人,也有不少的流人,靠打工谋生……” 站在思恭坊的坊门下,余泽指着东侧的北市坊门对李绚轻声介绍。 北市位于景行坊北,思恭坊东,西侧属于朝中权贵人家,东北便是有些令人难以置信的穷苦人家。 天灾人祸,每年都有不少人因此沦为流人。 北市因靠近河北道和山东道,从那一带来的流人逐渐的在北市东北侧聚集起来,形成了一片穷苦人家的聚集区。 洛阳县早年也曾经清理过,但很快流人就重新聚集了起来,他们也就只能听之任之。 李绚点点头,心中记下转过身打马进入了思恭坊。 刚进思恭坊,第一栋宅子就是他们昨日购下的宅子。 李竹站在高大的朱漆大门之下,见到李绚到来,立刻上前牵住马绳。 看着李绚抬头看向上方的匾额挂的地方,李竹赶紧解释:“王爷,新的门匾还没有打造好,所以只能暂时先空着。” “空着就空着,不打紧的,只是这门匾是写什么才是重要的。”李绚翻身下马,看着门匾的位置沉思起来。 “余修撰,我们不用南昌王府的匾额吗?”李竹有些不解。 “王爷还没有正式开府,在南昌县,我们可以用南昌王府的门匾,是因为大家都是我们是什么人,但在洛阳不行。”稍作停顿,余泽皱眉说道:“在长安,我们可以用彭王府的门匾,毕竟那是我等一直沿用至今的,但到洛阳不行,王爷,要不用个别院的名字吗?” “余叔,你说用玉龙别院的名字如何?”李绚突然转头,眼神中闪烁着亮光。 “玉龙?”余泽微微挑眉,有些不解的问道:“玉龙二字倒不违制。不知王爷可有他意?” “玉龙,剑也,欲整锋鋩敢惮劳,削平浮世不平事,飞起玉龙三百万,与尔相将上九霄!”李绚赶紧收音,再说下去,就该露馅了! “何妨直接叫玉剑院?”余泽侧着头看着李绚,他总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飞起玉龙三百万,好大的口气! “这诗怎么有些不大工整?”余泽毕竟曾经是进士,眼力水准都是一等一的。 “或许是火候不到的缘故吧,以后有空再琢磨琢磨!”李绚不在意的摆摆手,然后说道:“走吧,我们进……” “踏踏踏……”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从东侧传来,李绚抬眼,两名千牛卫飞快打马而来。 见到李绚,两人立刻从马上跳下,一份公文直接递给了李绚:“王爷,宫中有令,令王爷赴尚药局待传。” “遵令!”李绚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拱手接下公文。 两名千牛卫立刻转身而走,李绚转头看向余泽,余泽赶紧道:“尚药奉御的官服已拿了过来,王爷可直接入宫。” “不,本王是想知道,为何会在此时叫本王入宫?”李绚微微皱眉。 昨日之事虽然还有很多未解之谜,但李绚作为尚药奉御的监察之责已尽,根本就不需要再有介入。 所以今日他就连尚药局都没去,摆出了一副置身事外的架势。 不仅如此,李绚还给出了很好的请假的理由,那就是府中家人今日入洛,他需进行安排。 “或许是找到什么新线索了,就比如王爷昨夜说的那事。”余泽隐晦的提了一句。 “不,如果真的是那件事,根本就不应该通知本王的,甚至不该通知任何人。”李绚摇摇头。 如果真的找到了什么和庄王有关的线索证据,宫中应该秘密处置才对,根本不该让更多的人知情。 “算了,不管如何,准备进宫吧,胜总管那边?” “胜总管那边就由属下去南城迎接吧!”余泽微微躬身,李绚既然抽不出时间,那么迎接王府总管孟胜的事情,那就只能交由他来负责了。 “只能这样……”李绚的话音还未说完,就看到一队马车突兀的从前方驶来。 “咦!”李绚突然发出一声惊疑,因为他看到马车四周身穿褐色短打的护卫有些脸熟:“是左相府的人?” “王爷不知道吗?我们隔壁就是乐城县公府。”余泽一句话,李绚猛然转过身,一脸难以置信。 刹那之间,李绚的脑海中闪过表舅赵巩得意的面孔。 就在此时,中央的一辆马车的车帘突然掀了开来,一张束着男子发髻,带着银冠,杏脸桃腮,青蛾皓齿的熟悉面容映入眼帘,这个人赫然是李绚曾经有过相处的宰相刘仁轨的孙女刘瑾瑜。 刘瑾瑜同样看到了李绚,一时间有些惊讶的瞪直了眼睛。 李绚赶紧遥遥拱手,目光却直直的盯着对方。 刘瑾瑜脸色有些微红,轻轻颔首,然后便放下了车帘。 很快,马车便驶离了视线,彻底消失不见。 “派个人跟上看看,顺带打听打听,左相家这是在忙什么?”李绚低声对余泽吩咐了两句。 表舅赵巩自然这么安排,自然有他的用意,李绚也不能驳了这份面子。 “喏!”余泽拱手应下,看着远去的宰相府车架,余泽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如今虽说这些事情都是承议郎赵巩在操作,但余泽也有关心,因为他知道此事得成的可能不小。 双方的意愿只是一個不起眼棋子,真正的天枰掌握在天后和圣人那里。 如今的李绚只要表现得合乎规矩的行事,那么这门亲事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李绚很快就换好了官服,然后直接起码朝皇宫而去。 从旁边的府邸路过,上面的确挂着乐城县公的门匾。 李绚有些好奇,表舅赵巩究竟是怎么恰好弄到刘家旁边的宅子的,仅仅是运气吗? 太子家令阎庄,表舅的人际关系路子挺野啊,什么人都能接触到。 离开了思恭坊,李绚的心思很快就收了起来,脸色也肃穆起来。 宫中这个时候突然叫他过去,绝对不会是平白无故的。 庄王,雍王,淮南郡王,还是说那枚中天夫人印? 太子妃,天阴教,究竟是哪里有新线索了吗? 思恭坊东侧便是清化坊,清化坊东侧便是宣仁门,经宣仁门,过承福门,李绚再度进入了皇宫。 皇宫之中一切如常,昨夜雍王李贤在则天门下受杖刑的痕迹已彻底消失不见。 进入尚药局,不少穿着绿色官袍的医官在跑来跑去,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 难道说天子那边出什么问题了,李绚的眉头一皱,立刻朝尚药奉御房而去。 然而刚刚站到门口他就愣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苏连翘,苏三两之女苏连翘此刻就站在房屋之中。 三江感言(旧书名《人在初唐》) 上了三江,听说惯例要写三江感言,也实在有些话要说。 能上三江,首先感谢编辑双城大大,一个又一次的给我争取推荐,多少次给于帮助。 昨天晚上快两点了,大大还是觉得我的书名不大好,发消息给我,还给我想了好几个备改的书名,可惜那个时候,我已经睡着了,早上看到才回复的。 这里说声抱歉,也说声谢谢,大大辛苦了,大大新年快乐! 其次我最心爱的书友们,感谢你们不停的支持,才有了这本书今天的成绩。 万分感谢,诚挚鞠躬。 每本书,在每個作者的脑海里都是一个完整的瑰丽世界。 或限于文笔,无法将世界更好的呈现给大家,但每个人都在努力,在进步。 我的码字速度不快,因为要反复的琢磨,一天写个两章半,三章是经常的事,过年了,事情不少,一天写个两章也正常。 不过好在提前准备了十几章的存稿,所以大家放心,可以过个肥年。 至于过年回来,过年回来再说吧,管他呢! 新年到来,祝愿每位朋友都能开心顺遂,万事如意,平平安安,全家幸福。 妖道顿首! 《人在初唐:我的提示词条老不正经》三江感言(旧书名《人在初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六章 药奴连翘(旧书名《人在初唐》) 苏连翘穿着一件暗紫色双开襟水波纹长袍,做一身男子装束,不施丝毫粉黛的站立屋中。 一双美丽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但眼中却没有丝毫神彩,只有麻木和茫然。 脸上的肌肉完全僵硬,全身上下更是一动不动,一片漠然。 四周数名医官手里拿着银针不停的刺入她的周身要穴,在对她进行不同程度的试探,但她没有丝毫反应。 “福漾兄,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此人会被送到尚药局来?”李绚对着尚药局另外一位尚药奉御周淮微微拱手。 周淮是医学世家出身,年近四旬,他是一步步的熬到正五品的尚药奉御的。 整个尚药局所有的里外事务都由他来负责周转调度的。 李绚这个尚药奉御不过是个临时的差遣,等到太子的葬礼结束之后,李绚就会离开洛阳,离开尚药局。 这一点李绚清楚,周淮同样也清楚,所以李绚从未插手尚药局的内部事务,周淮也对李绚客气有加。 “这是千牛卫转过来的,太医院不收,只能我们这边帮忙看着!”周淮也是一脸的无奈。 没办法,太医院那边负责专门替皇帝治疗风疾,哪有功夫管这些杂事。 “千牛卫!”李绚微微停顿,他知道这件事表面上是千牛卫出面,但实际上负责的是躲在后面的秘卫。 李绚压低声音说道:“我听说那边有自己的人手负责这些事情,他们把人交给我们,是彻底放弃了吗?” “大体应该是吧。”周淮突然后退半步,对着李绚一拱手,诚挚说道:“王爷,下官听闻昨夜正是王爷亲自动手抓住此人的,如此,此事还要拜托王爷多负责,下官就先告辞了。” 一句话说完,周淮立刻转身而走。 李绚愣了! 这锅甩的这么干脆吗? 回过头,李绚依旧没能回过神来,就这么看着几名医官在不停用银针刺探苏连翘的周身穴位。 【苏连翘,苏三两独女,为人清冷,药奴】 李绚向前走了几步,低声问道:“诸位有什么结果吗?” 一名年近五旬的白须医官抬起头看了李绚一眼,看到他的官服,微微一愣,这才缓过神来:“见过郎君,此女应是自小被注入特殊的药物,控制身心的同时,也控制身体成长,此女先天不足,如非如此,恐无法成年!” “原来如此!”李绚这下子明白了,为什么苏连翘会被苏三两改造成药奴。 不如此的话,她根本活不下来。 苏三两也未必是真丧心病狂,多少也有些不得已。 “可有办法让其恢复神智?”李绚稍作停顿然后说道:“此女知晓不少魔教机密,不能轻易放过!” “只需找到她之前一直服用的药物,然后再以特殊的手法敲开心门,自然就能苏醒。” 白须医官看着苏连翘,脸上露出了一丝怜悯:“不过让她苏醒过来未必是好事,甚至她苏醒之时,就是她殒命之刻!” 李绚一愣,然后微微点头:“的确如此。” 苏连翘的父亲苏三两虽然不是死在李绚手上,但双方之间的仇恨早已无可消弭。 一旦苏连翘苏醒过来,恐怕第一时间不是找李绚报仇,就是咬舌自尽。 “麻烦前辈去千牛卫帮忙问一问,看看他们的手里,是否有找到的特殊药物?”李绚沉声叹气,摇头说道:“现在不求她能恢复神智,起码先让她活下来。” 老医官眉头一挑,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但随即温和的点点头:“郎君慈悲!” “前辈客气,不知前辈?”李绚微微躬身,诚恳求教。 “老朽孟藉!”老医官孟藉苦笑两声,道:“老朽痴长几岁,但在医学一道上却几无收获,愧对先人啊!” “前辈客气了!”李绚再度躬身,诚恳的说道:“世人皆有擅长之处,前辈想来应当也是如此,只是未被世人重视,他日一旦被人发现,必将名垂千古。” “老朽愧领郎君吉言了!”孟藉淡淡的苦笑两声,稍微后退,看了苏连翘一眼道:“老朽这就亲自去那边取药!” “孟老稍等!”李绚从怀中摸出自己的令牌,然后沉声说道:“用此物,可以顺利一些。” 孟藉下意识的接过令牌,上面刻着尚药奉御李五個字,他微微点头:“多谢郎君了!” 孟藉招呼其他的几个年轻医官出了房间,房间内只剩下李绚和苏连翘。 李绚朝外看了一眼,此时,外面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四周也没有任何他人。 看着眼前睁着眼睛,愣在那里,双面呆滞的苏连翘,李绚轻叹口气。 “好在你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姿色,否则你根本到不了这里。”李绚摇摇头,不施粉黛的苏连翘看上去并没有令人感到惊艳的美貌,或许也正是因此,她才没有遭受一些非人的责难。 秘卫把人随手扔出来,其实多少有些不在意的意思。 毕竟苏三连已死,整个无生道长洛堂基层骨干已被彻底清除,虽还有一些中层存在,但想必现在早已逃出洛阳,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回来。 没了苏三两,苏连翘在整个无生道已经没了作用,她就算是知道一些事情,过去这么长时间也已经废了。 李绚站到了苏连翘的对面,伸手抚在她的下颚上,白皙的皮肤十分光滑。 伸手微微一按,能够感受到有一股力量在肌肤下面不停的流动。 苏连翘被苏三两改造成药人,除了保住她的性命以外,同时也变相了增强了她的实力。 李绚心里虽然有些想法,但未必能成! 【苏连翘,苏三两独女,为人清冷,药奴,心无所觉,可撩!】 【可撩!】 李绚猛然抬头,可撩是什么意思? 是表面上的意思,还是深层次的意思? “你还有这能力?”李绚有种感觉,这诡异的提示词条搞不好还真的有办法让她有所反应,甚至恢复意识。 稍微朝侧面走了半步,李绚一只手直接摁在了苏连翘的脖子上,她的脉搏虽然依旧强劲,但依旧隐隐有股虚弱的感觉,有股后劲无力的感觉。 “这是从昨日到现在,都没有进食的缘故吗?”李绚之前已经猜到了这一点,现在这一下算是彻底确认。 怪不得秘卫那边会放人,人如果继续留在他们手里,搞不好会饿死。 像李绚这样的先天真种境,如果强行禁食,一动不动地死关的话,大体可持续十余日到一月之间的时间。 修为不同,所能持续时间也不同。 如果到了玄胎境,保持不漏的话,这个时间应该能持续到三月以上。 至于更长,就不是李绚能猜度的了! 修行虽能让人多活岁月,但并非增寿,更非长生。 就比如一千多年后的未来世界,人最长寿的记录是141岁。 这在唐人看来,何尝不是一种长生! 修行无非就是让人无限趋近于身体本身该有的寿命极限,而非突破极限。 遍数历史,无不如此! 第七十七章 失忆(旧书名《人在初唐》) 【苏连翘,苏三两独女,为人清冷,药奴,心无所觉,可撩!】 【撩/不撩】 “咦?”李绚抬头看向苏连翘的头顶。 他不过只是一眨眼,变化已生。 李绚的脸色瞬间惊疑了起来。 如今的苏连翘,早已封闭了心窍,就连饮食都不知,对外界早失去了一切感知,这种情况下撩不撩有意义吗? 但是,提示词条决不做无用功,这也就意味着……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了开来,老医官孟藉带着几名年轻医官站在门外。 也不进门,老医官孟藉有些惶恐的看向李绚,躬身行礼:“请王爷赎罪,老朽有眼无珠,不知王爷兼任尚药局,未曾行礼,还请王爷宽宥!” “孟老这是做甚。”李绚微微一愣,赶紧上前,伸手扶起孟藉,诚恳的说道:“小王虽有爵位在身,但不过是祖辈余荫,孟老行医数十年,救人无数,小子无能,何堪孟老一礼。” “王爷客气了,王爷师承名医,医术了得,岂是老朽区区所能比的。”说到这里,孟藉苦笑一声:“老朽若有能,又岂会在这尚药局,王爷折杀老朽了!” 李绚微微一顿,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大唐真正的天下名医,要么远在山野,要么居于太医院,轻易哪会来这尚药局。 太医院,尚药局,一者医,一者药,足够说明差距了! “孟老自谦了!”李绚后退半步,拱手:“凡能进入尚药局之人,皆非寻常之辈,依晚辈看,前辈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这才如此苦恼!” 孟藉微微一愣,拱拱手,站直身体:“王爷看人很准,老朽一心想要……算了,不提了,来人,药拿过来!” 一旁的小医官立刻将一个青色的小药瓶递了过来,孟藉接过之后,看了一眼,说道:“千牛卫只找到了一瓶药,如今里面剩下不足七丸。 老朽原想通过药味倒推用药材料,但稍尝才知,这其中用药起码超过数十种,若再加上用量和火候变化,想重新制出虽不至于难如登天,但所耗时间极长,现在看来就只能靠令师韦玄藏真人了!” 说完,孟藉便往前一递,递到了李绚手里,李绚的面色立刻严肃起来。 当着孟藉的面直接倒出一颗来,这种一种黑中泛红的药丸,只有小拇指大小。 李绚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瞬间,他就闻出了升麻,玄参,射干,寒水石,甘草,马牙消,熟地黄、知母、黄柏、龟甲、川芎、当归、延胡索、黄芩、郁金、木香、杜仲、香附、白芍、蔓荆子、砂仁,蜂蜜等十几种药材。 如果再配合药材的年份火候,君臣佐使,用量,制法,能推导出的可用丹方就有几十种。 这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这种药专为苏连翘一个人制的,这其中用量火候偏差一丝一毫,就有可能药效全无。 另外,苏三省是那种兼顾魔道的名医,谁知道他在这药材中玩了什么花样。 甚至里面可能还有一些隐藏,或者用来迷惑心智的药物。 药性中和之下,很难看的出来。 “千牛卫那边已经用过一丸了,但……”孟藉的目光落在了苏连翘的身上,他不由得摇摇头:“明显没什么用!应该是还有一种叩开心门的心法或手法,这就属于独家秘传了!” 李绚同样转过头看向苏连翘,不施粉黛的脸上满是漠然。 【苏连翘,苏三两独女,为人清冷,药奴,心无所觉,可撩!】 【撩/不撩】 李绚慢慢的走到苏连翘的面前,左手抬起,捏着苏连翘白皙的下颚,捏开她的嘴,然后将药丸直接喂了下去。 与此同时,李绚抬头,看向头顶的提示词条,对着【撩】字,重重的点头按了下去。 一瞬间,苏连翘头顶的提示词条无声的化作无数的光点,直接落入到了苏连翘的头顶。 近在咫尺,李绚第一个看到苏连翘的眼珠在这一瞬间微微转动了起来。 心里一沉,下一刻,李绚立刻上前,右手中食二指并拢剑形,一指直接戳在了苏连翘的眉心。 紧跟着,人中,承浆,天突,璇玑,华盖,膻中,鸠尾,神阙,气海,关元,一路顺着点了下去。 点完之后,李绚迅速后退,目光直直的看着苏连翘。 【撩】明显不是真的在撩,只是通过【撩】来试图让苏连翘受到刺激觉醒。 “王爷,这……”孟藉指着苏连翘,脸上充满了诧异。 此时已经能清楚的看到苏连翘眼珠开始转动,就连眼皮都不由得眨了一下。 李绚微微抬手,止住了其他人的话音,同时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苏连翘是苏三两的女儿,虽然她個人修为不深,但是在苏三两无数年药物力量的灌输下,苏连翘体内拥有一股奇特的力量,甚至能让她在苏三连的操纵下,拥有不输于真种炼髓的力量。 李绚也不知道提示词条究竟会将她带成什么模样,一旦她苏醒过来之后想起一切,会不会动手。 另外,一个【撩】字。 这个不正经的家伙,万一要是弄出什么不雅的画面来,那就难看了! “一会要是有什么异动,你们立刻离开这里!”李绚头也没回,但身后的孟藉像是突然被吓了一跳。 “对对……”孟藉一手抓着身边的小徒弟,连续后退好几步,远远的躲开房门口,死死的盯着,但又有些畏惧的低喊道:“王爷,小心……” 李绚缓缓的转过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孟藉一眼,然后又重新转了回去。 他现在总算是明白,孟藉为何会从太医院转到尚药局来。 他的这种性格,在太医院那种地方恐怕很难被接受。 稍微挪动一下身体,李绚脸色再度严肃起来,死死的看着苏连翘。 他要看看,这提示词条究竟有什么奇特力量。 最先得时候,提示词条只是提示一些人的信息,但是随着接触的增加,提示词条甚至能够探测人的性格和短时间的命运,现在它更是能够作用于外。 这东西如果用的好,对未来绝对有极大的帮助作用,但如果不够警觉,谁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苏连翘眼睛猛的一翻,原本看起来无比茫然的眼神,一瞬间凝聚起来,最后直接落在了李绚的身上。 近在咫尺,李绚能清楚的看到苏连翘全身上下的肌肉瞬间贲张了起来。 一双利眼死死的盯着李绚,苏连翘身体微微前倾,做出了一副攻击的姿势。 “你,是谁?”苏连翘看着李绚,一句话说完,她眼中的锐利开始逐渐散去,迷茫快速升起,看向李绚的眼神中莫名的闪过一丝哀求:“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你不认识我了?”李绚一脸的难以置信,苏连翘竟然不认识他了。 要知道,李绚虽然并不是她的直接杀父仇人,但也是造成她父亲被杀,整个无生道长洛堂被剿灭的罪魁祸首,她怎么能不认识他了呢?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认识你?还有,我是谁?”苏连翘的声音里有些软弱,有些委屈。 突然她一只手狠狠地按住了自己的额头,仿佛脑中突然间传来无比的剧痛,咬着牙低声痛叫:“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七十八章 依赖(旧书名《人在初唐》) 古色古香的里,李绚右手搭在苏连翘的左手腕上,感受着她的脉搏跳动。 苏连翘穿着暗紫色双开襟水波纹长袍,左手张开,面色凝重,但任由李绚探查自己体内的情况, 许久之后,李绚才松开手,眉头紧锁。 “我究竟是怎么了?”苏连翘直直的看着李绚。 孟藉就站在一侧,之前他也探查过苏连翘的状况,但苏连翘根本不看他。 苏连翘虽然脑海中没有了记忆,但医者的敏感犹在。 李绚抬起头,看向苏连翘,沉吟道:“苏姑娘,你虽然已苏醒了过来,但心窍依旧紧锁,导致你目前虽能正常行为,但却无法找回记忆。除非能找到那一套让你打开心窍的手法,不然的话,你无法找回记忆不说,恐怕就连这清醒也撑不了多久。” 说着,李绚从怀中拿出青色小瓷瓶,直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这瓶中如今只剩下六丸药,也不知道每一丸药能让你支持清醒多长时间,一旦所有药都用完,恐怕……” 李绚话没有说完,只是轻轻的摇头。 坐在另一侧的孟藉跟着点头,沉吟的说道:“姑娘若是不急,等这次的药效过后,暂时先……先休息一阵,等到我等仿制出这种药来,再来把姑娘唤醒……” “需要多久?”苏连翘平静的提出了疑问。 现在的她,没了记忆,仿佛也失去了人性中一些复杂的东西,整个人无比的理性,说话做事非常直接。 这不是个柔弱的姑娘,没有因为失去记忆就变得可可怜怜没有主见,反而无比清醒,冷静锐利。 孟藉一瞬间犹豫了起来,对于这个问题,他提不出任何的答案。 李绚这個时候开口了:“说实话,没人知道需要多久,也没人知道仿制出来的药是否能达到同样的效果,最关键的是,就算成功是仿制出来药,作用也一样是暂时的,最关键还是需要能打开心窍的手法。” “去哪里找这种手法?”苏连翘转头看向李绚,她看出来了,真正有办法的还是李绚。 “这个?”李绚略作沉吟,道:“如今在洛阳,所有能找到的东西,基本都在皇宫了,之前千牛卫的人,甚至都无法让你苏醒,所以这种手法在哪儿一时也不好说,我们现在也无法弄清伱的真实身份。” 李绚着重在说最后一句,他的目光落在孟藉身上,孟藉会意的点点头。 李绚之前猜测,苏连翘是苏三两的养女,或者是别的什么人,这才被他炼成药人。 这种猜测不只是李绚有,千牛卫那边同样也有。 毕竟很难相信,有人会将自己的亲生女儿练成药人。 千牛卫那边猜测,苏连翘应该是拥有某种特殊体质的人,不知道在哪里被苏三两发现,然后收在身边当做养女。 河南县的一应档案,全都是苏三两自己填写的,没有任何人进行查证。 至于苏三两的老家魏州,魏州州衙只记载苏三两在很早就离开了魏州,没有任何关于他婚姻的状况记录。 不知婚姻,自然不知苏连翘的母亲为谁,甚至就连她是不是苏三两的女儿都是疑问。 孟藉和李绚通过苏连翘的天生夭弱,猜测苏三连这些年在他体内注射的药物,将她改造成药人的同时,也维持住她正常生长,苏连翘和苏三两的之间的关系绝对匪浅 不过现在她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记忆,那么具体怎么回事,就很难说了。 如果苏连翘心窍被打开,记忆找回,千牛卫那边或许还感兴趣。 那样的话,苏连翘的命运恐怕会非常悲惨。 但现在她任何的记忆,千牛卫那边自然没有任何兴趣,也不管了,她自然落入到李绚和孟藉之手! 李绚手上还有一个特殊的提示词条,这一次能够让她苏醒,那么下一次呢。 苏连翘已经掌握在了李绚手中。 …… 苏连翘微微低头,她现在尽管没有任何的记忆,但见识犹在。 除了没有记忆,她就是个正常人。 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药瓶上,伸手拿起,拔开瓶塞,倒出一粒闻了闻! 李绚立刻正色起来,苏连翘是苏三两的女儿。 这药是苏三连炼的,在苏三两死后,如果说谁最有可能知道这种药的配方,那就只有苏连翘本人了。 苏连翘跟着苏三两那样的名医行医多年,她虽然脑海中没有了记忆,但一样拥有一名出色医者的嗅觉。 “玄参,甘草,熟地黄,川芎,当归,黄芩,白芍,升麻,射干,寒水石,马牙消,知母,黄柏,龟甲,延胡索,郁金,木香,杜仲,香附,蔓荆子,砂仁,蜂蜜……似乎还有一味药,闻不出来。” 苏连翘脑中突然冒出一堆药材的知识,但仅止于此。 对于这种药更进一步所用的药材和配方,她也一样一无所知。 李绚和孟藉相互对视一眼,脸色不由得就是一惊。 能辨别出这么味药,足够证明苏连翘医道水准相当了得,在同辈中也属出类拔萃。 就是在太医院担任一名正式医官,她也绝对够格,而且她的年龄还很小。 只是…… 相互对视一眼,李绚和孟藉同时微微摇头。 苏三两明显在这些事情上瞒着苏连翘。 甚至可能从一开始,苏连翘对药人之事就一无所知。 她不知道自己的病情,也不知道自己被“父亲”改造成了药人。 苏三两和苏连翘即便是真的父女,但父女之间怕也没有多少真情。 “我不要沉睡,我要自己研制出这种药的配方!”苏连翘猛的抬起头看向李绚,一句话石破天惊。 孟藉同样下意识的看向李绚,这件事情上,他做不了任何主张。 李绚敲敲桌案,沉吟的说道:“你的身份特殊,暂时也无法离开这里……你可以尽力去推敲,我和孟老也会尽力的帮你,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药物研制出来,至于说其他的,以后再说。” 关于扣开心门的心法和手决,这就不是李绚现在能够做到的。 或者说他可以借助提示词条能做到,但他也不会去做。 失去记忆的苏连翘,还有机会去做个普通人,一旦她恢复记忆,一切就不受他控制了。 “好!”苏连翘平静的点头,但她紧跟着说道:“我还需要一些药材和书籍……” “你写个单子给我,我尽量帮你弄到。”李绚认真的应了下来。 他想看看,苏连翘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值不值得一番筹谋。 究竟是能够研制出药物来,还是说凭借她自己就能够打开心门,恢复记忆。 对于苏连翘恢复记忆,李绚并不担心,他有提示词条在,能死死的控制住她。 “好,既然这样,你先休息,我让下人准备餐食,你已经有一整日没有用餐了。” 李绚站起来,对着孟藉点点头,孟藉会意的站了起来,两个人准备一起往出走。 刚走了两步,李绚就忍不住的停下脚步,回头,赫然就看他自己的袖子被苏连翘死死的拽住。 “你别走,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你。”虽然平静,但依旧能够看出苏连翘眼中的紧张。 第七十九章 广平县君(旧书名《人在初唐》) 尚药局是皇家医局,内中所存的药材和医书仅次于太医院。 站在门口,李绚接过一大堆医书,然后转身捧回了宿房。 目光快速的在院内扫过,院内没有任何异常,一切平静。 看样子,千牛卫那边似乎真的是暂时放弃了苏连翘。 毕竟一个失去记忆的小姑娘,很难派上多大用处。 不过李绚怀疑他们也并没有放弃关注,毕竟万一苏连翘突然就恢复记忆了呢! 李绚将手里的医书放在桌案上,苏连翘正在翻阅《千金要方》。 这是医圣孙思邈在二十多年前所著出版的医家圣书,集世间诊治经验之大成。 最关键的是,原作者还在世! 苏连翘没有抬头,似乎依旧沉浸在医术世界当中,但李绚却清楚,每当他试图离开这间房间,对方都会在第一时间察觉,但是一脸紧张的看着他。 苏连翘并非那种失去记忆,就变得害怕一切的小女孩,她在失去记忆后,依旧保持着足够的冷静。 只是她终究失去了记忆,对外界难免还有一丝陌生和害怕。 这个时候就需要有所依赖,这个依赖就是李绚。 【苏连翘,苏三两独女,为人清冷,药奴,依赖宿主,失忆】 是耗尽能量了吗? 李绚心中有所猜测,提示词条能够让苏连翘苏醒已经消耗了不少的能量,如今还能让她对李绚有所依赖已经十分不易,再想有所进展恐怕不易。 不过在苏连翘的体内,恐怕已经被埋下相当的种子,一旦发芽…… “噔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在门外响起,李绚下意识的抬头,赫然就看到两道人影出现在了门口。 身上罩着白麻丧服,腰间还束着一条麻绳,双手背在身后,脸上一点俏皮模样。 来人赫然正是昨夜被带到太子宫的裴诗彤。 “你怎么来了?怎么是这副打扮?”李绚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裴诗彤是太子妃裴氏的亲眷,但也仅仅是太子妃的族人,并不太亲近的血缘关系。 如今太子病丧,勿论如何,都轮不到她来为太子披麻。 “唉呀,小殿下,你慢着点啊!”一個尖利的声音急促在院子里响起,裴诗彤俏皮的吐吐舌头,然后转过头看向身后:“小安子,你别乱叫,这里是尚药局,皇家重地,干扰了这里的事情,是会被杀头的。” 一个穿着白色内侍服,白面无须的小太监从后面赶了上来,看到李绚他赶紧躬身:“小安子见过南昌王殿下!” “我见过你,你是太子妃宫中的人,如今这是怎么回事?”李绚转头看向了裴诗彤。 “太子妃殿下认了小殿下做干妹妹,天后和圣人已经下诏,册封小殿下为广平县君!”小安子赶紧解释。 李绚眉头立刻就是一皱。 宗室女子,按照尊卑排序,可封大长公主、长公主、公主、郡主、县主,郡君,县君。 公主只有皇帝女儿可封,郡主只有太子的女儿可封,亲王的女儿,就只能是县主了。 像李绚这样的郡王,将来他的女儿,就不能用“主”字,只能用“君”字,郡君,县君。 县君虽然是一应封赏中最低的,但也是正五品的品秩。 在朝中,除了宗室女子和宫中嫔妃的母亲外,只有五品文武官之母可封县君。 裴诗彤的父亲裴齐哲生前是洛阳县尉,虽然身居要地,也不过是从八品的官职,就算是太子妃怎么认妹妹,她也不应该是正五品的县君品秩,除非……除非她父亲裴齐哲被追封为洛阳县令! 洛阳,河南,太原,长安,万年,诸县为京县规制。 县令为正五品,县丞为正七品,县尉为从八品。 如果裴齐哲被追封为洛阳县令,那么裴诗彤算上太子妃的关系被封为县君也是说的通的。 “既然太子妃认了你做干妹妹,那么来,叫声叔父听听!”李绚突然笑着摆了摆手! 裴诗彤猛的抬起头,死死的盯着李绚,原本的羞涩和不安瞬间消失不见,整个人在一瞬间化作一只愤怒的野猫,猛然朝着李绚扑了过来:“我不是伱侄女,你也不是我叔叔,啊啊啊!” 裴诗彤疯狂的扑了过来,满脸扭曲的撕扯着李绚的衣服,嘴里不停的大叫着,李绚想要按住,一下也没能按住。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安静一点,我要看书。” 裴诗彤顿时顿了下来,转头看向苏连翘,看清楚她面目的一瞬间,裴诗彤脸色不由一变:“是你!” “呛!”的一声,一把小匕首已经被她从长靴里拔了出来,裴诗彤的眼神中满是仇恨和愤怒,眼看着就要扑过去。 就在此时,李绚突然出手,一把抓住了裴诗彤的手腕。 手微微一抖,裴诗彤手里的匕首已经掉了下来。 李绚顺势将匕首重新放回靴子里,然后才看向一脸难以置信,甚至带着愤怒目光看着自己的裴诗彤说道:“你弄错了,她和你一样,同样是无生道的受害者,而且比你还要更加倒霉的,是她一直以来都被人用药物控制的身体和意识,你曾经见过的并不是真正的他,如今,无生道的药物已开始失去作用,她现在已经失去了过去的所有记忆。” “什么!”裴诗彤眉头立刻一皱,一点不信,一点惊疑的看向苏连翘:“我看不出来,我看她和之前见她的时候也没有区别,都是一样的模样……” 就在这个时候,苏连翘抬头,目光清冷的看了裴诗彤一眼,然后重新低头,关注在眼前的医书上。 “不,还是不一样的,以前的她比这要假惺惺的多了。”裴诗彤立刻敏锐地认识到了苏连翘的不同。 之前落在天阴教手里的时候,苏三两就带着苏连翘给裴诗彤看过因浇雨带来的风寒肺病。 那个时候的苏连翘可比现在要温柔体贴的多,虽然那个时候的裴诗彤一样憎恨她! “她现在在自己看医书,希望能够自己找出给自己制定的方法。”李绚伸手拉住裴诗彤,将她拉到房屋门口,低声说道:“你如果想要知道更多的事情,现在就别去打扰她,明白吗?” “你是在等她恢复记忆,然后从她的嘴里问出更多的信息,我明白,我不会再干扰她的。”裴诗彤答应的非常爽快,透过李绚的身体看向苏连翘的眼神中满是期待,期待中又带着一丝仇恨。 李绚让所有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又是一声叹息。 “对了,太子妃殿下如何了,我昨晚看到雍王挨板子了,太子妃没事吧?”李绚低声询问。 裴诗彤立刻转过头,扫了小安子一眼,凑到李绚耳边,低声说道:“昨晚宫中传旨训斥,说太子妃胡闹!” 胡闹,仅仅是胡闹,李绚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这件事情,在皇帝和皇后眼里并不算事。 虽说造成了不轻的后果,但这件事情更重要的,是他们看透了一些事情。 “你个小机灵鬼,以后别打听的这么清楚。”李绚拍了拍裴诗彤的肩膀,目光掠过小安子,然后低声问道:“这个人是太子妃派给你的吗?” “不是,是太子率更令李俨派的,我刚从大理寺出来,他们找到了中天夫人印。”裴诗彤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就因为那么一番小印,害她全家被害…… “你要小心一点,太子宫或许会有问题,但你自己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第八十章 神都苑 【裴诗彤,广平县君,洛阳县尉裴齐哲幼女,年十二,执念复仇】 【可撩,撩/不撩】 裴诗彤扑在李绚怀里,娇巧的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吸相闻。 裴诗彤小脸凑在李绚耳边。低声道:“我知道危险,但我得找出他们来。” 李绚一把搂住裴诗彤的细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目光从她的头顶掠过,然后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不撩】。 门口的小安子虽然离的较远,但看向李绚和裴诗彤的目光却不停的闪烁。 “宫中事务向来敏感,你年纪小,记得不要乱跑,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去找太平公主;公主和你年纪相仿,为人性善,我再找人帮忙托句话,你在宫中只要不是做的太出格,就不会有太大事情。” 李绚的声音稍微高了一点,裴诗彤有些诧异的看向李绚,目光扫过门口神色闪烁的小安子,眼睛满是笑意! “我……”裴诗彤刚准备继续说什么,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李绚放开了裴诗彤,站起来,看向门口。 尚药局主事奉御周淮,带着老医官孟藉,还有几名小医官出现在门口。 周淮看了眼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裴诗彤,也没有怎么搭理她,直接看向李绚。 “王爷,宫中口谕,霍王和庄王身体不适,命尚药局即刻遣医送药!”周淮走到了李绚身侧,低声说道。 李绚眉头一挑,问道:“送药能理解,可遣医,这不是太医院的事情吗?” “王爷有所不知,老朽如今任职侍御医,掌宫内供奉诊候。”孟藉上前微微拱手。 李绚一愣,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太医院统管天下医药,诊候,医疗,医教,内设医学和药学两部。 又设有医科、针科、按摩科、咒禁科四科。 广接天下疑难杂症,医术水准极高,上限可至医圣孙思邈一级。 尚药局中医官虽是侍御医,职责专司皇帝的医疗之事,官职偏高,但医术上限已被卡死。 皇帝李治虽有风疾,但身边围绕的都是太医院的名医。 尚药局的侍御医职司虽高,但只负煎药之责。 此外,皇室众人有疾,皇帝也多遣侍御医探诊,除抚慰医疗外,也有审查之意。 “霍王和庄王同时有疾?”李绚有些诧异,为什么是两人同时有疾。 “据宫中侍者言,霍王与庄王昨日御膳之后,便有所不适,今日亦请太医诊察。圣人知晓之后,便令尚药局遣医送药,并且探视!”稍微停顿,周淮对着李绚深深一躬:“王爷,下官尚有他事,此事就托付给王爷了!” 说完,也不管李绚有什么反应,周淮转身就走,快速的退出了宿房。 李绚奇怪的没有阻拦周淮,眼睛一闪,看向孟藉:“孟老,宫中是否催的紧,另外。需要先探望哪位王爷,可有章程?” “宫中还好,至于其他,一切听凭王爷做主!”孟藉恭敬的站在一侧。 李绚迟疑起来,此事看起来颇多蹊跷之处。 为何在昨日御膳之后,霍王与庄王同时不适? 如果仅是庄王,难免为让人有种皇帝在刻意针对的打算,可偏偏霍王也病了,又难免会让人迟疑。 周淮已经察觉到其中的异样,在这个时候果断抽身。 李绚此时亦可完全不管,只让孟藉带人去便可,只是他别有想法。 他的心胸并不大,前些时日,庄王嘲讽先彭王的事他可还记得。 李绚站了起来,面色严肃的说道:“如此,便先去霍王居所探视霍王叔,之后再去庄王居所,毕竟长幼有序!” 霍王是高祖十四子,庄王是高祖十五子,按序理应先探望霍王。 “喏!”孟藉非常恭敬的站在一侧,头都没有抬。 太医院的太医,并没有多少愿意来尚药局任职,除了不利攀登医学巅峰以外,宫中任职的风险之高也令人畏惧。 霍王和庄王之事,明显有所蹊跷,能躲的基本都躲开了。 只有躲不开的,别有企图的,才会继续留下。 李绚刚要迈步,两只小手同时抓住了他的衣角,很用力,直接将他拉在原地。 李绚诧异的回头,拉住他的,赫然是苏连翘和裴诗彤两个人。 苏连翘看了裴诗彤一眼,然后直接松开了手,但却开口对李绚说:“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裴诗彤一时难以置信,瞪直眼睛的看向苏连翘,但随即眼巴巴的看向李绚:“我也要,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李绚看转头了孟藉和小安子一眼,两个人都下意识的转身,眼神尴尬。 李绚这有些无奈的看向苏连翘和裴诗彤,低声说道:“此事乃是宫中旨意,若我带你们一起前去,恐有违旨之嫌,而且此事关系重大,伱们不会愿意看到我因此倒霉吧?” 李绚死死的盯着裴诗彤和苏连翘,目光早已变得无比严肃。 苏连翘眉头突然一皱,目光充满了疑色,她只是失去了记忆,并不是失去了智商! “你的腰牌留下,你走!”苏连翘突然开口,她的目光直接落在李绚腰间的腰牌上。 李绚顿时一愣,但紧跟着眉头皱了起来,这是要保证自己必须回来。 “好!”李绚最终咬牙应了下来,解下腰牌递给苏连翘,同时说道:“我会嘱咐人,你需要什么给你什么,但是你不能出这间房间!” 苏连翘接过腰牌,直接不再理会李绚,转身低头专心去看医书去了! 李绚微微的吐出一口气,心头的火气散出去一些,他低头看向身侧裴诗彤。 裴诗彤这时候乖巧的一吐香舌,稍微后退半步,低声说道:“我现在就和苏家姐姐一起在这里等着,等你回来!” 苏家姐姐? 你们刚才不还针锋相对吗,现在怎么就叫起苏家姐姐了? “好,你们自己小心!”李绚没有在意其他,只是嘱咐了一句,然后便看向孟藉:“孟老,我们走吧!” “遵令!”孟藉转身朝门外走去,李绚稍微整理一下衣裳,也快步跟了上去。 他并没有直接离开尚药局,而是先去找周淮要了一份备用的腰牌。 皇宫宫禁森严,没有腰牌,他哪里也去不了。 诸王虽未被安排住在皇宫之中,但都居住在距离皇宫不远的神都苑。 神都苑在皇宫西南,属皇家园林,内中有明德宫,龙鳞宫,高山宫,宿羽宫,青城宫,望春宫,冷泉宫、积翠宫、青城宫、金谷亭、浚波宫等建筑。 另外,还有一栋建筑,便是位于最西侧的合璧宫。 合璧宫是神都苑最主要的建筑,是天皇李治于显庆五年命人所建。 如今,整座合璧宫都已被封闭,皆因太子李弘在月前薨逝于此。 此刻李绚站在龙鳞渠桥上,远远的望着数里之外的合璧宫,一时间神色复杂。 如今已是巳时三刻,快近午时。 温暖的阳光照射进整座神都苑,同时也带起一片喧哗之声。 回过头,李绚望向前方突然人声吵杂起来的龙鳞宫,眉头微皱,这又是怎么了! 龙鳞宫位于神都苑最中央,四周环绕龙鳞渠,内有十六座院落,诸王皆居住于此。 “发生何事了?”李绚带着孟藉一众人,快步的走下了龙鳞渠桥,随便拉住一名奔跑的侍者,低声喝问。 看到孟藉一身医官打扮,身后小医官拿的药箱,侍者赶紧朝李绚微微躬身:“启禀这位郎君,就在刚才,淮南郡王昏了过去,就像是霍王和庄王昨日一样。”,, 第八十一章 怪病 卧室之内一片静肃,孟藉伸手按在淮南郡王李茂的脉门上。 其后,是韩王李元嘉,舒王李元名,还有霍王世子李绪,庄王世子李翼。 李绚站在另外一侧,其他的诸王世子都被赶到了屋外。 片刻之后,孟藉收手,朝后面招手,他的小徒弟立刻上前,将一块巾帕递了过来。 孟藉擦了擦手,沉吟着站起来,一旁的李翼刚准备开口问些什么,韩王李元嘉直接一摆手,止住了李翼。 孟藉沉吟着走到了一旁的桌案前,小徒弟立刻将沾好墨的细笔递到了孟藉的手里,同时将药笺铺开。 孟藉眼神一肃,然后快速的在纸上写下一剂药方。 写完之后,稍作晾晒。 孟藉抬头看向韩王,舒王,还有李绚,沉声说道:“淮南郡王并无大碍,只是水土不服而已,阴阳混乱,脾胃虚弱,过后还会有呕吐腹泻症状,但并不大碍,服过药后,便能迅速的恢复过来。” 稍作停顿,孟藉才继续说道:“现在还不宜让淮南郡王苏醒过来,昏迷本就是一种保护。” 韩王李元嘉听到孟藉这么说,点点头,他并非全无见识的人,知晓孟藉所说无差。 轻松口气,李元嘉这才开口说道:“一会还请孟御医替诸王和世子都看一遍,看看谁还有不适,可提前准备药方,免得像霍王,庄王和淮南王一样昏迷过去。” 说到这里,韩王抬头看向李绚:“南昌王侄,也不知该说幸还是不幸,昨日王侄未曾参与御宴,本王还颇觉可惜,现在看来,南昌王侄这是避开了一次小灾……” “王叔!”李绚赶紧拱手,示意韩王李元嘉不要再说下去。 韩王李元嘉直接摆手,不在意的说道:“无妨,就是圣人在眼前,本王也是此话,昨日的御膳,又冷又难吃……” “咳咳!”舒王李元名赶紧拉住了韩王李元嘉,满脸无奈的说道:“王兄,还请慎言。” “好了,好了,不说就不说了!”韩王李元嘉收住了话,这个时候,孟藉拿起了稍微晾干的药方,向前递去:“还请王爷派人跟小徒前去尚药局取药,下官虽带了些药,但还有所不全!” “李翼,你陪着去一趟宫中吧,你父王病情尚可,先让御医看一看霍王弟!”韩王李元嘉很快做出了安排。 “喏!”庄王世子李翼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便跟着孟藉的小徒弟去取药了。 李绚站在那里,目光闪烁,他总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哪里不对劲也说不上来。 “霍王弟的情况比较严重!”韩王李元嘉看了还没有苏醒过来的李茂一眼,招招手带着众人出了宫殿,李茂带来的仆役和侍女立刻进去伺候,韩王接着说道:“霍王弟醒过来之后,便一直上吐下泻,稍微服了点药才好过一些,但依旧身体虚弱,好在孟御医来了!” 在李绚和孟藉来之前,诸王已经找太医看过来,更何况他们入神都本身就带着自己的医官。 听完韩王李元嘉所说,李绚才明白具体是怎么回事! 昨日在御花园用过午膳之后还好,一直到了夜里,庄王率先感觉不适,庄王府的医官帮忙看了看,然后又派人出去买了些药,这才安稳的睡下。 然而到了第二天一早,庄王晨起之后开始用早膳,还没吃几口,就突然间呕吐了起来,紧跟着就上吐下泻起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霍王在用早膳时,突然间就昏迷了过去。 之后医官用针灸让他苏醒了过来,醒来之后,立刻便上吐下泻,是和庄王一样的症状! 不过好在此时,庄王已经派人请太医过来了,太医开了药方,庄王用过药后,这才好上很多。 庄王毕竟症状发生的早,虽然一番上吐下泻之后,身体虚弱,但用过药之后,很快就恢复了精神, 霍王身体正值最严重之时,虽然吃过药,但药效还没有完全发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淮南郡王李茂也晕了! 淮南郡王晕了,霍王也是晕过,庄王虽然大家没看见他晕,但很有可能是在昨夜就晕过了! 韩王有些话虽然没说,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担心他自己,还有其他的诸王子侄。 淮南郡王情况最是紧急,所以孟藉先给淮南郡王看病。 霍王虽然上吐下泻,但已经用了些药,暂时没有大碍! 刚来到霍王居所门前,一名穿着青衣黑璞的中年文士站在门口拦下了众人。 此人正是霍王府长史刘玄,刘玄很陈恳的拱手:“王爷现在颇有些狼狈,请诸位王爷在门外等候即可,烦请世子招待诸位王爷,孟御医,请!” 孟藉转头看向李绚,李绚微微点头,孟藉便一個人进入到了内殿之中。 “韩王叔,舒王叔,二十七弟,这边请!”李绪伸手招呼韩王,舒王,还有李绚前往中殿。 “不用了!”韩王微微摆手,朝殿内看了一眼,眼神闪过一丝阴郁:“孟御医结束十四弟和十五弟的诊治之后,还请来本王这里一趟,本王久在泽州,虽不至于水土不服,但谁知道有何病,御医来了,就请帮忙看看吧!” 泽州,位于三晋东南,前隋时为长平郡,距离洛阳不到三百里。 韩王话虽平常,但其中隐隐的怪气之味清晰可辨。 舒王紧跟着说道:“本王也先回去了,烦请孟御医尽早登门!” 李绚和李绪两人将韩王和舒王送走,这才回到了中殿之内,此时,有侍女奉上热茶! 李绪对着李绚示意之后,看似随意的问道:“二十七弟今日怎会来此,若是记得不错的话,二十七弟应居住在承议郎府邸,怎的,今日很早便被叫入宫内了!” “差不多吧!”李绚将手里的茶杯放在一旁,微微皱眉说道:“小弟前几日在思恭坊购了一座宅邸,今日原本打算整理一番,王府有属官今日到神都……辰时接到了宫中的谕令,言或会有事,故而一直在尚药局,之后……” 李绚苦笑着摊了摊手,他身为尚药奉御,又是王爵身份,很多事情是避不开的。 “今日……”李绪眉头紧皱,稍作沉吟后道:“昨日御膳虽不美,但圣人和天后与我等同食,皆是无恙,父王……父王昨日亦是无恙,只是今日在看望庄王叔回来之后,身体才有所不适!” 李绚眉头瞬间一挑,这是什么意思? “淮南王兄,他也是在看望庄王叔之后生病的吗?”李绚轻声低问。 “这倒不是!”李绪敲了敲桌子,满脸疑惑的说道:“淮南王兄自从宫中回来之后,就再没出门,未曾见过任何外人,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生病的。” 李绚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轻声说道:“淮南王兄只是在我等能看到的地方未出门而已,我等看不到的地方……呵呵,谁知道呢?” 【李茂,封淮南王,徐王李元礼长子,性格酷薄,行为阴毒。上元二年,流放死。】 【李凤,庄王,高祖李渊第十五子,母杨美人,性情残暴贪鄙。上元二年,卒。】 第八十二章 千面佛(年前打赏加更) 龙鳞宫内,不知何时已恢复了一片清净,之前的嘈杂混乱早消失的无影无踪。 霍王居所门前,李绪对着孟藉深深一躬:“多谢孟医,家父如能康复,必有重礼奉上。” 孟藉赶紧闪开,避开这一礼,同时拱手还礼:“世子客气,王爷身体康健,服药三个时辰后,应当完全无碍了!” “那在下就放心了!”李绪对着孟藉度拱手,然后看向李绚:“二十七弟,你的新居何时收拾好,通知一声,兄长招呼诸兄弟,一起为你庆贺!” “别,别!”李绚赶紧拱手,苦笑着说道:“兄长忘了,太子丧期,禁绝一切庆祝欢庆之时,到时一旦被御史奏上一本,你我兄弟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李绪一拍额头,疚歉的说道:“是为兄的错,心中一时欢喜,竟将此事给忽略了,如此,就算了,后日是太子三七,我等一起去拜祭过太子后,为兄去你那边看一看,如此,便定了!” “那小弟就恭候兄长了!”李绚再度拱手,然后告辞离开。 庄王李凤同样患病,李绚带着孟藉和几名小医官一起前往庄王居所。 挥挥手,将几名小医官赶的远一些。 李绚脸色沉了下来:“孟老,霍王的病症,的确是水土不服吗?” “不敢欺瞒王爷,的确是阴阳混乱,脾胃虚弱,当属水土不服,无有大碍!”孟藉说的很诚恳,这让李绚微微的松了口气,他是真的有些担心,这里面别有内情。 来到庄王居所门前,一名穿着灰色粗布长袍,面色长皱,长须垂胸,眼神明亮的和煦四旬长者站在门口。 看到李绚到来,对方即刻躬身:“杨台见过南昌郡王,见过医官,医官这边请,南昌王稍候!” 李绚微微一愣,诧异的看着杨台。 “王爷之前又吐了,姿态颇有些不雅,还请王爷稍候!”杨台直接拦住了李绚,用的是和刘玄同样的理由。 “杨长史如此说,本王就稍微等等好了,孟老医术精湛,定能让庄王叔康健如初的。”李绚笑眯眯的看着杨台。 “的确,孟医官曾求学于医圣,医术水准极高,王爷病症交给孟医官,下官也很放心!”杨台一脸的轻松之色。 “哦,孟医官曾求学于医圣,这一点本王倒不知晓!”李绚有些诧异,孟藉竟然是医圣孙思邈的徒弟。 “据传孟老在对陛下风疾医治之法上,和医圣有不同的见解,所以直接进入了尚药局,尚药局相比太医院,更加能得皇家支持!”杨台低声将孟藉过往的一些经历说了出来。 李绚听闻之后,微微点头,目光闪烁。 太医院虽可面对天下无数疑难杂症,但里面名医太多,医术资源落在个人身上要少的多。 如今的大唐,医术学一道上,风疾是研究最深的。 太医院中,医治风疾的名医是最多的。 医圣孙思邈曾入朝任谏议大夫,虽未入职太医院,但他的大多数徒弟都进入太医院任职。 孙思邈一生教授学生无数,甚至就连皇亲贵胄,世家子弟,儒学名士,都曾拜他为师。 名士卢照邻、孟诜、宋令文等文学大家都以师长之礼侍奉孙思邈。 数年前,医圣离开长安,返回老家铜川,甚至居住在鄱阳公主府。 故,若是愿意,天下医者皆可称孙思邈为师。 然天下孙思邈弟子多了,也就不值钱了! 孟藉曾在太医院任职,还是孙思邈的弟子,身边应有无数的师兄弟。 治疗皇帝的风疾,太医院能够更加的相互交流彼此的想法和医术。 尚药局虽然离皇帝近了,但在医术上反而远了。 皇帝也更加的信任太医院的名医,尚药局终究还是差些。 光看每天陪侍在皇帝身边的都是太医院的太医,而不是像孟藉这样的侍御医,就能看出一二来了! 除非是孟藉心中已有自己的一套医疗之法,并且在借助尚药局的医药进行自己的研究。 想起杨台刚说过的,孟藉在风疾医治之法上和医圣孙思邈有所分歧,李绚隐隐已经明白了什么。 “王爷请用茶!”杨台见下人端过茶碗,亲自接过放在李绚身旁的桌子上,然后拱手说道:“王爷请稍候,下官进去看看,看看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杨长史请!”李绚赶紧站了起来,然后看着杨台朝内室走去。 微微摇头,李绚感慨一声,在庄王李凤身边任职,历来不是什么好事。 庄王李凤性格贪暴,历来为吏民所患。 有被授其府官者,皆自比岭外荒裔,何其悲惨。 杨台出身弘农杨氏,和庄王李凤母杨美人同族,和庄王也属亲属,故而才能委屈在庄王府待下来,庄王也相对听从他的建议。 【杨台,庄王府长史,弘农杨氏……】 李绚微微一愣,眼睛迅速的掠过转过弯的杨台,心里一阵腹诽。 人都走了,都是我知道的事,现在显示…… 【杨台(伪),庄王府长史,出身弘农杨氏,真实身份,天阴教四大长老之一,千面佛!】 提示词条随着杨台的离开而迅速的变得模糊起来,李绚却盯着他消失的地方使劲不放。 怎么会这样,杨台为什么会是天阴教四大长老的千面佛…… 不,是杨台被千面佛替代了, 他是什么时候被替代的?庄王又知不知晓? 若是知晓,那庄王和天阴教之间就已经深刻的勾连了起来。 若是不知,庄王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是否是杨台唆使的。 毕竟杨台不仅是庄王府长史,同时也是庄王母族的亲眷,他说的话庄王是听的。 庄王在乾阳殿所说的一切都有可能是杨台背后指使的. 另外,还有,如今庄王的这一场病! 李绚整个人猛的一颤. 这场“水土不服”的病症,首先是从庄王开始的,接下来是来看望过他的霍王李元轨,之后是很可能在暗地里和庄王有所勾连的淮南郡王李茂. 或许这根本就不是病,是毒,是谋杀。 李绚一时间有股要冲进去制止杨台,揭开真相的冲动,但随即,他就冷静了下来。 庄王李凤的面孔就出现在李绚眼前,杨台若是要杀庄王,恐怕早就已经下手。 现在庄王还活着,说明庄王还有用。 而且庄王一死,宫中立刻就会将神都苑全部封锁,杨台想要逃过明从俨和丘神積的眼睛可不容易。 原本有些站起来的李绚这一刻,重新稳稳的坐了下来。 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李绚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现在的这個杨台是千面佛所伪装假扮,千面佛作为天阴教四大长老之一,实力至少在玄胎境之上。 李绚如果刚才贸贸然冲进去,恐怕瞬间就会被杨台察觉异常,然后果断动手。 李绚甚至可能都来不及开口,就会被直接弄死。 更别说,杨台的手里还掌握着特殊的毒药。 想想自己很有可能像霍王和淮南郡王一样,被直接昏迷过去,李绚就冷不丁一个寒颤。 如今庄王身体已“病”,霍王已“病”,淮南郡王已“病”,十几位亲王郡王都有可能被下了毒。 真要贸贸然的去揭穿他,一个不慎,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李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今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关键还是要看孟藉那里的诊断如何。 孟藉作为医圣孙思邈的弟子,不会真看不出什么异常来吧? 第八十三章 谨小慎微 “孟老请!”杨台,不,千面佛亲自从孟藉出门,脸色格外诚恳真挚! 李绚坐在中堂,见两人出来,立刻放下手里的茶碗,站起身,略有些紧张的问道:“如何,庄王叔病情如何?” 孟藉对着李绚拱拱手,然后面色轻松的说道:“庄王虽病体虚弱,但已过症状最重之刻,之后只需注意饮食,小心风寒,身体便可逐渐痊愈,甚至今日来的太医开的方子便可,无需另开新药!” “这不是孟老开的药方更令人放心嘛!”千面佛站在一侧笑呵呵的恭维。 站在一侧的李绚听到这里,眼神微微一凝。 千面佛见过外人了! 庄王生病,自然要延医问药。 昨夜是由庄王府随从的医官开的药根本没起多大作用,今日清晨,自然要请太医! 也就是说,这场病是千面佛为了见外人,和外界通讯,刻意弄出来的。 “这个,下官需略作斟酌!”孟藉露出了一脸为难之色,医者之间也是有潜规则的。 “应是如此!”李绚点头,然后对着千面佛一拱手:“杨长史,既然庄王叔无有大碍,那小王就和孟老一起去看望其他王叔,免得再有水土不服之事,至于药方,让孟老先斟酌,之后送来!” “王爷请便!”千面佛稍微后退半步,然后又亲自把李绚和孟藉送出来庄王居所。 远远的离开庄王居所,前往不远就是韩王居,李绚微微放缓脚步,孟藉立刻察觉,同时放缓脚步。 “孟老,庄王叔的身体情况究竟如何,真的是水土不服吗?”李绚的声音很低,低到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地步。 “王爷为何如此说,下官之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孟藉微微一皱眉,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满。 “小王没有质疑孟老的意思,只是想让事情更周全一些。”李绚特意的抬头,望了皇宫的方向一眼。 孟藉微微一顿,似乎也想起了这其中的一些难以提及的隐晦,稍微沉吟,然后开口说道:“嗯……庄王的确是阴阳混乱,脾胃虚弱的脉象,属水土不服,应当是无疑的!” “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孟老感觉异常的地方?”李绚紧紧的追问。 孟藉有些疑惑的看了李绚一眼,面色瞬间严肃了起来。 他微微低头沉思,片刻之后,孟藉终于开口道:“若说真有什么异常之处,那么无非就是庄王有些肝气郁结,这倒不是什么太重要的,除非……” 李绚猛然摆手,止住孟藉说道:“孟老过会探望韩王叔的时候,还请多谨慎,还有诸位王叔,开药的时候不妨周全一些,免得有什么问题,才赖到孟老身上。” 孟藉脚步顿时一顿,眉眼紧缩,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 片刻之后,孟藉沉沉的点头:“王爷所言极是,开药的确应该谨慎周全一些!” 李绚微微点头,一笑,大步朝韩王居所而去。 这时孟藉却大踏步的赶上李绚,低声问道:“王爷,霍王和庄王那里的药方,是否要略作修改?” “霍王叔那里先改一改吧,过会本王亲自送过去,至于庄王叔那里……庄王叔虽已过了最风险之刻,但还是稳妥些好,而且庄王之病,你我需回宫禀报的。”李绚轻轻的点点头。 一切小心为要,不能其他诸王都改药而庄王不改。 如今千面佛就在庄王身边,整个庄王居里,不知道有多少天阴教的人。 想要清理这里天阴教的匪徒,还是得宫中出手。 如今龙鳞宫住满了诸王世子,一旦有乱,后果不堪设想。 李绚并没有立刻离开,他陪着孟藉一起对龙鳞宫的所有诸王世子都进行诊治。 虽没诊断出什么大毛病来,但小毛病倒是一大堆,同时李绚也在察看着整个龙鳞宫的守卫。 龙鳞宫的绝大多数守卫都来自于禁军,但他们只守在龙鳞宫外围。 在龙鳞宫内负责守卫戒备的,是诸王各自从封地,或任职地带来的王府护卫。 其中尤以霍王李元轨带来的护卫最为精锐。 霍王李元轨兼任定州刺史,定州位于河北道北部,常年需要面对来自突厥的侵袭,所以民风彪悍,骁勇善战。 庄王虽然带了一些护卫,但并不多,只有二十余人,都护卫在庄王居内外。 诸王世子最信任的,还是来自于各家内部的护卫,其中或许有天阴教的奸细,但绝对不多。 只有找准机会,在合适的时候动手,就能够一举拿下千面佛和他的手下。 只需担心千面佛手中的毒药即可。 至于说庄王的安危,那就不是李绚需要考虑的了。 他需要做的,就是及时将情况禀报宫中。 如今的龙鳞宫内,鱼龙混杂,没有谁能绝对信任。 稍有差池的后果,就是李绚自己也难以承受。 黄昏时刻,李绚和孟藉从庄王居离开,对之前太医的方子稍作修改,并且再度查看了庄王的病情之后,两人才离开,返回皇宫。 此时已快到宵禁之刻,神都苑和皇宫之中宫禁开始森严了起来。 李绚回到尚药局,立刻带着孟藉去见了尚药奉御周淮。 李绚原本最怕他这個时候已经下职,没想到他竟然还在。 将事情简略的叙说一边,周淮立刻脸色微变,站起身来:“此时需立刻禀报圣人和天后。” “是!”李绚赞同的点头。 周淮立刻提笔写了一份简章,然后便带着李绚和孟藉在内宫门未关之前,进入宫城。 尚药局属殿中省,自有渠道将简章送到圣人和天后的手里。 片刻之后,在乾阳殿外,一名内侍便悄然出来将周淮,李绚和孟藉引了进去。 宏伟的乾阳殿内,李绚小心的跟在内侍的身后,走入大殿侧后的偏殿中,心中颇感惊讶。 现在距离宫门落锁只剩一点时间,这个时候,即便是宰相都轻易无法见到皇帝皇后,但身为尚药奉御的周淮却轻而易举的做到了。 除了李绚禀报的内容极为惊人外,殿中省在整个皇宫庞大的影响力也是最重要的因素! 转过弯,眼前豁然开朗。 明亮的烛光之下,穿着明黄龙袍的皇帝李治,穿着暗红色襦裙的天后武曌,还有尚书左仆射刘仁轨,中书令郝处俊,四人正各自坐在桌案前,享用晚膳! 一旁的桌案上,放着好几本厚厚的奏章。 李绚立刻就明白,之前,刘仁轨和郝处俊肯定是在向皇帝和天后禀报重要政务。 看就连向来不参与常务的皇帝都来了,肯定是非常重要的事务。 只是时间用的长了点,所以才一直待到现在。 “臣尚药局周淮,李绚,孟藉拜见圣人,拜见天后!”周淮在先,李绚和孟藉在后,恭敬的拜服行礼。 “平身吧!”李治的目光随意的落到了李绚身上,平静的问道:“南昌王,是你禀告说庄王的病情别有异样的?” 李绚猛然间打了个寒颤,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赶紧躬身。 第八十四章 薛仁贵之重 “是的,陛下,庄王脉象有异,孟御医前后两次探查,终于确认,庄王似有中毒迹象!” 李绚站在明亮的大殿中央,将他们今天在龙鳞宫左右的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最后才说道:“陛下,天后,今日诊查,诸王世子中,只有庄王,霍王,和淮南郡王身体出现明显异样,霍王叔昨夜曾探视过庄王,淮南王兄可能偶尔也撞见过庄王叔,故而二人在今天症状明显,而庄王府除了阴阳混乱,脾胃虚弱,肝肾似乎也有问题!” “肝肾?”李治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他虽非什么名医,但久病成医,身边来来回回的都是天下间最有名的医者,立刻就听出了李绚话里的别意,他立刻转头看向孟藉:“孟卿,庄王身体究竟如何?” “启禀陛下,经过臣反复诊查,庄王确认中毒,而且中的是广防己,何首乌,配以蛇胆炼制的祛精散。”稍作停顿,孟藉接着说道:“此毒并不致命,但却能让身体出现阴阳混乱,脾胃虚弱,肝肾郁结之症……臣已为霍王和淮南郡王开了五子衍宗丸,相信明日,二王便可恢复如初。” “砰砰砰!”李治轻轻的敲着桌案,整个偏殿之内一片寂静,不管是天后武曌,还是尚书左仆射刘仁轨和中书令郝处俊俱都不发一言,皇帝威势凛然! “你的意思是说,是庄王叔自己服毒,造成了水土不服的假象,同时还给霍王和淮南郡王也下了毒?”李治的目光从孟藉和李绚的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一旁同样肃穆的武后身上。 武后微微的摇头,也不知什么意思,但李治却轻轻点头,最后重新看向了李绚和孟藉。 李绚果断上前一步:“陛下,也未必是庄王叔自己服毒,也有可能是庄王叔身边人刻意下毒,臣听闻今日辰时,庄王居内有不少人出神都苑找寻太医,之后亦有太医进入神都苑诊病,开药,如今庄王叔身体已近康复。” “嗯!”李治点点头,不再追问,话说到这里,李绚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轻轻的敲了敲桌案,李治抬头,目光从李绚身上掠过,落在殿外,然后突然开口:“周爱卿,二十七弟,宫门快要落锁了,你们出宫散值吧,今日之事,不要对他人提起,孟卿,今夜你留在朕身边值守吧!” “喏!”李绚,周淮,还有孟藉三人同时拱手,李绚和周淮倒退着退出了偏殿,而孟藉则悄无声息的隐没在一侧的黄帷之后,就像是没有这个人一样。 此时,李治平静的开口:“传丘神積!” “喏!”老太监王福来从帷帐后面闪了出来,躬身应诺之后,转身消失在层层帷帐之中。 李治转头,看向一侧早已放下的碗筷的尚书左仆射刘仁轨和中书令郝处俊,平静的说道:“调任薛礼任代州都督吧,他在象州刺史位置上已经三年,是时候换个地方了!” “陛下圣明,薛仁贵在鸡林道坑杀高丽降卒一事做的虽过,但贬任三年,处罚已经足够!”刘仁轨微微躬身! “够了吗?”武后突然开口,目光冷冷的落在刘仁轨身上,厉声斥责道:“三年了,鸡林道诸军一次又一次击败新罗军,可新罗依旧未曾降服,杀伐过重从来不是过错,过错是杀伐之后,依旧未将新罗灭国!” “天后息怒!”刘仁轨和郝处俊同时躬身,脸上闪过一丝惶恐之色! “媚娘!”李治转头看向武后,淡笑着摇摇头。 “陛下,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武曌掰开手指,开始一一的数了起来:“今年江南道虽未大汗,但收成必然不如往年,淮南道情景类似,河东道,岭南道能自给已然足够,关内靡费又胜过往,陇右要兼顾西域战事,河南道要顾及弘儿的丧事,河北道本就要支援鸡林道战事,只有岭南和山南粮食大熟,可还要准备吐蕃的战事!” “媚娘!”李治脸色有些讪讪,这么多的战事就本就他在一力推动。 “陛下,臣妾非要阻挠陛下,只是诸事需要慎重!”稍作停顿,武后平息一下心绪,然后才说道:“薛礼调任代州刺史,代行都督事,如突厥事平息,之前一切一笔勾销!” 李治无奈苦笑的点点头:“就听你的吧,薛仁贵毕竟是宫中旧人,近来宫中多事,朕也是颇有些想念他。” “再有旬月,陛下和臣妾就要返回长安,到时让薛仁贵在大明宫觐见便是!”武后沉沉的叹口气,说道:“当年在万年宫大水,多亏了薛礼救驾,陛下和臣妾才逃过一劫,臣妾也很感念他,但功是功,过是过,薛礼虽然南征北战立下无数功劳,但大非川一败,还有鸡林道的坑俘,足够抵功了,但三年象州,还不足让他直升代州都督!” 说道这里,武后摇摇头:“如果不是此番突厥不安,臣妾也不会同意他调任代州,就是怕他会掀起更大战事!” 东突厥早已经灭亡,突厥诸部虽有蠢动,但根本不是大唐对手。 如果薛仁贵在代州举起屠刀,恐怕会将突厥诸部杀個干干净净的,一场绵延数年的战事是少不了的。 但也正是因此,只要将薛仁贵放到代州,突厥诸部立刻就会战战兢兢,不敢妄动。 “等他陛见的时候,好好叮嘱一番就是了。”李治略带苦笑的点点头,然后坦然说道:“再说,只有不将他的那些旧部调过去,他就算想做什么都做不了。” “希望如此吧!”武后微微发出一声冷哼,看的出来她对薛仁贵颇多不信任。 “陛下,天后,薛礼今年已过六十花甲,性情早已经平顺许多……”刘仁轨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上方传来了嗤笑声,稍微停顿,他还是接着说道:“薛礼在象州防暴安良,好善乐施,渡延蚁命,其人世代沐浴,感念天恩,皆是薛礼之功,数年象州,薛礼尝施善政,颇有百姓爱戴,理应右迁。” “象州刺史,转任代州刺史,本就是升迁了!”武后平静的说了一句。 象州归岭南道,下州,人口四千户,辖桂林,阳寿、西宁、桂林、武德、武仙六县。 代州归河东道,缘边州而为上州,人口两万一千户,辖雁门、五台、繁畤、崞、唐林五县。 下州刺史,直升上州刺史,从正四品下,至从三品,上升尤大。 从三品上州刺史,即便是在朝中也是仅次于诸省宰相和六部尚书,以及十六卫大将军的高官了! 如果让薛仁贵兼任代州都督,就是和朝中六部尚书,十六卫大将军平级,仅次于宰相。 “好了,此时就如此吧!”李治抬头,看向殿门处,对着门口的招了招手,紧接着丘神積便从门外进入。 丘神積身穿一身金色明光铠,对着上方的李治和武后严肃拱手:“臣,金吾卫中郎将丘神積,拜见陛下,天后!” “免礼!”李治摆摆手,稍微向后靠了靠,老太监王福来从帷帐中无声走出,双手按在李治的两侧,轻轻按压、 李治微微松了口气,抬眼看向丘神積:“庄王叔身体有恙,病迁霍王和淮南郡王,去查一下,庄王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庄王身边的那些人,都查一遍……尤其是长史杨台!” “喏!”丘神積再度拱手,然后转身,面无表情,大踏步的朝殿外走去,身上的甲胄哗哗作响。 李治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然后才看向刘仁轨和郝处俊:“说说吐蕃吧,吐蕃开始加紧军备了,相关诸州也需加紧戒备……” 武后同时注视过来。 第八十五章 帝心莫测 乾元殿外,李绚和周淮站在路旁,恭敬的行礼。 抬头,看着身穿金甲的丘神積远去的背影,李绚忍不住低声道:“看样子,此事要交给丘中郎将来处置了!” “这也是好事,省得你我沾染一身的麻烦!”周淮站直身,满意的笑笑,略带深意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转身朝尚药局而去。 李绚同样收回目光,跟在周淮身后一起朝尚药局而去。 眼前这件事交由丘神積来处置,再加上整个神都苑都已宵禁,内部诸王就算要离开也走不了。 更别说是王府下属的属官了! 李绚相信,丘神積处理这件事情绝对比他要更加周全妥当。 剩下的就要看丘神積能否发现千面佛的真实身份了! 但李绚心里还是感觉不舒服。 回到尚药局自己的宿房,李绚满脸诧异的看着守在门口的小太监小安子:“你怎么还在这里?” 小安子沉沉的躬身,然后满脸苦笑的求靠道:“王爷,求您劝劝小殿下吧,太子妃那边已经催过三遍了,再不回去,奴婢就要挨板子了!” “好了,我知道了!”李绚推开门,一进屋,就看到了坐在屋中桌案前,苦苦研读医典的苏连翘。 房门打开,李绚进门,她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指了指桌案上李绚的腰牌,便继续低头苦读了! 一旁的裴诗彤则是一只手托在下巴上,小巧的脸上满是疲惫,整个人在一下一下的打着瞌睡。 似乎是听到了房门打开的声音,裴诗彤猛的点了一下头,下意识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下子就看到了已经站到了旁边的李绚,一边站起来打了个哈气,一边疲惫的说道:“你回来了!” “嗯!”李绚有些心疼的说道:“你该早点回去的,不用在这里等我!” “我不是在等你,我是在等她,等她想起过去的事情!”裴诗彤平静的说完,看向苏连翘,苏连翘却连理她都没有,裴诗彤这才皱了皱鼻子,转身看向李绚:“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这么晚才回来。” “没什么,陛下下旨让去诊查诸王世子的身体,自然所有人都查看一遍的,好在没什么事。”李绚扫了眼门口满脸求靠的小安子,转口说道:“好了,伱该回去了,不然太子妃该等急了,你的事情,早晚朝中会给個交代,不用多想,你在太子宫好好的待着,比什么都强!” 裴诗彤眨了眨眼睛,眉头骤起,突然,看着李绚眼睛一亮,面色凝重的点点头。 李绚笑了笑,走过来拍了拍裴诗彤的后脑勺,低声说道:“平时没事,多陪陪太子妃,帮她排解一些心情,若是嫌烦,可以找太平公主去玩,当然,也可以去找英王,直接报我的名字就好!” “嗯!”裴诗彤乖巧的点点头,李绚将她送到门口,然后看着她一副恋恋不舍的被小安子领走! “太子宫中有问题吗?”苏连翘的声音突然在李绚背后响起。 “你怎么会这么想?”李绚回头看向苏连翘,脸上满是讶异。 “你刚才说了那么多,不就是提醒她,遇到事情可以去找太平公主和英王,还有,平时多盯着点太子妃。”苏连翘从后面走上来,和李绚肩并肩,看着外面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平静的说道:“这话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能听出来就好,这样我就不用担心我的话传不到一些人的耳朵里!”李绚转身,走到了宿房内,桌案前,拿起写了半张的纸,低声问道:“你现在距离全面破解,还有多久?” “不知道,可能明天早上你来了,就能看到初步的版本,也可能等到现在所有的药都用完,也依旧会卡在某一步上。”苏连翘无声的走到李绚身后,低声说道:“你是故意让那个小太监听见的,然后让他带话给什么人吗?” “谁知道呢,如果人心无鬼,那最多不过是警告,让那些一贯欺善怕恶的家伙不要欺负这个小姑娘。”李绚稍微停顿,冷笑着说道:“如果人心有鬼,那就会成引蛇出洞。好了,不说我了,你这边……如果暂时没有进展的话,就休息睡一觉,或许在梦里,答案会自己跳出来也说不定!” 听到李绚这么一说,苏连翘微微一愣,然后认真的点头:“你的话我会记得的。” “我就是随便一说!”李绚转过身,看着近在咫尺的苏连翘,她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能看的出来,今天一天,她的心思损耗很大,但脸上平静无波,并没有多少神色变化和情绪起伏,李绚心里一软:“你想吃点什么,我一会让人送过来!” “不用特别安排,正常就行!”苏连翘皱了皱眉头,避开李绚的眼神,重新坐回到桌案子,拿起医典再度阅读了起来,那瓶药就放在她的身侧。 “我要回去了,你自己多小心!”李绚顺手拿起桌案上自己的腰牌,看了苏连翘一眼,然后转身朝门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李绚突然停步,回头,赫然就看到苏连翘不知道何时,正一脸忐忑的看着他。 看到李绚回头看来,她就像是一个被吓着的兔子一样,立刻重新低头读起了医典。 李绚嘴角露出一丝得意,转过身,朝着尚药局值房走去,对着待值得医官交代了几句,然后便离开了尚药局。 一路上,李绚平静的走在皇城街道上,一直到他走出皇城,也没有见到丘神積。 更没有人出来多问他关于庄王的只字片语,李绚这下子是彻底死心了! “咚咚咚!”宵禁的鼓声开始响起,行人开始快步回家,或找地住宿,大街上一阵紧张。 李绚骑马行走在大街上,速度并不快,刚好在鼓声终结之前,回到了思恭坊的玉龙苑! 玉龙苑的牌匾还在打造当中,院门之上还空无一物! 李绚刚刚下马,王府修撰余泽就迎了上来,招呼人关上门,余泽开门见山:“王爷午前传回的消息,说是去了神都苑见诸王世子,可是有事?” “庄王,霍王和淮南郡王略有水土不服之症,庄王最先得病,好的最快,霍王次之,淮南郡王再次之!”稍微停顿,李绚看着满院的自家护卫,满意的点点头:“霍王昨夜探视过庄王后,身体开始不适……” “水土不服之症不相传啊,难道不是水土不服之症?”余泽一句话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离开龙鳞宫前,我又让孟医官帮忙再看了一遍,庄王的肝肾之间似有不妥!”李绚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说道:“之后,本王将所有发现禀报了陛下和天后,陛下听完之后,就让本王离开了,事情后续处理交给了金吾卫中郎将处理!” “王爷可是心里有所不甘?”余泽直接看透了李绚的心中所想。 “不错,本王以为此事后续处理,就算是不由本王负责,也会让本王参与,可没想到,陛下就这么让本王离开了!”李绚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虽然没有世界以我为中心转动的妄念,但总以自我来看待世界。 “陛下这么处置是对了!”余泽稍微缓了缓,才安慰的说道:“如果诸王世子无事还则罢了,一旦有事,王爷介入其中,到时想要脱身就难了,陛下这是在保护王爷啊!” “本王想的通,只是有些不舒服罢了!”李绚摆了摆手,一路回来,他早就将一切想清楚了。 余泽说的保护只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皇帝未尝就没有怀疑之意。 毕竟李绚没有像丘神積那么受信任! “对了,孟叔呢,怎么没见他?” “胜总管在安置后院,他老人家对这栋宅子不满意的地方太多了!” 第八十六章 李贤的手段 横槊翻飞,怒刃如涛。 后院校场上,李绚手持一把步槊,来回腾挪,不停的挥动刺击。 霎那间,寒星点点,银光闪烁,长槊似游龙,劈盖冲斩撩。 体内的先天真炁化作无尽的力量充斥在体内,长达一丈三的长槊如同霹雳一样前冲后撩。 远远看来,长槊气势无双,急冲起来,大开大合,直来直去,几乎无人可挡! 片刻之后,怒涛骤止,长槊收手。 李绚站立在校场之上,沉吐一口长气,手里长达一尺八寸的槊刃闪烁着夺目的寒光! “王爷的槊法又有精进了!”一个有些粗旷的声音在李绚身后响起,将李绚从感悟中拉了回来。 李绚转身,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四旬壮汉,穿一件灰布短袍,手里抓着一只酒坛,脸上胡须如同钢针一样的坚硬! “这还要多亏梅师傅倾囊相授!”李绚抖擞了一下身子,微微拱手,练槊这么久,身上竟是一点汗都露! “也是王爷天赋出色,对槊的用法掌握直趋要害,才区区三年,功力就已经不逊色于少主人当年了!”梅冲神色暗淡的摇摇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堪的往事! “本王哪里能够比得上鄂国公!”李绚摇摇头,脸露苦笑,轻叹一声。 这里说的鄂国公,是鄂国公尉迟恭之子,袭封鄂国公的尉迟宝琳! 尉迟宝琳虽比不上其父,但同样是一名猛将。 只可惜李治上台之后,对元勋旧臣打压过甚,鄂国公府逐渐没落。 尉迟宝琳虽袭封鄂国公,终究只得了一个卫尉少卿的官职。 直到十余年前病逝,才被追封为右卫将军、卫尉卿。 梅冲虽并不是尉迟家人,但却是尉迟恭夫人梅氏的族人,后来又多年追随尉迟宝琳。 直到尉迟宝琳病逝之后,梅冲逐渐的隐退,一直到李绚这边找人学槊,才把他找出来。 大唐槊法三大名将,秦琼,尉迟恭和程咬金! 程家一直显贵,南昌王府和彭王府都与其搭不上关系。 只有秦家和尉迟家相对没落,才逐渐的同气连声! “王爷,有件事情,在下需禀告王爷!”梅冲难得的放下手里的酒坛,一拱手,一脸惭愧的说道:“在下前日在路上接到了府中的来信,小主人让在下回神都后,前往雍王府!” “尉迟循毓现在还是雍王府参军吧!”李绚笑笑,叹声说道:“用不了多久,雍王就会成为太子,鄂国公也就能成为太子府的司曹参军了,一直也没能碰上,该恭喜他的!” “王爷勿要揶揄!”梅冲苦笑拱拱手,说道:“太子六率府,左右卫率,左右亲府,左右司御率,左右清道率府,左右监门率府,左右内率府,不知多少功勋贵戚人家想要挤进来,能保住参军之职,已属万分侥幸了,福祸难料啊!” 梅冲毕竟是当年随尉迟宝琳一路走过来的,当年也数次受到尉迟恭的调教,见识自不是尉迟循毓能比得上的。 “雍王马上就要成为太子,作为属官,自然要尽一份力,梅师傅过去了,想必也能谋一份好的差事,本王先在这里恭喜了!”李绚没有怎么在意的拱拱手,脸上笑呵呵的。 “王爷看样子是真没有在意,那在下就放心了!”梅冲深深的躬身,然后沉声叹道:“在下听说秦家和尉迟家要提高商队的份额,一直担心王爷会心存芥蒂,看样子是在下小人之心了!” “无妨,梅师傅可先去,他日若在雍王府待不顺心,再回归便是!”李绚抬头看向院门,低声喝道:“来人!” 话音刚落,穿着利索青色劲袍的李竹,已经手持一份托盘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是本王的一份心意,梅师傅这些年在南昌王府,不仅倾囊相授各种槊法,而且还兼责护卫本王的安全,本王颇多感激!”李绚感慨一声,接着说道:“虽然雍王府自有俸禄,但不管是洛阳,还是长安,都不是易待之所,这些一百贯钱算是本王的小小心意,梅师傅可别嫌少,本王能拿出来开销的银钱着实不多!” “王爷羞煞在下了,这些年多亏王爷照顾,家中才能一直安稳,是在下道谢才对!”梅冲认真的躬身,说道:“如非这一次小主人召唤,在下也不愿意离开南昌王府!” “无妨的!”李绚不在意的摆摆手,笑着说道:“雍王即将成为太子,为太子效力,便是为大唐效力,也是为本王效力,梅师傅心中不用有所愧疚,本王的这份心意,梅师傅就拿下吧!” 梅冲深深的躬身:“在下就愧领了!” 李绚转头看向李竹,轻声说道:“以后,王府护卫统领就交给李竹了,梅师傅看看有什么交代的,都交代给李竹便好,本王这边还有些杂事!” “在下晓得,王爷保重!”梅冲再度拱手,然后长叹一口气,转身带着李竹一起离开了后院。 就在这时,余泽从另外一侧廊柱后走了出来,青色长衫难得干净。 走到了李绚身侧,看着梅冲离开的背影,余泽低声说道:“王爷,雍王府这一次怕是刻意把人叫过去。” “想了解南昌王府的虚实,想了解本王,哪里有比直接找南昌王府的护卫统领好!”李绚当然知道这一次尉迟循毓叫人的真正原因。 雍王府在这一次天阴教事件中吃了不少亏,除了天阴教本身的原因外,还有就是李绚。 “这些年来,梅师傅虽然任王府护卫统领,但都是名义上的,真正的一切都掌握在我们自己人手里,对本王的底细,他知道不多!”李绚一点都没有在意梅冲会被雍王府拉拢走后带来的后果,哪怕雍王李绚即将成为太子。 “但他终究或多或少知晓王府的一些内情,有意无意之间,总会接触到一些事情,稍微透露出去,就免不了会有麻烦。”余泽脸上升起一丝担忧,万一雍王想做些什么,总能找到机会的。 “无妨,想要得到什么,总得先付出点什么。”李绚稍微停顿,然后才接着说道:“有些事情通过梅师傅让雍王知晓,也好让雍王和他的那些幕僚放心,况且府中之事,除了不在府内的,基本没什么能够瞒得过宫中。府里的那些千牛卫,早将一切通报宫中了,现在被雍王知晓了,也没有大碍。” 千牛卫并非只在宫中任职,除了太子府,各家亲王府,一些边州郡王府,都有千牛卫任职。 洪州虽非边州,但境内山越杂蛮众多,依阻山险,不纳王租,呼啸而起,攻州伐县,亦是等闲。 故而有一队千牛卫奉命护卫李绚四周,同时暗中监察叛乱,时刻朝朝中传递消息。 李绚并没有怎么将李贤放在眼里,这是个志大才疏的家伙,一直以来被人捧得很高,但真实能力远非如此。 再加上心性猜疑,喜好玩乐,在太子位置上能待几年,还很不好说。 一旦风声转变,现在他们从南昌王府拉拢过去的人,立刻就会重新成为南昌王府的眼线。 太子,哼! 就在此时,一名瘦削的蓝衣老太监无声的出现在院门口,微微点头,事已处理,这位赫然正是王府总管孟胜。 李绚接到宗正寺传递的太子病逝的公文后,一個人从洪州逆长江而上,在襄阳登岸,走南阳进入河南,入神都! 在他之后,南昌王府总管孟胜带着王府护卫家仆顺长江而下,走扬州,过运河,再到神都。 慢是慢了一点,但好在一路稳妥,同时也让孟胜察觉到了梅冲之事,昨夜便禀报了李绚,他才在今日及时处理。 一名身穿蓝色襦裙的二八俊俏高挺侍女从孟胜后方快步走出,微微躬身:“王爷!承议郎来了,已到中堂!” 上架感言/新年写给书友的一封信 春节将至,妖道稽首,恭祝书友万安。 祝各位书友在新的一年里,家庭美满,万事和谐,无病无灾,平安永久。 《人在初唐》这本书,成绩虽不是很好,但已经足够让我满意。 2022年12月初的时候,编辑双城大大慧眼识珠,把我这本书捞了上来。 之后又不停的给予推荐,这里诚挚的表示感谢,同时祝大大新年快乐。 这本书能够走到现在,一直到三江上架,我亲爱的读者朋友们的功劳是最大的。 太多太多人,一直在不停的追读,不停的打赏,投月票,推荐票,各种支持。 当然,最多的还是催更。 有位书友,几乎每章后面都要写催更,颇多烦恼的同时,也颇多欣喜和感慨。 大家是真的喜欢这本书,喜欢这本书的内容。 所以每当内容写的不好的时候,心中也颇多愧疚。 一句话,男人永远是少年。 与诸君共勉。 加一句,女人永远是少女。 二八年华,美艳如花。 这是给本书可能有的女读者的,但愿有。 新年将至,祝福每位朋友春节快乐,万事如意,心想事成,节节高升。 最后,愿我们都能在书中的世界里相互重逢。 每一本书都是一个灿烂无比的新世界。 对每一个作者来讲,或许有偷懒,或许有敷衍,但所有的内容始终都在脑海中萦绕。 或许文笔有差异,无法将想象中的瑰丽世界呈现给大家。 这是每一个作者心中的隐痛。 有的人放弃,有的人一直在坚持,有的人在进步。 这说的可能就是我。 愿诸君都能在新的一年里想有所得,愿有所成,顺遂顺意,万事安康。 《人在初唐:我的提示词条老不正经》上架感言/新年写给书友的一封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上架感言 春节将至,妖道稽首,恭祝书友万安。 祝各位书友在新的一年里,家庭美满,万事和谐,无病无灾,平安永久。 《人在初唐》这本书,成绩虽不是很好,但已经足够让我满意。 2022年12月初的时候,编辑双城大大慧眼识珠,把我这本书捞了上来。 之后又不停的给予推荐,这里诚挚的表示感谢,同时祝大大新年快乐。 这本书能够走到现在,一直到三江上架,我亲爱的读者朋友们的功劳是最大的。 太多太多人,一直在不停的追读,不停的打赏,投月票,推荐票,各种支持。 这里诚挚的向大家表示感谢。 不得不提的呢,就是改书名的事情。 其实很多事情大家都不知道,最近审核严格,之前书名含有敏感词,已经不能再用,所以才会改名,这是硬性要求,没办法的。 至于改的不是太合大家心意,那将来如果有时间,专门开个投票,选一个大多数人都满意的。 最近就算了,新书上架,还是稳一稳的好。 上架了,均订是最重要的,500均订是门槛,1000是基础,3000是精品。 千万不要到时连500都上不去,就丢人了。 加更的问题,大家都知道,我写的不是很快,历史文多需要琢磨。 之前一天写了四章,质量立马就下来了,还是需要警惕的。 上架当日,我会更新六章,零点以后三章,中午十二点后三章。 均订超500,次日更三章,如果超1000,次日更四章。 以后平日,一般还是两章,但如果均订超了一千,或者接近一千,会稳定在每日三章更新。 存稿我就不要了。 3000均不敢想,但如有3000,绝对保质保量,一日四更。 大家关心的问题都在这里了,新书上架,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 同时祝福大家新年快乐,在新的一年里能想有所得,愿有所成,顺遂顺意,万事安康。 第八十七章 庄王薨逝 「七巧,去准备一壶蒙顶茶,再准备一些糕点,本王和阿舅一起用早膳!」 来到中堂外,李绚停下脚步,看向一侧跟来的俏丽侍女七巧,低声吩咐一句,七巧应诺离开。 走进中堂,空旷的堂室之内,一身水波纹长袍的赵巩一个人正站在居中墙壁前,欣赏字画。 李绚赶紧上前,双手束立,微微躬身:「阿舅,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我听说你府中从南昌来的人手不多,所以就送了些人手过来。」赵巩随意的说了一句,目光又看向墙上的字画:「这是李嗣真的披云睹日图吧,气同万里合,访我来琼都。披云睹青天,扪虱话良图。真是难得一见的精品啊!」 李嗣真虽然比不上阎立本这类画圣,但也是当世的书画名家,书画俱绝! 「可惜,没有能够弄到他的《书后品》,不然就真的无憾了。」李绚有些感慨,但随即说道:「李嗣真如今就任虚州司马,阿舅如果真的想要他的画,派人去一趟不就是了!」 「心境不一,作品风格也不一!」赵巩摇摇头,看着送进早膳的七巧,一直看着她又退出去,然后脸色斗转肃穆:「大郎,出事了。昨夜,庄王薨逝了!」 「什么?」李绚满脸愕然,不由得惊叫出声,这消息太惊人了。 虽说他早知道庄王今年必死,甚至有可能就在这旬月之间,但也绝对没想到这么早。 要知道他昨日才见了庄王,庄王的身体明明已经好转,可怎么突然就又死了呢! 「是丘神積?」李绚猛的看向赵巩,脸色丕变。 要知道昨夜,就是丘神積带人前往神都苑的。 所有一切的后续都是他在负责,庄王死了他的嫌疑最大。 可怎么就让庄王死了呢? 还有,杨台呢? 「没人知道丘神積昨夜去过龙鳞宫,但都知道,昨日是你最后一个见的庄王,现在已经有流言从龙鳞宫传出,是你昨晚在庄王的药中用了毒,直接毒死了他。」 「我毒死了庄王?」李绚难以置信的瞪直了眼睛,事情的转变之快,就是他都没能反应过来。 一时间他甚至感到有些好笑。 「昨日是你最后一个见的庄王,你离开后,庄王就再没见过任何外人,所以这口锅自然要扣到你的头上。」赵巩稍稍摇头,低声说道:「我之所以这么早赶过来,就是要提醒你,今日不要外出,免得麻烦找上门!」 李绚微微一顿,神色肃然的点点头:「外甥知道了,这件事情,必然是有心人在背后推动。」 「不要多想,不是丘神積!」赵巩在中堂的桌案下坐上,端过一碗米粥,拿起一块桂花糕,轻声叹道:「他比你还要倒霉,昨夜,他奉命前往神都苑,暗中接管了整个神都苑的禁卫,悄然的派人包围了龙鳞宫,之后又从一名外出的庄王府管事嘴里问出了些什么,然后悄然进入了庄王局,准备直接擒拿庄王,但没想到庄王已死!」…. 李绚缓缓的在另外一侧坐下,同样拿起一块桂花糕,动作并不快,一边思索着整件事情的过程,一边端起了米粥。 突然,李绚动作微微停顿,看向赵巩,面色严肃的说道:「那名管事,怕是被人刻意放出去的。」 赵巩轻轻点点头,将半块桂花糕扔进米粥里,拍了拍手,说道:「都猜到了,丘神積昨夜就将那名管事抓了起来,重新逼问,可那名管事任凭怎么拷问,也只是来回反复的说,他是奉庄王之名出去的,剩下的就全不知道了!」 「我猜,秘卫肯定已经将他八辈祖宗的秘事都问了出来,但就是没问出庄王之死是怎么回事?」李绚脸上闪起一丝微笑,见赵巩点点头,李绚紧接着 问道:「那么杨台呢,庄王府长史杨台呢,丘神積不会没找过他吧?」 「怎么没有,只不过是没找到而已。」赵巩抬起头,苦笑的说道:「秘卫的人将整个龙鳞宫,将整个神都苑都翻了一遍,但就是没找到杨长史的丝毫踪迹,到了今日,消息再也捂不住了,丘神積这才带人撤离!」 「之后便传出是我害死庄王的消息!」李绚忍不住的失声笑了起来,看向赵巩问道:「阿舅,杨台肯定还在龙鳞宫,肯定在某位王爷的居所藏着,丘神積只要肯找,肯定能将人找出来的,他在顾虑什么?」 有关于李绚害死庄王的谣言传出,肯定有人在暗中操纵,能将所有一切和李绚联系起来的,只有庄王长史杨台。 昨日李绚带着孟藉诊查了龙鳞宫的所有诸王世子,临走时,又重新诊查了一遍庄王的身体情况,这让杨台有所怀疑再正常不过。 到了晚上,杨台派人出去试探,丘神積一个没注意之下中了招,被杨台所发现。 之后,杨台便异常果决的杀死了庄王李凤,然后又化妆成他人潜伏起来。 杨台并非是真正的杨台,而是天阴教的千面佛假扮,他一旦易容潜伏起来,他人很难发现。 如果他什么都不做,那么恐怕很难有人发现他的真面目,可他一旦动了起来,立刻就会有人察觉到异样。 就像是现在这样,刻意放出庄王之死和李绚有关的传言,李绚自己一眼就看出是杨台在背后操弄。 作为秘卫主事的丘神積,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异样,然而他什么都没做,就这么撤了,这就有意思了! 「他在引蛇出洞!」赵巩点点头,面色有些难看的说道:「现在秘卫已经盯住了龙鳞宫的每个人,不管谁有异样,他都能找出来,尤其是杨台,丘神積想要找出更多和杨台关联之人!」 「所以才会让我先背这个黑锅!」李绚有些好笑的摇摇头,轻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随他的意,看看他能查出什么来!」 稍作停顿,李绚正色看向赵巩:「阿舅,我虽然可以今日不出门,但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你帮忙处理之下!」…. 李绚简单的说了关于苏连翘的事情,然后说道:「我一会写封信,阿舅帮忙带进去交给她即可!」 赵巩点点头,但有些诧异的看向李绚:「我之前虽然听说过苏连翘苏醒失忆的事情,但没想到详情竟是如此,你……大郎,你不会对她有什么想法吧,她可是逆贼之女,就算是恢复记忆,说出一切,也必然是没入宫中,乃至于教坊司的下场,你可不要自误!」 李绚微微一顿,轻声叹道:「阿舅,大郎没有此种想法,只不过是看她可怜,稍有怜悯罢了,倒有些忘了,她现在虽然归内卫管辖,但最终,还是要过大理寺一趟的。」 洛阳县尉裴齐哲被害案,一行法师被害案,阴谋危害雍王案,各种大逆之案,都将要由大理寺进行最终的定罪,该杀的杀,该囚的囚,该流放的流放,之后昭告天下,警醒世人。 别看苏连翘现在落入了李绚之后,秘卫也暂时的放弃了对她的管控,可一旦她恢复记忆,不仅秘卫会在第一时间把人从李绚手里提走,就是其他人也可通过大理寺将人从李绚手里弄走。 哪怕李绚将她带出皇宫,带到其他地方,但除非李绚选择放弃一切,和她流浪天下,否则只能乖乖交人。 之后或许还有其他手段可施,但都是后续之事。 在之前,李绚必须交人! 一旦抗命,立刻就会成为他人用来对付李绚的凌厉刀剑。 「阿舅放心,大郎心中有数,还是麻烦阿舅将信带入宫中,昨日大郎说过的,今日要入宫,但出了意外,无法履约,总要说一 声的。」李绚微微躬身,语气很轻松,没有任何沉重之色。 赵巩心里长松口气:「你放心,阿舅会帮你将信带到的,不过话说回来,你成亲的事情也该紧紧了!」 「阿舅!」李绚立刻苦笑起来,这算什么啊,怎么又扯到那件事情上了! 「有些事情,年纪到了,自然而然就来了,不是强行压制就能压制住的。」. 太清妖道 第八十八章 装糊涂的本事 “还是得想个办法。” 李绚站在大门处,看着表舅赵巩乘马车离开,面色肃然起来。 苏连翘表面上看起来和他没什么关联,可实际上李绚却能通过词条提示器能极大的影响她。 他完全可以将她的命运掌控到自己手里,从而利用她和无生道的纠葛,谋划无生道。 如今既然有机会,何不试一试。 “王爷,承议郎这一次来,怕也是宫中的意思。”余泽的声音在李绚背后响起。 李绚动作微微一顿,紧跟着便点头:“不错,如果不是宫中点头,阿舅来最多告诉本王庄王薨逝的消息,其他的事情,恐怕什么都不会说的。” 赵巩虽然是秘卫统领之一,但秘卫统领繁多,赵巩负责的职司也并不是太紧要。 能获得昨夜行动的详情,已经是他的全力了,更别说还能及时的过来警告李绚不要出门。 多少是有人要李绚避风头的意思。 “王爷明白就好!”见李绚转身朝中堂走去,余泽赶紧跟上:“王爷,今日怕有一阵风波,王爷心中要有准备……” “知道了!”李绚微微点点头,目光从府中身穿黑蓝色劲袍的护卫身上扫过,心中微微一定。 李绚府中的这些护卫,有一部分来自于彭州彭王府,都是彭王府中的老人,还有一部分来自南昌县南昌郡王封地,都是清白的良家子,轻易不会被别人拉拢收买去。 当然,这些年府中一直都有千牛卫驻扎,谁也不知道他们中究竟有谁被千牛卫发展成了暗线,暗中盯着府内的一切,随时朝宫中和朝廷汇报。 此事不仅南昌王府有,其他各家亲王,郡王府邸之中同样也是如此。 这并非是武后的手段,而是天皇李治的手段。 大唐王室之人,造反的基因早已深深的刻入了血液之中。 高祖李渊造反起家创立了整个大唐,太宗皇帝玄武门之变,不知道杀了多少王室血脉。 天皇李治的上位也是一部血腥史,太子李承乾,魏王李泰,吴王李恪,高阳公主,汉王李元昌,齐王李佑,蜀王李愔,蒋王李恽皆无善终。 即便是剩下的越王李贞,纪王李慎,曹王李明同样牵扯到谋反事中,不过都是武后下的手罢了。 李治子嗣,废太子李忠,在十余年前,就被高宗皇帝李治亲手赐死。 其余诸子中,太子李弘刚刚病逝,之后是倒霉蛋李贤,还有泽王李上金,许王李素节,结局同样悲惨。 只有李显和李旦活了下来,但他们的下边,还有李隆基和太平公主。 仿佛玄武门的诅咒深深的刻入了李氏家族的血脉之中。 如今天后武氏虽执掌朝政,但都知道是代天而为,真正最警惕诸王的,还是天皇李治。 故而,各家王府之中,都有千牛卫的眼线,但有所动,立刻就被察觉。 苏连翘的最终命运也掌握在皇帝李治手里,他才是整个天下真正的统治者,天后还差的很远。 李绚对着远处总管孟胜微微点头,孟胜负责南昌王府内的一切事务,此类事情也是他在处理。 王府中到底有多少人被宫中的千牛卫拉拢,收买,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也是李绚最信任的人,很多就连余泽都不知道的阴私暗事,也都是孟胜在处理。 …… 回头中堂,穿着蓝色襦裙的侍女七巧恭敬的站在桌案边。 一张看上去很舒服鹅蛋脸,稍微有些婴儿肥,大眼睛,高鼻梁,七巧眼中总带着一丝奇巧。 在她的身后,是之前在承议郎府邸照顾李绚的似锦和如玉。 赵巩之前就是送她们两人过来了,李绚这一趟从洪州到洛阳,就带了贴身侍女七巧一个。 “余叔,坐下一起吃点吧。”李绚在桌案边坐下,同时招呼余泽也一起用膳。 之前承议郎赵巩虽然吃了一些,但桌上还剩不少,余泽刚要在旁边坐下,就突然听到一旁传来了一声咳嗽,他整个人一顿,回头看去,果然,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是王府的总统孟胜。 余泽一下子兴致皆无,在整个王府中,他最讨厌的就是总管孟胜。 整个王府之中,就属他对规矩要求最严格。 余泽是个随性的人,所以一直都待在长安的彭王府中,没有跟着去彭州的彭王城,也没有跟着去洪州的南昌县,就是因为不喜欢彭王城和南昌王府的那些规矩。 李绚注意到了余泽脸上的神色,突然间笑了起来:“孟叔,不用那么多规矩的,这里只是一座别院,又不是王府之中,随意点就好。” 李绚伸手拉着余泽坐下,招呼七巧再上一些早膳,然后才低声说道:“本王之所以有些神色不豫,主要还是在这件事情上,受到了教训。” 余泽微微一顿,双手一拱:“王爷请讲。” “昨日,本王发现了庄王的不妥,在确认之后,便赶赴宫中,向圣人和天后禀报了此事,然后,圣人便让本王退下,此事交予了金吾卫中郎将丘神積负责,然而丘中郎将手里还是出了岔子,之后,他又设计了如今的这一套。” 稍作停顿,李绚轻声说道:“若是本王一开始就没将此事告予宫中,结果是否会有不同?” “王爷想怎么做?”余泽看着李绚,认真的说道:“像此类事务,王爷根本就没有处置之权,想要做什么,必须要通过宫中,而且若是知道了,而不禀奏,王爷就有阴潜之心,宫中最是忌讳!” “就在这里了,本王其实是想拿到处置之权,可是陛下,说是保护也好,谨慎也罢,终归本王还是没有那么受信任!”李绚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这一天在他心里的憋闷总算是全说了出来。 “本王在想,若是本王昨日察觉不对,在无有实际证物的情况下,暂不禀奏,而是深入调查,会不会查出更加隐秘的案情,到时候,再全部禀奏,一举将所有的阴谋者都拿下!” “然后呢!”余泽看着李绚,轻飘飘的说道:“就算是王爷最后将所有的阴谋者都拿下,在圣人和天后眼里,也不见得会是怎样一件好事!所以……” 余泽稍微停顿,然后低沉着声音说道:“王爷若是一开始便不知,那么最后一直不知下去,之后就算是查出真相,也让别人出头去摘这个果子,领这个功劳……有的时候,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啊!” 李绚愣住了,他深深的吸了口气。 虽然他自小聪慧,但这种人生阅历之下的阴谋算计,还是有些比不上余泽,甚至就连表舅承议郎赵巩,同样也比不上余泽这种进士官途出身的人。 “受教了!”李绚郑重的拱手,低头,垂首。 这一次事件中,他受到了最大教训,还有学到了经验,都在余泽的这番话里了。 “王爷客气了,这正是在下应为之事!”余泽惫懒的笑笑,目光却挑衅般的看向一侧的总管孟胜。 孟胜虽然执掌王府大权,但像此类事情,他根本就帮不上李绚的忙。 孟胜根本看都没看余泽一眼,只是低眉垂首站在一侧。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李墨快步的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满是焦急。 不知道又发生了何事? 这个作家助手啊,你这么弄,还怎么信任你 第八十九章 李绚手段 「王爷!」李墨神色紧张的站在中堂门口,对着看过来的李绚深深拱手:「王爷,从神都苑传出风声,有传言王爷因言语之怨,毒杀了庄王!」 余泽微微一愣,转头看向李绚,他曾听李绚详述过那日发生的情形,没想到,今日竟然有人将其传言了出来。 李绚一边用汤勺喝着米粥,一边随意平静的说道:「说详细些!」 李绚的脸色让余泽和李墨都感到诧异,李墨再度拱手,继续说道:「有传言,庄王在宫中和王爷发生口角,言辞侮辱先王,王爷也曾在宫中一度对庄王失礼,双方早有仇怨,故而王爷在昨日趁庄王病重之际,直接毒杀了庄王。」 「不错,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性情残忍,手段毒辣,想必本王的风评很快就会在洛阳传扬开来了吧。」李绚嘴角微微翘起,一脸似笑非笑的嘲讽。 「王爷不可小视,有些风言传的久了,假的也会变成真的。」余泽有些严肃的站了起来,他最是了解这些风言风语手段的可怕。 「放心,本王没有小看这类风声的危害!」李绚摆摆手,沉吟着说道:「但不要轻举妄动,因为谁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在后面推动,究竟有多少人现在正在盯着这座别院,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等着我们出错。」 「王爷所言甚是!」余泽微微松了口气,然后站在一旁,思索着说道:「首先,庄王之死必是人为,然则凶手难寻,放出关于王爷害死庄王的流言,怕也是为了转移视线,然后好顺利从龙鳞宫脱身,知晓王爷那日和庄王口角的人怕是不少,想找出其人并不容易,所以宫中才任由流言传播,只是这样以来就要伤害王爷的声誉……」 稍作停顿,余泽阴着脸说道:「或许在整件案情查清楚之后,会有人来帮王爷澄清,但后果怎么很难说,而且名声受损就是受损,方方面面都会因此而有影响。」 这句话一出,李绚身后的老太监孟胜,脸色彻底的沉了下来,眼中闪烁着冷厉的光芒。 李绚的名声受损,不仅是会影响到官职前途,甚至还会影响到婚姻大事,这是孟胜绝对不能忍的。 「宫中或许会有补偿!」余泽沉沉的叹了口气,一句话说完,再也难说下去了! 「宫中的行事,向来是为宫中受苦受累不抱怨的,才是好臣子,但这样的臣子,太多了,用过就用过了,之后,谁还会记得,就很难说了。」孟胜有些老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他也是太监,早年间也是从宫中出来的,对宫中的行事想法自然摸的最透。 「无妨,暂时先让风声传一阵。」李绚突然开口,目光看向门外庭院中的青柏,满脸玩味的说道:「这样等到真相彻底翻转过来的时候,人们才会对本王印象深刻!」 「可是这要看宫中最后能掌握多少的真相,如果最后害死庄王的凶手抓不到,王爷恐怕就要吃这个暗亏了!」余泽右手握拳,用力的砸在左掌掌心,眉头紧锁,思索着应对之道。…. 李绚没有在意,转头看向李墨:「吩咐下去,让我们的人手先静下来,别阻止流言传播,也别被人家当成是阴谋者的同党,现在我们这座别院的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看着。孟叔!」 李绚转头看向孟胜,低声说道:「告诉府里的护卫和仆从,在这件事情未解决之前,不要出门。非要有事,孟叔就亲自带着府里的护卫跑一趟,免得被人家抓住机会,找官府的人找咱们麻烦!」 「喏!」孟胜是南昌王府的总管,虽说南昌王府还未开府,孟胜在南昌王府没有正式官职,但他也是彭王府的副总管。 虽然彭王过世,但彭王妃犹在,她是正一品的亲王王妃,手下自有一套内官制度。 彭王虽然身故,但有李绚 嗣爵,虽然他还为正式嗣爵开府,但彭王府只是被削制,被未绝国。 故而,像余泽等几人,依旧领着彭王府的官职,等到李绚开府之后,彭王府的一应人员,官序都会转至南昌王府。 孟胜有彭王府内侍副总管的身份,虽不至于让他横行洛阳,但官府中人面对内侍总要忌惮几分。 这是千古人情,一贯如此,少有人外。 「巧儿,你去安排在后院竹寮备好浴桶,本王要洗浴一番!」李绚突然转头看向守在一侧的七巧。 穿着蓝色襦裙,有些婴儿肥的鹅蛋脸上,带起一丝羞意,闪烁的大眼睛赶紧垂下,七巧微微躬身:「喏!」 然后快速转身,招呼似锦和如玉一起赶去后院竹寮准备。 「余叔,昨日碰到朝仪郎家的千金,可知他们后来去了哪里?」李绚站了起来,看向余泽。 「跟去的人回来禀奏,朝仪郎家的千金先是去了城北的上清宫上香,然后回到城中,又去了东北的流人区施粥,之后便重新回府了!」余泽有些奇怪的看着李绚,说道:「城中已经有朝仪郎家的千金心慈人善的美名在流传了!」 「无妨,此时表舅说由他来处理,那么就由他来处理好了!」李绚转身朝后园走去,甩下一句:「如今我们还是好好思索,该如何破局,庄王之死的真相必须要彻底的查清,然后公布世人!」 玉龙苑前后四进的院子的,李绚住在第三进,屋后是一片的空地,被改造成了练武的小校场! 在小校场西北侧,有一片前主人遗留下来的稀薄竹林。 竹林中,搭建来一座精致的二层竹楼,李绚称之为竹寮。 夏日之中,微风吹来,竹叶飘动,习习自然, 此时,在竹寮之中,一只半丈方圆的木桶被摆放在地上,里面已经倒满了热水,热气腾腾,充满了整个竹寮。 朦胧的雾气之中,似有三道只穿着抹胸薄纱的侍女站立一侧。 李绚没有看向三人,只是平静的走到了木桶之前,双手张开。….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后轻轻帮他脱下外套…… 李绚迈步进入木桶之中,靠在桶边,闭上眼睛思索接下来该如何做,他已经有了一些想法,还需完善! 这件事绝对不能这么善罢甘休,表面上看,是天阴教的千面佛为了转移视线,将所有的脏水都泼到了李绚身上。 可实际上,这未尝不是他们在为之前的事情,找李绚报复。 如果这一次的事情应付不来,那么之后,一系列打击的手段就会层出不穷而来。 首先,需要解决庄王被杀之事的真相。 李绚闭着眼睛,靠在浴桶上,一只冰冷的小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传信,让秦家帮忙,找长安县和万年县的人,调查庄王府长史杨台在长安城的一应行踪。」李绚的声音很清亮,身后的七巧立刻肃然:「喏!」 七巧的脚步声在身后逐渐消失,此时又有又一对小手按在了李绚的肩膀上,李绚倒没有想是谁,而是接着思踌。 杨台一直都是庄王府长史,他很多时间都在庄王李凤的身边,天阴教想要对他下手并不容易。 更别说庄王府一直都有千牛卫在监控,想无声无息的取代就更难得。 天阴教做手应该是在最近一段时间,是在太子李弘病逝后的这十几天里,杨台自长安而来,自然要从长安查起。 只要长安那边能够找出杨台的尸体,那么李绚的嫌疑就能洗清。 但这还不够。 「让人准备两剂龙葵散,还有一些西山白露和南昌绸缎,本王今晚要去拜访左相。」 李绚依旧闭着眼睛。 身后刚刚响起的脚步声再度一顿,七巧的声音再度传来:「喏!」 七巧是伴随李绚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很多李绚的贴身事务都是她在处置。. 太清妖道 第九十章 矢口否认(首订600了) 「吱呀」一声,竹寮的房门被拉了开来,氤氲的水汽之中,李绚穿一件青绿薄衫从竹寮里走出。 小竹林边上,放着一张竹制躺椅。 李绚随意的在躺椅上坐下,轻轻的敲着边缘,细细思索。 一阵脚步声在李绚身后响起,紧跟着,一对白皙的小手按在了李绚的两侧太阳穴上。 熟悉的力道让李绚感到十分的舒适,就在此时,余泽的声音在不远处的竹林外响起:「王爷叫我,不知有何吩咐!」 「余叔,麻烦写一份请罪奏章,本王需向陛下和天后请罪,不该在乾元殿因琐事和庄王争辩,忤逆长辈,都是本王的不是,同时,请陛下和天后再度派人进入龙鳞宫,替诸王世子诊治,慎防他们中间再有人身体不适,感染重疾!」 李绚说的并不快,他在斟酌着自己的语句。 「王爷想法周到!」余泽轻轻的恭维了一句,但紧接着就说道:「不过王爷,后一步可做,但前一步,还需慎重,此举虽然颇合宫中心意,但对王爷并不利,甚至可能还会有***烦,毕竟现在正值太子丧期。」 李绚动作微微一停,最后十分郑重的点头:「余修撰所言甚是,的确不该如此,如今正值太子丧期,宗室应该团结相亲才对,所以所谓的争辩一事,根本就从未发生过,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的确该当如此。」余泽谨慎的站在一侧,脸上不时的闪过沉思之色,和他平时的惫懒模样完全不一! 李绚不得不对余泽表示钦佩,余泽毕竟是正途走出来的进士,对朝中的一些规矩掌握远比李绚要直观的多。 如果按照李绚的方式,送奏章上去,那么李治和武则天肯定会顺水推舟的斥责李绚几句。 如果在这个时候,再有人推波助澜,李绚恐怕会有不小的麻烦,而宫中绝不会管。 吃力不讨好就是这个样子。 李绚写奏章为自己辩解,这才是应有之意,毕竟庄王是真的死了。 李绚就算不上门拜丧,也必须要撇清自己和庄王之死的关联。 他之所以没有如同余泽那样想,就是因为他知道那日在乾元殿内看到李绚和李凤争吵的人有相当不少。 这件事情根本没法遮掩过去,所以他才想果断的认罪。 然而从另外一个角度上看,在如今太子病逝的情况下,就算是他和庄王有过争辩又怎样,为太子计,所有的一切都必须要压下去。 就算是其他知道当日发生事情之人,这时也必须全闭上嘴。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奏章后面一句,重新派人诊查昨日被李绚和孟藉检查过的所有诸王世子。 李绚要摆出一副坦荡的姿势,在那些流言之下,摆出一副坦坦荡荡,问心无愧的样子出来。 这样当真相被揭晓出来的时候,人人都会知道他的无辜。…. 「麻烦余叔了,此事就暂时如此办吧!」李绚坐起来,对着余泽微微点头,余泽一拱手,快步离开。 就在前方,一道身影迎面走来,赫然正是李墨。 李墨脚步一顿,站在一侧,对着余泽微微躬身。 余泽点点头,脚步不停的朝书房而去,脸上一阵沉思之色,他在思索该如何写这份奏章。 就在此时,一阵声音从身后的竹林遥遥传来:「派人去淮南郡王封地,让人查查淮南郡王有何不法之事?」 淮南郡王李茂! 余泽立刻了然,原来暗中操纵流言推动的,是淮南郡王李茂。 「不用刻意遮掩,正常行动便可,记得派人走之前,先去一趟承议郎府邸,本王从洪州带来了不少礼品,之前未能送到的,这一 次全部都要送到。」李绚的话音中,带着一丝别意! 李墨认真的点头,用送礼的名义见一趟承议郎赵巩,从他那里获得关于淮南郡王李茂的隐秘之事。 秘卫这些年监控各地藩王,手上搜集了不少各地藩王的不法之事。 只不过这些不法之事并没有太过严重,否则的话,皇帝早就已经处置了。 李绚稍微摆了摆手,李墨迅速的后退离开。 李绚重新闭上眼睛思索,显而易见,淮南郡王李茂在眼下的这件事情中扮演不光彩的角色。 他既然出手了,那么李绚就必然会要有所回敬。 不止如此,李绚对李茂的动作相信也会很快传入宫中,那么宫中在这时候也立刻就会到李茂的身上。 昨夜,除了庄王李凤之外,还有淮南郡王李茂和霍王李元轨同时染病, 李凤死了,那么李茂和李元轨同样有被毒杀的风险,可仔细一查,霍王李元轨是在昨夜探视庄王李凤之后,才开始染疾,那么淮南郡王李茂呢,他又是何时染疾的? 这不得不让人怀疑,李茂在私底下和庄王李凤有所勾连,那么害死庄王之人,接下来会不会也对淮南郡王李茂下手,甚至杀手本身就是淮南郡王李茂的人? 如此一来,一番细致的调查是少不了的。 千面佛究竟能不能继续藏下来,就难说了。 千面佛敢打李绚的注意,李绚自然要好好的回敬。 李绚和天阴教之间的纷争,是整个大唐王朝和盘踞在睦州一带的天阴教势力交锋的缩影。 淮南郡王李茂贸贸然的参与进来,让一切弄得像一场宗室内斗。 这就让李绚异常的厌恶,也决心要给他狠狠的一个教训。 不止如此,如今的流言已经传遍整个洛阳,之后虽然能够解开真相还李绚一个清白,但有些印象一旦深入人心,想要扭转非常不容易。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让李绚彻底的洗白,那就需要一个反面的对立人物,阴谋一切的反面人物。 这个人就是淮南郡王李茂。…. 到时真相揭开,两相对照之下,李绚也就显得更加无辜。 人们对他的印象也会彻底的扭转过来。 「不够!」李绚猛的从竹椅上站了起来,来回不停的踱步,嘴里在不停的念叨:「这还不够,这还远不够?」 人心畏威而不怀德,就算是真相摆在面前,一些人也会视而不见的。 「走吧,去书房!」李绚突然转身,朝着书房而去。 七巧赶紧让到一边,等到李绚走过,她刚要追上去,回头一望,就看到了一脸红晕的似锦和如玉从刚刚收拾干净的竹寮里走了出来。 李绚洗浴虽然并不张扬,但一番洗浴过后,同样是一片狼藉,需要收拾。 「吱呀」一声,李绚轻轻的推开书房的门一眼就看到桌案前的余泽,他赶紧问道:「余叔,写的如何了?」 「大差不差,王爷在过目一遍。」李绚点点头,走过来,接过余泽的奏章就看了起来。 在余泽的笔下,对于如今洛阳街头的流言,对那日在乾元大殿的争吵,完全彻底的否认,直言一切都是有心人的阴谋,还提到应让大理寺对庄王之死正是展开调查。 秘卫说到底只是暗地里皇家的白手套而已,他们甚至没有自己的可供公开的秘卫身份,只能够用表面的掩盖身份来办事调查。 就像丘神積,他虽是秘卫的主事之一,但真正的身份却是金吾卫中郎将。 「不错,就如此吧!」李绚将奏章放在一旁,站在桌案前,低声说道:「此事需要了结,还需多做一些。」 . 太清妖道 第九十一章 小人畏威而不怀德 「这封信,即刻送到怀州,不要迁延!」 李绚将信件装入信封,滴上火漆,然后拿出私印,重重的盖在上面。 递给李墨的同时,李绚说道:「走驿站快马,不要用我们的隐私渠道。」 「喏!」李墨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拿信转身,快步离开。 「王爷这是要让人知道南昌王府和欧阳刺史的关系?」余泽有些皱眉,不确定的问道:「是因为欧阳刺史即将转任卫尉卿的缘故吗?」 「是一方面吧!」李绚点点头。 卫尉卿执掌仪卫兵械、甲胄,总武库、武器、守宫三署,是皇帝重要亲信。 欧阳通是李绚亲舅,是彭王妃欧阳氏的亲兄,卫尉卿是从三品的***,仅次于诸部尚书和十六卫大将军,再加上职司要害,绝对是朝中的一方重臣。 李绚在信中问候欧阳通身体是否康健,家中诸人情形,同时询问他何时能到职洛阳,届时为他接风洗尘! 欧阳通虽被擢升为卫尉卿,但时日尚短,在朝中没有紧急调任的情况下,需走正常规程! 甚至如果朝中已任命新的怀州刺史,双方还需当面交接! 「一旦舅父抵达神都,卫尉卿的身份会让朝中官员忌惮的。」李绚脸上露出一些冷笑,嘲讽的说道:「朝中的那些官员就是如此,畏威而不怀德,他们噤声了,如今这起事件带来的影响就结束了。至于洛阳城中的百姓,只要其他事吸引他的注意,之前不管发生多大的事情,他们都会忘记,所以我才让人去查淮南郡王!」 在如今的这场风波当中,淮南郡王李茂无疑在暗中做了一把推手,李绚怎么可能放过他。 不仅之前派人大张旗鼓的调查李茂,要让人怀疑千面佛就躲在李茂哪里,甚至还要用之后调查出的结果来狠狠的打击李茂,还要用他来吸引朝野的注意。 再加上欧阳通这个新调任的卫尉卿,这场风波至此可休! 余泽看向李绚的眼神特别的古怪,怪不得人家说他们这位王爷睚眦必报! 「另外,还有就是陛下。」李绚的脸色瞬间肃然了起来,郑重的说道:「舅父得陛下信重,右迁卫尉寺卿,有这层关系在,在他人眼里,本王也同样是受陛下信重之人,如此,所有的猜疑都会烟消云散!」 「不错,陛下的信任,才是天下最重要的东西!」余泽点点头,感慨的说道:「如果我早年能够想通这一点,也就不会落入眼前的境地了!」 余泽是进士出身,只可惜大唐的进士官制不如后世那样健全,如今的进士在通过吏部试后,多数只能任一些九品从九品的小官,远比不上察举和门荫入仕之人! 「等到将来到婺州任职,余叔就可以大展宏图了!」李绚轻轻安慰,但紧接着他就说道:「庄王之前就有和天阴教勾连的嫌疑,今天这事,多半还是和天阴教脱不了关系,天阴教想要算计本王,本王也得要好好回敬才对!」…. 李绚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一次虽然是千面佛在前面操办,但李绚在这一次洛阳风波当中做的事情,已经足够天阴教的人将他当成是眼中钉肉中刺了,如果这次不能好好的回敬他们一番,以后层出不穷的打击就会紧接而来。 「这样,再麻烦余叔写两封信,一封给越州都督段宝玄,除了日常问安之外,请他多注意从这个月来,越、台、括、婺、泉、建六州的异常人员流动,还有境内粮食和铁器的价格波动!」李绚脸上露出一丝狠辣! 余泽的眉头瞬间紧竖起来,倒吸一口凉气:「王爷这是怀疑天阴教要在睦州谋事?」 「应该是如此的。」李绚点点头,面色沉冷的说道:「你想一想,如果天阴教这一次在洛阳的阴谋得逞之后,结 果会怎样,太子的私印——不管那是不是太子私印,只要能解释清来来历,天阴教就能让天下人相信那是太子私印,不管他本来是真的,假的……此物一旦落入天阴教之手,再加上一行法师之死,宗室对太子身亡缘故的怀疑……」 余泽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李绚冷笑一声,道:「想的深一些,如果地方各州刺史,各地都督,都对太子之死产生怀疑,那么在此时伪造太子遗诏起事,天阴教必然能再来一次陈硕真之乱。」 当年陈硕真叛乱,在短短时间里就波及到方圆数州之地。 光是起兵士卒,就达到数万人之多,来回数州反复冲击。 如果不是倒霉的碰到了当年的婺州刺史崔义玄和婺州司功崔玄籍率婺州军民死命抵抗,恐怕早已经纵横越杭诸州,甚至直入闵赣,无可制约了! 天阴教在神都做了那么多事,无非就是为了掀起朝堂内乱,让其无暇顾及东南之事,方便其顺利起兵。 「不管其是否做好的完全准备,但在睦州,婺州,杭州诸地,其必有所动!」李绚猛然重重一拳砸在桌案之上,轻吸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然后接着说道:「越州虽对诸地州政无有管辖之权,但警惕叛逆,仍旧是都督府的重责,所以只有一封信过去,越、台、括、婺、泉、建六州必然会有动作。」 天阴教敢算计李绚,李绚就敢将他们的底也掀开,大家拼伤害就是! 「不过天阴教之人未必没有准备,毕竟在婺州刺史被刺之后,各州原本就已经戒备起来,只是没想到其竟然有起兵造反之心!」余泽尽管没有明说,但他对李绚这封信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表示怀疑! 「无妨,这本身就是一颗烟雾弹,真正有用的在第二封密信上!」李绚嘴角露出了深沉的意味。 「密信?」余泽敏锐的把握到了关键重点,之前李绚传出去的几封信,走的都是朝廷的通驿之道,有心人只有一查就能查的出现,现在却突然弄什么密信,恐怕这封密信才是最重要的。…. 「本王要亲自写封信,给庭州刺史王方翼,让他写封引荐信,给婺州刺史王方鳞,本王到任之后,希望能得到刺史大人的全面支持!」李绚声音轻稳的说出了自己想了许久的最终杀手锏。 其他的诸多信件,最多不过是隔靴搔痒罢了,想要真正对天阴教造成打击,兵权是绝对少不了的。 所以他必须要得到婺州刺史王方鳞的全力支持。 「可是王方翼会插手此事吗,如今王家虽然不在被天后针对,但也在时刻紧盯着,王爷给王方翼写信,一旦被天后所知,那后果……」余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犹豫之色。 「你忘了,本王的祖母,彭王太妃就是出身于太原王家!」李绚轻飘飘的,一句话甩了出来。 余泽的脸色立刻不由得微微一变。 李绚的祖母,彭王李元则的生身母亲,是当年高祖的才人王氏,是朝散大夫王静之女。 如今距离彭王太妃过世已有十三载,余泽一贯待在长安的彭王府,鲜少前往彭州,故而一时之间才未能想起。 「勿论如何,此时都是敏感之事,必要小心!」余泽脸色严肃,看向李绚低声说道:「王爷,此时暂时不急,还请等眼下的风波过去,然后从长安或剑南派人去庭州,且只带口信,最好也只带口信而回,不落文字,便无证据。」 「但人心,不管有无证据,只要猜疑,便就够了!」. 太清妖道 第九十二章 变化太快(首订660了) 「王爷,这边请!」朝仪郎刘元朗手持灯笼在前方引路。 整座宰相宅邸格外的安静,里面的灯火并不多,零零星星,就好像整座宅子里也没多少人一样。 十分的空旷。 然而李绚的目光从树荫下的暗处掠过,神色顿时肃穆。 一路以来,他已经看到了好几波隐藏的护卫。 这还是他能看得见的地方,那么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呢。 这里毕竟是大唐左相的府邸,护卫怎可能差了! 「实在冒昧,如果不是今日突然爆发变故,本王也不至于夜深之时,来打扰左相!」李绚轻声的解释了一句。 刘元朗在前面微微欠了欠身:「王爷不用客气,家父虽然下值了,但平素也都要忙到子时三刻,如果不是第二日需要进宫小朝,否则睡的更晚。」 「左相辛苦,还是本王搅扰了!」李绚轻轻笑笑,脸色一如往常,但随即诚恳道:「本王尽可能不打扰左相休息。」 刘元朗微微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李绚跟在刘元朗的身后,走在卵石小路上,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刘元朗对他并没有多少亲切。 虽然他们在之前城外的时候有过接触,但李绚当时并没有公开自己的身份,让人有所不豫,也属正常。 顺着回廊,走过几进院落,李绚最后来到了一座偏院之前,门口站在数名身穿蓝色劲服的带刀护卫。 其中还有一二人是李绚曾经在城外见过的。 「王爷,请!」刘元朗将李绚引进屋内,明亮的灯光下,李绚一眼就看到了满屋子的书架。 书架上不仅有无数大小部头的各色典籍,还有一卷一卷的公文档案, 刘仁轨此刻正身穿一件靛蓝色格子薄衫,坐在正中桌案前,手里拿着毛笔,眉头微皱,看着眼前的公文在低头沉思。 头发发白,发髻竖起,随意的插着一根木簪,刘仁轨的脸上满是皱纹,神色间全是疲惫。 「阿耶,南昌郡王来了!」刘元朗凑到刘仁轨的桌案前,低声唤醒了自家父亲。 「哦!」刘仁轨眼神一恍,神色间为有些茫然,但随即,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转头看向李绚,威严的目光中满是审视。 「小王李绚,见过左相!」李绚对着刘仁轨双手并拢,左手拇指右手掌中,身躯前弯,诚恳的说道:「小王冒昧,打扰左相了!」 李绚稍微向后看了一眼,李竹赶紧将手里的深红木盒捧上:「这里面有两剂家师炼制的龙葵散,或对左相的旧疾有所帮助,如有效,小王再多送一些来,另外还有一些是洪州特产西山白露,南昌绸缎,还有一些笔墨纸砚,小王昨日搬到隔壁,才知晓旁边竟然是相爷府邸,实在惭愧!」 「南昌王有心了!」刘仁轨看了一眼深红色的木盒,上下打量着李绚,低声说道:「本相住在这里的时日也不长,再加上并不招摇,常人如果不是有心去查,也不会知道这里是本相府邸的。」…. 「相爷所言极是,在下来洛阳不过区区数日,就遇到了一堆麻烦事,若是小王也能低调一些,或许就不会有这许多事了!」李绚感慨一眼,脸上满是苦涩。 刘仁轨眉头微微一皱,看着李绚,沉吟着点点头,然后看向一侧,对着儿子刘元朗使了个眼色。 刘元朗立刻会意,上前接过李竹手里的木盒,同时说道:「这位小哥,这边请奉茶。」 李竹有些茫然的看向李绚,李绚点点头,李竹立刻躬身退了下去。 屋门依旧敞开着,李绚站在桌案下首三步的地方,他诚恳的对着刘仁轨拱手行礼:「小王多年来一直很钦佩相爷当年的白江口一战,以区区七 千水军,加六千步军,驱使四千新罗军,对战近四万倭军,加两万百济军,大战而胜,一战之后,倭人才不敢窥我大唐,此举实在令人无比敬仰,必将万世流传。」 「一点小功罢了,相比于邢国公和平阳郡公,本相还差的多!」刘仁轨对李绚的这番马屁很不在意的摆摆手。 邢国公苏定方,平阳郡公薛仁贵,都是大唐首屈一指的名将。 除此以外,还有裴行俭等人,俱都是屠国灭种的狠角色。 平心而论,刘仁轨在这方面还是要差上一些,后世能记得他的名字的人不多! 「相爷已经名垂青史,唯独可惜没能直扑倭国本岛,若是能彻底扑灭倭国,绝其苗裔,则东海之地,尽成大唐领土,天下亦可安定!」李绚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感触极深。 若是刘仁轨此时就能扑灭倭国,那以后还有小日子什么事! 可惜了! 「王爷言过了,其时朝中兵力粮草有限,况且我朝至今都未能平定新罗,若是当时贸贸然就杀进倭国本岛,届时新罗再在后面捅一刀子,后果不堪设想。」刘仁轨脸色依旧平静。 「相爷所言极是。」李绚再度拱手,神色肃然。 不过话虽如此,李绚依旧能听出刘仁轨话里的不甘。 他何尝愿意在这方面屈居于苏定方和薛仁贵之下,他真正想要比肩的,是真正的大唐战神李靖。 「说正事吧!」刘仁轨神色肃然起来,看向李绚:「今日之事本相已知晓,王爷光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 「相爷折煞小王了,小王哪里敢指教相爷,只是想要询问一下,如今庄王被害,不知道大理寺何时介入!」 「大理寺?」刘仁轨眼神一挑,满脸诧异的看向李绚,他没想到他的来意竟然是大理寺! 庄王李凤被毒杀身亡,正常规制,本就应交由大理寺来侦查破案。 不管是谁下的毒,最终都必须要由大理寺勘查之后,得出最终的结果,最后刊行天下。 大理寺才是大唐刑案最大的权威,一旦大理寺做出决断,那么天下间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再有异议。….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庄王之死并非南昌郡王所为,如今之所以风声急迫,乃是有心人在作为。 只要大理寺介入,并且很快得出结果,那么这场风浪就可以休止了。 李绚也是余泽提醒才想到这一点的,如今更加的想要推动大理寺的介入。 刘仁轨看着李绚,一只手轻轻的敲着桌子。 「王爷所说,的确有一定的道理,但如今,宫中并未将庄王一案交托过来。」稍微停顿,刘仁轨看着满脸诧异的李绚,轻描淡写的说道:「王爷所想并非不对,只是有件事情王爷可能忽略了,那就是庄王之死,可能并非被毒杀!」 「并非被毒杀?」李绚脸上微微升起一丝诧异,但转瞬就难以置信的瞪直了眼睛,随即他眨眨眼,重重的点头:「的确如此,宫中并未说庄王是死于毒杀,或许真的是昨日水土不服之后,又误食了什么东西,才导致庄王病故!」 根本就不用查出什么所谓的真相,所谓的真相在宫中那些人的眼里根本不重要。 庄王就算是真死于毒杀又如何,只要宫中说他是病死的,他就是病死的,大理寺根本就没有任何介入的可能。 「明日,最多明日,宫中就会做出结论。」刘仁轨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说道:「这也要多亏了王爷今日的举动,让圣人和天后不得不尽快做出结论,不然的话,此事还要多迁延些时日!」 李绚一愣,紧接着就点点头,其实就算是他今日不来,到明日,后日,大理寺也会主动申请调查。 甚至不只是大理寺,宗正寺,刑部,可能都要介入其中。 到那个时候,事情的进程,就不掌控在宫中手里了, 如今此时,最重要的,还是太子的丧事。 其他的事情,只要不是在公开场合发生的大事件,基本是能压就压,能拖就拖。 事情的风波闹的这么大,恐怕也非是宫中所愿意看到的。 再加上李绚的动作,今夜一切就会有结果。. 太清妖道 第九十三章 郑伯克段于鄢(首订860) 看着李绚离开的背影,闪烁的烛光下,刘仁轨脸上露出了沉思之色。 天阴教之事虽是疥癣之疾,但宗室过多参与,终究是又一重隐患。 然而天后心机幽微,不知在通过这些事情谋划做什么,两相角力之下,后果难测。 「阿翁!」一个柔柔的声音突然在刘仁轨背后响起。 刘仁轨回头,穿着青绿色襦裙的刘瑾瑜不知何时从书架后方走了出来,看向李绚消失的方向,有意识的问道:「阿翁,他搬到隔壁,真是无意的吗?」 「或许是吧!」刘仁轨看着自家娇俏的小女郎,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玉儿,你对南昌郡王怎么看?」 刘仁轨最是知晓,自家孙女虽看上去温柔乖巧,但实则天赋异禀,在字里行间便可看透人心,处理政务有章有法,兼又睿智果断,在一些特殊事务的敏感上还要超过他这个宰相。 除了在处理上稍欠老练外,其他即便是外放一州刺史也绝对够格。 很多事情,刘仁轨也放心让她来处理。 毕竟他已经七十有五,精力不济,而他的对手又绝对不好招架。 刘瑾瑜小巧的鼻子有些不自然的抽了抽,沉思着说道:「这个南昌王人虽然看上去温文儒雅,神色诚恳,但实际上却暗存丘壑,心有野望。」 「哈哈,我儿看的透彻!」刘仁轨突然笑了起来,笑的十分开怀,随即点拨道:「其实不说是他,就是阿翁我,也都心有野望,所以,要提前进行控制和引导,这才是为人长辈当为之事!」 「阿翁所言甚是。」刘瑾瑜微微欠身,平静的脸上也看不出她心中真实所想。 「你去忙吧,阿翁有些事情要去和你父亲去说!」刘仁轨对着刘瑾瑜摆摆手。 刘瑾瑜稍微欠了欠身子,转身,走到桌案后坐下,开始批阅起来桌案上的公文。 看到这一幕,刘仁轨突然觉得一切有些熟悉,脸色微微一沉,转身离开了书堂。 书堂四周的护卫,都是刘仁轨从百济战场上带下来,对他绝对的忠诚,眼前这一幕不虞被外人看到。 走在后园之中,园内空无一人,府中的其他护卫,都在更远处戒备。 月光清澈,刘仁轨站在荷花池畔,看着微微飘荡的莲蓬,目光沉思。 此时,一阵脚步声在他背后响起:「阿耶,你叫我!」 「嗯!」刘仁轨点点头,招呼刘元朗走上前来,指着眼前的莲蓬说道:「你看,那莲蓬,在这清池之中生长,过不了几日,便会荷花展开,无限美艳,可终于一日,荷花会逐渐凋零,越是美艳的荷花,凋零的就越快,甚至会被人下手折断!」 刘元朗微微一愣,脸色瞬间肃穆起来:「阿耶说的是玉儿?」.z.br> 刘仁轨一顿,点点头,伸手按在石廊上,面色阴沉的说道:「还记得元日之时,株儿曾开玩笑,好在玉儿没有进宫,不然,恐怕就又是下一个天后了!」 刘元朗脸色瞬间一沉,株儿是他大哥的小儿子,比女儿玉儿还要小上三岁,但已经进学, 元日之时说的话虽是无意,但多少有犯忌之嫌,所以刘仁轨听到之后,狠狠的将株儿罚跪了半宿, 自那之后,家中类似的话便彻底绝迹。 今日父亲旧话重提,又提到了女儿玉儿,刘元朗的立刻就明白了父亲话里的意思。 「父亲,徐家子命薄,早日归夭,连累玉儿的婚事也成了难题,儿近日已经开始准备……」 刘仁轨轻轻一摆手,止住了儿子的话,轻声说道:「徐家子早亡,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想想,若是玉儿嫁入到徐家,以她的性情和本事,非得在徐家搅 个天翻地覆不可!」 「阿耶,不至于,玉儿性情温顺,必定会好好孝敬公婆的!」刘元朗连连摆手。 「性情温顺不假,但也最受不得气,她有一身的本事,大家族历来事多,我真的担心她嫁入豪族之后……要么,她将一家人都收拾的服服帖帖;要么,就将一整个家族闹的天翻地覆!」刘仁轨说到这里,嘴角不自然抽搐了一下。 有例子在先啊! 「儿也不想让玉儿嫁入豪族去受罪,如此,不如在来年年初参加进士科的贡生中择一二贤者,观其家世,然后……」 大唐进士科,每年开科一次,选十几二十余人为进士,有时甚至还要更少。 「闭嘴,然后,然后什么!」刘仁轨转过身,不豫的呵责道:「科举在朝廷大政,即便是宰相,亦不能轻易干涉,你……你莫不是为玉儿选好了夫婿?」 「儿不敢,不经大人允许,怎敢私定玉儿的婚姻之事!」刘元朗一下子就跪了下来,脸色无比惶恐! 「最好如此,」刘仁轨一身的杀气在瞬间收敛,深深的看着儿子刘元朗,轻声说道:「若是让为父知道你擅自而为……为父虽不去做那等择人之事,但毁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儿明白,大人放心!」刘元朗深深的匍匐在地,看不清他脸上神色。 「起来吧!」刘仁轨摆摆手,转身看向一侧的荷花池,轻声说道:「为父知道你的想法,吾家不去攀附门阀豪族,但在士族寒门中,择一贤者,用心培养,亦可成为佳婿,但,你要想清楚,我朝历年进士之人,多数年纪偏长,只有少数才正值年华,未定亲之人更是少之又少,此时能中进士者,无一不是世家豪族出身,例外不是没有……」 刘仁轨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语气尖锐的说:「例外之人,仕途也多例外……然则这些都无妨,若是你等兄弟有一二成者,为父伸把手又算什么,可你等兄弟愚顽,贪婪,散漫者多,搅入其中,是要送死吗,而且为父也没有几年了!」 「阿耶!」刘元朗刚刚站起来,立刻差一点就惊慌的又要跪下。 刘仁轨直接一手抓住了他,冷冷的道:「如今朝中政局诡异,若是你等兄弟,安心守家,无有妄想,玉儿择一寒门子弟又未尝不可,安心过上十几年,然后像为父一样,一步步的熬上来,也未尝不可!」 「阿耶!」刘元朗立刻无比惊讶的看向自己的父亲:「何至于此,阿耶,何至于此!」 刘仁轨沉沉的叹息道:「如果玉儿在此,必不会如此问!」 刘元朗羞愧的低下头,不知该做何应对。 「你心中有所念,亦是正常,为父不知你究竟见看过何人,但若是和玉儿年纪相仿,又是本届贡生,即便为父袖手,其人亦难得中进。」刘仁轨毫不客气的下达了预言。 他不是没想过意外,但若真是有那种天赋异常之人,早为他所知了! 「阿耶!」刘元朗面色微微一变,刘瑾瑜是他的女儿,作为父亲,刘元朗为女儿操心婚事是自然之事。 只不过女儿时常帮助父亲处理政务,故而女儿的婚事,必须要由父亲点头。 「父亲可是想南昌王?」刘元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句话直接脱口而出。 「非也!」刘仁轨摇摇头,叹声说道:「为父看上的是宋之问。」 「乙亥科进士宋之问!」刘元朗脸上充满了惊愕,但紧跟着就心中一喜道:「宋家虽门第普通,但其父宋令文为骁卫郎将,东台详正学士,且宋之问,年刚满十九,母早丧……不对,阿耶,宋之问两月前已经定亲了!」 「不错,为父当初的确属意他,在他考中进士之后,亦有意结亲,然而看了一眼,为父 便断定其人不堪,此事便丝毫未提!」刘仁轨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他的确私下里暗自见过宋之问,但其人言行多藏媚色。 「至于南昌王,独子,彭王府欧阳氏崇道,性温和,南昌王其人多谋善断,未来亦可至一州刺史,尤其是边州……边州最好!」 第九十四章 阴谋诡祟(愿诸位今夜欢愉,万事可期) 李绚双手张开,任由侍女似锦和如玉帮自己披上黑金郡王蟒袍。 七巧平静的站在一侧,手里捧着一直托盘。 托盘上放着一顶黑色翼善观,一块青色的玉佩,一块柳木腰牌。 李墨站在门口三步处,低声回禀:「宗正寺辰时贴出谥告,庄王病逝,谥号虢,庄王世子李翼降封平阳郡王。」 「谥告,谥号虢,世子袭爵,出来的真快啊!」李绚轻声冷笑,道:「你不觉得尽是欲盖弥彰的味道吗?」 李墨站在一边,微微垂首,一言不发。 「本王昨日才把奏章送进宫中,今日就出来盖棺定论,好似一切都是在替本王掩盖一样。」李绚冷笑一声。 宫中这一手,看似是在表面上平息了舆论,但却是将锅都推到了他的身上。 这些自然不是皇帝和天后的作为,看着手法,倒是颇有些明崇俨的味道。 「不着急,再等等!」李绚轻吸一口气,昨日很多事情都已经布置了出去,等待回音即可。 今天最重要的,还是太子三七拜祭之礼。 今日会见到淮南郡王李茂,可能还有千面佛。 披上白麻丧服,李绚从托盘上拿起翼善观,戴在头顶。 七巧将托盘交到似锦和如玉手中,帮助李绚整理翼善观,整理身上的每一寸衣服,最后帮他挂上玉牌和腰牌。 七巧稍微退开半步,低声说道:「阿郎,可以出发了!」 「嗯,对了,记得做点绿豆汤,天热了!」李绚轻笑一声,然后转身,大踏步的朝门外走去。 穿过回廊,来到了前院之中,马车已经备好。 余泽站在马车旁,递上一只箱子,同时说道:「王爷,多加小心。」 李绚默默的点头,虽说如今庄王之死已经盖棺定论,但这一切背后的纠葛却远还没有休止。 天阴教,秘卫,都在暗地里相互盯着,不管谁露出一点破绽,立刻就是雷霆一击。 千面佛今日想要安全的从龙鳞宫出来,从神都苑出来,可没那么容易。 除此以外,还有庄王世子李翼,流言在龙鳞宫传了整整一整天,都说是李绚毒死的庄王。 李翼不可能没有听到,也不可能置若罔闻。 今天见面之后,双方之间不起冲突才怪。 与此同时,李绚还要找李茂的麻烦。 在太子三七之礼的情况下尤为需要小心,他还未想出一个妥当的办法。 今日的一切看似平静,但在看不见的水面之下,水流湍急。 马车出门,往东而行,路过乐城县公府,府门紧闭,此刻左相应早已入宫了! 穿天津桥,入端门,马车轻轻摇晃。 一路以来,透过车帘,李绚能明显感受到有很多视线在暗中关注着他。 但此刻,李绚早已经心思沉定,面色肃穆。 今日是太子三七之礼,李绚为拜祭而来,在太子宫内之时,绝对不能失礼! 马车停在东宫门外百米之处,两支队伍并排两列,缓慢前行。 仿佛看到了李绚,诸王队伍之中,一个人伸手对他招了招,是霍王世子李绪! 李绚稍快几步,走上前,对着李绪微微拱手:「见过十一兄长!」 「二十七弟来的有些晚了!」李绪稍微向后退了半步,让出半个位置让李绚插队。 「多谢十一兄长!」李绚抬头看向前后的嗣郑王李敬,淮南郡王李茂,韩王世子李讷等人,微微行礼的同时,诧异的问道:「十六兄长呢,怎么不见他?」 庄王世子李翼,他今天根本就没 出现在太子宫外,也没来参加太子的三七之礼。 「二十七弟怎么忘了,十六弟有丧在身,按礼制,必须要守丧的!」李绪低声解释了一句。 「是我该死!」李绚重重的拍了一下额头,按照礼制,孝子必须守丧百日,轻易不得出门。 太子三七之礼虽然贵重,但庄王过世,李翼按制必须守在庄王灵前。 「二十七弟昨日没来,可不知道昨日乱成什么样子,龙鳞宫各种流言,有说是庄王叔自己服丹而亡的,也游说是二十七弟害死庄王叔的,甚至有人说是……」李茂话未说出口,但身体却微微侧向乾阳殿的方向,目光微微一挑,眼含深意。 李绚一愣,脊背不由得就是一阵发寒。 他是真没有想到,昨日在神都苑中竟然有那么多的流言在传播。 看着李茂一副没有丝毫嫌隙的模样,李绚不由得怀疑,李茂是不是对昨日洛阳城内的流言并不知情。 毕竟龙鳞宫和外界几近隔绝,有些事情天阴教能做到,但李茂不行。 在昨天的那件事情上,李茂或许只是口不择言说了些什么,然后被千面佛听到利用了,然后又传扬出了出去。 李绚的微微垂首,心里却发出一声冷笑。 笑里藏刀,口蜜腹剑,心怀叵测,阴毒狠辣。 或许李茂的确没有将谣言传遍整个洛阳的能力,但绝对在暗地里算计什么。 李茂和庄王李凤早就勾连在一起,如果说他对天阴教之事一无所知,简直是骗鬼。 这件事中,秘卫虽说没有推波助澜,但也在暗中袖手旁观。 或者说,他们想看着经过了上一次打击之后,天阴教在整个洛阳还剩下多少力量。 李绚能够想象得到,昨日,秘卫一定通过这件事件,在洛阳抓了不少天阴教的余孽。 但这些人,恐怕根本就是天阴教刻意放弃的,为的就是朝李绚报复。 「王兄慎言!」李绚突然间开口,直接止住了李茂,并且冷脸言道:「王兄,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尤其是你我这样的人。」 刚才李茂在李绚面前,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现在却满脸愕然。 不过李茂刚才所讲昨日龙鳞宫内发生的情况,李绚却听的非常认真。 李茂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情,李绚同样不知道龙鳞宫内发生了多少事情。 现在,李绚明白了,天阴教在龙鳞宫内传的关于他害死庄王李凤的流言,醉翁之意全不在酒。 他们表面上看起来针对是李绚,以报之前云韶院之仇,但实际上,他们真正指的却是皇宫。 是天后武曌,是天皇李治。 或者说,他们真正的目标,一直都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两个人。 这才借庄王之死传出流言,说是武曌和李治为了报庄王在乾阳殿失言之仇,所以直接派人毒死了庄王。 李绚不过是在为皇帝背黑锅罢了。 这整件阴谋,天阴教针对的从来就是皇帝,是整个朝廷,对于李绚不过是小小的报复罢了! 此外,也还有人在试图把水搅浑,让人们把注意力从李绚身上挪开,这便是所谓庄王服丹身亡之事。 李绚微微侧身,看向身后的霍王世子李绪,眼神中满是感激。 李绪淡淡的笑笑! 队伍在缓慢的前行,李绚平静的顺着人潮而行。 另外一侧,诸官的队伍中,也有不少古怪视线落在李绚身上。 在整个洛阳,消息最灵通的不是内卫,不是秘卫,而是洛阳城中的这些官员。 尤其是和洛阳,河南两县有关的 。 洛阳、河南两县的不良人,才是整个地面上消息最灵通的。 「你怎么看,千面佛究竟藏在了什么地方?」一座高高的望楼之上,明崇俨俯瞰太子宫下的情形,低声询问。 丘神積从阴影下走了出来,手握长槊,目光平静的说道:「诸王在离开神都苑时,进入皇城时,内外诸率已经将其里外都搜了一遍,没有发现异常,或许,他是直接易容成了某个人,毕竟我等无法详查这些王爵的身体!」 「所以才要继续盯着!」明崇俨目光微眯,神色凛然的说道:「他必然在其中,不是淮南郡王,也必是其他人,在太子宫中,三七之礼,他必然会露出马脚,仔细盯着,一有发现,即可逮捕!」 「喏!」丘神積微微拱手,然后继续看向人群:「可惜,给我等时间太短了!」 第九十五章 谁是贤王(愿诸位今夜尽饮琼浆,福寿安康) 风中隐隐传来哀乐之声,李绚回头找寻,但遍目都是挂满了缟素的亭台楼阁,看不到来处。 人影憧憧,但仔细看去,却又看不清一人面目。 四旬上下,脸上满是皱痕,须发已经略有发白的太子率更令李俨领在诸王之前,朝灵堂走去。 太子宫中堂之内,白幡高挂,黄纸遍地,香火弥漫,白烛长明。 李旭跟在诸王之后,迈步走进灵堂,面色肃然。 相王李旦,英王李显,雍王李贤,太平公主,太子妃裴氏,还有小丫头广平县君裴诗彤靠在太子妃的身侧,此刻脸上亦满是悲痛之色。 李绚跟在淮南郡王李茂的身后,与诸王相同,手捧长香,走到牌位之前,鞠躬跪拜,最后一一将长香插入香炉之内。 眼前的牌位已经换成了孝敬皇帝之名,李绚看着牌位,一时间感慨颇深。 李弘恐怕怎么都不会想到,在他死后,他的弟弟李贤会死于非命,李显,李旦会被直接夺去皇位,他的老娘武后,以六十六岁高龄登基称帝,大肆屠戮李姓宗室,甚至差点就将周祚永传。 莫名的,无限的哀伤涌上心头,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了下来。 下意识的,李绚用袖摆擦去眼眶的泪水,让于一旁。 李绚并不知道,他的这番动作,被李贤,李显和李旦,全都看在眼里。 守灵这么多时日,他们见多了假惺惺哭泣之人,也有很多是真情流露之人,也不乏演技高超之辈。 李绚眼中虽有泪水,但在极短的时间就擦的干干净净,除了眼眶微红,根本就看不出什么! 如果不是一直盯着,那么快的动作,稍微眨眼,就可能略过去, 李贤心里慨叹一声,目光转向身后的李显和李旦,此时的李显不知是被感染,还是何故,泪水已经掉落了下来。 李旦则是死死的低着头,虽看不清神情,但亦知无限哀伤。 看着面前的牌位,想着兄长曾经的和蔼面目,李贤同样微微低下了头。 没人知道,李弘和李贤曾经有过一段兄弟之间的私谈,李弘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无比清楚。 他的身边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名医,自己能活多久他心里有数的,所以找到一个机会,就和李贤有一番兄弟之间的对谈。 李贤对太子之位没有想法吗,当然不是。 李贤自幼聪明绝顶,虽不至于有过目不忘之能,但相比常人,读书明理都要早的多。 更别说有些事情他自己想不通,旁边却也有人能帮他想通。 如今,他即将即太子位,前路无比艰辛,需要有无数人的帮助,这位南昌郡王叔父,同样也在人选之列。 「殿下节哀!太子地下有知,必希望殿下能长命百岁,绵延长久,更何况未来还有嗣子需要照料,太子宗庙常飨,皆赖殿下,殿下需谨慎保重!」李绚诚恳的对着太子妃躬身行礼。…. 「本宫晓得!」太子妃微微点头,目光落在了身侧的裴诗彤身上:「这孩子多顽皮,日后若有烦着南昌王的时候,还请南昌王多担待!」 「臣领命!」李绚满脸苦笑的看着裴诗彤,奇怪的是这时候,裴诗彤就这么靠在太子妃身上,仿佛一点力气也没有一样,又或许是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看都不看李绚一眼,低着头,神色悲戚。 明白了,李绚立刻就明白了,眼前这场丧礼虽然是太子李弘之丧,何尝不是裴诗彤父母家人之丧! 裴家因满门被杀之故,虽有宗正寺卿裴广孝在收拾后续,但葬礼终究只是草草收场,甚至在凶手被缉拿之前,裴家就已经通过手段,将裴齐哲一家的遗体运回河东老家安葬了。 裴诗彤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参加父母和兄长的葬礼,目睹之下,感同身受,在所难免。 李绚微微的摇头,此时在太子宫中也不好多做安慰,只好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看向了一侧的太平公主。 「公主殿下!」李绚对着一侧身材修长,容颜俏丽的太平公主微微躬身,低声说道:「请节哀!」 「王叔!」太平公主侧着头,看着李绚,似乎满脸疑惑的问道:「你们这么多人来看望大兄,是都要像他一样,躺进那个大黑柜子里面吗?」 「太平!」李贤突然低声怒喝,太平公主的话实在有些冒犯诸王。 「无妨!」李绚直接摆手,站在太平公主跟前,声音平稳,柔和,但又十分坚定的说道:「殿下,先贤有云:人终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臣不敢言像孝敬皇帝一样重于泰山,但断然不会如鸿毛一样轻浮……」 「王叔,贤者也,李贤钦佩!」李贤站在一侧,诚挚的拱手:「王叔与王兄交情甚厚,品行相近,趣味相投,实乃宗室之中诚朴敦厚长者,以后还请王叔多多教诲,李贤,还有诸弟妹,如有不当之处,以后还请王叔多加指正!」 说完,李贤重重的躬身,李绚赶紧上前扶住李贤:「殿下言重了,一切都是为臣份内之责,敢不尽心竭力!」 「如此甚好,王叔,请!」李贤笑呵呵的站起身体,拉着李绚的手腕,拉倒了李显身前,然后点头,转身,看向随后的霍王世子李绪:「十一叔父……」 李绚突然看到后背一阵发凉,他只不过是稍微感慨而发,没想到就被李贤抓住表演的一番。 相比于天后武曌,李贤或许真的能力有所不足,但相比于天下绝大多数人来讲,他的智慧,心机,手腕,绝对是一等一的。 李绚有种感觉,天阴教这一次在洛阳搅弄风雨,恐怕得罪最深的人,就是这位雍王李贤。 一旦李贤接位太子,随即而来的,必然是对天阴教全方位的打压,甚至绞杀。 并不是说李贤就比当朝的诸位强多少,只不过他是新人,他的心机,手段,和以往诸人都有不同,天阴教根本不适应他的行事做法,稍不注意,就要吃大亏。 「英王殿下!」李绚微微的松了口气,然后凑近李显,低声问道:「这几日还好吧!」 「还好,王叔!」李显稍微凑近,然后低声说道:「王叔这一次可是大出风头,我在宫中也能听到外界的风声。王叔,什么时候带李显也出去来上这么一遭。」 「殿下,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李绚神色略微严肃,但紧接着就轻松的说道:「殿下若是想要有所抱负,不妨从围猎开始,等到太子丧期过去,若微臣还在神都,就和殿下一起去神都苑中狩猎,纵横驰骋。说实话,殿下的身体太过单薄了,是应该要好好练一练了!」 李显眉头一挑,眼睛一转,就已经品味到了李绚话语当中的别意,微微拱手:「那本王就静待王叔佳音了!」 李绚从李显身边走过,来到了相王李旦的身边,他再度诚挚的拱手:「殿下,请节哀!」 李旦年纪虽小,面容稚嫩,却是众兄弟当中,身量最长之人,他对着李绚同样深深拱手:「王叔,亦请节哀!」 李绚微微一愣,随即满目诧异的看向李旦。 此时的李旦已经稍后一步,迎向了霍王世子李绪。. 太清妖道 第九十六章 太子家令 无尽的天空上,一大片云层从烈日下飘落,天色骤然一暗。 阳光照射在整个太子宫上,一半暗,一半亮。 明暗之间的交界正好从太子宫的中央划过,正好从太子灵堂划过。 正好从灵堂之中,太子妃裴氏和雍王李贤的中间划过。 转眼,云层飘过,一切明亮如常。 上香拜祭完毕,诸王世子各散,李绚赶紧叫住走在他前面的淮南郡王李茂。 「四王兄!」李绚的声音让淮南郡王李茂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李茂回头,有些意外的问道:「二十七弟,有事?」 「四王兄,这是就要回去了?」李绚目光望向前方,前方几十米处,正是太子宫正门所在,李茂竟然就要离开了,没有丝毫作妖。 「是啊,反正该做的都做完了,为兄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熟人,自然是回去的好。」稍作停顿,李茂满含深意的说道:「二十七弟,洛阳可是风雨之所,若是无事,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李绚微微一愣,立刻拱手,面色肃穆道:「小弟受教了!」 「不用这般客气,我等兄弟,自是一体!」李茂笑的很爽朗,李绚淡淡的随笑。 如果他不是之前在进入太子宫时,看了一眼李茂头顶的词条,恐怕还真的会将他当成什么好人! 「如此,请恕小弟冒昧。」李绚刻意的走近了一步,无奈苦笑道:「昨日之事,小弟着实无辜,但心底亦存忐忑,万一真的是小弟和孟医官用药错误……或累及王兄和霍王叔父,那就真是小弟的不是了,兄长要不随小弟去一趟尚药局,让里面的其他御医帮助兄长再诊查一遍。」 李茂眉头一挑,但随即就十分坦然的道:「二十七弟多虑了,为兄的身体自己还是很清楚的,况且昨日庄王叔父出事之后,太医院亦派了数位太医来龙鳞宫诊查,若有问题,早就查出来了!」 「原来如此,那小弟就放心了。」李绚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看着李茂说道:「王兄既然要回去,小弟也要去探望霍王叔父,不如一起同行如何?」 「如此甚好!」李茂坦然应允,然后就说笑着和李绚已经朝太子宫外走去。 此刻,太子宫门口,太子率更令李俨依旧站在门口迎客,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引领诸王一样将诸人引领到太子宫中,只是在门口迎客,同时送客。 「李率更,今日怎么只有郎君一人在忙,阎家令和周仆令呢,怎么一人都不见!」李绚和淮南郡王李茂,同时朝太子率更令李俨拱手,李绚下意识的问了一声。 「劳烦王爷惦念了!」年纪颇长的李俨苦笑着拱拱手,说道:「阎郎君昨日深感风寒,今日已是病重难起,所以太子宫的事务,只能由在下和周仆令两人担起了。在下在这里迎来送往,周兄在后面兼顾***!」…. 太子宫属官,分内官和外官。 太子家令,太子率更令,太子仆令是太子最信任的三位内官。 外官分文武,文官以太子太师,太傅,太保,太子少师,少傅,少保为首,充填太子宾客,下辖太子詹事府,太子左右春坊,司经局,典膳局,药藏局,内直局,典设局,宫门局。 武官为太子六率,左右卫率,左右亲府,左右司御率,左右清道率府,左右监门率府,左右内率府。 平常之时,太子宫下属诸多属官,就是一个实际的小朝廷。 然而太子三师三少本就不常设,和太子宾客一样,常由朝中***兼任,而太子詹事府,左右春坊等诸多官僚,在太子病逝后不久,纷纷就引罪而走,如今依旧还留在太子宫的着实不多。 只有内官中的三位,太子家令,太子率更令,太子仆令三人常在,以及麾 下一些属官。 「阎家令病了?」李绚微微一愣,满是可惜的说道:「小王前些时日刚刚购得一套新宅,原本是阎家令帮忙介绍的,本想借今日的机会谢一下阎家令,现在看来得以后了。这样,等明日小王备妥谢礼,亲自上门探病!」 「如此便多谢王爷了,在下一定将话传到!」李俨拱手,满脸的诚恳。 「告辞!」李绚拱手,告辞,转身和淮南郡王李茂一起离开了太子宫。 「太子家令阎庄?」李茂一边走,一边思索着说道:「阎庄,莫非是前吏部尚书阎立德之子?」 「不错,兄长,阎家令同样还是前尚书右丞阎立本的亲侄,其人既学其父,善营造之学,又学其叔,丹青一绝。」说到这里,李绚微微一顿,然后笑着说道:「小弟一直想拜访其人,如今其虽病,却也是一个造访的良机!」 「不错,为兄倒忘了,二十七弟同样擅长工笔和营造,拜访其人,正合贤弟心意!」李茂不由得笑了起来。 大唐宗室当中,历来颇多善工笔丹青之道者,如故汉王李元昌,韩王李元嘉,滕王李元婴,都是当世名家。 其他诸王,诸王世子,俱善丹青,只是未如父辈出色罢了。 就比如霍王世子李绪,其父霍王李元轨经学文雅,李绪同样颇多才艺,善书画,以鞍马擅名。 李绚同样会一两手工笔画,写实,工整,最容易上手,最适合他这样的人,十数年下来,李绚非不能被称之为是什么名家,但在年轻一辈中却也算优秀,只是匠气多些。 「到时你我兄弟可多切磋一二!」李绪的声音从李绚的身后传来。 李茂招招手,说道:「十一郎,二十七弟要去探望霍王叔,你领着他去吧!」 李茂笑笑之后摆摆手,然后径直朝自己的王车走去。 「二十七弟,听为兄一句劝,近日还是别来神都苑,不知为何,为兄总觉得那里的气氛诡异!」李绪抓住来李绚的手腕,面色郑重的摇摇头!…. 李绚一愣,稍作琢磨之后,便点点头,李绪说的有道理。 李绚目光在四周扫过,明里暗里不知道有无数双眼睛在时刻不停的盯着他。 皇宫如此,神都苑怕一样也少不了诸多眼线。 他在盯着李茂,秘卫何尝不是,他又何必去做秘卫的刀。 李绚稍微后退半步,拱手,感慨道:「那就拜托兄长替小弟向王叔问安,等过些时日,小弟再去看望王叔!」 「好!」李绪欣慰的点点头,说道:「本来还想去你的新宅邸去看一看,但现在庄王叔父病逝,事务繁杂,一切就暂缓吧!」 「喏!」李绚将李绪送上马车,然后转身回来,朝太子宫走去。 「李率令!」李绚重新回到太子宫门口,拱手朝着太子率更令李俨道:「不知小王可否去探望家师玄藏真人?」 「王爷!」李俨脸色无奈的说道:「王爷当知啊,诸位真人如今在后内宫之中举办法事,外人根本不得入内,就是下官……下官也是数日才得一见,还望王爷海涵!」 「不知在下可否帮忙……」李绚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背后响起:「二十七郎,你来太子宫怎么也不打声招呼,来来来,兄弟给你介绍几个人……」 李绚还没转身,就已经被身后的人拉走了。 不过他早就听出了来人的声音,正是太子舍人来遂!. 太清妖道 第九十七章 官宦世家 「家叔祖在世时,曾在太子门下充任宾客,后迁太子詹事,堂叔也曾任太子舍人之职,再到下官……故而在太子病逝之后,家祖和家父都让下官必须在太子宫待到太子殿下入葬之后,才行离开!」 行走在冷清的宫巷中,来遂稍微解释了一下自己依旧留在太子宫的原因。 李绚一下子恍然了过来。 来遂的曾祖父是前隋大将来护儿。 前隋大业十四年,宇文化及江都兵变,隋炀帝遇弑,来护儿一同遇害。 其时,来护儿家中数子同时遇害,只有十一子来恒和其弟来济,因年少幸存。 来济在贞观年间,就任通事舍人,中书舍人,中书侍郎,中书令加同中书门下三品,检校吏部尚书,兼太子宾客,太子詹事,后坐通褚遂良事,累贬庭州刺史。 龙朔二年,西突厥入寇庭州,来济力战阵亡。 来济次子来庆远,龙朔二年曾任太子舍人,今为润州刺史。 来遂的祖父来恒,在显庆年间之前,仕途还算顺遂,然而显庆年后,仕途开始坎坷,直到龙朔二年之后,才逐渐有所起色,如今更是任黄门侍郎,只差一步就是同中书门下三品,宰相职位。 李绚轻声说道:「来翁不易,若小弟记得没错,来翁再有三年便要致仕了?」 来恒生于前隋大业四年,距今已有六十七年,大其弟来济两岁。 「不错,其实二十七郎有所不知,家祖不止一次想提前致仕,只是陛下不许而已!」 来遂没有在意李绚的冒昧,低声说道:「如今的朝堂之中,左相已经七十有四,郝相比家祖也还要大一岁,而且恐怕两年后,陛下也未必会让其致仕。」 「朝局啊!」李绚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左相刘仁轨在四年前就已经致仕,仅仅不到一年,就因大非川之败被迫重新任陇州刺史,太子左庶子,鸡林道大总管,乃至如今的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 朝中尽数白头翁,新人哪得掌大权! 「你我兄弟皆知,雍王性情有缺,更需有勋臣辅助……或许你我能够熬到那一天。」来遂话没有说开,但李绚却能清楚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来兄通透,天下事,天下人皆可理的,或许有一二日,便是你我兄弟登台之时!」李绚对来遂的眼力十分的佩服。 不愧是从前隋传到当今,并且屡次在朝中担任要职的官宦子弟,看的就是透彻。 如果来恒能够更进一步,在致仕前,任中书门下三品,宰相职位,来家就又出一位宰相,相比戴家也丝毫不差了。 「二十七郎这边请!」来遂前面转过一个小弯,狭窄的宫巷尽头,是一间不大的普通宫院。 但在宫院之外,高墙之下,数十名身穿明光铠,手持锋利刀枪的禁军守卫,在李绚和来遂出现的一瞬间,冷冽的目光立刻盯了上来。…. 来遂赶紧上前,对一位四旬的禁军将领拱手道:「这位将军,在下太子舍人来遂,这位是南昌郡王,玄藏真人的弟子,来此希望能够拜见玄藏真人!」 「不行,任何人都不能入内,退后!」禁军将领猛的一握刀柄,虎目死死的盯向李绚。 来遂还要再说什么,李绚猛的拉住了他,摇摇头,然后看向这位禁军将领:「将军,小王也不求去见人,也不用将军帮忙往里传东西,只是麻烦将军带句话给家师,就说小徒李绚在门外拜见,家师应该有东西传出来的!」 李绚认真的拱手,然后站起身,将来遂拉到自己的身旁,两人并肩站立。 看到这一幕禁军将领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死死的盯着并肩站立的两人。 一 个是当朝郡王,一个是相门子弟,而且李绚要求的仅仅是穿句话而已,并没有多为难。 可仅仅是沉虑片刻,这名禁军将领就冷着脸说道:「这里是宫中禁地,任……你们不要擅闯在,这里等着!」 一句话说完,禁军将领立刻朝院内而去,李绚赶紧拱手:「多谢将军!」 站在一旁的来遂一挑眉,拉了拉李绚的衣袖。 刚才那名禁军将领明显是要拒绝他们,但突然之间又改了口,就像是有人在暗中下令一样。 李绚微微摇头,示意来遂不要多管。 他今天来这里,原本是为了搞清楚千面佛如今的隐藏身份,但没有能够去成神都苑之后,立刻就改变目标。 李绚修行突破先天真种的时日已经不短,对于更进一步的修行,他虽然有修行法门,不耽搁日常修行,但是想要增加修行速度,还需要更重要的一件东西…… 片刻之后,禁军将领从宫院内快步而出,走到了李绚面前,有些诧异的看着他,然后将一张卷纸递了过来。 虽然纸张被卷了起来,但是一眼就能看出,里面的东西是刚写好的。 「多谢将军!」李绚深深拱手,然后双手将那张卷纸恭敬的接了过来。 看着手上的卷纸,李绚再度对着禁军将领微微颔首,然后果断转身,快步朝着来路的方向而去。 来遂有些诧异的看着李绚的表情,只是稍作犹豫就紧紧跟上,片刻之后,拐过弯,来遂还是忍不住的问道:「能说一下这里面是什么吗……若是为难,就算了,二十七郎!」 「没有什么为难的。」李绚一只手握着卷纸,步子缓了下来,他将手里的卷纸微微高抬。 阳光透过卷纸,留下一道黑色的阴影。 跟在一旁,来遂虽然无法看清楚卷纸的阵容,能够能清晰卷纸映出来的一根根横斜的线条。 「这是什么?」来遂满脸诧异,这根本不是什么信件,文案,李绚和韦玄藏究竟打的什么谜语! 「这是九江行脉图!」李绚平静的看了来遂一眼,一句话,道破了里面的真相,…. 「九江行脉图。」来遂满脸诧异,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你修行的是九江行脉真水经?」 「你是第一个叫出这套功法全名的人,我修行的,的确就是九江行脉真水经。」稍微停顿·李绚念出一句诗:「昔在九江上,遥望九华峰。天河漫北斗,人间移权柄。」 「九江行脉,天河真法!」来源点点头,说道:「这虽不是长生真经,但也相当了得了!」 「可惜天河真法不全。」李绚微微露出一丝苦笑,紧跟着说道:「像你我这样的人,除非抛却一切功名利禄,富贵荣华,否则,那些长生秘法,根本就轮不到你我!」 李绚老师韦玄藏所在的蜀中青羊宫自有长生秘法,就比如《先天灵妙真经》。 只可惜这种秘法即便是在青羊宫内,也只有寥寥数人得传。 李绚修行的,不过是中等偏上的《九江行脉真水经》。 《天河真法》残缺,青羊宫的长辈从其中化出一门《九江行脉真水经》的功法。 这套功法放在数百年前,的确只是二流货色,传闻中最多甚至可以修到金丹,在那种随意能修到元神,得证地仙的近古时代了,的确算不了什么。 但在如今,这个就连金丹都罕得一见,难得一闻的时代,《九江行脉真水经》在威力上并不逊色多少。 而且就算有所谓的金丹元神,在无数长弓劲弩之下能得不死,但也必须永远退避三舍!. 太清妖道 m,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九十八章 宇文世家 前方不远处就是太子宫门,依旧是人来人往,太子率更令李俨依旧在庄肃的迎来送往。 偏巷之中,李绚顿下脚步,回头看向来遂,低声问道:「来家现在还有武道功法的传承吗?」 「有,根本功法还在,但锻髓往上,基本就已经断了,这也是祖父和叔祖不从武职,改走文官的原因。」来遂靠在高大的宫墙下,有些哀伤的说道:「曾祖是前隋忠臣,陪炀帝死在扬州,家中数位先长全都罹难,只有祖父和叔祖逃过一劫。 但祖父和叔祖年少,未曾保下多少传承,军中途径无法走通,不得已之下,只能转走文途。 好在大唐转眼已平定天下,文官之途反而是走对了,只可惜……」 「这是幸运之事!」李绚直接打断了来遂的话,褚遂良和长孙无忌之事太过敏感,还是少说为好。 「听说二十七郎即将赴任江南,不知是否要过扬州?」来遂话音一挑,说到了重点。 「扬州?」李绚立刻眼睛一瞪,一个念头不受控制的跳了出来:「天阴教和宇文家有关?」 来遂脸上瞬间满是惊诧,随即苦笑道:「二十七郎的确敏锐!」 「唉!」来遂沉沉的慨叹一声,低声说道:「曾祖命丧江都,大唐平定江南以后,祖父和叔祖,以及家中族人,都曾不止一次的前往江都寻找家中传承,但始终一无所获。 只是偶然间听闻,天阴教似乎和与宇文家有关,消息如何也很难说。 二十七郎若是赴任江南,还请帮忙寻找,若能有收获,来家必定感激不尽!」 哪有什么平白无故的好感,哪有什么平白无故的帮忙。 来家明显是放不下当年的家中传承,对于领兵征战,依旧有所想法。 尤其是在来济庭州死于突厥之手后,这种想法就更为迫切。 不过来遂的做法,李绚并不反感,他稍微犹豫了一下,便直接的说道:「赴任江南之事,现在只是传闻,在朝廷任命下达之前,传闻也只是传闻……若是传闻成真,小弟赴任江南,即便是能找到天阴教的一点痕迹,也是势单力薄,难有收获……这并非小弟拒绝,只是小弟希望,若是将来能抵达江南,遭遇困难之时,还希望来家能有所援手。」 李绚和天阴教之间已经积下了死仇,两者之间无任何缓和余地。 李绚调任婺州,虽然对绝大多数人来讲,甚至就连风声都没听过,但对于来家这种曾经出过一任宰相,现在的当家人又是仅次于宰相的黄门侍郎的门第来讲,知道这点小事并不为难。 「如今,来家在江南,就只有堂叔就任润州刺史,而且润州归属扬州都督府,距离婺州极远,想要有所作为也难,倒是叔祖曾任台州刺史,有一二旧部,或许能有所助力,但详细还得去找祖父询问!」来遂低头认真思索起来。…. 李绚听的不由一阵乍舌。 润州紧邻扬州,来家虽然不在扬州任职,但恐怕早已将扬州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 所以才会盯上天阴教,偏偏恰巧,当年来济曾贬任台州刺史,如今算来,未尝不是有心为之。 来家在台州,在婺州,在睦州,很有可能都有自己的人。 不过可能限于没有官方明职,故而不好有所作为。 李绚就不同了,他不仅即将就任婺州长史,而且还是当朝郡王,和天阴教之间亦有深仇。 这意味着李绚一旦就任婺州,和天阴教之间必将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如果再算上不久前的婺州刺史被刺案,整个婺州高层和天阴教之间,已经势成水火。 也不知这种算计究竟是谁想出的,看样子应不是来遂,怕是来济那 位黄门侍郎。 或许他只不过是稍微一想,李绚便已经成了被利用的棋子。 或者说双方相互利用更为妥当,李绚也不好惹,在他的背后一样也有人支持。 李绚亲舅欧阳通即将就任卫尉寺卿,或许还比不上来济,但也不差多少。 打压,剿杀天阴教,同样是李绚欲做之事。 能借助来家之力,在婺州快速站稳脚跟,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我兄弟,相互扶持,总能都得偿所愿的。」李绚一语两关。 来遂先是一愣,随即赞同的点头,都是聪明人,话不必说透。 「他日二十七郎若是有空,还请上门一叙!」来遂略微思索,作出了决断。 李绚深吸口气,沉声说道:「小弟必定打扰……」 「轰隆」一声巨响,就在李绚话音将落之际,从远处传来的巨响,一下子打断了李绚的话。 巨大的火光在南边的天光直窜而起,转眼就冲上了数十米的高空。 即便是在青天白日,亦特别的醒目。 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而来的是,还有剧烈的震动。 一时间,无数人站立不稳,剧烈的摇摆起来。 「是火药……」 「是伏火雷……」 李绚的话几乎和来遂同时而出,但转眼,两人就都知道说的是一回事。 医圣孙思邈在「丹经内伏硫磺法」中记载过。 这就伏火。 然而有人在实验的试验的时候出了差错,木炭放的过早,然后就引爆了一切。 所以有人研制出一种非常特殊的药发傀儡,不仅用来放烟火,同时用来治病。 当年贞观时,太宗皇帝被山鬼迷缠,久治无效,布衣李畋应诏揭榜,将硫磺硝采用竹筒装入,引爆驱逐山魈邪气。 医家常用来说火药,是用以救病之用,而来遂所说的伏火雷,怕是另有所指。 「快跑啊,地动了!」也不知道那里大喊一声,整个太子宫立刻就乱了起来。 无数的官僚,仆役,侍女,军士,所有人都人心惶惶的,一时间四处乱奔。…. 李绚的目光在第一时间就穿过人群,捕捉到了太子率更令李俨的身影,然而他现在却是一脸茫然,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的模样,就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 眼看着整个太子宫立刻就要混乱起来了,李绚立刻上前一步,大吼一声:「所有人,停下脚步,不得妄动,一切无事。李率令,请下令,太子六率,即刻护卫太子妃,雍王,英王,相王,太平公主诸人安危,守卫整个太子宫,任何人不得进出;派人护卫所有王公大臣,即刻进室内暂避!」 李绚的声音的清澈透亮,总有一股让人认真聆听的感觉,不少人在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尤其是太子率更令李俨,远远的看见他突然冷不丁的打了个寒战,整个人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几乎在转眼间,李俨立刻不停的下达了命令。 一队又一队的侍卫迅速的奔向了宫中各处,守护太子宫的同时,也守卫宫中各位贵人,各位官僚大夫的安危。 看到李绚走了过来,李俨沉沉的拱手:「多谢王爷及时提醒,不然的话,这里就要出大乱子。」 「无妨,这些都是小事,另外还有一些事情,李率更似乎没有注意到。」李绚眼睛直直的盯着李俨。 就见李俨一脸的茫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 李绚摇摇头,无奈的说道:「现在,还请李率更,派人即刻赶赴乾阳大殿,禀报天后,太子妃,雍王 ,英王,相王,太平公主诸人皆安,同时询问,眼下需太子宫诸卫率做什么?」 稍作停顿,李绚接着说道:「不仅是乾阳大殿,尚书省也要派人去禀报太子宫中诸人无恙,请问尚书省有何安排;此外就是,派人去金吾卫将军处,通报情况并且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造成如此大的爆炸?」. 太清妖道 第九十九章 【阎庄(伪)】(均订950) 「踏踏踏……」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太子宫深处传来。 李绚下意识的回身,看着一同出来的李贤,李显,李旦,还有太平公主几人,一时间不由得一阵瞠目结舌! 这群人也太不老实了,这种时候还敢乱跑。 「王叔,到底发生了什么?」李贤目光在众人当中一扫,直接就落在李绚身上。 李绚目光微微扫了李俨一眼,李俨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晦暗! 「一切现在还未有所知,不过臣已经派人去金吾卫询问了,乾阳殿也派人向天后和圣人禀报情况,尚书省也派人前去,只等左相命令。」 李绚转过身,看向远处天空上逐渐散去的黑烟,面色阴沉的说道:「皇宫戒备森严,不是什么人想闯就能闯的,臣现在更担心的是,这是声东击西之计,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策。」 李贤是聪明人,李绚这么一说,他立刻就明白了,严肃的点头:「王叔所言极是!」 大唐皇宫,除了守卫皇城的金吾卫,还有守城门的监门卫,还有知皇城西面助铺门的领军卫,管理宫中治安的金吾卫,以及专责守卫宫城的北衙禁军,冲击皇宫只是死路一条。 此时,诸卫,诸将军早已经反应过来,整个皇城第一时间已经完全戒严了起来。 普通的官员轻易之间根本动弹不得,都被死死的弹压了下来。 即便是宫卫行动,一时间也不知道有多少的弓弩在死死的指着。 「诸位殿下已然已经出来了,不妨派人带口信前往乾阳殿问安,以尽孝心!」李绚微微躬身,朝着乾阳殿的方向拱手! 「是该如此!」李贤立刻拱手,同时转身朝向乾阳殿的方向微微躬身。 李显和李旦有些手忙脚乱的跟着行礼,只有太平公主一脸茫然的看着众人。 在场的其他众人,则同样跟着朝乾阳殿的方向微微躬身。 突然,李俨上前一步,低声说道:「既然如此,殿下何不直去乾阳殿当面问安……」 「李率令!」李绚猛然间一声断喝,直接按住了李俨的胳膊,将他从李贤的身边推开,然后冷声怒喝:「李率令,你这是要陷殿下于何种境地,真是其心可恨,其心可诛!」 李贤一时间有些茫然,不知道李绚为何这么说! 李俨突然间脸色一变,神色间无限恐慌,整个人赶紧匍匐在地,声音颤抖的说道:「殿下,南昌王所说无错,殿下此时实在不宜妄动,是臣思虑不周,都是臣之过,都是臣之过。」 「兄长!」李旦突然间出现在李贤的身后,眼神担忧的摇摇头。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李贤脸色大变,一时间又惊又怒的看向李俨,指着他狠狠的说道:「你,你……」 「殿下,不论何时,当处事以静,东宫安,则陛下和天后安,陛下和天后安,则天下安!」李绚上前一步,挡住了李贤看向李俨的目光,低声说道:「殿下不如派贴身之人,前往乾阳殿问安,自己还是先回灵堂,殿下安,则东宫安,诸王,诸大臣亦安!」…. 李贤看着李绚眼神当中的担忧,重重的点头,最后目光落在了李俨的身上,狠狠的剜了一眼,然后转身,带着李显,李旦,还有太平公主一起往太子宫深处走去。 「传令,戒严,太子宫中,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李绚的命令一下,四周的军士立刻应诺! 四周刀光闪动,枪戟林立,太子宫中的戒严,比之前还要更强三分。 李绚疑惑的目光落在太子更率令李俨的身上。 李俨作为太子三内官之一,在太子李弘身边,不知道处理过多少大大小小的事务,这里面的忌讳他不懂吗? 难道说…… 【李俨,太子更率令,出身赵郡李氏,父李孟尝,前右威卫大将军,奉敕检校太子右典戎卫率。】 李绚的眉头死死的皱了起来,这个提示词条,总是随意所欲的跳出来。 在外面的时候还好,但在皇宫之中,他出现的次数非常的少。 只有李绚有过相当接触的人,它才会显示出他的信息,就像是需要时间探查一样。 不过他探查出来的结果,一般是没有问题的,就像是早先他一下子探查出杨台是千面佛一样。 李绚刚才心里已经升起了怀疑,李俨真的是李俨吗? 如果是,他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他难道不知道,就看他今天的表现,天后不等明日,今晚就会将他免职,甚至下捕入狱。 即便是雍王,也会死死的记住他。 李俨在李绚的目光注视下,整个人突然一下子平静的下来,平静的诡异。 「踏踏踏……」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从外面的皇宫大街传来,李绚不再搭理李俨,快步的走到门口。 就看到一名身穿绯色官袍,国字脸,身材中等,长着短须,带着黑色璞帽,一脸担忧的中年官员,在一名身穿绿袍的小吏陪侍之下,在数名金吾卫的护卫下,快步的朝着太子宫的方向而来。 那名小吏正是之前派去金吾卫将军那里报备询问情况的。 「是阎家令!」李俨站在李绚的身侧,平静的脸上微微松了口气。 李绚转身看向李俨,压低声音问道:「郎君,究竟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什么事都没有。」李俨轻飘飘的应了一句,然后快步的朝前走去:「阎兄,你可算回来了,究竟发生了何事,弄出如此大的动静!」 「是淮南郡王的马车被伏火雷炸了!」阎庄重重的咳嗦两声,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有人在天津桥南埋置了伏火雷,在淮南郡王马车过时,突然引爆,不过似乎威力不强,未能伤及淮南郡王。」 「工部在伏火雷上的研究,也没到此吧!」李绚突然出现在李俨身侧,一句话让阎庄和李俨脸色微微一变。 「阎家令!」李绚拱手,回头看向太子宫,说道:「太子宫内如今已经禁人行走,但还有一些照顾不到的角落,还请家令即刻前往处置!」 阎庄和李绚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上一回李绚初来神都时,就曾经来太子宫拜祭。 「殿下所言甚是,下官立刻就去!」阎庄面色严肃的点头,但紧接着就看向了李俨:「李兄,你和我一起去吧。」 李俨微微一愣,下意识的指向了门口,阎庄一把抓住他的手,说:「这里就交给南昌王,我等还有其他事。」 太子宫中如今虽然在举办丧事,但整个太子宫中还是有很多不为人知的隐秘。 李绚没有探知这些隐秘的心思,所以非常果断的就让了开来。 就在阎庄从李绚身侧走过时,突然间,一直在皇宫很少跳出来的提示词条突然间又跳了出来。 【阎庄(伪),字当时,雍州万年人,前吏部尚书阎立德次子。真实身份,天阴教四大长老之一,千面佛!】 李绚瞬间伸手,一把就抓住了落后一步的太子率更令李俨,脸色在一瞬间变得亲切起来,语气柔和的对着阎庄说道:「阎兄还请先行,在下有一些事情需向李兄请教。」 李绚稍稍侧身,看向太子宫门口的方向,脸色无奈的说道:「在下非是太子宫属官,李兄总得给其他人一个说法,不然,陛下和天后那边是交代不过去的。」 阎庄稍微一愣,随后退后一步,说道:「南昌王考虑的是,那在下就在一旁稍作等候 。」. 太清妖道 第一百章 迷雾重重 「这位是率更丞徐威,掌太子宫掌周卫禁防、漏刻钟鼓!」 李俨招呼过来穿着绿袍的率更丞徐威,这是一个三十岁出头,身材中等,样貌出色,看上去颇有股令人信任感觉的中年官员。 「见过王爷!」徐威面色沉肃的对着李绚交叉拱手,姿态谦恭而不卑微。 「见过率更丞!」李绚同样对着徐威拱手行礼,从态度上看,徐威似是个处事严谨之人。 「徐贤弟,南昌王有什么吩咐,你全力协助便是!」李俨将一应事务全部都交托给徐威,然后才朝着李绚拱拱手,说道:「在下要陪阎兄去检查宫中各处,王爷,少陪了!」 「无妨,请!」李绚对着李俨拱手,然后又看向阎庄:「阎家令,前些日,多谢你介绍,本王才能买下玉龙别院,本来明日打算上门探病的,没想到今日就遇到了阎家令,不知今日可还有闲……」 「王爷,还是算了吧,今日如此多的是非,下官看,用不了多久,王爷也得忙碌起来。」阎庄对着李绚拱拱手,然后看向李俨:「李兄,请!王爷!请!」 阎庄对着李绚最后一点头,然后和李俨相携并肩朝太子宫深处走去。 看着阎庄离开的背影,李绚的脸色不由得疑惑了起来。 千面佛,千面佛竟然假扮成了阎庄。 为什么,他为什么会假扮成阎庄? 他来太子宫又是为了什么? 还有真正的阎庄,他又如今又如何了,是不是还活着? 李俨,他在这里面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李绚抬起头,望向整个太子宫的上空。 明明是阳光普照,他却总有一股被重重迷雾笼罩的感觉。 这里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让天阴教始终都在盯着太子宫打转。 「二十七郎,如何,哪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来遂站在李绚的身后,看着阎庄和李俨的背影,眉头紧锁。 「你之前不也是什么都看到了吗?」李绚脸色瞬间变得肃穆起来,转身,低声说道:「我想,李率令平日是绝对不是这幅模样,他这是在以进为退啊!」 「退,为什么?」来遂皱起了眉头,不是说李俨不能退,而是他本身就做太子李弘的绝对亲信,如今也只剩下退一途,可如此还要再退,就奇怪了。 「谁知道呢,或许是因为一些身不由己的原因吧!」李绚说完,抬头看向四周。 远处的望楼之上,刀光闪烁。 李绚眉目垂下,他知道,秘卫一直都在积极的找寻千面佛。 淮南郡王在天津桥南遇到的伏火雷爆炸,就是天阴教的自导自演。 李绚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现在秘卫的那群人,恐怕正以为千面佛是想要逃离皇宫,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千面佛却是反其道而行之,直接装扮成太子家令阎庄混进了太子宫。 如果不是李俨的异常,李绚搞不好会以为阎庄这一次只是碰巧而为,可李俨的表现,让李绚不得不怀疑,他们这是早有预谋。 如果是前者,李绚说不定还会像之前那样,稍微找个理由,直接前往乾阳殿,通报阎庄的异常,甚至是刚才就直接借助四周护卫的力量动手诛杀阎庄。 但实际情况却是后者,那李绚就要掂量掂量了。 即便李绚是当朝郡王,即便他被李贤亲近,可一旦开口要求四周的太子卫率诛杀太子家令和太子率更令,四周绝不会有人听他的。 甚至一旦阎庄和李俨共同出声针对他,倒霉的绝对是他。 再加上千面佛的实力在他之上,李绚哪怕突然动手也很难击杀他。 这个时候李俨的态度就很重要了 ,可他之前的表现让李绚很没信心。 不过话说回来,李绚也想看看,天阴教的人究竟在图谋什么。 更何况,经过了上一次的事件,李绚已经长了一个心眼。 皇帝李治心思幽微,他做事需要更加谨慎小心。 李治需要的是一个能够辅助太子,辅助未来皇帝的贤王,而不是一个太有野心的枭雄。 只可惜李绚并不想和李贤走的太近,今日两人看起来虽显亲近,但只要李贤身边人一多,各种杂言一来,对于李绚的亲近很快就会消散。 李绚回身,站在太子宫门口,目光从里扫到外,除了鲜少几个人影,几无人迹走动。 「传令,即刻起加强太子妃,雍王身边的护卫,但有接近,不管何人,一律严查,每过一刻,报告太子宫中诸人位置,不得有所遗漏。」李绚的命令清晰无比的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喏!」在场所有的太子卫率,全部躬身应诺。 李绚目光抬起,望向远处的望楼之上。 机会已经给你们了,究竟抓不抓得住,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你们几个去那边,不要跟着!」阎庄对着身后的几名属吏吩咐了一声,然后带着李俨朝前面的官廨走去。 官廨内此刻空无一人,早在先前,他们就已经因为太子的三七之礼而忙得脚不点地了。 即便如此,阎庄还是仔细查看了一遍所有的角落和隐藏地,确保整个官廨之内再无第三人,最后,他才一脸阴沉的走向了李俨:「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是南昌郡王在指挥太子宫诸卫?」 李俨没有回答阎庄的问题,只是直直的看着他:「你不是阎庄!」 李俨声音虽轻,但却无比的肯定,脸上早已满是痛悔,悲戚,还有一丝恐惧。 阎庄微微一愣,但随即冷笑一声:「我不是阎庄我还能是谁……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发现的,但不管你发现了什么,我都是阎庄,你也会为我证明我是阎庄的。」 「你们杀了他?!」李俨依旧在直直的看着阎庄,神色痛惧的同时,还有一丝期盼,期盼阎庄没死! 「他若不死,我又能如何进来呢!」阎庄,不,是千面佛的脸上满是不屑。 李俨一下子就像是身上的所有力气全部被抽干一样,差一点直接摔倒在地。 好在扶住了一旁的廊柱,他才勉强站立,他脸色十分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胸口,满是悔恨的说道:「我害了自己的儿子,现在又害了自己的同僚……我就应该猜到的,你们找我要关于他的一切秘档,就是为了今日。」 「阎庄是死了,但你儿子还没死!」千面佛走到了李俨的身前,站的高高的看着他,面色冷漠的说道:「你若想让他活下去,最好按照我们的命令去做,现在,告诉我,我究竟是哪里出了破绽。」 李俨根本就没有理他,而是依旧低着头,神色间无比的痛苦。 千面佛皱起眉头,一低身,双手抓住了李俨胸前的衣领,对着他冷冷的说道:「该死的人已经……」 骤然间,一道冷冽的寒光闪过,千面佛面色骤变,瞬间一个铁板桥,身体转眼间就弯成了一个弓形,避开了刺到了鼻尖上的锋利匕首,同时飞起一脚,狠狠的踢向了手握利刃的李俨胸膛。 然而就在千面佛即将踢中李俨的一瞬间,他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下一刻,李俨已经擦着地面狠狠的滑了出去。 最终直接撞在了后面的墙壁上,但只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 「如果这里不是太子宫,你早就死了!」千面佛重新站了起来,一步步的走向了李俨,面色冷酷。 「是我对你们还有用吧!」李俨一只 手按在地面上,想要站起来,但却突然间手一滑,一下子又重新坐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千面佛脸上发出一声冷哼,他刚才那一脚,虽然没有伤到李俨,但是一脚踢散了他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他根本别再想做什么! 「只要你配合,我保证,你的儿子会毫发无伤的回头你身边的。」千面佛说着,在李俨三步之外停了下来,目光平静的看着他,轻声说道:「等到这一切结束之后,你就可以回到自己的普通生活。不管是你回长安任职,还是返回赵郡老家,都不会有人再管你!」 「当然不会有人在管我,因为到了那个时候,我要不是被你们杀人灭口了,要么就是被天后直接灭绝满门了!」李俨冷笑着抬起头,看着千面佛,眼神无比怨毒:「既然如此,那我还不如现在就死了,起码还能拉你一起死!」 话音刚落,李俨就已经抓起了掉到了地上的匕首,一转手,狠狠的捅向自己的咽喉。 第一百零一章 虎不毒,但食子 「叮」的一声轻声,锋锐无比的匕首被直接打飞了出去。 落在地上的除了匕首,还有一只木制笔筒。 「你想死!」千面佛大踏步的走到李俨面前,满是愤怒的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恶狠狠的说道:「你要是死了,我立刻就下令杀了你的儿子。」 「杀吧,杀了他,我们全家才能活!」李俨满是痛苦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看着近在咫尺的千面佛,他咬着牙说道:「赵郡李氏数万条性命,不能因为一个浪荡子,就害得满族诛灭,他此时若在我面前,我一刀直接砍了他。」 看着李俨一脸咬牙切齿的模样,千面佛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那是你的独子啊?」 「独子,独子又怎样,我还有兄弟,还有姐妹,还有家族亲人,他们难道就不是人,难不成就为了一个废物,让整个家族都受到连累吗?」李俨眼神的冷酷,让千面佛都不寒而栗。 「看样子,相比于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我们魔门的人要好太多了!」千面佛不由得就是一阵唏嘘。 「可惜我还是没有能杀了你!」李俨猛的一抬头,狠狠的咬向了千面佛的咽喉,千面佛仿佛是早有预料一样,整个人猛然后缩,一下子就避开了李俨如同毒狼一般的噬咬。 「咯嘣」一声,李俨的牙齿狠狠的咬在了一起,声音无比清脆,可想他用力之大,用心之狠。 「呸!」李俨直接吐出一口唾沫,然后从千面佛的脸边快速擦过。 千面佛虽然及时的躲了过去,但依旧有几滴带血丝的唾液直接溅到了他的脸上,千面佛脸色瞬间就是一黑。 「可恨,我没能杀了你,也没能杀了我自己。」李俨死死的盯着千面佛,嘴巴张合间满是疯狂:「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你有种,你就杀了耶耶……」 「砰!」千面佛重重的一掌直接砸在了李俨的咽喉上,剧烈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将自己下半句话噎了回去,干呕半天才稍微好过一些。 千面佛看着这样的李俨,冷笑一声:「你若想死,现在就咬舌自尽,我只要吩咐一声,半天之内,绝对不会有人进来,信不信在半天内,我就能将阎庄的尸体带来,然后摆弄出你们两个互殴而死的假象!」 「不会有人信的,之前天津桥的伏火雷早就让宫中无比紧张,稍有异样,立刻就会引起无数人怀疑,更何况像我这样的东宫内官之死,朝中有的是能人,你逃不过的。」李俨一脸恶狠狠的模样。 「原来这才是你想要自杀的原因。」千面佛的脸色突然无比的漠然的起来,他放开李俨,向后退了开来,无所谓的摆手:「你不是想死吗,想自杀吗,我现在给你这个机会!」 千面佛一直对到了公廨的另外一侧,斜靠在公案上,一脸淡漠的看着千面佛。…. 看到千面佛如此模样,李俨不由得就是一愣,但他的手,还是下意识的摸向了放在一侧的匕首。 然而,就在李俨的手刚刚摸到冰冷刀柄的一瞬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手突然就是一顿,一脸惊骇的看向了千面佛:「你想假扮成我?」 「你想到了啊!」千面佛突然笑了起来,笑的非常得意:「等你死了之后,我把你易容成阎庄的模样,我再易容成你的模样,顶替的你的模样,顶替你的身份,白天在太子宫任职,夜里则回你的家……」 「畜生!」愤怒无比的李俨立刻抓起匕首,狠狠的朝千面佛掷了过去,眼中满是无比的痛恨! 「你明白就好,你只能祈祷,我们做完这一切之后,你的身份不会因此而暴露,这样,你就可以继续过你世家重官的生活,否则稍微有点差池,我保证,会用你全族的命来赔偿的。」千面佛最后一句话说的很重,在没有他之前 那种轻松得意的高傲,他也一样害怕失败。 「砰砰砰!」公廨的门突然被敲响了,此时,外面属吏的声音突然响起:「二位郎君,可有事,小吏刚才听见似乎有什么打算的声音,需要小吏进去收拾吗?」 「不用了,有事再叫你!」千面佛突然开口了,然而他用的却是李俨的声音,声音惟妙惟肖,几无丝毫差别,这让对面的李俨简直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喏,那小吏就先退下了!」门口的属吏长松了一口气,紧跟着脚步声响起,他迅速的离开了! 「怎样,你还想死吗?」千面佛看向李俨,这一次,他用的却是刚才那名属吏的声音。 「你,你,你!」李俨死死的看着千面佛,看着那种熟悉无比的面孔下,无比陌生的眼神,心里一时纷乱无措。 「既然想明白了,那就老老实实的回话。」千面佛一步步的走到了李俨的面前,微微俯身,看着坐在地上的李俨,冷冷的说道:「上一次让你调查的事情,调查的怎样了?」 李俨抬起头,死死的盯着千面佛,仿佛一眼就能看透他假面下的真容。 见李俨依旧一言不发,千面佛眉头一皱,不客气的说道:「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就算是杀了你,我依旧能从别的地方得到我想要得到的,我们在太子宫,可不仅仅是只有你一人。」 「但这样一来,不管你们想得到什么,就都慢了,不管你们想做什么,就都慢了!」李俨咬着牙,死死的盯着千面佛,他做了太子十几年亲信,从来不是一个蠢蛋。 就算是千面佛拿住了他的儿子,想要彻底的控制他也远没有那么容易! 千面佛看着李俨,脸上满是不解,突然,千面佛一下子恍然了起来,失笑说道:「你究竟想要什么,直接说,只要你答应做事,你的要求,我能答应就答应,不过你儿子,你别想要回来。」…. 「那个孽畜,你们愿意留着就留着吧,而且就算是你们放他回来,我也会亲手宰了他。」李俨眼中满是恨意,被自己的儿子坑的这么惨,李俨的心里早就已经将那只小孽畜碎尸万段了。 看着千面佛,李俨神色难堪起来:「我不管你们究竟想干什么,但在太子宫,你不许接近太子妃,不许接近雍王,不许接近英王和相王,不许接近公主殿下,否则,我就是死,也要拉着你一起死!」 千面佛诧异的看着有些疯狂李俨,感慨的说道:「我没想到,你竟然对伪唐如此忠诚,哪怕是牺牲自己,牺牲自己的儿子,也要保住伪王李治的那些儿女!」 稍作停顿,千面佛沉沉的点头:「好,我可以答应你,不去接近李治的那些儿女,而且你觉得我真的想去接近他们吗,我可不想自己找死。现在,说说我让你查的事情。」 其他人倒也罢了,李贤是下一任太子,身边明暗不知道有多少高手在保护,千面佛毕竟不是阎庄,稍露破绽,立刻就会毫不犹豫的被诛杀当场。 「记住,你们只说让我查太子宫中,似乎大量药材耗损之地,我可以告诉你,有,而且只有一处,就是青羊宫韦玄藏真人,楼观道掌教尹文操真人,茅山上清宫潘师正真人,禅宗弘忍法师,神秀法师,以及其他老君山,玄都观,皂阁山,天台山,三论宗的诸真人法师,为太子诵经祭祀的地方,你如果不怕死,可以自己去。」 李俨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别的倒也罢了,但那座院子,千面佛敢闯,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里面的那些真人法师,最次也有玄胎境小圆满的境界,强的几位甚至已经有玄胎境大圆满,乃至巅峰的境界。 如不是天地之限,让这些真人法师无法更进一步,否则不说别的,千面佛出现在太子宫的第一瞬,就会被毙杀。 太子宫,又岂是常人随意能闯的。. 太清妖道 第一百零二章 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明日三更) 站在官廨之内,千面佛冷冷的看着满脸辛灾乐祸的李俨:「这就不劳操心了,那里我们自有办法进行探查。」 「嗯?」李俨脸上的笑容嘎然而止,瞬间,他的脸色就无比平静下来:「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那些都是道门最顶级的真人法师,李俨倒要看看,天阴教究竟敢怎么去闯。 「另外一件事,太子下葬之日定下了没有?」千面佛一句话,李俨瞬间无比惊怒,无比凶狠的瞪向他。 「你们竟然敢打太子葬礼的主意,你们该死!」仿佛被碰到了最触摸不得的逆鳞,一听到千面佛问太子葬礼,李俨就像是疯了一样,完全不管不顾,直接就朝着千面佛扑了过来。 手上没有任何武器,但李俨却像是豁出命一样,疯狂的抓向了千面佛的脸面。 千面佛身形一闪,直接出现在了李俨的身侧,用力一掌砍在了他的脖颈上。 李俨一下子扑倒在地,不等他再度站起来,千面佛就已经一脚狠狠的踩在了他的背上,踩的他根本动弹不得。 「我们没兴趣去找一个死人的麻烦,我就是问一下景山那座恭陵的进度,李治要把儿子葬在恭陵,一定聚集了大批的工匠……」 说到这里,千面佛猛的停顿,然后用力一踩李俨的后背,冷冷的说道:「听者,我们没兴趣去打扰一个死人,他的利用价值已经用完了,不过你要是不配合我们,我们也不介意……」 「不要!」李俨立刻叫了一声,他勉强抬起头看向千面佛,脸颊抽搐:「只要你们不去打扰太子殿下,我什么都答应你们。」 「放心,我等说话算话!」千面佛松开了自己的脚,同时后退一步,站到一旁。 「记住你说的话。」李俨有些狼狈的站了起来,看向千面佛,深吸一口气,说道:「虽然还未定具体的时日,但大体应该在今年十二月,太子才会下葬。」 「十二月,怎么那么久?」千面佛愣了,现在才不过五月中,到十二月,还有半年多的时间,他皱着眉头看向李俨:「不是说诸文武大臣一律服丧三十六日吗,就算再长也不应该超过四十九日。」 「说你们不学无术还真没说错。」李俨看着千面佛,冷笑一声:「按照礼制: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孝敬皇帝被陛下追封皇帝,自然要按天子礼制下葬。」 「那也是才到十一月……不对,单月不能下葬,只能是十二月!」千面佛的脸色无比难看。 他并非没有耐心之人,但这里是太子宫,是皇城的一部分。 即便是在李贤被封为太子之前相对冷清,但那也只是相对,谁知道哪天就会有什么人来拜访他。 万一哪天露出破绽就麻烦了,不是每个人都像庄王一样好骗。 而且最重要的是,让他花上大半年的时间呆在洛阳,他怎么甘心。…. 「你们不是盯上那些工匠了吧,既然如此,太子越晚下葬,对你们越有利才对?」李俨突然间皱起了眉头,看着千面佛,脸上满是疑惑,脸色也微微的沉了下来。 「不关这件事!」千面佛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长时间的任务,他也不是没有执行过,只是没这么高难度的。 抬起头,看向李俨,千面佛冷冷的问道:「如今的太子宫,雍王的人进入多少了?」 「雍王?」李俨脸上充满了诧异,紧跟着就皱起了眉头:「你们又在打什么主意?」 「不该问的不要问。」千面佛冷喝一声,不客气的说道:「你只要回答问题就好。」 李俨深深的看了千面佛一眼,然后才低声道:「虽然雍王殿下,未被封为太子,但一些东西已经开 始交接,雍王府进入太子宫的,除了雍王殿下和身边的护卫外,也只有六名录事,在太子宫行走!」 千面佛默默的点头,心里不知道在算计着些什么。 「走吧,我们该出去巡视了,太子宫的各处,都应该去看一看,还有一些需要注意的禁忌,你都得告诉我!」千面佛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他虽然在之前,为了伪装阎庄,做了不少的基础调查,但基础就是基础,对于阎庄一些少有人知的习惯和禁忌,以及太子宫中的一些隐秘,还是要听李俨亲口说一遍。 「好。」李俨点点头,面无表情的伸手:「请吧,阎兄,我们一边走,一边说吧。」 「嗯!」千面佛率先朝门外走去,能清楚的看到他脸上一阵阵的凝重。 明显,在太子宫隐伏,难度比他原本所想还有更大。 李俨跟着千面佛的身后走出官廨,在走出官廨的一瞬间,李俨的脸上突然升起一丝诡异的冷笑。 一闪即逝! …… 李绚站在宫门之前,身边四周都是肃然敬立的卫士,李绚异常轻松的就掌控了一切。 他自己都觉得奇怪,现在四周太子宫的人,对他都非常的尊敬。 难道是因为李贤刚才的那番亲近? 「踏踏踏……」一匹飞马快速的从远处而来,人还在马上就大声喊道:「诸宫,诸部,诸院,诸寺,即刻解除宫禁!」 飞马快速的从李绚眼前掠过,没有丝毫停留。 李绚转身,目光严肃的看向众人,平静的说道:「诸位,现在各归各位,勿要松懈。」 稍作停顿,然后他又紧接着说道:「从今日后,不管诸位在何处看到任何异常,都可立刻向太子妃和雍王殿下禀奏,如果你们认为特别的严重,可直接前往金吾卫官署,如有人问起,就说是本王说的。」 「喏!」在场的众多卫士,同时躬身应诺! 李绚目光深深的望向太子宫内,如今的太子宫一片平静。 阎庄和李俨进入了太子宫中之后,就直接去了官廨,之后虽然有争吵之声传出,但很快,两人就一起离开了官廨,出外巡视。…. 毫无异样。 包括李绚在内,明里暗里很多试图插手的人,在这个时候不得不收手。 毕竟从名义上讲,这里是李弘的太子宫,他的太子家令和太子率更令拥有极高的地位,轻易难以撼动…… 就在这个时候,来遂的声音突然在李绚耳边响起:「王爷,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不对也谈不上。」李绚轻轻的摇头,低声说道:「天阴教这次的作为,肯定是别有用意,只是一时之间本王也猜不出来,但不管如何,护住太子妃,护住雍王殿下和其他的皇子公主,对我等来讲都是最重要的。」 千面佛已经潜入了进去,他来到太子宫必然是别有用意的。 另外,还有李俨,作为太子率更令,李俨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被天阴教控制的? 太子三内官,包括太子家令,太子率更令,前后都除了问题,那么仅仅剩下的太子仆令呢? 除此以外,在整个太子宫中,究竟有多少天阴教徒潜伏了进来? 千面佛敢于就这么直接的进入太子宫,绝对不是没有把握的,在太子宫中,必然有他其他的接应。 这些事情,秘卫和内卫的那些人又掌握了多少? 李绚有种感觉,别看太阴教用手段在天津桥那边弄出大动静,但那番动静恐怕起不到多大作用。 秘卫的人一直都在紧盯着太子宫,频繁表现出异常的李俨,还有和李俨走的很近的阎庄,现在恐怕早已 经全部落入他们视线。 「来兄,在下就先告辞了,马上,天后就会派人过来探查情况,诸事已定,若是有事,还请来兄及时通报,你我到时再聚!」李绚朝着来遂拱拱手,然后就准备转身离开。 来遂这个时候满脸诧异:「王爷不去见一下太子妃和雍王殿下。」 李绚头也不回的摆摆手,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要去看看天津桥的伏火雷爆炸现场,那里在他眼里才是最有价值的。 太清妖道 第一百零三章 火药——谁有如此眼界 横跨洛河两岸的天津桥上,不知何时,已经挤满了来自各处的官吏。 李绚站在桥边上,远远的能眺望到发生爆炸的地方。 一队金吾卫已经将那一片和外界彻底的隔开,遥遥的也看不到什么。 不时的能看到一些官员上前去和那些金吾卫士卒搭谈,但那些金吾卫士卒根本理都不理他们! 「那里根本就什么都没剩下,所有残留的痕迹全被人搜刮走了!」熟悉的声音在李绚身后响起,他转身,立刻就看到了穿着一身绯色官袍,身后带着几名小医官的周淮。 「福漾兄!」李绚恭敬客气的行礼,低声询问:「听说这里当时的阵势闹的挺大,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朝中烟火是归工部少府监管辖吧,怎么,这妖人弄出来的东西,比朝中的威力还大。」 「这个?」周淮略作迟疑,稍微向后看了一眼,摆摆手,几名小医官立刻躬身离开。 只剩两人,周淮这才严肃的说道:「烟火的管辖涉及的部门繁多,但有三个部门是绕不过的,第一个就是少府监,少府监负责烟火的生产,但烟火生产出来之后,要归入武库,这就是卫尉寺的职责了!」 李绚微微一愣,随即点头,的确,武库是归卫尉寺该管。 李绚的舅父欧阳通,就是下一任的卫尉寺卿。 李绚没想到事情竟然又绕了回来。 「然而……」周淮看着远处的爆炸现场,眼睛一眯,轻声说道:「然而,少府监只是负责生产,武库只是负责储存,但真正负责烟火研发的,要归将作监管。」 将作监掌天下一切土木工匠之政,建筑,配饰、梓匠,版筑、涂泥,丹垩,舟军、兵械、杂器,琢石、陶土皆归其管。 「从将作大匠宇文恺开始,到前任将作大匠刘工部,如今的将作大匠杨务廉,都是各中好手,都是一方宗师,至于其中烟火的研发进度,则是将作监的机密,外人难以知晓,我等平常所见不过是从武库拿出来的成品,可像如今此种,颇有些像将作监之物。」周淮三言两语将这一切说个清清楚楚。 「福漾兄都知道此事,宫中更是如此,如今怕是已经有人前往将作监询问了吧?」李绚说话的同时,压下了自己立刻前往将作监了解的想法,此时还是不涉嫌疑的好。 「王爷若有兴趣,可询问太子家令阎庄,其父立德公,其叔立本公,都曾任将作大匠,就是另外一位立行公,也曾任少府监,后转卫尉寺卿,阎家承继将作大匠宇文凯之能,至今已经数代,太子家令阎庄亦是各中好手。」说着,周淮又向李绚介绍了阎家和宇文家的关联。 原来,阎立德,阎立本,阎立行三兄弟的母亲本就是宇文氏之女,从宇文恺手中继承将作之道。 李绚脸色顿时一紧, 阎庄,火药,火药,阎庄。…. 此刻的阎庄早已经被千面佛替代,他本人恐怕已经出事。 李绚猛然转身,看向远处的烟火之地,眼中露出一丝惊骇! 阎庄,他真的死了吗? 火药,天阴教,千面佛,阎庄,火药。 天阴教究竟想做什么。 「王爷,另有一事需通报王爷,就在今日辰时,宫中传旨训斥,说我等在诊查诸王病患时疏忽大意,导致庄王病逝,王爷,下官被罚俸三月!」周淮的脸上一下子满是苦笑。 「什么?」李绚不由得一愣,但随即反应了过来,立刻拱手致歉:「在小弟的错,做事未能考虑周全,导致福漾兄无辜受此责难,等过些时日,小弟亲自摆席,向兄长致歉!」 说到这里,李绚稍微一顿,然后才苦笑着说道:「只是福漾兄都受此呵责,在下恐怕更要严重,此时 府中说不得了已经有天使降临,若是将小弟斥责免职,那小弟恐怕等不到向福漾兄摆席那一日了!」 此时为太子丧期,百官居丧,吃穿用度,一律需简朴素雅,不得靡费铺张。 请客吃饭,恐怕也只能等到太子丧期结束之后。 「这王爷倒无需担心,此时你我虽有责任,但也仅仅是下官被罚俸三月罢了,真正被免职的不是你我,是孟老!」周淮摇摇头,神色黯淡的说道:「真正为庄王诊查身体是孟老,宫中已经传旨,免去他的侍御医之职,停罪免职。」 「什么?」李绚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要知道,当日察觉到庄王身体有恙,他和孟藉立刻就前往宫中进行奏报。 之后,两个人便同时被排除出这件案子的调查之中,李绚被赶回了府邸,孟藉被留在了宫中…… 他们两个被背锅了。 李绚还好,除了他有一个郡王的身份以外,昨日的一番动作,也彻底让他洗清了嫌疑! 所以他没有被罚俸,也没有被免职,反而是孟藉,被免掉了所有的职司! 「在下有个冒昧之请,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周淮稍微后退半步,见到李绚脸上升起一丝疑惑,说道:「孟老医术精湛,这一次被宫中免职,未来恐再难出仕,听闻王爷即将出任婺州,还请王爷帮忙,在府中给孟老留个位置。」 李绚这一次就职婺州之后,就开始为自己的成年礼,自己的婚事,还有南昌王府正式开府做准备。 王族开府,大多在成年及冠之后,就像英王李显,在去年成婚之后,才及冠开府。 但雍王李贤,他在十七岁就任雍王牧时,就已经正式开府。 李绚这一次虽然将出任婺州,但区区一个婺州长史,哪里说得上什么开府。 「福漾兄,这是孟老的意思吗,且不说小弟这次就任婺州还未有定,就算是小弟就任婺州,府中的医官也只是本王的私人医官,若要有职,也恐得一段时日?」李绚把话讲的很清楚。…. 「此事倒非是孟老意思,是在下自作主张。」周淮转过身,看向尚药局的方向,叹声说道:「在下这一次虽只是被斥责罚俸禄,但基本无望再往上一步,在下倒也罢了,只是孟老的医术……太过可惜了?」 「哦?」李绚眉眼顿时一挑,之前他以为周淮将孟藉塞入到他的府中,是孟藉主动请求,甚至他还在想,这其中会不会有秘卫的一些手脚,但现在看来,这里面更多的是周淮的个人想法。 而且不止如此,孟藉的医术李绚平时也见过,虽然出色,但并非顶尖,但现在看来似乎别有隐情。 李绚稍微思索,说道:「如此,那么小弟就去拜访一下孟老,看看他是怎样的想的。」 「拜托了!」周淮微微的松了口气,苦笑的说道:「孟老此时可能刚下值,也不知道听到了消息没有。」 李绚一问,才知道,孟藉昨晚竟然又被叫做皇帝身边值守去了,今天又因为突然发生的爆炸事,所以很可能还被困在宫中,反正周淮是一天都没见到他。 可这是怎么回事,孟藉明明已经罢职了,为什么还要留在宫中? 李绚有种感觉,孟藉这个人看似很亲近,但仔细一想,你就会发觉在他的身上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迷雾。 医术,孟藉这个人最核心的,还是他的医术。 李治依赖,周淮敬仰,而李绚一无所知的医术是什么? 不过哪怕孟藉有再出色的医术,但也敌不过政治权谋,说免职就免职了。 就像李绚和周淮一样,在这件事情上,替皇帝背了锅。 虽然都说替上司 背锅是好事,但遇到某些特殊的上司,如果他欠了别人人情,想的不是怎样去还,而是改如何将这个人赶的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我等还是回去吧,回去等一等孟老!」 李绚伸手,周淮拱手,两人相携下了天津桥,朝尚药局而去。. 太清妖道 第一百零四章 【孙思邈徒孙】 「孟老善医风疾,只是方法颇有些惊世骇俗,故而不能为太医院诸人所容。」周淮说到这里,突然停顿,看向前面的宿房,松了口气,笑道:「你看,那不是孟老吗?」 李绚脚步一顿,猛然回过神来,然后就看到来站在宿房中,和苏连翘怒目而视的孟藉。 刚才周淮讲了一番关于孟藉的故事,其他的关于孟藉是医圣孙思邈之徒之事,李绚前番已经有所听闻,甚至就连他和他几位师兄在医治风疾上的不同方略同样也听闻过。 但这具体的分歧是什么,李绚倒还真没听说过,即便周淮也在刻意回避。 惊世骇俗这几个字用在这里,倒真是令人惊讶。 这几个字从一名主管尚药局的尚药奉御的嘴里说出来,甚至是从太医院那边说出来,怕不是那么简单的。 不过惊世骇俗的医法,不说别人,就是李绚都能想出数种来。 只是不知道孟藉涉及到的是哪一种。 「二位在争执什么?」周淮走进来宿房内,笑呵呵的看着对面而立,满是愤怒的孟藉和满脸平静的苏连翘。 「她要放弃了。」孟藉转头看向李绚和周淮,脸上满是难过和不忍。 「放弃,我不是听说秘方已经破解了八成了吗,怎么突然说停就停了?」周淮的脸上无比惊愕! 李绚也一脸诧异的看向了苏连翘,这里他不过是两日未来,苏连翘怎么就将解药的配方破解到这种程度了? 李绚上下打量着俏然站立在房中的苏连翘,她的医道天赋如此之高吗? 一双清亮的眼睛落入李绚的视线中,两人相互对视,苏连翘突然开口:「你有两天没来了?」 「抱歉!」李绚拱手,诚挚的道歉道:「因为庄王之事,我被禁足了!」 一旁的周淮下意识的看向李绚,眼中满是惊讶,因为李绚从来没和他说过此事。 「我猜到了,你们都被禁足了!」苏连翘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又转头看向孟藉。 李绚下意识的问道:「孟老这几天,难道也是被禁足?」 孟藉微微点头,眼中满是血丝,苦笑着说道:「老朽也是刚刚才知道被罢职了,可这丫头一听说老朽罢职,立刻就要放弃研究秘方,真是气死老朽了!」 「老师,不是学生放弃,而是老师一旦离开,光凭学生一个人,是无法研究出来的,虽然最后剩下的不多,但却也是最难的,可丹药只剩下一颗了!」苏连翘说着,将瓷瓶放在了桌案上,叹了一声,向后退开。 孟藉走上前,从桌案上拿起瓷瓶,稍微晃了晃,里面的确只剩下一颗丹药了。 孟藉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几天的时间,苏连翘一直不眠不休,一直在强撑着进行研究。 导致丹药的损耗也比正常情况要多得多,而这几天他又一直不在这里,耽误了研究的进度,谁想到回来的时候,能让苏连翘保持清醒的丹药已经只剩下一颗了。…. 「二位是何时认的师徒关系,我怎么不知?」李绚突然间开口问了一句,一脸疑惑的看着两人。 「就在两日前,王爷有一阵不在,老朽看这丫头天资不错,就收她做了徒弟,原本想她是介绍给恩师,可惜……」孟藉摇摇头,脸上满是惋惜。 其实并非是他不愿把苏连翘介绍给孙思邈,只是孙思邈如今并不在洛阳,往返一趟需要时间不短,根本就来不及。 【苏连翘,孟藉之徒,孙思邈徒孙,药奴,失忆】 提示词条这个时候又跳了出来,李绚仅仅是扫了一眼,就略了过去。 如今这个提示此条,尽管不时的就跳出来蹦达一下,但李绚总结, 他除了在针对天阴教和无生教教徒的时候有用之外,其他的,尽皆是些无用之词。 「对了,王爷,不知可否见到令师?」孟藉突然间看向李绚,眼中满是希冀。 「没有!」李绚摇摇头,有些苦涩的说道:「老师所在的祭院不容任何人进出,本王也只是传了句口信进去。」 「天意如此啊!」孟藉沉沉的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苏连翘,眼中满脸怜悯和惋惜,最后他突然看向李绚,深深一躬道:「王爷,老朽过会就要离开皇宫了,小徒就托付给王爷了!」 「我?」李绚一愣,但他赶紧上前,扶起孟藉,然后诚挚的说道:「之前的时候,其实小王一直很羡慕像孟老这样的杏林高手,如果能将孟老请至身边,日日请益,在下必能有所成就,如今孟老稍有歇息,正好请孟老来王府任一微职,还请孟老不要推辞!」 「王爷何来此说,令师玄藏真人亦是天下名医,王爷自身又深藏不漏,何需老朽胡乱置喙?」孟藉一脸茫然。 李绚看了周淮一眼,此刻周淮的眼中满是感激,李绚刚才的那番话,虽然没提他,但足给孟藉留了相当的体面。 李绚看向东方,拱手:「孟老难道不知家师最擅长什么吗,小王亦然,所以在其他方面,还请孟老多多指点。」 「药王?」孟藉立刻就恍然了过来,韦玄藏号称天下药王,可不是浪的虚名。 药王这个名号,原本属于医圣孙思邈,但在二代传承上,医圣孙思邈最好的徒弟孟诜也撑不起药王这个名号。 药王这个名号,非是孙思邈所独有。 春秋时期的扁鹊,汉代的华佗,张仲景,皆曾被称之为药王,但如今,诸人都被称之为医圣,包括孙思邈之内,皆被称之为医圣, 药王的名号,在多年之后,落到了韦玄藏的身上,而非是孙思邈之徒孟诜身上,这其中并非无因。 然而韦玄藏虽被称为药王,但他一些方面还是有不善之处,故而李绚还需要找人多加请益。 他也想看看,被周淮称之为离经叛道、惊世骇俗的医术,究竟有怎样的离经叛道,怎样的惊世骇俗。…. 「如此说来,孟老是答应了。」李绚转身看向孟藉,沉声说道:「既如此,小王今日回去,便派人将辟书送上!」 孟藉一时间还有些发愣,但听到李绚这么说,他也只能无奈苦笑:「王爷话都说到如此了,在下就愧领了!」 孟藉对着李绚深深一拜,然后才又转身看向苏连翘,再度劝道:「丫头,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就不用……」 「你又进不来,而他,又不一定有空!」苏连翘摇摇头,眼神坚定的说道:「我还是那句话,我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它,想要成功的破解这颗丹药的配方,起码需要三个月的时间,我没有那个时间,所以这三个月的时间就交给你们,不管三个月之后能够功成,到时你们把我唤醒就可,我想借助你们三个月的研究,我应该能有所成!」 李绚和孟藉相互对视一眼,原来,这才是苏连翘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的确,破解这颗丹药的难度太大了。 李绚如果单靠个人的能力,如果说是在南昌的南昌王府,或许还多有几分把握,但是在洛阳,这并不容易。 虽说现在有提示词条在,但李绚并不想用它的能力,他并不想太展现他在医术上的水准。 「三个月,三个月后,我还在洛阳吗?」李绚脸色有些难看的看向周淮。 周淮立刻拱手:「王爷请放心,此事下官一定办理妥当!」 「福漾兄?」李绚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周淮,李绚三个月之后根本不可能再留在洛阳,甚至一个月不到,他就要到 婺州就职,此时想要好好处理,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苏连翘和李绚一起前往婺州。 可是这样的事情秘卫会放人吗? 就在此时,李绚突然感到自己的袖口被人一拉,紧跟着,一样东西被塞到了他的手里。 李绚回神,赫然看到了苏连翘,平静,楚楚可怜,但又有一点哀求的眼神,. 太清妖道 第一百零五章 兵权到手 尚药局外,李绚面色平静的对着送到门口的周淮拱手:「福漾兄,一切就拜托了!」 「王爷客气!」周淮诚挚的对李绚拱拱手,站在门口看他离开。 李绚转身上了黑架马车,同时对驾车的李竹说道:「走,回府!」 「喏!」李竹驾着马车,缓缓的朝端门的方向驶去。 李绚坐在马车之内,面色严肃。 一直到出了端门,离开天津桥,他才稍微松了口气。 透过晃动的车帘看向远处宏伟的皇宫,那里就像是一头巨兽一样,匍匐在地,随地准备扑起。 今日天阴教在天津桥弄出这么大的阵势,但宫中都是随便应之,起码表面如此,可人心竟没有丝毫动荡。 宫中官吏和附近百姓,都只将其当做热闹来看。 车帘彻底遮住了李绚的视线,半颗丹药出现在了李绚的掌心之中。 半颗,只有半颗。 苏连翘藏到李绚手里的丹药只有半颗。 难道她恢复记忆了,恢复记忆之后,依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试图利用李绚来逃出皇宫。 李绚眼睛一眯,眼神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摇头。 如果没有提示词条,此事或许还真有可能,既然提示词条在,那么她必然依旧处于失忆的状态。 那究竟是什么,让她有了想要逃离皇宫的心思和想法。 难道她已经聪明到仅仅凭借和尚药局寥寥数人的接触,就已经判断出自己所处环境的地步。 这已经不是聪明,是妖孽了。 还是她虽然失忆,却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甚至,天阴教的人已经暗中联系上了她。 加上今天阎庄之事,莫名的,让李绚有一种感觉,天阴教在皇宫之中的力量绝对不小。 可整座皇宫都在天后的掌心之中,天阴教又是如何瞒过天后的视线的。 难道说,天后和天阴教之间,也有关联。 耳边马车「吱吱」声响,但李绚的脸色早已阴沉了下来。 如今皇帝李治已经四十有七,而天后五十有一。 皇帝已经能明显看出心有余而力不足,而天后,依旧美艳如花,如同三十出头的妇人一样。 天阴教的根本功法,太阴法体,就是仿效太阴仙人之法体修行, 将凡俗之体,炼成太阴法体,内外明澈,清净琉璃,魅惑人心,永驻世间。 故而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妇人,竟然还敢,还能登基称帝,如此荒谬之事,也就有了答案。 李绚的面色沉冷无比,这一切虽只是他的猜测,但他有种感觉,这种猜测很有可能接近真相。 他们的这位天后,历来冷酷无情,除了天皇李治之外,她的心中再无他人。 即便是几个儿女也是一样。 大唐的皇后,是不能和反贼勾连在一起的。 如果李绚记得没错的,就在武曌将成为皇后的前一年,天阴教便在睦州仓促起兵反唐。…. 最终,天阴教明面上的力量全被剿杀一空,只剩下暗地里有一些人侥幸幸存。 如今,二十年过去了,天阴教再度卷土重来。 然而,即便是武后心狠手辣,但在皇宫之中应依旧有天阴教的力量残留,这才让千面佛出入宫禁如同无物。 李绚轻吸一口气,这些都是他的猜测,无凭无据。 但很多事情不需要证据,只需要猜测便已足够,自由心证便可! 现在距离太子丧期结束只有十余日,之后,李绚便会前往婺州。 在这个时候,带一个隐患 一起上路,是好事吗? 李绚可不是狄仁杰,他可没有那种将对手玩弄于鼓掌之中的能力,自信和豪气。 李绚有的,除了自我记忆之外,就只剩下一个提示词条。 对天阴教徒,特别能起作用的提示词条。 可以! 可以带着她一起上路,可以带着她一起去婺州。 以她作为诱饵,引诱天阴教众聚集,精心算计,然后一网打尽。 李绚抬起头,眼神之中的冷酷一闪即逝,很快就变得柔和起来。 似乎他就是个心底和善的老好人。 或许苏连翘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生命的本能在让她想逃离皇宫。 李绚淡淡的笑笑,但嘴角的一丝冷冽,清晰可见。 「郎君,回府了!」李竹的声音在车外响起,不知不觉中,李绚已经重新回到了王府。 李绚刚打开车帘,就看到了等在马车边的王府总管周胜,李绚温和的点点头,没有开口。 下了马车,李绚快步的朝书房而去,同时低声问道:「余修撰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他自己房中饮酒!」周胜有些无奈的看着李绚,说道:「府中的杂务,自从老奴接手以后,余修撰就什么都不管了,故态复萌,又开始嗜酒起来了!」 「无妨,这个时辰他还没醉,让他现在过来。」李绚说着,推开了书房的房门,直接走了进去,同时说道:「上一壶西山白露,除了余修撰以外,其他人不容许靠近。」 「喏!」周胜恭敬的退了出去,他知道李绚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余泽商议。 渺渺的茶汽在整个书房内弥漫,门外脚步声响起。 李绚抬头,就看到穿着一身白色薄衫,气息懒散的余泽笑呵呵的走了进来,看向李绚直接拱手:「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李绚愣了:「喜从何来啊?」 「恭喜王爷,兵权到手了!」余泽一句话如同炸雷一样在李绚耳边响起。 「等等!」李绚看着余泽,神色思索的说道:「本王今日在宫中遇到了淮南郡王,淮南郡王似乎并不知道外界的传言,所以相安无事,之后劝慰太子妃,雍王,英王和相王,之后离去时,宫中出事,然后和太子率更令起冲突,太子家令阎庄适时返回,事毕之后又去了尚药局,不过这倒是小事了,那是什么地方出问题了!」…. 「不是出问题了,只是王爷对太子的评价已传扬出宫,人言,王爷有贤者之风?」余泽说着,对李绚深深一躬。 「什么?」李绚一瞬间惊讶的难以置信,他不过随口几句,怎的就带来这么多后果。 「先贤有云:人终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臣不敢言像孝敬皇帝一样重于泰山,但断然不会如鸿毛一样轻浮!」余泽将李绚曾经说过的话,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 李绚似乎隐隐间感受得到了什么! 「传闻,史馆修撰蒋偕已将王爷之言记入史书之中:孝敬皇帝一生重于泰山!」余泽面色肃穆的再度对着李绚躬身。 他同样为李绚对太子李弘的这番评价而有所感激。 天下人亦是如此,皇帝和天后同样如此。 「所以,陛下必会赐予本王相机调兵之权。」李绚抬头看向余泽,摇摇头说道:「恐怕不只有太子的原因,天阴教今日在天津桥所做之事,恐怕还是激怒了陛下。毕竟今天是太子三七之日,民间历来有三七回魂之说,宫中虽并不信奉,但陛下震怒,扬州和越州都督府都要有所因应,怪不得……」 李绚稍微松了口气,事情总算是理顺了! 「前往婺州之事已定,王爷需要开始 为前往婺州做更多的准备了。不只是兵权,王爷这些日子,怕是需要和吏部,户部的官员,多多沟通了!」余泽的声音很轻,但李绚却重重的点头。. 太清妖道 第一百零六章 仙崖石花 「有个人需要查一查!」李绚提起茶壶,茶水倒入余泽面前的白瓷茶杯里,李绚斟酌着说道:「太子率更令李俨,他今日在太子宫的时候,表现颇有些不对!」 「喏!」余泽点点头,然后说道:「王爷如此说,李率令想必有其出格之处。」 「是啊,他不该在宫中存在隐患之时,唆使雍王在宫中行走,他不可能不明白这其中的忌讳,然而,这看似冒失的举动,多少有些别扭的味道,之后他的神情也有所不对……」 这样敏感的危机时刻,李贤如果真的听李俨所说,去探望天皇天后,少不了要带大队人马。 宫中危机之刻,雍王带兵前往乾阳殿,想干什么,造反吗? 以李俨在宫中的资历,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的。 李绚摇摇头,想起李俨在李贤走后,站在太子宫门口,一脸平静的神情,还有之后突然赶来的阎庄,李绚眼神一缩,说道:「查的低调一些……算了,派人入承议郎府邸,查询秘卫的监察记录。」 今日李俨在太子宫门口的表现,不仅落在了李绚的眼里,恐怕同样落在了天后的眼里。 朝中百官,自有秘卫监察,但宫中诸事,却是内卫在管。 李绚可以派人去查,但他的人手难免会落在内卫的眼里,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朝秘卫伸手。 「知道了!」余泽面色肃穆的点点头。 「还有,查一查我朝关于火药一物的研究进展,公开查!」稍微停顿,李绚面色肃穆的说道:「准备一份拜帖,送到太子家令阎庄府邸,本王要去请益百工和火药类情。」 天津桥的爆炸,正好给了李绚探访千面佛的机会。 阎庄作为阎立德和阎立本,先后两任将作大匠的传人,李绚就火药百工之事进行请教,再正常不过。 李绚嘴角微微弯起,同时说道:「再准备一份拜帖,送往大理寺正何以求何官人的府邸,邀请他与本王一去阎府拜访,想必天津桥口发生爆炸,调查之责应在大理寺。」 千面佛作为天阴教四大长老之一,如果仅仅是李绚,难免他会心动动手,可如果有大理寺正何以求在侧,千面佛必然会有所忌惮,或许会露出破绽也说不定。 「喏,下官即刻遣人去办。」余泽站了起来,拱拱手,然后快速离开。 书房之内,李绚一个人坐在作案前,眼前放在一张宣纸。 三笔两笔勾勒之间,一道国字脸的中等人影隐隐浮现,李绚轻念一声:「阎庄。」 太子家令阎庄,李绚毛笔一引,上方,一座庄肃的宫殿出现:太子宫。 太子宫左侧上方,又是一道瘦削的身影被勾勒了出来:「太子率更令李俨。」 李俨毫无疑问是有什么把柄被天阴教给抓住了,所以才会导致假阎庄的轻松进入。 但他明显是在自救,所以才会有那样的一番怪异举动。…. 李绚当场就看透了,只是不知道内卫的人能否看透。 有李俨作为内应,天阴教不知道在太子宫中藏了多少人手,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砰砰砰!」书房的门被敲响了,门口周胜的声音响起:「王爷,承议郎到访!」 李绚微微一愣,面色立刻肃穆起来,一边朝门外走去,一边说道:「快请,阿舅到哪儿了?」 「我在这儿!」赵巩的声音就在门口响起,李绚刚刚拉开门,就看到了赵巩。 他立刻拱手行礼,同时略微诧异的问道:「阿舅,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在查李俨?」赵巩看了一眼,然后对着周胜说道:「老周,去准备一壶仙崖石花,别说这里没有翠竹朝露,我就是要喝, 井水泡的也要喝!」 「去准备吧,周叔!」李绚摆摆手,将赵巩引到桌案之后,笑着说道:「阿舅,王府每年送到府里的仙崖石花也有不少,怎么……这次带到洛阳的仙崖石花只有一丁点,阿舅,悠着点,给外甥留点。」 仙崖石花是蜀中名茶,特产于彭州,需要翠竹朝露来冲泡,才最能入味。 就如同西山白露需要无根真水,蒙顶石花需要月下冷泉冲泡一样。 想要得味,条件特别苛刻。 不过那是文人雅士才有的雅趣,赵巩现在明显是不在乎这些。 「每年就产那么一丁点的仙崖石花,够谁喝,不是我说,大郎,南昌王府每年从蜀中,江南贩运大量的茶叶进入洛州和关中,你不差这点!」赵巩神色之间多少有些埋怨! 「阿舅,那都是商会的产业,几家人勉强凑一起,弄个过活的钱。」李绚亲手将一壶西山白露倒在赵巩跟前。 「秦家,尉迟家,薛家,还有其他几家功勋,都在你的商队当中,可他们还不都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赵巩写着看了李绚一眼,气呼呼的说道:「有这样的事情,你怎么不想着阿舅!」 「阿舅,这样的事情,秦家,尉迟家,薛家,这些家第沦落的家族可以,但阿舅不行啊,你的位置太敏感了。」稍微一顿,李绚苦笑着说道:「再说了,外甥的,不就是阿舅的吗?」 「这还差不多!」一句话说完,赵巩立刻正色起来:「李俨的事情,你不要查,他的身份敏感,自有内卫的人负责,有消息我会通报你的,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今天天津桥的爆炸阿舅应该知道吧?」 「什么爆炸,不过是大点的爆竹而已。」赵巩似乎对火药并不在意,不过其实这才正常,唐人何时见过真正的爆炸威能。 不过赵巩并不笨,他紧接着就问道:「此事和李俨何关?」 「天津桥爆炸之后,太子家令阎庄急匆匆的从宫外赶回,仔细算算,时间倒也不差。」李绚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不屑的说道:「可这一切,就像是阎庄在听到爆炸之后,立刻飞奔到了太子宫一样,而那个时候的李俨,却主动将太子宫护卫之事交给了外甥,就像是他已经完全放弃了一样。」 「李俨,阎庄,他们?」赵巩脸色瞬间就是一变,沉着脸,他咬牙说道:「太子三内官,太子家令阎庄,太子率更令李俨,太子仆侯成,是太子宫中,离太子妃,雍王、英王,相王和太平公主最近的三个人,他们要是……」 「阿舅,你忘了,如今的太子宫,已经不再是太子三内官做主了!」李绚轻飘飘的道出了残酷的真相。 「这倒是!」赵巩微微一愣,轻轻点头。 自从太子病逝之后,天后已经派人完全接管了太子宫,虽然表面上还是原太子宫中之人做主,但是礼部,还有内卫,已经彻底接管了整个太子宫,就连雍王李贤的人都已经开始进驻。 如果千面佛是无生道的杀手,李绚或许可能还会担心,但是千面佛…… 李绚心底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千面佛这个人,一个千面已经足够说明他的心性了! 「天阴教,是天阴教。」赵巩转身间,就想到了在一切背后的阴谋者。 「天阴教之间在洛阳的力量已经被清除大半,现在即便是有所残留,也只剩下少数精锐力量了,他们不会轻举妄动的。」 李绚稍微一停顿,面带忧虑的说道:「如果真是这样,他们不迅速的撤出神都,反而依旧在神都兴风作浪,可见他们的图谋之大,所以,他们究竟在图谋什么?」. 太清妖道 ,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一百零七章 火药之谜 「太子!」李绚和赵巩同时惊叫出声,相对对视,面面相觑。 赵巩直接站了起来,焦急不安的来回踱步,同时面色阴沉的说道:「天阴教之前的一系列阴谋都是围绕太子死因展开的,可在我们挫败了他们一连串的阴谋后,他们怎么依旧死死的盯着太子不放,盯着太子的死因不放,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李绚的神色反倒出奇的平静了下来,稍微靠后,轻声说道:「太子的棺椁四周,时刻都有来自内卫的顶级高手在看护,平时根本不容任何人打开棺椁……即便是有打开的那一日,也得是陛下和天后亲至,那样的话,天阴教的人就更没机会了!」 赵巩摇摇头,十分肯定的说道:「他们肯定有办法的,不一定是太子棺椁,或许是其他的也说不定。」 「不一定是太子棺椁吗?」李绚的面色终于凝重起来,他抬头看向赵巩:「阿舅,若是太子丧葬之日,若有人于路上引爆今日如同天津桥那等威力的火药,后果会如何?」 「火药,药发傀儡?」赵巩脸色有些惊疑,但最终还是摇头:「可能性不大,火药的威力再大,最多也不过是像大点的爆竹,除非是像炼丹那样的炸炉,否则根本最多只是吓人一吓;为太子抬棺的都是从世家子弟中择优虚选出的挽郎,少则二十四人,多则上百人,就算是有一二人被吓住,也根本无关大局,更别说还有灵车了。」 「我朝皇族丧葬!」李绚朝皇宫的地方拱拱手,然后说道:「丧葬之日,由挽郎抬棺出宫,至端门之前,抬上灵车,然后由灵车送往陵山,最后再由挽郎抬至陵墓下葬,可如果有人在挽郎身上做手脚,然后趁机接近太子棺椁,然后利用火药,在特殊不好着力的地方下手,是有可能成事的。」 李绚看着赵巩,神色间露出无尽的凝肃之色。 大唐的火药刚刚起步,没人知道火药的威力究竟能强到何种地步。 如今发生在天津桥的火药爆炸,早已超过了人们对爆竹的印象。 如果有人研制出了成功的火药,哪怕仅仅是近似,后果也不堪设想。 「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天阴教的人,如何能有能力在太子挽郎身上做手脚?」赵巩脸色虽有些难看,但还是否定说道:「太子病故突然,即便是我等都未曾反应过来,更何况天阴教。太子挽郎在太子病故的第二天,礼部和鸿胪寺,会同宗正寺就已全选好,哪有天阴教插手的机会。」 稍作停顿,赵巩接着说道:「还有太子陵寝之事,如今不过才不过刚刚开始建造,太子陵寝想要筹建完毕,时日需要长久,太子下葬也在数月之后,天阴教就算要做什么……时间也是够的。」 说道最后,赵巩的脸色微微一变,他终于发现,天阴教要做什么真的是有时间有机会的。…. 「不,反而恰恰相反。」李绚突然间正色起来,看向赵巩说道:「时间长久,也就意味着夜常梦多,阿舅,像你我舅甥之人都能看出这其中的问题,更何况天后和圣人明烛万里,何事能瞒过他们的眼睛,所以如果天阴教之刃真有此种计划,也必然是瞒天过海之计,他们别有目的。」 「这……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前者也不能忽略。」赵巩走到了门口,看着外面的阳光,目光严肃的说道:「回去之后,我必须禀报天后,景山,还有太子宫,李俨和阎庄都要严查。」 李绚站起来,摆摆手,说道:「李俨和阎庄之事,阿舅提一句就好,内卫那边恐怕已经开始查了,毕竟他们是太子的近人,总不能在现在这个时候,无凭无据,就把他们全抓起来吧。」 千面佛是天阴教四大长老之一,即便有李俨掩护,但在此时如此大胆的进入太子宫,难道就不知道其中的风险吗? 不,他知道,除 了他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外,也还有人在为他掩护。 千面佛不过是摆在前台的棋子罢了,在他行动开始之后,就已经落入有心人的眼中。 「关键还是火药,外甥总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容易结束。」李绚眼神闪过一丝担忧,但紧随着他就说道:「朝野之中,对火药研究之深者,莫过于将作监,阿舅不妨到将作监去看看……」 「将作监,你说将作监?」赵巩的脸色立刻为之一变,脸色十分难堪的说道:「早年间,阎立德和阎立本都曾经将做大匠,阎庄是他们一脉相承,如果他出了问题?」 赵巩并没有想到火药上,而且想到了他处。 在李绚看来威力极大的火药,在赵巩看来并不具备多大的威胁,反而是阎庄可能掌握的其他威力极大的弓弩武器才是最可怕的,甚至有些东西传扬出去,将可能极大的动摇大唐的统治。 「我现在就得进宫!」赵巩有些急了,转身就要离开玉龙苑。 「阿舅!」李绚突然出现在赵巩身后,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按在原地,同时苦笑着说道:「阿舅,此事不能急,必须要从长计议,阎庄现在就在太子宫,如果贸贸然的行动,谁也不知道究竟会有何等后果。」 说完,李绚就松开了赵巩,然后就这么看着他。 太子宫,这三个字还是触动了赵巩,他慢慢的转身,看向李绚,突然眉头紧蹙,脸露疑惑的说道:「大郎,我总觉得你别有所图?」 「阿舅发现了!」李绚很坦然,双手交叉,深深一躬道:「不瞒阿舅,外甥这是在为前往婺州做准备。」 稍微停顿,李绚这才面色庄肃的说道:「朝中对天阴教虽然所知不少,但真正涉足核心的不多,除了四大长老和东海王,圣女,媱后之外,对于天阴教真正中坚的各堂堂主了解极少。所以需要抓一个活口。」…. 千面佛就是李绚看上的活口,千面佛可以是任何人,任何人也可以是千面佛。 「你说的没错。」赵巩深吸一口气,然后退回到了书房之中。 重新坐回到胡椅上,李绚认真的说道:「阎庄也好,李俨也罢,如今都在太子宫中,李俨今日的异常,不仅外甥看到了,其他很多人也同样都看到了,阿舅觉得此时天后不知道的可能有多大。」 「天后必然已经知晓,她对太子宫本就格外,任何人有出格举动,必然难逃她的法眼。」赵巩长长的除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天后既然知晓,明崇俨,丘神積同样不会放过,他们同样也在等着,等着将天阴教最后的力量一举铲除干净,甚至直接就是在等东海王。」 「是啊,东海王。」李绚同样感慨一声,道:「谁也不知道东海王究竟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究竟藏身何处,但是他却一直在暗中操弄着整个洛阳的局势,必须要把他找出来。」 「算了,就按你说的,我只提及火药诸事,阎庄和李俨之事一笔带过就是。」赵巩说完,转身看向李绚,似笑非笑的说道:「不过,大郎,有件事你需明白,不是你在婺州干出政绩就能得到陛下亲睐,进官升职的,你要知道,你和普通的官员不同,你是宗室,宗室自有宗室的升官之道。」 李绚不由得一愣,随即醒悟的点点头,的确如此。 身在局中,知见障下,李绚自己很难看出全貌。 王族宗室,就算是干出了政绩,就算是吏部考核为优,但如果皇帝不同意,你就只能继续窝着。 「所以,最好还是要找个能帮助你升官的姻亲!」赵巩一下子就将话题拉回到李绚熟悉的味道上。 可是这一次,李绚说不出反驳之意。 因为他知道表舅赵巩所言无差,如果不是他另有算计,恐怕真 只能如此。 突然,一阵脚步声从前院传来,紧跟着,一脸严肃的李墨手持一封密信快速朝李绚走来。. 太清妖道 第一百零八章 先斩后奏 贞观殿内,黄帷遍布,但偏偏清风微拂,暗香飘散。 「洪州都督阎伯屿上奏,洪州今年初夏之旱已解,表奏为南昌郡王请功!」 稍作停顿,王福来看了眼靠在软榻上的李治,见他面露轻笑,这才继续念道:「南昌王旬月之间不辞辛劳,奔波数州之地,诚恳祈雨,于终感动上苍,普降甘霖,洪州诸州共受其益,阎都督企望陛下能下旨褒奖。」 王福来的声音彻底的停了下来,李治这个时候,才发出一阵呵呵的笑声:「这个阎伯屿,真是个滑头,他哪里是在为南昌王请功,明明是在为他自己请功,算了,记功一转,荫其一子为云骑尉。」 云骑尉,武散官,正七品。 「喏!」王福来念完之后,又换了一本奏章,继续念道:「登州都督邓久光禀奏,新罗王遣使入唐,朝贡谢罪,不知陛下是否允准?」 「看来七重城一战,是将新罗王打痛了,终于肯负荆请罪来了!」李治冷笑一声,十分不屑,但随即脸色就严肃起来。 今年二月,鸡林道大总管刘仁轨率军大破新罗之众于七重城;又使军浮海而击,攻略新罗之南境,斩获甚众。 「中书省是什么意见?」李治双手抱胸,目光平视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福来合上奏本,稍微向前一步,沉声禀奏:「登州刺史胡文彬已呈奏中书省,郝相之意,是接受新罗王的请罪,因我朝如今重心不在新罗,新罗王请罪之后,便可从东岛抽军。」 「抽军?」李治冷笑一声,不客气的说道:「新罗之人,畏威而不怀德,我朝今日撤军,明日他们就会大举来攻……不过这也未必就不是机会,如此,先让中书省开始筹备撤军事宜,同时,令安东镇抚大使李谨行屯兵戒备,不久应有一战,也必有一战,一战之后,论结果而定;命金仁问暂停扬州,先看看新罗的谢罪使怎么说。」 金仁问是新罗国王文武王之弟,对大唐忠心耿耿。 薛仁贵昔年曾上奏表:「兄为逆首,弟作忠臣。」 故金仁问在大唐被封为临海郡公,食邑2000户,并在二月一战之后,封金仁问为新罗新任国王,打算遣其回国,彻底取代新罗国王文武王,最终彻底平定新罗。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太子病逝,导致四海动荡,再加上新罗文武王请罪而来,朝野之间的态度已然变化。 「喏!」王福来浅浅躬身,然后再度换一本奏章:「朔州刺史禀奏,薛大将军调任代州一事业已公示,定襄突厥部族长阿史那泥师都,突发恶疾,病重。」 「戎夷!」李治不屑的冷笑一声,摆摆手,说道:「好了,说说吐蕃……」 李治的话音未落,一名小太监便急匆匆的从殿外走来。 小太监站在殿门三步处停步,平稳气息,然后双手上捧一本蓝皮奏章,小太监同时禀报道:「启禀陛下,大理寺卿张文瓘有事禀奏!」…. 李治诧异的看了王福来一眼,王福来立刻躬身,走过去将奏本接上,然后才回身走到李治身侧,将奏本递在桌案上,李治伸手打开奏本,一边看,一边手按在太阳穴上,同时微微用力拉着眼角。 「咦?」李治突然发出一声惊疑,盯着手里的奏本双眉紧蹙,一旁的王福来赶紧挥挥手让小太监退下,他刚回来,就听到李治一掌重重的拍在了桌案上,冷声喝道:「丘神積最近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点小事到现在都办不好?」 「陛下息怒!」王福来从一侧端过一壶温茶,然后在李治面前的白瓷茶碗了倒了一杯。 淡黄色的茶汤清澈透亮,与时人常饮的煮茶似有不一。 李治看了一眼茶汤,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将温茶一饮而尽,然后 才冷然说道:「一个教匪余孽罢了,丘神積,还有明崇俨,弄的现在一团糟,朕当初就不应该将此事交予他做。」 李治低下头,目光落在奏章之上,上面写的正是大理寺少卿徐豫从长安发来的奏文,大理寺和长安县,在长安平康坊的暗渠之中,发现了庄王府长史杨台的尸体。 庄王府长史杨台,在一旬之前,就已经死在了长安。 那么这些时日一直陪伴在庄王身边的人是谁,自然是天阴教的千面佛。 对此李治心知肚明,但之前他们没有丝毫干涉,任由他们作为,可如今看到这份奏表,李治还是忍不住的发火了。 从杨台的尸体在长安被发现,到现在大理寺正式呈文送上来,中间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可丘神積还没有能将事情处理妥当。 现在大理寺的公文一至,一切立刻公开化,不知多少聪明人能想到千面佛的存在。 李治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为因为这样一个小人物,这样一件小事而烦心。 「传左千牛卫将军李景行……不,命大理寺卿张文瓘尽早处置此事,缉拿凶手。」李治突然间改变了自己原本的命令,他看着眼前的这份奏文,压着怒火,面沉似水的说道:「令千牛卫,金吾卫,加强宫禁,朕可不想被什么人摸到身边而不知。」 整个大唐,最强大的武力都聚集在皇宫之中,李治只要挥挥手,立刻就有无数人出手将千面佛揪出来,只不过那样一来事情就闹大了,动静太大,后续影响也不可估量。 李治的脸露沉思,目光下意识的转到了另外一侧,落到一本奏折之上,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意。 「传朕旨意,南昌郡王李绚忠心国事,体察严明,为人端正,品性纯良,擢其为通议大夫,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说到这里,李治稍微停顿,冷冷说道:「令其与丘神積一起,配合大理寺查察逆案,但有查获,可先斩后奏。」 「喏!」王福来恭敬的站在一侧,在身后的黄帷之中,已经有翰林编修在快速的书写。…. 「传朕旨意,承议郎赵巩进献良药有功,擢其为朝散大夫!」李治紧接着又发布了新的旨意,同时说道:「告诉张卿,大理寺少卿的缺职,令他快速举荐得力人选,避免耽误国事!」 唐制,大理寺有卿一人,从三品;少卿二人,从四品上。 大理寺少卿戴兴之死,让大理寺少卿有了缺额,像这样的朝中***之选,吏部有一整套的流程。 当然,皇帝也可以直接任命,现在李治将这个权利交到了张文瓘的手里其中,深意满满。 「喏!」王福来再度庄重的应诺,身后圣旨书写声络绎不绝。 「传令太子妃……还有雍王,全力配合大理寺稽查。」李治随后又下了一道旨令。 「喏!」王福来这下脸上终于露出了惊异之色,神色也越发的肃穆。 李治对着王福来招招手,说道:「继续吧,吐蕃从前几日开始就收缩边境军力,看样子,像是论钦陵是要收缩拳头了,朕要看看他怎么打出来!」 今天二月,吐蕃国相论钦陵遣大臣论吐浑弥来请和,且请与吐谷浑复修邻好;李治不许。 「大非川!」李治推开眼前的奏折,下面竟然显出一副地图。 一副详细的地图,一副详细的大非川地图。 李治这些年并非没有经过兵败,只是像大非川这样的,就连他都感到一阵阵肉疼。 这样的深仇大恨,李治怎么可能忘怀,不全力报复回去才怪。 突然,额头上传来一阵阵的刺痛,李治立刻疼的直咧嘴。王福来赶紧上前不知从哪里倒出一粒药丸,服侍李治服下,李治的神色这才 缓解了一些,他轻声说道:「杨太素还在研究他的一套东西吗?」 「是。」王福来刻意的压低声音:「那一套杨翁本就有所得益,更何况,南昌王携来的龙虎山口信也是如此说……」 太清妖道 第一百零九章 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 「维上元二年,岁次乙亥,五月壬午朔壬申十三日。 皇帝若曰:於戏! 夫成康邦,寄深岳牧;宣风阐化,任重循良。 惟尔南昌郡王太中大夫行尚药奉御李绚,忠心国事,体察严明,为人端正,品性纯良。 是用命尔为通议大夫,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 尔其审加恤隐,勉思为要;查以刑狱,驭以公平。 革阴暗之风,归淳质之轨。 钦兹宠命,可不慎欤!」 李绚穿一袭黑色郡王服饰,双腿下跪,上身挺直,恭听圣旨。 在传旨官读完圣旨后,李绚双手上捧,接旨,然后沉重叩谢:「臣李绚,叩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爷请起!」身穿绯色官服,腰间别着银鱼带的中年白须内侍,对着李绚温和笑笑,看到李绚站起,内侍才继续说道:「陛下口谕,令王爷与与金吾卫中郎将一起,配合大理寺查察逆案,但有查获,可先斩后奏。」 「臣奉命!必当不负圣人之望。」李绚转过身,对着皇宫的方向认真拱手,然后才对着内侍说道:「内侍请入内奉茶,府中从洪州带了些西山白露……」 「不敢,咱回宫还有事,就不劳烦王爷了!」白须内侍很客气的笑笑,微微躬身,然后转身,招呼传旨的千牛卫立刻准备上马离开。 李绚朝着一旁的王府总管孟胜点点头,孟胜立刻就朝白须内侍迎了上去,手里一袋金稞子已经摸了出来。 李绚转身,朝着身后的府中众人摆摆手,众人立刻全都站了起来,李绚笑着说道:「大家都去忙吧,这个月的月例全部全部翻倍!」 「谢谢王爷!」众人同时对着李绚躬身行礼,然后才相互嬉闹着散开。 这个时候,赵巩从后方的屋门中走出,然后笑呵呵的对李绚说道:「恭喜大郎了,这下子升官进职,威风了得!」 「阿舅同喜,这一次能直接越过朝仪郎,被封朝散大夫,阿舅也大大向前一步了!」李绚同样对着赵巩恭喜。 赵巩虽然密领秘卫职司,但其在外却只有一个承议郎的散官,并无实际职司,平时低调无比。 这一次虽然是一样的散官,但跃入五品,成为朝散大夫,已经成为朝中的中级官员,再加上必然同样要再进一步的秘卫职司,他在秘卫中,已属中坚。 「大郎不一样也是向前一大步了吗?」赵巩笑得很开怀。 李绚点点头,面色已经平静了下来:「十数年前,封王诏书下达的时候,大郎就被封为太中大夫,不过那时候那个散官并不重要,大郎也没有太在意,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升为正四品下的通仪大夫,竟然还能兼领千牛卫中郎将。」 检校就是兼领,非正式拜授,但有权行使该职。 有时是***兼领平级,有时是低官兼领高职,不过这基本就是有事了。…. 千牛卫中郎将是正四品下的官职,李绚之前不过是正五品下的尚药奉御。 相比于尚药奉御这个门荫官,千牛卫中郎将才是掌握绝对实权的实质将领,非同等闲。 好在李绚不过是检校千牛卫中郎将,高职低领,皇帝又给了一个正四品下的通仪大夫的散官,倒也说得过去。 不过如果算上他那个郡王的身份,检校千牛卫中郎将也就不算什么了。 不过这辈子也就只能检校了。 「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还是和金吾卫中郎将丘神積共同办事,看样子,陛下这是对丘中郎将在千面佛一事上的处理十分不满了!」余泽走上前来,对着李绚拱手贺喜。 只不过这一次,他直接念出了千面佛的名字 。 长安的消息传来之后,有人立刻就意识到之前他们一直见过的庄王长史杨台并不是真正的杨台,而是千面佛。 此刻,但凡能收到长安消息的人,对于天阴教必定都有一定的了解。 千面佛和边章,作为东海王手下的两员干将,天阴教四大长老之二,两个人同时出现在洛阳,同样搅合进太子死亡疑云的漩涡中,那么东海王呢,他又在哪里? 太子之死是不是真的有疑云? 之前按捺下去的暗潮立时就有再度汹涌起来的迹象,这才是李治对丘神積做事不满的真正原因。 「丘中郎将也只不过是想将其一网打尽罢了,只可惜有些东西他们没找到。」李绚轻声慨叹:「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东西,我们一样没有看透,甚至恐怕就是天阴教也只不过是歪打正着而已。」 「这起不了什么风浪的。」赵巩一句话,同时引起了李绚和余泽的注意,他摇摇头,看着两人说道:「你们就不在中枢,对神都这些官员的心态把握不准,太子之事已经彻底底定,越是高级的官员就越明白这一点,只有那些中低级,不受重用的浪荡子,才会去缴舌根子,金吾卫已经给各家打了招呼,谁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就别要了!」 赵巩的一句话十分的冷厉,李绚立刻为之一凛:「这是天后的意思?」 「不错。」赵巩面色沉肃的点点头,然后说道:「所以这件事情不用操心,该操心的是该如何尽快把人抓住,千面佛真正令人忌惮的是他能假扮成任何的人能力,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假扮成自己最信任的人,并且出现在自己眼前,人心恐慌,自此而始!」 李绚点点头,朝中官员最担心的,就是一不小心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然后被不该听到的人听到,那就麻烦了。 「这件案子如同由大理寺主导,先去大理寺听听张翁怎么说吧?」李绚摇摇头,对着七巧招了招手,说道:「准备更衣,这一次,就穿这一套左千牛卫中郎将的官服去吧!」…. 皇帝的意思太明显了,李绚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让大理寺介入,就是因为事情已经公开,必须走朝廷正途来处理此案;而让李绚介入,目的就是希望他能尽快的解决此事。 就如同之前李绚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找到了天阴教在洛阳的隐秘据点一样。 在这种时候,他难免要和曾经的老上司丘神積有所碰撞。 李绚可没打算在丘神積这里示弱,有的时候人情是人情,礼节是礼节,但气势却对不能弱。 暗红色的千牛服,硕长的千牛刀,一身金色的明光铠,冷峻的面容,挺拔的身躯,迈步之间气势冷冽。 「大郎!」李绚刚刚走出房门,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舅父赵巩,赵巩看着李绚千牛卫中郎将的模样,先是点点头,然后才说道:「就在刚才,门外来了一整队的千牛卫,为首的丘神積之侄丘贞沐。」 唐律,五十人为队,队有正。 丘贞沐虽为正六品的千牛备身,但实则不过是一个队正罢了。 千牛卫在南衙十六卫中是人数最少的,但其中卫士多是高荫贵胄子弟,故人少职高。 丘贞沐手下,还有五名正七品的备身左右,皆是***世家子弟,但同样也都有一手的能力。 「阿舅不用担心,大郎和丘兄已经联手多次,有他相助,也是一件幸事!」李绚淡淡的笑笑。 千牛卫方面派丘贞沐过来,倒并没有什么炫耀示威选择立场的意思。 毕竟如今这件案子已经落入到了皇帝的手中,真要让皇帝以为某些人有别的心思,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事我倒不担心,我在想另外一件事。」赵巩神 色闪烁,然后说道:「大郎,如果检校千牛卫中郎将的职务一直都留在你身上,那么这不仅意味着你身边将会永远有一队千牛卫护卫,同时也意味着,将来你一旦到了婺州,可直接通过检校千牛卫中郎将的身份直接调兵。陛下已经将兵权给你了!」 ://.ьkb./. 太清妖道 第一百一十章 千牛威权 「都没带弓吗?」李绚站在前厅的台阶上,俯视站成五排的千牛卫士,神色异常不虞。 眼前这些千牛卫全部都是一水的花钿绣服,衣绿执象,手持千牛刀,看上去气象森严。 李绚看向一旁的丘贞沐,皱眉道:「丘兄,如果本王记得没错的话,朝制:凡千牛备身、备身左右执御刀弓箭以宿卫。今日怎么诸人都不带弓箭?」 「王爷都说了,那是宿卫。」丘贞沐对着李绚无奈拱手,道:「离宫之后,诸卫士习惯只持千牛刀,凡遇有事,可急调武侯,洛州刺史府,洛阳河南两县一应捕快、差役、和不良人,若有令,金吾卫,左右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驻地府兵都在调动之列,绝不误事。」 有句话丘贞沐没说出来,千牛卫是南衙十六卫中,姿容最盛的一卫。 若穿千牛服行于街市,四周皆是艳羡目光。 如此,又有哪名千牛卫会长久带弓出门。 李绚平静的点点头,他对此事并非不知,只是他现在真正关心的还是调兵一事。 千牛卫在遇事之时,可不用在意一切法令的调集州县一应捕快、差役、不良人和武侯。 持令,甚至可调动驻地府兵,这绝对是其他诸卫都没有的权利。 这下子李绚心中有底了。 「丘兄,还有诸位,本王有个习惯,若是奉令而行,则刀剑弓弩,甲盾枪戟,皆须备齐。」稍作停顿,李绚看着眼前的诸多千牛卫道:「本王亦知诸位身手不俗,但剿杀匪逆与战场无异,军中如何要求,本王就如何要求。」 「喏!」在场的诸多千牛卫,没有丝毫迟疑的高声应诺。 李绚的目光从在场每一名千牛卫脸上扫过。 这一次除了丘贞沐以外,之前见过的周乾,张环,苏宝同等人,也全部出现,有不少都是之前和李绚执行过行动的千牛卫士。 能从每名千牛卫眼中看到兴奋之色,虽然李绚要求严格,但他们中不少人都从之前随李绚的行动中得到了好处。 虽不至于让他们直接升职,但功劳累及之下,绝对等于少奋斗好几年。 「如此,便先回衙吧,本王需先拜会北平郡王。」李绚这一次虽有职责在身,但既然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一职,自然要先去拜会一下上司北平郡王左千牛卫将军李景嘉。 左千牛卫大将军王及善坐镇长安,左千牛卫在洛阳有两位将军,一位是北平郡王李景嘉,一位是左千牛卫将军赵槐,不过后者更多只是虚应其事,并不真正领兵。 「将军让属下带话,王爷可先去见大理寺张翁,其他杂事可先押后!」丘贞沐再度拱手,面色肃穆。 「那好,去见北平王兄也不在这一时半会!」李绚笑了笑,然后招呼手下诸千牛卫直接上马,快马奔行前往皇宫。 这里是思恭坊,临近皇城,街上除了行人以外,并没有多少的摊贩,而李绚他们的速度虽快,但遇到躲不及的行人,也总能轻巧的躲过。…. 根本不会伤人,更不会弄的人仰马翻。 「丘兄,你说,到了如今,千面佛会在哪里?」飞驰在马上,李绚的声音清楚的传入到了丘贞沐耳朵里。 丘贞沐脸上露出一丝诧异。 这种束音之法虽不是什么太过高超的技巧,但却极为考验个人的控制力。 「两个地方,神都苑和太子宫。」丘贞沐说的很直接,但随即就沉吟着说道:「龙鳞宫或许不在,但神都苑广大,他很有可能从龙鳞宫逃出,然后逃入到神都苑的其他宫殿园林之中;还有就是太子宫。」 提到太子宫,丘贞沐的脸色严肃起来:「庄王是大前日夜病故的,在那之前,整个神都苑都 已经被封闭,之后金吾卫,千牛卫,还有禁军在神都苑了整整一天,一无所获,到了第二日才不得不离开,但神都苑一直都在监控之下,除了……除了诸王世子进宫拜祭太子的时候,千面佛才有机会逃离神都苑。」 「可是那一日,里里外外,包括在太子宫中,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秘卫的监控之下,没人能够逃过,可是秘卫依旧没能找到千面佛!」李绚面无表情的看了丘贞沐一眼。 没有发现,鬼才没有发现,丘神積真正想做的,是想将东海王也一网打尽,有些话连自家侄子都不说。 不过想要抓住东海王并不容易,东海王纵横江湖无数年,历来都无人知其面目,想要抓获谈何容易。 甚至不只是东海王,就连千面佛也同样不容易, 就如同李绚说的那样,在那一日,诸王从龙鳞宫前往太子宫,从头到尾都在秘卫的监控之下,里里外外都在暗中被查了无数遍,可是千面佛还是逃出来了,甚至还混进了太子宫。 李俨,还有阎庄的异样,秘卫都应该看在了眼里,以丘神積的多疑,不死盯着两人才是怪事。 李绚想要从他手里抢人,怕是没那么容易,不过他有种感觉,千面佛搞不好是被东海王扔出来的牺牲棋子,他真的目的并不在此。 就像是当初的边章一样,说牺牲就牺牲了。 …… 大理寺位在皇城东侧,尚书省南,掌折狱详刑事,谳天下奏案。 此外,凡大案,要案,逆案,奇案,特旨委勘者,盖少卿分领其事,而卿总之。 「自从大理寺戴少卿故世之后,类似逆案便由两位大理寺正分领其事,否则,如今之事,也就不需弄的如此复杂了!」一个平静的声音突然从大理寺门前左侧的石雕獬豸后传来。 李绚身侧的丘贞沐立刻神色一紧。 李绚淡淡的笑笑,翻身下马,同时对着丘贞沐说道:「丘兄,你带兄弟们先回左千牛卫,刀枪剑戟,盾甲弩弓,该着装的尽数着装,我们有一场硬仗要打!」 「喏!」丘贞沐深深的看了石雕獬豸之后的影子,然后对着李绚拱手,便带着左千牛卫诸人迅速离开。…. 「这里毕竟是大理寺门口,千牛卫这么多人堵在这里,实在不像样子,让中郎将见笑了!」李绚平静的对着石雕獬豸之后拱拱手,神色认真,但仅限于认真。 「我实在没有想到,你不过是随意下的一手闲子,就让我陷入了如此窘迫的境地,这在我的生平曾经只有过一次。」穿着一身灰蓝色长袍带着黑色璞帽的丘神積,从石雕獬豸之后走了出来,上下打量着李绚,眼中满是惊叹! 「什么?」李绚不由得一愣,但随即反应了过来,无奈笑道:「中郎将想多了,小子何时有这种能力,当初不过是对流言的反击,下意识的动作罢了,实在没想到,竟会让陛下如此震怒。」 「对流言的反击,没错,就是对流言的反击!」丘神積收回上下打量李绚的目光,转身看向庄肃的大理寺门寺:「二十七郎,我看你颇有邢狱断案之能,将来不如就留在大理寺任职。」 「小子也想,不过朝中未必同意。」李绚摇摇头,无奈的说道:「宗室任官,自有其制,凡有所越,必是深潜阴志之人,小王所求者,不过是兴盛南昌王府罢了。陛下和天后胸怀万里,一个南昌王还是容得下的。」 反之,一个南昌王,还兼任大理寺卿,这恐怕就不是随便谁都能容得下的。 更何况还有朝堂百官,到时候不全把他当成死敌才怪。 六部九卿的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李绚真要敢去趟这滩浑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如此,便算了!」丘神積轻叹一声, 转口问道:「二十七郎,你觉得千面佛如今在哪?」 「太子宫吧!」李绚走上前,和丘神積肩并肩,面色严肃的说道:「神都苑诸王对天阴教已经失去了价值,他们如今能够看得上眼的,只有太子宫,可惜太子宫被看的死死的,他们根本没有多少行动的余地!」. 太清妖道 第一百一十一章 谁被坑了 「二位中郎将打算如何抓捕千面佛?」大理寺偏殿之中,大理寺卿张文瓘抽出空来接见李绚和丘神積。 「不敢,张翁客气!」李绚和丘神積同时从左右两侧的椅子上站了起来,躬身行礼。 大理寺卿是从三品的***,随时可以转任六部尚书,或者三省副官,最后直趋宰相。 张文瓘出身清河张氏,乃是留侯张良裔孙,东汉卫尉张协之后。 张家早年虽因乱世家衰,但如今早已再度兴盛。 「丘中郎将,你先请!」张文瓘直接看向了丘神積,毕竟丘神積是正职金吾卫中郎将,李绚虽然郡王,但也不过是检校千牛卫中郎将。 如果不是情形特殊,李绚根本就没有站在这里的资格。 「之前下官也曾与二十七郎议论过,如今千面佛最有可能便从从神都苑逃出,藏身太子宫,诸王世子虽仍有价值,但远不如太子宫多矣,且太子宫中不仅有雍王,英王和相王诸人,同样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一时难知其图谋如何?」丘神積平静的看着张文瓘,眼角的余光都没看李绚半点。 李绚平静站在一侧,仿佛一点也没有听出丘神積话语当中的关节,只是目光肃穆的看着张文瓘。 「太子宫,神都苑。」张文瓘轻轻的敲了敲桌案,然后抬头看向李绚和丘神積,迟疑的说道:「如要万无一失的抓获千面佛,需从太子宫和神都苑同时动手,只是太子宫……二位中郎将,你们哪个愿去太子宫,哪个愿去神都苑?」 「我去太子宫吧,千面佛不仅能一人千面,手里还有致命的毒药,颇具威胁,二十七郎,你去神都苑吧,安全一些。」丘神積一脸关切的看着李绚,言语之中,丝毫不给他拒绝的余地。 李绚看都没看丘神積,只是平静的看向张文瓘:「张翁,太子宫位置要害,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不如让本王和丘中郎将一起前往太子宫,确保万一,至于神都苑,就只能交予大理寺了!」 张文瓘眼睛一挑,有些诧异的看向李绚:南昌郡王也并非是官场生手,看样子颇有些心机啊。 张文瓘转向丘神積,之前丘神積不漏丝毫的就将李绚的看法占去一半,之后又以关心为名想要独占办案的主导权完全占过去,将李绚踢到什么都没有的神都苑,可李绚同样不是善茬。 他不和丘神積硬顶,这里是大理寺,一旦双方争吵起来,最没好处的就是李绚。 不仅因为他的官职最小,同样因为他的郡王身份,会让诸官都站在丘神積的一侧。 所以李绚非常聪明的没有把自己丘神積的对立面上,而是拉着丘神積一起,站在了大理寺的对立面上。 「二十七郎这话其实有一定的道理,只是金吾卫本就有巡查之职,查察太子宫是没有问题的,千牛卫是圣人近侍,掌宫殿侍卫及供御之仪仗,千牛卫中郎将通判卫事,掌供奉侍卫,以贰将军及诸曹之务……」丘神積将永徽律中关于千牛卫职责的一切公文几乎念了个遍,可没有一条写着千牛卫有寻找逆案的职权。…. 「中郎将教诲的是,小王日后必当谨记!」李绚转头看向张文瓘,平静说道:「千牛卫确无诸多职司,小子也不过是个检校千牛卫中郎将而已,如果不是陛下特旨,小子今天恐怕依旧要到尚药局上职。不管如何,今日一切听凭张翁安排,小子领命就是!」 张文瓘深深看了李绚一眼,一个比一个滑头,一个比一个难缠,一个比一个会甩锅。 「来人!」张文瓘抬起头,看向偏殿之外,沉喊一声。 紧接着,两位身穿浅绯色獬豸纹官袍的大理寺官员从偏殿外走了进去。 其中一个正是李绚之前见过的大理寺正何以求,另外一位,面色冷 然,大步流星,看也不看李绚和丘神積一眼,直接走到了张文瓘面前,拱手行礼:「见过张翁!」 张文瓘指着丘神積和李绚介绍道:「秦裕,来见过金吾卫中郎将丘神積,检校千牛卫中郎将李绚!」 「大理寺正秦裕,见过二位中郎将!」秦裕对着李绚和丘神積直接抱拳,也不多话,转身看向张文瓘:「张翁可曾有定,是属下前往太子宫,还是以求兄前往太子宫?」 「秦裕,如果你去太子宫,该当如何查起?」张文瓘直接问起了秦裕的办案之法。 「太子宫!」秦裕一下子凝重了起来,他看着张文瓘,沉吟着说道:「太子宫中,如今最贵重的,是太子妃,雍王,英王,相王和太平公主,当先着人保护几位殿下,然后开始清查太子宫所有人等,同时请太医院的太医配置特殊药水,让所有人都进行洗妆,但有异样,即刻诛杀!」 洗妆水,李绚有些诧异的看向秦裕。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想法,不过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千面佛之所以能是千面佛,数十年未曾有人发现他的阵容,就是因为他不仅仅精通易容之术,同时还通晓缩骨之功,想要彻底找出他谈何容易。 「若是如此,还不能找出千面佛,那就让太医院的医官对所有人进行摸骨。」稍作停顿,秦裕接着说道:「当然,首先要将其人控制住,免得一不小心伤到了太医院的太医。」 秦裕不仅说出了诸多分辨之法,还说出了将太子宫中诸人分人分批分身份进行辨别的方法。 看的出来,他在这件事情上,已然研究了不短的时间。 李绚转头看向丘神積,眼神里露出了一丝好笑之色。 这位丘中郎将为了将控制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还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这位大理寺正的想法都是他提前告知的吧。 「不错。已经很周到了,即便是本官来做也就如此了!」张文瓘看向何以求,面色严肃的说道:「何寺正,让秦寺正率队前往太子宫,你无异议吧?」 「无,属下一切听从张翁之令!」何以求脸上虽然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拱手应下。…. 「如此,秦寺正,金吾卫兼有皇城巡查之法之责,南昌郡王奉命监察此案,你选一个与你一同前往太子宫吧,剩下的那位和何寺正一起前往龙鳞宫。」张文瓘轻飘飘的将选择扔到了秦裕的手里。 「金吾卫对太子宫更加熟悉,那就麻烦丘中郎将了!」秦裕对着丘神積深深拱手,然后转身看了李绚一眼,只是微微点头,就重新看向了张文瓘。 「嗯,何寺正,就麻烦你陪同南昌王前往龙鳞宫吧,千面佛在龙鳞宫藏了许久,他究竟是怎么从龙鳞宫逃出来,并且前往太子宫的,这必须要找出来,否则,宫中始终存在隐患。」张文瓘随手扔出了一颗甜枣。 「喏!」李绚和何以求同时拱手应诺,然而两个人的脸色俱都平静,没有丝毫沮丧之色。 四个人很快就退出了偏殿,大理寺正院之中,两队大理寺缉捕已经在各自长官的率领下整队代发。 李绚目光从每个人身上扫过,两队虽然同样精锐,但左侧一队,却颇有些悍然的味道,像是从军中出来的一样。 「王爷,何兄,暂别!」秦裕没有多话,直接拱手,然后快步走到左侧众人之前,直接翻身上马,然后一挥手,一众人便已经快速离开。 丘神積此刻同样骑在一匹马上,脸色平静的对着李绚点点头,然后朝着秦裕等人直追而去。 「秦兄据传是故胡国公的族人,所以和丘家走的近些。」何以求平静的声音在李绚身后响起。 「胡国公没有这样的族人。」李绚一句话说的 很肯定,然后突然笑着对何以求说道:「何兄,如今就看我们和他们,究竟谁能先一步逮到千面佛了?」. 太清妖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惊扰亡灵 「千面佛既能从龙鳞宫悄无声息的进入皇宫之中,那自然也可以从皇宫中逃出。」李绚骑在马上,目光从何以求身上移到了前方。 前方不远处就是戒备森严的神都苑大门之一的上阳门所在。 「王爷说笑了,皇宫何等森严,千面佛就算再神诡,也难逃大理寺和金吾卫的联合捕杀。」何以求脸上露出一丝担忧,眼前的处境,他并不看好。 丘神積和秦裕占据了先机,他们想要扳过来可不容易。 李绚淡淡一笑,这一次在大理寺,虽然被丘神積摆了一道,但在李绚看来,这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正是因为千面佛现在已经被盯死,所以一旦大理寺和金吾卫失手,那对丘神積的打击也将会异乎寻常的沉重。 甚至,皇帝,天后,对他的信任都将会动摇。 「皇宫虽经我朝修缮,但终归是前隋所建,若存在一些不为人知的密道也是正常的。」李绚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或许这才是千面佛从神都苑逃出的真正原因。 何以求抬头看向李绚,有些疑惑的说道:「王爷,前隋距今已经将近一个甲子,就算是王世充,死了也有五十四年,这许多年间,整个皇宫里里外外早就不知道被探索了多少遍,怎可能还有密道留下?」 李绚呵呵一笑,似笑非笑的看着何以求。 这一下,何以求立刻有些不自信起来:「或今可能有一些秘道留下来,但如何轻易能被人知晓,更何况是天阴教的匪人了!」 「何兄应该查过天阴教的秘档,当年天阴教陈硕真起事,可是号称得到了帝王之术的,然后又效仿朝廷,建立了三省六部九寺,自号‘文佳皇帝,,之后进袭诸州,分兵合击,颇具章法,如果不是其兵太差,恐怕睦州和歙州也未必能拦得住她,更何况之前云韶院和洛阳诸坊的地下网道已经证明了一切,由此也窥伺到天阴教的一些底细。」 李绚眼中露出了深深的冷笑,所有人都陷入了盲点,以为在云韶院后,清查封堵了洛阳所有的地下密道之后,整个洛阳城就不存在什么地下密道了,更别说是守卫无比森严的皇宫。 有些想法一旦陷入了死角,怎么都不会往哪方面去想,即便丘神積和明崇俨这样的人物也不例外。 「可是王爷,就算如王爷所说,神都苑内暗存地道,可这里如此广大,想要完全搜遍谈何容易,就算是动用整个神都苑的禁军,最短也需要数日的时间才能搜一遍,而且如此搜捡根本不细致,何谈能找到密道入口所在。」 何以求脸上露出一丝难色,李绚的想法虽然有一定的道理,但想要完成难度太大了。 「不急!」李绚自信的笑笑,一夹马腹,率领身后的一整队千牛卫,还有何以求的大理寺缉捕,来到了上阳门。…. 上阳门上,早有人看到了李绚一行人的到来,一名禁军校尉打开城门率人走了出来。 李绚也没看他,直接掏出了千牛卫中郎将的令牌,对着城门,冷声说道:「奉陛下口谕,查察大案,从即刻起,神都苑所有城门关闭,任何人等不得随意出入,不得随意走动,劝解三声,不听者斩。」 「喏!」禁军校尉接过李绚的令牌,立刻进入神都苑传令去了。 神都苑的禁军和宫城内的禁军一样,同样隶属于北衙管辖,值守在这里的是一位正五品的郎将。 在听闻李绚的命令之后,这位姓周名苍的郎将迅速的赶了过来,身着甲胄,核对过李绚和何以求的身份之后,他立刻下达命令,将整个神都苑彻底封闭起来。 …… 「这已经是最近的第三次封锁了!」周苍陪在李绚的身侧,略显无奈的说道:「庄王病逝之后一次,昨夜又是一次,今日辰 时好不容易解除封锁,现在又封锁了!」 「所以最好祈祷我们能及时的找到该找到的东西,然后离开。」李绚看着前方的龙鳞宫,面色肃穆起来。 「据说千面佛第一次就是从丘中郎将的眼皮子底下逃走的,丘中郎将为此还遭受了天后的一番严厉斥责。」何以求突然开口,看向了周苍,面色肃穆的说道:「周郎将,当夜究竟是怎么回事,以丘中郎将的谨慎,怎么会让人轻易逃走,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东西。」 「不为外人所知?」周苍皱了皱眉,思索片刻后,道:「没有,当夜在接到圣旨之后,神都苑全面封锁,诸门全部落锁,即便是第二日,也依旧没人从神都苑离开。」 「就一点不寻常的动静都没有吗?」李绚停下马匹,转过头看向周苍。 千面佛说到底也是人,远没有到超凡入圣的地步,无声无息的离开龙鳞宫,怎么可能。 龙鳞宫守卫虽然算不上森严,但各家王府带来的护卫都是好手,更何况在彼时,秘卫和禁卫军已经来到了龙鳞宫外,千面佛想要悄无声息的离开并不容易,怎么都会留下一点动静的。 「王爷这样的话,丘中郎将也曾问过,但结果王爷也知晓。」周苍脸上满是无奈。 禁军在整个龙鳞宫内,在整个神都苑都了不知道多少遍,但还是一无所获。 李绚点点头,神都苑内必然存在隐秘,但想要找出隐秘所在,还得从龙鳞宫着手。 毕竟千面佛一开始就在这里,之后也是从这里逃离的。 「驾驾驾……」一阵催马声从身后远处传来,李绚回头,赫然看到一名年轻的医官在几名禁卫的陪同下,快速的打马而来。 看到来人,李绚脸上露出了一阵轻松。 「禀报王爷,尚药局医官程范奉令来到!」年轻医官利索下马,尽管气喘吁吁,但还是对李绚拱手行礼。…. 李绚转头看了周苍一眼,微微点头,周苍立刻会意拱手:「下官先前往神都苑安排,王爷速来。」 一招手,所有禁军卫士就已经跟着周苍朝龙鳞宫快速而去。 李绚这才看向医官程范,目光肃穆的低问道:「如今宫中情形如何了?」 「启禀王爷,大理寺和金吾卫的人已经进入了太子宫,开始对太子宫的所有人等,进行清查。」程范面现忧色。 「所有人等,全部清查?」李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置信。 「王爷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何以求在一旁有些不解的看向李绚。 这一切都是在大理寺定下的,之前不管是李绚还是何以求,都听的清清楚楚。 「呵呵!」李绚不由得失声笑了起来,微微摇头道:「你知道吗,何兄,秦寺正当初在大理寺正堂所得那些话,那些方略,本王都曾经想到过,但从来没有想要真正去做,因为那一套方略,不具备任何可行性。」 李绚的这一番话,如同炸雷一样的在何以求耳边响起,他整个人傻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怎么算? 「太子宫是什么地方,是太子停灵之所,一旦动作,很容易就惊扰到太子的陵寝。看着吧,这位秦寺正如果抓到千面佛倒也罢了,如果抓不到,就等着被御史参劾到死吧。」李绚脸上一阵冷笑。 抬起头看向皇宫的方向,他有句话没有说出来,如果有人真的这么做,真正最得罪的是皇帝。 哪怕秦裕和丘神積有再正当的理由,但是在太子灵前如此声势浩大的行动,皇帝怕是要气炸了! 丘神積还好,他有秦裕挡在前面,只要找到千面佛,就算不升职,也不会有事,但秦裕就惨了。 大理 寺少卿的位置绝对不会轮到他的,甚至就算上去了,也会很快被找个理由直接罢黜。 「好了,不说其他,还是看眼前吧,只要能找到那条密道,我们就绝不会落入下风,甚至还有可能抓到千面佛。」. 太清妖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熏蒸龙鳞 龙鳞宫内,骤然浓烟四起。 远远看上去格外骇人。 「二十七郎,你这么做有把握吗?」韩王李元嘉站在李绚的身后,远望龙鳞宫,眼神异常冷静。 在他的身后,霍王李元轨,舒王李元名,鲁王李灵夔,江王李元详,密王李元晓,滕王李元婴,纪王李慎,越王李贞,曹王李明,淮南郡王李茂,嗣郑王李敬,以及他们的世子全都同时看向李绚。 另外有数不清仆役,侍女,护卫,全部都站在了一起,乌乌泱泱的一大群人。 「把握自然有的。」李绚认真的对着李元嘉拱手,同时诚恳说道:「多谢王伯与诸位王叔体谅,小侄才能如此放肆!」 李绚原本以为在他提出烟熏龙鳞宫之后,韩王李元嘉和其他诸王会无比愤怒,然而不管是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舒王李元名,鲁王李灵夔,还是江王李元详,密王李元晓和滕王李元婴这类传闻中暴躁的诸王也全都非常冷静克制,并且吩咐手下人全力配合李绚的行动,不得有丝毫延宕。 「十五弟死在了逆贼之手,虽不得公开其因,但凶手,必须血债血偿。」李元嘉的眼神中透出一丝凶狠。 李唐王室之间,再怎么内斗,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可一旦有外人介入,所有凶狠的目光都会一致对外。 「二十七郎放手去干,只要能找到凶手,几位王叔都会全力支持你的。」霍王李元轨站在一侧,眼神平静。 「喏!」李绚转头看向禁军郎将周苍,沉声道:「周郎将,其他诸宫也开始吧,今日必须找到暗藏密道的入口。」 「遵令!」周苍立刻转身而去,带着一大批手下,快速的朝着神都苑其他宫殿而去。 神都苑内有合璧宫,明德宫,龙鳞宫,高山宫,宿羽宫,青城宫等诸多建筑,还有广袤的园林和诸多河流,想要将整个神都苑都搜一遍,所需要的时间极为的漫长,所以李绚只有先盯住这些宫殿。 「诸位王伯,王叔,二十七郎这就进去看一看,看看有无发现,还请诸位王伯,王叔稍作等待,用不了多久的!」李绚再度对着诸王拱手行礼,然后转身进入了龙鳞宫中。 …… 此刻的龙鳞宫内,弥漫着一阵阵的灰色烟气,这些都是艾草燃烧出来的。 「二十七郎无需担心,父王和韩王叔已经按你说的吩咐下去,对外就说如今这是为了防止有鬼祟存在,所以才用艾草熏染。」霍王世子李绪从外面走入,整个龙鳞宫的烟气看起来浓密,但却并不太影响视线。 「多谢王叔了!」李绚看了宫外一眼,然后凝声说道:「千面佛现在应已到了太子宫,但丘中郎将将搜检太子宫的任务抢了过去,愚弟就只好来龙鳞宫寻找密道,若能找到密道,在陛下面前,才能有几分好色。」…. 「丘神積去搜太子宫了,他对太子还有没有敬意?」李绪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这就是贸贸然太子宫的后果,丘神積这一次得罪的不仅是李治,还有李贤,李显,李旦,以及一大堆宗室王族。 虽说这是皇帝的命令,但如此大张旗鼓的太子宫,宗室只会觉得脸都被丢尽了。 不过丘神積并不是在意这些的人,只要能找到千面佛,皇帝就不会对他责罚,而且就算是有所怨怒,也有大理寺正秦裕挡在前面,而其他宗室诸王的怨气,也就了了。 这些年,宗室王族在中枢还能说的上话吗? 「算了,如此的也不只是他一个人。」李绚无所谓的笑笑,这么多年,随着皇帝和天后对宗室的使用之法的收紧,宗室真正能站在中枢的几乎没有。 即便是有,也是像梁郡公李孝逸那样稍远一些宗室。 这也 是李绚为什么要到地方任职的原因。 只有在地方,他才能积攒属于自己的人脉,收拢属于自己的人才,培养自我的人望,未来才能有机会真正的收拢人心。 中枢非久居之地,看看这仅仅几日,就出了如此多的事。 「小弟查过秘档,记录上虽写着龙鳞宫是由陛下下旨所建,但在前隋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有龙鳞渠和十六庄园,只不过在那时,居住在这里的都是些宫中夫人,我朝不过是将这里全部圈起来,统作宫观而已。」李绚对着李绪介绍自己为什么要将主要的精力放在龙鳞宫。 根据隋志记载,隋西苑有北海,海北有龙鳞渠,沿渠设明彩、丽景等十六院,每院置一名四品夫人管理。 院内引清流穿过,遍植名花奇树,渠架飞桥,殿筑水中,幽窗曲室,壁砌生光,壮丽巧绝之处不可胜数。 千面佛之前一直在龙鳞宫中,之后又悄然的消失无踪,不管查密道,还是查痕迹都得出龙鳞宫开始。 除了龙鳞宫以外,还有明德宫,也都是前隋所建,不过那个时候,还叫做显仁宫。 那一处已交由大理寺正何以求负责,李绚相信何以求不会让他失望的。 「杨广不管是从皇宫出来密会外人,还是说这本就是最初所设的逃生密道但,像他那样习惯享受之人,绝对不会把出口放在荒郊之地,必然要放在龙鳞宫和显仁宫这类舒适之所。」李绚一句话,说出了自己笃定的原因。 「龙鳞宫位早神都苑最中央。」李绪恍然的点点头。 大唐和前隋不同,龙鳞宫虽然位于神都苑最中心,但并不为高祖,太宗和高宗所重。 即便是太子李弘,也是常居于合璧宫,对龙鳞宫并没有特殊的。 现在高宗皇帝更是将其作为诸王居所,地位之低可见一斑。 一座座王居分布在龙鳞宫内各处,里面不停的散发出浓重的烟气。 丘贞沐正在率领千牛卫的属下在一座院子一座院子的熏蒸,只要有密道的入口,立刻就能找出来。…. 「如果按照小弟之前的做法,如果这里不是龙鳞宫,小弟肯定要用水泡一遍墙壁和地面,一点点的寻找漏处所在,但诸位王伯王叔,还有诸位兄长都要居住在这里,故而就只能改一下法子,用艾草烟气熏蒸。」李绚稍微解释。 「嗯,我等倒是不在意,但这里毕竟是陛下的地方,还是谨慎些好。」稍作停顿,李绪说道:「用艾草熏蒸,起码还有驱寒疏血,驱虫辟邪之效,陛***察用心,也不会过多责怪。」 「王兄所言甚是,然而最重要的,还是要先找到密道的入……」李绚的话音未落,一个惊喜的声音就从远处的一座院落内传出。 一条人影快速的从里面奔出,跑到李绚面前,难掩激动的对李绚抱拳:「禀中郎将,密道找到了!」 「苏贤弟办事果然得力。」李绚看着眼前的苏宝同,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找到密道入口的,竟然邢国公苏定方的孙子苏宝同。 「走,去看看!」李绪明显有些激动,拉着李绚就要朝密道所在而去。 只有能找到密道的入口,那么围绕在诸王身上若有若无的怀疑就可以彻底消散了, 李绚翻手按住了李绪,然后对着其他听到声音的千牛卫大喊道:「所有人,继续,不得懈怠!」 现在只是找到了一个疑似的地道入口,至于说下面究竟是什么就难说了。 「喏!」龙鳞宫内所有的千牛卫全部沉声应诺,只要能有所发现,所有人都振奋了起来。 丘贞沐很快赶了出来,然后汇合李绚,李绪,在苏宝同的引领下,前往那座有所发现的宅院。 站在宅院大门之前,李绚眉头不由得一挑:「这里是淮南王兄的居所?」 「走吧,进去吧。」李绪面沉似水,然后迈步朝里面走了进去。 淮南郡王李茂之前就莫名其妙的染病,不要真以为其他王族没有发现,只不过是大家不想多事而已,但现在……. 太清妖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监押看管 「王爷请看!」苏宝同手里捧着一把冒烟的艾草,朝着中堂的地板轻轻的伸了过去。 下一刻,艾草冒起的烟气竟然朝着地板内渗透了进去,十分的怪异。 「看样子,这里面必然是存在什么地下密道,而且规模绝对不小。」李绚抬头看向整个客堂之内,目光快速的在桌底,墙上,字画瓷瓶等物件之上快速的掠过。 「兄弟们都找过了,但就是没找到密道入口的机关。」苏宝同站在一旁,肃穆的脸上充满了忐忑和不安。 「无妨,不管你们的事,如果这里的暗道机关要真那么容易被找到,那当年整修龙鳞宫的时候,该找到的就已应该全被找到了!」李绚摇摇头,并没有责怪苏宝同。 不管是皇宫之内,还是神都苑中,这里存在的暗道都要比之前在云韶院发现的隐秘的多,也要深邃的多,之前那种地听之法根本无用。 丘贞沐上前一步,沉声说道:「王爷,实在不行就硬来吧。」 「不能急。」李绚摆摆手,笑着看着丘贞沐说道:「谁也不知道这里的机关究竟有没有暗藏什么,要是一不小心把密道入口毁了就麻烦了,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去找工部或者将作监的人来。」 「工部?将作监?」李绪突然有些诧异的看向李绚,眉头一挑道:「如果为兄记得没错的话,二十七弟自己就是一名营造高手吧?」 「高手谈不上,刚刚入门罢了。」李绚猛然将手用力在地上一拍,下一刻,他整个人已经一跃而起。 半空中的李绚脚尖踢在了一旁廊柱之上,身形再度跃起的同时,一道冷光突兀的从他的腰间飞出,然后狠狠的钉在了上面的房梁之上。 龙鳞宫所用的木材,都是从北邙山落下来的苍天巨木,外面刷了一层厚厚的红漆。 李绚手一拉,人已经钉在了房梁下端的某一位置之上,隐约能够看到一个指印映在了上面。 如果不是眼力很好,如果不是近期不只一次开启过,恐怕李绚也绝对发现不了这里。 右手食指对着指印所在的位置重重一弹,下一刻,一块两公分见方的木块一下子向里弹了进去。 也就在同一时间,下面的地板突兀的向上弹起,「啪」的一声倒在了侧面,露出了下面的石板,还有石块上的黑色提环,这就是秘密暗道的真正入口。 一旁的李绪忍不住的上前对着黑色提环一拉,但他用尽了力气,黑色提环依旧一动不动。 「兄长,这还是需要一点技巧的。」李绚人轻飘飘的落在地面之上,李绪赶紧让开位置:「二十七弟,请!」 李绚面色肃然,右手按在了黑色提环上,不过他并没有直接上拉,而是稍微用力的向下一压,紧跟着左拧三圈,右拧三圈,紧跟着石板下面突然传来了咔嚓一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弹开了一样。…. 这个时候,李绚沉吸一口气,用力往上一提。 随即,一块半米见方,一尺厚的石板已经被他一提而起。 一个黑漆漆的看不见有多深的直接向下的洞穴露了出口,通过洞口的光芒能够看到洞穴的四壁上似乎凿出了一道又一道很浅的凿痕,像是石梯一样的,一直向下延伸进去。 「王爷,我们开始吧!」丘贞沐难掩激动,这一次找到了隐藏在龙鳞宫的地下密道,他们这些人就算是抓不到千面佛,对于皇帝也能交差。 李绚抬头看向丘贞沐,似笑非笑的说道:「丘兄,还需谨慎,这里的地道不知道被天阴教利用了多少,如果他们暗中埋伏了机关,岂不是要让兄弟们拿命去填吗?」 李绚这么说,丘贞沐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之前对云韶院地下密道的搜捕他是亲自参与了他。 云韶院的整个地道,早就被密密麻麻的的联通了起来,甚至还有一座地下迷宫主持一切。 如今神都苑很可能也存在类似的地下秘密网道,可能也有这样的一座地下迷宫,贸然进入的后果难测。 「还是老办法,引水进入,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再进入。」李绚看向了淮南王居的门口,门前龙鳞渠缓缓流过。 整个龙鳞宫在神都苑凝碧池北岸,龙鳞渠之水注入凝碧池。 十六院皆绕龙鳞渠而修,各院门皆临渠。 「还是老办法,找粗竹从门前架设到中堂,多架几架,然后让卫士辛苦一下,从龙鳞渠中取水,倒入竹架,引水流入到密道之中,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开始进入。」李绚说到这里,看向众人,略作轻松的说道:「如果我所料不差,整个地下密道之中,基本不会有人存在,基本都是一些死机关,只要把这些死机关触发,我们就可进入了。」 听到李绚这么解释,丘贞沐和李绪等人了然的点点头。 李绚看着地下的密道入口,眼神微眯。 如果不是他现在急于通过密道赶到皇宫,赶上丘神積绞杀千面佛那场大戏,他完全可以花上一天的时间能够带龙鳞渠水将整个地道淹没,再行探查,如今只能够先破坏密道机关,然后希冀能顺利通过。 如此一来,反而要更节省时间。 「走吧,我们现在需要出去看看,听一听淮南王兄怎么解释,这里毕竟是他的居所。」李绚的声音沉冷了下来。 淮南郡王李茂和庄王李凤毫无疑问是有牵连的,那么他们和天阴教之间或多或少都有联系。 之前,千面佛假扮成庄王长史潜藏在庄王李凤身侧,奇怪的是庄王竟然丝毫没有发现,最后还被毒死。 庄王李凤究竟是得有多蠢,才会让千面佛如此轻易得手。 对于这些大唐宗王,你可以说他们贪,说他们残,说他们暴,但绝对不能说他们蠢。…. 唐高祖李渊的儿子,唐太宗李世民的兄弟,有几个人是傻的,是蠢的。 杨台作为庄王长史,明里暗里不知道掌握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如果说他取代杨台为一时之计倒也罢了,可偏偏千面佛不仅为庄王出谋划策,而且庄王几乎还言听计从,这要是庄王不知道杨台的身份,那就只能说庄王是被杨台控制了。 李茂在这期间多次和庄王暗中会面,策划阴谋,他对天阴教又知道多少,他们之间又有多少联系? …… 李绚并没有带多少人,只是带着丘贞沐一个人,还有霍王世子李绪,三个人一同出了龙鳞宫。 龙鳞宫前,飞桥横架在龙鳞渠上,四下探望,花草奇异,波光粼粼,美景宜人。 李绚和李绪,还有丘贞沐从龙鳞宫刚出来,立刻就引起了所有的注意。 淮南君王李茂更是探头的望向李绚,唯恐真的发现点什么。 「王伯,王叔,诸位王兄,久候了!」李绚面色严肃的对着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舒王李元名等诸王及世子拱手。 「二十七郎,听说你找到了密道的入口?」韩王李元嘉平静的看着李绚,冷声说道:「说吧,是在谁那里?」 李绚抬起头,目光望向诸王身后的世子,李元嘉立刻冷声喝道:「除了十四弟,其余所有人退到三丈之外。」 「喏!」在场的众多亲王郡王,以及他们的世子,全都轰然应诺。 尤其是曹王李明,纪王李慎,越王李贞三个,更是退的飞快。 作为高宗李治的亲弟弟,他们太知道一旦摊上这样的事情,这位兄长究竟会下怎样的狠手。 「淮南王兄留步!」李绚突然间开口,叫住了淮南郡王李茂,同时转头看向一侧的丘贞沐:「丘兄,麻烦看住淮南郡王府下的僚属和仆役,但有异动,即刻格杀。」 「喏!」丘贞沐恭敬的抱拳应诺,然后也不看诸王脸色,直接招呼手下和四周的禁军朝淮南郡王麾下包围而去。 在场的宗室诸王全都听得清清楚楚,除了淮南郡王李茂,没有一人脸色有变。. 太清妖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替罪羔羊 「二十七弟,不要开玩笑!」李茂脸上早已是一片惨白,不自然的咽了咽口水,身形微微后退。 就是这个时候,霍王李元轨突兀的出现在李茂的身后,一把按在他的后背上,硬生生把他押了回来。 韩王李元嘉就在一边冷冷的看着,眼神之中更是透出一股狠辣。 霍王李元轨用力的推了李茂一把,李茂立刻就是一个趔趄。 像他这样的宗室闲王,怎么可能是久在边地的霍王李元轨的对手。 要知道,当年霍王的岳父前相魏征曾评价他经学文雅,但还有后半句,武艺过人。 「二十七郎,你继续说。」韩王李元嘉冷冷的瞪了李茂一眼,然后看向了李绚。 「王伯,王叔,侄儿在淮南王兄的中堂地下,找到了地道的入口,虽还未深入,但已经命人往其中灌水,若有机关陷阱,光是如此,就能废掉一半。」李绚稍微将情况说了一遍。 李元嘉和李元轨平静的点头,这种手法并不罕见,当世之时,虽有各种机巧,但触发太易,容易损耗。 「地道虽有,但为兄一无所知啊,二十七弟,你不能随意的诬陷为兄!」李茂满脸的委屈,甚至还对着李绚深深一躬,然后又看向韩王李元嘉和霍王李元轨,一副无辜的模样。 霍王李元轨是朝野有名的贤王,然而很少有人知道,韩王李元嘉虽然低调,但其能绝不输其弟。 宰相房玄龄的女婿怎可能差的了,年少聪俊,神仙童子,修身处政,英睿果断。 只可惜他的母亲宇文太妃,是前隋宇文述之女,是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宇文士及三兄弟的妹妹,故才一直低调。 「那机关在近日曾不止一次启动过,留有痕迹,故而愚弟才能有所发现。」李绚懒得再看李茂,转头看向李元嘉和李元轨:「王伯,王叔,淮南王兄必然是被下人所欺,和妖逆有所勾连的,也必然是他手下的属吏。」 「对对,二十七郎说的没错,是小侄疏于管教,以至于手下人和逆匪勾连,小侄的确有错。」淮南王李茂实在没有想到李绚在这个时候会为他说话,但这并不耽误他顺杆爬。 李绚看都没看李茂一眼,只是严肃的看向李元嘉和李元轨,再度拱手:「对内对外,都必须如此说,唯独对陛下,不能有丝毫隐瞒,淮南王兄的罪责只能由陛下来惩处。」 「该是如此!」韩王李元嘉和霍王李元轨,两人丝毫意外的同时点头。 「这是何意?」李茂在一旁听的有些蒙了,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王兄,你应该明白的,你如此做,将会陷诸叔伯,诸兄弟于何等险地,稍不留意,多位宗室就是流放边陲的下场。王兄,你怎么忍心!」李绚恶狠狠的瞪向了李茂。 他其实没有必要解释的,但这家伙实在太蠢。…. 韩王李元嘉和霍王李元轨同时冷眼看向了李茂,眼中杀机凌然。 不是宗室之人,根本了解不到眼下此种情形的危险。 只有经历过高宗皇帝继位,吴王李恪被冤杀,诸多王亲宗室被杀的人,才会真正了解到眼下这种情形的可怕。 稍不注意,现场的这些人,尤其是那些仆从,转眼就会被诛杀掉一半。 别看想在牵扯进和天阴教谋反有关的,只有庄王李凤和淮南郡王李茂两个,但一旦确认,那么皇帝也好,天后也罢,朝中的诸臣也罢,都会猜疑在王室之中是不是还有更多的和天阴教勾连之人。 猜忌之下,一场大调查是免不了的。 到时候必定会有更多的王亲宗室被连累,他们现在能够做的,就是尽可能的缩小调查的规模,尽可能的将调查由明转暗,只有如此,受到牵累 的人才会更少。 为什么之前曹王李明,纪王李慎,越王李贞三个跑的那么快,就是因为他们看到了里面的凶险。 这也是好在泽王李上金,许王李素节这俩倒霉蛋没在,不然的话,早就跑到皇宫去禀报李治去了。 「如今,还请王伯和王叔将淮南王兄禁足,之后和逆贼的勾连,就交由大理寺和刑部去调查吧。」李绚果断的后退一步,丝毫不去沾手李茂和天阴教之间勾连的秘密。 有些东西,不聪明一点,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就如此吧!」韩王李元嘉神色终于缓和了许多,他看向一旁的李元轨,低声问道:「十四弟还有何话要说。」 李元轨点点头,上前一步,目光肃然的看向李绚:「二十七郎既然说此事是淮南王府属吏和下人所为,那么还是先找出这个人来吧,也好堵御史的幽幽之口。」 「喏!」李绚躬身应诺,霍王李元轨和他想的几乎一样,只不过李绚是要等到李茂被抓进去之后,再去审淮南王府的那些属吏和下人,但李元轨是想要当着李茂的面,彻底钉死这个说法。 一整排的人跪在地上,有男有女,千牛卫和禁军的士卒面无表情的站在身后,手里刀枪直指前人背心。 只要李绚一声令下,他们就会直接将手里的兵刃刺入对方的体内,结果性命。 看着李绚一步步的走向这些淮南王府的属吏和仆役,在场的众人,突然间就全部噤声下来。 气氛一时间无比肃杀起来。 李绚走到了最左侧,一名身穿绿色官袍的四旬短须官吏的面前,对方的脸上满是畏惧。 「你是淮南王长史钱益?」李绚面无表情的看着钱益,他们并非第一次见面,但李绚很少接触他。 稍微稳了稳心神,钱益瞥了不远处的李茂一眼,然后才跪着对李绚拱手:「下官正六品淮南郡王府长史,钱益,敢问南昌郡王,不知扣押下官,可有陛下的圣旨。」…. 看着强撑作态的钱益,李绚冷冷一笑:「圣人口谕,但有查获,可先斩后奏,你要问本王是否有查获吗?」 「不敢!」钱益脸颊不由得一阵抽搐,先斩后奏都出来了,下一步岂不是要直接拔刀杀人。 「钱长史,如果本王记得不错的话,自进洛阳以来,长史就一直规规矩矩的呆在神都苑,一直都未曾出去过?」 「是,太子大丧期间,下官一直谨守礼制,不曾有任何逾越。」钱益说到这里,甚至诚恳的匍匐在地。 「站起来说话!」李绚微微皱眉,稍微退后一步,这个人用心险恶! 「是!」钱益明显松了口气,坐直身体,拍了拍膝盖上的草屑,然后才有些踉跄的站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的声音响起:「本王问你,你既然一直在龙鳞宫,那么龙鳞宫发生的一切,应该很难瞒过你的眼睛才对,尤其是淮南王兄得病那一日,你应该整夜未睡照看才对?」 钱益微微一愣,目光下意识的看向了淮南郡王李茂,同时又忍不住的看向了庄王世子李翼,因为那一日,同样是庄王病逝之日。 李绚这么问,就是将庄王病逝和李茂牵扯在了一起。 在场的众人同一时间全都看了过来,尤其是庄王世子李翼,更是死死的盯着这边。 庄王之死,宫中定的是病逝,然后李翼最不相信的就是病逝。 因为在白天的时候,先后数波的太医和御医都来看过,而且在服药后,庄王的起色明显好转,至于之后传言的宫中下毒和南昌郡王下毒,李翼同样不信。 毕竟宫中如果杀人,根本不用这等阴狠手段,至于李绚,李绚再傻,也不会在他刚看望庄王之 后就下毒杀人的。 所以真正动手的另有他人,昨夜传来的消息也证明了是千面佛假扮长史杨台下的毒。 可现在怎么又和淮南王扯上关系,难道是淮南王勾结天阴教下毒害人? 可怜的李翼根本没想到,庄王自己才是最有嫌疑和天阴教勾结的人。. 太清妖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 没有发现问题才最可怕 「按说大王有疾,下官应该随侍在侧才对,可下官在那一日,刚过戌时,就困的不由睡下了。」钱益对着李绚再度深深一躬,脸上满是苦涩。 「你胡说,那一夜,你明明就在……」李茂又气又怒的声音突然从李绚身后传来,然而这声音却猛的噶然而至。 李绚缓缓转身,似笑非笑的看向一脸恐惧的李茂:「看样子,王兄应该是和庄王叔父一样,被人给蒙蔽了!」 李绚笑呵呵的说了一句,然后肃然的看向韩王李元嘉和霍王李元轨,以及其他宗室诸王,开口直说:「是逆教的匪徒,潜入到龙鳞宫,假作王府属官,害死了庄王叔,然后又从淮南王兄住处,通过密道逃走,对吧?」 李绚的话,让在场绝大多数人都下意识的点头,然而宗室诸王当中,不少人都面色沉冷。 当日,霍王李元轨在看望庄王之后身体染病,淮南郡王李茂说自己未曾见过庄王,却无缘无故的染上了同样的病症。 李茂在撒谎,他和庄王是有过见面的,而且是私底下,无他人所知,那这二人究竟在谋划什么? 李绚直接掠过诸王脸上的神色,看向钱益,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在你们一行人当中必定有人给逆贼通风报信,那么你告诉本王,这个人是谁?」 李绚侧过头,看向淮南王府下属的所有仆役和侍从,钱益同样看向了他们,脸上都出不确定的神色。 「不知道,还是不敢说?」李绚幽幽的声音穿入到了钱益的耳朵里,他的脸色瞬间一变,也就在这一瞬间,钱益的眼前突然闪过一抹白光,随即「呛啷」之声在耳边响起。 长剑如同匹练一样,从李绚的腰间直窜而出,转眼就已经来到了钱益的咽喉之间。 眼看着转瞬就要血溅三尺,然后就在最后一刻,长剑却骤然间顿了下来。 由极快转为极慢,笔直的长剑死死的抵在了钱益的咽喉之下,然而钱益此刻却没有丝毫的动作,没有愣神,没有发抖,只是眼神诧异的看向了李绚,随即开口:「下官……下官……咯咯咯……」 突然间,钱益牙齿突然间剧烈的上下打架起来,他全身上下在一瞬间无比颤抖起来,整个人一下子就缩成了一团,但他的脖子却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因为冷森的剑锋已经抵在了他的鄂下。 长剑缓缓的回收,近在咫尺的钱益甚至能看到剑尖上快要低落的血珠。 突然间,钱益猛的大叫起来:「王爷,救命,王爷,救命啊,那件事情下官可什么都没……」 「啪」的一声,一卷白光狠狠的抽在了钱益的脸颊上,巨大的力量一下子就将他直接抽倒在地。 一只脚狠狠的踩在了钱益的脸上,根本不管他现在几乎已经快要昏过去。 紧跟着,李绚抬起脚重重的一脚狠狠的踹在了钱益的胸口,一下子就把他踢飞了出去。…. 直接踢下了岸边,甚至跌落到了下面的龙鳞渠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转眼,钱益就已经从水面没了下去。 李绚抬起头,看向了不远处一脸惊恐的李茂。 李茂的嘴巴这个时候已经张开,似乎想要说什么似的。 「来人,水太凉了,将钱长史捞出来,监押起来,传讯何寺正,让他速来审讯、」李绚转过身,对着韩王李元嘉沉沉躬身:「王伯,还请将淮南王兄送到庄王灵堂,让他为庄王叔父守灵吧!」 「可!」韩王李元嘉狠狠的剜了李茂一眼,对着不远处自家的侍卫一招手:「来人,送淮南王去给庄王守灵!」 「喏!」十几名韩王护卫立刻快走而来,几乎在转眼间就已经来到了淮南王李茂的身后,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狠狠的拧 到了身后,押着他就往依旧在弥漫着烟气的龙鳞宫而去。 「放开我,放开我!」李茂一时间又急又怒,他知道,钱益刚才的那句话,直接把他钉死了。 虽然钱益知道的事情和天阴教无关,但那件事情更加的无法说出来,因为那会要命的。 钱益一旦熬不过刑说出来,那他李茂到时恐怕必然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啪!」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了李茂的脸上,肉眼可见的,李茂的脸颊肿了起来。 李元轨一把揪住了从身侧走过的李茂的衣领,狠狠说道:「你如果不想现在就死,就给我闭好嘴巴!」 李茂的眼神之中透出了无限的慌张,但随即脸色无比难堪的点点头, 「把人送进去吧!」李元嘉走了过来,挥挥手,让人将李茂送去给庄王守灵。 「十六郎!」李元嘉转身看向了庄王世子李翼,目光冷肃:「你现在回去吧,看着点你淮南王兄,别让他死了。」 「喏!」李翼对着李元嘉,还有李元轨,以及李绚深深的躬身,然后快速的朝自家居所而去。 守灵,从来就不是一件易事。 他需要你一直跪在灵堂之前,而且里面的吃食极为的朴素,甚至完全不给吃饭。 如果说是自己的至亲之人,哪怕是跪上三天三夜也毫无怨言。 可如果不是,再加上忧虑和恐惧,那就等于每时每刻都是痛苦的折磨。 跪的时间越长,就越难受,越痛苦。 只有亲身体会过的人,才知道那种难受。 在这个过程中,庄王世子李翼绝对不会让李茂好过的。 李绚目光微微垂下,他并不知道李茂和李凤之间究竟有什么阴谋,可如果两人之间真的有什么说不定道不明的牵扯,那么这事到最后,就是庄王世子李翼,也不会好过。 「王伯,王叔!」李绚对着韩王李元嘉和霍王李元轨拱手,道:「时间差不多了,小侄要去进地道了,这里的淮南王府的属吏和下人就交给二位王叔了……」…. 稍作停顿,李绚压低声音说道:「庄王府,淮南王府,如今都有问题,诸位王叔虽然治府严谨,然而也难保有逆教的歹人潜入其中,还请诸位王叔在下属所有的属吏和下人中进行严查。」 「我们省得。」霍王李元轨点点头,这件事就算李绚不说他们也要去做。 「如此便好!」李绚对着丘贞沐等人一招手,所有的千牛卫立刻收起刀枪,跟随在李绚之后朝龙鳞宫中而去。 …… 淮南王居之内,灌水依旧在继续。 李绚估算了一下时间,手一抬:「停止灌水,刀盾手,下密道。」 「喏!」一队刀盾手快速的上前,走入到中堂之内,打开地道暗门,然后直接垂下了从禁卫那里拿来的木梯。 一只倒掉着的火把被缓缓的垂了下来,刀盾手立刻抓着木梯,快速而下。 「可惜了!」李绚突然开口,看向丘贞沐说道:「我原本希望在龙鳞宫的其他地方也能发现密道,这样就发现更多的天阴教匪徒,但了半天,看样子是真的没有了!」 「天阴教人手有限,这里除了这条密道以外,怕是再没其他的价值,他们撤走也是正常的。」 李绚点点头,他之前有些怀疑淮南长史钱益也是天阴教的人,但刚才那一剑已经试探出他就是个怯懦草包罢了。 「这样也好,有这条密道已经足够你我交差了!」丘贞沐的神色要轻松的多。 「你说,这条密道究竟会通往城中的什么地方?」李绚眯着眼睛,目光望向皇城的方向,低声说道:「希望这条密道不要通往 皇城之中,不然的话,这事情就大了!」 「应该不会的。」丘贞沐脸上挤出难看的笑容,勉强的说道:「当年宇文大将在重修洛阳宫的时候,就已经将皇城的各个角落都检搜了无数遍。天后和圣人在洛阳这么多年,各卫率这些年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正是因为没有发现问题才最可怕!」李绚幽幽的一句话,让丘贞沐的脸色彻底的垮了下来。. 太清妖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 所图甚大 「淮南郡王不过是个被人利用的可怜虫罢了!」李绚看着眼前变得明亮起来的地下暗道,转头看向丘贞沐,火光阴影立刻浓重起来:「还有他府上那个懦弱的长史,他们都被人轻易玩弄于股掌之中了。」 「王爷所言甚是!」丘贞沐赞同的点头,眼角余光随同扫向来路。 黑暗之中,隔着几百米墙上挂着一根火把,照亮的几十米的通道,剩下的空间里一片黑暗。 回过头,在他们的前方,两队千牛卫的刀盾手走在最前,稳步的向前而行。 突兀之间,数根箭矢同时从前方突射而来,转眼已经狠狠的盯在了刀盾手的盾牌之上。 丘贞沐长长的松了口气,转身看向李绚,佩服道:「王爷果然料事如神,这里到处充满了陷阱,一次小小的灌水,就让逆匪的机关失效大半,属下钦佩。」 「还是他们无法对这里的机关陷阱进行全面修复的原因。」李绚看向回头,在来处的某个巷口,一块巨石狠狠的砸在了墙壁上,还有一大片在他们进入之前就已经被射出的长箭。 这里的机关陷阱,被之前的一波水漫之后,几乎被触发大半,这才让李绚他们轻松进入。 到现在为止,他们也不过是遇到了三回小规模的弩箭射击,千牛卫随身携带的短盾就已经将其全部挡下。 看着湿润的地面,李绚微微眯眼,轻声说道:「整条地道是斜向下的,所以那点小聪明才能凑效,如果说是斜向上的,那么我们就少不了要拿人命去填。」 「听别人说起好几次,王爷精通营造之道,看样子所言不虚。」丘贞沐拱手,语气是满是敬服。 「一点小技巧罢了。」李绚无所谓的摆摆手。 这种地下坑道的挖掘,贯通和支护,难者不会,会者不难。 李绚抬头,看向光滑的石顶,叹声说道:「这密道必是杨广命人开发的,否则这么大的工程量,很难避开人眼。」 这条密道很深,起码在地下三十米的位置,土方的挖掘运输,支护材料的输入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嗯!」丘贞沐脸色略有些难看的点点头,如此一来,说明这条暗道更有可能通往皇宫。 「神都苑有禁军士卒在守卫,暗道的出口就算不在皇宫,也必然在皇宫附近,大规模的弓弩器械的转运本就是禁忌,难度极大,稍不注意,惊动侍卫,就是一场灾难,所以天阴教虽然找到了这里,也无法对其进行修复。」稍微停顿,李绚看向前方的弩箭出口,摇摇头:「这些都是至少一甲子的老东西了,能发挥的作用有限。」 「确实如此!」丘贞沐赞同的点头:「逆贼不过是一小撮阴沟老鼠罢了,想在神都兴风作浪,简直痴人说梦。」 李绚转头直视前往,脸色突然一冷:「现在就看这密道的出口究竟是什么地方了?」…. 「唯!」丘贞沐立刻上前一步,对着手下人喝道:「继续前进!」 「踏踏踏!」千牛卫的一众士卒,立刻踏步超前而行,手里的盾牌死死的护住了他们的上身。 即便偶有弓箭射来,但也无法伤及到他们。 丘贞沐眼角的余光扫过脸色凝思的李绚,心里忍不住的一阵感慨。 如果不是李绚提前就让他们返回千牛卫,带上刀枪剑戟,盾甲弩弓,而且提前又水淹了一遍地下密道,否则的话,光是地上先一步射出的这些弩箭,就不知道要让千牛卫死掉多少人。 如此一来,耽误的时间就更多了,远不如现在这么顺利。 一众千牛卫的速度并不快,但是在半个时辰之后,他们也抵达了暗道的尽头。 无数的大小石块死死的塞住了前方的暗道,像是有什么人 在刻意堵住一样。 李绚走上前,冷眼落在地上被搬开一些的石块上,冷笑一声:「看出来了吗,天阴教的人,试图将前方的石块搬开,然后直通皇宫,但仅仅是搬了一些他们就放弃了,就算他们那些蠢货也知道这些不仅不好干,而且耗时极长。」 「所以他们就从这里挖开了向上的通道。」丘贞沐走到了一侧的墙壁上,摸着墙壁上挖出来的条状凹痕,抬起头看向上方黑漆漆的洞口,丘贞沐将火把举了上去,隐隐能够看到一个暗门堵在了上面的出口处。 「他们找到这条密道的时间并不长,所以只能够挖出一条密道来。」李绚朝后招了招手,说道:「上一二好手,在这上面,可能还有天阴教的逆匪在守护,出去之后,守住出口,不要随意出去冲杀。」 「喏!」两位千牛备身左右果断上前,双手抓住凹痕,嘴里咬着刀快速的攀爬而上。 紧跟着,更多的千牛卫士卒紧随而上。 之后,就听见「哐当」一声,上方的出口暗门被直接打开。 随即,两名备身左右直接带着手下人冲了上去,李绚一看丘贞沐,两人同时点头。 手在墙上一按,一抓,一拉,转眼,两个便立刻窜起一米多高,随即快速的冲了上去。 「什么人?」通道外面传来了一阵厮杀声,但厮杀声很快就弱了下来。 两条身影同时从暗道入口冲了出来,转眼已经落地。 「千牛卫?真的是千牛卫?」无比诧异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就见十几名手持刀剑的蓝衣护卫站在千牛卫士卒的对面,一时间犹豫不前,但在他们中还有一个身形猥琐,鼻子上长着一刻黑痣的小个子管家模样的人在大喊:「他们不是真的千牛卫,不用怕他们,上,上,都给我上。」 李绚的没有怎么去搭理那名管家,而是目光看向四周。 这是一座干净整洁的后院,青石板铺路,一侧有花架和水井,另外一侧则是布置着一推假山。…. 李绚他们的所在就在假山之侧。 「丘兄,拿下那个人,那个人必定是逆匪的手下。」李绚只是扫了一眼小个子管家,就断定了他的身份。 「喏!」丘贞沐转眼就疾奔而出,一些护卫下意识的想要挡住丘贞沐,但是却被丘贞沐闪电般的冲了过去,等到其他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千牛刀已经架在了那名管家的脖子上。 这个时候,李绚迈步从千牛卫中走出,看着四周其他犹疑的府中护卫,面无表情的说道:「这里虽是神都,但想要弄到千牛服也是极不容易的,更何况是如此多的千牛服,你们都认出来了,更何况是他,逆贼匪徒,何其猖愚。」 听到李绚这么说,在场的府中护卫相互面面相觑,目光从突然出现地道口上依旧还在不停涌出的千牛卫士身上掠过,最终落到了李绚的身上。 他们也是官宦人家,千牛卫高级将官的服色他们还是认得的。 「这里是谁家,你们家的主人在哪儿,派个人叫来。」李绚转过头,看向身后,继续命令道:「周乾,你带张环和苏宝同,率两火人手,即刻控制住整个府院,同时立刻派人前往左千牛卫府,派更多的人来封锁这一带所有的宅邸,四周必然会有天阴教逆匪在隐藏窥伺。」 聪明人是不会把鸡蛋只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除了在这座府邸安插人手以外,他们必然还派人窥伺。 「丘兄,这个人就交给你了,一切手段皆可使用,死活不论。」稍微停顿,李绚看向那名管家,嘴角一冷:「问出问不出同样无所谓。」 一句话说完,李绚转身就走,四周的千牛卫很自然的分出一伙人跟在李绚的身后。 李绚快步的朝前厅而去,刚走到半 路,一名穿着绿色罗裙的***带着一名侍女,快步的朝李绚走来,眼中满是担忧,但看到李绚,对方还是远远的就施了一个万福:「这位郎君,不知从何而来,这里是李府,家夫是太子率更令李俨,不知可否让人通知家夫返回。」 李绚神色瞬间一凝,这和他原本所猜截然不同,。 原本他以为这里大概是太子家令阎庄的府邸,但怎么都没想到这里竟然是李俨的家中。 「不好,李俨有危险!」. 太清妖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丘神積何时能当了太子宫的家 「驾驾驾!」三匹快马快速的在皇城大街上奔行,道路上所有的文武官吏立刻让路。 这里是皇宫,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行走的地方,更别说是放马疾奔了。 马上之人要么身负要职,要么就是来头极大,而且前者可能最大。 几乎仅是片刻功夫,三匹快马就已经赶到了太子宫,李绚直接在太子宫前跳下马。 「站住,太子宫今日已被封闭,任何人等,不得出入。」两名金吾卫直接拔刀架在了李绚眼前,在阻止他进门。 李绚看着眼前的这两名金吾卫,他的记性向来很好,这两个人之前他在大理寺见过,是丘神積的手下。 看样子,丘神積为了防止他过来抢功,还可以留了一手。 「金吾卫竟然敢封闭太子宫?」李绚突然笑了,看着眼神的两名金吾卫,失声道:「金吾卫胆子可真大啊,今日能封闭太子宫,那明日是否要封闭乾阳殿,贞观殿,封闭整个皇宫。」 李绚一句话,让两名金吾卫勃然变色。 「本王知道你们住不了主,但本王告诉你们,在陛下的诏令之中,可没有让你们封锁太子宫这一条。」李绚右手向后一抓,插在张环腰间的千牛刀被他一点点的抽了出来,摩擦的刀声异常响亮。 「本王现在就要进去抓捕逆党。」李绚手里的千牛刀直接上前,放在了两位金吾卫的唐刀之下:「奉陛下口谕,捉拿逆贼,但有阻拦,可先斩后奏!」 「当」的一声,千牛刀立刻挑开了两把金吾卫的唐刀,李绚紧跟着就冲了进去,其他两名千牛卫也紧紧跟上。 四周的金吾卫手里的刀架在半空,但始终没有落下来。 李绚已经拿出了皇帝诏令,如果他们再强撑着要拦,李绚就是杀了他们也不冤,甚至他们还要背上抗旨的罪名。 这种罪名不仅会殃及他们自身,甚至还是波及兄弟和子孙,可不是开玩笑的。 如果说丘神積自己在这里,他们还敢跟着拦一拦。 李绚态度一强硬,他们立刻就不知所措了。 ……。 李绚根本顾不得去这些金吾卫在想什么,现在的他正在狂奔着朝太子宫灵堂而去。 虽然在急行,但李绚也注意到了如今的太子宫中,多了不少陌生的面孔的护卫。 即便是其他看起来有些脸熟的,似乎也是在他第一次来太子宫拜祭的时候遇到的,第二次来的时候根本不在。 这些太子宫的卫士只是满脸肃然的站在原地,手握刀柄,但没人有任何的轻举妄动。 李绚从宫门口闯入宫中,除了金吾卫的人阻挡之外,太子宫的卫士不仅没有动手,甚至都没有开口问一声。 数十名身披麻衣的太子宫侍卫一直从门口延伸到太子灵堂之中,这些人甚至连眼神都没有落在李绚身上。 此时在太子灵堂之中,太子妃裴氏,小丫头裴诗彤以及太平公主都不在,只有雍王李贤,英王李显和相王李旦,以及雍王府长史皇甫公义在,四个人看起来似乎在商议着什么,…. 灵堂之外,脚步声突然响起,四人同时朝外看去,一眼就看到了急匆匆而来的李绚。 皇甫公义率先站了起来,同时朝着李绚迎了过来:「见过南昌郡王,不过王爷此时不是应该在神都苑吗?」 「小王的确是在神都苑,不过在神都苑找到了一条直达皇宫的底下密道,然后又沿这地下密道一路来到了积善坊,然后又从积善坊赶了过来。」李绚对着皇甫公义重重的拱手,然后又对着李贤,李显和李旦等人拱手,最后才抬头看向灵堂之内太子李弘的牌位,深深躬身。 站起身,李绚语气急促的问道: 「殿下,不知太子率更令李俨现在何处,臣有事要问他。」 「李俨被带到了后院,太医院的人正在替他诊病。」李贤站了起来,他的脸色在一瞬间严肃下来,看向李绚问道:「王叔,究竟发生了何事,王叔如此急于的寻找李俨。」 「殿下可知臣下是从哪里出来的吗?」李绚的目光从李贤,李显,李绚和皇甫公义的脸上掠过,最后重新回头了李贤身上,神色冷然的说道:「就是从太子率更令李俨的后院,臣下在神都苑找到的密道,直通李俨府邸的后院,那里就在天津桥的左侧。」 「什么!」李贤脸上瞬间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但随即脸色一收,沉声问道:「皇叔觉得李俨是被逆教的人取代了,还是被威胁了,又或者他从一开始就是逆教的人?」 「他不可能一开始就是天阴教的人!」李绚直接开口否定,然后神色肃然的说道:「李俨出身赵郡李氏,祖辈光荫暂不说,其父就是前右威卫大将军,检校太子右典戎卫率,太子宫的旧人;除此以外,还有吏部尚书、同平章事敬玄公,冀州刺史怀远公,大理寺丞李游道,年轻一辈中,还有长安县尉李巨山等人,家族旺盛,何必投匪。」 「所以他要么是被人取代了,要么就是被人要挟了!」皇甫公义立刻长松一口气,说道:「想必发生事故,也是最近数日之间的事情,倒也不虞担心太过变故。」 「的确如此!」李绚赞同的点头,同时补充道:「自从太子病逝之后,太子宫的一切早已经被宫中掌管,逆教就算想通过他做些什么,也不容易,不管如何,目下最重要的,还是抓捕李俨。」 「好,马上走!」李贤忍不住的就要朝外冲去,李绚赶紧伸手,一把抓住了李贤。 与此同时,在另外一边,雍王长史皇甫公义同样也抓住了李贤,苦笑着劝道:「殿下,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的确如此,还请殿下慎重,逆贼猖獗,谁也不知他们在太子宫究竟做了何等手脚。」李绚面色肃穆的看向李贤,再度说道:「殿下忘了臣前几日对殿下所言之语,更何况如今殿下还需守护太子!」…. 如果说是说其他的,或许还很难劝得住李贤,但提及到太子李弘,李贤立刻就犹豫了起来。 「不如就由臣下和皇甫长史一起去,然后带上一些护卫,直接去后院,再说了,还有丘中郎将在,必定能保证擒获李俨。」李绚对着李贤认真拱手,神色之间难掩焦急。 然而抓捕李俨虽然重要,但是获得李贤的支持更加重要。 只有获得李贤的支持,李绚才能在明面上在太子宫和丘神積相抗衡。 负责按照之前的约定,太子宫中的事务归丘神積管,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李绚是抢不到李俨的。 李俨,还有阎庄,李绚虽然更想拿获阎庄,但是他更清楚,阎庄恐怕早就被丘神積盯死了。 就连李绚都能看出阎庄出现在太子宫的时机太巧,只要稍作推算,就能算出阎庄出入太子宫时的时间不对。 虽说李俨和阎庄同样被丘神積盯着,但相比来说更重要的是阎庄,他才是真正的千面佛。 「如此,便拜托王叔……」李贤的话还没有说完,在他身后一个跃跃欲试的声音响起:「皇兄,我也要去。」 「我也要去!」又是一个声音响起,李绚根本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李显和李旦。 这两家伙,竟然在这个时候来凑热闹。 「不行!」李绚赶紧阻止,看向李显和李旦,冷肃的说道:「逆教诡异,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有什么手段,万一一不小心伤害到二位殿下,臣百死也难赎罪。」 看到李绚这么一番坚定拒绝的态度,李显和李旦一时间也犹豫了起来,转 头看向了李贤,眼神从满了求靠。 「你二人不要胡闹,不要给南昌王叔惹麻烦。」李贤喝阻李显和李旦,然后沉吟的着看向李绚:「王叔,硬不让他们前去也不妥,这些日子一直呆在这里也着实憋闷,这样,我留在这里陪王兄,让他二人跟着王叔,远远看着就好。」. 太清妖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互不相让 「好了,就到这里吧。」 站在太子宫后院拱门下,李绚抬起胳膊,拦下了李显和李旦。 转过身,在皇甫公义诧异的眼神中,李绚郑重的看向李显和李旦,拱手道:「臣之所以同意让二位殿下来此,并非完全是因为雍王殿下的求情,而是因为二位殿下如今年纪已长,有些东西也该见识见识了,勿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二位殿下都请镇定。」 「听王叔所说就是。」李显笑呵呵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完全不把李绚所说放在心上,反倒是一旁的李旦,神色庄重肃穆。 李绚向后招了招,一把带着寒光的千牛刀已被他身后的千牛卫递到了手里。 「一会可能要见血,皇甫长史让手下人保护好二位殿下。」李绚的目光从皇甫公义的身上,落到了四周明暗的无数护卫身上。 这些人,也是李绚这一次肯答应让李显和李旦一起来的原因。 如今的太子宫,虽然名义上依旧是太子李弘的太子宫,但明里暗里早已经有无数的力量渗透了进来。 禁卫军,秘卫,金吾卫,千牛卫,大理寺,还有雍王府的人,成分复杂。 甚至原本不少太子六卫率的人也被李贤拉拢。 李贤本就是已定的下任太子,太子宫的人心自然会偏向他。 更何况这一次丘神積奉命搜捡太子宫,直接将原本太子宫的守卫全部暂时解职,临时换上了其他不轮值的太子卫士卒,同时也让雍王李贤府上的护卫在这时进入了太子宫,用以换取李贤在眼下这件事上的默许。 有雍王府的护卫在,李绚不需要担心李显和李旦的安危,索性转过来教训二人。 李显性格怯懦,为人和善,但又贪玩,李旦虽然看起来沉稳,但眼中心思不定,没有什么定见。 李绚对李贤没有什么指望,李贤的身边早就已经围满了朝野内外,或真心或投机的各色人等,更别说,还有武后和皇帝在盯着,李绚想要对李贤产生影响几无可能,所以他将目光放在了李显和李旦的身上。 李绚和李显年龄相仿,再加上有赵氏这层关系在,双方之间更显密切。 再加上李绚对李显性格把握极多,数年来不时的往英王府送各种珍奇稀物,双方之间的关系一向不错。 李显和李旦,两个人在未来都会登上皇位,然而李显在位仅仅两月就被废,可李旦却在李显被废之后,在皇位之上有数年之久,但李绚真正看好的还是李显。 起码李显敢站出来明确反抗他自家老娘,但李旦,他一点机会也没有。 一点都没有,李旦被武后拿捏的死死的。 当然,或许李绚错了,那就只能交由时间来判断了,但不管以后如何,眼下,李绚要为他们好好的上上一课。 他们也该好好的见见血了。 ………. 后院之中,丘神積手握长槊,目光平静的看着眼下还剩下的寥寥几人。 在掌控太子宫后,丘神積将整个太子宫的官员兵丁和侍女,按照不同的品级,服色,安排在不同的院落进行严格的搜捡和甄别。 阎庄,李俨,侯成,还有来遂,太子六率长官,全部都安置到这里来进行搜捡。 这里的卫士是整个太子宫中最精良的,更何况还有丘神積亲自坐镇,千面佛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丘神積冷冽的目光,直接盯在了阎庄和李俨的身上。 千面佛只有一个人,他只可能装扮成一个人,所以只要盯死了阎庄和李俨,就不用担心其他的地方会有遗漏。 尤其是阎庄,他是所有人心中最有嫌疑之人。 不仅是李绚和丘神積,就是明 崇俨也同样持有此种看法。 「中郎将,南昌王来了!」大理寺臣秦裕凑到了丘神積身边,皱眉侧头看向站在拱门下的李绚,不满的言道:「他不是应该在神都苑吗,怎么突然又来了太子宫来,难道还是要跟我们争抢千面佛不成?」 如果仅仅是只有李绚一个人,哪怕他是当朝郡王,检校千牛卫中郎将,秦裕也要不顾一切的赶人,但是还有英王,相王,和雍王府长史在,他就必须要掂量掂量了。 尤其是皇甫公义,那是随时会成为六部尚书一级的人物,一个不好就会成为自家的顶头上司。 更别说在皇甫公义的背后,站的是太子李贤,那才是最得罪不起的。 如今天皇李治风疾日重,不管前太子李弘,还是即将成为太子的李贤,都是掌握实权的太子。 秦裕如果已任大理寺少卿倒还有一定说话之权,可他现在不过是个大理寺正,就必须要考虑雍王李贤的态度。 不过雍王毕竟没有亲临现场,而且李绚也让英王和相王停在拱门处,不然的话,秦裕还真不知该如何处理。 丘神積的目光一直落在李俨、阎庄和侯成这三位太子内官身上,看都没看秦裕一眼,更没有却看李绚一眼。 就在秦裕不知所措之际,丘神積突然开口道:「南昌王自然是从神都苑而来的,他在神都苑找到了千面佛所用的密道,然后又通过密道到了积善坊。」 侧过头,丘神積看向秦裕:「密道的出口就在积善坊李俨的宅邸之中,所以南昌王立刻就赶来了太子宫。」 稍作停顿,丘神積看着有些眼神发愣的秦裕,面无表情的说道:「还不止如此,南昌王在从密道出来之后,立刻就着人送信到了乾阳殿,现在天后已经接到了传信,用不了多久,天后的谕令就会下达,你我的时间不多了!」 「什么?」秦裕的眼神瞬间一变,他下意识的看向李绚,怎么都没想到李绚竟然提前一步动手。 李绚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暗手已被丘神積所知,要知道,他可是通过殿中省自己的渠道秘密送上去的。…. 秦裕看向李绚的同时,突然发觉李绚同样在看着他,眼神微眯,神色之中充满了冷肃。 「他是来抓李俨的,因为李俨家中的地下暗道,已经足够千牛卫直接抓人了。」丘神積的目光落在了阎庄的身上,心思百转。 李绚大踏步的从拱门前走来,身后跟着两名千牛卫,还有数名雍王府的卫士。 「见过中郎将!」李绚身穿明光铠,倒握千牛刀,对着丘神積恭敬的行礼,然后面色严肃的说道:「中郎将,下官在太子率更令的家中发现了地下暗道,直通神都苑,现要将其带回左千牛卫府问话。」 丘神積目光依旧落在阎庄和李俨身上,同时开口说道:「我这边就剩下阎家令,李率令和侯仆令没有行过审查了,还请南昌王略等片刻,片刻就好。」 说到这里,丘神積面无表情的看向李绚:「你我之间的关系,这点面子你还是要给我的。」 「这点自然!」李绚对着丘神積再度躬身,然后说道:「李俨可以在这里接受审查,但是下官必须要守在他的身边,但有异样,必须即刻拿下。」 丘神積深深的看着李绚,李绚同样目光幽深的看向丘神積。 毫无退让。 从进入太子宫的第一刻起,丘神積就锁定了阎庄。 甚至从之前几天起,阎庄就一直在他的监控之下,如今他有八成的把握,阎庄就是千面佛。 如果不是为了给朝野内外一个交代,如果不是为了找出太子宫中更多隐藏的天阴教逆匪,丘神積根本不会等这么长时间,可即便如此,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在丘神 積的掌控之下。 李俨虽然是千面佛的可能不大,但是丘神積不喜欢任何东西脱离自己的掌控。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阎庄的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 「侯兄,不如先让小弟来,小弟衙署之内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阎庄突然间动手拉住了站在他前面的太子仆令侯成,稍微向前一步,站在了侯成之前,正面面向了前方的太医,还有数名金吾卫校尉。 莫名的,一时间整个后院的气氛都凝滞了起来。. 太清妖道 第一百二十章 血流干了,人就活了! 三三两两的人散站在后院之中,无人交谈,阎庄一开口,就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李绚抬头,看向了阎庄,眼神中满是冷冽。 此时,阎庄身前站着侯成,身后站着李俨。 侯成的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今日这一幕究竟是为了什么,虽然大家并不知道详情,但都明白其中的蹊跷。 面对阎庄的请求,侯成忍不住看向了远处的丘神積,他刚要开口拒绝,突然,阎庄开口:「候兄,还记得半年前,户部的那次公文,还是小弟及时发现拨款的差误,不然的话,后果就严重了。」 侯成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太子李弘在世之时,朝中的许多政务都由太子批准。 阎庄说的是半年前河北道雪灾一事,侯成在替太子审批之时,一个不注意,拨款数额写错,好在阎庄及时提醒才没酿成大错。 侯成没有再开口,只是拱了拱手,便让开了位置。 阎庄径直走上前,面对太医院的太医,很客套的淡笑,同时伸出了右手,等待太医诊查。 看着太医将一只手打在了阎庄的脉门上,丘神積转过头,看向秦裕:「秦寺正,你亲自过去,看住李俨。」 于李绚的要求,丘神積早已不再搭理,他不希望看到在他的掌控之下出什么的变数。 然而丘神積此刻并没有看到,李绚的脸上的神色不仅没有丝毫恼怒,甚至都没有再和他争辩什么。 此刻,李绚的眼神死死的盯住了阎庄。 【阎庄,字当时,太子家令、轻车都尉,雍州万年人,前吏部尚书阎立德次子。】 阎庄转过身,看向李绚,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 李绚迅速抬头,看向了正在朝李俨走去的秦裕,突然喊了一声:「秦寺正,请务必护卫李率令的安危,本王就全权的委托给你了!」 说罢,李绚转身看向丘神積,拱手道:「今日太子宫的一切,自当以丘中郎将之令为是,小王告退!」 李绚迅速后退而走,眼前的这一切已经成了一个陷阱,谁跳进去,谁死的最快。 李绚心底一霎那的震惊转眼就被彻底的压了下去,他此刻更多的是惊疑。 这一次的阎庄竟然是真的阎庄,之前的那个毫无疑问必然是真的千面佛,两人之间身份无声的转换,已将所有人都玩的团团转。 就像是有一个顶级的谋士站在天阴教的背后,算计着一切。 这手段,根本就不像江湖之人的手段,反而像是朝堂之中,那些老辣的老狐狸们最擅长的手段。 天阴教,狗屁,那根本就是一个朝堂一切反对势力摆在台面上的一个幌子罢了。 这些人聚在一起绝对不仅仅是为了反武,其中不乏想要将整个朝廷如今推行的制度彻底推翻的世家门阀和***显第。 阎庄,其父前工部尚书阎立德,其叔前宰相阎立本,其祖北周驸马都尉,隋朝将作少匠阎毗,其祖母北周武帝宇文邕之女清都公主,家世显赫,门第荣耀,甚至可能是太过荣耀。…. 李绚走到一半,转身看向阎庄。 这个颇受太子李弘信任的太子家令、轻车都尉,究竟是什么时候混同天阴教的? 李绚的脑中无限疑惑,就在此刻,太医的手已经从阎庄的脉门上拿了下来。 五旬上下,短须发白,看上去依旧健朗的太医,转过身,对着丘神積微微摇头。 没有任何异常,站在远处的李绚同样明白太医这番动作的含义。 丘神積的脸色依旧平静,千面佛如果那么容易就被找出马脚,也就不是丘神積了。 太医站起身,双 手搭在阎庄的手臂之上,枯瘦的十指轻轻一扫,便已经到了阎庄肩膀之上。 李绚目光扫过朝李俨走去的秦裕,然后迅速回头,对拱门下的李显和李旦等人快速的摆手,示意他们立刻离开。 看着李绚一副着急的神色,皇甫公义立刻向后一挥手沉声喝道:「带两位殿下快离开……」 「啊!」巨大的惨叫声突然在园中响起,本不想就此离开的李显和李旦立刻停下了脚步。 李绚也迅速的回身。 就见在院落中央,李俨极尽的扭曲脸上,七窍中已经开始冒出一缕缕的黑烟。 痛苦的惨叫中,李俨双手胡乱挥舞,他的身体更是不受控制的踉跄后退。 然而在他的眼中,无尽的痛苦里,却藏着早知这一切会到来的平静。 和李俨站的极近的秦裕,对这一切,几乎看呆。 随即,他就像是被吓坏了一样,整个人都在不停的后退,全身上下更是不受控制的瑟瑟发抖。 看到这一幕的其他人,也几乎都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包括丘神積也是一样。 他猛的一下子的站了起来,然而看着快要燃烧起来的李俨,他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之前的一行法师,来自南州的药商周浦,还有大理寺少卿戴兴,全部都死于这种毒药***之下。 就在所有人都下意识呆滞的一瞬间,一道冷冽的刀光如同匹练一样突然而起,瞬间占据了所有人的视线。 转瞬,匹练一样的刀光就已经从李俨身侧直接冲出。 刀光落下,一道人影出现在李俨的背后。 金色的战甲,熟悉的千牛刀,在关键时刻出手的赫然是李绚。 「砰!」一只胳膊突然从李俨的左肩膀上断开,飞向了半空。 顷刻间,血喷如注! 李绚刚刚站稳,身形借势回转,手里的千牛刀已经朝着李俨的右臂狠狠的斩了下来。 「刺啦」一声,李俨的右臂已被狠狠的斩下,鲜血奔涌。 在场的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傻了,这是怎么回事。 丘神積站的并不远,他看的很清楚。 李俨的胳膊被斩下来之后,鲜血喷出,半空的血液之中隐隐间闪动着火光。 「啪」的一声,鲜血溅落在地,火光一下子被摔散。 「这是……」丘神積隐隐间已经明白李绚在做什么了!…. 李绚手里的刀光如同冷电一样闪起,李俨的后背顿时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紧跟着,鲜血已经再度喷了出来。 千牛刀绕着李俨的脖子急速的转了一圈,随即,刀光下落。 李俨的胸前顿时被开了同样一道长长的口子。 李绚的动作很快,鲜血喷溅,但却丝毫都没落在他的身上。 刀光往下,李俨的前大腿上,迅速的被划了开来,血液直接喷在了前面的地板上。 长刀飞快的从李俨的脚面上扫落,然后笔直向上,直接在擦着李俨的脸颊飞速上窜。 「啪」的一声,刀背狠狠的拍在了李俨的后脑勺上,一下子就将他给拍晕了过去。 「立刻找来清水,灌进他的嘴里,要快,这样延缓不了多长时间的。」李绚猛的抬头,看向了远处的雍王长史皇甫公义,皇甫公义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对着手下人厉声喝道:「还冷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听南昌王的命令。」 如今主持甄别千面佛的虽然是金吾卫和大理寺的人手,但实际上,整个太子宫最多的,还是太子六率的人。 这些人不一定会听丘神積的,但一定会听皇甫公义的。 「 南昌王,这究竟是什么回事?」离的不远的秦裕终于反应了过来,咽了口吐沫,小心的看向李绚。 「没看见嘛,本王在帮他排毒,血流干了,毒排尽了,人就活了!」稍作停顿,李绚看向秦裕:「秦寺正,这人还要不要交给你?」. 太清妖道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千面佛·替身】 「失血过多,是会死人的。」 李绚看着千牛卫的人将一把白露丸混着水,塞进了李俨的嘴里,摇摇头,看向一旁的丘神積:「中郎将,金吾狱设备完善,不如将人送到金吾狱如何?」 丘神積嘴角不由得就是一抽,看了眼一旁有些脸色发白的秦裕,有些失望的摇摇头,最后看向李绚,沉声道:「人既然是南昌王抓的,自然要交给南昌王处置。要说到密狱,整个洛阳也无出千牛卫之右。人在你们手上,这人就算是想死都死不了,这一点本将放心。」 「中郎将高看我等了!」李绚没有接丘神積的这番话,而是看着太医开始接手,帮助李俨封闭伤口,然后才淡淡的说道:「说让人死不了,这一点本王做不到,但在问出话之前,让人活着,千牛卫还是勉强能做到的。」 李绚话音甫落,拱门之处,一大堆的千牛卫已经赶了过来。 李绚的目光落在另外一侧的阎庄身上,目光微眯:「中郎将,李俨作为太子率更令多年,虽被千面佛代替时间短暂,但这太子宫中,肯定还有某处被其做了手脚,为保太子妃,雍王,英王,相王,还有孝敬皇帝灵柩安全,中郎将还是将整个太子宫好好的查一查,本王就先带这个家伙,返回千牛卫了!」 「二十七郎请随意,这一次千面佛落在了千牛卫的手里,东海王怕是再也藏不住了!」丘神積满是感慨,同时难得正色的看向李绚:「恭喜二十七郎,这一次查获天阴教在神都苑内暗藏的密道,又亲手抓获千面佛,天后和圣人那里,少不了要多加褒奖。」 李绚看着难得说好话的丘神積,有些失笑的说道:「中郎将不会以为这个人就是千面佛吧?」 丘神積一愣,额头瞬间就皱了起来:「怎么,这个人,他难道不是千面佛吗?」 李绚的目光落在李俨身上,摇摇头,道:「千面佛历来一人千面,千面一人,谁知道哪个是真正的千面佛。就像之前死在中郎将手里的边章,他真的死了吗?」 丘神積的脸色很快就冷肃了下来,但随即沉着脸点点头。 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天阴教的手段诡异莫测,而且多不胜数,极难防范。 从隋末乱世到大唐开国,一直到到太宗,高宗时期,起兵造反层出不穷,陈硕真之乱只能算是他们一直以来最大的一次行动而已。 隋末败于大唐之手的各族豪杰的后人,大唐开国以来,历次内乱政变的失败者后裔,以及在官场人不尽如人意的低级官僚官吏,和在太宗高宗手下颇受打压的世家豪族的暗子,天阴教对这些人来者不拒。 这就导致天阴教在朝堂各个阶层都有自己的暗子,或者说盟友。 这也是为什么天阴教一直以来,始终都铲除不绝的原因。…. 千面佛,边章,都是东海王的手下,几十年来一直纵横江湖。 大唐统御四海,以武后和高宗之能,多少年不知道剿杀了天阴教多少人,可他如今依旧能够借助太子李弘之死,在洛阳搅起不小的风浪,足见其能。 李绚嘴角微微弯起,看向面沉似水的丘神積,拱手道:「中郎将,下官告辞!」 「二十七郎,请!」丘神積同样对着李绚拱手,李绚站直身体,然后低着手下人一招手,一众千牛卫立刻抬起李俨朝太子宫外而去,李绚的目光则是落在了远处的阎庄身上。 阎庄似乎同样注意到了李绚的视线,坦然的对着他躬身行礼。 李绚点头回礼,目光从阎庄的头顶扫过,脸色如常,但心思却转的很快。 阎庄和千面佛,和天阴教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之前明明是千面佛替换的阎庄,李俨却是本人,现在阎庄成了本人,李俨却被替换 掉了,那么李俨呢? 李绚的目光从前面被千牛卫抬着,同时还在不停被灌水的「李俨」头顶扫过。 【李俨(伪),太子率更令,出身赵郡李氏,真实身份为天阴教四大长老之一的千面佛(替身)】 替身,这个人竟然是替身,在千面佛的手下,竟然还有替身。 提示词条在李绚看到阎庄和「李俨」后不久,就展示出了他们两个的真实身份。 其实,即便是没有提示词条,李绚也可以确定,这个「李俨」并不是真正的千面佛。 千面佛,一人千面,这种心思机巧,无限玲珑的人,又怎么可能会为了这样的事情***而死。 唯一让李绚意外的,还是阎庄,他竟然是真的阎庄本人。 可是像他那样家世的人又怎么会和天阴教搅和在一起? 别说什么北周武帝宇文邕之女清都公主的嫡孙的身份,那不知道传来多少代微薄的皇室身份,远不如阎家宰相门第的贵重,和天阴教搅合在一起,他又能得到什么? 「你们先带着人回千牛卫,中途,除了陛下的圣旨外,任何人要人,都让他们来找本王,若是要抢,先斩后奏!」李绚稍微嘱咐来一句,然后转身看向太子灵堂,沉声说道:「本王要去和雍王殿下交代一声,你们先走!」 听到李绚这么说,众多千牛卫同声应诺。 看着一群人离开的背影,李绚转身,快步的走向了太子灵堂。 …… 「见过太子妃,见过雍王,英王,相王,公主殿下,广平县君,皇甫长史!」李绚对着一众人拱手行礼,目光诧异的从浑身素白,面目俏丽的的太子妃裴氏身上掠过,看着裴诗彤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疑问。 裴诗彤的眼神,下意识的看向了皇甫公义。 李绚立刻就明白了,将太子妃叫来,是皇甫公义的意思。 也是,太子率更令被抓,太子家令阎庄同样身负嫌疑,甚至就连太子仆侯成也未能幸免。 「王叔,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李贤面带忧虑的看向李绚,李显和李旦脸上则满是兴奋和好奇。 李绚收敛自己的思绪,面色肃穆的看向李贤和太子妃,沉声说道:「在神都苑和皇城之间,存在一条前隋留下的暗道,早年前,应该已经被封闭,但天阴教不知怎样,找到并打开了它。」 「暗道?暗道的出口在哪里?」太子妃裴氏突然间打算了李绚,开口询问。 「是在太子率更令李俨的府邸。」李绚叹声说道:「臣询问过李俨府中家人,他家里的独子在十天前,突然返回了赵郡老家,可是李俨的妻子却对此一无所知,估计十有八九是被逆贼绑架了,现在也不知身在何方。」 「该死的逆贼!」李贤重重的拍了一下桌案,神色间无比愤怒。 「李率令前日和殿下说过的那番话,其实是他在刻意为之,想要离殿下,离太子妃,离太子宫远一些,这样就不会因为私人之事威胁到诸位殿下,只可惜,他的做法被逆匪所发现,最后被彻底替代,这才有了今天的一幕。」 李绚稍微停顿,面色严肃的看向李贤:「臣想问问,自从那日之后,李率令究竟有没有什么意外的举动,如果有,是什么?另外,太子家令,太子仆令他们都有没有什么意外的举动,接近一些不该接近的东西?」. 太清妖道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他不予,我自取便是 皇城大街上,李绚打马缓行。 千牛刀挂在一侧,随意晃动。 不是何故,李绚似乎有所疑问,脸上满是沉思。 在这几日间,李俨,阎庄和侯成并无太多的异样,唯一有所令人注意的,就是阎庄查过太子洗马贾辉的秘档。 在太子李弘过世之后,贾辉引罪而走,放弃了洛阳的一切,辞官返回了婺州义乌老家。 他在洛阳的宅邸,也转手到了李绚手中,还是阎庄转卖的。 当然,前面那个是千面佛伪装的阎庄,后面那个才是真的阎庄。 婺州,李绚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怎么又牵扯到了婺州。 婺州不仅仅出了一个太子洗马贾辉,还有另外一个当朝名士也是婺州义乌人。 这个人就是骆宾王。 骆宾王和贾辉不仅是同乡,而且是同庚。 贞观九年,贾辉与骆宾王一起赶考,贾辉考中进士,骆宾王落榜。 贞观二十年,贾辉推荐骆宾王做了道王李元庆的府掾小官,五年后,骆宾王因性格刚直被罢免。 乾封二年,贾辉又举荐骆宾王,骆宾王被任命为从九品奉礼郎、东台详正学士。 如今骆宾王在任武功主簿。 骆宾王,东海王,这名字听像啊! 骆宾王出身寒门,其父曾为青州博昌县令,死于任所,骆宾王被迫流寓博山,后移居兖州瑕丘,贫困度日。 之后仕途几经起伏,人生坎坷。 若是说心怀怨愤之下,投了天阴教,未尝说不过去。 可他是骆宾王,文词富艳瑰丽,气息嵚崎磊落,格高韵美,词华朗耀的骆宾王。 从他的文风之中,也看不出多少怨愤之情。 可同样,他是骆宾王啊。 在数年之后,骆宾王和徐敬业在扬州起兵,起草的《为徐敬业讨武曌檄》,为天下轰动。 即便是在千年之后,也都传扬其名。 若说他是东海王,李绚还真的相信。 然而骆宾王终归是一个文人,尽管胆魄奇大,可是说他现在就和天阴教这种逆贼勾连,李绚很难接受。 可太子洗马贾辉牵扯到了阎庄,还天阴教有着说不清牵扯的阎庄,这让李绚很难判断贾辉的身份。 如果说贾辉和天阴教有关,那么骆宾王怕也少不了有所关联。 等等,不对,他想错了。 如果贾辉和天阴教有关,那么千面佛还有必要查他的秘档吗? 另外,如果骆宾王是东海王,那么千面佛作为东海王的手下,不可能不知道贾辉和骆宾王之间的关系。 如此,要找到贾辉,又何必在太子宫中所手脚,直接找骆宾王不行吗? 或许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骆宾王和东海王的名字相似是个巧合。 再说了,婺州古时属于会稽郡,东海郡在北边一点。 李绚摇摇头,散去这个念头。 如今让千面佛知道了贾辉的行踪,这样,返回了老家婺州的贾辉已,岂不是等同于自投罗网了。…. …… 「南昌王!」一个突然响起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李绚的思索。 李绚抬头,赫然看见老太监王福来站在眼前。 「王总管!」李绚立刻跳下马匹,站立在一侧,对着王福来躬身行礼。 王福来在贞观年间就已是太极宫的老人了,那个时候他就和李治,武曌关系不错,现在更是成了皇宫内侍首领。 「南昌王,随咱来吧,圣人召见!」王福来一甩手里的拂尘,率先转身朝贞 观殿而去。 李绚默然的跟着王福来的身后,一路穿过则天门,路过乾阳殿,最后来到了后方的贞观殿。 庄严的贞观殿内,黄色的帷帐遮住了李绚看向李治的目光。 「臣,南昌郡王,通议大夫,尚药奉御,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李绚拜见圣人,圣人万安!」李绚站在大殿靠前的地方,对着帷帐之后的李治沉沉的躬身。 「平身吧。」帷帐之后的李治放下手里的笔,抬头看向李绚:「朕听闻你找到了神都苑的密道,又抓获了天阴教的逆匪,干的不错,无负朕望。」 李绚微微一愣,但紧跟着躬身言道:「一切仰赖陛下天威,逆匪才不敢猖獗。」 「嗯!」李治轻轻的点头,然后目光深邃的问道:「新罗国之事,你应该也有所听闻了?」 「是?」李绚心里诧异,怎么问起了这事,但随即言道:「新罗国遣使求和,使臣已来大唐,只是不知陛下打算何时召见。」 「不急!」李治上下打量着李绚,平静的说道:「你也见过刘相了,新罗求和,你觉得朕应该同意吗?」 李绚心里不由一跳,随即平静的拱手:「此等军国大事,本不是臣所能置喙的,然陛下垂问,臣弟就冒昧一谈。」 李治稍微向后靠了靠,目光继续审视着李绚。 「新罗于我大唐而言,其实不过疥癣之疾,然若置之不理,必将成为心腹大患。」李绚沉沉躬身,然后道:「然我朝经年累战,兵疲将乏,若是不加休整,恐蹈炀帝覆辙,故新罗求和,根底还是要答应的,但既然是求和,新罗就必须付出求和的代价,让其心痛的,数年乃至数十年都缓不过来的代价。」 「继续!」李治无所谓的点点头,甚至已经闭上了眼睛。 「想要彻底让新罗臣服,眼下光靠战争是不够的,还需辅助其他手段。」李绚小心的斟酌着语句,慢慢的说道:「首先是称臣,割地和赔款,称臣自不必说,新罗如今正渴求重成我朝藩属,至于割地,原百济故土济州岛,必须割让我朝,可为水军驻地,赔款数目,可以其十年军费为定。」 大唐需抽军应对西线战事,但其多为步军,水军自不必动。 济州岛位置恰好,大唐抽军之后,济州岛便如同一把匕首一样可直插新罗要害。 「文武王不会轻易割让济州岛于大唐的,不过无妨,他不予,我自取便是,你继续!」…. 「喏!」李绚再度拱手,沉声说道:「新罗国小,我朝多年来兵疲将乏,其必更甚于我,只要其不贸然向北扩张,我亦不会轻易从济州岛出兵,故而这第二条便是通商。」 除了战争之外,通商是削弱一个国家,甚至毁灭一个国家的最佳手段。 「开放仁川、平泽、群山为商埠,我朝商旅和在其内贸易,设立唐民居住区,居住区内,新罗不得驻兵,不得设置衙署,居民区内所有一切法治税收皆由居民自决,若新罗不愿,我朝亦可予其租金,订立契约,年限嘛,不妨以九十九年为期。」李绚终于露出了嘴角的峥嵘。 「租借地恐怕只是个幌子吧。」李治突然间轻笑起来,说道:「若是新罗有变,租界地便可接应济州岛水军登陆,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用不多的兵力便可让新罗不敢妄动。」 「是!」李绚垂首,眼中却闪过精光,租界地可远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我朝累年有战,国库耗用严重,通过通商之法,将新罗,乃至倭国财富聚于我朝,亦可弥补兵事,此种手法,自有户部操持,臣就不加赘言了。」 稍作停顿,李绚的眼神变得冷冽起来:「最重,乃是最后一条,改革其制,令其放弃骨品制,举孝廉,行科举,传佛教,深藏隐患 ,摇其统治。」 「科举会动摇新罗统治?」李治的声音突然间重了起来,毕竟大唐已经实行科举数十年,每年都有无数人才进入朝堂,如果科举能动摇新罗统治,自然亦可动摇大唐统治。 「陛下当知,新罗地狭民穷,上下矛盾重重,一旦给下层看到上升之望,必会不顾一切的冲击上层贵族的利益,届时,新罗要么对外开战,要么就只能爆发内战了。」李绚轻飘飘的将一番毒计献上。 「届时只要新罗有变,我朝可一鼓作气,直接将其荡平。」. 太清妖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吐蕃之患,在内而不在外 「不错,的确构思精巧,二十七郎,此法可否用于吐蕃?」 李治声音温和,但随即,言辞锋锐的指向了如今大唐最大的隐患。 「不可,陛下,万万不可,吐蕃与新罗情况截然不同。」李绚苦笑着摇摇头,诚恳的言道:「吐蕃贵族虽掌大权,但其地广人稀,足有下层施展之空间,且吐蕃临近西域,更易从西域掠夺财富,此等一开,吐蕃只会更加强大,就如同科举之道让我朝更加强大一样。」 李治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摇摇头,低声说道:「是朕苛求了!」 「陛下,吐蕃之患,在内而不在外,大相论钦陵家族,自从其父禄东赞开始摄掌吐蕃,从松赞干布过世至今,已有二十余年,吐蕃皇帝不得亲掌政权不说,常人甚至连其面都无法得见,甚至有传言,吐蕃国主芒松芒赞已被幽禁,若他日有变,其子赤都松赞年幼,恐又将复演当年旧事。」 稍作停顿,李绚拱手言道:「如今正是我朝机会,陛下、天后和诸公俱都睿智万方,自然也看到了其中之机。」 「不错,年初之时,论钦陵遣使求和,国书之上便无其国主芒松芒赞亲笔,朕便已察觉不对,然数度派人探查,终究一无所获。」李治发出一阵冷笑,随即道:「这也正是朕为什么要从新罗抽军的原因。」 「陛下圣明。」李绚稍作停顿,便将话题重新扯回到新罗:「近年之间,新罗为与我朝交战,多搜集高句丽,百济遗民,陛下可命其将高句丽和百济遗民送入大唐,以示和好诚意。」 「不错,不管其交与不交,新罗都少不了要有一场麻烦。」李治满意的点点头,笑道:「二十七郎眼界不错,看样子,彭王妃这些年将你教导的不错。」 「亦是陛下英明,臣弟不过是跟在陛下、天后和诸相之后,稍拾牙慧罢了!」李绚很诚恳的躬身。 「呵呵,好了,好了,我等兄弟,就不必如此客套。」李治随意的摆摆手,轻言道:「雍王身边老成练达之士颇多,年轻聪颖之辈倒是不多,你若是有闲,多去雍王府走走!」 「臣遵旨!」李绚再度拱手。 「今日之事暂到此为止,你也不必回转左千牛卫府了,先去神都苑,将神都苑地下所有的密道全部找出,然后彻底摧毁!」李治身体不由前倾,目光闪过一阵冷冽,整个贞观殿气氛陡然肃杀。 有人搞事情搞到他的家门口了,这让李治如何能不愤怒。 「臣遵旨,臣告退!」李绚有些难受的说出了这两句话,然后缓缓的退出了贞观殿。 看着李绚离开的背影,李治沉沉的叹了口气:「可惜了,若是南昌王能年长五岁,新罗之事也能轻易不少。」 「现在也不晚,陛下,南昌王所言无错,新罗不过疥癣小患,真正的危机,还在吐蕃,南昌王东南历练而归,刚好赶上吐蕃有事。」王福来轻轻上前,在李治的桌案前,倒了一杯清茶,李治将清茶一饮而尽,面色却迟疑起来。…. 「二十七郎为人谨慎,知进退,懂分寸,朕倒是希望他更能随在贤儿身边,不过倒也是,在朝中难得历练,先暂时放出去,历练一番再说。」李治的声音突然间低沉了下来。 突然,李治抬起头,看向王福来:「如此一来,那件事情就必须要行了,找个时间告诉赵巩,那件事朕许了。」 「喏!」王福来微微躬身,然后来到了李治的背后,李治重新批阅起了奏章。 …… 微风从垂柳间吹拂而来,让人感到一阵凉爽,但李绚却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皇帝把他叫过来,莫名其妙的问了一通新罗和吐蕃之事,偏偏目下最紧要的天阴教事件却让他避开。 千面佛,不管那个 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千面佛,现在他都已经不在李绚的手里。 行走在皇城大街上,李绚心思微沉。 皇帝说那番话绝不是在随意的,一定有某种深意在,难道是要他参与接待新罗来使。 朝中邸报,新罗来使已经抵达登州,速度快的话,旬日之内就能够抵达洛阳,他那时正好在洛阳。 新罗文武王遣使求和,在李绚看来,这就是一场闹剧,新罗人怎么可能乖乖的求和。 反复无常,阴谋诡诈形容他们再正常不过。 一旦唐军后撤,他们立刻就会跟进,只要唐军稍微露出一点破绽,他们立刻就会扑上来撕咬一番。 如果届时能参与到这一战之中,李绚有足够的把握能让新罗人吃个大亏,甚至打到新罗国都。 摇摇头,李绚心里否定了这个想法,如今大唐的重心已经转到了吐蕃,新罗那边即使是开战,也不过是小打小闹。 那点功劳,甚至就连军方自己都不够分,那里轮到他这个宗室。 倒是吐蕃的战事他能赶得上,如今吐蕃朝局之中的诡异,即便是李绚都能感受到一二来,更别说是李治这样天皇大帝,早不知道派遣了多少的密探进入吐蕃,去探查吐蕃赞普的情状了。 若是论钦陵家族终于忍不住造反,那么对大唐来讲绝对是一个进攻吐蕃的绝佳时机。 如此说来,天阴教那些事都是小打小闹而已,吐蕃战场,才是真正施展才华的场所。 别说他一个小小的郡王,就是亲王,也能施展的开。 离开皇宫之后,李绚直奔神都苑,神都苑的地下密道明显并不是只有那么一条,需要全部找出来摧毁! 「王爷,在显仁宫和积翠宫,到找到了底下密道的入口,其余各处也都还在寻找。」禁军郎将周苍抱拳,对着李绚禀报道:「是否即刻就将已找到的入口全部摧毁。」 「摧毁?」李绚有些诧异的看向周苍,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但随即他就说道:「不急,等工部的人来,等到他们确认整个地下再没有了任何的密道存在,再将其一举摧毁,且摧毁之前,还需请旨,」 周苍微微一愣,随即恍然道:「是下官考虑欠妥了。」 「无妨,周郎将去忙吧,有什么发现随时禀报即可!」李绚转过身,看向远处的龙鳞宫:「本王需要去拜祭庄王叔父,王叔过世已有数天之久,本王还未曾拜祭过,都是本王的过错。」 「王爷节哀!」周苍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微微拱手,目送李绚离开。 「王爷!」李绚刚刚上了龙鳞桥,就看到大理寺正何以求面露焦急的疾奔而来:「王爷,出事了,淮南郡王,还有淮南郡王长史,以及太子率更令李俨的家人,全部都被北平郡王派人提走了!」 「好快的动作啊!」李绚不由得就是一阵惊讶,之前皇帝不让他过多的介入千面佛之事,李绚就有种感觉,皇帝要把天阴教之事全部接手过去。 如果说皇帝没和他谈及新罗吐蕃诸事,李绚或许还会有卸磨杀驴之感,但现在这种感觉早已被他抛之脑后。 「何兄勿急,此事最后终要由大理寺审判定罪,这些人还是会落回到大理寺手里的。」李绚的眼神望向皇宫的方向,然后轻声说道:「如今之所以不让你我再度介入,无非就是这其中有些事情,不想让你我得知。」 这才是唯一说的过去的理由。. 太清妖道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迷雾重重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风急雨骤,龙鳞宫内。 李绚站在窗台之前,抬头仰望漆黑的夜空。 雷电霎那间划破苍茫雨夜。 【银瓶炸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一时之间,风雨更加的急促,隐隐之间,甚至能听到刀兵的响声。 「这是你记得的东西,还是我记得的东西?」李绚抬头,看向头顶的词条,眼神中充满了平静。 接触这么长的时间,李绚已经明确的感受到,这提示词条虽然总能出其不意的给出一些让人惊喜的东西,但更多的,却也是种种无力。 提供一些信息可以,但让他对外做些什么,效用寥寥。 就像是有某种冥冥之中的力量存在,让他无法尽情展示一样。 李绚一开始对他的评价是没错的。 突然,一阵脚步声从阁楼外面传来,紧跟着,何以求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爷,下官得空,请王爷共饮两杯!」 「何寺正请进!」李绚声音温和的看向门口,随即房门被推开,何以求直接推门而入。 依旧是一身浅绯色的官袍,只不过换上了黑色的璞帽。 「何兄这是有事啊!」李绚走到了房间中央,跽坐在矮桌前,看着何以求将猪耳,莲藕,豆芽一系列的下酒菜放在桌案前,然后才笑着言道:「何兄有什么话,可直问,小弟能解答的一定解答!」 「麻烦王爷了!」何以求晃了晃白瓷酒瓶,笑着说道:「这是专门请人从汾州带来的竹叶青,专门请王爷品尝。」 「何兄有心了!」李绚感慨一声,从就酒瓶中,倒出两杯,然后举起酒杯,轻声说道:「何兄请问,趁着小弟酒劲还未上来,能回答的,尽力回答,一旦酒劲上来了,那说的什么胡话,明日小弟就不认账了。」 「多谢王爷!」何以求双手交叉,认真的行礼。 稍作思索,何以求才开口问到:「王爷,下官想知道千面佛真的被抓了吗?」 「被抓了,他假扮成太子率更令李俨,潜藏在太子宫,然后被本王一举成擒。」李绚手里的酒杯已放到了嘴边,看着何以求,轻声说道::「今日,本王顺着地道,进入了李俨府邸的地下,之后又从他家赶到太子宫,恰好将他堵死,逼的他不得不***而死,可他没想到本王没让他死成,将他生擒活捉了。」 「可如果他死了呢?」何以求死死的盯着李绚,满是不解的问到:「如果千面佛当时就死了,一堆灰烬之下,谁能分辨他究竟是千面佛,还是别人?」 「然后呢,何寺正的意思是说,本王诬陷他是千面佛了?」李绚似笑非笑的看着何以求,然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才轻声说道:「可如今,他还好好的在左千牛卫府,他到底是不是千面佛,现在千牛卫已经查证了。」…. 「话如此说不错,可他如果死了,那真正的李俨究竟在何处该如何问?」何以求有些忍不住的问了出来。 「何兄看样子真正关心的是李率令吧?」李绚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竹叶青,然后嘴角冷然的说道:「李率令的事情,千牛卫已经在查,用不了多久,就能将人找到。」 一句话说完,李绚微一扬头,将一杯竹叶青彻底喝干。 低头,看着何以求,李绚轻声说道:「何兄,喝酒吧,反正千面佛落在了千牛卫的手里,李率令的踪迹不论在哪里都能找到出来的,何必担心?」 「如果找回来的是活人,那自然不必担心,可如果找回来的死人,一切又有什么意义!」何以求站起身,轻叹一声:「王爷,下官还有事,就不奉陪了,告辞!」 「那本王就不送了 !」李绚摆摆手,自己一个人坐在矮桌前,再度将一杯竹叶青倒进了嘴里。 「吱呀」一声,房门关闭,这个时候,李绚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灰色的小丹药,然后扔进了嘴里。 提起酒瓶,李绚走到了窗台前,看着外面的急雨,此刻某些人的心思,怕是急入星雨了吧。 低头看向酒瓶,里面的毫无疑问是正宗的竹叶青,这一点他还是能喝的出来的。 只不过这酒里究竟有没有下什么意外的东西,就不好说了。 酒瓶向前一撒,所有的竹叶青全部被他撒进了眼前的雨夜之中,然后诡异的是,竹叶青在他的面前,凝聚成了三个人的面孔,这三个人分别是阎庄,李俨,还有一张看起来极为普通面目的千面佛。 千面佛一人千面,他可以是任何人,任何人也可以是他,千面一人。 眼下这场天阴教迷局的核心就是这三个人,了解清了这三个人,所有的迷局也就解开了! 看着眼前三张面孔,阎庄的面目率先散去,阎庄不论何等身份,他如今都在秘卫严密的监控之下,想要脱身何其之难,所以关键还在千面佛和李俨身上。 李俨,李俨。 李绚心里无奈的叹声,他虽然早就知李俨的无奈,但他也从没想到,李俨的背后竟然还有人。 李俨的独子被天阴教掌控,他自己本应也被天阴教掌控的,然而他却暗中加入了另外一个组织,丝毫不在意自己儿子的生死,甚至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在和千面佛暗中周旋。 在那些人的掌握当中,千面佛转变成了阎庄,而阎庄已死,他们只要盯死阎庄就好。 然而突然间,阎庄又活了,悄无声息的回了太子宫,替代掉了千面佛,而李俨,不知道何时也已经被人替代了。 千面佛,被李绚抓到了那个人怎么可能是真的千面佛,就连李绚都能猜到千面佛的心性,那些和千面佛交手不知道多少回的人更加知道千面佛的本性。…. 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时候,就有太多人知道他不是真的千面佛。 那就是一个替身,那就是一个死士。 那些人即便没有提示词条,也能清楚无比的判定这一点。 所以真正的千面佛在哪儿,真正的李俨在哪儿? 千面佛在哪儿,李俨就在哪儿。 在今天,在他们前往太子宫之前,千面佛就带着李俨离开了,留下了真正的阎庄。 是阎庄出了问题。 阎庄之前还是阎庄,但是今天突然之间,他变成了千面佛的同党。 在此之前,千面佛根本不知道阎庄是自己人,否则他也没必要潜入太子宫去冒险。 今天在那里的本来应该是真正的千面佛,他本来是要利用自己的替身自杀来吸引目光,逃避搜捡,然而阎庄的突然出现,给了他新的选择。 阎庄为何会投向天阴教,不,准确来讲,阎庄为何会投向东海王。 在他落入到东海王手里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有了如此他的改变。 李绚有种感觉,只要能够解开这个谜团,那么东海王的身份就不再是问题了。 骆宾王,他会是东海王吗? 如果他是东海王,从太子洗马贾辉那里,获得了关于太子死亡的真相,然后用这个真相说服了阎庄,然后用一个替身把千面佛摘出来。 事实会是如此吗? 骆宾王如此,那么王勃呢? 他会不会才是真正的东海王?. 太清妖道 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千面佛·真】 窗户大开,疾风骤雨打开纱帘,狠狠的打入到内屋之中,打落在盘坐在地上,双眼眀睁的李绚身上。 对面的墙壁之上,直接钉着一张白纸,白纸上画着九条交错在一起的浓墨图画。 若有识图之人上前一看,立刻就能看出,这是江右水系图。 赣江水、鄱水、余水、修水、淦水、盱水、蜀水、南水、彭水,九条大河在整个江右境内的河川流布图,九江水脉图录。 也就是大名鼎鼎的九江行脉图。 不久之前,李绚在太子宫外拿到了恩师韦玄藏给他的这张行脉图,指引修行。 在整个江右地区,这九条大河川流不息,绵延数百里,支系繁杂。 如今仔细去看,竟仿佛全部在这浓墨随意挥就的图录当中, 仿佛有股无形的联系一样,此刻在李绚的双眼之中,清晰的倒映出了整个九江水脉图录的每一分毫笔墨。 霎那之间,灵机引动。 气走手少阴心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太阴肺经,手少阳三焦经,足厥阴肝经,足少阳胆经,足太阴脾经,足阳明胃经,足少阴肾经,川流不息。 九条经脉勾动心肺肝胆脾胃肾中的先天元炁,最后汇集一起,冲入顶门。 然后直跨任督之限,进入督脉之中。 真气顺着督脉直落九天,最后汇入丹田气海之中。 一切如同江右九江的河川流布,河水浩浩荡荡,不停流转,最后汇入长江,又顺着长江流归大海一样。 百川归海,万流朝宗。 内丹田之中,无数的元炁、神炁和精炁轰然而下。 在无尽的冲刷之中,一颗先天真炁水滴在虚空不停的旋转。 灵识牵引,瞬间,九条清晰的丝线同时出现在先天真炁水滴之中,仿佛复刻九江行脉一样,不停往复流转。 骤然,李绚猛的睁开了明亮的眼睛。 瞬间,虚室生白。 右手虚虚伸出,下一刻,无数的水汽汇聚起来,最后凝在李绚的掌心形成一颗不停旋转的水滴。 若是仔细去看,就能发现,这颗水滴和李绚丹田之中的先天真炁水滴几乎一模一样。 右手一震,不停旋转的水滴瞬间崩散,崩散成了最基本的水汽粒子。 一层薄雾突兀的出现在李绚的身体四周。 很薄,仅仅能笼罩他的身体,但却也彻底的遮住了他的身形。 下一刻,随着雾气朝四周弥散,雾色越来越淡,直至彻底不见。 「太弱了吗?」李绚微微的松了口气,但嘴角却露出了控制不住的笑意。 随即,李绚心念一动,无数的先天真炁冲出丹田,直入身体无数经脉之中。 霎那间,李绚感觉自身的力量一下子强大了数倍。 在体内先天真炁的搏动下,骨脊舒展,血脉跳动,滋养和支撑起整个身躯。 「这就是道门的修行之道啊!」李绚轻念出声,眼神赞叹。…. 道门修行讲究厚积薄发,不像魔门那样急功近利,但一旦走向正途,速度会越来越快。 就像李绚,如果再让他遇到妖女叶绾绾,光是他一个人,就绝对让妖女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轻易逃脱。 总得留下点什么。 甚至是性命。 抬起头,李绚眼睛微眯,顷刻之间,一声长啸直冲天际。 狂风骤雨之中,李绚从房屋之中,直冲而出。 脚步在虚空一点,脚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支撑着他一样,整个人越来越高,最后李绚飘然而下,落入到了屋顶之上,稳稳站立。 这一刻,李绚能清晰的感觉到,同一时间有十数道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这些都是宗室当中的强者,还有他们身边的强者护卫。 李唐宗室自高祖李渊而起,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没有一个弱者。 皇室之中,自然也有一套功法传承。 只不过李绚虽然修习过那种法门,但不过是浅尝辄止,根本没有深入。 当一套法门知道的人多了,那么他的破绽也会被众人所知。 大唐诸王最后被轻易抓捕,流放,诛杀,可不仅仅是因为朝局变化的缘故,自我的实力被人实实在在的拿捏住命门,也是重中之重。 【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舒王李元名】【鲁王李灵夔】【江王李元详】【密王李元晓】【滕王李元婴】【纪王李慎】【越王李贞】【曹王李明】…… 一个又一个名字跳入李绚的视野之中,即便是他们间隔数百米乃至数千米的距离,也丝毫无法影响。 极目远望,在这个神都苑之中,零零散散的,还有好几个名字跳了出来。 【丘贞沐】【苏宝同】【张环】【何以求】…… 【何以求,大理寺正,显庆四年进士,济州阳谷县人,父何有冯,贞观二年进士,前大理寺主簿】 大理寺主簿是从七品下的官职,贞观年间的进士做到从七品下的位置,而显庆年前的进士却做到了从五品下。 如此,在大唐还属寒门。 「咦?」李绚猛然间看向西北侧的远方,两个词条在飞速的移动,移动的速度快的惊人。 只不过因为距离太过遥远,这两个词条显得很模糊,但李绚依旧隐隐间看到了什么。 一个翻身,李绚重新回到了房间之内,窗户也被彻底的关上,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无人察觉之下,雨雾之中,一道人影已经快速的离开了龙鳞宫,直接朝着整个神都苑的西北方直奔而去。 在这条线上,有一座宫殿,名叫青城宫。 同样是在雨雾之中,两道人影在急速的狂奔,视线拉近,能清楚看到,那不是两道人影,而是一道人影在背着另一道身影在快速的急冲,朝着整个神都苑的西北方疯狂的奔行。 整个神都苑方圆广大,东抵隋唐洛阳城宫城,西至孝河,北背邙山,南拒非山,方圆约四百多平方公里。…. 神都苑多数建筑,在皇宫西南,龙鳞宫,显仁宫,积翠宫,合璧宫等等,俱在那里。 然而还有少数冷清建筑在皇宫西北,譬如青城宫,离鬼宫,都在邙山之下,属皇帝祭祀之过所。 身影从青城宫急速冲出,直奔离鬼宫,直奔邙山而去。 黑夜之下,一道雷霆突然闪过,照亮了两道人影的面目。 背人的人,面目异常的普通,随时可以混入人群中找寻不见,而另外一道人影,脸型瘦削,散发披肩,被人背在背上颠簸的很厉害,头不停的晃来晃去,但双眼始终紧密。 雷光之下,他的面目也异常的清晰。 李俨,这个被陌生人背在背上的人,赫然正是太子率更令李俨,而将他背在背上的人,极有可能是千面佛,真的千面佛本人。 即便是背着李俨,千面佛的速度也依旧很快。 不过越是奔行,他的速度就越慢,雨夜之中,人早已被彻底浇透。 前方不远处就是离鬼宫,没有丝毫犹豫,千面佛背着李俨就朝着离鬼宫而去。 这里是神都苑西北,历来少有人来。 只有三三两两驻守之人,如今深沉的雨夜也早已沉睡。 即便如此,千面佛也非常谨慎的停在了离鬼宫外,目 光谨慎的望向殿门之内,同时一步步小心的前行。 雨夜带起了无尽的水汽,水雾遮掩住了真正的杀机。 就在千面佛依旧迈进殿门的瞬间,殿门外侧,冷冽的剑光咆哮而起。. 太清妖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恭请前辈上路 身影骤分,一道青色人影倒飞而回,但在半空中,人影就强行扭身,稳稳的站在了离鬼宫的大殿之中。 长剑下垂,剑尖之上,鲜血低落,一只如同白玉一样的手掌握在剑柄之上。 顺其而上,李绚的面目赫然跃入眼帘。 谁也不知道李绚究竟是什么时候埋伏在这里的,但他一出现,立刻就给了千面佛难以想象的一击。 可即便如此,李绚已经谨慎的看着门口,看向站在门口的千面佛。 千面佛这个时候尽管还背着身后的李俨,但一只手却死死的捂住了右胸,鲜血从指间渗透出来。 「咳咳……太乙分光剑,你是道门的人?」千面佛心中无比的震惊,忍不住咳嗽的同时,目光死死盯着李绚。 「成都青羊宫门下灵机子,见过千面佛前辈?」李绚长剑倒摆在上臂之上,然手双手一掐太极礼,恭敬稽首。 「前辈,呵呵,我连你一个小家伙都收拾不了,还称什么前辈。」千面佛忍不住的失声笑了起来,有些显大灰色的粗布长袍不停的晃动,然而奇怪的是,他始终在侧着身,目光直盯李绚。 【千面佛,本名高要,天阴教四大长老之一,左护法东海王麾下,玄胎境,重伤,可杀】 李绚的目光垂下,落在千面佛的脸上,除了刚才的那一剑,从千面佛的身上看不出任何受重伤的痕迹。 「前辈客气了,前辈毕竟还带着一个人,这才让晚辈有机可趁。」李绚脚步开始缓缓移动,神色不停的扫向千面佛高要的全身上下各处。 「晚辈,可不敢当南昌郡王的前辈。」高要冷笑着看着李绚,左手落下,右胸的伤口已经不在渗出鲜血。 「前辈又何必惺惺作态,你我也算见过几面,晚辈的底细怕是早已落在前辈的眼里,何必要明知故问呢?」李绚语气平静,目光垂下,落于右手剑柄之上。 千面佛假作阎庄的那几天,和李绚当然见过面,再加上之前李绚对天阴教的打击,高要怎么可能不把李绚的底细都查个干净。 李绚作为药王韦玄藏的弟子,自然是道门中人。 高要唯一没有想到的是,李绚竟然会道门秘传太乙分光剑,而且如此凌厉,这才是让一直都不敢再动手的原因。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千面佛阴鸷的目光落在李绚身上,眼神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前辈说笑了,前辈的行踪又哪里是晚辈能够掌握的,晚辈不过是雨夜难眠,这才四下巡视,前辈当知,如今搜捡整个神都苑,陛下都是交托了晚辈的,若是让前辈走脱了,晚辈就麻烦大了。」李绚说着,微微躬身。 就在李绚低头的一瞬间,千面佛猛然一动,转瞬间,就已经从门口扑到了李绚的身前。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冷剑突兀的从李绚的身下急窜而出,狠狠的刺向了千面佛的丹田所在。…. 然而,千面佛却丝毫不在意冷剑的锋锐,右手一把直接抓向了长剑的剑刃,而他的左手,却如同老鹰一样的抓向了李绚的胸口,双手之间隐隐闪现出黝黑的光泽。 刹那之间,李绚猛然暴退,千面佛立刻急追而上,但就在此时,千面佛却发现,眼前的剑刃却猛的向前突刺。 南昌郡王李绚在疯狂的后退,但是他手里的长剑却在急速的向前突刺。 千面佛诧异之下,右手已经直接抓在了剑刃上,然后用力一扭, 下一刻,千面佛的右手猛的脱手而出。 冷冽的剑刃在这一瞬间如同毒龙一样的狠狠朝千面佛的胸口噬咬了下去。 鲜血瞬间喷洒而出,千面佛人影暴退,转眼就已经退到了宫殿门口, 站在被他放在一旁的李俨身边,右手死死的按住左胸,呼吸急促,眼神又惊又疑的看着李绚:「步槊?」 「一点小技巧罢了。」李绚白皙的手握在了银色长杆之上,然后长杆缓缓的回缩,重新回缩成一把六寸长的剑柄。 李绚站在大殿中央,左手握住剑锷,右手握住剑柄,然后缓缓向外一拉,剑柄竟又被拉成一节一节的。 就像是竹子一样,最后被暗扣死死的卡住,将近两米的短槊出现在了千面佛的眼前。 「你是怎么打造出来的?」千面佛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李绚手里的槊杆,一米多长的槊杆竟然能够被回缩六七倍,实在太令人惊讶。 千面佛所知的那些铸造之术的大师,无一人能够做到。 「只要力量足够,什么东西都能打造出来的。」李绚平静无比的看着千面佛,然后突然轻叹:「只是可惜了,我难得的拿出杀手锏,竟然还是没能杀死前辈,实在太令人遗憾了。」 可惜,没有能杀死我,还令人遗憾? 千面佛一时间感觉胸膛都要被气炸了。 「要不,你再来试一试,说不定我就死在你手里了呢?」高要咬牙切齿的看着李绚。 「晚辈怎敢,前辈还留着最后一手,玄胎境的修者,那是那么容易被杀的!」李绚呵呵笑了起来,一句话,直接解开了千面佛手上最大的底牌。 千面佛无论如何,都是玄胎境的修者,哪里是李绚轻易能够招惹的。 真种之后,凝结玄胎。 三百六十缕无比凝聚的先天真气,以特殊的构造凝成一座先天玄胎。 千面佛因重伤之故,玄胎境的实力发挥不出十一来,再加上李绚一直以来都是奇招迭出,让人防不胜防,这才两度伤及到了千面佛,可即便如此,也依旧未能杀死千面佛。 甚至李绚都不知道,千面佛的伤势究竟多重。 「还是想杀啊!」千面佛一句话,道出了李绚心底最深层的心思。 「自然要恭请前辈上路!」李绚手里的短槊直接指向了千面佛,但是他的眼神却是落在了李俨身上:「前辈还真是贪心啊,自己离开洛阳倒也罢了,还偏要带上一个饶头。」…. 「不,他不是饶头,他是主菜,」千面佛突然笑了,看向李绚说道:「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只要带上他,我就能够证明李弘是为武后所杀,而且朝野之间绝对不会有任何怀疑。」 千面佛得意的看着李绚,笑着言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太子府吗,就是因为我已经找到了李弘真正的死因,只要将其公之于众,妖后,还有伪帝,必将万劫不复。」 高昂的声音在整个大殿里回响,然而在千面佛对面的李绚,却异常平静的看着他。 「看样子,前辈对朝廷运作了解的真的是太少了。」李绚摇着头,平静的开口:「就算你今夜能将李俨活着带走,我只要向上一报,你信不信,明日不管你在哪里,都能收到他的死讯,由赵郡李氏发出的死讯,至于所拿到的证据,在没有人证的情况下,只是胡编乱造的伪证罢了。」 话语权掌握在谁的手里,真相就掌握在谁的手里。 不懂的人懵懵懂懂,懂的人随波逐流,这就是世事人情。 「如果说的不仅是李俨呢?」千面佛忍不住的又说了一句。 李绚眼睛一闪,但声音却依旧平静:「不管是李俨,还是阎庄,又或者是贾辉,我相信你在明天晚上就能收到他们的死讯,而且他们都是正常而亡,他们的家人都只会平静的将他们安葬,绝不会多有半个不字。」 「怎么会这样?」千面佛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绚,眼底深处早已是惊骇无比。 「 这就是朝堂,这就是天下,本王相信东海王和媱后定能明白这一点,至于前辈,那就需要好好的学习了。」 李绚一句话让千面佛脸色变得通红,他忍不住的说道:「就算是没人,但我手上还有李弘当初喝药剩下的药渣。」 「药渣?」李绚顿时怔住,缓缓的言道:「原来前辈手上的,是太子当初喝药剩下的药渣,怪不得!」. 太清妖道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宫中的规矩 「我知道你一直想诱我说出我我手里真正掌握的是什么,但告诉你又何妨。」 千面佛看着李绚目光挑衅的说道:「李弘死亡那日,喝药剩下的药渣在我手里,那份东西虽然没毒,但是其中的一味药却被人替换掉了,和之前喝过的几味药一冲,立刻就会致人死命。」 一时之间,整个离鬼宫的气氛都变得十分的凝滞。 千面佛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得意的说道:「你猜猜,究竟是谁换的那份药?」 站在千面佛的对面,李绚的脸色早就无比的阴沉了下来。 这么久的时间,所有的一切,都证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太子李弘的确是被毒杀的。 天阴教一直以来的所想达到的就是这个目的,证明太子李弘死于非命。 「太子真的是如此亡故的吗?」李绚抬头,盯着千面佛,突然冷笑道:「你确定你手上的那份药渣,是太子常服用的那种药,而不是最后为了让太子保留最后一次说话的机会,而下的虎狼猛药?」 「嗯?」千面佛猛然间愣住了,他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还有,你们就是用这个来说服阎庄的吧?」李绚目光深邃的看着千面佛,仿佛他早已经知道一切一样。 「你猜到了?」千面佛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脸上的得意彻底消失不见。 「这不难猜,今日你见到阎庄的时候,应该是同样的惊讶,没想到他竟然被说服了,然后你就趁机带走了李俨,留下一个替身在太子宫,最后在一切表面上看上去结束的时候,带着李俨离开神都,可惜……」 李绚的话音突然间停顿,千面佛的眼睛突然间眯了起来:「可惜什么?」 「呵呵!」李绚并没有接话,反而似笑非笑的看着千面佛说道:「可惜,那份药渣现在恐怕并不在前辈之手吧?」 千面佛眼睛猛跳,双拳忽的紧握,凌厉的杀机瞬间从他的身上透射而出。 李绚手里的短槊微微后拉,然后才对着千面佛不屑的嗤笑一声:「看来前辈对宫中的规矩了解极少,不然就不会不知道,像太子这样的贵人服药,药渣轻易间哪可能留的下来,即便是偶有留存,最后也会被收回销毁。但凡少了一份半份,立刻就会被太医院,尚药局和内药局发现,而如今天子依旧一无所知,唯有说明在此事上并没有出纰漏。」 千面佛的脸色越发的阴沉了起来,但李绚依旧在刺激他:「所以,只有可能是有人做了微不足道的动作,就比如在残留的药渣之中,挑出那么一指盖,才不会被人发现;尤其如真有人在太子的药中弄了手脚,事后,她恐怕查的的更严,更唯恐这秘密会泄露出去。」 「看样子你不仅知道是谁取了药渣,更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做的手脚了?」千面佛突然间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 「总共也就那么几个人,李俨,阎庄,贾辉,又有谁会在拿到那样一份要命的东西之后,还敢继续留在洛阳,就算再胆大的人,也怕夜长梦多啊!」李绚虽然没有直接点出名字,但也无需多言了。 千面佛眼睛彻底冷了下来:「所以呢,有这样一份东西在,再加上阎庄和李俨,以及太子宫的太医,还有太子留下的遗书,足够坐死妖后药杀亲子之事,而这种违逆人伦的事情李治竟然默认了,如此荒唐之事,他还有什么脸面依旧坐在皇位之上……」 李绚突然打断千面佛,冷冷的说道:「太子病故无疑,此事已定,宗室,朝堂,地方刺史都已接受,已无任何发挥的余地了,你们的白日梦该醒醒了。」 「我就不信,没有人会为了太子真正的死因而奋不顾身的。」千面佛冷笑的看着李绚,似乎极有把握。 「的确有,越到边远之 处,就越有人会如此,但是在神都,在洛阳,抱歉,没有。」李绚突然冷冷的嘲笑:「不说别的,就是你自以为可以信任的阎庄,恐怕也不会为了这种小事,而空耗自家的前程。」 「你是说他是假意投靠,然后借以脱身的?」千面佛的脸色不由得一沉,随即不屑的道:「你也太小瞧我们了,只要彼辈落入握手,这辈子都休想翻身。」 「你们无非就是借毒药以生***迫阎庄,可如果一个人连生死都不在乎了,你们的威胁还有用吗?」李绚鄙薄的看着千面佛,突然,他眉头一挑:「是的,的确是这样的,阎庄何等人也,又岂是生死能够威胁得了了,他假意投靠,目的……呵,你们要小心了,前辈,免得一个不慎,把老底再给揭出来。」 「嗯?」听到李绚这么说,千面佛突然间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不知道,你根本什么不知道,或许一开始,我们的确是用毒药在威胁他,但是最后……我们这些人能走在一起,又岂是生死能威胁得了的,阎庄也是一样。」 对于阎庄是否真心和自己走在一起,千面佛似乎异常笃定。 「所以你才要带走李俨,留下阎庄。」李绚突然间像是明白过来一样,喃喃自语道:「李俨在你们手上,然后你们再从贾辉的手里拿到那点药渣,再找个太医,最后再编造一份遗诏,这就已经足够了,所以你们并不需要阎庄跟随你们一起离开洛阳,他对你们还有更加重要的作用,而你们也丝毫不害怕夜长梦多!」 李绚似乎隐隐间明白了什么,阎庄,太子宫,天阴教,起兵…… 「你在套我的话吗?」千面佛突然间失笑起来,看向李绚说道:「其实我一点也不在乎我们的底细被你所知,因为一旦你知道我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你也会和我们站在一起的。」 「庄王,淮南郡王,都是这样被你们说服的吧?」李绚摇摇头,冷笑一声:「抱歉,你们这些人,寡信轻诺,翻脸无情,本王可不想落个和庄王一下的下场。」…. 「那又怎样呢?」千面佛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直接揭穿道:「如今的宗室,只配流落边州,当一任束手束脚的刺史,浑噩度日,而你一旦和我们……将来封侯拜相,执掌朝堂,皆在一念之间。」 可惜了,李绚心里立刻暗叫一声,千面佛将最关键的一句话藏了下来。 「有些心思,庄王有,本王可没有,封侯拜相,一个亲王弄的什么封侯拜相,执掌朝堂,不嫌累吗?」李绚不屑的冷笑一声,不客气的言道:「庄王与你们虚与委蛇,本王才没有这等兴趣」 这个世界能够让一个当朝亲王动心的,当然只有那最至高无上的皇帝宝座。 这样的心思李绚当然有,但他不相信和天阴教这班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能够成事,而且就算是成事了,最上面的位置只有一把,天阴教自己的人抢都不够,哪里还会轮到他。 「这么说,是没得谈了。」千面佛有些感慨了摇摇头,目光冷冽的看向李绚,右臂轻轻的垂下。 「看样子是这样的。」李绚右脚直接向后挪了半步,手里的长槊已经被拉到了最后。 「哈哈哈!」千面佛突然间笑了,大声说道:「南昌王何必如此,今日不是你我决生死之刻,等到他日,你会改变想法的,告辞!」 千面佛说完,一转身,立刻就要离开,然而他刚刚迈步,突然,膝盖猛的一软,整个人差点跌倒在地。 「你下毒!」愤怒无比的声音刚刚响起,在这一瞬间,千面佛就感到的背后,冷冽的劲风猛然朝他背心袭来, 千面佛能想象到,异常锋利无比的短槊正凶狠刺来,以及握着短槊的李绚那张冷酷的面容。 「啪」的一声,千面佛就像是面条一 样直接摔倒在地。 ://.Ьb.. 太清妖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尔以为苍天之下可容逆贼乎 冷雨扑面而来,短槊凶狠无比的刺出,直接贯穿了眼前的疾风骤雨。 千面佛突兀的消失在眼前,让李绚的短槊一下子刺了空。 就在同一时间,凶狠无比的指风已经从下往上,朝李绚的胯下狠狠的抓了过来。 摔倒在地上的千面佛,瞬间就发动了阴狠无比的凌厉反击。 一爪就要彻底废掉李绚。 但在此刻,寒芒闪过,短槊已经狠狠的向下扎了过来,直接扎向了千面佛的心口。 与此同时,李绚脚步重重一跺,一个前空翻,转眼就避开了千面佛的利爪。 「呲啦」一声,衣片翻飞。 与此同时,槊尖已经直接刺中了千面佛的胸口…… 千面佛的胸膛,竟然在这一瞬间诡异的向侧面坍塌了一大块,短槊直接刺中了下面的地面。 「啪」的一声,千面佛一手重重的拍在地上,水花乱溅。 千面佛整个人瞬间翻滚而起,双手利爪闪电般凶狠的抓向半空中的李绚。 千面佛的爆发力快的惊人。 身处半空中的李绚脸色无比的冷静,左手撑在了槊杆上,右手对准千面佛右胸猛的一握拳。 下一刻,一只黑色的弩箭直接从他的右臂当中直射而出,闪电般的射向千面佛。 刹那之间,几乎是面对面的李绚能看到千面佛眼中无比的惊讶。 「噗」的一声,鲜血飞溅,短弩穿过千面佛张开的两臂,最后直接射在了他的右肩之上。 关键时刻,千面佛右肩猛的坍塌,直接缩到了原本右胸的位置,替他狠狠的挨了李绚一箭。 近距离之下,弩箭直接刺穿了千面佛的肩膀,强大的力量同时带着千面佛身体不由一顿。 就在这一瞬间,李绚手握槊杆,朝着右侧猛然翻飞。 短槊同时被扫起,锋利的槊刃垂直扫向了千面佛身躯中央。 半空中的千面佛已然来不及反应,长近一米的槊刃直接从他的身上竖斩而过,鲜血爆炸。 「砰」的一声,一道身形被直接扫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远处的雨夜之下。 离鬼宫门口,李绚翻身落下。 低头,大腿根处,一大片的衣物被抓飞了出去,但好在没有伤到他本人要害。 稍微停稳呼吸,李绚再度看向雨夜之下的千面佛,一步迈进了雨夜之中。 然而走到距离千面佛十步距离的时候,李绚停下了脚步,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千面佛,面无表情的说道:「前辈当知道家师是谁,这点小手段起不了作用的。」 片刻沉默,千面佛终于开口:「药王韦玄藏一生光明磊落,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一个喜欢用毒药和暗器的徒弟……」 「前辈错了!」李绚直接打断了千面佛,目光冷冽的说道:「在医家的眼里,药物没有有毒和无毒之分,只有能不能救人之别,能救人的,就是良药,不能救人的,就是废药,前辈所中的毒药,毒素并不是很强,若是前辈在全盛时间,此毒也伤不了前辈多少,但是如今……」….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千面佛手按在地面上,一只手用力的试图站起来,可即便如此,他也非常费力。 「前辈不该和晚辈啰嗦那么长时间的。」李绚面无表情的看着千面佛,回头看了一眼离鬼宫门口的李俨,摇摇头说道:「以前辈的风格,若是以往,恐怕会直接出手拿下晚辈,何至于耽误如此多的时间,无非就是想让自己的身体恢复到最佳状态,只可惜晚辈同样在拖延之间,好让毒素生效。」 当然,刚才的那番对谈之中,李绚和千面佛都拿出了真东西。 千 面佛想要拉拢李绚,而李绚则想要弄清楚天阴教的真正计划和东海王的真实身份,但是很可惜,两个人谁都没有得偿所愿,不过也都摸到了一点线索。 「李姓宗室,没有一个不想到那把椅子上去坐一坐的,庄王如此,淮南郡王如此,当年的李承乾如此,李治如此,你也同样不例外。」千面佛仿佛一眼看透了李绚真正的心中所想,轻声道:「我们合作吧,你需要我们的。」 「不,我不需要你……如今,圣人明烛万里,光照九州,四方来附,云集景从,尔以为苍天之下可容尔等逆贼乎,似尔等这般,人若不除,天必除之。」李绚声音骤然一变,而对面的千面佛则在同一时间睁大了眼睛。 下一刻,他的鼻尖就嗅到了一股苦杏仁的味道…… 站在雨夜之下,李绚终于一步步的向前,走到了千面佛的身前,手里锋利的短槊高高举起。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南昌王住手,留他一命!」 远处的脚步声划破雨夜快速奔来,李绚也在同一时间缓缓的停下了手。 目光扫在了千面佛的头顶,词条在同一时间显现出来。 【千面佛,本名高要,父高履行,天阴教四大长老之一,左护法东海王麾下,玄胎境,已死】 高履行,这个名字怎么有点熟悉啊! 李绚还没有想起究竟是什么时候见过高履行这个名字的时候,雨夜之中,一道身影快速的奔行而来。 国字脸,中等身形,身穿黑色长袍,没带斗笠,直接穿破雨夜,出现在李绚面前。 短槊猛的横指,李绚看着来人断喝一声:「停步。」 来人一下子就停在了李绚面前七步之处,速度竟然嘎然而止,瞬间就停了下来。 「阎家令,你此刻不应该是在太子宫中禁闭吗,为身会出现在此?」站在李绚面前的来人赫然正是太子家令阎庄。 阎庄的目光从地上的千面佛身上掠过,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然后才又看向李绚:「圣人口谕,令阎庄密捕千面佛,不得延误,遇有阻碍,可先斩后奏。」 一块金牌被阎庄直接扔向了李绚,李绚接过令牌之后一看,目光就凝重起来。 这样的一块金牌,他也有,正是李治命他抓捕千面佛的时候赐给他的,如今他还带在身上。…. 「南昌王,千面佛在昨日已经死在了千牛狱,你的使职已经完成了。」阎庄突然开口说了一句看起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一句话,但听到这话的李绚,微微一愣,紧跟着,便让开了位置。 其实很多人都知道,李绚在太子宫抓到的那个,是假的千面佛,那只不过是千面佛的一个替身罢了。 然而李治却非要说那就是千面佛,并且根本就不让李绚再去千牛卫看千面佛,直接把他赶到了神都苑,内中究竟有怎么的盘算和计谋,光是看眼前的这个阎庄,李绚就能猜到一二。 阎庄是皇帝的人,至始至终都是,即便是他落入到天阴教的手里都未曾改变。 一个见不得人的荒野教派而已,怎么可能得到宰相门第的阎庄的投附。 即便是投附,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回过头来,他就将这一切告知了李治,李治即刻命他密捕千面佛。 当然,这里面也还有一点问题,阎庄究竟是怎么取信天阴教的,天阴教的人可没那么容易信任他,并放他离开。 还有千面佛之前说的那番话,都预示着这后面还有更多深藏的阴谋。 「阎家令,李率令就在里面,你要一块带走吗?」李绚抬头看向远处宫殿门口。 李俨靠在门上,正被风雨淋湿。 阎庄低身 查看千面佛的情况,按了按他的脖子,然后脚一踢,千面佛一个翻身,巨大的伤口出现在他的后背上。 「南昌王槊法了得!」阎庄抬头赞叹了一句,随即,从千面佛的伤口中抠出一枚一寸长的箭头。 「还要多谢阎家令之前重创千面佛,本王才能捡这个便宜。」李绚对着阎庄拱拱手,诚恳致谢。 「不是本官,动手的是程处弼将军!」阎庄稍作解释,看向离鬼宫:「李兄就拜托南昌王了,在下先行告辞!」. 太清妖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玄甲铁骑 「按说你们也是老朋友了,他怎么对你不管不顾的。」 李绚低身查看离鬼宫门口依旧在昏睡的李俨的状况,手搭在了他的脖侧。 李俨的心脏跳动虽然并不那么明显,但无疑,还算有力。 他人还活着,只不过是被人下了药。 李绚翻了翻李俨的眼睛,看了看舌苔,确保没有其他的问题,才转头看向千面佛和阎庄消失的地方,眼神凝重。 【阎庄,字当时,太子家令、轻车都尉,百骑校尉,雍州万年人,前吏部尚书阎立德次子。】 阎庄又岂止是对李俨不管不顾,言辞虽没表现出什么来,但隐隐间有股疏远的味道在。 如果不是阎庄头顶的词条没有显示出多余的异样来,李绚搞不好会怀疑他是天阴教的人。 「百骑校尉!」李绚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眼神冷肃。 百骑,源自高祖李渊起家的元从禁军,之后太宗时期,太宗从其中择骁勇者百人建立百骑,高宗时期又不停的扩大,如今具体人数虽不为外人所知,但猜测应近于千人。 甚至有种传言,高祖李渊的元从禁军只是加入了百骑。 百骑真正的核心,是当年太宗皇帝的玄甲铁骑。 这支力量,才是高宗皇帝如今依旧稳稳掌控朝堂的真正力量。 即便是在皇宫之中,所有的一切依旧牢牢的掌控在皇帝的手里。 武后虽然建立了秘卫和内卫,但那群人不过是探子罢了。 杀人,还得是要数百骑。 每隔一段时间李治都会从边军当中抽调一部分精锐,进入到百骑司,数年之后,又从百骑司回到军中。 通过这种手段,李治牢牢的控制住了军方的中下层。 如此,军中高层将领即便是别有心思,但也难有所成。 阎庄应该是最近才加入到百骑司的,毕竟像他那样的出身,不可能会放弃正常官途去加入百骑司。 一旦加入百骑司,就等于放弃了正常官途。 未来要么转入内卫,秘卫,要么就只能转走军途。 千牛卫,金吾卫等诸卫郎将,中郎君,将军,大将军。 这对于出身宰相门第的阎庄来讲,怕是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但是没办法,阎庄落入天阴教之手,没有被杀,没有自杀,而是安然回来了。 即便是他有一套能够说服众人的说辞,但也难免会让人心存疑虑,所以要么加入百骑司,想办法彻底剿灭天阴教,要么就直接辞官退隐,且日后再难出仕。 阎庄选择了前者,毕竟前者的话,即便将来转走军途,也可担任诸位将军,大将军,如此也可以转任边州刺史,最后以军功回朝封侯拜相。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阎庄能在针对天阴教的行动中,获得功勋。 千面佛如果是活着落在阎庄的手里,那么他还能分上一点功劳,可千面佛是死在李绚手里的,他就一点便宜也捞不到了。…. 毕竟千面佛是被毒死的,阎庄可向来都没听说精通毒药。 站起来,李绚对着外面的雨帘之中轻轻招手。 下一刻,一团雨雾突然从大雨中直冲而出,然后纷纷的朝着李绚手中急速涌来。 转眼间,无数雨雾凝结成一颗黑色的水滴,在李绚掌心不停旋转。 千面佛就是死在李绚这一手上的。 如果不是今夜是雨夜,空气中的水汽浓重异常,李绚想做手脚还真不容易。 「还好,婺州多雨!」李绚转头看向了东南方向。 南方本就是多雨地区,再加上婺州河川流布,虽 不直接濒临大海,但水汽也异常浓重。 这样即便是面临天阴教,李绚也有自保之力。 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将黑色水滴装入其中,李绚这才将短槊还原成软剑,插回到自己的腰间。 在整个离鬼宫,还是有几个驻守的老吏在,不过在这样的雨夜,他们都提前休息了。 更何况李绚来到这里之后,就已经让他们彻底沉睡了过去。 即便是后来千面佛几次大声的喊叫,李绚都没有阻止,原因就在于此。 过了一刻钟,李绚终于在大殿的神像背面,找到了隐秘的暗道。 如果是说是在早先,李绚想找找到类似的密道入口,非得要调集大量的人手,花费不菲的时间才能完成,但是自从掌握了水雾之力后,这种事情对李绚来讲实在不要再轻易。 神像无声的滑开,露出了里面的黑暗深邃的密道。 转头,看向门口处的李俨,李绚的脸上突然露出了沉吟的神色:「奇怪,怎么到现在还没人来?」 风雨之中,不管是宫中的百骑禁军,还是内卫,秘卫,又或者是千牛卫、金吾卫,都没人来! 阎庄离开这里已经半个时辰了,宫中后续处理之人,还没来。 要么是阎庄骗了李绚,他依旧心向天阴教,所以从李绚的手里将千面佛骗了过去。 如果真是如此,那阎庄不仅演技过人,而且胆子足够的大。 只可以,千面佛背后的伤势让李绚否定了这个猜疑。 千面佛背后的伤势,才是造成他如今死于李绚之手的真正原因。 「程处弼既然已经开弓,那不管是在何种时候,宫中都不会不管不顾的,所以,是被人叫住了,不想将这个消息扩大,还是又有别的图谋?」李绚的心思快速的转动了起来。 突然,李绚一拍神像,神像立刻旋转,重新堵上了地道入口。 随即,李绚长身而起,转眼就已经来到了李俨的身边,抓起他,直接朝青城宫的方向而去。 许久之后,李绚才重新回到了离鬼宫,直接坐在了雨夜之中, 【千面佛,本名高要,父高履行,天阴教四大长老之一,左护法东海王麾下,玄胎境,已死】 这词条,竟然一直都在眼前风雨之下,千面佛身死之地上空漂浮,一直未散。…. 「来吧!」盘膝坐在雨水之中,李绚看向了头上的词条。 一声之下,千面佛的词条瞬间崩散,化作无数的光点,直接落入到了李绚的体内。 随即,几乎无尽的先天元炁涌入李绚的经脉丹田之中。 九江行脉图录的心法在李绚的经脉之中脉速的涌动起来,浩然庞大的先天元炁直接化散成九股。 在经脉之中极速的运转了三十六个周天之后,才逐渐的减缓了下来,最后才被李绚缓缓的引入到丹田之中。 无尽的元炁冲刷之下,丹田的真炁水滴快速的涨大起来,一下子就变得之前数倍大小。 在快到极限的时候,李绚心念一转,整个真炁水滴轻轻晃动。 下一刻,仿佛时空一晃,整个真炁水滴一下子分裂成了两滴。 两滴几乎一模一样真炁水滴出现在了李绚的丹田之中,大小也变得只有原本的一半。 此刻无尽的元炁已经在不停疯狂的涌入李绚的体内,两滴真炁水滴在极短的时间里迅速的膨胀,到达极限,然后分裂,之后再膨胀,再分裂。 数次之后,李绚的丹田之中已经存在了三十二点先天真炁水滴。 到了此时,外界的元炁终于显出了颓势之感,而现在的李绚,距离先天真种小圆满只差一 步。 三百六十缕先天真气,构筑一座先天玄胎。 三十六缕先天真气,三十六滴真炁水滴达成小圆满之境。 这一次亲手杀死千面佛,李绚赚大了!. 太清妖道 第一百三十章 东海王 「殿下!」昏暗的阁楼之中,三道身影并排站在阁楼中央,恭敬的对着前方坐在床榻上的人影行礼。 中间一道纱帘,将纱帘前后的人影直接隔开。 只能看到是一个身着青袍的修长男子,银箍将长发束在脑后,看不清面目,随意斜躺在床榻上。 「这一次前往洛阳,你们要做的最紧要的一件事,就是要查清能彻底治疗风疾的方法是什么?」声音很年轻,但一句话却让在场的众人瞬间惊呆了。 「殿下,李治的风疾可以完全治愈吗?」熟悉的声音响起,赫然正是千面佛高要,他难以置信的说道:「当年,即便是太宗陛下,也是因此而亡,李治,他有这个运气吗?」 「所以才让你们去查请。」青袍男子稍微动了一下身体,让自己趟的更加舒适,他没有丝毫敬意的说道:「李世民没有,不代表李治也没有,毕竟从李世民过世已经三十六载,无数名家神医日夜研究,总能有所得的。」 「殿下,可有什么线索吗?」旁边的声音响起,高要微微侧过头,同样是一张熟悉的面容,天阴教四大长老一直的边章。 站在最左侧的人影面目也映入千面佛的眼帘,苏三两,无生道长洛堂副堂主苏三两。 边章一向是东海王最忠心的属下,他和千面佛一起,成为了东海王麾下的左膀右臂。 那么纱帘背后的人影,自然是一直以来都神秘至极的东海王。 苏三两,无生道长洛堂副堂主,竟然也出现在这里,并且和边章、千面佛一样对东海王毕恭毕敬。 「杨上善和一行法师得到了一种非常特殊的治疗之法,据言,一旦治疗之法彻底完成,李治的风疾极有可能被彻底治愈,即便是有预期中的一半疗效,在五到十年内,李治也不用再担心风疾之害。」东海王声音里满是愤恨。 对于东海王的这番话,在场的三个人没有一个去质疑。 东海王身份特殊,消息基本都来自于宫中,那是一个他们无法触及到的领域。 「何必探查,直接动手杀人便是,杨上善,一行,找到机会,一举诛杀。」苏三两脸色平静,声音却无比冷酷。 说完,苏三两微微躬了躬身。 堂堂无生道长洛堂的副堂主,在东海王之下,如同属下一样的毕恭毕敬。 魔教虽以天阴教为首,但其外,还有无生道,万象门,血气堂等等八个分支,双方既合作又提防。 如今看来,东海王的触角已经探出了天阴教,触及到了无生道之内。 「这的确是个办法,殿下!」边章同时拱手,言道:「就算是无法彻底毁掉,也能将其永远的拖延下去,拖到他死。」 东海王点点头,然后说道:「这的确可行,不过这药方,也还是要弄到手的,高贤弟,这就交你了!」…. 「喏!」千面佛上前一步,躬身应诺。 …… 「呼!」一口白气从李绚的嘴里直喷而出,下一刻,他猛的睁开了眼睛,眼神中满是凌厉。 头顶的暴雨依旧无法浇熄他的心头的怒气,他怎么都没想到,东海王,竟然是李唐宗室。 提示词条在带给李绚千面佛修为的同时,也将他的一段记忆带了过来,这才有了之前那段记忆画面。 殿下,这个名号,即便是李绚都没有资格去称,只有当朝亲王才有这个资格。 高祖皇帝留下的子嗣,太宗皇帝留下的子嗣,还有高宗李治的子嗣,才有资格自称为殿下。 还有风疾的药方,隋唐两代皇室子弟都有类似的遗传病,李渊,李世民,李治,李弘,李贤,甚至李绚都不例外。 隋朝皇室虽然还 有人遗留,但已经尽失天下人心,或许还有野望,但想要在皇宫之中有影响太难了。 像东海王这样的,连这样隐秘的消息都知道的人,绝对少之又少。 这样的话,其他的事情也都能解释清楚了。 神都苑地下的密道,甚至就连李绚都不清楚,但偏偏天阴教的人却了如指掌。 他们甚至和宇文家,和前隋余孽有关,而能在洛阳掀起如今这般风浪的,也只有李唐宗室自己人了。 庄王李凤,淮南郡王李茂,他们几乎被天阴教千面佛拿捏的死死的。 如果说这背后的,本就是他们自己的兄弟,自己的叔伯,那一切就都能说清楚了。 李世民,李治,敢直呼这两个名字的,不大可能是太宗皇帝和高宗皇帝的子嗣。 李绚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甚至乃至滕王李元婴等人的面孔,但最后,李绚的脑海中只留下一个人的面容,那就是曹王李明。 曹王李明是太宗皇帝第十四子,但他的母亲,却是巢剌王妃杨氏,又或者说是齐王妃杨氏。 杨氏是高祖皇帝李渊第四子齐王李元吉的正妻,她同样也是太宗皇帝的弟媳。 杨氏不仅出身名门,而且非常美丽,所以在李元吉死后,被太宗皇帝纳入宫中宠爱。 长孙皇后去世后,太宗曾经一度打算立杨氏为皇后,但被魏征力谏才止。 后来,太宗封李明为曹王,后又将李明过继给弟弟李元吉为后,名义上讲,他已经不再是太宗皇帝的儿子。 早年间,不是没有传言李明其实为元吉之后,但宗室谱碟中记载,曹王李明生于贞观八年,比高宗李治还要小八岁,更何况是其他诸王了。 齐王元吉,早在李明出世前八年就已经被杀了。 曹王李明可以说是诸王之中,对皇帝怨愤之心最重的一个人。 因为他的母亲跟了太宗皇帝二十多年,却没有一点封号,甚至在最后。 还是以巢剌王妃的名号下葬的,巢剌王正是李元吉。…. 李元吉当年就曾经被以海陵郡王的身份下葬,谥号为剌,后又追封巢王。 之前那个声音虽显年轻,但声音可以作假,而他的面目又至始至终都未出现在人前。 不仅如此,如今的李明虽被封为曹王,但如今他,却在任苏州刺史。 距离杭州只有一步之遥,更别说距离不远就是越王李贞的封地,就是那个后世被诸王晃点了独自起兵的倒霉蛋。 怪不得天阴教在睦州一带能够这么快死灰复燃,原来在背后还有他们在支持。 收回心思,李绚的脸色依旧严肃,尽管他现在已经知道曹王李明很有可能就是东海王,但这仅仅是猜测。 皇帝那里不说完全不会信他,甚至一个弄不好,反过来反而会怀疑他的用心。 李治的猜疑,李绚已经领教过了,他不想再领教第二遍。 这颗棋子究竟要怎么用,还需要好好的去思索。 是一步步的踩着天阴教和曹王李明的尸体往上走,还是说留着他,等他将来起兵造反…… 李绚笑了,后世李贞起兵的时候,李明都无动于衷,所以指望这种想的多的人去做什么,根本不现实。 所以,李绚的心中隐隐有所决断,他开始思索起了关于那一套很特殊的治疗方法的事。 一行法师,南州药商周浦,还有大理寺少卿戴兴之死,天阴教真正盯着的就是这个,根本就不是什么在宗室之中引发猜疑和不满,所以这个特殊的方法究竟是什么。 李绚隐隐间已经有所猜测。. 太 清妖道 第一百三十一章 孟东老? 「孟藉!」李绚站在龙鳞宫阁楼之内,回头东望,望向东都洛阳的所在,眼神冷厉。 「非常特殊」的治疗之法。 李绚曾经听周淮说过,孟藉的治疗之法,就颇有些惊世骇俗。 还有,雍王府长史皇甫公义曾经提及过如今他们的疗法并不成熟。 来自南州药商周浦的墨疯子,最喜钻人七窍。 那已经不是什么不成熟,而是极端危险的了。 「开颅」! 这个名词瞬间跃入李绚的脑海之中,也只有这个法子,才能谈得上彻底根治。 才能谈得上即便是不成功,也能保证李治在数年之内不再受风疾的困扰。 李绚从龙虎山归来的时候,龙虎山的老天师同样提出了开颅之法。 当年华佗为曹操开出了医治风疾的方法,也是如此。 如今再看一行法师,皇甫公义,还有未曾见面的杨上善,以及南州药商周浦手里的墨疯子。 一切再清楚不过了。 「可是他们要怎样防治开颅过程之中,以及开颅之后,可能会产生的术后感染,那个才是要人命的啊?」李绚在房间之内不停的踱步。 如今的天下,医术虽已相当的先进,但医家对感染的根源都弄不清楚,谈何预防和治疗。 突然李绚猛的停步,脸上露出无比恍然之色:「药物和修行之力的结合,这个世界是有修行力量的。」 没错,这个天下还有这修行之力的存在,虽然相较于数百年前已经退化了很多,但他依旧存在。 就比如,千面佛之前的身躯能够意扭曲变化,李绚靠着自身的先天真炁化水成雾,这都是类似法门的运用。 如果能找到某个治疗术后感染的修行法门,那这套方法绝对是可行的。 「太子宫的祭院,难道那里在进行的就是这个?」李绚缓缓的在床榻上坐下。 他突然间想起了曾经让他感到异样的一件事情,那就是在太子宫祭院存在的位置。 李绚来到洛阳之后,一直都最想要见到自己的老师药王韦玄藏。 然而因为要为太子进行内宫祭祀的缘故,所以李绚从来未能见到老师韦玄藏。 不仅是韦玄藏,和他在一起的楼观道掌教尹文操真人,茅山上清宫潘师正真人,禅宗弘忍法师,神秀法师,以及其他老君山,玄都观,皂阁山的诸多真人法师,李绚一个都没见到。 他曾经到达过祭院门外,但被守卫禁军给直接拦了下来。 如果不是有人暗中说了一句话,他恐怕连口信都带不进去。 坐在床榻之上,李绚的脸色彻底的沉了下来。 按说,那里是为太子诵经祭祀的地方,不让外人进去也就罢了,可真正让李绚感到别扭的地方,是那个院子位置太过偏僻。 虽不至于说是偏僻到了荒废的地步,可为太子诵经祭祀的地方在那么个位置,就让人觉得不舒服了。…. 就算是不在太子灵堂之后,但也要在个靠近点的地方,离的那么远,就好像太子的停灵并不在灵堂,而是在那座偏僻的院落之中一样。 让人不安的同时,也让人有些疑惑。 李绚的老师,药王韦玄藏本就是天下名医,楼观道掌教尹文操真人,茅山上清宫潘师正真人,禅宗弘忍法师,神秀法师以及其他的诸多真人法师,就算在医术层面上差一些,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更被说他们本就是天下一等一的修者,如果说真的是聚在一起研究皇帝的病情医治,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惊讶的,唯一让人疑惑的是他们为什么要躲起来,悄悄的做这些事情。 李绚猛然间站了起来,一个名字脱口而出:「一行法师!」 这一套医疗之法,杨上善曾经跟一行法师有过商讨,外人一无所知,但在内部,却是知者颇多。 一行法师一死,立刻就给所有人敲响了警钟,他们立刻深深的躲了起来。 秘卫和内卫一直在暗地里监控着太子宫,监控着李俨和阎庄,以及其他所有人,这何尝不是在为他们保驾护航。 所有的一切都联系了起来,李绚慢慢的重新坐下。 一行法师一死,立刻就让所有人警觉了起来,然后迅速的聚集起来,然后处于层层保护之下。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早就有所预料的千面佛才会借机潜入到太子宫。 他为的未必就是杀人,获得详细的治疗方案,或许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其他的诸如阎庄和李俨,不过是搂草打兔子罢了。 「奇怪,这样的举动很不明智啊,他们为什么要选择在太子宫,在宫城内找一偏僻所在即可,又有禁军,秘卫,内卫的守护,还有金吾卫,千牛卫等等诸卫的巡查,天阴教之人又如何能在这样的时间里找到他们?」 「不,他们是在钓鱼,钓千面佛上钩?」李绚猛然间全部都明白了。 千面佛之所以会遭程处弼一箭,不仅是因为他试图逃出神都,同样因为他试图闯入那件祭院。 可惜,少了李俨和阎庄的配合,千面佛根本没有靠近就被程处弼发现,导致最后他死在了李绚的手里。 不仅仅是一个千面佛,天阴教在整个皇宫所有的眼线都是这一次所针对的目标。 李治和武曌恐怕早就察觉到了洛阳内外存在的反对势力,所以才有了这一次一网打尽的行动。 甚至他们早就将目光盯到了东海王的身上,搞不好已经猜出了东海王的身份隐秘。 所以这一次天阴教在洛阳虽然来了不少人,但东海王却一直都没有现身。 台面上的所有人都是棋子,暗中执棋的人从未下场。 曹王如果是东海王,他一直在神都苑,庄王和淮南郡王全都在他的视线之下,还有通往皇宫的密道,可谓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还可以通过密道自由离开神都苑。…. 巧妙的躲在了李治和武曌视线的死角。 「难道曹王真的是东海王?」李绚忍不住的摇摇头,他的这一切猜测都很勉强。 唯一能够真正说的上肯定的,就是巢剌王李元吉曾被以海陵郡王的身份下葬。 海陵郡,隋开皇三年废,今属扬州,上古之时,海陵郡亦被称为东海郡。 「奇怪,曹王是如何避开宫中视线成为天阴教的东海王的?」李绚眉眼低垂。 这是他唯一弄不清楚的问题。 要知道,成为东海王,可不是像李绚那样借助母妃欧阳氏的身份组建商队那么简单。 而就算李绚异常小心,商队也有不少落入到了宫中的视线中。 好在李绚一直将商队真正的规模藏的很深,即便是宫中也都懵懵懂懂。 组建商队这种事并不犯忌讳,宫中虽有所知,但也没兴趣去深究,天下做这种事的王亲贵族多了去了。 可和天阴教勾连可不只是那么简单,而且武后对曹王李明这类皇帝的兄弟一辈,监控是十分严厉。 李绚压根就比不上了,毕竟从身份上来讲,曹王李明同样是太宗子嗣,继承皇位的正统性要远超李绚这种父王已死,只是一个朝野小透明的边缘郡王。 「看样子,这些事情只有以后慢慢再查了!」李绚轻声叹息,但他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孟藉,已经成为了他府 上医官的孟藉,是李绚探寻这背后秘密的唯一途径。 只是不知道他对这件事情的内情究竟知道多少。 最重要的,是孟藉已被罢官免职。 难道说这种医案已经彻底完善,还是说他们已经不再需要孟藉了。 开颅,孟藉,孟老,婺州,东南。 孟东老?. 太清妖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丘神積被贬出中枢 「小心一点!」李绚站在老君像侧,伸手虚扶。 脚下的密道洞口,丘贞沐和张环正将李俨缓慢的抬了出来,李绚赶紧招呼人上前接过,同时问道:「如何,李府令的身体如何,人还能坚持吗?」 「人虽有些虚弱,但性命没有大碍,只不过是被下了药,恐怕还得昏迷一阵,不过药效过后,人就能苏醒过来了。」丘贞沐将李俨交给其他人,这才抬头看向整个青城宫,感慨道:「谁能想到李府令竟然被藏在了这里。」 「地下的密道竟从曜仪城直达这里,可真是凶险啊!」李绚眼神中闪过一丝凝重。 曜仪城是皇城的一部分,北为圆壁城,南临宫城,和宫城之间,只有一道玄武门相隔。 玄武门。 想起东海王很有可能是齐王李元吉嗣子曹王李明,李绚顿时就觉得这里面深意满满。 「谁知道他们竟然那么胆大,竟然将地道入口,设在了禁军大营之外,听说禁军左将军李思文已经赶赴乾元殿向天后请罪去了。」丘贞沐有些好笑的摇摇头。 圆壁城历来为北衙禁军驻地,曜仪城更是百骑衙门所处。 当然高祖皇帝以义兵起太原,后定天下,悉罢遣归,其愿留宿卫者三万人。 高祖以渭北白渠民弃腴田分给之,号元从禁军,后不任事,以其子弟代,号父子军。 太宗时期,皇帝于玄武门置「百骑」,守卫皇宫,负责秘事,同时稳定朝局。 这条密道就在禁军和百骑司的大门口,简直不要太打脸。 好在也是这条密道就在禁军百骑司的门口,所以仅仅只是动用一回,就被彻底发现。 禁军左将军李思文是前英国公李積的次子,也是眉州刺史李敬业的亲叔叔。 这条密道就这么暴露,真的是白费了。 李绚心里慨叹,但他还是当众长松了口气,笑着说道:「不管如何,李府令总算是被救出来了,再加上昨日千面佛被抓,整件事从开始到现在就算是彻底告一段落了!」 「王爷所言极是!」其他人同样点头应是,一副轻松模样。 自从无生道灭绝洛阳县尉裴家满门,到之后天宫寺一行法师被焚杀,之后引出来的一系列和天阴教绞杀事件,到今天,千面佛已死,天阴教和无生道再彻底无力再在洛阳兴风作浪了。 即便是现在仍旧有一些余孽残存,也只会小心的躲在暗地里,不敢有丝毫冒头。 对于李绚来讲,他只需要安静的等到太子丧礼结束之后,便可以启程赶赴东南任职。 那就是另一场风雨了。 「恭喜王爷了,这一次又立殊功,我等也跟着沾光,多谢王爷了。」丘贞沐对着李绚诚挚的拱手,其他人在后面也立刻有模有样的拱手道:「多谢王爷。」 「诸位不必如此,诸位随我一起屡经险阻,依旧无畏无惧,本王这里也是多有感念。」李绚很郑重的拱手回礼。 「不敢!」其他人立刻诚惶诚恐起来,丘贞沐对着众人摆摆手,道:「好了,都去忙去吧,让王爷静一静。」 「喏!」在场的千牛卫搜索密道的搜索密道,搬运李俨的搬运李俨,只有丘贞沐站在李绚身侧,低声说道:「王爷,我等这次还算不错,倒是有人要倒霉了——据说大理寺臣秦裕已经被陛下直接贬职,赶到岭南边州任司马去了。」 司马在一州之中也属***,仅在刺史和长史之下,然而岭南多羁縻州,王化不足,瘴气弥漫,苗蛮杂多,稍不注意,就是身亡命殒的结局。新 能看得出来,这一次案件之中的不满,皇帝和天后全发泄到这位大理寺正身上了。 丘神積虽然棋差一 着,但他为人精神,就算这一次办的欠妥,有秦裕挡在前面,他也不会多少斥责。 李绚面色淡然的说道:「秦寺正精通律法,只要在岭南实心任职,还是有机会重回中枢的。」 「确是如此!」声音稍顿,丘贞沐又紧跟着低声说道:「昨夜,天后将叔父叫过去训斥了一顿,说他做事不周,最后险让凶匪逃过,功亏一篑,要将他贬出中枢,到州地历练。」 李绚猛然间眉头一跳,难以置信的问道:「中郎将要离开中枢?」 「嗯。」丘贞沐神色有些颓然的点点头,丘家虽然丘求和时期,便已经是大唐开国功臣,然而真正让丘家在朝堂立稳脚跟的,还是丘师和丘行恭两兄弟。 兄长丘师做到了散骑常侍、冀州都督,弟弟丘行恭做到了右武侯大将军,冀陕二州刺史, 甚至就连他们的弟弟丘行掩都做到了少府监,工部侍郎的***。 然而即便是年纪最长的丘行恭,也在十年前过世。 丘家新一辈,虽然颇多都尉官职,但最善者依旧是丘神積这个左金吾卫中郎将。 关键,他还同时得帝后信任,这一点很难得。 「父亲和叔父连夜商议,最好不要到地方折冲府去,家中已有数人在折冲府任都尉,再多就要受到猜忌了,所以最好是能转任一州刺史,最好是一中州刺史,如此治理地方,未来登堂拜相也未可知。」 一州刺史,还是中州刺史,说的真是轻松啊。 李绚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憋气,他现在还是在一个婺州长史汲汲以求,而丘神積却已经在某图中州刺史之职。 「中州刺史为正四品上的官职,中郎将从金吾卫中郎转任,虽是从武官转任文职,但这个位置恐怕不易得手。」李绚苦笑着摇摇头,:「大唐天下三百州,虽说就有三百位刺史,但多为下州,中郎将虽是天后和圣人的亲信,但平心而论,中州刺史这个位置,中郎将还稍微差点。」 「那就只能是下州刺史了。」丘贞沐脸色微微有些难堪的点点头。 李绚无言,下州刺史虽比不上金吾卫中郎将,但也是正四品下的官职,说的好像多么心不甘心不愿的。 不过说实话,丘家看不上是正常,朝中的顶级门阀世家,也没多少会将一个下州刺史放在眼里。 金吾卫中郎将虽是正四品下的官职,但就在帝后身边,信任颇重,外调一任刺史,也应是中州刺史正四品上才妥。 大唐不是宋明,由武转文,并不需要下调一级。 只是这次丘神積被赶出神都,虽不至于说是贬谪,但平调就有惩罚之意。 如果转任中州刺史,那就是赤果果的升官了。 不管是武曌,还是李治,即便再信任丘神積,也不可能不顾朝野议论的。 「那就只能好好的挑选了,下州也不是没有机会的。」李绚突然满含深意的看向丘贞沐。 今天丘贞沐突然跟他说了这么多,绝对不是随便提及的,李绚稍作沉吟,但还是隐晦的提了一句。 有些事情,就连赵巩都能得知,丘贞沐不可能不得知的。 「可是叔父希望能够早日返还神都!」丘贞沐脸上满是苦笑。 李绚手一摊,这就是不是他能够提意见的。 像婺州那样的事情,可不是轻易能够遇上的,即便是有所偶尔,但想要走一下过场,也需要不短的时间。丘贞沐连这个时间都不愿意等,那就没办法。 「算了,不想了,反正这事最后也是天后和陛下来定。」丘贞沐甩甩头,索性不再多想。 李绚站在一旁,淡淡的笑笑。 他的笑容极淡,丘神積权利欲极重 。 如此,他的弱点又多了一项。 第一百三十三章 长安庶子 阴暗湿冷的千牛狱中,一道伤痕累累的人影被铁链挂在墙上,就连脚尖都无法着地。 白色的囚服上满是血痕,低头垂发,看不清人脸模样。 只有昏暗的灯光能看到耳角缺了一块,而且没了双臂。 突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响起,数道身影同时出现在牢门口。 明亮的火光下,身材修长的人影停步。 抬起头,赫然是穿着暗红色千牛服的李绚。 「开锁吧!」李绚站在牢门前,对着身侧的千牛狱卒点点头,千牛狱卒立刻打开了牢门。 李绚一人迈步走进了牢房内,身后的千牛狱卒立刻朝两侧退了下去。 牢门并没有被关上,李绚眼角余光扫光,面色沉稳。 如果他猜的不错,在旁边的另外一间牢房里,有千牛卫的录事,会记下他说的每一句话。 目光转正,李绚看向被挂在墙上的人影,面色沉肃的开口:「我来了,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听到了李绚的声音,被挂在墙上,披头散发,伤痕累累的人影终于稍微动了一下。 紧跟着,虽然艰难,但还是坚持着抬起头。 一瞬间,无比怨毒的目光落在李绚身上。 「原来你长这个样子。」李绚无所得摇摇头,看着眼前这张普通至极,扔入人群中,甚至都无法分辨出来的普通面孔,说道:「果然是千面佛一脉相称,长的都跟千面佛那么像。」 前面这个人,赫然正是之前被李绚在太子宫抓住,然后又送入到了千牛卫的千面佛替身。 那一日,李绚用大放血的方法,将这个千面佛的替身从自然的边缘救了下来。 不过仅仅是救了下来,李绚并不指望他能活过多长时间,只要千牛卫的人能在这段时间从他嘴里问出足够的话就足够了。 现在看来,千牛卫的人不仅完成了他们的使命,甚至还超额完成了。 虽然这个千面佛的替身被李绚救了下来,但在当日,李治直接把他给叫走了,之后这个人的事情,李治一点也没让他插手。 李绚也非常知趣的不再理会,况且他知道的已经足够多了。 然而就在今天,左千牛卫将军北平郡王李景嘉又把他叫了过来,让他和这个千面佛的替身见一面。 面对着如此怨毒的眼神,李绚淡淡的说道:「我听说,是你主动要求见我的,有什么要问的,说,本王一会还有他事?」 「你……你是怎么……察觉到我的身份的?」千面佛的替身声音沙哑到了极致,不知道受了多重的刑罚。 「原来你想知道这个?」李绚突然间有些失声的笑了起来,看向四周,别有他意的说道:「不过你不会是想套出我的话,然后让千牛卫里你们的人再把这番话再传出去吧?」 自从知道了曹王李明很有可能就是东海王之后,李绚异常的谨慎。 这几日即便是呆在神都苑,也很少和其他诸王见面。 即便是有人请见,他也是能不见就不见。 唯一能够经常见到他的,只有霍王世子李绪。 从他的嘴里,李绚知道了诸王间发生了一些事情。 尽管整个神都苑,整个龙鳞宫都在李绚的掌控之中,但发生在诸王之间的隐秘交流根本不是他所能窥探的。 只有通过霍王世子李绪,李绚才能够知道诸王避开他,究竟在谈些什么。 李绚原本想要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来验证自己的猜测,然而曹王李明做事十分的谨慎,外表看起来又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根本没人把他和心机阴沉的东海王联想到一块。 虽然没有任何证 据,但是李绚心底的猜疑却是越来越重。 在千面佛的记忆当中,他和东海王的见面虽然隔着一层纱帘,但是隐隐约约还是能看到他身体的大致轮廓。 越看,李绚越觉得曹王李明的身影和东海王有些相似。 之前李绚还曾经猜测过骆宾王,王勃等人有可能是东海王,但现在,他早已经将那个想法彻底抛之脑后了。 东海王绝对是李唐宗室,即便是不是曹王李明,也是其他人。 这些人虽然身在各地,但多年来和朝中诸臣联姻,有心无心的布置各种眼线。 李绚如果真的在千牛狱说出什么不该说出的话,绝对会落入到那些人的耳朵里。 更何况这上面的天后武曌和皇帝李治。 「你如果不想知道……知道如何能找到天阴教的密坛……咳咳咳……你也可以不说。」千面佛的替身冷笑着看着李绚,李绚今天出现在这里已经注定结果了。 「你赢了!」李绚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表面看起来整洁的地下,还有放置在角落里,被焊死的座椅,摇摇头,这里的每一寸角落,不知道覆盖了多少的鲜血,他可不想随意沾染。 稍微朝侧面走了两步,李绚抬头看向千面佛的替身,说道:「虽然的确如此,但我还是不想随意告诉你真相,这样,我问一个问题,你问一个问题,我先问,你先答,你再问,我再答。」新 看着一脸冷笑不信的千面佛替身,李绚摇摇头,说道:「只要你说出了该如何寻找天阴教的秘坛,我自然没理由再藏着掖着,不过我想你应该和我一样对彼此不信任,害怕不说话,又害怕我说假话,所以这样一问一答最公平。」 「我们一人一个问题,我先问,你如果觉得能回答,那就在回答之后,问我一个同样的问题,如果你觉得不能回答,我们翻过这个问题就是,等你我建立了足够的信任,我们我们在问真正的核心问题。」 千面佛的替身死死的盯着李绚,片刻之后,他终于开口:「我要先问。」 「我先问,看看你我的处境,你就应该明白,是该谁先问。」李绚的脸色很冷,丝毫不给眼前这家伙好脸。 反正真正想要知道天阴教底细的,从来就不是他。 见对方沉默了下来,李绚这才笑着点头:「这才对嘛,如此,我们先开始吧,首先简单一点,你是谁?」 「我知道你是南昌郡王,这个问题我很吃亏,但无所谓,我可以告诉你,我姓金,我叫金福,长安人士,家住在城东政道坊,我是家中第四子,但我是个庶子,所以你们想要抄家的话,最好快点,然后把他们全送到地下来见我,哈哈哈……」 金福突然间大笑了起来,声音沙哑的如同在磨砂纸一样。 疯子,李绚微微蹙额,金福一下子说这么多,未尝没有对家中亲人无比怨恨的缘故。 想都能想到庶子是不能拥有和嫡子平等的待遇和继承权的,看看坐在最高位置的李治你就能明白。 当年,太宗在世的时候,真正有希望继承皇位的,只有太子李承乾,魏王李泰和晋王李治这三兄弟。 因为他们都是长孙皇后的嫡子,其他如吴王李恪那样的,李世民仅仅是稍微提及,就立刻被褚遂良喷的不省人事。 如此,还是长孙无忌未曾出手的情况下。 皇帝天下表率,皇室如此,世家和平民之家就更是如此了。 「算了,我可以先告诉你一半你想知道的。」李绚突然间再没了任何玩游戏的兴趣,他看着金福,低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李俨已被救回,阎庄也被牢牢看管起来,不管你们这一次有什么图谋,都已经被彻底挫败了,至于你,你和千 面佛长得真的很像,但你和他不同,像他那种人,见过了无数的世间繁华,留恋世间享乐之人,又怎舍的去死。」 「你见过千面佛了?」金福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绚,突然剧烈的挣扎了起来:「他现在人在哪?你们抓住他了吗?」 「你该告诉我我想知道的问题了,该如何才能找到天阴教的秘坛所在,当然,还有总部?」 祝所有的书友元宵佳节快乐 宝马香车,蛾儿雪柳。 东风夜放,花火星点。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 一夜鱼龙,佳人阑珊。 祝所有的朋友们都玩的开心。 从过年上架到现在,朋友们颇多打赏,这里诚挚感谢。 其实我是并不鼓励大家多打赏的,其实追着订阅就好。 有空就多投几张月票,找朋友们推荐一下(嘿嘿) 虽说正月里都是年,但其实大家都已经忙碌了起来,开学的开学,工作的工作。 生活,家庭,事业,爱情,种种接踵而至,有苦涩,有美好。 希望所有人的美好都能更多一些,苦涩更少一些。 新的一年,祝愿所有人都能福气满头,欢喜尽染,事业更进一步,家庭辛福美满。 爆竹声中欢喜到,春风送财入屠苏。 感谢书友希思冰茶,书友20170527231820758,怪我咯==,青青草原二拐子,丁无空,jaychen1981,我要看血流成河,歸山笑紅塵,书友东方晓晨等一众书友的打赏。 感谢所有朋友一直以来的订阅和月票,人数太多,无法一一列举,还请佑谅。 祝福所有的朋友,新年新气象,财运滚滚来。 (发财了,记得老朋友哦!) 《人在初唐:我的提示词条老不正经》祝所有的书友元宵佳节快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他是被自己气死的,和本王何干 「你们肯定没抓到他,不然也就不需来找我问这些事了!」金福一句话说的异常肯定,声音沙哑依旧,但隐隐间带着一股虚弱。 李绚的眉头突的蹙起,脸色惊疑不定的看向金福:「你,快要死了?」 「你发现了?」金福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抬起头,目光看向牢门之外,嘿嘿的笑道:「就是因为这个,不然的话,他们哪里会让你来见我,他们就是要你在我死前,从我的嘴里套出我所知道的一切真相。」 「原来如此。」李绚点点头,他明白了一切。 金福在太子宫的时候,被他砍掉了双臂,大量失血,同时体内又暗藏了超量的自燃毒素,能活到今天已属万分侥幸,更何况他每日还要经受无尽的刑讯逼问,撑到现在已算是他自己意志坚韧非常了。 如果单纯是前者,那虽然难,但也并非没有可能。 毕竟当年戚夫人被吕后削成人彘,也是折磨数日才亡。 就是本朝,也有萧淑妃和王皇后之事,同样是被削成人彘,数日而卒。 宫中阴毒狠辣之事多不胜数,即便是李绚也不敢有丝毫提及。 虽然那类事务是由内医局负责,但医术相通,不管是太医院,还是尚药局,都有类似的法门,让人数日不亡,但数日过后,死期立至。 如今的金福虽被李绚削断双臂,但在太医院的医治之下,就是再多活几日并不是太难。 但他体内的自燃毒素早已经深入骨髓,李绚虽然用自己的方法排除一些,但终究回天无力。 「告诉我想知道的问题,只要你说了,我就告诉你为何我能让你从自燃中停下来?」李绚这句话一出,金福立刻猛的抬起头。 他之所以到了眼前的境地,就是因为李绚在关键时刻出手让他无法自杀身亡。 他虽然知道这和他失血过多有关,但终究不明根理,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他如何能错过。 「你先说!」金福死死的盯着李绚,眼神中甚至闪过一丝凶狠。 自燃之毒不仅可用于自杀,同时也是天阴教杀死和震慑对手的强力武器。 如果这种武器被朝廷彻底破解,那对天阴教来讲,不吝于被折断十指。 李绚摇摇头,面无表情的说道:「我的话太多,我担心我说完之后,你会撑不住先死掉,所以告诉我,该如何找到天阴教的秘坛?」 金福死死的盯着李绚,突然间他的眼神游移起来,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你可以试着骗我,但但凡对我察觉到丝毫谎言的痕迹,我立刻就走。」李绚一句话,直接戳破了金福心中所想。 轻吸一口气,金福盯着李绚,眼神如狼一般。 最后,他终于还是开口:「天阴教在天下所有州县之中都有秘坛和分舵,就是在洛阳,除了神都分舵之外,洛阳和河南两县,也都有各自秘坛。」 李绚平静的点点头,这一点他早就已经猜到,天阴教能够在睦州,婺州,杭州一带集结起大量的造反百姓,就是因为朝中在南方的赋税相比北方要重的多。 压迫之下,多的是活不下去的人,多的是容易被天阴教拉拢的人。 如果不加改变,那么用不了多久,立刻就是又一场陈硕真之乱。 虽然脚下所在是神都洛阳,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每有灾年出现,河东道,河北道,河南道,淮南道,山南道,都会有灾民涌入洛阳,朝中总要有人赈济,这样就会吸引更多的灾民抵达。 在这些灾民之中,难免会混入天阴教之人,他们以太阴仙女扶危济困、救苦救难为名号,吸引了大批的难民进入天阴教,轻易之间就能组织起一个又一个秘坛,这不 奇怪。 只要有灾民存在,那天阴教之人,就永远无法彻底被根绝。 只不过想要单纯的依靠灾民起事,根本不现实。 当年的陈硕真起事失败已经给了他们足够的教训。 在大唐兵力稀薄的江南道,他们都难以成功,更别说是到处充斥了明暗隐卫和无数府兵的神都洛阳。 「教内在洛阳的秘坛,一者在城北的远通坊,一者在城南的里仁坊。」金福看着李绚,莫名诡笑道:「在每一个里坊,自从坊门处开始,只要有弯月出现,那么你就可以顺着弯月一路找下去,一直到找到秘坛所在。」 李绚平静的点点头:「天下无数州县,应该俱是如此一种找法,然前提是须得先确定所找的密坛所在的里坊,否则就算将全坊都搜一遍,也无所获。 甚至如果他们在州府县衙中安插了眼线,那么朝廷一动,他们立刻就会被发现。 万一那样的秘坛是容易被转移的,那么一番幸苦,最终只是无用功。」 金福嘴角的诡笑戛然而止,他惊恐的看着李绚,就像是在看魔鬼一样。 「如果那样的秘坛是容易移动的,那么所谓的寻找方法应该也是隔一段时间就会变上一次,如果我所猜不错的话,那么你刚才说的那番方法,恐怕已经过时了。」 李绚转过头,看向牢门之外,低声喝道:「听见了没有,如果听见了,就立刻派人前往远通坊和里仁坊查找,天阴教洛阳总坛被捣毁,他们应来不及有变,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李绚的声音刚刚落下,门外就传来的急促的远去的脚步声。 回过头,李绚平静的看向金福,面无表情的说道:「谢谢你了,如果这次能有所获,我必定好好的为你请功,将你葬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金福的脸色早就已经无比铁青,眼神中依旧是无限的惊骇之色。 【金福,长安政道坊人,天阴教四大长老之一千面佛(替身之一),可杀】 目光落下,李绚一步步的走向了金福,一直到走到了他的跟前,然后右手两根手指按在了他的脖子脉门处,略微感应,然后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金福:「不要生气,按照太医的疗法,只要你不生气,你就能多活半个时辰,可如果你继续生气,恐怕下一刻,你就会气绝而亡。」 金福死死的盯着李绚,如果不是头部被死死束缚,他恨不得上来直接咬李绚一口。 满脸都是恨不得寝皮食肉的模样。 李绚略带得意的笑着,然后拍了拍他的脸颊,说道:「我想知道的,我已经都知道了,现在说说你想知道的,我是如何打断你的自燃的,我本应该告诉你的,但是可惜,你撒谎了,所以,抱歉,你只能带着遗憾去黄泉了。」 一句话说完,李绚转身就走,几乎就在瞬间,他的背后传来了剧烈的挣扎声。 即便是双臂被斩断,也依旧在奋力正挣扎的金福,但这一次,已经再没人管他了。 就在李绚即将踏出牢门的一瞬间,背后的挣扎声戛然而至。 李绚站在牢门之后,对着两侧空白的通道招招手:「来人,看看,囚犯好像被气死了。」 从两侧的囚室内,立刻涌出了数名千牛狱卒,其中还有几名录事。.z.br> 李绚之前和金福所有的言谈举止,恐怕全都被这些人记录在案,一丝一毫都没有遗漏。 「中郎将!」千牛狱卒和千牛卫录事同时对着李绚拱手,李绚摆摆手,说道:「赶紧去看一看吧,人犯好像被气死了,这真要是本王的过错,御史非参本王一笔不可。」 「王爷言过了,其人本就要死,早死片刻,晚死片刻没有差别, 我等已经得到了所能得到的一切东西。」稍微停顿,千牛卫的录事言道:「更何况,他是被自己气死的,和王爷何干。」 「不错!」李绚满意的点点头,重新走进了牢房,看着被千牛狱卒摆弄的金福,李绚转头看向其他千牛狱卒,冷声说道:「如果你们有空,就帮他好好安葬,如果你们没空,就随便找个乱赞岗喂野狗去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长孙皇后的表弟 一束明亮的阳光从云层缝隙射入,但落在千牛狱大院的瞬间,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温度。 李绚直到离开了左千牛卫,人才好过了一些。 「怪不得要建在磨坊之侧,皇城角落。」李绚伸手招了招,远处的黑架马车缓缓的驶了过来,李绚的脸色收敛,一边上车,一边说道:「慢一点,去太子宫。」z.br> 「喏!」李竹应了一声一下,开始轻打健马,马匹缓缓的朝太子宫而去。 太子宫位于皇城东侧,而千牛狱则在皇城西南最角落里。这里阴暗森冷,平时根本就没人来。 南衙十六卫,基本都有自己的私狱。 最大的,莫过于金吾狱和千牛狱。 然而一般人宁肯去金吾狱,也不愿来千牛狱。 金吾狱起码花钱疏通一点,总有出去的希望,而千牛狱,别说是出去了,就是来探望的,也有可能会被关在里面。 李绚坐在马车里,全身上下立刻沉浸在了先天血气的冲击之中,只不过这样的先天血气冲击很快就结束了。 金福虽然也是一名不俗的好手,但他走的并非是道门修行之道,而是世间传的最多的兵家锻体之术。 虽说走通了炼血之道,进入了锻髓境,然而也仅仅是锻髓中境罢了。 人身由有三十一对脊神经组成,八对颈神经、五对腰神经、十二对胸神经、五对骶神经和一对尾神经。 分别控制身体不同部位的神经冲动、肌肉控制、感官传到和先天血气的流通。 锻通一对尾神经为锻髓境初境,锻通五对腰神经和五对骶神经为锻髓中境,锻通八对颈神经和、十二对胸神经为锻髓后境,全部沟通为锻髓境圆满,完全控制自身。 身体的根本在于血气,凝聚全身的血气成为血煞才算迈入血煞境。 血煞境之重并不在多,而在勾连,血气勾连越多的兵士连通一体,就越强大。 勾连一卫人马,上万军士,才算到血煞境大圆满。 至于其后的真罡,就远不是现在的李绚能够窥伺的,但无非就是掌控多卫人马,数万军士,乃至掌握天下所有的士卒。 类似李靖、李積,乃至于天策将军世宗皇帝者,或许才算是真罡强者。 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天下莫不敢从。 金福一个区区锻髓境,也根本提供不了多少先天血气,李绚真正感兴趣的还是他的记忆。 刹那之间,坐在马车之中的李绚就感觉自身换了一个环境。 星垂平野,月涌大江。 高峰耸立,灯火如豆。 一道人影站立在山巅之上,灰布长袍,黑色璞帽,虽背对众人,但从侧面也能看到其脸带黑巾。 穿过他的身躯,前面除了无尽的黑暗以外,还有闪烁着无尽灯火的神都洛阳。 在人影的身后,站在四道身影,四个面目极其普通的人,四人无一人连带面罩。 他们面目普通,除非长时间盯着看,否则混入人群,再度相见时,已再难认出他们的面目。 而这其中一人,赫然正是金福。 「这一次任务之后,诸人暂作潜伏,互不联络,各自护好自己的身份,等待时机。」千面佛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喏!」金福,还有其他的三名千面佛替身,同时躬身应诺。 千面佛点点头,然后才沉声说道:「这一次的任务风险不小,诸人按照任务在指定地等待,时间一到,若无人现身,即刻离开,不得迁延。」 「喏!」金福等四人平静的应诺,类似的事情他们经历的也不在少数。 「甲一 !」千面佛转过身,目光落在了金福的身上,然后一块玉牌被甩了出来,金福轻巧的接了下来:「你先进洛阳,在南市安顿下来,随时等待指令。」 「喏!」金福应诺之后,毫无犹豫,立刻转身离开。 千面佛最信任的人并不是他,谁留在了最后,谁才是最被千面佛所信任之人。 转身之际,金福牢牢的将其他几人的面容映入脑中,转过身,眼前已是星夜之下的大唐神都。 「呼!」李绚轻呼长气,眼神在一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金福留下来的记忆片段之中,真正有用的东西不多。 一件是那块玉牌,宁远将军永昌伯的玉牌。 凭借这块玉牌,甚至可以进出皇宫。 大唐开国仅仅三代,尽管开国老臣基本尽数亡故,但其后人仍旧享受了祖辈余荫带来的荣华富贵。 永昌伯梁鸣是开国蒋国公梁演的后人,三代以降,只剩下一个伯爵的爵位,和一个宁远将军的勋官。 早年间虽曾在朝中任职,但没过多久,就辞官归乡,在故里江都县定居。 江都县,就是扬州。 李绚不知道那块玉牌究竟是怎么落入千面佛手里的,但他并没有在金福的身上找到那块玉牌。 想要进出皇宫,进出太子宫并非易事,永昌伯是正四品上的爵位,宁远将军是正五品下的散官。 只有这样的身份,才可以进出皇宫拜祭太子。 那位永昌伯,要么是令牌丢了,要么是人已经死了,而他的身份已经被千面佛所替代。 更或者,在很早之前,千面佛就已经取代了永昌伯。 或者说,千面佛很早就是永昌伯。 看样子有必要去一趟扬州的永昌伯府了。 至于说千面佛高要的真实身份,如果不是提示词条清晰显示高要的父亲是高履行,李绚还真不好查。 高履行,本名高文敏,字履行,故太尉、申国公高士廉长子,早年袭爵申国公。 高履行起家秦王千牛备身,后迎娶东阳公主,拜驸马都尉,历任卫尉卿,户部尚书、太子詹事、益州长史,洪州都督。 这里的太子并非李弘,而是李忠。 高宗皇帝李治的长子,废太子,梁王,麟德元年被赐死的李忠。 高履行因其受累,贬官永州刺史,最后卒于任所。 高履行有二子,现任循州司马,袭申国公的高琁,还有咸亨元年进士的高瑾。 其中并无高要,起码在高家的族谱中不见高要。 金福出身长安人家庶子,想来高要亦是如此,而且他很可能是高履行死前身边最后一个儿子。 故而高要对皇帝李治充满了怨恨,但对太宗皇帝却颇多敬仰,毕竟高履行是长孙皇后的亲表弟。 而且还娶了太宗皇帝的女儿东阳公主为妻。 如此,曹王李明作为太宗皇帝的亲子,却被过继给了齐王李元吉为嗣子,和高要之间正好是兄弟辈分。 转来转去,斗来斗去,杀来杀去的,都是李家的这些人。 「王爷,过宣正门了!」李竹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李绚回过神,赶紧将白麻丧服披在身上。 今日是太子李弘的四七之期,诸王,诸王世子,都来拜祭。 李绚从王车上下来,然而还未站稳,他人就愣住了。 因为此刻,在太子宫等待入门的,赫然有三列队伍。 最左侧自然是诸王世子一行人,最右侧是朝中文武***,而居于中央的,赫然是四名披着白麻丧服的尊崇女性贵妇。 仅仅是看了一眼,李绚就 感到头皮发麻。 因为那四位,赫然是如今李唐宗室存于世的八位公主当中的四位。 为首的正是如今整个大唐唯一的大长公主,高祖皇帝的第十二女。 即便是天后都敬畏三分的淮南大长公主。 第一百三十六章 淮南大长公主 「侄李绚,拜见淮南姑母大人!」李绚稳步走到了淮南大长公主的面前,稳重肃穆的施礼。 「嗯!」淮南公主侧过身,眼神一扫李绚,随即点点头:「原来是二十七郎!」 李绚缓缓站直,抬头,恭敬的等待训斥。 淮南大长公主年六十许,脸上皱纹隐现。 黑色的乌发间夹杂着几根白丝,面相雍容华贵,但又肃穆泠然。 「听闻二十七郎行事得力,颇为皇帝信赖,本宫深感欣慰,他日若能如十二兄长一样,成为朝之贤臣,必能光耀门楣,为天下仰望。」淮南大长公主眼神端庄严肃,语气平缓和舒,但隐隐间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落在了李绚身上。 「谨遵姑母教诲!」李绚再度沉沉的躬身,淮南大长公主这才摆摆手,转过身去。 李绚微微松了口气,然后才看向站在稍后一些的千金公主,眼神不由得一跳,然后赶紧躬身:「侄李绚,拜见千金姑母大人,姑母万寿。」 千金公主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相比于淮南大长公主她要年轻七八岁,看上去的容颜更是如同四十出头的妇人。 看上去容颜依然,仪风流转,然而她看向李绚的眼神中却含着一丝揶揄。 「二十七郎如今倒是风采翩翩,颇有几分彭王兄当年的风范啊!」稍作停顿,千金公主故意慨叹一声:「不过即便是彭王兄,做事也没你这么冒进,随意卷进腥风血雨,生死都在叵测之间,我看你反而倒是乐在其中啊。」 千金公主他们这一辈人,见过了生死荣辱的起落,即便是皇室子弟也是如此,尤其是皇室子弟。 千金公主语气虽然不善,但也能听出关心来。 「侄儿知错了!」李绚不停的求饶,脸色却微微的放松了下来。 他母亲彭王妃和千金公主关系十分亲善。 她们,还有王室更多的公主,王妃都保持着特定的联系。 这层关系也是南昌王府这些年能稳稳立足的最大靠山。 李绚虽然和秦家,尉迟家,还有几家勋功世家组建了一支商队,但这些年商队的规模日益庞大,所得利益早已让一些人蠢蠢欲动。 如果不是有宗室关系在后面撑着,李绚这个还未开府的南昌郡王,早被人吃干抹尽了。 千金公主之夫郑敬玄虽并出名,但出身荥阳郑氏,天下名望,亦无人敢小看。 其他宗室公主,驸马,还有他们的子孙,密密麻麻织成的一张庞大网络。 布局整个天下,绝不是一般人敢轻易动的。 「记住这次教训,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千金公主摆摆手,李绚赶紧拱手离开。 然而他李绚紧接拱手施礼:「见过东阳王姐,临川王姐。」 东阳公主和临川公主,是太宗皇帝如今在朝,仅剩的两个女儿。 他们的姐妹要么已经亡故,要么就是卷入到了谋反之事中,像高阳公主那样的也不是一个。z.br> 如今还活着的,也就剩下东阳公主和临川公主这二位。 东阳公主和临川公主听到了千金公主说的那番话,对李绚只是淡淡的笑笑。 李绚赶紧告退,这才退入到了一旁的诸王队伍当中。 「十一兄长,这几位是什么时候赶来洛阳的?」李绚稍微侧身,低声向霍王世子李绪询问。 「昨日,不过这几位姑母和王姐是住在了常乐姑母的府邸,并无抵达神都苑,所以我等俱是不知。」李绪稍微解释了两句,李绚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常乐公主的女儿嫁给了英王李显为妃,再加上其夫赵槐是左千牛卫将军,所以一直随王伴驾,在洛阳 也有自己的府邸,而其他几位公主,则早已远嫁各地,相比诸王,来的自然要更慢一些。 「说起来,怎么不见常乐姑母?」李绚微微有些皱眉。 「常乐姑母似是身体不适,故而未至,更何况姑母早已拜祭过太子,也无需再来,更何况还有英王在里面。」李绪对此并不在意,李绚微微的点头,但心里早就已彻底的阴沉了下来。 出事了,还是出事了。 英王妃这一次怕是真的出事了! 李绚虽然早有预感,但如此清楚的感受确定还是头一次。 如今这么多皇室公主都来拜祭太子李弘,常乐公主再不现身就真有些不合适了,可她还是没来。 不仅是她,李绚这些日子在左千牛卫看到签到簿,赵槐也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前往左千牛卫了。 甚至很有可能很长时间都没有从府中出门了。 至于他们究竟是在家中照顾病人,还是说被人「照顾」,无法出门,那就只有他们自知了。 皇室诸王虽说因太子李弘之死有过猜疑,但终因查无实据,再因自身利益,最后选择和光同尘。 如今到了皇室公主的身上,就更加的麻烦。 尤其是淮南大长公主。 早在高祖在世时,李澄霞就已经被封为长公主,贞观年间,又被太宗皇帝嫁给了封德彝之子封言道。 封言道如今为广州刺史,加通议大夫,都督广、新、韶等廿四州军事。 高宗皇帝在永徽四年,加淮南公主为大长公主,待遇甚重。 即便是天后武氏到了淮南公主面前,也是毕恭毕敬,大长公主之重非是一般。 太宗在世时,大长公主同安公主便是太宗皇帝姑母,太宗皇帝对其极为崇敬,甚至待之如母。 如今淮南大长公主亦是同等地位,她虽不在朝,但高宗皇帝待其甚厚。 即便是跋扈如武后,也不敢怠慢。 淮南长公主虽不至一言可废后,但在宗室事务中话语权极重,比之韩王李元嘉这样的兄长还要更重。 如果让她知道了英王妃死亡的真相,还不知道会发生何事。 太子宫门打开,诸公主率先而进,之后才是诸王和诸大臣。 太子宫中,人人肃穆,之前千面佛带来的混乱早已经被一扫而空,太子仆侯成在门口迎客,雍王长史皇甫公义在内操持杂务,奇怪的是唯独不见太子家令阎庄。 或者说,自从那一夜,在离鬼宫和李绚朝面之后,阎庄就再没有现过身。 作为皇帝的百骑统领之一,阎庄不知道可以通过百骑寺从千面佛的遗体上获得多少有价值的线索。 一切如同之前,按部就班,诸公主在拜祭过太子之后,便被王福来亲自领去了贞观殿。 诸王也相继离开,如今洛阳风雨稍歇,虽能让人缓口气,但也仅仅是缓口气。 李绚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刻意找到了雍王长史皇甫公义。 「皇甫长史!」李绚将皇甫公义拉到了角落里,低声问道:「宫中可有联系到洗马贾辉,婺州可有回信来?」 李绚死死的盯着皇甫公义,这件事情他很不想再度过问,但又不得不过问。 因为这件事情关系到了太子真正的死因,他究竟是死于肺痨,还是死于风疾。 医学之道,除了救人以外,阴谋诡诈之术同样不小。 有了药物相生相克,很有可能替换了一位看似不起看的药材之后,一锅药立刻就会成为致命的毒药。 有的药物,表面上看起来是让人恢复,但那实际是刺激上的生命力,表面上看起来好转,乃至痊愈, 但实际上,却在让你一步步的走向死亡。 尤其是你在重病之刻,那更是催命之符。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太子妃的去留 「贾洗马并未返回婺州。」皇甫公义一句话让李绚有些发愣。 「贾洗马去了长安,他的家眷住在长安,故而在安顿好妻儿后,他便去了川蜀散心,准备顺长江直流而下,直达扬州,那样要快一些。」皇甫公义稍微解释了两句,语态轻松。 如今正值漕运旺季,走京杭运河,水路相对要慢一些,反而顺长江直流而下要快一点。 「可否让其回转洛阳,又或者让其停在蜀中,令益州大都督府派兵保护?」李绚忍不住催促道。 贾辉手里拿着能够证明太子是死于毒杀的关键证据,一旦落入天阴教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可以是可以,但以什么名义呢?」皇甫公义反问了一句,随即无奈道:「此事大理寺在办,雍王府没有名义,太子宫也不好出面,毕竟贾洗马已经辞官了。」 如今皇甫公义之所以关注贾辉,就是因为千面佛在太子宫时,曾经查过贾辉的秘档, 这其中或有隐情,但皇甫公义对于药渣那件事情根本一无所知。 太子宫和雍王府的人同样一无所知。 李绚没对任何人讲,万一某个人知情,不慎泄露,瞬间就会引来无数腥风血雨。 也是因此,李绚对贾辉,没有丝毫的个人调查。 他手下的人甚至都没朝婺州派遣,只是催促皇甫公义出面,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猜忌,引来杀身之祸。 但李绚也并非完全什么都没做,他试着查过当初在合璧宫当值的太子侍医。 无论发生何事,这些人是始终绕不过去的。 太子病逝那日,四名太子侍医中,有两人在太子宫,有两人在合璧宫。 太子病故后,在太子宫的两人直接引罪而走,反而是在合璧宫的两名侍医,一者依旧留在太子宫,一者被流放永州。 留在太子宫的那位太子侍医,李绚根本就无需详细调查,因为他现在就能看到他。 这名太子侍医就跟在灵堂的边缘角落,庄肃的等在那里,随时准备太子妃,雍王等人的召唤。 毕竟守灵是一件体力活,稍不注意,就会留下一身的病痛。 流放永州的那位太子侍医,自从太子过世之后,就被流放出神都。 如今已过二十八天了,想追查也已经晚了。 谁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而且也不好调查,谁知道那是不是别人扔出来的钩子。 现在留在太子宫的这名太子侍医一脸坦然,仿佛对于内情毫无所知的样子。 可究竟是动手之人时候被赶的远远的,还是他将罪责栽害给了他人,自己享受荣华富贵,就不得而知了。 「此事便如此吧,但还请皇甫长史提醒其小心,被天阴教的人盯上,可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的。」李绚看着皇甫公义一脸谨慎。 如今他也只能这么说了,希望皇甫公义能多上点。 「王爷放心,此事其实有人在管。」皇甫公义看了四周一眼,这才压低声音道:「据说百骑司的人已经出发了。」 说完,不等李绚有什么的反应,皇甫公义直接拱手:「下官还有他事,先告辞了!」 皇甫公义说完就走,李绚也没有阻止,这句话的信息很多。 皇帝没有派大理寺的人,没有派左右千牛卫的人,没有派秘卫和内卫的人,而是完全派只忠诚于他的百骑出马。 这未必是真的怀疑太子的病逝有问题,而是要确保这一次的调查没任何外力的干预。 甚至还要借此绞杀天阴教的人手,同时怕也想看看究竟会有什么人还敢插手。 敢插手的就都死定了。 那就没事 了,李绚彻底放心。 太子病逝,朝野已经有了定论,在无完全实证的情况下胡乱猜疑,是自己找死。 李绚刚准备离开太子宫,广平县君裴诗彤突然从侧面的房间内探出头,对着李绚招了招手:「喂!」z.br> 李绚微微挑眉,走了出去,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在这……对了,我说怎么之前在灵堂内没看到你呢。」 「太子妃姐姐说,几位公主要求苛刻,所以让我稍作避让。」裴诗彤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难得满是不安。 李绚微微一顿,点头言道:「殿下所言不差,这种场合的确不适合你在。」 裴诗彤只是太子妃的亲眷,和太子并无直接任何关联。 很多事情粗枝大叶的男人可能会不在意,但对于皇室规矩之分重视的大长公主殿下,可不是轻易能糊弄过去的。 「好吧!」裴诗彤稍微看了眼四周,见无人窥伺,这才低声说道:「有件事情,太子妃姐姐要出家修道了!」 「嗯?」李绚猛然一惊,出家,太子妃出的什么家,现在可是太子丧期,这也太早了吧。 但随即,李绚反应了过来,立刻无比严肃的说道:「这是好事,也该当如此……不知太子妃殿下究竟是要在道观出家,还是要居家修道……这其中的区别很大。」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可不想太子妃姐姐去清冷的道观出家,那太凄惨了!」裴诗彤嘟起了嘴。 太子妃如果去道观出家,她虽不一定要陪着去,但身边总少了一个关心之人。 「不会。」李绚的眉头凝重,缓缓的言道:「太子妃只是皇家儿媳,而不是皇家公主。按制,皇帝是无需为其修建道观,故而,太子妃殿下要在道观出家,只能去终南山中隐修,但太子如今葬于洛阳,故而要么让太子妃在上清宫独居一座宫观,要么就只能让她在洛阳择一府邸,居家修道,而后者可能居多。」 大唐开国以来,高祖皇帝,太宗皇帝在故世之后,他们存世的嫔妃,有的被子嗣接走,有的遁入空门做了尼姑,还有不少则是遁去了终南山隐修,也有不少被放回了家,当然,这是品级最低的。 品阶越高,管控越严格,而太子妃裴氏,如果不选择出家修道,那就只能出家为尼了。 只是太子虽然病故,并无子嗣,但不久之前,在乾阳殿,皇帝已经定下将来会过继雍王,英王和相王的儿子给孝敬皇帝为嗣。 有了这层牵绊,太子妃出家为尼就有些不妥了。 现在太子妃主动提出要出家修道,天后和圣人也不好阻止。 「这样就好!」裴诗彤长长的松了口气,拍了拍略微有些起伏的胸口,神色突然不忿道:「这些天一直有人暗地里询问太子妃姐姐的去处,真的很烦人。」 「那些人不过是在为自己想罢了!」李绚摇摇头,叹声说道:「如果太子妃殿下在洛阳居家修行,那么他们当中依旧有不少人可以随太子妃前往新居所,可如果太子妃去道观出家,那他们这些人十有八九都会被另行处置。」 皇室是血腥的,是残酷的,这些曾经太子李弘身边的旧人,李贤将来住进太子宫后绝对不想要。 所以这些人都会被发回内侍省,他们这些人在太子李弘在世之时都是风光无限的人物,在太子病逝之后,他们的处境就会十分的悲惨。 曾经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悲惨。 所以能跟在太子妃身边是最好的,起码还有人为他们遮风挡雨。 「你去问一下,太子妃愿不愿去雍王府?」看到裴诗彤一脸诧异的模样,李绚摇摇头,道:「将来雍王搬入太子宫之后,雍王府自然就空了下来,圣人和天后显然不会再有子 嗣,所以太子妃换居到雍王府也在情理之中,到时大不了将雍王府改个名字就是。」 「直接调换一下。」裴诗彤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松口气,仿佛想要了什么,满脸企盼的看着李绚:「雍王府是在立德坊,我听说你的府邸就在不远的思恭坊,有空我乐意找你去玩吗?」 李绚失声笑道:「如果我到时还在洛阳,随便你来,如果我不在,那就抱歉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理寺少卿 「恭送王爷!」太子仆侯成站在太子宫门口,对着李绚沉沉躬身。 「侯令快请起!」李绚赶紧将侯成扶起,如今的侯成,在几日之间,已经两鬓发白,脸上苍老之色异常明显。 自从太子家令阎庄,太子率更令李俨相继出事后,侯成一个人几乎撑着整个太子宫。 阎庄如今被「软禁」,李俨则休息在家,所有的事务都摊在了侯成一个人身上。 雍王府的人虽已进入太子宫,但在名义上,侯成依旧是整个太子宫内外事务的最高处理官。 也就是阎庄和李俨之事不久前了结,不然侯成自己身上背负的嫌疑也不小。 「侯令还请勿过操劳,该放手的还是要放手。」李绚关心的说了一句,侯成的脸上满是苦涩,有些事又岂是说放手就能放手的,李绚只能默默的点头,然后言道:「有件事还需提醒侯令,这些天,太子妃身边的杂人太多了。」 李绚一说,侯成立刻不由得一愣,但随即,他就脸色阴沉了下来:「王爷放心,下官知道如何做。」 「府中的下人最好只留些老实本分的,那些心思太多的,还是发回内侍省吧。」李绚又怎会不明白太子妃拜托裴诗彤的传话。 有些话,太子妃如今并不好说。 毕竟那些人都是在太子宫多年的老人,如今心里惶恐,亦可原宥。 然而如今之事,太子妃能插手的寥寥,甚至就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提前准备出家入道,其他人她就更管不上了。 「小王今日还有他事,侯令他日再见。」李绚对着侯成拱手施礼。 侯成能和阎庄、李俨一起成为太子李弘亲信,背景能力都不简单。 「王爷慢走!」侯成再度恭敬送别。 在太子李弘故世之后,李绚三番五次帮太子说话,太子宫中人都谨记在心。 李绚重新上了黑架马车,低声对李竹吩咐道:「去大理寺!」 「喏!」李竹一声应下,然后缓缓的打马前往大理寺。 坐在马车之内,李绚心中一声感慨。 太子李弘病故,其实最危险的是太子妃裴氏。 李治和武曌未必愿意看到她这个前儿媳一直在身边晃荡,又不可能让她外嫁。 出家入道,或者遁入空门,已是最好的选择。 稍有不测,便是立刻「忧思过度」的结局。 这其中的风险,小丫头裴诗彤未必看看出全貌来,但也能感受到一些不对劲,这才前来寻找李绚。 李绚没法去找李贤,更不可能去找皇甫公义,所以只能拜托侯成。 算了,都是一地鸡毛的事情。 太子宫的事,乾阳殿和贞观殿都时刻在关注,轮不到他操心。 马车突兀的停下,随即一道人影从外面掀开门帘坐了进来。 「何兄!」李绚看着神色轻松的何以求,有些诧异的问道:「不知发生了何等喜事,让何兄如此开怀!」 「喜事算不上,不过有件事情定了,陛下刚下令,调任都水监令黄公任大理寺少卿,忐忑之心总算放下。」何以求稍微靠在车壁上,一副坦然轻松的模样。 都水监令,又名都水使者,掌天下河渠,舟楫,灌溉,水运等事,正五品上。 「原来如此,那恭喜何兄了!」李绚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根由。 之前皇帝曾经说过,大理寺少卿的推荐人员交到了大理寺卿张文瓘的手里。 大理寺正秦裕,还有何以求等人都看到了机会。 然而一场争夺之后,秦裕被发配边州,而何以求虽然有胜,但却无多少功劳。 「愚兄早该想到,少卿之位轮不到我等的,可惜和秦寺正一样被贪欲蒙蔽了双眼。」何以求有些好笑的摇摇头。 大理寺少卿是从四品上的官职,而大理寺正虽尽在少卿之下,但却从五品的官职,中间差距何等之大。 虽说之前不是没从大理寺正超擢为大理寺少卿的,但那都是立有殊功之辈,何尝轮到他们几人。 最关键的是,这道旨令,是皇帝发给大理寺卿张文瓘的。 张文瓘也只是在秦裕和何以求之间暗示了几句,并无什么明示,但就是这轻轻一推,就已经让二人不得不拿命一搏,结果…… 「不过,何兄,为什么是都水监令黄公,都水监和大理寺相互并不牵连吧?」李绚轻轻的敲着膝盖,仔细思索。 「据说和黄公这些年处置水务妥当有关。」何以求并不知道什么内情,只能随意猜测。 「或许吧,黄公在都水监令这个位置待了有七年了……是了,或许和他当年曾出使吐蕃有关。」李绚摆摆手,转口道:「对了,秦裕走了,大理寺正的位置空出一个来了,何人补之?」 「从下面的大理寺丞里补一个上来。」何以求嘴角微微弯起,似乎这个大理寺丞和他关系不错,稍微停顿,何以求继续说道:「不过这又空缺的大理寺丞,据说要从外面的州县选拔,此事由张翁亲自着手。」.z.br> 大理寺卿,少卿,大理寺正,丞,司直,主簿,评事,后面几位还是一级级提拔,但越到前面,提升越难。 「好了,不提愚兄之事了,这是你要的东西。」说话之间,何以求将一卷纸从袖子里掏了出来,递给李绚。 李绚接过之后展开,上面用小字写着一连串的名字和案件,还有处置结果,和大理寺内部审评。 大理寺虽不隶属于刑部,但能从刑部到大理寺的,基本都是涉及刑狱案件的审理。 「这上面,近十年来,婺州本地发生的,发到大理寺的案件简报都在这里来,再详细恐怕就得去阅读卷宗了。」何以求苦笑着摇头,言道:「如此,就得去询问张翁了。」 「如此便好了,起码小弟可以得知婺州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地头蛇。」稍作停顿,李绚脸色转冷:「强龙难压地头蛇,总要先去拜会一下。」 李绚做事,向来习惯先有备再行事,方能一帆风顺,无往不利。 这段时间,吏部和户部,他都曾通过关系暗中接触,获知了一些当地的情况。 彭王李元则任婺州刺史已是多年之前,早已人事皆非,府中虽还有一些关系,但都只是管中窥豹,难得全貌,远不如从吏部和户部获得的详情有用。 官员,豪族,皆在指掌之间。 相对而言,大理寺的一些东西则更加直接。 不动则已,一动便是要命。 「婺州的事再说,这一次拜访杨翁,希望关于火药之事能有所了结。」何以求终于说起了正事。 李绚和何以求现在正前往将作监,拜访将作大匠杨务廉。 希望能就火药之事,听到将作监的声音。 火药一事,虽涉及卫尉寺,少府监和将作监,但那样威力的火药,也只有将作监才能生产出少量来。 李绚之前几番派人拜见杨务廉,但都没有回应,可如今一切即将尘埃落定,他却突然有空了。 将作监在大理寺南侧,承福门东南,这里是整个皇宫最东南角落。 和阴森冷清的千牛狱不同,将作监远远的就能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 李绚从马车上下来,一眼就看到将作监大院内冒起了股股黑烟:「将作监这是将工坊都搬到皇宫内了吗?」 「洛城相比长安要狭小的多,将作监的大多数工坊都在城外,留在皇城的,基本都是重要的核心工坊,是无法搬到城外的。」何以求无所谓的耸耸肩,他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对这里的情况早已十分习惯。 「好吧!」李绚收拾神色,然后带着何以求,一起走进了将作监。 找人稍问了一下,知道杨务廉就在一座偏院之中,李绚和何以求赶紧赶了过去。 院门口奇怪的没人,李绚也没有在意,迈步就走了进去。 然后下一刻,一个机械般的声音响起:「还请布施。」 第一百三十九章 会发声的机关人偶 「咯吱咯吱」声响之中,一只半身高的木僧人,外涂红漆,踩在一辆木制小车上,从院落深处,缓缓的朝李绚两人走来。 他的左手拖着一只木碗,右手一指平指向前,嘴巴一开一合,机械般的说道:「还请布施。」 「这是机关人偶?」李绚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木僧人,目光迅速的越过他,落在院落中央一位身穿青色短袍,面色持重,短须胡茬,但眼睛明亮的中年官人身上:「尚药奉御李绚,见过杨翁。」 将作大匠杨务廉直接一摆手,盯着李绚问道:「不用客气,你知道这是机关人偶?」 「当然,当然诸葛武侯制作木牛流木,纵横一时,史书多有所载,下官自然知晓。」李绚稍微停顿,然后紧跟着问道:「还请请教杨翁,此物是如何发出声音的?」 其他的都还好说,关键是发出声音。 李绚怎么也想不到,在上元二年的洛阳,他竟然能看到这样的一具能发声的机关人偶。 「你真不错!」杨务廉上下打量着李绚,仿佛在看什么奇物一样,他猛的一击掌,十分坚定的说道:「我去找审礼兄,把你留在将作监,给我做副手。」z.br> 「杨翁,南昌郡王如何能留在将作监?」何以求对着杨务廉认真的拱手行礼,脸上满是求靠。 「怎么不行?」杨务廉直接反怼了一句,然后很直接的说道:「他现在是正五品下的尚药奉御,到我这里给我做从四品下的将作少匠,还多提了一级呢!」 「杨翁,南昌郡王的职司都是陛下钦定的,就算是刘公那里,怕也不好说话。」何以求摇摇头。 刘公,乃是如今的工部尚书刘审礼,前任将作大匠,前刑部尚书刘德威之子。 「放屁,陛下那里更好说。」杨务廉狠狠的瞪了何以求一眼,转头看向李绚:「我和审礼兄同时上奏,奏请陛下和天后将……」 提及到天后,杨务廉突然间顿住了,最后摇摇头,意兴阑珊的言道:「算了,此事以后再说吧。」 「杨翁,小王不知哪里得杨翁错爱,还请杨翁明示?」李绚对着杨务廉诚挚的躬身。 李绚是真的不知道,杨务廉为什么突然间就要把他留在将作监,这也太有些荒谬了吧。 杨务廉冷冷的看向一旁的何以求:「你问他,他知道什么是机关人偶吗?? 李绚侧过头,就看见何以求一脸苦笑的言道:「下官虽见过傀儡之戏,但机关人偶,今日还是第一次听说,第一次亲见,下官不敢妄言,初见之时,还真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傀儡成精了。」 李绚的嘴角不由抽了抽,但还是认真的看向杨务廉:「杨翁,天下之间,精通机关之术的,几乎无有不知机关人偶一说的,这并不什么稀奇。」 「你都说是精通了!」杨务廉看了眼地上的机关人偶偶,指了指上面的那个木碗道:「往里面放三枚铜钱。」 何以求有些不解的看向李绚,李绚点点头,说道:「应该是重量的问题,再放三枚铜钱,应该就满了重量设置,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就看杨翁的布置了。」 杨务廉哈哈笑了,感慨一声:「如果你不是当朝郡王,我真的要把你留在我这里。」 李绚郡王的身份注定了他不能在中枢常待,尤其是将作监这种要害部门。 「杨翁偏爱了。」李绚沉沉的躬身表示感激,杨务廉对他的这种特殊态度,让李绚很感激。 杨务廉抬起手挥了挥,然后看向了何以求。 此时的何以求,从怀里掏出了三枚铜钱,然后小心的走到了木僧人之前,慢慢的将三枚铜钱放在了木碗里。 下一刻,就听「咔嚓」一声 响,木碗直接往下沉了三分。 随即,木僧人低头,嘴巴开合:「多谢布施。」 说完之后,木僧人缓缓转身,然后一下一下的朝着后面的屋堂而去,最终消失在李绚的视线之中。 看到这一幕,李绚略微沉吟,看着地面留下的笔直车痕,上前稍微拂开地上的浮土,一道被专门刻在地上的木制轨道出现在李绚的眼前。 他抬起头,看向杨务廉:「杨翁,此物需多长时间大修一次?」 「哈哈,我果然没看错你!」杨务廉大笑了起来,摆了摆手说道:「走吧,进屋里说。」 李绚点点头,跟在杨务廉的身后,一起走进了内堂之内。 内堂正中放着一支桌案,杨务廉指着右侧上首的椅子,直道:「坐那里。」 「遵令!」李绚坐在了右侧上首,他刚一坐下,就感到屁股下的椅子微微一沉,然后很轻微的「咔嚓」声响起,就见内堂门口,一个半身高的机关人偶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是一只暗黄色的机关人偶,他的双手向前,捧着一个木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只巴掌大的茶碗,然后一直来到了李绚身侧,很轻微的「咔嚓」声再度响起,机关人偶停在了李绚眼前。 李绚转头看向了杨务廉,杨务廉得意的点点头,李绚稍微拱手,然后双手将茶碗接了下来。 「咔嚓」一声,机关人偶手里的木托盘一下子就弹了上来,下一刻,他已经转身朝来处很快,片刻就消失眼前。 「只有贵客来的时候,我才如此弄上一回,这样大概五到七日要检修一次,如果连续不停的使用,半个时辰,就无法再动。」杨务廉摇摇头,满是感慨的说道:「真不知当年诸葛武侯的木流牛马究竟是如何制作的,竟然翻越陡峭崎岖抵达蜀道如履平地一样,真是令人惊叹啊!」 「是啊,木流牛马的技术已经失传,如今天下间最多的,反而是木偶傀儡之术。」李绚忍不住的摇摇头。 木偶,世间常人见的最多的就是木偶,一动不动的,是最基本的木偶。 傀儡,更多的是提线傀儡,提线木偶,人躲在傀儡木偶之后,用丝线操纵傀儡木偶做动作。 机关人偶,更多的是在人形木偶的体内做手脚,操作机关,细腻布局,最后让机关木偶动作起来。 杨务廉所做的机关人偶偶,所以看似精巧,实则却多有限制。 来往行动之间,需靠重力和轨道动作。 易被人限,也易被人学。 「不过杨翁竟能让机关人偶偶开口说话,晚辈着实佩服!」李绚认真的站起来拱手。 杨务廉之前提及到了蜀道,但李绚能猜到他所说的并非是蜀道,而是吐蕃高原。 大唐与吐蕃大非川一战,战败虽有将帅不和之故,但也同样难免高原反应的伤害。 治疗高原反应,即便是在后世也是一个不小的难题,更何况如今的大唐,对高原反应缺乏清晰的人知。 所以用机关木偶来代替人进行辎重运输,就成了将作监在研究的方向。 只是杨务廉让机关人偶开口说话,让李绚感觉他的目的远没那么简单,但真实如何,他也不知,也不好去探问。 「一点机巧的心思罢了。」杨务廉摇摇头,将话题轻巧带过,看向李绚:「皇帝灵枢篇有载,机关内有经络,掌控经络者,便可掌控机关。只可惜好的经络难寻,不然天下机关之术,就不是眼前这般模样了。」 经络者,机关之筋骨。 类似齿轮弹簧一类,便是如此。 第一百四十章 距离黑火药一步之遥 「前隋时,有散骑侍郎黄衮曾在八艘木船,置七十二木质机关人,放于曲水流觞,小船绕曲水缓行,木船上有机关人在船头撑篙,在船中间划桨,有端着酒杯,有捧着酒钵。 小船每到廊下即泊住,机关人将酒杯递给岸上人,人们饮毕还杯,它又赶紧接住,转身向捧酒钵的同伴要过木勺添满酒杯,再到另一个廊下,继续传递。」 杨务廉说道这里,脸上满是崇敬、仰慕和怀念之色。 李绚点头,附和言道:「小子有幸读过《大业拾遗记》,上载,有七十二势,皆刻木为之。或乘舟,或乘山,或乘平洲,或乘盘石,或乘宫殿。木人长二尺许,衣以绮罗,装以金碧,及作杂禽兽鱼鸟,皆运动如生,随曲水而行。」 「可惜战乱之中,黄家满门覆灭,难以再窥往日盛景。」杨务廉感慨的摇摇头。 「炀帝之时,对机关之术只耽于享乐,并不曾图于天下战事,否则,三次东征辽东,无有那般损失的话,也不会有隋末乱世之生。」李绚脸色很平淡。 杨广在世之时,以为天下属他一人,穷兵黩武,乃至天下大乱,最终身死国灭。 「不错,机关之术虽然奇巧,但天下根基还在民力,然而如能节省民力,亦能稳固天下根基。」杨务廉意识到了话语当中的疏漏,随即补救到位。 「确实如此。」李绚点头,随即转移话题:「今日此来,是需向杨翁请教,关于火药之事。」 「你们不是第一批来我这里的人。」杨务廉笑着摇摇头,抱歉的说道:「你们不知,火药非是本官擅长,亦非是监中诸匠擅长,若非南昌王来,本官恐还得派人带你们去一趟药器坊,试验一下监中所存火药的威力,但南昌王在,本官就直言其讲。」 「杨翁请讲。」李绚稍微一顿,紧接着说道:「杨翁称呼小子二十七郎即可,不用南昌王南昌王那样见外。」 「好!」杨务廉瞬间眉开眼笑,点点头,脸色渐渐的开始严肃起来:「那是总章三年,也就是五年前,监中有一巧匠,对火药之术颇有研究,然而某一日,他所职司的工坊突然爆炸,整个工坊被直接炸毁,工人被炸死七人,监长二人,之后,其人便被坐罪免职,遣出京都,永世不得回返。」 「何至于此?」何以求忍不住失声的叫了出来。 将作监涉及军器诸事,每年死人亦不在少数。.c 如果仅因一次意外事故,就将人罢官免职,遣出京都,还永世不得回返,多少有些过了。 「要害不在此处。」李绚摆摆手,皱眉思索道:「如果小子所记无误的话,总章三年五月,有大星坠于西南,声如雷,野雉皆雊,朝野谓之不详。总章三年六月,便是大非川兵败,那位巧匠怕是运气不好,被御史弹劾了。」 与其说是被御史弹劾,不说是皇帝心情不好。 那名工匠在那个时候触到了皇帝的霉头,自然被贬斥出京。 至于上一个永不得归的人,那是王勃。 李绚说完,杨务廉点点头,转口说道:「如今,监内的火药研制,都是在那巧匠遗留的工艺上研究,所以是有所进展,但并无大效,远不如那日天津桥之爆炸。」 稍作停顿,杨务廉脸色凝重的说道:「本官虽不至于说那事并非是那人所为,但天下能工巧匠无数,在将作监,乃至工部,所记载者远非全部,所以并不一定就是那人所为。」 何以求看了李绚一眼,李绚并没有开口。 杨务廉虽然是那般说法,但谁都明白,天下能工巧匠有七成都在工部和将作监,剩下的,要么在豪门世家,要么在道佛宗派,只有少数流落乡里。 工匠之道,消耗极重,若是没有宗族世家,乃至一 国之力支持,实难有成效。 且大匠所研之物,若无法用于一国之中,其无异于私人废物,无任何价值。 「不管如何,还请杨翁告知那人姓名,籍贯如何,好让何兄能有所交代。」李绚脸色郑重,随即好奇的问道:「此之前,必有不少衙门都前来闻讯,杨翁不会一个都没说吧?」 李绚和何以求这一次来,就是希望弄清楚火药之术究竟是如何流落到天阴教的。 在天阴教内,是否还有其他类似的机关之术。 天阴教的总坛就在睦州和婺州一带的群山之中,李绚这一次前往婺州,少不了要对其进行探索,若是能提前有所发现,提前有所准备,他的行动必能顺利许多。 「唉!」杨务廉摆了摆手,看向李绚和何以求,摇摇头,轻声道:「其实就算是本官不说,监内的其他人也会说的。」 摇摇头,杨务廉正色起来,右手在桌案上一按,下一刻,机关人偶再度悄然而出,只不过这一次他手里的木托盘里,不再是茶汤,而是一份秘档。 在李绚拿起秘档阅读时,杨务廉看向何以求,介绍:「此时姓杜名春,洛阳人士,家中亦是富豪,方才支持他做如此研究。」 火药研究向来凶险,稍不注意,便是人命有伤,所损财物更是多不胜数,没点资财,还真干不了。 李绚点点头,一边听着,一边仔细的阅读秘档。 杜春对火药的研究已经超过了当时几乎绝大多数人,。 在秘档中,他甚至明确表明,火药威力的重点在蜂蜜上。 蜂蜜,没错就是蜂蜜。 李绚手里的***:以硫磺、雄黄合硝石,并蜜烧之…… 焰起,烧手面及火尽屋舍。 蜜当然是蜂蜜,蜂蜜加热燃烧之后能变成炭,再加上硫磺和硝石,一硫二硝三木炭,便是黑火药。 李绚突然间感到一阵头疼。 虽说如今的火药研究重点在蜂蜜上,可一旦让人发现是炭的缘故,那么黑火药出世,整个世界的秩序就都彻底的乱了。 现在就看有没有人能帮杜春悟透这一点了,有的时候,一步之差,便是天地之别。 「杨翁,不知杜春如今身在何处,可否能找到他?」李绚站了起来,拱手肃穆的对杨务廉施礼。 杨务廉摇摇头,皱眉说到:「老朽只知他当年离开神都后,便去嵩山修道去了,后来便有传闻他离开了嵩山,前往天下游玩,至于如今人在何处,也实难寻找,更何况,他家就在洛阳,他已经数年无有归家了!」 杜春本就是东都洛阳人,家中父母妻子俱在洛阳。 诏喻是贬出京都,自然是东都洛阳和西京长安。 有家归不得,这让一些人即便是想在他的家人身上做手脚,也无可得。 「想来,已然有他人登门杜府了,若是能有所获,此刻也有所结果了。」李绚眉头轻蹙,思索的言道:「想要找到他,绝非常路能行通的,何兄回去之后,不妨发文询问各地州县,硫磺、雄黄和硝石三物的消耗之量,必能有所获。」 蜂蜜是山野之物,即便不经朝野,亦能有大量所获,然而硫磺、雄黄和硝石三物虽同样可在野外寻得,但想要长时间大规模的使用,就必须要通过州县市集。 只要盯住这一方向,总能有所收获。 更甚至于,如果杜春真的和天阴教有所勾连,那么通过这一点,亦可查知天阴教逆党的踪迹。 「王爷所言甚至。」何以求站了起来,对着杨务廉言道:「多谢杨翁,此事若能有所成,下官必向陛下请旨,为杨翁叙功。」 「老朽倒是无所谓。」杨务廉摆摆手 ,说道:「只是老朽希望,二位将来找到他时,能够尽量保他一命。」 无论如何,杜春都是一名巧匠,如果他在火药上的研究能够超出故人,那么对整个天下都有不菲的作用。 李绚认真的拱手道:「下官一定。」 第一百四十一章 婺州刺史,傀儡杀人 马车微微晃动,李绚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思索着天阴教和杜春,还有火药的关联。 如果真的是杜春,那他天阴教在火药上的进度究竟如何? 距离黑火药,还有多远距离? 就在这时,何以求的声音在他对面响起:「王爷,下官突然想起早年发生在长安的一起邢杀案!」 李绚睁开眼睛,目光中带着疑惑的看向何以求:「何兄请讲,似乎何兄在看到那一具机关人偶之后,就心事重重。」 「是!」何以求非常郑重的躬身,目光沉重的说道:「不怕王爷笑话,那还是在显庆三年,下官遇到的一件奇案,一起傀儡杀人案。」 「显庆三年?」李绚有些诧异,低声说道:「如果小弟没记错的话,何兄是显庆四年的进士,显庆三年,那一年,何兄还是贡生吧?」 何以求脸色相当肃穆的点点头:「下官当年求学国子监第五年,略通二经,是第二次求仕上监,参加科举,上一次的时候,败的一塌糊涂,第二次便侥幸中的进士。」.. 稍微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何以求面色严肃的说道:「当年有一位来自歙州的贡生,为人豪爽正直,会武功,那时他的仆人生病久不得医,听闻西城有一算卦极灵的道士,便寻路找去。一见面,那道士便道出了他的来意,随即言说,其仆人必将无事,反倒是他,将有血光之灾。」 「何兄知道小弟,虽在家,但也入道修行,这世间算卦之事,九成有其机巧,或提前已知身份来历,又或是通过一双利眼,看其衣饰言行,判断来历,多用含糊其辞,模棱两可的话术骗人。」 稍作停顿,李绚说道:「长安城中未必不藏龙卧虎,也有游戏风尘的道家高人,不过何兄既然已提及刑案,那想必应不是什么道家高人游戏风尘之事。」 「不错,当年那贡生被道士一吓,立刻请其起卦,道士略一算卦,随即言道:「卦象显示,你三日必死」。」何以求露出了不屑的冷笑,然后说道:「那道士言其有化解之法,但需十两黄金,才得出手。」 李绚没有直言那道士就是骗子,而是缓缓的说道:「道门虽相济于世,但也并非凭白救人,佛门讲因果,道家讲功德,《老子想尔注》曰:道设生以赏善,设死以威恶。行善,道随之;行恶,害随之也。《太上感应篇》又曰: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若那贡生行恶至深,休说十两,百两也不用;若是薄惩又是一说。」 「太上慈悲。」何以求恭敬的拱手,然后才言道:「那贡生心中无愧,自认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便起身离去。回去之后,将此事说予众人,众人立刻劝其破财免灾,那贡生果断拒绝。」 「心底无私天地宽,心中有鬼必难安。」李绚点点头,然后等待何以求继续说下去。 「三日后的夜间,贡生一人在屋,手握长剑,须臾不敢合眼,夜过一更,突然,窗户自动打开小缝,一巴掌大小人扛一长矛,自己钻了进来,跳到地上后,骤忽变如常人,一矛便朝贡生刺去,贡生立刻横剑挡下,那人见贡生有备,立刻后退,贡生紧追一步,一剑将那人斩成两半。 顷刻,那人便变成一张纸人,就在此时,窗户又响。」 李绚平静的听着,何以求讲故事的水平还是不错的。 李绚虽然不知他究竟想说什么,但一直在平静的听着。 「一样东西又从窗户缝里穿了进来,那贡生不等东西落地,又是一剑挥去,将其砍成了两截,一看是一个土偶。」何以求的神色终于紧张了起来,呼吸沉重的说道:「就在此时,屋外,突然传来粗重的喘息声,然后房屋剧烈晃动起来,似是有人想要推到墙壁,贡生毫无犹豫,立刻打开门跳了出去,赫然看到了 一头房屋大的石偶。」 李绚的脸色同时郑重起来,从纸片到土偶,再到石偶,这还是正常世界吗? 「石偶虽然高大,但身形并不如书生灵活,一番鏖战之后,书生转到其后,一剑刺中石偶脚踝,石偶顿时跪在地上,贡生又是一剑,砍在其的肋下,石偶立刻扑倒在地,一动不动了。」何以求说到这里,眼含深意的看着李绚。 李绚微微点头:「那然后呢,那个道士抓住了没有、」 「没有。」何以求面色沉重的摇摇头,说道:「次日,那贡生将事情告知了朋友,一群人去找那算卦的,然而那算卦的一看到众人,忽的一闪身就不见了,有人说是障眼法,堵住借口,找来黑狗血淋泼,一道鲜血淋漓的人影突然闪现,众人吓得立刻将刀剑石头一堆东西扔了过去,那道人影立刻就砸倒在地,众人上前一看,那人已死。」 「后来呢!」李绚拳头顿时握紧了起来,面色凝重的看向了何以求。 「众人一见杀人了,立刻报官,然而等到长安县的捕快来后,这才发现,那道人影突然变成了一摊鲜血,再没了模样,甚至没了尸体。」何以求感慨道:「众人以为原本要惹上人命官司,但最后,长安县一番调查之后,以案情不明为由,将这件案子草草了事。」 「何兄一直在称呼那贡生,为那贡生,为何没了名字。」稍作停顿,李绚问道:「难道那一次,那名贡生,并没有能考中进士?」 「不是没有考中进士,而是那一日之后,那名贡生,就再没出现过了。」何以求突然说出了这件案子最可怕的地方,他盯着李绚:「在那之后三年内,歙州屡出命案,一开始还能查到一些痕迹,到后来更是半点痕迹皆无。」 「是那名贡生,那在那名道士的身上得到了些什么,然后果断的放弃了参加科举,逃回了老家。」李绚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震惊之色,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一名科举贡士,放弃即将到手功名富贵,甚至放弃自己的身份,独自逃回歙州老家。 等等,不对…… 「那名贡生,他的身份是假的,对不对,参加贡举的人当中本没有他,或者说,他是顶替了某个人而来的,我说的可对?」李绚死死的盯住了何以求。 「不错,但凡是来参加贡举了,当地州县,还有吏部,都要再三核对其身份,一州之地,最多三五人而已,怎可能会查不出其身份,更何况,其还有同伴友人,无论如何,都不该不知道他是谁。」 何以求脸色甚重的说道:「当时,时近科举,所有人都专注在自己身上,根本无暇再顾及他人,谁知道,他又攀上了哪家贵人,又无人见到尸体,三五日后,科举到来,众人此时再没见到他,都觉奇怪,不过时间紧迫也无暇他顾,等到科举考试之后,还未见其人,甚至询问考场,都无其人出现,众人刚准备报官之际,却突然……」 何以求的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随后说道:「众人突然就记不起他的名字了,居住的旅店,也没有其登记的姓名,他的仆人,行礼,俱都不见,甚至他所居住的房间里,也住上了一个无干之人。众人最后到吏部询问,这才得知,当年报考科举之人,竟无一人缺考,来自歙州的几人,更是全部在位,其中并无他。」 「那贡生就是为了那道士而来的。」李绚沉沉的叹了一声,他已经看穿了这背后的隐秘。 这件案子中,真正死的,唯一死的,只有那名道士。 那贡生以猎物的形式出现,最后却展现出了猎人的獠牙。 「或者说是那机关傀儡之术,再之后,多地频现官员被人刺杀之事,直到近年才逐渐平息,然而,就在月前,类次的刺杀案件,再度发生,那就是婺州刺史被刺案,天阴教刺婺州刺史案。」 第一百四十二章 好事临门 后院之中,竹林之前,午后的荷花池内荡漾着三朵迷人的荷花。 荷花池旁,种着一大片的菊花,此时已经盛开,争奇斗艳,红的像火,黄的赛金,白的似雪,粉的若霞。 各色各形,美艳异常,花香飘来,心旷神怡。 一阵脚步声快速的从外面走来,正在专注看案卷的李绚,立刻被惊醒。 侍女七巧小心的站在门口,微微一福,柔声说道:「郎君,舅老爷来了!」 「阿舅来了!」李绚将手里的案卷放到一旁,赶紧起身,准备整理衣服,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已经急促的快步而入:「大郎,大郎,好事来了。」 「阿舅,哪里来的什么好事?」李绚赶紧迎出了门,站在竹寮门口恭迎表舅赵巩。 「当然就是好事了!」赵巩说着,目光落在一旁的七巧身上。 李绚挥挥手,七巧乖巧的下去了。 「阿舅,来饮茶!」李绚将赵巩引到了竹寮之中,简易的茶桌上,放着一只茶壶,还有几只小杯子。 就在李绚提壶倒茶之际,赵巩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案卷上,诧异的看向李绚:「这东西你哪里来的?」.z.br> 「大理寺送过来的。」李绚将茶杯递到了赵巩跟前,低声说道:「这件案子本就是天阴教做的,千牛卫正好在收拾最近一系列案子的手尾,所以就朝大理寺要了过来。」 稍作停顿,李绚说道:「这案子如果能够有些眉目,等外甥到了婺州,正好可以当做切入点。」 「切入点?」赵巩有些不明白,这件案子如果真有什么可切入的点的话,现在婺州和大理寺早就已经介入了。 「天阴教做的如此无声无息,必是在州衙内部有人接应,不然可能如此顺利。」李绚看着那份档案,轻声说到:「只需找到那接应之人,也可以顺手将天阴教婺州人手连根拔起,甚至可以牵连到他们总坛内部。」 婺州,睦州,歙州,中间群山连绵,山脉起伏,沟壑纵深,常人难以探寻其秘。 天阴教多年以来,一直都隐藏在群山之中,山路阻隔,官府有无法组织大军围剿,这才让他们猖狂至今。 「如能准确找到其隐藏之地,然后突动大军,便可将其一举荡平。」李绚的声音很轻,语气坚决。 「大郎,天阴教之事,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彻底清除干净的,小心操之过急,反落入他人彀中。」赵巩这些年见的多了,多少人因为贪功近利,毛毛躁躁,最后身死任上。 「阿舅放心,外甥的心里早有定计。」李绚笑得很轻松,也很自信:「逆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只要找准切入点,将其在婺州彻底荡平并不难。」 赵巩看着李绚,脸上突然升起一种担忧之色:「我越看越觉得你大意了,不行,我得让余泽好好的看着你。」 「阿舅,请喝茶。」李绚平静的笑笑,亲自将茶杯端起来递到了赵巩的手里,然后说道:「天阴教之案,历来的难点在于内外勾结,无法清除内外勾结,则我之动作尽在彼之掌握,自然徒劳无功,故,天阴教之事,在内而不在外,若是无法清除内部隐患,则其永远也难以清除。」 天阴教总坛身处大山之中,大军难行,即便是知其总坛所在,消息泄露,其也有足够时间撤退,甚至布局陷阱。 「阿舅勿忧!」李绚轻声说道:「逆教之事,根本并不在逆教本身,而在于婺州军民,多年来,婺州军民难安,故而天阴教在婺州总难以被清剿,一旦婺州军民安定,则天阴教根本崩塌,其必如碎裂山石,一落而下。」 「军民,军心,民心?」赵巩侧着头看着李绚,似乎明白了什么,缓缓点头道:「当年魏文贞曾言, 民如水,君如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大郎若是能通其理,自然无往不利。」 「阿舅,这话是荀子说的。」李绚眨着眼睛,故作调皮的看向赵巩。 「好了,《荀子.哀公》阿舅又不是没背过。」赵巩摆了摆手,放下心来,接过茶杯,一口将杯中之茶饮尽,然后才面色肃穆的看向李绚:「阿舅今日来,还是为之前那事,你与隔壁那位之事。」 李绚微微一愣,有些诧异的言道:「怎么,天后答应了?」 「不是天后,是圣人,圣人发话了。」赵巩看向了西侧的宰相府邸,冷声道:「左相原本想将其孙女嫁入相王府,然而他根本就不知,即便是没有太子之事,他孙女也不可能成为相王妃,天后心中相王妃另有其人。」 赵巩本就是天后亲信,很多事情,别人不知之事,他都知晓得无比清楚。 「何人?」李绚的声音突然间压的很低,这样探寻宫中机密,是有些犯忌的。 赵巩下意识的看向门外,其实就听李绚开口:「阿舅我不用担心,如今在我这里,他人轻易间难得接近。」 「具体哪一家我亦不知,只知道是窦家之女,至于哪一位,就难说了。」稍微停顿,赵巩这才低声说道:「原本陛下有意刘氏女,但太史局那里给出的批命并不好,陛下一直也在犹豫,但最近不知何故,陛下松了口。」 「太史局的批命如何?」李绚下意识的追问一句。 有唐一朝的太史局,便是后世的钦天监。 那里更是袁天罡和李淳风一脉相承,李淳风之子李谚现为太史令。 李谚自小跟在袁天罡和李淳风身侧,甚至有可能亲眼目睹了***的诞生,李绚怎么可能会忽略他的批语。 李绚都能从千余年后,来到如今这个世界,穿越也好,堪破胎中之谜也罢,让他无视这其中的神秘,没可能的。 「这比你的前一个问题还要更难回答,」赵巩苦笑着摇头,太史局的批命又岂是他能轻易窥视的。 一个不慎,甚至他自己都要栽进去。 「倒也是!」李绚点点头,心中突然间一松。 如果说太史局没有能力,那也是胡扯,***已经证明了他们的能力,但说他们能力真的大过天去,也不可能。 「有武氏女代唐」,这是太宗朝时就已经流传开来的传言,然而即便是到了今天,真正的危害已经没能解除,甚至越逼越近,他们依旧无有所觉,已经足够说明他们虽有能力,但终究有限。 「阿舅,陛下松了口是什么意思?」李绚回过神来,紧跟着追问。 「陛下松了口,天后那边点了头,但终须询问左相的意见。」赵巩神色开始认真的起来。 虽然不管是皇帝李治也好,还是天后武曌也罢,都曾经说过要提李绚指婚的话。 但左相刘仁轨并非常人,如果他不点头,即便是皇帝也不会强行命令,搞不好只会换上一人。 「左相没有意见,但其孙女,提出与你见上一面。」赵巩嘴角微微弯起,但神色严肃的说道:「左相虽说并无意见,但实际其孙女的意见,就是他的意见,如果她不答应,左相同样也不会答应。」 秘卫虽然无法探知到左相府邸的秘情,但左相刘仁轨极度宠爱孙女这一事,他们还是知晓的。 「是相亲吗?」李绚突然间感到有些返回千余年后的感觉。 「只是相看罢了。」赵巩摇摇头,他们现在还远没有到相亲的地步。 大唐风气开放,除了上巳节水岸之畔的同年相亲大会外,男女婚事,在父母彼此认可之下,还需男女见面相看, 地点一般为女方家的花园之类,若 是双方满意,男方喝完桌上备的四杯酒,女方则是两杯。 若是不满意,女方则会借机告诉自己的父母不愿早早出阁,而是留在家中照顾父母,委婉拒绝。 不至于彻底的盲婚哑嫁,彼此双反也都能放心。 第一百四十三章 四姓高门,崔卢郑王 「阿舅慢走!」李绚将絮絮叨叨半天的赵巩送走,然后才回身,朝后院竹寮走去。 「王爷!」孟胜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李绚身侧,低声问道:「不知王爷是否要往蜀中寄信?」 「嗯?」李绚转过身,皱眉看向孟胜:「胜叔,阿娘嘱咐过你?」 「王妃说过,郎君的终身大事紧要,要我等都不要怠慢。」孟胜话说的很含蓄,但就是那个意思。 李绚摆摆手,一边往后院走,一边平静的说道:「此事还未有定论,一切等三日见面之后再说,若是不成,岂不是让母亲空欢喜一场,而且稍有差池,得罪了左相一家,也不是好过的。」 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刘仁轨虽然已做到宰相,但他的气量可没有们想的那么大。 「不过此事总是有所眉目,虽不至于是五姓七家之望,但与左相联姻,也绝对不差。」孟胜开始在李绚耳边絮叨了起来,李绚平静的听着,也没说什么。 大唐素来就有要娶就娶五姓女的风俗,可偏偏,陇西李氏,勉强才挤进五姓之家。 当年太宗皇帝的侄女婿薛元超,就曾抱怨说自己人生有三恨,其中之一便是「未能娶五姓女」。 早年,太宗皇帝令众臣修订《氏族志》,编修者在初稿中就将天下第一姓的尊位,给了山东士族的代表——清河崔氏。 第二名是卢家,第三名才是李家。 就这还是考虑到李家是皇族,有平定四海、统一天下之功。 后来太宗大怒,直接让人改了《氏族志》,强令陇西李姓为第一,长孙氏列第二,崔家被踢到了第三位。 虽然如此,但固有观念不会因为一部重新修订的《氏族志》而发生改变。 清河崔氏和博陵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四姓之家。 陇西李氏非是出了皇帝,怕也挤不进来。 别说是陇西李氏了,就是杨广所在的弘农杨氏,当年也未曾挤进去。 北魏孝文帝的《氏族志》最一开始只有四姓高门,崔卢郑王、 弘农杨氏在前隋时,虽是关中八大家之首,但也并未被山东四姓高门放在眼里,到了本朝太宗皇帝重修《氏族志》,才将两姓李氏加入进来。 李绚甩甩头,自己怎么就胡思乱想到了那个地方。 「帮我准备洗浴,再倒一壶茶来!」李绚站在竹林边,看向了一侧的七巧,摆摆手支走了她。 婚姻之事,李绚虽并不在意,但到了眼前,他还是需要好好思量一下的。 刘瑾瑜长相殊色,为人温婉贤淑,即便是除了家世,也是一等一的婚姻良选。 如果不是因为前订突然病故,流言之下,让人疑虑,否则李绚根本不可能捡到这个便宜。 抛开这一切,当另外一个人开始要走入他的生活,接纳他所有的一切,甚至要和他共享所有一切的机密。…. 这种感觉,李绚想想就觉得特殊,畏惧恐慌谈不上,坦然接纳也不是。 是一种介于二者之间的感受。 就好像欠缺一点什么。 一切都像是理性的在分析彼此在这一场婚事当中的得失。 李绚看上的是刘家女处理政务的能力,其他长相,性格都要靠后。 只要嫁进南昌王府,李绚就有信心将她培养成全力辅助自己的得力帮手。 可是这一切虽然感觉不错,但总觉得欠缺了些什么。 或许是吧。 如今这个世界,轻易间哪有那种轰轰烈烈的爱情。 多的都是日久生情。 总有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感觉,李绚 摇摇头,收拾心情,重新走进了竹寮之中。 冰凉的小手替李绚脱下了青色短衫,李绚迈步走进了浴桶之内。 「你们两个下去吧。」七巧对着似锦和如玉摆摆手,二女非常温顺的就退了下去。 一双小手按在了李绚的肩头,开始有节奏的按了起来。 「力道比之前要大了三分。」李绚背对着七巧,闭着眼睛说道:「三日后,我会去上清宫为太子上香,刘家人也会去,两家会有偶遇,之后见上一面,合适了,她就是南昌王府的正妃,如果不合适,那就还需再等。」 「婢子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的。」七巧手上的力道,还是逐渐的软了下来。 李绚长长的出了口气,低声说道:「你虽比我大上三岁,但从小一起长大,你知我甚深,我亦知你甚深,我没想过要将你放出去,也不会将你放出去,所以,你就做好在我身边待一辈子的准备吧。」 「婢子知道了!」七巧手上的力道再度大了起来。 …… 黑暗之中,李绚猛的睁眼,右手在床下一抹,锋利的长剑已经落入了他的手中。 「什么人?」李绚低喝一声,目光直接望向了房间中央。 「簇」的一声,灯火亮起,一道人影出现在了房间中央的桌案前,背对李绚。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青色长衫,李绚的眼睛瞬间凌厉起来:「千面佛,不,你不是千面佛,你是阎庄,阎家令!」 那人缓缓的转过身,灯火之下,是一张李绚无比熟悉的脸孔。 那就是李绚他自己的脸孔。 「不像,一点也不像。」李绚突然开口,人像是突然完全放松下来一眼,伸手将床帷放下,手里提着长剑,走到了房间中央。 看着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李绚摇摇头,说道:「已经有七分相似了,少了三分,最多只是像一个替身,而不像是本人。你们这是从那个替身身上的来的法门吧。」 「一点药物,加上骨骼的使用罢了,骗陌生人可以,但骗熟悉的人,尤其还是知根知底的人就难了。」阎庄盯着一张李绚的脸,用的也是和李绚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但偏偏就是让人觉得别扭。…. 「是眼神。」李绚摇摇头,剑放在了桌案上,坐在阎庄的对面,目光审视的看着他:「阎家令如果想要前往睦州,光靠这一手可远远不够,一个不小心,就是命丧当场,值得吗?」 「你果然猜出来了!」阎庄微微松了口气,然后看向李绚说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需要你的帮助。」 「我?」李绚皱了皱眉头,摇头说道:「家令可能想错了,小王这一次虽然必去婺州,但基本不会离开婺州城,更加不会深入到深山之中,家令还是换个办法,这一手真的行不通。」 「行的通的,只需王爷稍微做点牺牲便可。」阎庄看着李绚,嘴角露出了志在必得之意。 「家令有话不妨直说,」李绚眉头微蹙,他虽然自己喜欢说话绕来绕去,但还是希望别人坦言相告的。 「王爷其实应该也能感觉到,如今这一次情况颇为有些诡异。」阎庄目光望向外面的黑暗天空,轻声说道:「这一次从洛阳前往东南的,并不仅仅是在下和王爷,还有另外一位熟人也将前往东南……」 「丘神積!」李绚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这位老上司的面容。 伸手按了按眉头,李绚隐隐间感觉到了一条线,将所有的一切全部窜了起来。 洛阳,东南,所有的一切都在这条线上蹦跳。那 这条线是什么呢。 婺州,东南,扬州,新罗,吐蕃。 李绚眼神中透漏出 一股无比的惊色。 「陛下,要彻底的解除东南的危机了!」 阎庄轻飘飘的甩出一句话,李绚浑身彻寒。. 太清妖道 第一百四十四章 皇帝心机 月光如水,照在竹寮之内。 李绚站在门前,抬头仰望,神色怅然。 身后的桌案前,余泽跪坐在旁,眼神直直的盯着眼前的白瓷茶杯,道:「所有一切都在陛下算计之中,从一开始,陛下就打定心思要在吐蕃战事之前,彻底抵定东南乱事。」 李绚没有开口,眉头轻簇,似乎在思虑什么。 「太子殿下的病逝是个意外,但正是这个意外,宗室,朝堂,江湖,无数人跳了出来,也全被陛下看了个清楚。」稍微停顿一下,余泽才继续说道:「用不了多久,这些跳出来的人就会被陛下全部都收拾掉。」 「郑伯克段于鄢。」李绚轻声叹道:「这才是最顶级的阳谋。」 「多行不义必自毙!」余泽摇摇头,他对这段历史的看法和李绚的看法有所偏差。 不过二人现在也并没有讨论这个,余泽沉声说道:「王爷得快点赶往婺州了,不然,这一次的功劳我们就赶不上了。」 李治亲自下场布局,可不会给其他人太多的时间。 「陛下一向是很有耐心的,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些人没有跳出来,陛下不会太急的。」李绚转过身,看向余泽:「太子病逝不过二十八日,朝堂即便是有所布置,但一时之间也难以到位,这其中的难度陛下同样清楚,所以才有了阎庄假作千面佛的东南一行,刺探情报才是他的职责,但这同样需要时间。」 余泽微微愣神,随即点头。 朝廷这一次虽然通过洛阳对天阴教的打击获得了不少的情报,但对于天阴教总坛的了解不多。 如果无法将其一举铲除的话,一旦对方放弃总坛,转移而走,那他们就难以再找到更适合的时机。 「最重要的,是逆匪集结,同样需要时间。」李绚的一句话,让余泽瞬间正色起来。 他沉重的点点头:「不错,想要攻击逆匪,实际并不在我,而在彼,以陛下的性格自然是要将其彻底荡平,否则,二十年后,他们再卷土重来,恐怕就又需要一次的铲除行动了。」 「阎庄也好,本王也罢,包括丘神積,或许还有其他人,这一次前往东南的目的,不仅是要摸清天阴教的地下,然后让他们更多的集结起来,以为有机可趁,但实际却踏入了陛下早已布置好的陷阱。」李绚一句,将这里面所有的弯弯绕绕,全部都解释的清清楚楚。 甚至于包括当初李俨在太子宫的所有一切异常举动,也全部都解释了清楚。 阎庄和李俨恐怕抱着同样的心思,只可惜阎庄成功了,李俨失败了。 李俨如果被千面佛绑离洛阳,那后果殊难预料。 毕竟在整个和天阴教的交锋中,李俨始终都处在一个相对被动的境地,所以,即便是李治最后要选,也一定会选阎庄。 「一旦天阴教被彻底荡平,也就是我等该离开婺州的时候了。」李绚有些失落的摇摇头,说道:「我本想能在婺州一展宏图,治理一方,现在看来,能做的有限啊。」…. 真正想要施展能力,还是要看治理地方的水平。 只有将一地治理好,才能获得朝野的称赞,甚至人望。 剑走偏锋或许能很快得到高位,但也容易跌下来。 桃李满天下,才是真正的王道之法。 狄仁杰如果不是死的太早,哪有张柬之、崔玄暐、袁恕己、桓彦范、敬晖这五人的神龙之变,哪有这五人的神龙五王,也就不会有后来的神龙五王之死了。 「王爷不用忧心,长治有长治之法,短治有短治之法,只要让民心安定,那么自然会长久留名。」余泽站了起来,看向李绚,郑重的拱手。 与其说是李绚在治理地方,还不 如说是余泽和他们几个老伙计治理地方。 这些事情,这些年,他们在赋闲之时也曾不只一次得想过类似的事情。 其中的细节更是推敲了又推敲,甚至到了有些恐怖的地步。 这不是纸上谈兵,他们这些依旧留在彭王府的幕僚,当年也都任过地方县尉,县令,州参军,州司马等职。 毕竟当年彭王李元则先后担任婺州,豫州,遂州,澧州等地的刺史和都督职务,府内有足够位置供他们施展,而且他们治理的颇有政绩,且名望显著。 只可惜他们年纪如今都已经偏大,即便看上去年轻的余泽,年纪都在四十往上,其他人的年纪就更大了。 不过多年来起起伏伏,他们早已宠辱偕忘,波澜不惊了。 有这些老家伙在,李绚就不用担心在治理婺州的时候,会在一些蝇营狗苟的事务上栽跟头。 他更担心的是上层官僚,还有当地世家。 土地,商业,赋税,兵制,才是双方真正的核心矛盾。 如果给足李绚足够的时间,他可以用细雨润物之法一点点的化解矛盾,但现在看来,手段要激烈一些了。 「这倒不是大事。」李绚摆摆手,目光凝思的说道:「其实我倒是更担心丘神積,他这个人做事一向肆无忌惮,他这一次也到东南,如果离的近了,难免会干扰到我们。」 丘家虽没落,但依旧是大唐望门世家,再加上身为金吾卫中郎将,丘神積的人脉极广。 在朝中之时,时常能遇到身份家世都不输于他之人,所以丘神積还能克制。 一旦离了神都,到了地方,他常年隐藏的那股暴虐凶戾一旦爆发出来,谁也不知后果如何。 李绚当年就在丘神積的手下任职,对这位老上司的了解异于常人,更何况如今数次接触,双方之间的了解更是颇深。 丘神積心胸不大,他会做什么,其实并不难猜。 「王爷无需担心,丘神積,竖子也。陛下不会让王爷和他两个如此醒目的人呆在一起的,如此,非但不能发挥二位的作用,反而会行于内耗,陛下不会如此的,至于丘神積搞手段,那是必然的,不过他在盯着我们,我们又何尝不是在盯着他。」余泽眼神之中露出一丝阴狠。…. 他这段时间跟在李绚身边,出现在李绚身边的每个人,他都进行深入的研究。 这段时间最令余泽在意的,还是丘神積。 早年二人虽无直接接触,但年龄相仿,余泽还是听说过丘神積的。 虽说时间过去了很多年,但是有些东西是怎么都改不了的。 「嗯!」李绚点点头,稍微放心一些,走到了屋外,抬头看着天空,轻声说道:「陛下这一次的计划虽然隐秘,但其实知道之人相当不少,各方都有自己的动作,都想要在这功劳里分一杯羹,阎当时来找我们,不就是看上了我们背景简单吗?」 李绚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阎庄来找他,本质上还是合作。 用一场假刺杀,还作为阎庄打开通往天阴教总坛的大门。 一旦阎庄确定了天阴教总坛的位置,他会第一时间将消息传给李绚。 当然,在同一时间,阎庄就会将这一消息,传给真正给传的人。 李绚只是确保自己不会落后罢了。 不过对于阎庄刺史是否能够成功,李绚也并不报太大的指望。 天阴教纵横东南无数年,又岂是阎庄一个假的千面佛就能探清底细的,不过用他来搅浑水也好。 「王爷,庭州王刺史那边还是得派人前去,不如就由属下跑一趟吧。」余泽看着李绚,面色凝重。 谁都知道 他们那位天后表面宏达,但实际心胸狭小,看看她那两位哥哥就知道了。 王方翼相比族兄王方鳞,和当年的王皇后血脉要更近一些,李绚和王方鳞接触没问题,可一旦被发现和王方翼关系亲密,立刻所有的一切都会被彻底的清除除外。 「不用,三日之后,正好有信要传回彭州,到时从彭州派人绕庭州到长安,要更妥当些,也更安全些。」. 太清妖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着手布子 黄昏的书房内,李绚和余泽站在桌案前,桌案上摆放的一摞又一摞的秘档。 余泽取过最中央的一份,递给李绚说道:「婺州无论如何,掌权的依旧是刺史王方鳞,其他长史,主簿,参军各色人物。王爷一旦接任长史,只要有刺史支持,自然可以控制一切。」 李绚接过秘档,放于一侧,低声说道:「王刺史遭人刺杀,州衙之内必有天阴教的暗子潜伏,需先找出这颗暗子,不管他背后有什么牵连,干脆铲除。」 「唯!」余泽微微拱手,然后又指向桌案上的其他秘档:「婺州有四大家族,沈氏,羊氏,滕氏,钱氏。这四家,明里暗里,占据了婺州除永业田外的五成土地。 另外,还有就是崔氏,郑氏,杨氏,卢氏,李氏等各大世家在婺州的触角,虽不成气候,但也不容小视。我等一旦抵达婺州,必须要先探明这几家之中,究竟谁被逆匪渗透最深。」 「不会是最大的沈家,因为那对他们没有好处,所以需要分辨的就只剩下的三家了。」李绚第一个拿走了沈家的秘档,并且十分笃定。 余泽点点头,说道:「婺州沈家出身吴兴沈氏,祖上自南梁沈约迁居于此后,家中历代仕途发达,族人多在外任职,虽是婺州第一大家,但在婺州城内,势力并不是很大。」 沈约是南梁武帝萧衍的尚书仆射,且是南朝首屈一指的文学大家,家中诗书传家,从南北朝到前隋,到唐朝,都有族人在各朝任官,本朝任官最大的,便是常州刺史沈迁,其人是沈约七世孙。 「势力不大,但影响力却是最大的。」李绚轻声说道:「看样子,抵达苏州之前,得去常州停一停了。」 常州距离婺州并不远,常州刺史虽无法插手婺州政务,但如果有事,婺州方面也会尽力协助。 毕竟沈家本就是婺州大家,在文人之中影响甚大。 家中之人在婺州任官虽不是很多,但多居要害之位。 多年以来,婺州四家内外联姻沟通有无,拿下了沈家,虽不至于说拿下了整个婺州四家,但绝对有巨大优势。 「沈家之后是羊氏,羊氏先祖羊祜,出身汉魏名门,屡任太守刺史之职,同样诗书传家,但在南北朝乱世和隋末乱世几次遭受重创,到了本朝才逐渐缓过来,逊色沈家一筹。」余泽将羊氏的秘档递到了李绚手中。 李绚摇摇头,说道:「似这种家族数代多历经风雨的门第,不是天阴教说拉拢就能拉拢的,唯独需要警惕的是他们家中之人被逆教绑架,勾引,被迫做下不忍之事。」 余泽点点头:「羊氏人丁稀少,若是被拿住要害,的确很棘手。」 「所以,这也正是可介入之机。」李绚轻松一笑,言道:「只要我们能将这要害帮他解除,那么其家立刻便是我等最坚固的盟友,这倒是好事。」…. 李绚都能看到羊氏的要害所在,天阴教不可能看不到。 不过羊家毕竟历经多代风雨,天阴教想要在羊家身上动手,怕也并不容易。 「其三便是滕氏。相比于沈家和羊家,滕氏要稍次一些,如今官职最大的,便是国子监司业滕令琮,其人官位虽不高,但多年来婺州子弟出仕者,有泰半是他的学生,而这些人如今多在婺州任职,影响颇大。」 余泽有些苦笑的说道:「属下的那位好友,如今在婺州任教谕,但也是这位滕司业的学生。」 李绚点头,国子监是世家官宦子弟,必不可少的一条途径,滕氏有此一人,便足够可让其家族兴盛。 索性李绚开口:「本王亲自写封信吧,这位滕司业官虽不大,但想要一切顺利,他的支持是少不了的。」 「王爷或许不需,但府中子弟,多有须就读 国子监者,能提前熟络,亦是一件善事。」余泽微微的松了口气。 他自己可以通过那位好友的关系,间接和这位滕司业搭上关系,然而如此一来,就成了他在求人,到时不知要付出多大代价,如果有李绚出面,还牵扯到婺州天阴教之事,双方之间有了一次关联,以后就好办了。 「婺州最后一家是钱家,婺州钱氏出自吴兴钱氏,但其与本家似乎并不相睦,但婺州钱氏有女嫁与越王为侧妃,故而近年来,钱氏多替王府开采矿山,在婺州人丁兴盛,家人多行商贾之道……」说道这里,余泽也有些说不下去。 「吴兴钱氏好歹也是名门世家,可是婺州钱氏,却偏偏不以诗书传家,真是可惜。」李绚不由得摇摇头。 大唐与后世不同,虽无重文抑武之风,但商贾贱籍,是不许参与科举的。 钱氏虽不会明目张胆,以家族之名行商贾之事,但商贾一道,一旦沉迷,则离诗书越来越远,此是必然。 「不过,越王兄那里?」李绚面色凝重起来,钱家和越王扯上关系,这就有些问题里。 「棘手吗?」余泽看着李绚,微微有些诧异。 越王和李绚都是王族,双方之间的关系虽是普通,但如能有越王介入,他们要轻松许多。 李绚看了余泽一眼,摇摇头,有些事他不好对余泽讲。 越王李贞在多年后,会直接举旗造反,然而其人能力不足,最后起兵几乎无人响应,反倒成了一场笑话。 自然,如果是事不关己,李绚自可如此看,但事关自身,就必须慎重。 越王李贞起兵,来自越州之内诸多矿场的收益,必是其军费开支的重要来源,李绚想在这方面打主意可不容易。 然而只是略想就能明白,矿场一类之地,压榨尤重,如果是李绚行事,他绝对会让天阴教众遍布在诸矿上之内,到时一呼而起,群起响应,打开武库,夺得兵刃,然后一泻而下,攻陷州县,亦是等闲。….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李绚转过身,看向皇宫方向,轻声说道:「也不知淮南王兄究竟如何了,如能在离开神都之前,陛下对淮南王兄的处置有所结论,或者说,能让其罪行和处置为越王知,那就要好办了。」 李绚的脑海中隐隐有些想法,但具体该如何操办,还需斟酌。 「王爷心中有数便可。」余泽接着说道:「婺州除了这四大家之后,还有如同贾家,骆家,金家等诸多门第,但一般都在外任县令,州参军之职,太子洗马贾辉已算是这类之中职司最高者,不过家族传承不多,不列大家之内。」 「还有便是崔氏,郑氏,杨氏,卢氏和我李氏几家了,这几家虽绝不会和天阴教勾连,但如果我等真有在婺州做什么事,他们才是我等的最大对手。」李绚微微露出一丝冷笑。 李绚抵达婺州之后,首先收拾的便是婺州四大家,通过他们斩断天阴教在婺州的根基,彻底解决天阴教之后,才回头处理婺州内部积攒多年的土地,赋税,邢狱等诸多矛盾,李绚有足够的把握能够拿下这四大家。 然而,一旦这四大家倒下,到时跑出来摘果子的,必然是崔氏,郑氏,杨氏,卢氏和李氏几家。 果子从一个家族倒手到了另一个家族之中,百姓并不得利,这和李绚的初衷不合。 「《老子》曰:治大国,若烹小鲜。」李绚思索着,轻声说道:「这具体政务,还真是丝毫急躁不得,除非有什么能够将这几大家,先一步排除出婺州之内,这样就要好办多了。」 「其他几家倒也无妨,关键还是崔家。」余泽将一份秘档抽出,递给李绚:「当年天阴教陈硕真谋反,当时的刺史,便是出身清河崔氏的刺史崔义玄和司空参军崔玄 籍,强硬起兵挡住了陈硕真的反兵,婺州百姓对其感念颇深,其如今虽不在婺州,但影响甚重,王爷还需谨慎。」 「无妨,这里面倒也并非全部机会。」李绚抬头,看向赵巩说道:「恐怕得先拜会一下刑部侍郎崔升。」. 太清妖道 第一百四十六章 道源上清宫法会 竹寮之内,李绚躺在浴盆中,两只冰冷的小手在帮他按着脑袋。 「真的是令人头疼啊!」李绚心里感慨一声。 这两日,他都在和余泽一起研究婺州诸事。 婺州的具体内情如何,到了婺州又给如何行事,铲除天阴教之后,又该如何施政,这些都需一一推敲。 「王爷。」一个略有点苍老的熟悉声音在竹寮外响起,李绚下意识的侧头看去,就见一道身影已立在房门之外。 「胜叔,有事吗?」李绚有些奇怪的看向孟胜。 如今时间已经不早,难不成还有人上门拜访。 「是有件事。」孟胜稍作犹豫,但还是说道:「近日见王爷和余修撰在惦念婺州之事,老奴有件事,觉得还需和王爷讲清楚,免得王爷到了婺州之后有所误会。」 「到了婺州之后?」李绚盯着孟胜,皱眉道:「父王在婺州就任刺史,还是数十年前之事,当初本王甚至还未出生,难不成,王府在婺州,还有什么手尾没完吗?」 「也非是什么手尾。」孟胜沉沉的低头,然后说道:「只是府中在婺州还有几亩田产,一家丝绸铺,仅此而已。」 「府中,南昌王府没这些东西啊,哦,你说的是苏总管手里的东西。」李绚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孟胜是南昌王府的总管太监,同时也是彭王府的副总管太监,而彭王府的总管太监正是老总管苏藏。 李绚这些年来,虽然很早就开始介入彭王府和南昌王的商队事务,但在母妃欧阳氏的手里,还是有着一些不为他知的家底。 不过这些东西并不多,所以他一直以来也没当回事,只当时母亲欧阳氏的私房。 可是现在看来,他还是有些小看了彭王府的底蕴。 当年彭王李元则在婺州,豫州,遂州,澧州等地任刺史和都督等职,多年来虽变故颇多,但还是很有些东西留了下来,李绚之前并不知晓,如今却给了他一个惊喜。 「这些东西不要动,不要大张旗鼓的动,告诉那边的人,不要宣扬和南昌王府的关系,不要走得太亲近。」李绚声音虽不是很严肃,但语气坚定。 「喏!」孟胜即刻应诺,但随即说道:「王爷,此事虽然不提,但婺州知道那些和王府关联的人也不在少数啊。」 「无妨,只要不刻意声张便好。」李绚思索着婺州,豫州,遂州,澧州诸地的位置,同时说道:「明日你也写封信,传回彭州,让苏总管告诉内外产业的管事,除非有事,否则不许他们刻意宣扬和南昌王府的关系,都低调一些。」 「喏!」孟胜知道该怎么做,如今南昌王府如何行事,便让彭王府也如何行事便是了。 孟胜稍作迟疑,但还是问道:「那明日?」 李绚摆摆手,直接说道「明日让李竹随我到上清宫,再准备一些礼品,到时直接送到相府马车上便好。」 「喏!」孟胜应了一声之后,便直接退了下去。z.br> 「哗啦」一声,李绚突然间就沉入到了浴桶之中,唯恐脸上的笑意直接露了出来。 今天真的是意外之喜呀! 婺州,豫州,遂州,澧州几地,真正令他在意的并不是婺州,豫州,遂州,而是澧州。 当年彭王李元则就是在澧州刺史任上病逝的,他在澧州多年,精励政务,名声显著。 彭王府在澧州的产业应该相当不少,如今,南昌王府跃入到了宫中和朝中的视野当中,可偏偏彭王府像是被人彻底遗忘了一样,根本无人在意那边的情况。 灯下黑! 如果能借助彭王府来做些什么,对李绚来讲,绝对是一大利好。 其实最令他在意是澧州的地形。 澧州因澧水贯穿全境而得名,位于长江中游,湘西北部,洞庭湖西岸。 从蜀中沿长江可直入澧州,然后又可直抵九江,扬州,常州,这条线如果深入挖掘…… 具体还要看该如何布置。 李绚摇摇头,从浴桶之中站了起来,水花四溅。 李绚转头看向站在一侧穿着单薄等待伺候的七巧,似锦和如玉三人,摆摆手:「你们下去吧,我要修行了。」 「喏!」七巧恭敬的带着似锦和如玉退了出去。 李绚则是一个人来到了竹寮深处,坐在蒲团上闭眼修行。 修行之事,一日不可断,否则便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上清宫,唯位于洛阳城北邙山翠云峰,是天下第一座「宫」命名的道观。 行走在苍天巨树之中,李绚一边走,一边对身边的李竹说道:「传闻当年,太上玄元帝君就曾在此与道教创始人张陵修道,后被尊为「道源」、「祖庭」。」 「祖庭?」李竹有些不解的看着李绚,问道:「郎君,青羊宫和青城山,好像都是道教祖庭吧,还有楼观道,他们好像也自称是道教祖庭,这天下究竟有多少道教祖庭。」 「道源只有眼前这一处了,但祖庭就多了!」李绚在台阶上站稳,看着清晨来往并不多的人说道:「祖庭,乃是指道教祖师出生、常住、弘道或归葬的宫观,这里自然是一处;当年道祖西出函谷关后,曾经青羊宫现身,后来又到青城山,都曾有所讲道,故而称一句道教祖庭也是无疑的。但严格来讲,却只有洛阳上清宫和鹿邑太清宫。」 「这位道友所言甚是。」一个爽朗的声音突然在李绚的背后响起,李绚转过身,就看到一位中年,身穿蓝色道袍,发扎混元髻,面容爽朗,颌下短须飘扬的男性道士。 李绚手掐太极,沉声言道:「蜀中青羊宫灵机子,见过道兄,道兄有礼,无量寿!」 「无量福,见过灵机道友,贫道灵生有礼。」灵生对着李绚郑重还礼,然后看着穿着一身黑色金边道袍的李绚,问道:「道友来此,必是有事,里面请!」 「多谢道兄!」李绚微微松了口气,眼前这一位虽然年纪看起来比他大,但竟然也是灵字辈的。 道门之中,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的传承排序,很多时候,只需看一名道士的道号,你就能知道他出自何处。 比如楼观道,茅山,龙虎山,俱是如此。 还有一种,便是太上玄元道君讲道之地。 当年老子著《道德经》,临别时,谓尹喜曰:「子行道千日后,于成都青羊肆寻吾」。 时隔三年,老子降临此地,尹喜如约前来。 老子显现法相,端坐莲台,尹喜敷演道法。 此类之地,自有一套传承体系。 灵机,灵生,皆是如此。 行走在静谧的道观中,李绚开口:「道兄,这几日,为太子祈福之人,似是不多。」 「上清宫偏远,加之孝敬皇帝水陆大醮***已开数十日,自然人日渐少。」灵生稍微解释了几句, 李绚默认点头,当初天后将大醮水陆大***定在洛阳城中天宫寺,但可惜天宫寺出事,只能移居偏远一些的上清宫。 站在一处路口,灵生问道:「道友不知可要去拜会诸位真人法师?」 「还是先为太子上香吧。」李绚郑重的拱了拱手。 灵生点头:「善。」 上清宫相比天宫寺要更加的幽静庄肃,李绚跟在灵生之后,前往***所在。 上清大殿之中,李绚庄重的上香,看 着灵位,久久默然不语。 「道友这边请!」灵生一边走,一边说道:「贫道稍后,会和玉泉寺普寂禅师论道参禅,道友可来助贫道一臂之力?」 第一百四十七章 德昌县君,南昌王妃 高大的灰色健马拉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行走在山道之间。 两侧山林高密,幽深静谧,蝉鸣隐隐。 前方,一座红砖青瓦的宏伟道观出现在山道尽头,数十台阶之上,赫然高书「上清宫」三字。 学传东鲁三千士,道衍西周八百年。 马车停下,身穿赭色格子纹短袍的车夫转过身看向青色车帘内:「小姐,到了。」 「知道了,泰伯!」清冷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随即,车帘掀起。 一名身穿粉红中腰襦裙,有点婴儿肥的娇小侍女从马车内走了出来,身高并不高,但身手十分的干脆,踩着车凳就跳了下来。 此时,一直洁白如玉的芊芊玉手从马车内探了出来。 掀开车帘,青色齐胸襦裙率先映入眼帘。 随即,一张精致无暇的俏脸出现。 芙蓉般的面容,桃腮杏眼,琼瑶小鼻,樱桃小嘴,线条分明,长长的秀发扎成一个凌云髻。 仅仅一面,便如同惊鸿仙子一样,令人难以转睛。 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下,踩着脚踏下车,站在青草地上,亭亭玉立。 这赫然正是来这里拜祭太子的左相刘仁轨孙女刘瑾瑜。 「小云,不要这般冒失,让人看到会笑话的。」刘瑾瑜眉头轻簇,目光落于上清宫宫门之前。 「知道了,小姐!」侍女小云调皮的吐吐香舌,抬头看向上清宫,低声道:「小姐,今天这里上香的人好像不多。」 「水陆大醮***已经举行了月余,洛阳城不管百姓还是官员家眷俱都来过,加之上清宫偏远,来过之后,自是不会再来。」刘瑾瑜侧过头,看向一旁的管家泰伯,柔声问道:「泰伯,今天家里可是令人封了前往上清宫之路?」 「小姐不敢乱说。」泰伯赶紧拱手,稍微凑近,低声说道:「洛阳城北昨日出了飞贼,连盗十余人家,大老爷令大理寺、洛城刺史府和洛阳县严格查验城北各路口来往人员,故而今日来上清宫上香的人不多。」.z.br> 「阿翁如此,就不怕……算了,这应是诸方共同所为,如今想必南昌王已经到了吧?」刘瑾瑜感慨的摇摇头,转身侧向上清宫。 宫观深深,人影错落,宁静幽香,沁人心脾。 泰伯稍微落后两步,然后朝着一旁的侍女小云使了个眼色。 小云嘟了嘟嘴,然后有些不情愿的走到了刘瑾瑜身侧,低声说道:「小姐,我们进去吧,南昌王也真是的,怎么也不派个人在门口等着,难道要让我们满上清宫的找人吗?」 「傻丫头。」刘瑾瑜轻眼扫了小云一眼,然后低笑说道:「上清宫举办太子大醮***,南昌王或是在***大殿,又或在跟***的真人法师谈玄论道,进去稍微一问,就能问的到。」 「哦!」小云依旧有些不满的应了一句,然后搀扶刘瑾瑜朝上清宫内走去。 上清宫门院两侧是两间耳房,一名身穿黑色道袍的迎宾道士恭敬的对着刘瑾瑜施了一个道礼:「贵客里边请!」 「道长无量!」刘瑾瑜微微施了一个万福,刚要迈步继续向里走,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快步的从二进院走出,看到刘瑾瑜赶紧迎了上来,三步外停下脚步,拱手道:「李竹见过德昌县君。」 刘瑾瑜看着穿着一身黑色劲袍的李竹,微微皱眉,低语道:「我见过你,你怎么来这里了,你家王爷呢?」 「王爷被灵生子道长请去玉皇阁了,听闻县君是独自前来,赶忙让小人前来迎接。」李竹脸上满是忐忑。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眼前的这女子,就将成为南昌王府的女主人,南昌王妃。 德昌县 君,南昌王妃,岂不天生一对。 「是我不让父亲来的,我想单独和南昌王见一见。」刘瑾瑜扫了李竹一眼,侧头看向泰伯。 本来今日是应该安排一场巧遇,南昌郡王李绚和刘瑾瑜相见彼此一面,然后两人婚事就此定下,然而刘瑾瑜却没有按照预先说好的来。 在临出门的时候,让父亲留在来府内,她自己带着侍女小云和管家泰伯,一起来到了上清宫。 她有自己的打算,但是现在,李绚竟然已经知道了。 「你家王爷现在在做什么?」刘瑾瑜突然开口。 李竹赶紧回答:「王爷随灵生道长在玉皇阁和玉泉寺普寂禅师论道,另外,还有几名客居在上清宫的贡生。」 上清宫在为太子举办水陆大醮***之时,竟然还收留外地来的贡生士子? 哪有参加年底科举的士子,还能在水陆大醮***这样的环境中安心读书? 也就是现在时间还早,一旦等到道佛两门科仪开始,立刻就是无数的诵经之声。 无数干扰之后,能安心读书才怪,就如同这些人今日出现在这里一样怪。 「你暂时先留在这里,泰伯,看住他,小云,跟我去玉皇阁。」刘瑾瑜一句话说完,直接迈步而走。 李竹刚要开口,一道身影便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赫然正是刘府大管家泰伯。 「李竹见过周管家!」李竹对着泰伯恭敬的施礼,然后略带忧色的说道:「在下并非要阻止县君,只是这上清宫内多少有些闲杂人等,万一有人冲撞到县君,小人万死难恕其罪。」 「这就不用你担心了,整个上清宫该清理的都已清理了。」泰伯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然后转身看向宫观深处。 整个上清官占地并不多,但也有六进殿宇。 第一进四帅殿,第二进老君殿,第三进三清殿,第四进翠云洞,第五进玉皇阁,第六进后殿,只有宫中道士才可进入。 玉皇阁高大庄严,两侧厅阁林立,阁门之上有书: 皇矣上帝位尊而上极无上,大哉玄穹道妙而玄之又玄, 这里内除供奉玉皇大帝巨像外,来自外地的士子贵人,也被安排居住于此。 刘瑾瑜轻步走在玉皇阁外,同时侧身倾听内中传来的声音。 此时,玉皇阁中人似乎并不多,只有侧殿的一座厢房内传来了一阵清亮的声音。 刘瑾瑜顿住脚步,转过身,手指按在了嘴边,对着小云低声说:「嘘!」 小云用力的点点头,嘴巴死死的抿住,然后就看到刘瑾瑜蹑手蹑脚的走到了厢房的窗户边上。 「……人之情也有爱恶焉,爱之者不见可恶,恶之者不见可爱矣。」 从窗户的缝隙当中,能够看到一名大和尚正坐在榻床之上,语气平稳,但声音洪亮: 「夫万物纷纶任其爱恶,折中之道可爱而不可。爱之者君子也,恶之者小人也,爱之不以道则君子之病矣,何悖礼于丘之门欤。宽若行方外之道。复何诛焉。达人大观,物无不可矣。」 这是善恶之论,论已也论物。 佛家之道善恶不知为何,刘瑾瑜总感觉有股偏颇,但偏颇何处,她也说不清。 整个厢房之内,除了大和尚以外,最醒目的,还有一名身穿蓝色道袍儒雅的中年道士,也就是之前李竹说的灵生道人。 在那名大和尚的后面,有一名眉清目秀的白衣小和尚,唇红齿白,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年龄。 李绚站在了灵生道人的身后,黑丝金丝道袍,木簪插在发髻之上,看似普通,但站在那里,一阵贵气扑面而来。 左侧坐着三名头戴 黑色璞帽,一副士子打扮的青年人。 坐在最上首的,是一名年纪最轻,身穿淡绿丝绸的年轻士子不停的点头,对于大和尚所言似乎十分的认同。 第二位是一名近三旬的儒生,颌下短须粗短,看似同样在不停的点头,但脸上却无丝毫表情。 第三位的年纪在两旬上下,虽同穿一身绸衣,但面色沉冷,微微侧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 右侧上首坐着的,是一名头戴平巾帻,官员模样的人,四旬年纪,对大和尚所言,似乎无喜无怨。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一名身穿青色短袍,头束银冠,腰挂白玉的年轻人,看似是一名官宦子弟。 「李思冲,他怎会在此,难道吏部尚书李敬玄已到洛阳了吗?」 第一百四十八章 道士,和尚和儒生 李绚面无表情的听着普寂大师说完,目光落在了身前的灵生道人身上。 之前就是灵生道人带他来参与这一场论道小会,可灵生根本没说,坐在对面的,是禅宗神秀法师的大弟子,玉泉寺的代理主持普寂大和尚。 站在普寂禅师身后的是他的师弟义福和尚。 义福和尚自幼便善佛理,后更是斩断贪念,不染尘俗。 其母看其有佛缘,故在临终前令其出家。 义福和尚看上去年纪不大,只有十五六岁模样,但实际却已经有二十五六年纪。 跟在神秀法师也有数年,深受熏陶,加之佛根深重,不容轻辱。 听到普寂大和尚说完,灵生子淡淡一笑,平静的开口:「天地之间,禀戾阴之气的人,其顽凶之性不可移易,犹火可灭不能使之寒,冰可消不能使之热;禀纯阳之气的人,自然睿哲惠和,与道冥一;二气均合而生中人,中人为善则和气应,不善则害气集,教于是立焉。」 灵生子抬头看向李绚,点点头道:「圣人立言为中人尔。中人入道,不必皆仙,是以教之先理其性,理其性者必平易其心,心平神和而道可冀。」 佛家之善恶,立于教化,人人有善恶,人人能改恶从善。 也即言,人人都有佛性,人人都能成佛。 道家之善恶,立于先天,先天有善恶,极善者永善,极恶者永恶,然天地之间多为同有善恶的中人。 道门教化的就是中人,中人不必以成仙为念,但能为善,则天地和气顺畅。 李绚看向了普寂大师和义福和尚,两人的头顶都没有任何词条,灵生子也是一样。 普寂大师和义福和尚都是禅宗神秀的弟子,轻易想要窥探他们的底细可不容易。 灵生子虽然看似普通,但李绚之前和道宗的几位真人沟通后得知,这一位也来历不俗。 灵生子,原名吴筠,华州华阴人,少曾举儒子业,进士落第后入嵩山,从冯齐整而受正一之法。 然冯齐整虽居嵩山,但其师却是茅山上清宫潘师正真人。 冯齐整是吴筠师兄,吴筠的老师自然便是茅山潘师正真人。 潘师正,神秀,这两者无一人好惹, 李绚心里知道,自己是受了老师韦玄藏的牵累,这才被人盯上,才有了如今这一场所谓的「小***。」 目光落在四周众人身上,距离自己最近是那位戴平巾帻,官员模样的人头顶,提示词条浮现。 【蒋偕,字大化,义兴人,主客郎中,兼史馆修撰。】 之前将李绚在太子宫所说的那番话写入史书的就是他。 不过他并不认识李绚,之前介绍的时候,吴筠介绍的也一直都是灵机子,并没有说出李绚的身份。 坐在蒋偕身侧的那名看上去青涩,但始终想表现出成熟的官宦子弟。 【李思冲,吏部尚书、同平章事李敬玄长子】 蒋偕是和李思冲一起来的,至于二人为何会走在一起,李绚也不知。z.br> 李敬玄身为吏部尚书,天下不知道多少人是他一手提拔的,蒋偕或也是如此。 李敬玄和刘仁轨之间的关系有些不睦,李绚倒也未曾亲见。 毕竟李敬玄虽身为吏部尚书,但并未随侍神都,而是待在长安,处理天下官吏选拔之事。 洛阳虽重,但天下核心依旧是长安,明年春闱,亦在长安举办。 另外一侧的三位士子,如今久居上清宫,就是为了备考明年二月春闱的贡生。 【杨文,朝请郎,弘农杨氏,父杨植,播州刺史】 【程行谋, 陕州郑县人,父程固,龙丘县令】 【许且,安州安陆人,父许宗,峡州兵曹参军】 刺史自不必多说,那是朝中***,再加上弘农杨氏出身,杨文是三人之中身份最高的。 不过他能与三人相处和谐,足见他并不是那等横行跋扈,仗势欺人之人,只可惜年纪过轻,易被他人所趁。 程行谋看上去三十岁上下的年纪,神态沉稳,历事颇多,心有主见,这种人,很适合即来即用。 许且家中官职最低,故而排在最后,但他能在这里,足见其才不俗。 【刘瑾瑜,德昌县君,宰相孙女,心思细腻,擅长政务——可撩/不撩】 一道身影迅速的闪在窗户之后,李绚眉头一挑,她怎么来这里了。 他们两人之间的约见是在三日就定好的,李绚独自前来,刘瑾瑜由家中长辈携来,然后抽空两人在道观后亭中一见,之后双方若无异议,婚事便算定下。 可是之前李绚突然收到消息,刘瑾瑜竟然撇下了自家长辈,自己一个人带着管家和侍女来到了上清宫,这算什么事。 李绚让李竹前去迎接,避免出什么事,然后等到自己这么完事之后,两人再相见,可是她怎么现在就到这里来了,不是应该先到正殿去给太子上香吗? 其实按照正常规制,李绚应该由表舅赵巩带着,然后前往左相府邸正式拜访,两人在左相府中相见,相互若是无有他意,婚事便算正式定下,之后便开始一整套的订婚流程。 但现在处于太子丧期,婚嫁之事一概暂停。 也就是李绚和刘瑾瑜这事,是皇帝和天后钦定的,所以两家人才安排了这场约会,而且是十分低调的约会,还以偶遇为名。 看着左侧的那三名士子,李绚心里就知道大体是怎么回事。 至于蒋偕是和李思冲,应该是来看热闹的。 鬼知道他们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道兄,你我虽有分歧,但差别不大,也无需分个高下,不如让在下师弟给诸位表演一个戏法。」普寂大师看向身后的义福和尚,所有人在一时间同时紧张了起来。 戏肉来了。 道佛理念之争,嘴皮子上是始终都无法说服他人的,而且在场众人当中,也就只有一位出身弘农杨氏的杨文比较好忽悠,其他的众人眼界都非常人可比,自不会那样三言两语便被轻易说服。 「有劳了。」吴筠淡然的目光落在了义福和尚的身上,目光温和。 义福和善似乎并不善言辞,只是平静的点点头,然后一只手指向了普寂大师面前的茶杯,一粒子被弹入到茶杯之中,下一刻,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茶杯之中的种子迅速的发芽,生长。 一根青枝在众人眼前缓缓的升起,转眼升到三尺高处,然后长出花苞,之后又绽放开来,香气扑鼻。 花茎细若雨丝,花开微小,虽然看似柔弱,但洁白无瑕,形似白雪又象棉花,有极好闻着的芬芳花香。 花香四溢,闻到之人大都露出了迷恋之色,只有普寂,义福,吴筠和李绚是例外。 「优昙婆罗花,传闻中世间罕见的佛花。」吴筠脸上满是感慨,声音清澈的落入每个人耳里,瞬间将他们惊醒。 蒋偕第一个清醒了过来,看向站在优昙婆罗花后面的义福和尚,眼中深藏着无比的冷怒。 他是朝中官员,义福和尚的这一手用在他身上,是十分犯忌讳。 如果这里不是上清宫,是在洛阳城中,蒋偕就算是一刀斩了他,也无人说个不字。 吴筠淡淡的笑笑,后侧头看向李绚:「师弟,你怎么看?」 一时间,在场众人的目光 都在李绚身上。 第一百四十九章 诛心之言——佛入道中,道不灭,佛亦可不灭 「优昙花者,灵瑞无双,佛三千年一现,优昙花者亦三千年一现,看来我朝有真佛要降世了!」 李绚赞叹无比的看着桌案上那朵艳丽优昙婆罗花,然后转身看向义福和尚:「大师佛法精湛,然似乎礼佛之心不诚,甚至还比不上贫道这个道门之人。」 义福和尚眉头一挑,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其他人更是摸不着头脑。 下一刻,就见李绚对矮桌上的优昙婆罗花轻轻勾了勾手指。 随即,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眼神中,优昙婆罗花竟再一次的长大,再一次绽放开来。 更加璀然的绽放。 比之前的绽放还要大上数倍。 优昙婆罗花转眼便已经有半人高下,而且还在不停的增高放大当中。 这一刻,蒋偕,李思冲,还有,杨文,程行谋,许且三人的脸色瞬间巨变。 因为他们清楚的看到优昙婆罗花在经过数倍的放大之后,上面的纹理迅速的变得透明起来,整个花朵开始变得虚幻起来,变得不真,变得扭曲起来。 「好了!」普寂禅师长袖一挥,整个优昙婆罗花迅速的变小,然后迅速的缩回到了茶杯之中。 李绚不由得微微变色,普寂法师直接剥夺了他对水炁的掌控,他竟无丝毫反抗余地。 普寂的修为境界起码高他整整一层。 不过想来这也正常,普寂是神秀的弟子,神秀是佛门五祖弘忍的弟子,能为不俗也属正常。 「如今世态变迁,人心变化,先天虽有根,但多是后天变化,只需有所教化,必能改恶从善。」普寂轻飘飘的一句话,想要将整个小***的结论彻底定下。 「大师所言无差。」李绚淡然的开口,平静的说道:「佛门有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世人愚妄,皆以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然根本不知,所谓立地成佛,不过是佛性觉醒而已,因果犹在,功孽尚存。」 一旁的李思冲,杨文,程行谋,许且,一时间同感愕然,他们还是头一回听到此种说法。 佛门在世间传播,从来就只传播容易被世人接受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说法,但对于根性却丝毫不提。 「南昌王所言无差。」义福和尚终于开口,目光低垂,声音沙哑:「然有了佛性,便有了成佛之基,何其善也。」 「确是如此,觉醒佛性,有了善心,便可成佛,天下至理也。」李绚脸上依旧轻笑。 「王爷之言有谬,善心是佛性,但佛性不只善心,可论,但不可一概而论。」义福和尚终于抬头看向李绚。 李绚淡定的言道:「天地开辟至今,已超百亿之年,人间现世也有其半数,然则我等之人,算起存长,不过三千万年,年久深长;至有史可载燧人氏出现五万余年,燧人、伏羲、神农,太昊、炎帝、黄帝、少昊、颛顼,三皇五帝治世,夏商周秦汉,三国两晋,南北朝乱世,直到隋唐之传,无数年来,却始终无一人成佛,难道人皆无佛性。」 蒋偕猛然间看向李绚,眼神中深含无比惊讶,他作为史官,虽读书渊博,但像这类事物,史书本就纷纷,自我矛盾之传多不甚数,能够像李绚这样如此确定的少之又少。 难道是道门之中,还有隐秘传承不成? 「释迦摩尼,阿弥陀佛,燃灯古佛……」义福和尚一瞬间就说出了几十个佛的名字。 李绚平静的看了想要阻止他的普寂和尚,轻轻笑道:「然其无一我中华之人,难道我中华之人这三千万年人性光华,还比不上一个外邦教派。」 诛心之言,李绚这一句话简直是诛心之言,如一把利刃直插胸口,义福和尚的脸色瞬间就是一变。 普寂禅师按住了义福 和尚,摇摇头说道:「王爷说笑了,贫僧亦是唐土之人,师弟也是唐土之人,佛自然也是唐土之佛,唐土之民,未来亦会成为唐土之佛。」 「大师所言无差。」李绚难得赞同的点头,甚至满意的说道:「佛入大唐,佛入中华,便如佛入道中,自可随道永存,天地不灭,道不灭,佛亦可不灭。」 天地不灭,道不灭,佛亦可不灭。 一句话,普寂禅师也微微变了脸色,他没想到自己同样也入了李绚的彀中。 「好了,就如此吧。」吴筠满意的摆摆手,一句话轻飘飘的打散了众人心中的惊骇,然后看向了一侧的杨文,程行谋,许且三人,温和的问道:「三位在此备考,明年春闱可有把握?」 「自是有的。」杨文,程行谋,许且三人同时应道,然三人神态各自不同。 杨文说话之时,最是平淡,仿佛科举进士对他来讲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不过也却是如此,只要杨文有才学,能入考官之眼,那么一个进士还是能轻松拿到手的。 但如果他是草包的话,就算他出身弘农杨氏,进士也很难得手。 毕竟大唐的进士名额一年也最多也只有二三十个,而且大唐科举历来是宁决勿滥,绝不会因为人才不够,就强行将后面才华不够的人提起来,哪怕一年之中,只取三五人,也不要滥竽充数之人。 不过杨文既然肯在上清宫刻苦读书,才华应还是有的。 程行谋眼中闪过一丝忐忑,但还是异常坚定。李绚满意的点点头,他喜欢这种谨慎,而且有敬畏之人。 最后的许且,神志高昂,自信满满,这甚至让李绚有些羡慕。 虽说太自信,太自我,有时候容易走入歧途,但昂扬向上的志气,本就是年轻人所需的。 李绚自己反倒失于老成。 「如此便好。」吴筠点点头,然后似是怀念的说道:「春闱,贫道当年亦曾参与,虽然落举,但也颇多怀念,尤其是那一年,无数英才,最后却被一人夺取了所有的光华。」.. 「真人说的是当年的神童杨炯吧。」蒋偕坐在那里,嘴角露出一丝苦涩:「以九岁之龄,得进士之身,本官虽是早两年进士,但也依旧感到震撼,面目无光。」 「那又如何,如今的杨炯在弘文馆一般就是十六年,当年的天才神童,早已被世人遗忘。」李思冲作为吏部尚书之子,对天下官员几乎了如指掌:「李巢、张昌宗、秦相如、崔行功,郭待封五人,同时和杨炯进入弘文馆……」 「李巢归附李义府,贬龙编主薄;张昌宗如今依旧是富平县令,多年难有升迁;秦相如多年前就已经辞官隐居。」说道这里,蒋偕面无表情的说道:「崔行功和郭待封倒是仕途顺利,崔行功出身博陵崔氏,娶了莒国公唐俭之女为妻,官也做到了吏部郎中,但他在去年就病逝了;郭待封是阳翟郡公郭孝恪之子,但他大非川之战后,减死除名。」 蒋偕一个个数着当年的那些风云人物,贬官,辞官,不得升迁,病逝,战死,说起来,竟还是张昌宗运气最好。 「是,另外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杨炯已经准备参加明年制举,养光韬晦十余年,终于要展露锋芒了。」蒋偕一句话揭破了神童杨炯这十几年真正的作为。 他在韬光养晦,磨平当年那个神童的棱角。 李绚知道,杨炯成功了,因为他后来成了初唐四大诗人之一,而不是初唐四大神童之一。 「韬光养晦十六载,拭去尘衣放光芒。」蒋偕如此评价杨炯,在场的诸人,哪怕包括普寂和吴筠都为之惊叹。 李绚默默低头,杨炯如今这一手的确功成了,但他也知道,杨炯未来在官途上发展不大,否则他就不 会成为了初唐四大诗人了,那些流传千古的大诗人,哪个不是人生坎坷。 「对了,蒋兄,你刚才说,张昌宗,这位张昌宗是哪里人?」李绚心里想起了什么,赶紧开口询问。 他所知道的张昌宗,是武后后来的面首,作为男人,被叫做姿容绝世,美若莲花。 李绚虽然知道和这里的张昌宗很可能不是同一个人,但他还是忍不住相问。 「你是在说六郎吗,张六郎出身定州义丰,是宰相张行成从孙。」 第一百五十章 志气豪放,状元之才 「张六郎是定州义丰人,虽同是显庆四年的进士,但他出名却非赖文采,而是长相,年近三旬的人,长相却颇类弱冠少年,俊美无比,令人啧啧称奇,亦有些好笑。」蒋偕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低头自笑了起来。 「年近三旬,张六郎那时便已经年近三旬了?」李绚一时间有些感到好奇。 在他的印象中,张昌宗张易之兄弟,是天后武曌年老之时的玩宠,年纪不说是二十出头,但只要不应超过而立。 然而现在真实情况却实在震惊了他,张昌宗在十六年前,就已经年轻三旬了,现在岂不是年近五旬了。 「张六郎是贞观五年生人,显庆四年二十八岁,十六年过去了,现在应有四十四岁。」蒋偕给出了肯定的答案,随后感叹道:「如果不是那副长相,张六郎就算得中进士,也难留于弘文馆。」 「怎么张六郎文采不堪吗?」李绚有些不解,能够考中进士之人,文采再怎样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不,张六郎文笔辞藻华丽,对仗工整,才藻文新,天格赡丽,亦是一绝,与其族兄昌龄俱为一时之选,其兄昌龄更于贞观二十年就中的进士第一。」蒋偕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看着无比震惊的众人。 「进士第一,先帝在时,似乎并无殿试,进士第一,也就是状元。」李绚脸上无比惊讶,但随即问道:「为何其兄昌龄于贞观二十年便已是进士,齐名的张六郎显庆四年才的中举?」 「因为他们的文采虽辞藻非凡,但空洞无物,其时,考功员外郎王师旦上奏先帝,曰其华而少实,其文浮靡,非令器也,用之则后生劝慕,乱陛下风雅,然昌龄已定进士,不好更改,但昌宗等人便在无中举之机,后圣人即位之处,遵循先帝之志,昌宗虽数度春闱,但始终无法得中,直到显庆四年……」 说到这里,蒋偕悄悄的闭上了嘴,但在场众人都知他话中之意,便无再问。 显庆四年,长孙无忌、褚遂良一党被纷纷罢黜,长孙无忌更是死于流放路上。 李治初掌大权,立志清扫弊革,这才有了大唐天下第一次殿试,张昌宗才得以幸进。 「故而其虽是宰相侄孙,但如今也只是一任富平县令。」李绚点点头,他现在终于明白原因了。 大唐立国之处,文风多承袭前隋,浮艳柔丽,绮错婉媚,然而宰相魏征,房玄龄等人,力求摆脱前隋诗风,突破宫体诗格,进行革新,同时对旧式文人在官场上颇多打压,才逐渐的有了如今的文体变革。 这其中最出名的,还是以杨炯,王勃,卢照邻,骆宾王等初唐四杰为首的一批文人。 他们的诗风从从宫廷格调走向市井民间,从台阁移至江山塞漠,也才有了后来的盛世大唐的璀璨明珠。…. 「也不只如此。」蒋偕目光落在了杨文,程行谋,许且三人身上,意有所指的言道:「张六郎虽有文采,但进士之位还是可得的,但宦海沉浮,看的并非自身才华……张六郎虽是宰相侄孙,但却是庶出,其兄五郎易之尚可以门荫入仕,彼等便需自己奋力,可惜其处政平凡,无有出彩之处,一任县令便是其官途终点。」 张昌宗虽然和族兄张昌龄齐名,但其族兄尤能被授考功员外郎,太宗昆山道记室,襄州司户,乃至北门修撰,然其在中进士之后,便已耗尽了族中支持,毕竟宰相张行成已经离世二十多年了。 听着蒋偕在前面讲诉朝堂秘闻,李绚则内心思索,张昌宗如今已经四十四岁,而其兄张易之年纪更长,然而就是他们,在十余年后,成了武后的私宠,那时候,怕不得有六十上下。 即便张昌宗的容颜如同蒋偕形容的那般貌美,那般保养如少年一般,但真实的年龄终究是骗不了人的,所以张昌宗张 易之兄弟能成为天后武曌的近臣,绝非那样简单。 成者王侯败者寇,风流总被雨打去。 最终书写史书的绝不会是失败者,张昌宗张易之或许真有特殊之能,但也终究被风雨打去。 李绚眉头微抬,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可操作的空间呢。 张昌宗张易之即便是有些能力,但也绝对不会是正途,但他们能得武后宠信,绝对有过人之处。 天皇李治的身体最多只能熬几年,一旦李治病逝,武则天很快就会举起对李唐皇室的屠刀。 其中她手下最锋利的刀就是来俊臣,周兴一些人,若是能让张氏兄弟和来俊臣,周兴这些人提前反目,不失为一记良策,但看如何操作。 …… 「出身也好,机运也罢,人若有足够的能力,终究会如锥立囊中一样,左相不就是如此吗?」 吴筠一句话将之前蒋偕说的那么多一笔带过,然后看向坐在左侧的三位学子,温和的言道:「如今这里有吏部尚书家的公子,有礼部主客郎中,还有南昌郡王,以及神秀大师的两位高徒,三位若是志在仕途,眼下可是大好时机呀。」 杨文,程行谋,许且三人同时眼前一亮,然而杨文只是非常客气的拱手,程行谋淡定从容的施礼,只有许且虽然眼热,但也只是随同其他二人,一样恭敬的施礼。 杨文有家世,程行谋有阅历,许且有自信,三人都非俗流。 李绚抬头看了一眼窗角的影子,嘴角升起一丝淡笑。 这是要展示能力啊。 有人还是不甘,这才摆弄手段。 想到这里,李绚率先开口:「如今大唐盛世,人各有所愿,各有所向,三位不如就自己的志向吟诗一首,以表心愿。」 吴筠原本想要说什么,但这个时候,也没再开口,而是笑呵呵的看着三人。…. 一时之间,在场的普寂禅师,义福和尚,还有蒋偕,李思冲,同时看向杨文,程行谋,许且。 大唐科举,才华只是根本,家世,名望才是进身之阶,故而在历年春闱之前,考生都会参加各种诗会,搏的声望,同时也会向名人,王公,***家中行卷,希冀能遇到赏识自己的伯乐。 有才华之人可中进士,但进士的名次,除非你有惊人之才,否则只能看你当时的名望。 若有惊世之才,自然另当别论。 「那就在下先来吧。」杨文率先站了起来。 李绚认真的看向杨文,杨文虽然心智不强,但他愿意离开弘农老家,来长安苦读,其他不论,这份心思绝对难得。 略作思踌,杨文开口道:「自小多才学,平生志气高;一举登科目,文章教尔曹;玉殿传金榜,君恩赐状头;英雄三百辈,附我步瀛洲。」 「志气豪放,难得,难得。」李绚认真的点头,出身世家的杨文自小家族熏陶,眼睛死死的盯着公卿之位。 「多谢王爷。」杨文淡定的笑笑,以他的家世,并不需要太过看重李绚这个当朝郡王。 「请坐!」李绚无所谓的点点头,弘农杨氏这些年虽然没落,但嫡系子弟,还是傲视公卿的。 李绚的目光落在了程行谋的身上。 程行谋沉稳的站了起来,对着李绚,蒋偕,李思冲一拱手,然后开口低吟:「洛阳游冶子,柳色浸衣绿;学问勤中得,萤窗万卷书;禹门三级浪,平地一声雷,慷慨丈夫志,生死忠孝回。」 「呼!」李绚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认真的点头:「公子文采激昂,若无意外,本科当有公子之名。」 李绚看向了一旁的蒋偕,蒋偕微微点头,而李思冲则依旧在念叨:「慷慨丈夫志,生死忠 孝回……」 「程生请坐,许公子,如何?」李绚的目光落在了许且的身上。 许且是三人之中来历最低的,但他能坐在这里,足见个人之能,李绚希望能看到一些奇迹。 许且站了起来,神色之间露出了憧憬之色:「书窗应自爽,灯火夜偏长;萤窗新脱迹,才高压俊英。宫殿召绕耸,街衢竞物华;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 太清妖道 第一百五十一章 才华绝胜,气压幽燕 许且一番话落,殿内一片寂静。 李绚测过头看向了一旁的蒋偕,眼中露出一丝惊讶。 蒋偕则是平静的开口:「许生才华横溢,文采风流,当为一时之选,若是得遇良相,必能状元及第。」 「不错。」李绚跟着点头,说道:「如今虽不知明年春闱考官为谁,但许公子当在三才之列。」 李思冲看着李绚和蒋偕,微微皱起眉头。 对面的三人之中,杨文乃是州郡之才,中举不难,有其家世,还能往前几步。 程行谋志气豪放,文采激昂,乃是国家之才。 至于许且,天资纵横,才华满溢,但志向太高,易遭人妒。 就在李思冲准备开口之际,一旁的义福和尚突然插口:「他人都说过了,南昌郡王何不陪和一首,以应诸位。」 李思冲的脸色瞬间就是一变,李绚是当朝郡王,郡王的志向可不好说。 说的差了,难免会让人觉得志大才疏,说的太过,又容易引人猜忌。 李绚脸色淡然一笑,义福和尚心里有什么算盘,他怎么看不出来,李绚如今这话,可是轻易乱说不得的。 别忘了,如今窗外还有一个刘瑾瑜,李绚的话出自他自己之口,却入得她人之耳。 李绚都能察觉刘瑾瑜的到来,更别说是其他人。 今日这究竟为何,在场之人,大半都能猜到一二。 但李绚又胡说不得,普寂和义福都是神秀弟子,吴筠是潘师正的弟子,李绚但凡被他们察觉撒谎,回报师长,到时,他在道门中的名声就差了,义福这一手果然狠辣。 李绚笑着站了起来,轻声说道:「本王于诗词一道并不擅长,若有不足,还望见谅。」 在其他人诧异的眼神中,李绚缓缓的从吴筠身后走出。 站立在大殿中央,李绚一身黑色道袍长,体型修长,风采翩翩,夺目异常。 略作沉吟,李绚抬头望向殿外,轻声言道:「檐外三竿日,新添一线长;登台观气象,云物喜呈祥。冬天更筹尽,春附斗柄旋;平生唯一愿,人皆三秋粮。」 李绚转身,看向义福和尚,诚挚的言道:「本王才华浅薄,不堪诸人一笑,但平生唯有一愿,宏愿天下众生,家家皆有三秋之粮,若得如此,平生足以。」 义福和尚的脸色早已无比凝重。 李绚的诗句平实,但诚恳真挚,尤其是最后一句,平生无他愿,人皆三秋粮。 若是家家能有三秋之粮,何愁天下不太平。 颇有一些佛门宏愿之法,让义福和尚更加的难以平静。 看着站在中堂的李绚,一时间,竟有股才华绝胜,气压幽燕之感。 「三秋之粮,何其难也。」蒋偕突然开口,神色感慨的说道:「我朝从高祖皇帝立朝,到太宗皇帝贞观之治,乃至陛下和天后衣衫褴褛,经营盛世,亦不敢称家家能有三秋之粮,甚至若能有一年之粮,便已属幸事,敢称盛世。」 说罢,蒋偕直接站了起来,一甩袖,直接往外走去:「今日兴尽,他日再会。」 蒋偕的动作,让其他人直接看傻了:这就走了。 李绚对着众人拱手:「在下也要告辞了,心中肺腑言尽,不知该在言何,失礼了,他日若是有闲,当请三位高才家中一聚,尽情欢愉,今日便如此罢了!」 一句话说完,李绚随即转身,直接走出了殿门之外,看的在场诸人一阵傻眼。 「呵呵,南昌王果然是宗室子弟,眼界格外不同,本公子平生难得有人钦佩,今日也为南昌王的志愿折服。」李思冲站起来,微微拱手,迈步朝外走去。 隐 隐之间,能够听到他低声诵念:「平生唯一愿,人皆三秋粮。平生唯一愿,人皆三秋粮。」 言辞反复,似乎是要牢记在心。 其他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普寂最是淡然,转头看向了吴筠:「南昌郡王颇有佛根佛性,若是他日能皈依佛门,必将又是一尊佛门大贤。」 「那人间恐就再无机会摆脱苦海了。」吴筠侧过头,看向普寂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人间之苦,即便仙佛都未能渡尽,更何况南昌郡王。」普寂禅师话音一顿,随即摇摇头,淡笑着看向杨文,程行谋,许且三人:「今日之会,到此为止,三位还请自便,贫僧要去为孝敬皇帝祈福了!」 说完,普寂禅师双手合什,低头诵念一声:「阿弥陀佛!」 看着普寂和尚带着义福和尚直接离开了玉皇阁,吴筠突然失笑着摇摇头,低声念道:「人心啊!」 说完,也不会理会杨文,程行谋,许且三人,吴筠转身便朝着玉皇阁后殿走去。 杨文,程行谋,许且三人留在原地,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何是好。 「德昌县君呢。」李绚站在上清宫的门口,看着守在这里的李竹,脸上一阵诧异。 之前他从玉皇阁追出来的时候,刘瑾瑜已经不见了踪影,如今她更是直接离开了上清宫,返回洛阳而去。 「县君不知何故先走一步,但交代卑职将这件东西交给郎君。」李竹将握在手里的一串青白玉珠递到了李绚的面前,同时说道:「县主还有言,说今日不适合相会,他日有空,再与郎君相会。」 李绚微微一顿,随后从李竹的手里拿起了那串青白玉珠,轻声说道:「不相会便不相会吧,今日之事已成,也不再一时一刻,好了去牵马,我们也要回洛阳了。」 「喏!」李竹转身离去,李绚将重新加内转青白玉珠抬起,放在眼前,嘴角却露出了笑意。 珠,珠联璧合之珠,这一串青白玉珠话里的含义再清晰不过。 成了,刘瑾瑜同意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婚事。 李绚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究竟占了几成的分量,然而那都是他的肺腑之言,心中真实所想。 若刘瑾瑜只是普通人家女子,自然不会多想,然而她有时常替左相刘仁轨处理政事,眼界广阔,尤其是寻常女子能比,李绚刚才那番话的艰难,她知道的异常清楚。 人人家中有三秋余粮,难如登天。 而这这又岂是常人能想,常人能说的。 就如同黄巢的那句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好在李绚是当朝皇族,这样一句话,昭示着他并不甘心只做一任地方刺史,希望能有更广阔的天地,施展自己的才能,虽有冒犯之嫌,但也在情理之内。 而且李绚的目光更多是放在平民百姓身上,而不是世家宗族,足以让人放心。 李竹牵着两匹马,来到了李绚身前,李绚一翻身,直接上了那匹棕色高头大马。 「驾!」李绚猛的一拍马臀,大马立刻疾驰而走,李竹刚刚上班,就看到自家郎君已经急速远去,赶紧大声喊道:「王爷,慢点,慢点,等一等我……」 李绚根本就没有等李竹,直接打马疾驰而行,片刻之后,他终于看到了前方的灰色马车。 转眼间,他整个人就已经从马车之前一掠而过。 在一瞬间,一件物事被扔进了马车之内。新 转眼,李绚已经迅速远去,消失在了茫茫山道之中。 第一百五十二章 婚嫁六礼 马车之内,车帘依旧在晃动。 小云满脸愕然的看着外面的闪过的身影,然后回头看向被刘瑾瑜紧紧握在手里的紫色香囊,诧异的问道:「小姐,这是什么?」 刘瑾瑜莫名有些惊慌,一下子将手里的香囊翻转,直接压在手下。 就在此时,车外,泰伯的声音传了进来:「小姐,没事吧?」 刘瑾瑜白了小云一眼,向前探头,开口道:「没事的,泰伯,对了,我们慢一点,难得出来一趟,看看风景也好。」 「好的,小姐。」泰伯应了一声,然后开始放慢了马车。 刘瑾瑜这才微微的松了口气,转头瞪向小云,小云不好意思的吐了吐香舌。 但她还是好奇的看向了刘瑾瑜的手中,刚才那件东西突然就从车帘外被扔了进来。 小云只看到一道身影快速闪过,虽没看清楚,但她也知道是谁。 刘瑾瑜低下头,嘴唇紧紧的抿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个时候,她感到小云轻轻的戳了戳她的胳膊。 刘瑾瑜略微犹豫,最后还是当着小云的面,翻掌,摊开了手。 一只绣着道文的紫色香囊出现在她的掌心,刚才被死死的攥着,现在有些发皱。 「这是什么?」小云探过手准备拿过去看,就在此时,一只白皙的柔荑轻轻拍在了她的手背上。 「啪」的一声,小云立刻收回了手,然后满是委屈的看向自家小姐:「小姐!疼!」 「你越来越没规矩了!」刘瑾瑜没好气的白了小云一眼。 跟着刘瑾瑜一起长大的小云立刻知道自己小姐这次是真的有些生气了,赶紧摆出一副楚楚可怜求饶的样子,刘瑾瑜瞬间就没了责骂她的心思,只能低头看向手里的香囊。 「这是护身符,从蜀中青羊宫求出来的护身符。」刘瑾瑜说着,下意识掀开了车帘,低声担忧:「他给了我,他自己怎么办?」 这个时候,别说是李绚了,就是李竹也早就不见了踪影。 「小姐,你刚才给了自己从小带大的手珠,他给了你他自己贴身带的护身符,你们这算是交换定亲信物了吗?」小云眨着一双大眼睛,眼中满是好奇和羡慕。 「死丫头,瞎说什么?」刘瑾瑜立刻转过身,又羞又气的伸手去抓小雨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两个人立刻打闹了起来。 片刻之后,衣服阑珊,两人满脸红晕。 刘瑾瑜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襟,然后才靠坐在车窗边,目光越过山林,望向了洛阳的方向。 「小姐,你说都这样了,他为什么不停下来,和你见上一面?」小云上前,趴在刘瑾瑜的背上,有些不舒服的挪了挪身体,然后才挑目看向远方。 「这和我们不在上清宫见他是一个道理。」刘瑾瑜轻吸口气,低声说道:「今天这不知何故,知道我们两家今天来这里的人太多了……如果真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必然会有御史弹劾阿翁治家不谨,到时阿翁就算不说什么,此事也必然会影响到两家之事,所以我才没有见他,他也没有见我。」 两人虽然没有相互面对面,但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 刘瑾瑜的那串手珠,代表着珠联璧合之意,李绚的那只装着护身符的香囊,何尝不是守护终生之意。 两人都是绝顶聪明之人,很多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已经交通的清清楚楚,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根本无需多言。 剩下的,就是回禀阿翁,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刘瑾瑜心里想着,马车距离洛阳已经越来越近 回到洛阳城,李绚下意识的将马速放缓了下来,尽管说很多人已经撤走了,但还 是能看到严厉盘查的痕迹。 更别说四周还有百姓和商旅在窃窃私语,他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今天这事有点闹的大了,李绚的心不由得一沉。 好在他们两人没直接见面,不然就有的让人做文章了。 「大郎!」赵巩仿佛一直等在玉龙别院门口一样,看到李绚回来,立刻上前帮他牵马。 李绚赶紧从马上跳下来,将马绳交给李墨,然后看了不远处的左相府邸一样,那里依旧府门紧闭,似是无人关心上清宫的情况。 「阿舅,我们里边谈。」李绚扫了身后的大街一眼,赵巩立刻恍然了过来,这里不是谈话之地。 重新回到了书房,李绚立刻毫不停留的在桌案上写了起来,很快就写好了两封长信。 「一封发回彭州,另一封,你亲自送往长安,交到李笔的手里,他知道该怎么做?」李绚郑重的将两封信交到了李墨的手里。 「喏!」李墨沉应一声,立刻转身朝门外而去。 笔墨竹砚,是李绚手下最重要的四大侍从,李墨负责情报搜集和统筹,李竹负责李绚的个人安危。 李笔常年留在长安,负责商队的日常运转,而李砚则是留在江南,负责江南的货物采买。 李绚不管身在何地,都能随时随地的掌握整个商队的运转,那才是他的根基。 他如今在台面上闹的这么欢腾,就是要将别人的目光吸引到他自己身上来。 这一次秦家和尉迟家可以要求提高分成,这背后的东西远不单纯。 除了自身的欲望之外,未尝没有其他外力介入的缘故,所以这一次赵巩提出了谋求婺州长史一职的时候,李绚才会积极的行动起来。 婺州地处浙东,虽不如扬州地处江南中央,但也能辐射整个东海一带,价值极重。 「你往长安写信干嘛?」赵巩坐在一侧的胡椅上,看着李墨就这么离开。 「长安那边应该开始采买了。」李绚转头看向赵巩,轻声笑道:「阿舅,婚事一旦定下,那么必然要在长安举办,洛阳毕竟是暂留之所,不管是我们家中,还是左相府邸,都远不如长安广大,实在不便。」 皇帝之所以定洛阳为东都,虽然也有种种原因,但最根本的还是要节省漕运,控制东南,方便就食。 大唐开国已近一甲子,关中人口之多膛乎其后,每年所需粮食车载斗量,日渐繁重。 关中平原产粮之地,若只是供应人口进食,自然足够,但不要忽略,从太宗到高宗皇帝,灭东西突厥,平土谷浑,攻打契丹,灭绝高昌,绝百济、高句丽,攻新罗日本,还有和吐蕃至今未停的战事。 每年都有大量的粮草从长安运往西域,再加上官员百姓就食,日益艰难。 常年战争最直接的,导致整个长安四周地区的良家数量快速减少,土地兼并日益严重,赋税日少,财政日益困难,而江南地区在开国几十年间,逐渐从隋末乱世恢复过来,日益繁盛。 出于节省漕运,控制东南,方便就食的目的,每年皇帝和皇后都有三五个月居于洛阳,待到八九月再返回长安。 毕竟长安才是天下中心,勾连川蜀,控制西域,都得依靠长安。 更何况长安的世家大族才是天下最多的,如果对这些人置之不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杨广当年就是小看了这些世家大族的底蕴,最后才弄的丢了天下。 历来喜欢修史的大唐皇室,对这一点警醒的很,所以每年间,除了春末夏季就食洛阳外,秋初就会返回长安,稳定天下。 秋季也是西域突厥,契丹和吐蕃,就最活跃的时节。 尤其 是最近一段时间,暗中波涛汹涌,李治必须回长安坐镇。 听完李绚将发生了上清宫的事情说了一遍,赵巩眉头皱了起来,不解的说道:「不该如此啊,此事应该只有我们和左相家中才知,为何会突然被这么多人知晓。」新 「现在问什么原因已经晚了,但好在一切顺利。」李绚拿出了那串手珠,接下来,就等太子丧期一过,找媒人登门便可。 对今天的事,李绚并没有那么在意,这里面有的无非是一些人的小心思,他自己已经得了大便宜,就没必要再卖乖。 有些事情心中有数即可,没必要直接说出来,那样反而弄得大家都脸上难堪。 「我也得给你母妃去信,你没经过婚事,这里面讲究的东西很多。」稍微停顿,赵巩接着说道:「有些事情是我可以出面做主的,但有些事情,就比如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还需要我那位欧阳表兄来,毕竟他才能全权代表你母妃,想来他也快来洛阳了。」 「阿舅。」李绚难得有些不好意思,随即转口道:「不过外甥早在数日之前就已经去信怀州,不知为何到现在还未有回信。」 「怀州到洛阳三百余里,若有急事,一日夜便可往返,如今多日过去了,还未有回信,说不定欧阳通师又在悄悄的做什么事情了,不过也未必是他……」说着说着,赵巩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李绚就在一旁坐着,同样一言不发,很多事情心里明白就好,轻易不要开口。 就在此时,门口一阵脚步声传来,余泽穿着灰色短衫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 脸色肃穆,似是有事发生。 第一百五十三章 阎庄之死 洛阳,宣风坊,天色阴沉。 街道上已经停满了车架上挂着白布的马车,缓缓的向前行进。 坊门下,李绚望着远处挂满了白幡的阎府大门,忍不住的摇摇头。 收回目光,将车帘放下,李绚看向坐在对面的余泽,有些不解的说道:「奇怪,怎么是现在,太子葬礼还未结束,阎庄阎当时就这么急着赶去东南吗?」 「现在也不算早,毕竟他去了东南还要熟悉情况,朝廷在东南虽有眼线,但地位恐怕不高,很难帮的上他,他能靠的只有自己,所以越早动身,对他越有利。」 余泽勉强的给出了一个理由,但这话就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他自己都知道这理由不大现实,毕竟阎庄的身份是太子家令,是太子最重要的亲信,就算他怎样为未来考量,也不该在太子丧期未完之前,就假死离开洛阳。 李绚是在昨日从上清宫回来后,接到了太子家令阎庄病故的消息。 不过他并不是阎家亲朋,故而不好当日登门,只要今日前来拜祭。 阎庄得到了千面佛一人千面的技巧,在皇帝即将清理东南隐患的大局之下,早日赶赴东南布局也是应该的。 如果说后面还有人在催促,那他就更停不得。 「后日便是太子五七之期,三十六日后,更是百官除丧之时,他这么做恐将自己陷于不义之地。」李绚低声说出了这里面的阴暗算计,但随即,摇头说道:「以他的家世,这一二日的压力,还是能顶过去的,如此焦急,难道是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李绚沉吟着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帝心难测。 阎庄何尝不知道如此将在皇帝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但他依旧如此做了,这未必在他的控制中。 「当是如此。」余泽点点头,可这其中具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一时难以知晓。 阎庄作为太子家令,在太子五七之期到来前突然亡故,难免会引起一些人心动荡。 马车前进的很慢,不久后,终于到了府邸门前。 李绚和余泽提前一步从马车上下来。 站在门口迎客的是一名穿着白麻孝服的年青人,身侧还跟着阎府的管家。 「王爷,这是工部尚书刘翁的独子,司兵参军刘易从。」余泽在李绚耳边低声介绍迎客之人。 阎庄之妻,正是前刑部尚书刘德威之女,也即是现工部尚书刘审礼之妹。 阎家虽不至人丁稀薄,但家人散落四方,一时间也难以在洛阳聚齐,各方亲戚能帮忙的都来帮忙了。 工部尚书刘审礼如今就在洛阳,从昨日起就带着儿子赶来协助处理后事,更兼主持丧事。 「南昌王,请!」刘易从非常恭敬的将李绚请进了阎府,然后迎向了下一位客人。 走在庭院之中,李绚缓步慢行,四下人少,他才低声对余泽说道:「余叔,你说这样值得吗,这一旦有失,他就真的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 假死遁世,就如同黑道卧底一样,阎庄肯定没告诉家中所有人。 或许只有一二人知道真相,甚至可能还要更少。 时间一长,多数家人亲朋都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如果不能立下殊功返回,那么死而复生这种事,基本就不会发生了。 「破釜沉舟罢了,现在冒得风险有多大,将来立下的功劳就有多大,王爷还年轻,不比卑职,此类之事见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世家大族,也并非完全顺心顺遂的。」余泽不由发出一阵感慨。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在后面响起:「南昌王,且等一下。」 一时间,院中的 众人纷纷回头,李绚眉头一簇,转身,面色舒展,拱手:「李率令,许久未见了,身可还好。」 「还好,大体恢复了有七八成了。」说着,李俨对着李绚沉沉躬身,道:「说来,还为感谢王爷,若不是王爷那一夜出手相助,在下怕是早已葬身虎口,甚至累及家人。」 「李率令客气了,本王也是恰逢其时,若有不妥之处,还请佑谅。」李绚对着李俨拱手还礼。 【李俨,太子率更令,出身赵郡李氏,父李孟尝,前右威卫大将军,奉敕检校太子右典戎卫率。】 之前阎庄或多或少暗示过李绚,李俨和天后那边走的很近,然而他毕竟没有加入秘卫。 「无妨,这是好事!」李俨似是摆脱了和秘卫的牵连,笑的很坦然,对着李绚再度拱手:「还是要多谢王爷,在下失礼,就先进去了。」 「李率令请!」李绚稍微让开路,让李俨先行。 毕竟李俨和阎庄如今还是太子门下的同僚。 「王爷。」余泽走了上来,看着李俨的背影,眼中满是沉思。 「这件事,他相对要介入少一些,毕竟他这是儿子被抓走,之后虽然被带离了太子宫,但时间太短,很快就被救了出来,所以就算有所算计,也容易抽身,不像这家的这位,介入太深了。」李绚目光看向了远处的灵堂,低声说道:「我们也走吧。」 李绚迈步朝着灵堂的方向走去,此刻站在灵堂之前的,是一名身材清瘦,短须轻洒披一袭麻衣的五旬长者。 「小子李绚见过刘翁,请节哀。」李绚沉肃的对着刘审礼拱手行礼。 「南昌王请起。」刘审礼的脸上虽有些悲哀,但并不浓重,阎庄虽然是他的妹夫,但这件事其中的隐秘他未必不清楚,所以虽然有些悲哀阎庄的冒险,但伤心并不多。 刘审礼上下打量李绚,点头应道:「前日遇到杨季侯,他对南昌王在机关一道上的天赋颇为赞叹,若本官所记不错的话,都水监令黄仁素还曾赞赏过王爷在水车上的改造,当年他还说过,想要将王爷调入都水监任职,可惜……」 黄仁素,即将调任大理寺少卿的黄仁素,早年间,因水工诸事,和李绚有过交集。 大唐虽有三省六部九寺五监之分,但六部和九寺五监之间都有紧密的联系。 礼部,其礼部司和祠部司管辖范围与太常寺重合,膳部司、主客司所掌分别与光禄寺、鸿胪寺重合。 兵部,其驾部司与太仆寺的职司范围有交集,库部司则与卫尉寺职司范围有相似之处。 刑部,其刑部司与大理寺的职司接近。 户部的金部司与仓部司分掌钱谷出纳之政,与太府寺和司农寺职司有重叠之处。 宗正寺虽掌皇帝宗族事务,但严格来讲却是和吏部职司有所交叠, 国子监与礼部事务有交叉,少府监、将作监、军器监、都水监的职司范围在一定程度上与工部、兵部重合。 六部与九寺五监的职权重叠颇多,而这却又很有必要的,皇帝正是通过此种手段,来平衡各方势力和掌控朝堂。 黄仁素的都水监虽掌天下水工,但亦有勘定天下地理水文之责。 这里,也包括西域和吐蕃。 「那是黄翁谬赞,小子当年不过是将水车改的大一些,布置的多一些,毕竟不管是彭州,还是江南,水患相对较重。」李绚很诚恳了解释了当年二人交集的原因。 「无妨,此时就算诸官有心,陛下那里也不会答应的。」刘审礼很淡然的摆摆手,李绚总归是宗室郡王,和皇帝之间的关系仅次于一众亲王,像梁国公李孝逸、北平郡王李景嘉那一类的可留在中枢任职,但李绚不行。 别说朝野百官不会答应,就是皇帝自己也不会答应。.. 稍作停顿,刘审礼面色严肃起来,沉声说道:「对于杜春一事,将作监当年和他共事之人还有一些,南昌前往婺州之时不妨一起带上,逆教总坛地处深山,机关巧妙,工部也会派人进行协助,南昌王勿要推辞。」 李绚看着身前的灵堂,还在挡住他去路的刘审礼,终于明白了他的用意,只能沉沉的拱手:「多谢刘翁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半死之人】 「玄道兄,请节哀!」余泽对着全身披着白麻丧服的阎泰拱手安慰,他们两人是同年进士,然则俱都官途坎坷。 余泽早年侍从彭王李元则,初还顺遂,然在李元则过世之后,便再未出仕。 阎泰作为阎立德次子,而且起家太宗皇帝挽郎,本应前途光明,然而早年他却被皇帝指派许王李素节为修撰。 许王李素节母萧淑妃,历来为天后所恶,许王恐惧之下,心中惊惧,早在十余年前,就已经常年卧病在床,不得任事。 阎泰在几年前,从许王府而出,历任符玺郎、太府丞,迁朝散大夫、尚舍奉御。 以阎立本、阎立德两任尚书打下的家族根底,也只是让一个儿子成为了从四品的太子家令,一个成为了从五品的尚舍奉御,家族衰败一望可知。 李绚站在一旁,看着余泽安慰阎泰。 阎泰年纪虽长,但性情天真,尚舍奉御职司清闲,无多经历,也不知接下来的家族变故他能否支撑的下来,万一阎庄婺州失败,那后果简直令人不敢想象。 怪不得刘审礼要往李绚的手下派人,看看那比李绚年纪还小的阎庄幼子,李绚心里不由感慨。 阎庄也好,李俨也罢,他们都是同一类人。 只不过一个运气罢了,一个运气差罢了。 从灵堂之内走出,一道熟悉的人影迎面走来,李绚微微一愣,立刻拱手:「中郎将。」 「原来是二十七郎。」丘神積脸色微微一松,停下脚步,稍作拱手:「二十七郎今日来的倒早。」 丘神積看了跟在李绚身后的余泽一眼,摇摇头,说道:「二十七郎昨日在上清宫所言实属精彩,天后听闻之后,亦颇多赞叹,若是天下人家都能如二十七郎所言,皆有三秋之粮,我大唐有何处不可平。」 「一切仰赖圣人和天后治理,小王愿附骥尾,以效犬马。」李绚说着对乾阳殿的方向沉沉拱手,然后才直起身看向丘神積:「中郎将今日怎来的如此匆匆?」 丘神積虽然此刻是一身的青色长袍,但是长袍之下,甲胄并未卸完。 「本将在宫中多年,和阎当时也是知己好友,他今时病故,本将自当拜访,瞻仰遗容,」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丘神積的眼神一阵冷肃,目光更是直接越过李绚,看向后面的灵堂。 李绚微微一愣,转身看向灵堂,心思一转,立刻向侧退一步:「中郎将请!」 丘神積对着李绚点头,之后看也不看余泽,直接朝灵堂内大步走去。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桀骜啊!」余泽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冷笑中还带着一份自嘲。 李绚摇摇头,面色严肃,看向整个灵堂之内,眼光一闪,一连串的词条就迅速的冒了起来。 如今的他已经能够大体控制提示词条的出现,除了一些很特殊的人物探查不受控制之外,基本上不管何人相处片刻,他的个人信息都能清楚的出现在提示词条之中。 【阎庄,字当时,太子家令、轻车都尉,百骑校尉,雍州万年人,前吏部尚书阎立德次子,半死。】 【半死】李绚眼睛一时间都瞪直了,半死是什么意思。 李绚原本所想,阎庄应已是假死脱身,躺在家中棺椁里的不过是个替身罢了,然而现在,躺在灵柩之中的,竟然真的是阎庄本人,而且他还是处于半死状态之下。 假死是处于完全可控的状态,不久之后便可苏醒,然而半死则是对身体创伤极重,稍不注意,稍微延迟,就可能会导致其身真死,阎庄这是在做什么。 「王爷!」余泽看到李绚发愣,忍不住的提醒了他一句。 「嗯!」李绚有些心不在焉的点点头,然随即回过 神来,低声道:「我们在一旁等候,看看丘神積究竟做什么。」 余泽默默的点头,跟着李绚一起来到了后方角落里,然后才低声问道:「王爷,可有不妥之处?」 「他不该来的。」李绚死死的盯着丘神積的一举一动,眼神冷冽。 丘神積走进灵堂之内,先是对阎庄恭敬的鞠躬上香,然后才看向跪在地上的阎妻刘氏,其子阎安良,其弟阎泰,面色肃穆的说道:「天后口谕,太子家令、轻车都尉阎君,蝉联华绪,赫弈高门,忠肃恭严,见称侪伍,尽节图忠,输诚竭力。今特恩勑賵,有加恒礼,赐灵珠传乘,递送酆都。」 「多谢天后厚恩。」阎家众人,虽不知因何,但俱都诚挚谢恩,俯拜在地。 丘神積掏出一直巴掌大的精致金盒,递向了阎弟阎泰,阎泰下意识的就接了过去。 「奉御郎,安排人将东西放进去吧。」丘神積的神情柔和,但目光却死死的盯着阎泰脸上的所有变化。 「现在吗?」阎泰有些发愣,他还没反应过来。 现在,现在开棺吗? 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丘神積和阎泰,然后并无多少人出声阻拦。 包括工部尚书刘审礼也是一样。 一时间气氛格外的诡异。 见到丘神積点头,阎泰看了四周一眼,才有些迟疑的说道:「如此,便由下官亲自动手吧。」 阎泰好歹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还做不出让别人在他兄长的灵堂直接开棺的举动,所以他亲自动手。 阎泰一个人走到灵堂之后,对着棺材轻叹一口气,然后又略带欢喜的说道:「兄长,你虽不幸病故,然陛下和天后,对吾家依旧恩宠如昔,你若有灵,当护佑安良官途顺遂,人生富贵。」.. 轻声细语之中,阎泰用力的推开关门缝隙,然后将那一只盒子放入到了棺椁之中。 重新重重的将棺木盖好,阎泰刚一回头,赫然就看到了丘神積那对冷冽的眼神。 几乎在转眼间,丘神積的眼神就变得满是哀伤,同时诚挚的说道:「本将与阎兄多年相交,如何也未能想到,阎兄竟然英年早逝,实在人生之悲,天地之恸啊!」 「中郎将节悯,家兄在天有灵,必将感佩中郎将之诚。」阎泰看了棺椁一眼,然后才转身看向丘神積:「中郎将请侧厅奉茶,此地冷寒,不宜多呆。」 阎泰并没有糊涂到点,到底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的地方,马上就要将丘神積送走。 「也好!」丘神積淡淡的笑笑,然后转身,朝灵堂之外走出,在灵堂外侧,他看到了刘审礼冰冷的眼神。 刘审礼死死的盯着丘神積,但最后还是后撤半步,拱手道:「请!」 「不敢!」丘神積脸色肃然,对刘审礼认真的拱手,然后也不多说,转身就走。 等到丘神積的背影彻底消失,李绚才和余泽从树影后转了过来。 「他终究是奉天后口谕而来,刘翁也无可奈何。」李绚摇摇头,然后看向了灵堂之内,看着灵堂内阎庄【半死】的词条,李绚眉头紧锁,如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丘中郎将……」余泽稍微停顿,然后才继续言道:「天后似乎怀疑阎君的生死,这才让丘中郎将前来探视?」 李绚轻轻的点头,的确是这样,可为何是这样呢? 阎庄假作千面佛渗透进入天阴教这是提前就定好的,虽然时机比之前提前了许多,但也在合理之内,可为什么丘神積,不,是天后,天后为什么要怀疑他的生死。 天后究竟想看到的,是生,还是死。 【半死】又是何故。 第一百五十五章 红豆糕 厅堂之中,灯火明亮。 李绚站在铜镜之前,镜中之人身姿修长,面目俊逸,气质非凡。 身上黑色的五蟒五章圆领袍长垂至地,黑牛皮靴只露靴底,一顶套着白麻的黑色三梁冠,被捧在身侧。 李绚看了眼身材小巧的如玉,接过她手上捧着的梁观,然后庄重的戴至头顶。 白麻长袍被从后披在身上,似锦和如玉从两侧帮李绚将衣服扣好。 李绚目光看向一侧,二品郡王象牙笏,白色带銙金玉带,鱼符等等,被侍女七巧小心的托在黑漆托盘里。 门窗之外,东方的大地边缘升起朦胧的晕光,黎明将至。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李绚转身,就见余泽一脸严肃的走了过来。 余泽在门口就停住脚步,低声唤道:「王爷!」.. 李绚转头看向一旁的似锦和如玉,伸手拿起象牙笏,金玉带和鱼符,摆摆手,说道:「你们二人下去吧!」 「喏!」似锦和如玉恭敬的退了下去。 李绚双手张开,任由七巧将玉带和鱼符束在自己身上,然后才向余泽问道:「情形如何了?」 「秘卫还在暗中监控阎家的内外一切举动,从阎家进出的所有人等,都在秘卫的严密监视之下。」余泽面色沉凝,小心的说道:「王爷,如今已有两日,为何秘卫还要继续监控阎家,难道真出了什么……」 「谁知道呢。」李绚面色淡然的打断余泽,转过身,目光越过他,看向西南方向,那里正是宣风坊的所在。 「肯定是出事了,但具体是什么事,内外一切封锁的很紧,没人知道究竟怎么回事?」李绚摇摇头,眉头闪过一丝凝重。 他这两天暗中透过各种关系查探阎庄府邸被封锁的缘由,但方方面面都没任何回馈,就像是有一只大手将所有一切的信息都彻底封闭了一样。 「算了,我们还是不要探查了,将人手都收回吧。」李绚突然很随意的摆摆手,似乎不再想关注此事。 「喏!」余泽沉声应下,然后快速的离开。 李墨已经返回了长安,玉龙别院的人手如今在余泽的控制之下。 不过他的这点人手,恐怕早就暴露在秘卫的眼里。 直到余泽离开之后,李绚的脸色才彻底的沉了下来。 那一日,丘神積的神色和做法可不像是作伪啊。 就像是阎庄这一死,完全在他们的意料之外一样。 或许就像是和李绚所想一样,阎庄本不当现在就死。 按理,他应该在太子丧事结束后,再离开洛阳。 李绚原本以为,阎庄是为了提前布局,急需赶赴东南,所以才提前以假死遁世。 这样就能彻底的将千面佛和阎庄这个身份隔离开来,不至于让人怀疑他这个千面佛身份的真假。 然而现在看来,阎庄的这一次假死,或者是半死,很有可能会变成真死。 丘神積的背后,站在天后武曌,甚至是皇帝李治也是他的支持者。 能让丘神積不顾一切的在暗地里封锁阎家左右,肯定得到了天后和皇帝的授意。 阎庄究竟做了什么,让天后和皇帝如此震怒。 甚至如果不是顾忌到阎立德、阎立本这二位已故的朝廷重臣,还有刘审礼这个工部尚书,以武后的性情,一般人家早就已经被人掘地三尺,扒棺鞭尸了。 七巧站到了李绚的身前,帮他整理身上的最后一点褶皱。 李绚看着这样熟悉的俏脸,淡淡一笑,然后闭上眼睛。 阎庄所能牵扯到的,无非就是太子之事,之前的诸多事情已经 证明太子之死有疑。 只是如今的朝堂,不容任何人对此事进行质疑。 如今所有的猜测都只是猜测,不见任何实证。 即便是关于太子洗马贾辉手上的药渣,也只是听闻,而从未曾有人亲眼所证。 更何况贾辉已经离开洛阳一月有余,谁知道他手里的东西是否作假。 一切已经很难证实了。 除非……除非阎庄在突然间又弄到了什么,他认为可以证实太子之死真相的东西。 又或者,需要和贾辉手里的东西相互佐证,故而,宫中才没有直接动手抄了阎府。 太子才值得阎庄冒如此大险。 今日,今日是太子五七之期。 皇帝在一月之前曾有诏命:太子病逝,百官服丧三十六日。 这里面的百官,不仅包括朝堂和各地州县的官吏,即便是包括李绚这样的宗室郡王也是如此。 李绚身上有尚药奉御,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的职司,其他的宗室也都有刺史一类的官职。 整个朝堂都需要迅速的恢复到正常运转的状态,今日是百官和宗室,最后一次拜祭太子的日子。 过了明日,除了宗室亲王和公主以外,其他宗室和百官都需除丧。 「记得让厨房做上一些红豆糕,给隔壁送上几份,就说是本王的一点心意。」李绚手里拿起二品郡王象牙笏捧在掌心,嘱咐了几句,七巧乖巧的应下。 李绚抬头,大踏步朝外走去:「一切就在今日,今日一过,就是下一个阶段了,希望一切平静吧。」 黑架马车早已经在久候,余泽和李竹各自坐在马车两侧,在李绚上车之后,马车立刻朝外驶去。 马车出门,空旷的大街上,如今满是各色的马车,在缓缓的前行。 左相刘仁轨的马车早就消失在了府门前,甚至在李绚起床之前,刘仁轨就已经进入了皇宫小朝。 路过左相府邸,李绚下意识的抬起车帘,相府侧门之前,开着一条小缝,一对眼睛有些紧张的向外探望,也就在这时,看到了掀开车帘的李绚,眼睛相互一对视,对方稍微犹豫还是退了开来。 李绚嘴角淡然一笑,然后放下车帘,面色严肃起来。 越是接近皇城,路上的车辆就越多,之前不少多日没去太子宫祭拜过太子的,今日也全都前往。 有些事情,别人不会记住谁做了,但谁没做,他们一定会牢牢的记在心里的。 端门之前,一切井然有序,所有车架都安静的等着卫士验看令牌,然后一个个放行。 李绚早就收回了心思,今天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和他无关,他只需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好。 很快,马车就已经被放心,进入端门后左转,前往太子宫,但在很远之处,李绚就被迫下了马车。 对着余泽和李竹点点头,李绚开始迈步朝前面走去。 前面的队伍排的很长,进门的速度也很快。 李绚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不过即便是诸王之中,他也排的很靠后了。 因为在今日,左千牛卫将军北平郡王李景嘉,右千牛卫将军梁郡公李孝逸,还有其他从外地的来的实权宗室,全部都排在前面。 窦家,孤独家,这些高祖时期的先辈外戚,也都列于前方。 诸公主,夫人,同样行之于前。 也就是长孙家被贬,武家长辈被杀,不然前面的人更多。 宗室外戚这一侧人不少,另外一侧朝堂百官人更多。 左相刘仁轨,右相戴至德,中书令郝处俊,门下侍中赵仁本,身后尚书左丞,尚书右丞,中 书侍郎,黄门侍郎,六部尚书,六部侍郎,九寺寺卿,五监监令,还有近州刺史,等等一众***。 三省六部长官尽皆在此。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太子已死,太子千岁 太子宫前,宗室,朝堂,诸王诸世子,诸相诸大臣,俱都身披白麻丧服,恭敬站立,庄严肃穆。 整个队伍之中,没人开口说一个字,甚至就连呼吸都无声凝滞起来。 李绚庄肃的站在嗣郑王李敬和霍王世子李绪的中央,垂目低头。 就在此时,太子宫门大开,一道人影稳步走了出来。 李绚抬头一看,赫然正是内廷大总管王福来。 「诸王大臣拜祭孝敬皇帝于斯!」王福来一摆拂尘,退步恭敬站立一侧。 随即,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左相刘仁轨,右相戴至德相继迈步进入太子宫。 李绚紧跟着在李敬之后,沉步朝太子宫中走去。 宫内白幡高挂,香火弥漫,五月暑日,竟有丝丝寒意。 太子宫中不见任何一名侍卫,但没人敢在此刻有丝毫妄动。 灵堂之前,太子率更令李俨,太子仆令侯成站在左右两侧,低身拱手。 灵堂之内,雍王李贤,英王李显,相王李旦,身披麻衣跪在左侧;太子妃裴氏,太平公主,广平县君跪在右侧。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一身黑色长袍站在一侧,面容憔悴,眼神中满是痛苦。 「弘中兄,节哀!」韩王李元嘉上香之后,对着老者沉沉拱手。 老者只是淡淡的点头,之后不管是对霍王李元轨,还是左相刘仁轨,右相戴至德,俱都是一副淡然面孔。 「裴翁节哀!」李绚拱手,后退一步,然后对着太子妃裴氏,太平公主相继拱手,然后走出灵堂,目光去落在了左侧的雍王李贤身上。 暗流汹涌! 刚才的那一位,赫然正是太子妃裴氏的父亲,左金吾卫将军裴居道。 丘神積如今还是左金吾卫中郎将,而另一位左金吾卫将军,正是程处弼。 依旧无人开口,当李绚重新走出到太子宫门口的时候,之前站在这里的王福来已经不见了踪影。 站在门口的,赫然已是一名身穿金甲,外罩白麻丧服的五旬将军。 这个人正是左金吾卫大将军房先忠。新 今日,太子宫中,北衙禁军,南衙十六卫,各卫大将军,将军,中郎君,俱都未来至此。 来的只有孝敬皇帝李弘的岳父左金吾卫将军裴居道,以及雍王李贤的岳父,左金吾卫大将军房先忠。 左金吾卫大将军房先忠是故上柱国、兵部尚书、左骁卫大将军、幽州都督、清河郡公房仁裕四子。 清河郡公房仁裕这一生最大的功勋,不是早年就投靠了太宗皇帝,也不是他在废王立武中鲜明的支持了武后。 而是他在任扬州长史任上,亲手平定了天阴教陈硕真起事,功拜兵部尚书、左骁卫大将军。 当年的其他两位功臣,婺州刺史崔义玄在离任婺州之后,任御史大夫,奉召审判长孙无忌。 司功参军崔玄籍,在离任婺州之后,先后任陇州长史,归州刺史,荆州大都府司马,如此任职蔚州刺史,官途顺遂。 当年之战崔义玄、崔玄籍倒也罢了,最重要是房仁裕,他是雍王妃房氏的亲父,一旦李贤即位,他就是国丈。 李绚转身看向灵堂坐在,就在人人进入灵堂之后,先向雍王李贤,英王李显,和相王李旦行礼,躬拜之后,再向太子妃裴氏行礼,原本看似平常的一幕,如今却显露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太子妃和裴居道的身前挤满了人,早已被遮得看不见,而雍王李贤那边则井然有序。 李绚如今即便是站在太子宫门也已经能看清楚李贤的模样,温文尔雅,沉着稳重。 李绚转身, 混在人群之中,朝外走去,面色肃穆。 来到房先忠的身前,伸手躬身:「房翁!」 「南昌郡王请起!」房先忠虽然在用力的遮掩,但眼神之中的悲凉,却丝毫都遮挡不住。 李绚点头,然后转身而走。 皇帝的这一手,可真的是残忍啊! 太子李弘还未下葬,在他五七这一天,就已经开始明确的向诸王诸大臣暗示,下一任太子将是雍王李贤。 左金吾卫大将军房先忠作为雍王岳父,站在太子宫门口送客,足以让人浮想翩翩了。 这一手对太子妃,对裴居道异常的残忍,然而房先忠也未必觉得好过。 房家历来以谨慎自保为家训,早年的同族房玄龄后人的下场让人唏嘘。 房仁裕是房玄龄的族叔,房先忠是房玄龄的族弟,也是房遗爱,房遗直兄弟的族叔。 房玄龄一脉因房遗直,高阳公主谋反案,弄的家族崩离,就连房仁裕早年也受到牵累,如果不是婺州一战,恐怕他们一家也难以重新崛起。 看惯了人事起落,又对如今的朝局有深刻认知的房先忠,心里才会有所担忧。 唯恐孝敬皇帝的今日,就是自家的明日。 再加上他和裴居道多年同僚,如今更是感同身受。 真是难得的清醒! 李绚目光从房先忠的脸上扫过,也不由得为之惊叹。 略一细想,他就知道这一切的根本原因,还是来自武后的强大压力。 没有人比他们这些皇宫近臣更加清楚,在太子李弘病逝的这一月时间里,天后究竟明里暗里的布置了多少棋子。 没人知道,皇宫深处,帝后之间的权利搏杀究竟到了何等惨烈的地步。 李绚摇头,别看他最近在洛阳出了不小的风头,但也仅此而已,在如今的朝堂大佬之中,依旧是边缘的小透明。 李绚跟着嗣郑王李敬的身后,一路无声的向前行。 四周的诸人也是一样,不知道多少人心里在琢磨刚才那一幕。 皇帝如此安排,怕同样也是出于政治权利的平衡。 太子李弘虽殁,但如今有李贤接替,朝野人心,就今天仅仅一遭,就已经彻底转变。 这一手着实高明,但却还是伤害到了一些人,可这又是没办法的。 就在此时,前行的脚步突然停下,李绚下意识的抬头,赫然就看到在前方,皇宫总管王福来站在宫道之侧。 左相刘仁轨,右相戴至德,中书令郝处俊,门下侍中赵仁本,一众宰相,尚书都停在了他的脚步之前。 李绚回头,后方众人陆续的从太子宫中走去,速度比平时要快几分。 似乎是看到了某个人出现,王福来眼睛一亮,然后站立于宫道中央,沉声喊道:「陛下口谕:后日大朝,令诸王诸臣,东都一应五品以上文武官员,悉数到参。」 「臣等遵旨。」李绚恭敬的躬身行礼,其他人亦是同样。 李绚心里一数,后日就是六月初一,太子亡故三十七日,百官除丧,同样也是每月朔日朝会之时。 五月,因太子病亡之故,故而朔望朝会全数停罢,直到三十六日之后,正好六月朔朝。 李绚顿时眉头一跳,神都五品以上文武官员,李绚如今是正五品下尚药奉御,正四品下的通仪大夫,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更何况他是当朝郡王,这一次的朝会,他也要参加了。 李绚的脑海中,闪过之前出现的那么多朝堂宰相和六部尚书。 他们从长安赶至,怕也是为了这场朝会。 朝野这一个月来积攒的朝政要做个统一 处理,同时,李绚有种感觉,他的婺州长史之职,也要下来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朝前召见 「二十七郎,后日朔朝,你要以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职,陪同王兄一起,执掌宫殿侍卫及供御仪仗。」 左千牛卫将军,北平郡王李景嘉,在左千牛卫府内,一边卸下白麻丧服,一边笑着看向李绚。 李绚微微一愣,随即眼睛一亮:「王兄,可是圣人吩咐?」 「嗯!」李景嘉笑着点点头,然后在胡椅上坐下,对着外面招了招手:「来人,奉茶。」 「的确是圣人刻意交代,二十七郎,圣人待你甚厚啊!」李景嘉看着李绚,意态深重。 「多谢圣人恩典!」李绚立刻恭敬的对着贞观殿的方向拱手。 在洛阳这一月时间,足以让李绚对整个朝局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c 有些事情躲是躲不过去的,反而只有深度参与,才能获得更多属于自己的力量。 只有自己展示出足够的力量,足够的忠诚,皇帝才不会无视。 这一月里他所做的一切,已经展现出来他的能力,而在太子宫和上清宫的几番表现,也展示了他的忠诚,这才有今日这一幕。 「后日朝会,二十七郎需寅时正到左千牛卫府,和为兄一起前往贞观殿。」李景嘉最后又刻意交代了一句。 「喏!」李绚恭敬的应了下来。 大唐朝会,除每年元旦,冬至大朝外,基本都必须在卯时二刻,抵达宫门之外。 一般的官员都会在卯时初刻,甚至卯时正就抵达宫门口。 李绚作为左千牛卫中郎将,则需在寅时二刻就抵达贞观殿,也就是需在寅时正就抵达左千牛卫府。 真不知道,那些年近七旬的宰相们,每天都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要知道,像李绚这样的,只需要参加朔望朝会,而他们则每日小朝都需要参见皇帝。 离开左千牛卫,李绚一阵感慨,他原以为自己只需混在诸王之中参与朝会便可,没想到,皇帝竟然要他以检校做千牛卫中郎将的身份参与朝会。 亲近之意无比昭然。甚至还有一种刻意栽培训教的感觉。 位置不同,看待事物的眼界自然也不同。 二圣临朝,这样的历史奇景,他要近距离见证了。 李绚对着不远处的李竹招招手,黑架王车立刻驶到了左千牛卫府门前,李绚上车,坐在里面的余泽立刻忍不住问道:「王爷,北平郡王究竟找王爷何事?」 之前他们商量过,如果不出意外,李绚会在朝会之后,得到前往婺州的任命,只需等待即可。 突然北平郡王李景嘉召唤,让余泽以为是左千牛卫府在东南之事上有别的安排。 「陛下命本王,后日寅时二刻,在贞观殿见驾,之后,宿卫宫殿,参与朝会。」李绚一句话,就将北平郡王李景嘉未说之事,全部说了出来。 李景嘉虽然说是让李绚和他一起参加宿卫,但李绚清楚,这一切哪有那样简单。 皇帝传话的意思,就是要见见李绚,在朝会之前,见见李绚。 「这是何故?」余泽眉头皱了起来,皇帝召见,而且是后日朝会之前朝见,绝非无因。 「或许是东南之事有些要交代吧。」李绚能够想到的就是这些了,但他总觉得李治在表面之下,别有打算。 因为这些话,就是到时令人将任命书送到李绚手里的时候也都来得及,根本不需如此紧张。 看着余泽低头苦思的模样,李绚摆摆手,道:「不用如此,不管何事,到时便知。李竹,回府。」 现在的李绚已经有股隐隐抓住脉络的感觉。 今日是太子病逝五七之期,后日就是朔日朝会,明日虽是百官服丧第三十 六日,但也是放松的最后一日。 晃动的车帘中,李绚已经在思考,这一次前往婺州,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就在此时,他眼角的余光猛然捕捉到一条出现的人影出现在车帘之外,他赶紧喊了一声:「李竹,停车。」 「吁!」马车瞬间停下,李绚赶紧从掀开车帘,从车上跳了下来,站在路旁,对着远处之人,大声喊道:「舅父。」 一名身穿紫色浮图纹长袍,戴着黑色璞帽的中年官员,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李绚的所在,肃正的脸上满是愕然:「大郎,你怎的在此?」 李绚一边往过小跑,一边抬头看,前方的官衙牌匾上,清晰的写的卫尉寺三个字,他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站定之后,李绚赶紧拱手:「启禀舅父,外甥刚从左千牛卫府离开,北平郡王交代外甥后日与他共同参与朝会。只是没想到舅父已经从怀州归来,外甥之前写了好几封信,都未见丝毫回信。」 「这是小事。」前怀州刺史,即将接任卫尉寺卿的欧阳通摆了摆手,上下打量着李绚:「是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职司之故,这是圣人的意思?」 欧阳通立刻就想明白了一切,只有皇帝才能够如此点名让李绚不以南昌郡王的身份,而是以检校千牛卫中郎将的身份参加朝会,他不由得感慨:「如此深恩,难得仅见啊!」 皇帝如此刻意安排,明显是在特别栽培。 李绚身处南昌郡王的位置,和身处左千牛卫中郎将的位置,所看到的是完全不同的朝局景象。 还是那句话,身存位置不同,个人眼界自然不同。 「确是如此。」李绚抬头看了一眼后方的卫尉寺的大门,低声问道:「舅父这是已经接任了卫尉寺卿之职吗?」 「未曾,之前刚刚见驾,圣人让我来见一见王德真,职司之事,后日朝会之后,才会安排。」 欧阳通在之前李绚他们拜祭太子的时候,正在陛见,这也是为什么李绚之前没有在太子宫见到欧阳通的原因, 王德真,卫尉寺卿,前岳州刺史王武宣之子。 「舅父接任卫尉寺卿,王翁接下来要去往何职?」李绚忍不住有些好奇的问道。 「德真兄被擢升为殿中监。」说完,欧阳通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 殿中监,殿中***官,下有尚食局、尚药局、尚衣局、尚舍局、尚乘局、尚辇局六局。 李绚这个尚药奉御一直就是归属殿中监管辖,只是一直以来,这个位置都有空缺,李绚才从来未曾见过殿中监。 「这个位置可不好坐,」李绚有些苦笑的摇摇头。 殿中监虽是从三品的***,但下属的尚食局、尚药局、尚衣局、尚舍局、尚乘局、尚辇局十二位奉御。 有像李绚这样的宗室,也有不少外戚,功臣后裔,若是两相无事,则彼此皆安,若是想有所作为,则必然困难重重。 更何况这里还牵扯到皇家之事,殿中省掌皇帝生活诸事,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大臣之一,这个位置可不好坐。 「那就是王德真自己的事情了。」欧阳通脸色顿时肃穆起来,上下打量着李绚:「走吧,去你的府邸,你这些日子在洛阳的所有事情,从头到尾细细的说上一遍,你的名头已经从洛阳传到了怀州?」 「啊?」李绚脸上顿时无比惊讶,但随即,脸色就无比难看起来。 他的这位舅父,儒学大家,对李绚自然要求严格。 也就是李绚的表兄欧阳幼明这些出来任职,不然,必定会时时耳提面命。 这下子麻烦了,而且关键是,李绚在洛阳做的那些事根本不敢隐瞒,其实也无法隐瞒。 整个洛阳一问便知。 第一百五十八章 帝后博弈,闺房之乐 「外甥自入神都以来,遇事都是随波逐流,难有自主,虽然稍有所成,但每日谨慎,做事多备,可依旧多感不足。」李绚稍微停顿,然后苦笑言道:「外甥身处局中,迷雾重重,不见庐山真面,还请舅父指点。」 李绚将一杯西山白露双手捧到了舅父欧阳通的面前,然后束手站在一侧,聆听教训。 「你所做一切^」欧阳通接过白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才沉声说道:「都太过急躁,甚至根本你无需提前抵达神都……婺州虽是立功之处,但太过凶险,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是你劝雍王的话吧?」 欧阳通似乎咽了半句话,李绚敏锐的捕捉到了,不过欧阳通没说,他也不好追问。 「是,外甥的确这么对雍王殿下说过!」李绚拱手,刚要继续,突然间,他浑身上下冷汗直流。 因为仔细想来,似乎他抵达神都之后的每一件事,都有一只看不见的无形大手在暗地里拨弄。 李绚虽然及时应对,但依旧总有焦头烂额的感觉。 似乎许多事情,都是接踵而至,根本不容他有多少反应时间。 似乎永远有一股危机感不停的萦绕在他头顶。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话他都对别人说的,却从没想到自己早已身处类似的环境中了。 「赵巩到现在都不敢出现,他怕是早猜到什么了。」欧阳通冷哼一声,抬头看向大堂门外。 虽有照壁阻隔,但是赵巩抵达,一眼就能看到。 「是天后?」李绚的脸色无比沉重。 赵巩作为秘卫统领,虽能接触到不少秘档,但如果说此事是有人在刻意操纵,引诱他一步步的行动,李绚能想到的只有武后。 「是天后,也是陛下。」欧阳通面色淡然的摇摇头,看着眼前的茶汤轻轻吹了口气。 欧阳通看的很清楚,这件事虽然是武后在出手,但皇帝也乐见其成。 这是更高层次的博弈,李绚不过只是一颗小小的棋子。 「陛下这是在挑人。」站在一旁的余泽挑了挑,说道:「这是陛下一贯的手法,他要用一个人,总要先磋磨一番,若是堪用,则用,若是不堪用,则立刻黜之。」 皇帝用人,向来不拘一格。 多年来,他虽是在用寒门来抑制世家诸人,然而仔细来看,朝堂之中,世家出身的***依旧占据多数,但整个朝堂依旧稳稳的掌握在皇帝手里。 今日太子宫一趟,李绚见了不少的朝中***宰相,然而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皇帝亲信。 同样,很多人也是武后亲信。 或许多年以来,他们已经习惯了,天后和陛下一体。 天后代表皇帝,天后的旨令,就是皇帝的旨令。 但多少年来的观念犹在,皇帝才是一国之主。 李治虽将武后推到了前台,但却更加塑造了这样的印象,同时将李弘推到了台前,和武后争权。 如今李弘虽然病故,他也很快就将李贤有推了出来。 天后和太子之间又趋于平衡,天后这些日子虽然暗中夺取了不少位置,但今日一过,怕是有不少人又有投到李贤麾下。 到时,李治再轻巧拨弄,整个朝局再度趋于平衡。 如今的朝堂,李治和武后虽然暗中有不少较量,但这是良性较量。 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人家夫妻间的闺房之乐。 李绚也是一样,他整个人不仅是在被武后摆弄,同时也是在被李治摆弄。 「好在,你的表现不错,陛下应该非常满意,只是天后……」欧阳通说到这里,自己沉吟了起来。 李绚 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他在洛阳做的很多事情,其实都是在和丘神積做对。 就比如天阴教这件事,丘神積想要推出李俨,但最后却是阎庄获胜。 李绚在这里面有意无意的插手,以武后之能未必看不出来。 更别说她的身边还有以明崇俨为首的一干人,细细的推敲之下,很多事情都能看清楚。 不过李绚虽然有些担忧,但仅仅是一些而已,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是在遵皇帝令做事,并没有太多的表现出对武后的忌惮和警惕,这是他一直以来强迫自己必须保持的。 如果他真要做什么的话,想方设法刺杀掉武承嗣和武三思,那么未来的一切都都改变了。 只是可惜,这种方法后患太大。 如果没有一个,不,是几个白手套挡在前面,那么李绚就算是暗杀了武承嗣和武三思,他自己也难逃事后的追查。 类似之事,并非需要实证,很多事情一个怀疑便已经足够了。 武承嗣和武三思,还不值得他付出那样的代价。 况且,他们的存在,也并非完全是坏事。 思索片刻之后,欧阳通突然开口:「后日,写一份谢恩折给天后。」 「谢恩折?」李绚眼睛一缩,开始思索了起来。 一旁的余泽反而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满头雾水的问道:「谢恩折,谢什么恩?」 李绚从入神都以来,不管是尚药奉御,还是通仪大夫,检校千牛卫中郎将等职,都是皇帝所赐,和天后何关。 「是赐婚的恩典。」李绚低着头,一边沉思,一边说道:「和左相家的婚事,最后虽是陛下定夺,但实际一直以来,在推动的都是天后,是天后先首肯,陛下才做的决定。」 原来自己至始至终都在别人的手里攥着,武后的手里把着最关键的一张牌。 李绚在洛阳这些时日的表现虽然有些不合天后之意,但大局并不脱离掌控。 武后这是在看着,如果李绚写上这份谢恩折,那么武后依旧会看好他,甚至继续栽培。 可如果李绚不写这份谢恩折,甚至看不到这一点,那么以后别说栽培了,不狠狠打压就已经算轻了。 李绚迅速的调整心态,如今的朝局就是如此。 朝堂诸人,又有哪个不是在皇后和皇帝之间反复横跳。 就比如未来武后废黜李显,立李旦为帝,整个朝堂之中的反对声浪并不大。 直到武后试图废唐立周,大规模的反对才来。 「的确如此。」李绚点点头,对着欧阳通认真鞠躬:「多谢舅父,外甥今日便开始构思!」 「不忙!」欧阳通直接摆摆手,说道:「你先让人去左相府邸,将我的拜帖送上,三日后,我将登门拜访,商定婚事。」 「喏!」李绚立刻应了下来,欧阳通这一做,再加上之前写的谢恩折,或许这一切之前,赐婚的旨意就会下来。 「对了,舅父,还有一事请教,就是太子家令阎庄之事?」李绚将自己如今心里最大的一个疑问问了出来。 阎庄之事,里里外外都透露着古怪,就像是明明一切已定,但却又爆发了意外之事一样。 欧阳通诧异的看着李绚,然后转身看向余泽:「他没看出来,你也没看出来吗,余贤弟!」 「兄长指点。」余泽无奈的摇摇头,他很少不是这里充满了古怪,但挡住视线的东西太多,想要越过这层迷雾,看透背后的真相并不容易,尤其是那些心中别有算计之人, 李绚一时间也有些挠头,阎庄即将前往东南,这是皇帝允许之事,如今突然发生意外,只有两种可能。 一者,是阎庄得知了太子李弘死亡真相,并拿到了实证;二者,是丘神積一干人等不甘失败,暗中对阎庄下手。 至于天阴教之人,不可能。 他们的人手,如今能撤出洛阳的早已撤出,至于无法撤走之人,则深深潜伏。 杀了阎庄对他们意义并不大,更何况他们对于阎庄的实情了解甚少。 有什么东西卡住了,李绚按了按眉头。 他有种感觉,正是因为他知道太多,故而才会有很深的知见障。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随即,李竹出现在门外。新 他对着欧阳通,对着余泽微微躬身,然后才快速走向李绚,一颗蜡丸被递了过来。 李绚皱着眉头捏开蜡丸,取出密信,一看,脸色骤变:「阎泰被贬,流放桂州。」 第一百五十九章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中堂之内,光线婆娑。 李绚和余泽相互对视,面面相觑,坐在一侧的欧阳通脸上也露出了肃然之色。 「阎泰被流放桂州,有些过了吧?」李绚将手里的密信放在桌案上,目光中满是疑惑。 阎泰毕竟是阎立德之子,阎立本之侄,哪怕不考虑阎庄刚刚「病逝」之事,也都应该考虑那二位脸面。 更何况今日是太子三七之日,太子家令前日刚刚病逝,太子家令之弟就在今日莫名被贬。 这也太令人难以接受了。 「竟然还未说原因?」李绚抬头看向欧阳通,略带愤懑的问道:「舅父,朝中行事一向如此吗?」 贬谪阎泰的诏书中并无写明贬斥他的原因为何,这一点很奇怪。 相比于满脸不解的李绚和余泽,欧阳通坐在那里,平静的喝茶,只是眼神中带着一丝了然。 欧阳通抬头看向李竹:「派人去看一下,阎府是否已经开始收拾行装,立刻要准备启程桂州?」 李竹下意识的转头看向李绚,李绚点头,李竹立刻拱手应诺,转身离去。 欧阳通转身看向了李绚,正色的问道:「大郎,你觉得如何?」 「立刻启程桂州,这太苛刻了……等等,不对。」李绚猛的看向了欧阳通,沉声说道:「如果阎泰已经准备立刻启程桂州,就说他对这份贬谪无丝毫不满,就是说他们也认为朝堂如此处置是对的。」 「不仅是阎泰,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吏部,对此都无异议。」李绚脑海中立刻出现了中间一些诡异的细节,思索着说道:「当年立本公,立德公在世之时,不知道恩泽多少人,阎庄刚刚亡故,朝廷就贬谪阎泰,按理是说不过去的,但若是有个能说的过去,但又不方便说出口的原因,那各省各部之人,自然住口不言。阎庄,他究竟做了什么?」 「继续!」欧阳通端起了放在一侧的茶杯,竟是意态闲适的品起了茶。 李绚侧过头,望向庭院之中,庭院深深,绿木掩映,就如同眼前的局面一样,错综复杂。 抬起头,一条笔直的石子路直通照片如此,此刻,就如同一道闪电一般划破了李绚的脑海。 「是太子,唯一可说的,是阎庄留了类似遗折之类的东西,上呈皇帝和天后,其中甚至涉及敏感之事,故天后大怒,贬谪阎泰。」话到这里,李绚脸色突然闪现出一丝异样,他看向了欧阳通:「舅父,如不考虑天阴教之事,原因只可能如此,但考虑到天阴教,那就是阎庄在出发之前,为了取信太阴教,在宫中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惹的天后大怒,这是外甥想的原因。」 李绚的眉头猛然一挑,他似乎看到了掩藏这一切表象之后的真相,李绚重新缓缓的坐回到了胡椅上。 突然,他猛的一拍额头,恨恨的说道:「我怎么如此蠢笨,竟然没看透这一切表面的假象。」 欧阳通满意的点头,转头看向余泽:「贯中贤弟,你可有想通?」 「嗯!」余泽沉沉的点头,李绚都快把话说尽了,他怎么可能还不明白,但他依旧眉头紧锁,眼中满是不忍之色。 「这是一个局,」李绚看向余泽,轻声说道:「天后是不会震怒的,因为剿灭天阴教,阎庄很关键。所以天后不会为了阎庄的所作所为而暴怒,就算是要做什么也在这一切之后,所以这一切全部都是一个局,包括丘神積前往阎庄府邸,秘卫包围阎庄府邸,都是做给外人看的,都是做给天阴教人看的,甚至阎泰被罚也是如此。」 「可惜我等当局者迷,无法跳将出来,对此竟茫无所知。」余泽苦笑,看向欧阳通:「通师兄,如此一来,这代价是否太大?」 李绚身形一顿,看向欧阳通, 他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受命于天,天意之所予也,故号为天子者,亦视天如父,视天以孝道也,奉天承运,天意难违。」欧阳通儒学大家,对着自然无比清楚,阎泰被贬桂州的诏令已发,一切已无回转余地。 圣旨一下,天后是不会朝令夕改的。 「阎庄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李绚心中感慨,阎庄做了那么多,都是为了帮助朝廷彻底清除天阴教逆党,彻彻底底定东南,然而如今胜负未知,就已经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一旦他有所失手,阎泰就连唯一机会都无了。 阎家这一代,阎立本后人阎元郎早年就任亳州刺史,但已亡故。 阎立德后人,长子阎玄邃,官至司农少卿,早在二十年前亡故。 阎庄,夫人刘氏为工部尚书刘审礼之妹,官至太子家令。 三子阎泰,朝散大夫、尚舍奉御,如今坐罪流放桂州。 阎立行后人,阎元秀如今就任甘州司马。 阎庄如今可算是将整个家族都赌了进去,一旦他失败,整个阎家将彻底从朝堂退出。 即便是他的舅兄刘审礼为工部尚书,但此事凶险,一旦失败,刘审礼也做不了多少。 「这是天后的一贯手法。」 欧阳通肃穆的看着李绚和余泽,低声说道:「你们两人不在朝中,很多事难以窥得背后真相,所以以后行事,千万勿要将自己陷入没有选择的境地。」 「喏!」李绚和余泽同时接受受训,李绚站起身,看向欧阳通:「舅父,如今这事,就连我等都被蒙在鼓里,天阴教众人怕更是难以窥透其中真相,阎当时还是有机会携功而回的。」 阎庄只能在铲除天阴教一战中,建立殊功,则自可获得超人功勋。 到那时,不仅他自己将获重用,就是他弟弟也将从流放中解脱,甚至能够打通前往宰相之途。 太子家令,从四品上,再往上一步,便可获得刺史之职,大唐虽有300刺史之位,但无数世家豪门,宗室外戚,寒门庶族,都在死死盯着那样的位置,能得其一已是万分侥幸。.. 阎庄做了这么多事,一旦功成,最低都是一任刺史。 「大郎,为舅,这里舅父就教你第一个真正的教训,也就是你曾对雍王说过的,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欧阳通脸色肃然的说道:「阎当时冒这么之大的风险前往江南,这里面最大的危机,不是天阴逆匪,而在于他能否活着回到洛阳。 不要忘记,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哪怕再死一次,也无可奈何,大理寺,刑部,各州府县,千牛卫,金吾卫甚至都无法调查,你明白吗?」 欧阳通这番话,深意满满,有太多不可说之话,无法言出。 「外甥省的。」李绚认真的点头,心里升起一丝寒意。 他哪里会不知,阎庄最大的敌人,其实就是这一次想要在天阴教功劳上分一杯羹的方方面面,阎庄一死,分蛋糕的人自然就少了一份。 「还有,这一次你前往东南,杀戮轻一些。」欧阳通一句话说的很直接。 李绚整个人不由微微一顿。 这一次,是李治布局,要彻底剿灭整个东南叛逆。 看看阎庄,为此他都付出了何等代价,如今方方面面都已经快速的运转起来,然后就等天阴教主力集齐,然后一举荡灭。 想要彻底荡平天阴教隐患,首先必须彻底的剿灭天阴教骨干主力。 如此之下,连累的无辜绝不在少数。 「外甥也想过此事,但此非是外甥可以做主,外甥只能说尽己之力,婺州如此,至于其他……」李绚神色一阵艰难。 他何尝不知这一趟将会早就血腥杀戮,少则数千,多则上万,但此种事情不是心慈手软就可的。 若是不能将天阴教死忠一举荡平,数十年后,叛乱必然再度掀起。 欧阳通摆摆手,沉声说道:「我是一州刺史,此种关节我又怎能不清楚,只是要你不要妄造杀戮而已。」 「这个自然。」李绚稍微松了口气,说道:「外甥又不是白起,不需挖万人坑的,再说婺州终是外甥治下,外甥自当保全百姓安妥。」 「你能如此想最好,给,这是我的拜帖,如遇紧急情况,可至越州都督府,找段宝玄,他是我的同年。」欧阳通最后将一记杀手锏,递到了李绚手中。 第一百六十章 三秋王 六月初一,寅时六刻,天色尚黑。 贞观殿外。 一大队花钿绣服,衣绿执象的千牛卫持刀从殿外踏步而来,姿容齐整,队形庄肃。 为首的赫然正是左千牛卫将军北平郡王李景嘉。 跟着李景嘉后面的是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南昌郡王李绚。 两人带着一大队千牛卫来到了贞观殿前,整齐列队,恭候皇帝驾临。 此时,尚乘,尚辇两司奉御,已经带着车架,卤簿,仪仗,龙墀,立青,凉伞,鼓乐等立于贞观殿外,等候皇帝。 「走!」李景嘉对着李绚一点头,然后,率先朝贞观殿而去。 李绚一手握于千牛刀柄之上,紧随李景嘉向前走去。 他的目光同时落在四周拱卫贞观殿的禁军身上。 这些人,稍一打量,就知道全是精锐好手。 贞观殿中,此刻,姿容美丽的各色宫女不停的来来回回,手里端着木托盘,服饰,挂饰,脸盆,毛巾,快速的从里而出,随即又有人从外而入。 四周的黄帷不知何时也已少了许多。 一道沉冷威严的身影站立在大殿中央,身穿黑色金边九龙九章黄袍,头戴白玉十二旒。 双手张开,任由四周的宫女和太监将束带,玉佩,等各色物事加在身上。 老太监王福来守在一侧,指挥太监和宫女将一件件珍品,有条不紊的放置在龙袍之上。 「臣左千牛卫将军北平郡王李景嘉,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南昌郡王李绚,拜见圣人,圣人万安!」 李景嘉和李绚同样身着金色明光铠,无比肃穆的对着皇帝拱手行礼。 「起来吧。」李治沉稳的目光落在李绚和李景嘉身上,沉声问道:「北平郡王,宫中一切安好吧?」 「昨夜宫中一切皆安,外庭之中,兵部有数份公文赶至,臣派人询问,是西域和吐蕃军情常报,并无异常。」李景嘉将昨夜皇城和宫城之中,千牛卫内的所有事务全部详细汇报。 「朕吩咐的。」李治目光微移,落在了李绚身上,轻笑道:「看看,这就是我们「平生唯一愿,人皆三秋粮」三秋王,二十七郎,你的名声都已经从宫外传至宫中了。」 「臣弟荒唐,让陛下见笑了!」李绚再度躬身行礼,脸色诚恳,稍有惶恐。 「唉,你说很对。」李治摆摆手,示意李绚站起来,然后感慨言道:「朕励精图治二十余载,可即便如今,也只能勉强做到常人家中有一年储粮,有的还要更少,十月,乃至半年都是幸事……朕只能期望在朕有生之年,能够稍进一步,一年之中,除病灾荒涝之外,人皆再无饥饿。」 「陛下至圣至明,贤明果决,内政修明、节俭爱民、盖之如天、容之若地,必能得尧舜之治,天下太平。」李绚和李景嘉同时拱手,一连串的马匹立刻拍了上去。 「朕知道朕的大唐是什么样子,比先皇稍强一些,但也强的有限。」李治一声感慨,然而他话虽谦虚,但内中却含自豪,他这一辈子,除了留了武曌这么一个巨大的隐患之外,何处不比太宗皇帝强。 灭西突厥,平土谷浑,攻打契丹,灭绝高昌,绝百济、高句丽,打新罗日本,领土疆域之广空前绝后。 「陛下……」李绚和李景嘉马上就是新的一堆贺词要堆上去,李治直接摆手说道:「好了,奉承话就别说了。」 李治再度看向李绚,轻笑一声,说道:「北平郡王,你可知,南昌郡王所说,人皆有三秋余粮,可不是随便说说的,这些年,他在彭州,在洪州,不仅修路铺桥,贯通水利,还亲自爬山涉水,寻找并培育高产量的谷物,如今已小有所得,彭王封地,还有南昌王封地 的亩产,今年至少要超过往年四成有余。」 听到李治这么一说,李景嘉无比诧异的看向李绚。 之前,李绚那句「平生唯一愿,人皆三秋粮」的诗句传入他的耳中,他就已经感到有些不妥了。 毕竟这话不仅有讽刺皇帝没有做到让天下太平,甚至还有几分觊觎神器之意。 换一个心胸狭隘的皇帝,听到李绚这么说,搞不好会将他直接抓起来。 侧过身,看着李绚一脸的沉稳,李景嘉现在终于知道是李绚为什么敢这么说了。 原来他是在通过培育高产量的谷物来增长,让百姓家中余粮多增,这就没问题了。 「陛下谬赞,臣弟虽做过一些努力,但如今的谷稻对水性,天时,肥料,间距的要求都非常苛刻,臣弟虽在彭州和洪州略微取得一些收获,但距离推行天下,还差的很远。」 说着,李绚从怀里掏出一封奏折,平递向前:「臣原本想在今秋有所收获之后,再向陛下汇报,然那***不得已,胡言乱语,今日只能将一些故往心得呈上,望陛下恕罪!」 「二十七郎有心了!」李治满意的点点头,一个眼神闪过,王福来,立刻上前接过了奏章。 「说起来,朕这里也有一份奏章,你看看吧。」李治话音未落,一旁的一名小太监已经托着一只木盘来到了李绚跟前,木盘上面放着一本红皮奏折。 李治略微抬头,示意李绚打开。 稍作沉吟,李绚还是上前拿起,打开了奏折,就见上写:「臣,婺州刺史王方鳞,恭请圣安……」 看完这份奏折,李绚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这份奏折是婺州刺史王方鳞口述,由他的幕僚代写而出的。 因为如今的王方鳞,虽然自刺杀之后,身体好转很多,但处理州务依旧心有余而力不足,故他奏请皇帝,请罢他的刺史之职,并任命新的一任刺史到职。 李绚瞬间就明白了李治的安排。 他这是要李绚在抵达婺州之后,尽可能没有阻碍的进行自己的理念施展。 皇帝在尽可能的用他,在对他有所防备的境况下,尽可能的在用他。 李绚这下心彻底放肚子了。 毕竟他再怎么样,也没有想过要造李治的反。 就是武曌都做不到,更何况是他。 如今的朝野政局,如果说有十分的话,李治至少要占其中的七分,武后在剩下的三分中占的两分,然后又和李治共同分享三分,太子李弘在世时,能占剩下的一分,和李治共同分享两分。.c 但如今李弘过世,他所占了一分之中,已经有不少被武后侵占。 李贤即便是即位,也只占其中的半成,其他能够皇帝共分一分。 至于更多的,就需要李贤自己去努力了。 武后虽然权倾朝野,但一切却始终掌控在皇帝手中,起码天下人是怎么认为的。 他们也是让天下人这么认为的。 李绚自然也是同样,至于更深的帝后博弈,那就不是李绚能看的见的。 「说说吧,到了婺州之后,你打算怎么做?」李治微微侧身,四周的宫女和太监,对他龙袍的打理已到尾声。 李绚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臣所会不多,兴修水利,贯通道路,修建码头,开阔商旅……」 稍微停顿,李绚认真的说道:「之后,臣准备整合丝场,高价购粮,让百姓家中能够多有余钱,毕竟东南并不缺粮。」 「的确,如此老百姓便会安安稳稳的在家,不错,不过这还不够。」李治眼睛一冷,开口道:「朕不仅要你平稳婺州,还要你今年在婺州所收的 田赋比往年多上三成,有的东西,有些人占了那么多年,也该吐出来了。」 「臣弟遵旨。」李绚丝毫没有犹豫就应了下来,这反倒让李治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看的出来,欧阳通这两天来的调教,还是让你收获不少的。怪不得就连大理寺的人找你,都被挡了回去,不错不错。」 稍作停顿,李治满是深意的问道:「二十七郎,朕问你一个问题:欧阳通和赵巩都是你的舅父,你如何评价这二人?」 「啊!」李绚一时间满脸愕然。 第一百六十一章 勘定婚期 李绚陪在李治身边,身穿明光铠,身体挺直,手握千牛刀柄,随着他一起走出贞观殿。 在四周有意无意的目光下,李绚谨慎沉稳的回道:「两位舅父都是臣之长辈,臣本不当妄言,然陛下令出如山,臣也只能尝试一言。」 李治在门口的御辇坐下,招了招手,示意李绚凑近,笑呵呵的看着他:「你继续!」 李绚沉吸一口气,一边跟着御辇向前进行,一边低声说道:「欧阳舅父为人至孝,方正宽厚,公正练达,老沉持重,眼界广博,得陛下信重,他日必能不辜负陛下拔擢之恩,至于阿舅……」 说到赵巩,李绚轻叹一声:「阿舅虽出身清河赵氏,亦是名门嫡子,但并不为家中所重,及至后来,天后为后,阿舅性情高直,亦未曾攀附,若不是臣弟之事,他也不至求至荣国夫人门下……阿舅为人洒脱,性情爽直,他虽有其能,但多年甘愿蛰伏,皆是为儿女之故,臣弟心中只有无尽感激。」 「善,不忘本,乃人之正途。」李治感慨点头,对于李绚,他早已经看得异常透彻,如今这番言辞只不过让他更为欣喜而已,为人有才,志向远大,又无多少野心,的确该当多信重一些。 就在此时,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李绚抬头,赫然看到又是一队身穿明光铠的卫士从另外一侧走出。 一架凤辇随即出现,并且很快朝李治这边汇合而来。 李绚目光迅速的从凤辇上那道身穿明黄色凤冠的人影身上掠过,落于一侧的两位将军身上。 这两人,其中一位赫然正是李绚曾经见过的左金吾卫将军程处弼,另一位,四旬模样,左金吾卫中郎将打扮,但却并不是丘神積,是金吾卫两位中郎将的另一位。 看到这一幕,李绚的心里微微一沉。 皇帝李治这边,是左千牛卫将军北平郡王李景嘉,和他这个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南昌郡王。 武后那边,是左金吾卫将军程处弼和另外一位左金吾卫中郎将。 且能看出,此人比丘神積还要更加受信重。 这人姓杨,出身弘农杨氏,是天后之母荣国夫人堂兄之子。 杨元卿,现在左金吾卫中郎将。 龙辇和凤辇很快就汇合一起,武后的目光落在李治的身上,看李治一副笑呵呵轻松模样,诧异的问道:「陛下,今日何故如此开怀?」 「是二十七郎,我们在说他上清宫那句「人皆三秋粮」之诗,若是人人皆能如二十七郎,你我又何必如此操劳。」李治一阵感慨,但一旁的李绚听到这里,心里不由得就是一紧。 「二十七郎性情憨厚,志向宏达,你在彭州和洪州之事,本宫也有所知。」武后上下打量着李绚,李绚赶紧惶恐拱手,脚步不停,随着龙辇和凤辇一同前行。 「州县历练是必不可少之举,等到他日你历练而归,本宫和陛下会在司农寺给你留一位置,万勿辜负本宫和陛下对你的期盼。」武后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李绚立刻躬身:「臣遵旨奉命。」 司农寺,九寺之一,掌国家粮食积储、仓廪管理及京朝官之禄米供应等事务。 「南昌王还是不错的。」武后抬头看向李治,笑语盈盈的说道:「可惜有些人就是不识明珠,本宫和圣人为他们挑选了一个好好的爱婿,有的人还一个劲的往外推。」 朝仪郎刘元朗,左相刘仁轨之子,德昌县主刘瑾瑜之父。 他也是所有人之中,对这场婚事心里最有不满的人。 正是在他的安排之下,才有了上清宫的那一场精彩***。 就这一点来讲,李绚还要感谢他,因为正是那一场***,让李绚在武后和皇帝面前的印象彻底定格。 再加上之前他诸多的巧妙安排,让人印象大好,未来前行道路之上,李绚遭受到的阻碍将会很少很少。 「对了,说起婚事,你的那份谢恩折本宫收到了,不过有些早了,圣旨还没下,你就不怕中间有所变故?」武后笑语盈盈的面目之下,暗藏着一阵阵的机锋。 「臣弟,一切听从圣人与天后安排。」李绚脸色正肃起来,认真的看着李治和武后。 「哈哈哈……」李治突然间大笑了起来,拍了拍扶手,摆摆手:「好了,媚娘,不用再逗他了。」 李治稍微坐直身体,看向李绚:「你的那个谢恩折,朕看过了,言辞恳切,诚挚感人,你放心,到时,朕会好好的送你一份贺礼的,是吧,媚娘。」 「这是自然。」武则天平静的目光落在李绚身上,眼神里满是若有若无的审视。 「对了,说到婚事,二十七郎,三日之内,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你需全部完成,三日之后,朕要你立刻启程赶赴婺州,不得迁延。」李治的一句话,让李绚瞬间紧张了起来,但他没丝毫耽搁的拱手:「臣弟遵旨,」 「那么婚期呢?陛下要不也帮忙定个婚期吧?」武后突然间开口,让李治都不由得一愣。 李绚更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请期是大婚之前的最后一步,男家请算命先生择定三个结婚日期后,即派人告知女家,征求女家的意见之后,从中挑选其中一个,这便是择日。 李治深知武媚为人,略微思索,他就想清了其中关节,点点头,说道:「就九月吧,九月初九,重阳节,长安彭王府,就如此吧,」 「臣弟遵旨,谢恩。」李绚立刻拱手抱拳行礼,此刻他敏锐的意识到了那个日期里,含着太多供人琢磨的东西,但一时之间,他也来不及多想,因为前面就是乾阳殿。 武后虽然日常在乾阳殿处理政务,但她平时并不居于乾阳殿,而是住在贞观殿后的徽猷殿。 至于到了夜里,究竟是李治前往徽猷殿,还是武后从徽猷殿前往贞观殿,这就是夫妻两人的私事了。 乾阳殿是整个洛阳皇宫的正殿,庄重威严,宏伟壮阔,紫扃垂耀,黄枢镇野。 此刻,巍峨的宫殿与晨光交相辉映,无数身穿明光铠,手持锋利刀枪,虎目圆瞪的禁卫军环绕四周。. 如林的刀枪散发着阵阵逼人的杀气,旌旗招展,气势森严。 一名身穿明光铠的中年将领,站立于殿门之前。 这一位,赫然正是李绚之前拜访而不得的梁郡公李孝逸。 右千牛卫将军,梁郡公李孝逸,还有隐藏在暗中的禁军左将军李思文。 整个乾阳大殿,李治生杀予夺。 从乾阳大殿侧门进入,李绪和李景嘉两人依旧跟在皇帝身后,程处弼和杨元卿跟在武后身后。 整个乾阳大殿的最上方中央,摆放着一张宽大的金色龙椅,李治和武后,相互并肩,共同坐在了龙椅之上。 俯瞰的目光瞬间就落在在场每一名朝廷官员身上,霎那间,数十人同时跪下,齐声高呼:「臣等参见陛下,参见天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李治温和的声音在整个乾阳殿回响,大殿之中的所有官员同时站起,然后躬身施礼:「谢陛下。」 李绚站在龙椅之下的左侧,手握千牛刀,威风凛凛,在他的上方,是左千牛卫将军,北平郡王李景嘉。 在李绚的对面,是同样穿的明光铠,手握长枪的左金吾卫中郎将杨元卿,他的上首,站着左金吾卫将军程处弼。 在李绚身侧台阶上,分别站在雍王李贤,英王李显,相王李旦,他们三人今日都来朝会。 就在此时,李治开口:「朕与皇后商议之后,决定八月十六日,下葬弘儿于恭陵,九月初返回长安。」 李绚神色顿时凛然。 之前皇帝将他的大婚时间,定在了九月初九,原因就在于此。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二圣临朝,册封太子 乾阳大殿之内,帝后高座,二圣临朝。 皇阶之下,左侧以左相刘仁轨,右相戴至德为首,其后为中书令郝处俊,门下侍中赵仁本。 他们身后,站着尚书左丞崔知温,尚书右丞郭待举,中书侍郎李义琰,中书侍郎杨武,黄门侍郎高智周,黄门侍郎来恒,正谏大夫薛元超等三省侍郎。 以及大批尚书,中书,门下三省五品以上的官员,庄严肃穆。 再靠左,是以吏部尚书李敬玄,刑部尚书裴炎,工部尚书刘审礼,礼部尚书李博乂,兵部尚书裴行俭等六部尚书为首的六部官员,以此站立在班次之中,神色恭敬。 右相戴至德行户部尚书事。 九寺五监,洛州刺史,长史,司马,洛阳县令,万年县令,等等诸多官员, 阶下中央,站着以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为首的一众亲王,嗣王,郡王,国公,郡公等几十名当朝王公,朱紫闪耀。 大唐除亲王、嗣王只封宗室以外,郡王,国公,郡公等外姓皆可封授。 皇阶之右,下站以左千牛卫大将军王及善,左金吾卫大将军房先忠为首的在神都南衙十六卫大将军,将军,中郎将等数十名大唐高阶将领,丘神積今日也在此处,站的很后。 其中还夹杂着类似右屯卫将军阿史那·道真,左卫将军阿史那·斛瑟罗,左骁卫中郎将阿史那·泥熟匐,右武卫将军高宝藏等在内的突厥高句丽降王,降将等诸多异族王侯,神色畏惧。 李绚站在高阶之上,将所有人的面目神色都看在眼里,甚至他们在做的一些小动作都看的清清楚楚。 四周摆满了设黼扆、蹑席、熏炉、香案,依时刻陈列仪仗。 太监,宫女,数十名低阶官吏,全都战战兢兢,屏息凝神,束手低头。 李治的目光扫射群臣,目光冷然:「弘儿仁孝,朕亦当让其灵柩早日入土为安,刘爱卿,杨爱卿,陵寝打造之事,就拜托二卿了,务必早日完工。」 「臣遵旨。」刘审礼和杨务廉同时站出班躬身应诺。 李绚站在不远处,神色凝重。 孝敬皇帝李弘的恭陵,上个月才开始修建,到八月十六日必须完工,三个半月的工期,何等紧张。 李治很随意的摆手,刘审礼和杨务廉立刻回到了班次之中。 李治转头看了武后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悲伤,但这悲伤转眼间就被斩杀的干干净净,武后温柔的握住了他的手。 李治轻吸口气,转头看向了王福来。 王福来立刻上前一步,手里准备好的诏书,拿了出来,展开念道: 「维上元二载,岁次乙亥,六月壬午朔元日庚寅。 皇帝若曰: 於戏! 自朕奉先皇遗诏登基以来,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大端,未至倦勤,不敢自逸。 绪应鸿续,夙夜兢兢,仰为祖宗谟烈昭缶,付托至重,承祧行庆,端在元良。 先太子李弘,为宗室首嗣,天意所属,才惟明哲,至性仁孝,然天不怜朕,先擢太子于上天,弃朕何辜。 天下不可一日无皇帝,不可一日无储君,故册立雍王李贤为皇太子。 李贤,朕之二子,淑质惠和,早流乐善之誉;好礼无倦,强学不怠,今承华虚位;率土系心,畴咨文武,咸所推戴。 朕谓此子,实允众望,可以则天作贰,可以守器承祧,永固百世,以贞万国。 宜立治为皇太子,可令所司,备礼册命。」 圣旨的内容,在李绚,还有在场所有文武大臣,王公勋贵耳边炸响,许多人的脸上都满是愕然。 昨日,百官 为太子李弘服丧三十六日之期刚满,今日刚刚除丧,李治立刻就毫无犹豫的册封雍王李贤为新太子。 在场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李贤就已经从班次中走了出来。 站在大殿之中,李贤双膝跪倒在地,沉声回禀:「启禀父皇,母后,儿臣资质驽钝,才疏识浅,德薄能鲜,才短思涩,还望父皇母后,另择贤王,承继大统,以全天命。」 对于即将到手的太子之位,李贤一出口,便是毫无犹豫的拒绝。 如果是对历史无知的人,看他那一脸诚恳的模样,搞不好会真以为他不想要这太子之位。 但这不过是惯例的三辞三让的程序罢了。 就在此时,尚书左仆射刘仁轨站了出来,对着李治和武后拱手道:「陛下,皇后,东宫一日无主,天下一日不安。雍王贤礼孝谦恭,德才满溢,实在东宫不二之选。殿下虽执谦退,然宗庙社稷奈何,宜且蓟即东宫,为天下率。」 刘仁轨后面那句话,是对着李贤说的,李贤立刻转身,看向刘仁轨,脸色诚挚的说道:「本王年幼才疏,德薄难任,还请诸公勿要强为,东宫之位,天下慎重,岂是本王所能承任。」.c 一阵脚步声在李贤背后响起,左千牛卫大将军王及善走了出来,站在李贤侧后。 王及善对着李治和武后拱手:「启禀圣人,天后,今东岛不安,西域颠簸,外有吐蕃窥伺中华,内有逆匪不安于室,雍王历雍州牧、幽州都督,扬州都督兼左武卫大将军,扬州大都督加右卫大将军,凉州大都督,果毅敢为,文德无辞。臣闻东宫不可以久旷,天命不可以谦拒,惟大王以社稷为计,万姓为心。」 刘仁轨代表文官,王及善代表武官,文武诸官皆推举雍王李贤为太子,不可推辞。 李治满意的点点头,最后目光落在了礼部尚书,陇西郡王李博乂的身上。 年近八旬,花甲皆白的李博乂虽颤颤巍巍,但还是稳步的走了出来,对着李治和武后唯一拱手,然后开口:「雍王贤,容貌俊秀、举止端庄,才华聪敏,孝悌友爱,宜立为皇太子,符瑞之应,昭然著闻,宜答天神,以塞群望。」 「皇叔所言甚是,赐座!」李治赶紧抬手,一旁立刻有数名千牛卫抬一张虎皮大椅放在了李博乂身下,然后又扶着他缓缓了坐了下来,因为这位,此时大唐宗室最年长之人。 李博乂,高祖皇帝李渊兄子李湛二子,年纪要远在韩王李元轨之上,比之太宗皇帝李世民都要年长。 韩王李元轨虽是亲王,但依旧要尊称李博乂一声王兄。 很多人,即便是不认韩王李元轨,但也无法忽视陇西郡王李博乂。 不仅因为他年纪大,更因为陇西之地,本就是李姓祖地。 李博乂多年来,虽无殊功,但其年长,超韩王李元轨二十多岁,多年来一直兼任礼部尚书。 不过吏部事务,多有两位礼部侍郎操持处理。 今日册封李贤为太子,这才将他这位宗室重臣请了过来。 李治目光扫向众人,沉声道:「雍王李贤,朕之二子,今丰姿峻嶷;仁孝纯深,允兹守器,养德春宫。 朕钦承景业,嗣膺宝位,宪则前王,思隆正绪,宜依众请,以答佥望。 立李贤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兹命皇太子持玺升文成殿,分理庶政,抚军监国。 百司所奏之事,皆启皇太子决之。」 李治一言之下,李贤瞬间接替兄长李弘太子之位,太子之权,他成为在武后和皇帝之间的一堵活墙。 李贤已经推辞再三,如今在皇帝最后命下,只能俯首:「皇天大命,不可稽留,儿臣遵 旨!」 李治点头:「传召,六月初五,摆设祭坛,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李贤为皇太子,大赦天下。」 「臣等遵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天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福来再度上前一步,又是一份圣旨拿了出来:「命,乐城县公刘仁轨兼任太子宾客,命道城县公戴至德兼任太子宾客,命中书令郝处俊兼任太子中庶子,命吏部尚书李敬玄兼任太子右庶子,命侍从张大安迁太子左庶子……」 第一百六十三章 婺州别驾,刺史之半 「……擢卫尉寺卿王德真为殿中监,擢怀州刺史欧阳通为卫尉寺卿……」 群臣之中,又是两人跪了出来。 高台之上,站着的李绚目光无比的严肃。 乾阳殿大殿之中,数十名朱紫绯红官吏,轻甲将领,同时跪倒在地。 李贤被封为太子,一大批雍王府的官吏全部都调往太子宫,同时又有大量的官吏从各处调入太子宫中,再加上三省六部长官兼任太子宫职位,一个新的太子宫架构立刻立了起来。 无数人为李贤保驾护航的同时,也将大把大把的权利从武后那里夺了过来。 「……封嗣郑王李敬为金州别驾,封南昌郡王李绚为婺州别驾。」 李绚立刻从高台上走下,和嗣郑王李敬两人同时跪倒在乾阳大殿中央,然而两人偷偷相看,俱都面面相觑。 别驾,怎么会是别驾,不是说好的长史吗? 别驾,亦称别驾从事,汉朝始置,为州刺史的佐官。 之所以称别驾,是因为别驾地位最高,出巡时甚至不与刺史同车,别乘一车,故名别驾。 别驾位居州吏之首,总理众务,职权甚重,当刺史之半。 对州府的长官有监察的责任。 李绚和李敬之所以会意外,是因别驾一职在永徽初年就被改为长史,别驾是长史,但长史不是别驾,权轻太多。 如今这是怎么回事,是将长史改回为别驾,还是在长史外,另置别驾? 李绚注意着前往三省六部长官的脸色,他们都很平静,并没有因为别驾重置而有任何异样。 皇帝今日圣旨所封,皆和三省六部九卿有过商议。 如果真将长史改回别驾,那整个朝堂都会沸沸扬扬。 然而所有人都平静的接受了一切,而且李绚很快就听到有其他人被任命为长史之职,而且再无其他人被任命为别驾,所以别驾一职,是专为李绚和李敬两人而设,或者说是所有的皇族子弟。 以后,皇族子弟,亲王世子,郡王等等,未来都可以以别驾从事入仕官场。 虽然低着头,但李绚眼角余光还是落在了李敬身上,相比于李绚早定要去了婺州,李敬要去的金州,地处陕南,北靠秦岭,南依巴山,东接武当山,西邻汉中,汉江横贯全境,乃南北要冲之地。 只是金州位在长安之南,一应事宜受长安影响颇深。 李敬这个金州别驾,怕是要长久在他人监视之下,是个虚职。 不像李绚的婺州,地处东南,受中枢影响较少,再加之刺史受伤,李绚可施展拳脚之机甚大。 最关键的,是婺州没有新任长史,这就等于李绚将成为婺州真正意义上的别驾从事。 而且是在刺史无法履职时的别驾从事,等同于实际上的刺史,所有州务可一言而决。 更何况,他还能获得刺史王方鳞的支持,即便是有人想动摇他的位置也很难。 收回心思,李绚继续聆听圣旨。 今日,从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到洛州刺史府,河南,洛阳两县,再加上十六卫府,王公子弟,有不少人被殿前封赏。 再加上大赦天下…… 李绚微微一愣,立刻想到了阎泰,阎泰被贬桂州,这一次是否也在被赦之列。 虽说是大赦天下,但也有一些人是遇赦不赦,也不知道谁倒霉。 很快,封赏名单被宣布完毕,王福来立刻向后退了一步。 被封赏大臣立刻俯身跪拜:「臣等多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李治抬手,看着众人起身,然后才沉声言道:「朝事多 艰,诸位爱卿当尽心尽职,匡扶社稷,诚忠尽事,无辜朕望。」 「臣等遵从圣明!」刚刚站起来的众多臣工,立刻拱手行礼。 李治有些疲累的摆摆手,道:「今日如此,散朝!」 「臣等恭送陛下!」李绚抬头,看着李治和武后,被一众太监,侍从,还有金吾卫,千牛卫护送离开。 他并没有跟上去,因为他现在已经被任命为婺州别驾,其他的职司,通仪大夫的散官还在,但尚药奉御应该是被免了,还有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不知道还在不在,不过这要看到时候圣旨怎么写。 毕竟刚才宣布的圣旨只是大略的任命,具体的官司不仅要看圣旨,还要看吏部怎么安排。 李绚有种直觉,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一职不会轻易被收回。 因为有这个职务在,李绚可以监察整个东南官场。 「二十七弟!」李绚回头,就看到了霍王世子李绪,李绪略带担忧的看着李绚:「二十七弟,如今东南凶险,你此去东南,多当谨慎,王府……王府虽有侍卫,但不好派遣于你,为兄这里有封信,是给宣州刺史裴焕之的,你若是有需,可直接前往宣州,不过能帮多少,为兄就不敢保证了。」 说到最后,李绪还开了个玩笑,但对面的李绚却无比认真,对着李绪沉沉拱手:「多谢兄长惦念,有此一书,小弟东南一行,立刻便多了三分把握,多谢兄长。」 李绚不是在开玩笑,这封信的作用真的很大。 因为就在之前,他已经听到了,左金吾卫中郎将丘神绩被任命为歙州都督府长史。 不是从正四品下的金吾卫中郎将,升任正四品上的中州刺史,也不是平调为正四品下的下州刺史,而是仅仅一个歙州都督府长史,正五品上的下州都督府长史,连降三级。 婺州刚升中州,但李绚这个婺州别驾,是正五品下的官职,相比歙州都督府长史也不差多少。 然而不差多少归不差多少,实际上还是要差不少的。 歙州都督府本就是当年为了针对天阴教而设,掌控一定的府兵,虽比不上越州大都督府,但比李绚这个婺州别驾,在兵权调动上,还是要强上不少的。 看的出来,武后虽然贬谪了丘神積,但还是给他立功打好了台阶,一旦他重新立功回朝,或许可能会直接重回金吾卫中郎将的位置,甚至还会有所升迁。 宣州就在歙州之北,然两州虽然相邻,但宣州并不归属歙州都督府管辖,因为宣州是上州。 上州刺史和下州都督府都督是平级,只不过内部并无府兵驻扎。 有了宣州在后,丘神積给李绚带来的威胁瞬间降低一半。 这让他长长的松了口气,辗转腾挪之间也将更加的游刃有余。 「还有件事!」李绪将李绚拉到了廊柱之下,低声说道:「淮南王兄的处置,在刚刚封赏之后也出来了。」 李绚瞬间就是一凝,对淮南郡王李茂的处罚,是在封赏之后,是说在大赦天下之后。 淮南郡王李茂并不在大赦之列,李治这一手实在太狠。 「淮南王兄被夺去王位,流放振洲。」李绪的脸色略带一些苍白,而李绚听到振洲,也是无比惊讶。.. 振洲地处岭南,与崖州、儋州同属崖州都督府。 崖州,海南。 「何至于此?」李绚低声询问,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神有些闪烁。 「据说,康王伯父当年病逝,是被人刻意断了药膳。」李绪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蚊蝇可听的地步。 李绚一时间满脸震惊,但迅速就收敛了神色,但他的眼神之中,依旧满是惊骇之色, 康王李元礼当年因病故世,世子李茂一直陪侍在侧。 康王李元礼病逝之后,李茂袭封父爵被封为淮南郡王。 「二十七弟,若为兄所记不差的话,你曾派人前往淮南,可有查出此中秘事?」李绪怀疑的目光落在李绚身上。 李绚沉稳的摇摇头,说道:「此中之事如此隐秘,淮南王兄又如何可能轻易为外人所知,小弟虽有所遣查,但最终一无所获。只是那日在龙鳞宫之时,淮南王长史所言有差。弟猜测一二,但具体不知。」 第一百六十四章 罗浮真人叶法善 从乾阳大殿走出,李绚神色轻松,脸上含笑。 别驾从事,半州刺史。 这一职位本就权重,再加上如今刺史王方鳞伤势远未痊愈,李绚能做的更多。 丘神積被贬为歙州都督府长史,歙州虽有不少府兵,但歙州都督王大礼兼任歙州刺史,权柄更重,双方之间能否和衷共济,还难好说。 王大礼出身乌丸王氏,在太宗之时,就以千牛备身起家。 后来随太宗皇帝讨伐辽东,颇有功勋,之后更迎娶遂安公主,授驸马都尉、象池府果毅,迁绥州都督,镇守边境,李治即位后,迁任歙州都督。 若非遂安公主在数年前已经病故,李绚现在倒真想去拜访一下遂安公主。 李绚曾教导雍王李贤,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他的舅父欧阳通也曾教导他,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阎庄一次前往东南,本就已将自身置于危墙之下。 他如此,李绚,丘神積何尝不都是如此。 然而他们似乎都有自信的底牌,但最后究竟谁能活着返回神都,就看各自的运气和手段了。 猛然间,李绚回头,太子李贤,英王李显,相王李旦,全都不见了踪影。 李贤虽然已被封为太子,但册封大殿还未举行,这几日他还需居于宫中,随侍帝后身侧,接受教训。 李显和李旦,奇怪的也没有被放出来,而是依旧被留在了宫中。 李绚隐隐约约有些担心,英王妃赵氏的情况,一旦为李显所知,不知他会痛苦成什么样子。 少年的夫妻,总是有几分恩爱的。 李绚这边也是如此,帝后虽然已经帮他定下了婚期,但李绚依旧心有不安,没有看到那封赐婚诏书他总觉会有变数,就如同当日太子李弘的婚事一样,到了最后一刻,新娘换人了。 不过也无大碍,有了帝后口谕,他只需回去之后,立刻遣媒人登门左相府邸,一切婚礼流程开始,拿达到婚书,便可放心了。 「灵机师兄。」一个童稚的声音突然唤醒了有些失神的李绚,他抬眼一看,就看到一名十三四岁的小道士,头上扎着丸子头,穿着一袭合身的蓝色道袍,努力正色的看着他:「灵机师兄,师尊叫你。」 「原来是灵心师弟。」李绚上前去摸了摸小道士的脑袋,然后才问道:「师尊呢,现在还在太子宫吗?」 「没有了,师尊返回了仙居院,请师兄现在就过去。」小道士灵心一板一眼的,颇像个大人模样。 「好,走!」李绚稍微后退一步,伸手示意灵心头前引路。 仙居院也在宫城之中,位于乾阳殿西方,整个宫城最西侧,但却可通过宫道直抵贞观殿。 皇帝若有事,可直接召唤内医局,尚药局的职司医官,同样也可召唤位于仙居院的诸位仙道。 仙居院没有外门,数十个大大小小的花圃、偏殿,将整个仙居院彻底的划分开来。 韦玄藏居住在仙居殿同侧第二座偏殿之中,来到偏殿之前,灵心瞬间就像是卸下了无数重担一样,连蹦带跳的朝偏殿中奔了进去,一边奔跑还一边喊道:「师尊,灵机师兄到了……」 李绚忍不住笑了起来,之前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灵心的变化。 在蜀中的时候,他还是个活泼伶俐的小孩,但进入洛阳没多久,整个人就已经变的像个小大人一样,异常的沉稳。 不过这是好事,在皇宫这种地方,太过伶俐反而为显得格格不入,沉稳一下,反倒能更加的融入。 李绚能想象到,灵心跟在韦玄藏的身边,在洛阳皇宫这么久,不知道吃了多少亏。 叹 息一声,李绚迈步走进了偏殿之中,然而他的脚步还未落下,眼底深处,一道凌厉的剑光已经当头射来。 剑光的速度快的惊人,转眼间就已经来到了李绚的眼前,锋利无比的剑炁甚至已经刺破了最细的皮肤血管。 「叮」的一声,长剑死死的停在了李绚的眉心之上,剑尖甚至已经紧抵在眉心之上,可偏偏再也不能前进一步。 两根手指死死的夹住了眼前的剑尖,手指之上浓厚的剑炁让长剑丝毫不得寸进。 「羊抵剑指!」一个声音在长剑后面响起,一个身穿黑色道袍的年轻道士,满脸愕然的看着李绚。 「罗浮师兄的弟子?」李绚轻轻的将长剑移到一侧,满脸疑惑的看着脸上带着愕然,还有一丝惊慌的年轻道士,喝道:「你的胆子真大,修行未到水准,竟然敢学人出剑,碰上个不要命的,你就已经杀人了。」 「师叔教训即是,弟子原以为师叔会后撤半步,没想到师叔竟一动不动?」年轻道士一脸讪讪的模样。 「我不是一动不动,而是只差半步,你的命就没了。」李绚左手缓缓的将抽出一半的千牛刀插回腰间。 刚才那一下,剑锋凌厉至极,如果不是他察觉剑刃还有三分收敛,否则,在剑指夹住对方长剑的瞬间,千牛刀已经横斩而出,开膛破腹,甚至拦腰斩断都已经完成。 看到这一幕,年轻道士眼皮瞬间跳了起来,连跳好几下都没能止住。 「是思贞冒失了,还请师叔见谅。」尹思贞赶紧收回长剑,拱手赔礼。 「无妨,不过以后出手试探,最后留力一半,不然,一旦出事,后果难测。」李绚摆了摆手,从尹思贞的身边走过,朝偏殿内部走去,并没有太过搭理尹思贞,但尹思贞自己却紧紧跟上。 李绚眼角余光扫了一眼,也没多说什么。 尹思贞是罗浮真人叶法善的弟子,只因当年叶法善曾随韦玄藏学过符箓之术,故而对韦玄藏有半师之礼,故而尹思贞见了李绚,要称一声师叔。 尹思贞自然有些不善,灵心是个小孩倒也罢了,李绚倒是大了些,比尹思贞年纪还要小四五岁,反让他难接受。 故而他才会出剑试探,然而他怎么都没想到,李绚所有一切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外,甚至差点赔上性命。 中堂之内,一身紫色的道袍上,绣着各式道纹,看上去异常庄重,修长的人影站立在中堂内。 隐隐之间,似乎有一股药香在暗自飘送。 「噗通」一声,李绚一进门,立刻双膝跪倒在地,沉重磕头:「弟子灵机,拜见师尊,师尊万安,弟子让师尊担心了。」 李绚当年病重,如果不是韦玄藏恰好赶至,他恐怕再没和这个世界见面的机会。 「起来吧。」韦玄藏长叹一声,背对李绚,摆摆手道:「本来要好好的责骂你一番,但看你现在已知己错,就不责你了。」 「多谢师尊!」李绚有些忐忑的站了起来,目光微微低垂。 看着上方的太上道君像,韦玄藏轻声问道:「自己说吧,你究竟错在哪里?」 「弟子不该太过急躁,急匆匆的赶至神都,却入了他人算局之中,有违恩师教导!」李绚脸色有些后悔。 婺州长史一职出缺,让他看到了机会,而他也的确看到了一些风险,但没有想到,别人的算计是如此之深。 而且到最后,他得到了一个婺州别驾的官职,可仔细想来,他如果不如此冒失,只看之前发生的那么多事情,他未必就没有机会拿到别驾一职,皇帝这一次着实大方。 「你只是认识到了一部分错处,但对于真正的错误你还是没有看到。」韦玄藏不由得摇摇头。 「还请师尊指点?」李绚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韦玄藏,不知道还有哪里是他未曾想到的。 「你的道偏了。」韦玄藏猛然间转过身,年轻的面容瞬间出现在李绚眼前。 目若朗星,面如冠玉,剑眉横指,短须轻扬。 大名鼎鼎的药王韦玄藏,成名超过五十多年的药王韦玄藏,面容竟如刚入而立一样。.. 此刻,李绚的心底却是如同黄钟大吕一样,轰然作响。 他的道偏了。 是的,他的道偏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秘传道德经 「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故:恒无欲也,以观其眇;恒有欲也,以观其所徼。两者同出,异名同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韦玄藏坐在静室之内,身前坐着三人,李绚,灵心和尹思贞,沉声宣道。 虽然天下诸多道门的道德经和世俗无异,但在秘传道门之中,还保留着一些古传道经。 毕竟为皇帝讳,还是要避忌一些的。 李绚坐在中央,韦玄藏醍醐灌顶一样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他的耳中,让他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舆?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闻数穷,不若守于中。」韦玄藏的声音如同小河流水的声音,在李绚耳边流过。 天地,圣人,皆为不仁,不若守中,不如守己。 李绚左右双掌瞬间绷直。 天地,圣人,皆指皇帝。 有唐一朝,李姓皇室自溯老子后裔,乃至追封老子为太上玄元皇帝。 圣人南面而治天下,必自人道始矣。 所以,皇帝习惯被人尊称为圣人,他们也乐的其中。 毕竟自比圣人,总能让他们有一股能长命百岁长生不老的错觉。 万物也好,百姓也罢,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刍狗。 王公贵族,文武百官,又何尝不是如此。 李绚的道之所以偏了,就是因为他在洛阳这段时间,逐渐偏离了一直以来保持的重心。 他洛阳一行,唯一做的对的,就是向皇帝进献可治风疾的药物。 如果他所料不差的话,这应该是最有用的。 在太子李弘病逝之后,李治亲自处理了不少事务,武后对权利虽有掠夺,但都在可控范围。 李绚除了那份药,之后的参与天阴教事务,破除行一法师***案等等,都有些本末倒置。 甚至有些惹人反感。 李治并不希望别人在这件事情上继续深挖下去。 一行法师,杨上善他们究竟在研究什么,怎么研究,都是皇帝不想让人知道的。 李绚遇到过的一些不明来源的混乱,都很有可能是皇帝在幕后操控。 好在李绚还做了不少让皇帝满意的事情,比如在乾阳大殿之上的那番站队表态,还有找出神都苑的地下密道,都是助益。 还有几次在太子宫和上清宫表布忠心,这才有了李绚今日婺州别驾之职。 这就是站在皇帝之侧的结果。 老师韦玄藏说的没错,李绚根本没必要做那么多。 他只需要和诸王一起进洛阳,进献药物,站队表态,住在神都苑顺带找出地下密道。 根本不需要参与到天阴教的那些烂事,就可以获得比这更好的效果。 他走的路的确是有些偏了。 韦玄藏之前虽然没和他见过面,但对他的所有一切都了如指掌。 寥寥数语之间,李绚和韦玄藏已经交换了太多的信息。 一旁的灵心和尹思贞却并未从中听出半点异常。 「天长地久。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退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不以其无私與,故能成其私。」说到这里,韦玄藏突然停顿,看向李绚:「灵机,你心中可有所得?」 「是的,师尊!」李绚目光诚挚的看向韦玄藏,轻声说道:「经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韦玄藏笑了,点头说道:「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 ,是谓天地之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是!」李绚沉沉躬身。 韦玄藏的一番话,对他来讲如同醍醐灌顶一样,茅塞顿开。 这一番听起来风马牛不相及,但却将李绚心中的感想全都说了出来。 天,皇帝,地,皇后,人是自己。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师尊,师兄,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灵心脸上满意疑惑,对于李绚和韦玄藏所说,他听的是头晕目眩的,根本不明其中道理。 一旁的尹思贞微微挑了挑眉,说道:「师叔修行的是九江行脉真经,或许应到实地堪察。」 李绚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尹思贞:「师侄怕是忘了,师叔受封南昌王,封地就在江右洪州。」 江右九江,几乎全在李绚的封地左右,他随时可前往任何地方进行实地查看。 更何况,就在不久之前,江右大旱,李绚在整个洪州都跑了一遍,祈天求雨,祭祀龙王。 又有哪条大江大河是他没有去过的吗? 「上善似水,水善利万物而有静,居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矣。」 韦玄藏一句话,又将三人的心神拉了回来,但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李绚身上,一字一句的说道:「居善地,心善渊,予善天,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 李绚立刻拱手,沉声回道:「夫唯不争,故无尤。」 「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誉之,其次,畏之,其下,侮之,信不足,案有不信,猷呵,其贵言也。成功遂事,而百姓谓我自然。」韦玄藏一字一句的点拨,一切恰中李绚心中所想。 「喏!」李绚沉沉的俯身,这是韦玄藏对天地的看法,对人间的看法。 李绚能够理解的,就是一个势。 水之大,势也,人之强,势也,有,其,亲,畏,侮,信,言皆是如此。 以势为基,择最佳之地,保持沉静而深不可测,真诚、友爱,无私,守信,精简政务,发挥所长,把握时机。 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这是对他以后为人行事的提示。 如果能做到这些,便可无尤。 也称天下莫能与争。 为人如此,修行亦是如此。 最后,韦玄藏认真言道:「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戒之。」 「喏!」李绚沉沉的接受教训,这句话他似乎在哪里听过。 兵甲武经十二卷? 「好了,今日便如此吧!」韦玄藏摆了摆手,轻声说道:「这几日想必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离开神都之前在来这里一趟便是,去吧!」.. 「徒儿领命!」李绚深深的躬身,然后倒退着退了出来。 灵心没有送出来,反倒是尹思贞一脸所想的退了出来,也不知道他究竟从韦玄藏的那番话听出了什么。 道门玄虚,个人自悟,处境不同,领悟自然不同。 李绚也没开口,他自己也在清理自身所想,之前那么多的经历,做的那么事情,有很多东西都是不必要需要剔除的,而又有不少方面还是需要去进行弥补的。 「师叔!」尹思贞回过神来,赶紧开口,李绚停步,有些诧异的看向尹思贞。 「还未恭喜师叔,就任婺州。」说到这里,尹思贞有些恳求道:「师侄出身长安,从未曾到过江南,不知此番能否随师叔一起东南一行,老师有命,让师侄携寿礼赶赴括州,师祖八十大寿,恩师无法赶回,只能由师侄代劳。」 「罗浮师兄家在括州?」李绚顿时一阵愕然。 他以前知道罗浮真人叶法善是茅山宗师,但从未想过他出身括州。 括州就在婺州之侧,和越州、台州、泉州、建州同属越州大都督府麾下。 「叶家在括州松阳是世家大族,家族繁盛,此回师祖八十大寿,亦是松阳盛事,不知可否请师叔莅临,叶家必定蓬荜生辉。」尹思贞一脸诚恳的模样,但李绚神色微微一松。 「是罗浮师兄让你来的吧,放心,这一次本王必定去沾一沾喜气。」 李绚笑了笑,随后似含深意的说道:「不过本王三日后就要出发,师侄可要准备妥当了。」 「师叔放心,师侄孑然一身,别无他物,其他就劳烦师叔准备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婚嫁定礼 素雅淡趣的闺房来,轻纱曼曼,微风吹来,习习自然。 「小姐,小姐!」小云在房门外不停的催促着,刘瑾瑜有些无奈的转头低斥一声:「等会。」 回过头,刘瑾瑜看着摆在桌案上的圣旨,没有丝毫尊敬之意。 因为这封圣旨,就是册封她为南昌郡王妃的圣旨——《册南昌郡王刘妃文》。 【维上元二载,岁次乙亥,六月壬午朔元日庚寅,皇帝若曰: 於戏!朱邸传封,爰求嘉耦,琼笄作合,必择华宗。 咨尔朝议郎刘元朗三女,胄自轩冕,训承图记,柔闲内正,淑问外宣。 既连荣於姻戚,且袭吉於龟筮,是用命尔为南昌郡王妃。 今遗使光禄大夫陈光持节礼册。.. 尔其虔奉仪则,祗膺典礼,克昌祚允,永固宗祧。 可不慎欤?】 纤长的手指在圣旨金文上缓缓划过,刘瑾瑜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欣喜,只是有一丝的感伤。 虽然那个人是自己认同的那个人,但是一想到要离开父亲,离开祖父,离开这个家,她就莫名感到一丝惊慌。 「砰砰砰,三娘,淮南大长公主临门了,你出来见见吧!」刘元朗柔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身穿淡蓝色齐胸襦裙,肩披淡青色薄纱的刘瑾瑜一脸愕然的看着父亲:「怎么是大长公主来了,这也……」 「不只是大长公主,卫尉寺卿欧阳通,光禄大夫陈光,朝散大夫赵巩,韩王世子,霍王世子,也都跟着来了。」刘元朗比女儿刘瑾瑜还要更加的无语。 不就是个小定吗,至于来这么多贵人吗? 「皇帝让他三日内启程,这一切自然要在三日内办完,稍显有急。」刘瑾瑜到时能体谅李绚的,玉龙别苑就在隔壁,小云这个贪吃鬼和那家的侍女关系不错,很多事情都能打听的出来。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李绚可以让人传话过来的。 其实李绚倒是有些小看刘瑾瑜了。 虽说帝后让他三日内启程的话,是在私下里说的,但那个时候旁边还有很多的其他人,有的人不敢胡言乱语,有的人却完全不在乎,现在甚至就连皇帝让他们在九月九成婚的消息都传了出来。 刘瑾瑜曾经替祖父处理那么多政务,只要稍微一点手脚,这点小事还是能问出来的。 之前光禄大夫陈光持节册封,纳采的时候,陈光又被请成媒人,持礼物登门,询名问字之后,又回去交合八字,现在应该轮到陈光纳吉。 时间这么赶,怕是纳吉和纳征要一起办了。 甚至搞不好还有请期,全都要在今日。 如果是正常的请期,男方需要询问女方的意见,然后再找人通过男女八字合出几个宜婚宜嫁的日子,再由女方从中取出一个来便可,最后便是良辰吉日成婚。 但是现在,虽然圣旨上没有写明,但这日子就在九月九。 现在做的这些,无非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九月九,还有三个月。 体谅归体谅,刘瑾瑜还是有些忍不住的烦躁的说道:「就不能缓缓吗?」 仿佛看出了女儿身上的不安,刘元朗转口安慰:「起码他离的很近不是吗,就在隔壁,到时在墙上开道门……」 「阿耶,哪有那样的,在人家的墙上开门,就算是女婿……」刘瑾瑜突然有些脸色羞红的说不下去了, 「我替你说,女婿家的墙上也不能开门。人还没嫁过去,就已经替那边想上了!」刘元朗一副愤愤不平的神色。 「阿耶!」刘瑾瑜一咬唇,一跺脚 ,重新退回了屋里,然后重重的关上了房门。 「唉,三娘,你开门啊,大长公主那边还等着呢!」刘元朗这下是真的有些发急了。 「吱呀」一声,房门再度打开,刘瑾瑜重新出现在父亲面前,只不过这一次,她的脸上抹着淡淡的粉红胭脂,头上也带了一支凤头钗。 简单装扮,便已经瑰姿艳逸,端庄文雅。 「可惜了。」淮南大长公主一开口,就让在场众人瞬间一惊,然后就听她无比惋惜的说道:「可惜我那几个孙子,大的已经成亲的成亲,定亲的定亲,小的又年纪太小,不然这么一个俏丽的美娇娘,哪里轮得到南昌王那臭小子。」 「噗呲」一声,一旁的小云第一个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其他人也都跟着哈哈大笑。 「公主谬赞了,小女所以性情温婉,但本性刚烈,吾一直担心嫁入他家,会有夫妻不和,如今看来,南昌王天潢贵胄,为人宽宏练达,小儿女又彼此钦慕,想来必是一个佳偶天成,天赐良缘。」刘仁轨站在一旁,神态淡然。 「也是刘翁对二十七郎赏识有加。」欧阳通站在一侧,轻声说道:「二十七郎自幼得蜀中名士教导,年长后,又为母孝,持戒修行,所愿为人有成,帝后嘱托,又得佳人垂爱,天缘奇遇,地假良缘,郎才女貌,璧合珠联……」 「好了好了,欧阳通师儒门大家,真要被你夸下去,三日三夜都夸不完。」刘仁轨赶紧止住了欧阳通。 刘瑾瑜安静的站在一侧,看着长辈们看似胡闹的几句话里,却已经将纳吉,纳征的几个关键问题说的清清楚楚。 「如此,趁着良辰吉时,儿女情深,两家共签婚书。」光禄大夫陈光笑呵呵的将欧阳通和刘仁轨招呼了过来。 趁着欧阳通和刘仁轨签署聘书和礼书时候,朝散大夫赵巩立刻朝后面招了招。 随即,一担子一担子的红漆金丝木箱被抬了进来。 一共四担,八箱,平放在厅堂一侧。 赵巩拉住刘元朗的手,来到一侧,一只箱子一只箱子的打开开来。 「赵兄,只有你我,小弟便实话实说,南昌王虽有封地五千,但那都是虚封,实封只有七百户,家境窘迫,所以也无多少金银之物,只有一些瓷器,丝绢,茶叶,书画来聊表心意,还请海涵。」 听到赵巩这么说,刘元朗心里长松了口气。 南昌王府不富裕,他们刘家就富裕吗? 刘仁轨素来以刚直廉洁著称,当年因此还数度得罪宰相李义府。 刘仁轨传家更是严谨,家中除在汴州有些田产以外,其他的着实不多,都是在靠着刘仁轨和几个儿子上柱国的封勋在撑着。 刘仁轨在百济,高丽,新罗,几番生死,给三个儿子挣了三个上柱国的封勋,可偏偏刘元朗是第四子,只有一个朝仪郎的散官。 也正是如此,他才能一只处理家中的各种杂务。 女儿的婚事,父亲在嫁妆上必然有所补贴,但刘元朗自己也要出大头,如果南昌王府的聘礼太多,太贵重,乐城县公府很难拿得出相匹配的嫁妆来。 眼前的这些定礼虽只是第一关,但从此也能看得出将来的聘礼有多重。 第一次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封又一封的铜钱,刘元朗扫了一眼,低声道:「五百贯?」 「大郎半年的封地税收都在这里了。」赵巩笑了笑,然后顺手将第二只箱子也打了开来,竟然是同样的五百贯铜钱,刘元朗看着这一幕,轻吸口气,低声道:「南昌王……大郎有心了!」 刘元朗心中感慨,南昌王还是很会做人的,铜钱虽不多,但稍微转换,便可用在嫁妆之中。 第三和第四个箱子打开 ,里面装的满满两箱子的白瓷,赵巩轻声说道:「这是景德镇烧出来的,本要运往西域,如今只好拿在这里凑数了。」 赵巩十分的自豪,早年李绚在景德镇开的作坊,是他们这些年销往西域和吐蕃的最大财源之一。 第五只箱子和第六只箱子被打开,里面放着一匹又一匹的丝绢,满满两只箱子,价值不菲、 第七只箱子里,是整整一封又一封的茶叶,茶气逼人。 第八只箱子打开,里面的东西都不多,只有十几幅字画而已,但看清这些字画,刘元朗立刻变了脸色。 第一百六十七章 婚书 「舅父将外祖留的《九成宫醴泉铭》也送过去了?」 李绚看着竹林边清澈的荷池,目光闪烁间,带起一丝愧疚。 《九成宫醴泉铭》,是唐贞观六年,由前相魏征撰文、李绚外祖欧阳询书写而成的楷书碑帖。 整贴字形开阔,气象庄严,布白匀整,间距疏朗,为九宫最准者。 全碑血脉畅通,气韵萧然。 当年太宗皇帝修复隋文帝仁寿宫,改名为九成宫,避暑游览宫中台观时,偶然发现一座清泉,欣喜之余,下令由魏徵撰文,欧阳询书写,刻碑。.c 九成宫前身为隋仁寿宫,魏征为此铭,劝诫太宗以隋为戒,「居高思坠,持满戒溢」。 当世还好,后世将其誉为「天下第一楷书」。 欧阳询过世很早,当年书写的《化度寺邑禅师舍利塔铭》、《虞恭公温彦博碑》、《皇甫诞碑》等等碑帖早就已经散落无踪。 欧阳通的手里只剩下后来买回来的《九成宫醴泉铭》、《梦奠帖》、《正草千字文》《卜商帖》和《行书千字文》这些东西,如今为了李绚将《九成宫醴泉铭》送出去,就连李绚都感到心疼。 其他还有欧阳通自己书写的几幅当世名帖,以及其他一些当世名家的作品,价值不菲。 「通师兄说了,王爷若是过意不去,以后就自己写几幅好字,送过去便可。」余泽轻声安慰。 「好字,好字又哪是那么好写的。」李绚忍不住一阵苦笑,他自己的笔法刚硬,工整笔直,哪有什么美感。 真是有些后悔,前世的时候,怎么没有把瘦金体好好的练一练,不然只要把瘦金体拿出来,他如今也是一代书法大师。 再加上外祖欧阳询,舅父欧阳通的教训传承,绝不会有人质疑他。 光是这手字就足够他吃一辈子了。 「只要肯勤学苦练,以王爷的天资,不久之后,必能有所成。」余泽笑呵呵的就站在一旁看热闹。 「唉!」李绚摇摇头,侧头看向旁边的院墙,隔壁就是乐城县公府,两家只有一墙之隔。 哪边的声音稍微要大一些,立刻就能清楚地传到另外一边。 就像现在这样,李绚能清楚的听到那边欢笑的声音,而他的脑海中浮现的,依旧是当初在古观雨夜之中,那个身穿青色梨花纹男式圆领袍的高挑身姿。 一副清冷模样,宛如仙子模样的身影。 「好了,不说这些了。」李绚看了左右一眼,然后压低声音道:「陛下并未将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的官职免去,如此,再加婺州别驾之职,关键时刻,我们便可影响附近数州的兵力。」 「确是如此,一切就看王爷想将战事维持在怎样一个规模了。」余泽面色严肃的看着李绚。 如果再算上欧阳通和越州都督段宝玄之间的关系,浙东一带,所有的兵力都在李绚的影响在内。 「不,这要看陛下想要让战事维持在怎样一个规模上了。」李绚轻轻的摇头。 在欧阳通拿出了那封给越州都督段宝玄的信件之后,李绚立刻就明白了,正在前台操盘这一切的,不是他李绚,有人不是丘神積,而是越州都督段宝玄。 李绚和丘神積最多只能算是投机者,只有段宝玄才是皇帝真正信赖之人。 身为越州都督,搞不好手里还有皇帝的密旨,段宝玄轻易就能调动附近数州的兵力。 决定他动用兵力的,绝对不是开口说上几句话的李绚,也不是隔着老远、在群山另一侧的丘神積,而是暗中在关注天阴教兵力集结的阎庄。 洛阳现在暗卫,隐卫,秘卫,内卫,千牛卫,金吾卫所有一切在围绕着阎庄而动 的这些人都是在做戏,在引诱天阴教的人上钩。 至于究竟谁会上钩,那就要看谁更倒霉了。 天阴教绝对会有人上钩的,这一点李绚十分肯定。 因为即便是他,当初在这件事情上差点都栽了跟头。 如果不是舅父欧阳通和师尊韦玄藏的两方提点,他也很难将事情看得这么清楚。 「王爷怎么想?」余泽问的很轻,目光非常的慎重。 毫无疑问,一个不慎,婺州就将迎来一场惨烈的血战。 一战之后,或许是婺州更加的走向辉煌,也或许是整个婺州损兵折将,百姓残破。 「放心,本王不会让局面发展到那一步的。」李绚对着余泽点点头,郑重的做出了自己的承诺。 「陛下有言,今年婺州的税赋要比往年多上三成,不得对百姓加征,还要能保证税额完成,所以绝不能让战事影响到今年的秋收,所以,我们只能在越王兄身上打主意了。」李绚目光中闪过一丝冷意。 越王李贞会在李旦在位之时就起兵造反,如果论及实质,却和李敬业相差仿佛。 李敬业起兵,虽然打着是勤王救国、支持李显复位的旗号,但最终,却是妄图金陵王气,错失大好战机,最后战败被杀。 所谓的忠心,却包含了太多的私心,这才是李敬业真正失败的根本原因。 越王李贞也是一样,作为太宗皇帝第八子,继承皇位的优先还在李绚和李元嘉这些人之前。 他的起兵说是自保,但更多的还是为了自己的私欲。 毕竟在那个时候,李旦还在位,本质还是造反。 所以在李显和李旦拿回皇位之后,也没有很快就替他们***。 一直到开元五年,才由李隆基***。 既然他们造反不成,那李绚也不介意在此之前,就把他们造反的根基直接夺过来。 「看样子,王爷这一趟神都苑之行很顺利。」余泽眼神一挑,满是喜意。 「淮南王兄的下场,还是让越王兄有所忌惮的。」李绚点点头,眼神依旧惊讶的说道:「谁能想到,淮南王兄竟然真的饿死了康王叔,这是何等的酷薄,何等的恶劣。」 「我们也没有想到,淮南王竟然是如此的凶残,消息传回来之后,好在王爷并未将其上报,而是通过淮南王长史,将事情的真相揭露出来。」余泽这一番话,如果让外界听到,必然会又掀起一波风浪。 李绚竟然在搜查龙鳞宫地道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淮南王饿死自己亲父之事,之后在龙鳞宫做的那一切都是表演。 「那原本只是被迫不得已之下的最后一条路,只是未曾想到,竟然真的在淮南王兄哪里找到了密道。」李绚有些好笑,他在进入龙鳞宫之前,并无太大的把握能找到地下密道,所以打算用这个秘密来诈开淮南王长史的嘴。 好在一切比他预想的要顺利的多,他们竟然很快就真的找到了密道,之后的事情自然更加游刃有余。 「这些是我们分内之事,还有另外一件事。」李绚看向余泽,轻声说道:「陛下风疾之事,近来虽多有缓解,但依旧未能得到彻底解决,此去东南,寻药之事依旧不能放下,天台,雁荡诸山,山脉深邃,多有人迹罕至之处,或可自探,或可寻人,无论如何,此事都需放在心上。」 余泽有些诧异的看着李绚,自从前一阵,李绚将龙虎山得来的灵药送上之后,之后虽然遇到了雍王府杨上善的医治新法,李绚却避如蛇蝎,不愿再近,今日这是怎么回事,又愿意在这方面用心了。 「只有如此,我们才能知道皇帝心中究竟在想什么?」细若蚊蝇的声音穿入了余泽的耳中,他整个人立刻肃然 ,随即拱手道:「喏!」 「孟老那里准备如何了,后日就要出发离开神都了。」李绚神色微微有些紧张,他这两天之间既要忙婚事,也要忙其他事情的处理,这一次在前往婺州之前,他要尽可能的拿到多方支持。 皇帝的信重,宰相的孙女婿,都让很多人看向李绚的目光越来越慎重,帮忙朝给州的故旧写封信的事,他们自然愿意顺手就做。 一旦类似的东西多了,就会形成一股堂皇大势,在婺州将无人可阻碍李绚的行动。 「哈哈哈,大郎,恭喜你了,再过三月,便可迎得美娇娘入门了。」表舅赵巩大笑着从院门处走来。 李绚赶紧上前,沉沉躬拜。 舅父欧阳通,表舅赵巩,还有淮南大长公主,以及其他亲长,这一次都很帮忙。 「大郎谢过……」李绚话未说完,欧阳通就将婚书递到了他的面前,同时说道:「旁的就别说了,安心准备婚事吧。」 看着写着自己和刘瑾瑜名姓和生辰八字的婚书,李绚心彻底安了下来。 这是封妃诏书都没能给他带来的安心。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太子李贤 六月初三,天朗气清,阳光和煦,宜合婚订婚,搬家,祈福,祭祀等。 午后,太子宫前,一辆黑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穿一袭黑色五蟒五章圆领袍,臂上缠一圈白绫的李绚,踩着马踏从马车上走下。 抬起头,整理了一下仪容,李绚这才迈步走向太子宫门。 刚走了宫门之前,李绚就停下了脚步,眉头紧锁。 此刻在太子宫中,陆续有人在东侧偏院里走进走出,反倒是中院冷冷清清。 中院正堂上虽然还挂着白幡,但相比之前要萧瑟很多,甚至根本看不见人影。 就像是东侧院落和中院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泾渭分明。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从太子宫门内快步走出,身穿浅绯色官袍,年近四旬,脸色疲惫的中年人,看到李绚之后便赶紧拱手:「见过南昌王,事务繁忙,让王爷久候,在下失礼了。」 新任太子洗马刘讷言,乾封元年进士,通《汉书》。 「刘洗马客气了,随意遣一人带本王进去即可。」李绚温和的拱拱手。 刘讷言略微一愣,他似乎在李绚的话中听出了一点别意,但对方一脸温和的模样,十分诚恳,让他感觉像是自己的错觉。 「非是在下有意,实乃今日上午自雍王府搬来不少东西,还需要归置。」刘讷言赶紧拱手告罪,同时说道:「下官早听王爷之名,早年在都水监之时,就听黄公不止一次的夸赞王爷……」 「刘洗马原来是在都水监任职?」李绚立刻恍然,笑容立刻变得亲切起来,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刘洗马是哪年从进入雍王府,在下之前怎么没见过?」 「是咸亨元年,入雍王府已经有五年了,之前一直在长安,昨日刚刚来到洛阳的。」刘讷言含蓄中有些自豪。 「不错!」李绚笑容平静的点点头,突然,李绚顿住脚步,看向刘讷言:「我们这是去?」 刘讷言指着东侧的殿院说道:「殿下如今在东院理事,中宫停放孝敬皇帝棺椁。」 「看到了,进出人不少。」李绚轻吸一口气,脸色严肃起来,伸手:「请带路。」 刘讷言率先而行,李绚跟在其后,身侧不停的有宫女和内侍,以及官员走过,脚步匆匆。 越是往里走,官员的越多。 看到刘讷言和李绚,有的人只是点头便快步而过,有的人则是停下来郑重躬身。 巨大的殿堂之内,清彻洪亮的声音传来。 「殿下,今年江南道赋税要比往年减少一成,调往神都的赋税,算中途损耗,共计……」皇甫公义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奏章递给李贤,另外一旁的太子左庶子张大安面色同样凝重。 皇甫公义如今任职太子詹事,统掌统府、坊、局之政事,以辅导太子。 张大安任职太子左庶子,职如门下侍中,统司经局、宫门局、内直局、典膳局、药藏局等局。 其他,太子中庶子为中书令郝处俊兼任,太子右庶子由吏部尚书李敬玄兼任。 只有张大安主职太子左庶子。 再加上兼任太子宾客的左相刘仁轨,右相戴至德,可见皇帝对李贤寄予何等厚望。 就在此时,刘讷言站在门口,轻声禀报道:「殿下,南昌郡王到了!」 「王叔来了,快请!」李贤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笑呵呵的看向皇甫公义和张大安,诚恳的说道:「今日忙碌政务已过三个时辰,二位长翁也累了,稍事休息片刻!」.. 「喏!」皇甫公义和张大安同时站了起来,对着李绚拱手,然后才看向李绚。 李绚赶紧拱手行礼:「见过太子 殿下,见过皇甫翁,见过张翁!」 「南昌王!」皇甫公义和张大安对着李绚微微点头,然后便主动的退了下去。 李贤这明显是要和李绚有话说,他们再没眼色也不会再待下去了。 「你们也都下去吧。」李贤四周的侍从官,太监和宫女,其他人全都躬身行礼。 其中有一人,二十五岁上下,年轻颇轻,但也已经是一身的浅绯色官服,最后一个离开。 面目清晰的映入李绚眼帘,让李绚有些注意。 「那是薛曜,正谏大夫薛元超长子。」李贤伸手示意李绚坐下,望着退出去的薛曜说道:「也是和静姑母之子。」 正谏大夫薛元超,母褚氏,宰相褚遂良之妹,薛元超尚和静公主。 和静公主,巢刺王李元吉之女,曹王李明之妹。 李绚动作稍微一停,但随意恢复了正常:「殿下刚刚即位太子,身边之人还需几位长者帮忙照看,陛下那边……」 「无妨,褚氏是褚氏,薛家是薛家,河东薛氏也是世家大族。」李贤不在意的摆摆手。 「殿下有心便可,东宫距离乾阳殿甚近,殿下若是空闲,当多前往乾阳殿和贞观殿问安。」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请恕下臣冒昧,孝敬皇帝亡故,天后和陛下,同样感伤甚悲……」 李贤猛然一愣,随即脸色严肃的对着李绚拱手:「王叔所言极是,是本宫疏忽了!」 「不敢!」李绚赶紧回礼,同时躬身道:「臣下明日便要启程东南,无法参与殿下的册封大典,还请殿下恕罪!」 李绚这一趟来太子宫就是请罪的,后日六月初五便是李贤的太子册封大典,但在太子册封大典的前一日,李绚却要启程离开洛阳,无论如何都要向李贤来赔罪的。 「这是公事,王叔勿忧,李贤省得。」李贤伸手拉着李绚在一旁坐下,看了眼外面一眼,然后才低声说道:「时间稍紧,本宫有事便直说了,有个事需要麻烦王叔。」 「殿下请讲?」李绚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恭敬的听着李贤接下来的话。 「别看本宫如今身为太子,但依旧有很多事难以着力。」李贤感慨一声,然后说道:「本宫有一故友,为人耿直,早年间屡遭小人陷害,数次被贬,如今对宦途满是畏惧,本宫甚爱其才,欲为其寻找一处出仕之所。」 「这有治标不治本之嫌!」李绚有些不明白的看着李治,不解的说道:「殿下若是怜惜人才,为何不为其***,此为正道,以殿下如今之能,当时轻易而……」 李绚突然间停顿了下来,难以置信的看着李贤,惊愕的说道:「是王勃?」 李绚的声音压的极低,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李贤开口对他说的这个人竟然是王勃。 「王子安当年受本宫所累,被父皇驱逐神都,后来又遭人陷害,卷入杀人案,若不是赶上大赦天下,他恐怕早被处斩了,后来虽躲过一劫,但畏官途如虎,如今贤成为太子,自不会让其流落乡野,可惜屡次邀请都被其拒绝,所以只能求助王叔,在府上留一职位……」 李贤满脸恳求的看着李绚。 李绚早从愕然中回过神来,然后满脸为难的说道:「殿下可真是会出难题,陛下那里……」 「父皇那里,本宫会解释。」李贤笑了,随即说道:「明日王子安会在城外十里亭等候王叔,这一就次拜托王叔。」 李绚无奈的点点头,不过随后,他脸色就是一肃:「臣下也有一事拜托殿下,还请殿下尽快让先太子妃搬出太子宫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 情窦初开 「王叔所言,李贤记下了,没想到下人如此大胆,竟然如此怠慢皇嫂,看本王不好好收拾他们。」 李贤咬着牙送李绚来到殿门口,然后对着左右喊道:「叫太子家令……」 李绚此时已经转身而走,太子宫的事情,他说上一两句可以,但更多的插手就算了。 如今的太子家令已经换上新人,甚至太子更率令,太子仆令,也全都换上了李贤的人。 之前的李俨,还有侯成,已经全部被免去了太子宫的职位,回吏部待任。 太子都已经换人了,太子内官这样的重要位置,又岂能任用旧人。 所以现在的太子宫内,裴氏能指动的人极少。 宫中的那些人又都是捧高踩低惯了,言语上还维持恭敬,但行为之间还是颇有不然。 李绚之前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些苗头。 不说是太子妃裴氏,就是太子灵堂,如今也冷冷清清。 李贤现在虽然被封为太子,但李弘毕竟没有正式下葬,如今还停灵在太子宫。 即便是李贤现在也都要每日去上香祭拜,可那些宫女下人有意无意就已经冷落了那边。 这不算什么大事,可如果被人咬上一句不孝不敬,就是李贤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收回心思,李绚走向太子灵堂,一名老太监看见李绚,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赶紧上前一步:「见过南昌王!」 都说落地的凤凰不如鸡,眼前这名内侍,李弘在世的时候,是整个太子宫的内宫大总管,权势滔天。 即便是李弘病逝之后的一个月里,他也依旧有老虎余威,可是今天,根本没多少人再搭理他。 自从李贤被册封为太子的那一刻起,太子宫中的这些人,他们所拥有的权势再一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无比的现实,同时也是无比的残忍。 「内官客气!」李绚认真拱手,然后走到太子灵位之前,恭敬的上香敬礼,然后才看向内侍:「本王就不去打扰殿下了,刚才本王已经和雍王说过了,他会让人对这边多做照顾,让殿下不用担心。」 听到李绚这么说,老太监满脸愕然,随即无比感激的看向李绚,沉沉躬身:「多谢王爷!」 李绚摆摆手,叹声说道:「本王也没有多做,只是有些感念孝敬皇帝,无妨,等雍王,英王和相王以后多了子嗣,殿下过继一个过来府中就好了。」 有继承人和没有继承人的王公府第是完全不一样的。 略作交代,李绚转身告辞而去。 如今太子妃一人在这太子正宫,李绚着实不好进去打扰。 离开太子宫,李绚站在路旁,李竹很快就驾车过来,不过他的脸色有些异样。 李绚眉头一挑,看向了马车之内,车帘晃动。 随即,他一脸平静的打开车帘,钻了进去,同时对李竹吩咐:「去仙居殿!」 在离开洛阳之前,李绚需见一下自家恩师,他还有一些事情需要请教,恩师也有一些事情要进行交代。 「驾!」李竹低喝一声,马车缓缓前行。 李绚回头看向身后,满脸无奈:「你又是什么时候钻进来的?」 「就在刚才,趁着太子宫一片混乱的时候,我就跑了出来。」 一颗小脑袋从李绚的背后探了出来,眼神里满是狡黠。 巴掌大的小脸蛋,五官精致,微微一笑明媚如花,让人过目难忘。 这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赫然正是广平县君裴诗彤。 太子宫如今的护卫,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混乱,还是因为对太子宫还不熟悉,这才让裴诗彤钻 了空子。 「你就这么跑出来,也不怕太子妃担心。」李绚摇摇头,说道:「算是,反正你已经出来了,转上一圈,我送你回去吧,要不一会闹将起来,可不是一件小事。」 裴诗彤没有回答李绚,只是侧着头直直看着他:「听说你明天就要走了?」 「陛下有令,命我最迟明日启程,我也无可奈何。」李绚原本也打算在李贤的太子册封大典结束之后,再离开洛阳,但是皇帝有令,谁也没有办法。 「我不管,我要你陪我一起留在洛阳,不然就带我一起离开洛阳。」裴诗彤突然间胡搅蛮缠起来,两只手抓着李绚的胳膊,使劲的摇晃,脸上满是委屈。 「你不要……」李绚心中顿时一片的不耐烦,然而当他看到裴诗彤皱起的小脸上,鼻子抽了好几下的时候,除了突然间一下心疼以外,心里也顿时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初是李绚将裴诗彤从妖女叶绾绾手里救出来的,她恢复清醒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李绚。 就像是就像是小猫小狗,在出生之后,会将第一眼看到的人,当成是自己的母亲。 裴诗彤虽然不至于如此,当年她刚遭大难,自然会对第一个救她出来的那个人充满好感。 永徽律虽然规定女子十五岁以下不许成婚,但却可以订婚,再加上女孩早熟,情窦初开,什么荒唐事也不奇怪。 而且这还是洛阳,执律严谨,要是换在其他什么偏僻之所,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李绚一下子冷静了下来,伸手拍了拍裴诗彤有些稚嫩的小手,柔声说道:「不管你怎样想,你都不应该抛下太子妃不管,更何况,我这一趟前往东南,用不了多久就会返回。」 「可是,你被赐婚了。」裴诗彤也一下子冷静了下来,松开抓着李绚胳膊的手,低头抱着膝盖退到了车脚,不让李绚看见她的丝毫表情。 「人总是要成婚的,就如同人总是要长大一样,有些事情,你如今是一种想法,等你长大,就是另外的想法了。」李绚拍了拍裴诗彤的脑袋,轻声说道:「你是个大姑娘了,有些话,我也可以跟你直接说,男人看待女人,所图无非是其长相,家世,最后才是学识性格,女人看男人也是一样,等到你长大之后,我说不定就人老珠黄了……」 「你才比我大五岁!」裴诗彤突然一下子指出了李绚话语当中最大的问题。 李绚顿时就是一滞,摇摇头,向后退坐到裴诗彤身侧,低声说道:「现下的一切就是如此,这桩婚事,我家满意,刘家满意,天后满意,陛下同样满意,已无任何更改可能。」 李绚和裴诗彤靠在一起,声音柔和的说道:「你现在年龄还小,再加之家中变故,三年之内,无人会给你说亲,若是三年之后,你若还是同样想法,我就想尽办法,让你入府,正妃是不可能了,但侧妃还有两个位置……呵呵,不过到那个时候,等你见多识广,恐怕就会反过来嘲笑现在的自己,搞不好就不敢见我了。」 突然间,李绚声音低沉下来:「世事如此,人皆如此。」 裴诗彤侧过头,看向李绚,此刻的李绚,为人沉静,坚定,给人一股无比可靠和坚定的感觉。 「我不会的。」裴诗彤突然开口,然后伸手死死的抓住李绚的胳膊,头也靠在了他的肩头。 车内一时间彻底安静了下来,就在此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外,一个声音响起:「南昌王,陛下召见。」 李绚脸上满是愕然,但随即,他的嘴角就露出了一丝果然如此的笑意,但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伸手拍了拍裴诗彤的手背,李绚起身,小心的拉开车帘跳了下去。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名有些熟悉 ,但叫不上名字的内侍,是之前贞观殿的太监。 「臣南昌郡王李绚遵旨。」李绚拱手行礼,然后看了李竹一眼。 目光朝太子宫一使眼色,李竹立刻了然。 裴诗彤都能从太子宫出来,李竹自然有办法把她送进去。 现在的太子宫,李贤的人刚刚接手,出入之间还有不少的空子,送人进去并不是很难。 第一百七十章 文治武功 「王勃之事,太子和你说过了?」 李治坐在贞观殿长案之后,刚抬头的第一句话,就如同炸雷一样在李绚耳边响起。 李绚立刻有些惶恐的拱手:「是,太子殿下请求,微臣也应下了,不过王子安该如何任用,还要看其能力和性格。」 「嗯!」李治点点头,将手里的紫毫毛笔放在笔架上,然后才看向李绚,冰冷的目光逐渐柔软:「当年之事,想必你也有所猜测。」 「是!」李绚喉头稍微耸动,同时认真的说道:「当年王勃王子安,因献《斗鸡赋》,挑拨天家亲情而被贬出长安。」 「不用如此谨慎,就是那篇《檄英王鸡文》。」李治的眼神瞬间冷冽起来。 李绚立刻点头道:「确是如此,自古以来,檄文常是用于声讨不臣、揭发有罪的文书,王勃此文内容不谈,但此名的确有挑拨之意,陛下所判无误……其人恃才傲物,该当有此磨砺。」 「你错了。」李治突然开口,摇摇头,说道:「此文之名,是贤儿所起。」 李绚眼神顿时一怔,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之前李贤满脸懊悔的模样,瞬间回神,禀道:「太子已知其中教训。」 「若非如此,朕又岂会让他暗中去见王子安。」李治冷笑着摆摆手。 这皇宫中的一切,但凡有人眼所在,有什么能瞒过他。 他才是这皇宫之主,这天下之主。 李绚恭敬的站在桌案之前,没有开口,然后就听李治突然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其实朕的怒气很早就消散了,不然的话,朕也不会允其参加咸亨三年的制举,但可惜,王子安的运气不好,为人陷害。」 王勃的运气是真的不好,他在被贬弘农参军之时,被人告发私藏官奴,而在官差上门之时,却被发现官奴已经被杀,而那里正是王勃居所。 「王勃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素来又以儒法要求自己,又怎会轻易杀人,而且还杀的那么利索。」李治冷笑一声,直言说道:「朕虽然没有亲自勘查,但也看过结案公文,内中字里行间都透漏着蹊跷。然而可惜,弘农刺史在事有蹊跷之下,还是将其定罪,并且呈送刑部,里面甚至还附有王勃的认罪书,最后连朕都再无办法。」 「屈打成招罢了。」李绚下意识的一句话说出,但他立刻醒悟,拱手道:「臣失言了。」 「无妨。」李治不在意的摆摆手,然后看着李绚,沉声说道:「二十七郎,听朕一言,日后勿要轻信他人,尤其是在你没有必要之时,给你一堆难以拒绝的好处之人。」 「是!」李绚认真的行礼。 这是李治对王勃事件的看法,也说明了事情的真相。 当年王勃本来被贬至蜀地任职,然而因为参加制举,所以提前赶赴长安,而就此他参加制举之前,有人给了推荐了弘农参军之职。 弘农距离长安极近,考前再赶往长安也来得及,而且是好友相邀,王勃欣然而往,谁知…… 在这件案子的背后,隐藏着一个非常特殊的人物,操纵着所有一切人等,让李治也不愿意因为一个王勃而和他翻脸的特殊任务。 其人的地位太高,高的甚至就连李治都不好下手。 不过李绚相信,李治也肯定不是什么都没做的。 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王勃的冤屈虽然没伸,但肯定已经替他狠狠的报复了回去。 整个天下都是李治的,他有意要用王勃,却有人动手脚,虽然不能以这种名义来处置设计陷害王勃的人,但李治想要收拾一个人,有的是无数的理由和借口。.c 就算是进大殿之前,先迈了一只左脚,李治都有办法一点点的将其罢官免职。 只要回去细细调查一番,这个倒霉蛋是谁,一切就清晰了。 或许从王勃着手,在他身边出现过的,身居高位,或者身居高位者的子弟,到现在还依旧窘迫的人,那十有八九就是那个人了。 另外,话说回头,王勃才高,又不知收敛,遭人忌惮,还无防备之心,这才有人在他参加制举之前对他下手,而且一举成功,太令人唏嘘。 不过,这里面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李贤。 毕竟王勃曾经是他的幕僚,王勃一旦过了制举,立刻就会重新引起李贤的注意。 李绚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武后的身影,但随即否定。 不是武后。 当时在台面上的是李弘,虽然李弘的身体不适是长久之事,但武后还不至于在那个时候,就去动用这种手段去对付区区一个王勃。 换作刘仁轨这样的宰相还差不多,武后也不至于那么没品,再说她也没那个空闲。 那就是李贤身边的人了,而且现在还在李贤身边,从数年之前就一直在李贤身边的人。 李绚眉头突然紧锁,联想之前的薛曜,李绚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贤儿为人宽厚,多念及旧人,王子安在你身边,就让他多随些时日,将来如果他能立下殊功,朕也不介意调他回朝。」李治满脸玩味的看着李绚。 「陛下圣明!」李绚赶紧拱手,同时说道:「陛下,如今太子新立,陛下不妨法外施恩。」 「嗯?」李治皱着眉头看向李绚,李绚硬着头皮,沉声说道:「王子安其父,因其罪被贬为交趾县令,王子安多年来多有羞愧和自责,臣请陛下法外开恩,调王福畤至福、漳、建诸州,寻一偏远县地,让其开山教民,为圣人治。」 福、漳、建诸州山地繁多,其民不服教化,时常呼啸而起,攻伐州县,乃东南最恶之地。 此类之地,历来不是任职首选。 可即便如此,也总比王勃将来远赴交趾探望父亲,中途落水身亡的好。 不过如果真的调任福、漳、建诸州,恐怕将来大名鼎鼎的滕王阁序就没有了。 李治并没有直接回答李绚,反而似有所悟的看着李绚:「南昌王,你似乎很看重王勃。」 「是!」李绚这一次斩钉截铁的认了下来,然后对着李治,诚恳的说道:「自陛下登基以来,灭西突厥,平土谷浑,攻打契丹,灭绝高昌,绝百济、高句丽,打新罗倭国,领土之广空前绝后,武功之盛已超先皇,盛世之兆昭然若然,然盛世者,非只武功,文风之盛,亦应当为鼎盛之际。」 说到这里,李绚稍微停顿,然后有些激动的说道:「王勃者,天下文才之盛,当世之时,可与其比拟者寥寥,杨炯,骆宾王,卢照邻,几人而已,若能有一日,陛下将其四人召至身边,俯仰对谈,必是文坛盛世,恐太宗皇帝复生,也必是无比羡慕陛下,盛世大唐,当在陛下之手。」 「哈哈哈……」李治开怀的大笑了起来,最后摇着头看向李绚:「二十七郎啊,二十七郎,朕还是头一回知道,你阿谀奉承起来,水平还远在他人之上,哈哈哈!」 「臣弟所言,皆是实情。」李绚的脸色依旧肃穆,同时沉声说道:「即便是吐蕃,陛下不妨召其四人,各写一封讨吐蕃檄文,或许根本不用陛下大兵,四封檄文,便可将吐蕃赞普送去见其阿父!」 「哈哈哈,好了好了。」李治摆了摆手,示意李绚不要再说下去了,他快要笑的喘不过气来来。 王福来让人帮李治拍了拍后背,李治的笑声才逐渐止住:「吐蕃之事,又岂是一封檄文所能底定的,你也知晓,吐蕃真正做主的是其国相论钦陵,吐蕃国主真的被气死了,反倒对他是一件好 事,好了,王勃之事暂且如此。」 李治的脸色瞬间严肃起来:「你此去东南,不仅要治理婺州,同时还要观察沿路数州数地,土地,渔业,商贸,还有赋税,以及人心。这些年来,东南赋税在天下的赋税占比越来越重,户部估算,几十年后,东南赋税甚至会超过西域商税,你给朕好好的看一看。」 「喏!」李绚有些慌乱的拱手,沉声说道:「臣弟遵旨。」 大唐的赋税重地有四处。 东南江南道,西南剑南道,西域商道,关陇和河洛之地,其他诸州府县都要差上很多。 大唐每年用在西域战事上的军费日盛一日,可依旧能轻松支撑,这一切都来源于那条让吐蕃人无比艳羡的商道。 如果说东南赋税开始接近西域商税,未来甚至有超越的可能,那么朝廷必须尽快开始布局。 哪怕那一日是在几十年后才会到来,对于朝廷的这些首脑来讲,他们也必须现在就开始着手安排。 李绚来自未来,自然知道,东南税收在未来甚至会占整个天下超过九成之数。 以至于唐宋元明清皆亡于此。 所以天下赋税平衡必须调整,整个王朝不能跛着一条腿走路。 「毎三日,你写一份密折,传至东宫,让太子也好好的学学,知晓一下东南四分之一的天下究竟是什么样子?」 李治朝后看了一眼:「去,把东西拿上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阴险的元万顷 夏日午后,阳光灼目。 穿一身黑丝金蟒袍的李绚,一步步的从贞观殿走出,十分的沉稳。 他双手平举在前,手里捧一把一丈三的七步量天槊。 这是一把镶金红漆桑木步槊,仿太宗皇帝当年战场所用的那把传奇步槊打造的神兵利器。 刺甲穿墙,如同等闲。 贞观大殿四周的禁军将士,看到这把七步量天槊,个个露出了艳羡之色。 高宗李治继位以来,仿造那把传奇步槊打造了十八把相似的神兵利器,历来只赏赐于立下重功的军方将帅。 如今,这样一把拥有特殊意义的重器却落在了李绚的手上。 茫然的神色从李绚的眼中迅速的褪去,他整个人也迅速的恢复了平静,还有坚定。 虽然说不知道李治为什么要把这样一杆步槊给他,但东西既然已经到了他的手上,其他人不管是谁,都别想拿走。 当年太宗皇帝就是手持这样一把步槊,横扫十八路诸侯,天下群雄莫能与之抗衡。 这样的精锐步槊,即便是如今的皇宫当中,也没留藏多少。 也就是李绚是当朝郡王出身,否则的话,早就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眼红的上来抢夺了。 不过真正熟知当年历史真相的人,对这把步槊就没多少兴趣了。 因为当年太宗皇帝真正厉害的并不是步槊杀伐之道,而是弓箭之术。 从高祖皇帝李渊开始一脉相传的顶级弓箭射杀之术。 当年高祖皇帝年轻之时,就以神弓著称。 手持一把神弓率十三骑剿灭河东龙门母端儿三千兵卒造反。 一把神弓雀屏中选,抱的窦氏贵女而归。 太宗皇帝同样也是射箭高手,战场故事久远,不必多说。 就说当年玄武门上,尉迟恭一箭射死了齐王李元吉,而隐太子李建成,则被太宗皇帝亲手射杀, 皇族神弓秘术,藏于长安皇宫深处,就是皇族轻易也窥探不得。 李绚没有回头,只是一步步的朝前走去。 四周来往的官员看到这一幕,有的躬身行礼,有的窃窃私语。 李绚手里的这把传奇步槊,除了锋利异常,穿甲刺盾之外,在关键时刻还能调动兵马。 当然,提前是得到皇帝的授意,否则真要妄动兵马,少不了一个阴谋造反的罪名。 而李绚刚才就已经拿到了皇帝的授意。 加上他皇族郡王的身份,婺州别驾,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之职,足够李绚调动数百乃至上千的锐府兵。 突然间,李绚顿住脚步。 前方,一名身穿淡蓝色男装宫袍、不着丝毫粉黛的中年女官停在路边,看到李绚出现,她立刻上前:「尚宫局郑氏,见过南昌王。」 「见过郑尚宫。」李绚赶紧躬身回礼,他曾经见过这位女官,是天后身边的人。 从五品女官,掌导引皇后及赏赐等事。…. 「天后有旨,宣南昌郡王李绚见驾!」郑尚宫转身而行,李绚紧紧跟上。 大殿门口,李绚手捧量天槊,四周竟无人阻拦,这让他无比诧异。 藩王大臣觐见是不容许携带兵刃的,李绚之前几次见驾,身上携带的软剑,暗箭,还有其他的一些小手段,全部都提前卸下。 之前他进贞观殿也是这样,如今只剩下一把步槊。 乳白色的纱帘之后,武后依旧在低头批阅奏章。 李绚赶紧低身跪拜:「臣通仪大夫,婺州别驾,南昌郡王,拜见天后,天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跪拜的同时,原本被 他捧在手里的步槊,这一刻也彻底的平放在身前的地上。 李绚双手后拉,撑在地上,距离步槊有一尺之远。 「南昌王来了。」武后批阅奏章的手微微一顿,不经意的抬头,目光落在李绚身上的步槊上,还有他恭敬无比的动作,轻轻一笑,然后问道:「本宫听闻,你给王勃王子安求情了,怎么,你很仰慕他吗?」 「臣不敢欺瞒天后,的确如此。」李绚稍微停顿,然后诚恳的说道:「早年间,王子安被贬蜀中,蜀中士子争相拜访,蜀中世家更是屡次邀其召开诗会,然王子安皆置之不理,臣当年年少,亦曾向往,可惜一直未有机会!」 「王子安被贬蜀中,说起来还是本宫的不是。」武后轻声一叹,有些感慨的说道:「本宫当年得到《斗鸡赋》,兴致高昂,送去与陛下同赏,然未曾想陛下勃然大怒,之后更是贬谪王勃离开长安。」 「天后怜惜其才,自然无错,陛下为皇室亲和,考虑也颇为周到;王子安境遇不安,只能怪其遇人不淑,遭遇可怜,与天后无关,也与陛下无关!」李绚拱手劝解。 武后神色放松了下来,稍微靠后,然后轻声感慨:「王勃高才博学,词情英迈,可惜了……」 「天后!」李绚再度沉沉躬身,语气平静但坚定的说道:「王勃有罪,然数年以来,朝廷法度已有责罚,臣闻,其最无比懊悔和自责之事,便是累及亲父。」 说到这里,李绚低声念道:「‘嗟乎!此勃之罪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矣。,还请天后念其纯孝,法外开恩,迁其父出交趾,让其能侍奉膝下,为天下仿效。」 「说到底,你还是感念其孝至诚。」武则天突然开口。 李绚微微一愣,立刻附身在地:「人身在世,父母如天地也。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只有不肖之儿孙。王勃纯孝,天地自然感应。」 「南昌王纯孝,本宫素来知晓。」武后点点头,随即颇有些感同身受的说道:「贤儿,显儿,还有旦儿,年纪太小,总不能体谅本宫和陛下之苦。」 「那就请天后督促,让太子与太子妃,早日诞生麟儿,陛下和天后亦可享受天伦之乐。」李绚说着说着,自己竟也满是感慨。…. 「彭王妃怕也是如此之想吧!」武后有些开怀的笑了起来,但仅仅是片刻之后,她就脸色沉了下来:「你之所言,本宫会考虑,然此次前往东南,还需彻底的剿灭叛匪,另外不能影响进行秋赋。」 秋赋。 李绚立刻躬身道:「多谢天后指点,臣知道该如何做了。」 「嗯,你下去吧。」武后摆摆手,示意李绚离开。 「臣告退!」李绚站起来,对着武后再度行礼:「天后万安!」 说完,李绚重新捧起步槊,小心的退出了乾阳殿。 「如何?」武后突然开口,目光扫向一侧,两道人影同时走了出来。 一个面冠如玉,神色坦然,蓝色道袍轻舒合身,银簪插于发髻之上,气度洒然,赫然正是世隐真人明崇俨。 另一个面色黝黑,眉头紧锁,穿一袭浅绯色官袍,头戴黑色璞帽,一身严肃。 「元卿,如何?」武则天率先看向了后面之上,此时姓元名万顷,北门学士元首之一。 元万顷站在桌案右侧,思索着,拱手道:「天后,南昌王天赋聪颖,性情敏锐,至孝至德,又善于人事,的确是朝野英才,此次前往东南,必能有所斩获,只是……」 「不要吞吞吐吐,直说。」 「只是其毕竟年轻,陛下又对其太过信重,容易影响大局。」元万顷言辞之间,刀锋直现。 「嗯!」武后淡淡的点点头,然后看向明崇俨:「你怎么看?」 明崇俨淡淡的笑道:「有南昌王在,于大局不会有碍,因为陛下想要彻底平定东南乱世,南昌王必定会保证将天阴教彻底铲草除根,不再成为朝廷隐患。」 武后转头看向元万顷:「告诉丘神绩,如果这一次拿不到慧觉的人头,那他就不用回来了。」 「是!」元万顷脸皮微微一抽,随即坦然的拱手。 「慧觉两大助手,东海王和西域王,本宫不希望他们中有一人跑掉。」武后看着元万顷,冷冷的说道:「阎当时已经如你所言,前往东南,希望他能顺利进入天阴总坛。」 「必然如此。」元万顷十分郑重的拱手,说道:「蜀中已传回消息,贾辉昨日已‘失足,落水,不会返回婺州,天阴能有的选择不多,加之阎庄拿到了太子明堂印,天阴余孽必然上钩。」 「嗯!」武后微微点头,摆摆手,道:「你们退下吧,南昌王的那份奏章,督促司农寺早日在两淮地区展开,丘神绩这一次前往歙州,也不是让他单纯去杀人的。」 「喏!」明崇俨元万顷同时拱手,然后缓缓的退了下去。 只剩下坐在大殿正中,继续批阅奏折的武后。. 太清妖道 第一百七十二章 感业寺的慧觉 树影婆娑,光线斑斓。 水池之畔,鱼线垂下,直入水面之中。 「师尊!」李绚恭敬的来到了韦玄藏的身后,穿着蓝色道袍,端正的坐在青石之上的韦玄藏头也没回,直接问道:「对于天阴教,你知道多少?」 「天阴教起源神秘,它虽是魔门分支之一,但直到南北朝时期才开始出现,一直到隋末,魔教被大唐打的四散溃败,天阴教才在魔教内部崛起,其在短短三十年之前里,就已经聚集起了大批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一直到陈硕真起事。」说到这里,李绚不由得停顿了下来,神色犹豫。 韦玄藏很淡然,看都没看李绚,声音响起:「你继续说。」 「是!」李绚脸色瞬间肃然起来,低声说道:「当年陈硕真起事,传言其法力无边,变幻莫测,可召天阴仙女麾下神将役鬼吏,故而引得民众纷纷信仰,不过也有其他传言,其实在陈硕真,在天阴教背后,有阁皂山在支持。」 「你觉得可能吗?」韦玄藏依旧没有看向李绚,目光直直的盯着水中一动不动的鱼线。 「可能性不大,阁皂山在江右袁州,距离婺州千里之遥,怎可能是阁皂山一脉,而且陈硕真事后,朝中对阁皂山也无任何追究。」李绚摇摇头,不过他还是肯定的说道:「天阴教肯定与道门有关,毕竟他之前叫太阴教。」 「《归藏》有云:昔姮娥以西王母不死之药服之,遂奔月为月精。」 韦玄藏稍作停顿,目光依旧紧盯着水面,继续说道:「后《淮南子》又云: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之奔月,是为蟾蜍,而为月精。」 「嫦娥就是太阴仙子?」李绚有些诧异,同时不解的问道:「可太阴星之主太阴元君不是常羲吗?」 在道门神话体系当中,太阴星之主是开天辟地就诞生的太阴元君常羲,根本不是后来飞升的嫦娥。 然而相比于太阴元君常羲,和吴刚、后羿有关的嫦娥仙子更为人所知。 「所以他们改名为天阴仙子,顺带混淆了这两个概念。」韦玄藏语气之中带着一丝不屑。 道门之中,信仰也是头等大事。 普通的百姓可不会去分什么天阴仙子,太阴仙子,太阴元君的话。 「你知道真灵位业图吗?」韦玄藏随即抛出了一个很致命的问题。 「世人有言,北朝时,寇天师重定道教法规,改革源流规制,创新斋醮仪式。南朝时,陶弘景创立《真灵位业图》,对道门诸仙进行了排列,确立了以三清尊神为首的神仙体系。」李绚话说的非常谨慎。 「寇天师是太清嫡传,先得到老君玄孙李普文传授的《录图真经》,之后又得太上老君亲授‘天师,之位。」韦玄藏的目光仿佛粘在了水面上一样。 李绚更是站在一旁,谨慎的不发一言。…. 「至于陶弘景,他是上清传人,排定的真灵位业图,将太上道德真君排之第四等,心思显然。」韦玄藏声音很淡定,但是淡定之中又含着一丝不屑:「太清一门不认,他的真灵位业图也不过是荒唐一梦罢了。」 「师尊提及真灵位业图,还有之前的天阴仙子,难道真是茅山弟子在搞鬼?」李绚有些不确定。 「难不成你真以为是空穴来风吗?」韦玄藏摇摇头,轻声说道:「有些人,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罢了,永远都不明白这一点。」 「老师说的是陈硕真。」李绚下意识的问道。 「陈硕真就是媱后。」韦玄藏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声音却突然低了下来:「她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慧觉。」 韦玄藏声音骤停,四周自然之声自然传来,韦玄藏这才低声说道:「感业寺的慧觉。」 「嗯?」李绚顿时瞪大了眼睛。 感业寺,如今整个皇宫唯一能够和感业寺扯上关系的就是乾阳殿的那位。 「有些事情你明白就好,别去追问。」韦玄藏沉声嘱咐,李绚赶紧点头。 李绚其实很早就察觉到了武后和天阴教之间似乎有关,不过现在才彻底确定。 不过这下子,他更加迷糊了。 茅山,天阴教,还有魔门,乱七八糟,乱成一锅粥。 稍微定下心,李绚思索。 魔门传承久远,遂古之初就已存在。 南北朝乱世之时是其最强大之时,但在隋末乱世中,因企图染指神器,被大唐所击败,甚至差点被灭门。 天阴教或许本就是茅山一些被开革出门的弟子所创,之后一点点的夺取了魔门的控制权。 至于茅山,茅山或许在趁机传道,但绝对不敢太过的涉足造反事宜。 有些事情,甚至就连韦玄藏都清楚,李治和武后怎么可能不清楚。 他们又不需要证据,一个猜测就足够定无数人之生死。 茅山如今都未被灭门,甚至还是正一三大宗派之一,足够说明事实的真相了。 只不过这其中必然涉及到茅山的一些人一些事,但具体如何,还很难说。 「此去东南,你要小心,尤其是北茅山,不过倒也无妨,南茅山距你更近,三茅真君才是太清嫡传。」韦玄藏最后提点了一句,然后问道:「你的修行,到了真种之境,下一步便是玄胎了。」 「还请师尊指点。」李绚庄重的在韦玄藏的身后坐了下来。 四周只有他们二人,道门秘传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胎者,形也。夫自其脱精成炁为人胎之始,脱炁而成神为成胎之终。炁不入于胎,犹可复为精也,以未脱其精之境也。」 韦玄藏转头看向李绚,见李绚似有所悟,这才满意的点头:「玄胎者,子胎十月形全则生玄胎,玄胎十月,神全则出理,势之必至也。此则再用迁法,以神之不长着于中、下而离着,自中下而迁,于上丹田前之出。」…. 「此炁为先天之炁。」李绚认真的点点头。 这番话,他只悟得最表面一层,对更深层还需细加研读。 「胎者,息也,冲虚子曰,古胎息经云:胎从伏气中结,炁从有胎中息……必要有先天炁机发动之时,又有元灵独觉及呼吸相依,三宝会合已先炼成大药者,而转归黄庭结胎之所。于此之时,而后以胎息养胎神,得神炁乘胎息之气,在中一定,即是结胎之始,虽似有微微呼吸若在脐轮,而若不在脐轮,在虚空,渐至无息成胎。」 韦玄藏将先天真种境修成玄胎的法门掰开了揉碎了,细细的向李绚讲诉这其中的关键。 道门修行历来谨慎,一条真气走岔,就可能终生与大道无缘。 真法相传不入耳,不做文字,不落笔墨,各家各法相差极大。 …… 直到许久之后,李绚才从集仙殿离开,返回玉龙别院。 手里捧着七步量天槊,李绚微微有些摇头。 早先在乾阳殿的时候,李绚就感觉到数股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在他将手从步槊拿开之后,那几道目光才缓缓离开。 天阴教,皇帝一句都没谈,他更加东南赋税,倒是天后,她对天阴教更加。 至于道门,老师韦玄藏说了那么多,李绚怎么可能没听得出其中的意味。 如果有和茅山有关的东西,拿到手,不要交给朝廷。 至于人,直接灭口即可。. 太清妖道提醒您:看完记得收 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洛阳亲友相送,惊涛骇浪潮涌(二合一) 「红豆糕,荷花酥,桂花糕,菊花糕,记得每天让厨房做上一样,送到隔壁去。」李绚温柔的目光落在似锦和如玉身上。 「喏!」似锦和如玉柔柔的应了下来。 李绚点点头,抬头看向院中。 南昌王府的护卫,还有宫中派来的右千牛卫,基本都已收拾妥当,准备随时启程。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孟胜无声的出现在李绚身侧。 李绚点点头,一边往外走,一边叮嘱道:「胜叔,守紧门户,我不在的时候,看好府邸,府里有什么事情,你自己斟酌处理,有处理不好的,去找两位舅父。」 「王爷放心,老奴省的。」孟胜面色严肃的应了下来。 这一次前往婺州,孟胜并不随同前往。 李绚的婚事虽已请期完成,但未免中间出什么其他事情,李绚还是留下孟胜在这里处理。 更何况,还有其他一些隐秘事务,更需要一个能负责的人。 似锦和如玉也被留了下来,她们两个终究是北人。 如今天气炎热,以她们的小身板,到了南方未必能适应。 况且如果左相府邸有什么事情,也需要通过她们两人知晓。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左相刘仁轨有四子,四家俱都有儿有女。 不用到九月九,在八月下旬皇帝和天后启程返回长安之时,刘家人就会全部抵达洛阳,然后随之返回长安。 一大家子人,谁知道会出什么事,还是自己留心照看的好。 贺兰敏之的事情,发生一回就足够了。 「可惜没有能和越王兄见上面,不过也还好,起码拿到了他的亲笔手书。」李绚淡然的笑笑,眼神中露出一丝自信。 或许真的是淮南王李茂的事情有些吓到了越王李贞。 李绚不过是拜托霍王世子李绪传话,越王李贞就已经知道李绚想干什么了,一封手书很快就送到了李绚手上。 越王封地虽然是在越州,但李贞就任蔡州刺史,所以越王封地的事,只能写信处理,但也已经足够了。 如今的朝堂诸事,已经很久没人提过给洛阳带来一番风雨的天阴教了,但其实有心人都在留意。 尤其是李绚,他这一趟前往婺州,不仅就任位高权重的婺州别驾,同时,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之职也没有免掉。 尤其就在昨日,李绚还被皇帝赐予了七步量天槊。 这件重器不仅意味着李绚得到了皇帝的极度信重,同时也意味着他有了相当的调兵之权。 一时之间,不知道有多少目光落在李绚身上。 有关注,有审视,有羡慕,更多的还是嫉妒…… 又被人用来当棋子用了。 李绚这一次看得很清楚,皇帝这么做,就是要用他在表面上吸引有心人的目光,然后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调兵遣将,等到他人发现之时,为时已晚。 前院之中,棕色的高头大马不时的发出一阵阵的低嘶声,引得后面一众马匹同时不安。 此时在院落之中,看到李绚走出,等候的人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阿舅,舅母,麒儿,环儿。」李绚走上前,对着表舅赵巩一家人认真的躬身。 这一次虽有所坎坷,终究还是达成所愿,表舅赵巩所做颇多,李绚从心底表示感激。 「这一次前往东南,崔家那边,你舅母已经打好了招呼,不会有人和你为难的。」赵巩轻轻的拍了拍李绚的肩膀,同时低声说道:「尽量不要再一个人独行,如今你已经不比当初了。」 「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他应该听进去了。」欧阳通站在一 侧,目光落在李绚身上:「对吧,大郎?」 「的确如此。」李绚脸上满是苦笑。 在朔日大朝之前的两天时间里,欧阳通拉着李绚,将他这段时间在洛阳遇到的所有事情,全都详细的分析了个遍,有些地方欧阳通的确称赞,但更多的也还是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走吧,出发吧。」欧阳通拉着李绚上马,一旁的余泽立刻招呼府里的人手依次出门。 「大郎,阿舅怎么听说你昨夜回来的之后,在门外待了很久啊。」赵巩突然间看向左相府邸门口。 此刻左相府邸门口,朝仪郎刘元朗带着一众家人前来送行。 唯独不见最该出现的刘瑾瑜。 李绚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他们毕竟还未成婚,私下见面都还得避着点,公开就更不可能了。 很快,李绚就牵着马匹来到了左相府邸门前。 「叔父大人!」李绚对着刘元朗沉沉的拱手。 他和刘瑾瑜虽然已经订婚,但要改口,还是得等到大婚之日。 「一路小心,昨日该交代你的,都已经交代你了,若有急事,杭州水师你可紧急调遣。」刘元朗态度很温和。 「喏!」李绚再度躬身致谢。 不管之前如何,就现在,刘元朗对他的态度还是很不错的。 东南作战,水师是最重要的因素之一,只要有水师在,便可保证各州府县不至落入敌手。 甚至有任何的异动,都可以紧急调遣水师平定。 刘仁轨当年率领唐军赢得白江口一战,他的麾下,就有相当多的水师。 如今数年过去,有不少人已经轮值回朝,刘仁轨哪怕一封私人信件,也能给李绚带来极大的助力。 更何况他本身就是朝廷郡王,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侦破叛逆本就是他的职责范围。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只有在紧急时刻才可调动水师。 现在有了刘仁轨的私信之后,一切要方便的多。 加上手上的名义,调兵更快,更迅速,调集的兵力也更多。 「小侄告辞,三月之后,必定再度登门!」 李绚再度深深一拜,然后转身离开。 即便如此,他的目光依旧不时的落在了府门之中。 一直到他重新翻身上马,这才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闪过。 李绚笑了,轻轻拍马,然后加速的朝定鼎门而去。 春风得意。 那一日,他从定鼎门而入洛阳,今日自然也要从定鼎门离开。 定鼎门门前,李绚回头望去,天街的另一头就是皇宫所在。 他这一趟能做的几乎都做了,唯独只有一事,让他至今依旧耿耿于怀。 那就是英王李显,还有英王妃赵琪之事。 他一直都没有见过英王妃赵琪,一来是他要避嫌,二来,他知道,他也是根本不可能见到赵琪的。 所以他想着借辞别李贤的机会见一见李显,但很可惜,李显根本就不在太子宫。 谁也不知道武后究竟将他藏在了哪里。 英王府如今依旧守卫森严,外人根本进去不了。 里面的真实情况,外人也丝毫不得而知。 「算了,希望能把信带到吧。」李绚打马,快速的出了定鼎门。 此刻,定鼎门外,两列人马肃然站立。 其中一队是以丘贞沐为首的左千牛卫,另一队是以前侍御医孟藉和罗浮真人叶法善的弟子尹玄思贞以及将作监工匠等人为主的跟从队伍。 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 绝不是虚职。 李绚前往东南,左千牛卫将军李景嘉直接调拨了一队千牛卫供他调遣。 自然还是老熟人丘贞沐。 此外,还有太子洗马薛曜,大理寺正何以求,左金吾卫长史姚懿……等不少李绚在洛阳相熟之人前来送行。 李绚挥挥手,示意手下人和左千牛卫汇合继续前行,他自己则带着余泽朝送行众人而去。 「薛兄!」李绚对着薛曜认真拱手,脸色肃穆,薛曜是代表太子而来。 「南昌王!」薛曜温和的笑着点头,然后朝后面招一招手,一名内侍立刻端着托盘上前,上面放着一只酒壶和两只酒杯。 薛曜取下酒壶,倒出两杯酒,自己取下一杯,一杯递给李绚,然后肃穆的说道:「太子殿下本想亲自来送南昌王东行,但事务繁忙,实抽不开身,故委托下官前来送别王爷,长路漫漫,愿王爷一路顺风,前行浩荡。」 「多谢太子殿下,也多谢薛兄。」李绚举起酒杯,然后毫不犹豫的果断饮尽。 放下酒杯,薛曜很自然的向后退了一步。 李绚看向一旁的何以求,低声说道:「何兄,我们不是说过不来相送的吗?」 「是这么说没错,但为兄这也是没办法。」何以求同样朝后面招了招手,一辆马车被拉了上来。 何以求拉开车帘,随即,一张娇艳如花的俏丽面容出现在李绚眼前。 一张淡雅的瓜子脸上,神色淡然,但眼波流转间,带着无限柔媚。 身穿一件淡蓝色纯素交衽襦裙,身材纤细,但又波澜起伏。 李绚不由一愣:「你是那个薄情?」 「徐婉儿见过王爷!」薄情对着李绚微微万福,脸上带起一丝凄苦。 李绚诧异的看向何以求,这算怎么回事,他这就要启程前往江南,怎么还有人给他送女人来? 这要传入刘家,还不得活剥了他。 就在李绚要开口拒绝之际,何以求淡然的说道:「圣人大赦天下,此女因牵涉逆案,本不在大赦之列,但圣人额外开恩,赦免其罪,但贬其为南昌王府奴婢,同样的,还有另外一位。」 一道人影闭着眼睛躺在马车内,一身蓝色女官服饰,这个人赫然正是之前被困在尚药局的苏连翘。 李绚这段时间都有些忘了她,这个时候看到她,诧异的同时,下意识的问道:「福漾兄呢?」 「尚药奉御周淮已经辞去职务,于昨日离神都而去了!」何以求微微摇头,然后说道:「此女也贬南昌王府为奴婢,这就是天后的恩典了。」 说完,何以求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左金吾卫长史姚懿。 姚懿拱拱手,坦然说道:「此二女原本在金吾卫大牢之中,今日才送到大理寺,办妥公文之后,下官便随何寺正一起来送王爷远行。」 李绚顿时一阵愕然,心中腹诽。 李治和武后两个想干什么,就是在他的府中安插眼线也不用做的这么明显吧。 但也不对啊,这两人一个昏迷到现在,一个柔柔弱弱的,不过一个清倌人,就算要做什么,能力也有限。 现在不是李绚胡思乱想的时候,皇帝和皇后的恩赐是不容许拒绝的。 李绚只好朝着皇宫的方向深深一礼:「臣南昌郡王李绚,谢圣人天后隆恩。」 话虽如此,李绚的心底早就打好了主意,这两个人,不管如何都好好的看着。 转过身,李绚对着姚懿拱手致谢:「不管如何,多谢姚兄了。」。 「王爷不必客气!」姚懿立刻回礼,然后说道:「人已经送到,下官就该回去了,愿祝王爷一路顺风,平安抵达。崇儿,回 去了。」 姚懿再度对着李绚施了一礼,然后带着一名面目年轻的金吾卫,返回洛阳城中。 对于姚懿如此干脆利索的作风,李绚也感到有些惊讶,但还是拱手送别。 突然,李绚想到了什么,诧异的看向何以求:「刚才姚懿长史……叫他家郎君为崇儿,那刚才那人就是姚崇?」 「是啊。」何以求直接点头,虽然不解李绚为何会如此问,但还是说道:「姚崇现在虽身处金吾卫,但已被选为孝敬皇帝挽郎,正式入仕。」 大唐除科举和推举任命制以外,皇帝或太子挽郎也是起家正途。 李绚下意识的点点头,然而他的目光却一直随着姚崇在移动, 霎那间,李绚有些后悔,自己之前怎么就没有好好的接触过姚崇呢。 「驾驾驾!」 李绚在官道上快速的打马而行,在他的身后远处,南昌王府一行人远远的停下。 李绚一个人独自甩开大队,先一步赶来十里亭接人。 远远能够看到,十里亭边,一道身影站立等候,灰袍发旧,身影孑立。 近来,便能发现那人虽只年近三旬,但却已两鬓斑白。 「吁!」李绚停住马匹,然后翻身下马,站在亭边,对着等候之人,拱手行礼:「南昌李绚,见过先生!」 中年抬起眼,眼神中满是沧桑,他不急不缓的虚掸一下灰袍上的尘土,然后拱手回礼,声音温和:「并州王勃见过南昌郡王!」 「先生客气了!」李绚赶紧回礼,神色十分的谦恭。 眼前这个人就是王勃,写下滕王阁序的王勃。 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 时运不齐,命途多舛。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 君子见机,达人知命。 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 李绚看着眼前的王勃,眼神明亮。 他如今也是弱冠,同样也有长风破浪会有时的豪气。 目光收束,落于亭内石桌上。 一只酒壶,两只酒杯,交对而立,残酒点滴。 李绚有些诧异:「可有友人来送先生?」 王勃神色复杂的点点头,说道:「并州故友,初调大理寺丞。」 「并州狄怀英?」李绚脸上满是难以置信,这两人什么时候牵扯到了一起。新 「南昌王也知道怀英兄。」王勃有些诧异,但随后解释说道:「当年勃在弘农出事,便是怀英兄带人追查官奴曹达,自此相识。」 李绚一瞬间瞳孔震颤,当年在弘农见证王勃杀人,并且将他抓捕的人竟然是狄仁杰。 「不对!」李绚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反问:「先生,当年狄怀英就任并州法曹,如何抓人会抓到弘农去?」 「抓人是他的职责,抓到哪里就是哪里,更何况他是并州都督府法曹,弘农与河东相邻,偶尔越界也是可有之事。」王勃对于当年之事显得十分淡然,但是李绚心里却感到越发的沉重。 当年之事,就连狄仁杰都介入查案,却还没有查出王勃一事的真相,这里面的水之深,就连李绚都感到棘手。 怪不得就连李治都知道王勃无辜,但却无法替他翻案,只能从别的方面着手,李绚现在知道原因了。 「当年之事,勃已释怀,只是友人总不肯忘却。」王勃摇摇头,然后一脸正色的看向李 绚:「这一趟东南之行,勃麻烦王爷了。」 「先生客气,能得先生之助,也是绚之幸事。」李绚伸手拉过马匹,牵至王勃身前:「先生请!」 王勃笑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李绚同样笑了,然后抬头望向东南方向。 东南波涛,究竟会如何骇人! 灯火幽暗的山穴之中,无数人影在来回不停的走动。 最深处的洞室之内,身穿一袭白色纱衣的艳丽美妇,侧靠坐在床榻之上,似做酣睡。 灯火掩映之间,惊人的起伏出现在腰臀之间,令人不由侧目。 白色纱裙之下,是细致滑嫩的一双美腿,还有两只美的惊心动魄的三寸金莲。 一根淡黄色的丝带,从脚踝一直垂到了脚尖,笔直细长。 晶莹的脚趾在微微移动,一张不大的地图上显露了出来。 以越州为中心,杭州,婺州,台州,三条红线如同笔直的利刃一样,直插越州中心。 无数的人影从山穴中走出,一部往东前往浙东数州,一部往西朝向淮南而去。 东南之地,风云激荡。 第一百七十四章 扬州邗沟,沉骨无数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若能得有此,天地一扁舟。 轻雾笼罩的运河之上,三艘官船从北面而来。 为首的大船之上,李绚站在船头,傲然站立。 黑色的劲袍将他七尺高的矫健身姿彻底展现,右手放在腰间长剑之上,仿佛随时可能出剑。 右臂缠着一条白色束带,黑色璞帽之下,面目俊朗,一双锐利的眼睛看向面前的整个河面上。 河风吹来,隐隐间带着一股腥气。 李绚目光所及,长河广阔,运河之上,船只往来,千帆万舸,舟帆纤橹,异常繁忙。 侧身,李绚的目光已经落在河道右侧的纤户之上, 六月时节,邗沟之上的纤户只穿一件单薄的马甲,用力的拉着一艘艘沉重的货船北行,呼声喧哗。 「邗沟!」李绚轻声低语,眼下这一条河道,就是大名鼎鼎的邗沟。 邗沟乃是整个大运河之上最难行的一段河道,顺水南下还好,逆水北上多有难处。 夏季天气炎热倒不算什么,反而是冬季,冷寒渗骨。 天气一旦加重,便不知多少人会倒死路边。 「郎君,前方再有二十里就是扬州了。」一个清澈干脆的声音突然在李绚背后响起。 李绚回头,入眼便是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上。 脸上不着丝毫粉黛,但两颊红润,眼色冷清,穿一身淡青色水波纹圆领袍,作一袭男子装束,看上去异常潇洒,这人便是在洛阳成为被贬南昌王府为奴的薄情徐婉儿。 徐婉儿尽管作男子打扮,但纤细的腰肢,幽雅的身姿,一眼便能看出是女儿家。 尤其她鼻尖很翘,配合精致的五官,看上去竟有一种舒适的美感,让人难忘。 不开口看上去是个冷清的美人儿,但一开口,却是十分的呛人:「再往前便是三湾水,长达数百丈,逼仄无碍,水势直泻,来往船只,俱遭险阻,不知多少人因此耽误行程,也不知道有多少纤户因此沉骨河底。」 「扬州刺史府为何不开阔修缮?」李绚有些诧异,这样的河道,只要修缮,不知会方便多少。 扬州设大都督府,扬州大都督或由亲王遥领,或赐予已故勋臣,故扬州大都督府内外诸事皆由长史负责。 同时,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兼任扬州刺史,处理扬州内外一切事务。 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窦玄德出身陇西窦氏,乃是唐高祖李渊之妻太穆皇后的亲族,是皇帝信重之臣。 职权之重,不下于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左千牛卫将军李孝逸。 「耗费多,时间长,还耽误漕运,这种事情谁会去干,」徐婉儿站在那里,眼波流转,目光落于两侧的纤户身上:「再说了,还有他们,一旦三湾开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此而丢失生计,不知道多少人会因此而失去捞油水的机会,故而,即便是有心人想做,也是绝对是做不成的。」 最关键是最后一句,整个扬州不知道多少官吏要从这条河道上捞油水,这边少了一点,就得从其他地方补回来。 「还有漕帮。」徐婉儿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异常的清晰。 徐婉儿就是扬州人,但在早年就被人卖往洛阳。 扬州瘦马虽然是从明清时候开始盛行,但出现并非是在明清时候才出现,实际上在如今,扬州瘦马就已经出现很久了,有一些人非常有恶趣味,偏喜欢瘦弱幼小之女,自然就有人满足这种嗜好。 徐婉儿在很小的时候,就被人卖到了洛阳,然而她身体天生瘦弱,吃多少都长不胖,再加上出来接客时间不长,故而虽然色艺双绝,但依旧是清倌人。 「漕帮!」李绚轻吸一口气,望着远处的视线之内,李绚轻声说道:「漕帮崛起于前隋年间,大运河通航以来,由两岸的纤户为了生计组建而成,扬州正是一直以来漕帮的大本营,我们早晚会和漕帮打交道的。」 李绚有种清晰的感觉,漕帮必然和天阴教有所勾连。 或者说,天阴教绝对不会放过漕帮。 自从当年陈硕真起兵以后,朝中开始加强了对江南的管控。 李治和武后,还有朝堂百官,并没有更加严苛的对待江南百姓,反而减轻了赋税,以至于江南这些年商贸繁华,日盛一日,底层穷苦的百姓活不下去的现象越来越少。 然而少,也仅仅是勉强能够混顿半饭罢了,大批百姓依旧活在最底层,其中尤其以运河两岸纤户为甚。 这些人都是健壮有力的汉子,只要能够挑中他们注意的东西,稍一挑拨,便是一场大乱。 当年李子通,杜伏威和辅公佑的麾下,就有不少的纤户。 更别说在后世,还有「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的传说。 如果李绚是天阴教的人,就绝对不会放过漕帮和他们手下的纤户的。新 这一次来扬州,除了拜访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窦玄德以外,李绚也想看看天阴教在漕帮渗透多重。 若是影响到了他的婺州之行,或许就该提前清除这颗毒瘤。 「郎君,绿豆汤来了!」欢喜的声音从船舱内传出,紧跟着,身材丰满圆润的七巧,从木梯口走了上来。 就见七巧穿着一身淡青色花瓣纹圆领服,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只白瓷小碗,碗里盛着一碗绿豆汤。 看着七巧走上来,和徐婉儿肩并肩,两个同样穿着的女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对姐妹花一样。 李绚伸手拿起瓷碗,看着绿色的凉豆汤,两三口喝个干干净净,放下瓷碗,李绚笑道:「味道不错。」 「下面还有好几碗,郎君,我替你盛上来。」七巧转身就要下去,李绚一把拉住了他,然后拉到身边,刮了刮鼻子说道:「绿豆汤喝点就好,喝多了容易拉肚子,再说了,我们马上就要到扬州了。」 「哦!」七巧点点头,抬头看向远处河道的尽头,一座巍峨的城市隐隐浮现。 「是我等运气好。」徐婉儿走到了七巧身侧,柔声说道:「自从陛下登基以来,江南漕船于每年二月到扬州集中,四月经由淮河进入汴河,六、七月到达河口,我等自开封登船,正好避过河道最挤之处,王爷算计果然妥当。」 「是余修撰的功劳。」李绚回头看向船舱之内。 靠窗一侧,余泽正在和王勃对弈,两人都是各中好手,斗智斗勇,殊死搏杀。 「说起来,这一路之上,也不见王爷下一局围棋?」徐婉儿有些好奇的看着李绚。 「围棋耗心耗力,有那心思和时间,还不如琢磨琢磨人。」稍作停顿,李绚眼神转冷,肃然说道:「我等在扬州只停三日,拜访一些故旧,和扬州大都督府长史,采买物资后,还需赶往润州,拜访润州刺史来庆远,之后赶往常州,拜访常州刺史沈迁,再前往杭州,本王还在考虑要不要先赶往越州,拜访越州大都督段公,然后再前往婺州,时间很紧。」 杭州距离婺州极近,但李绚并不想那么快就从杭州进入婺州,他需要有时间来给一些人增加额外的压力。 「喏!」徐婉儿嘴角微微抽动,即便是她做清倌人这么多年,也没见哪个人说,今天去见这个刺史,明天去见那个都督,可偏偏这就是事实。 「扬州,自古形胜繁华之地,在这样一座城市里,必然有无数的故事,希望这些故事不要被我等赶上。」 李绚淡淡一些,他这一趟来江南,本就是皇帝放在台面上吸引目光的,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人在盯着他,怕是少不了要有一番折腾。 但有时候,折腾折腾,反而是好事。 第一百七十五章 杀人真相 「贤弟棋力雄劲,愚兄自愧不如。」余泽将手里的棋子一把放在了棋盘上,投棋认负。 「兄长的棋路俊奇,只是目的太过明确,容易被人所趁。」穿着一身灰袍的王勃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平静的抬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一侧的李绚:「王爷,可是要到扬州了?」 「是,外面到了扬州城外的三湾水道,河道狭窄,有些拥挤,需要等一点时间。」李绚抬头看了眼外面的河面,河道拥挤,近的几乎能看到对面的船舱内的陈设。 反之亦然。 「王爷,要不,你来陪子安贤弟下两局。」余泽突然开口,有些希冀的看向李绚。 余泽和王勃下棋到现在,连一局都没有赢过。 「叔父又不是不知,绚棋力薄弱,甚至不到叔父之半,如何是子安先生的对手。」李绚挥挥手拒绝,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有人想要看他下棋。 「王爷谦逊了,观王爷在洛阳行事,手段虽然稚嫩,但行事堂皇大气,一旦出手,对手莫能匹敌,如今想必又有进步。」王勃一双利眼落在李绚身上,仿佛一眼就要看透他心中所想。 「先生目光如炬。」李绚诚恳的点点头,说道:「洛阳一行之后,小王回顾所作所为,的确多有不足之处,如今也在对往后行事,小心斟酌。」 「善于自省,王爷比子安要强,若是子安能早日想明白这一点,也就不用遭受往昔之难,甚至还牵累家父。」王勃忍不住的一声感慨,神色之间全是痛苦。 李绚刚要开口劝解,但他又突然间停了下来。 在洛阳的时候,他虽然先后向皇帝和天后为王勃的父亲求情,但不管是谁都没有答应。 现在贸贸然给王勃希望,并未必是好事。 「非是小王多嘴,当年之事……」稍作停顿,李绚认真的看着王勃,索性直接问道:「小王早先虽未亲见先生,但对先生还是有几份听闻的,传言文如其人,言为心声,先生写下无数壮丽诗篇,又怎么会是那种蝇营狗苟,畏惧杀人之辈,请恕小王冒昧,还请先生一解当年之惑。」 王勃在任弘农参军时,一日,有一位自称是恩师曹元的亲戚来投奔他,但问题是这个叫曹达是个逃奴。 曹元是王勃年少时的医学老师,曹元的亲戚成了逃奴,王勃一时间也感到为难。 不过在没有弄清楚事情来龙去脉之前,王勃先让曹元在自己家住下,然而准备去找人解决问题,但就在此时,官差上门。 按照朝中工部的公文,王勃是在惊慌之下,害怕包庇事情泄露,这才杀了曹达。 这种说法当时是能立住脚的,毕竟那时距离第二年春闱已近,王勃若是因为窝藏逃奴而被免职,自然无法再参加第二年的制举,所以他才悍然动手杀人。 关键是,王勃还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了。 这几乎让所有想帮他的人失去了替他翻案的想法和动力。 这能说服其他人,但绝对说服不了李绚。 一个能写出「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如此壮阔诗句的人,你说他会因为惊慌而杀人,这是何等荒唐。 之后的数年里,陆陆续续也传出不少王勃因为杀人而后悔的诗句来,但仔细研读就能发现,那更多是因为牵累到自己的父亲,害他贬谪交趾,这才无比悔恨。 对于杀人之悔,王勃根本没提,就像是那事根本不是他做的一样。 虽然心中懊悔,但从诗句当中,也能听出王勃心中的坦荡。 「风惊雨骤,烟洄电烁,娲皇召巨野之龙,庄叟命雕陵之鹊。」王勃神色黯淡的摇摇头,说道:「当年之事,早已过去,早有定论,又何必再提。」 一句话,仿佛当年之事对于王勃来讲,早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事。 李绚早就猜到王勃是这样一副态度,从洛阳到扬州一路以来,他不止一次的旁敲侧击试图弄清楚当年的真相,但全部都被王勃轻描淡写的带了过去。 「当年,邀请先生去弘农任职的是弘农司法参军凌季友,不若小王向太子殿下恳求,向全天下发布对凌季友的海捕文书,相信总能有些收获的。」李绚一番话说的十分坚定。 当年就是凌季友邀请王勃去弘农任职的,但在王勃出事之后,凌季友却消失的无影无踪,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何处,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死是活。 凌季友当年所任乃是弘农司法参军,一个逃犯,不管什么原因,凌季友都能说的上话。 一个逃奴罢了,王勃就算被当场抓住,就算受到了牵累,作为司法参军的凌季友绝对有办法将案子按下去。 大唐虽然讲究法治,但依旧是人情社会。 在蜀中当了几年小官的王勃这点阅历还是有的,所以就算被发现,他也根本没必要杀人。 更何况,当时距离春闱已近,只要过了春闱,王勃制举得过,这样的事情,就更不会是问题了。 但杀了人,性质就变了。 但无论如何,作为邀请王勃来弘农任职的朋友,作为司法参军的凌季友绝对能查出事情真相。 尤其,负责带队寻找逃奴的还是狄仁杰。 弘农司法参军凌季友和并州法曹狄仁杰联手,王勃被冤枉杀人之事,怎么都能查清楚。 但还是出了问题。 这样,问题就只能是出在了凌季友的身上。 只有作为弘农司法参军凌季友,才能阻止作为并州法曹的狄仁杰继续查下去,只有他才能将王勃最后置于死地而无法自拔。 最关键的是,凌季友这时候突然消失了,最后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 「不关凌兄的事。」王勃摆摆手,示意李绚压下,但李绚却注意到王勃的反应并没有那么激烈。 「如果说当年的整件事情都是一个局,那么先生自从抵达弘农,就已经完全落入了他人彀中。」李绚轻叹一声,只有如此,才最合理。 王勃,一介书生,他能有多少能力堪破别人早就已经布置好的陷阱。 「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王勃突然开口,一旁的李绚和余泽顿时肃然起来。 「有一日,一人穿着整齐,衣冠华丽的登门拜访,而且还是恩师亲眷,况且他谈吐文雅,出口成章,你自然要留他多住,多做畅谈。」 王勃脸上露出一丝凄笑,轻声说道:「然而到了夜深人静之时,官差突然上门,言辞客气,说是有逃犯逃入四周,未免危及安危,希望入内检查,你一无所知,客气迎入,然后就在此时,你的仆役突然大叫……」 稍作停顿,王勃开始变得面无表情起来:「官差找到了一具上吊的尸体,而且尸体的脖子上,还有交错的勒痕。」 杀了人,还假装成上吊自杀的模样。 「你的朋友竭力为你争辩,然而就在当日,他就被彻底免职,然后你就再也没见过这个朋友,其他人也不知道这个人究竟去了何处,不知他究竟是生是死,」王勃说到这里,看向李绚:「王爷懂了吗?」 「懂了,是有人不希望先生返回长安,参加制举。」李绚死死的盯着王勃,说道:「这些人,深知先生之才,也深知先生和太子的关系,所以他们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视先生为眼中钉肉中刺,而这个人,先生必然非常熟悉,凌季友也必然熟悉,弘农刺史也同样熟悉。」 太子李弘身体不好,这是一贯的事。 虽然对于李弘详细病情难有人知,但只要足够的神通广大,不仅可以轻易的弄到这些东西,还可以提前推断李弘剩下几年寿命。 所以这些人很早就开始盯上了李贤,他们必须要从李贤的身边着手,但又不能太突兀。 李贤身边的位置不多,所以他们盯上了王勃。 甚至当年的斗鸡赋,都很有可能是这些人的杰作。 这些人对王勃的性格,秉性,交际圈,甚至于对雍王李贤的性格都有很深的了解。 「看样子,下次回到神都以后,得提醒太子殿下,该好好清理一下身边的从人了。」 李绚整个人突然一下停顿,因为一道人影猛的闪过李绚的脑海。 薛曜,正谏大夫薛元超和巢刺王李元吉之女、曹王李明之妹和静公主的儿子。 他同样是王勃儿时的玩伴,可到如今,王勃一句都没提到过他。 看样子,得想办法查一查这个薛曜了。.. 曹王李明,太子宫薛曜,东海王真的只是一个人吗? 第一百七十六章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薄雾弥散,扬州城北码头。 商贩们在指挥伙计和力工搬运货物,官吏在核查商税,纤夫吆喝着拉船只岸。 李绚站在船头之上,审视的看着岸上的所有人等,目光谨慎。 「王爷,可有什么不对之处。」余泽跟在李绚身边,低声询问。 「没有什么。」李绚淡淡的摇头,说道:「只有略微有些可惜,竟然没什么人前来迎接。」 「王爷,地方官员也是要脸面的,我等虽自神都而来,但毕竟只是过客,就算他人知晓我等目的为何,轻易也不会来凑热闹的。」余泽有些好笑的看着李绚。 「陛下遣本王前来江南,虽然只是任职婺州,但前后多有恩赐,也是希冀本王能多走走多看看,同样也让他人多看看本王,这样自然就会忽视其他地方。」李绚心里沉吟着,转头看向码头四周。 眼下这座的码头,有数百米之宽,船只来往络绎不绝。 扬州繁华,大的码头大多集中在南北城门之外。 从南方和从北方来往的官员客商,都在南北码头停留。 李绚一路从神都而来,没有刻意的招摇,但也没有刻意的低调。 真正关注他的人,都知道他到了哪里。 他们反应和动作,多少能够反应他们的心态。 「我们先在驿馆住下,然后让人将拜帖送到扬州大都督府,稍作洗漱,下午先去拜会窦长史,这位窦长史,可是什么都知道的!」李绚嘴角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王爷,南昌王府和窦家并无多少牵扯,就怕人家只会随意应付,到时我们想要调兵遣将都不容易。」余泽脸上露出一丝担忧之色,他们这一趟前往婺州,最大的问题还在于兵将不足。 真正经历过战阵杀伐的兵将不足,这才是他们眼下最大的问题。 婺州没有府兵,只有兵曹参军麾下城防检校司的人手,其他的就是一般的捕快衙役,靠这些人要守住一座城市,付诸全力,绞尽脑汁,怕也只能勉强做到,想要进山剿灭叛匪,就更是远远不够了。 李绚除了要在婺州训练兵卒以外,还需要从外地调集历经战阵杀伐的兵卒。 扬州大都督府和越州都督府的府兵是最好的对象。 「无妨,先见见再说,不管如何,他总要给本王三分薄面的。」窦玄德虽然是扬州大都督府长史,从三品的***,但李绚是从一品的当朝郡王,李绚主动上门拜访,窦玄德就算是客气也要客气一下。 更何况李绚如今是左相刘仁轨的孙婿,李绚就算是不打着刘仁轨的名号,窦玄德也同样要顾忌三分。 再说了,如今李绚来到江南的真实意图,就算是能瞒得过其他人,也难以瞒的过窦玄德。 皇帝把他放在扬州都督府长史位上,本就是为了能更全面的绞杀天阴教。 李绚这种送上门的功劳,窦玄德肯放过才怪。 码头之上,官船靠岸。 一大队锦衣华服的千牛卫立刻冲上岸,将四周的官吏,商民赶至一旁,李绚这才登岸。 「王爷,这不大像你的风格啊。」丘贞沐看了四周一眼,李绚在洛阳的时候,能低调尽量低调,怎么出了洛阳,反而是能高调尽量高调,难道这才是他的真正性格? 「无妨,要的就是如此。」李绚目光稍微向后扫了一眼,除了余泽和丘贞沐跟在他身边以外,其他的,包括王勃,尹思贞,孟藉等人都落在后面,毫不起眼。 「丘兄,这一次又是你跟我一起经历艰难,辛苦了!」李绚难得诚恳的看向丘贞沐,他这个左千牛卫千牛备身,虽然屡次积累功劳,但却始终无法升职。 尤其这一次丘 神積被贬之后更是如此。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丘神積这一次被贬歙州,是天后特有的手段。 只要成功立功,丘神積返回洛阳立刻就能官复原职。 但一旦失败,丘神積立刻就会如同阎庄一样,永远的留在江南这一带。 「跟随王爷不过一月,下官就已经积转三转,只要再有一转,便可升任左千牛卫司军校尉,从五品上。」丘贞沐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从五品上的司军校尉,虽然比不上李绚的正五品下的婺州别驾,也比不上丘神積正五品上的歙州,但毕竟已经离的很近了,丘贞沐这一次是真的很想再升一升。 虽然丘贞沐和丘神積是叔侄关系,但在这种事情上,不是谁都愿意牺牲自己的利益的,何况他们只是堂叔侄。 说话之间,李绚和丘贞沐一行人已经来到了码头后面的官驿。 一名身材肥胖,个子不高的驿丞早就等在门口,见到李绚和丘贞沐来到,赶紧行礼:「洪河见过南昌郡王。」 「手下人多嘴了!」李绚的目光朝着四周扫了一眼,但四周的千牛卫没一个看他的。 驿丞洪河立刻躬身:「不关诸位军将的事,调查核实来往官吏身份,是小官的职责。」 洪河虽是扬州这样一个大城的驿丞,也不过是九品的小官,李绚身上最低的官职也是正五品下的婺州别驾。 「对了,是要核查,」李绚朝后面招了招手,李墨立刻上前,将手里的锦绸包裹打开,里面装着数十本官凭,李绚笑着说道:「驿丞请一一查查,查验完毕之后,烦请留出三个院子来,千牛卫住一个院子,本王的僚属住一个院子,工部,宗正寺和尚药局的人,还有几位真人法师住一个院子……三个空院还有吧?」 驿丞洪河有些惶恐的低身:「有的,有的,就是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需要好好收拾一下。」 一个郡王并不稀奇,江南也有好几位王爷,但郡王的身边还跟着一整队的千牛卫,还有工部,尚药局的人就很罕见了,驿丞洪河哪里还敢耽搁。 说完之后,他立刻有些惶恐的说道:「小官立刻着人去收拾。」 看着驿丞洪河有些慌乱的朝驿站内跑去,丘贞沐转过头,诧异的看向李绚:「我们这一行,没有工部,宗正寺和尚药局的人吧?」 「怎么没有?」李绚的神色很淡然,一边往驿站中走去,一边说道:「将作监的那些人,本就是工部刘尚书塞进来的,尹思贞师侄在宗正寺崇玄署录有职司,孟老是尚药局的前侍御医,本王之前还是尚药局的尚药奉御,再用一用尚药局的名头不过分。」 「不过分是不过分,只不过这样一来,整个扬州都要乱了起来。」丘贞沐脸上露出一丝担忧。 李绚如今的这副架势,就是黜置使,观风使,降临扬州也不差多少了。 「要的就是如此。」李绚轻声说了一声,然后他猛的回身,望向长街的对面,似乎一道身影在某个犄角旮旯里突然闪过,李绚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然后大步朝后院走去。 他们这一行,里里外外上百号人,开始不停的搬入驿站当中。 这一幕被很多人看在眼里,但就在消息传入到他们幕后主人身上的时候,一道人影已经藏在驿站外面悄悄观察。.. 黑色的斗笠之下,看不清楚面容,看不清年龄,隐约只能看到一张俏丽的轮廓,和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 她身上穿着一身灰色的粗布道装,看那婀娜的身影,这分明是一名年轻的美艳女子。 盯了片刻之后,女子转身而走,不走大道,专走小巷。 极短上的时间里,她就已经远去数条街巷,最后闪进了一片臭气 熏天,垃圾满地,十分脏乱,到处都是水坑的街巷里,一直走到街巷的最深处。 一道及腰高的木门打开,女子走入,木门关闭。 下一刻,外界的一切污秽竟然被诡异的全拦在外面,院内一片清香。 一名穿着淡白色襦裙,里面套着绿色抹胸的三旬美妇听见声音从屋里走了出来,招呼道:「圣女,你回来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彼此算计,太子私印 「闻师叔,就是他毁了云韶院,毁了我们在洛阳那么多经营布置,还有,东海王在太子宫的布置连我都不知晓,竟也被他发觉破坏,如今他又南下任职婺州,就在总坛之外,实在令人担忧不已。」 叶绾绾早就摘下了黑色斗笠,高挑的身姿,俏丽的面容,让人不由想要多看上几眼。 柳眉樱唇,明眸皓齿。 眼睛明亮,眼底虽满是愤恨,但眼波流转,尽显魅惑。 小院之内,年近三旬的丰腴美妇站在屋前,白色的襦裙映衬下,面容洁白如玉,引人注目。 迈步扭动之间,充满成熟少妇风韵的身躯,宛如熟透了的蜜桃,令人格外眼馋。 站在屋前,看着眼前满脸愤恨的叶绾绾,闻冰艳低眉浅笑,眼神妩媚。 「圣女,南昌王李绚只是初入先天,奴家相信以圣女的身手,只要下手,就必能轻易拿下。」闻冰艳声音很软糯,让人不由发酥。 「没那般简单。」叶绾绾眼中的愤恨消散,谨慎同时凝重的说道:「他虽是道门修行,但是却带有兵家武道之术,尤其是骑在马上之时,手握长槊,人马合一,更是凌厉非常……那日我虽然已经精疲力竭,但自以为一剑之下,要他的命还是做的到的,但骑在马上他和之前完全不同,就像是一名杀场悍将一样。」 「那就不要给他上马的机会。」闻冰艳伸手捂着樱唇,轻笑两声,声音中根本听不出任何杀意。 「还有他身边的千牛卫,也必须调开。」叶绾绾眉头依旧紧皱,仔细的数着李绚身边所有的护卫力量。 「皇帝亲信,南昌郡王抵达扬州,扬州士绅当然要好好招待的,圣女放心好了,奴家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闻冰艳低眉浅笑间,娇躯微微转动,春光乍泄。 叶绾绾脸色有些发热的微微侧过头,然后才沉声问道:「师叔,如何,千面佛那边有消息了吗?」 「他有一封信寄来,太子册封已经完成,他很快就会返回扬州。」闻冰艳眉眼之间突然闪过一丝阴霾。 叶绾绾目光敏锐的看到这一幕,低笑道:「怎么,师叔不希望千面佛返回扬州。」 闻冰艳没好气的白了叶绾绾一眼,说道:「你也知道,他是那边的人,这一次教中在洛阳虽然损失惨重,但基本也全都是那边的人,跟我们无关,我们只需要完成这一次扬州起事就好,到时呼应总坛,一举拿下整个江南。」 「可惜窦玄德一点也不听劝,不然我们也就不用这么费力了。」叶绾绾轻声感慨。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一句话一旦传扬出去,究竟会惹起多大的风波,。 「无妨,他不想和我们合作,有的是人想和我们合作。」闻冰艳的脸色稍冷,杀机隐现,随即她难得正色的看向叶绾绾:「圣女,奴家出来一趟也不容易,这一次既然动手要除掉南昌王,那一直以来的那个隐患,也请圣女一并除掉,奴家不希望她再添麻烦。」 「就不能在伯府里动手吗,我怕出意外。」叶绾绾一脸的不赞同,看着闻冰艳毫不退让。 「圣女,南昌王被刺,朝野之间都是一件大事,只有如此,永昌伯独女之死,才会不引人注意,」闻冰艳有些不自在的走了两步,看着叶绾绾说道:「那个女子太过冰雪聪明了,奴家这个后入府的妾室根本管不住她,还有千面佛,奴家怀疑他根本就是用这个女人来牵制我的,根本不是他说的什么尽量别惹人注意这种鬼话。」 叶绾绾看着闻冰艳,眉头紧蹙,沉声说道:「师叔,师侄只能说师侄的第一目标是南昌王,在保证杀死南昌王的同时,才会动手解决梁茯苓,这要先说清楚了。」 「没事,圣女动手便是,就算杀不了她,但只要能让她受伤,奴家 就有把握让她回府就死,」闻冰艳迷离的眼中露出一丝狠辣。 「如此,那师侄告退。」叶绾绾朝着闻冰艳身后的废屋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师叔,这样的密道,以后还是能少用尽量少用,我们能用的密道剩下不多了。」 李绚在洛阳找到了天阴教利用密道的习惯之后,尚书省立刻行文各道州府县,全面清理境内的所有一切密道。 光是这一手,就让天阴教损失惨重。 婺州是他们重要起事地点之一,一旦让担任别驾之职的李绚赶到婺州,谁知道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圣女。」闻冰艳眼神怪异的看着叶绾绾,轻声说道:「有件事还需让圣女知道,的确,这一次我们有想当初的密道被唐庭发现了,但绝大多数,他们都只是简单的封闭,并没有完全摧毁,所以在这个时候,我们小心的再启用这些密道,唐庭的人根本不会察觉,甚至他们都不会朝这方面去想。」 叶绾绾脸上也露出了诧异之色,灯下黑,教内算是将这一手算是玩出花来了。 不但她很快就恍然道:「我们当初在洛阳的密道,是不是也是这样。」 「当然。」闻冰艳魅惑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冷意:「当年宇文恺重修洛阳之时,就已经发现了大多数的密道,并且将其挨个封闭,但也仅仅是封闭而已,做到彻底堵死的,也只有皇宫四周的密道,可还不是被我们打了开来。」 「如果是这样,那这一次的进行将会更加的顺利了。」叶绾绾微微点头,但低下头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奇色。 「这就是如今可用的密道路线图。」闻冰艳从袖子里面掏出了一张薄纸,递给了叶绾绾,并且沉声嘱咐道:「圣女,这一次可不可能再出岔子了,如果再被人发现我们利用这些密道,那么唐庭就算是花费大代价也要将这些密道彻底封死的,我们再想要这么方便行事就更难了。」 「师侄明白。」叶绾绾认真的点头,接下薄纸看了一眼就收了起来,重新看向闻冰艳:「师叔可还有别的吩咐。」 看着叶绾绾眼神中的贪婪和希冀,闻冰艳失声笑了起来:「奴家的好圣女啊,这样的好事哪有这么多,好了,好了,你赶紧走,赶紧去盯着你的南昌王,这一次可不能再出岔子了。」 闻冰艳直接将叶绾绾推出了小院,重新关闭院门,听着门外的脚步声稍微停了一会才远去,闻冰艳脸上的笑容这才彻底收敛,目光看向了废屋之内,低喝一声:「她走了。」 「我听到了。」一个身材肥胖,穿着一身蓝色锦袍,手里带着好几枚玉扳指的中年富商从废屋中走了出来。 他虽然看起肥胖,也是一副气喘吁吁,满脸出汗的模样,但走起来却是飘然无声。 「咱们这位圣女,牙眦必报,不过是在南昌王的手下吃了一次亏,就非要报复回去不可。」闻冰艳看着走到了自己身边的肥胖富商,低声问道:「安长老,不会出事吧。」 「不会,随意圣女去折腾,成也好,败也好,都不会影响我们真正的计划,让她去吸引官府的注意力吧,」安长老走到了闻冰艳身侧,伸手去搂她的纤腰,然而闻冰艳腰肢一摆,人已经闪在了数米开外。 「安长老,要注意分寸。」闻冰艳丝毫不畏惧所谓的安长老,就像是她根本也不怎么将圣女放在眼里一样,这位长老,在她的面前分量也有限。 「好吧好吧。」安长老讨了一个没趣,然后才正色起来:「怎样,千面佛那家伙有信了?」 「嗯!」闻冰艳面色严肃的点点头,说道:「他说他用替身引开了唐庭的注意,让人以为他已经死了,最后才成功的拿到了太子私印……长老,你觉得他的话有几分真。」 「五分吧,」安长老嘴角 露出一丝轻蔑,冷声说道:「我们不管其他,只要拿到那枚太子私印,接下来的计划便可顺利展开,至于其他的,就算是出了事,也是东海王那边的事。」 太子私印,洛阳一番风波,终于还是落入了天阴教之手, 第一百七十八章 都督长史,暗中交锋 扬州繁华,流水竞逐。 人影错落,阁楼林立。 李绚骑在马上,看着身后人潮拥挤、车水马龙的中街,一阵乍舌。 谁知道他们是怎么从里面钻出来的。 就算是穿一身千牛备身官袍的丘贞沐,也一样被挤的东倒西歪。 扬州本地的百姓倒还有些畏惧丘贞沐的官服,但那些来自真腊,倭国,占婆,扶余,还有高鼻深目的色目人商旅可不管这些,他们在扬州的中街上大步往来,毫无顾忌。 鬼知道这些西域色目人是怎么来到扬州的。 「王爷,我们真应该坐船过来的。」丘贞沐整理仪容的同时,有些苦笑的看着李绚。 来之前,驿馆驿丞已经告诉他们,这个时候从中街大道去大都督府,会很麻烦,但李绚还是为了看一看真实的扬州城,选择骑马而来。 他们预想当中的兵丁巡查根本没见,只有满大街比肩接踵的人影。 扬州繁华还是出乎他们的意料,豪商巨贾,衣冠萃集。 木器、漆器、玉器、铜器、纸张、书籍、茶叶,丝绸等等各种店铺到处都是。 里面制作的商品不仅精良无比,甚至蜚声海外,商贸往来,天下至盛。 「无妨,风华十里扬州路,也算是见识到了。」 李绚笑的很淡然,一旁的余泽却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离开神都之前,皇帝交代,每三天要写一封密折回神都。 这封密折不仅太子要看,皇帝要看,甚至天后都会去看。 一个不小心,还会传到各位宰相的手里。 所以李绚每一次传信神都,都会斟酌再三,之后再让余泽补充修改,这才发往神都。 上一封密折里写的是运河两岸纤户的生计问题,如今这一封,必然会写扬州繁华。 当然,中间肯定会暗戳戳的加点什么,他们这位南昌王,总喜欢带点私货。 土地兼并,人口流逝,民生疾苦这类东西很多人都是不想看到的。 「咦?」李绚猛的看向前方的大街上,眼神闪烁,似乎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 「怎么了?」丘贞沐右手猛的握于千牛刀上,整个人瞬间戒备起来。 「似乎看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但有可能是看错了。」李绚笑了笑,但是在他的眼底,一个比较大的光点猛的跳了开来,随即,一个熟悉的提示词条出现在前方。 【叶绾绾,天阴教圣女,妖艳诡媚,心机毒辣,先天真种大圆满】 她竟然活着来到了扬州,甚至赶在了自己之前,在都督府门外埋伏隐藏。 看来自己当初的判断是对的,天阴教在洛阳还有一条隐秘的线。 一条现在还不为人知的暗线。 远处的大街人影稀落,这条比中街还要更加宽阔的街道上,人影寥寥,但两侧卖古董字画的店铺却是满满当当。 长街中央,一座占地巨大的府邸巍然节比,庄严肃穆。…. 扬州大都督府。 巨大的匾额之下,两侧站立着数十名身穿山文甲,手持枪械的精锐士卒。 李绚翻身下马,下马的瞬间,目光从对面的当铺闪过,一道人影迅速的缩了回去。 看着眼前的扬州大都督府,李绚的脸色一下子就肃穆起来,将所有的杂念抛在脑后, 一旁的余泽将手里的名刺递给了门房,门房接过,微微躬身,然后立刻快速的朝府内跑去。 扬州大都督历来只由去亲王遥领,或赠予过世大臣 上一位被追赠为扬州大都督的是高阳郡公许敬宗,再之前, 是英国公李積。 扬州大都督长史,兼任扬州刺史,从三品。 与上州刺史等同,与九寺寺卿等同。 更何况扬州重地,长史职位本就重逾非常,更何况还是窦家人。 骤然之间,大都督府中门打开。 穿着一身深绯色官袍,腰配银鱼袋,头戴黑色璞帽的中年官吏紧步走出,后面跟十几位属吏。 来人恭敬的朝李绚躬身行礼:「扬州大都督府司马常御见过南昌郡王。」 「见过南昌郡王!」十几人同时躬身行礼。 「诸位赶紧请起,本王只是私人拜访,何故弄如此的阵仗。」李绚赶紧上前,扶起了司马常御。 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是从三品的***,仅次于他的扬州大都督府司马是从四品下的官员。 如果说是窦玄德亲自开中门出迎,恐怕李绚都得跳脚,转身就走。 他又不是传旨的钦差,凭什么让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开中门亲迎。 是闲御史太过清闲了吗。 「王爷请,长史已经在中堂等候。」司马常御立刻让开道路,李绚点点头,直接率先而行。 在洛阳的时候,李绚出门随便就能碰到三品***,宰相子弟,可在扬州,真正令他忌惮的也就只有窦玄德一人。 扬州大都督府占地广大。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水桥往来,人影错落。 「这里原本是吴王李子通的吴王府,后来被河间郡王打下之后,就将这里作为了扬州大都督府行在。」司马常御向李绚介绍扬州大都督府府邸的来历。 当年河间郡王李孝恭在李靖的辅佐下,攻略巴蜀,俘获朱粲,伐灭萧梁,破辅公祐,扫平东南,建立不世功勋。 只可惜李靖声望太高,而李孝恭又身为宗室,有志难伸,晚年更是纵情酒色,暴病身亡。 不过也好,总好过像江夏郡王李道宗那样,卷入房遗爱谋反案,流放病死。 越过高大的门槛,进入二进院,一座宏伟的官衙出现在李绚面前,一道人影站在官衙中堂门口,一身紫袍,面容刚硬,神色冷清。 「小子李绚,见过窦翁。」李绚恭敬的对窦玄德拱手行礼。 窦玄德虽然爵位只是钜鹿县男,但他在辈分上,却是李治的表兄辈,和李绚分属同辈。…. 但他现在年纪已经六旬有余,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又是重权所在,李绚先一步行礼也是应当。 窦玄德伸手扶起李绚,神色一下子就和缓许多:「南昌王英姿潇洒,怪不得怀贞写信来说南昌王颇受太子敬遇。」 「怀贞兄如今身为太子千牛,前途广大,是小王所不能比。」李绚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递给窦玄德,说道:「这是韩王叔父写给窦翁的信,王叔知道小子路过扬州,就让小子捎信来。」 窦玄德似笑非笑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才接过信件,说道:「都说南昌王在神都交友广阔,诚不欺我啊!」 窦玄德之子窦怀贞,如今就任太子千牛,李绚正是因为要来扬州,所以提前拜托他写了封信。 「哪里,小子只是做事多备而已。」李绚侧头看了身后一眼,众多的都督府属吏都在看着他们。 窦玄德立刻就明白了李绚的意图,对着后面的属吏喝道:「朗行留下,其他人各归本职。」 「喏!」都督府众多属吏,立刻躬身而退。 「南昌王里边请。」窦玄德伸手请李绚进入中堂,同时问道:「不知刘公身体可好。」 「岳翁身体康健,劳窦翁挂念了。」李绚跟在窦玄德的身后,一边走,一边说道:「岳翁每日寅时前就要进宫常 朝,但年纪毕竟偏大,再加上早年百济高丽战事,颇多旧伤,让人不忍。」 「刘公身为宰辅,还需以保重身体为要,南昌王,请坐。」窦玄德伸手,指向了中堂案桌右侧上首的胡椅。 李绚赶紧拱手推辞:「小子怎敢。」 说着,李绚就在下首坐了下来,然后才看向坐下来的窦玄德说道:「太子殿下,也拜托小王向窦翁问安,还有相王,窦翁,不知道那件事,窦家可有决断。」 窦玄德脸色微微一变,他当然知道李绚说的那件事是什么。 「家中之事,自有几位兄长做主。」窦玄德轻巧的就推了出去,窦家也是大族,分长安、平陵、平阳、庆阳、奉先等诸房,真正做主的也不是窦玄德,而且究竟相王妃选谁,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真正做决定的还是武后。 窦玄德在这件事上推的轻巧,也表明了他在李绚来到扬州拜访的态度。. 太清妖道 第一百七十九章 借威压之,以利诱之 一名绿衣小吏端着红色的四方托盘走了上来,将几杯清茶分别放在李绚,丘贞沐和余泽三人身前。 「这是产自于江都蜀冈的蜀冈茶,茶味甘香,几如蒙顶。」司马常御笑呵呵的向李绚介绍蜀冈茶。 「几如蒙顶。」李绚脸色有些诧异,蒙顶石花在大唐名茶当中也排前列。 蜀冈茶若是可与蒙顶相比,大约不俗。 李绚低头看去,汤色碧清微黄,清澈明亮,细细品尝,滋味鲜爽,浓郁回甜。 「不错,相比用月下冷泉冲泡的蒙顶石花也不差多少了。」李绚神色感慨。 少有人知,其实茶叶冲泡,早在三国时期就已经开始。 只不过只在道门羽士当中流传,毕竟道门清净。 达官显贵之中,也有人冲泡茶叶,但极为罕见,不过《广雅》注文却有记载。 如今更多流行的是淹泡,淹茶。 「还请窦翁割爱一些,小王历来好茶,将来回到神都之后,也好招待亲友。」李绚笑呵呵的拱手。 「这个自然。」窦玄德看了坐在李绚后面的余泽和丘贞沐,最后目光落在了丘贞沐身上:「本官听闻,前左金吾卫中郎将任职歙州都督府长史,这位丘贤侄怎么没跟着一起去歙州。」 丘贞沐脸色微微一变,但还是恭敬的回道:「卑职隶属左千牛卫,奉命随中郎将婺州公干。」 李绚这个时候趁机接口:「窦翁有所不知,陛下虽然免了晚辈尚药奉御之职,但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之职却还保留,这一次前往婺州,主要还是当年的陈硕真余党死灰复燃,陛下有命,要将其彻底清除。」 说到这里,李绚停顿了下来,目光直直的看着窦玄德,然而窦玄德脸上却无丝毫变化,只是在低头品茶,似乎没有丝毫。 李绚心里冷笑一声,转口说道:「然而叛逆余党,不过疥癣小患,终究难成气候。」 「如此就好,如有什么需帮忙的,还请南昌王开口。」窦玄德这时候笑呵呵的看向李绚。 「这个自然。」李绚立刻紧跟着开口,说道:「如今还真有一事,需要麻烦窦翁。」 窦玄德眼神不由得微微一变,但随即继续笑呵呵的说道:「南昌王请讲,但能助手的,窦某绝不推辞。」 「如此甚好。」李绚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说道:「听说早年间,前隋巢元方出身扬州,不知如今,是否还有他的后人存在,小王想前往求诊,最近不知何故,这头总有些莫名其妙的疼,」 「头疼?」窦玄德微微一愣,下意识的问道:「头疼,莫不是……」 话还没说完,窦玄德就猛的意识了过来。 李绚这哪里是在为自己求诊啊,这明显是在为皇帝求诊。 李治的风疾多年以来,虽经过无数名医治疗,但从未彻底治愈,耐性一起,只能另寻新药。…. 巢元方,前隋太医博士,太医令,主持编撰《诸病源候论》。 不过自从前隋灭亡之后,巢元方就不知所踪了。 只是他是扬州人,在扬州或许能找到他的一点踪迹。 当然,巢元方很可能已经死了,如果还活着,按照记载,他现在应该已有125岁了。 窦玄德脸色瞬间严肃起来,如果说其他事情,他都可以推脱,但帮皇帝寻找治疗风疾的药物,窦玄德只要稍有迟疑,那么他的忠心立刻就会遭到怀疑。 这些年来,窦玄德其实也不是没有找过扬州名医,只可惜难有收获,所以最近几年才稍有懈怠。 李绚如今提起,窦玄德无论如何都得派人全力协助,皇帝的风疾是天下一等一的事情。 在这个过 程中,李绚如果趁机做些其他,他也无法拒绝。 窦玄德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开口道:「此时,常司马会全力协助,请王爷放心。」 「窦翁有心了,陛下身体安康,是朝野所有臣工共同希冀之事,小王如此,窦翁定也是如此,」李绚笑呵呵的回了一句,窦玄德的脸色立刻就轻松了下来。 随即窦玄德开口问道:「不知王爷在扬州所待几日?」 「三日,三日之后,小王要启程润州,去拜访润州刺史来公,之后赶往常州,拜访常州刺史沈公,再前往越州,拜访越州都督段公,然后经杭州回返婺州。」李绚轻飘飘的甩出了一连串的名字。 在听到李绚说起越州都督段宝玄时,窦玄德终于变了脸色,然后眯着眼睛看向李绚:「王爷拜访的人可真多啊。」 对于窦玄德来讲,其他人倒也罢了,越州都督段宝玄才是真正令他在意之人。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窦玄德虽是从三品的扬州大都督府长史,但像他们这类人,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看似贵重,但距离中枢遥远,但凡有野心之人都会盯着上面。 想要更进一步,最好是回朝任六部尚书,然后任平章事,再往前,便是三省首官了。 然而天下之间,大都督府长史,都督府都督,上州刺史,九寺寺卿,五监监令等等,不知凡凡,向前一步,何等之难。 越州距离婺州最近,不,婺州就是越州都督府之下。 婺州有事,本就是越州都督府的职责。 当年房仁裕就是因为提早一步赶到了婺州,处置了陈硕真逆党,这才官升御史大夫。 如果不是他的命太短,升宰相也是常事,更何况房仁裕的孙女如今是太子妃…… 天阴教这个大蛋糕,无数眼馋的人都想从里面切下最大的一块来,但你多了,他就少了。 尤其是越往高层,可腾挪的空间很少,他占了位置,你就没有了。 李绚一脸正色的看着窦玄德,轻声说道:「窦翁,小王不过是常有备无患罢了,如今之事,多做些准备,总是好的。」…. 每一颗在棋盘上的棋子都是有价值的,但你必须要找准自己的价值定位所在。 如此,你在和他人进行交易的时候,才能稳稳的把握住行事的方向。 「南昌王果然非同一般,本官领教了,不过此事,本官还需要多加思量。」窦玄德还是没有直接答应李绚的提议,这一点,李绚有没有丝毫感到意外。 如今,盯着这块蛋糕的人,不知道多久之前就已经开始暗自布局,相互勾连了。 窦玄德自然也有自己的一套布置,最后如何抉择,只能他自己权衡。 「窦翁得陛下信重,权责甚重,扬州天下繁华之地,总是会惹人眼红,有些时候,有些人你不主动去找他,他也会自己主动找上门来,窦翁,扬州还需谨慎。」李绚突然间转移了话题,言辞间似乎在暗示什么。 「这个自然。」窦玄德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似有深意的说道;「扬州虽繁华,但风大浪急,王爷一样需谨慎。」 「多谢窦翁指点,小王铭记于心。」李绚眼中闪过一丝好笑,不漏丝毫神色的点点头。 看样子,窦玄德对很多事情也都知晓。 天阴教盯上扬州并不意外,相比于越州而言,扬州才是帝王根基。 虽说近些年来,东南繁华,但天下政治经济中心,依旧在河洛地带。 天阴教即便是占领江南,最多不过是偏居一隅罢了,难有前途。 打下扬州,控制东南,沿运河北上,随时便可直插河洛,控制天下,这才是帝王之基。 窦玄德担任扬州都督府长史多年,并非易于,天阴教在扬州做手脚,早被他看在眼里。 只不过和李绚一样,窦玄德在放任他们,试图让天阴教更多的力量集结在扬州,这样才好方便他将之一举歼灭,这样才能立下更大的功勋。 至于有些人想要拉拢什么,那根本不可能,大唐最顶级的外戚家族,窦家又岂是易于。 窦家与李家早就已经深入绑定,这么多年以来,从高祖到太宗皇帝,前前后后嫁入窦家的公主就有四位,郡主县主不计其数。 更别说,即便是抛开太穆皇后,窦家嫁入李姓宗室的女子更不知道有多少。 天阴教又能给窦玄德什么呢,或许他们一开始就没在窦玄德身上真下多少工夫。 他们真正用心的是别人。 是有机会威胁到窦玄德的人。 这个人,是谁呢?. 太清妖道 第一百八十章 精致恶钱,开元通宝 「司马请留步!」李绚站在扬州大都督府门牌之下,对着司马常御拱手致意。 「王爷好走,巢太医之事若有消息,下官立刻通知王爷!」常御很客气的回礼。 「留步!」李绚拉住丘贞沐递过来的马绳,一个翻身,已经翻上了马背。 坐在马上,李绚下意识的望向都督府对面。 没有任何显示,原本应该在那里的天阴妖女叶绾绾已经不见了踪影。 眼底闪过一丝冷笑,李绚转头看向余泽和丘贞沐说道:「我们还是换条路回驿馆吧。」 「喏!」丘贞沐和余泽同时松了口气。 从东侧中街行走,虽然说路途短一些,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就算是有人畏惧退让,但又能退到哪里。 换条路虽然绕远一些,但好在街上人少,也就是他们不愿放马疾行,不然转眼就能回到驿站。 很快,扬州大都督就已已经被抛在了身后。 这时候,丘贞沐忍不住的开口:「王爷,下官有些不明,为何之前不将我等所需直接说出,婺州必然少不了一场战事,兵将器械是最缺的。」 丘贞沐跟随李绚他们一路了,很多事情,李绚在和余泽商量的时候,也都不避着丘贞沐。 「丘备身行事作风看来是习惯直接了。」余泽提前替李绚开口,他看着丘贞沐,说道:「丘备身,我等的确需要扬州都督府提供兵将器械,但同样需要他们提供正当完备的手续公文,否则稍不注意,就有谋反之嫌,还需谨慎。等到战事结束,此种详情各方都会上奏章呈报,稍不注意,就功不是功了。」 「窦长史现在是稳坐钓鱼台。」李绚的目光一边看向四周,一边说道:「谁都想要分最大的一杯羹,但也不是谁都能分到最大的那一杯的,我们现在,不过是具备了和窦翁见面对话的资格罢了,至于其他提要求,还差的很远。」 李绚眼中闪过一丝清醒。 别看他身为当朝郡王,出行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崇拜敬仰,然而除了宗族事务以外,他在朝政上根本说不上话。 唯一能够借以施加影响的,就是皇帝对他的信任。 可信任这东西,李绚有,出身窦氏豪族的窦玄德也有。 皇帝把他放在扬州都督府长史位置上,信任之重可见一斑。 李绚和窦玄德相比,就是一个正五品的婺州别驾,和一个从三品的上州刺史的区别。 如今的李绚,在整个朝堂当中的话语权,也只有微不足道的那么一丁点。 可想而知,在他之下,不知道多少人连这一点话语权都没有。 他手上唯一可用的皇帝信任这张牌,决不能轻易打出。 「走吧,回去以后,看看接下来拜访哪一家要更合适,扬州繁华,总有我们可借力的地方。」李绚笑容很淡,只有眼神带着一丝深意。…. 大马缓行,行走在人少扬州街道上,脚下的干净被清洗过的石板,四周是行人相对较少。 之前的他们走的是扬州最繁盛的中街,街上不仅出各家府邸府采买的下人来,来自天南海北的客商,闲情逸致来扬州游学的世子,以及拜访亲朋好友的旅人,人潮拥挤。 眼下的这条街道上,只有少数匆匆来去的本地人,他们都是普通人,都需要为生计而忙碌。 就在李绚打算打马快行的时候,一阵争吵声突然从右侧的街巷里传来。 「我说你怎么小小年纪不学好,拿着恶钱来这里骗吃骗喝,难道你不知道恶钱不允许在永宁坊用的吗?」一个身材健壮满脸横肉的大汉,手里拿着一把屠刀,恶狠狠的看着眼前身材瘦弱,穿一身灰布长袍的小男孩。 小男孩一脸怯怯,无比畏惧的看着眼前的壮汉,屠刀就在眼前,他吓得差点就要哭出:「我什么不知道,阿娘给了五文钱,让我来买两斤肉,好给阿耶补身体,我哪知道什么恶钱,什么真钱的。」 「你看不出来吗,这两枚钱差了这么多,怎会看不出来,我看就是你阿娘故意让你拿恶钱来使的,遇上不认得的,搞不好就让你得……」壮汉的话还没说完,一个路过的五旬老者冒了出来。 身材中等,穿着一件洗的发白青色长衫的老者,衣裳和胡须都打理的很整齐,腋下还夹着两本书,他停下脚步,看着壮汉喝道:「邹屠夫,这是果郎中家的孩子,果郎中眼睛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知道那么没天良的,看病去了,还拿恶钱……不对啊,以果郎中的手感,不会察觉不出不对!」 邹屠夫稍微后退几步,看了眼手里屠刀,讪讪的笑了笑,迅速的将屠刀收了起来,然后看向徐夫子说道:「徐夫子,这钱虽然是恶钱,但和真钱相比还是很像的。再说了,果郎中看病把的是脉,又不是钱。」 徐夫子看了远处的李绚和余泽等人一眼,稍作犹豫,但还是走了过来:「东西给我看。」 「给!」邹屠夫攥紧的左拳砸开,五枚带着油光的铜钱直接落入了徐夫子的手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徐夫子掂了掂手里的铜钱,然后仔细一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就是开元通宝啊,怎么能说是恶钱呢?」 就在这个时候,听到争吵声,四周的人家里陆续有人出来,围了过来,看着徐夫子手里的铜钱,其他人都面面相觑。 「这是真钱吧,邹汉,你不会是想欺负一个十岁孩童吧?」一个穿着洗的很干净的蓝色粗布窄身裙的老娘,脸上的皱纹一下子全部都皱了起来,满脸怀疑的看着邹屠夫。 「王大娘,你可不能这么说啊,这钱只要往手里一颠,轻重的分量立刻就能颠得出来。」邹屠夫语气有些发急,一把从徐夫子的手里夺过五枚铜钱,上下不停地颠了颠,铜钱立刻发出清脆的声响:「你们听,这声音也不一样啊。」…. 「有不一样吗?」王大娘,还有一边的其他闲人,脸上都露出了疑惑之色。 「当然不一样了。」邹屠夫一时间有些发急,再度甩起来,铜钱立刻发出清脆的声响,邹屠夫急切的看着众人:「你们听不出这其中的区别吗?」 「区别还是有的,不过必须得说,这真的很相似,除了常年接触分量的人,一般人根本分不出其中的区别。」一个清朗的声音在众人身后传来,众人转身一看,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色丝绸锦袍,右臂挂一条白色束带,脸色温和的年轻人出现在了屠夫身后。 在年轻人的身边,还有一个穿着青色波浪纹长袍的中年儒士,以及一名身穿褐红色锦袍,外套一件银色锁子甲的青年壮汉,手握着刀柄虎视眈眈的看着众人。 或许是丘贞沐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坏了众人,除了屠夫露出一丝欣喜外,其他人全都下意识的后退,在这个时候,徐夫子向前走了上来。 「见过三位官人,不知三位官人有何见教?」徐夫子双手交叉,躬身行礼,面色肃穆。 「不敢!」李绚很客气的回礼,然后看向邹屠夫,说道:「能把那五个铜钱先给我吗?」 「这个……」邹屠夫咽了咽唾沫,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不愿,一瞬间犹豫的站在那里。 「嗯!」丘贞沐立刻上前半步,长刀向前一伸,四周众人立刻噤声。 「好了,丘兄,不要吓着人家。」李绚笑了笑,从怀里掏出十枚开元通宝递了过去:「我用五枚铜钱和你的交换,剩下的,去拿一只大点的木盆,里面装满水,再买四两的粗盐过来。」 邹屠夫眼 睛立刻就亮了,一把抢过铜钱,同时将那五枚恶钱塞到了李绚的手里,然后迅速转身离开。 片刻之后,他已经端着一个和自己身体差不多宽的木盘走了过来。 木盆里面装满了水,但丝毫不影响他前进。 他的嘴里叼着一只纸袋,纸袋里装满了盐。 李绚让邹屠夫将木盆放下,然后拿过盐,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眼中,将一整袋的盐全部倒进了水里,等到盐迅速的融化之后,李绚稍微搅拌,然后将五枚恶钱全部扔了下去。 紧跟着,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五枚恶钱里,有两枚迅速的沉入水底,但有三枚沉的速度很慢。 虽然在沉,但慢的很明显。. 太清妖道 第一百八十一章 乾泉旧案,曹冲称象 「立刻将这封奏折,三百里加急送往神都。」 李绚从书房走出,递出一封封好了的奏折。 早等在外面的丘贞沐迅速接过,然后一脸严肃快速的去寻驿丞。 驿站除了接待来往的官人以外,还负责信件传递。 就在此时,穿着青色水波纹长袍的王勃正好从对面走了过来,丘贞沐只是和他略一招呼就离开了小院。 「先生!」李绚神色一下子和缓了许多,对着王勃亲切的问道:「一切可有安置妥当?」 「尚可!」王勃很平静的点头,他出身豪族,眼前的馆舍虽然豪奢,但也不被他放在眼里。 驿站馆舍划有不同等级的房舍,扬州驿更是全面。 李绚所住的是仅次于皇子出行第二等豪舍,供王族,三品以上***居住。 其他即便是五姓世家子弟,四品***也只能住再次一等的房舍。z.br> 这中间逾越不得,否则一不小心就是逾制。 上个逾制被贬流放致死的是李义府,所涉罪名是请术士望气, 「不知王爷拜访窦长史,结果如何?」王勃有些关心的问道。 王勃这一次愿意跟李绚一起前往婺州,主要还是因为太子李贤的劝说。 自弘农事后,王勃虽畏惧官途如虎,但李贤三番四次的劝说,还是让他有些心动。 再加上李贤如今晋封为太子,让他心里的担忧也少了很多。 即便如此,王勃也不愿意再在长安和洛阳任职。 中枢波澜尤大。 在李贤提出让他跟李绚南下后,王勃稍作犹豫,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李绚是南昌王,王勃若要前往交趾,南昌是必经之地。 一路以来,李绚只是让余泽和王勃谈天说地,说文下棋,其他其他很少和王勃接触。 不过将来总要在李绚手下任职,王勃还是要对李绚这一趟扬州都督府一行表示关心。 「先生请进!」李绚稍微让开书房的门,将王勃让进屋内,同时说道:「我等在扬州行事,窦长史允诺都督府不会干涉,还会进行帮助,但有些事情,就不方便为都督府所知了。」 李绚作为婺州别驾,在刺史王方鳞受重创的情况下,李绚就等于是检校婺州刺史,他有足够的分量和窦玄德,段宝玄周旋。 或者说,在两者之间反复横跳。 至于究竟最后和哪方合作,就看谁给的利益多了。 段宝玄手里有一个折冲府的兵力,但越州都督府下越、台、括、婺、泉、建六州,一旦遇战,能分配到各州的兵力很有限,更何况分兵在战场上历来都是大忌。 窦玄德作为扬州大都督长史,有四个折冲府的兵力,哪怕调出四分之一,对婺州来讲都十分有用。 只是扬州距离婺州遥远,扬州的兵力长途跋涉赶过去,难以遮人耳目。 更何况里面还牵扯到了权责范围问题。 唯一的好消息是,扬州作为东南唯一的大都督府,职权之广,难以限量。 若要穷究,即便是越州都督府也在他的管辖之列。 尤其是牵涉到谋反逆案,皇权特许,东南一切尽在其内。 当年房仁裕就是因此赶赴婺州平乱,然后一路高升的。 不过如今朝廷日益淡化都督府的职权,除了掌控府兵,当地刺史,以及一些宗教事务,他很难插手其他地方。 除非天阴教再度正式起兵,否则这中间的牵扯很麻烦。 李绚身为婺州别驾,在刺史王方鳞受重创的情况下,如果他强硬拒绝,其他各方谁也别想进入 婺州,这就是他的底牌。 但是天阴教总坛位于群山深处,四周并非只有婺州一个州,其他人可伸手的地方也并不只有婺州一个,这就是他的劣势了。 李绚在反复权衡,窦玄德又何尝不是在反复权衡,。 谁都不了解谁,现在怎么可能轻易做决定。 王勃没有深入的想过这其中的纠葛,他是个很单纯的人,虽然这些年历经波折,自以为看透了很多东西,但在李绚看来,他还是很稚嫩。 即便是他要比李绚年长近十岁,但在李绚眼里,他依旧单纯的可怕。 「王爷这是在写给太子的奏报吗?」王勃的目光落在了桌案上,上面摆着好几张纸,写着关于扬州恶钱之事。 李绚从后面走了上面,目光落在那些纸张上。 他刚才写奏报的时候,和余泽商量过很多,反复斟酌,连写了好几份底稿,王勃来的太快,他没来得及将这些东西全部烧掉。 「是的,先生。」李绚很自然的回答,同时将那几张递给王勃,说道:「今日在扬州城中,小王遇到了一件奇事,有卖肉屠夫言其所收铜钱是恶钱,其他邻居都都难以置信,皆因其难以分辨何者为恶钱,何者为真钱。」 说着,李绚掏出了两名看起来以后一模一样,都十分精致的开元通宝出来。 「其他的三枚都寄往了神都,这里只剩下一真一假两枚。先生分辨一下……」 「这枚是假的,这枚是真的。」王勃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分辨出了两枚铜钱的真假,而且丝毫无误。 李绚稍微一愣,但转眼他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恍然的说奥:「是靠字,我怎么忘了,光想着用盐水去分辨铜钱的真假,却忘了从字上着手。」 「盐水可以分辨铜钱真假吗?」王勃满脸诧异,他拿起两枚铜钱,不明白该怎样通过盐水来分别铜钱真假。 「这两枚铜钱,虽然看起来极为相似,但在重量上,还是有着不小的差异的,一名常年卖肉的屠户,就能凭借手感,来分辨出铜钱的真假,所以只要巧妙动手,还是可以分辨出铜钱的真假来的。」 说着,李绚拿起之前放在地上的木盆,放置在桌案上,然后平着放在水面之上。 一开始,两枚铜钱全都漂浮在水面之上,但仅仅三五个呼吸之后,其中一枚铜钱迅速的朝水中落去。 另外一枚铜钱,也在这个时候开始朝水中过去,只不过它下落的速度要缓的多。 「落得快的那一枚,就是恶钱,落的慢的那一枚,自然就是真钱。」王勃很快明白了过来,同时说道:「曹冲称象。」 「的确如此。」李绚点点头,说道:「先生年长,想必经历过乾封泉宝之事。」 王勃的脸色,迅速就沉了下来,重重的点头:「那的确是一场灾难。」 从太宗皇帝开始,到高宗李治,多年以来,大唐不停的发动对外战争。 尽管说朝廷的税赋还能支撑战争的开销,但这赋税都是搜刮民脂民膏而来,再加上日益严重的土地兼并,每年的赋税肉眼可见的降低。 在此种情况下,也不知道谁出了个馊点子,致使朝廷每年铸造的开元通宝,铜的所占比重越来越少。 通过这种方法,朝廷开始大肆的搜刮民脂民膏,但也是因此,民间盗铸的事也开始大规模发生。 朝廷最早所制的开元通宝,不仅制作精美,而且铜的比重很足,但现在铜的比重开始迅速降低,造成制造铜钱的门槛也迅速的降低,民间很快就出现了大批量的恶钱。 在这种情况下,李治被迫诏令收兑恶钱。 以好钱一文买恶钱五文,然百姓嫌恶钱价低,都藏于家中, 不愿与朝廷兑换。 很快,朝廷被迫改诏,以好钱一文买恶钱二文,然而依旧应者寥寥。 无奈之下,乾封元年,皇帝铸造新钱,铭文「乾封泉宝」,与旧钱开元通宝并行流通,但要在一年之后,全部作废旧钱。 新钱与旧钱重量相差不多,但法定以一兑十,是典型的虚币大钱。 就在此时,大规模铸造的精美乾封泉宝出现在市面上,然后调换百姓手中的旧钱。 一时间,百姓的家产快速缩水。 「都是同等分量的铜,私人作坊用比朝廷更高的兑换比例,来兑换旧钱,然后将旧钱融化铸造新钱,自然获利甚多,加之乾封泉宝书写出了问题,易被看成乾泉封宝,故而陛下废除乾封泉宝,重新恢复开元通宝流通。」 李绚摇摇头,他对李治的这种做法相当不以为然。 因为如此一来,受损的,至始至终都是普通百姓,何必呢。 王勃那时还在长安,担任沛王李贤府修撰亲眼目睹了那一切。 知道那是朝廷的一场大败,现在想起颇为感慨。 他将两枚铜钱摊开放置于手掌之上,皱眉说道:「眼下这两枚铜钱,相似度极高,而且这字,似乎也不是仿写的,就像是直接用真钱倒模而出,然后又用模子铸造恶钱,又或者,直接拿到了少府监的模子……」 模子,一句话,在场的所有人,神色不由一变。 神色各异。 第一百八十二章 心有山川之险 书房室内,茶气四散。 李绚,王勃,还有余泽,三个人对面而立,面色同时凝重下来, 李绚摇摇头,沉吟着说道:“不至于此,必然不至于此。少府监守卫森严,如果钱模真出了问题,那少府监还有什么秘密可守,皇宫还有什么秘密可守,这钱模岂非到处都是?” “王爷有所不知。”王勃正色的看着李绚,说道:“在少府监中,铸钱的钱模并非仅仅只有一个,从高祖开国至今,距今已近一甲子。钱模并非永恒之物,制造一定数量的铜钱,钱模自然毁坏。 故而每一次制钱,都事先估算制钱数量,一批铜钱制完,钱模大体也就损坏大差不差了。 即便是未有损坏,朝廷也会直接下令摧毁,钱模正常是留不下来的。” 李绚对于这其中的玄虚倒并不是很了解,他看着王勃,不解的问道:“既然如此,先生为何担心少府监出了问题?” 王勃脸色凝重的说道:“古之制钱,所用为母钱翻砂铸造法,即为用母钱造子钱,然后再用子钱做范,再造子钱,用为母钱翻砂铸造法。 我朝所用为失蜡法,故而每次翻新开元通宝,都是用母钱制造子钱,故而每批子钱都和之前一模一样,同样的精美。照制,每一次的钱模在使用之后都必须摧毁。 可如果有一次没被摧毁,有一块钱模没被摧毁,那麻烦就大了。” 王勃感慨一声,说道:“如果说是古之制钱法,若是出现了仿造恶钱,那么便可从恶钱倒推是哪一批的模子出现了问题。但现在,因为每一批都几乎一模一样的原因,所以根本无法确定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了问题,想查也就很难了。” 李绚瞬间倒吸一口凉气,说道:“这岂不是意味着不仅过去曾有问题发生,在未来,还会有更多类似之事发生。” “恶钱就会源源不断的诞生。”余泽脸色同时难看了起来。 “唯一好消息是,这两枚铜钱所用铜质分量,相差应该只有几分,即便是有人得益,益处也不大。”王勃说着,将手里的恶钱放在了桌面上,神色倒有些轻松下来。 “非是如此。”李绚摇头,相反面色凝重的说道:“朝廷铸钱,每一批钱都将会有大批的利益从民间流入朝廷,如果此时有人代替朝廷,铸造类似的恶钱,不仅应该流入府库的利益没有流进府库当中,甚至于还有更多的利益被收割,而且本王最担心的,是这还是个开始。” 李绚和王勃身份不同,立场不同,看待事情的角度自然也不同。 走到书房窗户之前,看着外面的倒垂杨柳,李绚轻声说道:“就如同当年一样,朝廷每一次铸造新钱,都会少量的减少铜之比重,一次比一次减少;如今这人用的就是当年朝中之法,一点点掠夺百姓之财。 如果像当年那样,一次比一次减少铜钱之中铜的比重,那用不了多久,当年恶钱风潮就会再度发生……除非再像上一次那样最杀的人头滚滚。” 当年李治和武后就是用这种方法来缓解朝堂压力的,他们是为了掠夺民间利益,如今有人效仿,则是在挖朝廷的墙角。 李绚都能看出来,李治和武后又怎么看不出来,后果恶劣可想而知。 朝堂的那些人没一个是好惹的。 当年乾封泉宝之事,朝廷虽然狠狠的丢了一次脸面,但他们随即就查出了究竟是谁在幕后铸造恶钱,顿时之间,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唐律疏论》,诸私铸钱者,斩;家属连坐,流三千里;作具已备,未铸者,徒二年;作具未备者,杖一百。”李绚看向王勃,低声说道:“当年陇西张氏被灭满门,先生就在长安,当应亲睹。” 陇西张氏祖上是开国郧国公,人脉广泛,子孙牵扯钱模之事,满门500余口被尽数斩灭。 其他远支亲属,全被流放崖州。 下场凄惨,以至数年来,未敢再有效仿者, “然恶钱灭之不绝,陇西张氏虽亡,但两淮江南之地,恶钱越发的泛滥,只不过恶钱形制极差,故才未造成更大的影响,如今这新出之恶钱,仿效当年朝廷之法,如此下去,几年还好,十几年乃至几十年之后,整个天下钱货,不再为李氏所有。” 李绚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这其中的隐患深重。 尤其如今,李治正在筹划对吐蕃的报复,可现在有人在挖他的墙角,明里暗里阻碍。 李绚一封奏章上去,不数日,立刻就会有回应,一个不慎就是巨大风波。 好在现在发现及早,危害不大,就算有事,也能控制在一定范围。 “王爷,窦长史那里?”余泽突然间提起了窦玄德。 李绚是在扬州发现如此精美的恶钱的,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兼扬州刺史窦玄德,在这件事情上,无论如何都脱不了责任。 “我等忠于陛下,窦长史那里,相信他会有应对措施的。”李绚神色很平静,就像是下午在都督府和窦玄德谈笑风生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上杆子帮人的,对于那些真正处在高位的人来讲,反而最需要警惕的。 这一点,李治已经有过教诲。 想要获得什么,有的时候,适当的拿捏才是最好途径。 就像这一次他的这本奏章。 王勃看向李绚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诧异,但这点诧异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王勃认真的看向李绚:“王爷,对于恶钱,可有什么好的解决之法吗?” “有!”李绚直接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这下子不仅是王勃,余泽都同时睁亮了眼睛,然后就听李绚十分平静的说道:“铜矿,只要能找到一座大型的铜矿山,然后开采铸币,自然可解恶钱之弊。” 恶钱的出现,说到底,还是铜太贵了。 天下稀缺,这才导致铜价高昂,甚至即便是将铜钱熔炼成佛器,也比铜钱本身值钱,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天下铜多,这样钱价自然下来,便可解决恶钱弊政。 这也就很多人嘴里的铜荒。 “王爷说笑了,若是铜矿如此简单便能找到,那么朝中早就已经发现不知道多少了。”王勃和余泽相互对视,脸上皆是苦笑。 “所以呢。”李绚将手里的两枚铜钱拿在手里,看着它们,轻声说道:“就像是这两枚铜钱,假的虽然份量有差但也不差多少,所以这制钱之人,要么手里有一座柜坊,要么就是已经找到了一座大铜矿,要么就是心存大志。” 其实如果只是手里有一座柜坊,眼前这事虽然有杀头的风险,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商人逐利罢了。 然而暗地里找到了一座大铜矿,然后进行私自开采,要么就是收取天下大量的开元通宝,进行熔制。 这种方法获利最小,但却是最令人忌惮的,因为他的野心太大了。 “如此,倒是可借着这条线,直接查下去,最好是能找到那个钱模,然后顺藤摸瓜,一网打尽。”余泽忽略了李绚英语当中那些似有似无的敏感之词,看着王勃说道:“先生,不如你我回去,现在就写一份调查方略,如今此事在扬州,我等是插不上手了,但是将来到了婺州,还是可以大显身手的。” “如此倒好,不知道王爷?”王勃转头看向李绚:“王爷今日还要出去吗?” “要出去的,今夜要去拜访李善李书麓,其人和舅父关欧阳通关系颇好,这一次前来扬州,舅父刻意嘱咐一定要前往拜访,顺带了解一下江南时局。” 李绚低声说出一个名字,王勃顿时有些恍惚,轻声说道:“对的,李善李书麓在上元元年,也被赦免了。’ 李善,前括州括苍县令李元哲之子,出身江夏李氏,源出赵郡李氏。 李善起家秘书郎,为泾城县令,为人清正廉洁、刚直不阿,有君子风韵,学贯古今,人称书簏。 但在乾封元年,李善被贺兰敏之举荐为崇文馆学士,转兰台郎,擢崇贤馆直学士,行潞王府参军,兼沛王侍读,教导皇子李贤。 后来,贺兰敏之事发,李善也被牵连,最后流配岭南。 上元元年,皇帝改元,大赦天下,李善得还,但也不再涉足官场。 欧阳通儒门学士,与李善颇有相通。 李善当年钦慕欧阳询书法,向欧阳通学习,两人之间还有一份香火情,所以欧阳通让李绚这一趟来,也多有照顾之意。 而王勃,是当年沛王府文字修撰,和李善相识。 同样被贬,同样获释。 最关键,李善是本地人,对于扬州各方势力,甚至于对于恶钱,都比李绚他们更加了解。 第一百八十三章 扬州盐商,四大家族 “扬州最多的,是盐商。”李善低头,手腕轻抬,将煮好的茶汤倒入一旁的红色茶碗中。 竹帘带起阵阵清风,吹过茶碗之中的香气,弥散四周。 李善言语很随意,青袍宽肥,短须飘扬,神态意适。 看着端正坐在对面的李绚,还有王勃,李善温煦的说道:“今日难得再见故人,本应畅饮几杯,但在下身体不适,郎中禁止饮酒,实在抱歉。” 李善因贺兰敏之之事被贬时,为沛王李贤的王府参军,侍读,兼崇贤馆直学士。 王勃虽被贬时虽早三四年,但李善还是比王勃早进沛王府,两人还相处过几年,有一段香火情。 “学士身体有恙?”王勃有些诧异,因为坐在他对面的李善脸色红晕,完全不见被流放岭南数年的身体虚弱。 王勃下意识的看向李绚:“南昌郡王是药王韦玄藏的弟子,学士不妨让南昌郡王帮忙看看。” 听到王勃这么说,李绚的脸色一阵怪异,他甚至有些失笑的看向了李善。 李善这个时候,竟也有些不好意思的侧过头。 李绚这才看向了王勃,低声说道:“学士如今正在调理身体,以备将来养育儿女。” 听到李绚这么说,王勃脸上满是惊讶,同时还有茫然:“学士如此……如今还能……” “没有问题的。”李绚一句话说的十分肯定,似笑非笑的看向李善:“医家说法,男女在成年之后,不管多大年龄,都可生育子女,但四十之前,几率最大,年纪越大,生育就越艰难。当然若能善加调理,便是九旬老翁,也可有稚童之子。” 听完李绚所说,李善长长的出了口气,然后说道:“当年之事,波及妻儿,从岭南回归之后,家中已无一人,本想独自了却残生,但近来,族人介绍,娶江夏吴氏女继弦,心波再起。” “看来学士家中琴瑟和谐。”李绚目光从李善的面上发根扫过,双手交叉,恭声道:“提前祝贺学士了,学士调养甚好,早则半岁,晚则一年,身体必将如复壮年,不过学士还需小心,事满则溢,谨防意外啊!” “南昌王所言极是,善记下了!”李善拱手还礼,然后看向王勃:“子安贤弟,如今还未娶妻吧?” 王勃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停,然后迅速的散去,甚至有些发白。 “论年纪,我比你痴长二十岁,论辈分,我也算是你的兄长,子安,听为兄一句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其意虽偏,但善意凛然,”李善诚挚的看着王勃,王勃默默的点头,一言不发。 “学士过滤了。”李绚将话里拉了回来,然后说道:“以子安先生之才,只要放下心结,五姓七家之女都会纷纷上门,更何况,我李家贵女也有不少,不定哪家郡主,县主,就会盯上子安先生。” 李绚一句话,说的很轻巧,但却暗中指出了王勃另外一条可行的出仕之徒。 王勃屡次造人陷害,虽然皇帝大赦,得出牢狱,但有此一遭,再想走进士官途,几乎没有可能。 剩下的路径不多。 其一是他人举荐,便如李贤将王勃推荐到李绚手里,这样王勃的前途全部掌握在李绚手中。 其二便是姻亲之属,最好能是驸马,但高宗皇帝只有三女在世,义阳公主,高安公主为萧淑妃所生,早已嫁人。 唯一没有嫁人的太平公主,那可是高宗皇帝和武后的心尖子,不选择一个家世比王勃更好的,才华比王勃还高的,他们轻易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更何况,王勃比太平公主要年长十几岁,武后怎么可能舍得。 所以王勃能有的选择便只有几位宗室郡王,如韩王,霍王等都有适龄的儿女,而且他们也不介意将女儿嫁给王勃这样出身顶级世家的豪门才子,哪怕王勃年纪要大上许多。 不论怎样,都比王勃继续沦落要好。 王勃听进去没有李绚不知道,但李善却是听了进去,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后,然后才说道:“扬州盐商虽比不过皇室和世家贵重,但其富豪却远超多矣,” 李绚下意识的点头,扬州盐商不仅富豪,而且胆大,就连朝廷盐船的主意他们都敢打,还有什么们不敢干的呢。 “《史记·吴王濞列传》记载:濞则招致天下亡命者,盗铸钱,煮海水为盐,以故无赋,国力富饶。”王勃回过神来,看向李善,说道:“扬州,天下之地,汉初,吴王挑起七国之乱,便是依靠扬州盐财之业……” “大唐鼎定天下以来,南方安定,再难有吴王之事。”李善摆摆手,阻止王勃话说下去。 “学士所言甚是,扬州群商,所图者无非财也,三倍得利,其便可无视杀头之险,五倍得利,朝廷官府都被其视作等闲,故而,学士,如今扬州,首富者谁,其财来源何方?”李绚眼神深意的看着李善。 这一趟来见李善,除了转达舅父欧阳通关心之念,同时也想知道,如今扬州,谁才最有可能是锻造优质恶钱的罪魁祸首。 率先被他们盯上的,便是如今的扬州首富。 至于扬州首富是谁,李绚甚至在抵达扬州之前就已经知晓,但他究竟与铸钱之事有无关联,还要看之后的调查。 李善作为扬州本地人,江夏李氏,宗族在此,他的消息自然又要比其他人灵通。 就算无任何实证,光是风言风语,就足够指引方向了。 “扬州何来首富之说。”李善笑着摆摆手,然后说道:“但若说如今,扬州谁家最富裕,想来应是沈家,沈家虽是海商起家,但传承东汉海昏侯沈戎,扬州沈家当代家主乃是陕州司马沈士衡,但其久不在扬州,扬州沈家做主的,乃是其二子,朝散大夫,户部比库员外郎沈余庆。” 李绚点点头,沈家同样名门出身,沈家当代家主陕州司马沈士衡其父沈琳,为前隋鸿胪寺卿。 “沈家乃是扬州海商之首,造船,丝绸,茶叶,布帛,黄金,象牙,犀角等物品均有所涉猎,倭国,真腊,占婆,扶余等等商人,皆与其有关,近年来涉足盐业,这才一跃而成扬州首富,然扬州首富之说,本就虚妄,陆家,孟家,许家,皆是扬州世代大族,此起彼伏也是尝试,今日是沈家,明日便是其他各家。” “如此说来,他们应当无力参与铸钱事务。”李绚突然间,露出了狰狞的锋锐。 “铸钱?”李善神色一愕,有些诧异的看向李绚:“王爷不知吗,扬州各家,其实都参与铸钱之事,然而这都是朝廷许可的,每年铸一定定数之钱,同时缴纳一定的利钱,便可铸造一定程度的恶钱。” “啊!”李绚和王勃两人顿时愣住。 扬州各大世家,竟然都有份参与恶钱制造,这是他以往听都没听过的,皇帝这是要干嘛? 李善将茶杯推到李绚和王勃跟前,沉声说道:“当年恶钱一战,朝廷无备,损失惨重,但在之后,陛下和天后认识到恶钱之事无可抑止,朝廷自己制造恶钱又为民所诟病,便将其权授予各道世族,允其自行制造一定数额的恶钱,但数量受到严格限制,而且成色也不许太好,各家在恶钱上虽有足利,但也只有足利。” “原来如此。”李绚明白了,朝廷还是要将这份利拿在自己手里。 摇摇头,将这些想法仍在脑后,李绚看着李善,认真问道:“话是如此之说,可是有其他人家试图进入这一行业,立刻便会遭受到各家的同时抵制。此等人家,以扬州之大不过四五家,整个江南道,恐怕也不会超过十家吧?” “哪有十家,七家而已。”李善神色淡淡,说道:“早年间,被灭族的,可不仅仅只有陇西张家,剑南,河北,山南,江南,被灭门的起码有几十家,当朝廷不讲规矩的时候,倒霉的就是一大片了。” 回收恶钱也好,制造乾封泉宝也罢,都是朝廷在用制度和天下事情讲道理。 当皇帝发现道理讲不通的时候,便开始下辣手杀人。 这一点,李治和武后最是擅长。 毕竟不管恶钱再多,损失的都是普通百姓。 天下财富,无非是从朝廷手中,转移到了制造恶钱的世家大族手里。 等当这些世家大族被抄家灭族,财富便再度回到了朝廷之中。 只是那些世家大族,就那么的甘当牛羊,任人宰割吗? 第一百八十四章 傲慢请帖,亚圣后裔 「学士请看。」李绚将一真一假两枚铜钱,放在了李善眼前。 李善拿起,放置于灯火之下,仅仅一眼,他的脸色就不由骤变。 「怎么会如此相像?」李善一脸的难以置信,手指一抖,一枚铜钱便已经掉落了下来。 李善根本没有去管那枚真铜钱究竟掉至何处,他只是死死的盯着那枚假铜钱。 真假铜钱之差,并非在其不像,反而是在其很像. 份量虽有差,但在保证足够利润的同时,尽可能的维持重量和精美。 故而除非像卖肉屠夫那样日日和铜钱打交道之人,否则根本分辨不出真假。 「若非本王这次恰好遇到,朝中恐怕对此还一无所知。此钱一旦泛滥,对朝中财政损失颇大,长年累月,恐将伤及国之根本。」李绚脸上露出了一丝担忧。 如果仅仅是小规模的打造恶钱,他还不至于如此担心,但打造的却是非常精美,差别不是太大的恶钱,而且是大规模的流通,这背后的目的细思极恐。 如今就连寻常医馆肉铺,幼年稚童手中都已经有了如此恶钱,那么大规模流通的往来商旅,婚丧嫁娶,甚至赋税银收,就更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了。 「如果真如王爷所担心的那般,那此人不仅有大量的铜的来源,同时还有不少的私人铸造作坊,这才是最难的。」 李善摇摇头,思索着说道:「扬州城内的铸钱作坊,几乎全在各家的掌握之中,剩下的作坊,所铸造之恶钱材质之差,就连百姓都不愿使用,可见其能力之差,除此之外,抱歉,王爷,在下一时也想不出来。」 李善一脸的抱歉,他虽然知道一些内情,但从流放归来不过一年,对扬州的了解还远不如之前那样深入。 「如此之事,先生都能知情,扬州大都督府和扬州刺史府没理由不知情,他们或许应该已经展开彻查了,或许不日之后,就会有消息传来。」李绚面色平静的端起茶汤,然后一饮而尽。 李绚自从来到扬州以后,他在外的一举一动,几乎全在他人的注视之下。 那日他变更道路,这才偶尔遇到了恶钱之事,之后,他回去便向朝廷写去了奏报。 奏报的内容虽然无人可知,但但凡知道他之前遭遇的,几乎都能猜到奏报的内容。中文網 李绚能够想到,如今这个时候,果大夫家里,恐怕已经被官府搜了个遍,其他所有的恶钱,甚至家里所有的银钱也全部都被收走。 另外,果大夫本人恐怕也被严格盘问。 毕竟只有通过他,才能找到上一个使用恶钱的人,才能一一向上追溯源流。 如果行动妥当,那么不久之后,该找的人都能一一找出,可如果行动不善,什么都没找到,果家在扬州的声誉就彻底毁了。 「铸钱坊是一处,另外还有工人和铜的来源,扬州熟练工人虽有不少,但基本都有传承,只要肯找,少了谁还是能找得到的,还有铜,扬州铜矿多来自徐州和江宁,王爷若是有空,可往江宁探查,此事终究要有个结果,在下也会继续关注。」 「看样子事难如所愿了,小王在扬州除了拜访窦长史和李学士之外,便是稍作采买,大后日清晨,便要启程南赴润州,和润州来刺史见一面后,便准备赴婺州任职了。」李绚出人意料的拒绝了,但却又若有深意的说道:「此案调查恐怕只能交于窦长史,只希望在本王离开扬州之前,能有个初步结果。」 至于李绚想要的结果究竟是什么,恐怕只有他一个人所知了。 会不会就如此放弃,也就只有他一人知晓。 在扬州三天的时间里,第一天,李绚拜访了窦玄德和李善,所以第二天他会去拜访谁,很 多人都在仔细盯着。 然而就在李绚从李善府邸返回之后,一封请帖,被送到了驿站。 「玄畅楼前逸似云,少年场里为输君。扬州士子孟清然,恭请通仪大夫,婺州别驾,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南昌郡王,明日酉时莅临玄畅楼,共赏明月,一醉方休。」 看着眼前的金色请帖,李绚有些好笑:「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这样一份东西,会送到本王面前,这个孟清然又是什么人,一介士子有这么大面子吗?」 李绚好说也是郡王之身,来往的,要么是王勃这样的天下名士,要么是李善这样的太子李贤的老师,要么就是窦玄德这样的扬州***,区区的一介士子,哪有这么大的脸面为他接风洗尘。 而且这人在送完请帖之后就走了,根本没有留等李绚召见。 这么傲慢的请帖,李绚还是第一回见。 「王爷有所不知,这个孟清然,是扬州年轻一辈中诗名最盛的士子,而且他还是徐州长史孟葵的长子。」李墨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李绚,说道:「孟家是亚圣后裔,而且来人传信,若是王爷无暇,是否可请王子安先生代为前往?」 「嗯?」李绚猛然侧头看向站在一侧的王勃,他这才明白,人家这是打着拜访他的幌子,真正的目的是想要求见王勃。 王勃才是他们真正想见的人。 这是要让李绚气的发怒不去,然后由王勃代为前往。 李绚虽然是当朝郡王,左相孙婿,可如果他身在长安,那么那些士子为了行卷,自然会巴结他几分,但他前往就任婺州别驾,在他人眼里,对其考中进士的帮助并不大。 但王勃不同,以王勃之名,只要夸赞两句,立刻就能为天下人知。 不得不承认,这点小手段,被人点破之后,也实在无奈。 李绚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将请帖转向王勃:「先生明晚若是有空,就请你代小王前去,看看这扬州的士子,究竟有几分才学。还有告诉那个孟清然,亚圣后裔在河南汝州,还轮不到一个扬州的别支自称亚圣后裔。」 然而王勃只是淡淡的将请帖转了回去,摇头道:「王爷若是有空,还请自己前往,勃在扬州还有三五好友,此事请恕勃无暇他顾。」 王勃有天下之名,在长安那些年,来往结交了不少好友,即便是他试图屡遭挫折,但崇敬他的人依旧很多。 尤其他如今跟在了李绚身边,虽然还没有明确的一官半职,但是这已经预示着他,开始重新踏入仕途。 王勃是李贤的人,如今李贤身为太子,只要他能找到个由头,王勃立刻就会被调回中枢。 王勃的这些朋友,或许不会这样势利,但见到王勃有所起色,也必然会想见他一面, 「还有,扬州孟氏,从东晋江州刺史孟怀玉起,传承至今已有十代,如今为扬州四大世家之一,李学士之前所说的扬州铜来源,有一部分,就是来自于徐州,孟清然其父,便是徐州长史,王爷还需细细考量。」王勃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李绚看着手里的请帖,他何尝不知道孟家是扬州四大世家之一,但如今扬州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涌动。 更何况,他在今日还见到了天阴妖女叶绾绾。 天阴教在扬州必然有所布置,但这些都是窦玄德的麻烦,他可不想贸贸然介入其中。 洛阳一行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教训,很多事情不用插手,也能达到很好的效果。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要贸然出头。 「传信给孟家,就说本王这几日找寻访前隋太医令巢元方的后人,时间紧迫,无暇前往,谢过他们的好意了。」李绚将请帖重新递给李墨,李墨立刻了然。 现在就看孟家这地头蛇究竟给不给力了。 李绚本来打算将来慢慢寻找巢元方的后人,但现在有个真正的地头蛇帮忙,或许会方便许多,而且像他们这样的世家,有些事情比官府做起来还要更加的方便,最关键是不会抢功。 李绚重新离开书房,前往旁边别院。 罗浮真人叶法善的弟子尹思贞,还有王府医官孟藉就住在这里,李绚住下之后,还没仔细看看众人的居住情况。 然而,他没有想到,尹思贞和孟藉竟然同时查看苏连翘的情况,徐婉儿就站在一侧。 尹思贞站在床边,眉头紧锁:「她的情况,若是家师施针,或可让其恢复片刻清醒,但片刻清醒又有何用,最好是能研制出解药来。」 「唯一能够借鉴的解药,现在在秘卫手里,我等只能依靠记忆印象来强推,功效难测。」李绚推门而入。 现在还不是让苏连翘苏醒的时候。 无生道,天阴教,这一次婺州执行,她应该能帮到几分,但必须要用在刀刃上。 成为李绚最厉害的一记杀手锏。 第一百八十五章 扬州世家,吴郡陆氏 「果希,字立仁,贞观九年生人,父果音,武德四年,迁居扬州永宁坊,医术精湛,为人低调,疑为前隋太医令巢元方后人。」 李绚将手里的纸张递给余泽,疑惑的说道:「这里面并没有说,他们是因何怀疑果家就是巢元方后人的,但以孟家的声誉,当不至于在这件事情上敷衍了事。」 「他们手中必然还掌握有什么,不过这就要王爷亲去玄畅楼,才能有所了解。」余泽笑呵呵的看着李绚,说道:「没想到,这扬州,竟然还有人在王爷面前玩这等花样。」 「谁知道呢,或许他们还有其他的心思也说不定。」李绚目光望向车外,感慨言道:「你说如何会这样凑巧,我们昨日遇到的那个小孩,竟然就是巢元方的曾孙,世事奇妙,无过于此。」 「巢元方精通病因、病机、证候研究,但对疾病医治之法,自隋末战乱以来,便无有记录留下。」余泽对李绚对巢元方如此推崇,实在有所不解。 「宫廷秘本有载,炀帝时,大总管麻叔谋患风逆之证,全身关节疼痛,不能行动,终日卧床。炀帝命巢元方给予治疗,巢氏诊后认为,此病是乃是风湿侵入腠理而得。于是,他将嫩羊蒸熟,掺上药粉给麻叔谋服食,麻叔谋总共吃了半只羊,久患不愈的风湿病便治好了。」李绚的面色已经严肃起来, 这种治疗之法,在如今看来会有些神奇,但李绚却知道,羊肉本身就有温经通络、散寒止痛之效。 适量食用一定的羊肉对于风湿类风湿,有一定的辅助治疗作用的。 当然,这仅仅是辅助效用。 真正起作用的,还在于巢元方手里所用的药粉。 「一个能够看透病理的人,必然能够看透药理,通过药理治病,必然事半功倍,药到病除。」说到这里,李绚的声音低了下来。 巢元方的研究方向,李绚现在自然不自然的走向了这条路。 如果能够得到巢元方所剩下的遗书,治不治得了李治的风疾是一回事,但对李绚的医术肯定有着相当的促进,光这一点,他就能在往后行事中多三分胜算。 世上的医者,为什么活得比普通人要长,除了深通医理药理以外,自身的身手不弱也是重点。 再加上随身携带的各种药粉,即便是再险恶之人,想要杀他们也需付出巨大的代价。 「玄畅楼是南梁沈约任建康太守时所建,竣工后沈约曾多次登楼赋诗,有四首最为著名,是南梁文坛上的长篇杰作,传为绝唱。」余泽轻声讲述玄畅楼的来历。 「婺州沈氏出自吴兴沈氏,扬州沈氏同样出身吴兴沈氏,江左十六名门的沈氏,家族传承遍及江左各地,他们才是江左真正的统治者。」李绚脸上露出了无比凝重之色。 大唐也好,前隋也罢,别看统一了全国,但实际他们对南方的统治要远远弱于北方。 多年战事,南北方统治阶层虽然不停的变幻,但处于最底层的宗族和地主势力却并未有多少变化。 多少年来,世家彼此联姻沟通,早就形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关系网络,覆盖整个江南。 朝廷,或者说北方士族想要撕开这张网,渗透进去,难度极大,甚至直接放弃。 前隋时,杨广对江南的赋税征收几乎是北方的三倍,一户要缴三户的税。 因为如此,杨广最后死在了他最念念不忘的江都。 大唐以来,对江南的赋税征收比重,比前隋要轻了不少,但相比北方而言,还是要重很多。 这也是当年陈硕真起兵的重要原因,朝廷征收的赋税本就很重,再加上上下官吏苛刻,一遇灾年,立刻就是一场战乱。 北茅山虽然牵扯到了陈硕真起兵当中, 但这里面未尝就没有江南世家支持的缘故。 朝廷在事后,之所以没有对北茅山进行处置,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涉入的的确很轻,另一方面,也有江南世家在这其中起的作用,大唐在江南最大的敌人,还是这些世家。 以湖州,杭州和越州为中心的江南世家,即便是最为繁盛的扬州,也不过是这些三吴世家的分支所在。 他们在新的一轮风潮当中,又在充当怎样的角色呢。 大半边的明月高悬在夜空之上,清亮的月光洒落在障湖之上,水雾涌起,似梦似幻。 玄畅楼建在障湖之畔,原来层楼叠榭,碧瓦朱甍,近看雕龙画凤,华贵至极。 四周街道的马车来往,轻响幽然。 黑架马车停在了玄畅楼前,李绚刚刚从马上下来,一名穿着蓝色长袍,面容儒雅,带一顶灰色璞帽的年轻男子立刻迎了上来,满脸歉意的拱手道:「清然见过南昌郡王,未曾想王爷亲至,准备不足,清然惭愧,还望王爷谅解。」 「无妨,孟家已经帮了很大忙了。」李绚温和的笑笑,看向三楼上闪烁的人影说道:「走吧,进去介绍一下扬州的英才俊彦,本王明年春闱虽然不一定会在长安,但若是有贤能之才,本王也会向陛下举荐的。」 现在的李绚,身为婺州别驾,他是有着举荐贤才的权利和义务的。 李绚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是却清楚的被三楼上的几人听到。 「王爷,请!」孟清然立刻让开道路,请李绚上楼,跟在李绚身后,孟清然的眼中一片火热。 孟家虽然在淮南道和山南道都有着不少的势力,但在洛阳和长安,他们能着力的地方太少。 大唐最不缺的就是门阀世家,除了最顶级的门阀世家之外,还有各个大大小小的几百个门阀世家。 另外还有武将功勋,朝中外戚,官宦人家,还有无数寒门。 每年一场科举数百人,乃至上千人同时参考,中举者甚至还不到十分之一。 家世,名望,才具,竞争之惨烈可想而知。 孟家虽然在扬州襄阳等地,家世雄厚,但到了洛阳和长安,他们的能力还是太浅了些。 家族能用在每个人身上的力量就更少了,如果能提前自认识什么能够给自己带来助力的人,那么不仅方便了自己,也会大大的减轻了家里的压力,同时还能大幅度提升自己的中举之后的排名。 清然,何来的清然。 难为你和孟浩然同宗了。 玄畅楼占地并不大,但豪华精致,雕梁画柱,细节处格外用心,颇见江南风韵。 孟清然引着李绚和余泽直上三楼,三楼之上,数位身穿各色绸衣的官人士子已在等候,其中甚至还有孩童。 当先一位,四旬模样,一身青袍,身材英武,沉稳干练,气态轩然,眼神明亮,神色平静,看到李绚上楼,立刻率众人拱手道:「见过南昌郡王。」 「李绚见过诸位!」李绚认真的对着在场众人回礼,恭敬谦和,翩翩潇洒。 「王爷,请容小生介绍,这位是扬州刺史府司马,陆兄陆希仲。」孟清然微微低声,之前还有的一些自豪,在眼前之人的面前,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 「扬州刺史府司马?」李绚眉头一挑,下意识的问到:「陆兄不是扬州人?」 陆希仲拱手回道:「在下吴郡吴县人,显庆三年进士,两年前调任扬州刺史府司马。」 扬州刺史由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兼任,但扬州刺史府和扬州都督府是两套人马。中文網 虽然扬州都督府也有不少人在刺史府任职,但都偏向虚务,只有担任扬州刺史府的官吏才是实任。 这位从五品下的扬州司马,恐怕就是整个扬州城,负责实务最多的人。 李绚侧头看了一眼孟清然,孟家能那么快找到巢元方后人的下楼,陆希仲功劳甚大。 等等,吴县陆氏。 相比扬州这些世家,吴郡陆氏,那才是整个江南真正的庞然大物。 李绚眉头一窦,脚步一停,看向陆希仲:「不知陆兄与故崇文馆侍书学士陆公如何称呼?」 「那是家伯父。」陆希仲认真行礼:「吴郡陆元方见过南昌郡王。」 第一百八十六章 钱塘贺知章,狂客少年郎 「未曾想,今日竟在这里见到元方世叔,实属李绚之幸!」 李绚面色肃然的对陆元方还礼,诚恳说道:「绚原计前往吴郡时,再去太湖拜访,未曾想今日便见到了世叔,实在惭愧,本应绚上门拜访的!」 陆元方伯父陆柬之乃是太宗朝时司仪郎、崇文馆学士,同时也是当时三大书法家之一。 欧,褚,陆,三人齐名于世,可见其人之能。 欧自然是李绚外祖欧阳询,褚则为大唐前相褚遂良,陆,便是陆元方伯父陆柬之。 陆柬之不仅出自吴郡陆氏名门,甚至还是故秘书监、永兴公虞世南的外甥。 原本欧,褚,虞三人并称,在虞世南过世之后,陆柬之立刻顶了上来。 「希仲也未曾想到王爷会在扬州停留,故而听到消息之后,才前来凑热闹。」陆元方伸手扶起李绚,然后才指向众人说道:「这位是扬州兵曹参军王哲,这位是他的族侄王炎。」 李绚立刻就明白了王哲并非扬州本地人,但王炎却是扬州王氏的子弟。 「见过王兵曹,王炎世兄!」李绚非常客气的拱手行礼。 「不敢不敢,见过南昌郡王。」王哲和王炎同时惶恐的还礼。 扬州王氏不过是太原王氏隔了不知道多少代的分支,哪有那种资格和李氏郡王称世兄。 李绚可以客气,但是他们不能信以为真。 「这位是今科士子许讳之,才华横溢,明年春闱扬州最有把握考中进士之人,甚至可以一窥状元之位,」陆元方目光温和的看向了许讳之,眼神中带着激励。 「许兄!」李绚微微拱手,然后有些思索的说道:「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扬州许氏出自蜀汉名臣许靖。」 「王爷所言无差,学生正是先祖第十五世孙。」许讳之眼神中露出一丝惊讶,赶紧恭敬还礼。 李绚点点头,扬州许氏出自钱塘许氏,也就是杭州许氏。 杭州许氏本朝最有名者,无过于前宰相许敬宗。 只可惜许敬宗虽被追赠为扬州大都督,但他名声并不好,修史妄改,治家无方。 谥号为「恭」,「既过能改」,有过。 「令尊如今是在任左领军卫副将,本王记得数年前抚州及虔南寇乱,就是令尊带兵平定的吧。」 抚州就在江西,所以李绚对于左领军卫副将许陶印象深刻。 只可惜许陶常年领军在福州,泉州,潮州等地,不回中枢…… 「王爷谬赞,家父虽有能为,但一直都在嘉庆侯麾下征讨,所赖上命所重,才有所成。」许讳之非常的谨慎。 朝中现在的诸位相臣对许家的印象并不好,特别右相戴至德等人,更是如此。 嘉庆侯陈政,归德将军,左领军卫翊府左郎将,朝议大夫,岭南道行军总管,率领兵坐镇闽南,开发漳州,功勋卓著。 可惜碰上了薛仁贵,裴行俭,程处弼这种绝世战将,导致陈政难以青史留名。 「本王曾见过一名叫程行谋的士子,一句「慷慨丈夫志,生死忠孝回」颇见才情,你若想明年春闱有成,还需谨慎。」李绚难得的提点,许讳之和他原本印象的钱塘许家差别颇大。 「多谢王爷!」许讳之有些感激的躬身,就这一个名字,足够他在明年春闱之时的把握多上两成。 「嗯!」李绚点点头,然后看向下一位,扬州四大家,陆家,孟家,许家的人都出现了,眼下只剩下两人。 一个十五六岁穿一袭白色锦衣的少年郎,一个青色长袍,但明目皓齿的十二三稚童。 「这位是在下舅兄之子,钱塘贺氏子,故徐州刺史贺默之子,季真 ,见过南昌郡王。」陆元方招了招,白色锦衣,面色竭力平淡的年轻人,稍微上前半步,拱手道:「钱塘贺知章,见过南昌郡王。」 贺知章,李绚整个人微微一顿,但随即就缓了过来,他的举止全都落入他人的眼底,李绚略带惊讶的说道:「是崇贤馆学士贺纪、贺敳二位的从侄,在神都时,便偶听二位学士有侄聪颖,未想今日得见,实乃有幸。」 贺知章的祖父贺德仁在前隋时,便是国子学士,后来进入本朝后,又历任太子中舍人,太子洗马,太子学士,虽然很快病故,但也因此躲过了一场大难。中文網 因为贺家侍奉的太子,是隐太子李建成。 再加上贺家又与齐王李元吉友善,故而太宗一朝,和高宗一朝,贺家子弟虽然兴旺,但都不为朝廷所重,原因在此。 贺知章年少成名,但真正起家还是在武周以后,玄宗时期,这其中原因不问自明。 「王爷谬赞,学生听闻子安先生抵达江都,不知可否能得一见。」贺知章直直的盯着李绚,毫不在意双方之间的身份差距,想要什么,想说什么,异常直接。 四明狂客,可是从小狂到大的。 李绚淡然一笑,说道:「先生出城访友去了,至于去到何方,本王也没有过问。」 贺知章是奔着王勃来的,说话异常直接。 不过看看四周的众人,其实不少都是奔着王勃来的。 「不知道先生何时得回,在下也好去拜访。」贺知章并未轻易放弃,紧跟着上前一步追问。 「明日晚间必然归来,因为本王后日上午便要南下润州,贺贤弟若是有闲,便可到驿馆求访,不过先生是否得见,那就要看先生的意思了。」李绚的态度依旧温和,这并非是因为贺知章是后世名人,而是因为他背后站着的钱塘贺氏,还有吴郡陆氏。 东南真正的掌控者,开始露出了一丝痕迹。 「多谢王爷!」贺知章微微松了口气,向后退了开来,但他的眼中带着一丝兴奋。 贺知章和王勃,李绚忍不住有些想笑。 感觉上去明明是两个时代的人物,可谁知道,他们之间的年龄相差仅有十岁。 「王爷!」孟清然从后面走了上来,指着最后那名十二三的稚童说道:「这位是永昌伯世子,梁伏,」 青色长衫,明目皓齿,脸色稚嫩的梁伏立刻朝着李绚拱手道:「梁伏见过南昌郡王。」 「见过梁贤弟!」李绚非常认真的回礼,但他的眼睛却看向了一旁的孟清然,还有陆元方。 两人的脸色同样带起一丝怪异,因为他们都知道,眼前这个稚童,就是个小女童。 「不知南昌郡王在洛阳时可曾见过家父。」梁伏如同贺知章一样,直勾勾的盯着李绚,但梁伏神色更为紧张。 李绚眉头微微一挑,不由得回忆起在神都苑的那一夜,死在手里的千面佛高要,还有死在左千牛卫密牢之中的长安庶子金福。 永昌伯梁鸣的令牌落在他们手里,永昌伯恐怕也难得幸存。 「似乎曾经错身见过,但并未搭话。」李绚稍微思索,说道:「本王因有圣命,提前启程,故而未能参加太子的册封大典,永昌伯应该是太子册封大典之后才会启程南归,应该比本王要晚上三五日,且有事的话,应该还要更晚,怎么,永昌伯并无给府里传信吗?」 这一次洛阳之事,任谁都没有想到,皇帝会在太子三十六日丧期之后,就可宣布李贤成为新太子。 所以原本的日程不得不往后拖延数日,如果有所封赏和任命的话,时间拖的可能还要更久。 甚至回不来都正常。 「不知道。」梁伏眼 中闪过一丝茫然,但随即神色清明的拱手道:「多谢王爷。」 「公子客气!」李绚抬头看向陆元方,笑着说道:「今日见到诸位显达,本王总算稍微恢复了些许自信,这天下间,并非人人都是王子安,杨令明之辈,不然这天下间,哪里还有我辈施展余地。」 杨炯九岁考中进士,王勃六岁能文,九岁指瑕,十六及第,天才都早。 贺知章,还要差上一些,但此刻他的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甘。 第一百八十七章 淮左名都,恶客登门 「所赖太子贤明,群臣才能,圣人豁达,天后睿哲,子安先生虽因故事耽搁,但仍有复起之机。」 李绚坐在诸位之上,看着在场众人,声音平静的说道:「本王此次任职婺州,当革除弊政,开浚河道,疏通商旅,让百业兴旺,黎民受益,东南安定,方不负陛下期望。」 「王爷所言甚是。」陆元方目光一直都落在李绚身上,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心里稍微有底后,才笑着开口言道:「东南繁华,虽有前隋末世之乱,但大唐平定以来,数十年间,百姓安康,百业兴盛,此乃百姓幸事,也是我大唐幸事,当为王爷贺,为太子贺,也为陛下贺,为天后贺!」 陆元方三言两语之间,已经举起了酒杯。 李绚眉梢微微一挑,目光有些诧异,这些话可不是轻易能承受的,但他没有丝毫迟疑的应和:「为天下贺,也为百姓贺!」 陆元方顿时回头,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才看向在场众人,见大家聚都举起酒杯,方才一饮而尽。 几杯热酒下肚,仿佛让人身上的束缚一下子少了很多。 贺知章突然抬眼看向李绚:「王爷,四月中,婺州刺史和婺州长史先后遇刺,婺州州务延宕不少,王爷授命婺州别驾,为何在扬州停留数日,不立刻赶赴婺州?」 贺知章一句话,在场众人立刻酒醒三分,诧异的目光在贺知章和李绚之间流转。 李绚目光平静,仿佛丝毫不在意,脸色出奇淡然的说道:「贺贤弟说错了,本王非但要在扬州停留三日,另外,在润州,苏州,常州,杭州都要停留,此外,本王还考虑要前往越州、台州和括州,最后才去婺州,东南诸事,已非婺州可定。」 现在距离婺州刺史王方鳞被刺已经将近两月,婺州的政务已经耽搁了两个月。 这中间不管别人要干什么,恐怕都已经完成。 李绚现在赶往婺州,无论如何,都有些迟了,所以只能从外另想办法。 只有如此,才能让局面不至于彻底崩坏。 「王爷此乃老成谋国之道!」陆元方这下彻底对李绚刮目相看。 如此一来,不管婺州内有多少龌鹾,李绚这一圈走下来,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偃旗息鼓,至于剩下之人,雷霆万钧也好,抽丝剥茧也罢,都能很快清除。 如此一来,李绚在婺州期间,虽不至路不拾遗,但绝对要安定许多。 可以说如果没有天阴之乱的话,李绚的所作所为,绝对能彻底的稳定一方,得一番安治。 天阴教的行动虽然隐秘,但也很难彻底瞒得过在东南经营了数百年的江南世家。 更甚至他们还在暗中推动,毕竟当年陈硕真一战之后,江南世家从睦州获得了海量的利益。 …… 李绚放下酒杯,看向在场诸人,说道:「今日难得,与诸位贤才相会,酒是美酒,人是贤达,若是能有诗文相和,必然不负一场盛会!」…. 李绚目光在在场每个人脸上扫过,瞬间,每个人的眼底都闪过一丝火热。 他们这些人来见李绚,为的不就是扬名天下吗? 李绚这一趟扬州之行,不管他想做什么,扬州的几大世家,最多也就派这些人出面,已经算很给他面子了。 甚至扬州最大的世家沈家,根本连面都没露。 不过想想却也正常,有些事情,在一些人的眼里,是听都没听说过的朝廷秘闻,但在有些人眼里却是再司空见惯不过的事情。 「清然贤侄和讳之贤侄,如此佳机,可不要错过。」陆元方目光从孟清然和许讳之的身上掠过,然后就看向李绚,拱手道:「还请王爷出题。」 李绚抬头,明亮的楼舍之外,是无尽的苍茫夜空,还有一片浩荡的广阔大湖。 保障湖,长堤春柳,小金山,白塔月观,还有二十四桥。 远远眺望,一切尽在眼前, 「就以眼前的明月,还有湖水为题。」李绚目光略过贺知章,微微挑眉说道:「扬州慢,淮左名都,还请诸位贤才,写一写这繁华左都。」 李绚一句话说出,在场的众人立刻神色一震,李绚是初来扬州,他们可不是。 即便是来的最短的贺知章都有数月有余,脑中最不乏的就是写扬州的诗词。 然而一时之间,众人面面相觑,竟也不知该由谁人率先开口。 李绚和陆元方相互对视一眼,李绚开口:「如此,便由季真贤弟开始吧,我朝虽不以少年天才为重,但少年者,总要受几分优待,不过就看季真贤弟有多少才情了。」 「那在下就抛砖引玉了。」贺知章毫不犹豫的站了起来。 他的名声虽只在江左流传,但也是当之无愧的少年才俊。 不像孟清然和许讳之那样还得思索,现在这片刻工夫,构思一篇诗文虽不难,但想要出彩,就不容易了。 贺知章走到了窗户之前,月光之下,后面清冷,天上地下,仿佛有两片星空一样。 「清湖罢雾郁嵯峨,镜水无风也自波。 莫言春度芳菲尽,别有中流采芰荷。」 别有中流采芰荷。 扬州虽已春尽,但湖水之中,依旧有人在采莲。 鲜明的形象,瞬间映入脑海。 「不俗,不俗,着实不俗。」李绚神色欣喜,点头赞叹道:「季真贤弟之才,若是明年春闱,别的不说,中举必然有望。」 「只是中举有望吗?」贺知章重新回到了饭桌位上,有些失望看着李绚,拱手问道:「王爷,不知道还有哪里不足之处。」 「这个……」李绚转头看向陆元方,陆元方拱拱手,李绚只好开口道:「贺贤弟,你的诗文虽佳,但失之广阔,小有清新,但内涵不足,还是之前那句「慷慨丈夫志,生死忠孝回」,大气豪放一些,你若是有空,不妨去北方历练,天地广阔,必能有所得。」…. 李绚一番话说的十分诚恳,贺知章无论才赋天资,都是一等一的,然而南方世家培养出的世家人才,难能合北方诸公之意。 朝中诸相虽也有出身南方之人,但也多经历练,在他们眼中,南方诗赋终究有所小气。 贺知章难得没有反驳,认认真真的听了进去。 「你们也是一样。」陆元方猛然开口,转头看向了王炎,孟清然和许讳之。 贺知章身上的问题,他们三人同样也有。 李绚淡淡的笑笑,接下来,陆元方又让三人各自出了一首诗,但三人的诗才虽然优秀,然而却还比不了贺知章。 诗才一道,靠的是天赋才情,还有人生阅历。 整个中华上下五千年,也无非两个人而已,一个李白,一个杜甫。 「我等惭愧,不知可否请王爷,赐教一二。」贺知章突然间开口,目光直接看向了李绚。 李绚的年纪比贺知章大上一两岁,但今日的话题是他开的,贺知章直接点向了他,让李绚一时也有些愕然。 「非是本王推辞,只是本王刚来扬州不到两日,只是一些刻板印象,难有佳作,就不献丑了!」 李绚摆摆手,他本人的诗才并不如何,也没有多少的兴致,如果有兴致,他也不介意抄上两首,但没有兴致,那就算了。 陆元方似乎看出了李绚的意兴阑珊,笑笑看着贺知章说道:「南昌王诗风朴实,经历多遇, 依我看,不如等王爷下回再来扬州之事,再请我等一见王爷盛姿!」 「善!」李绚点头一笑,但贺知章犹要说些什么,就在这时,一个爽朗的声音突然自门外响起:「南昌郡王自然来的扬州,怎能不为扬州助兴,来人,上酒。」 说话之中,一个四旬年纪,穿着绿色官服,面容阴鸷,却又皮笑肉不笑的六品官吏从外面走了进来。 「沈庄,你来此作甚?」陆元方猛的一拍桌子,直接站了起来。 冷烈的目光,如同刀剑一样直刺来人。. 太清妖道 第一百八十八章 江都沈氏,尽在掌握 「下官扬州仓曹参军沈庄,见过陆司马,见过南昌郡王,见过王世兄。」 沈庄皮笑肉不笑走进楼舍之内,看着房间里明亮的灯火,还有除了李绚以外,全部站起来的众人,说道:「下官来迟,还请诸位见谅。来人,上酒!」 说话之间,一群穿着粉紫襦裙,裸臂轻纱的妙龄少女各捧着一坛酒走了进来。 灯光之下,诸多少女各个冰肌玉肤,月容娇艳,白里透红,柔嫩妩媚,让人不舍眨眼。 这些美貌的妙龄少女都走了在场每一人之后,手里捧着的酒坛,安然怡静。 沈庄走到了李绚身侧,拱手言道:「此乃扬州本地美酒云液,还望王爷品尝。」 沈庄丝毫不将陆远方放在眼里,只是随意的打了个招呼,就彻底的绕过了他。 李绚看着眼前满脸桀骜不驯的沈庄,脸色虽然沉了下来,但眼中却满是不明所以。 他坐在那里,侧头看着沈庄,眉头紧锁,说道:「扬州沈氏也是当年南梁建昌县侯沈约传人,怎的今日如此不知礼……看来,本王到常州之时,还好好的向常州刺史沈公好好询问一番。吴兴沈氏家风,是否在扬州沈氏身上已经彻底断绝,还是说,整个吴兴沈氏的家风,在这一代已经彻底断绝,」 李绚话音刚落,陆元方已经惊讶的看了过来,好大一顶帽子。 扬州沈氏乃是吴兴沈氏分支,李绚一句话,从沈庄身上直接牵连到整个扬州沈氏,然后又牵连到整个吴兴沈氏。 如果李绚只是个普通常人倒也罢了,可他偏偏是当朝郡王。 他的一句质疑,等同于整个陇西李氏对吴兴沈氏家风传承的质疑。 一个应对不好,整个吴兴沈氏的风评都要受损。 毕竟陇西李氏是皇族,风评受损,断的是整个吴兴沈氏,甚至天下沈氏子弟的前路官途。 沈庄脸色瞬间骤变,他没有想到,李绚一个区区少年,言辞竟然如此激烈狠毒。 偏偏李绚死死的扣住一个礼字,沈庄失礼在先,现在他即便想要驳斥也不知该从何开口。 但他又知道,他必须立刻作出反应,不然的话,不用李绚上表弹劾,今夜的内情传扬出去,立刻就会无数御史朝他身上攀咬。 用不了多久,皇帝都会对他产生恶感。 更甚至就是吴兴那边,也会对他无比厌恶。 甚至搞不好对直接将他踢出族谱。 他若是朝中有坚挺的靠山倒也罢了,但是他没有,这下子就麻烦大了。 李绚坐在那里,人虽然年少,但气度沉重如渊。 一身黑色金丝锦衣显得贵气非凡,但眉头紧锁,却又仿佛彻底锁住了沈庄的心头跳动。 沈庄嘴角微微抽动,最后还是讪讪的拱手:「是下官情急,扬州诸家招待王爷,怎能没有沈氏在场。是下官莽撞了,还请王爷恕罪,如今,下官自罚一坛。」…. 一句话说完,沈庄不等他人反对,直接抓起一旁女侍手里的酒坛,直接拍开酒封,咕噜咕噜的直接全部灌进了嘴里。 仅仅数息之后,一坛酒,就被沈庄喝个干净,半滴不剩。 忍不住的沈庄就要大喊一声,但偏在此刻,他看到了李绚冷冽的眼神,然后讪讪的笑了笑,将自己的话全部咽了回去,放下酒坛,恭敬的站在一侧。 李绚看着沈庄,侧过头,摆手说道:「罢了,你既然来了,就坐下吧,全都坐下吧,今夜月色虽然未至圆满,但人不能不圆满,元方世叔,请坐,季真贤弟,请坐!」 李绚招呼众人坐下之后,然后才看向了沈庄,依旧满是不解的说道:「扬州沈氏,世代名门,今夜之事,沈氏未至, 真有些遗憾,但也仅是遗憾而已,沈兄,不知你可否告知本王,为何如此?」 沈庄看起来是送酒来的,但却是一副盛气凌人兴师问罪的模样,李绚下意识的看向陆元方。 难道说,扬州四大家族之间,已经水火不容到了这种地步吗? 「这个,这个……」沈庄脸色一阵抽搐,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诚然,扬州四大家族之间,的确有所矛盾纠葛,但四大家族之间多年来一直相互联姻,彼此往来,他们能够稳稳的把住扬州四大世家的名头,靠的就是四大家族相互之间同气连枝,一气相生。 今晚沈庄的表现却直接撕破了表层的这层皮,李绚更是当着所有人面,残酷的将这层表皮给撕了下来。 沈庄一瞬间显得无比的坐卧不安,他看了四周众人一眼,最后还是开口说道:「启禀王爷,有人说,王爷这一趟来扬州,是准备重新划分私钱铸造之事,今日四大家族当中,三家齐至,唯独少了沈家,可偏偏又多了张家。」 「张家,这里哪里有什么张家之人?」李绚一时间被弄得摸不着头脑。 今日这场小宴,最多也只多了贺知章和梁伏两个人,哪里有什么张家之人。 李绚一番话说出,沈庄立刻就知道是自己弄错了,心头猛的直跳,但是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到了梁伏的身上。 陆元方这个时候,皱着眉头,看向沈庄:「沈居善,你疯了吗,真要有事,我们不会直接拉张家人来吗,用得着这般鬼鬼祟祟,你们沈家这些年究竟是怎么了,如此急功近利,急躁冒失。」 说着说着,陆元方看着沈庄的神色越发的不对。 「沈家哪有什么。」沈庄突然就一下子站了起来,对着李绚拱手道:「王爷,今夜是沈某冒失了,他日必然赔罪,今夜……今日这些侍女,就送给王爷把玩了,在下告辞。」 沈庄说完之后,立刻转身就要离开,就在此时,李绚突然开口,低喝一声:「站住。」 沈庄猛的停下了脚步,想走却又不敢。…. 然后就见李绚站起身,转身看向沈庄:「沈参军,你看这里,这是什么?」 沈庄有些诧异的抬起头,然后就见李绚指向了自己的左臂,指向了左臂上绑缚的一条白色绸带。 李绚轻声说道:「今日是孝敬皇帝七七丧期,虽然陛下有令,百官居丧三十六日,诸王也不必穷究,所以本王今日才会答应这场宴请,其他倒也罢了,可是今夜,你弄这些人来,要做什么……这些人,真的是你家里的侍女吗?」 在四周的妙龄少女,襦裙开合之间,竟能看到白皙的玉臂和纤细的腰肢。 一个个虽不至倾国倾城,但也是花容月貌,妩媚异常。 谁来严词质问别人,还会带上一群的美貌侍女。 「沈参军,你可知大不敬之罪。」李绚脸色彻底的阴沉了下去,他看着沈庄,一字一句的念道:「诸指斥乘舆情理切害者,斩,对捍制使,而无人臣之礼者,绞。你知道吗,本王今日就是当场格杀了你,整个扬州沈氏,也只会拍手叫好。」 李绚一声厉喝,让沈庄的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 李绚的这番话,多少有些强词夺理的味道,但他的左臂上却实在的缠着白色绸带。 如今虽然过了孝敬皇帝三十六日丧期,但对一个依旧在守孝的皇族,推一堆来历不明的艳丽女子,在构陷李绚的同时,何尝不是在侮辱孝敬皇帝李弘。 李绚一番话,虽然多少有些强词夺理,但只要皇帝认同,斩了他都没人说不字。 更何况,李绚虽然是在上任婺州别驾的路上,但他还是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职责特殊。 「都走!」沈庄猛的一挥手,在场的所有女子,立刻全部顺从的下了酒楼。 就在此时,李绚开口,说道:「沈参军,我等还是和你一起下楼吧,免得再出什么意外。」 说完,李绚直接站了起来,转身看向了沈庄。 沈庄脸色一时间满脸愕然的同时,眼中也无限迷茫。 怎么回事,难道不跟他一起走就会死吗? 念头闪过,沈庄瞬间瞪直了眼睛,他立刻满脸惶恐的朝李绚拱手:「王爷切勿误会,下官如何都不敢有不轨之心。」 「为了你好,也为了本宫好,沈参军,回去最好问一问让你来这里的人,本王一介扬州过客,何须如今对待。」李绚摇摇头,从位子上站了出来,看向众人说道:「今夜尽兴,诸位,该走了。」 「喏!」在场的众人,包括陆元方在内,全部躬身应诺。 李绚翻手之间,江都沈氏已尽在掌握。. 太清妖道 第一百八十九章 阴谋周密,折冲府兵 「卑职之前在云雨楼饮宴,听人言及陆司马在玄畅楼宴请郡王,故而,下官才匆匆赶至。下楼时又找鸨母借了九坛美酒云液和九名使女……不,侍女不是找鸨母借的,下官到楼下时,她们已经一旁等……」 站在玄畅楼下,冷风吹来,沈庄的脸色已异常难堪,他怎么可能还不明白,他自己被人给算计了。 想到这里,沈庄立刻满是惶恐的朝李绚拱手:「是下官冒失了,还请王爷恕罪!」 谋害宗室,这样的罪名真要被栽在头上,别说是沈庄了,就是真整都扬州沈氏也承当不了。 更何况,今夜还有陆家,王家,孟家,许家,诸人皆在,他们回去之后,谁知道会不会趁此落井下石。 明月之下,沈庄脸色不越发的抽搐起来。 「沈参军还是先行离开吧。」李绚平静的摇摇头,然后看向扬州兵曹参军王哲:「王兄,还请派人调兵过来,一起护卫本王返回驿馆,还有诸位,你们返家的路上也需多做小心。」 今夜,从沈庄突然出现,李绚就已经在紧盯他的一举一动。 能明显看出,沈庄在来玄畅楼之前,喝了不少酒,眼睛里都带着血丝。 因此,他才会这样冒冒失失的来玄畅楼发疯。 这里面的确不乏被别人揣唆的缘由,但更多的,还是他自己故意借酒撒疯,朝李绚发泄不满。 等到第二日,再来以醉酒之名道歉,送上一堆礼物,然后搭上关系。 世家惯用伎俩而已。 至于刚才的那些使女,沈家又不在附近,谁喝那么多酒会带自己家里的侍女出门。 如果只是家中的侍女,送人就送人吧,可如果是妓院的使女,甚至直接就是***,李绚还日日以为孝敬皇帝戴孝为念,这样的事情,不管真假,只要有风言风语传到神都,不说皇帝,就是刘家都会先剥了他的皮。 更何况那些使女就真的只是简单的使女吗? 今日这一场酒宴可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沈庄自然明白李绚的担心,他看着王哲转身而去,刚想要叫住王哲,但突然想到自己现在不管做什么,都会受到猜忌,所以干脆的拱手:「今夜是沈庄冒昧唐突了,明日必当登门赔罪。」 说完之后,沈庄干脆利索的转身而走。 今日,他不管再说什么,再做什么都会惹人嫌疑的,但今夜之事,不管如何都不能这么算了。 那些暗中揣唆自己的人,想让自己得罪南昌郡王的人,甚至搞不好还有刺王杀驾想法的家伙,沈庄可不会让他们好过。 沈家堂堂扬州第一家,又岂是那样好惹的。 如果那些人真的有刺杀南昌王的打算,自己现在立刻抄了他们的老巢,那么不管之后南昌王是生是死,他都有推托的理由。 自己今晚受了这么大的损失,总有有东西来弥补自己。…. 一个云雨阁,刚刚够。 李绚没有在意沈庄的小心,对于沈家,究竟是一网打尽,还是使功使过,还要看他们在这些事情上牵涉有多深。 沈家,扬州第一大家,一下子被扬州其他世家排斥,他们做的一些事情,多少有些惹了众怒。 这中间的一些细节,值得深思啊! 「我记得沈将军说,小爵爷和张家有关,是永昌伯府和张家有亲?」李绚突然开口,目光直接落在了梁伏身上。 在场其他人的脸色有些异样,这个时候,唇红齿白,年龄稚嫩的梁伏上前一步,神色恭敬的拱手道:「回禀王爷,是早年间,家父为小子和张家定了亲,到了明年,两家就会举办婚事了。」 李绚一时间有些诧异,他没有 想到看起来是十二三岁的梁伏,竟然已经有十四岁了。 「张家如何会威胁到沈家的地位?」李绚转头看向了陆元方。 沈家无论如何都出自吴兴沈氏,虽然隋唐以来一直没落,但起码还有一任刺史在位,张家在官场上可比不沈家。 「扬州张氏出自吴兴张氏,故金紫光禄大夫张公后胤便出自吴兴张氏,如今在朝中,太常寺丞张统师,泗州司马张律师等皆为张公之子。」稍作停顿,陆元方继续说道:「扬州张氏是近二十年来才在扬州崛起,其家主张骥为新林府左果毅都尉,为人谦和,近年来,张家广涉丝绸,茶叶,布帛,象牙,犀角等海商贸易。」 陆元方说到这里,李绚立刻就明白了。 沈家虽然是扬州世家大族,但张氏也不逊色,身份背景来历不差不说,而且还是如今扬州折冲府的重将。 扬州大都督府下辖四大折冲府,新林府,大黄府,邗江府,义安府。 只有新林府和邗江府在扬州本地,而邗江府又是水军所在,历来为都督府直接掌控。 「新林府折冲都尉史进是你什么人?」李绚猛然开口,盯向了梁伏。 折冲府,历来以折冲都尉为首,下有左右果毅都尉各一人,别将、长史、兵曹参军各一人。 「是家舅!」梁伏赶紧拱手,解释说道:「舅祖早年间在祖父门下任职,后来便结为姻亲。」 梁伏的祖父,是开国蒋国公梁演。 梁演在前隋时担任沙州刺史,他在职期间,威抚并用,胡人敬服,边境安宁,被封为上柱国公。 唐立之后,梁演上表归顺大唐,被封为蒋国公,继续担任沙州刺史,镇守边疆。 沙洲就是敦煌。 扬州折冲府,折冲都尉史进其父,乃是呼仑县开国公史槃陁,永徽年间任新林府车骑将军折冲都尉。 梁伏的父亲永昌伯梁鸣,除了继承爵位以外,还有是一个宁远将军的武散官,也算门当户对。 不过到了下一代,家中寥寥,反而是左果毅都尉张骥为了攀附史进,这才和永昌伯府结亲。…. 「今晚,他是冲你来的。」李绚深深看了梁伏一眼,果然,在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绿色,而且相比其他人,鼻梁更高,眼窝更深。 之前没怎么注意,现在看来,果然带一丝异域风情。 李绚挑了挑眉,说道:「你家中护卫呢,让他们送你回去,不过路上小心。」 梁伏下意识的看向四周,最终有些脸色难看的说道:「家中护卫之前还在,现在不知何故不见了踪影。」 「王爷,会不会是沈参军顺手给……」余泽低声在李绚耳边说了一句,李绚不置可否,看向在场其他人:「你们谁送他今晚回去吧,不然出事了,谁都担待不起。」 梁伏毕竟是跟着其他人一起来的,虽然身边有护卫,但也不是护卫让他来参加这场宴会的。 听到李绚这么说,在场众人下意识的看向了孟清之,其实今天所有人是孟清之邀请来的。 孟清然一时间有些愕然,但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上前,说道:「梁……贤弟为兄我送你回去吧。」 孟清然说着,朝后面招了招手,四名穿着灰色劲袍的护卫立刻从暗处走了出来。 「你们两个一起?」李绚眉头稍皱,如果四名护卫护送一个人没问题,可是护送两个人,一旦出事,怕就有些吃力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一辆黑色马车快速驰来,驰到了孟清然跟前,一个三旬中年从马车上跳下,直接对孟清然说道:「孙少爷,老太君有恙,老爷让你即刻回府。」 「啊!」孟清然顿时一脸愕然 ,这算怎么回事,他下意识的看向李绚。 「既然如此,孟兄就先回家吧,还是家中之事最重要。」李绚点点头,然后看向在场的其他众人,说道:「诸位都先回家吧,免得家中都有事,如此,就只有本王送梁贤弟回伯府了。」 李绚怎么看不出来,人家今晚为了设计他,恐怕方方面面都安排妥当了。 不过他们准备妥当了,李绚就没有准备妥当吗。. 太清妖道 第一百九十章 早有算计,引蛇出洞 夜色之下,黑架高盖马车在扬州城内快速穿行。 远远的过去,只留下一阵「轱辘辘」的声响。 永昌伯府在扬州城西南,虽不至偏僻,但越往那里走,人烟越少。 「王爷,为何不等王参军调兵前来,我们再走?」梁伏坐在李绚对面,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但眼神却有些慌张。 一股淡淡琼花香气扑鼻而来,让李绚感到一阵清新。 此时的马车之内,只有李绚和梁伏两人。 感受着车辆起伏,李绚双手放在腿上,面色平静的说道:「等不来的,今夜摆明人家已经做好局要陷害我们,怎么会给我们机会从容调兵,我们能靠的只有我们自己。」 扬州新林府和邗江府两处府兵,邗江府距离偏远,能调动的只有新林府。 新林府折冲都尉史进虽然是梁伏亲舅,但因为近年来扬州少战,兵士懈怠,就连史进也因最近一阵偶感风寒,染病在家。 折冲府如今都由两位果毅都尉主政,左果毅都尉张骥虽然和梁家是姻亲,但在右果毅都尉的牵制下,也不是可以肆意乱为的。 新林府右果毅都尉并非本地人,也非世家之姓,但却被沈家用种种手法拉拢。 今夜,从沈庄前来大闹宴会,到后来永昌伯家中护卫消失不见,其他人家中出事,一连环一连环的早套了过来,怎么可能会让他们轻轻松松的调兵护卫。 人家只要一个小手段,就足够拖到他们被人杀死。 「既然如此,王爷为何还要护送在下回去。」梁伏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两只小手握在一起不安的搓动着:「其实王爷只要不管在下,那么我等都是有机会安全归家的。」 李绚有些诧异的看着梁伏,这个孩子的心肠倒不坏,他点头赞许道:「没想到你能看到这一点,的确,对方是打着一石二鸟的主意,我们只要分开,那么对方只能过选择其一痛下杀手,但那必须是你拥有和本王相当武力之下,但你……」 李绚上下打量着梁伏,这就是个十四岁的稚童罢了,而且看上去给人的印象还要更小。 心里有些好笑的摇摇头,李绚没好气的道:「他们只要随意遣出一名杀手,你这条命就没了。」 对方今晚注定要杀梁伏,不管他身处何地,他都死定了。 「那么那位余先生呢?」梁伏下意识的看向车外,原本他以为梁伏和李绚会一起送他回永昌伯府,但在李绚登车之前,余泽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他回去驿站调兵去了。」李绚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笑容,说道:「你难道没感觉到吗,马车的速度很慢的。」 梁伏脸上的担忧之色微微一闪,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小心的试探问道:「王爷今晚,可是还有其他安排?」 「这就看别人怎么安排了。」李绚眼神中带出一丝冷意,想要伏杀他,呵呵!…. 就在这个时候,车外李墨的声音响起:「王爷,前面就是罗津桥了。」 「知道了!」李绚应了一声,然后才看向梁伏,好奇的问道:「本王和那些人交锋已久,他们要来拿走本王的性命,这不稀奇,可是他们为什么会盯上你,永昌伯虽然不在杭州,但你也不是他们轻易能动的了的。」 蒋国公梁演在致仕之后,返回安州居住,后来又搬至扬州,不管是史进也好,还是他人也罢,梁府在整个扬州都拥有巨大的影响力。 梁伏是永昌伯唯一的后人,他要是出事了,史进能善罢甘休,张骥能善罢甘休? 李绚知道,永昌伯梁鸣很有可能已经出事了,他们现在搞的这一手,很可能是在为千面佛返回做准备。 避免在千面佛返回之后, 被他的亲人看出破绽,所以才借着这次机会想要杀了梁伏。 但是千面佛早就已经死在洛阳,回来的是顶替千面佛的阎庄。 阎庄不会在扬州久待,是以并不需要对永昌伯的遗孤痛下杀手,他甚至都不会做出这番指令。 也就是说,这是天阴教内其他人下的指令。 表面上看为了千面佛而为,但实际上别有算计。 李绚脸上露出一股玩味,千面佛是东海王手下,如今扬州的这些人,似乎和他并非一心。 扬州位于长江之畔,是南北交冲之地,北方是北方势力,南方是南方势力。 或许在天阴教内,各方势力也按南北划分。 「王爷,准备上桥了。」李墨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李绚轻轻的敲了敲车门,低声说道:「好了,掉头,加速。」 「喏!」李墨立刻应声,下一刻,整辆马车迅速的掉头,重新朝着马车驶来的方向快速而去。 梁伏脸上闪过一丝讶色,但随即低声询问:「我们这是要前往何处?」 「驿馆。」李绚掀起车帘连朝外看了一眼,然后再回头看下梁伏,说道:「今天晚上怕是要麻烦你在驿馆休息了,另外,本王已经派人去了史都尉的家中,无意外的话,他们今晚会派人来驿馆照看你。」 「我家里……」梁伏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李绚的这番话终于让他意识到问题出在何处。 李绚竟然早就已经知道他家里出了问题,而且提前就联系了折冲都尉府。 「你家里如今是什么人在做主?」李绚一句话问得很直接,如今究竟谁在搞鬼,已经一目了然。 「是闻姨娘,她是年初的时候入府的,父亲原本一直不肯答应,但明年,我就要……家里就要婚嫁了,还是有个女人来操持一下比较好,舅父也是之后才病倒的。」 李绚点点头,如今这一切已十分清晰了,就是这位闻姨娘在背后操控一切。 阎庄的身上一直都有个隐患,那就是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获得永昌伯的身份的。…. 于他而言,梁伏的存在是最佳的掩护,天阴教的人才是真正的麻烦。 如果梁伏死了,阎庄和天阴教之间就再没了任何缓冲的余地。 「这位闻姨娘……」李绚刚准备开口问关于这位闻姨娘更多的来历,就在此时,车外,李墨再度开口:「王爷,桥下的人冲出来了!」 「桥下的人?」梁伏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的探出头,果然,就看到,罗津桥下突然间冒出十几名穿着黑色夜行衣的杀手,朝着马车的方向急追而来。 马车在这个时候已经全力奔行,可是短途距离之内,并不占据多少的优势,甚至在杀手们的爆发之下,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用不了多久之后,杀手就会直接追上来。 梁伏此刻的脸上竟出奇的没有任何惊慌,只是带着诧异和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低声说道:「王爷可是另有安排。」 梁伏的心中波涛翻滚,南昌郡王李绚昨日才抵达扬州,不停的拜访家族故旧,中间根本没见他多做什么。 他究竟是怎么知晓有人在罗津桥下埋伏的。 南昌郡王途径扬州的消息,在扬州各大世家之中并不是秘密。 甚至还有人知道,李绚前往婺州的真正目的,他在扬州的一举一动,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但现在看起来,南昌王对扬州的了解和掌控,也要远超他人想象。 李绚的目光坐在车外,闪动的车帘带起一道熟悉的词条。 【叶绾绾,天阴教圣女,妖艳诡媚,心机毒辣,先天真种大圆满】 叶绾绾并没有和那些杀手混在一起 ,而是一个人快速的行走在两侧的房屋屋顶上。 她的位置,如果李绚被杀手围在了罗津桥,叶绾绾完全可以在关键时刻出手堵死李绚最后的退路。 可惜李绚根本就没有踏上罗津桥,让叶绾绾的所有图谋全部落了空。 「王爷,大明寺到了!」李墨的声音再度从车外传来。 梁伏这一瞬间,立刻感到了无声的窒息。. 太清妖道 第一百九十一章 学法三藏,寺前屠杀 明月之下,身穿黑色夜行衣的叶绾绾,如同一只灵活的黑色狸猫,不停的在屋顶上来回跳跃,异常轻盈。 她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前方数百米外仓惶逃窜的黑架马车,那里有她最痛恨的人。 在马车后方不到百米远,十几名黑衣杀手在死死的追着,仿佛只要再加一把力,就能追上马车,可偏偏就差那么一步,让人异常不甘。 突然,屋顶上快速疾行的叶绾绾猛然顿下脚步,脸色微微一变。 因为她突然发现,脚下这栋屋子紧挨着的,是一间无比宏伟的寺庙。 大明寺,这里是在整个东南都大名鼎鼎的佛寺大明寺。 大明寺自南朝宋孝武帝大明年间所建,距今已有两百多年。 前隋杨坚为贺生辰,还加以修缮。 如今也是扬州第一名寺。 不知不觉中,她们竟然被李绚带到了大明寺。 叶绾绾脸上神色一阵难堪,这里可不同他处,佛门弘景如今就在内修行。 弘景当年在西京长安之时,曾随学三藏法师,一身教、律、密、禅、净兼修,修为深厚。 只比佛门五祖弘忍稍差。 如今就是神秀来了,也得称一声师叔,很不好惹。 叶绾绾不由得有些迟疑,如果她继续从高处而行,难免要踩着大明寺的外墙,惊动寺里的和尚。 那帮大和尚可不好说话,一个不慎,棍子就已经直接砸了过来。 即便身为天阴教圣女,叶绾绾但不愿轻易招惹佛门中人。 尤其现在,他们正在追杀南昌郡王。 如果大明寺的大和尚也搅入其中,那就更麻烦了。 叶绾绾一时间不由迟疑,今晚追杀李绚,原本眼见他就要踏入陷阱,然而在马车即将拐弯罗津桥之时,却突然调转车头,快速的驾车远去。 叶绾绾一时间有些怀疑,是否自己等人已经暴露了。 然而她距离李绚只有一步之遥,仿佛伸手就能杀了他,如果因为心中无所谓的担忧,就眼睁睁的看着李绚逃离,叶绾绾如何能够心甘。 心头的怒火涌起,叶绾绾当时根本没多想,直接下令追杀。 但到了现在,叶绾绾多少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了。 李绚怎么会突然来到了大明寺,难道他蓄谋已久的想要借刀杀人? 其实不只叶绾绾心存疑惑,就是他手下的杀手们,在大明寺前,也不由得犹疑起来。 追杀李绚的脚步不由得就是一缓。 然而就在此时,前面的黑色马车,却是直接越过了大明寺的寺门,朝着更前方急速奔去。 叶绾绾看到这一幕,脸色愕然,但随即她就反应了过来。 李绚是药王韦玄藏的弟子,是成都青羊宫的嫡系弟子,你让他在遇到危险之时,躲到佛寺求援,这不等于是在打道门的脸吗? 所以李绚更多是在借着大明寺来迟缓天阴教的追杀。 想通这一点的并不仅仅是叶绾绾,她手下的杀手看到李绚并没有进入大明寺躲避追杀,立刻神色一振,纷纷的朝着前方追杀而去。…. 只不过下意识的,他们还是远离了大明寺的寺门。 叶绾绾刚准备从寺墙上跳下,就在一瞬间,她整个人瞬间愣住,脸上露出了无比的惊骇之色。 猛然间,叶绾绾抬头,朝向远方大声喊道:「站住,别追了!」 叶绾绾的声音还在半空,另外一侧,李绚已经越过了大明寺的范围。 就在天阴教的人刚刚听到叶绾绾呼喊的时候,还没有听清楚她究竟在喊什么之时,十几道身影同时从左侧墙 头跃起,手里十数把弩弓同时对准了天阴教杀手。 这些人根本不给他们丝毫反应之机,就已经狠狠的扣动了扳机。 数十支的弩箭从半空激射下来,措不及防的天阴教杀手立刻被射个正着。 漫天的箭雨之下,一场赤果果的屠杀出现在大明佛寺侧畔。 叶绾绾就这么的看着她培养了许久的杀手,如今轻易的就被人一举剿灭,心痛的让她一阵窒息。 冰冷无情的眼神出现在高墙上的千牛卫身上,顷刻间,弩机中的三轮弩箭已经被彻底射光。 地上再没了半个站立的身影,鲜血流了一地。 随即,一众千牛卫纷纷从高墙上翻下,手里的千牛刀毫不犹豫的对着还有气息的杀手斩下。 冷酷的挨个补刀,他们不会让任何一个杀手活着。 一辆又一辆马车从远处而来,千牛卫立刻将这些杀手尸体装入到了车厢之中,然后快速的驶离原地。 就在此时,又是十数道身影从高墙里翻了出来,手里提着水桶,对着血淋淋的地面开始进行彻底冲洗。 佛寺之外,杀戮刚刚结束,立刻就有人开始展开现场清洗,很快就不见丝毫杀戮痕迹。 短短的片刻工夫里,一切就像是未发生一样,安静宁寂。 大明寺的和尚似乎听到了什么,几个和尚手持木棍走了出来,然而左右观看,却什么都没发现。 一片茫然 …… 李绚回头,看着身后,灯火晦暗的大街上,空无一人,然而在高墙之上,一个词条异常明显。 【叶绾绾,天阴教圣女……】 李绚伸手朝着座位之下一摸,一根长约五尺的铁棍已经被他摸了出来。 李绚抬头看下满脸愕然的梁伏,笑着说道:「别发愣,你的座位下有把剑,拿出来。」 「哦!」梁伏下意识的一模,随即打了个寒战,看向车外,不安的问道:「还有人在追吗?」 千牛卫出现的时候,马车并没有驶出去多少,梁伏看得清清楚楚。 如今这时候,李绚做出了一副准备厮杀的姿势,毫无疑问就是在告诉他,危险远远还没有远去, 「一点小麻烦罢了。」李绚指了指梁伏座位下,然后又对着驾车的李墨喊道:「不用节省马力,现在全力奔行。」 「喏!」李墨应了一声之后,马车车速陡然加快,就在此时,一阵劲风直接吹开了车帘,李绚和梁伏彻底暴露在外界的夜空之下。…. 「起风了。」李绚轻轻的感叹一声,接过梁伏递过来的长剑,平放在身体两侧,开始缓缓的调匀呼吸。 马车后方,叶绾绾速度越来越快,没了那些杀手拖累,她的速度全面爆发开来。 即便李绚驾车的马匹是上等良马,但也比不过她的脚尖轻点。 转眼之间,叶绾绾就已经追到了马车之后。 两只玉手向下垂下,白色的丝带已经出现在手中,看准距离,丝带骤然如云一样向前飞出,瞬间就已经砸中马车车厢。 「砰!」 黑色的车厢瞬间彻底爆裂开来,木片四散的同时,一道身形如同霹雳闪电一样直向杀手。 凌厉的长槊如同劈开混沌的大斧一样,彻底充斥在叶绾绾的视线当中,根本不见丝毫人影,但此刻在叶绾绾的眼神里,只有无比的冷酷。 脚尖一点,叶绾绾直扑而上,手掌缠着白色的丝带直接卷向了长槊正中,而锋利无比的槊刃完全视而不见。 「铃铃铃」一阵清脆的金铃声突兀的在长槊之上响起,就在这一刻,白丝绸带已经如同长蛇一样,死死的卷在了长 槊之上,并且闪电般朝着李绚的手臂狠狠噬咬而来。 此刻,就见李绚猛然间使劲的挥舞起了手里的长槊,使劲的轮圆了的挥舞。 长接近九尺的步槊这么一挥,「呼」巨大的风声骤然响起。 远处急速逼近的叶绾绾竟也一时间承受不住这股力量迅速的朝李绚跌来。 就在这一瞬间,李绚手里的长槊猛的倒转,槊柄对准了叶绾绾的胸膛就狠狠的捣了过来。 风声呼啸,是个人都知道,这一下若是真的捣中,叶绾绾整个胸膛都会被直接捣扁。 「砰」的一声,叶绾绾带着金丝手套的右手直接砸中了长槊,但下一刻,她的脸色就无比愕然。 叶绾绾整个人竟然被强大的力量直接砸飞了出去。 李绚手里长槊猛的向后一拉,半空中的叶绾绾竟被直接拉着,然后再度被拉向李绚。 李绚双手猛然间向前一刺,锋利无比的长刃已经狠狠刺向叶绾绾胸膛,她丝毫反抗不得。 一时间,叶绾绾心底无比愕然,她竟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彻底压制住了。 她从来不知道李绚竟然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直接碾压她这个先天真种大圆满的魔教圣女。 不过眼下虽然危机,但叶绾绾神色依旧稳健。 槊刃近在眼前,但叶绾绾只是手腕轻抖,瞬间,白丝绸带已经从长槊脱出,然后狠狠的朝着地面砸去,顷刻间,巨大的轰声响中。 烟尘之中,叶绾绾已经无比诡异的飘飞到了更高处,直接避开了李绚的长槊刺杀。 但就在这一刻,叶绾绾猛的看向了马车之处。 就见一道人影站在马车之上,张弓搭箭,死死对准了她。. 太清妖道 第一百九十二章 幻影分身,生死一线 「嗖」的一声,长箭化作冷冽的寒光,直接划破夜空,朝着叶绾绾心口之间狠狠射来。 叶绾绾难以置信的目光越过长箭,落在了站在马车上的李墨身上。 就见李墨一箭射出之后,竟又再度张弓搭箭,对向了高空,随时准备再补一箭。 地面之上,李绚手持长槊,朝着叶绾绾的脚下直冲而来,锋利的槊刃随时准备凶狠刺出。 地面天空,李绚已经布下了重重杀机,在等着叶绾绾直落而下。 然而,就见半空中的叶绾绾嘴角突然露出一丝冷笑,双手一挥,白丝绸带已经狠狠的抽向了射来的冷冽长箭。 也就在这一瞬间,一道亮光突然在半空中闪过,地上的李绚和远处的李墨眼睛同时不由得一闭。 黑夜之中,刺目的亮光突然闪起,毫无准备之下,任何人都难逃生理反应。 但几乎就在一瞬间,李绚就已经恢复了视线,但紧跟着他就愣住了。 因为在此刻,在李绚眼前的半空中,竟诡异的出现了两个叶绾绾。 一黑一白,两道同样轻纱妙曼,身姿绰约的身影同时出现在半空中。 一上一下,避开激射而来的长箭,然后同时朝着李绚和李墨凶狠扑来。 头顶的高空是璀璨的星辰和漆黑无匹的夜幕,两个披着轻纱的叶绾绾,如同仙女一样从天降临。 无比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眼前,李绚和李墨虽然不由微微一愣,但两人的反应同样快的非常。 李墨对准半空中朝他扑来的黑色身影,毫不犹豫的就是一箭射去。 而站在地上的李绚,面对高空中急速扑下来白衣飘飘,妙曼好似仙女的身影,同样一槊当空刺去,甚能够听到「轰」的空气震爆声。 半空中的白色身影,竟如同可以凭虚舞步一样,轻轻松松就避开了李绚凶狠无比的一槊。 但就在一瞬间,李绚手里的长槊竟然闪电般向后一拉,异常轻松的就拉了回来。 他留力了。 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一槊可能会刺不中一样,李绚在轰爆空气的同时竟然还有留力。 下一刻,密密麻麻,十几道长槊同时凶狠刺出,如山如林,狠狠的砸向身形飘忽不定的叶绾绾。 李绚身前数丈方圆竟全被长槊笼罩,半空中的身影想要继续前扑就必须要和李绚的长槊碰上一碰。 端看李绚一脸严肃的模样,就知道他已经完全做好了碰撞的准备。 「呵呵呵!」半空中突然响起银铃般的笑声,就见妖女叶绾绾双臂轻舒,两侧的绸带带起莫名的力量,一下子就把她往后轻轻一拉。 在长槊即将刺中的一瞬间,她整个人竟然悠然后退,几如仙女一样,在半空中随意腾挪。 李绚眼神一阵震颤,整个人立刻向前一步,朝着妖女叶绾绾狠狠追杀。 然而在李绚看不到地方,一道身影突兀的出现在他的身后。…. 同样是一身白衣,但只剩下一身白丝亵衫,两臂光滑,胸膛圆润,面色如玉。 正面看来,竟是美艳不可方物。 这赫然竟是又一个叶绾绾,就见她眼神冷冽,身形向前飘忽,转眼已经悄然来到了李绚脑后,右手轻轻的向前一递,一把黑色的短剑带着特别的香气,无声的送向了李绚的后心。 叶绾绾脚步向前轻点,整个人如同鬼魅一样一递一送,短剑已经已经划破了他的衣…… 「呲啦」一声,李绚的后衫被直接划破一个大口子。 竟然是在叶绾绾手里的短剑即将刺中李绚身体后心的一瞬间,他整个人猛然前扑。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绊倒 了他的脚一样,他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向前扑倒而去,恰好避开了黑剑刺杀。 叶绾绾一剑刺空,整个人不由一愣,但就在一瞬间,她就已经反应了过来。 这根本不是什么意外的绊倒,这是蓄谋已久的。 冷冽的槊刃闪起白色的亮光,无声从李绚的腋下如同毒蛇一样急刺而出,狠狠的刺向了叶绾绾的胸膛正中。 叶绾绾距离李绚本就极近,这一下突然的转折,高耸的胸膛在一瞬间就面临被刺穿的危险, 闪电之间,根本不容叶绾绾有多余的反应,下意识双手向内一抓,两只手掌同时抓向了胸前闪电般刺来的槊刃。 无形的力场在一瞬间作用在槊刃之上,但槊刃已经狠狠的朝叶绾绾胸膛刺来,竟是丝毫不受影响。 天阴力场失效了,叶绾绾心里一沉的同时,双手更快的抓向了槊刃。 之前交锋的时候,叶绾绾就敏锐的察觉到了天阴力场对李绚似乎无效,如今这一下,叶绾绾更是已经被逼到了死角。 之前为了无声的袭杀李绚,叶绾绾向前冲的很急,再从短剑失手,到槊刃闪电刺来,叶绾绾根本无法做其他动作。 「呲啦」一声,叶绾绾双手金丝手套直接抓了槊刃之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然而此刻,叶绾绾清晰的感受到了一股庞然无比的力量从槊刃之上传来,她双手的金丝手套被直接弹开。 李绚槊刃之上的力量很强,强的远超常人想象。 道门功法,还是天生神力? 时间根本就不容叶绾绾多想,在她无比惊恐的眼神中,槊刃如同闪电一样的刺到她的胸衣之前。 生死一瞬,脑海空白之际,叶绾绾就感觉眼前的视线突然无比扭曲起来。 原本近在咫尺的槊刃突然间迅速的远去,她甚至能够看到转过身的李绚,眼中带起的无尽愕然。 「呼!」巨大的呼啸声突然在耳边响起,叶绾绾一下子就回过神来,眼线在一瞬间变得正常起来。 百米开外站在一脸凝重,手握长槊的李绚,他依旧在死死的盯着自己,或者说是自己的身后,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无限遥远。…. 叶绾绾侧过头,星空夜色之下,小山丘之上,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并不是很熟悉,但曾经见过。 一身的青衣,脸上带着白色的傩面,身材不高不低,叶绾绾轻声叫道:「千面佛师叔!」 「圣女,你太大意了。」千面佛侧过头,傩面之下的眼神带着一丝冷冽,叶绾绾微微低头:「是!」 陡然,叶绾绾回过神,猛的掉头看向远处的李绚:「师叔,彻底留下他吧!」 无比凶狠的眼神从叶绾绾眼中透出,看向百米外的李绚,眼中充满了杀意。 「我来晚了!」千面佛突然开口,摇摇头,说道:「晚了一步,太可惜了。」 一句话说完,千面佛直接抓起了叶绾绾的后颈,整个人迅速的向后撤退。 就在此时,在李绚的身后,一阵轰然马蹄声踏碎宁静的夜色而来,一群穿着褐色金甲的千牛卫迅速赶来。 叶绾绾这个时候终于明白,为什么千面佛说来晚了一步,因为李绚手下的千牛卫来了。 汇合了千牛卫的李绚不仅获得手下人的保护,而且还可以与千牛卫结成战阵,想要杀他基本已经不可能了。 或者说短时间内是不可能了,南昌郡王在扬州遭遇刺杀,整个扬州上下所有官吏这一刻起都要无比紧张起来。 再想要对他下杀手就难了,难道只能等到他抵达婺州之时再报这一箭之仇吗? 「圣女,你们为什么非连茯苓要一起杀?」 千面佛的声音突然响起,叶绾绾就感觉耳边的呼啸声顿停,她整个人被放在了地上,眼睛下意识的扫视四周,她现在竟然在一个阴暗偏僻的小巷里。 远处却传来了一阵热闹的歌舞声,相对而言,这里确实宁静的可怕。 「这里是……」叶绾绾突然顿住,她终于知道千面佛回来后为什么一直没现身了,她低下头,低声说道:「师叔,这是闻师叔的意思,弟子做不了主的。」 「竟然还有圣女做不了主的,这怕是安胖子在背后揣唆的吧?」千面佛一句话就戳破了这一切背后的隐秘。 「师叔,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被人看到就不好了,」叶绾绾不想参与到师叔辈人物之中的纠纷,走到了一侧的墙壁前。 不知道摸了一下哪里按钮,一堵暗墙突然打了开来。 幽暗深邃的通道出现在眼前,也不知道通往何方。. 太清妖道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天生克星,雾气弥漫 月光之下,黑暗宁静的小巷里,一道人影忽然出现,站在小巷角落里,一动不动的观察着四周。 似乎远处的吵闹声惊醒了来人,来人终于抬起头。 瘦削挺拔的身姿,冷肃英武的面容,来人赫然正是李绚。 李绚望着远处喧哗声传来的灯火通明处一阵摇头,扬州这地方夜禁松弛,到了夜色沉重,竟还多是这等灯火璀璨,热闹喧嚣之处。 收回心思,李绚转身看向四周,黑暗阴影下,四下的墙壁很难看清细节。 但李绚却能万分肯定,叶绾绾和千面佛两个人一直来到了这条小巷里,然后消失不见。 之前李绚就是跟着他们两人头顶的词条,遥遥坠在两人身后,一路追到这里来的。 【千面佛(伪),本名高要,父高履行,天阴教四大长老之一,左护法东海王麾下,玄胎境,真实身份:阎庄,百骑校尉】 【叶绾绾,天阴教圣女,妖艳诡媚,心机毒辣,先天真种大圆满】 李绚就是跟着词条,一路远远的坠在两人身后。 同时也正是因为有词条存在,所以叶绾绾之前的几道幻影分身,一道都没瞒过李绚。 李绚的提示词条,是这类功法天生的克星。 右手伸出,弥漫在天地之间的水汽,很快就聚集到了李绚的掌心,直接凝结成一颗巴掌大的圆形水珠。 「嘣」的一声,水珠轰散成雾,然后迅速的在四周弥散开来。 最后直接笼罩在四周墙壁之上,快速的寻找上面的缝隙,然后迅速的渗透了进去。 片刻之后,李绚手一摆,四周的雾气立刻彻底的散去。 他走到了一堵墙壁之前,伸手按在上面。 稍微迟疑了片刻,李绚最后还是收回了手。 暂时还没必要打草惊蛇。 这个地方,留着要更好一些,或许更能发挥更大作用。 就在此时,小巷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脚步声。 李绚微微皱眉,最后迈步从小巷中走出。 月光之下,十数名千牛卫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当先的赫然正是丘贞沐。 「王爷,没有找到丝毫踪迹,可能被他们给逃了!」丘贞沐眼中满是愧疚。 今夜这么好的计划就因为他们来迟了一步,最后导致功亏一篑。z.br> 「无妨,不关你们的事情。」李绚直接一摆手,对于没有抓到叶绾绾和千面佛并没有在意,反而是伸手指向了远处灯火璀璨、声音喧闹的地方:「去查一下,那里是什么地方。」 「喏!」丘贞沐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准备转身去细查, 「不用你亲自去,让下面人去就可以了,我们现在需要返回驿馆了。」李绚拦下了丘贞沐,沉声说道:「我们要是再不回去,整个扬州都会不安的。」 「是!」丘贞沐一下子就听懂了李绚的意思,安排两个人留下进行调查意外,其他人,包括李绚同时上马,返回大道,汇合李墨和梁伏等人,快速的冲驿馆的方向而去。 快到驿馆的时候,李绚主动将马速放缓了下来,低声看向身边的丘贞沐,吩咐道:「告诉大家,我们今夜没有追查那些人,也没有找到这个地方,你们汇合我之后,就立刻护卫一起回来了。」 「喏!」丘贞沐这下子终于彻底肯定,南昌王在刚才那个地方肯定别有发现,只不过现在一切还不是揭开之时。 李绚放马来到了梁伏身边,别看梁伏年纪小,但在马上依旧异常熟练。 李绚之前还说让李墨带着他,但他根本不用,看到李绚放缓速度凑过来,梁伏脸上带起一丝疑惑。 「今天的事情,不要对别人说一丁点,如果有人非要问,你就说是我说的,如果他还要问,你就来告诉我。」李绚认真的对梁伏进行叮嘱,今天晚上他暴露出了不少的底牌。 不过有些东西是可以暴露在天阴教眼里的,但绝对不能暴露在官方一些人的视线里。 「喏!」梁伏认真应诺。 到现在,他早就已经看出了,今夜所有的一切,都是李绚的布局。 那些杀手也好,暗中追杀他们的女人也罢,全都在李绚的算计当中。 只可惜,最后出现的那个人,直接破坏了李绚的最后的杀招,不然的话,那个女人今晚早死在这里了。 不过也是惊险之极,好在最后出现的那个人没有对他们出手,否则的话,危险的就是他们了。 高手过招,生死胜败转换就在一瞬之间。 梁伏今晚出门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风险,但他怎么都没想到,有朝廷郡王在的情况下,他们竟然还敢疯狂的出手,他们难道就不怕自己把一切捅出去吗? 梁伏低下头,眼中的担忧深深隐藏。 是的,他不敢。 因为这样的事情一旦曝光出去,整个伯府都会被彻底查抄,府里的所有人,一个都活不下来。 风声再次在耳边呼啸开来,两侧的树影极尽的扭曲,但没有多久,所以一切重归正常。 呼啸的风声停顿了下来,出现在眼前的,赫然正是灯火通明的扬州驿站。 此刻,两道身影焦急的站在驿馆之前等待着,这两个人一个是余泽,另外一个竟然是陆元方。 看到十几匹马匹轰然停在驿馆门口,看到骑在马上的李绚,余泽和陆元方同时长松了口气。 「王爷!」余泽上前一把拉住李绚的马绳,目光上下打量着李绚,直到确认他彻底无事,余泽这才放下心来。 「王爷,不知凶手如何?」陆元方谨慎的看向了众人身后。 他也是来到了驿馆之后,看到余泽,才知道李绚竟然提前就有所安排,他立刻就明白,今晚这一切,有些人怕是直接落入彀中了。 李绚转过头看向丘贞沐,丘贞沐立刻打马上前,对着陆元方拱手道:「尸体被扔进了运河喂鱼去了。」 「不去查验他们的身份吗?」陆元方满脸愕然。 在扬州城刺杀当朝郡王,不管如何,扬州都必须给出一个答复。 而且如此大的一个隐患藏在扬州,不弄清楚来龙去脉,他们这些人又怎能放心。 「无妨,其实究竟是什么人,本王都心中有数。」李绚翻身下马,温和的看着陆元方说道:「世叔,此事与扬州无关,小侄也不会上报朝廷,麻烦世叔给窦长史带句话,此事不用担心。」 陆元方不由得嘴角抽动一下,不上报朝廷,还不用担心,这谁信。 陆元方轻吸口气,心里一定,只要李绚不将事情上报开去,那就与他无关。 不管这背后有怎样的博弈,有什么样的压力,都只会给到窦玄德,与他陆家无关。 「如此,那在下就回复其他各家了,其他清然世侄,讳之师侄他们都关心王爷的安危,原本都是要过来的,只是下官将他们都劝了回去。」陆元方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但也能敏感的察觉这里面的凶险。 「如此就麻烦世叔你好,帮小侄带话,实是小侄此行唐突,不及各家拜访,等到下次,小侄有闲,必然都上门请益,拜访贤长。」李绚一番话说的很客气,如果陆元方不是深知内情,恐怕根本听不,李绚话里那层隐含之意。 李绚这一趟来扬州,四个世家的长辈一个都没见着。 虽然各家世家都派小辈在陆元方的率领下,给李绚接风洗尘,但头面人物一个都没出现,更何况李绚所需,他们是丁点无出,再加上今夜之事,李绚和四大世家还有纠葛。 「那下官就恭候……」陆元方的话还没有说完,后面的长街顿时传来一阵雨点般马蹄声,十数道人影同时骑马而至。 当先之人赫然正是扬州大都督府司马常御,他一下马,看到李绚,立刻长松了一口气,随即就朝李绚拱手:「看到王爷无恙,下官就放心了,今夜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出事了。」 不能再出事,今夜究竟还出了何事? 在场众人,心里愕然的同时,也无比震惊。 能够让大都督府都如今紧张的,又岂是小事。 第一百九十四章 国使遇刺,宿眠花船 就在不久之前,新罗国使在九曲桥下的花船里遇刺。」常御一边指挥手下布防,一边对着站在身侧李绚介绍不久之前发生的刺杀。 「今夜,新罗国使在西水门外的花船上宴客,酒宴散尽,各自归家,新罗国使乘坐的小船在驶到河道中央之时,一伙刺客突然从水中钻出,然后直接对小船上的新罗使臣,奴仆和侍女展开屠杀。 顷刻间的功夫,小船上的新罗国使一行人,就已经被杀的干干净净,四周来往的船只根本就来不及救援。」常御一副惊魂未定的神色。 一朝国使遇刺,哪怕是新罗这样的敌对国家,但也绝对不是小事。 「全被杀个干干净净?」李绚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同时也忍不住不解的问道:「司马,新罗国使为何会在扬州?」 新罗国使登陆大唐,应从登州登陆,之后或是走官道,或是往北逆黄河而上,直抵洛阳,又或南下徐州,在徐州从运河直抵洛阳。 无论如何,此时的他都不应该出现在扬州。 「是陛下的意思。」常御深深看了李绚一眼,然后说道:「新罗王如今就在扬州,故而陛下命新罗国使从登州赶到扬州,据说,这还是南昌王的提奏。」 「本王?」李绚脸上顿时一懵,这事怎么和他牵扯关系了。 这里提及的新罗王,并非是新罗国王文武王金法敏,而是其弟,临海郡王金仁问。 与野心勃勃的文武王不同,金仁问对大唐忠心耿耿。 薛仁贵当年就曾上过奏表:「新罗王室,兄为逆首,弟作忠臣。」 李治在总章元年,封金仁问为临海郡公,食邑2000户。 在今年二月一战之后,大唐大获全胜。 皇帝封金仁问为新罗新任国王,打算遣其回国,彻底取代其兄文武王,彻底平定新罗。 只可惜太子病逝,导致朝野动荡,文武又王瞅准时机请罪而来,皇帝的态度已经变化。 故而在新罗请罪使抵达大唐之后,皇帝便令金仁问停驻扬州,新罗国使也未让其直赴洛阳,而是让其赶来扬州。 至于这其中究竟有怎样的纠葛变化,李绚就不清楚了。 金仁问在扬州之事,李绚自然知情,那时他还是神都,这类事瞒不过他。 更何况后来皇帝问询,李绚还专门对新罗做过一定的调查。 不过因为新罗战事他难从中获取功劳,所以李绚迅速抽身,之后的事也不再关注。 这一次路经扬州,李绚的时间很紧,虽然之前就知道金仁问就在扬州,但也早被他抛之脑后。 如果今晚不是常御刻意提起,李绚早就忘了这回事。 「也就是说,新罗国使这一次在扬州,陛下是行宽严两道之法。」李绚心里琢磨着,他大体知道皇帝想干什么了。 常御有些诧异的看向李绚,他没想到李绚竟然能够看透这一点。 「陛下让新罗国使来扬州和扬州诸商商议通商之事,同时又让临海郡王停驻扬州给其压力,等到其抵达神都之时,面对难以拒绝的诱惑,朝廷又随时可能会拒绝,到时进退失据之下,朝廷自然可轻易掂量。」常御直接点破。 李绚随即摇头说道:「恐怕不然,新罗人如今最为紧要之事,是想要和我朝停战,扬州诸商虽满是诱惑,但他们恐怕只看到陛下想与新罗修和之心,如此,议和反而艰难。」 新罗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态,李绚虽不至于自信说是当朝第一人,但相信比之那些朝野重臣也不下多少了。 更何况他视野开阔,很多事 情都能站在独特的角度思考问题。 「议和艰难,那就打的他不艰难。」 常御突然冷笑一声,掉头看向了西南方向,那里正是新罗使馆所在。 「临海郡王在扬州,说实话,本王倒是有些担心新罗人会刺杀临海郡王。」李绚摇摇头,满脸疑惑的说道:「如今反而是新罗国使遭到了刺杀,这究竟是何人下的手?对了,新罗国使情况如何,常司马,你刚才所言,新罗国使可不像是出事的样子。」 如果说新罗请罪使真的死在了扬州,不管如何,扬州官吏从上到下,都少不了要被皇帝一番斥责。 常御如今的模样,虽同样在担心后续,但更多还是担心李绚的情况,对所谓的新罗国使的生死看起来并不在乎。 如果新罗国使真的死在了扬州,他可不该是这幅样子。 「王爷敏锐!」常御对着李绚拱拱手,说道:「下官先去了西水门外,检查了尸体之后,才发现,里面的尸体虽多,但却没有新罗请罪使钦钝角干的尸体,王爷猜我等最后是在哪里找到了钦钝角干?」 「花船之上。」李绚一句话说的很淡然,也很笃定。 其实常御的话里话外早已经透漏出这番意思,新罗国使既然没死,看样子似乎也没被抓走,那么他能在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那艘花船上。 李绚可不相信有哪个扬州世家敢请使钦钝角私船相会,到时皇帝猜忌之下,虽不至于直接抄家灭族,但随手免掉几个家族***的位置,恐怕也是世家难以承受之重。 孰轻孰重他们还是掂量的清的。 「的确如此,新罗国小,其人身矮,到大唐之后,目睹我朝繁华,自然乐不思蜀。」常御嘴角微微翘起,一副看不起不屑的模样,就像是在看土包子一样。 大唐富有四海,天下敬仰,万邦来朝,新罗地寡国小,哪里见过扬州这样的繁华之地。 来到这里被繁华眯了眼,再正常不过。 「还是让窦长史好好的查一查,查一查新罗使队里死的那些人,和那位新罗国使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李绚一句话,点出了这其中的蹊跷。 今夜这刺杀真的是在针对新罗国使吗,恐怕不一定。 常御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对着李绚拱手:「王爷所言,下官记下了。」 能够坐到扬州大都督府司马位置上,常御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的勾心斗角,这其中的蹊跷经过李绚一点,他立刻就看的清清楚楚,眉头也在同一时间紧锁起来。 「对了,王爷。」常御看向李绚,面色严肃的说道:「今晚之事,新罗国使被刺,自有长史负责,但王爷被刺之事,无论如何,扬州都督府都要查清的。」 「此事?」李绚反倒有些为难起来,但想了想,他还是直接说道:「今晚之事,本王所能说的不多,但和本王一起回来的梁伏,不,是梁茯苓,永昌伯梁鸣独女梁茯苓,恐怕也是被刺杀的目标,这条线可以查下去。」 「永昌伯府?」常御露出了一脸恍然的神色,随即面色民众的点头说道:「永昌伯府牵扯到了整个新林卫,若是以永昌伯府下手,将很容易算计新林卫的折冲都尉和果毅都尉,一个不慎,整个扬州都有危险。」 「找出暗中挑唆的那只手只是其一,最重要的,还在其二,究竟是什么人,能够在新林卫瘫痪之际,彻底攻陷整个扬州城,什么人有这份力量,常司马,该当谨慎啊!」 扬州城四周如今有两个折冲府,新林府和邗江府。 邗江府是水军,扬州城内水网复杂,船只可随时抵达城内的各个角落,然而水军一旦上岸作战,战力立刻就要减小三分。 这本当是新林卫府兵出手之刻,可他 们出了问题,立刻就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但这也透露出了对方的底细,能够和实力减少三成的邗江府兵进行作战,对方的兵力又岂是等闲。 如果不是外面的人,那么就是新林府和邗江府内部出了问题,麻烦同样不小。 该小心的,从现在就需要小心起来。 该提防的,从现在就需要提防起来。 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一百九十五章 终于得见,折冲都尉 微风渐起,李绚走到了窗边,目光望向整个扬州的夜空之上。 此时已经不见了任何星辰的踪影,整个天空之上,云层压的很厚,但奇怪的是,李绚的心头没有任何压抑之感,反而感到异常轻松。 阎庄,他终究还是来了扬州,覆灭天阴教之事终于开始踏上正轨。 「未曾想,扬州的隐患竟然如此深重」余泽和丘贞沐两人站在李绚身后,面色凝重的看着他。 李绚转过身,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的笑笑:「要下雨了!」 「轰隆」一声巨响,天地震动,刺目的闪光在李绚背后闪起,让二人不由得遮了下眼睛。 宽敞书房内的灯火,似乎也感受到雷霆震动,开始变得摇曳起来。 李绚左手向后一按,打开的窗户被重新关了起来,房屋内摇曳的灯火也重新恢复了平静。 看着神情庄重的余泽和丘贞沐二人,李绚摇摇头说道:「这件事不需要我们担心,窦长史执掌扬州多年,扬州四大家他了如指掌,只要握住了这四大家族,扬州就不会出事。」z.br> 稍作停顿,李绚神色嘴角微冷:「扬州是窦长史的扬州,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布一局大棋,等着所有的逆匪聚集一处,然后再一网打尽?」 余泽和丘贞沐的神色不由得就是一窒,同时迅速的阴沉了下来。 李绚这话已经说的十分含蓄了,窦玄德如今的做法,虽算不上养寇自重,但养寇图功却是实实在在的。 「可如今这新罗使者遇刺又是怎么一回事?」丘贞沐第一个忍不住的问了出来。 「当然是出了岔子。」李绚轻轻一笑,身后噼里啪啦声响起,倾盆大雨已经落了下来。 李绚走到两人之前,背对着窗户,看着三人说道:「逆匪也不是吃素的,扬州城在一些不为人注意的地方有太多漏洞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督府未能完全掌控,稍有意外,便是昨夜的下场。」 「那王爷遇刺也在窦长史的掌握之中?」余泽脸色沉了下来。 如果窦玄德放任李绚遇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们都已经提前预料到了,他怎么可能没预料,这里可是扬州啊!」李绚淡淡的笑笑,摇摇头,说道:「所以别看今夜情况有危,但实际上安如磐石,一点危险都没有。」 李绚怎么说都是当朝郡王,窦玄德不管怎样,都不会放任李绚随意出事。 所以有些地方李绚虽然看不见,但他知道,在他的身边有人保护。 听到李绚这么说,余泽和丘贞沐都松了口气,这个时候,就听李绚轻声说道:「所以,今爷出来刺杀我们那些杀手,甚至包括天阴教的妖女,其实都是弃子。」 余泽和丘贞沐同时顿在了那里,眼神狂震,这是他们之前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 「今天晚上的一切,都不过是他们在转移我们的视线罢了,他们真正在做的事情,必然在我们看不见的角落里快速的进行。」李绚的脸色微微阴沉了下来。 今晚他所能想到的就是这样的,至于其他更深层次的隐秘,他缺乏足够的信息,不知道天阴教究竟在图谋什么。 就只能靠阎庄了! 余泽稍微定了定心神,这种顶级层次的权谋交锋,他虽然进士出身,又担任彭王幕僚多年,但还是没能看透,然而他却没有想到,李绚轻轻松松就将这一切看透了。 有些话点到为止,李绚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因为他知道真正在布局的,不是李绚,不是阎庄,甚至不是窦玄德如今扬州城里的任何一个人,而是藏在最后面的天后武媚和天阴教主媱后。 「王爷,那我们能 做些什么,我等前往婺州,总还是需要扬州支持的。」余泽认真的看向李绚。 「当然,现在不是出意外了吗?」李绚轻笑一声,摇摇头:「恐怕窦长史也没想到,天阴教竟然会对新罗使者动手,这下子他就根本不知道今天晚上天阴教真正做了什么。」 丘贞沐和余泽相互对视,面色凝重,今晚天阴教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不暗中做些什么才怪。 不管是李绚的被刺,还是新罗使团的被刺,全都是天阴教用来调动当地府兵的手段。 当原本该在某地的府兵不见了,天阴教必然会趁机而为,这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 「府兵。」余泽总算是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们之前就猜测过,扬州城内的府兵肯定出了问题,但问题出在哪儿,他们一时之间也想不通,但现在李绚点透,他们立刻就明白:「是折冲都尉史进和左果毅都尉张骥,有人盯上他们了,如果今夜梁茯苓出了事,这两家……」 余泽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们对于史家和张家的真正关系并不了解,只知道史进是梁茯苓的舅舅,而张骥的儿子在明年要娶梁茯苓为妻,但双方之间更深的纠葛,远不是她们这些外人能看出来的。 「我现在更担心右果毅都尉刘赟刘止戈,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立场。」李绚面色终于稍微凝重了一起,轻声说道:「如果折冲都尉史进和左果毅都尉张骥都出了事,那么整个新林府又该谁做主呢?」 余泽和丘贞沐相互对视,面目苦笑,他们才来扬州几天,很多人都只是只闻其名而不见其人,又如何知晓这里面更多的恩怨纠葛。 「还有漕帮,里应外合,内外夹击,……府兵内部出了问题,外面再加上十万漕帮子弟同时动手,扬州顷刻间就是天翻地覆。」李绚淡笑一声,在两人面前坐下,低声说道:「如今就看我们的长史大人怎么破局了!」 「王爷,若身处局中的是我等,我等又该如何做呢?」丘贞沐有些好奇的看向李绚。 李绚淡淡的说道:「这要看我等对府兵,对漕帮有多大掌握了,窦长史在扬州深耕多年,天阴教就算是一时能有所得,也难撼动大局,无非就是一时之乱罢了。不过前提,是窦长史不要犯致命的错误。」 李绚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今夜这件事,已经足够给窦玄德充分的警醒了。 「王爷,那我等接下来要做什么,还要按预期离开扬州吗,我们这一次来扬州的目的……」稍作停顿,丘贞沐又紧接着问道:「还有今晚刺杀王爷的天阴妖女,难道就任由她肆意逍遥吗?」 「怎么会!」李绚摆了摆手,身体微微前倾,说道:「扬州,我们后日上午必须离开,婺州那边等不得,天阴妖女或许只能任其逍遥了,不过至于我等来扬州的目的……」 「踏踏踏……」清脆的脚步声在雨夜门外响起,李墨站在门口收起雨伞,对着李绚禀报道:「王爷,新林府折冲都尉史进前来拜访。」 李绚转过身,看向余泽和丘贞沐,难掩欣喜的说道:「你们看,今夜本王一直在等的人终于到了!」 说完,李绚站起身,朝着外面走去,李墨赶紧重新打开伞,和李绚一起前往中堂。 「余叔,丘兄,你们休息吧,今夜到此为止了。」雨夜之中传来李绚平静中暗含自信的笑声。 余泽和丘贞沐相互对视,同时松了口气。 整个扬州,他们最不方便接触的人,主动上门了! 东南之行最需要推开的一扇门,现在,打开了一条缝隙。 第一百九十六章 陨石天降,天命在唐 明亮的中堂之内,灯火通明。 李绚神色温和的将折冲都尉史进迎进门,然后请他在中堂左侧胡椅上首坐下,同时略带好奇的问道:“本王听闻史都尉参与过当年剿灭陈硕真叛军一战,可有此事?” 李绚脸上亲切好奇的笑容背后,敏锐的眼神已经在审视史进脸上一切的神色变化。 新林府折冲都尉史进如今已经年近五旬,胡须乱蓬蓬的几乎遮住了半张脸,虽不见苍老,但发根多白。 他今日赶来的很急,穿一身灰色金边长袍,头顶黑色璞帽,一身寻常打扮。 但他身材魁梧,四肢健壮。 光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就像一头随时会扑过来的猛虎。 听到李绚这么问,史进脸上明显稍微一愣,但还是赶紧站起拱手道:“是有此事,下官当年随同家父一起在房长史的麾下,的确曾参与过剿灭天阴教的战事。” “都尉,请恕小王好奇,当年的天阴教众,他们是什么样子的,本王的意思是上了战场,那些人究竟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还是狂热无忌、悍不畏死?”李绚脸上的笑容转淡,并且开始严肃起来,一副探讨的架势。 史进脸色一正,心里微沉,他知道,南昌王绝不是随意提问的。 原本在听闻南昌郡王即将赴任婺州别驾,并且在扬州停留三天之时,史进就有种感觉,对方必然是冲而着他来的。 这是一名战场宿将的直觉,如今浙东风急雨骤,谁都知道要出事。 谁都知道要提前做准备。 像南昌郡王这样的聪颖人物,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他这个当年的沙场悍将。 “说是乌合之众,那的确是小看了他们,毕竟当年他们以区区两千人,便攻克了睦州首府及所属诸县,朝野为之震动,之后又与官军数度在战场僵持。 若不是最后一日天降流星,砸入叛逆阵中,恐怕我军一时也难获大胜。 此乃上天降兆,逆匪必败。 故我等一鼓作气,直接击溃了逆匪主力,从而一举功成。” 说着,史进拱手朝天,以示尊敬。 但随即他就说道:“可若说他们堪与朝廷精锐相比,那也枉然,不然最后也不会被彻底攻下。” “当年的婺州奏报本王看过。”李绚轻飘飘的目光落在了史进身上,暗藏的冷冽让他有些不适。 李绚摆摆手,温和的说道:“史都尉请坐,不用如此严肃。” 扬州新林府折冲都尉,正四品上的官秩,但史进见到李绚这个婺州别驾,通仪大夫,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却像是老鼠见到了猫一样紧张。 说到底,还是因为史进是胡人的缘故,天生畏惧李绚的当朝郡王身份。 胡人对李唐王室,比汉人士族和各级官吏都要更加畏惧。 史进恭敬的对李绚拱手,然后才在一旁坐下,整个人也迅速冷静了下来。 毕竟是战场宿将,这点心理素质还是有的。 这时,就听李绚开口,一字一句的念道:“一日,陨星降落,砸入逆匪阵中,婺州崔刺史大造舆论,言逆首将星陨落,必死无疑,随即军心大作,遂一鼓作气。 一战之后,彼辈溃逃,斩首数百人,俘降上万人。 恰在此时,扬州房长史率军抵达,前后夹击,参战逆匪数万,最终得万人被俘,余者尽死,逆贼乃平。” 李绚看着史进,审视的目光仿佛要直接看进他的心里。 史进下意识的耸了耸喉头,竟却微微低头,不敢和李绚对视。 李绚嘴角抿起一丝冷笑:“史都尉,如果本王没数错的话,逆贼最后也只有万余人被俘,那么是房长史到之前就被俘虏的那一万人,还是他到后,那一万人也参与了对逆匪之战,最后算上战损和之后新的俘获,总计万人?” “是后者!”史进这一次没有丝毫犹豫,语气斩钉截铁。 李绚点点头,很平静的说道:“本王也相信是后者,毕竟陈逆麾下不过数万贼寇,攻打歙州之时,损失数千,最后攻打婺州之时,又损失数千,最后婺州城外一战,彼辈万余人被俘,死伤数百,最后一战,彼辈负隅顽抗,房长史和崔刺史驱匪为前驱,一番绞杀,匪只剩万人。” 李绚每念一个字,史进的脸色就阴沉一分,最后甚至冷的可怕。 驱匪为前驱,匪徒是那么容易被驱为先驱的吗,就不怕他们重新投匪? 除非,那些人很早就投了官军。 立功心切,所以才会竭力厮杀,最后被官军坐收渔翁之利。 就在这时,李绚突然一笑,说道:“其实本王还是相信几位长翁的奏报的,不过如今轮到本王面对诸位长翁当年的局面,必须要知道逆匪的真实实力,尤其二十多年过去了,想必他们一定吸取了足够的教训,更加的难以对付。” 李绚这么一说,史进顿时满脸愕然,随后长松了口气,彻底放松下来。 稍作定神,史进看向李绚,拱手说道:“多谢王爷体谅!王爷,如今,越州都督段公已经在集结兵力,随时准备时局应变,如今不比当年,逆匪做好了准备,朝廷的准备更足。” 李绚点点头,这一点,他很是认同。 段宝玄多年宿将,这其中关节他又怎会不清楚? 毕竟一旦局面失控,最后朝廷处置的肯定是他。 就比如当年的睦州刺史,现在都不知道其人为谁了。 “本王管不了越州,本王只管婺州,本王可不想一战之后,整个婺州满目疮痍,死伤遍地,所以本王需要一个安稳的婺州。”李绚抬头看向史进,满含深意的说道:“这就要靠都尉帮忙了。” 史进下意识的点点头,但随即,他就脸色一紧,他终于明白李绚想要做什么了。 他想要知道当年朝廷大军击败陈硕真义军的真正秘密。 一时间,整个中堂都安静了下来。 屋外风雨不停的拍打着窗户,异常的清晰响亮。 李绚端起放在一旁的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他一点也不着急。 从洛阳到扬州这段时间,李绚对天阴教进行了更深入的研究和了解。 虽然他之前和叶绾绾,千面佛等人有过激烈的交锋,但那些人不过是天阴教外在的触角罢了,和真正的大军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尤其李绚这等向来喜欢集结精锐兵力,以阵型杀敌的人,对这些更加清楚。 所以,在他详细阅读当年奏报的时候,就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兵部最后记载,扬州都督府的府兵,和婺州刺史府的官兵,战场清点,最后俘获天阴教徒的数量只有一万,但他们杀敌的战功却有三万之多。 陈硕真当年起兵,一开始只有两千人,两千精锐,直接攻下了整个睦州,之后攻陷附近数座县城,人员迅速壮大,兵力很快发展到六万多人。 到了此时,兵力已经到了极限,而且后来他们还自行削减,再加上战阵及种种损耗,最后只余四万多人。 到这里一切都还正常,然而不正常的地方很快就出现了。 在婺州僵持时,突然间天降陨石,直接砸在了义军大营中。 崔义玄立刻大造舆论,说这就是陈硕真的将星陨落,陈硕真必死无疑。 唐军顿时军心大振,而义军一方则士气低落。 两军交战,陈硕真军大败,被斩首数百人,投降之人达到一万。 到这里都还能说得过去,虽然像刘秀一样天降陨石有些荒唐,但毕竟曾经发生过,天命在唐嘛! 但之后,双方在睦州境内一场激战,已经投降了一万多人的义军,竟还维持着四万多的兵力,实在令人惊讶。 更惊讶的是之后,本来军心已经溃散了的义军竟然和官军进行了一场惨烈的厮杀,到最后,总共剩下的俘虏只剩一万。 这就有些意思了,如此惨烈的一场厮杀,官方档案里,官军损伤竟然只有几百。 一场惨烈无比的厮杀,官军竟然损伤只有几百,这是哪门子的惨烈厮杀。 这要么是在驱赶之前的那些俘虏,逼他们和之前的同伴厮杀;要么就是在其他的匪徒也投降之后,展开了血腥的屠杀。 最后剩下的俘虏,要么是一战之后死剩下的,要么就是之前在婺州就俘虏了的。 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果是后者,那又是什么人下达了如此凶残的命令,敢在大唐行白起之事。 战报当中的蹊跷,李绚隔了二十多年都能看得出,当年的李治和武后又怎么可能会看不出。 但是,他们都默认了。 三万多教众被屠杀,换来了什么呢,是在二十年后,天阴教的卷土重来。 这中间的仇恨究竟有多深,李绚光是想想就感到毛骨悚然。 那么这一次,他前往婺州究竟有多凶险,如此也可一窥究竟了。 所以,他更加想知道,当年这其中的秘密。 如此,他才能够化险为夷,甚至鼎立战功。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七章 起兵计划,积年老卒 「咚」一声轻响打破了房间中的寂静,史进下意识的看了过来。 原来是李绚将手里的茶杯放在了桌上,用力不轻不重,但足够让人回神。 「都尉,如今本王手下只有几十人的千牛卫,再加上到了婺州可调动的几百役兵,辅兵,再算上其他几个州县的兵力,总共也不过上千,若是天阴教聚集主力强攻婺州,本王势必难以抵挡,如今还请都尉相助。」李绚说完,站了起来,对着史进诚挚的拱手。 「不敢!」史进赶紧站起来,对着李绚郑重还礼,就见他才面色凝重的开口:「王爷,当年之事,下官曾发誓不再对他人言讲,还请王爷原谅。 至于如今的婺州,请恕下官直言,暂时来讲,婺州城还稳如磐石。」 「哦!」李绚稍微有些诧异,他原本担心天阴教的起事就在眼前,怎么从史进的嘴里听来,反而有一股从容不迫之感。 「婺州刺史王方鳞身虽受创,但婺州州城全在其掌控之中,王爷无需担心婺州会落入贼手。至于逆匪大军来攻,估计也不在近期,末将估计,大约会在七月底。」 「七月底……是夏收?」李绚不由得脊背一寒,眼中无比骇然:「他们在等夏收结束。」中文網 浙东一带的秋收,从六月下旬开始,品种好、培育优的水稻最早开始成熟,六月下旬便开始收割;品种稍次,养育不好,地处偏僻的水稻,成熟的最慢,会在七月上旬开始收割,下旬入库。 「夏收之前,百姓虽然困苦,但还有一线希望,然而在夏收之后,官吏贪苛,粮食多有被官吏收走,落于百姓手中寥寥,辛苦数月,只有一点收成,百姓怒火自然容易被煽起。」史进一句话点破了这其中的玄妙。 李绚点点头,南方的赋税本就较北方为重,夏收又比秋收要重。 毕竟秋收之时,还要给百姓留条活路,起码要让他们活到来年六月,不然群起造反,大唐顿时就会沦为前隋末世。 「六月之前,百姓最是困苦,但还有一线希望,此时若煽动叛乱,自然也能得逞,但之后的夏收就必不能放过,百姓不愿,天阴教一样也不愿。毕竟当年,他们就是吃了缺粮的亏。 可如果提早动手,就得他们自己收割夏粮。这样的时间足够朝廷反应过来,聚集大兵,倒是必然还是一场惨败,所以七月下旬夏粮入库之后,便是起事最佳时机。」 不管是起义的叛军,还是朝廷的兵马,战争的关键还是在于粮草。 二十年前,陈硕真起兵,时间就选在了十月初。 那时秋粮虽然已经开收,但还没完全入库,百姓经历了夏收之痛后,自然不愿秋收再被剥削一回,纷纷响起,婺州各县城很快沦陷。 然而婺州虽然沦陷,但在其他各州,义军却像是遭遇到了铜墙铁壁一样,不仅各地的官兵咬牙坚守,甚至就连百姓也不愿意加入义军。 就是因为秋收之后,百姓家中的余粮甚多。 官兵也是一样,他们不仅要保护家园城池,同样也要保护自己家中的余粮。 此消彼长,陈硕真虽然占据了睦州,但战事一开,钱粮如同流水一样,转瞬不知消耗多少。 百姓手中的粮食反而不如之前,人心怨愤,之后陈硕真之败就能理解了。 真实的战况绝对不是公文奏报的惨烈厮杀。 真正导致那三万叛兵被尽数诛灭,最后只剩下一万,一切都是因为缺粮的缘故。 若是当年起事换在夏收之后,情形就不一样了。 夏收之后,是人心最怨愤,最不甘的时候,天下百姓皆是如此。 一旦揭竿而起,那么立刻便是群起响应。 陈胜吴广起 兵就在七月。 「陛下曾经说过,要本王保证今年婺州的秋收,看来说的并不是要让婺州兵灾拖到秋后,而是要让本王,尽可能迅速消弭夏收之后的叛乱,不影响到今天秋收。」李绚说到这里,突然间停了下来。 他下意识的看向了史进,就见史进竟然无比赞同的点头:「陛下圣明烛照,明见万里,早已做好了全部的布置,王爷并不需太过担心,越州段都督,婺州王刺史都会准备妥当的。」 李绚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说他们这些人是来摘桃子的。 人家方方面面把一切准备好了,他们来可不是来摘桃子的吗? 「没那么简单。」李绚摇摇头,思索着说道:「逆教之人,经历当年的惨败,必然会有所教训,从秋收转至夏收起兵就是其一。 其二者,当年他们最缺乏的,除了粮食以外,就是兵士的训练程度,如今起事的核心,必然是训练多年的精锐,难度必然是当年的数倍。 其三者,若我是他们,恐怕现在天阴教的人手早就已经散过四方,遍布附近各个州城县城。 一旦起兵,必将是雷霆一击,转瞬间就会席卷整个吴越之地,最后兵锋直指扬州。 甚或和当年前陈一样,划江而止,再图后来。」 一副清晰的画面铺张了李绚和史进的面前,甚至毫无疑问,这就是天阴教的谋划策略。 「扬州,他们拿不下的,」史进一句话信心十足。 李绚同样跟着点头。 尽管现在看起来新林府府兵内部出了问题,但别忘了,扬州大都督府下辖四个折冲府的兵力。 李绚就不相信窦玄德会放任其他两个府的府兵不用,任由天阴教在城中搞事。 「王爷!」史进直直的看着李绚,拱手沉声说道:「在末将家中,还有一些当年和逆教作战过的老卒,另外,今年新林府也有一批府兵会提前役满,下官可放任他们自行离去,除了甲胄,其他兵刃他们尽皆可以带走。」 「如此,多谢史都尉了。」李绚长舒一口气,他到扬州的目的总算完成了一半。 有了这批人,还有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足够他调教出一批可用的人手。 至于说缺乏的甲胄,这东西李绚可不敢随意乱来,最多从扬州大都督府的府库调用一些。 或者想办法等到婺州之后再筹措或自制一批,但事后这些甲胄必须全部归入婺州的府库之中。 「王爷不用言谢,这是感谢王爷救了茯苓,若是她今晚出事,下官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她的父亲,还有她在地下的母亲。」史进神态满是伤感。 李绚眉头一挑,随即点头言道:「都尉,请恕小王多嘴,伯府如今究竟是何种状况,还有所谓的闻姨娘又是怎么回事?」 「闻姨娘是梁鸣年初之时所纳的小妾,据说是南方氏族,但家人全部亡故,家中只剩下她一人。我那妹夫觉得可怜,就将那女子纳入府中为妾,据说将来还要扶正,」史进嘴角露出一丝不屑:「什么氏族,无非女妓而已,」 李绚听明白了史进话里的意思:「那女子的详细来历,难道以都尉之能,都未能清楚的查探出来吗?」 「未能。」史进神色阴沉了下来,低声说道:「其实下官并非反对我那妹夫纳妾,毕竟茯苓明年就要出嫁,家里有个女主人还好,但那女子言行轻浮,动作随便,让人作呕!」 李绚点点头,在外面混惯了人,想要回归家庭做个贤妻良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位闻姨娘必然和天阴教有所关联,至于究竟什么关系,还需见上一面再说。 「踏踏踏……」雨夜之中脚步声异常的清晰,李绚抬起头,看向中堂 之外,李墨冒着大雨快步而来。 站在门口,他对着李绚沉声禀报道:「王爷,永昌伯府来人了,说是要接小姐回去。」 「让他们等着。」李绚微微抬头,淡淡的说道:「若是有人硬闯,就打一顿送到都督府,就说有人刺王杀驾。」 「喏!」李墨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李绚这才看向史进,说道:「都尉自那之后,想必就再也没踏足伯府吧。」 「嗯!」史进点点头,叹声说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下官原本看自那女子进门之后,对我那侄女还算不错,但怎么也没想到,今夜竟然出了这事。」 「可惜了,那些人里没一个活口留下,不然倒是可以窄穿那女子的真面目。」史进脸上一阵痛恨,刺杀李绚的是天阴教的杀手,这意味着闻姨娘也是天阴教的人。 「证据,都尉,越是涉及到高位及其家属,就越需要证据,哪怕仅仅是一个妾室也是一样。所以,我等并不需要杀了她,都尉,做事还有其他很多方法的……」 第一百九十八章 兵书传承,私运军械 风雨之下,李绚站在门口,看着史进冒雨离去,然后才转头:「去吧,把梁小姐叫来,得和她谈一谈了。」 「喏!」雨夜之中,一道穿着蓑衣,看不清面容的身影,从黑暗中站出,躬身应诺,然后后退一步,无声消失。 「一队战场厮杀过的老卒,还有一队刚刚役满的府兵,应该是足够了。」李绚低声说着,心里算计着该如何才能将这样一份力量的作用发挥到极大。 天阴教没那么好对付,当年即便是仓促起事,他们所做一切都井井有条,平稳不紊,甚至还专门抽时间对手下的兵卒进行严格的军事化训练,再加上蛊惑人心的口号,战斗力极强。 当年即便是当年在房仁裕和崔义玄一南一北围住了天阴教,但相互之间的厮杀依旧惨烈,如果不是……如果不是那颗「陨石」的话,结果如何,还很不好说。 李绚摇摇头,当年的事情只是他的猜测,虽然接近了真相,但始终是无法公开拿出来的。 天阴教这一次准备更加充分,手下受过严格训练的士卒不知道有多少,他这一次要更加艰难。 「王爷!」一个有些从容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李绚转身,赫然就看到了穿着一身青色长袍,个子不高的梁茯苓站在门口。 此时的她,依旧明目皓齿,唇红齿白的模样,只不过昨晚在玄畅楼,脸上刻意涂抹遮掩的脂粉彻底不见。 洗漱过后,不着粉黛,异常的清丽。 她人尽管依旧保持从容淡定,但眼神中还是有一丝紧张,蓬松的头发随意的落在脑后,只用一根黑色丝带束拢起来。 如今虽着男装,但已经是彻底的女子模样。 「你家阿舅来过了,史都尉将你留在了本王这里,等到他将整个扬州的逆贼彻底清除,你就可以回去了。」李绚走进了书房当中,坐在桌案之后,看着有些不安的站在门口的梁茯苓,他再度开口:「你那位闻姨娘已经派人来过了,要将你接回去,被我给挡了。你阿舅担心他把你带回都尉府,梁家人找他要人,他不好拒绝,所以便只好留在本王这里。」 「多谢王爷!」梁茯苓对着李绚认真拱手,然后小心谨慎的问道:「王爷再过一日夜就要离开扬州,一日夜的时间,舅父能抓到那些人吗?」 梁茯苓对史进是否能够在一天时间里,抓捕天阴教的人表示怀疑。 「不要小看一位折冲都尉的能力。」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尤其史都尉在扬州多年,自从你那位姨娘入府之后,他就一直在外面盯着,不知道有多少不对劲的地方落在了他的眼里。 只不过以前一直碍于你的父亲,所以他从来没有动手,但这一次,你那位姨娘做的过线了,你阿舅自然要报复回去。」 梁茯苓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然后对着李绚诚挚的拱手:「还望王爷能多担待。」 杀人从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即便是史进作为折冲都尉,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杀戮过多,也是很容易被人诟病,甚至会被直接抓住把柄。 李绚现在这么说了,就等于是他在为史进兜底,出了什么事都由他负责。 「无妨,本就是一群不怀好意的叛匪,谁杀都是一样的。」李绚摆摆手,然后正色起来,看向梁茯苓,问道:「本王一直有个疑惑,你们梁家究竟有什么东西,会被天阴教如此盯上?」 要知道,如今的梁家,不仅有闻姨娘的潜入,甚至永昌伯梁鸣更是已经被千面佛替代。 如果说是千面佛替代梁鸣的身份是为了混入东宫,那么在神都事后,他们早就应该撤离扬州。 不说把整个永昌伯府的所有人都杀个干净,起码,闻姨娘早就已经撤离。 如果说为了 染指兵权,可是闻姨娘和两家唯一的继承人梁茯苓关系很不好,自然就谈不上和折冲都尉史进,还有左果毅都尉张骥拉上关系。 李绚有种感觉,闻姨娘进入永昌伯府,就是为了永昌伯府自身,而不是其他。 梁茯苓听到李绚这么问,神色不由得微微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 李绚淡淡的说道:「你不用担心,本王虽不像陛下那样富有天下,但也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看上眼的。」 「王爷误会了,小女不是这个意思。」梁茯苓对着李绚再度拱手,满是担忧的说道:「若说整个梁家究竟什么东西最重要,那么无非是家族留下的一册兵书了。」 「兵书?」李绚脸上满是诧异,问道:「当世之间,名将繁多,即便是兵书战策,也有故卫国公李靖留下的《卫公兵法》,故英国公李積留下的《英公本章》,故邢国公苏定方留下的《藏兵秘要》等等,为何他们会盯上你们梁家,不是本王看不起永昌伯府,就是本王自小所学的兵书战场,也比你家留下的要强。」 梁茯苓对李绚所说这番话没感到丝毫意外,只是平静的说道:「王爷拿到兵书之后,是否有人在一旁详细讲解,但有疑问,便可作答!」 见到李绚稍微发愣,梁茯苓这才继续说道:「世间流传的诸兵法秘要,本就是刻意删减,若是照本宣科,那一旦遇到正主,那么立刻就会功亏一篑,功败垂成,而梁家的兵法则不一样,阿耶……」 梁茯苓有些黯然的低下了头,永昌伯梁鸣虽然是蒋国公梁演的后人,但如今也只剩下一个伯爵的爵位,和一个宁远将军的武散官,根本没有任何实职。 如果不是还有史家和张家两门姻亲,恐怕永昌伯府早被人拆了。 「永昌伯,蒋国公。」李绚眉头轻锁,梁茯苓话虽有一定的道理,但这里面未尝就没有一切她都不知道的东西。 抬起头,李绚看向梁茯苓,问道:「如今这份兵书在哪里,是在你家中藏着吗?」 「是也不是!」梁茯苓神色复杂的看着李绚,说道:「家中的确藏有一卷兵书,但那实际上是一套槊法,先祖传下来的槊法,至于兵书,只有家父和小女在心中记着。」 「原来如此。」李绚恍然的点点头,怪不得梁茯苓现在还活着,可是为什么闻姨娘非要她死呢。 难道她以为兵书再也找不到了,还是说她以为兵书已经得到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先在驿站待着,至于一日夜间,你阿舅究竟能做到哪种程度,放心,有本王在,你不会有事的。」李绚对着梁茯苓点点头,梁茯苓立刻会意的拱手,然后悄然离开。 「梁家!」李绚微微骤起眉头,天阴教在梁家着力过重了。 一个千面佛,再加一个闻姨娘,吸引他们如今都感到梁家的原因是什么,他们究竟在图谋什么。 难道真的仅仅是一本兵书吗? 看样子,回去之后得好好盘一盘蒋国公梁演的底子了。 若天阴教的人,真正盯上真的只是永昌伯府的兵书战册,那么他们一家的来历传承,远不是看上去的那么不起眼。 那本兵书,它真正的作用究竟是什么? 「梁家的那个闻姨娘,其实是漕帮的人送给梁鸣的。」一个声音突兀的在房间角落里响起。 李绚微微抬头,看向站在那里,依旧带着面具的阎庄,他的眼睛微微上挑,一个词条已经出现在阎庄头顶。 【千面佛(伪),本名高要,父高履行,天阴教四大长老之一,左护法东海王麾下,真实身份:阎,百骑校尉】 「你回到扬州这么久,就查出这么点东西?」李绚有些诧异的看着阎庄。 要知道 ,阎庄比李绚早出发好几天,来到扬州也有好几天的时间,这几天他没有和天阴教的人见面,只是一直藏在暗中,百骑司在扬州可不是仅仅只有他一个人。 「当然不止如此。」阎庄慢慢的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看向李绚说道:「我还知道,是漕帮四大堂主之一的何常将天阴教淮扬堂堂主闻冰艳送到永昌伯的,他们原本打算慢慢的寻找的,但洛阳事变,他们不得不改变了计划。」 「漕帮!」李绚微微点头,漕帮和天阴教的关系终于得到了确认,他看向阎庄:「那本兵法真的很重要吗?」 「我没见过,不知道,但他们应该没得手。」阎庄摇摇头,肃然的看向李绚:「这事暂时可放一边,现在重要的是另外一件事,就在今夜,就在王爷遇袭之际,一批军械被漕帮私运送出了扬州,这才是头等要命的大事。」 第一百九十九章 四大长老,罪魁祸首 「什么!」李绚顿时忍不住的站了起来,他死死的盯着阎庄,咬牙切齿的问道:「一批兵刃,有多少数目,能装备多少人,来源何处,又运去了哪里,还有,他们究竟是只运了这一批,还是运了很多?」 「应该不止一批,不过这一批应该是最多的,至于其他的,在下就不知道了。南昌王,你必须得想办法追回来,然后堵住这个漏洞。」阎庄直直的盯着李绚,面色无比的凝重。 「废话,这还用你说,若是扬州的兵刃流到了婺州,第一个要倒霉的就是本王。」李绚狠狠的瞪了阎庄一眼,然后目光收敛,低下头,轻轻的敲着桌案,沉思苦笑。 片刻后,李绚抬头,脸色严肃的问道:「你刚才说,是四大堂主之一的何常将天阴教淮扬堂堂主闻冰艳送到永昌伯手上的,那么兵刃是不是来自永昌伯府,来自史家和张家,来自新林折冲府?」 「不知道,这是王爷需要去调查的东西。」阎庄无所谓的耸耸肩,然后说道:「下官该说的都说完了,告退。」 「阎兄,稍等,在在下急躁了,在下赔礼了。」李绚稳定了下心绪,然后沉声说道:「不知可否告诉在下,如今在整个扬州,天阴教究竟有多少人手,他们在整个扬州的势力渗透究竟到了何等程度?」 「南昌王是想问,天阴教在扬州的布局,会不会影响到婺州吧?」阎庄一眼就看透了李绚心中所想,最后摇摇头,说道:「在下刚来扬州数日,所知不多,除了之前在洛阳打过照面的天阴教圣女和藏在永昌伯府的淮扬堂堂主闻冰艳以外,只知道藏在这一切背后,策划阴谋的,是天阴教四大长老之一的安荣祥,至于他在哪,什么身份,在下也一无所知。」 阎庄苦笑着摊了摊手,他对天阴教的了解就到此而已。 「天阴教四大长老,安荣祥。」听到这个名字,李绚立刻神色一振:「知道是谁就好。」 最近一系列事件让他感到眼前一阵迷茫,现在一切总算是清晰了起来。 藏在一切背后,负责策划,并且打通种种关节的,肯定是四大长老之一安荣祥。 闻冰艳无非就是在中间勾连上下执行的角色。 至于说叶绾绾的,李绚早就看出来了,她不过是个被扔出来引人注目的小棋子罢了。 所有的线索,开始以安荣祥为最终的源头统合了起来,一切迅速清晰起来。 「那就先打掉漕帮,然后再收拾闻冰艳,最后找出安荣祥。」李绚一点点的理清了思路。 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向阎庄,这个时候他才发现阎庄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这个家伙。」李绚冷哼一声,摇摇头,继续思索。 阎庄来这里找他,无非就是想利用他。 之前在洛阳是说的假刺杀,现在差一点就变成真的,而且是妖女叶绾绾亲自下手。 阎庄自己的安排自然再也用不着,他已经借着救叶绾绾一命,成功的获得了信任。 至于接下来了,无非就是让扬州分堂遭受重创,然后阎庄和剩下的人活着离开扬州,返回山里。 天阴教,安荣祥在洛阳的所有筹谋策划,全都要摧毁。 李绚手里撑着伞,漫步在雨夜之中。 劲风吹打在伞面之上,但却丝毫没有让雨伞变形,更别说是打湿伞下的李绚了。 李绚的目光从隐藏在围墙角落里的暗哨身上收回,目光落在了眼前的偏院大门前。 院门敞开着,里面点着零星灯火。 雨夜之中,还未曾休息的人少之又少。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随即,一道窗户被打了开来。 穿着绿色襦裙,披着轻纱,眼神冰冷的 徐婉儿站在窗口,平静的看着李绚。 李绚走了过去,推开被雨滴打湿的房门,走进,转身,关门,挡住风雨。 灯光之下,徐婉儿无声的放下了窗户,走到了卧室和中堂之间的门槛前,毫不畏惧的看着李绚。 李绚稍微后退一步,徐婉儿顺势从卧室走了出来,然后轻轻的关上了卧房。 「王爷请坐。」徐婉儿指着中堂中央放着的圆桌,圆桌上放着几只白瓷茶杯,还有一只忽明忽暗的蜡烛。z.br> 「你一直等到现在?」李绚在圆桌畔坐下,然后才抬头看向徐婉儿。 近在咫尺之下,徐婉儿明艳的面孔,白皙的皮肤,若隐若现的沟壑,冷静的眼神,直直的出现在李绚眼前。 「王爷有所需,婉儿自当尽心竭力。」徐婉儿站着给李绚到了一杯茶,然后恭敬的站在一侧。 徐婉儿被皇帝赐予李绚为奴,虽然一路难行以来,李绚少有苛责,但她还是很摆的正自己的位置。 「说说吧,今天出去一趟,都探查到了什么?」李绚端起茶杯,微微的抿了一口。 「收获不多,扬州虽是风流之地,但相对洛阳,女子更易驯化,只有一些私娼和唱念小曲的小娘才知道一些消息,但她们所知的大都无用,恐会令王爷失望。」徐婉儿说完之后,安静的站在一侧。 「你总是有消息的,不然你也不会等到现在。」李绚手里捏着白瓷茶杯,似笑非笑的看着徐婉儿。 「王爷目光如炬。」徐婉儿微微欠了欠身,然后低声说道:「漕帮还和当年一样,从江南各地,收集美貌女子,调教之后,又再送到洛阳长安,甚至西域,婢子遇到的几个,都是当年被他们调教,又不够资格送神都和长安,只好留在扬州本地的女子,她们年老色衰之后,有的嫁与良人,有的成为私娼,有的则生死不明。」 李绚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她们肯定知道,漕帮之内,负责此等事务之人究竟是谁?」 类似就是,漕帮之人或许会躲着那些大有前途的年轻小娘,但不会避着这些已经年老色衰的女妓。 「是四大堂主之一的何常,此类事务,向来由他负责。」徐婉儿眼中透露出一丝憎恨。 当年她就是被曹帮的人从扬州转卖到洛阳的,如今回到扬州,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找到自己当年的家人。 她并不怨恨自己的父母,虽然她不记得自己究竟是被父母所卖,还是被人拐走。 若是前者,世道如此,徒呼奈何;若是后者,当年负责转卖幼女的漕帮才是罪魁祸首。 李绚给徐婉儿的时间不多,只有三天,三天之后,李绚就会启程赶赴婺州。 真正让徐婉儿尽心尽力的,除了她自己想要通过漕帮的账册找到当年的父母之外,还有就是李绚也想要对付漕帮。 三天的时间虽然不多,但足够她查出有用的东西来了。 「何常,这个人,他平时都出入在什么地方?」李绚看似是在问向徐婉儿,但他自己却皱起了眉头。 何常身为漕帮四大堂主之一,平时出入十分隐秘,想要调查他的行踪,在这一两天的时间…… 「其他的地方小女不知,但有一处,是他近日一直出入的。」徐婉儿的话还没说完,李绚就抬起头,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这真的是太令人意外了,也太及时了。 「在州城东南,那里有一座大院,那里并不是何常的家,但是他近日以来,一直都住在那里。」徐婉儿冷冷一笑,咬牙切齿的说道:「小婢之所以知晓,就是因为在昨日,一名丢失孙女的老者在那座大院门外被打死了,尸体被扔进了蟒肠河喂鱼……」 「官府 想来并不知情,或者说就算是知情了,他们也不会去管的。」李绚神色平静,类似之事他已司空见惯。 这么些年,李绚早就已经看清,不管是神都的李治和武后,还是地方刺史县令,他们看似掌控一切,但她们真正掌控的只有各地世家大族。 对于平民百姓和其他的社会底层,他们根本不屑于多看一眼。 这就有了很多漏洞可钻。 「好了,今夜你早些休息,明日就不要出门了,等着看好戏便是。」 「婢子,谢过王爷。」徐婉儿咬着嘴唇,眼神中带着无限希冀。 第二百章 医道世家,开颅之术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穿一袭青色长袍,腰挂蓝色荷包的李绚,看起来温润如玉,带着温和的笑容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雨后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阳光柔和的铺在脚下。 世界仿佛被洗了一遍,彻底的清新起来。 李绚刚走到院中,李墨从外面快速的走进,来到李绚身侧,拱手言道:「王爷,都安排妥当了。」 「嗯!」李绚笑容淡淡的点点头,说道:「你去吧,首尾都收拾妥当。」 「是!」李墨快速的退了出去,在门口,他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余泽。 李墨并没有和余泽说什么,只是略微拱手,然后就快速离开了。 走进院落当中,余泽看到李绚,拱手好奇的问道:「王爷,今日可还有其他安排?」 「没有,今日上午去拜访果郎中,下午去辞别窦长史。」李绚朝着门外看了一眼,丘贞沐已经提着两个礼盒出现在了院门口,李绚对他点点头,丘贞沐便安静的等在了院外。 「不是说明日再去的吗,怎么提前了?」余泽有些诧异,不过也没往深处想,毕竟今天已经是他们抵达扬州的第三天,明日就要离开扬州,提前去辞别也是正常。 李绚淡淡的笑笑,说道:「到了明日,恐怕窦长史就没有时间理我们了。」 「哦?」余泽这才认真的看向了李绚,明天的事情今天就知道了,他们这位王爷怕是又在策划什么。 「走吧,今日的头等大事,还是找到巢御医的后人,希望他们还保留有当年的医书,能对陛下有用。」李绚轻声叹了口气,迈步朝院外走去,余泽赶紧跟上。 李绚对果郎中传承多少巢元方的医术并不抱多大指望,毕竟如果他真是天下名医,恐怕早就已经离开扬州了。 对于医家来讲,病患病例的积累是很重要的。 扬州虽然天下名都,但这里的病患多少扬州本地病人,就连来自三吴之地的病人都很少。 细细根究,在很多病理上都是相通的,想要有所突破,必须离开扬州。 根本他们的调查,果郎中自从幼时随父落户扬州后,就再未离开。 永宁坊,位在扬州西北,虽然不是中街那等繁华之地,但也不是偏远所在,人居甚多。 马车车轮碾过石板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两侧的垂柳格外的舒展,四周的人声并不吵杂。 这里虽然是扬州城内,难得坊内居民性情多数清静,怪不得当年果音带着妻儿会定居于此。 坊门东侧靠里的小巷偏窄,马车在小巷口就停了下来。 清冷的街道上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影,果家的药铺在往里第二间。 李绚看看四周,眉头微皱,不解的看向余泽:「余叔,这样的地方如何悬壶济世。」 这种偏僻地方,恐怕也只有本坊的居民才会来这里,就是旁边的坊民,平时怕也不愿意来这里。 没有足够的病例积累,天大的医术传承也无法进步。 「或许这样的地方更容易专心吧。」余泽勉强解释了几句。 「好吧。」李绚无所谓的耸耸肩,这下,他彻底对果希传承医术更不抱指望。 往里走了几步,一间很宽敞的药铺出现在李绚眼前。 一名年近四旬,穿一身灰袍的中年医者坐在诊案之前,左手伸出,手指搭在面前的洗的发白的绿裙老妇人脉门上,一边摸着自己下巴的胡须,一边细细的感应她的脉搏跳动。 在稍侧的长条凳上,还坐着三名年纪颇长的老者,面色红润,相互闲聊。 李绚和余泽相互对视,两人现 在都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果家会将药铺放在这里。 这里虽然地处偏僻,但是对于病患来讲,这是一个上好的静心之处。 对医者同样是上好的静心之处。 易水堂,这是药铺的名字。 风萧萧兮易水寒,李绚忍不住的念了出来,这名字可有些不吉利啊。 似乎是李绚的声音惊动了里面正在看病的果希,他有些诧异的抬起头,目光落在李绚和余泽的身上,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就面无表情的重新低头,继续专注在身前的病患上。 「阿婆,还是老毛病了,肺有点湿,我给你开点麦冬,回去泡水喝就行了。」果希温和的看着眼前的阿婆。 「没事就好,小果儿,阿婆能多活几年就靠你了。」阿婆抬起头,满头白发,说话之间,嘴里的牙齿掉了大半,看那年纪,起码有六七十岁,普通的百姓能活到这个年纪非常稀奇。 阿婆转过身,看了站在门口的李绚和余泽一眼,看着余泽手里的礼盒,笑呵呵的说道:「来客人了,小果儿,先去招待你的客人吧,我们这些老家伙一个个都闲的很,稍微等等没事。」 坐在长条凳上的几名老者侧过头,上下打量着李绚和余泽,这些人几乎都在六旬之上,须发皆白。 李绚恭敬的对着几名老者行礼,神色恭谨。 大唐对老者礼遇甚厚,每逢重大节日或庆典,皇帝都会亲自下诏赏赐全国老人。 上一次还在数天之前,雍王李贤晋位太子,大赦天下,同样赏赐全国老人。 赐杖、版授、致仕与减免赋役,甚至州县还经常举办「三老五更」与「「乡饮酒礼」「。 孝子在朝野之间都受优待,不孝之人,人人唾弃,甚至流放也是常见。 李绚虽然是郡王之身,但对这些年过六旬的老者,也都非常尊敬。 如果面前是年过八旬的老者,李绚甚至还会上前慰问。.z.br> 哪怕他如今是过客,这都是必要的礼仪。 站直身体,李绚抬步走进药铺当中,药铺内的家具虽然陈旧,但干净结实,似是每日擦洗。 李绚对着阿婆再度躬身道:「多谢阿婆,多谢诸位长者,绚有礼了。」 说完,李绚又看向果希,将手里的礼盒放在桌案上,拱手道:「见过果郎中,小小薄利,不成敬意。」 果希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李绚,问道:「你是来看病的?」 「不是在下,是在下兄长。在下兄长得患风疾,已有十年之久,多年来虽延请名医,但始终无法根治,在下近日路过扬州,听闻郎中之名,才前来探望……」李绚沉沉的躬身,说道:「还请郎中佑谅,在下也是抱着一试之念。」 「无妨。」果希直接摆手,皱了皱眉,问道:「你说你家兄长得病已有十年,那么他如今多大年纪了。」 「兄长四十有七,偶有黑视,头晕、头痛、恶心、呕吐、言语含糊、肢体无力等症状,平日不能见风……」李绚细细的将李治的病症讲诉了一遍,他虽然没有亲手为李治把脉诊病,但相互之间已经见过好几次,已经症状已经清晰可见,只要嗯嗯,稍作留意,这些东西都能总结出来。 「病已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果希皱了皱眉头,然后说道:「取石菖蒲、川芎、羌活,冰片,牛黄……」 「菖冰散,已经用过了。」李绚对着果希恭敬的行礼。 果希的眉头瞬间紧锁起来,但紧接着说道:「乌梅,皂角、豨莶草,薄荷……」 「乌皂豨荷膏…….桃红龙石膏……风疾散……蛇鸡瓜蚤散……桃仁膏……星姜膏……菖蒲泥。」李绚认真的看着果希,果希毎念一 个药方,李绚立刻就给出了药名,果希的脸色迅速的阴沉了下来。 李绚依旧恭敬的说道:「多年来,家中延请天下名医,世间大多数的药都用过了,但还是无法根治,而且效用日浅。」 「原来是方家。」果希嘴角露出一丝了然之色,微微眯着眼睛,低沉着声音说道:「既然如此,那为何不去考虑开颅之术,」 「先生高明,竟也通开颅之术?」李绚神色凛然,看着果希恭敬拱手道:「如今,晚辈不知可否讨教一二。」 开颅之术,自古至今都是天下难题,能开口就提出开颅之术的,哪有等闲之辈。 第二百零一章 疯狂医者,金针刺血 厅堂空阔,一盆绿色的忍冬被放置于一旁的角落里,孤傲绽放。 李绚站在厅堂中央,双手前拱,一脸紧张的看着果希,眼中带着一丝希冀。 开颅之术,又岂是一般人能掌握得了的。 普通的医者甚至连这个名字都没听过。 果希已经完全肃然起来,缓缓的起身,目光打量着李绚,很客气的拱手问道:“不知公子师承哪位高人?” “小子不孝,羞于师名见人。”李绚一带而过,随即很认真的说道:“先生,自从麻沸散失传之后,开颅之术便已经鲜少听闻,先生既然了然于心,不知是否有可减少风险之法,还望赐教?” 李绚早已察觉,果希虽不出名,但绝非滥学无术之辈。 光是他刚才所列出的那十几种普通人甚至听都没听过的治疗风疾的药方,就足见他水准之高了,更别说他还提出了开颅之术。 对于风疾患者而言,开颅其实是最直接的治疗手段,但也是风险最大的治疗手段。 尤其是对皇帝一类的人物来讲,稍不注意,就是提出这个词,都会让他怀疑你心怀叵测。 当然的华佗,便是前车之鉴。 “方法,有!”果希一句话,让李绚瞬间心中无比狂喜。 他立刻强压心中欣喜,沉沉躬身:“还请先生指教。” “五石散。”一个无比禁忌的词,果希说的很淡然,但李绚却直接顿在了原地。 五石散药性燥烈,服后使人全身发热,飘飘欲仙,自感骨髓充实,举措轻便,复耐寒暑,不著诸病。 最重要最不容忽视的一点,那就是五石散的神经麻醉之效。 有了五石散,皇帝的开颅手术,起码有了可以进行的基础,之后便是止血和消炎。 止血之物,地榆、三七、、槐花、侧柏叶等等。 消炎之物,菊花、薄荷、金银花、蒲公英、板蓝根、鱼腥草、银柴胡、青蒿、桔梗等等。 如此一算,岂不齐全了吗? 但不行,五石散同样也有大毒。 比如致人舌缩入喉,痈疮陷背,脊肉烂溃,头痛欲裂,腰痛欲折,腹胀欲决,心痛如刺……等等。 最令人感到忌惮的,是他可怕的依赖性。 后人不说,唐人对此便有深刻的认知。 医圣孙思邈在《备急千金要方》有云:明其(五石散)大大猛毒,不可不慎也,有识者遇此方即须焚之,勿久留也。 果希看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李绚,知道他对五石散的疗效危害了解的相当清楚,然后很平静的说道:“五石散可治百病,之所以会有危害而致死者,乃因不从节度、不懂将息之法而已。” 五石散从魏晋南北朝传承至今,历来为士大夫所推崇,历来又为各代医家所推崇,功效如何,一见了然,但他所带的副作用,同时也让人憎恨不已。 一直到医圣孙思邈,一力推动天下尽毁五石散药方,这更是得到了皇帝李治的鼎力支持。 如今放眼整个大唐天下,存留有五石散和其药方者,少之又少。 只有少数天下世家,皇宫,道观,以及偏远地区还有隐秘的流传外,世人所得所见皆被摧毁。 李绚长吸一口气,然后沉沉躬身道:“先生,五石散害人甚重,晚辈拒绝。” 说完之后,李绚一下子仿佛卸掉了千斤重担一样。 有些事情可做,有些事情绝不可为。 如果让他给皇帝提供五石散用来治病,哪怕只是用在开颅手术这样的骇人医术中的辅助手段,他也会无限的遭人诟病,甚至天下唾弃,再无未来。 五石散就是一个魔鬼,一个潘多拉之盒。 天下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为了禁除五石散在努力,他不能因为皇帝有需就去主动提供。 甚至搞不好他这边刚送上去,皇帝那边立刻就会拒绝。 李治还没有走到绝路,轻易间根本不会尝试用五石散来治病。 甚至任何一个提出这类想法的人,都会被直接罢官免职,打进大狱。 …… 听到李绚这么说,果希有些惋惜的摇摇头,说道:“随你吧,看来你不是一个纯粹的医者,可惜了。” 李绚此时对于果希的医术已经再没有任何质疑。 毕竟这样一个敢提出将五石散用在开颅手术上的疯子,思想当中迸射出的灵感火花必定非同一般,至于他为什么会缩在这个扬州小坊,原因由此也可探知一二。 “先生,其实最好用的,还是麻沸散,只可惜麻沸散失传了。”李绚有些感慨的摇摇头。 “是的,麻沸散失传了。”果希突然间斩钉截铁的应了一声。 声音坚定的让李绚都能察觉其中的诧异,他将这个异常深深的记在了心里。 李绚神色定了定,然后才继续问道:“先生,不知可有其他法门治疗风疾,先生想必还有其他想法。” “有,但也类似,有一种法门,叫做金针刺血。”果希没有丝毫犹豫就说出了自家的医治之法。 “金针刺血。”李绚低头念叨着这四个字。 这里是金针刺血,而不是金针刺穴。 金针刺穴是治标不治本之法,但金针刺血就不同了。 人身之害皆来自于血,尤其风疾之症更是如此。 开颅之法,实际就是要去脑中的血栓,而金针刺血,就是在不开颅的情况下,用金针来取出血栓。 这中间,所用的金针,所下的穴位都非常重要,稍不留神,同样会致人死命。 然而相比于开颅之法,金针刺血要安全的多,也更容易被人所接受,但是风险同样很大。 但是,在关键时刻,却是不折不扣的救命之法。 “多谢先生指点。”李绚再度对着果希躬身,然后将桌上的礼盒稍微往里推了推:“这点薄礼,还请先生笑纳,日后若是有不妥之处,江都县,广陵县,邗江县,甚至刺史府,都督府,先生都可以报李绚之名,他们必会倾力相助,绝不懈怠。” “不用客气。”听完李绚这么说,果希竟然没有丝毫意外,只是从桌下拿起一个用麻纸包裹的药袋,推到了李绚面前:“开颅也好,刺血也罢,都不是轻易能够尝试的,但这贴巴戟天黄芪膏对三伏天治疗风疾有奇效。在睡觉前,将药贴贴在两脚的脚心位置,第二日揭去。每隔一天贴敷一次,当日便能见效。” “在下就不客气了。”李绚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然后将腰间的钱袋摘下,直接扔在了桌案上,然后发出清脆的声响,拿起药贴,李绚转身就走,丝毫不再迟疑。 站在一旁的余泽同样和李绚一样躬身,然后面色郑重的转身离开。 等到李绚和余泽彻底不见之后,一旁的老婆婆,还有其他几位老者,都无比诧异、惊奇的看着果希。 其他的几位老者,莫名的脸上都有些畏惧,只有那位老婆婆,脸上带着欣喜,笑呵呵上前说道:“小果儿,恭喜伱了,你这是遇到贵人了啊!” “贵人不贵人,小侄倒不在乎,只要日子安稳一些就好。”果希出乎意料的一阵感慨。 他的目光落在四周的药架上,那里能明显看出被挪动的迹象。 边边角角里,还有没有清扫干净的药渣,甚至整个药铺药架上草药都比之前要少的多。 如果不是仔细盯着去看,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 “阿婆,今日就先到此吧,家中混乱,小侄还需要整理。”果希对着老婆婆有些抱歉的拱手。 “无妨。”老婆婆笑呵呵的说道:“我这就回去将今天的事情说给街坊四邻去,看他们哪个还敢嚼舌根子。” 说完,老婆婆转身就朝外面走去,其他的几名老人,同样对着果希拱拱手,快速离开。 看他们眼中兴奋的神色,就知道今天发生在药铺的一切,他们回去之后大谈特谈,大肆宣扬。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果希这才将走到门前,将几扇门关上,挂上暂停歇业的牌子,然后才回屋拿起礼盒,朝后院走去,然而他刚刚拿起礼盒,手就不由得一沉。 果希的脸上一阵愕然,他赶紧打开礼盒,这才发现,里面除了最上层的果脯肉脯以外,下面竟然是满满当当的五十贯钱,果希似乎想起了什么,抬头,一眼就看到了桌案上的钱袋,拿起来稍微一掂量,就知道有十两之重。 “看来是真的遇到贵人了。”果希只是感慨一声,脸上并没有多少的兴奋。 转过身,他就已经拿着礼盒和钱袋走进了后院,而此时的后院之中,一个三旬妇人,正在带着孩子整理院中混乱的一切,而在旁边帮忙的,正是那天李绚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小孩。 “怎样,是你说那个人来了吗,怎么不请人家进来坐坐,好歹也是人家把你从牢房里救出来的。”妇人算不上美貌,但温婉贤淑,和声细语,气质幽雅。 和这满院子像是遭了土匪一样的情景完全不符。 果希顿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的说道:“你不知道,就是他,才弄的我们被官差抄家,同样也是他,三言两语就让人把我们放了出来,还得贴上祖传秘方……” 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有些时候只是临时应付,不追究病根。 有的时候,头痛医脚,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但却能根治。 第二百零二章 大戏开场,全力协助 马车上,车帘晃动。 李绚靠着车厢,低头看向手里的药贴,突然开口:「他知道我们的身份了。」 对面的余泽赞同的点头,但随即有些不解的问道:「为何如此,我等和他并未曾有任何接触?」 「不奇怪。前天夜里时,我就说过,为了寻找恶钱的源头,官府会用尽一切手段的。」李绚目光落在车帘外面的街道上。 人影晃动间,他低声说道:「你刚才可能没发现,那药铺中虽然干净整洁,但包括桌椅,药架,挂画在内都不在原本的位置上,最关键是药架上的药草,很多都是缺枝少叶的,这是最不正常的。」 对于一名医者而言,除了病患以外,药草就是他们的命。 「官府搜过他家药铺了。」余泽立刻明白了过来,官府那些人可不会在意什么草药。 「怕是不止。」李绚有些伤感,脑海里闪过药铺里的那几个年纪大的老者,低声说道:「搞不好官府还将他人给抓了进去,只不过因为他是郎中,所以没动刑。 不过时间一长就说不定了,搞不好甚至还会有人打算拿他当替罪羊。」 余泽的脸色沉了下来,官吏到哪里都一样,敲诈勒索鱼肉百姓,从来不变。 「不过还好,昨日孟家帮忙寻找巢太医后人,找到了果郎中的头上,这才惊动了官府,把人弄了出来。」李绚突然淡淡的笑了起来,说道:「果郎中也是聪明人,或许是孟家的人说漏了什么,让他察觉到在孟家的背后还有人,今日我等上门,一说风疾,他就已经知晓我们来自何方了。」 这个天下,只要提起风疾二字,就会让人不自主的朝天下最高位的那个人身上去想。 李绚透漏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了。 除了皇帝,天下间没有哪个风疾病人会将天下几乎所有的风疾治法都尝试过一遍的。 果希的敏锐,让李绚莫名的有些开怀。 「果家还是有所传承的。」余泽的目光落在了李绚手上那只药包上。 李绚点点头,说道:「不只如此,金针刺血,或许才是果家最拿手的治疗之法。」 「难道传闻中的《四海类聚方》真的在巢家?」余泽下意识的看向果家药铺所在的方向。 「当年杨坚组织天下医者,广泛搜集医药资料,历代及民间方剂、验方单方,集成了一部卷《四海类聚方》。」李绚摇摇头,感慨说道:「可惜战火之下,或是被烧毁,或是被遗失,如今只剩下巢元方编纂的《诸病源候论》,否则,一个讲病因,一个讲治法,这天下间哪还有那么多难以治愈的急症啊!」 「或许哪家世家还有留存,只是我等不知道而已。」余泽的声音不自然的低了下来。 「这是必然的。」李绚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当年的《四海类聚方》虽是朝廷编撰而成,但修成之后,除了母本被朝廷收藏以外,其他肯定有副本落入了各大世家之手。 只可惜,这些东西他们都藏的很死。 而且除了世家以外,道佛各门恐怕都有收藏,不过没那么全罢了。 不然凭什么当世会有那么名医冒出来。 皇家恐怕是收集最多的,毕竟他才是最大的世家。 不过这其中的秘密,李绚暂时还接触不到。 「不管如何,金针刺血之法,还有这些药贴,回去之后,立刻送往神都。」李绚顿时正色起来,如今天下间,最要紧的莫过于皇帝治病。 有了这些东西,李绚即便在东南做的再差,皇帝也会给他们兜底的。 更何况,李绚从来做的都不差,他真正需要担心的是来自四面八方、天下世家的明枪暗箭。 皇帝的信任,才是李绚最大的保护伞。 「该是如此。」余泽赞同的点点头,如此,他们才能最大可能的在东南拿到最大的一块蛋糕。 「如此,我们也好和窦长史告辞!」李绚脸上的神色开始收敛起来,今天的大戏才刚刚开始。z.br> …… 「吁!」马车突然一下子就停了下来,外面传来的丘贞沐拉住马匹的声音。 「怎么了?」李绚刚刚探出头去,就看到了停在对面的沈家马车,还有站在路边似是等候已久的沈庄。 「见过南昌王。」沈庄对着李绚拱了拱手。 李绚皱了皱眉,看了四周一眼,最后招招手,沈庄立刻就窜进了李绚马车内。 「沈参军如何会在这里,昨夜的事查出结果了?」李绚死死的盯着沈庄。 昨夜时候,沈家应该和天阴教在纠缠才对,被狠狠的阴了一手,沈家不报复回去才怪。 故而在李绚今天的剧本里,没有沈庄,也没有天阴教的位置。 沈庄的目光从车外收回,此时,马车已经再度开始移动,沈家的马车让开了路。 「王爷可是要去大都督府?」沈庄一开口,直接就戳破了李绚的目的地。 李绚很淡定的看着沈庄:「沈参军都已经堵在这里了,本王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令人意外的事情,李绚在扬州的一举一动,几乎时刻都被人关注着。 不管是之前的果家药铺,还是接下来要去的大都督府,都不是什么太过隐秘的事情,稍微有心就全能查出来,只不过敢上来找他的,几乎没有。 扬州大都督府可不是那么好惹的,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人在保护李绚的周全。 沈庄的目光从李绚脚下的药贴扫过,心里轻叹一口气。 李绚要找巢元方后人的事情,他们在李绚头天从大都督府出来之后就已经知晓,但他们都没有在意。 类似的事情,窦玄德也不止做了一回两回。 这些年,他们也找到一些名医,恭送到了洛阳,但之后都无下文。 时间一长,这份心思自然也就冷了。 只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李绚刚到扬州,就找到了巢元方的后人。 这份能力和运气远不是一般人能够企及的,他们也只有羡慕的份,也没人敢抢在李绚面前截胡巢元方后人,更何况这里还牵扯到了孟家。 毕竟是孟家帮助李绚找到果希的,这份人情他们已经记在了李绚那里。 如果他们截胡了巢元方的后人,不仅会得罪李绚,还会得罪孟家,甚至陆家,许家和王家,太不划算。 想到这里,沈庄从袖子里掏出一摞纸张朝李绚递了过去。 李绚微微一愣,接过扫了一眼,脸色不由一变。 「这是城外一座庄子的地契。」沈庄对着李绚面色肃然的拱手低身,然后沉声说道:「昨夜之事,下官多有冒犯,还望王爷见谅。日后王爷不管在扬州做何事,沈家都会鼎力相助。」 李绚握着地契的手微微一顿,眼神也变得幽深起来。 伸手将地契放在了他和沈庄中央,李绚目光沉凝的看着沈庄:「沈参军,此事,你可以代表扬州沈家说话吗?」 「是的,二兄已经发话,王爷在扬州做的任何事,沈家都会鼎力支持。」沈庄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沈余庆。」李绚眉头一挑,无人察觉得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失望,但同时也升起一丝轻松。 扬州沈家家主是陕州司马沈士衡,但其久不在扬州,沈家真正做主的是沈士衡二子,户部比库员外郎沈 余庆。 「本王可以将东西留下,但如今有件事情?」李绚直直的看着沈庄。 「王爷请讲。」沈庄立刻拱手,他心里明白,南昌王这是要看扬州沈家究竟只是说说,还是真的愿意全力协助。 「漕帮,扬州漕帮。」李绚盯着沈庄,一字一句的说道:「本王接下来要动扬州漕帮,沈家如何说。」 「漕帮!」沈庄立刻瞪直了眼睛随即小心的问道:「不知王爷为何要动漕帮,可是漕帮有什么地方得罪了王爷,沈家可让其来赔罪;王爷这非是沈家推托拒绝,实乃漕帮关系到漕运,漕运又关乎朝堂赋税和漕粮大计,轻忽不得,一旦漕运有变,沈家满族都承担不起。」 看着沈庄无比为难的脸色,李绚很平静的说道:「本王是当朝郡王,漕帮之重又岂会不知,放心,本王不会去动整个漕帮,影响漕运大计,但是在接下来几个月时间里,本王需要漕帮安分一些,沈家也不希望扬州天下大变吧。」 听到李绚这么说,沈庄微微一愣,随即变色:「难道漕帮……王爷放心,此时沈家,还有扬州诸家,必定全力协助,不负王爷之望。」 「如此甚好!」李绚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漕帮看起来只是漕帮,但背后真正在操控漕帮的,却是扬州各大世家。 乃至东南各大世家。 第二百零三章 冬夏失节,因此杀人 大都督府门前,黑驾马车缓缓驶来。 湖蓝色的匾额之下,两侧卫士就像是雕塑一样,手持刀枪,冷冷站立,直视前方。 马车停下,丘贞沐率先跳下马车,放好马凳。 李绚掀开车帘,穿一身青色长袍,神态潇洒的从车上走下。 目光在都督府右侧的鸣冤鼓上扫过。 李绚嘴角闪过一丝冷笑,然后抬头,看向了大都督府内。 都督府司马常御快步的从里面走出,人还在门口就对着李绚拱手:「王爷恕罪,下官怠慢了,今日都督府诸吏都在忙碌昨夜的新罗国使遇刺案,如果不是王爷昨夜抬手,恐怕我等今日不知会忙成什么样子。」 「那只是赶巧了,谁能想到,他们竟然会疯狂的对新罗国使下手,新罗国内什么情况他们不清楚吗?」李绚无所谓的摆摆手,随即冷笑说道:「也就是陛下有心西域,否则左相早就集中力量一举平定新罗了,真要拖得我朝抽不了手,到时索性就彻底平了新罗,看看谁更着急。 司马放心,只要新罗国使不死,天下无事。 就算是他死了,大不了让文武王再派一个就是。」 「王爷说话就是豪气!」常御一边伸手将李绚朝都督府内迎去,一边苦笑着说道:「可是我等不行,如果无法破案,抓获凶手,朝中怪罪下来,我等都要受责。」 「或许这才是天阴教那些人所想的。」李绚突然间幽幽的说出了一句话,常御的脚步顿时停住。 他面色凝重的点点头,说道:「王爷所言确实,这的确才是他们所想的,只有如此,扬州才会在南方事变之际无法及时的出手援助,他们也才好各个击破。」 「所以,找到凶手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斩断他们在扬州的所有一切手脚,如此,所需不过一个凶手罢了,随意扔出去一个,必然就是凶手。哪怕不是凶手本人,也必然是其帮凶,有的时候,帮凶和凶手本人是难分的。」李绚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快步朝前方走去。 前方大殿横卧,廊腰檐牙,正是大都督府长史官廨。 李绚迈步走进中堂之中,坐在桌案后忙碌的窦玄德听到声音,微微松了口气,放下笔,站了起来,声音有些疲惫的说道:「今日事务繁忙,无法亲迎,还请王爷见谅。」 「是小子打扰窦翁了。」李绚对着窦玄德拱拱手,然后目光看向站在后方和常御肩并肩的余泽。 余泽立刻上前,将手里的礼盒放在了窦玄德下首的桌案上,李绚这才拱手说道:「上次来的匆忙,故而有些手足无措,还请窦翁佑谅,如今诸事齐备,小王也该南下了,婺州之事着实等不得了。」 窦玄德根本看都没看那只礼盒,他知道里面放的无非就是些人参鹿茸一类的东西,事实也的确如此。 「如此说来,果家当真是巢氏后人?」窦玄德有些好奇的看向李绚。 「应当不假。」李绚点点头,说道:「果家拿出了一种特殊的风疾药贴,是之前小子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的药方,虽然说只在三伏天对风疾有奇效,但如今之时,恰是最合适的时机。」.z.br> 风疾只是统称,风有一百二十四种、气有八十种,治疗时要因时、因人而异,随时发病随时处置。 如果庸医不加区分地同样用药,就有可能「冬夏失节,因此杀人」。 「果家能够拿出此一药方,看来应是巢氏后裔必然了。」窦玄德长长的松了口气。 虽然说李绚三两天时间就在扬州找到治疗风疾的一份药方,显得他多少有些无能。 但皇帝不会多想这些,得到一份可用药贴的欢喜,足够让皇帝忘了一切不快。 更何况李绚毕竟是在扬州找到这种药贴的,窦玄德怎么都有一份功劳。 这也是窦玄德一直都没插手的原因。 「只是他们虽然是巢氏后裔,但巢元方的医术传承恐怕不多,不然,就算是生性低调,也不至于如今都在扬州未有多出名,甚至很可能他从来就没离开扬州过。」李绚轻轻的一句话,将果希的医术划了等级。 对于一名医者来讲,游历天下,见惯南北病症,是相当重要的。 孙思邈,韦玄藏等能成为天下名医,无一不是如此。 「即便如此,果氏也是扬州难得一见的医者,本官心里有数。」窦玄德点点头。 有他这句话,窦玄德日后在扬州城,说是肆意横行虽然不至于,但平常人也无法欺辱他。 「如此就多谢窦翁了。」李绚再度对窦玄德拱手,然后说道:「此人毕竟是巢氏后人,医术传承虽然不多,但向来也有独到之处,若是他日能够有所突破,或许对圣人有用也说不定。」 李绚有些话并没有说出来,如今的皇帝是李治,但万一哪天李治不在了,他的后人同样可能会有风疾的烦恼。 到那个时候,果希的治疗之法说不定就正对症,那个时候他的作用就大了。 「嗯!」窦玄德再度点头,这事他记下来了。 看着李绚,窦玄德突然开口问到:「传言,南昌王在神都之时,就曾屡破逆匪的阴谋,破案能力非凡,不知对于如今新罗国使被刺一案,可有见解。」 「此事……」李绚有些犹豫,但看了认真看他的窦玄德,还是拱手开口:「此事太过凑巧,偏偏在小王遇刺长史,高丽国使也同时遇刺,所以小王猜测,很有可能是新罗国使和天阴教逆匪已经有所勾连,然后牺牲自己麾下的小吏来给长史,给大唐施加压力,其人心如蛇蝎,还望长史小心。」 窦玄德皱了皱眉头,说道:「可是其人在进入扬州之后,所接触的任何人任何事,都在监视之下,甚至从登州上岸之后,其人所有的一举一动也全部都在监控之下。」 「总有我们想不到的……」李绚的话还没说完,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咚咚咚」的声音响起,鸣冤鼓被敲响了。 窦玄德抬起头,无比愕然的看向都督府大门之处,自从他上任到今,都督府的鸣冤鼓还是第一次被敲响。 扬州城内,除了扬州大都督府外,还有扬州刺史府,江都县,广陵县,邗江县,四五个州县衙门,更别说还有其他盐运衙门,漕运衙门等等,可是今天偏偏有人来敲都督府的鸣冤鼓。 「窦翁既然有公务缠身,那小王就先告辞!」李绚愕然犹在,但他还是非常识趣的提出了告辞。 「南昌王留步。」窦玄德下意识的开口叫住了李绚,只是稍微犹豫,便温和的笑着说道:「王爷既然赶上了,不妨出去一起看看。」 窦玄德声音温和,但却不容拒绝。 李绚虽然是南赴婺州任职,但明眼人都知道,他每隔三天就会往洛阳发一封奏折,奏折会直接送入东宫,有时还会被贞观殿要过去。 上一回李绚传书还在两天前,下一回应该就在明天离开扬州之后,这一本奏章刚好是他在扬州这些天的所有见闻。 窦玄德可不想李绚将什么道听途说的东西传到洛阳去。 与其如此,还不如坦然一些,让他自己看看是怎么回事。 庭廊之间,常御在前面引路。 窦玄德稍慢一步,看向李绚,神色谨慎的说道:「这等事,就是本官在扬州多年,也是头回遇到。」 窦玄德说话之间虽带着迷茫,但也有一些坦然。 他治理扬州多年,虽然暗地里也存在一些看不 见的阴私勾当,但绝大多数人都是稳享安乐。 「扬州天下繁华之地,人物风流,本王这几日也着实见识不少,可见窦翁治理扬州颇见功夫。」 李绚让窦玄德先吃了一颗定心丸,然后才轻声开解道:「不过南来北往的人多了,难免有有些摩擦,窦翁无需太放在心上,本王省的。窦翁治理扬州,清理积狱,无一冤诉,体察民情,无微不至,爱民如子,百姓安乐,扬州方繁盛至斯。」 「多谢王爷体谅,请!」说话之间,一行人已经走入前堂之中。 一名有些畏畏缩缩的三旬俏丽妇人,站在门边一侧。 第二百零四章 爱民如子,观风之实 「登闻鼓乃圣于人显庆五年所设,为便抱屈之人能斋鼓于堂诉。 东都,西京置登闻鼓,并州,益州,扬州,荆州四大都督府设鸣冤鼓。 斋鼓由都督府长史检识,审查,应诉,处置。 若置后,冤屈者依旧自觉抱屈,都督府将直送大理寺,旁人不得过问。 大理寺审核之后,直呈圣人审阅。」 窦玄德穿三品紫色,高坐在「公明廉威」大匾之下,面色庄严,神色肃穆, 「啪!」窦玄德猛的一拍惊堂木,然后面色冷肃的说道:「然除每月初一、十五日外,无关军国大务,大贪大恶,奇冤异惨者,不得击鼓,违者重罪。尔可明白。」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尽皆落在了堂下穿着白色丧服,满脸憔悴的三旬妇人身上。 尽管不施丝毫粉黛,神色憔悴,但依旧能看出其容颜俏丽,姿色不俗。 「妾身明白。」妇人跪倒在地,细长的腰肢,一下就显露出来。 她对着窦玄德沉沉拜身,声音哽咽颤抖的说道:「妾高门朱氏,十六年前自徽州嫁扬州高家,夫高开,乃运河纤夫,为人吃苦,塌实,多年亦积攒了几分身家,下有一儿一女,上有老父尚存,一家父慈子孝,过的原本安康,但就在前日,灾变骤降。」 前日,那不是南昌郡王刚刚抵达扬州之时。 窦玄德目光扫过了站在公堂右首,和都督府司马常御相对而立的李绚。 穿着一身黑金丝袍,装作一个普通都督府属吏的李绚。 李绚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异常,只带着一丝好奇的看着朱氏。 灾变骤降,什么灾变。 「那日,阿耶带着小娘上街游玩,但归来之时,小娘却已经不见踪影。」妇人突然间呜呜呜的哭了起来,不知为何,这声音听起来就让人感觉似有一阵阵哀痛袭来。 不见了,怕是被人拐走了吧。 在场之人脑海中第一时间出现了这个念头,心中一声感慨。 抽泣了片刻之后,朱氏这才重新抬起头,看向窦玄德,抽泣着断断续续的说道:「阿耶和小娘在街上失散……找了半日都未曾找到……阿耶以为小娘回归家了,但……阿耶当夜便出门了,之后便再未归家,一直到今日辰时初,有人在蟒肠河发现了阿耶的尸体,阿耶被打的遍体鳞伤的尸体……呜呜呜……」 「啪!」窦玄德死死的盯着朱氏,脸色冰冷的说道:「既然发现了你家阿耶的尸体,那为何不报于广陵县,不管是何原因,此事都当由广陵县处理,若都像你这样遇事便越级告状,朝廷还要不要办理公务,正常运转。」 「大人!」朱氏一声叫的异常凄惨,无比悲愤的说道:「民妇辰时接到邻人传信,赶至蟒肠河,见到了阿耶的尸体,但仅仅就在一刻钟之后,广陵县的公人就到了,只是稍作验看,就说阿耶是自己失足落水,身上的伤痕都是在水底刮的,之后便将阿耶的遗体收走了,民妇赶去广陵县衙,还未进门,便被乱棍打了出来……」 说着,朱氏当着众人直接挽起了袖子,露出了几道深深的棍印。 「大人,家夫远在淮北,还未得到消息,但一见消息必然赶回,到时不见阿耶的遗体……民妇不孝,阿耶如何下葬啊!」朱氏突然间嚎啕大哭了起来,趴在地上再也不起来了。 窦玄德抬头望向衙外,如今不过巳时三刻。 民妇朱氏在广陵县遭遇之后,立刻便赶来了都督府敲鸣冤鼓。 这是有人在暗中指点啊,窦玄德下意识的就看向了李绚。 此刻就见李绚也是一脸惊愕的难以置信,看到窦玄德看过来,李绚脸色郑重,但也只是拱拱手,并非 开口。 窦玄德又看向另外一侧的司马常御,常御立刻拱手,低声说道:「窦翁,这其中不对。」 「哦?」窦玄德淡淡的应了一声,平静的问道:「如何不对?」 「大理寺明文,检验尸体,需由仵作仔细勘验,然后向县尉禀报,之后由户曹参军出具相关文书……」常御脸色有些难堪,说道:「哪有只是稍作验看就判定失足落水的,而且还不让家属领走尸体……还有,蟒肠河河底尽是淤泥,如何会刮的遍体鳞伤,而且……而且还有高氏失踪之女。」中文網 常御一句话就点到了案情的最关键之处,朱氏虽未多言,且言语混乱,但核心依旧是失踪的幼女。 窦玄德点点头,然后看向李绚:「南昌王如何看?」 「此乃扬州内政,本王不过一介过客,如何好参与内政事务。」李绚一脸的为难,但还是拱手说道:「窦翁执掌扬州多年,爱民如子,公正廉洁,政通人和,民康物阜,必不当有冤案发生。」 「嗯!」窦玄德淡淡的笑了笑,然后又看向朱氏,「啪」的一声,喝问道:「朱氏,就算你自觉广陵县衙有不对之处,也应当向扬州刺史府申报,如何又突然跑到都督府来,按你所说,你辰时赶到来蟒肠河,之后又去了广陵县衙,然后又来到来都督府,中间根本没去刺史府……说,究竟是何人让你来教申冤鼓的?」 「啪」的一声,四下的差役立刻大声喊道:「威武……」 朱氏猛的打了个哆嗦,哭声骤止,这才浑身发抖的抬起头,脸上满是畏惧,双手抱住胸口,低声抽泣的说道:「是广陵县衙的一位差役大哥……他说县衙已经知道阿耶的死因,但碍于……不能处理,所以只能以自杀结案……若是民妇想要找回女儿,就只能来敲申冤鼓,因为就是刺史府,也早就被买通了!」 朱氏再度低下头,低声细细的抽泣起来。 窦玄德的脸色瞬间无比阴沉。 被买通了,刺史府被买通了。 或许像朱氏这样的无知妇人根本不知,他这个都督府长史,本就兼任刺史一职,说刺史府被买通了,岂不是再说他也被买通了吗,这话要是传到朝堂……窦玄德下意识的看向李绚。 察觉到窦玄德的目光,李绚脸上为难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对着窦玄德拱手,然后看向朱氏喝道:「窦翁身为扬州首官,爱民如子,公正廉洁,必不当让此类冤情发生在扬州,你有何话,一次说完,不要吞吞吐吐!」 「对,碍于什么,究竟碍于什么,广陵县敢胡乱判人死因?」司马常御的脸色一时间十分的阴沉。 扬州上层诸多官吏,上层世家,统统都知,南昌王圣誉甚隆,每三日便有一封奏章发往神都。 虽不是内中详情,但无过这一路所见所闻,大大小小,有事便奏,这是无观风之职,却有观风之实。 南昌王如今就在扬州,就在扬州都督府,明日他就要离开扬州,可偏偏现在却有人来给他们搞事, 朱氏仿佛是真的被吓到了,抽泣声一下子低了很多,跪在那里,哽咽着说道:「广陵县衙的差役大哥告诉民妇,有人看到阿耶,昨日冲进了州城东南的一座大院,之后便再没出来……」 「大院,哪座大院?」窦玄德突然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只要不是无头公案就好,只要有线索,他立刻就能查出案件真相,找出杀人凶手。 如此,不仅无过,甚至还能在南昌王,在皇帝,在太子面前彰显公正贤能,还有,爱民如子…… 「是康德坊,最大的那座院子,后面就紧挨着蟒肠河。」朱氏低着头,颤颤巍巍的说出了地点。 「司马,立刻汇通法曹,兵曹,即刻前往,查封那座院落,找到高氏小 娘。」窦玄德直接甩出了一柄令箭,脸色肃杀。 常御在朱氏说道那座宅院的时候,神色就有些发愣,此时有些手忙脚脚乱的接过,刚准备说些什么,这时候,就听李绚站出来说道:「窦翁爱民如子,赏善除恶,盖之如天,容之若地也!」 「南昌王过誉了,如今最紧要的,还是要找人。」窦玄德温和的点点头,然后转头看向常御,低声喝道:「司马,还不赶紧动身。」 「喏!」常御沉沉的躬身,目光望向了一侧的李绚。 李绚却是一脸的轻松淡笑,仿佛一切和自己无关似的。 第二百零五章 漕帮帮主,杀气腾腾 「咚咚咚咚咚……」 一阵阵打锣声不停的在长街回荡,街上的人群诧异的回头,随即立刻四散躲避。 一队蓝袄鳞甲的府兵从长街另一头急行而来,手握步槊,腰挂长弓,杀气腾腾的朝东南而去。 十几匹高头大马混在一众府兵当中,一起前行去往东南康德坊。 躲在四周店铺当中的行人有些好奇的探头,随即窃窃私语起来,这是出了什么事。 常御骑在黑色大马上,目光从行人头上掠过,然后控制马速,凑到了李绚身侧,低声说道:「不知王爷如何看今日之事?」 「如何看?」李绚一脸诧异的看向常御,有些不解的说道:「窦翁爱民如子,除暴安良,护佑一方,此乃我辈表率。绚他日到婺州之后,必当效仿窦翁,处政贤明,公正廉洁,为一方所知。」 爱民如子,常御嘴角不由得抽动了一下。 今天李绚说了那么多,常御就记住这四个字。 在都督府,常御就听李绚说了不下四遍「爱民如子」。 每说一遍,窦玄德就被哄得异常开心。 常御面带担忧的的看着李绚:「王爷,不知王爷可曾听说过广陵县子?」 「广陵县子?」李绚压住马匹,有些不解的看向常御:「可是某位朝中大员?」 公侯伯子男,李绚虽然是王爵,但从来不小看任何一个拥有其他爵位的人。 就比如他的岳翁刘仁轨,刘仁轨的封号便是乐城县公,中书令郝处俊是甑山县公,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窦玄德的爵位甚至只是只是钜鹿县男,比广陵县子听起来还要低一等。 大唐的爵位,除非是皇帝嫡子的亲王,否则,在朝中的话语权,还是要看所任的实际职务。 「不,广陵县子是都督府仓曹郎中许继。」常御脸色有些忐忑的说道:「我们现在要去的那座府邸,就是许继的别院,而许继虽只是仓曹郎中,广陵县子,但他却是漕帮帮主。」 「漕帮帮主是什么,是朝中官职吗?」李绚稳稳的抓着马绳,目光深邃的看着常御:「还是他是扬州许氏子弟?」 李绚出人意外平静的话语,让常御在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南昌王对于这一趟要去的目的地了如指掌,甚至对漕帮帮主也知之甚详。 南昌王丝毫不将这个漕帮帮主放在眼里,已经足见他的态度了。 甚至这件事从一开始,说不好就有他的策划。 「曹帮帮主不是什么朝廷官职,仓曹郎中许继也不是扬州许氏子弟,但王爷,漕运关乎朝廷大计,不能乱,也不敢乱啊。还望王爷慎重。」常御一脸恳求的看着李绚。 「司马这话说的不错,漕运关乎朝廷大计,不敢乱,也不能乱,但若是有人要乱呢,难道我们去求他不要去乱吗?」李绚一脸愤恨之色,望着南面方向,语气凝重。 「如今是什么时候,夏收在即,人心动荡。稍不注意,便会有野心之辈趁乱而起,所以,如今漕运乱不得,扬州更乱不得,所以,那些想要让扬州乱的人必须要死。孰轻孰重,司马掂量不清吗?」 常御顿时愣在了马上,他听懂了李绚话语当中的潜台词。 嘴角微微抽搐,常御脸色难看,有些不敢置信的说道:「难道漕帮,他们……不不不,王爷一定弄错了,广陵县子许继当年就是以漕帮接应河间郡王大军入城,才受封广陵县子,如今他已是花甲之年,怎会……」.z.br> 「司马说到了关节之处。」李绚直接打断了常御:冷哼一声:「正是因为许继如今已是花甲之年,所以他自然不会胡思乱想些什么,但也正因为他已经是花甲之年,漕帮之下,有多少人 还会听一个花甲老翁的命令,有野心的人当然不是许继,而是他手下的人,他们才是如今漕帮的中坚。」 听到李绚这么说,常御整个人顿时默然。 他知道李绚说的没错,漕帮老一辈四大堂主,死的死,退的退,如今在位的,都是些年轻人,他们的心思想法,和当年那些见识过大唐雄风的老人完全不同。 「司马,要不要赌一赌,就赌在不久后的某一天,新林府折冲都尉出事,果毅都尉出事之时,漕帮十万子弟,会不会安静如昔。」李绚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目光深邃的看着常御:「司马也是通读史书之人,当知在此种情形之下,最要不得就是迟疑犹豫,难道司马也要赴曹昭伯后尘吗?」 曹昭伯就是曹爽,当年魏晋之时,司马家篡位,司马懿指洛水为誓,表示自己决不辜负曹爽,否则有违神明。 曹爽放弃了最后的抵抗,相信了司马懿的誓言。 最后被夷灭三族。 后人有云,司马懿背洛水之誓,家国无信,最后才有三百年五胡乱华,原因皆在于此。 大唐也好,前隋也罢,结束的就是这三百年五胡乱华之世,故唐人格外重信。。 然而,如果真的要他们将自己的性命寄托于他人虚幻的诺言之上,那就太天真了。 有过一次教训的人,又会轻易相信谁。 「十万漕帮子弟啊!」李绚伸手拍了拍常御的肩膀,语气沉重的说道:「司马,就算是为了这十万漕帮子弟,也要让漕帮稳一稳,况且我等也不是真的要对付许继,一切唯证据说话,不诬陷谁也不构陷谁,但但凡查到谁了,就必须严办。尤其是查到和天阴教有勾连之人。 司马,到时究竟是抄家灭族,还是流放三千里,就是你们的事了。」 一句话说完,李绚打马快行,立刻就超过了常御。 常御刚刚抬起头,就看到穿着红衣金甲的丘贞沐率领一队千牛卫士,手握千牛刀,高骑大马,紧紧的跟在李绚之后,朝着康德坊而去。 一瞬间,常御的脸色彻底肃然了起来。 这一刻,他终于想起,李绚不仅是南昌郡王,同时还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 千牛卫是皇帝亲信,他们出动,历来都是有人涉足到了大案要案。 别说一个广陵县子,只要找到实际证据,就是窦玄德,他们都敢动上一动。 常御如今唯一庆幸的,就是如今来的不是百骑司的人,那些人一到,扬州立刻就是一场血腥屠杀。 「唉!」无奈的感慨一声,常御只能跟在李绚和千牛卫的身后,朝着康德坊而去。 康德坊,位在扬州城东南,东临蟒肠河,位置绝佳,环境优美。 城中不少官员和富户都在这里购置别院,一时地价高涨。 今日,一群全副武装的兵士悍然的闯入到了康德坊,他们不仅野蛮封闭了坊门,甚至还派人调兵直接堵住了蟒肠河上下游,任何船只不得通行,违者即刻以叛逆论处。 坊中人家各个愕然,但没人敢轻举妄动,只是探出头去探望情状。 康德坊中街最靠东的一栋大宅,占地至少有十几亩,方圆广大。 青墙绿瓦,垂柳画舫。 远远的看上去颇有一股诗意美感,可就在宅院四周,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警戒戒备。 突然,一声急促的哨声响起,凄厉异常。 瞬间,十几名外围的明暗哨,同时从隐身处奔出,然后快速的退回到了宅院之中。 也就在这个时候,两个整队的府兵士卒直接杀到了宅院之外。 李绚停马站在宅院之外,身边停着丘贞沐和一名身穿 鱼鳞甲的校尉。 「传令,周校尉,一队准备木梯,登陆院墙,占据高处,院内之人,凡有异动,即刻射杀;二队准备木锤,冲开院门,进入之后,但有反抗,格杀勿论。」 李绚坐在高头大马上,冰冷无情的声音穿入到了丘贞沐,和校尉周申的耳中,同样也传入到了紧跟着赶来的司马常御的耳中。 常御的脸上满是愕然,然随即赶紧呼喊:「周校尉且慢,留步。」 常御赶紧过来拉住校尉周申,然后才满脸无奈的看向李绚:「王爷,长史调集两队府兵只是为了方便行事,可不是为了攻城伐战而来的,一个小小的院落,不至于此,不至于此。」 常御真的有些吓着了,李绚一到,立刻就是一副喊打喊杀模样,仿佛眼前的根本不是大唐子民,而是敌对叛逆。 可偏偏不知为何,校尉周申十分听从李绚的命令,而且在后方,小型云梯和撞车已经被运了过来,气势汹汹的对准了眼前的庄园,随时准备杀入其中。 第二百零六章 一刻时间,格杀勿论 「常兄,你有一刻钟的时间让整个院落的人,放下武器全部走出来。一刻钟之后,凡是还在院子中央还站立之人,格杀勿论。」李绚的神色极冷,说完之后,朝一侧挥了挥手。 一旁的丘贞沐立刻缓缓的向前,身后的十几名红衣金甲的千牛卫同时上前。 在院门之外一字排开,手握千牛刀,威风凛凛,气势骇然。 常御的脸色立刻为之一沉,就在此时,周申一下子摆脱了常御的纠葛,瞬间就骑马远去。 后方的新林府府兵迅速动了起来,搭梯推车,检视刀剑。 常御的嘴角不由得抽动了一下,这新林府的府兵,明明是都督府调来的,可偏偏一个个的更听李绚这个千牛卫中郎将的命令,几乎视他这个都督府司马于无物。 打马前行,常御一脸阴沉的来到了大院门前,冷声喝道:「出来个人,说话。」 门后仿佛一直有人在等着一样,常御一开口,院门立刻「吱呀」一声打了开来。 紧跟着,一个穿着赭色长袍,老鼠胡须,鬼头鬼脑的中年管家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小心的探望四周的同时,脸色紧张的对着常御拱手。 「司马,不知今日发生了何事,为何……为何如此这般啊?」管家神色间充满了畏惧。 外面的府兵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是人看了都感到不安。 「你家老爷呢,赶紧让他出来,本官有话要与他说。」常御有些不耐烦的挥挥手,这些事情一个管家根本做不了主。 「我家老爷在北城的漕帮总舵,平日里根本不过这边来,司马若是有事,在下可直接跑一趟北城,请老爷回来。」管家神色不安的同时,也在小心的试探着。.z.br> 常御一眼就看破了他的这点小心机,面色一冷,不客气的说道:「休要推脱,今日谁在这里,立刻让他出来?」 管家脸上立刻堆满了媚笑,低声说道:「这几日是何三爷在,他老人家的习性您也知道,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何常,这么说昨日杀人的人是他了?」常御的脸色这下子彻底的冷了下来。 何常是什么人,常御再清楚不过,什么倒卖私盐,贩运女子,漕帮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几乎全部都是他干的。 今日在公堂上,朱氏一说女儿丢失,常御就隐隐猜到了什么,后来朱氏提到康德坊,他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司马在说什么,漕帮行事历来规矩,什么杀人不杀人的,漕帮从来没做过。」管家突然皮笑肉不笑起来,对常御所说的这些根本不认。 漕帮这些年做的所有事情,得的所有利润,每年都有一份从到都督府,整个都督府从上到下,每个人都会拿上一点,长年累月下来,这个数字绝对可观。 而且他们当中的很多人,都在扬州刺史府兼职,也就意味着扬州刺史府的那一份他们也在得。 大家都不是好人,老大别说老二。 「别跟我废话,赶紧进去,叫何老三出来,半刻钟,如果他还到不了我面前,那么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常御这时候同样没有好脸色,一个管家,什么玩意,废话什么。 就是漕帮帮主广陵县子许继在他面前都不敢如此托大,一个管家,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吗。 「喏!司马稍等。」管家淡淡的应了一声,然后一转身,重新缩回到了院子里, 能非常清楚的听到极速远去的脚步声,常御这下总算是稍微松了口气。 「叮叮咚咚」一阵声响突然从后方的府兵当中传来,常御回头看了一眼。 就见一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工匠,正在竖起一支又一支的高达五米的云梯,两 两之间又相互短木连接起来,一个四方形有些古怪的器物逐渐成型。 常御脑海中闪过一个东西的模样,但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在哪本书里见过那东西,他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以丘贞沐为首的千牛卫,猛的向前一步,「踏」的一声,异常清脆。 常御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在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过了半刻钟。 常御的心立刻就揪了起来,转过身看向对面的院门。 此时的院门依旧紧闭,根本没有打开的迹象。 这个时候,常御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 不对,院子里的情况不对。 漕帮的人,做这些阴私的勾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偶尔也会撞到铁板,惹到不该惹的人,但他们很快就该赔礼赔礼,该道歉道歉,绝不与官府硬抗,但今天是怎么回事? 自己虽然带着一大批人到了这里,但作为都督府司马,漕帮的人不应该是立刻开中门迎接吗。 怎么如今看起来,一副全然戒备的架势。 「砰砰砰!」常御上前一步,重重的拍在了院门上:「有人没有,再出来一个。」 「吱呀」一声,院门再度打了开来,出现在常御面前的竟然还是之前的那个管家。 他并没有亲自去叫何常,而是一直守在院门口,可就是不出来见常御。 「司马请稍后,三爷立刻就来。」管家拱手,一脸谄笑的看着常御。 常御的目光望向了院落之内,院内深深,楼阁回廊,北构西折,一眼望不到尽头。 「里面的人听见,奉都督府长史,扬州刺史令,查抄许氏宅邸,本官现在给你们一百息时间,放下手里的刀剑,一个个走出来,百息之内,不出来者,格杀勿论。」 一话说完,常御立刻转身而走,丝毫不搭理后面管家的呼唤。 「司马,司马!」管家的神色瞬间就彻底难堪了下来,他微微抬起的时候也彻底的放下了。 刚才的一瞬间,他真的想要直接拿下常御,用他做人质来威胁其他人,然后拖延时间。 只是那样一来,他们和都督府就彻底的撕破了脸皮。 不,是他和都督府彻底撕破了脸皮。 就算事后得以转圜,他也死死的得罪了常御。 扬州大都督府的司马,扬州刺史府的长史,可不是那么好得罪的。 就在此时,管家注意到了一旁坐在马上的,一身黑衣的李绚,四周穿着褐衣金甲的千牛卫。 一瞬间,管家的瞳孔一阵地震,这样的人在整个扬州只有一个——南昌郡王李绚。 就见常御退到了李绚身侧,然后肃穆的拱手行礼,同时朝着管家看了一眼。 李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一丝称心如意的微笑。 他的目光同样落到了管家身上,然后温和的点点头,然而就是这温和的眼神,让管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就见李绚缓缓的抬手,向前一挥,下一刻,以丘贞沐为首的千牛卫士,立刻同时向前, 腰间千牛刀在一瞬间全部拔出,然后骑在马上一步步的逼近宅院之中。 十几柄锋利的千牛刀,在日光下闪烁着冷冷寒光。 一时间,无穷的压力落在了管家身上,他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下一刻,他整个人猛然一缩,一下子就缩回到了门里。 侧头一头,左右两侧已经蹲满了灰衣短袍大汉,一个个手持锋利的长刀,面色凝重。 大门如此,整个宽敞的院落当中更是如此,四下里到处都是健壮的大汉。 有的拿刀,有的拿锤 ,有的提剑,有的握弓,粗略一数,起码有百人之多。 这个时候,就听管家开口:「密信已经穿出,半个时辰之内,帮主就会赶来,只要撑过这半个时辰一切就没事了;可如果撑不过这半个时辰,后果如何,你们明白。」 在场众人脸色不由得就是一白,然而下一刻,他们的脸色变得无比惊恐起来。 就见半空之中,一只很简陋的井阑突然出现,数道身影同时攀爬到了井阑之上,随即张弓搭箭,对准别院中的所有人。 与此同时,一道道新林府兵已经站在了院墙之上,同时张弓搭箭,眼神冷冽。 「射!」 第二百零七章 攻城巨锤,水淹故技 高达五米的井阑如同浓重阴云一下,直接覆压下来,让人丝毫喘息不得。 大门之后的徐管家脸上早已是一片苍白。 虽然那只是用几只梯子粗略的捆扎在一起的简陋的井阑,但那也是井阑。 杀伐无算的攻城利器。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不过是城内一座院墙高一点的深宅大院罢了,用的着动用如此凶残的战争利器吗? 徐管家的目光扫过两侧的高墙,十几名手持长弓的府兵弓箭手已经站在了高墙上,汇合井阑之上的弓箭手,张弓搭箭,锁定了整个院落。 「射!」一声冷喝从门外传来,在徐管家无比惊骇的眼神中,两侧墙头的弓箭手,还有井阑之上的弓箭手,根本没有丝毫犹豫,手里的箭矢已经疯狂射出。 措不及防之下,在无尽的箭雨中,院中原本站着上百人,转眼已经倒下一片,死伤无数,哀嚎满地。 如此凌厉的攻击下,就是手里握着刀剑,只能勉强格挡。 「快跑啊!」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句,院中被血腥一幕震慑到的所有人,立刻疯了一样的四处逃窜,有的逃向了后院,有的逃进了厢房之中,有的则是朝着院门口逃了过来。 一群乌合之众。 管家看到这一幕,脸色变得无比难堪。 因为就这些人,都还是漕帮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原本是在送走之前那批货物之后,回来转运下一批货物的,谁成想被人堵个正着。 可就是这样的漕帮精锐,面对官府的屠杀,他们竟然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管家看向院门两侧,十几名身材魁梧,手持横刀的壮汉,虽然脸色难看,但还牢牢的蹲身守在两侧,那些弓箭手也没有朝他们射击。 「不用担心,三爷已经通知了帮主,只要再有一刻钟的时间,帮主就能够赶过来,到时就没事了。」管家尽力的安抚着众人,现在他能依靠的只有这些人。 其他人谁都没有开口,刚才常御的话他们都听见了。 只要出门,放下武器投降,那就什么事都没有。 但他们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三爷找来干脏活的。 如果这样就出去投降的话,那以后也别在漕帮里面混了。 唐人,有的时候信诺比生死还要更加重要。 更何况还有帮主,一想到帮主众人立刻变恢复了信心。 「你们在这里等着,他们……」管家抬头看向墙头,还有地面上投下来的井阑阴影中的弓箭手,这些人依旧还在冷酷杀戮着院落当中窜动的每个人,但是对躲到了墙根下,和房屋当中的人却丝毫不予理会。 徐管家他们,至今都没有遭受到半支弓箭袭击。 「他们一时间是进不来的。」徐管家回头看了一眼大门上死死挂着的巨大木栓,心里稍微放松一些,然后才说道:「我得去找三爷,虽然我们有依靠,但也不能一直拖下去。」 「徐爷小心。」一名带着长着胡须的大汉对着徐管家点点头,说道:「这里有我!」 「好!」徐管家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在这生死关头,还是有人愿意为他赴死的。 转过身,徐管家目光落在了半空中的弓箭轨迹上。 直到某个瞬间,半空中的弓箭数量突然间一少,下一刻,徐管家已经如同一头猎豹一样直接冲了出去。 看起来有些猥琐的徐管家,竟然还有这样一副好身手。 他的速度快的惊人,眼光更是毒辣,瞅准了弓箭手换箭的空隙,快速的向院落深处冲去。 高墙上,一些弓箭手发现了急冲向里的许管家,迅速的调转弓箭,对准徐管家就狠狠 射去。 一瞬间,六支冷冽的长箭同时射向了徐管家的身后,速度快的惊人, 然而就在长箭即将射中许管家的一瞬间,他整个人猛的向前一扑,在地上一个向前翻滚,「铎铎铎」六支长箭已经纷纷钉在了他身后的地面上,但在这时徐管家已经长身而起,迅速的扑进了二进院。 「砰!」巨大的声响从院门处传来,刚刚躲到了二进院门下的徐管家下意识的回头,赫然就看到府门处原本死死的卡住院门的巨大木栓,在一阵巨大撞击力的冲击下,瞬间出现了无数的裂缝。 紧接着,就听「咚」的一声重响,铁桦木做的院门一下就被冲击的向内凸出了起来。 再一下,「咚~」巨大的声响中,院门被直接撞飞了出去。 躲在院门下的数人,一下子全都被砸扁了。 鲜血顺着木门的缝隙流了出来,但没有谁在意这个。 因为此时,所有人的眼中,只有那个巨大的攻城锤。 两只板车连接在一起,上面死死绑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苍天巨木。 巨大的木锤在撞破院门之后,甚至冲出了院门洞两米多,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冰冷的声音响起:「千牛卫当先,新林府兵随后,但有反抗,格杀勿论。」 「喏!」轰然的应诺声中,丘贞沐率先带着千牛卫杀了进来。 骑在马上,所有人直接杀进了院落当中,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身影出来先冲了出来:「杀!」 是之前跟在徐管家身边的那名壮汉,他也是其他众多好手的首领。 他一动,其他那些人同时朝千牛卫冲了过来。 丘贞沐的脸上露出一丝血腥的笑意,明明听到是千牛卫,可还有人敢随意冲击的,那只有一种人,死人。 闪着寒光的长槊直接划破长空,一槊直戳壮汉胸前。 壮汉一看就知道不是经历过战阵的人,拿着手里的唐刀就朝着长槊直接斩了过来,但随即,唐刀弹起,锋利无比的槊刃已经直接捅穿了他的胸膛。 仿佛温暖的胸膛一点也不值得留恋一样,长槊猛的向后一拉,槊刃已经从壮汉的胸前抽了出来,鲜血喷溅。 「砰」的一声,壮汉已经直接倒在了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看到壮汉身死,在场的其他人立刻下意识的顿住脚步,眼神中又是畏惧,又是悲愤。 丘贞沐目光从这些人身上扫过,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右手一抬,身侧的千牛卫已经同时抬起了手里的弩弓:「放。」 一声令下,弩箭如同蝗雨一样,朝着这些人当头就罩了过去,瞬息间,一群人就已经倒了一地。 「踏踏踏!」一阵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赫然是新林府校尉周申,亲自带着一队府兵杀了进来。 刀盾手盾牌当先,长槊手随后,弩弓手跟在最后,一副严阵的战阵架势。 「一队,搜查左侧别院,二队搜查右侧别院,但有反抗,格杀勿论,」周申手一挥,手下人立刻分成两队,各自向前杀去。 丘贞沐对着周申点点头,也不管新林府兵怎么绞杀剩下的漕帮精锐,丘贞沐的目光直接落在了二进院门口,满脸骇然的徐管家身上。 无比冰冷的目光,让徐管家忍不住的打了个寒战,对着四周大声喊道:「赶紧关门,赶紧关门。」 二进院的门迅速的被合上,一瞬间,一道冷冽的寒光,突兀的从远处射来。 「铎」的一声,寒光被夹在了木门的缝隙当中。 那是一段锋利无比的槊刃,只有一掌长的刃尖被死死的夹在了木门当中,但木门已 经被两侧的护卫死死的关闭。 徐管家看着闪着冷冽寒光的长槊,还有透过一丝缝隙看到了丘贞沐冷酷的眼神,整个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个时候,透过缝隙,徐管家看到一名穿着黑色华丽长袍的男子骑马进入了院中。 凶残很辣的丘贞沐立刻退至一旁,做护卫状。 这个人赫然正是今天主持一切的南昌郡王李绚。 李绚的目光落了二进院的木门上,无所谓的看向了跟在一旁的常御:「司马,还请组织人手,打通院墙,引蟒肠河水而入,这座院子里,肯定还存在不少的机关暗道,本王要用河水淹了他们。」 第二百零八章 黑幕深重,一点破绽 庭院深深,幽廊回折。 偏僻的角落里,一道黑色的房门突兀打开。 三道身影同时从屋中闪出,随即又紧紧关上了房门。 一霎那的瞬间,根本就看不清黑暗的房间里究竟有什么。 当先一人穿深蓝色鲤鱼纹长袍,腰间挂一串铜钱,中年模样,脸上满是横肉,眼中不时的闪过一丝狠辣。 他抬头看向一进院传来的厮杀声,眉头紧锁,不悦的冷喝道:「一群废物,竟然连一时半刻都挡不住。」 站在中年人左侧,一身青色长袍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有些惊疑的说道:「三爷,情形有些不对,就算官府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但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也不会随意动用府兵的。」 若是刺史府或者县衙的差役,那是最好应付的,但府兵出动,不仅意味着事情迅速的升级,甚至起码引来了折冲都尉和都督府的关注,麻烦大了。 三爷何常摇摇头,非常冷静的说:「无需太过担忧,那件事件,我们只负责转移而已,东西已经全部移走了,自然和我们无关。至于剩下,就算被发现了,只要帮主稍加打点,往大了说,也不过是流放三千里而已,甚至在半路,我们就会被特赦而回,所以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撑到帮主赶来。」 整个漕帮,只有漕帮帮主广陵县子许继有一个户曹郎中的身份,官府也从来只和他打交道。 对于其他人,或许平日里官府里的人还客气三分,但一旦遇事,官府立刻翻脸不认人。 这也是官府刻意用来控制漕帮的手段。 漕帮十万帮众,全靠官府漕运才能活下去。 漕帮帮主也只有拥有了官面上的身份,才有资格参与到这些事务当中。 也只有他一人有这个资格,而官府只要控制了漕帮帮主,就等于控制了整个漕帮。 何常非常的清醒,漕帮这些年能在扬州如鱼得水,多亏了帮主许继的长袖善舞。 如今就算是有什么,最后许继也一定能平定得了。 「三爷,官兵已经打到二进院门口,」站在三爷何常右侧,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手里握一把长剑脸色冷峻的年轻人,突然抬头望着二进院墙上不停出现的弓箭手。 那些人出现在那里,意味着现在距离二进院沦陷没有多久了, 何常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朝黑衣年轻人说道:「六郎,你召集人手吧。」 「喏!」黑衣六郎立刻转身,朝着后面的四进院急行而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吕贤侄,我们离开这里吧,这间房子里的东西,半点都不能被发现。」何常看向吕临,眼神深邃。 「小侄明白、」吕临认真的点点头,这间屋子里的东西一旦被发现,他们就是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何常笑了起来,用力拍了拍吕临的肩膀,然后越过他朝正堂走去,吕临立刻跟上。 整个三进院中,除了左右四间厢房以外,东西两侧还各有两座院落。 何常他们刚才出来的那间偏房,格外的不起眼。 何常刚刚站到正堂门口,此时,就看见管家徐福焦急忙慌的从二进院跑了过来。 「先把门锁上,」何常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徐福微微一愣,立刻恍然,赶紧回身,将二进院和三进院之间的院门彻底锁死。 原本在这里的守卫,全部被他调去了二进院,现在能够关门的也只有他了。 徐福做完之后,这才赶紧跑到了何常面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同时脸色苍白的说道:「三爷,官府的人不仅动用了伏兵和弓箭手,他们还制作了井阑和攻城锤,千牛卫和新林府兵都杀 了进来。还有南昌王……他说要用水淹了整座宅子。」 何常心里顿时一沉,眉头顿时紧锁了起来,同时满脸不解的看向一旁的吕临:「贤侄,若说南昌王因为那一日的刺杀,所以疯狂报复,这一点我能理解,可新林府兵是怎么回事,他们难道就不怕我们和他们之间的交易曝光吗?」 「三爷,和我们达成交易的是那两位,可不包括他们的顶头上司。」吕临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局面直接说透。 「史进和南昌郡王,他们疯了吗?」何常瞬间瞪直了眼睛。 他并非对朝堂一无所知之人,作为当朝郡王,李绚和掌管实际兵权的折冲都尉接触,是很犯忌讳的。 稍微有个行差踏错,立刻就会有御史参他们个阴谋不轨。 「谁让天阴教的人贪心,试图同时干掉南昌王和梁家千金,也就是永昌伯现在不在扬州,不然的话,整个扬州早就被弄个天翻地覆了。」吕临摇摇头,眼神闪过一丝疑惑。 天阴教的人就算是再白痴,也应该知道永昌伯在扬州城拥有怎样的影响力,他们为什么非要去挑开这颗炸弹。 「或许永昌伯在扬州的影响力并不被他们看在眼里吧。」何常眼中闪过一丝不快,看向外面说道:「如今需要承受南昌王和都督府怒火的,却成了我们,难道他们已经知道昨晚那些杀手是从我们这里出去的?」 三言两语之间,何常透露出了令人恐怖的事实真相。 昨夜刺杀李绚的天阴教杀手,之前竟然是一直藏着这里的。 可惜何常也根本不知道,李绚今天突袭这里,也并不是因为他自己遭遇刺杀的原因,而是漕帮涉及到了军械走私之事,将扬州的武器倒卖给了天阴教,还有加上拐卖良家女子,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z.br> 「砰」的一声巨响突然从二进院传来,何常的脸色瞬间就是一跳:「二进院被攻破了。」 吕临和管家徐福站在一旁,脸色同样阴沉,但谁都没有开口。 他们所在这座院落,虽然名义上是归帮主许继所有,但近一年的时间里,都是何常常住。 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他们对整个宅院,里里外外都进行了不小的改动和加固。 就是为了万一将来有事,这里也能多支撑一点时间,然而今天,当官府大军降临,他们这才发现,自己等人一直做的,都不过是徒劳。 漕帮的帮众别看平时能够和州衙县衙的捕快差役打个不相上下,可一旦遇到真正的府兵精锐,他们连一时三刻都支撑不下来,二进院的厮杀声,转眼就已经低沉了下去。 还有南昌郡王,一个水淹之计,不知道要毁掉这里多少的机关。 就在此时,一种脚步声从侧后传来,何常回头,就看到六郎杨勋已经带着十几名黑衣护卫从四进院门而出。 「走吧,我们去后面吧,这里守不住的。」何常毫不犹豫的就朝六郎杨勋走去,管家徐福和吕临赶紧跟上。 最后一刻,何常下意识的朝远处的角落看了一眼,然后便再无丝毫留恋,直接退入了四进院中。 这边刚刚关闭三进院和四进院之间院门,「砰」的一声,二进院和三进院之间的院门就被彻底冲开。 丘贞沐带着一众千牛卫直接杀了进来,而紧跟在他们之后的,赫然正是手持长槊的李绚。 院门虽然并不矮,但却并不方便骑马进来,所以所有人全都下马步行。 没有了马匹带来的优势,千牛卫的众人也同时谨慎了起来。 手盾竖在身前,挡住随时可能会来的弓箭,手弩架在手盾上,随时准备攒射而出。 战阵之道,他们从来就不陌生,尤其遇 到一个向来喜欢用这种手段的李绚,更是如鱼得水。 李绚紧跟在众人之后进入了三进院,进入三进院的一瞬间,李绚刚好看到了退入四进院的何常。 【何常,人称三爷,湖州人,漕帮俗务堂堂主,投机者,性格贪财好色,极喜铜钱,锻髓境大圆满】 李绚的目光快速的扫过,上面没有任何天阴教字样出现,说明何常并不是天阴教的人。 投机者,三个字已经足够说明他在这些事情当中所起角色的作用。 贪财好色,这是足够可以被人抓住弱点的地方。 极喜铜钱,极喜铜钱算什么。 收集,还是铸造? 铸造? 李绚的眉头突然紧锁了起来。 「奇怪,他们怎么没守这进院子,这里也足够帮助他们拖延一段时间,等到漕帮帮主赶来了,没了这里,岂不是自弃优势?」丘贞沐话刚刚说完,就看到李绚一脸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很多时候,稍微一点异常,就足够让精明的人物看出破绽。 第二百零九章 森严帮规,背后冷箭 房顶院墙之上,一名又一名弓箭手快速的闪现,冷箭直指后院中堂之内。 整个府邸共有四进院,前面三进院除了正屋以外,都有东西别院。 看上去没有多少诗意美感,但却能尽可能多的住人。 只有第四进院,最后的后院中,没有东西别院,只有一整排的连屋。 此刻这些房屋的屋门都被关的死死的。 「当啷」一声,院门上的大锁被直接斩断。 紧跟着,「砰」的一声,院门被直接撞开。 十几名千牛卫藏身在盾牌之下,小碎步一步步直冲进了院子当中。 随后,一队府兵也紧跟着杀了进来,并且很快的一左一右分成两支小队,分立于千牛卫两侧,但又和他们隔开十几米,盾牌之后的弩箭抬起,对准了正面十几间房间的一切门窗。 到了这个时候,李绚才在丘贞沐和周申的陪伴下,从三进院走了进来。 看着死死关闭的屋子,李绚面色一冷,抬头看向院墙之上的弓箭手,冷声下令:「弓箭手,准备火箭。」 李绚最擅长的,除了水淹之外,就是火攻。 当年诸葛亮就是凭借这两手称雄整个三国。 李绚读了整本三国志,别的没学会,这两手反而学的很溜。 「喏!」 李绚一声令下,在场的众多弓箭手竟都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掏出了囊中火箭,点燃准备射击。 南方虽是水多,但在水战之中,火攻是最有效的杀伤方式,所以每一名弓箭手身上都会准备上几支火箭。 眼看就要火烧连城之际,最正中的一扇房门突然被打了开来。 李绚抬头,刚刚准备挥下的手暂时的顿在了半空。 穿一身深蓝色鲤鱼纹长袍,腰间挂一串铜钱,脸上满是横肉的何常脸色阴沉从里面走了出来。 房门一开即闭,但在这一瞬间,很多人都清楚的看到,在房间之中,除了何常手下的亲信以外,隐约还能看到不少女子的身影。 这一下,许多人都想起了他们来这里的目的。 「漕帮何常见过南昌郡王,不知王爷何故率大军包围在下府邸,还请王爷给出一个理由?」何常说完之后,对着李绚沉沉的躬身,态度看似谦卑,但却充满了棱角。 胆子真大啊,李绚一时间有些好奇,究竟是谁给漕帮众人如此的信心的? 「你家管家没有告诉你吗,奉大都督长史令,搜查整座府邸,但有阻碍,格杀勿论。」李绚的目光落在了门窗上管家徐福的身上,看向四周说道:「本王记得常司马将一切说的很清楚啊!」 「此事在下当然知晓,只是在下不明白的是,都督府为何要搜查在下的府邸,谁都没有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难道小民家中,就这样任由官府没有理由的搜查吗,天理何在。」何常突然间大喊一声,他身后的房间里,立刻传出一阵喧哗之声,似乎有很多人对此不满。 「你不知道?」李绚侧过头看向丘贞沐,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司马没有和他们交代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丘贞沐一脸愕然,但随即思索着说道:「王爷,好像的确如此,常司马一开始好像只说要和漕帮的这位三爷谈一谈,但这位三爷根本就没有赏脸,所有很多话,常司马都没来得及说。」 「原来是这样,看来你运气不好。」李绚一脸恍然的模样,然后转头看向何常,一脸的玩味。 此时的何常脸色虽然凝重,但是却没有丝毫的好奇之色。 李绚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看着何常突然开口:「何三爷,本王知道你是在拖延时间,不过本王可以告诉你,你再 怎么拖延时间都没有,因为你们那位帮主就算是赶到这里,也会被常司马给死死挡在外面的,你的运气很不好。」 何常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其实他刚才就已经注意到了现场并没有常御的踪影。 只以为他是在其他地方负责押送被抓捕的漕帮帮众,救治伤员,但怎么都没有想到,常御竟然被李绚安排去堵截许继去了,所以就算是许继能够及时赶到这座院子之外,也很难及时赶来这里。 「不过本王可以告诉你,还有你手下人,为何你们这座宅院,今日会被都督府下令彻查的原因。」 李绚的目光越过何常,落在他身后的房屋里,房屋的窗户上影影绰绰能够看到不少人影。 人都有好奇之心,对任何事情都想弄个明明白白,但这在很多时候,都是会要人命的。 「何常何三爷,你的运气是真的不好,因为有人把你告了,把这座院子给告了,就在今日巳时三刻,有人敲响了都督府外的鸣冤鼓,状告你们漕帮绑架了她的女儿,杀死了她的公公。」z.br> 李绚稍微停顿,然后冷笑说道:「本王相信你应该记得昨天被你们扔到河里的那名老翁,对,就是他,他不仅是被你们绑架的一名小娘的祖父,同时还是你们漕帮自己弟子的阿耶。何三爷,你们杀了自家兄弟的父亲,同时又绑了他的女儿,本王想这样的事情,就是漕帮内部,怕也不会容忍吧。」 何常站在在台阶之上,他的脸色在李绚话还没说完之际,就已经变得异常难看。 昨日的事情,他知道的并不是很详细,只是知道有一名老翁在这里寻找他走失的孙女,不知怎么的就跑到了后院里,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之后便被何常的手下直接扭断了喉咙,扔进了蟒肠河。 从来没有人告诉他,那个人是他们自己兄弟的父亲,而他们自己兄弟的女儿,也很有可能被他们所绑架,甚至现在,就在他们身后的屋子里面。 「咚咚……」几声杂乱的声响在屋子里面传来,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漕帮十大帮规第二条,不准同帮相残。 杀害自己帮内的兄弟是违背帮规,绑架了自己帮内兄弟的女儿,杀害了自己帮内兄弟的父亲,更是如此。 这样的事情一旦传扬出去,不说是官府了,就是漕帮自己都要收拾何常。 「此事何某不知,若真是如此,何某自当领罪!」何常干脆利索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身后房屋之中的喧闹一下就静了下来,这个时候,李绚笑了。 「何三爷,之前在庄外的时候,常司马给了你们一刻钟的时间,让你弃械出府,然后官府进行搜查,但是你拒绝了,而且还负隅顽抗。」李绚的目光盯视着窗户上的那些人影,房屋里的人立刻沉默了下来。 李绚淡淡一笑,说道:「此事如何追究,该当如何追究,这是窦翁之事,本王不当过问,也不需过问,现在,本王愿再给你,和你的手下一次机会,本王数五个数,五个数内,放下兵械出来投降者,免死,否则,格杀勿论。」 李绚的最后一个字,如同寒风一样,在屋里屋外每个漕帮子弟的耳边响起。 一时间,这些人相互间都面面相觑。 他们的确是何常的亲信,但他们更是漕帮子弟,当然知道帮规。 如今,当他们听说何常杀了帮内兄弟的父亲,还绑架了自己兄弟的女儿,还要将她卖到花街柳巷,这下子,所有人心里都不由得升起一丝不满。 何常做的差了,为什么绑人前不好好调查。 如此一来,今日能绑其他兄弟的女儿杀其他兄弟的父亲,那明日…… 就在众人心里一阵不安之际,李 绚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五……四……三……二……」 李绚倒数的声音并不是很快,但绝对不慢,转眼就已经数到了二,就在此时,院门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何常脸色不由得为之一喜,但就在此时,李绚冰冷的声音依旧在继续响起,他的手也抬了起来:「二……一……」 「稍等一下。」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站在门口的何常,一个是房屋里看不见的人。 何常的脸色瞬间无比阴沉。 第二百一十章 不良人现,谋逆重罪 「吱呀」一声,一直紧闭的黑木房门打开开来。 一只紧的有些发白的大手拉开了房门。 随即穿着一身白衣,穿一身青色长袍,书生打扮的吕临探出身来。 吕临脸色有些讪讪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又看向何常:「三爷,兄弟们想问一下,关于南昌郡王说的谋害兄弟阿耶,拐卖他家小娘的事,是否为实?」 何常的脸色无比的阴沉,目光死死的盯着吕临,眼神中都快要冒出火来。 「不用再演戏拖延时间了,我可以告诉你,昨天不只一人看到你们将那名老者扔进了蟒肠河,而且如果本王猜的没错的话,这事,就是你们当中的一些做的。」李绚目光越过吕临,看向了房门后面空阔了房间,隐约能看到十几道身影手持刀剑,脸色忐忑的看向外面。 「好了,本王没有耐心了,千牛卫……」李绚冷喊一声,前面的丘贞沐立刻向前一步,「踏」的一声重响,就像是响在每个人心头一样,让人一时喘不过气来。 局面也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压抑,就像是山雨欲来,乌云压城一般。 「且慢,我等降了!」吕临立刻从屋内疾走了出来,甚至快速的向前走了三步,最后直接跪倒趴伏在地:「淮北吕临,愿降,还请南昌王宽容……」 李绚根本看也不看吕临,目光直接越过何常,落在他身后的房屋里。 「吱呀」数扇房门被拉开,紧跟着,十几名黑衣大汉推开房门,脸色肃然,但眼神忐忑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如同吕临一样的跪倒趴伏在地,同时呼喊:「我等愿降,还请王爷宽容……」 齐刷刷的十几个黑衣大汉,就这么的同时弃械投降,趴伏在地,现场看上去十分的壮观。 何常看到这么多人同时请降,脸色变得无比难堪。 他看着吕临,满是咬牙切齿的模样,眼神中更是痛恨到了极点。 即便是李绚也有些懵了,他虽然猜到了谋害同帮兄弟的家属,会在漕帮子弟当中造成恶劣影响,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影响竟然这么大。 吕临带着近乎一半的人,直接投降了。 【吕临,漕帮子弟,淮北符离人,真实身份,扬州刺史府法曹不良人】 不良人,李绚的眼神不由得一跳。 说实话,这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接触到不良人。 不,准确的来讲,是不良人暗探,高级暗探。 不良人与良家子相对,但这两个词,在本质人都没有褒贬之意,只是地位不同罢了。 良家子,拥有一定资产、从事耕、读等职业的良家出身的子弟。 世家,寒门,良家子,平民百姓。 不良人亦是平民百姓,无有资产但从事耕读的百姓,或者有一定资产,但出身商贾、医巫、百工人家的子弟。 古语有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良家子进则可内治庙堂、外驱鞑虏,退则能保家兴族、造福乡里。 而不良人,则只能为吏。 出身不良人,除非有大机遇,大造化,否则很难为官。 李绚的目光从吕临的身上掠过,微微点头,看向门口台阶上何常,嘴角一笑,一开口,高声厉喝:「千牛卫,新林府兵,前方十五步,弩箭平射……」 「住手。」何常下意识的开口,双手同时伸出,制止李绚将命令完全下达。 他现在看出来了,南昌郡王今日就是为了杀人而来的,吕临十几人弃械投降,他第一时间选择的不是让人去绑缚吕临等人,而是一脸冷漠的继续下令攻杀。 这样的家伙绝对是一个十分冷酷的杀人魔王。 何常转过头,看向身后,无奈的说道:「六郎,带着兄弟们都出来吧,我们不争了。」 说着,何常朝着后面摆摆手,只是有意无意之间,他的左手尾指微微的翘了起来。 李绚的目光越过何常,看向了后面的房屋之中,这才发现,后面的十几间房间竟然全部被打通了。 那里面就是整整的一个仓库,只是这仓库里的货物,都是一个个被捆在地上,衣衫不整,披肩散发,但年纪极轻的小娘。 看清楚这些人的时候,外面不管是府兵,还是千牛卫,脸色都极度的阴沉了下来。 若说平时,他们当中也不乏常去青楼妓馆的人,但那起码看起来都是年岁正常的女子,但是现在,这些被绑在仓库里,当做货物一样的小娘,最多的只有八九岁,年轻更轻的只有四五岁。 这让他们当中的很多人,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家中的女儿或者妹妹,捂着刀枪的手立刻紧了起来。 这个时候,一身黑衣的六郎杨勋,带着剩下的十几名壮汉同时走了出来。 这些人满脸横肉,身材健硕,一脸凶狠,看起来就很不好惹。 一个个手握唐刀,两两还靠在一起,一步步谨慎的朝外面走去,仿佛担心随时会有人朝他们下手一样,就给人一种山林悍匪的感觉。 「南昌王,我等愿意投诚,还请给一个机会。」何常双手朝两侧斜垂而下,中门打开,一副毫无反抗的模样。 「你觉得,你很聪明是吧?」李绚突然开口,目光略带冷笑的看着何常:「你们这些人,口口声声说投降,但是却连手下的刀剑都不愿意放下,谁会相信你们有投诚之心呢,一个个心怀鬼胎的,本王懒得玩了,所有人,放箭!」 李绚骤然下令,在场的千牛卫和新林府兵,根本没就丝毫犹豫,对着这些黑衣大汉,直接扣动了手里的弩弓。 然而也就在李绚下令的一瞬间,何常猛的一***前的衣裳,外面的深蓝色长袍已经被扔了出来。 在强大力量的作用下,长袍化作一面巨大的盾牌朝着正面的千牛卫直接盖了过来。 这个时候,何常灵活的如同一只兔子一样,藏在蓝衣衣裳之下,蒙着头直接向前冲。z.br> 同时向前冲的还有何常的其他手下,面对正面射来的弩箭,他们竟然毫不畏惧的直接前冲, 蓝色的衣裳盾牌在强大力量的灌输下,直接挡住了一大波的弩箭。 何常脸色尽管依旧沉冷,但是他的眼神却透露出无尽的兴奋,右手向下一垂,不知道来自哪里的一把短剑已经被他握在了手上。 「刺啦」一声,突然响起的声音直接打断了何常脸上的兴奋,然后就见一只长槊直接撕碎了何常的衣裳盾牌,锋利的槊刃精准无误的朝着何常的胸口狠狠捅了过来。 也就在这一瞬间,何常的眼里同时闪过几道寒光,赫然正是之前站在院墙上,没有出手的府兵弓箭手,现在这个时候,这些堪称神射手的家伙,直接对准了何常的身体要害激射而来。 没有任何人脸上有丝毫得意,因为这个时候能够清晰的看出,在何常的身上,还套着一身的暗银锁子甲,覆盖住了他的上身,一直到膝盖,弓箭也好,弩箭也罢,射在他身上都很难起到作用。 不仅是何常,他手下的那些人,身上全部都穿着锁子甲。 李绚看到这一幕,脸色彻底的阴沉了下来。 私藏这么多的甲胄,哪怕不提走私军械的事,也是按谋反论的重罪。 唐律:「弩一张加二等,甲一领及弩三张流二千里,甲三领及弩五张绞。」 带刀事小,穿甲事大;一甲顶三弩,三甲进地府。 何常,还有他手下的十几人,穿着一身的锁子甲,气势汹汹的穿着甲胄朝千牛卫直扑而来,仿佛要杀穿他们一样,但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却突兀的出现在了高空中。 高大的黑色人影猛的一踩何常的肩膀,转眼高高跃起,朝着更后方李绚直扑而来。 杨勋杨六郎,他的手里竟然死死握着一把一丈长的步槊。 锋利无比的槊刃,直指李绚的胸膛。 从一开始,何常的目标就是李绚。 但他丝毫没有发现,丘贞沐看到这一幕,眼神中闪过一丝怜悯。 第二百一十一章 杀伐果断,构陷栽赃 锋利的槊刃尽在眼前,何常左肩有力一弹,便已将从身后跳上去的杨勋送到了半空中。 浓重的阴影之下,何常眼神透出无比的狠辣。 他心里明白,只有抓住李绚,眼前的一切才有转机。 身形一拧,何常已经手握短剑,对着眼前的锋利的槊刃直接斩了下去。 「叮」的一声,长槊被直接弹开,何常同时顿在了原地,看向丘贞沐的目光中充满了骇然。 此时的丘贞沐却早已经抬头,看向了半空中朝着李绚飞速扑去的杨勋杨六郎,眼神中闪过一丝戏虐,而他手里的长槊更是紧随一抖,朝着何常的胸口就再度扎了过去。 丘贞沐看似随意的一击,何常却不得不全神以对,但他的眼角余光却死死的盯在了杨勋的身上。 半空当中的杨勋,几番借力之下,速度已经快若闪电。 在其他所有人都没有应过来之前,手里紧握的长槊已刺到了李绚胸前,映照他平静怨毒的眼神。 锋刃就在眼前,在危机的一瞬,李绚整个人仿佛被劲风吹倒一样,身形立刻向后倒折,但也就在同一时间,冷冽的寒光突兀的从他脚下直射而去,闪电般的射入到了半空中那道人影的胸膛中。 仅仅就是一道寒光,扑飞到一半的杨勋顿时就顿在了半空。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限缓慢,杨勋无比艰难的低头,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胸膛的锋利槊刃。z.br> 在这一瞬间,杨勋没有感到任何的疼痛,只有无比的寒冷,冻彻骨髓的寒冷。 眼前的视界迅速的收缩、坍塌,在一切彻底变得黑暗之前,杨勋的所有视线,全部都集中在了那闪着寒光的槊刃下方,红的像血一样的枪缨。 从自己身体当中喷出的鲜血直接落到了枪缨之上,将之染的更红。 一切化作最后的一幕记忆,彻底的留在杨勋的眼底深处。 下一刻,黑暗淹没了一切, 李绚手里的步槊随意一挥,杨勋就已经如一只破麻袋一样从何常的耳边直接掠过,砸在了他身体后方的台阶上。 飞过的尸体带起的血珠直接溅在了何常脸上,然后炸开,一片冰冷。 「滋啦」一声响,丘贞沐手里的长槊已经刺在了何常身上的锁子甲上,但何常只是后退了半步。 丘贞沐这一槊,竟然没能刺破何常身上的甲胄,丘贞沐目光只是一扫,就再度杀了上去。 三层锁子甲而已,丘贞沐的脸色平静的可怕。 原来看起来有些肥胖的何常,脱掉衣服之后,竟是异常的健硕。 之所以看起来肥胖,就因为他在长袍之下,竟然穿了三层的锁子甲。 何常的脸上没有丝毫得意,如果说杨硕的死,让他感到无比痛心和后悔的话,那么目光扫过四周,他整个人早已在一瞬间感到彻底的心寒。 因为跟前何常所有的手下,早已经无声的躺在了地上,鲜血流了一地。 何常甚至都没有看清楚他们是怎么死了。 就在此时,李绚冷酷的声音再起:「丘备身解决何常,其他人配合府兵绞杀其他叛逆!」 简单冷酷的一句话,彻底钉死这些人叛逆的身份。 「喏!」杀性已起的一种千牛卫立刻轰然散开,三三一队的朝着其他的黑衣护卫扑了过去。 绞杀叛逆,光是这四个字,就能让他们在兵部拿到不菲的功勋。 甲胄是天下间最大的违禁品,从古至今,历朝历代都严格限制私人拥有。 锋利的刀剑虽能杀人,但影响十分有限。 弓箭一射,步槊一围,一般人就只能束 手就擒。 但盔甲不同,盔甲的存在直接打破了这种平衡。 弓箭射不穿,刀矛扎不透。 一个穿甲的成年男子,轻易就能对抗数个对手。 三五个穿甲胄,带武器的人一起行动,地方的衙役捕快只能手足无措。 三五十副盔甲,便可以起兵造反。 李绚也不知道何常究竟是怎么弄到这么多的甲胄的,但这些甲胄的出现,让何常一伙人的实力迅速暴涨。 千牛卫实力强悍,何常这伙人再强也不被他们放在眼里,关键是新林府的府兵。 这些府兵根本没想到他们今天要对付的人手里竟然持有甲胄,手里尽管有强弩硬弓,但一时也拿不下来。 不过也仅仅是拿不下而已,因为他们自己虽然没有穿戴甲胄,但手上却持着盾牌,手里的步槊更是不停的攒刺,很快就将何常这些用锁子甲武装起来的护卫死死的围了起来。 这时候,千牛卫的人赶到了。 他们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从其他府兵的手里接过了步槊。 两名千牛卫一左一右,对准了面前黑衣人身上的锁子甲直接就刺了过去,最后狠狠的刺在了锁子甲的圆环上,直接钉在了上面。 下一刻,两名千牛卫一边抵住锁子甲上的圆环,然后同时向作用用力一别一崩,下一刻,连续好几只铁环已经崩落了下来。 也就在这一瞬间,又是一只步槊闪电般的刺出,顺着脱落圆环露出的缝隙,然后一槊直接刺进了对方的体内,然后直接从背后捅出,将他身后的锁子甲顶起老高。 瞬间,步槊回收,鲜血喷洒。 黑衣护卫已经抽搐的倒在了地上。 仅仅在片刻时间,何常手下这些精锐护卫就已经全死在了千牛卫的手里。 这些千牛卫,杀人的效率高的可怕。 李绚根本不用多看,他早就知道,何常手里身上穿的这些粗制滥造的锁子甲,根本不是千牛卫的对手。 千牛卫,执御刀剑弓箭宿卫皇宫。 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只会刀剑,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虽不至样样精通,但都能熟练应用。 对于其他各类盾牌盔甲的优缺点更是了如指掌。 在唐,他们被称之为千牛卫,在宋,他们当中的一些精锐和佼佼者更是被称为带御器械。 又岂是等闲。 何常心黑,他自己不仅穿了三层锁子甲,而且也三层全都是精心打造。 但他的其他手下就惨了,有的只穿两层锁子甲,有的甚至只穿了一层,而且还是粗制滥造的,根本不像他那样。 转瞬间,就被千牛卫屠宰殆尽。 李绚的目光收回,落在了何常身上,厚实坚韧的锁子甲一层一层套下来,即便是丘贞沐一时也奈何不了他。 这个时候,李绚突然上前,低喝一声:「丘兄,你攻上我攻下。」 丘贞沐根本就没有开口,手里的长槊已经直接刺向了何常的脸面,逼着他不得不用扭头躲闪, 就在这时,李绚如同毒龙一样的长槊已经狠狠的刺向了何常的脚面。 一上一下,李绚和丘贞沐同时配合默契。 何常左腿猛的向后一撤,就在他刚准备动右腿的时候,地上的长槊猛的抬起,然后重重的敲在他的右腿膝盖处。 「啊!」剧烈的痛叫声陡然响起,何常满脸抽搐的同时,右腿猛地向前一倒,整个人已经不受控制的朝前跌去,手里的短剑更是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 就在此时,银色的长槊横扫,狠狠的砸起来何常的右腿膝盖上。 「砰」的一声,何 常就感觉自己的右膝盖已经完全碎裂了一样,剧痛钻心的同时,他整个人已经直接向前扑倒。 就在这一瞬间,黑暗的阴影笼罩,银色的长槊已经狠狠的敲向了他的后脑勺。 「住手,手下留人。」一声惊呼从后方传来。 也就是在这一声响起的瞬间,李绚嘴角笑了,手里的长槊也停在了何常的脑后,而在惊呼声响起的一瞬间,何常瞬间就停止了痛叫声,强行咽下了所有的痛苦。 熟悉的声音告诉他,是帮主来了。 漕帮帮主,广陵县子许继,已经站在了四进院院的院门口。 看到李绚这一槊没有直接砸下去,许继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就听一直没有回头的李绚突然开口:「丘备身,如果本王刚才听的没错的话,是有人叫本王住手,叫本王手下留人,去问问,究竟是什么人,敢为这些叛逆求情,是不是和他们同谋一党?」 「喏!」丘贞沐收起长槊,转过身,死死的盯住院门处的许继,冷声喝道:「来人,拿下这个叛逆同党。」 「喏!」两名千牛卫立刻上前,手握千牛刀,冷着脸,一步步的朝许继走去。 许继的嘴角微微一抽,想也不想,立刻回头,喊道:「常司马,有人说我是叛逆,你能不能来帮老兄分辩一下。」 许继的话音刚落,一直躲在三进院中的常御再也躲不下去了,只能他快步的朝着四进院走来。 一边拱手,一边诚恳的说道:「诸位,在下可以担保,广陵县子绝对不是逆党同党,还请诸位手下留情。」 「一个贩卖数十幼女,私藏几十副甲胄的人,他是不是逆党,已经毋庸置疑,至于他所牵扯到的其他人,是否是同谋,那就不是你我能判定得了的。常司马,这是大理寺和刑部的职责。」 李绚缓缓的转身,目光死死的盯在了站在门口的许继。 年愈七旬,身材高大健硕,穿一身浅绯色长袍,头盘锥髻,一根黑绳系在上面。 胡须并不长,须发皆白。 许继脸色冷肃,目光死死的盯着李绚,庞大的气势一瞬间透射过来。 毕竟是掌握十万子弟的漕帮帮主,哪是李绚三言两语就能够唬住的,哪怕他是当朝郡王。 李绚淡淡一笑,侧过身,露出了身后穿着全身锁子甲的何常,又指了指后屋仓库中的那些幼女。 李绚的嘴角闪过一丝冷嘲:「许郎中,如果本王所记没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你的别院。永徽律,谋反、谋大逆者,本人不分首从皆斩;其父和十六上子绞;余者皆入官为婢;财没官;叔伯、侄,流三千里。图谋未行者,绞。」 「你是哪样呢?」 第二百一十二章 百口莫辩,统一立场 一连排十几具尸体躺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 这些漕帮弟子,几乎全都是身上的锁子甲被开了口子,然后被人一槊直接捅杀。 何常全身上下已经被特制的麻绳死死的捆住,他的双腿膝盖已经被敲碎,无法站立,也无法跪倒,除了趴倒在地上以外,就只能够一屁股坐在那里。 即便如此,何常依旧死死的咬着牙,一言不发,一声痛也不叫。 另外一边,是以吕临为首的一众人等,他们此刻已经被扒去了外衣,露出了里面的单层锁子甲。 李绚并不着急去审问何常,因为他知道,像何常这样的人,在膝盖被敲碎之后,依旧能够一言不发的,确实是条硬汉,任何刑罚在他的身上都很难起作用,尤其是他现在没什么时间。 「啪」的一声,许继狠狠一巴掌扇在了何常的脸上,然后才恨恨的看向了一旁的常御。.z.br> 常御面色凝重的摇摇头,如今这事情,已经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即便是窦玄德在这里,这件案子也必须以大逆向朝廷汇报,别无他法。 私藏一张甲,就要流两千里,三张甲就是绞刑。 这里总共二十七张锁子甲,九倍的绞刑,不是谋反是什么。 「王爷,许县子已经很久未来这间别院了,所以对于这里的事情他着实不知。」常御恭敬的朝着李绚拱手,一副恳求的模样,常御最终还是选择了要帮许继。 这不奇怪,常御是从四品的大都督府司马,许继虽然只是一个从七品的户曹郎中,但他却是朝廷钦封的广陵县子,正五品的爵位,双方地位相差不大。 更别说许继还是漕帮帮主,两人多少年相互交往很深。 漕帮每年能在运河之上行那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买卖,扬州从都督府,到刺史衙门,再到县衙差役,不知道多少人早就已经全部被买通, 即便常御知道如今的情况有多凶险,但也不得出来替他说话。 李绚笑了,笑的很冷淡,他指着一旁坐在那里的何常,然后又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问道:「常司马,你能看得出这些锁子甲,和他身上的锁子甲的区别吗?」 常御不知道李绚想说什么,皱了皱眉头,盯着何常看了一眼后,说道:「何常身上的锁子甲比其他人的锁子甲要精致,想必是花了大价钱,才买来的吧。」 「司马说对了一半。」李绚走到了何常的身侧,伸手抓住他散乱的发髻,不屑的冷哼一声:「的确,他身上的这件锁子甲,是自己花钱买来了,所以,本王根本就不关心,本王真正关心的,是其他人身上的盔甲。」 李绚说着,走到了尸体身侧,盯着他们身上的盔甲,目光冷冽的说道:「这些锁子甲虽然相比刚才那一副,显得有些粗制滥造,但用来上战场还是足够的,起码周校尉他们对此应该就深有体会。」 周申从一侧走上前,拱手说道:「的确如此,这些锁子甲即便是放在新林府也是足够合格的。」 「司马,你再看,你难道就没有发现,这些锁子甲都很新吗,新的就像是刚打造出来的一样?」李绚最后一个字说出,常御立刻变脸色,他迅速的转过头看向许继。 「司马想的没错,在这里,在扬州,存在着这样一个能够打造战甲的兵器工坊,若本王想来无错的话,这样的一个工坊,应该不在都督府的掌控当中吧?」李绚的话音虽然很轻,但压在常御的心头,却如同大山一样沉重。 常御没有开口,脸色越发的阴沉起来。 李绚指着尸体上的锁子甲继续说道:「司马,你看,像这样的一副锁子甲,共计耗用铁环达三万之巨,这每一个铁环都要进行焊接相连,这样的工艺,别说是战甲,还有 什么东西打造不出来?」 锁子甲、鳞甲、板甲、布甲、藤甲,若是有需要,都是能打造出来的。 刀剑,枪槊,弓弩,在这样的材质下,同样也都能打造出来,甚至已经打造了出来。 造反,谋逆,常御的脑海中可闪过这些念头。 这一刻,他甚至已经都不想再提许继辩解什么了。 这样一件案子,一旦无限制放大起来,整个扬州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另外,司马,你觉得这些锁子甲究竟是怎么到这座别院的?」李绚冷冷一笑,说道:「总不成还会有人傻的用马车来运输这些违禁品吧,起码他们得用船吧。」 哪里的船,自然是漕帮的船,李绚一个船字出口,远处的许继彻底变了脸色, 「漕帮船只遍及整个东南,甚至直去神都,他们可以用船运送甲胄到自己家,自然也可以用船将兵刃甲胄运送到其他地方,就比如神都。」李绚神都两个字一出,常御和许继的脸色瞬间变得刷白。 「王爷请放心,从扬州出发的漕船,都督府都经过了严格的审查,绝不会有任何不清不白的兵刃运往神都。」常御一边说着,一边咬牙切齿的瞪向了许继。 在这个问题上,他丝毫都不能松口。 「或许吧。」李绚并没有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只是淡淡的说道:「本王一是担心神都,二嘛,本王真正担心是婺州,还有整个吴越之地。希望不久之后,整个江南不要到处充斥着整个漕帮运送过的兵刃。」 漕帮的漕船北上可直抵神都之下,甚至是直接经渭河直入长安,而南下可直送整个江南, 「所以,能不能请司马回去之后向吴越各州发布公文,让他们严查从扬州发出的各类船只,避免如此兵刃战甲流入南方。」说到这里,李绚稍微一顿,笑笑说道:「如果太麻烦的话就算了吧,本王还可以以检校千牛卫中郎将的身份发布军令,通过各地折冲府进行严查也是可以的。」 「不敢不敢,此事都督府办理即可。」常御立刻摆手拒绝,如果让折冲府介入,那就不是都督府能够控制的事情了,搞不好立刻就会惊动兵部,惊动皇帝。 这样他们就一点缓冲的余地都没有了。 李绚在扬州终究是个过客,虽然他有检校千牛卫中郎将之职,可查天下叛逆,但他还有更重要的婺州别驾要去上任,在扬州根本待不住。 此事终究还是要由都督府主查审理,到时缓冲的余地就大了。 常御恨不得现在就将李绚送走,但偏偏又不能让他轻易离开,若是此事不能有个合理的说的过去的理由,他只有随意的朝太子说上几句,他们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毕竟如今李贤已经开始以太子身份处理朝政,扬州的事情,最后必然还是要落入太子手里的。 李绚的目光落入到不远处早就已经面无表情的许继身上,最后转过身看向何常。 「如今这位和三爷就在这里,司马,还请好好的问一问,他们的这些兵刃甲胄究竟来自何方,是什么人打造的,何处打造的,最后又运往了哪里,运了多少,运给了谁,这些都是必须要查清楚汇报中枢的。」李绚咬着牙看着何常。 就是他,让李绚这一趟婺州之行的风险,再度增加数倍。 李绚虽然身兼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之职,但他手上根本没有足够的人手来调查这件事情,能够依靠的只有扬州大都督府,如今只希望他们能够找到那批兵械,然后将其截回来。 「王爷放心,都督府会调集刺史府和县衙所有的刑讯好手再好好的问一问的。」常御看着何常,眼神中同样快要冒出火来。 抛开权责不谈,扬州城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不在 册的军械,对扬州也是一种威胁。 他们虽然几乎肯定天阴教不会主动进攻扬州城,可万一呢,哪怕他们仅仅是万一来引起混乱,也足够扬州城大小官吏好好的喝一壶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别有算计,全然掌握 一名又一名的漕帮帮众被府兵推着出了漕帮别院,一旁被解救出来的女子看着他们眼中充满了憎恨的光芒。 要不是有兵卒挡着,这些女子恨不得扑过去撕咬这些恶贼。 一身白衣的高门朱氏疯狂的推开人群,冲入到了被解救的女子当中,一边拨拉一边寻找,同时大声的哭喊道:「荠儿,荠儿,你在哪儿,阿娘来找你来,荠儿……」 朱氏的哭喊声在整个漕帮别院不停的回荡,凄惨的声音让听到的人都不由得一阵颤抖,无限感伤。 四周不知道何时已经聚集起来四侠的民众,更是对着被捆起来的漕帮帮众指指点点。 漕帮在扬州的名声原本还不错,但出了今天这档子事,恐怕他们的名声就要彻底毁了。 李绚刚刚走出漕帮别院院门,看着四周的民众,微微皱眉,停步,看向常御:「常兄,漕帮从事这种勾当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本王觉得还是有必要深查一下。」 李绚的目光越过常御,落在许继身上,眼神一冷,收回目光,李绚继续说道:「这件事情,必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或者说,必须要让漕帮从这件事情当中脱身出来。」 最后那句话,李绚声音说的很轻,只有站在他身边的常御能听得到。 常御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郁闷,但随即微微点头,老辣的他甚至都没回头去看许继一眼。 许继知道李绚和常御在说话,但他没有往过凑,因为他知道,南昌王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一个年纪轻轻的当朝郡王,有些天真的热血上头再正常不过,和他说多少好话都没用。 这件事情,终究是要落在都督府手里来处理。 如此一来,以许继和都督府的关系,他有足够的能力处理好一切。 朝廷终究是需要漕帮的,漕运需要稳定,漕帮就不能乱。 「荠儿,阿娘终于找到你了!」一声狂喜的叫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然后就看见高门朱氏抱着一个穿着花布格子小袍,快步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跑到了李绚和常御的身上,一脸焦急的说道:「二位官人,奴家小娘发烧了,奴家得马上去找郎中,奴家,奴家……」.z.br> 「不用说了,你去吧!」常御目光看向被朱氏抱在怀里的小娘,小娘背对着常御,看不清面目,只是低沉着声音,不停的叫道:「阿娘,阿娘……」 声音很软,软的让人的心都跟着软了起来。 常御有些不放心,对着远处的两名小吏招招手:「来两个人,带着她们一起去找郎中!」 「多谢大人!」朱氏一脸感激的对着常御躬身,然后又对着李绚躬身。 整个过程她都低着头,没有看李绚一眼。 李绚就这么平静的看着朱氏抱着女儿离开,等到朱氏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后,李绚这才转身看向常御:「司马,本王觉得,这里还是再查一查吧,或许还有什么不为我们所知的地下暗道机关……」 说到这里,李绚突然笑了,目光看向许继,声音不高不低的说道:「本王几次和天阴逆匪交手,那些人可都是些喜欢利用地下巷道机关的老手,不能不防啊。」 稍微停顿,李绚阴沉的笑着说道:「挖开墙壁,引蟒肠河水而入,将整个地下全灌一遍。」 「王爷所言甚是,这的确不失为一种好办法,只是如此一来,如果这里的地下还关着其他的妇女,难免会危及到他们的安危!」常御细细思索,还是拒绝了李绚得到提议。 「那就用的水少一些,找到所有的暗道就好。」李绚话里话外,似乎别有深意。 他的目光落在了许继身上,许继脸色虽然很不好看,但是却 并太过担忧……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从远处急速而来,一名府兵校尉在常御面前直接停马,然后迅速的翻身下来。 对着常御一躬身,府兵校尉立刻说道:「司马,长史有令,命司马立刻返回都督府,叙述案情。」 说完,一块令牌就已经被放在了常御的手里。 刚刚接过令牌,常御就不由得一皱眉,手一翻,一张纸条已经被他从令牌下翻了出来。 看了一眼,常御就微微一愣。 转过身,常御看向李绚:「王爷,长史让下官回去禀报案情,不如王爷一起……」 「这不妥吧。」李绚脸上一阵愕然,不解的说道:「本王来这里,只是来看看的,其他的事情,全部都是常司马和新林府的周校尉做的,剩下的事情本王就不参与了,这说到底,也是扬州都督府的内政。」 李绚的话还没有说完,站在不远处听到这一切许继眼睛早已经瞪直了,他难以相信李绚竟然会说出这种无耻的话。 今日整个漕帮别院,几乎所有的命令都是李绚做的,甚至就连何常都是李绚亲手拿下的。 现在,他却将整个事情的所有权,还有所做的功劳,全部都交给了都督府。 他这是在卖都督府人情。 这样的人情还起来可不容易,许继立刻想起了李绚看向他时的冰冷眼神。 对方这是要置他于死地啊! 许继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沉冷起来。 许继执掌漕帮这么多年,从河间郡王李孝恭打下扬州到现在,几十年的时间里,中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的风雨。 不知道多少的敌人和对手都已经被淹没在了时间长河里,一个毛头小子,想要干掉他,做梦。 「王爷客气了。」常御笑着拱了拱手说道:「今日若不是仰赖千牛卫的威能,恐怕也不会如此轻易就拿下这里,无论如何,都督府都应当有所表示,还请丘备身带着千牛卫的兄弟们一起回去,下官让人略薄薄酒,万望不要推辞。」 李绚微微一愣,随即点头,他可以拿自己做的事情和别人做交换,但不能拿手下人的功劳和别人做交换。 「如此就麻烦长史了,在下回去叫人整队!」李绚拱拱手,然后转身返回了漕帮别院内。 看着李绚的背影消失在院落之内,常御的脸色这才彻底的阴沉了下来。 「许兄,走吧,你也一起去。」常御狠狠的瞪了许继一眼,然后才叫人拉过马匹,直接朝都督府而去。 「常贤弟,慢行!」许继赶紧跟上,很快他就追到了常御身后,凑了好几遍才凑到他身边,然后低声说了起来。 等到两人彻底离开,李绚,还有丘贞沐,以及新林府校尉周申,才同时从漕帮别院走了出来。 「看到了吧,今天这事才不过是个开始。」看着远处常御和许继的背影,李绚嘴角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王爷,漕帮许继必须解决,不然兄弟们在扬州的家眷会有麻烦的。」周申脸色凝重。 人在扬州,可以不知道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兼扬州刺史窦玄德,但你不能不知道漕帮帮主许继。 许继几十年的威名,可不是轻易说上两句就能说完了,有些暗地里的事情,就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无妨,这个人他今日不出现在这里倒也罢了,但他今日出现在了这里,他对所有人就再也构不成危险。」李绚一番话说的十分自信,他的目光扫向四周的府兵士卒,轻声说道:「若是兄弟们有不放心家里的,可以留下来。」 「王爷说笑了,既然已经决定要跟王爷,就必然没有再反悔的意 义。」周申一番话说的斩钉截铁。 不过他随即就苦笑着说道:「到了明日,我等就役满了,再想回去也不可能了。留在扬州,恐怕只能跟在漕帮的屁股后面捡食吃,与其如此,还不如随王爷婺州一行,起码还能搏个前程。」 「放心,史都尉既然把你们交给了本王,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你们的。」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明日巳时,你等在十里亭等候本王,到时我等一起出发南下。」 「多谢王爷!」周申立刻拱手。 他们这些人,是史进专门抽调出来接近役满,或者前途黯淡的官兵,都会跟着李绚一起前往婺州,今日出现在这里,一来是为了让李绚见识一下他们的能力,二来也是能提前熟悉一下。 常御也好,许继也罢,恐怕根本就想不到今日漕帮别院的一切,至始至终都全部掌控在李绚的手中。 真以为他就会如此简单的放手吗? 第二百一十四章 百骑消息,四处搜捕 明堂之内,一道绿衣小吏的身影倒映在洗的发亮的石板上。 就见他手里端着托盘快速的走过,熟练的将手里的茶杯放在各位客人的面前,然后才微微躬身,转身离开。 「今日之事,不知南昌王如何看?」窦玄德目光温和的看向了李绚,笑着说道:「能破获如此大的略卖良人案,南昌王厥功至伟,一会宴席准备好,还请王爷多喝几杯。」 「不敢,小王不过是略见绵薄之力,一切皆有赖窦翁决策果断,才有此等收获。窦翁爱民如子,小王感佩之极。」李绚诚挚的对着窦玄德拱手。 窦玄德的嘴角微不可查的抽了抽,爱民如子,他之前就是被李绚这句爱民如子给忽悠了。 谁成想,原本不过是一个拯救掠卖良人女子的的案子,竟然被整到了长期掠带妇女,私藏甲胄,甚至是谋反的地步。 这等大案光是处置起来就不知道要费多少的功夫,更何况还牵扯到了漕帮。 稍不注意,就可能惹起大乱。 「那里,也是多亏了南昌王目光敏锐,只是话说回来,此等事务,对内对外,对上对下都得有个交代,」窦玄德神色肃然起来,森冷的目光扫过坐在一旁的许继,满是杀意。 他以前知道漕帮私底下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因为不涉扬州,他也就没管。 但现在,这帮家伙竟然敢在杨州城内掠买良家女子,而且是如此规模,还不止一次两次,窦玄德心底的怒火早就已经疯狂的燃起。 更别说还有私藏甲胄,涉嫌谋逆的大罪。 「如此之事,王爷也是亲历者,老夫还是希望能听一听王爷的想法。」窦玄德转过头看向李绚,态度坚定。 这件事情虽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要有所交代,但首先要交代的还是李绚这位当朝郡王。 「窦翁如此说,实令小子汗颜,不过窦翁如此坚持,小子就姑妄说之,窦翁也就姑妄听之。」李绚对着窦玄德拱手,也不看坐在对面下首的许继,面带担忧的说道:「窦翁,其实所有在表面上能被看到的,能被找到的,都不需要担心,真正需要担心的,是那些在水面之下,看不见找不到的东西,就比如之前好几批通过漕帮之手流出扬州的军械。」 「胡说!」许继猛的一拍作案,直接站了起来。 他满脸愤恨,死死的盯着李绚说道:「南昌王可有什么证据说我漕帮私运军械,何常虽有私藏甲胄之罪,但那也不过是他私人所购,与我漕帮何干?」 窦玄德冷冷的看着许继,喝道:「许幼常,本官知道你急于脱罪,但本官没有开口问你,哪个允许你开口说话,若不是看在你七老八十的份上,本官早叫人把你拖下去掌嘴了。还不坐下。」 看着一脸愤愤的许继坐下,窦玄德这才一脸亲切的看向李绚:「王爷请继续。」 「是!」李绚脸色淡淡的,继续说道:「按照朝廷规制,漕帮运河之船,历来是空船南下各州,虽偶有私运货物,但无关大雅,可军械不同,军械之船只要行于水上,立刻就能够看出异样,还请窦翁即刻下达公文,让吴越诸州立刻严查河道,山路,禁绝此等军械流入天阴逆贼之手。」 到了这个时候,李绚才缓缓的看向许继,目光如同剑一样的盯着他。 「若是快一些,昨夜从扬州运出去的那批军械,应该还能截回来。」 李绚一句话,让许继整个人脸色骤变,他猛的跳了起来,指着李绚破口大骂:「黄口孺子,休要血口喷人,哪有什么昨夜军械,都是尔胡编乱造……」 「够了!」窦玄德重重的一拍桌案,许继的声音立刻戛然而止。 窦玄德这才一脸阴沉的看向李绚:「王爷,本官相信 南昌郡王必然不会信口开合,司马,立刻拟定公文,本官这就马上盖章,行文江南各州,仔细查问所有漕帮一应船只。另外,其他吃水过重的船只,也要一律严查。」 「喏!」司马常御立刻走到侧后,开始坐在书案前快速的书写了起来。 这个时候,窦玄德才看向李绚:「王爷,本官真的很好奇,王爷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既然王爷得到了消息,为何不早告诉本官,本王也好及早展开调查?」 「窦翁误会小王了。」李绚赶紧站起来,拱手说道:「其实小王也是昨夜才得到一位故人的传信,至于这信究竟有多少准确,小王这也无法判定。 之所以未有提早告诉窦翁,一是因为此事事关重大,必须谨慎,二来也是因为用不了多久,窦翁也就能接到朝中的正式通告,那样更谨慎一些,未曾想今日竟然得以实证。」 李绚说着不由得感慨一声,他也没想到今天在漕帮别院能有如此大的收获。 「朝中。」窦玄德敏锐地把握住了李绚话语当中的关键词。 朝中,李绚的消息是从朝廷来的。 如此一来,就说明这样的消息必然是确定无误的。 漕帮的确在暗地里私自走运军械到江南一带,并且有的已经运到了天阴教之手。 这不是等同于谋逆,这直接就是谋逆。 「窦翁,此事……」许继还是忍不住站了起来,满脸恳求的看着窦玄德:「窦翁,此事必定是什么地方出了误差,漕帮众人即便是再胆大,也不敢和逆贼勾连,还请窦翁明鉴。」 「那位何三爷,如今已被押回了都督府,只要派人稍加审讯,相信很快就能有所结果。」李绚一句话,让窦玄德的脸色更加的凝重。 他朝着中堂侧面微微挥手,下一刻,一道灰衣身影已经快步离开,速度快的惊人。 「虽说此事暂时还无实证,但本官相信南昌王。」窦玄德脸色冷肃,他最终还是选择相信李绚,因为如果他所猜不错的话,李绚的消息十有八九来自朝中的密探,甚至很可能就是百骑司的人。 百骑司的消息虽不至说万无一失,但可能性极大,最关键是在昨夜,李绚,还有新罗国使,同时遭到了刺杀。z.br> 刺杀者何人,这自然不言而喻。 如今将这一切全都勾连起来,天阴教的真实目的已然清晰可见。 窦玄德治理扬州多年,自问虽不至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但治下百姓和乐,民生安定还是必然的。 如此,天阴教不管在想要掀起多大的混乱,都很难成事。 他们能做的,就是刺杀一些要害人物,混乱一时罢了。 路过扬州的南昌郡王李绚,被命令来到扬州的新罗国使都是如此。 既然扬州难有所得,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在扬州继续搅风搅雨呢。 窦玄德一开始以为他们不过是想在吴越动乱之时,让扬州无法及时抽调兵力去增援,现在看来,他们的真正目的,是军械。 是不知道来源哪里,但必须从扬州才能运出的军械。 「来人,传令,命各府卫兵,立刻严查府库,检点兵械,若有短缺,即刻汇报。」窦玄德一抬头,朝着门外就是一声沉喝。 转眼,人影已经快速的飞奔离去。 「传令,都督府,刺史府,各县县衙,兵曹,法曹,立刻全面调查属地内所有的府库兵械。」 「传令,各地盐运司,铁运司,水运司,都水司,园苑司,修缮司,屯田司等等,一概立刻严查本司所属兵械,作坊,但有违规违制之事,立刻拘捕一应人等。」 「传令……」窦玄德在转眼之间,已经 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对于天阴教私运军械台前幕后所有的事情流程展开最严苛的审查。 站在一旁的李绚光是听这些指令,就能听出很多公文中都听不到的衙门关联。 谁也没有注意,一旁的许继,脸色已经难堪的可怕。 事情到了如今,他再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抄家灭门,薄礼送上 中堂之内,不同品秩的参军,都事,郎中等人快速的进入中堂,然后又快速离开。中文網 每个人的面色都无比肃然,急匆匆的来去,丝毫没有片刻停留。 白发苍苍的许继就这样的跪在中堂上,两侧每一个人走过,他的脸色就白一分。 如果说仅是何常私藏甲胄之事,那么勉强够得上谋逆,但一旦涉及给逆教提供军械,那就是铁定的谋逆了。 远不是一个何常填进去就能了结的,整个漕帮都要受到牵累。 虽说朝廷需要漕帮协助漕运,但那也只是协助,毕竟漕船是朝廷的,上面的粮草也是朝廷的,护卫的兵丁也是朝廷的。 漕帮看起来很重要,但实际不过是为朝廷打工的伙计罢了。 若是平常时候,官府为了不影响漕运,自然不会轻易去动漕帮。 最多不过是和漕帮的挡头联手,压榨一下底层的纤户罢了。 可一旦漕帮的人开始威胁到整个漕运之时,朝廷绝对会干脆利索的彻底清除掉整个漕帮。 一个靠着朝廷的漕运养活的帮派而已,朝廷随时都有能力再建一个。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侧来往人等终于少了下来。 这时候,就听窦玄德终于再度开口:「南昌王,如今整个漕帮所有的正副堂主已经被全部拿下,等着挨个审查,府库也被全部接管,到时候他们和逆教勾连有多深,也就能全然知晓了。」 「窦翁雷厉风行,必定万无一失,如此,小子明日便可安心离开了。」李绚对着玄德认真拱手,满脸感佩模样。 光是今天他在堂上看到的这一些,哪怕将来照猫画虎的用在婺州,也足以让他很快掌握婺州的局势了。 「王爷客气了。」窦玄德毕竟是年超六旬的人,一番安排布置之下,还是有些疲惫的,但他还是接着说道:「本官连夜要到各处巡查,不过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跟王爷商量一下,就是此事如何奏报朝廷。」 窦玄德冷眼扫过跪在地上的许继,然后才面色柔和的看向李绚。 李绚拱手说道:「小王明日便要离开了,一应事务处理自然全由都督府处置。不过窦翁垂询,小子就胡乱言之。」 稍作停顿,李绚这才接着说道:「此事的确不小,不管是从府库偷取的军械,还是私人作坊打造的军械,都应当查个清楚,查到一个严办一个,这是朝中内部之事,窦翁自然处理妥当,但在外,唯一要处理的就是漕帮。」 官府内部的事情,不管怎样处置,都不需要向外界通报半句,但漕帮不同,作为天下第一大帮,里里外外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 如果不是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谁也不会任由他就这么垮掉。 虽然说今年的漕运过去了,但明年的呢? 漕帮如果无法快速恢复正常运作,那么一年年反复勾连攀扯下来,没有数年时间,漕运别想恢复如初。 「在小王看来,此事,应该还是漕帮内部少数利欲熏心之人所为,大多数漕帮帮众都是无辜的,毕竟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堂主在他们不在家时,竟然拐卖他们的妻小,谋害他们的老父,如果知情,他们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李绚一句话点到即止,窦玄德自然知道该如何做,才能最大程度的挑起漕帮民众和他们高层之间的矛盾。 「这些年,漕帮底层纤户生存日益艰难,实是内部压榨过甚,还请窦翁派人严查漕帮各自堂主,队主,旗主,那些公愤极大之人,直接杀了吧,然后将抄没的家产下发被底层纤户,也好安定众心。」说到这里,李绚稍微停顿,然后才继续说道:「还有官府之中的一些恶吏,窦翁爱民如子,必定不令其有生存之地。」 在左侧桌案前快笔疾书的常御,这个时候下意识的抬头,嘴角不由得抽动。 爱民如子,每一次李绚开口说这几个字,总会有一批人要倒霉。 「南昌王,所言极是,本官也是如此想法,还是朝廷的漕运为重啊!」窦玄德长长的叹声。 扬州之所以超越苏杭成为江南唯一一个大都督府,就是因为其在漕运的关键之重。 从前隋到如今,扬州都是整个京杭大运河之上最重要城市。 稳定东南,组织漕运才是窦玄德的真正职司。 如果李绚真的要死揪着漕帮不放,那么整个漕帮必定上下动荡。 到时漕运耽搁不说,更不知要死多少人。 「漕帮有罪,但其罪需上报朝廷,下报黎民,皆须留有实据,其他几类捕风捉影之事,还是就勿要提及了。」李绚轻轻的一番话,将最终的意思表达了出来。 如今说漕帮私运军械,虽然先有百骑司的通报,之后又有何常及其手下身上莫名出现的甲胄,但关于私运军械,大多是李绚的一面之词,实证不足。 「圣人,天后明烛万里,洞彻是非,必能体谅窦翁诸番苦心。」说到这里,李绚再度拱手道:「小子现在这里恭喜窦翁了,若此事处理妥当,窦翁升迁之日指日可待!」 「借南昌王吉言了,」窦玄德点点头,李绚说的那番意思他何尝不明。 此等之事,对朝廷,对百姓都可有所遮掩,但唯独不能对皇帝有所遮掩。 这样的事情窦玄德也不需要李绚这么个后生晚辈来教,而李绚当然也不是在教窦玄德,他只是表明自己的态度。 扬州都督府之后不管如何做事,都和李绚无关,但他会在给皇帝的奏章里都会一五一十的详述。 这里面也包括今天这句话,他将自己摘得很漂亮。 「本官记下了,多谢南昌王此次协助,王爷但有所需,都督府必定倾力而为。」窦玄德说着便站了起来。 「不敢!」李绚赶紧拱手,然后说道:「窦翁诸事繁忙,小王就不打扰了,暂时告别,等到小王下回从婺州回返,再来拜访窦翁,或许那个时候,小王就该改个称呼了。」 「南昌王一路畅顺!」窦玄德看向一旁的常御,说道:「司马,你替本官送下王爷吧。」 「喏!」常御放下手里的毛笔,从座位上站起来,站在另外一侧,对李绚拱手:「王爷,请!」 「请!」李绚点点头,转身,毫不留恋的朝外走去。 根本就没看跪在那里的漕帮帮主广陵县子许继半眼。 那已经是个半死人了。 许继完了,就算他最后能活下来,漕帮帮主这个位置都得交出去。 没了漕帮帮主这个位置,他许继又算什么呢。 广陵县子,还是户曹郎中? 这么多年以来,他得罪的那么多人,都会一个个爬出来的要他命,根本不用李绚动手。 站在都督府大门口,常御回头看向跪在长史官廨的许继,感慨一声:「可惜了。」 「不可惜。」李绚根本就没看许继,只是淡淡的说道:「漕帮之内,天阴教的触角绝对不会只有何常一个,许继身为漕帮帮主,这些年什么发现都没有,光是渎职包庇这一条,便足够处置他的一切了。」 和天阴教的勾连只是其一,但让李绚真正动手的原因还在绑架拐賣妇女。 此事虽是何常主导,但许继绝对一直都对其知情。 甚至他还亲自出面,和扬州上下官吏相互勾连。 这样的事情,许继跑不了,扬州这些官吏一个都跑不了。 「王爷,如此,在下便不送了,这里预祝王爷婺州一行,事半功倍,彻底铲平逆贼。」常御对着李绚沉重拱手,同时将手里的一份绿皮小册递上:「王爷之前摆脱之事,还有在下一份薄礼,祝王爷此行顺风顺水,一日千里。」 「多谢常兄了。」李绚郑重的回礼,稍微犹豫,他还是开口说道:「常兄,扬州之事,如今不过风波刚起,真正的危机还在潜藏,万望小心。」 说完,李绚转身就走。 他的眼神闪烁。 四大长老之一的安荣详到如今都还未现身。 第二百一十六章 生死晦明,堪战老卒 扬州驿内,李绚翻了一遍手里的绿皮小册,然后合上,看向一侧的丘贞沐:「去看看,李墨回来了没有,这件事情的首尾必须处理干净。」 今天这一切,都出自李绚之手。 短短几个时辰,几乎颠覆了整个漕帮,翻云覆雨不外如此。 也正是因为如此,事情的首尾必须处理干净。 尤其是那个高门朱氏,还有她那个女儿是怎么回事? 「喏!」丘贞沐快速的朝外走去,李绚的的脸色慢慢的阴沉了下来。 那个朱氏,其实是李墨从其他地方调来的人手,李绚之前从未见过。 他虽然不知道朱氏有没有女儿,但朱氏的女儿绝对没有跟着调来扬州,更加没有被漕帮的人拐走。 想到这里,李绚的眼前就出现了朱氏抱着那个小女孩在院中哭泣的模样。 李绚不想让一对父母失去他们的女儿,也不想让一个女儿失去他们的父母,更不想因此而除掉什么人。 「王爷!」李墨悄然出现在侧门。 在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穿着灰麻粗布,身材魁梧,脸上满是横肉的中年妇人。 「都进来吧,」李绚对着门外招了招手,李墨和中年妇人立刻走了进来。 【朱環,南昌王府晦部东南暗探,二十四岁,袁州人氏,丧夫失女,易容高手】 李绚的神色和缓了下来,直接问道:「那个小娘是怎么回事?」 朱氏微微躬身,低声说道:「回禀郎君,那个小娘,是被她爹娘卖给漕帮的,她爹娘已经不要她了,奴家原本想胡乱说没找到,好让扬州差役继续寻找,然后好趁机脱身的,但恰好听到旁人说她,再加上那小娘发烧的厉害,满嘴胡话,便将她抱了起来,现下她已经服过药,在卧房睡下了。」 「原来如此。」李绚微微松了口气,说道:「晚上安抚好她,别让她乱跑,最好是在明日我们离开之前,都别让他人看到她,扬州府现在虽然重心全在漕帮身上,但一旦反应过来,立刻就会再寻你,不要留下丝毫痕迹。」 「喏!」李墨和朱氏同时躬身应诺,他们都知道此事的风险有多大。 但如今,大都督府在整个扬州,乃至更广的范围展开严格搜查。 想要不被发现的离开,只能是藏在李绚这里,然后跟他一起离开。 没有想到朱氏这个时候会藏在李绚身边,更不会有人胆子大到去搜查李绚的官船。 「明日登船之后,风疾水快,便没人能赶上了。」李绚抬起头,看向李墨:「此事当中的其他首尾也要处理妥当,尤其漕帮内部,务必不能留下任何破绽。」 「喏!」李墨沉声以应,然后有些小心的探问:「王爷,漕帮之事还未彻底了结吗?」 李绚把玩着手里的青竹毛笔,看着外面黄昏的院落说道:「朝廷不会对漕帮大动干戈的,最多是何常这个替死鬼会被明正典刑,他在漕帮内的一系势力会遭到清洗。 除此之外,和私运军械没有直接关系的人都不会被重处,甚至就是许继这个漕帮帮主,也会依旧在帮主的位置多坐一会,过一阵才会被罢去所有官职。」 李墨安静的站在一侧,听着李绚一边分析,一边判断未来的局势走向。 朱氏则已经悄然的退了下去,这些事情她不必知道,不需知道,也不想知道。 晦部是生死晦明四大隐部之一,这些人早就已经被彻底的调教出来了。 收回思绪,李绚说道:「都督府即便是动作再快,也还是有一些漏网之鱼的,更何况天阴教的人还躲在暗处,漕帮出事虽然斩断他们借扬州获得兵刃的一只手,但也给他们创造了机会。 一旦漕帮那些心存不满的人突然爆发,我等在扬州的安危很难说了。」 「看来王爷还是很清醒的。」余泽穿着湖色侧长袍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对着李绚拱手说道:「启禀王爷,都尉府的人手已经借了过来,安顿妥当了,这是人员名单。」 余泽将一张硬纸名单递放到了李绚面前,李绚低头仔细的看了起来。 「一共十八人,史都尉可真是大方啊!」李绚看了一眼上面的人员数量,着实感到惊讶。 史进竟然将他府上所有四十多岁左右的全都派了过来,自己手上竟然是一个都没留。 「十八人,皆是堪战老卒,如果不是朝廷规制如此,恐怕当年新林府也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开。」余泽一阵感慨。 「我原以为能有一半,就已经很了得了,未曾想竟然如此大方,难不成是史都尉别有所求?」李绚抬头,看向余泽,眼神中闪烁着惊疑的神色,这世间没有任何无缘无故的好处。 「确是如此。」余泽拱拱手,说道:「史都尉希望王爷能够将永昌伯府的小娘子一起带到婺州。」 「什么?」李绚眼神一厉,他瞬间就想到了很多方面。 「在下也觉得不妥,但史都尉还是恳求下官回来禀报王爷,不知王爷意下如何?」余泽看着李绚,眼含担忧。 「照理说,我等这一趟婺州之行危险重重,不该带一个不相干的女童前往,但有些事情,危险一些未必不是好事。」李绚心里一阵感慨,稍微思索,李绚正色道:「明日卯时正,派人去永昌伯府,将永昌伯女的行装拿上。」 「王爷,可是出事了?」余泽异常敏锐,直接捕捉到了李绚言辞当中透露出的隐秘信息。 「有些事情,本王虽然所知,但对外却连开口都不能,还请余叔佑谅。」李绚对着余泽拱手,一脸抱歉。 「是阎庄的事?」余泽瞬间判断而出。 只有涉及到了内卫,秘卫,隐卫,百骑司的事情,李绚才会如此谨慎。 这并不是李绚信不过他,事实恰恰相反,李绚是太信得过他了,所以不想他在这件事上冒险。 「好了,不要猜下去了,有些话我们自己,关起门来说说没有问题,可若是一旦传扬出去,我等都有大险。」李绚直接摆手,转口说道:「另外一件事办的如何了?」 「我等已经以婺州刺史府的名义购置了一百把长弓,两万支长箭,已经装船。」余泽站在一侧,面色沉肃。 「大唐历来对盔甲和劲弩管控严格,其他刀剑和弓矢要相对松懈一些,可即便如此,这帮大规模的购置军械也非易事,所幸我等提前拿到了王刺史的授令。」 李绚微微松了口气,然后冷然一笑说道:「天阴教恐怕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我们竟然会在扬州购置军械直入婺州,措不及防之下,他们要吃大亏。」 「王爷,婺州情形严重,甚至整个吴越之地,如今都充满了风险,否则,王刺史也不会私下让我等这么做。」余泽脸上带着一丝担忧。 婺州属越州都督府麾下,婺州需要兵刃军械,没有向越州都督府求援,也没有就近在苏杭购置,反而派人来到扬州,让李绚代为购置,其中险峻可见一斑。 「无妨,我等如今多了一批人手,再加上这批弓箭,只要能够及时的抵达婺州,那么婺州便可稳如泰山。」李绚一番言论让人听来十分的振奋,余泽眼中的忧色也少了许多。 李绚接着说道:「漕帮之事虽然看起来还有余波未了,但于我等而言,漕帮之事已然了结,我等接下来需要关注的,还是天阴教,天阴教藏于扬州的手脚,还未曾彻底铲除。」中文網 天阴教在扬州的主要人员,无非是四大 长老之一的安荣祥,淮扬堂堂主闻冰艳,还有圣女叶绾绾。 叶绾绾不过是被人利用的角色,无足轻重,闻冰艳则早就被人盯死,只剩下一个安荣祥。 可是现在这么久了,李绚连一点安荣祥的影子都没能找到。 更加可惜的是,他明日就要离开了。 难道只能任其逍遥吗? 第二百一十七章 恶钱敛财,淮北锻造司 李绚将手里的青竹毛笔放下,轻点桌面,开始盘算。 安荣祥这样四大长老这个级别的人物存在一天,李绚在扬州做的一切就有随时被推翻的可能,漕帮也会被其重新握在手里。 闻冰艳虽然还在永昌伯府潜伏,但是折冲都尉史进已在一天的时间里,将闻冰艳在伯府四周的一切触角彻底斩断。 将她死死的困在伯府里,丝毫无法动弹。 如今只剩下一个安荣祥。 今天李绚收拾了漕帮,那就得想个办法,将安荣祥赶出扬州,赶回浙徽交界大山之中。 「若是都督府能及时将天阴教从扬州购置的军械截回,这样天阴教在扬州的威信也算是跌到了谷底,若天阴教无法给人带来足够的信心,那么它他合作的人就不多了。」李绚突然开口。 低声沉思,在他的脑海中,一个计划已然有了影子。 「东西应该能找回的。」余泽看向李绚,低声说道:「但最重要的,还是那个暗中打造军械的私人作坊。」 李绚回头神来,点点头,说道:「的确,我等是以婺州刺史府的名义从淳于家的百景阁购置的弓箭,百景阁有着深厚的工部背景,甚至可能和百骑司,乃至秘卫,暗卫,隐卫,内卫都有紧密联系,任何人从百景阁购置都难逃他们的视线。」 「这本身就是宫里放入天下江湖的一只钩子,就看谁会倒霉的上钩罢了。」余泽脸上露出一丝怜悯,摇头说道:「就连我等这一次购置军械,不仅用了王刺史的授信,王爷还去信尚书省,有所备文,天阴教的人只要不傻,就不敢走这条线。」 「也未必。」李绚沉吟着,说道:「按理说,天阴教是不可能通过正常渠道从百景阁购买军械的,因为百景阁后面人正希望通过这种手段挖出他们在朝中的所有内线,而和他们联手的那些世家,也不可能将这么直接的把柄送到天阴教手里,但若是他们刻意误导,甚至栽赃陷害,就是另一回事了。」 「当年陈硕真起事之后,陛下早就将东南官场彻底的换了一批人,南方世家虽然暗中有所心思,但也绝不敢太招摇,更不会敢有把柄落在天阴教手里。」余泽有句话没有说出来。 他们的这位皇帝,最不怕的,就是杀人,而且杀性奇大。 「那个私人作坊没有那么简单。」李绚将话里拉了回来,想着今日何常手下穿的那些锁子甲,摇摇头说道:「他们打造那些锁子甲虽然不如工部打造的精致,但偏偏恰够吴越之地所用,就算是面对精锐的官军,也足够抵抗了。」 李绚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前。 傍晚的凉风吹来,但李绚心头却没那么轻松:「何常能轻易从中扣下三十多具锁子甲,那么这些日子,这些年,从扬州运往吴越之地的甲胄数目之多可想而已,不过这其中的耗费用钱?」 「恶钱?」余泽猛的眼睛一亮,看向李绚说道:「他们在用恶钱敛财,然后用恶钱来购置军械……不对,打造恶钱也是需要作坊的,如此,打造恶钱的应该是造甲作坊才对……」 「应该是五五分账吧。」李绚摇摇头,余泽的几种猜测应该都不对:「两方人马如果是独自行事的话,或许都没有任何铸造恶钱的能力,但两方联手,效果却出人意料。」 余泽紧紧追问道:「可是王爷,这人究竟是谁?」 「无非就是扬州的那些地方势力罢了。」李绚直接摆手,说道:「现在还不是追究的时候,如今有了漕帮这块大蛋糕,扬州的各方势力都会拼命试图在这块大蛋糕上狠狠的咬下一块来,暂时他们还顾不上江南。」z.br> 「原来王爷还有这层考量。」余泽这些着实是惊了。 李绚几乎是一日夜就决定要对漕 帮下手,余泽怎么也没想到,打倒一个漕帮,竟然会给他们带来这么大的好处。 就算是抽身而走,也能换来无形的利益。 「顺手为之罢了,都去休息吧,明日还有一堆事要忙。」李绚摆摆手,余泽和李墨同时躬身而退。 李绚重新拿起笔,开始准备构思给太子奏文的草稿。 如今他在扬州,只能够暂时的偃旗息鼓,一切还需等到将来。 等到天阴教的事情处理妥当之后,再回来好好收拾这些扬州地方势力。 就在此时,有人进来禀告:「王爷,贺知章来访。」 黄昏之下,贺知章站在扬州驿侧门之前,皱着眉头的看着一名名府兵将装着十几支黄木箱子的三辆大车送进去。 白色水墨长袍的映衬下,贺知章的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了下来。 远处码头上,不少的光着膀子的汉子对着驿站指指点点,嘴里都在说着什么「抄家」「敛财」一类的话。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里面传来,随即,李绚从驿馆中走了出来。 一身青色的长袍,格外的得体,领口袖口都镶绣着流云纹的银丝滚边,黝黑的长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李绚看起来清俊华贵。 走到跟前,李绚率先拱手:「原来是季真贤弟,久候了。」 在李绚的身后,还跟着两名身穿红衣金甲的千牛卫。 第一时间,他们凌厉的目光就同时放在了贺知章的身上。 「见过南昌郡王。」贺知章的脸色并不好看,对着李绚一拱手,直接问道:「在下听闻南昌王查抄了扬州漕帮帮主的别院,救出了数十名被拐卖的妇女,在下此来,原本是代扬州百姓感谢王爷而来,只是刚才看到有人将一大堆箱子送到了驿馆,不知南昌王可否知晓?」 「箱子?」李绚眉头一皱,抬头看向侧旁,低声喝道:「怎么回事?」 一道穿着灰色长衫,面色沉稳的青年熊炎快步而出,对着李绚一拱手,说道:「回禀王爷,是都督府刚刚让人送来的东西,说是给王爷婺州之行增色之物。」 「哦,是那些东西。」李绚立刻恍然了过来,然后有些好笑看向贺知章,稍微让开一步,说道:「季真贤弟看来是误会了,不妨一起进去看看。」 「喏!」贺知章毫不犹豫拱手应声,然后后退一步,伸手:「王爷,请!」 「好!」李绚深深的看了贺知章一眼,然后转身朝驿馆内走去, 贺知章向远处的码头上了一眼,依旧有不少人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贺知章郑重的躬身,然后转身紧随李绚而去。 走到了自己的院落之中,停在院落当中的三辆大车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尹思贞,孟藉,还有几名将作监工匠,甚至七巧和徐婉儿都站在窗前探望。 十二只黄木大箱被装在三只大车上,放在了大院中,李绚对着远处的几名将作监工匠招招手。 一名年近四旬,神色庄肃的中年人快步走了出来,对着李绚严肃的拱手:「王爷!」 「陈先生。」李绚指着那些箱子,对着将作监陈凌说道:「本王弄回来一些东西,你看能不能修复。」 「喏!」陈凌立刻转身朝木箱走去,熊炎立刻上前,招呼几名王府侍从,将当先一辆马车上最后的那只箱子打了开来。 一入眼,便是一副近乎覆盖全身的锁子甲。 「这是环锁铠?」陈凌有些诧异,皱着眉头说道:「怎么制作如此粗糙,这该犯的错误全部都犯了,这是哪家的工匠打造的,如此不合格。」 「这是今日的缴获。」李绚有些无奈的看着陈凌 ,说道:「这些锁子甲,在陈先生眼里自然看不上,但新林府的府兵费了老大劲都没能破开它,如果不是使用者太笨,光是这些东西,在战场上就不知道要造成多大杀伤。」 「房相在《晋书》中有写,铠如环锁,射不可入,淮浙江西荆南造甲以进。」陈凌伸手摸着锁子甲的断裂处,点头说道:「不错,这是淮北锻造司流出来的工艺,应当是学艺不精,糟蹋了这些好材料了。」 「先生若是觉得可惜,那么到了婺州之后,就麻烦先生对其进行改进了。」李绚对着陈凌认真躬身。 「不敢。在下必当尽力。」陈凌对着李绚躬身。 说完,陈凌缓缓的退了回去。 对于车上的这些甲胄,他根本就不多看一眼,因为这些东西实在很难放在他的眼里。 他随手打造出的东西,都不知道比这些玩意要好多少倍、 第二百一十八章 该当报应,吴越十六世家 大院之中,李绚认真对着陈凌拱手致谢。 侧身,看向的贺知章,李绚低声解释说道:「陈先生是将作监监事,这一次来江南,是前往吴越各地勘查矿产地形的,身负重任,只是和本王同行而已。」 陈凌勘查矿产地形不过是表面文章罢了,他真的目的还是在于寻找当年曾在将作监研制过火药的杜春。 谁也不知道杜春如今在火药上究竟进展如何,若让他和天阴教精通机关傀儡的杀手合力,谁知道会研究出什么来。 当然,此事不宜为外人所知。 「是在下误会王爷了,季真有错,还望王爷佑谅。」贺知章不知何时已经沉沉躬身,脸上发热。 「无妨。」李绚摆摆手,看着贺知章,有些好奇的问道:「漕帮之事,季真贤弟是从哪里得知的?」 「王爷不知吗?」贺知章有些诧异的看着李绚:「漕帮拐卖良家女子之事,已传遍了整个扬州,都督府已经抓捕了整个扬州所有的漕帮头面人物,查抄了所有人的府邸,这下不知道会挖出多少阴私事,一切都有赖于王爷和窦长史果决。」 「嗯?」李绚眉头一挑,这事传的那么快吗? 不,这里面还有四大家族的影子。 漕帮的事情不是一件小事,如果全都揭开,整个东南都会爆开大雷。 不过只是处置拐卖良家女子一案,而不涉及私运军火罪,事情便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毕竟有些事情百姓是可以知道的,而有些事情,只需禀报朝廷。 「看样子,最快明天,就会有一批人人头落地了。」李绚感慨一声,看向贺知章。 贺知章赞同的点点头,说道:「该当如此,漕帮多年以来,不知做了多少有损阴德、伤害百姓之事,该当有此报应。季真在这里多谢王爷仗义相助,若非在下在扬州还有他事,不然必定随同王爷南返杭州。」 「返回杭州就算了,季真贤弟还是在扬州多留些时日吧,扬州繁华,对求学还是很有助力的。」 「喏!」贺知章诚恳的拱手致谢,然后看向屋堂之内,好奇的问道:「不知子安先生可否返回?」 李绚侧头看向了一旁的熊炎,熊炎立刻上前一步,说道:「还未曾见过先生。」中文網 李绚点点头,看向贺知章,说道:「季真贤弟还要等吗,子安先生虽说是今夜归来,但具体多久就不知道了。」 贺知章脸色一阵抽搐,这个时候,就听李绚继续说道:「子安先生就算是夜深归来,定也是身体疲累,季真贤弟若是不急,还请暂时回去吧,此事不急。本王在婺州还有任职,不过一线之隔,贤弟可随时来访。」 贺知章感慨一声,说道:「看来只有如此来,多谢王爷,在下明日必前来相送。」 「我送贤弟!」李绚说着,亲自将贺知章送到了驿馆门口,然后才重新回到了院子里。 「王爷想要将他带去婺州?」丘贞沐突然开口,一句话就道出了李绚心中的隐意。 李绚并不意外丘贞沐能看出这一点,毕竟不是谁都像贺知章那么单纯的。 「贺家和吴中陆家、吴中张家等等历代都有姻亲,我等虽是在婺州行事,但是苏杭之地,也必须有所沟通。」稍作停顿,李绚接着说道:「天阴教看似危险重重,但不过是小患罢了,真正麻烦的,是战后对地方的治理,那才是麻烦,甚至只是开始。」 多年来,北方屡受战乱,百姓虽流离失所,但也正是因为如此,空出了大量闲置土地,大唐在北方的政策推行很好,虽然近年来土地兼并日趋严重,但依旧在可控范围。 相反,隋末南方也多有军阀,但势力不强,对地方地主影响较小,入 唐以来,土地兼并反而更加严重。 当年陈硕真的起事就是这等事情的后果,李绚如今面对的天阴教再度起事,根子也还在这里。 贺知章为人虽有些狂傲,但能力才情名望俱都不差。 最关键的是,他在李治在世时,很难得重用。 即便是后来李显李旦即位,怕也一样难以进举,这样正好为李绚所用。 南方世家多年来虽起起落落,但核心十六世家却依旧稳固。 山阴贺氏,也是十六世家之一。 不知何时,天色已经彻底黯淡了下来,李绚伸了个懒腰,将手里毛笔搁下。 对于扬州一行的见闻,李绚已经大体写完,明日在路上让余泽稍作修改,便可发往洛阳。 李绚的目光落在一侧桌案上放着的绿皮公文上。 这份公文,是扬州大都督府暂借婺州刺史三十六副损坏锁子甲的公文,就是今日在院中的那些。 这是扬州都督府感谢李绚在如今这些事情上帮忙,并且在之后果断抽身而走的东西。 一张白色的纸条从公文中掉了出来,上面写着一行字:徐婉儿,别名薄情,杭州人氏,父…… 拿起这张纸条,李绚朝着门外走去,一直来到了侧院之中,叩响了徐婉儿的房门。 「轰隆」一声,狰狞的雷霆扫过天际,浓重乌黑的阴云彻底掩盖了初阳,漂泊大雨已起。 李绚站在卧室中央,望着阴沉的天空,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大清早,就起这么大雨,看样子,扬州是不想让本王走啊!」 「王爷错了。」清脆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徐婉儿走过来,将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从后帮李绚束在水色长袍中央。 一侧的七巧随即将嵌玉小银冠捧上,徐婉儿接过之后,微微踮脚,将其安放在李绚的发髻之上,然后又用白玉发簪插入其中,这才退后一步,一个儒雅清华的贵公子出现在了眼前。 「这雨最多持续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水位上涨,我等正好顺江南下,扬州这是在送王爷快些离开。」徐婉儿低头窃窃的笑了起来。 李绚摇摇头,端正了一下衣冠,回头说道:「你们继续收拾吧,所有东西都带上,别落下,我去看看其他人收拾的怎样了,一个时辰后出发。」 李绚先去看了孟藉,孟藉此时正在为苏连翘诊脉。 看到李绚进来,孟藉拱手说道:「王爷,连翘一切正常,无需担忧;不过,在下听闻王爷在扬州找到了巢元方的后人?」 「是的,那一日原本打算叫上孟老一起去的,但初次拜访,孟老跟着一起去有些不大妥当,毕竟果氏不过一地方名医而已,孟老怎么也是御医,小子害怕吓着他。」李绚笑了笑,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老朽去不去倒是无妨,不过其真有出色之处?」孟藉有些好奇。 「一半一半吧。」李绚点点头,说道:「除了一些药贴以外,果家最重要的是金针刺血之道,听起来颇有可得之处;不过果家传承不多,未必能有多少把握,这中间风险不小,所以小子还是觉得让其先留在扬州,看其以后发展,若是有所机会,便带至神都。」 对于开颅之术,五石散之类的,李绚根本半个字都没提。 他可是清楚的记得,眼前这个孟藉,在开颅之术人同样有深入的研究。 一旦让这两人相遇,那以后会发生什么就很不好说了。 万一出了什么乱子,李绚可兜不住,还是让二人暂时不见面的好,其他以后再说。 「原来如此,若是以后有机会的话,还希望能见见这个人,或许能有所探讨。」孟藉不由得感慨一声。 怕 就怕这个,李绚赶紧转口问道:「先生还是想着要回宫里?」 「想当然是想的,不过老朽知道,不可能了。」孟藉笑了笑,摇摇头,看向苏连翘说道:「老朽只能依靠这个徒儿了,希望她能够及时的苏醒过来,传承医术就好。」 「苏杭之地,名医甚多,先生到了苏杭之后,也可寻友探访,总会有所收获的。」李绚低声安慰了几句,然后说道:「小子已经安排人手,随时准备将她送上船,先生也回去休息一会,船行之后,就没这么舒服了。好了,小王还要去探访一下子安先生和思贞师侄,少陪了。」 「王子安先生那边好像有访客。」孟藉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那人昨夜等到甚晚,只可惜王子安昨夜回来的更晚,那人提早半个时辰离开了,不然就能碰上了,不过他今日一大早又来了,卯时就来了,王子安也刚起没多久。」 第二百一十九章 王氏宗亲,果毅都尉秘档 王勃的住所离此不远,李绚走过去的时候,似乎听到房中在低声谈话,可就在他接近的一瞬间,声音骤然消失。 房门敞开着,李绚刚刚走到近期,就看到了两道身影同时朝门口看来。 「原来是王兄,怎的来到驿馆,也不和小王招呼啊!」李绚脸上看着出现在王勃房里的王哲,满是诧异。 王哲,扬州刺史府兵曹参军。 「不管,在下前来,也是拜访子安贤弟,我等也是许久未见,此次一别,下次更不知是何时了。」王哲转头看向王勃,脸上满是尴尬之色。 王勃上前一步,低声说道:「文哲兄出自祁县王氏,早年间迁任扬州,故而有些不便。」 李绚的眉头立刻就是一肃,祁县王氏,王皇后所出之族,王方翼、王方鳞二位刺史的同族。 「王兄在此,婺州王刺史可知情吗?」李绚低声询问。 「不知,族兄和下官之间并无联系,如今也是子安贤弟来到,下官才能一见故人,」王哲的脸上满是感伤。 王勃虽然同样姓王,但他出身龙门王氏,和太原王氏虽是同宗,但已不是同族。 即便是天后,也不因其出身王氏而怪罪,反而颇多欣赏。 若是都因姓王而怪罪,那么天下王氏众多,如果真要怪罪下来,恐怕整个天下都得反叛。 不仅是王方翼、王方鳞二位刺史,在这江南道内,紧邻婺州的歙州都督王大礼也同样姓王。 虽然是乌孙王氏,但乌孙王氏根底也还是太原王氏,和龙门王氏性质等同。 更何况还有扬州王氏,忻州王氏,代州王氏,洛阳王氏,长安王氏等等,天下王氏俱是一家。 姻亲往来,几乎可占半壁江山,所以没有必要穷究。 更何况早就出了五服,不在法责之内。 「如此,小王就不打扰二位了,不过告知子安先生,我等一个时辰后要出发。」李绚说完之后,转身告辞出来。 这两位王氏子弟肯定有私话要谈,暂时还是不打扰为何,而且他也要避讳。 别忘了,现在他们这一行人中,还有负责护卫的右千牛卫,那些可是宫中派往各家王府当中的眼线。 李绚和王勃接触没有关系,但若在知道了王哲身份之后,还和他细谈,立时就会引起宫中忌惮。 雨雾朦朦,几天的闷热总算是彻底消散了下去。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熊炎快步而来,对着李绚拱手道:「王爷,永昌伯府家的女公子闹着要回府。」 「走吧,去看看!」李绚面色平静的点点头。 梁茯苓到现在才看出问题,还是有些出乎李绚所料了,稍晚了一些。 梁茯苓是一人独居一间厢房,起居还有一名侍女在伺候,一直也很安静…… 「砰」一只茶杯半空中被扔出了门口,差一点就砸中刚刚过来的李绚。 一脸愕然,李绚转身就走进了屋中,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你砸的这些东西,由你家全部赔偿。」 梁茯苓坐在圆桌旁,眼睛冷冷的看着李绚走近,抿着嘴说道:「我要回家。」 「可以,你阿舅什么时候来接你,你什么时候就可以回去了。」李绚站在了梁茯苓的对面,这个豆蔻年华,身材瘦削的小娘,眼神里满是倔强,但眼底却是一片明澈,仿佛看透了李绚深藏在一切背后的秘密。 「我阿耶是不是出事了?」梁茯苓一句话,让李绚心跳都不由得一停,但他表面上却丝毫不露,皱着眉头说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你阿耶不是已经给你家里有过回信了吗,怎么还在胡思乱想?」 「我没见过 那封信,是那个女人告诉我的。」梁茯苓眼神突然间平静了下来,看着李绚说道:「若是其他事,我阿耶可能会晚回来一些,但漕帮出了这么大事,我阿耶没理由不赶紧回来的。 既然我阿耶都要回来了,我阿舅为什么还要安排我离开,这只能说明我阿耶不会回来了,起码是最近不会回来了,可他再怎样也不该不给我来信的。」 「永昌伯府和漕帮之间还有关系?」李绚的脸色突然间阴沉了下来。 他原本以为,永昌伯梁鸣被替换,只不过是因为他拥有进出皇宫的通行令牌,最多不过是因为永昌伯和史进、张骥是姻亲关系,但到了现在他才发现,永昌伯梁鸣和漕帮之间竟有如此隐秘深刻的关系。 漕帮背后真正的操控者是四大世家,但朝中有怎么会对漕帮视若不见。 就连扬州刺史府都知道要往里面安插探子,朝中怎么可能不知道。 遍数扬州众人,虽然能者颇多,但能够成为朝中的眼线的,只可能是赋有闲职的永昌伯梁鸣。 「家里的很多产业都和漕帮有关,你说若是漕帮出了事,阿耶能不回来吗?」梁茯苓的眼神很平静。 听着这淡淡的声音,李绚心底闪过一丝疑惑,难道她也知情不多? 李绚突然想起昨夜史进的捎话,他突然间就让李绚带着梁茯苓一起南下,根本不顾忌这其中可能会引发一些对梁茯苓不好的流言。 她和李绚相差没有几岁,如此南下,恐伤清誉没有风言风语才怪。 可如果说史进知道梁鸣死了,就不一样了,因为一旦丧父,女子起码三年之内不能婚嫁。 如此一来,这些就都不是问题了。 甚至张家都未必能够等到三年后,可能就会来退婚。 将她支开,除了不触景生悲以外,梁家暗地里的一些事务,也需要史进去处理。 毕竟梁鸣的那些私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瞒的过史进这个折冲都尉。 更别说,有很多行动还需要史进配合。 「具体是怎么回事,还得问你阿舅。」李绚稍微整了整思路,说道:「你父亲或许已经回到扬州了,只不过现在碍于情势不好露面……其实暂时的离开扬州也是好事,毕竟如今的扬州未必安全。」 稍作停顿,李绚继续说道:「或许在我们刚刚离开扬州,你阿耶或你阿舅就会来接你……」 李绚声音突然间彻底停顿了下来。 梁茯苓这个时候敏锐的站了起来,盯着李绚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李绚伸出手,示意梁茯苓不要开口,略作踌度,李绚才缓缓的说道:「你阿耶或许现在并不在扬州,甚至可能你阿舅也要离开扬州,他们都不在,所以才会需要你也一起离开。」 「这是什么意思?」梁茯苓有些不明白李绚话里的意思,她侧头看着李绚问道:「你有什么没告诉我的吗?」 「我只是在瞎想。」李绚突然摆手,然后很直接的说道:「虽然你阿舅拜托我暂时将你带离扬州,但若是你不想离开,也可以,你可以继续在驿站里等着,等到你阿舅派人来接就好。」 「你为什么不派人将我送到我阿舅家里?」梁茯苓一手抓着桌边,眼神再度凌厉起来。 「因为我们没有多余的人手。」李绚转身就出了房间,再也不理会梁茯苓。 「王爷,我们还要帮助女公子一起收拾吗?」熊炎站在一旁低声询问。 「当然。」李绚回答的很直接,一边朝书房走去,一边说道:「我们这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里里外外的盯着,她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该怎么做。好了,去把李墨叫来。」z.br> 「 喏!」熊炎很快的离去,李绚也快速的朝书房走去。 走到了书房门口,李绚就看到李墨已经在等着了。 李绚点点头,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两件实情,第一,派人暗地里调查永昌伯在扬州明暗一切产业;第二,派人盯住昨天主动投降的吕临,我要知道他在扬州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喏!」李墨立刻转身离开,他们马上就要离开扬州了,不管做什么安排都得快点。 李绚回到桌案之后,立刻开始写信:请调左果毅都尉张骥官档…… 第二百二十章 漕帮帮主,谁敢私定 暴雨骤歇,雨雾又起。 三艘大船沿着里运河,在雨雾之中,一路穿过扬州城。 目光所及,扬州城无数建筑院落远近错落 在雾海之中若隐若现,高低有致,竟有一股美若仙境之感,让人不禁侧目。 大船缓缓的驶向了扬州城外,远远的能够眺望到城南码头的所在。 李绚站在船头,望着远处码头上等待送别的人群,不由得微微簇眉。 雾气逐渐的消散,已能清晰的看到远处的人影。 陆元方,贺知章,王哲,王炎,许讳之,孟清然,沈庄,一众熟人同时出现在了码头之上。z.br> 但除了他们之外,远处还有几个不大熟悉的人…… 「那些是漕帮的人。」站在李绚侧后的梁茯苓突然开口,一句话立刻引起了李绚,余泽和丘贞沐,还有王勃等人的注意。 「漕帮的人?」李绚眉头一挑,侧头看向丘贞沐:「若本王所记无误的话,漕帮的头面人物应该都已被都督府抓了起来……岸上的那几个人,也不像是早年老一辈的人物啊?」 「当然不是。」梁茯苓抿着嘴冷笑,说道:「那三个,是最有可能接替成为下一任漕帮帮主的三个候选。」 以前的时候,她还会遮掩一下对漕帮的熟悉,但自从清晨在李绚面前爆出永昌王府和漕帮的关系之后,梁茯苓就丝毫也不加遮掩了。 「最有可能的三个,难道就是漕帮四大堂主当中的其他三个?」李绚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这三个人怎么如此轻易放了出来,窦玄德这么耐不住性子的吗? 「或许是窦长史别有考量。」余泽站在一侧,低声劝解。 李绚点头,冷笑一声:「漕帮是乱不得的,这一点本王明白,为了漕帮的稳定,或许的确应该把这几个人放出来。昨天把人抓进去做个样子,里里外外交代一番,今天再把他们放出来,低调些处理漕帮事务,的确方便。这本王都能理解,可是他们今天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李绚脸上的不满清晰可见,这些事情怎么能放在台面上。 穿着青色劲服,打扮的像个俊秀男子的梁茯苓,走到李绚身侧,指着远处的三个人说道:「最当先的,是漕帮船运堂堂主蒋浑,蒋浑是帮主许继的大弟子;编纤堂堂主魏鹏是许继的女婿,龙虎堂堂主严慎反倒是最年轻的,身手最好,从底层一步杀上来的,不久之前,许继还说要把孙女嫁给严慎。」 梁伏简单的介绍了漕帮三位堂主的身份。 穿一身灰色麻布劲袍的蒋浑,四旬年纪,脸色沉重。 穿着青色长袍,做一身书生打扮,刚刚超过三旬的,是许继的女婿魏鹏。 三人当中,穿着黑色劲袍,左手总不由自主朝左侧虚握的是严慎,只有二十三四模样,很年轻。 「严慎的身手的确很好。」李绚赞同的点点头,相比于蒋浑和魏鹏,严慎更加的引人注意。 「他的左手应该是习惯了握剑,是个随身都离不开剑的家伙,相当可怕。」丘贞沐的目光同样落到了严慎的身上,光是严慎的这个动作,就已经足够证明他的心性坚韧了。 如果再有出色的天赋,完好的传承,成为漕帮如今的第一高手也不奇怪。 「通过这三个人,许继依旧可以操控整个漕帮。」梁茯苓轻飘飘的一句话,在场众人瞬间变了脸色。 敏感的神经被挑起。 李绚望着码头上站在最前方的陆元方,思索片刻后,摇摇头说道:「这或许不是窦长史的意思,应该是扬州四大世家的主意,他们想要尽快订立新帮主,所以联手施压,逼窦长史将这三个人放了出来。」 在场的众人同时下意识的点头,漕帮的三个堂主,只能站在扬州四大世家年轻弟子的身后,内里如何一看而知。 李绚冷然一笑,说道:「扬州四大世家这是摆明了告诉本王,漕帮的未来会在他们的控制之下,之前何常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有四大世家出手,漕帮未来会更安稳。」 李绚神色转淡:「扬州四大世家和漕帮之间,本身就有极大的利益勾连,对漕帮影响很深,本就是漕帮的幕后掌控者,何常出事不过意外。 漕帮剩下的三大堂主虽然和许继关系密切,但他们更多的还是受四大家族操控,再加上如今又欠下四大家族这么大人情,以后就更难摆脱了。」 「即便是许继都再难影响他们?」一侧的王勃有些不敢相信。 「尤其是许继。」李绚突然间特别强调了一句,转头看了梁茯苓一眼,见她冷着脸,这才继续说道:「蒋浑只是许继的弟子,魏鹏也只是他的女婿,而严慎和他的关系更远。 漕帮最高权利之位上只能坐上一人,他们自己争抢都来不及,更何况是许继呢。 或许在很早之前,他们就已经看许继不满了。」 「那他们来这里干嘛?」王勃有些不解,反问道:「难道他们也是来送王爷的?」 「不是,他们是为了漕帮帮主的位置而来的。」李绚远远的望着众人,低沉着声音说道:「漕帮帮主之选,没有本王的点头,谁敢私定。」 顺流而下,船行甚速。 几乎在半刻之后,李绚的座船就已经抵达了码头岸边。 其他的两艘官船先行,李绚乘坐的这艘船缓缓靠岸。 从船上跳下,李绚,丘贞沐,还有余泽三人,同时迎向了在场的几人。 「世叔,还有几位世兄,今日雨势甚大,何苦要来此一遭,如此辛苦,绚实受宠若惊,真要有什么,反倒是绚之过错了。」李绚对着陆元方和在场众人,诚挚的拱手:「他日绚必当登门致谢,以报盛情。」 「王爷客气了。」陆元方对着李绚拱拱手,说道:「王爷来扬州一行,下官未能尽地主之谊,实在汗颜。另外,窦刺史和常长史抽不开身,特意拜托下官来送别王爷,祝王爷此行圆满,平安顺遂,」 「多谢世叔,还有各位世兄。」李绚目光落在了贺知章,王哲,王炎,许讳之,孟清然,沈庄等人身上。 对于王哲,李绚像对其他人一样平静的掠过,没有丝毫异常。 贺知章上前一步,很直接的问道:「王爷,子安先生可在船上,不知学生可否……」 「请……」李绚稍微让开一步,贺知章立刻如同跳起的兔子一样,直接朝船上奔去,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季真!」陆元方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贺知章这么做多少有些失礼。 「无妨,季真贤弟性情率直,难得可贵。」李绚笑的很真诚。 四明狂客贺知章,请教初唐四杰王勃。 也不知是否会像后世李白请教贺知章、金龟换酒一般,留下一段千古佳话。 只可惜李绚还有其他事务要处理,不然还真得得去见一见这难得的文坛盛会。 李绚的目光落在了王炎,许讳之,孟清然三人身上,看着三人面色难耐的样子,李绚挥挥手,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最多只有一刻钟时间,本王就要南下了。」 「多谢王爷通融。」王炎,许讳之,孟清然脸色同时肃然起来,再度感激一躬身,然后立刻奔上船而去。 见到几人离开,李绚的脸色才逐渐的淡了下来,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沈庄的身上。 「沈兄,漕帮除了这三个人, 就选不出一个合适的能够统帅的人了吗?」李绚一番话,如同刀剑一样直击沈庄。 沈庄没有想到李绚根本没有问这三个人是谁,甚至都没问他们是怎么出来的,就已经猜到了他的目的。 沈庄脸色有些难堪,脸上满是苦色的上前一步:「王爷容禀,实乃漕运丝毫耽搁不得,早一日选出新任帮主,漕帮也能早一日恢复稳定,再有几日夏收就要开始了,还请王爷多加体谅。」 自从许继被控制,漕帮的高层陆续被抓之后,漕运的压力立刻就给到了四大家族这边。 按道理讲,现在是四大家族彻底掌控漕运的最佳时机,然而不行,四大家族可以做漕帮幕后的掌控人,但是他们却不能够走到前台来,因为宫里不容许。 如此一来,他们利润空间就要小上很多。 没那么大的利益,还要担那么大的责任,没几个人傻的。 沈庄略带可怜的拱手道:「请王爷指点一二,看看他们三人中间,究竟谁最适合暂代漕帮帮主?」 今日,这三个人之所以会被带到这里,就是沈庄他们想让李绚从三人当中,选出合适的漕帮帮主人选,然后便能得到四大世家的全力支持。 李绚的脸色一阵淡漠,就见他面无表情的说道:「漕帮帮主人选,自己选便可以了,哪里容得本王置喙?」 轻飘飘一句话,在场众人不由得微微变色。 第二百二十一章 滑不留手,立嫡立长 「漕帮新任帮主的人选,当由都督府和诸位商议,本王已要离开扬州,此事便与本王不再相关,本王也不想过多过问,沈兄还是去问当问之人吧。」李绚摇摇头,甚至向后一步,摆出一副丝毫不想参与的架势。 沈庄嘴角微微抽搐。 与你无关? 若真与你无关,漕帮的前任帮主又是怎么被抓起来的。 沈庄侧头看些一旁的陆元方和王哲,两人都是一副高高挂起的模样,丝毫不帮他多说一句话。 沈庄只能硬着头皮再度上前:「王爷客气了,漕帮诸人皆有罪,但罪有轻重缓急之分,如今虽因急事,不得已使罪使过,但也需万分谨慎,择选罪责最轻的人,暂时执掌漕帮,方为妥当的。」 「怎么,难道本王在这里还能看得出谁的罪责浅,谁的罪责重吗?」李绚冷哼一声,沈庄立刻脸色讪讪地不停拱手。 沈庄本就不是一个能言善辩之人,如今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绚白了他一眼,说道:「沈兄,就如同你之前所说,此三人只能是暂代,究竟谁才是漕帮最终的帮主人选,这不是你我所能决定的,甚至不是窦长史所能决定的,这需要宫里那边认可,才能有所定夺。」 漕帮帮主虽只是一个民间组织的首脑,但十万壮丁,没有任何一个皇帝敢任意轻忽。 更别说漕帮事涉漕运,稍微一个动荡,京中百官都会受到影响。 所以漕帮帮主之事,必须要慎之又慎。 尤其是在如今这个敏感的时候。 「王爷所言极是,不过此事还需王爷美言。」沈庄拱手,低声说道:「当年许继所以能成为漕帮之主,多是依靠河间郡王一言而定,如今,王爷之重,不在当年河间郡王之下……」 「当年河间王叔攻略巴蜀,俘获朱粲,攻灭萧铣,招抚岭南,破辅公祐,平定江南,因此进封扬州大都督,宗正卿,礼部尚书,过世之后,先帝又诏赠司空、扬州大都督,陪葬献陵,配享皇祖庙庭,列为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李绚说到这里,似笑非笑的看着沈庄:「沈兄,这究竟是你眼瞎,还是你故意在捧杀本王?」 「下官不敢。」沈庄吓了一跳,赶紧后退拱手,沉声说道:「是下官失言了。」 李绚深深的看了沈庄一眼,说道:「你刚才说,谁的罪责浅,谁就能接任,不,是暂时接任漕帮帮主,如此说来,你们是已经选好了接任人选,找本王不过是走个过场?」 「当然不是!」沈庄赶紧拱拱手,满脸惶然。 心下更是一阵凛然,这件事背后的隐私,竟然被李绚一言道破,沈庄的心立刻就沉了下来。 「让本王猜一猜。」李绚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蒋浑,魏鹏和严慎三人身上,似笑非笑的说道:「蒋浑毕竟是许继的弟子,魏鹏更是他的女婿,只有严慎和他的关系最远,如果单纯的从这点来看,你们应该会选择严慎。」 沈庄的嘴角不由得微微抽搐,点头说道:「不敢欺瞒王爷,我等所考虑之人的确是严慎,虽然曾经也多有商讨,但最终还是为了求稳,毕竟许继的事情不能再发生第二次了。」 「嗯!」李绚点点头,这个时候,他再度看向了蒋浑,魏鹏和严慎三人身上。 三个人见到李绚看不过,立刻恭敬的拱手施礼。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三个词条在三人头上冒出。 【蒋浑,扬州人氏,漕帮船运堂堂主,漕帮帮主许继首徒,为人方正豪爽,不拘小节。】 【魏鹏,淮北人士,漕帮编纤堂堂主,漕帮帮主许继女婿,为人好谋多智,眼光独到。】 【严慎,睦州人氏,漕帮龙虎堂堂主 ,为人阴险诡诈,剑法一流,天阴教四大长老安荣祥之徒。】 李绚的眉头不由得就是一跳。 提示词条在这一刻又显示出了关键的作用,他竟然将严慎的隐秘身份直接揭穿。 李绚的眼神不由得一冷,漕帮庶务堂堂主何常因勾结天阴教,转运军械,走私女子,最终才酿下一场灾祸,最后让李绚几乎将整个漕帮连根拔起。 如果这之后,扬州世家最后千挑万选出来的漕帮帮主继任人选,漕帮龙虎堂堂主严慎竟然是天阴教四大长老安荣祥之徒。 这步棋埋的可真深啊! 就等于他们折腾一番,最后天阴教在漕帮的掌控反而更进一筹。 如果李绚赞同了这一点,那就等于他亲自将漕帮送到了天阴教之手。 甚至以后一旦出事,还要承担来带责任。 李绚心中不由得一阵庆幸,如果不是有提示词条在,他搞不好还真的会落入彀中。 安荣祥算计之深,李绚的确感到可怕。 不过这也是因为他在扬州仅仅只有三天时间的缘故,若是时间多一些,让他和严慎多做接触,那么即便是没有提示词条,李绚也能看出他身上的问题。 「本王多承陛下和天后教导,这天下事,以当孝道为首。」李绚目光平和的看向陆元方,王哲和沈庄,三个人一听李绚提起李治和武后,立刻躬身听凭教训:「周公有言,立嫡不立长,立长不立贤,不管是在宫中,还是地方尽皆妥当,这就是本王的意见。 诸位可告知窦长史,也可传信中枢,本王但凭定夺。」 听到李绚这么说,沈庄的脸色微微一沉,随即眉头就死死的皱了起来。 扬州四大家之所以会选择严慎,就是因为严慎至今都未成婚。 如此,他们便可将族中女子嫁予严慎,通过婚约深入绑定和控制严慎,也可以更加的控制漕帮。 但李绚的这一句话,让沈庄,还有扬州四大世家的如意算盘直接打了一个空。 不过瞬间,沈庄就调整心态,今日三人都出现在这里,其实是因为三人都有拉拢的可能。 严慎是因为自身未婚,但蒋浑,他的儿子好像也到了适婚的年龄,虽然隔上一层,但也不差多少。 「王爷之言,在下牢记于心。」沈庄认真的拱手,他这番话也让陆元方和王哲有些诧异不已。 沈家竟然如此轻易就屈从了李绚的意见,虽说可能也有别的手段,但这么轻易弯腰,也太不像沈家了。 稍微停顿,沈庄继续说道:「蒋浑为长,可继任漕帮帮主,严慎呢,他是否可接任蒋浑位置?」 「此乃漕帮内务,本王不便插手。」李绚深深的看了沈庄一眼,沉声说道:「此时,沈家也不宜插手为好。」 沈庄的动作彻底的停顿在了那里。 莫名的,他脊背一凉,然后面色沉肃的对着李绚说道:「多谢王爷指点。」 王哲和陆元方两个人的脸色同时凝重了起来,他们又不是官场新手,怎可能听不懂李绚话中的潜台词。 严慎虽然看起来挺适合成为下任漕帮帮主的,但实际上他的身上存在不少的问题。 陆元方眼神瞬间一跳,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对着李绚拱手说道:「王爷所言甚是,漕帮之事,我等的确不宜过多介入,都督府自有规制,漕帮若是循规蹈矩,还则罢了,若是行差差错,自有律法严惩。」 「世叔睿智。」李绚的目光越过陆元方,落在那边的三人身上,低声说道:「漕帮的内务,就由漕帮自己解决,漕帮的问题,最好也由漕帮自己解决,免得惹火上身。」 「喏!」在场三人同时拱手, 李绚已经将一切说得十分透彻了,他们这些老狐狸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从李绚身后的船上传来 李绚回头,赫然就看到贺知章,王炎,孟清然,许讳之四人陆续从船上下来。 站在岸边,四人同时对船上一名青色长袍的身影认真躬身。 那赫然正是王勃王子安。 三尺微命,一介书生的王勃,同样也是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的王勃。 相比于贺知章,王炎,孟清然,许讳之四人的恭敬,陆元方,沈庄和王哲就要平静许多,他们毕竟有官职在身。 也不知道王勃和贺知章他们说了什么,但无疑,贺知章等人对王勃更加的钦佩。 就在此时,贺知章突然看到了李绚,拱手道:「王爷如今辞别扬州,他日再归,不知须到何年何月,学生冒昧,不知可否请王爷感慨抒怀,作诗一首,以供瞻仰。」 从上次宴席到现在,贺知章总是想要探一探李绚的底细。 .z.br>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天下英才,自此再多一人 扬州南岸码头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李绚身上,包括王勃,包括陆元方,包括沈庄,眼中都带着好奇。 陆元方更是带着一丝期盼,身为扬州刺史府司马,从五品的高官,陆元方家族渊源,门庭显赫,在朝中不知道有多少人脉关系。 李绚在上清宫那句“平生唯一愿,人皆三秋粮”,尽管词藻毫不华丽,但贵在真诚,宏愿感人,再联系他当朝郡王的身份,让人颇为感慨的同时,也有多有希冀。 不过此时,陆元方还是上前一步,诚恳致歉:“王爷,季真冒昧……” “无妨,此事终归是一场文坛美事。”李绚摆摆手,贺知章的请求虽然冒昧,但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今日李绚虽然没有准备,但在前几日,他还是有些想过的。 “王爷即将就任婺州,建功立业就在眼前,下官如今正好见识一番王爷的风采。”陆元方的眼神中满含期待,让人不忍拒绝。 老狐狸,李绚心中暗骂一声,但眼前微微一挑。 【陆元方,字希仲,出身吴郡陆氏,扬州刺史府司马,豫章县尉陆玄之之子,宰相之才】 怪不得,李绚动作微微一停,然后很自然的转头。 目光扫过,除了陆元方,贺知章,王勃,孟清然这些人以外,甚至就连在船舱当中的尹思贞,孟藉,梁茯苓,陈凌,七巧,徐婉儿等人,也走出了出来,目光好奇,又带着期望的看着李绚。 坦然站在众目睽睽之下,李绚脸色虽然凝重,但却并不慌张。 就见李绚淡然一笑,拱手言道:“既然众有所期,扬州十里风华,小子李绚,这里献丑了。” “南昌王请!”陆元方拱手回礼,然后带着其他人稍微后退一步。 李绚目光从在场每个人脸上扫过,随后开口。 “潇洒运河岸,淡伫瓜洲渡。”一句诗,在场中人脸色平静,虽有些老生长谈,但格调韵律不错。 “鱼龙隐处,烟雾深锁渺弥间。”众人神色顿时收敛,目光下意识看向身侧大运河上的滚滚迷雾。 雨势虽歇,但迷雾犹在,隐约之间,浓厚的迷雾之中,隐约能看到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的翻腾。 “方念陶朱张翰,忽有扁舟急桨,撇浪载鲈还。”李绚的目光落在沈庄身上,沈庄立刻一凛拱手。 “晴日暴风雨,归路绕汀湾。”在场众人虽无窃窃私语,但相互对视间,眼中都流露出满意之色。 这句诗虽然不是特别出色,但写情写景,已经尽得其中三味。 就在此时,李绚神色一肃,抬头,他看到了王勃一脸惊讶的神色。 李绚环顾在场众人,拱手:“丈夫志,当景盛,耻疏闲。” 一句话,如同当头棒喝。 在场众人尽皆愣在原地,满目惊骇。 李绚侧身扫过王勃,微微点头,继续道:“壮年何必憔悴,华发未改朱颜。何借寒潭垂钓,去恐鸥鸟相猜,不肯傍青纶。刺棹穿芦荻,无语看波澜。” 说完,李绚对着在场众人同时拱手:“己亥六月过扬州,绚与诸君共勉。” …… 潇洒运河岸,淡伫瓜洲渡。鱼龙隐处,烟雾深锁渺弥间。念陶朱张翰,忽有扁舟急桨,撇浪载鲈还。晴日暴风雨,归路绕汀湾。 丈夫志,当景盛,耻疏闲。壮年何必憔悴,华发改朱颜。何借寒潭垂钓,去恐鸥鸟相猜,不肯傍青纶。刺棹穿芦荻,无语看波澜。 “丈夫志,当景盛,耻疏闲。”陆元方忍不住赞叹一声:“真好,诗好,人更好。丈夫,大丈夫。王爷这是在激励诸人,同样也在激励自己。” 李绚眼看着就要南赴婺州,风险之地,可这同样是建功立业的所在,心存向往,世人长情。 陆元方双手一拱,面色肃穆道:“陆某在这里,祝南昌王前路开阔,斩尽荆棘,乘风万里,一跃重霄,为天下知。” “承世叔吉言。”李绚躬身回礼,然后侧身,看向面色异常复杂的贺知章,面色诚恳的说道:“季真贤弟天资纵横,才华满溢,他日必能名震天下,状元及第,千古留名。” “王爷谬赞了,季真必当竭尽全力。”贺知章平稳心绪,认真回礼。 四明狂客,此时争胜心起。 “如此,诸位,江湖路远,他日再见。”李绚对着所有人拱手,然后在众人回礼之中,转身重新返回了船上。 在众人惊骇,羡慕,仰望的目光中,李绚直接走进了船舱之中。 薄雾之中,船只缓缓的远去,站在岸边的众人,几乎没人开口。 “丈夫志,当景盛,耻疏闲。”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心中激荡,满腹的志向蓬勃欲出。 “天下英才,自此再多一人。”王哲幽幽的看着船影消失,转身对着陆元方拱手:“司马,下官还有公务,先行一步。” “兆杰兄请!”陆元方对着王哲点点头,王哲立刻转身离去,十分潇洒。 “大盛之世,英才辈出啊。”转身看向自家内侄,陆元方低声说道:“季真,你再在扬州待上两个月,九月初九,南昌王大婚,你代为姑父前往长安祝贺,也好见识之下天下英才,姑父还有几位好友,你也去拜会一番。” “喏!”贺知章认真的躬身,回过神,望向远处渐行渐远的白帆云影,心思翻涌。 南昌郡王李绚,贺知章这一次算是彻底的将李绚记在了心里。 李绚虽然没有急才,但无疑心胸广阔,为人豪放,气势坦荡,有此人在,江南定可稳定。 “希仲兄!”沈庄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陆元方身后,拱手言道:“南昌王既有所定,不知可否就此定下下一任的漕帮帮主之事……漕帮十万帮众,拖延不得。” “沈参军,南昌王究竟所定何事,本司马怎么不知?”陆元方突然转身看向沈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道:“漕帮历来为漕众自行集会之帮,他的帮主何人,于南昌王何干,于本官何干,贤弟,说话还请谨慎。” “是下官失言了!”沈庄赶紧拱手,但低下头,神色闪烁间,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 “季真,我们回去了。”陆元方招呼贺知章,朝远处的马车走去,从沈庄身边路过时,陆元方突然开口:“沈贤弟,这边的事情忙完,还请抓紧回衙,漕帮之事虽了,但暗藏在扬州的天阴逆匪还没有完全抓出来。” “喏!”沈庄立刻沉声应诺,然后站在原地,拱手看着陆元方乘车离开。 转过身,沈庄便朝着蒋浑,魏鹏和严慎三人走了过去。 蒋浑,魏鹏两人挨的稍近一些,相反严慎则距离两人偏远,不过他也没怎么在意,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 看到沈庄走了出来,蒋浑非常严肃的拱手:“参军,不知道事情可否定下,如有,我等也好回去安置。” 看着蒋浑一副沉稳的模样,沈庄暗自里微微点点头。 其实扬州四大家族之前找过严慎的事情,已经有人提前若有若无得对蒋浑提过,什么意思是个人都明白。 但是现在,蒋浑看上去一脸的沉稳,相比于一侧眼神忐忑的魏鹏,还有一脸孤高的严慎不知要强多少。 南昌王选的还是没错的,想到这里,沈庄开口说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漕帮之事,自有漕帮内部决定,外人勿容置喙,只不过有一事,本官需要提醒三位,为帮家计,立嫡胜过立贤,立长胜过立幼,这是所有人的意思。” 说完,沈庄微微颔首,然后便从三人身边走过,看都没看满脸意外的严慎一眼。 “二弟,沈参军是什么意思,为兄怎么有些没有听懂?”蒋浑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了身侧的魏鹏。 “兄长,恭喜了!”魏鹏说着,突然间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 “好了,我们该回去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也有很多事情要商量。”蒋浑大手按在魏鹏的肩膀上,强大的力量按的魏鹏的肩膀一阵生疼,他的嘴角微微抽搐,然后认真道:“是,帮主!” 一声“帮主”,让一侧的严慎脸色立刻阴沉了下去。 不过他立刻就跟在二人身后,一路朝城北的漕帮总舵而去。 一路上三人骑马急行,速度很快,今日街上行人不多,故而并未引起多少慌乱。 街边的一座酒楼之上,黑色璞帽之下,一双冷眼看着蒋浑,魏鹏和严慎三人快速消失,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 蒋浑当先,魏鹏和严慎两人位于后方,其意如何,不言而喻。 就在此时,穿着淡绿色襦裙,披着白色纱衣的三旬美妇从楼下走了上来。 此人赫然正是天阴淮扬堂主闻冰艳。 本应该被困在永昌伯府的闻冰艳,竟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这里。 改过了,水调歌头·沧浪亭,宋·苏舜钦 潇洒太湖岸,淡伫洞庭山。鱼龙隐处,烟雾深锁渺弥间。方念陶朱张翰,忽有扁舟急桨,撇浪载鲈还。落日暴风雨,归路绕汀湾。 丈夫志,当景盛,耻疏闲。壮年何事憔悴,华发改朱颜。拟借寒潭垂钓,又恐鸥鸟相猜,不肯傍青纶。刺棹穿芦荻,无语看波澜。 中间改了几个字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天阴大总管,鸿胪寺少卿 “踏踏踏!”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在大街上丝毫不停快速的飞奔。 响声极大。 黑色璞帽之下,坐在靠窗酒桌旁的,刚准备和闻冰艳说话的肥硕男子,满脸疑惑的从窗口探出头去。 赫然就见一匹奔马闪电般的从街上飞驰而过,转身就已经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然而这匹奔马却并未伤及任何行人,没有掀翻任何摊贩。 因为他至始至终都疾行在大街中央的军情驰道上。 “八百里加急!”闻冰艳无比惊讶的声音传来。 她对着穿一身黑色锦袍,背对着她的肥硕男子拱手行礼,诧异的说道:“师兄,八百里加急,怎么会有八百里加急,难道什么地方出事,不会是哪里提前起事了吧?” 天阴教二十年的起事虽然同样是筹备已久,但也都有些迫不得已。 因为当时朝廷已经听到了风声,逼得他们不得不提前半月发起进行举示事。 最后一切就差在这半月时间上,最终导致他们功败垂成,如今若是一切重蹈覆辙…… 肥硕男子淡定的说道:“没人提前起事,你没发现吗,这八百里加急是从西面来的。若本座估计不错,应该是来自洛阳。究竟是何事,让伪帝动用八百里加急?” 他有种感觉,这一次这八百里加急搞不好会对他们造成极大的影响。 很快,肥硕男子就自己摇摇头,失笑道:“算了,现在情报不多,想也没用,等州衙那边传消息吧,对了,南边码头怎么样了?” “师兄,南门码头的消息已经传来,南昌王定了许继的首徒蒋浑接替成为漕帮帮主。”闻冰艳对着穿一身黑色锦袍,背对着她的肥硕男子躬身行礼。 “我们失策了,南昌王比我们预想的还要更难对付。”肥硕男子放在桌上的左手缓缓收回。 上面三根巨大的玉质手环顷刻不见。 此人赫然正是李绚遍寻不得的天阴教扬州主事,四大长老之一的安荣祥。 背对着闻冰艳,安荣祥眼神带着一丝冰冷。 他如何都没能想到,一番精心策划,竟然在李绚手上完全折戟了。 “原本预想在他离开之时,只给出他三个选择,其中两个还是他所厌恶的人选,逼着他不得不去选我们的人,没成想,他竟然一眼就看破了我们的谋算,选择了对我们最不利的人,陇西李氏,领教了!”安荣祥这下是真将李绚记在了心里。 “据闻,南昌王在洛阳时,便颇受伪帝和妖后信赖,这在李氏宗族中相当难得。”闻冰艳面色凝重,冷声说道:“只要有三分才华,配上伪唐朝廷资源,自然可以压制我等,这不足为奇,但也仅此而已。” “扬州多年的布局,被破坏大半,你管这叫不足为奇,你管这叫仅此而已?”安荣祥缓缓转身,眼神中的愤怒都快要扑出噬人。 闻冰艳赶紧恭声解释道:“师兄,漕帮何常原就是要放弃的棋子,严慎如今虽未能达成目的,但在漕帮内影响依旧,更何况即便是他成为漕帮帮主,一时间也难发挥作用。师兄,漕帮如今被上上下下盯得很紧,想做什么都非常艰难。” “那伱呢,你又算怎么回事,被人堵在永昌伯府,差一点就被直接射杀,若不是本座出手,你恐怕早已死在史进手中……若不是你擅自对梁茯苓出手,诸事何至于此。”安荣祥心头的怒火一阵升腾。 他咬牙切齿的看着闻冰艳,恨恨的说道:“怪不得千面佛即便是回到扬州,也不愿轻易现身,因为他知道,你太容易出事了,眼下果然如此。” “师兄,当初对梁茯苓出手,你也是知道的,你也并未出言反对。”闻冰艳缓缓的站直了身体,看着安荣祥,眼神之中的恭敬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哼!”安荣祥冷喝一声,深深的看了闻冰艳一眼,脸上的愤怒在一转眼间全部消失:“此事就算了,若再有下回,不用史进动手,本座亲手毙了你。” “多谢师兄手下留情,”闻冰艳脸上再度流露出了恭敬的神色,然后低声说轻松道:“好在南昌王如我等期望的离开了扬州,等他到了婺州,自会知道我等究竟给他留了怎样的一盘大棋。” “那是大总管的事,与我等无关。”安荣祥突然有些担忧,神色微紧:“漕帮这一次出的事太大了,其他倒也罢了,兵刃和粮草的转运都会受到影响,必须想办法解决,本座可不想回去面对大总管那张臭脸。” 大总管,听到这个名字,闻冰艳脸色一阵阵难堪,她看向安荣祥说道:“大总管负责调遣吴越境内一切兵士,帮众,兵刃粮草如今虽有所不足,但只要能拿下越州,所有一切就当都不是问题。” “师妹说话越来越大气了,越州说拿下就拿下,怕是教主也没有这等自信吧。”安荣祥不屑的嗤笑一声,然后摇头。 “大总管虽然能力不俗,但在段宝玄、王方麟,王大礼和沈迁之间周旋尤为困难,杭州刺史袁嘉祚虽然为人迂腐,但对百姓历来不错,我教在杭州发展也十分艰难,如今再加一个南昌王,大总管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 “如果早知南昌王如此难缠,就应该将他彻底留在扬州,可惜了。”闻冰艳忍不住的摇头。 如今不管说什么,都已经迟了。 当初在李绚抵达扬州之前,天阴教就拟定了针对李绚的计划。 以圣女叶绾绾为住,出面缠住李绚,让他无法抽身,未成想圣女如此不济。 甚至如果不是千面佛及时出手,圣女恐怕早就死在李绚之手了。 之后的何常,虽然是他们很早就已经决定要扔出去的棋子,但被扔出去的太早了。 导致他们方方面面都受到了影响,尤其是之前运出的那批军械,现在还不知能不能成功送到山里。 “算了,过去之事就不谈了,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要加快之前的布局,南昌王虽然走了,但窦玄德和史进都不好对付,更别说还有一个陆元方,我们虽然有所布置,但也不能丝毫大意。” “喏!”闻冰艳脸色一肃,李绚虽然已经离开了扬州,但扬州的局面同样严峻。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我等这一次彻底的藏在了水面之下,二十年前,我们输在扬州之手,这一次就不一定了。”安荣祥的嘴角终于闪过一丝得意。 这是他们最原本的目的,为了更长远的计划,他们需要更深的潜伏。 南昌郡王李绚的出现,破坏虽然出乎意料,但终归在可接受之列,天阴教在扬州的布局,仍旧大半留存。 想到这里,安荣祥皱着眉头,说道:“刚才的那八百里加急,现在还需赶紧调查清楚,或许有可用之处也说不定。” …… 飞速狂奔的马匹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已经冲过长街,甚至直接冲过了沈庄的马车。 沈庄微微一愣,立刻对着车夫喝道:“快点。追上前面那匹快马,立刻赶到大都督府。” 马车立刻开始加速,好在之前突然出现的奔马让街道上的民众下意识的朝两侧躲避,所以马车疾奔而起时,并没有多少的耽搁,很快,沈庄就看到了前面同样在狂奔的王哲。 他们两人,一人身为扬州刺史府兵曹参军,一人身为扬州刺史府户曹参军。 若是有事,他们谁都逃不了。 半刻钟的时间,两人就已经来到了都督府门前。 这个时候,都督府司马常御正在安排数名身背红旗府兵同时骑上奔马。 几个人立刻转身就的朝南奔行而去,沈庄和王哲立刻上前,满脸焦急的拱手问道:“司马,究竟发生了何事?” 常御看着沈庄和王哲,招招手,转身朝都督府内而去。 一边走,常御一边说道:“陛下有旨,令南昌郡王检校鸿胪寺少卿,接待安抚新罗国使……都督前夜才八百里加急公文送去洛阳,谁承想,不到两日,圣谕已然下达。” “南昌郡王检校鸿胪寺少卿?”王哲和沈庄相互对视,面面相觑。 检校官职在本朝并不罕见,甚至一人检校多职都有。 就比如贞观时,卫国公李靖就先后担任了多个检校职务。 但那是在贞观时,那是卫国公李靖。 如今天皇天后二圣临朝,天下人才汲汲,根本就不需一人检校多职。 “南昌王身为王爵,代朝安抚新罗国使,也属常理。”常御侧过头看向王哲和沈庄,似笑非笑的说道:“怎么你们不愿意吗?” “下官怎敢!”王哲和沈庄脸色微微一变,连连拱手否认。 “如此便好。”常御轻笑一声,然后迈步朝都督府深处走去,王哲赶紧跟上。 只有沈庄脚步稍慢,他的脸色略微有些难堪。 李绚在扬州时间虽仅有三日,但三日间不知给多少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不知道多少人不希望他再度重返扬州,但偏偏皇帝圣旨之下,他们连个不字都说不得。 第二百二十四章 宗族大计,盛衰皆得 昏暗摇晃的马车之内,沈庄恭敬的坐在一侧。 看着对面国字脸,粗眉正面,但一脸不屑冷笑的中年人,沈庄脸带疑惑的问道:「二兄,窦长史为何要如此做,难道他已经不信任我等了吗?」 常御话里话外说的很清楚,是窦玄德请南昌王回来的,这中间的意味不得令人多想。 南昌王的嗅觉极其的敏锐,在扬州仅仅是三日时间,几乎就把整个漕帮掀个底掉。 若是让他再回来,谁知道他会查出什么来。 「窦玄德那只老狐狸,他不过是想借用南昌王这把刀,清除掉扬州城内外的一切隐患罢了,陛下也看出了他的想法,索性就把这把刀借给了他。」沈余庆透过车帘缝隙,看向对面的扬州大都督府。 他能够想到窦玄德坐在长史官廨之内,面无表情,一步步在纸上勾画,将一切都算计在掌心的模样。 窦玄德坐镇扬州多年,又岂是易于。 轻轻一手,刚刚松了口气的扬州诸家的神经,这下立刻又再度紧绷了起来。 「之前南昌王的一番动作,的确沉重的打击了天阴教,但也让他们藏得更深,如此一来,想要将他们彻底挖出就更难了。」沈余庆收回目光,看向沈庄:「昨日之事到如今已近十个时辰,但都督府除了抓捕漕帮的一干人等,其他的并无收获,窦玄德就是预料到会如此,才会如此而为。」 一松一紧之间,自然会有破绽露出。 「那我等该如何处之,二兄,南昌王可是又要回来了。」沈庄看着自己二兄,心头一阵沉甸甸的说道:「上一次送给南昌王的庄子,他只是派了个人前去清点安排,然后便离开了,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庄子,你还有脸说庄子?」沈余庆看着沈庄,恨不得一巴掌直接呼过去:「我跟你说过什么,不要那么小气,多添置一些田产,可是你呢,田产少置,却偏偏多放些青楼女子,怎么,你真以为一个南昌王是那种易为女色所迷之人?」 「我也以为他年少慕艾,没成想,这些人他根本看不上眼,那可都是些清倌人。」沈庄也是一脸无奈。 这些年,他不知道通过这种手段,拉拢了多少里里外外的官员。 有的接受有的拒绝,但像李绚这么一副完全看不上眼的模样,几乎从来没发生过。 「你也不仔细想想,洛阳也好,长安也罢,益州,洪州,何处不是美女多娇之地,扬州虽然不差,但你送去的那些,是能与南昌王多见的世家千金相比,还是能与王府皇宫多见的美貌宫女相比。」 沈余庆指着沈庄的鼻子,说道:「田产,田产,那才是最令人动心的东西,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二兄,我当然想得明白,就是因为田产太令人心动,我才舍不得送人。」沈庄嬉皮笑脸的对着沈余庆,说道:「如此,小弟让人送一千贯钱过去,如此足够令他动心了吧。」 「一千贯,你是有多看不起一个当朝郡王啊!」沈余庆对于这个抠门的弟弟,也实在感到无奈:「添一百亩良田,三千贯钱,今夜你亲自送到南昌王居住,少了一枚铜钱,我就扒了你的皮。」 「是,兄长。」沈庄的嘴角一阵抽搐,但他随即就低声说道:「二兄,那漕帮那边……」 「你不是说了吗,立嫡胜过立贤,立长胜过立幼,南昌王此言倒是颇和吾意。天下之事,若都能照此规矩,何来如此多的纷争,这不仅是朝堂的规矩,也是天下世家的规矩。」沈余庆难得的赞同李绚。中文網 「二兄,我说的不是这个,是漕帮的那些事?」沈庄说着,声音在沈余庆凌厉的目光之下,直接淹没无声。 「吾家和漕帮未有任何关系,未有任何往来,漕帮和天 阴教之间,究竟是何等关系何等往来,也和吾家没有任何关联,吾家和天阴教更无半点关联……除非,老四,你不会是留下什么把柄了吧?」沈余庆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弟弟,眼中的杀意渐渐聚起。 「当然没有。」沈庄赶紧挥手否认,然后才低声说道:「陛下也好,窦翁也罢,对南昌王都寄予厚望。」 沈庄下意识的朝着外面看了一眼,四周的沈家护卫,已经将马车和四周的人群隔离开来。 沈庄这才低声继续说道:「南昌王凌厉,若是这一次再抓住天阴教什么痛脚,天阴教难免会再受重创,还有婺州,南昌王若是抵达婺州,天阴教这一次的起事恐怕很难再有预期的规模,族中的计划……」 「难得,你还能想这么远,」沈余庆的眼神变得柔和一些,他稍微靠后,然后低声说道:「吾家虽然有所期待,但也仅是有所期待罢了,并未亲自下场,天阴教也好,朝廷也罢,打的再怎么你死我活,也与我们无关,我们不过是跟在朝廷后面,捡点便宜罢了,若这点便宜捡不上,也无关紧要。」 沈余庆露出一丝尽在掌握的笑容:「天下事,亏有亏的挣法,赚有赚的挣法,短线快钱是钱,长线慢钱也一样是钱。南昌王贤明,治理婺州必然多有机会,吾家不需盯着天阴那点蝇头小利。」 「小弟明白了,」沈庄也并非愚笨,世家的经营之道,他了解的非常清楚。 「漕帮也好,天阴教也罢,你之前用的那些暗线,全都断掉,小心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个不小心,为兄就得去狱中捞你了。」沈余庆死死的盯着沈庄,见他点头,这才继续说道:「还有你那些见不得人的生意,也全都清理干净。 南昌王之前在扬州不过是过客,如今却成了口衔圣命的钦差,他已经有权利插手扬州诸事了。」 李绚之前在扬州,很多时候,都是借用的扬州大都督府的名义,只不过在动手的时候,直接夺过了指控权,而他也异常清醒,在事情结束之后,就将一起功劳和权利全部还给了大都督府。 所以别看李绚做了很多,但从表面上,却没人能抓住李绚的半点把柄。 可如今,他身上的束缚彻底没了,才更令人忌惮。 「是!」沈庄微微点头,但是低头的瞬间,却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检校鸿胪寺卿?」安荣祥猛的站了起来,宽大的身躯立刻带起庞大的压力,他转头看向都督府的方向,咬牙切齿的说道:「该死的窦玄德,就如此恨不得将我们连根拔起吗?」 站在他身后的闻冰艳脸色同样十分难堪:「师兄,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告诉内外一切人手,从现在开始小心行事,不要被人抓住任何把柄,南昌王是个很难缠的家伙,只要被他抓住一点线索,他就能将整条线都彻底搜出来……对了,圣女呢,圣女在哪儿?」 「圣女在城外,南昌王找不到她的。」闻冰艳稍微停顿,然后说道:「千面佛师兄在看着圣女……」 「别信那个家伙,他说的话,十句里面有九句都是假的,搞不好他现在已经在城里了。」安荣祥的脸色已经冷静了下来,然后看向闻冰艳,辣声说道:「你现在,立刻安排人手到新罗使馆外,瞅准机会,直接杀了南昌王。」 安荣祥冷笑着说道:「他既然敢回来,就要做好送命的打算。扬州城岂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是,师兄。」闻冰艳立刻转身就要离开,但这个时候,安荣祥突然开口:「师妹,你安排好之后,就赶紧离开吧,你现在不适合留在城里。」 闻冰艳的脸色不由得一阵抽搐,随后点头说道:「喏!」 「你要小心,史进还在到处找你呢,别一不小心,一下子掉 进了两个人的坑里。」安荣祥看似一脸认真的提醒。 「师妹记住了。」闻冰艳无语的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站在楼梯阴影下的时候,闻冰艳的变色变得异常可怕。 什么离开,无非是用她来带走史进罢了。 一旦离开了安荣祥身边,闻冰艳能够得到的保护将少之又少,甚至立刻就会出现在史进眼里。 「该死的史进。」闻冰艳一点咬牙切齿,如果不是史进绞杀了她外围所有的实力触角,她也不会沦落到不得不向安荣祥寻求保护的地步,但现在,她被人家直接扔了出来。 转眼,闻冰艳离开了酒楼,她要去新罗使馆安排刺杀李绚之事。 只要李绚死了,那么不管是窦玄德,还是史进都要被责骂贬官,甚至直接离开扬州。 那个时候,闻冰艳的压力就要轻松许多了。 甚至还能反过来报仇雪恨。 第二百二十五章 左右果毅都尉,通通可疑 扬州西南城郊,一座废弃的古塔高高耸立。 古塔的顶层,一道人影正在窗口,眺望着整个扬州的风景。 黑衣锦袍,身材挺拔,头顶一具银冠束发,双手后背,一副意态闲适的贵公子模样。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紧跟着,一名穿着灰色粗布长袍的中年身影出现在楼口。 这是一张极度普通的脸,普通的让人想不出该用什么词语来描写。 看着站在窗口的贵公子,中年人神色复杂感慨一声:「恐怕谁也想不到,所有人都在南岸码头苦苦等待的南昌郡王,竟然会来到这废弃已久的大运古塔。王爷,阎庄请见。」 「先生说有很多人在南岸码头等着吗?」熟悉的声音从贵公子的身上传来,他没有回头,只是望向了东南方向,摇摇头说道:「本王只是被授予了检校鸿胪少卿的官职,只和新罗人打交道,和扬州城的官场世家没有任何关联的。」 「王爷,鸿胪寺虽只掌宾客及凶仪之事,但王爷到了扬州,便是天使,怠慢天使,可是大罪啊!」阎庄轻轻一笑,对着李绚微微拱手。 他知道,这样的事情,李绚当然知道。 他之所以这么问,无非就是在确定而已。 「先生,在本王看来,婺州之事可比扬州要严重多了,陛下并非不明此事,安抚新罗请罪使之事,只需窦长史出面便可,根本不需要将本王叫回来,而且竟然还用的是八百里加急,这究竟是为什么?」 说着,李绚猛然转身,目光死死的盯着站在眼前的阎庄。 对于突然被授予检校鸿胪寺少卿一职,李绚到现在都一头雾水。 婺州那边还有一大摊子的事情要处理,他现在巴不得立刻就飞到婺州去,可偏偏皇帝又将他叫了回来。 「这是窦长史的请奏,王爷想必已经知晓,这同样也是陛下的意思,因为东南要安,扬州必须要先安。」阎庄的脸色无比肃穆,他这一番话,立刻让李绚惊疑了起来。 「这又是发生何事了?」李绚突然间死死的皱起眉头。 能让皇帝突然下这样决定的,肯定是发生了巨大的变故。 「王爷,还记得早先发往神都的公文,请调左果毅都尉张骥官档之事吗?」阎庄轻飘飘的甩出了一句话。 「当然。」李绚点头,然后解释说道:「永昌伯梁鸣已死,他的死因,先生也知,天阴教在他身上做那么多手脚,必然是别有他意的。本王担心,天阴教会借此在左果毅都尉张骥身上做手脚,故而想要调查一番。」 「左果毅都尉身上有疑,若是右果毅都尉刘赟身上同样有疑呢?」阎庄一句话,让李绚顿感背心一凉、 「怎么如此?」李绚面色严肃,说道:「左右果毅都尉身上若有问题,那就算折冲都尉史林依旧忠诚,整个新林府也会彻底陷入瘫痪。 若是他们趁机对史林下手,整个新林府都会彻底沦陷,甚至会被误导用来对付其他的折冲府。 如此一来,扬州四大折冲府就得废掉一半,如果还有其他手段,那整个扬州就都危险了。」 「古语有云,攻扬必攻淮,守扬必守淮,反之亦是如此,若是天阴教拿下东南之后,直入扬州,然后瞬间将整个淮北瘫痪,那么朝廷即便是有兵也暂时调不过来。」 阎庄摇摇头,说道:「若非王爷此次扬州之行,恐怕就是陛下也不知道扬州的问题竟然如此严重。」 「但那只是猜测。」李绚赶紧摆手,说道:「本王只是觉得有些不对罢了,没有任何实证。」 「陛下做事,什么时候需要实证了?」阎庄随口反驳,李绚立刻无言以对。 稍作思踌,李绚问道:「一切想必陛下必然有所安排,新林折冲府,还有扬州四大折冲府,陛下必然都会清洗一遍。所以本王还是只需要负责新罗国使,和新罗国使被刺案便可了。」 「当然,刺杀新罗国使的是天阴教之人,想必王爷已经有所计划。」阎庄看着李绚,他对李绚的手段也感好奇。 李绚悄然的来到这里,必然是已经做好了一切布置。 「相比于府兵中的隐患,天阴教根本不值一提。」李绚摇摇头,他宁可去和天阴教的人去拼命厮杀,也不愿意卷入府兵的那一摊子烂事中。.z.br> 毕竟即便是他,卷入那些事,一不小心都会殒命。 天阴教那些人,太过依仗个人武力,脑子都有些轴了。 但府兵将领不同,他们随时随地都会调集大批兵马。 战阵配合,弓箭弩矢,甚至城防用的伏远弩,他们都能拿的出来。 真要将这些人给逼急了,就是李治来了,也得被他们给害死。 「陛下自然有所布置,南昌王坐看便是,不过天阴教?」阎庄神色郑重的看向李绚,问道:「可需要在下出手。」 「当然。」李绚干脆利索的点头,说道:「若仅仅是一个闻冰艳,就是本王自己出手也能解决,但真正麻烦的是安荣祥,那可是玄胎境的大高手,可不是本王这个小身板能抗住的,还需要先生出手。」 「这个自然。」阎庄点点头,他既然来找李绚,出手之意再明显不过。 两个人谁都没有提向扬州都督府和附近其他各地折冲府调兵的事。 「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李绚的目光越过扬州城的城墙,直接落在了西城大街上,一座非常明显的建筑上。 「那里就是新罗使馆吧?」阎庄顺着李绚的目光望过去,稍微估量了一下位置,就猜到了那里是什么地方。 「不错,本王已经遣人去给新罗国使传信去了,现在他们应该能够收到了。」李绚微微侧身,眼睛转动之间,一抹水色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底。 数公里开外,所有的一切清晰的出现在了他的眼里。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位于坊门对面最大的那栋宅子前,一匹高头大马飞驰而至。 一路在军情驰道上奔驰,穿着千牛卫官府的军官迅速的在新罗使馆前停下,然后翻身下马,手捧一本拜帖,站在门前,也不将拜帖递上,也不找人传话,就那么的站在新罗使馆之前。 片刻功夫,一道穿着蓝色格子纹长袍的中年瘦削男子从里面快步而出,来到了千牛卫军官的身前,诚挚躬身:「不知道这位将军来此何事?」 「奉命,传南昌郡王令,命新罗请罪使钦钝角干在使馆等候,不得前往他处。」千牛卫一番命令说完,立刻收起了手里的拜帖,竟然是丝毫都没有给新罗请罪使钦钝角干的意思。 钦钝角干的脸色微微一变,他不由得上前一步,问道:「不知南昌郡王何事会来?」 「两个时辰之后,贵使耐心等候便是。」千牛卫一句话说完,然后立刻翻身上马,迅速的朝着北方方向而去。 「这位南昌王很强势啊。」对面的酒楼上,闻冰艳站在窗口,将所有的一切全部都看在了眼里。 她低头沉思起来,她是被安荣祥派到这里来安排刺杀事宜的。 不过一切才刚刚安排妥当,还并没有离开,所以恰好看到了眼前的一幕,南昌郡王会在两个时辰之后抵达这里,那么她恐怕是等不到了。 安荣祥不容许闻冰艳在扬州城内久待,唯恐她被史进盯上。 很快,闻冰艳就已经出现在了酒楼下的大街上,带着灰黄的竹制斗笠,混 在人群中朝西城外奔去。 然而,她刚刚离开清平坊之际,突然,一声尖叫在后方的大街上响起:「死人了。」 闻冰艳下意识的回头,赫然就看到一道黑色的人影,从远处的酒楼上直翻而下,重重的摔在地面,稍微抽搐,便再也不动。 那座酒楼,赫然正是闻冰艳之前待过的那座酒楼。 第二百二十六章 新罗倭国,心惊胆颤 新罗使馆内,新罗请罪使钦钝角干面色阴沉的朝二楼走去,最后停在了二楼楼口。 回头朝楼下看了一眼,见无人关注,这才朝左侧走去。 「吱呀」一声,钦钝角干推开了二楼最左侧的房门。 一名穿着白衣的年轻僧人站在屋中窗户边上,正透过窗户的缝隙,观察着外面的一切动静。 楼下人来人往,但路过新罗使馆前时,都忍不住的指指点点。 钦钝角干跪坐到中央矮桌旁,然后看向白衣僧人,有些不耐烦的问道:「看出什么没有,那位南昌王究竟想干什么?」 「干什么,熬鹰罢了。」白衣僧人彻底关死窗户,然后转身走回到矮桌前,伸手倒了一杯菊花茶,这才看向钦钝角干说道:「钦钝君,你也是去过长安之人,怎么连长安贵族的熬鹰之法都看不穿? 那位南昌郡王先一步派人来通知你,他将在两个时辰后来到使馆,就是在这两个时辰内好好的耗一耗你的耐心,逼的你心焦心慌,这才会露出破绽。」 「这就是你从禅宗所学的心门之法?」钦钝角干看着眼前的和尚,有些不屑的说道:「这种手段,我们在国内的时候也常用,根本不足为奇,道真,你在大唐这十几年白待了。」 「是心宗,不是心门,更不是什么禅宗心门,禅宗就是心宗,心宗就是禅宗。」道真和尚很认真的讲诉这其中的区别,最后才直言说道:「你们新罗人的手段太过的粗糙,而唐人的手段则要更加精细,看着吧,一切才开始……」 「死人了!」一声尖叫直接打断了道真和尚的话,他们离的太近,一听就知道声音是从对面的酒楼传来的。 虽然自己的话被尖叫声打断了,但道真和尚却是一动不动,依旧悠闲的喝着茶,反而是对面的钦钝角干有些忍不住了,直接就冲到了窗户前,然后一把掀开窗户,向外张望。 然后他就看到一道黑色的人影,从远处的酒楼上直翻而下,最后重重的摔在地面。 黑衣人脸上的黑色围巾被摔下,那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面容,普通到让你第二次再见到的时候根本就不会认出他。 黑衣人的咽喉被利刃直接割断,鲜血直流。 摔在地上的时候,他已经彻底摔散了他的最后一口气,眼神的神彩迅速散去。 掉落在一旁地上的弩弓已经昭示了他的身份,这是一名杀手,一名刺客。 钦钝角干脸色不由得一变,眼底深处下意识的带起一丝慌张。 「死人了!」又是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紧跟着,左侧的房顶之上,又是一道黑衣身影无声的摔落下去。中文網 「啪」的一声,掉在地上,鲜血四溅,黑衣人抽搐了一下,四肢一伸,便再没了任何声息。 和之前那名黑衣人一人,同样是咽喉被割断,同样的死不瞑目。 这一下,整个大街上顿时混乱了起来。 货郎,侍女,贩夫,走卒,无数人四面八方的奔走,用力的推搡着眼前的人,根本就不顾及是否会伤到人。 钦钝角干站在窗前,目光扫过街上每个人,扫视他们双手双脚,眼神格外警惕,就好像这些人是什么刺客一样。 「不用看了,天阴教的刺杀计划失败了,他们的动作被那位南昌郡王算到了,一举一动全在对方的算计之下,甚至搞不好,就连你和他们的联系,也早全落到了那位南昌郡王的眼底,这是个相当难缠的人物。」道真的声音很沉重。 钦钝角干漠然下来,手脚微微颤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砰」的一声,又是一具黑衣人的尸体从侧面的店铺屋顶摔了下来,还没落地,人就已经死了。 藏在暗中看不见的厮杀依旧在继续。 钦钝角干这时候却收回了目光,转身看向房中的白衣僧人,嘴角有些抽搐的说道:「道真,看样子,我该和你们倭人学学该如何应对唐朝王族了。」 「随便你吧!」道真的脸色微冷,尤其是在钦钝角干提起倭人两个字的时候,道真的脸色更是难堪的可怕。 一场精心布局的刺杀,反而成为了对方剿杀他们的陷阱,闻冰艳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她甚至想不明白,对方究竟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难道说南昌王的人,比他们还要先一步来到这里,然后一步步的盯着他们布局,可是这又怎么可能? 之前,她接到李绚检校鸿胪寺稍卿消息的时候,李绚人甚至还在长江之上。 她赶到这里来新罗使馆布局的时候,南昌王还没进扬州城。 闻冰艳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的精心布局竟然被人如此简单就看透了。 是她太笨了,还是南昌王太强? 穿着一身的绿色襦裙,披着薄薄的白沙,闻冰艳快速的在人群中穿行,她根本没有回头,转眼已经冲出了大街,来到了西门门口。 她深深的朝着新罗使馆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出城。 她安排在新罗使馆的八名杀手恐怕一个都出不来。 她现在最关键的是保全自己,不能让自己落入到南昌郡王的眼底。 别忘了,还有一个史进在不停的找她。 远处的高塔之上,当熟悉的人影落入眼底的时候,阎庄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远处的人影:「天阴教淮扬堂堂主?」 「是轻松的从人群中挤出来的那个女人吗?」李绚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闻冰艳的身上,冷笑着摇头:「真的是很蠢啊,她难道就不知道自己的动作在其他人看来究竟有多么突兀吗?」 远远的,从高处看过去,在一群挤着出城的人群当中,穿着绿色襦裙的闻冰艳竟然异常轻松的就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就像是每个人,在她抵达之前,都会下意识的给她让路。 从李绚的角度看去,太显眼,太异常了。 「如果说是在人群当中,自然看不出什么突兀的,但是从我们这里看着,她的身上就全是破绽。」阎庄转身看向了李绚,低声说道:「王爷是要跟着她一起去找到安荣祥吗?」 李绚点点头,说道:「这是我们唯一的方法。」 李绚来到扬州这么久的时间,根本就从未遇到了安荣祥,对方甚至就连接近观察他都没有。 这令李绚的提示词条都失去了作用。 可见对方的心性谨慎到了何种地步。 甚至就连阎庄,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见过安荣祥,这也让李绚更加的难以把握安荣祥的踪迹。 「想要击杀安荣祥,只能依靠世叔和百骑司的能力,小子能做的就是引出他来。」李绚突然间摇摇头,苦笑着说道:「当然,若是他甘愿看着闻冰艳就这么死了,小子也没有任何办法。」 天阴教之人,各个都是心性凉薄之辈。 上一次,妖女叶绾绾刺杀他,到最后甚至差点被他反杀,如果不是阎庄在最后关头突然救人,恐怕妖女早死了。 「她这是去十里外的暗庄,天阴教圣女现在就在那里。」阎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说道:「如果说安荣祥真的愿意看着淮扬堂堂主和圣女同时死在我们手上,我们的确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这样一来,我们反倒可以借此击溃淮扬堂主和天阴圣女的心防,只要能知道她们所知天阴教在扬州的一切布置,那么安荣祥死不死也就不用在意了。」 「的确 如此。」李绚赞同点点头,如今在整个扬州,安荣祥的所有布局已经有大半清晰的展现在他眼前。 只要将这些布局棋子全部清除,安荣祥就算是再有什么秘密,也难有作为了。 李绚就不相信窦玄德那些人都是白痴,窦玄德都将把李绚拉回来作刀,整个扬州还有谁是他利用不了的。 「王爷要下去吗,那座庄子里还是有不少好手的,光凭丘贞沐那些人可拿不下整个庄子,再加上叶绾绾和闻冰艳,想要拿下可不容易。」阎庄看向李绚。 李绚淡淡一笑,说道:「那小子一切就拜托给世叔了,安荣祥这里也就只有世叔能抗衡得了了。」 「下官可不会让王爷就这么死在扬州的,想要剿灭天阴教的山中总坛,在下还需要王爷的协助。」说到这里,阎庄的脸色迅速的阴沉了下来。 李绚脸上同样也不好看。 天阴教的总坛地处深山之中,位置隐秘不说,还到处布置有机关陷阱,再加上层层守卫,没有数千人的大军杀入,根本就休想彻底摧毁。 而且即便如此,也要做好付出巨大伤亡的准备。 那i将是一场艰难的战事,需要方方面面齐心合力。 可这,恰恰又是最难的。 第二百二十七章 放火故技,锋刃锁喉 小河在脚下缓缓流过,清澈照人,婉转曲折,从远处的村庄而来,然后又无声流向远处。 一队人影出现在小河边上,高头大马发出一阵阵不耐的呼噜声。 看着远处村落西北最高侧红墙绿瓦的庄园,李绚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 这里虽然是扬州,但也并不是什么地方都有大河大水,他想要再用水淹山河那一招,起码得做三天的蓄水准备。 真等到了那个时候,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远处的村落以西北角地势最高处的庄子被核心,错落有致的朝着四面不停的散布开来。 四处都种满了桃树,桃花盛开,香气四溢,村镇阡陌,绿水绕村,好一派江南风景。 「王爷,要直接杀过去吗?」丘贞沐站在一旁,低声向李绚建议。 「你敢吗,本王可不敢,谁知道里面有多少人,有多少的陷阱机关,我们如今这里满打满算只有十六个人,就算是全部全部冲进去也未必能够全杀了他们,反而自己会折损甚多,这样的赔本买卖本王可不做,必须得想点别的办法。」 李绚摇摇头,一边沉思一边说道:「水攻既然不行,那就只能火烧了。如此,丘兄,一会本王带人从后潜入其中,然后在整个庄子里四处放火,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再冲杀进去。」 听到李绚这么说,丘贞沐立刻就不干了:「王爷,还是属下带人潜入放火吗,王爷若是出了事,在下担待不起。」 「我倒也想让你替我去,可是你想想,就你那粗手粗脚的样子,恐怕刚刚动手就会被人发现,到时候,说不得还得本王亲自冲庄救你……好了,就这么定了吧。」李绚看向身后,脸色严肃的说道:「周乾,苏宝同,张环,郭兴,你们四个跟本王走,其他人跟丘备身从正面突击,一旦看到庄院起火,立刻杀入。」 「喏!」在场众人没有丝毫犹豫,全部躬身应诺。 「走!」李绚打马,立刻朝着西北方向的大路而去,并没有马上就接近那座庄园。 那样的一座暗庄,就算是再傻的人也已经知道要布置眼线,如果他们就这么直冲,恐怕不等接近被人发现了。 李绚他们绕了一个大圈,甚至放弃了马匹,最后才从后面利用绳索攀爬而上。 伏在房顶上,李绚朝下望去,隐隐间能够看到有十几处明暗岗哨,交织错落,几乎将所有的死角全部都纳入到了监视的范围内,然而,或许是长久未有人来,这些明暗岗哨明显有所懈怠,真正的死角一下子就多了许多。 这是一座三进院的庄子,最前面的明暗岗哨人数最多,越往后,人数越少。 没过多久,李绚就已经带人出现在了一座假山之后,李绚对着其他人挥挥手,其他四个人立刻朝四面四散而去。 李绚并没有轻举妄动,其他人的目光都是庄子的其他地方,而只有他的目的地是庄子最后面那一排华丽精舍。 毫无疑问,叶绾绾和闻冰艳就住在那里。 李绚悄无声息的从假山离去,而在他之前站立位置之后的山石之间,隐约能看到一具躺着的尸体。 借助厅廊木柱的掩护,李绚迅速的来到了左侧第二间的房屋里,然后挑开窗户就直接翻了进去。 很小心,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屋子里面并没有人,只是放着一只又一只的黑色木箱。 李绚上前,轻轻的打开木箱,随即,一整箱的绫罗绸缎出现在李绚眼前。 其他的箱子很快也被李绚打了开来,里面有的放着绫罗绸缎,有的放着珠宝字画,全部都是值钱的东西。 唯一可惜的是这些东西里面并没有钱,没有铜钱,这一点就很奇怪。 怎么会没有钱呢,铜钱,黄金,白银,这些真正的硬通货这里什么都没有。 伸手抓起一匹绸缎,李绚毫不犹豫的就拿出火折子将其点燃。 随即,他又用起引燃了其他的几匹绸缎,然后又拿着绸缎烧起了整间屋子。 瞬间,浓烟滚滚。 闻冰艳一个人在房间圆桌旁坐着,白色的轻纱被放在了一旁,只穿一件淡绿色的襦裙。 拿起一只白瓷茶杯,看着杯子里面清澈的白开水,闻冰艳的脸色一阵阴沉。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闻冰艳立刻放下水杯,快速的披上轻纱,打开门走了出去。 一开门,一股浓烟立刻扑面而来。 一名青衣侍女立刻上前,严肃的禀报:「堂主,有人放火……」 「杀啊!」侍女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口的方向已经传来了一阵阵的喊杀声。 「传令,让外人的人尽力挡住,用不了多久,支援就会赶来,一切就会结束。好了,圣女还在房间里吗?」闻冰艳看向了另外一侧的房间,这个时候,她正好看到圣女叶绾绾快速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去忙吧。」闻冰艳挥手让侍女离开,然后快速的走向了叶绾绾。 「师叔,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官兵打上门来了吗?」叶绾绾神色凛然的同时,也带着一丝杀气。 「没有什么,都是小事情。」闻冰艳一手抓住叶绾绾的手腕,沉声说道:「不用管那些,你跟我来。」 闻冰艳抓住叶绾绾的手腕快速的朝正堂而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正堂的一角也燃起了火焰。 烟气弥漫之下,眼前的一切已经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闻冰艳根本没有去灭火的打算,而是直接走到了中堂牌匾之下,她的手刚要去摸,突然似乎发现了什么,转身看向后方的角落里,低喝一声:「谁,出来。」 烟气之中,一道穿着黑底金丝劲袍的人影走了出来,面色冷峻,眼神庄重的拱手:「南昌李绚,见过二位。」 「只有你一个人?」闻冰艳下意识的看向四周,房间里面虽然有不少的烟气,但还是能确定只有李绚一人的。 「在下也没有想到能碰到二位,但是看到只有二位,一时间,在下也感到有些心痒难耐,故而前来请益,还望二位不吝赐教。」李绚右手向前一甩,一把软剑直接被甩了出来。 冷光闪烁,寒意逼人。 「呛啷。」两把短剑同时出现在了闻冰艳和叶绾绾的手中,同样的锋利,同样相似的动作。z.br> 「师叔,小心一些,这个人很不对劲,他似乎是天生神力。」叶绾绾低声在闻冰艳耳边警告。 上一次失手在李绚剑下,叶绾绾不止一次复盘过当初那一战一招一式,李绚的异常已经清晰的被她自己脑海。 李绚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嘴角的不屑清晰可见。 【叶绾绾,天阴教圣女,妖艳诡媚,心机毒辣,先天真种大圆满】 【闻冰艳,天阴教淮扬堂堂主,四大长老安荣祥手下,玄胎初境小圆满】 李绚的目光完全的落在了闻冰艳的身上,眼神里满是戏虐。 面对高他一个境界的闻冰艳,李绚的眼神中竟然没有丝毫敬畏之色,反而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 「圣女,你先走。」闻冰艳伸手拦住了试图和她并肩作战的叶绾绾,但眼神却死死的盯在李绚身上。 「你可以随便离开,放心我会阻拦你的。」李绚嘴角露出了阴险的笑容,让叶绾绾一时间不知道有些迟疑起来。 「走!」闻冰艳伸手一拍 ,也不知道拍在了哪里,那一刻,一道暗门突然的出现在侧面的墙面上。 叶绾绾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闻冰艳推了进去。 也就在这一瞬间,冷冽的剑芒闪起。 赫然是李绚趁着闻冰艳分神的一瞬间,朝着她的后颈无声的抹了过去。 但此时,闻冰艳却一副智计得逞的模样,手里的两把短剑已经狠狠的朝李绚的软剑一绞…… 人影瞬分,闻冰艳闪电般的后退,但她的左手却已经死死的捂住了左侧脖子,鲜血溅起。 第二百二十八章 桃花五毒,法门双修 闻冰艳的左手缓缓的从脖子上拿下下来,白色的血肉直接翻了来,鲜血飞快的渗出,然后顺着衣领流下。 然而在顷刻之间,鲜血已经停止了渗出。 一层白色的霜气出现在闻冰艳的脖子上,彻底的封住了伤口。 「你的剑很快!」闻冰艳左右手倒握短剑,冷冽的眼神看向李绚手里的软剑,无声的闪过一抹痛恨。 随即便是深深的忌惮,只差一点,她的咽喉就会被彻底撕开…… 「那可是样也没能帮助前辈你解脱这尘世间的苦痛。」李绚一脸的惋惜,手腕一抖,手里的软剑立刻发出一阵清脆的剑鸣。 「这尘世间的痛苦如同醇酒,越喝越有滋味,不如我等放下利刃,同携一杯如何。」闻冰艳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带着一丝求饶之意,看向李绚的目光之中,满是妩媚。 配上她脖子上的鲜血,竟然有一股格外的美感。 「前辈你知道吗,当初我第一次见到你家圣女的时候,她真的给我一种很惊艳的感觉,如同仙子一样,当时,是毒蝎仙子。」李绚上下打量着闻冰艳,似笑非笑的说道:「而你,你也一样。」 穿着绿色齐胸襦裙的闻冰艳,一番动作之下,虽不至于香汗淋漓,但是风姿绰约,春光隐现。 鲜血流到了裙衣之上,浸湿了衣裳,衣裳在一瞬间竟有点透明起来。 「是吧,那么公子,要不要尝尝毒蝎仙子的味道。」闻冰艳整个人一时间变得无比的柔弱可怜,站在那里就像是没有骨头,一副要摔倒的模样,甚至就连手里的短剑也差一点要掉落在地。 「不,我怕死。」李绚鼻子嗅了嗅,说道:「这应该是桃花五毒障的味道,色彩斑斓,毒性剧烈,相互对冲之下,应该无影无形才对,但前辈你这个似乎做了点改良,让它更加的迷人,还带着一丝甜味,可惜,毒性弱了很多。」z.br> 李绚的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拼毒,也不问问,谁才是真正的行家。 无影无形都做不到,还杀什么人。 「我到是忘了,南昌王是药王韦玄藏的弟子,这点小手段倒有些贻笑大方了。」闻冰艳一下子站直了身体,手里的双剑再度紧握,眼睛死死的盯着李绚。 之前的柔弱妩媚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前辈你其实看起来还是很年轻的,看上去最多只有二十三四岁的模样,当然,我知道你肯定不止如此,你家圣女应该只有二九年华,她管叫你师叔,啧啧……」李绚话没有说完,一对冷剑已经当胸刺来。 李绚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寒光转眼已从腰间飞起,直接穿过了两把短剑,直射闻冰艳前胸。 闻冰艳两把短剑用力的斩向了李绚手里的软剑,但在这一时间,李绚手里的软剑却变得无比坚硬。 转眼,两把短剑已经被绞飞了出去。 这一刹那间,李绚突然变了脸色。 两把短剑上竟然一点力道都没有,直接就被弹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一抹青光突然从闻冰艳的袖中直飞而出,转眼已经死死的缠在了李绚的软剑之上,一圈圈的纠缠了起来,那竟然又是一柄软剑。 李绚的剑被缠住了,就在这一霎那间,李绚却感到一股沉重的危机忽的出现脑后。 他想也不想,直接前冲,右手同时猛地用力想要甩开束缚,夺回软剑。 但眼前的闻冰艳脸上却露出了残酷怨毒的冷笑,左手一掌,狠狠的朝李绚胸前直斩而来。 「啪」的一声,赫然是两只双手直接对斩了一起。 下一刻,闻冰艳的脸上露出无比的愕然。 「呃!」剧烈的疼痛传来,闻冰艳瞬间后退,右手倒握软剑,同时死死的按住了自己几欲断裂的左手手腕。 李绚并没有追杀闻冰艳,而是右手剑瞬间向后一甩,寒光立刻向后飞去,凌厉无比。 「呲啦」一声,随即,一道身影迅速暴退,转眼已经退到了十余米开外的角落里。 李绚没有回头,而是直直的看着面前只有不到五米距离的闻冰艳,轻声说道:「你知道吗,前辈,你至始至终都是一个被人利用的可悲角色,不管是对我身后的那位来讲,还是对我来讲都是一样。」 「原来是早就知道了。」闻冰艳死死的盯着李绚,她没有想到今天的这个局,竟然早就被李绚看破。 「不,我不知道。」李绚一直没有回头,他身后那人也一直没有动作,。 李绚只是看着闻冰艳说道:「我原本是想在杀了你之后,再去追杀你家圣女,你们身后的那一位,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两个全都死在我手上吧,没想到我低估了你在他心里的地位,当然也或许是圣女对他更重要一些,所以他出手了。」 闻冰艳的脸色瞬间抽搐了起来,但在转眼间就已经没了任何表情。 「圣女对我们所有人来讲,是最重要的,我们都可以死,但圣女不行。」闻冰艳捂着自己的左手手腕,目光越过李绚,看向李绚身后那人:「师兄,你要小心,他的力量很强,他不仅修行了道门真炁,同时还练有兵家武道。」 法门双修,历来是修行大忌。 因为这么做会极度的消耗时间、精力和修行资源,很难有所成就,不过也并非完全必然不行。 若是当自己主修的法门遇到了瓶颈之时,兼修其他宗派的武道,也不失为突破之法。 但从来没人想到李绚这样的小家伙竟然也敢这么干,他才凝结真种多久,就敢分神去修行兵家武道,不要前途了。 不过话虽如此,法门双修虽然历来为修行大忌,但多年以来,如此做法的人,从来就不止一个。 就是因为这种法门双修,虽然会极大的影响修行前途,但是却能极大的提升个人战力。 「其实小子也不想如此,但此行东南,风险重重,不得已之下只能如此,还请前辈见谅。」李绚缓缓的转身,看向依旧站在那里的安荣祥,软剑紧握,双手微拱:「来扬州数日,能够见到前辈,实乃晚辈之幸,久闻盛名,安长老。」 「早有听闻,南昌王是宗室俊才,今日得见,果然不俗。」安荣祥缓缓的向前走出,他全身上下穿了一件黑色的锦衣,越显宽大,完全遮住了他有些肥胖的身躯, 安荣祥的个子并不高,声音略带沙哑,语气急促间又带着一丝软糯,典型的南方人特征。 「前辈客气,当初在对于漕帮动手时,晚辈就猜到了可能会与前辈照面,只是未曾想到如此快而已。」李绚神色略微感慨,他原本已经难行,眼看就要抵达润州地界,却没想到被一封圣旨叫了回来, 「漕帮,你在对漕帮动手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天?」安荣祥突然停下了脚步,眼睛眯着看着李绚。 李绚右手缓缓垂下,看着安荣祥,眼神平淡的说道:「前辈无需惊讶,这并无多少可值得惊奇之处。」 稍作停顿,李绚说道:「历来行事,无非就是内外勾连,相互窜通,以前辈的手段,想必在都督府,扬州四大世家,四大折冲府和漕帮都有布置,而且如果小王估计的不错的话,贵教真正的人手并不在此,而是散落在整个扬州四处,一旦有变,内有混乱,外有漕帮策应,最后再由贵教精锐直接突袭都督府,一举拿下整个扬州。」 「你是如何知道我们的计划的?」安荣祥看着李绚,眼神瞬间变得无 比的阴狠。 「前辈读史的时候不用心吗,史书之上已经写的很明了了,只要通读史书,自然一切皆明,何用知道?」李绚侧着头,满脸不解的看着安荣祥,但这一瞬间,安荣祥却感觉李绚的眼中带着无尽的不屑和嘲讽。 安荣祥甚至感到自己的脸上一顿火辣辣的,他的双手顿时紧握,恨不得立刻就冲上前去。 虽然千辛万苦才谋定的计划被人一言说透,甚至说的一钱不值,让他感到无比的羞辱,但安荣祥心中仍有一丝侥幸:「这么说来,我们在漕帮的布置你都知晓了?」 「不只是晚辈,大都督府的窦长史,刺史府的陆司马,全都洞若观火,之所以不做,就是希望贵教能将更多的力量投入扬州,这样吴越之地才能更轻松一些,尤其如今更是如此,当两位同时死在这里之后。」 李绚话音刚落,他的右手猛的向后一甩,冷烈的剑光已经化作一道寒箭闪电般向后射去。 「夺」的一声,一道人影已被死死钉在墙上。 鲜血流了下来。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太乙分光,绕指柔剑 剧烈的痛苦从咽喉传来,闻冰艳眼神呆滞的看着眼前笔直的锋利剑刃。 从脖子上喷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剑脊,然后朝剑柄处迅速流去。 无尽的痛苦中,闻冰艳竭尽全力的想要抬起头,但死死钉在她咽喉的长剑却扼杀了她所有的动作。 她只勉强看到穿着黑底金丝长袍的李绚双脚上那双黑靴,黑的冰冷。 随即,她整个人眼前的视界就迅速的坍塌黑暗,彻底淹没。 「师妹!」安荣祥无比愤怒的声音传入到了闻冰艳的耳中,但已经很难再传入到死亡世界。 「砰!」安荣祥脚下的石板瞬间被踩的无比碎裂。 他整个人瞬间已经如同一颗炮弹一样朝李绚凶狠冲来。 而这一刻,就见李绚双手张开。 霎那间,就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的一样,李绚整个人诡异的凭着向后急退,速度奇快无比,竟丝毫不比安荣祥慢。 两人之间的距离竟诡异没有丝毫缩短。 安荣祥的眼角不由得一跳,天阴力场,好家伙,偷学的好快。 李绚用的虽然不是天阴力场,但本质原理相同。 转眼他就已经退到了闻冰艳的身侧,右手一拽,钉在闻冰艳咽喉上的长剑已经被他拔了出来。 脚尖一挑,地上那把属于闻冰艳的软剑也同时落到李绚手里。 闻冰艳的尸体缓缓的滑落地面,但李绚却同时已经手握两把锋利软剑,朝着面前的冲来的安荣祥直接斩下。 「叮」的一声,李绚左手的软剑直接斩在了安荣祥的右手手腕上,发出了清脆的金属交击声, 李绚脸色丝毫不变,右手软剑剑尖已经猛的上挑,剑尖直接越过了安荣祥的手腕,朝他的咽喉直刺而去。 安荣祥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左手猛的向上一抬,李绚的右剑已经被再度磕飞了出去,依旧是清脆的金属交击声。 与此同时,安荣祥右拳猛地向前砸出,无比沉重一拳狠狠的砸向了李绚的胸膛。 一道冷冽的剑光突兀的从下面窜起,直接穿过了安荣祥的右臂,朝他的右侧腋下狠狠的直刺而来,仿佛这闪电般一剑就要直接刺穿他的肺部,最后直入心脏。 寒光冷冽,剑光逼人。 安荣祥微一皱眉,右臂猛的向外一砸,眼前的长剑再度被凶狠的砸开。 但这一瞬间,他的面前,又是一道凌厉的剑光当胸直射而来,逼的他不得不再度格挡。 一重又一重的,无数的剑影交叠在一起,如同竹林横斜,又如同群山压顶。 「砰砰砰……」无数的衣片飞舞间,安荣祥的双臂挥舞如轮,将一道又一道凌厉的剑光全都挡下。 但无数的剑刃依旧在他眼前不停的闪现,上下左右到处皆是。 一瞬间,安荣祥就像是陷入了无尽的剑刃海洋一样。 安荣祥的脸色一阵阵的可怕,他双臂挥舞间无比的用力。 每一次都竭力的将面前的剑刃挡下,不敢有丝毫疏漏。 可每一次他这边刚刚将一道剑刃挡下,下一刻,另外一道剑刃已经闪电般从匪夷所思的角度直射而来。 他但凡有丝毫的迟疑,立刻就被会一剑洞穿。 李绚的软剑锋不锋利安荣祥不知道,但闻冰艳的那把软剑绝对是锋利无双的,因为那本身就是媱后在一次任务后,送给闻冰艳的奖励。 此刻,安荣祥手里上衣袖早已经被彻底的斩飞,露出了里面清晰无比的一对金环。 金环和软剑不停的交击对撞,但总是轻飘飘的一声撞击响后,软剑便已经弹飞而起。 速度快的惊人。 安荣祥每一次试图用双手试图强行捏住剑刃,但它却总如蝴蝶一样轻巧的就从十指间飞了出去。 安荣祥的目光死死的看向前方,在他的对面,李绚就站在不到三步的距离,但却像有千山万壑一样。 两把软剑挥舞开来,李绚的神色无比专注,每一次的目光总是落在安荣祥身体薄弱之处,冷冽的剑光随后就来。 时间一长,李绚整个人虽然依旧专注,但他的身体已经慢慢的轻松下来。 手腕转动之间,总有出人意料的惊奇之招,如同神来之笔一样,灵动非常,凌厉非常,又诡异非常,李绚已经陷入了一种非常难得的灵光闪现之境。 「砰!」安荣祥左臂砸飞挥刺而来的软剑,然后直接护在了胸前,右臂猛的向前一砸,直接砸向了李绚的胸膛。 安荣祥这边刚一变招,李绚就像是自动反应一样,原本刺向安荣祥胸膛的剑刃一下子就像彻底无力一样,软绵绵的直接向下垂去,垂刺安荣祥的腹下三寸要害。 「砰!」的一声,安荣祥右臂猛的向下一挥,直接挡住了李绚的冷剑。 「太乙分光剑!」安荣祥咬着牙,双臂挥舞间,无比愤恨的说道:「若是让道门真人知晓,太乙分光剑被你用成了这种模样,他们一定会觉得没脸见人,万分羞愧,恨不得直接自杀了事。」 「天地不仁,万物为刍狗,前辈又何必执着,再有这不是太乙分光剑,这是双手太乙分光剑。」李绚神色淡淡,眼中带着一丝戏谑道:「晚辈想要在前辈这种大高手手下苟活性命,能靠的也只有这一点见不得人的手段了。」 李绚一句话说完,整个人瞬间向前一步,手里的两把软剑竟然以更快的速度不停的向前刺击而去。 上下左右,双眼,咽喉,心脏,腋下,肝肾,腹下三寸,怎么阴险狠毒怎么来。 每个能够直击安荣祥要害的地方他全都不放过,眼中更是杀机凛然。 一剑又一剑,远远的看上去,就如同盛开的桃花一样,异常艳丽,又异常凶险。 【安荣祥,天阴教四大长老,教主媱后手下,玄胎中境】 李绚的脸色更加的专注,击杀一个闻冰艳,就几乎用了他所有的心计,面对实力要更深不止一筹的安荣祥,李绚更几乎可以说动用了自身全部所有的力量。 安荣祥神色一片冷冽,面对激射而来的无数剑刃,他整个人突兀的后退一大步,瞬间就拉开了和李绚间的距离。 不等李绚向前追杀,安荣祥猛的再度上前,左右双手同时向前砸出。 下一刻,金光一闪,两只金环竟然在一瞬间脱手而出。 沉重的金环转瞬就已经死死的套在了两把软剑之上。 这个时候,安荣祥整个人已经如同一片轻飘飘的树叶,转眼已经来到了李绚身前,右手一掌直接按向了李绚心脏,左手一张则袭向了他的丹田要害。 这两掌,无论是哪一掌得手,李绚都必死无疑。 刹那之间,李绚脚下的地砖彻底炸开,整个人急速爆退,但他的眼神却无比平静,平静中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霎那间,安荣祥猛的惊觉,情况不对,但为时已晚。 「轰」的一声,上方的屋顶瞬间炸开。 一道人影已经从高空直接扑下,巨大的手掌直接按下了安荣祥的头颅顶门。 【阎庄,字当时,轻车都尉,百骑校尉,玄胎中境。】 从上方击下之人,赫然正是阎庄,而他更似乎是早就等在这里了。 而对于阎庄拥有玄胎修为之事,李绚半点也不感到奇怪。 阎庄曾历任左千牛备身、太 子右典戎勋府郎将、太子左司御卫副率、东宫宫城正留守,直至太子家令,大半都是武职,怎么可能没有修为在身。 更何况,阎家虽然出了阎立本,阎立德两位工部尚书,两大书画家,但他们祖父辈,却是实实在在的武将世家。 阎庄一只手如同石印一样,高压而下。 强大的力场直接笼罩四方,当中的安荣祥更是丝毫躲避不得。 「砰」的一声,两掌交击,强大的气劲顿时四散而出,安荣祥被一掌直接压入石砖三分,而阎庄更是被强大的力量直接反震了回去。 这时,一道人影再度揉身而上。 李绚。 瞬间,李绚已经飘然向前,右手直接向前一探,下一刻,锋利的剑刃已经从他的指间直窜而出。 绕指柔。 太清独门,绕指柔剑。 第二百三十章 剑刃轻咬,借头颅一用 剑刃探出指间三寸,轻飘飘的,如同一条软带,轻柔曲折,飘忽不定,剑光闪烁之间,安荣祥甚至就连眼睛都跟不上,眼睁睁的看着剑刃在一瞬间已经咬到了他的心口。.z.br> 「砰」的一声,地砖炸裂。 安荣祥猛的一掌拍在李绚身上,将他直接砸飞了出去, 李绚整个人如同僵直的一样,直接砸在了后面的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砰!」无数的裂缝从李绚撞在墙壁上的位置处,朝四面八方崩散而去。 下一刻,李绚已经像个没事人一样,直接从墙上走了下来。 道门借力卸力之术。 看到这一幕,安荣祥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李绚一步步的向前,目光却直接露在了安荣祥的胸口之上。 在那里安荣祥的左手死死的捂着,可即便如此,也能看到一丝丝的血色出现。 随即,血液已经从五指的缝隙里直接渗透了出来。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安荣祥猛的摆脱了定顿的状态,强行恢复如常,然后一掌直接盖向了李绚的胸口,但李绚终究还是要更快一步,不仅一剑刺入了安荣祥的心口,甚至还提前抽身而退。 虽然被安荣祥一掌击中,但是却被他轻飘飘的将所有力道全部卸下,看上去竟似是安然无恙。 安荣祥这个时候,猛地抬头向上。 这时,赫然就见头顶之上,再没有了阎庄的身影,他的脸色不由微微一变。 李绚甚至头都没抬,就知道阎庄已经再度消失了。 不过阎庄虽然是消失,但并非是逃走,而是隐身起来,随时准备瞅准时机再度下手。 阎庄别看拥有玄胎中境的实力,但实际上那根本就不是他的真正力量。 一切不过是宫中为了匹配千面佛生前该有的实力,强行将他提升上来的。 故而,阎庄此刻虽然拥有不俗的修为,但战力却远未跟上,所以如今他只是那种抽冷子下手的杀手,真正负责正面动手的还是李绚。 右手再度下垂,三寸长的剑刃再度探出指剑,如同轻柔的丝带一样,在李绚的指间不停的绕动。 「你……」安荣祥刚要开口,突然,用力一按自己的胸口,下一刻,一口鲜血已经喷了出来。 「你用毒!」安荣祥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绚。 他没有想到,李绚这个看起来风流俊逸,潇洒不群的当朝郡王,竟然还会用毒,而且用毒的手法竟然是如此的细不可查。 「抱歉,如果你想问我解药,抱歉我也没有。」李绚顿下脚步,看向四周燃烧的眼前,摇摇头说道:「之前,闻前辈释放的五毒桃花障本就剧烈无比,然后又混杂了小子的独门剧毒,已成混毒,暂无可医,不过前辈若肯弃……」 李绚的话音未落,安荣祥突然向后跌倒。 下一刻,他整个人已经脚蹬地面,飞速的朝门口的方向而去。 「啪」的一声,房门被直接撞碎,安荣祥刚刚嗅到了新鲜中带着燃烧气味的空气,转眼,一道凌厉的刃光直接直接劈下,闪电般劈入他的胸膛,鲜血骤然绽放。 「砰」的一声,安荣祥已经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七窍流血。 一把冷寒的槊刃,从他的前胸缓缓拔了出来,随后挥手。 长槊被一名穿着鱼鳞甲的将军死死攥在手里。 这个人,赫然正是新林府折冲都尉史进。 李绚迈步从房中走出,看着倒在地上的安荣祥,嘴角微微一抽。 倒霉的安荣祥,他偏偏撞上了及时赶来的史进。 动如脱兔之间, 闪电般尘已是尘埃落定,生死两分。 「多谢都尉及时出手,不然,还真的得被他跑了不可。」李绚对着史进拱手致谢。 「绞杀叛逆,是所有人的职责,王爷无需道谢。」史进收起手里的长槊,目光望向房中,目光沉冷的说道:「房中的那位呢,是否可以请他出来一见,本将有些话要问。」 「在下可以帮着问一声,至于愿不愿意出来,在下也无能威力。」李绚拱手,脸色诚恳。 「无妨,本将知道他的身份,只是有些事想要确认罢了。」史进的神色稍微有些黯淡。 「如此,都尉请稍等。」李绚转身,重新走进来房间里,看着头顶的房梁之上,问道:「话你都听见了,世叔,这人你见不见,给句话吧。」 「见一见吧,有些事情总要说清楚的,万一这一次我没能回来,恐怕就人能说了。」阎庄摇摇头,看向李绚:「解药呢,你刚才所用毒药的解药呢?」 「哪有什么毒药,世叔,不过是让人疲软骨酥的软筋散罢了。」李绚很随意摆摆手,然后摸出一小瓶递了过去。 阎庄扒开瓶塞,使劲的闻了一下,立刻鼻头一簇:「好臭啊,这是什么东西?」 「一点小东西罢了。」李绚抢也似的将瓶子抢了回来,然后直接装进了怀里。 随后,李绚便走出了房间。 站在了门外,他的目光瞬间严肃起来,对着史进认真拱手:「都尉,请!」 史进点点头,一边往里走,一边神色郑重起来。 阎庄刚才的话,史进也全听到了,回不来了,什么叫回不来了,这其中的风险可想而知。 李绚并没有探听两人谈话的打算,因为即便是不听,他也知道这两人要谈什么。 无非就是梁鸣的生死罢了。 百骑司肯定已经找到了梁鸣的尸体,长安庶子金福恐怕将这些都告诉给了百骑司。 片刻之后,房门再度打开,史进从里面走了出来,不过刚迈开步,他就不由得微微一愣:「尸体呢?」 「暂时借用一下。」李绚站在一侧台阶上,听着四周逐渐停歇下来的喊杀声,说道:「陛下有所圣命,在下自然要竭力完成,都尉,里面的那具尸体一样也要用一下,不过晚些时候,都尉可以去都督府领尸体,可以报本王的名字。」 说着,李绚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他竟然也有说这种话的时候。 「里面那个是王爷杀的,外面这个,本将虽然是直接动的手,但即便是没有本将,他也难逃王爷之手,王爷想拿去做什么都可以。」史进神态轻松的笑了笑,眼中的黯然和悲戚,被彻底遮盖。 「都尉,在下没有说笑,事情结束之后,还请都尉将尸体从都督拿走,最好是销毁,算是本王拜托都尉的。」李绚认真的拱手。 史进不由得一愣,问道:「为何,王爷不是可以自己去都督府取走尸体吗?」 「扬州城,本王就不进去了,婺州之事繁急,今夜本王就要准备南下,若是进城,恐怕其他得耽搁一天。」稍作停顿,李绚说道:「如今,安荣祥和闻冰艳先后被毙杀,这座院子的天阴教徒也被清除一空,整个扬州即便是剩下一些,也很难联系起来,构成合力了,扬州至此安稳,在下担心婺州那边会有变数,必须要离开了。」 「他刚走,你又要走,这天下啊!」史进回头看了房间一眼,房间里已经没有了阎庄的身影。 叶绾绾,天阴教如今在扬州唯一仅剩的高层,阎庄现在必须去把她看住。 因为叶绾绾是阎庄进入天阴教山中总坛唯一的靠手。 除此以外,他还必须从叶绾绾的嘴里问出关于天阴教总坛更多的信息。 否则的话,刚刚进入天阴教总坛,阎庄立刻就会揭穿身份杀死。 这是极度危险之事,成则加官进爵,败则死无葬身之地。 至于严慎和其他人,那是扬州诸官吏的功劳,李绚没必要去抢,也根本抢不走,窦玄德早就已经死死的盯住他们了。 「都是身不由己罢了,人心有差,欲望皆有,谁都不能例外。」李绚淡淡的拱手,然后说道:「希望数月之后,北归途中,能够再一见都尉风采,告辞!」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李绚的风格干脆利索。 扬州的事情,如今只剩下最后一点收尾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新罗请罪使,尔如今可安否? 扬州城西街之上,一具又一具身穿黑衣的尸体,此刻,整齐的倒在新罗使馆门口。 远远的看上去,格外的渗人。 街上的百姓早就已经远远的躲开,不过在半刻种都没有新的尸体落下之后,他们便明白,眼前这一场杀戮已经结束了。 虽然说不敢靠近了去仔细查看这么回事,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站在远处好奇的张望,窃窃私语这一切的根由。 「刚才说是南昌郡王要来,你说这些杀手是不是为了南昌郡王而来的……」 「应该差不多,不过这些家伙很倒霉,被南昌王发现了踪迹,反过来***掉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长街上的窃窃私语清晰的传入到了二楼西侧房间里,透过缝隙观察外界动静的白衣和尚道真耳朵里。 道真看着出现在街道尽头,穿着红衣灰袄的广陵县捕快,不知是在畏惧什么,一副不敢接近的模样,不由得摇摇头,放下窗户,回身看向坐在矮桌前神思不属的钦钝角干。z.br> 低声问道:「你和天阴教联系的事情,还有谁知道?」 钦钝角干回过神,看向道真。 他没有开口,只是目光不停的在道真脸上浚巡,神色闪烁。 道真瞬间明白了钦钝角干的意思,眼神竟然出奇的平静,然后说道:「唐人做事,历来喜欢讲究真凭实据,他们没有抓住你和天阴教勾结的证据之前,是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所以有些话,你自己咬死了。」 「证据,外面的那些尸体就不是证据了吗?」钦钝角干眼神中闪过一丝恨意,咬牙切齿的说道:「唐人都是屠夫,从薛仁贵到刘仁轨,还有李谨行,现在又多了一个李绚,他们究竟还有多少人?」 钦钝角干双手按在桌子上,使劲的想要站起来,可偏偏不知为何,他双手撑在那里,却没有更多的力气让他站起。 道真看了一眼,桌子上瑟瑟发抖的双手已经抽干了钦钝角干所有的力气。 道真摇摇头,说道:「你不用那么害怕,唐庭历来讲究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当今天皇大帝更是仁厚,不会对你下手的。」 「是圣帝根本不将我放在眼里才对吧。」钦钝角干冷哼一声,他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在道真的安慰下,也缓缓的站直了身体,整个人不再发抖,目光看向道真说道:「他们就是在吓唬我,那个李绚,那就是在吓唬我,该死的家伙,我一定要杀了他。」 钦钝角***死的握紧了拳头,提起李绚的时候,一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模样。 和之前那副瑟瑟发抖的模样完全相反。 「佛法有云,君子相见,目击道存。」道真平静的看着钦钝角干,说道:「南昌王心思缜密,他的目的必不如此,钦钝君,你没有必要愤怒,你该想想,如何和他谈判,才能最快的达成目的。」 钦钝角干身体一顿,微微点头,说道:「唐庭如今自顾不暇,皇帝要西征,南方叛乱将起,只要抓住这一点,他们在新罗就不得不撤军,南方的叛乱越凶狠,他们撤军就越早。」 「你最好还是放弃这个念头吧,看看如今的扬州,你就应该明白,天阴教没有机会的,若是你做的太过,将南昌王也引向新罗,那可就热闹了。」道真对着钦钝角干微微躬身,双手合十道:「想必南昌王快要到来了,贫僧先走一步,日后有缘再见。」 说完,道真的身影竟然在钦钝角干的面前一点点的消散,最后彻底消失。 「忍术!」钦钝角干冷冷的一句话直接道出了道真的真正根底。 就在此时,一阵的急促的马蹄声从楼下传来,钦钝角干脸色微微一变,随即立刻下楼。 整理衣裳,戴正头冠 ,钦钝角干穿一身绯红的长袍,面色严肃的从使馆内走了出来。 钦钝角干刚刚走出楼门,两样黑色的物事已经朝他狠狠的砸了过来。 钦钝角干眉头微簇,下意识的向后一退,转眼已经退到了门里,速度快的惊人。 这位新罗请罪使,也并非什么无能之辈。 「砰、砰」两声,黑色的包裹直接摔在了门槛上,从里面渗出的鲜血直接迸射开来,甚至溅到了钦钝角干的衣角上,但此刻的他根本顾不得这些。 地上的黑色包裹在一甩之下,直接抖了开来,面色东西彻底的现出在钦钝角干的面前。 头颅,两颗血淋淋的头颅,两颗钦钝角干异常熟悉的头颅。 尽管面容上满是血污,但钦钝角干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闻冰艳和安荣祥,一个是天阴教淮扬堂堂主,一个是天阴教四大长老之一。 「看样子,你是认识他们的。」冰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钦钝角干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抬头,赫然就看到一名身穿红衣金甲的英武军士骑在马上,一双冷眼正死死的看着他,这正是李绚身前的千牛备身丘贞沐。 钦钝角干并不认识丘贞沐,但他曾经去过长安,知道丘贞沐穿的是千牛卫的千牛卫服,更知道丘贞沐是李绚身边的人,他来这里肯定是李绚的吩咐。 丘贞沐坐在马上,右手虚握千牛刀,仿佛钦钝角干只要说个是字,他立刻就会一刀斩下。 不知怎么了,钦钝角干只感觉自己的咽喉一阵发干,但他还是赶紧开口:「这位将军,在下不曾识得这二人是何身份,也从未见过他们,还望将军明察。」 说着,钦钝角干深深的躬身,头几乎都快要点到地上去了,无比的恭敬。 丘贞沐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右手从千牛刀柄上拿开,目光看向地上的两颗人头,丘贞沐冷笑说道:「就算你认识也无所谓,王爷说了,你若是不想步这二人的后尘,就最好老实一点,手下的那点小动作……」 「不敢,不敢,在下绝不敢有什么不轨之举。」钦钝角干脸上的忐忑不安犹在,但是在他的心底,情绪已经平稳了许多。 闻冰艳和安荣祥死了又怎样,南昌王只要没证据,就不能对他怎样。 「最好如此,不过不如此也无谓。」马上的丘贞沐微微向前探身,似笑非笑的看着钦钝角干说道:「王爷说了,随便你们,怎样折腾都行,不过如果要闹,最好是能闹的大一点,这样,圣人才会将更多的精力投在东海……说不定我等将来某一日,还能有幸往东南一行,王爷说了,他可是很向往新罗国色的。」 钦钝角干脸色顿时变得刷白,之前道真就提醒过他,小心别闹的太过火,别真的将南昌王也引到新罗去。 如今看来,道真的担忧很有道理,南昌王是真的有此想法。 像他这样的屠夫一旦到了新罗,谁知道会引起怎样的风波。 看看脚下的两颗人头吧,天阴教淮扬堂堂主,四大长老之一,就这么的死在李绚手下,他的能力之强足见一斑,据说他还是刘仁轨那个魔头的孙女婿…… 钦钝角干真的很难想象,一个如同刘仁轨一样杀戮成性的家伙抵达新罗将会是怎样的结果。 「在下绝对无有此等念头,新罗也无有此等念头,还望将军体察。」钦钝角干再度深深的拜下。 「查不查的都无所谓,王爷说了,新罗人历来两面三刀,今日应了,明日便会反悔,反正也无所谓,将来某一日你们再不安分之时,王爷正好往新罗跑一趟,那是早晚的事。你说对不对,新罗请罪使?」丘贞沐笑的十分轻松,但他的一字一句却是直入钦钝角干的内 心深处。 钦钝想要说些什么反驳,然后丘贞沐却是直接一摆马头,神色整肃说道:「通仪大夫,南昌郡王,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检校鸿胪寺卿有问!」 「新罗请罪使臣钦钝角干,躬身回禀。」钦钝角干膝盖一软,竟在丘贞沐面前直接跪了下来。 「王爷有问:新罗请罪使,尔如今可安否?」 「安,钦钝角干一切皆安,罪臣谢南昌郡王垂问,谢大唐皇帝陛下垂问,新罗有罪,万死难恕,还望皇帝陛下法外开恩,予新罗一线生机。」 「王爷有言:如此,便回奏神都吧。」 一句话说完,丘贞沐拨转马匹,一挥鞭,人已经闪电一般朝前而去。 那里是扬州都督府的方向。 「罪臣领命!」 钦钝角干抹去了额头上的冷汗,低头看着满地的头颅和尸体,脸色无比难看的摇摇头。 转身,重新返回了使馆之内。 回到自己的房间,钦钝角干打开白纸,略微思索后,开始书写: 「臣,大唐新罗国请罪使,承议郎,钦钝角干,启奏天皇大圣皇帝陛下……」 第二百三十二章 惊人财富,杀心顿起 夜色深沉,月光朗照。 寂静无人的街道上,一辆马车缓缓的前行,最后来到一座宽大的别院前。 别院的门口,四名府兵顿时握紧了手里长槊,刚要开口喝问,就在此时,一只有些干瘦的手伸了出来,手里握着一块铜牌,只是轻轻一晃,就收了回去。 四名府兵面色顿时凝重起来,相互对视一眼,最后同时让开了路,并且有人推开了一扇府门。 随即,马车驶入,府门再度关闭,四名府兵重新守在门口,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一切就像是从来没人进入一样。 三进院内,马车停下。 一个穿着黑色斗笠的人从车上下来,他看了四周一眼,一切安静如昔。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侧的角落里,黑暗之中,仿佛什么都没有。 黑色斗笠人毫不犹豫的从怀中套出了铜制令牌,低喝一声:「奉命巡检,立刻离开。」 一道黑色的人影从黑暗中走出,然后对着黑色斗笠人一拱手,然后便毫不犹豫的离开,没有丝毫的质问。 黑色斗笠人自己上前,彻底锁死了三进院的院门,这才彻底的放松了下来。 摘下斗笠,黑衣人的面目彻底的显露了出来。 脸型消瘦,眼神恍惚,这个人,赫然正是之前阵前背叛了何常的不良人吕临。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被从监牢中放出来的,谁也不知道他手中拿着的究竟是什么令牌,竟能够让他出入内外如同无物。 确定整个院子里已经彻底无人之后,吕临这才走入到了偏僻角落的某间厢房前,用手一捏,厢房的门锁立刻便被捏断,随即,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房间,原本放着不少的家具,但是如今已经彻底不见了,被搜刮的干干净净。 吕临重新关好房门,也不掌灯,直接走向了西侧的墙壁,右手手掌按在了墙壁正中,然后稍微用力,有规律的三按掌之后,前面的墙壁上立刻滑开了一个小门。 在墙壁中央,不挨上,不挨下,一个门槛挡在了中央。 吕临没有丝毫异样的迈步而入,随即,一个不大的房间出现在了眼前。 吕临站在门口,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观察整个房间。 这件房间确实不大,因为它其实是由两间小房间分割拼凑组合起来的。 两个小房间原本都是外面两间房间的一部分,但是却被人刻意分割了出来,然后又用巧妙的视觉手法将他们给掩藏了起来。 最后将两个房间组合起来,形成了如今的一间密室。 从外面来看,根本发现不了这件密室存在的丝毫痕迹。 一点火花亮起,吕临手持一根火折子,看着眼前堆的满满的的木箱,整个人不由得松了口气。 没有丝毫迟疑,吕临立刻开始搬起了箱子,一直到将整个马车都装满,整个房间里还有将近一半的箱子。 吕临冷笑一声,毫不犹豫的转身而走。 重新关闭密室,做好遮掩。 吕临出门的时候,甚至还换了一把新锁锁住房门。z.br> 顺手将地上的旧锁捡起,吕临这才重新坐回到了马车内。 坐在马车上,吕临稍微缩了缩,马车上箱子堆的满满当当的,只差一点他就坐不上去了。 轻轻的拍了一把马臀,高头大马立刻开始前行,缓缓朝院门外走去,速度并不快。 片刻后,黑衣暗哨重新回到院内,根本不关心吕临究竟取走了什么,根本也没有去查看,只是安静的守在了角落里。 黑夜之中,马车快速的向 西北而行,很快就来到了西门之下。 西门紧闭,原本守在这里的兵士全都不见了踪影,异常的诡异。 吕临停马下车,然后恭敬的站在车畔,朝着门洞方向:「参军,东西拿来了!」 「所有的东西全都在这里吗?」一个有些尖锐的身影从门洞里走了出来,浅绿色的丝绸长袍,黑纱璞帽,眼神带着一丝阴狠,这个人赫然是扬州刺史府户曹参军沈庄。 不良人吕临,对着户曹参军沈庄庄重的拱手,然后转身掀开车帘,说道:「全都在这里了,这些本是何常要发下去的本月月钱,如今分毫不差全在这里。」 说着,吕临又从话里掏出一本账本递上,同时恭敬的说道:「属下能够接触到的就只有这些了,至于其他的,之前就已经通过各种方式下发到了手下的帮众手里。」 沈庄点点头,走上前,也不看吕临手里的账本,然后将最边上的一只箱子拉了下来。 当着吕临的面,沈庄直接打开箱子,随即,一阵金光晃眼。 出现在沈庄和吕临面前的,赫然是满满一箱子的铜钱。 无比崭新的铜钱,整个马车上都是这样崭新的铜钱。 「这些东西,的确铸造的惟妙惟肖,花纹精致,薄厚适当。」沈庄从里面捏起一枚,放置于月光之下,仔细观瞧,感慨的说道:「也不知究竟是何人打造的钱模,在那等简陋的作坊里,竟也能制出如此惟妙惟肖的恶钱出来。」 恶钱,沈庄现在手里的,竟然全部都是恶钱,而这些恶钱,全部都是吕临从漕帮庶务堂堂主何常的密室里拿出来的,准备发给漕帮帮众的月钱例钱。 除此以外,之前还有更多的恶钱,通过漕帮的渠道下发到了他们手下帮众的手里。 之后又通过这些帮众散发到了整个扬州无数民众的手里。 如今的扬州,究竟存在多少这样的恶钱,谁也不知。 「据说是天阴教外庭大总管麾下的某位大匠,传闻还曾经在工部和将作监任职,至于其他的,属下无能,探查不得。」吕临拱手,脸上满是愧疚。 「无妨,能够探查到这些东西,你已经算是功勋卓著了……放心这一次本官一定帮你在司马面前美言,将其从不良人中擢出。」沈庄很随意的说了一句,然后便专注在眼前的恶钱上。 「多谢参军!」吕临恭敬的对沈庄施了一礼,然后非常有眼色的说道:「参军先忙,告辞!」 「去吧。」沈庄没有在意的摆摆手,甚至都没有多看吕临一眼。 吕临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拱手,后退两步,转身离开。 就在吕临转身的一瞬间,原本全部注意力都在恶钱身上的沈庄,脸色一冷,右手猛的一扬,下一刻,一把冷厉的匕首已经无声的出现在他手中…… 「老四!」一声冷喝突然从侧面传来,沈庄脸色微微一变。 一翻手,匕首瞬间不见了踪影。 原本要离开的吕临立刻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了侧面深沉的城墙阴影之下。 就见一道穿着白色稠衣,脸色冷肃,头戴银簪,脸型消瘦极似沈庄的人影,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见过余庆公子!」吕临对着来人立刻认真的拱手,脸色肃穆。 「二兄!」沈庄看到沈余庆,嘴角不由得一抽,但还是躬身行礼。 沈余庆看都没看沈庄一眼,温和的对着吕临点点头,说道:「吕贤弟先回去吧,你的事情,在下会亲自处理,绝对不会让平白冒这次风险的。」 「多谢先生!」吕临长长的松了口气,沈余庆的风评可比他这个弟弟强太多了。 说完,吕临对着沈余庆、沈庄这两兄弟同时 拱手,然后倒退五步,转身离开。 沈余庆深深的看了吕临一眼,直到他完全离开,这才转身看向沈庄,毫不客气的冷声喝问:「你在做什么,老四,你不要命了。」 「二兄,他知道的太多了。」沈庄脸色阴沉,目光看向吕临消失的方向。 「你觉得今晚杀了他,你就能阻止消息外泄吗,你真的以为今晚知晓这件事情详情的只有你们两个吗?」沈余庆脸上露出一丝难堪的冷笑,然后看向了远处黑暗的街道上。 察觉到沈余庆的目光,沈庄神色立刻不由得一变,神色冷冽的看向街道深处。 街道深沉,清风吹过,甚至莫名的带起了一丝冷意,就在此时,声音响起。 「本王一直不了解,当初沈参军为何要那般冒昧的直闯扬州其他几家为本王准备的接风宴,也实在弄不明白,为何这些年,扬州其他家族刻意拉开了和沈家之间的距离。如今一切都清楚了,原本就是为了那些东西,扬州究竟是什么人在铸造恶钱,如今一切都清晰了。」 李绚说着,从黑暗的街道上一步步的走出,看向沈余庆和沈庄的脸上充满了冷色。 「王爷今日只是一个人来的吗?」 第二百三十三章 钱财难舍,生死相随 黑暗的长街上,李绚一个人站在月光之下,身影被拉的很长。 沈庄看向李绚的目光中充满了深沉的恶意。 一把冷匕已经无声的出现在他的指尖,轻轻的转动。 李绚的目光似笑非笑的落在沈庄的手下,轻声说道:「若本王是一人来的,如何?若本王不是一人来的,又如何,难道沈参军还有其他的想法吗?」 「当然没有。」沈余庆突然反手,「啪」,直接甩了沈庄一个巴掌,然后看也不看满脸惊愕愤恨死死捂着脸的沈庄,对着李绚拱手说道:「王爷若是人来不多,下官正好请王爷前往扬州最大酒楼,好好款待,之前王爷初来扬州,余庆未能亲往为王爷接风洗尘,实乃余庆之过。」 「小王这里谢过沈郎中美意了,只是可惜,今夜来的人虽然不多,但都是些从不抛头露面的。」李绚摆摆手,目光落在沈庄手上的恶钱之上,然后轻声说道:「之前那位吕兄曾言,此物乃是天阴逆教之中大总管麾下的一名大匠所做,只是不是这大匠何人,这大总管又是何人?」 沈余庆转头看向沈庄,一脸阴沉。 沈庄脸色微微一变,稍微迟疑,但还是开口说道:「对于那大匠何人,消息不多,据传其乃是当年工部将作监工匠,具体何人谁也未曾见过,一直被天阴教如同宝贝一样的藏于大山深处,至于那大总管……」 沈余庆借口说道:「这大总管的身份极为隐秘,据说乃是天阴教主媱后最信任之人,天阴教的一切外堂庶务皆由这大总管负责,在下所知只有如此了。」 李绚点点头,将这段信息记下,然后看向沈庄问道:「那么钱模呢,如今这钱模又在何方?」 想要打造恶钱,必须要有钱模。 没有钱模,手里再多的恶钱也只是死钱,但有了钱模,钱财便立刻如同活水一样,源源而来。 「这下官就不知了,只是知道天阴教和扬州某方势力合作共同打造恶钱,至于这钱模所在,应该还是在天阴教之人手中吧。」沈余庆摇摇头,这种东西天阴教的人又怎会轻易落入他人之手。 哪怕是合作对象。 「看样子,天阴教在这扬州城内的人手还有不少啊!」李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看着一脸平静的沈余庆,还有略带紧张的沈庄,李绚淡淡的笑了笑,说道:「如此,今夜之事便到此吧,本王立刻就要南下婺州,二位沈兄,有缘他日再会!」 「王爷请慢!」沈余庆赶紧叫住李绚,低头,拱手,恭敬的说道:「王爷难道不想知道这扬州城中,和天阴教之人联手的是谁吗?」 「果毅都尉张骥。」李绚轻飘飘的吐出一个名字,沈余庆和沈庄同时变了脸色。 沈庄脸上是无比的难以置信,他猛然掉头看向一侧的哥哥沈余庆。 就见沈余庆脸上一阵错愕,但沈庄懂那错愕之意,沈余庆不是因为知道了和天阴教之人是果毅都尉张骥而感到震惊,而是在为李绚竟然知道这样极度隐秘的消息而跟到错愕。 「在整个扬州城,有胆子有能力打造恶钱的人并不多,甚至他还有兼顾打造兵器,只要算一算整个扬州,那个地方的木材价钱涨的最快最高,立刻就能猜出来是什么人了?」 李绚转头看向沈庄,似有深意的笑了笑,然后才接着说道:「新林折冲府,按照规制,除了需要修补军械之外,还需要打造日常所需的农具等物,而且消耗颇大,所以他的铁器工坊也很大,然后顺带做些打造恶钱,甚至打造兵器盔甲的事情都不奇怪,只是谁也想不通他究竟为什么那么做而已。」 张骥明明是大唐折冲府果毅都尉,从五品的军职,他怎么会不明白,天阴教看似动作频频,声势不小,但实际上都是 各地刺史和督抚刻意放纵出来的,好将这班人彻底的一网打尽。 甚至这本身就是皇帝的意思,作为大唐中高层的军将,张骥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一点。 「或许此事还涉及到了永昌伯府。」沈余庆脸色一阵肃然,正是因为折冲都尉史进突然对永昌伯的小妾动手,这才让沈余庆察觉到异样。 真正心思灵敏的人,都已经察觉到了不对,故而这段时间才全都按兵不动,任由李绚折腾。 「永昌伯府?」沈庄立刻想起今日出现在李绚船上的永昌伯女梁茯苓,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王爷,不知张骥该如何处置?」沈余庆躬身行礼。 「那是诸位和都督府的事情了,本王就不插手分这份功劳了。」李绚摆了摆手,说道:「本王还急于南下……」 「王爷稍待。」沈余庆赶紧叫住李绚,然后拱手问道:「不知这些恶钱该当如何处置?」 站在一旁的沈庄,瞬间变了脸色,看向远处的李绚,嘴角不由得抽了抽,但还是低下头拱手行礼。 「这些东西,本王不要,免得沾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李绚目光落于车厢之上,摇摇头,说道:「沈郎中,若是有心,就把他送到百骑司扬州分院吧,沈郎中,你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吧?」 「在下知晓,多谢王爷指点。」李绚摆摆手,然后也不告辞,直接转身离开了,转眼就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 等到李绚彻底消失,沈庄这才松了口气,转身看向沈余庆,低面色讪讪的声问道:「二兄,你是怎么知道南昌王没有离开扬州,还在暗中盯着的?」 「白天的时候,南昌王只遣丘贞沐将安荣祥和闻冰艳的人头送到新罗使馆,而自己不出面,我就知道事情有所不对。」沈余庆冷冷的沈庄,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那地方的那些东西,本身就是各方放出来引人上钩的,就是我都没有想到,最后被引上钩的竟然是你。」 沈庄脸色一变,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沈余庆:「你竟然早就知道那地方的秘密?」 「你知道什么,今夜如果不是我及时出现,你那一刀只要下去,那么最后死的,绝对不是你一个,而是我们整个扬州沈氏,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沈余庆伸出手死死的指在了沈庄的眉心上,脸上满是后怕。 沈庄嘴角微微一抽,怯怯的反驳道:「二兄,南昌王应该没有这样的权利吧?」 「南昌王是没有,但是陛下有。」沈余庆的目光落在那些恶钱上,冷冷的说道:「你难道不知道吗,南昌王在来到扬州的头天,就察觉到了恶钱的隐秘危害,立刻上奏折去了神都,这等的恶钱,稍微铸造一些倒也罢了,真要大规模的铸造,明显就是要谋逆造反,你真以为陛下不懂。」 这铜钱,哪怕是开元通宝,本就是朝廷掠夺百姓财富的手段,所以私人哪怕仅仅铸造同样水准的铜钱,也一样有收益,只不过收益不大而已。 若是像朝廷那样海量的打造,这其中所掠夺的财富绝对庞大的惊人。 一般的始作俑者,根本没有那样的耐心,会忍不住的快速降低的铜钱的质量,从而达到大幅度敛财的作用,这对朝廷的危害反而不大。 可一旦对方开始制造和朝廷媲美的铜钱,那他的目的就是不是单纯的敛财。 更重要的,是要阻碍朝廷从百姓手中掠夺财富。 这才是朝廷最大的忌讳。 「南昌王留在扬州最后一夜不过是想看看谁最耐不住而已,我也没想到最后上钩的却是你。如果你一刀杀了吕临,那么一切的罪名就彻底的坐视了,上至宫中天皇天后,下到朝中的诸位宰执尚书,会一起要求灭了我沈家。」沈余庆眼神闪过一丝庆幸。 好在他一直就没放松过对李绚的关注,不然就差一点,就是抄家灭门之祸。 「愚弟明白了。」沈庄嘴角抽了抽,对着沈余庆沉沉躬身。 「还有,你暗地里鼓捣的那些东西,全都立刻给我毁掉,一样也不许留。」沈余庆再度强调。 「是!」沈庄现在已经不敢再顶嘴了,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马车上,低声说道:「二兄,这些东西真的要全送到百骑……」 「啪」的一声,沈庄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沈余庆反手一巴掌狠狠来了一个耳光。 沈余庆指着沈庄的鼻子,恨恨的咒骂道:「你脑子被驴踢了吗,你以为刚才在这里的只有南昌王的人吗,南昌王都在这里了,百骑司的人还会远吗? 南昌王就是在用这些东西,借花献佛的送给百骑司的人。 这些东西你只要贪上一点,根本就不用陛下和南昌王动手,扬州百骑司的人就能将我们整个沈家全部生吞活剥掉。 当年被陛下灭门的可不仅仅是一家,你是忘了,还是就是想让沈家也步那样的后尘? 算了,从今日起,你被禁足一年,不得出门, 我可不想因为你,连累整个家族都被抄家灭门。 我会写信给父亲,相信他会同意我的决定的。」 在沈余庆冷冽的目光下,沈庄的脸色早已变得十分难看。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一日为不良人,一生为不良人 清风拂山岗,明月照大江。 运河之上,一艘乌蓬小船缓缓的朝南驶去。 李绚坐在船头,手捧青瓷茶杯,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波澜大河,一阵感慨:「明月之下,孤船片舟,别有一番韵味啊。」 将青瓷茶杯放在身侧的小桌上,李绚转头,看向跪在一侧,穿一身青色长袍的吕临。 此刻的吕临深深的低着头,俯身在地,一副恭敬惶恐的模样。 李绚抬头看向一侧,丘贞沐立刻上前一步,手捧一本卷宗,直接开口:「吕临,字洞渊,淮北符离人,年二十六,扬州刺史府法曹参军麾下不良人,于上元元年二月入漕帮,为漕帮庶务堂堂主何常书佐,谋士,上元二年六月,何常被抓,吕临归制,法曹上奏,请为不良帅。」 丘贞沐每念一字,吕临浑身上下就忍不住的颤抖,一直到他念完,吕临才停止了颤抖,低俯在地,一言不敢发。 「沈庄是户曹参军,你是法曹参军麾下不良人,如今你却听命于沈庄,怎么,法曹参军没法让你升不良帅吗,怎么本王听着法曹那边已经让你升任不良帅了?」李绚看着吕临,似笑非笑的问道:「还是说,沈家能给你更好的前途?」 吕临身体抽搐了两下,这才抬起头,谄媚的脸上带着一丝艰难:「王爷天上之人,自不知我等低贱之人生活之艰难……我等不良,大都一日为不良,一生为不良,子子孙孙,永为不良,无有出官仕途,不能进士及第,哪怕立下天大功劳,最多不过一不良帅而已。」 「怎么,沈庄说的不良帅,和法曹说的不良帅不是一回事?」 「沈参军所说不良帅,是可让卑职进入流外铨选之职,一旦经过三转,便可成为流内之官,户籍,户籍便能更改,子子孙孙重为良人也。」吕临再度深深拜下。 他所为的无非就是子孙未来而已,如此,他可以豁出去一切。 不良人,一旦失去永业田,便为不良人,户籍更改,便再无机会改回。 即便是后来功成发达,官府也不会轻易改回。 因为这天下永业田之数少之又少,即便是良家子都嫌不足,哪有不良人的份。 只有当官,而且是成为流内官,才有可能改变户籍,重成良人。 成了良人,出将入相,功成名就,光宗耀祖,才有可能。 沈庄身为户曹参军,这样的事情,自然在他的一念之间。 不良人想要通过三转铨选,成为流内之官,难度之大超乎想象,但总归还有一线之机。 「你也看到了,沈庄这条路走不通,其实若不是沈余庆及时出现,你早已经杀了他了吧。」李绚嘴角露出一丝轻笑。 李绚最后一句转折,让吕临脸色不由一变。 其实也的确如此,沈余庆还是出现的早了一些。 若是晚上一步,吕临立刻就会反杀沈庄。 「下官修为虽不及沈参军,但杀人,是另外一回事。」吕临再度低头,声音很轻,但很坚定。中文網 杀人,是他能展现给李绚的最大价值。 「是啊,杀人是另外一回事!」李绚赞同的点点头,然后说道:「虽说你的手段侥幸并没有被沈余庆看到,但用不了多久,沈庄还是会对你下手,彻底的斩草除根。」 月光之下,吕临感到一阵森寒,他无奈的对着李绚拱手,说道:「是的,在下知道的太多了。」 整个扬州,光是因为如此,就不会有人愿意他活下来。 「不,你错了,你知道的事情,本王知道,百骑司知道,窦长史陛下也会知道,沈庄之所以要杀你,并不是因为此,而是因为他怀疑你看到了他的丑态。」李绚的嘴角露 出一丝冷意。 这天下间,多的是那种心中稍有怀疑,立刻便要赶尽杀绝的混蛋。 更何况吕临知道的也实在太多。 「恳请王爷救命,在下愿意为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吕临再度深深的拜服在地。 他知道,就算只是后一个原因,但只要沈家要杀他,那么他在扬州便再无任何生存之地。 只有李绚,李绚才是唯一能救他的人。 李绚有些似笑非笑的看着吕临,轻声说道:「你明白的,既然让你上了这艘船,就说明你有这个价值,活下来的价值。」 「是。」吕临诚恳俯首。 「本王给你两个选择。」李绚转过头,看向运河前方,低声说道:「一者,你和本王一起南下,婺州艰难,本王需要人手;二者,你可以告诉他人,你要随本王南下,但暗地里,你却留在扬州,帮本王盯住沈家的一举一动。」 吕临眉头一挑,脸色立刻肃穆了下来,看向李绚拱手道:「不知王爷希望在下如何?」 「嗯!」李绚轻声一笑,说道:「婺州的情形如何,你也有所知晓,随本王南下,自是要发挥你的特长,深入深山密林,刺探情报,一不小心,便有可能会落入凶险陷阱之中,生死难测;留在扬州,做你最擅长之事,本王需要知道沈庄的一举一动,你同样有暴露的风险,那样,沈家就非杀你不可了,那个时候,本王远在婺州,想救你而不能。各中风险,你自己考量。」 吕临低着头,仔细的思索。 「若是你跟本王南下,未来王府属官中会有你的一个位置;若是你选择留在扬州,那么等到事情结束之后,本王会推荐你进入百骑司,至于百骑司究竟能不能让你成为良籍,本王具体也不清楚,那都是隐秘,一切还要靠你自己摸索。」李绚的脸色平静下来。 转过头,看向满是月光的水面,根本也不看吕临,仿佛有自己别的想法。 「在下……愿意留在扬州!」吕临在犹豫片刻之后,还是作出了答案。 他深深的拜服在地,有些害怕看到李绚眼中的失望之色。 「如此甚好。」李绚出乎意外的笑了,站起来,走到吕临的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勿要多想,南下也好,留在扬州也罢,对本王同等重要……不过你要做,就一定要做好,不诬陷构陷谁,但也不要放过任何罪证。」 吕临抬起头,有些愕然的看着李绚,但他迅速的拱手道:「喏!」 李绚从身上掏出一块令牌扔了过去,吕临赶紧接过。 就听李绚继续说道:「这是南昌王府的令牌,遇到危险时,你可以拿出来,也可以在遇紧急之事后到都督府求援,至于都督府会不会帮忙,就看你本事了,至于你的活动经费,你就先从漕帮别院密室里的那些恶钱里支使吧,最后剩下多少,一并交予百骑司便是。」 听到李绚提及漕帮别院密室里的恶钱,吕临的脸色不由得一变,但听到李绚说完,他才长长的松了口气,躬身道:「喏!」 「你从后面拿条独舟,自己回去吧,本王会在明日清晨前往润州,怎么遮掩你自己想办法。」李绚随意的摆了摆手。 吕临立刻躬身,诚恳的说道:「多谢王爷!」 说完,吕临转身,片刻之后,一叶独舟便已经出现在江中,返回扬州而去。 「这样的人,不能信任!」丘贞沐走到船侧,看着吕临离开的背影,回身看向李绚:「王爷,为何要帮他?」 「因为我们需要有人帮我们盯住扬州,婺州之乱虽是在吴越之地,但想要了解,根结还在扬州,你不会觉得扬州的事情就这么完了吧。」 李绚看着远去孤舟之上的吕临 ,低声说道:「他若是真的要随我们南下婺州,反倒麻烦,毕竟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哪方派出来的探子,他肯留在扬州,反倒排除了这种可能,我们在扬州的人手不多,做重点便可,其他的留他折腾便是了。」 「如此,他和王府之间,就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了。」丘贞沐看向李绚,拱手说道:「王爷行事大气,属下佩服。」 「不必如此。」李绚摆摆手,看着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身影,沉声说道:「他本身的根基就在扬州,也只有在扬州,他的能力才能发挥到最大,至于最后能不能加入百骑司,就看他能立多大的功劳了,付出多少,便得到多少。至于婺州之行……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没多少价值,留在扬州,正好。」 看着波光粼粼的长河河面,李绚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他怎么可能就此放过扬州呢! 这里可是未来徐敬业起兵之所,他怎能放过呢!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三千精锐,汇通柜坊 京口瓜州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 李绚站在船首,神色轻然,晨风吹来,衣袖晒晒作响。 眼前是横枕大江的北固山,身后是早已不见踪影的瓜州楼,西侧遥望可见钟山之影。 一时间,竟有种天地竟在掌握的错觉。 运河之上,来往船只甚多,一眼看不到尽头,大唐盛世繁华可见一斑。 李绚右掌微微伸出,四周的水汽迅速的聚集在他的掌心,形成一颗拇指大小的水珠,并且在不停的旋转涨大。 心念一动,水珠立刻化作流水,朝着手掌两侧延伸过去,转眼已经包裹住了整个手掌,并且朝全身上下蔓延而去。 不过很快,水层就变得无比稀薄起来。 挥挥手,散去水汽,李绚心中一振,有了这一手段,他将来在水战之中不知道要占多少便宜。 快速的喷出流水可以让推他在水下加速移动,提前成型的水罩可以增加他在水下的生存时间。 甚至反过来,他可以利用同样的手段在水下杀人。 死在他手上的闻冰艳和安荣祥,不仅带给了他大量的先天真炁,支撑个人修为大增的同时,同时也带给了他两段新的记忆。.z.br> 李绚眼睛微微一闭,两段记忆画面便已经出现在了李绚的脑海中。 无尽繁星的夜幕之下,群上山顶,一人站于群山之巅,穿一身轻绿色齐胸襦裙,披一袭轻纱,风姿绰约。 远处的群山之下,无数的火把化作两条长龙,一东一西前往两个方向。 李绚心下了然,这是天阴教进发东南诸州和西进歙州的景象。 只是他的心不由得沉重了下来,原本在他的预计当中,天阴教的精锐兵力最多不过一千多人,一个折冲府的兵力,但现在看来,起码也有三倍之多,他们究竟什么时候能集齐这么多的精锐兵力了? 站在群山之巅的女子缓缓的转过身, 这是一个看上去十分年轻的女人,一对秀眉斜插入鬓,双眸黑如点漆,极具神采,顾盼情迷。 脸纱半掩中,只能看到她大半截脸庞,可是仅这露出来部份,已是风姿绰约,令人沉醉。 眼波流转之间,却带着一丝丝的冷意和肃杀。 两只玉臂从白纱之下伸出,宛如无瑕白玉雕琢而成娇柔白哲的皮肤,更是让人目不转睛。 李绚不由得屏息凝神,目光向下,一抹嫩白在纱裙之中一闪而逝,无穿鞋袜。 这并不是李绚的视角,而是安荣祥的视角。 眼前这个连安荣祥都不得不臣服的女人,赫然正是天阴教教主媱后。 或许她还有其他的名字,比如慧觉、陈硕真一类的,但现在,她是天阴教至高无上的教主,同时也是整个魔门十数大小宗派的最高领袖。 媱后的目光落在了安荣祥的身上,低声在说着什么,但李绚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看到安荣祥不停的点头。 传音入密,李绚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李绚耳中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是在脑海中,媱后的命令清晰传来。 【援引新罗,制造混乱,吸引视线,阻止扬州府兵南下。】 扬州从来就不是天阴教核心斗争区域所在,他们一直以来的根本目的,还是要阻止扬州的兵马介入到婺州之战中。 毕竟他们当年就是摆在扬州和婺州两方人马的夹击之下,如今避免重蹈覆辙也在常理。 片刻之后,媱后抬头,目光落在安荣祥的右侧。 安荣祥侧过头,赫然就看到一个带着金虎面具的魁梧男子就站在身边,这个人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天阴教 那位真正令人无比忌惮的大总管。 李绚的目光越过大总管,落在另外一侧,那里站在一名鹤发童颜,手持一根黑色鹤杖的老妇。 鹤老,天阴教四大长老之首,很多年前就陪在媱后身边的人,传闻可以招引风雨,弹劾鬼怪的人就是她。 媱后在对着大总管和鹤老继续吩咐,但同样的,李绚听不到任何声音,媱后这是在每个人做特别的交代。 就在此时,李绚看到媱后的目光转过了过来,紧跟着,一个黑色的锦盒被媱后递了过来…… 记忆画面到此为止,李绚心绪没有丝毫波动,立刻就转到了另外一副场景之中。 黑色的锦盒被放进了一个棕色木盒之中,但盒子并没有盖上,一直柔若无骨的纤手伸出去打开了棕色木盒。 出现在李绚眼中的,赫然是两个木制的开元通宝阴刻印模,一正一反,两个都在黑色锦盒之中。 这是淮扬堂堂主闻冰艳的视角,没过多久,闻冰艳便重新合上了黑色锦盒,连带外面的棕色木盒也一起合上,然后上锁。 用十几根拇指粗细的链条,将整个盒子四面八方全部捆死,然后又用了十几把大小不同的锁。 也不知道究竟用了什么手法,需要将十几把锁全部打开,才能顺利的打开盒子。 「啪啪!」闻冰艳拍了拍手,随后一名穿着灰色绸布长袍的男子面无表情的从外面走入,然后拿起盒子,朝房间最深处走去。 这个时候的闻冰艳,却是转过身,朝外走去。 一个宽阔的大堂出现在了李绚面前,熟悉的柜台上,数个账房在快速的打着算盘。 汇通柜坊。 李绚的注意力从记忆当中收回,钱模,柜坊,整个扬州案中,最核心的钱模,终于现出身来。 然而可惜,李绚去过扬州的汇通柜坊,但那里的格局和闻冰艳记忆当中的并不相同。 钱模被她储存在了其他城市的汇通柜坊里,也不知道是润州,常州,苏州,还是杭州? 天阴教的核心实力比任何人预想都要更强,二十多年的卧薪尝胆又岂是等闲,更何况还有各地世家大族的暗中支持推断。 李绚这一次婺州之行的困难,远比他预想的要大的多。 不过还好,李绚这一次南行的助力同样也有不少。 眼前望向前方,远远的,润州已经快要到了。 船行甚速,很快,李绚乘坐的这艘官船,便已经拐进了京口渡。 京杭大运河润州京口渡。 一名穿着淡蓝色绸袍的年轻书生,戴一顶黑色璞帽,身后跟数名灰衣军士,似乎早已经站在渡口前等候。 四周的百姓下意识的绕过他们,但皆都好奇张望。 李绚带着丘贞沐下船,朝着年轻书生迎了过来:「想必是来迁贤弟,在下来晚,连累贤弟久等了!」 「见过南昌郡王!」来迁对着李绚非常恭敬,双手交叉,拇指互握,诚挚的拱手道:「能迎候南昌郡王抵驾润州,是小生之幸,也是润州之幸,王爷请上车,家父已经在刺史府备好宴席,为王爷接风洗尘、」 「贤弟不必如此客气。」李绚拱手还礼,然后把住来迁的胳膊,一边往里走,一边低声说道:「为兄本应昨日抵达,但圣人天旨降临,不得已之后延迟一天,还望贤弟和叔父不要怪罪。」 「王爷客气了,勤于王事,本就是臣子本份,王爷天下大才,又得圣人信重,他日必定位临三司,名垂千古。」来迁下意识的停下,对着李绚认真拱手,脸色无比的诚恳。 李绚不由得微微一愣,来迁这话他虽然爱听,但着实有些客气的过分。 【来迁,年十七,方城县子,云骑尉,润州刺史来敬业之子,前中书令、太子詹事、南阳县侯、庭州刺史来济之孙】 【仰慕宿主诗才,可为拥趸】 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恍然,李绚立刻拱手道:「贤弟过奖了,若能得贤弟吉言,为天下表率,亦是为兄所望、」 「必能如此,王爷请!」来迁拱手,请李绚坐上马车,后面丘贞沐和其他的军士一起护卫,朝润州城驶去。 「贤弟昨日见过王子安先生了?」李绚低声询问。 「是的,诸位贤长昨日路过润州,不过因王爷未曾同行,故而未曾在润州停留,不过也告知学生,说王爷必然今日能到,故而学生今日便在码头迎候,未曾想王爷竟然真的在今日抵达,王爷真乃信人也。」坐在那里,来迁再度客气恭敬的拱手。 「本来就因昨日抵达的,迁延一日虽属无可奈何,但本王也应该及早抵达,免得叔父久候。」李绚说着,淡淡的笑了笑。 昨天接到圣旨返回扬州的时候,他就告诉余泽和王勃等人,自己很快就会追上他们,让他们保持正常速度前行便可。 众人不信,李绚便说自己一日夜便可解决扬州之事,最迟第二日便可赶至润州,未曾想他们竟然将这番话也告诉给了来迁。 然而李绚的确仅仅一日就处置好了扬州的一切事务。 甚至如果不是因为沈家的事情有些迁延,他甚至可以在昨夜,就已经从扬州抵达润州。 扬州之事,他心中早已了然,只不过因为没有权利,故而才会缩手缩脚。 一旦他放开手脚,一切的隐患,一日即可平定。 说一日就一日,不多,不少。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丘神绩现状,诸事不成 「扬州之事,王爷可曾处理妥当?」来迁忍不住关心的问了一句。 能让皇帝亲下圣旨之事,没有谁可以轻忽。 来迁看到李绚如此自信,心中忍不住有些担心。 李绚点点头,淡然的说道:「扬州之事,解决并不难,只要找到正确的对手,然后雷霆一击,便可轻易解决。」 李绚并没有在扬州之事上多讲,这里面涉及到太多敏感的东西,他反过来询问道:「贤弟谈吐不凡,文采俊雅,不知为何未曾出仕?」 来迁虽有方城县子的爵位和云骑尉的勋官,但那并不是朝廷正职。 要知道,他的堂兄来遂,已经是正六品的太子舍人,可来迁却什么官职都没有。 「学生如今在润州州学读书,欲于明年参与春闱之选,八月之时,恐需麻烦王爷,携学生一起北赴神都。」来迁微微拱手拜身,眼中满是期待之色,李绚自然不会拒绝,点头应了下来。 来家世家大族,不仅来敬业是润州刺史,甚至在台州等地也多有影响。 更何况来家和天阴教之间颇多仇恨,恐怕整个吴越境内,对天阴教了解最深的地方大员,也无过来敬业了。 马车之上,李绚略微考教了一下来迁的学业根底。 来迁虽未曾在国子监进学,但根底十分扎实,四书五经烂熟于心。 江南文风极盛,英才众多,来迁在一众同学之间,也是出类拔萃者。 考虑到他的家世出身,再加上深厚扎实的学问根底,考中进士并不难。 只是这状元,可能就有点欠缺点天资了。 李绚虽然自认于文学一道并不出色,但他毕竟从小接受表兄欧阳幼明的教导,再加上一众川蜀名家的指点,另有两首名诗打底,附以超越时代的见识,一路之上,和来迁相谈总能轻松把控。 甚至多有不凡言语,让来迁更加敬佩。 「公子,王爷,刺史府到了!」外面车夫的声音响起,这才惊醒了交谈已十分深入的二人。 李绚淡淡一笑,伸手道:「贤弟请!」 「王爷先请!」来迁拱手,自甘附骥。 李绚不再辞让,打开车帘,他们已经到了刺史府偏院之中。 四周青竹淡荷,假山庭廊,幽径深深,志趣淡然,李绚满意的点点头。 没有那么人恭候迎接,让他的确轻松不少。 「王爷请!」来迁在前面引路,带着李绚和丘贞沐一起前往前方的安静厅堂。 幽深的厅堂内,一名身穿淡紫色长袍的中年人正坐在饭桌旁读书,听到门外声音响起,他放下书本,站了起来。 李绚进门,立刻拱手说道:「晚辈李绚,见过世叔。」 【来敬业,润州刺史,前相来济之子,黄门侍郎来恒之侄,前隋大将来护儿之孙。】 「下官见过南昌郡王,王爷请坐!」来敬业伸手,请李绚在饭桌旁坐下。 饭桌上只有两副碗筷,一副来敬业的,一副李绚的。 李绚下意识的看向了门口的丘贞沐,这个时候,就见来迁恭敬的对着丘贞沐伸手,言道:「丘兄,这边请。」 丘贞沐看向李绚,李绚微微点头,丘贞沐这才安静的离开。 「难得,丘家之子竟然真心为王爷效力,看来多年以来,丘神積依旧未有多少改变。」来敬业仅仅从丘贞沐和李绚的眼神交流之中,就已经看出了他们之间的真实关系。 「不知世叔可知丘中郎将现状如何?」李绚对着来敬业拱手,然后才走到了饭桌前,伸手:「世叔请坐。」 「王爷请!」来敬业和李绚两人几乎同时坐下,然后感慨 一声说道:「丘神積在中枢待久了,到了歙州,根本不将地方官吏放在眼里,而王刺史也任由其胡闹,一番下来,诸事不成,最后他索性带着亲信直入天目山脉之中去搜寻天阴教叛逆去了。」 「这可不是好事,山中广大,凶险无算,若是人手不够,一个不慎,丘中郎将恐怕就要折在群山之中了。」李绚一番话说的十分诚恳。 「那是他自己所选,怪不得他人。」来敬业下意识的看向了堂外,低声说道:「此子可信吗?」 「可信。」李绚很肯定的点点头,然后低下头说道:「至于叔父担心之事,小侄以为,只要不让他叔侄二人着面,便不用担心。」 来敬业这才点头说道:「王爷虑事周全,的确如此。」 很多人事情,坏就坏在了常常不以为意的见面上。 他们根本不知道仅仅是片刻的一面,就能让人的立场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故而有人知晓不该见面的人见面了,立刻便朝着事情最坏的方向去想,之后便是辣手杀人。 翻遍史书,如此做的尽皆活了下来,而不如此的做的,被抄家灭门也是常见。 「未曾想,王爷轻易就平定了扬州天阴教叛乱,这下,窦翁可真的是占尽便宜了。」来敬业一阵感慨,说着便举起了酒杯,说道:「王爷在一日夜铲除逆贼,安抚新罗使臣,此等殊功,必将令朝野为之侧目,王爷,请。」 「世叔,请!」李绚微微仰头,将一杯酒尽皆喝干,然后放下酒杯,低声说道:「世叔过奖了,小侄所做那一点小事,如何能被朝堂诸翁放在眼里,最多博得一笑罢了,世叔放心,绚心中清明,知晓自己几分斤两。」 「如此便好。」来敬业放下酒杯,面色严肃:「王爷可还记得,上月间,王爷曾去信越州都督段,近期严查境内人口流动和物资涨幅,发现东阳,天台,还有萧山,三地,都有异常的人口流动,然派人调查,但却一无所获,可偏偏,这三个地方的物价涨幅超过八分。」z.br> 「八分。」李绚眉头一挑,不由说道:「好厉害的人物。」 三千人,三千精锐散入各地,物价只上涨了八方。 李绚不得不承认,那位天阴教的大总管,的确是一个厉害人物。 物价上涨八分并不特别起眼,如果遇上一个心大的县令和刺史,根本不会半点放在心上。 可如果再涨一点,超过一成,那么方方面面的监察力量,立刻就会开始调查这其中的原因。 「八分的物价涨幅,还有刻意的控制,对方这是在下一盘大棋啊!」李绚的眼睛微微一眯,回想着脑海中的地图,沉声说道:「东阳,天台,还有萧山三地,虽然分属婺州,台州和杭州,可偏偏恰好将越州围起来,一旦有变,三路进发,越州危矣!」 「好在提前有所发现,如此反而可以反过来作局。」来敬业话说到这里,立刻一停,李绚随即颔首,的确如此。 三千精锐分入淮南和浙西两地,算个有一半,在浙西不过一千五。 若是他们分散布置于各个州县,那么人数更少,只要能够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地,那么对方是生是死,便尽在掌握。 不过他们真的会这么布置吗,三路围攻越州,看起来布局周全,可越州一旦有所准备,那只会是被各个击破的下场。 除非他们有自己的内部消息渠道…… 明亮的厅堂内,饭桌上摆着一些简单的饭菜,但酒香却是飘散了出去。 来敬业放下酒杯,一番细谈之后,他满意的看着李绚,然后说道:「贤侄目光敏锐,布局清晰,下手果断,加之诗才惊人,可惜了,若不是王爷的婚事是圣人和天后指定,本官必会和 左相争一争。」 「世叔过奖了,绚不过是清醒一点,多备一点罢了。」李绚感慨一声,回想之前的洛阳一行,感慨的说道:「洛阳风雨颇盛,若是无事,小侄实在不愿多去神都,一不小心就是一堆麻烦。」 「的确如此。」来敬业赞同的点点头,之前朝堂盛传的太子被天后所鸩之事,虽然最后以谣言定论,但在一些人的心里,却并非完全相信,只不过此时和他们并不切身利益,多管多问甚至会惹祸上身,这才缄默不言。 李绚看着来敬业,低声说道:「小侄来前,来遂世兄曾言,来家传承在东南现踪?」 「贤侄想问的是宇文家吧?」来敬业抬头,目光凝视李绚。 李绚认真的点点头,说道:「小侄在扬州虽只有三天,但暗中也有多番调查,可是在整个扬州,却没有半点宇文家的痕迹留存,想找,却半点也无从下手,唯二的两条线索,安荣祥和闻冰艳,不得已之下,已经全部诛杀,线索自此彻底断绝。」 「贤侄有心了。」来敬业感慨一声。 对于来遂和李绚交往,来家持着不支持也不反对的态度。 李绚只是一个普通的边缘郡王罢了,像来家这样的世家,前有中书令来济,现有黄门侍郎来恒,下面又有来敬业这样数州刺史的大家,光是来遂便可以与李绚平等交往了。 后来逐渐重视,也是因为李绚在洛阳几番动作,展现了不俗的能力,再加上圣人和天后信赖,李绚又出任婺州,双方彼此都有所求,相互之间的关联才一步步加深。 李绚如今展现出的为人性格,也的确让来敬业感到满意。 终于,来敬业开口:「王爷可曾听说过天阴教中,有一大总管?」 第二百三十七章 运筹帷幄,天女之国 烛光闪烁之间,李绚的面色凝重,微微点头。 「小王听知不多,据说这大总管极得媱后信赖,天阴教所有外务全由其一手负责,早先在扬州流传的恶钱,便是他和漕帮联手所为,而他们所用的钱模,据说是大总管手下一位曾在工部和将作监任职的大匠所为,还有之前洛阳天津桥的爆炸,很可能也是此人所为。」 「这倒是我所不知的。」来敬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说道:「那大匠想必深藏于大山之中,难以寻找,不过这大总管,他现在已经离开了大山,进入了睦州、婺州,杭州、台州和越州之内,至于身在何方,一时难言,但只要抓住机会,便可将其击杀。」 来敬业的脸上露出了狠辣之色,李绚立刻沉声问道:「可以确认此人便是宇文家之人?」 「是他。」来敬业轻叹一声,说道:「此人应该是当年宇文家留在江都之人所留的子嗣,至于何人,还在调查之中,至于此人在天阴教中地位……王爷应当知晓,何为总管?」 「刺史,都督,大都督,行军总管,行军大总管。」李绚的脸色越发的凝重起来,想起山中调动的三千天***锐,心思不由沉重。 如今的天下,刺史和都督还好,甚至大都督都无所谓,但一涉及到行军总管和行军大总管,任何人都必须无比警惕。 总管一职,源自三国魏黄初年,置都督诸州军事,后改为总管。 贞观九年,李靖就被任命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率领侯君集、李道宗、李大亮等行军总管指挥唐军向吐谷浑发动进攻。 贞观十八年,张亮被任命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李绩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二人合力攻伐新罗。 李绚最近一次接触到的大总管一级的人物,正是他未婚妻子刘瑾瑜的祖父,乐城县公刘仁轨。 就在今年四月底,太子李弘病故之后,刘仁轨被从鸡林道大总管位上急调入京,任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主持政务。 「看样子,天阴教手下所有兵士,后勤,作战,全在这位大总管其手?」李绚这下是彻底确定了,这个人,才是天阴教真正的二把手。 起兵作战和教派叛乱完全是两回事,需要有专业人士来负责。 什么东海王,西域王,四大长老,都比不过一个大总管。 怪不得在安荣祥的记忆里大总管才是站在最中间位置的那个人,他和四大长老之首的鹤老,也都要靠边站。 「当年陈硕真起事之事,就有一人被任命为尚书仆射,若我所猜不差,这个人便是天阴教日后新的尚书仆射。」来敬业冷笑一声,说道:「之所以说此人和宇文家有关,就是因为他的名字就叫文复之。」 「文复之,复文之,复宇文之姓?」李绚脸上有些好笑,又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这天下间,真的有人如此愚蠢吗?」 「这不是蠢,这是偏执。」来敬业脸色平静的摇摇头,说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便是如此,自以为聪明得志,却不知人人早已看透他是何人。」 李绚点点头,面色凝重起来:「宇文家是鲜卑人后裔,战场厮杀本就是其家族本能,其祖宇文述更是前隋名将,兵伐战阵,更是其所长,有他训练指挥,逆贼的战力必将大增。」 李绚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天阴教能够一下子集结起那么多的精锐兵力。 当年陈硕真起事时,身边有一人名叫章叔胤。 其人有才,在陈硕真起事后,训练士卒,攻伐城池,都是他所负责。 章叔胤在陈硕真起事前期几乎攻无不克,直接拿下睦州所有州县。 直到后来跨越重山,攻伐歙州之时,才遭遇阻碍,无能克敌,之后便是一 败涂地了。 本就是一团散沙,胜时,自然同心协力,一旦失败,立刻便如同林之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不过这文复之,出身宇文家族,虽不至于抵得上天下名将,但天阴教战卒的实力,必然大大增加,他们面临的麻烦更大了。 「这倒也未必。」来敬业摇摇头,轻声说道:「其一,文复之虽为宇文家后裔,但其家族早败,所能传承不多,故而能力有限,其二,那些教匪历来疯狂,自认战死可以直接升入天女之国天堂,故而作战毫无畏惧,凶狠残忍,如此,却与军纪相背,抓住时机,善加引诱,未尝不能轻松破之。」 「的确如此。」李绚赞同的点头,天阴教的教徒太过狂人,疯狂激进,但也更容易进入陷阱。 以李绚的能力,他在转眼之间就已经想出了十几套陷阱坑杀之法即便,数千人都能被轻松坑杀。 他这些年在史书当中所学最多的就是这些东西。 正面冲杀他或许不是最顶级的,但陷阱坑杀,水攻火烧,都是他最擅长。 「与天阴教作战大忌,便是进入山中与其作战,那种情况之下,对方熟悉山中情况,又多有布置,谁也不知究竟有多少埋伏陷阱,一不小心,损兵折将是轻的,更有可能会直接身蹈死地,贤侄需多谨慎啊!」来敬业一点一点和李绚讲述战阵中需要注意的细节,李绚几乎每一句每一字都记在了心里。中文網 突然李绚恍然:「如此说来,诸位刺史放任天阴教徒在东阳,萧山和天台集结,为的就是要一举打掉他们所有的战力。」 「不错,虽然战事会波及到本地居民,但总比战事延烧到山里,迁延过久的好。」来敬业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李绚在一旁看着来敬业,心里感慨:像来家这样的家族,即便是来护儿的传承断绝,但依旧拥有最敏锐的战争嗅觉。 稍一琢磨,便是战场智将。 「还有一事。」来敬业看向李绚,沉声说道:「我有一好友,东阳人,如今正在杭州,你抵达杭州之后,可带我之信前去拜访,他定然会全力协助的。」 「多谢世叔!」李绚站起来,对着来敬业认真的躬身:「小侄这一次若能安然返回,必将世叔之功奏于圣人,为世叔请功。」 来敬业的这位好友,必然非同一般。 东阳人对当地情形必然无比熟悉,更重要的是,他很有可能会帮助李绚找到文复之。 不然文敬业也不会如此郑重的推荐给他。 「请功什么的就算了,关键是传承如能拿回来是最好的。」来敬业有些神色黯淡的摇摇头。 李绚微微低头,有句话在刚入喉头之际,便被他彻底的压了回去。 为何来家如此执念的想要拿回家族武道传承,真的只是因为家族执念吗? 第二百三十八章 提前布局,抵达杭州 广阔的运河之上,三艘大型官船呈品字形,打破迷雾,朝着南方顺水前行。 运河两岸,莺歌燕舞,桃红柳绿。 在临水的村庄,到处都能看到迎风招展的酒旗,一派祥和景象。 李绚站在船头,两岸的江南风景尽收眼底。 极目远望,隐隐能看到一连片的高山挺立在视线尽头。 「那里是天目山余脉所在,山峰之下,便是西湖,」周申穿一身红衣金甲,做金吾卫打扮,恭敬的站在一侧。 周申从新林折冲府役满离开,进入李绚手下任职。 只是李绚如今还未到婺州,无法进行安排具体职位,只能暂时给他一套金吾卫备身左右的千牛服穿着。中文網 周申对此到很满意,虽然没有金吾卫的腰牌,但是新林府的校尉地位,着实没有金吾卫备身左右地位高。 「若是下官安排,必会将人手藏于群山之中,待到关键时刻,一冲而下,直接拿下整个杭州。」丘贞沐一开口,便直接打破了所有的诗情画意。 「呵呵!」李绚忍不住有些好笑的笑了起来,摆手说道:「这是杭州刺史袁大人的功勋,我等就不要想着去抢了。」 「越州都督段宝玄、杭州刺史袁嘉祚,湖州刺史徐良作,还有婺州刺史王方麟,歙州王大礼和常州刺史沈迁,各个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天阴教的一举一动,都把他们当成是了锅里的肉,哪里容得我等轻易下手。」余泽站在李绚左侧,神色平静。 「如此说来,就连在下都有为天阴教感到悲观了,如此的局面之下,他们依旧起事,无非是以卵击石罢了,只是苦了百姓。」王勃站在李绚右侧,眼神中闪动着担忧的神色。 「天阴教既然敢动,自然会将一切全都算计进去,就比如扬州一样,他们在各个州县安插的力量之多,远超我们的预想。」稍微停顿,提醒了一下的李绚继续说道:「二十年的时间,无数的仇恨,谁知道有多少人巴不得掀翻这个看似繁华的盛世,情况远比我等想的还要更加艰难。」 想到漕帮龙虎堂堂主严慎,想起右果毅都尉张骥,脑海安荣祥记忆当中的三千精锐,昭示的都是此种情形。 如今朝廷的各方力量都把天阴教当成是盘中餐,刀下鬼,可是这盘中餐,刀下鬼,一旦跳将起来,绝对会狠狠的反噬一口,令人痛彻心骨的。 「王爷都能想到的事情,各位都督,刺史长官不可能想不多,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天阴教真正的核心力量藏在何处,所以才一直按兵不动的。」余泽神色神色轻松。 从扬州南下之后,他就再不担心天阴教可能会掀起什么大的波澜来。 二十年前,天阴教陈硕真,之所以能够掀起那么大规模的起义,无非就是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罢了,如今方方面面都已经提前准备,明面上的几位刺史已经将他们堵死,更别说在后面还有润州刺史来敬业,宣州刺史裴焕之,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窦玄德,天阴教能成功才怪。 「希望如此吧。」李绚神色闪烁,朝廷在盯着天阴教,天阴教何尝不是在盯着朝廷。 除此以外,越州,杭州,婺州,湖州,歙州,常州,宣州,润州,唯独漏了一个地方,苏州。 苏州,三吴之一,吴中重地,但苏州刺史,却是曹王李明。 疑似天阴教东海王的曹王李明,这是其他人都不曾想到之事。 收回思绪,李绚转口说道:「我等路过杭州,不过两日时间,除了拜访杭州刺史袁翁,陆家,贺家,虞家,张家以外,最重要的,便是从杭州水师当中暂时调一队水军前往婺州,这一次天阴教起事,少不了一番水战。」 「的确。」周申赞同的说道:「我等虽然步 战不存在任何问题,但想要水战,还是得依靠水师。邗江府水军虽然精锐,但对吴越之地水道不熟,想要形成战力,只能够从杭州水师处想办法。」 「这一次与上次不同,上一次是天阴教主攻,朝廷主守,并不需要太过担心水军之事,但这一次,想要尽可能的将天阴教匪全歼于大山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得依靠水军。」 稍作停顿,李绚笑道:「婺州虽然水网密集,但可供利用作战的地方却不多,我等只需调三船水军,便可彻底封死婺州水道了。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该如何做,才能最大程度的减轻战争对百姓的影响。」 「王爷所虑极是。」在场的众人同时点头, 天阴教虽然看起来威胁甚大,但在朝廷充足准备之下,想要成事,难度之大着实惊人。 即便是有出人意料的布局,但也不过是隔靴搔痒罢了,难成大事。 三千精锐又怎么样,不说别的,只要李绚抵达婺州,他们就是想在婺州掀起大的波澜都难。 但战争终究是战争,受创最大的,永远是老百姓。 「到了杭州之后,周兄留守船上,避免被人家一把火将我们整艘船都烧了。」李绚笑了笑,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一次天阴教在扬州损失极大,难免对出手找本王报复,若是没有准备,一个不慎就麻烦了。」 「喏!」周申拱手应了下来,然后说道:「船上兵士甚多,倒也无限太过担心,其实下官更担心王爷的安危,毕竟想要报仇,直接朝王爷本人下手最好。」 「这大可放心,有本将在,没有人能够伤及王爷分毫。」丘贞沐拍着胸膛直接打包票。 李绚笑了笑,若不是有这些原因,他倒是愿意直下婺州,但可惜的是,距离婺州当初出事,已经将近两个月过去了,不管他再怎么赶都有些嫌晚,与其如此,还不如在其他地方多做准备,然后再往婺州的好。 突然间,风声转劲,船速一下子就提升了许多。 远处的群山越来越清晰,甚至隐隐间,一抹蓝色出现在天空上。 「西湖啊!」李绚感慨一声,说道:「钱塘自古繁华,人文荟萃,如今实在是事有多累,等到这一切彻底了结,我等便一起携游西湖,饮酒作诗,也算是一段佳话。」 「到时正要领教王爷和子安先生的风采。」余泽拱手,看向李绚和王勃,两人尽皆神色淡然。 王勃成名久矣,南来北往虽多有仰慕,但也都有礼有节,反而是李绚,他在扬州的那一句「天下谁人不识君」,一下子就在整个江南流传了来了。 流传的速度,比他们的船速还有更快,谁知道会有多少人在等着请教。 「回去准备吧,我等此来杭州,也并非是人人欢迎的,虽只有两天,但也要格外小心。」李绚转头,看向每个人认真叮嘱。 李绚在扬州做了那么多,天阴教又怎么可能忽视。 「喏!」在场众人同时应诺,神色凛然。 众人转身,返回船舱中去收拾东西。 这时候,穿着男装青色长袍,戴一顶黑色璞帽的梁茯苓从船舱中走了出来。 走在船头,梁茯苓和李绚并肩站立。 任由劲风吹拂,梁茯苓看着两岸逐渐繁多起来的村庄和院落,低声开口:「其实你真正担心的,是整个吴越之地无数的江南世家,他们当中若是有一小半支持天阴教,那么不管你们做多少准备,都也只能是徒劳无功。」 「一群墙头草罢了,只要朝廷足够强势,那么这些人只会更快的俯首认罪,甚至临阵倒戈也说不定,就像扬州沈氏,见风转舵之快,令人膛乎其后。」 李绚侧头看着身材偏瘦弱,个头只到他肩膀的梁 茯苓,轻声说道:「你也需多加小心,他们盯着你家的兵书传承不是一天两天了,你阿耶躲在外面不回去,你阿舅把你拜托给我,都是为此,可偏偏我又将任职婺州别驾,看上去就像是把你再往火坑里推一样。」 梁茯苓神色淡然的说道:「其实阿耶和阿舅都是对的,有些事情不是躲就能躲过去的,只有彻底的解决那些威胁你的人,你才能获得永远的安宁。」 前方,河道开始逐渐收窄,四周的船只开始相互接近,杭州城水门清晰可见。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也不知道究竟会有怎样的风波,在杭州等着李绚。 宇文世家,宇文两个字,不知道会让多少世家大族心生动摇。 第二百三十九章 心怀奸诈,不敬之罪 鱼门码头以上,一名身穿浅绯色官袍的中年男子站立在草棚之下,望着远处的运河河面,面色凝重。 一名绿衣官吏从后面上前,递上一杯清茶,低声说道:「长史,不用着急,前方信鸽传信,南昌王还需一刻钟才能抵达。」 「清源,本官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那边那群人。」杭州长史接过茶杯,转头看向了几十米开外的另外一座草棚。 在那里,嘻嘻哈哈的站着一大堆人。 为首的,是一名穿着白色水墨丝绸长袍,头戴黑色璞帽,学子模样的年轻人,二十四五年纪,脸上总带着一丝得色,眼睛不自主的上挑。 在他的身后,是同样一群书生打扮的学子,杭州州学的学子。 一众人围在一起,似乎兴奋的在说着什么。 「若没有那位齐公子,那么一切无用丝毫担心,但多了那齐公子,今日就必然会生出一些风波。」长史深吸一口气,脸上的担忧越来越重。 小官徐清源早已收回目光,只是低声在长史耳边说道:「齐公子是刺史大人的内侄,无论何事,都有刺史大人照应,就算是贸然有所得罪,想必南昌王也不会太过苛责。」 「苛责?」长史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低声说道:「若仅仅是苛责的话,倒还罢了,怕就怕咱们这位齐公子,不识轻重厉害……那么就算是袁刺史恐怕也拯救不得。南昌王可不是那等好说话的宗室闲王,他是婺州别驾,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检校鸿胪寺少卿,虽不至于代天巡狩,但必然负有密旨……」z.br> 「哗啦……」一声声响动从东面传来,长史下意识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赫然就见一艘巨大的花船从西面河道驶了过来,甲板上一群穿着单薄纱衣的青楼女子嘻嘻笑笑,低声窃语的朝着这边看来。 看那花船的模样,似乎就是要停在这河道之上。 「告诉她们赶紧离开这里,快点,不想死的就赶紧离开。」长史突然间疯狂的暴怒了起来,直接抓起了身边徐清源的衣领,恶狠狠的对着他大声嘶吼。 「是是,下官这就去。」徐清源被吓怕了,手忙脚乱的朝着花船所在的那边奔去。 「胡世叔,何必如此紧张!」一个轻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胡郁瞬间转身,脸上的愤怒已经消失不见,一脸阴沉的看着眼前,穿着白色水墨丝绸长袍的年轻人,冷笑一声说道:「不敢当齐公子如此称呼,至于在下为何如此紧张,齐公子看一看就知道了。」 齐鸣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怎么,这中间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然而,齐鸣无所谓的一笑,说道:「南昌王文采风流,本公子正好来见识一下南昌王的大作,这些女子,正好助南昌王文名传播,想必南昌王必定会万分感激的。」 「公子请!」胡郁脸上带着一丝冷笑,然后直接拨开齐鸣,朝着码头最前方走去。 远远的能够看到河道之上,三艘巨大的官船已经在快速的接近。 当能够清晰的看到人影的时候,紧跟上来的齐公子,已经看到了船头上,穿着一身黑底金丝长袍,左臂束着一根白色纱布的贵公子,一脸冷意的看着岸上的众人。 官船靠岸,十数名红衣金甲的千牛卫率先从船上跳下,蛮横无力的拨开了岸边迎接的众人,只留下一个杭州刺史府长史胡郁,其他人,包括齐公子,还有他的那些学生,全部都被撵的远远的。 站在远处的齐公子看到这一幕,眼底深处露出一丝冷笑。 李绚带着丘贞沐和余泽从船上走下,脸色阴沉的走到了杭州刺史府长史胡郁的面前。 胡郁立刻拱手道:「杭州刺 史府长史胡郁,奉刺史令,恭迎南昌郡王驾临杭州。」 李绚面无表情的拱手还礼,冷漠的说道:「多谢长史,多谢袁刺史。」 转过身,李绚望向另外一侧,依旧在嘻嘻闹闹的花船,冷声说道:「杭州人物风流,本王这一次算是见识到了,回去必定实实在在的禀奏太子,禀奏天后,禀奏圣人!」 胡郁立刻打了个哆嗦,赶紧回奏道:「启禀王爷,此事非是下官所为,乃是……下官也不隐瞒,此事那是刺史大人内侄齐公子所为,这群人也就在半刻钟之前抵达这里,下官想要将其撵走,也已经来不及,更何况……」 李绚立刻转身,看向了远处被隔离开来的一众书生,当先一人穿着白色水墨丝绸长袍,赫然正是齐鸣。 看到李绚的目光投注过来,齐鸣,还有一众书生,赶紧躬身行礼。 站起身后,齐鸣立刻就朝着李绚兴奋的挥挥手,立刻就朝着挡在前面的金吾卫说些什么。 然而李绚在这时却收回了目光,看向齐鸣说明:「杭州州学轻浮,本王记下了。还有,传令教坊司,船上相关一众人等,犯不敬之罪,着杖责二十。」 「喏!」胡郁立刻拱手应诺。 「哼!」李绚冷哼一声,一挥袖,然后快步的朝着后方马车的方向走去。 一众千牛卫立刻紧紧跟上,到了这个时候,齐鸣这才一脸不满的带着一众书生走了过来。 「长史,南昌王也太过倨傲了吧,我等前来迎接,也不需多说两句好话,见一见总是应当的吧。」齐鸣说着,一挥手,身后的众多书生立刻鼓噪了起来。 胡郁冷冷的看着齐鸣,嘴角闪起一丝冷笑,也不开口,就这么的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嘲讽。 齐鸣还准备要说些什么,旁边眼光凌厉的人已经抓住了他的衣袖微微一扯,齐鸣侧头看了一眼,看到对方面色凝重,这才有些诧异的回过头,看向胡郁。 就在这时,七品小官徐清源已经从远处跑了过来,对着胡郁一躬身,说道:「长史,下官无能,那群人不肯走。」 「传本长史令。」胡郁也不回头,只是直直的看着齐公子,说道:「传令教坊司,船上相关一众人等,犯不敬之罪,着杖责二十。」 徐清源微微一愣,要知道那些可都是杭州城知名的女妓啊,不过不管怎么都不耽误他躬身应诺:「遵令!」 听到胡郁的话,齐公子脸色立刻就是一冷,看着胡郁说道:「长史,那些姑娘都是本公子请来的,你若有怒气,直接朝本公子发就可以了,何必为难一群苦命的女人。」 齐公子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一众人,立刻开始鼓噪了起来。 胡郁冷冷一笑,继续开口:「传令,杭州州学学风轻浮,着免去州学教授洪岸之职,两年内,今日在场诸生不得参与春闱科举。」 「喏!」徐清源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顿时神色一震,沉声应下。 一声「喏」字,对面众多书生的鼓噪声,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靠的很近的一些人,清晰的听到了胡郁的话,下意识的看向了站在最前面的齐公子。 稍后一些的人,相互间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彼此低声询问起来。 最后的一些人,在前面声音骤歇之下,也很快停了下来,一脸茫然。 齐鸣看着站在对面的胡郁,眼底得色,脸上的不满,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死死的盯着胡郁,很不客气的厉声问道:「胡长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等不过是来迎接南昌郡王驾抵杭州,怎么,来迎接还迎接错了?」 「来迎接当然不为错,但是,这种场合之下,让那些 不三不四的人来,就错了。」 胡郁一脸不屑的看着齐鸣,朝着神都方向拱手,肃穆的说道:「今日是孝敬皇帝七七之日,尔等如此行为,冲撞郡王,冲撞皇室,其罪莫大,别说是让尔等两年不参加科考,就是终身剥夺掉尔等的科考资格,也是在所应当。走,去驿站。」 胡郁一挥袖,已是转身而走。 原地只留下齐鸣一脸的愕然,怎么会是这样。 第二百四十章 无生真传,密谋杀局 「春笋步鱼,西湖醋鱼,龙井虾仁,西湖莼菜,龙山黄酒,客官,您的菜齐了,请慢用!」 店小二吆喝着,一甩肩上的干净抹布,然后微微躬身,小心的的退出了包厢之内。 包厢之内,两道人影对立而坐。 一者穿一身藏青色水波纹丝质长袍,体态宽富,脸上时刻带笑,四旬年纪,中年富商模样。 一者穿黑色紧身,二十七八上下,男子,身形修长,面色冷肃,侧畔放一把黑鞘唐刀。 两人不远处就是敞开的窗户,从这里能够清晰的看到数百米开外的码头之上。 「贤侄,请!」中年富商率先举起酒杯,脸上笑呵呵的,目光却始终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黑衣青年左手始终放置在桌下,右手举起酒杯,肃声说道:「师叔,请!」 「嗯!」中年富商一口将杯中的黄酒饮尽,就在他刚刚放下酒杯之际,窗外传来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中年富商微微侧头,就看到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千牛卫,护卫着中央的马车,缓缓的朝前方驶去。 远处的码头上,杭州刺史府长史胡郁正在厉声的呵斥着齐公子等人。 「真是谨慎啊!」中年富商轻叹一声,看向对面的黑衣青年:「贤侄,这种情况下动手,你有几成的把握能够得手。」 「除非师叔能给我调集六名以上的精锐弓弩手,否则,师侄一成把握都没有。」黑衣青年目光从侧畔触手可及的黑鞘唐刀上扫过,然后才低声说道:「那辆马车太大,可供躲避的地方太多了,而且还有四周的千牛卫,必须要更加的了解马车结构,还有南昌王和千牛卫的习惯,否则根本无法下手。」 「南昌王啊,可真是棘手的对手。」中年富商感慨一声,说道:「谁能想到安长老竟然会在扬州沉沙折戟,算上损失在洛阳的边章长老,教内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已经折损了两位长老,起事在即,却偏偏生出这么多事,不祥之兆啊!」 面对中年富商的感慨,黑衣青年只是低头看着面前的酒杯,低头不语。 无趣,中年富商暗自腹诽一声,然后说道:「贤侄,这一次媱后将任务交给无生道,你们可要慎重啊,最好一次动手,彻底将南昌王解决,这样教中在婺州的布置就不会受到影响。」 「师侄自当尽力。」黑衣青年一句话说完,便不再开口。 就在此时,房门被有节奏的敲响,「砰砰砰……砰砰……砰」,中年富商眉眼一挑,说道:「来了,贤侄,师叔给你找到帮手来了。」 说着,中年富商直接站起身,走到包厢门口,拉开房门。 一名穿着淡蓝色格子长袍,身材高挑,做一身男子装束,横眉入鬓,面容清丽的年轻女子,左手握一把唐刀,站在门口,看到中年富商也不开口,只是认真的躬身。 中年富商面色肃然的点点头,然后让开位置,女子便从他的侧畔走了进去。.z.br> 中年富商目光警惕的朝着甬道的两侧看了一眼,见无人察觉,然后才回身回到了房间内。 年轻女子已经背对着窗户坐了下来,中年富商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奇怪的是,三个人谁都没有坐背对房门的位置。 「贤侄,师叔来给你介绍,这位是真仙道道女宗灵,宗师侄,这位是无生道山南堂堂主辛见,二位一从江右而来,一从山南赶至,千番辛苦,师叔代替教主,敬二位师侄一杯。」中年富商举起酒杯,看向了宗灵和辛见。 「多谢师叔!」宗灵和辛见举起酒杯,然后一饮而尽,脸上竟无丝毫变化,甚至就连喉咙都没有动一下。 中年富商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虽说大家同属圣教,但这番情形 之下,连遮掩都不做一下,也稍微有些过分了。 不过中年富商并没有纠缠这些,直接开口:「此番扬州事变,教中在扬州的人手损失大半,为了避免被一网打尽,鹤老直接赶往了扬州处理后事,杭州分堂如今的主要力量都集中的起事之上,一时也顾不得针对南昌王,故而媱后才决定将任务交给二位贤侄。」 「汪师叔,请恕弟子得罪。」宗灵看着汪朝,侧头正色,不解的问道:「万象阁何时加入了天阴教,仇师伯知道这件事吗?」 「宗师侄不要瞎说,万象阁是万象阁,如何会加入天阴教,媱后虽然天阴教教主,但同样也是圣教教主,大家齐心协力也是应当的。」汪朝立刻挥手否认。 他真要敢认下来,回去之后,他那位六亲不认的阁主师兄仇焕一定会杀了他祭旗的。 「如此便好。」宗灵点点头,扫了一眼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的辛见,然后才说道:「师叔,弟子这一次来到杭州,所带人手不多,若要执行太难的任务,恐怕难有助力,还望师叔见谅。」 「无妨。」汪朝摆摆手,说道:「圣教这次起事,虽然多年来一直在准备,但是事发突然,终究有些仓促,故而才更需要方方面面都准备妥当,尤其是婺州方面。 婺州刺史王方鳞在两月之前,就已察觉到教中的异动,故而教中在他动手之前,便先一步下手。 可惜让他躲过一劫,不过他虽然未死,但终究重伤。 教中两月以来在婺州动作频频,却丝毫无人察觉异常,原因就在于此,可如今,南昌王来了。」 宗灵和辛见坐在一侧,一言不发,也一言不问。 「南昌王就任婺州别驾,本就等同于半个刺史,更何况他还是左相刘仁轨的孙女婿,杭州水师都尉杜预本就是刘仁轨在新罗时的旧部,南昌王所求,杜预必会答应,婺州一旦有变,后果如何,二位贤侄也都清楚。」说到这里,汪朝停顿了下来。 宗灵和辛见依旧一言不发,但是眼中却带起一丝凝重。 当年天阴教就是因为在婺州和歙州被挡住前路,这才被死死的拿在睦州,最后功败垂成,数万教众被屠戮,婺州的重要,他们自然知晓。 「南昌王并非无能之辈。」汪朝轻叹一声,开口道:「根据阁中调查,南昌王在洛阳之时,亲手击杀了无生道的数名精锐刺客,甚至就连千面佛的一个替身也死在了他的手上。 另外,他还擅长阵战之术,率领千牛卫和百骑司,彻底踏破了云韶院,之后在扬州又掀翻了整个漕帮,就连安长老间接都死在了他的手上。」 「安长老的死因查清楚了?」辛见突然开口,目光死死的盯着汪朝。 万象阁作为圣教之中最擅长情报搜集的分支,他们提供的信息历来都是最准确的。 「安长老应该是死在了折冲都尉史进手里的,淮扬堂闻堂主的死因未知,又说是死在南昌王之手,不过可能不大,毕竟南昌王不过出入先天真种,如何能够击杀玄胎境的闻堂主,很有可能是南昌王身边有暗伏的高手存在。」汪朝谨慎的说出了己方调查出的信息。 可以说,除了闻冰艳也是死在李绚之手外,其他的基本准确。 说完,汪朝转头看向了宗灵,低声问道:「宗师侄,真仙道就在江右,和洪洲南昌王多少打过一些交道吧,对他有何了解?」 「不多!」宗灵这个时候也正色起来,沉声说道:「真仙道和南昌王府真正打交道的只有一次,那就是在两月之前,南昌王接到朝廷令旨从龙虎山返回,在他进南昌城之时,道中一位师兄曾对其出手,但可惜,他身边似乎跟着一位精通五雷掌法的高手,那位师兄一个不慎之下,死在了南昌城。」 汪朝一 时间沉默了下来,这个时候,辛见突然开口:「这么多年以来,真仙道对南昌王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了解吗?」 「有。」宗灵点头,辛见和汪朝立刻正色起来:「南昌王每年有半年时间在川蜀彭州,半年时间在洪洲南昌县,在南昌时,他少见外人,常居于王府或者封地别院。 其在封地内修建了大量桥梁和水车,可谓极好土木工匠之术。 在南昌时,他的修行水准不高,未入先天,但对步战槊法十分精通。 倒也未听闻其多少才华,现在看来应是韬光养晦之法。」 「韬光养晦!」汪朝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随即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找人好好的捧一捧,这里的杭州,步战之术轻易就能废掉九成,再想办法调开他身边保护的高手……至于在船上如何杀人,二位师侄,不用我教你们吧。」 宗灵辛见同时摇头,汪朝冷冷一笑,说道:「如此,便让这位南昌王永远的留在杭州这温柔水乡吧。」 「遵令!」 第二百四十一章 相互挑拨,庞大利益 杭州驿,李绚房间之内. 李绚坐在桌案前,旁边丘贞沐,余泽同时站立。 「有些奇怪,今日为何会有人胡乱挑衅?」 李绚脸上满是疑惑,虽然今日突发之事他处置果断,但这其中的蹊跷也不能忽视。 齐公子虽然是杭州刺史的内侄,还和李绚之间的身份有着天差地别。 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这样明目张胆的挑衅。 「应当是王爷此来,触动了一些人的利益,然后挑唆一些庸人出头。」余泽很肯定的说道。 「可如此,出事的也应该是在婺州方面,不应该是在杭州啊,本王在杭州不过是一过客。两日的时间,等一等越州和婺州的消息,顺带办点自己的事情就要离开杭州了,能有什么,让杭州的一干人等,如此着急忙慌的动手?」 李绚并不眼瞎,相反他看的很清楚。 在抵达杭州之前,他和杭州刺史府就已经有过信息沟通。 希望刺史府不要大张旗鼓的请动当地耆老,三五人稍微接待一下,然后在驿馆住下便可。 杭州刺史袁嘉祚亲自回信,感激李绚体恤当地。 当然,这些不过是官样文章的客气,而且就算是刺史府大动干戈,最后挨骂的也只会是李绚,故而李绚便提早避免了这等麻烦。 「或许在这背后,还有天阴教的挑唆,这里毕竟已经十分接近他们的老巢了,王爷在扬州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天阴教如果不回击,那才是咄咄怪事。」丘贞沐看的是另外一个角度的事情,说的也是最有道理的。 「大概便是如此吧,倒是那位齐公子,可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啊!」李绚不由得冷笑一声。 今日是什么日子,是孝敬皇帝李弘的七七之日。 就算李治和武后今日都要感痛孝敬皇帝李弘的离世。 真想不通,是怎样一个对官场无知到此种地步的人,才会在今日挑衅李绚。 还用的是这种最令人愤怒手段。 「王爷还是思虑一下该如何应对袁刺史,今日之事我们虽然占理,但袁刺史那边难免会留下疙瘩,万一我等要做的事受到影响,反而麻烦。」余泽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他曾经做过彭王李元则麾下幕僚,但对一位刺史所拥有权利认知的非常清楚。 别看李绚是当朝郡王,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检校鸿胪寺少卿,但他毕竟不是杭州本地官。 如果杭州刺史袁嘉祚真的全力针对的话,李绚在杭州将举步维艰。 「或许这才是天阴教教众人的真正目的吧。」李绚突然开口,余泽和丘贞沐同时一惊,脸色迅速的沉了下来。 「如此,丘兄,你立刻派出两名弟兄,在杭州城全面查一查那位齐公子的为人行事,还有风评如何,时常又和何人接触,动作隐秘一些,但又恰恰能被有心人发现!」李绚抬头,看向丘贞沐,微微使了个眼色。 这是一举三得之法,既能恐吓那位齐公子,又能让袁刺史警惕,偏偏又会让天阴教的人得意放松。 丘贞沐立刻会意,拱手说道:「属下立刻着人去办。」 看到丘贞沐雷厉风行的离开,余泽感慨一声,说道:「这杭州城比扬州还要更加凶险,步步惊心啊!」 「天阴教在杭州布局已久,对袁刺史不可能不做手段针对,正常情形之下,这位齐公子,必定是他们下手的对象,如今就看咱们这位袁刺史对齐公子的骄纵程度了。」李绚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有些不确定的看向余泽:「余叔,你说袁刺史会不会故意放任……」 「砰砰砰……」房门被敲响,坐在桌畔的李绚猛的回头,赫然就看到七巧站在 门外,脸色顿时一松。 七巧站在门口,微微躬身道:「启禀王爷,杭州刺史府长史求见。」 「知道了!」李绚点点头,看向余泽。 余泽心领神会,无声的已经退入到了后面的屏风之中。 李绚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面色阴沉的走出房门。 水石假山的花园之中,此时只站定一人,浅绯色的官袍,赫然正是杭州刺史府长史胡郁。 「杭州刺史府长史胡郁见过王爷。」胡郁对着李绚拱手,然后面色严肃的递上一份公文本说道:「启奏王爷,相关人等的处置,已经全部完成,还请王爷验查。」 看着那份奏公文本,李绚眉头一挑,深深的看了胡郁一眼,脸色一松,接过公文本的同时,让开路:「胡长史请进!」 「多谢王爷。」胡郁终于松了口气,眼前这事总算是过去了。 李绚走进了房间里,打开奏本阅览了一遍。 看着上面的处置内容,李绚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此本本王会转呈神都,胡长史有心了。」 「一切皆是下官之罪,若是下官能多做准备,今日之事也就不会发生了。」胡郁脸上满是歉意。 「无妨,该受到惩处之人,受到惩处便可以了。」李绚将手里的奏本放在桌案上,然后才看向胡郁问道:「胡长史,那位齐公子究竟是何来历,今日竟敢利用本王做筏,他究竟想做什么?」 这位齐公子怕不仅仅是杭州刺史袁嘉祚的内侄,在他的背后,搞不好还有其他的力量势力存在,不然哪会有这么大胆。 一个刺史内侄罢了,就是刺史嫡子,也不敢如此胡作非为。 请动州府学院的学生,然后又用调一众女妓前来迎接,李绚若是接受,则他在官场风评变差,李绚若是拒绝,便会惹怒那些书生,在文坛风评变差。 这种手段虽然玩的很纯熟,但也很幼稚。 所以在这番动作的背后,肯定还隐藏着什么。 「王爷目光敏锐!」胡郁立刻拱手,满是感慨。 今日这一切,都是齐公子在暗中做的手脚,他几乎算计到了一切,唯独偏偏漏了今日是孝敬皇帝李弘的七七之日,是大忌之日。 若是其他时候,李绚这个哑巴亏吃了也就吃了,但是今日不同,李绚有足够的理由狠狠惩罚一切试图挑衅他的人。 即便是站在后面的杭州刺史袁嘉祚,也只能点头认可。 「齐公子不仅是袁刺史的内侄,同样也帮助袁刺史打理内府一应产业,比如丝绸生意买卖一类的,从生丝,纺织,再到外销,齐公子插足很多,一个人便占了整个杭州城将近一成的份额!」胡郁竖起了一个指头。 见到李绚神色不解,他才解释道:「杭州从三皇五帝之时,便已经开始织丝纺绸,各类相关丝织产业十分的发达,多少年来,各个家族不停的投入其中,早就将整个产业彻底的瓜分了出来。」 「本王明白,杭州从三国两晋南北朝,到如今,一直都是东南重心所在,多少次衣冠南渡,多少次技术南传,各类产业早就已经是被瓜分殆尽,这位齐公子能够做到如此地步,怕也是多亏了袁刺史的刺史之位吧?」李绚一眼就看透了这其中的蹊跷。 「的确如此。」胡郁点点头,叹声说道:「之所以会被齐公子做到如此地步,那是因为这些东西,一开始就是杭州各大家族划分给每一位刺史的,在刺史上任之时,便送与刺史大人,一旦刺史离任,这样份额便会被收回,历任刺史大人也都是明白人,一般也不会插手经营。」 这么说,岂不是杭州的每一任刺史,都被杭州的各大世家给买通了。 李绚稍微愣了一下,神色 中的异样还未表现出来,便被彻底的压了下去,然后恍然的点点头,应和道:「的确,刺史一旦离任,你就算是这些份额想要保存下来,下一任的刺史也绝对不会答应的。」z.br> 这样的东西,哪怕是一丝一毫,这其中的变动都不知道牵扯到了多么庞大的财富。 「话说回来,过一成有些太多了。」李绚脸上再度带起一丝疑惑。 杭州自古繁华之地,里里外外不知道有多少家族,不将一任刺史放在眼里的也有不少。 齐公子就算是代表刺史,但这一成也太多了。 李绚虽不知道实数,但杭州丝绸产量,每年估价应该是几十万到上百万贯之间,一成就是几万贯到十万贯之间。 李绚作为当朝郡王,他的封地收入不过才一年千贯而已,一个齐公子,掌握的财富就远超他这个当朝郡王的封地收入。 更别说一旦卖往西域和海外,价格更高。 一成,这么大的份额,就连李绚都感到眼红,杭州这些世家是怎么容忍他如此做大的,又是怎么能做到不动心的。 「其实,袁刺史初到杭州之时,分给他的,只有五分的份额,而且只是份额。之后,这位齐公子接手,利用各种手段威胁交换,低价购买等等,悄无声息的快速掠夺了一大批份额,不知道造成了多少人家破人亡,而他最后插手生丝和织造,甚至介入到了外销领域……」 胡郁感慨一声:「刺史府的优势太大了,利用这种手段,一旦介入外销,所能带来的利益是十分庞大的。」 胡郁细细的给李绚解释。 在整个丝绸产业当中,杭州诸大家族,其余织造,丝工,水师,刺史府各级官吏,各种份额的划分很细。 不同的人手里有不同的份额。 有的人只是享有分红,有的人,则从分红开始便介入方方面面,这是容许的。 大家都是自己人,和气生财,相互之间管理的也并不是太严苛,可以自由交易。 所以一不小心之下,才弄出了这么大的麻烦。 听完胡郁介绍了这里面的所有详情,李绚眉头微蹙,有些不解的问道:「可此事和本王有何关系,本王只是杭州过客。 这其中就算是有事,也是诸位自己解决,何用本王一个外人插手,更别说是如此胆大妄为的针对挑衅和利用拉踩了。」 原因究竟是什么? 第二百四十二章 纺织联合,吴越行会 「王爷不知,这等份额划分,并不仅仅限是杭州一地,整个吴越之地,各州都是各自类似的利益共享。」 胡郁稍微停顿,看到李绚脸上升起一丝讶色,这才说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话:「除了各州刺史之外,封到吴越之地的各位藩王同样也有类似份额,就比如令尊大人!」 「哦,原来如此。」李绚恍然的点点头,说道:「本王与父王类似,故而这一次本王前来婺州任职,你等商量之后,决定在婺州份额当中也给本王一份,而且是相当不菲的一笔数目,甚至还在父王之上,这才引起这位齐公子的不满…… 等等,不对,婺州之事如何与杭州有关? 除非,你等所说不只是一个婺州,是一整个吴越之地!」 李绚脑海中闪过一丝顿悟。 吴越虽大,但各个家族的触角早就已经渗透到了吴越每州,掌控各地一切相关产业,在各个细节分支上都有份额划分。 相互勾连,此消彼长。 只有如此,当婺州的一部分份额要划分给李绚的时候,才会伤及到齐公子的利益。 这样,他才会这般对李绚不依不饶,算计陷害。 李绚一下子全明白了,忍不住站起来来回踱步。 突然李绚脚步一停,回看胡郁,冷冷的盯着他:「也就是说,你们所有人,已经形成了一个统管整个吴越之地的联合……纺织联合体?」 李绚顿时有种极度工业化的感觉,很突兀,很惊艳,也很恐怖。 「王爷敏锐!」胡郁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不得不说道:「杭州古老,多年来,各个家族开枝散叶,在各州各地都有分支,或明或暗的掌握相关行业领域……这份额划分然只涉及本州,可一旦离开本州,到了别州自然也能插手别州事务。就看个人实力背景有多强,有多少能力让别人从手上割肉了。」 「不要打岔。」李绚眼睛死死的盯着胡郁,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等在整个吴越之地,是否已经形成了一个统管吴越纺织产业相关的……行会?」 纺织联合体这个词,工业化的味道太重了,但行会,绝对是眼前这些人必然会做的。 吴越十六世家,外加方方面面的势力联合,绝对能在实质上统治整个吴越。 就连皇帝都奈何不得。 各地州县所侧重之事不同,有的侧重生产,有的侧重纺织,有的侧重销售,大家联合起来,相互协作生产出来的丝绸又卖往了神都,西京,甚至西域南洋。 这样几百年来,杭州才能一直成为江南中心所在。 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从不是一句空话。 「大家只是抱火取暖罢了。」胡郁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他心里暗自责骂自己,让你多嘴。 李绚冷冷一笑,将此事记在心里,随即摆手,脸上无所谓的说道:「天下事皆是如此,也非是吴越之地,只是这件事,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吧?」 「下官不知道王爷所言何意?」胡郁抬起头,满脸愕然的看着李绚。 「这样的份额划分,是与职位有关。」李绚淡淡一笑,说道:「引起那位齐公子如此不满的原因,表面上看起来,是本王要赴任婺州,要从他在婺州的份额上划割不少出来给本王,而且你等划分给本王的相当不少,故而他不愿意,所以才会出面挤兑本王,甚至败坏本王的名声。」 胡郁拱手说道:「此事并非在下等人妄为,如今婺州王刺史重伤,不能处理州务多日,王爷此次就任婺州别驾,名义上是别驾,但实际却有刺史之权,再加上王爷还有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和检校鸿胪寺少卿之职,内外相加,比真正的一州刺史也不差多少了。」 「王刺史 的那份恐怕也没有收回吧。」李绚似笑非笑的看着胡郁。 在杭州,杭州刺史一开始便占的五分份额,而婺州王方鳞同样也占有五分份额。 李绚这五分份额,恐怕就是从别人手中刮下来。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也并非是针对他一人而为,实际上这些是从婺州各家身上各分出一部分份额出来赠与王爷的。」 说到这里,胡郁低下头,说道:「只不过齐公子前两天,才在婺州拿下一些东西,刚刚投入大笔金钱,还未有消化……」 「本王明白了。」李绚直接打断了胡郁的话,然后看向胡郁说道:「你们想要针对齐公子,想借本王这把刀,无妨,本王也并非完全不借,不过这其中的代价如何,你们可要想清楚了,有时候这结果,甚至就连本王都控制不住。」 胡郁的嘴角微微抽了抽,躬身说道:「我等愿意为王爷效劳。」 「是本王为你们效劳吧,」李绚轻轻冷哼一声,然后直接摆手说道:「将你准备的东西放下,你便可以回去了,本王研究一番之后,再去找你!」 胡郁双手交叉,拱手,然后从袖子里面掏出一本小册子,放在桌案前,然后躬身离开。 李绚的目光放在那册子之上,这里面不仅记载了齐公子这些年的不法之事,还有齐公子倒下之后,李绚所能得到的五分份额。 当然,这些东西不知道被他们那删减了多少利润高的东西。 李绚又不是看不出来。 就在胡郁离开之后,一道身影从屏风后面转了过来,这赫然正是余泽。 「这家伙明显是在利用王爷,王爷当需谨慎。」余泽对着李绚拱手,面色诚恳。 李绚点头,说道:「本王自是知晓,尤其是这个家伙,说话不实不在,避重就轻。 本王刚刚已经提到行会两个字了,这家伙还是轻飘飘的就带了过去。 南昌王府一些产业虽是从福州出海,但也曾在杭州采买,对于各种内情也有所了解。 杭州行会,怕不是还有一整个吴越行会吧。」 「杭州行会,属下倒是曾经有所听闻,但是这吴越行会,却是从来听都没有听说过的。」稍作停顿,余泽说道:「这类事情,胡郁即便是对王爷都缄口三分,更别说是对那个杭州袁刺史的内侄了,就更加不会多说什么!」 「这就要看那个家伙的能力和背景了,不过那家伙应该摸到点什么了,不然他们不会急于对他出手的。」李绚摆摆手,说道:「算了,吴越行会之事暂时如此,现在还不是深入彻查的时候,倒是今日这件事,也让本王看出了杭州的一丝不谐。」 「天阴教?」余泽猛然说出了天阴教的名字。 「天阴教动手,历来喜欢内外并举,除了在杭州外面潜伏的人手之外,他们同样擅长在杭州政坛和杭州世家之间挑起矛盾纠纷,而这些丝绸之事,更是重中之重。 一旦有人真的彻底反目,恐怕整个杭州所有人都要受到影响。 一个不小心,整个杭州都会被毁掉。」 李绚的面色凝重起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类行会的可怕。中文網 这类行会的下面,不知道掌控着多少人家,多少织户,多少织工。 一旦这些织工被人挑唆组织起来,恐怕整个江南之地都要翻天覆地起来。 齐公子,搞不好就是他们所欲撬动的那颗棋子 「杭州的情形,比想象当中的要严重的多。」余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天阴教的那位大总管,现在人究竟在哪儿还不知道,或许就在杭州也说不定,毕竟相比于婺州,和台州,杭州离越州最近,藏身杭州, 才能最大程度的调动各方面的力量。」稍作停顿,李绚冷笑一声,说道:「这种人,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必然是惊天动地。」 「难道袁刺史也大意了?」余泽联想起曾经扬州之事,面色越发的沉重。 「袁大人为人方正,爱民如子,但在其他一些事情上,多有些不擅长,不过无妨,杭州百姓是煽动不起来的,无非就是行会***罢了,但杭州的十六世家应该有足够的能力压下这些东西的。」 李绚冷笑一声,说道:「此时,我等正好跳出来,看看他们究竟怎么动作,最后好想办法将其一网打尽。」 看着李绚眼神中闪烁的危险光芒,余泽低声说道:「王爷,你刚刚答应胡长史要对付齐公子的。」 「这个自然,不过何时动手,怎么动手,都是本王自己说了算的。」李绚微微露出一丝冷笑。 杭州的这些人,表明上看起来似乎是想要让他和齐公子斗起来,可是在暗地里,究竟有什么阴暗的心思还很难说,李绚若是一不小心牵涉进去,那么恐怕就连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从我们带来的东西里面,挑出一些真正值钱的东西,本王要携往杭州刺史府,见一下子这位袁刺史。」李绚轻轻一笑。 杭州刺史袁嘉祚,搞不好在这一次天阴教事件之后,就会调离杭州,究竟会待几个月还很不好说。 不过足够了,这几个月,足够李绚在杭州完成他的布局了。 甚至说不定,他和这位袁刺史会被一起调离东南。 不过在此之前,总要在杭州留下些什么。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为人方正,爱惜羽毛 杭州天气多变,到了傍晚之时,天地间已经下起了一阵蒙蒙细雨。 马车行走在街道的青石板上,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声响。 李绚透过车帘朝外看去,整个杭州,无数的亭台楼阁矗立在朦胧的烟雨之中,格外有诗情画意。 【宗灵,真仙道道女,先天真种境大圆满】 【辛见,无生道山南堂堂主,先天真种境大圆满】 这两个词条,从上午开始,一直跟到现在。 天阴教的人没有出面,反而是魔教的其他宗门在李绚眼前晃荡。 这样李绚反而不好动手,这里是杭州,谁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观察他,记录他,研究他所有的一举一动。 无生道的杀手,真仙道的道女,暗中潜伏,阴谋不轨, 可惜的这里不是婺州,不然李绚早就调集大队人马围剿他们了。 这里是杭州,想要诛杀他们,就得好好的挑个人少的地方,然后再送他们下黄泉。 收回视线,李绚低头看向手里的这份秘档。 丘贞沐手下的千牛卫士仅仅是出门不过半日,便已经查出了许多关于那位齐公子的很多事迹。 杭州人,这位齐公子竟然就是杭州本地人。 他所谓的姨母,就是杭州刺史袁嘉祚的小妾。 袁嘉祚是幽州人,出身河北之地。 贞观年间进士,三年前调任杭州任职杭州刺史。 袁嘉祚为人方正,故而留妻子在幽州老家奉养老母,自己带着书童和师爷前来杭州任职。 但或许是为人寂寞,也或许是杭州世家的「美意」,袁嘉祚娶了这位齐氏女子为妾,顺带接受了杭州诸多世家的份额「孝敬」。 或许也是因此,这位袁刺史在杭州的执政开始顺利起来。 袁嘉祚是李绚多年来遇到的,少有真正能做到爱民如子的刺史。 他上任起来,疏浚河道,亲课农桑,公审刑狱,招引外商,打压豪族。 政绩斐然。 这样的一位刺史,如何会弄出齐公子这个一个不成器的家伙。 合上手里的秘档,李绚心里沉思,这究竟是刻意为之,还是别有宠爱呢。 想想今日齐公子和胡郁的所做所为,便能确定,杭州这些世家和这位袁刺史,在多年的蜜月期之后,彼此之间的矛盾再度放大。 李绚如今的出现,反而成了打破这种平衡僵局的杀手锏。 「王爷,刺史府到了!」丘贞沐的声音在车前响起。 李绚略作收拾,便打开车帘走了下来。 一把油纸伞撑在头顶,阴沉的天气之下,杭州刺史府已经挂上了灯笼。 杭州刺史府长史胡郁正在门口等候,看到李绚出现,他立刻迈步前迎。 「见过王爷,王爷请!」胡郁拱手,手里撑伞,率先在前面引路。 杭州刺史府占地广大,一进院,入眼便是一个巨大的空旷院落,李绚迈步而入,两侧的官廨内早已经是空空荡荡。 「本王听闻袁长史执政杭州,吏治清明,杭州诸官吏很少迟到早退,平时也不用加值做事,可有此事?」李绚转过头,突然间说了这么一句。 胡郁点点头,说道:「此乃真事,刺史大人体恤我等,有时只要忙完公务便可以归家,不过这公务必须不能出半点差错,否则的话,立刻就是一番斥责,严重者直接罢官免职,故而大家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袁刺史真乃贤人也!」李绚赞叹一声,能够在如今这个时代,便看透效率一词的,袁嘉祚也是整个天下少数凤毛麟角的 人物。 李绚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够在杭州遇到这位一号人。 后院中堂之内,灯火明亮,但仅仅是明亮,并非刻意到那等灯火通明的地步。 一名穿着黑色麻布长袍,身材瘦削,胡须短直,满脸皱纹,双眼凹陷的五旬老者,站在中堂门口,看着外面的风雨,同样在等着李绚。 远远的,看到李绚来到,袁嘉祚立刻肃然起来。 李绚来到门口,先一步对着袁嘉祚拱手:「小子李绚,见过袁刺史。」 「见过南昌郡王。」袁嘉祚很客气的拱手回礼,然后伸手道:「王爷请!」 「袁翁请!」李绚跟在袁嘉祚的身后,走入到了中堂之内。 中堂之中,如今只摆放着一张发旧的圆桌,桌上摆着一盘鱼,一盘毛豆,一盘笋片,另外还有一壶老酒。 颇为俭朴,甚至有些过份。 「早就听闻刺史大人勤俭,绚今日得见,实在汗颜。」李绚诚恳的对着袁嘉祚拱手。 之前丘贞沐的手下虽然是对齐公子展开了调查,同时也顺带调查了一下杭州刺史袁嘉祚的风评。 其人不仅方正爱民,甚至勤廉公明。 杭州百姓如今就差将青天的名号贴到他的脑门上了。 看着袁嘉祚身上略有些发旧的黑袍,李绚心中感慨,这个人如果不是大女干大恶的女干贼,那就是天下间真正少有的清官。 「王爷客气了,请坐。「袁嘉祚等着李绚先坐下,然后才跟着在一旁坐下,然后轻声说道:「本官在数日前,便听说了王爷在扬州之时,所作之诗,鹰击长空,谁人不识,年少英豪,令人激赏。」 袁嘉祚话说的很慢,似乎是在字字斟酌一样,让李绚不由得精神专注起来,和这样的人物打交道,可不容易啊! 「不瞒袁翁,那虽是小子当时而作,但实际在之前的数天里,也都曾反复斟酌,最后才得成型。」说到这里,李绚感慨一声,道:「从神都,到扬州,再到杭州,小子颇感风雨骤急,稍不留心,便有翻覆之险……」 「本官明白,王爷担心天阴教势大,会危及到整个江南稳定,这一点本官了然。」袁嘉祚点点头,但随即轻笑一声,说道:「此等之辈,不过女干险小人罢了,所做事情俱都处于阴暗之中,难见天日,所行所为,多依靠侥幸行事,但有不谐,彼辈便立刻一败涂地。」 「袁翁透彻。」李绚感慨,现在的天阴教众人,可不就是藏身在黑暗阴沟里的老鼠吗? 一点也不敢去见天日,可是偏偏又不得不强行为之,所以丝毫不见机会,搞不好,最后自相残杀也不罕见。 关键是袁嘉祚在杭州的清明执政,让天阴教起事的根基几近摧毁。 他们就算是想要强行而为,也难以达到睦州和婺州的程度。 「不过,还需注意,袁翁乃杭州支柱,若是天阴逆匪从袁翁身上下手,则局面立刻便有倾覆危机。」李绚坐在那里认真拱手提醒。 「王爷放心,老夫这段时日,便不会出这刺史大院,彼辈总不会直接杀入到这刺史大院之中吧。若真有那么一日,恐怕别说是这刺史府,就是整个杭州城,也都会沦入到彼辈之手,到那时,彼等杀不杀入这刺史府,也无甚关系。」.z.br> 袁嘉祚一番话语倒是坦然,杭州的情况如今危机潜伏,他也直认其事。 「袁翁豪情,小王钦佩。」说着,李绚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上,同时说道:「这是晚辈离开神都之时,求殿中监王公写的一份信,如今看袁翁豪情,倒是小子做的有些差了。」 「无妨。」袁嘉祚笑呵呵的摆摆手,说道:「王爷所做无差,多年未曾接到老友之信 ,王德真能从卫尉寺卿更进一步,升为殿中监令,老夫也颇为感怀。」 袁嘉祚和前任卫尉寺卿王德真是同年,一个是上州刺史,一个是殿中监令,倒也不差多少。 「杭州之事,有袁翁在,本不须小子妄自胡想,只是今日遇到令侄齐公子,小子总觉得他的身边有些暗自挑唆之辈,今日之事颇有些蹊跷。」李绚换了语气,轻飘飘的说出了今日之事。 胡郁那些人想要借李绚这把刀,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听到李绚这么说,袁嘉祚也感到有些诧异,他随即暗暗点头,说道:「此事前后之因他也对本官说起过,说是听信了一位朋友之言,故而才会前往码头,才有那些冒失之举,这里还望王爷宥谅。」 「小王这里倒没有什么,只是……」稍微停顿,李绚说道:「还请袁翁宽恕小子冒昧,令侄齐公子身边之人,还是谨慎的查问一番吧,若是在其他时候,或许不须如此小心,但是如今,天阴逆贼虎视眈眈而来,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抓住的机会,尤其是教坊司……」 说完,李绚低头,看向了面前的酒杯。 酒水波荡,叩问人心。 袁嘉祚微微点头,思索片刻后,赞同的说道:「王爷所虑极是,本官之后,会立刻命人关闭城内所有的教坊司,命令手下官吏,严格教导家中子弟,起码,在这一月时间里,不容许任何人胡作非为,一旦查实严格处理。」 李绚微微有些诧异,袁嘉祚竟然完全能够听得懂他话里的隐意,索性他直接说道:「不仅是教坊司,城内还有诸多人员集散之处,还请袁翁派人严加审查,尤其是有大量兵刃器械聚集之处,更需小心。」 「未曾想王爷竟能想到此处。」袁嘉祚满脸惊讶的看着李绚,然后说道:「王爷有所不知,此等之事,越州都督府早已有公文传来,本官也早在半月之前就让人严格审查。」 天阴教历来在风花雪月之地,拥有庞大的影响力。 官员,还有官员子弟,稍不留心就会中招。 所以打击天阴教,必须要从诸多方面同时着手。 「此外,齐公子在杭州行事,难免会得罪一些小人,还望袁翁多加戒备。」李绚说完,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滞。 最深沉的试探,总在最不经意之间。 「无妨,他的身边还有一些好手,些许小事不必在意。」袁嘉祚很轻松的摆摆手,然而对面的李绚却几如坠入寒潭,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袁翁睿智,以袁翁之能必不会有疏漏之处,如此一来,齐公子安矣,杭州安矣。倒是小子有些请托,还望袁翁能够答应。」李绚对着袁嘉祚诚恳的拱手。 「王爷请讲。」袁嘉祚正色起来,对于李绚的请求,他并不会随意答应。 杭州如今同样在风雨之时,稍微有个漏洞,便很有可能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下场。 「小王打算在杭州招募一批婺州水手,并且请杭州水师都尉派人训练,另外还需购买一批军械……婺州兵士不多,小王需得提前准备。」李绚有些不好意思的拱拱手。 「这倒无妨,水师方面,王爷和冀都尉商量便可,婺州水手也可自行招募,毕竟万一婺州有事,其在杭州未必能安。」稍作停顿,袁嘉祚说道:「至于兵刃,不知王爷要招募多少,若是不多的话,杭州刺史府全然送与王爷。」 「袁翁客气!」李绚拱手,然后说道:「小王也不虚言,小王其实只准备招募三五十人,而且是越少越好……兵不在多而在精,对付天阴教那些逆贼,精锐的兵士反而更加的能够发挥战力。」 「的确,兵不在多而在精,王爷如今可说是得其中三味了,看样子,这一次,有王爷在,本 官便无须担心逆贼会从东阳杀将而来了。」袁嘉祚脸上的笑容,开始收敛,但眼神却着实放松了不少。 李绚坐在一旁淡淡的笑笑,江南这些刺史们每一个都不好惹。 文复之,文总管,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第二百四十四章 平地起波,算计齐公子 阴沉的雨夜之中,驿站中一片寂静。 李绚一脸沉思的走在院落之中,脚步并不快,但脸色十分严肃,眼神微低,仿佛没有焦距一样。 丘贞沐在一旁撑着伞,就这么默默的跟着。 后院中堂内,灯火明亮,余泽一个人手里握着一本春秋,在细细研读。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他立刻放下手里春秋,站起来,走到门口,看到李绚,拱手问道:「王爷回来了,此行可还顺利?」 「嗯!」李绚轻轻点头,也不会余泽细谈,只是一步直接绕过他,走向了上首的座位,然后目光望着地面,继续凝思。 余泽下意识的看向了丘贞沐。 丘贞沐微微摇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从杭州刺史府出来之后,李绚的表情一直都是这样。 一直在沉思,似乎是有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中。 余泽从一旁倒了一杯清茶,放到了李绚身侧的桌案上,也不开口,就这么静静的站在一旁。 就在此时,李绚突然开口了:「袁刺史为人的确方正清明,可惜有些太过了。」 「什么太过?」余泽下意识的问了一声,李绚一下子就回过了神。 「余叔,坐,丘兄,坐!」李绚赶紧请余泽和丘贞沐坐下,然后才好笑一声说道:「一个好消息,今日前往杭州刺史府的几件事情,袁刺史全部都答应了。」 「查封教坊司,借调兵员,禁止和采买兵械,降低往来关税的事情,袁刺史都答应了?」余泽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 今日上午,他们才差点和袁嘉祚的内侄翻脸,怎么到了晚上,他们的要求袁嘉祚就都答应了。 「王爷,这其中不会有诈吧?」丘贞沐忍不住的开口,面色凝重。 「你们想到哪里去了,袁刺史目光敏锐,内外清明,这等事情的优劣,他还是看的非常清楚的。」 李绚摆了摆手,感慨说道:「毕竟只有婺州安定,杭州能够高枕无忧,若是婺州出事,杭州也少不了要遭受牵连,花费一点钱财兵械,最后便能得享安宁,这笔账,袁刺史还是算的明白的。」 查封教坊司,是专门对付天阴教,借调兵员,采买兵械,是为在杭州刺史府有所备案,避免后账。 剩下的关税之事,那是李绚为了收拢婺州人心而为,这倒是后事了。 「那王爷刚才所说有些太过清正又是什么意思?」余泽将李绚刚才的那番话问了出来。 李绚的脸色立刻凝重了起来,站起身,面色沉重的在整个中堂内来回踱步:「袁刺史为人方厚,清正廉明,洞察敏锐,行事果断,但他做事,多思虑稳妥,主守而不主攻,常人想要寻找他的弱点破绽很难很难;在他的治下,天阴教想要有什么大动静很难,但同样的,袁刺史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主动出手打击天阴教。」 收拾思绪,李绚心里清楚,打击天阴教才是他目前最重要要做的事情,其他都有押后。 上一次,天阴教在扬州受到了挫折,之后便调集一部分力量去了扬州。 如今若是能够在杭州也复制此事,那么到时天阴教的力量自然会从婺州流入杭州一部分。 那样的话,婺州的压力就要小上很多,但是杭州一动不动,婺州就有些被动了。 余泽知道这些内情,他抬起头看向李绚,有些不确定:「或许是因为杭州并无府兵驻扎的缘故?」 「早年间,整个吴越之地有吴州都督府和越州都督府两个都督府,但后来吴州都督府裁撤,整个吴越之地便只剩下了一个越州都督府,一个折冲府的兵力。」丘贞沐军将门世家,对这些很清楚。 李绚点点头,说道:「虽然说杭州还有杭州水师驻扎,进可攻海匪,退可保航运,但那都是河海征战,一旦上岸,水师能发挥多少的战力很难说,整个杭州,除了刺史府和杭州县的差役捕快,以及役卒以外,所能动用的人手很少。」 「所以,袁刺史只想守而不谋攻,这也是很正常的啊,就比如我等在婺州也当是如此。」余泽看着李绚,明确的提出了意见。 「若是当从杭州的角度来看,应当如此,但是从整个吴越之地的层面上来看,就有些欠妥了。」 稍微停顿,李绚说道:「东南形盛,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如何能轻易混乱,故若要做,便当将一切隐患扼杀于萌芽之中,袁刺史所做,多少有些消极,甚至是惫懒了。」 李绚的眉头紧紧的簇了起来,相比于积极进取,试图早日返回两京中枢的窦玄德和段宝玄来讲,杭州刺史袁嘉祚看起来多少显得有些不积极。 这很不符合一个初唐***该有的形象。 这里面还有其他一些地方不对劲,但李绚隐隐能够感受出来,但想不明白为什么。 「回返神都,又岂是三言两语便可论定的。」 余泽摇了摇头,有些自嘲的说道:「王爷莫非不知,越州都督段公,乃是圣人当年还是太子之时的太子左卫率参军,而扬州窦长史,更是京兆窦氏出身,身份贵重,朝中位置就那么几个,哪里还轮得到袁刺史。」 「杭州,上州,杭州刺史,从三品***啊!」李绚一声感慨。 大唐三百二十七州,三百二十七位州刺史,上州只有九十八个,中州二十九个,两百个下州。 光是上州刺史就有九十八个,九十八个从三品的***,但朝中三省六部九卿的位置就那么几个,不知道多少人终身在刺史位置上蹉跎,终身无望中枢***。 李绚突然间一声好笑,说道:「若真是如此,也怪不得袁刺史看起来不慎积极,若是本王就任一方刺史,最多有是如此罢了,但袁刺史最多只是无奈之下的选择,他的真心未必如此。 有些事情,一州刺史可以不在意,但朝中不会不在意,陛下更不会不在意,他们不会让杭州乱起来的。 袁刺史的确不善争斗,坐镇州衙,故而一定有人在外负责统杭州管针对天阴教之事,所以我们要找出这个人,让他动起来,真正的打击到天阴教,让婺州得以松缓。」z.br> 「王爷所言甚是,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呢?」丘贞沐跟上了李绚的思路。 「杭州不能乱,我等前来杭州,或许已经将天阴教的目光引到了自己身上,今日那位齐公子之事就是如此,我们所说的这个人未必就没有看到,他或许也已经盯上了齐公子,所以想要找出这个人来,从齐公子的身上着手,也未必不是一条可行之路。」李绚沉吟着,脑中思索着种种对策。 「齐公子,那么袁刺史如何说?」余泽忍不住的问了出来。 「袁刺史说他会加强管束的。」李绚一摆手,然后身体靠后,一手按在身侧的茶碗上,低声说道:「袁刺史为官清正,为人精明睿智,可是对那位齐公子却太过宽容,齐公子所做的那些事情已经引起了极大的反感,可今夜在宴席之上,他却轻飘飘的一言带过,这背后的反常不能不令人沉思啊。」 李绚一路上都在沉思,袁嘉祚这些和表现出来的不对劲联系起来就更显的突兀了。 除非,他是刻意的…… 「就如王爷之前所说,或许是升迁无望,才会有所放任。」余泽思索着,有些小心的说道:「一个小妾的侄子,如此敛财或许会败坏名声,但到时只要轻松舍弃,便可轻松摆脱所有污名。」 「袁刺史若是如 此想但也简单,但此事没那么简单,那位齐公子所图甚大,非是简单敛财而已,而是要深深的掌控所有的财富,甚至更进一步。」李绚回想自己远远见过的齐公子,这个人虽手段有些粗糙,但目的志向,却绝对不容轻易忽视。 杭州刺史,杭州世家,再加一个齐公子,还有天阴教。 双方相互渗透,又相互勾连,想要解开这一切背后的隐秘并不容易。 「齐公子终究没有官面上的身份,一介学子,一旦袁刺史调任他州,那这位齐公子就算是掌握再多的财富,如今得罪这么多人,最后必然不会有好下场。」丘贞沐虽然是个武将,但也看的很透。 「是啊,一切最终还是会风吹雨打而去。」李绚收回思绪,感慨一声,摇摇头,齐公子还是年纪太轻了。 「如此说来,胡长史今日禁止码头诸生参加两年之内的春闱,岂不是彻底的断了这位齐公子的最后一条路。」余泽突然开口。 李绚和丘贞沐同时一愣,然后忍不住的恍然了过来。 「的确如此,这位齐公子解决如今的困境,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考中进士,甚至状元,另外一条,便是舍弃变卖一切产业,然后带着所得财货逃离杭州。」丘贞沐说完之后,看向李绚。 李绚摇摇头,说道:「没那么简单,今日袁刺史虽然在此事上一言未发,但他毕竟是杭州刺史,他只要愿意发话,所有人都得乖乖去执行,所以科举之事不会成为问题。」 「但也必须要王爷答应才行,今日齐公子试图以王爷为踏板,宣扬名声,没想到却踢到了铁板,王爷若是不同意,就算是袁刺史这边点头,到了长安,他也一样不会被录取的,毕竟此人心怀险恶。」说到这里,丘贞沐看向余泽,问道:「今日袁刺史答应的那么爽快不会是以此来做交换吧。」 「不至于,此乃公事,袁刺史公私分明,此类之事还是分的很清楚的。」李绚感慨一声,说道:「但有袁刺史在,本王也不好太过做的太过,所以最终还是要看各方面的角力。」 「如此说来,倒还真有些奇怪,」余泽眉头也皱了起来,看向李绚,说道:「王爷,那位齐公子终归还是依赖袁刺史,不管他做何选择,都不可能略过袁刺史,他手上的钱财,袁刺史……」 李绚一摆手,制止余泽说下去:「这就看袁刺史最后的抉择了,是想保留自我清正廉明的声誉,还是想不空手而归,也或许两者兼而有之,有或者这从开头就是一个假象。」 袁嘉祚表面上给李绚的印象很好,可但在齐公子的事情上,却多少有些淡漠,甚至无情。 李绚摆摆手,说道:「算了,此时暂时如此,我等还是应专注在自己事上,先想办法让杭州城动起来,狠狠的打击一番天阴教再说。另外明日上午还要去陆家拜访,元方世叔的一封手书,足够我等在吴越之地,获得陆家的支持了,但也必须要做足准备。」 离开扬州之时,陆元方暗地里递给李绚一份书信,让他带往陆家,这也是李绚在扬州城最大的收获之一。 「是!」余泽和丘贞沐两人拱手,然后缓缓的退了出去,开始为明天之事做准备。 这个时候,徐婉儿端着水盆走了进来,低眉顺眼,一副无比恭敬的模样。 穿一身绿色的齐胸襦裙,端着水盆,让身体不由得有些前倾。 李绚一时感到有些好笑,直接摆手说道:「好了,你的事情本王已经让人去查了,很快就有结果。」 徐婉儿是杭州人,他的父母也是同样,李绚在扬州时,就曾答应帮忙找到父母。 「奴家知道。」徐婉儿来到李绚身旁,将水盆放在地上,半跪下来,伸手抓住了李绚的靴子,同时说道:「奴家此来是帮王爷来洗 脚的!」 水温很舒适。 第二百四十五章 陆虞张贺,唇枪舌剑 朱红色的门牌之下,府门大开,家丁仆役分列两侧。 一名穿着深绯色官袍、身体康健的六旬老翁站在门前中门之下,面色肃穆。 自他的身后分别站一名中年,一名青年,一名少年,还有一名幼童,各个神采非凡。 黑架马车缓缓的从前方驶来,最后在门牌之下,彻底的停了下来。 李绚掀开门帘,穿一身青色长袍,从车上下来,然后稳稳的站在地上。 对着站在陆府门前的老者深深躬身,沉声说道:「小子李绚,见过元明世叔!」 陆元明,杭州陆府当家人,同样也是吴郡陆氏子弟,扬州刺史府司马陆元方之兄。 三年前,自赞善大夫之职致仕,居于杭州。 吴越十六世家,王谢陆顾朱张,此为第一等。 虽说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但王谢之家依旧是吴越一等一的名门望族,只不过有些衰落,可即便如此,依旧与陆顾朱张四姓并称。 「不敢当南昌郡王之礼,王爷请进!」陆元明非常客气的拱手,稍微退开一步,陆元明介绍说道:「这位是杭州司马袁谊,这位是杭州兵曹参军张淳,这位是袁司马表弟虞永,这位……这个小子是六弟元方之子象先。」 「见过南昌郡王。」袁谊、虞永、张淳,还有陆象先,同时向李绚拱手。 「诸位客气,小子有礼!」李绚郑重的躬身还礼。 好家伙,钱塘虞氏,吴郡张氏,吴郡陆氏,也就是贺知章不在,不然的话,吴越十六家族起码能够集齐四家。 陆张虞贺,吴越顶层世家就有两家在此。 他们今日和李绚的接触,也等于是吴越十六家族和李绚的接触。 「王爷请!」陆元明率先拱手,请李绚入内。 中门大开,李绚客气的伸手,然后直接踏步而入,沉静肃穆,但又洒脱自然。 这是杭州陆府,不是吴郡陆府。 若是在苏州陆家老宅,李绚这个郡王还不一定有让人家开中门迎接的资格。 吴中四姓,朱、张、顾、陆。 其中陆氏始祖陆通,是齐宣王之孙,子孙迁至吴地,成为吴郡陆氏。 东汉名臣陆康,吴国大臣陆绩,吴丞相陆逊、选曹尚书陆瑁,中书侍郎陆瓘、陆机、陆云兄弟等子孙名士不绝。 到了本朝,前有前太子中允陆德明,前东台侍郎陆敦信,后有潞州刺史陆庆叶,崇文馆学士陆柬之,扬州刺史府司马陆元方等等,家族鼎盛,繁华一时。 虽不如五姓七家那样显眼,但吴中四姓历来都不容小觑,尤其是在吴郡之地。 李绚若是持圣旨而来,陆家自然是开中门大迎,但若是私人拜访,就另外一说了。 不过好在这里是杭州陆府,一座别院,也就是陆元明在这里荣养。 进入中堂,李绚谦让坐于下首,然后看向坐在上首的陆元明说道:「绚本当前往太湖拜会,但圣人有旨,绚不得不返回扬州理事,故而耽搁了一日时间,未能前往太湖,绚实感遗憾。」 李绚若是仅仅只着眼于婺州一地,那么太湖胡同里他也不一定非要去,但他若是想要更加深入的去了解整个吴越之地,撬动整个吴越之地的格局,那么他就是现在不去,将来也必须要去太湖一趟。 「王爷客气了,王爷得圣人器重,履任婺州,多有委派,可见王爷之能,如此婺州虽小有风波,但必能轻拂而定,荣享太平。」陆元明脸上的笑容很客气,并不多少亲近之意。 李绚心思微转,这其中的缘由他清清楚楚,他又不是黄金珠宝,又怎么会人人喜欢。 更何况,陆元明 ,陆元方虽是兄弟,但也是堂兄弟而已。 陆元明已经致仕,所求李绚极少,故而也无需太过亲近。 李绚笑容平静的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若只是天阴教逆匪徒,一切自可轻松平定,然而……」 说到这里,李绚稍微停顿。 一旁的杭州刺史府长史袁谊,杭州兵曹参军张淳,面色立刻肃穆起来。 李绚神色淡淡的继续说道:「小王在扬州之时,便曾遇到了扬州漕帮为其深入渗透之事,天阴贼虽不值一提,但其心险恶,手段恶毒,非可等闲视之,本王可不想看到当年之事今日重演。」 袁谊立刻摇头,否认道:「王爷过虑了,杭州与扬州不同,这里并无漕帮一类的帮会,再加上刺史爱民如子,百姓安居乐业,天阴逆贼虽有心,但想在杭州起事,难度之大非是一般可想。」 「司马思虑得当,若是正常,也的确如此,只是长史似乎忽略人心。」李绚稍微停顿,然后自嘲一笑,说道:「本王初来杭州,尚未踏足杭州土地,便已有人对本王怨恨万分,甚至咄咄逼人,暗下狠手,此等之事,本王即便是在神都也都未曾遇过。」 「齐公子!」袁谊开口,略带一丝无奈的说道:「齐公子所行之事,虽有所不当,但王爷不是已经对其有所惩戒了吗?」 「司马玩笑了!」李绚神色淡了下来,然后直接说道:「本王不过杭州一介过客,有何资格处置扬州书生,又不是教坊司那等女妓,杭州学子之事,自有杭州刺史府和杭州学政处置,本王从不越俎代庖,也从不置喙。」 袁谊陡然一愕,李绚所说不差,他从头到尾也只是以不敬之罪,处置了教坊司的一众女妓,根本没有对齐公子等一众学子,进行任何惩处。 现下的一切,都是杭州刺史府长史胡郁所为,和他没有半点关系,起码在官面上没有半点关系。 然而话虽如此,但李绚当场却留下一句杭州州学轻浮之语,结合孝敬皇帝之事,此言若是传入神都,传入圣人和天后耳中,后果如何可想而知。 若是不深究根由倒也罢了,一旦深究,这其中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倒霉。 「再说了,杭州虽无漕帮,但也并非没有其他的组织。」李绚冷不丁的刺了一句,堂中气氛瞬间一冷。 就在此时,陆元明突然开口:「此事确实该当警惕,当惩戒之人也必须有所惩戒。」 陆元明说着,看向袁谊:「后生学子,在杭州之时尚不知谨慎,若是到了神都,到了长安,一个不慎之下,也不知会惹出何等祸患,到时连累家族就为时晚矣。」 「世叔所言极是。」李绚紧跟着插口,见其他人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这才轻飘飘的开口:「然而此等之事,亦不能一概而论,有的人只是恰逢其会,有的人则是心藏险恶,更何况此中甚或还有逆贼图谋,一个不慎之下,不知道会死伤多少。」 「此事何来死伤?」张淳有些不明所以,他是兵曹参军,不是法曹参军,这里面的险恶他一时竟看不出。中文網 「是我等保护不周。」袁谊没有搭张淳的话,只是看向李绚,说道:「如此,便依王爷之意,对此中诸生分别处理……」 「司马言过了。」李绚出言打断了袁谊,似笑非笑的说道:「官府行事,自有朝中法度可依,又岂能因为一人一言,便轻易定他人之罪,此事还需调查,有证则论其罪,无证则释其疑,彼此两便。」 「王爷所言极是。」陆元明刚刚开口,就看到自己侄子陆象先,自家外甥虞永同时诧异的看着他。 陆元明立刻就想起,同样的话,他刚才已经说过一遍了。 不过陆元明也并不在意,而是继续说道:「若是无缘无 故,昨日便不会发生那等之事,其究竟原因如何,所由为何,简单便可调查清楚,之后刺史府出定便是。」 简单,李绚嘴里琢磨着这两个字,拿起了一旁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赞叹的说道:「明前龙井,茶色清亮,入口香甜,柔和自然,难得的上上之选。」 「王爷所言甚是。」陆元明像是被挠到了痒处一样,身体微微先前一凑,眼神兴奋的说道:「自从数年之前,冲茶之法传入西京和神都,老夫便极喜这冲茶之法,回到吴郡之后,更是遍寻吴越之地名茶,最后才在杭州得此龙井,甚是欣喜,未曾想南昌王也是同道之人。」 「早就听闻世叔好茶,故而小王捎来半斤洪洲西山白露,滋味甘甜,世叔可以细细品茗。」李绚说完之后,.目光望向一侧的桌案上,那是他带来的拜会陆元明的礼物。 昨日上午他便到了杭州,虽说下午进行收拾,晚上去拜会杭州刺史袁嘉祚,但短短的时间已经足够他对陆元明的爱好有所了解了。 茶,李绚最熟的就是茶,也不问问他家商行是干什么的。 「那就多谢王爷了。」陆元明神色稍微收敛,但还是拱手向李绚道谢。 「世叔客气了。」李绚紧接着继续说道:「小王此次赴任婺州,天阴教虽是隐患,但并非根由,婺州民生不富才是根本原因,若是能够得借一些杭州茶农,前往婺州改良茶苗,对当地而言,乃是功德无良之举,不知世叔可否提供一二。」 「这个自……」陆元明的话还没有说完,另外一边的袁谊就忍不住的咳嗽了起来,陆元明侧过头,似笑非笑的看了袁谊一眼,然后看向李绚说道:「王爷无需担心,陆家自然鼎力相助。」 李绚神色一喜,心中明了,此时成了。 有了吴郡陆氏的支持,起码这一次他在婺州之行,当地世家方面不会遭遇太大的阻碍。 至于之后,等到李绚收拾完天阴教之后,再回过头来,好好的收拾那些吴越各州的当地世家。 一切先以解决天阴教为前提。 第二百四十六章 反掌阴阳,坑蒙拐骗 后花亭中,李绚走在最前,和陆元明相谈甚欢。 之后跟着杭州司马袁谊,和杭州兵曹参军张淳,两个人的脸上满是无奈。 只有十岁的陆象先,跟着只比自己大四岁的虞永走在最后,好奇的看向李绚。 「表兄,伯父已经很久未曾如此开怀了,他是真的高兴吗?」陆象先拉了虞永的袖子,目光则是转移到了陆元明的身上,眼中带着一丝疑惑。 虞永有些无奈的缓下脚步,看着陆象先有些无奈的点点头。 虞永是陆象先母亲贺氏的妹妹之子,也就是贺知章的族姑,贺知章同时是两人的表兄。 张淳的母亲是陆象先的姑姑,来来回回都是亲戚关系。 虞永下意识的看了张淳一眼,之后又看向了袁谊,杭州司马袁谊。 袁谊和陆家,张家没有多少关系,他是虞永姑母之子,也是虞永祖父虞世南的外孙。 简单点,就是贺家的女儿嫁入陆家和虞家,虞家的女儿嫁入了袁家,陆家的女儿则嫁入了张家。 当然,这只是一个片面,吴中世家婚姻往来数百年,相互之间的姻亲无算,不能简单论之。 「陆伯父行事光明正大,南昌王行事也颇有其风,故而相谈投缘。」虞永凑近了陆象先,低声说道:「南昌王曾有诗句「鹰击长空三千里」,可见其行事正派,堂皇大气。」 行事正派,堂皇大气,李绚不知道年轻的虞永究竟是怎么想的,但在李绚看来,却是事事紧扣朝中法度,绝不轻易因私人之事,怪人,怨人,乃至于罚人,如此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世叔请坐上首。」李绚扶着陆元明,硬生生的将其按在了后花亭饭桌上首。 虽然他是当朝郡王,但行事之时,尊老爱幼之行却从来不断。 李绚坐好之后,其他人才相继落座。 这个时候,李绚眼睛一跳,下一刻,他的眼前已经出现了一排词条。 【袁谊,杭州刺史府司马,雍州万年人,父袁振,秘书少监,祖父袁朗,外祖父虞世南】 【张淳,杭州兵曹参军,苏州人,父张珪,前永州刺史,妻陆氏(子张旭)】 【虞永,十四岁,朝散郎,永兴县子,父虞畅,先工部侍郎,母贺氏,祖父虞世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陆象先,十岁,扬州都督府司马陆元方,祖父,前豫章县尉陆玄之之孙,母贺氏,祖母虞氏,有宰相之才(表兄贺知章,表弟张旭)】 李绚的目光从陆象先身上掠过,可惜了,现在陆象先不过才十岁,将来能有大用,起码得在十几二十多年后了。 贺知章四明狂客,年纪虽长,但成熟也得几年,至于张旭,现在还没影呢。 就过三巡之后,虞永率先举起酒杯,看向李绚:「王爷诗才惊人,才华盖世,学生仰慕至极,多年来亦曾有所诗作,不知可否请王爷指点一二。」 说着,虞永直接从袖子里拿出几张厚纸,朝着李绚便递了过来。 虞永竟然就这么当众向李绚行卷,在场众人脸上尽皆愕然。 大家这才刚刚开始喝酒,你怎么就来上这一手了,有些不大妥当吧,可一时之间,大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绚笑了笑,顺手接过虞永递过来的纸张,然后仔细的看了一遍上面的文章,最后才沉吟的说道:「贤弟这些诗的诗风婉转细腻,但颇有些熟悉之感……」 「你又在学贺八郎了。」陆象先低着头,一句话,就道破了虞永诗作当中的机密,让李绚不由得一时莞尔。 虞永更是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一时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不然,诗作虽然婉 转细腻,也颇有清丽之风,和季真贤弟虽有所相仿,但差别甚大,是另外一条诗路。」李绚感慨一声,说道:「如今我朝文风鼎盛,可谓百花齐放各有千秋,季真贤弟虽是少年奇才,但年纪尚轻,视野不广,学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别学成了他就行。」 听到李绚这么说,虞永瞬间抬起了头,脸上满是欣喜。 「多谢王爷指点,」虞永立刻拱手,看向李绚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感激。 这就是个孩子啊,李绚心里叹息一声,虽然相比于虞永,他也大不了几岁,但心理成熟也远不是他能比的。 李绚看向手上的厚纸,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别的不说,光是这字,你就比本王不知道强了多少倍,本王虽然是学的外祖传承,但却天生没有灵性,不像贤弟……」 虞永祖父虞世南,和李绚的外祖父欧阳询一起被称之为初唐四家。 欧阳询故去之后,便有李绚的舅父欧阳通继承才学;虞世南故去之后,反而是陆柬之承继其名。 故而听到李绚这么说,虞永立刻神色一喜,然后就听李绚说道:「贤弟若是不嫌弃,你我倒是可是时常切磋。」 李绚笑的很诚恳,也很温和,虞永立刻忍不住的点头:「多谢王爷,在下叨扰了。」 「来来,为这难得的文采风流盛世,大家举杯。」李绚举起手里的酒杯,看向众人。 其他人多少都有些文采在身,感慨之下,也同时举起酒杯。 「不知王爷从扬州一路而来,可有新作,不知老夫能够一睹为快。」陆元明有些好奇的看着李绚。 李绚是新崛起的天下文才,只不过一直以来都不为人知。 如果不是他在洛阳之时,就写下了「平生唯一愿,人皆三秋粮」,这样宏愿感人的诗句,否则真的会令人怀疑,他在扬州的诗是不是他自己写的。z.br> 毕竟在李绚身边还有一个王勃在。 不过虽然有部分人腹诽,但更多的还是认可。 毕竟李绚的外祖父是大名鼎鼎的欧阳询,舅父是同样大名鼎鼎的欧阳通。 他自幼接受欧阳家的教导,再加上他的文风虽有险峻,但更多以朴实真挚取胜,和王勃的诗风完全不同。 「有倒是有一点,倒是现在有些不大合乎情景。」李绚有些为难。 他之所以不愿意太抄诗,就是因为你很难百分之百完全的契合诗人写作之时的情景和心情。 「无妨,王爷所做之诗,如同美餐一样,颇为让人感到畅快,如今老夫就倚老卖老一番,王爷,请!」陆元明放下酒杯,脸上带着希冀的看着李绚。 「敢不遵长者之命。」李绚诚挚的拱手,然后看向桌上的纸张,拿起来,递给虞永说道:「如此,就麻烦贤弟给愚兄执笔了。」 「敢不从命!」虞永非常利索的接过纸张,翻过来,然后又从怀里拿出毛笔和墨盒。 真难相信,竟然还有人随身带着毛笔和墨盒,而且还是个孩子。 李绚对此倒是心下了然,因为上一个这样的人正是他的表兄欧阳幼明。 看到虞永做好准备,李绚微微点头,然后略作思索,随意轻松的念道:「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前半句一出,画面立刻铺陈而来,在场的众人皆都赞叹的点头。 陆元明更是端起了酒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喝。 李绚神色淡淡的,接着念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烟雨中!」 酒杯停在半空,笔也悬在了那里,在场的众人,脸上不由得同时一变。 「诗是好诗, 文采也足见风流。」袁谊率先开口,然后微微苦笑说到:「王爷此诗若是传扬出去,怕是有碍王爷贤明。」 「无妨。」李绚微微摆手,说道:「若是文学交流,自然一切无碍,若不是文学交流……」 李绚轻轻的笑了,笑容之间深意满满,一旁的陆元明,袁谊和张淳,都能感受到一阵冷肃之意从身上扫过, 李绚可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人家,佛教亦是江南一大势力,又怎能轻易忽视。 目光从在场众人脸上扫过,李绚轻声说道:「传闻,在天阴教之中,有一位西域王,不知道袁司马对于这位西域王有多少了解?」 天阴教之中,李绚接触过东海王手下几乎所有的高手,甚至就连媱后手下的四大长老之一的安荣祥都死在了他的手里。 还有边章,千面佛,鹤老,甚至文复之这个大总管,多多少少都有触及。 唯独让他半点头脑也摸不着的,就是这位西域王。 「王爷是怀疑,这西域王?」袁朗立刻就捕捉到了李绚话语当中的未尽之意, 一切若是真的如他所说,那么整个杭州的麻烦就大了。 「王爷过虑了。」陆元明微微摆手,面色难得清正的说道:「若说期待天下和平,佛门众人比道门中人更甚。 毕竟历来也只有在天下太平之时,佛门才有最好的发展时机,一旦到了天下动乱之时,佛门更多的只会紧闭山门,这种事情他们不会轻易参与的。」 「那就是道门了!」李绚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在场众人不由得面色一变。 茅山,更准确的讲是北茅山。 天阴教的背后有道门支持,这一点虽然极少有人知晓,但也还是有的。 「天阴教内中秘事隐秘甚重,非是一般人轻易可以窥探的,王爷若是有想法,不妨到百骑司杭州分院去看一看,那边有足够的信息让王爷探查。」 「算了吧,本王对于那里面的东西敬谢不敏。」李绚笑着摆摆手,说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本王倒是希望能够对天阴教有更深的了解,但也不希望有人对本王的隐私窥探过深。想来在场的诸位应该和本王是同样的想法吧。」 「王爷若是有需,在下一定竭力配合。」袁谊对李绚认真的拱手。 他现在着实有些怕了李绚这阴阳不定的手段了。 一会佛门,一会道门,如今天阴教的麻烦已经足够深重了,若是再带起道门和佛门的争斗,那大家还要不要过了。 「如此甚好,如今的确有一件事需要司马的协助。」李绚看着袁谊,嘴角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陆元明在一旁看着,心里一阵感慨,南昌王这手段,如此的精明,看样子以后这杭州城有热闹看了。 陆元明心里清楚,别看李绚是婺州别驾,可是以杭州和婺州距离之近,他随时可以用各种手段来影响杭州,想起刺史袁嘉祚,陆元明突然有一种杭州的最大把柄被李绚握住了的感觉。 就在此时,一阵快速脚步声从外厅传来。 第二百四十七章 河运隗家,彼此背刺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庭廊中传来,人影转出,穿着淡蓝色绸布长衫的中年管家快步而入。 管家手持一张暗红色的请帖,恭敬的递到了陆元明的手中。 陆元明脸上一阵诧异,如今陆家正在宴请南昌郡王,为何竟还会有其他的请帖送上。 陆元明带着疑问看了管家一眼,管家面色凝重的微微点头。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陆元明眉头一挑,打开请帖,低头一看,眉头立刻紧锁了起来。 「世叔,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李绚有些诧异的看向陆元明,一封请帖而已,何至于如此变色。 「王爷请看。」陆元明将手里的请帖递给了李绚。 李绚顺手接过,一看,上面写着: 杭州隗氏隗龚,厚颜恭请南昌郡王今夜驾临西湖之上。 老朽惶恐,已略备薄酒添香。 祈王爷略移金足,光临楼船小筑,顺尝西湖莲子,听凭风曲。 不甚幸哉。 「杭州隗氏!」李绚脑海中立刻闪现出曾经过来的相关秘档:「这杭州隗氏莫非就是吴越十六家族最末尾的杭州隗氏?」 「的确如此!」袁谊接过话头,苦笑着说道:「这杭州隗氏虽是吴越十六世家之尾,但也不容轻视,隗氏出自古帝大隗氏,春秋时,便已经迁至余杭,乃是余杭最古老家族之一。」 李绚的面色逐渐的严肃起来,但凡带上古老两个字的,总有一些令人忌惮和不容忽视之处。 「隗家先祖隗林曾任秦朝丞相,和与王绾共同主持统一度量衡事宜。」陆元明看向李绚,他提起度量衡三个字,已经足够让李绚认识到隗家在整个杭州的声望。 李绚点点头,度量衡三个字,已经足够他对隗家有所敬意了。 紧接着,陆元明继续说道:「之后隗家又有隗嚣,隗纯,隗禧等人,皆是两汉三国名臣,南北朝期,隗氏亦多有家人出世,故而在前隋灭南陈一战中,隗氏受创甚重。 以至于我朝,职位最高者,乃是越州都督府法曹参军隗袭,其他倒也寥寥,只是隗氏多与他族联姻,尤其是地方威望颇重……」 「伯父,还是小侄说吧。」虞永接过了话茬,苦笑着说道:「昨日被免职的州学教授洪岸便是隗氏女婿,另外隗家亦有几名子弟昨日亦曾前往迎接王爷,只是未曾想受了无妄之灾。」 「原来如此!」李绚笑了,然后随意的将请帖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看也不看一眼。 「王爷可是不打算前去。」陆元明有些诧异的看着李绚的反应。z.br> 李绚笑着点点头说道:「宴无好宴,此等别有用心之人理他作甚,而且就算有人要找本王算账,本王也不在乎,如今正是希望杭州城热闹一些。」 「王爷想要钓鱼!」袁谊立刻就猜到了李绚的想法。 李绚点点头,然后说道:「昨日之事,虽然看起来只是轻浮浪荡子弟的贸然冲撞,但其背后野心诡秘莫测,还需谨慎一些。 小王即将赴任婺州,如今最不希望小王安然抵达婺州的是何人,司马应该也是明知,本王又何必为了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冒这不必要的风险,而且看对方来回跳一跳,正好也能看一看谁在背后。」 「可是,王爷,昨日的那些学子,来自杭州各大家族都有,王爷还需谨慎啊!」虞永有些担忧的看着李绚,同时暗暗的也在为他的那群同学担忧。 「昨日那事根本不算什么,真正有能力的人,自有家族解除自家子弟所有的限制,至于那些没有能力之人,一时的沉寂未尝不是好事。」李绚笑的很淡然,但是一旁的陆元明却听得眉头紧皱。 李绚这番话听起来普通,但真正懂得其中三味的人,却都明白这里面的森然杀机。 稍有不慎,一个少年英才,便会在两年时间里,被彻底磨灭掉一切天资。 「王爷所言偏颇。」虞永看着李绚,诚挚的说道:「州学弟子,学业本就艰难,两年的时光,不知道多少人为因此半途而废,还望王爷多加体恤。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一些人等是真心仰慕王爷英才,那日才会去码头迎接,还望王爷能多多考量他们。」 李绚听到这话,不由得有些沉吟,他如今只不过做了一两首诗,就算有人仰慕,又能仰慕到哪里,只是这毕竟是个不错的苗头…… 这个时候,袁谊突然开口说道:「王爷可能有所不知,这隗家家中有各式船只数百艘,每日往来各州运送蚕丝,绸缎之物,想必能对王爷婺州之行能有所帮助。」 李绚诧异的看向袁谊,见到袁谊眼神中略带一丝恳求,李绚略作沉吟,微微点点头:「诸位所言甚是,看来的确是本王过于苛责了。如此,不知是否能拜托虞贤弟,请那些无辜学子今夜一并来这西湖之上……对了,世叔,这隗氏的请帖似乎也并没有说,本王能带多少人去参加宴会。」 「这王爷倒无需担心,隗氏既然邀请王爷,必然不会在小气之地,王爷尽可带人前往,」陆元明很大气的摆手,说道:「这隗氏也巴不得王爷能多带相关人等一起前往……」 「那我能去吗?」一个略微有些稚嫩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众人一看,开口的赫然是一副小大人模样的陆象先。 「不能,不仅你不能去,甚至就连虞贤弟今夜也不能去,最好是在通报同学之后,便立刻返回家中,尤其是今夜,最好不要再出门。」李绚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在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中,李绚转头看向了一旁的袁谊,嘴角微微弯起:「这就是本王之前要请袁兄帮忙之事,袁兄,还有张兄,若是能够调动一些本地兵士埋伏四周,想来必能够有所得。」 陆府门外,李绚对着陆元明,袁谊,张淳,虞永,陆象先等人相继拱手,然后才坐上马上,返回驿站。 放下车帘的一瞬间,李绚的目光从街尾的某个角落闪过。 【宗灵,真仙道道女,先天真种境大圆满】 【辛见,无生道山南堂堂主,先天真种境大圆满】 他的脸色瞬间严肃起来。 真仙道常年活跃于湘赣山区地带,低调传道,但其本质为魔教真传之一。 天阴教如今虽执掌魔教牛耳,但其实南北朝时期才被拉入到魔教的小宗门,一直到隋末天下大乱才逐渐崛起。 在其他的的门派因为和大唐争夺天下,而被打的七零八落之际,天阴教逐渐崛起,成为了实际上的魔教执掌者,魔门诸支尽皆听其号令。 真仙道虽然近年来没落,但其本为魔教大宗,多年蛰伏,本身也是在逐渐恢复元气。 湘赣之地,其中有一半,便是李绚所在的洪洲。 洪洲山蛮不时的呼啸而起,攻伐州县的背后,便多有真仙道的影子。 李绚府里的那些右千牛卫和他们打的交道是最多,即便是李绚,也有一回遭遇过真仙道杀手的刺杀。 只是未曾想到,真仙道竟然从湘赣之地,来到了这江左吴越之地。 难道说这一次天阴教起事,魔门的众多分支,也纷纷前来协助不成? 多年来,魔门各支受到了朝中的严厉打击,尤其是右千牛卫,他们分散各地,除了监视宗室诸王以外,同样也在监视着地方豪族和魔门叛逆的踪迹。 一旦有所发现,立刻便会是凌厉打击,彼辈轻易之间根本不敢随意出现在人前。 无生道,李绚在洛阳之时,就曾与无生道有过交手。 甚至于无生道长洛堂副堂主苏三两间接也是死在了李绚手上。 更何况如今在李绚的手里,还有苏三两的女儿苏连翘。 看看,他这还没有抵达婺州,无生道的人便已经动了起来。 正好,杭州府的人,也该同时动起来了。 一潭死水,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动起来,才能知道谁是人,谁是鬼。 湘赣之地,山南道,这可都是离吴越之地十分遥远的地方。 千里迢迢的赶来,真的是为了协助天阴教获胜吗? 车帘放下,李绚的马车很快的离开。 陆府门口,陆府的众人也很快就返回了府内,这个时候,辛见和宗灵反而从街角走了出来。 看着李绚离开的背影,辛见和宗灵谨慎的谁都没有说话。 一转身,两人便已经消失在远处的茫茫人群之中。 夜色之下,西湖岸边,人影错落,花船凋零。 一名穿着赭色衣服,管家模样的人正带着数名手下,在湖岸上来回不停的踱步。 就在此时,穿一扇浅绿色长袍的齐公子,带着两名跟班乘坐小船而来。 「席管家,南昌王确定要来吗,为何到现在还未现身?」齐公子忍不住的有些发急。 此刻在湖中大船上,除了他原本一开始就招呼好的人以外,还有隗龚邀请的一些当地名家。 今日这场宴会,本身就是齐公子和隗家一起联手举办的,只不过他从来没有在外露过面。 不过他没有想到,南昌王竟然通过虞永邀请他的一些其他同窗也一同参加今夜的宴会。 好在他今日提前得到消息,故而有所准备,否则真的让南昌王成功拉拢人心,那么一个不小心,他就是被人狠狠的背刺一刀也不知道。 故而在得到消息之后,齐公子非常迅速的向所有的同窗都发出邀请,一起到今日的游船之上参与宴会,争夺人心。 本来一切都答应的好好的,然而等他到了之后才发现,今夜到会之人,几乎全是昨日码头区迎接南昌王之人,除此之外,其他的同窗根本就没来几个。 这让他感到一阵的不安,而最令他没想到的是最后就连南昌王都迟到了。 难道说他今夜就不来了。 之前在船上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抱怨应该先汇合南昌王来的,而不应该私自前来。 「公子可能有所不知,老爷在给南昌王的请帖上并未有写明是何时而至,故而,不管南昌王今夜何时到,也都不算是晚到。」席管家淡淡的回了齐公子一句。 冷斜的眼神,仿佛根本没把齐公子放在眼里。 就在此时,远处的街道上,一阵马蹄声突兀的响起。 第二百四十八章 四祖旁出,嫡庶之争 「西湖风光,美景如画。」 李绚站在小船之上,任由晚风习习而来,远处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头顶是圆盘明月,几颗残星。 一时间诗情画意之感,扑面而来。 「今夜王爷驾临西湖,也实乃是隗家之幸。」席管家站在一旁,对着李绚沉沉拱手,满脸谄笑。 李绚无比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下意识的眼中一闪,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席管家的头上没有任何词条显示。 这种情况,要么席管家是那种隐藏的绝世大高手,词条提示器探查不出来,要么就是他根本就是个普通人,就像是李绚用眼睛看出来的一样。 只不过是非常善于拍马屁而已。 「尊老乃孝道所在,隗翁有请,本王又怎能拒绝。」李绚淡淡的回了一句,然后目光落于太湖中心那艘豪华壮丽的三桅楼船之上,低声询问:「那艘船,是隗家所有?」 远处的太湖中心,一片璀璨的灯光之下,一艘庞大华丽的三桅楼船出现在湖面之上。 上面似乎有无数人影在移动,轻歌曼舞,一片太平盛世的模样。 「是的,王爷。」席管家赶紧解释,说道:「此船原本为杭州水师所有,但因年久失修,无法再战,故而水师打算将其废弃,是隗家花了不菲的价钱才从水师手中买下,之后又花了大价钱修缮……」 隗家产业以河运为主,他们的规模之大,从眼前这首船上已经能看出一二。 「你等的确花费心思了,不过这心思花的,很容易让别人起心的。」李绚似笑非笑。 「不瞒王爷,的确如此。」席管家苦笑一声,说道:「就在数年之前,杭州水师派人前来商量要将其买回,家中虽然不愿,但据理力争之下,仍旧徒劳无功,最后只能仍由水师之人上船。 然而上船之后,水师之人这才发现,这船如今在西湖上航行无碍,但却根本无法在钱塘江中行驶,更别说是海上剿匪作战了,而这船的维护费用也高的可怕。」 「的确如此。」李绚点点头,这倒是没什么问题。 西湖水和钱塘江水水温、水速和水质都有差,在西湖之上能够安然航行的船只到了钱塘江中,搞不好用不了多久就会直接被侵蚀废弃。 那个时候,杭州水师反而会成为笑话,所以只能放弃 「多谢王爷体谅。」席管家说完之后,一声感叹,面露凄色。 李绚的目光从席管家脸上扫过,根本就不予多做理会,这种小手段,他根本不会在意。 李绚的目光从豪华壮丽的楼船上掠过,这艘楼船看起来如此,但也未必就那么没用。z.br> 端看要如何使用,杭州的这些人现在明显没有这份眼力。 将楼船之事记在心里,李绚的目光转向了远处的西湖边缘。 湖面虽然清澈,但是在更远处的蒲苇之中,隐藏着一些看不到小船。 李绚的眼底露出一丝笑意。 若只是如此简单的话,那么天阴教中人就太令他失望的。 远处的楼船在迅速接近,李绚所在的小船很快就抵达了大船之下。 脚步轻轻一点,李绚,丘贞沐,还有苏宝同三人,同时跃到了大船之上。 两名红衣金甲千牛卫立刻站立两侧,威风凛凛,目光冷冽的看着所有人。 大船船头上原本等着的一众人等,立刻被吓了一跳,纷纷后退。 李绚看着当前一名穿着黑灰色长袍的六旬长须老者,拱手道:「李绚见过隗翁!」 「不敢当王爷之礼。」隗龚立刻对着李绚深深施礼。 隗龚这辈子 即便是有杭州隗家在背后支持,但也最多只做过一任县令。 再多,就没有了。 李绚对他最多是表示对年长者的客气,可他要真是当真拿大,那就是不知死了。 李绚的目光从在场众人身上扫过,一眼就看到了躲在人群后方角落里齐公子。 齐公子并没有直接上前和李绚搭话,而是小心的躲在了角落里,身边还有一群穿着花里胡哨衣裳的人物,在远远的看着,并没有凑上来。 杭州州学虽是人文荟萃之地,但也颇多杂类。 有相当多人不过是在州学空闲度日罢了,并非是真正求学。 这些人每日斗鸡遛狗,将整个州学好好的求学气氛被弄的一团糟。 尤其是后来又有个齐公子的加入,更让一切变得一团混乱。 李绚那日所说的州学轻浮,虽然是他随口所说,但也确实是实情所在。 「王爷请!」隗龚伸手将李绚请进了楼船之内。 明灯纱帐,绫罗绸缎,清秀侍女,丰盛美食,能看得出来,隗龚为了宴请李绚,着实花了不少的心思。 走到了上首,隗龚对着李绚拱手,然后指着左侧之人,说道:「王爷,这位是杭州刺史府法曹参军苏宇,出自幽州苏氏。」 李绚目光一挑,从一旁的苏宝同身上掠过,然后拱手对着苏宇说道:「见过苏参军!」 「见过王爷!」苏宇丝毫不敢拿大,他的官职不如李绚,身份背景都不如李绚,如今虽不至于诚惶诚恐,但也神色紧张。 李绚的目光从苏宇身上掠过,落在一旁,穿着黄色僧衣的大和尚身上,稽首行礼:「无量寿福,不知这位大师,修行何方?」 「贫僧方钦,在牛头山修行,如今挂单灵隐寺。」方钦和尚双手合十,对李绚微微躬身。 一旁的隗龚赶紧开口说道:「方钦大师是四祖旁出法嗣法融门下传人,佛法精湛。」 禅宗四祖道信法师,禅宗五祖是弘忍法师,禅宗六祖是慧能法师。 法嗣,继承祖师衣钵而主持一方丛林的僧人。 法融和弘忍名义上师兄弟的关系,就如同神秀和慧能一样。 至于其真实关系如何,就不是外人所能知晓了。 如果像神秀和慧能那样,那可就热闹了。 李绚稽首,然后说道:「小王在洛阳之时,曾与神秀法师有过一面之缘,之后又曾与神秀法师门下普寂大师、义福大师有过交流,今日能够得见方钦大师,实乃小王之幸。」 「几位师兄佛法精湛,贫僧早年间亦曾有过论道,最终得有所获,今日能够遇到南昌王,也是贫僧之幸。」方钦和尚脸上带着一丝淡笑。 李绚的脸上满是讶异,方钦和尚话说的客气,但是内中的意思,可一点也不客气。 他和普寂有过论法之争,最后全身而退,这种能耐可是非凡,而且这里面的矛盾也毫不遮掩。 神秀原本是弘忍的嫡传弟子,但六祖之名,却被旁来的慧能所得,以至于慧能成了嫡系六祖,而神秀却成了旁出。 法融如何李绚并不清楚,但似乎方钦和尚和弘忍门下徒子徒孙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和睦。 「他日有空,必登门向大师求教。」李绚对着方钦和尚恭敬的回礼。 其他人都有些诧异,李绚是李唐宗室,同时又负有道门传承,怎么会对和尚如此客气。 理由其实也简单,因为牛头山所在武义县,婺州武义县。 这位方钦和尚,恰恰是李绚治下之民,这就是另外一种关系了。 而且谁也不能否认佛门在如今整个吴越之地的超然地位,剿灭天阴教 ,佛门的力量不容忽视。 「王爷,这位是犬子隗横,如今刺史府麾下司狱!」隗龚指向了一旁身穿蓝色长袍,面色肃穆的中年男子。 「见过世兄!」李绚有些好奇的看着隗横。 司狱虽是正八品的官职,但却并不需要异地任职。 反而恰恰相反,很多时候,当人司狱的都是本地人,而且很多都是连续数代当任的家族官吏。 这等职位对隗家人来讲,不是说偏低,只是以他们的家族地位,这位置有些不利于日后升迁。 除非是已经彻底断了升迁的念头。 「不敢,王爷客气。」隗横立刻拱手行礼,他扫到了李绚的目光,李绚的目光中带有一丝好奇,并不轻视,这让他微微松了口气。 「隗兄志向远大,目光敏锐啊,这司狱一职若能建立殊功,便可一跃而上,小王佩服。」李绚的声音很低,只有站在一旁的隗龚,方钦和尚,以及隗横能够听清楚。 隗龚眉头一挑,忍不住的去看儿子。 隗横整个人吓了一跳,见只有几人听到李绚所说,这才苦笑一声,拱手叹道:「王爷目光如炬,在下感愧不如。」 李绚淡淡的笑笑,仿佛眼神能够清楚的看透隗横心中所在。 李绚曾经在书中读过,曾经有一位大人物就曾经做过司狱一职,后来遭逢乱世便一跃而上。 一个兵字,便是乱世当中最有用的力量。 「隗翁,令婿没来吗?」李绚看了四周一眼,并没有发现州学教授洪岸的身影,李绚奇怪,隗家今日请他来,不就是为了洪岸吗? 「洪岸如今在家中闭门思过,此次之事,他的确有所做错,家中令其面壁静思已过。」隗龚诚挚的看向李绚,低声问道:「王爷,不知此事可有转圜,若是有,吾家愿……」 李绚直接摆手,打断隗龚接下来想要说出的话,他淡淡的说道:「不敢有瞒隗翁,此事刺史府已经行文中枢,眼前恐怕难有变革,不过……」 「不过如何?」隗龚忍不住的追问一句。 李绚目光从隗横平静如常的脸上扫过,然后声音转沉,看向隗龚说道:「隗翁敏锐,隗家如今河运多涉诸州,如今的吴越之地情形如何,隗翁自然心中有数,又何须小子多言。如今事已成定局,中枢变故已然不能,但戴罪立功却未必不行。」 隗龚脸色不由得的微微一变,李绚话里话外什么意思,他听得很清楚,但这些事情又哪里是轻易能下决定的。 一时间,隗龚不由得迟疑了起来。 第二百四十九章 放肆打压,渐陷绝境 李绚的目光从隗龚身上掠过,和隗横相互对视一眼,眼神有微不可查的交流。 隗横对着李绚面色肃穆的微微拱手,李绚轻轻点头。 一旁的方钦和尚看到这一幕,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此事暂时不急,隗翁可以细细思考。」李绚笑笑,说道:「本王明日才会离开杭州,之后的事情,更是需要久远,就是朝廷的公文下来,也在数月之后,有的是时间考虑。」 听到李绚这话,隗龚的脸色瞬间就是一变。 时间不等人,虽然看似时间还有,但真等到一切临头,机会也就没有了。 不过隗龚此时也没法多说,因为事情虽然如此,但这件事情的真正决定权并不在他的手上。 洪岸,还有他背后的洪家,才能做主。 而且就算是隗龚此时答应了下来,李绚也要稍作拖延。 洪岸连面都不露就想摆平此事,哪儿那么容易。 就在隗龚神色复杂变化之时,隗横却接替其父,拉着李绚走到了一名穿着淡绿色丝质长袍,头上裹一条灰色丝巾,气质儒雅的中年书生面前。 「王爷,这位是高翔先生,字凤岚,州学教授,通春秋,好金石之学,山水花卉亦是其所擅长。」隗横对着高翔微微拱手,然后站立其侧,说道:「高兄是渤海郡人,北齐清河王高岳,和前相许国公高翁是同族。」 「高凤岚见过王爷。」高翔对着李绚认真的行礼,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高家!」李绚目光略有些回忆的说道:「本王在朝中之时,曾见过幽州刺史高伯父,不知道高先生和高伯父如何称呼?」 幽州刺史,正议大夫高真行,许国公高士廉四子,前永州刺史高履行四弟。 「那是凤岚族叔。」高翔拱手对向北方。 李绚看着高翔,目光一阵闪烁,然后提示词条却没有任何动静。 不是天阴教的人,李绚微微松了口气,对于高士廉家族的人,他历来都十分警惕。 一个千面佛高要差点将整个洛阳弄的鸡飞狗跳,之后的安荣祥同样在扬州掀起了一番风雨,还有一个到现在还生死不知的边章,已经赶往扬州的鹤老,天阴教这四大长老没一个好惹的。 高翔和高士廉是同族,同样也是和高要是同族,而且还是族兄弟。 「那便是高兄了。」李绚对着高翔微微拱手,有些好奇的问道:「不知高兄来杭州任职多久,从冀州到杭州,数千里之遥?」 「不敢当王爷如此称呼,下官自三年前从扬州调任杭州,若是明年吏部考评能得上上之选,便可重回帝京。」高翔说到这里,略微有些迟疑:「王爷,不知洪岸兄之事,可有缓和。」 洪岸便贬,乃是因为杭州州学学风轻浮,冲撞李绚,不过是结果罢了。 不过杭州州学学风轻浮这样的评价一旦传出,同为州学教授的高翔同受牵累。 之前李绚和隗龚所说之话,高翔并未听见,所以才会重新发问。 李绚看了隗横一眼,然后才微微摇头,说道:「此事并非本王执意,说句高兄听不懂的话,此事今日出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真等到日后,情形如何会更难说。」 日后,日后会发生何事? 高翔眼神一凝,对着李绚拱手说道:「多谢王爷指点,在下明白了。」 稍微犹豫,李绚说道:「此事当中未必没有机会,但看如何选择了!」 高翔眼睛一亮,立刻躬身说道:「在下明白,多谢王爷。」 州县学府,以祭酒为长,其下为左右教授,洪岸为其中之一,高翔为其中之二。 这里面的玄妙 有心人稍作琢磨便有可得。 站直身体,高翔指着一旁的众多学子说道:「这是杭州近年来出色的英才,虽然颇多寒门子弟,但学风扎实,学问精湛,非是他人可比。」 「见过诸位!」李绚非常认真的对着这些寒门学子拱手。 他们和之前那些在鱼门码头迎接他的人不同,都是些寒门子弟出身。 其实真正的世家嫡系子弟,轻易是不会前往州学学课的。 像虞永、陆象先那样的,他们之所以会在杭州州学学课,其实不过是因为他们前来杭州游学,杭州州学不过是他们的脚步暂留之地。 「王爷,这位是杜柳杜兄!」高翔指向了站在众人身后,穿一身白色云纹绸袍,头戴青色璞帽,脸色柔媚的年轻公子,对着李绚介绍道:「杜兄来自长安,是京兆杜氏子弟,如今在州学寄学。」 「见过杜兄。」李绚拱手对着杜柳恭敬行礼,但目光却转向了高翔。 什么杜兄,这明明就是个女子好吗? 高翔无奈的耸了耸肩,京兆杜氏,可不是他能够随意惹的起的。 「见过王爷!」杜柳非常知晓进退,并未因为自己京兆杜氏出身而有任何倨傲,反而在行礼完之后,就后退了回去。 李绚点点头,然后看向了众人之后,一群穿着各色锦衣的各族子弟站在那里,他们看向李绚的眼神十分复杂。 昨日他们一行人明明是去码头迎接李绚的,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是令所有人都异常难受。 这些人,属于杭州各个世家之中的非嫡系子弟,或者是嫡系边缘子弟。 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来码头迎接李绚。 真正的世家嫡系子弟都清楚昨日的忌讳,又岂会胡来。 李绚平和的对着那些人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才重新走了回去。 「隗翁,开席吧,今日之宴虽然难得,但婺州情形紧急,本王尚需及时赶到婺州。」李绚对着隗龚微微拱手,隗龚立刻恭敬的一礼。 随着隗龚一挥手,立刻就有数十名美貌的侍女端着各色的美味佳肴上前。 觥筹交错,杯盘狼藉。 之前的事再也没人提。 李绚坐在主位上,看着宴席上的各色人等,心中却是微微冷笑。 齐公子也好,隗家也罢,不过是这一场二十年一次的变革到来之时的第一批送死鬼,整个吴越之地的格局在不久之后,就会重新洗牌。 有的家族会彻底堕落,有些家族会趁势崛起,结决如何,就看每个人如何选择自己的力场。 就在此时,齐公子突然从众人的身后站了出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齐公子端着酒杯,面色肃穆的走到了上首高座之前。 稳稳的站在了李绚的面前。 这一下,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全部都集中了过来。 「杭州齐鸣,见过南昌王。」齐公子神色肃穆,双手托着酒杯看向李绚。 「原本以为齐公子今夜都不会出面的,未曾想公子还是来了。」李绚似笑非笑的看着齐公子,一只手放在了身侧的酒杯之上,轻轻摩挲。 「齐鸣自知有罪,不敢祈求王爷原宥,只是在下的诸多同窗,都是无辜,还请王爷体谅大度放他们一把。」齐公子沉沉的躬身,也不等李绚回话,然后起身,说道:「在下罚酒三杯,望王爷体恤。」 说着,齐公子一手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然后又顺手去拿李绚面前的酒壶…… 「慢!」李绚突然开口,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回去拿你自己的酒壶,不要动本王的,免得什么时候本王被人下毒毒死了,别人会怀疑到你的身上。」 李绚一句话,原本就冷清下来的大堂里,一下子突然变得一片死寂。 齐鸣嘴角微微抽搐,再度拱手:「王爷过虑了,这整个杭州城,又有何人敢对王爷不敬?」 「没有吗?」李绚上下打量着齐鸣,身体微微靠后,看着他直说:「齐公子,据本王所知,你并非愚笨之人,昨日之事,无非就是你想要拉踩本王,借以抬高自己的声望,这是人之常情,杭州府,以及中枢,都会有相应处罚下来,本王只是略微有些不明……」 说到这里,李绚身体微微前倾,盯着齐鸣说道:「昨日那群女妓是如何回事,勿要说你不明白,这天阴教历来好以女色惑人,杭州更是其经营重点,在眼下如此敏感时刻,你还与其勾勾搭搭,你究竟是身不由己,还是说故意的。」 李绚一番话说出,整个大堂之内,静的就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时间全都落在了齐公子身上,有惊讶,有骇然,有不敢置信,也有无比的惶恐。 齐公子站在那里,眼神低捶,嘴唇青抿,一只手握着酒杯,微微有些颤抖。 他没有想到,李绚竟然当着如此多人的面,直接将这一切背后所有的底细全部掀翻了出来。 天阴教,这三个字,很多杭州居民甚至已经二十年未曾听闻过这个名字了。 就是如今风雨变化,很多人也都没有感受到,更别说是联系到天阴教身上了。 可是如今李绚仅仅是一开口,很多人立刻就感觉一股腥风血雨扑面而来,令人窒息。 尤其是之前和齐公子一起去码头迎接李绚的那些人,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齐公子竟然和天阴教有所勾连。 这意味着什么,他们再清楚不过。 齐公子完了。 第二百五十章 言刀辞剑,逼上绝路 西湖楼船之上,灯火璀璨,但内中却一片死寂。 冷清的月光顽强的透过纸窗照入船内,斑斓婆娑,如刀似剑, 众目睽睽之下,齐公子终于站直身体,看着坐在桌案后的李绚,他冷笑一声:「王爷所说为何,在下不明,也不知何为天阴教。但这朗朗乾坤之下,亦非王爷可随意栽赃。当然,是王爷手中若有证据,还请拿出,若是确凿,学生即刻去刺史府自首认罪。」 齐公子一副坦然自若,不畏强权的凛然之姿。 众人一阵愕然,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齐公子吗? 李绚抬起头,看着齐公子,嘴角弯出一丝轻蔑的笑意。 「你是聪明人,应当知道,依照永徽律,谋逆一旦查实,十六岁以上家人皆绞,家中其他成员和财产全部充公,女子贬入掖庭和教坊司为奴,叔伯兄弟流三千里,子孙遇赦不赦。」 李绚每说一个字,在场的众人都有人忍不住的一阵颤抖。 李绚的目光从诸人身上回归,然后重新看向齐公子:「至于你,当属谋而未行者,词理不能动众,威力不足率人者,亦皆斩。父子、母女、妻妾,并流三千里。资财官没。」 「证据,即便王爷身为当朝郡王,也不能够随意的污人清白。」齐公子依旧死死的咬定,李绚没有任何证据。 「啪」的一声,一本蓝色的账本被直接摔在了桌前,李绚冷冷的看着齐公子:「这本账册,是有人刻意送到本王面前的,本王派人查访,其中诸事皆有实证。 尤其是你的一位相好,一个名叫舒儿的青楼女妓,出身蹊跷,来历莫测,眼下想必应该已经被抓入到刺史府大牢,如此一来,你谋逆的证据应该就能坐实了。」 「你敢!」齐公子顿时变了脸色,听到舒儿被抓,齐公子对着李绚立刻就是一阵咬牙切齿,整个人直接就要扑上前来抓扯李绚,但站在一侧丘贞沐,立刻「呛啷」一声,千牛刀出鞘三分。 寒光闪烁,杀气冷然。 锋刃之下,齐公子脚步顿止,下一刻,他猛然转头看向一旁的苏宇,杭州刺史府法曹参军苏宇。 苏宇的脸上一片茫然,对于李绚所说的那些,他一概不知。 齐公子立刻就明白了苏宇之意,整个人缓缓的平静下来,看着李绚冷笑一声:「王爷又何必在此诈我,王爷虽就任婺州别驾,但这里是杭州,王爷在杭州是没有动手抓人之权的,尤其是在刺史府没有任何允许之下,王爷的所作所为皆属僭越。」 齐公子的姑父是杭州刺史,而如今杭州的法曹参军就在这里,李绚根本不可能在杭州名正言顺的抓人,他真要是敢胡作非为,立刻就会有无数的把柄落于他人之手。 「本官当然没有抓人之权,但杭州刺史府司马却有此类职权,本王说的对吗,苏参军。」李绚似笑非笑的看向苏宇。 杭州司马,从五品下的官职,掌控杭州盐政,缉捕盗匪,海防等职司。 杭州兵曹,法曹都受其节制。 「是!」苏宇脸色微微一变,立刻站起来对着李绚拱手,神色恭敬。 李绚点点头,然后才又看向齐公子,说道:「除了袁司马以外,胡长史对此也是赞同的,另外还有袁刺史。本王已经和袁刺史说过查封杭州教坊司之事,袁司马如今在做的,就是此事,所以抓人的从来就不是本王,而是杭州诸官佐。」 袁谊虽然和袁嘉祚不是同宗同族,但也是同姓,苏宇是幽州人,和袁嘉祚是半个同乡。 早先之时,杭州世家和袁嘉祚关系密切,就是长史胡郁也恭听其令。 整个杭州刺史府,都在袁嘉祚的掌控之中,这也是齐公子能在杭州横行的原因。 直 到如今,杭州世家和刺史府之间隐隐出现裂痕,胡郁这才对齐公子下手。 如今在对付齐公子这件事上,大家都同心一致起来。 想明白这一点,齐公子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面对李绚如此周密的安排,他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绚缓缓的手里拿起酒杯,捧在眼前,对着烛火,看着美丽的晕光,轻声说道:「你最好希望,你那相好,不要真的被人找到什么和天阴教有关的物证,也最好希望,她不要出手阻拦官府搜捕,最好希望她在官府的审讯之下,能够早日说出真相……」 李绚的话还没有说完,齐公子立刻转身就走,脸色铁青的可怕。 众人忍不住的眉眼一跳,齐公子这一走,一切都已经明了。 「站住!」李绚突然厉喝一声,所有人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齐公子也猛的停住了脚步。 李绚缓缓的站起来,看着齐公子,面冷冽的说道:「本王没说让你走,你若敢妄动,本王立刻行文杭州学政和州学祭酒,以无礼之罪革眼神你的一切功名。」 齐公子脸色十分的难堪,向南昌郡王敬酒赔罪,主动的就是他,南昌郡王还没有说完,他就转身而走,一个无礼的帽子,必定能死死的扣在他的头上。 李绚若是死死的抓住这点不放,就是齐公子的姑父是杭州刺史也都会感到十分棘手。 杭州学政和州学祭酒,也未必会愿意就此事得罪李绚。 李绚冷哼一声,目光从齐公子身上移开,看向其他众人,高声说道:「昨日之事,本王已经和袁司马商议过了,只诛首恶,不累其他,所以,昨日之事,众皆无事,只余一人。」 李绚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齐公子脸色顿时刷白, 他猛然转过身,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眼中满是愤恨。 就在此刻,一片哗然声在远处响起,是齐公子的那些同伴。 李绚的话他们清楚的听在耳中,心中一时无比激动,立刻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然而,却没有一人上前为齐公子说上半句。 毕竟那是谋逆,齐公子虽然有袁刺史作为后台,未必一定会被判谋逆之罪,但前途尽毁亦是必然。 齐公子死死的盯着李绚,一阵咬牙切齿,许久之后,他才缓缓的拱手:「多谢王爷恩赐!」 一字一字的,就像是有着无比的怨恨一般。 李绚很无所谓的一摆手,齐公子立刻转身就走,这里他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就在此时,李绚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锦衣鲜华手擎鹘,闲行气貌多轻忽。稼穑艰难总不知,五帝三皇是何物。」 「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齐公子的脚步瞬间一顿,脸色已经变得无比可怕,但他没有回头,一步一步,无比艰难的朝着船外走去。 杭州法曹参军苏宇,方钦和尚,隗龚,隗横父子,杭州州学教授高翔,还有杜柳一干敏锐之人,看向齐公子的背影,带着无限的怜悯。中文網 齐公子的名声毁了。 如果说李绚在洛阳那一句「人皆三秋粮」,之后在中枢朝堂***之中传扬,那么他在杭州那几句「天下谁人不识君」,已经给他带来了相当的名声。 如今这首《少年行》,还有齐公子的经历,未来必然会成为家族长辈教训游手好闲子弟的典范。 不知稼穑艰难,不知五帝三皇。 锦衣擎鹘,闲行轻忽,无能子弟。 正是齐公子的目前真正的写照。 直到齐公子的身影彻底的消失在众人眼前,大家才下意识的看 向了李绚。 李绚微微摇头,感慨说道:「本王非得理不饶人之辈,他之事,若是能解释清楚,则其必然无事,只是如今看起来,似乎也并非无事。」 在场众人尽皆默然。 齐公子今天一开始还躲在了最后面,但是当他出现站在李绚面前的时候,却总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根本不像个认错的样子,甚至仿佛根本不将李绚这个当朝郡王放在眼里一样。 李绚就算是有心饶他一次,但在一步步之下,也难有回圜的余地。 「其实本王还有很多事情要向他请教,就比如,他从一开始针对本王的根本原因,总不能因为一个普通女妓三言两语的挑拨,他就视本王为毕生仇寇吧,这背后究竟是什么原因?」李绚一番话说出,在场众人立刻若有所思起来。 然而不少人嘴角微微抽搐起来,看看李绚桌案上放着的那本蓝色书本。 光是里面记载的东西,就已经足够告诉李绚真相了,他又怎会不知。 「算了,今日到此,一切兴尽,本王也该归去了,本王今日还有其他事务要忙,隗翁,请恕李绚失礼,不能多陪了。」李绚对着隗龚躬身致歉。 隗龚、隗横赶紧站起来,同时拱手,隗龚语气恭敬的说道:「今日是老朽招待不周,还望王爷宥谅,王爷请自便。」 李绚淡淡一笑,转身就走,转眼已经消失在众人视线当中。 这个时候,一道身影站在了李绚原本所坐的位置上。 这个人赫然正是杜柳,在他的面前,那本蓝色的账本还在。 杜柳低下身,缓缓的打开了账本。 里面一片空白。 第二百五十一章 水中搏杀,血色陷阱 晚风习习吹来,明月之下,李绚站立于船头之上。 双手后背,目光平静的望着远处岸上的灯火。 在李绚的身后,跟着丘贞沐和苏宝同。 「今日之事颇不简单啊。」李绚目光平视前方,摇摇头,感慨说道:「可怜的齐公子,自己被所有人抛弃了都不知道。」 「王爷为何如此说?」丘贞沐听到李绚这么说,脚步向前挪了半步,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 站在后面船尾的席管家,脸色由不得讪讪起来。 李绚斜眼看了席管家一眼,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随后便转过了身, 这隗家人,见风使舵的本事实在够强。 今日明明是以隗家的名义邀请李绚来西湖,但真正的主菜却是齐公子对李绚的质问,可在这个过程当中,隗家人根本就没帮齐公子多说上半句话。.z.br> 可怜的孩子,一直都是一个人在对抗李绚。 李绚虽然不过是昨日才刚到杭州,但里里外外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为他奔走。 他所掌握的信息之多,层次之高,远不是齐公子所能抗衡的了得。 今日出现在宴席上的那些人,里面和齐公子关系不错的也有不少,但都很轻易的就被李绚分化瓦解。 至始至终,都没有第二个人帮齐公子说过一句话。 「齐公子!」李绚轻叹一声,但他的思绪却已经转到了杭州刺史袁嘉祚身上。 这一位,是扬州明面上真正的掌控者。 但仅仅是明面上,暗地里操控杭州一切的,却是杭州诸多世家大族的人。 只是这些是世家大族总有一个对外的话事人,哪怕仅仅是在丝绸纺织这一个行业,也需要一个能够平时拍板做决定的人。 这个人不是胡郁,不是袁谊,不是陆元明,不是张淳,也不是隗横,真正掌控者一直未有出现。 吴越十六家族数百年经营之下,早已经牢牢的掌控了吴越之地的所有一切。 只是这十六家族之间也各有矛盾和分歧,也有家族之间的晋升和没落,起起伏伏。 还有无数冲突矛盾之下的牺牲品。 这位齐公子就是其中之一。 正在思索间,李绚猛然抬头,死死的盯着后面的席管家,咬着牙说道:「船漏水了!」 船地漏水的声音清澈无比的在李绚耳边响起,丘贞沐和苏宝同听到李绚这么说,想也不想,手里的千牛刀瞬间出鞘,转眼已经同时架在了席管家的脖子之上。 「漏水!」席管家眉头猛的一挑,满脸愕然的同时,眼神中也带着一丝无辜和慌,他赶紧摆手:「小人不知何事,漏水,哪里漏茫然了?」 席管家下意识的看向一侧的舵手,茫然的喝道:「老邓,怎么回事?」 「哼!」老邓猛然回头,看着席管家和李绚等人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下一刻,他猛的向前一跃,直接朝水中跳去。 「哼!」李绚猛的冷声一喝,下一刻,低垂在下的右指猛的一弹,锋利无比的软剑已经从袖中急窜而出,转瞬间已经朝着老邓后脖直射而去。 软剑的速度快愈奔电,在入水的一瞬间,老邓无比惊恐的转过头,眼睛瞪得大大的,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就在此时,锋利的利刃已经直接射入了他的咽喉,鲜血喷涌。 就在此时,一声巨大的断裂声突兀的从脚下传来,下一刻,整个小船仿佛被巨大的力量直接从下往上直接折断一样,中间瞬间高高翘起,两侧朝水下坠落。 李绚和丘贞沐、苏宝同离的并不远,可是这一折之下,三人立刻被分了开来。 还没有等他们反应过来,八条身影已经同时从水下直跃而起,四个人杀向了丘贞沐和苏宝同,而有四个人同时杀向了李绚。 四把横刀如同泰山压顶一样,直接朝着李绚的头顶狠狠的斩落。 身处危机之中,李绚的脸色平静的可怕。 右手向前一挥,长剑转瞬已经在前方急速的划出一条极细的丝线。 「当」的一声,四大横刀狠狠的斩在了李绚的头顶,但此时,又是一把长剑出现在了李绚的左手,瞬间就帮他挡住了四把横刀。 四把横刀之上带着的庞大力道一闪即逝,因为此刻,他们的主人咽喉上,已经裂开了四条红线。 李绚猛然转身,根本也不看从四名刺客咽喉中喷涌而出的鲜血,而是无比警惕的看着眼前的湖面。 「砰砰」两声,两道身影同时从水中跃出,一左一右,从李绚意想不到的视线死角直跃而起,一把横刀,一把长剑,同时向他杀来。 李绚的脸色平静的可怕,根本不见丝毫惊恐。 【宗灵,真仙道道女,先天真种境大圆满】 【辛见,无生道山南堂堂主,先天真种境大圆满】 真仙道和无生道,一名道女,一名堂主,两把利刃,两个人同时朝李绚凶狠杀来,速度惊人。 「砰」的一声,水花突然溅起。 一瞬间,断船上的李绚突然不见了踪影。 明亮的水面之上,一瞬间已经不见了李绚的身影。 「在湖里。」辛见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就钻入了湖里。 宗灵稍微犹豫一下,回头一看,就看到丘贞沐手里的千牛刀冷静无比的抹过了一名无生道杀手的咽喉,莫名的,宗灵的脑后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就在此时,冷风吹来,宗灵猛的打了个寒颤,就在这一瞬间,之前脑海中的危机感莫名的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她自己也再没有想起。 眼前已经不见了辛见的踪影,宗灵不再犹豫,整个人向前一跃,直接跃入了湖水之中。 水面之下和水面之上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从水上往下看,月光之下照射的湖面一片白茫茫,根本看不见水下的情形,只有脑海中告诉自己的一片漆黑。 进入水面之下,往上看,同样只能看到一片光亮,但星辰人影俱都看之不见,不过水中的一切却比之前能看的更清楚。 宗灵目光一睁,就看到两道身影在飞速的向湖下坠去。 离的宗灵最近的是辛见,辛见虽然来自山南,但也是水战好手,向下游去的速度飞快。 然而真正令宗灵感到惊悚的是李绚。 李绚就那么的站在水湖之中,低着头,一动不动,整个人却诡异无比的朝着朝着水下急速坠去。 如今的西湖并非后世,千顷湖光百尺楼,鹤汀凫渚胜丹邱。 百尺,十丈之深多少有些虚妄,也多有虚指,但西湖之深可见一斑。 李绚飞快的朝着水下沉去,头上脚下,而辛见在上方死死的坠下,头下脚上,两个人相距不到三米,但是却诡异的无法缩减半点。 李绚的脸色平静的可怕,全身上下根本没有丝毫混乱。 宗灵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南昌王并非如同万象阁秘档当中所系那样,对水战一无所知,反而恰恰相反,他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水战好手。 一瞬之间,宗灵下意识的放缓了追杀李绚的脚步,然而她却并没有去提醒辛见。 毕竟万一她错了呢,万一辛见有足够的实力可以碾压李绚呢。 终归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来自不同宗门的人。 真仙道可没有像无生道那样和天阴教贴的那么近。 时间稍瞬即逝,突然,宗灵猛的发现,原本下坠的李绚突然间停止了下坠。 猛然间,李绚抬头看向辛见和宗灵的眼神中充满了戏谑。 如同猫戏老鼠一样的戏谑。 下一刻,就见李绚面前的湖水顿时炸裂,他整个人如同向上的箭鱼一样,转瞬就已经接近了辛见。 辛见原本就是在全力的向下冲,李绚突然转换方向,两个人面对面,速度相加,更是飞快。 转眼,李绚就已经冲到了辛见眼前, 手指颤动,锋利的剑刃已经飞快的摸过了辛见的咽喉。 而辛见手中,几乎要刺入李绚肺部的水刺,却突然间莫名其妙的刺了一个空。 他的眼神满是愕然,因为在最后一刻,他才察觉,不知不觉中,水中视线的对手位置已经发现了。偏移 随即,血液在湖水深处迅速的蔓延开来,辛见的眼神迅速的失去了神采。 就在这个时候,宗灵突然看到李绚抬头。 透过血色的湖水,看到的李绚的眼神,也完全是血红色。 宗灵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寒颤,下一刻,她整个人已经如同一只惊弓之鸟,调头朝着湖面游去,朝着更远的的地方逃去。 这个时候下方的李绚却露出里一丝得意的冷笑。 第二百五十二章 明压暗迫,栽赃陷害 黑暗的苍穹之上,明月高悬,几颗星辰散落,点缀在夜幕之上。 西湖西南侧的某一座高峰之上,一道穿着黑色夜行衣的魁梧男子,站立在峰巅巨石之上,目光炯炯的盯着远处的西湖湖面,眼神里充满了狡黠和算计。 西湖的湖边,一道玲珑剔透的身影如同游鱼一样的从水中跃起,随即紧贴地面的伏于岸边。 不等任何人看清楚她的模样,那人已经急速无比的从地面跃起,附身低形,急速无比的朝着西南方而去。 看到这一幕,高峰上的人影脸色不由得就是一变,他立刻转头看向了另外一边的西湖湖面之上。 就在此时,一名穿着暗青色锦衣的人影从水面一跃而起,直接站立在四周前来救援的快船之上。 人影似乎察觉到有人窥伺,下意识的回头,朝着高峰之上远远的望来。 他的面目清晰可见,赫然正是他们这一次刺杀的目标,南昌郡王李绚。 然而似乎是光影有差,李绚并没有看到山峰巨石上的人影,很快就转身回去,和赶过来一脸焦急的隗龚说着什么。中文網 山峰上的人影刚刚松了口气,随即咬牙低声说道:「该死的,竟然失败了,而且还把辛见折在了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洛阳和扬州分舵的情报究竟是怎么回事,该死的,他们对南昌王的情报搜集出了巨大偏差。」 声音很熟悉,赫然正是正是之前将刺杀人物传递给宗灵和辛见的万象阁副阁主汪朝。 他没有参与到这一场刺杀当中,反而是在高山之上窥伺着一切。 汪朝的脸色很快就无比凝重起来,刺杀失败倒不是最要紧的,反正就是两个被拿来利用的愣头青罢了,真正麻烦的,还是万象阁对李绚情报搜集的准确性。 一旦这方面受到质疑,那么他们在圣教之中的地位将会迅速的降低。 「看样子,该找个机会加强南昌王身边的情报渗透了。」汪朝沉吟着,目光下意识的转向了宗灵的位置。 然而这一看不要紧,汪朝差点被吓得心脏一停。 因为此刻,在远处的的大道上,两名穿着捕快服色的中年人正在朝着宗灵快速的追杀。 其中一人的手上还拿着一只长弓,朝着宗灵所在的位置不时的连珠射箭。 每一箭都极度的危险,一次又一次,宗灵都是竭尽全力才躲开弓箭的射击。 然后又竭尽全力的朝着西南方快速的奔行,可她的速度还是肉眼可见的慢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高峰之上的汪朝脸色已经变的无比难堪。 「该死的,杭州州衙的人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汪朝迅速的转身朝山下奔去。 他不能置宗灵于不顾。 最起码,也必须在宗灵将后面追杀的带到他们的藏身基地前时,先一步击杀宗灵,避免更多密信的泄露。 追杀,狗屁的追杀,这明显就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也就是宗灵身处局中看不清楚,这才在笼罩头顶的死亡阴影之下,不得不朝着藏身基地逃窜。 汪朝绝对不能让宗灵引着这批人前往他们的藏身基地。 那个地方虽然和他们魔教关联不大,但是那个地方的主人,却和天阴教这一次起事的一位关键人物有关联。 一旦这中间的关联被堪破,那位关键人物的身份曝光,他们他们这一次在杭州的图谋立刻就要为之一断,甚至间接会影响到大局。 汪朝迅速的山峰之下奔下,急于奔走的他,根本没有看到湖上的李绚再度将目光投注到他刚才所站的位置,直到他彻底消失,李绚这才收回了目光。 月明星稀,李绚的目光从西湖倒 映的天幕上收回,然后看向一旁脸色凝重的隗龚,隗横,还有杭州法曹参军苏宇。 作为杭州府的司法官员,李绚这位当朝郡王,婺州别驾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遭遇刺杀,不管之前有什么矛盾,苏宇都必须第一时间赶来进行侦查。 站在甲板上,李绚接过丘贞沐递过来的毛巾,一边擦拭,一边说道:「这一次刺杀的两名刺客,一名已经死在了湖里,你们可以派人下去进行尸体打捞,或许能够发现些什么,另外一名刚刚已经逃了,不过刺史府的徐捕头已经率人追了下去。」 「王爷早就已经知道今夜有人会来刺杀?」苏宇第一时间就敏锐的听到李绚话里最重要的词。 徐捕头,杭州刺史府的徐捕头。 名义上隶属于苏宇麾下的杭州刺史府捕头,竟然提前就已经赶到了这里,而苏宇对此却一无所知,这背后的隐情,让他不由得大了个寒颤。 「这个自然。」李绚似笑非笑,目光揶揄的说道:「本王在扬州时,不止一次给于天阴教重创,如今到了杭州,自然要时刻提防天阴教随时会来的刺杀。你们看,这不就是来了吧。」 稍微停顿,李绚语含深意的说道:「隗翁,虽说本王今日接受你的宴请来这西湖之上,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可是本王这一次遇到刺杀,隗家总归少不了要给出一些交代来。」 「这个自然,好在王爷并非出事,不然,老朽真不知道该如何向刺史大人交代,该如何向朝廷交代。」隗龚一脸的愧疚,然后转身看向儿子隗横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送王爷上岸……」 「不着急。」李绚轻飘飘的声音传来,他回头看向丘贞沐和苏宝同说道:「丘兄,苏兄,你们现在去船上查一查,是不是有人通风报信了,本王什么时候上船,可不是谁都能随时看到的。」 李绚的话音一落,隗龚的脸色立刻就是一白。 然而就听李绚随即说道:「忘了给诸位介绍,这位是丘贞沐丘兄,故郿城县公长孙,这是苏宝同苏兄,苏兄祖籍冀州武邑,是故邢国公之孙,苏参军来自幽州,离冀州不远,想来应该是有几分同族之情吧。」 「见过叔父!」苏宝同率先施礼,不管是幽州苏氏,还是冀州苏氏,先祖都是黄帝之孙颛顼帝。高阳氏六世孙樊·昆吾伯之子封于苏,历史上的苏姓一族,以此为始。 幽州苏氏和冀州苏氏离的较近,他们的先祖同为前燕那公苏青,百余年前还是一家。 「见过贤侄。」苏宇认真的回礼,作为同族,苏宇自然知道邢国公苏定方传承如何。 李绚这一下揭开了苏宝同的身份,苏宇不能不顾忌几分。 隗龚更是老狐狸,他当然知道李绚这番话的意思。 只能满脸无奈的拱手说道:「王爷,不知此事该当如何处理?」 「如何处理?」李绚似笑非笑的看着隗龚,轻声说道:「自然一切按照律法处理,今日有苏参军在这里,杭州法曹麾下想必很快就会赶到,便交由苏参军处置便好。」 隗龚下意识的看向苏宇,苏宇面色凝重的微微摇头,然后目光抬头,看向了远处西湖东岸码头之上。 隗龚顺着苏宇的目光看过去,那里空无一物。 隗龚微微一愣,但随即,他就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脸色不由得一变。 这个时候,李绚冰冷的声音传来:「今夜,围猎天阴教逆匪,诸路并发,想来应该是能够有所收获的,至于这最后会牵连到谁,那就不知道了。」 「老朽明白。」隗龚沉沉的躬身说道:「今日宴席之上,齐公子齐鸣与王爷发生口角,之后便引发天阴教此刻,刺杀王爷,下官,以及满船官员学子都可为证。」 「隗翁,这可是你说的,本王可未进行任何逼迫。」李绚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隗龚立刻点头,十分坚定的说道:「自然如此,只是,王爷,袁刺史那边要如何交代。」 「你不会真因为,今夜这么大的行动,本王就没有知会袁刺史吧。」 第二百五十三章 取而代之,姚崇家族 月色之下,三艘快船划破湖面,溅起的水花摔落在湖面上,荡起层层涟漪。 快船靠岸,面色凝重的李绚率先上岸,丘贞沐,苏宝同,苏宇,隗龚,隗横等人紧跟此后。 此时,码头上已经是一片灯火通明。 十数名千牛卫高举火把站在码头两侧,更远处,一辆黑架马车停在路旁。 李绚招呼过久候在一旁的张环,将写好的手信递了过去:「即刻传信刺史府,将这份信亲手送到袁刺史手上,不要经过他人。」 「喏!」张环接过手信,立刻转身而走。 一旁的隗龚看着那封手信,脸色微微有些难看。 那封信,会彻底的将齐公子钉死在谋逆的罪名上。 就在此时,一艘快船从后面的湖上驶来,离的老远就大声喊道:「王爷稍候!」 刚走到车边的李绚停下来脚步,皱着眉头看向远处的湖面之上。 快船很快上岸,三条人影相继船上下来,当先一人,赫然正是出身牛头山,如今在灵隐寺挂单的方钦和尚,之后跟着的是州学教授高翔高凤岚,还有女扮男装的京兆杜氏杜柳。 方钦和尚率先双手合十,一边打量李绚,一边长舒口气:「见过王爷,听闻王爷遇刺,船上众人尽皆骇然,一时不得其果,贫僧这才急忙追至,如今见王爷无恙,贫僧这心也终于放下,阿弥陀佛。」 「多劳大师挂怀了,也多劳二位。」李绚拱手还礼,看向后方的高翔和杜柳,两人还礼。 「贫僧追赶王爷,除了探望王爷是否安康以外,实乃有私事要商。」说着,方钦和尚转头看向了身后的杜柳。 杜柳立刻上前一步,面色恭谨的递上一份信件,李绚有些诧异的接过信件,拿开信件,略作阅读,脸色立刻升起一丝诧异:「杜兄,这边请,隗翁和隗兄也请一起来。」 说完,李绚也不管其他人,率先朝马车而去。 丘贞沐和苏宝同转身朝着旁边的战马走去,苏宇和高翔略微犹豫,也朝两人跟了过去。中文網 岸上只剩下了一个方钦和尚,虽然他被单独的留下,但方钦和尚不仅没有任何的不满,反而是双手合十,对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微微行礼。 脸色中带着一丝希冀,又带着一丝担忧。 李绚微微掀开车帘,月光透入,车厢之中的人影清晰可见。 李绚和杜柳坐在左侧,而隗龚隗横父子则坐于右侧。 车帘放下,车厢之中又陷入了昏暗中,随着车帘的晃动,偶尔有月光透入,光影闪烁。 「隗翁。」李绚率先开口,看向对面的隗龚说道:「隗家和齐公子究竟是何关系,为何你等会如此助他?」 隗家虽然在吴越十六家族当中属于垫底,但也非是什么三三两两的人等就随意凌驾其上的。 即便是有杭州刺史支持的齐公子也不行。 狐假虎威那一套在这些世家大族那里根本行不通,他们才是最擅长这类游戏的人。 「当然是利益!」一旁的隗横幽幽的开口,看了父亲隗龚一眼,然后才对着李绚说道:「王爷有所不知,三吴之地,杭州虽然所产丝绸最多,甚至占了整个吴越之地的四成,但这蚕丝每年的出产,杭州却只有不到两成,除了苏州以外,湖州同样是产丝大州。」 「东南除了杭州以外,就数苏州每年生产的丝绸最多,故而各家暗中虽有妥协,但是下到地方,对蚕丝的争抢也是十分激烈的,有的时候因此而死人也不奇怪。」 隗龚轻声一叹,看向李绚说道:「隗家虽以运输为主,但也时常收购生丝获利,而齐公子,则准备在婺州,台州,衢州,括州等地,加大蚕树种植,隗 家与其联手,相信可以挣得一些上风,然后多一些话语权。」 「原来如此。」李绚点点头,之前杭州长史胡郁就曾说过,整个丝绸行业十分的庞大,每一个环节都划分的很细。 如今多少年下来,整个行业想要有新的发展并不容易。 可行的办法无法两个,一个节流,一个开源。 节流,无非就向想尽办法剥削压榨更下层的丝户和织工,每从他们身上多压榨出一个铜钱出来,上层的那些家族就会多出不知道多少利来。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经常能够看到许多世家大族的豪奴,为了一个铜板将下面的普通农户打个半死的原因。 吴越十六世家,家族身上每一个铜钱都是血淋淋的。 至于开源,便是种树生丝了。 「此事,等本王到了婺州之后也会去做,台州,括州,本王都有足够的人脉做这些事情,无需担心,最后也剩下一个衢州,隗翁应当知道,衢州东临婺州,西接洪洲,不巧,全在本王的控制之下……」李绚的眼神中露出了凌厉的锋芒,死死的盯着隗氏父子。 「如此,日后便多承王爷照顾了。」隗横率先应了下来,在隗龚还在犹豫之际。 李绚看着隗龚,摇晃的车帘下,月光透入,隗龚最终还是认真的点下了头。 隗横在一旁看着,微微的松了口气,在他看来,无非就是曾经齐公子的位置,换成了李绚。 而且这一切都是齐公子咎由自取,从昨日清晨开始的莫名挑衅,到今日夜宴无半点赔礼之意,已经让齐公子失去了所有人心,如果他再失去了袁刺史的支持,那么这个人就等于死了。 李绚到没有想这么多,他想的更多的是其他。 掌控整个吴越之地的十六世家,到今日,李绚总算是真正的撬开了一扇小门。 别看李绚和陆家,贺家,虞家,张家都有不俗的关系,但这些人和李绚谈的,要么是文章诗篇,要么就是朝堂秘闻。 对于这些他们掌控吴越之地的手段,他们仿佛根本不屑一谈,甚至就根本不会去谈。 「如此,本王还有第二个问题,隗翁,如今在这个杭州,谁才是整个吴越丝绸行业的龙头家族?」李绚问的很郑重。 隗龚有些诧异的看着李绚,虽然似乎是想到什么似的,恍然的说道:「王爷来到杭州才不过一日半,对这些情形有所不解也是正常,其实在整个杭州,真正在丝绸行业中做主的,其实是姚氏。 姚氏先祖为西汉大臣姚平,汉末大乱之时,姚家举族迁来杭州,自此便扎下根来,南北朝便已经十分兴盛,如今更是更上一层楼,朝中秘书郎姚璹,金吾卫长史姚懿俱都是姚家之人。」 「等等,谁,姚懿,左金吾卫长史姚懿,姚崇之父姚懿?」李绚不由得微微一愣,这个答案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王爷认识姚懿?」隗龚有些诧异的看着李绚,他没有想到李绚竟然还认识姚懿。 「曾经共事过一段时日,本王离开神都之时,姚兄还出门相送。不过,隗龚,据本王所知,姚懿是京兆人士,如何会成为杭州姚氏子弟。」 「王爷有所不知,姚懿其父很早就离开了杭州,前往长安求职,姚懿当年就是出生在长安的,但是每年他们都会派人回杭州祭祖,故而我等也知道其近况如何,彼此相互在朝中也有所照应。」隗龚稍微向李绚解释了一下姚懿一家的来历。 不过这个时候,他大体也弄清楚李绚和姚家的关系。 双方虽然关系不错,但并不深入,不然李绚也不会连姚家的家族来历也不知道。 「姚家也是近年来才成为丝绸行业的话事人,不过若是未来仕途顺利,想 必在不久之后,姚家就会放弃这一位置,就如同当年的贺家一样,成为真正的官宦大族。」隗龚不由得一阵感慨。 吴越十六世家,虽然祖上来历都个有光鲜,但多少年起起伏伏,有的一飞冲天,有的则早已经沉入污泥深处,不见踪影。 每一朝每一代,都有新人,新的家族上位,也有旧人,旧的家族跌落,甚至是直接陨落。 「怎么,贺家之前也是执掌吴越丝绸之业?」李绚不由得微微一愣。 他之前调查了很多,但偏偏这一点他从来没有调查出来过。 「是的,不过在贺家数十年前崛起之时,他们就将位置让了出来。」隗龚微微解释。 李绚点头,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贺知章的祖父早年隐太子李建成的近臣。 只不过他们的运气很好,在玄武门之门前,贺知章的祖父便已经病逝,之后和太子一党便没有任何关联,在太宗和高宗两朝,虽然不至于达官显贵,但也牢牢的占据着中枢的位置。 隗龚感慨道:「吴越十六世家,最高的是清贵权盛之家,就譬如当年的王谢之家,即便是后来的顾陆朱张也不过是后起之秀,直到近年,王谢越发败落,顾陆朱张几家兴盛,双方这才平齐平坐。 他们也是整个吴越十六家当中,最顶层的六个家族。 至于其下,无比在追逐他们的脚步,多少年,代代如此。」 李绚默默的点头,整个吴越十六家的体系,从上到下,终于在他眼前露出了清晰的轮廓。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上古夏氏,城门校尉 晃动的马车内,一时寂静。 许久之后,李绚终是发出一声感慨:“如今情形又岂止是吴越之地,整个天下都是这般,吴越不过是个缩影罢了。” “确是如此。”隗龚扫了儿子隗横一眼,然后才继续说道:“老朽多年前曾赴往长安,五姓七家,关中四姓,河东四姓,河北山南,川中陇右,皆是如此,相互勾连,彼此协助,掌控整个天下。” 说到这里,隗龚微微苦笑,说道:“这吴越之地,只有吴中四姓才被天下人看入眼里。我等,真去了长安,谁都不认,只能靠自己,或者说是手里的银钱。” 寒门,隗家只差一步,便会沦落为寒门之家。 他们如今如此做便是为了家族的未来前途挣扎。 除了权利,钱财是他们改变命运的最佳助力。 也怪不得这吴越之地,人人贪利。 “还有一事,本王不明。”李绚的眼睛突然间冷了下来,语气森然的问道:“以隗翁之机,不可能不知婺州事变在即,如此,为何还要向婺州投入大量的金钱和人力?” “王爷是在说齐公子他在向天阴教输送利益?”隗龚立刻就反应了过来,随即摆手坚决否认道:“齐公子是袁刺史内侄,必不至于此,至于吴越危局,王爷说笑,有我等十六家在,天阴逆贼,能掀起何等风浪。” 隗龚最后一句话说的十分自信,顾盼飞扬。 李绚如果不是知道天阴教的三千精锐已经潜入各地,搞不好会真的这么想。 然而这吴越十六家也和朝堂中枢的大佬有着同样的视觉盲点,有些地方他们根本就不会去想,不会去思考。 天阴教利用的就是这些盲点,将天下世家自以为无比森严的网络,蛮横不讲理的直接撕开。 “本王知晓,吴越各地各有丝织行会,本王想知道的是,在这类行会当中,交错掌握的十六家里,有谁家最有可能会和天阴教勾连,会在关键时刻背叛朝廷,和天阴教里应外合,动乱整个东南?”李绚的一句话说的森然无比,杀气纵横。 “不会有这样的家族。”隗龚立刻斩钉截铁的否认。 “你否认的太快了,隗翁,所以说,就是有了。”李绚的一句话,让隗龚如坠冰窖之中,浑身上下一片彻寒。 李绚转过头,看向一旁还在思索,听到李绚如此说满脸愕然的隗横,面无表情的说道:“隗翁,你看隗世兄这样的反应才是正常,起码要想一想,思考一下,谁有可能才对。毕竟有类似嫌疑的家族并不仅仅只有一家,但是敢于不顾一切动手的只有少数一两家才对,这个家族究竟是谁?” 谁的心中又没有颠覆天下的想法呢,只不过碍于现实的重重压力和束缚,全部死死的压下了心中的欲望。 但总有人在现实的压迫下已经无法再苟延残喘,铤而走险成了他们最后一条路。 …… “每个家族,都有出色的英才,同样也有没落的败类,尤其是那种几乎濒临绝境,前途断绝,再没有其他可选择之地的人。” 李绚声音幽幽,说道:“本王觉得也不会有人一开始就想着和逆贼一起谋反,他们只不过是想通过和逆贼勾连来获取利益,甚至是在关键时刻反背逆贼,建立功勋,这样的人也是有的,所以,隗翁,在你眼里,这样的人会是谁?” 天阴教能够培养起三千精锐,可不仅仅是兵械武装那么简单。 这中间消耗的粮食,所用的布匹,甚至是消耗的医药,都是一个庞大到难以被忽略的数字。 如果说是在其他地方,那么很容易被人忽略,但是在这吴越之地,人人细心。 吴越十六家族对当地的掌控又到了一个异常严苛的地步,如果说没有人作为内应,天阴教无论如何都不会发展到此种地步。 李绚如今给了一个台阶,隗龚终于还是心动了,忍不住的抬起头。 “吴越十六家,隗家已经到了没落的边缘,甚至不得不和齐公子这样的人物合作,但我等始终保留着一丝底线。”隗横突然开口,看了老父一眼,然后又看向李绚:“王爷,各中内情,请恕隗家无法向王爷言明。不过王爷可以去问齐公子,齐公子这根救命稻草,并非仅仅是对吾家有用,对其他家族同样有用。” “横儿!”隗龚又惊又怒的看着隗横,他这话虽然没有明说,但实际和明说也不差分毫了。 李绚突然自嘲的一笑:“隗翁,伱对这天下了解太少了,陛下在江南,不仅有越州段都督,婺州王刺史,歙州王都督,常州沈刺史,甚至就连一个杭州袁刺史都异常的难以对付,如今又将本王派来了东南,陛下心里究竟在想什么,隗翁,你难道就没数吗?” 李绚这一番话说出,整个车厢之内一片寂静。 吴越十六家通过种种手段来试图绑定朝中刺史,皇帝真的一无所知吗。 吴越十六家,他们真的达成目的了吗? “就拿杭州袁刺史来讲,齐公子虽说是他内侄,但也不过是一个小妾的侄子罢了,他只要随便的将那个小妾休掉,那么他和齐公子之间,就再没有任何关联,甚至或许,袁刺史现在已经在做了。”李绚目光轻轻的从隗龚身上扫过,转头望向了刺史府的方向。 一旁的隗横早已经是无比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但隗龚脸色虽然难堪,但却又平静许多。 这才是一个大家家主该有的气度。 “隗兄将能说的都说了,本王回去之后,自然会给隗兄记上一功,但是这功劳究竟是蜜饯,还是砒霜,是甜橘,还是金山,就看接下来隗家会如何做了。 毕竟隗兄是隗翁你的儿子,没有家族助力,他就算是获得功勋,也会被削减很多的,甚至遭人忌恨。如何衡量,隗翁自然明了,想必也不用本王多说什么。” 说完,李绚身体稍微靠后,开始闭上了眼睛。 在隗横说出是在和齐公子有联系的家族时,在李绚的脑海之中,一个家族名字已经自动的跳了出来。 夏家,余杭夏氏,出自上古夏朝的夏家。 自夏被商灭后,夏朝的一部分后裔,便迁移到了余杭,不多久,便成了余杭的世家望族。 东汉零陵太守夏勤,东海学者夏恭,晋代画家夏瞻,南朝宋著名棋手夏赤松等等。 在前隋时,夏家亦曾有人做过一郡太守,可如今却只有在湖州的夏炎为一任县令,夏家的败落可想而知。 李绚仔细想了想,今日出现在宴会之上的,并没有夏家子弟。 要么是夏家之人格外的谨慎,在齐公子昨日和李绚有过纠葛之后,便立刻拉开了他们和齐公子之间的距离。 要么,就是他们已经提前知晓,今晚会有刺杀之事的发生。 甚至他们和天阴教之间勾连远比人们想象的要更深。 …… “王爷,我们到了。”车外突然传来了丘贞沐的声音,马车也在这一瞬间彻底放缓了下来,最后直至彻底停止。 “若是三位不介意,那就一起出去看一看吧,今夜绞杀逆匪,到了这里才刚刚开始。”李绚直接掀起车帘,然后从马车上轻跃而出。 与此同时,李绚伸手向后一抹,一把长剑已经被他从座位下抽了出来。 这是一柄坚挺无比的八面龙纹汉剑,可不是软剑那一类的只图锋利的兵刃。 长剑出鞘,软剑更加的诡异莫测,瞅准机会便可一剑突入,直要人命,然而八面汉剑则完全是另外一种的作战方式。 长剑坚韧无比,行剑大开大合,却又横平竖直,杀伐果决,极具章法。 又是一根长铁棍被李绚从另一侧的座位下拿了出来,然后和长剑一对一合。 铁棍竟然已经被和八面汉剑直接扭合在一起,成为一把锋利无比的长槊。 只不过相比平常长槊,剑刃要稍长几分。 月光之下,明烁的剑刃闪现着凌厉的剑芒,反射着冷月的杀意。 隐隐间,能够听到一声清脆的剑鸣声,在欢呼雀跃。 李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情的笑意,单手紧握,“砰”的一声轻响,李绚将长槊重重拄在脚下的岩石上。 岩石立刻裂开了无数的裂缝,从李绚脚下朝四面八方蔓延而去,直达数米开外。 一下子,隗龚,隗横,还有苏宇,杜柳,高翔等人,目光一时间全部都集中在李绚身上,微露骇然。 李绚左手朝山下一指,指着山下一侧山道某个位置上一个在急速移动的黑影,冷声说道:“看到那条急速奔逃的人了吗,那就是今日刺杀本王的另外一个杀手,看看远处她正要前往的那个庄园,那里就是天阴逆贼藏身的所在,隗翁,能够告诉小王,那里究竟是谁家宅院?” 隗龚朝着山下的庄园深深的看了一眼,然后微微皱眉说道:“老朽在杭州虽然时日较多,但也并非对所有的地方都能了如指掌,这似乎是在九里山,老朽也就是曾在几十年前来过这地方一次,之后就再没来过了。” “隗兄,你可知这里究竟是谁家庄园?”李绚看向隗横的目光中充满了疑惑。 “是城门校尉金计家中一位亲属的庄园。”隗龚有些诧异的看向四面的庄园,然后稍作解释说道:“下官曾经被金计邀请来这里游赏过,故而知晓一些内情。” 城门校尉。 隗龚,苏宇,杜柳三人同时赫然,一阵森寒瞬间涌上心头。 夏家…… “如此便好。”李绚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目光落在了一侧的山道之上,死死的盯住了正在快速逃窜的宗灵。 第二百五十五章 深山古庄,黑影重重 巨大的山影一下子遮住了头顶的明月,眼前瞬间一片黑暗。 一道人影转瞬间已经冲入到了黑暗的山影中,她的脚步不由一个踉跄。 「铎」的一声,凌厉无比的长箭已经擦着她的脖子狠狠的射入前方的岩土之中,不停的震颤。 人影身形微微一顿,但下一刻,她整个人便已经如同猎豹一样,斜侧着向前冲了出去。 「铎铎铎」连续数只长箭同时从她的身侧扫过,然后狠狠的扎进了前方的岩土中。 人影看都没看,迅速的朝前冲去,因为在她的身后,追杀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整个人的速度虽然飞快,但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她已经通过规律的呼吸,进行了一番小小的休整。 下一刻,她整个人已经冲出了黑暗的山影,在冲出的一瞬间,她整个人的速度骤然爆发,后面紧跟射来的好几根利箭,同时射了一个空。 李绚站在高峰之上,目光冰冷的看着。 皎洁的月光之下,疾速飞奔的身影面目终于清晰,身形矫健,这人赫然正是从西湖一直逃到这里的真仙道道女宗灵。 虽然她此时身上到处都是泥土和草屑,甚至就连胳膊和腰间的夜行衣都被划破了数道口子,但幸运的是,她的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口,最多不过是身上有几处血痕罢了。 然而宗灵甚至没能再多缓一口气,更多的黑色长箭再度从后方急射而来,凌厉非常。 一瞬间,宗灵仿佛置身于无尽的箭矢死地,稍有差池,立刻便是命运无算。 但在关键时刻,宗灵身体总能诡异的一扭,转眼便已经避开了重重杀箭。 人猛的向前一扑,又是已经躲开了后方的利箭。 利箭骤然停止,宗灵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立刻向前急速奔跑。 她知道这不过是后面追杀的弓箭手在缓解臂力,同时准备下一轮的射击。 就在此时,香汗淋漓的宗灵眼前一亮,她脚步猛的一跺,下一刻,她已经冲出山道。 前方,一座占地超过十亩的四进庄院里的院子突然出现在前方。 宗灵想也不想,直接朝着那个庄园,以更快的扑了过去。 庄园之中,此时也有人察觉到了宗灵的出现,一名穿着灰色劲袍的年轻人立刻出来接应,但就在他刚刚从院落之中冲出之际,一只冷箭从宗灵身后冷不丁的射了过来,转眼就已经贯穿了他的咽喉。z.br> 霎那间,脚步骤停,鲜血从咽喉中奔涌而出。 对面冲来的宗灵转眼被鲜血喷了一脸,但下一刻,宗灵已经从灰衣人的身侧直冲而过,转眼已经冲入到了对面的山庄中。 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砰」的一声,人影倒地,瞳孔之中残留着的,是宗灵冷酷无情的面容。 站在高峰之上,李绚平静的看着远处的庄园。 他清晰的看到了宗灵冷酷的冲入到庄园之中的画面,也清楚的看到了后面追杀而来的杭州府捕快们,停下脚步,看着远处的庄园,眼中迟疑的眼神。 或许对于很多从来没有来过这座山庄的人来讲,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对于对杭州府四周一切了如指掌的地头蛇来讲,里里外外,一寸一地,多少的隐秘和忌讳他们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更别说是这件庄园亲戚的主人本身就算是他们的半个上司。 城门校尉掌控杭州水陆十三座城门,守卫每个城门的城门正都是从九品的官职,上面还有从八品的城门副尉,而杭州城的城门尉更是从七品的官职,等同于中下县令、京县丞,不可小视。 甚至于在场追杀的捕快和役卒 有少数一两人还曾来过这里。 就在此时,轻微的脚步上前,李绚猛然转身,虎视眈眈的看着刚向前走了几步的杜柳。 一时间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同时盯向了杜柳,甚至有的手已经握在了刀柄之上。 杜柳勉强的笑笑,然后朝着李绚拱手,低声问道:「王爷,在下有个疑惑不解,不知当问不当问。」 「公子既然已经开口,那哪里还有什么当问不当问的,公子请问便是。」李绚神色平静的看着杜柳。 杜柳有些后悔自然突然发问,但她还是硬着头皮问道:「王爷,我等为何后出发,可偏偏先来这里,难道说王爷已经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吗?」 「公子看来对于这行事办案之法并不熟悉、」李绚指着山下停步的杭州府捕快和差役,平静的说道:「杀手虽然是早知目的地,但是却并不敢直奔而来,故而即便是在追杀之下,也是绕了好几弯才来到这里的,但是我们不同,在她绕路时候,我们就已经在地图上锁定了这里的位置。」 李绚稍微向前一步,指着山下的山道说道:「公子请看,在这整片区域当中,仅仅只有这一座庄园,故而只要有个大概,便可以找到这里来。我等乘坐马车就算再慢,也比被不停追杀的杀手速度要快。」 「原来如此。」杜柳一副恍然的模样,看向李绚的目光冲带着一丝崇敬,拱手说道:「多谢王爷解惑。」 李绚微微摆手,并不在意,让转身看向了另外一侧,丘贞沐立刻上前一步:「让府中侍卫散的更远一些,三四里范围内占据视线高点,一有发现,不要动手,立刻传讯禀奏。」 「喏!」丘贞沐立刻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李绚再度转身,看向跟着他们一起来的杭州法曹参军苏宇,平静的说道:「苏兄,袁兄恐怕还有一阵才能赶到这里来,麻烦你下去命令那些捕快,让他们占据四周的高点,准备好火箭,随时准备火攻,另外,还请苏兄找个人去山庄喊话,告诉他们,里面的人涉嫌谋逆,若能弃械出降,则可免一死,否则,格杀勿论。」 苏宇的脸色抽搐了一下,目光迅速从苏宝同的身上扫过,然后对着李绚一拱手:「下官遵令。」 苏宇转身朝山下走去,快速去和手下的捕快差役汇合。 李绚重新朝着山下的庄园看去,此时在庄园中,早已经是一片混乱。 护卫,侍女,仆役,四处乱奔,一时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办? 李绚深吸一口气,隗龚刚才说过,这里是杭州城门校尉金计家中一位亲戚家的庄园。 但是在李绚看来,这里根本就是金计的别院,亲戚,不过是糊弄外人罢了。 虽然幕后一下子清晰了起来,但心里却不由得心生疑惑。 城门校尉,掌管杭州十三城门的城门尉,官位虽低,但位置却十分重要。 虽然说城门处的税吏是户曹下属,但是城门卫也有其自己的办法进行敛财。 平时的油水本就已经不少了,更何况他还涉及到杭州城的城防安全。 然而,一旦某一夜,杭州城门突然打开,早已准备好的天阴教精锐悄然无声的杀入,那么在极短时间里,他们便可迅速的占领整个杭州。 等到城中百姓清晨苏醒,整个杭州已经换了颜色。 若是天阴教真的彻底拿下来城门校尉金计,那么他们在未来的起事中已经占据了出色的先手。 这个时候,他们最不需要做的,就是将金计给暴露出来。 他们需要做的,甚至是在明面上很早切断一切和金计的关联,曾经有过的所有线索,也必须全部切断。 可是他们现在 的做法,却让李绚感到一阵阵的疑惑,天阴教的这些人,不仅没有切断和金计的联系,甚至还在李绚在杭州这个敏感的时候,让无生真传两道的杀手,直接入住金计亲戚的庄园。 要么是那些人真的蠢货,没有想到李绚的动作之快,要么就是天阴教的人别有算盘。 金计或许根本就不是他们的人,他们如今的这种做法,无非就是想要借李绚的手,换上一个真正的自己人罢了。 一切都在未定之天,一切都还需要更多的证据和信息支撑。 「庄中之人听者,你们当中有人窝藏叛逆,若是不想背叛连坐,立刻出来伏降。」 高喊声中,院落之中,原本四处奔跑的众人脚步立刻就是一停。 李绚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三进院的院门之后,一个词条已经跳了出来。 【汪朝,万象阁副阁主,玄胎境中期,为人胆小,遇险则退,为人贪婪,遇利则上。】 李绚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真是一个蠢货啊,真的以为这样做就能找到机会刺杀李绚吗,真的是太天真了。 李绚转头看向了一侧的丘贞沐,十数名红衣金甲的千牛卫顿时无声的上前一步。 无声的利刃出鞘! 第二百五十六章 火箭破庄,泰山压顶 月色之下,高峰耸立。 李绚身骑在黑色的高头大马之上,手握丈长马槊,黑衣黑甲,目光冷冽的俯瞰着山下的庄园。 身后整整齐齐的两个小队的千牛骑士森严阵列,各个红衣金甲,手握刀柄,杀气凌然。 等待李绚一声令下,便可向下冲锋。 就在此时,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 随即,又是两个小队,穿着灰衣皮甲,身背长弓,手握横刀的精锐士卒从后侧山下直奔而上,气息急促,但依旧稳稳的停列在李绚身后,排列整齐。 为首身穿红衣金甲的周申立刻上前一步,拱手道:「府卫周申,奉令而来。」 「嗯!」马上李绚平静的点点头,随后淡然的向下一指,平静的说道:「带人去下面,和杭州府的捕快差役站于一处,然后候令,火箭焚庄。」 「喏!」周申立刻躬身应诺,然后带着身后的南昌王府府卫,直接朝着下面的捕快差役所在疾奔而去,迅速占据四周的射击高点,同时也监控那些捕快差役。 李绚可不想在自己冲锋的时候,从背后突然射来一支冷箭。 「王爷,刚才那些是何人?」隗龚有些惊疑的看着李绚,他没想到李绚的手下除了两队千牛卫以外,竟然还有其他的好手。 「这些吗?」李绚笑了笑,说道:「这些人是本王这两日在杭州招募的山中猎户,今夜有事正好带他们来见识见识……对了,这事是袁刺史同意了的,这些人也全都来自婺州。」 李绚一句话,将隗龚所有的疑问,全部都堵了回去。 转过身,李绚嘴角略微带起一丝笑意。 他的话虽大半是真的,但也一点不实之处。 这些人中,的确有一批是李绚在杭州招募的「婺州猎户」,但也有不少是周申手下和他一起役满的府兵,另外还有少数几个从折冲都尉史进府邸出来的老兵。 在李绚的南昌府中还有一批从彭州洪洲起,就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右千牛卫士,以及丘贞沐这些奉命护卫李绚这位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的左千牛卫士,再加上李绚手下的明暗府卫,这就是他如今所有的人手了。 南下婺州,李绚从方方面面弄来了不少的人手,但这些人来历复杂,成分不一隐患不少,但好在基本都是好手,如今所欠缺的,只是战阵厮杀的相互配合。 如今机会来了。 「传令!」李绚的声音骤然响起,他身后的众多千牛卫士立刻同时拱手。 夜风之下,站在高峰李绚声音森冷:「六十息后,庄园内不出者死,所有弓箭手,火箭射杀半刻钟,火起半刻之后,千牛卫冲杀,伏地者活,站立者死!」 「喏!」轰然的应诺声中,两名千牛卫已经快速而下,疾奔传令。 隗龚和隗横父子俩相互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的凝重清晰可见。 南昌郡王明显是个权力欲望很重的人,悄无声息之间,这里的一切全都被他接管。 当初他若是平平安安的抵达,平平稳稳的离开,那么整个杭州什么事情都不会有,可是一旦有人给他机会,那么他立刻就会弄的翻天覆地。 扬州如此,如今的杭州同样也是如此。 隗龚心里不由得有些埋怨齐公子和他背后的那些天阴教,你们干嘛非要在杭州招惹他。 隗龚的目光落于山下庄园外的各处山坡高点所在,可以说,整个山庄,除了最后四进院之外,其他的三进院全部都在弓箭的射程覆盖之下。 只有墙下角落里和房屋里能够避免被射中。 距离杭州法曹参军苏宇传令已经有一阵过去了,然而不知为因为,山庄内没一个个人出来 伏诚。 之前还在山庄之中乱跑的山庄侍女、仆役,被警告之后,几乎全都退入到了房屋之中。 此刻整座庄园静悄悄的人仿佛一个人也没有。 但实际上更多的护卫都藏在了庄园四处的墙壁之下,手握刀剑,杀意凌然。 「射!」一声冷喝从山腰清晰传来。 下一刻,数十支燃烧的火箭已经同一时间朝着山庄之中激射而去。 每一箭都瞄准了山庄之中最容易引发火焰的位置激射而去。 窗户,茅草,木门,柴火,帘布等等等等,仅仅是片刻工夫,整个庄园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 尤其是山庄各处的大门,上面更是不知道钉了多少的火箭,很快就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浓烟四起,庄中顿时哗然。 李绚的目光迅速的从燃起火焰的山庄前方朝后方望去。 在那里另外一个词条,还在闪烁。 【宗灵,真仙道道女,先天真种境大圆满】 根据李绚所知,真仙道只有一位道女,位置和叶绾绾在天阴教的位置相差仿佛。 然而唯一不同的是,真仙道的道女挑选严格,保护周全,平常情况下,一旦选定,十几年都不会换人。 不像天阴教,每隔几年都会换上一任圣女。 他们的圣女每一次在和官府的斗争中死去之后,立刻就会换上一位新的圣女。 真仙道已有很多年未有道女死亡了,上一任道女也是在年长退任长老之后,位置才由宗灵接任。 真仙道啊,李绚上一次在南昌县城遭遇的刺杀,就是他们做的。 这些人虽然没有得手,但李绚还是死死的将他们记在心里的,他的报复心历来很重。 李绚的目光落在三进院院门处的汪朝身上。 熊熊的烈火之中,汪朝就像是什么都没有感到一样,依旧死死的趴在院门之后。 无声的潜伏着,准备随时给李绚致命一击。 李绚眼神中带起一丝冷笑,然后猛然回头看向一侧隗横,淡淡一笑,说道:「隗兄,之前因为一些事情,这里的消息需要保密,但是现在,本王需要消息传出去,传遍整个杭州城,此事就麻烦隗兄了,另外,之后还会有不少人犯,恐怕也需要隗兄收押。」 「王爷客气,下官必定竭力相助。」隗横的脸色异常的凝重,他的眼角余光到过自己父亲脸上变幻的神色,立刻就知道父亲心中肯定是在腹中慨叹:南昌王这一下不知道又在算计谁了。 李绚的心思收敛,看着前方的火箭逐渐稀落,火焰熊熊燃烧之下,小半个庄园都陷入了火海。 原本藏身在庄园之中的侍女、仆役和护卫立刻疯狂的从屋中跑出,然后叫喊着疯狂的朝后院疾奔而去。 没有任何人跑往院门处,没有任何人来给他们开门。 这让李绚多少有些失望,他原本以为会有人忍不住的想要逃离,但是想错了。 半刻钟时间逐渐过去,山庄之中的火焰开始慢慢的黯淡下来,只是浓烟依旧不断。 「兵刃出鞘!」李绚一声令下,十几名红衣金甲千牛卫同时拔出了腰间的千牛卫,然后斜垂于大马之侧,就在此时,李绚冷声喝道:「冲锋!」 一声令下,李绚胯下的黑色大马立刻飞奔而出,朝着山下山庄院门的方向就直接冲了出去。 李绚所在位置,虽说是高峰,但不过百米高而已,向下坡度舒缓,正合骑兵重逢。 呼啸声在耳边闪过,从上而下,李绚跨下马匹的速度在极短的时间里提升到了极致。z.br> 几乎在转眼间,李绚就已 经冲下了山坡,直冲庄园大门之前。 速度快的所有人反应过来。 轰然的马蹄声中,先行一步的李绚,平举带着滔天冲劲的长槊,朝着上面钉满了火箭的山庄大门,一槊狠狠直击而去。 「轰」的一声巨响,山庄大门骤然向内炸裂,无数的木片如同炸弹一样飞速的向后飞旋而去。 中间还夹杂着数十支火箭,数名藏身在院门后,试图对李绚发起袭杀的院中护卫,立刻死伤大半。 在所有人眼中原本坚固无比的大门,竟然如此就被轻易摧毁,众皆骇然。 「砰」的一声,黑***大马已经一蹄子直接踢碎了残存的大门,然后悍然的冲了进去。 一时间如同脱缰的猛兽一样,瞬间就冲到了大院中央,甚至还在向前疾奔。 身后十几名千牛骑士同时带着千牛刀闪电般的杀了进来,转眼已经分为两队,速度奇快无比的朝着两侧抹杀而去。 锋利的刀刃闪过,转眼已经带起了一片血腥。 就在此时,森然无比的冷喝声在残存的每一个人的耳边响起:「千牛卫绞杀叛逆,伏地者活,站立者死!」 众人下意识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赫然就看到急速狂奔的李绚已经骑着黑色大马,狠狠的朝着二进院院门处,一槊当先刺去。 他竟然是一直在冲击,之前冲破山庄庄园大门之后,他直接就朝二进院院门杀了过去。 下一刻,巨大的轰响中,无数的的木片炸裂。 藏在木门之后的人影顿时死伤一片,而随后而来的锋利无比的长槊,更是转眼已经抹过了门下所有人的咽喉,但紧接着,李绚就一拉马绳,已经稳稳控制住了马速。 两侧的十几名千牛卫已经同时冲了进来,手里的弩箭立刻对着院门两侧的山庄护卫狠狠的攒射而去。 李绚回头,看向身后。 一进院的院墙之下,庄园护卫已经死伤遍地,鲜血横流,再无站立之人。 这些人,原本就在外面弓箭的射程之下,本就已经死伤不少。 李绚突然间的冲破大门冲了进来,这些人一时间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千牛骑兵已经杀了进来。 回过神,李绚的目光盯在了前方的三进院院门右上的位置,手里的长槊再度死死的握紧。 【汪朝,万象阁副阁主,玄胎境中期,为人胆小,遇险则退,为人贪婪,遇机则上。】 第二百五十七章 军阵突袭,妖蝠踪迹 火焰在黑色木门上不停的舔舐燃烧,带起一股股的焦味。 木门不时的发出一阵「毕剥毕剥」的声响,随即炸开一道道极细的裂缝。 李绚目光死死的盯着左侧右上木门之后,提示词条清晰的浮现。 【汪朝,万象阁副阁主,玄胎境中期。】 汪朝依旧悄无声息的藏身在木门之后。 即便是火焰在木门上汹涌的燃烧,浓烟滚滚,他也丝毫不为所动。 李绚的眼神一凝,呼吸变得平稳规律起来。 此刻他身上从高峰上冲击而下带来的强悍冲击力在连续两次撞击之下,已经被彻底的抵消。 想要冲击第三扇门,就只能依靠自己的实力。 马踏联营三百里,一剑霜寒十九州。 李绚现在差的很远。 目光扫过两侧,骑在马上的千牛卫依旧在利用弩弓和千牛卫刀疯狂飞奔的杀戮着院落之中每一个人站立的人。 伏地者活,站立者死,这,是铁律。 身后,一进院的厮杀声已经彻底停止。 从外面冲进来的当地捕快和差役已经开始接管整个院子。 与此同时,十数名弓箭手已经在周申的指挥下登上了墙头,然后一步步的向里推进。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周申和他联手合作也不是第一次了,李绚的行事风格,他也摸索出了不少。 「准备!」李绚猛然低喝一声,四周的千牛卫立刻重新汇聚到了他的身后。 千牛刀斜垂,杀气腾腾。 李绚位于最中央,丘贞沐和周乾分别列于两侧,紧紧的护卫在他左右。 「冲!」李绚猛然间一夹马腹,随即,他整个人已经如同闪电一样的狠狠朝前冲去。 手臂微微向后一抽,轻旋,下一刻,紧握的长槊已经狠狠的轰在了眼前烧焦的右侧木门之上。 「轰!」霎那间,木门碎裂,长槊前刺。 锋利的槊刃闪电般的刺向了木门后人影的胸膛,一槊就要将其彻底洞穿。 「呲啦」一声,衣衫碎裂,鲜血洒落,满目骇然。 汪朝一只手捂在胸口,一掌狠狠的拍在了长槊之上,整个人同时借力倒飞而退。 人在半空中,汪朝的神情里满是愕然和惊恐。 身体不停的倒旋向上,一只手臂使劲的摆动,如同翅膀一样,看起来神奇无比,但汪朝眼神之中的惊恐却越发的浓重。 刚才那一瞬,李绚凶悍无比的一槊,转眼就已经刺在了汪朝身上。 危机时刻,汪朝悚然惊觉,一掌拍在长槊之上,同时体内气息急速反转,这才闪电般倒飞而出。 按照汪朝原本的计划,他本该在李绚刺破木门的一瞬间,顺着长槊底部朝他直杀而去。 但李绚长槊竟朝着他的胸口直射而来,让他的计划彻底破产,甚至如果不是汪朝反应敏锐,否则的话,搞不好,他现在早已经死了。 不过汪朝毕竟是玄胎中境的强者,虽然还比不上安荣祥那种人,但也比李绚强上太多,再加上他的轻身术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这才惊险的逃过这一次的杀局。 可即便如此,汪朝胸前的衣领也被直接划开,清晰无比的血线出现在他古铜色的胸膛上 身处在半空中,汪朝能够清楚无比的看到李绚眼中的愕然,同时他也能异常清楚的看到在李绚的身后,数名千牛卫已经抬起了手中的弩弓,死死的瞄准了他。 就在弩箭叩响的一瞬间,汪朝整个人如同千斤巨石一样猛然坠地,但又在坠落到一半的时候,身体瞬间变轻,如同青烟一样的朝李绚直接飘去。 他的动作看起来很舒缓,任谁都能看的清清楚楚,然而他的速度却快的惊人, 「蹦蹦蹦」数只长箭结贴汪朝耳边略过,但他看都不看一眼,整个人转眼已经扑到了李绚身前,一双手已经轻飘飘按向了李绚的胸膛。 但就在此时,汪朝猛的捕捉到了李绚嘴角那一丝残忍的冷笑。 两把锋利无比的千牛卫从李绚的身侧无声的抹出,冷光闪电般已经飘到了汪朝的咽喉处。 速度极快,是之为飘。 刀刃森寒,汪朝迅疾而上的一招,仿佛直接朝刀刃之上送去一样。 出手的赫然正是丘贞沐和周乾,他们两人仿佛等待许久一样,从李绚身侧急冲而过,狠狠朝汪朝斩来。 突然,汪朝猛的抬头,赫然发现,李绚的视线早就已经不在他的身上,而是放在了身前不知道何时为收回的长槊利刃之上。 锋利无双的利刃清晰的倒映着李绚冷酷的眼睛。 下一刻,李绚猛然抬头,目光瞬间就死死的所锁在了汪朝的身上。 霎那间,汪朝的眼前,一道明亮的寒光闪过,骤忽间,锋利的槊刃已经刺到了眼前。 速度奇快无比,甚至在一瞬间,就超越了丘贞沐和周乾的千牛刀,直射汪朝面门。 猛然间一个寒颤,一股无形的力量突然出现在汪朝体内。 就听他猛的怪叫一声,整个人瞬间向后一倒,就像是后面再有绳子拉着一样。 顷刻间,他整个人已经紧贴着地面,一下子就倒飞出去几十米远,转眼不见了踪影。 两侧高墙上的弓箭手甚至来不及射击。 千牛卫落下,李绚也缓缓的收回了面前的长槊。 看着槊刃上新带起的一丝血丝,李绚忍不住的摇摇头,说道:「这个家伙的轻功太好了,好的就像是不像个人一样。」 「这就是一头蝠,一头妖蝠。」丘贞沐脸色无匹森冷。 「我们已经已经几乎尽了全力,可还是没能杀死这个家伙。」李绚脸上露出一丝冷色。 汪朝的情况太好了,他的修为倒还在其次,如果他继续和李绚等人拼杀,那么他最后必然会死在这里,哪怕他的修为再强也是必然,成型的战阵变化杀伤力强的惊人。 然而这个家伙太担心,稍微察觉一点不对劲,立刻转身逃走,这让李绚也颇感无奈。 「他走不了的。」丘贞沐望向后面的四进院,眼神中带着一丝杀机。 「这个自然,来人,我们继续。」李绚猛然上前,四周的千牛卫,立刻分列李绚两侧,随着李绚一起朝着四进院的方向冲杀而去,转眼已经冲进了四进院中。 四进院的院门并没有被关闭,但一进院,立刻就能看到满满当当的侍女和仆役,全都瑟瑟发抖的蹲在地上。 「所有人伏倒在地,面朝地下,不抬头便不死,抬头者,站立者,以谋逆同罪论处,即刻诛杀。」李绚冷酷的声音在院落之中回荡。 在场的所有人,立刻下意识的伏倒在地,根本没有人敢丝毫抬头,更别说是站立的。 真正敢于和他们厮杀的人早就已经死在了之前的几进院中。 这最后一进院落之中,敢拼杀的人还真没几个。 「砰」的一声,李绚猛的一脚踢开了眼前的房门,出现在李绚面前的赫然是一个巨大的中堂,到处布满了各色绸幔。 整个中堂内空无一人,根本不见之前逃进来的汪朝和宗灵。 李绚的目光四周扫了一遍,突然,他快速的朝着侧畔的一根木柱走去。 想也不想,用力量的在木柱某个位置上一拍。 下一 刻,轻微的响声当中,地面上突滑开了一个圆洞,黑漆漆的,一望不见多深。 丘贞沐下意识的看向李绚,一脸担忧的说道:「王爷!」 「这些人是真的好用地道啊。」李绚一时好笑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天阴教的这些人,从洛阳到扬州,再到如今的杭州,这一手从来不改。 「但你别说,还真好用。」李绚转身看向丘贞沐:「通知让人找来秸秆一类的燃烧物,统统的扔下去,本王要用这烟熏死里面的所有人。」 「喏!」丘贞沐立刻躬身应诺,他和李绚针对此类情况早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李绚对着这种从来不冒失的行为做法,让他和他的手下不知道多少人活了下来。 「还有通知四周高处的明哨,让他们盯着四周山区的每个地方,哪里有烟气冒出,我们立刻就杀到哪里去。」丘贞沐的脚步立刻就是一顿。 李绚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同时冷森的说道:「这里不比城中,山区岩石坚固,这里就算是有地道,也不会有多长,除非这下面是也特殊的溶洞……当然,如果是那样我们就赚大发了。」 这座庄园的所在本就偏僻,已经深入到了群山之中,以这里的偏僻程度,根本也就不用修建什么密道,或者说开辟什么静室,甚至地下洞穴都不用。 只要在上面的庄园中,做事谨慎一些便做够了。 故而,这里就算是有地道,怕是没有多长,这个时间,想要秘密的在山中挖出一条地道太难了,而且没有多大作用,所以就算是因势利导的存在,他也不会太长。 可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有,这里面的秘密就值得推敲了。 没过多久,丘贞沐就已经返回,急速的对着李绚说道:「王爷,人找到了,在西北方向。」 「走!」李绚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带着手下千牛卫一起追杀而去,而就在他们赶到烟气从渗出的位置时,两道身影刚刚从地下出来,看到李绚追杀而来,两人迅速的朝着西南方向而去。 汪朝的速度快的惊人,但是宗灵的速度也有些拖累到了汪朝,而身后,李绚率领千牛卫已经追杀而来。 突然间,汪朝猛的一停步,宗灵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差一点就直接撞了上去。 然而就在此时,汪朝的右手却轻飘飘的按在了宗灵左胸之上,掌力轻吐,下一刻,宗灵已经缓缓的滑落在地,嘴角一丝血渍流出。 汪朝脚尖一点,宗灵人已经高飞了起来,朝着紧追而来的李绚很狠狠的撞了过去。 李绚迅速的冲击而上,一把就抱住了宗灵。 第二百五十八章 灵隐寺前,自清门户 李绚猛然从马上一跃而起,直接抱住了半空中落下的真仙道道女宗灵。 【宗灵,真仙道道女,先天真种境大圆满,心脏骤停,无呼吸,濒死】 一个转身,李绚已经重新坐回到马上,伸手按在宗灵的鼻息之上。 果然,她已经没有了任何呼吸。 「王爷,如何?」丘贞沐立刻上前,低声询问。 「被人在心口闷了一掌,呼吸几近断绝,丘兄先追,本王看能否暂时的救回来。」李绚摆摆手。 丘贞沐立刻拱手,然后快速的朝前方的汪朝急追而去,那是他们今日最大的一条鱼,可不能就这么让他跑了。 李绚伸手按在宗灵左侧心脏之上,真力透入,一下一下,缓慢有力的催动着,仅仅是十数息之后,宗灵突然一声咳嗽,身体一颤,人就要睁开眼睛。 就在此时,李绚却一手按在了她的后脑勺上,轻轻一拍,她就已经晕了过去。 随后,李绚从身上掏出一只白色的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棕色的药丸,伸手喂进了宗灵的嘴里。 直到她吞咽而下,李绚这才转头向后:「周兄,你带着人,将她混入庄园之中其他的尸体里,然后送入杭州水师衙门,但在中路,让人将她送到船上,交给张鹭,勿要被他人看到。」 「喏!」周乾立刻拱手应诺,他就在一旁,亲眼看着宗灵在极短的时间里,从濒死状态恢复生机,虽然十分好奇,但也对李绚更加的敬畏。 张鹭,是南昌王府府卫副总管,仅在李竹之下。 李绚悄悄的将人送到自己船上,自然是对她别有目的。 天阴教的事情倒也罢了,李绚如今已然了解不少,他现在最关心的,是在如今的吴越之地,究竟有多少魔门的其他宗门赶来。 吴越之地,在多年前,一直都是鱼龙混杂,各方势力都有。 一直到二十年天阴教起事,这才一统整个吴越之地。 但很可惜,天阴教在二十年前失败了,他们的失败,也导致整个魔教的势力在吴越之地被彻底摧毁。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天阴教卷土重来,但是在整个吴越之地,早已经没了魔教其他宗门的生存土壤。 如今天阴教起事在即,魔教其他宗门突然出现。 他们究竟只是来看看,还是想要和天阴教一起瓜分这吴越之地? 这是必须要谨慎弄清楚的,如果是后者,那么也意味着,李绚他们面对的情势将更加的艰难。 「驾驾驾!」李绚飞快的催动马匹,带着其他人快速的朝前方追去。 他们奔行的速度很快,没有多久就追上了前方的丘贞沐等人。 「情形如何?」李绚立刻和丘贞沐在山道上并行,速度同时放缓。 「逆匪如今正朝西南方逃窜,山上的弟兄们在高处盯着,随时汇报逆贼的踪迹。」丘贞沐对着李绚恭敬的拱手,赞叹说道:「多亏王爷提前将人手散开,这样我等才能死死的锁住他的位置。」 在之前进攻庄园之前,李绚就已经下令让手下南昌王府的府兵占据各处高峰。 正是因为如此,在汪朝从庄园地道之中逃出时,李绚手下的千牛卫才能根据府卫的指引,死死的追逐汪朝的身后。 看着四周的群山万壑,眼前早就已经不见了轻功极佳的汪朝踪影。 山风呼啸,山林重影。 李绚立刻朝着西南方向一看,赫然就发现高空之上一个词条清晰浮现。 【汪朝,万象阁副阁主,玄胎境中期,外伤沉重】 李绚马匹稍微落后,任由大马跟着丘贞沐快速前行,他从身上掏出一张简易地图, 手在上面一划,一个大体的区域已经被他圈了出来。中文網 随即,李绚的呼吸不由得停顿了下来。 一直在注意李绚的丘贞沐,立刻转头,看向李绚:「王爷,如何了!」 李绚抬起头,看向西南方向,神色冷冽:「你知道吗,虽然说他在七拐八折的试图改变方向,但他所去的方向,大体就是在灵隐寺一带。」 「灵隐寺?」丘贞沐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他虽然是初来扬州,但是对灵隐寺的大名还是有所耳闻的。 灵隐寺建于东晋咸和元年,距今已有四百五十余年。 南朝梁武帝,前隋隋文帝,都对其亲睐有加。 虽然几百年来多次毁于战火,但不久之后便又得重建。 如今主持灵隐寺的,是佛门慧诞法师。 慧诞出身禅宗,虽说并不是五祖弘忍门下,但也曾听其讲道。 倒是慧诞和慧能关系颇近,是禅宗在整个吴越之地,最大的寺庙之一。 「或许是本王过虑了,这里并不仅仅是只有灵隐寺,另外还有法云寺,法镜寺,法净寺,韬光寺等等其他大小寺庙好几所,或许天阴教藏身其中也说不得。」李绚突然间下意识的放缓了马速。 后面一整个队伍的速度立刻就都放缓了下来。 李绚抬头望向汪朝所在的位置,然后又看向了灵隐寺的方向,最后他只能无奈的感慨一声,说道:「本王原本以为,可以顺藤摸瓜,让他带着我等一起前往天阴教在整个杭州的老巢,现在看来,倒是本王期待过重,真要再追下去,非要惹出***烦来不止。」 这个时候,李绚手握丈长战槊,指着汪朝所在的位置说道:「加快速度走正路直接绕到他的前面去,在灵隐寺放马亭截住他,不管如何,都不够让他进入灵隐寺四周,否则,混乱一起,一切就不在我等掌控之下了。」 「喏!」丘贞沐立刻拱手应诺,命令迅速的向下传了下来。 李绚在说话之间已经冲到了最前方,放开马速,开始在山道上飞奔。 月光之下,奔行甚速。 在群山之间,汪朝并不知道李绚已经率人先一步前往灵隐寺之前等着他了。 他已经飞快的在山间奔行,只不过他的身影忽快忽慢,忽左忽右,飘忽不停,看上去下一刻随时会朝任何方向转者。 在远处的高峰之上,数只利眼同时死死的盯着汪朝的所有行动,而汪朝也根本不知道他自己的动作始终都在别人的眼里。 突然间,前方的山道骤然变宽,汪朝根本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山道急冲而出。 一个巨大的地坪出现在汪朝的眼前,他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一直捂住胸口的右手终于稍微放开了一点,鲜血立刻就再度奔涌了出来。 右指快速的在胸前连点,鲜血这才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汪朝的脸色彻底的阴沉了下来。 刚才在古堡之中,他一共挨了李绚两槊,而且两次,锋利的槊刃全部都砍在了同一个位置上,丝毫不差。 汪朝之前不仅服了药,同时也还点住了伤口四周的血脉,但是在一番激烈无比的奔行之后,伤口还是崩了开来。 汪朝现在真的有些庆幸,好在李绚他们没有带狗,不然的话,只要弄上几条狗,那么汪朝哪儿都去不了。 抬起头,汪朝立刻朝着左侧的山道…… 突然汪朝猛的停下来了脚步,低声说道:「谁,出来?」 地坪的另外一头,是向上的三条山道,分别通往不同的方向。 最中间的那边大道通往灵隐寺,左侧则是通往法云寺,法镜寺和法净寺, 只有右侧是通往韬光寺,汪朝如今的方向赫然正是通往最左侧。 「不知道前辈究竟是要去法云寺,法镜寺,还是法净寺呢?」李绚缓缓的从后面山道深处骑马而出。 丘贞沐紧紧的跟在李绚身侧,四周十几名红衣金甲的千牛卫同时起码而出。 「你是怎么发现的?」汪朝看向里眼神里满是惊骇之色。 「这没有什么猜不到的。」李绚并没有加快马速,手里的长槊微微垂向地面,而他的眼睛则是死死的盯着汪朝胸前的伤口位置。 就是这一眼,汪朝的脸色不由得一变。 「前辈,束手吧,你没有机会了。」说到这里,李绚回头看向山上,然后幽幽的说道:「就是前辈山上的那些同伴,这一次也死定了。」 「怎么,你打算上前将三座寺庙一手屠光吗?」汪朝额嘴角闪过一丝嘲讽,不屑的说道:「别说是你了,就是李治来了也不敢这么干。」 「本王当然不敢这么干,本王只会在解决前辈之后,让人通报灵隐寺,说有人天阴教逆匪潜伏在山上寺庙之中。」 「怎么,你想逼佛寺放人。」汪朝忍不住的笑了两声,然后冷冷的说道:「你可以去试试,我保证你最终什么都不会得到。」 「前辈所言有理,本王也的确不会那么做,本王只会通报佛寺之后,便让本王手下的所有人全部都撤出这座山。」说到这里,李绚稍稍停顿,轻声说道:「当然,本王在下山之前,会告诉灵隐寺慧诞禅师,今日发生之事,本王绝不会为难山上任何一个人,但是,本王会所有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禀报中枢,禀报圣人,如此而已。」 李绚话音甫落,汪朝瞬间就变了脸色。 第二百五十九章 提前预判,生擒活捉 「你好狠!」汪朝看着坐在黑色大马上的李绚,脸色早已经是无比的震惊。 李绚一手抓着马绳,淡淡的笑笑:「前辈过誉了,本王不过是善于把握人心而已。」 李绚回头,看向山上灵隐寺的方向,然后轻声说道:「本王相信,作为禅宗名寺,灵隐寺绝对不想背上谋逆之嫌,从而毁掉禅宗数百年以来,在天下间的全部努力。 故而,只要本王稍微松一松手,那么他们自然不会硬顶到底,只要本王愿意率众众撤走,那么绞杀逆贼的事情,灵隐寺会做的比本王还要做更加的用心。 本王,只需要等待一个结果便足够了。」 灵隐寺会替李绚杀掉整座山上所有一切可能存在的魔教匪徒,抹出所有一切会被朝廷用来针对他们的证据。.c 当然,或许他们还会交出一两个边缘头陀来搪塞官府。 但是事关佛寺的重要人物,他们是不会轻易交出的。 为了避免毁掉佛门清誉,同时也为了避免被官府借题发挥。 李绚没有过于逼迫佛门的打算,尤其是眼下,他真正的对手始终是天阴教的逆匪,而不是佛门。 佛门这头庞然大物,远不是天阴教的小小体量能比拟的。 若是李绚真的同时惹上佛门和天阴教,那么根本就不用佛门动手,皇帝自己就会直接下旨免掉他的所有职司。 轻重主次不分,这样的人注定是不会有什么成就的。 甚至这样的人权柄越重,对大局的威胁就越大。 汪朝死死的盯着李绚,他将自己的藏身地选在这里,自然有他类似的考量,而李绚只是轻飘飘的一抬手,甚至是后退半步,汪朝立刻就被逼入死地。 顺带的,还有他手下万象阁的一众精锐,全完了。 汪朝缓缓的后退,山上他既然已经去不了,那他就另选一个方向脱身。 虽说在后面李绚同样布置了不少的人手,但李绚在这里,那后面根本没人能阻止他。 看着李绚,汪朝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下一刻,他整个人已经脚步一点,身形化作一道青烟快速后退。 「前辈!」李绚猛然间冷喝一声,有点走神的汪朝迅速的看向李绚,赫然就看到李绚突然间举起了手里的长槊,对着汪朝就狠狠的掷了过来。 「无聊!」汪朝心里冷笑一声,他和李绚之间已经相差近三十丈,李绚这一槊力道如何不说,光是方向就已经有所偏差。 汪朝根本也不管李绚,不管半空中的长槊,整个人急速的后退,然而仅仅在两个呼吸之后,汪朝的脸色就不由得微微一变。 因为此刻连续后退好几米的他骤然发现,李绚的投掷而来的长槊在下一瞬间,正好贯向他的胸膛。 提前量,李绚竟然提前虽算好了他在数息之后可能出现的位置,然后悍然投射。 汪朝身体猛然扭曲,急切之间试图避开李绚的长槊,但就在此刻,汪朝突然感到脑后劲风传来,他下意识的想要转身,但此时,凌厉无比的长槊已经刺到了他的胸前。 「呲」的一声,长槊从汪朝的身体侧面直飞而过,然后深深的插入后面的山岩之中。 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出现在汪朝左侧肋下,血肉外翻,鲜血疯狂的涌出。 李绚这一槊,直接在汪朝的肋下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这并不是最致命的。 汪朝侧过头,脸色难看的看着自己的右小腿腿肚之上,在那里,一根翎羽箭深深的刺了进去。 翎羽箭上带着了倒钩已经深深的刺入到了小腿之中。 剧烈的疼痛让汪朝一时间难以动弹,他咬着牙转过 头,赫然就看到身后的山坪之下,一道手持长弓的人影缓缓的走来,红衣金甲,长弓羽箭。 这个人赫然正是不久前才从新林折冲府役满退出的校尉周申,他的射箭之术,凌厉非常。 汪朝的目光越过周申,在更远的地方,更多的弓箭手在快速的赶来。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汪朝回头,他的目光不由得一滞。 此刻就见李绚从马侧的刀鞘之中缓缓的抽出了一把闪着冷冽寒光的千牛刀。 南昌郡王李绚,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自有千牛刀随身。 十几把千牛刀同时斜垂向地,锋利闪光。 丘贞沐在同一时间上前和李绚并马而行,十几名千牛卫瞬间在他们身后排成两列。 「驾!」李绚声令一下,十几匹高头大马同时朝着汪朝所在的位置急冲过来。 马匹起伏之间,刀刃上下晃动。 远远的看上去,就如同上下起伏的刀浪一样,森寒无比,凌厉无比,杀气腾腾。 汪朝身体猛的向左侧一倒,然而不等他倒地,左脚已经用力,整个人急速的向上左侧山坡冲去。 「嘶!」汪朝忍不住的倒吸一口凉气,剧烈的痛苦从右腿传来。 即便他已经尽可能的不触及到右腿的伤势,但剧烈的痛苦已经让他异常难忍。 最关键的是,腰间的伤势同时爆炸发作。 这一下子,痛苦直接勾连上了神经,他的动作不由得一顿。 就在此时,一抹闪光已经出现在了汪朝的眼里,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就看到无数的刀光已经滚滚的朝着他直斩而来。 走不了了,这个觉悟,汪朝之前就已经有了。 腰上腿上都受了伤,再加上四周有不知道多少弓箭手在虎视眈眈的盯着,汪朝早就被彻底堵死了。 滚滚长刀之下,汪朝下意识的朝着左侧的山坡上一道,刀光已经从他的头上横扫而过。 顷刻间,汪朝已经如同一根随风飘动的柳枝,突然间就紧贴地面,一下子就翻转了过来,出现在李绚马头之下,瞬息之间,他已经长身而起。 细长的右手猛的伸出,直接朝着李绚的肩头抓了过来。 看到这一幕,李绚的眼中露出一丝戏谑的神色。 就见他右肩猛的向下一弯,身后滚滚相随的刀浪立刻朝着李绚身下斩出。 与此同时,李绚猛的一催马匹,大马转眼间就已经向前爆射而出。 汪朝伸出的利爪从李绚脖子后一臂处直接划过,然而不等他做任何动作,身后的滚滚刀浪已经直接斩在了汪朝身上。 「砰」的一声,汪朝已经直接倒飞而出,一片翻飞之间,汪朝的身上出现了无数极细的伤口。 一粒又一粒的血珠快速的从身体当中渗出,然而不等鲜血喷涌,就听「砰」的一声,汪朝整个人已经重重的落在地上。 右手一拍,在落地瞬间,汪朝已经长身而起…… 「嗖」的一声,长槊破空,汪朝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剧烈的疼痛已经从他的左大腿传来。 长达一丈的长槊直接刺入了汪朝的大腿之上,然后将他狠狠的钉在地上。 右腿腿肚上有箭,左腿上又被刺入了一把长槊,汪朝这下子是彻底的动弹不得了。 就在此时,一道浓重的阴影出现在汪朝的身侧,汪朝下意识的去抓对方的腰间,但这一瞬间,对方却先一步抓住了他的胳膊,然后用力的向后一掰。 「咔嚓」一声,剧烈的疼痛从汪朝的嘴里发出,然后疼痛带来的反应还未停止,汪朝就感觉他的左臂同时被人抓住了,然后再度的用力 一掰…… 「啊!」剧烈的痛叫声中,汪朝的两只胳膊同时被人掰折,而作出这些动作的,赫然正是李绚。 李绚手上动作依旧未停,大手已经摸上了汪朝的下巴。 「咔嚓」一声,汪朝的下巴已经被卸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李绚才稍微松了口气,然后后退一步,看向丘贞沐说道:「这里暂时到此,丘兄,派个人山上,立刻将关于魔教有人潜伏在山上的事情,通报给灵隐寺和山中各寺,不管他们信不信,转身就走,不要多话。」 「喏!」丘贞沐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派人安排。 「捆上麻绳,找匹马,扔上去,我们现在立刻回城。」李绚看了汪朝一眼,转身拨转马头,快速的朝着杭州城的方向而去。 至于灵隐寺,就此罢了,他可没有和佛门纠缠的准备,也没有和佛门纠缠的能力。 李绚骑着马,带着手下的千牛卫,退役府兵,还有南昌府卫兵,趁着月色,快速的朝杭州城的方向而去,南昌城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 一行人刚刚转过一个山头,就在此时,一股剧烈的威胁感突然袭上李绚心头。 李绚下意识的朝马侧一倒,一只如玉般的小手已经从他的头顶横扫而过。 第二百六十章 文章一体,终焉现身 巨大的阴影从头顶一掠而过,李绚在翻身落地的瞬间,手里的长槊已经朝着高空狠狠的捅刺而去,但可惜原地已经没了那道人影。 穿一身墨绿色的齐胸襦裙,身上披着一袭白纱,身材修长。 脸上蒙着一层纱巾,李绚只能从侧面看到斜刺入鬓的冷眉,还有一双带着杀意的明亮眼睛。 来人闲庭信步一样的在半空中任意挪移,「啪」的一声,原本在李绚身后的四名千牛卫顿时被拍落倒地,一时间站之不起。 看到这一幕的李绚,眼神不由一凝。 来人的动作快的惊人,四声合为一声,骤忽闪电,不外如是。 转眼之间,来人已经出现在了汪朝的身侧,一把抓向了汪朝的胸口。 一时间,汪朝的眼神中闪过无比欣喜的神色。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天阴教竟然会派人来救她,而且出手的,还是天阴教余杭分堂的堂主。 突然间一道冷冽的寒光出现在了斜前方,随即,冰冷肃杀的长槊充斥在汪朝的视线当中,朝着余杭堂主肋下狠狠的捅刺而去。 「蹦蹦崩……」一连串的长箭已经从四面八方射来。 余杭堂主,还有汪朝全部都在弓箭的射击之下。 一息机会,余杭堂主只有一息机会从李绚手下救人,过了这一息机会,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瞬间,汪朝已经想明白了一切,他满脸恳求的看向了身前的余杭堂主。 然而对方的眼神中却带起一丝歉意,下一刻,对方原本抓住他衣领的手,猛的一下子狠狠的按了下去。 转瞬间,墨绿色的身影已经再度飞天而起。 「噗噗噗!」连续数只长箭同时射在了汪朝的手臂,肋部和胸膛之上,深深的射入了进去。 锋利无比的槊刃从汪朝的面前直刺向前,狠狠的刺向了余杭堂主的后背,然而李绚的动作虽快,但对方的动作更快,转眼已经爬到了身侧墙壁之上。 双脚直接踩住墙壁,而她的双手向上,似乎在抓着什么似的,用力向上一拉,人转眼已经腾空而上四五米,然后留下一连串钉在山壁上的箭矢。 「暗索!」李绚的嘴角蹦出了这两个字,然手死死的盯着半空中的身影。 就在这个时候,仿佛听到了李绚华丽的声音,半空中的人影猛然转身,目光冷冷的盯了李绚一眼。 下一刻,对方已经彻底的消失在了黑暗的山中。 【章婉玉,天阴教余杭堂堂主,二十七岁,玄胎中境,父章叔胤,兄,文复之】 李绚顿时站直了身体,看向高空中已经消失不见的章婉玉,李绚的眼神中透漏出冷冽的寒光。 他在杭州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在方方面面都竭尽全力的去寻找天阴教大总管文复之的踪迹,可一直以来,他都没有任何发现。 甚至可以说,除了齐公子,除了汪朝,宗灵和辛见以外,李绚根本没有找到任何一点能够找到文复之和他手下那批天阴教精锐位置的线索,汪朝是他唯一的机会。 相比于宗灵和辛见,汪朝的身份地位都更高,他是唯一有可能找到更进一步线索的人。 章婉玉是文复之的妹妹,是章叔胤的女儿,也就是说章叔胤同样是文复之的父亲。. 文复之,章叔胤,文章一体,一体文章。 相比于文复之,章叔胤的名字要更加的隐晦。 一般人根本就猜不到,这位曾经的天阴教起事的尚书仆射,竟然也是宇文世家的人。 李绚突然间想了起来,他曾经在秘档中看过,章叔胤是陈硕真的妹夫。 如果如此的话,文复之和章婉玉都是 陈硕真的外甥。 如果陈硕真就是天阴媱后的话,那么这两个人,就是天阴教的少主。 怪不得文复之的地位要在四大长老之上,原本他本身除了是宇文世家的传人之外,同样也是整个天阴教的太子。 如此,那章婉玉不就相当于公主的身份了吗? 章婉玉,天阴教媱后的外甥女,她恐怕是知晓整个天阴教一切机密的少数人之一。 只要抓住她,不仅能够知晓天阴教在吴越之地的一切布局,甚至可以知道他们的总坛位置。 「王爷,属下等人无能,竟然让关键人犯被灭口,请王爷责罚。」丘贞沐,周申等人同时单腿跪在地上,诚恳的请求李绚处罚。 「算了,人家本就是冲着灭口来了,她的实力太过强横,我等即便是竭尽全力,也未能耐得对方几分,好了,去看看兄弟们情况如何?」李绚推开两人,看向了身后的众人。 看着穿着千牛盔甲,站在一侧成一排的四名年轻人,李绚走上前,一眼就看到了对方胸前再明显不过的掌印,面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这人竟差点一掌打破兄弟们穿着的盔甲,此人的实力着实可怕。」李绚的脸色微微有些凝重,章婉玉玄胎中境的实力并非等闲。 玄胎中境,千面佛是玄胎中境,安荣祥是玄胎中境,如今的章婉玉同样是玄胎中境。 之前两人是四大长老之二,而章婉玉不过是余杭分堂的堂主,但实力却丝毫不逊色于四大长老。 这里面固然有章婉玉很可能是媱后亲外甥女的原因,同样,这与杭州分堂的地位密不可分。 或者更准确的讲,越是距离总坛近,各地堂主的实力就越强。 实力除了修为以外,还与功法和经验有关。 别的不说,死在李绚手下的闻冰艳,她在功法,在战斗经验,战斗实力方面都要差的很远。 李绚骤然爆发之下,一击便要了她的命,但眼前的章婉玉,不仅她的修为很强,攻法很强,甚至战斗经验也同样不俗。 战力非凡。 「王爷,要派人去追吗?」丘贞沐面色凝重的看着手下盔甲上的掌印,脸色一阵难看。 「算了,对方明显早有准备,只要找个崎岖一点的地形,轻易就能摆脱我等的追击,搞不好还会设下埋伏陷阱一类的。」李绚摆摆手,说道:「告诉山上的兄弟们,看着对方最后消失在了什么地方,记下地址便可。」 如今在各处高峰之上,依旧有李绚手下府卫眼线存在,他们占据着最有力的地形,仔细盯着整片山区,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李绚看着远处的山影,心中露出一丝冷笑, 汪朝,宗灵和辛见,这三个人不过是天阴教扔出来的替死鬼罢了。 只不过是李绚动手太快,让这些替死鬼死的太快,损失也更严重。 故而在这个时候,才会冒出一个章婉玉来。 即便如此,天阴教本身在杭州的力量,也就出现了一个章婉玉。 不过一切已经足够了,一个章婉玉,足够李绚看清楚天阴教在杭州的布局设置。 别看汪朝已经死了,但李绚的目的已经达成。 「告诉兄弟们,先去水师营地,杭州水师那边,本王已经打好了招呼,有的是好酒好菜的招呼,另外还有这具尸体,这可是兄弟们的功勋。」李绚笑着摆摆手,大声的说道:「此次虽然风险,但最终成效还是令人满意的,走吧,我们该回杭州城了,有些人,也到了该露面的时候。」 骑在马上,丘贞沐赞同的点点头,说道:「是,也不知道余先生是否已经发现了什么。」 余泽,李绚手下第一谋 士,但是在今夜,他没有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 因为现在的他正在紧盯着杭州的各个衙门,府邸,县衙,各大世家,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今夜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暗中掌控整个杭州城对抗天阴教事的那位仁兄,只要一动,立刻就会露出踪迹。 只有如此,李绚才能透过他掌握如今吴越时局的现状。 别看李绚如今在整个杭州狐假虎威的闹出了不少动静,但实际上他对于整个事情的大局根本没有一个清醒的认知。 天阴教的三千精锐藏在哪里? 朝廷针对天阴教布局的越州都督府的折冲府兵又在哪里? 那些才是如今吴越对抗的真正核心所在,他们这些不过只是正餐还未开始的外围绞杀罢了。 想要弄清楚这些迷局背后的隐秘,李绚必须要调动起更多的力量来。 「杭州刺史府,长史司马参军,几乎所有能动的人都动了,所有人都在盯着,准备捞取最多的那位利益,那人没可能稳坐钓鱼台的。」 李绚嘴角微微浮现出一丝冷笑,说道:「只要他有想法,有欲望,那么只要一动,立刻就会被围观一切的余泽死死盯住。」 「刚才那个女人……」丘贞沐迟疑的说道:「那个女人,她会不会成为整个杭州城内外最大的隐患。」 李绚稍微按住马匹,沉吟着说道:「那个女人,无疑正是天阴教在杭州的负责一切之人,我等今日最大的功劳就是把她引了出来,至于如何抓捕这个女人,就是杭州府自己的事情,我们明天就走了。」 说完,李绚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汪朝尸体。 【汪朝,万象阁副阁主,玄胎境中期,濒死,无救,只剩一口气】 轻轻一抬头,李绚一掌已经按在了汪朝的心口之上。 , 第二百六十一章 窥见端倪,本性贪婪 深夜山中庄园,月色之下,十几支火把发出「毕剥毕剥」的声响。 一名又一名的仆役和侍女被押着出了庄园,被赶到了庄园左侧的空地上。 受伤的护卫则是在曾经同伴的搀扶下,低声哀嚎着被驱赶到了另外一侧。 李绚骑在马上,低头思索。 一众千牛卫同样骑马跟在他的身后,一字排开,红衣金甲,威势凛然, 四周从杭州刺史府而来的捕快,差役和役卒,在快速的搜索着整个庄园。 南昌王府的人已经全部从庄园中撤了出来,没人参与到对庄园的搜查当中。 李绚的眼神有些涣散,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脑海中的那副记忆画面上。 一个穿着桃白色齐胸襦裙的女子,将一份名单交到了汪朝的手里。 名单上,只有六个名字,宗灵和辛见的名字赫然列于其上。 这就是汪朝记忆之中,这一次前来吴越之地,支援天阴教的其他宗派弟子的名单。 虽然说只有六个人名,但并不仅仅是只有六个人。 只是这六个,是魔门其他宗派的核心弟子。 随同他们而来的,还有一批普通弟子,就比如之前在西湖之上,配合宗灵和辛见刺杀李绚的人。 如今在这种庄园之中,抵抗李绚和千牛卫进攻的山庄护卫,同样没有一人是天阴教的教徒。 至于那名穿着桃白色齐胸襦裙的女子,其人正是章婉玉。 正是因为是她和汪朝在直接接触,故而她才更需要杀汪朝灭口。 「启禀郡王!」苏哲和隗横同时走上前,对着李绚拱手说道:「都问清楚了,这些人全部都是真仙道在杭州的普通道众。其他在西湖之上,刺杀王爷的都是无生道的杀手,真仙道和无生道的出现,已经表明这一次都前来支援天阴教魔门各派开始出现了。」 「是啊,这一次对手的力量恐怕要超过我们的预期,不可轻视啊。」李绚的目光从苏哲的头顶略过,落在另外一侧,被十数名捕快和差役围起来的庄园护卫身上,然后轻飘飘的问道:「那么我们的那位城门校尉对这座庄园的情况知道多少?」 李绚并没有打算要将这一次魔门前来支援天阴教的六大宗门的人手详情告诉给苏哲。 六个魔门其他宗派的核心弟子,同时带着一批实力不俗的普通弟子,看起来力量不俗,但也仅此而已。 魔门其他宗派根本就没有将自己真正的长老一级的主要力量派来,只有一个汪朝。 如今看起来他们似乎对这一次天阴教起事并无多大指望。 李绚将这个信息留了下来,这样的一个关键信息,本身除了可以拿来和别人信息交换以外,李绚几乎可以肯定,这本身就是天阴教的一个局。 天阴教的人竟然一个都没有在这里,全部都用魔门其他宗派人来吸引目光,甚至还有城门尉金计,恐怕同样也是如此。 「这里是金计家中亲属的庄子,所以我等依律只能先去找他的亲属,然后再看是否有所证据。」苏哲微微低头,一时间为难的说道:「若是没有金计造反的实证,恐怕就只能追究其牵连之罪。」 「这里真没找到任何关于金计藏匿逆匪的罪证。」李绚眉头轻轻一挑,微微凝思:难道他们一开始并没有打算要舍弃金计。 又或者,这只是一个迷惑之术。 「下官和属下人将整个庄子都翻了三遍,庄里的下人也都细细盘问过,在从这些魔门逆匪入住之后,金计就再没有来过这里的,平时来这里的都是他的亲戚,下官无能,还望王爷降罪。」苏哲拱手,面色郑重。 「无妨!」联系一点也不在意 的摆手,转身看向一旁的隗横:「隗兄,早先,本王让你帮忙往外放风声,放的怎样了?」 「是说我等在这里搜捕魔门逆匪的事情吗?」隗横立刻上前,拱手道:「风声已经传了出去,。」 「那就好,接下来麻烦隗兄将这些全都关入杭州府大牢之中,记住在大街上走一圈,让人人都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又是在哪里被抓的。」说到这里,李绚重新看向苏哲,面色冷肃的说道:「苏参军,凭借从这里的找到的证据,相信足以定其主人谋逆之罪,至于那位城门尉,一切先按牵连之罪审定,该罢官罢官,该免职免职,勿枉勿纵。」 「喏!」苏哲立刻精神一振,对着李绚拱手,就要离开。 「苏兄稍等。」李绚叫住了苏哲,然后说道:「这里抓住的所有凶徒,活的杭州刺史府带走审罪,死的,本王要带走,送到朝中领功,二位无异议吧。」 「一切听凭王爷安排。」苏哲和隗横立刻拱手。 李绚点点头,转身打马朝山上而去,其他千牛卫,还有南昌王府的府卫,立刻紧跟而上。 「这位南昌王可真厉害啊!」隗横感慨一声,看着李绚的背影,心里想着,今夜在这座庄园搜刮到的财物,还是要南昌王府送上一份。 别看南昌王只是轻轻松松的几手安排,但金计在杭州城一辈子的积累全都毁了。 高头大马跃上山坡,一直等在这里隗龚和杜柳立刻上前,拱手:「王爷,一切可曾办理妥当了?」 「已经安排妥当了,隗翁,还请和本王一道而行,本王有些问题要请教。」李绚翻身下马,目光看着一侧的马车,对着隗龚和杜柳伸手:「杜贤弟也请一起来。」 「喏!」隗龚和杜柳没有丝毫犹豫,跟在李绚的身后一起钻进了马车。 「去杭州水师驻地。」李绚吩咐了一声之后,便重新回到了马车里。 看着坐在对面的隗龚,李绚直接问道:「隗翁,金计究竟是谁家的人?」 如今这个时代,虽不知道与不是士族就不能当官,但不管什么人,多多少少和天下士族都有关联。 「是夏家。」隗龚看着李绚一脸果然的神情,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然后说道:「金计的母亲本人就是夏氏的远支族人,金计当年远赴西域,屡立战功,之后回乡,被任命为杭州刺史府城门尉,只是多年来一直都有机会升迁,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不愿意离开,如今看来原因在此了。」 「隗翁的意思是说,金计从一开始就是天阴教的人,甚至还在他前往西域之前……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天阴教这一次的损失就大了。」李绚神色微微一变,转头看向坐在他侧边的杜柳:「杜贤弟,你怎么看?」 昏暗的车厢里,隗龚独自坐在一侧,李绚和杜柳并排坐在另外一侧,两个人之间看起来似乎要更加亲密。 隗龚对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然后他的神色却异常的平静,根本没有丝毫诧异神色。 面对李绚的提供,杜柳神色肃然的说道:「未必如此,或许是因为城门尉是一个很容易捞钱的地方,金计不愿意放过而已。」 「又或者,是因为在那里可以让他掌握一部分兵权。」李绚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然后轻声说道:「贪婪确实是人的本性,也是因此,才会被别人抓住把柄。」 「王爷所言甚是。」隗龚对着李绚拱手,他明白李绚的想法。 如果金计真的是很早之前,就已经是天阴教的人手,那么这一次暴露的也太过轻易,不免让人生疑。 若说他只是被天阴教拉拢,这一点倒是无疑,只需依律定罪便可。 李绚看向隗龚:「隗翁,不论如何,有了这金计之事,夏家就不能再有所 忽略了,必须要抓紧解决,还请隗翁仔细的介绍一下夏家。」 「夏家同样是杭州老族,近年衰落,之前亦对王爷有所言及。」隗龚稍微理了理思绪,然后说道:「王爷的当知,丝绸一行,除了生丝和运输之外,还有漂染,成衣加工,辅料,销售等等诸多产业,而夏家则是立足于漂染一行,只是漂染一行并不理想,故而,夏家开始在生丝、船运上多下工夫。」 「船运,夏家的手里也有船?」李绚刚刚抬起来的手,不由得顿在了半空。. 「王爷错了,其实各家都有船,只不过是规模不同而已,我隗家虽是吴越之地最大的船运家族,但是所占份额,亦不到四成。」隗龚细细的朝李绚讲述着其中的细节。 这杭州,没有什么是可以一家独大的,其他各家都有涉猎,如此才能在某一家崛起或者衰落之后,吴越十六家之间的内部权利流转,才能够顺利进行。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丘贞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王爷,水师驻地到了。」 李绚神色恍然,低声道:「时间真快啊,一转眼,就到了,多谢隗翁指点了。」 「王爷客气了。」隗龚对着李绚拱手,同时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册子来:「王爷,这里记载的是隗家多年来在婺州的船运线路,还望王爷勿要推辞。」 李绚微微一愣,下意识的看向杜柳,杜柳凝重的点头。 第二百六十二章 隐秘水道,海贼之患 站在宽大的水师校场上,远远能看到蜿蜒广阔的钱塘江在清冷月色之下,泛起的粼粼波光。 李绚站在侧门之畔,身边站着一位穿着鱼鳞甲的魁梧中年都尉。 「王爷为何将这些尸体运到我水师驻地?」中年都尉看着李绚,一脸的不解。 李绚看着远处的被放到校场中央,整齐摆放的一列尸体,肃然说道:「这一次还要多谢冀叔父派兵封锁了四处水道,这才导致那些逆贼无路可逃,最后才尽数死在本王手下。」 李绚侧过头,认真的说道:「回去之后,本王会亲自上书南衙为叔父请功……若是日后小王还有其他请求之处,还请叔父多加支援。」 「这个自然,即便是王爷不提,下官也会竭尽全力。」冀嚣稍微后退半步,微微拱手,面色肃然的对着李绚说道:「如此就,下官就替儿郎们多谢王爷了。」 冀嚣完全明白了李绚的话中之意,李绚这一次就是来送功而来的。 身为检校千牛卫中郎将,名义上,李绚也归属于兵部南衙管辖。 李绚斩杀的这些逆贼,从名义上讲,也完全就是军功。 杭州水师参与其中,哪怕仅仅是封锁四处水道,也足够从其中分功了,只不过功劳不大。 这样的功劳自然不被冀嚣放在眼里,但对他手里的兵将却作用不小。 一些卡在关键位置上只差一步的人,正好可以借此向上走一步。 将这些功勋分配给自己处在关键位置的亲信,只要操作妥当,冀嚣对水师的掌控力,以及在军中的威望就都能更进一步。 「叔父,勿用言谢,你我都是自家人。」李绚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拱手回礼,温润如玉。 「如此,还请王爷恕下官无礼。」冀嚣的脸色突然间严肃起来,看着李绚认真的问道:「王爷,不知道那名随同王爷一起而来的女子究竟是何人?」 「女子?」李绚微微一愣,哪里来的什么女子,但随即,他就一拍额头,恍然的说道:「叔父是说那杜柳,叔父误会了呀!」 李绚一时间感到有些好笑,但随即目色严肃的说道:「那杜柳是润州来刺史介绍给小王的故友之女,本来小子是要到诸暨才和他们汇合的,但是也未曾想到,今夜竟能在隗家的宴会上见到此人,本王也有些措手不及……或许她此来,是专程观察本王也未曾可知。」 「来敬业?」冀嚣愕然,但同时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说道:「来家竟然是杭州也有布局。」 「当年来相曾被贬为括州刺史,或许正是在那时留下一些人手也未曾可知。」李绚平静的摇摇头,说道:「小子在洛阳之时,和黄门来侍郎的幼孙,太子舍人来遂关系密切,故而来家出了一些人手,来帮助本王。」 对于寻找来家传承的事情,李绚半个字都没有提。 这是来家的核心机密,李绚不提方是为人之本。 「原来如此,王爷能走到今日这一步,的确非同小可。」冀嚣一阵感慨。 对于李绚,冀嚣很早就有所关注,尤其是他成为了刘仁轨的孙婿之后,更是每一步他们异常关注。 冀嚣是刘仁轨当年在白江口作战时的下属,正是因为在白江口一战奋勇杀敌,故而在那一战之后,冀嚣累功晋升为水军都尉。 后来百济失守,朝廷虽然在东岛留了一批水军,但冀嚣却趁机请求刘仁轨将自己调回了大唐,就任杭州水师校尉。 杭州,上州府城,天下少有的繁华锦盛之地,能来这里任水师都尉,刘仁轨出力甚大。 故而对李绚之事,也多有关注。 李绚从洛阳一路南来,扬州,润州,常州,杭州,他都拜访多人。 看似并不急于前往婺州,但却在一步步的增加对婺州本地世家大族的影响力。 他只要一到婺州,这些力量立刻就能完全的凝聚起来。 甚至越晚一天,这份力量就越厚重,给人的压力越大。 人虽然稚嫩,但是这做事手段却十分的老辣,泰山压顶之势。根本不是寻常一般人所能做到的。 冀嚣就任杭州水师都尉多年,见识过的此等人物也不过是寥寥几个罢了。 「请王爷原宥下官逾越,实乃是家中老母当年病重,是三小姐从洛阳聘请名医,数日之内赶来杭州,替母亲诊病治疗,母亲这才渡过一劫。」冀嚣说到这里,语气不由得有些哽塞。 李绚微微点头,叹声说道:「原来如此,未曾想三娘还有如此往事。」 「也并非是下官一家,多年来三小姐帮助军中弟兄家属甚多,虽然是用恩相之名,但是大家俱都知晓其中之实,故而对三小姐都心怀感激。」沉叹一声,冀嚣伸手:「王爷请,我们里边谈。」 「叔父请。」李绚跟着冀嚣一起走在军府小道之上,低声询问:「不知道老夫人身体可还康健?」 「还好,母亲身体安康,如今在西湖小庄休养。」冀嚣站在门口停步,伸手:「王爷先请。」 李绚没有客气,短短的时间里,他们的关系就近了不少。.. 李绚低声说道:「实在是此次在杭州时间太短,事务又太多,不然的话,肯定前往拜访老夫人。」 「倒是险些忘了,王爷是药王韦玄藏的弟子,若是能够替家母……」冀嚣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绚直接打断了。 「叔父有所不知,医家理论,年老之人,未病之时,勿要轻易看诊,一者病因多发,难以测度,二者,有些疾病虽然潜伏,但只要心情舒适,便可能永不发作。可一旦知晓病情,心情积郁之下,反而可能会病情爆发,所以即便是叔父让绚去看,若非病情紧迫,绚也不会多讲实情,多是调理一番,即便是全部告知,也只会告知叔父,绝不能告知令堂。」 到了冀母这个年纪,不管是什么病症,都已经深藏体内。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讲究根治,几乎没有可能。 保持一个开朗的心情,注意饮食调理,便大都无碍。 「原来如此。」听完李绚这番讲诉,冀嚣面色郑重的点点头,拱手道:「多谢王爷。」 亲手为李绚倒茶,冀嚣这才在一旁坐下,看向李绚,他低声说道:「若是下官之前没有看错的话,那应该是隗龚那老头,王爷这一次是彻底拿住他的错处了。」 「也不算事,隗家在一些事情上虽然有错,但也仅仅是有错而已,倒是他们这一次拿出的诚意颇为可观。」李绚说着,将一本小册子放在了冀嚣面前。 冀嚣没有忌讳的就直接拿了起来,稍微翻了翻,顿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隗家多年来在婺州探索得到的一些隐秘水道,都记载在这上面了,而且还有两艘两桅船,七艘快船供王爷调遣,这下子隗家是真的下大本钱了……等等,只是婺州,好家伙!」 冀嚣将册子放在了一侧的桌案上,有些好笑的说道:「这个老家伙,下手真的是阴啊,看上去是想要投效王爷,但是所做之事却十分有限,看似下了血本,但偏偏又损失有限。」 「本王初来这吴越之地,与隗家接触也不过是这一夜功夫,如今就想要让他人完全摆脱,可能也不大。」李绚看向向了桌案上的册子,目光凝视的说道:「这一次,最重要的,还是保住婺州,至于其他,都可放后。」 李绚的目标异常清晰,他如今要做的,就是彻底的摧毁天阴教的这一次起事。 在彻底清除他们的同时,也尽力的将战事对百姓的伤害降到最低。 「对了,这是杭州刺史府的调兵令。」李绚又从身上掏出一份公文,递到了冀嚣的面前。 冀嚣看了一眼,点点头,说道:「王爷放心,在下一定调遣,最好的水师兵将前往婺州,协助王爷处理婺州事务。」 「有了叔父的水军将士,再加上隗家的船只,本王的三艘官船,还有婺州可招募的水手,本王便可以打造一支在婺州境内纵横的水军,如今,即便天阴逆贼赶来,也必叫其来的去不得。」李绚神色间带起一阵杀意。 有了这些水军,再加上他从杭州弄来的精锐府兵和百战老卒,还有在杭州招募的新兵,等到了婺州之后,再招募一批,守卫城池的力量就有了,如此进可攻退可守,短短的时间之内,李绚就可以牢牢的守住整个婺州。 到时越州折冲府的兵力杀至,前后夹击,立刻就能解决所有的天阴逆贼。 就如同当年房仁裕和崔义玄所做那样,一举平定所有内乱。 不知道想到哪里,李绚突然抬起头看向冀嚣:「叔父,有一事还请恕绚冒昧相问:若是在某一天,天阴逆贼聚众攻城,又有内部匪贼为其接应之际,此时,是否还有其他的力量会威胁到杭州城?」 冀嚣微微一愣,但神色立刻就肃穆起来,面色沉重的点点头,说道:「有,海贼。」 第二百六十三章 孙恩残寇,金针刺脑 夜色深沉,十几名红衣金甲千牛卫护卫在黑架马车四周。 更多的南昌王府府兵则散落在街道更远处,不给任何刺杀者半点靠近机会。 车帘晃动,月光照入。 坐在李绚对面的杜柳,清丽的面容清晰可见。 虽穿一身的男子长袍,但脸颊清瘦,秀雅端庄,眼目明亮,眉山如黛,看上去英气十足,颇为令人赞赏。 李绚,还有杜柳。 如今的车厢之内,就只有他们二人。 李绚微微松了口气,看向杜柳问道:「贤弟,不知叔父明日是否可回到诸暨?」 杜柳拱手,认真的说道:「王爷放心,家父必不会耽误王爷之事。」 「如此便好,本王在诸暨最多停留半日,之后便要赶往东阳了。」李绚稍微靠了靠后。 杜柳的父亲,杜必兴,京兆杜氏族人,早年在婺州任职,后因身体缘故,辞官寓居诸暨。 来敬业给李绚的推荐之人便是这杜必兴。 杜必兴在杭婺多年,对地方情况了如指掌。 尤其是对天阴教,甚至对一些就连秘卫都未曾掌握的暗情,他都有所了解。 李绚这一趟要在婺州破局,杜必兴提供的信息将可能非常关键。 「看王爷神色担忧,可是在水师都尉处,遇到了什么麻烦?」杜柳有些小心的朝李绚询问。 她虽是女子,但敢于一人来杭州找李绚,眼力手段也非同一般。 李绚点点头,语带凝重的说道:「是海寇,本王和冀都尉都怀疑,若是杭州出事,海寇会趁机攻袭杭州和吴越诸州,配合天阴教攻城,那问题就大了。」 「天阴教,海寇,海寇?」杜柳面色凝重,嘴里咀嚼着海寇两个字,最后看向李绚,沉声说道:「海寇之事,在下也略知一二,舟山海寇来历久远,但若追其根源,那便是当年的孙恩了。」 「孙恩!」李绚听到这个名字,赞同的点点头,轻声说道:「孙恩家族世奉五斗米道,永嘉南渡世族,孙秀后裔,出身琅琊孙氏,但生于会稽,东晋隆安三年,孙恩起兵反叛,自号征东将军。数年后,孙恩进攻临海郡失败,跳海自杀。余众由其妹夫卢循继续领导,但卢循在数年之后,亦被东晋朝廷剿灭。」 征东将军,征得便是浙东,便是李绚脚下这块土地。 杜柳面色凝重的说道:「王爷有所不知,孙恩一党虽被剿灭,但亦有一些后人流传下来,如今虽早不打孙恩旗号,但内部却依旧有五斗米教教义在传承,王爷是道门弟子,当知魏晋南北朝五斗米教和今日天师教的区别。」 「南北朝五斗米教教义混乱,常被有心人借以起事造反,自称道王、将军之类……后有陆静修和寇谦之二位真人修订教义,完善斋仪,便是如今的新天师教。」李绚对于这段历史,自然非常清楚。 「不错。」杜柳看着李绚,认真严肃说道:「今日东南海寇内,以五斗米教为核心传承,信奉五斗星君,以海寇将军为首,掠夺资财,侵略海疆,甚是可恶,如今看来,其心亦远不止如此。」 稍微停顿,杜柳接着说道:「我朝有令,不得私自造船出海,故而出海者,历来以官船为主,其他世家大族的船只附之。海寇历来抢夺的也是这些船只,还有便是来我朝交易的外邦海船,亦是水师保护重点。」 「嗯!」李绚点点头,看着杜柳,呼吸沉重的问道:「据冀都尉所说,最近一段时间,舟山外岛隐藏的海寇安静的可怕。」 「如此,不正常,极度不正常!」杜柳脸色瞬间无比凝重起来。 舟山外岛隐藏海寇,有时会入寇明州,括州和苏州等地。 西方而来 的波斯舶船,西域贾船也常常遭遇其掠夺。 舟山海寇拥有惊人财富的同时,也难以被彻底剿灭。 多年来和杭州水师反复纠葛,可水师即便是有朝廷在背后支持也难以将其彻底剿灭,只能尽可能将其驱离主航道。 如今正值六七月份,从南面而来的贸易商船多不胜数。 这种时候正是海寇频繁活动捕获敛财之时,但他们却偏偏反常的一无所动,明眼人都能看出有问题。 「杭州,他们盯上了杭州。」杜柳的脸色一瞬间十分难看,咬着牙说道:「看来他们的确和天阴贼联手了。」 「联手肯定,但目标也未必一定是杭州。」李绚平静的摇头,说道:「舟山群寇动作范围极广,南可直下泉福,北可上达苏扬,向里可直接杀入杭州。虽说他们不至于和杭州水师硬拼,但如果是杭州内部先乱起来,舟山群寇趁机而动,杭州或许会有所危及,但本王看来,舟山群寇最多是趁火打劫罢了,他们在陆上,早已经没有支持,我等最大的敌人,依旧是天阴教。」 「王爷所言甚是,他们并不是同一类人。」杜柳神色微微放松,点头说道:「舟山群寇阴险狡诈,他们未必会相信天阴教所说之话,毕竟杭州水师并不好惹……除非杭州水师先一步被牵绊住,这样他们才会动手……可若是让他们彻底摧毁杭州水师,那么整个杭州,整个吴越之地都将会糜烂。」 说到这里,就连杜柳自己的脸色都变得十分可怕。 李绚点点头,这样的事情虽然说在大唐发生的几率并不大,但在往后的宋明都累有发生,一旦发生,必是血流成河,若是再有倭寇搅局…… 「此事,关键还是在杭州水师本身,在于杭州,只要杭州自己不乱,其他人就没有机会。」李绚神色冷肃,一字一句的说道:「杭州乱不得,故而杭州存在的隐患都要找出来。 如今齐公子,隗家,万象,无生,真传的力量已被全部打掉,可还有魔门的其他宗派,还有天阴贼的主力,都还在暗中潜藏,本王有种感觉,如今他们所做的都是在吸引本王和袁刺史他们的注意。」 「甚至就连夏家也是一样?」杜柳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李绚。 「若是呢!」李绚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杜柳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若真是如此,天阴贼的野心该有多大。 「不至于,不至于,王爷过虑了。」杜柳赶紧摆手,对于李绚的这番猜测,他根本就不敢相信,畏惧相信。 吴越十六世家最上层的六家专走官场之道,中间的五家,紧握丝绸,茶叶,盐铁,粮食和矿山等诸多产业,最后的五家则相互交错,涉足各行各业的人都有,而隗家和夏家是最下层的五家之二。 就比如隗家所涉足的水运,虽然专门负责生丝和织器运输,但偶尔也会涉及到盐铁和粮食。 但是夏家,主涉丝染之业,但是利润不高,如今也开始朝运输和其他产业进发。 虽然有些破坏规矩之嫌,可如果若是连整个夏家都没有了,那还要这些规矩做什么,所以他们做事,多有肆无忌惮之感。新 如此情况之下,其他各家也都稍微后退一步,给夏家一点生存之机遇。 「城门校尉金计,必然是有问题的,所以本王已经让冀都尉提请袁刺史,暂停金计的一切职司,至于城门校尉之职,将会从水师之中提拔人选暂往任职。 若是最后证明金计无罪,那么他官复原职,本王亦会亲自向他致歉,可若是最后证明他有罪,那么本官亦会亲自做刽子手,一刀斩下他的头颅。」李绚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极冷。 「如此这般,一切就晚了。」杜柳看着李绚,微微有些担心的说道:「王爷 ,如果有错,这样会不会反而将他逼到天阴教那边。」 「不会。」李绚竟然直接给出了答应,在杜柳一脸诧异的脸上,李绚面色冷肃的说道:「金计不大可能从一开始就是天阴教的弟子,否则的话,如今轻易就舍掉这么一颗重要的棋子,天阴教亏的就太狠了,所有有极大可能是金计被天阴教抓住了把柄,天阴贼如今甩出宗灵和辛见两颗棋子,然后再把金计和夏家也甩出来,用来吸引朝廷的目光。」 金计也好,夏家也罢,无疑都是有问题的,但他们对天阴教的价值并不大。 正是因为如此,天阴教才会轻而易举的把他们甩出来吸引朝廷的注意。 听到李绚这么说,杜柳下意识的点点头,但随即又说道:「可若他们只是被利用的棋子,如此也太过倒霉了。」 李绚诧异的看向杜柳,杜柳的脸上满是可惜。 看着杜柳那张年轻的过分的脸,李绚心里有些好笑,不是谁都像他这样杀伐果断冷血无情的。 「无论如何,金计和夏家必然都有极大的问题,故此,天阴教才能极大的影响他们,甚至可以直接突然出手,完全控制,如果我等有所放松,那么未来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 李绚微微摇头,但随即他笑着说道:「好了,我们都是在说什么啊,金计也好,夏家也罢,都是杭州的问题,我等需做的,是赶到婺州,解决婺州内部隐藏的天阴教女干细,彻底保证婺州的平安。」 李绚有些放松的笑了笑,这些东西,将来都会由袁嘉祚来承担。 金计也好,夏家也罢,在整个杭州不知道有多少的亲朋故旧,真要去动他们搞不好立刻就会有无数的人前去求情,到时就算是刺史府想要什么其他的事情,也会被牵绊在这件事情上。 或许这才是天阴教的打算,这是阳谋,没人能够避开,如今就看袁嘉祚有没有像狄仁杰和海瑞那样,数日之间就揭开所有一切真相的能力了。 「说说婺州吧,你和你父亲,觉得婺州如今最大的问题在哪里?」说着,李绚看了一眼车窗外,远处长街的尽头就是驿站所在,他们重新回到了驿站。 「东阳。」杜柳神色肃穆,对着李绚认真说道:「想必王爷应当接到过东阳粮价,以及盐铁等物的价钱在一段时间大幅上涨之事,还有丝绸,偏偏在同一时间丝绸的价格却一路滑水,王爷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李绚轻轻点头,说到:「有人在大幅度的收购粮食和盐铁,同时大规模抛售丝绸为价。」 杜柳赞同的点点头,然后说道:「大规模收购粮食,自然是因为其有大量的人员往来,大规模的抛售丝绸,并非其对丝绸的未来没信心,更多的恐怕可能是因为其手中有大量的丝绸,如此才会抛售,真正的大家世族,谁会轻易的去抛售丝绸呢,就算是夏家也不例外。」 世家都是贪婪的,恨不得一分付出就有十分收获,甚至什么都不用付出就收获整个天下。 大量的收购粮食和盐铁,导致物价上涨,无论如何这都是遮掩不过的,所以会吸引官府注意。 更进一步让官府确认的,就是丝绸的大量抛售。 在如今丝绸是完全可以顶替铜钱来充当货币使用的,抛售丝绸,真的是疯了。 要么是太急,要么完全不把丝绸当回事,这种事情,哪种都令人心悸。 「可是,越州都督府,杭州刺史府,还有婺州刺史府都曾派人调查,但最终却什么都没有查出。」李绚看着仅在咫尺,脸蛋白皙的杜柳说道:「所以,那些人真的是在东阳吗,还是说依旧像其他一样的烟雾弹。」 「是潜藏在东阳没错的。」杜柳给出了直接的答案,李绚微微一愣,然后正色的听她讲。 「就在数日之前,东阳县发生了一件案子,东阳主簿麾下司户参军突然病逝,然而经过婺州在再三查验尸体,这才发现司户参军竟然是死在了金针刺脑这一医术之上。」 李绚的脸色立刻肃穆起来,东阳司户参军被人谋杀,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尤其是在如今夏收即将开始之际,稍不注意就会动摇到夏收大事。 明日,明日他就会离开婺州,在诸暨停留半日,晚上,他就可以抵达东阳了。 东阳,婺州,那里才是他的地盘。 第二百六十四章 越州司马,三百正兵 「毕剥!」火焰突然炸出一点火星,中堂内昏昏欲睡的三个人顿时清醒了过来。 「抱歉二位,久等了,王上也不知如何回事,到现在还不回?」余泽赶紧站起来,朝着一侧坐在的杭州刺史府长史胡郁,和另外一名穿着深蓝色绸衣,带着黑色璞帽,鼻下一字胡须的中年英武男子拱手致歉。 看起来,两人似乎来了有一段时间了。 「无妨,反正今日也无他事,反正等着也就等着了。」胡郁淡淡的笑笑,然后有些疲惫的说道:「其他诸事都已办妥,只要南昌郡王这边无碍,杭州这一次的隐患,便可全部清除了。」 「确是如此。」余泽在一旁赔笑,心里却是一阵无奈。 从扬州到杭州,几乎所有人都把李绚当成是手上的一把尖刀。 天阴教在各地的布置都被他们利用李绚这把刀破的七零八落的。 就在这时,驿站前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余泽立刻神色一阵:「王上回来了。」 「如今正好,之前听闻南昌王去了水师驻地,不知是否有其他之事。」一直没有开口的中年英武男子站起来,看向余泽,眼中带有一丝疑色。 「在下也不知,姚司马,胡长史,在下要去迎候王上,不知道二位……」 「我等自然也一起去。」胡郁跟着站了起来,一边整理衣袍,一边说道:「王爷今日辛苦,我等自该迎候,姚兄,请,余兄,请!」 三人一起从中堂而出,很快就走到了前院,这个时候,黑架马车缓缓的从外面驶来。 马车停下,穿着暗青色锦衣的李绚掀开车帘,刚准备下车,就看到了和余泽站在一起的胡郁,还有另外一位陌生的中年人。 看其衣服挂饰,也知道起码是个五品官。 李绚下车,对着二人直接拱手:「胡长史,这位……」 「姚世叔,你怎么从越州来杭州了?」杜柳清澈的声音从李绚身后传来。 随后她紧跟着李绚从车上走下,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赶紧给李绚介绍说道:「王爷,这位是越州都督府姚司马?」 「下官姚志见过南昌郡王!」越州都督府司马姚志,对着李绚认真拱手。 「不敢!」李绚赶紧还礼。 越州都督府是中都督府,越州都督府司马是正五品下的官秩,和李绚的婺州别驾是同一品级。 「王爷,下官此来是有要事与王爷商谈,不如我等……」姚志目光看向后面的中堂。 「该当如此。」李绚点点头,招了招站在远处的熊炎,熊炎赶紧躬身过来。 「去帮杜姑娘找间房间安顿下来,明日她随我等一起前往诸暨。」李绚说完,看向了杜柳。 杜柳对着李绚诚挚的拱手,然后跟着熊炎一起朝别院而去。 「柳儿是我等看着长大的,没想到数年不见,已经是一个大姑娘了。」姚志突然间感慨一声。 「如此说来,姚司马和杜世叔相识?」李绚顺带伸手,说道:「请!」 几人一边往中堂走,姚志一边点头说道:「是的,婺州和杭州,和越州都紧紧相邻,杜兄当年任职婺州司马,多年来彼此走动频繁,后来他因病辞官,我等亦多次前往拜访。」 姚志三言两语之间,就将他们和杜必兴之间的关系说的清清楚楚。 胡郁在一旁赞同的点头,唯恐这件事情给杜必兴的前途带来阴影。 他们都是年过四旬的人,五品的官职想要再往上走,就需要建立殊功。 如今的天阴教事件正是他们的机会,而杜必兴则不同,他要的不是建立殊功,而是重新踏上官途。.. 这些事情虽然从来没人和李绚挑明过,但他心里清楚。 杜必兴这一次出面助他,润州刺史来敬业的原因只是一种之一,杜必兴想要重走官路才是真正原因,而新任婺州别驾的李绚是最佳的借力人选。 成则进入朝堂为官,即便是不成,亦可退入南昌王府为臣。 「咦,那是什么?」李绚突然间停下脚步,看着中堂之间的一辆马车,眉头微簇,满脸愕然。 就见马车之上的囚笼里,坐着一名披肩散发的女子,一身狼狈,看不见面目,但四周却有四名手持行刀的护卫全面戒备着。 「这便是齐公子的那位红尘知已,教坊司舒儿,今日下官在教坊司将其俘获,奉刺史大人令,将其从到驿站,交由王爷处理。」胡郁上前,站在李绚的身边将所舒儿的来历。 【舒儿,舒雪清,清倌人,十六岁,天阴教余杭分堂堂主章婉玉幼徒,后天练气境。】 李绚眉眼一挑,十六岁,还未出阁,天阴教这是找不到什么好手了吗? 看向胡郁,李绚沉沉的点头,说道:「刺史大人的意思本王明白,本王会处置妥当的。」 「麻烦王爷了。」胡郁沉沉的松了口气,拱手道:「王爷请!」 李绚走在最近,胡郁和姚志随后三人一同进入了中堂之内。 「不知姚司马是何时抵达杭州的?」李绚一边请姚志和胡郁坐下,一边看似随口的询问。 「就在今日傍晚,未曾想短短数个小时,王爷便已经将天阴教在杭州布置的此刻一网打尽了。」姚志看向李绚,眼神中满是惊叹。 大家或许都已经预料到了,李绚来到杭州之后,必然会和天阴教产生激烈的冲突,但谁都没有想到,不仅天阴教刺杀他的计划失败,甚至还让李绚顺藤摸瓜,直接掀了他们的老巢。 「非是天阴教之上,是无生道,真传道和万象阁的人,天阴教之人虽然最后现身,但实力太强,若不是本王有一众千牛卫跟随,否则的话,搞不好还真的会丧身彼手。」李绚相信的将今天晚上绞杀无生道,真传道和万象阁的杀手的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 「灵隐寺?」姚志和胡郁听到李绚提及的灵隐寺,脸色不由得一阵惊骇,等到李绚说完之后,他们两人才同时松了口气,拱手道:「王爷处置妥当,此事的确该当万分小心。」 南朝四百八十寺,从来不是一句虚话。 南北朝以来,有多少次衣冠南渡,便有多少次道佛相随。 道家在江南之地有多大的影响力,佛家便有多大的影响力,丝毫不差。 「灵隐寺自然有其处置之法,本王已经下令,命苏参军将今夜从山上逃下来的一众人等,全部送往刺史府。」李绚看向了一旁的杭州长史胡郁。 胡郁立刻拱手:「王爷放心,人若是下山,便与灵隐寺再无半点关联,下官自当处理妥当。」 灵隐寺轻易是不会让人下山的,在如今这个关键节点,但凡下山之人,就都与灵隐寺无关了。 官府怎么处理,灵隐寺都不会过问半句。 「如此便好。」李绚微微的松了口气,笑道:「虽不是天阴教之人,但魔教受损,亦是值得高兴之事。」 「对了,王爷,之前王爷前往杭州水师处,不知可有他事?」姚志转口将话题拉到了水师身上。 李绚点点头,说道:「确是如此,冀都尉担心舟山海寇会配合天阴逆贼行动,已经连夜行文刺史府和越州都督府,二位想必回去之后就能看到。」 「海寇?」姚志和胡郁相互对视,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李绚摆摆手,说道:「海寇虽有威胁,但其难于杀破城池,故而只要城 中稳妥,海寇便不敢轻易胡来。」 「王爷所言甚至。」姚志赞同的点点头,然后伸手,从袖间掏出了一份公文,直接递给了李绚,李绚下意识的接过,然后打了开来。 姚志在一旁说道:「如今,虽不知天阴逆贼的计划如何,但是为了避免不测之事发生,故而,段公决定,由王爷检校会稽折冲府果毅都尉,自主招募一团正兵,其人若是战后愿意,经考核后,可加入会稽折冲府,成为正式府兵。」 李绚猛然抬头,说道:「这是权宜之计,段公可是察觉,天阴教的力量远超预期?」 「的确,我等在东阳,萧山和台州仔细检搜,未曾发现任何天阴逆贼的踪影,就好像之前的物价波动仅仅是没有来有的昙花一现,但我等俱都明白,一切恰恰相反,正说明逆贼隐藏的更深,更加的需要警惕。」说着,姚志站起来对着李绚拱手:「段公已经行文中枢,如此,婺州就拜托给王爷了。」 检校会稽府果毅都尉,李绚看着手里的公文,眼中闪过一丝郑重之色。 有了这份公文,他的手下便可以名正言顺的获得一团三百人的正兵。 甚至在战后,这些人都能得到妥善的处置。 「应该是本王谢过段公才对,本应赶往越州亲自拜访段公,但如今事情紧急,本王就只能说声抱歉,等到过后,再前往越州拜访段公。」李绚对着姚志拱手。 姚志回礼:「王爷客气!」 李绚这才看向胡郁:「胡长史,不知道齐公子如今如何了,还有城门校尉金计,以及后面的夏家,杭州府都要如何处理?」 第二百六十五章 作茧自缚,清洗夏家 中堂内,胡郁坐在右侧下首,看着李绚,面带恭敬的说道:「今日下官接到刺史官令,便亲自前往逮捕女妓舒儿,之后又在教坊司埋伏许久,但终究未见齐公子身影,如今其已不知所踪。」 「或许已经死了。」李绚幽幽的感叹一声,说道:「天阴教是不会让知道他们太多机密的人活着的,袁刺史的风格,他们这一次算是彻底领教了,便再不会在袁刺史身上多打主意了。」 「的确如此。」胡郁拱手,同时微微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之色。 齐公子打李绚的主意,是胡郁一开始没有想到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借题发挥,顺势扩大李绚和齐公子之间的矛盾,然后将齐公子的把柄送上,这才有了之后李绚紧抓不放,穷追猛打之事。 尤其是今夜,李绚遭遇到魔教的刺杀,齐公子身上有巨大的嫌疑。 这本是应该令人感到无比高兴的事情,但是胡郁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在李绚西湖遭遇刺杀的同时,他已经奉袁嘉祚之令去教坊司抓捕女妓舒儿了。 一开始的时候,胡郁还有摸不着头脑,可是当全城抓捕齐公子的命令传来时,胡郁立刻就明白,袁嘉祚和李绚之间已经达成了默契。 齐公子被抛弃了。 甚至,或许从一开始,齐公子就是袁嘉祚扔出来吸引所有人目光的靶子而已。 一向清廉正直的袁嘉祚,怎么会突然莫名成为一个善恶不分,只知道一味袒护的糊涂蛋? 很多人都以为袁嘉祚是在快离职之时想要捞一把大的,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袁嘉祚对齐公子看上去的纵容,其实更多是在一种陷阱。 一种引诱人心掉入深渊的陷阱。 胡郁就是没能够看透一这一点,才傻乎乎的跳了出来。 他的动作完全的落入了李绚和袁嘉祚的眼里,然后被两人顺势利用。 一番操作之下,直接洗清了袁嘉祚身上所有的污名。 甚至一段时间以来,杭州诸人针对袁嘉祚的手段,全部失效。 尤其是当回到刺史府后,胡郁发现早在今日傍晚,他还未知教坊司之时,袁嘉祚就已经将齐公子的姑姑直接休掉,他更是无比的惊骇。 因为那个时候,也正是李绚踏上西湖楼船之时。 李绚和袁嘉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达成了合作的默契,反而是胡郁却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还在那儿迷迷糊糊的抓人,成了别人手里的一把刀。 「齐公子死了也好,逃了也罢,反正都与袁刺史无关,刺史府只要放出海捕公文,之后是抓也好,杀也罢,但看刺史府所有的证据了。」稍作停顿,李绚特别提道:「此事最好还是在袁刺史离任杭州之后再行,否则的话,世人会以为杭州世家如此的苛待一位清官。」 「下官明白。」胡郁拱手,面色坦然,心中却又不由得有些腹诽。 如今可好了,几番算计之下,他们反而成了维持袁嘉祚声望的人,这都是什么事啊! 简直是作茧自缚。 然而此时却不由得他不这么做,因为一位清官的出现,对杭州府整体来说是一件好事。 只要暗地里,杭州世家和袁嘉祚之间的政治矛盾,那就只能暂时的放一放了。 李绚对这一切洞若观火,昨日李绚拜访袁嘉祚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袁嘉祚言辞之中的隐意,只不过袁嘉祚说的非常隐晦,李绚一时间也没有能够听明白。 最后在一夜睡醒之后,他终于彻底的弄清楚了这里里外外所有的关节。 一个齐公子,一个小妾的侄子罢了。 就是夫妻都会大难临头各自飞,更别说是一个小妾了。 小妾的侄子更是无足轻重。 昨日的时候,他就觉得袁嘉祚太过清廉了,甚至清廉的过份。 像这样的一个人,如果不是真正正直廉明的相才,那么就必然是一代枭雄。 相才,枭雄,李绚现在还没有完全看出来,但下手狠辣,冰冷无情,倒是一以贯之的。 至于其他的,就看袁嘉祚之后在杭州施政手段了。 究竟是开始搜刮私利,还是说更多的为百姓谋利,前后对比其人自明。 「齐公子之事如今算是告一段落,但是金计和夏家呢?」李绚死死的盯住了姚志。 其实金计的事情无足所谓,或许的确没有太多的真凭实据,但在如今这个关节点上,谁敢放任他继续留在城门校尉这个位置上。 至于天阴教会在他的继任者身上做手脚的可能,如果说在李绚抵达杭州之前,这还有可行性,但在李绚插手介入之后,一切就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可能。 因为现在就连李绚都不知道接下来会继任的人是谁,这个人选他和袁嘉祚商量过,由水师方面调人手接任,哪怕仅仅是暂时的,也好过金计继续担任,甚至是从城门卫中直接选拔。 真正的任命怎么也要等到天阴教事件结束之后,眼下最关键是夏家。 「金计之事,自有袁刺史商定,至于说夏家。」姚志开始沉吟了起来。 李绚身体微微靠后,目光从姚志身上移开,脸色变得淡然了起来。 之前隗龚曾经确认,如今在整个吴越,执掌纺织龙头的正是姚家。 李绚虽然不知道姚家究竟有多大势力,但他相信只有姚家出手,夏家没有任何反抗余地。 姚志虽然说他是今天才抵达杭州的,但这种鬼话谁信? 袁嘉祚一直坐镇刺史府,外面真正替他奔走的亲信全都是从长安带来的。 真正统治整个吴越的十六家怎么可能不盯着天阴教,他们才是吴越之主,他们才是最不想看着杭州变乱的人。 和隗家有关,和夏家有关,掌管整个十六家丝绸产业的姚家必定会有人坐镇杭州。 「王爷垂询,下官就照实而言,夏家传承久远,若说有人和天阴教勾连,也必然是少数。若是因此而让他彻底飞灰湮灭,多少言过。」姚志斟酌着语句,谨慎的说道:「夏家之事,依下官之见,里里外外必须要清洗干净,所有一切和天阴教有关之人,有关之事,必须要彻底的清理,之后剩下多少便是多少,一切还请王爷体谅。」 「善!」李绚直接点头,看的一旁的胡郁一脸诧异,他还以为南昌王很难说话呢! 见到李绚点头,姚志终于长松了口气,然后说道:「希望夏家是最后一家,若是还有其他家族和天阴教勾连,下官都不知该如何自处。」 「如何处理,夏家前车之鉴,看的明白的,自然明白,看不明白的……只要不影响今年的夏收和秋收便是,这是陛下之令。」李绚的神色突然肃穆起来,语气中的杀气凛然可见。 胡月和姚志身体一震,立刻站了下来,躬身说道:「下官遵令。」 李绚摆摆手,两人重新坐下,只不过神色开始有些不属。 「本王离开神都之前,陛下曾经亲自召见,要求本王务必保证今年婺州的秋收不受影响,这是陛下的原话,但是本王想来,想要让秋收不受影响,那么夏收就出不得半点问题,必须要保证有足量的夏税送到神都和长安,如此,就不是婺州一州之事,杭州越州等其他诸州,也都在其内。」 「王爷所言甚是,陛下明照千里,光霁日月,下官等人必定保证吴越各州,夏收,秋收俱都不受影响。」姚志和胡郁终于彻底听明白了李 绚话里的意思,也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乱,必然是会有乱的,但不论怎么乱,今年的夏收和秋收都不能受到丝毫影响,这是底线。 至于究竟怎么拆东墙补西墙,那是各家刺史的手段,这一点根本不用人教。 至于谁家会被拆,谁家不会被拆,那就看各家自己的选择了。 大局之下,有所损失,也是难免的。 「如此,下官等人便先行告退,不打扰王爷休息。」姚志在得到想要得到的答案之后,立刻躬身告辞。 李绚微微点头,站起身,提醒说道:「长史路上小心,虽然魔门其他教派在杭州损失严重,但并不包括天阴教。」 姚志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朝着李绚拱手:「多谢王爷提醒,下官明了。」 李绚微微点头,看向余泽说道:「余叔,你替我送送姚世叔。」 「喏!」余泽躬身,然后朝向姚志一拱手,言道:「司马,请!」 姚志对着余泽拱手还礼,然后快步的退出了中堂,余泽紧随送出。中文網 胡郁跟在姚志之后,跟着一起离开了别院,离开了整个驿站。 直到到了外面的轿子前,胡郁才长松一口气,说道:「未曾想今日之事如此便了解了,本以为南昌王是心思精巧的小狐狸,没想到被姚兄三言两语就套出了真话。」 「三言两语?」姚志满脸诧异的看着胡郁,皱眉说道:「何来三言两语,我等明明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让南昌王松口,如何是简单的三言两语。」 「啊?」胡郁满脸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他刚才明明就在现场,难道有什么东西是他遗漏了的吗? 第二百六十六章 绝不会让任何一个该死的人活着的 明月洒遍庭院,夜风吹拂人面。 李绚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院门口,目送姚志和胡郁离开。 余泽一直送到了驿站之外,这才重新返回。 看到李绚在院门等候,他立刻快步的来到了李绚身边,拱手一礼,然后才起身低问:「王爷,夏家之事就如此结束了吗?」 李绚点点头,冷哼一声:「不结束又能如何,姚长史已经答应将夏家的一部分产业交给本王,若本王还不收手,那么到时候,该被清洗的就是本王了,人要知足。」 「夏家的产业?」余泽满脸的愕然,回想之前李绚和姚志交谈的话语尾音,余泽立刻恍然:「原来王爷和姚长史刚才的那番话?」 「就是一个交易罢了。」李绚站在院落之中,李绚抬头,看向头顶的明月,轻声说道:「我等并非杭州官吏,而且夏家的下场如何,关键还是要看夏家和天阴教之间的勾连有多深。.z.br> 如果他们和天阴教之间的勾连很轻,那么付出的代价自然少,如果他们和天阴教之间的勾连很重,那么付出的代价自然重,姚长史对其中内情知晓的也并不详细,一切还看调查。」 「可是我等如何才能确认夏家和天阴教勾连状况,如果他们在此事上作假,保留余地,我等又一无所知,岂不是要损失一大笔利益。」余泽有些担忧的看着李绚,低声说道:「王爷,为了财利,这些人可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的。」 「所以,要盯紧夏家,盯紧他们究竟死了多少人,死的人越多,说明他们和天阴教勾连的越深,死的人越少,说明他们和天阴教勾连的就越浅。」说到这里,李绚稍微停顿,轻轻摇头,嘴角冷笑道:「放心,在这种事上,他们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该死的人活着的。」 余泽一时默然。 世家大族的内部纷争,多数时候比人们所能想象到的极限,还要更加残酷血腥。 即便是同族之间,涉及到谋反利益相争时,下手也毫不容情,甚至更加狠辣。 这一点看看李建成和李元吉的下场就明白了。 几个儿子全部被杀,妻妾被纳入后宫,任人宠爱…… 清冷的月光下,久久不曾有人继续开口。 终于,李绚打破了沉静,幽幽的说道:「几百年来,吴越各家彼此婚姻相连,血脉相融,相互扶持,共同对外,故而,轻易之间,吴越各家不会允许夏家就这么倒下的。 他们可以容许夏家没落,但是不能够接受夏家因此而毁灭,这就是世家大族的生存底线,也是他们的生产之道,也是官场的生存之道。 当然,该清理的毒瘤还是要清理的,该修剪的枝蔓也是要修剪的,而且必须彻底。」 「是。」余泽回想曾经的经历,有时也的确如此。 侧过头,余泽看着李绚,心中一声感慨。 他不得不承认,相比于李绚这种皇家子弟,他自己虽是进士出身,但在人性的洞察上严重不足,唯独在官场的一些行为做事还算有独到心得。 当然,也少不了李绚这段时间从洛阳到扬州,再从扬州到杭州,这段时间里着实经历了不少,有所成长的缘故。 「对了,王爷,齐公子的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吗?」余泽面色轻松转移了话题。 相比于夏家,齐公子的确不值一提。 「当然,一个小人物罢了,这点面子还是要给袁刺史的。」李绚转身,看向刺史府的方向,轻声说道:「袁刺史并不希望齐公子被抓,所以他才没有被抓住,袁刺史甚至不希望有任何一点相关的内情透露出去,所以才会将女妓舒儿送到本王这里来。」 说到这里,李绚微微露出一丝冷笑,说道 :「我们的这位袁刺史啊,他还指望着舒儿能将齐公子也引到本王这里来,然后再让本王帮他解决带掉所有的后患。单从这个角度讲,我们的这位袁刺史,还真是个既好名又冷血啊!」 大义灭亲,清正廉洁。 这两个看似相对立的词条,同时挂在了袁嘉祚的头上。 不过李绚对于这些倒并不反感,看一个人不能仅仅看他的手段,还要看他是如何对待治下百姓的。 对待世家大族和自家亲属冷酷无情,但对待百姓却如和煦之风。 这样的人,历史上并不少见,但都是历史名臣。 比如包拯,比如海瑞。 「余叔,一会交代一声,让府里的值夜的人手散的远一些,我有一种感觉,齐公子恐怕会自己找上门的。」李绚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他的目光越过余泽落在院落左侧,囚车上的舒儿身上。 【舒儿,舒雪晴,清倌人,十六岁,天阴教余杭分堂堂主章婉玉幼徒,后天练气境。】 齐公子无非就是个俗人,或许有些野望,个人也有些能力,但能走到今天,更多的是靠了袁刺史的鼎力相助。 一旦没有了袁刺史在背后撑腰,他所拥有的一切在极短的时间里就会彻底的飞灰湮灭。 这个时候,他唯二能够抓住的稻草,一个是他的亲姑姑,另外一个就是眼前这个舒儿。 他的亲姑姑,不管怎么说都是袁嘉祚的小妾,袁刺史在处理之时自然会注意一二。 至于她的下场如何,或许是被囚禁后院,或许是被送到山寺出家,又或者,已经被直接扔进了井底。 但这个舒儿,却是和天阴教有关,再加上她是清倌人,齐公子心里那把火搞不好会更旺盛。 「熊炎!」李绚低喝一声,穿着玄色长袍的熊炎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王爷!」 「将她从笼子里放出来,给她喂点吃的喝的,恢复一些精神,然后再让人给她梳洗一下,我等明日离开杭州,不需要带上一个样貌丑陋难看的女子。」李绚的话音一落,囚笼里面的舒雪晴立刻转过身,眼神之中满是愤怒。 虽然说她的脸上满是污秽,但是她的白皙皮肤,还有鹅蛋型的脸蛋,黝黑的眼珠,一看就知道是美人胚子。 天阴教中有一部,专伺在青楼中培养子弟,然后将他们送入各家王公贵族,官宦人家去做妾做侍女,然后通过这些女人,掌控整个家族。 这些都是常见的手段了,李绚曾经在洛阳就捣毁过经营此事的云韶院。 不过这种手段只得一时有效,长远就差多了,毕竟当官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稍有破绽,立刻就是一场杀身之祸。 除非是很小就花费大代价,专门针对某人做的替身,当然,这是另外一种职业了。 舒儿被天阴教培养成能够钩心摄魄的清倌人,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工夫,更何况她还是清倌人。 作为男人,李绚当然知道其他男人心中怎么想。 尤其是齐公子,李绚已经彻底摸透了他的性格。 只要让人稍加引诱,齐公子立刻便会如同猎狗一样扑上来。 「喏!」熊炎躬身应诺,然后沉声说道:「王爷,另外还有一事,婉儿姑娘的父母找到了,已经带到了驿站和婉儿姑娘见面。」 「嗯!」李绚微微一顿,点头,轻声说道:「让人照顾一些,明日离开杭州之后,本王再见一见吧。」 「喏!」熊炎转身离开。 转身,李绚返回屋内,拿起一旁的清茶轻轻的抿了一口。 看着桌案上放着的关于任命他为检校会稽府果毅都尉的公文,低头思索了起来。 一边思索,李绚一边抬头看着跟他一起进屋的余泽:「余叔,如今唯一无法确定的,便是天阴教的主力在哪儿了。段都督让人将这份东西送到我这里,最大的原因恐怕就是连他们也不知道天阴教的核心力量究竟藏与何处。故而想要利用本王的力量,将天阴教主力位置调出来,或者是查出来」 「虽然姚司马说,东阳,萧山和台州等地,几番寻找并非发现他们的踪迹,但属下想来,三地还是有线索可查的,不然的话,天阴教的人手也不会一开始就选择藏于这三地。」 余泽感慨一声说道:「这三地的地形太过敏感,一旦占据这三地,便可以将杭州,婺州,越州和台州彻底的分割开来,使各方彼此不能呼应,一旦动手,很有可能迫使各方不得不各自为战,最后一网打尽。」 「不,本王如今最担心的,是他们的这一动作全都是掩饰,他们的真正的目的还在于婺州,毕竟婺州才是他们最重要的第一步。 若是连婺州他们都无法拿下,那么之后的力量,就都无法展开,反而会更加的容易被人各个击破。虽然如今看起来,三路出手有可能直接拿下越州的可能性也很大啊。」 李绚无奈的叹了一声,说道:「如今本来越来越觉得,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迷雾,牢牢的笼罩在每个人身上。」 「但有些关键是不变的,就比如会稽折冲府的兵马的具***置。」余泽走上前,指着墙上的吴越地图,最后直接点在了越州那个点上。 李绚赞同的点点头,说道:「不错,如今如今这一战,最关键的要害,那就是会稽折冲府的兵力在哪里。」 「他们不仅需要防备天阴教的起事,还需要防备海寇入侵,这下子麻烦大了。」余泽感慨一声,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担忧 「这种事情是机密当中的机密,你没看之前姚长史在这里半天,本王一个字都没问吗?」李绚感慨一声,轻声说道:「一个折冲府的兵力还是有些太少,也怪不得段都督会容许本王自行募兵,如果不是这一次有齐公子的财富撑着,本王也不敢乱来。」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传来,李绚抬头,就看到熊炎站在门外:「王爷,齐公子抓住了。」 李绚有些得意的笑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东阳谜案,户税手脚 钱塘江畔夏晨早,轻风拂面送君好。 站在码头上,李绚对着眼前几个身材矮小,脸色极度恭敬,但却纠缠不休的倭国人,平静的点点头:「诸位放心,等到本王在婺州安顿好之后,必定来邀请诸位到婺州买卖商贸。」 「多谢大王!」几个倭国人刚刚躬身,就看到李绚已经一步退到了大船之上。 李绚站在船首,对着码头上送别的众人认真的拱手。 此时在码头之上,刺史府长史胡郁,司马袁谊,兵曹参军张淳,法曹参军苏哲,还有陆家陆元明,虞永,陆象先等人全都前来相送。 此外,还有隗龚、隗横父子,方钦和尚,其他众多的杭州世家子弟,也全都来了。 仅仅是两天的时间,李绚给杭州官场和世家留下的深刻的印象。 目光如炬,洞察敏锐,精通算计,出手果断狠辣。 短短两天时间,天阴教在杭州的布局就被他彻底撕破,令人心折的同时,也令人畏惧。 故而,今日能来相送的,基本都来了。 不过李绚没有想到的是,今天来这里的送他的,除了婺州官场、世家和一些友人以外,竟然从倭国来到杭州采买的大阪商人,他们竟然也来相送。 李绚检校鸿胪寺少卿,这些在大唐的倭国人,等同就在他的治下。 所以这些人眼巴巴的上门,李绚也只能略作安抚。 毕竟他们虽是倭国人,但他们出身大阪,那就不一样了。 若是倭国其他地方的商人,李绚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但对于大阪人,李绚除了另眼相看以外,他还打算能够天阴教事件结束之后,能够和倭国商人进行商贸交流。 毕竟倭国多金啊! 清晨风朗气晴,两艘双桅大船护卫在三艘官船前后,一行朝大江西南而行。 除了两艘双桅大船,更远处的四周,还有二十余艘快船,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往西南婺州而去。 这是隗家派往婺州进行采买的船队,但是隗龚答应,在关键时刻这支船队任凭李绚调遣。 最关键的,是在最前方还有一艘水师战船,数艘快船在前方开路。 一行船队,看上去浩浩荡荡。 站立船首之上,任凭江风劲吹,李绚看着这一切,心里暗自算计。 如何使用这股力量,才能最大程度的剿灭天阴教在婺州布置的人手。 再有几日,最早的一批夏稻就要开始收割了。 天阴教方方面面的力量已经潜伏到位,然后就等夏稻入库,直接起事。 在这段时间,是他们最需要低调的时间,同样也是李绚最有机会清除他们的时机。 船上不仅有和李绚一起从洛阳南来的丘贞沐,陈凌,王勃,孟藉,尹思真等人,有在扬州加入他们的周申,梁茯苓等人,也有刚刚一起从杭州离开的杜柳等人。 他们中间有些人能够见的着光,有些人则被死死的压在大船深处。 除了左右千牛卫和南昌王府府卫护卫在李绚身边以外,其他从新林折冲府转入的士卒,还有这一次从杭州招募的婺州猎户,都分散安置在了其他几艘船上,都由史进府上的老兵进行调教。 林林总总上百人,再加上船上的刀枪,弓弩,箭矢和盔甲。 这一支人马,措不及防之下,直接拿下一座城池也不是难事。 「这一次杭州数天,虽颇有收获,却总感觉难得圆满。」李绚转身,看向身后的众人,拱手,歉意的说道:「连累诸位,未能在杭州尽兴游玩。」 王勃,余泽,周申,还有其他梁茯苓,杜柳等人众人里拱手还礼, 齐称:「不敢。」 陈凌,孟藉,尹思真等人并不在这艘船上,他们暂时也不会卷入婺州的这场风波。 李绚回头望向杭州方向,轻声说道:「此行虽然难说圆满,但基本目的还是达成了,天阴教在杭州的势力受到打击,他们势必要从其他方面调集人手,或多或少,婺州的压力都会减轻一些。」 虽然说这一次在李绚手上损失的是真传道和无生道的弟子,但李绚相信,甚至就连天阴教最一开始都没有预料到有如此的损失。 李绚的动作太快了,快一些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这其中或许还有一些其他的算计,但下一次,天阴教若是要动,就必然要动用他们自己的根本人手。 李绚隐隐间有种感觉,如今这一次和他在杭州背地里交锋的,并不是什么余杭堂堂主章婉玉,而是他的哥哥文复之。 至始至终都不知道藏在哪里的文复之。 李绚有种感觉,对方一直都在观察他,判断和评估他,故而李绚有些手段根本就没有拿出来。 甚至就连灵隐寺,李绚都没有犹豫的果断选择了避开。 没有选择在如今这个时候,揭开这颗暴雷。 那一日他虽然没有杀进灵隐寺去,但根据今晨传来的消息,灵隐寺的大和尚直接封锁了所有人上山下山的路。 周申留下的人手,在离开之时,依旧能从风中隐隐听来一阵阵的喊杀声。 至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下山。 「这一次最大的收获,是拿到了越州都督府的任命。」 李绚从怀中掏出手里任命自己检校会稽府果毅都尉的任命,递给了一旁的王勃。 王勃看了一眼之后,就递给了之后的周申,另外其他如梁茯苓和杜柳也都看了一眼。 李绚的目光落在周申身上,沉声说道:「周兄,组建这一团人马的事情,本王就交给你了,在抵达东阳之前,人手必须要达成初步的整合,具备一战之力。」 找出天阴教潜藏在动手的暗手,彻底把控住整个东阳局势,避免将来一旦有乱,乱事从婺州波及到其他地方,或者说,从其他地方波及到婺州。 「属下领命。」周申对着李绚恭谨的拱手,神色认真且振奋。 李绚满意得到点点头,然后转过身,看向身穿一身青色男子长袍,但容颜依旧秀丽的杜柳:「杜贤弟,这一次前往诸暨,我等最多停留两个时辰,若是叔父无法赶至,那么就只能够留信,让他从后面赶至,我等在东阳相候了。」 杜柳随即拱手道:「王爷放心,阿耶如今就算是不在诸暨,肯定也离的不远,甚至或者已经先一步到了东阳。」 「如此便好。」李绚点点头,看向一旁的余泽和王勃,从一旁拿起一只文袋递了过去。 「这是杜叔父提前整理的,关于东阳司户参军被谋杀一案的案情,二位提前判断一下,我等抵达东阳之后,该如何行事?」 杭州,诸暨,东阳。 李绚赶往婺州,并没有走钱塘江转婺江那条路,而是走了偏南面。 从诸暨到东阳,到义乌,再到婺州城。 从钱塘江转浦阳江,转大陈江,进入东阳江,抵达东阳。 最后从东阳江转走义乌江,义乌江再入东阳江,最后进入婺州城。 中间河道转折,并没有走婺江那样便利,但却是最快抵达东阳的一条路。 如果走婺江,那么必然先到婺州城,到到时必然又是一堆事。 甚至有可能已经有人准备好了该如何针对李绚,故而,李绚选择另辟蹊径。 「东阳司户参军,管理人口户籍,以及赋税征 收事,若是短时间内无法任命新官,那么夏收必然受到影响。」余泽对于这其中的关节非常清楚,也非常明白这事当中的危险。 「的确如此,若是平常身故倒也罢了,可偏偏在这个关节。如果是被天阴教谋害,那么他们在东阳的密谋就竟有多大,便可想而知了。」李绚一声感慨,虽然苦笑说道:「本王还未抵达婺州,天阴教就给本王来了一个下马威。」 婺州,领金华、义乌、永康、东阳、浦江、龙游、武义、定阳、平昌九县。 东阳是婺州的东大门,东北可直抵杭州,东行可去越州。 拿下东阳,不仅可以窥伺杭州和越州,甚至还可以截断其他各州对婺州的的支援。 因为婺江更容易被封锁。 「这必然是有心人而为。」王勃接过档案,轻声说道:「东阳司户参军被害,那么一些特定地方的人口增减便无法可知,户税增加和减少都能被人做手脚……王爷不是一直想知道天阴教的一部分人手藏在哪里吗,只要到了东阳,我等便可查知了。」 天阴教在东阳做了这么多的手脚,不搞事才怪。 「看样子本王猜的没错,我等在东阳恐将迎来一场恶战,那么到了东阳该如何行至,还望二位先生能够提前拿出一个合理的方案来。」说着,李绚对着王勃和余泽同时拱手。 「不敢!」王勃和余泽同时点头。 「本王还有其他诸事要忙,就先行离开了。」李绚稍微点头,离开了房间。 梁茯苓悄无声息的跟了上来,杜柳则留下帮助余泽和王勃提供一些当地的信息。 「你是在看他们二人的能力,然后调整他们在南昌王府的地位吗?」 李绚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犹豫一下,点头说道:「有一部分这个意思,毕竟王府位置不多,能够被他们二位看上的,无非长史、司马、参军、从事中郎、王府修撰,王府记室这几个,而长史历来由朝廷任命,至于其他的就看他们各自擅长什么了,尤其是子安先生。」 z.br> 第二百六十八章 海内知己,天下狂人 一层薄雾笼罩在宽阔的浦阳江上,随着大日逐渐的升至高空,雾气越发的稀薄起来。 宽阔的大江之上,船只往来如梭,清风吹拂,岸边的柳丝在轻轻摆动。 一切秩序井然。 巨大的破浪声突兀的从远处的江面上传来,随即,一艘巨大双桅战船出现在江面之上。 看到是水师战船,四周的众多船只立刻朝两侧躲避。 战船的速度并不快,再加上江面宽阔,一路行来,也并未碰撞到其他船只。 战船很快过去,不等其他的船只松口气,紧接着,更多的快船出现在江面之上,一下子就占据了整个江面中央。 快船很快过去,随即更大的破浪声传来,又是一艘巨大的两桅商船出现在江面上。 声浪依旧未熄,在众人的视线中,连续三艘大型官船从东北方向而来。 只不过相比于占据正面江面中央的两桅大船,三艘官船的体积倒是并不大,但却更加的让其他船只不敢随意靠近。 李绚站在船头之上,看着四周江岸边上密密麻麻的大小船只,他有些感慨的说道:「这条大江虽然比不上婺江宽阔,江上的行船也比不上婺江行船之大,但行船之多,却也是不遑多让的!」 「婺江虽然广阔,但两岸多山,富春,桐庐和建德又物产单一,历来只适合大船船行其上。对于小船而言,走诸暨,东阳,义乌而到婺州,物产丰富,水运便利,故而以小船为多,商贸发达。」 穿着青色水波纹长袍,做男子打扮,但依旧难掩秀丽的杜柳站在一侧,看着两岸的景象,面色平静的解释。 她出生就在婺州,但却有一大半的时间是在诸暨陪父亲渡过的。 她一直有些不明白,父亲在辞官告归之后,为什么不返回长安,不留在婺州,也不前往杭州和越州,反而只是留在诸暨这座小城。 父亲只是笑笑不答,小时候倒也罢了,只是长大之后,杜柳逐渐能看出父亲眼中的落寞。 所以这一次李绚抵达杭州之后,她才会趁机前往查看,看看李绚这个新任婺州别驾是否值得他父亲投效。 「碧波江畔柳絮飘,青砖古巷马蹄响。」 李绚指着远处码头之上,牵着一匹单马站在岸边的身影,问道:「那位便是令尊吧?」 杜柳看向李绚所指的方向,微微挑眉,但离的还有好几里远,她一时也有些看不清。 也不知道李绚究竟是怎么看清楚的,杜柳回头看了李绚一眼,然后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大概是吧,毕竟如今在整个江上,能够承载马匹的船只不多,现在更是只有我等一行人。」 马匹上船,不仅需要有足够大活动空间,甚至还需要有稳定的船速不让马匹惊慌,这不是一般的船只所能拥有的。 如今在这条江上只有他们一行,那十有八九便是杜柳之父了。 「令尊在诸暨多年,上窥婺州,下看杭越,也真是辛苦了。」李绚不由得感佩一声。 杜必兴早年任职婺州司马,政绩如何,如今已经不得而知,但能做到一州司马绝非易事。 他离任婺州之后,没有返回长安,或许有南方利于养病的原因,但是他留在诸暨,必然是为了窥伺天阴教。 婺州紧邻睦州,是整个吴越之地,除了睦州之外,天阴教发展最广泛的一个州。 其次便是歙州。 多年以来,虽然官府严令禁止,时时打击,但始终禁之不绝,甚至有越禁越泛滥地趋势。 这里面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婺州多年的发展,更多的是得益于朝廷在睦州实行的严苛法政。 导致多年来,睦州之民不 停的从睦州流出,前往婺州,杭州,甚至歙州等地求讨生活。 这才有了婺州如今的繁华景象。 婺州之民,多是当年陈硕真起事之兵的家属后裔,其中不知道暗藏了多少信仰天阴神女之民。 信仰传播之下,婺州之民不知道有多少成了天阴教徒。 他们在婺州的基础广泛到了李绚想都不敢想的地步,这才是他这一行最大的难题。 杜必兴在诸暨多年,来敬业的资助也是他能坚持下来的原因之一,所以来敬业推荐李绚,他便来了。 官船缓缓的靠岸,一个身穿灰色长衫,面色清隽,短须轻扬,气质儒雅,神态谦和,但眼神明亮的魁伟中年人,牵着马匹上了官船,官船立刻离岸。 「小子李绚,见过先生!」李绚对着将马绳交给千牛卫的杜必兴诚挚拱手。 「王爷客气了!」杜必兴面色平静,神态从容的回礼。 只是他神色虽然温和,但眼神中带着一丝血丝,脸上能看出清晰的疲惫。 身上虽然虽然干净整洁,但是风尘仆仆的味道,却是扑面而来。 李绚心里有些疑惑,杜必兴这是从哪里刚刚归来的? 「先生请进。」李绚赶紧让开位置,将杜必兴引进船舱之中。 船舱之中正在研究案情的王勃和余泽,立刻站起来,也不用李绚介绍,两人拱手道:「见过杜先生。」 「见过二位。」杜必兴非常客气的朝着王勃和余泽回礼,不卑不亢。 李绚站在一旁,赶紧介绍道:「先生,这位是王府余修撰,这位是王子安先生,与令族弟杜审言是至交,数月之前,令弟前往蜀中任职,子安先生还曾写诗相送。」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杜必兴感慨一声,看着王勃,神色动容,又有些好笑的说道:「光此一诗,五弟浑身的傲气都要被打掉三分,当浮一大白。」 王勃神色真挚的说道:「先生过誉了,勃与必简兄多年旧识,彼此敬佩,视若知己,临别相送,感慨不已。」 「子安贤弟真挚人也。「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杜必兴转身看向李绚,点头,赞叹的说道:「当初听闻王爷那句「天下谁人不识君」,在下便知王爷与子安先生相合之意,此番东来,子安贤弟必能大展宏图,建功立业。」 「若说这天下间,在诗文一道上,真正令本王佩服的人不多,子安是一位,还有便是令弟必简先生。」李绚将敏感话题扯了回来,脸色赞叹的说道:「「吾文章当得屈宋作衙官,吾笔当得王羲之北面」,此等豪放之情,天下少有。」 「衙内屈宋,羲之北面,王爷不骂他狂妄就不错了。」杜必兴忍不住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屈宋,屈原和宋玉;吾文章当得屈宋作衙官,我的文章使屈原、宋玉成为部下。 北面,弟子行礼之处;吾笔当得王羲之北面,我的书法让王羲之也成为学生。 「必简兄那也是有真才实学的。」王勃摇摇头,说道:「在长安时,勃与骆三郎,郑七郎,宋大郎,与之相交,皆感钦佩。」 骆三郎便是骆宾王,出身婺州的骆宾王。 郑七郎是郑益,上元二年科举魁首,新科状元。 宋大郎是宋之问,上元二年科举进士,新科进士。 李绚一旁听着两人寒暄,心念闪过,郑益倒也罢了,荥阳郑氏出身,宋之问便是曾经被刘仁轨考察过,但最后因为诗词轻浮而放弃的孙婿人选。 至于杜审言,唐代第一狂人。 其后才是四明狂客贺知章和诗仙李白,这一点,二人皆是认可。 「衙内屈宋,羲之北面」,只是其一罢了。 当初长安送行,当着王勃,骆宾王,郑益,宋之问等人的面,直接开口说出了「我与长安一日,便压尔等一头」的话。z.br> 狂妄之情可见一斑。 李绚听完之后,也只能笑笑。 毕竟数十年之后,杜审言之孙杜甫就亲口说道:「吾祖诗冠古。」 「听闻必简先生和李峤、崔融、苏味道齐称文章四友,这是要赶超子安先生,和骆三郎等人之意啊!」李绚笑着,转头看向了王勃。 初唐四杰和文章四友,相提并论,谁上谁下,难以言说。 「此事得去问杨令明,他是如今的弘文馆待制。」王勃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杨令明便是杨炯,杨炯明年就要下场去应制科。 「可惜卢升之在任新都县尉,不然诸位相遇,便是一场文坛盛世。」李绚淡淡的笑容中,带着一丝惋惜。 初唐四杰,王勃,骆宾王,杨炯,卢照邻,似乎从来没有同时出现在某一地方。 「今日得遇必兴兄,在下明日便写信给杜五郎,想必他得知此事后,必定欣喜无比。」王勃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意。 能够遇到好友兄长,并且还能共事一段时日,的确是一件值得开怀之事。 「是极,是极。」杜必兴赞同的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阴郁。 李绚看了眼杜必兴的头顶,脸上的笑容收敛,随后转移话题说道:「此事我等中午饮宴再谈,如今需弄清的,便是这位东阳司户参军的死因。」 「凶手大概不脱两人,一者是其上司东阳主簿李定一,另外一位,便是现下接手司户职责的司法参军黄子铭;也可能是二人联手。」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东阳危局,三道关卡 「东阳主簿李定一,司法参军黄子铭。」 杜必兴从档案文件里,抽出了两张薄纸,面色严肃的递给李绚。 薄纸上清晰地记载着东阳主簿李定一和司法参军黄子铭的所有一切来历过往。 「是这二人,在司户参军病故之后,分管和原本应该由司户参与掌管的职责和权力。」杜必兴说得异常直接,甚至他的看法也同样直接。 谁是最大的受益人,谁就是最有可能的凶手。 「也有可能是司户参军在外得罪的其他人等,毕竟司户参军这一位置太过紧要,为人稍有偏颇,便会引来杀身之祸。」王勃微微挑眉,这种太直接的断案之法,他并不认可。 王勃手按在桌案上,看着杜必兴说道:「在下知道这种情形可能不大,但也必须要考虑,甚至或许这本就是有人知道当下情形,刻意栽赃给天阴教用来转移视线的。」 「子安先生说的有理。」杜必兴竟然赞同的点头,赞赏的看着王勃,说道:「子安先生多年历练,还是有所成效的,只是子安先生可能忽略一点。」 说着,杜必兴转头看向李绚,面色严肃的说道:「在如今这个敏感时刻动手杀人的,杀的还是司户参军,不管是否和天阴教有关,不管目的是否是转移视线,但只要一出手杀人,必然会破坏朝廷的夏收赋税大计,敢出手,会出手的,都已经形同谋逆。」 李绚平静的点点头,杜必兴这话听起来有道理,但诡辩的味道很重。 不过在李绚看来,杜必兴已经死盯天阴教多年,自然有他自己的一套。 在这件案子上,杜必兴手上说不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证据,只不过现在才初见李绚,不好拿出罢了, 「不管这件案子是否和天阴教有关,我们都必须要侦破它,然后以这件案子为借口,直接掌控整个东阳,清除掉一切隐患,彻底的让东阳成为我等平定天阴教逆案,最坚实的基础。」李绚的野心,在这一句话间展露无疑。 「喏!」余泽,王勃,杜必兴同时拱手应诺。 「东阳,县丞,县尉,主簿,司户,司兵,司仓,司法,司功,司士,六曹参军,还有一干录事和佐吏都需要一一辨别,然而,最需要弄清楚的,是东阳县令黄晋。 县令才是一县之尊,不管有什么问题,他才是对一切最洞若观火的那个人。」李绚抬头看向了杜必兴。 「王爷想知道黄晋此人如何,简单。」杜必兴沉稳点点头,然后开口说道:「不瞒王爷,东阳县令黄晋,正是在下妹婿,唯一会令王爷失望的,是他在两月之前的那场刺杀中,身受重伤,如今虽身体渐康,但平时基本都在东阳城外的庄园休养,日常政务都交由县丞顾潭负责。」中文網 「原来如此。」余泽和王勃这下心中了然。 怪不得杜必兴对东阳之事了如指掌,原来他家妹婿便是东阳县令。 「东阳县令受伤,为何朝廷公文之中未有提及?」李绚的眉头突然间皱了起来。 难道说东阳县令受伤之事被可以瞒了下来? 「王爷可能没有注意,在朝廷公文的名单之中,还有个等字。」杜必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然后摊手说道:「那一日,刺史重伤,长史当场身故,还有诸多官吏同时受伤,这其中就有东阳县令黄晋,金华县令宁义,还有一干捕快和兵丁,只不过朝中注意的只有刺史和司马。」 「是这样吗?」李绚眉头微微簇了起来,他曾经看过的几份公文都大同小异。 不管是秘卫,还是尚书省,甚至大理寺的公文内容都差相仿佛,都没有任何人提及东阳县令和金华县令被刺之事。 「只要还能够理政,朝中自然不会在意。」余泽突然间 开口,李绚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毕竟是一任县令,若是描述受伤过重,难免会让朝中动了换人的心思。 「如此,抵达东阳之后,还需去看望黄县令,当日他们在州城遇刺,本王也需要弄清楚缘由。」李绚稍微按了按额头。 他之所以不第一站就去州城,就是为了避免自己陷入别人已经设定好的陷阱。 自从刺史王方鳞受伤,至今已经二月有余,不管天阴教究竟在婺州有什么布局,都已经完成。 这一点从之前东阳的物价突然上涨就能够看出, 对方的触角已经越过婺州城,甚至遇过义乌,直接到了东阳,可见州城的情况严重。 他若是直至州城,说不得会被人直接关死在州城,还不如从东阳着手,快到斩乱麻,直接拿下东阳。 然后沿东阳江而上,直趋义乌,最后直达州城。 「听闻王爷在破案一道上颇有心得,今日,也好多加见识!」杜必兴看向李绚,微微拱手,神色严肃。 「婺州之事,只需拿下东阳,拿下义乌,拿下州城,便可底定,其余不足为虑。然需知道天阴教在山中的总坛位置,他们的出兵线路,该在如何截阻,这才是最重要的。」李绚的神色严肃,婺州的事情,他有足够的把握拿下,但天阴教一旦起兵,他必须要应兵以对。 一旦有迟,便是处处被动之局。 「王爷担忧极是。」杜必兴认真的点点头,然后从身上掏出一张纸张,提起毛笔,便在上面简单的绘画婺州地图。 最后,杜必兴直接一指点在了婺江之上,面色严肃的说道:「这里是三河关,从桐庐而达婺州,出山的第一道关卡,若是建德有失,那么三河关便有危及之险。」 「建德啊!」李绚感慨一声,摇头说道:「淳安,建德两县,当年便为贼寇攻陷,之后虽多有反复,但其情颇深啊!」 自从当年天阴教起事之后,朝廷在睦州实行严苛的税法,导致睦州之民多有逃亡。 婺州,横州,衢州,乃至歙州,人口暴涨,但如今的睦州本地,确实民丁凋零,便是朝廷对当年睦州之民随天阴教起事之惩罚, 「其二是梅岭关,这里是建德抵达龙溪的必经之地,其三是志棠镇,可从建德翻山越岭可来。」杜必兴的手从图上拿开,然后平行左指,轻声说道:「这里便是衢州了,衢州平原之地,其若是愿意攻伐衢州,亦是我等所愿,毕竟四野开阔,杀伤甚便。」 这里虽然是江南,但步骑依旧是朝廷最杀伐的利器,这一点天阴教就是发展一百年都赶不上。 他们真正能做的,还是在山野突袭之战,这是他们的优势。 若是他们自己抛弃自己的优势,那就等于是在自己找死。 李绚之前从杭州招募了一批这些年离开婺州的山野猎户,为的就是这个。 「拿下东阳之后,便要直去州城,但最好,在最好再去州城之时,便派人直接拿下这三地,尤其是这里,志棠镇。」 李绚神色冷冷的说道:「本王也彻底关闭婺州和睦州的通道,彻底关闭睦州和杭州的来往通道,天阴教之人,要么在婺州待死,要么就只能逃亡衢州,然后再一路逃亡之中被追杀至死。」 李绚的手轻轻的在整个婺州疆域上划一个圈,最后五指收拢,转眼,就像是有一颗心脏被他死死的攥在手上一样。 看到这一幕,杜必兴的脸色顿时肃然的了起来,拱手说道:「王爷真乃大手笔,一旦得成,整个婺州在短时间内便可彻底平定。」 第二百七十章 玩弄人心,挑拨离间 「吱呀」一声,舱门被打开,投入的光亮照亮了狭窄舱室里,满脸泥污,一身狼狈的人影。 人影抬头,眼中的愤恨顿时喷薄欲出,此人,赫然正是杭州全城通缉的齐公子。 昨夜,熊炎带着南昌王府的府卫在驿站半条街外,抓到了在暗中窥伺的齐公子。 之后便随着李绚离城,一起带到了船上。 可怜的齐公子,昨夜还在杭州城呼风唤雨的齐公子,如今只能沦为阶下囚。 双手双脚被死死的捆住,甚至就连嘴巴都被布条死死的勒住。 一张脸死死的贴在船板上,只能侧着头,看向对面的人影。 「拉出来吧。」熟悉的声音从舱门外响起,黑色的软靴之上,一身湖蓝色的缺胯锦袍,身材修长,面色肃然的李绚,站在了外面的过道上。 银色的发箍将他的长发束在头顶,一根玉簪从中穿过。 白玉般的面容,给人一股无比尊贵之感。 「我们已经离开杭州了。」李绚就这么看着齐公子像一条死狗一样的被人高马大的熊炎提出来,然后狠狠的摔在地上。 李绚平静的看着他,平静的说道:「你现在是通缉重犯,本王就是现在将你这么沉江,也不会有人说上半句不对。」 齐公子眼里的愤怒越发的沉重,李绚就这么平静的看着他:「要不要被沉江,何时被沉江,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给你自己谋一条生机。 相信本王,你只要多说一句废话,本王就让人将你扔出去。」 李绚侧过头,看向熊炎,熊炎立刻拉开一侧的一面舱板,江风立刻凌冽的吹来,外面赫然正是一片大江。 整个江上一片清澈,看不见半条船影。 齐公子的眼神顿时一缩,充满了仇恨的眼神中带起一丝惊惧。 「本王听说你昨天去过刺史府了,但被拒之门外,想来你也应该知道,你那位姑母大人,现在的下场恐怕不见多好。」李绚一步步的走到了齐公子身前,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或许你的消息并不确切,因为没有人告诉你,你的那位姑母已经被刺史大人休掉了。」 齐公子的眼睛顿时瞪得像夜明珠一样大,死死的盯着李绚,一脸的难以置信。 「袁刺史休妾的事情,整个杭州府知道的人不多,甚至就连刺史府内,知晓的人也不多,但这并不妨碍袁刺史下令让人将你挡在门外。」李绚突然间低笑了起来,语气中竟然满是幸灾乐祸的嘲讽。 齐公子使劲的抬起头,想要看清楚李绚的面容,但此刻的李绚就在他的跟前,他使劲的抬起头,但最多也只能看到一脸的湖蓝绸衣。 即便是他想要扑上前去撕咬李绚,但身上的麻绳,嘴里的布条,都死死的捆住了他。 「对了,你姑母被休之时,就在本王昨夜刚刚踏足隗氏楼船之刻,甚至还要更前。」李绚终于附身,看着齐公子的眼睛。 原本满是愤怒怨恨的齐公子,微微一愣,随即便是满眼的震惊之色,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从来就没有明白,真正支持你一路走到今天的人究竟是谁?」李绚摇摇头,看着齐公子,有些感慨的说道:「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你可以继续当你的齐公子,当你的刺史内侄,做好袁刺史手里的棋子,可是你偏偏要和逆贼勾连,成为他们的棋子,导致即便是袁刺史也不得不舍弃掉你,本来你这颗棋子应该能够发挥大用的。」 李绚看着齐公子眼中闪过的一丝茫然,他似乎并不明白自己沦落到今天的真正原因。 「本来,袁刺史是想以你为刀剑,从来对付杭州各世家的,甚至是用来对付天阴教的一颗棋子,但是很可惜,你被天阴教的 人挑唆来招惹本王,成了他们手中的刀剑。 那些人想要挑唆本王和袁刺史发生争斗,好为他们赢得时间,但他们太小看人,别说是本王和袁刺史了,就是胡长史都一眼看透了他们心中的想法,然后非常巧妙的将所有的矛盾集中在你身上。」 李绚重新站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你是袁刺史用来对付杭州各大世家的,按死了你,就等于袁刺史对杭州诸世家的刀剑被彻底打断,而只将焦点集中在你身上,就能牢牢的控制整个杭州的大局不坏,让天阴教无法趁机而入,甚至还借本王的手打击了天阴教。」 都是世家出身,混迹政坛多年的油滑老吏了,这种手段不要太熟。 李绚在船舱门口停住脚步,转身看着齐公子,说道:「如果有下辈子的话,你真的应该好好去想,究竟是谁将你弄到今天这一步的。」 李绚侧过头,看向一旁被拉开的舱板,还有外面清澈闪过的江面,冷冽的江风,他摇摇头,说道:「能跟你说的,已经都跟你说完了,记得,到了下辈子,做个明白鬼。」 说完,李绚对着熊炎一摆手。 熊炎立刻上前,一把抓起齐公子背上的绳结,直接将他提了起来,三步两步,就已经来到了舱板之前。 冷冽的江风吹来,原本一直平静的齐公子猛的打了个寒颤,随后剧烈的挣扎了起来。 但是此刻的熊炎根本没有多废话的打算,直接将他提出了船舱之外。 清晰的世界终于彻底的出现在齐公子的视界。 远远的,前方数里之外,一艘两桅大船在前面开路。 后方数里之外,还有一艘两桅大船在后面殿后,中间还有无数的快船紧紧跟随。 一起护卫着中间的三艘官船,而四周除了这三艘官船以外,再无其他任何一艘船只。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出现在齐公子的脑海中:自己就算是被扔进江里淹死,也不会半个外人知晓。 甚至就算有人看到了,也会将自己死死的按在水里,然后彻底淹死。 一瞬间,齐公子挣扎的越发剧烈了起来,甚至呜呜的使劲出声呐喊,但声音很低。 「看样子,你是要留什么遗言,熊炎,把人带回来吧。」李绚眼神平静,仿佛一切早就所料一样,一挥手,身高马大的熊炎立刻将人给提溜了回来。 「啪的」一声,齐公子被直接摔在了地上,脑袋狠狠的磕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想想就知道多疼。 李绚摆摆手,熊炎伸手摘下齐公子嘴里的布条。 「你是不可能杀我的,你是不敢杀我的,你是不会杀我的。」齐公子猛然抬头,死死的盯住了李绚。 李绚有些失然的笑了起来,摆摆手:「熊炎!」 熊炎立刻伸手抓住了齐公子背后的绳结,将他提了起来,然后刚刚是被提起来,齐公子就已经浑身上下不由自主的发抖起来。 「我……我……你……」齐公子一时间就连话都说不出来,人刚刚被提出河面之上,看到下面清澈的江水,他浑身上下的立刻手舞足蹈起来,同时大声喊道:「不,不,不……别,别杀我!」 话音刚落,齐公子就感觉江水和自己的距离迅速被拉远,船板再次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这一次熊炎很小心的将齐公子放在地上,齐公子抬起头看向李绚,嘴角一阵阵的抽动:「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怎么帮你,吴越十六家的底细,刺史府的秘密,我都可以告诉你,只要你让我……」z.br>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李绚冷冷的看着他,嘴角闪过一丝不屑:「本王在婺州时间不多,只要平定天阴逆贼,妥当处理相应事务之 后,就会被调回中枢。 吴越十六家的底细,本王现在就算是知道了,又有何用。 至于刺史府的底细,在本王看来,袁刺史为官清正,治下百姓和谐安康,每年交予朝廷的赋税都按时足额,这样的一个刺史,本王为什么要对付他?」 「那你究竟想知道什么?」齐公子的脸色一阵难堪,他没想到自己的那些底牌根本就不值得一用。 「当然是天阴教。」李绚冷笑一声,说道:「本王此来,本就是为了对付天阴逆贼的,当然最关心的就是天阴教之事。」 「那个***……」齐公子一句话直接脱口而出。 李绚笑了,李绚得意的笑了。 他的目光从齐公子身上越过,直接落在了齐公子身后,第二扇船舱门之上。 仿佛能够一眼看到里面那个人脸上,无比痛苦的神色。 第二百七十一章 往生天阴,唯愿光明 「噌」的一声,窄舱舱门被关闭,齐公子被熊炎重新塞了回去。 在最后一刻,齐公子脸上愕然的神情清晰可见。 李绚摆摆手,熊炎立刻走到了李绚身后,将一侧能够看到江面的舱板重新推进去。 舱板合拢,空间独处,外面的江水声再也无法透进来半点。 李绚看向面前,这是一条笔直的过道。 过道的一侧舱板后是外面的大江,而另一侧,则是一连排的窄舱舱门。 这里原本就是官船用来囚禁犯人的地方。 在审讯折磨完犯人之后,顺手便将其扔到了外面的江河里。 李绚面色严肃对着熊炎点点头,熊炎立刻上前走到了第二个窄舱舱门之前。 舱门拉开,穿着白色干净长袍,俏丽的脸蛋被洗的十分干净,身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茉莉香气的舒雪晴,出现在外面柔和的光线下,也出现在李绚的眼前。 和齐公子一样,舒雪晴双手双脚给麻绳捆的死死的,嘴上同样被绑了布条,只不过她没有齐公子那样狼狈,而是靠坐在了一侧的船板上。 熊炎扶着舒雪晴的胳膊,将她扶了出来。 李绚对着熊炎点点头,熊炎立刻解开了舒雪晴上的绳索,甚至就连她嘴里的布条也给解了开来。 然而舒雪晴就站在那里,也不开口说话,只是仿佛失神一样的看着前方的地板,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李绚看着这样的舒雪晴,微微摇头,感慨的说道:「他就是个蠢货!」 舒雪晴猛然抬头,死死的盯着李绚,眼中的愤怒在一瞬间喷薄欲出,最后她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道:「是的,他的确就是个蠢货,彻头彻尾,里里外外,完完全全的蠢货一个,而且不只是他,你也一样。」 「本王吗?」李绚笑了,他侧过身,靠在背后的舱板上,斜着眼,似笑非笑的看着舒雪晴,说道:「是因为刚才齐公子说的那间你常去买胭脂的胭脂铺,还是你常去上香的那座佛寺,你放心,相关的信息本王立刻就会让人传给杭州水师。」 「水师?」舒雪晴眼神一挑,眼皮不由自主的快速跳动了起来,李绚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说道:「当然是水师,如今在整个杭州,本王唯一信任的就是水师,总不会就连冀都尉也都是你们的人吧,他可不像可怜的金计,你们只是稍微动手,就抓住了他的把柄。」 舒雪晴眼神瞬间惊恐,神色有些僵硬,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绚:「你竟然知道金计的底细?」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多难猜之事,金计当年在西域拼杀,每战尽力,战功卓著,如此才积功成为杭州城门校尉,只可惜,他为人太过贪婪,被你们抓住了把柄而不自知,最后才会成为被你们利用又放弃的那个棋子。」李绚感慨一声。 天阴教的人,从来不会真心实意的替大唐奋战。 即便是侥幸加入了府兵行列,但作战之时,也颇多算计。 这种人拿出履历一翻就知道了。 李绚从杜必兴那里,获得了关于金计更多的信息。 包括他当年在西域战场上,每战尽力,拼死搏杀之事。 李绚对于金计的判断瞬间就立体和清晰起来。 「你们想的或许是以他为跳板,然后推你们的人出来,掌握整个城门体系。」李绚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不屑的说道:「本王当初便觉得不对,像金计这样关键位置的人物,如何会轻易暴露,换作本王,早已经切断了和他的所有一切联系往来,唯恐露出丝毫马脚。可你们不是。当初正是因为有此怀疑,故把本王向袁刺史建议从杭州水师调人去守城门,」 舒雪晴的眼睛微微一低,面无神色,李绚 立刻就笑了起来:「本王已经建议,杭州城各门立刻换防,想必应该是能有些帮助的。」 舒雪晴所有的动作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下来,她试图抬起头看向李绚,但始终未能抬起。 「另外还有齐公子,被你当成玩物一样戏弄的齐公子,他当然也知道这半年时间里,你通过他的手,朝婺州输送多少的物资,又有多少没有进指定的仓库,这个你眼里的傻瓜,他竟然完全知晓,如今只需要顺藤摸瓜,你们在婺州城的布置,短时间内便能被清除一空。」 齐公子比任何人想象的还要更加聪明,不然他也不会成为杭州刺史袁嘉祚用来对付吴越世家的一把锋刀。 当他被女色迷眼的时候,自然看不清其中的隐患,可当他彻底抛开女色,头脑恢复清醒之时,所有一切的蹊跷立刻全部回到了他的脑海中。 舒雪晴顿顿死死的握住了拳头,看着李绚的眼神中满是仇恨,还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害怕。 这半年来,舒雪晴悄悄的透过齐公子,向山里运送了大量的物资和伤药。 东西现在虽然已经全部被运走了,但若是被有心人抓住机会,立刻就会顺藤摸瓜,直接摸到他们山里去的。 像南昌王这样阴险狡诈的家伙,一旦被他知道了这个秘密,那么他立刻就会开始布局。 他绝不会冒冒失失的就冲进山里,反而会利用这样的机会,做好陷阱,等山里的人直接往里钻。 「杭州啊!」李绚感慨的一笑,然后说道:「在那里,你们想的不过是拖住本王的脚步,避免本王及时的赶至婺州,故而才把齐公子这个替死鬼给推了出来,可惜了,他明明对你一片深情,甚至就连在昨夜,还想潜入驿站去救你……」.z.br> 「那又怎样,他不过是个贪财好色的小人罢了,你去翻一翻他这些年在杭州的所作所为,你就知道这些年杭州有多少人因他而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像他这样作恶多端的混蛋,他就该死。」舒雪晴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番话。 李绚的目光飘到了齐公子所在的窄舱里,面无表情的闪过。 「是啊,他的确该死,那你呢,你利用他倒送物资,挑拨离间,最后甚至一步步的将他送上死路,像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你的下场又将是如何呢?」 「往生天阴,唯愿光明。」说着,舒雪晴双手拇指交叉,合拢胸前,气态庄严,神色肃然。 「那么这世界上的所有被你们害死的人,都该像你们一样,往生天阴吗。」李绚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摇头冷哼:「比如那些刺杀本王的刺客,又比如,就是那个齐公子。」 「他不配。」舒雪晴一句话直接脱口而出,心中的不屑清晰可见。 「那么夏家人呢,被杀了几十口子的夏家人呢?」李绚脸色突然间冷冽起来,死死的盯着舒雪晴。 「夏家?」舒雪晴脸色一滞,但随即惊骇说道:「夏家的人被清剿了?」 「当然,就在昨夜,你被送到驿站之时,本王和其他人商定,夏家之中,所有和天阴教勾连的人,必须一个不留。」李绚语气沉重下来,缓缓的说道:「本王没有动手,刺史府也没有动手,动手的是夏家自己人。」 「啊?」舒雪晴脸上露出惊恐之色,她已经想象到了那是一种什么样残忍至极的画面。 「这仅仅是个开始。」李绚嘴角再度升起一丝冷笑,不屑的看着舒雪晴:「还有齐公子,还有西湖之上刺杀本王的那些杀手,深山庄园中,那些真仙道的道众,宗灵,辛见,汪朝,所有这些帮助你们的人……」 「非是本教中人,一律该死。」舒雪晴冷笑着看着李绚:「也包括你。」 「当然包括本王,包 括这艘船上的所有人,包括你们布置在杭州的所有人手,你们在东阳的所有人手,大家都要死。」说到这里,李绚死死的盯住了舒雪晴的眼睛。 就见她下意识的开口:「没错,这世上所有非本教中的人,一律该死,」 李绚心中暗自感叹一声,果然,他们在东阳是有所布置的。 第二百七十二章 咬舌未必自尽,害怕杀的太多 清冷的过道笔直通透,一侧的窄舱舱门被死死关闭,舒雪晴已经被重新关了回去。 李绚站在第二扇舱门之前,脸色微微沉冷,似乎在思索什么。 「王爷!」熊炎恭敬的站在一侧,拱手问道:「是开第一扇,还是开第三扇?」 「开第一扇做什么,听齐公子骂骂咧咧,还是让他和舒儿面对面,相互对峙,彼此撕破脸吗?」李绚转过头看一下第三扇门,嘴角微微带起一丝冷笑:「既然要看,今天最重要的一位嘉宾,自然要登场。」 「喏!」熊炎恭敬地拱手,然后转身来到了第三扇门前。 「吱……」轻微的声响中,第三扇舱门被打了开来,露出了平静的坐在椅子上的宗灵。 容颜冷俏,身体修长的宗灵,身上没有任何束缚,就那么平静的坐在那里,但她的目光平视前方,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眼神也没有焦距,就像是空洞洞的一样。.z.br> 李绚走到了宗灵背后,伸手从她的脑后直接拔出了一根一寸长的银针。 下一刻,宗灵眼珠立刻就恢复了灵动,俏丽的面容一下子就活了过来。 她慢慢的抬起头,看向身体左侧,此刻的李绚已经从她的身后走了出来,走到了她的身前。 「你就那么的害怕我吗?」宗灵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但她整个人坐在那里,身体其他部位却一动不动。 「是的,我害怕你自杀。」李绚的目光从宗灵身体几处穴位,关节和经络交汇点掠过,神色凝重。 「好死不如赖活着,我是不会轻易就死的。」宗灵坐在那里,眼含不屑,语气中满是讥讽的说道:「我若是想死,你的动作就再快,也不可能每次都比我咬舌头快的。」 「或许你这里有个误区,咬舌自尽,之所以会是死,是因为咬舌之后,大量的鲜血喷出,然后导致失血而亡。」李绚平静的看着宗灵,淡漠的说道:「你觉得有我在,你咬舌自尽,能死得了吗?」 宗灵身体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哆嗦,目光下意识的看向了李绚的手指尖。 但那里什么都没有,之前插在她脑后的那根银针已经不知道被藏到哪里去了。 宗灵咬着牙,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恨,恨恨的说道:「起码我再也不用开口,再也不用害怕秘密泄露。」 「不,你还有手,还有耳朵能听到,也还有眼睛能够看到,还有手会把你听到看到问题的答案全写出来,只要你足够动心。」李绚面色平静的走到了宗灵面前,俯视着她,淡漠的说道:「如果你真的什么价值都没有了,或许我直接会送你下去的,或许你也可以试一下,自己动手和这个美好的世界告别。」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宗灵突然间死死的闭上了嘴,但嘴角依旧在不时的抽搐。 她终于发现,和李绚言语对线,她没有丝毫胜算,反而自己的心绪被摧残的很厉害。 「放心,我对你现在知道的一切暂时不感兴趣,我会好好的用你的,尤其是等到回到洪州之后。」李绚轻飘飘一句话,宗灵立刻变了脸色。 真仙道的根本之地在袁州以西的群山之中,而袁州正是洪州都督府下属诸州之一。 如同如今的婺州之于越州都督府一样。 袁州,李绚回到袁州,对付的自然是真仙道。 以他检校千牛卫中郎将的职责,追杀逆贼正在他的职权之内,而自己又落入了他的手里。 宗灵的眼角一阵跳动,但依旧咬着牙说道:「但首先你得先能从婺州活着离开?」 「其实天阴教,对于本王来讲,不过土鸡瓦狗尔,根本不值一谈。」李绚转头看向西北群山方向,轻声说道:「若他们不离 开深山,则无人可奈何他们,然他们一动,死亡的勒绳便会死死地缠绕在他们的脖颈之上,这从很多年前就已经注定了。」 李绚从怀里掏出一块白绢,手腕一抖,白绢立刻便展现在宗灵眼前。 宗灵定睛一看,赫然看到上面清楚地画着整个杭婺越三州详细的地形图。 上面有三个红点,浓重的过分。 李绚看着丝绢这三个红点:「东阳,萧山,还有天台,这三个县对天阴教至关重要,对各州来讲同样十分重要,所以只要从清理掉这三个县潜藏的天阴教徒,那么天阴教这一次的起事就等于彻底的失败,再之后,便是各州集结力量,杀入到群山之间,彻底荡平天阴教总坛。」 「然后呢?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就知道天阴教的兵力安排部署吧,这样的试探对我根本没用。」宗灵说着,不自然的微微低头,避开了眼睛。 「你当然不知,但是并不妨碍你去猜测,你应该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知道了一些东西……你现在的表情已经告诉本王,你所知道的就是东阳,萧山,还有天台这三处地方,你刚才那一下躲得太快了。」李绚轻声一叹。 按照正常人的反应,在这种时候,下意识的更多的应该是好奇,而不是躲避。 目光一躲,便是心中有鬼。 李绚这一手,屡试不爽,不知道多少人在他这一手法之下,彻底的泄露了底细。 看着眼前的白娟,李绚的目光仿佛已经穿透白娟,看到了真正的三县之地。 宗灵的脸色不由的微微一变,但却又无可奈何。 李绚此刻已经不再多理会她,从宗灵和舒雪晴的身上,李绚几乎可以肯定,天阴教起码有大量的力量曾经集结在这三个县。 其他的两个地方,李绚可以不管,但是东阳,他这一次的目的地东阳,却绝对不能管等闲视之。 天阴教在东阳,萧山和天台这三个县的人员集合,起码是在一月之前。 那个时候,正是因为李绚给越州都督段宝玄去过一封信,让他调查物资和人员流动信息,一查之下,才查出了东阳,萧山和天台的人员变动。 之后很可惜,之后,并没能查出什么真实有用的东西来。 「迷雾重重啊。」李绚概叹一声,文复之绝对是摆弄迷雾和操纵人心的高手。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摆弄的,竟然能瞒的过那么多心思灵明的官场老手的,将天阴教的精锐力量深藏在水面之下,难以察觉。 其他两地不管李绚的事,但东阳就在他的治下,文复之仅仅是通过一手刺杀东阳司户参军,便让整个东阳陷入了重重迷雾之中。 但李绚必须要彻底找出天阴教精锐在东阳的集结位置,然后一举荡平,哪怕难度远非寻常。 李绚抬起头,看向脸色早已变得有些苍白的宗灵:「我们不谈这些,更多的想来你也并不知道,我们说说你背后的真仙道吧。如果这一次你死在了杭州,那个时候,真仙道会不会为了替你复仇而将调集大批的教中精英杀到杭州来。」 「你在害怕?」宗灵有些诧异的看着李绚。 「本王的确是在害怕。」李绚很直接的点头,没有丝毫这遮掩的说道:「若只是一个天阴教,本王有足够的信心将战事控制在可控制的范围内,可如果魔门诸派都来,那么本王只有将整个吴越之地都杀的人头滚滚才有可能止住这一场杀戮。」 说到这里,李绚轻轻停顿:「但若是能一举彻底平定整个魔教数十年的隐患,赔上半个吴越之地也未尝不可。」 李绚目光平静的看着宗灵,眼神之中的冷厉之色清晰可见。 「这一点我可以告诉你,其他教派绝对不会派遣更 多的力量进入吴越,天阴教太霸道了,他们是真的以为自己就是吴越之地的天。」 宗灵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愤恨之色。 虽说昨夜他们很可能最终的结果依旧是逃不掉,但汪朝对她下手,宗灵心中的愤恨始终消散不去。 虽说如今汪朝已死,宗灵更多的将愤恨记挂在天阴教身上。 「如果一切真像你所说,那本王倒是可以放心,但怕就怕,你说的那些人未必像你想象的那么甘愿,遇到这样的机会,很难说,有人不会来捞上一把。就比如衢州。」 衢州位于整个吴越之地的最西南,再往西,便是饶州。 江右之地的饶州,龙虎山便在饶州。 宗灵明白李绚话里的意思,他是在担心有人会通过饶州直入衢州,然后通过衢州进入到这吴越之战。 「你若是担心西边,那就直接派人封死饶州到衢州的通道便可,何必在这里故作杞人忧天。」宗灵嘴角闪过一丝嘲讽。 李绚,明明有很多选择可做,却偏偏在这里和她废话。 「不。」李绚伸出手,手指在宗灵光滑的脸颊上轻轻一划,然后语气冷淡的说道:「本王已经行文洪州,洪州都督府已经派兵进入袁州,若真仙道真的动身来了衢州,那到时他们就会知道什么叫做有家归不得。」 宗灵的脸色瞬间就是一变。 「我可以写信,劝说师尊不要趟这趟浑水。」 「意思就是说他们还是要来了。」李绚终于探出了自己最想得到的信息,然后清冷的看着宗灵:「我可以让你写这封信,你甚至可以在这封信上任意做多少自己的暗记,但本王只会以你为诱饵,引有足够有威望的人前来送死。」 「为天阴教陪葬。」李绚冷冷的一句话,让宗灵一瞬间不由得打了寒颤。 「谁为谁陪葬还说不定。」宗灵咬着牙,看着李绚,狠狠的说道:「天阴教没你想的那么弱,天阴符水,配合天阴神女之力,会让那么天阴教徒悍不畏死,你们想要拿下他们,想想自己怎么保命吧。」 「天阴符水。」李绚抬起头,看向宗灵,眼底深沉:「所谓的符水,无非就是用一些参杂了特制药粉的符篆,燃烧之后而成的,只要破解了这一点,那么天阴教所谓的精锐战士就不足为虑了。」 至于魔教其他教派,他们真要敢来,李绚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大军之下,焉有完卵。 「熊炎!」李绚猛的低喝一声,穿着青色劲袍的熊炎无声的出现:「送宗灵小姐回去。」 「喏!」熊炎朝着宗灵走去,而李绚则和他错身而过,面无表情的朝外面走去。 第二百七十三章 推演总坛,刺史令箭 劲风从窗外吹来,七巧和徐婉儿站在一侧,看着李绚在书案上奋笔疾书。 前方的小椅子上,一个桃白色襦裙,十三岁模样的小女孩,正托着下巴,看着外面的江水出神。 此人正是永昌伯梁鸣的女儿梁茯苓。 房间里一边寂静,就在此时,刷刷刷的毛笔声骤然一停,梁茯苓下意识的回头,就看到李绚已经将毛笔搁在了一边。 看这样眼前的三封信,李绚将第一封书信装好,然后写上侄绚呈世叔亲启的字样。 「你这封信是写给谁的?」梁茯苓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是写给婺州王刺史的。」李绚轻飘飘的说完,然后看向门外,低声叫道:「熊炎!」 「王上!」熊炎一直候在门外,此时快步而入,来到李绚面前,拱手行礼。 「立刻将这封信送到婺州城,传给李墨,让他亲手交给王刺史。」李绚将信件递给熊炎,立刻拱手接了过来。 李绚摆摆手,熊炎立刻拱手后退。 「李墨,你在扬州的时候,一直跟在你身边的那个人吧,我说怎么自从离开扬州之后就再没怎么见到这个人,原来是提前一步到了婺州。」梁茯苓立刻神色一阵,看向李绚,诧异的说道:「原来你早就开始在婺州布子了。」 李绚白了梁茯苓一眼,然后拿起第二封干了的信。 装进信封里,然后写上:检校果毅都尉李呈越州都督段公亲阅。 抬起头,李绚看向了门外:「张鹭。」 身材瘦削,但个子高挑的张鹭从外面走入,拱手:「王上。」 「前方就是石壁关了,你现在就去安排,到了石壁关之后,你立刻率领一伙人手,乘坐快船赶奔越州,亲手将这封信送到越州都督段公的手里,记住,是亲手,其他任何人都不能过手。」李绚非常郑重的强调,同时将信件递了过去。 「属下明白。」张鹭立刻拱手,然后接过信件,快速的转身离去。 这个时候,李绚才低头看向了手里的第三封信件,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你这封信又是写给谁的?」梁茯苓探过头来,有些好奇的张望。 「是写给师尊的。」李绚看着手里的信件,低声说道:「天阴教用来控制教众的手段,极有可能便存在于掺杂了特殊药粉的符篆之中,只要能够揭开这药粉之谜,那么天阴教不管有多少狂热的死士,都将失去效用,到时整个婺州,就将都得以安康,可惜,本王从来没有拿到过那种符篆,不然就容易的多了。」 这种掺加了特殊药粉的符篆,是天阴教的核心机密,一般现于人前,几乎在顷刻间就会被燃烧融入水中,常人难以的有掌握。 秘卫暗中无数次和天阴教搏杀,但始终没有拿到这东西,甚至可能都不知道。 而且即便是得到了这所谓的符水,但想要倒推掺杂的药粉成分也并不容易。 李绚的老师现任药王韦玄藏和前任药王孙思邈一样,都曾走遍天下,对于这种能够影响人心神的药粉,应当有所研究才对。 「可惜,这里的到洛阳时日久远,一来一去之间,也不知能否赶上接下来的一战。」李绚摇摇头,微微感慨。 若是他能够拿到天阴符篆,那么他便可以通过自己的提示词条器,进行分析和整理,甚至自行推断其中暗藏的成分。 「以你手上现在的人手,还有你掌握的婺州权利,难道你还没有把握拿下天阴教在婺州的布置吗?」梁茯苓一句话,就说透了李绚心中真正的为难之处。 「把握自然是有,但想要最小代价的情况下平定婺州,就不容易了。」李绚摇摇头。 皇帝给他的命令是,尽 可能保证今年的婺州秋收。 如此,在天阴教动乱期间,婺州就不能有太大的损失,否则以后弥补起来会很困难。 想要在不横征暴敛的情况下,完成皇帝的税收要求,这将极大的考验李绚的治政能力。 「你的前两封信,写的也是这些喽。」梁茯苓目光下意识的看向了门外。 李绚点头,神色严肃的说道:「这半年来,天阴教通过齐公子手下的商船,朝山中运送了大量的物资,虽说让天阴教的实力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但是因此,他们朝山中的运输渠道也暴露了出来。」 说到这里,李绚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如此一来,即便是无法顺藤摸瓜的摸到天阴教的山中秘窟,但也可以通过他们离开和返回的时间,大体的推断出天阴教总坛在山中的范围,如此一来,只需要锁住一两处关键,便可在不经过任何人的情况下,布局设阱。」 舒雪晴猜的没错,李绚的确非常的阴险狡诈。 仅仅是齐公子透漏出的那些信息,李绚已经对天阴教布下了重重罗网。 「至于第二封,写给越州都督段公的,提醒他注意萧山和天台,哪怕无法准确的找出天阴贼的藏身之处,也可提前布局,避免因此带来难以接受的后果。」李绚嘴角微微一冷,轻声说道:「只有萧山和天台牵涉天阴教力量过重,婺州才能稍微轻松一些。」 李绚之前的一番折腾,从齐公子,舒雪晴,还有宗灵嘴里得到了足够多的信息,而他眼前能够做出的针对性布置就是这样,想方设法的削弱对手在婺州的力量。 至于剩下的,就唯有增强自我的实力。 就在这个时候,官船迅速减速,众人的身形不由得向前一倒,李绚一伸手,直接将倒向他的七巧和徐婉儿扶住。 但此刻,李绚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愕,因为在他的对面,梁茯苓已经抓着桌角,稳稳的站在原地。 李绚左右手同时拍了拍七巧和徐婉儿的纤腰,看了每个人一眼,说道:「石壁关到了。」 石壁关位于诸暨和东阳之间,是两地相邻群山的交界。 按道理讲,李绚乘坐的官船,是不受关卡的审查和搜检的,如今停下…… 「是本王特意下令的。」李绚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大王!」在场众人,包括王勃,杜必兴,杜柳,余泽,丘贞沐,周申等人,同时拱手。 李绚走到了船头,目光望向了远处的河道中央,一艘快船正在快速的朝他们驶来。 近了,能够非常清晰得到看到船上的两道身影。 一个是穿着黑色劲袍的年青男子,另外一侧,是穿着无锤甲的中年校尉。 「是李竹。」丘贞沐微微挑眉,看向李绚:「是王上安排他在此等候吗?」 「嗯!」李绚点点头,直接说道:「当初在洛阳时,本王便令李竹先行一步来到婺州,中间几次传送消息,都是他的功劳。」 在场的众人,清楚的不清楚的,同时眉头一挑。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他们立刻就想到,一直以来,其实李绚都是以自身为饵,吸引各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但是在暗中,他就是在很早就已经派遣新心腹手下李竹赶到了婺州。 至于李竹在婺州究竟是观察搜集,还是来往交通,都意味着李绚在婺州已经有了相当的根基。 他们这位南昌王,心思和算计要远超常人想象。 就在此时,李竹和穿着无锤甲的中年校尉快速的登上了官船,两人对着李绚恭敬行礼:「见过大王。」 「嗯!」李绚微微点头,目光看向了李竹。 李竹立刻上前一步,双手捧着一只黑色的木 盒,然后恭声说道:「启禀王上,这是刺史王公令属下送来的刺史令箭,王爷可依此刺史令箭,和别驾官印,在婺州代行刺史事。」 「嗯!」李绚上前,双手接过黑色木盒,目光看向一侧的中年校尉。 「石壁关守关校尉李斩见过南昌郡王!」中年校尉李斩,面色严肃的拱手! 李斩,出身赵郡李氏,一月之前,调任石壁关守关校尉。z.br> 李绚从李竹的手里接过木盒,托在左手,看着李斩,冷冷的说道:「李斩听令,从即刻起,封锁石壁关,所以一切离开东阳的船只,任其离开,所有一切要进入东阳的船只,令其暂停和回返绕道,三日之内,本王不要看到任何一艘船进入东阳。」 「莫将遵令!」李斩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拱手遵令。 李绚稍微缓了口气,抬头看着远处绵延婉转的东阳江,冷声说道:「传令,加速,直抵东阳县城。」 第二百七十四章 武后目光,东海西域 山亭翠竹后,人影沏轻茶。 一名穿着墨绿色襦裙的年轻端庄女子正坐在山亭中央,纤细的手掌提起茶壶,微微一倾,滚烫的热水便直接倒进了青色的茶杯中。 热气快速的蒸腾,年轻女子脸上的纱巾轻轻的飘起,露出了美丽的下颚,但始终无法看清楚她的全貌。 但修长的玉颈,斜刺入鬓的冷眉,还有明亮锐利的眼睛,依旧立刻昭示了她的身份。 章婉玉,天阴教余杭堂堂主,章婉玉。 天阴教教主媱后的外甥女,天阴教大总管文复之的妹妹。 正对面,山亭檐下。 一名穿着深绿色长袍的挺拔男子身影,背对着章婉玉,叹声说道:「本座不得不承认,我们还是小看了这位南昌王,婉玉,你现在可有看透这位南昌王的目的和行事风格?」 「有,他至始至终都在一直盯着我们,注意力从未有过丝毫转移。」章婉玉看着前方的背影,低沉着声音说道:「从洛阳到扬州再到杭州,他一直都在不停的借用各方力量,整合各方力量,然后一步步有目的的剪除我们在各州的羽翼,最后直插腹心,逼迫要害,此人性格果断,行事明确,手段凌厉,国手风范啊。」.z.br> 「是啊,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调教出来的,若是教中能有此英才便好了。」长袍男子微微叹息,目光转头向左,望向遥远的洛阳方向。 在那里有他们最大的敌人,别看他们如今在吴越之地闹的暗潮汹涌,但那也只不过是整个天下微不足道的一角罢了。 男子目光下落,钱塘江和杭州湾清晰的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远远的甚至可以眺望整个西湖。 转头前望,前方是一座古朴的城池,那里正是萧山所在。 「金计的损失在预计之内,即便是之后的人未能接替他的位置,也可以接受,毕竟只要人还在,以后就还有机会,但夏家的损失,就实在太令人心疼了。」章婉玉看向前方的人影,也不称呼他的名字,直接追问:「如何弥补?」 「无法弥补,只能再换一家。」男子摇摇头,目光平静的说道:「十六世家的下五家,隗家,夏家,施家,尤家和明家,夏家去了,隗家叛了,只剩下施家,尤家和明家。」 「明家不能选,万象阁传来信息,明家已经和明崇俨搭上宗族关系,我们只要和他们接触,立刻就会被他们卖给明崇俨,那个家伙,如今可还在洛阳虎视眈眈的盯着。」章婉玉微微的摇了摇头。。 「吴兴明氏和平原明氏吗?」男子的眼睛微微一缩。 明崇俨虽然只是明崇俨,但他的背后站着的武后,他们最忌惮的武后。 明崇俨的插手,代表武后也将目光放入到了扬州。 章婉玉端起一杯清茶,放在唇边,看着男子说道:「据传,这沏茶之道,也是南昌王府传出来的,自此,南昌王府茶收剧增。可我们的对手不只是这位宗室新秀,还有明崇俨这种妖道。」 李绚是李治放入浙东的一颗棋子,而丘神積则是武后放入徽东的一个棋子。 他们两个站在前台,一下子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以至于有意无意间,就会忽略段宝玄,王大礼这类人物。 更别说还有沈迁,来敬业和窦玄德这些人在虎视眈眈的盯着。 这些人,放入那个时代,都会是一朝名臣,手腕娴熟,手段狠辣,布局精密,应对需耗费很大力气。 而明崇俨虽然远在神都,但他只要一落子,天阴教众人,更是立刻就会疼的要命。 整个朝堂上下,明里暗里,无数的手段,一步步的将他们给围死。 「教主亲自盯着歙州,丘神積那边不会出问题的。」男 子随便一句话,若是让外界听到,不知道会引起多少风雨。 天阴教竟然选择在歙州破局,这太令人意外了。 「那就施家和尤家了。」章婉玉轻轻的抿了一口茶杯里的清茶,眼神闪烁间,已经开始思索针对施家和尤家的手段了。 「你继续针对施家和尤家动作,我再去看看隗家,他们已经和南昌王搭上关系……这其实是一件好事,不是吗?」侧对着章婉玉,男子俊秀的脸颊上,露出一丝阴谋得逞的算计。 「可行。」章婉玉一句话,直接表达的对同伴的支持,但她立刻就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情,真仙道、无生道和万象阁已经发信让我们给出交代了,其他人也在盯着。」 「不用管他们!」男子摆摆手,说道:「六个人里面不过才死了三个,不还有三个活着吗,告诉他们,他们若是想要复仇,就自己去婺州找南昌王报复,若是想要将活着的三个接回去,那就让他们亲自来杭州,我来接待他们。」 「你真这么说,他们反而不敢来了。」章婉玉抿着嘴笑了起来。眼波流转之间,满是无尽的算计。 「我倒是希望他们能够都来,这样我们的压力才会更轻一些。」男子轻飘飘的一句话,章婉玉的脸色立刻凝重起来。 「他们会来的,只要他们看到机会,他们立刻就会杀入到浙东,到时,我们只需要再推上一把,整个江南数十州立刻就都会彻底沦入战火之中。」章婉玉嘴角露出一丝冷意。 魔门各宗都有自己的传承手段,在天下各州府县都有自己的人手,只不过平时藏的很深,常人根本看不出来。 「没那么容易,那群老狐狸最多只会站在外围边缘,想要将他们骗进来,还是需要一些真正能让他们心动的东西。」男子微微抬头,脸上思索的神色清晰可见。 「婺州,还得是婺州。」章婉玉轻声提及,然后看向男子:「南昌王眼下应该已经抵达东阳了吧?」 「嗯!」男子点点头,轻吸一口气,说道:「谁能想到,他竟然真的直奔东阳而去了呢?」 常人任职,一般都是先抵达治所,拿到权柄之后,然后才开始用各种手段进行治政。 李绚突然转向东阳,天阴教虽然很快就得到消息,但一些布置却很难及时调整过来。 「据说当初越州都督府开始清查诸州的人口流动,就是出自于南昌王的建议,是报复千面佛师叔对他的陷害。」章婉玉重新提起了茶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后,才开口说道:「师叔如今已经到了山里,交代东海王对眼前时局的看法。」 「东海王!」男子忍不住的冷笑一声,咬牙说道:「东海王和西域王,这两个家伙,都是圣教子弟,在如今这关键时刻,竟然也不多帮教中一把,当年就不该把这两个位置作给这两个外人。」 「他们本来就和我们不是一路人,自不可能和我们同生共死,东海王起码还派个千面佛过来,可西域王呢,他到现在为止,连面都没露,真到了关键时刻,怎可能指望的上他们,」章婉玉一句话,直接揭穿了东海王和西域王,与整个天阴教之间的关联。 「不管怎么说,那件东西毕竟到手了,起码我们的行动就顺利多了,恐怕谁也想不到,我们会从那个地方着手。」男子说着,转头看向那个东南方向,那里正是越州所在。 「千面佛师叔能力还是有的,可惜扬州城的事他明哲保身太过,不然安长老也不会死于扬州。」章婉玉忍不住的感慨一声。 「扬州之事是我们从一开始就是我小看了南昌王,杭州之事更加的验证了我们的猜测,不过好在我们的损失不多。」男子声音很淡然,仿佛对安荣祥的死并不在意。 「那可是你早就看中的人儿, 如此就落在了南昌王手里,你不心疼?」章婉玉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人。 「有什么可心疼的。」男子神色平静,轻声说道:「在南昌王身边我们的人越多,那么他的破绽就越重,方云秀会狠狠的欢迎他的。」 「婺州堂主方云秀,」章婉玉的脸色凝重起来,方云秀的实力和心机都不在她之下,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物。 如今南昌王暴露在他们眼前的隐秘越来越多,他们到时候必然就可以一击解决南昌王。 「只要南昌王身死,即便是王方鳞能够重新出来主持大局也晚了,婺州的一切全都会落入我们手里。」男子信心十足。 「南昌王虽有谋略,但如无意外,方云秀足够收拾他,关键还是会稽府的府兵。」章婉玉盖上茶碗,坐直身体,看向山顶门口的男子,面色严肃的说道:「根据内线情报,会稽府的府兵已经不在越州城了,他们如今去了何处也无人可知,我就担心,他们会盯上我们的人手。」 「盯上我们的人手,哪里有那么容易,首先他们得知道我们在哪里才行,」男子望着上下的萧山县城,嘴里露出一丝得意。 就在此时,一直云鸽从高空中直飞而下,最后落在了男子的肩膀上。 男子抚摸了一下云鸽的翅膀,然后从他的脚下,取出了一张纸条。 看着纸条,男子微微一挑眉,有些好笑的说道:「舟山群寇又来催我们行动的时间了、」 「舟山海寇看样子比我们还急,就好像这一次的起事是他们在主持一样。」章婉玉嘴角冷笑,轻声说道:「如此,那就给他们一个,让他们先动起来,替我们试一试水!」 「可!」 第二百七十五章 别驾威压,职权轮转 东阳江畔,县城码头。 两名身穿淡青色官袍带,头戴黑色璞帽的中年官员,面色严肃站在码头前边,在他们的身后,十几名捕快差役散落四周,肃然静立。 众人身后远处的街道之间,黄昏之下,有人在快速的铺垫黄土,有人洒扫街道。 相反的,本该一片繁忙的码头在这个时候却变得冷清起来,平常停靠附近的众多乌篷船也不见了踪影。 门窗之下,不知道多少人在好奇的张望,有多少人眼带忧虑。 码头上的一众官吏根本看不到身后,他们所有人都神色紧张的望着东侧广阔的东阳江江面尽头。 似乎有什么东西会随时出现。 就在此时,一个急速的脚步声从众人身后传来。 众人回头,就看到一名身穿淡青色官袍,五旬年纪,暗红色酒糟鼻,脸上堆满了皱纹,头发发白的年老官员,跌跌撞撞的从码头跑来。 身上的官服似乎是胡乱披上的,之前并没有怎么整理,只能现在一边跑一边整理。 很快,来人就来到了众人的最前方,稍微停步,来人拱手道:「见过顾县丞,见过康县尉。」 站在码头最前侧的两个人,正是东阳县丞顾潭和县尉康尧。 两人对着来人同时拱手还礼:「见过李主簿。」 李定一,东阳主簿。 三人见礼完毕,李定一这才上前半步,侧过身对着县丞顾潭拱手道:「青禾兄,如今是怎么回事,南昌王昨夜不是还在杭州吗?」 「李翁,你自己都说了是在昨夜,今日王爷便已经到了东阳,有何不可?」县丞顾潭有些没好气的瞪了李定一一眼,然后才有些无奈的说道:「李老兄,你中午可是又喝多了?」 「喝多?」李定一自信一笑,一拍着胸脯,自豪的说道:「老朽会喝多?除非等到老朽死了,否则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县丞顾潭没好气的白了李定一一眼,然后转头看向东方,面色凝重。 这个时候,李定一有些嘟囔道:「明明可以方便的从杭州直抵婺州城,偏偏非要先来东阳,咱们的这位别驾大人,真的是令人看不透,这一趟来东阳,怕是没那么容易。」 在场的众人中,这个时候也就只剩下快要致仕的李定一,敢什么都不在意的随意抱怨。 「李翁,人来了。」一旁的县尉康尧拉了拉李定一的胳膊,然后目光看向东方。 此刻在视线的尽头,一辆两桅大船突兀出现,上面隐见人影林立,刀枪闪烁。 「那是水师的战船,这位南昌王的架子可真大,竟然还调动了杭州水师的战船作为护卫,嘿嘿。」李定一依旧不停的在一旁阴阳怪气。 「你闭嘴。」县丞顾潭终于有些忍不住了,转头冷喝一声:「不许再开口,李主簿,南昌不仅是宗室郡王,更是本州别驾,他要真收拾你,再轻而易举不过,到时别怪本官不求情。」 「本州别驾。」李定一嘴角微微砸吧了两句,终于还是彻底闭上了嘴,稍微后退半步,不再开口。 杭州水师的两桅战船刚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不久,随即又是一艘两桅商船清晰地出现在众人视线里,两艘船中间还夹杂着十几艘小型快船。 这些船只看似散落,但一旦有事,立刻就能组成战形。 这下子,就连县丞顾潭都有些惊疑了起来。 南昌王这排场,也实在有些过大了。 身后低沉的吵杂声嗡嗡的响了起来,但这个时候顾潭也顾不得多管,两只眼睛一直都在死死的盯着远处的河面。 三艘只比两桅大船略小的官船,很快跃入众人的视线中。 远远的能够看到官船之上锦旗招展,人影错落,刀枪凌厉,杀气腾腾。 一时间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站立在甲板之上。 码头上的东阳官吏立刻愕然。 南昌郡王如此行为,已经颇有招摇之嫌,他这是想如何啊? 之前的喧哗声,这一刻彻底消失,众人相互对视之间面面相觑。 随后众人便看到了官船之后的另外一艘两桅商船,还有随行的更多大大小小的快船。 这些船只并没有立刻靠岸,大多数都在继续前行。 只有三艘官船中最前方的一艘,快速的朝岸边驶来。 官船的速度很快,旌旗招展之下,数十名红衣金甲的千牛卫站立在甲板上,手握刀柄威风凛凛。 巨大的官船停靠在码头之上,船板落下,十数名千牛卫立刻从船上疾奔而下,迅速的站到了东阳官吏和四周捕快,役兵的中央。 看到这一幕的县丞顾潭,主簿李定一,县尉康尧,司法、司兵和司库参军等人,脸上的惊疑之色越来越重。 随后,穿着浅绯色正五品下别驾官服,面色清贵的李绚,从官船上缓缓走下。 他腰间挂着的一串青色玉珏,微微摇晃间发出一阵低微而又清脆的声响,引人注目。 脚步停下,李绚抬头远望,远处错落有致的城池,清晰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里就是东阳。 目光收回,李绚的脸上开始变得肃然起来。 他的眼神锐利的在在场每个人脸上扫过,极具洞察力的目光仿佛一眼就要看进众人心里。 李绚的身后,一左一右分别跟着丘贞沐和余泽。 丘贞沐一身的红衣金甲,一手握于刀柄之上,站在李绚右侧,虎视眈眈的盯着众人。 凶狠的眼神让众人仿佛以为,他手里的千牛刀,随时会直斩而下。 余泽穿着淡绿色宣义郎的服色,手里托着棕色的木盒,面色肃穆的跟在李绚左侧。 「东阳县诸官吏,恭迎上州别驾长官驾临东阳。」县丞顾潭上前一步,率领东阳县诸多官吏,同时朝着李绚弯腰拱手。 余泽眼神立刻不由就是一缩。 「见过诸位!」李绚双手向后一摆,看着众人,微微点头:「诸位请起!」 「喏!」在场的众多东阳官吏,立刻起身。 「下官东阳县丞顾潭,回禀上官,驿馆已经准备好热水热茶,为上官接风洗尘。」县丞顾潭再度上前一步,对着李绚拱手,神色略带一丝紧张。 李绚的目光从顾潭身上略过,然后快速的在众人头上略过。 突然,他眼中的神色顿时就是一凛。 目光迅速的闪过,李绚重新看向顾潭,目光平静的摆摆手:「不忙,顾县丞,本官来为诸位介绍,这位是左千牛卫丘备身,负责查察刺史大人遇刺案,这位是王府中余修撰,多年前,曾随同先王一起在婺州任职。」 「见过丘备身,见过余修撰。」在场的众多东阳官吏对着丘贞沐和余泽同时拱手致敬。 别看余泽和丘贞沐在偌大的洛阳很不显眼,但是在这东阳下县,身份地位却也都在诸官之上。 李绚看着众人,也不让起,左手微微向后。 余泽的眼神瞬间就是一凝,一直放在身后的右手转了出来,一只黑色的匣子被余泽放到了李绚手中。 「诸位,这是刺史王公的刺史令箭,特授本官全权处理东阳事务,诸位可有异议?」李绚声音沉冷,面色沉肃的将装着刺史令箭的盒子直接递到了顾潭的面前,然后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 顾潭的眉头立刻就是一跳,他身后的 东阳诸官看了,同样是神色各异。 嘴角微微抽搐,但顾潭还是上前一步,咬牙对着李绚拱手:「请上官恕下官得罪。」 「嗯!」李绚微微点头,顾潭立刻上前一步,双手按到了黑色木盒上,然后有些颤抖的打开了木盒。 一把黑漆金箭无声的躺在了木盒之内。 顾潭后退一步,目光对着李定一,康尧二人微微点头,确认了刺史金箭的真假,两人的神色立刻就是一紧。 按照朝廷规制,身为婺州别驾的李绚,本应当抵达婺州州城,见过刺史之后,和前任别驾交接,然后拿到别驾印信见过州府诸官佐之后,才能开始行驶别驾之权。 但此事放在李绚身上,就有些不妥。 因为李绚的别驾之职,在多年前已经废止,然后转为长史。 如今别驾一职骤然重启,李绚的官印并不在婺州,而是在吏部。 他这一趟前来婺州,便是自己已经将婺州别驾的官印拿在了手上。 如今他的手上不知何时已经有了刺史令箭,本就是本州第二号人物,职权等同于半州刺史的他完全可以代行刺史职权。 更何况他的身边还有千牛卫。 「如此,东阳司法参军何在。」李绚的目光迅速的在众人身上掠过,一名穿着浅绿色官袍,面目普通的中年官吏快步走了出来。 「东阳司法参军黄子铭见过上官。」黄子铭虽然面色普通,但神色十分平稳。 李绚淡淡的点头,沉声问道:「是你十数日前,检查司户参军身亡之事,定为病发身亡的。」中文網 「是!」黄子铭心中顿时就是一紧,立刻拱手说道:「下官亲自勘验现场,再加仵作验查尸身,最后定性为病发身亡、」 「可如今,婺州法曹已经查定,东阳司户参军实为他人谋害,你有何话可说?」 「啊!」黄子铭脸上满是惊愕之色,也不知是惊愕于东阳司户参军被他人谋害之事,还是惊愕于这样重大的消息竟然没有人知会于他。 脸色微微抽搐,黄子铭羞愧说道:「是下官失职,还望上官恕罪,下官必定认真重审,为郝兄理清冤屈。」 「重审就算了。」李绚直接摆手,然后盯着黄子铭,面色沉肃的说道:「听闻你如今兼任户曹之事,如此,本官今日便暂停你法曹之职,你全心做好户曹之事,若今年夏收东阳户曹不出问题,则重新恢复你法曹之职,若夏收出事,那别就怪本官上奏朝廷,将你下狱论罪。」 黄子铭的脸色顿时就是一白,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一阵舒缓,拱手道:「下官领命。」 「东阳司兵参军何在?」李绚抬头,看向了众人之间。 一名三旬出头的中年官吏走了出来,对着李绚拱手道:「司兵参军习应,见过上官。」 「从今日起,由你暂时检校法曹之事,长官东阳一切鞠狱丽法之事,你可愿意。」李绚仔细的盯着习应、 习应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拱手说道:「下官领命。」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看着众人,直接说道:「如此,即刻摆驾县衙。」 第二百七十六章 令箭官印,权柄压人 公生明,廉生威。 巨大的匾额挂在县衙公堂上,李绚坐在原本县令的位置上,脸色冷肃的看着在场众人。 东阳县丞顾潭,县尉康尧,主簿李定一,司户,司兵,司仓,司法,司功,司士六曹参军,全部恭敬的站立其下,肃然静立。 其他的捕头佐吏,根本连站在公堂上的资格都没有,甚至连偷看一眼都不敢。 李绚的目光罗在了面前的三个盒子上,这三个盒子里面分别盛放婺州刺史令箭,婺州别驾官印,还有东阳县令官印。 这是如今整个东阳,最高的权柄所在。 「其实,若非是黄县令身体有恙,也轮不到本官在这里越俎代庖,但如今情形如何,尔等都该心中有数。」 李绚的目光从三个官盒上抬起,目光落在了县丞顾潭,县尉康尧和主簿李定一三人身上。 三个人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两个月前,婺州刺史王方鳞在州城遇刺,王方鳞重伤,长史当场死亡,只有司马侥幸逃过一劫。 东阳县令黄晋和金华县令不幸卷入其中,同样身受重创。 一月前,越州都督府,婺州刺史府,甚至杭州刺史府都派人来查看东阳的粮食,食盐,丝绸和茶叶的价格变动,这才发现,粮食价格已经上涨到了警戒位置,而丝绸价格却诡异的下跌。 这种异常的情况立刻就引起了所有人的警惕。 而就在数日之前,东阳司户参军郝渊却莫名死在了住所,让所有人不由得心惊。 直到最后司法参军黄子铭给出结果,郝渊是病故离世,与其他无干,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李绚今天突然到来,却告诉他们,郝渊是被人谋害而亡,甚至还当场暂停了司法参军的司法职司,虽然让他继续官吏司户参军职司,但是却如同心被人吊在半空一样,七上八下的。 天阴教,李绚虽然到现在话还没有没说,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切的根源都在天阴教身上。 自从刺史王方鳞被刺之后,天阴教的存在对婺州官场来说,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除了老百姓还什么都不知道以外,官场上的那些人,全都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司兵参军!」李绚突然开口,司兵参军习应立刻上前一步,恭声道:「属下在!」 「即刻拟定一份公文,今日宵禁提前一个时辰,但并不禁止百姓归家,宵禁后归家之人,需在各个坊门留下记录,各方坊正不得懈怠搪塞,一旦查实,谋逆罪论处。」 李绚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在场的众人立刻忍不住的眉头一挑,心里顿时就紧张了起来来。 「属下遵令。」习应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走到一旁,在桌案前快速的书写起来。 李绚一只手按在了县令官印之上,然后目光落在了司库参军的身上:「鲁参军!」 司库参军鲁源立刻上前一步,恭声道:「属下在!」 「从即刻起,封闭所有县库,兵库,粮库,其内中人员一律不许离开,今夜,本官要与顾县丞,康县尉,还有李主簿同时查验库存。」李绚的语气一下子就森严了起来。 鲁源的嘴角微微一抽,但神色却缓和了下来,拱手说道:「属下领命。」 「如此便好,一会会有一伙的千牛卫跟你一起前去,让他们死守在兵械库,但凡有人擅闯,格杀勿论。」李绚的声音说的并不重,但每一句每一次,却都如同山一样的压在众人心头。 「喏!」鲁源答应的干脆利索,没有丝毫犹豫,这让李绚放下了心。 抬起头,李绚看向站在最起码的县丞顾潭,淡笑一声:「顾县丞,你无异议吧?」 「别驾为婺州上纲,事无不统,一切全在职权之内,下官领命。」顾潭神色严肃。 别驾早在多年前就被裁撤,改为长史,县丞在县内之权,仿佛于长史在州内之权。 如今顾潭代替受伤的县令黄晋,统掌整个东阳,而李绚作为婺州别驾,代替手上的刺史王方鳞处理州务,半点问题也没有。 更别说李绚的手中还有刺史令箭,这里面半点问题都挑不出来。 「呵呵!」李绚淡淡的笑了笑,说道:「顾县丞能如此想当然最好,不过今夜,首要还是要察查郝参军被刺一案,一会,三位便跟本王一起前往郝参军的居所吧。」 「喏!」县丞顾潭,县尉康尧和主簿李定一同时上前,拱手应诺。 在场的其他人,都低着头,看向了司法参军黄子铭,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李绚并没有叫他,起码现在没有叫他一起去。 就在此时,司兵参军习应已经写好的公文,放到了李绚的面前。 李绚侧头看向了一旁的县丞顾潭:「顾县丞,你来看看,若是没有异议的话,你便拿县令官印在上面盖印吧,之后,本官再盖上别驾官印。」中文網 「喏!」县丞顾潭此刻已经没有半点脾气,这位南昌王是一套接着一套,阴一阵,阳一阵,根本不给其他人拒绝的余地,甚至让人都有些呼吸不过来。 「习参军,本官的麾下,还有一些千牛卫,以及一些府卫,他们会和你的人一起守在县城各个重要路口,你没有异议吧?」李绚的话,让在场众人,眼睛顿时忍不住急跳了好几下,南昌王这是要做什么。 习应微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拱手说道:「下官领命。」 李绚淡淡的笑笑,然后一挥手,说道:「你现在立刻去办,过后和我等在郝参军的居所汇合,让本官也见识一下你的办案能力。」 「喏!」习应立刻快步的离开了公堂。 很快,整个东阳县城就响起了一阵阵的敲锣声。 李绚的目光落在了下面的主簿李定一身上,手指在桌案上轻轻的扣着,同时慢斯条理的说道:「李主簿,本官看过公文,当日检查郝参军尸体时,你就在现场,可还能记得那日发生了什么?」 「老朽!」李定一面色苦笑的拱手,他这一笑,脸上的酒糟鼻越发的明显起来:「老朽虽不至于昏聩,但那日之事,下官只是糊涂应事,查案都是黄参军所谓,最后的结果也是他和顾县丞商定好上报州衙的。」 顾潭,李绚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县丞顾潭身上。 顾潭脸色阴沉的扫了李定一一眼,然后对着李绚拱手说道:「下官也只是按照黄参军给的结果上报的。」 「在东阳,司户参军是主簿下属,司法参军是县丞下属,司兵参军应该是你的下属吧,康县尉!」李绚的目光直接落在了一直都没有开口的县尉康尧身上。 「下官遵令行事。」康尧的脸色有些复杂,但还是拱手应了下来。 在朝廷的官制上,司户,司兵,司仓,司法,司功,司士六曹参军名义上全部都是县尉属下。 但在地方,没有一个县令会让县尉掌控这么多的实权。 所以县丞和主簿,在县令的支持下,从县尉的手上将六曹参军的职权分了出来。 司户,司功,分属主簿管辖,司法,司仓归入到县丞手下,县尉便只剩下了司兵和司士。 当然,名义上,这些人都还是县尉的手下,但是同样协助县令治理县政的县丞,还有负责掌管文字、档案和统计的主簿,也能插手其中。 更别说,还有更上面的县令。 县令甚至能够随时调整各 种分工,也能根据事务进行调整,这便是县令之权了。 黄晋别的地方做的怎么样李绚不知道,但他在这权利平衡一道上却玩得不错。 司户,司兵,司仓,司法,司功,司士虽然分属在不同长官麾下,但他们究竟听谁的还很不好说。 「如此,便叫上仵作一起去吧。」李绚平静的点点头,目光转向县丞的同时,长身而起:「顾县丞,让人取上案卷,我等现在便出发吧。」 「遵令!」顾潭拱手点头,随即,眼神中闪过一丝振奋。 他倒要看看,如今这位南昌王,究竟要怎么破案。 李绚一眼就敲破了顾潭的心中所想,他既然敢借着这件事情发难,自然就有自己的把握。 抬头看向公堂剩下的其他人,李绚面色沉肃的说道:「至于你们诸位,今夜就请留在官衙歇息,至于你们的家中,本王一会会让顾县丞派人传信的。」 「喏!」除了已经离开的司仓和司兵参军,其他人全都恭声应诺。 只有司法参军黄子铭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忧。 【黄子铭,东阳司法参军,衢州人士,天阴教婺华堂东阳分堂副堂主。】 第二百七十七章 嘲讽拉满,彼此猜忌 黄昏已过,夜幕降临。 县衙东街半里外的一座两进院落门口,李绚从马上翻身而下,身后一众人同时停下。 眼前是一座看起来很普通的小院,这是郝渊在东阳的居所。 灰色古朴的墙壁看出来已经有些年头,破烂的墙头上趴着几朵粉色小花,随风轻轻摇曳。 两米高的院门上,悬着一张「好人居」的匾额。 「好人居!」李绚侧过头,看向一旁的顾潭,康尧和李定一,似笑非笑的说道:「本王现在总算明白,为何在郝参军一事上,黄参军会如此草草的结案了。」 光是好人居这个名字就已经将嘲讽拉满,这是不是在说,整个东阳官场只有他一个好人。 其他人心里能好受才怪。 「郝参军为人清正,做事严谨。」稍作停顿,顾潭微微拱手,声音诚挚的说道:「此案的确是黄参军失察,此责无可辩驳,还请上官能看在他多年为民,辛劳奔波的份上,多多体察。」 李绚微微点头,但眼帘垂下,神色幽微。 「县丞此言有误。」县尉康尧忍不住的站了出来,看了顾潭一眼,目光落在了前面的好人居里,脸色愤愤的说道:「不管是何人,在人命大案上出错,都是不能轻易原谅的,更何况,死的还是一名司户参军……若是如此潦草,让天下官吏如何看,又要律法何用。」 康尧激烈的语气让顾潭听起来很难受,侧过头,目光阴沉的看向康尧,竟是丝毫不让。 「二位,二位。」李定一赶紧出来打圆场,他抓住两人的胳膊,语气诚挚说道:「如今最重要的是查出案件的真相,越快查出真相,才能越快给郝参军一个交代,也才能越快的让人心安定下来,如此,黄参军的责任也才能最小。」 顾潭和康尧两个人尽管还有些气性,但脸上的激烈之色一下子少了许多。 李绚淡淡的看着三个人的这一番表演,突然开口:「郝参军是被用金针贯脑的手法所杀,这非是一般的杀人手法,金针贯入人脑之后,人还能再活两个时辰,且无法察觉,只要时间掌握巧妙,就会造成睡梦而死的假象……三位,你们不想某一日,自己也遇到这样的事情吧?」 原本还在那里纠葛的三个人,顿时就停了下来,脸色略带恐惧之间,也缓缓的松开了彼此。 李绚冷笑一声。 这种能够无声无息诡异杀人,而且杀人之后,还很容易被认定是病逝的手段,放在每个人的身上都是非常可怕的。 不把暗中下手的这个人找出来,整个没有人能安然入眠。 随时都要去想自己的脑后是否已经被人插入了一根金针,这种感觉想想就令人头皮发麻。 猛然,李绚抬头,看向东侧的西侧的街头尽头。 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众人抬头,赫然看到司兵参军习应从远处快速骑马而至。 如今整个东阳,里里外外都被宵禁封锁,能够如今快行的人不多。 李绚转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几名捕快:「胡捕头,开门吧。」 「喏!」身材有些精瘦,但为人很干练的捕头胡积立刻上前,亲手撕碎了门上的封条。 「王爷!」习应从马上跳下,对着李绚拱手:「一切已经安排妥当。」 「称呼上官!」李绚摆摆手,转身朝着院内走去。 剩下的顾潭,康尧和李定一相互对视,心情凝重。 自从进入东阳之后,李绚便让一直人称呼他为上官,自称也一直都是本官。 就是刻意要和南昌郡王的身份分开,让东阳诸官好接受他。 李绚这么做虽然显得有些刻意,但是效果却很 好。 而且这样一来,让更加的让别人明白他的用心,他是来认真做事的。 几人跟在李绚的身后走进了好人居,一条笔直的石子甬路直通前方,两侧空阔,别无杂物。 整个院落之内,只有正面一排三间房舍,看起来很是简朴。 李绚直接走到了西侧的小门,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这里便是后院。 后院内,地上种着一颗大株雪梨,上面挂着十几颗拇指大小的青涩果子。 梨树之下,一张石桌,两只石凳,上面现在已经落满了灰尘。 李绚站在房门前,一旁的胡积已经撕掉了封条。 推开了房门,一霎那间,一股沉闷之气扑面而来。 李绚刚要进去,突然脚步一顿,看向胡积,皱着眉头问道:「郝参军在东阳,一直都是一个人居住吗,他的家人呢,有没有人照料他的起居吗?」 胡积下意识的转头朝县丞顾潭看去,见到顾潭点头,他才赶紧对李绚说道:「郝参军是汾州人,去年八月间,从湖州调至东阳,他来到时候,身边只带了一个十来岁的小书童,说是他的族侄。」 汾州远在并地,从汾州调任湖州任官还算不错,但是从湖州又调来东阳,就有些吃亏了。 李绚不知道郝参军背后是什么情况,他只是淡淡的问道:「既然他身边有书童在,那么那名书童人呢,总不会郝参军才不过被人谋害数日,他的书童就被你们赶出去了吧。」 说着,李绚的神色已经冷了下来。 这间好人居,明显已经被封锁多日,但能看的出来,里面被带走的东西不多。 之所以如此,则是官府差役的一贯手段了。 死者家人被急匆匆的赶出来,自然带不走多少东西。。 时间一长,死者家属或走或死,没有音信,那么被封在院子里的财产自然归属差役所有。 这种陋习哪个地方都有。 胡积脸色讪讪的笑了笑,李绚身后的县丞顾潭立刻没好气的说道:「还不赶快派人去找去,人找不回来,你也就别回来了!」 「派个人去就行,这里还是要用胡捕头的。」李绚淡淡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在东阳的这批人中,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各个都是好手,但在论到具体案情上,还是得依靠胡捕头。 胡捕头很快就安排人前去找人,这个时候,李绚已经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屋,入眼便是一张黄花梨木桌案,桌案上散落着各种书籍,还有一方砚台,青色的笔筒插着三五跟毛笔。 靠墙的凳子上设着斗大的一个白色花瓶,花瓶内放着几只卷轴,也不知道是字是画。 墙上挂着一大幅仿虞世南的字画,左右挂着一副对联:清流不染俗尘气,洁骨无惊浊世波。 李绚回头诧异的看了顾潭一眼,顾潭无奈的拱手:「郝参军书生意气,不知世道艰辛。」 康尧和李定一脸色同样有些不好看,李绚心里冷笑一声。 东边纱帘之后,是一张卧榻,卧榻上被褥凌乱,下面的褥子上还有一团印渍,微微凹陷了下去。 胡捕头站在一侧,对着李绚介绍说道:「那日卑职进来之后,便看到了郝参军就这样靠里侧躺在床上,六月天,整个房间莫名阴森森的,下官甚至都不用走过去,就知道郝参军已经……」 「房内当时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没有?」李绚的目光在整个房间里快速的掠过。 「有的。」胡积立刻指着一旁的桌案,说道:「据郝参军的小书童说,郝参军平日里性喜安静整洁,所以不论是什么时候,他书桌上的书籍都不会太乱,看起来,明显 是有人在这里搜找什么。」 李绚点点头,说道:「郝参军是户曹参军,很难说凶手要找的,就不是和户曹有关的文卷……都如此了,为何会定性成病故。」 「是小老儿的过!」一个胡须发会,头发稀疏,穿着灰色污渍补丁长袍的老仵作,背着木箱,从后面走了出来,然后有些讪讪的说道「是小老儿事发前夜喝多了酒,这才至于弄错的。」z.br> 李绚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然后看向了县丞顾潭和主簿李定一,冷淡的说道:「本官虽不是内行,但也知道,像你这一行的人,平日里喝些小酒无伤大雅,甚至一遇案件便能清醒过来,甚至精神百倍……喝多,喝多从来不是判错的理由。」 老仵作脸色讪讪,眼神闪烁,李绚面无表情的继续说道:「本官不想知道这背后的龌鹾,本官只想知道,你最初的判断为何,你据实回奏便可,不然,不要以为你年老体衰,本官依旧可以让你尝一尝杖八十,流三千里的滋味。」 「不敢不敢。」李绚的话还没有说完,老仵作便已经吓得够呛。 以他的年龄,别说是杖八十流三千里,就是杖十流三百里,他也受不了。 深深的吸一口气,老仵作面色开始肃然起来,他看着李绚,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样,沉声说道:「死者身上不见任何外伤,也没有和人搏斗的迹象,瞳孔中留有满是血丝,疑是心梗脑疾发作,但为防是有所漏查,小老儿想要将参军的尸体,带回去详查,但却被阻止。」 「是黄参军阻止的。」李定一神色复杂的看了顾潭一眼,然后有些黯然的说道:「本来还能查下去的。」 李绚点点头,随后紧跟着问道:「那又是谁将尸体从送到州城的?」 「是下官!」顾潭上前一步,拱手,面色沉稳。 「早猜到了!」李绚看了顾潭一眼,然后便向前走到了卧榻之前。 整个东阳,若不是有顾潭在上面遮掩,又有人能悄无声息的将一县参军的尸体送到州城去重新验查。 或许从一开始,顾潭就已经察觉到了郝渊身死背后的蹊跷。 顾潭放下手,眼角余光掠过李定一和康尧。 康尧的脸上有些惊讶,然而李定一却平静的可怕。 就在这时,李绚已经将床榻仔细查看了一遍,并不多少收获。 不过也是,当初的时候,法曹参军黄子铭就已经彻查过一遍了,能查到的,查不到的,现在都不在这里了。 李绚抬头,冷冷的说道:「习参军,回去之后,记得多派人盯着点黄参军。」 「喏!」习应拱手应诺。 一旁的胡积,还有顾潭、康尧和李定一,神色同时沉重了下来。 眼下这一切,虽然还不足以定黄子铭什么罪,但他身上的嫌疑也越来越重了。 就在此时,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 一名捕快站在门口,沉声禀报:「启禀诸位上官,那书童找到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清澈洞明,过目不忘 好人居后院之中,月光清澈,空气清新,李绚感觉起码要比里面房间要强的多。 此刻,顾潭等人都站在一侧,只有一名穿着青灰色短衫,头上束着一根蓝色短带,十二三岁,唇红齿白的小书童站在李绚对面。 听他说完这段时间的经历,李绚感慨的说道:「原来你这几天是在夫子庙渡过的,这几天苦了你了。」 「多谢上官关心!」小书童面色坦然的看着李绚,然后语气郑重的问到:「不知道小人什么时候能够将我家主人的身体敛回,小人怕耽搁,不能及时送回汾州老家安葬。」 「你家主人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官府会安排人送他回汾州安置的,到时你只需跟着一起回去便可。」李绚一句话做出了保证,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一句话可定。 李绚的目光在县丞顾潭,县尉康尧,主簿李定一,司兵参军习应,捕头胡积和老仵作的身上掠过,然后神色郑重的问道:「你家主人在离世几日之前,可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吗?」 「异常的举动?」小书童脸上露出一丝弥漫,数息之后,他的眼睛猛的一睁,看向李绚说道:「有的,主人那几天晚上老是计算到了半夜,总是不停的在说,不对,不对的。」 「是什么不对!」李绚立刻紧跟着追问,与此同时,一旁的几个人的脸上同时露出了关注的神色,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神色紧张。 「不知道。」小书童的脸上露出了一阵苦涩,他摇着头,说道:「主人就是那样的人,什么事情都说我不懂,也不和我说,总是自己一个人在那里蒙头计算。」 「那么计算的的稿纸呢?」李绚的脸色认真了起来。 「烧掉了,主人的稿纸在算完之后,就自己烧掉了,什么都不留。」小书童皱着眉头看向了侧旁的几个人,有些不解的说道:「那天那位参军这些已经都问过我了,我都详细和他说了。」z.br> 李绚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淡淡的点点头,说道:「是那位参军忘了告诉我们了,那么你能告诉我,那几天你家主人正常都在做些什么?」 小书童脸色迷茫的说道:「还能做些什么,在官廨拿着户籍黄册演算,时常也下到田间查看水稻的生长情况,毕竟夏收要到了,主人还说,等到这一次夏收之后,他就能回汾州了。」 回汾州,是休假回汾州,还是直接调回汾州? 郝渊究竟发现了什么? 李绚缓缓的站了起来,看向县丞顾潭说道:「如此,我等便依照郝参军平日里的行止走上一遍吧,先去官廨,然后再去田间……田间的事情明日再说,今日……今日先将郝参军手下的书吏都叫到一起,尤其是那些平日还陪他一起前往田间的。」 「上官的意思是说,有可能是田地赋税之事……」顾潭有些诧异的看着李绚,不过他的神色明显的松了下来。 李绚平静的点点头,说道:「如今夏收在即,这中间若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被郝参军发现,那么有所动作也正常的。毕竟在那些人的眼里,一条人命真的算不上什么,哪怕是一名朝廷大吏的命……」 「上官所言甚至。」李定一这个时候立刻站了出来,面色严肃的拱手说道:「东阳此地,颇有一些世家宗族,多年以来侵占田亩数不胜数。若是郝参军真的想要捅开这些人,被人私下暗手,也不是不可能的,黄参军,怎么那么不小心……」 说完,李定一长长的叹了口气,不停的摇头,仿佛在感慨世事之艰难。 李绚转头,皱着眉头看向了一侧的县丞顾潭。 两个人的目光对视,眼神中同时闪过了一丝惊骇之色。 李定一太快就坡下驴了,李绚不过只是提出了一个可能, 李定一就一点质疑都没有得,将罪名彻底的扣在了黄子铭和东阳世家的头上,有些太过了。 「那么我等现在回去,找来黄参军问问?」县尉康尧这个时候站了出来,看向李绚的神色中充满了期待。 李绚上下打量着康尧,淡淡摇头,说道:「康县尉,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洗掉从西域回来的一身杀气,怪不得黄县令不让你掌握法曹之事!」 康尧话虽然说的隐晦,但话里的杀气,还有一脸期盼的神色,却丝毫不加遮掩。 动辄就喊打喊杀,这在西域没有问题,但是在这东阳,却多少有些不合适。 在这里做事,还是要有些手段的。 再说了,黄子铭的事情,现在最多只能是知情不报,将人叫过来质问,常年负责法曹的他,肯定早就想好的推脱之词。 这样做,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想要定人罪名,关键,还是得拿到实证。 李绚转头看向了一旁县丞顾潭,沉声说道:「顾县丞,黄参军的事情,还需要慎重,本官看,是不是先派人去黄参军居住的地方去看一看,还有,他的居所未必只有一处,还有其他一人不为人知的地方,也派人去找一下,看看能否找到什么。」 「可以!」顾潭直接点头,他越过李绚看向了一旁的习应,沉声说道:「如此,这件事情就麻烦习参军了。」 习应看了李绚一眼,见到李绚点头,他才拱手应道:「下官现在就去安排。」 习应很快就转身离开,看着他的背影,县尉康尧点点头,说道:「习应虽然并未去过西域,也未去东岛参与过战事,但他为人谨慎,性格细腻,武力又颇为不俗,颇为值得培养。」 「的确不错。」李绚看了顾潭一眼,然后才又同时看向康尧和李定一,说道:「麻烦康县尉和李主簿先回县衙,先一步稳住黄参军,本官和顾县丞暂时先留在这里,看看这里还有没有什么没有发现的东西,等到习参军找到什么了,再一起审问。」 「喏!」李定一和康尧都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快步离开了。 看着李定一离开的背影,李绚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李定一,东阳主簿,睦州人,天阴教东阳堂副堂主。】 「谁都没有想到,竟然是他。」顾潭走到了李绚的身侧,看向门口的方向,幽幽的说了一声。 「他出现的地方太多。」李绚微微摇头,说道:「本官原本以为,那一日来查探郝参军死因的,至少应该有康县尉,后来才知道,法曹竟然归顾县丞所辖,而县丞那一日竟然没有出现……」 「是李主簿主动提出要替下官去看的,下官当时也没有多想,所以后来报回来的是暴病身亡,下官当时也没有多想,只是后来才觉得不对,这才悄悄的将郝参军的尸体送到婺州,但勿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竟然是他在背后做暗手,甚至是杀人。」顾潭的脸色一时间流露出无比的憎恨之色。 如今的东阳,县令黄晋一直在养伤,而且看那伤势,短时间内恐怕是养不好的,而且就算是养好了,未来也未必能够回来完全掌权。 这也就意味着,黄晋在东阳一日,东阳真正的掌控权都在顾潭的手里。 他是最不想看到东阳有所动乱的人。 只要能平稳的度过这段时间,顾潭就有机会接替黄晋,成为东阳真正的县令。 可如今,不管是李定一也好,黄子铭也罢,他们要做的就是彻底的动乱整个东阳,这是顾潭绝对不能容忍的。 「两个跳梁小丑罢了,真正应该担心的,是藏他们两个背后的人。」李绚摆摆手,直接说道:「他们两人一直以来的官途都清晰可见,经得起任何调查,故而 他们身上直接找到问题的可能是最小的,这也意味着,在明面上,他们和天阴教之间的联系绝对很少。」 「不管他们真正的来历是什么,一旦长时间的脱离了接触,即便是天阴教的人再怎么放心,也不会真正的信任他们的,所以在他们两个的背后,肯定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真正在掌控着整个东阳的局势。」李绚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李定一和黄子铭都不过是天阴教东阳堂的副堂主罢了,天阴教东阳堂真正的堂主另有他人。 「王爷所言极是。」顾潭点点头,面色严肃的说道:「如今的饵已经放下了,如今就看他们能不能带着我们去到老巢,帮我们钓起一条大鱼了。」 「我们二人如今越表现得越放手,他们就越放心。」李绚笑了笑,他和县丞顾潭留在这间院子里,放手让李定一去做,他就越会大胆得到做些什么。 「时间差不多了,下官就此离开,还望王爷多做遮掩。」顾潭对着李绚拱拱手,然后快步的离开了这间院子。 顾潭是东阳县丞,他此时这里最大的掌控者。 以他的能力想要悄无声息的回去,其实并不困难。 李绚回身看向远处屋门口的小书童,快步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间院子,后院会继续被封,不过你可以住在前院,这间院子里,有没有一些暗藏铜钱的地方也可以找一找,找得到就先呆一呆,等过了这一天,事情处理完毕之后,本官再联系人送你回汾州。」 「多谢大王!」小书童对着李绚诚挚的躬身,看了李绚一眼之后,他才认真的说道:「其实,主人演算的东西虽然全都被烧了,但是很多东西,小人都看过的,而且都记载了脑子里。」 「也就是说,你现在能够将他么全部默写出来。」 东阳司户参军的死亡之谜,终于要在李绚眼前彻底揭开了。 至于东阳县衙的事情,李绚从来没打算真正插手。 抓人也好,杀人也罢,都是他们自己内部的事情。 如今,就让他们自己相互厮杀去吧。 这户籍黄册当中的秘密,才是李绚最关心的。 第二百七十九章 毒蛇咬喉,原形毕露 离开好人居,走在清冷的大街上,李定一有些感慨的说道:「黄司曹做的有些差了。」 「人做什么事,就要承受什么代价。」康尧看向一旁一直在街边等他的习应,点点头,吩咐道:「你先去吧,按王爷的吩咐,先暗中把人监控起来,顺带看一看,究竟有什么人在和他接触。」 「喏!」习应躬身应诺,然后快速的上马离开。 此刻的大街上,行人已经完全不见,习应的身影很快消散,街上只留下空荡荡的马蹄声。 李定一收回目光,看向康尧,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县尉是怀疑在在县衙之中,天阴教还有人在?」 「这个必然,身为法曹参军,黄子铭有太多方式将人引入到县衙之中了,如今正是将其钓出来的时候。」康尧面色沉稳,一番话说的条理十足,根本不像之前在好人居里那副粗莽汉子的模样。 李定一有些诧异的看着康尧,心思不由得一沉,又是一个藏的极深的家伙。 一直以来,在其他人的认知里,康尧只是一个只知兵事的大老粗,在东阳这种地方有志难伸,但谁能想到,他竟然会对法曹的行事规矩有着深刻的了解,看样子所有人都小看他了。 不多时,两人已经回到了县衙。 县衙里灯火通明,每个值房里都有人影在不停的忙碌。 「南昌王一到东阳,除了郝参军的案子以外,就要紧的就是今年的秋税,大家都紧张起来了。」李定一看向康尧,低声说道:「康贤弟,不管真相究竟如何,黄参军之事,都不宜在此时公开,不若我等找间偏房,派人将他叫过来,避开人眼进行审查如何?」 「主簿所言有理,在下原本想着直接进去抓人,然后快速审讯,如今按照主簿手法,或许能够多看出些东西。」康尧一脸恍然的点点头,然后说道:「一切便听凭主簿安排。」 李定一的嘴角,在光影之下,微不可查的抽动了一下,但随即笑着说道:「此事还需找个理由,不如就用核田之事,将人叫来吧。」 「那就要借用主簿之名了。」康尧非常客气的拱拱手。 大唐除了百姓有永业田、口分田需交税以外,还有不少贵族和官吏的勋田,职分田,和公廨田是不需要向朝廷交税的,故而,时常会发生勋田,职分田,和公廨田侵占百姓永业田之事。 州县须每隔半年向朝廷奏报勋田,职分田,和公廨田的数目,是为白簿。 每隔三年,审查一次百姓永业田和口分田的数目,是为黄册。 三年之中,收取的百姓赋税,按照上一次审查核定。 三年到头,州县衙门都需要仔细的重新核定,审查这些数目,可在实际上,更多的时候,他们在编造数目欺瞒朝廷。 三年一次,有足够时间,由他们来编定假的黄册了。 但是今天,李绚来了。 黄子铭,即便是因为郝渊之事处理不够妥当,被暂停法曹之职,但依旧保留这户曹职权。 这里面一方面是因为李绚要稳住黄子铭,另外一方面,也是户曹之事,实在刻不容缓。 东阳县衙之中,在这方面和黄子铭打交道最多的就是李定一,这个时候由以他为主出面最好。 李定一和康尧很快就离开了,然而他们并没有注意到,他某个廊柱之后,一条瘦弱的身影躲在那里,偷听着他们的一言一行。 很快,李定一和康尧就找了间偏僻的值房。 两人一番商量之后,很快,李定一就将手下的掌簿叫了过来,而康尧也将自己手下的一名军士叫了过来,两人当年一番交代之后,掌簿和军士同时离去。 这个时候,康尧和李定一相互对视 一身,眼神中都流露出满是深意的眼神。 值房的窗户打开,透过值房窗户,能够清晰的看到斜对面的走廊。 他们这间值房虽然偏僻,但却能看到院中大半的景象。 院中种植着几棵垂柳,中央还有两个小花圃,里面胡乱种着些牡丹芍药菊花一类的花草。 那些都是县令黄晋让人弄的,不过自从他生病休养之后,也没人在乎那些。 逐渐的长满了杂草,看上去绿油油的。 没过片刻,黄子铭就一脸平静的跟着掌簿的身后走了出来,只是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侧的廊柱下,一名士兵就站在后面,恰好处在黄子铭的视线死角。 不过黄子铭似乎并不在意这个,似乎一直在想着什么。 康尧下意识的看向了李定一,李定一有些疑惑的微微摇头,他的脸色异常的肃穆。 突然间,似乎有什么意外的声音响起,李定一手下的掌簿下意识的看向右侧的草丛。 就在此时,突然间,一条绿色的丝线猛然间从草丛里一窜而起,闪电般的窜到了黄子铭的咽喉。 下一刻,黄子铭已经痛叫一声,双手捂着喉咙,侧身摔倒在了地上,仅仅是抽搐了两下,便再没了任何动静。 「砰」的一声,李定一已经撞开房门,满脸惊慌的冲了出来,同时大声的喊道:「发生了什么,到底是什么回事?」 其他的值房里,很多人都没被李定一的声音所惊动,纷纷打开窗户和房门探出头来。 当看到躺在地上的黄子铭的时候,所有人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前一阵,司户参军郝渊身亡,不管是病死,还是被谋杀,都是死了,如今再加上一个司法参军黄子铭,他们东阳县这是怎么了。 如果再算上生病休养的县令的黄晋,整个东阳县的官务运作,已经缺失了三分之一。 就在这个时候,县尉康尧突然沉着脸走了出来。 「都看什么,自己手头上的事情都已经忙完了吗,还不赶紧回去?」康尧冰冷的目光看着每个人,下一刻,窗户和房门纷纷被关上。 这里是县衙,能够在这里生存下来的,都是极度敏锐的人物,什么事情该参与,什么事情不该参与,甚至连问都不能问一下,他们心里都非常有数。 虽然所有的窗户都被关闭,但是康尧知道,肯定有人在透过窗户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康尧一步步的走到了张簿面前,看了眼俯身倒在地上的尸体,然后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蛇,有蛇?」张簿有些瑟瑟发抖的指着花丛中,脸色难看的说道;「刚才有一条蛇突然从花丛里飞了出来,然后一口就咬在了黄参军的脖子上……」 「那蛇呢?」康尧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草丛里,目光竣巡,但什么都找不到。 「刚才还在的。」掌簿的脸皮连续抽动了好几下,下意识的就要过去寻找。 「你不怕死吗?」李定一突然间低喝一声,掌簿的脚步立刻为之一顿,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了李定一。 这个时候,李定一面色沉稳的看向了康尧:「康县尉,人现在已经死了,最重要的,还是先把人抬下去,再找仵作。」 「好,就这么办。」康尧没有丝毫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然后看向四周,低声一声:「来人。」 一声令下,下一刻,数名军士已经从廊柱后面转了出来,然后快步的走到了康尧面前,拱手道「县尉!」 「把人抬到那边的房子里。」康尧朝着他们之前所在那间房子一指,现场的几名军士立刻抬起尸体,迅速的朝着房子而去。 李定一跟在康尧的身后,一起朝那间房间而去,他的脸色有些难堪。 自从康尧和习应接管整个县衙的护卫,在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仔细盯着。 原本应该在县衙里的捕快,这间时候,都被李绚和顾潭留在了好人居。 李定一能够动用的人手少的可怜,甚至一不小心就会让他自己暴露。 看着这间坐在一排值房最边缘的房间,李定一微微的松了口气。 最初的时候,他选择这间值房,就是因为这间值房虽然偏僻,但是来到这里,却要经过其他的值房之前,只要稍一有事,立刻就会惊动所有人。 抬脚,踏过门槛,看着被放在房间最里面的尸体,李定一心里有些诧异,但他还是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康县尉,现在是不是应该去叫仵作了。」 「不用了,该表演的戏码都已经表演完了,不用再进行下去了。」康尧侧过身,看向了李定一。 李定一的心里立刻升起一股不好的念头,他下意识的朝着地上的尸体看去,随即他的脸色大变。 刚刚还有些在他视线死角里的尸体已经转过了头,面目清晰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习参军!」李定一的脸色瞬间大变,他猛然间转身,大踏步的朝着房门处走去。 然而,还不等他走到房门处,两道人影已经同时出现了房门后。 其中的一人赫然正是此刻应该躺在地上的司法参军黄子铭。 而另外一个,是在李定一印象当中,被李绚留在了好人居的县丞顾潭。 「顾县丞,你怎么会在这里?」李定一的脸色已经变得无比难看,他忍不住连退好几步。 「当然是为了看你原形毕露啊!」顾潭看了一眼李定一,然后直接迈步走了进去。 黄子铭跟在他的身后,从李定一的身边走过,眼神一直都在死死的盯着他,眼里充满了愤恨。 李定一没有开口再说什么,他深深的看了黄子铭一眼,然后看向顾潭。 「司马,不知南昌郡王如今在何处,这一切都是他设计的吧?」李定一死死的盯着顾潭,就在今日傍晚之前,东阳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但是现在,一切都摆脱了他的控制。 这中间唯一的变数,就是突然来到东阳的南昌郡王李绚。 李定一完全肯定,背后策划这一切的,正是那位南昌郡王。 第二百八十章 引蛇出洞,断绝生路 冰冷的值房里,顾潭走到了房间最里面中央矮塌上坐下。 康尧和习应分别站了他的两侧,面露狠色,死死的盯住了房间中央的李定一。 在他们身侧的,是之前就该被毒蛇咬喉而死的司法参军黄子铭,他的脸上此刻已是一片麻木。 在门口,站着数名手持长刀的军士,冷冽的目光死死的钉在了李定一身上,仿佛他只要有丝毫的异动,刀刃立刻就会加身。 站在房屋中央,即便是被所有人凶狠的目光盯着,李定一依旧平静。 他的目光直接越过黄子铭,落在顾潭身上,面色沉肃:「县丞能告诉我南昌王如今在哪里?」 「你还想知道南昌王如今在何处?」顾潭有些失声的笑了起来,他摇着头看着李定一,眼神中满是复杂。 片刻之后,顾潭终于还是一声感慨,说道:「看在这些年同僚的份上,本官和你说实话,南昌王如今在哪里,本官也不清楚。」 「哼!」李定一立刻不屑的冷哼一声,脸上和眼神中满是不信。 「是真的。」顾潭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黄子铭身上,淡淡的说道:「刚才你指使刺杀黄参军的那名杀手如今在哪儿,南昌王如今就在哪儿?」 李定一脸上一惊,失声叫道:「你们早就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杀人灭口罢了,这并不难猜。」顾潭淡漠的看着李定一,平静的说道:「黄参军的嫌疑很重,虽不至于现在就将他定罪,但下狱审讯,抄家抓人都是可以的。 你虽然是主簿,但应该知道县狱里那些人的手段有多残忍,也必然知道他肯定熬不过去,所以你一定会杀人灭口的。」 李定一一阵默然。 这个时候,站在一侧的习应突然侧头看着李定一,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你也真是胆大,明明知道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竟然还敢动手,真的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 整个县衙,如今早已经充斥着习应手下的兵卒,其他人早就被限制了行动。 唯一例外的,只有李绚手下的千牛卫,但他们的人数并不多,只守在一些核心要地。 这种情况下,李定一竟然还敢动手,习应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主簿官廨的那些人,现在应该都已经被你们稳住了,那么下一步,你们要做什么?」李定一看着顾潭,脸上满是好奇和探求。 李定一的真面目被揭穿,想要快速稳定的掌控一切,最后是在县衙众人的面前做最好。 可是顾潭他们却偏偏将李定一骗到这间偏房里,将内外隔绝。 他们真正在算计的,究竟是什么? 「一会之后,本官就会让所有人回家,然后看看他们究竟会去哪里,会做什么,最后将所有的消息传给南昌王,想必用不了多久,你的那些同伴就会被一网打尽了。」顾潭的声音很平静。 「你们抓住了我,手上还有他,更别说南昌王现在已经带人追着一个杀手出去了,有必要那么那么谨慎吗?」李定一的胸都快要被气炸了。 「黄参军的法曹,还有你李主簿的主簿房,这些年不知道混了少天阴教的人进去,更别说还有通过他们被安排在县衙各个角落的人,以及那些就连你们都不知道人。想要将你们所有人彻底清除一空,一个都不留,多费上一点功夫,不过分。」顾潭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憎恨。z.br> 「清洗干净,不,清洗不干净的。」李定一的嘴角突然露出了得意的狞笑,他看着顾潭,冷笑的说道:「你知道这些年,东阳的永业田和口分田,被县里的大族侵占了多少。 这一次皇帝又要保证夏税秋税不出丝毫问题,想也能知道 ,百姓这一次不知道要苛刻到什么地步,到时,只要一个火星……」 「刘家!」顾潭轻轻的甩出了两个字,李定一的脸色立刻就是一变。 顾潭摇摇头,说道:「这些年,你和刘家走的很近,他们这些年里里外外从县里不知道侵占了多少永业田和口分田。 到时,夏收一开始,刘家赋税收入必然少于预期,百姓就势必要多收。 到那个时候,你们这些人只要稍微煽风点火,那么立刻就会引起一场暴乱,这种手段并不高明。」 「高不高明不重要,只要有效就好。」李定一看着顾潭,嘴角冷冷的说道:「如今的形势已到这种地步,你们只有压榨百姓,才能够保证夏收不出问题。 再加上白簿黄册出了错差,人手肯定又不够,用不了几天,整个东阳就会陷入一片换乱。 到时我看你们怎么办?」 一句话,康尧和习应的脸色就不由得一变。 县衙的白簿和黄册,分别掌握在主簿李定一和司户参军郝渊的手里。 如今郝渊已死,而司曹参军又被黄子铭代任了许多天。 这里面哪怕只是做一点手脚,就已经足够给他们带来无止尽的麻烦了 「你们二位现在不还在这里吗,户曹,法曹,还有主簿房,都有很多人在,只要把他们都叫回来,挨个一个字一个字的扣,总能弄出真相来的。 大不了,就把职分田和公廨田今年的出产全部都填进去。总能够有办法,填补亏空的,更别说,还有刘家。」 顾潭嘴里露出了一丝冷笑:「刘家这些年从你的手上弄走了不少的田产,想必送给了你不少的钱吧,这些钱,想必有不少被送到了天阴教那里。 刘家这也算是交通邪教,阴谋造反吧,抄个家不为过吧,到时以刘家的资财,应该能够填补这里面的亏空的,应该还有富裕。」 「刘家可不好惹,他们在朝中……」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来,赫然就看到司功参军曹瑞快步的从外面而入,然后快步的走到了顾潭的面前,低声说了几句。 顾潭抬起头,看向李定一,冷笑道:「现在县衙的所有人都被放回了家,过上一会,曹参军会挨个去户曹和主簿门下各吏家中通报黄参军涉嫌谋害郝参军被抓之事。想必今夜无论如何都会有意外的收获。」 「放他们回去,你就不怕他们趁机逃走吗?」说完,李定一死死的盯着曹瑞,咬牙说道:「我没有想到,你竟然是他的人。」 司功参军曹瑞和司户参军郝渊都是归属主簿李定一管辖的。 但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先是一个调来不久的司户参军郝渊察觉到他在白簿和黄册之中做的手脚,现在又跑出一个司功参军曹瑞竟然很早就是顾潭的人了。 这就等于他一直以来自以为铜墙铁壁的手下,早就是千疮百孔了。 「你不是也把黄参军拉拢了过去了吗?」顾潭深深的看了黄子铭一眼。 司法和司仓参军是归入到顾潭手下的,但还是被翘了一个。 一旁的康尧看着这一幕,眼皮直跳。 他没有想到,就这小小的县衙,内部的权利斗争竟然比想象当中的还有更加阴暗。 不过还好,他的手下是司兵参军和司士参军。 习应来历清明,和他的关系历来不错,而司士参军又是在六曹之中威权最低的,所以他的手下根本不会有太大问题……是吧? 「至于你说的第一个问题,你忘了吗,今夜宵禁提前了,所有人都被提前一个时辰逼回了家。那些没有及时回家的,也全部都被记录了下来,更别说现在各个路口都有千牛卫的 人跟着把守。」顾潭摇摇头,说道:「他们跑不了的,如今就看他们相互之间会跟谁勾连在一起了。」 「原来南昌王一开始这么做,就是为了现在。」李定一的脸色有些难堪。 他现在总算是弄清楚了,那位南昌王,从一开始来到东阳,就在算计他们。 将整个东阳县城的所有人全部都算计在里面了。 所行所走的每一步,全部都是精心算计。 顾潭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他抬起头看向黄子铭,认真的说道:「子铭,若是本官所记不错的话,你和黄县令好像是远支族亲吧,你和子柳……」 「不是。」黄子铭直接摇头,脸色淡漠的说道:「他们是固始黄氏,而我是福闵黄氏,虽然同姓,但源流不同,他们是少昊后裔,而我们不过是黄国余孽罢了。至于我和黄子柳,那个纨绔子弟,不过是恰好同排子辈罢了。」 顾潭一时赫然,虽然都姓黄,但福闵黄氏和固始黄氏根本没法比。 在这个世上,又有几个能够像赵郡李氏一样,和陇西李氏平排在五姓七家之列。 「本官不管你们中间的家族纠葛如何,但是黄县令曾经当着众人的面说话,你是他的远支宗亲,你当时也没有否认,更何况,你和黄子柳之间名字如此相似,若说不是亲族关系,谁信。 所以请你顾念一下黄县令,只要你肯将知道的全都说出来,然后帮忙保证今年的夏收完全,那么你这条命本官可以保证保下来,另外,还有你的家人。」 黄子铭猛的抬起头,看向顾潭,眼神中露出一丝骇然。 「答应他吧,起码你现在可以活下来,到时候真要有事,你还可以通知教中。」李定一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在场的众人不由得微微变色。 黄子铭在户曹多日,这里面究竟做了多少手脚,没人比他更清楚了,所以想要最好的保证夏收不出问题,那么黄子铭的投诚是非常重要的。 但是现在,李定一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黄子铭唯一的生路彻底断绝。 而且还堵死了顾潭想要保证夏收的期望。 黄子铭根本没有搭理李定一,只是直直的看着顾潭,开口:「你的要求我可以答应,但我要南昌王亲自做保证。」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天阴神女,天祚之乡 冷月残桥,湖边古塔。 一条瘦弱的身影快步的从远处疾奔而至,然后趁着夜色很快就闪进了古塔之中。 就在这时,十几道黑色人影从远处悄无声息的潜伏到古塔四周街道的角落里。 黑暗之中,只有眼睛在倒映在冷月的光芒。 虎视眈眈的盯着对面废弃多年的湖边孤塔。 一里外的坊门之下,一道人影迅速的闪入。 人影随后对着坐在火光下的李绚一拱手,将一张纸条递上。 李绚看了一眼,皱着眉头说道:「让本王担保,顾县丞是想做县令想疯了吗,这种事情也要本王做保,他怎么敢提这种请求。」 李绚一时有些好笑,在扬州的时候,扬州长史窦玄德明里暗里的利用他,在杭州的时候,杭州刺史袁嘉祚也明里暗里的利用他,现在到了东阳,一个小小的县丞,竟然也敢打他的主意。 「回去告诉顾县丞,这人怎么回事本王不管,本王只要结果。坑也好,骗也罢,只要他能够让黄子铭开口,都行,只要做完了这些,本王会举荐他成为下任东阳县令,这是本王所能做到的极限,但是替一个逆贼担保,替个死人担保还差不多。」 说到这里,李绚停顿,脸色淡漠的说道:「你原话告诉顾县丞,他自己明白该怎么做的。」 黑影只是一拱手,然后便一闪身出了坊门,转眼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李绚抬起头,看向远方的古塔,心里估算着时间。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布谷布谷的声音一下子响了起来。 李绚立刻神色一振,看向身侧的黑暗中:「动手吧!」 丘贞沐立刻闪了出来,拱手说道:「遵令!」 下一刻,丘贞沐向后一挥手,顿时,二十几根火把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二十几名红衣金甲的千牛卫一下子出现在了火光之下。 一众千牛卫立刻翻身上马,下一刻,巨大的马蹄声,在整个街坊里车企响起。 无数的灯火在一瞬间全部给惊起。 此时在古塔之内,两道身影相互看着彼此,面面相觑。 稍微瘦弱一点的人影立刻摇头,面色紧张的说道:「不是我,我在杀了人之后,立刻就从县衙跑出来到这里了,就是因为我能够通过一些常人无法通过的暗渠,所以郎君才让我通风报信的。」 「我知道不是你的缘故,你不用担心。」稍魁梧一些的中年人伸手按在少年的肩膀上,沉声说道:「现在你需要做的,就是立刻赶去城外,告诉他们,城里已经完了,让他们立刻将消息传递到山里,然后赶紧传信到东阳,赶紧想办法,不然我们在东阳的计划就完了。」 说完,中年人,狠狠的推了少年一把:「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远处的火光已经越来越近,中年人却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少年郎。 少年郎一咬牙,立刻就转身离去,很快就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中年人稍微后退几步,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砖石高塔,心里微微安定。 低头,看向远处而来的巨大火把,他朝着墙壁上用力的拍了一把。 随即,地下一道暗门立刻大了开来,就听中年人沉声说道:「兄弟们,都出来,准备开战了,不要在下面躲着,人家只要稍微用水灌,就能把我们全部都淹死。」 中年人的声音刚刚落地,下一刻,一条又一条魁梧的大汉从地下爬了出来。 中年人面色阴沉的看着众人:「诸位,是为神女献身的时候到了。」z.br> 「为善除恶,太阴神女。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永登神国。怜我世人,永 登神国。」 同样的声音在古塔之中同时响起,而且在不停的回荡。 中年人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才沉声说道:「先将手里的弩箭全部射完,然后再等到那些人杀到古塔中的时候,按照在山里的训练,依托塔中地形和他们拼杀。」 「喏!」二十多条大汉,同时躬身应诺。 马蹄声快速的从远处而至,但是古塔之内,所有人都已经占据了各个窗口,手里弩弓对准即将到来的千牛卫,随时射箭。 千牛卫的速度越来越快,古塔当中的众人,都能够非常清楚的看到外面红衣金甲骑在马上的千牛卫。 中年人心里在默默的算计着,千牛卫和古塔之间的距离,右手缓缓的抬起。 就在一众千牛卫距离古塔只有五十步的时候,就在中年人随时准备下令的时候,一声冷喝突的从远处传来:「扔!」 顷刻间,十几支火把已经全被扔了出来。 转眼间已经越过五十步的距离,直接被扔在了古塔门窗之下。 一瞬间,古塔各个窗口上,手拿弩弓对准千牛卫的精壮汉子,立刻被照的清清楚楚。 「射……射!」两个声音在同一时间响起,下一刻,无数的弩箭出现在半空中,从不同的方向朝着双方飞速的射去。 「嗖嗖」的破空声响起,随即一声声的闷哼从古塔之下传来。 奇怪的是,原本千牛卫所在的位置上,根本没有半点声音响起。 中年人看到这一幕,脸色早就变的无比铁青。 他怎么可能不明白,他被人钓鱼了。 如今不仅是敌暗我明,最关键的是对方的弩弓射程比他们大,对方弩弓的威力也比他们的强。 相互对射之下,强弱分明。 强弱之下便是生死。 「退!」中年人一挥手,活着的手下,立刻退到了古塔当中。 到了这个时候,他手下的一群精壮汉子,竟然只剩下原本不到三分之二。 就这,里面还有不少是受伤的。 这还仅仅是第一轮的互射…… 此时,古塔之外,丘贞沐的声音响起:「一队举盾,上前,二队继续射箭压制。」 下一刻,齐刷刷的脚步声在古塔之外响起。 紧跟着,十几名手持盾牌的千牛卫,相互间将盾牌搭连在一起,形成一面盾墙。 而他们则藏身在盾墙之后,一起推着朝着古塔大步走来,速度很快。 后方,更多拿着长弓的千牛卫,还在弯弓搭箭。 箭矢从不同的方向射入到了古塔当中,残酷而冷酷的收割着一条条人命。 相比于弩箭,长弓的射程要更远,也要更加的灵活,弧度也更大。 原本能够避开弩箭的大汉们,就这一下,立刻就又死伤了好几个。 中年人一瞬间看的目眦尽裂,但是他们对外射出的弩箭,却全部都被千牛卫的盾牌挡了下来。 「拔刀,冲。」这个时候,中年人已经顾不得其他,看着越逼越近的前卫,一咬牙,拔刀而出。 转眼,就听「呛」的十几声响,十几把横刀也在一瞬间全部都拔了出来。 下一刻,中年人率先杀出,随后,一群人硬顶着凌厉的箭矢直接杀了出来。 不等他们冲到千牛卫的跟前,他们的人已经倒了一半,而就在他们杀到千牛卫身前的时候,原本聚在一起的盾牌骤然散开。 如同天女散花一样,三三成为一组,刀光入轮一样的闪过,转眼已经抹过了绝大多数人的咽喉。 鲜血立刻喷溅了而出,转瞬间,古塔之前便只剩下 中年人一个,被一众千牛卫死死的围在中央。 看着地上死伤的兄弟,中年人手里举起长刀,大声吼道:「天阴神女,天祚之乡!」 一霎那间,四周的千牛卫瞬间后撤,中年人很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下一刻,无数的箭矢已经从四面八方朝他射来,转眼就将他射成了一只刺猬。 李绚骑着马,缓缓的从远处驶来,看着被射成马蜂窝的中年人,他转过头看向一侧的黑暗中,沉声问道:「人还盯着吗?」 「还盯着。」周申手里握着长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拱手说道:「那个小孩朝城外去了,不过出城比较困难,他可能需要点时间。」 「不着急,慢慢来,他已经带我们杀了一波天阴教的精锐了,一批一批的找过去,总能都杀光的。」 李绚抬起头,望向头顶的夜空,沉声说道:「如今是天阴教起事前夕,为了避免被朝廷察觉,所以他们分散藏在了不同的地方,虽说这给我们剿灭他们增加了难度,但只要操作的好,我们几乎可以没有损失的彻底剿灭他们。」 「王爷英明!」在场的众多卫士,对着李绚同时拱手,神色崇敬。 李绚点点头,说道:「今晚,这还是只是第一波,第二波便看我们那位县丞大人究竟能不能带来一些惊喜了。」 说到这里,李绚的眼神一阵冷冽:「不论如何,今夜,整个东阳城内,所有能抓起来的天阴教徒全部都要抓起来,明日午时,菜市口开斩。」 「喏!」 第二百八十二章 刘氏连宗,北门学士 县衙门口,李绚当先,身后一众千牛卫排成两列紧随。 一行人从街道尽头缓缓的骑马而至。 几乎所有人都是一样,千牛刀被随意的甩在一边,看似很慵懒,但仔细一看就能发现,他们的双手紧紧的抓着缰绳,身体笔直。 仿佛只要遇到凶险,立刻就能化作跳起的猛虎,抓刀厮杀。 一行人前行速度并不快,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但闪烁的灯火下,看起来,却有些莫名的渗人。 康尧站在县衙门口,看着以李绚为首的一众千牛卫接近,面色凝重。 他是从西域战场上下来的,一眼就能看出,李绚这是率领这群千牛卫经历了一场杀戮。 看着千牛卫几乎没少一人的架势,康尧就知道,这必然是一场近乎一边倒的屠杀。 康尧下意识的朝着两侧看了一眼,四周都是穿着藤甲和皮夹的当地役兵。 只有少数人,才穿着铁甲。 即便是身处在一众役兵之中,但康尧远远看着李绚接近,依旧感到一阵的不舒服。 杀气凛然啊! 康尧快步走下台阶,亲自走过去帮助李绚拉住马绳,然后恭敬的说道:「启禀王爷,放回家的县衙一众属吏之中,法曹有五人连夜出门,户曹有三人,仓曹有一人,主簿廨倒是无人。」 李绚微微挑眉,但随即恍然过来,一边翻身下马,一边说道:「主簿官廨有他一个就足够了,其他掌簿,文书,典办,典吏诸人,都是听他命令行事,他有所决定,一个命令,他人皆需服从……又或者,整个主簿官廨都是他的人,都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根本就不需要乱动。」 「如此,就可怕了。」康尧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脸色十分的不好看。 「讲证据吧,查到一个就办一个,若是天阴教的狂信徒,那么就只能够斩之以儆效尤了。」李绚往里走的脚步微微一顿,神色冷漠。 康尧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十分难看起来。 如果真按照李绚这种说法和做法,这下子死的人海了去了。 「王爷,还有东阳城中的百姓,这些年信奉天阴神女的也有不少,不知可否网开一面?」康尧的脸色十分的求肯。 李绚有些诧异的看了康尧一眼,最后摇摇头,说道:「县尉想到哪里去了,本王可从来没有要在东阳城大开杀戒的打算,至于信奉天阴教的普通百姓,县尉也不用担心,小事罢了。 或许对其他人来讲,满城的百姓,处置起来的确艰难,但本王毕竟是道家子弟,破山伐庙、禁绝yin祀那一套,本王也都是学到了的。」 「大王英明。」康尧这下子总算是反应了过来。 这天下人针对信仰的处置问题,又有谁能比得过佛道二家呢? 说话之间,李绚和康尧已经进入到了公堂之上。 此刻的公堂内,不少人都在来回脚不点地的忙碌着,手里捧着一本又一本的卷宗,快速的放到了县丞顾潭的面前。 顾潭快速地审阅着,很快就签字将卷宗送走。 李绚走到了顾潭面前,顾潭刚想要站起来,李绚直接摆手:「算了,你忙你的,现在问题大吗?」 顾潭点点头,面色严肃的说道:「不小,整个户曹的档案明显是做了修改,涉及到城内不少的大族,细节如何还看不出,但大都涉及到了当地大豪族刘氏。 在这过去两年多时间里,刘氏侵占了四周不少的田地。 尤其是近半年以来,刘氏的动作很大,据说他们说贷了不少的利钱钱给普通百姓,说是等到夏收结束之后再让百姓还,如果还不上,就拿永业田抵债。」 李 绚点点头,突然,他冷不丁的问道:「刘家,他们在朝中有特殊助力吗?」 「算有也不算有。」顾潭稍微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开口说道:「据传刘家和中书舍人刘祎之是连宗。」 「连宗?」李绚微微一愣,随即皱眉反问道:「这是胡说还是真有其事,洛阳那边有打过招呼吗?」 连宗,同姓没有宗族关系的人认作本家。 本朝,最著名连宗之人,便是吏部尚书李敬玄。.. 李敬玄出身亳州谯县,他和赵郡李氏连宗,甚至还上了赵郡李氏的族谱。 顾潭缓缓的摇头:「招呼倒是没有打过,但是此消息一出,刘家的子弟立刻就招摇了起来,或许确有其事也说不定,」 「怎么可能确有其事?」李绚冷笑一声,说道:「中枢舍人刘祎之,是常州晋陵人,常州距离婺州才多远,若真要有消息,恐怕苏州杭州都要有人知晓,何至于如此无声无息。」 说到这里,李绚冷哼一声:「此事必然为假,竟然有敢假冒朝中大员族亲……如此,正好,本王要去信神都,将此事向陛下和天后禀奏。县丞可能有所不知,陛下和天后最痛恨的便是这等侵占百姓家田的地方豪族。」 「下官明白,但中书舍人刘公,可是北门学士啊!」顾潭的脸色已经变得满是苦涩。 「无妨,此事必定假冒无疑,本王心中有数。」李绚毫不在意的一挥手。 但他的心里却实一阵冷然。 此事若是为假倒也罢了,可如果此事为真,那就有热闹瞧了。 北门学士是武后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以武后的治国思路,她不在乎你的私人田产究竟是多是少,但这些,必须是光明正大得来的。 她可以赐你一千顷田,但你不能擅自掠夺百姓半亩,越是亲近之人,她的要求就越严格。 若是能够找到和刘祎之有关的书信,说立刻罢官夺职不至于,但是失去武后的信任也是必然的。 没有了武后的信任,北门学士也不过是正五品的小官罢了。 「此事待后处理,目前最关键的,还是说那些县衙的书吏,他们离家之后,究竟到了什么地方?」李绚的面色认真起来。 虽然说他之前在废塔杀了将近三十人,但也仅仅只有三十人。 李绚可不相信,在东阳这么一个关键的地面上,他们只有三十个人。 「妓院,永兴坊的丽春院。」顾潭稍微松了口气。 只要不提及中书舍人和北门学士这样的话,一切都不算什么。 稍微停顿,顾潭紧接着说道:「几个人都是在进入其中不久之后,便各自离去了,之后便再未去其他地方。」 「嗯!」李绚点点头,说道:「有一件事,上个月,中枢有令,令各地封锁捣毁可能存在的地下暗道,此事你们做了吗?」 「早已完成。」一旁的康尧立刻拱手,说道:「此事是卑职和习参军一起做的,所有的可能存在的地下暗道入口全部被彻底摧毁。 东阳前身为汉宁县、吴宁县,汉末献帝年间便在此建城,距今已近五百年,不过虽然多年战乱,但对东阳影响不大,地下暗道虽然存在一些,但是却并不多,再加上受到雨水影响,能用的就更少的……」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本王的意思是说,被你们封闭的密道,是否有被重新打开的可能,尤其是丽春院附近,是否有这样的出入口。」李绚直直的看向了康尧,还有站在不远处的习应。 在扬州的时候,李绚就曾经遇到天阴教的那些人暗中打开曾经被封闭的暗道,如今在东阳,他也不得不防一手。 「王爷放心,丽春院附近,甚至整个永兴坊 都没有任何的密道。」康尧立刻肯定的拱手,他身后的习应也下意识的点头。 「现在,立刻就派人去将各个暗道的出口全部盯死,如果有发现的人出来,立刻跟上,别惊动他们,有什么发现,立刻回禀。」 「喏!」习应立刻拱手,然后转身前去安排。 「王爷!」康尧有些担忧的说道:「今夜之事,我等虽然动作迅疾,但也难免会有一些漏网之鱼从暗中的密道逃走,此事会不会有些晚,要不要即刻出城……」 「不用,本王麾下的府兵,已经将东阳县城各个城门,桥口,全部都封死了,除了刻意被放跑的,其他的一个也跑不了。」李绚的一番话,让康尧和习应不由得眼神一紧。 他们现在已经有些摸清了这位南昌王行事风格,提前布局封死一切内外交通,然后将能够找到了对方主力全部屠杀,最后再放出一两只钩子出去,看看能钓到什么大鱼。 从黄子铭,到李定一,再到湖边古塔,还有现在这样,甚至以后,都是如此。 无论如何,最后都少不了一场彻底的杀戮。 只是这一次过后,整个东阳城,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三件事!」李绚开口,顾潭和康尧同时应诺,李绚面色严肃的说道:「今夜,尽力连夜清除掉东阳城内所有存在的天阴逆贼,然后,明日,召见东阳各家豪族,各家世族,地方乡老,部署今年夏收之事,不管如何,夏收不能受到丝毫影响,再有,便是募兵……」 顾潭和康尧相互对视,面色凝重,同时拱手道:「喏!」 第二百八十三章 杀人染血,拆楼专家 夜幕深沉,整个东阳城仿佛笼罩在如同轻纱一样的月色下,一片凝寂,仿佛整座城市都已经陷入了沉睡当中。 但暗影灯火之下,却有不少人正都在透过门窗观察着外面的一切。 衙门的怪异,还有之前古塔方向传来的厮杀声,都让人们感到一阵阵的不安。 「哒哒哒……」一阵阵有规律节奏的脚步声在大街上响起,让所有人的心都为之一紧。 李绚骑在棕色大马上,速度并不快,他的身后是一众千牛卫,所有人都在做着均匀的呼吸,调整自身的体力和神经。 虽然说之前在古塔的战斗结束的很快,他们除了一两个倒霉蛋被弩箭擦伤以外几乎没人受伤,但短时间短距离的体力爆发,也需要时间休息,另外就是舒缓神经。 这个世上,再没有什么比杀人更让人的神经紧张的了。 李绚和一众千牛卫的速度虽然不快,但四周的东阳役卒的速度却很快,即便是步行也超过了李绚等人。 这就迫使跟在后面的一众县衙捕快也不得不加快速度。 李绚的目光从一众捕快上扫过,微微的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是这些捕快的等级不高,还是他们当中真的没有任何天阴教的人,李绚的提示词条没有任何的反应,而且即便是在整个县衙之中得到提示词条提示的也不过仅仅只有两人罢了。 或许仅仅是不提示,也或许真的不是,但李绚从来没有放弃过丝毫警惕。 谁知道这些原本不是天阴教徒的官吏家中,是不是有家人被天阴教所绑架威胁。 唯一能够让李绚彻底相信他们的,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杀人染血。 杀的是天阴教的人,染的是天阴教徒的血。 李绚抬起头,右手虚虚的探出,空气中水汽很重,仿佛能够闻到湿润的气息。 月亮隐没在厚重的云层之后,只剩下一片漆黑的夜空,冷风吹过,让人有些发寒。 「要下雨了啊!」李绚失笑一声,下一刻,他的手已经竖起,向前一挥。 顷刻之间,一众千牛卫顿时全部肃穆起来。 随着李绚一夹马腹,所有人在同一时间向前急冲。 转眼间,一群人飞速的驰过了永兴坊门,朝着整个永兴坊最中央的丽春院疾驰而去。 永兴坊,是整个东阳最繁华的坊市,位于南城偏西,来往的客商在码头卸货之后,都来这里进行商谈,交易以及享受。.z.br> 今夜因为提前宵禁,气氛异常的缘故,所以今夜的丽春院并没有多少客人,所以远远的看上去,灯火也不是特别通明,但门窗紧闭。 远远的,就能看到一众役兵已经将将丽春院的四周全部堵住。 兵曹参军习应带着人小心的站在大门之外戒备着。 丽春院门前宽阔,屋檐之下,两侧白采玉柱顶起楣干,门楣石牌上刻着十二生肖,惟妙惟肖。 门楼上挂着一块银匾,厚有半寸,上面清晰的写着丽春院三个字。 「吁!」一声之下,高头大马顿时停在了丽春院的门外。 李绚坐在马上看着整个丽春院,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 从外面竟然看不到丽春院内有任何一条身影在窜动,有些奇怪。 「王爷!」习应和胡积两个人同时对着李绚拱手,腰间挂着长刀,面色肃穆。 李绚微微点头,坐在马上也不下来,看着二人问道:「如何,可想出了什么破敌之法?」 习应转过头,看向胡积,胡积只能无奈的拱手说道:「王爷,依小人之见,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现在就直接冲进去,保管让那些娘们 全都束手就擒啊!」 说到最后,胡积神采飞扬,就差直接拍胸脯做保证了。 李绚淡淡的笑笑,看着胡积,说道:「看样子,胡捕头以前应该是没少来这种地方?」 胡积的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彻底的凝滞住了。 李绚摆摆手,不在意的说道:「不用紧张,本王就是随口一说,这丽春院在东阳城多年,真要将进出过这丽春院的所有人都详细的查上一遍,那么整个东阳,恐怕也没有几个好人了。」 「王爷所言甚是。」胡积长长的松了口气,因为说实话,他来这里的次数绝对不在少数。 李绚紧接着说道:「本王之所以一开始,便不让你等冒冒失失的进入进去,就是为了不想看到你等成为人家手中的人质,要知道她们可不是什么纤纤弱女子。」 李绚曾经不止一次的和天阴教打过交道,这些人中,尤其是女子,没有一个简单的。 胡积真要将他们当成是普通弱女子一样冲进去,到时候人家一个暴起,他们即便是不死,也会立刻成为人家的手中把柄。 李绚一描述,胡积立刻忍不住的打了寒颤,赶紧对着李绚拱手:「小人知错了。」 「知错便好。」李绚淡淡的点点头,说道:「如果你真的成为人家的人质,本王很难说,一定会出手救你。」 「小人明白,多谢王爷周全。」胡积也是积年老吏了,真要遇到这种情况,没有几个人会考虑他的安全。 即便是有人考虑,让他最后成功的被解救了出来,但在事情之后,也一定会有人追究他的失察之责。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你明白就好,既然如此,那依本王之令行事。」 李绚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丽春院。 门窗之后,烛火虽不通明,但依旧亮着,可是却看不到任何的人影在窜动。 县衙和整个东阳县城的消息他们之前就收到了,但却是这样的一副应对。 李绚完全能够想象得到,一旦贸贸然的闯入,等待的不知道会是怎样的诡异杀局。 「传本王令!」李绚一开口,习应和胡积同时拱手应诺。 李绚这才接着说道:「令东阳役卒,县兵,捕快,先拆其门窗,通平道路,然后将院内一应的桌椅板凳,全部掀翻,幕帘扯下,然后进门入屋。每间房屋皆是如此,所有的座椅板凳,床柜幕帘,能拆的,全都拆下,本王要这座院中,没有丝毫死角。 告诉大家要小心,因为天阴贼随时可能会从大家想不到的角落里暴起伤人。」 「遵令!」习应和胡积相互对视,面面相觑,因为这实在算不得什么高明之法。 就在此时,就见李绚转过身看向丘贞沐:「告诉兄弟们,长弓弩箭随时做好准备,跟着东阳役卒,县兵,捕快之后,但凡有天阴逆贼出现,即刻射杀。」 听到这话,习应和胡积立刻忍不住的变了脸色,南昌王这是要用整个东阳役卒,县兵,捕快当做是诱饵和人体盾牌。 李绚一转头,立刻就看到了习应和胡积两个人的脸色,他微微一挑眉,就猜到了两个人的想法,立刻没好气的说道:「你们在胡思乱想做什么,这种情况,你们不知道去用长枪,钩镰,还有钩索之类的长式武器吗?就算是长式武器使用不上,难道你们不知道点火吗?只要不一把火把整个丽春院全烧了,随便你们怎么作为。」 长枪,钩镰,还有钩索,火把,李绚不过是稍微一提醒,习应和胡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两人脸色一松,立刻拱手:「多谢王爷指点。」 李绚摆摆手,让两个人立刻下去安排了。 抬起头,重新看向丽春院。 李绚的眼睛一眨,下一刻,一道词条已经在二楼最右侧的房间里跳了出来。 【苏昉,婺华堂东阳分堂副堂主,睦州淳安人,先天真种初境。】 李绚对着丘贞沐招了招手,丘贞沐立刻凑了过来,李绚立刻就是一番吩咐。 这里是东阳,习应和胡积是最大的地头蛇,根本没有半刻钟,两个人就已经将所有的东西全部准备好。 李绚微微一点头,两个人立刻下令。 下一刻,十几根抓钩就已经抓在了门窗之上。 「哗啦」一声,整个门窗被直接撕碎,里面宽阔的厅堂立刻显露了出来。 假山流瀑,镂纹壁画,贴牌垂云,梨木座椅等等,一下子就完全的显露了出来。 同时显露出现来的,还有好几个挂在屋檐上的麻衣人影。 「嗖嗖嗖」一连串的弩箭已经直接射了过去,甚至都不用千牛卫动手,东阳的役卒,县兵,捕快就已经将人直接射杀。 随后,他们便直接冲了进去。 长枪,钩镰,还有钩索,将所有能看得见的一切全部掀翻,天阴教隐藏的暗手也同时暴露了出来, 桌子底下,帷幕之后,甚至楼梯之下,都藏着一两名麻衣杀手,真要贸贸然的冲进去的话,不知道要死伤多少。 喊杀声顿时响起,就在此时,八条人影已经从两侧的楼外无声的爬了上去。 就在东阳役卒,县兵,捕快即将冲上二楼的一瞬间,楼外的千牛卫同时从外面撞破窗户杀进了两侧的房屋里。 其中有一间,便是苏昉所在的房间。 大局已定,李绚有些意兴阑珊,一切太简单的。 冲进苏昉房间的,是实力达到了先天真种境巅峰的丘贞沐,拿下她轻而易举。 就在此时,二楼左侧的房间里,丘贞沐突然朝外喊道:「王爷,这边有发现。」 第二百八十四章 伐山破庙,诛心之法 零乱的闺房内,一名穿着绿色纱丝齐胸襦裙的三旬美妇被死死的扎捆在地上。 红色的血珠散乱的溅在她的胸前,绿色,白色,红色,相互交织在一起,给人一种特殊的美感。 她的右臂上虽然包扎着一根布条,但血液已经在不停的渗出。 【苏昉,婺华堂东阳分堂副堂主,睦州淳安人,先天真种初境。】 一个东阳分堂的副堂主,轻而易举的便被丘贞沐拿下,根本不值一提。 整个丽春院的三十名杀手,也全部都死在了弩箭、长枪和钩镰之下,没一个活下来的。 苏昉一脸愤恨的看着眼前的一众人等,使劲的想要扑过去,狠狠的噬咬对面的那些人,但很可惜她身上的麻绳被绑的太死了。 一圈又一圈的,难以动弹不说,反而有些春光乍泄。 但此刻,没有人的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即便美景迷人,但也比不过桌子上的一本名册。 看着名册上详细写着的将近四十个人名,李绚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了县尉康尧:「这东西不会是假的吧?」 康尧还没开口,反而是县丞顾潭直接接口:「不可能是假的,这里面不仅包括李老,黄参军,还包括司曹参军麾下,主簿麾下,司法参军麾下的数名人员,即便是偶尔有所漏的,但这上面的也一定都是逆贼同党。」 「嗯!」李绚点点头,说道:「的确如此,我们不能因此就放松警惕,但也不能因此冤枉了他人,就算是这份名单上的所有人,我们必须要在他们的家中或者其他住所有所发现,有了实证,才能最终定罪。」 「王爷思虑周全。」顾潭和康尧两个人同时拱手,但神色间的兴奋和喜悦依旧丝毫不加遮掩。 他们两个之所以会去匆匆的从县衙赶过来,就是因为光凭这个名单,就可以铲除整个东阳县城内所有的天阴教匪徒。 不知道要省多少的事。 只要将整个东阳县所有的天阴教匪徒全部铲除,那么他们就可以慢慢的一点点的收拾整个东阳的赋税黄册。 「王爷,我等现在可以走了吗?」一旁的捕快胡积已经有些忍耐不住了。 今日,就连兵曹下属的那些大头兵都已经立了大功,只有他手下的捕快差异立的功劳最小。 其他的事情倒也罢了,但是在这种挨家挨户的搜查逮捕中,他们才是最擅长的。 李绚没有立刻应允,只是依旧在翻越着眼前的名册,然后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道:「除掉县衙中的一些人以外,这本名册里面的都是城中普通百姓,城外的一个人没有,而且一个大家豪族,一个书香子弟家中的也没有,但是这普通的百姓只有三十个,整整三十个。」 「的确如此,这三十个人,分别分布在不同的十几个坊里,有的一个坊只有三两个人,有的则多达五六个,这应是按照人口多寡而分的,一旦有变,这些人立刻就能在全城造成动乱。」顾潭能够想象得到,东阳一旦出事,那该将是怎样的一幅场景。 「这些人并非是普通的天阴教徒,他们全都是擅长作战的战士,三十人,好个三十人。」李绚侧过头,看向被捆在地上的苏昉,冷笑一声:「古塔那边是三十人,如今丽春院是三十人,还有这个名册上的三十人,那么在城外还不知道有几个三十人,全都是经过战场厮杀的精锐战士。 但天阴教在东阳的布局,除了这些战士以外,还有更多的天阴神女的信徒,一旦有变,以这些精锐战事为核心,啸聚而起,能够在短时间内,就能波及整个东阳。 那些不在名册上的普通信徒,才是这次处置的难点,顾县丞,本王记得你曾经说过,这些人在东阳有很多。」 顾潭的脸色 微微一变,李绚三言两语之间,就将天阴教在东阳的整个计划,彻底的揭破了开来。 然而名册上的虽只有三十人,但一旦波及开来,就是三百人都打不住。 「天阴神女在东阳信奉者颇多,若是全部抓起来,就是县牢塞满也放不下。」顾潭只能有些求靠的对李绚拱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王爷也曾经说过,对于此等之事,王爷的手段处置起来要更加妥当。」 「这个自然,但前提是你要听!」李绚似笑非笑的看着顾潭。.z.br> 他脑海中已经有了一整套对付天阴教徒的手段,但怕就怕顾潭不敢执行,或者说有选择的执行。 「下官绝对听令。」顾潭同样死死的盯着李绚,他对李绚的方法真的很好奇。 李绚淡淡一笑,说道:「先抄家吧,一个坊挨着一个坊的抄家,本王相信,在这些人的家中,一定能够找到类似如同牌位,画像和雕刻一类的东西……也无需多做,在谁家找到的,便让其家人每人唾上一口……只要唾上一口,其人的连坐之罪,便减轻一等。」 「王爷,那可是谋逆连坐之罪!」顾潭忍不住的提醒。 「自然。」李绚很平静的点头,然后说道:「本王知道这一点,本王真正针对的,也不是逆匪的家人,而是逆匪本人。若是在其家人的感化下,其能幡然悔悟,本王也不介意奏请陛下,去其斩首之罪,若是不能,那么便让其与家人对峙……」 顾潭和康尧两个人相互对视,面面相觑,心里却不由得一寒。 这哪里是什么幡然悔悟,这明显是就是诛心之法。 让一名天阴教徒的家人,唾弃天阴圣女的牌位,画像和雕刻,一家人立刻就会形同仇寇。 相互撕咬之下,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顾潭突然眼睛一挑,忍不住的说道:「王爷这根本不是为了一个天阴教徒人家,而是为了满城所有百姓。 王爷是在警告震慑更多百姓崇敬天阴神女的下场,不是妻离子散,家人反目,就是被满门抄斩。 如此一来,整个东阳,最后依旧愿意成为天阴教徒的人将少之又少,甚至会被全城唾弃。」 李绚脸上露出一丝淡笑,摇摇头,表示未必自己绝不是那样算计人心,随口感慨的说道:「其实还是有很多浅信者,还是有机会回头是岸的。」 顾潭脸上想笑,但怎么都笑不出来,他只能拱手说道:「下官遵王爷之令,即刻去办。」 「声势大一些,若是有人愿意幡然悔悟,可将其拉于街坊众人之前,昭示其心之坚。」李绚稍微停顿,转过身,看向地上的苏昉说道:「若是没有,你们就想办法造出一两个来,这就不用本王教了吧。」 「是!」顾潭和康尧,还有房间的其他人,同时退了出去。 莫名的,他们都感到一阵的森寒之意。 李绚低下身,伸手抚摸苏昉光滑的脸颊,轻声说道:「今夜抓起来的人,若是依旧不愿意悔悟,那明日午时,当着全城人的面,全部斩首。」 苏昉的眼中,顿时透露出无比的憎恨之情。 因为这里面被斩首的也有她。 「你觉得,今晚,这座楼里的人,有多少会能活下来呢?」李绚目光看向窗外,远远的能够看到一名又一名穿着轻纱的女子被拉出去。 这些都是这座妓院里的女妓,有当红的,有不怎么红的,有清倌人,还有侍女和仆役,还有一群还没调教好的小姑娘。 「如今她们都沾染上了谋逆的罪名,在本王看来,流三千里都是最轻的处罚,同为女人,你应该知道,对她们来讲,最狠的处罚是什么……大战将起,大军云集啊!」李绚的声音幽幽 ,但是却不停的往苏昉的耳朵里钻。 「呜呜呜……」苏昉使劲的扭动着身躯,使劲的想要开口咒骂,但嘴里的布条,死死的勒住了她的嘴巴。 李绚一只手捏住了苏昉小小的下颚,眼睛冰冷的看着她:「这种结果你早应该预料到的,就算是没有朝廷的大军,你们的人也同样不会放过这些可怜的女子,所以,不做出这样的一副圣母的样子……若是你真想救那些人,那就告诉本王,你们天阴教在东阳的堂主究竟是谁?」 一句话,李绚仅仅一句话,苏昉就已经勃然变色。 「很奇怪吗?奇怪为什么本王会知道这个人?」李绚冷笑一声,不屑的说道:「以你们的手段,最终只能在黄子铭的身上得手,但想要在李主簿那种老女干巨猾的老狐狸身上得手,几乎没有可能,他也不会看得起你这个出身低贱的鸨母……」 「为什么就不能是他?」苏昉一句话直接脱口而出,不知道什么时候,李绚已经将她嘴上的布条给拉了下来。 「当然不可能是他,官场的规矩太严了,即便是他身为主簿,也不是可以随意乱来的。 如今正是我们事紧之际,若是主事人被困于官府之中,他又如何能及时预见处理,故而你们的堂主,即便是官府中人,也一定是个能够随时游走的整个东阳各处,不局限于县城之中的那种人,如此一来,这样的人就少多了。」 李绚身体无力靠后,脸上露出了一阵思索之色。 苏昉在这一刻,仿佛能够清晰地看到好几个名字,从李绚的眼神中一闪而过,里面就有她最担心的那个人。 李绚猛然低着头,看着苏昉,突然间笑了起来:「本王知道是谁了,真没想到,竟然是他,以他的出身地位,居然也会和你们的人相勾连,真是奇哉怪也!」 「不,不是他,你是在胡思乱想,不是他。」李绚摇摇头,轻声说道:「在整个东阳,拥有如此影响力的,总共不过三五人而已,大东寺的恩济禅师,县学的周祭酒,还有便是,东阳第一豪族族长之子,人称东阳第一才子的刘……」 「不,不是他,真的不是他,你猜错了,你猜错了。」苏昉身体不停的挪动着,想要朝李绚扑来。 但李绚只是轻轻一转身,就直接避开,他面无表情的站起身,然后异常淡漠的说道:「还是要多谢你基本王直接确定,在本王这里,原本还有五六个人选,但是你轻而易举的就给出了答案。 明日,本王会请那位刘公子观刑,让他看着他的手下,一个个的在他面前被处斩,你说他是会救还是不会去救。」 「你这个魔鬼。」苏昉一阵嘶吼着的看着李绚,见扑不到李绚,她使劲的咬着牙,发出一阵阵「嘎嘣嘎嘣」的声音。 李绚俯身看着苏昉,低声说道:「这一次被处斩的,基本都是被抓住没有悔悟的天阴匪徒……你放心,这里面没你。」 「呃!」苏昉一时间愣住了,下一刻,她就看到李绚已经走到了门口,撕心裂肺的吼叫顿时响起:「你站住,不,我求求你,杀了我吧……」 「王爷,明天午时,我们真的要一下子处斩那么多人吗?」 「当然不是,午时处斩人犯需要有朝廷的诏令,更别说涉及到了谋逆……不过若是有人来劫法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子肖乃父,罪加一等 清晨,县衙,阳光斑驳,一片寂静。 李绚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吃着早餐,米粥咸菜,简单朴素。 一侧的桌案上,摆放着一摞的卷宗,从侧面能看到无数清晰的折痕。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李绚下意识的抬头,就看到丘贞沐快步从门外而入。 他将一张纸条放在桌案卷宗的一旁,然后后退一步,对着李绚拱手:「启禀王爷,消息回传,那人到了城外刘氏庄园之内。」 李绚点点头,昨夜他们刻意放了一个钩子出去,没想到果然有所收获,对方竟然真的逃到了城外的刘氏庄园。 东阳最大的豪族刘家,传闻中和北门学士刘祎之联姻的刘家,竟然是天阴教的人。 虽然有些荒唐,但和苏眆所言两相对照,李绚已经可以确定无误了。 「天阴如今的教东阳堂主应该就是他了,下拉百姓,上接***,手段娴熟啊。」李绚看了纸条一眼,所有所思的说道:「你说如今的这位刘公子,他爹当年年轻时候,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 「王爷是怀疑他爹当年就是天阴教的人,他们一家都是?」丘贞沐有些震惊了。 「嗯!」李绚看向一旁的十几卷册,面色沉凝点点头,说道:「本王昨夜查看了刘氏的发家之史,刘氏发家在十五年前,正好是在当年陈硕真起事失败五年之后,短短的十五年时间,刘氏已经从当初普通的农户人家变成为了东阳首屈一指的巨富豪族。」 「这……」丘贞沐对着李绚拱手,认真的说道:「这世上能用十五年时间做完这一切并不少见,刘家如今能让王爷如此怀疑,其必有令人所疑之处。」 从洛阳到东阳,丘贞沐和李绚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对他的判断能力已经确定无疑。 「不错!」李绚满意的点点头,说到:「东阳刘氏在十五年的时间里,不仅家里的田产或明或暗占了整个东阳的二成有余,甚至他家里的商行也开遍在婺州和杭州,湖州多地,甚至包括睦州。」z.br> 「睦州!」丘贞沐的眉头不由得一挑,其他的地方或许可以随意搪塞,但唯独睦州不可。 「其实这并不是最令人怀疑的,真正令本王生疑的,是刘氏商行在这些年,经营的都是丝绸和粮食生意,偶尔还做一些买卖药草的行当,这里面最值得令人注意的,是他们在绝大多数时候,都不使用现钱交易,而是用以物易物的方式。」 李绚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点,他一句话,就直接点出了最令人生疑的地方。 「以物易物?」丘贞沐的脸色立刻就郑重了起来。 以物易物这种方式,除了彼此相互信任的问题之外,最重要的,是不易被官府所查,相互交易的数量无法侦测。 一旦数目过大,立刻就会引起关注的怀疑。 「这种方式若是一次两次倒也罢了,但是近二十年来一直如此,就有问题了。」李绚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他们是在故意往某个地方送东西。」丘贞沐已经想明白了事情的核心。 「不错!」李绚点头,嘴角冷笑的说道:「刘氏开始如此做的时候,刘家的那位公子,还是个小孩呢,如今虽然是他在出头,但背后一直在有人查缺补漏……户曹的郝参军之所以会被杀,原因就在此,并不是什么他察觉到天阴教在东阳户曹潜藏的暗间什么的,而是察觉到了刘家的诡异交易……可叹他们连郝参军都杀了,却忽略了一个近乎有过目不放之能的小书童。」 「原来如此。」丘贞沐恍然的点点头,昨天李绚在动手之间,一直都是在和那个郝参军的书童在一起待着,原来他们是查出了这个。 「另外还有一个方法,可以 验证刘家父子身份的真假。」李绚放下手里的碗,看着窗外,低声说道:「如果他们都是天阴教徒的话,那今天刘家只会来一个人,如果不是的话,今天刘家两个人都会来。」 「的确如此。」丘贞沐赞同的颔首。 如果这两父子都是天阴教的人,恐怕都是天阴教的高层。 在东阳发生昨夜剧变的情况下,他们自然不会将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不说这个了!」李绚看向丘贞沐,沉声问道:「让你安排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 「王爷放心,城内城外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丘贞沐拱手,神色之间的疲惫,清晰的告诉李绚,丘贞沐一夜未眠。 「如此便好,如今整个东阳城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下,本王倒要看看,他们究竟能掀起怎样的风波。」 李绚拿起一边的湿毛巾,净手洁面,然后站起身,收拾一下衣摆,然后迈步朝外面走去。 一边走,李绚一边说道:「走吧,去看看,县衙这边户税账簿安排的怎么样了,如今最重要的,就是今年的夏收,只有确保夏收,我们才能安心去做其他事情,如果夏收没法保证,那我们就已经希望我们最后的那步手段别派上用场。」 「是!」丘贞沐神色顿时为之一凛,同时神色肃穆跟在李绚的身后,一起朝公堂的方向走去。 四周有几个来回的官吏,看到李绚,都郑重的站在一旁拱手行礼。 李绚对着每个人温和的点头回礼,同时目光扫过他们每个人的身上。 虽说昨夜的时候,李绚他们先后将司法参军黄子铭、主簿李定一给抓了起来,但是东阳县衙的人最多只知道黄子铭在郝渊之事上出了大娄子,之前还保留有户曹职权,但现在已经全被剥夺。 至于李定一的事情,除了被抓的天阴教教徒察觉些异样以外,其他人对此一概不知。 不过县衙之外的事情,他们知道的不少。 不管是古塔那边的突袭,还是官兵攻破了丽春院,这不是什么秘密。 至于最后各家各坊的搜查逮捕天阴教徒,那更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昨夜闹的很大。 对于这位刚刚来到东阳,就翻云覆雨的南昌王,他们的心底充满了敬畏。 公堂值房之内,李绚迈步走入,一眼就看到了依旧还在忙碌的县丞顾潭,司库参军鲁源和司功参军熊辉等人。 如今的东阳县衙,县令不在,主簿被抓,司户参军被杀,司法参军被抓,能够做事的,就只有县丞顾潭,县尉康尧,司兵参军习应,司库参军鲁源,司功参军熊辉和司士参军公孙云。 司兵参军习应和司士参军公孙云,一个是粗莽的汉子,一个是只比李定一年纪稍小一些的老人,根本就干不了户曹这种涉及大量计算的实务。 而且户曹这边有事,法曹那边也同样是一团乱麻。 「情形如何,名单整理出来了没有。」李绚见到大家正要向他行礼,赶紧一摆手止住了众人的动作。 县丞顾潭微微拱手,面色严肃的说道:「回禀王爷,此事虽有黄参军帮忙,但他掌管户曹仅仅只有数日时间,所做的手脚并不大,只在一些关键,但是在郝参军之前,前任户曹参军时,户曹文书就存在大量的伪造证明,很多地方真伪难辨,错漏频繁,甚至相互冲突,彼此矛盾,想要彻底理清,不仅需要大量的时间,甚至还需要将交易的双方全叫道一起,然后才能彻底确定。」 「这里面但凡有一个人反悔不认,到时候就又是一堆麻烦。」司库参军鲁源苦笑着拱手。 「本王能帮助的不多,今日见一些那些世家大族,看他们愿不愿意将早先交易的契书拿出来,按照此先行记录 。 等到赋税征收时,和田产比对,若是百姓无异议的,便认定其为真,若是百姓认定有假的,且和百姓手中的文书有冲突的,便交给诸位了,从严之罪,在如今这种时候,敢弄虚作假的,一律罪加一等。」 李绚脸上露出了一丝狠辣之色。 现在这个时候,给他在赋税征收上找麻烦的,就等于是给皇帝找麻烦,给朝廷找麻烦。 到时候,只要报上去,朝野百官,不会有一个人质疑李绚出手过重。 当这已经是李绚能做的一切了,他没有让自己手下人,包括王勃,余泽,甚至是杜必应这些人介入到东阳这趟子事情当中来。 不是因为这些东西太繁琐,实际上,李绚也想看看,东阳县衙的这些官吏,在这些事情上,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了。 李定一勾上东阳最大的豪族刘家,那么其他人,又是搭上了谁家。 户曹这边事情不少,法曹那边同样也有一大推事。 昨夜一夜,司兵参军习应,和司士参军公孙云都在处理那边的事情。 不过还好的是,相比于接下来要进行夏收的户曹,法曹那边都还可以缓一缓,甚至等到州城派人来协助,都不耽误太多事。 「还有便是外面的天阴教徒。」李绚等到神色严肃起来,然后很直接问道:「昨天夜里在整个东阳城,究竟抓了多少天阴教的忠实信徒,有三十人吗?」 「不止三十人,活着被抓回来的大概有四十多人,还有十几人在昨夜的争斗都被直接被杀,多出来的,除了是同样信徒的家人以外,还有不少是邻里街坊。」康尧的脸色非常凝重。 这还是根据李绚的做法,他们更进一步彻查出来的,其中还有很多在一夜时间根本来不及甄别的。 李绚脸色淡漠的说道:「无妨,今日午时只要在菜市口走上一圈,整个东阳城,谁究竟是什么人,立刻就明白了。」 听到李绚这么说,在场的几人同时松了口气。 关于今日的计划,李绚都已经提前和他们说的清清楚楚。 对于李绚的计划,他们难得一直赞同。 其实在李绚看来,这更多是他所提出的很可能是眼下最好的一个办法了。 就在此时,捕头胡积进来汇报:「启禀王爷,各位官人,县学祭酒,县学士子,致仕乡官,诸家大家,都已经齐聚在云德楼外,等候王爷接见。」 「来的真快啊!」李绚淡淡的笑笑,然后看向众人:「诸位都去收拾收拾吧,今日,我等还有最重要的一场仗要打!」 「喏!」 第二百八十六章 父子不同,反目成仇 云德楼位在东阳城西,建筑豪奢,占地广大。 除了正前的食宿楼阁之外,后面还有一间间的精致小院。 院内庭廊回柱,水榭木桥,翠木竹林,假山大石,江南水乡,在方寸间尽情展现。 此刻,在正楼台阶之上,廊柱之后,分别站立着十几名红衣金甲的千牛卫,一直延伸到了云德楼门口。 晴明朗日,长街上人影寥寥,但云德楼外却停满了各式的马车。 熟悉的人看一眼就知道,今日,几乎可以说整个东阳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来了。 远处,一辆榆木马车从远处而来,青色的车帘晃动间,一双锐利的眼睛透过缝隙看着外面云德楼外的一切。 十几名东阳县的役兵,肃然的站立在大楼两侧,但最引人注意的,还是门口的两名手握刀柄,面色冷肃的千牛卫。 马车停下,青色的车帘掀开,一个笑呵呵的中年胖子,有些臃肿的,从车上下来。 一身的湖蓝色丝绸长袍,头上戴一顶黑色璞帽,笑起来跟个笑面佛一样的人物,正是东阳县城数一数二的豪族刘氏族长刘几。 刘几正了正衣领,然后侧头,看向一旁的护卫,低声说道:「老实的呆在这里,哪都别去。」 说到这里,刘几稍微停顿,低声,恶狠狠的说道:「若是你老子我出不来了,你就给你老子我乖乖的进牢房去,以你现在的这幅模样,人家也看不出你是我崽子……这样,你或许还能逃过一劫。」 「阿耶,不用如此小心的。」刘道侧目低头,同样压低声音说道:「只要你我父子同心,整个东阳顷刻间就会天翻地覆。」 「闭嘴!」刘几转过身,目光看着面前的云德楼,冷冷的说道:「你老子我要求不多,你在行事之前,稳上一步,就一步,多想一想,你就知道你我如今究竟是何等的危险。」 说完,也不敢儿子刘道究竟什么反应,刘几直接迈步走向了云德楼大门。 一入门,刘几便听到一阵阵熟悉的寒暄声。 眼睛一扫,就已经将楼内的所有人全部都扫进了视线里。 千牛卫虽然只有十几个人,但他们在这里,这些东阳的这些头面人物虽然在窃窃私语,但声音很低。 「延极兄,久违了!」一个穿着黑色水波纹丝绸长袍,三角眼的中年男子,这时候从一旁凑的过来,对着刘几低声招呼。 「简安兄,久违了!」刘几赶紧拱手,然后凑到了徐灼身侧,压低声音问道:「今日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向不出门的你老兄今日也来了。」z.br> 「能不来吗,再不来就要被人……」话说到一半,徐灼话音立停,指着门口的方向说道:「延极兄,你看,你那位准亲家来了!」 刘几下意识的回头,就看到一名穿着浅青色无纹官袍的清瘦中年人走了进来,神色庄肃,目不斜视。 这位赫然正是东阳县学祭酒程子谱,程子谱的长女已经和刘几的儿子定亲,等到今年九月,两家就会完婚。 刘几下意识的朝程子谱走了过去,然而程子谱却根本看也不看他,直接从他的身边走过,朝着二楼楼梯就直接走了上去。 站在楼口的千牛卫就像是没有看到一样,根本看也不看程子谱一眼,就让他直接过去。 「延极兄,这是怎么回事儿?」徐灼有些诧异的凑了过来。 刘几摇摇头,一脸什么都不知的模样,但他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稍微回过神,刘几看向徐灼,低声说道:「简安老弟,有些事情,他们这些官场中人,和你我所知是完全不一样的,就像昨夜之事……」 刘几点到即止,昨天晚上 的事情,所有人来讲,都是一个禁忌,谁都不敢随意提起,唯恐招惹祸患。 徐灼默默的点头,然后拱手,转身看向其他人,找其他人去寒暄去了。 刘几站在原地,看着二楼楼口之上。 县学祭酒程子谱原本就不是太看得起他,即便是他如今已经是东阳数一数二的豪强,但依旧很少给他好脸色看。 这不奇怪,程子谱虽然只是在东阳任职祭酒,但是他在洛阳和长安还有不少故友在朝中任职。 刘道如果真的要走官途,那么必须要求到程子谱的头上。 哪怕程子谱是他儿子的未来岳丈,他们刘家的姿态也得低一些,毕竟当初这门婚事最早程子谱就不是太同意。 是刘家找了一家又一家的媒人,满城的官吏豪商能请托的几乎都请托了遍,是程家的女儿最后点头,程子谱才勉强答应下来的。 看着二楼消失的程子谱的背影,刘几不免有些猜度,如今东阳城中出事,这老头难免不会有什么歪脑筋。 不过现在这时候,刘几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他现在甚至都弄不明白,这仅仅是一夜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让整个东阳一夜间彻底变色。 根据昨夜县衙暗线传回来的消息,法曹参军黄子铭被识破,他在主簿李定一的命令下,直接用毒蛇杀人,随后立刻便潜出了县衙。 之后他刚刚逃到废塔那边,千牛卫的人就已经追杀了过去,就像是他们一直在紧紧跟着他一样。 这样的想法,让刘几几乎一夜都没睡好。 他甚至担心,会不会在自己夜晚熟睡之际,官兵直接杀进庄子,然后烧杀劫掠…… 不过情况还好,官兵没来,儿子也将庄子里面的不该存在的人全部都藏了起来、 如此,到了第二天,接到县衙的邀请之后,刘几这才不得不进城。 一进城,他就收到了更多的消息。 天阴教布置在整个东阳城内的所有精锐,在昨夜损失大半。 传消息的人也仅仅知道个大概,对于更多的信息知道得也不清楚。 昨夜很早城中就开始宵禁了,一些隐秘的暗道,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坐着马车在城中缓行,刘几莫名的有种被人时刻窥伺的感觉。 紧张之下,四下观望,刘几突然发现,他的儿子刘道,竟然也跟化作护卫,一起混进城来。 不漏痕迹的责骂了儿子几句,刘几死死的将他带在身边,不敢让他有任何的轻举妄动。 或许在刘道看来,自家阿耶有些太过胆小,有些杞人忧天,但只有刘道自己才知道,一旦朝廷中人认真起来,他们究竟有多可怕。 当年他们在睦州,数万人的军队,仅仅在一夜之间,就彻底的分崩离析。 原本强大无比的大总管,尚书仆射最后直接兵败身死。 甚至如果不是大总管最后以命相拖,即便是圣主她老人家,也未必能够脱身。 正是因为如此,刘几才会对朝廷如此的忌惮,尤其是在昨夜李绚抵达之后,仅仅是一夜的时间,他们在整个东阳的布局就被撕碎大半。 二楼最东侧宁静典雅的房间里,房门打开一道缝隙,一张纸条被无声送了进来。 余泽接过纸条,看了一眼,然后才将纸条送到了李绚手上。 站在窗户的李绚,接过纸条,眼睛一瞥,就将纸条揉成了一团。 他的目光落在了停在云德楼最西边的那道高大威猛,长满了络腮胡的中年护卫身上。 【刘道,婺州东阳人,十八岁,天阴教婺州东阳分堂堂主,先天真种巅峰。】 刘氏父子竟然一起来了! 李绚他不得不承认,这两父子的做法的确有些出乎意料。 但也仅此而已。 原本他以为,这两父子今天要么两个全来,说明李绚之前的判断完全出错;要么就是两父子只来一个,毕竟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然而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两父子竟然做出了最坏的选择。 两父子竟然都来了东阳城,但一个出现,一个暗中藏着,哪怕李绚没有提示词条,也足够证明这两父子的天阴教徒的身份。 如此一来,只要李绚愿意,他反手就可以将这两父子全部彻底的压死。 「下官东阳祭酒程子谱,请见南昌郡王千秋。」一个平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让李绚的神色不由得一肃。 等待已久的人终于来了,李绚转过身,稍微收拾一摆,然后开口:「祭酒请进!」 门开,一个穿着浅青色从九品官袍的县学祭酒从外面走了进来,其人身材修长,仪态儒雅,看到李绚,双手前拱,认真行礼:「下官东阳县学祭酒程子谱,见过南昌郡王,王爷千秋。」 「昨日已经见过了,先生不必客气,请起。」李绚伸手微微虚托,脸色真挚。 东阳县教谕是和六曹参军平起平坐的人物,执掌整个东阳的一切科举文化事宜。 县学,是整个东阳最高的学府,县学祭酒在同样儒学一界,地位仅次于教谕。 李绚即便是身为当朝郡王,该尊敬的时候,也是需要尊敬几分的。 「下官有罪!」程子谱直接一挥下摆,然后出乎意外在李绚面前直接跪了下来。 「先生这是做什么?」李绚吓了一跳,赶紧让至一旁,同时诧异的目光看向了余泽,眼神中满是询问。 「不管有什么事,先生先起来。」余泽赶紧走过来要将程子谱扶起,谁想到,程子谱竟然直接摇头拒绝了。 程子谱看着李绚,面色严肃,跪直身体,拱手,说道:「下官有罪,下官明明早知刘家的狼子野心,竟然还和其成为结为儿女亲家……下官有罪,罪在不赦,还请王爷责罚!」 李绚的脸色的眼神中,微微露出一丝疑惑,但脑中灵光一闪,他们就明白了过来。 这是昨夜一场血淋淋的杀戮之后,所造成的直接影响。 人心已经被扭转了过来。 第二百八十七章 大义灭亲,人心所向 云德楼最左侧的房间之内,李绚面色肃穆的盯着程子谱。 上上下下,一寸一寸的打量。 直到片刻之后,李绚才走到了一旁的圆凳旁坐下。 侧身望向窗外,明亮的天空下,一朵朵的淡云飘在天空。 「程祭酒,本王不得不承认,你的确给了本王一个意外的惊喜,本王原本是想劝说你,回去之后和刘家子解除婚约,仅此而已,没想到你竟然给了本王这么大的惊喜,本王一时竟也有些不知所措。」李绚有些好笑的笑了起来。 自从知道县学祭酒和豪族刘家定亲之时,李绚就已经打上了这个主意。 昨天一夜时间,李绚将刘家在整个东阳的关系网络全部摸了个遍。 县学祭酒程子谱是李绚第一个针对的目标,然而李绚还未有出手,程子谱就已经登门认罪。 不管里面有几分真假,这终究是一件好事,虽然原本的计划被打乱,但说到底,程子谱不过是李绚一整个计划的一环罢了。 一个经过精心算计的点。 在关键时刻,其他的砝码一步步的抛出,而程子谱将会成为最后彻底压垮刘几心里的生死螺旋。 「你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李绚侧头看向程子谱,神色肃然。 「下官是十年前,调任东阳任县学祭酒的,彼时,刘家子还年少,但为人聪颖,求学甚笃,下官也竭力教授,彼辈笃学不倦,学才惊人,不几年,便已远超同辈,甚至有赶超前人之象,故而下官开始教其作诗……」 「可是其人的诗作有所不妥。」李绚淡淡的问道,但实际他已经完全明白了。 为人处事,总有些东西你是没办法作假的,就必须作诗。 言为心声,诗以咏志。 诗词一道,最容易看出人的本性,尤其是年轻一辈,尚无太多城府,更是如此。 李绚少时就不曾多做诗文,原因就在于此。 在自己无法控制的情况下,他宁肯做一个匠人,也不要去做什么天才。 「王爷请看。」程子谱从身上掏出一张折好的纸,朝李绚低了过去。 李绚一看,面色立刻沉了下来。 登城作战热心诚,皋牌马牙满城行。 乱箭射出鼻翼翔,烟尘四起惊战狂。 抽刀出鞘斩敌将,漫天黄旗翻京城。 白刃齐出无人克,柳枝分乾天下血。 诗算不上什么好诗,但是一句漫天黄旗翻京城,一句柳枝分乾天下血,其心若何,已经昭然。 「下官念其年少才高,初涉诗道,难免有差,故而才希望能挽回其心,不忍沦落,但越发的接触,下官才发现,其心是何等的坚韧。」说到这里,程子谱的脸色越发的难堪:「在其十四岁之后,下官突然发现,其每年总有几个月消失不见,其父言其出外游学,可那时下官遍问四周数县,都未曾有人见其游学……」 「他不该对你这样的老师撒谎的。」李绚点点头,伸手虛托:「先生请起。」 程子谱这才站了起来,对着李绚拱手:「多谢王爷体谅,其实下官如此,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也不知道其是否察觉了下官所为,却突然间托媒人向小女求亲,几乎满城权贵,同僚豪族都来做媒,下官本欲强忍拒绝,但某一日却发现有刀剑在外……若只下官一人,下官必与其生死相拼,但家中还有老妻,幼子和小女……」 程子谱说着,最后沉沉的躬下身,不让李绚看到其哽咽的模样。 李绚摆摆手说道:「无妨,此事本王会在朝廷替你辩解的,父母爱子,牺牲其名其心亦是正常,陛下和天后知道了,也只会奖赏,尤其是你如今敢于站出来 ……」 「下官惭愧,多年来也未有发现多少可指控的实证。」 「好在你没有发现,若是你有所发现了,那么本王今日说不得就见不到你了,能够见到了的恐怕也就只剩一具尸体了。」 李绚淡淡的摆摆手,刘家父子明显是察觉到了什么,这才果断的对程子谱下手,希望能通过姻亲关系,将程子谱牢牢的绑定在自己的战船上,但没想到程子谱也有自己的心思。 当初在刘家强势之下,程子谱不得不同意这门亲事,但他心中那口气,始终都未曾咽下。 刘家父子所做之事,程子谱虽然不知道详情,但多年来也察觉到不少的蛛丝马迹。 如今机会一来,他立刻就抓住了机会。 免得将来刘家出事,他自家再受到波及。 对于程子谱如此干脆的和刘家切割,李绚虽然有些意外,但并不反感,如今这样效果会更好。 「你能如此想最好,如今就在这里,写一封退婚的文书吧,写明地点和时辰,以及缘由,本王替你作保。」李绚挥挥手,余泽已经从一旁拿过了笔墨纸砚。 「遵令。」程子谱长长的松了口气,然后当着李绚的面就快速的书写了起来。 话不多,几十个字而已,但是却直斥刘家父子狼子野心,危害社稷,他程家今日与刘家彻底决裂,婚约之事,从今日开始,不再作数。 「多谢王爷!」程子谱将未干的纸张递到了李绚的面前,李绚看一眼之后,点点头,余泽已经从一旁拿起了纸张,放到了后侧。 「如此,下官告辞!」作为这一切,程子谱也不拖泥带水,直接拱手告辞。 李绚微微点头,直到程子谱离开之后,李绚才感慨说道:「谁能想到,这天下之间,竟有如此多聪敏之人。」 余泽站在李绚的背后,一言不发,脸上露出了思索之色。 就在此时,门外声音响起:「王爷,应学士到了。」 「快请!」李绚立刻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门口。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年近七旬的清雅玄衣老翁出现在门口。 李绚立刻拱手:「小子李绚,见过应翁。」 「王爷折煞老朽了。」应许对着李绚赶紧拱手,神色间却流露出了满意之色。 应许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致仕了,他在朝中的官职并不高,弘文馆学士,只不过在致仕之前,给太子李弘讲过几节课。 如果放在长安和洛阳的中枢之地,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但是到了地方,便已经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从州府到县衙,各级官吏都崇着敬着,唯恐受到一点委屈。 如今见到李绚这个南昌郡王,婺州别驾,竟然略微带一丝倨傲。 李绚无所谓,对于长者,他总是会多宽容一些。 「先生,请进!」李绚亲手将应许搀扶进来,然后小心的扶着他在凳子上坐下,然后才开口寒暄的问道:「先生这几年在东阳老家,不知诸事可还顺遂,是否有人为难老者,若是有,本王为长者出气。」 「这倒没有,老朽这么大年纪,谁也不敢胡来不是,不过……」应许突然间严肃起来,抬头看向李绚:「只是这东阳有些事情已经拖不得了,王爷有所不知,近年来,东阳百姓田产收益日渐减少,可赋税却如同往常一样的沉重,如此再如此持续下去的话,掉等都是小事了,陈胜吴广之事重演,亦非不可能。」 朝廷将百姓按照个人资产,分为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九个等级,等级越高的,收税越重。 然而等级越高的,享受的社会地位就越高,婚姻教育方方面面都有触及。 门当户对,即便是平民家庭,也是非常讲究的。 维持一个适合自己等级的是每个家庭都必须要考虑的事情。 一旦掉等,社会地位就会下降,甚至会失去土地成为不良人。 不良人再往下…… 「若说仅是土地之事,此事非是东阳一地,天下何处不是如此。」李绚知道这其中的弊病,看着许应,低沉着声音说道:「小王这一次前来东南,或许能够稍微减轻一些,至于长远,即便是圣人和天后,也难以有所作为;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后者……」 「嗯!」许应微微点头,然后轻声说道:「昨夜之事,老小已然知晓,王爷杀伐果断,不枉陛下信任,只是……听闻王爷今日要在菜市口处斩逆犯,陛下可是授予了王爷便宜行事之权?」 李绚整个人顿在了那里,看着许应,惊叹的低声说道:「小王不知许翁究竟从何处猜到,但陛下所言之事,只能用在一些特殊之事上,小王非是朝中重臣,行事局限犹大。」 「终究也还是有的。」许应点点头,脸上露出了恍然之色,然后抬头看向李绚,拱手道说道:「老朽如今能做之事不多,但帮王爷站站台,也还是没问题的。」 「那就多谢许翁了。」稍作停顿,李绚面色认真的问道:「不知许翁和司兵参军之间……」 「那是小女之子。」许应站起来对着李绚,微微拱手:「小子执拗,以后还请王爷多加照拂。」 「必定如此,」李绚那就答应下来。 许应站起身,轻声说道:「王爷放心,今日东阳夏收之事,老朽必定竭力相帮,户曹的那堆麻烦,老朽帮不上大忙,但让下面的那群人老实一些,却还是做的到的。」 如今东阳户曹黄册存在很多的刻意错差和疏漏之处,想要完全调整过来的难度很大,所費时间更是漫长。 但偏偏在几天后,夏收就要开始了。 「小王再次谢过许翁!」李绚对着许应再度拱手,这一次算是真的帮了大忙了。 户曹那边虽然各家各户错漏之处都有,但真正实际上,真正和李定一深入勾连的只是同为天阴教众的刘家。 至于其他各家,就算是有点滴问题,也无关大局,只要有的是时间慢慢收拾。 「王爷,有些事情,斩草需要除根啊!」就在李绚亲自将许应送到了门口之时,许应突然拉住李绚的胳膊,低声说了一句。z.br> 随即,许应便已经放开了李绚的胳膊,面无表情的朝前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刘几正好从对面走过。 许应根本看都没看他,就直接走了出去。 李绚也没怎么理会刘几,就重新进入到了房间内。 「下官仁勇校尉刘几,见过南昌郡王。」 仁勇校尉是正九品的武散官,虽然算不了什么,但刘几当初弄到这个散官,也是花费了很大力气的。 李绚轻轻抬眼,看着他略感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做到让所有人都讨厌你的?」 第二百八十八章 阴阳反掌,皇命特许 明亮的房间内,刘几嘴角微微抽搐,若是不是在李绚面前,恐怕他的脸色早已经彻底的阴沉了下去。 李绚一句「你是怎么让所有人都讨厌你的」,立刻就让刘几想到了之前从房间里出去的程子谱和许应。 两个人对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程子谱是他的儿女亲家,而许应,这些年来,刘几也都是一直敬着的,每年都有不少的礼品送到他家。 可偏偏在这种时候,这两个人率先跑出来捅了他一刀。 刘几心底早恨的牙根痒痒。 李绚坐在凳子上,目光平静审视刘几。 【刘几,婺州东阳人,四十岁,天阴教婺州东阳分堂前任堂主,先天真种巅峰。】 李绚的目光并不凌厉,也没有太多个人好恶表露出来,但是程子谱却总有一种感觉。 自己全身上下所有一切,都被李绚的一双审视的眼睛彻底看穿了。 就在这个时候,「砰砰」房门被敲了两下,随后,一张纸条从门缝里塞了进来。 站在门口的余泽接过,看了一眼之后,立刻过来递到了李绚手中。 李绚左手拿着纸条只是瞥了一眼,嘴角就露出了一丝笑容,然后抬起头,看向刘几,玩味的说道:「你知道吗,现在下面的那些人,已经聚集一处,一个个正在遍数你刘家这些年在东阳的不法之事,而且很多人家里好像还藏着证据。」 墙倒众人推。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刘几心里早就明白,今日这一关很不好过。 他的嘴角微微抽搐,满脸苦笑,恳切对着李绚拱手,说道:「王爷有所不知,今年来,东阳各家利用贷契手段,侵夺百姓田产,百姓困苦不堪,民声哀怨……刘家虽然也在做同样之事,但吾刘家的利钱是整个东阳最低的。」 「本王可以说你在邀买人心吗?」李绚轻飘飘的一句话,刘几的脸色大变,立刻拱手急促的辩解道:「小人绝无此意,还望王爷体察。」 李绚的眼睛微微下敛,侧过身,将一旁的茶杯拿起,然后轻轻的抿了一口,这才说道:「口说无凭!」 「证据有的。」刘几毫不犹豫的从身上取出小锦袋,从里面取出一沓纸,直接递给李绚:「王爷,这是寒家过去数月,和百姓签定的贷契凭证,上面的利钱,就算是其他各家的要稍微低一些,但也没有低多少……王爷,小人没有坏了规矩。」 有的时候,挣钱不是问题,坏了规矩才是会要人命的。 李绚朝身后看了一眼,一旁的余泽立刻上前,接过了这些借据,然后开始一张张的翻阅了起来。 站在那里的刘几脸色微微一变,但随即就漠然了起来。 这个时候,李绚再度开口,让刘几不得不将注意力集中起来。 「本王听人说,你家和中书舍人北门学士刘公是连宗?」李绚微微探身,目光死死的盯着刘几,目光幽微。中文網 北门学士是武后从十几年前就开始召集笼络的一批才华高绝的年轻人才,他们各个都有顶级的学识和谋略。 这其中就有刘祎之、元万顷、范履冰、苗楚客这些人。 其中刘祎之的才华至高,甚至还在元万顷之上。 他们这些北门学士,在武后的特殊容许下,参决政事,分宰相之权,如同后世之内阁,权责甚重。 听到李绚这么一说,刘几的脸色立刻就舒缓了下来,点头说道:「是下官在去年前往苏州之时,遇到学士家的小郎君,一番攀谈之后,续上了族谱。」 李绚点点头,目光平静的看着刘几,淡然的问道:「本王在月初朔朝之时,还曾见过刘公,若是听闻刘公在东阳还有这 份关系,本王必定请刘公写上一封信,来到东阳,请托仁勇校尉帮忙!」 「不敢,小人能力浅薄,不敢称帮王爷之忙。」刘几的脸色立刻就是微微一变。 李绚话音当中怀疑,几乎就要直接冲到他脸上来了。 李绚将手里的茶杯放下,站起来,从刘几的身前走过,一直走到了外面的窗户前。 从这里,斜往东看,能够非常清楚的看到东侧远处的菜市口。 李绚看着菜市口的方向,轻声说都:「校尉,你知道吗,刘公虽然出生在常州,但根底却在彭城刘氏,校尉,你知道彭城刘氏意味着什么吧?」 刘几的脸色微微一变,有些讪讪的说道:「知道,是汉高祖后裔。」 「这么说来,贵家也一样是帝室后裔喽?」李绚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刘几的脸色不由就是一白。 帝室后裔,这种称呼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戴在头上的吗? 稍不注意,立刻就是一顶冒认帝室的帽子戴在头上,然后接着便是抄家灭族。 「不敢!」刘几立刻拱手,谦恭的拜身,不敢多言。 李绚目光平静的看着刘几,轻声说道:「在朝中,刘姓后裔并不在少数,就比如早年的右相,礼部尚书,广平郡公刘祥道刘公,还有前彭城公,刑部尚书刘德威刘公。校尉,那可是彭城县公。」 彭城县公,彭城刘氏,这其中是何关系,已经不用李绚在言明。 随即李绚接着说道:「校尉可能有所不知,本王和彭城县公之子彭城郡公,今工部尚书刘审礼关系颇善,当初离开洛阳之前,也曾拜会刘公,刘公给本王推荐了几位在东南任职的故旧亲朋,只是不知为何,这其中并无校尉!」 刘几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面对李绚的质疑,他只能勉强的说道:「彭城公一家位高权杖,岂是小人可以攀附的上的。」 抛开彭城郡公的爵位,刘审礼光是一个正三品的工部尚书,就不是一般人可轻易仰望的。 「你的意思是说,中书舍人位卑权低喽?」李绚似笑非笑的看着刘几。 「小人不敢。」刘几立刻拱手认错。 中书舍人,哪怕不是北门学士,也是正五品上的职务,而且历来就在皇帝身边,那是一个下县豪族所能质疑的。 李绚轻声冷哼,继续说道:「彭城刘氏的刘家族谱里,没你,南阳刘氏的族谱里,也同样没你,校尉,那你到底是哪一家的?」 彭城刘氏如今当家做主的,自然是刘审礼,而南阳刘氏一族,如今当家做主的,是李绚的岳翁,乐城县公刘仁轨。 彭城刘,是汉高祖刘邦后裔,南阳刘,是汉光武帝刘秀的后裔。 「小人,小人……」刘几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如果是换作其他人,早就被刘家的关系背景给压死了,就比如县丞顾潭,他虽然是出身吴郡顾氏,但作为边缘子弟,碰到刘家这种和北门学士都有勾连的人家,也不得不顾忌三分。 但是李绚不一样,他不仅和彭城刘氏,南阳刘氏都有很深的关系。 更别说,他出身陇西李氏,皇室亲族,他本人更是当朝郡王。 刘几现在有些后悔来这里见李绚来,他自己的心态都被弄的有些崩。 看着刘几这样的模样,李绚心底里,不由得摇摇头,看样子,他是真的和刘祎之一家无关,也更加不是武后放入到婺州的棋子。 若不是有这点担心,李绚才不会和她说这么多。 「砰砰!」就在此时,房门再度被敲响了,随即一张纸条被塞了进来。 余泽赶紧接过,看了一眼之后,便送到了李绚的手上。 李绚扫了一眼,然后转头看向刘几,淡漠幽深的眼神,让刘几心里不由得就是一跳。 刘几有些记不清这是第几回了,每当有纸条从外面送进来,李绚的目光就更加的冷冽一分。 几次三番下,刘几甚至已经都有些敏感了。 「你来!」李绚对着刘几招招手,刘几虽然有些畏惧李绚,但也不太敢拒绝李绚的命令。 刘几走到窗户边上,然后顺着李绚手指的方向,朝着东面看去。 然后赫然就看到一辆又一辆的囚车,从东面驶来,然后从前方的路口拐向了菜市口的方向。 囚车里站着的是一名又一名带着手铐脚镣的囚犯,灰白色的破烂囚服,面色麻木的脸孔,身上还能看到斑斑血渍。 刘几知道,这些都是昨夜被抓的天阴教徒。 因为某个愚蠢的女人将一本秘密名册留在了身边,最后才被官府给一锅端了。 天阴教在东阳县城的力量,如果要细分的话,基本可以划分为四类。 其一便是被李绚在古塔杀死和现在这些被抓起来的天阴教精锐,他们都是在山里接受过严苛训练的天***锐。 其二便是天阴教或威胁或收买,最终被纳为己用的东阳官吏,比如李定一和黄子铭这类人。 其三便是天阴教安插在东阳城内,用来联络各方力量的丽春院鸨母苏昉。 其四便是东阳城内,信奉天阴神女的教徒,这里面有不少的普通信徒,也有狂热信徒,这些才是天阴教起事力量的根基。 前三者基本都被李绚给摧毁,如今被李绚盯上的,就是这第四部分人手。 当今天入城时,看到城门口张贴的,今日衙门要在菜市口处斩昨夜抓住的天阴教徒的时候,刘几已经无比的后悔。 如果昨日不是为了防止被南昌王一锅端掉,他们父子才选择出城,甚至将人手分散隐蔽的话,但他们怎么都想不到,这样正给了李绚可趁之机。 导致最后分散隐秘的人手,被李绚一一击破。 一夜之后,整个东阳城局面彻底翻转。 如今,李绚更是盯上了就是天阴教在东阳城的最后一部分力量,他要用杀人的方式,来震慑人心。 想到这里,刘几的心里更加的沉重。 他忍不住的上前一步,拱手问道:「王爷,不知小人是否记错错,按照朝廷律令,处斩人犯,东阳县须上报刺史府,然后上呈刑部批准,最后由大理寺核准,圣人批阅之后,东阳县才能在秋后处斩人犯……王爷如此做,就不怕被御史告上一桩。」 李绚淡淡的笑了,目光深邃的看着刘几:「校尉对朝廷律令了解的还是很透彻的,只不过校尉可能忘了一事,那就是类似谋逆之案,在战时,是完全可以简而从之的,如今的东阳,从昨夜开始,就已经进入了战时,校尉,你说本王说的对吗?」 「故而,本王杀人,全在朝廷律令容许范围之内、」 第二百八十九章 玩弄人心,挑拨离间 「驾驾驾……」三名红衣金甲的千牛卫骑着高头大马之上,飞快的从云德楼面前一闪而过,然后朝着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李绚站在窗口,目色平静的看着三名千牛卫彻底的消失在视线中。 李绚转过身,看向刘几:「校尉知道他们这是做什么去了吗?」 刘几平静淡淡摇摇头,但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紧张。 毕竟那是在东阳异常少见的千牛卫,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格外的引人注意。 「他们是到京城去了,本王有奏折向中枢禀奏,昨夜东阳发生的一切,还有今日菜市口杀人的一切,都在其中。」李绚转过身,抬手指向菜市口的方向,眼神冰冷的说道:「面对谋逆之时,狠下辣手,斩首杀人,威慑群逆,这叫紧急之权,本王需要做的就是在这一过程当中,及时向朝廷奏报,就像是现在这样。」 杀人对李绚来讲从来不是问题,问题是程序是否合规,所以他做事总喜欢多做安排。 更何况,这还是李绚没有将皇帝的密令和信物拿出来的前提下。 可光是如此,便已经足够震慑世人了。 「王爷,杀人不祥。」刘几咬着牙迸出了这几个人,面色诚挚的看着李绚,小心的劝解道:「王爷如此做法,很容易引发民变的。」 「无妨,不过是杀人罢了。」李绚的声音很平静,仿佛杀人之事,对他来讲,是再平常不过的轻松事,刘几不由得浑身发寒。 李绚似笑非笑的看着刘几,指着菜市口,点了点,说道:「再说了,如今在那边杀人的,也不是本王,而是东阳县丞,县尉和一干东阳官吏,与本王何干。」 刘几猛然转头,他这才愕然的发现,他们这里虽然能清楚的看到远处菜市口的场景,但是从现在这个位置赶过去,所需的时间绝对不短,所以李绚根本是不会赶到那边去的。 他也根本不需要赶过去,根本不会赶过去。 刘几同样没法赶过去,李绚可以选择这个位置本就是在防着他。 现在这个时候,已经能非常清楚的看到不少的民众在里长和坊正的带领催促下,从城里的各个地方,朝菜市口聚集而去。 刘几目光警惕的快速扫视四周,他想要寻找四周隐藏的官军。 虽然说在菜市口那些民众中,还有不少天阴神女的狂热信徒,但真正能战的精锐,基本都在昨夜被李绚给屠光了。 另外还有不少的狂热信徒,也有不少死在昨夜那一场混乱当中。 说实话,刘几现在根本不知道究竟还有多少的狂热信徒在。 如果人数不够的话,他们根本没法引发全城暴乱。 更别说还要在准备充分的官兵围剿下,幸存下来。 「你可能不知,本王昨夜在进城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封闭兵库和粮库,兵库的军械,今晨已经全部发放了下去,若是你们要抢,恐怕也只有从官兵的手里抢了,或许最后能够打退官兵,杀入粮库也未必不可知。」李绚轻飘飘的甩出一句话,让刘几再度色变。 不过刘几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立刻对着李绚拱手说道:「小人不知道王爷说的是什么话,小人平白无故的,干嘛要去抢官兵的兵刃。」 李绚淡淡的笑笑,指着依旧还在通行的囚车说道:「其实很多事情,没有必要自欺欺人,你看那些人里面,难道你就没有发现那里面,没有一些该有之人吗?」 苏眆。 李绚虽然没有说出苏眆的名字,但是刘几知道,李绚说的就是苏眆。 昨夜,正是藏在丽春院的秘密名册被找到,所以才有了之后的全城搜捕。 虽然说儿子刘道对于苏眆的忠心确信 无疑,但是刘几心里却清楚,当官府出手的时候,有太多的手段让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开口了。 更别说是苏眆这么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想要让她屈服,手段就更多了。 刘几其实心里更希望苏眆已经被杀,只有死人才会最好的闭嘴,但现在看来,多少有些一厢情愿了。 不说别的,光是今天,李绚在程子谱和许应之后直接见他,就已经足够说明残酷的真相了。 「没有人是蠢人,你不是,本王也不是。」李绚看着刘几,目光平静的说道:「刘家这十几年来,走了太多的粮食和丝绸的以物易物的交易了。 或许有这李主簿的遮掩,一时半会没人注意,可是只要有一点怀疑,伸手去查,立刻就能查出这其中的猫腻,就像是当初被你们暗中杀死的司户参军郝渊。」 郝渊当初不是察觉到了手下有天阴教的教众,而只是单纯的查到了刘家这些年商行运作的漏洞。 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被刘几和刘道父子毫不犹豫的直接下手杀人。 「所以,苏眆虽然供认出的人是令郎,但本王却知道,真正在这一切背后操盘的人是你。」李绚转过身,面对面,死死的盯着刘几。 如果换作是其他人,或许会将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刘道的身上,然后和刘道展开一番的斗智斗勇,最后杀死刘道,或者被刘道逃走。 等到回头,才发现,刘几早就已经带着真正的财富和力量先一步逃走了。 相比于刘道,刘几对天阴教的认识才是最深的,而且不像刘道,热血上头不顾生死,刘几不同,只要有一线生机,他就会试着挣扎着活下来。 所以李绚从一开始就死死的盯着了刘几,至于刘道,不过是他用来要挟刘几的砝码罢了。 房间之内,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刘几站在那里,死死的盯着李绚,但始终不开口,也不动手。 「每年你或者令郎,你们两个总会先后各自消失一段时间,而且时间大体相差不大,若是本王所猜无误的话,你们应该是去山里了吧,将粮食,药物,兵刃一类的东西送入到了山里,然后将山里出产的生丝药材什么的运出来,用来维持商会的运转。」 李绚轻轻的摇摇头,冷笑着说道:「虽然说这些年,你们已经足够小心了,但是还是被人发现了端倪。」 回过身,李绚走到了桌案之前,将程子谱写下的那份退婚约书,直接甩向了刘几。 纸张如同锋利的刀剑一样,直接划破空间,朝着刘几的咽喉而去,但刘几仅仅在瞬间,两根手指就已经死死的夹住了那张退婚约书。 他仅仅是低头看了一眼,脸色就已经变得十分可怕。 李绚淡淡的说道:「古语有云,知徒莫若师,程祭酒这么多年,一直都希望能够好好的培养令郎,后来即便是察觉到了令郎的身份有异,但他还是瞒了下来。 可是你们呢,当你们察觉到他可能已经知道了你们的身份之后,你们却是借着整个东阳的力量来逼迫人家和你们成为儿女亲家,你们这对父子,可真是古今少有厚颜无耻之人!」 刘几嘴角一阵的抽搐,脸色铁青。 他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他却将手里的纸张死死的捏住,眼神更加的阴沉了下来。 当初他是主张直接斩草除根的,但是儿子刘道却迈不过那道坎,最后才选择了两家接亲。 是对两家都好,同时又能被两家共同接受,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在关键时刻,还是被狠狠的捅了一刀,很痛。 李绚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然后突然开口:「这么些年,来回奔波劳累,有山里在后面扯后腿,你们 应该勉强维持在一个收支平衡的状态。」 刘几脸色顿时肃然起来,程子谱的那些事情一转眼就被他彻底的抛之脑后。 李绚似笑非笑的看着脸色丕变的刘几,嘴角冷冷一笑:「所以,你,这些年很不甘心吧!」 一句话,如同雷霆霹雳一样,直接炸响在了刘几头顶。 「小人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刘几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有些发干发涩。 「你懂得,你们每年辛辛苦苦在外面奔劳,但是最后的大笔收益,却被山里拿走。 虽然说给了你们父子俩一个东阳堂主的身份,但那相比于巨额的财富来讲又算的了什么呢。 毕竟将来一旦起事成功,仅仅是一个东阳分堂堂主,在整个天阴教内部根本就不显眼。」 李绚看着刘几,锐利的眼神仿佛已经看透了他心里最深层的秘密。 天阴教在整个天下分堂众多,洛阳,扬州,杭州,婺州。 几乎每个州或多或少都有他们的人手和信徒,然而除了一些重要州县以外,其他的多是用以传教,真正负责财货和杀人的分堂并不多。 刘几刘道父子虽然仅仅是东阳分堂的副堂主,但他们在教中的所用却非常重要。 「你是不看好他们的这一次起事的,所以你才会弄了这么多的抵押贷据,可是你又希望他们一定能造成足够多的混乱,足够保证让那些普通百姓在一场战争之后颗粒无收,最后你才能方便的侵吞他们的土地。」 李绚看着刘几,冷冷的说道:「不要试着抵赖,整个东阳,就数你这段时间放出去银钱最多了,甚至超过了官府所收赋税额度,百姓手里有了钱,哪怕仅仅是借的,也不会有太多人去跟着造反。 你的这种做法,让他们不再是那样的走投无路。 想必这样的事情一旦被你们教主得知,他会恨不得的直接剥了你的皮吧。」 刘几突然间死死的握住了拳头,但目光却一直看着地面。 「你和你们那位教主根本就不是一条心,你和你们教中的那些同僚,也同样不是一条心,甚至,你和你儿子,也一样不是一条心。」 李绚的声音就像是魔鬼一样的在刘几耳边响起,当听到李绚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i,刘几猛的抬起头,死死的盯着李绚:「你胡说!」 「胡说,本王为什么要胡说,你自己看看,你儿子现在在哪儿?」李绚说完之后,下意识的让开了道路。 刘几猛然向前,从窗户往下看,然而他不过是刚刚动作到了一半,就突然间变了脸色。 他从来没有何李绚说过刘道今日也来了云德楼,以刘道的易容手法,平常人根本就看看不透他的真目。 或许,李绚刚才不过是在炸他,但他现在这么一动,就已经等于是在告诉了李绚事情的真相。 整个人太可怕了,这个人的算计也太可怕了。 根本就防不胜防,稍微一个不注意,就已经被他算计到了人心。 刘几一时间感到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就在此时,李绚有些诧异的声音在刘几的耳边响起:「你看那里做什么,你应该向菜市口的方向去看,令郎如今就在那里。」 刘几猛然抬头,直接看向了菜市口的方向。 一眼,他就看到了自己的儿子,混在人群当中,但依旧显眼的儿子刘道。 第二百九十章 所谓伐神,诛心而已 「快走!」一个个劈头散发,浑身上下满是血污的人影被人用绳子绑着,拉着,推着,牵着,狼狈不堪的走上了行刑台。 刘道挤在人群里,满脸的络腮胡子,没人能认得出他。 他死死的盯着行刑台上走着的一众教众,心里的愤怒已经快要满意出来了。 这些人,当初就是他将他们一个个的安排送回到自己的家中的。 更甚至最早,就是他亲手将这些人挑选出来,然后送到山里的,接受了前后几年的训练的。 但是现在,刘道却要眼睁睁的看着这些手下被人当场砍头,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做不到。 抬起头,就见前方的行刑台上,东阳县丞顾潭,东阳县尉康尧等人,都站在那里,相互间窃窃私语似乎是在等待午时即将到来一样。 收回目光,刘道看向四周。 如今,面对这场邢杀,整个东阳,几乎可以说三分之一的人都到这里来了。 里里外外挤得很满。 在这其中,又有将近一半的人,是天阴神女的教众。 其实在东阳县城,天阴神女的信徒在整个县城居民当中的数量并不占多少优势。 毕竟这里是县城,能够住在县城的,家境都不会太差。 只有那些真正苦哈哈的底层民众,但是最容易成为天阴神女信徒的。 如今在这里的,虽然还不到一半,但几乎已经是整个东阳所有的天阴教徒总数了。 只要能够彻底挑起民众心里的愤怒,刘道就可以利用这种愤怒,彻底的推平整个东阳。 刘道的目光在不少人的脸上掠过,眼下的这些人,他见过的其实不少。 只是可惜,反过来认识他的,却几乎一个都没有。 这并不奇怪,以往教众聚会之时,刘道从来就没有以真面目现身过。 就是为了防止官府众人顺藤摸瓜,抓住他。 同样,他也是不想有教中同伴被官府所抓,因为知道他的身份,而被严刑拷打。 故而如今刘道想要聚集起眼前的这些教众,然后率领他们冲上高台救人,并不容易。 不过也不是太难,教中有统一的联络之法,只要通过手诀,他们便能够相互确认。 刘道看向身后四周,十几名护卫保护在他的身后,小心将他和其他人隔开。中文網 今日入城,明知道风险很大,刘道又怎么让父亲一人入城,他怎么可能会不带够足够的护卫。 一整套的暗语之下,刘道已经无声的将命令传达了下去。 四周的护卫立刻有一半人散开,去和其他人联络,然后等待时机,一举杀上行刑台。 就在此时,一辆辆盖着毡布的马车从菜市场的一侧被县衙捕快拉了进来。 还没有接近,众人就已经闻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 马车还没有停稳,毡布还没有被掀开,一只血淋淋的胳膊就已经从毡布里滑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一片愕然,随即立刻就沉默了下来。 那些毡布之下的尸体,毫无疑问正是昨夜被官兵屠杀的天阴教精锐。 还有他们的父母兄弟。 并不是每个人在屠刀之下都会选择屈服的。 李绚昨夜的手段,虽然在一些地方的确奏效了,但在有一些地方,却遭到了坚决疯狂的抵抗,最终的结果,便是一场场血淋淋的杀戮。 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被从马车上抬下,露出了下面血淋淋的面孔。 这些人全部都这样的被摆放在行刑台上,同时被拉在那里的,还有一个个垂着头,披头 散发看不清面目的家伙。 「肃静!」一个威严的声音突然在前方的高台上响起。 随后,一道魁梧的身影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 东阳县尉康尧。 穿着一身的淡青色官袍,康尧右手拿着一张白榜,面色肃穆的走到了高台中央。 身后是蒙着黑布,要被斩首的一干人犯,前方是平放在地上的一堆血淋淋的尸体。 更前方的高台之下,近千名东阳居民,正在神色复杂的看着康尧,看着地上的尸体。 昨夜之时,东阳县的官吏几乎是一个坊,一个坊的搜过去的。 只要在名单上的人犯,立刻被逮捕,转瞬间就被铐上了手铐脚镣。 这倒也还罢了,当有人犯的家属前来阻挠的时候,他们立刻就将人犯的家属给拷了起来。 如果人犯的家属不多,且已经全部都铐上,那么官吏捕快兵卒立刻离开。 可如果人犯的家属众多,而且也仅仅是求情,而并没有被铐上,这个时候,官吏捕快就会将之前搜到了天阴神女的画像,雕塑,石刻一类的东西全拿出来。 若是人犯家属愿意侮辱这些天阴神女像,那么他们的连坐之罪就会被减一等。 若是他们不愿意侮辱这些天阴神女像,那些言辞激烈甚至忍不住动手的人会被直接抓捕;那些言辞和缓只只是求饶的人家,他们只是将他们暂时的关在家里,等待随后处置。 所以今日别看前来的天阴教徒不算很多,但这实际上已经整个东阳县能够的天阴教徒的总和了。 其他的,基本上能被关起来都关起来了,没有被关起来,都已经被杀干净了。 就是地上的这些。 他们这些一个坊的邻居,怎么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看着一个个观众脸上复杂的神情,康尧脸色冷冽的说道:「今有天阴教徒祸乱东阳,奉婺州别驾,东阳县令之命,所抓天阴教徒尽皆斩首,所杀天阴教徒,尽皆曝尸三日。」 整个菜市口的空气就像是被完全凝滞住了一样,没有开口,甚至没有人说一句话。 到了这个时候,康尧转身,看向高台上的顾潭,沉声禀告:「禀报县丞,今有人犯一十七人,今日奉命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可!」顾潭目光平静的看着康尧微微点头。 「县丞,」一道身影从另外一侧站了出来,看着顾潭拱手道:「回禀县丞,据永徽律令,人犯有一次申诉的权利,即便是谋逆罪犯,也有一次的申诉权利。」 说话的是兵曹参军习应,如今他检校东阳法曹一职。 「允!」顾潭淡淡的点头。 高台之下的刘道看着这一幕,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普通百姓,朝廷杀人,正常情况下是慎之又慎的,州县法曹多次审查,刑部核准,大理寺复核,皇帝御批,这些都是该有的程序。 一开始的时候,刘道想的是和李绚说的一样。 天阴教教众起兵谋反,一切自然是按照战时情况来处置,用杀人来威慑众人。 然而现在看看要和顾潭在那里自导自演的动作,刘道就越发的觉得不对劲。 「呲!」最左侧的人犯头发被直接拽了起来,露出了一张一脸凶狠,满是胡渣的面容。 徐三,城东徐三。 不仅刘道认识徐三,现场的很多人其实都认识徐三。 「徐琦,二十七岁,男,行三,家住东阳城东积年坊昆山巷甲四号院,因怀疑为天阴逆犯而被传讯,传讯过程中企图行凶反抗,后在其家中找出天阴神女画像石雕等物,故经婺州别驾,东阳县 令判决,斩立决,尔可有要申辩之处。」 「往生天阴,唯愿光明。」 徐三抬起头,面色肃穆的看向众人,咬着牙说道:「徐三做事光明,有一是一,有二是二,要杀就杀要剐就剐,勿要废话。」 「你可有心愿未了?」康尧看似走过场的问上一遍。 「心愿?」徐三眉头不由得一挑:「不知道,某家老娘。」 康尧有些怜悯的看向了徐三,摇摇头,冷声说道:「按律:连坐,杖八十,流三千里,念其年老,杖十,流三百里……」 「别说是流三百里,就是流三十里,老娘也得死。」听到老娘要被杖十,流三百里,徐三立刻就急了,用力的试图挣扎着爬向康尧:「大人,可否让小人代替老娘受罚,然后再处死小人,大人,求求你了……」 「现在知道要尽孝了,早干什么去了,早知如今,你又何必去招惹天阴教?」康尧狠狠的瞪了徐三一眼,冷声喝道:「晚了!」 「晚了,晚了!」徐三突然间愣住了,脸色木木的,两行冷水不自禁的从他脸上流了下来。 突然徐三使劲的想要转过身,但被手铐脚镣死死的束缚住,他只能使劲的挪身的同时,用力的撞在石板上,磕头求饶:「大人,求求你了,小人死不足惜,但不能对不起老娘啊,大人,求求你……」 徐三一直在那里哀嚎了小半刻钟,额头都磕出了一堆血,无比凄惨。 康尧这才一抬手,止住了徐三:「方法也不是没有,念在你小有孝心的份上,那边。」 康尧一指那边的天阴神女石雕,画像等物处,冷冷的说道:「想要救你老娘,想要你家中的所有人都不受连坐之罪,你就得和逆教彻底的断绝关系……」 「小人,小人……」艰难的抉择,徐三脸上的神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他转过头看向台下的民众,这里面多的是天阴教徒,但是现在这个时候,没有人替他多说半句, 终于,徐三无力的匍匐倒地,哀求的说道:「为了老娘,小人愿意。」 人群中一时间小小哗然了起来,但声音很快就低沉了下来。 虽然很多天阴教的人都知道徐三所做不对,但是并没有太严厉的指责。 孝,本就是天下大道之一。 不过人群当中的刘道却越发的感到不对劲。 「来人,搀起他来。」康尧一摆手,立刻就有一名兵卒过来,搀扶着徐三走到了那堆雕像之前。 康尧似笑非笑的看着徐三,然后低声说了一句,徐三的脸色瞬间就大变。 所有人都看到了徐三的脸色变化,但不知道康尧究竟说了什么,也就在下一个瞬间,骤然就看到徐三竟然被解开了镣铐,然后……然后他自己解开了腰带…… 「哗啦啦……」徐三竟然当着菜市口近千人的面,直接尿在天阴神女像之上。 一时间所有人都懵了,目光下意识的转向了站在一侧的康尧。 看到这一幕,康尧脸上露出一声冷笑,然后走到了其他的犯人身侧,冷声喝问:「本官问,尔等,可还有愿意悔过的……」 第二百九十一章 求生得活,求死者死 「所谓伐神,诛心而已。」 李绚站在窗口,轻轻侧头,看向刘几,淡淡的问道:「刘校尉,你觉得有多少人会为了求生而抛弃信仰。」 「不会有一个人的。」刘几冷冷的回了一句,但他的目光死死盯向了远处的菜市口。 攥紧拳头,脸色阴沉。 康尧就站在那里,下面是骚动的人群,侧畔是即将被斩首的天阴教徒,除了已经求饶的徐三,其他人都低垂着头,长发垂下,看不见面目。 李绚的目光落在了刘几的袖口,平静的说道:「校尉袖子的那把匕首是奈何不了本王的,即便是上面涂了断肠草也是一样。」 霎那间,刘几死死的攥紧了袖口。 他缓缓的抬起头,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绚。 李绚这个时候,却已经重新看向了菜市口的方向。 他虽然一言不发,虽然近在咫尺,但刘几却丝毫都不敢动弹。 「尔等,可还有愿意悔过的……」康尧低着头,看着侧畔低头的天阴教徒。 但是在此时,没有一个人抬头,没有一个人应声。 下面的老百姓莫名的松了口气,尤其是其中,接近一半的天阴教徒。 「本官再问第二遍,可还有人愿意悔过?」康尧的声音突然间冷森的起来,双手后背,面色冷肃。 就在此时,那些死囚身后的刽子手,同时上前一步,站在了那些死囚背后,手里捧着大刀,目光却死死的盯住了那些死囚的后颈,杀气凛然。 随着时间逐渐过去,整个菜市口逐渐的静了下来。 下面的老百姓,在这个时候,也莫名的没了声音。 整个菜市口越发的寂静,就在此时,康尧的声音再度响起:「本官再问第三遍,也是最后一遍,尔等之中,可有人愿意悔过?」 康尧的声音在整个菜市口回荡,莫名的,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刘道冷冷的看着地上的那些死囚,目光从康尧的身上扫过,最后侧头转向身后,左手微微抬起,手势动作间,一连串的指令已经被发了出去。 他身后的那些家族护卫,迅速分散了开来,站立在不同的位置。 若是仔细观察,立刻就能发现,这些人隐隐的将整个高台围了起来,只要他们一动,立刻就能杀上高台。 康尧对这一切仿佛全然没有看见一样,他的注意力依旧在那些天阴教匪徒的身上,看着他们冷冷的开口:「既然没有人愿意,那么刽子手,开斩!」 就在康尧下达斩首之令时,刘道也已经准备好让手下准备暴起求人,他的手已经缓缓的抬起。 后面的刽子手,向前一踏步,已经站到了死囚的身侧,手里的斩头刀抬起,但抬得很慢。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在这些刽子手身上。 冰冷的刀光缓缓的从一名死囚的眼前闪过,仿佛冰冷目光的刀光直接射进了他的心底一样。 几乎在一瞬间,所有人都看到这名死囚突然间莫名的全颤抖了起来。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颤颤巍巍的声音发出:「我……我……我愿意!」 一句话说出,就像是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全部被抽干了一样,那个死囚一下子就趴在了地上,全身上下颤抖不已。 下面的刘道,在一瞬间死死的握住了拳头。 他难以置信,竟然还是有人在最后的关头,背弃了信仰。 仿佛就像是开启了潘多拉魔盒一样,紧靠着的另外一名死囚,也猛的一颤,整个人直接头磕在了地上:「小人,恳求宽恕。」 这个时候,就连其他的死囚也难 以置信的看着之前那些人的求饶。 然而令所有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紧挨着的第三名死囚,同时低头俯首:「小人,也请求宽恕!」 「还有小人。」 「还有小人……」 一连串的哀求声在整个菜市口响起,一个接着一个,就像是预先演练好的一样。 下面的刘道猛然间联想之前一些不大妥当的地方,一个迷迷糊糊的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然后,康尧却根本不给他时间:「本官大度,也就不追究你等延时之罪,如何作法,你等也该清楚,来人,将他们扶起来。」 那些死囚身后的刽子手,右手一收,半空中的斩头刀已经被他们收回到右臂之间,然后用左手将死囚一个个的搀扶到了牌位之前。 剩下的事情毋庸赘言,在菜市口所有人都无比惊骇的眼神中,这些死囚一个个的全都尿到了天阴神女的画像和牌位上。 下面的天阴教徒们早就已经全部死死的握住了拳头,整个菜市口的气氛十分的压抑,仿佛只有一颗火星,立刻就能将其引爆。 不少的信徒都看向了自己的坛主,而刘道手下的护卫目光更是死死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但这个时候,刘道却还在犹豫之间,他已经嗅到了一股不对的味道,但究竟是哪里不对,他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康尧可不等他们有任何的反应,直接走到了高台中央,手里展开了一张黄色的榜单,大声的开始念了起来。 「苍天之下,皇恩浩荡,今有天阴教逆贼,欲图阴谋作乱,搅乱江山设计,今奉婺州别驾,南昌郡王,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之令:东阳县,从即日前,全力清查天阴逆贼,百姓家中,不得存有任何天阴神女之画像,石刻,木雕之类,凡有之者,以谋逆判处。 本人不分首从皆斩;其父亲和十六岁以上的儿子皆绞;妻妾和十五岁以下的儿子以及母亲、女儿、儿子的妻妾、孙子、祖父、兄弟姐妹全部入官为婢;家中的部曲、奴婢、资财、田宅全部没官;伯叔父、侄子无论是否同居,皆流三千里。」 康尧的声音异常的冰冷,但却十分清晰的传入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看着康尧,有的人,眼神之中的愤怒和憎恨几欲将康尧彻底烧死。 多年以来,天阴神女,一直都在睦州,婺州,衢州,括州,台州,越州,杭州等地流传。 「往生天阴,唯愿光明」、「天阴神女,天祚之乡」,「怜我世人,永登神国」此一类的口号在东南传的很广,可见教义得人心之广。 现在这些人,平日里常常拜祭天阴神女的,起码超过了三成。 平时不时的拜祭一下的人更是多不胜数,家中亲朋有人拜祭的,几乎占了全部。 刚才官府用生***迫那些死囚放弃信仰,亵渎天阴神女像,早就已经无比激烈的冲击着众人的身心。 他们对官府,对那些叛徒的愤怒早就已经激烈的到了极致。 现在只要有人带头,他们立刻就会冲上高台,将康尧等人直接撕碎。 就在这愤怒即将被点燃的关口,康尧却突然开口:「今日行刑已毕,诸人各归其家,但今日来观看行刑之人,离开之时,只要在巷口的天阴圣女像上吐一口唾沫,则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人追究尔等通逆之嫌,可若是不为,尔等今日恐怕是难以离开了。」 听到康尧如此,众人下意识的朝着两侧巷口看去,赫然就看到数名缁衣捕快已经将天阴神女的画像贴在了巷口。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注视过来,那些缁衣捕快不屑的冷笑一声,然后一口唾沫直接吐在了天阴神女的画像上。z.br> 看着肮脏的唾液流下,有的人心里的怒火一瞬间被彻底点燃:「杀了这些狗……」 「嗖」的一声,一直长箭从半空中直接射下,然后狠狠的贯入了开口那人的咽喉当中,他的话被彻底的堵了回去。 菜市口的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在,这个时候,就将半空中更多的长箭激射而下,转眼已经狠狠的钉在了在场很多高大健壮大汉的脑门上,一瞬间,二三十人鲜血迸射,然后缓缓倒地,再没了任何声息。 看着鲜血缓缓的从脚下流过,原本怒火冲头的普通民众,浑身上下一个寒颤,就像是脊梁骨被打断了一样,低着头,死死的盯着下面的鲜血。 高台之上,十几名弓箭手不停的开弓拉箭,同时从高台两侧奔了出来,双手如同霹雳一样,不停的惊弦射出,等到他们彻底站定,菜市口上,已经有数十人彻底倒地,鲜血长流,再没了任何声息。 刘道低着头,死死的攥着拳头,一动也不敢动。 他有种感觉,在这一瞬间,不知道有多少弓箭手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只要他稍有妄动,立刻就会无数长箭将它直接贯穿。 现在倒在地上的那些,要么是他带进来的家族护卫,要么就是城中各个坊的坛主,如今他们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 即便是有一二例外,也都是教中最忠心的信徒。 这些人如今都已经死了,刘道现在彻底明白了。 今天这就是针对他们这些人的一场杀局,利用高台上那些死囚的反叛,来辨别他们当中忠实的天阴教徒,然后一举射杀。 或许是因为自己之前已经猜到了一点,所以刘道的反应并不激烈,所以才没有被人盯上……吧? 就在此时,康尧的声音再度响起:「现在,诸位,排成队列,从巷口,各自归家,该做什么,你们都清楚吧?」 听到康尧如此之话,刘道浑身上下陷入了冰冷之中。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一场骗局,三个问题 云德楼最东侧的房间窗户,刘几咬着牙看着一个个天阴教精锐,被弓箭手无情的射杀。 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就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 刘几的心头几乎快滴出血来。 他为什么不让儿子跟着一起来,就是因为提前已经有所预感,今天这一切,很有可能是一个陷阱。 一个不慎,父子两人都有可能全都死在东阳城里。 他原本以为已经和儿子说妥了,但那小兔崽子,竟然瞒着自己就跟来了。 自己明明告诉他,今天不要轻举妄动,不要轻举万动,可他就是不听。 现在好了,不仅自己陷身危境,甚至还搭上了家中的数十精锐。 弓箭手终于停止射箭,看着儿子依旧完好的站在那里,刘几终于松了一口气。 猛然间,他转过身,紧紧盯着李绚,咬牙切齿的说道:「那些人根本不是天阴教众,除了最一开始的那个人,其他人全和天阴教无关。」 刘几看着近在咫尺的李绚,看着他,就像是在看魔鬼一样。 这个人,就这一下,短短时间里,天阴教在东阳城里所有的核心被彻底的杀戮一空。 从今往后,他们别想再在这里组织起任何的行动了。 这一切,都因为一场骗局。 「不错,虽然本王有在战时杀戮死囚的权力,陛下的确也有为了今年的秋收,可不计一切之言,但本王还是觉得要谨慎。 所以除了最一开始的徐三,其他人都是本王从东阳县大牢在提出来的死囚。 本王一提出只要他们配合演完这场戏,那么他们的罪行立刻便可以减次一等,那些人立刻就红了眼睛…… 当然,至于最后他们的罪责能够减轻多少,就看他们自己的表现了。」 李绚非常平静的将所有一切的真相全部都告诉了刘几。 朝廷规制,处决人犯,需要州县定罪,刑部审核,大理寺复核,最终由皇帝亲自勾决之后,才可秋后开刀问斩。 虽然特殊之时,可以便宜行事,但有些事情,你现在没事,不代表将来没事。 如果将来有人要追究,这岂不是等于李绚自己将把柄送上。 这样的事情,像李绚这么谨慎的人是从来不会做的。 「你看,现在本王要的效果达到了的,已经有人开始朝天阴神女像吐唾沫了!」李绚指着菜市口的方向。 似乎有一些真的和天阴教没有什么关联的人,好像是真的被今天的这场杀戮给吓到了,没怎么犹豫,就朝菜市口的方向走了过去。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口唾沫直接吐在了墙上的天阴神女像上。 随后,一旁的缁衣捕快就已经让开了道路,轻佻的笑着,然后放他们离开。 亵渎天阴神女。 如此,不管之前如何,这些人以后都不可能再与天阴教有任何的联系了。 甚至于在未来,他们都会竭尽一切全力的阻止天阴教卷土重来。 刘几看着那些人,目光随即转移到了自己儿子身上。 如今这个时候,刘道身边的护卫已经被全部射杀,没有一个遗留,而他如今再也没了任何唆使乱变的能力了。 如果说之前,因为那些囚徒对天阴神女的亵渎,让他们心中的愤怒已经到了极致。 那么在一场杀戮之后,他们心中的愤怒已经彻底的消失,只剩下一片的冰冷,还有无限的畏惧。 如今,在他们的心头,天阴神女的神圣,已经开始崩塌。 被人家如此羞辱,可是天阴神女,天阴教的忠实信徒竟然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 这样的信仰,真的还有用吗? 从这一刻起,一直被东阳人无比崇敬的天阴神女,她那圣洁光辉的形象,在在场几乎所有的心底开始迅速的晦暗,甚至直接坍塌。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马凯脚步朝街口走去,只剩下一些信仰还算坚定的人,还守在原地,但脸色也已经开始迟疑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还是有人迈步了,而这个迈步的人赫然整个是刘道。 远远的,看着刘道就这么一道唾沫直接吐在了天阴神女像上之后,混在人群当中离开,刘几脸上的神色一时间复杂无比。 「怎么,你没有料想到令公子这么做吗?」李绚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刘几的脸色立刻大变。 他的侧脸微微抽搐,最后转头,有些惊骇的看着李绚:「王爷原来早就知道了。」 「他的易容术不错,但可惜,脸上和衣服底下的皮肤看起来差别太大了。」李绚神色饶有兴致的看着已经几乎消失在视线尽头的刘道。 或许如果面对面,李绚可能看不出刘道的身上究竟有多少问题,可是从高处往下看,那么各种错漏就不要再明显。 「原来,王爷是故意放他一马的,王爷是想让他带着王爷一起前往城外的天阴教徒聚集地吗,王爷想差了,吾子不会那样愚蠢的。」刘几现在也不再遮掩自己天阴教中人的身份了。z.br> 「城西北,十五里,绿柳山庄。」李绚嘴里轻飘飘的吐出了几个字,他每说一个字,刘几的脸色就变得苍白一分。 等到李绚彻底说完,刘几的脸色已经一片惨白。 就在这个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飞马的声音。 随即,一名千牛卫已经骑马飞奔到了云德楼下,然后快速的飞奔上楼。 脚步声在门外停止,随即,一张纸条被递了进来。 站在门口的余泽看了一眼之后,便将纸条呈送到了李绚手中。 站在一旁的刘几,看到那张纸条,眉头忍不住的跳了起来。 李绚面色平静看了纸条一眼,然后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刘几,轻声说道:「好叫校尉得知,在如今这个时候,东阳县的役兵和本王麾下的会稽府的府兵,已经开始对绿柳山庄展开彻底的围剿,现在不是令公子想不想回到的问题,是他能不能回到那里的问题。」 一句话,如同雷霆霹雳一样的在刘几头顶炸响,让他忍不住的有些站立不稳,一只手下意识的按在窗台上。 抬起头,脸色有些苍白的刘几死死的盯着李绚:「王爷究竟是何时调动的会稽府的府兵,又是何时盯上的绿柳山庄,王爷如今恐怕依旧还在盯着犬子吧,王爷究竟想干什么?」 刘几的心里有太多的疑问不解了,联想起前前后后的一切,他们就像是猴子一样,在如来佛的五指山里不停的蹦哒。 李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了旁边的矮塌坐下,然后伸手邀请刘几:「校尉请坐,如今正餐完了,你我也可以喝茶品饮一番。」 刘几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如今的他根本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只能老老实实走到李绚对面坐下。 「本王可以回答校尉这三个问题,还请先生也回答本王三个问题,你我一一交换如何?」李绚亲手给刘几倒上一杯清茶,眼神中带着期盼的看着他。 刘几是李绚到现在为止,抓到了少有的天阴教堂主一级的人物,而且还是脾气温和,能够交流的人。 可即便如此,在听到李绚的这番话之后,刘几看着李绚的脸上,依旧忍不住流露出了讥讽之色。 李绚直接摆手,很从容的说到:「校尉放心,本王的问题不会太不刁钻,也不会太 过让校尉为难,不如本王先回答所问的第一个问题,然后校尉听小王的问题再选择是否回答,我们这个游戏是否还要继续下去?」 刘几的脸色已经彻底的阴沉了下来,他现在着实有些后悔,他应该一开始就问关于儿子的情况的。 李绚淡淡的看着刘几,轻声说道:「校尉可能有所不知,本王在杭州时,就收到了越州段都督任命,本王被临时授予了检校会稽府果毅都尉之职,如今本王在东阳的一切行动,全部都在段都督和王刺史的许可之下。」 「检校会稽府果毅都尉,如此说来,王爷手下的那些折冲府兵,你全部都是临时召集的喽?」刘几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希冀。 「的确如同校尉所说的,本王麾下的那一团的府兵,全部都是临时着急拼凑起来的。」李绚淡淡的笑笑,既然刘几这么认为,那就让他继续这么想好了,这对李绚来讲并不是一件坏事。 「现在轮到本王问问题了,我们这个游戏能不能继续下去,就看校尉会不会如实回答了。」李绚盯着刘几,神色淡淡的出口:「校尉能说一下自己和天阴教之间的真实关系吗,本王看的出来,校尉对天阴神女并没有多少信仰,对这次的天阴教起事也没有多少指望……看得出来,令公子也是一样,天阴神女说唾弃就唾弃了,丝毫没有犹豫,可见其本心如何。」 刘几直直的盯着李绚,片刻之后,他终于开口:「在下亡妻,当年之时,便是教主身边得力的贴身护卫之一,只可惜在当年那一战当中深受重伤,伤势虽然养好,但是身体也大不如前,最后在生产之后,身体血崩而亡。」 「原来如此。」李绚点点头,刘几根本不是天阴教的忠实信徒,他不过是个被天阴教用女色拉拢了的棋子罢了。 想来,类似刘几这样的人物,在整个东南人数怕是也有不少。 得想个办法,将来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本王回答校尉的第二个问题,校尉可还记得,昨夜去校尉家中,通报情形的那人吗,那人是本王刻意放出去的。」李绚一句话说完,就看到刘几的脸色微微有些抽搐。 随即,李绚开口问道:「本王的第二个问题,就是想要知道,本王如今所做之事,在这东阳城,可否还有什么错漏之处?」 「有,很大。」刘几死死的盯着李绚,嘴角随即露出一丝冷笑:「东阳最大的问题就在田亩赋税上,在下曾经说过,吾家是整个东阳,利钱最低的一家,同样也是手段最和缓的一家,王爷要是有时间,在下可将在下所知之事,全部告知王爷。」 「赋税之事,东阳各级官吏大大小小尽数涉足。」李绚摇摇头,说道:「此中之事终究有些敏感,本王不会在这件事上发力的。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本王会放过他们,这一次先生的刘家被抄家,谁要是敢在其中做手脚,那就不要怪本王以谋逆之名,让他们彻底斩杀了。」 「以刘家来贴补赋税,王爷的真正打算原来如此。」刘几的眼中闪过一丝骇然,片刻之后,拱手道:「王爷做事如此条理,在下佩服。」 刘几心中不由得感慨一声,李绚如果不去碰赋税之下的那颗隐雷,那他们就真的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如此说来,也就剩下校尉的第三个问题了。」李绚淡淡一笑,轻声说道:「至于令郎,本王自然希望他能够带领本王,去到天阴教,在东阳真正的藏兵之所。」 天阴教将东阳当做了破局的关键,那是那样简单的。 虽说如今曝光出来的人手同样重要,但这还远远不足。 因为他们要拿下不只是一个东阳,而是在封锁东阳之后,直接杀奔越州,若是如此的话,他们的人手就远远不够了。 李绚如今虽然杀了不少人,但还远 远不够。 看着刘几一脸愕然的神色,李绚说出了自己的第三个问题:「不知能否请校尉随在本王身边一段时日,关于天阴教的内情,本王还有很多问题要请教。」 刘几莫名的神色有些恍惚,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绚。 他这是要拉拢自己吗? 第二百九十三章 惊人秘闻,狮子搏兔 广阔的东阳江上,一艘巨大的官船从东面驶来,船行甚快。 李绚站在船首,任凭劲风吹拂,目光依旧死死盯在远处。 视线尽头,一处占地极广的山庄已经燃起了熊熊火光,那里便是刘家的绿柳山庄。 …… 翻阅着手里的纸条,李绚微微摇头,手往后摆。 纸条上的两个字清晰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中:“速来。” 李绚不知道丘贞沐在绿柳山庄究竟发现了什么,便让他速速赶往。 绿柳山庄在东阳县城西北,正好在东阳到义乌的这条路上。 前方是东阳江,后方是一片开阔的田地,坐拥上千顷的良田,每日灌溉之下,不知道亩产多丰,可即便如此,刘家依旧每日盘剥百姓,迫其谋反,最后还要鲸吞其地。 李绚侧着头,看向身后的刘几,相比于他那个愚蠢的儿子,这个家伙才是真正老谋深算的。 “校尉,本王冒昧问一句,像你这样从一开始就不看好天阴教起事的人,在天阴教内多吗?” 李绚突然的问题让刘几微微一愣,然后就听李绚继续说道:“校尉可随意,回答不回答都没关系,其实本王心里已经有所答案了,只不过是不知道规模大小罢了。” 稍微踌躇了一下,刘几神色黯然的点点头,说道:“教中人员复杂,来历各有不同。 在下虽然并不看好,但也尽心竭力,之所以放那么多贷契出去,无非就是想要让百姓在战事中多存点钱罢了 至于之后,刘家不知还是否存在…… 就算是刘家还在,由吾家接手他们的田产,也好过其他人家。 王爷不会以为,其他人家会比刘家在此事上的处置要好吧。” “校尉所言有理。”李绚略一思索,微微点头。 这一点他是赞同的,相比于刘家,其他各家在战后盘剥百姓之上,手段要百倍甚于刘家。 “至于说教内,在下的确和其他人有过交流,除了一些特殊的将全身心交予太阴神女的教众之外,大多数人都是希望天阴神女能够带领大家开创一番新天地的……不过类似我等这般一直走南闯北的,大多数心里都清楚,这一次的起事,其实希望渺茫。” 刘几神色感慨,能够看的出,他是真的不怎么看好天阴教的起事。 “若是放在二十年前,或许他们可以创造一番奇迹,但到了如今,他们能做的,甚至就连当年都不如。”李绚摇摇头,平静的说道:“如今的吴越各州,绝大多数都还算政治清明,百姓虽然并不富足,但生活并不艰辛。 世家大族虽然猖獗,但与朝廷勾连颇深,一旦有变,朝廷未必就不会猜忌其心,从而影响仕途。 所以就算有世家大族涉足其中,但绝对抽身奇快,他们想的,无非就是借这个机会更多的侵吞受到战事影响的百姓土地罢了,天阴教在前期能够借到的助力或许不少,但一旦到了某个程度,开始威胁东南世家那个时候,反噬立刻就来了。” 天阴教无非就是世家大族用来用来财富的一把刀罢了,可是当这把刀开始威胁到东南世家的时候,他们立刻就会折断这把刀。 天阴教的根基是百姓,百姓一旦造反,所求的必然是土地,是被世家大族巧取豪夺的土地。 天阴教一旦势大,立刻就会挥刀斩向东南世家。 这一刀任何人都控制不住,所以东南世家要做的,就是在这把刀斩向他们自己之前,提前折断这把刀。 然后再把断刀回炉。 刘几上下审视的打量着李绚,他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李绚究竟会如何抉择。 但几乎可以肯定,李绚绝对不会世家大族轻易得逞的。 “天阴教虽然战力有限,但裹挟之下,其势也同样非同小可。”刘几满含深意的看了李绚一眼。 “天阴教能够成为朝廷心腹大患,本王还是心中有数的。”李绚平静的点点头,随即赞同的说道:“其最能为者,无非破坏二字,这教匪一过,寸草不生啊!” 刘几无声的默然下来,李绚听懂了他的意思。 轻吸一口气,刘几正色的说道:“其实,在教中也有不少有识之士,在当年一战之时,也都曾竭力的去发展,但战事一起,内外都不容你安心发展,最终的结果只能是一败涂地。” 刘几几句话,道出了天阴教内部最大的隐忧。 这个时候,就听李绚淡淡的问道:“如此问题,就连校尉都看的如此清楚,那为何有些人还要逆天而为呢,总不会只是图谋侥幸吧?” “因为再不出手,他们就再也没机会出手了。”刘几这个时候突然间凄然一笑,说道:“王爷不会认为这一次先动手的是我等呢吧?” “嗯?”李绚眉头忍不住的一挑,随即他脑海中一道闪光闪过,他整个人顿时明了:“是王刺史?” “不错,就是王方鳞,婺州刺史王方鳞。”刘几的脸色肃然起来,看着李绚说道:“就在三月之前,王方鳞就已经开始为清查田亩做准备,无故侵占百姓土地者,轻者退偿,重者判刑流放不一而足。 婺州世家自然心中惶惶,这才有了之后世家和教中联手的刺杀之事,教主也是在这个时候,断然决定起事。” “你们教主也是在害怕,一旦王刺史功成,婺州恐在数十年之内,都无有伱们的任何机会,你们害怕王刺史的后继者也会如此而为。”李绚有些恍然的点点头,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自言自语的说道:“是了,怪不得陛下是派本王来,怪不得陛下会启用别驾一职。” 原来他这一行的根本,就是为王方鳞站台而来的。 一个皇族,一个郡王,还检校千牛卫中郎将。 这样一个人的到来,足够表示皇帝在王方鳞被刺一案上的愤怒。 李绚来到婺州,根本就不是让他来对付天阴教的,而是来震慑东南世家不敢轻举妄动的。 也怪不得很多人一开始并没有将李绚放在眼里,他们更多的时候,是将李绚看成是一个象征罢了。 根本没有多少人会想到,李绚真正是来杀人的。 “恐怕谁没想到,本王竟然如此能够折腾,和你等的牵扯越来越重。”李绚低着头,思索说道:“来东阳之前,本王的行为并未出格,只是到了东阳之后……还好,查察大案,杀鸡儆猴!” 李绚嘴角笑了,他这一番作为,虽然说并未猜中皇帝心思,但是误打误撞之下,反而为以后的行事做下铺垫。 他以后要做的,无非就是调整自己针对的目标,从而便可全身而退。 “校尉,本王这个时候,反而希望你和中书舍人刘公是真的连宗了!哈哈!”李绚忍不住的大笑了起来。 皇帝现在正需要一只鸡,如果被李绚找到和中书舍人刘祎之有关的书信,哪怕是他的家人,这位北门学士也要倒大霉。 现在这个时候,任何敢和东南世家勾连的朝中高官,都要受到严责。 ……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啊!”李绚嘴角微微上挑,目光望向河道中央突兀出现的一艘水师战船,面色平静。 水师战船的对面,是一片破败的刘家庄园。 内中有不少地方,在青天白日之下,依旧燃烧着熊熊烈火,甚至在西南的角落里,还有一阵阵的厮杀声传来。 “怎的,到现在,战事还未结束。校尉,那里待的是什么人?”李绚伸手一指西南方厮杀所在。 “那里是教中之前调入东阳的一队人手,昨夜才出事之后,吾子将其调入了庄园之中,避免像城内一样,被王爷轻易屠杀殆尽。”刘几看着早晨离去时,还宁静祥和的庄园,如今归来,那里却已经是半片废墟,门楼坍塌,硝烟四起。 一队又一队的千牛卫从里面进进出出,庄中的仆役和侍女,在刀剑的逼迫下,被压于一旁。 看着彻底坍塌的门楼,还有一侧坍塌了半面的墙壁,以及地上残留的碎石。 刘几的脸色微微一变:“王爷,恐怕小人家中的庄园内用不着动用投石机吧?” “你看出来了?”李绚有些诧异,侧头看向一侧的水师战船,上面也没有任何投石机的踪影啊。 不过李绚还是看着远处的坍塌的门楼,淡淡的说道:“狮子搏兔,当用全力,本王将来难免要和贵教争锋相对,现在提前有所适应,还是有必要的。” 说话之间,他们一行人已经下了楼船。 踏足在地面上,之前随着船行带来的清新空气彻底不见,一股浓重肃杀的硝烟感扑面而来。 站在李绚一侧的刘几,这个时候,就看到之前在船上,还温和谦恭有礼的李绚,一刹那间,脸色就变得庄肃冷杀起来。 甚至能够从侧面看到他的眼神中有一丝血色闪过。 “走!”李绚一开始,便率先迈步朝庄中走去。 数名千牛卫在这个时候围拢在李绚身侧,之前在船上还对他爱答不理的千牛卫,这个时候已经彻底的将他和李绚隔开,丝毫不给他再度接近的机会。 一行人,很快迈过被投石机轰塌的门楼,迈步走进了大院之中。 两侧的空地上,跪满了数十名各色的侍女和仆役,但所有人都瑟瑟发抖的俯身低头,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李绚目光从被拖到一侧后方,心口被钉上羽箭的尸体身上掠过,目光下意识的看向墙头。 果然,在墙上,屋檐顶上,站着数名张弓搭箭的卫士。 这个时候,就见周申快步的从里面迎出,他还没开口,李绚就直接喝问:“怎么回事,为何到现在,还没有拿下整座庄园?”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四章 居位自傲,暗箭所指 柳绿山庄。 四进院的庄园东侧,一座完全由大石修砌而成的独立院落出现在李绚面前。 院落占地并不大,但门墙高耸,难窥其内。 院落的大门已经被关闭,但是出现在李绚面前的是破烂木门后的整块巨石,彻底的堵住整个大门。 两座小型投石机停放在门前百步之外,大大小小的石台呼啸着砸飞了出去,转眼就带着巨大的撞击声砸在了巨石之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白印。 但只有白印。 高耸的石墙后面,不时的有人探头,对外射出一支支冷箭。 外面的千牛卫和南昌王府的府兵,虽然已经将整个院落都彻底封死,但并没有贸然的杀入。 他们躲在坚硬的盾牌之后,和石墙后的匪徒相互对射。 看的出来,跟在李绚身边多时,从洛阳到扬州,再从扬州到杭州,再到如今的东阳,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这些贵爵少爷出身的千牛卫已经彻底的洗去了身上的浮躁,变得沉稳干练许多,更加懂得使用自己的优势。 相比于石院内的匪徒,李绚手下的这些千牛卫的弓箭和弩弓的射程要大的多。 如此对射之下,院墙之中,不时的有人发出一声惨烈的哀嚎。 时间继续拖延下去,最终获胜的必然是李绚一方的人。 …… 李绚站在远处,观望这个战场。 他的身边站着丘贞沐,周申和刘几。 刘几虽然站的离李绚很近,但是丘贞沐和周申也依旧随时死死的盯着他。 环视四周,李绚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堵在院门口的那块巨石上。 脑海中闪过一物,李绚立刻转头看向刘几:“断龙石,你们家中竟然还有这种东西?” “断龙石!”听到李绚这么一说,丘贞沐和周申的脸上顿时满是诧异。 断龙石这种东西,平常只会用在豪门大族和皇室贵胄的墓穴,还有大城的城门之上。 一旦动用,立刻断绝生死。 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谁能想到,在现在这样一座东阳庄园,竟然也能遇到这种东西。 “这是小儿所弄,这座石院,也是他所修建的。”刘几的神色有些黯然。 为了这一次的东阳起事,他们父子两做了很多的准备,但可惜的是都没能派的上用场。 李绚深深的看了刘几一眼,仿佛一眼就看透了他心中所想,然后淡淡的说道:“若是令公子在这里死守,本王急切间想要拿下,恐怕除了用人命填以外,恐怕也并无多少办法。” 稍作停顿,李绚继续说道:“只是看起来,令郎如今这是在做最坏的打算。” 刘几的嘴角抽了抽,说道:“的确如此,犬子当知道老朽和天阴教的关系之后,便日夜不安,直到修起这座石院,他才放松了许多。” 李绚闻言,轻然说道:“本王听程祭酒说过此事,少时,令郎天资聪颖,颇为得其所爱,然及至年长,令郎却陡然转变,甚至在诗文之中露出反意,后来再更深调查,刘府的蹊跷他已经看出了一二,只是可惜没有证据,只好放任不管,可是你们却反过来要咬人家一口,尊师重道,都学到狗肚子里。” “夫子,还教要忠君爱国,吾家同样也未能做到。”刘几神色淡然的回了一句,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满。 李绚一挥衣袖,不客气的说道:“本王查过当年的朝廷税侧,大唐在东南征收的赋税虽比北方是重了一些,但是南方的兵役却不知道比北方要轻多少,看看幽州,看看代州,还有敦煌西域,早年间,哪个不是有半城之兵。” 李绚一声冷笑,有的人只看到了眼前的蝇营狗苟,对于更多在背负其难而行的人却完全视之不顾。 “朝廷完全不用大兴兵马的,如此,北方也不用征兵,南方也不用加税,岂不一切安好。”刘几看着李绚,即便如今他已经沦为了阶下囚,可一旦争论起来,也根本不管谁是谁。 “你的老师是谁?”李绚突然冷不丁的开口。 刘几顿时满脸愕然,随即立刻默然了下来。 …… “好了,不想谈这个问题,那我们就来谈谈眼前这座庄子里的人。”李绚的目光越过石院,看向更后面的石屋,层层累砌之下,想要攻破这里并不容易。 “这座石院虽是令郎修了,但这里面的人,恐怕就不是令郎的人来吧。”李绚嘴角发出一声冷笑,不屑的说道:“东阳县衙的那些人虽然眼瞎,让天阴教的人在东阳发展了那么多的教众,但他们绝对不会任由这么多的兵刃流入东阳而置之不问。” 有些事情是底线,任何人都不能轻易逾越。 就算是天阴教的人收买了一部分东阳官吏,但只要有一个人走漏消息,立刻就会有整个东阳的天阴教被人连根拔起的可能。 故而不仅是东阳县的那些人,包括主簿李定一,甚至是刘道刘几父子,都不希望看到这么多的兵刃进入东阳,而且天阴教内部诸事之人,也绝对不放心将这么多的兵刃,交到刘氏父子的手里。 所以带着这批兵刃进入东阳的肯定都是外人,而且还是天阴教的精锐,甚至就在近期。 就像是李绚在古塔遇到的那些人一样,天阴教在整个东阳有不少的人手,但真正拥有弓弩的,也只有他们。 刘道死死的闭着嘴,一句话也不说。 李绚面色平静的看着他,说道:“那些人又不是伱的人,你又何必要为他们保密,这样吧,若是你告诉本王他们的来历,本王可以考虑选择释放一批你家中没什么罪责的人,你也不会想看到家中的那些妇女老弱,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被人直接流放三千里吧。” 刘道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一抽,看着李绚,他终于还是摇摇头,叹声说道:“本来已经说了那么多,老朽看来也没有多少保密的必要了。” 稍作停顿,刘道抬头,望向院落之中的那些人,眼中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怨毒:“那些人,他们,他们是从睦州来的,他们一来就占据了这座石院,道儿和老朽之所以要去东阳,就是不想和这些人搅在一起。” “他们看不起你们父子。”李绚立刻恍然。 离的中枢近一些的人,哪怕生活艰苦,没有多少功勋,但似乎也有足够的资格,看不起那些在外拼命搏斗的人。 这些朝中有陈规陋习,在天阴教中似乎也并不罕见。 “在整个婺州,他们只对方云秀一个人俯首帖耳,恭恭敬敬。”刘几一时间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天阴教婺州堂主方云秀,策划对王刺史进行刺杀的那个方云秀。”李绚一时间有些恍然。 他看着刘几,面色郑重的点点头,说道:“等到了婺州城,本王一定会和那位婺州堂主好好的交流一番。” 说完,李绚转头看向丘贞沐:“不要在这里站着,去刘家的仆人和杂役里问问,有没有人精通木工之道,然后让他们跟着水师的工匠一起,打造投石车,打造井阑,这一次本王要的,是真正的井阑。” “喏!”丘贞沐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一拱手,立刻朝刘家的杂役和仆人当中而去。 李绚转头看向了刘几和周申,面色平静的说道:“将来肯定少不了要和天阴教的人交手,提前有所准备,总比到了战场上再临阵磨枪要来到好吧。” “原来王爷说的,是工匠。”刘几的嘴角微微抽搐,他还以为,这人他也有选择的余地。 可是工匠,即便是刘几不提,李绚也会刻意的挑选出来,他这是完全被摆了一道。 这个时候,就见李绚若有深意的看着刘几说道:“现在可以是工匠,之后也可以是其他人,就看校尉能够给本王提供什么信息来交换来。” 刘几的眉头立刻就是一跳。 李绚这个时候淡淡的说道:“这里的战事结束还有一阵,我等不如去你家中的账房看一看吧。” 说完,李绚看向周申,说道:“不要花费太多时间了,等到更多的投石机建好,直接投放草木球,看看浓烟之下,他们能够支持多久。” “喏!”周申立刻拱手应诺。 李绚转身,带着刘几朝账房的方向而去。 这个时候,就听刘几说道:“原来王爷有办法攻破这里?” “自然,若是本王亲自动手,里面的人根本撑不过半刻钟。”李绚神色嘴角微微泛起一丝轻蔑。 他本身就是为了锻炼手下人,才拖这么长时间的,否则,里面那不到六十个人,早死干净了。 刘家的账房在东跨院,这个时候,只有两名千牛卫守在门口,更多的是南昌王府的人,在不停的进进出出。 李绚刚刚进门,就看到了王勃和杜必兴,带着不少人在仔细整理刘家的账册。 这里面有南昌王府的人,也有东阳县衙的人,甚至还有刘家的账房。 “刘家的产业,赵先生都知情。”刘几看着站在一侧,面色惶恐的管家赵真,脸上带些歉意的说道:“赵先生并不是天阴教中人,还望王爷能网开一面。” “本王会给他立功的机会的,至于能不能抓住,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听到李绚这么一说,赵真立刻沉沉的松了口气。 李绚对着王勃和杜必兴点点头,然后看向赵真说道:“赵先生,本王希望你能帮忙找出这里面所有关于刘家的产业,同时也找到刘家这些年搜集记录的关于东阳其他各家的家产田土的详情。” “刘校尉,这些东西,刘家应该是有记录的,对吧?” 李绚的一句话,说出,刘几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五章 北门学士,天后眼线 刘家是天阴教探入东阳最大的眼线,对于各大世家真正的根底,他们是知道最清楚的,同样也是最正确的。 听到李绚这么问,一旁的杜必兴心里顿感讶异,下意识的问道:「户曹那边档案记录却是错乱不堪,王爷可是要将这些东西,全部都交给顾县丞他们?」 「先不急。」李绚摇摇头,神色淡薄的说道:「先看看户曹那边整理成什么样子;现在这个时候,户曹那边已经在和东阳各家在沟通,察看抄记他们的贷契记录,到时候,和刘家的这些记录相对比,若是差别不大,倒也罢了,所以差别很大,那就别怪本王要下杀手,杀上一批人了。」z.br> 杜必兴的脸色微微一变,忍不住的说道:「王爷……」 李绚直接一摆手,说道:「户曹虽然已经摆脱了黄子铭和李定一的影响,但多年来,他们和东阳各家勾连极深,这一次的夏税想要不出问题,这些人必须干净,起码现在干净,可若是他们不愿干净,那就别怪本王清洗干净了。」 李绚转身看向了刘几,神色一下子就柔和了起来,然后说道:「校尉,你之前不是说你家和中书舍人刘公家中是连宗,总不会空口白牙的乱说吧,若是有什么书信一类的,不妨带本王去看看。本王这一次可以让你选一批人出来,不杀,本王上书奏请陛下,将其没入南昌王府为奴。」 以刘家如今所犯的谋逆大罪,他家的仆役下人,即便是侥幸能活下来,恐怕也逃脱流放和贬入教坊司的下场。 没入南昌王府为奴,起码李绚还会对他们多照顾一些。 李绚若有深意的说道:「在这个家中,校尉总有那么几个除了儿子以外,不想让他死的人吧?」 刘几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略作犹豫,最后还是拱手问道:「此次,真的可以由老朽去选?」 「当然,校尉应该懂得这其中的分寸,若是重要的人物,校尉恐怕就只能少选两个人,若是不重要的,本王也不介意校尉多选几个?」李绚的目光下意识从一侧的杜必兴身上扫过,一闪而过。 刘几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最后,还是点头,说道:「可!」 「那就去看你家中留的书信,说实话,本王是真的好奇,你们东阳刘家,是怎么和大名鼎鼎的北门学士家里连宗的?」李绚脸上满是好笑,但在他的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冷冽。 虽然说他之前在各个场合都否认刘家和刘祎之家中的关系,但那更多的是为了安抚人心。 其实在李绚的心底,他还是真希望能看到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刘家真的和刘祎之家中有关联的。 至于找到之后,这些东西该怎么操作,那就是另外一番思量了。 「王爷,书房请!」杜必兴略微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李绚率先出门而去,刘几立刻跟上,房间里只剩下了王勃和杜必兴。 杜必兴这个时候,停下来手里的动作,看向王勃,说道:「王爷这一次,怕是要捅一个大的马蜂窝啊!」 王勃微微的摇头,看着杜必兴说道:「其实王爷有些话说的是不错的,有些事情,一旦过了线,圣人和天后都未必容许。」 「圣人和天后!」杜必兴沉沉的叹了口气,语气当中满是沉重和复杂。 王勃没有再多少什么,他又何尝不知杜家如今的情形。 杜审言如今前途坎坷,而杜必兴早在多年以前,就已经借病离开官场。 这一切都和当年杜如晦之子杜荷卷入李承乾谋反案有关。 李治是在李承乾倒台之后上台的,对于李承乾的当年那些亲信,除非是有天纵之才的,他很少再有任用。 京兆杜氏,当 年即便是杜如晦的亲弟弟杜楚客,最后还不是从工部尚书贬职虔化县令,最后卒于任上。 杜审言和杜必兴虽然不是京兆杜氏嫡系,但也受到了不少的牵连。 更何况,在如今这个时候,有太多人都不愿意看到这些逐渐倒下的家族卷土重来了。 书房之内,李绚让所有人离开,令两名千牛卫守在门口,刘几这才走到房屋中央的地下,用力的扣起一块地砖,里面立刻就露出了一个深藏的棕色木盒。 之前,在李绚和刘几回到这里来之前,王勃,杜必兴等人,已经全面的搜查过这里了,但可惜,并无太多收获。 也不能说是无太多收获,只是令人满意的收获很少。 刘几作为整个刘家的主人,谁知道这些年在这座庄子做了多少手脚,一些核心的机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藏在哪里。 刘几很谨慎的从盒子里面取出一封信,然后转过身,将盒子放在了一侧的桌案上,这才转过身,将信封递上。 「原来校尉也知道荆轲刺秦王的历史。」李绚随意的调侃了一句,然后面色随即严肃起来,接过信封,开始查看起来。 信套,蜡封,印戳,信纸…… 李绚非常谨慎的检查着每一个细节,然而在他看到这份信的开头的时候,眉头忍不住就皱了起来:「叔父,写给你这份信的人,是北门学士刘公的儿子?」 「是他家四郎,刘审名。」刘几脸色认真的看着李绚,沉声说道:「在下所遇,虽然是他家四郎,但在连宗之前,刘四郎也拿出了刘舍人写给他的信,说是允诺了连宗之事……」 「那么那封信呢?」李绚直直的看着刘几,一句话,直接点出了事情的要害。 刘几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但他随后就说说道:「那信是刘公写给刘四郎的,自然在刘四郎手里……」 「刘公这中间可是又送给那位刘四郎大笔的钱财。」李绚似笑非笑的看着刘几,他已经大体猜到了什么。 刘几这是搞不好是遇到了一个骗子,一个熟知中书舍人北门学士刘祎之家中详情和族中背景的人弄的骗局。 这虽然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是在洛阳和长安,这种人从来不在少数。 「王爷此言差矣,在下的确曾经奉送过大笔金银,不过若是仔细算来,那也并不多,而且在下打算送上更多金银的时候,却被刘家四郎直接拒绝了,甚至要求在下,不得将和刘公连宗的事情传扬出去……」刘几略微有些可惜的摇摇头,说道:「可惜在下那个时候被郝参军盯上,不得不放出风去……本来这一手底牌,在下是打算用到将来的。」 刘几并不看好天阴教的起事,故而提前有所布局也并不奇怪。 「校尉难道就没有想过,这不让校尉去宣扬,难道不就是为了这等消息不传扬开来,甚至图谋日后吗?」李绚忍不住的感到有些好笑,像刘几这样的人物,也会在这样的事情上中招。 「王爷真觉得,在下就没有考虑过这点吗?」刘几面色严肃的看向了李绚。 李绚微微一愣,难道说这里面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吗,他神色肃然了起来,拱手道:「还请校尉指教。」 「指教不敢,其实这其中所有的蹊跷,都在王爷手中的那封信里,还请王爷细心阅读。」刘几的目光落在了李绚手上的信件上。 李绚面色沉着的点点头,能够让刘几打消掉所有一切怀疑的信件,恐怕真的会有几分奥秘。 李绚迅速的一行行读了下去。 一开始,这封信只是简单的问候,但到了中间,话风斗转。 对方开始关心起来,东阳的风情,东阳世家大族的动向,甚至还有婺州世家,婺 州官场的动向。 仿佛写信的这个人,他真正的目的根本就不在刘几身上,而只是想要通过刘几,来了解整个婺州的状况。 「好个北门学士!」李绚一句话忍不住的脱口而出。 这哪里是什么连宗,这明明就是刘祎之在东阳布置的一颗窥探情形的棋子。 「盯上的这东阳的人,可真多啊!」李绚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一丝冷冽闪过。 东阳发生的异动,连李绚和段宝玄都瞒不过去,又怎么可能瞒得过朝堂的衮衮诸公。 北门学士,参赞政务,分宰相之权,可非是一句空话。 甚至在他们的背后,站着的是天后武瞾。 若说在针对天阴教一事上,武瞾比李治还要更加的用心。 在东阳如此,那么在婺州州城,还有杭州、越州其他地方,是否也有同样布置。 李绚将这份信件重新放了回去。「有了这封信,令公子倒是的确可以前赴神都和西京,拿下一官半职了。」 刘几这个时候上前一步,面色严肃的拱手问道:「不知王爷打算如何处理这封信?」 「连信带奏秘本,本王会上书给陛下,刘学士心思是好的,但可惜瞎了眼,他说借重的棋子,没想到竟然是对手的人。」李绚摇摇头,看向刘几说道:「你不太了解陛下的行事风格,像这样的事,陛下是不会多做责备的,但是他就会将这件事,像个笑话一样的说给天后,或者太子,说给英王和相王听,当然,也少不了会有宰相……」 「在下倒是建议王爷不要这么做,王爷或许可以拿着这封信前往神都,在关键时刻,再将它交予刘学士,或许可以在危机时刻,救王爷一命。」刘几死死的盯着李绚,眼神中闪过一丝神秘的色彩。 「说实话,你的建议很好,对朝局也很了解,但一来,这并不符合本王的行事风格,二来,这封信,自从本王踏足你府中的时候,它就已经彻底失去了作用。」李绚淡淡的笑笑。 刘几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对李绚带来最大帮助的方式,就是将信直接送到神都,送入到皇帝的手里。 剩下的皇帝自然会做。 把控帝王的心思,是在世获利最好的方法。 远甚其他。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上溪金矿,越王李贞 书房之中,李绚将刘四郎的信件塞到了袖子里。 抬起头,他看向了西北方向,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冽:「本王在算计别人,可没想到,别人也在算计本王。」 李绚冷笑一声,右手不自觉在一旁桌案上用力的按了一下,桌面立刻下去一个指印。 李绚在盯着歙州的丘神積,可是在丘神積的背后,同样有很多人在盯着李绚。 在这种情况下,李绚想要搞死丘神積,难度可比预想当中的大的多。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就像丘神積自己根本就搞不清,在他的身边,究竟有多少人在帮助李绚盯着他。 同样的,李绚也搞不清楚,在整个婺州,究竟有多少人在帮助丘神積盯着他。 他们两个是李治和武后伸入东南的棋子,至于他们两个暗中争斗的结果,或许根本就不会有人管。 李治也好,武后也罢,他们真正关心的只有天阴教,李绚和丘神積的争斗,不过是小孩子的玩闹罢了。 一旁的刘几,这个时候忍不住微微的摇摇头:「这世上,哪里有多少人能够算计得过王爷。」 「不,还是有的,而且很多。」李绚神色复杂的摇摇头,说道:「本王的缺点自己清楚,长于短谋,却拙于全局,总是不自禁的沉浸到细节的拼斗中,在这个时候,足够重视本王的对手,便可以悄无声息的布局,一步步的将本王困死。」 「王爷所说的,都是这世上极少数之人,个个都有宰辅之才,轻易哪会针对王爷下手。」刘几看着李绚,眼神中透露出了探究的目光。 李绚没有接茬,反而像是自顾自的思索道:「就比如目前,本王的注意,绝大多数放在了东阳,放在了婺州,却有些忽略了杭州,越州,台州,括州等地,若是此时有人在这四周布局,很容易困死本王的。」 李绚对于自己的优缺认知的非常清楚,他的优点是长于专注,但也正是因为长于专注,导致他的视线不知不觉便狭窄了起来。 现在他人在东阳,关注婺州,就连了杭越台括都有些忽略,更别说是遥远的洛阳、长安,还有宽阔的西域吐蕃。 今天多亏刘几提醒,这一点以后真的得注意。 看着刘几,李绚微微点头,转口却说道:「陛下和天后希望本王能够专注在天阴教身上,本王自然也不该分心。」 「如此,天阴教可就要倒霉了。」刘几感慨一声,有些伤感的说道:「在下是真的希望天阴教有这样纵观全局的能力,但可惜,他们没有。」 李绚直直的看着刘几,刘几无所谓的笑道:「其实王爷能够想到的,天阴教的注意力一直都是放在了越州,只要清除掉越州都督府的府兵,那么接下来,他们便可翻身过来,如同猛虎下山一样,直冲吴越各州,甚至直接渡过长江,杀入扬州,截断漕运,同样也截断朝廷的救援之兵。 他们有自己的计划,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即便是留有一两手暗子,效果也十分有限。 可是他们也不想想,朝廷会坐看他们这么做吗?」 王方鳞,王大礼,段宝玄,袁嘉祚,沈迁,来敬业,窦玄德,这些人又有哪一个是好惹的。 更别说,现在还有李绚和丘神積这样代表帝后意志的人,进入东南。 大唐朝廷已经全面的动了起来,如今不过是都在看着天阴教将更多的人手展现出来罢了。 李绚摆摆手,说道:「本王管不了太远的地方,方云秀,天阴教婺州堂堂主方云秀,他在婺州的布局,在东阳的布局,都不简单,本王想要彻底破局,还得费一番心思……不过好在,现在有令公子带着我们的人,正在前往那里。」 说着,李绚抬头看向了东南方向,东阳东南方向。 只这一眼,刘几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堪。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儿子一旦从东阳城逃出,那么的,他下一步必然会前往东南,那里正是越州的方向。 「还请王爷放犬子一马,老朽若有来世,必结草衔环,当牛做马,」刘几的一拉下摆,竟然直接在李绚的面前跪了下来。 李绚无比平静的看着刘几,并不为他的跪倒有任何打动,只是淡淡的说道:「如今在东阳,属于方云秀的手下,东阳城中,本王杀了九十人,你儿子的手下不算,如今的那座石院里,还有六十人,如此算来,已经有一百五十人了,天阴教在东阳,只是投放了一百五十人吗?」 李绚冷冽的目光扫向了刘几,刘几突兀的愣在那里,一动不动,一滴冷汗直滴了下来。 刘几怎么都没有想到,李绚竟然对数字如此的敏感,一下子就算出了具体的人数。 李绚淡淡的看着刘几,很多事情,他知道的远比刘几想象的还要更多。 他从安荣祥记忆当中看到的,从天阴教总坛出来的精锐士卒,至少在为三千人以上,分作两队,一队前往婺州,台州和杭州,保卫越州,另外一队,则前往歙州,似乎是要在歙州破局。 若是平均分成两队,那么前往婺州,台州和杭州的兵力应在一千五百人、 婺州,台州,杭州,平均分配,他们一州起码应该有五百人。 若是李绚来布置,在整个婺州,他的重点会放在金华和东阳,即便是平均分配,东阳也应该有两百五十人,可现在只找到了一百五十人,那么剩下的一百人到哪里去了。 况且这还只是平均分配,若是考虑到婺州台州和杭州的重要性不同,那么在台州少布置些人手,然后抽出两百人,向婺州和杭州各支援一百人,若是这一百人全部布置在东阳,那么这和剩下的一百人一合,天阴教在东阳起码还有两百的精锐士卒。 两百的精锐士卒,若是城中有所内应的话,打开东阳城门,占据县城,一呼百应,拿下整个东阳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么问题就来了,这两百的精锐士卒,如今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你不肯说实话,本王自然就没有必要和你多废话。」李绚伸手从旁边扯过一张纸条,平放在刘几的身前,淡淡的说道:「写名字吧,五个人,你刚才给出的那些信息,到了现在,只有五个名额了!」 刘几的神色不由得微微一变,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南昌王的惩罚竟然会来的这么快。 但是他又不得不低下头,将几个重要的名字写了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在外面响起,李绚回头。 很快,一名千牛卫就将一张纸条递了进来。 看完纸条上的数字,李绚神色淡漠的看向了刘几,面无表情的说道:「根据记录,你们刘府一直以来,都是从东阳收购粮食卖往其他各地,但是到了今年,你们却突然间开始加大了向内的粮食运输,尤其是上溪镇。」 一句上溪镇,刘几的脸色立刻就是一变。 「上溪镇有座金矿,很早的时候,百姓从溪水中筛取金沙而得金子,后来溪水中的金沙消耗殆尽,有的人离开了,有的人开始向地下挖掘,最终让在地下找到一座金矿,而那座金矿,如今是婺州钱家的产业,而在钱家的背后,站着的是越王,越王李贞。」 眼下在整个东南,终归便只有三个王爵在。.. 一个是封地就在越州的越王李贞,一个是就任苏州刺史的曹王李明,还有一个便是就任婺州别驾的南昌郡王李绚。 「若是换作其他人,或许真的拿那座金矿没有办法, 但是本王不同,本王虽然只是郡王,但本王如今官任婺州别驾,官临其上,更别说,本王的手里,还有越王的亲笔书信,越王门下一众人等,尽皆听从本王号令,刘校尉,你说本王应不应该,现在就挥兵杀向上溪镇。」 略作停顿,李绚的嘴角露出微微冷笑,声音略带残酷的说道:「或许在上溪镇,我等还有机会碰到令公子也说不定。」 刘几就那么的跪在地上,也不站在起来,在李绚冰冷的目光下,他终于还是开口:「王爷所言无差,犬子的确……的确是去了上溪镇。」 一句话,刘几全身上下的力道就像是被全部抽干一样,直接瘫坐在那里。 李绚看着他,目光冰冷的说道:「有件事情,刘校尉可能不太清楚,其实本王从洛阳开始,就已经开始盯着整个婺州境内,所有一切,煤矿,金矿,铁矿等各种矿山,目的就是想要弄清楚,这些地方里,究竟潜藏里多少天阴教的匪徒。」 刘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李绚这么做,实际上是完全对的。 因为多年以来以来,各地矿山对矿工的待遇要求极为的苛刻,矿工越发的不满。 这些矿工,基本都是正值壮年的健硕汉子,一旦被武装起来,立刻就和成为不错的士卒。 到时候攻城伐县,呼啸而起,也是等闲。 但即便是再不错的士卒,碰上李绚这等人,恐怕也难有多少人活下来。 这个家伙的算计太过惊人,他不动手则已一旦动手,必然是死伤无数的局面。。 若是刘道真的在战场上遇到了李绚,刘几真的很担心自己那个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儿子,是否是李绚这个南昌郡王的对手。 刘几看着李绚的衣袖下摆,他一点也不知道,这位南昌郡王,他从来就没有上过战场,为何对战场厮杀知道如此的熟悉。 「在下的手中,还有一批秘密的金银,王爷若是……」刘几的声音有些发涩。 「当然,直接攻打矿山,有些太轻易,也有些太无趣了,本王其实也未必一定要现在就对上溪金矿下手的。」李绚似笑非笑的看着刘几,淡淡的说道:「本王或许可以将其留在最后,一切就看校尉价值本王如何衡量了……话说,校尉藏的那些东西,如今在什么地方?」 「苏州。」刘几微微低头,说道:「像我等之人,都会在自己的身份之后,再弄上一层身份,然后用这层身份,在外地购买田产和房屋,这样一旦有变,我等也完全可以有一条退路。」 「这个自然,有些事情,还是又必须有所防备。」稍微停顿,李绚看着刘道低问道:「这些东西他们如今究竟存在苏州在什么地方。」 「苏州,汇通柜坊。」刘几轻飘飘的吐出了一行名字。 李绚微微一愣,下意识的问道:「哪里?」 「苏州,汇通柜坊。」刘几一番话说的非常肯定,他随后就及紧跟着说道:「在下也是在苏州的汇通柜坊遇到刘学士家的四公子的……」 刘几后面所的其他字,他根本没记住,他的脑海中一直都在回响着四个字:「汇通柜坊。」 之前在扬州,由媱后亲自交给安荣祥的价钱钱模,同样也在苏州,也在汇通柜坊。 第二百九十七章 汇通柜坊,十六世家 苏州,汇通柜坊。 李绚眼神中的诧异迅速的被阴沉所取代。 在安荣祥和闻冰艳的记忆中,天阴教不知道从何处得来的钱模被他们也存在了苏州。 苏州的汇通柜坊。 「校尉!」李绚死死的盯着刘几,认真的问道:「这些钱财,你存在苏州的汇通柜坊,是自己的选择,还是有人诱导?」 「当然是自己选择。」刘几微微挑眉,看着李绚,认真的说道:「王爷可能刚来吴越不久,有所不知,这汇通柜坊,本就是苏州商人仿晋商手段所制,吴越十六世家,家家都在汇通柜坊当中存有大笔的金银,故而与其有所关联的大小世家,商号,乃至于北地客商,都在其中有所存储。只不过,就如同吴越不许晋商柜坊进入一样,吴越柜坊也很难进入山东山西之地,更别说是关西了。」 李绚点点头,地方保护主义,在哪个地方都是很盛行的。 「这吴越十六世家,恐怕都拿着汇通柜坊的份子吧?」李绚突然开口,刘几立刻回道:「的确如此,其实不止吴越十六世家,越王和曹王同样也有,不过他们都是名义上的,真正掌控这些的,其实是在宫里。」 「原来如此。」李绚顿时明白了,为什么钱模会存在苏州的汇通柜坊,而不是存在其他地方。 吴越十六世家,都有不同程度的参与到恶钱事中,但是这是宫里容许的,但一切都必须在监控之下进行。 这个地方,就是苏州,就是汇通柜坊。 「曹王啊!」李绚心里叹息一声。 这一次因为他抵达东南的时候,苏州刺史曹王李明还在神都洛阳,所以李绚就没有去苏州拜访。 另外一方面,他也担心有人会在苏州对他下手,所以他干脆就从常州直下杭州,中间在其他地方也都没有停脚。 如今汇通柜坊的背景曝光在李绚眼前,钱模的来历,大体也就能够说清楚了 「那么除了你个人以外,天阴教的其他人,是否一样在汇通柜坊有所存款。」说到这里,李绚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别有意味的笑意:「本王的意思是说,是和你一样的个人私钱?」 「有肯定是有的,但这些都是每个人身上最深层次的秘密,轻易根本就不会告诉他人,在下也无从可知。」刘几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这种最后的保命退路,整个刘家也只有他和儿子刘几知情,整个天阴教之内根本就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当然,也说不定就有人猜到什么,就如同刘几猜到别人也一定会这么做一样。 只不过猜到归猜到,想要取出里面的钱可没有那么容易。 「说说取钱的程序吧?」李绚在书房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平静的看着刘几。 刘几站在侧面,对着李绚拱手说道:「此种存钱,有明存和暗存两种,若是明存,手续的手续费要稍低一些,但手续复杂,有的不仅需要信物,笔迹,口令,甚至有人还有提前要求必须本人来取才能把钱取走,如此还提前留下画像,暗存的话,手续费反而要高一些,但是手续要简化的多,不需要可人本身来取,甚至如果提前约定的话,不需要口令和笔迹,只需要信物便已经足够。」 李绚明白的点点头,暗存的方式要更加的隐秘,柜坊看起来手续简化了,但承当的风险要更大。 这些东西,就相当于后世的不记名存款一样。 至于这东西能够拿来做什么,都就是心知肚明的事情了。 「你这里应该是暗存吧?」李绚侧着头看着刘几,低声说道:「不会存在有人去取钱,取不出来,或者说,刚取出钱来,就被人盯上。」.c 刘几略作犹豫,但还是诚恳的说道 :「小人的确想要没这种可能,但王爷心里清楚,这种事情只能靠自己。」 「大概多少钱?」李绚一句话问的十分直接。 「不是很多,五万贯的现钱,还有徐州的两座大宅和百亩土地。」刘几对着李绚拱手,沉声说道:「在下知道王爷看不上这些东西,但这已经是小人能够拿出来的全部私财了。」 「徐州啊,校尉可真选了个好地方啊!」李绚深深的看了刘几一眼,然后摆手说道:「东西先放在校尉手里,若是这一次令郎能够侥幸幸存下来,校尉再交给本王不迟,若是令郎有个什么不幸,或许校尉还可以搏一搏戴罪立功,将来前往徐州,也未必就不能延续香火。」 李绚站起来,用力的拍了拍刘几的肩膀,然后迈步走出门去。 书房外面,千牛卫和南昌府卫林散站立,李绚抬头望向石堡的方向,那里战斗和厮杀的声音已经逐渐的停歇下来。 抬起头,李绚看了看日头,如今已经日近黄昏,不知不觉之中,一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王爷!」刘几的声音在李绚身后响起,李绚回身,看向刘几问道:「校尉想清楚了!」 「在下不知!」刘几的神色有些黯然,对着李绚拱手说道:「还请王爷多给在下几天时间考虑。」 考虑什么,当然是考虑要不要和天阴教彻底翻脸。 「可以,本王不介意。」李绚淡淡的说道:「过上几天,校尉就会更加的明白,天阴教这一次的起事,究竟是何等的绝望。」 像刘几这种人,从一开始就不看好天阴教的起事能够成功,不然他也不会提前准备退路。 他之所以一直坚持下来,不过是因为没有其他太好的方法罢了。 毕竟更多的途径都已经被方方面面所占,哪里还有什么机会留给他。 如今现在李绚却给了他另外一条路,只不过李绚也只是随口提及,并没有给什么明确的保证,而刘几同样也丝毫没有应下。 因为不管刘几最后是怎样的选择,刘几这个人都非死不可。 五架投石机停放在石院门口,两具巨大的井阑被高高的贴放在石院边缘,浓烟从石院深处的石屋中不停的冒出,但却没有一个人冲出来。 「外面的地下暗道都已经堵死了吗?」李绚侧头看向了丘贞沐。 丘贞沐立刻点头,说道:「已经全部都堵死了,卑职甚至已经派人往里面灌水,他们这些人无路可逃,才会被迫回到这里坚守。」 「看样子,本王的那点小手段,全都被你们学会了。「李绚有些好笑的看着丘贞沐和周申。 这两个人跟他的时间只有一两个月,但却深受他的影响,将各种不对称打击战的要髓深深的记在了心里。 「我等还欠缺甚多,望王爷多加指点。」丘贞沐和周申同时对李绚拱手,神色诚恳。 李绚淡淡的摆手,笑道:「无妨,只要你们跟随本王一日,本王所会的那点书段,你们尽可全部学去。」 「多谢王爷!」丘贞沐和周申对着李绚同时拱手。 他们两个在军中的指挥作战能力虽然要远超李绚,但是在一些特殊环境的战斗中,却却不如李绚。 当然,李绚也有自己的缺点,让他提前有所准备,进行针对布置,自然无往不利,但是对于突然造逢的遭遇战,他也没有多少必胜把握,这时候,就只能够依靠丘贞沐和周申了。 「王爷为何不试着招募一下里面的教徒,或许他们中还有人愿意出降?」刘几这个时候,突然开口。 李绚摇摇头,说道:「不用了,本王之前在东阳城中试过,即便是有父母在,即便是家人反目,最后归降的,不过仅仅只 有一二人而已,本王对此不做过多妄想,更何况,他们当中的一些人,也未必愿意看到其他人出降。」 「王爷果然对天阴教了解透彻,在下佩服。」刘几看着李绚,感慨的拱了拱手。 天阴教对内部的天阴神女信仰控制非常的严苛,越是接近教中核心,对天阴神女的信仰就越虔诚。 东阳城中的天***锐也好,还是现在石院当中的这些人也罢,都是这样的人。 而且人群聚集的越多,他们想要投诚的可能就越小。 许久之后,石屋当中的烟气逐渐消散,李绚一挥手,立刻就有一大群千牛卫从墙头直接杀跳了进去。 很快,他们当中就有人重新出来,对着李绚拱手:「回禀王爷,里面的人都死了。」 李绚点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就从墙头翻了进去。 此时石院之中的地上已经躺了一堆的尸体。 这些人绝大多数是自杀,但也有少部分,是被人用刀直接抹过了喉咙。 「还是老办法,不管有没有密道,先用水淹一遍,有的话,再用毒烟……」李绚摆摆手,说道:「都是老活计了,你们比本王要熟悉……对了,这件石庄当中的铜钱和兄弟们自己分了吧,但是汇票和地契一类的东西,要交到账房,这东西不好处置,干脆都交给州府,到时候,本王请顾县丞和王刺史给兄弟赏赐一些土地,至于这土地如何处理,就是大家自己的事情了。」 「多谢王爷。」在场的众多千牛卫同时神色一震。 他们跟着李绚一路从洛阳杀到婺州,为了就是立功和获财。 在扬州和杭州的时候,李绚拿不住太多的赏赐,只能领着他们立功。 现在到了婺州,自然要在法令容许情况下,尽量给他们一些照顾。 说完这些,李绚猛的转身,看向刘几:「校尉,你觉得,当这里的消息传到州城的时候,婺州堂主方云秀,会不会直接杀奔过来,毕竟现在在东阳,还有上溪金矿这个据点。」 刘几神色一惊,脸上立刻露出了骇然之色。 李绚又要开始算计别人了吗? 第二百九十八章 引人入陷,算计世族 落日的残晖染黄了整座庄园。 李绚步行从庄园深处走出,伸手按剑,丘贞沐跟在一侧,另外一侧跟着刘几。 看着依旧还在人群当中甄别身份的千牛卫,李绚目光望向了东南方向,目光幽微的说道:「本王从一开始,就没有对上溪金矿动手的打算。 那种地方,只要潜藏在矿坑当中,别人就休想轻易拿他们怎么样。 一旦此战旷日持久,本王的脚步必被拖住,天阴教反而得利…… 想要彻底解决那里,除非本王困死那里的一切风道,将所有人全部闷杀……数百人,不管是否天阴教徒,全部闷杀。」 李绚转过身,死死的看着刘几。 落日的余晖之下,刘几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自己的儿子,现在也在那里…… 「可惜,本王还做不到那样冷血无情,所以,本王转念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李绚看着刘几,嘴角微微上挑,似笑非笑的说道:「如今有了这东阳城里外诸事,相信东阳县境即便是有隐藏的天阴教信徒,恐怕也会逃离,可如今本王封锁了所有一切进出东阳的水陆通道,那他们能去的地方只有一处。」 「上溪金矿!」刘几的声音有些苦涩,怪不得李绚刚才让他准备延续香火,原来是因为如此。 他的儿子,这一次是自己踏入了凶险之地。 不过也未必如此,或许还有一线的机会也说不定。 李绚看着刘几,目光审视的上下打量着他:「校尉,你说有上溪金矿在,方云秀会不会有所动心,直接赶来东阳?」 一旁的丘贞沐在无声无息之间,一只手已经摸到了千牛刀柄之上。 仿佛刘几的回答有半点令人不满之处,他立刻就会一刀斩下。 「若是方云秀什么都不做,这不可能,但若是说他会直接赶来东阳,其实可能也不大,毕竟婺州才是大局。」刘几看着李绚,苦笑一声,随后谨慎思索的说道:「他最多只会派一两个副堂主进入东阳,然后想方设法潜入到上溪金矿,然后在那里想办法集聚力量,毕竟矿工一类,天下压迫至甚,最容易***,一旦***,立刻就会死伤无数。」 矿工的苦难古今皆然,尤其是如今,一条人命往暗道一扔,随即悄无声息的就像这世上从来没有这人一样。 上溪金矿是钱家代替越王李贞在管辖,钱家贪暴,对待矿工更是苛刻,矿工的心里早就积攒了无数的怨气。 一旦这怨气被引爆,立刻就是天翻地覆。 钱家,越王,还有天阴教。 李绚就在一旁冷漠的看着,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婺州州城当中,天阴教信徒的数目之多,恐怕还要在东阳之上,或许从天阴总坛调出来的人手,分流到州城的并不多,但婺州堂本就是天阴教的大堂口,里面的精锐原本就不计其数,或许比总坛调出来的人还要多。」李绚的面色凝重起来。 自从来到江南之后,李绚遇到的,要么是在杭州那种借万象阁,无生道,真仙道一类的外人杀人之法,要么就是像现在这样,直接针对天阴总坛的人下手,让他有意无意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威胁。 不管是杭州堂,还是婺州堂,又或者是越州堂,天阴教本身的实力就不弱。 只不过他们历来惯常隐藏,即便是内部人员出入都要眼蒙黑巾,更别说是外人了,根本连边都摸不着。 心里记下这一笔,李绚继续说道:「一两个副堂主进入东阳,如此也好,说不定能够抓住一两个对方云秀更熟悉的人做为活口。」 「抓活口?」刘几微微一愣,诧异看着李绚说道:「抓什么活口,怎么抓活口?」 李绚淡淡的笑笑,没有即刻回头,而是随意的散步在庄园中。 如今这个时候,千牛卫和南昌王府的府卫已经逐渐的散开,庄中的仆役和侍女也被分散安置。 今夜,他们要在这里过夜。 李绚今夜没有返回东阳县城的打算,总要给时间让一些人好好的跳一跳。 看着不远处一群被推出来有些狼狈的男性,还有他们家人,李绚淡淡的说道:「校尉应该都认得,这些都是贵府当中的木匠,铁匠,马夫,甚至是花匠一类的匠人,本王特意命人将他们挑了出来,之后这些人会被官府先籍没为奴,然后本王再派人买下。将来一旦作战,这些人就会集结在本王麾下,成为进攻天阴教总坛的利器。」 李绚看着那些工匠,这些在市面上极难找寻的的匠人,拥有极高的水准。 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他们不知道能够打造出多少特殊战具出来。 对李绚极为有利。 看着那些人消失在视线中,刘几微微叹声说道:「他们能够不被斩首,不被流放,便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 「还有校尉之前选出来的那些,本王已经派人送入到校尉房中,等到明日,本王便会将她们的户籍带回到东阳县衙,然后贬为奴籍,最后如何,就看校尉自己的选择了。」李绚转过身,目光幽微的看着刘几。 刘几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但他还是拱手对李绚说道:「教主待小人极厚,王爷还请恕小人一时间还难以……」 「无妨,慢慢来。」李绚眼底深处露出了一丝得意,刘几这话表面上听起来的是拒绝,但仔细一琢磨,他实际上是在说,如今这让他背叛的筹码不够。 这才是他话里的真实意思。 「此外,还有一些人,就是校尉这些年招收的,用来做书吏的读书人,这些人,会在被辨别罪行之后,送入到东阳县中。如今的东阳县,法曹和户曹最缺的就是人手。刘家的这些人如果被送入到法曹和户曹帮忙应该是最合适的。」 「王爷就不怕他们……」刘几眼神一挑,看着李绚说道:「王爷如此做法,难道是在盯着东阳县衙?」 「校尉是聪明人。」李绚冷笑一声,咬牙切齿的说道:「东阳城的这副样子,若是没有本王此番前来,一旦天阴教动乱,将会造成何等后果,校尉应该是最了解的。 毕竟这样的计划,本身就是校尉亲自拟定的,一旦东阳陷落,那么立刻就会危及到婺州和越州的安危,甚至就连杭州都会因此而不安。 今日的一切虽然暂时缓解,但追根究底,东阳县的这些人责任很大。 若是不仔细盯着他们一点,谁知道在本王后日离开东阳之后,这里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 李绚眼神中透露出无比的厌恶,他对这群东阳官吏的感官并不是很好。」 不是说顾潭和康尧他们,而是站在众人背后,一直在操控一切,但始终不肯露面的东阳县令黄晋。 主簿李定一操控户曹法曹之事,都是在他的任内发生的,法曹黄子铭,更是和他隐隐有同族之情。 虽然说一个是福闵黄氏,一个是固始黄氏,但黄子铭和黄子柳这个名字很难让人不联想在一起。 东阳县衙,县丞,主簿,县尉,还有六曹参军,相互勾心斗角,一个区区的县令,竟然敢在这里玩什么平衡之道,真的是笑话。 也就是黄晋之前在婺州受伤了,否则光是东阳这么多的事情,就已经足够李绚判他失职之罪。 李绚抬头,猛然间看向西北方向。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西北方急速而来,很快两匹快马就稳稳的停在了庄园门口。 李绚下意识的快步迎了上来,这个时候,外面的千牛卫已经翻身下马,然后一个健步快速的冲到了李绚面前。 伸手,一份快件已经被递到了李绚手上。 李绚打开翻阅了起来,最后看完这一切,他长长的松了口气,然后看向刘几,似笑非笑的说道:「刘校尉,有一个身穿褐色水波纹长袍,一张脸拉的老长,腰间跨一把长刀的人,是谁?」 刘几眼中顿时就充满了无比的诧异,看向李绚说道:「难道是东阳堂的蓝道一副堂主,他怎么来了?」 「自然是一叶飞舟,连夜从州城直奔而来的,不过很可惜,在关卡之下,被直接拦了下来,忘了告诉校尉,整个东阳和义乌,进出的关卡已经被全部截断,任何人,任何船只都别想通过关卡进入东阳,除非他们自己翻山越岭。」 李绚嘴角闪过一丝冷色,他要在东阳做事,哪能让任何一人干扰。 李绚看着刘几,轻声说道:「校尉是否忘了一件事情,昨夜,贵府曾经放出了十几只信鸽,然后全书飞往了婺州,上面写着,南昌王至,提前宵禁,法曹识破,古塔造围这十六个字?」 「哦?」刘几突然一拍额头,恍然的说道:「是下官忘了,昨夜在暗线抵达之后,下官让人发出了一波求救信鸽……王爷是如何知道这其中的内容的。」 刘几的脸色迅速的变得惊讶,甚至惊疑起来。 「自然是截下来的。」李绚似笑非笑的看着刘几,淡淡的说道:「昨夜从贵府发出的信鸽,全部被本王派人截了下来,但是又被全部放出去了。」 「王爷这是要守株待兔?」刘几的神色微微有些难堪,但随后就神色忐忑的说道:「王爷,今日庄中发生的事情不少,王爷即便是如何布设陷阱,蓝道一都是不会来的。」 李绚直接打断,然后轻声说道:「本王自然知道,本王就是要他以为本王在就是在这里设置陷阱等着他……然后才会拐向上溪金矿,」 「王爷是想将人逼到上溪金矿去?」刘几的脸上满是惊愕。 李绚淡淡的看了刘几一眼,然后转头看向丘贞沐,说道:「传令,在上溪金矿四周,布置重重陷阱,本王要看到蓝道一死在上溪金矿门前,让他抵达上溪,却始终无法踏足金矿半步。」 李绚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狠辣之色,他在上溪金矿的布局,哪里容得蓝道一和方云秀这般破坏。 丘贞沐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拱手,说道:「遵令!」 丘贞沐立刻转身去安排的,从西北而来的那名千牛卫,也缓缓的退了下去。 一旁的刘几看着李绚这么安排,一脸的不解,问道:「王爷如果要杀人,那么应该有很多机会,为何非要坚持在上溪金矿门口杀人?」 「自然是要杀鸡给猴看。」李绚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天阴教虽然看似强大,但实则外强中干,并不被李绚真正的放在眼里。 真正能够被李绚如此在意的,除了各地世家之外,便只有一直都未曾显露过山水的各地王爵。 曹王李明,还有越王李贞。 像刘家这样的东阳豪族,都和天阴教勾连在在一起。z.br> 那么越王,曹王,他们这些人,在这里面又扮演怎样的角色呢! 第二百九十九章 杀鸡儆猴,战争堡垒 晨光从窗棱的缝隙射入,明亮清澈的光束中,能清晰的看到微尘在起舞。 书房之中,一道人影正站在巨大的东阳地图前。 地图上,一条从义乌顺江而来,但却是东阳关卡被阻住的红线,越过关卡西侧的崇山峻岭,然后朝东阳县城的方向杀了出来,然而却在中途突然间转身拐向东南,直往上溪金矿而去。 红线距离上溪金矿越来越近,但是一道又一道的黑线不停的出现,每一次黑线的出现,红线前进的速度就会慢上一分。 到最后彻底停止…… 「王爷来的真早。」刘几从书房的书堆里探出头来,看到李绚,忍不住的伸了个懒腰。 「昨夜就说过了,校尉可以回自己房中的去休息,何必要在这里硬耗呢?」李绚转过身,看向明显是一夜没睡好的刘几,有些好笑的摇摇头。 其实李绚昨晚给刘几准备的房间,就是他自己的卧室。 刘几原本才是这间庄园的主人,即便是李绚如今攻占了这座庄园,但他也依旧只住在最大的客房之中。 毕竟整个庄园的主人居所只有两处,一处是刘几自己的中院,另外一个,就是他儿子刘道的石院。 很可惜,虽然昨夜刘道的石院已经被清理了出来,但那里毕竟曾经满是死尸。 除了一些军中悍卒,没有人喜欢住在那里。 至于刘几的中院,李绚已经让人特别的清理了出来,就是专门让刘几回去住的。 刘几虽然只是天阴教负责一方财货供应的小堂主,但是这样的人物,轻易就能知道天阴教的补给详情。 更何况他的亡妻还是天阴教主媱后的曾经的护卫,对于媱后的了解,也要远超他人。 李绚的心思如何,如今这座庄园的所有人都看的清楚。 但想要让一个人背叛并没有那么容易,李绚如今手上的筹码还不够。 李绚的好心,刘几怎么可能不清楚,但他同样明白,如今整个中院里里外外,每一处可能存在暗格密道的地方都搜索了一遍。 确保没有任何遗漏之后,李绚才将昨夜刘几求肯的那些女侍重新放了进去。 当然,还有在中院里满是暗布的千牛卫和南昌府卫。 除此以外,整个庄园内外数里范围,全部已经被彻底的监控死。 更别说,在他们昨天攻打这里之前,整个庄园对外的暗道已经被全部找出,再没任何遗漏。 任何人别想轻易靠近,任何人也别想轻易离开。 甚至为了防止刘几还有什么连他们都探查不出的暗道里,昨夜被李绚放回去的那些人,每个都被千牛卫严厉的恐吓过。 一旦刘几从庄园逃脱,他们这些人将被立刻斩杀。 这些,刘几都是心知肚明的。 在他没有在那件事情上松口之前,李绚是绝对不会放松对他的一丝监控。 「昨夜传回的消息,那么蓝道一已经身受七处大小伤创,有的是箭伤,有的是他自己从山下摔落时受到撞伤划伤,有几处甚至在致命的要害之上,他已经无力再前进了。」刘几从桌案后走了出来,神色复杂的看向李绚:「王爷,你的目的……」 「该差不多走最后一步了。」李绚淡定的点点头,转过身,看着刘几一脸复杂的神色,李绚平静的说道:「校尉可能有所不知,本王一开始只过是单纯的觉得上溪金矿不好攻打而已,那里如今已经被人挖到了地下七十多米的位置,本王可不想去那种地下冒险,所以就只能用诛心之法了。」 刘几的脸色顿时有些讪讪,神色之间闪过无穷的忌惮。 对于李绚的攻心之术,刘几用算是亲身领教 了。 李绚从抵达东阳城的一开始,就已经开始摆布起了心思手段。 顾潭,李定一,康尧,黄子铭,习应等人,不知不觉中,全部落入了他的掌控之中。 之后的天阴教暗线,丽春院的鸨母苏眆,还有第二天的菜市口的死囚,观看死囚的天阴教徒,甚至在远处云德楼的刘几,全部都被李绚的攻心之术所影响。 如今蓝道一死在上溪金矿的门口,谁知道里面的天阴教徒会被逼成什么样子。 「王爷的诛心之法,所能达到的程度,必然会出乎所有的人预料,如今但看王爷打算结达成怎样的结果了。」刘几忍不住的对李绚拱拱手。 李绚回过看,看向墙上的地图,然后淡淡的说道:「上溪金矿的背后,虽然是越王府,但是站在台前的,却是钱家,婺州四大家族之一的钱家,钱家在整个婺州都有极大的田产和财富,而且都是不义之财。」 说完,李绚摆手在,转身朝门外走去。 半空中,李绚甩下一句:「本王今日要回东阳县城一趟,就不多陪校尉了,校尉今日请自便。」 自便,哪有什么自便, 刘几忍不住的回头,看向墙上上溪金矿的位置。 杀鸡儆猴。 钱家才是那只猴,甚至有可能钱家会变成那只鸡,就如同今日的刘家一样。 刘家背后和中书舍人,北门学士刘祎之有牵扯。 钱家背后和越王府有牵涉,可这些在这位南昌郡王的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 他们在整个婺州四大家族中是最弱的。 站在东阳江岸行,李绚看着一箱箱的档案和文卷,朝着一旁的王勃和杜必兴问道:「从刘家搜到的所有田产地契,还有整个东阳的田产实况,都在这里面了吧。」 「基本全在了。」杜必兴的眼中还有一丝红色,对着李绚拱拱手说道:「回奏王爷,这刘家虽然沟通谋逆,但在一些事情的处置上的确大方的很,不少普通百姓的欠款说免就免了。」 「的确,也难怪四里八乡的百姓全部都感恩他们呢。」李绚摇摇头,说道:「看样子,今日回到东阳,我等也少不了要向他们学习一番。好了,不提了,登船。」 李绚率先踩着木板上了官船,王勃和杜必兴两人紧跟而上。 「二位先生,还是先找个地方好好的休息一番,这里去东阳县城大概还有个半个时辰,略微休息一下还是可以的。」李绚温和的对着王勃和杜必兴安排。 他们两人带着南昌王府的府吏,还有东阳县户曹的人,以及从刘家找出的账房,仔仔细细的算了一夜之后,才把这些东西全部都算清楚。 「遵令!」王勃和杜必兴很客气的行礼,然后转身前往船舱中休息去了。 李绚站在船头,看着逐渐远去的刘氏庄园,陷入沉思。 不得不承认,刘氏当初在这座庄园的选址上,的确很是花费了一番心思。 这里可以是州城到东阳县城的必经之地,一旦截断了这里,然后又在四周布下哨骑的话,那么即便是人数再多数倍,也休想轻易攻破这里。 想想,一旦被天阴教拿下东阳县丞,李绚即便是率大军前来,必会被阻在这座庄园之外。 在这座庄园之外,也少不了会有一场恶战。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到时即便是攻破了这里,攻打东阳城也会更加的困难。 反之,亦然。 「这个地方,你不想还回去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李绚的背后响起。 李绚回身,赫然就看到了梁茯苓穿一身青色男子长袍,俏生生的站在那里,但是看向李绚的眼神中,却 充满了看透人心的力量。 李绚直接点头,他面色凝重的说道:「这个地方利用的好,将能死死的拖住天阴教的主力,所以,最起码,在这场战事结束之后,本王是不会将这里还回去的,今日回到东阳,就要和东阳县的诸官,好好的商量一下这里的处置了。」 东阳县的那班人,或许在其他事情上差上一点,但是这些讨价还价的事情也很擅长。 不过还好李绚的身份不止一重。 官船停靠在码头之上,已经有数量马车在码头上等候了。 李绚看着手下人将一本一本的卷宗装上车,然后才跟在马车之后,缓缓的朝东阳县衙而去。 骑马缓行在东阳县城的街道上,李绚的目光上下扫过。 整个县城的街道上空空荡荡,只有少数人在购买吃食,然后又快速的返回家中。 天阴教的事件,整个东阳的影响很深。 几乎每一家都有人信仰天阴神女,而就在昨日,几乎每一家都有人抛弃了对天阴神女的信仰。 可以说在这一时之间,人们的心思格外的空荡,这种信仰缺失的问题并没有那么好弥补。.. 不过说到信仰问题,李绚也算是专业对口。 前方的马车停在了县衙门口,李绚缓缓的打马上前。 县丞顾潭,县尉康尧等人,带着一众东阳县衙的官吏,立刻上前,拱手施礼:「拜见王爷,王爷千秋。」 「诸位请起。」李绚对着顾潭招招手,顾潭立刻上前,李绚直接说道:「顾县丞,现在,以县衙的名义,去请城内道佛两家的高人,去为昨日死去的百姓祈福做道场。」 「王爷这是要安抚人心,下官倒是忽视了。」顾潭立刻就明白了李绚的想法,紧跟着拱手问道:「王爷,此时要不要单独请道门的诸位真人?」 「看样子,本王昨日给县丞留下的印象还是很深的吗?」李绚淡淡的笑笑,说道:「不必如此,东阳虽然并非大县,但想要在短时间内安抚全城百姓的心思,本王还唯恐有所不够,哪里会只请道门众人来。而且这天下人心不一,各有所好,还是不要强行为之的好。」 「王爷所言甚是。」顾潭立刻对着李绚敬佩的拱手。 李绚点点头,看着一侧的田产文卷,叹声说道:「昨夜必兴先生和子安先生带着众多差吏,花费了整整一夜的功夫才将这些东西整理出来,着实辛苦。」 「下官必定上本为必兴先生与子安先生请功。」顾潭虽然语气真挚,但是目光却还是忍不住的落在了那些文卷上。 李绚忍不住有些好笑的说道:「不要看了,这些东西,马上就到了要分的时候,不过这其中的真假也还是要好好的分辨一下,千万要做到无有任何错差。」 「喏!」一众东阳府的官吏同时拱手应诺。 第三百章 与民分利,与官分利 公生明,廉生威。 熟悉的黑底金漆匾额之下,李绚端坐在县令正座之上,目光难得温和的看着公堂下的众人。 东阳县丞顾潭,县尉康尧,司兵,司仓,司功,司士四曹参军,县学教谕,祭酒,一众人全部恭敬的站立其下,脸上都带着一丝喜意。 其他的捕头佐吏,在站在公堂下的大院正中,所有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 三个盒子被摆放在公堂的桌案上,李绚的目光一直在这三个盒子上不停的流转。 婺州刺史令箭,婺州别驾官印,还有东阳县令官印。 「从前日开始,两天两夜,诸位都辛苦了。」李绚有些感慨的抬起头,神色之间百感交集。 这一次他好不容易抓住天阴教行事的节奏间隙,一动手,立刻就摧毁了他们在东阳的几乎所有布置。 「王爷辛苦。」在场的众人,同时对李绚拱手行礼。 「诸位辛苦!」李绚轻松一口气,说道:「这一次之事,本王已经记下,等到天阴教之事了结,必定上奏中书会大家请功。」 「多谢王爷!」县丞顾潭,还有县尉康尧等人拱手,同时一喜。 他们这番在东阳如此努力协助李绚的原因,除了天阴教之乱一旦发生,对他们极为不利之外,协助李绚在动乱发生之前,就将其平定,同样能够给他们带来不小的功勋。 尤其是顾潭,只要李绚将眼前之事一五一十的报上去,不管是他婺州别驾的职位,还是李绚当朝郡王身份…… 又或者他是当朝左相刘仁轨的孙婿身份,都足够保证顾潭能够稳稳的坐上县令的位置。 顾潭往上一走,在场的众人,都有机会往前走上一走。 「东阳危局了却一半。」李绚看向顾潭,笑着说道:「顾县丞,回去之后暂时的给大家发点小福利,刘氏被抄家,本王直接插手,让诸位少了发财的机会,暂时让顾县丞稍微弥补一下,等到这一次的夏收完全结束之后,该如何奖励,顾县丞详细写个本子,本王能批尽量批。」 李绚呈奏朝廷,能够放于朝堂诸公眼前的,只有顾潭、康尧等人,甚至他所能写的,也只有顾潭等人,对于其他人他甚至都不认识。 故而对于在场更多的东阳官吏来讲,顾县丞的这本奏报,才是最实在的。 「多谢王爷!」在场众人脸上的喜意更重。 「但是!」李绚脸色神色一肃,然后看向众人说到:「好了,现在谈正事。康县尉。」 「下官在!」康尧立刻上前一步,拱手行礼。 「昨日之后,天阴教在东阳,还有多少信徒?」李绚的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冷冽 他想要知道,经过了两天勾心斗角的厮杀之后,天阴教在东阳,是否已经被彻底的赶尽杀绝了。 「回禀王爷,昨日菜市口后,下官一共抓捕了三十六名天阴教徒,只有其他众人,尽皆放毁弃了家中的天阴神女石刻,雕像,画像等物,如今的东阳,除了狱中被关押的,便再无其他天阴贼寇了。」康尧面色之中露出了凛然之意。 李绚的诛心之法的确够狠,如今街面之上,几乎找不到任何一个天阴教徒的踪影。 甚至现在但凡出现一个天阴教徒,立刻就会被之前那些抛弃天阴神女信仰的人穷追猛打。 这种情形即便是康尧之前都没有想到,每当想到这一幕,他都有些不寒而栗。 听到康尧如描述,李绚感慨一声,说道:「本王也未有想到会是如此啊。」 一句话之下,在成众人的脸色各自异样。 如今的天下,道门是显教。 能够汉末三国,魏晋二朝,到五胡乱华 ,一直到大唐盛世,道教成为天下最大的宗教,多少年以来,不知道和多少邪门歪道打过交道,不知道摧毁过多少的信仰,这其中对人心的琢磨到了极致。 李绚这个南昌郡王,可不像其他的宗室王族只是在道门挂个名,而是实实在在成为了道门弟子。 得到了正统的道门传承。 起码道门伐山破庙,禁绝yin祀那一套手段,众人算是见识过了。 无人不敢拜服。 一时之间,整个公堂之上,一时间彻底的寂静了下来。 李绚点点头,说道:「这样吧,下午开始,民众可随意的出入县城,不必再加约束,告诉各村镇的坊长和里长,从明日开始禁绝各类天阴神女的传承,胡捕头,你的人,跟着下乡,别让那些坊长里长,欺赖百姓。」 「遵令。」胡积立刻上前一步,恭声应诺。 「剩下的,便是彻底封锁上溪金矿的里外一切通道,任何人都不准上山去,任何从山下下来的人,即刻捕入狱中,若遇反抗,即刻射杀,断绝内外一切消息。」李绚的目光转到了习应身上,眼神中含着别样的意味。新 司兵参军习应立刻上前一步,拱手道:「下官遵令。」 「天阴教之事便暂时到此为止。」李绚转头看向了一侧的顾潭,沉声说道:「顾县丞。」 「下官在。」顾潭上前一步,面色恭敬。 「本王昨日已经下令,令东阳地五百亩以上的人家,自报两年来所有一切的田产变化,可已经完成?」李绚的面色开始冷冽起来。 他在天阴教时间上做那么多的动作,就是为了今年的夏收,而夏收的基础,则是白簿和黄册。 若是放在其他时候,白簿和黄册出了这么大的问题,整个县衙上上下下全得要被撸个遍。 但是现在有天阴教背锅,县衙的这些人所需付出的代价要少的多。 若是白簿和黄册之事,还弄不妥当,那么就别怪李绚下狠手了。 顾潭拱手说道:「回禀王爷,在昨日通报了天阴教一事后,东阳世家揭发了大量刘家侵吞土地田产的证据,在茶市口一事之后,东阳世家主动交出了家中这三年来所有的贷契副本,如今和三年前县衙存留的旧档对照,一切已经清晰明了。」 「如此便好。」李绚微微松了口气,他的目光落在了放在公堂一侧的十几个箱子上,沉声说道:「刘家这十余年来,在东阳弄到的所有田产都在这里了。」 李绚一句话说完,在场的众人,立刻眼睛绿油油的看向了那堆箱子。 要知道,那里面可是有着超过两成的东阳田产,数目之多,不知道让多少人眼红。 「咳!」李绚一声咳嗦,将众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然后他才接着说道:「这里面有一部分,是要退还给超贷刘家的普通百姓的,只要他们出所贷款项的本钱,便能够将田产拿回去,但是,拿回去之后,这部分田产今年的夏税,就由他们交了。」 李绚一提到今年的夏税,在场的众人,面色顿时就是一肃。 其实他们对于李绚按照本钱将田产退回给百姓,多少有些不满,因为这样一来,就少了他们从中渔利的机会,可是当李绚提到夏税的时候,众人立刻就醒悟了过来。 百姓这是一下子要出两份钱,虽然说之后的田产收获可以抵消一部分,但这中间,也少不了东阳官吏上下其手的机会。 「顾县丞如无意义的话,之后便发布榜文,照此执行。」李绚身体微微靠后,询问的看向顾潭。 顾潭立刻拱手:「下官无意义,一切照上官之命行事。」 上官两个字,让李绚一听立刻满意。 顾潭 的意思很明确,这是婺州东阳两级官衙自己的事情,和南昌王无关。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随即他面色沉凝的说道:「眼下之事,最重要的便是今年的夏收,天阴教之事在东阳虽然暂时告一段落,但其在外界仍在,一旦被其反扑,手段必然狠辣,若是有人苛待百姓,给天阴教趁势而且的机会,那么就别怪本王以天阴逆贼的罪名对待了。」 李绚最后一句话说的很冷。 一句话之下,在场众人顿时凛然。同时拱手:「下官遵令!」 「嗯!」李绚点点头,然后目光重新落在那些箱子上,沉声说道:「除开退还给百姓的,其他剩下的,有的要归入县库,作为明年的永业和口分田,有的要归入州衙,别有区处,最后还有一部分要上交中枢,户部,尚书省,还有陛下天后那里,都要所有交代。」 「下官听从王爷安排。」听到李绚这么说,在场众人心里最后一点小心思被彻底的打灭了。 他们或许的确还可以从中得利,但是别忘了,上面还有州衙在虎视眈眈。 此外还有,户部,尚书省需要打点。 最重要的还是圣人和天后。 这中间若是一个细节处置不当,到时候被抄家灭门的就该是他们了。 这种事情他们经历的最多,自然知道李绚这种做法是何等的老道。 李绚处置妥当,他们这下是彻底的佩服了。 「最后还剩下一部分今年刘家放出的契贷,还是之前一样的处置,三十贯以下的,百姓只需要将本钱还回,便可将契贷拿回去,三十贯以上的,东阳县可适当收取一些利钱,一百贯以上的处置权归于州衙,诸位若是无意义的话,顾县丞,照此发榜吧!」 李绚的话音刚落,县丞还没有说什么,这个时候,一道人影便已经站了出来。 一个年近六旬,胡子花白的绿衣长者站了出来,站在顾潭身侧,目光汹汹的看着李绚:「王爷既然要做好人,为何不将好事做到底,将这所有的契贷全部取消,如此一来,百姓便能达到最大的好处。」 李绚的身体坐正了起来,右手手指轻轻的敲在了桌面之上,一下一下。 第三百零一章 慷人之慨,僭越之罪 整个公堂之内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老者。 李绚坐在公堂之上,目光扫向其他人。 一些心思狭窄阴暗之人眼中已经闪过一丝怨毒。 转头看向东阳教谕,李绚面色严肃,同时伸手朝洛阳方向一拱:「庞教谕是吧,先生教礼之人,应当知晓,此等之事,那是圣人和天后,又或者是太子,才能下赐的恩典,本王虽为郡王,但丝毫不能逾越,否则就是僭越立死之罪,还望先生宥谅。」 庞建益是东阳县教谕,统管东阳所有一切教育科举事宜,位在祭酒教授之上。 他的话很重,但李绚的话更重。 庞建益的脸色微微凝重下来,他没有想到李绚话虽然客气,但语气里,竟然直接扣下这么一顶大帽子。 他想要继续反驳,让李绚能多多体谅一下民生的艰难,但却再也无法开口。 如果是其他的理由,庞建益还能开口,但礼法,他丝毫反驳不得。 看着庞建益已久站在那里,丝毫不退,李绚额没有多理他的意思,直接看向顾潭,沉声说道:「顾县丞,还有第三件事情,便是募兵。」 李绚看着在场抬起头,满脸愕然的众人,然后从身上掏出一块虎头大印,平放在台案之上。 李绚冷声说道:「本王现以检校会稽府果毅都尉的身份在东阳境内募兵五十,弓马刀枪娴熟者优先,所募之兵待遇等同会稽折冲府府兵,在战时,一应待遇与会稽折冲府等同,战时记功,战后有功之士,可直入会稽折冲府任职。」 李绚这一番话,让在场众人,面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李绚检校会稽府果毅都尉的身份在他们眼里并不秘密,之前李绚调动围攻刘氏田庄的兵士,所用的,就是会稽折冲府府兵的身份。 但是李绚在东阳征兵,这让他们不由得感到意外,但又有些担忧。.z.br> 如今,东阳城虽然是已经清除了天阴教的隐患,但谁也无法保证天阴教究竟什么时候就会卷土重来。 一旦天阴教卷土重来,那么东阳城怎么抵抗。 顾潭本来已经做好了之后进行大发役兵的准备,可是现在李绚却提了出来。 他把兵都征走了,东阳怎么办? 顾潭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为难之色,抬起头,他的目光刚要看向李绚,但在一瞬间,就不由自主的落到了李绚身上的四枚印章上,脸色顿时一肃。 那是婺州刺史令箭,婺州别驾官印,东阳县令官印,还有如今的检校会稽府果毅都尉的官印。 然而这仅仅是李绚的一部分身份,他还是当朝郡王,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检校鸿胪寺卿。 光是这一系列的官职,就知道皇帝对李绚究竟有多信重。 顾潭略作思索,然后小心的拱手,询问:「王爷所说,只在东阳募兵五十,可是为真?」 「不假。」李绚点头,说道:「本王要求甚高,东阳能够合乎资格的能有五十人便已经非凡,其他人,本王已经行文到义乌,磐安和永康三县,让他们各县准备十名弓马娴熟的年轻男子,到时再到州城招募一些,武义,金华,浦江,兰溪等地再招募一些,加上本王麾下已有人员,便能凑足三百精卒。」 如今在李绚等地麾下,从扬州而来的老兵和府兵一共有五十人,后来又在杭州招募了三十人人,如果再算上隗家船队中,将来也会被编入府兵中的人员,他麾下的折冲府精锐已经超过百人。 除此以外,东阳五十人,其他各县大概各招收十人,差不多能够招募够两百三十余人。 剩下的便是州城之中,李绚必须要为婺州州城留足名额。 「王爷这要求恐怕非是一般人所能达到,这恐怕得一些良家子弟,甚至是世家子弟才行。」县尉康尧立刻就意识到了李绚没有说出了隐意。 这天下间,普通百姓哪里有机会去练什么弓马,真正弓马娴熟达到,都是各大世家子弟。 李绚这除了招揽兵士以外,同时也在招揽人心。 不,不仅仅是如此,他还在隐隐的辨别敌我。 若是那些不愿意让自己子弟加入到李绚麾下的家族,恐怕立刻就会让李绚的黑名单。 顾潭完全可以肯定,他们这位腹黑无比的南昌郡王,一定会这么干的。 「可行吗?」李绚似笑非笑的看着顾潭。 顾潭微微苦笑,说道:「此事可行,下官原本打算以县衙的名义招收一部分役卒,不过现在看来,以那些人的高傲,未必会加入役卒,他们跟随在王爷麾下,也能减轻本县一些压力。」 李绚所要的这些人,根本就不是顾潭能够留下得了的。 即便是强行让他们加入到役兵当中,最后也只会带来一堆麻烦。 李绚点点头,说道:「余修撰已经起草了一份公文,过会他和顾县丞共同盖印便可。」 稍微停顿,李绚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本王需要暂时的征调绿柳庄园为练兵之地,顾县丞一会也签一下文书吧。」 顾潭眉头微微一挑,下意识的问道:「王爷不是明日就要离开东阳吗?」 「本王离开,并不意味着会稽府的府兵也离开,他们还需要训练。」话音稍微一定,李绚面色严肃的说道:「此外,东阳的事情还未彻底结束,暂时的留一部分人手在,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 上溪金矿,顾潭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以他对李绚的了解,李绚暂时的不对上溪金矿动手,恐怕也是别有算计。 突然,就听李绚话风一转,脸色担忧的说道:「顾县丞,虽然夏收还有数日之后才开始,但本王还是想要去田间地头看看,不知道东阳哪一地的粮食已经开始收割,本王去看看,还有户曹衙门的人,也跟着一起去,本王要看看你们一贯的收税之法……」 说到这里,李绚稍微停顿,然后说道:「本王明日便要启程赶赴州城,若是不去田间看一看,多少有些不放心。」 顾潭站在一侧,这时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拱手:「下官遵令,下官即刻安排。」 李绚点点头,目光落在一旁的箱子上,然后目光看向一侧:「余修撰,子安先生,必兴先生,三位一起和户曹诸人,还有县学的学子一起,将两边黄册田产相互对照入库吗,傍晚之前,本王要一个结果。」 「遵令!」余泽,王勃,杜必兴,三人同时拱手。 下面的检校户曹参军的习应,负责帮忙的程子谱和一众县学子弟,同时拱手应诺。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然后面色说道:「这些东西,即便是从刘家抄家得来的,也未必一定准确,只能暂时如此为何,将来早户曹征税之事,尔等还等谨慎,若是不锁错漏误差之处,当由顾县丞亲自处置。」 「下官遵令。」顾潭再度拱手。 李绚从县令位案上站了起来,然后在场的东阳县一应官吏,面色凝重的说道:「诸位,你们应当知晓,此次夏税之重,要重于往昔,偏又逢天阴逆贼作乱,不能苛求百姓,所以为了大局着想,还请你们诸位收敛手脚,若有什么,待夏收过后再说……若有人一意孤行,那么就也别怪本王下手狠辣了,切记切记。」 「属下遵令。」在场众人顿时凛然,现在他们可不敢小看李绚的任何话。 这位南昌郡王在东阳仅仅两天,就造成了常人无 法想象的恐怖杀戮。 这种时候,谁敢胡乱大意。 但真的吗,真的没有人敢肆意乱为吗? 李绚的眼神逐渐变得幽微起来。 县衙后台之中,李绚一个人坐在床前读史,就在这个时候,门口李竹的声音响起:「郎君,东阳教谕程子谱求见。」 「请进吧。」李绚放下手里的书籍,合上,放置一旁,然后才抬头看向门口,然后就看到东阳教谕程子谱从门口走了进来。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十六七岁,穿着绿色襦裙,看上去有些婴儿肥,花样年华的女子。 「见过王爷!」程子谱对着李绚拱手,然后侧身介绍道:「这是小女程烟。」 「程烟见过王爷!」女子程烟微微俯身,面目俏丽,眼神清明,和婴儿肥的脸相颇有不符。 程烟就是当初和刘道定亲的女子。 李绚眉头微微一挑,看向程子谱问道:「先生今日何故携女来此,可有他事。」 程子谱有些苦笑的说道:「回禀王爷,下官此来也是无奈,因下官主动写退婚之书,故而东阳城中,对下官和小女已有不少流言蜚语,所以下官暂时的让小女避避风头,希望王爷能携她一起去州城,下官内兄在婺州州衙,任职士曹参军,故请托王爷带上小女一起前往州城。」 李绚的目光落在了程烟的头上,一个词条立刻跳了出来。 【程烟,十七岁,婺州东阳人,父程子谱,东阳县教谕,为人娴静,喜读书!】 【可撩】 李绚看着【可撩】两个字,心里忍不住感到有些好笑,这两个字都多久没有出现了。 好吧,如今哪怕仅仅是为了这两个字,李绚也要将人留下。 东阳到州城,虽然距离不远,但若是女子单独一人行进,难为会出事,让她跟在李绚,也是图一个安全。 「如今的婺州,虽然看起平静,但暗地里波涛汹涌,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大的变故发生,先生多做考量,也是应该的,本王允了便是。」李绚笑着答应了什么,不过一件小事。 「多谢王爷!」程子谱微微一躬,神色有些为难的说道:「下官冒昧,不知可否为小女求一内官文书之职。」 李绚眉头一扬,随即恍然的说道:「原来先生是在担心刘家子,这才会如此……好吧,令千金就先跟在本王身边,暂时充作文书记事,整理文档。」 刘道直到现在还在上溪金矿之中,随时虎视东阳。 李绚虽然已经不再将刘道放在眼里,但程家却依旧担心。 考虑到程家之前果断的签下了和刘家的退婚文书,李绚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多谢王爷。」程子谱长长的松了口气,转身看向程烟。 一瞬间,神色满是感伤和愧疚。 第三百零二章 淋尖踢斛,百姓之痛 东阳城东北,劲风扫过一片茂密的桑林,带出阵阵哗响。 一队官府兵丁捕快,从桑林一侧的大道上冲了出来。 缁衣捕快先行,白蓝短袍的役卒税吏随后,穿着红衣金甲的千牛卫紧随在后。 数十匹高头大马环绕之下,是一辆两驾的黑架马车。 马车之内,李绚目光抬起,看向坐在对面,一身浅绿色襦裙,面容俏丽、气质温婉的程烟。 「王爷!」程烟将手里的案卷向前平放,推向李绚,同时沉声说道:「黄家是东阳现存最古老的家族,他们从先秦开始便已经定居东阳,数百年下来,早已经是开枝散叶,人丁遍及整个东阳,读书从军,务农从商,尊老扶幼,内外一心……」 稍微停顿,程烟目光看向车里的其他人。 县丞顾潭,县学祭酒程子谱,现在也坐在马车之内。 程子谱则和女儿并排而坐,坐在他对面的是顾潭。 顾潭和李绚并排而坐,坐在李绚对面的,是程烟。 程烟目光很清亮,她谨慎认真的说道:「王爷,黄家在东阳并不跋扈,其所占田亩在东阳亦非多数,然而其所有,却是整个东阳最肥沃的土地,族中上等人家颇为不少。」 顾潭赞同的点点头,说道:「多年来,很多人都打过黄家田地的主意,但最后都不了了之,黄家并不好惹。」 李绚从程烟手里接过案卷,同时开口问道:「黄家如今在朝中,官职最高的是谁?」 「回禀王爷!」顾潭有些苦笑的摇摇头,说道:「黄家在朝中并无关系,他家如今最出色的子弟在湖州任职县丞,据说已经颇有能力。」 李绚微微颔首。 黄家虽然是东阳出色的豪族之一,但也就声名也就只能在婺州本地传播。 一旦离了婺州,能力的子弟,也只能是一任九品县丞。 顾潭已经是整个顾家最边缘的子弟之一,但他同样是一任的九品县丞。 家族的助力在官场上表现的尤为明显。 除非是生逢乱世。 「黄家在数天前就已经开始夏收,是整个东阳最早的,当时族长黄仁还邀请下官下地开镰,下官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也还是厚着脸皮前往了。」顾潭话虽然是如此说的,但人却一点不好意思的模样都没有。 像这种夏收开镰之举,极具象征意义,一般都是由县令亲自负责,但是如今却由顾潭来做。 只此一下,顾潭想要成为县令的心思便已经昭然若揭了。 有野心不是坏事,有能匹配野心的能力就行,最好是还能带上一些关爱百姓的心怀。 「今日准备仓促,整个东阳也只有族长黄仁一家的稻田收割完成,其他的有的只是刚开始,有的甚至还需要到七月。」顾潭稍作解释。 李绚认真的点头:「的确如此,土地各有肥沃贫瘠,稻种各有好坏,种植之法也有优劣之分,为人也有勤劳懒惰,能够最早成熟的,必定是样样最好的,而落于最后收割的,也未必就是个人原因,本王省的。」 李绚并非是对农桑一窍不通之辈。 不管是蜀中彭州的彭王府稻作,还是南昌南昌王府的田地,这些年都早就已经交由李绚来处理。 彭王妃欧阳氏,在教育方面颇为用心,很早就让李绚开始历练。 亲课农桑,兴修水利,间划田距,施肥养地,赋税收取,每年都是他亲自主持完成。 对于其中的样样弊政,李绚同样也是心知肚明。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突然间停了下来。 此时,就听外面李竹的声音响起:「王爷,黄家镇到了。」 「嗯!」李绚点点头,掀开车帘率先走了出去。 一座古朴四方的村镇出现在李绚眼前。 四周随处可见桑麻林田,不远处还有一湾不小的碧湖横卧在小镇东北,风光迤逦。 站在村镇出口,能清楚的看到四处光着屁股蛋子,在不停攀爬嬉闹的孩童。 一旁有老叟和老妪在不时的盯着,露出了和蔼的笑意。 这个孩童的父母,现在这时候已经去了田间地头,开始分批的收割已经成熟的稻子。 这些稻子在收割之后,还要晒干筛干,然后官府的官吏才会上门收税。 这是每年最大的事情之一,没有任何人敢有丝毫轻忽。 「见过上官,不知上官驾临,老朽惶恐!」一名黑发白须的长者,面色有些焦急的大踏步从远处而至,老远就对众人打招呼。 到了近前,老者赶紧拱手:「老朽黄仁,见过诸位上官!」 东阳黄家的族长黄仁,看上去面色红润,声如洪钟,身穿一身的灰色长袍,还有一点儒雅的姿态。 他看向李绚等人的脸上满是恭敬,但也只有恭敬,并无其他。 「黄翁,这位是新任婺州别驾李郎君,此次前来,主要是来查看婺州的夏税收取之事。」顾潭客气的拱手回礼,说道:「如今整个东阳,也只有黄翁家中完成来夏稻的收割,故而本官亲自带人来收取黄翁家中的夏税,虽比往年有些提早,但还请黄翁体谅。」 「这倒是无妨,毕竟历来,吾家的夏税总是整个东阳第一户,无非就是早个几天。」黄仁说完之后,对着李绚拱手行礼:「老朽见过别驾郎君,老朽有些糊涂,别驾一职不是在贞观年间,就已经改为长史了吗?」 「这是陛下在今年重新启用的,尚不到一月时间。」李绚温和的对着黄仁还礼。 但是他的眼神中却闪过一丝厉色。 若是说这黄仁近些天对东阳县城的情况并不关心,所以并不知道李绚这个南昌郡王婺州别驾的到来情有可原,可是他不应该不知道婺州刺史被刺,长史当场丧命这样的大新闻。 这种情况下,朝廷重新启用别驾一职,用心为何,有心人,自当一眼看透。 倚老卖老啊! 「好了,黄翁,我等也不必在此多说,还是让人准备,开始今年的夏税验收吧。」顾潭直接将话题重新拉了回来。 「遵令!」黄仁先是躬身应诺,但随即有些难色的说道:「老朽还需要一些厚生帮忙,不过他们眼下都在田间……」 「不忙,本官也正好去田间地头看一看,地税天下根本,不可耽误!」李绚的笑容依旧温和。z.br> 然而站在一旁的县丞顾潭却丝毫不敢怠慢,上前一步,对着黄仁低喝道:「还不赶紧头前引路。」 顾潭并不知道李绚心里究竟卖的哪葫芦药,但他知道,他们的这位新任别驾,历来就不是那么好对付。 仅仅两天时间,整个东阳就被他弄的天翻地覆,谁知道他此刻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一言一行,都得小心注意。 「遵令!」黄仁虽然不知其意,但还是老实的带着李绚一行人前往田间地头。 农田阡陌,绿色幽幽,农人起伏,水牛长嗡! 「今年的收成看样子是不会差了。」李绚在满是半熟水稻的田间地头转了一圈,最后满意的站在了路旁。 然后李绚看向黄仁,说道:「黄翁,我等去家的地里去看一看吧。」 黄仁有些苦笑的拱手:「老朽田里的稻子已经全部收割,现下也不知道有些好看的。」 「无妨,走,头前带路。」李绚 淡淡的一笑,神色微冷,黄仁无奈只能迈步带着众人前往。 很快,一连片空旷的水田就出现在李绚的视线当中。 水田当中的所有稻子果然已经全部被收割一空,而且已经有好多天了。 「黄翁这稻田,大概有多少?」李绚忍不住看向了黄仁。 「五百亩,这都是家中几十年来积累下来的。」黄仁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无妨!」李绚摆摆手,神色平静的摇摇头。 大唐开国以后,高祖在武德七年曾有的律令规定:每个丁男、中男授田1顷,即为百亩,其中80亩为口分田,20亩为永业田。 20亩为永业田可由家族传承,亦可以相互累加,同样可以交易买卖,但口分田是朝廷租给百姓的,所以不许买卖。 黄仁家中传承最多不过三代,最后160亩,可如今,李绚眼前竟有五百亩田。 黄仁的几个儿子都已经各立门户,然而眼前这片东阳最肥沃的良田都是属于黄仁一人的,这里面的深意昭然而揭。 不过一族族长,带领族人在这个世上挣扎拼搏,多一些田产也是应该的。 「走吧,我等回去……」李绚话还没有说完,刚要走的他忍不住的看向了另外一侧,那里有一片只剩下小半亩还没有收割完的稻田。 稻田里的水稻已经完全成熟,里面还有数人在忙碌,李绚有些好奇的问道:「这是谁家的?」 「这是老朽族侄黄白的田产,有八十亩,如今也快要收割完毕了。」黄仁脸上笑的很勉强。 李绚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看向身后:「去寻把镰刀来,虽然晚了,本王今夏也要亲手割下一株稻穗,然后带往州城。」 「遵令!」李竹立刻去寻找镰刀,很快就找了回来。 李绚对着顾潭和黄仁点点头,然后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便径直步入了水田之中,走到了水田深处,亲手割了一株稻穗回来。 与此同时,黄白一家人也跟着李绚一起返了回来。 「本官问过了,他的稻谷已经晒干了一部分,足够抵缴今日的夏收,今日便一起收了吧。」说完,李绚对着顾潭点点头,然后率先朝村镇走去。 后面的黄白有些畏惧的对着黄仁拱手:「四叔!」 黄仁深深的看了黄白一眼,一挥衣袖,淡漠的喝道:「走吧,回去。」 黄仁的田地本就在村庄边缘,不多时,众人已经回到了村庄之中,。 此时户曹的兵丁在大空场上,已经准备好了大斛,开始进行收粮纳税。 一旁的黄仁家人很快将粮食放进斛里,谷堆被刻意堆成了尖堆型,一旁的税丁立刻开始称重。 李绚看了一眼,就不再关心,将不远处的黄白儿子叫了过来:「你叫什么名字,学业如何。」 「小人黄希,见过上官,小人如今已经开始诵读千字文……」黄白的儿子看起来很有些聪明伶俐,虎头虎脑的,看上去很喜感。 李绚也不理那边热火朝天的收税场景,只是在一个劲的考教黄希的学问。 一个家庭,最大的出路便是考学。 哪怕仅仅是进士,状元,也足够改变这样一个良家子弟一家的前途未来。 突然间,就听能「砰」的一声传来,李绚皱着眉头转头,就看到一名年轻的税丁一脚狠狠的踢在斛壁上。 就这一下,超出斛壁的部分谷粒立刻就倒在地上。 一旁站着的黄仁神色间莫名的有些复杂,但却一直都没有开口 李绚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狠狠的盯了那名税吏一眼,然后才又像是若无其事一样的看向了黄希,继续 考教他的学问。 见到李绚没有发作,四周的众人,才稍微松了口气,纳粮继续。 一切竟然有序,就在众人全都松了口气的时候,又是突然「砰」的一声再度响起。 李绚侧过头,眼神中,已经带上了一丝杀意。 空地中央,又是刚才那名年轻的税丁,一脚踢在了斛壁上,谷粒哗啦啦就落了下来。 看到李绚注意过来,年轻的税丁脸上立刻满是尴尬和赔笑。 而在税丁的旁边,站着的是黄白夫妻二人,此刻他们脸上的神色已经哭丧若死。 第三百零三章 一斤一杖,百斤要命 金黄子稻谷流了一地,洋洋洒洒,厚厚的一层。 粗略一看,便知有数十斤之多。 李绚站在一旁,脸色早就已经无比的阴冷。 之前的前后踢出两脚的税丁陈翔已经跪倒在一旁,低着头,浑身上下瑟瑟颤抖。 在他的身后,站在的,是一脸赔笑的黄白,他的妻子周氏抱着儿子黄希站在一侧。 即便低着头,李绚也能看到她的脸色十分难堪。 「刚才那两脚,练了很长一段时间吧?」李绚的声音幽幽的在陈翔耳边响起。 陈翔下意识的就要点头,但随即,立刻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浑身一个激灵,满是畏惧的拜服在地。 「淋尖踢斛!」李绚冷笑一声直接揭穿了天下粮吏,最令人恶心的两种手段。 李绚抬起头,收税的广场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聚集的人越来愈多。 这些来自黄家镇的百姓,不知道是从哪里听到了消息,立刻就赶来看热闹。 一开始的时候,所有的百姓有低声的窃窃私语,看向陈翔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同时也带着一丝担忧。 不是在担心陈翔会受到严重的惩处,而是在担心他会逃脱惩处,将来报复起来,将会更加的酷烈。 不过很快,也不知道究竟谁说了什么,许多人下意识惊奇的看向了李绚,眼神敬重的同时,也带着一丝希冀。 李绚对着全场直接扫了一遍,然后目光落在了陈翔身上,眼神痛恨的说道:「你可知,你顺手拿铜尺在斛口上面这么一刮,有多少的粮食会刮到了地上,你这么一踹,有多少的粮食被会踹飞到尘土之中,每一次这么一下,朝廷其中的损失了多少,百姓又损失了多少?」 李绚的目光迅速的转过一侧,落在县丞顾潭和兵曹参军习应的身上,他的眼神如同锋利的刀剑一样,让每一个人都感到异常的不舒服。 「15斤,每一次就是十五斤,若是平时只是偶尔踹一下得到话,本王又难得理会,可是你今天当着本王的面,连续踹了两脚,更别说还有这刻意刮掉的,这些原本应该属于朝廷的赋税,就落入到了你们这些恶吏的怀里。 两成,整整两成税粮被你们从百姓手里,从朝廷的官仓里,偷到了自己家里。 还记得本王今日在公堂上说过什么吗,既然说过了,你们就应该知道这其中的后果,如此,便以谋逆罪斩……」 谋逆,这两个字一出,陈翔的眼里早已经满是惊恐。 一个斩字,更是让他直接趴倒在地。 「王爷,此吏虽然罪恶深重,但还够不上谋逆,还望王爷宽容。」顾潭赶紧站出来为税吏陈翔求情。 不是因为他和税吏陈翔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而是因为在眼下这个时候,东阳县衙真的不能再出事了, 一旦人心动荡起来,别的不说,今年的夏收肯定要受影响 李绚眉头微微一皱,看着趴在那里,被李绚一句谋逆吓得瑟瑟发抖的陈翔,李绚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说道:「的确,判处谋逆确实会让人质疑本王处置过重,既然如此,那么就杖责八十吧!」 「来人!」李绚的话音刚落,两名千牛卫就已经从一旁闪了出来,直接上前就要搀起陈翔,准备拉到一旁杖责。 就在此时,一名发白半黑半白的缁衣老者赶紧站了出来:「还请王爷饶恕他这一回吧,陈翔知错,他以后定然绝对不敢了,王爷,他还是个孩子啊!」 李绚下意识低头去看陈翔,这明明已是个二十多岁的壮汉,为什么还有人敢说他是孩子。 李绚的目光从在场其他税吏身上扫过,看到他们眼中的不安 和畏惧,李绚心里冷笑一声。 「好吧,既然这么多人为你求情,那么八十杖便算了,杖十好了。」李绚轻飘飘一句话,让趴在地上的陈翔脸上顿时无比欣喜起来,长长的松了口气,与此同时,他的眼底也闪过一丝怨毒。 李绚的目光从远处的百姓身上掠过,最后重新落到了陈翔的身上,对着一旁的千牛卫一摆手。 两名千牛卫立刻将陈翔拉到了一旁,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之下,一下一下用力的杖责,很重。新 李绚的目光落在四周这些东阳县税吏的身上,看着他们如释重负的表情,李绚心中的冷笑更甚。 「陈老是吧。」李绚的目光落在了缁衣老者的身上,此人正是东阳县的税吏之首陈木,同样也是税吏陈翔的亲叔叔。 「不敢当王爷如此称呼,王爷称呼小人老陈便是!」陈木对着李绚认真的拱手,神色间满是不安。 李绚在东阳的时间不短,但是他所做的事情,却让同样的所有人都感到不安和畏惧。 「无妨,你的年纪比本王要长数倍,本王称呼你一声陈老并不过分。」 一句话说完,李绚的脸色已经彻底的冷了下来:「本王之前在县衙的时候,就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过,在如今这个特殊的时刻,本王不会去追究诸位的过往之罪,也管不着诸位未来的事情,但是今年,就是今年,所有人在东阳行事,都必须给本王收敛,你们的那些小手段,今年能忍要忍,不能忍也要忍!」 李绚最后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番话的,冷冽的眼神,更是如同钢刀一样,刮在每个人的脸上。 这场的众多东阳县税吏,立刻拱手,满是惶恐的说道:「王爷所言,卑职早已熟悉在心,只是这陈翔年纪太轻,有些东西习惯了,一时难改。」 「习惯了,一时难改?」李绚一声冷笑,随即冷冷的说道:「看来你们这些事情做的真的是不错啊,既然习惯了,那么本王现在就下令。 从今日开始,但凡在收粮之时,刻意导致粮食落入地面之上,落一斤,杖一棍,落十斤,杖十棍,落一百斤,便杖一百。 尔等听明白,只要本王在婺州一天,这条法令,整个东阳都必须给本王一五一十的落实,好好的改改你们的臭习惯。」 李绚的声音如同暴雷一样的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远处的黄家镇百姓,一脸惊喜的同时,也忍不住的窃窃私语起来。 而站在一侧的众多东阳税吏,脸色则早已经变得一片惨白。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就从根本上断绝他们依靠这些老手段从税收中捞取钱财的路子了。 所有人的眼神中都饱含着愤怒,他们这愤怒不敢对向李绚,不敢对向顾潭,便只能对向站在一侧的陈木。 还有另外一边正在被执行杖责,不停哀嚎的陈翔。 「啪」的一声,对陈翔的十记杖责已经执行完毕,两名千牛卫已经扶着屁股血淋淋的陈翔回到了李绚身前。 将陈翔直接扔在了地上,两名千牛卫同时退回到了人群当中。 李绚走到了陈翔的身旁,站定,面色冷肃的看着眼前一地的稻谷,冷冷的问道:「陈翔,你可知罪。」 「陈翔知罪!」十棍的杖责让税吏陈翔的屁股一阵阵的生疼,面对李绚的质问,他不敢怠慢,趴在地上,赶紧回话。 「知罪便好,如此,本王也就不用将你罚到上溪前线役卒当中,也不用直接免掉你的税吏之职了。」李绚轻飘飘的两句话,让陈翔,陈木,还有在场的众人不由得脸色一变。 整个东阳如今唯一可能会发生战事的地方,就在上溪金矿。 送到上溪前线,一不小心,就是死命一条。 被免去税吏之职,同样令陈翔心悸。 这么多年以来,因为这个税吏之职,陈翔明里暗里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如果让人们知道他是因为在南昌王的面前恶意征税,而被南昌王亲自罢免,那么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燃起报复之心。 那样的话,陈翔离死也查不过了。 如今仅仅只是杖责十棍,可以说是天大的恩典了! 「还不赶紧多谢王爷轻恕!」一旁的陈木立刻站出来,对着侄子厉声喝道。 陈翔立刻赶紧趴在地上拱手:「多谢……」 「不忙!」李绚直接一摆手,目光看向在场的众多税吏,然后冷冷的说道:「今日本王已下令,从今日开始,但凡在收粮之时,刻意导致粮食落入地面之人,落一斤,杖一棍,落十斤,杖十棍,落一百斤,便杖一百,此令终须有人执行。」 「陈翔,本王就令你日后监督此事,此后,不管是官吏还是乡绅,但有违此令者,这杖责之事便由亲自执行。」李绚话音刚落,陈翔的眼中已经满是惊喜,对着李绚沉沉一拜:「多谢王爷!」 「王爷!」另外一边的陈木刚想要开口阻止,陈翔已经直接应了下来。 陈木的手伸在半空,眼中已经满是骇然。 李绚淡淡的扫了陈木一眼,然后面无表情的看着陈翔说道:「好好干,日后不仅东阳,就是整个婺州都有你的发挥之地。」 「多谢王爷!」陈翔再度深拜了下去。 李绚一摆手,对着顾潭说道:「此事便如此,继续称税吧!」 喏!」顾潭一摆手,县衙的一干税吏立刻开始忙碌了起来,只是他们看向陈翔的眼神中已经满是忌惮和怨毒。 李绚转过身,对着一旁的黄白一家人招了招手。 黄白立刻有些激动的走了过来,然后对着李绚沉沉躬身:「多谢王爷宽护!」 「这本就是本王该为之事。」李绚伸手拉过小男孩黄希,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脑门说道:「你既然爱学习,日后便早日考上县学,然后由程祭酒教你读书!」 「好!」黄希懵懵懂懂的,只是知道点头,根本听不懂李绚话里的意思。 倒是一旁的黄白,立刻对着李绚拱手,激动的说道:「多谢王爷!」 「嗯!」李绚抬起头,看向一侧的黄仁,似笑非笑的说道:「黄翁,家族和睦,才是家族之幸,也是天下之幸,本王希望你能够记得,另外,三个月后,本王要来这里查看你家的秋粮情况,勿要让本王失望。」 黄白的脸颊不由得微微抽搐,但他还是恭敬的说道:「老朽领命。」 「嗯!」李绚点点头,然后转过身,继续看向眼前的称税之事。 有始有终,他本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第三百零四章 震慑人心,得点小财 黄昏落日,县衙公堂之上。 余泽将一份又一份公告有序摆放在李绚面前,李绚眼睛一扫,然后便一一的盖上婺州别驾官印。 另外一旁,县丞顾潭紧跟着将县令官印也盖在了这些公告之上。 两枚鲜红的大印盖下,这些公告立刻生效。 这些公告里,有关于免去百姓高利贷的,也有让百姓用本钱购回土地的,同时也有今日的禁止掉粮令。 若是仔细深究的话,立刻就能发现,这些全都是利民便民的安民之策。 将这所有的公告过上一遍,顾潭长松一口气,同时感慨的说道:「王爷如今这许多做法,已经彻底挖掉了天阴教在东阳所有一切的造反根基。」 「百姓得利,手中有钱,自然便不会贸然的追随一干逆匪去行逆反之事,我等也能更安心一些。」李绚将官印放在在一旁,目光看向堂下的众多东阳官吏,此刻,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无比肃然。 李绚在黄家镇的做的事情,已经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每个人心里都忍不住的有些焦躁不安,忧心忡忡。 「砰砰砰!」李绚轻轻的敲了敲公案,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然后冷笑一声:「本王知道,淋尖踢斛这种事,虽然是下面的税吏在执行,但你们在场的诸位都有份,故而他们才会如此大胆,可本王已经三番四次的告诫了,却还是有人忍不住动手,就真的那么急不可耐吗?」 「砰砰砰!」李绚忍不住愤怒的重重的砸在了公案上,声音很大。 「下官知罪!」在场的众多官吏立刻拱手认罪。 虽然他们当中难免有人心中不服,但该憋着的,不服也得全憋着。 税吏陈翔的惨烈下场已经给了他们足够的警示。 而且这个人每天还会在他们眼前晃荡,每次看到这个人,他们的心里就忍不住一寒。 他们这位南昌郡王,在诛心一道上用的是太狠了。 可怜的陈翔,他根本就不知道,就白天在黄家镇短短时间里发生的一切,他这一辈子就都已经被彻底的锁死,再没了任何翻身的可能。 本身就是他耐不住性子,才让整个东阳的税吏都失去了今年发财的机会,甚至延伸到了整个东阳县衙的所有官吏。 可是他还偏偏傻乎乎的去当什么监督行刑使,这下子,整个东阳县,所有的官吏都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 就算他将来辞去了这份差事,他也别想好过,有的人是想找他的麻烦。 他唯一的希望,就能够能够永远的跟在南昌王的手下。 如果南昌王还要他的话。 他会成为李绚手里一把锋利的刀,用来对付东阳的税吏的手段,同样会被用来对付其他地方的税吏,一直到这把刀被折断的一天。 李绚冷着一张脸看着众人,仿佛一眼就看透了众人心中所想。 他身体微微前倾,看着每个人,冷声喝道:「本王还是那句话,你们以前做的那些事情本王不管,也没有心思去管,你们以后做的事情,本王也没心情去管,或许也管不着,但是在今年,都必须给本王老老实实的,不然,就别怪本王直接将你们发配军前效力。 今年的婺州,会是什么情况,你们都是聪明人,心中都应该有数才对。」 李绚最后那句话说的很慢,但每个字,都直接说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底。 他们立刻同时拱手,惶恐的说道:「下官不敢!」 李绚微微的点头,然后身体向后,靠坐的官椅上,看着众人,缓慢说道:「诸位别看天阴教如今在东阳屡遭重创,甚至就连上溪金矿的内外通道都被堵死,就以为天下大吉,但你们也不想想 ,天阴教究竟想做什么。 当你们成了他们的绊脚石时,他们的手段,绝对比你们任何人想的都要更加酷烈。」 说到这里,李绚的声音微微停顿,下意识看向州城的方向,轻声说道:「王刺史就是前车之鉴啊!」 李绚这么一说,在场的众人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王方鳞遭遇刺杀一事,对东阳并非全无影响。 东阳县令黄晋就是在那一件事之后,不得不退养休养,这才导致东阳的局面逐渐失控。 「那名刺杀郝参军的凶手,本王的人搜遍了整个绿柳山庄,也都没有能够找到他……诸位可要小心了,可别一觉睡过去之后,就再也醒不来了。」李绚的一句话,让在场众人的脸色顿时无比的阴沉了下来。 站在一旁的余泽,眼底忍不住的闪过一丝笑意。 那个人他们的确没有抓住,但那个人至始至终都在他们的视线之内,而这个人并没有去往上溪,反而是提前一步离开绿柳山庄去往州城。 正是因为如此,李绚才没有直接抓他,而是想看看他们会不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惊喜。 「好了,这东阳,本王能做的事情,就是如此,明日本王就要离开东阳前赴州城,尔等就不要来相送了,好好做好今年的夏税之事,上对天子,下对百姓,也不枉当官一回。」李绚的目光从在场每个人的脸上扫过。 这些东阳官吏立刻上前一步,恭声说道:「谨遵王爷教诲。」 「如此便好,如今东阳还有什么事情是本王没有考虑到的,本王能做的,今夜尽量就帮大家做了。」李绚的话音刚落,一旁的东阳祭酒程子谱立刻站了出来。 在场的众人,不由得脸色一变。 程子谱的女儿成为了南昌王的记室,这事不是什么秘密,在黄家镇这一趟,程子谱明里暗里都出了不少力。 他如今这一下站出来,让所有人的心里都不由得一跳。 众目睽睽之下,就见程子谱对着李绪拱手,沉声说道:「启禀王上,确有一事,今日在核对黄册之事,发现东阳朱家存在大量伪造贷贴之事,朝廷有令,民间借贷,利钱不得超过两成,但是朱家却通过虚构本钱之法,将利钱提高到了四成,欺骗官府,盘剥百姓,还请王爷处置。」 「东阳朱家!」李绚的目光在在场每个人的脸上所过,这里面其中有一些人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安。 李绚晒然一笑,说道:「不是什么人都够资格让本王亲自处理的,顾县丞!」 「属下在!」顾潭立刻上前一步,拱手站在众人之前。 李绚轻轻的敲了敲公案,然后目光扫向众人,目光温和,但又极度冷冽的说道:「这件案子由你亲自处置,该退钱退钱,该退田退田,该罚钱罚钱,该判刑判刑,本王也不追究他是否有助谋逆之举,但一应处罚,都必须以最顶格处置。」 顶格,这两字,让一些人的忍不住的有些颤抖。 「属下遵令,请王爷放心。」顾潭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拱手应了下来。 一些人的眼神,立刻就落到了顾潭的身上。 坐在堂上,李绚将一切都尽收眼底。 他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看向了一旁的程子谱,面色温和的说道:「程祭酒平日可关注一些此类之事,若有,可直接写信本王,本王亲自处置。」 「下官遵令!」程子谱说完之后,拱手肃立。 在场的众多官吏,此刻已经不敢再抬头看向程子谱。 李绚摆摆手,站了起来,看向众人,有些感慨的说道:「今日便到此为止,东阳诸事了解,明日本王在离开之前稍微探望一下黄县令。 诸位,去 忙吧,希望这一次过后,在整个夏收期间,本王不要再来东阳。」 「愿祝王爷前程顺利,一扫阴霾!」在场众多官吏同时拱手,眼神中露出了一丝感激之色。 或许李绚在一些事情上手段阴阳,要求严苛,但如果没有李绚,现在的东阳,恐怕早已经陷入了尸山血海之中。 他们这些人,这点都是明白的。 众人起身,李绚已经离开了公堂。 公堂之上,只留下了县令官印,婺州别驾,刺史令箭,此刻已经全然不见。 行走在县衙后院,晚风轻拂,李绚轻轻的松了口气。 东阳的事情,虽然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彻底收尾,,但是如今州城那边的事情同样耽搁不得,需要快速赶往处理。 当初刺史王方鳞被刺案终于露出了一点蛛丝马迹,李绚觉得有必要去彻底查清。 整个婺州的情形究竟如何,李绚也有必要去彻底弄清。 东阳的事情,他能解决的已经全部解决,即便是剩下一个上溪金矿,那也不过是一个钩子,用来引人进入陷阱的钩子罢了。 迈步走进了客房之内,就看到一个娴静的人影坐在窗前看书。 听到李绚的脚步声响起,程烟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李绚的脸上带着一丝迷茫,配上那一脸的婴儿肥,煞是可爱! 李绚淡淡的摆手,说道:「你继续读书吧,本王要回几封信,你不用管我。」 「遵令!」程烟微微松了口气,然后重新坐下。 李绚走到了桌案之后坐下,侧头看了一眼,才发现程烟手里的书本竟然是一本《游仙窟》。 《游仙窟》为张鷟所作的传奇,描写张鷟奉使河源,在金城附近的积石山,探访神仙窟之事。 一本志怪,多少又带点仙妖传奇,李绚没想到程烟竟然喜欢看这类书。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李竹的声音响起:「郎君,余修撰,子安先生和必兴先生来了。」 「快请!」李绚神色肃然起来,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了一侧的程烟,就见此时的程烟已经神色肃然的拿起了翠柳细笔,铺开纸张,准备在一侧记录。 记室,主管书记奏报,上章奏表。 李绚默默的点头,然后站起来看向门口,就见余泽,王勃和杜必兴等人,已经从门外走了进来。 看到李绚,赶紧拱手:「见过王爷!」 「见过诸位先生,请坐!」李绚伸手请三人坐下。 离的近的余泽将三张纸张放在了李绚的作案上,然后拱手说道:「回禀王爷,这是顾县丞从刘家无主土地中划分出来奖赏给在下等人,以及诸千牛府卫的,现在呈送王爷!」 李绚扫了一眼上面的数字,笑着点点头,说道:「如此,先生便收下吧,若是先生不拿,千牛卫的众多兄弟怎么拿,就是东阳官府的一些人自己做的手脚,他们也会不安的。」 即便是再怎么清廉的人,在庞大的利益摆放在眼前的时候,也很难保证不动心。 无非就是有心的人,稍微拿上一点,保证日常开销,让他人安心便足够了。 真正贪婪的人才做出那样吃相难堪的事情来。.. 余泽稍微想了一下,然后便拱手应诺:「下官等人就厚颜了。」 这些东西,其实与其说是顾潭送给余泽他们的,从某种程度上讲,也是顾潭代替李绚送给其他诸人的,也就是送于李绚的。 之前,顾潭就已经找过李绚了,不过这件事里,李绚已经得了不小的甜头,索性现就大方一下。 这一点蝇头小利,对李绚来讲并不过眼,但对别人来说却是一笔不小的收益。 对于李绚,人心才是最重要的。 「诸位若是不想在东阳定居,那么便在事情安定之后,将这些东西出手便是。」李绚稍微叮嘱了一下,其他三人同时点头。 「此乃小事,真正关键的,还是州城,我等需要商议一下,前往州城之后的行止。 如今的东阳,对我等来讲,不过是牛刀小试,州城,才是真正的挑战。 必须提前做足准备。」 第三百零五章 功勋女子,刺杀详情 薄雾笼罩,城郭稀影。 前来送别李绚的一众人,早就已经彻底的淹没在了轻雾之中。 清风扫过,将轻雾吹来一袭衣角。 东阳江上,官船前行的速度并不快。 江上的行船并不多,只要注意一些,就不用担心会撞上其他船只。 站在船头,任凭劲风吹拂,李绚眼神冷冽。 这一次在东阳里里外外,之前安荣祥记忆当中的三千天阴教精锐,死在李绚手上的有一百五十人。 另外还有三五十人被困在上溪金矿进退不得。 也不知道坐镇在婺州的方云秀,在得到这一消息之后,究竟会作何反应。 「石壁关那边还没有放开吧?」梁茯苓的声音冷不丁在李绚身后响起。 李绚回身,就看到梁茯苓拉着程烟的手站在一旁。 相比于已经十七岁,身材不算很高,甚至脸上依旧带点婴儿肥的程烟,年龄只有十三岁的梁茯苓,站在她旁边就显得十分的瘦弱了。 两个人自从相见之后,莫名其妙的就处成了好闺蜜的样子。 一向胆大的梁茯苓看向李绚的目光中,总带着一丝挑衅,反而是程烟,十分恭敬的对李绚躬身 李绚没有理会梁茯苓,转头,看向另外一侧。 和他一同从东阳离开的余泽,王勃,还有杜必兴等人,对着李绚一拱手:「王爷!」 李绚微微点头,三人便转身返回船舱,去处置接下来前往婺州州城的许多事宜。 婺州之事,想要顺利展开,需要提前做很多规划布局,需要进行很详细的推断演算。 甲板之上,十几名千牛卫林立两侧。 穿着青色长袍的李竹手握长剑,无声的站在阴影角落里。 丘贞沐和周申如今正在绿柳山庄训练昨日招募的兵丁。 他们中的一部分会随李绚前往州城,剩下的人会继续留在这里训练。 将所有一切尽收眼底,李绚这才看向梁茯苓,点点头,说道:「当初进入东阳之时,本王曾经下令,石壁关三日之内,不许任何船只进入东阳,今日午后,限制便会结束,不过造成今日江上船只不多的原因并非只有这个。」 稍微一停,李绚转眼看向义乌方向,嘴角微微翘起:「因为本王同样下令东义关封锁一切进入东阳的路上及水上通道,直至本王离开东阳,任何人不容许进入东阳,所以河面上的行船才会这么减少。」 只有离开东阳的船,但是却没有任何进入东阳的船。 为了尽力减少外界对李绚处置东阳的干扰,李绚几乎可以说将能做的所有一切事情全部做到了极致。 「只是有些对不住你们,本来应该可以让你下船去转一转,欣赏一番当地美景的。」李绚有些抱歉的点点头。 「有什么好转的,整个东阳就只见你在一天天的在算计杀人,有美景也变得无趣了!」梁茯苓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然后一拉程烟的胳膊,说道:「程姐姐,我们去后舱吧,不要理这个坏人。」 说完,梁茯苓已经拉着程烟离开了,程烟无奈的看了李绚一眼。 李绚微微点头,她才跟着梁茯苓一起离开。 李绚转过身,看着眼前的宽阔江面,面色逐渐的凝重起来。 他的嘴里低声的念道起来:「婺州,天阴教,四大世家。」 王方鳞的被刺,虽然根本是他要清查田亩的原因,但是婺州四大世家和天阴教相互勾连也是不争的事实。 想要查清楚案子,就必须要首先找出天阴教在婺州城的准确潜藏位置,然后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李绚 在洛阳之时,就已经开始收集相应的情报,如今做了这么多事,可一想到要抵达婺州城,李绚的心头就忍不住的感到一阵阵压力。 因为婺州,距离天阴教老巢已经很近了。 东阳江上,大船前行的速度在逐渐的放缓,前方就是绿柳山庄的所在。 大船停靠在岸边码头上,下面的一行人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李绚站在甲板上,看着丘贞沐带着所有的千牛卫,还有二十多名府卫上船,而周申则带着三十多名留下的会稽府府兵站在下面,对着李绚和丘贞沐拱手。 丘贞沐作为千牛卫,跟在李绚的身边侦查婺州刺史王方鳞遇刺案,所以他是不能离开李绚太远的。 一部分本身就训练有素的府兵,很快就纳入了编队当中,而另外一部分稍微次一等的府兵,就会留在绿柳山庄继续训练。 「一部直捣核心,一部游离在外,你倒是深通兵法之道啊?」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李绚背后响起。 李绚不用回身也知道是梁茯苓,宁远将军永昌伯梁鸣的女儿,开国蒋国公梁演的孙女。 整个梁家唯一的兵法继承人,她最是知道能够看出李绚这一番布置的心思。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但也不能分的太散!」李绚转过身,看向了梁茯苓。 在她的身边,站着的还是程烟。 「可即便如此,这里的人手也太少,容易被人家针对!」梁茯苓一句话点出了李绚这番布置最薄弱的地方。 「连你都能看出来的地方,你觉得我有多少的可能看不出来。」李绚似有深意的回了一句。 梁茯苓的脸色顿时一愕,虽然,她就恍然的说道:「这里是陷阱!」 「网已经铺开了,如今看谁会一不小心掉入陷阱当中了。」李绚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东阳的位置如此关键,天阴教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 若是李绚来动手,他必然会在婺州和东阳两方面同时动手,然后同时以两方面的安危来牵扯人心,让人首尾难顾,相互调动,最终找到可趁之计,一举歼灭。 然而一旦看透这一点,虽然自身会有危险,但充足准备只爱,大体还能妥当。 这样一来,一直藏而不见的对手踪影便能被直接抓住然后一网打尽。 「你真可怕!」梁茯苓看着李绚,脸上露出了厌恶的神色,她伸手一拉程烟,说道:「程姐姐,我们到别的地方去看看……咦,江上怎么有来人?」 李绚猛然回头,赫然就看到一艘孤舟小船,从远处的河面上快速而来。 船上站着一男一女,男子穿着蓝色的山纹长袍,气质儒雅,风度翩翩,看上去长相不俗。 女子穿一身粉色的齐胸襦裙,远远的看上去,温婉可人。 男子是谁李绚并不认识,但是女子,李绚却是一眼就看出来,那赫然正是杜必兴的女儿杜柳。 之前的时候,杜柳就已经从他们的船上离开,去找自家的姨夫东阳县令黄晋。 可惜,一直到李绚就要离开东阳了,这位东阳县令都没有现身。 李绚现在是彻底相信,这位东阳县令在婺州城时,的确受了很重的伤。 不然的话,也不至于东阳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连面都不露一下,甚至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快船很快靠了过来,快船上的一对男女十分利索的上船。 这一下,能够清楚的看到两个人身上的功夫着实不弱。新 「杜柳,黄子柳,见过王爷!」杜柳和黄子柳两个人同时对着李绚拱手。 「杜贤妹,黄兄!」李绚对着两人拱手,然后伸 手指向船舱说道:「二位,我们进舱谈吧,必兴先生现在也在里面……不知道黄县令身体情形如何,本王想要去探望,请教一些问题,不知可否?」 「恐怕要让王爷失望了,家父如今的身体欠佳,实在不适见客。」稍作停顿,黄子柳紧接着说道:「学生知道王爷想问什么,当日州城刺案发生之时,学生刚好也在现场!」 「如此便好!」李绚微微的松了口气。 黄子柳作为事件的当事人之一,对于现场发生的实情,远比公文上记录的要多得多。 进入到船舱之中,黄子柳一眼就看到了杜必兴,然后立刻拱手:「子柳见过姨夫!」 一看到黄子柳,杜必兴立刻严肃起来:「你怎么来了,你父亲那边可还有人照料?」 「父亲已经睡下了,按照父亲的习惯,他应该会在两个时辰后醒来,小侄此来便是向王爷告罪,然后便会返回山阳山庄。」黄子柳立刻认真的解释。 「如此,我等就不要耽误时间了。」李绚笑着打断了杜必兴接下来的追问,看向黄子柳,说道:「黄兄,现在还请详诉一下,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其实,那一天家父和金华县令,浦江县令,义乌县令,龙游县令,跟随刺史,长史和司马,一起给沈家老太爷祝寿,谁成想,明明已经宵禁,可在拐弯街口,杀手骤然暴起,在下根本就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家父就已经倒地不起了,之后,之后的事情,王爷便都知道了。」黄子柳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详细的描述了一遍。 杀手一共两人,一左一右,手持长剑,转眼已经暴起。 谁都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刺史王方鳞和长史李蔼当场倒地。 随即,两名杀手已经冲入到人群当中展开了屠杀。 速度快的惊人,黄子柳虽然年轻,可也有先天真种境的修为,但依旧没有看清楚两名杀手的动作。 侥幸他当时顾忌自家父亲的安危,抱着父亲翻到一旁,否则的话,恐怕他又难逃厄运。 那一场刺杀,记录在案的死者只有长史李蔼,但真正死伤的又岂止是李蔼一个。 不知道多少随同的亲随,护卫,捕快,都死在了那里,可偏偏都没有记录在案。 「高手啊。」李绚感慨一声。 不管对方究竟是武道修行者,还是道门传承,敢于当街刺杀一州刺史,不管是能力还是勇气都是一等一的。 根据黄子柳的描述,这一切发生的很快。 在极短的时间里,两名杀手就已经杀透人群,然后扬长而去。 他们这些剩下的人,根本就连阻拦都做不到,甚至最后都不知道对方逃往何处。 「事后,司马派人大索全城,但依旧一无所获。」黄子柳脸色有些难堪。 「你们是夜间而回的。」李绚突然开口,看向了黄子柳。 「是的,诸位上官其实都喝的不少。」黄子柳看向李绚,侧头问道:「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没有没有!」李绚笑笑,然后拱手对着黄子柳说道:「那日的事情本王已经知道,多谢黄兄,等婺州安定之后,本王必定会去拜会黄县令。」 「不敢,王爷客气了!」黄子柳沉稳的对着李绚回礼,然后有些好奇的问道:「其实学生还知道很多详情,不知王爷……」 「多谢黄兄了!」李绚客气的笑笑,说道:「只是此事当中蹊跷颇多,本王也需要好好思量,余叔替本王招待一下黄兄,本王需要去理清一下思路。」 说完,李绚转身而走,也不理在场众人一脸愕然的神情。 「看样子,王爷是想到了什么啊!」余泽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在场的众人,王勃,杜必兴脸色同时肃然了起来。 只有杜柳和黄子柳一脸茫然的模样。 第三百零六章 四大县令,稳定东南 一叶扁舟,孤行江上。 翩翩公子,陌世无双。 黄子柳单人孤舟离去,远远的看上去这一种寂寥之感。 李绚站在甲板之上,脸色不知何时微微的冷了下来。 「看的出来,你的心情似乎很不好。」熟悉的清脆声音在李绚的背后响起。 「被人当成是傻子玩,心情能好才怪。」李绚根本不用转身,就知道站在他背后的肯定是梁茯苓。 穿着翠柳襦裙,个子娇小的梁茯苓走上前,和李绚肩并肩,瘦弱的身体完全遮掩在李绚高大的身形之下。 李绚依旧没有看她,只是淡淡的说道:「杜柳,黄子柳,这一对连襟,是真的唯恐别人不知道他们和柳家的关系。」 一切都因为一个柳字,柳家的柳,柳奭的柳。 柳奭,武后平生最讨厌的王皇后的舅舅。 柳家,甚至比王家还要更让武后厌恶。 「合则来,不合则去。」梁茯苓诧异的看着李绚,有些不解的问道:「你既然如此不喜欢他们,让他们离开就是了。」 「哪有那么简单,他们其实是故意这么做的,有些事情,本王在挑选他们,他们也在挑选本王,彼此手上都有对方需要的筹码,合作就成了必然。」李绚转过身,神色之间的不豫,在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着梁茯苓,李绚面色平静的说道:「在偶尔之时,对外表现一下自己的情绪,更加容易被别人接受。」 「你是故意的。」梁茯苓有些诧异的看向李绚。 李绚摇摇头,说道:「算不上故意,只是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大对劲。」 当初黄子铭被人揭穿身份的时候,黄子柳这个名字就已经出现在了李绚面前。 一开始的时候他是真的没有多想,可是当他有一次无意的将黄子柳和杜柳两个名字平放在一起的时候,脑海中瞬间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杜必兴和黄晋的儿女名字里都有柳字,而他们两个又都是连襟,这只能说明他们都是柳家的女婿。 为什么出身京兆杜氏的杜必兴在辞去婺州司马之后,依旧在这附近流连不去。 根本原因并不是为了来家传承和天阴教,真正的情况是他根本就无处可去。 像他这个级别等级的官员,若是回京,难免会被帝后注意到。 到时一个不慎之下,被人想起和柳家的关系,那么身死族灭,也只在等闲。 所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平时住在东南,轻易不要现身。 可是他们又不甘心,不甘心继续潜伏下去,想要重归朝堂。 如今的天阴教起事,正是他们最佳的助力。 可是他们怎么敢呢,难道就不怕天后了吗? 李绚心中升起一丝疑惑。 来家,来家应该是知道杜必兴身份的,只是他们还是选择了帮助,毕竟从血统上讲,杜家和黄家,与柳家终归远了一层。 「是啊,没有柳家,只要黄家和杜家只要愿意蛰伏,这个天下还是有他们的一席之地的,可是他们偏偏不甘心。」李绚微微摇头,苦笑着说道:「如果他们真的借助这次事件崛起了,那么本王难免会被天后叫过去斥责一顿。」 「那你愿意吗?」梁茯苓侧着头看着李绚,眼中满是好奇。 「一切按规矩办事。」李绚的脸色严肃起来,看着远处的宽阔的江面说道:「若是此事他们真的立下殊功,那么本王向天后和陛下举荐又有何不可,只是希望大家对于眼下的这场战事,都不要看的太简单了。」 杜家和黄家看的都是朝堂中枢,李绚不过是他们的跳板罢了,他们真要在这 里踩上一脚,还要看李绚愿意不愿意。 之前,黄子柳曾经流露出要在李绚麾下效力的想法,但李绚根本不等他提出,就岔开了话题。 一个杜柳,李绚或许能够用不知情对天后解释,可如果再加上一个黄子柳,那他就是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 这一次天阴教的起事,不知道多少人看到了里面的机会,动手的又岂止是杜必兴黄子柳。 天阴教更不是软柿子,连婺州刺史王方鳞他们都敢刺杀,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敢做的。 「之前,黄子柳曾经说过,那日夜间袭杀之后,他们大索全城,最后一点痕迹都没抓住,这就有意思了。」李绚嘴角微微露出一丝轻笑。 「你是想到什么了吗?」梁茯苓有些诧异的看向李绚。 「不可说,不可说。」李绚淡淡的摆摆手,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自信的笑意。 「扑棱棱……」半空之中,一只信鸽从天上落下,随即,落入到了一侧的李竹的胳膊之上。 李竹很快取下里面的密信,看都没看就朝李绚递了过来。 李绚展信一看,微微的松了口气,说道:「该到的人终于到了,婺州东南从此以后可以安心了。」 「什么该到的人?」梁茯苓有些不解的看向李绚。 李绚一天到晚收发不知道多少暗信,谁都他每天究竟在安排些什么。 「你马上就看到了!」李绚看了眼远处的江面,转身看向站在侧后的程烟,点点头,沉声说道:「程记室,去把该准备的东西,全都准备好,一会要用。」 「遵令!」穿一袭青色长袍的程烟,立刻干脆的拱手应诺。 李绚侧头看向梁茯苓,笑着说道:「本王要去更衣,贤妹要去吗?」 「滚!」梁茯苓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李绚立刻一笑,转身进入船舱之中。 梁茯苓站在甲板上,抬眼远望,一支小型商队终于出现在梁茯苓的视线尽头,他们他们这一行的另外一部分。 李绚抵达东阳的时候,三艘官船只留了两艘,李绚自己的一艘,还有便是周申率领的府兵一艘。 剩下搭乘着陈凌,孟藉,尹思贞,还有七巧和徐婉儿等人的官船则和隗家的两艘商船一起先一步抵达东义关。 除了将李绚封锁关卡的命令带去,同时也让他们保护在关丁之下,不至于受到天阴教的威胁。 很快,几只船只就已经汇聚到了一起,随着李绚等人抵达东义关,丘贞沐将李绚的命令传下。 很快,关卡打开,横曳在大江之上的数根巨型锁江铁链,在一瞬间被全部拉回。 一出东义关,立刻就看到一侧河道上停靠的数十艘大大小小的商船。 看到东义关突然打开,这些人都有些发愣,不过很快,开关的通报就传了过来。 数十艘官船,终于开始缓慢的发动,通过东义关,朝东阳而去。 「千帆过尽,百舸争流啊!」 不远处的丘陵之上,李绚站立停足,看着这么商船一起朝东阳,朝杭州、越州而去,他所有所思的点点头,就在此时,丘贞沐的声音响起:「王爷,东义亭到了。」 「嗯!」李绚转身,就看到前方一座小巧的八面玲珑亭出现在不远处。 此刻在亭中,已经有数人在等候,在更远处,好几队穿着极其相似的捕快差役等在下面。 李绚迈开大步朝东义亭走去,他刚刚进入亭中,原本等在里面的几个人同时拱手:「下官义乌县令冯正跃,浦江县令张奎,磐安县令廖搏,永康县令席愈,见过上官!」 「免礼!」李绚点点头,然后走入到东义亭中,最后当着 众人的面,直接在石凳上坐下。 抬起头,李绚看向身材高瘦的冯正跃,身材魁梧的张奎,还有为人肥硕的廖搏,以及身材精干的席愈,点点头,面色严肃的说道:「最近东阳发生的事情,四位想必都有所耳闻吧?」 义乌县令冯正跃率先上前一步,对着李绚拱手道:「下官等人虽有所听闻,但所知不多。」 「无妨!」李绚挥挥手,看着四人说道:「其实也无甚大事,不过是天阴教潜藏在东阳官衙的细作被抓获,东阳司户参军被害案破坏,本官又杀了一批天阴教从总坛潜入到东阳的精锐,稍微整顿了一下今年夏收的规矩,仅此而已,三天时间,似乎也做不到太多的事情。」 「上官英明!」冯正跃,张奎,廖搏和席愈四人同时凛然,神色庄肃拱手! 「不用这样客气。」李绚摆摆手,说道:「诸位也忙,本官也要立刻赶往州城,故而现在就长话短说了。」 李绚朝着身边一伸手,男子打扮的程烟就已经将数份公文放在李绚里面。 李绚将第一份公文放到了四人面前,然后平静的说道:「这份公文,是本官和东阳县丞共同书写的,关于东阳所发生事情的奏报,到了州城之后,本官会抵交王刺史,王刺史审阅之后,会和本官一起签押,之后会送到中枢,四位先过目一遍,一会一人带一份副本走。」.. 冯正跃立刻拿起公文详细的阅读了起来,这里面的信息可比李绚之前简单的三言两语要强的多。 冯正跃看完之后,这才面色严肃的说道:「下官虽然猜到天阴教威势颇大,但也没有想到竟然达到了如此地步。」 李绚点点头,说到:「四位心中有数便可,接下来,传本官令,诸县回去之后,立刻清查各自衙署内部,是否已经被天阴教渗透,渗透多少,能否自行清除,若是能,直接动手,若是不能,行文州衙,本王立刻派人支援。」 「下官领命!」冯正跃四人没有一个敢有丝毫怠慢。 天阴教明显是想要趁着夏收时节来搞一波大的,他们要真敢轻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绚轻轻的一份新的公文推到了冯正跃的面前,上面书写的正是李绚刚才说的那些。 「本官第二令。」略作停顿,李绚脸色严肃的说道:「命令各县,回去之后,严查各大豪族贷贴之事,若有违制之处,严厉处置!」 「下官遵令!」冯正跃四人心里明白,李绚这是担心他们的县里也出现类似刘家一样被天阴教彻底掌控的豪族。 「本官第三令!」李绚抬起头,看向三人背后的高山丘陵,冷声说道:「从即日起,整个婺州境内,收税之时,淋尖踢斛之事,必须严厉禁止,以后本官不管,今年,秋收夏收都不容许出现任何苛待百姓之事,一旦激起民变,诸位,准备自戕吧!」 冯正跃四人的脸色顿时难堪至极,天阴教起事在即,他们又何尝不知道。 李绚现在的这些手段,都是在尽可能避免激化矛盾,留下缓和余地。 这样百姓不至于被逼到绝境,自然不会轻易的何天阴教那班人一人起事。 「王爷,此令下官可遵,但一旦天阴教强行起事,兵锋之下,下官等人也难以阻止!」冯正跃的脸上带着一丝苦涩。 「这便是今日的最后一令!」李绚看着四人,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意:「本官如今检校会稽府果毅都尉,拥有募兵之权,尔等回去之后,挑选十名本地豪族之中精锐强干之事前来州城,之后,尔等便可自行在境内募收兵卒,守卫家园。」 李绚一番话说出,在场的四人眼睛顿时一亮。 李绚这个手法非常的精巧,一下子就将各县的当地豪族和官府牢牢的绑定在一起 。 一旦官府有事,他们很难再进行推脱,而且有他们协助官府处置事务,县衙终归要轻松一些。 「下官遵令!」冯正跃四人四人脸色的欣喜再也遮掩不住。 李绚缓缓的站了起来,看着四人说道:「陛下曾对本王言道,今年婺州的秋收不能出什么问题。这便意味着在夏收之时,可容出错的机会很少……四位,谨记,一旦夏收开始,你们能够依靠的就只有你们自己,州衙你们恐怕很难指望的上,故而本王提前明言: 在整个夏收期间,不管州城传来多少的调兵之令,尔等都可视之不顾,一切由本王担责,尔等可明白否?」 冯正跃四人相互间面色凛然。 李绚仅仅是一句话,就道出了如今婺州州城的风险之巨。 而如今,李绚正要前往婺州城。 第三百零七章 郡王降临,威势凌人 宽阔的婺江上,水师的战船率先而行,后面跟着一艘隗家两桅商船,三艘洛阳官船随后而行,最后又是一艘隗家两桅商船垫底。 一行船队之中,又夹杂着大大小小数十艘快船,同时朝西而行。 一座巨大巍峨的城市,逐渐的出现在视线尽头,那里便是婺州州城。 李绚此行的终点。 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在南岸码头上,无数的人影在窜动,中间还有不少的旗帜在招展。 这声势,看上去远远要比东阳浩大热闹的多。 最中央的官船之内,身穿五蟒五章紫色圆领袍,头戴七梁冠,脚踩黄色如玉纹黑皮靴,红色带銙金玉带,鱼符,缕绳全部系在腰间,全身上下充满了贵气的李绚,透过船帘看着远处的热闹,还有后方巨大的城市,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半月时间,从洛阳赶至婺州,说起来,本王这行动,还是有些慢了!」李绚转过头,看向船舱内的余泽,王勃,杜必兴和丘贞沐等人。 奇怪的是,几人对于李绚今日这幅过去庄重的打扮全都没有异议。 李绚本应到任正五品下婺州别驾,可是临到婺州,他却换上了从一品郡王服色,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王爷自洛阳起,到扬州,再到杭州,一路不知道清洗了多少天阴逆贼,如今婺州城虽然风险犹存,但也比最初之时,已经令人安心许多了!」余泽有些感慨的站了出来,此时抵达婺州,可比早一些抵达,但却心中惶恐要强的多。 「在洛阳时,我等不知道天阴教在婺州究竟有多大的势力,竟然敢刺官杀驾,心中自然不免有所担忧,如今随着逐渐与其交手,我等对天阴教的势力已经有了直观的了解,自然不用再过多担心。」 李绚站了起来,对着众人点点头,说道:「走吧,如今的婺州,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待着本王的到来,这一次可不要让他们失望啊!」 李绚迈步走出船舱,一出门,立刻两侧数十名千牛卫同时轰然喊道:「见过王上!」 「嗯!」李绚微微点头,然后穿过众人,直接走到了前舱甲板的最前方。 迎着劲风,李绚直接看向了前方不远处的婺州码头上。 此刻的码头之上,旌旗招展,锣鼓之声虽然低沉,但李绚依旧能听的非常真切。 数十人竟然有序的站在码头之上,穿着青绿各色官服的婺州官吏在码头上等待李绚。 码头上的一切清晰的映入李绚的眼中,同时身穿五蟒五章紫色圆领袍,头戴七梁冠的李绚同时也映入众人的眼中。 一时间众皆哗然。 站在众人最前面的,是一名年近四旬,穿着深绿色官袍,面目肃正的中年官吏,远远的看到李绚身穿一身郡王服色,在他的身后,还站立着数十名红衣金甲的千牛卫,他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身影从后方凑了过来,低声说道:「参军!」 「好了,闭嘴!」中年参军对着后面冷喝一声,然后直接吩咐道:「该怎么来就怎么来,一切按照朝廷规制,既然南昌郡王是以郡王身份降临婺州,我等便以郡王身份见礼便是。」 「喏!」身后的同僚立刻退了下去,中年参***过头,看着快要抵达码头的李绚,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南昌王这是要做什么,他来这里,是就任婺州别驾,又不是就任南昌郡王的……难道说,他又在算计什么?」 身后的窃窃私语声很快就彻底的停了下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i,巨大的官船终于停靠在码头之上。 李绚站在船头,并没有直接下船,而是目光炯炯的看着眼前的一众东阳官吏,士绅,脸色冷肃。 见船板久久 不放下,中年参军心里暗骂一声,然后上前拱手说道:「下官录事参军张益,见过南昌郡王,郡王千秋。」 一众东阳官吏立刻同时躬身,齐声高喝:「下官见过南昌郡王,郡王千秋。」 一瞬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远处不知道多少民众在远远的眺望着这一切。 「砰」的一声,船板直接搭在了码头之上,随即,两队千牛卫立刻从两侧冲了下来,直接冲到了众多婺州官吏的两侧,威气昭然! 李绚这个时候,一步步缓缓的从船板上走下,目光冷厉的看着在场众人。 在他的身后,余泽,王勃,杜必兴等人,相继走了下来。 看到这三个人的同时,在场的众人,同时面色微微一变。 之前东阳被封锁了好几天,相关的消息传出来的极少,现在,东阳解封虽然已经有大半天,但传来的消息并不准确。 对李绚的一些信息,传言和他们现在看到的更是差别极大。 在东阳那个小地方,知道王勃跟在李绚身边的,根本就没有几个,但是在婺州,不仅知道王勃跟在李绚身边有不少,甚至有好几个曾经还认识王勃。 当然,他们认识王勃是一回事,王勃认不认识他们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仅是王勃,对于余泽和杜必兴,认识的也有不少。 余泽就算了,他早年间跟随彭王李元则前来婺州任职,最多不过一文吏罢了,认识他的人只有寥寥几个! 但是认识杜必兴的人就不少了,毕竟他曾经就任婺州司马,现在离杜必兴辞官离去,也不过只有十几年,相互之间的老面孔还是很多的。 这一下子,即便是没有李绚在东阳所做那些事情的传闻,也足够他们对李绚充满警惕。 「秦司马呢,怎么没有见秦司马?」李绚看着在场众人,目光直接扫了一圈,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如今的婺州,以刺史王方鳞为尊,之下便是李绚这个婺州别驾,再过来是婺州长史。 不过自前任长史李蔼遇刺身故之后,朝廷至今也没有任命新的长史。 在王方鳞受伤,李绚还未有抵达婺州之前,婺州的一切全部都有司马秦明负责。 可是今天,在码头之上,根本就没有看到司马秦明。 「回禀王爷,秦司马今日一早便已经出城去查找一条关于刺杀案的线索去了,至今未归。」说到这里,录事参军张益脸上带出一丝苦笑,拱手说道:「下官已经竭力的派人去寻找了,可是依旧未曾找到司马的踪迹。」 「胡闹!」李绚立刻不豫的斥责一声,看着张益,面色阴沉的说道:「如今是什么时候,他不懂吗,万一出事怎么办,今年的夏收,还有秋收,难不成让本王一肩挑起吗?」 李绚这一句,直接让赵益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是录事参军,在整个婺州州衙的地位,仅在刺史,别驾,长史和司马之下,职掌总录众曹文簿,举弹善恶。 这一职司,在州为录事参军,到县便为主簿职司。 别驾和长史的职权,放在县衙,也就等同于县丞。 司马放到县衙,职权也和县尉几乎等同。 李绚这番话,明摆着就是在说,在他的眼里,完全没有他这个录事参军。 不过张益毕竟是为官多年,面色沉稳的可怕,甚至脸上还挤出了一丝谄笑,说道:「以后婺州诸事,还要多劳烦王爷!」 李绚直接不客气的一摆手,冷冷的喝道:「本王此来婺州,所为不过两样,其一是赋税,其二便是刺史大人的遇刺案,圣人特意叮嘱,本王必须保证今年的秋收,这里面究竟何意, 诸位听得懂吧?」 李绚一句话说出,在场的众人微微有些变色。 这些说是两件事,但实际上还是一件事,婺州城的平稳。 只有婺州平稳,秋收才能不出问题,夏收的影响也必须降到极点。 看着站立在两侧的千牛卫,在场的众人心里全都明白,刺史王方鳞的被刺,已经在皇帝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他们这些人的前途命运,同样笼罩上了一层阴影。 看到在场众人的脸色,李绚心里立刻就是一阵冷笑。 随即他上前一步,直接越过录事参军张益,看向跟在身后的六曹参军,直接喝道:「户曹参军何在?」 一名三旬出头,身材略显肥硕,面色普通,身穿一身浅绿色官袍的中年人立刻走了出来,对着李绚一拱手,带着古怪的口音说道:「下官户曹参军韩江见过别驾!」 李绚微微一愣,他一下子就听出了韩江的口音,下意识的问道:「韩参军是汾州人?」 「回禀别驾,下官正是汾州人。」韩江面色凝重的躬身,说道:「还要多谢王爷替郝渊查明真相,下官在这里,替家乡父老多谢王爷了。」 「这是本王该做的。」李绚点点头,他现在已经大体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王方鳞想要在婺州清查田亩,那么这里面就需要动用大量的人手,但是他一个河东人,想要完成这样一件复杂的事情,必须要掌控一些关键位置。z.br> 清查田亩,户曹参军无疑是最重要的位置,出身汾州的韩江正是他的同乡。 王方鳞是王皇后的同族,出身祁县王氏,祁县虽然隶属并州,但紧邻汾州文水平遥,几步之遥。 出身汾州的韩江是婺州户曹参军,同样出身汾州的郝渊,是司户参军。 如此布置,可见王方鳞的用心良苦。 或许天阴教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才会朝郝渊悍然刺杀的。 顾潭也正是因为顾忌到韩江,这才将郝渊的尸体送到婺州检查,才查出了他的真正死因。 「好了,不闲话了。」李绚的脸色一肃,面色严肃的说道:「明日辰时,本王要检查婺州所有的田亩白簿和黄册,还请韩户曹提前准备。」 「下官遵令!」韩江没有丝毫犹豫就应了下来,同时他的心里也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在场的众人,看到这一幕,眼神也不由得微微一变。 就在此时,李绚突然低喝一声:「功曹参军何在。」 「下官功曹参军王勤,见过别驾。」一个二十七八岁,年纪很轻,穿着浅绿色官袍的年轻人站了出来。 王勤一水的祁县口音,他正是来自于祁县王氏,同时也是王皇后和王此时的同族。 李绚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冷冷的说道:「本王明日要查看诸官考课之事,王功曹做好准备。」 「下官遵令!」 功曹参军,掌纠驳献替,掌文官簿书、考课、陈设。 在场众多官吏,一时间神色复杂。 第三百零八章 分化拉拢,州权之半 李绚站在码头之上,双手后背,身后长杆之上,锦旗晒晒作响,紫色五蟒五章服下,威势凌然,不怒而威。 站在他面前的众多婺州僚属,身体不由得微微一躬。 录事参军张益站在李绚的身后,脸色早已经沉冷如水。 李绚现在所做,明显已经是完全不将他这个录事参军放在眼里,但是他却没有丝毫办法。 李绚是正五品下的婺州别驾,而就连婺州司马都不过是正六品下的官秩,他这个从六品下的录事参军就差的更远了。 别驾拥有半州之权,若放在他们身上,别驾不过是个虚职罢了,但是放在李绚这个当朝郡王身上,又在如今这个敏感的时间,皇帝对他的信重不言而喻。 这个时候,又有谁敢轻易来捋李绚的虎须、 张益目光从一众穿着浅绿色七品官服,面色恭敬的六曹参军身上掠过,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突然冷喝一声:「仓曹参军何在。」 「下官仓曹参军李元一见过王上!」李元一开口,李绚的眉头就不由得一挑。 「原来是宗室子弟。」李绚有些恍然的微微点头,随即脸色一肃,说道:「令你封闭各库库门,没有王刺史,本王,和秦司马的手令,任何不得随意从仓曹调动一兵一粮,本王明日下午,便要亲自查验各库。」 「下官遵令。」李元一没有任何犹豫便应了下来。 李绚微微的松了口气,到现在为止,他没有从在场任何一个人的头上看到天阴教众的名字。 户曹,功曹,仓曹,这些人要么是王方鳞的河东老乡,要么是王氏族人,要么就是当朝宗室,光是这些人就足够让王方鳞掌控整个婺州的一半实权了。 「法曹参军可在!」李绚的声音微微变得温和了起来。 「回禀王爷,法曹参军今日随秦司马一起出外查案了,暂时还未归来。」一名身材高大的胡须男子,穿着一身的鱼鳞甲从一侧站了出来,拱手站立。 「阁下是?」李绚的目光幽微,上下的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下官兵曹参军燕滔见过王爷!」燕涛神色严肃的看向李绚,仔细的盯着李绚脸上的丝毫变化。 「原来你就是兵曹参军?」李绚有些诧异的看向了燕涛。 「正是下官!」燕涛知道李绚是故意为之,但他还是沉稳的站在原地。 「虽说纠察逆党是法曹之事,但兵曹也当予以适当助力。」李绚看着燕涛,到了他的头顶一眼,然后说道:「本官令你,从今日起,增加婺州城的巡防次数,直到此次夏收结束,不得有误!」 「下官遵令!」燕涛长长的松了口气。 李绚肯给他下命令,就说明李绚暂时还是信任他的,这让燕涛整个人心一下子就放了下去。 两月之前,刺史王方鳞被刺案后,婺州整个州城都快要被掀翻了过去,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没有找到天阴教逆贼的丝毫踪迹。z.br> 这里面有两个人的责任很重,其中一个是法曹参军何征,另外一个,便是兵曹参军燕涛。 这两个月的时间,不管是何征还是燕涛,都在竭力的全城搜捕天阴教刺客的踪迹,可即便是到此为止,他们也依旧是一无所获。 李绚微微的点头,看向站在一侧长须飘飘的五旬长者,低声问道:「想必阁下就是士曹参军了!」 「士曹参军冯华,见过郡王!」冯华对着李绚面色庄重的拱手。 李绚点点头,说道:「士曹参军,掌河津及营造桥梁、廨宇等事,冯参军辛苦,还请于明日将婺州境内的水道桥梁图送到本王手中,本王明日要一一请教!」 「不敢!」冯华脸色微微一肃,然后拱手后退,目光下意识的扫过了李绚后方的录事参军张益。 张益注意到了冯华的目光,微微点头,也就在整个时候,李绚也转身看向了张益,声音温和的说道:「张参军,现在给本王介绍一些本州的其他官佐和乡绅长者吧。」 「敢不从命!」张益有些声音苦涩的拱手,他没有想到仅仅只是一番话,李绚就已经将整个婺州超过一半的实权参军全部拉拢了过去。 眼下在刺史王方鳞重伤,司马秦明出外查案之际,新到的别驾李绚,反而成了整个婺州城实际的一把手。 就像是他才是主人一样。 「这位是州教谕唐骏!」张益伸手指向一名穿着浅绿色官袍的,面容儒雅的四旬长者。 「唐骏见过别驾!」教谕唐骏对着李绚微微拱手。 「见过唐教谕!」李绚伸手对唐骏回礼,这一幕看的一侧的张益脸色微微一变。 上了岸之后,李绚这还是第一次对人还礼,虽然只是唐骏一个教谕,但这里面深意满满。 李绚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余泽,笑着说道:「唐教谕和余修撰是老朋友了,日后可要多走动啊!」 唐骏抬头看向余泽,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笑意,拱手说道:「贯中兄,久见了!」 「四驰兄,久见了!」余泽面色温和的还礼。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神色间变化的更加厉害。 李绚不仅轻易的拉拢了王方鳞留下的各种势力,甚至他在婺州本身就已经自己的人脉,相当的不好惹。 有了唐骏在,李绚很快就认识了更多的婺州底层官吏,同样也让他们对李绚也更容易接受。 「这位是沈老,常州沈刺史的父亲!」唐骏恭敬的向李绚介绍一名身穿绯色锦衣的六旬白发老者沈拓。 「老朽沈拓见过南昌郡王!」沈拓面色温和的对着李绚微微拱手。 李绚赶紧让开,同时还礼道:「前辈不要折煞晚辈,数日之前,小王还曾前往常州拜会沈刺史,这里还有沈刺史捎晚辈带来了一封家信。」 看到这一封信,沈拓的眉宇间轻松了不少。 他就怕李绚私下拿着这封信去找他,这说明李绚有什么非常难办的事情需要他帮忙。 反而是现在这种公开场合拿出来,最让他放松。 因为现在这个时候,让人看到有这封信,就是这封信发挥的最大作用。 沈拓微微站直身体,一只手按着拐杖,一只手接过信件,同时说道:「王爷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可径直前往沈家老宅找老朽,老朽能帮的绝不推辞。」 「那就多谢沈老了!」李绚沉沉的拜身。 四周的其他人看到这一幕,脸色都微微凝重。 沈氏是婺州四大家族之首,婺州十六家的中五家之一,在各地都有子弟任职,仕途发达。 如今官位最高的,是常州刺史沈迁。 他的父亲沈拓早年也曾任一州长史,书香门第,官宦世家。 有了沈家在前,羊氏,滕氏,钱氏,对李绚全部都客客气气的。 羊氏来的是一位神态潇洒的五旬长者,名叫羊炎,早年因病致仕,如今在家族中教育晚辈。 腾氏来的这位年纪要更轻一些,四旬上下,在宣州任职教谕,最近因为家中老者过世,过年回来奔丧。 最后是钱家,钱氏女嫁与越王为侧妃,这些年在婺州声势浩大,有紧逼三大世家之势。 钱家来的是一名三十岁出头的中年人,一身的青色长袍,看起来非常洒脱。 「王爷,若有任何需在下效劳之 处,请直言,越王府数日前曾有来信,嘱咐在下竭力协助王上。」钱喆对李绚异常的恭敬。 李绚伸手拍了拍钱喆的胳膊,淡淡的笑着说道:「本王在离开洛阳之前,曾和越王兄有过交谈,此次之事,危机暗藏,他已经严令王府内部谨慎守己,钱兄若是有瑕,不妨多与王府沟通。」 钱喆微微一愣,随即肃然的拱手:「多谢王爷提醒,在下谨记。」 李绚转过身看向其他众人,双手微抬,眼神微微一凛,强大的气场立刻勃然而发。 「诸位,还请谨记,刺杀王刺史的凶手一日找不出来,一日便会有人陷入危险当中,本王如此,诸位同样如此,还请谨慎。」李绚诚恳的对着在场的众人一拱手,众人立刻回礼,但不自觉的,他们的记忆立刻被拉回到两月之前的那场风雨之中。 有太多的东西,是简简单单的一封奏折无法承载的。 那一日,整个婺州城被官兵搅得天翻地覆,不管是世家也好,平民也罢,谁都没有错过。 中间不知道发生了多少冲突和厮杀之事,一切都难以尽数。 可即便如此,天阴教的刺客依旧没能找到,但是被抓和被杀的小偷,盗匪,以及做见不得人勾当的不计其数。 反正自那之后,婺州城的治安事件一下子少了很多。 可如果再让人们重回那风雨之夜,绝对没人愿意。 李绚转过身看向录事参军张益,态度难度温和的说道:「张参军,如今刺史伤重,司马在外,还望你能多多帮助本王,及早将婺州政务导回正规!」 「下官必尽全力。」张益对着李绚认真的拱手。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就在这个时候,钱喆突然对李绚说道:「王爷,众家今日在四明楼为王爷准备了接风之宴,还望王爷能够赏光。」 李绚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诸位诚心,本王也不好拒绝,只是恐怕还得累诸位稍候,本王安顿好之后,稍微梳洗,便赶往四明楼。」 「这个自然。」钱喆恭敬的回礼。 李绚淡淡的笑笑,目光看向后方。 这个时候,李竹已经驾着黑架马车来到了一旁。 李绚对着众人拱手道:「诸位,晚宴再见。」 「恭送王爷!」在众人的声音之中,李绚直接上了马车。 在一队队千牛卫的护送下,马车缓缓的朝着城门驶去,其他众人也终于各自上车。 此刻,在城门楼下,只有李绚这一辆马车,四周围着一众护卫。 突然间,「吭吭吭」的声音在城门楼上响起,码头上的众人下意识的抬头,赫然就看到了一只精钢巨箭猛然抬起,然后死死的对准了黑架马车。 「不好,是伏远弩!」兵曹参军燕涛瞬间惊叫出声,不等他话音落地,就听「崩」的一声。 凌厉无比的巨箭已经被狠狠射出,朝黑架马车狠狠的直射而来。 第三百零九章 冷箭悍袭,杀意腾腾 八寸长的精钢箭头在半空中急速的旋转,强横的力量直接撕裂空气,发出刺耳无比的声响。 仿佛夹带着风雷一般,巨大的伏远弩箭直接刺破空间,转眼已经朝着城门楼下黑架马车狠射而来。 坐在马车一侧的李竹眼中露出惊骇之色,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李绚这不过是刚刚抵达婺州,刺杀便紧随而来。 「接棍!」背后李绚的声音传来,李竹的眼角余光立刻扫到了一根黑色的铁棍从后方伸出。 他下意识的一把捞起,手一翻,坐在那里,向上一蹬的同时,对准即将射到眼前的伏远弩箭用尽全力从侧面狠狠的一棍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黑色铁棍狠狠的砸在了伏远弩箭身之上。 霎那间,刺耳的金铁交击之声传来。 伏远弩箭在飞速的前冲,被黑色铁棍砸中的地方,迸射出了明亮的火星。 「砰」的一声,黑架马车瞬间炸裂开来。 无数的木片翻飞之间,巨大的弩箭狠狠的插入到了左侧的地面之上。 破毁的马车之上,一道身穿紫色圆领袍,头戴七梁冠的年轻贵公子端坐在马车中央。 一丝鲜血从他的左侧脸颊渗出,随即滴落在地。 冷厉的眼神瞬间抬起,狠狠的钉在了上方的城门之上。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在城门楼上骤然一闪。 下一刻,一根细长冷箭已经从城门楼上直射而下。 相比于伏远弩的惊天动地,突然射出的冷箭无声无息,转眼已经射到了李绚眼前。 被强大的冲击力反冲倒在地上的李竹看到这一幕,脸色早已经变得无比骇然。 他用力的想要抬起手里的铁棍,但刚才砸偏伏远弩箭那一下,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量。 甚至就连虎口都已经撕裂。 可即便如此,他也已经忍痛使劲的向上一砸,下一刻,铁棍直接砸了一空。 冷箭比李竹预想当中的还要更快,转眼已经射到了李绚身前。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明亮的剑光骤然而起。 轻巧无比的剑光,如同化作了丝线一般,轻巧的在长箭四周不停的缠绕旋转,随后微微一带。 急速前冲的长箭转眼间就已经围着李绚绕了一个圈,随即,风雷之声骤响,冷冽的长箭已经转眼朝着城头急速的飞去。 转瞬间,长箭已经越过城垛之间,狠狠的钉在了后面的城门楼上。 「嗡」的一声,长箭一阵不停的震颤,看的众人目瞪口呆。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怒喝从下面传来:「还愣着干什么,保护王爷!」 说话之间,身材高大凶猛,身穿鱼鳞甲的燕涛已经站在了马车之上,死死的挡在了李绚面前。 腰间的唐刀已然出鞘,锋利的刀刃对着城门楼上,燕涛大声的喊道:「上城,抓贼,抓贼。」 人群立刻反应了过来,呼啦查的朝城门方向冲去。 「不用抓了,人已经走了!」平静的声音从燕涛的背后传来,一伸手,坚定无比的将燕涛拨至一侧,身穿紫色五蟒五章服的李绚,一步踏出,站起,已经和燕涛肩并肩。 同时一只手向前伸出,倒在一侧的李竹立刻被拉了起来。 随后,李绚将手里的八面汉剑递到了李竹的手里,李竹迅速的将长剑和铁棍扭合在一起。 一把三丈长的步槊已经出现在了李竹的手里。 李绚身后拍了拍燕涛的肩膀,说道:「好了,没有危险了,你先下去,立刻率人将整个城门楼上下所有人都控制起来,在的立刻抓,不在的,派人到家里抓。」 燕涛立刻转身,对着李绚拱手:「下官遵令!」 随即,燕涛一步跳下马车,然后伸手一挥,四周的役卒立刻跟在燕涛的背后,朝着城门楼而去。 李绚转身,看向一侧的录事参军张益,人却突然冷笑了起来:「张参军,这婺州城,还是大唐婺州城吗,怎么本王刚刚来了婺州,立刻就有人忍不住的动手,怎么,本王来不得这婺州城吗?」 「不敢,不敢,是下官之罪,下官必定,必定……」张益突然间脑中一片空白,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算了,这不关你的事,司马和法曹参军不在,婺州城的牛鬼蛇神窜出来也是正常的。」李绚转过头,看向一侧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的沈拓,关心的问道:「沈老,无恙吧?」 「回王爷,老朽无恙,只是这等之事,老朽人生在世多少年也未曾碰到一回。」沈拓的脸上满是苦笑。 他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羊炎,腾禹和钱喆,几个人的脸上同样难堪。 李绚在婺州城城门口遭遇相继,这样的事情,不仅是在打婺州官吏的脸,同样是在打众多婺州世家的脸。 这让百姓怎么看,这让他州官吏如何看,这让中枢和圣人如何看。 「本王还好,逆贼对本王的刺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像这么迫不及待的,还真是头一回。」李绚此刻竟然还能轻松的笑了起来。 在场的众人,心里对他不由得升起一丝敬佩之情。 李绚转身看向已经站在城门楼上的燕涛,微微冷笑:「尤其是动用伏远弩,还真的是头一回,还真的是不想本王半步踏入婺州城啊!」 伏远弩,守城重器。 栆桑成臂;丝筋混弦;弩身有青铜机匣,内藏机关;机匣上有望山,再配上特制的八寸精钢头的弩箭,可射三百步而透重甲。 杀伤力巨大和射程超远,历来都是军国重器。 即便是整个婺州城,也只有北城门和中央望楼上各有一架,且久未使用。 谁曾想,竟有人用他来狙杀李绚。 这种事情,光是想想就已经令人不寒而栗了。 「沈老,听本王一句劝,最近一段时间,还是暂在家休养,没有其他事还是不要随意出门,最好同时约束家中子弟,等到本王将这些牛鬼蛇神全部清除干净了,本王再请沈老,还有你们诸位,一一共饮如何?」李绚侧过头,看向了一旁的羊炎,腾禹和钱喆,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冽。 「谨遵王爷令旨!」沈拓,羊炎,腾禹和钱喆四个人同时躬身。 现在这时候,谁还有心思去想什么晚宴的事情。 「嗯!」李绚微微点头,然后看向一侧的李竹,低声问道:「丘备身,还没有消息传回吗?」 「暂无!」李竹手握长槊,下意识的看向了城门处:「丘备身应该已经追着刺客而去了。」 李竹这么一说,在场的众人,这才想起一直守护在李绚身边的千牛卫。 「忘了给诸位介绍,之前跟在本王身边的那位,是左千牛卫千牛卫备身丘二郎,是眉城县公丘公之孙,果毅都尉丘神俨二子,现任左千牛卫正六品上千牛卫备身,其叔父丘神積,日前调任歙州都督府长史。」 李绚回头看向城门处,面露担忧的说道:「刚才本王摆脱危险的一瞬间,丘兄已经追凶而去,说不定,现在这个时候,丘备身已经快跟着追到凶手的老巢。」 李绚一句话说出,在场的众人脸上顿时带上一丝担忧。 李绚将所有人的脸色变化收入眼底,但却丝毫不露神色。 就在此时,兵曹参军燕涛已经带着一队婺州役兵,快步来到李绚身前,拱手说道:「回 禀王爷,城门上下的所有人,已经全部拿下。」 「嗯!」李绚微微点头,一瞬间,他的脸色彻底的淡漠下来,转头看向一旁的杜必兴,沉声说道:「杜先生,如今司马和法曹俱都不在,本王以你曾任婺州司马之故,今委任暂时你检校婺州法曹职权,待明日司马和法曹回归之后,职权返还,你可愿意接令?」 李绚右手向前一展,一枚黑金色的令箭已经出现了杜必兴和在场婺州诸人的眼前。 杜必兴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上前,拱手言道:「老朽遵令。」 李绚手里的令箭转向了在场的众人,众人立刻同时肃穆的拱手:「遵刺史令,遵别驾令!」 李绚手持婺州刺史令的消息,在真正的东阳顶层家族之间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虽然说李绚强令封锁了东阳四出的关卡,但依旧有不少人翻山越岭的来往。 更何况还有信鸽一类的传信通道,虽然说东阳发生的事情,很多细节外人并不清楚,但对于李绚曾经公开在公堂上摆出了三枚令箭,这些婺州的顶级世家,全都心中有数。 「此令箭便交予你了,从现在起,带上千牛卫,一一分辨婺州四处城门的士兵卫卒,清理其中的天阴教徒,愿意和天阴教划清关联者,留任,不愿意的,即刻清除,反抗者,即刻格杀。」 李绚伸手将手里的刺史令箭递到了杜必兴的手里,冷冷的说道:「方法,还是我们在东阳的那一套,本王别的不管,婺州城每一处城门,全部都要纳入掌控,不得出现任何疏漏。」 「下官遵令!」杜必兴没有丝毫犹豫就接了下来。 他之前便是婺州司马,如今暂时的接管婺州法曹之事,也不过等闲。 说完,杜必兴对着李绚一拱手,然后翻身上马,朝着城门处疾驰而去。 李绚一挥手,一旁的周乾已经带着一队千牛卫紧跟而去。 看到这一幕,婺州世家大族的人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李绚所用的和天阴教割除关系的手段,整个东阳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东阳关卡一开,相关的消息立刻就飞一样的传扬了开来。 尤其是其中的一些重点,现在信息不全,传的最多还是这些重点。 片刻之后,一道人影终于被千牛卫放了过来。 穿着一身精铁板甲的中年校尉来到了李绚身前,对着李绚拱手道:「城门校尉范择,见过王爷。」z.br> 李绚的目光从范择的头顶扫过,不由得微微就是一沉。 第三百一十章 官居州衙,五品别驾 漫长的大街上空空荡荡,只有一阵的马蹄声在缓慢有节奏的响起,然后不停的空响回荡。 数十名红衣金甲的千牛卫将李绚和张益护在中间,四散而开。 更远处,数不清的役兵在净街。 李绚骑在高头大马上,略带担忧的侧头看向一侧的张益:「张参军,如此就封锁一条长街,会不会显得本王太霸道了些。」 张益立刻拱手,面色严肃的回道:「如此做,乃是为了王爷的安全着想,两月之前的事,绝不能再发生一次了。」 张益是婺州录事参军,录事参军,掌总录众曹文簿,举弹善恶。 众曹文簿之事,与主簿权似,但举弹善恶,就是监察之职。 御史,拾遗补缺,监察使,录事参军,这些都是朝廷监察体系中的人。 在婺州,王方鳞作为刺史,李绚作为别驾,秦明作为司马,张益作为录事参军,都有单独向朝中禀奏的权利。 眼下这件事情,张益如果真的以跋扈之名,向朝廷弹劾李绚之外,李绚还真的拦不住。 只要文章做的足够片面,咬文嚼字,掐头去尾,构陷一番,李绚搞不好还真的会有点麻烦。 所以对于张益,他还是有些忌惮的。 「是啊,这婺州的情形严重,也确实远超中枢想象。」李绚感慨一声,随即无奈一笑,说道:「如此也好,本王来了,陛下和天后,还有太子和中枢诸相,同样能了解婺州之难。」 李绚一句话,让张益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看着李绚脸上诚恳的神色,张益莫名的在那满脸的诚恳之下,看到了一阵阵的冷嘲。 张益额头之下的青筋忍不住了跳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突然看向了另外一侧:「燕参军,范校尉,你们觉得如何呢?」 「回禀王爷,两月以来,我等一直在竭力的去寻找天阴逆贼的踪迹,可是即便差点将整个婺州都翻过来了,也未能找到那些鼠辈的踪迹,非是我等不肯尽力,实在是他们隐藏太深的缘故。」燕涛和范择两个人在马上同时拱手,满脸苦笑。 在整个婺州,他们两个是最迫切的想要找出天阴教所在的几个人之二,可就是见了鬼了。 天阴教的那些人,一个个不知道是有什么样的神通本领。 他们这些人都差点将整个婺州城都翻过来了,可依旧没能找到那些人的半点痕迹。 李绚的脸色同时凝重起来,这样的问题不仅燕涛和范择两个人有。 现在就是他,也被这样的问题缠上了身。 目光从张益,燕涛和范择,还有其他婺州各曹参军头上掠过,李绚眼中的惊疑之色更加的浓重。 【张益,婺州录事参军,出身苏州张氏,贞观二十三年进士】 【燕涛,婺州兵曹参军,幽州范阳人,雁门郡公梁建方部将】 【范择,婺州城门校尉,邠州人士,父,范弼,漯河县令】 【……】 张益,燕涛和范择,还有婺州其他各曹参军,他们的头上虽然也都有提示词条出现,但提示词条显示的内容里,根本没有天阴教徒几个字。 这么长的时间,李绚已经对提示词条的正确性有足够的认识。 所以,现在在他四周的这些人当中,没有一个是天阴教的人。 不仅他们,甚至今天在码头上出现的所有人,但凡显示提示词条的,都是如此。 这怎么可能,天阴教在婺州下手这么长的时间,怎么可能不做布局。 然而事实如此,只能说天阴教的那班人的确藏的很深。 情况很严峻,心 头警惕之下,李绚没有一点放松,。 别的不说,就看眼前这些人。 他们自己或许不是天阴教徒,但他们的妻子儿子呢,情人朋友呢。 说不是,谁又能保证。 突然,李绚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对了,城中存在的古老地下暗道,搜过了吗?」z.br> 「回禀王爷,都搜过了。」燕涛微微拱手,说道:「朝中的公文传来之后,下官亲自带人找到了婺州几乎存在的所有暗道,但那些暗道已经被封闭很久了,婺州水网密集,那些暗道早就被地下水侵蚀的不成样子,单人都难以在其中穿行,下官带着人艰难的穿行了不到两里,就只能被迫撤了回来。」 李绚微微点头,的确如此,他自从杭州之后,就已经隐隐察觉到类似的问题。 不管是杭州,还是东阳的天阴教徒,他们都很少用地下暗道。 李绚曾经在东阳的地下暗道出口处派人盯了三天,但三天的时间里,没有一个人从那里出入过。 「最后下官只能将其彻底捣毁,同时也避免里面的地下水涌出。」燕涛说完之后,无奈的叹了一声。 两个月之前,刺史王方鳞遭遇刺杀,他们这些婺州官吏几乎将整个婺州都翻了一遍,可依旧什么发现都没有。 之后中枢的消息传来,他们这些立刻就兴奋了起来。 因为他们的确曾经忽略了婺州的地下暗道。 然而最后的结果却是令他们再次失望了。 婺州的地下暗道根本就没法使用。 「不管如何,这些地道的出入口都要重新派人盯上,哪怕费点人力,也要他们彻底的盯死……等等。」李绚稍微停顿,摇摇头,说道:「算了,如果那些地道天阴教的人真要用,恐怕我们派出去监视的人还没等传出去消息,恐怕就已经被杀了。」 燕涛微微一愣,随即沉重的点头。 因为李绚所说,极有可能会成真。 婺州虽是大城,但是燕涛手下的役兵,即便是加上城门尉的那些人,总共也不会超过四百。 想要在正常的职责之外抽出人手并不容易。 「这样,派人在那些地道出口里里外外撒上一些铁蒺藜、碎石子,然后每天派人洞口往里熏烟,这样一来,虽然根本问题解决不了,但足够拖到夏收结束之后了。」李绚稍一思量,便想出一些古怪的招数。 燕涛脸上立刻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拱手道:「王爷放心,在下知道怎么安排。」 「小手段归小手段,最后还是要找他们究竟藏在哪里?」李绚的眼神微微凝聚起来。 整个婺州城很大,人员复杂繁复,想要将其中的天阴教徒全部找出来,难度很大。 整个东阳几乎都家家都有人或轻或重的信仰天阴教,那么婺州呢,这样的人究竟有多少。 得想个办法啊。 「王爷,前方就是州衙所在了!」张益稍微打马,然后拐向西侧。 一座巨大的官衙坐落在长街中央,大街上此刻没有任何行人,但官衙对面有不少的字画古玩店铺,里面都有人在小心的向内窥伺。 婺州州衙。 李绚停马在州衙门口,转头看向身后窥伺的人群目光,面色微微凝重下来。 他也不进州衙,转过身,看向张益:「张参军,今天之事的影响,或许会比我们任何人想的都要严重,依本王看,不如召开一场大型的夏收祭地仪式,邀请道佛诸家,傩幻之辈,来为百姓讲法做戏,让百姓起码能够从多舒缓一些,不必为了今日本王遇刺之事而所有担忧。」 「王爷所言极是,下官立刻照办。」张益 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李绚说的没错,他的遇刺,的确会给百姓带来极大的人心不安。 或许在婺州其他地方,人们对于天阴教了解不多,但是婺州州城,不知道有多少消息灵通之辈。 两个月前的婺州刺史被刺案本就已经闹的沸沸扬扬,现在刚刚来到婺州的新任别驾,还没有入城,就已经遭到了刺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已经充斥在每个人的心头。 在这个时候,利用一些别的手段来吸引百姓注意,减轻压力,的确是一件好办法。 「王爷请!」张益稍微退后半步,做出伸手的姿态,神色恭敬。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一步踏进了婺州州衙。 这里才是他的地盘。 婺州刺史府占地广大,一进院,便是一个巨大的院落。 两侧的花坛中,种着各色的花朵。 两侧的官廨内如今依旧灯火通明,有不少人在里外忙碌。 「刺史大人因为受伤的缘故,所以在城外西郊的婺江畔的官庄休养,他的家眷也跟着搬了过去,州衙之内原本有长史的休息之处,但一来那里简陋,二来……」 说到这里,张益微微拱手,对着李绚说道:「王爷,下官和司马商量,在东侧的新昌坊,为王爷租置了一套宅子,王爷若是不嫌弃……」 「如此,就多谢张参军好意了。」李绚摆摆手,说话之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刺史正堂。 不过此刻,刺史正堂里空无一人。 李绚迈步而入,走到了正堂公案之前,看着公案上放着的一个木盒,伸手按了按。 里面空无一物。 这个盒子,是用来盛放刺史官印的。 如果王方鳞升堂理事,那么他的刺史官印是要被放在里面的。 一旦退堂,刺史官印也会被他收走。 现在王方鳞人都不在这里,刺史官印自然也不会在这里。 如今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需要盖刺史官印,那么都会有专人跑西郊一趟。 不过现在李绚来了,按照朝廷规制,李绚的别驾官印同样也可以放在这个盒子里。 别驾之职,半州刺史,可不是空话。 「走吧,去本王的官廨看一看。」李绚没有丝毫流连的就走出了刺史官廨。 别驾官廨就在刺史官廨之畔,不过这里是由长史官廨暂时改造而出。 「李长史遇刺身亡之后,朝廷一直未能派人来接替长史之职,王爷被任命为婺州别驾的传到婺州的时候,已是半个月前,诸事繁忙,等到我等想起官廨之事,想要重修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暂时的将长史官廨改为别驾官廨,还请王爷勿要介意。」 张益神色惶恐的对着李绚拱手,眼睛小心的看着李绚脸上的表情。 「无妨,这是都是小事。」李绚没有怎么在意,直接走进了官廨内。 官廨的中央是一座不大的矮塌,塌上放一小桌,桌上摆着一堆公文。 李绚在矮塌上坐下,稍微翻了一眼公文,抬头看向了一旁的余泽。 余泽立刻过来将公文收起,然后站立一侧。 「本王如今就算是履任了,王刺史在城外休养,所以平时除了需要王刺史盖章处理的事,一切皆由本王与秦司马,张参军三人商量处理,本王所说无差吧。」李绚抬头看向张益。 张益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点头:「的确如此,其实从王爷踏入东阳的那一刻起,在王爷拿到刺史令箭之时,王爷就已经到任了。」 「正式的程序还是要走一下的,本王明日就去拜访一些王刺史。」李绚说完之后,直接站了起来,对着张 益拱手道:「参军,今日便到此为止吧,本王看时辰已经不早,让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下官遵令!」张益终于放松的笑了起来。 不知不觉之中,李绚对他的敌意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深了。 「那么下官让手下人带王爷去永昌坊!」 「好!」 第三百一十一章 城门望楼,离间反目 红墙绿瓦,垂柳绕院,侧畔还有一条小溪从院中小墙穿过。 精致的亭台楼阁点映在庄园之内,两侧还有十几种鲜艳的花朵绽放。 一座蜿蜒石子路从前院直接通到后院深处。 府门大开,李绚站在大门口,身侧是余泽和王勃,还有一队的千牛卫, 院门两侧,穿着各色服装的仆役和侍女恭谨的站立。 「环境不错。」李绚转过头,看向一侧的捕头陈明,点头笑着说道:「多谢陈捕头引路了。」 「王爷客气了。」陈明对着一名穿着赭色长袍的老者招了招手。 头发半黑半白的老者立刻拱手走了过来,陈明介绍说道:「回禀王爷,这位白老是此地管家,王爷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吩咐他。」 「白老。」李绚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见过王爷!」白老深深的躬身,然后说道:「回禀王爷,府中如今有男仆十三人,女仆七人,这是名册,还请王爷验看。」 「验看就算了,带本王去后院吧,今夜还需要早点安顿,明日还要查案!」李绚摆摆手,然后看向捕头陈明说道:「陈捕头,有劳了!」 「不敢,下官告辞!」捕头陈明立刻听懂了李绚话音里的潜台词,即刻拱手告辞。 「捕头慢走!」李绚对着陈明微微拱手,然后目送陈明离开。 然后他才转头看向白老,说道:「白老,头前带路吧。」 「喏!」白老再度躬身,然后转身带着李绚和余泽王勃,以及一众千牛卫朝后院走去。 穿过了两进院的正堂,终于来到了后院。 相比于前院,后院之内,一座占地不小的碧湖出现在李绚的面前。 湖面之上满是绽放的荷花,四周是修建的庭廊,后面是一连排的屋舍。 「芝兰之室。」李绚笑了笑,看了眼站在远处的白老,侧头看向张环,说道:「除了中间的几间屋子给本王留下以外,其他的你带着大家先安排住下,同时通知厨房准备伙食……小心一点,别让人家在酒菜里做了手脚。」 「遵令!」张环立刻拱手,随即便笑呵呵的带着众人安排住所起来。 李绚转身看向余泽和王勃:「余叔,子安先生,请!」 稍微让开道路,李绚看到两名千牛卫走到后院门口,隔绝内外,李绚微微的点了点头。 转过身,李绚走向了正中的大屋。 空旷的大屋中央,是一张梨木软榻,上面铺着短被和圆垫。 后方的中堂上挂一副仿虞世南的字画。 两侧角落矮凳上,一边的青瓷瓶插一株牡丹;一边白瓷瓶里倒插着各种书卷。 气息风流,和北方风格迥异。 「两位先生对今日之事有何看法,这婺州众多官吏和士绅,究竟谁家才是和天阴教有勾连之人?」李绚一句话,直接撕开了今天表面上的平和。 李绚虽然今天遭遇到了刺杀,但是他将一切都归结到了天阴教的身上。 在城门之下,对于婺州的众多官吏,李绚并没有多余的追究。 看上去态度不错,但实际上,李绚对这些人的怀疑,从没有一刻停止过。 这些人,即便不是天阴教徒,也都在一切的背后,用各种手段推波助澜。 余泽面色严肃的看向李绚,说道:「回禀王爷,婺州的众多官吏,基本都深受王刺史的影响,王爷今天想必也能看出一二来,所以在婺州的众多官吏之中,真正说背叛朝廷的人,恐怕不多,反而是……」 「余兄这样的判断怕是有大谬。」杜必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随即 ,就见他一脸严肃的从外面走了进来,然后将一份名单放在了李绚面前,脸色铁青的说道:「王爷先看一下这份名单吧,这里面的内容绝对会让王爷无比惊骇的。」 李绚的脸上顿时严肃起来,他知道肯定会有什么出乎意外的结果。 拿起名单,李绚开始仔细的看了进来。 这是一份特殊的记录,记录着婺州城门卫官兵各自的姓名,年龄,籍贯,擅长,是否信奉天阴神女…… 「三成,城门卫当中的天阴教徒数量竟然达到了三成,这太可信吗?」李绚忍不住眼神,有些惊骇的看向了杜必兴。 杜必兴异常严肃的点头,说道:「王爷,这三成还是在城门卫当中,不愿意放弃天阴神女的信仰,选择离开城门卫的人;其他人,只有少数几个,没有丝毫犹豫亵渎天神女像,更多的,在天阴教作出刺王杀驾这样的事情之后,依旧有些犹豫,不过最后还算做了正确的选择,但是这三成……」 「这三成便是忠城信徒了。」李绚感慨的摇摇头,面色凝重的看着手里的名单:「怪不得,婺州几次搜捕天阴刺客,最终依旧一无所获,拿一张破破烂烂的网去捞鱼,能捞得到才是怪事。」 「城门卫当中有三成是天阴教徒,那么在所有的役兵当中,恐怕同样是这个比例,另外还有普通捕快,差役,不良人,州衙当中的下层官吏,还有无数的平民百姓,王爷,这个数字就海了去了。」杜必兴说着,脸色已经凝重异常。 之前在东阳的时候,他们也曾在役卒当中遇到过一些天阴教徒,但其中的数量并不大。 但是现在,这个数量,比例,让人无比的惊骇。 「兵曹参军燕涛,真不知道我们的这位兵曹参军究竟是干什么吃的,手下人已经被渗透成这样了,他还一脸毫无所觉的模样。」李绚一拳重重的砸在了面前的桌案上。 「王爷,必须要想办法,不仅是城门卫,役卒,还有整个州城百姓,必须要想办法让他们放弃这扭曲的信仰,否则我等就算是解决了这一次的危机,能用不了多久,新的危机就会卷土重来,就像是已经发生过的这一切一样。」王勃的脸上满是担忧。 「两个办法。」李绚看着神色一震的余泽,王勃和杜必兴,轻声说道:「其一,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百姓所以寄托宗教,无非仓廪不实,衣食不足,只要百姓富足,一切自然不成问题。」 余泽,王勃和杜必兴三人同时点头,余泽第一个开口发问:「可如何才能让婺州百姓富足呢?」 「让百姓富足,无非是正法和偏门两种,三位先生应当明了点。」李绚看着泽,王勃和杜必兴,微微摇头,说道:「若是前者,所需时间漫长,需一个长期稳固的环境才能进行;至于第二种,偏门之法,便是最适合眼前局面之法。」z.br> 捞偏门,让百姓去捞偏门,官府带着百姓去捞偏门,这种事情光听者又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可是若是了解李绚的人,就知道,他所谓的捞偏门究竟是什么。 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其二,便是摧毁信仰,将整个州城附近所有的天阴教徒,全部抓起来,斩首以儆效尤,只是可惜,如此一来,动静就大了。」 「王爷该当注意,有些事情在东阳可以做,但在婺州不行,还望王爷慎重。」余泽忍不住的站了起来。 「放心,本王不会轻易乱来的,城门卫的事情已经给本王提了一个醒,天阴教在关键位置的渗透比我等最初预想的还要严重。」李绚面带担忧的摇摇头,说道:「今天借着本王遭遇刺杀之事,还能稍微动一下,换了其他时候,如此冒失的动手,恐怕立刻就会引起兵变。」 「的确如此。」余 泽,王勃和杜必兴再度赞同,余泽率先说道:「可若是什么都不做,有机会不行,否则对方一旦开始起事,我等必将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放心,本王心中有数。」李绚稍微摸了一下下颚,然后开口说:「城门卫解决了,那么接下来,就该是望楼了」 望楼。 余泽和杜必兴相互对视一眼,面色肃然的拱手:「听凭王爷吩咐!」 「如今就看,丘二郎最究竟能查到什么了?」李绚的目光望向窗外,面色凝重。 今天好不容易逮到一点天阴教的蛛丝马迹,可不能就这么放过,只是不知道现在,丘贞沐究竟追到什么地方了。 「砰」的一声重响,一根拐杖狠狠的拄在了地上。 白发苍苍的沈拓坐在大堂中央,面色阴狠的骂道:「这些天阴贼,越来越猖獗了。」 站在一侧的黑色中年男,面色难堪的说道:「父亲所言甚是,天阴教的人竟然真的敢在城门口伏击了南昌王,他们真的是要疯了。」 「现在距离他们最后起事不超过半个月的时间,自然要清除一切会阻碍他们成功的人,这里面,就包括南昌王。」沈拓摇摇头,说道:「南昌王不能出事,起码不能在婺州出事,更不能在我等婺州世家的面前出事,不然的话,陛下就有理由对我们动手了。」 「父亲,儿知道陛下器重南昌王,可是陛下如果真的器重南昌王,又如何会让他来婺州?」沈四郎这话问的非常精巧,一般人恐怕甚至都听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你要明白,陛下的器重是一回事,自己的表现是另外一回事,今日当看到南昌王身穿王爵制服出现在城门口的时候,你阿耶我就已经知道陛下的意思了,而南昌王更是将这层意思清晰的表达了出来,他是聪明人,完全懂得陛下要他传播之意,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天阴教的人动了。」沈拓一时间恨的牙根痒痒。 皇帝让李绚这个当朝郡王来任这个婺州别驾本身就要警告他们这些人的意思,在王方鳞那件事情上,他们这些人做的有些过了。 别以为有些事情他们做的隐蔽,别人就看不出来。 当皇帝愿意和讲道理的时候,你就要好好的和皇帝讲道理。 如果你不和皇帝好好讲道理,那么皇帝立刻就会让你明白,他的刀锋究竟有多锋利。 李绚已经将皇帝的意思清楚的传达到了,可是天阴教的那群蠢才,偏偏在这个时候对南昌王动手。 他们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还是嫌他沈拓死的不够快。 「从今日起,家族子弟,轻易不许外出,一旦外出,必须要加三倍护卫。」沈拓看向一旁的儿子,冷声说道:「四郎,从今日起,家中的护卫巡逻次数增加一倍。」 「儿明白。」沈四郎拱手,面色肃穆。 「还有,你在暗地里和天阴教的所有一切勾连,全部给我断了,这群人现在已经疯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婺江水涨,东阳地安 婺州城,西城,钱家。 灯火通明的深宅大院里,到处布满了绫罗绸缎,珍珠玉石,异常的豪奢。 钱喆一脸若有所思的迈进了后院,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 就在此时,一个二十四五岁的穿着白色长袍的年轻人从院落深处急速奔出。 看到钱喆,年轻人立刻上前拱手:「大兄,东阳那边又来信了,让我们赶紧找南昌王解除道路封锁,再封下去,山上的粮食就不够了!」 钱喆这个时候缓缓的抬起了头,眼神中的阴狠一瞬间充斥在年轻人脑海中。 年轻人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下意识的连退了好几步,才停下。 这个时候,年轻人的脸色一下子就难堪了起来,但是却又不敢大声,只是怯怯的喊道:「大兄!」 钱喆缓缓的转头,视线不再紧盯年轻人,但他的声音却传了出来:「七郎,记住,我们钱家要的是金子,金子就在山上,就算是山上的人都死光了,金子也依旧就在那里,只要金子还在那里,我们钱家就没有损失,你要记住这一点。」 「喏!」钱灼立刻拱手,同时有些惶恐低下了头。 钱喆长长的松了口气,目光看向院落角落里的苍天古树,咬着牙说道:「为兄原本打算今夜宴会之事,找南昌王叙说此事,但谁能想到,天阴教竟然敢刺杀南昌王。」 「什么?」钱灼瞬间难以之间的瞪大了眼睛,惊骇了眼底,却闪过一丝莫名的惊恐。 他之前有其他事情,所以并没有收到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刺杀之事一发生,今夜的宴会自然不会再开,为兄也就没有了和南昌王说话的机会。」 听到钱喆一声慨叹,钱灼立刻拱手:「大兄,上溪,还有家中好几位老人……」 钱灼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钱喆一个幽冷的眼神直接打断了。 侧过头,钱喆开始迈步朝大院深处走去,一边走,钱喆一边冷冷的说道:「如今,天阴教和朝廷的斗争越来越激烈了,他们今日敢对南昌王下手,挡不住明日就敢对我们下手,七郎,你平时出外的时候,要注意了。」 「小弟记住了!」钱灼的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 「嗯!」钱喆微微点头,目光越过整个大院,看向冥冥之中的某个位置,轻声说道:「王爷虽然是亲王,是太宗皇帝的儿子,如今又贵为刺史,可偏偏在皇帝心里的地位,还比不过一个小小郡王。」 「还不是因为越王对皇位同样有……」钱灼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彻底的憋了回去。 「哼!」钱喆冷哼一声,不客气的说道:「你给我记住,以后这种话少说,否则一个不小心被别人听到了,你我兄弟就算是有一百个脑袋也是不够砍的。」 「七郎记住了!」钱灼立刻拱手认错。 钱喆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说道:「传令家族上下,将家族的人手收缩集结,准备应变,现在距离天阴教起事已经没有多远了,到了如今,我们该要自保为先了。」 「喏!」钱灼立刻拱手,然后才凑到钱喆的身侧,压低声音说道:「那么,兄长,最后的一批货呢!」 钱喆一下子就侧过了头,死死的盯着钱灼,随即一声冷笑:「货,什么货,有什么货,谁敢来我们钱家要货,要是真有人敢来,婺江水也该涨一涨了。」 「七郎明白。」钱灼脸上终于松了口气,一拱手,就要转身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钱喆突然开口叫住了他,看着他,神色严肃的说道:「七郎,南昌王初来婺州,虽然人生地陌,但从各方来信,都知道那不是个好惹的善茬,你要小心,做事情别被他抓到什么把柄,不 然,真的被南昌王杀鸡儆猴了,为兄也救你不得,毕竟他手上还有王爷的亲笔信。」 「大兄放心,七郎明白。」钱灼的脸色微微有些难堪。 他也是世家出身,当然知道,世家子弟任官之前,家中早就将各种官场手段教了个遍。 更别说,在他们的身边,还有不知道多少个精明的幕僚在随时指点。 李绚虽然是出身皇室,但皇家本就是这世上最大的世家。 立威,李绚来到婺州城,要做的第一事情,毫无疑问就是立威。 这个时候,谁成为那个被立威的对象,谁就是最倒霉的。 一旦有人这时候出面求情,立刻就会成为李绚死盯的对手,立威的对象立刻就会蔓延过去。 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对这类东西都非常清楚。 「走吧。」钱喆一挥手,钱灼立刻拱手,转身迅速离开。 看着钱灼彻底消失在自己视线当中,钱喆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转过头,钱喆看向扬州的方向,神色不由自主的凝重了下来。 城南,无数宅院错落交替,一阵又一阵爽朗的读书声从院落之中传出。 穿着深绿色官袍的腾禹,缓慢的走在了一间间书堂的外面,脸上露出了沉思之色。 突然,一阵敲锣声响起。 随即,一扇又一扇的书堂房门打开,一名名穿着灰色郎袍的少年从里面走出。 看到腾禹站在院落之中,这些孩子立刻拱手。 腾禹拱手还礼,双方未发一言,这些孩童便恭敬的告辞离开。 片刻之后,上百名孩童从各个书堂里离开,然后各自返家。 之后便是数名教授,各自打开书堂门走了出来,看到腾禹,同时拱手:「副山长。」 腾禹摆摆手,嘱咐说道:「都赶紧回家吧,今夜怕是要提前宵禁。」 今天发生了南昌王被刺之事,虽然没有即刻封城,但提前宵禁,却总是少不了的。 「喏!」在场众人立刻神色凛然,然后相继躬身离开。 最后,整个院落之中只剩下一个穿着青色长袍,头戴黑纱璞帽,面相清俊,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留了下来。 青年有些担忧的看着腾禹,低声问道:「兄长,今日南昌王来,还是出事了?」 「天阴教刺杀南昌王,和当初对王刺史所做别无二差。」腾禹轻笑一声,说道:「那些人还是急了,他们担心南昌王会和婺州世家联手针对他们,所以提前布局下手刺杀南昌王,能杀最好,杀不了,也可以挑起南昌王和婺州世家的矛盾,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坐收渔利了。」 这世上多的是聪明人,总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青年的脸色顿时肃然了起来,担忧的问道:「兄长,南昌王应该不会中计吧?」 青年没有问李绚死没有死,因为结果是显然的,如果李绚真的死了,那么自己兄长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 「南昌王倒是还算睿智,只是说了一句自己被刺杀惯了,随后就将压力抛给了各个世家,」腾禹想起李绚当初在被刺杀之后,依旧一副爽朗的模样,心里就忍不住的一声赞叹。 处大变而不惊,南昌王比他们预想的,还要更加的出色。 「如此说来,最近几天,婺州怕是要有一场风雨了。」青年的脸上带出一丝担忧。 腾禹点点头,感慨的说道:「南昌王不是那种被人刺杀之后,什么都不做的人,今天他在城门口,故作宽容的离开,就是为了让婺州各家放心,他不会可以针对婺州各家的,但是对天阴教……看吧,用不了多久,南昌王立刻就会发动一场凶狠的 反击,没了世家支持,天阴教难了。」 「那我等该如何做。」青年凑近了自己兄长跟前,压低声音说道:「兄长,天阴教这次起事不同于寻常,搞不好这一次他们会直接攻破婺州城,吾家是否要开始着手按计划……」.z.br> 腾禹直接打断了青年的话,脸上带出一丝忧虑,转过头,看向四面的书堂,低声说道:「五郎,现在书院之中,有多少学生了?」 「一百零七位,其中吾家子弟十一人,皆是佼佼者。」腾五郎立刻拱手,看向自家的兄长,面色之中满是钦佩:「自从二兄接管以来,家中的书院对外招收优秀子弟,相互激励之下,家中的那些顽童也开始用功,更何况这些孩童之中颇有聪慧之人,将来必能登上官途。」 「陛下自从登基以来,格外注重科举之事,吾家在婺州虽有些名声,但放眼整个天下,不过是寒族而已,比之他人也不强多少,自然需要额外的助力。」腾禹眼神微微肃穆起来。 科举一道从高祖皇帝,到太宗皇帝,一直到如今的天皇李治,重要性一天比一天强。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 稍作停顿,腾禹紧接着说道:「要动身,但不要一起走,吾家的年幼子弟,去杭州,年长一些的,要留在婺州……」 「留在婺州,兄长这样会不会太凶险了一些。」腾七郎忍不住打断了自家兄长。 「如今这婺州,也并非处处都是风险的。」腾禹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看着自家胞弟,轻声说道:「如今的婺州,还是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那就是东阳。」 腾禹转过头看向了东阳的方向,然后又看向自己胞弟,语气坚定的说道:「七郎,明日,你就立刻带着家中年长的子弟,还有学堂中愿意离开的学生,下一步赶去东阳,若是他们家人问起来,就说是去东阳游学去了。」 「喏!」腾七郎立刻躬身应了下来。 站起身,腾七郎看向自己兄长,低声说道:「兄长,你觉得其他各家,他们都是什么反应呢?」 「谁知道呢,反正南昌王这一次遇刺,婺州各家必然都会有所变动。」 第三百一十三章 被人算计,卡死动作 一座占地二十多亩,黑色古朴的庄园,坐落在婺州城西北的长街上。 庄园东侧的侧门打开,一辆梨木马车缓缓的驶入。 随即黑色的院门关闭,所有的一切被隔绝在内。 马车在院落缓慢的向前驶去,一路上仆人杂役并不是很多,看到马车都恭敬的束手站立一旁。 终于,马车在庄园西北侧的一座雅致别院前停下。 车帘掀起,一位神态潇洒的五旬青衣长者从里面走了出来。 羊炎,婺州四大家族当中,羊氏如今的当家人。 在整个婺州四大家当中,羊氏人丁最是单薄。 一代也不过只有七八人而已,但却没人敢小看羊家。 羊氏先祖羊祜,出身汉魏名门,可惜诗书传家,在南北朝乱世和隋末乱世几次遭受重创。 到了本朝才逐渐缓过来。 可即便人丁稀薄,羊家在各地多有子弟任职县令,州郡司马长史之职。 甚至某一人,还有望更进刺史一步。 羊家在整个婺州四大家族当中,也仅仅逊色沈家一筹。 羊炎挥挥手,站在两侧的仆人和侍女立刻躬身而退。 等到所有人离开,羊炎这才缓慢走上前,神色复杂的推开了眼前的院门。 下一刻,一间有些简陋狭小的小院出现在羊炎面前。 此刻,一名身穿白色水墨纹长袍的温润俊秀男子,正站在一侧,双手后背,看着两名十三四岁的孩童在练字。 「方先生。」羊炎看着眼前的俊秀男子,脸色一阵阵的复杂。 「原来是羊老回来了。」方先生伸手拍了拍两个年轻孩童的肩膀,温和的说道:「今日暂且如此吧,你们回去了。」 「是,先生!」两个年轻孩童,对着方先生认真的拱手,然后又转身看向一侧的羊炎,神色恭敬的行礼:「阿翁!」 「去吃饭吧,吃过晚饭,今日便早些歇息。」羊炎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堆满了慈祥的笑意,对着两个年轻孩童点点头。 两个孩童立刻躬身,然后快速的退了出去。 直到两个孩童离开,羊炎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看着眼前的方先生,羊炎的脸色变得十分可怕,甚至有一种愤恨不得立刻就冲上去撕咬的感觉,但不知什么原因,他就是没敢动。 羊炎站在门口,看着方先生,咬牙切齿,紧握双拳的怒喝道:「你们真的是疯了,南昌王甚至还没有入城,你们就敢动用伏远弩射杀,你们真的不怕朝廷直接调兵南下吗?」 婺州地处浙西,但附近四州只有一个越州有一个折冲府的兵力。 虽然这一个折冲府是精兵,但天阴教的实力同样不弱。 一旦起事席卷东南,声势更是浩大。 如果不是他们担心在完成准备之前,皇帝就紧急调掉扬州折冲府的兵力入浙,恐怕现在这个时候,整个婺州,整个江左之地,早已完全变色。 但是,扬州有四个折冲府的兵力,其中一个还是水师。 不管是走运河,还是走近海,扬州这四个折冲府的兵力都能迅速进入江左。 一旦他们抵达江左,那么整个天阴教在没有完全准备好的情况下,结局比二十年前也好不了多少。 不仅如此,朝廷在福闵还有一个折冲府的兵力,江右同样还有一个折冲府的兵力,歙宣还有半个折冲府的兵力。 前后早就堵死天阴教的去路,如果没有细致妥当的规划,他们的未来必将又是一场死局。 所以,他们行动起来,才会格外的小心。 「等等,羊老 等等,羊老在说什么射杀,谁射杀南昌王了,而且还用伏远弩。」 方先生脸上一脸懵,但脸色随即就阴沉了下来,看着羊炎,皱着眉头说道:「看羊老如今的样子,似乎南昌王并没有出事,这刺杀……」 「不用在这里装傻。」羊炎直接打断了方先生的话,冷笑着看着他:「你们刺杀南昌王于众目睽睽之下,整个婺州不知道多少人看见了,敢做有什么不敢认的。」 这些人连用他们全家作为威胁的事情都做了出来,羊炎可不相信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不会做的。 「在下知道羊老对在下充满偏见,但今日之事,还请羊老为在下详诉。」方先生的脸上诚挚,但又满是疑惑不解的问道:「羊老今天前往城门迎接南昌王,究竟发生什么了,难道真的有人刺杀南昌王?」 羊炎突然一下子就闭上了嘴,看着方先生,甚至忍不住的后退了两步,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看着如此模样的羊炎,方先生一眼就看破了他的心中所想:「羊老是担心在下从羊老嘴里得知今天刺杀之后南昌王的反应?呵呵……其实不怕羊老笑话,今日在城门处,吾教的眼线之多,数量恐怕远超羊老想象,所以即便是羊老不说,也会有人详细告诉本王的,不过为了令孙好……」 「好,老朽告诉你!」羊炎看着方先生,即便再怎么咬牙切齿,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就像他之前做的那样。 很快,羊炎就将自己在城门处看到的所有事情都详细的说了一遍。 最后,羊炎冷笑的说道:「南昌王现在已经派人清洗城门卫的所有天阴教徒,还有他手下的千牛卫统领已经跟着你们的杀手追了出去,到时候,你可别被人追查到我家来。」 「羊老放心,在下在羊家的事情,即便是吾教中,也没有几个知情。」稍微停顿,方先生死死的皱起了眉头,仿佛自言自语的说道:「教中的精锐,大半已经潜出州城。 而且本座还刻意强调,在南昌王抵达婺州的这些天不要乱来,一切等待起事,可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突然动手,是谁动的手?」 看到方先生这样一副模样,羊炎脸上顿时升起了无数的诧异:「真不是你们的人动的手。」 方先生平静摇摇头,说道:「羊老,你觉得以我们现在的关系,本座有必要瞒着你吗?」 「谁知道呢,老朽当初也认为你是个笃诚君子,才让两个孙儿跟你学习,谁成想,你竟然是个狼面兽心的混蛋,竟然给两个孩子下毒。」羊炎咬着牙看着方先生,他如今受制于人的原因就在于此。 「羊老偏见已深,本座无话可说。」方先生对着羊炎诚挚的一拜身,然后说道:「现在还请羊老回避,本座需要和教众同仁联络,确认究竟发生何事。」 「哼!」听到自己被赶,羊炎立刻不忿的冷哼一声,然后转身就走。 羊家诗书传家,礼仪甚重,即便是面对方先生这样的人物,羊炎也依旧下意识的关上了门。 或许是礼节,也或许是担心其他人发现这里。 方先生没有在意这些,他坐在桌案前,看着眼前的地面,整个人已经陷入了沉思。中文網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在方先生的背后响起。 一名穿着黑色暗纹半臂衫,身材婀娜的黑衣女郎走到了方先生的身后,她脸上带着黑色轻纱,虽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到一张俏丽的轮廓,和一双淡漠的眼睛,但李绚如果在这里,一眼就能认出这个老熟人。 叶绾绾,天阴教圣女,美艳无双,心性乖戾的天阴教圣女。 之前在扬州的时候,差点死在了李绚手里的天阴教圣女叶绾绾,此刻竟然又出现在了婺州。 「方 云秀,你什么时候派人去刺杀南昌王的?」叶绾绾有些不解的看着眼前的方云秀。 方云秀,这位潜藏在了婺州羊家,以羊炎两名幼孙作为要挟的人,自然正是天阴教婺州堂堂主方云秀,但恐怕没几个人想到,做这种事情,他竟然亲自下手。 而且方才方云秀对羊炎解释的那番话,叶绾绾半个字都不信。 她站在方云秀的背后,眼神带着疑惑的问道:「你不是说在没有摸清南昌王底细之前,是不会对他动手的嘛,怎么现在改变主意了?」 「我没有改变主意,也从来没有这样布置过。」方云秀微微摇摇头,脸色阴鸷的说道:「南昌王为人精明,实力不弱,再加上他的身边明里暗里有不少的人在保护,想要刺杀他,其实并不容易,所以我准备用其他的办法来针对他,一步一步的的彻底绞杀他,但又从来没有想过要在现在动手……」 「不过也不得不承认,在城门口,动用伏远弩射击,的确是个很好的主意,可惜,竟然还是被他给躲开了。」叶绾绾说着,脸上顿时流露出了无比憎恨的神情。 「不,这不是个好主意,甚至恰恰相反,这是一个绝对很坏的主意,甚至坏的离谱的主意。」方云秀猛的抬起头,死死的盯着叶绾绾。 叶绾绾没好气的看了方云秀一眼:「你这么看***什么,我从山上下来这才没几天,一直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哪有那个功夫去调派刺客。」 「如果不是圣女,那又是谁?」缓缓的转过身,方云秀有些咬着牙说道:「这样贸然而为,已经动摇了教中在婺州城门卫的力量。 圣女即便是不在婺州,也应当明白,只有婺州城门在我等之手,我等才能稳稳的拿下婺州城。 城门一旦脱手,这意味着教中在婺州的布局,已经失去了先手。」 刺杀李绚成功还则罢了,一旦失败,后患极重。 「事情已经发生,追究已经无用,现在该想的是,要如何清理后患。」叶绾绾面色凝重的看着方云秀,警告道:「南昌王是那种报复心很强的人,当初在扬州之时,他人明明已经走了,可最后还是杀了回来。」 想起最后在城外庄园的那一战,叶绾绾心中的惊悸再度莫名而起。 当初在扬州的时候,就是叶绾绾率先动的手,在李绚接受杭州世家宴请返程之时,对他狠下杀手。 然后李绚不仅没死,反而是他们天阴教的一众人,在整个扬州里里外外所有一切的布局全部都会摧毁。 甚至淮扬堂堂主,四大长老级别的人物,都在扬州死了两个,而且两个全都是死在李绚手下。 「扬州如此,杭州又何尝不是如此,现在婺州又是如此。」叶绾绾看向方云秀,眉头骤然而起:「所以,你是绝对不会对南昌王动手的,那么除了你,我,教中还有谁会对南昌王动手?难道说在整个婺州,除了你我以外,教中还有其他高层吗?」 「不知道,或许有,又或许没有,但我知道,这一次,我们被动了。」方云秀看向远处的夕阳落日,心头莫名的沉重起来。 叶绾绾站在一侧,突然间,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丝灵感,迅速的抓住它:「当初在扬州之时,教中对设计刺杀南昌王,但最后却是我等损失惨重,若是仔细想来,好像一切都是他提前布的局,你说今,会不会也是这样。」 方云秀眉头猛的一挑,手中拳头一砸,失声叫道:「该死的,被南昌王给算计……」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声的暮鼓突然被重重的敲响,直接打断了方云秀的话。 今日的宵禁提前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一场骗局,打开局面 黑暗的苍穹上,斜月高挂。 月光照落在婺州城中央偏东新昌坊的一座大院中央,略显清冷。 歪斜的桂花树上长着满树的金黄色花苞,飘着淡淡的香气。 李绚站在桂花树下,看着面前的白老,沉声交待:「今夜,从此刻起,院门落锁,任何人不准进出。白老,你让大家都早点歇息,明日卯时正,还请白老安排人准备早膳,本王要早早的起身前往州衙。」 「喏!」白老小心的退了出去,随即,两侧的千牛卫已经关上了前后院的院门。 「值夜的时候,注意点前院的动静,但记住,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容许开门,他们有事有病要离开这座宅子也罢,还是说有什么其他原因要离开这座宅子也好,都说本王准了,但不容许任何进入后院,若是有人冲门,格杀勿论。」 「下官遵令!」两名千牛卫立刻拱手,肃穆的站在了门口。 交待完毕,李绚转身,朝着院中深处走去。 李竹无声的跟着李绚身后,就像是一个幽灵似的,跟着李绚,穿过水榭,最后来到了正屋之中。 四周的房屋里,千牛卫已经安排住下了。 不过此刻虽然灯火通明,但屋中却并没有多少声音传出。 都知道南昌王是个喜静的人,平时不是读书,就是在谋划些什么,大家也都习惯了这种氛围。 刚刚进入正屋,李绚就看到了坐在那里,低声争论的余泽,王勃和杜必兴三人。 看到李绚进门,三人这才停了下来,余泽起身,看向李绚问道:「王爷,要不先将前院那些人甄别一番,不然我们总需要分出一份视线关注他们。」 「不着急。」李绚摆摆手,说道:「我等初来婺州,总要给别人一个观察我们的窗口,前院那些人当中,不知道有多少世家大族,甚至是天阴教安插的眼线,有他们盯着,从某一个角度来讲,对我们来讲,未曾不是一层掩护。」 稍微停顿,李绚看向余泽,沉声问道:「如何了,计划安排好了没?」 「安排好了。」余泽点点头,然后看向了一侧的杜必兴。 杜必兴伸手将一份婺州地图推到了李绚面前,然后点向了地图中央。 「王爷请看,这里是婺州城五座望楼的中央望楼,距离我们所在不过两条街的距离。 以这里为中心,和其他四座望楼相沟通,这样我等立刻就能通过望楼随时掌控婺州城内的一切,也可以随时将命令下发到各个坊门。」 杜必兴五根手指同时按在了地图上,一巴掌直接按在了整个婺州:「城门内部的天阴教已经在有序的清理了,那么接下来的便是拿下这五座望楼,拿下五座望楼之后,就应该是州衙,学府,世家和平民了。」 李绚微微的眯起了眼睛说道:「如此之后,便可掌握整个州城。」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李竹的声音响起:「王爷,诸位先生,丘备身回来了。」 李绚,还有余泽,王勃,杜必兴四个人同时抬头,看向李竹,四人脸上同时露出了轻松之色。 李绚离开迈步,说道:「好了,走吧!」 其他人赶紧跟上,一行人没有走出屋外,反而是朝着房间深处走去。 一直到走到了李绚的卧室当中。 这个时候,李竹率先一步,在正面墙上某个地方按动了一下。 下一刻,整个墙竟然立刻朝侧面滑了开去。 一道暗门立刻出现在李绚面前。 其实也不算暗门,因为在对面,烛火明亮,站在对面屋中的,赫然是红衣金甲的丘贞沐。 站在丘贞沐旁边,一身黑衣的,正是 之前被李绚派到婺州来的李墨。 李墨一直都悄无声息的潜伏在婺州,替李绚联络内外,同时悄无声息的盯着这里的所有人。 但任谁都想不到,李墨不仅提前得知了婺州州府为李绚准备的住宅位置,甚至提前买下了后面的那座院落。 更是在悄无声息之间,直接将两座院子打通。 李绚,余泽,王勃,杜必兴四个人明显是早就知道了这一点,可他们依旧保持着这一机密不揭破。 谁知道他们这些算计阴沉的家伙,会利用这个地方做什么。 李绚迈步走进了对面的房屋之中,上下看着丘贞沐和李墨,满意的点点头,说道:「看到你们两个无恙,本王就放心了,说正事,现在情形如何,婺州各家今夜,谁家有动静?」 「启禀王爷。」丘贞沐脸色微微有些抱歉的说道:「今夜,沈家,钱家,羊家和腾家,四家都有信鸽飞起,至于所去何处,按照王爷令,属下并未拦截,也未有拿下查看。」 「四家都有信鸽飞起?」李绚眉头微皱,忍不住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突然,他猛的停步,抬头看向丘贞沐,问道:「谁家的信鸽飞的最多,谁家的信鸽飞的又最少?」 「钱家的信鸽最多,羊家的信鸽最少,其他两家倒是普通。」丘贞沐脸上露出了思索之色。 以他对李绚的了解,李绚这么开口询问,绝对不会是无的放矢的,他这么问,肯定有他的道理。 那么信鸽的数量变化,究竟能表现出什么来? 「信鸽,就是消息。」李绚一句话,直接点破了信鸽背后的秘密:「信鸽起飞多的,说明和外界联系密切,信鸽起飞少的,其实与其说和外界联系不密,反而不如说他们和外界联系非常的谨慎。」 「钱家在婺州各县都有矿产,若说整个婺州,除了官府和天阴教外,谁家的武装护卫最多,钱家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所以这也导致了天阴教一直在盯着他们。」 李绚冷笑一声,说道:「钱家不仅有人,甚至还有财,只要能够吞并整个钱家,那么天阴教的力量就能够迅速膨胀,甚至快速的和官府抗衡。钱家自己也知道这点,自然和四方联络密切。」 「王爷的意思是说,天阴教真正针对的并不是东阳的上溪金矿一座矿,而是钱家在婺州的所有矿山。」丘贞沐惊了,他没有想到,天阴教的布局竟然这么大。 李绚点点头,说道:「这不奇怪,因为换作是本王,本王也会这么做的,这一点其实在洛阳的时候,本王就已经和余叔父就商量过了,所以抵达婺州之后,才会展开了一系列针对性很强的行动。」 一切,早在洛阳的时候,李绚和余泽就已经开始谋划了。 丘贞沐恍然的点头,但随即,他忍不住的问道:「那么羊氏呢?」 「羊氏历来人丁稀少,虽然说几乎各个都是英才,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但凡是死伤一个嫡系族人,就都是他们整个家族难以承受之痛。」李绚侧过头看向了余泽。 余泽微微点头,说道:「如果说想要在婺州选一家最好下手的,如今看来也只有羊氏了。」.z.br> 「但也没有那么绝对,谁知道羊氏是不是表面上的掩护,真正核心另在他处也说不定。」李绚抬头看向了李竹,沉声说道:「对各家的盯防还要继续,看接下来几天,谁家的动作最违背往常,那么谁家就有可能真是天阴教的内贼。」 当然是内贼,李绚从一开始就已经算了天阴教在婺州州衙之中,必然会有暗线。 只是他没有想到,如今的婺州,几乎有一大半人都是天阴教的教徒。 这等于整个婺州,几乎有一大半人,都 是天阴教的眼线。 「属下奉令!」李竹对着李绚认真的拱手,然后抬起头,看向李绚,谨慎担忧的问道:「王爷,之前北门处的射一箭,不知可否有伤……。」 那一箭,李绚之前在婺州城门下遭受的那一箭刺杀,幕后竟然是来自李墨。 或者更准确的讲,是李绚他自己。 李墨是用箭高手,早先扬州的时候,他就曾经用弓箭射伤过天阴妖女叶绾绾。 之前在城门楼上,也正是李墨用伏远弩朝着李绚狠狠的射了一箭。 不过还好,李竹和李绚都提前有所准备。 虽然在外面看起来,他们非常艰难才接下了那一箭,但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那一箭他们接的并不难。 就是那精心算计的一箭,今夜在婺州城引起了巨大的动荡。 而这动荡,也不过是如今只浮现在水面之上的。 深藏在水面之下的东西,他们是看不到的,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么的惊心动魄。 所以才需要更加的紧紧盯着,因为只有对手动起来了,他们才有可趁之机。 「这你不应该问本王,应该去问李竹。」李绚转头看向李竹,略带担忧的说道:「你那一箭,绝大多数力量都是李竹承受下来,他的筋骨多多少少应该是受到了一些震动的,回头你补偿他一次就行。」 李竹对着李墨微微点头,没有开口。 李墨和李竹从小一起长大,自然知道他是在说他自己并没有什么事。 几个人的这番对话,在场的众人没一个意外的。 实际上这正是他们提前策划好的一切。 「我等新到婺州,一切必须小心谨慎,谁也不知道在看得见和看不见的角落里,究竟有多少阴狠的算计在等着我们。 与其被动的等着别人出手,还不如主动一把,将对方眼里一片清澈的湖水直接搅浑,这样我等这些后来之人,才有机会浑水摸鱼。」 李绚感慨一声,婺州的艰难局面,他是有所预料的。 就连刺史王方鳞都受到了重伤,司马更是直接被刺死,李绚这个新任的婺州别驾,在别人眼里,能有多少不够分量。 自从那次刺杀过去已经有两月之久,谁也不知道对方案中究竟做到了多少的隐私布局。 李绚在这个时候贸贸然的进入婺州,想怎么下手,都在别人的手心之中。 正是为了要化被动为主动,李绚才精心设计了城门楼上的那场刺杀。 还有之后的种种暗谋,目的就要给他们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带来机会。 「望楼,拿下四处城门,如今只要再拿下五座望楼,本王今夜,或许真的能够睡个安稳觉。」 李绚看着地图上望楼的位置,脸上露出了难得的认真之色。 高达四层楼的中央望楼在手,整个婺州天阴教所有的动向,就都难以逃过李绚的眼睛。 第三百一十五章 拿下望楼,锁定圣女 一更三刻,暮鼓敲响,禁止出行。 今夜的宵禁比平常早了半个时辰。 黑暗的夜幕之下,李绚站在城墙角落之下,看着对面四层楼高的中央望楼,面色冷冽。 十几名役卒在灯火之下,来回的巡逻。 锐利的目光之下,李绚一眼就看到了那些役卒双目当中无神的样子。 这些人,在这里,都是装样子的。 李绚站在望楼之下,嘴角露出一丝狞笑。 他在这里都不知多久了,可偏偏楼上的那些人,丝毫都没有察觉他的存在。 「王爷!」低沉微薄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李绚侧过头,一名身穿浅绿色官袍,面色肃穆的中年官吏,无声的站在了李绚的身侧。 李绚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上方的望楼,上方依旧一无所查。 李绚忍不住的摇摇头,有这样的人在,还想搜索全城,能找得到刺客才是怪事。 转过身,李绚看向一侧的中年官吏,面色肃穆起来:「徐司狱,杭州隗司狱的信你收到了吧?」 徐剑,婺州司狱。 隗横,杭州司狱。 两人或许因为同职的缘故,在暗地里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联系。 徐剑对着李绚认真的拱手,沉声说道:「收到了,下官愿奉王爷之命行事。」 「徐司狱,你知道本王来到婺州之后,最不满意的是哪点吗?」李绚的脸色已经彻底的冷了下来。 「如果下官所猜无误,王爷最不满的,应该是这满城城防。」徐剑微微侧身,看向远处街道中央的望楼,神色间无比复杂。 李绚冷冷的点点头,咬着牙说道:「你明白就好,燕参军虽然为人豪爽,实力强劲,但在本王看来,这兵曹参军,他当的并不合格,不久之后,婺州一战在所难免,本王需要一个能在战场统帅作战,同时又能在稳健守城的兵曹参军,徐司狱,这样的要求,你能做到吗?」 「下官必不负王爷所望。」徐剑站直身体,眼神中瞬间闪过凌厉之色。 「你是从西域战场下来的,战争有多残酷,你比本王清楚,若是这一次,你能有所建功,本王必定在圣人面前为你举荐。」说到这里,李绚突然自嘲的笑了起来:「不过徐司狱也别做多大指望,本王也不知道自己在圣人面前的举荐能有多大分量,最多只能算是让圣人知道你的存在而已。」 李绚说的很有些轻描淡写,但是徐剑却知道这样的分量有多重。 整个大唐上下不知道多少官吏,真正能够入皇帝耳中的,只有寥寥数人罢了。 李绚虽然只是提上一句,就单就这一句,已经足够圣人去看上了一眼他的功绩。 只要徐剑做的足够出色,功绩足够引起皇帝的注意,那么他立刻就能飞黄腾达。.z.br> 自己一直以来缺的不就是这么一个机会吗? 徐剑咬着牙,对着李绚郑重的拜身:「王爷放心,下官必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如此,便动手吧。」李绚一摆手,徐剑立刻起身,然后朝着后面招手。 下一刻,一队穿着黑蓝色劲袍的狱卒,手持长刀,从黑暗中直接快步走了出来,迅速的接近望楼。 他们速度很快,动静不小,这一下,终于引起了上面望楼上那些人注意。 一片哗然之下,一个略微有些发抖的声音冷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是我,徐剑!」一个声音突然在望楼之下响起,紧跟着,身材硕长,头戴黑色璞帽,穿着浅绿色官袍,面容冷峻,眼睛带着一丝倒三角的徐剑,出现在望楼下的灯光之中。 「原来是徐司狱,司狱如今来这是要做什么?」望楼二楼的窗户上,一颗满脸横肉的脑袋探了出来,看见徐剑,他脸上的畏惧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但随即,看着一名名狱卒从黑暗中杀出,直接冲入到望楼之中,对方的脸色立刻愤怒起来:「徐剑,你究竟想做什么,要造反?」 「奉令,接管望楼。」徐剑守在腰间一按,下一刻,一把黑色的横刀已经被他直接拔了出来。 锋利的刀刃在火光下,闪烁着冷寒的光芒,徐剑的眼神,更是带起一股杀意。 最前面的狱卒已经直接冲进了望楼中。 「徐剑,你别乱来。」满脸横肉的脑袋立刻缩了回去,然后有些惊慌的说道:「赶紧传讯其他望楼,徐剑叛乱,让他们速速增援。」 「不用了!」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黑暗的街角一步步地走出。 一身玄衣金甲的李绚,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本官,婺州别驾,下令婺州司狱徐剑接管中央望楼,尔等可有异议!」李绚的目光冷冷的盯向了二楼的窗户上,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传出,但突兀之间,亮起的灯光却一下子闪烁了好几下。 「呵!」清脆的冷笑声,在整个望楼之下响起。 李绚看向二楼,满脸玩味的说道:「本王已经说过了,没用的,因为现在这个时候,其他望楼同样已经被拿下了,谷校尉是吧,你竟然直接忽略了本王的命令,看样子,你对本王这个婺州别驾之令,很有意见啊!徐司狱。」 「下官在!」徐剑立刻转身对向李绚,拱手听令。 「传本王令,望楼校尉谷岳,心怀狡诈,图谋不轨,今以谋逆之举拿下治罪,望楼之上的众多役卒,凡手持刀剑者,是为同谋,可立斩不赦。」李绚冷冷的声音,立刻在整个望楼内部响起。 「砰砰砰……」李绚的话音刚落,一大堆刀剑落地的声音就已经传来。 李绚看着二楼的窗户上,嘴角微微弯起,然后继续开口:「传令,整个望楼之内的狱卒,伏地者活,站立者死,即刻执行。」 「遵令!」徐剑立刻转身,然后用力一挥手,大声喝道:「杀!」 一声令下,在望楼内,十几名狱卒已经迅速朝着二楼直接杀了上去。 然而,整个望楼内部除了急促的脚步声以外,没有其他任何刀剑交击的声音传出。 也就在下一刻,徐剑的头从里面探了出来:「王爷,已经拿下。」 「嗯!」李绚迈步走进了望楼内。 望楼并不宽阔,长宽一丈五左右,六名役卒趴倒在地上,刀剑被扔于一旁,头脸朝下,不敢抬头。 李绚直接从他们身侧走过,然后踩着楼梯直接上了二楼。 二楼之上,四名身上挂着箭囊的弓箭手,被人死死的按住。 长弓被扔在一旁,他们的手臂根本触之不及。 这些人,全部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弓箭手,但在谷岳的统领下,却跟一群废物一样。 身材肥硕,满脸横肉的谷岳被压的跪倒在地板上,脸色异常难堪,但却一动不敢动弹。 两个锋利的长刀横架在了他脖子上,其中的一抹锋刃更是轻轻的在他的脖子上拉出了一道血痕。 谷岳只感到脖子火辣辣的疼,看到李绚出现在眼前,他立刻大声的喊叫了起来:「王爷,下官不服。」 「不服!」刚准备继续登楼的李绚,立刻停下了脚步,满脸诧异的看向了谷岳:「你有何不服?」 谷岳看着李绚,身体微微的挣扎了一下,但是脖子上的长刀依旧死死死的压着,谷岳只能看着李绚,咬着牙抱怨道:「王爷,下官在这里,所以一切作为都是下官 的本职,按律,王爷,即便是身为本州别驾,也无权在宵禁之后登临望楼,否则,将被视同……」 「视同谋逆!」李绚接着谷岳把话给说完了,他轻笑一声,然后一步步地走到了谷岳面前,从上往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声音非常轻松的说道:「永徽律本王比你熟悉,若是寻常,此事的确是本王做错,自然视同谋逆,但有一事例外,那就是查察谋逆。」 谷岳微微一愣,李绚这话,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本王的意思是说,是本王来你这里查察谋逆的,而你,就是那个涉嫌谋逆的贼匪。」 李绚一只手捏在了谷岳的脖子上,冷冷的说道:「刚才,只要你反抗,你的谋逆之实就会被彻底坐定,你,你的家人,父母老幼将皆被处斩,你的叔伯兄弟,也会因此,至少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 谷岳猛的打了个寒颤,一时间,他感到自己一阵阵的头皮发麻。 终于谷岳低下头,低声辩解的说道:「王爷,下官并非谋逆!」 「你是不是谋逆本王说了不算,证据说了才算。」李绚一瞬间,立刻朝着楼上走去。 婺州城的望楼有四层,四层全都是一样的空间,但是前三层的人手一样,但第四层,却只有两人。 因为在第四层的中央,放着一具伏远弩。 整个婺州城,除了库房里的,放在城中的只有两架伏远弩,一架在北城门,一架便在这中央望楼。 两名役卒已经被人拖了下去,此刻,整个望楼楼顶之上,除了李绚之外,再无他人。 「传令,从即刻起,在望楼门口,地上平放一张天阴神女像,任何人进出,都必须在这天阴神女像上踩上一脚,今日,便从望楼役卒开始,凡不愿之人,即刻以谋逆罪逮捕下狱!」 李绚的声音很冰冷,但徐剑却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拱手应诺:「下官遵令。」 站在望楼楼口,李绚看向四周,整个婺州在一瞬间尽数纳入眼底。 不知道什么原因,李绚突然间死死的盯住了西北方向。 【方云秀,天阴教婺州堂堂主,大总管文复之麾下,心思阴鸷,先天真种大圆满】 【叶绾绾,天阴教圣女,妖艳诡媚,心机毒辣,先天真种大圆满】 第三百一十六章 清洗梳理,掌握六曹 清晨,薄雾逐渐的散去。 一辆马车缓缓的在东城大街的街道上驶过,路过城东望楼时,车内传来一声声音:「停车。」 马车随即停下,紧跟着,灰色的车帘被打开。.c 三十岁年纪的冯华,穿着淡绿色官袍从车里探出头来,看向望楼的所在,他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街道上的石板,尽管被清晰的很干净,但是冯华依旧能够闻到隐隐的血腥味。 冯华没有去过战场,没有那种战场厮杀的嗅觉,但他是学医出身,对于血腥味同样熟悉。 冯华没有犹豫,右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直接就朝着望楼门口走了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身影正好从望楼走去,冯华一眼就认出了人影,顿时下意识的失声叫道:「韩参军。」 户曹参军韩江。 东阳户曹参军韩江,他竟然在这个时候,从望楼当中走出。 「原来是冯参军!」韩江看到冯华,眉头不由得一挑,拱手,同时下意识的问道:「冯兄如何在此……来了,我怎么忘了,今日冯兄要去州衙参事,看我这个记性,小弟也应该一起去的。」 冯华看着韩江,眼神中闪过一丝凝重,同时谨慎的问道:「韩兄,能否告知小弟,昨夜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韩兄又为何会在此地,韩兄,你是户曹参军,不是兵曹参军,更不是法曹参军。」 说到最后,冯华已经忍不住声色俱厉起来。 「冯兄,看看脚底。」韩江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轻的提醒了一声。 冯华眼神中闪过一丝愕然,但他立刻低头,随后一眼就看到地上清晰无比的太阴神女图。 此刻,太阴神女图上已经踩了十几道脚印,异常的清晰。 冯华眼神微微一跳,下意识的问道:「韩兄,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有什么,只是昨夜,奉刺史和别驾官令,清查诸望楼内的一切天阴教徒。」余泽说着,从楼内走了出来,看到冯华,微微拱手说道:「昨日城门之事后,冯参军难道还弄不清楚为何两月之间,州衙在全城对刺客的搜捕竟然一无所获吗?」 「难道是因为昨日对城门卫的清查?」冯华虽然是士曹参军,掌河津及营造桥梁、廨宇等事,但并非意味着他就真的只会这些职责司务。 本质上,他也是一名合格的官僚。 「昨日清查,城门卫中,有超六成为天阴教信徒,其中三成,昨夜直接退出了城门卫。」余泽下意识的低头一看,看向了冯华脚下的天阴神女图,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嘲讽:「这望楼卫中,人数要稍少一些,但也有一成半的人在昨夜退出了望楼卫,今日王上要展开对全城役卒,州衙官吏的清查,冯参军到时还请协助啊!」 冯华的嘴角微微抽动,心下早已经是无比的骇然。 别看余泽所列数据轻描淡写,但实则,他漏了一个很关键的信息没说。 那就是在昨夜,城门卫中起码有超过三成的天阴教徒放弃了信仰,而望楼卫中,人数或许要少一些,但相比之前,天阴教徒在其中的数量同样少了一半。 这意味着南昌王拿到了对城门卫和望楼卫的控制权。 望楼卫和城门卫的士卒,几乎占据了整个兵曹参军下属的一半,拿到了城门卫和望楼卫的控制权,那等于拿到了整个婺州兵曹的控制权。 整个婺州一夜之间,全部落入到了南昌王的手里。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了冯华的脑海中,兵曹参军燕涛,他究竟知不知道此事。 另外这里面还有一个隐患,那就是那些原本隶属于城门卫和望楼卫的士卒,在从城门卫和望楼卫退出之后,他们 究竟干什么去了。 南昌王那么睿智的一个人,又如何会视其不见。 脚下隐隐升腾而起的血气,已经告诉了冯华,未来最后的结局如何。 「冯参军,走吧,我们该去州衙了。」余泽已经从望楼的后面牵出了两匹马,分了一匹给韩江。 冯华脸色有些僵硬的点点头,他抬头深深的看了韩江一眼,然后返回到了自己的马车当中。 韩江无所谓的翻身上马,然后跟在冯华车架之后,一起朝州衙而去。 晃动的车帘中,冯华下意识的回头看向了望楼之上。 一眼,他就看到了望楼之上,红衣金甲的千牛卫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冯华低下头,心中感慨一声。 城门,望楼,在一夜之间,就已经被南昌王彻底掌握。 下手速度之快,其他人根本连想都不敢想。 而最令冯华感到震惊的,是南昌王和刺史王方鳞相互之间的勾连之快。 王方鳞出身太原王氏,南昌王是当朝宗室,他们两个从来没有见过面。 即便是南昌王如今已经抵达婺州,可王方鳞现在还在城外山庄休养,两人根本不可能沟通。 即便是有所沟通,也不可能如此信任。 但冯华并没有忘记,在此之前,李绚就已经提前拿到了刺史令箭,并且凭此在东阳行事。 如今看韩江和余泽相互之间配合默契的程度,冯华立刻知道,南昌王和刺史王方鳞之间,恐怕很早之前就有了极大的信任。 外面的马蹄声突然间就多了起来,冯华下意识的掀开车帘朝外看去,赫然就看到了仓曹参军李元一和红衣金甲的千牛备身丘贞沐两人并肩其行。 又是一对。 尽管心里已经隐隐有所预见,但冯华仍旧感到有些窒息。 微微抬头,冯华下意识的看向街道对面。 原来不知不觉中,冯华已经重新来到了州衙之前。 而在街道的对面,同样有一行数人正在相携而来。 前任婺州司马,如今的检校司法参军杜必兴和婺州教谕唐骏,功曹参军王勤和大大名鼎鼎的诗人王勃。 看到王勤和王勃站在一起,冯华的脑海中立刻闪过一道闪光。 原来如此,原来是太原王氏,将他们两方勾连在了一起。 不知道不觉当中,南昌王已经掌握了婺州六曹当中的四曹,剩下的,就是自己这个士曹参军和燕涛那个兵曹参军。 这几乎已经等于李绚继承了当初刺史王方鳞在婺州的大半权利。 等等,不对。 婺州有五座望楼,而现在只出现了四对人,那么剩下的一座中央望楼,谁去的? 车帘停止晃动,马车也彻底的停了下来,州衙已到。 冯华面色平常的从车上走下,和李元一、丘贞沐、杜必兴和唐骏,王勤和王勃等人,相互见礼。 几人只是略作寒暄,便朝着州衙正堂走去。 如今刺史不在,南昌郡王以别驾之职,完全可行刺史之事。 尤其是他在得到了刺史的授权之后,这种行为更是再名正言顺不过。 不知道为什么,行走在州衙之内,冯华莫名的感到一阵森然。 越过外堂,冯华迈步进入内堂,然后,他的脚步就下意识的停住了。 因为在前方,一道魁梧的身影轰然跪倒在庭堂之中。 燕涛,兵曹参军燕涛。 冯华一眼就认出了燕涛的背影,燕涛魁梧熊霸的身材,在整个婺州也是头一份的。 如今的燕涛,浑身狼狈 的跪倒在石板上,四周各处官廨,都有不少人朝外张望,但他们并没有任何幸灾乐祸,反而带起一丝担忧。 昨夜之事没有燕涛的参与,南昌王就直接派人拿下了整个婺州超过一半的兵权。 甚至很可能都没有与燕涛知会半声。 这其中的不信任,再明显不过。 冯华跟着大家一直朝州衙正堂走去,然而进入正堂之后,就看到四下摆放着八张矮桌。 余泽,韩江,李元一、丘贞沐、杜必兴,唐骏,王勤和王勃各自在桌案上坐下,很快,一名名的小吏就端着一盆盆的米饭和小菜从外面走了进来,然后各自的摆放在每一张餐桌上。 原来是大家都还没吃早餐。 收起心中略微带起的一丝怪异,冯华走到了余泽面前,拱手问道:「余修撰,不知道王爷现在在何处,今日之事又如何安排?」 「安排不急。」余泽跪坐在矮桌之后,抬头看向冯华,温和的笑着说道:「冯参军,今日事务安排还需一段时间,参军现在不妨与别驾官厅去看一看,王爷另有事情安排!」 「原来如此,下官听从安排便是。」冯华对着余泽一拱手,然后迈步走出了公堂。 走出公堂,冯华一眼就看到了跪在那里的燕涛,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燕涛也没有抬头,只是整个人跪在那里,低着头,不发一言。 心里感叹一声,冯华转身朝别驾官廨走去,然而还没有走到一半,他的脚步就彻底的顿住了。 因为这个时候,冯华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今天的六曹参军都在这里,那么六曹参军之上的录事参军张益呢,他现在又在哪里。 南昌王不在,录事参军也不在,他们两个,究竟去哪里了? 想着这个问题,冯华走进了官廨之内,门口的别驾令吏将冯华迎了进去,不过令吏在内堂门口就停住了脚步。 只有冯华一人走进了官廨之内,之后,他就看到一名穿着浅绿色男子长袍,头上带着束冠的年轻女子正坐在一旁的矮案上收拾文档。 对方似乎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下意识的回头。 冯华立刻就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容:「烟儿?」 「阿舅!」程烟看到冯华,脸上满是惊喜,然后快步的朝冯华走了过来,在他身前停步,然后微微欠身:「甥女程烟,见过阿舅!」 一道灵光瞬间闪过冯华的脑海。 婺州六曹参军,南昌王已经掌握了五曹。 甚至是六曹! 第三百一十七章 雨师传人,小丑自己 金华山脚下,一辆黑架马车在十几名红衣金甲千牛卫的护卫下,缓缓的朝山上驶去。 李绚透过车帘,向上眺望,就见满山青翠,岩高林密,成片连峰,白云缭绕。 极高处,一座巍峨的道观耸立在峰顶之上。 「赤松观!」 李绚回过头,看向坐在马车内的另外一人,淡淡的说道:「张参军,本王实在未曾想到,王刺史竟然在金华山休养,难为本王还一直担心王刺史的安危,原来一切都是本王在杞人忧天。」 在州衙时,张益曾经说过,刺史王方鳞在城外西郊婺江畔的官庄休养,可真出了城,他却告诉李绚,王方鳞其实是在城北金华山赤松观休养。 「刺史大人这样安排也是没有办法之事,州城嘈杂,难得静养,再加上人员来去,难免会被有心人所趁,所以只能离开州城出外,而离开州城之后,能够安全休养的地方只有两处,一处是城东的石佛寺,另外一处便是这里的赤松观。」 张益面色有些羞愧说道:「若是在下能够早一日查出城中漏洞,恐怕也就不由得天阴教匪徒如此猖獗了。」 昨夜之事,张益虽非是最后一个知晓,但也都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 见到李绚之后,李绚只是稍微的解释了一下原因,张益就很识趣不再发问。 至于他心底怎么想,李绚就不知道了。 婺州三番四次的抓捕天阴教匪徒,之所以总是劳而无功,真正的原因在婺州的役兵,捕快之中,充斥着太多的天阴教徒。 他们或许并不是直接参与刺杀的同谋,但在刺杀发生之后,他们肯定对那些刺杀的匪徒网开一面,让他们得以顺利逃脱。 这样的事情,婺州州衙高层之间,必然会有人为之掩护。 司马秦明,还有录事参军张益,在李绚抵达婺州之前,竟然丝毫没有发现这里面的蹊跷。 要么就是他们太蠢,要么就是他们当中有人已经发现了,而又什么都不做,甚至为其遮掩。 其心如何,昭然可见了。 李绚到了婺州之后,根本没有丝毫犹豫。 第一手便坚定的将所有的天阴教徒彻底的从婺州役兵中清除。 掌握了兵权,掌握了城防,李绚才算是真正掌控整个婺州。 到了晚上,他们才能睡个安稳觉。 「王爷昨日曾说,今日要先检验各曹的档案文书之后,然后探望王刺史,而且昨夜发生了那么多事,也需要去处置后续,这般将州衙里的一干人全部抛下,直接来看望王刺史,会不会显得有些不大妥当。」张益有些不安的看着李绚。 李绚这明显是将州衙的所有人全部变相的困在了州城,而他却趁着这个机会来探望王方鳞。 这里面,人心反复震荡,一般人着实有些反应不过来。 「其实,我等昨夜所做,不过仅仅是个开始罢了,距离真正的安定婺州,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如今想要快速的达成目的,用一些常人想不到的小手段是难以避免的。」李绚眼神若有若无的落在张益身上,随后叹声说道:「最关键的是,夏收就要开始了,留给我等的时间不多了。」 「是啊,不多了。」张益忍不住的赞同的点点头,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脸上的忧色清晰可见。 谁都明白,天阴教起事,必然就在夏收之后。 他们在等着官府将夏粮收收入库,然后再一举起事,拿下整个婺州。 那么这样一来,官府在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就成了在为他们做嫁衣裳。 李绚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审视,他右手手指轻轻的点着膝盖,目光平静的说道:「一步步的来吧,先 彻底掌控住整个州城,只有如此,在天阴教真正卷土重来之时,我等才能够依托州城进行抵抗,起码也是当年崔刺史他们所做的那样,坚守待援,等待扬州来援,到时,天阴贼的图谋必将不攻自破。」 如今的天阴教起事,其实有一个极大的利好,那就是各地官兵的心态和当年已经完全不同。 在当年,天阴教起事之时,婺州城绝大多数官吏惶恐害怕,天阴教兵临城下之下,竟然大都赞成开城投降。 即便是婺州刺史崔义玄都忍不住有些犹豫,但后来还是坚定的支持了下来。 然而到了如今,不提那些世家大族,就是官府的那些官吏,又有几个真心看好天阴教起事的。 当年那么声势浩大都失败了,更别说今天。 现在朝廷已经在方方面面为天阴教起事做好了准备,一旦他们贸然动手,那么等待他们的,必将是朝廷的雷霆一击。 「其实归根到底,我等还是兵力不足啊!」李绚右手手指敲击着膝盖,思索着说道:「整个越州,自当年天阴教起事之后,竟然还只有一个折冲府的兵力,非是本王腹诽,这一旦有事,左右应对狼狈啊!」 「的确。」张益赞同的点点头,苦笑着说道:「越州,古之会稽,杭州,古之钱塘,吴越之地,有一半的繁华,在附近数州,朝中每年在本地收取大量的财税,然而却死死的约束吴越的兵力,实在有人令人费解。」 「还有苏州,古之吴中,同样也无多少兵力驻扎。」李绚看向车窗外的苍翠古树,摇摇头,说道:「不提别的,哪怕是将扬州折冲府的兵力,放一半的在苏州,我等的局面也就不至于如此艰难了。」 「的确!」张益慨叹的点点头,然后有些凄然的笑道:「此等之事,何尝论到我等置喙。」 李绚眉头微微一挑,心中诧异,张益这话有意无意间透露了太多的意思。 不过此刻李绚并没有接茬,他的目光随即转向了苏州方向。 朝廷在那里,却是没有多少兵力,但是却有一个曹王李明兼任苏州刺史,而在越州,越王李贞虽然在他州任职,但越王府就在越州。 如今,皇帝和天后又把他这个南昌郡王派到了婺州,三位王爵呈鼎力之姿,谁又敢说朝廷并不重视吴越。 只不过朝廷真正重视的并不是什么天阴教,而是吴越十六世家。 天阴教即便叛逆,但区区三千人,又能在整个吴越之地掀起多大的波澜。 真正能够威胁吴越根基的,还是吴越十六世家。 在历次造反事件中,暗中推波助澜的十六世家。 其中就包括吴中张氏,起码是张氏的一些人。 不知不觉当中,前方道观已至,马车停下,李绚率先从车上下来。 道观中的迎客道人,似乎并没有预料到今日会有贵客到来,赶紧上前稽首:「尊客无量,不知……原来是张参军。」 李绚侧头看了一眼张益,然后回头看向迎客道人,双手行礼:「道长无量!」 张益跟着行礼,然后看向李绚,问道:「王爷,我等是先去拜见观主,还是先去见刺史大人。」.z.br> 「先去见刺史大人,」李绚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做了决定。 他来这里,本身就是担心夜长梦多,又如何会再度拖延。 张益看向迎客道人,点点头,说道:「麻烦道长引路了。」 「尊客请随小道来!」迎客道人在前方引路,李绚和张益则落后几步,身后跟着一众千牛卫。 行走在幽深的古观之中,李绚突然看向张益,开口问道:「对了,参军,王刺史的伤情究竟如何?」 李绚一句话,问的很随意,但他的眼神却死死的盯在了张益。 在李绚离开洛阳之前,朝廷并没有朝婺州新派刺史,也没有朝婺州新派长史。 尤其是在朝廷知道刺史王方鳞的身体虽然重伤,但已经恢复到能够处理州府的时候,朝中便已经决定不再向婺州增派任何人手。 只是派了李绚这么一个年轻的当朝郡王而来。 也不知道皇帝和天后对王方鳞的能力,哪里来的这么大的信任。 李绚和丘神積已经是皇帝和天后,甚至中枢,向东南各州派出的最后增援了。 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或多或少的安排了一些暗子,但能起到多大作用,还很难说。 在整个婺州,对于这一情况,真正熟悉的还是王方鳞。 有他还好,没有他,一切就麻烦了、 「刺史大人当然清醒了。」张益的脸上很露出了一丝很欣慰的笑容。 然而,他的对面,李绚的脸色却在一瞬间彻底的沉了下来。 「只是清醒了,没有其他吗?」李绚死死的盯着张益,紧跟着提出了第二个问题:「那么吃饭饮水,开口说话,甚至是处理公文呢,在如今这个关键时刻,若仅仅只是清醒,可还远远不够。」 张益脸色微微一变,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话,已经漏了底。 张益脚步放缓,脸色微带苦笑的说道:「刺史大人饮食自然不成问题,开口说话,也完整无碍,就是看公文的时候,莫名有些头疼,需要有人在旁边念读公文……至于安全,王爷也应该明白,在如今的赤松观,没有人敢随便动手。」 李绚深深的看了张益一眼,随后跟着转移话题:「的确,在赤松观地界,天阴教的那些人,又哪里轻易敢来,只要能抵达一时半刻,援兵立刻就能赶至,道门的护法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赤松观传承久远,根本根底,还是来自于上古时期的赤松子大仙。」张益笑了笑,看了一眼前面的迎客道人,然后才低声说道:「上古时期,距今久远,具体真相如何,早就已经无法考验,但如今,观主黄真人法力高强,却是不争的事实,其下诸位贤才同样功力了得,王刺史在这里修养,众人也才能放心。」 李绚点头,平静的赞同道:「天阴教虽然已具备造反的实力,但轻易之间,怕也并不愿轻易招惹道佛大家。」 赤松观在外界并不知名,甚至除了一些对到道家神话颇有了解的人,一般人甚至就连赤松子是何人都不知晓,更别说是他的传承了。 赤松子,神农时人,为雨师,他服食水玉,把它教给神农,能够在烈火中任火烧烤。 赤松子常常去昆仑山上西王母遗留的石室里歇息,随风雨自由上下。 炎帝的小女儿精卫曾跟随他,亦成仙飞升而去。 张益点头赞同,然后说道:「赤松观起源东晋人黄初平真人,其幼年时被引入金华山石洞修炼,累功四十年,修得叱石成羊法术,得日中无影之功登真。后遂行天下,匡世济民东南知名。王爷要召开水陆祭地发挥,若能邀请黄真人而来,必将威震婺州。」 李绚默默的点头,夏收之前的祭地仪式,是他计划当中最重要的一环。 佛道都要请到,这样才能在根本信仰上动摇天阴教。 当年,黄初平在金华山立赤松观,尊赤松子和安期生为祖师,供奉三清。 如今的赤松观观主,更是黄氏后人,其修为如何,李绚未曾见得其人,不敢妄言。 然而其道法灵验之名,却早已在整个婺州传播开来,和古佛寺一起执婺州佛道牛耳。 李绚道门传承,对于道家的实力,更是清晰可知。 他点点,赞同说道:「的确,王刺史在这里修养,天阴教又怎敢轻易上门滋扰。」 天阴神女虽然是天阴教一家信仰,但实则伪托道门传承。 在很多信徒的眼里,天阴神女只不过是一尊相对比较灵验的道门女神。 一旦他和赤松观这种在婺州本地传承了数百年的信仰冲突,到时吃亏的一定是她。 「参军,你觉得,天阴教的杀手,如今究竟藏在什么地方?」稍微停顿,李绚紧跟着问道:「你可以随便猜,随便乱猜,怎么猜都可以。」 「若是让下官言之。」张益略微思索,然后说道:「若是让下官言之,其必定潜伏在婺州州衙的某一位***身边,这样才能够伺机获得足够有用的信心,就比如……」 张益猛的抬起头,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绚,手指却指向了自己:「就比如下官?」 第三百一十八章 才华惊人,英年早逝 下了马车,行走在别院之中,张益的一双惊疑的眼睛,不时的落在李绚的身上。 李绚没有理他,一边走,一边打量这眼前的整个院落。 院中有两座小湖,分别位于石子通道的两侧。 湖水清澈,里面长满了莲花。 微风吹来,清波荡漾,莲叶轻摇。 「此时来的有些嫌早,若是能晚上半月再来,或许能看到满园的美丽荷花。」 李绚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然后目光放向了院落最深处,那一座联排的竹林小屋。 「王刺史如今正在那里休养,王爷请跟在下一起前往。」张益终于回复了平静,微微伸手,指出了王方鳞所在的房间。 「张参军看样子平日里没少来这里啊!」李绚微微笑了一声,迈步朝前方馆舍走去。 「当日刺史大人受伤,初步处置之后,便是下官和其他人将刺史大人送到这里来的。」张益脸上流露出一丝后怕之色。 摇摇头,他一边回忆,一边低声说道:「那日,即便是医者已经将刺史大人的伤口全部包扎,但刺史大人依旧未能苏醒,令人担忧不已……最后是送到这里,黄真人亲自出手,刺史大人才逐渐清醒。」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道门真人,大多是会一两手医术的,而且在某一方面很容易做到极致。」 「那等探望刺史大人结束,下官再陪王爷去拜访一些黄真人。」张益话里话外都很客气。 之前他对李绚,即便言语举止恭敬,但在他的眼底深处,总有一股倨傲之感,现在就好多了。 李绚淡然一笑,说道:「求之不得。」 行走之间,李绚的目光注意着四周,四周都馆舍之内,虽然有几名身手不错的之人,但人手并不是很多,稍微保护王方鳞的安全大体没有问题,但想要多做些什么就比较困难了。 馆舍门口,一名十二三岁的青衣书童站在门口,看着李绚和张益拱手道:「二位,我家主人已经等候良久了,还请二位跟我一起了。」 书童掀开门帘,李绚紧跟着迈步而出。 屋中的四处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李绚一眼就看到了翻阅过的痕迹。 内室的卧榻上拉着一道纱帘,帘内躺着一条身影。 这个时候,一旁的书童凑到了纱帘前,轻声呼唤:「主人,南昌王来了。」 「咳咳!」两声咳嗦声响起,随即,纱帘后的身影有些挣扎的想要坐起来。 这个时候,青衣书童赶紧凑到纱帘之中,将里面的身影小心的搀扶了起来。 有些摇晃了两下之后,身影才算坐稳。 「把纱帘掀起,你们都退下吧,留南昌王一人在这里便好。」 沙哑无力的声音中,纱帘被小心的掀开,露出了里面脸色有些苍白,披头散发,整个人看上去异常枯瘦的,没有多少气力的王方翼。 「让你见笑了。」王方鳞靠坐在矮塌之上,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就这一丝笑容,才让他的脸上带出一丝血色。 李绚赶紧躬身:「小侄不敢,小侄只是未曾想到世叔之病竟然如此严重。」 说着,李绚下意识的侧头看向了后方的张益,但此刻,张益已经不在屋中,退了出去。 李绚耳朵突然间动了一下,立刻他就能听到张益的脚步声已经在迅速远去。 从听到的这个距离来看,张益几乎根本不可能再听到他和王方翼的对话。 李绚抬头,看向眼前脸颊削弱,眼窝深陷,鼻子上的一字胡须也也掉了不少的王方鳞,然后才恭声说道:「小侄曾经听闻太原郡公曾在安定令上,屡次打 击豪族,让治所豪族不敢有所轻动,只是未曾想世叔竟然也在打算在婺州行此之事,小侄初闻之时,也感佩服至极。」 太原郡公王方翼,现任庭州刺史,曾任安定县令,瀚海都护司马,肃州刺史等职。 「佩服什么,我要是有我那位堂兄做的好,也就不用躲在这里苟延残喘了。」王方鳞直接一摆手,沉沉的叹了口气,然后看向李绚说道:「不用太多拘谨,虽然彭王府在彭王太妃故世之后,便几乎和王家断了联系,但你我终究是自家人。」 「叔父所言极是!」李绚站直身体,面色肃然。 他的祖母王氏,乃是高祖皇帝宫中妃嫔,朝散大夫王静之女,十四岁,便嫁给当时还是太原留守的高祖李渊。 王家之于李绚的关系,就如同窦家之于李治的关系。 虽然中间断的时间有点长,长到就连武后都有些不在意了。 「龙门王氏和祁县王氏终究有所不同,可子安贤弟被你当一介庸吏来用,是否有些过了?」王方鳞忍不住的提起了王勃。 王勃诗名天下传扬,但是在李绚的麾下,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写诗作赋的机会。 很多时候,都是在户曹那堆事情上打转。 「小侄觉得,子安先生,还是做一做实事的好,这诗文之道,有的时候,非但不能成为助力,反而会成为索命的勒索。」李绚的神色肃穆起来,王勃早年间被人屡次三番的冤枉,还不是因为他才名过盛。 甚至原本就该在今年九月,王勃在南昌写下了大名鼎鼎的滕王阁赋,可仅仅在数月之后,他就失足落水而亡。 在李绚这种阴谋家的眼里,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失足落水。 在他看来,无非就还是有人对王勃下手了。 一首滕王阁赋,直接要了王勃的命。 所以李绚才希望王勃能够更加的沉浸在实务当中,毕竟古今上下,又有几个天才诗人能做到高位的呢。 「好吧,算你说的有理……咳咳!」王方鳞忍不住的咳嗦了两声,稍微拍了拍胸口,然后看向李绚,温和的说道:「贤侄聪敏精干,宗室俊才,此番陛下派你前来,虽有所期待,但也未曾想到,你竟能做的如此之好,实在出乎我之意料。」 说着,王方鳞忍不住的有些好笑起来:「天阴教也好,本官也罢,都未曾想到,贤侄在扬州和杭州两处重地,居然屡屡击败天阴贼的图谋,让其损失惨重,如此,婺州才能稍微轻松一些。」 说到最后,王方鳞忍不住有些感慨。 李绚在扬州和杭州的所作所为传到婺州之后,他自己立时就感觉身上的压力少了许多。 对手一贯咄咄逼人的架势也一下子缓和了许多。 「其实小侄所做还不够,扬州或许有所成绩,但距离婺州太远;至于杭州,死在小侄手下的,其实多是魔教其他宗门的,天阴教的人着实不多。」李绚忍不住的叹息一声,他对杭州一行就这一点最不满。 天阴教的那班人至始至终都躲在幕后,只有到最后的时候,天阴教余杭堂堂主章婉玉才出来露了一下面。 其他的,天阴教最多损失一个舒雪晴罢了。 「你的看法偏颇了,魔教其他宗门的人一死,天阴教就必然要调自己的人顶上去,一个人动,一连串的人事就都要动,如此一来,就有太多的漏洞出现在他人眼底了。」王方鳞一语点出了李绚没想到的一点,他的脸上立刻落出了恍然之色。 「尤其是你之后的做法,抓住天阴教未能正确反应过来的空隙,穷追猛打,东阳一役,还有之后你在其他四县的布局。一下,天阴教在婺州的人手立刻就有三分之一或毁或压,无法动弹。」 王 方鳞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当初听到李绚的作为时,王方鳞甚至感觉自己的病一时间都好了许多。 「三分之一。」李绚突然抬头,死死的盯住了王方鳞,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世叔可是知道天阴教在婺州的人员布置如何吗?」 李绚现在最头疼的,就是不知道天阴教的主力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一旦被他抓住了这一点关键,那么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凭借眼下的人手将对方彻底湮灭。 「原本是知道的,但是我出事那一夜之后,他们就像是彻底消失了一样,完全没有了踪迹。」王方鳞抬起头,看向窗外,慨然的说道:「那场刺杀,让本州所有的一切的布置全都付诸流水。」 「也是世叔逼到了对方的要害,否则轻易之下,对方又怎么敢轻易下手。」李绚恭维的说道。 「不,其实根本原因是我太急了,我对那些世家逼的太急了。」王方鳞脸上露出了一丝冷冽之色,有些恨恨的说道:「也是我疏忽大意,才给了天阴教和那些世家联手的机会。」 李绚微微低头,对于王方鳞所说的这些,他没有丝毫意外。 当初在东阳的时候,李绚一听到王方鳞要清查田亩,立刻就猜道了他遇刺的真正原因。 看到李绚这幅样子,王方鳞冷不丁的问道:「你知道当初的那些杀手,如今藏在何处吗?」 「知道,是羊家。」李绚一句话,直接说出了婺州诸多官吏调查了两个人都没有查出的案子的结论。 「哦,你是如何查出来的?」王方鳞这下子是真的有些惊讶了。 李绚拱手,一脸庆幸的说道:「小侄的人手,在十天之前就已经抵达婺州,之后,花费了数日时间,一直盯着各家的嫡系子弟,数日下来,他们惊讶的发现,羊氏的两个少君,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众人眼前了。」 羊氏本就是婺州诸多世家当中,人丁最少的一家,嫡系子弟稍微有点变故,短时间还好说,时间一长,立刻便会落入他人眼中。 李绚都能查出来的东西,婺州的各大世家,或多或少总能察觉一些。 「原来如此,你的眼光与我们总是不同,怪不得当初我们怎么都找不到那些人逃脱搜捕的原因,而你却一下就找到了。」王方翼然不住的摇摇头,突然似乎有些不对,他又忍不住的咳嗦起来:「咳咳!」.. 「世叔?」李绚忍不住的上前走了两步。 王方鳞立刻一摆手,止住了李绚的动作,深吸一口气,咳嗦终于舒缓了下来,然后他才看向李绚说道:「你做的是对的,当初秦明对于你的计划还有些疑问,不愿主动离开州城,是我强逼他离开的,现在看来,我做的判断没错的。」 「多谢世叔支持。」李绚立刻对着王方鳞拱手致谢。 东阳司马秦明,正是李绚让他临时离开婺州城的,到现在也一直没有回归。 一切都是李绚的主意,如此,整个婺州方能成为李绚可以任意施展的舞台。 第三百一十九章 六份公文,连环手段 卧室之内,轻风吹入,一场外人根本就不知道的精心算计此刻揭开了真相。 「州城役兵,好一个州城役兵。」王方鳞自嘲的冷笑一声,咬着牙说道:「我怎么会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在役兵身上做手脚,如此一来,根本就不用动及那些世家子弟。」 那场刺杀,本身就是婺州世家和天阴教联手而为。 故而在刺杀之事后,王方鳞和秦明等人,直接将嫌疑锁定在婺州大大小小的世族身上。 然而费了两月功夫,却什么都没查出来。 「因为那场刺杀,本身就是世家大族在后面操盘,但真正动手的却一直都是天阴教的人,所以盯在他们身上是无用的。」李绚点点头,随即眉头狠狠皱起,不解的问道:「那么婺州这些世家,究竟付出了怎么的代价,才能够让天阴教甘心如此而为,他们究竟送给了天阴教什么?」 世家大族一直都将天阴教视作工具,天阴教也非常清楚这一点。 刺杀王方鳞的确能给他们带来好处,但也会引来中枢的特别关注。 得失之间,其实很难衡量。 在这种情况下,天阴教的人,不狠狠的咬上世家大族一口才怪。 「粮食,军械,无非如此而已,能打动天阴教对我这么一个刺史下手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些东西了。」王方鳞身体微微靠后,他的脸色彻底的冷了下来。 「他们就不怕天阴教的人得到了这批军械之后,严重的威胁到他们自己,还有,他们自己又是从哪里弄到了这批军械,这可不是小事?」李绚抬头看向王方鳞,满脸疑惑的说道:「世叔,仓曹参军李元一不仅是世叔的亲信,同样也是朝廷宗室,有他在,仓曹应当不会出问题才对。」 李绚来到婺州仅仅一日,他已经发现,王方鳞已经彻底的掌握了整个州衙的方方面面。 六曹参军当中,有四曹全都是他的亲信,而且全部都是精明能干之辈。 「不是库曹。」王方鳞摇摇头,否决了李绚的担忧,解释说道:「库曹之事,不仅是李元一,就是秦明也都会定期巡查,不会让其出半点问题,若我猜的不错,这件事情,怕是将自己家族护卫的兵器都一并交了出去。」 「他们不要命了。」李绚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随即他眼神凌厉的说道:「如此放肆,他们就真的不怕天阴教抵达之时,将整个婺州世家杀的干干净净的吗?」 太阿倒持,这可是取死之道啊! 「第一,教匪之乱是朝廷的事,婺州的局面就算是再糜烂,朝廷最后总能收拾回来的,只要重新收拾回来,那么他们就能获得比之前还有更多的土地,所以到最后,这些世家大族绝对不会亏。」 王方鳞竖起的五根指头放下了一根,然后他继续说道:「其二,真正出门和天阴教勾连的,只是婺州四家当中的一家而已,其他各家都躲在背后,就算是找到证据也最多找到一家的替罪羊身上。」 李绚点点头。 面色严肃,的确如此,以那些世家大族的个性,他们绝对不会全部出面的。 甚至就连出面的那个世家,最后出头的,也是那个最容易被抛弃一颗的棋子。 「其三,就算他们交出了一部分兵械,但如今过了两月有余,他们恐怕已经从州外调入了新的军械,相比旧的,甚至更加的坚韧锋利,世家大族没那么容易被打倒的。」 王方鳞冷笑一声,摇摇头,说道:「天阴教不过是被他们利用的刀罢了,他们又如何会让手中械反过来割伤自己呢,更甚至他们都不会让天阴教的人拿下州城,糜烂也仅在城外而已。」 婺州城不乱,那么这些世家大族,在城内的财产就不会受到损失。 至于城外的,土地就放在那里,一时半会被谁占领又怎样,最后不还是得回到朝廷手里。 「可是天阴教的那些人可不会这么想,以小侄在州城役卒当中的观察,这些役卒当中,有接近三成的人,都是天阴忠城教徒,他们一旦发动,官府根本无抵抗之力,如此之下,世家大族凭什么以为自己能保住自己。」李绚脸上满是疑惑不解,但随后,他就忍不住眉头一挑:「难道他们在别处还有自保力量?」 「只能如此解释了。」王方鳞感慨的点点头,然后抬起眼看向李绚:「南北朝乱世,距今不过百年而已,隋末乱世更是只有不到一个甲子,大唐虽然治世,但世家大族依旧留有很多的底牌,没那么容易被打垮的。」 「所以世叔才没有轻易对他们动手。」李绚有些了然的点点头。 「有他们在,起码州城还有希望保住,若是将他们逼急了,直接靠向天阴教,婺州倒的更快。再说了,他们朝堂上的背景也不好惹。」王方鳞有些苦笑的摇摇头。 「小侄明白,对婺州这些世家动手,必须要在解决掉天阴教的麻烦之后。」李绚点点头,眼神转动之间,能看得出他其实早有盘算。 「要小心他们在后面拖你的后腿。」稍微提醒了一句,王方鳞紧跟着说道:「世家也并非铁板一块,沈家专心仕途,此类之事一旦被曝光,起码常州刺史沈迁的仕途彻底就完了,羊家人丁稀少,可惜已经被制,腾家诗书传家,即便别有算计,但也牵涉不深。反而是钱家。」 「钱家有矿,有矿便能炼铁,有铁便能打造兵器,世叔放心,小侄省的。」李绚点点头。 他从一开始就盯上了钱家,更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在打钱家的主意。 「如何分化各家,就看贤侄的手段了。」王方鳞忍不住的摇摇头,自嘲一声,说道:「光是城门的一场厮杀,就已经足够让四大世家都有震动了。」 李绚婺州城门被刺之后,婺州各大世家动作频频,自保手段频出。 毕竟即便是他们也没有想到天阴教那么大胆,天阴教竟然敢在李绚还未踏入婺州城门前动手。 要知道一旦李绚出事,搞不好皇帝立刻就会调派大军前来婺州,然后对着婺州的各大世家来个彻底的血腥清洗。 这样的先例,之前可是有过的。 当皇帝不和讲道理的时候,那你就只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还迎接他的冰冷刀锋。新 「这不奇怪,毕竟他们想要的不过是更多的土地而已,可没有想过要真正的造反。」李绚冷笑了一声。 这些世家大族,只要你知道他们想要什么,抓住他们的贪婪,自然就能把握住他们的脉络。 「天阴教锋芒太过,婺州世家不安,或许可以借此,来找到天阴教真正的主力所在。」王方鳞终于将话题扯到来李绚这一行唯一关心的问题上。 天阴教的主力何在。 「世叔,婺州说大,其实也不大,毕竟来来回回,关键道路就那么几条,卡死就足够了;可若是说小,其实也不小,随便一个农庄,就足够藏下数百人,如今又值夏收,想要找到他们就更难了。」 李绚脸上一阵担忧。 这个问题,即便是他都没有太好的办法解决,只能用笨办法去磨。 只要一天找不到天阴教的主力所在,李绚就只能一天的龟缩在婺州州城之内。 毕竟在城外,他们想要袭杀李绚,大军突袭之下,简直不要太方便。 李绚虽然喜欢冒险,但这种必死之局,就算是胜了,也是残胜。 没有必要。 「城外的事情,就交给秦司马去负责好了,这种找寻贼寇行踪之事,他 更加擅长,贤侄只需要专注州城之内便好。」说到这里,王方鳞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贤侄如今已经让天阴教和婺州世家产生了嫌疑,此时务必不要分神,抓住时机穷追猛打,让他们相互之间彻底失去再度联合的可能。」 「此事小侄倒有一策。」李绚看向王方鳞,低声说道:「不过需要世叔在六份公文上签字盖印。」 说着,李绚从怀里掏出了六张写好的公文,然后向王方鳞递了过去。 这个时候,李绚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之前张益曾经说过,王方鳞无法看读公文,李绚有些担心。 「咦!」王方鳞仅仅是看了一眼,立刻就露出一阵惊讶之色。 随后,他又看向了第二份公文,第三份公文,看的速度很快。 仅仅是几眼功夫,便将六份公文看了个遍。 抓重点,李绚立刻就明白了,王方鳞这是在抓重点。 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抓住了李绚公文中的关键词,转眼就看透了所有的公文内筒。 当然,这是王方鳞对李绚极度的信任,否则这里面但凡有个坑,王方鳞就绝对看不到。 就在这时,王方鳞抬起头,满脸惊叹的看着李绚:「贤侄这连环手段下来,天阴教在州城的根基恐怕就要彻底挖断了,若是给贤侄更多的时间,恐怕整个东南,天阴教都再难生存。」 很奇怪,这个时候,李绚却意外平静的摇头,说道:「世叔过誉了,其实这些不过只是有些小手段罢了,时间一长,别说是天阴教,就是官府那些油滑老吏也能想出应对之法。」 王方鳞一听,立刻恍然过来,最后感慨的说道:「你说的不错,是为叔想多了。好吧,此事就依你,刺史印就在这里,你自己拿,自己盖印。」 王方鳞指了指一侧的枕头之畔,李绚的眉头瞬间就是一挑。 看来,这位王刺史,对自身的处境也不是很放心。 李绚自己上前,从里面拿出刺史大印,然后当着王方鳞的面一张张盖了下来。 这些东西,李绚必须要用王方鳞的刺史大印。 不是说没有刺史大印,他这个别驾令就做不了,只是他强行而为,不仅别人会有理由拒绝,甚至这些东西,在未来,难免会成为有心人针对他的手段。 做事,还是缜密一些,滴水不漏一些的好。 重新将刺史大印放回去,李绚这才侧过身,看向房门之外,站在王方鳞身侧,低声问道:「世叔,那位录事张参军,他究竟是谁的人?」 「你看出来了?」王方鳞有些诧异的抬头,眼神中充满了惊讶。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世叔被刺之后,长史当场身亡,司马每日来回忙个不停,反而是这位录事参军,成为了仅次于秦司马,婺州官位最高的第二人,他又出身吴中张氏,所以绝不可能是世叔的人。」 「一个在世叔遇刺之后,成为了唯一一个得益最大的外人,小侄怎能不怀疑他。」 「尤其,若是小侄未能来到东阳,而秦司马又在关键时刻出事,那么这位张参军,恐怕就会在某一时刻,成为婺州真正的实际控制者。」 李绚脸上满是冷笑,这才是他一直都在明里暗里怀疑张益的真正原因。 第三百二十章 皇帝布局,深谋远虑 坐在病榻上,王方鳞一手按在了刺史官印上,一边让李绚在旁边坐下。 这个时候,他才看向窗外,看着外面的垂柳,轻声说道:「张益其实也不是谁的人,他本身和沈迁一样,都是吴越世家的一份子,是整个吴越世家在婺州官场最大的代言人,他和那些勾结天阴教的人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李绚思索片刻,最后不得不赞同点头。 「张益整个人,其实和沈家很像,他们在官场耕耘很深,虽然说怀有异心,偶有所动,但基本底线却还在,只需小心,不让他掌握关键,其人还是能用的。」说到这里,王方鳞苦笑一声:「世叔身份尴尬,有很多事情都有有所忌讳,不像其他臣子一样可以仗律而为,贤侄应该能够体谅才是。」 李绚默默的点头,王方鳞出身祁县王氏,他是当年王皇后正儿八经的堂弟。 朝野之中,谁不知道祁县王氏历来都受到天后的打压,方方面面做事阻力极大。 可即便如此,王方鳞和堂兄王方翼依旧坐到了刺史的官位上,个人的能力可见一斑。 王方鳞如何不说,他如今在婺州所做的一切,都是效仿堂兄王方翼的。 那位,才是真正拥有宰相之姿的人才。 可恰恰正是因为如此,所有他们在做事的时候,更加的谨慎。 轻易根本不愿被别人抓到把柄。 有些束手束脚。 那位天后虽然看上去大度,但内心如何,人都心知肚明。 很多事情她自己不会亲自动手,但这个朝堂天下,里里外外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替天后盯着他们。 他们只要有半步的行差踏错,立刻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王方鳞虽是正四品上的刺史,但对待从六品下的录事参军,在没有抓住对方把柄之时,他也难有作为。 李绚又何尝不是如此,作为当朝郡王,在有些事情上,他可以肆无忌惮一些,但在其他一些事情上,他必须要更加谨慎,绝对不能引起皇帝的猜忌。 「小侄明白该如何做,世叔放心。」李绚认真的点点头。 现在张益这个人的身份立场搞清,那么该如何任用他,李绚已经心中有数了。 突然似乎是想到了这里,李绚猛的抬头,看向王方鳞,低声问道:「世叔,杜先生,他是你的人吧?」 「杜必兴?」王方鳞眉头顿时一挑,他不明白李绚为何会想到他的身上。 李绚淡淡一笑,杜必兴虽然出身京兆杜氏,但是他和河东柳氏关系密切。 王氏,柳氏,如果再加上一个长孙氏,一个褚氏,当年围绕在王皇后身边的四大家族就齐了。 至于京兆杜氏,固始黄氏,不过只是一些外围家族罢了。 王方鳞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最后他有些好笑的摇摇头,说道:「贤侄,你弄错了,杜必兴不是我的人,之前我和他虽然有过一些联系,但实际上,他是陛下的人!」 「嗯?」李绚这一刻脸上是真的惊讶了起来。 李绚绝大多时候都是故作惊慌,真正能够令他动容的事情并不多,但也非是没有。 皇帝在重用柳氏的亲族! 李绚深吸一口气,脸上的惊讶之色,在一瞬间全部收敛。 「陛下很早之前就已经在婺州布局了吗?」李绚小心谨慎的看着王方鳞。 杜必兴是在十几年前,从婺州司马任上,因病辞官的。 如果说皇帝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在婺州布局,那么即便是李绚也要惊讶万分。 「这就是不是为叔所知道的事了。」王方鳞摇摇头,叹声说道:「为叔是在两年前调任婺州刺史 的,但接触杜必兴,也不过是在今年,所以……」 「所以更有可能,他是在今年才和陛下那边搭上线的。」李绚认同的点点头。 杜必兴,黄晋,在整个婺州,皇帝搞不好还暗中布置了其他的人手。 在明面上,有王方鳞这样的一州刺史,甚至整个婺州官吏,婺州世家,都不过是李治手下的棋子罢了。 他这样安排并不是像王方鳞那样要清查田亩,那样官面上的事情由王方鳞负责完成就足够了,根本不需要杜必兴这样的人物出现。 所以杜必兴所为的必然就是天阴教,这本身就是他一直在做的事情。 李绚突然有种感觉,杜必兴和皇帝的联系,将他推荐给联系的来敬业恐怕根本就不知情。 刘家,东阳刘家,他们的背后站着的是北门学士之一的刘祎之。 甚至他直接就说天后放入婺州的一颗棋子。 李治,武后,这两夫妻也不知道围绕婺州做什么文章。 甚至很有可能是他们同时在围绕天阴教做文章。 帝后同时关注,这下子就有意思了。 天阴教在不为人知的背后,究竟深藏着怎样的秘密。 「不论如何,既然他是陛下的人,那么小侄在用人的时候,也能更加的大胆一些。」李绚微微的松了口气。 「怎么,贤侄对他一直以来都还有所保留吗?」王方鳞有些诧异的看向李绚。 李绚摇摇头,平静的说道:「世叔,小侄已经在尽全力的信任他了。」 柳家的人,谁知道未来会怎样。 即便他现在是皇帝的棋子,但李绚相信,只有天后一问,杜必兴这样的人,立刻就会被舍弃。 李绚可不想成为被人随意舍弃的棋子。 这种情况下,有所保留也是正常的事情,而且很多事情,杜必兴对李绚并没有表现出多少的忠诚,甚至更多的时候,是在例行公事。 王方鳞眉头一挑,随后,他就无所谓的说道:「那些都是你的事情,为叔提醒你,不管你要做什么,要快,陛下严令,今日的秋税必须要保证,保住州城只是最根本的底线……」 「找到天阴教,摧毁他们的核心力量,才是解决眼下这场危机最根本的问题,叔父放心,小侄明白。」李绚感慨的点点头,州城的确重要,是他稳定整个婺州的根基,但婺州的其他州县同样不能轻易放弃,尤其是靠近睦州方向。 说到底,如今即便是有三千天***锐进入各州,但那不过是天阴教整体实力的一部分罢了。.. 在睦州,天阴教所拥有的精锐数量,恐怕绝不低于这三千之数,更何况还有很多的普通教众。 一旦大军成型,局面立刻就会陷入不可控制之局。 李绚清查天阴教徒的那一手段,也就是放在忠心的天阴教徒在一地只占少数的份上,才最可行。 一旦放在睦州,李绚公文甚至都没有出州衙,就会被人直接冲入衙门打死。 「小侄在婺州虽然多有筹划,但不知是否还有其他遗漏之处,还请世叔指点。」李绚恭敬看向了李绚,神色诚挚。 看到李绚的目光,王方鳞轻轻的叹口气,说道:「若说没有遗漏,人又不是神,又怎么可能,不过说到指点,为叔只有一句,那就是千万保证自身安全,万万小心,千万别落到为叔的境地。」 李绚猛然间停顿了下来,对着王方鳞认真的拱手:「多谢世叔指点。」 婺州毕竟距离天阴教老巢很近,天阴教的高手随时可能会杀到婺州来。 李绚要是不出事的话,什么事情也没有,可他万一出事,那么立刻就是惊天动地的大 事。 「你明白就好。」王方鳞感慨的点点头,然后继续说道:「另外,你要小心腾……咳咳咳。」 王方鳞话还没有说完,人就已经剧烈的咳嗦了起来。 「世叔!」李绚惊叫了一声,下一刻,他的手猛然向前一伸,已经直接的按在了王方鳞的脉门之上,随即,李绚的脸色就是骤然一变。 就在这个时候,仿佛察觉到了房中的异动,外面小书童和张益立刻就冲了进来。 「都站在那里别动。」李绚直接喝阻了对方,然后看向小书童,令道:「你现在就去准备一盆清水,张参军,麻烦你现在就去找黄真人,本王要问一下,他对王刺史的治疗之法。」 说完,李绚立刻就转头看向了王方鳞,伸手拨开了他的眼睛,仔细的看了一下之后,又在他的脖子两侧仔细的检查了一遍,最后双手按在了他的虎口上,然后快速有节奏的按压了起来。 仅仅在片刻之后,王方鳞的剧烈咳嗦中立刻就缓解了下来。 小书童和张益,这个时候已经飞快的跑了出去。 看到王方鳞逐渐恢复了清醒,李绚微微的松了口气。 随后,他的一只手直接按在了王方鳞的胸膛之上,同时微微按压数下,然后面色惊骇的看向王方鳞。 王方鳞猛的一把抓住李绚的手臂,抬起头看着他,恳求的说道:「此事别告诉他人。」 「好!」李绚微微低头,王方鳞忍不住的松了口气,就在这一瞬间,一根金光突然在他眼前闪过,下一刻,金光已经直接没入到他的胸膛之中。 随后他就看到了一只手,面前之人的一只手,手里轻轻的捻着一根金针,在缓缓的刺入。 随着金针的刺入,王方鳞莫名其妙的感到心头一阵宽松,但就在下一瞬间,他就感到自己的心头一阵剧烈的刺痛。 眼前的手掌猛地向上一抬,金针在一瞬间被拔了出来,随之而出的还有一股红色的血线。 李绚双手在空中一兜,红色的血线已经完全落入他的掌心,最后凝聚成一颗拇指大小的血珠。 李绚手一翻,血珠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 就在这一瞬间,门外的脚步声突然响起,李绚在这一瞬间,已后退了好几步。 「王刺史。」一名须发皆白,但面色红润,穿着紫色道袍的老者从外面极速而入,一进门就直接冲到了王方鳞的身边,直接抓住他的左手脉门。 刹那间,道装老者满脸诧异的抬头,这个时候就看到面色已经松缓许多的王方鳞对着他微微摇头。 与此同时,王方鳞抬头看向李绚,李绚轻轻点头。 紧跟着,王方鳞就已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张益疾步从门外而入,恰好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我先去煎药。」道装老者,将刺史王方鳞缓缓的放平在床塌上。 做完这些,道装老者站了起来,冷冷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转身就走。 张益看到这一幕,脸上充满了诧异, 第三百二十一章 死厄可免,身体难复 房门之外,李绚和张益站立两侧。 「参军想过没有,万一某一天,刺史大人有所不幸,该当如何?」 李绚的声音突然在张益耳边炸响,他整个人猛的瞪直了眼睛。 转过头,看向李绚,张益的嘴角微微抽搐:「王爷过虑了,事情必不至于如此。」 「希望不至如此吧。」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湖面,李绚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的说道:「参军,你若是事先就告诉本王刺史身体堪忧,本王今日就不该来搅扰。」 「都是下官的错。」张益对着李绚沉沉躬身,然后才面色担忧的说道:「今日之事,非是下官所能左右,也正是王刺史身染沉疴,故而才如此急于地见到王爷,好对诸事有所托付。」 以婺州如今的情形,必须要有一个人来主持大局。 王方鳞现在的身体情形,明显是不可能了,然后其他人,包括司马秦明,张益他自己在内,都不可能成为这样的人。 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他们做不到。 这里面无关能力的问题,只是资格不够。 一个正六品下司马,一个从六品下的录事参军。 别说是朝廷那边过不去,就是婺州这众多世家大族那边,也一样过不去。 只有李绚这个南昌郡王,以别驾之尊才勉强镇的住眼下婺州的局势。 「希望王刺史病体能很快好转,不然,他一旦出事,整个婺州都会因此动荡……」李绚丝毫没有提及自己已经给王方鳞施了一针的事,只是面色担忧的道:「哪怕是局面转坏,最差一切也都要撑到夏收结束,撑到整个天阴教事情了结……」 「王爷放心,天阴教不过是一时之患罢了,以王爷之能必能轻易底定。」张益看向李绚的神色中,脸上充满了信任,然而他的眼睛却幽深的可怕。 「希望如此吧。」李绚神色之中的担忧有些挥之不去,他看了房内一眼,最后摆摆手,说道:「好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不要再打扰王刺史休养了。」 「遵令!」张益对着李绚拱手,然后跟在李绚的身后,一起离开了馆舍。 许久之后,两人的脚步声终于彻底消失。 屋内窗户之下,一个声音幽幽的响起:「这个可怜的倒霉家伙,他非得被你们两个玩死不可。」 「你错了,他的事情,不管好坏,都与他人无关,一切都在他自己。」王方鳞说着,然后一个人捂着心口,小心缓慢的站了起来。 他的眉头紧锁,动作很慢,似乎害怕中间万一有个不慎,就会万一。 「呼!」王方鳞长长的松了口气,按在自己的胸口的手缓缓的放了下来,人也稳稳的站住。 他的眉头却猛的一下紧紧皱起,有些惊讶的说道:「永明大师曾言,当初受伤之下,导致体内淤血进入心内,日后难免呼吸困难,难以动作,甚至很可能气息衰竭之下,时日无多,可怎么南昌王刚才一针就好了,秦明,你觉的怎么回事?」 此刻,站在窗口的,赫然是婺州司马秦明。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甚至他出现在这里究竟有多久也无人知。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回事,没事就没事了,还要追究什么?」秦明骂骂咧咧的,转过身,重新走到了王方鳞的身边,伸手搀扶在了他的胳膊上,这才关心的问道:「你究竟觉得如何?」 秦明脸上的神色彻底肃穆起来。 王方鳞的身体状况,对他们来讲,至关重要。 如果没有王方鳞,那么秦明在婺州这盘棋局上,就会直接沦为二等角色。 南昌王,天阴教,婺州世家,他们才是真正的操盘手。 王方鳞才拥有和他们交手的资格,可秦明却不属于其中任何一方。 「好多了,心口的压力没那么重,黄真人刚才已经探过脉了,并没多说什么,一会煎药回来问一声就知道了。」说到这里,王方鳞忍不住的摇摇头,说道:「听闻南昌王是药王弟子,如今看来,他是真的学到了一些药王本领的。」 听到王方鳞这么说,秦明长长的松了口气:「不管是什么王,你的身体没事才是最重要的。」 王方鳞重新坐下,看向秦明,面色严肃的说道:「如今有南昌王在城内镇压婺州世家,你在外行事就能方便许多……现在距离天阴贼起事之日不远,我等必须要在此之前,找到其核心所在,只要能将其核心击溃,那婺州就能彻底安定下来,世观,你肩上的压力很重!」 「看的出来,那位年轻的郡王不是个省心的家伙,婺州城里的那些家伙有的头疼了。」秦明嘴角微微翘起,略有些轻松的说道:「有这位南昌郡王在城里折腾,那些家伙总会露出蛛丝马迹的,只要找到这些蛛丝马迹,我们的人手再一鼓而下,便可将其彻底平定。」 稍作停顿,秦明看向王方鳞,低声说道:「你说我们的事情,那位南昌王知不知道。」 「应该是猜的到的。」王方鳞目光望向窗外,轻声说道:「我等在婺州数年,虽然没有取得大的收效,但人手还是训练出一批来的,否则如何能抗衡天阴教。」 婺州城的役兵不堪使用,就算不提他们被天阴教渗透之事,他们能够镇压内外混乱,在天阴教袭来之时守住城池,已经算是他们超常发挥了。 至于剿灭天阴教,如何能够指望他们。 婺州就在天阴教外围,王方鳞作为婺州刺史,怎么可能不多做准备。 皇帝将他派到婺州内,本身的目的就不仅仅是治理婺州,更有防备天阴教之意。 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完全依靠州城那些没有经历过战事的役兵。 另外训练人手,才是他真正一直在做的事情。 只是没有知道这批人究竟有多少,也没人知道这批人的实力究竟如何。 「南昌王只要能够守住婺州城,那么不管将来结局如何,我等起码退路无忧。」王方鳞的感慨还未落地,这个时候,白须道者已经从外面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真人!」秦明稍微退到了一旁。 黄真人没有理会秦明,径直走到了王方鳞的身前,将药递到他的手里。 王方鳞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就将苦药喝个一干而尽。 黄真人一手接过药碗,一手重新打在了王方鳞的手腕之上,面色沉凝。 或许是中药的苦味让王方鳞的精神好了不少,他看向黄真人,轻声问道:「真人,在下这身体……」 「药王弟子下手,自然非同凡响。」黄真人缓缓的放下了手,然后感慨一声,说道:「只是老道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敢如此直接下手,这份胆量着实惊人啊。」 「的确!」王方鳞的嘴角不由得抽动了两下,他忍不住的回忆起之前,李绚将金针直接刺入到他心口的那种感觉。 一刹间,仿佛自己的命都在对方手里。 这种感觉很不好。 「刺史心内积血虽然不多,但老道并无多少把握取出,这需要对心内构造无比了解才可,那位南昌王,竟然毫不犹豫的下手,药王究竟是怎么培养的,才能让一个人对心室构造如此熟悉。」黄真人似乎在自言自语的一句话,让王方鳞忍不住的一阵阵头皮发麻。 道家也好,医家也罢,对心之认识,要远超后人之想。 体内十二经脉之中就有手厥阴心包经和手少阴心经。 《素问·阴阳应象大论》当中,便有「心生血」之说。 华夏自古,死的人从来不在少数,尤其是在战乱时期。 巅狂疯乱的医者也从来不在少数,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趁机研究出什么来。 这些东西,历来都是各家各派最核心的秘传法门,外人丝毫难得窥见 「真人,药王天人之学,南昌王聪慧练达,医道有所进益也是正常。」王方鳞赶紧把这个话题带过,然后面色凝重的问道:「真人,在下这身体,何时能恢复正常?」 「恢复正常,你在想什么,他刚才那一针不过是让你避免死厄罢了,日后,你最多是不用再绵延病榻,能够正常行走便已经是万幸了,想什么呢!」黄真人直接松开手,然后转身,朝门外走去。 房屋之内,王方鳞和秦明相互对视,面面相觑,但随即就神色一松。 王方鳞的身体虽然说无法恢复到最佳,但如今已经足够让他在婺州这盘棋局上,在众人的眼界之外,做很多的动作了。 甚至可以在关键时刻,从某些人的背后,给他们狠狠的一击。 「对了,什么时候,你让南昌王再来一趟。」黄真人突然重新出现在了门口。 王方鳞和秦明立刻不由一愣。 车轮压在被清洗的干净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透过晃动的车帘,李绚的目光落在四周已经在为生机忙碌起来的婺州百姓,轻声说道:「参军应该知道,本王所来婺州为何吧?」.z.br> 「知道,是为了赋税之事。」张益的目光一下子就敏锐了起来。 如今的婺州,除了天阴教之事外,最大的,便是夏收。 而在四个月之后,还有秋税。 「税收也好,天阴教也罢,其实就是一个字,粮。」李绚一只手搭在窗户上,目光望向了洛阳方向,轻声说道:「陛下对东南之事,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粮,粮饷。」 「粮饷」两个字一出,张益立刻顿在了那里。 李绚没有看他,只是淡淡说道:「所以这一次,本王就算是在婺州做些手段,但只要能完成陛下的要求,那么就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王爷说的手段是什么?」张益多年官吏,当然能够听得出李绚话音当中的重点。 「就是参军所想的那些。」李绚转过身,看向张益,似笑非笑的说道:「若是日后,本王在婺州之事做的稍过,还请参军,和诸多同僚多多原宥,另外,婺州大大小小的家族,也需要麻烦参军去沟通。」 婺州虽然是以四大世家为主,但是却并不仅仅只有四个世家。 李绚淡淡的说道:「另外还有一事,本王九月中,要回长安完婚,参军不会想让本王带着遗憾回去吧。」 张益的眼睛瞬间一跳,随即拱手说道:「下官必定竭力相助,请王爷放心。」 第三百二十二章 升堂议事,禁落令行 婺州州衙之内,人影纷纷,但人声稀少。 各个官廨之内,不时的有人透过窗户看向跪在中庭当中的人影,神情紧张,又有些复杂。 兵曹参军燕涛。 身材高大,胡须满脸的兵曹参军燕涛直直的跪在冰冷的石板上,脸色一片铁青。 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一声叹息。 昨夜那位新任别驾清洗望楼卫的事情,到现在一夜功夫,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婺州六曹参军当中,法曹,户曹,仓曹,功曹,都有人参与,甚至就连教谕唐骏插手其中,但就是没有兵曹参军燕涛。 尤其这一次所针对的望楼卫,本就是兵曹麾下的。 先是城门卫,然后是望楼卫,又偏偏避开了专门负责这些事情的兵曹参军燕涛。 这其中的细节稍微琢磨一下,就令人不由得一阵阵心内发寒。 更何况是燕涛本人了。 今早州衙开门的时候,他就已经来这里跪地谢罪了。 作为兵曹参军,若是一夜过去之后,还依旧什么都不知道,那么他这个兵曹参军就真的不用再做了。 这个时候,一阵阵车轮声突然在门外响起,窗户边上的众人立刻缩头回去。 随后,一阵脚步声中,穿着绯色官袍的李绚,和穿着深绿色官袍的张益,两个人一起从外面走了进来。 张益落后半步,面色恭敬。 看到这一幕,官廨内的所有官吏,脸上全都露出了无比震惊之色。 他们都是老油条了,张益究竟是真恭敬还是假恭敬,他们一眼就能看的出来。 霎那间,众多官吏眼中的惊骇,变得恭敬顺服起来。 如今这个时候,谁才是这座官廨掌握一切的主人,已经一目了然。 李绚没有搭理燕涛,从他的身边直接走过,更别提让他站起来了。 倒是张益,看了眼眼巴巴的燕涛,微微的摇了摇头,然后再度跟在李绚身后朝州衙大堂走去。 州衙大唐,庄重肃穆。 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下,检校法曹参军杜必兴,户曹参军韩江,仓曹参军李元一,功曹参军王勤,士曹参军冯华,婺州教谕唐骏,六人平排一行。 在他们的身后,城门校尉,都水司,司狱,司医,司户,司祀,司农,司盐,司铁,司谷,司械,一众大大小小的令吏,掌书记,典书,录事,捕快,全部都恭敬的站在各自长官之后。 李绚从众人当中穿过,最后直接坐在了刺史当堂之上。 随即,四方纽纹的别驾官印出现在李绚手中,然后被他直接放进了刺史官印当中。 李绚面色肃穆,身体端正的看向众人,轻轻一拍,低声喝道:「升堂,议事!」 站在众人之首的录事参军张益立刻率众,拱手唱喏:「下官见过别驾!」 「诸位请起!」李绚虚虚托手。 在场众人立刻站直,然后肃穆的看向李绚。z.br> 「昨日之时,本官曾有下令,今日……」李绚的目光看向一旁的户曹参军韩江,低声喝道:「韩参军!」 韩江立刻一脸肃穆的走了出来,对着李绚拱手:「下官户曹参军韩江,见过别驾!」 「嗯!」李绚微微点头,沉声说道:「本官昨日之时,曾经令你准备婺州所有的田亩白簿和黄册,可有准备妥当。」 「已经准备妥当。」韩江朝着身后看了一眼。 站在一侧的几名司户吏立刻上前,将怀抱的白簿和黄册放到了李绚的桌案之上,摞起高高的一摞。 李绚伸手翻看了两眼,然后就合上了账册, 最后看向韩江,沉声说道:「赋税天下根本,三日之后,婺州各县各乡都有计算,户曹需派人进入各个县乡,严查随意隐田扩田占田事,不得有误!」 「下官遵令!」韩江再度拱手。 「赋税征收,赋税运输,赋税存储都是重中之重。」李绚的目光从士曹参军和仓曹参军身上掠过,然后沉声说道:「赋税之事,与诸位都息息相关,士曹修缮桥梁船只车轨,户曹准备户仓,法曹严查不法欺民之事,兵曹保护税粮运输,功曹负责记功,各曹需全力配合,尔等明白?」 「下官明白,谨遵别驾之令。」在场的众多婺州官吏立刻躬身,不敢有丝毫怠慢。 李绚的目光重新落在韩江身上,目光深邃的说道:「此次税收,一切按税册征收,不得多征一分,不少征一毫,你可明白。」 韩江眉头微微一皱,立刻就明白,李绚这是没打算在田亩上和婺州世家争锋。 在场众人同样明白这一点,大家同时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韩江心里沉叹一声,他知道,现在局势如此,如果不这样的话,世家和天阴教内外夹击,婺州大乱之下,整个婺州怕是一分赋税都收不上来。 「下官谨遵别驾之令。」韩江面色肃正的低头。 他这一句话,直接驱散了在场众多婺州官吏,还有他们背后婺州世家大族头顶清查田亩的阴云。 刺史王方鳞一直以来推动的清查田亩之策,在李绚这里缓解,以后是否能够重拾,难能可知。 像仓曹参军李元一和功曹参军王勤这些人,脸色都不由得微微一沉。 虽说局势如此,但是他们这几个的心里都异常的不好受。 李绚点点头,目光从堂下不同人脸上不同的表情扫过,然后才似笑非笑的看向众人:「本官曾经在东阳见过收税之事,更是亲眼见到了某些贪婪的官吏,利用淋尖踢斛的恶法来盘剥百姓,故而本王曾在东阳、义乌,浦江,磐安,永康,实行禁掉令,禁止在收税之时,税粮随意掉落在地。」 李绚这话一出,在场的众多婺州官吏的脸色都不由得微微一变。 因为这淋尖踢斛恶法得来的贪粮,也有他们的一份。 李绚这下子就等于是在他们身上割肉。 刚才的轻松,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下子,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看向了公堂之内各自的长官。 然而不论是六曹参军,还是录事参军张益,教谕唐骏等人俱都一言不发。 有的人忍不住的要说两句,这个时候就看到李绚猛的抬起头,看向了前院,眼神冷冽。 众人忍不住的跟着回头,一眼就看到了跪倒在庭院之中的兵曹参军燕涛,脸色不由得就是一变。 「落一斤,杖一棍,落十斤,杖十棍,落一百斤,便杖一百。」李绚一字一句的念着,同时咬着牙说道:「本官知道尔等多有阳奉阴违之法,但本官也多的是惩处之法,诸位不妨试试,婺州世事多变,不定某一日谁就会被发配到军前也说不定。」 军前,仅仅两个字,一些被愤怒冲昏了脑袋的家伙们立刻回过神来。 今年不同往昔,今年天阴教造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这么做还有意义吗? 更甚至于,今年这税粮就算是收齐了,能运的回来吗? 一旦到了地方,该怎么做,能怎么做,就算是南昌王严令之下,也未必没有操作之法。 有的人,心里已经开始心存侥幸。 「唐教谕!」李绚转过头,看向一旁的教谕唐骏,唐骏立刻上前一步,拱手:「下官在。」 「令你组织州学学子,夏收之时深入县乡 ,仔细紧盯赋征收之时,若有人其中人玩弄手脚,即刻回禀,本王倒想看看,没了身上这层皮,你们能活几日。」李绚一句话说出,在场的众人脸色各异。 有的被李绚一句话给吓住了,有的则是眼睛悄悄的转了起来。 州学的学子,虽然聪明,但对于一些官吏的手段,他们未必能够看的出来。 「诸位!」李绚一开口,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拉扯了回来:「如果仅仅是淋尖踢斛之事,最多不过是贪鄙盘剥之罪,若是阴谋对抗,那就有造反之嫌了。 诸位谨记,在战时,本官可是有先斩后奏之权的。 说起来,本官还真的想要找那么一两个出头鸟,好好的立立威!」 「下官不敢!」在场的众多婺州官吏,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个时候都立刻惶恐拱手。 他们这位别驾,动起手来最是不手软。 昨日的城门卫,望楼卫,不知道多少人被清洗,不知道多少人被杀戮。 很多人还记得今日从望楼之下走过时,石缝当中的血迹。 有的事情,他们的这位南昌郡王别驾真的能干的出来。 「既然都跟诸位说清了,那么到时动起手来,就别怪本官下手狠辣了。」李绚从袖子里抽出一份公文,直接递向了户曹参军韩江:「韩参军,这份公文上有本王和王刺史的官印,你们依此发布公告,告知全城百姓,也告知婺州九县百姓,不得有误!」 「下官遵令。」韩江立刻上前,稍微瞅了一眼上面的刺史大印,他终于松了口气。 这件事情有刺史王方鳞的赞同,他们这些人也就放心多了。 更何况,眼下的这些事情,虽然一些贪吏受损,但是得利的却是更多的百姓。 在场的更多低级官吏,这个时候心里忍不住的发出一声哀嚎。 这份公文,有刺史和别驾官印,已经无可更改。 即便是朝廷的人来了,也难从制度上扳倒它。 「户曹之事,暂时如此,韩参军,记得白簿黄册多与下级州县对比,不可出错。」李绚再度叮嘱。 韩江立刻拱手:「下官明白。」 李绚点点头,转身看向一旁的仓曹参军李元一,低声喝道:「李参军。」 「下官在。」李元一立刻站出来拱手。 「仓曹账册可在?」 「在!」李元一立刻将一本厚厚的账册放到了李绚的桌案上。 李绚稍微翻看了两眼之后,说道:「午后,本官和张参军一起随你去检视各库,无碍吧?」 「请别驾随时检查。」李元一拱手,然后恭敬的退了下去, 李绚目光转向一旁的士曹参军冯华:「冯参军!」 「回别驾,婺州所有的一切河流桥梁,水涨水流水注图纸皆在此处。」冯华立刻上前一步,将巨大的画卷平放到李绚的桌案上。 李绚满意的点头,说道:「等到本官从仓库回来,你再来找本官,给本官一一详解。」 「遵令!」冯华拱手退了下去。 李绚的目光看向在场众人,沉声说道:「婺州将来或许难免一战,河道是重中之重,尤其是都水司,平日巡查河道,不得怠慢,一有变故,立刻封锁河道,其祸便不至蔓延州城。」 「下官遵令。」都水司司长桓寒站出来,对李绚拱手,然后又恭敬的退了下去。 李绚点点头,又看向其他众人,说道:「至于诸位,平日之时,也当多有观察,多做准备,万一危险来临之际,也能有所及。」 「下官谨遵别驾教诲。」在场众人立刻同时拱手。 其他的事情, 他们或许各有盘算,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可是没有人敢随意乱来。 第三百二十三章 募兵之令,兵曹转职 李绚的目光转向杜必兴,目光温和:「杜先生!」 「下官在!」杜必兴立刻站了出来,拱手说道:「启禀别驾,因法曹苏参军不在,故而法曹案卷点验还需一段时间。」 「无妨!」李绚无所谓的摆手,说道:「杜先生从昨夜一直在忙碌到今晨,而法曹之事又务必严谨,暂时稍慢一步,不算什么!」 说着,李绚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公文递给杜必兴,同时说道:「这是本官从刑部和大理寺抄来的一些婺州呈报的大案要害,里面有记载刑部和大理寺的一些疑惑之处,杜先生不妨仔细的看一看,说不定别有收获!」 刑部,大理寺。 李绚这句话一出,在场的一些人就忍不住变了脸色。 因为有些案子,在普通人看来滴水不漏,但在刑部和大理寺那些司法老吏手里,根本禁不得反复细查。 谁也不知道李绚究竟是怎么弄的这些东西的,但是他专门带到婺州一些人的心,立刻就紧了起来。 这些东西,一旦深查,立刻就有无数把柄落到李绚的手里。 一些心里有鬼的人,脸色立刻就是一紧。 李绚将所有人的表情全部看在眼里,众目睽睽之下,他侧头看向摆放在自己面前的别驾官印,左手伸出,按在了上面,然后似笑非笑的看向众人。 「诸位,本官抄录之时,大理寺和刑部都有记录,也都在等着本官给他们回文,这里面如何调查,怎样调查,诸位可要仔细盘算好了,若是做的好,彼此皆安,若是做的不好,那……」 李绚话音不尽,在场的众人就忍不住的眼睛狂跳。 李绚这番话里的意思太多了。 如果说,在接下来的事情当中,他们积极的配合帮助李绚,那么李绚自然就会投桃报李。 可如果他们阴奉阳违,这些东西立刻就会成为李绚用来收拾他们的辣手。 站在一旁的杜必兴看着一些人脸上狂喜的神色,心里忍不住叹口气的同时,也将这些人的名字记了下来。 他们还是不够了解南昌王,以他的性格秉性,又怎么可能会放弃在这种事情上手段的机会。 而且这些案卷的背后,这些州衙的官吏不过是小头而已。 真正的大头是躲在他们背后的婺州世家。 王方鳞想要清查田亩,难道李绚就不想吗? 这件事情一旦办成,立刻就是天大的功劳。 但是这没法,在天阴教即将起事的今天,他们只能以天阴教为优先。 至于说清查田亩,那根本就不是李绚现在一个区区别驾能够驾驭的。 这种大事,需要时代发展的配合,不是现在就能随意而为的。 所以李绚只能暂时稳住这些事情的最下一关,那就是这些胥吏。 他可从来没有小看过这些胥吏。 就连王安石那等人物都惊世变法都坏在了胥吏之手,李绚又怎么可能大意。 「功曹参军。」李绚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王勤身上。 王勤立刻出班,拱手。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此中之事,各曹功过,都一一详记,事后本王会上奏中枢,有功者受赏,无功者受罚。」 「下官遵令!」王勤拱手退下。 户曹,仓曹,士曹,法曹,功曹,都一一过了一遍。 李绚的目光终于落到了庭院中央的燕涛身上。 「徐司狱,你去把燕参军搀进来吧,他跪了一个早上了,腿怕也麻了。」李绚轻轻的一句话,立刻就让徐剑有些如坐针毡起来,但他却丝毫不敢怠慢,立刻拱手应诺。 看着 徐剑走到了庭院之中,在场众多官吏的眼神都不由得幽微起来。 之前即便是在来州衙的路上,对一切知情不多的冯华,也听人说了徐剑昨夜配合李绚拿下中央望楼的事,然后又将里面的天阴教徒彻底清洗了一遍。 在场众人对徐剑的感官一时间异常复杂。 徐剑在婺州,不过是个八品小官罢了,但他却能很快和李绚扯上关系,并且助他拿下中央望楼。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对徐剑拥有的背景刮目相看。 李绚的看着庭院之中,燕涛一把将徐剑甩开,然后挣扎着站了起来,心里微微的摇头。 燕涛或许是一名猛将,但是在如今这种诡异局面之下,放他掌控婺州兵曹,说实话,李绚是真的不放心,相反,徐剑就要好上很多,起码他很细心。 司狱本就是一个很特殊的职位,贪婪的人会把他当成是敛财的工具,将自己喂食的肠满肚肥;有野心的人,却能看出他里面蕴含的庞大能量。 说到底,陈胜吴广,当年也不过是囚徒罢了。 燕涛有些狼狈的走进了公堂之内,站在那里,对着李绚拱手前拜:「下官见过别驾!」 「嗯!」李绚平静的点头,看着燕涛,看似很无意的问道:「你知道本官昨夜行事为何不叫你吗?」 燕涛微微一愣,这话本来他是要质问李绚的,但是却被李绚提前问出来反问他了。 这个时候,燕涛脑海难得的转了起来,甚至一转眼,他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问题:「是下官无能,让那么多天阴教徒潜入役卒当中,请王爷责罚。」 「对你的责罚,不是本官能定的。」李绚看着燕涛,冷声说道:「就因为你的疏忽大意,导致王刺史当日被刺,并且被刺之后迟迟的找不到凶手踪迹,两月时间,你还全力去寻找,根本就没有想过,那些凶手之所以能够逃脱,全是你手下役卒的帮忙。」 说到气头,李绚忍不住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 当日动手刺杀的,或许是天阴教的杀手,但帮助这些杀手逃跑的,却绝对是官府的人。 这一点,当初李绚在初见黄子柳的时候,就已经从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如果说婺州州衙的这些人,没有找到刺客,但是却找到了刺客逃窜的痕迹,不管之后,有没有抓到刺客,最起码他们的能力还在。 可问题是这些人不仅没有找到刺客,甚至就连一点刺客的踪迹都没有找到,这就有些过分了。 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们当中有问题。 役卒有问题,李绚是知道的。 不管役卒有没有涉及到王方鳞的刺杀案中,李绚都会对他们进行清洗。 城门卫优先,然后是望楼卫。 然而李绚一动手,杜必兴立刻就禀告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整个城门卫当中光是忠城的天阴教徒就超过三成,那么整个兵曹下属所有的役卒呢。 李绚顿时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也解释了当初为什么,他们搜索刺客,却一点痕迹也没有找到的原因。 燕涛之前压根就一点也没往这方面想,但如今一想通,之前曾经遇到过种种别扭和异常的事情现在全都有了解释。 「是下官失职。」燕涛深深的低下了头,满脸惭愧。 李绚终于松了口气,微微考后,点头说道:「你能认同这一点就好,所以,本王现在停了你的婺州兵曹参军一职,你可有意见?」 「下官不敢。」燕涛有些艰难的说出这番话,而他这边刚一抬头,立刻就看到了李绚手里已经握着一份公文,想起之前,李绚说他去探望王方鳞,那么这番公文的内容也就不用再提了。 「你明白就好,今日,本官下令,婺州司狱徐剑,从即刻起,检校婺州兵曹参军,掌管军防的烽火、驿马传送、门禁、田猎、仪仗等事。」李绚的目光落在了徐剑的身上。 徐剑没有丝毫犹豫的上前一步,拱手道:「下官领命。」 李绚点点头,面无表情的说道:「如今婺州大变在即,本官要求不多,从今日起,至夏收开始,婺州州城宵禁提早半个时辰,兵卒巡逻次数亦要增加一倍,若是在大街上,发现有人公开宣言天阴神女信仰,不管是谁,直接逮捕,然后送到州狱、」z.br> 「下官遵令。」徐剑微微松了口气,然后赶紧追问道:「王爷,是否要在全城展开对天阴神女信仰的甄别?」 「不,现在还不到时候。」李绚直接摆手,否定了徐建的建议,直接说道:「此事本官心中有数,何时执行,你等本官通知便是。」 现在还不到清查满城天阴教徒的时候,若是贸然而为,立刻就会激起民变。 李绚在这些事情上,有的时候下手异常果断,有的时候却又异常的谨慎。 「下官领命。」徐剑微微拱手,然后退了下去。 一旁的燕涛看着徐剑的身影,神色间异常的复杂。 「燕参军,徐司狱是你多年的下属,本官问你,从你的角度来讲,他能否暂时接替你,检校婺州兵曹参军一职?」李绚看着燕涛,突然开口问出了新的问题。 这一下,刚刚站回去的徐剑,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燕涛这个时候反而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开口说道:「徐司狱乃是适合人选,他为人谨慎,细致,多年掌控州狱,未曾出过半点纰漏,下官也是极为佩服的。」 听到燕涛这么说,李绚也微微有些诧异,随即点头道:「你能有这样的胸怀,着实让本王意外,这样吧,你虽然暂停了兵曹参军一职,本官也不能让你闲着……本王手里如今有一职司,不知道你可否愿意将就。」 「下官愿意!」燕涛脸上闪过一丝惊喜,然后恭敬的拜身说道:「下官有失职之罪,无可推脱,愿尽一切努力以弥补。」 听到燕涛这么说,李绚反而微微的皱起了眉头,随后他很不客气的说道:「没人让你弥补,你所做的错事,日后自然有人追究,本官如今要你做的,其他的事情。」 「下官愿意领命!」燕涛这一次终于不再废话,恭敬的说道:「还请王上示下。」 「没有太过复杂,就两个字,募兵。」李绚轻轻的敲击着桌面,冷声说道:「本官以检校会稽府果毅都尉的身份在婺州募兵,这一次要求募集的是精锐,在州城只募五十人。」 「下官遵令!」燕涛长长的松了口气。 说是让他募兵,其实他本身就是这其中的一部分,他首先被人家被招募了。 李绚再三强调道:「记住,是精锐,要上战场和天阴教作战刺杀的,这里面也包括你。」 「下官遵令。」 第三百二十四章 兰溪灵洞,直刺要害 别驾官廨之内,光影阑珊。 李绚站在书案之后,面前摊开一张宣纸,细长的竹管翠毫笔握在手里,然后在宣纸上轻轻勾勒。 燕涛站在李绚的前面,手里拿着那封募兵令的文书,仔细的阅读上面的每一个字。 半天之后,燕涛才放下公文,面色严肃的看向李绚:「王爷,如此一来,下官可是要在战事结束之后,转任会稽府兵?」 「随你!」李绚无所谓的摇摇头,甚至都没有抬头看燕涛一眼,平静声音传出:「你现在是正七品上的兵曹参军,等到战事结束之后,若是愿意调任,累积的军功便会直接上覆,若是能够立下殊功,便是校尉都尉之职也未尝不可。」 军职历来便是唯军功论,起码在李绚这里是这样的。 燕涛如果不想转入府兵,那么也可调任上州任职。 不过司马长史不要想,最多是录事参军而已,而且这还得是他背后有关系才行。 燕涛看着手上的公文,最后抬起头,看向李绚,深深一拱手:「不知道王爷想让在下任何职?」 「你想清楚了?」李绚手里的翠毫笔微微一停,抬起头看向燕涛:「你可知此话究竟是何意义?」 「下官愿附骥王爷之后。」燕涛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拱手说道:「此次之事,细细想来,若是要追究的话,下官就算是立下殊功,最多也不过是功过相抵,且日后就算想有所升,怕也是难有作为。」 「难得你看到这么清楚。」李绚惊讶的看着燕涛,然后点点头,说道:「王刺史遇刺一案,若是真的有人穷追的话,你就算立下殊功,怕也要调离婺州,甚至这一笔会永远的记在你的官档之内…… 若你转入府兵,那你在婺州的这些东西就不会有人在意,之后若是有人助手,便可轻易将你重新调入他州任职,之前的污点也会被被洗掉。」 「原来还能如此。」燕涛的脸上露出一丝恍然,随后立刻说道:「王上都如此说了,下官哪里还有选择。」 李绚重新低下头,在桌案上的宣纸上继续勾画起来,同时说道:「其实在本王看来,你并不适合做一名兵曹参军,因为你对训练士兵和作战以外的事情都缺乏足够的敏感,故而即便是任职兵曹多年,最后也被人轻易的渗透,可若是前往府兵任职,便不会有此等担忧。」 稍作停顿,李绚摇摇头,说道:「其实在本王的眼里,你更适合做一名冲锋陷阵的大将,而不适合做一名运筹帷幄的统帅。如果在战场上,遇到和你类似的敌人时,你可以轻易获胜,可是万一你在战场上遇到比你更加精通阴谋算计的人,你就要小心了。」 「属下明白。」燕涛很快就调整了心态。 李绚点点头,说道:「在本王的麾下,还有一名从新林府役满而出的府兵校尉,他如今正统帅一队人马在东阳,本王如今也要你统帅一队人马,在州城招募兵卒,但是你的人却是要驻扎在这里。」 李绚说着,将手里的宣纸直接转向。 燕涛这一下才看清,李绚之前在上面勾勒的,竟然是一副精细的婺州河川图。 「灵洞乡!」燕涛一看李绚手指所点地方,位在婺州西北的灵洞乡,他的脸上立刻充满了诧异。 「此地位于兰溪和金华交界之处,此地的河道拐折是整个婺江出山之后最险峻之处,将来兰溪的官粮要运往婺州,那么此地便是彼辈最佳下手之处。」李绚将手里的毛笔放置在砚台之上,然后目光重新落在了婺州河川图上。 手指在顺着婺江上移至兰溪,然后又下移至州城。 李绚轻声说道:「如今,州城之内的局面已经逐渐的落入本王之手,天阴教虽有后手,但力量薄弱,本王猜想,他们 的人手更多的已经从州城转移到了下属各县。」 李绚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所有的关节在这个时候都凝聚在一个症结上,那就是夏收。 方云秀无疑是个很难对付的人。 李绚现在已经认知到了这一点。 如今的他,已经掌控了婺州的四面城门,婺州的五座望楼。 可以说,李绚只要在五座望楼上转上一圈,那么整个婺州究竟有多少的天阴教核心,他一眼可知。 然而可惜的是,在如今的婺州,除了方云秀和叶绾绾之外,也只有寥寥的几个杀手在。 天阴教婺州堂真正的主力已经转移。 如果不是现在的李绚被人盯的很紧,实在不方便到下面各个县乡去看,不然,光凭他的手段,就能将整个婺州所有的天阴教主力全部都找出来,然后悍然杀戮。 天阴教的这些人藏的很深,尤其是在李绚抵达婺州之前,他们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及时的转移了主力。 这样的事情,在杭州的时候,也曾发生过。 表面上看起来,天阴教的那些人是利用魔教其他宗派的人对李绚进行刺杀,可是如果仔细去想,很难不令人怀疑,他们实际上是已经掌握了些什么,然后才用种种针对性的手段进行可以规避。 李绚不相信他们知道了自己拥有提示词条的事,他更相信,天阴教是怀疑自己内部出了问题, 内部问题导致机密失泄,才会被李绚抓住机会,就像是东阳那次那样。 人手纷纷散落各处,但是却被李绚轻易找到,然后各个击破。 可是他们又不敢将人手完全的集中起来,因为实际上在暗中盯着他们的并不仅仅只有李绚一个。 「粮食,只要天阴教的人盯住了粮食,那么不管我们在州城做到怎样,他们就都有将局面反转过来的能力。」李绚的手指从州城滑落到了东阳,轻轻的点了点,然后又带到了义乌,金华,武义、浦江、磐安、永康这几个地方,最后落在了兰溪。 「其他的几个地方,要么是已经被平定,要么是山区地势难行,要么就是四周平野,利于大军动作,唯独只有兰溪,山原交杂,又有婺江流通全境,甚至可以直通州城。 而且兰溪还是睦州进入婺州的必经之路,所以那些兰溪对天阴教异常重要,而想要煽动百姓起事,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粮食上做文章。」 李绚的呼吸沉重起来,眼神更是直直的盯在了兰溪之上。 一旁的燕涛,目光扫过整个婺州全境,最后不得不点头说道:「的确,东南五县,王爷已经平定东阳,力量可以辐射到附近诸县,西南两县又是山区,地形复杂,就算有变,也足够让我等反应过来,金华又近在咫尺,所以对方可以下手的只有兰溪。」 李绚忍不住苦笑的说道:「本王倒是不介意对方在其他的方向动手,这样便可以用地形来换取时间,可是兰溪,这个地方的症结太严重了。 一旦夏收开始,对方趁着我们从百姓手中收集齐粮食之后,再将其从我们手中夺走,那么我们就被动了。」 「所以王爷才让卑职率人守在灵洞乡,这里刚好是兰溪和州城的交界,不管是哪里出事,都可以及时应对。」中文網 燕涛这下子,算是完全的看清楚了李绚的思路。 李绚点点头,说道:「只要将税粮运入到了州城,那么有本王在,他们就休想拿下州城,拿不到足够的税粮,那么他们就只能够在各地从百姓的手里抢粮食。 一旦他们站到了百姓的对立面上,那么他们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天阴教本身就是打着替老百姓打下更好的事情为口号起 兵的,一旦他们开始从百姓手里征粮,不管是用什么样的借口,当他们开始掠夺老百姓手里那为数不多的一点口粮时,他们自己的根基立刻就会崩塌。 到最后,所谓的义军,也不过是一盘散沙罢了。 「王爷宏图伟略,下官佩服。」燕涛听到里这么说,眼神之间,露出了一阵阵的凝重之色。 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手段,天阴教的那些人,想要起兵造反,那么就必须要和他们正面相拼。 可是说到正面相拼,燕涛毕竟也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对于这类事情,他最有信心。 「你心里有数就好。」李绚重新拿起了细笔,然后在宣纸上再度勾勒。 两三笔,整个婺州州城,包括城池四门,包括五座望楼,各个街坊,刺史府,四大世家,还有粮库和兵械库。 所有的一切,在两三笔勾勒之下,全落到了李绚桌案上的宣纸之间。 终于,李绚停笔,一整个婺州城,清晰无比的出现在李绚的笔下。 「下午,你和本王,张参军,韩参军一起,去检视州库,库房内现存的粮食和兵械,将来起码有一小半是属于你的,你可要仔细的盯着看,这里面但凡出了半点问题,你将来都得拿手下士兵的命去填。」 李绚最后那句话,仿佛烙印一样的,直接烙在了燕涛的脑海里。 燕涛整个人顿时肃然了起来,然后看向李绚,认真的拱手:「王爷放心,下官知道该怎么做?」 「嗯!」李绚拿起一旁的毛巾,轻轻的擦了擦手,说道:「走吧,午膳和本王一起在州衙用,下午一起去检视府库,只希望这府库,可千万不要出什么问题才好。」 第三百二十五章 粮曹暗谋,锁死未来 「砰」的一声,一块巴掌大的石砚被狠狠的砸在地上。 墨汁乱飞,直接溅到了黑色的衣摆上。 李绚看了一眼自己衣服上的墨点,随后冷冷的抬头,看向跪倒在地上的两名正副库管。 一旁的库曹参军李元一,一把将石砚砸飞之后,随即毫不犹豫的从腰里拔出长刀,锋利的刀刃直接架在了两名库管的脖子上。 只是轻轻一划,一道血痕已经被划了出来。 明明已经被划的剧痛,脸颊都在不停的抽搐,但那名库管依旧还是直直的跪在那里,深深的低头。 「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李元一恶狠狠的看着两个人,他现在恨不得直接将两个人给生吞活剥了。.z.br> 冰冷锋刃之下,两个人忍不住的瑟瑟发抖,可偏偏就是一个字也不肯往外吐。 李绚的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目光落在了他们身后的草麻袋上。 一根竹管被扔在了地上,一小堆的陈米堆了一排,而在粮库最深处,那里从草袋里流出的来,是砂石。 「整个粮库,如今有二十七座满粮粮仓,其中只有九座是一年新粮,有九座混杂了一半的三年陈粮,有九座是三年陈粮和六年陈粮混杂,里面还有一成半是砂石。」 李绚很随意的侧过头,看向一旁同样一脸铁青的张益,面无表情的问道:「张参军,举弹善恶是你的职责,你来告诉本王,这样的事情,州府应该如何判罚?」 杜必兴和余泽现在正在州衙主事,跟着李绚一起来这里的,只有王勃,张益,韩江和燕涛。 「回禀王爷,按永徽律,当判监守自盗罪,六赃之一,依案情轻重不同,判刑不同,轻者杖责六十,流三百里,重者杖责一百,流三千里,再重者,斩首!」张益一句斩首说出,两名库管浑身颤抖的更加厉害。 粮库的粮食本应该全都是不到一年的新粮,可是现在,整库统计,新粮的数量只占了其中的一半。 三年陈粮占了三成,六成粮占了一成半,还有半成是完全的砂石。 尤其是,最后九座粮库,混杂了砂石的陈粮,就是流民也不吃,更何况还是上阵杀敌的军卒。 或许最后九座粮仓当中的三年陈粮还能抢救一下,但如果不能很好弥补的话,必然会影响前线军心。 这两个人未必不清楚其中的道理,可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两个人,就是死硬着嘴,一个字也不往外说。 其实,看这两个人细皮嫩肉的,想也知道他们不是能够熬得住多大刑罚的人。 但执意如此,看样子,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人啊! 这个时候李绚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灵光,似乎可以…… 李绚轻轻一笑,身体向前微微一倾,目光看着两名库管,但却朝张益问道:「张参军,那么在战时呢,若是在战时,监守自盗,导致粮饷不济,军心动摇……」 「通逆,斩首,抄家,诛族。」张益异常冷酷的说出了残忍的法令。 一句话,原本一直在瑟瑟发抖的两名库管立刻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张益和李绚。 「那便照此执行吧。」李绚站了起来,背着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让州狱的兄弟们好好招呼招呼这二位,尽可能的从这二位,还有他们的家人身上,将被盗取的粮食榨回来,他们,他们的家人,族人,亲戚朋友,全部都找个……」 「王爷饶命……」轰然的求饶声从身后传来,李绚停住了脚步,砰砰砰的磕头声中,更多的求饶传来:「王爷饶命,我等……我等愿意交代。」 李绚转过身,重新坐回到了粮库中央。 脖子上的刀刃仍在, 但两个人依旧挣扎着跪着爬到了李绚脚下。 「如今是什么时候,相信本王不说,尔等也应该心里清楚,本王有没有诈唬尔等,尔等心里也该明白,所以,说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本王也来听一听这库吏恶习。」李绚嘴角露出一丝嘲讽。 站在一旁的李元一参军李元一,立刻拱手,俯首道:「王爷,下官有罪。」 之前不管是在码头,还是在州衙,李元一都是一副信誓旦旦库曹没有问题的样子。 但是现在,在他的眼皮底下,去年秋收回来的库粮,如今只剩下五成,其他的五成要么被换成了其他年份的陈粮,要么就直接换成了砂石,而他竟一无所知,一个失职之罪无论如何是跑不了的。 想到这里,李元一的脸色就忍不住的青一阵白一阵。 李绚微微摇头,抬头看向李元一,说道:「族叔言过了,天下库吏十个里面有九个半都会监守自盗,剩下半个,也只不过是对其中的手段不熟的生手,所以库吏每隔三年就要换上一批,如今这两人不过是头一年,手还生,不然的话,这粮仓的问题,又哪里是这么轻易就能被发现的。」 李绚并非通才,对粮吏的偷粮手段也只是从余泽他们那里知道的,而即便是他们,对此种的详情也是一知半解,今日能够被李绚如今轻易的发现,根本还是他们手段不熟的原因。 「他们是不熟,可下官还是被骗了。」李元一脸色有些难堪。 他之前检查过仓库不知道多少回,可是一回都没有发现这里面的猫腻,可是李绚一来,不过是拿尖竹筒往草袋下面一戳,一下子就戳穿了这些库吏的小把戏。 「无妨,只要粮食能够找回来就好。」李绚平静的摇摇头,看向两名库吏,嘴角露出一丝冷色:「好了,你们二位,给李参军解释一下子,这其中究竟是怎么弄的,最好心里再想想弥补之法,如果想不出一个好法子,那就别怪本王将诸位抄家灭族了。」 也就是现在距离夏收已经很近,距离天阴教起事也很近,如果不是担心一旦粮库被人换粮的消息传出去影响太大,李绚搞不好早就已经将这两个人千刀万剐,抄家灭族了。 「回禀王爷,这婺州粮库总共五十仓,粮食每年入库之后,除了作为税粮转运至太仓,发放官兵俸禄,备荒赈灾之外,每年大概还有一半左右的仓粮剩下……这批粮食,会在当年都会换成新粮,然后将到期的陈粮低价卖出去,算是救济百姓。」 「……在新粮入库之前,将里面的一年旧粮换成三年陈粮,甚至是更陈的粮,然后在新粮入库之时,以更低的价格将其发卖出去,到时候仓库里就全剩新粮了,我们也能赚一笔。」 说完,两名库管沉沉的低下了头。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在换新粮的时候,将粮食以更低的价钱卖出去,然后赚大笔回扣,而是要自己动手,麻烦的还要提前用更陈的粮,这样不是风险更大吗?」李元一对这种操作一脸的疑惑不解。 「因为那样赚的更多。」两名库管的一句话,让李元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吃回扣,的确相对更安全,但除了赚的少以外,也容易被人抓住把柄,但自己操作的话,不容易被人抓住把柄的同时,也赚的更多,那些收陈粮的粮商知道这里面的猫腻之后,也就不会随意打主意了。 更别说,他们并不是一次性的偷换那么多粮,而是在很长时间里一点点的慢慢替换的。」 李绚冷笑一声:「他们才不会一直忍到今天,今天我们看到的已经是很长时间的结果了。」 李元一猛的再度转身看向二人,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们该死!」 「参军饶命,我等也有妻儿老小。」两名库管趴在地 上,满脸恐慌的抓住李元一的裤腿苦苦的哀求。 「王爷,您看此事该如何处理?」李元一转过身,看向李绚。 李绚站起来,走到了两名库管的身前,面色冷冽的看着两个人:「本王非是不近人情之辈,你们想活,本王则是想有人填补这里面的粮食缺额,所以,这件事情,你们只要能做到两点,本王就会将你们开革出库,之后本王便不再追究。」 「还请王爷示下!」两名库管立刻拜服在地。 李绚抬起头,看着四周的粮库说道:「其一,本王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三天之内,本王要看到所有的正仓仓库里全部堆满一年新粮;其二,等到本王离开之后,你们要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若有人问起,你们就说本王什么都没有发现,若是有天阴教的人联系你们,你们也要给本王死硬到底,若是他们潜入这里……」 「王爷是想要抓天阴教的贼寇。」李绚的话还没有说完,两名库管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如今这个时候,他天阴教的逆贼起事在即,李绚他们最大的敌人便是天阴教的人,若是能协助李绚他们抓住天阴教的贼寇,再加上补齐了欠粮,之后,即便是被革职,最后也会安然无恙。 更何况以他们这些人从库曹赚的钱,足够他们弥补欠粮了。 「下官愿遵令而行。」两名库管再度拜身。 李绚没有再看他们,而是看向李元一:「李参军,这件事情,就交由你负责了。」 「卑职领命。」李元一立刻拱手。 宽阔的大街上,李绚骑在马上,低着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这个时候,燕涛忍不住的催马上前,关心的问道:「王爷,此事真的能引来天阴教的人吗?」 「这个是必然的。」李绚很随意的点点头,说道:「若是本王所料不差,这两个混蛋恐怕早就被人盯上了,不过他们只要咬死牙关不承认,天阴教的那些人就会猜疑起来……」 说到这里,李绚的嘴角突然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意:「如果天阴教的人足够聪明,那么他们立刻就能发现,这两个混蛋私下暗中筹粮之举。」 「王爷是故意想让天阴教的人发现粮库出了问题,不想让他们发现我们在暗地里筹粮,然后趁着他们来这里破坏之际,让他们一网打尽?」燕涛恍惚之间,已经看到了在李绚的算计之下,被全歼的天阴逆贼。 「你想多了。」李绚扫了燕涛一眼,摇摇头说道:「天阴教在婺城本就没有多少人手,遭遇本王的一次次打击之后,他们能够动用的人手更是少的可怜,所以这一次就算是来,也不过是一二人而已,或是纵火,或是下毒,总之,他们就是要让我们到时无粮可用,一旦围城,粮尽城破。」 「王爷!」听到李绚这么说,燕涛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他赶紧追问道:「既然如此危及,王爷为何又要……」 「为何又要如此冒险,是吧?」李绚淡淡的笑笑,说道:「看起来风险很大,但这里面有个前提,那是夏粮无法入库……一旦夏粮入库,那么天阴教就算是有再多的图谋也无济于事。」 「夏粮?」燕涛隐隐间似乎把握到了什么,下意识的问道:「若是夏粮被天阴教拦截……」 「你看,现在不是又多了一个他们不得不对我们动手的理由了吗?」李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目光望向西北方向,轻声说道:「如此一来,何时开战,怎么开战,主导权就全落在了本王的手里。」 「可万一,要是有个万一,城中缺粮。」燕涛的脸上带出无限的担忧。 春粮已尽,夏粮未入库之前,正是天下粮食正稀缺的时候,可偏偏却没有人愿意购买。 「所以要提前转移粮食,让他们毁个 假仓,而且你没听他说吗,每年到了时候,各地的正库都会低价卖粮。」李绚一声轻笑,下一刻,他转身看向一侧的韩江,冷声说道:「这两个家伙,光靠他们自己是做不成这样的事情,他们背后还有人,挖出来。」 「喏!」韩江立刻拱手,这些方面,他这个户曹参军来做,最是合适。 「走,去兵械库,希望那里别出问题。」李绚冷冷一声,手里马鞭一挥,整个人已经闪电般向前窜了出去。 后面的其他众人,赶紧扬鞭追去,同时心中都隐隐有所不安。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两月口粮,根基动摇 婺州城西北的一处酒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满了人。 远远的,能看到街对面公告板上,贴着大大的两张告示。 「要我说,南昌王这条禁落令一下来,家家户户每年需要缴纳的赋税立刻就能省五分之一来。」一个穿着短衫,带着头巾,看起来像个文士,却又像个庄稼汉的中年人,扳着指头算了起来。 如果说他们每一年的口粮刚好够一家人过到第二年粮收,那么李绚这条禁落令一下来,立刻就让他们多出将近两个半月的口粮。 每年能多两个半月的口粮,这是多少老百姓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南昌王不愧有彭王遗风,这下子咱们老百姓就有好日子过了。」角落里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酒肆当中的众人立刻就点头附和了起来。 生活的改变,对老百姓来讲,是最显而易见的。 日子一好过,方方面面都会轻松很多。 对于早就这一切的李绚,他们自然是无比的感恩戴德。 就在这个时候,一条婀娜的身姿在酒肆窗口骤然闪过,转眼不见。 偶然有人看到了,最多也只记得一只黑色的连纱斗笠。 黑色身影很快从街角闪过。 原本被贴在墙上的禁落令和募兵令,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片刻之后,羊氏别院之中,叶绾绾斗笠也不摘,直接就将两份公文拍在了桌子上。 「你自己看看,自从南昌王坐镇州衙以来,整个婺州在极短的时间里立刻迅速的运作了起来。现在大街小巷立刻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告示,下面的县乡也是一样,若再如此下去,人心将会动摇!」 叶绾绾的脸色十分可怕,她仅仅是在外面走了一圈,就看到这两份公文之下,城中的百姓已经纷纷议论起来,脸上的笑容遍地皆是。 坐在叶绾绾前面的方云秀,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一字字的反复读着这两份公文。 直到许久之后,方云秀这才开口:「你觉得,这样的公文,是来自南昌王,还是来自他家幕僚。」 叶绾绾不由一愣,下意识的问道:「来自南昌王如何,来自他家幕僚又如何。」 「若是来自他家幕僚,自然是杀了他家幕僚便可,若是来自南昌王,便要彻底的杀了他才好。」方云秀的声音不大,但叶绾绾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无比坚定的凛然杀机。 这在方云秀身上是不多见的,甚至之前教中让他出手针对南昌王,他也是非常谨慎的暗中布局,在表面上却将整个婺州的天阴教力量直接撤了出去,只留下几个人潜藏在州城内。 「原本以为教中起事在即,如果陷于和南昌王的争斗之中,难免会影响到教中大事。而且我等在婺州并不仅仅只有南昌王一个对手,王方鳞,还有婺州世家,都在暗中死死的窥伺我们。 原本本座并不急于对付他,只是在他身边暗中布子,等待时机。 现在看来,本座还真小瞧他了。」 方云秀是个非常理智的人,他在大局上的重视,远远超过个人恩怨。 叶绾绾站在一侧,沉沉的叹了口气:「小看他的,又何止是你,在洛阳,在扬州,我已经两次败在他的手下了,而且两次都差点死在那里。」 方云秀已经没有抬头,没有看叶绾绾半眼。 叶绾绾虽然是天阴教圣女,但在天阴教的地位,还真的没方云秀这种总坛之下的堂主高。 「先是城门口自导自演的一场刺杀,立刻就让婺州世家和我教划清关系;之后又迅速的拿下了城门卫和望楼卫,导致即便是你我现在出门也都必须要万分小心;现在又出了这禁落令,一刀刀的,都是砍在了我教的心 口上啊!」方云秀死死的攥紧了拳头,眼神中杀意喷薄欲出。 「还有这份募兵令,他现在募兵究竟想做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叶绾绾的脸色不由得浓重了起来。 婺州的役兵究竟是什么货色,他们当然清楚。 若是现在出来一批新的精兵,他们这些人,立刻就感到如同有一把匕首死死的抵在了咽喉一样。 不要以为五十精兵人数很少,就可以将其忽略。 若真的是五十个经过进行训练的强兵,然后再配上官府特有的重甲,加上强弩硬弓,锋利刀刃,那么他们这些人,轻易就可以撕碎三四百人组成的军阵,丝毫也不夸张。 「还是刚才那个问题,你觉得这份禁掉令的背后究竟是他,还是他家中的幕僚?」方云秀终于抬眼看向了叶绾绾。 叶绾绾神色凝重的说道:「其实若说现在教中对南昌王了解最多的,那就是非我莫属了,毕竟我曾经三四次和他打过交道,而其他和他打过交道的教友,已经全都死了。」 轻吸一口气,叶绾绾认真的说道:「当初我从洛阳离开时,南昌王就已经名动洛阳,一句「人皆三秋粮」,虽然有些幻想,但以他宗室郡王的身份来说,的确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名声…… 方云秀,人皆三秋粮,和现在了禁落令,你不觉得是一回事吗?」 李绚的这条禁落令一下来,家家户户每年就能省五分之一,将近两个半月的口粮下来。 虽然说距离三秋粮还差的很远,但两个半月的口粮,也能看到他的确在践行自己的志向。 「如此,那就更该杀他了。」方云秀心中的杀气瞬间旺盛了起来,他眯着眼睛,冷冷的说道:「谁知道他的手上还有什么手段,万一还有这种类似能削弱教中底蕴的手段,那我们就真麻烦了。」 「你想怎么做,我全力配合!」叶绾绾一句话直接给出了自己的态度。 「我需要圣女去做诱饵……」 夜幕降临,一阵阵马蹄声在清冷的街道上响起。 十几名红衣金甲的千牛卫的拱卫下,李绚缓缓的骑着马,回到了州衙给他准备的院落门前。 突然,李绚很随意朝着右侧屋顶扫了一眼,然后就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目光低垂,眼神冷冽。 【叶绾绾,天阴教圣女,美艳无双,古怪精灵,外表妖艳,心性乖戾】 就在这个时候,中门打开,管家白老带着几名仆役赶紧躬身立于两侧。 李绚缓缓的打马而入,从白老的身边掠过。 突然,李绚淡漠的声音传来:「白老,麻烦你将府中的下人全部都集中起来,本王要训话。」 白老微微一愣,抬头看了眼黑暗的夜空,但他随即立刻拱手道:「喏。」 李绚骑着马站立在前庭中央,在他的身侧,马上分别坐着丘贞沐和李竹。 两个人一左一右护卫着李绚的安全。 其他的千牛卫,都已经无声的占据了院子的各个位置。 根本就不用李绚多说,他寥寥的几个动作,众人就已经知道他想要干嘛了。 仅仅是片刻之后,整个院子的所有仆人和侍女,全部都被聚集在了正院之中。 「回禀王爷,男仆十三人,女仆七人,包括老朽,都在这里了!」白老站在一侧,异常恭敬的看着李绚。 李绚微微点头,然后看向内院的小门处,对着黑暗中,低声说道:「熊炎,现在开始吧。」 「遵令!」身高马大,穿着灰色短打衣袍的熊炎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对着李绚微微拱手。 然后拿出手里的一本册子,开始一一叫起了名字: 「胡玲儿,徐菲,唐玉,朱可,刘永,刘升,祁阳……你们九人随我进内院之中。」 叫到的众人看了白老一眼,白老微微点头,其他人这才恭敬的跟着熊炎一起进入到内院之中。 「剩下的人,明日携带所有东西返回士曹去吧。」李绚的目光直接落到了白老的身上。 李绚的话音刚落,整个院子里顿时哗然了起来。 他们这些人,在名义上,都是官奴。 官奴在户籍上就低人一等,属于***。 本来他们的来历就是战俘和罪犯一类人的后人,生来就矮人一头。 官奴在婺州,是隶属于士曹参军管辖。 相比于其他人,站在众人之前的白老却冷静的可怕。 李绚饶有兴致的问道:「白老就不替他们问一问原因吗,为何本王一个解释没有,就要直接将你们发配回去?」 「想必王爷应该是知道了我们身后的关系背景,故而才将我等遣散。」白老非常恭敬的说出了原因。 「白老还是很识趣的,若非因为你的女婿一家都信奉天阴神女,本王也不至于将你直接送走。」 李绚摇摇头,目光转向众人,冷声说道:「本王知道,你们这些人,自身是没有几个信奉天阴神女的,你们的家人其实也没有,但是再远一层,就多了。 另外,你们当中的一些人,直接就是婺州其他世家派来的眼线,本王没兴趣和你们废话。」 白老脸颊微微一抽,然后对着李绚沉重的拜身。 他不知道李绚究竟是怎么弄清楚他们这么多人的来历背景的,但李绚既然已经摸清了他们的底细,那么他们自然也就没必要再在这里留着了。 李绚的目光从恭敬的白老身上略过,然后看向院内的其他人。 原本喧哗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彻底停止,这个时候,李绚却突然头朝内院而去,同时甩下一句:「今夜,你们可以尽情串联,但你们要明白,一旦有所异动,你们立刻就会被杀个干干净净。」 「唰!」一整队的千牛卫,跟在李绚身后一起朝内院走去。 转眼间,整个内院就只剩下以白老为首的一干人等。 「白老。」一名穿着黑色短袍的中年人,走到了白老身前,恭敬的拱手,问道:「白老,我等就这样算了吗?」 「不然呢?」白老冷冷的看着对方一眼,目光转向内院:「王爷来这里的第一天,就已经对我等有所戒备,整个内院,除了老朽,你们中谁进去过,还不够让你们明白?」 「白老,不是就如此离开,我都没法交代啊。」跟别人的脸上满是苦涩。 「然后呢,你去冲进去杀了南昌王,这样就能交代过去了吗?」白老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叹声说道:「老朽知道你们的艰难,回去之后的下场,可能比留在这里还要更惨,所以你们不想回去,想留在这里,可是你们也不想想,你们的那些来历,谁敢让你们留下?」 「还请白老想个办法,我这是真的身不由己,」中年人的脸上满是苦涩。 「想留下,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去告诉南昌王,你们的身份来历如何,你们愿意帮他指控指使你们来这里的人,愿意彻底的投诚,愿意抛弃被别人拿着威胁的妻子儿女,愿意全身心的投入南昌王麾下,愿意帮助他,传递假消息,迷惑或者摧毁那些派你们来这里的人,这是唯一的办法。」 白老一句话,说完,直接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然而,就在白老刚刚进门的一瞬间,一个声音幽幽的在门后响起:「白敬业。」 第三百二十七章 人心难测,断其根基 「噗」的一声,房内的烛光被一下子吹灭,然后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了无尽黑暗中。 白敬业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声音,外面的一群人正在吵吵闹闹的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他才微微的放下了心,然后转过身,用极低的声音问道:「你是何人?」 「说过要来找你的人的。」叶绾绾的声音在黑暗中缓缓响起。 白敬业站在那里,黑暗中脸色早已经是无比的难堪。 最后,他缓缓的开口说道:「刚才外面的情形,你应该也知道了,南昌王查出了吾家女儿女婿的事情,警惕心已起,不管想做什么都很难了。」 「我知道。」叶绾绾藏身在黑暗之中,看着白敬业,很意外说道:「正是因为如此,这件事才好办。」 「嗯?」白敬业满脸诧异的看向黑暗中的叶绾绾,他能从声音中听出,对方是个女子,但对方究竟什么身份,想做什么,他还真不知道。 白敬业不是天阴教的教徒,或者说,在场的众人,根本就没一个人是天阴教教徒的。 这一次方云秀用的手法很巧妙比如,白敬业的大女儿在年前,就已经嫁去了兰溪。 在婺州,根本没有人知道他女儿女婿一家竟然全都是天阴教徒。 李绚之前在东阳用的那一套甄别之法,在这里根本就不管用。 要不是他心里总怀警惕,否则一旦完全信任那套方法,那他的身边,现在早就已经被渗透成了筛子。 叶绾绾看着白敬业,压低声音说道:「你刚才的方法很好,让他们背叛他们背后的人,然后再投诚南昌王。」 「你不会想让我也这么做吧,我虽然知道你们是天阴教的人,但也仅此而已,更多的我根本不知情,我没法,也不可能用这种方法取信南昌王的,难道你要我去编吗?」白敬业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叶绾绾。 「不,我的意思是说,让你带着一些愿意背叛的人去见南昌王,剩下的事情,你就别管了,自己退出来便是。」叶绾绾的声音幽幽,白敬业听着,心里却不由得升起一丝寒意。 天阴教的人明显是想要借着其他人去见南昌王。 在这里的其他人中,还有被天阴教控制的人。 他们究竟想暗中做什么。 「好,那么你告诉我名单,哪个是你们的人?」白敬业有些小心的看向黑暗之中。 然而这一刻,黑暗中,没有半点声音在传出。z.br> 白敬业伸手向前一摸,这一次,他才愕然的发现,前面已经没有人了。 对方刚才的决定不过只是在通知他而已,根本就没有想过,他可能会不同意。 不同意。 白敬业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悲凉,他倒是想不同意,但他没有办法。 他的女儿女婿一家都是天阴教的人,而且,在上个月写来的信中,女儿还刻意提到:「她怀孕了。」 白家虽然没有绝后,但不管是儿子,还是小女儿,都和他一样是官奴身份。 只有大女儿得遇良人,这才摆脱了官奴的身份,全家人都还指望着她。 然而谁能想到,这边刚出虎穴,那边就再入狼窝。 低着头,白敬业的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狠辣: 对他来讲,天阴教的这一次行动,未尝就不是一个机会。 之前他没有筹码,现在他有了。 「禁落令虽能帮助百姓一时,但时间一长,那帮胥吏必然能想出更多的办法来绕过它,盘剥百姓。」王勃站在正堂中,面色严肃的看向李绚,拱手道:「王爷,若彻底解决此事,还需更想办法。」 「不仅如此。」余泽走到了另外一侧,跟着开口,说道:「属下经过核查发现,婺州之地,抛却世家大族所占土地之外,剩下的土地中,有八成是隶属于婺州当地百姓的,只有两成是属于那些早年从睦州迁移而来的百姓的。 然而整个婺州,至少有一万户的人口是睦州人,他们当中绝大多数又是没有土地的,是享受不到禁落令带来的好处的。」 站在最后的杜必兴,面色同样严肃:「然而,信奉天阴教中的百姓,绝大多数都是当年睦州迁移而来、又没有土地的百姓;王爷,想要彻底的挖断天阴教造反的根基,我等现在做的,还远远不够。」 这些天,杜必兴在法曹清查和天阴教关系的情报消息。 余泽除了跟随李绚以外,主要的精力则是放在户曹之上。 王方翼前段时间清查田亩虽然没有能够持续进行下去,但他们都查出了一些东西。 王勃则是在各曹之间不停的轮转学习,王勃不仅是李绚的幕僚,更是刺史王方鳞的族人。 这点面子,婺州诸曹的人还是给他面的。 更何况,功曹参军王勤本身就是太原王氏的人,户曹参军韩江又是汾州人,法曹参军杜必兴又是和王勃同外李绚的幕僚,士曹参军冯华,还有教谕唐骏都是文人,仰慕王勃还来不及。 至于剩下的仓曹参军李元一刚刚出了大娄子,检校兵曹参军徐剑又是新人,谁敢为难王勃。 王勃,杜必兴,余泽,即便是没有王方鳞的那些人,李绚也通过自己的手,掌握了婺州一半的实权。 而婺州更多的真相也一点点展现在他的眼前。 「你们刚才提到这些问题,本王都曾经考虑过,但做事情得一步步的来,不能太过急躁,对于睦州百姓……」李绚的话还没有说完,熊炎的声音就在正堂门口响起:「王爷,前院有事。」 「嗯?」李绚略微诧异的问道:「有什么事,不是说让他们明天早场就收拾东西离开吗?」 「王爷,他们有几个人,想要投靠王府。」熊炎说着,将一张纸递到了李绚的手里,躬身说道:「王爷请细看,这里面很有些有意思的东西。」 李绚诧异的看了纸条一眼,但看了第一眼,他的脸色就彻底的肃穆了起来。 转过头,李绚看向杜必兴,王勃和余泽,说道:「明晚的事情,还请三位多多考量,尽量圆满,本王先去处理这边的事情……或许会有什么变化有说不定。」 李绚转过身,直接迈出了正堂,然后快步朝着一侧的书房走去。 此刻,在书房门口,站立着一队五人,三男两女,其中为首的,赫然正是白老,而落于最后,穿着白色襦裙,看上去,眼神有些迷茫,又有些局促的年轻寡妇的头上,出现了词条。 【陈瑜(伪),女,二十三岁——真身叶绾绾,天阴教圣女,美艳无双,心性毒辣,真种境大圆满】 易容术,叶绾绾的易容术很高明。 她一个还不到二十的年轻美艳女子,装扮成一个看上去只是略有些姿色的年轻寡妇,倒真有模有样的,尤其是她的身材,凹凸有致,还真是绝了。 李绚从五人身边走过,然后一步迈进了书房之内,然后,冷淡的声音从书房中传出:「白老先进来吧。」 「遵令!」白老看都没看叶绾绾半眼,便已经双手束立,恭恭敬敬的走进了书房。 书房的房门被隔绝,房间里面,半点声音都没有传出。 站在众人最后的叶绾绾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书房之内,李绚面色平静的看着白老,一脸玩味的问道:「你说你有东西要献给本王。」 「是的,是一 名天阴教的精锐,就是之前处在队列最后的陈瑜,就在刚才,她已经被天阴教的人给替换掉了。」白老没有丝毫废话,直接就将叶绾绾的底掀了出来。 李绚脸上露出一丝讶色,忍不住的问道:「你当初为何会和天阴教勾连起来?」 「是身份!」白老对着李绚沉沉拱手,说道:「老朽并不是汉人,是突厥人,早间年被卫国公擒获,进入大唐,被贬为官奴。 后来老朽在大唐成家,但老朽夫妇二人俱是官奴,子嗣亦是官奴。 只有长女不久之前被良家子取入家中为妻,摆脱了贱籍,她便成了吾家之望,然而……」 「然而,谁能想到,那个良家子竟然全家都是天阴教徒,甚至就将你女儿也发展成为天阴教徒,然后他们又借此来反过来威胁你,这种可真是用烂了的手段啊。」李绚摆摆手,有些好笑,说道:「你继续。」 「喏!」白老拱手,然后说道:「天阴教最初找老朽之时,曾经便说过,在不久后的某一天,他们的人会上门来找老朽,之后不管是那人做什么,老朽只需听令便可。」 「所以,今晚,那人便找上门来了。」李绚隐隐间明白了方云秀的手段。 或许是因为猜测自家内部有叛徒,所以方云秀直接将婺州堂的主力全部撤出了婺州。 然后又巧妙的间接控制他人来接近李绚,然后在李绚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一击致命。 李绚最一开始选择要留一下前院的那些人,起事就是因为看到了前院的特殊格局很可能会成为算计天阴教杀手的陷阱。 不过后来当他知道天阴教的大部分主力已经离开了州城时,这个计划就彻底的破裂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绚已经再没有和前院那些人耗下去的兴致,所以才会决定直接清除他们。 只是没有想到,现在这个时候,叶绾绾却找上了门。 李绚点点头,看着白敬业,点点头说道:「你以那人作为踏脚石,所希望的,无非就是摆脱官奴的身份,好,此事,本王允了。」 白敬业立刻大喜,然后直接躬身拜倒:「多谢王爷!」 「你大女儿一家,本王也会尽力去营救,然而营救之后,是否能够摆脱天阴教的控制,也要看她自己的造化。」李绚微微琢磨了起来。 「如果不成,那就是她自己的命。」白敬业脸上立刻带起一丝伤感。 李绚忍不住的轻笑一声,然后看向门外,说道:「门口的熊炎你也认识,以后你就在他手下效力,至于那个女人,你不用立刻揭穿她,暂时的和她虚以委蛇,她让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过……」 「小人一定会将一切都禀报给熊总管的。」白敬业立刻会意。 「好了,你先回去,若是有人问起,你就直说和大女儿一家彻底决裂,至于其他的,你一个字都没和本王说,一句话都没和本王说。」 「小人明白。」白敬业立刻拱手。 「把第二个人叫进来!」李绚目光看向了门外。 白敬业立刻小心的退了出去,在第二个人进门的时候,他恰好从叶绾绾的身边走过。 这个时候,他对着叶绾绾微微的使了一个眼色。 叶绾绾眉头瞬间向上一挑,但随即就放松了下来。 她原本还有些担心白敬业,但现在看来,或许是这老头真的有什么办法暂时的骗过南昌王。 收敛心思,叶绾绾张开的十指微微收拢。 指尖闪过的一丝厉光,转眼消失不见。 整个人在一瞬间变得异常平常。 第三百二十八章 可杀可控,放长线钓大鱼 「你叫陈瑜。」李绚坐在桌案之后,目光冷冽的审视着面前的陈瑜。 房门大开,门口站着两名千牛卫。 在李绚的桌案一侧,还站着熊炎。 穿着白色齐胸襦裙,脸色有些怯怯的年轻寡妇,微微低头,声音低柔的说道:「妾身正是陈瑜。」 【叶绾绾,天阴教圣女,美艳无双,古怪精灵,外表妖媚,心性乖戾】 李绚一只手放在桌案之下,身体却微微前倾,一脸淡漠的问道:「说说吧,你能告诉本王什么?」 容颜俏丽、皮肤白皙的年轻寡妇,脸色越发的凄苦。 她怯怯的抬头看向李绚,眼角余光却不经意间从熊炎的身上掠过。 同时感知着门口的千牛卫,还有院落之中更多的弓箭手,放在腰间不安的手,不停的捏着衣角。 年轻寡妇柔弱的眼神看向李绚,然后非常不安的说道:「妾身亡夫是钱家家奴,后来妾身亡夫病故,钱家就趁机霸占了家中的财产,然后又将妾身卖给了官府。 随即,他们却就又找到妾身,说只要妾身能时不时的传出王爷的一些消息,那么等到王爷离开婺州之后,他们就会帮妾身解除奴婢的身份,还给予妾身财产田亩。」 「田产,土地,世家大族控制人心的手段都是一样的。」李绚很平静的点头。 年轻寡妇虽然是叶绾绾易容装扮的,但陈瑜本身经历就是如此。 被钱家控制,倒并非编造。 其实不只是陈瑜,其他很多人也都一样。 被各个家族通过手段直接间接的控制,试图从李绚这里探知情报。 婺州环境复杂,李绚心底自然怀有三分警惕,这种手段虽然不差,但奈何用的人太多了。 「妾身以后再也不给钱家传送消息了。」叶绾绾抬头看了李绚一眼,眼神可怜,同时异常小心的探道:「或者,王上想让妾身传递什么样的消息,妾身就传递什么样的消息。」 「哦?」李绚的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敢在现在这个时候来找他的,全都是聪明人。 他们知道自己能提供给李绚的最大价值是什么,所以也愿意付出这样的价值。 「也就是说,本王要你做什么,你就愿意做什么?」李绚看着叶绾绾,心中一阵好笑。 「是的,王上想要让奴家做什么,奴家就会去做什么。」叶绾绾说着,咬着下唇,一脸羞涩。 两只小手抓住腰间的衣摆,不按的搓动,同时也低下了头,腰肢微微摆动。 一时间,细腰丰臀,窈窕的身姿,在李绚面前清晰展现。 不得不承认,这个寡妇虽然长相不是那么绝美,但身材是真的不错。 尤其这个人的真实身份是天阴教圣女,圣女…… 咦,李绚突然间正色起来,直接抬头看向了叶绾绾的头顶。 【叶绾绾,天阴教圣女,美艳无双,古怪精灵,外表妖艳,心性乖戾】 【可撩:撩后杀意尽失、多次撩拨之后,可控,可标】 【撩/不撩】 李绚有些愣住了,如果说可撩这个久未出现的名词,将李绚的记忆一下子拉回到了最初的那个雨夜,那么看到可控,可标这两个词,李绚整个人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你说,本王要你做什么,你就愿意做什么?」李绚再度重复问了一句。 「奴家愿意遵王上之命。」叶绾绾抬头看了一眼李绚,见他神色似乎有些异样,来不及多想,立刻赶紧害羞的低下了头,同时身姿微微摇曳。 听到叶绾绾这么说,李绚立刻隐隐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不过有些东西,他 还需要细想一下。 「嗯!」李绚脸色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侧头看向熊炎,说道:「日后就让她和其他的侍女负责打扫书房吧,现在,把她带下去,好好的清洗一番,然后换身衣服,明日再来书房值守。」 「属下明白。」熊炎微微点头,他在第一时间,就明白了李绚话语当中的隐意。 转过身,面对叶绾绾,熊炎面色冷肃的说道:「现在,你跟我来吧。」 「遵令!」叶绾绾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微微欠身,然后转身跟着熊炎一起离开了书房。 在离开书房的一瞬间,叶绾绾敏锐的捕捉到了桌案前的李绚,似乎开始提笔书写什么。 叶绾绾和一名叫胡玲儿的女仆被安排进了同一间偏房休息。 叶绾绾之前看的很清楚,胡玲儿是最早一批就被李绚挑出来的人。 并不是因为胡玲儿长相娇俏可人,而是单纯的因为胡玲儿的身上没有任何问题。 州府这一次挑选出来伺候李绚的人,虽然各方势力明里暗里安插了不少人进来,但是那也不过只占了其中的一半,毕竟他们还是需要一些人来遮掩他们的手脚。 狭窄的偏房之内,叶绾绾三言两语就套出了胡玲儿的底细。 不过她并没有怎么在意,一个长的稍微有点姿色的小女孩而已……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窗外响起,并且迅速的消失不见。 叶绾绾的功力很深,普通人在急促的脚步声消失之后,就再也听不见了,但她却能非常敏锐的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并且迅速远去。 一刹那间,叶绾绾的脑海中,迅速的闪过了李绚之前在桌案上快速书写的模样。 就在这个时候,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随即,又是一阵马蹄声远去。 类似的动作一连持续了四次,叶绾绾立刻就忍不住的心里发急起来。 如今的婺州,几乎都是南昌王的天下。 婺州望楼将各个坊门,各个城门紧密的联系了起来,在如今宵禁的情况下,这些飞骑几乎都在各处望楼的监视之下,对他们动手,立刻就会被望楼上的劲卒发现。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知道南昌王究竟布置了什么,从外几乎没有知道的可能,所以,只能从内。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砰砰砰!」李绚放下手里的《道德经》,抬头看向书房房门处:「进来!」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紧跟着,两名穿同样着白色齐胸襦裙的女子从外面端着黄铜水盆走了进来。 叶绾绾,胡玲儿,白色的襦裙之下,面容显得越发白皙俏丽。 两女对着李绚微微欠身:「奴婢伺候王爷洗脚。」 「嗯!」李绚微微点头,然后身体靠后,看着叶绾绾和胡玲儿,低声说道:「把门关上。」 「喏!」叶绾绾转身,将房门关闭,然后才和胡玲儿一起,走到了李绚的身前,然后同时跪下。 从上往下,凹凸有致,异常魅惑的身材,清晰的浮现在李绚眼前。 【叶绾绾,天阴教圣女,美艳无双,古怪精灵,外表妖媚,心性乖戾,先天真种境巅峰】 【可撩:撩后杀意尽失、多次撩拨之后,可控,可标】 【撩/不撩】 撩! 李绚的神念在撩字上深深的按了下去。 随即,刚刚跪在地上,一只手已经按到了地面上,随时准备跳起的刺杀的叶绾绾,脑海中莫名其妙的一阵空白…… 下一刻,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和胡玲儿已经同时小心将李绚左右 双脚的鞋脱了下来,然后抬着他的双脚放进了水盆里,轻轻的按揉,清洗。 【叶绾绾,天阴教圣女,美艳无双,古怪精灵,外表妖媚,心性乖戾,先天真种境巅峰——杀意尽失,可控,可标】 看到这样的词条,李绚终于彻底的放松了下来。 可控,李绚隐隐能够感受到叶绾绾的心中情绪,并且似乎可以通过冥冥中的通道来深入影响。 可标,李绚心念一动,一个小型的信标,已经出现在叶绾绾的头顶。 冥冥之中,这个信标已经和李绚的心神勾连了起来。 以后不管叶绾绾去往何处,她的位置,都会清晰的在李绚的心里出现。 不管是她在婺州的任何地方,又或者是她回到了天阴教老巢。 叶绾绾总觉得自己似乎忘掉了什么,两只白嫩的手,在柔柔的替李绚洗脚的同时,也在想着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略微冰冷的手,轻轻的在她的脸颊上拂过。 叶绾绾诧异的抬头,眼角的余光在同一时间扫到了李绚的另外一只手,此刻正从胡玲儿的脸上拂过,同时细细的摩挲。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的声音响起:「你们现在尽可能的多熟悉一下书房的环境,除了桌案上的东西,那些你们是不能乱碰的,你们两个负责打扫书房里的灰尘,还有书架上的书也要规整收拾,有空的话,你们也可以多读读书。」 「奴婢知道了!」叶绾绾的声音很沉稳,清亮,然而她刚一开口,就愣住了。 因为从她旁边传来的声音细若蚊蝇,叶绾绾下意识的侧头看去,就看到一旁胡玲儿的脸上满是绯红! 狐媚子! 叶绾绾心里暗骂一声,赶紧低下头去。 这个时候,她感觉到李绚的手指,突然间摸到了她的耳垂上。 猛然间,叶绾绾浑身上下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一瞬间,李绚的手指,从他们两人的脸上抽离,然后轻声说道:「去找本书吧,带回去看,想在本王这里伺候,不读书是不行的。」 「喏!」叶绾绾赶紧再度低头,这个时候,她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声音也如同胡玲儿一样的纤细,脸上也一阵阵的发热 小心的帮李绚擦完脚,叶绾绾长长的松了口气,赶紧站起来。 将水盆放在一旁,叶绾绾和胡玲儿一起去书架上选书,两人小心翼翼的选书,不敢发出多余的声音。 最后两个人,一人选了本《列女传》,一人选了本《乐书要录》,然后对着李绚躬身,然后离开。 不过在离开的时候,叶绾绾锐利无比的眼睛,在桌案上扫过。 作案上摆着一层白纸,虽然说上面没有多少文字,但是叶绾绾也依旧能够一眼就看到上面印下了点点墨汁痕迹。 霎那间,一排字就已经出现了她的脑海中。 【小侄李绚,恭敬世叔羊公于明晚戌时三刻,在八咏楼把怀畅饮,共叙婺州军政。】 叶绾绾立刻就明白了,之前,李绚派人送出了四份请帖,分别是邀请婺州四大家族,沈腾钱羊四家,在明晚戌时三刻,八咏楼饮宴。 他这是要针对婺州世家动手了。 一瞬间,叶绾绾忍不住的握紧了拳头。 必须尽快将消息传出去。 第三百二十九章 步步逼迫,引入彀中 清晨,万里无云。 婺州别驾府邸,偏门打开。 五六个人一脸颓然的从府中走出,然后朝着府衙而去。 等到他们离开之后,千牛卫立刻从内院冲出,开始一间间的搜检房舍。 甚至包括用地听来寻找可能存在的地下暗道。中文網 没过多久,白敬业就带着几名仆役开始打扫房舍,最后他们住进了最靠大门的几间偏房里。 其他剩下房间,被一队从内院搬出来的千牛卫占据。 他们开始在这里布置明暗哨所,将整个府邸的一切视线,全部纳入掌控。 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一切动静,李绚侧身问道:「怎么样,他将东西都送出去了吧。」 熊炎上前一步,拱手道:「是的,王爷,白老将密信装在了一名被赶出府的仆役的身上,那名仆役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密信在中途,就会被天阴教的人取走。」 李绚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告诉下面的人,盯紧一点,最好是能摸清楚他们这条线上的所有人。」 天阴教在婺州的主力虽然撤出,但还留了不少的底层信道,李绚要彻底的清洗所有的信道。 他要让天阴教在婺州变成聋子,变成瞎子。 「喏!」熊炎庄重的拱手。 「另外,告诉李墨,让那边的人手准备好,今夜,要大开杀戮了!」李绚的拳头猛的握紧了起来。 他来到婺州,今天是第三天。 明天,婺州佛道就会进入州城,为后天的祭地仪式做准备。 李绚本来还想等等,但天阴教自己却出了一记昏招,将叶绾绾送到了他的手里。 既然如此,那这份厚礼,李绚自然笑纳。 熊炎无声无息的消失,李绚则是走到门前,推开房门,直接走了出去。 温暖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带起一片金光。 红衣金甲,李绚今天同样也是一副红衣金甲的千牛卫打扮。 丘贞沐,李竹两个人分列两侧,李绚微微点头,然后快速的朝着前院走去。 不远处的偏房里,叶绾绾正透过窗户观察李绚,看到李绚这番打扮,她的眉头死死的皱了起来。 【南昌王绚今天这是要做什么去,怎么一副杀气腾腾的架势?】 昨晚刚刚邀请四大世家的家主参加晚宴,今天就一副杀气腾腾的架势,他究竟想干什么? 叶绾绾快速的分析着李绚今天的动向。 她知道,不仅她想知道李绚今天究竟要去哪里,整个婺州城,上到州衙官吏,下到世家宗族,没有一个人不想知道南昌王每天动向的。 这位南昌王来了婺州不过两天,几乎就闹出了翻天覆地的声势。 夏收在即,天阴教起事在即。 短短的时间里,却变数丛生,杀意凛然。 谁也不敢有任何的懈怠,谁知道一个不小心,就会错过什么大事。 甚至很有可能会波及到他们自己。 天阴教,方云秀,同样也是如此。 他们如今正计划着针对南昌王,昨天晚上,自己没有能抓住机会,今天他们更是死死的盯着府邸的一举一动。 西城校场,李绚起码从边上缓缓走过。 校场中央,二十个身穿步甲的精锐士卒,排成两队,上下用力,同进同退,长槊刺击,风撕砂裂。 这些士卒难得的都是身高马大之辈,身上都有功夫在身。 刀枪娴熟,弓马俱备。 燕涛骑马陪在李绚身边,低声说道:「昨日募兵令一出,立刻就有一堆人前来报名,不 过各种条件之下,被刷下去不少。」 李绚点点头,然后嘱咐道:「实力差点不怕,但来历一定要清楚,绝对不能让天阴教的人潜入进来。」 燕涛认真的拱手,严肃的说道:「王爷放心,曾经犯过的错,下官绝对不会再犯一次……现在之所以只有二十人,也是因为下官要求过高的原因。」 「这些事情你自己把握就好,今天晚上,你带上所有人,戌时正,到州衙集合,然后和本王一起前往八咏楼,本王今夜要大宴宾客。」李绚嘴角露出一丝冷森之意。 「属下遵令!」燕涛没有多问,只是恭敬的应了下来。 「南昌王在西城校场检阅募兵。」 方云秀将小纸条捏在手里,转眼就将它捏的粉碎。 轻轻的敲着石桌,方云秀想起之前收到的另一份线报:南昌王今夜戌时三刻宴请婺州四大世家的家主。 难道说,南昌王要对四大家主动手了? 不,不可能,婺州四大家关系着婺州稳定,不管谁去动他们,最后必然造成动荡,最后也必然会便宜天阴教。 南昌王没那么傻。 方云秀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以他对南昌王的认知,这个人非常的谨慎。 他做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计划和目的,而且一看到机会,即立刻就会狠狠的扑上去。 当初城门口之事如此,后来的望楼卫同样也如此,还有昨日的禁掉令,更是让方云秀感到一阵阵的森寒。 前前后后的事情,让李绚不仅一下子掌握住了整个婺州的城防,甚至还极大的动摇了天阴教的基础。 的确,天阴教当中,有很大一批都是睦州人,然而,问题是这里是婺州。 睦州百姓不过是这二十年来从睦州迁移过来的,其中只有一小半有着不多的永业田,绝大多数都是租着别人的口分田过活。 李绚的这条法令一下,立刻就将一大半婺州的民心给争取了过去。 天阴教起事的根基虽然少的不多,但也有足足有五分之一之多。 不要看起来这五分之一很少。 要知道,这可不是直接削去就没了,而是你这边少了五分之一,人家那边立刻就又多了五分之一。 两相对比,五分之二的差距就没了。 或者更直接的说,通过那边法令,南昌王在婺州民心中的份量已经超过了天阴教。 剩下的,就是世家了。 方云秀忍不住的站了起来,在小院中来回走动。 世家才是真正拥有整个婺州最多土地的人。 方云秀几乎可以完全肯定,南昌王今夜必然会围绕着土地做文章,最后的结果甚至会直接影响到那些信奉天阴神女的睦州百姓。 至于这中间具体的手段究竟是什么,方云秀一时之间还想不清楚。 他虽然智计百出,但是毕竟在政务上历练不多,对于这种州郡之才的了解更是要少的可怕。 但是他清楚,一旦让李绚动摇了天阴教中睦州百姓的民心,那么天阴教这次的起事,必将以失败告终。 虽然当年之事距今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可睦州百姓对朝廷的痛恨依旧记在心里,可是反过来,他们就真的对天阴教充满了信任,却也未必然。 毕竟当年的战事本就是天阴教率先挑起的,如果说他们最后成功了,那一切好说,可问题是他们败了。 他们不仅败了,还让朝廷在这二十年的时间里,对睦州进行了严厉的赋税惩罚。 这让睦州百姓在痛恨朝廷的同时,也同样痛恨起了天阴教。 尤其是在见过其他各种 相对要少的多赋税之后,这种痛恨更是无比的炽烈。 这些人现在信奉天阴教,不过是他们没有其他的去路罢了,一旦他们有了别的路,那么立刻就会抛弃天阴教,就像是当初一些人对王方鳞的期待一样。 方云秀停下脚步,看着身旁的高大榕树,呼吸已经沉重了起来。 他有种直觉。 今夜,李绚要做的,和王方鳞恐怕是类似的做法。 只不过他究竟采用什么样的办法,现在方云秀还猜不透,可一旦让他真的那么做了,那么天阴教的根基必将更加动摇。 忠城的信徒在天阴教终究是少数,而这其中,经过了二十多年培养出来的忠城信徒,其中的精英早就被挑选出来,经过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训练,只是在起事之前,他们被已经分散到各地。 即便是方云秀手里的人手也不多。 一旦让南昌王折服四大世家,稳定了婺州的根基,那么他们到时候即便是起事,也未必能拿下婺州城。 拿不下婺州城,那就再没有之后了。 方云秀的呼吸越发就凝重了起来。 这种后果,即便是他也不敢随便想。 没有婺州,越州杭州就无法得到中的支援。 一旦扬州的府兵南下,甚至或者说,光是越州和杭州本地的势力就已经足够让他们头疼的了。 所以婺州必须打通,所以婺州不能半点意外,所以…… 南昌王必须死。 必须要在今夜他计划得逞之前,杀了他。 方云秀的眼神中,充满了凌厉的杀机。 对于刺杀南昌王,方云秀有自己的一套计划。 如今圣女成功的潜入到南昌王的身边,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她很快就能找到刺杀南昌王的机会。 只是现在他们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 一张白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方云秀拉了出来,他开始迅速的在上面书写起来。 戌时初刻,在八咏楼南边街口,袭杀南昌王。 「你不应该留给我那么多的人手的。」方云秀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意。 李绚在掌握婺州城防的过程当中,有相当一批的人被剔除出成城门卫和望楼卫。 这些人,或许并不是什么真正的精锐,但绝对是合格的士兵。 唯一可虑的,就是眼下,他们这些人手里的弓弩数量严重不足。 看样子,今天夜里想要袭杀南昌王,需要强行而为了,但又不得不为。 低下头,方云秀开始在之上算起来天阴教在婺州的人手数量,同时算计南昌王所能调动的人员数量,甚至还必须要考虑,在刺杀南昌王之后,他们的人手的撤离路线。 如今不比往常,如今的城门卫和望楼卫中,天阴教的人手早就已经被彻底的踢了出去。 掌握城门卫和望楼卫,是之前的婺州司狱徐剑,这可是个软硬不吃的家伙。 如果真的想要做些什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全面开花。 方云秀的思路清晰起来,然后快速的在纸上书写了起来。 同时很快,一份份的命令就传递了出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云秀猛然抬头。 四周的高空中清晰的传来的暮鼓被敲响的声音。 不对,今日宵禁提前了。 现在是酉时六刻。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方云秀的脸色一片惨白。 第三百三十章 弩箭长槊,铁木囚笼 「咚咚咚……」一声声沉重的暮鼓声传来,惊起了一片飞鸟。 原本平静的临街房屋院落里,一直藏在墙角上的两个人顿时站起,满脸惊愕。 两人都是穿一声的灰色短袍,中等个子,男性,面目原本看起来都很寻常,但是这一惊之下,两个人的气质顿时大变。 眼神中的锐利和血腥不再掩藏,鼻息不自主的快速抽动,左右双手同时垂下,两只剑柄同时已经出现在他们各自手中。 「出意外了,断掌。」个子偏高偏瘦的男子抬起头,看向头顶已经阴暗下来的天空,轻声说道:「宵禁提前了。」 「提前了整整一刻钟!」断掌的脸色无比凝重,死死的盯着同伴问道:「切命,计划还要继续吗?」 「我们有得拒绝吗?」切命面色难堪的摇摇头,幽幽的说道:「方云秀的命令你清楚,要么我们拿着南昌王的脑袋回去,要么就带我们自己的脑袋回去。」 断掌,切命,天阴教两大杀手。 早年曾在无生道修行,后回归总坛,两月之前刺杀刺史王方鳞。 婺州长史李蔼当场殒命,刺史王方鳞和司马秦明,侥幸逃过一劫。 甚至如果没有李绚,王方鳞在不久之后,也是殒命的下场。 「但是出变故了,我们的计划也必须要变。」断掌死死的盯着切命。 像刺杀南昌王这种大事,一丝一毫的意外都不能出。 一旦出了意外,那么很有可能将意味着他们两个也会死在这里。 切命微微靠后,像是在仔细倾听外面街道上的声音,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今天的对手很难缠。。」 「什么意思?」断掌随口问了一句。 「我在研究我们对手的动作和应变,提前宵禁,已经说明他警觉了起来。」 切命轻叹一口气,问道:「你知道药王韦玄藏吧,见过吗?」 断掌摇摇头,说道:「没有,但听说过,那是狠辣的家伙,和孙思邈一样,不知道多少同修死在了他的手上。」 韦玄藏和孙思邈都是道士出身,同样也都是天下名医,但死在他们手上的邪道人士早已数不胜数。 切命点点头,说道:「南昌王是药王韦玄藏的嫡传弟子。」 断掌眉头一挑:「这下是真麻烦了!」 「是啊。」切命慨然一声,眼睛中血丝上冲:「我能感到,咱们这位婺州堂主有些发急了。」 「发急?」断掌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切命的话题转的太快。 「遇到了难缠的对手,谁不发急呢,更何况这样的对手,一个接着一个,总是没断,而且一个比一个厉害。」切命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切命本身就不同意这次的刺杀,之前城门口的那次假刺杀,已经明确的昭示着南昌王已经盯上他们, 如此在对方全面戒备的情况下,动手难度本就很大,而如今又出了意外。 伸手按住心口的悸动,切命面色凝重的说道:「当初刺杀了王方鳞,虽说没有能杀了他,但要给教中争取了两个月的时间,但现在这个南昌王刚一调来,仅仅两天的时间,我们这两个月的布局就会摧毁小半,再持续下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也怪不得他会急,但人急了就会容易出错。」 断掌无所谓的摇摇头,说道:「杀了南昌王,所有的急躁就都消失了。」 「没错,杀了南昌王,必须杀了南昌王。」 切命的脸色瞬间冷酷起来,突然,他的脸色一变,看向屋檐之后,轻声说道:「他们来了!」 空敞的大街上,一队人马从远处缓缓而至。 最当先的,赫然 是婺州兵曹参军燕涛,在他的身后,跟着一队穿着鱼鳞甲,手持长槊的精锐士卒。 各个面色严肃,眼神锐利,无比警惕的看着四周。 再后面,是一队红衣金甲千牛卫,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握在千牛刀柄之上。 警惕的目光越过长街,紧紧的盯着远处的望楼。 整条街都在望楼的注视之下,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躲不过望楼的眼线。 今日,虽然宵禁提前,但李绚手下的这些人,没有一个放松一丝警惕。 千牛卫的中央,拱卫着一辆黑架马车,后面依旧跟着一队千牛卫,在后面又是一队士卒。 车行的速度并不快,也不需要快。 因为前方再拐过两个街角就是他们今天的目的地,八咏楼。 黑暗之中,一双双利眼在紧盯着被护卫在中央的黑架马车。 呼吸在无声无息之间,已经近乎完全隐没。 就在马车拐过一个街角的时候,一块巨大的蓝布,突然间从街边房屋后面飞了出来。 转眼间就飞到了黑架马车的上空。 不等所有人都反应过来,巨大的蓝布猛然下坠,转眼就已经直接罩在了黑架马车之上。 两条灰色的身影在蓝布之上隐隐浮现,同时还有冷冽的刃光。 第一个看清楚这一幕的燕涛,立刻忍不住的大喊了起来:「有刺客,有刺客,有刺客!」 话音未落,燕涛已经直接跃起,朝着黑架马车的方向直接冲了过来,但这个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半空中燕涛就看到了两双带着得意和冷笑的眼睛,站在了马车之上。 四把锋利无比的短剑同一时间朝着马车内狠狠的刺了进去。 然后,就听「轰」的一声响。 黑架马车顶上突兀的坍塌了下来,蓝色绸布闪动间,能清晰看到两双愕然的眼睛。 刹那间,两道身影直接坠落到了马车当中。 「嘎嘎!」的声音闪电般响起。 一阵阵机关响动之间,铁木窜动,一座早就准备好的钢铁囚笼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该死的,是陷阱!」断掌愤怒的声音从马车之中传出。 就在这个时候,燕涛的身形飘然落地。 看了一眼前面的马车一眼,燕涛没有丝毫犹豫,手瞬间向前一挥,冷酷无比的声音传出:「弓弩手,齐射!」 四周的千牛卫和府兵,还有役卒,身上暗藏的弩弓一下子全都拿了出来。 对准马车之上,一下子就扣动了扳机。 霎那之间,一片片的箭雨,如同阴云一样直接朝着马车覆压而来。 「砰砰砰!」一根根弩箭直接撕裂了稀薄的车身,然后狠狠的撞在了钢铁栅栏上,直接掉落在地。 但更多的弩箭,却已经穿过栅栏,狠狠的贯进了钢铁囚笼之内。 一阵阵的剑瀑在囚笼内不停的闪起,无数的弩箭飞速的被拦下。 断掌和切命两个人的脸上早已经是无比的难堪,但此刻的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多想。 头顶和脚下的钢铁囚笼根本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打破的,但眼前的箭雨是真的立刻就能要人命。 他们两个的身手再高,身体也不过是肉眼凡胎。 无数的弩箭攒射之下,射成筛子,照样得死。 断掌和切命本身的实力就极高,在整个婺州堂也是一等一的。 然而即便是再强的实力,被人封在这狭小的区域里,也难免有所错漏。 「呃!」断掌突然发出一声痛哼。 切命眼角余光一扫 ,立刻就看到一根弩箭死死的钉在了断掌的脚面上。 剧烈的疼痛之下,断掌的剑路立刻就出现了问题。 「噗噗噗!」 顿时,更多的弩箭穿过断掌的剑幕直接射在了他的身上…… 切命死死的靠在了断掌背后,手里两柄短剑在不停的挥舞着,脚下也同样注意。 他能够感受得到,身后的断掌身体已经逐渐的冰冷了下来。 是切命用自己的身体在撑着,断掌才没有滑落下来。 而断掌的遗体,也成了切命的人体盾牌,替他挡住身后不停射来的弩箭。 突然的一瞬间,半空中的弩箭骤然消失,切命微微松了口气。 他知道,是这一轮的弩箭已经被射空,弓箭手在更换机匣,这是他唯一逃生的机…… 切命脑海中的想法还没有完全升起,就在这一瞬间,十几把锋利无比的长槊已经从四面八方朝他狠狠的捅射而来。 「叮叮叮」无数的金属交击声中,「呲啦」一声,一把长槊直接从背后刺穿了切命的小腹。 剧烈的疼痛从瞬间从腹部传来,切命的脑海当中一时间只闪过一个念头:「完了,盾牌没了。」 「呲啦」数声穿透声中,数柄长槊在瞬间就刺透了切命的身躯,无数的鲜血立刻喷涌而出。 看到这一幕,燕涛终于是松了口气。 他向后一挥手,长槊瞬间抽离。 「人就这样放在车里,奉令游街。」燕涛转过身,看向一旁的千牛卫,低声说道:「立刻传信王爷,人已经拿下了。」 「喏!」一名红衣金甲的千牛卫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猛夹马腹,人直接向前窜了出去。 快马狂奔,而他所前往的方向,赫然正是八咏楼的所在。 两地本就不远,仅仅在片刻之后,千牛卫就已经来到了八咏楼。z.br> 此刻的八咏楼外,数辆马车停靠在道旁,十几名马夫和护卫安静的待着那里。 八咏楼三楼的栏杆处,一道身影,正在平静的看着外面的一切。 这个人,黑底金丝长袍,面色冷峻。 赫然正是李绚。 他竟然是提前一步就来到了八咏楼,而天阴教的杀手竟然一无所觉。 在八咏楼的内部,宾客们分列两行。 一行是以录事参军张益,王府修撰余泽,还有王勃,冯华,唐骏等人的州衙官吏。 一行是以沈拓,腾禹,钱喆,三人为代表的婺州世家。 这里面唯独缺了羊家的羊炎,而如今的方云秀正潜藏在羊家。 看着手里的纸条,李绚微微的点头。 事情比原本预期的要容易,真的是多亏了方云秀将叶绾绾送到了他的手里。 两个从不同的渠道传出的消息一验证,方云秀,立刻就钻入到了李绚的彀中。 当初刺杀王方鳞的两名刺客,已经全死在了他的手上。 第三百三十一章 挑拨人心,图穷匕现 站立在数丈高的八咏楼上,李绚手按扶栏,极目远眺。 眼前婺江幽幽,蓝天万里,翠山连屏。 略微抬头,是重檐高阁,歇山屋顶,翼角起翘,石燕欲飞。 他的心情一下子就开阔起来。 轻吸一口气,李绚猛然转身。 金丝黑底的长袍,斑斓银色的发箍,冷峻挺拔的身姿,将他显衬得十分贵气。 脸上带起一丝冷笑,李绚缓步走进八咏楼正阁之中。 一抬头,刚好看到数名穿着不同的护卫从楼下疾奔而上,快步赶至自己主人身侧,向他们通报外面发生的一切。 发生在远处长街上的厮杀,根本就瞒不过这些被各个家族豢养的高手。 更何况世家大族本就有自己的行事之法,四周的数条长街都已在无数明暗哨位的监控之下。 看到李绚走进,那些世家族长立刻挥手让手下告退,然后赶紧站起来,对着李绚同时拱手:“见过南昌郡王,郡王千秋!” “免礼,诸位请坐。”李绚面色温和的伸手,然后才在众目睽睽之下,率先坐下。 其他众人这才跟着一起在位置上坐下。 看着众人坐定,李绚并没有直接开口。 他先是目光温和,但却有力的看了所有人一眼,然后才微微点头,面色肃然说道:“想必诸位已经接到传信,就在离此地两条街巷外,有刺客意图行凶,两人,已被全部拿下,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正是两月之前,刺杀王刺史的凶手。” “啊!”在场众人的脸上顿时愕然,然后一片哗然。 要知道,那两名刺客两月前,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刺杀刺史王方鳞。 最终王方鳞重伤垂死,长史李蔼当场殒命,兵丁官吏更是死伤无数,可最后,那两名凶残无比的刺客,竟然逃脱了官兵的追捕。 两月之间,官兵几番追索,但始终一无所获,甚至一点痕迹线索都没有。 但是今天,他们却都死了,一下子突然就都死了。 众人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一片哗然之间,也都在小心的看向李绚。 一抬头,才发现,李绚竟然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众人。 眼底生出深藏的冷森,似乎要吞没每个人。 在场众人的交谈声,在这一片冷森的目光下,逐渐的停歇了下来。 李绚轻轻的敲着眼前的桌案,一字一句的说道:“那二人现在已经被诛,不管他们身后曾经有什么纠葛,如今已经结束。 本王已经让人连夜拉车游街,昭告婺州百姓,在本王和诸位的齐心协力之下,刺杀王刺史的刺客,已经被诛伏法。 百姓自此之后可以无忧,诸位也可以无忧,本王同样可以无忧。” 李绚的最后一句话,说的十分低沉。 他的目光从沈拓,腾禹和钱喆等人的脸上扫过,看到他们的脸色由诧异,逐渐变得骇然,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王方鳞遇刺的背后,是婺州世家和天阴教联手的杰作。 但是现在,天阴教起事在即,李绚只能选择将背后的纠葛暂时按下。 但是,对这些婺州世家,还是有必要细细敲打一番的。 “诸位。”李绚脸色突然间严肃起来,目光冷冽的说道:“本王受圣人天后,以及中枢诸相之命,前来婺州,任职别驾,辅佐刺史,勘定州务,理清租税,最后奉运神都,这虽是本王之责,但也需诸位鼎力相助。” “下官份内之责,必不负所托。”在场的众人立刻站了起来,拱手行礼,面色肃穆。 李绚轻轻一笑,挥挥手,示意众人坐下,同时说道:“诸位请坐,本王这也不是在宣读圣旨,这番话,陛下和天后也只是交代给本王而已,诸位不必介怀。” “下官不敢!”沈拓,张益,还有他们身后的众人,同时跟着站了起来,神色恭谨的拱手行礼。 东南虽然繁华,但距离中枢甚远。 即便是有人在中枢任职,但权责也无法和诸相相比。 更别说,婺州同样也不是东南重镇。 相比于苏州,杭州和越州,婺州只能算是稍次一等的州郡。 “好了,不提中枢了。”李绚摆摆手,然后看向一侧的沈拓,温和的说道:“沈老快请坐,本王之前路过常州时,多亏沈刺史详细介绍婺州诸事,不然本王也难在这短短数日之内,就有所成绩,本王这里多谢沈刺史和沈老照拂了。” “不敢,老朽惭愧。”沈拓的脸色微微一变,赶紧再度拱手。 诚惶诚恐之中,沈拓眼角余光扫过在场他人,尤其是腾禹和钱喆。 他们两个看向他的目光已经有些不同。 沈家是本地第一大家族,在官场之中势力最盛,是本地当朝唯一一家出了在任刺史的家族。 当初李绚初来婺州时,曾经就拿出过常州刺史沈迁的亲笔信,沈拓也没有丝毫犹豫的接了过去。 沈家和南昌王关系密切,在场众人都是曾经看到过的。 这是不是可以认为,南昌王这几天在婺州做的一切,不管是清查兵曹,还是发布禁落令,募兵令,背后都有沈家在支持。 还有今日突然的刺客事件,他们突然刺杀失败被杀,是否也和沈家有关。 在这一刻,关于这起刺杀事件更多的疑惑出现在众人脑海中。 明明南昌王就在八咏楼,为何那些刺客会跑去其他地方去刺杀。 地点不对,时间同样也也不对。 这里面究竟是谁被忽悠了,又是被谁忽悠了。 腾禹和钱喆,看向沈拓的目光已经幽冷了起来。 沈拓将一切看在眼底,心里却微微有些叫苦。 他也是老狐狸了,这些人心中在想什么,他当然心知肚明。 只是他没有想到,南昌王仅仅是三言两语,就已经将他带入了彀中。 现在的他已然明白,那日在城门处,南昌王那般轻易就将沈迁的信件奉还,目的就是为了今日。 好算计啊! “沈翁请坐!”李绚伸手示意沈拓坐下,然后他的目光才又转到了腾禹的身上:“腾教谕!” “下官在!”腾禹立刻就拱手行礼,面色肃然。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本王接到任职婺州之命时,人已在洛阳,无暇赶赴长安,不过还是写了封信,请人带去给国子监的腾祭酒,腾祭酒也非常客气的写了封回信,让本王转交给你。” 说着,李绚侧头看向了一旁。 穿着黑色无纹长袍的李竹从一侧走出,然后手里捧着一封信,一步步的走到了腾禹面前。 腾禹根本就不用打开看,光是看上面的笔迹就知道这绝对是自家兄长所书。 腾禹脸色谨慎的打开了信件,信中的内容起事很简单,就是嘱托腾家人尽力协助南昌王在婺州处政,不得怠慢云云。 如果单看这封信,这不过是一封简单的官样信件罢了,但腾禹目光从其他人脸上警惕的神色中掠过,他立刻就知道,其他人已经误会了。 抬起头,看向李绚,腾禹面色不变,庄肃的拱手:“下官在婺州丁忧还有一年,王爷但有所命,在下必定竭力相助。” 李绚笑着点点头,温和的说道:“本王和宣州刺史裴公之间还有几分交情,腾教谕何时想回宣州了,跟本王说上一声,本王这脸面虽然无用,但给裴公写封信还是做得到的。” 李绚和裴家关系不错,洛阳县尉裴齐哲的被害案,还是他堪破的。 更别说,他还亲手救了裴思彤。 和李弘的太子妃裴氏之间的关系也都还算不错。 写封信给宣州刺史裴焕之,让他帮忙帮点小忙还是做到的。 腾禹不管李绚在裴焕之那里的分量究竟多重,他的脸色已经肃然起来。 他真正忌惮的,是李绚将所有一切全部都做在头里,算计到骨子里的这种风格。 无声无息之间,你的前路和退路已经全被他拿捏住了。 “若是有需,在下必定麻烦王爷。”腾禹无比郑重的一句话,将自己交了出去。 他没有选择。 李绚伸手,笑呵呵的说道:“腾教谕请坐。” 腾禹坐下,李绚的目光慢慢的落在了钱喆的身上。 钱喆赶紧躬身说道:“钱氏贪鄙,所有做到不对之处,还望王爷能够宥谅。” 李绚淡笑着摇头,很随意的说道:“钱氏毕竟大族,又是越王兄的妻族,本王又岂能随意怠慢。” “不敢,不敢。”钱喆赶紧惶恐的躬身。 虽然说他家妹子被越王纳为侧嫔,但侧嫔就是侧嫔,连侧妃都比不上,如何能说成是越王的妻族。 越王真正的妻族只有一家,那就是越王李贞的正妻一家。 无论如何,钱家是攀不上这个称呼的。 “不管如何,钱家与本王之间的关系还要稍近一些,钱嫔若能诞下子嗣,那也是本王的血亲。”李绚上下嘴唇一碰的一句话,立刻让钱喆的脸色舒服了下来,但他还是不停的拱手道:“不敢,不敢!” “请坐。”李绚微微伸手,钱喆便立刻拱手在位置上坐下。 李绚这才抬头看向了站在左侧的张益,轻声说道:“参军……” “王爷不必再说!”张益苦笑着拱手,但又充满了诚恳的说道:“,下官已经接到了兄长传信,王爷在婺州之事,不论如何,下官必定鼎力协助。” 李绚这才微微点头,他之前在杭州的时候,专门拜访了陆家陆元明,同时还有张淳,袁谊,虞永等人在。 离开之时,李绚还拿到了陆元明的亲笔信。 不过这封信,陆元明并不是写给张益的。 吴中四家,顾陆朱张。 各家都有各家不同的利益诉求,用陆家人写的信来要求张家的人做事,多少有些不是那么回事。 毕竟和陆家有亲的是张淳,并不是张益。 此刻听到张益能主动这么说,李绚也满意的微微点头。 陆元明的信有大用,不是用在这里的。 这事后说。 李绚双手同时示意众人坐下,然后才举起了面前的酒杯:“诸位,也不需本王再三强调,婺州,如今最紧要的,就是夏收。 这里面不管是天阴教也好,又或者是其他谁人也罢,但凡敢在夏收之中闹事,那本王一定会让他好好的知道,什么叫做家破人亡。” 李绚的目光无比的冷冽,在场众人顿时肃然。 “下官不敢!”在场众人,赶紧同时站起来。 李绚微微一笑,说道:“诸位,请共同举杯,预祝今年夏收府库充盈,百姓开颜。” “祝府库充盈,百姓开颜。”在场众人同时举杯,齐声高喝。 李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其他众人也丝毫不敢怠慢,紧跟着也将杯中酒也一口喝尽。 李绚这才满意的点头,放下酒杯,他的话风一转,说道:“如今本王虽已经实行禁落令,但此令难以覆盖整个婺州之民,尤其是一些当年从睦州迁移过来的。 故而,本王打算颁发一条新的法令,专门针对一些在婺州生活多年的睦州移民,公文在这里,在做的诸位都看一眼吧。” 李竹立刻上前,躬身将手里的公文,第一个放到了沈拓的手里。 沈拓只是看了一眼公文的内容,脸色就不由得微微一变。 开荒授田令。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二章 开荒授田,封闭教坊司 李绚坐在高位之上,双手置于双腿之上,目光前视,整个楼阁内的一切,一览无余。 开荒授田的公文在每个人手中缓缓流转,看过之后,这些人脸上的神色都不同的有所变化。 片刻之后,李绚轻轻的敲了敲桌子。 “砰砰砰!” 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拉了回来。 李绚身体微微前倾,缓慢而坚定的开口:“诸位在婺州多年,自当知道,婺州这二十年来的繁华锦盛,里面着实又不少睦州移民的功劳。” 李绚话音刚落,在场众人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滞。 当年陈硕真起事作乱,麾下就以睦州兵丁为主。 故战事平定之后,朝廷虽然没有对睦州民众追加杀戮,但却在赋税征收上却日益苛刻。 最终导致睦州之民难以忍受高昂的赋税,被迫离开睦州,前往他州讨活。 衢州,婺州,杭州,湖州,甚至是越州,苏州,都有睦州之民的踪迹。 然而睦州之民迁移最多的,除了杭州之外,也就是婺州了。 李绚看着在场心知肚明的众人,沉声说道:“天阴教崛起睦州,在睦州之民中影响很深,本王的那道禁落令虽然能惠及不少百姓,但其中睦州之民所有实惠是最少的,因为他们无田。” 说到这里,李绚声音稍稍停顿,身体再度前倾,一股强大的压迫感顿时袭向众人。 双臂张开,李绚慨然的说道:“我大唐焕焕盛世,自当民心所向,婺州之民如此,睦州之民也当如此,故本王发此开荒授田令,希冀睦州百姓也能心归婺州,心向朝廷。” “王爷爱民如子,天下敬仰。”张益站了起来,对着李绚认真的拱手。 李绚眉头挑了挑,摆摆手,很不客气的说道:“有话直说。” 他对爱民如子这四个字着实有些过敏。 这忍不住让他有些想起当初在扬州时算计窦玄德,却又被窦玄德算计之事。 他现在可不想被张益算计。 “下官并非质疑王爷之令,王爷爱民如子,其心昭然可见,然而睦州之民对朝廷怨言颇深,其心,恐怕远非是授田就可以解决的,另外,婺州其实也没有那么多荒田可授。”张益最后一句话,说出了他真正的心中所想,没田。 大唐在立国之初,天下初定,多的是土地可授,故而成年男丁,一户可授田百亩。 及至贞观之时,天下可授田亩之数已经严重不足,甚至跌落到了只有一户六十多亩。 到了如今,天下授田越发的严苛,授田核查日严不说,每人所授之田,数量已经跌到了四十亩。 官府手中掌握的田亩数量日益减少,这其中还有不少是难以开垦的荒田。 “参军所言有理。”李绚微微点头,示意张益坐下,但张益没有坐下,依旧站在那里,似乎非要李绚改弦更张不可。 李绚看着张益,思索着说道:“参军所说之事,本王也曾经考虑;首先,睦州民心混乱,但能拉一分是一分,彼辈力量减少一分,我辈力量就会增强一分,里外而去,这就是两分的差别,兵法之道,细致若微,便是此故。” 听到李绚这么说,张益也不得不点头赞同。 睦州民心归附朝廷一分,那么天阴教那里就会减少一分,到了战场上,起码就会少死一两个人。 累积起来,数量绝对可观。 一步一步,最后彻底底定胜势。 “其二。”李绚看着在场众人,紧跟着说道:“既然所说之田为荒田,那么本王要求授田之人即刻离开州城前往荒田开耕,抢种秋作,这不过分吧。” “原来王爷是想调虎离山。”张益这下子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其三,婺州眼下的确没有那么多荒田可分,但现在没有,并不意味着未来没有。”李绚似笑非笑的看着在场众人,藏着嘴角的冷冽,让在场众人,都忍不住的身体一寒。 一旁的沈拓忍不住的站了起来,脸色担忧的看向李绚,拱手问道“不知王爷此言何意?” “何意?”李绚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目光在在场每个人的脸上扫过,然后非常不客气的说道:“诸位都是聪明人,在场这宴会当中少了谁,大家想必都能看清楚吧。” 羊炎,羊家家主羊炎。 沈拓立刻看向了被放置在阁楼外侧的一张矮桌上。 那里其实就是今天羊家人该坐的位置。 但是他没来。 沈拓不糊涂,羊家的事情虽然隐秘,但是却瞒不过在场众人。 李绚来到婺州不过两天时间就能查出来的东西,婺州那些世家大族,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如果真的什么都没有查出来,谁信。 联想到之前发生在两条街外的刺杀案,沈拓立刻就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 南昌王毫无疑问是围绕着羊氏在做一篇大文章。 一旦被他功成,到时,恐怕整个羊家都将会不复存在。 “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有的时候,总是需要有人来付出代价。”李绚看着眼前脸色微微一变的众人,脸色淡淡说道:“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做了,就不要想着能瞒过所有人。” 说着,李绚转头看向洛阳的方向,轻声说道:“有些事情,本王来追究,不见得是件坏事,如果说让陛下和天后派人来追究,那麻烦就大了。” 李绚的目光落在来沈拓的身上,他整个人立刻冷不丁就是一个寒颤。 抬起头,沈拓看向李绚的目光中满是畏惧。 然而李绚从沈拓的眼中看到了那不是对自己的畏惧,他的畏惧是对皇帝的畏惧,同样是也对天后的畏惧。 沈拓毕竟曾经任过一州长史,对于朝中的情况比在场任何人都朝着超乎一般的认知。 皇帝虽然热衷武事,但为人还算宽仁,但是天后…… 看看北门学士的行事风格,就知道天后做事究竟是如何的了。 沈拓对着李绚拱手,言道:“王爷所言极是,此事确实需要有人出来承担代价,我等知道该如何做。” “如此,本王就放心了。”李绚的目光从在场众人的脸上扫过。 自从他提到皇帝的时候,在场众人的脸色都不由得微微一变。 腾家有人在长安任职国子监祭酒,钱家根本就是越王府的外壳。 前者还好,而后者,对于此类之事更是唯恐避之而无不及。 皇帝对外还算宽仁,但对内,尤其是王族。 真要做的什么他忍受不了的事情,他会直接要你命的。 李绚还好,他是故彭王之子,彭王是高祖庶子,可是越王李贞就要更麻烦一些。 他是太宗皇帝的庶子,和李治是兄弟,对皇位的威胁要远在李绚之上。 武后要针对越王动手,皇帝绝对不会多说半句。 “另外!”李绚稍微停顿,然后轻声说道:“这荒山授田之事,一切以州衙户曹登记为准,户曹登记之中,哪片属于无人荒地,哪片不属于无人荒地,各位该当心中有数才对。” “来人,起舞!”李绚一声令下。 下一刻,四名身穿白色齐胸襦裙,身披紫色纱衣的婀娜女子,就从两侧帷幕之后,轻轻滑了出来。 转眼就已经在众人眼前翩翩起舞起来。 虽然四人舞姿绝色,但现在这个时候,在场的众人也并无多少心思在这些方面。 李绚刚才说的那番话,话音当中意义深满。 什么叫做一切以户曹登记为准,自然就是以最后授田之事,户曹之上的登记为准。 那么在此之前,自然可以趁机做些手脚。 这些年,各家各户其实都有在开垦荒田,按道理讲,百姓开垦出来的荒田自然归百姓所有。 然而只要当朝廷下令,那一片的荒田允许开垦,开垦出来的荒田,才能够有分配资格。 对于世家大族来讲,他们向来喜欢无声无息的偷偷开垦大量土地,目的自然是为了避开朝廷税收。 世家就是这种德性。 明明朝廷在每一亩田上所授赋税不多,可他们只看到这些赋税累积在一起是一个庞大的数目,自然希望能够将整个数目全部都赖掉。 所以这些人他们即便是暗中开垦了大量的荒地,但在户曹那里已经没有任何记录。 如今的李绚,是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将这些暗田转换成明田的机会。 这样一来,之前隐田的罪名就一笔勾销了,但是从今往后他们就要开始交税了。 交税,这是这些世家大族最不愿的事情,但是,他们现在更担心这位南昌王借此将他们和谋反勾连起来,一旦这样,情况就真的麻烦了。 几个人相互之间眼神沟通,但是最后,他们却并没有太多的办法。 毕竟他们并不想真正得罪眼前这位手段频出,掌握大权的婺州别驾,南昌郡王。 所以最后提前去户曹进行登记,已经成了众人无奈之后的最后选择。 大局已定。 李绚此刻并没有理会众人,只是在直勾勾的盯着眼前这些跳舞的教坊司女子。 就见这些女子,轻纱曼舞,仙臂飘扬之间,神采飞扬,婀娜多姿的身形尽情绽放。 不自觉的,似乎已经和四周的烛光融为了一体。 尤其是站在最前面,面对李绚的那名女子,看上去更是神采丰盈。 一舞一动之间,玲珑上下翻飞,格外引人注意。 特别是,她还特意的针对李绚,自然不自然的露出一丝春光。 只对李绚一人。 李绚坐在那里,看着她,眼神之中闪过玩味的色彩。 【徐璐,睦州淳安人,天阴教婺州堂副堂主,先天真种处境修为,杀人别有手法】 杀人别有手法,女人杀人还能有什么别有手法的。 方云秀啊,你的手段可真是层出不穷啊! 长街上有两名刺客,李绚的家中还有一个天阴圣女叶绾绾,现在又多了一个副堂主。 你究竟有多渴望我死啊! 转眼,一曲终了,四名美女沉沉的俯身至地。 面向李绚,脸色绯红,春意安然。 不知不觉中,整个楼阁之间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 李绚脸色淡漠的拍了拍手,然后看向在场众人,嘴角微微冷笑:“这四位,是今年教坊司选出来婺州花魁候选,本王初来婺州,想必诸位应该更加了解她们吧?” “下官不敢!”张益立刻反应了过来。 毕竟不久之前,还是孝敬皇帝的忌日。 如果真的被李绚抓住机会弹劾一笔,不知道多少人会人头落地。 李绚淡淡笑道:“本王没有那个意思,本王只是在想,是不是要从即刻起封闭整个教坊司?” 玲珑骰子安红豆。 几人懂?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三章 科举春闱,鱼跃龙门 封锁教坊司,李绚一言说出,在场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李绚坐在高台之上,手里举起酒杯,轻轻旋转摩挲,然后看似很随意的说道:「诸位对天阴教都不陌生,想来也都应该知道,天阴教历来喜欢通过操控青楼女子,来行渗透掌控之策,尤其那些纳青楼女子为妾的人家。」 渗透掌控,一句话,四个字,在场许多人的脸色不由就是一变。 「砰砰!」李绚轻轻的敲了两下桌子,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到了自己身上这才淡淡的说道:「本王在洛阳,在扬州,杭州,甚至是东阳的教坊司,都曾经抓获过天阴教逆贼。 故而,为了避免天阴教借教坊司之手在夏收之际搅扰事端。 本王令:从今日起,封闭婺州州城,还有各县所有的教坊司,封闭期为一月。 内中之人不得外出,饮食一概由州衙负责。 擅自出入者,斩。」 李绚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离的自己最前的女子徐璐身上,嘴角闪过一丝嘲讽的说道:「希望在一个月之后,婺州各地的教坊司依旧存在,也希望在一个月后,本王还能再看到诸位。」 李绚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张益已经死死的盯住这四名献舞的女子。 李绚的话音不要太明显了,教坊司有问题,眼前的这四个人,更有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突听李绚开口:「好了,今日就到此为止,你们退下吧。」 「喏!」柔柔的,软糯的声音响起,四名教坊司的女子立刻有些颤抖躬身退了出去。 这一下,四个人再没了任何小动作。 就在四人退出之后,张益立刻拱手问道:「王爷,不把她们直接抓起来吗?」 「不急,她们就在那里,派人盯死,看看究竟有谁会去找他们,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也说不定。」李绚嘴角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 李绚一句话,让张益忍不住有些发愣,但随即他就反应了过来,拱手道:「王爷英明。」 李绚做事历来是一套接着一套,历来喜欢使用连环计。 手段一层接着一层,布局也是一环套着一环。 谁也不知道一不小心,会被他算计到什么。 李绚看向众人,面色严肃起来:「教坊司之事,只是其中之一,诸位回家自己清理便可,但是,千万一定要清理干净,若是将来被人抓住证据,那可就别怪本王到时不好说话了。」 李绚的眼中闪过一丝肃杀。 心怀怨恨,意图谋反。 真的想杀一个人,灭一个族,一个女人就已经足够了。 在场的众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有的时候,只需要做个手脚,便能轻易毁掉一个家族了。 这样的事情,他们自己做过也不止一次了。 相互之间对彼此也不只做过一次了。 虽说知道对方的防备必定密切,难以得手,但是机会来的时候,总是有人会忍不住想要试上一试。 霎那间,在场所有人,看向彼此的眼中都充满了猜忌和怀疑。 「说一说接下来之事吧。」李绚的声音响起,在场顿时肃然了起来。 「昨日本王颁布的募兵令,你们应该都看了,你应该都知道,那根本不是针对普通百姓的,想必你们此刻应该都已经派人混入其中试探动向了。 本王无所谓,反正一出城作战,不是死在敌人的刀斧之下,就是死在执法官的利刃之下,本王倒不是很在乎……」 「王爷!」李绚的话才说道一半,在场一半人已经又吓得再度站了起来。 李绚抬眼看着众人,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其实 本王不怕你们派太多人来,只怕你们派的人不够多,天阴教大军起事,可绝对不会仅仅只有一个婺州分堂。 他们一旦有所动作,大军会直接从睦州蔓延而来,直扑整个婺州。 到那个时候再想要训练士卒可就晚了,而一旦州城不安,甚至陷落……」 李绚似笑非笑的目光直接从众人的脸上一掠而过,在场众人的脸皮不由得为之一紧。 天下世家的本性都是一样的,贪婪的算计侵占别人的土地。 但这里面也涉及到一个成本的问题。 如果在朝廷平叛的过程中,世家大族受损过大,就等于将来所能得到的利益,也将有相应的受损。 尤其,此刻是李绚坐在众人头顶的台阶之上。 这同样就意味着,在未来,即便是将来天阴教起事平定,将来土地分配,也必须要过他这一关。 如何避免受损,还能获得最大利益,就是现在众人需要考量之事。 「诸位!」李绚微微举起酒杯,看向在场心思各异的众人。 在场众人立刻俯身拿起了酒杯。 李绚站起来,目光看向八咏楼在外,轻声说道:「本王在这里,祝愿诸位都能在这一次变乱之中,立下不世之功,封侯拜相,也未不可知。」 一句话说完,李绚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在场众人,相互对视一眼,眼神惊悸的同时,也都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期盼,火热,还有防备。 天阴教之事,虽将给婺州带来动乱,但同样也带来了机遇和功勋。 很多人很早就看到了这一点,然后便在明里暗里推动天阴教一步步往前走。 李绚何尝不是如此。 在场众人同时默契的举酒祝愿:「祝王爷彻底平定逆匪之乱,定立不世之功。」 话声之中,众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诸位,请坐。」李绚伸手,请在场众人再度坐下。 两杯酒下肚,彼此之间的底线和所求无声的达成了默契。 酒意之下,众人总算是神色舒缓了一下。 李绚身体微微靠后,目光落在了教谕唐骏的身上,很随意的问道:「唐教谕,明年春闱,婺州士子们可曾做好准备?」 「回禀王爷!」唐骏立刻站了起来,拱手,严肃的说道:「婺州士子明年参加春闱者共有十人,其中四人已经提前赶赴长安,还有六人,准备在中秋之后,相继启程,赶赴长安。」 春闱虽然是在来年二月再开,但是在十二月中旬,录名工作就已经完成。 即便是再慢出发,十月之前,就必须要启程,十一月时间刚好赶至长安。 一来因为十一月录名工作已经开始,二来也是因为这中间万一有什么意外,也有充足的空余时间。 然而真正有志于春闱者,出发还要更早。 毕竟到了长安,还要认识天下英才,还要行卷,还要刻苦苦读。 对于他们来讲,中秋之后出发都已经有些偏晚。 他们甚至现在就早已经出发,就比如唐骏之前提到了那四人。 「长安居,大不易啊!」李绚感慨一声看向唐骏,笑着说道:「本王在长安还有一座宅第,收拾出几间屋子还是没问题的,家中又有书阁,亦可供应简单饭食。 虽然简陋,但若有本州学子愿意在中秋之后,与本王一同回返长安的,可以来州衙报名,到时本王可携之一起回返长安。」 「下官替州学学子,在这里多谢王爷!」唐骏立刻无比诚挚的躬身。 科举本就是一件极耗金钱的活动。 大唐虽然 每年一次科举,但真正的农耕弟子,却根本就做不到,累积三五年的时间,才能勉强去往一次。 成则鲤鱼跃门龙门,败则债务缠身。 更别说到了长安之后,各种花销更是如同流水一样,即便绝大多数的士子家庭,也都是在咬牙坚持。 李绚如今这一举动,可以说是直接让绝大多数州中士子家中放下了包袱,让他们可以更放松的读书进学。中文網 甚至或许今年婺州中举的士子能够多上一两个人也说不定。 更别说,南昌王本就是受皇帝宠信的皇族,有他在,在长安更加容易扬名…… 这下子,沈拓,腾禹,还有钱喆,全都恍然的看向李绚。 之前的时候,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即将到了天阴教造反,还有造反之后的土地瓜分,可是他们忘了,天阴教终有被剿灭的一天。 甚至这个时间,很可能不会超过两个月,一切就会尘埃落定。 两个月之后,正好是八月中,之后所有面对的,就是明年的春闱。 「老朽糊涂,还未曾恭贺王爷订婚之喜,之前小儿传信,王爷是在九月九日大婚,到时老朽腿脚若还灵便,也望能前往长安,讨一杯喜酒。」沈拓站起来,举起酒杯,笑呵呵的说道:「老朽这里恭贺王爷红鸾天喜。」 「恭贺王爷红鸾天喜。」在场的所有人,全都跟着站了起来,举杯庆祝,满脸开怀。 「多谢诸位了!」李绚笑呵呵点头,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李绚的眼神中,带起一丝清明,目光审视的看着众人,然后伸手:「诸位都请坐。」 「多谢王爷!」在场众人拱手,然后坐下。 李绚轻吸一口气,看着众人,说道:「天阴教起事,准备长远,本王此来婺州,已经偏晚,难以阻止,能做之事,便是尽可能让其对婺州百姓的伤害减少到最低……」 天阴教起事,一方面是天阴教自身准备时间长远,另外一方面,也是各大世家在背后不停的推动。 天阴教这一场叛乱,不仅关系着世家大族窥伺的土地,同样在平叛过程中,不知道多少人会因此而立下军功,踏入仕途。 任何人,想要从根本上彻底的阻止这场叛乱的发生,那么他立刻就会得罪吴越十六世家,甚至整个吴越各地的州府。 即便是他悄无声息的做完这一切,甚至在其中没有半点名声透露,但事后,绝对会有无数人试图将他的根底挖出来。 李绚清晰的明白这一点,所以他看着众人说道:「天阴教之事,本王会促其尽可能了结,但有些事必须要现在就做,比如战后的抚恤,还有今年的秋粮种植,务必不能受到任何影响。」 李绚的目光冷冽的看着在场众人,眼中的杀意丝毫不加遮掩。 如果今年的秋粮受到了影响,那么朝廷不仅很难从婺州收到应有的赋税,甚至还可能反过来,要接济赈灾。 到时候,那些贪婪的家伙,肯定还会想着从里面打捞一把的。 「王爷放心,在下必定安排妥当。」录事参军张益立刻躬身应道。 看到张益这番表态,李绚终于放心下来,而在场的其他人则神色各异。 「婺州之局,我等要尽力去做我等能做之事。」李绚挥挥手,示意张益重新坐下,然后才看向众人,说道:「如今剩下的,便是天阴教,天阴教这一次叛乱的规模究竟会有多大,诸位有真正思量过吗?」 眼下的天阴教,虽然看起来蹦跶的很高,但实际上婺州各大世家,还有吴越各州刺史,都将其看成了是砧板上的鱼肉。 可是天阴教的实力,真的有那么预想当中的那么差吗? 第三百三十四章 环环相扣,破家灭门 八咏楼前,钱灼跨坐在马车上,一身鸦青长袍,嘴里叼着一根青草杆,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就在这时,高阶之上的八咏楼内,突然传来了轰然的齐响:「白饭青刍,炊金爨玉,谢王爷丰盛之宴!」 「诸位客气,今日兴尽,各自归家,往后再聚。」李绚温和有穿透力的声音,紧跟而出。 钱灼瞬间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赶紧招呼四周的护卫,庄严肃然的站在了马车两侧。 就在这个时候,身穿金色黑色丝质长袍,一身贵气的李绚,在众人的围拱之下,从八咏楼中走出。 看着婺州各个世家的当家人,还有官府的众多官吏,一副阿谀奉承的样子,钱灼就忍不住的皱起了眉头。 很快,众人便已经分散,各自登上各自的马车。 看到自家兄长回来,钱灼赶紧上前,扶着自己兄长上车。 还没有完全进入车内,钱喆就忍不住的问道:「七郎,如何,今夜还发生其他事没有?」 钱灼今夜之所以没有进入八咏楼宴席,就是因为钱喆留他在外,专门处理外界各种信息的。 钱家是婺州四大家之一,相比于沈家的专走仕途,腾家的耕耘文坛,羊家的人丁稀少,他们才是整个婺州实际的掌控人。 土地,矿产,商铺,船队,这些,他们钱家才是整个婺州拥有最多的。 再加上背靠越王府,基本没人敢招惹他们。 今夜,天阴教的刺杀行动,钱家虽然不知道详情,但也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大的动静没有,除了之前的刺客被南昌王瓮中捉鳖以外,其他倒都是一些小事。」钱灼小心和钱喆说了今天刺杀发生之后,兵曹参军燕涛,带着人一座坊一座坊,拉着刺客的尸体游街示众的事情。 本朝宵禁,禁的是坊外,坊内是不禁止的。 所以在大街上游街示众是没有意义的,只能一个坊一个坊的游街示众。 「大兄,咱们这位别驾,可真是将杀人诛心用到了极限,这一次,天阴在婺州的人心,不知道要动摇多少。」钱灼忍不住的摇摇头。 根据现在传回来的消息,天阴教的那些虔诚教徒,竟然没一个出来和官府搏命的,就奇怪。 想到这里,钱灼下意识的问道:「大兄,那么里面如何,南昌王……」 「无非是拉拢打压,威胁收买这一套的手段罢了。」钱喆靠坐在马车内,摇摇头,苦笑一声,说道:「虽然手段粗暴,但非常有效,沈家,腾家已经完全的被拉拢了过去,就是为兄,也难以拒绝啊!」 钱家虽然背靠越王府,但也并非百无禁忌。 在婺州的时候还好,一出了婺州,在杭州就不知道有多少人不买他们的面子。 就更别说是苏州和越州了。 钱家就算是有再多的土地,再多的财富,也终归不是正途。 只有在科举上有所突破,钱家才能稳稳的站在婺州四大家之列,不像现在…… 「羊家!」钱喆猛的一拍大腿,悚然一惊的说道:「不对劲,为何到了现在,羊家之人还不出现,羊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南昌王是同时邀请了婺州四大家族,可问题是为什么现在宴会都结束了,羊家的人怎么还不出现。 「没错,羊家。」钱灼也同时反应了过来,面色惊恐的说道:「今日,如果说之前因为刺杀之事有所控制,不方便出面,那么在那之后,他们也该来赴宴请罪啊!」 「除非,他们来不了了。」钱喆神色凝重起来,整个人在瞬间冷静下来,他看向弟弟钱灼,语气急促的说道:「快,七郎,赶紧派人去探查羊家情况,万一出事……」 话说到一半,钱喆猛然间停顿了下来。 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李绚阴冷的面孔。 之前在八咏楼中的时候,李绚就曾经说道,要用荒地来授田给予迁居婺州多年的睦州百姓,可问题是婺州的荒地能有多少,今年授田给睦州百姓,那明年怎么办? 明年论到该需要授田的婺州百姓怎么办,那个时候无田可授了怎么办? 这个问题,不是没人提过,但南昌王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钱喆这下子悚然一惊,南昌王不是没有在意,而是已经做好了准备。 羊家万一出事,他家所拥有的庞大土地,立刻就会被南昌王接手。 当然,羊家也并非好惹。 他家毕竟是婺州的世家大族,来往关系密接的人家不知道有多少。 就算是被查出什么谋逆证据,几番运作之下,罪减几等也说不定。 只是端看南昌王要如何处置,他是要羊家的田产全部一口吞下,还是要稍微留点余地? 可不管如何,如此一来,明年的授田绝对也有了。 「真是一环接着一环,咱们的这位别驾郡王,还真的是可怕啊!」钱喆长长的叹了口气。 起事在他看来,李绚在行事手段上,还略微显得粗糙,简单,甚至有些残暴。 不像一些真正的计谋大家一样,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但他这些手段,也总能稳稳的直击人心要害。 这一点,即便是钱喆也不得不感慨万分,心中忌惮。 马车开始缓缓的前进,不知道过了多久,钱喆开口说道:「七郎,无论如何,我钱家都不会站到南昌王的对面上去,你明白吗?」 「小弟明白。」钱灼嘴角微不可查的微微一抽,但随即就神色正常起来。 一行马车朝着坊门处走去,出了坊门就要各归各家了,然而就在众人刚刚出了坊门之际,一名千牛卫却突然出现在了钱家马车中央,低声对着外面的护卫说了几句。 消息立刻就传到了钱喆这里。 「什么,南昌王,要我们跟着他一起走?」钱灼一听,忍不住的看向了对面的钱喆:「大兄。」 钱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直接探出头去,对着车夫嘱咐:「跟着前面的车架走。」 马车再度开始前行,只不过开始朝着偏北的方向而行。 「这是要去羊家啊!」钱喆忍不住的感慨一声,说道:「我就觉得今夜的宴会有些古怪,前前后后总共也没喝多少酒,南昌王竟然就说已经兴尽,原来他是图谋在此啊!」 「兄长,这难道是真的要去羊家抄家吗?」钱灼的神色已经有些不安起来。z.br> 羊家是婺州四大世家之一,他家被抄,钱灼一时间有股兔死狐悲之感。 「管他做什么呢,今夜又不要我等冲锋在前,我等今夜就是个看客的角色。」钱喆将一切看得很透彻,最后他忍不住的说道:「从今夜开始,婺州城,将尽数落入这位别驾郡王的手里。」 天阴教被清洗,世家大族被拉拢分化。 州衙的官吏,则早就已经拜服在南昌王麾下,城门和望楼也全部都被南昌王掌控。 除了这满城的百姓,南昌王已经实实在在的成为了这婺州城的王。 仔细想想,这才几日,整个婺州城,已经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钱氏的府邸在婺州城西,而羊氏的府邸,则是在婺州城西北。 城西和城西北,虽然看上去只是一字之差,但实际要离的很远。 当马车出现在城西北的大街上的时候,李绚 这一趟目的地,就再也没有人怀疑了,正是城西北平顺坊的羊家大宅。 整个平顺坊,里里外外,住着的,全都是羊氏子弟。 羊氏的嫡系子弟不多,但旁系的着实不少,可即便如此,相比于婺州其他世家来讲,他们家族的后裔都是最少的。 也正是如此,他们家中,但凡有点身份的子弟居住的房屋,都是大宅。 黑架马车停在坊门前,也并不叫门,就他们稳稳的停在那里。 身后的众人,没有一个敢越过去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阵整齐清晰的脚步声,从左侧的街道上传来。 随后,一整队穿着一身浅蓝色袍,手持长枪,身背弩弓,面色肃杀的婺州役卒,从左侧的街道上快速跑来。 粗略一数,五十人,不多一个,不少一个。 为首的,赫然正是检校婺州兵曹参军徐剑。 李绚的马车为首,后面跟着一大堆人,看到徐剑带着人手出现,脸上都充满了肃然之色。 果然,昨日南昌王才将徐剑提为检校兵曹参军,今日,他手下的兵丁已经似模似样了。 与此同时,又是一阵的脚步声,从另外一侧传来。 众人下意识的回头,赫然就看到了另外一群人,全部身穿黑色的府兵服色,身上还罩着一层战甲,手持长槊,从另外一侧快速的奔来。 这一次的人数没有之前那么多,三十来人,同样的带着长弓弩箭,身形较之前者也要更加的壮硕。 仅仅是在十数息之后,一群人就已经停在了车队的右侧,庄严肃穆。 黑架马车之中,这个时候伸出了一只手,轻轻一挥。 下一刻,十几名千牛卫立刻朝着左侧而去。 和左侧的一行人汇合,正好凑齐五十整数。 这群人为首的,是被暂停了婺州兵曹参军之职的燕涛。 他手下的兵丁,都是这两日募集的婺州壮士,各个拥有不俗的实力。 简单一番调教,便已经像模像样了。 这个时候,最前面的马车上,车帘拉开,李绚探头出来,然后看向一侧:「张参军,叫门!」 「喏!」骑在马上的张益立刻上前,看向坊门,大声的喊道:「婺州录事参军张益,奉婺州别驾令,命平顺坊开启坊门。」 「平顺坊坊正领命。」平顺坊的坊正早就已经等在了坊门之后。 外面出了这么多大的动静,他怎么可能会听不着。 一直就在等着外面的命令。 如今已值宵禁之刻,坊门落锁,除非有更高层上官的命令,否则任何人不容许打开坊门。 如今的婺州,拥有这项权利的人不多。 刺史,别驾,长史,司马,录事参军,兵曹参军,法曹参军。 现在在这里的,起码有三人已至,更何况刺史王方鳞重伤,真正做主的,就是李绚。 坊门「吱吱呀呀」的打开,根本就不用李绚多言,丘贞沐已经直接带着手下的千牛卫冲了进去。 转眼间就已经控制了整个坊门。 到了这个时候,李绚的黑架马车才缓缓驶入。 长街的中央,赫然正是婺州羊氏老宅所在。 第三百三十五章 围猎屠杀,寂静无声 黑架马车缓缓的驶入平顺坊,但在坊门之下,却突然出乎意料的停下了,停在坊门前的大街上。 李绚掀开车帘,从马车里走了出来,抬起头朝前方一看。 【方云秀,天阴教婺州堂堂主,大总管文复之麾下,心思阴鸷,先天真种大圆满】 提示词条并没有出现在羊氏老宅之上,而是出现在羊氏老宅斜对面,靠近坊门一侧的一间宽阔宅院里。 这时候,那里黑漆漆的,没有灯火,什么也看不见,也没有一点声音。 就像是完全没有人在一样,极容易被人忽略。 可如果在李绚手下的兵丁,进攻羊氏老宅的时候,突然有一股力量从斜背后杀出,他们立刻就会被杀的手忙脚乱。 甚至如果对手在羊家老宅中同样有所布置,那么前后夹击之下,情况顿时就会变的危急起来。 方云秀,如今就潜藏在最方便出手,最为隐秘,也最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就好像李绚今夜的前来,早就在他的预料当中一样。 早就已经潜伏好自己的爪牙,随时准备给李绚致命一击。 然而,坊门之下的李绚没有因为看到提示此条显示的惊人事实而有任何的震惊,他只是平静的看着的大街,目光落在整座宅院的四周和大门处。 就在这个时候,丘贞沐打马上前。 李绚侧过头,面色淡然的对丘贞沐微点头。 丘贞沐立刻向前挥手,下一刻,两队精锐的兵丁已经直接朝前杀去。 没有半句声音,异常的干练肃杀。 丘贞沐并非婺州军官,但他是奉命调查婺州刺史王方鳞被刺案的千牛卫正六品上千牛备身。 整个婺州,除了刺史王方鳞,已故去的长史李蔼,还有李绚这个婺州别驾,谁的官品都比不上他。 不管是徐剑这个检校兵曹参军,还是燕涛这个暂时被免去了兵曹参军之职的检校会稽府校尉,职位都在丘贞沐之下。 他们虽然都是从西域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但论及行兵作战,战术策应,他们未必比得上丘贞沐。 尤其是这种绞杀乱匪的作业,千牛卫才是最专业的。 更何况在丘贞沐的背后还站着李绚。 「王爷,不知是否要叫醒各家各户!」坊正羊橼有些不安的凑到了李绚身侧,但却被李竹一把拦下。 李绚微微侧身,笑了笑,很温和的说道:「不用多想,去敲锣吧,告诉各家各户,谨守门户,不得妄出,也不得妄入,但有外人闯入,可即行格杀!」 格杀! 羊橼的脸色立刻不由得微微一变,但他不敢有丝毫的迟疑。 在李绚虎视眈眈之下,羊橼立刻拿出了铜锣,然后对准铜锣就狠狠的敲击了起来。 「所有坊民,各守本家,不得外出,各守本家,不得外出……」 听到这个声音,李绚淡淡的笑了,这是个聪明人。 听到这个声音,方云秀神色顿时肃然了起来:来了。 黑暗的夜幕之下,能非常清楚的看到远处的坊门之处,一阵火光响起,整齐无比的脚步声,朝着羊氏老宅杀去。 在心底深处,方云秀忍不住的长松一口气,他总算是应变过来了。 早先在听到今日暮鼓提前敲响的伺候,方云秀的心里就顿时升起一丝阴霾。 情形不对,暮鼓提前的太早了。 虽然说自从李绚来到婺州之后,每日的暮鼓都要提前半个时辰,但今日的暮鼓,整整向前提前了一个时辰。 这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原本应该在那之后,就潜入到 八咏楼四周的方云秀立刻就停了下来。 并且,很快就在断掌和折命折戟沉沙之时,他就迅速的从羊氏老宅,转移到了斜对面的宅院中。 侧过头,黑夜之下,虽然还不清人脸,但时不时闪过的锋刃带起了冷月寒光,已经给了方云秀极大的自信。 黑暗夜色之中肃静站立的这些人,是方云秀在白天的时候,悄无声息的调过来的婺州役卒。 手持锋利刀枪,眼前中带着一丝血丝的婺州役卒。 没错,就是婺州役卒。 只不过这些役卒,全都是之前被杜必兴踢出城门卫和望楼卫的天阴教虔诚信徒。 今夜,他原本想要在南昌王被杀之后,好好的大干一场,直接拿下整个州城的,但没想到竟然被迫用来自保。 说自保其实也并不准确对,只要给他机会,他立刻就会从背后杀入了李绚手下的将士之中。 加上他稳妥的布置,极短的时间里,他就能彻底杀透李绚手下的兵卒。 然后剿平整个婺州世家,然后关闭城门,禁绝消息传出传入,将婺州未曾沦落的假象维持住。 只有如此,才不会因为婺州的提前起事给整个圣教大局带来影响。 反正三日后就是夏收了,就算是消息泄露,朝廷也来不及了。 天阴教这一次的起事本就艰难,所以才需要方方面面尽力的配合默契。 如此,才能在起事之时,尽可能快速的席卷整个东南。 否则,一错再错,这一次的起事,将会在此以失败告终。 方云秀脑海中思索着接下来的每一步,突然间,他的耳朵忍不住的跳动了一下。 猛然间,方云秀一下子抬起头,死死的盯着对面的大门。 霎那之间,方云秀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堪。 脚步声突然停了。 大街上的脚步声在突然接近之后,突然又停了。 突然间,方云秀脸色大变,立刻对着众人大吼一声:「不好,快……」 方云秀的话还没有说完,「呼呼」的声响中,一根根火把已经从前面的大门外直接扔了进来。 霎那之间,整个院落被照的一片通红。 方云秀立刻停声,神色间带着一丝惊恐,同时紧跟着大声喊道:「进屋,进屋……」 「蹭蹭蹭」声音响起的飞快,不等这些天阴教徒反应过来,数十道身影已经跃到了院墙之上。 火光的掩映之下,墙头上的众人,立刻端起了弓弩,对准院落当中数十人同时扣动了扳机。 闪烁的火光中,弩箭如云。 霎那间,不管是墙头上的人,还是院落当中人,眼神中都是深沉的杀机。 丝毫没有早先在城门卫和望楼卫相濡以沫的同伴情谊。 徐剑站在墙头上,冷冷的看着飞箭之下,狠狠的钉入到下面那些毫无准备的士卒体内。 一时间,人仰马翻,鲜血迸射。 徐剑根本就没有怎么想这些人是不是他曾经的同僚,他只是在死死的盯着,死死的数着。 究竟有多少人在这一波的弩箭齐射之下,彻底的丧失了战斗力。 一波弩箭齐射之下,整个院落之中,立刻就倒了二三十人。 剩下的,除了最中央,被其他人挡住了弩箭的幸运儿,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已经身中利箭。 惨烈的哀嚎中,刀剑已经握不住,「咣啷」一声直接掉在了地上。 可就在这个时候,方云秀的声音急促响起:「杀上墙头,快,杀上墙头,他们的弩箭用光了,杀上墙头,从墙上翻出去……」 「轰」的一声巨响,方云秀下意识的看向了院门处。 就见一根巨大的木栏被人直接斩成两段,然后高高的飞起,重重的砸落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直接砸在了一名手上的天阴教士卒身上,一下子将人给砸倒在地。 黑色的鲜血已经从他的嘴里缓缓流出,眼睛更早在前一刻直接闭上。 「砰」巨响声中,院门给人狠狠的推开。 下一刻,一名穿着银色锁子甲的胡须猛将,直接就带着人冲杀进来。 人如狂风,马如游龙。 霎那间,很多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锋利的兵刃直接抹过了咽喉。 一切快的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有的人甚至在转眼间就被大马直接撞飞了起来。中文網 就在这个时候,一根根锋利的长箭从院门之外直接射了进来,无比精准的射中了那些还在还在挣扎的天阴教徒,一箭直接射死了他们。 长箭冷射的同时,一名又一名的府兵从外面冲了进来。 连走带射,院中但凡是站立之人,尽皆全部都被射倒。 院落之中整整一队将近五十人,先是被墙头的弩弓射杀了大半,紧跟着又被燕涛冲进来直接撞散了阵型。 随后而来的,便是最后的冷箭。 剩下的十几人在这些冰冷精准的冷箭之下,一个个被贯穿了咽喉。 只有寥寥数人手里来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圆盾牌在依旧咬牙坚持着。 就在这个时候,冰冷无情的声音从墙头传来:「再射!」 不等人们抬起头,如黑云一样的箭矢已经再度从墙头上覆盖而下。 转眼,院中已经再无残余之人站立。 到了此时,依旧有人心存不甘,但随即锋利的刀刃已经摸过了他们的咽喉。 「补刀,所有活着的人,全部补刀,我们现在不需要活口,到了战场上也是一样。」燕涛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看着冲进来的府兵手下,教授他们战场厮杀当中,最残酷的一面。 俘虏,到了战场上,没人会去刻意留俘虏,只会一遍遍的杀戮眼前依旧在活动的敌人。 「还等着干什么,立刻动手。」丘贞沐冷喝声从后面传来。 燕涛手下的这些府兵,虽然实力不错,但战场厮杀经验严重不足,想要让他们快速成长起来,能够依靠的,只有一场一场惨烈无比的血腥杀戮。 墙头上的婺州役兵同样被赶下一大批来,开始对着他们曾经的同伴残忍的补刀。 院落之中的天阴教徒被杀戮一空后,府兵和役兵立刻在燕涛和徐剑的指挥下,朝着院落更深处差杀去,这间院子里的所有天阴教徒,必须被全部清理干净。 「这座院子属于羊宿。」坊正羊橼站在李绚身侧。 尽管被两名千牛卫虎视眈眈的盯着但他依旧小心的解释道:「羊宿现在在福州南安任县令,家中妻子早已被接了过去,老父住在乡下老家,他家中除了两名日常打扫的老仆外,再也没有他人。」 「坊正不必紧张,本王看得清楚是非。」李绚摆摆手,目光则侧头望向了斜对面的羊家祖宅:「坊正若是有心,不若去那边进去探访一下,眼下出了这么大的事,那边却一点动静也无,不觉奇怪啊!」 坊正羊橼猛然间转身,死死地盯住了对面的羊家老宅。 那里现在住着的,正是羊氏一族的族长,羊炎一家。 外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可是老宅当中,依旧无声无息。 就在这个时候,丘贞沐快步从院落中急走而出,对着李绚肃穆的拱手:「王爷,内中有前城门卫役兵三十四人 ,前望楼卫役兵十六人,如今已经尽皆伏法。」 「哦?」李绚目光看向了的丘贞沐背后的院落之中,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 【方云秀,天阴教婺州堂堂主,大总管文复之麾下,心思阴鸷,先天真种大圆满】 方云秀,还活着。 可是现在,丘贞沐却说里面的人已经全都杀光了。 也就是说他们并没有找到方云秀。 李绚嘴角微微一笑,看向丘贞沐说道:「好吧,去看看吧。」 第三百三十六章 按律处置,刃光冰冷 宽敞的院落之中,扭曲的尸体左右堆了两摞。 流出的鲜血深深地渗透进了地下的泥土。 一旁的绿草被直接压倒,但是顽强的想要笔直起来。 李绚迈步从绿草畔踏过,一边走,一边看着四周的一切,脸上升起一丝疑惑。 目光落在了身边的燕涛身上,李绚有些不解的问道:「看样子,似乎我们的人一个都没受伤,就已经将这些天阴匪徒给彻底杀光了。传说中,天阴教匪不是悍不畏死的吗,怎么这次这么弱?」 李绚是真的有些惊讶,他曾经不止一次的听别人说过天阴教徒的疯狂强悍。 尤其是上了战场,即便是再普通不过的天阴教徒,手上拿起武器,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悍不畏死,无惧无痛。 当年,即便是府兵精锐,正面厮杀,也未能有多少优势,不得不另辟蹊径。 可是现在,这些人就这么简单的杀光了,看上去比当年要弱多了。 「回禀王爷,他们这些人之前不过是城中的役卒罢了,兵事不修,战力薄弱,就算有一腔热血,远程狙杀之下,也难以有所发挥,王爷再看看他们的兵刃。」 燕涛说着,让开身体,指着被堆成一堆的兵刃。 李绚走上前,细细一看,火光闪烁间,能够清楚的看到,这些兵刃非常的陈旧,有的甚至已经卷了刃。 燕涛有些感慨的说道:「只有一些市面上最常见的刃刀,盾牌只有两三面,弓弩不过五六副,甚至还没来得及拉弦,都已经被重点狙杀了。」 李绚明白的点点头,这些人根底不过是普通士卒罢了,即便有狂热信仰的加持,所能发挥的战力比较有限,再加上双方之间的装备差距,自然就被轻易远程屠杀。 甚至因为狂热,还影响了自我的反应速度。 想明白了这一点,李绚瞬间对天阴教所拥有的整体战力有了清晰的认知。 除了那精心训练三千精锐身上兵刃,战甲齐全以外,其他的天阴教士卒,所拥有的战力比普通兵曹士卒强不了多少。 只要设计巧妙,多少人都能轻松杀死。 原本看起来神秘无比的天阴教,这一下,在李绚面前彻底被撕下了遮羞布。 天阴教那些分布在各州各县的堂主一类,本已经是优中选优。 抛开他们和那三千精锐以外,其他的,终究不过是乌合之众。 即便是有信仰加持,他们的缺点也依旧太过明显。 转瞬之间,李绚的脑海中已经现出了四五种针对天阴教徒的手段。 轻易间,就能将其直接坑杀。 未来怎样还未可知,但现在,李绚已经完全的拥有了对天阴教的心理优势。 整个婺州未来的整体局面,也清晰的映照砸在他的脑海中。 刹那间,所有一切的想法全部被压在心底。 李绚看向地面的武器,突然开口说道:「这里有盾牌,有长弓,还有弩,看样子,有必要去查一下,这些盾牌和弓弩究竟是哪家产的?」 李绚一句话说出,在场的众人顿时脸色各异。 燕涛和徐剑的脸色微微一变,徐剑忍不住的上前,低声说道:「王爷,婺州的兵刃制造作坊,有八成是钱家的产业,这要查……」 「查自然是要查的,若是这些查不清楚,到时候就该有人来查本王了。」李绚摇摇头,面色凝重的看向徐剑,然后又看向他身后的众人,摆摆手说道:「这里面的政治算计尔等可能并不清楚,找规矩做事就是了,本王过会和钱喆说上一句。」 徐剑立刻醒悟过来。 眼前这些东西,在 看不到的地方,已经牵涉到了相当复杂的政治斗争。 一旁的丘贞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低头不语。 他是三人当中跟李绚最久的人,一些暗地里的算计,李绚也从来没有瞒过他。 婺州四大家族,除了沈家不好动手以外,其他三家,多多少少都被李绚给盯上了。 现在难得有把柄落在手里,李绚可没有那么容易放过。 李绚的眼睛微微扫过,然后沉声说道:「不要把这些尸体继续堆放在这里,把他们装上车,游街示众,顺带,也让各个坊的坊正认一下,这些究竟是谁家子弟,一切按律处置吧。」 永徽律,谋反、谋大逆者,本人不分首从皆斩;其父亲和十六岁以上的儿子皆绞。 妻妾和十五岁以下的儿子以及母亲、女儿、儿子的妻妾、孙子、祖父、兄弟姐妹全部入官为婢。 家中的部曲、奴婢、资财、田宅也全部没官。 伯叔父、侄子无论是否同居,皆流三千里。 眼下这些人,已经准备刺王杀驾,甚至是公然造反了。 严苛的律法惩处,是绝对避免不了的。 「王爷,这些人,属下都认识,不知可否直接到他们家中抓人。」燕涛有些忍不住的站了出来。 「不,就让坊长去认人,抓人。」李绚转头看向燕涛,面色微冷的说道:「你也一样要去,不过你的任务,是看着坊长不要故意认错,若是他故意认错了,你应该是怎么做吧?」 「属下知道。」燕涛神色微微一凛,他并不愚笨,只是平常不大愿意往这些方面去想。 现在这一幕,能明显看的出,南昌王这是别有算计。 那些可怜的坊长,要倒霉了。 「王爷,是否要对城中所有百姓进行甄别?」丘贞沐上前,拱手,谨慎的看向李绚。 当初,他们能够彻底的平定东阳的天阴教叛乱,靠的就是这种诛灭人心的手段。 如今只要在婺州施行这种手段,天阴教在婺州将很难再有作为。 「不,这种手段在州城行不得。」李绚直接止住了丘贞沐,同时神色严肃的,,说道:「丘兄,那种手段,不过是我等初到婺州,对情况不熟,再加上东阳人少,天阴教众的数量不多,这才可勉强为之的,然而这种手段,放在婺州这种大城,是轻易不能施行的。」 丘贞沐皱了皱眉头,眼神中闪起一丝不解之色。 李绚转头看向其他人,不客气的说道:「州城的人口,起码有东阳五倍之多,当年从睦州移民过来的百姓,也大多集中在州城,这也就意味着,天阴教在州城的信徒,起码要在东阳五倍之多,甚至家家户户,每个人都有亲戚朋友是天阴神女的信徒。」 看到李绚的目光看过来,在场的众多婺州官兵,脸色瞬间就难堪起来。 「东阳人少,即便是出什么意外,我等也可强行控制,而州城人多,稍不注意,就会酿成大乱。」李绚最后看向丘贞沐,认真的说道:「在有选择的情况下,绝对不能随意乱来。」 「王爷英明。」在场的众人,不管如何,这个时候,都赶紧上前恭维。 李绚在东阳的那种手段,那么大多数人都听说过。 一看这种手段很有可能会直接用在他们自己身上,自然是有所担心。 现在听到李绚说他不打算这么做,大家立刻就有些放松,同时也上前恭维李绚,希望将这些事情彻底底定。 李绚摆摆手,止住了众人的恭维,然后说道:「虽然说这件事我们不打算做,但这并不妨碍让别人以为我们会这么做……所以,徐参军,将风声放出吧,总是要让一部分人紧张起来。」 「喏!」徐剑立刻上前,拱手应诺,没有丝毫犹豫。 一旁的丘贞沐,眉眼不由得一跳。 这种利用流言来动乱人心的手段,效果比之直接鉴别也不差多少。 他们的这位南昌王,算计人心的手段,也越来越纯熟了。 「还有,今天死在这里的天阴教徒,他们家中的土地在充公之后,也会当做此授田发放,把风放出去,只要家中人,没有一个天阴教徒,便可申请此中授田。」李绚一句话甩出,继续迈步往前走。 众人之中,只有李竹和徐剑跟上了,其他人都忍不住发愣都站在原地。 浑身发寒。 一队队的士卒从李绚身边走过,抬着一具具尸体,朝着门外走去。 整个院落已经被彻底的清理了一遍,除了李绚的手下之外,现在这里几乎已经没有任何一个活口了。 站在二进院门口,李绚有些感慨的说道:「曹孟德曾有诗云: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看着满院的尸体,李绚摇摇头,说道:「当然睦州一战之后,怕也就是如此了,只希望这一次,不要再重复当年的惨烈战况。」 「王爷慈悲!」在场的众人同时拱手,眼神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悲哀。 他们这些说到底不过是战场厮杀汉罢了,真正的杀人权柄从来就不操持在他们之手。 「好了,走吧。」李绚迈步转身朝外面走去,刚走了没两步,他就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前面好几名士卒正在从一个小尸山上搬尸体,这些尸体的身上,每一个都插着好几根弩箭,如同个小刺猬一样。 燕涛上前一步,低声解释说道:「王爷,这些人都是坚持到最后的,他们在军中之时,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不知如何,竟然中了天阴之计。」 李绚微微点头,眼神中却闪过一丝冷冽。 【方云秀,天阴教婺州堂堂主,大总管文复之麾下,心思阴鸷,先天真种大圆满(轻伤)】 「以后这种事情要多注意,天阴教蛊惑人心之术太强,稍不注意,就是家破人亡的下场。」李绚一边说着,一边看了一侧的李竹一眼。中文網 李竹的眉头瞬间就是一挑,这个时候,就听李绚继续说道:「本王已经邀请佛道诸家,前来商谈,泯灭天阴神女信仰之……」 一道冷冽的刃光突然出现在李绚眼前,李绚说话的同时,身体一转,手已经直接抓在了刃光之后,然后转身,刃光已经狠狠的刺向了尸堆当中。 在场的众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然后就看到李绚一槊,狠狠的刺入到了尸堆缝隙之中。 下一刻,原本堆在一起的尸堆猛然炸开。 「砰」的一声,一道人影从尸体当中爆冲而起,速度如同闪电一半的向后击退。 但就在此刻,一道明厉的刃光,却像是直接忽略了时间一样,。 清晰无比的出现在众人眼中,然后又清晰无比的没入到了那人体内。 鲜血迸裂。 第三百三十七章 杀人诛心,阴谋尽现 「砰」的一声,一道人影狠狠的撞在了墙上。 墙面顿时离开了无数裂缝。 尘土纷纷下落,但墙上那人却一动不动。 笔直的长槊直接刺穿了他的胸口,并且狠狠的将人钉在了墙上。 灰的发黑的长袍,和在场所有天阴士卒一样。 脸上的黑巾掉落,露出一张清瘦偏长的冷峻面孔。 眉宇温和,身材不高,看上去就像是一名温文尔雅,学识不凡的书生。 但眼中的惊恐和愤怒,却将他的底细彻底揭了出来。 【方云秀,天阴教婺州堂堂主,大总管文复之麾下,心思阴鸷,先天真种大圆满(濒死)】 这就是方云秀。 一直以来,被李绚当成是大敌一样的方云秀。 站在一丈之外,李绚缓缓的松开手。 钉在墙上的长槊,微微颤动之间,带出一丝细微的声响。 鲜血从长槊上直接流了下来,然后在杆尾滴落地面。 李绚一步步的走到了方云秀面前,看着他,忍不住微微摇头,满脸失望的说道:「你的实力,比我想象的要差。」 「你……」方云秀想要再多说什么,但鲜血已经涌到了喉咙里,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绚凑到了他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闻冰艳最起码还能和我打个不相上下,但是你,你太年轻了。」 方云秀眼睛顿时睁得无比巨大,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绚。 「没错,闻冰艳就是死在我手上的。」李绚更加的压低声音,说道:「你放心,我会放圣女回去的,一直回到天阴总坛。」 方云秀的眼中的惊骇瞬间升至极限,下一刻,他的眼珠在一瞬间彻底停滞不动了。 他的呼吸,这一刻也彻底的停了下来, 他死了! 惊骇而死! 李绚抬头,头顶之上,方云秀的词条在瞬间轰然崩散,然后直接落入到了李绚体内。 一段记忆出现在李绚脑海之中。 明月高悬,两道人影站在了群山之巅。 山下一道蜿蜒的火龙朝着东南方而去。 山巅之上,一人开口。 「婺州,为兄就交给你了,云秀。 必须要保证婺州以最快速度拿下,清除一切反抗,然后等待教中大军来到。 之后迅速的整顿大军,然后分兵三路,一路直扑杭州,一路直扑越州,另外一路,则直接拿下衢州。」z.br> 声音很陌生,月光之下,这人抬起头。 面色温润,气质出众,嘴角总是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浅笑。 「总管,拿下衢州,不是顺手而为吗,为何要专门派遣一路人马?」方云秀神色诧异,有些不解的问道:「圣后没有交代啊!」 「正是因为圣后没有交代,所以才要做。」文复之看向西北方向,摇头说道:「教中这一次的重点,依旧是杭州和越州,然后以此为根基,北上苏州,扬州,划江而治。 然而此种做法,朝廷又怎么可能没有防备…… 若是此路失败,便须有一条后路,那就江右西侧之地。」 对于这一次起事的计划,文复之明显和圣后有不小的分歧。 甚至他不认为他们最终有多少胜算,所以提前布局,转折江右,以求一线生机。 方云秀顿时了然,拱手言道:「总管放心,属下必定不负所托。」 「不要叫总管,叫阿兄!」文复之温和的拍了拍方云秀的肩膀,然后亲切的回答:「等到一切结束之后,应该为你准 备和婉玉的婚事了!」 「阿兄!」方云秀一时间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文复之摆摆手,笑着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况且婉玉交给你,我也放心。」 说完,文复之神色收敛起来,最后警告道:「东南起事的根基在于杭越,杭越顺利的根基在婺州,你势必保证……另外,婺州起事,除了州城以外,最重要的,便是脚下这一座梅岭关。 有这一关在手,哪怕出了差错,教中后援也可从这里直扑婺州;若是拿不下这一关,那教中后援将会被死死的堵在睦州,如同当年一样。」 「属下明白。」方云秀的脸色顿时肃然起来。 下一刻,明月山巅变得模糊了起来,方云秀的记忆迅速的消散。 李绚转眼就将这段记忆彻底的解读。 文复之的相貌,还有天阴教的图谋,彻底的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梅岭关,李绚曾经就考虑过睦州进入婺州的三道可能关卡,三河关,梅岭关,还有志棠镇。 如今天阴教根底暴露,也就意味着,李绚至少可以直接锁死梅岭关,那么天阴教在江南的一切图谋,就都会卡死在咽喉之中。 没有天阴教的后援,婺州分堂的这点人手,根本不放在李绚的眼里。 更别说,他的手里还有叶绾绾这招妙棋。 不过想要彻底的锁死梅岭关并不容易,天阴教侵入婺州的兵力必然很多,一场惨烈的厮杀到时肯定难免。 不过不管如何,总有好过一场战火之下,将整个婺州弄的一团糟的好。 而且只要将天阴教锁死在梅岭关外,皇帝的赋税要求李绚起码可以百分百的完成了。 李绚转眼就将这些事情压在心底,现在还不是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眼前还有更加急迫的事情需要处理。 李绚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然后看向远处神色敬畏的众人,冷冷的说道:「把这具尸体装车,摆在众人之首,然后找人询问,看看这婺州天地,有没有人认得这个人的真实身份?」 虽然不少人都知道,天阴教婺州堂堂主方云秀,但很少有人知道,方云秀究竟长什么样子。 不过既然有人知道,那么就让他们自己去分辨。 天阴教婺州堂堂主死在官府手里的消息,从他们自己人的嘴里传出,必然又不会有人怀疑。 如此之下,对于天阴教婺州教众的人心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顺水推舟,李绚一系列肢解天阴教婺州教众的手段,也就可以顺利展开了。 「遵别驾令。」在场的丘贞沐,燕涛和徐剑,都是各中好手。 李绚那一槊究竟有多强,他们清晰而见。 心中早已经是无比震惊。 尤其是丘贞沐,他和李绚从洛阳起就开始公事,对于李绚的实力增长他是清晰的看在眼里的。 当初在洛阳城外的古观时,李绚还是个在后天打滚的小人物,但是现在,李绚的实力已经不在他之下了,如今唯一要看的,就是李绚什么时候去闯玄胎关卡。 玄胎那一关,即便是丘贞沐本人也没有多少把握,多年来一直未有尝试,也不知南昌王突破这一关究竟要多久。 方云秀胸口开了一个大洞的尸体,被摆在找来的牛车之首。 站在大街上,任由晚风冷冽。 李绚转头看向了一侧的录事参军张益,微微点头:「参军,还请将沈老,腾教谕,还有钱家主叫来,看看他们认不认得眼前这一位。」 「喏!」张益有些好奇看了方云秀残破的尸体一眼,然后立刻就转身离去。 很快 ,沈拓,腾禹,还有钱喆他们被叫到了近前。 三人听到李绚的命令之后,然后有些诧异的看向了方云秀的尸体,然后全都一脸茫然的摇摇头。 「不知道就算了,诸位估计也从来没有和这等匪类打过交道。」李绚似笑非笑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最后他看向沈拓说道:「沈老年高,不如眼下就回家休息吧。」 「不妨事。」沈拓赶紧拱手,然后对着李绚拱手道:「王爷,羊家诗书传家,眼下这事,说不得另有隐情,还请王爷明察。」 「沈老放心,本王心中有数。」李绚温和的笑笑,然后对着一旁的丘贞沐说道:「深夜水汽深重,还是请沈老回马车休息吧。」 丘贞沐立刻会意,上前那一步说道:「沈老,请!」 「还望王爷手下留情。」沈拓再度沉沉的躬身,看到李绚只是微微点头,就知道李绚肯定是要趁机做些什么。 他只是无奈的拱手,然后返回自己的车架。 「腾教谕!」李绚的目光看向腾禹。 腾禹苦笑着拱手,说道:「下官也恳求王爷手下留情,下官的岳母也是羊氏族人,下官并不担心自己,只是岳母年纪颇长,万一有事,下官百死莫恕,请王爷手下留情。」 说完,腾禹拱拱手,然后掩面而走。 腾禹求情是在人情孝道之上,但李绚不允,同时是律法之限。 所以不等李绚说出回答,腾禹便已经转身而走。 李绚转过身看向钱喆,钱喆刚要开口,李绚就直接摆手,说道:「求情的话就不要说了,本王另外有一事,需要向钱兄请教。」 「王爷请讲。」钱喆姿态摆的很低。 这位南昌王杀伐果断,手段凌厉,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提前找到天阴教伏军的潜藏之地的。 但是一动手,立刻就将对方彻底绞杀屠尽,手段凌厉之甚,令人膛然侧目。 「钱兄,本王之前在逆匪手中,找到了几副弓弩,听闻钱家执掌婺州兵械锻造之牛耳,还请钱兄帮忙看看,这些兵刃究竟是哪家生产的,本王也好上门索骥。」李绚这话一出,钱喆直接傻眼。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马车被从后方拉了出来,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刀剑,甚至还有弩弓和盾牌。 这些东西,刀剑也罢了,来源各有不同,但是这弩弓,还有这盾牌,全都都是钱家所产。 钱喆顿时大汗淋漓,看向李绚,立刻拱手道:「王爷,在下不敢欺瞒,这些刀剑,确有一部分出自吾家家中,但所售都在朝廷律令允许之列,至于这弓弩和盾牌,在下一时也不知其究竟出自何方。」 「原来如此。」李绚淡淡的点头。 其实李绚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这批兵械当中,只有刀剑之上还带有明确的标志,这是无论如何都推脱不了的,但是在弓弩和盾牌之上,并没有任何标识。 这也正常,朝廷禁止弓弩和盾牌在市面上交易流通。 钱家即便是在暗中做此等之事,但也不敢明目张胆。 一旦被人实告,立刻就是全家被诛,满门抄斩的下场。 「原来如此,不过还是请钱兄多费心,多找找,或许将来某一日能找到线索也说不定。」李绚似笑非笑的看着钱喆。 「在下必当尽力!」钱喆只能拱手,心中无奈的同时,也在深思,南昌王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李绚点点头,将这件事情暂时放在一旁,转身看向对面的羊氏祖宅。 然后才对着钱喆,轻声问道:「钱兄,你说,如今这座老宅,该如何才能拿下?」 钱喆顿时睁大了眼睛,看着李绚,立刻苦笑着拱手说道: 「王爷,还请留情,羊氏绝对不敢也不会叛逆而为,此中必有隐情啊!」 婺州四大家族虽有嫌隙,但对外,一概同气连声。 毕竟这种事情,一旦落在羊家身上,很快也会落在他们其他各家身上。 李绚淡淡一笑,没有再看钱喆,而是转身看向对面的大宅,淡淡的说道:「是啊,羊家在朝中人脉深广,不能轻动。」 那如果换上一家呢! 第三百三十八章 机关陷阱,险入火海 灯火通明的大宅,诡异的一片死寂。 李绚站在大街上,手按着腰间的剑柄,脸色不知不觉间肃然了起来。 夜风扫过长街,带来了一阵阵窃窃私语的声音。 李绚带人杀入平顺坊时间已经不短,之前的那段厮杀却不至于惊天动地,但悍然的杀意,整个平顺坊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得到。 现在更是一个个的透过门缝看向李绚,看向街上的尸体,也看着他们怎么处理羊氏老宅。 李绚看着一脸恭敬的钱喆,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冽。 在李绚看来,这件案子当中,羊氏被天阴教渗透,多少有些无妄之灾。 甚至很有可能,是被人暗中阴谋算计了。 所以从一开始,李绚就没有要对羊氏赶尽杀绝的意思。 对于这样一个人丁单薄的世家,赶尽杀绝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另辟蹊径,或许能够更大程度的纳为己用。 至于土地,羊家在婺州的田产并不是最多的,对他们下手,反而容易引起更大目标的警觉…… 李绚收回看向钱喆的目光,转身招招手,将丘贞沐,徐剑,还有燕涛三人叫到身前,然后语气凝重的说道:「之前,天阴教的士卒藏在身后那间院落,随时准备从后对我等进行突袭击,然而,这突袭想要达到最大效果,最好是我等被困住的时候……」 「王爷的意思是说,这老宅里面有埋伏?」燕涛第一个反应过来。 李绚微微点头,然后思索着说道:「眼下,这座宅子太过安静了,宅子里面之前的人,除非他们本身就是天阴教的人,否则现在要么是被人用药药了过去,要么就是已经遭到不幸。」 羊家家族传承严谨,不可能和天阴教有多少纠葛,方云秀能够拿下这里,除了人质以外,恐怕就是用药了。 天阴教在婺州州城的人员并不多,之前李绚还有些搞不清楚原因,但在一番记忆之后,李绚立刻明白,方云秀是将主力放在了梅岭关。 梅岭关如今虽在朝廷之手,但天阴教早已经不知道往里面安插了多少探子。 至于婺州州城,如果没有李绚直接拔掉城门卫和望楼卫的天阴教探子,也就是刚才死在李绚手下的那些人,那么一旦天阴教攻城,整个城市瞬间就会陷落。 毕竟如今距离天阴教起事已经没有多久了。 然而任谁都想不到,李绚竟然在短短的时间内,直接清理掉婺州兵曹麾下的所有天阴教徒。 甚至已经开始通过种种手段,瓦解分化满城的天阴教徒。 直接翻盘。 一旦被李绚得逞,那么天阴教在整个州城的影响力,将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彻底清除。 如果证明这种手段有效,然后李绚又迅速的将它推广到整个婺州。 那天阴教在整个婺州的布局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正是因为看到了李绚如今强大的威胁,所以方云秀才会不顾一切的直接动手。 但很可惜,在叶绾绾出现在李绚面前的一瞬间,方云秀的目的就彻底暴露了。 对面的宅子只是后手,真正想要直接陷困李绚他们的手段,还是眼前的这座老宅里。 「如此,还是之前的做法,徐参军,让你的人直接登墙,然后用火把照亮整个院落的每个角落,本王要将其看的一清二楚,如此才能针对性的下手。」李绚非常的谨慎。 天阴教当中不乏机关高手,方云秀敢于一个人留在婺州,肯定有所持。 如今这羊氏老宅之中究竟是什么状况,是布满了各种机关,还是说已经布满了毒药…… 「下官遵令。」徐剑心中一凛,没有丝毫犹豫,立 刻转身,带着手下的役卒,直接找来的梯子,然后迅速的爬到了墙头。 羊氏老宅这种深宅大院,院墙是之前那座宅院的两倍之高,没有梯子,还真的不好上。 火光之下,李绚迅速的转身看向燕涛,面色肃穆的说道:「燕校尉,准备冲门。」 「喏!」燕涛神色立刻一振,拱拱手,然后立刻转身,朝着自家队伍而去。 羊氏老宅这种深宅大院关门的黑漆大门,同样无比的坚固,根本就不是随意就能冲开的。 这和之前有着截然的区别,所以很可能需要梯子和撞木。 这已经有些类似军中手段了。 「呼」的一声,连续好几根火把被扔进了院中。.z.br> 随即,整个院落被直接照亮。 墙头上的徐剑刚看清楚,立刻就忍不住堵大喊道:「停下,停下,所有的火把全部停下。」 可即便是如此,还是有一根火把被扔了下去。 火焰熊熊燃烧,朝着一侧的一根麻绳直接燃烧而去。 好在火把距离麻绳的不近,这才没有将麻绳直接点燃。 看到这一幕,徐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个时候,更多人的人也都看清楚了院中的景象。 赫然就见两根不是很粗的麻绳,从院门门洞下拉出,然后一直笔直的拉向了后园。 远远的能够看到,在后园之中,有十几道人影被死死的绑在了后院中央。 这些人的脚下和四周,摆满了各种柴火和火绒。 前方某一块柴堆上,放着一块巨大的黑色石头,在他的上方,挂着一块黑色的小火石,连接着后方的麻绳。 一旦麻绳断裂,火石落下,直接就会砸在黑色的石头之上,。 但凡有半点火星,四周的火绒和柴火,立刻就会被点燃。 中间的十几道身影,立刻就会陷身火海之中。 看到这一幕,徐剑吓了一跳,止住手下人的动作之后,他立刻跳下了墙头,奔到了李绚身前,向他汇报院中的详细情形。 「这是要杀人诛心啊!」 李绚立刻就明白了方云秀的如意算盘,他的心中不由就是一凛。 如果他们之前贸贸然的冲入到羊氏宅邸之中,那么只要推开院门,院中的机关启动,大火燃起。 这整个羊氏之人,即便是不死在火焰之下,恐怕也难有好的下场。 如今羊氏这谋逆之罪,还远没有坐实。 像他们这种世家大族,即便是不提羊氏自己在朝中的子弟,就是他们的姻亲往来,也都是世家大族。 到时候,羊氏之人直接死在了火焰之中,甚至他们勾连天阴教的一切证据,也全部都会烈火焚尽。 这种情况下,主导这一切的李绚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在婺州的威望大减不说,甚至注意力不得不转移到其他地方,根本无法再专心针对天阴教。 如果一切得逞的话,方云秀甚至都根本不用出手,李绚自己就会陷入无尽的麻烦中。 或许这是方云秀最初的计划,他只是后来才改变了主意,要对李绚立刻下手。 可即便如此,方云秀还是选择了双管其下。 这样哪怕有个万一,方云秀的计划出了偏差,李绚即便能侥幸活下来,也将面对无穷的麻烦。 这种情况下,方云秀不管是怎样的布局,都是稳赢。 李绚转过头,看向一侧的钱喆,摇摇头,满脸憎恨的说道:「钱兄,你看这天阴教的手段,是何等的恶毒,人心算计真是精到了极点。」 「王爷所言甚是。」钱喆说着,赶紧低下头。 心中不由得腹诽,再怎么精通算计的人,最后还不是死在你南昌王的手里。 你南昌王在人心算计方面,恐怕也丝毫不差,甚至可能还要更强。 别的不说,钱喆如今跟在李绚的身侧,莫名其妙的就感到一阵阵的不安。 总有人暗中在算计他似的,可是如今,唯一会不停算计他的,恐怕就只有眼前这位南昌王。 钱喆之前不是没想到要离开,但是都被李绚出言给拦下了。 钱喆低着头,目光扫向了后方,就看到了一双眼睛从马车中透出,遥遥的盯着他。 腾禹。 腾禹眼神中透露着一股猜疑,一股怀疑。 谁也不知道他竟在猜疑什么,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怀疑什么。 钱喆倒是想要上去解释,但是他不知道该如何说。 因为他和李绚就这么站在羊氏祖宅之前,但是却总共也没多说两三句话,根本就没有怎么交谈。 他被算计了。 李绚面色冷漠的从钱喆脸上扫过,然后看向丘贞沐说道:「丘兄,你带着兄弟们上去一趟吧,看看有什么办法解除这种东西,把人救出来。」 「属下遵令。」丘贞沐没有丝毫犹豫,对着身后一招手,一小队千牛卫就已经跟着,冲上了墙头。 李绚转头看向钱喆,脸色突然间变的温和起来:「钱兄有所不知,在朝中,千牛卫所会职司甚多,类似的机关巧妙,恐怕整个婺州也找不出几个比他们更适合的。」 「在下听王爷的。」钱喆丝毫不敢辩解,面色更加的恭敬。 李绚微微点头,然后对着钱喆问道:「钱兄应当去过越王府,若是本王所记不错的话,越王府中应该也有一队千牛卫,右千牛卫。」 「在下见过几次,但是不熟。」钱喆的嘴角微微抽搐,对着李绚拱手,但头压的很低。 右千牛卫的职司,包括但并不限于监控各地藩王,公侯,甚至刺史县令等人, 同时又负责监控各地豪族,以及谋逆势力。 这种职司已经等同于后世的锦衣卫了。 锦衣卫,前身为朱元璋设立的拱卫司,后改称亲军都尉府,统辖仪鸾司,掌管皇帝仪仗和侍卫。 千牛卫,专责掌执御刀宿卫侍从、升殿供奉者。 钱喆心中有鬼,自然对千牛卫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敢轻易接近。 「说起来,在洛阳时,还发生一件不小的事情,那就是淮南郡王因殿前失仪,被发配振洲,那地方山高林远,瘴气深重,稍不留意便是一命呜呼,真的很凄惨啊。」李绚似笑非笑的看着钱喆。 钱喆的嘴角不由的微微一抽,现在的钱家之所以能够在婺州行事没有忌惮,都是越王府在背后支持。 如果越王在后面出什么事,那么他们整个钱家,多少年积累的无数财富,立刻就会落入他人之手。 钱喆听懂了李绚话音当中的警告,尤其是联想到之前李绚询问弓弩和盾牌来源时,钱喆立刻就明白,李绚这是在狠狠的敲打他。 至于这么多事的目的,恐怕还是和土地有关。 钱家之中,有的人,落出了马脚。 第三百三十九章 苛责求饶,三千亩田 「毕剥毕剥」的声响中,火光在不停的跳跃。 李绚站在黑漆大门之前,钱喆恭敬的束立在后, 其他张益,王勃,沈拓,还有腾禹等人,全部在后面恭敬地等待着。 「吱呀」一声,羊氏老宅的中门打开,两列千牛卫从里面急奔而出,随后,站立两侧。 李绚直接迈步而入,走进了神秘的羊氏老宅之中。 两侧的麻绳被直接甩在地上,上面隐隐传来一股麻油的味道。 在场众人闻到,脸色顿时就是不由一变。 这是纯粹要烧死羊家人的节奏啊,天阴教那班人下手太阴损了。 李绚快步走到了内院的门口,十几名婺州役兵正在将摆放在院落当中的木柴等物搬运出去。 另外一侧的台阶上,一群仆役正在不停的奔来跑去,拿着毛巾和清水,朝内院的房中奔去。 李绚众人身边踏过,然后稳步的走进房屋之中。 一名五旬老者正躺在卧榻之上,脸色发白,一个年轻的夫妇正在小心的伺候着。 一旁还有一名中年大夫在开个方子。 床塌的角落,一对十三岁龙凤双胞胎正满脸担忧的看着自家祖父。 「羊老,身体可还好!」李绚从一侧走到床榻边上,仔细的看了羊炎一眼。 他也是医术高手,一眼就看出羊炎是受到了惊讶,同时又有死亡的恐惧一直缠绕其身,这才让他的身体一下子垮了下来。 「老朽还好。」羊炎躺在床榻上,听到李绚的声音,有些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然后又有些挣扎着试图起来。 李绚赶紧压压手,说道:「羊老身体不妥,就不要妄动了。」 羊炎顺势躺了下来,满是苦涩的看着李绚,然后又看向一旁的年轻人,对着李绚介绍道:「这是在下四子羊述,一直没有考什么功名,只是在家中伺候老朽,和主理家里事务。四郎,见过南昌郡王。」 「羊述见过郡王千秋。」羊述对着李绚恭谨的行礼。 「见过世兄!」李绚很客气的回礼。 「不敢!」羊述立刻后退半步,躲开了李绚的回礼,甚至就连一声世兄的称呼都不敢当。 「四郎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羊炎的声音有些干涩,但他一声令下,羊家的诸多仆人和侍女,甚至包括羊述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全都恭敬的退了进去。 李绚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看向身后众人,说道:「丘兄,沈老和张参军留下,其他人也都退下吧。」 「遵令!」李绚的身后,一群人也无声的退了出去。 李绚走到了床前,一只手搭在了羊炎的脉门上,同时低声说道:「羊老有什么话可以直说,眼前大家都在这里,不管有什么事情,能帮忙解决的都会解决,若是连在场诸位都解决不了的,那就真是没办法了。」 羊炎的目光落在老友沈拓的脸上,沈拓微微的点头。 这个时候,羊炎才看向李绚,有些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李绚伸了伸手,将羊炎扶着坐了起来,后面还垫了一个软垫。 身体稍微舒适了一些,羊炎这才开口:「敢问王爷,今日羊氏之事,州府打算如何处置。」 「搜寻证据,禀报中枢。」李绚拍了拍羊炎的胳膊,宽慰的说道:「本王已经让人在府中搜集天阴贼绑架和胁迫羊氏的证据和证词,然后整理归档,在本王和王刺史,还有秦司马审阅之后,便会送往神都,一切听凭圣人和天后处置。」 「那王爷觉得天后和陛下会如何处置呢?」羊炎紧跟着追问。 「天后和陛下如何处置,说实话,非是本王可置喙之事 ,不过此事羊氏处于被害者的角度,想必不会被过于苛责的。」李绚温和的安抚,但他话里的潜台词却再清晰明了不过。 羊炎的脸上闪过一丝凄笑:「不过过于苛责,但还是会被苛责的,对吗?」 「羊老,有些事情,决断之权只在中枢,不在本王。」李绚稍微后退一步,拱手行礼,眉眼低垂。 如今的大唐,虽以道德治世,但有些事情上,却只凭人心决断。 就如羊家的这件事,羊家虽然从始至终都是被天阴教所胁迫,但是在他们的胁迫之下,毕竟还是帮助天阴教隐藏踪迹,甚至还有更多的事情。 这些都在之前简单的三言两语之间,杀机深藏。 或许因为他们是受害者的缘故,故而朝廷不会对羊家进行多少惩处。 但羊家做事无能的印象,也会深深的根植在圣人天后和中枢诸相的脑海中。 此事即便是得以过去,但羊家在朝野各个职位的族人,想要更往前一步,就比以前更难了。 羊家本就不如沈家,沈家虽然门庭显赫,但在本朝也只有沈迁这么一位常州刺史。 其下虽然也有好几个长史,司马,参军的族人,还是距离刺史还差的甚远。 如今的羊家,族人官位最高的,不过一任长史。 虽然个人能力不俗,但想要往上更进一步,却十分的艰难。 再加上如今又出了这种事,恐怕前途已绝。 这样的结果,只有极少数人才能看透,而羊炎,恰恰就是这种人。 「王爷,不知羊家如何做,此事的风波才能最小?」羊炎看着李绚,眼中满是期望。 如今的婺州,刺史王方鳞伤重难愈,李绚这个当朝郡王兼婺州别驾,就等于刺史之职。.z.br> 在这件事情上,最有发言权的人,就是他。 李绚平静的看着羊炎,眉头微挑,心里却在不停的思量。 最后他缓缓的开口,说道:「羊老,本王还是那句话,这件事看证据,天阴贼潜藏在贵府,这个时间有多长,是一个月,一年,还是仅仅只有一天,这中间的区别甚大。」 「王爷所言极是。」羊炎眼中一下子就恢复了神采,他听懂了李绚话里的意思,整个人松了口气,说道:「多谢王爷指点。」 「羊老客气。」李绚笑了笑,然后说道:「若是无事,本王……」 「婺州如今事多,王爷,不知道有何处是羊家可帮忙的,还请直言。」羊炎解决了自家问题,思绪也重新回归到了正常。 羊家的事情,虽然李绚提出了可行的办法,但那仅仅是办法罢了。 羊家虽然可以在证据上做手脚,但是李绚,还是丘贞沐,又或者沈拓等人,都知道详情。 他们随随便便的在某个位置上一卡,羊家的罪责不仅不会减免半点,甚至还会上升到欺君之罪。 所以,该如何堵眼前这几个人的嘴,才是眼下这件事最重要的。 李绚淡淡的笑道:「如今的婺州,需要处理的,依旧还是天阴教,今日羊老不在,本王已经和其他三家确定要给多年睦州移民,开荒授田,详细之事,羊老可询问沈老。」 「开荒授田?」羊炎一边琢磨着,一边看向了一侧的沈拓,用眼神询问这其中的蹊跷。 这时,李绚突然开口,拱手说道:「羊老好生休息,今夜本王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就不搅扰了。」 「王爷慢走,老朽无能,四郎,你替为父去送送王爷。」羊炎对着李绚微微点头,然后看向儿子羊述。 「喏!」羊述应诺,转身看向李绚:「王爷请!」 李绚对着 羊炎和沈拓一点头,然后带着丘贞沐和张益转身就离开了。 房间里面只剩下羊炎和沈拓。 「沈兄,这开荒授田令是怎么回事?」羊炎抬眼看向沈拓,有些不解的问道:「这其中有什么隐秘吗?」 开荒授田令表面上的内容也就那几个字,但更深层的就需要聪明人去思量。 「还记得昨日的禁落令吗?」沈拓走到了羊炎的床边坐下。 听着外面军官喝令仔细搜检方云秀居住小院的声音,沈拓这才轻声说道:「这内容是一脉相承的,都是依靠让百姓得利的方法,来瓦解天阴教的人心…… 百姓嘛,一旦有了田产,又有谁还会真心真意的去造反。」 「原来如此。」羊炎立刻就明白了,然后微微松口气,说道:「只要不是刻意针对我们就行。」 「南昌王不是王方鳞,他对世事看的更加透彻,不会轻易在土地上做文章,但是,他更多的是通过其他方法,就比如呈送刑部和大理寺的一些案子,还有,就是你老兄的事。」沈拓的脸色已经凝重了起来。 在他的眼里,南昌王比王方鳞还要更难对付。 王方鳞一心一意想要清查田亩,一下子就得罪了婺州所有世家大族。 但李绚不同,他是通过别的手段还抓你的把柄,然后从你身上割肉。 他不清查田亩,自然就不用担心得罪所有的世家大族。 但偏偏又通过别的方式,拿到了新的土地,然后再分给百姓,通过另外一种方式让百姓得利。 「原来如此。」羊炎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然后低声说道:「原来只是求名,倒也好办,派人送人上三千亩良田便是,只要那种大公无私的人,便都可以交往。」 沈拓微微点头,随即补充道:「不过得小心,这位南昌王的心机可要狠的多。」 第三百四十章 皇帝权利,逾越者死 黑暗的夜空之下,大半个婺州城已经亮起了火光。 喧腾之声盛于耳畔。 李绚骑在高头大马上,在一众千牛卫和会稽府兵的护卫下,在长街上缓缓而行。 不时的能听到一阵阵凄厉的喊叫声响起,兵刃交击声随即传来。 「吱呀」一声巨大的开门声,从左侧突然传来。 李绚下意识的转头,就看到坊门处,一辆牛车率先而出。 闪烁的火光下,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孤零零躺在上面,胸口开了一个拳头大的血洞。 方云秀,天阴教婺州堂堂主方云秀。 一辆囚车紧跟其后,上面装着两具几乎插满了弩箭的尸体。 两月之前,刺杀刺史王方鳞的刺客,断掌和折命。 之后,是五个大车,堆积在一起的尸体。 鲜血不停的滴下,一滴一滴的。 看上去,莫名的有些渗人。 后面还有十几人,不停哀嚎着,被绳索牵着,刀剑赶着的从坊门后拉了出来。 有壮年,有老人,小孩,还有妇女和女童,几十人一起被一条长绳拉了出来。 李绚平静的看着这群人被拉走,一句话也没说。 这个时候,燕涛忍不住的凑了上来:「王爷,不知是否可以网开一面,那些孩童,是无辜的啊。」 「本王也想网开一面,但律法所在,无可奈何。」李绚转过身,拍了拍燕涛的肩膀,认真的说道:「这是本王最后一次和你说,你要明白,他们是那些叛匪的家人,这也意味着,他们全家都是天阴教的虔诚信徒,一旦天阴教起事,他们全家都会化为暴徒,索人性命。」 李绚的目光从那些孩童身上略过,最后重新落在燕涛身上,然后异常冰冷的说道:「一旦上了战场,你若还是这种心态,那就别怪本王斩了你,免得动摇军心。」 「下官不敢。」燕涛顿时浑身一凛,赶紧躬身谢罪。 李绚摆摆手,看向一侧的人队,淡淡的说道:「去吧,把那两名杀手,还有方云秀的兵刃拿过来。」 「喏!」燕涛虽然不知道李绚究竟想做什么,但还是立刻应诺,朝另外一边走去。 「王爷!」一个声音在李绚身后响起。 李绚转身,就看到杜必兴带着检校兵曹参军徐剑站在一旁,拱手站立。 「情形如何了?」李绚的目光越过二人,直接落在了两人身后的坊门里。 杜必兴立刻拱手道:「回禀王爷,如今我等已过长行,德行,顺行和安行四坊,共有二十一名天阴教子弟被认出,其父母兄弟姐妹,堂兄弟,堂叔伯都已已经下狱,家门被封,四邻隔绝,风声也已经放出,只是……」 「只是什么,直说?」李绚微微皱了皱眉头i。 「王爷,不知是否可对其叔伯兄弟,进行甄别,愿意亵渎天阴神女,和天阴教斩断勾连的,减罪一等?」杜必兴目光从上百人的身上略过,然后谨慎的说道:「可否让其为他人做个示范。」 李绚探身看向杜必兴:「杜先生,你现在是检校法曹参军,你来告诉本王,唐律当中,是否容许如此减罪?」 「回禀王爷,唐律之中……没有此等规定,但王爷作为婺州别驾,是有权……」 「你说是,那是本王的职权。」李绚深深的看了杜必兴一眼。 杜必兴立刻醒悟过来,拱手道:「下官逾矩了。」 「你不是逾矩了,你只是有些思量不周罢了。」李绚转过身,指向另外一侧被婺州役兵拉着往前走的百姓,冷冷的说道:「你说的叔伯兄弟要网开一面,那么老人小孩,是否一样要减罪一等,你想没有想 过,若是他们不愿,本王是否立刻就要将他们斩首示众。」 李绚说到最后,已经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了。 他盯着杜必兴,说道:「如今这还仅仅是今夜刺客的相关家属,那么整个婺州有多少天阴教徒,若是一一分辩之下,俱都不愿放弃信仰,本王是否要都将他们杀掉?你考虑过没有,本王究竟要杀多少人才能平息纷争?」 杀人,李绚从来都是绝不手软的,但能不杀人的时候,他都会尽量的选择不杀人。 就如同在东阳之时,李绚选择的多是杀人诛心那一套。 即便是在菜市口,李绚用的也是死囚作为替身。 「如今距离天阴教起事已近,一旦确定叛逆,根本无法留手,此时还用这种手段,一旦甄别出来,其一时死不悔改,难道真的要将这满城至少数千人,全部立刻斩首示众吗?」李绚看着杜必兴,忍不住有些失望的摇摇头。 然而,杜必兴却异常平静的说道:「王爷,若是深信天阴教者,无论王爷怎么做,他们最终都是会想应天阴教起事的,还不如现在就提前动手,起码把他们关起来,等到事后再一一分辨,而且。」 稍作停顿,杜必兴看着李绚,语气凝重的说道:「王爷,如今的婺州,天阴教信徒虽多,但下官相信,非其同行者更多。」 李绚看着还在坚持的杜必兴,轻声说道:「杜先生,你觉得本王除了之前分辨天阴教的手段以外,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来辨别人心了吗?」 杜必兴的脸色微微一变,拱手道:「王爷,下官……」 李绚摆摆手,打断了杜必兴的话:「杜先生,如今我等在州城,可我等在东阳不同…… 那时我等初到婺州,情形不熟,危机四伏,手段激进一些情有可原,但是州城不行,如今的州城,已经大体归入我等掌控。 哪怕是那些天阴教徒,以后也有足够多的时间来慢慢调教,何必用此激进的手法……」 「王爷的意思是说,王爷已经有把握,天阴教不反攻州城了?」杜必兴根本没有在意李绚话语当中的不满,直接抓住了他话语当中透露出的信息。 「只是一个想法罢了。」李绚的神色松缓了下来,他看着杜必兴说道:「杜先生,本王知道,你急于想要彻底清除州城的一切隐患,但你先别急,先按我等之前商量的方法来,这种分辨之术,先用来吓一吓人,若是最好再无他法,便只能如此了。」 「若是最后州城只剩三三两两的天阴教徒,也就不需要如此做了,他们自会消亡。」杜必兴神色一振,对着李绚拱手道:「下官就等待王爷佳音了。」 李绚摆摆手,说道:「分辨之术虽不可行,但若只是让其自我断绝和天阴教的联系,本王试着奏呈陛下,若是陛下降下隆恩,自然可行,若是陛下……」 「原来,是婺州人太多了。」杜必兴这下子彻底的明白了过来。 减罪一等。 李绚死活不愿意在州城行分辨之事,原因就在于此。 想要让信奉天阴教的教徒放弃信仰,光是刀枪压迫是不够的,还需要有引诱他们放弃的东西。 这里面减罪一等,避免死罪,才是最核心的内容。 但是州城和东阳不同。 州城的人口是东阳的数倍之多,在东阳,李绚就算是对一些人减罪一等,以他的身份也完全可以这样过去,但是婺州不行,人太多了。 如果他在婺州也这么干,将来难免会被人告上一个收买人心,意图不轨的罪。中文網 如果换做是某个大圣人,那么自然可以不顾自身的一切,豁出命去救那些普通百姓,但李绚不行。 他太自私。 一个装着五把短剑的黑色皮囊随意的挂在棕色大马之侧,李绚晃晃悠悠的带着千牛卫返回到了自家住所。 侧门在第一时间打开。 李绚率先打马而入,熊炎站在一旁束手而立,后面跟着白老和一众手下。 「关门,落锁!」熊炎低声的嘱咐了一句,然后快步的朝着李绚和千牛卫众人追去。 「回禀王爷,饭菜已经准备妥当。」熊炎上前拉住马绳,牵着马匹缓缓向前。 李绚点点头,转头看一下另外一侧的丘贞沐,说道:「丘兄带着兄弟们去喝上两杯吧,小王就不过去了,明日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熊炎,让人准备本王要洗浴。」 「喏!」熊炎拉住马匹,李绚翻身下马,也不管后面的人如何,直接走进了正堂。 「王爷。」余泽和王勃早已经等在堂中了。 余泽将一卷张开的书册,还有一卷地契放在一侧。 李绚摆了摆手,说道:「说吧,算出有多少田亩,可供授田。」 「回王爷,原本大概只有五千亩荒地左右,不过羊家之前送来了三千亩良田,再加上今日被杀,被抓的天阴教徒的土地,大概抄没有二千亩左右,总共加起来有万亩分布在不同地方,良劣不同的田地。」 「辛苦余叔和韩参军了。」李绚温和的点点头,轻声说道:「如今,这才是最重要的。」 李绚一只手按在了田册之上。 余泽总能很多的跟上李绚的思路,并且不折不扣的完成,而杜必兴就要差上一些。 或许说,他本身就是皇帝的人,在李绚身边不过是在帮助李绚完成任务罢了。 他有他自己的目标和做法。 「可是王爷,这一万亩还不够啊!」余泽有点担忧的说道:「如今虽不比如高祖时期,每丁授永业田二十亩,口分田八十亩,但起码每丁需授永业田二十亩,口分田二十亩,我等之田,如今仅够授予二百五十人的。」 「此次不授口分田,只授永业田。」李绚看着余泽,认真的说道:「永业田才是百姓自己的田产,至于口分田,无论是租种朝廷的,还是租种地主的,都没有太多区别。」 「如此授田,也仅够五百人,还差点很远。」余泽脸上的担忧依旧很重。 「如今的婺州,夏收在即,官吏人手不足,每日可授田三百亩,如此拖过一月之后,我想我们的手中,应该已经有了足够可授之田。」李绚的脸上闪过一丝冷色。 「明日要不放的多一些,直接放五百亩?」余泽小心的提议。 「不,直接放一千亩,先把人心勾起来再说。」李绚淡淡的说道:「按照我们之前的分人之法……」 「属下明白!」余泽长长的松了口气,一切总算是有头绪来。 李绚转身看向王勃,拱手说道:「对了,子安先生,这里需要麻烦你写封檄文……」 第三百四十一章 挑拨神经,手段可怕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李绚迈步而入。 「见过王爷!」两个酥酥柔柔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两张俏脸顿时出现在李绚的视线中。 房间的中央,放着一只巨大的木桶,木桶里面已经放满了水,水桶里散布着朵朵花瓣。 站在浴桶两侧的是,是穿着同样白色齐胸绣花襦裙的胡玲儿,和易容成寡妇陈瑜的叶绾绾。 两个人看到李绚进门,赶紧跪下行礼:「见过王爷!」 「嗯,起来吧!」李绚说着,从叶绾绾的身边走过。 顺手将装着五柄短剑的黑色皮囊,和一本厚厚的公文放在桌案上。 李绚这才转身看向叶绾绾和胡玲儿:「让你们等久了,今夜的事情有点多,也真的是累了。」 说着,李绚有些困倦的伸了个懒腰。 「请王爷沐浴更衣!」叶绾绾和胡玲儿一左一右的来到李绚身侧,然后缓缓的帮他脱下身上的衣服。 不过这个时候,叶绾绾的注意力并不在李绚身上,而是更多在桌案上的那只黑色皮囊上。 那只黑色皮囊里面的五柄剑,叶绾绾全都认识。 那五柄剑的主人,分别来属于断掌、切命和方云秀。 叶绾绾怎么都没有想到,仅仅是一日过去,负责刺杀李绚的断掌、切命,还有方云秀,已经都死在了他的手里。 这五柄剑已经放在这里,结果如何不言而喻。 可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他们的刺杀会失败? 又是发生了什么,断掌、切命和方云秀他们会被南昌王会过来反杀掉? 如果说,断掌、切命是中了别人的陷阱,那么方云秀呢,主导一切的他怎么也会中人陷阱? 怎么搞的,他不是年轻一辈当中计谋算计最深沉的人吗? 怎么还搞不定一个南昌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连串的疑问在一瞬间,如同洪流一样的冲击着叶绾绾的心灵。 断掌和切命的死倒也罢了,可是方云秀一死,天阴教整个婺州所有的布局都要受到影响。 一个不小心,甚至整个局面都会崩溃。 这究竟…… 突然,一道闪光在叶绾绾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或许,可能,这一切的问题,并没有出在断掌、切命和方云秀的身上,而是出在了负责提供最初情报的她的身上…… 也就是说,她从一开始就已经被南昌王识破了。 之后提供了所有一切情报线索,全部都实实在在的误导了自己人,并且将他们引入到了李绚的陷阱中。 刹那间,叶绾绾浑身无如陷冰窖之中,浑身上下一片冰寒。 叶绾绾转过头,看向李绚。 就见李绚此刻闭着眼睛躺在浴桶当中,仿佛一点察觉都没有。 另外一侧的胡玲儿,正是小心的帮他擦拭着。 也不知道是因为发热,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胡玲儿的脸上一片通红。 如画的眉毛,小小的鼻子,娇美的脸蛋,白皙的皮肤,娇小可爱的身材,看上去愈发的惹人怜爱。 「愣着干什么,就让她一个人干活吗?」李绚闭着眼睛,脸却微微侧头,直接对向了叶绾绾。 叶绾绾的拳头瞬间握紧,但下一刻,心中的怒气悄然消散,拿着毛巾的手,伸进了浴桶里。 「奴婢这就帮忙。」 两刻钟之后,李绚从浴桶中走出。 胡玲儿和叶绾绾赶紧替李绚披上一件黑底云纹丝绸长袍。 李绚系上束带,然后走到 了桌案前。 叶绾绾赶紧递上一杯香茗。 李绚微微点头,拿起香茗品了一口,说道:「不错,婺州碧乳茶,以汤色嫩绿清亮,如同碧乳而成名;色泽银白交辉;香气清香持久,滋味鲜醇甘美,有名茶之姿。」 李绚放下香茗,看向叶绾绾,突然脸色一变,低声喝道:「研墨!」 「喏!」叶绾绾立刻拿起一旁的墨锭,开始小心地研磨起来。 李绚都是翻开了眼前的公文,开头,一行字出现在李绚眼前。 同样也出现在叶绾绾的眼前。 开荒授田令。 授予在婺州租种田亩满五年的睦州移民,每人永业田二十…… 叶绾绾刚看到这里,李绚就已经翻了过去。 新的一页之上,简易的地图上,简单的画着婺州不同地方拥有的荒地面积,什么地方可以开荒,什么地方根本不具备开荒的条件,每一笔都标的很细。 李绚翻开图纸,拿起毛笔开始计算,那块土地的面积多大,恰好凑够二十整。 四十亩,二十亩永业田,二十亩口分田。 叶绾绾站在一侧,脸上满是好奇,她知道如今官府的授田标准是什么,所以根本没有开口向李绚询问这次是如何划分田亩,甚至都没有问,这么多荒地究竟是怎么来的。 这些关系到一州官府核心命脉的数据,整个婺州只有寥寥数人知晓,而且专业性很强。 有的时候,即便是将所有的数据摆在你的面前,一般人也根本不知道上面究竟记载了什么。 况且,叶绾绾根本也不可能向李绚询问,她现在这个身份是官奴,根本没有任何授田资格。 作为侍女,有些话,她甚至都不能开口。 李绚在图纸上写写画画,一边感受着叶绾绾纷乱的思绪,心头不由得一阵好笑。 眼前的这一份开荒授田令,带给叶绾绾震撼无比巨大。 不久之前,李绚才刚刚颁布了禁掉令。 婺州拥有土地的百姓,一下子就多出了将近两月的口粮。 原本险险活不下去的普通民众,有了这两个月口粮,最艰难的日子,直接可以熬过去。 婺州的民心,一下子就被李绚夺走了两成,天阴教在婺州州城的根基立刻就动摇起来。 方云秀之所以被逼的不得不对李绚动手,原因就在于此。 因为谁也不知道李绚未来会不会出台更多动摇天阴教根基的举措。 如今看到这份开荒授田令,叶绾绾就明白,不是会不会,是一定会。 一旦这些土地落到了那些睦州移民的手里,就是叶绾绾作为天阴教圣女,也不知道那些人的心还在不在天阴教这边。 仅仅就前后的两份公文,天阴教在婺州的根基就已经被挖掉了大半。 这个人,手腕太可怕了! 目光下意识扫过放在桌案边上的黑色剑袋,叶绾绾整个人就忍不住的一阵发寒。 方云秀死在了南昌王手里,断掌和折命也死在了南昌王手里,那么她自己呢? 未来某一天,她自己会不会也死在李绚手中。 不知道为什么,李绚明明近在咫尺,但叶绾绾的脑海中,却从来没有升起过要对他下手的打算。 她的脑海中,想的更多的是,以后该怎么办。 方云秀死了,教众在婺州的计划已经受到了极大的重创,如果无法迅速的将方方面面的力量整合起来,那么这一次婺州起事,也必将彻底的功败垂成,必须得想个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突然放下了手里的毛笔,抬头看向一侧递上毛巾的 胡玲儿,突然开口问道:「小玲儿,你对天阴教了解多少?」 叶绾绾研磨的手微微一顿,下意识的就看向了胡玲儿。 胡玲儿身材娇小,皮肤白皙,不知道为何,她的小脸依旧有些白里透红。 听到李绚的问题,胡玲儿怯怯的缩了缩身,下意识的看向了一旁的叶绾绾。 在她的印象中,陈瑜这个大姐姐还是很可靠的,这个时候,见到陈瑜同样有些好奇的看着她,胡玲儿的脸上有些不安,但还是在李绚和叶绾绾的眼神中,还是小心的开了口。 「奴婢没有接触过什么天阴教的人,州衙这方面管的很紧,尤其是近两个月来,之前还能偶尔听到别人说起天阴教,但这两个月,这三个字就像是禁忌一样,再没人提起。」胡玲儿满是不安的后退一步,躬身站立在一旁。 李绚微微点头,然后侧头看向叶绾绾,似笑非笑的问道:「那么你呢,陈瑜,你的年纪比较大,你对天阴教了解多少?」 「奴婢所知不多。」叶绾绾下意识的看了胡玲儿一眼,胡玲儿虽然话没有说到点子上,但是却给叶绾绾提供了很好的回答模板,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究竟该说多少。 「奴婢以前在钱家的时候,的确遇到过几个天阴教徒,不过他们都是过的最悲惨的一些苦命人,奴家家中虽然简陋,但生活也还安定,所以和他们一直都没有什么往来,一直到先夫病故。」 叶绾绾咬着下唇,低着头,似乎感伤之下,不想再多说什么。 然而,李绚紧跟着的一句话,直接就打破了她的期望。 「你们都是女孩子,应该听说过天阴圣女吧,婺州百姓对这位天阴圣女有什么传说吗?」 李绚的一番话,直接让叶绾绾顿住了。 什么问题? 天阴教圣女? 叶绾绾一瞬间感到无比的荒谬,有人就在她的面前,当着她的面,向她询问天阴圣女的事情。 真是荒谬到了极点。z.br> 她,叶绾绾,她才是正儿八经的天阴圣女。 整个大唐,唯一的天阴圣女。 在这个世上,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天阴圣女究竟是什么了。 然而叶绾绾却非常无比的清楚,关于天阴神女,她怎么胡扯都可以,唯独真正的情况,她半个字也不能提及。 「传闻中,天阴教的圣女,要求内外纯洁,如同琉璃一样,不能被任何外来事物污染,」叶绾绾一开口,整个人直接怔住了,她有些不敢相信,刚才那是她说的话。 但现在这个时候,她竟然还接着说道:「天阴圣女,据说是天阴神女在人间象征,代表天阴神女在人间行使权利。」 「在人间行使权利。」李绚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随后淡淡的问道:「天阴圣女,是天阴神女在人间象征,那么天阴教的教主呢,她身份是什么?」 「教主是圣女的老师,圣女的所有一切,都听教主吩咐。」叶绾绾微微低头。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李绚面前,暴露这么多的天阴教秘闻,她只能死死的咬住嘴唇闭上嘴。 李绚有些好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么天阴圣女和各地堂主呢,她和他们又是什么问题,如果他们同时在一起,那么谁听谁?」 叶绾绾一下子愣住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讨贼檄文,暖床侍女 天阴圣女是天阴神女在人间的象征,但也仅仅是象征而已。 叶绾绾低下头,圣女这个位置,在天阴教十分的尴尬。 上比不过诸位长老,下比不过各地实职堂主,无非就是个吉祥物罢了。 李绚看着叶绾绾,感受着她心里复杂的情绪波动,没有再逼迫,转口问道:「你们两个,谁去过兰溪?」 「兰溪?」叶绾绾微微松了口气,然后看向胡玲儿。 两个人对视一眼,随即同时摇头,说道:「没有!」 胡玲儿也好,陈瑜也罢,从小就是官奴,他们哪有什么机会前往兰溪。 叶绾绾的眼神闪过一丝利光,李绚怎么又提起了兰溪? 叶绾绾和李绚接触的时间不算很长,但也不短,自然知道他从来不说废话。 他这么问,自然是必有目的的。 「不知道就算了。」李绚很不在意的摆摆手,然后将自顾自的打开了手上的精细地图。 叶绾绾站在一旁,瞥了一眼,心里立刻就是一惊。 眼下的这张地图,比他们教中所用,还要更加精细数倍。 一些特殊的地理环境,也都清晰地描绘了出来。 没有去过兰溪,怎么可能。 叶绾绾就是从山下下来,在兰溪稍作停留之后,就赶到了婺州城。 看着李绚在地图上用手指不停的滑动,每每指过叶绾绾曾经去过的地方时,叶绾绾的心就忍不住的一跳。 不过很快,李绚就跳了过去。 叶绾绾的心跳,这才舒缓了下来。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李绚终于抬起手,看着眼前的地图,仿佛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说道:「从州城乘快船,不到半日便可直扑兰溪城下,然后封锁县城,城里一个坊一个坊的挨个搜,城外一个乡镇一个乡镇的搜捕辨别,差不多一日时间,就可以将整个兰溪的天阴教徒辨别出来。」 说到这里,李绚突然间皱起了眉头,又低声说道:「一日时间,太慢了,太慢了,得更加精准一些,得想个办法。」 李绚轻轻的敲击着眼前的桌案,似乎真的是在思考着如何才能将兰溪的天阴教徒一网打尽。 一旁的叶绾绾听到李绚这么说,整个人顿时如陷无尽冰窖之中。 兰溪。 兰溪对于天阴教这一次的起事来讲,是等同于咽喉一样的要害。 虽然说现在,天阴教已经有三千的精锐进入了东南各地,但那三千精锐,最多不过是天阴教所有军队体系的前锋一部罢了。 前锋虽然犀利,但并不持久,需要后方的大部队更多的支援。 一旦兰溪被卡住,天阴教就算是拿下婺州州城都没用,一样要反过来打通兰溪。 可现在的问题是,天阴教如今已经几乎完全没有可能拿下州城。中文網 如果这个时候,兰溪再出了问题,那么他们就会像二十年前一样,被人彻底的堵死在睦州一地。 最后在朝廷的绞杀之下,彻底的失败。 绝对不能让兰溪落入到官府的手里。 「或许可以这样……这样……」李绚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 叶绾绾根本就没听清楚李绚究竟在说什么,但这并不妨碍她知道,李绚针对兰溪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 得想个办法把这个计划套出来。 「好了,今夜就到此吧,你们先去休息吧。」李绚突然间伸了个懒腰,然后直接将手里的图纸合上。 「啊!」叶绾绾猛的一怔,他们没有想到李绚竟然说结束就结束了。 「怎么不想走?」李绚抬起头 ,看向叶绾绾,似笑非笑的说道:「既然不想走,那就别走了,你们两个今夜都别走了,给本王暖床。」 「王爷……」叶绾绾的话刚刚出口,就被李绚给直接打断了。 「不要叫王爷,要叫王上,主上,或者,是主人……」李绚一伸手,手背直接在叶绾绾的脸上滑过,脸色却突然森冷的说道:「有些话,就不要让本王说的太明显了,那样很伤人的。」 叶绾绾在瞬间就明白李绚没有说出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 她们的身份,是奴婢,是女仆,是…… 很久之后,叶绾绾才艰难的说道:「王上,现在是夏天。」 「夏天正好,你们两个的皮肤都很凉,婺州的夏天很热的。」李绚在耳边一句话让叶绾绾整个人心底一片冰冷。 她想要开口再说什么,但脑海中这时候却片空白,嘴里惊讶的低声细语道:「奴婢遵令。」 「奴婢遵令。」另外一边的胡玲儿同样低声的回了一句。 胡玲儿和陈瑜的相貌,虽然不属于绝色,但还都在水准之上。 两人都如此说,李绚脸上淡淡的笑容升起…… 「砰砰砰!」房门在这个时候突然间被敲响了,李绚神色一振,立刻一挥手,胡玲儿和叶绾绾同时站了起来,然后退回到卧室之中。 李绚抬起头,对着房门处低喝一声:「进来。」 熊炎出现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份本章来到了李绚面前,恭敬严肃的说道:「王爷,子安先生的檄文写好了!」 「嗯!」李绚微微松了口气,赶紧接过,细细研读起来。 之前他让王勃写的《讨天阴逆教檄文》,在未来将非常的重要。 王勃本身就是写文章的好手,当年的一篇《檄英王鸡》,直接让他被李治罢官免职逐出京城。 这里虽有李治恼怒王勃挑拨英王和沛王兄弟之情的缘由,但也不否认,王勃的诗文之佳,的确令人惊叹。 若非如此,何至于让皇帝如此恼怒。 打开檄文,妙笔文章扑面而来。 婺州讨天阴逆教檄文: 伐罪救民,王者之师,考之往古,世代昭然。 列年以来,睦州之地,天降灾旱,百姓流利,州县失职。 致贼人野心妄起,调戏愚民,陷中妖术,不解偈言之妄诞,酷信天阴之真有。 冀其治世,以苏其苦,聚为烧香之党,根据睦州,蔓延婺、杭。 然天阴妖言终不能解民,一赖行劫江湖,兵兴凶徒,焚荡城郭,杀戮士夫,荼毒生灵,无端万状。 祸及邻州。 今遂以婺州钱粮兵马而讨之,领兵北上,以济斯民。 望赖天地祖宗之灵及兵将之力,一鼓而平境内,再战而定睦州。 伏求,民庶各安於田里,地宦归于州府。 希冀,福泽混一,政令颇修。 于斯,上不愧天地,下不愧百姓。 唯此一身,安民三秋。 李绚合上檄文,心中感慨激荡。 王勃也好,骆宾王也罢,在这种讨伐檄文一道上,绝对能写的别人见后羞愧自杀。 李绚当日曾经在贞观殿对李治说过,将王勃,杨炯,骆宾王,卢照邻几人聚集一堂,然后各写一篇檄文给吐蕃赞普,绝对能骂的对方吐血而亡。 这并非空想,而是很有可能真的会发生的。 尤其吐蕃赞普本就身体欠佳,檄文至时,更有可能会让其因此一命呜呼。 然而吐蕃国内政局变乱,李治担心吐蕃赞普一死,吐蕃国政会完全沦入大相论钦陵之手,否决了 这一提议。 李绚当时一脸恍然的应和了下来。 然而现在看来,如果让这四人再写封檄文,去讨伐吐蕃大相论钦陵,虽不至让其吐血身亡,绝对能让吐蕃国内民众离心离德,然后朝廷大军一举荡之,便可平定吐蕃之患。 摇摇头,李绚将这些心情甩至脑后,他现在需要集中心力来对抗天阴教。 抛开扬州和杭州,李绚在东阳和婺州州城和天阴教屡有交锋。 从一旁拉过一张宣纸,李绚开始在上面轻轻的勾勒起来。 两三笔之间,两道不同身影已经出现在宣纸之上。 一者,是在东阳和李绚交手的天阴教精锐,他们的战力不错,但可惜太过分散,被李绚轻易分而杀之。 二者,是婺州,羊氏亲族庄园之中,方云秀亲自率领的一队士卒,可惜被李绚包了饺子。 前者,正是天阴教如今分散在各地,试图***的精锐主力;不过其实力虽强,但太过分散。 若是被其集中在一州之地,那么不管是婺州,歙州,又或者是杭州,都有被其一击击破的凶险。 但或许也正是其实力太强,让天阴教高层有了更多的野望,最后选择分兵而行。 这也就给了各州机会。 后者,其来源为婺州役卒之中,信奉天阴神女的普通士卒, 这些人,在各个州县之中都有,将来很有可能会成为天阴教真正的实力中坚。 将来天阴教从普通百姓,普通教众中,征收入伍的士卒,很有可能也会编入这部分人中。 他们也会从这部分人中挑选优秀,加入到精锐之中。 或许人数将来会很多,但这些人,绝对会成为天阴教未来的军队主力构成。 李绚放下手里的笔,然后走到了门前。 门外,夜风渐起,清风袭来。 突然李绚轻然一笑,天阴教,你也就是如此了。 天阴教的那三千精锐,虽然看起来,其在山野之间训练多年,其中真正见过鲜血和惨烈杀戮的少之又少,和府兵精锐相比,差之不止一筹,再加上人员两分,战力大打折扣。 不过即便如此,这部分的士卒,也不是李绚这些婺州兵卒可以轻易招惹的。 除非他打算让自己手下的千牛卫直接硬上,否则,这批人手,还是交给越州都督段宝玄来处理的好,李绚和他手下的人,最好去捡那些软柿子吃。 人员,兵刃,战甲,军械。 一战之下,或许无法击溃天阴教的起事,但保住婺州,还是绰绰有余的。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李绚终于对眼前的占据有了清晰的认识,哪怕是未来天阴总坛一战,他也逐渐的有了思路。 想清楚这些,李绚的脑海终于彻底的放空,然后朝着床榻之上走了过去。 第三百四十三章 渐入彀中,鹤老突至 清晨,卧室之内空荡荡的,清冷的空气带着一丝浑浊。 一条婀娜的人影终于从床上坐了起来,白色的纱裙随意披在身上。 绿色的荷花小衣,遮住了一切的春光。 叶绾绾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看着依旧在床榻上沉沉酣睡的胡玲儿,忍不住的摇摇头。 一夜难过。 有些浑身无力的站了起来,叶绾绾走到桌案之前,拿起放在一旁的凉茶,慢慢的灌了一口,然后直接吐在了一旁的痰盂里,嘴里的异味这才彻底消散。 她昨夜本来已经说过身体不适,月事突至了,可李绚还是让她留了下来。 叶绾绾看向房门处,房门紧闭,但从缝隙处能够看到,外面的千牛卫人数已经不足昨夜的一半。 南昌王已经走了,叶绾绾总算是彻底放心了起来。 也不知道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叶绾绾脸上突的一红,赶紧伸手扇了扇风,让脸上的热气快速消散。 「咦!」叶绾绾的目光落在桌案之上,上面摆着一张纸,纸上似乎画着两个小人。 叶绾绾转过看了床榻一眼,胡玲儿依旧还在酣睡,以昨夜的强度,她怕是一时根本醒不过来。 叶绾绾小心的走到桌案后,看向宣纸之上的两个小人。 一个穿着赭衣灰甲,一个穿着灰衣短袍。 小人的面貌并不是很清晰,但他们手里的兵刃,让叶绾绾一眼就认出了这两个是什么人。 一个是天阴教精心训练了数年的精锐士卒,另外一个,是天阴教潜藏在各地州县衙门兵曹的军士。 天阴教虽然能在短时间内聚集起大量的人马,但战争从来不是以多为胜的。 军心,兵刃,战甲,军械,方方面面缺一不可。 天阴教最多算是在军心上胜朝廷一筹,训练出的三千精锐,勉强也可以和朝廷的府兵抗衡,但是在兵刃,战甲,军械方面,他们就都远不如朝廷的一方了。 正是因为如此,那些潜藏在各地衙门当中的士卒才会一直低调。 他们在等,一旦等到了起事之日,他们勃然发动,不仅可以迅速的接应城外的大军攻城,同时还能迅速的占领各地军械库,粮库,马车,战船等等战事所需的各种物资。 天阴教在短时间内,就可以迅速的武装起来,成为真正的一支大军。 这对他们天阴教的计划非常的重要。 只是可惜,在婺州,他们两方面的力量都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州城就不用多说了,关键是东阳,超过两百的精锐或死或困的折在东阳,这种事情可不是一般人随意能接受的。 方云秀提前将州城中的精锐撤出去,如今看来,也不知是对是错。 如果他不这么做,或许他就不用死在婺州城里了。 如果他这么做了…… 叶绾绾忍不住的摇摇头,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或许在昨夜,那些精锐就已经被南昌王给杀光了。 叶绾绾有种直觉,在南昌王的手里,肯定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底牌,等待天阴教主力的入彀。 抬起头,叶绾绾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黑色剑袋。 剑袋之中的五只熟悉的短剑,让叶绾绾感到一阵的不寒而栗。 断掌,折命,这两个玄胎境的杀手竟然也死在了婺州,叶绾绾到现在也想不通就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低下头,看着宣纸上画着的两个小人,叶绾绾的心里越发的冷寒。 李绚在纸上画出这两个小人,用意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兰溪,叶绾绾一下子就想到了兰溪。 方云 秀将州城的人手撤离出去之后,绝大多数,都撤到了兰溪。 尤其是从山里出来的精锐,方云秀更是怕他们死在李绚的手里。 因为这些人在婺州城,本就是陌生面孔。 以前,他们需要对付的不过是婺州世家,那些人在这方面并不用心,只要稍作遮掩,就能糊弄过去,但李绚一到,甚至都不用他多做什么,方云秀就已经主动的将人全部撤走了。 否则,他们留在城里,想要不被发现,就只能分散潜伏,而南昌王,正是抓这种漏洞的好手。 可结果,人撤出去了,方云秀却死在了城里。 如今再去追究这里的谁是谁非已经没有了意义,现在最关键的,还是婺州的兵卒。 叶绾绾看着眼前画上的小人,她心里明白,南昌王对兰溪的那些人手,已经有了针对之法。 叶绾绾下意识的拿起了那张宣纸,也就在这一瞬间,叶绾绾看到了宣纸之下的檄文。 《婺州讨天阴逆教檄文》:致贼人野心妄起,调戏愚民,陷中妖术,不解偈言之妄诞,酷信天阴之真有…… 贼人,妄诞。 叶绾绾一眼就看到了这篇檄文真正的核心之处,看到这一幕,她整个人不由得一阵胆颤心惊。 天阴神女究竟有没有,这个世上,还有比她这个圣女还要更加清楚的吗? 这样的一篇檄文发出,配合南昌王已经在执行的禁落令和开荒授田令。 婺州和睦州的民心必定会受到无比的震荡。 在这个时期,他们对教中起事的支持必将会降到最低。 人员,军心,兵刃,战甲,军械,方方面面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甚至某一方面出了问题,将会极大的影响到全局。 麻烦了。 南昌王这一套又一套的手段下来,他们根本就难以招架,尤其现在方云秀又死了。 而且,谁也不知道李绚接下来还有什么样的手段。 不,一定会有的。 叶绾绾小心的将檄文放好,然后又用宣纸盖上。 做出了完全没有人动过的迹象。 侧头看了一眼还在酣睡的胡玲儿,叶绾绾重新换好自己的衣裙,稍作洗漱,然后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一夜了,她也饿了,而且她的衣服,也需要换换。 从厨房拿着李绚刻意让人留给她和胡玲儿的早膳,叶绾绾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白老如今在外院,轻易见他不到,而且就算是想要用他来传递消息,叶绾绾也不知道该传给谁去。 现在叶绾绾该思考自己该如何才能不露痕迹的离开这里。 以她的实力,如果强闯,逃离南昌王府并不难,但她的这个身份,她恐怕就得要被迫放弃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叶绾绾的心底,她莫名的有些不想放弃这个身份的感觉。 唉! 莫名的叹口气,叶绾绾端着早膳,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是巳时三刻了…… 「圣女!」一个声音,突然间在房门背后响起。 叶绾绾身体微微一震,然后放下手里的早膳,转过身,面色瞬间已经冷峻起来, 「鹤老!」叶绾绾双手向前,无名指和尾指相互交叠,中食二指竖起,拇指相钩,肃穆行礼。.z.br> 「圣女!」银丝苍面的鹤老微微躬身,然后目光如剑一样的看向叶绾绾。 她的发丝,到她的眼角,鼻翼,双唇,胸腰,胯臀,乃至于双腿双足,从上到下的看了一遍。 叶绾绾 浑身一个冷战,突然间,她有股莫名的被人看透一切的感觉。 不过很快,叶绾绾就调整了心态,她毕竟什么都没有失去。 鹤老终于收回了目光,皱着眉头看向叶绾绾,说道:「圣女为何要亲自做此事,方云秀手下难道连一二得力的人手都没有吗,如此的大胆,他也是真的该死。」 「方堂主这也是无奈之举,原计划,本是以小女刺杀南昌王为诱饵,将他引入到陷阱之中,然而未曾想到,他竟然提前一步,直接对方云秀下手了。」叶绾绾说话的语气很谨慎。 鹤老不仅是教中四大长老之首,同时也是教主媱后身边最信任的人。 当年起事,她就是一直跟在媱后身边,也是那一战少有跟媱后一起杀出来的。 教中除了教主之外,鹤老是真正的第二号人物,地位还在总管文复之之上。 「圣女错了,方云秀不是以圣女刺杀南昌王为诱饵,而是以圣女为诱饵,以圣女刺杀失败为诱饵……」鹤老的眼神变得凶厉起来,满是愤恨的说道「他真的该死,若是圣女出事,就算是南昌王不杀了他,老身也要亲手毙了他。」 「鹤老!」叶绾绾忍不住的低叫了一声。 这样一副面孔的鹤老,叶绾绾甚至都有些不认识了。 多年以来,叶绾绾虽然圣女,但在教中地位尴尬,也就普通信众和普通教徒把她当回事。 其他的那些实权堂主,没有一个是真正正眼瞧她的,面上能给几分尊重已经很不错了。 「圣女,我们现在立刻就得离开这里。」鹤老伸手一把抓住了叶绾绾的胳膊。 叶绾绾没有任何反抗,也反抗不了。 鹤老是教中,仅次于教主媱后的第二高手,距离突破玄胎成就阴神也不过一步之遥,以叶绾绾先天真种的实力,她现在根本反抗不得。 「那么州城呢,鹤老,我们就不管了吗?」叶绾绾向前走了一步,忍不住的提出了一个问题。 鹤老手微微一松,然后面色严肃的看向叶绾绾说道:「圣女,婺州之事,本就不在你的权责范围,如今婺州演变到如此地步,罪责全在方云秀一人,他如今已死,一切已无可追究的余地。」 稍作停顿,鹤老紧跟着说道:「至于婺州的后续,婺州堂的绝大多数力量已经分散,时间一至,聚集群众,拿下整个婺州根本没有问题,方云秀本该早就撤出的婺州的,他的死,在于他自己太过自信。」 「那么南昌王呢,鹤老,要不要……」叶绾绾右手轻轻向前伸出,然后虚虚的向半空一斩。 「试过了,没法动手。」鹤老的话让叶绾绾顿时一惊,然后就听鹤老淡淡的说道:「南昌王身边随时跟着几十名千牛卫,他本人又极为警惕,再加实力不俗,想杀他,很难。」 叶绾绾的小心的看着鹤老,谨慎的提议道:「那么要不要等一等,就算白天不回,他晚上也是要回来的。」 「算了,圣女的安全更加重要。」鹤老直接否决了叶绾绾的建议,然后神色幽微的说道:「如今这个时候,谁都出事,谁都能死,唯独圣女不行,哪怕是冒一丁半点的风险也不行。」 叶绾绾一时间惊讶的瞪直了眼睛。 她自己什么时候有那么重要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圣女背后,沸反盈天 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婺州中央望楼之上,一道身影挺立其上,遥遥的望着别驾府邸的所在。 黑底金丝长袍,腰间挂着一把八面汉剑,面色冷峻,身材修长,赫然正是李绚。 李绚站在望楼之上,右手按在剑柄之上,遥望着自己府邸的所在,眼中透着一丝不解。 【鹤老,天阴教四大长老之首,心性乖戾,心机毒辣,无情无欲,杀人如麻,玄胎境后境大圆满】 玄胎境后境大圆满。 李绚虽然见多识广,但鹤老也是李绚抛开道佛两家高人和军中将领之外,见过实力最强横之人。 虽然还没有突破到阴神境界,不算世间顶级,但如果像她这样的一个高手,时刻盯着李绚不放。 那李绚即便再有什么三头六臂,恐怕也要日夜不安。 那样的高手,即便是李绚能够集合手下所有的战力,强行将她杀死,自身也要付出惨烈的代价。 所以当察觉到鹤老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一瞬间,李绚立刻就和千牛卫汇合在一起。 相比于手下的府兵,在关键之时,李绚唯一能够信任的,还是千牛卫。 李绚本身就是出身千牛卫,和千牛卫站在一起,他个人立刻就能借助千牛卫队的力量。 即便是鹤老那样的大高手,李绚也有把握拼上一拼。 然而出乎李绚意外的是,鹤老竟然根本就没在他身边久待,只是看了几眼之后,就无声的离开了。 有鹤老这样一个人物在婺州,李绚怎么能够放心。 在悄无声息调兵遣将的同时,他人也来到了中央望楼之上。 因为这里有整个婺州城,唯二的伏远弩。 这种弩弓一旦经由李绚这样的高手射出,即便是鹤老那样的人物,也不敢轻易捋其锋芒。 然而李绚还是错了,鹤老这一次来婺州的目的根本不是他,而是叶绾绾。 远远的,看着鹤老和叶绾绾的词条在迅速的远去,李绚这一次没有再跟上。 她们两个,如今正急速的朝着北门而去。 这速度,比之前,李绚在后方最远距离跟着鹤老的时候,鹤老的速度还要更快。 就像是鹤老这一趟来婺州,本身就只是为了叶绾绾而来的。 相比于李绚这个强劲的对手来讲,叶绾绾这个在天阴教中地位尴尬的圣女,在鹤老的眼里,竟然还要更加重要。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 圣女,叶绾绾这个天阴教圣女,她的背后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李绚收回目光,转头看向了平顺坊。 方云秀昨夜就是死在那里的。 虽说在很早之前,方云秀就已经将婺州分堂的人手全部撤出了州城,保存了大量的实力,但是方云秀一死,整个婺州分堂,立刻就有运转不灵之危。 即便是有鹤老突然出现坐镇,但想要将一切理顺过来,也非得几天功夫不可。 这段争分夺秒抢出来的时间,才是李绚真正施展对天阴教杀手的时间。 轻轻的敲着手边的扶栏,李绚重新转身,看向了鹤老和叶绾绾的所在。 极短的时间里,两个人已经急速的冲到了北门之畔,然后迅速的出了北门,朝着西北山区急行而去。 速度快的惊人. 当一段山体彻底遮住李绚视线的时候i,李绚的眼里,已经再无法看到两个人的词条所在。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心里突然一动。 下一刻,转眼之间,一个清晰的信标出现在山体的另外一侧,也出现在李绚的视野当中。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道丝线连接在李绚和信标之间。 他和信标之间的距离,清楚无比的出现在李绚的心里。 如果再加上准确的方向定位,只有手里有张合格的地图,那叶绾绾在什么地方,李绚立刻就能指出。 天阴教在李绚的眼里已经没了任何秘密。 转身,缓缓的从望楼而下,李绚深深的呼吸。 原本他还在思索该如何将叶绾绾放出去,没想到,今日,鹤老立刻就来接人来。 叶绾绾这个天阴教圣女,她比李绚原本想象的要重要的多。 但似乎,在整个天阴教之中,知道这种重要性的人并不多。 李绚刚刚走下中央望楼,这个时候,捕头陈明疾步而来,脸色肃然的走向李绚。 根本来不及在李绚面前站定,陈明就已经急促的拱手说道:「王爷,州衙出事了,快回去看看吧。」 「嗯?」李绚眉头一肃,立刻翻身上马,同时语气尽量平静的问道:「究竟何事?那边不是已经开始授田了吗?」 今天对于李绚,对于整个婺州州衙,甚至对于整个婺州的睦州移民来讲都是大日子。 在昨夜的时候,开荒授田令的风声就已经透漏了出去,但直到今天辰时才开始张贴榜文。 如今,天阴教在州城的力量已经被涤荡一空,现在这个时候,谁会冒出来找他的麻烦。 难道说是世家? 「不是,是百姓,是睦州移民,他们把整个州衙都挤满了。」陈明的脸上满是苦笑。 中央望楼距离婺州州衙本就不远,他的建造,本身就是为了方便传递消息。 只不过多年以来,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战事,所以这里虽然在运转,但真正重视的并不多。 即便是天阴教的人,最多也只不过把这里当做是藏兵之地,并没有将这里的做作用完全发挥出来。 「这么多人。」 站在长街口上,李绚无比惊讶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无数的健壮男丁密密麻麻的挤在了长街之上,绝大多数人都只穿着简单的灰衫,脸上满是风霜,眼中又都充满希冀的看向州衙。 「这是如今州城内,所有的睦州移民家庭的男丁都来了吧?」李绚侧过头看向一旁的陈明。 陈明咽了咽口水,然后有些不安的说道:「卑职刚才离开的时候,人还没有这么多,但现在,这里起码有两千人,而且还不停的有人赶来。」 「田不够了!」李绚有些兴奋的神色,迅速冷却下来,他已经很快的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如果真的按照眼前的人数来授田,那么他们起码需要四万亩田,而且还有更多的人在赶来。 「昨夜的时候,本王然传出授田的风声之时,有没有说过,授田前提是必须要和天阴教切断一切纠葛。」李绚转过身,死死的看向了陈明。 「怎么没有?」陈明的脸上满是苦涩,他对着李绚拱手道:「昨夜,数日跟着杜参军拉着一车车的尸体,在各个坊来回的转,不仅让他们辨别尸体,还将王爷曾经在东阳分辨之法的丰盛传出,昨晚那些,小人才传出今日要开荒授田的事。」 「可这怎么一下子这么多人来了。这些,怕是整个州城之中,有三分之一的睦州移民家户都来人了吧?」李绚一时间也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在他们和杜必兴,余泽,王勃等人的商量中,睦州移民,几乎家家户户都在信奉天阴神女。 李绚如今做了那么多,死在他手下的天阴教众不知道有多少。 昨夜更是派人拉着天阴教徒的尸体,直接游街示众。 和真正虔诚的天阴信徒之间,早已经是仇深似海。 按照他们的估计,天阴教的天阴信徒信仰不坚定,能够被他们拉拢的,最多只有一千户。 如今他们的手上最多只有一万亩土地,每个人二十亩,分给五百人,手续复杂一些,足够分到月底。 在第一天,李绚甚至只打算拿出一千亩来分。 可现在,授田令不过是刚刚张贴,就已经有两千男丁赶到这里来,如果时间再长,那岂不是全城五六千户睦州移民都要来。 该死的,他们的信仰呢,他们对天阴神女的信仰呢?z.br> 难道说,昨夜的一场杀戮,已经杀散了他们对天阴神女的信仰吗? 还是说,他们从一开始就高估了民众对天阴神女的信仰之诚? 又或者,是天阴教本身出了问题。 「不管如何,今天这事,必须要变,不然的话,拿不到授田的百姓,会重新对州府充满失望,反而会将他们推到天阴教那一边,今天的授田必须要翻倍。」李绚异常果断的做出了决断。 「走,从侧门进去,必须要快速布置,如果计划得行的话,那么天阴教对婺州的威胁将在极短时间内降至最低。」李绚的眼睛一下子充满了亮光。 现在他,终于认识到,天阴教在百姓当中威望,也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坚韧。 婺州州衙广大,在后巷,有一道不为外人所知的偏门。 李绚很快从偏门而入,快步的朝州衙户曹官廨而去。 一条细长的队伍,从府衙门口,直接排到了户曹官廨。 一进门,立刻就看到了户曹官廨的地上,平铺一张巨大的天阴神女画像。 此刻,天阴神女像上都已经被踩了无数的脚印,来来回回的,人们根本没有时间多看一眼。 只有那些在排队等待的婺州男丁,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脸上的神色格外复杂,然而这个时候,却没有一人咬牙退出。 画像很大,想跳过去根本不可能,而且四周还有手持刀枪的役卒兵丁在仔细的盯着。 然而在整个官廨之内,最引人注意的,并不是平铺在地上的天阴神女像,而是左右两侧。 一个平放在木盆当中的天阴神女雕像,上面有一些看上去令人感到有些恶心的唾沫。 还有另外一侧,在一侧的凳子之上,放着一具半人高天阴神女雕像。 一把细长的长刀放在一侧。 仔细一看,就能天阴神女雕像上散布着一道又一道的刀痕,明显是有人在上面直接斩了一刀。 现在这个时候,一声惊呼从正前方传来。 「二十亩永业田,我拿到了,户籍,户籍也改了,我现在是婺州人了。」 户籍,当这两个字出现在户曹官廨的时候。 几乎所有人的情绪都在一瞬之间彻底的被点燃了起来。 第三百四十五章 按律行事,严查不法 「户籍,天下根本,我等这一次分睦州移民田地,自然要把他们纳入户籍,然后征税。」 韩江在忙碌之间,快速的和李绚解答了这个问题。 「原来如此。」李绚脸色恍然,这下他算是彻底的明白了起来,原来一切根本在于户籍。 之前,那些睦州移民,虽然在婺州居住,但并非婺州之民。 所做的,无非就是租种别人的田地。 租种别人的田地,有两种方法。 其一,是在租种的时候,每年除了给地主一定的租钱以外,官府的田税也是他们来交,剩下的,才是他们自己的。 就这,还是碰到已经算是为人相当不错的地主。 其二,便是倒霉一些,碰上苛刻的一类地主,辛苦一年,他们也只能从土地上,获得少量报酬,大量的土地收获都地主。 这更近似一种雇佣关系,一年下来,收获只够活口。 开荒授田,不仅意味着可以得到土地,最关键的是能够得到婺州户籍。 没有户籍,虽不至于认定他们是黑户,但里外里不管做什么,他们都要额外多花一份钱。 欺外这种事,从古皆然。 出行,食宿,求活,求人办事,方方面面都需要比本地人多出一分钱。 最终的,事稍微有点资产的家族,都会希望子弟能够进学。 读书明理,最次也能保证自己不会轻易被人坑,才能更好的在世上活着。 哪怕是充当役兵,县衙官吏,里长,坊长,很多也都有了希望。 甚至是科举。 科举才是真正能改变一个家族命运的事情。 「得到了户籍,不再离乡背井,他们每年能多挣出不知道多少钱来,如此,抛弃掉所谓的信仰又如何?」李绚一句话,说透了其中的根本。 世人熙熙,皆为利来;世人攘攘,皆为利往。 想透了这一切,李绚立刻叫住韩江,同时又将余泽和王勃拉过来,四个人在一个小房间里开起了小会。 千牛卫在门口守着,李绚率先开口:「本王原本以为,今日来人最多不过几百,然后一点点的释放存量,再加上夏收将至,便可一步步的收拢人心,可如今,今日的来人便已经超过了两千,之前的法子已经不能再用了。」 「我等田亩不够。」韩江一句话,将其他人想说的话,直接憋了回去。 李绚摆摆手,不是太在意说道:「田亩数量的事情不是大事,本王原本打算以后再认真收拾,现在看来有些东西需要提前拿出来。」 「王爷打算如何做。」韩江谨慎的看着李绚。 「按律行事,严惩不法。」李绚重重的敲了两下桌子,嘴角闪过一丝冷笑。 前来婺州之前,他不知道做了准备,如今婺州各家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按律行事,严惩不法。 余泽和王勃坐在一侧,面色平静,一言不发。 只有韩江,神色惊疑间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些事,需要一步步来安排,如今最紧要的,还是授田。」稍作停顿,李绚认真的说道:「无论如何,我等的田亩暂时都是不够的,现在既然短时间内无法增加田亩,那么就只能用一些取巧的办法来笼住人心。」 「王爷请讲。」韩江面色严肃的看向李绚。 如今对他们来讲,是保证整个事件都在掌控之中。 即便是现在比预期多了几倍的人,但他们依旧要将人心稳稳的笼络住住。 「原本本王计划,在授田之后,就将得到田亩的睦州移民赶到山野荒 地去开荒,这样既能给州城剩下的民众带来希望,让他们更多的抛弃天阴教的信仰,同时也能尽可能消弭隐患。 但是现在,民众抛弃天阴教的速度比我们原本想的要快的多,这样一来,多出来的这批人就必须想办法留住;最好是将这批人直接纳为己用。」 小小的值房里,李绚眉头紧锁,思索之间,神色十分的振奋。 对于天阴教,现在的李绚有了更多的想法。 韩江,余泽和王勃三个人神色庄肃。 之前的方法,都是他们商量过很久才成型的,现在要做变动,哪有那么容易。 突然,李绚转身,目光炯炯的看着韩江,余泽和王勃三人,直接说道「从现在开始,每日授田数量,不做任何上限,但是户曹办公,分开胡积和授田两房处理,一房单独只负责户籍入册,另外一房,单独负责授田。」 「王爷,这中间,可还有其他要做之事?」余泽看着李绚,似乎知道他话没有说完。 「不错。」李绚点头,目光看向小屋外面外面密密麻麻的人群,他直接说道:「昨夜本王就曾经说过,想要得授田,必须得家中父母妻子全部都和天阴教切断关系才成。」 李绚之前否决了在全城进行大辨别的机会,但是想要得到授田,必须要和天阴教切断关系。 他开荒授田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击天阴教,若是最后让天阴教徒拿到土地,这算什么。 「所以。为了确保其所言真实,必须要进行核查,核查的时候不妨大张旗鼓一样,耗费的时间长一些,如此一来,再配合我等之前的手段,整个流程的时间就会大大延长,最后授出的田亩数量依旧在控制当中,」李绚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而且这样一来,不停的有人获得授田,人心就会永远被勾着,就不会有人因为得不到田亩而心生怨望,就会永远的朝向我们。」余泽赞同的点头。 这件事这个时候,以这种方法,彻底落下定论。 人心好不容易朝向朝廷,就绝不能轻易再转了回去,要把他们彻底的钉死。 「可总还是有人得不到授田的。」韩江的脸色微微凝重。 「五年是底线,必须要迁居婺州五年才可得到授田,否则的话,田亩是绝对不够的。」李绚在这一点上很坚决。 这个底线不能开,一旦开了,田亩更加不够,后果只能他来承担。 「可是还有明年,还有婺州本地的百姓,他们也需要授田,若是田地依旧不够,该怎么办?」韩江看着李绚,眼底满是期望的说道:「王爷真的不考虑清查田亩吗?」 还是那一套。 自从王方翼当年清查田亩,搜出大量田亩之后,不知道多少有志于仕途的官员,直接将目标钉在了这上面,真的以为只要清查田亩便可封侯拜相,但又有多少人清楚这其中的风险。 「清查田亩的目的,是让朝廷能够得到更多的赋税,让百姓能够拿到属于他们的良田,所以能做到这两点便足够,清查田亩并不迫切,起码现在不需要。」李绚终于还是微微的摇头,他对自己的认知非常明确。 现在的李绚,不过只是一任别驾而已,就连刺史都会因为清查田亩而被世家勾连逆贼行刺。 李绚就算是王爵,最后也一样跑不掉。 所以想要做到清查田亩,最好的办法,是他拥有真正的一州之权,而不是现在这种随时随地都能够被人免职的职务。 拥有强大的武力,不受外界影响。 如此才行。 现在的李绚根本不行,他还差的远。 更何况现在还有天阴教的威胁,现在这时候清查田亩,简直是找死。 就在这个时候,李竹从外面走了进来,拱手道:「王爷,钱喆来了。」 李绚的眉头顿时一挑,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看看,我们的大财主来了。」 说完,李绚赶紧走出户曹,他和钱喆还有事情要忙。 「钱家!」韩江看着李绚离开的背影,眼神忍不住的思索了起来。 余泽和王勃在一旁看到韩江这幅表情,忍不住的摇了摇头。 韩江现在才想到要盯住钱家吗,他们那位南昌王已经开始对钱家下手了。 「坊长里长写的保书?」户曹的司吏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中年大汉。 汉子虽然身材高大,但皮肤黝黑、粗糙。 浑身上下穿着朴素、破旧,脸上却满是畏惧和担心。 听到户曹司吏这么说,他赶紧从干裂的手掌将好不容易才拿到的保书递了过去。 坐在桌案后的司吏,打开文书之后,仔细的看着,一边看,还一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祁光,老家睦州淳安七里乡,六年前来到婺州定居,家中有一子一女,妻王氏,老夫尚在,现住在城南定远坊。」祁光快速的将文书上的关于自己的信息详细的说了一遍。 说话的同时,他下意识的看向四周。 整个户房之内,总共有两人在登记文书信息,不过在两人之后,还有好几个人在忙碌着。 不知道在忙碌些什么。 面前的司吏敲了敲桌案,将祁光的注意力拉回来,同时低喝一声:「不要胡乱看。」 「喏!」祁光立刻恭敬的拱手。 司吏这才看着他,脸色肃然的问道:「你家中现有五口人,之前可有信奉天阴教徒之人?」 祁光脸色苦涩的说道:「俺本就不信那天阴妖女,那些人除了空口说白话以外,什么都帮不了俺,只是家中媳妇和老父……今日出门之前,俺已经让他们亲手毁掉了家里的那些东西,谁都不能阻拦俺拿到授田。」 说到最后,祁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坚定起来。 司吏看到这一幕,满意的点点头。 他拿起手上的保书,在一旁的公文上,详细的写起了祁光的个人信息。 身高,相貌,来历,住所,还有家庭。 他是户主,他成了婺州人,他的家人自然也一样会成为婺州人。 司吏将一应文件交到后面,后面的书吏,立刻开始进行抄录归档。 这个时候,就见司吏用一旁拿起一根小竹签,最上头已经被涂红。 司吏看着祁光,沉声说道:「拿着这个,回定远坊,定远坊现在有州衙捕快在等着,他们会进入你家,略作搜检,确定你家和天阴教再无任何瓜葛之后,你就可以去旁边的小院,领地去了。」 「还要搜检。」祁光听到搜检两个字,脸上升起一丝担忧。 「这个是自然,总不能你说和天阴教断了关系我们就信吧,总要核查一下的。放心,他们搜到很简单,不过会多问问你的邻居。」 「哦?」祁光立刻就放心下来,但随即,他就小心的看向司吏:「那俺,现在是婺州人了。」 「婺州城南平顺坊人士,日后或许会因为田土所在有所更迁,但没错,你现在已经是婺州人了。」 「俺是婺州人了。」祁光的脸上顿时充满了笑容。 站在他后面的很多人,眼中在霎那间流露出无比艳羡之色。 第三百四十六章 教内压榨,彻底决裂 南城,定远坊,后街。 狭窄的小巷深处,简陋的小院内外,如今密密麻麻的,已挤满了人。 祁光小心的将妻儿护在身后,和老父肩并肩的一起站在柴门之侧。 里面是他们的家,花了好几年积蓄,才买下的存身之地。 此时,小院之内,数名捕快在来回的翻找,不停拿起刀鞘拨弄些东西。 尽管这些人都非常小心,但小院内依旧免不了被弄的一团糟。 祁光的脸上满是紧张,尽管他已经收拾的很仔细了,但现在还是唯恐忘了有什么没毁掉,现在又被找出来的。 这阵势,不仅祁光紧张,外面的一众街坊邻居同样紧张。 现在这时候,整个定远坊,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来这里看着。 害怕,担忧,紧张,期盼,种种目光交织在一起,神色复杂的看着祁家被官兵搜检。 胡副捕头站在院内的角落阴影下,右手按在刀柄上,锐利目光审视的看着外面的一切。 他是受法曹参军杜必兴的委托,亲自过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州城那么多的睦州移民,一下子全背叛了天阴教? 究竟这是天阴教的阴谋,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虽然说杜必兴出面,但胡副捕头心里清楚,真正想知道一切,还是他们的那位郡王别驾。 祁家在这一带,也算是勤恳之家,处境相比附近邻居要好上不少。 祁家并非是定远坊唯一一家去登记入册,等候开荒授田的,本坊还有其他很多的婺州移民家中的丁男都去了州衙。 只不过现在,祁光是第一个回来的。 此时的祁光,除了将妻子护在身后以外,还一脸恶狠狠的看向了人群之中。 一道眼神中带着怨毒憎恨之色,是穿着一身赭色丝绸长袍的中年胡须男。 胡副捕头抱起长刀,站在阴影下,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切。 天阴教众也有虔诚和浅信之说。 若是昨晚之前,天阴教在他们这些睦州移民之中还有极大的威望,虔诚信徒很多;但在昨夜之后,数不清的天阴教徒被官兵斩杀,家产被炒,妻子儿女没官,就连堂兄弟家都受到牵连。 如此之下,即便是再虔诚的人家,心中也难免动荡,唯恐官兵下一刻就杀上门来。 尤其当朝廷要辨别每家天阴教徒的消息传开以后,家家妻子默默流泪,而老父则已经去拿起了刀。 其他人如何,钱副捕头不知,但他知道,祁家就是如此。 然而,战战兢兢一夜,祁家没有等来官差,反而是等来了别的消息。 官府要开荒授田。 只要在婺州住满五年,同时家中没有任何天阴教徒便可。 授田,自然绕不过要落籍。 祁光还没有想到这一点,他老爹早已经兴奋的提着刀走了出来。 很快,就连他的妻子都不再抹泪。 一夜未眠,祁家一家老小,仔仔细细的将家中的搜了一遍,毁掉了所有一切和天阴教有关之物,确保没有万一之后,祁光才离家前往州府。 像他家这样的,整个定远坊不知道有多少,整个州城就更多了。 也就是祁光去的早,不然,他现在还在州衙之外苦苦的排队呢。 胡副捕头心中明白,南昌王的诛心之策起了大用只是其一,其二者,更多的还是天阴教内部出了问题。 刚才那道带着怨毒的光芒就是明证。 胡副捕头朝着一旁的亲信使了个眼色,手下人立刻悄悄的摸了出去。 而胡副 捕头自己则朝着祁光走了过去,在他眼里,真正想弄清楚这一切,还得从祁光身上着手。 看到胡副捕头走近,祁光赶紧拱手,略带紧张的问道:「胡捕头,如何了?」 「不要叫我捕头,叫我胡捕快就行。」胡丹旭摆了摆手,然后神色和缓地说道:「你家中没有任何的违禁物,现在,你们只需重新进屋走一遍,然后便可以去州衙领取授田了!」 祁光长长的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胡捕快这话是什么意思,但祁光还是迈步进屋。 刚刚落地,祁光看到了一副简单的绘图被放在门槛之下。 绘图很熟悉,天阴神女像。 之前在州衙的时候,州衙的门下也放着这么一副。 祁光立刻就知道胡捕头他们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祁光一脚踩在上面,立刻就留下了一个清晰的脚印,而且是直接印在了天阴神女的脸上。 在州衙已经踩过一遍,祁光自然无所谓,他抬头看向自己的妻子。 胡丹旭锐利的目光同时看了过去,就是祁氏有些没好气的白了祁光一眼,然后便拉着两个孩子,跟着就走了进来。 脚步同样直接的踩在了天阴神女像上。 随后是祁家老父,他脸上一直笑呵呵的,一路直接走进来。 甚至就连低头看都没看一眼,就已经从天阴神女画像的脸上直接一脚踩了过去。 「看样子,你们一家都有些急不可耐吗?」胡丹旭的脸上满是诧异。 一旁的祁光满脸无奈的笑道:「只是为了早日不受他人欺侮而已。」 「看样子,平日里有不少人欺负你们啊!」胡丹旭有些恍然的明白了过来。 这欺负,不仅有外,怕也有里吧。 弄清楚的情况,胡丹旭终于、于松了口气,然后看向一旁的里长,点点头。 五旬年纪的里长立刻严肃的从怀里掏出一块松木小牌,牌子上刻着号码。 里长将松木小牌递出,温和的对着祁光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一里的人了。」 祁光立刻拱手赶紧接过小牌,死死的攥住,同时拱手道:「多谢里长!」 这个小牌,祁光之前在别人家手里看过,那是证明他是本里人士的凭证,如今他也有了。 里长看着祁光,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意。 站在幽静的小院,祁光看着排的并不是很长的队伍,脸上稍微有些诧异。 这里是授田之地的所在,人却出乎意料的不多。 不像之前户籍登录之地,人都已经排出二里长了。 祁光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去四处张望,只是安静的等在队伍之中。 这时,远处的桂树之后,胡丹旭双手肃立,详详细细的汇报之前在定远坊遭遇的一切。 穿着深绿色官袍的杜必兴从树荫下看向祁光,微微点头,说道:「若真是如此,那么此人有大用,你盯紧一点,看看他能不能过第二关,本官现在就去禀报王爷。」 「喏!」胡丹旭拱手行礼,看着杜必兴离开,然后转身看向祁光。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祁光终于走进了授田之地。 一入眼,赫然是一块巨大的婺州地图,然后在龙华山,大盘山,潘达山,会稽山,仙霞岭,龙门山和千里岗山各地山区画出巨大的圆圈,不时的有人将一块黑木牌挂在圆圈之内。 祁光顿时就明白,那里就是他们的授田所在。 看着前面的人拿着黑木排出去,祁光赶紧上前,将手里的红透木签和松木小牌递上。 里面的司吏接过之后,审视的看了两眼,然 后在一旁的文书上书写了起来,中间还问了祁光的名字和个人信息,最后才从一旁的黑木牌堆里,拿过一块,递给祁光:「四十三号,授予你大盘山北麓荒田二十亩,令你夏收之后,必须要开始开耕秋作。」 「夏收之后?」祁光微微一愣,接过黑木牌,同时有些不解的问道:「上官,小民想现在就去开耕,不行吗?」 「不是行不行的问题。」户曹的司吏很耐心,对着祁光,同时要对着他身后的众人说道:「开荒授田令,是别驾官长南昌郡王千秋昨日才定,今日才对外公布。 我等如今能弄到这个份上,不知道熬了多久,如今能确定你的地在哪片已经很不容易了,想要准确的划分,还需要我等到时亲赴田间,为你等详细划分才行。」 稍作停顿,司吏感慨的说道:「如今马上就要到夏收,我等诸人要在这里负责每日授田,可其他绝大多数同僚都要去各地的监控夏收,想要前往田间分地就没有时间了,一切要等到夏收之后。」 听到司吏这么说,祁光立刻明白了过来。 一句话,就是夏收紧急,现在抽不出人前往田地细分。 祁光毕竟还有些不死心,凑近,低声问道:「司吏,不知可否先给小人指个更精细的地方,这些天小人也好去看看。」 户曹的司吏抬起头,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然后才很直接的说道:「跟你说实话吧,这田就算是指给了你,你现在也拿不到。」 「拿不到。」祁光还有后面一个人,还有后面的众人顿时一惊,立刻就忍不住得赶紧问道:「为何会拿不到?」 「因为这部分田,之前属于隐田,是别驾郡王千秋要给你等授田,这才强行从世家大族的手里,将田地夺回的。不过田地的所有权虽然州府拿回来了,但这田上的出产,在夏收结束之前,是属于世家大族的,所以得等到夏收结束之后,才给你们。」 看着众人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户曹司吏他没好气的说道:「若是婺州早有这么多田,早就在历年分给婺州本地人了,哪里还能遇到你等捡便宜,你等就偷着乐吧。」 司吏不耐烦的摆摆手,直接将祁光给赶了出去。 听到司吏这么说,祁光虽然依旧有些惴惴不安,但心里已经放下了许多。 他刚刚屋里出来,还没有仔细多想,就看到了一个三旬年纪,灰色长袍,书生打扮的人,从另一侧的房间里直接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书,文书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祁光一眼就看到了文书下面的黑色木牌,想起文书上写的内容,祁光脑海中顿时一道灵光闪过:难道此人已经拿到了准确的授田。 「老兄。」祁光赶紧凑上前,拉着书生的胳膊,低声询问:「老兄,你是不是有什么关系,怎么这么快就拿到了授田……」 「你不会自己去看吗?」书生一挥手,直接甩开了祁光,然后大踏步的朝外面跑去。 祁光微微有些发愣,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 对方的反应然而恰好说明,那间屋子里,是真的能很快拿到授田。 四下看了一眼,见没有人注意,祁光立刻大踏步的朝着侧房走去,然后直接一把推开了房门。 屋中的人并不多,两名穿着淡青色长袍的官吏正在桌案上书写着什么。 祁光刚一进门,立刻就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看到对方看向自己,祁光立刻拱手:「这位官人,不知如何……」 祁光的话还没有说完,对方就已经摆手,然后指了指放在一侧的两个木盆。 两个木盘当中,一个装着天阴神女的牌位,一个装着天阴神女木雕。 就如之前在户曹房中一样 ,一个被人狠狠的吐了口唾沫,一个直接被人在上面斩了好几刀。 祁光立刻就明白对方是要他干什么了,他没有丝毫犹豫,走过去直接就在天阴神女的牌位上,狠狠的吐了一口,然后转身,拿起放在一旁的唐刀,直接一刀就斩在了木雕之上。 木雕肩膀上,立刻就被斩开了一道裂缝, 做完这一切,祁光,这才看向一侧的司吏。 司吏看完这一切,满意的点点头,最后才对着祁光,开口问道:「你可知道城中有什么天阴逆贼潜藏的地方吗?」 「啊!」祁光愣了,怎么是这个问题? 第三百四十七章 雏军初露,杀人祭旗 午后的阳光照在宽大的宅院之中,明明是炎热的夏天,却莫名的,让人感到一阵阵的森寒。 祁光缓缓地从院中走出,右手斜垂向地,手里握着刀,刀上滴着血。 数名手持兵刃的士卒从他的身侧走过,然后快速的奔向其他房屋。 每个人的刀刃之上都带着血,就像是刚刚经历一场血腥杀戮一样。 祁光仿佛没有所觉一样,继续往前走。 一直到前面温和的声音响起:「好了,停下吧。」 声音直接穿透了祁光的意识,一下子将他整个人都拉了回来。。 看着眼前穿着黑底金丝长袍的李绚,祁光赶紧拱手:「小人见过王爷。」 「不用客气。」李绚伸手拍了拍祁光肩膀,满意的说道:「你这次干的很不错。」 转过头,李绚看向一侧的徐剑,问道:「这一次的收获如何?」 「回禀王爷,这一次,总共找到七名天阴教匪徒,如今尽皆伏诛,另外还有几名家仆和护卫,协助逆贼,同样伏诛……此外,我等在院中缴获了大笔铜钱和金银,最关键的,是在里面搜到了大量的饰品珠宝和田亩地契。」 说着,徐剑对着李绚拱手:「恭喜王爷,如今我等又能多拖延一段时间了。」 徐剑如今也是李绚手下可以信任的人之一,对于这次授田,田亩的眼中不足,他也是心知肚明的。 「谁能想到,一个再普通不过小小坛主,家里竟然有五百亩的良田。」李绚摇摇头,嘴角微微露出一丝不屑。 朝廷的官吏贪腐成风,天阴教同样也不是什么好鸟。 「据祁光交代,那么周姓坛主,每个月,都会用各种理由,各种手段,让手下教众孝敬一大批财物,而他自己,则用这些财物购买了大量的良田,财富惊人。」徐剑忍不住的摇摇头。 即便是他都没有想到,天阴教的人,竟然敢大胆到这种地步。 剥削信徒,掠夺财富。 也怪不得,李绚这边刚刚开出一个口子,那边立刻就有数千的睦州移民直接反水。 「天阴教在二十年前,虽被朝廷几经绞杀,但他们还是顽强幸存了下来,但这二十年间,还是一些老人的占据高位,这样的人,年纪越大就越贪婪,整个天阴教已经彻底腐朽了。」李绚感慨一声。 前有刘几,现在又有这位坛主。 他们虽然都是尽心尽力的在给天阴教做事,但在暗地里,都在培养属于自我的人手力量。 暗地里,大量都收敛财富。 李绚几乎可以完全肯定,这位天阴教的坛主,必然会有其他的财富藏在类似柜坊一样的地方。 不过很可惜,李绚现在也基本可以肯定,他拿不到那些东西了。 收回思绪,李绚看向祁光,说道:「你这次立了大功,本王现在做主,你家中的荒地,可以换二十亩上等水田,就从羊家给出的三千亩水田里换,然后再从这五百亩当中抽出四十亩,一共六十亩地。」 说到这里,李绚稍微停顿,看着祁光说道:「不是本王舍不得更多的土地给你,只是一来,本王明面上能够调动的土地有限,且绝大多数都需要授予其他百姓,所以难以动弹,二来,本王这一次授田,四十亩以上的都绝对不多,六十亩以上的,你很可能是唯一一个。」 祁光一下子的肃然起敬,然后对着李绚拱手道:「多谢王爷!」 「不必言谢,你拿到了,都是应该你拿到了,另外,你要特别小心,现在的你已经成为一些有心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六十亩的上好水田,你应该知道别人有多眼红,若真给你授了一百亩,恐怕你都活不过今晚。」李绚一时间有些好 笑。 如今的婺州,即便是本地人,所授之田也不会超过四十亩。 祁光一下子得到了六十亩的授田,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嫉妒恨。 「多谢王爷厚赐。」祁光赶紧深深的拜服在地。 「本王看你多有从军之姿,如何,有没有兴趣到徐参军麾下兵曹任职?」李绚侧过头,似笑非笑的的看向徐剑。 徐剑立刻恍然的过来,点头赞同的说道:「的确如此,下官也认为他的确有这份潜力。」 「兵曹?」祁光脸上一片茫然。 他不过是举报了一直在剥削他们的天阴教坛主,怎么就成了官府的人了。 不过很快,祁光就醒悟过来,只要是官府的人,就绝对要比普通老百姓要强。 「小人多谢王爷赏赐,多谢徐参军栽培!」祁光非常熟练的拱手致谢。 李绚点点头,说道:「一切都是你自己争取来的,好了,去忙吧。」 「喏!」祁光对着李绚和徐剑微微躬身,然后才握着刀去往其他地方。 「看样子,以后这类事情,恐怕都要交给他了。」徐剑的脸上升起一丝苦笑,但这苦笑中多少带点好轻松。 「让他做吧,他做这些事情,挖的更加彻底,同时也能让更多的人认清楚天阴教的虚伪。」李绚看向里屋,轻声说道:「这一次,从这里搜出了不少的情报,顺藤摸瓜下去,应该能够找到不少的天阴教参与,我们手里的土地还差的不少,如今正好拿他们来填补。」 方云秀虽然在之前将天阴教婺州分堂的人,大部分都撤了出去,但有些人他是撤不走的。 就比如那些负责联络教中的各方坛主,他们的存在关系着天阴教和婺州数万教众联系。 这些人一旦撤走,天阴教对整个婺州的掌控,立刻就会出现问题。 李绚又太过敏感,一旦被他抓住机会,天阴教的根基都要被挖断。 婺州数万的天阴教众,才是整个天阴教起事的根基。 东南数十万的天阴教众,才是他们进行敢于进行这次起事的最大底气。 「一个祁光还不够,我们需要更多的祁光,但必须是祁光。」李绚再三沉重的强调。 「王爷放心,我等会加强「引导」的。」徐剑赶紧对着李绚拱手。 祁光不是平白无故旧在一腔怨恨之下,变成现在这幅杀手模样,这种更多的是徐剑等人有意无意的引导。 「这边你处理,后续的新人也会很快送到你的手里,让他们单独成队,共同执行任务。」 「喏!」徐剑拱手应诺。 「嗯!」李绚点点头,嘱咐徐剑千万用好这批人,然后便带人返回州衙。 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之间,李绚的脸上露出一丝蹊跷的笑意。 祁光这批人,所能发挥的作用,远不是现在能够一个小小的天阴教能够限制得住的。 若是利用的好,他们这些人,将会成为对李绚最死心塌地的忠诚手下,就看如何安排了。 马车在晃晃悠悠中停下,这个时候,李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王爷,前面钱家的货车送到了。」 「嗯!」李绚掀开车帘,就看到长街之上,一辆沉重的马车,缓缓的驶入到州衙之内。 四周的百姓都在好奇的张望。 「王爷!」一个声音在马车侧畔响起,李绚回头:「张参军。」 「回禀王爷。」张益站在一侧,身后跟着几名司吏,他对着李绚拱手道:「钱家应下的一千把新镰,头批的一百把已经送到了。」 「很好,现在就麻烦参军将告示贴出去,后日清晨,本王 要看到这些人,随同本王一起下地。」李绚的目光落在几名司吏手里的公文上,三个巨大的字直接落入了李绚的眼中。 征役令。 役,徭役。 睦州移民入了婺州户籍,那么除了赋税以外,他们自然也要服徭役。 唐律,百姓每年服役二十日。 正役,杂役,色役,堆积起来的数目绝对可观。 李绚如今要的,就是这些刚刚入籍婺州的睦州移民去服徭役,这也是他接下来最关键的一步。 一旦得以功成,那么天阴教在婺州东南将再难以有所动静。 甚至于一些世家大族,想要借着天阴教谋逆侵吞土地的想法,也会彻底告破。 李绚挥挥手,看着张益退身离开。 他是整个婺州和世家大族联系最密接的***,现在隐隐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不过却看不透李绚真正的算计。 「继续走!」李绚重新回到了马车之内,声音从里面传来:「去法曹官廨。」 「喏!」李竹微微应了一声,然后便驾驶马车,朝着州衙之内驶去。 四周的百姓,看到黑架马车,还有一众的千牛卫,眼中都透露出一股敬畏,同时还有希冀。 法曹之内,人人都在脚步点地的忙碌着。 李绚之前从法曹抽走了不少人,让人手本就不足的法曹诸人,立刻就更加的手忙脚乱了。 李绚让众人停在外面,只带着李竹走进了户曹之内。 官廨当中,杜必兴正在翻阅着一份份的案卷,不知不觉间,眉头已经紧锁。 「该休息就休息一下。」李绚一只手按在了案卷上,一直在专心思考什么的杜必兴立刻就被惊醒。 看到李绚,他赶紧站了起来,拱手行礼:「王爷!」 「嗯,坐下吧,情形如何?」 「已经圈出了三个人物,一个是码头的司吏苟亨,一个是城东吴家的长子吴斛,还有一个,是副捕头左向,这三人在婺州横行不法,又相互勾结,鱼肉百姓,欺压乡里,又善于伪装,历任刺史都未能堪破他们的恶行,大理寺和刑部的公文中提及婺州可能存在此类情形,下官一查,果然有了端倪。」中文網 「不需要太过操劳,只要有一件案子有确凿的证据,那么一旦升堂,立刻就会有无数的证据冒出来。」李绚稍微提点两句,然后说道:「准备吧,本王要在夏收下地之前,找三颗脑袋祭旗。」 「喏!」 第三百四十八章 道佛皆至,大乘小乘 午后,婺江码头。 四周的百姓有些畏惧的看着一群红衣金甲的千牛卫站在码头中央,穿着青色松鹤纹长袍,头上带着黑纱璞帽,面色温煦,身形挺拔的李绚,稳稳的站在码头最前,似是早已等在了那里。 就在这个时候,三艘大小不一的客船从西面缓缓的驶来。 船身之上,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十数名处着蓝色道袍的道人,站在甲板上。 手持拂尘,头戴莲花道冠,一身庄严肃穆,一道穿着朱色道袍的道人,从最前方最大的那艘客船里走了出来。 身形挺拔,目光锐利的道人,一眼就看到了码头上的李绚,对着他认真的单手行礼。 李绚遥遥的对着道人还礼,面色庄重。 很快,客船就缓缓的停靠在码头之上。 还未下船,船上的一众道士,便已经齐声高喝:「福生无量!」 李绚上前半步,双手掐太极印,高声应喝:「福生无量。」 「啪」的两声,船板落下,十数名蓝衣道士从客船上依次而下。 穿着朱色道袍,面色清隽的道人,最后走下。 李绚赶紧上前,再度庄肃行礼:「弟子灵玑见过玄恩师叔,无量寿。」 玄恩真人,兰溪石阜岭兜率观观主。 「无量福!」玄恩道人对着李绚庄重的回礼,然后才脸色轻松一些,问道:「久见了,灵玑师侄,为何前日特意写信,专门让老道下山,参与这劳什子的祭地仪式。」 玄恩虽然语带抱怨,但是语气当中的亲昵却是丝毫不加遮掩的。 「回禀师叔,师侄针对天阴教,最近颇有一些成效,城中百姓不少都弃天神神女而走,未免被他人趁机而入,弟子便想索性办一场祭地***,邀请道佛傩幻诸家,为百姓涤净心灵。」李绚稍微讲述了一下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尤其着重在今天上午授田之时,意外出现的大量百姓。 「天阴教虽然伪托道门传承,但信仰传播也是有几分底蕴的,只是可惜,他们未曾在这份底蕴上深耕,反而走向了谋逆之道,自取灭亡。」玄恩道人摸了摸下颚的短须,叹息一声,微微摇了摇头。 「无非就是另外一个孙恩而已。」李绚轻声感慨。 自从道门创立以来,不管是五斗米教的张道陵一系,还是类似分支的孙恩等人,本质上都不脱政教合一的路子,天阴教本质也是如此。 信仰被动摇,那么天阴教不管有多大的基础,一旦信仰根基被动摇,他们也就完了。 这个时候,其他两艘船上的道士也相继下船,玄恩道人引着李绚来到一名面色古朴,神色冷峻的三旬道人跟前,拉着对方的胳膊说道:「林易师侄,来来,这是灵玑师侄,你们年轻人,多亲热亲热!」 李绚没好气的白了玄恩真人一眼,然后上前,拱手说道:「灵玑见过林易师兄。」 林易道人冷峻的神色变得温和许多,对着李绚拱手道:「见过灵玑师弟,上回灵玑师弟前来赤松观,短短时间就离去了,不然我等师兄弟早就可以相互交流。」 林易道人便是出身李绚之前前往探病刺史王方鳞的赤松观,赤松观观主便是其师黄松平真人。 「家师原本也要前来,但王刺史身体反复不得不留下来。」林易道人这话一出,李绚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王方鳞如今在赤松观休养,为了避免他被天阴教的杀手刺杀,所以黄松平真人便留在了赤松观,没有下山。 「如今,便有劳真人了。」李绚说话的同时,眼角余光下意识的从玄恩道人的脸上扫过。 玄恩道人虽然是太清嫡传,但是在婺州,还是要避讳黄松平真人几分的。 赤松观才是如今婺州最大的道观,而兰溪石阜岭兜率宫不过是才刚刚建立二十多年而已。 兰溪石阜岭兜率宫的建立,并非是为了和赤松观抢夺信仰传承,他们的目的就是盯着西北群山当中的天阴教。 正是因为有他们在,距离睦州很近的兰溪,才没有变成天阴教的地盘。 「这位是芦山道观的明水真人。」玄恩指向了一旁,穿着天青色道袍,气态温润,面如白玉的青年道人,同手道揖:「明水师弟,你与灵玑师侄道法相近,可多做切磋。」 「见过师叔!」李绚的神色端重起来,认真的扣指行礼。 这一位看起来的很年轻的道人,竟然是他的师叔,面上丝毫都看不出来。 只有眼中闪过的一丝沧桑,才隐隐道明,眼前这位真人的真实年龄远不止如此。 明水真人温和的笑笑,看了李绚一眼,说道:「师侄修行的修行已到关卡之处,再进一步,便可上窥胎神之道,不过这一步,可得走稳了。」 明水真人这话一出,在场的小字辈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但是,不管是玄恩,还是林易,脸上都没有丝毫变化。 「师侄明白。」李绚认真的躬身致谢。 他如今的修为在几次三番的杀戮之后,已经来到了先天真种境大圆满的地步,再进一步,便是玄胎阴神之境。 但是李绚的这些修为,虽然运转如意,但隐隐之间总有一丝滞涩。 这种情况贸然突破,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着急,眼下天阴教在婺州的盘算已经大体被他砸碎,只剩下最后的一关。 在朝廷大军攻入天阴总坛之前,李绚还有足够的时间进行调整。 看向在场的众多真人和道人,李绚拱手说道:「小侄已经腾空了婺州驿馆,暂时委屈诸位师叔和师兄弟,今夜,小侄准备了简单宴席,为诸位师叔和师兄弟接风洗尘。」 「多谢灵玑师兄!」在场的众多道人立刻躬身还礼。 「诸位,请!」李绚对着站在不远处的张益招招手,张益立刻上前,引导诸位真人道人,前往驿馆。 看到李绚依旧留在码头上等候,明水真人看到脸上带着一丝疑惑的玄恩真人依旧在不停的看向李绚的所在,低声说道:「师兄可是在想,灵玑师侄,究竟想出了怎样的妙法,敢称为百姓涤荡心灵。」 玄恩真人面色凝重的点点头,说道:「师弟有所不知,灵玑师侄身份特殊,故而一直无法入道,但他天生灵性,五感敏锐,玄藏师兄一直有些担心他道路偏侧,如今在这婺州,和天阴教杀伐过多,也不知道究竟性情变化如何?」 「究竟如何,今夜便可一见分晓,又何必现在就担忧呢。」明水真人摇摇头,转头看向后方,远处又有几艘船只驶来,他轻声说道:「佛门的那些人来了,师兄,你觉得我们这么多人,灵玑师侄又如何会走偏,与其担心如此,不如担心他会否被佛门拉走。」 玄恩真人的脸色微微一变,看向远处船上的一群光头,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两艘船只缓缓的驶到码头,船板「磕碰」一声,放在了码头上, 穿着浅红色袈裟的几名大师,脚步健硕的从船上下来,后面跟着十几名,穿着皂常、黑绦和灰袍的僧人。 李绚上前一步,毫不避讳的双掌合十:「方钦大师,久违了!」 穿着茶褐色袈裟的牛头山方钦和尚对着李绚温和的还礼,同时说道:「据实而言,贫僧和王爷分别也不过九日,未曾想,王爷竟然已经做下了这般大事。」 说着,方钦和尚下意识的看向了婺州州城的方向,眼神中满是感慨。 李绚这一次是以 举办祭地***的名义邀请佛道各家而来的,在来之前,佛道两家都要对婺州城的情况有所了解。 甚或者,他们一直都有关注。 天阴教在婺州的布局遭遇了重大打击的事情瞒不过他们,甚至天阴教婺州分堂堂主方云秀之死,也在今天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这个时候,大家才纷纷抵达州城。 「不过是份内之责罢了。」李绚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看向一旁的其他三位身穿袈裟的大和尚,李绚谦恭的问道:「不知这几位……」 「这位是古佛寺的悟道师叔!」方钦和尚非常恭敬,对悟道禅师单掌施礼。 「郡王上次前来金华山的时候,老衲就有所听闻,未曾想,短短数日,便能得见郡王尊驾。」悟道禅师五旬年纪,但鄂下的胡须已经全然发白,脸上带着一丝淡笑的看着李绚,目光似乎能彻底看透他心中所想。 古佛寺始建于南梁武帝时期,距今已有百年之久。 据传,其祖师甚至是禅宗初祖达摩传人。 古佛寺和赤松观同在金华山,甚至所离不远。 人们偶尔也称古佛寺为赤松岩寺,这中间的道佛争锋一望可知。 李绚神色温和,对着悟道禅师,双手合十,认真回礼道:「恰好,今夜刚好有些问题,要向禅师请教。」 「老衲期待。」悟道和尚淡笑着,稍微退开一步,后面站着的,是一位四旬年纪的中年僧侣。 「大智寺通智,见过郡王。」通智和善双掌合十,神色严肃。 李绚客气的还礼:「今夜小王略备宴席,整个听一听大师的妙法莲华经。」 大智寺同样始建于南梁武帝时期,不过现在传承却是天台山法华寺。 大智寺和古佛寺,一个是法华宗,一个是禅宗。.z.br> 「贫僧明招寺真无见过郡王。」一名穿着白色僧袍,看上去还不到三旬年纪的俊俏和尚出现在李绚的视线当中。 李绚微微松了口气,合十道:「见过真无大师!」 明招寺在佛门诸寺当中建寺最早,在东晋咸和初年,由竹林七贤阮籍之孙阮孚避世出家所建,那是整个浙东,最早的寺庙一样。 不过和前面两位都不同,明招寺修行的是小乘佛法。 故而这些年,明招寺隐隐间有落寞的趋势。 天台宗和禅宗又在一旁虎视眈眈,未来如何,尚在未定之天。 余泽将诸位法师领去了驿馆,李绚一人依旧站立在码头之上。 今日前来州城的,又岂是仅仅只有刚才的极为真人法师,不过他们的宗派庙宇都要稍小一些。 更重要的,是李绚需要趁着这个机会细细思量,今夜这一切该如何安排。 道佛两家,无数人物,不知道会起怎样的纷争。 第三百四十九章 道门元君,佛门菩萨 残月高挂,竹林风响。 小溪绕边,翠亭静立。 一连排的矮桌摆放在碎石道路的两侧,每张桌案上都摆放着已经食用了大半的素食素斋。 道士僧侣对面而坐,各个动作斯文儒雅,颇有得道之风。 穿着黑底金丝的长袍的李绚坐在翠亭之下,俊颜朗目,眉剑鼻胆,神态端庄,气质高贵,最是引人注意。 眼神思索之间,就见李绚端起手里的清茶轻轻的抿了一口,然后才看向两侧的佛道真人和法师。 坐在左侧最上首的,是兜率观的玄恩真人,其下是芦山道观的明水真人,赤松观的林易道人,还有其他来自类似冲真观和正一观一类其他道门观宇的真人。 坐在右侧最上首的,是古佛寺的悟道禅师,其下是大智寺通智法师,还有明招寺真无大师,牛头山幽栖寺的方钦大师,此外还有来自于观音阁、八宝寺等其他寺庙的大和尚。 宴会进行至今,时间已经过去大半。 佛道宗门虽然有别,但也没有一开口就针锋相对。 宴会到现在,大家也只是偶尔辩经,寥寥几语而已。 作为主人,李绚一晚上开口并不多,除了开宴之前说的几番客套话,倒也没有其他。 终于,李绚放下手里的茶杯,轻轻的咳嗦了一声。 顿时,在场所有僧道的目光全部都集中在了李绚身上。 霎那之间,仿佛有无数明透的目光,似乎要将李绚整个人直接看透。 李绚淡淡的笑笑,然后平静的说道:「本王虽于恩师座下修行道法,但对道佛并无分别,道门立世已有无数岁月,佛门传承同样久远,且入得中土多年,早已同化为中土之教。不知诸位真人,法师,可有异议?」 「善!」玄恩真人没有丝毫犹豫的点头,说道:「天下有道,道通为一。」 这是庄子《齐物论》的话。 李绚淡淡的笑笑,然后看向了另外一侧的悟道禅师。 悟道禅师双掌合十,很平静的说道:「一切众生皆有佛性。庄严国土,利乐有情。」 这是佛门的根本宗旨,创造一个众生和乐的美好世界,源自《大方便佛报恩经》。 其他人微微低头,思索着什么。 这个时候,明招寺的真无和尚突然开口:「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 在场中人,诧异的看向真无和尚,因为这是《论语》当中的话。 想起明招寺是阮籍曾孙阮孚所建,李绚看向真无和尚,微微点头,说道:「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途。」 「善!」在场中人同时点头,齐声合赞。 李绚微微苦笑,说道:「本王曾闻: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惠能进曰:「非风动,非幡动,仁者心动」。如今看来是本王心动了。」 「王爷慈悲!」在场众人,不管出于何心,这时都恭敬的施礼。 李绚本心是想说,佛家入了中土,便是中土的佛教,玄恩真人自然点头应喝,然而悟道禅师,却将范围扩至整个世界,印度、吐蕃和中土一切众生没有分别。 双方之间的理念差别不小,这个时候,明招寺的真无和尚突然开口,四个字,求同存异。 李绚的想法是好的,众人也赞同,不过想到走到最终,却远非三言两语就能说的通的。 权宜变通而已。 李绚转头看向下首的方钦和尚,温和的说道:「方钦大师,本王曾闻,早年间,五祖弘忍大师曾于一日尽唤门人,要大家各作一偈。并说若悟大意者,即付衣法,禀为六代。 其弟子神秀大 师便在门前写了一偈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 「不错。」方钦和尚微微点头,然后看向上首的悟道禅师。 古佛寺是禅宗初祖达摩的法外旁出弟子,牛头山幽栖寺是禅宗四祖道信法师的法外旁出弟子。 按道理,神秀才是五祖弘忍的嫡传弟子,但是最后六祖,则是落在旁出的慧能法师身上,这其中最大的纠葛,便在这一偈之上。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 这话听起来,是说修行自身,但实际上却将自身和众生分割开来,将自身凌驾于众生之上。 「故而,五祖斥责神秀:汝作此偈,未见本性,只到门外,未入门内。如此见解,觅无上菩提,了不可得。」悟道开口,看向李绚,问道:「不知王爷此言何意?」 李绚淡淡一笑,转口说道:「慧能禅师,后来作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悟道禅师双手合十,言道:「老衲听闻,亦多有所悟。」 慧能凭借这一句话,直接坐稳了六祖的位置。 李绚淡淡一笑,说道:「天下之大,然而最为严酷之事,便是道统传承,法门信仰。」 李绚一话既出,在场的众多僧侣,全部勃然变色。 因为李绚说的没错,佛门之中,最为严酷的便是道统传承。 佛门之中,禅宗,从初代祖师达摩开始,内部争夺宗祖地位的竞争,十分激烈。 惠能就曾多次遇险,最后不得不藏迹于深山猎人群伍之中,隐居十五年。 佛法大成之后,才开始传法受戒。 这其中给于慧能最大威胁的,就是五祖弘忍的嫡传弟子,神秀。 谁都没有想到,李绚刚才说了那么多,最后却朝着这个方向引了过来,也怪不得众人的脸色一阵难堪。 李绚随即转过头,看向一侧的玄恩法师,直接开口:「师叔,月光如水,这月光又是来自何处?」 「嗯?」玄恩法师微微一愣,有些明白了李绚想要说什么。 他看了悟道一眼,然后说道:「月光生于日之所照。」 这话出自东汉天师道张衡真人,《灵宪》。 李绚微微点头,看向其后的明水真人。 明水真人随即掐子午诀道:「日照月,月光乃生,故成明月。」 《周髀算经》,商高与周公的问答。 有玄恩法师抛砖引玉,明水真人已经明白了李绚在问什么。 最后,李绚看向了之后的林易道人。 林易轻吸一口气,然后说道:「日照处则明,不照处暗。」 西汉京房,《开元占经》。 李绚转头看向了另外一侧的悟道法师。 听到道门三位真人刻意避开神灵而只谈现象,悟道法师也有些明白李绚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了。 稍微思索,悟道法师开口说道:「月光来自于月,月由琉璃,天银所构,故明亮有光。」 真无和尚反应最快紧跟着开口:「月宫永德.总摄群阴.俄逢阳厄被相侵;晴晦俨巡遮.恩戴照临.惟愿永光明。」 护月赞。 「礼赞南无月光遍照菩萨!」在场的众多僧侣,同时合掌齐声。 李绚满意的点头,随即说道:「如此,还请诸位法师,明日讲法,讲《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佛说月光菩萨经》。」 说完,李绚又看向一侧的玄恩真人,面色肃然的说道:「还请诸位师叔,师兄,明日讲法,讲《 太上灵宝净明飞仙度人经法》太阴元君篇,《太阴皇君诰》,《太上洞真五星秘授经》太阴真君篇,《洞渊集卷七》月宫太阴帝君篇。」 「领法旨。」在场的众多道人和和尚,立刻就明白了李绚话里的意思。 月光信仰,太阴元君,月光菩萨,天阴神女,天阴教。 李绚看的非常透彻。 信仰传承,信仰争夺这回事,不管是道门还是佛宗,都是深深的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更何况是和天阴教这样邪教争夺,他们更加不会错过。 李绚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站了起来,看着众人说道:「天阴教传承并非久远,所能成者,无非因为天灾人祸,彼辈乘势而起,荼毒生灵。如今婺州州城内外,天阴贼寇涤荡,百姓清净,正值重塑心灵之时,还望诸位真人禅师能豁尽心力,使百姓之心能有所归。」 说到这里,李绚从袖子里面翻出两份公文,分别递给了玄恩真人和悟道法法师。 两人打开一看,就见上面写着:讨天阴逆教檄。 将里面的内容略微一读,两人神色不由就是一变。 「诸位,今日招待不周,是本王之过,等到他日彻底平定天阴之乱,还请诸位赶赴大宴。」李绚对着众人拱手,说道:「今日宴会便到此为止,还望诸位归去之后,能够早早收拾准备,明日巳时正,本王开始祭地祈祷,仪式前后诸事,就交予诸位了。」 「不敢!」在场的众人同时站了起来,同时对着李绚施礼:「必不令王上失望。」 「告辞!」李绚说完,然后毫不留恋的转身而走,留在众人在那里面面相觑。 等到李绚彻底离开之后,在场的众人,才忍不住的长出口气。 「神代之术啊!」真无和尚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玄恩真人,眼神中带着一丝恼怒的说道:「你们道门真的是什么都敢传,神代之术这种狠辣的手段,也敢教给一位当朝郡王。」 真无和尚的声音并不低,但在一时之间能够听到这番话的,只有附近的寥寥五六个人而已。 神代之术这四个字一出,在场的众人,不由得脸色凝重,但都没有惊奇。 因为之前李绚说到具体布置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明白了李绚的打算。 「贫道可以肯定,玄藏师兄绝对没有教授灵玑师侄这神代之术。」玄恩真人摇摇头,否决了真无和尚的猜测。.z.br> 「不是道门传承,恐怕是和帝俊有关,儒生造的孽啊!」悟道禅师一句感慨,直接点破了其中的玄机。 第三百五十章 神代之术,穿越者之死 晨光照进了书房之中,但一道身影还在手笔不停的书写着。 最后,一本奏章,几封信件,终于成型。 李绚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按了按脖子。 这一夜可真够忙的。 给亲人朋友的几封信倒不算什么,关键是给太子的奏本,他必须要斟酌,斟酌,再斟酌。 这份奏本,不仅太子要看,太子宫的诸多辅官要看,甚至就连英王和相王也都可能会看。 搞不好,天子会直接要过去,天后也会阅览,最后会传至朝中所有大臣之手。 李绚上一回写奏本到神都,还是在离开东阳之前,将东阳之事尽数的向朝中禀奏。 虽然他已经尽可能的面面俱到,但其中有些东西着重强调,有的则是春秋笔法,一带而过。 至于什么为重,什么为轻,李绚提前和余泽,王勃几人仔细商量过,该有的绝对不能少。 就比如天阴教刺杀东阳司户参军之事,就比如他绞杀天阴教精锐之事,还有东阳刘家之事,还有可能会牵扯到北门学士刘祎之之事,都详细都叙说,没有遗漏。 不过李绚在这个过程中所用的一切手段,都被极尽淡化。 有些手段,他可不想让李贤学去。 更不想让皇帝认为他是个极善心思算计的人。 李绚更多的笔墨是用在了对时候东阳县务的处置。 并且,他还在奏本中小心的提到,他之所以插手东阳县务,是为了彻底掌握婺州州城而做准备。 尤其是禁落令这一条,如果李绚所猜不差的话,这一条恐怕很快就会在整个大唐全面实行开来。 这并不是妄想。 因为对于皇帝来讲,他现在最缺的就是粮饷,征讨吐蕃所需的粮饷。 对那些州县的恶吏,通过淋尖踢斛的手段来掠夺民财,他们未必不知道,只不过是想不出好的办法来阻止。 就如同后世某个人曾经说过:如果不让当官的先吃饱,他们哪有什么力气去赈灾。z.br> 这种话,初听的时候会觉得有些道理,可仔细一想,立刻就明白这话根本就立不住脚。 吃饱,什么叫做吃饱,吃多少才算吃饱。 有的人,吃上普通老百姓吃的十倍都不嫌饱,还在喊饿。 甚至巴不得把所有老百姓嘴里的食物全夺过去,让所有的老百姓全部饿死才甘心。 人的贪欲,永远是没有止境的。 所以能做的,就是在这贪欲上面加一根鞭子,不停的抽他们,他们才会知道收敛。 如果不是婺州面临天阴教的威胁,否则,李绚根本就不会有机会在婺州施行这样的法令。 他这边开了头,皇帝那边跟进就容易多了。 至于其他的,如同开荒令,募兵令,不过都是老生常谈罢了。 最后真正可以用来细谈的神代之术,却被他一笔带过。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打了开来。 穿着深绿色长袍的余泽站在门口,穿着淡青色男子长袍的程烟,落入两步,有些好奇的看向屋内。 「进来吧。」李绚将手里的奏本递给了余泽,叹声说道:「叔父审阅一下,若是没有错漏的话,便照此发送神都吧。」 「喏!」余泽点点头,接过了奏本。 不过他的目光却不由落在了一旁的山海经上。 「怎么,帝俊之事,王爷还没有过去?」余泽有些诧异的看着李绚。 「心中有些憋闷罢了,只希望这种事情,未来不要发生在本王身上。」李绚感慨一声。 这世上,杀一个人最彻底的做法,无过于毁其文字。 彻底毁掉你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所有一切文名记录的痕迹。 史书的记录当中,错差的不少,但被刻意遗忘,被刻意毁弃的同样也有不少。 帝俊就是其中的一位。 不过他所遭受的不仅仅是被毁弃文字,更重要的,是他被人直接替代调换。 替代掉他的那个人,名字叫做帝喾。 帝喾,皇帝曾孙,继少昊,颛顼之后继承帝位,以木德为帝,号高辛氏。 「仔细研究史册,帝喾的传说的确有很多难以自圆其说之处。」余泽即便是作为文人,也颇为感到有些不堪。 李绚拿起一旁的山海经,轻声说道:「《帝王世纪》云:帝喾高辛氏,姬姓也,其母不见。生而神异,自言其名曰夋。到了《史记五帝本纪》,就改言:高辛生而神灵,自言其名。」 相比于帝俊,帝喾高辛氏并不出名,唯一相似的便是两人的名字。 一个帝俊,一个帝夋。 「《山海经》,唯「夋」作「俊」」余泽点点头,然后又立刻转声。 「到了太史公手里,「自言其名」之后的「夋」字没有了,仅仅省略了一个字,极细微的变化,就将帝喾从帝俊的阴影中完全解脱出来,成就了脱胎换骨的新神。」 「在《山海经》中,帝俊最显赫的一个上帝神,帝喾只偶尔提到两三次。」李绚重新将手里的山海经放下,嘴角微冷的说道:「但儒生却非常轻巧的将帝俊后代子孙如季厘,妻子常羲等人,稍加改变后也转移到帝喾名下,从此以后,帝俊便消失了,帝喾则异军突起,成为五帝之一。」 这种神代之术异常的可怕,帝俊的功绩被磨灭不说,他的的诸子孙们纷纷被改名换姓。 后稷也被帝喾占有,帝俊的妻子常羲改嫁了帝喾,娥皇走进了舜的宫中。 史书仔细研读,每一行里,都是看不见的血腥。 世上不知道多少功臣大将轻而易举的便被抹杀,即便是曾经真有其他功勋显赫的穿越者,恐怕在无数年的史书修改之下,变得和史上普通人物无异了。 李绚平常读的最多的就是史书,心里谨记的除了这些教训之外,类似的手段,他也在模仿。 现在他不过是稍微学习一二,将这种神代之术用到了天阴教,天神神女的身上,立刻便有了一种能将天阴教根基彻底挖断的可能。 「天阴神女本就脱胎自道门神话,如今回归再容易不过。」余泽从李绚的手下拿出山海经,放置一旁,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转口说道:「王爷,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启程州衙了!」 「好吧!」李绚看向了一旁的程烟,温和的笑着说道:「程记室,这些信件就麻烦你让千牛卫发出去。」 「喏!」程烟很干脆利索的应诺。 李绚转身就迈步走出了书房,只不过,他在出门的时候,还是扫了山海经一眼。 这种教训,可是要深深的记在心里啊! 这一瞬间,李绚已经动了要将活字印刷术提前弄出来的念头。 只有传书多了,有些事情才不容易被抹杀。 李绚和余泽离开之后,程烟走过来收拾桌案。 对于山海经和什么替神之术,程烟一点也不感兴趣,她对于李绚所写的呈送奏章倒是颇有兴趣。 程烟跟在李绚身边也不短了,李绚做的一些事情她全都看在眼里。 如今和这份奏本对照,什么对李绚才是最好的,什么才是对朝廷最好的,相互对比之下,一切清晰可见。 放下奏本,程烟开始归拢信件。 这些都是李绚写完洛阳的私信,也不用余泽和程烟校对,直接送往神都便可。 有写给洛阳府邸的,有写给朝散大夫赵巩的,也有写给卫尉寺卿欧阳通的,还有写给大理寺正何以求的,还有其他一些李绚曾经在洛阳交好的人员的。 有两封最重要的,分别是写给左相刘仁轨和左相孙千金刘瑾瑜的。 程烟倒也并没有怎么在意,收拾好东西之后,就开始安排人进行信件送递。 记室本来就是做这个的。 就在程烟刚刚离开书房之际,一道人影缓缓的从幕帘之后走出。 这个人,穿着淡绿色的长袍,面无表情的看着程烟的背影一眼,然后重新重新退回到了幕帘之后。 这个人赫然正是熊炎,他仿佛随时随刻的盯着整个府邸的每个角落。 每个人的每个动作,所有秘密,仿佛全都被他看在眼里一样。 祭地仪式,祭祀土地祈求平安和丰收。 这一仪式并无固定之期。 可在春种之时举行,也可以在夏收之前,甚至夏收之后,秋收之前都可举行。 甚至是秋收之后也可,同样用来感念土地带来的丰收,同时祈求来年。 府衙大门之前,一辆辆马车上,装满了五谷,水谷,肉类,糕点和酒水,还有香烛,纸钱等等祭品。 整个州衙官吏,以李绚为首,张益为辅,还有杜必兴,燕涛,韩江,李元一,王勤,冯华,徐剑,唐骏,余泽,王勃,丘贞沐等人,这一次全部前往城东的婺江沿岸。 一行人庄严肃穆,全部都穿着自己的官服,全部都骑在马上。 李绚为在众人之前,目光向后扫去。 一干的婺州官吏没有一个不会骑马的,现在这个时候,也没有一个想要回去坐轿子的。 眼下本就是他们难得的出风头的机会,就是让他们去坐轿子,他们也不愿意。 李绚的目光从四周扫过,尽管有州衙捕快维持秩序,但四周,早就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无数的人群。 仿佛一下子整个婺州的百姓全都跟出来一样。 自从刺史王方鳞遇刺之后,婺州就已经再没有过这么热闹的事情了。 「驾!」李绚缓缓的打马前行。 一瞬间,在更前方,一阵锣鼓之声瞬间响起。 随即,一阵阵惊呼声传出,更多的民众一下子就呼的往前涌。 李绚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因为那里不仅仅有锣鼓之声,更还有一些好看的杂戏幻术的表演。 祭地仪式,实际上就是一场大型的庙会。 锣鼓杂技,叫卖小吃,应有尽有。 「看样子,我等做的还算不错,起码百姓都还能笑出声来。」李绚脸上露出来一丝满意的神色。 站在一侧的张益立刻拱手道:「一切有赖王爷多番谋划,几次三番冒险而为,才能将天阴逆贼取出出城,还婺州以清净,王爷之力,明皓日月,广泽……」 「好了好了,再说下去就该上天了。」李绚摆摆手,赶紧打断了张益,面色在一瞬间严肃起来:「事情到了如今,虽然我等已经取得了一些成绩,但还远远不够。 天阴教徒广泛的存在于整个婺州的所有乡野之间,该怎么把他们彻底清除,才是我等现在最需要思考的问题。」 第三百五十一章 祭地仪式,图谋不轨 穿着黑底金丝,宽袍大袖的方相氏带着红黑相间的傩面,在巨大的方丘上不停的跳着傩戏。 笑晃头、怒抖肩、脚勾手弯身段圆、指出快、腕反弹、手脚同步顺一边。 看起来有些好笑,但隐隐之间,却有一种天地同荡的感觉。 天人一体。 傩戏能够传承无数年,在道佛夹击之下依旧占据一席之地,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李绚穿着绯红色的正五品别驾官袍,站在方丘之下,双手束立,庄严肃穆。 四周的百姓并没有被驱赶的更远,他们本就是这一场巨大仪式的一部分。 傩戏,从商周时期传承下来的祭神跳鬼、驱瘟避疫、祈求安庆的娱神舞蹈。 官府每年起码要举行一次,类似祭祀土地这样的大型仪式。 邀请方相氏大跳傩戏,祈求上天庇佑,五谷丰登,百姓安康。 李绚站在最前,身后跟着张益,杜必兴,燕涛,韩江等等一众婺州官吏。 余泽和王勃两侧站在左右两侧,他们两个人虽然在婺州没有正式官职,但一者是王府修撰,一者是天下文坛大家,恰好可以作为宾客来见证这一场盛事。 四周的两侧,还有十几名朱紫道袍的道佛真人和法师,都站在那里恭敬肃立。 即便是他们对于傩戏这种古老传承都很尊敬。 或许也是因为傩戏传承的神话传说,对道佛两家的神灵体系,都有着很大的补充作用。 又或者是,傩戏已经逐渐的走向没落,即便是道佛两家不出手,他们用不了多久也会消亡。 更别提能够对道佛两家造成威胁了,他们本身就没有自己的核心信仰体系。 红色的长袖甩开,方相氏恭敬的缓缓退了开去。 这一刻,李绚率先开始迈步,一步步,大步的走向前,走到了最前面的长条桌之前。 此刻,长条桌上已经摆满了五谷之属,各类水果,还有肉类,糕点和酒水。 香烛点燃,李绚恭敬的插入铜鼎之中。 袅袅青烟立刻飞起,直入渺渺不可名状的虚空之中。 众目注视之下,李绚站在众人之前,拉开手里的榜文,对着眼前的桌案,还有虚空上苍,高声念道:「 维上元二载,岁次乙亥,六月壬午壬子日,婺州别驾李曰: 土地善神,掌山川之大权;万物化育,生机盎然。 土生万物,地发千祥;善神广施,惠及人间。 婺民辈居此地,潜龙默佑。 承前启后,永泰康宁。 念及善神功德,每逢祭祀不愆。 天长地久,万载不坠! 伏维,尚飨!」 「尚飨!尚飨!」在场的众多官吏,百姓,在同一时间紧跟着高声念了起来。 声音在半空中不停的回荡,李绚面色恭敬的将榜文放在了桌案之上,然后后退数步,站立于众人之前。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佛道两家同时开始念起了经文。 「地道乘权统坤元者,钦尊乎九垒圜疆;别界司土德者,镇守乎一方。寸田尺土,既为邦国之封;微职都官,专主闾阎之事。洵称长者,久号福神。」这是《土地朝科》。 「此间土地,神之最灵,升天达地,出幽入冥,为吾关奏,不得留停,有功之日,名书上清。」这是土地神咒。 「志心皈命礼。一方土谷﹐万姓福神﹐秉忠正烈﹐助国卫民﹐膺承简命﹐镇一方而黎庶仰瞻……」这是《福德正神宝诰》。 土地虽然在道教的神灵体系当中牌位较低,但他却是实实在在的福德正神, 有功于天地的。 李绚转过头,看向另外一侧。 那里,一堆穿着袈裟的佛门僧侣已经聚集在一起,开始高声的颂念: 「……大悲大愿,大圣大慈,本尊地藏菩萨摩诃萨……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 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 南无地藏王菩萨。」 《地藏十轮经》。 李绚一瞬间有些明白了过来,在佛门的传承体系当中,保佑让土地变得更加肥沃,风调雨顺,粮食丰收的,正是地藏王菩萨。 不过好像除了地藏王菩萨,佛门那边好像也没有其他管土地的佛菩萨了。 佛门众人只是一遍遍的念诵《地藏十轮经》,《地藏本愿经》,等等佛教经文。 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 李绚站在众人之前,将这句经文绾绾整整的听在耳朵里,记在心里。 人群之中,一名穿着灰色长袍,头上带着璞帽的,鼻梁挺拔,眼神明亮的年轻男子,面色肃然的看着这一切。 不知不觉之中,一丝担忧闪过他的眼神。 四周全部都是肃静下来的百姓,嘴里都在默默的祈祷。 祈求土地赐予丰盛,赐予平安。 不知道怎么的,男子突然面无表情的转过身,也不等祭祀大典结束,直接转身往回走。 很快,他就出了人群,离开了方丘所在。 笔直的大路上,四周停着十几辆马车。 年轻男子刚刚走到了大陆旁,四名穿着黑色劲袍,腰跨横刀的年轻人,就已经左右的围了上来。 这些年轻人护在年轻男子的身体左右,然后将他送到了一家蓝篷马车上。 马车缓缓前行,朝州城方向驶去。 坐在马车之内,年轻男子微微点头,面色凝重。 他在思虑如今婺州州城内外的局势,同时也在思考整个婺州一城九县的情况如何。 尤其是下一步的行止,该是如何。 马车很快就驶进了城内,但就在这个时候,马车却突然间放缓了速度,甚至近乎停了下来。 年轻男子打开车帘,有些不耐烦的问到:「怎么回事?」 「七郎,两边在搭台子,我们需要等一等。」一名身材精干的护卫立刻凑了过来,说了几句情况。 不用多说,七郎现在自己已经看清楚了。 一大群州府的役兵,正在城门前空场的左右两侧,开始搭建木台,动手的,都是从州衙士曹调过来的工匠。 似乎搭建了有一段时间了,看起来已经快要成型了。 「去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七郎低声嘱咐了一句,然后看向前方不远的酒楼说道:「去轩明楼!」 一名护卫转身去探查情况,其他人则带着马车前往了不远处的轩明楼。 「七郎,查清楚了,南昌王邀请佛道两家的真人法师在这里讲经辩法。」黑衣护卫站在雅间门口,手里握着刀柄,拱手汇报。 「讲经辩法?」七郎微微的皱起了眉头,赶紧问道:「可曾问到,究竟是讲何经,辩何法吗?」 「没有,现在在那边的只有几个小道士,小沙尼,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黑衣护卫忍不住的摇摇头。 「看来这里面有事啊?」七郎隐隐间察觉到了什么,然后看向手下说道:「出去吧,告诉兄弟们,想吃什么就随便点,今日我们在这里还要多待一点时间,看看这位南昌王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喏!」黑衣护卫立刻转身而出。 七郎走到了窗口,这里恰好能够看到远处搭建的差不多的高台。 七郎四处扫了一眼,好几个熟悉的面孔一下子就映入眼帘。 这些都是婺州世家年轻一辈的头面人物。 看样子,大家都开始琢磨那位南昌郡王的一言一行。 重新走回到桌子上坐下,桌子满满当当的酒菜,但七郎并没有动筷子的胃口,随手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南昌王就任婺州别驾,短短数天之间,整个婺州就已经焕然一新。 之前隐隐笼罩在整座城市上空的战争阴云,随着他一次次的搏杀,最后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是好事,起码对绝大多数人来讲都是如此,但是对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的人来讲就不是这样了。 战争本身就是世家大族吞并百姓土地的饕餮盛宴。 一旦战争消弭,那么世家大族所有的前期准备,都会化为乌有。 就比如他们钱家,在之前,就已经大量的向外放贷,而且为了让平民多贷,他们还尽可能让压低的贴息,放出去一大笔钱。 只要到头来,那些百姓还不起这笔钱,那么他们的土地田产自然归了钱家。 别提什么律法的东西,世家大族有足够的手段绕开这样律法条文。 可现在,如果让南昌王真的平息了这场动乱,那么他们吃什么。 如今唯一希望的,就是天阴教千万不要偃旗息鼓,要尽快的打到婺州城下,让百姓没有夏收…… 「钱七郎!」一个声音突然在钱灼的背后响起,他想也不想,一把短匕首突然间从袖子里滑落下来。 掌心握紧,锋利的刀刃狠狠的刺向了后方。 「叮」的一声轻响,刀刃一下子就顿在了半空。 钱灼的脸色一变,左手迅速的在腰间一摸……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钱七郎,你就是这么对待老客户的吗?」 钱灼捏着手里的石粉,顿时就停住了。 他缓缓的转身,一个鹤发苍颜的老婆婆站在了他的身后,一身的苍绿色的宽大长袍显得有些空,右手紧握着一根半人高的藤杖,左手两根指头死死的夹住了钱灼锋利的匕首。 「阁下是谁?」钱灼非常的警惕,看着老婆婆的眼神中,带满了凶狠。 他所做的生意都是见不得人,但凡被别人所知,立刻就会给他带来巨大的风险。 「是方云秀让我来的,你可以叫我鹤老。」鹤老说话之间,松开了钱灼的匕首。 「胡说,方云秀已经死了,他怎么可能会让你来找我,你究竟是什么人?」钱灼死死的抓着匕首。 如果不是忌惮对方太高的身手,否则的话,他这一刀已经再度狠狠的刺了过去。 「你不用管我是什么人,你只需要知道我们之间的合作还会继续就是了。」鹤老带着淡淡的笑意,然后在一旁坐下,然后看向钱灼说道:「我们需要弓,还有弩箭,这一次,你能够提供我们多少?」 鹤老虎视眈眈的看着钱灼,如今,弓弩已是天阴教如今最迫切需要的东西。 方云秀之死的详情,在这一天两夜的时间,已经被鹤老调查的一清二楚。 这里面透漏出了天阴教最大的一个问题,她必须要抓紧弥补。 只有如此,下一次对上官军的时候i,他们才不会重蹈覆辙。 第三百五十二章 坐地起价,趁火打劫 酒楼雅间之中,钱灼和鹤老对面而坐,眼神中各自带着一股狠劲。 桌子上放着青瓷酒壶,两人的面前,各自一只酒杯,里面倒好了酒,但没人动手。 一桌的好菜,但没人动筷。 钱灼左手压在桌子上,右手却藏在了桌底。 在看不见的地方,微微颤抖。 不知道是颤抖,还是害怕。 在鹤老极尽压迫的目光中,钱灼咬牙说道:“唐律,弩一张,加二等,徒两年半;甲一领及弩三张,流二千里;持甲三领及弩五张,绞。” 带刀事小,穿甲事大;一甲顶三弩,三甲进地府。 这种事情,他们这些打造兵械的家族,历来都是非常注意的,轻易绝对不会去触犯朝廷的忌讳。 “一千把兵刃都交付了,你们还在乎这点弩吗?”鹤老丝毫不为所动,嘴角闪过一丝冷笑,不屑的说道:“说吧,这一切要多少银子?” 一提到银子,钱灼的脸色立刻就和缓了下来。 有谁会和银子过不去呢,早说嘛! 神色平静下来,钱灼看着鹤老,眼神凝重的说道:“南昌王为人太过敏锐,如今他又执掌婺州,大规模兵械交付很难逃过他的法眼,所以抱歉,这一切的交易不是我钱家不想做,而是实在是做不到。” “两倍,市面弓弩价钱的两倍,老身要两百张撅张弩,每张弩,你们要配备二十支箭。”鹤老稍微退了一步,但紧跟着又狠狠的逼了上来。 “你怎么不去抢!”钱灼一句话顿时忍不住脱口而出,他怒火冲冲的盯着鹤老,恶狠狠的说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南昌王的人几乎盯紧了市面上所有的兵器作坊,谁敢轻举妄动……” 方云秀的事情,让李绚有理由成功的盯上了州城所有的兵器作坊,而这里面,尤以钱家最多。 “三倍,三倍的价钱,伱要不行的话,老身就去找别人了。”鹤老说完,直接站了起来。 钱灼的眼睛顿时就眯了起来,这个价钱,明显已经到了天阴教这班人的极限。 不过谁知道呢。 “四倍,二百张撅张弩,我就是拼死也要给你们弄来。“钱灼身体忍不住的前倾,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常人难以看透的凶狠。 鹤老的呼吸顿时就沉重了下来,死死的盯了钱灼一眼,随后微微后退,面色平静下来,冷笑一声说道:“你可真的是会趁火打劫啊!” “不敢,在下也只不是随行就市罢了,况且,这些东西真要助你们拿下婺州城,倒是随便一抢,什么就都能抢回来。”钱灼淡淡的一笑,但随即,他的脸色就再度严肃了起来:“怎么交易?” “十日之后,城西十里,徐家庄土地庙。”鹤老毫不犹豫的给出了一个名字。 “十日,时间那么长的吗?”钱灼的眉头顿时就紧皱了起来。 “你,觉得长吗?”鹤老突然间死死的盯着钱灼。 一瞬间,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无比凝滞起来,就好像两人说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弩弓交付,而是其他别的什么。 钱灼顿时一惊,然后讪讪的笑着说道:“不长,不长,这时间还有些紧了,十日弄到两百张撅张弩很不容易的。” 鹤老没好气的白了钱灼一眼,然后低下头,冷冷的说道:“老身也想不想时间那么长,但做事情总要有个过程,如果有可能,老身甚至希望会在半月之后。” “半月之后?”钱灼顿时就了悟起来,眼神中闪过一丝恍然:“原来,你们要前提了。” 半月之后,朝廷的夏收基本上就会完成大半,只剩下一些偏远地方需要慢慢收拾。 到了这个时候,天阴教已经不需再等,直接就可发动起事。 拿下整个州城,抢夺税粮。 但是现在,他们起事的时间要提前了。 然而即便是这样,钱灼都有些嫌这个时间太晚了。 “如果阁下愿意配合,我教自然也可以更前。”鹤老笑呵呵的看着钱灼。 这一笑,让钱灼的鸡皮疙瘩顿时就全升了起来。 “算了,算了,我可没胆子掺和进你们的那些事里。”钱灼赶紧摆手。 卖给天阴教武器是一回事,直接参与到天阴教的造反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对了,定金,阁下需要交付三成定金。”钱灼突然间抬起头,看向鹤老,神色严肃起来。 “定金?”鹤老的脸上突然间露出一丝诧异的神色,她一只手放在了桌案上,看着钱灼,一脸难以置信的说道:“你们钱家竟然还有脸找我教要定金,阁下似乎忘了,我教可是还有一批货在你们手上,你们到现在都还没交呢?” “货?”钱灼突然一愣,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对了,之前的时候,因为南昌王的遇袭,大兄发话停了天阴教最后那批货的交付。 天阴教的尾款他们没有收到,但天阴教的定金,他们却是直接给吞掉了。 “这不能怨我们啊!”钱灼立刻就叫起了撞天屈,看着鹤老,满是抱怨的说道:“若不是方云秀擅自做主刺杀南昌王,搞的我们家族里里外外都被人给盯住,根本动弹不得,否则那批货早交付了。” 鹤老嘴角闪过一丝不屑,讥讽说道:“所以,现在你们是能动了?” “现在,当然是可以了,因为方云秀死了。”钱灼的眼神变得幽微了起来,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南昌王,还有婺州的各级官员,已经认定天阴教再无进攻州城的能力,所以他们在方方面面都放松了下来,更何况现在,夏收,就要开始了。” 鹤老一愣,随即点头。 方云秀的死,虽然造成了天阴教里里外外的被动,但是他的死却成功的让李绚放松了警惕。 再加上最紧要的夏收就要开始,州府现在根本就没那么多注意力在天阴教的身上。 甚至他已经认为天阴教再没有了进攻婺州的实力。 这,是好事。 “的确,如果让南昌王的诸多法令继续执行下去的话,我教真的有可能就再没有进攻州城的机会了,所以,必须要让这些法令的施行缓一缓。”鹤老微微的皱起了眉头,同时下意识的看向了钱灼。 “没办法,南昌王盯的太紧,根本就没有任何机会。”钱灼赶紧摇头,感慨的说道:“那位南昌王行事天马行空,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究竟会落子何处,再加上他手段狠辣……” “如果这位南昌王不在了呢?”鹤老突然开口。 一句话,钱灼直接愣在了那里, 他整个人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非常难堪,但鹤老说的话,却不停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万一,南昌王真的不在了呢。 转眼,钱灼的思绪就被拉扯了回来,看着鹤老,他突然间笑了:“南昌王宗室贵胄,为人贤明,乃是朝野之望,天下瞩目,他一旦出事,别的不说,皇帝肯定会让整个婺州的所有世家全部为他陪葬的。” 钱灼并不傻。 两个月之间刺史王方鳞的被刺,已经让皇帝生出了警惕。 虽然王方鳞被刺背后动手的是天阴教,但皇帝根本就不用看任何证据,一眼就知道暗中做下这些事情的,必然是他们这些婺州世家。 所以他才会派南昌王来。 宗室贵胄,为人精明,手段狠辣,阴谋层出。 再加上他并不着重于清查田亩,这样一个人,在钱灼的眼里,比王方鳞还要更加的难以对付。 更别说他虽然来到婺州不过几日,但他已经接二连三的遭遇刺杀。 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么想也知道,皇帝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钱灼虽然对朝中之事所知不多,但是对于皇帝的阴狠,他可是听大兄钱灼说起过不知道多少回。 睦州。 当年天阴教陈硕真以睦州为起家根基,麾下多是睦州子弟。 一战过后,天阴教崩溃,睦州子民死伤无数,可是都如此了,皇帝依旧还不体恤百姓,反而加倍征税,倒是睦州之民纷纷逃亡。 作为一名天皇大帝,皇帝不知道该如何治理国家吗? 不,他知道,他这么做,实际上就是在警告和震慑吴越世家。 虽然不少人在私底下骂他隋炀暴政,但大多都只是在暗地里做些手脚,没人敢真动什么的。 睦州那些世家大族,血淋淋的教训在等着他们呢。 百姓逃亡,睦州当地世家就算想要盘剥百姓,又去盘剥谁去。 没了百姓,州府又要百分百的完成朝廷的税收征缴,那么这些钱从哪里来,自然是那些睦州世家。 要知道,世家大族和普通百姓可不一样,他们没法像百姓一样随意的迁移。 一旦成了流民,那么他们在这个世上的根基也就没了,只能苦苦硬挨。 至于其他世家为什么没在这件事情上说话,就是因为睦州倒了,但他们却吃饱了。 钱灼看着鹤老,眼神坚决,摇头说道:“此中之事,我钱家概不参与。” “概不参与。”鹤老嘴角笑了,她看着钱灼,轻声说道:“若是老身所记误差的话,当初刺杀王方鳞的时候,他的消息就是你们钱家提供的吧?” “你想干什么?”钱灼猛然间站了起来,死死的盯着鹤老,咬牙切齿的说道:“那件事跟我,跟我们钱家都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胡乱攀扯。” “胡乱攀扯。”鹤老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钱灼说道:“当初,是你的人,探听的王方麟的回衙路线,然后又让他派人将消息传递给我们……怎么要不要现在把那个人找过来问问?” “你们知道他是谁了?”钱灼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满眼杀意的看着鹤老。 要知道,当初那件事情,他们做的可是非常小心,甚至就钱灼都露面不多。 双方之间的信息传递,都是通过第三方,甚至是第四方出面的。 就是为了担心某一天,被对方抓住把柄。 就像现在。 “放心,不是叫你们直接去刺杀南昌王,老身也不想看到他那么就被人杀死,老身需要的,是他悄无声息的死去。”鹤老轻声说出自己的打算。 “你们要下毒?”钱灼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好笑的神色,他看着鹤老说道:“你不会不知道吧,南昌王的老师是药王韦玄藏,你们觉得下毒有用吗?” “若是一种无色无味,又诊断不出,但偏偏能让人不停虚弱下去的药呢?”鹤老的眼神之中露出一丝毒辣,然后轻声说道:“老身相信,以你们那人的能力力,应该能够将这样的药物送进南昌王的饭食当中吧?”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三章 帝君菩萨,信众争夺 「踏踏踏……」 整齐有力的脚步声阵阵的从远处传来,一下子就惊醒了雅间中对面而坐的钱灼和鹤老。 两个人回头看去,一眼就看到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李绚,在无数千牛卫的护卫下,缓缓从城外而来。 身形挺拔,气态高昂。 李绚手握黑色剑柄,眼神凌厉非常,仿佛下一刻,他就会直接拔剑而起,斩杀敌手。 凌厉的气势让鹤老下意识的微微向后一缩,但随即,察觉到有些丢人的鹤老,脸色第一时间阴沉了下去。 微微抬起头,鹤老下意识的看向城门上方。 赫然就见在城门之上,一把巨大的伏远弩已经缓缓的抬起。 隐隐间直接朝他们的所在指了过来,鹤老的神色在一瞬间就紧张了起来。 坐在前面异常敏锐的钱灼,立刻忍不住有些好笑说道:「无需紧张,鹤老,这不过是南昌王那日被刺之后,刻意加强对城门卫和伏远弩掌控的做法,不是刻意针对你的。」 或许钱灼说的正是事实,在他说完之后,伏远弩立刻微微的调转了方向。 一瞬间,鹤老忍不住的长松了口气。 看着下面似乎一无所觉的李绚,鹤老终于放下了心,冷声说道:「你现在应该已经知道,当初那件事,不过是南昌王自导自演的一场把戏。」 「是啊,当初谁都没能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那样的,方云秀传消息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在故弄玄虚,直到他被南昌王玩死,我才一下子相信了他的说法。」钱灼忍不住摇摇头,神色黯淡的说道:「可那又如何呢,现在,一切都迟了。」 「是啊,方云秀已死。」鹤老看着远处的李绚,眼神中的杀意一闪而逝。 就在这个时候,两道锐利的目光同时朝着鹤老所在,扫了过来。 鹤老猛然间向后一缩身,转眼已经躲在了房间的阴影之下,避开了外面窥伺的目光,。 直到这个时候,她忍不住的骂道:「该死的贼道和秃驴。」 鹤老骂的自然是玄恩真人和悟道禅师。 他们两个的修为很高,虽然可能还比不上鹤老,但他们的传承之深却不是鹤老能比的。 双方生死交手,尽管修为不如,但他们可不一定会死在鹤老的手里。 更何况他们的身边还有无数的帮手,尤其现在还在婺州城门之下。 鹤老只要敢现身,现场的这些人,一定会杀了她的。 也能杀了她的。 「听说,道佛两派要在城门处讲法辩经,你们要小心了。」钱灼突然间甩出了一句,让鹤老整个人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她何尝不知道如此。 鹤老这一次重新回到州城自然是别有原因的,不过在这里碰到钱灼,也是巧合。 她的本意,也是来探查佛道两门究竟和南昌王汇合一起做什么。 朝堂有朝堂的玩法,江湖有江湖的玩法。 佛道两门虽然不会加入到朝廷的大军当中,可若是他们全力针对天阴教,也绝对会给天阴教带来巨大的麻烦。.z.br> 「那就好好看看他们究竟讲的什么法,辩的什么经吧。」鹤老死死的盯着远处的城门两侧。 以玄恩道人为首的道家诸派,还有以悟道禅师为主的佛门诸派,很快就分成了两队,然后各自朝着一座芦篷走去,最后各自上了芦篷。 无数婺州城的百姓,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男男女女,老老幼幼,都自主不自主的参与到这场盛会中。 转眼已经有数千人之多,这里面道佛各派的居士,自然也少不了天阴教的信徒。 没有多久,两侧的道士和和尚,立刻同时念起了经文,作为开场。 就在经文传入到耳中的一瞬间,鹤老的脸色勃然骤变。 钱灼一直在注意鹤老的动静,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的问道:「怎么了,他们这讲的是什么?」 并非钱灼不知道这是什么经文,而是他离的稍微有些远,听不真切,一时间也无法确定经文的内容。 「是《太阴帝君诰》和《佛说月光菩萨经》。」鹤老一时间忍不住的咬牙切齿,脸色无比的狰狞。 钱灼微微一愣,下意识的跟道:「《太阴帝君诰》……《天阴神女诰》?」 一句话说出,钱灼顿时彻底的愣在那里。 脑海之中有一道灵光一闪而过,钱灼猛的抬头,诧异无比的看向了鹤老「二者不是一体的吗?」。 太阴帝君、天阴神女,二者听起来真的很像,甚至在天阴教的体系当中,二者本就是一人。 但在道门的体系当中,这二者是完全不同的两尊神灵。 瞬间,钱灼了解过来,瞪大了眼睛看着鹤老:「难道他们是在和你们抢夺信众?」 如今的婺州,天阴教的影响力已经降低到了极限。 不仅婺州堂堂主方云秀被杀,甚至就连很多中低层的坛主都被人揭发抓捕和斩杀。 现在这个时候,天阴教婺州教众的信仰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如果再不想办法,那么他们在婺州城的根基就彻底的完了。 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道佛两家来了这么一手。 「不只,他们做的更加歹徒。」鹤老的脸色已经无比的难堪,咬牙切齿,满是恨意。 相比于钱灼,她的耳力要更好,自然一下子就听出了《太阴皇君诰》和《佛说月光菩萨经》之中略微修改的地方。 正是这样的修改,让它们更加的包融天神神女,也更加的针对天阴教。 作为天阴教的大长老,鹤老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隐隐间感觉有一张巨大的阴谋网络朝他们笼罩而来,但这阴谋究竟是什么,她一时之间也有些想不出来。 看到李绚至始至终都和道佛高人站在一起,鹤老也就彻底的息了针对李绚的心思。 不过看着四周围得越来越多的民众,鹤老的心如同针扎一样。 抬起头,看向钱灼,鹤老面色严肃的说道:「之前那两件事情,还要麻烦钱七郎抓紧布置,不然时间晚了东西我们就不收了,我们真要什么都做不了……呵呵!」 鹤老冷哼两声,然后站起来,直接朝着门外走了出去。 钱灼伸手想要叫住鹤老,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都没有能叫出口。 天阴教的威胁,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忽略得了的。 回身走到窗口,钱灼看向了城门之下的两座芦篷,还有密密麻麻的人群,不由得反复的琢磨起来:「《太阴皇君诰》,《佛说月光菩萨经》,南昌王究竟想干什么?」 钱灼的目光下意识的一阵偏移,赫然就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在盯着他看。 钱灼微微一愣,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然后定神,重新朝城门下看去。 没错,的确有一双眼睛这个时候,正在盯着他看。 而这双眼睛的主人,赫然正是穿着一身绯红色官袍的李绚。 察觉到钱灼的注意,李绚竟然还微微的点头,对着远处酒楼二楼的钱灼,嘴角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意。 但一双黑色的眼珠,如同幽暗的深潭一样,能够吞噬一切。 一瞬间,就像是有一盆凉水被人从头浇到底一样,钱灼整个人 忍不住的一个趔趄。 不过好在,他已经一手扶在了窗台上,紧跟着,他再度朝着城门口看去。 朝着城门之下的李绚看去。 这个时候,钱灼突然发现,李绚已经转移了视线。 站在人群当中,李绚正在对着站在身侧的录事参军张益说着什么。 看到这一幕,钱灼忍不住口气,刚才或许真的是他看错了。 想到这里,钱灼再也不敢在这里多待,立刻转身下楼。 书房之内,密密麻麻的书架上摆满了书。 一名穿着蓝色丝袍的中年男子,正在阅读一本《道德经》。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脚步声响起,呼吸沉重的钱灼出现在书房门口。 停步,钱灼拱手:「大兄,七郎回来了。」 「回来便好。」钱喆将道德经放回书架之上,然后才转身走向一侧的桌案。 「今日情形如何?」钱喆坐在胡登上,给弟弟倒了一杯凉水。 钱灼拿起杯子,一口喝干,然后才向钱喆汇报今日看的一切。 然而在钱灼的汇报当中,却是半句鹤老都没有提及。 「你说《太阴帝君诰》和《佛说月光菩萨经》?」钱喆紧紧的皱起了眉头,然后追问道:「仅仅是这两部经文吗,还是说还有别的?」 「好像还有《太上灵宝净明飞仙度人经法》,《太上洞真五星秘授经》,《洞渊集卷七》以及佛门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钱灼耸了耸肩,说道:「反正就是那些。」 「不要管哪些,现在全部找出来,一本都不许漏。」钱喆的脸色比钱灼想象当中的还要更加严肃。 「喏!」钱灼虽然不解其意,但是还是恭敬的上前,将几本经书全部都找了出来。 钱家祖上毕竟也是文人出身,虽说近些年,不再走文官之道,但是家中的藏书却从来没有少过。 甚至道佛傩幻都有搜集。 将基本经文摆在桌案上,钱喆开始翻阅了起来。 钱灼站在一旁,有些不在意的说道:「大兄,不用这么麻烦,南昌王所做的,无非就是在和天阴教争夺信民罢了,天阴教的势力在州城如今跌落到了谷底,南昌王正好痛打落水狗。」 「七郎,你还是稚嫩了!」钱喆头都没有抬,只是随口说道:「你看那位南昌郡王的布局,又有哪招是一眼就能看到结局的,他这种人,总是走一步,算三步,心思稍小一点,就是被算计死了,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好吧。」钱灼无所谓的点点头,然后突然开口问道:「大兄,南昌王这般厉害,天阴教这一次是不是完了,我们的计划……」 「天阴教完没完,我不知道,但我家的计划,还是按照既定的去走,不要多做一步,也不要少做一步。」钱喆抬起头,面色严肃的看向钱灼。 「可是大兄,如果天阴教完了,我们的计划不也就完了吗?」钱灼的脸色这个时候终于有些焦急了起来。 「不不,我们的计划不是完了,只不过是少挣一些罢了。」钱喆微微摇头,看着钱灼说道:「为兄这些天收到扬州沈余庆的回信,他家已经开始转变策略,准备跟在南昌王的身后,分一杯羹。」 「南昌王的身后?」钱灼悚然一惊,看向大兄钱喆说道:「阿兄,这事之前从来没有提过啊!」 「没错。」钱喆点点头,说道:「我等还好,扬州沈氏在南昌王手下吃了不少的亏。但也看清楚了南昌王的厉害。」 稍作停顿,钱喆面色肃然的说道:「就在今晨,南昌王有奏本三百里加急发往了神都。」 「奏本?」钱灼微微一愣:「什么 奏本?」 「给太子的奏本,沈氏有言,圣人令南昌王每三日写一封奏折去往神都,上呈太子殿下,说不得我等的名字,现在已经到了太子殿下面前。」 说到这里,钱喆摇摇头,说道:「南昌王手段凌厉,又得圣人信重,与我家也算有些关系,他若能施展开来,我家所得的好处绝对不比在天阴教身上少,不过就是稍微转换些策略罢了。」 「小弟明白了!」钱灼重重的点头,在最低头的瞬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好了,一会有一车镰刀送往州衙,你亲自送过去,也和南昌王好好接触接触。」 「小弟领命!」 第三百五十四章 镰刀三千,役丁三千 州衙士曹官廨。 马车停在中央,钱灼和一名下属从两侧将厚厚的毡布揭开,露出了里面堆的满满的一车新镰。 锋利的刀刃在暮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钱灼稍微后退一步,对着冯华严肃的拱手:「冯参军,请点验,一共有三百把新镰,这是第二批,明日,在下会送来第三批,后续还有第四批,州衙下单的一千把镰刀便会全部到位。」 「麻烦七郎了!」冯华温和的笑笑,然后朝着后面一挥手。 官衙的台阶上立刻走下来两名司吏,对着车上的三百把镰刀,开始一一数了起来。 钱灼向后退开,一直退到了门口。 此时,法曹捕头陈明就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一切。 「陈老兄,你说王爷这是要做什么,一下子弄这么多的镰刀,难道是要发放给百姓,让他们使用吗?」钱灼有些随意闲聊,又有些别有所指的询问。 陈明有些不耐烦的看了钱灼一眼,随后,他还是耐着性子说道:「王爷雄才大略,他的想法哪里是我等能随意猜透的。 不过想来大体也应是这样,毕竟很多普通百姓家里,甚至连镰刀都得借,夏税收割怎么可能快得了。 咱们这位王爷,如今最关心的,不正是夏收赋税的事吗?」 「倒也是!」钱灼一脸恍然,赞同的点头。 一切的根本,说到底最终还是要落到赋税身上。 钱灼忍不住的有些想起钱喆在这件事上的态度。 听之任之,不参与,不谋划,不介入。 如此一来,不管今年怎样变化,谁成谁败,钱家都能稳稳的立足。 这样的策略转换,对于钱喆来讲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但对于钱灼来讲却已经有些伤筋动骨了。 「陈老兄,你今年田里的收成怕是不少吧?」钱灼似笑非笑的看向陈明。 陈明身体忽然诡异的一顿,然后面色可怕的看了钱灼一眼,见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多别样的味道,陈明这才侧过头。 看着前方,陈明淡淡的说道:「我的事情,你老弟又不是不知道,今年这赋税,老兄已经和户曹那边打好招呼,他们会按照黄册上记载的数目,征收田赋的。」 「呵呵!」钱灼低笑了两声,然后才转口说道:「这几日,每天都会有不少的镰刀送到,恐怕都要麻烦陈老兄,如何,今日便让老弟做个东道,与老兄共谋一醉,不知老兄能否赏脸?」 「钱老弟相邀,老兄如何敢推辞。」陈明尽管脸上带笑,但言辞之中,却带出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恨意。 宴会,鸿门宴吧。 钱灼不再说话,看向对面差不多快要核验镰刀数量的冯华。 按照自己兄长所说,南昌王做事,总是喜欢走一步算三步,那么眼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三百把镰刀,一千把镰刀,南昌王究竟想做什么? 难道他还要凭借这一千把镰刀,打造什么镰刀军队不成。 钱灼摇摇头,对于李绚的看法,他有些看不明白。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突然在后面响起。 随即,户曹参军韩江从外面走了进来。 钱灼和陈明立刻拱手道:「韩户曹。」 「二位!」韩江微微点头,然后看向车后的冯华,问道:「冯兄,东西对数吗,我这边可已经登记了五百人,明日至少要凑够六百把,若是不能,王爷怪罪下来……」 「够的,肯定够的。」冯华指着一边的钱灼,笑着说道:「第二批的三百把新镰已经送到,明日还有三百把,后日会把剩下的三百把送来,绝对不会耽误王爷 的事的。」中文網 「如此最好。」韩江微微点头,然后就准备告辞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钱灼忍不住的上前一步,询问道:「敢问韩户曹,这些镰刀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怎么,你家大兄没有和你说吗?」韩江停住脚步,有些诧异看向钱灼,稍微停顿,然后解释说道:「这些东西,是用来发放给刚刚入籍婺州的睦州移民的,他们从明日开始,就要服徭役了!」 「徭役?」钱灼神色一顿,随即他就恍然了过来,赶紧问道:「是今年的徭役吧,怎么,他们刚刚入籍就要服徭役吗,难道有一千壮丁要服劳役?」 一千把镰刀,对应一千名劳役,钱灼的心莫名的沉了下去。 「钱七郎,你问的有点多了啊?」韩江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钱灼,眼神中闪过一丝怀疑。 钱灼非常敏锐,立刻拱手说道:「户曹勿要多想,七郎不过是想着,州衙若有所缺,钱家立刻便能弥补,家兄特意嘱咐过,要在下和州府维持好关系吗?」 钱七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韩江看着笑了起来,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稍作停顿,韩江紧跟着说道:「若说有需,倒也还真有,那就是这一千把新镰恐怕依旧有所不足,恐怕最终需要三千把才够,不知钱家能够及时提供……放心,价钱方面州衙绝对不会让钱家吃亏的。」 「不敢,不敢,在下回去之后,尽力督促。」微微站直身体,钱七郎思索着,认真说道:「户曹容禀,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夏税,不仅州衙如此,钱氏亦是如此。」 「不错!」韩江点点头。 「故而,家中有不少的工匠,都要回家去收割粮食。」稍作沉吟,钱灼沉吟着说道:「在下多的不敢保证,后日,起码会有两百把镰刀送到,至于以后,每日都会有不低于此数的新镰送到。」 「如此大善!」韩江赶紧拱手,神色兴奋的说道:「如比,便多谢七郎了,在下在州府恭候佳音。」 「户曹客气了!」钱灼赶紧还礼,神态恭敬。 马车缓缓的驶出了州衙,两道人影从内院的照壁后转了出来。 穿着黑底金丝长袍的,赫然正是李绚;站在他的身侧,一脸恭敬,但目光幽微的看着马车消失方向的,正是徐剑。 「派两个谨慎的人手,暗地里盯住他,记得远一些,能有多远就有多远,记录他们每天接触的所有人,一个也不要遗漏。」李绚侧过头,细细的交待, 「属下明白!」徐剑面色肃然的拱手。 钱灼是钱家七郎,钱氏是婺州四大家族之一,背后有越王作为依仗,一旦他被盯着的消息传出去,整个婺州难免会引起动荡。 「嗯!」李绚淡淡的点头。 徐剑的心思谨慎,他手下又多是从州狱当中出来的,能力方面自然不用担心。 这方面立刻倒不是很担心,他真正担心的,是在未来,钱灼,甚至是钱氏,将会扮演怎样的角色。 眼底深处,一行词条无声的浮现出来。 【钱灼,出身婺州钱氏,族行第七,家族寮房管事,负责长官家族商行运行,为人贪婪,自私,爱财如命,惟利是图。】 钱灼不是天阴教的人,但是他为了钱财,根本就不在意对方是不是天阴教的人。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他立刻就会不顾一切的疯狂扑上去。 是否违背律令,是否造成后患,他一概不管。 看清楚了这一点,李绚对于钱灼和天阴教之间的关系,有了更全面的认知。 「好了,去把张参军和各曹参军全部叫过来吧。」李绚说完,转身朝着州衙大堂走了 过去。 「喏!」徐剑立刻拱手,然后转身去其他地方叫人。 走在州衙之内,四周走过的官吏,看到李绚,都停下脚步,微微欠身。 李绚脸含微笑,浅浅点头,不过他并没有怎么在意他们,他此刻想的,更多是在城门处,天阴教四大长老之一的鹤老的出现。 昨日,鹤老才带着叶绾绾一起离开了州城,逃往了兰溪,可是仅仅过了一日,她就重新返回了。 为什么? 抬起头,落日余晖,李绚看向了西北边的天空之上。 隐隐间,一道信标在他的眼底出现。 一条虚虚的丝线,连接在信标和李绚之间。 六十里,叶绾绾现在就在婺州西北,距离州城直线六十里的地方。 那里正是兰溪所在。 昨日,鹤老还将叶绾绾当成是个宝贝一样的带离了州城,但仅仅过了一日,她就又不顾一切的杀了回来。 总不会因为李绚现在在婺州施行神代之术吧? 这种手段今天才刚刚开始现于外人面前, 婺州佛道宗门要在州城门口,持续进行三天的讲经辩法,之后才会回到各自所在的县乡,大规模的展开太阴帝君和月光菩萨的传教,融合了天阴神女传说进行的传教。 之后不管是天阴帝君神代了天阴神女,还是说月光菩萨转世成为天阴神女,都会逐渐的替代掉天阴神女的信仰。 不过这种神代之术总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的,真正能在短期内见成效的,只有州城现在信仰断层的前天阴教徒。 对于婺州其他九县,县乡之间的天阴教信仰根本的动摇并不关键。 这是一种长时间的手段,如同慢性毒药一样。 一旦功成,天阴教就再也无法死灰复燃了。 扯回思绪,就目前来看,鹤老这一次回到婺州,似乎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和钱灼见面。 一面之后,她就又离开了婺州。 李绚不知道鹤老在见到钱灼之前,是否见到过其他人,但李绚现在能盯死的人只有钱灼。 钱灼,钱氏,矿山,兵械,甚至是铜钱。 天阴教通过钱灼购置军械的事情,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了。 之前的扬州果毅都尉张益,后来的杭州夏家,再加上婺州钱氏,都有向天阴教提供兵刃的事实。 另外,还有就是铜钱。 在扬州时,恶钱一案,始终有个谜团未曾解开,那就是扬州恶钱铜的来源在哪里。 如今一切就都清楚了。 钱家手里有座铜矿。 那么该如何针对钱氏呢? 思考之中,李绚缓缓的步入了大堂之中。 第三百五十五章 巡视金华,依律杀人 明镜高悬的匾额之下,李绚坐在公案之后,看着眼前的公文低头凝思。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响起,检校法曹参军杜必兴快步的从外面走入。 堂中停步,杜必兴拱手垂身,诚挚言道:「属下来迟,请王爷治罪。」 李绚微微抬头,很随意的问道:「有事?」 杜必兴嘴角微微一抽,身体前躬,道:「有件紧急公务需要处置,耽搁了。」 「嗯,此事稍后细说!」李绚摆了下手,杜必兴立刻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李绚的目光从杜必兴身上,顺势移到在场众多州衙官吏身上。 在场众人立刻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袭来,肩头不由得一沉。 这个时候,就见李绚面色一肃,沉声开口:「诸位,夏收从明日便算正式开始,本王明日会先带一批人手巡视金华县,视察夏收诸事……在本王不在州城之时,一应事务各曹长官自己负责,若有不决之处,可询问张参军。」 「下官遵令!」在场的众多官吏同时拱手,这是情内之事。 夏收开始的时候,作为婺州目前的最高长官,李绚需按例巡视各地夏收,这是他的职责。 金华,附郭州城。 虽有「三生不幸,知县附郭」的说法,但在早年间,为了避免州县两级衙门纷争,某任刺史就将金华县的县衙移到了城东的武义江东侧的金华新城当中。 虽然只是一江之隔,但不管是州衙,还是县衙,众多官吏都松了一口气。 李绚虽然去的金华,但距离州城极近,晨起出发,一日巡视,傍晚而归,晚饭不误。 「张参军。」李绚抬头看向张益,沉声说道:「明日本王离去之后,劳烦你用自己的名义,将沈家,钱家,腾家和羊家四族的族长,全都都请到城门处,邀请他们一起奉听佛道二宗真人法师的经文讲解。」 稍作停顿,李绚郑重的再度强调:「此为大事,不可耽搁。」 「下官明白。」张益顿时肃然起来。 李绚邀请道佛两家来婺州的用意,张益原本就有所了解,但他没想到,李绚在短短数日之间,就将天阴教在婺州的势力重创至此。 佛道两家这时候宣扬太阴帝君和月光菩萨之举,更是令他无比惊骇。 光是这一手,在如今的局面之下,天阴教已经很难再翻起什么新的浪花了。 如今整个州城,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那些世家。 看张益的神色,李绚就知道张益只是领会了他的初步用意而已,但根本就没朝更深刻的方向去想。 鹤老如今突然出现在州城,李绚虽然不解其用意,但也知道对方绝对不是随意而来的。 更重要的是,鹤老今日虽在见过钱灼之后,就离开了州城,但是她并没有离开太远。 正是因为看到鹤老久久不动,李绚才敢从城门离开。 然而他没想到,他一回州衙竟然就又看到了钱灼。 之前在城门酒楼和鹤老秘密相见的钱灼。 婺州钱氏的钱七郎。 鹤老和天阴教对婺州城依旧不肯死心啊! 既然如此,那就将婺州四大世家的家主全都弄到城门口。 就在城门下,看看他们和天阴教的那班人之间,究竟会发生什么? 李绚看向站在一侧的检校兵曹参军徐剑,直接说道:「徐参军,麻烦你从明日起,直接坐镇城门,但有谋逆之事,你可一言而决。」 「下官遵令。」徐剑拱手应诺,然后转身退下。 李绚转头看向户曹参军韩江,面色严肃的说道:「韩参军,如今授田乃是重 中之重,还请你坐镇户曹,亲自主持授田之事,稳定人心,这里出不得半点差错。」 「喏!」韩江立刻上前一步,拱手应诺。 李绚微微点头,然后说道:「另外还请韩户曹派几名司户吏随本王一起行动,本王需要校对金华的田亩之数,核定赋税之额!」 「下官领命。」韩江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 南昌王虽然说的是不清楚田亩,但婺州的这些事情,又有哪件能和田亩脱开关联的。 韩江退下,李绚的目光转到了一旁刚刚赶来的检校司法参军杜必兴身上:「杜先生!」 「下官在!」杜必兴立刻上前一步拱手领命。 李绚微微点头,然后面色一冷,说道:「你手头的那件案子,三日之内,所有人犯必须全部下狱,速抓,速审,速判,最后宣示于众。」 「遵令!」杜必兴拱手应诺,退了下去。 在场的其他各官,都下意识的看向了杜必兴,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 原来杜必兴来迟是为这事,抓人,抓谁? 南昌王来到婺州之后,真正接管的实际只有两个位置。 一个是兵曹参军,一个是法曹参军。 兵曹参军倒也罢了,那是燕涛自己失职,而法曹参军…… 婺州法曹参军本人可还在呢,只不过是随司马秦明一起出外办案去了。 如果说之前,他们还相信,秦明是为了侦破刺史王方鳞被刺案,而带着法曹参军一起离开,可现在刺史王方鳞被刺案都破了快两天了,但司马秦明和法曹参军依旧没有现身的意思,南昌王也丝毫不紧张他们会不会回来。 他们究竟去哪儿了? 南昌王和司马秦明,还有刺史王方鳞三个人究竟在搞什么鬼。 现在又要抓人,要抓什么人? 眼珠一转,这些官场老油条就猜到了个大概。 南昌王没有自己动手,而是通过法曹参军来动手,恐怕一来是因为对方根本就不值得他动手,二来恐怕也是因为这些恰好是法曹的份内之事。 依律杀人,才最是无可抵抗。中文網 李绚看向之后的功曹参军王勤,面色肃然的说道:「王参军,麻烦你明日随本王一起前往金华,按本查验赋税账册,考虑县衙官吏功绩。」 「下官领命!」王勤微微吐出一口气,拱手应诺。 「冯参军!」李绚看向了士曹参军冯华,见到对方上前拱手,李绚立刻说道:「还请冯参军明日带上金华的河流桥梁图,随本王前往金华。」 「遵令!」冯华有些诧异,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南昌王前往金华会带上自己。 不过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也没有拒绝的打算。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最后看向了仓曹参军李元一,面色严肃起来:「李参军,劳烦你从明日起,日夜住在仓曹,在整个夏粮入库期间,仓曹不得出现任何问题,尤其是起火和防毒,尤其要注意。」 「下官领命!」李元一赶紧拱手,他脑海中第一时间就浮现出了仓曹粮食被调一事。 天阴教在婺州迅速的被击溃,直接吓坏了那两名司库,他们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将粮库所缺的粮食补充完毕。 李元一原本以为自从天阴教被李绚击溃之后,仓曹的事情就不会被再提起,现在看来是他天真了。 「王爷!」张益这个时候,上前一步,拱手道:「王爷,如今州城内的天阴贼虽然被清洗一空,但是州城外的天阴教依旧还在潜藏,王爷何不多带些人手。」 张益这番话说的十分诚恳。 自从李绚到任以来,婺州州城存在的各种隐 患,迅速的被清洗一空。 如今的婺州一天天的蒸蒸日上,和李绚坐镇婺州脱不了关系。 这个时候,一旦李绚出了什么意外,那么不仅婺州向上的势头会被打断,甚至很有可能会直接沦回到两月之前,刺史王方鳞被刺之后残局。 更别说他是当朝郡王,一旦出事,中枢责怪下来,他们这些人根本承担不起。 「无妨!李绚摆摆手,说道:「本王会带着都水司的人一起行动,法曹和兵曹也都会抽调一部分人手,另外还有燕校尉手下的府兵和千牛卫,安全倒是无虑,更何况本王还带着一千镰刀手。」 一千镰刀手,听到李绚提到这一千镰刀手,在场的众人,嘴角立刻露出了会意之笑。 只有他们才最清楚,李绚为什么要带一千镰刀手一起行动。 这种事情一旦开始施行,对天阴教来讲,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天色渐渐的昏暗下来,一众人议事完毕,相携朝外面走去。 李绚没有留人吃饭的习惯,眼下这个时节,能和家人在一起相处的时间本就不多了,他就不占用这点时间了。 就在众人走到州衙前院的时候,一阵厉喝声从一旁传来:「快点,快走。」 当啷声随即响起,下一刻,众人就看到一名身穿缁衣捕快服的中年男子,披头散发的带着手镣脚铐,从一侧的法曹官廨被人推了出来。 那人,在场众人都不陌生,正是如今婺州州衙捕头陈明的副手,副捕头左向。 「王爷,这是?」冯华忍不住的停住脚步,看着左向,脸上露出一丝惊骇。 李绚转头看向冯华,目光却从他的头上直接掠过,落到了其他人的身上。 相比于有些惊讶的冯华,在场的其他众人,神色要平静的多。 也不知道是之前就知道左向会被抓,还是说为人城府很深,不动神色。 不管如何,他们对于左向的被抓都没有提出丝毫异议。 「陈捕头,你来说。」李绚朝着一众捕快的身后招了招手。 随即,穿着缁衣的捕快陈明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陈明对着李绚,还有在场的众多官吏拱手,神色肃然的说道:「回禀王爷,经证据查实,左向在这些年私下与人相互勾连,替人隐瞒罪证,恐吓证人,故经法曹参军批准,抓捕入狱。」 「原来如此。」李绚轻轻点头,然后说道:「如此便带人下去吧,告诉下面的兄弟们,要好好的招待这位左捕头……如果手段能做到足够隐秘的……杜参军,现在就带人抄家去吧。」 「下官遵令!」杜必兴神色肃然的拱手,然后转身朝着而去。 陈明,还有其他的捕快,从黑暗中一一走出,汇聚在杜必兴的身后,然后一起朝州衙之外走去。 李绚看着杜必兴一众人离开的背影,目光扫向一旁的众人,轻声说道:「诸位,以后这样的事情,想必还会有不少,诸位多习惯吧。」 在场的众多婺州官吏同时面色肃然,拱手齐道:「下官遵令!」 第三百五十六章 监控四方,笼络民心 晨光熹微,檐角相勾。 窗楞狭缝,春光乍露。 穿着白色内衫的李绚双臂张开,站在卧室中央。 胡玲儿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色小衣,站在李绚身侧,手脚利索的替他将绯红色的官袍披在身上。 然后跪在地上,小心的将青色玉珏挂在腰间。 李绚微微低头,婀娜的身姿尽在眼下,韵艳弱瘦,腴润隽整。 眼前宛如出现一片起伏青山,横看成岭,侧看成峰。 俏脸抬起,娇女的眼中满是青涩。 红杏雏菊,煞是美丽。 掀开门帘从内屋走出,熊炎已经站在了一旁,手上捧着一把金丝黑鞘的八面汉剑。 李绚顺手握住剑身,顺口说道:「李墨和李竹都会随本王东行,州城这边就交给你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所有一切的动静都给本王监控住。」李绚眼神中闪过一丝厉色。 方云秀一死,婺州可没有立刻天下太平。 天阴教四大长老之首鹤老不停的在身边出现,给了李绚一记响亮的耳光。 就连他自己都有可能会被别人随时刺杀,更别说是其他人了。 一旦婺州的军政高层全部被人杀死,那所有的局面在转瞬间,就会被人全部反转。 如果有可能,李绚倒还是希望能一直待在州城,稳固时局,但不行。 因为对皇帝来讲,真正最重要的不是婺州,不是百姓,而是赋税。 要么李绚继续待在带着州城,任由天阴教在各地起事,夏收出现危机。 要么他自己冒点风险,巡视四方,稳固夏收。 李绚只能选择后者。 李绚不想给天阴教任何的机会,一旦夏收出了危机,那么天阴教同样有全面翻盘的可能。 至于天阴教,乃至于鹤老的刺杀,李绚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对方出现在他的面前一次,之后,再想得手,比登天还难。 李绚这一趟巡行诸县,除了天阴教以外,他还要看看婺州各大世家的情况。 他们才是整个婺州握有土地最多的一方势力。 「王爷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做。」熊炎认真点头,神色肃然。 他算是李墨的半个副手,对李墨手下的晦部那摊子事,熊炎同样不陌生。 「万一有什么应对不了的情况,直接联系那边,本王也会及时的赶回来。」 李绚下意识的朝着背面看了一眼,随即说道:「自从方云秀死后,虽然婺州天阴教的力量遭到了重创,但是他真正的力量因为提前撤离,现在反而潜藏的更深。 他们才是夺取婺州城的绝对主力,只有彻底清理掉他们,婺州才能真正的平静。」 「是!」熊炎恭顺的低头,认真记在心里。 「还有一个地方你要注意,那就是粮库,一旦粮库出事,不管如何,我们的所有力量全面出动,封锁整个婺州,不必等本王的命令,但有反者,以谋逆论。」 「喏!」熊炎稍微退开半步 李绚大踏步的朝门外走去。 此时,晨光已经越来越盛了,但各方的斗争从此刻起,才算是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天阴教在婺州的力量,其实是分为三份的。 其一是从山下下来的总坛精锐;其二是婺州分堂本身的力量;其三才是婺州分堂这些人在兵曹、法曹和州衙各处渗透控制的人手。 李绚到现在为止,也只不过是打掉了最后一个。 对于其他两个方面,李绚做到的不多。 院门边上,李竹无声无息的跟在了李 绚身后。 与此同时,一张纸条也被递到了李绚手里。 李绚接过纸条,打开,瞥了一看,脸上立刻就浮现出了一丝冷笑。 「钱七郎密会陈明。」 字不多,但事绝对不小。 钱灼和天阴教暗地里有勾连,而现在,钱灼和陈明之间又相互勾连起来。 钱灼是婺州四大世家之一,而陈明,则是婺州的捕头之首。 这两人本身就是早有勾结的。 倒了一个,两个人就都会倒下,甚至牵连无数…… 收起纸条,李绚大踏步的往外走。 十几米红衣金甲的千牛卫骑在高头大马上,李绚则是直接钻进了宽大的黑架马车上。 有鹤老会随时窥伺,他可不敢大意。 马车晃晃悠悠的朝着州衙方向驶去,但李绚这个时候却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他需要好好的思量,陈明这个捕头出了问题,可能会发生的连锁反应。 突然,李绚的眼睛猛的睁开,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厉色。 不好,秦明有危险了。 昨夜,陈明的副手方向被抓,现在又证实陈明本身也有巨大的问题。 陈明和方向都是法曹下属,如此一来,婺州法曹参军立刻就有危险,跟法曹参军在一起的秦明,也会被直接波及。 又或者,法曹参军本身就真有问题。 如此,秦明立时就会陷入危机当中。 一张纸条立刻就从马车里传出,很快就彻底不见了踪影。 婺州州衙正门。 近千人乌乌泱泱的站在大门之前,四周差役兵丁的注意下,几乎没什么声音传出。 黑架马车缓缓的从一侧驶过,然后停在了州衙门口。 穿着绯色正五品官服,李绚从马车上缓步走下。 四面环视一眼,最后李绚走到州衙门口台阶之上,站定,面向众人。 上千人,整齐的排成了二十列,所有人都面色严肃,甚至带着希冀的看着李绚。 李绚对着站在一侧的祁光微微点头,然后看向众人,神色威严,语气诚挚的说道:「诸位,这一次强行征招诸位服役,是为了这一次的夏收能早日结束。 夏收早一日结束,户曹就能早一日收拢人手,然后亲赴田间地头,为诸位划定分田之事。 今日来人如此之多,想来那一日有不会太久。」 「多谢王爷宽仁。」在场的众多健壮汉子,同时拱手行礼,声音轰响。 李绚微微笑笑,然后继续说道:「此次虽然徭役,但这一次诸位在外,所有的饮食和工具,全部都由州府提供,越快收割完毕,就越快得田,越快得田,就能越快秋种,越快秋种,就能越快安定。」 在场几乎所有人,眼中都浮现出了憧憬之色。 说到这里,看着众人眼中的神色,李绚忍不住的又补充了一句:「本王能力不大,所能做到,就是让尔等这些治下百姓,生活安定,不受盘剥,人人都能多得几口口粮,不再为生存而忧。 伏为上苍,伏为诸君,与本王本勉。」 「愿与郡王千秋共勉!」在场众人同时齐声称呼,然后伏身跪拜。 感佩之情,溢于言表。 「好了,诸位,时间已至,出发吧!」李绚感慨一声,摆摆手,看向侧边。 士曹参军冯华立刻站了出来,对着李绚拱手,然后转向朝外走去。 他走在众人最先,穿着一身浅绿色的官袍,引领后行,朝着城门处走去。 后面是两辆巨大的马车,马车上盖着墨绿色的毡 布,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之后是大队的役丁,一行人浩浩荡荡,很快就出现在大街上。 长街两侧,知道的,不知道的,都跟着的看了过去。 李绚并没有禁止别人交谈,所以众多的健壮汉子不时的会和街边的熟人交谈。 李绚原本以为他们会和其他人说服役之事,快速收割,分田,还有官府负责食水这类,然而,他没有想到,人们更多交谈的是李绚说的那句「不受盘剥,人人能多得几口口粮,不再为生存而忧」。 马车上,晃动的车帘后。 李绚收回视线,有些诧异的看向余泽和王勃:「本王不过是感慨而至,不由说的一句话,何至于此。」 「此乃王爷真诚感人。」余泽同样感慨一声,说道:「因为从来没人这么说过,也没有人这么做过。」 王勃赞同的点头,说道:「的确,王爷从开始的禁落令,到后面的授田令,所做之事,无一不是在让百姓得利,百姓实实在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当然,这其中,或许伤害了官吏和世家的利益,但在如今这种天阴教起事的大背景之下,官吏和世家也不得不暂时闭嘴。」 「但是未来,他们必定不甘心于此,王爷若是没有一个好的办法的话,那么王爷带来的这些福利就会很快消失。」余泽紧跟着补充了一句。 「无妨。」李绚神色很平淡,轻声说道:「魏相曾经有言: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吕不韦《吕氏春秋·尽数》有言:流水不腐,户枢不蝼,动也。」 李绚的目光望向窗外,轻声说道:「水流之下,总有人要淘汰,如此贪腐之人,每隔上几年就处理一批就是,然后提拔一批新人代替;历年的观察使,历年的科举,做的,不都是这些事情吗?」 「年轻人一开始,总是充满敬畏的;贪婪,也是一步步培养起来的,这中间的时间,就是百姓可得益的时间。」李绚轻轻的,将这番话总结了出来:「最后不过是往返重复而已。」 王勃和余泽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同时拱手道:「王爷英明。」 「本王算不得英明,不过是体恤百姓几分罢了。」李绚的神色很轻。 看着一队队健硕的汉子走出城门,远处的人群当中,一个穿着琥珀色男子长袍的英气女子站在中央。 四周的众人没人多看她一眼,即便她过分英气的长相,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女子,但四周的百姓都没有回头多看她一眼,就像是人的眼里都没她一样。 「鹤老,你说这些人之前都是我教教众。」英气女子侧过头,看向一旁的鹤老。 侧身之时,修长的玉颈,斜刺入鬓的冷眉,还有明亮锐利的眼睛,直接看向身侧鹤老眼中, 章婉玉,天阴教余杭堂堂主。 她竟然在不知何时已经赶到了婺州。 鹤老微微躬身,然后面色略带沉重的点头,说道:「没错,这些人之前,或本人就是,或家里有亲属都是我教子弟,最关键的是,他们都是早些年从睦州迁移而来的。 只是南昌王一则授田令,就把他们的人心全部拉拢了过去。」 章婉玉挑了挑眉,不悦的说道:「在本座看来,问题似乎并不在他们身上,而是在我们身上,婺州这些年的传教,必定存在极大的问题,这么多潜在的教众,甚至是优质的兵源,似乎一直都没人重视,鹤老,这究竟是何故?」 「在下也不知,方云秀已死,他或许暗中有其他布局也说不定。」鹤老微微摇头。 婺州堂的隐情,鹤老也听闻过一些,不过之前一直都压制的很好。 一切在方云秀身亡之后,一下子就突然爆发了开来。 「若是本座所记不差的话,方云秀的手下,应该还有两名副堂主才对?」 「是的,如今一个被囚禁的教坊司,另外一个潜藏在武义的大山之中,短时间内难以联系。」鹤老皱了皱眉头。 章婉玉脸色冷漠的摇头:「本座不管,把人找到,然后带到本座面前……还有,这位南昌王也需要重新认识一下,他行事风格,他的处事习惯,另外最后,还有就是他的弱点,全部都要找到。」 全部都要。 第三百五十七章 无色无味,无解之毒 摧山裂石的伏远弩,在晨光之下,闪起一道道令人不寒而栗的亮光。 四周的道韵佛唱不停的萦绕在耳边,人潮声已经逐渐的安静了下来。 看着李绚带着一众健壮汉子出了城门,章婉玉缓缓收回了目光。 在她的身旁,鹤老很恭敬的说道:「少主,老奴已经查过了,南昌王这一次抵达婺州时,身边带了不少人,但这其中有一部分并没有直接入城,而是去了其他地方。」 稍微停顿,鹤老面色阴沉的说道:「当初一开始的时候,我们还盯着这些人,但突然爆发的刺杀案转移了我们的注意,等到回过神的时候,这些人已经不见了了。」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这位南昌王就是借着那场刺杀在转移注意力,他的算计可真深啊!」章婉玉脸色凝重起来,眼神中闪过一丝忌惮。 鹤老同样凝重的点头,说道:「这个人,似乎格外怕死,身边总是带着一群千牛卫,老身几次试过要下手,但总是无法找到机会。」 「眼下直接下手的机会不大。」章婉玉直接摇摇头,止住了鹤老的想法,然后说道:「在唐庭的情报当中,鹤老现在已经该在扬州收拾乱局,不能在婺州出现,没有动手是对的。」 「好在没有去扬州,不然,恐怕就连圣女都要失陷了。」鹤老苦笑的脸上露出一丝庆幸。 章婉玉的脸色却微微的沉了下去,似乎对圣女这两个字很没有好感。 「婺州情形如此,我等能动手的人手一下子就变得局限起来。」章婉玉淡淡的一句话,就转移了话题:「南昌王躲起来的人手,怕是已经在监控整个婺州城,外面还有王方鳞在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的人手要动,又要不引起注意,这就有些困难了。」 「老身还是建议在南昌王身上做文章。」鹤老轻轻的上前一步。 四周的人群越来越多,不过鹤老和章婉玉的所在,似乎从来没有人注意过。 他们两个的对话,似乎也从来没有人听到过。 哪怕是是挨的极近的人也听不到只字片语。 「钱七郎在州府,有他自己的暗线,不过我们已经找到那个人是谁,只要略加控制,便可通过他对南昌王下手。」鹤老谨慎的不时挪动身形。 避免被人通过嘴型,识别出她所说的话。 「怎么下手,刺杀是不成的,南昌王身边的人手太多,而且,他对婺州州衙的人也未必有多少信任。」章婉玉面色凝重的看向鹤老。 她并非否定鹤老的想法,而是希望这个想法在执行的时候,能够更加的谨慎。 他们现在被两方面的人盯着,稍微不慎,立刻就会遭到重创。 就如今来讲,最好是先打垮一路,逼的另一路不敢轻举妄动,这才是上佳的选择。 王方鳞如今就躲在赤松观,死活不出,根本不给他们下手的机会。 「下毒!」鹤老轻飘飘的说出了两个字,这是她一直以来的计划。 章婉玉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下毒,南昌王可是药王弟子,鹤老,你确定要下毒?」 章婉玉神色有些不悦,鹤老对她而言并非外人,甚至可以说,她自小就是被鹤老带大的。 鹤老虽然是天阴女四大长老之首,但在教主媱后的身边,就像是奴婢一样。 对待章婉玉和文复之这种媱后的后辈,鹤老一直以来,态度上都有略低一筹。 可是下毒? 「没错,就是下毒。」鹤老眼神中闪过一丝冷色,随即压低声音说道:「若是有一种无色无味无解之毒,一旦被人服下,当时无碍,但却在几个时辰之后,腹裂而亡……」 「有这种药?」 章婉玉顿时一惊,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鹤老,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有的。」鹤老微微点头,说道:「当年在宫中,就曾有过这种药,不过量极少,老身手上也剩余不多,如今就怕没能被南昌王服下,但是却不虑被他发现。」 顶级毒药从来都是极度稀少的,用一份就少一份,可如果一旦功成,立刻就能无声无息杀死对手。 章婉玉神色微微和缓,略作思考,迅速的说道:「确保钱七郎让他的内线,将毒药下入到南昌王的饭食中。如果能成,我等就少了许多麻烦,即便是不能成,南昌王和钱家的关系也难以恢复如初。」 章婉玉嘴角微微翘起,这种想法,她很早就有了。 这是她应对如今婺州大局最重要的一粒落子。 「婺州的教众,还是要重新联系上,现在即便是有了一些叛徒,但教中忠诚信徒还是很多的,我们想要彻底的拿下州城,稳固州城,还是要依靠他们的力量。」章婉玉的脸色终于严肃起来,这是根本。 「不等教中的支援了吗?」鹤老眼神一阵凝重。 如今的局面想要依靠婺州分堂一堂的力量彻底的拿下婺州城,困难不小。 依照鹤老之前的想法,最好是等到教中正式起事之后,婺州的人手直接扑入婺州,然后一鼓作气,直接荡平整个州城。 「如果说之前,可能现在还要等一上等,但现在,若能通过钱七郎的手毒杀南昌王,不管成与不成,我等手上,立刻就多出一股助力。 而且一旦钱家和南昌王对抗起来,那么我教身上就少了一重束缚,正好可以调动人手。」 章婉玉说话之间,眼神煽动,似乎已经有了一套完善的计划。 「趁着南昌王注意力放在钱家身上的时候?」鹤老眼中闪过一丝敬佩。 「不错,钱家可用,但不能一赖,我们需要有自己的人在州府当中,尤其是城门卫,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情了。」章婉玉抬头看向已经上了高台的玄恩和悟道等人,轻声说道:「如今就让我们好好的听一听,道门的太阴帝君和佛门的月光菩萨,和我教的天阴神女之间究竟有什么不同。」中文網 「喏!」鹤老微微躬身,抬起头,看向台上的玄恩和悟道。 玄恩和悟道两人道行高深,特殊的目光落在身上,他们二人立刻就有了反应。 下意识的朝目光传来的方向看去,但那里已经不见了踪影。 芦篷之下,钱喆侧过头,看向了身侧的管家,低声问道:「七郎现在在哪里?」 「去了工坊。」管家低声禀报道:「早上从州衙出来之后,就赶去了工坊,七郎答应在这以前新镰供应完毕之后,每日至少向州府供应两百把新镰。」 「哦?他还能有这个见识?」钱喆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有些欣慰的点点头,说道:「晚上告诉他一起,回家一起用膳。」 「喏!」管家躬身以应,但是低头之间,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 钱喆转过头,高台之上,玄恩真人正在讲诉着太阴帝君经文。 钱喆的神色严肃起来。 他也是通读道佛的人,自然能够听得出,玄恩真君现在这些经文,已经做了相当的修改。 很是融合了一些天阴神女传说当中的特点,而且毫无违和。 天阴神女本就是从道门太阴仙子身上脱胎而出,本就融合了一些太阴帝君的特点,如今道门一出手,这些东西立刻就被道门给带了回去。 还有佛门,佛门本就是天下间唯一敢和道门在方方面面掰手腕的存在。 佛门的月光菩萨一出,那些本就满是破绽的天阴神女信仰,立刻就被引入到了佛门之中。 「好厉害的手段啊!」钱喆感慨一声,看了下日头,然后转身对着管家说道:「你去跟张参军说一声,就说我年老疲乏,先回车上休息一会。」 「喏!」管家立刻就应了下来。 钱喆侧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听的津津有味的沈拓,腾禹等人,忍不住的摇摇头。 沈拓是年纪大了,而腾禹,一个读圣贤书的,竟也能听得进这些道佛之说。 很快,在几名护卫的护送下,沈拓终于回到了自己的马车。 宽大的马车足够让钱喆直接躺下来了。 就在钱喆躺下的一瞬间,一个声音突然响起:「钱家主。」 「谁?」一个声音突然在车厢里响起,他的一只手立刻就死死的握住了一旁的唐刀。 「钱家主,怎么这么快就忘了老朋友了,两个月前,你还和家兄在城外十里亭见过一面的,在下恰好也在现场。」略带嘲讽的声音唐钱喆的脸色瞬间就是一变。 钱喆握紧了手里的唐刀,目光在车厢内四处寻找,但不大的车厢里一切都看得很清楚,整个车厢里除了他自己以外,再没有其他人了。 钱喆深吸一口气,称呼道:「章堂主!」 「钱家主,终于还是想起本座了。」章婉玉淡淡的笑笑。 天阴教余杭堂堂主,天阴教大总管文复之之妹。 章婉玉说的没错,钱喆的确和她见过面。 两个月前,四大世家出手刺杀王方鳞之间,钱喆就已经和文复之见过一面。 四大世家和天阴教那么深的交易往来,哪里是一个钱七郎就能说的算的。 说到底,钱七郎不过是被提出来的一个跑腿的角色,真正的沟通,早在他出面之前就已经完成了。 钱喆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不知道章堂主这次来?」 「跟家主打个招呼罢了,这婺州城,我天阴教还是要拿回来的,钱家主可要提前做好准备。」 钱喆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是吗,贵教如今还有足够的人手吗?」 「家主放心,绝对会有的。」章婉玉的一句话,让钱喆脸色不由得一怔。 天阴教哪里的来的人手,难道他们从睦州又调人过来了。 「章堂主,章堂主。」钱喆连叫了两声,无人应答。 他终于确定,章婉玉已经离开了。 可是钱喆的心里却开始辗转不安起来。 第三百五十八章 欲擒故纵,谁人谁鬼 武义江上,三艘都水司的巡船排成品字行,泰然前行。 旌旗招展,人影错落。 刀枪凌厉,气势摄人。 身着绯色官袍的李绚站在头船船首,手按八面汉剑,面无表情,不怒而威。 红衣金甲,腰胯千牛刀的的丘贞沐站在左侧,威势霸道。 一身青衣的李竹站在右侧,手里一把长槊,寒光冷冽。 余泽,王勃,婺州士曹参军冯华和功曹参军王勤双手束立,跟在身后。 前方不远处,就是金华县城东门码头所在。 而在后方,遥遥能看到州城城头的旌旗飘扬。 士曹参军冯华眉头紧锁,好像一直在思索什么似的。 终于,他起头看了前方李绚的一眼,脸上一阵犹豫,终是不敢上前,最后小心的凑到了余泽身边。 「余修撰,难道王爷就真的不担心,在他离开之后,州城会出事吗?」冯华询问间,脸上满是担忧。 余泽忍不住的笑了笑,低声安慰道:「冯兄,不用担心,如今州城能掀起风浪的,都已经被清洗掉了,至于说那些隐藏的极深的……」 「那些隐藏极深的人,本王若是不离开州城,他们又怎么会安心的跳出来?」李绚突然转过身,直接看向了冯华。 余泽赶紧拱手上揖。 李绚直接摆手,看向冯华,又看向王勃和王勤等人:「有些人,本王在的时候,他们一动不动,本王离开了,他们才会放松戒心,忍不住的跳出来,甚至会跳的很高。」 王勤下意识的看向王勃,眼神中满是惊骇。 王勃微微点头。 的确他们这一次的离开,虽然有夏收的缘故,但更多的是在行欲擒故纵之策。 李绚回头望向州城城头,冷声说道:「只有如此,那些人是人是鬼,本王才能看的清……冯参军,你觉得哪些人是人,哪些人是鬼呢?」 「下官……下官不知,不敢妄言。」冯华赶紧拱手,眼中反复的闪过几次,但最终还是不敢胡说。 李绚点点头,很平静的说道:「冯参军老成之人,对人对物自有自己的看法,本王不会强逼,不过若是真有什么,还请冯参军能多盯紧一点,如果有个万一,参军也好求情不是。」 「下官领命。」冯华讪讪的拱手,然后退下。 但看向李绚的眼神中,充满了敬畏。 南昌王这一次离开婺州城,竟然是在引蛇出洞,这下子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倒霉了。 现在这时候,冯华倒是更加为婺州城的那些人担心。 如果他们安分守己还好,一旦别有心思,立刻就会被南昌王抓住把柄。 如今的局势,以南昌王的手段,一旦被他抓住把柄,那些人就完了。 冯华环顾四周,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 因为之前还在跟着他们的前兵曹参军燕涛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又是到哪里去了? 难道说南昌王还有其他布置不成。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金华县城已至。 金华县码头之上,一名穿着淡绿色官袍,三旬年纪的七品县令,正站在码头上,身后跟着一群金华官吏。 巡船缓缓的靠岸。 船板落下,依旧是千牛卫率先而行,直接将县衙官吏和一旁的衙役兵丁隔开。 李绚穿着浅绯色的官袍从船上稳步走下。 他刚刚落足码头,当先的七品县令便立刻拱手上揖道:「下官金华县令宁义,率合衙官吏,恭迎大王巡视,大王万安。」 「大王万安!」在场的众多金华官吏 ,同时拱手上揖。 李绚微微点头,右手上托:「诸位请起!」 「谢过王爷!」在场众人,立刻退让至两侧,中间只留给李绚和宁义。 「本王听闻宁县令身体受伤,一直忙于州务,直至今日才前来拜访,还望原宥!」李绚对着宁义拱手士揖。 站的很近,李绚能够非常清楚的看到宁义的脸上带着一丝苍白。 看得出来,他身体即便是有所恢复,也恢复的很浅。 宁义赶紧拱手还礼:「是下官有罪才对,大王接任别驾多日,下官都未能前往州城拜访,实乃下官之过,还望王爷恕罪!」 宁义非常的客气,但神色之间也充满了振奋。 稍微停顿,他紧跟着说道:「下官听闻,当日刺杀王刺史的凶手已经被大王所诛,下官这病立刻就好了七成,下官在这里拜谢王爷。」 说着,宁义就要深深下拜。 李绚赶紧上前搀住宁义,这要是拜下还得了。 李绚赶紧说道:「这些都是本王的份内之事,何来言谢。不瞒县令,本王此次前来金华,一方面是查看今年的夏收进展,另一方面,也要想要向县令询问,如今金华县城之内,天阴教贼寇的动向如何?」 看了四周一眼,李绚压低声音说道:「县令可能有所不知,这一次本王虽然侥幸诛杀几名天阴教首脑,但其手下,却早在本王进城之时,就已经大部撤出了州城,散落四方,而如今他们最有可能是在……」 「金华!」宁义一句话直接脱口而出。 「不错。」李绚点点头,说道:「如今的婺州,天阴教想要彻底底定一切,重新翻盘,就必须要拿下州城,而如今最方便对州城下手的,便是近在咫尺的金华县城。」 「王爷所言极是。」宁义面色凝重的点点头,然后拱手说道:「王爷有所不知,下官虽任县令,但两月以来,也就近几日才开始理事,至于县中情况,王爷还需要询问县丞。」 宁义朝着后侧一看,低声叫了一声:「卢县丞!」 一名穿着深青色官袍,年纪四旬的肃穆中年官吏走上前来,神色恭谨的拱手上揖:「下官见过南昌郡王!」 「姓卢,县丞莫非是范阳卢氏子弟?」李绚有些好奇的询问。 「不敢,下官虽是范阳卢氏子弟,但不过家族边缘,如今能任县丞,已经是极限了。」 说到这里,卢进面色肃然的躬身:「不知王爷有何安排,还请吩咐?」 李绚侧头看向县令宁义,宁义面色认真的点头,李绚的神色微微舒缓了一些。 「本王想知道,如今这整个金华境内,包括县城,包括各乡,天阴教徒的数量有多少……他们对今年的夏收,会否构成威胁,如果会的话,贵县如今又采取了怎样的手段应对?」 「回禀王爷,自从州衙公文传至,下官已经着手清除了县衙各曹各房,城门望楼,所有一切衙属官房内部的天阴教徒,总共捕杀天阴教徒二十七人,抓获五十余人,其中这五十余人已经全部写下悔过书,并且发誓与天阴教一刀两段。」 李绚的眉头不由得一挑,满意的点头,笑着说道:「卢县丞干的不错。」 「还有,这县城当中,依旧还有不少天阴教徒,人数颇多,若是将他们全部抓获,下官恐怕会耽误今年的夏收,所以……」卢进脸上露出一丝犹豫。 「县丞有心了,不过本王此次来,本就是帮贵县解决这一问题的。」李绚指着后面的两艘巡船说道:「上面的,都是州城之中,已经和天阴教彻底划清界限的睦州移民。他们这一次来金华,就是为了帮助金华进行夏粮收割的,如今二位看,让他们先从哪些地方开始收割为好?」 「啊!」宁义和卢进相互对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一丝惊喜。 两人都是聪明人,一眼就看出李绚如今这么做,并不仅仅是单纯为了帮助婺州进行秋粮收割。 这些人的特殊来历,搞不好,还会直接影响到那些天阴教徒。 本身天阴教徒就是以睦州移民为主,其次便是婺州本地,资产贫困的下层民众。 现在就连睦州移民都已经开始倒戈相向,金华县里的那些百姓,很容易就受到影响。 至于那些顽固的天阴教信徒,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分辨出来。 大家都是当官的,没有几个是笨蛋。 怎样才能够将自己的功劳做到最大,他们这些人是最清楚不过, 看到两人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李绚的眼神,反而第一时间严肃了下来。 他从身上掏出一本奏本,递给宁义和卢进,说道:「为了保证今年的夏收,本王已经提前禀奏中枢,从州狱和县狱当中,征调一部分囚徒为民役,帮助收割夏粮,以民役抵消刑罚,以一切手段,保证夏收提前完成。」z.br> 「提前完成?」宁义和卢进的脸上顿时一怔,脸色随即肃然起来。 李绚真正的目的终于彻底摊了开来。 李绚点点头,沉声说道:「不错,如今天阴贼寇的起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睦州必将有乱,到时必将会冲击婺州,甚至在之前,婺州的天阴贼寇搞不好就会直接起事。」 宁义和卢进两个人的脸色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担忧。 也不用什么搞不好,婺州的天阴贼寇必定会提前起事响应的。 「所以,先将金华的所有良田尽可能的收割,同时税收入库,之后再是义乌,东阳,浦江,武义,永康,磐安,最后是兰溪。」 「兰溪最后下官明白,但为何武义,永康和磐安在排在后面。」卢进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因为武义,永康和磐安三县都在山区,即便是有所布置,恐怕也会绵延长远,与其如此,还不如快速的完成义乌,东阳,浦江,三县的夏收和夏税,然后以这三个县的力量调集来针对武义,永康和磐安三县可能会起的叛乱。」宁义简简单单的三言两语,就说清了这其中的弯弯绕。 李绚有些惊讶的看着宁义,下意识的问道:「宁县令可是出身临淄宁氏?」 「曾祖便是临淄宁氏族人,但下官自幼在钦州长大,宁氏在钦州已自成一体。」宁义非常谦恭的行礼。 李绚点点头,有些恍然的说道:「原来是一门三刺史的钦州宁家,看来,宁氏将来要出第四位刺史了!」 「王爷谬赞了!」宁义赶紧拱手。 「无妨,若是这次平定婺州顺利,本王亲自在陛下面前为县令举荐。」李绚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已经肃然起来。 来到婺州之后,前后遭遇那么多人,但是值得李绚说出这番话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现在检校婺州兵曹参军徐剑,另外一个,便是眼前这位金华县令。 「如此便多谢王爷了!」宁义赶紧拱手,一旁的卢进同样也是一脸的欣喜。 南昌王若是举荐宁义,那么卢进很难说不被带出来。 只要他立的功劳足够大,同样会落入圣人眼中。 「这一次婺州平定,二位的职责很重。」李绚伸手将两人扶起,然后才严肃的说道:「这一次本王要用金华为基,撬动东阳,义乌和浦江三县的同时,也希望在关键时刻能够从金华抽调人手支援武义,永康和磐安三县。」 说到这里,稍微停顿,李绚轻声说道:「虽然本王已经提前知会过武义,永康和磐安三县 ,但以他们的力量,天阴教如果真的起事的话,他们能守住县城便不错的,到时难免会从金华调兵进入这三县,而诸位立功之事,便在此处。」 宁义和卢进眼睛同时一亮。 第三百五十九章 出面阻拦,田亩之谜 夏风酷热,吹起平静的湖面上朵朵涟漪,也难带起一丝凉意。 李绚面前架着一个矮画架,他整个人侧坐在草地之上。 面前是一汪碧绿的迷人水湖水,整个人闲适的在树荫下,对着湖水轻笔勾勒。 极短的时间里,占地极为广阔的荡漾湖水便已经出现在李绚的笔下。 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西侧的大道上疾驰而来,瞬间踏碎了一切宁静。 刚刚画好的李绚立刻将细笔递给一侧的程烟,然后转头看向马蹄来处。 夏稻飘荡,散发出稻谷特有的香气。 一名又一名健壮的汉子,在飞快的收割着眼前的这一大片良田。 短短的时间里,数百亩地已经被平着向前推了过来。 一千多名大汉,手持锋利的镰刀,飞快的收割着一亩亩稻谷。 硕大的马蹄重重的踩在大路上,带起无数的尘土,然在一瞬间,愕然停止。 随即,一名青衣府卫从马上一跃而下,然后快步的来到李绚面前。 一个竹制封筒被递了上来。 程烟立刻上前接过,随即快速的打开封筒,取出里面的薄纸递给李绚。 李绚将薄纸摊开在自己眼前,仔细的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字,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丝冷笑。 「果然还是动起来了啊,看样子,本王在这里的动作,他们总算是看明白了啊!」李竹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从程烟的手里接过细笔,就在薄纸上写了几句,然后放回到竹筒当中。 「告诉熊炎,一切按照计划行事,不要焦急,一切都在掌控当中。」李绚也不回头,然后重新摊开一张宣纸,再度在上面勾画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他所勾画的,却是整个金华县田地的地图。 如果有人懂行的人在这里,一眼就能够看出,李绚如今绘制的这幅画绝对不简单。 寥寥几笔,整个金华县的地域,已经在他的笔下勾勒出来。 道路阡陌,村庄水湖,甚至一块块的田地都绘画了出来,然后又在角落上写下细细的数字。 没有人知道这些数字代表着什么。 「你干什么,干什么,这里是徐家的地,外人一概不容许进入。」一声声蛮横无理的声音在前往不远处传来。 随即一声厉喝:「尔等想干什么,是要阻拦朝廷夏收,还是要造反?」 听到这里,李绚有些好笑的放下了笔,侧头向东面看了过去。 赫然就看到穿着一身浅蓝色劲袍,手持长枪,身背弩弓,面色肃杀的祁光,恶狠狠的看向了拦在他们眼前,脸色野蛮,不知道哪家的家族护卫。 李绚拿起笔和宣纸,朝着争吵发生的地方走了出去。 在那里,一群穿着赭色劲袍的家族护卫,正在死死的挡住以祁光为首的婺州役卒。 即便是他们代表官府,即便是他们手持利刃,但对面的家族护卫依旧依旧丝毫不让。 「后退三步,举盾,架弩,横槊,前刺!」李绚平静,但无比冷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相互争吵的两方立刻不由得停顿了下来,对方的家族护卫刚准备要开口破骂。 就在整个时候,就看到原本站在他们对面的婺州役卒竟然如水一样的全部退了下来。 毫不犹豫的举盾架弩,那些役卒手里锋利的弩箭在一瞬间就全部对准了他们。 在这些弓弩时候的背后,一把把长槊已经直接横了上来,锋利的槊刃已经对准了挡在路前的一众护卫,冷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血色。 空气在一瞬间变得无比肃杀。 「误会 啊,都是误会啊!」 一个凄厉的声音突兀的从后方传来,随即一个个子中等,穿着朝廷九品勋将仁勇校尉的官服的中年男子,快步的朝着李绚的所在快步的冲了过来。 看到李绚脸上的一片冷色,对方的脸上早已经闪起无尽的害怕。 随即一身连滚带爬的,就已经冲到了利刃和盾牌之前。 视线穿过利刃和盾牌的缝隙,来人看到了李绚,满脸紧张的拱手上揖:「王爷恕罪,只因家中的水稻有很多都还没有干熟,所以在下之前吩咐他们不得让外人随意进入踩踏,不想一不小心冲撞了王爷。」 「恕罪,恕的哪门子罪啊!」李绚冷笑着向前走了过来,目光落在来人身上。 轻笑一声,李绚目光扫过更远处已经熟的发香的稻谷,忍不住的摇摇头,说道:「是要本王宽恕他们的冲撞之罪,还是宽恕你的胡意乱语,不敬之罪啊?」 「不敬之罪,下官何时有什么不敬之罪了?」对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绚。 「本王如今以南昌郡王之身,奉命任婺州别驾,监察夏收,本王想你应该知道县中公文,如此,对官长撒谎,对王爵撒谎,便是不敬之罪。」 李绚淡淡的看着来人,冷冷的说道:「这里是婺州之地,本王完全可以判你个不敬之罪,然后直接徒刑三百里。」 说到这里,李绚淡淡一笑,说道:「本王知道当地世家人脉广阔,或许够消弭这不敬之罪,本王可由得你们这么来,前提是,你们所做的这一切,都能赶得上本王将你徒放到睦州……睦州和婺州之间,刚好三百里。」 「睦州!」来人顿时眼睛睁得大大的,眼中惊骇顿起。 这一刻,他已经明白李绚这是要做什么了。 李绚这是在要他的命啊。 睦州天阴教起事就在旬月之间,整个时候被徒刑到睦州,这就等同于是直接送死。 就算是有足够的人脉关系,能够消弭罪责,但只要李绚将人送到睦州,谁说话都没用了。 「王爷,饶命啊!饶命!」对方立刻就在盾牌之前跪了下来,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王爷,下官没有阻挠王爷的意思,只是下官这田,真的用不着诸位帮忙收割啊,下官家里人足够了。」 「本王从来没有要强行进入你家收割的意思,你不用这般惺惺作态。」 李绚摆了摆手,四周的役卒立刻就将弩弓长槊收起。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指向对面的徐家护卫喝道:「去,下了他们的兵刃,仔细搜查一下,他们的身上有没有违禁品,有没有什么和天阴教有关的东西。」 听到李绚这样吩咐,徐阁微微的松了口气。 和一位当朝郡王,本州别驾正面相抗,即便是他,都准备了许久。 可依旧有些战战兢兢。 李绚重新看向徐阁,轻声说道:「若是本王记得没错的话,你应该是承勋仁勇校尉徐阁。」 「下官徐阁拜见郡王千秋。」徐阁对着李绚沉沉的拜下。 李绚微微点头,然后说道:「金华县的公文,你应该也看到了,本王不问你别的,你也是有官身在身的人,如今婺州什么局面,本王相信你也清楚。」 「下官明白。」徐阁脸色微微抽动了一下,然而他虽然跪倒在地,但也没有丝毫认错的打算。 李绚抬起头,看向他家的无数田亩,看向无数田亩中,随风摇摆的稻谷,轻声说道:「你如果不愿本王的人替你收割,这没有问题,但眼下的问题是,天阴教不会给你这个时间。 若你坚持自家收割,那么三日之后,县衙户曹的官吏,会到你家去抄收田赋,可行否? 」 「可行,请王爷放心,下官绝对不会耽误县衙的夏税收缴。」徐阁心里长松一口气,他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件原本在他看起来极为复杂的一件事,既然如此轻而易举就解决了。 「如此便好。」李绚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朝身后看去:「周司吏!」 「下官在。」金华户曹司吏周玮立刻上前,拱手应对:「王爷有何吩咐?」 「查一下,他家需要缴纳多少的田赋?」李绚淡淡的吩咐。 「喏!」周玮拿出随身携带的户部,然后对着李绚拱手说道:「启禀王,仁勇校尉徐阁名下有田亩一千,照律收粮六十七斛,六百六十七斗,八千三百三十三斤。」中文網 「不错,司吏算计的还是十分准确的。」李绚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转头看向徐阁,声音冷冷的说道:「三日之后,你需准备八千三百三十三斤新粮,记住是新粮,若有差错,本王直接将你徒刑到睦州。」 「下官遵令!」徐阁长松了一口气,八千多斤粮食,不过是三十亩地,一天的时间,就能全部收割完。 「拓图,画押。」李绚神色突然一变,然后看向周玮。 周玮微微一愣,但很快的就从户税账册上,取出一张图纸,递到了徐阁的面前。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徐阁根本就不接周玮的笔,反而是在一瞬间,面色急沉,冷冷的看着李绚。 「户册上记载,你名下的土地有一千亩,怎么,有错?」李绚右手微微向上一抬。 一瞬间,一旁的士卒再度举起了弩弓,盾牌和刀枪。 锋利的光芒一下子就刺痛了徐阁的眼睛,他下意识的看向了身侧的家族护卫。 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他家的那些护卫手下的武器在刚才已经全部被收缴了。 「王爷,你明白下官是什么意思,何必如此不给面子?」徐阁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意思,什么意思?」李绚突然冷笑一声,说道:「本王这几天在金华,司责是督促金华各乡加快夏收速度,但你呢,你却在这里与班本王胡搅蛮缠,拖延时间,搅扰夏税,本王现在有足够理由怀疑,你和天阴逆贼有所勾连。来人,抓人,抄家!」 李绚说到最后,已经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现在真当他是什么好说话的人,什么人都敢和他龇牙咧嘴。 一个九品的仁勇校尉,也敢跟他炸刺。 「喏!」一旁的祁光立刻狞笑着朝徐阁扑了过去,转眼间就将他死死的压在地上。 一名朝廷的九品勋官武将,竟然还打不过一个数日前还是一个普通百姓的祁光。 「王爷,下官舒国公族人,王爷,你不能这样?」徐阁使劲的挣扎叫喊着。 「那就是让李敬业亲自来和本王说吧。」 李绚嘴角露出不屑的冷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轻声说道:「若是在你的家中搜出来任何和天阴教有关的东西,那本王倒要问一问,他李敬业是不是一样和天阴教有关? 本王道要问一问,英国公就是这样教导族人的,他究竟是姓李,还是姓徐?」 舒国公徐盖,英国公李勣之父,嗣英国公李震之父,嗣英国公英国公李敬业之祖。 一个山东曹州的宗族,竟然在远隔千里的婺州囤地,真的是胆大包天到了极点。 真的以为徐家出了一个军神宰相,就敢不把他这个当朝郡王放在眼里,就敢不把朝廷的税收大策放在眼里吗? 李敬业这是在找死。 第三百六十章 三顾山庄,抄家徐氏 「驾驾驾!」东滩湖畔,一行骑兵从远处疾奔而来。 李绚骑在最前,十数名红衣金甲的千牛卫紧随在后,狂奔如风。 前方一座山庄隐隐浮现,一行人顿时加快马速。 一转眼,已经停在了山庄之前。 三顾山庄。 李绚骑在马上,看着上面的匾额,冷笑一声:「真敢起名啊,三顾山庄,这是把自己当成诸葛亮了,那么谁是刘玄德呢?」 「王爷!」丘贞沐上前,拱手道:「下官在长安之时,偶尔也曾见过英国公,英国公气态温和,为人谦恭,绝对不会有此种类似想法。 况且,太尉在世之时,极受陛下和天后信重,英国公更是为人沉稳。 下官怀疑,这金华之事,英国公可能并不知晓。」 程咬金,李積,都是极善投机的人物。 他们不仅得皇帝信重,同样也是武后的亲信。 李積如此,李敬业同样也不例外。 「英国公知不知晓是一回事,但此事本王不能不报,最多是在词语上谨慎一些。」李绚轻叹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凝重。 李敬业为人有才智,善于骑射,精湛韬略,得帝后信重,不到四旬年纪便已经出任一州刺史。 英国公李積的一身兵法,一生的余泽,尽皆落在了李敬业身上。 但谁能想到李敬业将来会造反,而且是造武则天的反。 如果现在这个时候,李绚主动制造一些和李敬业的矛盾,那么未来或许可以争取剿灭李敬业一党的主导权。 而且,李绚隐隐怀疑,这里的一切可能是武后暗布的棋子。 就像是东阳刘氏一样。 就在李绚思虑之间,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了山庄门口。 是祁光。 先一步抵达这里的祁光,手里提着刀,快步从山庄当中疾奔而出。 刀上的鲜血还在不停的流下。 「回禀王爷,在徐家下人房中,找到了不少天阴神女的画像,另外,属下奉令搜检山庄的时候,遭到了山庄护卫的抵抗,格杀六人,搜缴六把长弓,两把弩弓,还有一领甲,此外,还在后园中找到了一名被绑架的良家女子。」祁光的眼神中满是杀意。 李绚翻身下马,拍了拍祁光的肩膀,然后看向一侧的王勃,问道:「子安先生,像此种之事该如何处置。」 虽然脸色并不好看,但王勃还是谨慎的说道:「回禀王爷,其涉嫌谋逆,实质证据虽然不多,但其绑架良家女子,聚众抵抗官府搜查,藏弩两把,甲一领,诸罪并罚,按律当绞,部曲三流放千里……」 王勃的话音未落,两匹马便已经疾驰而至。 金华县令宁义,县丞卢进已经同时翻身下马:「下官见过王爷!」 李绚点点头,随口问道:「二位,今日金华县城之中,可有女子失踪报官?」 宁义和卢进相互对视一眼,虽然他们是为了徐阁的事情来的,但听到李绚这么问,还是得赶紧回话:「回禀王爷,前日的时候好像有一件。」 「唉,那就有些不幸了,人刚刚在里面找到。」李绚的神色突然间有些感伤起来。 前日,两日过去了。 宁义和卢进的脸色不由得一变,原本他们来这里,是因为李绚以涉嫌谋逆的名义抄了徐阁的三顾山庄,但是现在,谋逆事情怎样不说,若是拐卖良家女子被证实,那立刻就是绞首的大罪。 「另外,还要好好查查,他究竟是只拐捕了这一个女子,还是说在这次之前,还有更多的女子被拐卖,所真是有,本王就真的该上书天后,让她查一查英国公府!」 李绚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将徐阁和李敬业彻底的勾连了起来。 「喏!」宁义和卢进同时躬身,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求情。 「进去吧。」李绚率先朝山庄之内走去。 刚刚进到院子当中,就看到了被绑成一团的,嘴里也被塞死的徐阁。 一旁的空地上,兵刃,弩弓,还有战甲全部都被堆放在一起。 这些东西如果是在平时,即便是摆放在宁义和卢进的前面都不会有人在意,但现在,有了刚才那个拐卖女子的事情,甚至还很可能牵涉到拐卖更多女子的事情。 这些东西,如今已经把徐阁往死罪上钉死了。 看到宁义和卢进同时从外面走入,徐阁立刻就剧烈的挣扎了起来。 然而,出乎徐阁意料,不管是宁义,还是卢进,都没有开口看他一眼的打算。 李绚站在正院之中,目光看向一侧的王勃,轻声说道:「子安先生,就按刚才的那些罪名上奏中枢……等等,再加上一条,私自填湖,占湖滩土地两千亩,隐田,按律,绞,」 瞬间,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看向了李绚,然后又死死的盯向了徐阁。中文網 徐阁也在这一瞬间,彻底的瘫坐在地。 他一直以来,最想要隐瞒的真相彻底的曝光在众人眼前。 私自填湖,隐田两千亩,他是疯了吗? 按律,隐田五十亩,就要判处徒刑两年,杖一百。 隐田两千亩,起码是徒刑八十年,杖四千。 足够将他打死了。 李绚猛然看向宁义和卢进,毫不客气的说道:「二位,在你们的治下竟然出了如此恶劣的隐田之事,二位还是好好的想一想,该如何向朝廷解释,该如何向圣人和天后解释。」 「下官万死!」宁义和卢进立刻诚惶诚恐的拱手谢罪。 「查吧,先把徐家在金华所有的产业全部清查一遍,然后做个总单,派兵全部封禁,至于如何区处,等到本王向陛下和天后,禀明之后再说吧。」 李绚走到了徐阁的身侧,一只脚踩在他的肩膀上,然后冷冷的问道:「本王问你,你家中可有和英国公通信的书信?」 书信? 其他人听到李绚这么问,脸色彻底的凝重了下来。 他们不知道李绚究竟想做什么,就这么急不可耐的想要和英国公府翻脸吗? 要知道,李敬业虽然不是他爷爷李積,但是祖辈恩泽,在军中,在地方,不知道有多少的门生故旧。 这里面,但凡有人给李绚使个绊子,他立刻就会有不小的麻烦。 「呜呜……」徐阁使劲的挣扎着,但他的声音全被嘴上的布条给死死的、勒了回去。 这个时候,就见李绚突然间轻拍额头,恍然的说道:「唉呀,你看本王这个记性,都差点忘了,你的嘴是被堵上的,来,本王帮你解开。」 徐阁下意识的抬头,然后一瞬间,一道凌厉的剑光突然在他眼前闪过。 「啊!」徐阁猛然间惊叫一声,整个人连滚带爬不停向后窜。 转眼就窜到了墙壁上,紧紧的贴在了上面。 就像是一只被吓到了的壁虎一样。 突然间,徐阁整个人猛的一发抖,所有的理智在一瞬间全部回归到他的脑海中。 这个时候徐阁才猛然惊觉,自己身上的绳索,还有嘴里的布条,已经全部都被刚才那一剑直接划开了。 抬起头,徐阁看向山庄之内,这个时候,他才惊愕的发现,此刻山庄之中的所有官吏,兵士,全部都在一脸惊讶的看着他。 「来人!」李绚手里的长剑不知何时已经入鞘,他很随意的抬起头,低声令道:「记录。」 程烟立刻上前一步,从随身携带皮带里翻出里一本蓝色小册,同时还有一根上面套着笔套的毛笔。 毛笔从笔套中取出,笔尖出此刻已经蘸好了墨。 极短的时间,程烟已经做好了书记的准备。 「嫌犯徐阁被捕之后,抢剑欲逃,千牛卫奉南昌郡王令将其击杀。」李绚一边说着,一边嘴角冷笑的看着徐阁,轻声说道:「如此一来,金华县好,本王好,英国公同样也好,只是可惜了你,要成为这一切的替罪羔羊了。」 说着,李绚右手抬起。 一瞬间,四周的千牛卫全部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弩弓,直接对准了徐阁…… 冷冽的箭光之下,徐阁整个人一下子贴着墙面滑落了下来,同时崩溃的大声喊道:「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招,我找就是了,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们什么,求求你们别杀我,别杀我。」 残酷的死亡威胁之下,徐阁的精神直接崩溃了。 李绚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右手放下,四周千牛卫手里的弩弓,也在同一时间放下。 手按在剑柄上,李绚一步步的走到了徐阁的面前。 看着捂着脸痛苦的徐阁,李绚脸上的冷笑瞬间消失。 「告诉本王,你和英国公的联络密信在什么地方?」李绚的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这一次能够得到李敬业的把柄,实在是意外之喜。 李敬业这个人,虽然颇有才智,也有谋略,但是他同样也很有野心。 以后如何针对他,以后再细细考量,但是现在能得到李敬业的把柄,然后送到皇宫。 那么不管是皇帝以为李绚是大公无私,还是说真的有什么私心,但只看李绚和军方之间有了矛盾,对皇帝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对武后来讲,同样如此。 「根本……根本就没有什么密信。」徐阁有些畏惧的看着李绚,看到李绚一瞬间无比惊愕的神情,他赶紧补充说道:「其实……其实在和英国公之间并无联系,在下虽然姓徐,虽然也出身曹州,但和英国公并不是族亲,在下是冒认的。」 「冒认的?」李绚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在他的身后,宁义和卢进同时放松了下来。 他们虽然并不畏惧李敬业,但平白无故的也不想和李敬业结怨。 不管徐阁究竟是真的和李敬业没有关系啊,还是他要一个人把所有的罪责全部担下,都喝和他们都没有任何关系。 现在,只需要看南昌王打算怎么结束这件事情。 这个时候,突然就听李绚有些意外的说道:「你说你和英国公家没有关系,本王信。」 在场的众人全都一脸诧异的看向李绚。 就见李绚目光平静的问道:「所以,你究竟是怎么弄到眼下这么多田地的,或者更准确的讲,眼下这些田地究竟是谁的,你是在替谁代持,你的九品武将的勋职,又是怎么来了?」 站在这么近,徐阁的心跳丝毫都瞒不过李绚。 他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李绚一眼就能判断出来。 所以,他真的不是李敬业的族人。 这一点虽然让李绚有些失望,但仅仅是失望而已。 此刻,他心中更大的疑惑升起,这份田产背后的主人究竟是谁。 竟然安排了这么一个人来这里伪装,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徐阁畏惧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又看了后面面色凝重的宁义和徐进。 脸色虽然有些难堪, 但还是改口说道:「是钱家,更准确的讲,是钱七郎,眼下这些田产都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 第三百六十一章 罪行昭彰,引鱼上钩 三顾山庄正堂,黑底金漆的鞠躬尽瘁牌匾之下。 李绚坐在中堂左侧,宁义坐在中堂右侧。 余泽,王勃,丘贞沐,站在李绚的身体左侧,而徐进在坐在一侧的桌案上快笔疾书。 徐阁跪在堂前地上。 众人目光审视之下,徐阁身体挺直,脸上一片漠然,道:「小人的确出身曹州,但数辈之前,就已经从徐族分了出来……在下早年间曾在扬州挣扎求生,后来朝廷征伐高句丽,小人便从军去了百济。」 「你去了百济?」李绚突然打断了徐阁,皱着眉头问道:「当年朝中征伐高丽统率大军的是英国公吧?」 「是的。「徐阁下意识的看向了东北方向,眼神中带着一丝崇敬的说道:「乾封元年,高丽国内生乱,陛下任命英国公为辽东道行军总管,率兵二万攻城略地,一路打到了平壤城下,之后又用了一个多月,攻克了平壤,俘虏高丽王高藏,高句丽国灭。」 李绚点头,说道:「本王记得,之后军队凯旋,圣人命英国公把高句丽王高藏先在先帝昭陵举行献俘仪式,然后才进入京城,到太庙献俘。」 「王爷所记无差。」坐在右侧的宁义脸色一片铁青,说道:「他有这样一份功绩,手上又有朝廷封赏的九品任勇校尉勋衔,金华历任县令才会认定他所说为英国公族人为真。」 徐阁能在金华招摇撞骗这么多年,和他的这份履历是脱不开关系的。 「想来你的这份仁勇校尉的勋职,不是在东岛战场上获得的吧?」李绚突然冷冷的看向了徐阁。 徐阁无奈的点头,苦笑说道:「确是如此,下官虽然参加过对高句丽的作战,作为英国公的同姓同乡,也曾受过军中优待,但很不幸,在攻打平壤之前,下官胸前中箭,后来便被送回了扬州……」 「虽然身体受伤,但没有能参加攻破平壤一战,让你的功劳根本就不够授勋……故而在这个时候,当有人找上门,主动向你提供这些的时候,你很快就动了心,是吧?」李绚仅仅三言两语,就道出了徐阁当年遭遇的真相。 徐阁嘴角微微抽搐,但最后还是沉沉的点头,说道:「的确如此,是钱七郎找上门的,要在下替他掌管金华千亩良田,每年什么都不用干,什么都不用考虑,便能获得大笔钱财,甚至还有一个仁勇校尉的勋职。」 说到这里,徐阁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嘲讽,然后不屑的说道:「很多人,在战场上拼杀一辈子都拿不到的东西,有些人只是稍微走动一下关系,就轻而易举的拿到了手,这天下,还真是荒唐啊!」 李绚没有理这茬,直接转口问道:「那么那多出来的两千亩田又是怎么回事,是你派人填了湖,暗自扩大自己的产业,还是钱七郎派人填了湖,隐瞒田亩,逃匿赋税?」 李绚的身体微微前倾,一股强烈的压迫感直袭而下。 「王爷觉得小人能指挥得了那么多人,填了那么多湖,而且还一直不被人所察觉吗?这些哪里是小人一介外人做的到的。」徐阁苦笑着摇摇头,说道:「王爷就是将小人大卸八块,小人也做不到这些。」z.br> 「所以,一切都是钱七郎做的。」李绚明白的点点头,然后沉着脸,看向一侧的宁义说道:「宁县令,这么事,金华县不可能一无所知,必是有人将此事压了下来,本王看金华县衙需要清理一番了,你来写呈请,本王现在就批。」 按朝廷规制,宁义虽然是金华县令,但六曹参军只是他的下属,不是奴仆。 对这些人,宁义只能将对方暂时羁押,证据确凿之后,上呈州衙,州衙批准之后,才能抓人下狱。 如今李绚作为本州别驾,就在这里,这一道手续,立刻就能批准。 「下官遵命。」宁义没有丝毫迟疑,立刻应了下来。 问题现在牵涉到了金华县,宁义如果不能将罪魁祸首揪出来,那这个罪责,就只能由他来承担。 李绚重新看向了徐图,语气在第一时间冷森了下来:「还有一个问题,后院的那个女孩,是你让人绑的,还是钱七郎让人绑的,说实话。」 「在下需要女人还不必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徐阁微微冷笑一声,抬头说道:「此事之中的情由,在下也只听钱七郎说过一句,好像是这女子家中祖父在湖边钓鱼的时候,无意间察觉到湖面有些不妥,开始调查,然他一动,立刻就引起了钱七郎的警觉,这才有了之后的事情。」 李绚摆摆手,看着徐阁说道:「也就是说,人你们抓回来之后,还没有动?」 徐阁一愣,随即认真点头,说道:「是这样没错,平常的时候,钱七郎都会很快就赶来的……」 「也就是说你们做了很多回了!」一旁的宁义突然间猛的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宁县令跟在下说也没用,这些事情,在下能够得知,已是钱七郎给的最大尺度,至于参与什么的,下官自认,还不算是钱七郎的亲信,」徐阁现在看出来了,要真的想要得一条命,还得靠李绚。 李绚手里拿着卢进记录的口供,上下略看一遍,然后将其递给宁义,说道:「宁县令若是没有异议的话,那么就请案犯签字画押,然后本王要将这口供立刻送往神都……这件案子很典型啊!」 看着李绚幽深的眼睛,宁义嘴里的话突然间就被彻底的憋了回去。 李绚轻轻一笑。 这种利用他人代持获得田亩的手段在各地虽然并不稀见,但朝廷中枢未必知道多少实情。 若是将这些事情直接捅破,得罪天下豪族自然是少不了的,但如果能得到皇帝和天后赏识,那么这么做绝对是划算的。 皇帝现在一心一意的想着要西征,但天下粮饷总又供应不足。 如果这个时候,让他知道天下间还有这么一大块赋税被别人隐掉。 李绚相信,李治这个时候的眼睛一定会绿的发亮的。 「而且,钱家在金华的隐田,肯定不只这么一个地方,整个金华的地方,暗藏的可能还有很多。」稍作停顿,李绚突然看向宁义,目光幽深的问道:「宁县令,你觉得本王是等你们把这些东西找出来再上报,还是说……」 「还请王爷先等上一等。」宁义赶紧站起来,对着李绚拱手说道:「还望王爷手下留情,金华这三年考绩如何,就在王爷的一念之间了。」 朝廷每三年考绩一次,如今距离上一次的考绩已经过去了两年。 本来还有可能往上走一步的宁义,如果这件事情处理不好,立刻就会影响他的前途。 「那好,本王就再等上一等。」李绚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徐阁,毫不犹豫的说道:「将他压入县牢大狱深处,没有本王的手令,任何人都不能探望……还有县衙,宁县令,真的得好好清洗一遍了,本王来金华好几日了,一个真正的天阴匪徒都没有找到,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李绚从来没有忘记自己这一趟来金华的真正目的。 除了收割稻谷以外,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天阴教在金华隐藏的踪迹。 可到现在为止,普通的天阴教徒的确找到了不少,但真正的天阴贼寇,却是一个都没有找到。 宁义脸色微微一变,随后拱手说道:「或许王爷所言的确不差,在金华,真的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那就好好去查吧。」李绚很满意宁义的态度,不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转口说道:「这里的三千 亩田,今年,本王会全部割走,抵做税额……至于之后怎么找补,那是之后的事情,眼下最重要的是,秋税不能有任何问题。 有了这三千亩的粮食,那么今年金华的税额征收将大大的提前一步,这是好事。」 宁义反应很快,他立刻就听懂了李绚话语当中的潜台词。 用这三千亩田的粮食来抵消税额,夏收提前结束,天阴教反应不及之下,对金华的威胁也会大大降低。 宁义立刻拱手,感激说道:「王爷英明。」 「是县令英明才对,若是这一次能查出更多的隐田,宁县令或许能多往上走两步,不像本王,还得蹉跎很多年,才能往上再行一步。」李绚轻叹一声。 他如今虽然已经是一州别驾,但想要任职刺史,却还需要很多年的磨砺。 这不是随随便便一两句功劳就能够抵消得了的。 他是王爵,功劳对他来讲,并没有那么重要。 很多时候,把握住皇帝的心思,能让他往上走的更顺利一些。 至于这功劳,分一些出去,也不是什么坏事。 「王爷此言,真是羞煞旁人!」宁义苦笑着拱手,然后说道:「下官暂先告辞了,等县衙诸事处理完毕之后,再来向王爷禀奏!」 李绚站了起来,摆摆手,一旁的千牛卫立刻抓起徐阁,然后交到了金华县捕快的手里。 目送他们和宁义、卢进一起,离开了三顾山庄。 站在山庄大门之前,李绚侧身淡淡的吩咐:「让大家将山庄好好的收拾一番,这几天我们就在这里过夜了。」 余泽立刻拱手应喏。 这个时候,丘贞沐谨慎的上前一步,低声询问:「王爷,我等真的就这么将徐阁交到县衙手里吗,要不要派人盯一下,万一徐阁死在了县狱……」 「谁会杀他呢?」李绚突然抬头,看向丘贞沐,眼神中满是幽深。 「自然是钱……属下明白了,王爷这是在钓鱼。」 「不错,如今就看哪条鱼,会被钓上钩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落子惊人,步步连环 落日的余晖下,晃晃悠悠的车轱辘声中,马车缓缓驶入了城西的钱家大宅中。 车帘掀起,钱喆从里面走了出来。 面色如常,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整个院落中,仆役侍女规矩的站在两侧。 钱喆随意的挥了挥手,这些仆役和侍女立刻就各自去忙碌去了,只有管家还在一旁伺候。 「金华如今的情况如何了?」钱喆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南昌王还要多久才能收割完整个金华?」 「若是说收割整个金华,老奴倒认为,起码还需要七日时间。」管家说的非常谨慎。 钱喆听出了管家话语里面的潜台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道:「若不是呢?」 「若不是的话,那么仅再需要三日,便可完成秋税所需之粮的收割,然后转行义乌,东阳,还有浦江,整体的夏收时间,会比往年整个快上十日,而且是最低。」管家的面色突然间凝重起来。 秋粮收割这里面也是很有讲究的。 究竟是一亩一亩的挨个全部收割,还是说只收割完赋税所需的粮食就转身而走,这里面区别很大。 若是一亩亩的全数收割,那么放在整个金华,或许极限的时候,能够让整个金华的夏收时间缩短一半。 可若是放眼在整个婺州,那么这三千人,最多不过只能让这个速度提升不到十分之一而已。 寥寥数日,锦上添花,尚不足有足够的影响。 但若只收割赋税所需,这个时间能够整整提升十天。 这意味着天阴教如果要起事,原本已经提前的时间,还必须再往前提上好几天。 他们的计划本来就紧,现在又要提前,就会更加的手忙脚乱,就更加容易出错。 「看样子,南昌王是肯定会这么做了。」钱喆眼神中透出一丝忌惮。 几天前,人们还没看出南昌王想做什么,但现在随着他的动作逐渐显露,聪明人已经看出了他的打算。 这又是一次对天阴教的重击。 「你觉得了,南昌王这一步棋之后,还有什么。」钱喆下意识的问道。 「家主,南昌王落子惊人,步步连环,常人难以看透,而等到看透了,已经无法阻止了。」管家看向钱喆,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 钱喆的脚步一顿,抬起手,挥了挥,管家立刻躬身离开。.z.br> 转身走向了书房,书房服侍的侍女站在一侧,躬身等待。 不管是哪个家族,负责清扫整理书房的,永远都是固定的一二人,不会随随便便换人,否则就等于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钱喆在胡床上坐下,侍女恭敬的递上一杯清茶,然后悄然的退到了黑暗的角落里。 钱喆坐在胡床上,开始思量起了李绚。 其实一直以来,包括钱喆在内的很多人,都在琢磨李绚在东阳和州城的一举一动。 希望从这些事情上,探究李绚这一趟来婺州,究竟想干什么,打算干什么,又会怎么做。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准确的把握李绚的脉络。 然后借机在这件事情上谋利。 又或者说,利用这件事情反过来变相控制李绚。 但南昌王李绚这个人很不好掌握,他手上有兵,而且目标明确。 两个词,夏税和天阴教。 夏税是核心,是皇帝要求李绚必须要办到的,那么他也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全力去办。 之后便是天阴教。 当李绚带着一干睦州移民离开州城的时候,就意味着他在税粮这件事情上已经占据 了主动。 同时,当他离开州城的时候,他同样在天阴教的事情上占据了主动。 现在就看他接下来怎么办,还有天阴教会怎么应变了。 突然,屋内的烛火一阵摇曳。 钱喆猛的抬头,冷喝一声:「谁?」 「是我!」一道身影在说话之间已经从黑暗的阴影下走了出去。 原本站在阴影下的侍女,这个时候缓缓的滑落倒地。 穿着一身暗绿色夜行女,头发高高扎起,素面朝天,但依旧精致,眼神锐利的章婉玉,走入了烛火之下,双手缩入袖子当中,不见动向。 一名穿着黑色锦袍的年轻男子,在同一时间从一侧的书柜后面走了出来。 手里握着一把长剑,目光警惕的看着章婉玉。 钱喆抬起手,稍微向后摆了摆,眨眼间,年轻锦袍男子已经退入到了书架之后。 「原来是章堂主,此次前来,不知道有何事?」钱喆身体微微靠后,看着突然出现的章婉玉,神色并不紧张,无悲无喜,只是在淡淡的看着她,似乎并不在意她突然出现带来的危机。 「有件事情,本座要通报钱家主。」章婉玉嘴角微微翘起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你说!」钱喆的神色终于略微带起一丝凝重,能够让天阴教的堂主,觉得有意思的事情,恐怕绝不简单。 「就在今日上午,南昌王和金华徐阁起了冲突,然后直接派兵抄了徐阁的家,然后……」章婉玉已经有些控制不住的欣喜,说道:「之后,他在徐家抄出了十几把刀枪,几副弩弓,还有一领铁甲……」 听章婉玉说到这里,钱喆忍不住的打断了他,不客气的说道:「章堂主不会以为,那些东西是出自我钱家吧?而且就算是出自我钱家,南昌王也不会在意的。」 「哦,钱家主这么自信的吗?」章婉玉有些好笑的看着钱喆,最后摇摇头,说道:「家主还请听完,南昌王在那座院子里,不仅抄出了兵刃,还救出了一名被绑架的无辜女子,据说他们在之前还绑架过很多的无辜女子,最重要的,是南昌王还在徐家抄出了两千亩隐田。」 「多少?」钱喆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这个数字即便是他,都感到非常的惊讶。 两千亩田啊,这可不是在边边角角鼓捣一些手脚,而是一整片连起来的庞大土地,而且还要隐瞒起来,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偏偏就是有人做到了。 「章堂主绝不是无缘无故就跑来钱家的,可否告知钱某,此事与我钱家,究竟有何关联?」钱喆目光死死的盯着章婉玉。 章婉玉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已经足够证明此事背后和钱家的深刻关系,甚至哪怕这事和钱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天阴教的人也一样会千方百计的,让他们和钱家扯上关系。 「家主可能还不知道,那些田表面上是徐家的,但实际上却是钱家的。」章婉玉脸上的笑容开始收敛,然后转而冷酷,平静,肃穆。 无声无息中,一股沉重的压力已经压在了钱喆的肩头。 坐在那里,钱喆的神色越发的阴沉,许久之后,钱喆抬起头看向章婉玉:「是七郎弄的这些东西吧,他还做了什么,堂主不妨一次明说。」 从声音中能够听出,钱喆现在的心情十分的恶劣,但他的心情越是恶劣,章婉玉心底就越是高兴。 「其他更详细的,本座就不得而知了,本座仅仅知道,七郎手里的田地,远不止这三千亩,而且大多数集中在金华和义乌,而南昌王在完成金华的税粮收割之后,立刻就会转向义乌……不,或许他会在金华多耽搁几日,或许在金华发现的隐田,已经足够让他停下脚步。 」 章婉玉深深的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沉浸的快感,眼神眯着看向钱喆:「家主,你觉得这样的田地,规模究竟会有多大?」 南昌王此番前来婺州的第一任务,就是夏税。 能让南昌王放下夏税,继续留在金华盯着的唯一原因,只能是那里发生的隐田数目,已经大到了令人不可思议的地步,甚至几乎可以和朝廷征收的夏粮数目相提并论。 此可想而知,那究竟是怎样一个庞大的数目啊。 钱喆心里一阵沉甸甸的,他缓缓的抬起头,看向章婉玉,面色冷漠的说道:「婺州不可能有这么多的隐田,否则各大家族早就已经发现了,」 「家主说的没错,如果婺州有这么多的隐田,那么婺州各大家族早就已经发现了,可是家主难道忘了吗,七郎也是钱家的人啊。」章婉玉嘴角闪起了一丝冷笑。 若说钱家最贪婪的人,即便是钱七郎也比不上眼前这个老混蛋。 钱七郎的贪是贪在表面上的,而钱喆的贪是贪在骨子里的。 看着沉默不语的钱喆,章婉玉脸上的冷笑逐渐的散去。 现在的钱家,或许的确遇到了一些困境,但也并非没有解决之道。 只要钱喆肯下辣手直接杀了钱灼,那么钱家不管什么样的危机,就都能够迎刃而解,但前提是钱喆能够狠的下心。 心头再度认真起来,章婉玉看着钱喆,稍微后退一步,然后低沉着声音说道:「看样子,家主对本座说的这些并不完全相信啊!不过无所谓,本座这次来,只是希望家主看在本座这一次通报情报的份上,也通报本座一个消息,如何?」 「你想知道什么?」钱喆微微抬起头,看向章婉玉。 这位余杭堂主刚才说的那么多,现在她终于扯到正题上了。 「很简单的一件事情,本座就是想知道,南昌王来婺州的时候,除了一艘已经返回杭州的水师战船,两艘隗家商船之外,还有三艘官船,这三艘官船有一艘如今就停在码头上,那是还有两艘,却不知踪影。」 章婉玉脸色严肃起来,看着钱喆,眼睛微眯:「都知道,南昌王检校会稽府果毅都尉,手下有一团三百府兵,但这些府兵,有一队如今在东阳,有一队跟随南昌王去了金华,还有一队正在招募中,那么还有三队呢,这三队人手到了哪里?」 「不知道。」钱喆摇摇头,很平静的看着章婉玉,同时思索着说道:「当初的时候,婺州很多人都在盯着南昌王的一举一动,但是那一场刺杀之后,所有人都被转移了注意力,至于这些人究竟去哪里了,谁也不知道。」 钱喆摇摇头,无奈的说道:「你应该知道,南昌王抵达婺州没有多久,他的手下当中,我等人还渗透不进去。」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的人手一直都在死死的盯着你们,盯着你们的一举一动。」 第三百六十三章 祠堂鞭打,先祖拷问 夜色深沉,钱灼皱着眉头走在昏暗的后院小巷中。 深更半夜突然被叫去祠堂,不管是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两名灰衣护卫面无表情的推开大门,「吱呀」声中,钱灼走进了冷清,但又庄肃的祠堂。 站在门口,看到跪倒在中央先祖灵位前的兄长钱喆,钱灼整个人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脑海中无数的思绪闪过,但略作迟疑,钱灼还是走到了钱喆身体侧后跪了下来。 看着前面摆放的密密麻麻的灵位,钱灼沉沉的低下头,然后直接俯身拜在了冰冷的地上。.z.br>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钱喆缓缓的站了起来,然后走到了灵位侧面,然后从侧面取出一根一米长的柳枝。 灯火之下,高大的身形透出了浓重的阴影。 钱灼低着头,柳枝的影子刚好从他的眼前掠过。 一瞬间,钱灼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但,他依旧不敢抬头。 脚步声响起,钱喆一步步的走到钱灼身体左侧。 「祖宗问你!」钱喆冷漠的声音在侧面响起。 钱灼赶紧抬头,看向前方的祖先灵位,身体微微发抖中,开口说道:「儿孙回答,无一丝谎言。」 「金华徐家的那三千亩田,是你的吗?」钱喆一开口,钱灼立刻就愣住了。 「啪」的一声,柳枝狠狠的抽打在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生疼。 钱灼眼角不由得就是一抽,但他还是赶紧回道:「回禀先祖,是子孙钱灼的。」 听到钱灼这么回答,钱喆的呼吸立刻就沉重了下来,他随即就冷漠的问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让阖族都陷入危险当中,甚至威胁到三妹!」 说到最后,钱喆更是忍不住咬牙切齿的诘问。 钱灼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但就在一瞬间,就听「啪」的一声,柳枝狠狠的抽在了他的身上。 疼的要命。 但这一次,钱灼不再开口了。 「啪!」又是一下,钱喆的手仿佛有一股穿透的力量,柳枝打在钱灼的身上,直入骨髓。 「开口,说话!」钱喆咬着牙,声音冷如冬天的钢刀。 「大兄早先在和天阴教交易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这些吗?」钱灼猛的抬起头,死死的盯着钱喆。 最先和天阴教做交易的是钱喆,让钱灼出面的也是他,但是现在所有黑锅都要钱灼来背。 两兄弟,一个站着,一个跪着,面面相对,两个人的脸上都是无比的恨意。 一个是愤恨,一个是憎恨。 「原来,你一直都在盯着我。」钱喆眼中的恨意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面色平静的说道:「我可以告诉你,我想过,所以,等到整个事情彻底过去之后,知道这件事情的,除了钱家人之外,外人不会有一个活下来,更不会有一件证据留下来,绝对不会危及到阖族的安危。」 「我也可以!」钱灼立刻忍不住的低吼一声。 「你也可以?」钱喆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天阴教是朝廷逆贼,所以就是再怎么无所不用其及的使用手段都无碍,但南昌王呢,还有金华县令,县丞,县尉,还有无数的知情人呢。」 「只要金华城破,只要他们都死了,一切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钱灼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狠辣。 金华和婺州就在一城之隔,天阴教终归是要进攻州城,那在此之前,利用他们攻破县城便可以了。 只要杀了南昌王,杀了金华县城所有知晓情况的一切人等,那么一切就都结束了。 「你只有三天的时间,金华县会在这三天内,将南昌王送往中枢的奏章拦下,若是三天之内,你搞不定,那么就别怪为兄,将你送出去了。」钱喆一句话说完,转身就朝祠堂深处走去。 清晰的脚步声逐渐的远离,钱灼忍不住的松了口气,但就在一瞬间,脚步声猛的停下,钱灼的心,冷不丁就是一跳, 钱喆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三日内,你可以动用钱家的一切钱财,但是钱家的人手,你一个也不准动。」 「啊!」钱灼忍不住的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了站在祠堂内门,烛火之下,脸色晦暗不明的钱喆。 钱喆锐利的眼睛直盯钱灼,冷冷的说道:「你以为这天下间就你一个聪明人吗,你知不知道,外面现在有多少人在盯着钱家,但凡被他们发现我钱家人参与谋害南昌王,你信不信,明天,消息就会传到南昌王的案头。」 「可是你说过我可以动用家族的一切钱财?」 「没错,仅仅说钱财而已,抹账比抹人要容易的多。」钱喆一句话,无比冰冷的眼神,直接透入到了钱灼的心底最深处。 没错,抹账比抹人要容易的多,尤其抹的,还是只一个人。 尽管遍体发寒,但钱灼还是肃重的拱手:「遵令!」 「还有,告诉天阴教那些人,燕涛,去了兰溪!」钱喆一句话说完,直接闪身进了祠堂最深处。 这里是整个钱家最安全的地方,如果天阴教的人敢贸然闯入,就算是鹤老那种高手,也会是死无葬身之地。 钱灼趴在地上,地面冰冷无比,他火热无比的心,也迅速的冷却了下来。 霎那之间,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 抬起头,看着上面的无数先祖灵位,钱灼的心再度平静了下来。 然后对着灵位「砰砰砰」磕起了头。 婺州钱氏,源自吴兴钱氏。 吴兴钱氏,源出徐州彭氏,乃是颛顼玄孙彭祖后裔,东汉末年,王莽专权,钱氏迁居湖州长兴。 六朝之时,吴兴钱氏大放异彩。 南朝陈之高祖、开国皇帝陈霸先,就是吴兴钱氏的外孙,陈氏外祖钱伯仁更是被追赠「临川郡王」。 然吴兴钱氏是吴兴钱氏,婺州钱氏虽出身吴兴,但和本家关系日益薄弱,更加的试图超越前者之心。 整个家族一直都在为此而努力,钱喆,三妹,还有钱灼,都是如此。 一连磕了九个头,磕的额头都渗出血渍,钱灼这才停下。 缓缓抬起头,看向灵位,钱灼眼中流露出郑重之色。 站起身,没有丝毫流连,钱灼直接甩袖,转眼就离开了祠堂。 走过大院,院中的仆役,侍女,看到他,都恭敬的行礼。 一切跟没有变化完全一样。 但钱灼却是理谁的心情都没有,直接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以往疼爱的姬妾凑上前,钱灼半点没好气的喝道:「回自己的房里去,今天夜里不准出来。」 「喏!」小妾吓得脸色发白,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可最后还是乖乖的福身,然后带着婢女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钱灼走进了书房,书房里面有点冷,钱灼反手就关上了房门。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如何,你家大兄什么态度?」 「啪!」钱灼反手就一个耳光扇了过去,但一下子就被对手给直接扭住了手腕。 霎那间,钱灼的手腕疼的要命,对方毫不客气的冷喝道:「你疯了!」 光影之下,章婉玉剑眉冷眼,死死的盯着钱灼。 「你们算计我!」 钱灼咬牙切齿,无比憎恨的盯着章婉玉。 「你在瞎说什么,我们什么时候算计你了?」章婉玉眉头死死的皱起,她听不明白钱灼在说什么。 「你们前几天才求我卖弩箭给你们,现在,你们又拿这事去威胁我阿兄。」钱灼说话的时候,另外一只手已经摸到了腰后。 「你这是什么混账话!」章婉玉一把甩开钱灼,强大的力量下,钱灼一下子不受控制的转了过几个圈,一屁股直接坐在了胡床上。 还不等钱灼坐起身,章婉玉已经再度站在了他的面前,冷冷的说道:「听这,我们不过是把今日发生在金华的事情告诉给了你阿兄,至于其他的,都是你阿兄自己想通的;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贪了。」 「是啊,我是太贪了。」钱灼低下头,突然间,声音无比冰冷的说道:「那么这一次的弩箭交易,如此便取消了吧。」 章婉玉眉头突然间再度皱了起来,最后很是不耐烦的说道:「说吧,你想要什么,不用玩这种幼稚的威胁把戏?」 「把戏,呵呵!」钱灼有些失声的笑了起来,抬头看向章婉玉,突的,咬牙切齿的说道:「我要价钱再翻倍。」 「好吧,我可以答应你,但,你信吗?」章婉玉冰冷的一句话,直接打破了钱灼妄想,他一下子就颓然的坐在床榻上。 随即,钱灼一个翻身,直接躺在了床榻上,然后很不耐烦的说道:「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提条件吧,没有我们帮忙,你杀不了南昌王的。」章婉玉根本就不搭理钱灼欲擒故纵这一套。 「好!」钱灼直接翻身坐了起来,他直直的盯着章婉玉说道:「我要你们在三日之后,攻下金华,杀死金华南昌郡王和金华县衙的所有人。」 「不可能!」章婉玉瞪大了眼睛,看着钱灼,缓慢而紧盯的摇头,说道:「你应该是知道,我们的兵刃交接时在七日之后,在此之前我们不可能有任何动作的。」 「燕涛带着人已经去了兰溪。」钱灼终于将杀手锏说了出来。 章婉玉的拳头瞬间握紧,眼神在一刹那间变得锋利起来。 「梅岭关,南昌王这是要闭门打狗啊!」章婉玉转眼就想通了李绚的手法和思路。 天阴教如今在婺州的力量,已经不足以他们正面对抗官府,只能够用奇招,但是对于官府,现在却是他们稳扎稳打的最大时机。 一旦被李绚封闭梅岭关,那么立刻就会形成关门打狗之势。 「所以,你们的时间不多了。」钱灼这个时候,目光死死的盯住了章婉玉。 在这一瞬间,能够清楚无比的看到他眼中的一丝焦急。 这个时候,章婉玉反而平静了下来,然后看着钱灼说道:「还记得前几天鹤老跟你提过的毒药吗?」 钱灼点头。 章婉玉伸手在袖子里一翻,下一刻,一只靛蓝色的小瓷瓶出现在章婉玉的手里。 转眼,小瓷瓶已经被放到了桌子上。 「把这个瓶子里的东西,倒入到南昌王平日所饮的茶水中……只要他一死,第二日,我教便会血洗金华县衙!」 第三百六十四章 谁人窥伺,钱氏八郎 斜月高挂,垂柳轻摆。 夜色之下,一道黑色的人影无声无息的藏身在茂密的柳丝之下。 红墙绿瓦,屋舍连片,一道小门在垂柳不远处关闭着。 整齐的脚步声响起,随后一队穿着灰色劲袍的家族护卫从远处巡逻而至。 来到垂柳之下,火光在霎那间就照到了垂柳之上的人影. 几乎在一刹那间,垂柳之上隐藏的人影已经发出了一阵「布谷布谷」的声响。 闪电间,火光落下,垂柳再度陷入黑暗。 下面的巡逻护卫,继续巡逻着朝远处走去。 垂柳之上的暗哨微微松了口气,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冷风突然从他身边一闪而过。 冷不丁的,暗哨猛的打了个寒颤,眼睛迷迷糊糊的闭了起来。 这个时候,冷风已经落在了垂柳对面的低矮房顶上下,脚尖在房顶一点,人已经落入到了下面的院落中。 穿着黑色齐胸襦裙,面色微冷的章婉玉,出现在了院落之中。 下一刻,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院中响起:「少主,情况如何了?」 章婉玉回头,黑暗的屋檐下,穿一身墨黑色直领襦裙的鹤老,手里拄着鹤首拐杖,健步走了出去。 「毒药已经给了钱七,剩下的能不能成事,就看他自己的了。」说到这里,院中的章婉玉忍不住的冷笑一声:「他竟然还要求我教在南昌王死后,必须血洗金华县,想得美。」 「他真的这么说吗,他疯了吧?」鹤老也有些觉得难以置信的好笑,最后摇摇头,怜悯的说道:「他难道不知道我教现在最想要的,就是将整个钱家彻底的拉下水吗?」 「侥幸之心罢了!」章婉玉一句话,说透了钱七郎的本质。 都已经这样了,钱家还想要维持所谓的世家大族的地位,想什么呢。 天阴教这一次的根本目的就是要彻底的毁了钱家,然后将钱家的一切,全部吞到天阴教的肚子里。 「不过,如果万一南昌王真的被毒死了呢?」鹤老谨慎的看着章婉玉,轻声说道:「那瓶毒药无色无味,一旦饮下,前半夜还什么都看不出,但到了后半夜,必然会肠断肚裂而亡,南昌王一死,钱家可腾挪的余地就大了。」 「南昌王死了最好。」章婉玉一脸咬牙切齿,恨恨的说道:「这一次若能彻底毒死他最好,这样不管如何,我们都要轻松很多。」 稍微停顿,向前走了两步,抬头望月,章婉玉有些无奈的说道:「可惜,那家伙太谨慎了,没那么容易中招,他比狐狸都还要更狡猾,想给他下毒成功,必须长时间跟在他身边,取得他足够的信任,才能找准机会,一举功成。 鹤老,我们得准备在他身边布子了。」 「喏!」鹤老微微拱手,应了下来,随后她开口说道:「少主,以后是以后,现在还是要尽量试一下。」 「鹤老安排吧,不过助力可以,我们的人手绝对不能暴露,那是这次起事的关键。」章婉玉转身看向金华县的方向,异常冷静的说道:「至于南昌王,这一次即便是毒不死他,也要让他和钱家彻底翻脸。只有如此,钱家所拥有的势力才能为我所用,只有如此,整个婺州的格局才会彻底翻转。」 天阴教在李绚的三番两次重创之下,所能动用的人手,已经受到了极大的局限。 即便是章婉玉这一次从杭州赶来,带了一些人手,但也是杯水车薪。 再加上每夜宵禁提前,时间缩短,这种情况下,天阴教不管想要做什么,都困难重重。 很多事情,不得不由章婉玉和鹤老亲自出面筹划。 若是能够将一直冷眼旁观的钱家拉进来 ,那么天阴教的不利局面立刻就会翻转。 钱家不仅拥有整个婺州最多的财富,同时还拥有整个婺州最多的家族护卫,而且分布在州城各个地方。 他们一旦和朝廷翻天,天阴教立刻就能得到喘息之机。 最关键的是,一旦如此,钱家除了投靠天阴教以外,便再无其他道路可走。 「对了,根据钱氏消息,燕涛和南昌王暗藏的那部分人都已经去了兰溪,去了梅岭关,必须要通知圣女,一定要稳住梅岭关。」章婉玉转向看向西北方向,脸色终于凝重了起来。 对于天阴教而言,如今最关键的,除了州城的谋划以外,就是梅岭关了。 不过在此之前,梅岭关的一切早已落入到了天阴教的手里,可如果梅岭关被朝廷重新夺回去,那在这盘棋局上,天阴教所有力量将会被全部围死。 「消息,可靠吗?」鹤老人老成精,上前一步,警觉的说道:「少主,我们在前来州城之前,已经在兰溪做下了周密的部署,若是南昌王的人真的出现在了兰溪,我们没道理不知道的。」 「小心为好。」章婉玉微微摇头,谨慎的说道:「州城距离兰溪太近,乘船顺流而下不过半日时间,他们现在未必已经在兰溪,主力或许潜藏在某座大山里,但绝对已经有探子进入兰溪探查情况,一旦被他们锁住漏洞所在,那么接下来就是雷霆一击了。」 「老身明白,老身立刻就传信,通报圣女一切小心。」鹤老认真的点点头。 「走吧,我们现在该找其他的一些老朋友聊一聊了,这一次,我们要的可不能仅仅只有钱家。」章婉玉冷笑一声。 下一刻,身形一摆,章婉玉已经出现在了院落门前。 身姿摇曳,如同轻风。 鹤老则是无声无息的跟在章婉玉的身后如同鬼魅一样。 转眼,整个小院已经是空无一人,只余风声。 但就在这一瞬间,一道身影再度出现在院落中,四处警惕的环顾。 这个人,赫然正是鹤老。 整个人贴着墙边溜了一圈,甚至不时的轻轻拍掌…… 不多时,鹤老已经重新出现在院门处。 下一刻,无声无息之中,鹤老已经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夜色深沉,露水湿重。 寅时三刻,夜色最是深沉。 就在此时,小院的屋顶之上,一连片的「瓦片」突然被掀了起来,然而一切却是寂静无声。 「瓦片」重新被放好,一道黑色的身影,无声的从房顶直接滑落了下来。 转眼间,人影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小院。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狭窄的祀房内,钱喆跪在蒲团上,双手合拢掐子午诀,面色悲戚,嘴里念念有词的看着面前的先祖画像。 谁也听不清,他究竟在念些什么。 自家门外的明争暗斗,钱喆是半点不知,他、也不关心。 突然,后面的房门突然打开,管家出现了在门口。 钱喆头也不回,直接开口,问道:「金华情况如何?」 「徐阁被押入了县狱,不容许任何人探望,吃食都要经过数道检查,宁县令下过严令,如果徐阁死了,县狱中的所有人都要连坐。」 管家的脸色在一瞬间无比严肃起来,别的倒也罢了,但是一个连坐,就足够让所有人都战战兢兢,不敢动弹了。 「七少爷已经去找那位陈捕头了,以七少爷的手段,那位陈捕头恐怕会就范的……不过那位陈捕头,根本就算不上南昌王的亲信,甚至都没有见过几面。」管家忍不住的摇摇头,然后叹声说道:「陈捕头 一旦动手,成功倒也罢了,一旦失败,恐怕在严刑之下,很难保住秘密。」 钱喆对着眼前的先祖画像,沉沉跪拜在地,然后才重新直起腰,看着画像,问道:「老叔,你觉得,这一次会不会是南昌王的陷阱?」 一句话,顿时如同雷霆霹雳一样在管家耳边响起,很快,管家忍不住浑身颤抖的说道:「若此事是陷阱,那么七少爷,那么钱家……大少爷,你是怎么猜到这个是陷阱的?」 管家竟然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已经接受了钱喆所说的这是陷阱的事实。 「是南昌王告诉我的。」钱喆一句话,门口历经无数风雨的管家,立刻心里狂震。 钱喆对着先祖的画像,再度躬身拜服:「徐阁被抓,那些田亩的真相早就被南昌王所知,他若真要对钱家下手,那么***才是他第一个需要做的,而不是将人犯送入到大牢,让事情弄的尽人皆知。」 「家主不是说,这是个陷阱吗?」管家忍不住的咽了咽唾沫,然后说道:「这是南昌王故意将人送入到大牢,然后让消息传出来,然后被我家所知,最后被逼的不得不动手,这本就是南昌王对我家的一个杀局,如何会是南昌王的提醒。」 之前钱喆说这是陷阱,他还能理解,但是现在又说这是提醒,他的脑子是真的转不过来。 「若是其他人,或许就是如此想法了,但这位南昌王,他的心思诡秘幽微,远不止这一层。」钱喆微微的摇摇头,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先祖画像,囔囔的说道:「若他真要陷阱钱家,有太多巧妙的让人发现不了这是陷阱的手段了,而眼前这个局,太过简单粗暴了,就好像是明晃晃的告诉别人,这就是个陷阱一样。」 啊! 明晃晃,管家忍不住的回想所有的情报,可是不管他怎么看,都看不出这个是什么明晃晃的陷阱。 管家看着钱喆,小心的问道:「家主,所以南昌王是想要让吾家知道这是个陷阱,然后让吾家什么都不做?」 「不,他是让吾家做出选择,究竟是选择和天阴教一起造反,还是选择和朝廷一起剿灭天阴教?」说完,钱喆再度对着先祖画像跪拜了下去。 「那么金华那些田地的事情,还有七少爷……」 「老叔,你觉得南昌王会清查田地吗?」钱喆突然间转移了话题。 管家这个时候终于稍微松了口气,这个话题他熟悉。 略作沉吟,管家冷静的说道:「不会,清查田地的确能带来很多田赋,带来很多功劳,但南昌王是王爵,有的时候,立下太多功劳对他来讲并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南昌王最多在保证赋税的前提下,稍微动一下,仅仅是动一下。」 「老叔睿智。」钱喆跪直身体,看着眼前的先祖画像,说道:「南昌王这一番在婺州,最大的任务是赋税,然后是天阴教之事,然后,天阴教之乱会极大的影响田赋,所以他绝对不会让天阴教在婺州真的乱起来。」 深吸一口气,钱喆冷冽的说道:「如此一来,南昌王就有两个选择,如果吾家这一次有任何的轻举万动,那么他就会以雷霆万钧之举,彻底铲除吾家;反之,如果吾家不仅没有任何的轻举万动,反而是和朝廷站在一起打击天阴教,那么一切自然好说。」 管家忍不住上前一步:「那么七郎的事情呢?」 钱喆轻声说道:「老叔,派人去苏州,把八郎叫回来吧,他该学着掌握家里的运作了。」 「喏!」 第三百六十五章 发兵增援,刺客上门 晨光照入后院,中堂屋门大开。 李绚坐在桌案后,提笔在勾勒些什么。 一笔一画,简简单单之间,整个金华县境已经尽在笔尖。 一阵脚步声突然从门外传来,李绚下意识抬头,李竹从门外快步走入。 一封密信被放在了桌案上。 李绚打开密信,仔仔细细的读了一遍,然后才皱着眉对李竹说道:「去将余修撰和子安先生请过来。」 「喏!」李竹快速的离开,李绚一个人看着手里的密信,开始细细思索。 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然后在门口停下,李绚抬头,就看到余泽和王勃同时拱手上揖:「王爷!」 「余叔,子安先生,这份密信二位看一下。」李绚郑重的将手里密信已经递了过去。 余泽率先接过,仔细的看了一遍,然后眉头紧紧皱起,顺手将密信递给王勃,余泽说道:「王爷,钱家这是被迫一条路走到黑啊!」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李绚轻轻的敲了敲桌面,沉声说道:「一旦钱家真的倒向了天阴教,那么我们的计划,就再没有任何容错的余地了。」 「的确,金华,东南诸县,州城,兰溪,方方面面我等都算计到位,甚至还有余地,可如果钱家倒向了天阴教,我等的胜算就有原来的七成半,降低到不到六成。」王勃将手里的信件放在桌案上,然后略带担忧的看向李绚。 「倒也不至于。」李绚摇摇头,目光落在下面的宣纸上,眼神中闪过一丝冷意:「如果用些极端手段的话,我们的胜算立刻就能再提升一成多,起码能达到七成。」 目光转向放在一旁的密信,李绚认真说道:「这大概是天阴教如今最后的手段了,我们的最后手段,也是时候该拿出来了。」 「王爷是说王刺史!」余泽立刻恍然。 李绚点点头,带着一丝狠辣说道:「原本秦司马的人要赶往兰溪的,但我们的人先走了一步,他们就只好留在山上,现在既然天阴教对州城有了想法,那么他们自然就该调回州城。」 「王爷,属下记得,燕校尉应该是去了灵洞吧?」余泽看着李绚,又看了密信,有些不明白的问道:「为何天阴教的人,会认为燕校尉去了兰溪。」 「他们把燕涛和张鹭弄错了。」李绚目光落在手下的绘图上。 婺江从婺州州城,向西而流,然后又折转北上,进过兰溪县城,进入睦州。 张鹭在抵达东阳之前,曾被李绚派遣给越州都督段宝玄送信。 来去很快,当李绚结束了东阳之事后,张鹭立刻就赶了回来。 张鹭是南昌王府的副总管,实力地位尽在李竹之下。 一回到婺州,张鹭立刻就被李绚撵到了兰溪。 张鹭是李绚手下最不为人注意的一个人,他悄悄的赶往了兰溪,摸清情况调集人手,然后潜伏待令。 「灵洞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李绚拿起笔,简单的将婺江,兰溪,州城勾勒出来,最后重重的点出了灵洞乡的位置:「灵洞,上可封堵兰溪天阴教徒进入婺州,下可回身直击州城,这个点绝对不能放过。」 「可是现在,他们可能很快就被天阴教发现。」余泽有些担忧的看向李绚,说道:「天阴教的人已经注意到了燕参军的消失,那么下一步必然是要找出他来,灵洞虽然不属兰溪,但被发现也不过一两天的事情,王爷,他们需要转移了。」 「嗯!」李绚点点头,看着桌案上的地图,有些凝思了起来。 燕涛现在所在的位置特别的重要,他不仅进可攻退可守,甚至他还是李绚和张鹭他们中间最重要的连接支点。 一旦兰溪有变, 那么他立刻就能从灵洞直接插入兰溪,就算是不能拿下兰溪,也可以接应张鹭他们退出。 这个位置很关键,李绚有些舍不得。 「得派人前去增援。」李绚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派何人去,我们现在能够抽调出的人手很少。」余泽面对面的看着李绚。 「让祁光去,让祁光率领他手下的镰刀卫去。」李绚紧紧的握住了拳头,然后咬着牙说道:「祁光他们加入役卒以后,从来没有经历过真正严酷的训练,现在让他们去和燕涛一起,也可以顺带受训。」 「可是王爷,祁光他们,那是我们最后反击的拳头,没有了这只拳头……」 「那就本王亲自上,相信效果会更好。」李绚看着余泽一脸担忧的神色,摆摆手说道:「天阴教现在已经不得不求助于外了,本王也没有什么好忌讳了。」 李绚,他本人,还有丘贞沐手下的千牛卫,是李绚手上最后的一支力量。 这股力量一直都没有算计在内,但到了关键时刻,他们这批人才是最有力的拳头。 也是最后一支可以动用的力量。 「可行倒也可行,不过王上,你要小心,人家可是马上给你来下毒的。」王勃看着李绚,面色凝重的说道:「下官当年在英王府时,就曾经听过宫中有此种毒药,据说是从汉末传至今日的,有人甚至以为是仙师葛洪所创,王爷当心啊!」 王勃担任英王李贤的修撰,宫中秘闻,他比李绚知道的还要更加详细。 尤其这些要人命的东西更是如此。 「其实简单,只要本王这几日不吃不喝,那自然什么毒药都不用担心。」李绚摆摆手,不过是禁食几日而已,不算什么。 说着,说着,李绚已经重新低头,看向桌案上的地图。 「还是要把人先找出来,抓起来。」看着李绚思索的眼神,对李绚最了解的余泽立刻就明白,他们这位王上,心中是有了别的算计。 李绚点点头,手指在金华县城一点,沉声说道,「还有另外一事,便是如今金华的现状。 整个金华县城内外,如今丝毫不见天阴教一干人等的踪迹,这和我等原本预想的完全不同。 他们似乎是改变了策略,不再追求各县各乡同时起事,如此一来,原本散落在各地的婺州堂精锐立刻就不见了踪影。」 李绚在金华竟然没有找到一个天阴教婺州堂堂的中层骨干,这就很奇怪。 不过…… 李绚的目光重新落在密信上。 章婉玉。 天阴教这位余杭堂主的突然出现,重新让几乎快要崩溃的天阴教婺州堂重新凝聚起来。 形式和方法策略也发生了极大的改变,甚至拥有了极强的针对性。 婺州分堂的这些人,对章婉玉很信服,除了她是大总管文复之的亲妹妹以外,她同样还是方云秀的未婚妻。 还未过门,就已经成了未~亡~人。 看着李绚随笔画出了整个婺州地图,余泽十分笃定的说道:「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他们终究要聚集在一起的。」 这是最关键的一点。 按照方云秀的规划,这些天阴教徒应该是以各地的信众作为依托。 一旦起事,立刻就将这些信众整合起来,形成一支强有力的队伍。 呼啸山野,攻伐州县,转瞬,就可淹没整个婺州。 然而方云秀一死,尤其是婺州州城出了问题,再加上李绚的几份命令,天阴教在信徒当中的根基已经发生了动摇。 最关键的是,李绚这一次的聚集睦州移民额外进行的收割,将整个婺州完成夏 收的时间大大提前。 一下子就打乱了天阴教的部署。 方云秀死了,章婉玉虽然及时的从杭州赶到了婺州,但想要将一切重新完善的串联起来,并没那么容易。 哪怕人心服气,但有些东西,她得完全弄清楚。 她需要时间,而她最缺的就是时间。 所以,她将突破点放在婺州州城,放在了钱家的身上,放在了李绚的身上。 这些做法虽然有些冒险,可是一旦功成,整个婺州的局势转瞬间就会全面翻转。 但谁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呢。 对这一切洞若观火的李绚嘴角升起一丝冷笑,不屑的说道:「竟然自己放弃了自己最大的优势,他们真的嫌死的不够快。」 天阴教对朝廷最大的威胁就是他们能够煽动更多规模的民众起事。 一旦他们放弃了藏身于大众之间,而是独立出来,看似强大了,但实际上,却更加容易被针对。 「现在的关键,是必须要找出他们的藏身之地,然后挥动大军,一举荡平。」 王勃拦着李绚,沉声说道:「王爷其实可以不必太过在意婺州城,只要将藏起来的这部分找出来,那么不管婺州再乱,王爷最终也能彻底平定。」 「但那样一来,百姓就遭罪了。」李绚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然后说道:「还是按我们最初的计划来,现在的大局虽局部有些变动,但整体的格局没变,一切说到底,主动都掌控着我等的手中。」 「此言倒是没错。」余泽看了李绚一眼,还是摇摇头,说道:「我等还是需准备应变手段。」 「这个嘛?」李绚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手上可以动用的机动的人手不多了。 东阳,东阳县衙…… 「王爷,陈捕头来了。」李竹站在门外,对着李绚恭敬的行礼。 「陈明。」李绚有些失笑了起来,陈明竟然还真来了。 「王爷,昨夜……」余泽目光落在了李绚面前的那份密信上。 李绚点点头,说道:「就是他,在昨夜和钱七郎密会,拿到了天阴教给钱七郎的毒药,他就是今日来刺杀本王的刺客。」 说话声中,李绚抬头看向大院中。 穿着缁衣短袍的陈明,面色无比平静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上去,他的身上就好像是没有任何的武器装备一样,实际上也真没有。 李绚对着余泽和王勃同时点头,两人同时肃然了起来。 第三百六十六章 扼守金华,掌控六县 书房之内,李绚坐在桌案后,目光审视的看着陈明。 有些冷散的晨光从门外铺展开来,落在了陈明脚下。 陈明在距离桌案三米前站定,对着李绚拱手施礼:「属下见过王爷。」 「不必多礼,陈捕头请起,有什么重要的事吗,你怎么亲自来了?」李绚微微抬手,然后转入正题。 陈明站直,顺势从身上掏出一份公文,上前几步,小心的放置于桌案上,然后后退几步,重新站定:「回禀王爷,左向等人的口供,已经问了下来,按律要判处绞刑,请王爷审核。」 「杜先生,还真是雷霆风行啊!」李绚满意的点点头。 他之前在州府虽然下达了一整套的命令,但一旦开始收税,府衙的那些大官小吏会尽几分心还很难说。 万一他们再刁难百姓,最后导致民变骤起,李绚哭都不知道到哪儿哭去。 所以在这些州县税吏进入山间田野之前,李绚需要用几颗血淋淋的脑袋让他们清醒一些。 低头看了公文一眼,鼻尖微微抽动。 李绚满意的抬头,看向陈明说道:「如此,快速办理吧。」 李绚拿起笔,庄肃的在公文最后,写上:「此三人罪大恶极,民怨沸腾,判之绞刑,以安民心。」 抬起头,李绚直接将公文递还回去:「从速,加急发往神都,请刑部大理寺审核,另外此等判决公文,即刻在各州县城门处张贴,警惕世人;同时告诉民众,这些人的家族田产全部没入州衙,用以授田发放。」 授田,李绚在婺州,时时刻刻惦记的,就是授田之事。 用尽一切手段,想办法获得更多的土地。 只要有持续的授田,那么天阴教在婺州的根基就会一天天的越发薄弱。 陈明同样明白这一点,他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担忧,但面色却丝毫不露,直接拱手道:「遵令!」 同时,陈明上前一步,接过公文。 就在陈明准备告辞离开的时候,李绚突然开口:「陈捕头。」 「属下在!」陈明赶紧拱手。 李绚点点头,声音温和的说道:「最近诸日,州县忙碌,劳烦陈捕头来回奔波了,等到诸事了结,本王亲自写奏折,替捕头请功!」 陈明微微一愣,立刻拱手道:「属下必定尽心竭力,多谢王爷!」 「嗯!」李绚温和的点点头。 「属下告退!」陈明拱手,然后低着头,快速的退了出去。 看不清他脸上究竟是何神色。 很快,陈明的身影就彻底的消失在后院之中。 「这个人啊!」李绚感慨一声,看向一侧的余泽和王勃说道:「五百亩上好水田,就已经将他收买了……这人,还真的是该死!」 「啊!」听到李绚这么说,一侧的王勃立刻无比诧异的看向李绚,下意识的说道:「下官还以为王爷要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浪子回头,戴罪立功?」 刚才李绚说替陈明请动,王勃下意识的以为,李绚是想要最后一次拉拢陈明。 「回不了头了。」余泽站在一旁,目光平静:「自从他泄露王刺史的信息,导致刺史和两位县令重伤,长史李蔼更是当场殒命,还有无数的同僚和下属受伤,就注定他永远都回不了头。 就算他现在浪子回头,也免不了一个绞,他能做的,就是尽量争取能有一支血脉传承下来。」 李蔼是宗室,还是长史,还有刺史王方鳞,金华县令宁义,东阳县令黄晋,无数的婺州上下官吏捕快,无数的怒气,都将由陈明一人承受。 「看情况吧,如果他愿意回头,又在天阴教覆灭 中立下滔天大功,天阴教这次起事对婺州的影响又微乎其微,那么朝中或许会判他减罪一等,子女不必入官,便已经是极度的幸运了。」 绞刑,减罪一等,斩立决。 子女不必入官,但流徒之刑怕也是少不了的,但起码不用满门抄斩。 「好了,不提他的事情,李竹,找个人盯住他在金华的一举一动,死死的盯住,就算是被发现,也不用在意。」李绚转眼,已经冷酷的下达了命令。 「喏!」李竹在门口恭声一应,然后转身,退出了房间。 转过身,李绚重新将下面的宣纸拿了出来,看着整个婺州地图,沉声说道:「我等现在最需要关心的,还是天阴教婺州堂的那些人,他们究竟藏到了哪里?」 「金华必然是没有了,这些天,我们的人已经渗透了金华的每个乡镇,帮助百姓收割夏稻,百姓都欢喜以待,无人出言反对,甚至连怨言都没有一句。」王勃有些黝黑的脸色,带出一丝担忧。 王勃这些天在金华,也没有闲着。 整个金华的夏稻收割,主要分为三个方向,城东,城北和城西。 城东由李绚亲自负责,陈西则是金华县令宁义,王勃跟在其侧,城北则是余泽跟着县尉卢进。 他们各自手下都有四百役丁,这些人原本或多或少都和天阴教有所关联。 四野八乡的百姓家里,也难免会有天阴教的信徒, 这些役丁在这些百姓人家,自然难免会讲李绚在婺州的一系列政策和措施。 这里面不管是赞同也好,争吵也罢,总会有些婺州分堂的人露出来。 但可惜,什么都没有。 「你们有没有觉得,就像是本王前脚刚刚来到金华,那些人就已经撤了出去,全部撤离了金华。」李绚突然间开口的一句话,包括他自己在内都立时恍然大悟。 王勃和余泽相互对视一眼,最后不得不苦笑着承认说道:「的确很有可能。」 「如果说这是确定无疑的事实!」李绚仔细的盯着桌上的地图,轻声说道:「那么这批人,现在会在什么地方?」 「撤出了金华,那么能去的无非就是三个方向。」 余泽站在李绚的左侧,手指着地图,沉声说道:「一个是最近的义乌,撤到了义乌,但距离州城依旧很近,在关键时刻依旧可以进攻州城;一个是撤到兰溪,和天阴教的主力汇合;还有最后一个,就是撤到了武义。 武义到州城并不近,虽然只要掐死了武义江,那他们就进退不得,但同样的,那里是山区,一旦掐死了武义江意味着我们也难杀进去。」 「武义,永康和磐安三县,一锅就想要端了这个三个县吗?」李绚深吸一口气。 如果说早先,他很愿意看到天阴教的人进入到山区,因为只要堵死了武义江,那么就能彻底的堵死他们。 这样一来,李绚就能够慢慢的收拾天阴教的叛乱。 只是这样一来,武义,永康和磐安三县的夏收,就要乱成一锅粥了。 略作思索,李绚开口说道:「首先,兰溪不做考虑,燕涛现在在灵洞,祁光立刻也要派过去,两队一百兵卒的军力,扼守在要道之上,除非对手是数倍于他们的兵力,否则谁也别想过来。」 「可是王爷,如果他们真的派了那么多的人手。」余泽立刻跟着提醒了一句。 「那反而是好事,因为这意味着兰溪空虚。」李绚的目光直接落在了兰溪之上,然后说道:「让祁光带信给燕涛,若敌人太强,让他们退往金华山,让他们和王刺史的人马汇合。」 稍作停顿,李绚神色黯淡的说道:「万一本王这边计划失败了,我们也有能 翻盘的本钱不是吗?」.z.br> 「王爷!」王勃的脸色忍不住的升起一丝担忧。 「王爷算计精明!」余泽一把拉住了王勃,摇摇头,说道:「灵洞那么多人,天阴教不可能视而不见的,所以最大的可能,是他们被牢牢的牵制住了部分兵力,难以全力进攻州城,更甚至……」 「更甚至什么?」王勃忍不住的追问。 「就像是天阴教的人担心的一样,燕参军和祁光会率人在最想不到的时机,从后面狠狠的捅天阴教一刀。」余泽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 他是最了解李绚的人,他做事,怎么可能做无用功。 「接下来要看的是义乌。」李绚根本就没怎么搭理余泽,直接指向了地图上义乌的位置,郑重的说道:「义乌对于州城的威胁,仅在金华之下,所以我们需要派人进入义乌,以协助收割夏粮的名义。」 「我去吧。」余泽率先开口,说道:「我的身份,更加的能够让他们信服,带上四百役丁,别的地方不说,最起码义乌城西这一片,我能摸到清清楚楚,这样即便县城有事,我也能带人杀入县城……」 「不,让王勤去。」李绚看了王勃一眼,然后说道:「王勤是东阳的司功参军,本身就负责考功之事,义乌上下那些人什么事都瞒不过的;而且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那些人现在根本就不在义乌。」 「不在义乌?」李绚和王勃同时惊讶。 李绚点点头,说道:「其实不管是武义还是义乌,想要进攻州城,那始终都有一个威胁无法忽视,那就是金华,只要金华在我手,那谁都别想轻易进攻州城。」 真当李绚来金华巡视夏收只是因为安全吗? 扼守住金华,整个婺州,东南六县全部都在他的掌控当中。 「所以本王估计他们真正的地方在武义。」李绚的手指挪到了地图上武义的方向,然后围绕着武义县境画了一个圈,最后直接点在了一连片的山峰之间,十分肯定的说道:「如果本王猜的不错,天阴教的人现在不仅藏在武义,甚至就藏在这一片山区。」 白云山。 西邻武义,北达金华,南处永康,东接东阳的白云山。 第三百六十七章 东阳之谋,飞棋如剑 书房之内,巨大的婺州地图被挂在墙上。 李绚站在地图之前,左手按在白云山的位置,然后一点点的向东移去。 越过飞龙山,穿过太平岭,直插木杓山,最后翻过岘山东岘峰。 直达东阳。 与此同时,李绚的右手也落在了东阳东南,上溪金矿。 两只手同时拉到了中间,最后恰好在东阳县城汇合。 「好家伙,他们竟然还是对东阳下手。」余泽的拳头顿时紧握起来。 甚至就连另一侧王勃,脸色在一瞬间都变得十分紧张。 李绚来到婺州的第一站就选在东阳。 因为东阳是婺州的东大门,可以直下杭州和越州,地理位置尤其重要。 「相比于搅乱武义,永康和磐安三县,在本王看来,拿下东阳对他们才更加重要。」 李绚看着地图,嘴角发出一丝冷笑:「拿下东阳,不仅可以重新打通婺州通往杭州和越州的通道,接引杭州和越州的天阴教徒进入婺州,最重要的,是他可以直接切断我等的退路。」 「退路!」余泽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一旦东阳失守,睦州又落入敌手,李绚他们虽然不至于说沦落绝境,但也绝对要难过很多。 就像下棋一样,抓住要害,转手反覆,便可置人于死地。 现在李绚他们,在婺州的整体大局上占有优势,但是一旦东阳失守,被切断和杭州越州的关联,那他们立刻就会成为瓮中之鳖。 到时,东阳后路有危,州城再起变故,东西夹击,在金华的李绚,立刻就有两面受敌之险。 「所以,余叔要率人进入武义。」李绚的话一出,余泽和王勃两个人脸色顿时一惊。z.br> 余泽还在思索,王勃就忍不住的问道:「王爷,不是因为直接前往东阳吗?」 「不,东阳已经有人了,周申就在东阳,忘了吗?」李绚一句话,让王勃立刻想起之前的那位扬州府尉。 周申原本是扬州新林折冲府的府兵校尉,后来追随李绚来到了婺州,但在前来州城之前,却被李绚死死的按在了东阳。 现在,李绚将周申安排在东阳的目的已经清晰可见。 「王爷,难道你很早就预见到了今日?」 王勃有些骇然的看着李绚。 「本王哪有那种能力!」李绚从容的笑笑,然后摆摆手,叹声说道:「当初留周兄在外,不过是为了方便周全策应,只是没有想到,这一手布局竟然又用在了东阳。」 余泽站在一旁,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然后直接提点王勃:「上溪金矿。」 「对,上溪金矿,上溪金矿天阴教还有一队人马,王爷是留周兄专门针对上溪金矿的吧?」王勃顿时恍然了过来。 余泽在一旁忍不住的叹了口气,说道:「子安贤弟,上溪金矿从一开始就是个钩子,看起来王爷是因为顾忌钱家,不好直入上溪,但实际上,整个上溪金矿都是用来引天阴教入彀的钩子。」 上溪金矿不仅有天阴教的一整队精锐,还有东阳事变时,前前后后从东阳逃入上溪金矿的不少人手,另外还有一整个金矿随时可能***的矿工。 这么多的人,又占据极佳的位置,稍微有所策应,他们就能从东阳官府的围困中脱逃出来,天阴教怎么可能不用。 到时东有上溪矿兵,西有武义山民,两相夹击,东阳可定。 「所以现在,现在……」王勃的目光瞬间就落在了地图上,从白云山直到东阳。 「没错,天阴教这不就已经上钩了,而且他们必然上钩,也必须上钩。」余泽的脸上露出一 丝怜悯。 他们的这位南昌王布局实在够久,即便是再聪明的人,不通大局,也难看透这一点。 「东阳对他们太重要了,而且他们内中又有上溪金矿可以勾连,又有谁会不动心呢。」李绚看着地图上东阳的位置,嘴角露出一丝淡漠。 「可是如果他们在彻底拿下武义,永康和磐安三县之后,再下东阳,岂不是更加稳妥?」王勃突然提出了一个新的假设。 「所以,余叔接下来马上要去武义的,在他们的后面逼着他们,让他们感觉时间耽搁不得,所以他们自然就会选择立刻东行。」李绚目光移到了东阳,最后忍不住的摇摇头。 「如果说,现在掌控东阳的,还是方云秀,他说不定能够看透本王的算计,但很可惜,方云秀死了,现在在婺州城的,是刚刚从杭州而来的章婉玉,她对婺州太陌生了。」李绚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肃杀。 如今的婺州,表面上,看起来是李绚,章婉玉,围绕着东阳钱家在做争夺,但在暗地里,看不见的搏杀暗手更多。 王勃的眉头,瞬间就一挑,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绚:「难道王爷在离开州城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算计了吗?」 「不是。」李绚摇摇头,有些好笑的说道:「其实本王还是被他们还是晃了一下的,因为本王真的以为他们的人手布置在了金华。毕竟只要能拿下金华,立刻就能威胁东侧州城,甚至截断整个婺州东南,所以本王这才来的金华。 只是本王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将人手提前一步撤走了,所以只好将李墨也撒了出去。」 「李墨!」听到李绚这么说,王勃这才猛的意识到,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看到李墨了。 在李绚的手下,李竹更多的负责保卫李绚的安全,偶尔也去执行一些艰难的任务。 李墨更多的是负责目标的情报搜集,所以平常时候,很难见得到他的踪影。 如果长时间不出现倒也罢了,可就怕他突然一出现,立刻就表明有事发生。 李绚从桌子下面翻出一本黑色的秘本,递给了王勃,然后说道:「这是昨晚后半夜收到了密信,李墨在白云山清泉寺发现了天阴教的痕迹。」 「已经找到了。」王勃心里顿时一惊。 李墨这些人的动作太快了。 王勃其实一直都知道李绚在暗地里别有算计。 他很早就知道,李绚手下另有一批人,但几乎不和他们这些人有任何多余的接触。 这些人都是李绚很早培养的底子,将来南昌王府开府之后充实各个方面的主力。 是他真正可以完全信赖的人手。 只是没想到这些人的实力这么强。 余泽站在一旁,一眼就看透了王勃的心中所想,嘴角忍不住的抽了抽。 南昌王府内府,生死晦明四部的真正底细,甚至就连余泽都不完全清楚,更别说是王勃了。 「王勤明日带四百人去往义乌,余叔同时就带四百人去武义。」李绚说话稍微停顿,然后说道:「再有两日,金华这边的夏粮收割已经完成大半,除了留少部分人外,其他的全部赶往武义,帮助武义百姓收割税粮,余叔,东南大局就都交给你了。」 「喏!」余泽立刻认真的拱手。 当初,跟着李绚一起来到金华的,只有一千余人,但这些天,授田依旧在继续。 每天差不多都有近两百人过来,现在已经有一千六百人之多,而且日后还会有更多人。 这已经是在可以控制的结果了,到这里的一千六百人,几乎全部得到了授田。 三万多亩田地,李绚也忍不住的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不是 查抄了徐阁的三千亩田,还有找到了钱灼隐藏在金华其他地方的六七千亩水田的话,他们手上的授田早就已经不够了。 可即便如此,依旧有些捉襟见肘。 好在刚才杜必兴将那些抓捕的那些罪徒家里的田产抄没情况送了过来,这才让李绚心中一宽。 起码现在还能够再撑一段日子。 再过一段日子,天阴教起事,那些跟随天阴教起事的民众,手里的土地最后全都留不下。 这些土地在被抄没之后,会全部落入到那些跟随李绚的睦州移民手里。 成为李绚真正的根基。 如果算上钱家……那么李绚完全可以一直授田继续授田,一直到秋收都不怕。 后面源源不断的有新的役丁赶来,李绚的动作,终于可以迈大一些。 「子安先生就坐镇在金华,调动人手,随时支援各个方面。」李绚直接做出了决定。 「那么,王爷你呢?」王勃可能是今天被李绚算计怕了,非常敏锐的抓捕他话音当中的漏洞。 李绚忍不住有些好笑的摇摇头,说道:「本王自然要盯着我们最大的对手,和我们最重要的州城。」 转过身,李绚再度盯向了婺州地图,轻声说道:「东阳即便是再重要,但也不过是婺州一隅罢了,婺州真正的关键在于州城,而现在和我们抢夺州城的那些人的踪迹,可是一点都没能找出来。」 章婉玉,天阴教大总管文复之的亲妹妹,天阴教教主媱后的亲外甥女,余杭堂的堂主。 另外,她还是被李绚亲手斩杀的方云秀的未婚妻。 未~亡~人。 或许算吧。 章婉玉和方云秀还没有来得及成婚。 未婚未~亡~人。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李绚嘴角不由得微微一笑。 「王爷打算如何做?」余泽走到了李绚的身后。 虽然如今李绚已经将东阳的一切全部都交到了余泽手里,但余泽更想弄清楚李绚在州城的布局思路。 「重点有三处。」李绚的目光从婺州城往西,落在了灵洞乡上,轻声说道:「首先要弄清楚,天阴教会从兰溪调多少人来州城,什么时候来;第二点,章婉玉和鹤老他们如今藏在什么地方,这也就是第三,在婺州城,除了钱家之外,州城还有哪方势力在暗地里接纳他们,这些人是谁。 他们在最后又会扮演怎么样的角色。」 李绚非常清楚,如今,他真正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章婉玉。 其他如天阴教圣女长老一类的,根本就不够资格成为他的敌人。 只有杀掉章婉玉,然后彻将剩下这些人斩草除根,李绚才算是彻底的拿下了婺州。 「那么钱家呢?」余泽又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非常尖锐的问道:「王爷真的要将钱家彻底的斩尽杀绝吗?」 「将钱家斩尽杀绝的,从来就不是本王,而是他们钱家自己人。」李绚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婺州城西,神色冷漠的说道:「选择也从来都只在他们自己的手里,而不在本王的手中。」 余泽微微感慨。 他明白,针对钱家,李绚手上另外还有一股力量。 那是李绚从一开始就准备要对付钱家的人手。 一旦钱家反背,立刻会被这股力量彻底诛杀殆尽。 然而到现在为止,这股力量依旧没有露出丝毫踪迹。 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在门外响起,李竹立刻从门外而入。 看着李绚,王勃和余泽,李竹拱手说道:「回禀王爷,捕头陈明离开山庄之后,已经前往了金华县城,然后去探访金华 县狱,去见了被抓起来的徐阁。」 「呵!」李绚轻声感慨一声,摇头说道:「之前还给过他一点把握的机会,但他一点也没抓住。」 「或许,他不是不想回头,只是回不了头而已。」 第三百六十八章 兵发灵洞,切断婺江 书房之内,胡丹旭和祁光站在一侧,束手站立,眼神无声交流交流。 李绚没有搭理两人,低着头,在桌案上提笔写信,他写的并不快,不时的还在斟酌。 突然,一阵阵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李竹紧接着从门外而入。 李绚没有抬头,依旧在低头运笔。 李竹站在桌案前,拱手说道:「回禀王爷,陈明在监牢探访过徐阁之后,又去了县衙,见过了县里的捕头单济。」 稍作停顿,李竹继续说道:「二人如今在丰月楼一起饮酒。」 「嗯!」李绚微微点头,抬头轻轻看了李竹一眼。 属下告退。」李竹一拱手,然后转身而走,继续去监控陈明和单济的动静。 也就在这个时候,李绚终于写完了信。 将信件放在一旁,等待晾干,李绚这才抬头看向祁光,问道:「你手下那批人,如今训练的怎么样了?」 祁光立刻上前一步,恭声说道:「运转得利,能战敢战。」 稍微停顿,祁光紧跟着说道:「多亏丘备身指点,否则属下那些只知道愣打直冲的汉子们,上了战场,没有三五个回合就都死光了。」 「能想明白这一点,说明你的确学到了点东西。」李绚点点头,轻声说道:「丘备身用的是千牛卫的那一套,虽然他只训练你们几天的时间,但这几天你们学到的东西,一辈子都将受用不穷。」 「属下明白!」祁光对着李绚郑重的拱手行礼,然后开口说道:「属下……」 李绚直接摆摆手,有些不耐的说道:「不要说这些客套话,虽然本王希望你们能够多训练几天,但如今情况紧急,本王需要你们明日就急行赶往灵洞……至于训练,到了灵洞之后,自有燕校尉接手。」 燕涛,婺州司兵参军,虽然他现在被李绚停了州司兵参军的职司,但在朝廷名册中,他依旧还是婺州的司兵参军。 不过他现在已经接受检校会稽府校尉一职,这一点基本也已经定了。 至于他在战后究竟是为官还是为将,除了要看他自己的意愿以外,还要看他所立的功勋。 不管如何,燕涛掌管司兵参军多年,训练新人士卒,本就是他最拿手的事情。 更别说,他本身就是从西域战场上下来的,是经历过真正惨烈厮杀的铁血战士。 他能够教授给其他人的,都是战场上生死之间活下来的个人本能。 「属下遵令!」祁光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拱手应诺。 李绚点点头,吹了吹信纸上的墨渍,就这一下,整个墨渍直接变干了。 李绚这才卷起信纸,放入到竹筒当中,然后才对着祁光说道:「告诉燕参军,两日之后,彻底封锁婺江,任何人,任何船只,容许离开婺州,不容许有任何船只进入婺州。」 「遵令!」祁光小心的接过信件。 「记住,只封锁河道,其他人若是从陆上强闯,不用理会。」李绚的眼神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是!」 「还有,全面备战,一旦开战,你们将作为先锋,直插兰溪,梅岭关。」李绚一句话,让祁光直接兴奋起来,他立刻拱手道:「遵令!」 李绚笑了笑,补充道:「若是有空,就在山上挖一些机关陷阱,不用太多,足够吓人便可以了!」 「王爷,放心,这是属下最拿手的。」祁光兴奋的眼神已经忍不住要跳跃起来。 「还有最后一点。」李绚的神色,在一瞬间彻底的冷了下来:「一旦赤松观起大火,不管什么原因,不管什么时候,立刻起兵兵发兰溪,要以最后的速度,拿下梅岭关。」 「遵令!」祁光没有丝毫犹豫的直接应诺。 一旁的胡丹旭嘴角忍不住的抽搐了一下。 祁光根本就不知道赤松观是什么地方,根本就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或许就算是他知道了,他也不会在乎的。 在他眼里,南昌王之令才是第一位的。 「好了,你下去准备吧!」李绚对着祁光郑重的点头。 祁光立刻对李绚拱手躬身,然后一转身快速的离开了书房。 这个时候,书房之中,只剩下了李绚和胡丹旭。 一瞬间,整个书房的气氛彻底的凝重了下来。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李绚目光如剑一样的看向胡丹旭。 「是!」胡丹旭认真的点头,面色肃然。 「陈捕头现在正在和金华县单捕头密会,本王不知道他会在用什么手段,或是威胁,或是欺骗,总会让单捕头将毒药带到山庄来,然后让本王服下,中毒身亡。」李绚的话刚刚说完,胡丹旭就已经直接跪倒在地上。 就见胡丹旭满脸痛苦,求肯道:「属下不知道陈捕头是怎么回事,不敢奢求王爷宽恕,不敢奢求王爷网开一面,只是还请王爷让下官拦一拦,下官不忍心看到他做下如此蠢事。」 「你拦不住的,他有把柄落在了别人的手里,是那种一旦曝光出来,立刻就会让他全家被诛灭的把柄,你觉得这是你能拦得住的。」李绚摇摇头,陈明自从背叛王方鳞之时,就注定已经没了回头路。 「属下,还是想试上一试。」胡丹旭沉沉的低头,说道:「陈捕头多年来,对属下还算是照顾有加,虽然没有特殊礼遇,但也没有特殊苛待,仅此,下官便已经感恩于心。」 只要身在官场上的人才明白,若是一个人,从未害过你,从未打算害过你,那这个人就是难得的好人。 尤其他还是你的顶头上司就更难得了。 「你是个懂得感恩的人,不过本王还是希望你能够找准感恩的对象。」 李绚从桌案后面走出来,从胡丹旭的身侧走过,然后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白色的雏菊,轻声说道:「如果本王猜的不错,今天晚些时候,单济应该就会来找你,或是威胁,或是欺骗的将毒药给你,然后让你给本王下毒。」 「什么?」胡丹旭顿时就懵了。 陈明让单济交给他毒药,然后让他给南昌王下毒,这怎么可能? 毒药明明是陈明的,为什么陈明不直接找他。 还有,这中间会发生什么,南昌王又怎么会知道这些。 现在这个时候,陈明和单济应该还在单独会面的。 况且就算是陈明给单济毒药,单济也不一定会答应,而且他又怎么会拿毒药来找他。 自己和他虽然认识,但也绝对没有熟悉到会帮他杀人的地步。 使劲的甩甩头,胡丹旭脑中一片浆糊。 作为州衙捕头当中的头面人物,胡丹旭的个人能力绝对不差,但眼前这件事情,他却怎么都想不明白。 「其实你只要回去等,单济就一定会上门,这一点毋庸置疑。」李绚站在门口,看着外面清澈天空,轻声说道:「因为你是他们这一系人马当中,唯一能够真正接近本王的,给本王下毒的人,他们怎么可能不找你……而且他们的时间还那么急。」 「所以,他们找我,是因为只有我有机会能下手?」胡丹旭瞬间就感到了一阵无比的荒诞,还有一丝冷意,因为在他自己的心底深处,他却非常清楚的明白,一定是这样的。 李绚的一句话,把所有的前因后果全部都打通了。 至于这中间,一些 暂时还看不清说不明的东西,都是可以用见不得人的手段打通的。 「你的家人,本王已经提前派人回去保护了,但能不能来得及,就看你的运气了。」李绚迈步走出了书房,站在空阔的后院里,看着站满了四周的千牛卫,轻声说道:「不过眼下,不管是方方面面,都需要你暂时应下,或者装作不知道,将那药送到本王面前。」中文網 胡丹旭立刻就反应了过来:「王爷是要属下……」 「本王需要病一下,这样,有些人的胆子才会大一些。」李绚眼神中露出一丝冷意,轻声说道:「再来,本王也想看一看,究竟是什么毒,竟然会有人用来本王下手。」 李绚是药王韦玄藏的弟子,药王乃是对天下药理研究最深之人,自然最克天下之毒。 李绚虽然比不上韦玄藏,但对毒理的研究也超越了天下间许多人,有人对他下手,真的是疯了。 「下官领命。」 李绚点点头,转头看向胡丹旭说道:「你还是有几分潜力的,本王不希望看到你就这么的误入歧途,最关键,是之前那些事情,你没有参与。」 「之前的事情,什么事情?」胡丹旭微微一愣,有些没有听明白李绚话里的意思。 李绚没有回答胡丹旭,而是转口说道:「我们来说说何参军吧,他的为人怎样?」 「何参军。」胡丹旭虽然不明李绚为什么转移话,但还是顺着他的话音说道:「何参军为人平和,但对律法条纹要求严苛,我等办法,他也近乎偏执的要求我等按照律法的要求来办,不能丝毫的行差踏错,就是规矩太严,一般人有的时候难以接受。」 李绚点点头,说道:「那么他平时的个人喜好都有些什么?」 「看书,画画,休沐日倒是时常踏足城外,偶尔也会发现意外的案子,人很清正,甚至有点孤傲。」胡丹旭看向李绚,认真的说道:「属下知道王爷在怀疑什么,何司马这个人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王刺史被刺案发生到现在已经超过了两个月,而在本王抵达婺州之前,兵曹和法曹竟然没有找到半点线索,你觉得正常吗?」李绚的眼神中透出一丝冷色。 「不是说是兵曹那边已经被天阴教渗透了吗?」胡丹旭的脸上露出一丝犹豫。 李绚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不屑的说道:「兵曹那边出了问题,那么法曹呢,法曹这边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吗? 前有左向,后有陈明,法曹的问题何参军就真的没有发现吗? 是他的能力不足,还是他故意视而不见。 如果是后者,其心可诛啊!」 「这是,这是……」胡丹旭下意识的开口想要辩解,然而在这一瞬间,曾经有意无意间发现的无数蹊跷,这一瞬间全部涌上了他的心头, 法曹参军何征绝对不是没有能力的人,他能牢牢的坐稳法曹参军的位置,能力就绝非一般可比。 整个婺州几乎所有的捕快差役全都在他的麾下。 即便是刺史和司马,也需要仰赖他的力量,怎会是能力不足,所以只能是有心……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中毒与否,猜疑不定 金华县西城门码头上,红衣金甲的千牛卫站立两侧。 一众青绿官袍的金华官吏站在稍后,王勃、冯华等人站的稍近一些。 李竹站在一侧,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只白瓷酒壶,三只酒杯。 李绚一只手拿起酒杯,然后递到了余泽的面前。 紧跟着,又拿起另一只酒杯,拿回到了自己面前。 看着眼前的余泽,还有他身后的四百役丁,李绚举起酒杯,脸带郑重的说道:「余叔,前行艰难,多加谨慎。」 「王爷放心!」余泽一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才看向李绚,沉声说道:「王爷不必担忧,下官多年来盼望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此次必定会有所建功,不令王爷失望。」 说到这里,余泽稍微后退一步,拱手施礼:「还请王爷多加保重,属下先行一步!」 李绚举起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他的脸色肃然起来,看向余泽,也看向他身后众人,向前拱手作揖,同时高声说道:「黄天庇佑,厚土承载,本王在这里,预祝诸位此行顺遂,前途建功,封妻荫子,为乡人表率。」 「必不负王爷所望!」 轰然的声响中,余泽率先走上了一旁的都水司大船,其他人赶紧跟上。 飞帆扬起,大船开动。 李绚站在码头上,看着站在甲板上,一直对他保持施礼状态的余泽,在晨光的余晖下缓缓远去。 李绚心中有些感慨:「一日之间,连续送走多人,本王这心里颇觉空落落的!」 先前不久,功曹参军王勤已经先一步赶往了义乌,余泽这已经是第二批了。 两股人马如同李绚伸出去的两只臂膀,牢牢的抓住整个婺州东南所有一切空间。 「王爷不用担忧,王兄也好,余兄也罢,此行虽然有所风险,但也必能逢凶化吉,斩敌立功。」冯华站在一侧,神色间充满了信心。 仿佛在他的眼里,整个天阴教,已经无法对婺州构成任何威胁了。 就仿佛只要李绚一道诏令,整个婺州的百姓对天阴教立刻就会弃之如履。 「冯参军这话,可是有些不大好听啊!」李绚听着,忍不住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说道:「这不摆明了在说王参军和余叔此行必然会遭遇风险吗,说实话,这恐怕倒也未必,风险或许会有,但未必一定在义乌和武义,真正的风险或许在你我身边也说不定。宁县令。」 「下官在!」宁义立刻上前一步,拱手行礼。 李绚微微点头,然后冷声说道:「现在令你回转县衙,即刻起,收缴税粮,征纳入库,法曹,兵曹,库曹,城门,码头,人手全部戒备整顿……别我们忙了这么久,再被人偷家了吧。」 「下官遵令!」宁义立刻沉声应诺。 李绚点点头,然后说道:「接下来便是……便是……」 说话之间,李绚突然感到一阵呼吸困难,几乎说不出话来,但在转眼间,他就微微转向南侧,背过众人,用力的几下呼吸之后,才一字一句的说道:「从即刻起,封锁武义江滩湾关口,封锁义乌江桃花渡口,所有非官船者,一律不许通行,即便官船,也要严格检查,不得有误。」 「喏!」宁义没有注意的到李绚的异样。 因为他已经被李绚说的话给震惊了。 武义江和义乌江,从即刻起等同于完全被封闭。 在关卡开通之前,任何民间船只都无法进入州城。 同样的,任何民间船只都无法从州城进入东南。 实际上,如果宁义知道到李绚对在灵洞的燕涛也下达了同样的命令,那他立刻就会知道,任 何试图从水上进入州城的通道已经被全部掐死。 任何试图从水上离开州城的通道已经被全部掐死。 虽然说还有陆上通道,但陆上通道,并无水上易行,一处关卡封闭,就必须要更加的绕远。 如此一来,只要安排足够的人手,那么整个婺州所有的一切人员动向,全部都在李绚的掌控之下。 更甚至于,天阴教在婺州和其他各地之间的情报沟通,也会在这一刻发生极大的延宕。 天阴教和李绚之间的差距在迅速的拉大。 突然间,宁义回过神来。 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李绚已经转身上了一旁的马车,并没有再和他们多说什么。 王勃和李竹也同样上了马车。 很快,一行人就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的朝三顾山庄而去。 宁义同样没有注意到,站在他身后的捕头单济,一直都在紧盯着李绚的一切神色变化。 眼底深处虽然闪过一丝疑惑欣喜之情清晰可见。 三顾山庄西侧的密林之中,一道身影正在紧密的关注着三顾山庄的一切动静。 就见山庄里外,如今不少人进进出出,看起来跟往日没有区别。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缁衣身影突然出现在身后,藏在密林中的人影猛然回头,横刀立刻出鞘三分。 明亮的刀刃在一瞬间就照亮了来人的面孔。 刀刃一下子就收回到了刀鞘之中,横刀的主人,松了口气,然后拱手道:「陈兄。」 陈明,来人赫然正是婺州州衙捕头,陈明。 陈明面色严肃的微微点头:「单贤弟,情形如何了?」 「南昌王应该是出事了。」单济抬手指向远处的山庄,轻声说道:「陈兄,你来看,这里和往日有什么区别吗?」 陈明顺着单济的手指朝三顾山庄看去。 单济选的位置很好,虽然不在三顾山庄的对面,也看不到三顾山庄的全貌,却恰恰能看到三顾山庄门口的一切动静。 来来往往的护卫,府卫,还有各色的役卒,役丁,几乎看上去和平日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陈明仅仅是看了一眼,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他们的情绪没有之前紧凑了!」 「不错,若是南昌王无事,那么整个三顾山庄,应该井然有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起来井然有序,但实际上他们已经乱了!」单济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不,他们不是乱了,是一直在他们背后,抽鞭子的那只手不在了。」陈明摇了摇头,面色谨慎的说道:「南昌王做事,历来规矩,要求极严,轻易行差踏错不得;如今这些人,虽然依旧在规矩的范围内,但是从最里面传导出来的压力已经少了很多,在这方面,人心反应很敏锐。」 「的确如此。」单济立刻就反应了过去,他之前的判断多少有些主观的色彩。 「南昌王出事了,但是有人将影响控制在了极小的范围内,山庄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上面管束他们的人少了,他们自然也就松散了。」陈明在极短的时间就猜测出发生了什么。 「能确定就好。」单济长长的松了口气,然后神色一阵,看向陈明:「陈兄,之前……我的事情……」 「放心,那位档案我会烧掉的,你不用担心我留着。」陈明拍了拍单济的肩膀,说道:「老弟,不是老兄说你,你说事情要多谨慎一些,杀夫夺妻这种事情,做的要利索些,怎么还能让那女人对你心存恶意的活着;你要是再继续这样,以后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把柄落入到了他人手里。」 他人,说的就是你吧。 单济脸 色虽然阴沉,但还是点点头,说道:「老兄的提点,小弟记下了,不过老兄你也要注意,你跟的那一位,所想之事未必能成功,老弟告诉你一个消息,就在不久前,宁县令已经下令全城衙役兵丁和捕快汇集,想做什么虽然不知,但对你们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我知道了。」陈明面色顿时凝重了起来,拱手说道:「承情!」 「还有,那位南昌王,如今虽然出事了,但这毒药的发作时间比预想的要慢的多,能不能杀了他,还在两可之间。」单济说完之后,拱手:「在下告辞,希望你我再无见面之机。」 「希望如此。」陈明的眼神顿时凌厉起来。 单济也不转身,就这么倒退着,一路退入了密林深处,直接消失在陈明的视线里。 「要么是我赢,你们和整个金华都不复存在;要么是你赢,钱家和我都化为飞灰。」 陈明目光当中凌厉,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脸上满是无奈的说道:「可是老弟,你忘了,你我都只是棋子而已,我们都没得选。」 陈明转过身,再度看向了山庄的方向。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弄清楚南昌王的状况如何。 如果说现在整个山庄一片混乱,那么陈明完全可以自己潜入进去探查南昌王是不是已经死了。 但是现在,虽然几乎可以完全肯定南昌王一定出事了,但那里面明显有高人在安排调度。 也不知道究竟是王勃,还是冯华,又或者说是丘贞沐。 「人应该肯定是没死,但也在往死路上走,但究竟能扛到多久,就看他喝了多少毒药,能坚持多久了……药王的弟子,怎么说都应该是有几分能耐的。」陈明自言自语的推断着。 作为一名老资格的捕头,陈明自有他自己的独到之处。 想清楚一切,陈明深深的看了三顾山庄一眼,然后没有丝毫犹豫的转身而去。 明明知道那里是个龙潭虎穴,傻子才往里面钻。 三顾山庄之内,三进院的门口,四名千牛卫手握千牛刀,牢牢的守护着。 在院内书房当中,丘贞沐,王勃,冯华,甚至包括胡丹旭,全部在肃手站立。 李绚看着墙上挂着的州城和金华的地图,轻声说道:「你们说,本王这一次出事,他们接下来,究竟是会对州城下手,还是会对金华下手。」 第三百七十章 推敲来历,开除族籍 李绚站在巨大的婺州地图前,手指着金华县地境之内,一块又一块的土地被刻意圈了起来,李绚冷着眼说道:「一万亩良田啊,他是怎么弄到手的?」 要知道,即便是李绚这个当朝郡王,实封也不过七百户。 一户顶格按一百亩授田算,也不过七千亩。 钱灼的这个田产竟然已经超过李绚三千亩。 这些还是仅仅在金华县查到的,在整个婺州有多少,真的有些不敢想象。 「根据金华县查阅的相关档案,这些良田,分别被不同的人以不同的名义持有,又在暗地里侵吞河堤湖滩,私采山林,偷占农田,最后才有了此等规模。」冯华上前拱手上揖。 作为士曹参军,冯华以查察金华桥梁道路状况为由,很容易就查到最真实的状况。 他只是没有想到,李绚竟然也有这样一份能力。 仅仅是绕湖走了一圈,就已经算出了徐家侵占湖滩的具体数目。 「这么多的隐田一下子被查出来,而且还要追究其侵占之责,起码一个绞刑是少不了的,怪不得钱七郎这么急着要本王的命。」李绚一声冷哼,言语之间的杀机毫不遮掩。 胡丹旭这个时候有些忍不住,上前一步,担忧询问道:「王爷真的没事吗,那种毒?」 单济并没有告诉胡丹旭那是毒酒,只是在傍晚之前送到了胡丹旭的手里,然后托他进献给李绚的。 而且非常聪明的送完就走了,没有刻意强调要提自己的名字,胡丹旭一看就知道是这种官场把戏是怎么回事。 恰好在晚膳之前,恰好在李绚提前有过交代,胡丹旭就送了过来。 他没有亲眼看到李绚喝下,但现在真的是担心李绚喝了毒酒。 「放心吧,本王根本就没敢喝,谁能想到,他们的手里竟然会有砒草枯这种禁药。」李绚目光瞬间就冷冽起来。 砒草枯是一种毒性非常剧烈的毒药,基本入腹之后,就只有死路一条,再无半点生机。 根本就没有任何解药。 这种宫廷禁药早就在前隋末世之时,就已经被彻底的毁掉了,如今竟然又蹊跷再度出现,看来有些人的来历,真的值得去狠狠推敲啊! 文复之和章婉玉是宇文世家的后人,那么媱后呢,她又是什么来历。 师尊曾经说过,媱后就是陈硕真,就是当年感业寺的慧觉。 慧觉必然有自己的来历,抛开感业寺,抛开宇文世家,那么藏在天阴教背后的茅山南宗,立刻就显露了出来。 茅山南宗的山门在润州句容,北面就是扬州,西面则是金陵, 现在想起来,来敬业出任润州刺史,恐怕也非是没有原因。 南茅山和前隋之间的关联,他们这些前隋旧人都懂。 来自宫廷的秘药,足够证明媱后和前隋的关联。 只是谁知道他们这些人,又是怎么和宇文世家勾连起来。 要知道,杨家和宇文家可是绝对的死敌啊。 就算同是天涯沦落人,但也不能这么毫无隔阂吧。 「不过现在本王中毒了,那么接下来他们要如何做,就要好好推敲了。」 李绚面色严肃起来,转过身看向地图上的州城方向,李绚的眼底透露出一股难得的兴奋:「钱七郎是绝对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 王勃微微上前,沉声说到:「王爷,这件事知道的人太多了,若王爷真的已经不幸,那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已经无法收手,必然会对金华下手。」 「钱七郎必然是如此的,但是天阴教,他们会对金华动手吗?」李绚的转身,目光落在一侧的丘贞沐身上。 在场的众人当中,只有他在类似之事上能提出有效的建议。 丘贞沐上前一步,拱手说道:「王爷,依属下之见,天阴教未必一定会对金华下手,因为现在我们表现出的,是王爷虽然中毒,但中毒程度并不致命,所以疑惑之下,天阴教必然不敢动手……他们被坑怕了。」z.br> 说到这里,丘贞沐抬眼看向李绚,有些苦笑的说道:「若是属下猜的不错,眼下的这幅局面,也是王爷精心设计的,目的就是让天阴教疑惑之下不敢轻举妄动。」 「呵呵!」李绚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丘贞沐不愧是众人当中除了余泽以外,跟随他时间最长的人,他的这点小花样,全都被看穿了。 稍微将笑容收敛,李绚点点头,说道:「天阴教的人力有限,他们不会也不敢轻易动用核心力量来进攻金华,毕竟金华距离州城太近了,而且有本王在,一旦遭遇金华和州城的两面夹击,一个不小心,他们就很有可能会全军覆灭,所以他们只会催使钱七郎来当这个出头的椽子。」 「钱家!」冯华这个时候,上前一步,拱手,面色严肃的说道:「王爷,婺州四大家,各家都有自己在暗地里的人手,钱家别的不说,两百精锐还是能够凑的起来的,若是他们真的不顾一切的话,那么立刻就能有两千人武装起来,还请王爷谨慎啊!」 「放心,本王心中有数。」李绚面色认真的点点头,他对钱家如此重视,原因就是在此。 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如果钱家真的不顾一切武装的话,那么他们就已经形同起兵造反,再没任何退路了……冯兄,你觉得哪个世家会轻易走这步绝路?」 天下的世家都是一个德行,鸡蛋永远不会放在同一个篮子里面。 「但现在钱家还有的选吗,钱七郎已经对王爷下手了。」冯华直直的看着李绚。 「所以,大家都忽略了一个人,钱家大郎,钱家家主,钱喆。」 李绚伸手,在地图上直接点到了越州的方向,十分肯定的说道:「有越王在,钱家永远不会走到绝路,走到绝路的,只有钱七郎。」 李绚这一句话,在场众人听到是振聋发聩。 的确,有越王在,钱家永远不会走到绝路。 钱家小娘子,如今是越王的侧嫔,将来一旦诞下子嗣,少不了一个公爵的封位。 如果运气足够好,甚至就连郡王也未尝不能染指。 越王是先帝太宗皇帝的子嗣,虽然不是嫡子,但也是亲王之位。 比李绚这样的郡王还要高上一层。 越王之子,嗣位必然是郡王,庶子,起码也能得到国公的封位。 有这层关系,他们根本就不用担心会走到绝路。 「甚至,如果本王所料不错的话,钱喆现在已经放弃了钱七郎,从钱七郎准备对本王下手之时开始,钱喆就已经放弃了钱七郎。」李绚微微的叹了口气。 世家大族做事,就是如此的决绝。 冯华皱了皱眉头,忍不住的问道:「王爷是从何处发现钱喆已经放弃了钱七郎?」 「是这几天的动静。」李绚嘴角露出一丝怜悯,看向墙上的地图,轻声说道:「以钱家的权势,以钱喆的心计,不过是一万亩隐田罢了,而且上面写的还不是钱灼的名字,他有足够的筹码来和本王和宁县令进行交换。 甚至最起码,应该用交换的手段来稳住本王和宁县令,但他没有这么做,一切足够说明他在这件事情上是怎样的态度了。」 「他已经置身事外了。」王勃跟在李绚的话音之后,点出了事情的残酷真相。 一侧的丘贞沐也微微的低下头。 只有他们这些门阀世家出身的人,才最清楚,这些门阀世家的阴狠和残酷。 为了整个家族的利益,就是亲儿子也要舍弃。 「其实你们换个角度想想。」李绚摆摆手,然后走到了中央的桌案上坐下,其他人各自在胡椅上坐下,然而李绚才开口说道:「如果不举族造反,钱家是婺州四大世家之一,背后有越王作为依仗,在婺州可以说横行无忌毫不过分,而投了天阴教,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呢?」 李绚看着恍然大悟的众人,点破了他们的心中所想:「钱家和天阴教之间并不深切的关系,投了天阴教,无非被天阴教当成是利用的工具,在天阴教内部的地位高不到哪里去。 而且,钱喆应该明白,天阴教的造反绝对不可能成事,他们最终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彻底的飞灰湮灭。」 「跟着天阴教是个死字,不跟着天阴教,还有一线生机,只要人不傻,谁会走这条绝路呢。」 李绚的轻叹一口气,轻声说道:「所以,我们今夜可能要对付的,只有钱灼和他手下的一些人,还有天阴教可能会派来的一些高手……」 「王爷,有信!」李竹突然出现在门口,毫不犹豫的打断了李绚高谈阔论。 李绚迅速的站了起来,这个时候,李竹已经将信送到了李绚面前。 这是一封没有任何署名的信件。 李绚直接打开竹筒,将里面的私信取了出来,稍微一读,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丝微笑:「是钱喆的信,看样子,他已经得到了本王中毒的消息。」 「嗯,怎么他来探听消息了吗?」冯华忍不住的站了起来。 如今李绚的中毒情况,很有可能会决定钱家的直接行动举止。 别看他们之前分析的非常条理,但是人一旦行动起来,却是管不俩这么多的。 「不,他是来告诉本王,钱家已经将钱灼开除出族谱宗籍了。」李绚直接将密信递给了冯华。 冯华很快将信读了一遍,信中的内容非常简单,就是简单的的通报而已。 「王爷说,钱家已经知道了王爷中毒的消息,可是现在又开出了这样一份信,难道说钱灼早就猜到王爷中毒是假的了?」 联系上下,冯华得出了一个骇人的结论。 「不用管那么多,冯参军,还请你,现在帮本王研磨,本王现在需要写一封回信,只要能够说通钱家静观其变,那么天阴教的那些人,就会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一样,再也动弹不得了。」 李绚的眼中露出一丝狠辣。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上屋抽梯,逼到极限 静谧的阁楼当中,钱灼直接拍案而死。 他死死的盯着坐在对面的鹤老,咬牙切齿说道:「南昌王已经中毒,可你们却想收手了,你们想过我没有,我可是按照你们的要求,给南昌王下毒的…… 现在毒下了,你们却抽身走了,把我留下顶罪是吧?」 「七郎说笑了,哪有什么顶罪不顶罪之说。」鹤老身体稍微向后靠了靠,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非是我教不肯帮忙,你也知道,我教中子弟在南昌王的打压之下,损失惨重,如今很难调得出足够的人手。所以这件事情,还得靠七郎自己。」 「我自己?我自己哪有那么多的人手血洗整个金华。」钱灼用力的拍着眼前的桌案,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他要是真有那么多人手,干嘛还要和天阴教合作。 鹤老看着钱灼,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 钱灼如今在钱家的处境,怎么可能瞒的过他们。 钱喆从一开始,从冻结了钱灼调用钱氏家兵的权利。 钱灼他手上如今仅有的,也只是这些年收拢的一些人手,仅仅只有二三十人。 「七郎的杀性真大啊,一开口就要血洗整个金华,这样的事情,即便是老身也从来没有想过。」鹤老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忌惮。 这样的人,即便是在他们教中也不多。 这样一把刀用好了所向无敌,用差了就会割伤自己。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太多了,南昌王,金华县令宁义,还有金华各曹的长官,负责调查的差役,狱卒,捕快,多少人知道这件事情,想要让他们彻底闭嘴,只有一法,那就是将他们彻底的斩尽杀绝。」 钱灼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看向鹤老,沉声说道:「鹤老,只有彻底的拿下金华,将他们变成你们的地盘,你们才能一举拿下整个州城,现在的婺州,南昌王中毒垂死,刺史王方翼重伤濒死,谁还能阻止你们?」 「可若是南昌王没死呢?」鹤老突然间冷冷的一句话,让钱灼直接顿在原地。 「鹤老此言何意,金华的消息已经传回,南昌王中毒必然无疑,之前可是鹤老所说,南昌王只要服毒,就必然会死?」钱灼一瞬间又惊又怒,整个人忍不住的按着桌案站了起来。 「老身给的毒药,它的毒性如何,这世上再没人比老身更加清楚了。」鹤老抬起头,轻轻的看向钱灼,冷冷说道:「可若是是完全抛开药量只谈毒性,那这世上的毒药,你根本杀不死一个人。」 「药量?」钱灼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他并非是学医之人,对于毒性剂量的了解本就不多,哪知道这些。 「南昌王是死定了,但他能撑多久就不好说了……七郎,你可要抓住时机呀,一旦让南昌王缓过来,不仅是你,你们整个钱家就都完了,所以,这事,要不要求求你家兄长。」 鹤老说到最后,终于露出了狰狞的面孔。 鹤老一直盯着的,都是钱喆,是整个钱家、 他们要整个钱家所有的力量全部都动起来,他们要整个钱家所有的力量全部都用来和南昌王死磕。 南昌王现在没死这样反而更好,这样逼的钱家只有进没有退。 进一步还有日后,若是此时退了,那他们整个钱家转眼就会被人以谋逆之名,直接抄家灭族。 这样的事情在过去几十年间,屡见不鲜。 钱灼缓缓的抬起头,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鹤老,咬着牙说道:「原来你们一直以来,都在盯着家兄,都在盯着整个钱家,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对南昌王直接下手,你们的目的至始至终都是,要把我钱氏整个拖下水。」 「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一体的,不是吗 ,七郎。」鹤老脸上露出一丝轻笑。 满是皱纹的一张脸,现在看起来越发的可恶。 钱灼现在看透这一点又怎么样,晚了。 「如此,在下告辞。」钱灼直接站了起来,他现在半句也不想多说,他现在只想离开。 「七郎。」鹤老的声音突然再度在身后响起,冷飕飕的:「你只有一夜的时间考虑,到了明天,南昌王说不定就已经有了能缓过来的法子了,到那时,再想做什么就真的难了。」 钱灼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鹤老,微微向上拱了拱手,然后就掀起门帘走了出去。 外面的喧嚣声顿时响起。 一阵又一阵的梵音禅唱,一阵又一阵的道家诵经之声,不停的回响。 这里竟然是城门之下,道佛诵经之所。 现在距离南昌王三天三夜的诵经之期已经过去,可奇怪的是这些佛道僧侣竟然还在这里。 门帘落下,外面的声音重新被隔绝。 鹤老的一瞬间,彻底的阴沉了下来。 「鹤老,你说南昌王究竟有没有中毒?」章婉玉说着,从内室当中走了出来。 看着鹤老,章婉玉的脸上也充满了疑惑。 「这毒,我们都不是亲自下手的,不过是一个哄骗一个,最后进了南昌王的肚里……从他的反应来看,他绝对是服下了这药的,只是老身不知道,韦玄藏的医术到了何种地步,我们也不知道,他给南昌王究竟留下来什么神奇的解药没有。」 砒草枯这种毒药的中毒反应,如今根本没有任何书籍记载,模仿是模仿不出来的。 鹤老抬头看向章婉玉,沉声说道:「少主,老奴刚才没有说错,南昌王虽然中了毒,但能撑多久很不好说,或许是一夜,或许是三年五载,甚至……」 「甚至可能是三五十年?」章婉玉立刻就没好气起来。 「没那么久,哪怕仅仅是喝了一口,老身也敢肯定,他二十年寿命没有了。」鹤老一番话说的斩钉截铁,然后紧跟着说道:「即便如今,他能够恢复意识,恐怕是卧床难起,徒劳吓人罢了。」 「这么说来,他今日派出去的两路人马,已经完全没了后援。」章婉玉立刻就敏锐的意识到了机会。 「是的,少主打算如何,要把他们全都吃了吗?」鹤老直直的看着章婉玉,沉声说道:「如今的确是个机会。」 「不!」章婉玉一瞬间就改变了自己的想法,摇摇头说道:「我们都知道,南昌王,少年睿智,智计层出不穷,算计更是老道的可怕,然而仅凭一个人,何能有此种之力,所以,本座怀疑,他的身边另有其他之人相助,王勃,丘贞沐,杜必兴,又或者,干脆就是那个余泽。」 「当年彭王府的修撰,曾经在婺州任职州学教授的余泽。」鹤老的眉头皱了起来。 但最后,她缓缓的点头,说道:「当年彭王年少骄纵,被皇帝几番斥责,后来才改过良善,也就是在那时,余泽进入了彭王府……此人别的不说,阅历是有的,学识也不差,所以一直是他在教授南昌王。」 「明面上,他带了四百镰刀手进入武义,但实际上,还有五十人的役卒同样不见了踪影。」章婉玉三言两语就道出了李绚身边的近况。 一切就像是亲眼所见一样。.z.br> 李绚怎么都想到,他千防万防,在他的身边,竟然还有天阴教的人在潜伏。 而且还在不停的向章婉玉传递消息。 不过唯一知道庆幸的是,这个人的位置并不高,并不接触更多的事情,不然,他这边真正的布局早就全暴露了。 「除非能够找到机会,否则的话,还是不要太 过纠缠,一旦我们的人被纠缠在婺州,那情况就真的凶险了,东阳要紧!」章婉玉最后一句话,说出了她真正在意的地方。 东阳,沟通婺州、杭州和越州的东阳。 婺州州城,以如今的局面,他们拿下问题并不大。 只要能够顺利的拿下东阳,一切便重回正轨。 可万一武义的时间迁延太久,那么东阳受到影响,最后导致婺州所有的反抗力量全部聚集到东阳,那到时候,他们正面攻打东阳就成了必须。 拿不下东阳,就通不了婺州,杭州和越州。 到时候,不仅他们的计划会受阻,甚至朝廷到死也会派遣更多的人进来。 「还是按原计划走,东南不变;金华派上几个好手过去,一来协助钱家,二来也要确保南昌王彻底死掉。」章婉玉重新将策略申述了一遍,然后看向州城北边,认真的说道:「接下来,便是钱家和王方鳞了,有些人苟活了两个来月,也该死了。」 狭窄的小巷中,钱灼在缓缓的前进着,他的眉头紧紧的锁了起来。 他在回想陈明带回来的所有信息。 陈明手里有金华捕头单济的把柄,这种把柄足够逼他不得不对南昌王下手,然而单济也不愿意直接对南昌王下手,因为一旦被查出,任何人都难逃被诛灭九族的下场,所以,单济最后又找了副捕头胡丹旭。 他们两个虽然算不上私密好友,但关系还算不错,这些年来,三节两寿,彼此都有礼物往来。 只不过是拜托胡丹旭将一瓶好酒,用敬奉了的名义送上去,并且暗示,如果南昌王喝的舒服,这就完全可以说成是胡丹旭送的。 如果南昌王喝的不舒服,那么这一茬,也就根本别提了。 胡丹旭虽然是老好人,但也并不是没有什么警觉的糊涂蛋,不过在一副褚遂良的小字面前,胡丹旭直接应了下来。 什么东西都是有价值的,包括给南昌郡王下毒也是一样。 胡丹旭亲眼看到了南昌王喝了一杯酒下肚,不过似乎那就有哪里味不大对,所以南昌王就没有再喝了。 狗屁的无色无味,南昌王明显是喝出了异常,所以才没有继续喝下去。 所以,是喝的不够多,他才没死。 那他啥时候死呢? 天阴教不愿动手,那么能不能想个办法让天阴教不得不动手。 思维的火花,突然在钱灼的脑海中炸开。 「七郎,到了。」前面带路的小厮,突然间停下脚步,同时也及叫住了钱灼。 钱灼这下终于彻底的收回了思绪,然后看着眼前的黑门,神色凝肃,一步推开了他。 一个黑色的小院,直接出现在了钱灼的眼前。 眼前提起头看了看,前面巨大宏伟的建筑尽收眼底。 祠堂,婺州钱氏祖祠。 这是偏门,他大兄钱喆,这段时间一直居住在祠堂里,自从被天阴妖女威胁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离开这座小院了。 钱灼迈步走进了小院,但就在这一瞬间,后面的院门瞬间关闭。 第三百七十二章 兄弟决裂,钱氏八郎 房门推开,钱灼一眼就看到了跪在房间中央的大兄钱喆。 在他对面的墙上,挂着钱氏先祖遗像。 钱灼赶紧跟着跪下,但又忍不住的抬头看向前面兄长的背影。 「南昌王出事,天阴教怎么说?」钱喆的声音很轻,但却如同雷霆一样在钱灼耳边响起。 钱灼赶紧正色起来,这件事虽然极其秘密,但就连自己的人和天阴教的人都得到了信息,对整个婺州了如指掌的大兄自然更加清楚。 「她们不想管,他们想让钱家出动人手,直接血洗了整个金华县。」钱灼轻描淡写的将自己的想法,全部都栽赃到天阴教的身上。 钱喆没有回头,目光抬起,盯着前面的先祖遗像,轻声说道:「那你又怎么想?」 「大兄,我钱家绝对不能摄入谋逆之中。」钱灼一番话说的斩钉截铁。 这一句,可真的是将钱喆给惊住了。 钱喆忍不住的侧了侧头。 钱灼赶紧紧跟着说道:「南昌王虽然威胁到了钱氏,但他毕竟是朝廷郡王,皇帝宗亲,他绝对不能死在我钱家之手,如今南昌王身中天阴剧毒,身体弥留,我钱家当应该派人遣医送药,积极帮助南昌王诊治,同时向他提供城中天阴教的下落……」 说到这里,钱灼稍微停顿的说道:「与此同时,最好不经意的将此事通报给天阴教。」 「你想看他们相互厮杀,然后坐收渔利。」钱喆声音中带着一丝诧异。 「是的,大兄,此事,家族虽因小弟之过,不慎牵扯之中,但此事未必没有挽回的余地。」钱灼小心的看了前方一眼,然后就见前方大兄微微点头。 他这才继续说道:「天阴教逆贼之属,我家绝对不能与其有任何的关联,故而,天阴逆贼者,我需助官府将其一举剿灭,甚至还请大兄出山,率领城中将帅,反攻兰溪,拿下睦州,直捣天阴教老巢,擒拿贼后,然后一举鼎立不世之功,登堂拜相,光耀门楣。」 「那么南昌王,还有婺州州府那些人呢?」钱喆声音没有丝毫的波动。 此刻脸色已经十分兴奋的钱灼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而是更加兴奋,更加冷酷的说道:「南昌王也好,州府那些人也罢,天阴教杀戮之下,难免有所死伤。」 「所以是都死了!」钱喆的声音很轻,钱灼隐隐能够听到一丝颤抖。 「大兄,有些事情做了,就做了,难以再改变,唯一能够挽回的,就是灭掉所有一切知情之人。」钱灼说完,然后深深的拜倒在地,然后陈恳的求道:「请大兄出手,灭绝一切消息流出婺州,则大事可成。」 「南昌王有疾,无法统率指挥,州县各衙都受为兄影响,全力剿灭天阴教,然而你却提前通知天阴教,让双方杀的两败俱伤,同时***,不让南昌王的奏章送往中枢。 然后在这个时候,动用家族私兵,杀南昌王和金华令等相关认识人等灭口,之后即便有所遗漏,但众口之下,无非妄言而已。」 钱喆忍不住感慨一声:「七郎,你的确天才啊!」 「愚弟糊涂,险些给家族带来大难。」钱灼再度深深的拜服在地,言辞之间满是愧疚。 「你是什么时候想通这一点的。」钱喆的声音依旧平静。 但这平静的声音却让钱灼有些不安起来,他赶紧回道:「就在之前,听完道门《太阴帝君诰》后,愚弟才想通的。 愚弟愚钝,想通已是太晚。」 钱灼没有撒谎,他能想通这一切,全都是因为天阴教这一次不肯帮他血洗金华。 无奈之下,钱灼脑中思绪翻飞,终于让他想出了一个办法。 一个能够让大兄认可, 动用家族司兵的方法。 「你的确愚钝,想通也的确太晚。」钱喆的声音突然间重了下来,冷冷的说道:「其一,朝中表面上在婺州上有王刺史,下有南昌王,中间还有录事参军张郎,但在暗中,还有内卫,暗卫,百骑等诸司,还有各种监察耳目,南昌王的身边还有一队千牛卫……」 说到这里,钱喆突然一声冷笑:「光是在南昌王的身边就不知道有多少耳目,你之事,南昌王虽然刻意对婺州隐瞒,但却并没有对朝廷隐瞒。 南昌王虽然没有奏章,但各方早就已经将密情上奏中枢。 你说,你让为兄怎么***。」 「啊!」钱灼猛的直起了身体,他脸上顿时满脸惊愕,随即,便是一片的懊恼,用力的拍了几下自己的脑门后,钱灼赶紧追问:「大兄,金华之事,现在可是真的已经传到中枢去了吗?」 「你终于担心起来了。」钱喆跪在那里,没有回头,嘴里忍不住的一声冷笑:「不说他人,光是南昌王,你只知南昌王没有奏折送往中枢,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文章写往他处,他随便几笔,你就彻底的完了。」 「南昌王,南昌王……」钱灼霎那间死死的握紧了拳头,随后,他的猛的抬头,盯着前方兄长的背影,咬着牙说道:「兄长之前说,三日之内,保证没有任何奏章送往神都,难道兄长说的,仅仅是奏章吗?」 「你太蠢了。」钱喆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先祖画像,沉声说道:「先不说,你的事情,被多少人所知,就算是此类之言天下皆知,但没有正式奏本,流言终归只是流言。 如今的整个婺州城,有资格向中枢写奏章的,只有刺史王方鳞,别驾南昌郡王和录事参军,以及婺州九位县令,只要堵死了这这些人向神都传送奏本的路,那么你的事情,朝中就不会有正式公开的处置。」 「如此说,大兄已经提前……」 「不,为兄只是派人盯着他们而已,毕竟此事真正的禀奏权,在南昌郡王手里,只有在南昌郡王无法禀奏的情况下,才轮到其他人。」 钱喆看着眼前的先祖画像,然后深深的拜了下去:「也就是说,你想要彻底的压下这整件事情,就需要将婺州的刺史,别驾,司马,录事参军,还有九位县令全部灭口,甚至还必须注意那些从朝中致仕的老官,他们也是有权向朝中奏事的。」 「那,就血洗整个婺州。」钱灼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无比阴沉下来,同时一股凶戾的杀气闪过他的眼神。 「不够!」钱喆缓缓的直起身体。 钱灼微微一愣,下意识的问道:「什么不够?」 「光是血洗婺州还不够,婺州,歙州,衢州,台州,越州,杭州,湖州,苏州,都要好好的血洗一遍才对。」钱喆的话很平静,平静的就像是在认真一样。 钱灼当然不可能认真,嘴角微微一抽,说道:「大兄玩笑了。」 「玩笑,为兄没有玩笑,依你的想法,不只应该是血洗整个婺州,应该是血洗整个江南,血洗整个天下,一直到你坐到天下最高的那个位置为止。」钱喆说到最后,咬牙切齿的声音已经清晰的传了出来。 「大兄的意思,是一切都是愚弟的错喽。」钱灼双手按在大腿上,眼神当中的恭敬和畏惧在霎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想要堵死一切信息传出的想法本身就是错的,若你是一个合格的家主,你就会明白,在出事的当天,你就应该直接去找南昌王,提出条件,交换他在奏文当中的措辞修改,而不是想着要杀人灭口。」 钱喆忍不住的摇摇头,他的这个傻弟弟,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在出事当天就去找南昌王。 交易威胁也好,血洗屠戮也罢,都好过去求助题天阴 教。 「其二,便是天阴教。」钱喆冷笑一声,说道:「你以为,你想利用朝廷的力量绞杀天阴教的想法他们看不透吗?我问你,你可知道,他们那些人,真正的藏身之地在何处?」 「他们……他们……」钱灼顿住了,缓缓的,他才重新开口说道:「怪不得他们每次和我见面都选在城门处。不,不是还有大兄吗?」 钱灼满眼期盼的看着钱喆的背影。 「鹤老那种高手,是我想盯就能盯着找的吗?」钱喆有些失笑的摇摇头,随即说道:「而且,你就真的不担心,那些能够查到的地方,很有可能都是人家的陷阱所在?」z.br> 「陷阱?难道说,天阴教还敢和钱家翻脸不成。」 「你的刀都都已经架到了人家的脖子上了,还不许人家反击了。」钱喆苦笑一声,他的这个弟弟,虽然有些天分,还说实话,还是不够阅历:「为兄说的,其实也并不是天阴教,而是南昌王。」 「南昌王?」钱灼微微一愣,然后就看到兄长,缓缓的站了起来。 钱喆转过身,然后向左侧退开一步,露出了墙上的先祖画像。 钱敬之,南朝陈金华县令,临川郡王钱伯仁五子,南朝高祖陈霸先舅父,婺州钱氏初祖。 对着先祖画像,钱灼愣了愣,随即没有任何犹豫的跪拜在地。 钱喆从一侧走到了钱灼的身旁,轻声说道:「若是为兄告诉你,从一开始,金华之事,就是南昌王就来勾引你和天阴教勾连的陷阱,他现在也根本没有中毒,而是早就准备好了一切,等着你和天阴教的人杀上门,然后一举剿灭你们,你,七郎,你怎么想?」 「这不可能!」钱灼一句话,斩钉截铁,他抬起头,盯着自己的兄长,咬着牙说道:「阿兄,金华隐田就是家中也无人知晓,南昌王又是怎么知道的,他不可能一开始就挖那么大一个陷阱的。」 「可事实就是如此。」钱喆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直接递给了钱灼。 钱灼一把抢过,直接翻了开来:「双吉兄敬启:前信周知,兄能明断是非,斩断孽根,乃是婺州百姓之幸……」 「明断是非,斩断孽根,阿兄,这是什么意思?」钱灼满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钱喆。 「没有什么意思,七郎,你被族谱除名了!」 钱喆缓缓的走到了一侧的幕帘前,然后用力的一拉,下一刻,幕帘落下,数道人影同时出现在幕帘之后。 「四叔,六叔,三兄,五兄,八郎,八郎?」钱灼死死的盯着出现在幕帘后的最后一个人。 钱烨,钱八郎,钱灼同父异母的弟弟。 早先一直在苏州读书的钱烨钱八郎。 不知道何时,钱烨已经回到了婺州。 第三百七十三章 身代之术,七郎钱烨 斜月如钩,勾人心肠。 婺州西城祥麟坊内,有七成为钱氏族人。 族人围拢而居,遇事则齐心对外。 主宅西侧,一排整齐的房舍中间,有一座常年黑暗不见灯火的院落。 此刻,三道身影同时出现在院落之中。 为首之人,鹤发苍面,手拄一根黑漆鹤首拐杖,正是天阴教四大长老之首,鹤老。 鹤老抬起头,目光眺望着后面灯火通明,但一片诡异寂静的大宅。 「也就是说,今夜,从钱七郎回到钱家大宅之后,钱家大宅,就再没有一个人出入过。」 鹤老眉头紧锁,她有些看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按照他们的估计,今夜,钱七郎至少会带着一大批人前往金华。 哪怕不是为了血洗金华县城,哪怕单单是为了灭杀南昌王,他也必须要出动。 钱七郎藏在金华的所有土地,全部都被找了出来。 现在只等南昌王一声令下,奏本立刻就会发往神都。 当日,南昌王和金华县令宁义的对话早就已经传了出来。 他们要把这个案子做为典型,上奏中枢,请皇帝彻查天下代人隐田之事。 一旦查实,不知多少人会因此人头落地,而南昌王和金华县令宁义,也会因此而升官发达。 这份奏本,南昌王不发,金华县令宁义怕也要发。 今夜很可能是阻拦这本奏本发出的最后机会,钱灼早就已经被他们说动,现在不应该一无所动啊! 「鹤老,属下从一开始就派人死死的盯着钱家出外的一切通道,今夜,钱家无人出门。」一名黑衣人上前一步,拱手行礼。 这是一名身材丰满的女子,声音尽管已经极尽的肃正了,但还是忍不住的带了丝丝柔媚。 黑色的面巾之下,看不到完全的面目,然而洁白如玉的肌肤,在黑夜之中非常显眼。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仿佛天生就带有会说话的灵动,让人忍不住的沉浸进去。 站她身边的,同样是一名女子。 身材略显偏瘦,胸前单薄,但身材挺拔的高挑女子,女子同样带着黑色面巾,看不清面目。 但纤细的眉宇,清正的眼神,都给人一种利落飒爽的感觉。 高挑女子跟着拱手,说道:「长老,属下在坊门内暗插的内线也没有发现任何钱七郎出入的痕迹……除非是钱家大宅当中,有通外的秘密地道,否则的话,他们出门我们不可能看不到的。」 鹤老微微点头,面色虽然凝重,但依旧稳重的说道:「再等等,看看少主那边有什么消息。」 「是!」两名女子同时拱手应声。 鹤老看着对面灯火通明的钱家大宅,然后抬起头,望向头顶无尽苍穹之上的群星。 时间已过子时三刻,再过一会就子时正了。 城门也早就已经关闭,如果再不出发,那么恐怕就来不及了。 金华的确距离州城很近,但是人手集结,悄无声息的出城,抵达三顾山庄之外,观察山庄地势,护卫巡逻情况,寻找攻击的方位和时机,这些都需要时间。 而且人越多,就越需要隐秘,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 现在出发,或许还有一定空余时间,但如果再过半个时辰,那就真的什么都来不及了。 心中虽然焦急,但鹤老还是定着心,耐性的等待着。 「梆梆梆」打更声隐隐的在远处响起。 子时正了。 鹤老的脸色不由得就是一沉。 就在这个时候,鹤老猛然转身。 一道穿着青色夜行衣的女子,从远处的街巷中,无声的疾奔而至。 斜眉入鬓,眼神冷冽,白皙的鹅蛋脸上带着一丝担忧。 「少主!」鹤老向前接应了两步,风声掠过,章婉玉已经站在了她的身侧。 章婉玉摆摆手,说道:「鹤老,钱七郎的那些手下,如今都聚集在钱氏武器坊里,在等待钱七郎的命令,但到现在,钱七郎一点消息都没有传过去,有的人已经耐不住睡下了。 如果所料不差的话,今夜,不会再有任何事情发生了。」 章婉玉直接做出了定论。 她抬起头,望向后方的钱家大宅,轻声说道:「钱灼应该是出事了。」 「难不成,钱喆还敢真的杀了钱灼,以绝后患不成?」鹤老一脸咬牙切齿。 她这一句话,直指要害。 章婉玉摇摇头,眼底带着一丝忧虑,轻声说道:「我教从一开始,就是和钱灼在打交道,掌握的把柄,也大都是钱灼的,剩下的东西根本就威胁不到钱喆,尤其是以我等的身份,说话根本没人信。」 鹤老身体一顿,脸色彻底的阴沉了下去。 章婉玉轻声叹道:「如果钱喆真的杀了钱灼,我们这些天的辛苦就真的全白费了。」 鹤老咬着牙,低声回道:「也不一定全白费,南昌王不是已经倒下了嘛!」 章婉玉望着远处的钱氏大宅,轻声说道:「可是如果钱氏真的杀了钱灼以绝后患,那么就意味着我教和钱氏彻底翻脸;之前钱灼答应的那批弓箭,就再也无法得手;钱氏手上的力量,在关键时刻,就会成为我们最大的阻力。」 稍微停顿,章婉玉脸色有些难堪的说道:「南昌王倒下了,钱氏又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上,鹤老,这种感觉很不好。」 「少主,钱氏虽然是地方大族,拥有人手不少,但他毕竟不是官府。」稍作停顿,鹤老轻声说道:「就算是钱家真的杀了钱灼又怎样,只要将南昌王中毒的事情栽赃到钱氏身上,他们就算是再多的人手,也一样动弹不得,而且人越多,越不敢动。」 鹤老的话虽然不多,但言语当中却充满了凌厉的杀意。 栽赃陷害,诬赖构陷,这本身就是天阴教的拿手本事。 更别说钱家本身就和他们有过交易。 这一点婺州四大家谁都知晓,只不过没有足够的证据罢了。 「就按鹤老所说去办,先让钱家狼狈起来,不过现在钱灼不能动,南昌王的人又盯着武义,我们的人手一下子就紧了起来。」 章婉玉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咬着牙说道:「还有南昌王,他的情况究竟如何,如今哪怕只是正常思考,正常的对外发令,威胁就同样很大;尤其是他在金华,离州城这么近,其他地方稍有耽搁,他那边立刻就会成为胜负手。」 「还是钱氏。」鹤老转过身,看向了对面的钱家大宅。 钱氏一进一出的变化,让整个局面一下子焦灼了起来。 「真正情况如何,终究要弄清楚……少主,老身进去看看吧。」鹤老看向章婉玉。 章婉玉脸色顿时一惊,上前一把抓住鹤老的胳膊:「鹤老……」 「少主,钱家终究不是龙潭虎穴,老身进出虽然不易,但安然归来还是无虑的。」鹤老拍了拍章婉玉的手,沉声说道:「少主在外面做好接应便是。」 一句话说完,鹤老已经距离章婉玉越来越远。 她整个人直接倒飞而起,转眼间,她就已经出现在房屋顶上。 轻巧一踩,转身。 鹤老整个人已经如同黑夜中的夜枭一样,直扑对面的钱氏大宅。 鹤老丝毫都没有注意到,在她脚踩的屋瓦一侧,有一块微微动了一下。 但可惜,黑夜之下,根本没人看的清,鹤老的注意力也不在这边。 「走,去东面。」章婉玉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带人离开了这间小院。 小院再度安静了下来,就像是没人存在一样。 无声无息之间,鹤老已经穿过了重重守卫,直接来到了钱氏后院。 钱家花费重金聘请来的,无数护卫,竟然丝毫挡不住她。 错落有致的宅院当中,一座黑色紧凑的四方大屋出现在了鹤老的眼前。 「祠堂!」 钱氏祖祠,门口仅仅有两名无声的黑色锦衣护卫在守着。 鹤老盯着大屋上的牌匾,脚步轻轻一点,整个人已经直接朝着正门门口扑去。 门口的两名护卫,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鹤老的出现,腰间的唐刀在一瞬间出鞘。 利刃直接斩破空气,转眼已经斩到了鹤老的咽喉之上,随即从上面一抹而过。 人影顿时消散,但就在一瞬间,鹤老又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之前身影的前方三尺之处。 一把笔直的锋利刀刃从侧面直接刺入了鹤老的胸腹之间,但在一瞬间,鹤老的身形再度破碎。 两名护卫的眼角一道身影突然出现,不等他们两个反应过来,两只手掌已经分别拍在他们的后脑。 两道身影在一瞬间直接倒地,黑血霎那间就从他们的鼻孔里流了出来。 鹤老如同一道青烟一样,直接冲进了钱氏祠堂大殿当中。 转瞬,已经冲到了祠堂正中,前面就是钱家祖先牌位所在。 「啪嗒」一声,一排排的木板直接翻了起来,紧跟着一个个黑孔出现。 不等鹤老有任何反应,「嗖嗖嗖」无数的利箭已经闪电般朝着鹤老激射而来。 上下左右前后,除了正面的牌位所在,和后面的门口位置,其他的地方,一瞬间都有无数弩箭射出。 在这一瞬间,鹤老的眼前只有两个躲避的地方。 一个是前面牌位桌面之下,一个是后面的房门所在。 但谁知道桌面之下究竟有什么。 其实鹤老也可以选择硬抗,以她玄胎境的身手…… 一瞬间,就像是有根绳子在鹤老的背后牵着一样,霎那之间,鹤老整个人已经退到了房门口。 「叮叮叮!」无数的弩箭直接打在了墙壁上,地面上,但随即就掉落了下来。 清晰无比的金属碰撞声,让鹤老的脸色彻底的阴沉了下来。 这里,竟然是一座金属大殿。 而且此时,在无数的黑孔之后,再度闪起了金属的光泽,那里竟然还有更多的弩箭存在。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从里面传来。 随即,一名穿着青色长袍,头上带着璞巾的年轻男子从里面走出了出来。 脸色稚嫩的年轻男子很客气的对着站在门口的鹤老上揖行礼:「这位想必就是鹤老吧,大兄让晚辈前来见过鹤老。」 「你是何人,钱喆呢,钱灼呢?」鹤老目光直接接越过年轻男子,落在了他身后幽深的通道中。 「晚生钱烨,见过鹤老。」钱烨自我介绍,然后恭敬的对鹤老说道: 「大兄说:钱灼,钱家何来钱灼之人。钱家有的,只有钱烨,钱家七郎钱烨!」 第三百七十四章 层层困束,绝境一搏 钱氏祖祠门口,黑漆木门之前,温润如玉的书生,面色平静。 站在他对面的鹤老,此刻眼底深处,忍不住的闪过一丝惊骇。 钱家七郎,钱烨。 鹤老的阅历广阔,仅仅是这一句自我介绍,她就已经从中听出了无尽的血腥。 直接扑面而来。 看着眼前温文尔雅的钱烨,鹤老轻吸一口气,神色平静的开口问道:「老身早先和钱家打交道不少,之前为何未曾见过七郎?」 钱烨温和一笑,拱手平揖道:「学生早先在苏州求学,数日前,接到家兄来信,便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婺州。」 鹤老的嘴角不由得就是一抽。 和钱家打交道,天阴教怎么可能不把钱家上下都查个遍,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也从来没有查出过一个叫钱烨的人。 更别说现在这个人已经是钱七郎了。 对于钱喆的手段,即便是鹤老也感到一阵阵的惊骇。 这种手段,放在过去,只有那些顶级的世家大族,才敢使出的。 可如果仔细一想,婺州钱氏,源出吴兴钱氏。 吴兴钱氏,在南朝陈时,是皇后母族,不正是最顶级的世家大族吗? 能用出这种手段,并不值得奇怪。 深吸一口气,稍微平复一下情绪,鹤老面色认真的说道:「在下此来,其实是为了之前和钱家订购的一批弩箭,不知道钱家何时能够交付?」 「之前和前辈商定的是十日,前辈放心,十日之后,东西必定会准时准刻的出现在相约地点,只要前辈到时带人来取,必定能拿到东西而归,这点信用钱家还是有的。」钱烨微微昂首,神态自信。 看到这一幕,鹤老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一抽。 是啊,钱氏肯定会准时准刻的把东西送到相约地点,可问题是天阴教能不能准时准刻的去取,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老狐狸。」鹤老心里忍不住的暗骂一声。 如今南昌王手下的那批人,收割税粮的速度越来越快。 随着越来越多的税粮入库,天阴教即便是要强行起事,恐怕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征集到足够的军粮。 而一旦他们开始从百姓的手中抢粮,那一切就难免重蹈当年覆辙。 所以提前起事是必须的。 「老身此趟来,就是想要跟钱氏商量一下能否提前交付弓弩,钱氏人事变动,我教也需要变动一些。」鹤老迅速的调整心态。 钱灼现在下落不明已成事实,如今唯一能够抓住成为关键的只有那些弓弩。 只要那些弓弩到手,那么他们和钱家之间的合作就不算白费。 「此事事大,七郎需要通报家兄。」稍微犹豫,钱烨还是很客气的说道:「钱烨接手家中产业时日不长,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和调整。」 鹤老眉头立刻一挑,然后神态温和的说道:「七郎真是谦和君子。」 「前辈谬赞了!」钱烨看了眼外面的响声,温和的拱手说道:「前辈若无他事,还请离开吧,学生还要处理后续。」 「好!」鹤老这下子不再有丝毫犹豫,整个人向后一退,直接退入到了院中。 下一刻,她整个人猛的跃起,霎那间,已经如同一道夜枭一样,直接越过祠堂顶上,急速无比的朝着东方掠去。 地面之上,无数人在第一时间举起长弓,然后在他们刚刚搭箭的一瞬间,鹤老已经冲出了他们的视线范围。 这个时候,十几名赭衣护卫已经围拢到了钱烨的身前。 「追,发动家族一切力量,也要找到刚才那人,还有报官,我钱家被贼寇 闯入了。」钱烨庄重的脸上带着无比愤怒。 「喏!」在场的众多护卫立刻拱手应诺,然后轰散而去。 留下几人守在门口,钱烨重新回到了祠堂之内,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彻底的平静下来。 站在正堂,对着先祖灵位认真的躬身一礼之后,钱烨逐渐的走入到了祠堂深处。 无数的密室当中,他找到了钱喆所在的一间。 依旧是面前的先祖画像,钱喆一次又一次的跪拜。 「大兄,人来了,人走了!」钱烨简单的几个字,就将一切汇报完毕。 钱喆直起身,也不会回头,直接问道:「如今的局面如何,你心中清楚,如何处置,有什么想法?」 「抓住机会,协助张参军,捕杀天阴教。」钱烨话语当中的重点很奇特,竟然是在录事参军张益身上。 钱喆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一切按你说的去做吧。」 「喏!」钱烨缓缓的退出了房间。 密室之内,钱喆的脸色在一瞬间就彻底的平静了下来。 眼睛一眨一闭,就仿佛有无数的图像在其中闪现。 「平,太平的,虽然平稳的度过,但却难有突破。」钱喆沉沉的叹了口气,说道:「七郎啊,这次你太求稳了。」 抬起头,看向眼前的画像,钱喆再度深深的拜了下去。 「嗖嗖嗖」一只只长箭划破夜空,但这个时候,空中的鹤老已经彻底的不见了踪影。z.br> 对面的大屋小院中,鹤老直接落地,浑身上下长出一口气,然后侧头看了身侧的其他两人说道:「你们各回各自的住所,不要露出破绽。」 「喏!」妩媚女子和飒爽少女恭声应诺,然后微微拱手。 一转身,迅速的离开了小院。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了脚步声,鹤老对着章婉玉点头道:「我们也走!」 「好!」 声音还没有落下,两道人影便已经如同夜枭一样,直接没入到了黑暗的夜空中。 后方出现了钱氏护卫仅仅追到了两人一个背影,就再也什么都看不清。 不知道过了多久,鹤老和章婉玉已经出现在了一座不大的院落当中。 两个人四处查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任何不对,这才放松了下来。 「鹤老,情况如何?」章婉玉终于忍不住的问了出来。 鹤老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鹤老!」章婉玉有些好笑的看着鹤老,这时候,怎么还玩这种把戏啊! 「的确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鹤老端起石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说道:「钱七郎死了,但新的钱七郎同样贪婪。」 「嗯,鹤老这话,让我有些糊涂了!」章婉玉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 「钱灼死了,但是钱家出现了一个新的钱七郎,叫钱烨。」鹤老嘴角一阵嘲讽,冷冷说道:「钱家斩断了和钱灼的一切关系,钱灼在金华购买的土地,和人勾结毒杀南昌王,甚至还有之前和我教的往来,全部都被切断了,不留一丝勾连。 好老辣狠毒的手段啊,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是这样布置的。」 一个家族的嫡系子弟竟然就这么轻易的被抛掉了,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这却是世家大族的标准处事手段。 不知道钱喆从哪里找来一个新人来代替钱灼,成为钱七郎。 这下布局更加的稳妥,但也更加的令人心寒。 「那么那批弩箭呢?」章婉玉第一时间就想要自家最想要的东西。 得到了这 批弩箭,她们就算是正面硬拼南昌王都有一定的把握,可如果没有这批弩箭,那她们就真的麻烦了。 「所以我说是好消息,这位新的钱七郎和之前那位同样贪婪,所以只要付出些代价,东西就能拿到手。」鹤老想起钱烨之前在祠堂门前,对她说的什么没时间调整适应一类的话,鹤老从一开始就明白,那些,不过是用来要挟好处的话罢了。 「那么这位新的钱七郎究竟想要什么?」稍微停顿,章婉玉看着鹤老,轻声说道:「如今我们可没有时间去琢磨他的爱好。」 「用不着。」鹤老直接摆摆手,说道:「之前老身和钱灼订购这批弩箭的时候,就隐隐的有些察觉,这批弩箭,钱家搞不好早就已经打造好了,如今应该正储存在某个秘密的暗库里,只要能够找到这个暗库,那么这些弩箭就全部都能找出来。」 「还是得从钱烨身上着手。」章婉玉虽然有些莫名的不耐烦,但还是非常谨慎的说道:「鹤老,他明日会代替钱灼前往城门处听佛道两家讲经吗?」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个钱烨是个书生出身,他未必会有这个心思。」鹤老抬头看了章婉玉一眼,轻声说道:「如果老身是钱喆,那么就绝对不会让钱烨和我等单独接触的,所以就算是要去,他们也会一起去的。」 「那怎么办,时间不等人啊!」章婉玉的脸色一阵阴沉。 如今,给于天阴教压力最大的,并不是钱家,而是中了毒的南昌王李绚。 李绚如今坐镇金华,就等于直接切断了婺州东南六个县和州城的联系。 婺州总共才只有九个县,李绚坐镇一个县,拿下六个县,天阴教虽然有后手布置,但这些后手,不是用来和南昌王拼消耗的。 而且南昌王的手脚并不仅仅是在金华和那六个县,在龙游,在兰溪,他同样有所布置。 更何况,南昌王虽然是中毒了,但没死,只要他还清醒,他手下的那些人就不会不动。 别忘了,虽然余泽去了武义,但李绚但身边还有丘贞沐和王勃。 鹤老知道章婉玉心中的忧虑,按了按她的手腕,轻声说道:「钱喆和钱烨虽然无法着力,但钱灼这条路却未必彻底堵死了,老身就知道他还有好几个小娘安排在其他地方,今夜就劳烦少主亲自跑上一趟,去看看这些地方有没有什么线索没有,要快一些,不然到了明日,等到钱家人开始清洗就完了。」 章婉玉微微点头,随后,她就诧异的看向了鹤老:「怎么,鹤老不跟本座一块去吗?」 「不了。老身想去探一探南昌王的情况。」鹤老轻叹一口气,说道:「所有人都说南昌王中毒了,可是老身终究未曾亲眼所见,无法确定,便无法放心。之前为钱家今夜就能探出个结果,便不用担心南昌王,如今来看,恐怕还是需要老身去看一看。」 「鹤老,南昌王向来阴险狡诈,鹤老要多担心。」章婉玉刚刚说完,心里就涌现出了一阵阵的不安。 这个时候,就见鹤老站了起来,拍了拍章婉玉的手说道:「圣女小心一些,如果婺州有乱,就去这个地方。」 说完,鹤老从身上掏出一块绢布,递了过去。 章婉玉诧异的看着绢布上的名字,刚刚抬头想要询问,但眼前,鹤老已经彻底不见了踪影。 轻叹一声,章婉玉捏紧了手里的绢布。 其实她心里清楚,鹤老之所以要跑这一趟,就是担心,他们眼前的困局,很有可能是南昌王,一步步设阱算计的。 不弄清楚南昌王的真实情况,她们没一个能安心的。 甚至不排除在关键之刻,彻底灭绝后患。 第三百七十五章 行险刺杀,等待已久 明月之下,密林之中,一道快速穿行的身影骤然在密林边缘停步。 穿着青色长袍,手持鹤首长杖的鹤老,满身肃杀的现身在月光之下。 看着远处一片漆黑的三顾山庄,鹤老的脸色微微一沉。 山庄内部远远看上去似乎格外的冷清,但在鹤老的眼底,那里刀枪凌厉,杀气四溢,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难道说今天晚上,她们唆使钱灼策划的攻击,真的在南昌王的算计之中吗? 鹤老一时间有些踌躇,如果那里真的说陷阱,她该怎么办? 心思微微一定,鹤老心中一个念头闪过,即便是真的陷阱又如何。 多少年来,她什么陷阱没有闯过。 而且眼前这个陷阱就算是布置,也是为了钱灼那些人布置的,他们绝对想不到会有自己这种大高手来袭。 眼下四顾山庄看起来防守无比严密,但鹤老更加清楚,这股紧绷的神经是无法持续太长时间的。 抬头看了眼昏暗天空,现在已经是寅时六刻,再过半个时辰,天色就将发白。 卯时初刻,天色将明未明之际,人心也是困倦。 稍等! 鹤老靠在大树背后,放松身体,调解呼吸的同时,也在紧紧的思索着里面可能会有布置。 千牛卫。 鹤老这辈子也不是没有和千牛卫打过交道,对他们一些手段也相当了解。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过去,骤然之间,整个天地陷入了一阵诡异莫名的寂静当中。 真正的万籁俱寂。 就在这一瞬间,在密林当中,鹤老直接长身而起。 脚步在密林之巅轻轻一点,下一刻,她整个人已经如同一只夜枭一样扑在半空中。 一跃而起数十米,鹤老的身形如同一只真的大鸟一样,飞在高空中。 双臂轻轻一拍,顷刻间,鹤老整个人已经急速滑翔着朝着三顾山庄的方向飞去。 从高空望下看,能非常清楚的看到,院落之中的各处院墙后面,都站着一名名的千牛卫。 这些千牛卫的手中都紧握着长刀,劲弓,脚边还放着一把把弩弓,只不过箭盒并没有装在弩弓上,不用担心会误射。 所以他们真的是认为今天夜里会有人来。 那么这一切究竟是南昌王提前布局的陷阱,还是说,南昌王在察觉自己中毒之后,猜到有人晚上会来补刀,所以才提前做的准备? 鹤老的身形完全融入到了黑暗之中,这一刻,天地间的星辰在一瞬间全部隐没。 根本没人察觉鹤老的丝毫踪影,她整个人已经越过墙头,朝着山庄最深处飞去。 鹤老的呼吸极为的绵密,别看她现在这幅动作异常的惊人,但这样动作的消耗也极其的巨大。 她体内的元炁只够她进入到山庄当中,但是却不够她直接飞出去。 目光落在了后院廊亭的顶上。 双臂微微一振,下一刻,鹤老整个人已经默然无声的朝着廊亭直接落了去。 就在鹤老即将落足的一瞬间,一只冰冷无比的长槊悄无声息的从廊亭之下突然翻刺上来。 一槊,尖利无比,直刺鹤老胸膛正中。 鹤老的眼睛顿时一瞪,转身之间,她的一只手已经狠狠的拍在了长槊之上。 「砰」的一声,一道身影已经被急速的拍了出去,然后狠狠的撞在了后园的假山上。 发出了巨大的轰响。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鹤老不由的一顿,体内的气息稍微有些混乱。 鹤老深深的吸一口气,以她的实力,只要这一 口气,她就立刻能够恢复过来。 但也就在她这一口气入腹的瞬间,冷冽的长刀已经化作了一点寒心,直点她的心口。 「叮」的一声,长刀已经直刺进入鹤老的皮肤当中,一滴鲜血已经滴了出来。中文網 但,两根手指死死的夹在了长刀之间,随即,两根手指猛的上翻,长刀已经狠狠的被掀飞了出去。 紧握长刀的人影,也在同一时间被掀飞了起来。 狠狠的砸在了后院的卵石小路上,一口鲜血忍不住的喷了出来。 「千牛卫。」鹤老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冷冽起来。 这个差一点一刀刺入她心脏的人,赫然正是左千牛卫千牛备身丘贞沐。 丘贞沐在倒地的一瞬间,直接翻身而起。 另外一侧的李竹,也在一瞬间站了起来。 在他们的身后,大院中无数声音同时响起:「有刺客,有刺客……」 丘贞沐手里的千牛刀横在胸前,一步跨出,手里的冷冽的刀锋已经直接来到了鹤老的眼前,而在同一时间,另外一侧的李竹,手里的长槊同样长刺而来,转眼间,就已经刺到了鹤老的咽喉当中。 突然,鹤老整个人就像是傻了一样,突兀的一动不动。 丘贞沐和李竹根本来不及细想,手里的兵刃,在转瞬间已经刺入了鹤老的体内。 异常轻松就刺了进去,但在转瞬间,两个人就感觉到了一阵的不对劲。 因为他们手里的兵刃刺入鹤老体内的时候,就像是完全空气一样,根本没有半点刺入肉体的感觉。 「叮」的一声,锋刃交击,强大的力量让丘贞沐和李竹,身体同时一顿。 两人手中的武器狠狠的撞在了一起,强大的撞击力量之下,被贯穿身体的鹤老在一瞬间直接消散。 「妖术!」丘贞沐一声冷喝,然后猛的抬头,看向了前方的卧室方向。 穿着玄青色长袍的鹤老此时骤然现身,正好出现在李绚房门前,根本连回头都不回头一下,她已经一步闯进了房间之内。 李竹下意识的就想要冲过去,然就在这一瞬间,丘贞沐却是一把拽住了,低声喝道:「你不要命了!」 李竹微微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不由得就是一变。 就在整个时候,更多的千牛卫已经冲了进来。 「嗯?」鹤老一闯进房间,立刻感到一股异常的味道传来,随即,她整个人多的脚步已经停顿了下来。 因为此刻,在她的眼前,虽然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些桌椅板凳的存在,但是黑暗之中的白色雾气,也一样清晰。 原来南昌王拥有这样的能力。 鹤老一下子明白了。 李绚做为药王韦玄藏的徒弟,怎么可能没两手特别的手段。 不过这种雾气,最多在这种狭窄的空间里,能起到一点作用,真要敢在开阔旷野施展,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这种雾气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除了遮掩视线之外,还很方便在里面渗透一些毒素。 鹤老从进屋的第一时间,就死死的闭住了呼吸。 同时体内的元炁快速的运转,清除体内所有一切的异常。 尽管她慢了一步,吸进了一丝毒素,但霸道的玄胎境修为,在一瞬间展现出了强悍的威力。 一股黑色的气息,一瞬间就被她直接喷了出来。 黑气刚刚喷出,鹤老整个便已经撞破了黑气,朝着床榻的方向狠狠的冲了过来。 手里的拐杖凶狠无比的砸向了床榻之上躺着的身形。 尽管视线完全被阻拦,但鹤老的清晰 无比的灵觉直指床上李绚的位置所在。 「崩崩崩!」 三根弩箭突兀的从床上身形之下突射而出,狠狠的钉向鹤老的胸膛正中。 近在咫尺之下,鹤老手里的鹤杖猛的一圈,三根弩箭转眼就被直接打落。 就在这一瞬间,锋利无比的剑刃,突兀的越过了鹤杖,直接朝着鹤老的咽喉直接刺了过来。 「叮」的一声,鹤杖直接敲在了长剑之上,但在一瞬间,长剑直接软了下来。 这竟然是一把软剑。 在一瞬间,握剑的人直接散去了所有的力道。 软剑被鹤老一杖直接打偏,朝着一侧歪去,但在一瞬间,就像是跳起的诡异毒蛇,吐出的利刃从侧面直接咬向了鹤老的咽喉。 鹤老的鹤杖朝左侧轻轻一党,软剑的剑路就被直接堵死。 霎那之间,软剑猛的向后一撤,但在顷刻间之间,又向前扑了上来。 顷刻之间,软剑就化作无数锐利的剑雨,朝着鹤老直接当中罩了过来…… 「叮」,一声,无数的剑影突然散去,一把锋利无比的软剑,就像是被人打断脊梁骨一样,直接瘫软在地。 鹤杖丝毫不做停留,直接朝着前方狠狠的捣了出去。 「砰」的一声,坚硬的床榻在一瞬间被直接砸碎。 木片溅射之中,一道人影直接翻飞了起来,转眼就已经翻到了房梁之上。 鹤老微微一愣,随即,她的眼睛捕捉到了一道一闪而过的亮光。 「千缠丝!」 鹤老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下一刻,她整个人猛的一跃而起,朝着房梁上的人影直接冲了上去。 鹤杖尖锐之处,直指人影咽喉。 速度之快,逾越闪电。 就在这一瞬间,房梁上的人影,也在同一时间翻身而下。 锋利的长槊突兀的出现,然后狠狠的朝着鹤老直刺而来。 杖短槊长,然而这个时候,鹤老没有丝毫的退缩,直接就朝着槊刃冲了过来。 然而,就在杖槊即将碰撞的一瞬间,锋利的长槊猛的向左一偏,闪电般的刺向了左侧的虚无之中。 鲜血骤然炸开。 第三百七十六章 刺甲穿墙,如同等闲 槊刃刺入之处,鲜血骤然炸开。 一侧的鹤老立刻消散,另外一名鹤老突兀的出现在槊刃之前。 鹤老一只手死死的抓住了刃尖,锋利的长刃直接划破了她的手掌,刺破了她的皮肤,然后狠狠的刺入了她的左胸。 但,已经偏离了心脏。 在闪电般的一瞬之间,鹤老强悍无比的直觉救了她一命。 左掌虽然在抓住长刃的一瞬间,被割的鲜血淋漓,但强大的力量依旧带着长槊朝左偏离了一根指节的距离。 也就是这一根指节的距离,让鹤老避过了必死的一击。 但此刻,鹤老的目光已经完全的落在了眼前的长槊之上。 镶金红漆桑木步槊,丈三之长,号为「七步量天槊」。 高宗李治仿太宗皇帝战场所用的杀伐步槊打造的当世十八把锋利神兵之一。 刺甲穿墙,如同等闲。 李绚在离开神都之前,皇帝直接赐予他的。 当年太宗皇帝就是手持这样一把步槊,横扫十八路诸侯。 天下群雄莫能与之抗衡。 现在,鹤老终于知道原因了。 她自身的浑厚元炁,在这把步槊之下,竟然起不到丝毫抵挡作用,直接被一槊刺穿。z.br> 有这把步槊在,鹤老和李绚之间的实力差距,一下子就拉到无限近。 鹤老这下终于彻底明白,李绚一直就是在等她来。 所有的这一切,发生在一瞬之间。 李绚从房梁之上直冲而下,一槊直接刺穿了鹤老的左肩。 凶狠的眼神一瞪,下一刻,李绚已经轰然下压。 没刺中心脏,就没刺中心脏,既然已经刺穿了鹤老的身体,那么李绚现在就要狠狠将她钉在地上。 钉死在地上。 鹤老瞬间看透了李绚冷酷的念头。 此刻,外面一众千牛卫的脚步声已经响起,一旦她被死死钉在在地上,那么无数的弩箭攒射之下,她只有死路一条。 好一场算计。 左手用力一捏,死死的捏住了长刃的刃背,强大的力量之下,鹤老的身体,竟然在转瞬之间就拔了出来。 李绚的脸色微微一变,但他却无可奈何。 因为鹤老的力量主要并不是作用在长刃之上,而是主要作用在她自己的身上。 左手用力,鹤老的肩膀一瞬间崩炸出无数的血珠。 但在转瞬间,鹤老已经脱离了控制,下一刻,手掌借力,鹤老半空中根本顿也不顿,擦着槊杆,直接向上翻身。 手里的黑色鹤杖狠狠的敲向了更上方李绚的胸膛。 这一下,李绚的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疑惑。 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让你和一名步槊高手,如此近距离纠缠的。 尤其还是在你重伤的情况下。 李绚右手握住七步量天槊,长槊在一瞬间就迅速的拉了出来。 速度虽然飞快,但是却已经比不上鹤老上冲的速度。 一霎那间,李绚能够清楚无比的从鹤老的眼中一丝讥讽之色。 就在这一瞬间,李绚手腕猛的一翻,下一刻,呼啸声皱起。 浑厚的铁棍突然从李绚的背后翻了起来,然后狠狠的朝着鹤老脑门直接砸了来。 槊长于杖。 即便是一半的槊长,也要多余鹤杖。 鹤老的鹤老眼看着就要刺到李绚的胸前,但是凶狠凌厉的铁棍已经砸到了她的脑门。 沉重无比的风声,清楚的告诉了鹤老这把七步量天槊的 重量。 这一次,鹤老刚刚抬起的左手猛的放了下来,黑色的鹤杖,闪电般的直接砸在了铁棍中央七寸之处, 然后就听「咚」的一声闷响,鹤老整个人直接被从半空中砸了下来。 笔直无比,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体内强横的元炁,在一瞬间,被直接轰散。 「砰」的一声,鹤老重重的砸了地上,整个人完全不受控制被砸跪在地上。 半空中,李绚手里的铁棍也在一瞬间被强大的力量高高的反弹了起来。 他瞬间向后一转,锋利无比的槊刃已经再度向前,朝着地面的鹤老身体就直接扎了下去。 闪电之间,从高而落的长槊直接一下子刺入了鹤老的后脑…… 李绚的脸色猛的一变,手里的长槊迅猛无比的朝着窗户的方向直刺而出。 「呲啦」一声,鲜血绽放。 鹤老的后背被锋利无比的长槊直接在后背斩出了一道细长的血痕,甚至能够清晰无比的看到白色的血肉翻了出来。 但下一刻,就听「砰」的一声,鹤老直接撞破窗户冲了出去。 一瞬间,李绚的脸色无比难堪,想也不想就要追杀出去,但刚刚迈了两步,他就停下了脚步。 此刻,就听到外面传来丘贞沐无比冷酷的声音:「放箭!」 「嗖嗖嗖……」 无数的弩箭声中,李绚隐隐听到一声闷哼。 他的脸色立刻就舒缓了起来。 右手握着七步量天槊,左手缓缓的伸出,真炁涌动。 下一刻,无尽的雾气立刻在李绚的左手之中汇聚起来。 最后凝结着一团拳头大小的白色水球。 看着这颗水球,李绚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紧张。 他小心的托着这团水球,一直来到了后方的桌案前,然后将这团水球,直接放进了一个靛蓝色的瓷瓶当中。 如果鹤老能够看到这个瓷瓶,立刻就知道,这正是她当初交给钱灼的那个瓷瓶。 瓷瓶里放着的,正是早年隋宫中流出的隐秘毒药砒草枯。 李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紧张,因为他不知道鹤老究竟吸进去了多少这种毒药。 这种毒药当场并不会发作,即便是再强大的高手,如果提前没有准备,即便是吸入体内,也根本察觉不到自己中了毒。 不过这种毒药进不了李绚的体内,因为此刻的它,完全融入到了水球当中。 即便如此,为了掩盖他的存在,李绚还在雾气当中,掺杂了其他不同的毒药。 鹤老是玄胎境的强者,虽然不至于说是完全豁免所有的毒药,但以她强大的实力,绝对能强行压下世间绝大多数毒药的发作,然后有足够的时间拿到解药。 天阴教内部,更是丝毫不缺类似的奇能异士。 魔教虽然无法在正面战场上,帮助天阴教多少,但是背后的这些阴损东西,他们要多少有多少。 所以想要彻底杀死鹤老,真正能够依靠的,就是这种完全没有解药的强毒。 鹤老用来毒杀李绚的毒药,不知不觉当中,竟然被李绚全部用来对付她自己。 这是何等的讽刺。 李绚收起毒药,李绚右手紧握七步量天槊,同时将剑架上八面汉剑挂在身上,放在床上的软剑,也在同一时间放回到腰间。 紧跟着,李绚直接走出了房间。 一整队的千牛卫,穿着红衣金甲,站在了院落之中,手里的弓弩匣子已经被彻底的打空。 李绚看了丘贞沐一眼,微微点头,也不多话,向外一挥手。 下一刻,五十名的千牛卫没有丝毫多言,轰然转染,直接朝着院门而去。 大院之中,一个整队的南昌王府府卫守在了院中,李竹站在最前。 千牛卫,南昌王府的府卫,没有丝毫多话,无声的朝着三顾山庄的门外而去。 门房之前,王勃,冯华胡丹旭,婺州户曹,法曹,士曹,仓曹,等等,还有其他的一些人员,已经在等着了。 「胡捕头,麻烦你今夜送子安先生和冯参军去县衙,同时告诉宁县令,一旦州城传来喊杀之声,让他丝毫不要犹豫,带人直接杀向州城。」李绚最后再吩咐一句,他的目光也看向了王勃。 王勃微微点头,他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金华县的役卒,如今已经成了李绚手上最后的机动兵力。 没有了钱氏的威胁,他们根本不用担心天阴教的人会进攻金华。 现在的天阴教人手根本不足,他们那么的人,根本不可能去行声东击西之策。 人手的严重不足,极大的约束了他们的选择。 「下官遵令,王爷放心,下官必定保子安先生安然无恙,只是王爷……」胡丹旭有些担忧的看着李绚。 李绚是婺州别驾,南昌郡王。 在刺史王方鳞受伤的这段时间,李绚可以说是完全主政婺州,他如果出事,那么整个婺州,整个东南都要翻天。 「不用担心本王。」李绚无所谓的摆摆手,说道:「如今的婺州,大局已定,剩下的,就看各位自己能捞到多少功劳了,到时你千万不要埋怨本王将你困在金华便好。」 「属下只希望婺州平安,希望王爷平安,至于其他的,下官想都没想。」胡丹旭的脸上非常真诚。 婺州州衙总共就三位捕头,正捕头陈明涉嫌刺杀南昌郡王,而副捕头左向,则早已经被关入了州狱、 在如今一切还没有尘埃落定的情况下,他胡丹旭,就是整个婺州捕快第一人。 李绚拍了拍胡丹旭的肩膀,说道:「放心吧,本王不会忘了你的。」 李绚看向胡丹旭身后的众人,拱手:「诸位小心。」 「王爷小心!」众人同时朝李绚拱手上揖。 李绚一转身,直接朝着院门之外走去。 几十匹高头大马直接停在了庄前。 李绚翻身上马,然后用力的一夹马腹,下一刻,他整个人已经飞快的朝着前方窜了出去。 在他的身后,一队千牛卫,一队南昌王府府卫,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朝金华城西码头而去。 不几时,一群人已经来到了码头之上,一艘巨大无比的官船正等在码头之上。 官船上,两队人马正在安静的等候。 会稽府折冲府兵。 一直藏起来不为人见的两队会稽府折冲府兵出现在官船之上。 李绚抬起头,望向州城的方向,一道词条,清晰无比的出现在了半空中。 【鹤老,天阴教四大长老之首,心性乖戾,心机毒辣,无情无欲,杀人如麻,玄胎境后境大圆满(轻伤,中毒·无解)】 第三百七十七章 教坊冷清,拷问妖女 婺州,城南,教坊司。 平日彻夜灯火不息的华丽阁楼,如今早已经陷入了一片清寂。 自从李绚主政婺州以来,三两天的时间,他就下令彻底关闭教坊司。 虽然用的是防止天阴教渗透的名义,但教坊司的这些女妓,一个个的叫苦不迭。 但士曹下属的诸多官吏根本不敢向上反应半句,反而每日到点就要求教坊司直接关门。 至于那些老客,男人自有男人的去住。 金河院位在教坊深处,旁边绿树成荫,小河流淌,河上的小船可以直达婺江。 夜深人静,宵禁早起。 一艘小船缓缓的朝着金河院而去。 船头,黑底金丝长袍,手按八面按剑,李绚看向不远处的金河院,眼神微微的眯了起来。 【徐璐,睦州淳安人,上元二年候选花魁,金河院清倌人,天阴教婺州堂副堂主,先天真种初境修为】 李绚的嘴角闪起一丝冷笑,轻声说道:「今夜,就让我等把那位鹤老找出来吧。」 一侧的丘贞沐认真的点头。 之前在三顾山庄,不仅李绚一槊刺伤了鹤老,之后,在逃窜的过程中,鹤老还中了千牛卫的一记弩箭。 伤势虽然不重,但别忘了,鹤老还中了毒,而且是那种无解的毒药。 毒药和伤势相互纠葛,足够让鹤老短时间体疲力乏。 这正是李绚他们的机会,今夜,李绚就要让鹤老彻底殒命。 玄胎境的高手,死在李绚手上的也有好几个了。 不差鹤老一个。 千面佛和安荣祥都是天阴教四大长老,鹤老这个四大长老之首,正好拿来凑数。 前方,金河院越来越近。 突然,李绚开口:「丘兄,本王在想,我们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忽略了。」 「忽略了?」丘贞沐有些不明所以。 李绚点点头,轻声说道:「天阴教如今在整个婺州,所能动用的人手不过三方面,一个是最初婺州堂的那些人,还有他们多年积攒起来的精锐,不过现在这些人,应该是去了武义,所以暂时不用考虑。」 丘贞沐点点头,现在余泽已经去了武义,除了带了四百镰刀手以外,还带来一整队的府兵。 就是早先,李绚让义乌,浦江,磐安,永康,四大县令招募并且送来的府兵。 这些人熟悉本地地形,身手干脆,有些地方大族勾连,足够将天阴教那些人死死的压住,最后不得已而东走。 「其二便是兰溪那些人,他们才是天阴教这一次试图对婺州动手最主要的力量,其中甚至有相当不少的精锐,数目起码在三五百人,这些全副武装的精锐是天阴教夺取婺州最主要的力量,也是我们最需要防备的。」李绚的面色非常凝重。 如今,婺州的局面虽然有些风险,但大都在可以掌控之间,唯独这些天阴教的精兵很让人很难受。 甚至梅岭关不在手,那么此时就有可能会有人从睦州前来支援,这样天阴教的士卒数量就更难预估了。 所以,李绚除了将张鹭放在兰溪,燕涛放在灵洞以外,还安排了秦明的人手作为支援。 就是要逼迫天阴教的人,不敢一下子将所有人全部放到州城来。 天阴教在婺州的兵力原本就不少,又有山中总坛的精锐来援,再加上州城的信徒作为内援,如果没有李绚的到来,他们稳稳的能拿下州城。 但李绚一来,就摧毁了他们在东阳的根基,之后就解决了方云秀,瓦解了天阴教在州城内的人心。 如今,只要天阴教不是孤注一掷的杀来州城,李绚有 足够的把握让他们有来无回。 其实,李绚并不担心后续,一旦天阴教光明正大的起事,那就是等于是给了李绚光明正大征召百姓从军的口实。 几乎在转眼间,李绚手上的兵卒就会多少好几倍。 这也是为什么天阴教如今试图在各地同时起事的原因,就是要趁着各州各县兵力不足的情况下,一举拿下他们。 否则一旦让这些州县反应过来,有了当年的经验,恐怕一个县令就能够堵死他们。 「如今天阴教能做的,就是调动精锐,悄然的潜伏到州城之下。」李绚轻声说道:「攻城之道,除了强攻以外,便是内外勾结,打开城门,而砸如今的婺州城内,天阴教的信徒虽然几经清洗,还依旧还有不少人残留。」 「这些就是最后的隐患。」李绚转头,看向南门的方向,眼神中露出一丝肃杀。 「王爷的意思是除了这些人以外,还有其他内应,是我等还有未曾发现的?」丘贞沐有些诧异的看向李绚。 「必然是有的。」李绚点点头,看着船下河水之中的倒影,轻声说道:「如今的婺州,方方面面都在朝廷监控之下,天阴教的兵力即便是能够潜入到州城之下,也不会太多,如果不想强行攻城的话,那他们必须做的,就是找人给他们开门。」 三五百人就想要正面攻打一座防备严密的大城,真当是开玩笑呢。 但一旦有了内应就完全不同,只要军力足够强悍,一进城,立刻就能掀起巨大的混乱,到时,城中残存的天阴教徒趁势而起,州城危矣。 「说到底,重点还是天阴教徒上,有些在我等视线之外天阴教教徒还没有被找出来。」丘贞沐明白了李绚的意思,然后沉声说道:「王爷不用担心,类似之事,城门卫有过训练,他们知道该怎么防备。 在如今谁都知天阴教即将起事的前夕,只要不想让整个婺州落入战火之中,他们必定会竭尽全力的。」 稍微停顿,丘贞沐接着说道:「至于其他,我等需做的,就是多做准备,当危险来临之时,拥有足够的人手应变,这天下之事,也能得逞九成。 剩下的一成,现在天意之间了。」 「丘兄所言,如同醍醐灌顶,让人瞬间清醒。」李绚拱手平揖,感谢道:「绚这里多谢了。」 「如今这婺州的一切,几乎全都在王爷的掌控当中,而且属下相信,以王爷的性情,肯定还有未曾拿出的力量。」丘贞沐抬起头,直直的看着李绚,李绚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李绚转身,小船靠岸。 一个踏步,李绚,丘贞沐,李竹同时上岸,看上只留两个人,其他的千牛卫和南昌府卫全部上岸。 李绚腰间掏出一把钥匙,径直打开了眼前金河院的后门。 出现在李绚眼前的,是一条石子铺就的小路。 黑暗的月色之下,一条小溪横跨在前后院之间。 四处还有数座精致的小亭。 各色的花朵点缀其间,红的,黄的,紫的,白的,尤其是在残月之下,看上去格外美丽。 李绚平静的走过石子路,朝着最左侧一座精致的楼阁走去。 在那里,住着的,正是天阴教婺州分堂副堂主,徐璐。 站在楼前,两名黑色护卫从黑暗中走出,对着李绚,还有丘贞沐微微拱手,然后便退入了黑暗当中。 自从那一日八咏楼中,李绚当面指出,婺州教坊司这一次选出的四名花魁当中,有人是天阴教的人,她们回到各自的属院之后,立刻就被人死死的盯了起来。 教坊司的这些鸨母,虽然名义上没有任何的官方职司,但她们却是实实在在的在教坊司名册上有所留名 。 如果最后真的被证实,她们家里的花魁,真的就是天阴教的人,那么就连她们,还有整个院子的所有人都要连坐。 钱家那样的大族,有本事让所有知情的人闭嘴,但教坊司这些人,最后绝对会成为所有用来甩锅的对象。 所以根本就不用李绚多话,教坊司的人自己就会盯死这些花魁。 站在阁楼前,李绚率先迈步而上,丘贞沐,李竹紧紧跟随。 李绚一只手按在了房门上,轻轻一推,「吱呀」一声响,房门已经被推了开来。 阁楼之下,一名穿着绿色小衣的侍女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随即,一根银光闪过,小侍女已经再度晕了过去。 李绚迈步走上二楼,所有的千牛卫都被留在楼下,只有丘贞沐和李竹跟着李绚上楼。 整个阁楼内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 李绚在房门口站定,淡淡的开口:「既然醒了,就起床吧,二十息之后,烛火会被点燃,本王希望你能穿好衣服……虽然也不介意你到底穿没穿好,只不过这里的人有点多。」 站在后面的丘贞沐忍不住的笑了笑。 里面的那个妖女,压根就没有睡着,或者至少是他们踏足小院的一瞬间,她就已经清醒了过来。 「噗」的一声,灯火被点燃。 一名穿着白色襦裙,披着绿色轻纱,脸洗的很干净,头发扎起,双臂缩在胸前,褶皱起伏。 一对楚楚可怜的眼睛看向李绚,柔弱的魅惑感直透而出。 李绚迈步走进屋内,然后在屋中圆桌旁坐下,然后神色淡淡的开口:「姑娘肯穿上衣服,看来是和这院子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不一样的,看来,阁下已经决定要用天阴教教徒的身份来说话了。」 听到李绚这话,徐璐的眉头忍不住的就是一挑,但转眼,眉眼就死死皱了起来。 她们这些人,说好听是花魁,但不好听点,就是***。 半夜三更,当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出现在她们房中的时候,这些女人为求活命,该怎么做,会怎么做,她们自己最清楚。 绝对不是像现在这样,还有心思好整以暇的穿衣服。 李绚从开口说话的第一句,就已经在给她挖坑了。 徐璐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柔柔弱弱的低声唤道:「王上……」 「不必如此。」李绚直接打断徐璐,手里的八面汉剑放在桌上,然后平静的说道:「本王并不想对你用什么残酷的手段,你不用担心,我们之间,不过是一些简单的随意问答问题,你可以选择答,也可以选择不答……如果今天王上得到想要得到的答应,那么本王可以容许你提一个并不过分的要求。」 「当然,过不过分是本王说了算的,你可要想清楚,真要是过分了,那你的要求,本王只能当成是没听见了。」 徐璐抬起头,看着李绚,银牙细咬。 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程度。 第三百七十八章 挑拨关系,前途诱惑 灯火摇曳,屋中圆桌,李绚和徐璐各自坐在两侧。 丘贞沐和李竹站在门口,在外面的过道上,有人在记录李绚和徐璐对谈的所有话。 李绚一只胳膊压在八面汉剑之上,侧身而坐,另外一只手拿起放在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冷茶。 徐璐看着李绚的动作,脸上怯怯的,但是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李绚端着手里的茶杯,放在眼前,轻轻旋转,然后开口:「你是睦州人,你祖父早年是陈硕真麾下的士卒,当年一战失败之后,你母亲被没入教坊司为奴,十六年前,你母亲有了你,但仅仅在两年之后,你母亲就突得疾病而死,之后你便一直留在金河院,一直到今天。」 徐璐顿住了,无辜的眼神开始变得淡漠,甚至带起一丝仇恨,死死的盯着李绚。 徐璐的身体缓缓坐直,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什么教坊司金河院花魁,而是实实在在的天阴教婺州堂副堂主。 李绚平静的看着这一切,淡漠的说道:「本王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时候被天阴教收拢的,并且成为他们一员的,但在本王的立场看来,他们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人。」 徐璐死死的盯着李绚,嘴角微微带着一丝讥讽。 天阴教如何,她这个婺州分堂的副堂主还不知道,还用李绚多说。 李绚目光掠过这丝嘲讽,淡淡的开口:「其实在本王看来,天阴教那些人真正应该做的,是将你们救出火海,然后在山中无忧无虑的长大,而不是让你们继续在这红尘中打滚,年轻时,你们还能依靠美貌硬抗,那年老色衰之后,你们还有什么…… 或者说是你们自愿的?」 李绚最后一句话说完,让徐璐忍不住的开口痛骂:「你才是自愿的,你全家都是自愿的。」 李绚的脸色一冷,直直的看着徐璐:「本王看在你一介孤女的份上,不同你多说计较,不过本王希望你记住,如果换了不是在今日,不是在这个地方,本王一定让人打烂你的嘴。」 李绚脸上的恼怒就如同实质的猛虎一样,直接扑过来。 这一刻,徐璐忍不住微微后仰,她下意识的有些担心,李绚会直接一巴掌现在就扇过去。 「你明白本王的意思就好。」李绚侧过身,凌厉的目光在徐璐身体上下扫过。 徐璐虽然穿着白色的襦裙,但是白色襦裙很薄,能够清楚的看到里面绿色的小衣,还有稍微的……她的身材很丰满。 李绚抬起头,看着那张光滑的脸蛋,轻声说道:「以你现在的身份,现在的地位,还有你的个人条件,完全可以随时离开这里,难道真的要为了替他们搜集情报,就付出自己的一生作为代价吗?」 徐璐嘴角不由得微微一抽,但是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反驳。 天阴教利用教坊司来进行信息和情报的传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从来没有人想要要不要换种方式去做。 如果能做到,而且付出的代价也不是很大的情况下,完全可以换种方法。 但是没有,教中每个人每天都在做着很多的事情,但是没人去想做什么身边。 「尤其是现在,你的身份早就已经存疑,一直被人死死的盯上,本王实在有些不明白,你为什么明明已经离开了,可还是要回来。」李绚一句话,徐璐猛的变了脸色,死死的盯着李绚问道道:「你究竟知道了什么。」 一个念头一瞬间在徐璐的脑海中闪过,看不到的衣服底下,她浑身上下一片战栗。 「当然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李绚忍不住的笑了出来,看向外面说道:「你不会真的以为,一直在这里盯着你的,只有外面那两个歪瓜裂枣吧,不管是你去钱家,还是去其他 地方,我们的人都一直在盯着。」 之前在钱家之外,和章婉玉一起接应鹤老的两人当中,其中一个就是徐璐。 「不,不可能,你在胡说,你不可能一直盯着我而不被发现。」徐璐看着李绚,双拳死死的握了起来,眼神是无比的难以置信。 「你说的对,本王的人,当然不可能会一直盯着你而不被发现,所以,我让他们采用了定点监视的手段。」李绚浅浅一笑,然后似笑非笑的说道:「还有,你去金华县,你去东城,你去北城,你去西城,你去南城……」 提到南城的一瞬间,徐璐忍不住的微微侧头。 「原来你去的是南城。」李绚脸上顿时露出了原来如此的神色。 「不,你胡说。」徐璐忍不住的开口反驳。 李绚这个时候却微微的侧过头,看向其他方向,似乎在想些什么, 徐璐目光扫过四周,这才发现,站在四周的其他人,看向李绚的目光中充满了惊讶,还有敬畏。 猛然间,徐璐的眼睛一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猛的低下了头。 李绚淡淡一笑,有用吗,你的心已经完全被本王握住了。 李绚侧过身,透过打开的窗户看向南城的方向,轻声说到:「南城的地方很大,从左到右,依次是金善坊,金门坊,金城坊,金昌坊……原来你是去了金昌坊。」 徐璐的心仅仅是一跳,紧跟着,她就从李绚话里听到了她无比恐惧听到的答案。 这一下,她更加的不敢抬头,更加的使劲低头,似乎想要直接埋进胸里。 李绚轻轻的敲着桌面,脸上露出了沉吟之色。 虽然他再度抓住了徐璐心中所想,从她那里,获得了天阴教如今城中的准确位置,但是关于接下来的话题引导,他需要思索一些。 片刻之后,李绚手指停止敲击桌面,再度开口:「金昌坊总共三十户人家,但其中,大多数是睦州本地人,而且居住者都相对富裕,所以他们就算是和你们有所关联,也不过是少数的一两家而已,如果本王猜的不错的话,这人在婺州定然有着极大的人脉关系。」 李绚稍微停顿,微微闭眼,紧跟着就开口说道:「整个金昌坊,有这样条件的,仅仅只有少数四五人而已,这里面有开典当铺的徐掌柜,开药铺的周医生,开胭脂铺的梁嬷嬷,开棺材铺的秦老板,还有开丝绸铺的李掌柜……」 李绚说完,转过头看向丘贞沐,轻声说道:「去安排吧,先将整个金昌坊所有内外一切隐秘通道全部堵死。」 「喏!」丘贞沐立刻拱手离开。 他根本就没有问,天阴教的那些人具体是藏在了哪家,直接转身而走。 李绚回过头,看向徐璐,就看到她的眼神中,透出一股紧张的愤怒,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徐璐,睦州淳安人,上元二年候选花魁,金河院清倌人,天阴教婺州堂副堂主,先天真种初境修为】 李绚的眉头忍不住的一皱。 今天晚上的事情,进展到这里虽然还算是顺利,但是距离李绚想要拿到的东西还差一段距离。 微微沉吟,李绚突然转口说道:「我们不提天阴教了,谈谈睦州吧,天阴教的毁灭是注定的,天阴教毁灭之后,你有想过自己要做什么吗?」 「你在胡说什么?」徐璐缓缓的抬头,脸色已经变得一片铁青,眼神更是冷森的可怕。 「天阴教毁灭是注定的。」李绚的声音平静的重复了一遍,他就这么看着徐璐,目光落在她双手的袖子上,嘴角闪过一丝冷笑:「你的那两把短剑就不用拿出了,你不是本王的对手,而且现在,你信不信,只要你一动手,立刻就会无数的弩 箭直接贯穿你的咽喉。」 徐璐猛的抬头,看向窗户之外,斜月高挂,地上虽然并不明亮,但也绝不黑暗。 以徐璐的眼神,能够清楚的看到院中千牛卫站立的位置,但是这些人的手上,没一个拿着弩弓的,更别说是对准她了。 徐璐一下子就愤怒的看向李绚。 李绚只是淡淡一笑:「本王不过是随便一句话,没想到你就当真的……不过,你觉得本王真的是随便一句话吗?」 徐璐顿时顿住了。 李绚笑容很淡,接着说道:「不要问天阴教为什么注定会毁灭,你自己应该清楚的,如今的婺州局势,他们已经没有了翻盘的可能,现在他们唯一能够挣扎的,就是究竟会有多少人能够在这场屠杀中逃掉。距离睦州最近的婺州都是如此,你想他们最后的结局又能好到哪里去。」z.br> 徐璐的脸色一瞬间已经彻底阴沉的挂不住了。 李绚转过头,不再看她,而是看向外面的斜月,轻声说道:「二十年前,因为陈硕真当然逃脱,所以为了防止天阴教死灰复燃,陛下、天后和中枢诸相,采取了严苛的税收之法,但是如今,天阴教将被彻底毁灭,笼罩在睦州民众头顶的严苛税法,很快就将废除。」 「你说什么?」徐璐猛的转头看向李绚,瞪得如同铜铃一样的眼睛中,满是惊骇和难以置信。 李绚轻轻的摆摆手,说道:「没有什么可值得诧异的,陛下天性宽厚,爱民如子,天阴教既亡,自然不会放着那么一大片土地荒废,他会从其他地方转移大量的移民进去,然后施行正常的可持续的税收之法,才是治国正道,这个时候,正是回睦州定居的最佳时机。」 徐璐脸上的震惊没有半点消散,对于李绚说的这些话,她半个字都不敢相信。 这个时候,李绚继续开口:「你也可以重新回到睦州,领上几百亩地,然后找个良人一嫁,未来过一个正正常常的普通女子的生活。」 李绚的声音很轻,原本脑海中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徐璐,却非常清晰的将李绚的话深刻的记入脑海中。 那些话化作一副画面,转眼就清晰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那样一副令人的憧憬的画面。 田野农庄,相夫教子。 曾经无数次在梦里梦过的画面,清晰的出现在了徐璐的眼前。 一瞬间,徐璐心动了。 【徐璐,睦州淳安人,上元二年候选花魁,金河院清倌人,天阴教婺州堂副堂主,先天真种初境修为,可撩(撩/不撩)】 李绚的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些笑容。 这个女人,她的用处大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唯命是从,天阴黑卒 斜月之下,漫漫长街之上,一辆黑架马车在缓缓的前行。 十几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千牛卫小心的护住四周,目光警惕的戒备远近。 马车之内,李绚和徐璐对面而坐。 徐璐依旧身穿那一身乳白色齐胸襦裙,内里一件绿色的小衣,面色平静的坐在李绚对面,头上的扶摇轻轻摇摆。 他们两个靠的极尽,虽然是一片黑暗的车厢里,但以他们两个的修为,外界只要透出一点的光亮,就已经足够他们看清楚一切。 甚至格外的清楚。 哪怕有小衣的遮挡也是一样。 李绚微微的闭着眼睛,思索着接下来的做法。 就在这个时候,徐璐突然幽幽的开口:「天阴教中,多是些可怜之人,有人家境殷实,但一场天灾之下,就令家中粮食断绝,为了求活,不得不出卖家中田地,成为佃户,只有一小点的口粮可以求活;再遇灾害,又加朝廷苛捐杂税,家人饿死,一切只能听天由命,如何为之?」 「杀!」李绚平静的吐出一个字。 霎那间,徐璐感到一股尸山血海的杀气直接扑面而来。 李绚神色淡然的说道:「超息的贴贷,私加的捐税,穷凶极恶的官吏,侵吞土地的世家豪族,但凡查获,即刻重处,一旦超限,满门连坐。然后,再换一批新人。」 李绚的最后一句话,把徐璐有些愕然的仰起头,白皙的脖子一下子就充斥在李绚的视线中。 「人心的贪婪,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暴涨到无法遏制的地步的,都是一点点的积攒起来,然后一发之下不可收拾,到了这个时候,直接果断铲除,然后换上新人……中间一个轮回的时间,就是百姓休养生息之期……这已经是本王能够想出的最佳之法了。」 对于贪官污吏,历朝历代都杀之不绝。 不管怎样的严苛管理,他们都总有办法能偷取官府的利益,同时侵吞百姓的田产。 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换上一批新的官员,收割一茬地方豪族阶层,是必须的。 这样才能保证整个国家的持续运转。 科举的意义就在此。 「只要你能永远拿出的利益分给更多人,那么永远会有更多的人支持你。」李绚淡淡一句话,直接道述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处政手法。 有的人,明明有了一大块蛋糕可以分出去,可偏偏他自己拿了最大的一块,让可分的利益一下子变的很少。 有的人,不想着清除顽疾,却始终只想着逼别人去开拓更远的世界,终究不过是饮鸩止渴。 如今的大唐,还有更晚些的安史之乱,无不是如此。 「你还是真的是冷血。」徐璐看向李绚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和敬佩…… 敬佩? 【徐璐,睦州淳安人,上元二年候选花魁,金河院清倌人,天阴教婺州堂副堂主,先天真种初境修为,】 【可撩(撩/不撩):撩后心悦臣服,唯命计从,奉令行事,无所不尊。】 【撩!】 一个念头下去,坐在李绚对面的徐璐,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温柔许多。 李绚这个时候开口,温和的说道:「这一次如果剿灭天阴教顺利,本王会向朝廷申请,给你一个六品命妇的勋衔,起码能保证在睦州一地,不会有什么人为难于你。」 「好!」徐璐咬着嘴唇,微微的点头,眼神闪烁间,带起一丝水波。 李绚这个时候,继续开口:「你能告诉我如今在金昌坊,天阴教就究竟有多少人手吗?」 徐璐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开口说道:「不多,只有一十九人,包括鹤老,章 堂主和秦老板,剩下的大多都是秦老板手下的伙计……秦老板拥有的并不仅仅是棺材铺,他在城外,还有一座木料场……他每年都会赶赴大山拉一大堆木头回来。」 「棺材可以藏人,也可以藏物,这是一个聪明的做法。」李绚有些恍然的点头。 突然他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追问道:「这些伙计,他们都是睦州人,对吧,在婺州,他们并不需要以土地维生?」 「对,这些人都是为店铺和工厂老板打工,在州城人数还有不少,分散在很多地方,直到接到起事指令才会出现……这些人,全部都是由方云秀亲自掌握的,我和何晴儿,我们两个并不负责这些。」 李绚在一瞬间,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他总是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忽略了,没想到竟然是在这里。 天阴教要起事,自然在各行各业都安***们自己的人手。 在婺州耕种的普通百姓自然是主力,但是在其他行业的工人同样是主力。 木料厂,丝绸铺,药铺,染料厂,丝农,船工等等等等,不知道藏了多少人。 这些人一旦全部动员起来,在看不见的软肋狠狠的捅上一刀,绝对疼的要命。 怪不得当初方云秀敢留在州城,原来他真正的图谋是在这里。 还有教坊司。 李绚看向徐璐,沉声问道:「那么你手下呢,你手下有多少人?」 「不多,十几个吧,都是教坊司各院过的不怎么样的小丫头一类的,除了探听消息,她们能做很少。」 「不,她们能做的可不少,若不是本王这一次来到婺州之后,很久就封锁了教坊司。你想想,一旦他们在一些官员饮用的茶酒中下毒,不管是慢性也好,急性的也罢,关键时刻,都是会要人命的,而且是很多人命。」李绚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皱着眉头,李绚低声自语道:「如今进行全城甄别已经来不及了……对了,这份名单秦老板知道多少?」 「不清楚,秦老板之前一直都是跟着方云秀的,方云秀死后,就跟我们断了联系,直到现在鹤老和章堂主来到婺州,他们才重新联系上。」z.br> 「以方云秀的做事风格,他肯定不会让秦老板知道太多的。」 「哪怕是仅仅知道一些,便已经足够了。」李绚脸上露出一丝肃杀之意,轻声说道:「到了如今这个时候,恐怕只能以杀之乱了。」 这样的一批人,将会对婺州的全局造成不小的动乱。 想要让他们安静下来,那么李绚能做的,就是杀人。 利用血腥的杀戮,让他们彻底安静下来。 至于杀戮谁,那就只有今夜的鹤老和章婉玉,还有秦老板这些人。 借这些人的头颅和性命,让其他人冷静一些。 虽然神色有些紧张,但李绚还是放松了下来。 「也就是说,除了这些雇佣学徒,还有残留的一些天阴教的忠城信徒之外,他们在州城就没有别的人手了吧?」李绚紧紧的盯着徐璐。 「在州衙的底层官吏中应该还有一些,不过不多了,但这些人也不能完全忽视。」 李绚点点头,这世上有的是聪明人。 李绚那种辨别天阴教徒的方法虽然有效,但终究粗暴了一些。 一些聪明人,很快就能找到应对的方法,从而有效的避过。 不过这些的人太少,难以掀起大势。 突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李绚赶紧问道:「兰溪的主力,会在什么时候攻城?」 「不知道,这种事情,鹤老和章堂主,是不会让我们知道的。」 「也该是如此。」李绚轻叹一口气,这话是没错的。 这些东西,如果原本是由方云秀来掌握,那么徐璐作为他的副手,自然可能知道一二。 但自从章婉玉长官婺州堂之后,这些秘密,她怎么可能会轻易对外泄露出去。 「那么当初从教中总坛抵达婺州的精锐,究竟有多少人?」李绚问出最核心的关键。 天阴教在州城内部,最后可以集结起来的力量总共也不会超过一百。 这些人捣乱可以,但是让他们直接去和朝廷的正规府兵厮杀,他们根本就不够看。 所以最终能够定鼎一切的,还是天阴教从山上下来的精锐。 「你是在说黑卒吗?」 「黑卒?这个名字倒挺有意思。」李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黑同玄,黑卒,玄卒。 李绚曾经在东阳不止一次的和黑卒交过手,这些黑卒的实力不弱,是一群敢战能战的劲卒。 他们的实力或许比不上李绚手下的千牛卫,但相比会稽府的折冲府卫,作战意志绝对不差多少。 他们所欠缺的,是真正在战场上血腥厮杀的经验,以及足够能和朝廷精锐相媲美的战械兵甲。 天阴教的战械兵甲虽然不差,但如何比得上朝廷无数工匠多年来无数经验改造出来的坚实之作。 就算是在某一批上,质量能超越工部和将作监,但其在数量上也绝对不及。 以区区一山之地,怎么能够和天下相抗衡。 其他不管是从扬州,还是从婺州钱氏弄到的兵甲,甚至在他们自己手里都不是最佳的,对天阴教如何能够大用。 徐璐思索着说道:「黑卒是教主一手挑选出来的,最初的训练,也是由教主亲自着手的,只是后来教主常年闭关,这才交到了大总管的手里,而大总管也不负教主的所托,将这一批人训练的极佳,山中存在的一切山贼,全被大总管率领黑卒涤荡一空。」 「那么他们的数量呢,来到婺州的这些人的数量?」 「黑卒总共有四千人,其中五百驻守总坛,五百进驻睦州,一千四百人直插歙州,还有一千六百人放在了婺州,越州和杭州;其中婺州七百人,越州有五百人,而在杭州,只有四百人。」 「原来如此,他们竟然不是均分的。」李绚脸色紧张和轻松并存。 虽然他一开始的确是以均分而看的,但在他的心里却早就想过,天阴教在婺州杭州和越州的人员布置,绝对不可能真的平均布置。 必定是有所侧重,事实也的确证明了这一点。 在天阴教的眼里,依旧是婺州最重,越州次之,而杭州最次。 在东阳时,李绚在东阳城杀了九十人,后来又在刘氏庄园中杀了六十人,另外还有三十人潜藏在上溪金矿,有一百八十人或死或困。 如今天阴教真正动手的,便只剩下了五百二十人。 还有五百二十人。 除掉守卫梅岭关至少需要的一百人外,天阴教至少可以调集四百二十名黑卒杀到婺州来。 四百二十人,人数不少。 如果再加上内应,打开城门,攻入城池,然后煽动人心中残存的天阴圣女信仰,转眼便可反覆州城。 但可惜,李绚对他们知之太深了。 第三百八十章 大火燃起,暴雨骤降 金昌坊门之外,李绚骑在高大黑马上,安静的等待着。 在他的身侧,紧紧跟着天阴教婺州分堂堂主徐璐。 不知道何时,她的身上已经披上了一件黑色的披风,头发也利索的扎了起来。 丘贞沐和李竹分别立于两侧,在他们的身后,各自带着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千牛卫士和会稽府兵。 在四周的暗中,还有一队影影绰绰的南昌府卫,在时刻保护李绚的安全。 坊门此时牢牢的紧闭着。 宵禁虽起,但只管外不管内,在坊门之内,依旧有隐隐的喧哗声响起。 在坊门之内,金昌坊的坊正已经一脸冷汗的站在了坊门下,同时死死的约束住手下的坊丁,不让他们有丝毫的轻举妄动。 平顺坊的惨案,平顺坊的坊正可是跟他们提过不知道多少回。 那一次的厮杀,至少有上百人死于非命,鲜血流满了整个长街。 金昌坊的坊正可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金昌坊,同样不想发生在自己身上。 所以他让自己的亲信死死的盯着视野范围内的每个人。 李绚在耐心的等待着,他并不担心会打草惊蛇。 因为那样更好,天阴教的人会因此而聚集一起,而不是散落在四面八方,让他们不得不在整个金昌坊进行全面搜捕。 李绚不想看到惊动无数百姓,最后被连累无数的场景。 要杀就盯死了对手,豁了命去杀。 突然之间,一阵敲锣声猛的响起,随即高喊声随即从坊内传出:「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关门关窗,防偷防盗,平安无事,早睡早起。」 在敲锣声响起的一瞬间,李绚手下的众人,在一瞬间全部握紧了刀柄。 大唐实行宵禁,但只针对坊外,并不针对坊内,所以名义上讲,坊内是没有宵禁的。 然而,坊内完全不管的肆意闹腾,也是不准确的。 即便是在坊内,二更天之后,里长也会立刻开始劝导百姓,关门闭窗,早点休息。 这个时候,街上的行人会迅速减少。 仅仅过了不到一刻钟,坊门在吱呀呀的声音中,突然间一下子打开了。 「轰……」无数马蹄声顿时踏下,千牛卫和会稽卫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冲杀了进去。 朝着金昌坊最深处的棺材铺,如同风暴一样的杀了过去。 别看棺材铺铺面不大,但里面却很大。 甚至几乎没人知道棺材铺两侧的两座院子,都已经被棺材铺的秦掌柜给买了下来。 秦掌柜平日里用来做买卖的只在最中央的棺材铺,但是两侧,一侧用来隐藏天阴教来往的教众,另外一侧则用来隐藏需要转运到山上的物资。 天阴教在大山深处,起码有超过五千的人丁。 光是东阳刘家运送的那点东西,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加上秦掌柜,还有杭州齐公子等等多方面同时补给,才让山上能够稳定的生存下来。 而且还在朝廷多年的困绞下,培养出超过四千的精锐黑卒。 此刻,鹤老,还有章婉玉,就藏在东侧的小院中。 一众千牛卫直接朝着东侧的跨院而去,而会稽府的府兵,则是停在了西侧跨院的门前。 只有中间的棺材铺没有人管。 李绚右手高高的伸出,空气中的水汽很重,东南风。 「千牛卫,五十步,火箭攒射!」李绚冷酷的下达了今夜第一条攻击命令。 霎那间,所有的千牛卫同时从马侧拿起长弓,火箭也从另外一侧的箭囊中拔了出来。 几乎在霎那间,所有人的长弓在同一时间发出「崩」的一声,五十支火箭同时朝着东跨院当中直接射了进去。 整座整齐划一,就像是练过无数次一样。 「呼」的一声,几乎在顷刻间,大火骤起。z.br> 熊熊火焰之中,东跨院内没有任何动静,就像是里面没有任何人在一样。 李绚的目光直接落在了中央的棺材铺上。 今夜虽然东风不劲,但也很快就烧着了棺材铺,滔天的火焰在一瞬间就烧红了半片天空。 「走水了!」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突然间大声的喊了起来。 「走水了,走水了。」突然响起的喊叫声,仿佛一下子就要将整个金昌坊全部都叫醒。 李绚淡淡的看了眼身后,随即,「崩崩崩」的敲锣声响起,坊正和里长同时大叫了起来:「官府绞杀叛逆,百姓各归其家,不得妄动,不得妄动,违者同叛逆论处……百姓各归其家,不得妄动……」 坊长和里长的大声的呼喊声中,四周百姓的喧哗声立刻就减小了下来。 毕竟在前不久,方云秀的尸体,还有断掌和折命的尸体,以及更多的天阴教兵卒的尸体,才被拉着一个坊一个坊巡视。 婺州虽然不比洛阳那样的大城,但是也有十九个坊。 一个坊一个坊的挨个走下来,尸体早就已经发臭了,甚至上面已经落满了蚊蝇,再加上血淋淋的,不知道多少人那一夜根本没有睡着。 也不知道多少人,那一夜翻来覆去的做噩梦。 现在一听到官府在捉拿叛逆,这些婺州百姓,立刻全都缩在家里不出来了。 不过人虽然没有出来,但是暗中的窃窃私语却是没停。 李绚淡淡的看着前方,三道词条同时升了起来。 【鹤老,天阴教四大长老之首,心性乖戾,心机毒辣,无情无欲,杀人如麻,玄胎境后境大圆满(重伤,中毒)】 【章婉玉,天阴教余杭堂堂主,二十七岁,玄胎中境,父章叔胤,兄,文复之】 【秦松,天阴教婺州堂庶务主管,四十三岁,真种境中境】 火焰在东南风的吹动下,已经很快燃烧到了西跨院。 棺材铺和西跨院已经开始救火,并且有不少人跑到了东跨院救火。 鹤老和章婉玉非常的有耐心,即便是火焰疯狂的燃烧之下,两个人依旧无动于衷。 两个人藏的很好,两个人依旧无动于衷。 「八,九,十……千牛卫,冲!」李绚异常果断的下达了冲击的命令。 一瞬间,千牛卫直接冲上前,高头大马一脚就踢开了眼前的大门。 紧跟着一连片的弩箭已经朝着大院深处直接射了过去。 「嗖嗖嗖!」一名名天阴士卒,刚刚举起刀,准备杀将出来,但在一瞬间,就被弩箭直接射穿了身体。 仿佛他们就只是摆了个姿势而已,然后在转眼间,这些冲进东跨院救火的天阴士卒,全部射杀的干干净净。 甚至包括秦松,天阴教婺州堂庶务主管,真种境中境的修为,弩箭之下,根本没有丝毫反抗余地。 「火箭,西北,十五步。」李绚冷酷的声音随风传来。 随即,一支又一支火箭落下,直接落在了西侧的棺材铺里。 下一刻,火焰已经更加汹涌的燃起。 「大伙拼了,他们是要我们的命。」疯狂的怒吼声中,一名名天阴教徒直接冲杀了出来。 但随即就被一支支弩箭直接贯穿。 眼看着火焰燃烧的越来越重,几乎都要烧透整个半边天,就在这个时候, 一个声音突然在他们身后响起:「戴斗笠,披蓑衣!」 李绚一声令下,在场的千牛卫没有丝毫犹豫,在转眼间就已经全部带上了斗笠,披上了蓑衣。 这些千牛卫的士卒和李绚并肩战斗不知道有多少次,对李绚他们早已经充满了无限的信任。 「啪嗒」一声,一颗斗大的雨滴在一瞬间打在了斗笠之上,然后砸落到了地上直接碎成八块。 下雨了,雨势看起来,似乎还不小。 几乎在转眼之间,雨幕就遮住了大半的视线。 「撤!」李绚一声令下,千牛卫没有丝毫犹豫就撤出了小院。 雨下的很大,也很急,正在急速燃烧的火焰,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已经逐渐被扑灭。 片刻之后,墙角角落边上,一块石板被直接掀了开来。 随即,穿着黑色襦裙的章婉玉率先跳了出来,紧跟着将下面的鹤老也拉了出来。 这个时候,他们的鞋子已经彻底的湿透。 下面的藏身之地,尽管已经足够完善了,但是在需要空气,又需要隐秘的情况下,雨水早就已经倒灌了进去。 如果再持续下去,那么用不了多久,整个密道当中就会被雨水彻底淹没。 章婉玉也不知道自己这究竟是什么运气,明明已经逃离了火海的围剿,可是偏偏这里又下起了急雨。 章婉玉根本来不及多想,赶紧的将下面的鹤老紧跟着拉了起来。 穿着玄色直领长袍的鹤老出现在了雨幕之中,刚刚站稳,立刻就对章婉玉说道:「少主,赶紧走!」 章婉玉没有丝毫犹豫,拉着鹤老就朝屋后疾奔。 鹤老在章婉玉的拉扯之下,竟然看不出丝毫异样。 「轰」的一声,前方的房屋骤然倒塌,刚刚溅起的烟尘马上就被雨水直接打落。 鹤老回手一拉章婉玉,两个人立刻背靠背站立在急雨当中。 「嘶咧咧!」一声声的马匹鸣叫声从前后两侧传来,一个整队的千牛卫,分别立于前后两侧。 千牛刀斜垂,但横扫而过的直线上,却是鹤老和章婉玉的腰腹之间。 「小心,是雁字绞杀阵。」 鹤老和千牛卫打交道最多,当然认得出这再明显不过的雁字绞杀阵。 「杀!」两队千牛卫没有半点迟疑,直接朝着鹤老和章婉玉就冲杀了过来。 一左一右,无尽的刀光如同起伏的光影一样,转眼间就已经杀到了鹤老和章婉玉两人的眼前。 锋利无比的刀刃直接斩向了鹤老的咽喉。 鹤老手里鹤杖向前一砸,一杖就已经狠狠的砸在了千牛卫之上。 此刻,握刀的,赫然正是之前鹤老的手下败将,左千牛卫千牛备身丘贞沐。 一刀,丘贞沐就被震的身体后仰,就在鹤老准备继续杖杀丘贞沐的时候,另外一把锋利无比的千牛刀已斩到了她的胸前,速度竟然比闪电还快。 出手的,是苏宝同,军神苏定方的亲孙子。 虽然同样是斩向咽喉要害,但这一刀却极为的刁钻,在半空中就不停的震颤,方向极度的琢磨不定。 鹤老原本只打算递上三分的鹤杖,不得不再度向上递上五分。 「砰」的一声,苏宝同这一刀一沾即走,丝毫不做恋战。 鹤老手里的鹤杖,重重的敲向了后面的一刀,还有后面的无数刀 也就在这个时候,鹤老的目光直接穿越众人,直接落在了后面穿着玄色鱼鳞甲,手里丈三量天槊的李绚。 眼神中闪烁着极度危险光芒的李绚。 第三百八十一章 刀浪起伏,杀心炽热 骤雨之下,穿过雨幕,李绚和鹤老冷冷对视。 两人眼中透出了异常炽冽的杀意。 李绚手里的七步量天槊死死的握紧,眼中刻骨坚决的杀意这一刻再也不加遮掩。 人生在世,谁也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被人下毒刺杀。 就是李绚,被人试图下毒刺杀也不是第一次了。 但是被人用这种根本无解的必死毒药刺杀,也还是生平第一次。 所以李绚不仅将毒药还回到了鹤老的体内,同时还用她找到天阴教在婺州城最后一批人马的踪迹。z.br> 鹤老如果知道真相,不知道有多后悔昨夜没有杀死李绚。 李绚的报复心之强,可见一斑。 到了现在,鹤老所有一切的用处都已经彻底用尽,现在,她就只剩下了一个作用。 那就是用她的那颗脑袋,平息李绚心中压抑最深的愤怒。 急速闪过的刀浪霎那间彻底挡开了李绚和鹤老的仇恨对视。 千牛卫的雁字绞杀阵,是整个千牛卫最常用的杀招之一。 最常用代表着最有效。 连绵不绝,来自不同角度但同样斩向要害的一刀,让足够强大的对手都应付的左支右绌。 集合数十人的力量于一体,又哪是那么简单。 数十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千牛卫的雁字绞杀阵下。 对于鹤老来讲,如今她最正确的应对,就是抓住机会赶紧逃走。 但问题是,就是鹤老自己也知道,在整个大屋之外,不知道有多少的弓弩手已经死死的锁住了她。 只要她敢出现,立刻就会被无情的弓弩直接射穿。 即便是在昨夜,鹤老实力更胜一筹的时候,也被早准备好的箭阵直接射入后背。 现在这时候,谁知道里里外外究竟有多少的顶级弓箭手在死盯着她。 她想要成功逃走,就只有个办法。 刀光霎那间已经敛起,两个人的眼神同时对起。 就在这一瞬间,李绚猛然骑马朝着鹤老直冲而去。 在他的前方,千牛卫第一轮的冲杀已经将近结束。 李绚能清楚的看到鹤老眼神当中深沉的杀意。 李绚在等着千牛卫第一波冲杀结束之后,补上最后一枪;鹤老也在等着第一波冲杀结束之后,骤然暴起,一击彻底击杀李绚。 只有击杀李绚,千牛卫,会稽府府兵,还有南昌王府的府兵,就会像没了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窜。 「呲啦」一声响,鹤老手上的鹤杖发出刺耳的声音,她手里的鹤杖凶狠无比的朝前直捣而去。 锋利的槊刃毫不避让,一槊直接扎向了鹤老心口。 近距离之间,两个人在杀戮的瞬间,脸上的表情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无比的淡漠。 就在槊刃交击的一瞬间,冷寒的槊刃猛的向左侧一偏,紧跟着「叮」的一声,一把鹤杖凭空的出现在了李绚左侧,然后被槊刃狠狠的点中。 下一刻,李绚正面的鹤老突然消散,鹤老的真身一下就出现在了鹤杖之后。 反应真快啊! 李绚的眼神中透漏出一丝震惊,他刚才还想用装作看不穿的假象来突袭一下鹤老,但没想到,在最后的关头,鹤老还是及时的反应了过来。 原本点向李绚心口的鹤杖,一下子调转方向,直接挡住了李绚的长槊。 原来你是真的能够看透我的幻影分身。 鹤老的眼神中透露出了无比的震惊。 之前在四顾山庄的时候,鹤老就已经察觉到了李绚有这样的 能力,但那个时候,因为更多的是在狭窄的空间里,而且她有些中毒的情况下。 但是现在,在宽阔的院落中,李绚还是一眼就识破了她的幻影分身。 鹤老眼神之中的惊骇,这一刻,丝毫不加遮掩。 「砰」的一声,李绚和鹤老两人同时后退三分,但在下个瞬间,两个人又都无比凶狠的朝着对方扑了上去。 李绚手里七步量天槊,如同热刀切黄油一样,直接就切开了鹤老遍布在四周的天阴力场,直击她的胸前要害。 鹤老脚下的雨水骤然炸开,整个人如同魅影一样,朝着左右两侧幻化出无数身影,速度飞快至极。 这一刹那,李绚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鹤老的速度在这一瞬间就将又提升了好几成。 李绚手里的槊刃一时间竟然有跟不上的感觉。 察觉到李绚眼里的震惊,鹤老心中狠狠一笑。 天阴力场天生被七步量天槊克制,而天阴幻身更是丝毫都无法欺骗李绚一丝半点,这种情况下,鹤老能够依仗的只有自己强大的元炁和超人的速度。 几乎是在闪电之间,鹤老已经突然的出现在李绚身体左侧,而李绚手里的槊刃,似乎真的慢了一步。 鹤杖转眼间就已经狠狠的点向了李绚的左侧肋下。 如果真的被点中,那么就算是李绚身上穿着鱼鳞甲,也会被一杖,直接点穿心脏。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李绚左臂猛然张的笔直,一支细小无比的弩箭已经从他的袖甲当中直射而出。 一箭狠狠的射向了鹤老胸腹之间。 箭尖一片漆黑,就像是抹了见血封喉的剧毒一样。 对李绚的用毒能力有了更深刻了解的鹤老,怎么敢轻易再让这种东西沾身。 「叮」的一声,弩箭转眼间就被磕开。 但这一瞬间,锋利槊刃已经无声划向了她的咽喉。 「砰!」鹤杖被长槊从侧面直接斩中,庞大无比的力量,瞬间就从鹤杖之上传导到了鹤老的手上,鹤老的手掌立刻为之一麻。 天生神力。 鹤老可没有忘记圣女曾经说过的,南昌郡王拥有一身的天生神力。 这让他在修炼道家法门的同时,只不过是稍微兼顾一下兵家法门,一身的力量就得到了成倍的增长。 强大反震力量从刃尖急速的传导而来,李绚左手猛的向后一拉,一推,混元的铁棍已经从另外一侧狠狠的朝着鹤老的侧面直接砸了下去。 以他的力量,这一次,鹤老骨断筋折都是轻的。 别忘了,李绚的一身的强横槊法,可是学自于秦氏传承。 秦琼秦叔宝的秦。 长槊挥舞起来,根本没多少人能够抵抗。 一般的玄胎境好手都未必是他的对手,再加上手上一把能够直接撕破真炁的七步量天槊,就是鹤老这种玄胎巅峰的强者,都别想好过。 更别说她现在已经中毒。 四周还有一整队的千牛卫在死死盯着。 就在李绚牵制住鹤老的短短时间里,千牛卫已经从另外一侧回旋而来。 只要两三个呼吸,他们就能够直接从鹤老的背后直接杀来。 千牛卫虽然每一名都不是鹤老的对手,但他们的力量汇聚起来,也绝对不是鹤老能够抵挡得了的。 单打独斗,哪里敌得过战场阵杀。 更被说鹤老现在已经中了毒,自我的力量发挥远远不足最初的的七成。 在一刹那间,眼神交汇。 李绚和鹤老心里同样明白彼此的处境。 在黑色铁棍狠狠的砸来的 一瞬间,鹤老猛然间上前,丝毫不顾自己很有可能会被李绚一棍直接砸中身体,手里的鹤杖也要在一瞬间取走李绚的性命。 顷刻之间,鹤杖距离李绚的胸前剩下不足三寸,但就在这一瞬间,一道冷光突兀的从李绚腰间射出,直射鹤老的胸膛正中, 李绚在这一瞬间,竟然同样不再顾及自己的性命,任何鹤杖一下子直接砸在了他的胸前铠甲上。 强大的力量在一瞬间就从铠甲上直透李绚身体五脏六腑。 但在这一瞬间变了脸色的,赫然是鹤老。 一杖之下,鹤杖的力量被李绚身上的盔甲直接削去五成,剩下的力量这才透入到李绚体内,但这已经足够要了他的…… 「软甲,该死的,你竟然还穿了软甲。」鹤老愤怒无比的嘶吼声中,呲啦一声,冷冽的长剑已经直接刺入了她的体内。 伤口刺透,鲜血瞬间飞溅。 鹤老的左侧肩头,在骤然间,炸开一团巴掌大的血花。 紧跟着,「砰」的一声,李绚手里的七步量天槊已经狠狠的砸在了鹤老的左臂之上。 「咔嚓」声中,鹤老整个人被砸的直接飞了起来。 但她的身影仅仅是在半空中一扭,整个人便已经重新飞到了章婉玉的身后,手里的鹤杖从章婉玉腋下狠狠的向前一刺。 一直在纠缠章婉玉的丘贞沐立刻就被逼后退。 「呸」一口血沫被李绚吐了出来,但他此刻还在死死的盯着鹤老。 虽然他身上穿了两层的甲胄,但鹤老的那一杖,是真的不好受。 耳边风声传来,半队千牛卫这个时候已经从李绚身边急冲而过,带着无比的刀浪朝着鹤老极斩而去。 在章婉玉的面前也是一样。 丘贞沐和李绚拦截住他们的极短时间里,另外半队千牛卫同样完成了转身。 两股刀浪在一瞬间朝着彼此汇聚而来,而在他们中间的一切,都将被彻底的斩杀。 李绚的眼神穿过滚滚刀浪,直接落在了鹤老的身上。 就见鹤老猛的一咬牙,下一刻,她的脸上骤然变得一股血红,眼底最深处的一丝黑气瞬间扩散开来。 随后,她整个人直接抓住了后面的章婉玉,然后出自不意的朝着东侧的院墙狠狠的扔了出去。 章婉玉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便已经被擦着墙头直接扔了出去,一下子就彻底的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好手段!」李绚忍不住的一声惊叹。 布置在外面的弓弩手,对准的是半空中,根本没有想到章婉玉会如同一颗炮弹一样的被人从墙头上直接扔了出去。 他们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这一下子,一个照顾不到,就真让章婉玉给逃了。 但此刻,李绚一动没动,目光死死的盯住了鹤老。 「叮叮叮」的声响之中,无数的刀浪已经直接淹没了鹤老。 李绚的目光低垂了下来。 大局已定。 第三百八十二章 死亡抉择,步步进逼 雨幕之下,两股不停起伏的刀浪一前一后,直接从鹤老的身上没过,转眼又从她的身上荡了起来,迅速无比的朝着两侧飘开。 刀浪交错而过,最后又一瞬分开。 冷光散去,露出了里面浑身鲜血的鹤老。 鹤老站在院落中央,落雨直接将她身上血液冲刷在地,混在雨水中,散了开来。 鹤老身上的衣服被斩开了一道道碎片,胳膊上,前胸,后背,喉咙,甚至脸上,都有一片片血肉翻了起来。 但鹤老依旧稳稳的站在原地。 一动不动。 但可惜,她手里的鹤杖已经掉在了地上,沾满了泥水。 【鹤老,天阴教四大长老之首,心性乖戾,杀人如麻,玄胎境后境大圆满(濒死,毒发)】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鹤老放弃了体内对砒草枯的压制,全力的功力爆发,一下子就将章婉玉送出去不知道多远。 以章婉玉的实力,只要她不是蠢的再杀回来,那她基本可以肯定能逃出了这一坊。 但是鹤老自身,功力爆发之后,迅速的枯竭,千牛卫雁字绞杀阵之下,她只剩下最后的一点气息。 这世上没有什么天魔解体大法,爆发之后,紧跟而来的,就是力量的急速衰弱。 李绚右手将八面汉剑插回到马侧的剑鞘中。 七步量天槊顺势交到了右手当中,整个人在一瞬间身形已经伏马微躬,随时准备再度冲刺。 从对面而来周乾,右手的虎口已经完全炸开,胸前的战甲已经裂开,嘴里的一口鲜血生生咽了回去。 作为第一个攻击鹤老的尖刃,周乾承担了鹤老最大的反击。 另外一边的苏宝同情况还要更惨。 他那个位置原本应该是丘贞沐的,但是在丘贞沐出手牵制住章婉玉之后,就只能由实力稍次一点的他顶上。 不过顶归顶,作为战神苏定方的亲孙子,苏宝同现在模样虽然惨了点,但还是坚持了下来。 越过鹤老,李绚看向了对面的丘贞沐,丘贞沐手里的千牛刀同时扬起。 「驾!」低喝一声,两匹马同时向前急冲,转眼就已经冲到了鹤老的身前。 七步量天槊和千牛刀同时斩向了鹤老的咽喉。 「滚!」就在一瞬间,鹤老猛的睁开眼睛,两只手同时狠狠的抓向了七步量天槊和千牛刀。 速度奇快无比。 眨眼间,七步量天槊和千牛刀就被鹤老一把抓住。 死死的抓住,抓的很紧。 就在这一瞬间,丘贞沐直接放开了手里的千牛刀,左手在马鞍上一抓,一把长剑已经被他抓了出来,然后狠狠的向前一刺。 闪烁的利刃,让鹤老下意识的微微侧头,就在这一瞬间,另外一侧李绚,手臂猛然发力,长槊瞬间就挣脱了鹤老的手掌。 闪电般的刺入了她的咽喉。 「呲啦!」一声。 鹤老有些艰难的抬眼,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愕然。 李绚的力量竟比她预估的最高限,还要更高。 天生神力,竟也有强弱之分。 「叮」的一声,丘贞沐手里的长剑已经刺在了锋利的槊刃之上。 他同样满脸的难以置信。 刚才鹤老那一抓的力量有多强,他最是清楚,他都挣脱不开,可李绚怎么就挣脱开了。 不过随即,丘贞沐就苦笑着抽剑。 李绚那一槊,不仅刺穿了鹤老的咽喉,甚至强大的真炁吐出,直接冲断了她体内最后一丝生机。 【鹤老,天阴教四大长老之首,对媱后忠诚 无比,玄胎境后境大圆满(死)】 词条化作七彩的光点散落在李绚身上。 同一时间,李绚锋利无比的长槊,缓缓的从鹤老脖颈中抽出 鲜血顺着流了下来。 血珠中倒映出李绚冷漠的目光。 长槊收回,李绚转头看向丘贞沐,低声说道:「斩首,示众。」 说完,李绚猛的一拉缰绳,调转马头,任由马匹带着他自己朝院外而去。 丘贞沐眼睛一挑,他立刻就明白了李绚的意思。 斩杀天阴教四大长老之首的鹤老,这样的功劳对于李绚来讲,根本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但对丘贞沐不一样,这样一颗头颅,立刻就能让他直升从五品千牛校尉之职。 稍作犹豫,丘贞沐直接一刀斩下了鹤老的头颅,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对着众人喝道:「在诸同僚的齐心奋战之下,逆教魁首之一,鹤老,诛灭。陛下万胜!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在场的众多千牛卫同时忍不住的高喝起来,气势无比高昂。 丘贞沐这一句话,就等于说要和在场的众人同时平分这一颗头颅功勋。 虽然说对丘贞沐少了不少,但对在场很多人,却能让他们少走不知道多少年的弯路。 「打扫现场,诛灭残寇。」丘贞沐没有丝毫犹豫就下达了指令。 在场的众人立刻快速的动了起来。 丘贞沐打马朝着外面追了出来。 一照面,他就看到了从棺材铺出来的李竹,长剑虽然归鞘,但他的马蹄下,还带着鲜血。 李竹对着丘贞沐微微点头,然后也不多话,直接朝着坊门处而去。 火光之下,就看到李竹带着几名护卫,站在了坊门下,身边站着徐璐。 背叛了天阴教的徐璐。 闪烁不定的火光下,披着黑色披风的她看起来很柔弱。 但丘贞沐知道,这个女人落入了南昌王手里,立刻就会成为他针对天阴教的利剑。 他们这位王爷,心思算计真的很重。 丘贞沐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立刻开始接手清理现场。 东跨院,西跨院,棺材铺。 但凡反抗之人,已经全部死在了刀锋的屠戮之下,但也有好几个人,为了求生都放弃了抵抗。 需要从他们身上问出天阴教在婺州城最后残余那批人的位置,还有逃走的章婉玉的去向。 李绚站在坊门之下,对着对面走过来的李竹微微的点头,然后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的雨幕。 在他的体内,无尽的元炁在不停的奔腾,但是却又一点点的被压入丹田。 现在的李绚根本不敢有太多的动作,唯恐体内的真炁一下子就爆冲了开来。 内丹田气海之中,三百六十滴先天真炁水滴已经汇聚成一团,隐隐约约的能够看到一条细长高挑的影子出现在无数真炁水滴的中央。 九道真脉在影子体内隐隐的浮现,无数的水炁快速的汇聚到九道真脉当中。 提示此条刚刚从鹤老体内提取的元炁精华,正充斥在李绚的经脉之中。 然后快速的被消化,然后融入丹田,化为李绚自我的力量。. 虽然内丹田深处的那道影子迅速的清晰,但李绚知道,今夜,他已经压无可压,一步就将踏入到玄胎之境。 但绝对不是现在,绝对不是在众人眼前。 过了许久,整个街坊之内,声音之间的零落下来。 李绚这才逐渐的舒缓了下来。 侧过头,李绚看向站在一旁的坊长,轻声说道:「开启坊门 !」 「喏!」坊长不敢有丝毫犹豫,立刻打开了坊门。 坊门之后,以录事参军张益,法曹参军杜必兴,户曹参军韩江,仓曹参军李元一,检校兵曹参军徐剑为首的婺州各曹主官全部恭敬的站在外面。 坊门开启,众人立刻拱手道:「参见王爷。」 「嗯!」李绚微微的点头,然后直接开口:「传令,从即刻起,在婺州州城内,各家粮店,药铺,绸缎庄,棺材铺,木料场,染料厂,等等,各个有雇佣工人的地方,严格排查天阴教徒,但凡查出天阴教徒上,若其不肯与天阴教切割关系,那么即刻起,逐出婺州城!」 「喏!」张益,还有后面的各方人等,立刻拱手应诺。 李绚点点头,继续说道:「从今日起,到秋收结束,各个城门每日早开半个时辰,晚关半个时辰,一切为早日完成今日秋赋为要。」 之前一直都是提早半个时辰关城门,现在一下子要晚关半个时辰,早上还要早开半个时辰, 虽然有人心中疑惑,但没有开口发问,全部拱手:「喏!」 「传令兰溪,从即日起,兰溪各曹官吏,衙役,捕快,役卒,尽数进入乡间田野,抢收夏税,夏税不必转入兰溪县库,直接装船,装满一船,立刻朝婺州发船一艘,不得延误。」 「喏!」在场的众多婺州***大吏,听到李绚这么说,全部都深深应诺,无人反对。 到如今,整个婺州,只有两个地方的秋收,并没有开始抢。 一个是龙游,一个是兰溪。 龙游县位在婺州最西,但四周平原,无险可守,但同样如此,天阴教一旦进入龙游,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兰溪,婺州最西北的一个县,背面便是睦州。 整个婺州,睦州移民最多居住的除了州城以外,便是兰溪。 多年来,天阴教一直都在兰溪深入耕耘。 不知道有多少睦州移民充斥在兰溪县衙的各个地方,只要天阴教全力进攻兰溪,根本用不了半日,兰溪就会陷落。 「从明日起,州府招募的移民役丁,不再前往金华,转向前往灵洞,以灵洞关为,每日派人进入兰溪收割夏粮,其中税粮收割完毕之后,直接运船运入州城。」 稍微一顿,李绚看向了户曹参军韩江,认真的说道:「韩户曹亲自前往灵洞,利用州内的户籍账册收缴夏粮,若有和兰溪冲突之处,一切以户曹根底为准。」 「下官,遵令!」韩江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应诺。 在场的众人,全部都明白,李绚这是要对兰溪下手了。 继东阳,金华,义乌,浦江,武义,永康,磐安之后,李绚终于对兰溪下手了。 而且一开始,他就摆出了一副对兰溪县官吏完全不信任的架势。 不过这些和在场众人无关。 李绚目光仔细的盯着在场主人,沉声说道:「从即刻起,整个婺州全面进入夏收夏忙之刻,全力完成今年夏收大计,不得有任何思虑疏忽,动作麻痹,否则,罢官夺职,也只在顷刻之间。 「下官不敢。」在场的众多官吏同时拱手一应。 「还有,最后一点,全城搜捕天阴教章婉玉,全城发出海捕徒刑;本王要婺州全城的百姓都知道,天阴教的堂主在婺州被撵的像鸡狗一样的乱窜。」李绚的脸上露出一丝狠辣。 「传令,让各方的坊正和里长,将各方异常人士全部盯死,不得有误。」 「喏!」 第三百八十三章 五爪黑龙,浙西天池 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停了。 黑暗的长街上,两队人马在缓缓而行。 李绚打马走在最前,徐璐跟在他的身侧。 丘贞沐和李竹,各自率领一队千牛卫,一队会稽府卫,跟在身后。 在四周长街看不见的隐隐角落里,到处都是南昌府卫的踪影。 「整个婺州分堂,方云秀为堂主,奴和彭云为副堂主。 在王爷抵达婺州之前,他就将彭云和堂中绝大多数属下,一起安排离开了婺州城,分别安置于,义乌,金华,武义和兰溪等县。 后来方云秀死后,章堂主来到了婺州,立刻就将所有的人手全部安排到武义,由彭云率领准备反攻东阳。」 徐璐低声向李绚介绍婺州分堂的情况。 李绚微微点头,随口问道:「他们有多少人手,精锐多少,能否打下东阳县城?」 「真正的精锐士卒只有不到四十多人,其他大多是普通帮众;不过上回彭云传信,他手下如今已经有了三百多人,希望章堂主能及时调遣足够的武器进入武义,否则一旦开战,他们将会有极大的不利。」徐璐说话的时候,脸上忍不住的升起一丝担忧。 这种品行并不是坏事,李绚淡淡的笑笑,说道:「四十多名精锐,加上三百人左右的民壮,如果急行军,快速抵达东阳县城,并且恰好能有人帮助他们打开城门,那么拿下东阳倒也不难。」 说到这里,李绚自己忍不住的有些好笑。 仅凭三五百人,就要拿下一座防御坚固的县城。 这多少听起来有些玩笑,但却是事实。 南方不同北方,无需面对来自北方草原民族的庞大压力,所以每座城池当中的兵丁士卒,数量都不会太多。 甚至整个吴越之地,十三州,真正可供调动的只有一个折冲府一千两百人的兵力。 每座城池当中的兵丁士卒,不仅数量不是太多,甚至就连战斗力都不怎么样。 所以仅凭三五百人,攻破城门,拿下县衙,并不太难。 真正难的,是如何守住城市。 如今的东阳城,城内已经几乎没了任何的天阴教徒的存在。 婺州分堂就算是拿下东阳,也无法煽动起百姓来。 到时候,朝廷大军反击,他们只有狼狈逃窜的份。 更何况李绚在东阳城西,婺州分堂的进兵路线上还放了一队人马,只要顾潭和康尧不蠢,派兵支援,守住东阳问题不大。 再加上后面的余泽的追杀,那些人就算不完,也难以掀起大浪。 如今的威胁,还在兰溪。 夜风中的湿气很淡,李绚目光从徐璐身上移开,抬头仰望。 下过雨后,天空黑的非常漂亮。 鹤老一死,压在李绚头顶的压力一下子就轻松了很多。 李绚为什么要去金华巡视秋粮? 一方面的确是各个方面的因素总和,但这其中,最不容忽略的,就是鹤老的威胁。 玄胎后境的强者,时不时的出现在身边。 即便是李绚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露出破绽来,然后被人抓住机会,一击击杀。 而且他的身边有千牛卫的守护,但是婺州的其他***可没有什么千牛卫守护。 一旦鹤老转移目标,李绚立刻就会阵脚大乱。 千牛卫,名义上是来婺州查察刺史王方鳞遇刺一案,最多来护卫李绚的安全。 即便是李绚都不能强令这些出身高门的大家子弟,去保护婺州的这些州县官吏。 所以,李绚离开了婺州,同时也带走了鹤老的注意。 现在鹤老死在了李绚手上,虽然风险依旧存在,但已经没有那么大了,李绚在方方面面都能调动更多的人手进行布局。 突然,李绚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了徐璐,问道:「你说现在彭云人在武义,那么在州城的人是谁,那日和你一起出现在钱家外面的另外一个人,她是谁?」 「何晴儿,奴只知道她叫何晴儿,之前从来没有见过,是教中在婺州埋的另外一条线。」 听完徐璐的解释,李绚这才明白,原来在整个婺州,天阴教除了黑卒,婺州堂的属下,章婉玉从杭州带来的人手外,竟然还有另外一条线。 这条线的存在只有总坛和方云秀知道,徐璐和彭云之前更是一无所知。 直到这次方云秀出事,章婉玉从杭州赶来支援,何晴儿才露出面来。 「那么估计现在,章婉玉,应该就是和何晴儿待在一起了。」李绚转眼就推断出了章婉玉的下落。 章婉玉的实力在李绚之上,之前又有鹤老助力她逃走,李绚根本就追不上。 不过章婉玉在婺州的位置却根本逃不出李绚的掌握,李绚现在真正在意的是何晴儿。 何晴儿现在不过是花样年华,一个小孩罢了,她和天阴教接触才几年。 她的后面,还有人在。 解决了他,李绚就可以安心无忧的带兵北上了。 院门打开,白老站在门口,恭敬束立,欢迎李绚回府。 李绚对他点点头,然后看向丘贞沐和李竹说道:「安排兄弟们早点休息吧,今天晚上大家都尽力了回头,你们两个将请功文书递上来,等到婺州天阴教被彻底铲除,本王就去信中枢,为大家请功。」 「多谢王爷!」丘贞沐和一众人千牛卫脸上忍不住的流露出一丝欣喜。 他们和李绚南下婺州,一路打生打死,图的就是立功。 不用去西域,不用去新罗,就能够建立战功。 千牛卫里的其他兄弟不知道有多羡慕他们。 看着这些人脸上的兴奋,李绚摆摆手,让他们去休息,他自己则是带着徐璐朝着内院走去。 李绚对天阴教内部的事情非常好奇。 一边询问,一边走进了内室。 「王爷,洗浴水准备好了。」白色齐胸绣花襦裙的胡玲儿浅浅的福身。 李绚转头看向徐璐,直接说道:「你也一起来,跟本王说说,当年你在天阴教总坛的一些事情,尤其是关于媱后的,你跟她接触过多少次,对她感觉怎么样,天阴教中,私底下对她的感官评价如何,都说说……」 「喏!」 卧室之内,李绚一个人坐在浴桶中,感受着体内的真炁流动。 床榻之上,两道人影交叠在一起。 纱帐之下,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 李绚的注意力此刻已经全部在自我体内,内丹田深处。 三百六十滴真炁水滴早已经融为了一体,其中包裹着一条黑色的修长身影。 体内的经脉和各处窍穴融入的真炁快速的被消化,快速的融入到丹田的真炁水滴之中,然后融到了黑色的修长身影之中。 冥冥中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体内经脉和各处窍穴融入的真炁已经被消耗一空。 甚至就连三百六十滴真炁水滴也完全的融入到了黑色的修长身影当中。 狰狞的面孔,健长的身躯,张扬的五爪,细长的龙尾,冲天的两只犄角,还有威严冷峻的一对眼睛。. 这竟然是一条黑色的五爪龙。 自己的丹田之内竟然出现了一条黑色的五爪龙,但李绚却丝毫没有因为它的出 现而有所动容。 九江行脉图,本身就是某一种上古传承功法的一种,只不过现在只剩下了残留,玄胎之上再要想往上走就不容易了。 不过那远不是李绚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 在一瞬间,李绚直接睁开了眼睛,心念一动,浴桶之内的水珠一瞬间跳起了十几颗。 十几颗水珠,悬浮在距离水里面十公分的高度,恰好和李绚的眼睛面对面。 「哗啦」一声,李绚缓缓的抬手。 下一刻,十几颗水珠,转眼之间就已经融合在了一起,然后缓缓的拉长,修正,最后一把近乎完美的弧形弯刃选在了自己眼前。 手指轻轻一弹,弧形弯刃便已经直接飞了出去,不停旋转中,弧形弯刃异常轻巧的,在窗帘和桌椅的缝隙间,惊奇的跳舞。 每一次都险险的擦着每一件实物而过,但却丝毫都擦之不上。 许久之后。 弯刃晃晃悠悠的,重新漂浮到了李绚的眼前。 李绚能够非常清楚的看到水性弯刃最前端锋利无比的刀刃,即便是水做的刀刃,他也一样锋利。 剩下的,无非就是加上速度而已。 时空,距离,高低,重力。 李绚有无数的手段让它的速度加到极限,剩下的,就是方向和目标了。 突破玄胎之后,最直接的,就是体内的水炁和外界的水雾水滴有了更深的联系。 自身也更加的敏感,敏锐。 仅仅是突破境界,李绚现在仅实力就是之前的两倍不止,杀伤力,更是惊人的可怕。 重新闭上眼睛,整个浴桶里的水,开始自己旋转了起来。 李绚右臂猛的竖起,十几根通天尖刺一下子冲天而去,但是却没有伤害到李绚分毫。 心念一动,这些尖刺在一瞬间,就已经全部化作流水,轰然落在了浴桶之中。 下一刻,李绚的精神已经全部都沉浸在内丹田之中,汇入到那一条黑色长龙身上。 一瞬间,无数白色的雾气从黑色的长龙体内直接喷出,转眼就已经弥漫在这个丹田之中。 但紧跟着,无数的雾气就已经在丹田之中迅速的落下,最后凝聚形成一湾水湖,铺开在丹田之内。 就在一瞬间,黑色的长龙已经幽然落于丹田深处,不停的游泳戏水。 心念从丹田深处抽离,在一瞬间,全部汇聚到了头顶识海中。 也就在这一瞬间,一股记忆突然的出现在李绚的脑海之中。 明亮的月光下,两道人影同时出现在一汪巨大的水湖之前。 远处高山起伏,茂林深壑。 这一汪水湖竟然还在远处的高山之上,在群山之巅。 这竟然是一座天池。 一座巨大无比的天池。 第三百八十四章 天阴圣后,水淹七军 群山之巅,翠竹簇拥,千亩天池,浩荡广阔。 鹤老双手束立,站在天池之畔。 在她前方,一名穿着纯白纱衣,身材朦朦胧胧的丰腴女子,倒映在宁静无波的碧池之上。 清风吹过,似乎轻纱在缓缓飘扬,似欲飞起。 鹤老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响起:「圣后。」 圣后,媱后。 站在鹤老前方的,背对着她的,赫然是天阴教教主媱后。 媱后没有理会鹤老,仿佛发呆一样看着这座天池出神。 不知道是不是回过神来,媱后目光缓缓的抬起。 从映照着蓝天白云的水湖上收回,然后转头看向最右侧,在那里一条宽达四米壕沟已经被挖了出来,然后顺着地形向下蔓延而去。 在最左侧,同样有这样一条壕沟。 风景如画的山巅天池,一下子就像是被人割出了两道血淋淋的伤口,格外的撕裂。 也令人格外的不安。 天池之下,群山脚下,无数的密林中央。 赫然有两条道路,一东一西,分别通往睦州和歙州。 壕沟蔓延,但却并没有直接挖通天池,中间有几步之遥被刻意的留了下来。 只要这几步被直接挖通,那么下一刻,天池当中的水就会汹涌而出,最后顺着壕沟直扑山下。 若是在某一天,有人举兵攻山,那么只要挖开壕沟,池水顺流而下,不管有多少敌人,都会被彻底的覆灭。 这座天池,本就是一件威力惊人的大规模杀伤武器。 「鹤老,这是最后万一的手段,一旦失败,本后将和这片基业同归于尽。」媱后的背影挺拔,言语当中,充满了无比的淡漠。 「圣后放心,我等这一次必然成功,天阴之国必将行于大地之上。」鹤老拄着手里鹤首杖,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充斥着必然的信念。 眼中的忠诚和狂热清晰可见。 「若不是本后的大限就快要到了,也不必如此急迫,但这一次已经动了,就必须要保证成功。」稍微停顿,媱后轻声说道:「如果这一次再无法成功,那么本后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风,在这一刻,仿佛彻底的停了下来。 「圣后放心,属下必定尽心竭力,这一次无论如何,都必然成功。」鹤老恭谨的拱手上揖,异常坚定,甚至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媱后说完,看向了东南方向,轻声说道:「杭州有海寇,越州有复之亲自盯着,婺州虽然渗透已久,但并没有那么稳妥,你到时候抽空过去看一眼,没事倒也罢了,若是真的出什么事了,你要最快的将局面导回正规。」 「圣后放心,放心,属下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干扰到圣后的。」鹤老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们不会希望看到我们成功的,鹤老,你要尽可能的将局面支撑起来……信徒,信徒才是我们的根基。」媱后左手猛的伸出,一掌抓向了东南方向,仿佛一下子要把整个东南,全部都抓在掌心里。 这个时候,媱后突然脸色一变,眼神变得无比冰冷:「那些挡路的人,该清除的要清除,不要弄到最后不可收拾,如果……如果真有个什么万一,你带上复之和婉玉,去扬州。对了,不要忘了圣女。」 「老奴明白,谁死,圣女都不能死。」鹤老认真的点头。 媱后深吸一口气,说道:「是啊,谁死圣女都不能死,否则东海王一发怒,我们就没有退路了。」 鹤老猛然一惊,忍不住的上前一步,有些紧张的问道:「圣后,东海王这一次是真的来不了吗?」 「他想来,但是 媚娘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如今在东南的所有人,哪个不是媚娘精心挑选出来的,陛下啊,你怎么就看不出来呢。」媱后忍不住的冷笑一声。 鹤老仿佛没有听到这句一样,立刻就转移了话题,说道:「东海王不来,那么西域王呢,他也一样不来吗?」 「按道理讲,他也应该是没有时间的,吐蕃国内纷乱复杂,谁知道什么时候,吐蕃赞普就死了,他可不敢轻易动身;万一让论钦陵抓住机会,他就完了。」媱后简单一句话,直接道出了西域王的背景。 稍微停顿,媱后紧跟着说道:「其实也未必然,这个家伙做事不依规矩,或许为了吐蕃,他不介意来这一趟,谁让陛下天天都在谋划着要讨伐吐蕃呢。」 媱后声音刚落,一阵脚步声突然在鹤老身后响起。 鹤老下意识的转身,赫然就看到一变穿着紫色内宦服侍的,白脸无需,带着四平帽的老年内侍,突然的快步而来,手里似乎捧着什么…… 霎那间,所有的一切景象迅速的变得虚幻起来。 意识从虚幻的记忆中迅速的抽离,眼前的卧房浴桶,飘起了蒸气弥漫在李绚眼前。 「陛下!」 李绚脸色无比难堪的吐出了这两个字。 陛下,为什么媱后会这样的称呼皇帝。 要知道,媱后可是天阴教的教主,是魔门两宗六道之首,是整个大唐朝廷内部最大的内患。 可是她却如此称呼李治。 感业寺,慧觉。 难道说当年在感业寺,慧觉和李治之间,发生过什么? 敏锐的直觉告诉李绚,这个猜测绝对是有可能的。 当年武后在感业寺出家,和慧觉相处情同姐妹,但是后来,一个进宫成了嫔妃,甚至成了皇后。 一个则是回到了浙西,掀起了造反大业,最后功败垂成。 两个人的境遇天差地别,如果一切回到从头,武后和慧觉,还有皇帝,他们三个人,究竟是以一敌二,还是说,用了身代之法…… 李绚赶紧甩了甩头,将这点荒唐的想法从脑海中直接斩灭。 抛开媱后和武后的关系,天阴教的人物也很有意思。 西域王竟然是吐蕃国的高层,这个消息,恐怕即便是朝中都无人掌握吧。 不过细想也的确没有毛病。 西域,吐蕃不正在大唐以西吗? 虽然他并不符合唐人心目当中西域的设定,但是他本就在大唐以西,而窥伺西域和丝绸之路,更是吐蕃人多年以来一直的梦想。 自称是西域王,既能表达自己的志向,同时也还能迷惑他人,这种手段干嘛不用。 李绚稍微定神,西域王和天阴教的关系,将来未尝就不能用。 大唐正在积极谋划对吐蕃的战士,李绚如今在婺州已经展现出了他自己的价值,皇帝到时候肯定会用他。 而且攻伐吐蕃,这种大事,李绚自己也不想错过。 那个时候,才是他真正插手大唐军务的最佳时机。 除了西域王,还有东海王。 东海王是朝中***,从媱后的话语当中,李绚几乎完全可能肯定这一点,而且级别不低,武后应该是认识他的,所以他一旦出现在东南,立刻就会引起武后的警觉。 「难道不是曹王?」李绚眉头微微皱起。 媱后的话语当中,称呼东海王,可不像是在称呼一位王爵,而是某种职位更低一些的官员。 李绚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错觉。 当然,这也并不一定就能完全否认曹王就是东海王。 毕竟一个真正成熟的政客,都知道该如何为自己寻找替身。 想要确定「东海王」的真实身份,恐怕还需要寻找更多的证据。 这里面,圣女叶绾绾的存在,就很有意思了。 就连媱后都要高看她几眼。 联系从洛阳,到扬州,到婺州这段时间以来,天阴教众人对叶绾绾的态度,就像是她这个圣女,完全就是别人放在天阴教的人质。 或者直接说,她就是东海王放在天阴教的人质。 叶绾绾和东海王什么关系,东海王的女儿吗? 奇怪,为什么之前,李绚从叶绾绾的词条当中,没有看到这一点。 难道说,这里面的深切内情,就连叶绾绾自己都不清楚吗? 还有,媱后这一次起事的真正原因,好像并不是因为太子李弘的病逝让她看到了机会,好像是她自己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 太子李弘的病逝,不过是恰好撞上了而已。 大限,什么大限。 生死到了尽头的那种大限吗? 还有信徒,媱后的大限为什么会和信徒扯上关系。 李绚忍不住的摇摇头,这样的一段记忆画面,向他解释了很多他之前不清楚的事情,同样的,也给他带来了更多的迷茫。 李绚从浴桶当中直接站了起来。 体内的近乎浓重成为液体的真炁微微一动。 无数的水珠就已经化作了水雾弥散在整个卧房之内。 朦胧之中,李绚光着身子,直接朝卧榻走去。 隐隐约约,四周的水雾凝聚出了记忆当中,山顶天池的画面。 突然之间,就像是有什么断开一样,天池当中,近千亩池水,一下子就从天池当中直接奔涌而出,最后轰然的砸落到了下面的峡谷山道之中。 山道上不知道何时,出现了无数的兵士,巨大的水流从山顶直轰而下,转眼间,就被冲的七零八落。 水淹七军。 床榻之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绚平躺在床上,低声问道:「你当年应该在天阴教总坛待过,那么你知道总坛的具***置所在吗?」 徐璐趴在李绚的身体左侧,摇摇头,轻声说道:「教中对总坛位置保守的很严密,内外出入,都需要戴上头罩。而且在总坛的时候,平时也都待在山穴之内,偶尔能离开山穴也是在黑夜里,所以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教中总坛的位置。」 下面有有着巨大山腹的洞穴,上面是随时可以水淹三千里的千亩天池。 这样的地方,在浙西群山之中,绝对不难找。 第三百八十五章 治政严密,何须证据 午后的婺州州衙官廨,无数的官吏来回不停的奔忙着。 然而每每路过大门前的时候,看到三道被枷号起来、痛苦哀嚎的人影,看到的众人,忍不住的面色一凝,然后快步的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唯恐慢上一步,就落到他们的下场。 码头司吏苟亨,城东吴家长子吴斛,前副捕头左向,横行不法,鱼肉百姓乡里,枷号示众。 州衙正堂之内,李绚坐在案首之上,手里翻阅着黄册,似是随即的在看着什么。 站在下方的户曹参军韩江立刻拱手说道:「回禀王爷,户曹已经核对了东阳,义乌,金华,武义,永康,磐安,浦江,龙游和兰溪九县送来的白簿黄册副本,皆已核准,无有差池。」 每年夏收之前,官府都要对手上的黄册进行一定修改。 这一年的时间里,发生的永业田的买卖,各家资产等级的评定,授田分户之事等等,全部都要登记在白簿黄册之上,然后进行收税。 这中间稍微有个错差,谁的税收少了,户曹就要挨批,谁的税收多了,搞不好就会引发乱子。 尤其是如今,天阴教睦州起事在即,必然会波及到婺州来。 尽管李绚已经极大的打击了天阴教在婺州的势力,但风声鹤唳之下,谁敢放松。 「官丁差役,尽量的保障各地的夏税完全入库,都水司的粮船,还有库曹的库房都必须要准备妥当,快速无误的将夏粮入库,等到所有的夏粮收缴完成之后,再和都督府协商起运之事。」 李绚的话音刚落,韩江,李元一,还有冯华,同时拱手应诺。 轻轻的悄悄桌案,李绚紧跟着说道:「昨夜已经说过了,从今日起,开始服徭役的新户丁男,开始往灵洞集结,然后从灵洞开始向北收割粮食,户曹方面起草一份文书,本王盖印之后,即刻发往兰溪县。」 「下官遵令。」韩江面色严肃微微欠身。 李绚按了按眉心,转眼看向徐剑,思虑着说道:「如今的夏税收割,重点在两个地方,一个是武义、永康和磐安三县,金华的役丁收割完成之后,即刻开始赶往武义,兵曹方面,抽出一队士卒,支援武义。 徐剑立刻拱手说道:「下官遵令!」 「还有就是兰溪。」李绚的神色郑重起来。 如今州城虽然还有些隐患,但此刻,李绚已经开始将注意力放在兰溪,甚至是睦州。 昨夜发生的事情,李绚并没有彻底的堵死消息,反而是任由消息传播。 现在这个时候,鹤老被斩杀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了叶绾绾的手里,然后通过她传到了天阴教睦州大本营。 睦州,才是天阴教的根基重镇。 婺州的天阴教移民当中,每家每户里多少有一两个人是天阴教的教众,只有少数一些家庭极困难的人家,才会是全家都是天阴教教众。 可是在睦州,多年以来,赋税高昂,官吏苛刻,百姓勉强挣扎度日。 想想,就连世家和豪族的日子都相当不好过,更别说普通百姓了。 所以天阴教在睦州的影响极大,几乎家家户户,都是天阴教的忠诚信徒。 天阴教一旦起事,立刻就是呼啸千里。 他们只要成功拿下睦州,那么下一步毫无疑问就是婺州。 这个时间,甚至比他们所有人预想的可能还要更早。 沉重的压力压在每个人的身上,他们现在不仅要为拿下兰溪做准备,还有为应对将来的南下的天阴教大军做准备。 李绚如今最大的注意力,已经放在了兰溪身上。 在解决了东阳和州城最大的隐患之外,他开始将 注意力放在了兰溪身上。 「传令,要求兰溪县衙派遣差役,捕快和各曹吏员,前往灵洞。」稍作停顿,李绚紧跟着说道:「韩参军,麻烦你亲自赶去灵洞,不仅要监督税收,同时也要对兰溪县的捕快差役进行分别。」 稍作停顿,李绚紧跟着说道:「即便那些人已经被辨别不是天阴教徒,但也要小心,有的人是有把柄落在了天阴教的手里,有的,则是完全被收买了,要小心的甄别。」 「下官遵令。」韩江脸色肃正起来。 李绚点点头,在他的计划中,先灵洞,再县城,最后是梅岭。 只要拿下了梅岭关,那么睦州通往婺州最通畅的道路就被彻底的卡死。 至于说婺江之上。 天阴教封锁杭州兵卒通过婺江进入睦州容易,李绚封锁天阴教通过婺江进入婺州一样容易。 李绚转头看向徐剑,沉声说道:「徐兵曹,你要做好准备,一旦有天阴教在睦州起事的消息传来,本王要你立刻将手下的役卒扩充到千人,这些人,你要优先从睦州移民中进行挑选,严格一些,最好类似祁光一类的,剩下的,便是婺州本地,有田有亩的良家子弟。」 「下官遵令。」徐剑的脸色凝重起来。 天阴教在婺州起事,几乎肯定能够在极短的时间里,啸聚起上万人马。 这些人若是集中去冲击梅岭关,李绚即便是夺回了梅岭关,如果没有后续的援助,也是绝对守不住的。 然而,在天阴教起事之前,婺州兵曹参军麾下的士卒是有数的,不得随意增加。 之前祁光他们能够正式进入到役卒当中,多亏了之前从役卒当中清理出去了一批天阴教徒。 所以必须要在天阴教正式起事造反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征集兵卒,才能够应对接下来的种种变局。 这才是他们最需要争取的。 李绚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李元一,沉声说道:「李参军,库曹当中的战甲兵械还足够吗?」 「回禀王爷,战甲历来就不足,刀枪倒是不缺,但是弓弩数量不足,尤其是弩箭,若是真的发生大战,弩箭数量都远远不够。」李元一拱手,认真说道:「还请王爷及早商定策略。」 李绚微微点头,然后说道:「冯参军,令士曹麾下工匠,开始加快打造弩弓之属,弩箭尤其优先。」 「下官遵令!」冯华跟着上前一步,拱手说道:「王爷,士曹尽管可以全力以赴,但下官担心,即便如此,兵曹所需的弓弩依旧不够。」 「那就得从外面想办法了。」李绚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张贴榜文,向城中百姓购买合格的箭杆,提前写好材质尺寸,严格验收,然后送到士曹去打造,如此便能快一些。」 箭杆是木头所制,所用桦木最佳,其次山桑木、橘木、木瓜木以及荆木次之,竹子亦可。 长度以二尺三寸为最佳,左右亦可。 这些都是普通百姓可以自行打造的,但是箭头的形制多样,就不是百姓适合接手的了。 李绚突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笑了笑,看向徐剑和李元一说道:「差点忘了一事,徐参军和李参军跟本王去一趟钱家吧。也给钱家下一批订单,让他们抓紧完成。」 「喏!」徐剑和李元一同时拱手应了下来。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向百姓购买时一手,向钱家下单时另一手。 如此才不至于让一方坐大。 能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就是看时间了。 李绚看着众人,微微笑了笑,温和说道:「本王来到婺州时日虽然不长,但诸位也能看到,婺州的危局在慢慢消解,还请诸位告诉手下 差吏,希望他们能尽心竭力,等到夏收结束之后,本王多发一个月的俸禄给大家,做事最优者,还有更多的奖赏。」 「多谢王爷!」在场的众人立刻神色一振。 虽然都是一个月的俸禄,但是普通的官差兵吏的俸禄可跟他们没的比。 这笔钱虽然不是很多,但足够他们动心。 李绚骑在黑色的大马上,缓缓的朝祥麟坊而去。 一旁的杜必兴一边注意来往人群,一边对李绚汇报道:「章姓女子的海捕文书已经全部都发了下去,各坊都已经派出坊丁,挨家挨户的在搜索,相信不久之后,必能有所收获。」 看着杜必兴一脸笃定的神色,李绚没有开口打击他。 光凭法曹下属的这些官差,就想要找到章婉玉,这怎么可能。 徐璐已经和李绚说过,在如今的婺州,还有一条少为人知的隐线。 单独和天阴教总坛联系。 婺州堂的堂主也知道他们的存在,但具体的身份,他也并不清楚。 不过章婉玉作为媱后的外甥女,对于这个人的身份是知晓的。 何晴儿。 自从章婉玉来到婺州之后,就将何晴儿给调到了手下。 徐璐虽然几次和何晴儿合作,但也知道她的这个名字,对于她的真正根底,她知道的也不多。 不过,真的只有一个何晴儿吗? 一个不过十七岁的小姑娘,如何能够获得婺州军政高层的各种信息。 她的背后还有人。 一个在婺州军政高层都有关联的人物,藏在他的家里,普通官吏想要把人找出来,谈何容易。 不过章婉玉如今虽然藏了起来,但她只要一行动,立刻就会落入到李绚的视线当中。 找出她背后的人,还有相互勾连的关系,将他们彻底的一网打尽,才是李绚真正的计划。 稍微沉吟,李绚开口说道:「让法曹下属的兄弟们多忙一些,将这一段时间以来,州府捣毁的天阴教阴谋之事,统合起来进行宣教,让更多的百姓知道,天阴教在婺州已经没有任何力量了。」 「下官遵令。」杜必兴拱手应诺,但随即,他就反应了过来:「王爷可是担心天阴教在州城,还是会有所行动?」 李绚有些诧异的看了杜必兴一眼,不愧是皇帝信重的人,李绚不过是提了个开头,他就已经想到了李绚的真正用意。 李绚缓缓的拉住马绳,轻声说道:「虽然几番打击之下,天阴教的力量遭到了极大的挫折,但是天阴圣女的信仰,却很难一下子就人们的心头灭绝,很难说什么时候一点火星燃起,就会直接爆发。」 杜必兴赞同的点头:「王爷所言甚是,谨慎一些是没错的。」 「天阴教之事只是一方面,还有钱家。」李绚看着越来越近的祥麟坊,面色在一瞬间严肃起来。 钱家和天阴教勾连的事情,虽然说因为钱灼的死,而无法继续深查,但是这件事情很多人都心知肚明。 甚至李绚都没有打算这事就这么轻易过去。 开玩笑,如果暗中资助造反,阴谋刺杀一州刺史的事情都这么轻易过去了,那么以后还有什么人敬畏大唐。 或许没有实际的证据,无法将钱家怎么样,但李绚绝对不介意在个人私信上,和李贤说明白说透彻这件事情。 只要李贤看到的,李治就一样能看到。 这种事情,就连李绚都能想出无数的办法来整治钱家,更别说是李治了。 李绚要做的,就是给李治说一声,做个备案。 不过在此之前,钱家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如今就看他们能不能够抓住这次机会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刀光剑影,尽在言语之间 祥麟坊坊门之下,李绚拉住缰绳,高头大马缓缓停下。 身后的众人也在同一时间停了下来。 站在坊门处的钱喆,立刻对着李绚拱手上揖:「见过南昌郡王千秋。」 站在钱喆身边的一大堆人,同时对着李绚上揖行礼:「见过南昌郡王千秋。」 李绚翻身下马,站了路旁,伸手扶起钱喆,温和的笑道:「钱司寇客气了。」 钱喆,越州锻造司八品司寇。 正因为有这个司寇头衔,钱家才能在婺州和其他各州锻造兵器售卖,成为首屈一指的婺州大家。 「不敢!」钱喆脸上惶恐,然后伸手说道:「王爷里面请!」 「司寇客气!」李绚微微点头,将马绳交到身后的李竹手里,然后才和钱喆一起往里走。 整条大街被打扫的十分干净,上面洒了水,铺了黄土。 两侧还有孩童不停的向外探望。 「钱氏有心了。」李绚淡淡的一句话。 钱喆立刻拱手:「家中也是接到王爷要来的消息之后,才匆忙准备的,多有不周,还请王爷谅解。」 「已经不差了。」李绚神色平静的笑了两声。 什么招待不周,不过是托词而已。 李绚从在州衙决定要来钱氏拜访,总共前后没有半个时辰,可在这个半个时辰的时间里,钱氏已经将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准备妥当了,若说不是早有准备谁信。 钱灼的事情虽然钱氏巧妙的遮掩了过去,最大的隐患消失,但若后续处置不好,一切很有可能会被重新翻出来。 李绚,很有可能就是翻出这个的人,也有可能会将钱氏送入地狱深渊。 钱氏大宅位于整条长街的最中央。 此时,整个大宅中门大开,钱家的仆役和侍女,从中门一直站到了宅院深处。 而一名穿着淡青色长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则独自站在门口迎客。 看到李绚,他立刻深深躬身,拱手上揖道:「钱家七郎钱烨,见过南昌郡王,郡王千秋万安。」 「请起。」李绚微微点头,扫了身侧的杜必兴一眼。 杜必兴一脸平静,丝毫没有因为眼前这个钱氏七郎不是之前的那个钱氏七郎,而有任何的诧异。 杜必兴当然是认识钱灼的,整个婺州认识钱灼的人很多,但现在没有人开口揭穿钱烨的假相。 或许是都惊讶敬畏于钱氏的手段,又或者是已经被钱氏买通了。 李绚淡淡的笑笑,伸手拍拍钱烨的肩膀说道:「七郎几日不见,倒是皮肤白了很多,也多了些书生意气了,看来是有心考取明年的春闱啊!」 皮肤白了很多? 钱烨的神色顿时不由得一僵,他虽然还叫钱烨,但是顶替了钱七郎的身份,他根本不可能再以钱烨的身份去参加什么春闱。 明明是假身份,还如此张狂,是嫌死的不够快吗? 就在钱烨一顿之间,钱喆赶紧上前,面色快速的说道:「七郎前日前大病,及至今日,依旧有些虚弱,还望王爷多加体恤,钱氏一家之安……都在王爷的一念之间。」 刀光剑影,胁迫威胁,尽在言语之间。 李绚缓缓的转过身,似笑非笑的看着钱喆。 钱喆随即拱手道:「七郎年幼,虽有些许天赋,但见少识浅,还望王爷多家提点,王爷文采风流,若能对七郎有一二引导,钱氏必将感激涕零,无限后报。」 李绚轻轻一笑,随后摆摆手,随意看向钱烨说道:「本王哪有那种能耐,不过个人文采,终究要看个人自悟,有的人,做好文章,比做人重要,但有的人,做人 却比做好文章更重要。」 钱喆微微松了口气,随后上揖道:「王爷所言甚是,下官必定细细领会。」 「嗯!」李绚笑笑,拍了拍钱烨的肩膀,然后迈步走入到了钱氏大宅当中,同时轻声说道:「不过这人生之路,他人偶尔帮忙一二,无伤大雅,但若是自悟不了,行差踏错之下,难免会牵累无辜。」 「钱门谨慎家风,必不至于如此。」钱喆不软不硬的回了一句。 李绚淡淡的笑笑,不再多话。 该说的话都说了,该表达的态度也表达完了。 剩下的,就是动作了。 一旁的钱烨,这个时候眉头紧锁。 李绚和钱喆之间你来我往的彼此交锋,他才刚刚琢磨出一点味道来。 中堂,四处挂满了各色的牌匾。 这里面有很多都是南北朝时代遗留下来。 婺州钱氏虽然只是吴兴钱氏的分支,但他们在地方也是一支大族。 多年来在各地任职县令州司马的,着实有不少,但再往上就有些稍欠不足了。 在中堂左侧坐下,一杯清茶很快被送到了李绚手上。 「茶香清洌,不错。」李绚稍微闻了闻茶气,然后才看向钱喆说道:「此次天阴教被重创,钱家出力甚多,本王这次来,就是为了感谢钱家在此事上的帮助,另外一二问题相询。」 钱喆的神色一直有些紧张,尤其是李绚说到「钱家出力甚多」这句话的时候,钱喆不由得就是一变。 知道李绚说出另有一二问题相询的之后,钱喆的脸色立刻宽松了下来。 「天阴教之事,钱家必定全力协助州府,州府但有所令,钱氏绝不推诿。」钱喆拱手。 李绚淡淡的点头,随后说道:「州府如今需要三百张弩弓,不知道钱氏能否进行一些帮助。」 「在下必定尽力而为,只是这这弩弓多少有些涉足违禁,一时之间怕是难以全部凑齐。」稍微有些为难的钱喆只是一顿,随后便咬牙对李绚说道:「下官现在就给杭州和越州去信,想方设法调过一些来。」 「如此,就麻烦司寇多费心了。」李绚淡淡的笑笑。 天阴教还有一批弓弩在钱灼的手上。 之前的时候,鹤老和章婉玉,都打过这批弓弩的主意,在这批弓弩被钱灼藏得很深。 如今,钱灼已死,没人知道这批武器的真实下落。 但很多人都怀疑,这批弓弩其实已经回到了钱家的手里。 如今,李绚三言两语之下,钱家必须将这批弓弩交出来。 不然的话,后果如何就很难说了。 「王爷放心,钱家做事,绝对不会辜负王爷所托。」钱喆神色诚恳的回话。 钱烨站在一旁,脸上虽然有笑,但已经不敢再轻易开口。 唯恐说错一个字,就令钱家付出更大的代价。 「婺州之事,只有钱氏和本王同心,那天阴教必定无法掀起大浪,只是婺州之后,朝廷必定会征伐天阴山中总坛,到时如何行止,钱氏还需做好准备。」李绚轻轻的一句话,钱喆立刻脸色微微一变。 随后无比的感激的对着李绚躬身施礼:「多谢王爷提醒。」 大军出动,军械粮草早备。 有的人会因此大发一笔横财,有的人,却会因此而家破人亡。 「如今便剩下的最后一件事。」李绚的眼神一下子变得肃然起来。 弓弩也好,其他也罢,都不过是李绚这一趟前来钱家,摆在台面上,用来遮人耳目的理由罢了。 「王爷请讲。」钱喆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拱手相询。 「司寇,你在婺州多年,识人最多,本王有个问题,」李绚的身体微微前倾,看着钱喆,面带疑色的问道:「在如此多人中,有哪一位,是司寇都觉得从来没有看清过的,总觉得身上迷雾重重的。」 「这样的人,不就是王爷吗?」钱喆说着,抬起头,满脸敬畏的看向李绚。 「呵呵,司寇,本王是认真在问。」李绚打断了钱喆的表演。 钱喆脸上的笑容彻底收敛,他看向李绚,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沉声说道:「其实这样的人,还是有不少的,婺州历任刺史,长史其中不乏难以被看透的人,但这些人除了王刺史和秦司马以外,如今基本都远在各地,几十年都不一定会回来,如果说如今……」 钱喆朝着理想身前凑了凑,然后才又低声的说道:「如今的婺州,能让下官都感到看不透的,只除了王爷,王刺史和秦司马,还有一位,那就是何参军。」 婺州司法参军何征。 李绚微微的点头,钱喆和他的看法一样,对何征都有一丝怀疑。 稍微停顿,钱喆思索,斟酌着说道:「何参军为人清净孤高,清正,断案有多以事实为依旧,判案多对百姓有利……他平日里并不参与州衙同僚之间的宴请和聚会,更多的时候,是一个独处,游玩也是一个人游玩,本人更加的爱好书法和绘画,这一点倒是和王爷有些相似。」 「的确如此。」李绚微微点头,但脸色却越发的凝重起来。 他起事对书法和绘画并没有太多特殊的爱好。 平日里不过是以书法和绘画为掩护,在绘制脚下走过的每寸土地罢了。 如果是何征也是一样,利用书法和绘画作为掩护,绘制脚下走过的每寸土地,见过的每条山川河流如果真那样的话,就真的麻烦了。. 「然而,其人虽然孤高正直,但是对一些事情反而却能够视若无睹,就比如左捕头……」稍微停顿,钱喆止住了话题,然后转口说道:「若不是他平日里对一些孤苦民众多加施舍照顾,在下真的很怀疑,他是不是个伪君子,不过如今王爷这么一提,难道……」 在婺州,孤苦民众其实不少,然而仔细想来,这里面又以睦州移民为最多。 若是从心推敲,那么何征的心思目的就有意思了。 「司寇心中有数便可,涉及大员,总需证据确凿才对,不过司寇还需小心,他日若有人来调动钱氏私兵,除非婺州城破,或者本王亲至,不论何人,钱氏可直接抓捕。」李绚三言两语之间,一个陷阱便已经挖好了。 「下官谨记。」钱喆立刻心中凛然。 陷阱归陷阱,但钱氏私兵,也已经落在了南昌王的眼里。 这种人,太可怕了! 闲谈风物,探问历史,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晚。 李绚没有接受钱氏挽留的晚膳,带着一众人直接离开了。 返回中堂,钱烨看着一脸有色的大兄钱喆,谨慎的问道:「大兄,可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不是不妥,是要命,这位南昌郡王,知道的可真多啊!」钱喆的脸上露出一阵苦笑, 「大兄何意,南昌王不是要与我钱家联手,针对那位何参军吗?」钱烨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不明白为什么听完同样的话,大兄和他会是完全不同的态度。 「南昌王这一趟内,实质上无非就是四个字而已,兵器,私兵。」钱喆神色感慨之间,摇摇头,苦笑着说道:「我钱家的底细不知道多少被看去了。」 钱烨的心里陡然一惊,忍不住的说道:「可是大兄,私兵是每个家族都有的,又何止我钱氏一族。」 「但拥有庞大私兵,又 有那么多军械的,整个婺州也只有我钱家一家。」钱喆摇摇头,叹声说道:「树大招风啊!」 「这个南昌王也是,我家之前帮了他那么大的忙,他现在却转过来进行要挟。」钱烨下意识的抱怨了几句。 钱喆直接摆手:「也未必就是要挟,毕竟有一条明路他是指出来了。」 「大兄的意思是说将来围剿天阴教的大军粮草和军械。」 钱灼点点头,轻声说道:「也不知道南昌王真正的心思究竟是怎样想的。但和他们这一类人交往,心眼总是得多上几个才是。」 长街之上,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李绚,脸色已经彻底的冷了下来。 上溪金矿的事情,李绚只是稍有提及,钱喆就下意识的转走了。 态度如何,不问可知。 真以为他们和张益之间的勾连他看不到吗? 第三百八十七章 里应外合,呼啸而起 夜幕之下,婺州城人流涌动。 连续两日,宵禁的时间往后推延了半个时辰,大街上人人欢笑往来,一切热闹。 然而在中央望楼之上,却是一片的冷清。 李绚一身的黑底金丝长袍,目光平静的望向西北方向,在那里的长街上,两道词条清晰的出现。 【章婉玉,天阴教余杭堂堂主,二十七岁,父章叔胤,兄,文复之,玄胎中境(轻伤)】 【何晴儿,天阴教婺州堂副堂主,十七岁,真种境巅峰】 远远的,李绚锐利的目光之下,清楚的看到一辆马车在缓缓的往西行。 「真有意思,明明身上有伤,却还坚持亲自行动,究竟是有什么不得不动作的理由,还是说在故意而为,吸引目光呢。」李绚的声音很轻,这个声音只有他自己才能够听到。 目光落在楼下,一众的南昌府卫已经在暗地里将这一片团团的围了起来。 其他人在靠近的时候,总是自觉或者不自觉的,被人挤到了边缘地带。 三楼当中,李竹和丘贞沐面色肃穆的站在楼梯两侧,徐剑和杜必兴则是有些异常的暗自琢磨。 这两天时间,李绚每天一到宵禁前半个时辰,就都会到这里来转一转,待到宵禁起时,再返回住所。 没人知道李绚究竟在看着什么。 中央望楼虽然能够看到几乎整个州城,但州城方圆广大。 很多地方,也只不过是模模糊糊看个影子,根本就看不真切。 就在宵禁将起之时,一阵脚步声突然从下面传来,一名府卫从下面疾步而上,然后将一张纸条,送到了李竹的手上。 李竹根本都没看,直接转身上楼。 很快,李绚的声音就传了下来:「是我们那位陈捕头,他在刚刚去了定兴坊,看那个样子,似乎今夜是不打算离开了。」 「定兴坊,那里可是整个州城条件最差的一个坊,他去那里做什么?」徐剑有些不明所以,看向站在身侧的杜必兴。 杜必兴轻叹一声,说道:「定兴坊中,居住的绝大多数都是婺州最穷困的百姓,其中睦州移民就有上千户,另外还有其他一些人,也都是婺州多年来失地的贫民百姓。 那些睦州移民是对天阴教信奉最虔诚的信徒,而那些百姓,不管是今年,还是明年,都没有任何的授田资格,稍一煽动……」 「流民啊!」楼上,李绚轻叹一声,然后说道:「他们是整个婺州,最渴望改天换地的一群人,今夜,怕是真的要不安静了。」 谁都动了起来。 章婉玉,还有陈明,在今夜全部都动了起来,所作所为又岂是简单。 自从李绚从金华回到州城以后,陈明就越发的不安。 他对李绚下毒那件事情,虽然中间又假借了单济和胡丹旭的手,但毕竟是他做的。 可是李绚却丝毫中毒的迹象都没有显出,是个人恐怕都要怀疑当初下毒的那件事,是从一开始就走漏了消息。 陈明真的很怀疑,天阴教方面究竟是怎么做事的。 然而,在李绚回到州城之后,却并没有将他抓起来们,甚至就连单济都没有动。 这让陈明忍不住的怀疑,是不是单济出了问题。 又或者,出问题的人根本就是陈明他自己。 日夜不安,疑神疑鬼的陈明,完全没有发现,他自己其实早就已经被人彻底盯死了。 可是在今夜,陈明却一反常态的动了起来。 之前的那些惶恐不安,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绚转过头,看向东南方向,城外十里。 在那里,一个词条同样紧跟着浮现了出来。 【叶绾绾,天阴教圣女,美艳无双,古怪精灵,外表妖媚,心性乖戾,先天真种境巅峰——可控,可标,信徒】 城西实力,天阴教圣女叶绾绾抵达。 李绚虽然只能够看到她一个人的词条,但想来估计来的不仅是她一个人,天阴教这一次攻击州城的人都来了。 在如此窘迫的情况下,依旧要行动。 想来除了他们在州城的力量的确可以行险一搏以外,恐怕还有来自总坛的压力。 媱后,陈硕真。 她的时间不多了。 李绚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但是她要求天阴教徒在整个吴越之地遍地开花却是事实。 天阴教抛弃了集合所有力量打通睦州到婺州的做法,转而将人手同时散布在吴越各州,原因要在于此。 「传令,命定兴坊从即刻起关闭坊门,任何人不得出入,擅闯者,不论何等身份,斩。」 李绚冷酷无比的声音传下来,杜必兴,徐剑同时诧异的抬头。 李绚的声音冷沉,继续说道:「杜参军,令你从即刻起,赶往定兴坊外,亲自镇守,任何人不得外走……每个半个时辰,往里面扔十只火把,不管在意是否引火,但只准十只,每半个时辰只准十只。」 「下官遵令。」杜必兴严肃的拱手应诺。 李绚点点头,冷酷的声音紧跟着再度传下:「同时传令,各坊各里,宵禁之后,严格禁止人员出入,不得随意私放,一旦查实,以谋逆罪论处。」 「喏!」杜必兴没有丝毫犹豫的就应了下来。 「去吧,今夜定兴坊那几千人,只要无一人外出,本王为你请首功。」李绚看着杜必兴,甚至严肃。 杜必兴当然知道这首功的重要,他没有丝毫犹豫,对着李绚一拱手,然后转身下来。 转眼间,杜必兴就已经带着几名衙役捕快快速的朝定兴坊而去。 杜必兴刚刚离去,就在这个时候,刚才离开的府卫又将一封密信送了上来。 李绚很随意的摆摆手,李竹立刻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打开:「未时一刻,在蛤蟆岩发现大队人马行走的痕迹,粗略估计在四百人以上。」 「未时一刻发现的,蛤蟆岩在烟溪,山野之间,也就是说,那群人在昨夜就已经从山间悄然而过了,现在应该已经来到了州城。」李绚话音刚落,楼下的徐剑就在一瞬间握住刀柄。 他抬起头,看向楼上,面色严肃的说道:「王爷,末将现在立刻回去,组织兵丁,搜捕全城。」 「不用。」李绚的声音很平静,淡淡的说道:「你难道觉得他们现在已经进了州城了?放心吧,他们没有这么大胆,或许只会有不到十人进来而已。」 李绚才不相信天阴教的人会蠢到一下子把所有人都弄进城来。 尤其是这两天,李绚专门下令,让宵禁时间后延半个时辰。 这看起来是利民之举,但在有心看来,多少有些请君入瓮的味道了。 尤其是李绚,在他们眼里,历来都是个以阴谋算计著称的小人。 「丘兄,派人传令张参军,令他今夜值守刺史府,不得离开。」李绚的声音刚落,丘贞沐没有丝毫犹豫,拱手应诺:「遵令!」 丘贞沐转身离开,李绚则继续说道:「徐参军,令你现在前往南门,亲自坐守,同时传令各城门,从即刻前,城门关闭半扇,任何人等,只准进,不准出。」 「下官遵令。」徐进神色顿时肃然起来。 李绚紧跟着说道:「传令,各处城墙各处要点,如遇攻击即刻点燃火焰传讯 。」 「遵令!」徐剑作为兵曹参军,管辖整个婺州的城防治安。 城防除了城门以外,还有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 「传令,准备征集各坊退役兵卒,一旦州城遇袭,所有兵卒立刻集合,自备刀弓,赶赴城门迎敌。」李绚的一句话,让徐剑精神立刻振奋起来。 州城一旦遭遇攻击,那么整个婺州的所有一切,即刻起全部转为战时状态。 之前不管是王方鳞,还是李绚,两个人不管遭遇多少次的刺杀,不管在城中剿灭多少的天阴教徒,在性质上依旧是治安案件,哪怕涉嫌谋逆,但只要没有举起旗帜造反,那都不算是战时。 哪怕李绚已经明知道他们聚集了大量的人马,但是对方只要没有明目张胆的举起旗帜,那么他这边,该守的规矩就还得守。 就算是要剿灭他们,最多只能动用役卒和府兵。 但只要他们一攻打州城,李绚立刻就能以天阴教徒攻伐州县为由,将婺州的役卒一举扩大十倍不止。 这种规矩本身就是对朝廷内部的,否则随便某个官员,随便找个理由,岂不是同样能召集大批军卒。 「传令,今夜宵禁开始之后,任何闲杂人等,只要在大街上出现,即刻逮捕……不问情由,即刻逮捕,但凡有任何反抗,即刻诛杀。」李绚森冷无比的声音从上面传出。 「下官遵令。」徐剑对李绚的命令没有任何疑问。 「去忙吧。」李绚随意的摆摆手,徐剑立刻转身而去。 站在阁楼上,李绚看着西北面张婉玉和何晴儿的词条,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下一刻,李绚就已经下楼。 丘贞沐赶紧站起,李绚一摆手,直接说道:「走,我们去粮仓。」 丘贞沐顿时愕然。 现在不应该是去集结人手准备应变吗?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下毒放火,自爆求活 残月如丝,只留一点余晖洒落人间。 州城东南,一条宽约五米的河流,如同玉带一样,围绕着粮库缓缓流过。 一名黑衣人突兀的从河面之、下窜起,然后无声的落入地面。 转眼,他就已经紧贴地面朝着粮库的院墙,急速窜去。 根本没有停顿,他整个人已经贴着外墙直升而起,在黑暗中无声的没入了粮库之中。 守卫粮仓正门的几名守卫,手里虽然打着火把,但却根本什么都没发现。 婺州粮库共有四十二座粮仓,其中有二十七座满粮粮仓。 黑衣人进入粮库之后,熟悉,无声的来到了西侧第一间满粮粮仓门前。 一只黑色小球从他怀里掏了出来。 黑衣人直接透过仓门上的气孔,直接将黑色小球扔了进去。 下一刻,摔在地上的黑色小球直接升起了一股白色的浓烟。 浓烟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充斥在整个粮仓当中。 黑衣人迅速离去,接连在十八座满粮粮仓中如法炮制。 没人知道那黑色小球冒出的浓烟究竟是什么东西。 最后,黑衣人小心的潜伏到了北侧粮仓,潜伏在最后一排的第一间粮仓角落的黑暗里。 一队兵丁无精打采的巡逻过去,他们根本就没有发现这里已经有人入侵了。 「啪」的一声,如同灯油炸裂,丝毫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黑衣人已经无声无息的进入到了粮仓之中。 一把火折子直接打亮,粮仓当中的一切顿时出现在黑衣人的视线当中。 上百只装满粮食的草袋,密密麻麻的堆放在整间粮仓里。 黑衣人没有丝毫犹豫,直扑最前方的一只草袋。 一把抓出,眼前的草袋被直接撕裂。 紧跟着,一堆黄色的粮食已经从草袋里流了出来。 黑衣人抓起一把,稍微闻了闻,脸色立刻就难堪了起来。 十年陈粮。 呸! 随手一把将十年陈粮扔在地上,黑衣人转身走到了粮仓的最深处。 然后用力一抓,一只草袋立刻破烂而出。 装在里面的砂石和枯草立刻掉落了出来。 黑衣人动作极准,仿佛这一切的猫腻他早就清楚。 黑衣人很快将枯草聚拢在一起,然后用手里的火折子将枯草直接点燃。 火焰顺着枯草就烧到了一侧的草袋之上,转眼,草袋已经汹涌的燃烧了起来。 黑衣人微微的松了口气。 看着火焰越烧越大,黑衣人立刻转身,打开粮仓之门而出,他还有好几只粮仓需要…… 火焰照的一片明亮,黑衣人的动作停住了。 因为在他的面前,李绚,丘贞沐,李竹,还有十四名红衣金甲的千牛卫,都在直直的看着他。 尤其是千牛卫,每个人的手上都举着一张弩弓,冷厉的弩箭死死的对准了他。 霎那之间,黑衣人的眉头就死死的皱了起来。 他看着李绚,声音有些干涩的说道:「这里是陷阱?」 「不错。」李绚右手按在八面汉剑之上,目光异常平静的看着黑衣人,说道:「本王早在初来婺州之时,就已经猜到你们要对粮库下手了。」 「是那两个管库的家伙。」黑衣人咬着牙,说出了那两名库管的名字。 「是的。」李绚很直接的点头,脸色冷漠的说道:「就是他们两个,他们两个干这一行的时间并不长,有些手脚不利索,本王仅仅是来了一趟,就已经揭穿了这里面的猫 腻,之后,便喝令他们补齐被他们替换掉的粮食。」 「补齐?」黑衣人下意识的朝后看了一眼,仿佛在问:哪里补齐了,里面的分明全部都是陈粮。 「那是可以为阁下准备的。」李绚看着对方,侧着头,说道:「阁下不应该觉得诧异。 那两个家伙至今仍旧每日逍遥,就是因为他们答应了本王,不管任何人问起,粮库里面的真相他们都不会往外说,甚至但凡有人问起,他们就都会将对方的名字身份上报给本王。」 「也包括我?」黑衣人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 李绚并没有直接回答黑衣人的问题,而是看着四周的一切,轻声说到:「这里,本来是为方云秀和鹤老准备的,没想到最后竟然是阁下来了,也算是不亏。」 「方云秀,鹤老,他们没来,只是因为他们已经被你杀了。」黑衣人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绚,摇着头,一字一句的说道:「谁能想到,你竟然还惦记着这里。」 李绚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说道:「你们从最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州城,拿下州城,连接兰溪,贯通东阳,然后直入杭越,但可惜,这一步被本王掐死了。」 黑衣人眼神中透出一股锋利的冷冽,天阴教的计划,竟然就这么被看透了。 李绚摇摇头,轻笑一声:「若是你们稍微慢一点,稳扎稳打一点,或许本王会更加的头疼。」. 「稳扎稳打,或许那样,才更合你意吧。」黑衣人看着李绚,眼底露出一丝警惕。 他们如果真那么做,那才是傻了。 时间并不站在他们这边,所谓的稳扎稳打,只会让朝廷集结更多的兵力。 哪怕没有扬州的府兵南下,婺州也可以轻易集结兵力,将他们挡在婺州。 拿下梅岭关,他们最多打通了通往婺州的道路,拿下兰溪和龙游二县。 可一旦拿下州城,那么剩下的七个县就都在他们的掌控当中。 孰轻孰重,他们还是能够看清楚的。 「其实如果不是你来到了婺州,我教在州城,内有无数教众,城门,望楼,州衙,甚至世家当中都有吾教众人,只要大军一至,立刻就能拿下整个州城,官府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黑衣人的拳头忍不住的紧握起来,看着李绚的眼中几乎要扑出火来。 李绚淡淡一笑,微微点头,说道:「确是如此,本王从一开始就看透了这一点,所有从洛阳到婺州这一路上,都在日夜不停的思索,终于让本王看透了天阴教最大的弱点所在?」 「最大的弱点?」黑衣人愣了。 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愣了。 难以置信的目光全都忍不住的落在了李绚身上。 天阴教竟然还有最大的弱点? 「人啊!」李绚轻叹一声,低声说道:「你们最大的问题是人啊!」 「我以为你要说粮的。」黑衣人微微一愣,两只手慢慢的放下,然后身体微微前倾,满眼不解的说道:「为什么是人?」 「以一州之地,对抗天下三百州,除了你们那位媱后,恐怕谁也做不到。」李绚淡淡的说出了自己对天阴教最大弱点的看法, 黑衣人隐隐有些明白了过来。 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绚,说道:「你是说我们当中,有太多睦州人了吗?」 「难道不是吗?」李绚淡然的看着黑衣人,眼神平静的说道:「方云秀,徐璐,哪个不是睦州人,城中天阴神女的虔诚信徒,哪个不是睦州人。只要抓住这一点,立刻就能痛击你们的要害。 也就是现在的诸州刺史都不够狠毒,否则的话,只需将各个城池的睦州移民全部关起来,那 么你们还起事什么?」 天阴教离开婺州的兵卒,说到底也不过是只有三千人而已。 还要分散在各个州县,能够起到作用才怪。 他们真正依靠的,还是各个城池当中的移民信徒。 这也是为什么李绚要给杜必兴首功的原因。 只要掐死了婺州城内,天阴教残余的信徒,那么天阴教所谓的起事,就翻不起大浪来。 「我们也有不少本地的教众。」黑衣人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阁下是说那些潜藏在州衙县衙当中的天阴教众吗?」 李绚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丝冷笑,然后轻声说道:「也就是本王来婺州时日还短,否则给本王一个月的时间,信不信,本王根本就不需要杀死那些婺州本土兵卒,也能让他们全部抛弃天阴教的信仰。」 和方云秀一起死在李绚手下的那些人,全都是婺州本土兵卒。 黑衣人勉强一笑,然后点了点头,说道:「的确,本座承认,在收买人心这方面,天下没有多少人比南昌王更强。」 李绚来到婺州做的那些事情,说到底,无非就是在削弱州县衙门当中一些恶吏的陈规陋习。 将这些落不到朝中的收益,从官吏手中剥夺,然后放回到百姓的手里,百姓自然感恩戴德。 其他的派人帮助百姓收割粮食,就都是小节了。 底层的百姓能够得到利益,那些底层的士卒自然也不会太难。 有了钱,便不会有多少人真心诚意的跟着天阴教造反了。 至于说那些贪婪的官吏,这时候,怕也只有暂时收手 毕竟在天阴教起事这种大背景下,绝对不会有太多人敢去挑衅皇室威权,被杀鸡儆猴的 「至于说刘几,阁下,你们这些本地人,又有哪个不是和睦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刘几的亡妻是睦州人,而眼前这个黑衣人…… 「你知道我是谁?」黑衣人死死的盯着李绚,李绚刚才那句话,透漏出太多的信息了。 「我不想知道你是谁。」李绚看着他,右手抬了起来。 他的目光依旧越过黑衣人,直接落在了黑衣人背后的火焰依旧燃烧到了门口的粮仓,目光冷冷的说道:「唐律,纵火烧毁粮仓者,绞,家人连坐……你死了就好,本王不想连坐你的家人。」 「你还是知道我是谁了。」黑衣人的脸色一阵的阴沉。 「放箭!」李绚右手猛的麾下,下一刻,无数的弩箭已经在同一时间朝着黑衣人狠狠的攒射而去。 也就在这一瞬间,一抹艳丽的刀光突然而起。 半空中就听一阵「叮叮叮」声音响起,射出的无数弩箭,在一瞬间全部斩成两段。 刀光落下,黑衣人刚准备要开口说什么。 这个时候,就见李绚再一挥手,身后的墙壁上,立刻跳出了更多的千牛卫。 李绚手里重重的挥下,下一刻,更多的弩箭,朝着黑衣人再度激射而来。 「叮叮叮……叮叮……叮……」 长刀不停的斩中弩箭,但突然之间,长刀猛的一停,但随即又如同匹练一样的挥舞了起来。 箭雨猛的一空。 刀光落下,站在原地的黑衣人重新显露了出来。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左肩已经狠狠的插上了好几只弩箭, 而在这个时候,原本李绚身边的那些千牛卫已经再度装填起了弩弓。 这一瞬间,黑衣人已经一把扯下了脸上的面巾。 他自爆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一刀斩杀,东海王密友 闪烁的火光之下,黑衣人一把扯下了面巾。 下面是一张面色肃正,长须飘扬,鼻子高挺,眼神清亮的四旬男子面目。 男子的左肩上插着一根短细的弩箭,鲜血正在顺着伤口直接流出。 【何征,婺州法曹参军,四十七岁,天阴教客卿,玄胎初境,东海王密友】 李绚目光凝重的从何征的身上收回。 何征从来就不是天阴教的人,他是东海王的人。 作为一州法曹参军,从六品下的官秩,如何会成为天阴教的棋子。 他不是那种八品九品的小官,他的位置还有在县令之上。 这样的人物心甘情愿的任由天阴教摆布,除了自身的原因以外,更多的恐怕还是东海王的原因。 东海王,只有回头去查何征和什么人来往过密,东海王的身份就再也瞒不住了。 火焰升腾的越来越过,李绚并不急于救火,而是重新看向何征,摆手指向左右,同时面色极其冷漠的说道:「你这又是何必呢,而且就算如此又怎样,你看看这里,有一个是认识你的吗?」 此时,在李绚身边围绕着的,全都是千牛卫。 在更外层,将库曹参军李元一挡在外面的是李绚手下的南昌府府卫。 这些人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何征,根本不可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你就那么怕死吗?」李绚的眼神中透出一丝厌恶。 这位婺州法曹参军,用此种方式来暴露身份,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阻挡李绚将他斩杀。 「是的,我怕死。」何征一句话让李绚愣住了。 何征竟然就这样的承认了自己的怕死懦弱,他随后将长刀扔在地上,抬起头看着李绚。 嘴角微微一冷,何征开口:「明日,这整个婺州就将易主,本座根本没有必要在此之前,赔上本官的一条命。」 天阴教竟然还有手段,让何征如此有把握的认为,天阴教可以在今夜拿下整个州城。 还有,何征究竟什么来历,怎么如此无耻! 李绚眼中透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本王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给了你这么大的信心,但你凭什么以为,你露出了这张脸,本王就不敢杀你了。」 「不是不敢,是不能。」何征神色一愣,最后摇着头,轻蔑的说道:「南昌王可能有所不知,阁下虽然身为本州别驾,但对于本州参军,却只有羁押之权,无有杀戮之能,下官已经放下武器,还请王爷多加谨慎,官场的规矩,王爷总还是要守一守的。」 何征是从六品下的婺州法曹参军,名义上讲,比李绚这个正五品下的别驾,也仅仅低了一个大的级别, 李绚虽然贵为别驾,但终归不过是刺史的佐官而已,而司法参军则是刺史剩下的事务官,拥有独立的执法权。 论及实际权利,别驾也并没有比法曹参军大多少。 也就是这一次,刺史王方鳞重伤,无法理政,再加上李绚是当朝郡王,所以才能在整个婺州上下如指臂使。 如果何征依旧带着面巾,不放弃抵抗,那么李绚就是将他碎尸八段都没话说。 可如果李绚在何征放弃抵抗,表明身份之后,李绚还要将他斩杀,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如果换作是个普通官员,最多不过是遭受一些责难和非议罢了,可李绚是当朝郡王,这件事立刻就会成为无数敌人攻讦他的把柄。 李绚的目光暗暗的从在场千牛卫的身上掠过。 他很难保证风声不透漏出去。 人心,还是不要轻易试探的好。 「来人,取特制手铐和脚镣,替何法曹 铐上,另外,记住,这中间,他但凡有所反抗,即刻格杀。」 李绚一挥手,后面的千牛卫当中,立刻走出两人,快步走到了何征面前,一把将特制的手铐脚镣全戴在了他的手上。 这个过程中,何征没有丝毫反抗。 众目睽睽之下,何征被推着朝外走去。 何征忍不住的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熊熊燃烧的粮仓,然后又扫了一眼对面的李绚。 他,还有他说呢后此时的千牛卫,竟然依旧没有丝毫救火的动作。 何征心中忍不住叹息一声:这位南昌王,心思真的很狠,他很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如果自己不烧这座粮仓,那么就算自己被抓,他也需要去其他地方寻找佐证,来证明自己就是天阴教的人。 但是这一下,他根本就什么都不用去证实了。 甚至如果不是之前自己反应快,那么他早已经被千牛卫乱箭射死了。 何征脚步有些艰难的向前,手上重重的特制脚镣和手铐,已经锁死了他的一切元炁运作。 失去了力量的他,看起来非常的虚弱。 一步一步的,何征走向了外面的仓门,走向了对面的李绚。 就在何征和李绚插肩而过的一瞬间,一道凌厉的刀光骤然而起,狠狠的斩向了何征的双手之间。 也就在这一瞬间,何征猛的后退,手上的手镣猛的一下子举在了半空,速度快速就连身边的两名锦衣卫都反应不过来。 「叮」的一声响,手镣脚镣全部落在地上。 何征站的远远的,死死的盯着李绚,愤怒的低吼一声:「南昌王!」 李绚面无表情的摇摇头:「不关本王的事,出手的这位,是千牛卫千牛备身丘郎君……他刚才只不过是想要切断你的手筋脚筋,避免你逃跑而已;现在看来,丘备身做的还是对的。」 「千牛卫的手镣脚铐一般人是解不开的。」丘贞沐抬起头,眼神冷森的盯着何征:「但阁下是法曹参军。」 法曹参军,掌鞠狱丽法、督盗贼、知赃贿没入。 刑狱囚犯本就在他的管辖之下,千牛卫这种东西虽然制造特殊,但还锁不住何征这位法曹参军。 何征低下头,看向掉在地上的手镣脚铐,轻声叹道:「就算本座有手段,但也不能任由被别人挑断手筋脚筋啊!」 「所以,抱歉了,何参军,你现在,是反抗拘捕了。」李绚一句话,彻底定下了何征的死! 一旁的丘贞沐右手猛的向前一挥,下一刻,无数眼红的千牛卫立刻扣动了手上的弩箭扳机。 「嗖嗖嗖!」无数的弩箭如同蝗雨一样,朝着何征急速的落下。 然而这一瞬间,何征猛的后退,一下子就退回到汹涌燃烧的粮库当中。 汹涌燃烧的火焰中,依旧还有数根箭矢狠狠的钉在了何征的腿上。. 何征逃不了了。 李绚右手一抬,在场的众多千牛卫同时放下了手里的弩箭。 看着粮仓中被火焰不停的舔舐的何征,李绚忍不住的摇摇头,说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只有如此,我家中才不会因此受到牵连。」何征脸上闪现出一股疯狂的狰狞。 「你若是不想让他们受到牵连,又何必天阴教搅在一起。」稍微停顿,李绚微微冷笑说道:「你不是说,天阴教明日一定会攻陷婺州吗?」 「我错了。」何征毫无犹豫的就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他死死的盯着李绚:「想必,南昌王自己已经猜到我教最后的手段是什么了吧?」 「当然。」李绚双手后背,轻轻的吐出四个字:「刺史令箭。」 这句话一 出,何征的嘴角忍不住的抽搐了起来。 如今的整个婺州,几乎全都在李绚的控制之下,想要在李绚的手下拿下婺州城很难。 所以想要如此,最好的办法就是打破李绚对婺州的控制。 这个东西,就是刺史王方鳞的刺史令箭,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刺史。 李绚终究不过是别驾而已,虽然他已经等同于在行事刺史职权,但他终究不是刺史。 刺史一到,他立刻就得拱手让权。 然而,这样一步妙棋,竟然被李绚给看破了。 「若是本王猜的不错,现在这时候,天阴教中,应该已经分出了一部分兵力前往赤松观了吧?」李绚轻轻的一句,直接点到了何征今晚最重要的谋划。 「不错,秦明带着他招募到的一队精锐正守在赤松观,他们的位置,***,全部都在本座的掌控之中,只要教中精锐到了那里,王方鳞必死无疑。」何征一番话说的咬牙切齿。 如今天阴教在婺州城最后的希望便是拿到刺史令箭。 杀了王方鳞,抢夺刺史令箭,然后打开城门,攻入州城,杀了南昌王。 「你觉得你们现在还有机会吗?」李绚一句话,轻轻的击破了何征的心防。 看着自己身边熊熊燃烧的火焰,看着对面数十名红衣金甲的千牛卫守护的李绚,何征一时默然。 脸上的愤恨之情,在一瞬间,也变得黯然了下来。 他和李绚虽然没有过任何正式的接触,但也从方方面面分析过他。 李绚相当谨慎,出手布局历来面面俱到,但凡被他想到的,没有他布置不到的。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突然一笑,轻声说道:「不过你放心,本王会让你们拿到刺史令箭的。」 「为何?」何征一番话顿时满脸愕然。 「因为只有如此,你们的人才会进城。」李绚一句话,何征顿时瞪大了眼睛。 转眼,他的脸色就变得一片惨白,眼中充满了恐惧。 也就在这时,一道凌厉无比的刀光瞬间就扑到了何征的身前。 何征伸手刚要阻挡,但身上的伤势让他的动作不由得慢了一丝…… 刀光一闪,丘贞沐已经抽刀后退,此时的粮仓当中,慢慢的滚出了一颗脑袋。 无数的千牛卫看向那颗血淋淋的脑袋,眼中顿时一片欣喜。 因为那等于同军功。 军功在那里,谁会看着他***而死。 丘贞沐抬头看向李绚,有些不解的问道:「王爷,为何不告诉他王刺史身体已经好转?」 「让他多带着一点疑惑去往地府不好吗?」李绚转过身,大踏步的朝着粮仓的门外走去。 何征这个活口,李绚不需要。 现在的他,还不想这么快就撕下东海王的假面。 这颗棋子,他还可以慢慢的玩。 门口,库曹参军李元一,正一脸焦急的等待着,看到李绚出来,他终于长松了一口气,迎了上来:「王爷,无事吧。」 「无事。」李绚的目光从那两名库管的身上掠过,然后看向李元一说道:「叔父,按照原定计划,将那些多年的陈粮,全部烧掉他,烧完之后,再建上两座新库。」 李元一的脸上不由得一亮,拱手道:「遵令。」 「另外,这座粮库里的每间粮仓,全部好好的洗一遍,里面已经被人下了毒。」李绚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的摇摇头。 这种粮库里真正的新粮早就已经搬空,留下的,要么是多年陈粮,要么干脆就是砂石和枯草,本来就是要烧掉的。 李绚侧头看向 丘贞沐,低声说道:「走吧,丘兄,我们再去定兴坊看一看……」 第三百九十章 神恩幽幽,光照世人 深夜之下,婺州城东南莫名的闪起一片火光,直接照亮了半片天空。 城西南角落的定兴坊,也在这个时候,传来了一阵阵的喊杀声,火光冲天。 南门之外,西侧的密林当中,四百黑衣黑甲的士卒无声的静立死死的盯着远处的城门。 叶绾绾站在人群最前,看着眼前的火光,眼神不由得沉了下来。 回头,她又看向了来路。 此时的大路上,没有半条人影。 叶绾绾的脸上忍不住的露出了一丝急迫。 「圣女不必忧心,林堂主必定能够拿下赤松观,赤松观的那群道士,让他们单打独斗可以,可若是让他们和大军正面厮杀,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一个轻佻的声音在一侧响起。 方立勇,天阴教睦州堂堂主方风锦的亲子,已故婺州堂堂主方云秀的亲侄子。 林解,天阴教睦州堂副堂主,数日前从睦州支援而来。 李绚猜的没错,天阴教的确从睦州调人过来了。 他没办法,李绚杀人杀的太狠了。 就连四大长老之首的鹤老都死在了李绚的手里,不管消息有没有传到总坛,起码睦州那边绝不能视之不管。 在天阴教原本的谋略当中,他们在睦州起事,干脆利落的拿下经营多年的睦州,然后转身东南,直接拿下婺州,然后迅速的和杭州,台州的人马,三路同时并进,直接拿拿下整个越州。 然后挥师北上,拿下苏州,常州,睦州,直逼扬州。 扬州内有他们的暗线,只要动手,扬州立刻就会一片混乱。 扬州虽然有朝廷三个折冲府的兵力,但是突然袭击之下,他们拿下扬州的机会很大。 扬州在手,李唐朝廷就算是想做什么,怕也来不及了。 一整套的计划当中,婺州是最重要的第一步。 一旦婺州无法拿下,那么之后的所有计划就都无法展开。 这并非说天阴教就已经被逼到了绝路,只是相比于婺州,杭州和衢州,一个难攻,一个难守,他们的机会更小。 本来他们在婺州已经做了无数的周密安排,但是最后谁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叶绾绾收回思绪,看向身边穿一身灰色长袍,身材敦实,但脸上却带着一丝轻佻的方立勇。 叶绾绾有些厌恶,冷冷的说道:「本座并不担心赤松观,那里离州城太远,南昌王就算是察觉什么不对,一时之间也难有支援,本座真正担心的是章堂主那边,是那座在传言当中兵器库。」 兵器库,婺州钱氏的兵器库。 钱灼藏起来用作私下的兵械交易储存的兵器库。 传闻在那座兵器库里,不仅有数以百计的弩弓弩箭,还有更多的刀枪剑戟,各式甲胄吗,足够他们彻底的武装一批人了。 拿下那座兵器库,他们整体的实力将会得到极大的提升。 「章堂主既然传出话,那么她自己必然信心拿下。」说到这里,方立勇自信一笑,说道:「章堂主能力不俗,必能马到功成。」 叶绾绾斜着眼看了方立勇一眼,内心忍不住一阵不屑冷笑。 章婉玉原本是方家的儿媳妇,如今方云秀身死,这门婚约本来已经消亡,但是有的人却打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真不要脸。 「可是今夜自从城门关闭到现在,城里再没有半点消息传出,这说明南昌王已经起了警觉。」叶绾绾心里莫名的升起一丝担忧。 想起心里那个令她恐惧的声音,叶绾绾沉声说道:「林堂主如果无法将东西及时的从赤松观拿回,那么时间每拖延一分,南昌王的准 备就会越多一分;如果赤松观出了意外,那么章堂主就是我们最后的希望,本座可不想看到今夜一番辛劳之后,最后功亏一篑。」 「圣女放心,神女庇佑,必当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方立勇脸色肃穆,仿佛对这一切异常的信奉。 天阴神女的信仰在睦州民众身上很深,他们本就是整个天下间受到压迫最深的一批人。 只有寄托信仰之上,才能对未来充满希冀。 「神恩幽幽,光照世人!」叶绾绾双手回抱,两拇指紧紧的贴合在一起,然后缓缓的上抬。 抬于眉心附近,一缕微光这个时候竟然从她的指尖直接投射而出。 不管是面前的方立勇,还是后面的更多天阴教徒,在这一刻都感到无尽的安宁。 「天阴神女,天祚之乡!」 叶绾绾的声音缓缓的在在场每个人的脑海中响起。 无数的虔诚信仰之心,直接冲淡了对死亡的恐惧。 默然无声之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从西北方传来。 月如细线,分割生死。 上百道身影从西北侧无声的汇入到了天阴黑卒当中。 一名身材魁梧的敦实汉子,出现在了叶绾绾的身侧。 「林堂主!」叶绾绾对着林解施了一个教礼,然后面色紧张的问道:「此行如何?」 「东西到手了。」林解从怀中取出一块长条黑底金纹的令牌。 在场的众人,尤其是方立勇,直接长松了一口气。 有了这块令牌,他们就能够直接拿下婺州城门。 「林堂主,此行如何?」叶绾绾没有理会林解手里的令牌,而是直接的盯着他。 一旁的方立勇不在意的笑了笑,说道:「阿舅都已经回来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叶绾绾依旧没有搭理方立勇,而是直直的盯着林解。 林解白了方立勇一眼,然后肃然的看向叶绾绾,说道:「神女担忧的没错,此次赤松观突袭,并未能够成功的击杀王方鳞,他手下的那批人反应更多,而且弓弩俱备,突然袭击之下,依旧有条不紊的稳步后撤,如果不是属下带着精锐突袭到了王方鳞的卧房,恐怕就是这枚令箭,也被秦明抢走了。」 「为何会如此?」叶绾绾依旧死死的盯着林解,沉声说道:「章堂主给我们的消息相当准确,快速突袭之下,按道理他们不应该如此有条不紊,难道……林堂主,你们这一行究竟杀伤了多少敌兵?」 林解微微一愣,但紧跟着就说道:「大概有二十人被杀死,四五十人受伤,我等……我等的伤亡要倍数在其上,比不上秦明搜刮来的这些老卒。」 秦明手下的,大多数是这些年从四方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卒。 这些人拥有相当强的战斗能力,而且他们一带就有一批子侄,汇集起来,在战场上默契惊人。 何征虽然知晓这些人的身份,但是却不能多做什么,万一露出丝毫异样,立刻就会被秦明锁拿。 不要真以为当初秦明带着何征离开州城,就是完全的信任他。 有些事情,李绚刚刚来到婺州时日不长可能不清楚,但是王方鳞和秦明,还有韩江他们,来到最短的也有一年,时间更长的更多。 在被刺之后,婺州的兵曹和法曹立刻就怀疑上。 不过他们的重点更多的是落在法曹身上,不像李绚直接放在了兵曹身上。 叶绾绾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些事情的,她在天阴教的身份本就尴尬。 收起思绪,叶绾绾看向林解,最后问道:「林堂主,你觉得,这一次的突袭,会不会像一场安排好的戏码……」 「圣女是说王方鳞他们故意作局,让我们拿到这枚令牌,然后让我们拿着这枚令牌直接杀进婺州去吗?」林解似笑非笑的看着叶绾绾,对她心中的看法看到一阵好笑。 「兵凶战危,这种事情丝毫马虎不得。」叶绾绾心里叹口气,说道:「二位未曾和南昌王打过交道,那是一个心思幽暗深沉,诡谲莫测的阴谋高手,从方堂主……到鹤老全都栽在了他的手里,本座那日如果被方堂主可以排除在外,或许也已经不幸了。」 听到叶绾绾提及方云秀,不管是林解,还是方立勇,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不过当叶绾绾提及自己是被刻意排除的,他们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一些。 林解的神色终于谨慎了起来,他略微沉思的说道:「如果说完全没有蹊跷,倒也不尽然,毕竟黑卒的实力,圣女也知,骤然突袭之下,一下子才杀那么多点,着实有些说不过去,可若说真是什么陷阱,也未必然,毕竟二十多名军卒实实在在的死了,而我等也实实在在的回来了。」 「是啊,圣女,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南昌王究竟在图谋什么,怕我们杀不进去吗,别忘了,在城里,我们可还是有不少人的。」方立勇说着便看向了婺州州城的方向。 在东南和西南两侧,都已经燃起了一片烈火。 不管李绚究竟有什么样的图谋,终究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叶绾绾终于放下了心,但她还是习惯性的谨慎说道:「虽然如此,但我们还是得按照最先的计划而定,城里没有任何消息传出之前,就按照预先的时间,叩开城门。」 「本该如此。」林解直接应了下来,抬起头看向城墙上的火光,轻声说道:「应该也快了,粮库和定兴坊都在按照计划进行,只要章堂主他们能够找到钱家私械库,那么我等攻入州城之后,立刻就能武装起一大批人来。」. 人,天阴教最缺乏的就是人。 信徒的存在,才是他们起事的基础。 一旦没了信徒,那么他们就什么都无能了。 这也是为什么方云秀一直想着要除掉李绚的原因。 叶绾绾没有回应林解,同样平静的看着远处的城池,等待着战事开启。 也不知道多了多久,骤然间,一道美丽的烟火冲天而起。 霎那间,树林中的众人,在同一时间站了起来。 刀柄紧握。 第三百九十一章 诈开城门,请君入瓮 侧身藏在黑暗的小巷里,章婉玉尽量平复着情绪。 外面大道上不时的走过一队队巡逻的士卒,火把的尾光不时的扫到章婉玉的脚下。 让她下意识的向后缩脚。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威胁的降临,今夜巡逻兵丁的数量和次数,明显要比以前更多。 章婉玉左手微微垂下,一把精致的弩弓被她死死的握着。 在她的身后,除了何晴儿以外,还有好几名同样手持弓弩的健硕大汉。 这些全都是章婉玉从城外调入的好手。 虽然双方已经联系上了,但是、章婉玉不敢从外面调入太多的人。 南昌王太敏锐,一旦被发现,他们就麻烦了。 在一行人的身后,放着四张长长的柳木条箱。 看他们每个人手里拿着的弩弓,就知道那些箱子里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微风吹过,章婉玉的神色顿时就是一凛。 虽说他们今夜已经找到了足够多的弓弩,但是、却无法将这些弓弩都送到该送到的人手里。 坊门,街口,城门,望楼,这些地方没有一个是他们的人。 在婺州城,他们就像是被人戳瞎了眼的瞎子一样。 突然间,东方的天空突然闪起了一片光亮。 甚至隐隐间能够看到汹涌燃烧的火焰。 那里是粮库的所在。 章婉玉侧头看向身后的何晴儿,低声说道:「你阿耶得手了。」 身材高挑,眼睛清正的何晴儿,立刻长松了一口气。 关系到自家阿耶的生死安危,没有几个人能做到视若无睹。 「堂主,得做准备了。」何晴儿转眼就将一切直接抛之脑后,专注到了正事上。 章婉玉点点头,然后看向身后,稍微向后挥了挥。 下一刻,一众人等已经退入到了更深处的黑暗之中。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阵阵的急促的脚步声在外面的街道上响起。 章婉玉在黑暗中一直数着。 二十五人,半个队的士卒已经快速的朝着东方而去。 粮库起火,从来不是一件小事。 婺州兵曹参军麾下,在婺州城内,直属兵士总共有三百,一团之数。 但这些士卒,又分为三个卫,巡逻卫,望楼卫和城门卫。 各卫人数不等,这里面城门卫的人数是最多的,有一百八十名兵卒。 其中,南城是州城正门。 城门最大,所以每日担负这里守卫的兵卒最多。 白天的时候,能达到五十人之多。 晚上也有白天的一半。 但在今夜,几乎所有能到的兵卒都到了, 包括城门校尉范择在内,整整有七十五人。 兵法云,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 在双方战力相当之时,攻城军卒起码是守城军卒的五倍,才能顺利强攻攻下城池,但牺牲也是巨大的。 而十倍、五倍都只是一个约数,甚至五倍都不过是个及格线罢了。 天阴教城外的人虽然有城门五倍之多,但是别忘了,那仅仅是城门,只要守卫一意迁延,那么立刻就会有无数的兵力赶过来。 别说是几百,就是几千,只要给时间,他们也能凑出来。 当年那一战,天阴教最大的失败就是竖立起了朝廷各方官吏的信心。 他们不再将天阴教视如水火,在他们眼里天阴教是可以击败的。 所以强攻 绝对不可取,必须要采用巧计,夺门之术。 二十五人离去,那城门处只剩下五十人了。 没有多久,一阵争吵声从城门口传来。 黑暗当中的章婉玉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因为现在在城门处负责求援的正是她的人。 南昌王以为章婉玉是让陈明进入定兴坊去煽动教众,但实际那不过是虚晃一枪。 章婉玉真正的杀手锏从来就不在教众身上,而是在坊正手下。 坊正手下的派出来负责求援的人,他们不仅会将事情扩大无数倍,而且还会尽可能要求城门卫前去协助。 最重要的是,双方一番争吵之下,势必会动摇军心士气。 果然,似乎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争吵很快结束。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并且迅速的远去,终于彻底消失。 一批人手被派往了定兴坊,城门守卫之人更少了。 就在这一瞬间,章婉玉的脸色已经变得无比肃穆,伸手从怀中一摸,一根烟火已经被她摸了出来,然后准确天空,毫不犹豫的拉响了。 一颗美丽的烟火骤然绽放在高空之上。 一刹那间,城门楼上被照的一片透明,城墙上的众人脸色茫然中还带着一丝恐慌。 烟花在霎那间就彻底的熄灭。 章婉玉躲在黑暗里,心里在默数的同时,耳力也放到了最大,竭力的去听着外面声音。 很快,她就听到了一阵快速的脚步声从城门外传来。 紧跟着,是清晰无比的叫喊声。 「开门,快开门,金华兵曹参军康铎奉令前来支援。」 城墙之下,一个打扮的很像金华司兵参军康铎的人在城下大声的呼喊。 城门校尉范择从垛口处望下望,皱了皱眉头,大声呼喊:「金铭老弟,南昌王有令,今夜任何人都不得出入城门,违令者斩。」 「清善兄,小弟也是奉令来的,王爷早有前令,一旦州城内有喊杀声响起,要求金华县立刻派人援助,小弟有宁县令公文在此。另外,王爷还专门赐予了刺史令箭。」康铎还不停的挥舞着手上的令箭。 「县令公文,刺史令箭。」范择微微一愣,眉头直接就皱了起来。 县令公文倒也罢了,关键还是刺史令箭。 没有这刺史令箭,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今夜也别想进这婺州城。 但南昌王有前令的事,范择之前也听说过,如今再加上这刺史令箭,范择很难拒绝。 南昌王手里有刺史令箭的事情,婺州很多人都知晓。 毕竟他之前就是凭借刺史令箭在东阳行事的。 虽然不情不愿,脸色也很不好看,但范择朝着城下喊道:「把公文和令箭都放进吊兰里。」 康铎没有丝毫犹豫就将公文和刺史令箭放进了吊兰里。 吊兰升起,康铎拿起了刺史令箭,然后又看向了金华县令宁义的公文。 范择的脸上一阵诧异,刺史令箭是真的,金华公文也没有问题。 很快,城门之上,范择的声音从传了下来:「奉令,今夜城门只开一扇,只准进,不准出,你等可明白。」 「明白。」康铎大声的回了一句,然后看向东侧火焰燃起的地方,大声喊道:「快点开门,我们好赶去粮库救火。」 这一声催促,让范择再也没有理由拖延和反驳。 他有些无奈的摆摆手,紧跟着,左侧的城门在一瞬间缓缓开启。 康铎顿时咬紧了牙关就冲了进去。他身后的一整队的蓝衣役卒,也紧紧的冲了进来。 冲进城门的第一瞬间,康铎 立刻就准备招呼人手,将另外半扇城门也彻底打开,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康铎愣了。 因为就在另外半扇城门之后,死死的堵着四五块巨大的青石。 仅仅四五块,这些青石就将整个一扇城门后的空间彻底的堵死了。. 不留丝毫空隙,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 一刹那间,康铎忍不住的有一股被算计的感觉。 只准进不准出。 难道…… 「堂主!」一侧的手下,忍不住的在他身边呼唤。 堂主,这个所谓的「康铎」,他的真实身份实际上就是天阴教睦州堂副堂主林解。 不知道何人,竟然有那样高超的易容技术,将林解和金华兵曹参军康铎化妆的十分相似。 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还伪造了宁义的公文,盖了大印,多少有些离谱。 林解摇摇头,将这些抛在脑后。 看着前方昏暗的州城大街,林解猛的一咬牙,挥手喝令道:「进城,所有人赶紧进城。」 既然进来了,谁也不能让他们再出去。 林解一声令下,更多的黑卒从他的身边已经冲进了婺州城。 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防备的婺州城。 就在这个时候,林解却一把拉住两名亲信,拉在一旁,语气急促的冷声喝道:「你们两个人给我守在这里,就是死也不能他们将城门关上……就是城门要关闭,你们也要用自己的尸体给我狠狠的堵住;记住,万一有什么意外,你们就是兄弟们最后的退路。」 「堂主放心,我等必定以死相报。」两名亲信脸上满是视死如归的神情。 这个时候,林解稍微后退一步,双手合拢,恭声道:「天阴神女,神祚永享。」 「天阴神女,神祚永享。」 林解大踏步的走出城门之下,第一时间他就下意识的看向两侧的小巷,还有头顶的城门楼。 然而奇怪的是,他的视线范围之内,竟然没有任何一名婺州役卒的身影。 就连之前的范择也都不见了踪影。 这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然而这个时候,林解已经没有了任何的退路,他只能够大踏步的向前,朝着约定的方向急速的冲去。 目光忍不住的朝后看去,赫然就看到了视线尽头的黑暗之中,一道道人影在趁着城门未关之际,急速的朝着城门冲了过来。 稍微松了口气,回头,林解就看到前方的街巷当中,一道人影骤然闪现出来。 章婉玉,天阴教余杭堂堂主,目前暂时署理婺州堂的一切事务。 章婉玉同样是林解表弟方云秀的未婚妻。 霎那间,林解就看到了一旁的小巷里,一只柳木箱子被拖了出来。 看到那只箱子的一瞬间,林解眼睛一红,向后一挥手,大声喊道:「冲!」 根本没有丝毫的迟疑,林解自己就朝着箱子所在快速的冲了过去。 此刻的林解眼中,只有那只箱子。 只有那只箱子里面装着的无数弩弓。 几乎在霎那间,林解就已经冲到了章婉玉的身侧,然而迅速的翻身下马。 但他在下马的第一瞬间,就已经狠狠的撞在了章婉玉的身上,一下子就将她撞进了后面的小巷中,同时冷喝一声:「赶紧走!」 「走?」章婉玉懵了,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但这个时候,一只手已经抓住了章婉玉的胳膊,拉着她进入了更深的黑暗深处。 「怎么了?」章婉玉终于反应了过来,猛的一个激灵,甩开了何晴儿的手,同时反手 抓住她的手腕,面色急促的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是个陷阱。」何晴儿这个时候,也不顾自己的手腕被章婉玉抓着,快速的朝着小巷深处而去,同时甩下一句:「城门的反应不对。」 章婉玉的眉头一阵狂跳,一下子就放开了何晴儿的手。 一瞬间,章婉玉已经回头朝着林解的方向望去。 就见在小巷的尽头,林解已经打开了箱子。 她明白,林解这是要做最后一搏。 搏一搏,还有机会。 但,万一…… 第三百九十二章 堕入陷阱,冰冷屠杀 明亮的城门下,一队队士卒举着火把,如同一条长龙一样,快速的冲入了城门。 黑暗的城门上,一道人影站立在城墙边缘,冷冷的看着六百名黑卒朝着州城的方向直接冲了过来。 「有的人,明明知道这是陷阱,但依旧要拼命的往里冲,就是为了搏一搏这一线的机会。」 黑暗的身影微微摇头,轻声说道:「但是他们根本不知道,本王要的,就是他们这样的侥幸之心。」 黑暗中,城门校尉范择面色严肃的拱手,上揖道:「是王爷运筹帷幄。」 李绚淡淡的笑笑,轻声说道:「去准备吧,不然功劳就要被丘备身和徐参军他们全都抢光了。」 「下官告退!」范择转身,朝着正门之上快步的走了过去。 看着范择离开,李绚重新转身,看向城门楼下,整个天阴教黑卒的最尾端。 【叶绾绾,天阴教圣女,美艳无双,古怪精灵,外表妖媚,心性乖戾,先天真种境巅峰——可控,可标,信徒】 李绚嘴角微微的抿起一丝淡漠,随即,声音在心底响起:「缓步,停步,转身,逃……」 冥冥之中的声音通过特殊的联系传入到了叶绾绾的心中,她下意识的放缓了脚步,不自禁的向着四面张望。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接近州城,叶绾绾就越感到一股危险之感。 仿佛前面黑暗的城门下,潜藏着一头巨大的黑色怪兽,直欲噬人。 然而在这个时候,林解已经率先冲进了城里,而方立勇更加的迫不及待的。 叶绾绾本就心存疑惑,只是稍微慢了一步,就已经再看不到方立勇的丝毫身影。 终于,叶绾绾彻底的停下了脚步。 她望着城门之上,隐隐间似乎看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正在无比冷漠看着她,看着地上的一切。 霎那间,叶绾绾的心底升起一丝惊惧。 这一刻,她没有丝毫犹豫的就转身而走。 一侧看到她这番动作的其他黑卒,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圣女!」 「听令,立刻停步,后队变前队,立刻后撤,这里是陷阱。」叶绾绾甩下一句,整个人脚步一点,人已经如同一道青烟一样的朝着远处的密林而去。 原地的黑卒听到她的命令,脚步微微的一顿。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前方的城门处,一个声音突然冷酷的响起:「放铁栅栏!」 李绚一声令下,一具巨大沉重,两面长满了倒刺的铁栅栏,从城门上直接落下,狠狠的砸在了地面上。 十道弯钩同一时间从地面弹起,然后狠狠的钩在铁栅栏上。 铁栅栏的上方还吊着两根粗铁链,就这一下,高大的铁栅栏几乎彻底封死立刻整个城门。看書菈 但好在是几乎,在铁栅栏的两侧,各有一道半尺多一点长的空隙,刚够供一人而过。 站在城门的好几个人,一个没有注意,直接被铁栅栏上的倒刺划破了脸皮,甚至就连身上都被拉出来长长的血口。 白色血肉直接翻了起来,鲜血很快疯狂的涌了出来。 疼痛紧跟着袭来,惨烈的哀嚎声瞬间升起。 「陷阱,这是陷阱!」 其他人怎么可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惊慌之声遍起,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快掀开它,掀开它,推倒它。」 顷刻间,无数人下意识的扑向了黑色的铁栅。 即便是被上面的倒刺割的遍体鳞伤,也死死的抓住了铁栅栏,用力的想要将它掀开,但一阵啪啪的声响中,上下的钩子早就已经将铁栅栏彻底锁死了。 就在这个时候,上方的城门上,李绚冷酷的声音响起:「倒火油!」 刹那间,黑色的火油从城门上方顺着铁栅栏就流了下来。 黑色的火油刚刚落到地面,冷漠无比的声音再度传来:「点火!」 一根火把从上面直接扔了下来,火焰猛的一下子在铁栅栏上汹涌的燃烧了起来。 整只铁栅栏刹那间就被火焰彻底的淹没,离得近的黑卒根本没反应过来,身上已经跟着燃烧了起来。 也就在这一刻,火焰彻底照亮了城门下的一切,超过一半的黑卒突然一下子被彻底堵在了城门之内,另外还有一半的黑卒正在朝着城门急速的冲来。 突然的变故让他们一时都有些慌乱,惨烈的嘶吼声已经四面响起。 城门下,十几道带着火焰疯狂奔跑的人,痛苦无比的嘶吼的哀嚎,看的人一阵阵的头皮发麻。 燃起的火焰,也在一瞬间照亮了站在城门上的李绚。 李绚的眼睛直接盯向了长街中央的林解,还有已经追上他的方立勇。 这个时候,林解,还有他身后更多的黑卒,已经直接掀开了黑色的柳木箱,将里面存放的一只只弩弓取了出来,然后迅速的装上机匣。 仅仅是对视一眼,李绚就默然的抬起头,看着前面整个州城的上空,双手后背,轻声道:「开始吧。」 李绚的声音很轻,但在一刹那间,却全部传入在场所有天阴教黑卒的耳朵里。 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前方两侧的屋顶,骤然站起一名名手持弓弩,穿着蓝色劲袍的府兵军卒。 整个一队的会稽府府兵,全部站在两侧的屋顶上,对准下面这些天阴教黑卒,冷酷无情的扣动了扳机。 从李绚下令,到弓弩扳机扣动,中间甚至都没有经过三个呼吸。 黑色弩箭便已经如同黑雨一样直接朝天阴黑卒覆盖而来。 「崩崩崩!」一名名黑卒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接二连三的射翻。 「抬弩,射箭,反击。」林解咬着牙,刚准备下令利用刚刚拿到手的弓弩还击,就在这一瞬间,整个地面突然剧烈的震动了起来,巨大的轰鸣声从身后传来。 林解下意识的转身,一抬眼,就看到了几十匹高头大马闪电般从后方急冲而来。 红衣金甲的千牛卫手里的刀刃带着滚滚雪色的刀浪,朝着林解等人直斩而来。 「抬弩,抬弩!」林解疯了一样的大喊,手下的黑卒也在同一时间将弩弓对准了疾驰而来的千牛卫,根本不用林解下令,就已经扣动了扳机。 「崩崩崩」一根根弩弦在一刹那间全部崩断,甚至就有的弩箭直接倒飞出来,射入了手握弩弓的黑卒的胸膛。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的都震惊了。 「这些弩弓!」方先勇刚刚说了一句。 下一刻,他手里的弩弓便已经如同毒蛇一样被狠狠的扔到了地上。 「啪啪啪」一瞬间有不知道弩弓掉落到了地上。 「拔刀啊!」一旁的林解疯狂的怒吼,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整个人已经如同饿虎一样,挥刀朝着丘贞沐扑了过来。 千牛刀只是轻轻一抬,下一刻,就已经狠狠的斩在了林解的长刀之上。 「砰」的一声,林解整个人已经被直接劈飞了出去。 强大的冲击力甚至就连他的虎口都震裂,但他依旧用五根手指死死的抓住了手里的长刀。 刀就是命。 这是无数厮杀战斗出来的经验。 「砰」的一声,林解狠狠的摔落在地。 就在他倒地的一瞬间,林解眼角余光恰 好看到雪白的刀刃已经直接没过了方先勇的咽喉。 鲜红的血液在白色的刃光中不停的起伏跳跃,不停的有鲜红的血液加入进来,仿佛永远没有止境一样。 模模糊糊当中,林解仿佛看到一条白色的刀刃之河和一条红色之河相互飘荡。 相互跳跃,相互勾连,一直到生命的尽头。 巨大的伤口出现在了林解的胸腹之间,鲜血不停的喷涌。 他的意识很快的陷入到了弥留当中,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阵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强烈的震动一下子就将林解的意识从地府震了回来。 他躺在地上,挣扎着想要回头去看,但伤口剧烈疼痛直接拉住了他的肌肉。 但就在这一刻,穿着淡蓝色劲袍的役卒一下子就出现在了林解的眼神中。 最前面一排是手握手盾和长刀的刀盾手,之后是长槊手,再之后是弓箭手,他们脚步不大,但是脚频很快,转身就已经杀到了林解的眼前。 一只颤抖的锋利刀刃,突兀的出现在了林解的眼里,下一刻,刀刃已经直接抹过了林解的咽喉,鲜血炸开。 他被补刀了。 婺州役卒跟在千牛卫的身后大踏步的朝前杀去,两百人直接跟着千牛卫的背后补刀。 房顶上的会稽府卫已经再度装好新的箭盒,对着下面的依旧在反抗的黑卒疯狂的射击。 这一次是自由射击,自主猎杀。 转眼间,黑卒已经死伤一片。 千牛卫马蹄一踏,黑卒之后的反抗立刻就被打断,最后紧跟而来婺州役卒,快速的收割一名名黑卒的性命。 李绚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抬起头,他看着远处的两个词条已经疯狂的朝西城逃去,但他却丝毫没有追捕的打算。 有的人,已经足够蠢到李绚不想追捕他们了。 让他们在自己对手的队伍里,反而对自己更有利。 回过神,李绚看向了城门之外。 此刻城门之外的黑卒已经乱做一团,林解和方先勇的死,已经让他们彻底失去了领导者。 后面叶绾绾的逃走,更是让他们无所适从。 面色滚滚而来的雪白刀浪,和带着血色的残酷猎杀,他们根本没有多少反抗的力量。 只能从铁栅栏的缝隙拼命的往出挤,但这么多人一起挤,结果便是谁也挤不出去。 一阵阵的脚步声在李绚的背后响起。 「王爷!」李竹恭敬的看着李绚,在他的后面跟着一群手持弩弓的会稽府卫。 他们已经结束了在房屋上的战斗,重新回归李绚手下。 轻描淡写之间,数百人已经死在了李绚的手下。 「告诉大家,先不要着急。」李绚看着远处已经有三三两两在逃窜的黑卒精锐,嘴角闪过一丝不屑的嘲讽。 这就是所谓的精锐。 怪不得要抢人家的兵书,原来你们炼出来的兵,就是这样的花架子。 这些人的战斗能力,甚至根本就没法和李绚手下会稽府府卫的战力相抗衡,更别说是千牛卫了。 而且最关键的问题不是出了他们的身上,而是出在了那些统帅他们的将领身上。 这些人,或许才是真正需要学习兵书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东南方河湾上,一抹亮光骤然闪起。 李绚回头,看向李竹,一挥手。 下一刻,一整队的会稽府卫同时上前,手里的弩弓直接对准了下面的黑卒,然后冷漠的扣动了扳机。 箭如雨下。 血流成河! 第三百九十三章 赏功罚恶,封锁婺江 「啪嗒」一声,一颗雨珠突兀的从高空之上落下,掉在了地面上的残留着余火的火把上。 一缕青烟直接就冒了起来。 旁边一把断刀倒插在土地,映出了一张稚嫩扭曲的脸孔。 无神的眼睛里依旧残存着一丝茫然,但呼吸已经完全断绝。 更远出,更多的尸体躺在地上,绝大多数都很年轻,穿着黑衣黑甲。 甲大多数是皮甲,疾驰而过的千牛刀,锋利的长槊,阴毒的弩箭,全部将其穿透。 方圆数里内战场上,还有三三零零的厮杀怒吼声,但更多的,是在士卒在无情的补刀。 「今夜的斩获必须算计清楚,每名军卒该有的功勋一个都不能少。」平静无波的声音在城门楼上响起。 李绚穿一身黑色的鱼鳞甲,手按八面汉剑,面色无波的看着眼前依旧还有余烬的战场。 「下官遵令。」张益从后方站出,拱手应诺。 如今司功参军王勤不在,一切的考课自然由他这个录事参军总负责。 「嗯!」李绚点点头,背对着张益说道:「金华县在关键时刻赶来,堵杀叛匪退路,致叛匪几令全歼,金华县令宁义加功一等; 其他检校兵曹参军徐剑,千牛备身丘贞沐,检校法曹参军杜必兴,各加功一等; 杜必兴为首功,其他人等核实之后报于本王。 本王与王刺史签署之后,报讯中枢。」 「多谢王爷厚恩!」宁义,徐剑,丘贞沐,杜必兴四人同时拱手。 李绚很随意的挥了挥手,四人这才同时退下,看向李绚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敬畏。 昨夜,在李绚的运筹帷幄之下,天阴教杀到婺州的精锐六百黑卒被几近全歼灭,只有少数几人逃脱。 其中千牛卫出力最大,骑兵冲锋之下,很少有人能直撄其锋。 其后是趁着骑兵冲杀,蜂拥而起的婺州役卒和城墙上不停放箭的会稽府兵。 攻入城内的黑卒进退两难的情况下,立刻被杀的七零八落,但城外,还有天阴教近乎四百的残余。 以他们这些人的凶残和悍不畏死,真要死磕下去,李绚手下的这些人,就算是能够将其绞杀,也必然损失惨重。 就在这个时候,宁义亲率一队金华役卒,从后方直接杀入,黑卒立刻慌成一团。 千牛卫起兵顺势掩杀,大局彻底底定。 李绚的确下令让宁义相机而动,但针对的只是城门处的混乱,也就是今夜来袭的这些人。 如果他们真的看透了李绚早先的命令,今夜或许就不会来了。 「接下来便是抚恤。」李绚轻吸一口气,说道:「将军难免阵上亡,今日死伤的军卒,一律双倍抚恤,这一点公示于众。」 「下官遵令!」户曹参军韩江上前一步拱手应诺。 「再来便是其他各县。」稍作停顿,李绚紧跟着说道:「今夜天阴教在州城动作,其他各个县乡,恐怕他们现在在同一时间也都有了动作。徐参军!」 兵曹参军徐剑上前一步,拱手上揖:「下官在。」 「从即刻前,令你统筹各县各城立刻开始征召兵卒,平定各地匪患同时,准备应对睦州之变。」李绚看向东南方向,轻声说道:「尤其是东阳,从今夜参战的役卒中,选出一队,准备最快时间启程东阳,今夜,那边怕是已经开战了。」 天阴教攻入州城的同一瞬间,位在武义的彭云,必然已经率众东行,谁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了。 或许已经到了东阳城下,或许被堵在了绿柳山庄。 还有兰溪金矿,也是一团烂摊子,钱家可 没有那么容易甘心罢手。 那可是一整座金矿啊! 「定兴坊那边现在是什么动静。」李绚侧头看向了杜必兴。 杜必兴上前拱手道:「回禀王爷,今夜定兴坊始终试图有人冲出坊门,但下官命人搬运石块堵死坊门,其他任何试图翻越冲出的人,全部都被抓获,尤其是天阴教攻城之时,不知道有多少人疯狂的冲击,但都被挡了回去,一直到这边厮杀的声音渐歇,那边也才逐渐安静下来。」 李绚琢磨了一下,说道:「今夜依旧紧锁坊门,不准任何出入,另外,告知他们天阴贼攻城战败之事。 明日辰时,入内发布安民告示,抓捕昨夜冲击坊门之人,其人一律发配到户曹,士曹和库曹。 转运税粮,疏通水道,还有修建粮库,都需要人手,就用他们充抵吧。」 「王爷仁慈!」在场的众人,同时拱手。 这些人,如果依律,不仅当斩,甚至还要连坐他的家人。 李绚发配他们做苦役,等同于间接救了他们一命,也救了他们的家人一命。 普通人或许看不出,但在场这些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剩下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兰溪。」李绚转身看向西北方向,轻声说道:「婺州的天阴教虽然已经起事攻城,但睦州那边,恐怕还未准备完全,可一旦他们接到婺州兵败的消息,说不得就要马上举事了。 婺州从现在开始,必须方方面面加强准备,招收兵卒,抢割夏粮,诸位都需做好准备。」 「下官遵令!」在场众人脸上刚刚有的一点好色,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梅岭关是睦州陆路进入睦州最重要的一座关卡,天阴教现在必定已经拿下了它,必须要将它重新夺回来。」李绚看向一侧的都水司司丞,目光严厉的说道:「恒司丞,本王令你立刻准备三艘大船,明日,本王就要赶赴兰溪。」 「下官遵令!」都水司司丞恒寒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上前应诺。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退下,而是重新问道:「王爷,三河关那里,是不要立刻关闭?」 三河关是婺江从桐庐而达婺州,出山的第一道关卡。 但中间又有新安江从建德汇入。 天阴教必然会从建德发兵坐船而入婺江,之后拿下兰溪,直入婺州。 只要封闭了三河关,河上的一切船只就都将无法再通行。 「要立刻关闭吗?」李绚抬头看向在场的众人。 「王爷可是有什么想法?」张益忍不住的走了出来。 李绚点点头,说道:「关闭三河关,封锁婺江,的确可令天阴教船只无法通行,但是我等也失去了攻击天阴教的机会。」 「王爷太看得起吾等了,婺州不比杭州,这里没有水师,我等能做的,就是立刻封闭关卡,等到杭州水师来援。」徐剑拱手的同时,脸上也满是苦笑。 「是啊,水师!」李绚轻轻的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之色。 睦州东南可达婺州和衢州,东南可达杭州,但是天阴教从来没有想过要从杭州有所突破。 因为睦州到杭州道路更远,中间几乎全是高山峻岭,只有一条婺江通行上下。 其中不管是桐庐还是富阳,随便哪个地方堵死婺江,那么天阴教立刻就会进退两难。 相反的,反而是他们需要封锁婺江,避免杭州水师趁江下来,攻入建德。 「那就封闭三河关,大张旗鼓的封闭三河关,一切商旅从即刻起改走东阳江,平定东阳之后,所有船只一切从东而行。」李绚猛然间一握拳头,脸上同时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在场众人看到李 绚这样的神情,相互对视之间,眼神中都闪起一丝疑惑。 他们这位南昌王,又想起了怎么了算计。 「不知王爷明日何时起行,兵曹需调集多少人马随行?」徐剑再度站了出来。 李绚皱了皱眉,说道:「先调一队吧,州城虽然暂时平定,但内部也需要安排人员镇守,尤其是昨夜粮仓之事,绝对不能再发生。」 「下官遵令!」徐剑拱手接令,但随即他又说道:「王爷,此次兰溪,是否需要下官随行?」 「哦?」在场众人同时恍然,原来徐剑是想要跟着李绚一起前往兰溪。 毕竟战场上最容易立功。 在众人目光之下,李绚出人意料的摇摇头:「徐参军,本王需要你坐镇州城,招募调派兵卒,此中之事,你最是擅长,睦州一旦大军来袭,本王需要有足够多的兵力阻挡他们知道阻挡他们,直到杭州和越州兵力来援。」 当年陈硕真起事,以数百人攻陷睦州州城,然后又连下数座城池。 兵力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扩张到数万,如果不是大军在歙州碰了壁,谁知道他们会发展成怎样的规模。 如今的情形几乎是当年的翻版,天阴教在睦州就留了五百黑卒,但是李绚相信,以他们的力量和信仰基础,在极短的时间里,便能够重新扩大数万人之数。 那时,才是婺州上下需要面临的最危险的局面。 「王爷的意思,是下官也不用前往东阳?」徐剑敏锐的把握到了李绚的潜台词,随后紧跟着问道:「不知何人率众去支援?」 在场的其他人,在这个时候,全部都虎视眈眈的看着李绚。 李绚淡淡一笑,随后神秘一笑,说道:「诸位很快就会知道是谁率众前往东阳了,这个人的出现,一定会大大的出乎你们的意料的。」 在场众人一听,相互间面面相觑。 张益突然间眉头一挑,他的脑海中立刻出现这里一道人影。 第三百九十四章 刺史重归,战战兢兢 清晨,阳光洒落在整个婺州州城门前,干净笔直。 一阵阵车轱辘响中,一辆青篷马车停在了州衙门外。 车帘掀起,钱喆,钱烨两兄弟同时从车上下来。 一眼,他们就看到了一连排的马车停在了州衙之前。 沈家,羊家,腾家,贾家,骆家等等,婺州大小世家的人都来了。 后面的一名护卫从后面赶了上来,一张纸条塞进了钱烨的手里。 钱烨看了一眼,然后将纸条捏在手里,捏碎,然后贴近钱喆,低声说道:“大兄,暗线来报,张参军昨夜一夜都未归家。” 钱烨在李绚和张益之间,选择了靠拢张益。 毕竟张益是吴兴张氏出身,又是本州如今除了南昌以外的第二号人物。 再加上大家都是世家,虽然大小有别,但根本利益相同,做事手段底线相似,更容易走在一起。 钱喆扫了钱烨一眼,微微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钱烨年纪还轻,又刚从苏州求学归来,对于各大世家在吴越之地的权利相当迷信。 一时半会想要说的他清醒过来,根本就不可能。 “不用急,他们昨夜肯定忙了一夜,我家的事情昨夜之后,一切就了结了。”说完,钱喆大踏步的向前。 昨夜李绚之所以能够成功伏击天阴教的人,最重要的,是那间钱灼留下来的秘密兵械库。 章婉玉他们自以为找到了真正的秘密兵械库,但他们根本不知道,那座密库,至始至终都在钱家人的手中。 如果不是为了让天阴教上钩,她们根本就不会找到那座密库。 甚至她们都没有发现,那里的兵械,关键部位早已经被人换掉了。 不过这事没法拿出来说,毕竟这里面牵扯到钱家通敌之罪。 但此事也彻底了了,钱家不可能再和天阴教勾连,身上的罪责彻底洗清了。 如今,更好轻装前行。 钱烨派人等张益,不过是从他嘴里求个结果罢了。 …… 前方不远处,就看到以录事参军张益为首的婺州官吏等在了州衙门口。 “见过张参军,见过诸位!”钱喆拱手平揖,在场的婺州官吏,还有世家族长都客气的回礼。 钱喆下意识的问道:“诸位,不知王爷将我等召唤而来,可有他事,为何又要等在这里?” “钱司寇的等着就好,不必多问。”张益脸色冷淡的回了钱喆一句。 “喏!”钱喆能顺从的拱手回礼,丝毫没有因为张益的脸色不好看,而有丝毫的不悦。 一旁的钱烨微微皱起了眉头。 前些天,他们去张家拜访的时候,张益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在场的众人将这一幕全部看在眼里,有的嘴角冷笑,有的一脸淡漠,有的则是充满了疑惑。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黑架马车在数名千牛卫的护卫下,从远处而至。 马车停下,李绚掀开车帘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着等在州衙前的众人,他微微拱手,温和的笑道:“抱歉诸位,本王连夜写了几份奏表,耽搁了一点时间,还请诸位见谅。” “王爷辛苦!”在场众人,赶紧躬身行礼,丝毫不敢怠慢。 南昌王每隔三日,就会往太子宫送一份奏表。 这事,李绚刚到婺州时,众人还不大清楚,但到了今天,谁还不知道南昌王的奏章不仅会送到太子宫,甚至还有到圣人和天后的案头。 对于这位深受圣人和天后同时宠信的皇室郡王,本州别驾,谁人还敢怠慢。 更别说,这短短的十余日间,天阴教在婺州的根基被他打的七零八落,一塌糊涂。 甚至在昨夜,天阴教的数百精锐,近乎被南昌王全歼。 城内呼应的上千教徒,也被死死镇压。 这种手段,这种功劳,谁还敢当面扎刺。 “本王今日就要北行兰溪,今日是刻意来和诸位告别的。”李绚的话音未落,在场众人忍不住同时抬头,满脸诧异的看着李绚。 其中的一些人,眼皮直跳,一阵阵不安出现在他们脸上。 他们已经猜到了什么。 “至于州城的事务!”李绚转过身,挥挥手,示意李竹将黑架马车拉到一旁,这才望向西侧的长街上,然后轻声说道:“自然是由使君处理。” 使君,刺史,婺州刺史王方鳞。 李绚一句话,如同炸雷一样的在众人响起。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长街尽头,一阵马车声再度响起。 随后,在一群红衣金甲的千牛卫的护卫下,一辆深绯色的马车从远处缓缓驶来。 众人脸上顿时满是惊愕,随即,立刻拱手肃立。 李绚站在众人之前,目光平静的看着马车驶到了州衙之前。 李绚亲自上前,亲自将车帘打开。 随即,穿着一阵深绯色官袍,带着黑色璞帽,脸上略带一丝苍白的王方鳞出现在众人眼前。 在场众人,没有一个敢丝毫怠慢,同时拱手低头:“下官拜见使君,不知使君归来,未及远迎,还望使君恕罪。” “无妨,诸位请起。”王方鳞温和的点点头,紧跟着,另外一人从马车里探出身来,然后和李绚一起,将王方鳞扶下马车。 这人,赫然正是婺州司马秦明。 王方鳞稳稳的站在地上,李绚站在他的左侧后,秦明站在他的右侧后。 婺州州衙,最上的三位大官,同时出现在众人眼前。 钱喆面色平静,反倒是后面的钱烨,脸色不由得有些难堪。 原本还指望南昌王北上之后,录事参军张益就能成为一把手,但没想到这下刺史王方鳞又回来了。 还有司马秦明,别驾南昌王,张益的地位一下子就降到了第四。 而且最麻烦的,是钱家的恩怨又来了。 钱家刚刚了结了私卖天阴教军械罪,现在刺史王方鳞一回来,当初的刺杀刺史案,立刻重重的压在了钱家身上。 …… “诸位,进去吧。”王方鳞很客气的点点头,然后率先迈步朝州衙之内走。 李绚走在王方鳞身后最左侧,秦明跟在最右侧。 仓曹参军李元一,士曹参军冯华,检校兵曹参军徐剑,跟在李绚的身后。 录事参军张益,户曹参军韩江,功曹参军王勤,跟在了秦明的身后。 其他的郎中,属吏,都跟在各自长官的身后。 看到这一幕,钱烨眼睛一阵狂跳。 整个婺州所有的权力格局,这一刻清晰的展现在他的眼前。 片刻之后。 王方鳞面色肃穆的坐在了明镜高悬牌匾之下,刺史大印被秦明庄重的放进了印盒之中。 霎那间,李绚,秦明,还有在场的众多官吏,还有世家大族的族长,同时对着王方鳞行礼:“下官见过使君。” “诸位请起!”王方鳞很温和的拱手。 然而在场众人,没一个敢随意失礼。 这样一位逼的婺州各大世家,不得不用刺杀手段来解决的刺史,方方面面的手腕十分可怕。 如今他重新归来,不仅是钱家,当初但凡牵涉到算计击杀他的人,每个心底都感到一阵阵的不安。 王方鳞根本没有给众人多说多想的时间,直接开口:“此次能以对本州百姓损伤最小的方式平定州内天阴教叛乱,别驾功劳甚大,本州已经上书中枢,为别驾请功。” “多谢使君!”李绚上前一步,面色肃穆,拱手上揖! “不过有件事,本州还需要提点一下,郎君在处置兰溪事务上,还是有些失当了……兰溪也是婺州百姓,应当一视同仁才对,何至于差别对待。”王方鳞一脸告诫的看着李绚。 李绚立刻诚恳应道:“使君所言甚是,兰溪之事的确是下官考虑不周,还望使君恕罪。” “哪有什么罪的,郎君已经在自己能做的范围内做到最好了,本州也不过是稍微查缺补漏罢了。”王方鳞温和的笑笑。 “多谢使君提点!”李绚再度躬身一礼,退回到了众人之中。 王方鳞的目光落在了张益的身上,感慨一声,说道:“张参军辛苦了,本州在山中养伤,南昌王又征伐在外,这段时间州务不乱,多亏了参军辛苦。” “不敢,这是下官份内之事。”张益赶紧上前一步,拱手施礼。 张益的功劳,其实很多人都看不出来。 一州的军政要务,又岂是仅仅围绕天阴教而为。 李绚在婺州的这些天,针对天阴教的那些举动,不知道破坏了州内多少的正常事务。 如今这些事情能不出问题,甚至反过来极大的支持了李绚在婺州的作为,这里面张益的功劳很大。 李绚这个时候,很利索的侧身,对着张益拱手施礼,诚恳言道:“多谢参军辛劳。” “不敢,不敢。”张益赶紧侧身站在一边,对于李绚这位当朝郡王,兼职上官的礼,他还不敢接。 王方鳞摆摆手,说道:“二位不必如此,日后还要相互共事,做彼此相帮,相互容忍便可。” 说完,王方鳞的目光落在了韩江的身上,沉声问道:“曲觞兄,如今州内税粮收缴,到了哪一步了?” “回禀使君,金华县税粮收割已经全部完成,义乌县已经完成了一半,武义也差不多一半,其他各县要稍微差点,不过大体也都比往年快了十天之上,只有兰溪,兰溪稍微慢了一些,不过也比往年快了有两三天。”韩江前些天刚刚从灵洞回来,对于兰溪的数据他掌握的很全面。 如今的兰溪,虽然方方面面都已经被天阴教所掌控,但表面上还是兰溪县令作主。 虽然下面有不少多少的天阴教徒,但这些人终归没有起兵作乱。 唯一能够显示兰溪出了问题的,就是兰溪的税粮从不运往州城。 也就是李绚前段时间开始从灵洞往北收割兰溪的税粮,否则的话,兰溪的税粮他们一点也收不上来。 “嗯,知道了。”王方鳞点点头。 他的目光随即落到了检校功曹参军杜必兴的身上:“杜先生,你这检校司法参军虽是南昌王举荐,但本州也是同意了他,只是最近关于民间的一些案子积压了不少,你需要尽快将注意力放在这上面。” “下官遵令!”杜必兴恭敬的行礼。 李绚站在一旁,面色平静的看着,没有因此有丝毫的脸色变化。 杜必兴是皇帝的人,这一点王方鳞和李绚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如果他们两个所料不差的话,将来婺州长史这个位置,恐怕就是留给杜必兴的。 别驾和长史两个位职并存,一旦天阴教事了,真正的实权,最后还是要向长史转移。 这也是为什么,余泽他们笃定,李绚在婺州时间待不长的原因。 而且李绚这把好用的刀,皇帝可不会放着任由它生锈。 正是因为如此,李绚在这段时间里,才敢大刀阔斧的进行自己施政。 以后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如今王方鳞回来,一切权利,自然要回到王方鳞手里。 然而奇怪的是,李绚根本没有丝毫的不悦。 站在稍后的钱喆看着这一幕,心里疑惑顿起。 这究竟是为什么?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一唱一和,钱家捐输 州衙之内,李绚站在公案左侧,双手束立,然后平静的看着。 王方鳞一次将户曹,法曹,兵曹,士曹,功曹,仓曹的事务问了个遍,略作处置之后,他才抬头看向了李绚和张益:“二位郎君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李绚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拱手道:“回禀使君,下官还有一事!” “郎君请讲。”王方鳞非常客气的看向李绚。 李绚收手,然后面色严肃的说道:“此次天阴逆贼攻伐州城,其中有不少人家参与谋逆,或主动,或被动,其人或斩,或徒,都依律而定,只有一事,还请使君裁决,那就是这些人家中的田产,该如何处置?” 昨夜的天阴教攻城,光是定兴坊就有近千人在相应外面天阴教的攻城。 但是整个婺州城,昨夜有动作的,并不仅仅只有那些人。 在其他各坊,同样还有很多人起来相应天阴教攻城,只可惜这些人人数太少,难以成事,刚刚冲入大街,就被各坊的坊正给抓了起来。 “田产!”王方鳞上下打量着李绚。 他知道,李绚这一次之所以能成功快速的平定天阴教的攻城,起到最大作用的无非两件事。 一件是禁止官吏苛扣百姓税粮,另一件便是开荒授田。 这里面,前者稳定了婺州本地居民百姓,后者安抚数千户的睦州移民。 正是因为这数千户睦州移民家里的丁壮,全都被李绚使用手段,和天阴教彻底切割,并且安排前往其他各县去抢收税粮,这才最终导致天阴教在攻城之时,城内的天阴教众被煽动起来的没有几个。 这些才是李绚最大的功劳。 禁止官吏苛扣百姓税粮,如今真正如火如荼的进行,除了官吏利益暂时受损,其他一时还看不到坏处。 然而,开荒授田就比较麻烦了。 别说是一个婺州,就是整个天下,这田也是总不够的。 这段时间以来,李绚通过查抄隐田,抄家,还有世家大族投献的方式,在勉力的维持着授田之事,让百姓归心。 现在李绚虽然说的是,涉嫌造反的天阴教徒家中的田产,但他真正想说的,是授田之事的后续处理。 王方鳞是婺州刺史,在李绚马上就要离开州城之时,这类事情必须要由来处置。 甚至从今往后,所有的收授田之事,都将全部由王方鳞来负责。 寻找缺失的田亩的事情,自然也由他来负责。 李绚自己正好从这个火山口抽身。 王方鳞淡淡的笑了,他这种老狐狸,哪里会轻易接这种坑。 看着李绚,王方鳞思虑着说道:“州城之事,请杜参军依律照办便是,其他以后,有类似之事,比照处理便可,就比如兰溪。” 王方鳞轻飘飘的将话题转到了兰溪,他看着李绚,严肃的说道:“兰溪的睦州移民才是整个婺州最多的,甚至有很多人都不在官府的录档当中,郎君这次前往兰溪,睦州移民中,牵涉谋逆之人,恐怕不少,郎君比照州城,全权办理就好。” 可授田数目不够,那就找。 兰溪的睦州移民,但凡有牵涉到谋逆的,他们的田产一律充公,然后用作授田处理。 李绚稍微想了想,拱手道:“遵令。” 牵涉谋逆,自然要依律处置。 虽然残酷,但也没法。 不过这件事最后的处置落在他的手里,总比落在其他人手里强。 看着李绚一脸思索的神色,王方鳞笑了笑,补充说道:“不如如此,郎君继续拿着本州的令箭,在兰溪代行刺史事,冯参军,王参军,你们两人随南昌王一起去兰溪,兰溪的所有一切税粮,全部截留在兰溪,用作作战军粮,如此,户曹才派一人过去……” 王方鳞话音还未落下,韩江已经有些蠢蠢欲动了。 天下间,什么功劳都比不上战功。 起码在大唐是如此。 军功至上。 “可是使君,兰溪的税粮根本没有多少在我等之手,如何充作军粮?”李绚一时间有些懵了。 兰溪的税粮,除了前些天他派人收割,最后存留在灵洞的一批粮食以外,其他地方哪里还有军粮。 “那就请郎君早日平定兰溪,稳定兰溪,然后确保夏收。”王方鳞立刻就竟将一堆事情直接推了过来。 李绚顿时就有点急了,历来都是他将事情推给别人,哪里轻易会让别人将事情推给他。 “使君,请恕下官无礼。”李绚拱手,看着王方鳞,说道:“天阴教睦州起兵,兵力至少会有数万人,但是就算是再怎么调拨,前往婺州的大军也有一万以上,下官手下不过只有三百府兵,而且还分散各处,如何能够抵得住万人的冲击,还请使君体谅。” “哎!”王方鳞直接一摆手,用一副很信任的口吻说道:“郎君手下的府兵战力哪里是区区天阴逆贼能够比拟得了,以一当百或许有些夸张,但以一当十却是没什么问题的。” “那也差的很远。”李绚死死的盯着王方鳞。 他并不反对自己前往兰溪,但是绝对不能够只有这么点人,这么点粮。 王方鳞略微沉吟,然后看向兵曹参军徐剑,说道:“徐参军,令你在三日内,招收三百退役老卒,然后送往兰溪,归南昌王节制,其他的,南昌王可暂时先在兰溪招募。 至于以后,徐参军会收拢各县的役卒,等到东阳平定之后,全部调兵前去睦州。” “那也还是不够……”李绚的话还没有说完,后面一个声音忍不住响了起来:“不是还有那几千的役丁吗,可从他们当中挑选兵卒,加入王爷麾下,不就可以了吗?” 李绚皱了皱眉头,刚要回身,就见王方鳞冷骂了一句:“拙文,休要瞎说,那些人,能够保证他们不生动乱,便已是千难万难了,如何还能指望他们返身和自己的同乡厮杀。” 王勤,字,拙文,婺州司功参军。 被王方鳞劈头盖脸一顿骂,他有些发懵。 李绚转过身,看着王勤,面色凝重的点头。 他们的确可以从役丁当中,挑选出少量和天阴教绝不对付的人加入役卒,来对抗天阴教,就如比祁光那样的,但绝对不能将希望全寄托在这件事情上。 真要死盯着这方面,难有收获不说,也容易被人所趁。 “不过那些人可以转做役卒,镇守其他各县,再从其他各县征募兵卒,调往兰溪。”王方鳞一句话,就想出了一个折衷的办法。 李绚不由得拱手,说道:“使君睿智,不过人虽然勉强,但粮食又不够了;镇守兰溪,短期内起码需要上千兵卒,一旦开战,消耗加倍,百姓哪有时间进入田间去收割粮食……” “如此,钱家愿意捐献一部分,以供朝廷大军使用。”钱喆这个伺候突然跳了出来。 李绚和王方鳞相互对视,两人没有丝毫犹豫的同声说道:“那就多麻烦钱司寇了。” “不敢!”钱喆说完之后,赶紧退了回去。 低着头,钱喆的心中却是一片腹诽,真当他什么都看不清楚吗。 李绚和王方鳞两人在那里一唱一和,极短的时间里,就将婺州的事情几乎全部定下。 其他人根本没有插嘴反驳的余地。 钱家的事情早先做的那些事情,想要不被人清算,只能主动一点。 否则真要让王方鳞和李绚主动,那后果可就不好说。 钱喆心里忍不住的一声无奈。 本来一个擅长阴谋算计的南昌王就已经很不好对付了,现在又回来一个更加老辣狠毒的王方鳞。 这简直是在要人命。 军粮的问题解决,李绚抬起头,看向王方鳞说道:“使君,即便是如此,但依旧不够。 天阴教一旦南下婺州被拦,他们必将会派遣更多的人前来,单靠我等,怕是就算将那一千人全部都填进去也不够,还请使君即刻发文越州,请越州都督府派兵平叛。” 刚刚听到李绚说依旧不够的时候,钱喆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不过听到李绚转口就提到了越州,钱喆这才知道,南昌王现在所说,才是真正的解决之道。 “还望使君行文越州,即刻派兵平叛。” 在场的众人有一个算一个,同时拱手相求。 他们当中,除了那些世家大族以外,绝大多数官吏都不是婺州本地人。 但婺州一旦被打的一团乱,对他们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尤其是他们早先和天阴教之间暗地里的勾连默契,早就被南昌王彻底撕碎,甚至双方已成私仇。 “此事,本州会立刻行文,但想要越州派兵,恐怕还得睦州大变才行。”王方鳞摇摇头,然后又苦笑着看向李绚说道:“况且,现在不是已经有一团的会稽府兵在婺州了吗?” 李绚顿时一愣,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 原来在杭州的时候,他就已经被人家算计。 李绚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冷肃起来:“还请使君调拨弓弩,军械,前往兰溪,另外,请使君下令,军阵之前,但又延误军机者,祸乱人心者,临阵退缩,作战不利者,斩!” 一个斩字,立刻就让在场的众多婺州官吏想起,眼前的这位南昌据王可不是什么软柿子。 他真要杀起人,恐怕不管有多少的人头,都不够他砍的。 “便如此吧。”王方鳞说完,直接拿起笔墨,当场写了一份七杀令。 不尊将令者,斩! 延误战机者,斩! 祸乱人心者,斩! 畏缩不前者,杀! 作战不利者,斩! 投敌叛变者,斩! 泄露军情者,斩! 王方鳞亲手盖上刺史大印,当面交给了李绚。 李绚认真小心的接过。 心里忍不住的松了一口气,有王方鳞在上面顶着压力,他要做的事情就轻松很多了。 李绚退回到了众人当中,在场的众人脸上立刻就放松了下来。 现在这个时候,谁看不出刺史王方鳞和南昌王是沆瀣一气,一丘之貉。 他们两个一唱一和之间,将婺州的所有事情都安排的定了,其他人根本提不出任何反对意见。 钱喆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沉,当初他们找人刺杀王方鳞,原因就在于整个州衙之内,找不到任何一名可以和王方鳞相抗衡的人,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南昌王,他们竟然也没有抓住机会。 不过话说回来,谁能想到,原本重伤垂死的王方鳞会在这个时候回归。 要是他再继续伤下去,他们朝廷就该派一名新刺史来了。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六章 征伐作战,内外皆敌 残月之下,州衙后院。 王方鳞举起一杯米酒,对着李绚敬了一杯:“昨夜的一切,多亏贤侄料敌机先,才能如此轻松的解决逆贼。” 李绚赶紧举杯,沉声说道:“多亏世叔配合,否则还真没有那么容易。” 天阴教别看只来了七百黑卒,但如果那些人足够耐心,又有一个精通攻城之道的将领,再加上城中上前内应,那么即便是李绚再怎么的足智多谋,恐怕也难逃州城陷落的结局。 这不是一句空话,只要将李绚换到了攻城者的位置,他绝对有足够的办法,轻易让整个城池日夜动乱不安,然后一举拿下整个城池。 不过话说回来,像李绚这样精通各种兵略,同时又深通人心者,整个婺州又有几个。 王方鳞摇摇头,疑惑着说道:“本州一直弄不明白,明明他们已经受了重挫,可为什么还一定要坚持拿下州城,若是他们在兰溪继续经营,然后接引睦州大军入境,那样即便是我等能组织起一些抵抗之力,恐怕胜算也不超过三成。” 天阴教在睦州筹谋不知道多少年,轻易之间便能组织起数万的军队。 这速度比二十年前可要快的多。 婺州方面即便是能够在第一时间收到睦州起兵的消息,但天阴教数万大军压境。 恐怕用不了几日,他们就被逼到婺州城下。 到时候,外有数万大军,内有奸细内应,一战而下婺州并没有那么难。 李绚放下酒杯,目光看向西北方向,轻声说道:“一者是当年的前车之鉴,崔刺史率领婺州军民,死死的将他们挡在了婺州城下,让他们害怕重蹈覆辙。 二是骑虎难下,之前他们在州城布局近乎完美,骤然遇挫之后,急于要扳回局面。 这第三,怕也是有人在后面不停的催着吧,这里面或许还有一些不为我们所知的消息。“ 目光闪烁之间,李绚将媱后大限的事情压了下来。 王方鳞放下了酒杯,看向李绚,说都:“不管如何,这一次,贤侄,一定要将睦州之兵拒之于婺州之外,万不能让他们动乱婺州,否则被有心人人趁势作乱,就更麻烦了。” 在王方鳞的眼里,天阴教是他们最大的敌人不假,但在暗中一直窥伺的婺州世家,同样必须警惕。 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会做出难以想象的事情来。 当威胁到他们的利益时,别说刺杀一个王方鳞,就是将李绚连带前线的上千士卒,连带整个婺州都送入绝境之中,他们也绝不在意。 这就是那些世家大族的本性。 史不绝书。 这也是为什么李绚要请王方鳞回来坐镇的根本原因。 他信不过钱家。 也信不过其他几家。 他们能做的有很多,就比如,通过种种手段,在婺州遭遇危境之时,想办法设法派一任新刺史到婺州,到时,李绚想要做事,可就没有现在这么得心应手了。 而且李绚肯定,他们一定会抓住机会动手的,毕竟李绚知道他们太多的秘密了。 而王方鳞,也受伤休息太久了。 …… “那么,后面的兵卒、军械和粮草的转运,就都靠世叔了。”李绚郑重的拱手行礼,然后他又说道:“世叔,要不要小侄留下两名千牛卫震慑人心。” “算了,他们真要是想做什么,一两名千牛卫是震慑不住他们的。你在前线打的越好,他们就越不敢乱动。”稍作停顿,王方鳞继续说道:“后方之事你无需担心,只要前线不出大事,后面他们是不敢乱来的。” “前线。”李绚的眉头紧皱,然后说道:“天阴教准备多年,一旦起事,恐怕三五日内,大军就会兵临梅岭关,以小侄之能,拖延三五日到没有问题,可若是三五日内,朝廷援军还没到……” “他们需要找出潜藏在各地的黑卒精锐,然后才会动作,没有人想一出门,随后老巢就被端了的。”王方鳞摇摇头。 天阴教这一次将千余黑卒散落各地,虽然将自己的手脚捆缚住了,但同样也将朝廷大军的手脚也捆缚住了,这才是真正麻烦的事情。 “必须要想个办法,否则的话,小侄就算是能够在前线支撑下来,到最后,手下的兵卒也必然损失惨重。”李绚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 他来婺州,除了招揽人手,夯实根基以外,还希望借助战争锻炼自己还手下的兵卒。 如果这一切全部都赔进去了,他还务实个屁的根基。 “这就要看贤侄自己了,世叔能做的,就是你需要什么提供什么,还有,有些账要好好的算一算。”王方鳞眼角露出一丝冷意。 李绚知道他什么意思,虽然当初刺杀案件的主力已经全都被挖了出来,但真正从一开始推动这些的人,却始终没有受到惩罚。 钱氏虽然通过取巧的手段让人抓不住证据来追究他们,但他们忘了,有些人做事情,是完全不需要证据的。 完全从心而已。 一州刺史真要不顾一切的去针对一个家族,真的不要太容易了。 “世叔,这些人,敲打敲打可以,但清查田亩的事情,必须要往后放一放。”李绚看着王方鳞,沉声劝道:“此时的婺州,宜静不宜动啊!” “贤侄放心,世叔明白轻重。”王方鳞笑了一声,然后说道:“不过是用来吓一吓人罢了,有些牛马,总得有根鞭子,不时的在他们头顶响起才行。” “如此便好,一切等到天阴教彻底平定,该秋后算账的自然秋后算账,不过各大世家,也需要区别对待。”李绚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 “沈家,羊家和腾家。”王方鳞点点头,说道:“这一次,只要他们肯配合,本州是不会轻易罪责他们的,反而是钱家……” “真凭实据,世叔,想要正面针对一个世家,还是需要真凭实据。”李绚小心的提醒着王方鳞。 王方麟摇摇头,叹道:“以钱喆的手段,恐怕不会那么容易露出破绽的。” 李绚平静的坐在那里,没有继续再说。 “好了,说点别的吧。”王方鳞看着李绚,轻声说道:“关于法曹何征。” “此事的详情,还需密奏中枢,但在本州,倒是可以转圜一下,说起在征战中失踪便可。”稍微停顿,李绚认真的说道:“世叔,此刻不宜让人心大动。” 现在婺州州城最需要的就是平静,如果这个时候,法曹参军何征是天阴教内应的事情曝光出来,必将会使得人心动荡,到时候,必然会耽误前线的军需所需。 “那便如此吧。”王方鳞点点头,然后转口说道:“关于兰溪县,兰溪人丁有三千五百多户,一万多人,贤侄需要小心,兰溪县令……” 李绚和王方鳞在州衙之内谈了很多,时间也很长。 就在快中午之时,一匹匹快马从州衙之内驶出,然后飞快从义乌,东阳朝杭州的方向而去。 六百里加紧。 婺州刺史和婺州别驾共同签署的奏报,在同一时间发往了越州都督府,杭州大都督府和神都洛阳。 整个婺州之内人们议论纷纷,都在猜想,王刺史和南昌王,究竟在奏折里写了什么。 …… “使君放心,下官所有一切全都谨记在心,必不辜负使君所望。” 李绚站在码头上,对着王方鳞沉重的行礼。 在他的身后,是广阔的婺江,还有三艘大船, 李绚看着王方鳞,脸上满是歉意。 这一趟将王方鳞从赤松观拉下来,李绚多少有些对不住他。 王方鳞的身体,虽然经过他的治疗已经好转了很多,但实际上,距离完全痊愈还差的很远。 稍不注意,很有可能就会重新复发,但是这个时候,李绚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钱家和录事参军张益暗地里的往来,李绚全都看的清清楚楚。 说实话,他真的有些不放心,张益来主政婺州。 万一这里面钱家动个手脚,李绚就算是不死,也要被扒层皮。 所以他需要有一个人会来牵制住钱家的注意力。 一直以来都在积极推行清查田亩政策的王方鳞自然是最佳的人选。 “王爷做事自然妥贴,但有所需,及时来函,本州很快就会将所需一切送到兰溪。”王方鳞一番话说的十分自信。 “那就拜托使君了。”李绚很放松的笑了笑,然后似是开玩笑说道:“反正就半日时间,大不了本王亲自回来取。” 在场众人的众人,听到这里,同时不由得一凛。 刺史王方鳞不过是在清查田亩上做些文章,如今整个婺州都在积极的为前方战事做准备,谁有时间配合伱清查什么田亩。 可如果真的耽误了前线的事情,他们这位南昌王,有一万种方法让你生死不能。 在场众人,下意识的拱手:“必不耽误前线所需,愿王爷此行,前途顺利,旗开得胜。” “如此,诸位,本王就先行一步了,说不得你我还有机会在前线相逢。”李绚拱拱手,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上了船。 巨大的官船之上,丘贞沐,王勃,冯华,王勤,全部都拱手上揖:“王爷!” “诸位,此行,我等需要共历风雨了。”李绚拱手平揖还礼。 “不敢!” 李绚站起身,看向四周,其他两艘巨大的都水司大船上,载着两百役卒,还有大量的弓弩,军械,盾牌和战甲,随同李绚一起前往灵洞。 转过身,李绚看向码头之上。 刺史王方鳞,司马秦明,录事参军张益,户曹参军韩江,库曹参军李元一,检校法曹参军杜必兴,检校兵曹参军徐剑,婺州沈家沈拓,羊家羊炎,腾家腾禹,还有钱家钱喆。 婺州的州官大吏,世家族长,全部都前来送行。 李绚站在船头,对着众人躬身行礼。 他在前线能够打的如何,就看后面这些人,在勾心斗角之下,能给他带来多大的支援了。 反过来,后面这些人能够给他多少支援,就看他在前线打的如何了。 这第一关,便是兰溪。 很早便被天阴教开始渗透的兰溪县城。 看了这么多年的,电视剧,发现很多大将在出征的时候,只是在想外部的敌人究竟有多么的残暴,但却根本不曾去想,在你的后方,也有很多人不愿意看到你的成功,甚至不惜将整个大军都赔上的使用手段。 很多人都死在了这方面。 所以,必须要有征伐作战,内外皆敌的准备和认知。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七章 铁锁烟溪,准备开战 婺江广阔,自东向西,顺流而下。 李绚站在船首,手按八面汉剑,黑底金边的长袍被凛冽的江风吹的晒晒作响。 “扑棱棱”一只信鸽从远处疾飞而至。 李绚右手抬起,信鸽直接落在了他的小臂上。 李绚伸手抚摸了一下信鸽的羽毛,信鸽立刻“咕咕”的叫了两声。 李绚用力一抬,信鸽已经高高的飞起,但它腿上的密信,却已经被李绚取了下来。 “兰溪县今有……” 李绚手指一捏,密信已经直接化作了纸屑落入了江水之中。 李绚的目光从视野中连片的沃野良田扫过,落在身后平静肃穆的千牛卫身上。 不知不觉,凛冽的江风中,大船缓缓的驶出州城地界。 李绚收拾心神,转过身,腰中八面汉剑的剑尾对准了下面的婺江。 王勃,王勤,丘贞沐,冯华同时拱手:“王爷!” 李绚平静的看着众人,点头说道:“诸位辛苦,都进船舱吧,现在距离灵洞还有一段时间,我等正好商量一下抵达之后,该如何行止。” “喏!”王勃等人同时拱手。 丘贞沐落在最后,看向李绚,拱手:“王爷!” “众人休息的如何,千牛卫的众兄弟,是本王唯一可依赖的长剑,得随时保持锋利。”李绚看向四周,对着众多的千牛卫士微微点头。 “王爷放心,没人会喊累的,建功立业就在眼前,大伙儿巴不得立刻就碰上逆匪,杀他个天翻地覆。”丘贞沐目光扫过众人。 红衣金甲之上,每一名千牛卫的眼神中都是无比的热切。 这一趟出来,跟着李绚,他们的功劳簿不知道已经多了多少转,眼见更多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心中早已经是无比的兴奋。 李绚满意的点头,说道:“如此最好,兰溪是我等此行的第一关,所以抵达灵洞之后,丘兄,你亲自带着一队千牛卫和燕校尉手下的府兵,即刻出发,连夜前往兰溪,切断兰溪和东面,北面所有一切的联系。” 兰溪东边是十五里外是金华山,东北边越过群山可达浦江,北边婺江过三河关进入龙门山脉。 一旦切断了东边和北边的消息往来,那么兰溪可外通的,就只剩下南边的灵洞乡和西北的梅岭关。 李绚带着大队人马从南面而来,如此,兰溪能够联络的,就只剩下西北的梅岭关。 “王爷放心,下官现在就去安排。”丘贞沐立刻拱手,然后转身安排去了。 对于李绚的谋划,经历过那么多事的丘贞沐根本没有丝毫怀疑。 每一次的谋划,给他们带来的都是胜利。 无数的胜利早就已经竖立了牢不可破的信心。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 千牛卫都是骑兵,李绚手下的南昌府卫也都是骑兵,但他手下的会稽府兵却只有一百匹马,而且全都是骑在马上的步卒。 其中只有绝大多数,还是他到了江南之后,从睦州,常州,杭州,乃至于婺州搜刮出来的适合作为战马的高头大马。 剩下的一小部分,是军士自己携带的。 这里毕竟是江南,这里的人们更加擅长水战,对马战却了解不多。 正因为如此,千牛卫和会稽府兵的这些骑兵,就成了李绚手下,最重要的杀手锏。 这也是他们相比于天阴教的那些人最大的优势。 如今的兰溪县城,是他们练手的最佳时机。 …… 进入船舱之后,王勃和王勤在低声说着什么。 一旁的冯华则是站在一旁,看着高挂在墙上的婺州地图,尤其是兰溪一块。 “拿下兰溪之后,便是拿下梅岭关,之后要做的,就是守住梅岭关,想要做到这些,最重要是军械的打造,尤其是弓弩和投石车。”李绚的声音在冯华的背后响起,沉稳坚定。 冯华立刻回头,对着李绚拱手道:“王爷!” 李绚走到了冯华身侧,伸手指在了梅岭关上,轻声说道:“梅岭关往北便是几十里的崇山峻岭,中间只有一条大路可通,关南是广阔的兰溪地界,关前则是一条两丈宽的车道,根本展不开多少兵力。” 李绚的手指上滑到了睦州山道的另外一侧,向下一滑,直至梅岭关,同时说道:“天阴教想要攻城,人手少了根本就扛不住城上弓弩的射击,人手多了,则容易被投石车和其他机关所趁,安排的人手不多不少呢,又容易被骑兵反冲杀戮,所以一时我等还有优势,但就怕他们不顾伤亡的连番冲击……” “王爷是担心弓弩和投石车的修复速度跟不上?”冯华立刻就明白了李绚华中的含义。 李绚点点头,说道:“弓弩也好,投石车也罢,都是有磨损的,使用的次数终究有限;战事一开,根本就来不及进行多少修复,天阴教别说是来上万人了,就是来几千人,我等都可能支撑不住。所以,除了准备更多的成品以外,还请参军多准备一些半成品,好进行及时的替换更新。” “王爷放心,下官必定遵令而行。”冯华立刻后退一步,躬身应诺。 抬起头,看向李绚,冯华拱手上揖,面色严肃的说道:“王爷,下官心中一直有一个问题。” “你说。” “从现在,到天阴教南来攻打梅岭关,王爷估计会有多少的时间?”冯华需要听到这个答案。 李绚在这段时间的所有一切做法,都已经得到了众人的信任,所以对他判定的这个时间,信服的人也有很多。 只是略微迟疑,李绚便接着开口说道:“最长不会超过十日,最短不会短于五日吧。” “哦?”冯华的脸上满是诧异,他很好奇,李绚究竟是怎么得出这样一个答案的。 “天阴教原本的攻击婺州的时间便在十日之后,若是本王预料不差,那么天阴教原本计划,就是在十日之后,拿下睦州,然而,他们的动作即便是再快,也需要召集信徒,宣扬教义,整顿军队,收拾粮草,发放兵刃,这起码需要三天的时间,才能够整理出一部前锋杀到梅岭关。” “两天翻山越岭的时间。”冯华有些了然的点点头。 李绚摆摆手,说道:“天阴教虽然是睦州本地人,但军队行军和个人行走可不一样,讲究令行禁止,所以他们的速度快不了,而且抵达山的那一头,怕也要下来休整一夜,到了第二天白天再行动。 所以就算是现在天阴教已经收到消息,立刻起事,准备召集军队,我们也起码能够拥有五日的时间。 所以最早,五日之后,我们将会迎来第一波的前锋,不过如果……” “如果什么?”冯华下意识的追问。 李绚思索着,说道:“冯参军,拿下兰溪之后,是否可以组织兰溪本地的铁匠,打造一批小玩意出来……如果能够在山路上,多拖延天阴教一段时间,我们就能赢得更多的准备时间。” “下官听从王爷安排。”冯华立刻拱手。 如果真的能够做出什么令人意想不到、对战事有用的东西,那么他冯华肯定有机会再往上升一步。 “如此便好。”李绚看向王勃和王勤,说道:“此次开战,本王负责兰溪一线,秦司马负责东阳一线,等到东阳平定之后,东阳的兵卒会很快的调过来,到时哪怕仅仅有两千兵马,本王也有足够的把握,保证天阴教的人,甚至都进不了兰溪县。” 李绚一番话说的信心十足,在场众人没一个对他起疑。 “看来王爷已经有通盘的计划了,不知能否与我等述说一二。”王勃有些好奇的好看李绚。 李绚淡淡的笑笑,说道:“自当如此,本王还需要诸位帮忙查缺补漏呢!” …… 灵洞,烟溪。 山清水秀,风景秀丽之地,但河道突的弯折,来往船只到了这里必须减速。 黄昏落日,三艘大船从东侧顺流而来。 李绚站在船头,看着前方的烟溪村,目光仔细的盯着这一片的地形。 烟溪的东侧是连绵起伏的大华山,南侧是长流的婺江,再西,一片广阔的平原。 不过在平原的中间,还有一座占地不小的兰湖。 这一段,只要封死了婺江,然后再在道路上设卡,那么任何人都逃不过去。 大船在婺江东岸缓缓靠边。 前面,一条巨大的铁链拉在中央,阻挡了两侧所有的行船。 从东面而来的船只,已经接到了消息,现在不仅是烟溪被封了,更前面的三河关同样关闭了关卡。 但是往东,东阳江那边通往杭州的关卡却是开了。 现在这时候,有相当一批船被封在了烟溪到三河关之间,进退不得。 “下官见过王爷!”燕涛在先,祁光跟在后面,还有一众府兵和役卒,全部整齐有序的等在后面。 李绚从船板上缓缓而下,目光扫过一侧注视这边的船商,目光看向燕涛,说道:“走吧,去你们的校场。” “喏!”燕涛对着李绚拱手作揖,然后又对着王勃,王勤和丘贞沐等人,躬身行礼,这才转身带着李绚朝校场走去。 祁光跟在燕涛就要跟上去,这个时候,丘贞沐却一把拉住了他点点头,祁光立刻会意的留了下来。 一座宽大的庄园出现在河畔,李绚走在路旁,目光却看向东侧的大华山,下意识的问道:“天阴教的那些人,就是从那里进入州城的?” “是的,是下官封锁不严,还请王爷治罪!”燕涛停住脚步,对着李绚拱手,神色满是懊悔。 “不关伱的事,本王在州城做那么多事,就是为了引诱他们攻城的。”看着燕涛满脸诧异的神色,李绚轻声说道:“这七百的黑卒,他们死在婺州城下,总比我们攻打兰溪和梅岭关的时候,给我们造成巨大的杀伤来的好。” “原来如此。”燕涛总算是明白了过来。 “你在此地时间也不短了,对兰溪的局面了解如何?”李绚迈步走进了庄园中。 这里似乎是某个当地大族的宅院,燕涛来了之后,就让给了燕涛。 燕涛把这里当成了是军营,祁光来了之后,也住了进来。 “兰溪县城,如今已经大半落入天阴教的手里,县令,县尉,县丞等人,虽然不是天阴教徒,但他们的家人已经被天阴教掌握,所以被迫从贼,不过在兰溪城外,大多数的百姓并不是天阴教信徒,只是他们家中,总有那么一二人信奉天阴教,不过只是浅信而已。” 燕涛简简单单三两句,就将兰溪的现状说的清清楚楚。 “既然如此,那么今夜,你就和丘备身一起行动,彻底封锁兰溪东北两个方向所有一切的消息,明日清晨之后,任何人只容许离开兰溪,不容许任何人进入。” “下官遵令!”燕涛眼中顿时无比热切起来。 要开战了。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八章 夜观天象,水淹三千里 夜幕之下,大院当中。 李绚站在花园石桌旁,一旁的气死风灯里亮着烛火。 石桌中央摆放着一只茶壶,到处的两杯热茶里,还冒着阵阵热气,直接冲上了半空。 李绚的目光遥遥的望着东南边群星闪烁的天空,眉头不自禁的皱了起来。 一只手按在桌面上,五根手指不停的快速敲击着。 非常有节奏,似乎是在算着什么。 王勃坐在一侧,在地图上划线的手停了下来,看到李绚这幅模样,诧异的问道:“王爷,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我等的计划需要调整了。”李绚按了按太阳穴,摇摇头,说道:“发信给王刺史,让他抓紧时间派人过来,时间晚了,机会就错过了。” “机会?”王勃有些不明所以。 他顺着李绚的目光看过去,远处的夜空上,星辰点点,无比明亮。 然而却没有任何一丝月光。 “王爷难道还会夜观天象?”王勃一时感到有些好笑,但随即,他就想到了李绚的身份。 世人皆知,南昌郡王是药王韦玄藏的弟子。 然而很多人却忽略了,药王韦玄藏是成都青羊观的嫡传弟子。 南昌郡王也是青羊观的嫡传弟子。 道门弟子,会一两手夜观天象之术,也属正常。 “本王哪会什么夜观天象之术。”李绚忍不住的笑了,看着王勃说道:“子安先生也知,本王修行的是水属性的功法,对这天地之间的水汽变化最是敏感,所以稍微注意了一下。” “所以,是要下雨了吗,而且是下大雨?”王勃隐隐间猜到了什么。 “谁知道呢,这下雨之事,今日生,明日变,做不得数的。”李绚随便就将话题带了过去,然后低声问道:“梅岭关地形,南高而北低,但山道狭窄,骑兵不易冲杀,可如果就这么放弃这个优势,本王又舍不得。” “可惜梅岭关附近并没有足够大的水湖,不然王爷就又可以施展水淹三千里的故技了。”王勃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跟随李绚这么长的时间,对于李绚最擅长的手段,王勃早就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 丘贞沐他们这批千牛卫,可不止一次说过李绚在神都龙鳞宫,云韶院,后来在扬州,不止一次的用过类似的手段。 倒是到了婺州,李绚的这种手段难有施展的机…… 等等,下雨,水汽,水淹三千里? “王爷……”王勃刚想要问什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李竹很快从外面进来,看到李绚,赶紧拱手道:“启禀王爷,钱家七郎钱烨来访。” “嗯。”李绚平静的点点头,然后说道:“叫人进来吧。” “钱烨,他不在州城,跑到这里来做什么?”王勃下意识的询问。 “当然是为了找一条生路。”李绚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生路?”王勃着实惊讶了起来,站起来看向李绚:“是谁要他们死……是王刺史?” “连先生都能看出来的问题,钱家怎么会看不出来,如果今天他们不来找本王,本王恐怕真的要怀疑,他们要再行一次刺杀手段了。”李绚长长的出了一声,然后说道:“好在,他们来了!” 李绚看向王勃,指了指后面的内院,说道:“先生,请到屋内暂避,然后听听钱氏会说些什么。” “遵令!”王勃赶紧拱手,然后脸上带着一丝惊讶的转身进屋。 这种事情,南昌王竟会允许他旁听。 …… 李绚坐在石桌旁,穿着深蓝水波纹长袍的钱烨,恭谨的走近,同时拱手道:“钱烨见过郡王千秋。” 李绚温和的点点头,问道:“七郎何来啊?” “回禀王爷,之前找到了两百只弩弓已经整理了出来,如今附带两万弩箭,送来支援前线。”钱烨脚步站定,然后对着李绚拱手,恭敬的说道:“家兄让七郎送来,希望王爷旗开得胜,彻底剿灭敌寇。” “钱司寇有心了。”李绚淡然的笑笑,说道:“钱氏用心甚诚,本王知道令兄想问什么,回去告诉令兄,等到战事停歇,王刺史就应该高升了,让他不用担心,不过……” “王爷请指点。”钱烨赶紧拱手求教。 王方鳞离开婺州的确是件好事,但是高升,那可就不一定了。 “婺州需要稳定,王刺史不会贸然的去做什么,本王也希望钱氏不要贸然的去做什么。 之前的那件事情,虽然暂时不会有人追究,可真要出了事,风声但凡露出一丝半点,钱家就有覆灭之忧…… 虽然本朝,王氏受到猜忌,但未来如何,谁也不知道……毕竟五姓七家!”李绚感慨一声,摆了摆手。 五姓七家,从前秦传承到现在,上千家的时间,家族兴盛不衰,即便是偶有低谷,但也很快过去。 如今太原王氏虽因王皇后原因而不受待见,但这仅仅是本朝,天皇天后都年岁颇大,太子李贤身体康健,颇有贤名,未来…… 钱氏也是世家之一,这里面的风险,他们比谁都更加清楚。 “还请王爷指点。”钱烨再度深深的躬身。 在婺州,钱家并不担心什么,即便是王方鳞身为刺史,也最多不过是令钱家难受罢了。 真正令人忌惮的,还是王方鳞背后的太原王氏,还有五姓七家,关系网络,错综复杂。 不说别的,只要要对彭王就足够了解的人,就知道他和王氏的关系。 王方鳞豁尽一切力量,也最多不过让钱氏重创而已,但如果太原王氏动手,那么就是花费几十年的时间,一点点磨,也一定会让钱氏灭族。 如此,钱氏更加的不能再轻举妄动。 李绚右手在桌案上,轻轻敲了敲,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让钱氏安心。 一旦钱氏察觉到了未来没有希望,再度铤而走险就不好办了。 “钱氏地方大族。”李绚说到这里,稍微停顿,然后又紧跟着说到:“然其族长,却只有八品司寇之职,太低了,若是能找到机会多提一提,那对钱氏来讲,必将是一件好事……若是钱氏在眼前这件事情上尽心尽力,本王或可周旋一二。” 话语说完,李绚自己反而沉吟了起来,似乎是有了想法。 钱烨谨慎的看着李绚,蹙了下眉头,然后拱手道:“此事还需大兄决断,但无论如何,多谢王爷关怀,七郎告退。” “七郎慢走,本王就不送了!” 钱七郎的脸上带着一丝凝重,然后快步的转身离开。 就在钱七郎离开之后,李竹重新走了回来,然后对着李绚拱手。 “盯着他,他今夜在烟溪的一举一动,本王都要知道。”李绚挥了挥手。 李竹微微躬身,然后一声不发的转身离开。 这个时候,王勃从里面走了进来,然后带着疑惑,看向李绚问道:“王爷,钱氏虽有前科,可为何使君和王爷对钱氏都如此警惕?” “私兵。”李绚仅仅两个字道出了他不放心钱氏的根本原因。 李绚侧头看向州城方向,沉声说道:“沈氏有沈刺史在,顾及沈刺史前途,他们自不会乱来;腾氏是书香门第,历来在县学州学和国子监耕耘,不会也没有能力乱来,羊氏初逢大难,自保还来不及,只有钱氏……” 李绚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忌惮。 钱家不仅有整个婺州最多的私兵,还有兵器铸造,甚至后面还有一座金矿,没有什么是他们不能做的。 真正令李绚和王方鳞忌惮的,只有钱氏私兵。 有钱有兵有财,钱氏已经是实质的婺州第一家。 “本王实在想不通,钱司寇也不算愚笨,为何不走正途?”李绚摇摇头,轻声感慨。 钱氏有人有钱有兵,可偏偏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就是不肯在仕途上多多发展。 若是说,钱氏家中有一任刺史,不,哪怕是一任县令,也不至于总是被逼的走阴私道路,而不是在官场上报复。 一个世家大族,真正能够立足于世的,除了在本地和世家大族往复勾连以外,最重要的,是拥有向中枢禀奏的权利。 这样不管是挨了打,还是打了别人,都有足够的话语权,让别人闭嘴。 但这两样,钱氏都没有。 他们真正盯着的,只有越王。 钱家不会起兵造反,但他们未必就不会再度刺杀刺史。 真要将他们逼到极限,他们必然会在李绚的背后背刺一刀,将李绚和他手下数百人同时葬送在天阴教手里。 有过前科的人,总是很难让人在有信任。 尤其钱喆做事总是喜欢有所保留,但总又喜欢要掌握一切。 “仕途又哪里是那么好走的?”王勃感慨一声,苦笑着说道:“即便是再天资纵横的人,在仕途一道上,也充满了坎坷。” 李绚知道王勃说的是他自己,但此刻李绚摇摇头,说道:“就算是难以有所进益,但在这条道路上努力,总好过在其他道路上肆意乱为的好……钱家家中子弟,若是人人都心在仕途,也就不会有人担心他们胡乱来了。” “王爷所言甚是!”王勃这下子终于彻底恍然了过来,稍微一顿,王勃紧跟着问道:“若是钱氏肯听王爷之言,在眼前之事上,进行帮忙,军功和仕途上都有所发展,王爷真的会帮他们周旋吗?” “当然,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本王都不希望看到王刺史和钱家再出事,尤其在本王在婺州的这段时间,谁都别动才好。”说到这里,李绚看向王勃,脸色一冷,轻声说道:“钱家之事,本王不会追究,也会劝说王刺史尽量不要追究,但未必就真的没有人追究。” 钱氏真正的根本问题,在于他们不用心仕途,不在意战功,但却偏偏汲汲营营的想要成为更顶级世家之一。 偏偏,他们的效力的对象是越王。 太宗皇帝第八子,越王李贞。 一个藩王,如何才能让一个地方世家鼎盛无双呢? …… 黑暗的夜色之中,三道人影在高峰之上,遥遥的窥伺着下面的山庄。 最左侧的人影突然开口:“堂主,要不要现在下去,直接了结了他?” 声音很熟悉,是何晴儿,之前从婺州逃出来的何晴儿。 在她右侧的,自然是章婉玉和叶绾绾。 “本座也想。”章婉玉的声音中充满着不甘,但最后还是摇头说道:“但南昌王大势已成,以我等三人的力量,恐怕很难除掉他的。” “那就等,等睦州的兵力南下,也要将其挫骨扬灰。”何晴儿右手仅仅的握住剑柄,嘴唇死死抿住。 她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直接取了李绚的性命,但没有章婉玉的帮助,她很难得逞。 另外一侧的叶绾绾倒是对李绚没有那么大的恨意,只是皱着眉头问道:“堂主,睦州的大军何时能够南下,以我等现在的兵力,恐怕很难守得住兰溪和梅岭关。” 天阴教突袭婺州,除了留下一百黑卒守护梅岭关以外,其他的人手几乎已经全部前往睦州。 可最后,只有她们三人,带着一百伤痕累累的残兵,败退回了兰溪。 这也是兰溪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彻底易帜的原因,天阴教人手不够。 “睦州何时动作,这要看圣后是如何安排的了,睦州事关大局军略,一旦动作,就再难以反悔了,如今我等只有靠自己,才能牢牢守住兰溪和梅岭关,起码要拖到睦州大军来云。” 为此,付出一切的代价,都在所不惜。 …… 山下的山庄之中,李绚躺于卧榻之上,目光则冷漠的扫了一眼叶绾绾三人的位置。 然后翻身熟睡了下去,半点也没有挂心。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九章 婺江拐折,可葬数万 婺江之畔,一匹快马从北方疾驰而来。 上面一名红衣金甲的骑士,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冲进了灵洞烟溪山庄。 …… 清晨,李绚和王勃坐在石桌旁,一边用着早膳,一边同时在读着手里的兰溪县志。 就在这个时候,李竹脚步匆匆的从外面而入,将一张简笺放置于石桌之上,然后转身离开。 李绚看了一眼简笺,然后递给一旁的王勃,说道:“兰溪城东三里,城北五里处都已经设卡,任何人等只允许出,不允许进。” “王爷可是要一鼓作气之下兰溪。”王勃将简笺放在桌案上。 李绚点点头,说道:“不管是梅岭,还是三河关,又或者志棠镇,想要稳稳的守住,除了州城以外,我等最可依赖的,便是兰溪县城。” 说到这里,李绚稍微停顿:“兰溪县令徐文这些年治理兰溪,打压豪族,疏导百姓,开拓河渠,建造桥梁,整个兰溪境内虽算不上政通人和,但内部矛盾并没那么大,所以本地人,虽也有信奉天阴教之举,但大都是浅信,真正的虔诚信徒,大多数是睦州移民,这倒是方便我等动作。” “兰溪位在睦州之南,不管是刺史,还是中枢,都不会让一个平庸之人成为兰溪县令的。”王勃认真的看着李绚,沉声说道:“徐县令被人以满城百姓做要挟,而不得不从贼,还望王爷能够及时解救。” 李绚微微的点头,拿起一旁的巾帕擦了擦手,然后说道:“先启程吧,到了兰溪再说,这位徐县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等到了,自然能一清二楚。” “喏!”王勃站起来,拱手施礼。 能看的出来,李绚对于那位县令徐文并没有多少信任。 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徐文已经从贼,他之前究竟是何想法,现在是何想法,这中间究竟又做了什么,很难全部为外人所知。 以李绚那种多疑的性格,肯信他才是怪事。 …… 黑色甲胄着身,手握腰间一把八面汉剑,李绚迈步走出烟溪山庄。 李竹护在左侧,王勃跟在右侧。 三个人快步朝着远处的大船而去。 码头边上,祁光快步的迎上,拱手回禀道:“启禀王爷,烟溪兵卒已经全部上船,等待王爷之令。” “留一伍人手在这里守护,后续王刺史会派人往兰溪运送物资,这里要多盯着一点,免得被有心人所趁。”李绚认真的交代。 “有心人?”祁光听到这里,诧异的看着李绚,但随即,他就拱手问道:“王爷,是否要多留一些人手?” “不必,一伍就足够了,之后还会有人抵达,本王会命令他们多留些人手在这里的。”李绚摆摆手,说道:“现在这里还不是威胁,留着比较好一些。去安排吧。” “喏!”祁光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转身去安排了。 这个时候,王勃思索着看向李绚:“王爷在这里可是另有安排?” 李绚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抬眼看向前方广阔的长河,轻声说道:“婺江北流,在兰溪和衢江汇合,在兰阴山麓汇成兰江,北行至梅城汇新安江而称富春江,继续北行,至富阳以下,称钱塘江。” 李绚目光幽微的看着眼前的长河,轻声说道:“婺江的地形,若是用的巧妙,足够颠覆数万军卒,一切就看如何使用了。” 兰溪自古有“三江之汇”,“六水之腰”,“七省通衢”之称。 烟溪处在婺江拐折之处。 任何船只行船到这里,都必须要进行减速。 这个时候,是最容易遭到攻击的时候。 李绚不希望将来有用到这里的时候,可是如果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 这里的地形也得要好好的利用,就如他说的,起码要埋葬数万军卒才算了事。 …… 祁光重新上船,对着李绚拱手:“王爷,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李绚微微点头,手按着八面汉剑走到船头。 看着眼前宽阔的婺江,很快侧头看向李竹:“传令,开船,至兰溪县城三里处停船。” “喏!”李竹立刻转身去安排。 大船缓缓的开动,然后加速,朝着兰溪县城的方向驶行而去。 李绚对着王勃和祁光招招手,两人会意的上前。 李绚思索着,指着广阔的婺江说道:“若是迫不得已,整条婺江,就是一个广阔的战场,而且是对我方来讲,极为有利的战场。” 天阴教自北而来,若是只有三五千人,那李绚有能力,也有这份自信,将他们挡在婺州之外。 可若是这个数字翻上一倍,那他就必须要考虑放弃前线,保存实力的可能了。 若是越州都督府的援兵久久不到,李绚要放弃的,就不仅仅是梅岭关,志棠镇和三河关这些地方,很有可能他还必须要放弃掉整个兰溪。 到了那个时候,天阴教可以沿着婺江直抵州城,李绚也可以沿着婺江直抵兰溪县城。 到时,整个婺江,就是最广阔的战场。 谁拿下了婺江,谁就拿下了整个战争最大的胜负手。 “王爷是觉得,越州都督府方面,无法及时支援我等?”王勃一眼就看透了李绚这番话的重点。 江风凛冽,李绚向前走了两步。 站在船首,李绚轻声说道:“本王也不希望事情走到那一步,但是本王始终忘不了,舟山海寇,在海外的窥伺。” “舟山海寇!”王勃的呼吸顿时凝重了起来,双拳紧握,眉头紧锁。 “舟山群寇一动,杭州水师必然会为之牵制,到时候,杭州水师能守住桐庐已经很不错,哪里还有余力给建德施压;如果这个时候,越州方面再出什么问题,到那个时候,需要应对一切就只有我们自己了。”李绚说到这里,就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摇摇头。 二十年前,陈硕真婺州起事,兵力最多之时,达到了六万多人。 后来在一次次战争残酷淘汰中,最后还有三万精锐。 让李绚抵抗一万人,他都感觉无比吃力,你让他抵抗三万人,简直是要他去送死。 这种事情他才不会去干。 “都水司,水师,利用这条婺江,将天阴教死死的压制在州城以西,便是我等能做的。”李绚摇摇头,轻声一笑:“或许一切都是本王在胡思乱想,一切说不定根本不至于此。” 王勃的脸色没有丝毫缓解,他皱着眉头,突然看向李绚,说道:“王爷别忘了,我等还有扬州援兵,只要我等能够多坚持一点时间,扬州援兵必定能够很快赶来,最多不过三五日的时间。” “子安先生。”李绚对着王勃沉沉的躬身,然后严肃的说道:“请恕李、绚多言,先生请千万不要忘了,兵凶战危,人心鬼蜮这八个字。非是李绚恶言诅咒,如果真的按照先生所想去做,我们这一趟数百人,哪怕后续还有更多的援助,最后活下来的也绝对剩不下十人。” 说到这里,李绚再三强调:“先生请谨记,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千万不要逞强。” 王勃微微一愣,联想他这辈子的遭遇,最后还是默然的点点头。 李绚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真的担心王勃会用什么大义,百姓来裹挟他。 如果王勃真的说出这种话,那么李绚就只能请他走人了。 “来人,取笔墨来,本王要好好的画一画这宽阔奔流的婺江长河。”李绚对着后面一招手。 李竹很快就将花架,画笔,宣纸全部都取了来。 李绚作画基本全部都是工笔画,对照尺寸没有多少差距,但是却总是缺少一股意境。 所以他总说自己作画之力薄弱,很多人也认可这一点。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最后,一条蜿蜒转折的婺江终于清晰的出现在李绚的笔下。 极尽的细致。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兰溪县城终于出现在时间的尽头。 王勃微微低头,这才发现,兰溪县城的轮廓也出现在李绚的笔下。 …… 三艘大船在兰溪县城南方三里的婺江上停了下来。 李绚站在船首之上,目光远眺,隐隐能够看到很多人在兰溪县城的城头上朝这边窥伺。 “祁光!”李绚低声一喝。 后方的祁光立刻拱手:“属下在。” 李绚目光看向兰溪县城西北方,沉声说道:“令你率两队役卒,即刻前往梅岭关,抵达梅岭关十里外停步,停留半个时辰之后,从梅岭关返回,从北门直逼兰溪县城。” “下官遵令。”祁光一拱手,然后立刻转身。 右手按在刀柄之上,快步的朝着婺州役卒所在的方向而去。 “王爷是有意要培养他吗?”王勃站在李绚的身后,轻声点出了李绚这么做的目的。 李绚点点头,说道:“千牛卫终究要回两京,会稽府府兵也不可能永远在本王麾下听令,只有这些婺州役卒,他们才是本王在婺州最可依赖之人。” 李绚向皇帝举荐的名单上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婺州司狱,检校婺州兵曹参军徐剑,一个是金华县令丁义。 这两个人才是李绚插在婺州最深的两颗钉子。 这里面,没有燕涛。 (本章完) 第四百章 兵临兰溪,自相残杀 巳时三刻,大日高照。 三艘巨大的官船,从婺州之南,浩浩荡荡的驶来。 最终缓缓的停靠在兰溪县城南三里之地。 高高的桅杆直插如云,远远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感到一股庞大的压力从远处袭来。 城头上的人影一阵慌乱。 李绚站在船首,冷眼看着远处的一切。 婺江江水向前不停的冲击,荡起的浪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虹光。 岸边码头上,祁光率领自己亲手挑选了两队役卒,站在船下,对着船首的李绚拱手行礼。 从下往上看去,黑底金丝长袍显得异常的冷肃。 仿佛整个世界在一瞬间都变得无比肃杀起来。 李绚低头,看着排成两列的,整齐划一的婺州役卒,面无表情的点头,随后眼神向前一抬,眉眼骤冷。 祁光立刻躬身一礼,然后转身,面色骤厉。 “出发!”祁光冷喝一声,手同时向前一挥。 “遵令!”两队役卒轰然应诺,转身大踏步的朝着西北方而去,朝着梅岭关而去。 李绚右手按在八面汉剑上,遥遥的看着一行人迅速前行。 他们一行上百人,徒步,身上披着长弓,身后背着箭袋,肩头扛着步槊,赤果果沿着兰溪县城的西侧城墙,快速的朝着梅岭关方向直插而去。 兰溪县城很快就有了动作,没过多久,从兰溪城中跑了两名骑马的兵士,快速朝着祁光远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李绚深深的看了梅岭关的城头一眼,那么似乎有一道魁梧的身影,在遥遥的望着李绚的所在。 李绚嘴角微微一愣,左手轻轻的向后摆了摆:“李竹,你亲自带上两队兵卒,护卫冯参军和他手下的工匠,将带打造好的器具,还有一应的工具,用马车拉到梅岭关下,速度不用很快,慢一点就好。” “喏!”李竹没有任何疑问,直接转身而走。 很快,一阵喧哗之声在大船之下响起。 一件件工具,打造完成未完成的军械,全部都在士曹工匠的斥责下,被兵卒小心的抬上马车。 下面动的热闹,这个时候,冯华和王勤从后船上赶了过来。 “王爷!”冯华站定行礼,面色严肃,但又带着一丝不解的问道:“王爷,不是说让下官在兰溪征集工匠打造军械吗?” “当然。”李绚看向下方,然后又指向远处的兰溪县城,似笑非笑的对着冯华说道:“冯参军是希望本王正面攻破兰溪,杀个血流成河,还是希望本王能够兵不血刃的拿下兰溪县城?” “自然是兵不血刃。”冯华不等李绚的话音落地,就皱了皱眉头,问道:“可能吗?” “自然可能。”李绚轻轻一笑,手重新放在八面汉剑上,昂首说道:“如今的兰溪总共只剩下三百黑卒,都在镇守梅岭关,而且有一大半还是残兵败将,他们真正拥有的力量,不过是一群从兰溪临时征召起来的兵卒,了不起有一千人,五百守梅岭关,五百守兰溪县城。” “不会有那么多的,从兰溪征召起来的兵卒,绝对不会超过五百人的。”冯华突然间说出了一番让李绚无比诧异的话。 李绚有些不明白的看着冯华说道:“本王的这个数字虽然有所出入,但差别不会太大。” 李绚很早就将眼线布局到了兰溪,天阴教从兰溪征召的兵卒数量只会比以前多,绝对不会比以前少。 “王爷说的,绝大多数都是民壮,而不是士卒。”冯华对着李绚微微躬身,说道:“王爷有所不知,兰溪县衙,包括捕快,役卒,所有的兵刃都不会超过三百,即便是天阴教的人从本地世家,商户极尽的搜刮,这个数字也不会超过五百,而这五百人当中的绝大多少都去了梅岭关。” “原来如此,是本王忽略了。”李绚顿时恍然大悟,对着冯华郑重的拱手。 朝廷虽然容许民间可以自有刀剑,甚至是长弓,但是真正能买的起刀剑和长弓的,都是各县各地的富户。 一般普通的农民可买不起这些东西,最多有一两把柴刀就算不错了。 了不起的,买上两把短刀和匕首,如此而已。 天阴教看起来可以裹挟更多的百姓,但这些百姓手里多是锄头和镰刀,根本没有多少的刀剑枪弓。 他们的战力可想而知。 …… “现在守卫兰溪县城的,都是一些没怎么经历过战争残酷的百姓,王爷只要派兵进攻,轻易就可拿下兰溪县城。”冯华对着李绚拱手,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看向冯华说道:“冯参军有心了,这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不过……” 看到李绚迟疑,冯华赶紧问道:“下官有哪里考虑不周,还望王爷讲解一二。” 看着冯华诚恳的面孔,李绚满意点点头,然后指向远处的兰溪县城,问道:“参军是如何看待眼前的这座城的,你觉得这整座城上万百姓中,如今最大的隐患是什么?” 风光的眉头忍不住的一挑,他下意识的开始回忆起来,然后很快,他的眼角余光就扫到了李绚的身上,眉头一挑,瞬间想起了什么,两个字直接脱口而出:“是信徒。” “没错,是信徒。”李绚点点头,看向兰溪县城,轻声说道:“天阴教在兰溪的根基就是那些信徒,以当年的睦州移民作为核心,然后本地的穷苦人家作为附庸,团结其他人家家中的浅信信徒,扩张吸引更多的信徒,形成一股合力,这才是天阴教在兰溪最大的力量。” 说到这里,李绚面色严肃起来:“这些人,也才是我等在兰溪最大障碍;这样的人在兰溪,起码有数千人之多,再加上他们的家人,亲朋,他们裹挟起来的人几乎占据了整个兰溪县城所有的人口……难道我们真的要为了一座城池,杀光整个兰溪县,上万人吗?” 兰溪是中等县,四千多户的人口,男女老少,妇女老弱,上万人之多。 然而,不管是隋末,还是更早的三国时期,对于这些被裹挟的人,向来只有一种处置方法。 那就是杀。 “本王并非穷凶极恶的刽子手,如今在做的,就是给他们一个求活的机会。”李绚叹息一声,摆摆手,说道:“去办吧。” “下官遵令。”冯华,王勤立刻拱手,然后转身去安排军械转运。 王勃站在一侧,一言不发。 以他对李绚的了解,或许刚才说的那些,的确是李绚心中的真实想法,但仅仅是真实想法之一。 李绚真正在做的,还是老一套。 他要让这些百姓再度背叛天阴教,而且再没有再度投降天阴教的可能。 杀人诛心。 正是他们这位南昌王最擅长的。 …… “踏踏踏”两匹战马从北方紧贴着兰溪的城墙,快速的朝着官船所在的方向急速而来。 中间路过押运军械的大队,马蹄踏起巨大的尘土,落在大车上,但马速却一定都没有放松。 战马很快就远离了押运大队,朝着官船而来。 然而,此刻在城墙之上,无数只眼睛看着这一切,但是没有任何动一下,哪怕往外射一支箭都没有。 要知道,李绚手下的这些人,全部都是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直接前往梅岭关的。 远远的,李绚看到有人在城头上争吵了起来。 他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 战马迅速的停在了码头上,两名府兵快速登上船,然后从身上取出一件竹筒递给李绚。 李绚打开竹筒,取出简笺看了一眼,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 从一旁的花架上取出毛笔,在上面写了一个可字,随后便将竹筒重新交了回去。 两名府兵对着李绚一拱手,然后转身下船,非常利索的朝着西北面而去。 他们再度路过押送军械的大队,同样没有搭理他们,快速的朝北面而去。 骑兵的出现,让城墙的争吵一时间变得寂静下来。 一直到押送工匠和攻城器械的队伍开始离开县城范围,争吵才重新开始。 李绚转头看向王勃,低声询问道:“子安先生,你觉得他们是会进攻北面的具械队伍,还是会进攻我们!” 自从抵达兰溪县城之外,李绚就不停的往外派出人手。 如果兰溪县城当中的人能够看透李绚的虚实,就会知道,现在官船上已经没有多少人手了,只要他们赶来,说不定就有收获。 但是,王勃忍不住的摇摇头。 但凡是一个对他们这位王爷有足够了解的人,就绝对不会轻易的来踏这步陷阱。 “吱呀”一声,北面的城门终于缓缓的打开了。 距离李绚他们这艘官船最远的城门打开,对方的选择已经不言而喻。 上百名士卒,手持刀剑长弓,迅速的朝着军械器具押运的方向而去。 “果然,他们当中还是有天阴教的人在的。”李绚一口出,终于轻松了下来。 “天阴教怎么可能不派人控制县城,就算是县令徐文已经为他们所用,但他毕竟不是他们的人,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放心。”王勃摇摇头,目光炯炯的看着远处的城墙:“现在徐县令的机会来了,就看他能不能抓住了。” “他要是抓不住,就不要怪本王心狠手辣了。”李绚说着,一只手按在了腰间的长剑上。 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个整队的会稽府兵,一个整队的婺州役卒,一个整队的南昌府卫,这是他手上最后的力量。 虽然并不是攻城的标准阵型,但李绚就不相信,城中的那些拿的甚至都不是刀剑的民夫,能够挡得住他。 “杀!”突然一声,一声断喝在兰溪县城头响起,远远的能看向一队人马突然爆起,随即对另外一批人展开了血腥的杀戮。 “王爷!”王勃有些担忧的看向了李绚。 李绚直接摆手,淡漠的说道:“这是他们必须要经历,只有如此,他们才能恕罪;只有如此,他们才算是反正;只有如此,本王才有理由向朝中请旨,宽恕他们的罪责。” 王勃无奈的低下头,然后很快又抬头说道:“下官现在立刻就去撰写文书。” “嗯!”李绚淡淡的点头。 王勃很快转身而去,他要将这件事情彻底敲定。 没过多久,对面的兰溪县城城门再度打开。 一群人马,丧气的低着头,朝着官船所在的方向而来。 (本章完) 第四百零一章 就是杀了你,也在便宜之列 婺江广阔,长流向北而去。 一众身穿各色青绿官吏,拜倒在巨大的官船之下。 “罪官兰溪县令徐文,县丞胡毅,率合衙僚属,拜见南昌郡王千秋。” 为首的七品官吏,四旬年纪,人很瘦,浅绿色官袍下,显得有些空荡。 李绚站在船头,目光从每个人的头上掠过,脸色冷淡的说道:“县尉,主簿,司兵参军,司法参军,司户参军,他们都没来,如此看来,他们应该是真的从贼了。” “下官有罪!”徐文半躬着身体,上前一步,然后沉沉的拜服在船下。 这一下,徐文衣摆上清晰的血渍出现在李绚眼前。 李绚的脸色顿时一肃,但随即就松缓了下来,看着徐文说道:“你当然有罪,一切自有律法惩处;你同样有功,子安先生已替本王为尔等写好了求情的奏本。” 李绚说到这里刻意一顿,然后就看到徐文等人忍不住松了口气。 李绚眼神闪过一丝冷色,然后面无表情的说道:“等到他日婺江再度打通,这封奏本就会被发往杭州,然后经杭州,送往神都。” 李绚这么一说,在场的众人,忍不住的有些面面相觑起来。 他们都是官场老手,怎么可能不知道李绚究竟在玩弄什么把戏。 无非就是要挟他们在这段时间尽心竭力罢了。 当然,这本就是他们应该做的。 南昌王不可能这么简单,难道……做的好了,南昌王还会在奏本里多夸赞他们几句…… “兰溪教谕吴笙,捕头杜明!”李绚突然开口一喝。 下面的一名白发老者,一名满脸横疤的中年同时拱手:“下官在。” “令你二人……”李绚的话还没有说完,远处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响起。 随即,一匹匹高头大马顿时跃入了李绚的视线当中。 红衣金甲的千牛卫,蓝衣黑色的会稽府兵。 两队人马快如疾风一样的朝着官船的所在疾奔而来。 转眼已经来到的众人之前,一众兰溪官吏,下意识的回头。 “轰”的一声,一众千牛卫和会稽府兵,几乎是同时停在了官船之前,异常的整齐。 李绚面色平静的对着为首的丘贞沐,燕涛点点头。 下一刻,就见二人向后一招手。 紧跟着,后面的众多千牛卫直接朝着地面一扔。 一颗又一颗的血污满脸的人头被扔到了地上。 滚了几下,滚到了兰溪县令徐文等人的面前。 这些人头的面目,哪怕满是血污,徐文也能一眼就看出,这些全部都是之前那些出城去求援梅岭关的人。 正是因为这些人的离开,才给了徐文他们机会。 当时徐文就猜到了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但现在看到这些人已经全部被斩首之后,他还是忍不住的浑身发寒。 这究竟是兵法之道,还是在算计人心。 看着一众人将自己的脑袋深深的伏下,李绚这才转头看向一侧的王勤,淡淡的说道:“王参军,麻烦伱立刻将这些战功都登记清楚,军士们辛苦,我们也不能让他们寒了心。” “下官遵令。”王勤赶紧拱手,然后快步下去点验了。 就在这个时候,县城北方,一队队黑压压的人影出现。 为首的是冯华,李竹和祁光,之前李绚派出去前方作诱饵的人马,现在这时候全都回来了。 李绚的目光重新落下,淡淡的说道:“吴教谕,杜捕头,现在命你二人,和子安先生一起,进城发布告示,昭告百姓: 州府不再追究他们的从逆之罪;但是,在天阴教攻陷兰溪这段时间,有抢劫他人钱财,欺辱他人子女,任何作奸犯科之人,一律罪加一等; 此外,审查县衙之中,在这段时间,欺压百姓,侵吞田亩的兰溪官吏,一律,按律论罪,若有从贼之举,罪加一等。” “下官遵令。”教谕吴笙和捕头杜明。 两个人只不过是稍微犹豫,就已经彻底的应了下来。 李绚直接一摆手,吴笙和杜明便被四周的千牛卫直接带下,然后朝着兰溪县城而去。 李绚站在船头上,俯身看着县令徐文:“徐县令,虽然州府不追究他们的从逆之罪,但这些人当中,依旧还有不少天阴教的忠诚信徒,如今你可有什么办法,让他们不会在天阴教卷土重来的时候,再度投靠天阴教。” “此事易也!”徐文站起身体,看向李绚,认真的拱手道:“王爷只需派人传信下去,说城中只要但凡还有天阴信徒的存在,那么今年的赋税,还有从今往后很多年的赋税,都要多加一倍。所以……” “所以只要让他们自行清除掉城中的天阴教信徒,一切便可迎刃而解了,”李绚已经明白了徐文的手段。 不愧连王方鳞都夸赞的人,利用赋税,逼迫当地百姓和天阴教徒进行切割,手段虽然老套,但很实用。 李绚突然挑了挑眉,有些诧异的看向徐文,问道:“怎么,天阴教也从百姓家里征收赋税吗?” “回禀王爷,他们不征,但是却要求信徒投献。”徐文沉沉的躬身,说道:“向他们投献的越多,这说明信仰越虔诚,而信仰虔诚的信徒,很多事情都不需要去做,只需在家中念诵经文就可以了,而不虔诚的,则需要去做各种劳役。” “这不就是变相的卖官鬻爵吗?”李绚有些难以置信的摇摇头。 在天阴教之中,信徒竟然也分为三六九等,这是何其荒谬啊。 “他们最终必然会失败。”徐文看向李绚,拱手上揖说道:“还请王爷让下官回去,下官必定将城中所有的天阴教信徒全部抓出。” “不着急。”李绚淡淡的摆手,然后说道:“朝廷有明文规定,地方州县,不得随意增加赋税,今天在本王这里,自然也是一样。” “王爷心中有数,下官感佩万分。”徐文对着李绚赶紧拱手。 “恭维的话先放下吧,你的手段并非不能用,只是需要稍缓一下。”李绚抬起头,目光望向县城的方向。 这时候,李绚不再开口,整个官船四周,也彻底的安静下来。 时间已近酷暑,天气越发的炎热,船下的那些人,一个个的额头不停的冒着热汗。 一个个的看起来,似乎是很受折磨,但实际上,在真正的油滑官吏看来,李绚实际上已经放过他们了,现在这番做法已经是在惩罚他们了。 …… “踏踏踏……”一阵马蹄声如雨点一样的在远处响起,随即就落在了耳边。 有人稍微的抬头,就看到两名红衣金甲的千牛卫非常干脆利索的翻身下马,一张简笺被直接递到了船上。 黑色的衣摆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众人赶紧低头。 就在这个时候,冷漠的声音响起:“徐县令!” “下官在!”徐文赶紧上前一步,拱手上揖。 “现在令你返回县城,对抓捕的一众罪徒详加审讯,有罪定罪,无罪开释,罪大恶极者,即刻处斩。” 听到李绚一开始这么吩咐,在场的众人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但随即“即刻处斩”四个一出,在场众人,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在场的众人,再度深深的低头,不敢让脸上的表情丝毫透露出来。 现在已是战时,这里更是战区,早先官场上那套几番报审再处斩的方式在这里根本行不通。 也不必行。 李绚如今有了刺史王方鳞的授权,就等于他已经拥有了便宜行事之权。 现在别说是不经刑部大理寺批复把便可即刻处斩,就是将他们现在所有人全都斩了,也全在便宜之内。 李绚站在船首,看着每个人脸上的神情,突然再度开口:“对了,徐县令!在场的也有那么几位,请一并带回去吧……捕快华安,捕快区野等人,带回去一并详加审讯,罪证确凿者,即刻处斩。” “啊!”在场的众人顿时抬起头,满脸愕然。 就在这个时候,两名红衣金甲的千牛卫已经走到了两名捕快的身侧。 “王爷,下官无罪啊,下官无罪啊!”华安突然间扑通一声直接跪了下来,满脸的哀嚎。 “城南的周掌柜父女是怎么死了,你还记得吗,华安?”李绚冷冷的看着华安,华安立刻不由一愣。 随即就听李绚继续冷声道:“你不记得,有人记得,城南十余名店铺掌柜和伙计同时状告于你,说你谋财害命,侮辱妇女,致人投井自杀,你说你该不该死……带走,该死,此等人,真是令人作呕!” 李绚一摆手,一名千牛卫已经抓起华安的衣领,直接拖着他就朝远处走去。 另外一边的区野虽然在瑟瑟发抖,但还是对着李绚微微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一侧的千牛卫已经拔出来半分的刀刃,无声的放了回去。 “王爷圣明!”也不知道谁开口喊了一声,在场的众人,同时对着李绚拜服在地。 …… 徐文看着一名兵卒拉过马匹,回头看了船上的李绚一眼,一个翻身直接上马,然后飞快无比的朝着县城的方向而去。 等到了县衙门前,看到乌压压的一大堆人挤在门口大街,徐文一时有些发愣。 他勉强的笑了笑,然后才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入了县衙,然后就看到十几个本县著名的地痞流氓、恶霸豪强,全部都被抓了起来。 这下子徐文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整个兰溪,普通人家哪有几个没有受到这些人欺侮的。 现在这些人一被抓,百姓立刻就冲到了县衙,要看这些人的下场。 如果这些人被严重惩处,那么百姓的心立刻就会归回朝廷,到时,再用赋税流言手段一逼,整个兰溪剩下的天阴教徒不会有几个了。 可若是这些人被轻轻放过,那么百姓立刻就会群情沸腾。 到时南昌王只需要做一手,就能将所有的人心全部拉回去。 那就是斩了他的头颅…… 想到这里,徐文立刻心里一寒,上前赶紧处置。 从重从快从严。 包括捕快华安,捕快区野全部被判斩立决,即刻押赴菜市口斩首。 看着百姓们欢呼着赶往菜市口,徐文这才松了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王勃和冯华,还有教谕吴笙,同时走了过来。 王勃对着徐文拱手:“徐县令,王爷有令,令兰溪县,从即刻起全面开始收割夏粮,以税粮为先,收割的税粮即刻起送往梅岭关;令兰溪县,从即刻起招募役卒,即刻送往梅岭关;令兰溪县,从即刻起,收整工匠,打造军械,准备医药;令兰溪县从即刻起,重开县学,招收学子,安定人心……” 一连串的命令让徐文有些发懵,但他还是全部应了下来。 忙一点总比死了好。 小心的抬起头,徐文看向王勃:“子安先生,不知在下是否需要为王爷准备住所……” “不必了,王爷现在已经去了梅岭关,那里还有一场大战要打。” (本章完) 第四百零二章 信徒视角,关城缺陷 群山幽幽,密林绵延,峭壁悬崖,凌云欲飞。 梅岭关位在整个大慈岩山脉的最南侧,横跨在两座百米高山的中间。 山势凌空险峻,极为不易攀登,也无需担心有人会从山顶上攻击下来。 城关厚重,高达两丈,左右各四百余步,城门紧闭,上面刀枪林立。 李绚骑马停在梅岭关南侧的一箭之地外,上下打量着关城四周的地形,寻找破城之点。 “嗖”的一声,凌厉的长箭直接刺破空气,朝着李绚直接当头射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凌厉的刀光闪起,长箭已经被一刀直接劈落。 刀光回收,直接落在了一侧丘贞沐的刀鞘之中。 李绚看都没看着长箭一眼,观察着四周地形,片刻之后,他立刻拨转马匹,低喝一声:“走,回去!” 十几匹高头大马立刻踏起无数的烟尘,朝着远处的村落而去。 诸葛镇,就在梅岭关山脚下不远的诸葛镇。 马匹快速离去之时,李绚回头看了梅岭关一眼,就见关上,数道词条同时升起。 【叶绾绾,天阴教圣女,美艳无双,古怪精灵,外表妖媚,心性乖戾,先天真种境巅峰——可控,可标,信徒】 【章婉玉,天阴教余杭堂堂主,二十七岁,父章叔胤,兄,文复之,玄胎中境(轻伤)】 【何晴儿,天阴教婺州堂副堂主,十七岁,真种境巅峰】 【左飞,天阴教睦州堂副堂主,四十七岁,真种境巅峰】 李绚的目光直接落在了左飞词条之上,一直守在梅岭关的就是左飞,睦州堂的副堂主。 看的出来,自从李绚在婺州斩杀鹤老,方云秀等人,的确给了天阴教方面极大的压力。 在即将起事的前夜,将自家副堂主也派了出来。 这是一个身材不高,脸上满是风霜,手里握着长弓,眼神中虽然带着担忧,但多是坚定的天阴教坚定信徒,站在城墙上,遥遥的看向李绚的方向,眼神中满是忌惮。 李绚能清楚的看到了左飞的面目,动作,神情,他的一举一动。 通过的,就是叶绾绾的眼睛。 到了梅岭关之下,李绚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可以通过叶绾绾的眼睛看到她所能看到的一切。 他的词条提示器,随着他的修为突破进入玄胎境,再度出现了新的变化。 信徒。 什么可控可标,都不如信徒两个字来的更加有用。 李绚一开始还想不明白,为什么叶绾绾会成为她的信徒? 甚至他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信徒两个字突然冒了出来。 之前受到李绚提示此条控制的人也有不少,甚至包括类似徐璐这样的天阴教副堂主,但信徒两个字,只是出现在叶绾绾的身上。 难道说,是因为她是天阴教圣女的原因。 媱后,李绚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了媱后的面目。 看起来明艳动人,但实际上阴狠毒辣,转手反覆数十万生灵,也丝毫不在乎的天阴教媱后。 媱后的大限已到,信徒要遍及整个吴越…… 做这些,她究竟要干什么。 李绚现在隐隐间猜到了什么。 突然间,李绚想到了一个很棘手的问题,媱后的修为有多高。 鹤老不仅是四大长老之首,同样也是媱后身边最值得信赖的护卫,但媱后,媱后的修为恐怕比鹤老还要很高。 胎神,胎神,玄胎和阴神。 阴神玄胎结合,立成金丹之境。 即便是道门之中,近百年来,也没有新的金丹真人出世,难道说,媱后要冲击金丹之限。 以东南信徒主力,一举将她送上金丹之境。 等等,大限已至。 武后如今已经年近六旬,那么当年和武后情同姐妹的媱后,她的年纪恐怕丝毫不低。 然而,相比于武后这些年受整个大唐天下供养,媱后恐怕只能靠自己。 她的信徒就连自己都活不了,又有多少能够进献给她呢。 收回思绪,李绚骑马匹朝诸葛村而去,但他的视线却依旧在叶绾绾那边。 …… “真是个阴险狡诈的家伙,竟然是一点机会都不肯给。”左飞明亮的眼神中透出一丝冷冽。 他已经算是箭道好手,刚才只需李绚再往前一步,他都有机会将他射杀。 可偏偏李绚就在在一箭之地外,那里正是他的弓箭威力最弱之地。 用尽全力的一箭,被丘贞沐轻易的拦下,李绚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左飞的心中顿时升起一丝憎恨,可偏偏他就是奈何不了李绚。 “我们几个,谁不想杀了他,但他如果真的那么好杀,我们早就杀了他了,哪还会让他活到现在。”章婉玉一只手按在女墙上,望着李绚消失的方向,眼神之中满是恨意。 方云秀,鹤老,林解,方立勇,已经先后全部死在了李绚的手里。 这些人或多或少和章婉玉都有关系。 方云秀是章婉玉的未婚夫,两人之间的关系有多深,就是章婉玉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她心里清楚,自己未来是会嫁给他的,自己未来也绝对不会有第二个男人。 但方云秀死了,他一死,婺州未来的起事立刻遭受重创,甚至整个天阴教的未来计划都因此蒙上一层阴影。 为了婺州大局,同时也是为了给未婚夫报仇,在文复之的建议下,章婉玉来到了婺州…… 鹤老的死,是她谋划失败的产物。 鹤老甚至最后为了救她,豁尽了自我最后一点气力。 林解虽然算不上是为了救她而死,但他自己却把所有的风险都扛下了。 睦州的援军,还有方云秀的侄儿,林解的外孙,近六百名天阴教徒,全都葬送在了婺州城。 最后只剩下她们三个,带着一百的残兵败卒返回了梅岭关。 就这一百的残兵败卒,也是因为在赤松观受伤,才没有赶上州城一战的,若是他们也在,恐怕连他们都没了。 “放心,总会有机会的,只有一点机会,我就会杀了他。”何晴儿手握短剑,脸上满是仇恨之色。 何征,最后为了不连累家族和儿女,直接在大火中自焚。 虽然李绚和王方鳞刻意的遮掩了何征死亡的真相,但很多事情都是瞒外不瞒内的。 更别说,李绚和王方鳞还朝神都写了奏报,何征的身份他们更是被他们直接揭穿。 “兰溪县城陷落了。”叶绾绾一句话,将众人的注意力从憎恨李绚身上,直接拉了回来。 她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崇山峻岭,眼神中露出一丝担忧:“睦州的第一批援兵会在五天之后抵达,而大军更是得在十天之后,我们首先要想的,是撑过这五天,以我对南昌王的了解,他一定会想要在五天之内拿下梅岭关,甚至可能在今夜就直接动手。” “不错。”章婉玉赞同的点点头,望向诸葛村的方向,眼神凝重的说道:“不管是扬州,杭州,东阳,还是婺州州城,南昌王总是会在第一次露面的时候,就直接给人重击,然后重重手段,不停而来,不停的削弱你,最后一击毙命。” “我会让兄弟们今夜小心一点的。”左飞不是无能之辈。 睦州是天阴教的大本营,能从睦州杀出来的,哪有一个简单的。 “他不可能让我们等到今夜的,看到关下密林的那群军士了吗,他们来到这里之后已经休息了一阵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半个时辰,夕阳落日之前,他们就会对梅岭关发起第一波攻击,试探我们的守城手段,为最后攻破关城做准备。” 章婉玉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望向远处密林中闪烁的人影,拳头紧紧的握了起来。 “可惜我们的人手还是太少。”叶绾绾轻叹一声,眼神当中的担忧丝毫不加遮掩。 她缓缓的转过身,看向整个梅岭关内外。 梅岭关是一座小型的关城,里面有驻兵校尉府,兵营,粮库,校场,各曹参军官廨等等。 左右各两百五十米,但前后却有一里左右。 整个关城并不是很大,这里常年驻扎的兵卒也就不过两百人,但是现在,整个梅岭关内外却有四百人,可偏偏,都已经有四百人了,但叶绾绾他们还是没有多少心守住这里。 因为梅岭关城有个巨大的缺陷。 …… “梅岭关城有个巨大的缺陷。”李绚看向了一侧的丘贞沐、燕涛和祁光。 行走在诸葛镇,燕涛已经先一步将手下的兵卒安置在西侧的学堂里。 诸葛镇,三国蜀汉丞相诸葛亮的后人所居之处。 他们距离梅岭关只有五里之远。 “是对外不对内。”燕涛看了丘贞沐一眼,见丘贞沐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这才接着说道:“当年梅岭关的修建,本身就是针对睦州收税的关卡,但是二十年前天阴教造反之后,中枢就下令将梅岭关修了起来,仿佛早就预料到会有今日这一次。” “梅岭关南侧的城墙要比北侧矮上将近三尺三,这也就意味着,我等攻陷梅岭关所将遭遇的苦困难,比从北侧发起进攻,要少上很多。”李绚停下脚步,看向梅岭关的方向。 “告诉兄弟们,这一次进攻梅岭关,不要着急,慢慢来……将来,我们会变成守城的一方,所以利用这一次难得的攻城之计,好好的熟悉一下城墙的破绽所在,以后才好防备。” 李绚看向丘贞沐,燕涛和祁光,沉声说道:“三位,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本王希望进入梅岭关后,诸位能就之后的守城,提出有用的建策。” “下官遵令。”听到李绚这么说,在场的三人,脸色同时严肃了起来。 是的,他们这一次所将遇到的最大问题,从来不是眼前这区区几百人守卫的梅岭关,而是之后,很有可能从北面攻击而来的天阴教主力。 如果不趁着这次机会积攒一些经验心得,那么等到天阴教大军来袭之时,他们将付出的,是以人命为代价的血腥教训。 (本章完) 第四百零三章 万人之敌,效仿刺杀 一张地图被挂在了墙上,睦州州城,兰溪,婺州州城,三个地方被特别的圈了起来。 李绚站在中堂之前,面色沉吟的看着墙上地图。 一条直线从睦州直插梅岭关,然后从梅岭关斜入兰溪,最后直逼婺州州城。 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直入李绚颌下一样。 异常的凶险。 李绚右手食指按在了梅岭关上,但他的眼睛却已经从梅岭关直接插入到了后方更广阔的群山里。 眼神锐利,深邃,如同利剑一样。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思量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李竹的声音在李绚背后响起:“回禀王爷,冯参军已经亲自带着第一批投石车赶了过来,现在正在梅岭关外组装,燕校尉已经率领一队骑兵前去守卫了。” “嗯!”李绚的目光依旧在地图上,他随意的向后摆了摆手,说道:“传令祁光,让他现在就率领手下的役卒,在梅岭关城下做好攻城准备。” “遵令!”李竹听完之后,立刻转身而去。 李绚头微微抬起,直接钉在地图上睦州城的位置。 梅岭关拿下不难,真正难得是后续。 天阴教必然不会坐视李绚拿下梅岭关,那么之后的援军很快就会到来。 现在的问题是,在天阴教的后续援军抵达之后,怎么才能最大可能的杀伤他们,同时保存自己的实力。 这是李绚现在需要思考的东西。 他的目光移在了睦州东北。 婺江从睦州东北而上,直入桐庐,然后穿过富春而进杭州。 “如果杭州府的兵力无法及时抵达,守卫梅岭关的压力肯定更大,想要依靠自己坚守援军抵达,那么就必须保证在这段时间内,军卒的伤亡不能过大。”李绚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这其实是一个作战持续性的问题。 李绚历来注重手下士卒的伤亡情况,不管是千牛卫那些中枢官宦人家的子弟,还是会稽府兵里那些婺州各县世家各族的子弟,哪怕是那些来自于山野之间的猎人,李绚都不希望看到他们伤亡过重。 天阴教来袭梅岭关的兵力,前前后后起码会在万人以上。 万人啊,可李绚手下现在甚至还没有千人。 他即便是拿下了梅岭关,之后也不好守。 甚至对方一旦不计后果的用出人海战术之下,那么他们一旦伤亡过重,面对的立刻就是死路一条。 必须要将将自我的兵力始终维持在一定的数量上,李绚低头在思索着种种应对方略。 …… 兵力不足啊! 李绚一声感慨,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陌生脚步声在他的身后响起。 李绚转身,就看到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带着一名十七岁的腼腆少年,站在门口。 “老朽诸葛云,见过郡王千秋。” “学生诸葛明辉,见过郡王千秋。” 一老一少,二人恭敬的行礼,礼节上没有丝毫错差。 “原来是诸葛先生,还有这位诸葛小弟,快请坐。”李绚走到了一旁的床榻前,将上面的地图稍微收拢了一下,然后才请诸葛云在上首坐下,他自己坐在下首。 “王爷客气了,老朽此来,是想询问王爷,不知道王爷在这里可还有什么所需之处,诸葛家愿倾力协助。”诸葛云非常认真的拱手上揖。 “若说缺少,不瞒老先生,本王所缺者甚多,兵力,粮草,还有军械,样样都缺,不过这些本王自然也不会向老先生张口。”稍作停顿,李绚脸色严肃起来,他接下来要说的,是正事。 “老先生,本王知道,诸葛家,除了诗书传家以外,对于机关之术,也有相当的研究,不知道可否从诸葛家中抽调一些工匠,加入到了本王麾下,帮忙打造一些投石车,弩箭,运输车一类的器械,不知可否?”李绚神色认真的看向了诸葛云。 “只是打造机关器具。”诸葛云长松了一口气,说道:“王爷放心,老朽必定全力协助。” “多谢老先生了。”李绚拱手还礼,然后有些不解的询问道:“怎么,听老先生话中之意,是担心有人来诸葛家征兵吗,天阴教的人这么做过?” “不瞒王爷,的确如此。”诸葛云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抬起头,看向梅岭关的方向:“就在十日之前,梅岭关一位据称是左校尉的人,来到了镇子里,说要招募兵卒,老朽只能暂时应下,等到他离开之后,便带着全镇的族人,转移到南边山脚的八卦村。” “八卦村。”李绚的脸色凝重起来,看向诸葛云问道:“可是当年诸葛丞相流传下来的武侯八卦阵?” “哪有什么八卦阵,不过是一堆石头罢了,王爷若是有兴趣,可以前去一观。”诸葛云丝毫不在意自家秘密的泄露。 “当年司马懿遭遇武侯八卦阵,手下数千军卒陷阵之内,进退不得,最后尽遭擒获,押于阵前,最后以墨涂面而返,司马懿三万大军一番厮杀,最后不得寸进,败退而回,八卦阵的威力可见一般,何来一堆石头之说。” 李绚摇摇头,笑着说道:“此种话,也只有诸葛家的人能说了,其他人说,不过是徒惹笑话罢了。老先生无忧,本王不会召集诸葛家的人从军,也不会寻求什么八卦阵的奥秘,本王只求工匠,有足够的工匠便够了。” “王爷真乃诚挚君子,王爷所求,老朽立刻着人去办。”抬起头,诸葛云刚准备离开,就看到了孙子诸葛明辉,他猛的一拍额头,恍然过来,说道:“差点忘了,王爷,明辉为人机敏,王爷在诸葛镇这段时日,若有所需,请尽情驱使。” “那小王就厚颜相受了。”李绚站起来,对着诸葛云深深的施了一礼。 “王爷客气。”诸葛云还礼,说道:“老朽先去,王爷请忙。” 看着诸葛云离开,李绚这才严肃的看向诸葛明辉:“明辉贤弟,本王就不与你客气,现在本王要写几份公文给王刺史,本王口述你来执笔。” “喏!”诸葛明辉快步的走到了一旁的桌案前,然后拂开下摆,认真的开始书写。 “婺州别驾李,谨奏王使君,下官已抵至梅岭关下……” 李绚口述很快,诸葛明辉写的同样不慢。 李绚在信中除了交代眼下的局面和自己的打算外,更多的还是要东西。 兵卒,战马,弓弩,军械,工匠,医者,药材等等等等,李绚要的量很大,摆明了一副要在这里长期坚守的架势。 同时他也明确的提醒王方鳞,要做好杭州和越州无法及时来源的准备,同时及早和衢州、括州联系,争取他们的支持。 毕竟婺州一旦沦为战域,括州和衢州同样会受到影响。 李绚的目光落在了诸葛明辉身上。 话说回来,诸葛八卦阵这种太高级的东西他用不了,不代表其他的阵法他用不了。 …… 叶绾绾站在城墙之上,目光冷冽的看着城下的婺州役卒在摆列布阵。 竖盾在前,弓箭手在后,刀盾手和长槊兵在最后,整齐列队,整整两百人。 人数倒不是很多,但是在他们的后面,还有两队骑兵在远处隐隐的窥伺。 不时的向前冲击,但又很快停下。 好像是在试探什么一样。 婺州役卒没有立刻发起攻击,而是稳稳的守在原地,似乎在等什么。 一股莫名的沉重压力,直接压在了叶绾绾的心头。 她的目光越过布阵列队的婺州役卒,直接落在他们身后百米之处。 一架架投石车在快速的组合当中,看的出来,这些一共会组成五架投石车,接下来发起攻击。 在更远处,来自兰溪的民夫正在用力的推着石车,将木盆大小的石块搬运到梅岭关下。 投石车的石头是需要进行精挑细选的,并不是什么随意的石块就都能够当做投石车所用。 最好是选择一些大小合适,浑圆一些的石头。 那么那样的石头在落地之后,还能够继续的进行滚动,最大可能的伤人杀人。 就比如现在这些。 远远的看着,就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圣女。”何晴儿的声音在叶绾绾身后响起。 叶绾绾迅速的回身,看向何晴儿,问道:“如何,我们这里有找到投石车吗?” “没有,圣女,问过监牢当中囚犯了。”何晴儿稍作停顿,说道:“在一开始,梅岭关就没有想到对遭到我教的突袭,所以弓弩,长箭等物都不齐备,现在有一些,也是后来我等从兰溪县城搬运过来的,但支撑不了多久……至于投石车,左堂主从来就没有想过对面会有投石车。” 天阴教在两个月前,王方鳞遇刺之后,便加强了对梅岭关的渗透。 虽然自从王方鳞遇刺之后,梅岭关加强了戒备,也朝婺州发起了请求物资补给的公文,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天阴教竟然早已潜伏在他们眼皮底下。 还没等婺州的回文发来,李绚就已经来到了婺州。 不过那时,梅岭关都还在朝廷的控制之下。 当然,只是名义上的,李绚早就看透了这一点。 投石车,兰溪就有,也不是没有人想过从兰溪搬运到梅岭关来,但他们都没有想到,李绚来的竟然那么快。 当看到婺州军卒的重心是在投石车上的时候,这些人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但为时已晚。 “看样子,只能拿弓弩和投石车对击了。”叶绾绾有些无奈的看向何晴儿,苦笑着说道:“好在咱们的这位左堂主,没有想过要出城主动攻击,试图趁对方立足未稳之时攻击对面的投石车,不然的话,梅岭关已经陷落了。” “圣女似乎对南昌王格外戒备。”何晴儿稍微停顿,然后低声问道:“圣女,听说圣女曾经刺杀过南昌王,不知道可否和晴儿讲诉一下其中的经过?” 何晴儿直直的看着叶绾绾,叶绾绾眉头微微一皱,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羞意,但随即就开口问道:“怎么,你也打算要刺杀南昌王吗?” “不瞒圣女,晴儿觉得,如果真的是按照眼前这种方法的话,我们恐怕永远都杀不了他。”何晴儿下意识的微微侧身,看向睦州方向,轻声说到:“就算是睦州援兵来了,南昌王只要上马,依旧能逃得了,我们很难追的上他,所以想要杀他,眼下其实是最佳的机会,趁着他的手下现在都在这里……” “伱怎么就知道他不在这里?”叶绾绾突然间反问一句。 何晴儿有些愣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 “虽然现在看不到他,但你怎么知道这就不是他的引蛇出洞之计……他这个人,远比我等能够想象到的,还有更加的阴险狠毒。晴儿,如果不做好万全的准备,最好不要轻易动……”叶绾绾的话还没有说完,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声。 剧烈无比的震动随即而来。 叶绾绾迅速转身,然后就看到一颗木盆大小的石球从远处直接砸在关前的地面上,然后快速的朝着城墙撞了过来。 (本章完) 第四百零四章 疲兵之计,阳谋无解 斗大的石块如同飞蝗一样,重重砸在梅岭关的外墙上,砸出巨大的轰响声。 城墙被砸中的地方,顿时就被砸出了一个巨大清晰的坑洞,裂缝瞬间蔓延开来。 附近的一段城墙,立刻开始剧烈的晃动。 站在城墙上天阴教众,一时间忍不住脸色一阵发白。 但仅仅是发白,因为到现在为止,这些石块,还没有伤到人。 但就在这个时候,更多的石块,已经从两百米开外狠狠的投掷了过来。 所有人都仰起头,下意识的盯着那些石块。 其中的一块,非常的不显眼,混在众多的石块中央,然后就在其他的石块已经开始下坠落到关城外墙的时候,它却猛然间继续向前,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下子就穿过了城墙的垛口。 “砰!” 站在垛口后的两名黑卒,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被石块直接砸中,一声不吭的被砸成了肉泥。 然而砸中之后,滚石根本没有停留,而是沿着城墙,快速的向后滚去,转眼间,便已经从城墙通道上滚了过去,然后从另外一侧直接滚了下来。 坠落的速度又让它滚动的速度大增。 转眼之间,滚石便已经狠狠的砸在了十几米开外的一栋房屋。 “轰”的一声,整栋房屋一下子被直接砸塌。 巨大的滚石从塌倒的房屋里直接穿了出来,然后继续向前滚动,最后再在了另外一侧的另一栋房屋上,发出了巨大的轰响。 它才彻底的停了下来。 然而不等众人悬着的心掉下来,就在这一瞬间,最后被砸中的那面墙壁,“哗”的一声直接垮塌。 整栋房屋紧跟着就直接塌了。 这些房屋虽然是泥石混合建造而成,没有那么坚固,但一下子就被砸塌两栋,这要是砸在人身上…… 看到这一幕众人,呼吸在这一瞬间都停滞了下来。 浑身更是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寒。 但就在这一霎那间,一股浓重的黑影出现在众人头顶,然后他们就看到一颗滚石从众人头顶的天空直接飞过,最后直接砸在了最中央的守关校尉府。 “轰轰轰……”接二连三的响声中,一面面墙壁被砸塌,最后“哗啦”巨响声中,滚石直接砸进来校尉府的花池当中,砸起巨大的水花,水浪翻滚。 眼力好的人,甚至能够看到一条草鱼从花池中直接崩了起来,最后掉落在花池边的岸上,随后用力的调动拍打了两下,便再没了任何动静。 看到这一幕的叶绾绾,从心底深处发出一阵冰寒。 他们这些人,在这些投石机下,和那条鱼又有什么区别。 叶绾绾猛的转过身,看向远处的投石车,一边盯着投射过来的石头轨迹,一边心里想着,不能让他们再这么继续了。 如果再这么继续下去,那么他们这些人的士气就要被直接砸光了。 叶绾绾一边躲在了女墙后面,一边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何晴儿,小姑娘被这阵势吓的发白。 之前还说要刺杀南昌王的何晴儿,这个时候已经不再说一句话。 这也让叶绾绾忍不住的松了一口气,她真的很担心对方会询问她当初在南昌王的一言一行。 这里面最令叶绾绾担心的,还是那天晚上的那一幕。 想到那晚上的事情,叶绾绾就忍不住的脸下一阵发红。 何晴儿要去刺杀南昌王,要是…… “踏踏踏……”一阵清脆整齐的脚步声从前方的城墙下传来。 叶绾绾躲在女墙之后,偷偷的看了一眼,下一刻,她整个人就已经彻底肃然了起来。 就看见两个队,上百人的婺州役卒,开始举着手里的大盾,然后一步步的朝着城墙走来。 头顶上方是不停飞滚的石块,这些婺州役卒,就这么顶着头顶的飞石,大踏步的朝着城门而来。 就在这个时候,另外一侧的左飞立刻大声的呼喊了起来:“弓箭手,弓箭手都站了来,射箭,射箭。” 黑卒当中,也有不少从山上下来的猎户,他们的弓箭射程很远。 这个时候,他们也顾不得飞射的巨石,对着下面的婺州役卒就不停的放箭。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他们放箭的一瞬间,婺州兵卒立刻就放缓了速度。 更多的人躲在盾牌之后。 然后就听“铎铎铎”的一阵声响,一支支长箭射在了盾牌之上,带着不小的力气微微颤动着。 这里本身距离城墙并不近,看上去婺州役卒是在不停的前压,但实际上他们的脚步早就已经放缓了下来。 甚至是彻底的停了下来。 “嗖”的一声,一只长箭从盾牌的缝隙射入,一箭就射穿了一名婺州兵卒的脖子,下一刻,他的身体已经缓缓倒地。 就在此时,一只冰冷无情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然后直接拉到了后面,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而他原本的位置,则是被其他人所替代。 巨大的石头砸在女墙之后,数名天阴教的黑卒被砸成了肉泥;无数的羽箭落下,不知道多少婺州兵卒兵射穿了身体。 不过相对来说,婺州兵卒死伤之人,大多数是受伤,现在已经被拖下去救治了,只有少数人是被射死的。 相反了,城墙之上,但凡被滚石砸中,擦到碰到的,几乎立刻必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冷酷的声音传来:“放箭。” 赫然是在盾牌之后的弓箭手,这一刻已经举起了长弓,对准城墙之上的天阴教徒,一箭狠狠的杀射了出去。 霎那间,箭落如雨。 无数的羽箭之下,城墙上的众多弓箭手,立刻下意识的缩头。 也就在同一时间,城墙下,盾牌手抓起盾牌,缓缓的向后,连续倒退了好几步,一下子就来到了关上弓箭手射程的边缘…… “叮叮叮……”一只只羽箭直接钉在了盾牌上,微微发颤。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更加的难以射中盾牌背后的敌人。 不少好手在一瞬间就停止了射击,只有那些算不清距离的人,还在疯狂的消耗着箭矢。 头顶上滚石依旧还在继续,左飞顿时反应了过来:“停止射箭,躲起来,躲起来……” 紧跟着,左飞低伏着身体,快速的朝着叶绾绾的位置而来,另外一侧章婉玉,也同样赶了过来。 “南昌王在消耗我们的弓箭。”左飞一只手伸了出来,里面握着的,赫然正是婺州兵卒射出的箭矢。 看着箭头明显的发钝,叶绾绾的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我们不能再这么继续被动下去了,否则我们根本撑不了三天。” “我们出不去。”章婉玉摇摇头,叶绾绾的想法被她直接否决了。 “没错,外面的那些骑兵就是在等我们的。”左飞虽然不是一名多么优秀的将校,但他绝对合格。 婺州军在外面埋伏的那一点陷阱,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 “我们从山后绕过去怎么样,去刺杀南昌王。”何晴儿突然开口,她已经有些执拗了,逮着机会就说刺杀南昌王的事情。 “我们不知道他在哪,甚至说不定没人知道他在哪,除非我们有内应。”叶绾绾转头看向章婉玉,章婉玉又看向了左飞。 左飞认真的想了想,最后还是一脸无奈的摇头。 “咦!投石机停了。”左飞猛然察觉,头顶一直在不停投射石块的投石机,竟然一下子彻底停了下来。 “任何工具都是需要保养的,无止境的使用下去,就是铁打的东西也得坏掉。”叶绾绾直接站起身,然后看向对面。 此时,就见对面的婺州兵卒正在快速的后撤,甚至退到了投石车的后面。 而数名工匠正在快速的修理着投石车,远远的看起来十分的忙碌。 “不对,情况有些不对!”章婉玉看到这一幕,脸上突然间没有任何的喜意,反而是在一刹那间,脊背一阵阵的发凉。 她有种正在一步步被人算计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想不透自己是怎么被人算计的。 “是不对,现在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将投石车也一起撤走,而不是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去修理,就好像唯恐我们不知道一样。”左飞的脸色十分难看,他咬着牙说道:“他们是在告诉我们,今天的这场战事还没有结束,他们要连夜进攻。” “不对,以南昌王的性格,他若要算计什么,绝对不会轻易暴露出来,被他人发现……或许他今夜,根本没有攻击我们的打算,他只是在行疲兵之计,大家别忘了,黑卒的实力到现在还没有恢复。”章婉玉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 透过叶绾绾的眼睛看着这一切的李绚,顿时直起了腰。 是他做到太明显了吗? 不对,他这本来就是阳谋。 这个时候,叶绾绾开口了:“或许,他是在同时而为,一方面行疲兵之计,一方面又在随时准备偷袭我们,比如子时之时,又比如日夜交替的黑暗时刻,又或者虽然什么时候……” “别说了!”何晴儿突然间打断了叶绾绾,盯着她说道:“他不可能做什么多的,他的人手也不多。” “是的,他的人手不多,但是别忘了,他有骑兵。”左飞摇摇头。 李绚比天阴教这群人,拥有的最大优势就是骑兵。 如果说会稽府兵只能算是骑在马上的步兵,但千牛卫骑,他们绝对是要人命的。 “得想个办法,废了他们的骑兵。” (本章完) 第四百零五章 阴谋下毒,心战交锋 梅岭关下,火光冲天。 一队黑卒平举着刀枪,快速的朝着城门下退去。 在他们的身后,一队骑兵紧紧的追杀着,不时的雁行掠杀,不时的又左右绞杀。 火光之下,一名名黑卒不停的倒地,最后,四五名黑卒同时返身不顾一切的朝着骑兵杀去。 手里的长刀更是直接捅向了骑兵的马脖。 但就在这一瞬间,两把千牛刀同时向前一架,直接架住了捅来的长刀,随后,两把千牛刀直接顺斩而下,一颗头颅已经飞起。 “噗通”五声,五名黑卒直接倒在了地上。 鲜血立刻在泥土里快速的流淌了起来。 看着已经进入城门下的黑卒,千牛卫一声呼哨,转眼间已经骑马后退而走。 城门关闭,左飞一下子靠在了城门上,整个人就像是失去了所有力量一样的瘫软在那里。 “你的伤不要紧吧。”章婉玉带着叶绾绾和何晴儿,迅速的看了过来,看了眼左飞左肩插着的长箭,立刻挥手让手下医官给他治伤。 “原以为他们的弓箭手都已经去休息了,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在。”左飞咬着牙,一脸的愤恨。 “只是少数的几名而已,用防备我们晚上突袭的,他们的人比我们的多,不用在意。”章婉玉一眼就看透了这背后的猫腻。 昨夜黄昏时刻,婺州方面又派人发起了一次强袭。 不过这一次就连弓箭手都退到了次要位置,投石车开始发威。 浑圆的石头被直接砸在了城墙上,女墙背后,关城之内,不知道多少人因此而死于非命。 不停的轰击之下,关城之内,没有一个人能得到安宁。 章婉玉说的没错,李绚的确就是在行疲兵之策,但他们就没有办法阻止。 就算是看穿了李绚的计谋,也依旧无可奈何。 稍微商量一番,左飞就已经带人杀出城去了,试图去捣毁那些投石车。 然而不出所料的,骑兵在这个时候杀了出来,一番厮杀之后,被各自的弓箭手逼退。 弓箭手不仅拉弓次数长了,弓箭会受到损伤,甚至就是他们自己的胳膊,也会因此被拉伤。 再加上夜里视线受限,所以非是必要,真正的弓箭手是不会在夜里随便出手的。 因为他们自己才最知道,潜藏在黑暗中的弓箭手一旦开始猎杀的时候,究竟有多恐怖。 今天夜里,左飞连续带人杀出去三四次,但每一次都是在快接近投石车的时候,被骑兵杀了回来。 但是这一次,他们别有算计。 “那么我们今晚……”左飞看向章婉玉,脸上露出凝重之色。 这一次他之所以冒着损兵折将的危险,也要冲出去杀上一番。 一方面是因为投石车的确对城中的人心时期影响很大,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别有算计。 “出发,今夜就我们四个,我们立刻进入诸葛镇西北,那里的那条小溪,必然是骑兵的饮水之处。”章婉玉一句话,点出了骑兵的最大要害。 那就是他们的马。 人可以不吃不喝,但马不行,如果马长时间不喝水,很容易暴躁易怒,所以必须隔一段时间就给战马饮水。 找准战马的饮水处,那么他们立刻就有机会彻底灭杀这些战马。 “如今这一战之后,他们就要暂时的退去了吧,”左飞换了一身衣服,甚至就连肩上的箭伤也被取了下来。 “战马的确到了该饮水的时候了。”章婉玉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一名青衣马倌,马倌郑重的点头。 章婉玉淡淡一笑,然后看向左飞说道:“放心,地点绝对不会有误,只要毒死了这批战马,那么南昌王所拥有的战力立刻只剩下一半,到那个时候,居高临下,我们的优势更大。” “走!”何晴儿只说了一个字,眼神已经如刀锋一样锐利。 章婉玉最后看向了叶绾绾,叶绾绾点点头,说道:“先安排好关内的事情,免得我们前脚刚出发,后脚人家就把梅岭关给打了下来。” “圣女所言有理。”章婉玉立刻郑重的点头,这是老成之言。 左飞立刻叫过副手,进行了详细的安排之后,四个人才无声无息的从关后悄悄潜出,然后朝着东侧的高峰快速的攀登而去。 他们这一行人,全部都是高手。 对于普通人很难攀登的高峰,对他们而言,虽不至于说是如履平地,但也没那么困难。 半个时辰之后,四个人已经翻过峰顶,然后从高峰东侧无声而下。 …… 茂密的丛林中,左飞小心的探望着四周,确定这座密林当中,没有潜藏的暗哨,这才对着后面招了招手。 叶绾绾,章婉玉,何晴儿,三个人很快从后面赶了上来。 四个人只是眼神交流,便紧跟着朝着密林外面疾奔而去。 来到了密林之外的大道旁,四个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那边那条路是通往志棠镇的,那里也有一条路可通睦州,但道路崎岖难行,道路是陡岩峭壁,普通的战士不损失三分之一,根本过不去,而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南昌王已经在那边有所安排。一旦出事,骑兵转眼就能杀到,到时一支刚刚翻山越岭而来的疲兵,面对精锐的骑兵,后果可想而知。”左飞这时候逐渐的冷静了下来,但对于骑兵的忌惮却是越来越浓。 “走,先搞定这支骑兵。”章婉玉没有再多话,直接越过大道,朝着东南方的锦溪而去。 锦溪从东北侧的道峰山中流下,沿着山下往西去了诸葛镇,之后绕过诸葛镇东行前往兰江汇合而去。 若是沿着锦溪,能够直入诸葛镇。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条小溪才会成为骑兵的暂时休息之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走在最前的左飞猛的停步。 落在稍后一些的叶绾绾,垂落的双手中,滑出了两把短剑。 章婉玉,何晴儿同样都是如此。 天阴教的神女舞剑之术,即便是放眼整个天下都是一等一的。 “没人!”左飞嘴里突然间冒出两个字,后方的三个人,迅速的飞掠到了他的身侧。 众人一眼就看到了前面的一片开阔地带,茂密的草丛两侧,一边是笔直的大道,一边是骤然宽阔的溪流。 原本安静流淌的消息,到了前面那一带,水面一下子变得宽阔起来,再加上长达百米的草地,恰恰正是骑兵最喜欢的休息放马之地。 “什么时候下毒?”何晴儿死死的盯着下面的溪水。 “现在不行。”章婉玉看着小溪的水面,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溪水的流速虽然不是很快,但也绝对不慢,除非我们有足够的毒可以一直放下去,否则很快毒药就会被彻底冲走,搞不好一夜之后,就会抵达兰江。” 说话的同时,章婉玉从怀里掏出一只蓝色的瓷瓶,手微微有些颤抖的说道:“这瓶毒药非常的浓烈,只要倒进溪里去,一时半会就能要了人马的命……不过也正是因为药性太毒,溪水的小鱼,或者是放养的牛羊什么,一旦喝了,也会立刻身亡,很容易被人发现问题。” “那就等!”左飞看了看头顶黑漆漆的夜空,直接说道:“等吧,他们总会来的。” 左飞一句话说完,叶绾绾已经脚步一点,直接退回到了密林深处,端坐在一颗树下,闭目安静等候。 …… 诸葛镇,李绚站在小镇村口,看着奔回来的丘贞沐等人,温和的笑着说道:“今晚千牛卫就休息吧,马匹饮水和草料已经都准备妥当,明日再等兄弟们大发神威。” “末将遵令!”丘贞沐对着李绚认真拱手,然后带着手下人,快步的朝着村中而去。 “王爷!”燕涛出现在了李绚的身后。 “让你手下的骑兵,前往保护冯参军,如果没有人从关城中杀出,那么一切便不予理会,草料补给和饮水补给,都回村里来,现在战时,谁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就会被别人下毒。”李绚神色淡淡的吩咐。 “末将遵令!”燕涛脸上露出了一丝感激。 他是战场宿将了,对于这些战场上的注意事项,远不是丘贞沐那些两京的公子哥能够比得了的。 “去吧!”李绚一摆手,燕涛立刻带着手下的骑兵到梅岭关而去。 安排完一切之后,李绚看向身后,低声说道:“传令,每日的饮水,必须从井中而去,村外的小溪中的水,用之前,必须用小鸡试过之后,才准给人用,传令下去,不守规矩之人,一旦出事,一概不以阵亡抚恤。” “遵令!”李竹从黑暗中走出,对着李绚拱手。 李绚摆摆手,然后自顾自的朝自己院落中走去。 漆黑的期望,李绚抬头望向东北方向,。 他知道他们就在那里,但是今夜,李绚根本没有前往率兵绞杀他们的打算。 整座梅岭关,都是李绚用来练兵的场所。 将来,他们少不了要面对天阴教成千上万教众的攻城。 如果不能趁着现在这个时候,好好的了解一下攻城守城需要注意的重点,那么一旦睦州大军到来,他们需要付出的,就是血腥的生命代价。 …… 不知不觉中,天色将明。 坐在树下调息了一整夜的叶绾绾猛的睁开了眼睛。 她转过身,看向了一旁的章婉玉,章婉玉也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两个人相互对视一眼,眼神中满是凝重。 章婉玉率先站起身来,走到了密林边缘,在那里,左飞和何晴儿依旧在死死的盯着,眼睛发红。 “好了,我们该回去了,他们不会来了。”章婉玉一句话,定了今天晚上行动的失败。 “我……”左飞还想要再等等,但是看向东方已经发白的天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何晴儿,这个时候上前一步:“堂主,不知道能否将毒药直接扔进去,就算是杀不死骑兵,毒死他们当中三三两两……“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狠狠的甩在了何晴儿脸上。 看着何晴儿难以置信的眼神,章婉玉冷冷的说道:“我们是人,不是畜生。” 一句话说完,章婉玉转身就走。 叶绾绾目光冷淡的看了何晴儿一眼,然后紧紧的跟了上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按在了何晴儿的肩膀上,是左飞。 左飞看着何晴儿,安慰的说道:“不用在意,就算是再剧烈的毒,放进这么一条小溪中,怕也被稀释的不成样子,章堂主是担心毒性不够,打草惊蛇。” “或许吧!”何晴儿微微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 半个时辰之后,四个人重新回到了梅岭关。 然而不等左飞询问情况,一阵剧烈的击鼓声就从关前传来。 四人相互对视,眼神里满是紧张。 根本来不及多说什么,四个人就赶紧登上城墙,然后就看到了数百人的军卒在两百米开外列阵摆开。 众人最前方,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穿黑色鱼鳞甲的,手持锋利长槊的,赫然是消失了一整天的南昌郡王李绚。 (本章完) 第四百零六章 攻城利器,战争菜鸟 晨光之下,不大的梅岭关,却呈现出一股泰然之感。 李绚骑在高头大马上,手里的长槊斜垂向地,槊杆轻轻一转,锋刃立刻闪烁出冷冽的寒光。 他冷峻的目光,越过梅岭关,望向后面的巍峨群山。 拿下梅岭关,就扼住了后面无数群山进入婺州通道。 高头大马驮着李绚在阵前缓缓的走动,无数人的目光落在了李绚身上。 李绚的目光,也终于落在梅岭关上。 城高两丈,左右各四百步。 石墙上残留着风吹雨打的痕迹,甚至隐隐能看到一层包浆。 城上有两座角楼,内里一座瓮城,不过位于关城北门,用来防御从婺州冲杀而出的天阴教徒。 关城南门可没这些东西,这让李绚的婺州军攻陷南门的难度大大降低。 李绚凌厉的目光从城墙上大大小小的豁口上掠过,所有的一切细节全部融入了他的脑海中。 …… 抬起头,李绚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城墙上的左飞,叶绾绾,章婉玉和何晴儿等人。 李绚的眼神十分的淡漠,根本没有多看几眼,就已经移开了目光。 他伸手按了按马匹,胯下的高头大马立刻发生一声躁动不安的声响。 这一切,在远处的众人看来,他们却感受到了一股无声的嘲讽。 昨天夜里,他们忙碌了一整夜,最后却只是无用功。 李绚和他手下的众多卫士,如今都安然无恙的待在这里。 就好像昨夜,章婉玉他们几个做的一切,李绚全都提前知道一样。 脸上一阵发热的同时,几个人下意识的看向彼此。 李绚冷肃的目光从城墙上收回,落在身后己方阵列当中。 祁光率领一两百名役卒站在最中央。 最前面的三列,全是肌肉贲张的持盾役卒。 他们手上举着厚厚的盾牌,前方的弓箭射来,立刻就会被他们全部挡下。 在盾牌之后,是扛着四座云梯的先锋卒。 在先锋卒的后面,是一名名手持锋利长刀的兵卒,他们会紧跟在先锋卒后,冲杀城墙。 在这些人后面,是十几名手持长弓的弓箭手,他们是婺州役卒弓箭手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佼佼者。 婺州役卒左右两侧五十米处,各有一队身穿锁子甲的会稽府兵。 府兵的人数并不多,同样的盾牌,云梯和长刀,弓箭手。 不过相比于中央的役卒,他们的人数更少,但也更精锐,杀气十足。 在攻城的士卒后面,是一名名手持蹶张弩的弩手。 三十架蹶张弩一字排开,弩箭闪烁,仿佛一瞬间,就会无数的箭头朝着城头笼盖而去。 在蹶张弩阵的两侧,是两架高达两丈三尺的井阑,比梅岭关的城墙高一些。 上面有十几名弓箭手站在上面,对准城墙的方向随时准备射击。 在这一群人的背后,是一共八架一字排开的投石车。 这些投石车有四架是从州城直接运来的,有两架是李绚拿下兰溪县城之后,冯华利用兰溪县城的半成品迅速的组装而成的,只有最后的两架,是工匠们连夜就地取材打造出来的。 好在很多东西他们都从州城县城中带了过来,这才成功组建了两架。 没有这些东西,光是木头,他们什么也别想打造出来。 一块块木盆大小的石块摆放在投石车后,不停的还有兰溪县卒从后方运送石块上来。 不过现在这些石块,绝大多数都没有昨日的那般圆润。 一切的一切,都井然有序,声势低沉,但充满杀意。 从前往后看去,就是李绚自己都感到一阵阵的森寒。 …… 李绚重新转过身,目光望向城墙之上,一瞬间和城头上的章婉玉双眼对视。 无声之中,似乎有电火花在两人眼中闪过。 章婉玉脸上的神色异常凝重,她的目光越过李绚,落在李绚身后那些整齐摆放的阵列上。 光是这些,她就知道,李绚在攻城一道上绝不是生手。 昨天整整一天,李绚除了最一开始现身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但这一下一出现,所有一切的压力,立刻就沉甸甸压到了众人的心头。 章婉玉下意识的收回目光,看向四周的众人。 她和叶绾绾的状态还算不错,但其他人,包括左飞和何晴儿在内的所有人,眼中都是一片的血丝。 昨天入夜之后的几番厮杀暂且不说,就是他们几人在离开之后,外面的投石车,每个半个时辰就会发上十几颗石弹砸入城中。 巨大的声响,还有惨烈的哀嚎,让城中的军卒根本就无法安心休息。 到了天明时分,婺州兵卒又开始了一波新的轰击,也就是在轰击之后,李绚带着人出现了。 他的出现,甚至比叶绾绾他们几人返回还要更早一些。 被人玩了。 她们几个,都被李绚给玩了。 章婉玉的脸上,立刻升起一丝恼怒的潮红。 “准备好死命厮杀吧,能不能守住这座关卡,一切就看今日了。”章婉玉说完之后,侧头看向了一侧的左飞。 李绚的策略非常的明显,他就是在行疲兵之策,一整夜的骚扰城墙上的天阴教黑卒。 黑卒的数量虽然不比婺州兵卒的数量少上多少,但这些人在熬了一夜之后,精神能剩下几分很不好说。 尤其还不时的有大石被投石车扔上来,更加搅闹的人心不安。 尤其那些侥幸在石头之下活下来的人,惨烈哀嚎一整夜,更让人心无比的烦躁。 一整夜过去了,整个梅岭关上,所有人的体力和士气已经降低到了极限。 另外,整整一夜了,黑卒都还没能好好的吃一顿饭。 一旦开战,能剩下几分战力,还真不好说。 …… “开始吧。”李绚淡淡的说了一声,手里的锋利槊刃直接向前一指。 下一刻,他身后的黑色甲士,就已经重重的敲响了身侧的大鼓。 “咚咚咚”一声声的鼓声震耳欲聋,响彻四方。 也就在这一瞬间,最中间的婺州役卒,大踏步的从李绚身侧穿过。 这些役卒极快的向前连走一百步,极大的逼近城墙,然后在鼓声当中将手里盾牌狠狠的插进了泥土里,将自己牢牢的藏身在盾牌之下。 后面的兵卒迅速的跟着,尤其是弓箭手,刚刚抵达指定位置,他们就抽出了手中的长弓,对着城墙之上,连射数箭。 散落的弓箭直接钉在了城墙上,然后撞落到了地上,根本没有伤到任何一名墙上的黑卒。 根本就不用左飞下令,城墙上的黑卒就立刻回箭。 然而这些长箭最终只钉在了地面的盾牌之上,根本就没有伤到任何的弓箭手。 双方都在彼此的有效射程之外。 “停手,停手,赶紧停手,他们在消耗我们的弓箭。”左飞顿时意识到了李绚的阴险,赶紧喝令手下人停止射击。 然而听到他命令的弓箭手,虽然立刻就停止了射击,但各个脸上都露出一阵阵的迷茫之色。 他们的库房里面现在也不缺弓箭啊,就算是再消耗又有什么用。 “他们不是在消耗你们的弓箭,而是在消耗你们臂力。”章婉玉冷眼盯了左飞一眼,然后不客气的说道:“一名弓箭手一旦失去了臂力,开不了弓,就算是给你们再多的箭也没用。” 听到章婉玉这么说,城墙上的弓箭手,脸色立刻不由就是一变。 因为从昨夜开始到现在,他们根本没有怎么休息,自己臂力已经消耗了不少…… 这一刻,仿佛明白了什么,章婉玉猛然抬头看向了城墙之下的李绚。 然而此刻的李绚根本就没有抬头看向城墙之上,只是在低着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吱吱呀呀”的响声中,两架巨大的井阑从两侧缓缓的向前。 两侧的会稽府卫围绕在井阑的四周,以井阑为依托,缓缓的前进。 章婉玉这下子彻底明白了,城门前方最中央的那些婺州役卒,不过是用来吸引主力的花瓶罢了。 这些人的战力,还有心理素质,都根本没法和会稽府的府兵相比。 他们不过只是用来消耗的,真正攻城的主力,还是两侧的那些会稽府兵。 …… 攻城,攻城。 那些会稽府兵,转眼就已经超过了地面一动不动的婺州役卒。 井阑之上,无数的利箭如同阴云一样,朝着城头直射而来。 “嗡……”城墙上的黑卒反应但凡是多的慢上一点,立刻就被精准的弓箭一箭射杀。 就在这一瞬间,更多的利箭从城墙上迅速的朝井阑直射而去。 但就听“铎铎铎”,一声声响,弓箭直接钉在了井阑中部的木板上,根本就没有能够伤到上面的弓箭手。 天阴黑卒的弓箭射程,相比会稽府兵的弓箭射程要短上那么一丈左右。 就是这一丈的距离,决定了很多人的生死。 李绚看到这一幕,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 他手下的这些会稽府兵,有的是他在杭州招募的山间猎户,有的则是他在县丞、州城豪族世家中,招募的大家子弟。 这些人自幼弓马娴熟,弓箭之道相比于普通人要强上不止一筹。 天阴教的那些黑卒虽然也称得上精锐,但是和这些人相比,还是要差上一些。 更别说,在一夜的疲累之下,他们究竟能有几分的实力留下来,还很不好说。 一番对射之下,立刻就落入了下风。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猛的抬头,嘴角露出了残忍的冷笑。 就见李绚右手长槊猛的一挥。 下一刻,“轰”然的巨响中,八块大石在同一时间砸向了城头。 巨大的石块在半空中不停的旋转,相比之前,这些石块已经没有那么的圆润。 看到大石的瞬间,城墙上的黑卒立刻下意识的躲在了女墙之后,但是…… “砰”的一声,石块狠狠的砸在了城墙上,然后轰然炸开。 无数的碎石,一下子在城墙上直接迸射开来,强大的速度之下,城墙上的黑卒一下子就被砸的头破血流。 更倒霉的直接砸裂了脑门,瞬间就被一命呜呼。 这些石头,竟然是一种容易被砸裂的石头。 碎石乱飞,城墙上顿时就是一团糟。 谁也不知道李绚竟是怎么想到用这些石头来做投石车的工具的。 左飞一下子懵了。 “举盾,举盾!”章婉玉从后面踢了左飞一脚。 左飞这才立刻反应过来,立刻大喊道:“找盾牌,找盾牌!” 城墙上一时间慌乱不堪,也就在这个时候,城下的会稽府兵快速的向前冲,手里提着云梯快速的朝着城头冲去,有的弓箭手,这个时候反应了过来,刚张开长弓,对面一只长箭就已经狠狠的射了过来,一箭贯穿了他们的脖子。 “砰”的一声,一只云梯已经搭在了城头上。 下面的会稽府兵,开始迅速的向上攀爬。 头顶的弓箭和投石车依旧还在继续,但已经刻意的避开了会稽府兵的位置。 …… 城墙之下,婺州役卒已经安静的蹲在地上,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再管他们了。 李绚的目光从婺州役卒的身上,移到了城墙之上。 心里已经彻底恍然:原来,这些天阴教的人,从来没有打过守城战,甚至就连攻城战都没有打过。 他们相比于李绚,还更加是战争菜鸟。 那么,接下来,就该要命了。 (本章完) 第四百零七章 蹶张弩弓,血流成河 长箭从耳畔直接划过,迸射起来的石块在脸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血珠立刻飞溅了出来。 一名蓝色劲袍的会稽府兵,咬着长刀,纵身一跃,直接跳进了女墙之后。 霎那间,两把长刀已经从左侧狠辣砍了下来。 “叮”的一声,两把长刀在一瞬间被架在了半空。 这名会稽府兵用力的向后一推,手里的横刀已经将两名黑卒给推了开来。 紧跟着,横刀腰斩,两名黑卒一下子被人在腰间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鲜血溅了一脸,但这名会稽府兵却满脸兴奋的朝着前方扑去。 休息了整整一夜的会稽府兵,在这一刻展现出了强大的战力,一下子就抗住了更多的黑卒反扑。 就在这个时候,更多的会稽府兵从下面杀了上来,超过不止一筹的战力,立刻就让他们在城墙角落里立住脚跟。 这些从婺州大小世家中招募的子弟,多以庶子和外姓为主。 他们在家族当中,吃喝不愁,但却难有多少上升通道,这次难得遇到机会,自然是奋力搏杀。 两侧的会稽府卫几乎在同时登上了城墙,然后三三为一组,背靠背拼命搏杀。 黑卒一下子就被压制了下来。 “快,赶紧调人。”章婉玉一把抓住了左飞的胳膊,声色俱厉。 她的眼神中满是痛恨和不甘。 这个左飞平常说起来一套接一套的,但真遇到事,却是什么作用都起不到。 面对惨烈的厮杀,虽然没有畏敌避战,但却就像是个生手一样不知道怎么做。 愣住了。 两方加起来,近乎千人的惨烈厮杀,他根本就指挥不过来。 “遵令!”左飞总算是反应过来一点,立刻翻身下了城墙。 没过多久,左飞就带着一批灰衣士兵重新杀了上来。 这些人都是作为从兰溪招收的信徒子弟,体格健硕,很多很练过武。 虽然无法和常年训练的兵卒相比,但是和普通人比却已经要强上很多了。 最关键的,他们各个都悍不畏死。 这些人一出现在城头,丝毫不顾及四周飞窜的弓箭和石块,朝着两侧城墙上的会稽府兵杀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左飞总算是松了口气。 在他看来,只要一会儿,城墙上的府兵就会被杀下去。 局面一下子就会稳住。 然而这个时候,章婉玉的脸色却是一片铁青。 因为这不是什么好事,这些人原本是作为预备队存在的,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现在一下子全部消耗在这里,这以后还怎么办。 只是……谁管得了以后啊! …… 远处的高头大头上,李绚右手锋利的长槊,在地面拉出一道长长的浅痕。 看着城墙上突然出现灰衣军卒,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冷笑。 章婉玉的底牌用尽了。 密密麻麻数以百计的灰衣军卒站满了整个城墙,投石车扔出去的石头,砸在人的身上,尽管被砸的生疼无比,但这一次却没能立刻砸死人。 这让城墙上的很多人,长长的松了口气。 然而此刻,看到这一幕的李绚,手里的长槊慢慢的抬起,最后指向不远的蹶张弩阵,同时轻喝一声:“蹶张,放箭。” 声音清脆无比的在蹶张弓弩手的耳边响起。 这些弓弩手没有丝毫犹豫,双腿立刻撑开蹶张弩,身体后仰,长弓对准半空,所有人在一瞬间都拉出了同样的角度。 下一刻,所有人在同一时间,同时放手。 就听“嗡”的一声,无数的弩箭如同黑色密密麻麻的黄蜂一样,直接就朝着城墙上直接覆盖而去。 “噗噗噗!”突然冒出的弩箭,转瞬间就已经贯穿了一名名灰卒的身体。 城墙上数百名的灰卒,一瞬间,就像是一连排被割到的韭菜一样,快速无声的倒在地上,。 远远的看着这一幕,不知道多少人感到极为的震惊。 一支支长箭直接贯穿人的身体,然后狠狠的钉在地上。 力量之强,令人无限乍舌。 甚至很多长箭都是一次性贯穿两人身体,鲜血从一个人的体内流出,顺着箭杆,直接流入了另一个人的体内。 看上去十分的震慑。 即便是自己人,看到这一幕,心里也不由得一阵嘀咕。 南昌王这杀手锏,也太凶残了些。 “嗡”的一声,弩弓再次发射,密密麻麻的黑云转眼就再度笼罩在了城墙之上。 一刹那间,不知道有多少人再度被射穿。 一次又一次,黑雨砸落在城墙上。 极短的时间里,除了城墙两侧的会稽府兵和他们几步之内纠缠的黑卒被刻意放过以外,其他人几乎已被射杀。 鲜血顺着尸体流了一地,顺着排水槽快速的流到了城墙之下。 这一幕,不管是敌我双方,全部都看惊讶了。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骑马在众人身后奔过,清澈无比的声音响彻在众人耳边。 “先登,登城!” “轰”的一声,两百名婺州县卒在同一个长身而起。 最前面的一群人,手里死死的顶着盾牌,大踏步的朝着城墙而去。 三百步的距离,极短的时间里,就已经直接冲过。 “啪”,一架云梯已经被直接搭在了关城之上,紧跟着,一批瘦的像猴子一样的军卒已经咬着横刀,快速的无比的爬上了城墙。 这个时候,他们并没有朝着下城门的方向而去,反而是朝着两侧的府兵方向快速的杀了过去,。 他们在与府兵汇合,稳固占领的城墙。 城门上的章婉玉等人,手里的短剑同时一紧。 此刻,在他们身边,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了,绝大多数在刚才的攻杀当中,彻底的殒命。 甚至就连他们自己都狼狈不堪,左飞的胳膊上甚至已经插上了一只弩箭。 鲜血长流,但更多的是脸色发白,眼神呆滞。 就这么的死了,好几百名的士卒,竟然是几阵的蹶张弩攻击之后,直接被屠了个一干二净。 就是杀鸡也没有这么快吧。 蹶张弩,一弩十箭,穿甲破盾,如同等闲。 谁也不知道李绚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弄来这么多蹶张弩的,但这些蹶张弩一出,几乎在霎那间就抵定了胜局。 ……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绚已经翻身下马,直接来到了八架投石车最中央的两架前。 看着前方城门的位置,李绚左手拇指竖在眼前。 他目光肃然,然后低声喝道:“望山,三十七,十五斤的滚石,” 霎那间,一块十五斤的滚石已经被人放进了投石车后面的篮子里。 李绚左手按在了左边的投石车上,轻声说道:“右偏四!” “嘎嘎”声响中,投石车稍微向右偏移了一点。 李绚右手按在了右边的投石车上,紧跟着说道:“左偏四!” 右边的投石车,立刻稍微向左偏移了一点。 李绚缓缓的抬头,看向城墙之上,看向最正中的章婉玉。 在这一瞬间,仿佛是有察觉一样,章婉玉同时看向了李绚。 李绚的左右双手同时向下一挥,下一刻,两架投石车前端迅速的落下,两个浑圆的石头一下子被狠狠的甩了出去。 石头在半空中不停的翻滚,转眼就已经来到了城门之上,然后迅速的落下,狠狠的在砸向了站在城门正中的章婉玉。 章婉玉在瞬间瞪直了眼睛,她根本无法相信,李绚亲自下达命令发射的石头,竟然早已经直接锁定了她的位置。 这怎么可能。 就在章婉玉发愣的一瞬间,一根白色的绸带突然间卷住了她的腰间,然后一发力,狠狠的将朝后拉了出去。 “砰”的一声,两块大石同时砸在了城墙的同一个位置,发出巨大轰鸣的同时,两块大石同时朝着不同的方向,斜弹了出去。 其中的一块,恰好的砸向了左飞,而另外一块,则是直接砸向何晴儿。 “砰砰”两声,突如其来的变故,根本不给两人反应了时间,便已经将他们直接在砸飞了出去,直接砸落下了城墙,转眼不见了踪影。 看到这意外的一幕,李绚立刻翻身上马,目光看向后面的兰溪县卒,大声高喝道:“进攻,全面进攻,除了骑兵以外,所有人都上,夺城,夺城。” 李绚声色俱厉之下,所有的士卒同一时间全部朝着城头上杀了过去。 霎那间,厮杀声已经响彻在整个关城之上。 锋利的长槊插在一侧的地上,李绚紧紧盯着眼前的一切。 短短的时间里,整个梅岭关已经近乎完全沦陷。 而能让李绚成功达成这一目的的,最关键的是弩弓,井阑和投石机。 别忘了,李绚曾经当着李治的面说道,他个人最为擅长的,是实学和工学一道。 很多人都以为他所擅长是修建水渠和水车,但很多人都忘了,打造投石机,打造井阑,这些,全部都在实学和工学的范畴。 …… 一阵阵喊杀声中,梅岭关黑色的城门,骤然洞开。 “骑兵,冲锋。”李绚一声令下,两侧的骑兵毫不犹豫的朝着城头急冲而去。 如同洪流一般。 这个时候,李绚这才看向一侧。 李竹立刻打马而上。 “传令,弃械投降者可活,负隅顽抗者死!”稍作停顿,李绚紧跟着命令到:“传令,骑兵追杀,府兵追杀,让祁光带着一队役卒也跟着追杀……整个关城当中,本王不希望看到有任何一个看到我军征战杀伐过的黑卒逃回睦州。” “遵令!”李竹立刻打马朝前方而去。 李绚则是看着关城当中的四道词条,在迅速的朝外逃去。 【叶绾绾,天阴教圣女,美艳无双,古怪精灵,外表妖媚,心性乖戾,先天真种境巅峰——可控,可标,信徒】 【章婉玉,天阴教余杭堂堂主,二十七岁,父章叔胤,兄,文复之,玄胎中境(轻伤)】 【何晴儿,天阴教婺州堂副堂主,十七岁,真种境巅峰(轻伤)】 【左飞,天阴教睦州堂副堂主,四十七岁,真种境巅峰(重伤)】 这些人,今天又能逃得了几个。 (本章完) 第四百零八章 功过谨慎,焚烧山寨 梅岭关内,穿着黑色锦袍,带着黑色璞帽的李绚,从一间院落中,缓步走出。 手虽然洗的很干净,但身上的血腥气,远近皆闻。 身后的宅院中,一声声低沉的呻吟和叫喊声不停的传出。 李绚看向护卫在他身侧的李竹,低声说到:“告诉兰溪县,要尽快将所需的止血药材送过来,我们现在不过只是在和六七百的天阴贼作战,所以损伤暂时还能控制,一旦和数以千计的天阴教劲敌作战,稍不留神,就连你我都会受伤和死亡,这个时候,医者和药材就很重要了。” 李竹拱手,点头,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就在这个时候,前面一名士卒快步走来。 “回禀王上,兰溪新任主簿从兰溪来了。” 李绚这下子算是松了口气:“走赶紧去看看。” 他虽是药王韦玄藏的弟子,医药一道上略有精通,但对于战场厮杀的受伤,除了缝合之术以外,更多的是用药。 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李绚转头看向李竹:“告诉受伤的兄弟们,本王替他们诊治的过程,对外千万不要说出去。” 李竹微微一愣,赶紧拱手,然后快步的转身回去。 有些东西,放在一般人的身上,那是大功,但放在李绚的身上,就不一定是好事了。 所以对于这些东西,能谨慎一些就谨慎一些。 稍微收敛思绪,李绚立刻快步朝前方走去。 不远处就是梅岭关守军校尉府。 一名穿着青色官袍的中年官吏,正站在府门口,身后是一辆辆的大车。 粮食,药材,军械,很多重要的补给都被带了过来。 “兰溪新任主簿王继,见过郡王千秋!” “多谢王主簿了。”李绚对着王继很真诚的拱手,说道:“有了这批东西,不少的人应该都能活下来。” 这一仗,在李绚的运筹帷幄之下,尽管拿下的十分顺利,但也有十几人阵亡,还有几十人受了轻重不一的伤。 “不敢,王爷但有所需,兰溪尽一切力量送来。”王王继赶紧对着李绚诚惶诚恐的拱手还礼。 “无妨,里边请。”李绚快步的朝着府内走去。 府内两侧的官廨内,冯华正带着人修理损坏的弓弩和投石车,王勤则是在统计战损和战功之事。 李绚从府内小路上走过,两个人根本看都没抬头看李绚一眼。 李绚稍微有些苦笑的看着王继。 王继则是微微停步,对着两侧官廨内的上官微微拱手,然后才和李绚一起进入到中堂之内。 立刻就有一名南昌府卫将茶水送上。 “环境简陋,主簿见谅。”李绚伸手示意王继用茶,他自己则是走到了一旁,在铜盆里再度洗起了手。 “不敢,王爷辛苦,一日夜间便重新夺回梅岭关,稳固兰溪根基,下官和徐县令听闻之后无限欣喜,对王上也是无限的敬佩感激。”说着王继再度对着李绚施礼。 梅岭关是否在手,对兰溪县非常的重要。 梅岭关失守,意味着兰溪将会随时面临天阴教无数大军的攻击。 威胁的利剑,时刻都悬在头顶。 但梅岭关夺回,这个危险立刻就不存在了。 即便是将来睦州天阴教大军再度南下,但有梅岭关在,兰溪起码能够多一口喘息之机。 而且他们对李绚非常有信心,甚至希望李绚能够在天阴教来袭之后,能够稳稳的守住梅岭关。 “税粮要加快时间收割,记得不要盘剥百姓,另外招募一些无地的本地佃户,来充作民夫,本王不用他们上城门作战,但搬运箭矢一类的事情,却更多的人手。”李绚拿着绢帕擦了擦手,然后才坐回到桌案之后。 “下官遵令!”王主簿立刻拱手应诺。 “农夫是农夫,本王还是希望兰溪能够招募一批身体健壮,通一些武道的兵士来补充作战,今日一战,各卫都有不同人数的减员,需要尽力的补充起来。”稍微停顿,李绚一边端起茶杯,一边认真的说道:“若是愿意从军,现在可是好时候,告诉县城里的百姓,千牛卫会首先从府兵和役卒的佼佼者中挑选兵卒加入千牛卫。” “千牛卫?”王主簿的脸上满是惊讶。 千牛卫历来为朝中官宦武勋,宗室世家子弟起家良选,甚至要求年少英俊姿容美丽。 一旦成为千牛卫,仕途立刻就会迈上快车道。 三四十岁,成为一府都尉,一州刺史,绝对不是妄想。 现在,李绚却说,千牛卫要从表现良好的府兵,役卒中征召新人,这在整个婺州都是破天荒的。 然而,王继却丝毫没有怀疑里这番话的真实。 因为李绚本身,就是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他的职司并没有被皇帝免掉,他是有这份权利的。 况且就算是无法成为千牛卫,能够成为折冲府兵,都是好的。 又或者是南昌王府的府卫。 “战功,只要有战功,一切都好说话。”李绚一句话,指出了这件事的核心。 战功,大唐历来以战功优先而论。 李绚的岳翁刘仁轨之所以能够快速的成为左相,就是因为他在白江口一战时,对倭国取的惊人战功。 如今李绚,用战功作为敲开千牛卫大门的钥匙,这件事,即便是放到中枢,也不会有几个人反对。 当然,来自于民间的千牛卫和来自于贵胄之家的千牛卫自然不会和睦一气,到时候,这些人在千牛卫中必将艰难。 不过这就要看个人的能力和际遇了。 …… 公务处理完,王继对着李绚沉沉躬身,然后快步的转身而走。 他自己虽然无望成为千牛卫,但他家的子弟当中,却也有不少有希望成为千牛卫的子弟。 王继出身台州王氏,台州王氏先祖是琅邪王氏的分支,琅邪王氏就是王敦王导那一脉。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南北朝时间,琅邪王氏多在南朝宋、齐、梁、陈之间担任高官,但在隋唐之中,却并无多少根基。 故而在隋唐立国之后,琅琊王氏数支族人北迁,这才逐渐的有些根基。 台州王氏更只是琅琊王氏的分支,政治上的根基就更加薄弱了。 真正的世家大族,又有哪家不想在政治上飞黄腾达,如今毫不犹豫有了一个好机会,王继可不想错过。 李绚目光平静的看着王继离开。 他知道,对方回去之后,必定会更加尽力的帮他搜罗守城所需要的一切物资。 除此以外,东南,台州,越州的众多世家,这个时候也会因为这件事情,将更多的目光投在他的身上。 李绚虽然只是在婺州任职,但是他的目光可不会仅仅的局限在婺州。 “走吧,四处看看。”李绚侧头看了李竹一眼,拿起桌案上的八面汉剑,然后便率先朝着城内四处走去。 这个时候,城中的杀伐声早已不见,更多的是劳作的呐喊声。 李绚在城中走过。 到处能够看到散落的圆石,从上溪而来的民夫正在役卒的指挥下,拉着牛车将圆石运到城关北门。 还有不少人,在将被砸塌的房屋拆毁。 原本的建筑材料能够运送到北门的,就送到北门,送不到的,就从南门拉出去。 空地上尽量堆放守城用的各种材料。 “王上!”冯华看到李绚,赶紧上前拱手。 “冯参军辛苦了!”李绚对着冯华郑重地拱手行礼。 冯华这段时间主持后勤援助事务,对李绚的帮助很大。 尤其是投石车弓弩一类的军械之物,每天都要准备大量的补给。 之后的北门之战,骑兵能够发挥作用的机会并不多,所以这个时候,更多需要依靠军械器具,这才是李绚相比于天阴教拥有的最大优势。 “大战在即,下官丝毫不敢懈怠。”冯华对着李绚认真的拱手。 “是啊,大战在即。”李绚转身看向北方,天阴教大军一旦来到梅岭关下,到时候必然将是一场惨烈无比的战事。 任何一个聪明人,现在这个时候都已经嗅到了战争的气息。 “这里就拜托给参军了,本王去北门看看。”李绚对着冯华拱手,然后带着李竹前往北门。 梅岭关北虽然是崇山峻岭,但是山道的地面却是比南边要低。 是南高而北低的山势。 一条缓缓向下的斜坡从梅岭关前的山道上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 “这条商路自从数日前,就已经被彻底的封闭。”王勤站在城门之上,指着下面的山道,面露肃然的说道:“实际上在两个月前,走这条山路的商旅就开始逐渐的减少,现在即便是开放,也不会有多少人了。” 李绚点点头,轻声说道:“商旅的背后,总少不了世家大族的影子,而世家大族,又是整个天下嗅觉最敏锐的,天阴教的事情虽然做的隐秘,但真正的世家大族,他们是瞒不过去的。” “一切恐怕要到天阴教之乱彻底平息之后,才有可能恢复。” “的确如此。”李绚赞同的颔首,随后说道:“天阴教之祸一日不平息,商旅世家就越不会走这条路,尤其是本王刚刚才将三河关给封了。” 李绚的脸上露出一丝凝思,从这段时间开始,杭州走婺江到婺州的道路算是彻底的断了。 “这是必须的,否则那些商船一旦被天阴教所用,我等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更大了。” 王勤对这件事没有异议,他轻叹一口气,指着面前的山道说道:“现在就看天阴教什么时候杀过来了。” “沿着这条山路到建德需要两日时间,在中途,还有一个小寨以供中转,到了明日天明,燕校尉就已经应该拿下那座小寨的。” “听说王爷已经下令焚了那里。” (本章完) 第四百零九章 皇叔李绚,美女荐席 群山连绵起伏,黄昏落日之下,山道上满是黑暗的阴影。 李绚站在城头,腰挎长剑,右手按在女墙上,看着眼前的狭窄山道和两侧陡峭的山峰。 那些阴影在他的眼底,仿佛化作了无数兵卒,朝着关卡扑了过来。 李绚伸手一挥,这些阴影兵卒顿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重新变成了黑暗,安静的藏在群山之下。 右手落在长剑剑柄之上,李绚眼神闪烁,似乎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他的脑海。 隐隐间似乎能看出有两股兵卒在他的眼底相互厮杀。 王勤站在李绚身后,忍不住开口问道:“王爷,这里的地形可有什么可行的策略吗?” 王勤自认为对这位南昌郡王还算了解,南昌王这种人,眼珠一转,立刻就能想出五六种方法来。 李绚有些诧异的回头看了王勤一眼,点点头,说道:“天阴教一旦动兵,兵力起码以千计,山道狭窄,根本不利兵力展开,所以,我们最好的办法,就是逼对方硬拼……” “利用弓弩和投石车,大规模的杀伤天阴教徒。”王勤有些明白了过来。 他是功曹参军,很多事情都是见识的。 “嗯!”李绚脸上闪起一丝迟疑,思索着说道:“但是弓弩和投石车,终究要考虑战损,一开始我们或许能占些上风,但弓弩和投石车用完之后,我等自己,恐怕也得和他们硬拼。” 李绚很不喜欢硬拼,他摇摇头说道:“若是如此的话,恐怕我等自己也得全陪进去,所以在他们抵达梅岭关之前,我们要尽可能的消耗他们的精力,拖延他们抵达梅岭关的时间,让他们在山道上行走的时间更长,也更累。” “所以王爷下令焚毁山道两侧的村庄和山寨……”王勤顿时明白了李绚的谋算,一句话脱口而出:“还是在行疲兵之计!” “只能如此,利用疲兵之计,再加上我等比他们还多的军械,如此一来,我们所占有的优势就会更大一些,一点点的累积优势成为胜势。” “下官领教了。”王勤看着李绚,伸手上揖。 李绚从州城出发到现在,几乎每一步都在小心的算计。 一步步的累积自己的力量,削弱对手的力量,获得了一场又一场胜利。 而且这中间,就算是有所伤亡,伤亡也已经尽可能的削减到最低了。 关键是几番厮杀下来,千牛卫,会稽府兵,还有婺州役卒,都已经逐渐的适应了战争的节奏。 “燕参军在最前面封锁山路,丘兄带着千牛卫和猎人出身的府兵绞杀其中所有一切的残兵,尽可能的阻止梅岭关陷落的细节曝光出去,这样我们的优势才能保持到天阴大军杀来之时。” 李绚双手后背,看着眼前连绵起伏的群山,眼中露出了一丝狠辣。 为了保证自己的优势能够长时间的保留下来,李绚甚至连丘贞沐都直接派了出去。 如果不是丘贞沐他们竭力阻拦,恐怕李绚现在早就已经亲自杀出去了。 目的就是为了利用这些优势,尽可能的杀伤来敌。 “王爷放心,我等一定能够牢牢的守住梅岭关,不让天阴贼寇有丝毫逾越的可能。”王勤对着李绚坚定的拱手。 对于守卫梅岭关,不让婺州陷入战火之中,王勤和李绚站在同样的立场上。 他们和婺州当地世家不同,只有婺州更加的兴盛,他们这些来的官员,才有机会往更多的位置上走。 一旦婺州陷入难以控制的动乱,那他们这些人,一个也别想好过。 高高在上的皇帝考虑更多的历来都是成本和收益的问题。 如果他们这些人牢牢的扼守住天阴教南下的关卡,那么皇帝绝对不会吝啬于加官进爵。 可如果他们让天阴教攻入婺州,婺州糜烂,那么他们这些人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如果他们这些人能够成功将天阴教阻拦在婺州之外,甚至反过来杀入到婺州,灭掉天阴教,那么他们就等于立下了绝世的功勋。 和当年左相刘仁轨白江口胜战不相上下,到时候封侯拜相也并非不可。 “这要看天阴教有多强,他们究竟会派多少人来抵梅岭关下,若是来敌太多,我们还是先保留有用之身的好,毕竟只要有我等存在,他们总会顾忌三分,若是没了我等,谁知道他们会疯狂成什么样子。”李绚微微的摇摇头,他并不赞成一味的死守。 王勤微微一愣,随即恍然的说道:“是下官冒昧了。” 李绚是当朝郡王,年纪尚轻,担任一州别驾还可,可如果立下太大功劳,强行把他送到更高的位置,对他来讲绝对是祸不是福。 “无妨,其实在本王看来,稍微放一放,梅岭关失守又如何……若是我等能在婺江之上,直接歼灭更多的天阴贼,那么到时候,功必大于过。”李绚侧过身,看向东南方向。 不知不觉中,风声一点点的大了起来,但却没人注意。 黑暗的天际下,隐隐的能看到婺江的一点影子。 绵延漫长,从磐安山区汇流而下,然后北至金华,然后西行北折而至兰溪,最后从兰溪一路北上,越过连绵起伏的山区,过桐庐,入富春,最后进入杭州,直达东海。 广阔的婺江如果利用的好,位于上游的李绚等人将会拥有极大的优势。 “参军,离此地不远的诸葛镇你应该知道的,那么诸葛孔明平生最值得后人铭记的是哪件事,参军还有印象吗?”李绚突然间提起了诸葛孔明。 “是草船借箭。”王勤点点头,紧接着他又说道:“但那不过是民间演义罢了,《三国志.吴主传》和《魏略》都记载了,此事的主人公是吴主孙权。” “不错,真正值得大书特书的,也是那场赤壁之战。”说到这里,李绚转口问道:“参军可还记得,赤壁之战,曹军和孙刘联军的兵力对比。” “据《三国志》记载,曹军兵力当在十五万左右,十万嫡系加五万投诚的荆州兵;孙刘联军,刘军三万余人,孙军五万余人,二一之数。”王勤不过是太原王氏出身,对这些东西非常熟悉。 “不错,一场赤壁之战打的曹孟德终生未在南下,天下大势逆转,我等如今效仿先贤,也未必就不能够痛击天阴逆贼。”李绚神色之间闪过着令人难以想象的神采。 诸葛一生善用水火,这是李绚一直以来最为向往的。 至于其他的战场厮杀技巧,都不如巧用天时。 转手之间数十万大敌也在顷刻间彻底反覆。 “王爷,还请谨慎,此言你我二人相谈便好,若是被有心人听到……”王勤突然低声提点了李绚一句,李绚突然间微微一愣。 王勤这话,一下子就让李绚默然了起来。 高宗李治在世时,李绚是皇帝堂弟。 一旦李治过世,不管是李显即位,还是李旦即位,他都是名副其实的皇叔。 若再随意提及刘备,难免会让人多想。 李绚突然间想到了金华的三顾山庄,梅岭关前的诸葛镇,现在他又突然间提起赤壁之战,这些东西,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指引着他朝某个方向而行。 但李绚心里清楚,真正在暗地里导引他的那只看不见的手正是他自己。 突然间,李绚微微一笑。 看样子,回去之后,得把三顾山庄改个名字,由三顾改成四顾便好。 顾前,顾后,顾左,顾右,四顾山庄。 “可惜了,你我之间,终究无法走的太近。”李绚轻叹一声,伸手请道:“走吧,参军,陪本王仔细验看一下这座城防,我等日后能在这里守多久,就看我们的准备有多充分了。” 王勤微微一顿,但随即就肃然的说道:“属下遵令!” …… 整个梅岭关,南高而北低,从平面上看,南关城墙和北关城墙在同一水平。 之所以造成如此原因,就是因为北关城墙比南关城墙要高出一米。 正是这一米的高度,让天阴教攻城的难度高了一倍不止。 “若是能够再造一些特殊的盾牌,高度恰好能够从这边到那边,这样即便是天阴教方面有投石车,我等也不用丝毫担心了。”李绚在城墙上,从北走到南,恰好四米宽。 “四米?”李绚微微的皱了下眉头,这个数据就有些难办了。 “其实也不用全部覆盖,有那么几面,然后让所有的士卒全部缩进去便可以了,毕竟我等在城墙上也不会像天阴教守城一样摆满士兵,我等利用的,更多是弩弓和投石车。”王勤提到投石车的时候,忍不住的微微一顿,然后看向了城下。 这个高度,这个坡度。 一下子,投石车的威力立刻就又提升了半成,如此他们守城成功的机会将会更高。 “如此,这里就麻烦参军和冯先生多多考虑了,本王这边得去给使君写信禀奏了,另外,杭州和越州方面,也得去信催一催,那么两家能够多早一刻支援,我等这里就不知道要少牺牲多少。” 李绚对着王勤认真的拱手,然后又交代了几句,然后才转身离开。 在整个关键内部走了一圈,稍微多做有点安排。 李绚重新回到了守关校尉府,在各个官廨巡视了一遍,李绚这才返回了到了临时官廨。 挥手让李竹下去,李绚自顾自的在桌案上写起了信件。 杭州刺史府,婺州都督府,还有扬州大都督府,李绚都写信详细的介绍婺州局势。 他没有一开口就直接求援,若是一开口就直接求援,难免会让人觉得太过为难。 李绚在信中平静的叙说了自己在婺州这段时间做的一切,同时又表达了对睦州即将来袭的大军的担忧,恳求几位前辈能够给予一些援助。 对于目前的局面,李绚尽可能真实的还原,没有怎么夸张的描述。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最终导致局面产生不可控的失误。 写完信之后,不知不觉已经夜深,马上就要快到子时。 李绚稍微洗漱了一把,然后就进入后方的卧榻休息去了。 整个梅岭关这个时候,除了少数值守的军卒以外,绝大多数人,也都陷入到了沉睡当中。 辰时的厮杀,还有只有一整天的劳作,都让人们很快陷入到了沉睡当中。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卧室的床榻之下,地板骤然翻覆,随即一道人影出现在床榻之下。 淡紫色的齐胸襦裙,披肩长发,一脸愤恨的神色,眼神里更是快要喷出火来。 何晴儿,婺州法曹参军何征的女儿。 她竟然一直没有离开婺州,而是悄然的潜藏在了守关校尉床榻之下的密格中,在夜深人静之时悄无声息的杀了出来。 而此时躺在卧榻之上的,赫然正是她的杀伐仇人。 冷光闪过,一把短剑从剑鞘中被直接拔出。 何晴儿一步步的走到了床榻之前,看着呼吸均匀的李绚。 眼神中愤怒之色一闪,下一刻,短剑已经狠狠的刺了下去。 突然,一只手闪电般的闪起,一把直接抓住了何晴儿的手腕,然后用力的向下一拉。 何晴儿整个人立刻不受控制的摔倒在床榻之上……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章 三言两语,已然反目 黑暗之中,慌乱的情绪一霎那全涌上了何晴儿的心头。 一只冰冷的手,此时死死的抓在了她手腕上,然后用力一拉,何晴儿立刻被拉倒在床榻上。 “咚”的一声轻响,何晴儿根本来不及想声音为什么轻,她手里的短剑翻转,立刻就要朝着李绚的心口扎下,但就在这时候,一件冰冷锐利的东西突然抵住了她的咽喉。 “不要乱动。”李绚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在何晴儿动作之前,他就冷冷的说道:“本王没兴趣和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你现在只要敢有半点的轻举妄动,本王立刻戳穿你的咽喉。” 冰冷的手指轻轻地压在了何晴儿的咽喉中央,只是稍微用力,立刻就让她无法呼吸。 那种冰冷死亡触感更加让她相信,对方随时会贯穿她的咽喉。 何晴儿一时之间没有妄动,另外一只抓着她手腕的手,却在这时闪电般的向上,轻而易举的就夺下了她手里的短剑。 李绚手指一弹,短剑已经被狠狠的钉在房梁之上。 李绚右手向后一伸,转眼就已经迅速的抓住了何晴儿的两只手,然后死死的按在了她的后腰上。 也不知道按在了哪里,刹那间,何晴儿浑身上下的力气在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侧着身躺在床榻上,冰冷的手指向下,按在了她的锁骨上,压住咽喉,微微有些刺痛,也有些敏感。 这个时候,李绚突兀的开口:“伱叫何晴儿,你的父亲是婺州前任法曹参军何征,州府对外的公告是你的父亲失踪,不知去向,但实际上,他是自己跳入火海中自焚而亡的。” “不,他是被你杀的,我知道,他的……被你们当做功勋上传到了朝廷!”何晴儿一脸的咬牙切齿。 如果不是现在她身上没有一点力气,丝毫动弹不得,她恨不得现在就直接扑上去,狠狠的咬李绚一口。 然而将他生生的吞掉。 “可怜的姑娘,你露底了!”李绚的声音在黑暗中幽幽的响起,让人不寒而栗:“整个婺州,知道你父亲死亡真相的,不超过双手之数,奏章现在更是可能才刚刚抵达神都,所以能告诉你这个消息的人只有寥寥几个。” 李绚一句话说完,何晴儿脸上顿时一惊,眼底闪过一丝懊悔。 “本王只要挨个查,帮你的那个人就一定能被查的出来。”李绚眼神已经变得无比冷漠。 天阴教在婺州的棋子或许已经被彻底的绞杀殆尽了,但东海王在婺州的棋子却依旧还有很多。 “不要……”何晴儿顿时失声的叫了出来。 【何晴儿,天阴教婺州堂副堂主,十七岁,真种境巅峰】 “你如今只有十七岁,是你父亲从小把你拉扯大的,你的母亲是杭州人,起码官档上是这么记载的,但实际上,你的外祖父,你的外祖母一家,都是睦州人,并且参与了当年的天阴教起事,只可惜后来,他们全部都死了,即便是你的母亲,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 李绚的声音一字一句的在何晴儿的耳边响起,他的声音就像是魔鬼一样,一点点的挤进何晴儿的脑海中。 “就像是,你的父亲也从来不知道你的母亲究竟死了没有一样。”李绚突然间的一句话,都是晴天霹雳一样的,在何晴儿的耳边炸响。 “什么?”何晴儿失声叫了出来,然而她没有发现,她的声音死死的被约束在这方寸之地内。 “本王查过官档,官档写的很详细,甚至就连你母亲是得了什么病而亡的,都写得非常清楚。”李绚身体稍微往前凑了凑,凑到了何晴儿的耳边,轻声说道:“可惜就是写的太详细了,明眼人一眼就看出这里面病症的矛盾之处,所以你母亲根本没死,她只是离开了你们。” “我母亲没死?”何晴儿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眼中的恨意早已经被迷茫替代。 李绚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精光,随后他继续开口:“不,你母亲只是当时没死,但是过了这么多年,本王基本可以肯定,她已经死了,毕竟不是每个母亲都能残忍的抛弃自己的女儿十七年而丝毫不加理会的。” 李绚冰冷冷酷的声音再一次打碎了何晴儿的幻想。 何晴儿的脑海被李绚前后矛盾的话已经弄到一片空白。 她根本不知道,此刻,自己的思绪已经一点点的被李绚掌控。 此时的李绚,根本就丝毫也不给何晴儿反应过来的时间,只是在淡淡的补充道:“你可以去想,想你父亲这十几年来,避开你所做的所有一切事情,一切的真相其实早就在你自己的脑海中。” “真相,事情的真相。”何晴儿的脑海中早就是一团浆糊,她想要在无数混乱的线条中,找出真相,一时间根本找不到该从哪里着手? “你的父亲,是朝廷从六品下的官员,州法曹参军,随时可以更进一步,成为一州司马,但他却死心塌地的为了天阴教的事情而奔劳,丝毫不顾自己的未来,丝毫也不顾及你,谁能让他心甘情愿那么干呢?”李绚紧跟着又甩出了一个问题。 “那是……”何晴儿刚要说出那个名字,一只冰冷的手指已经按在了她的有些薄的嘴唇上。 “本王现在不想知道那个人的名字,但是本王可以告诉你,你错了,你父亲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母亲,然而,你的母亲对于这一切,却很有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李绚直直的看着何晴儿,眼中闪烁着异常的光彩。 “你不是说我的母亲已经……”何晴儿的眉眼顿时竖了起来,整个人的眼中一霎那间闪过一丝清明。 “为善除恶,太阴神女。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永登神国。怜我世人,永登神国。”李绚一时间,就像是一名虔诚的信徒一样。 何晴儿刚想要开口说什么,突然间整个人的身体不由得一顿,仿佛像是想到了什么,失声叫做:“神国……” 【何晴儿,天阴教客卿,婺州法曹参军何征之女,十七岁,真种境巅峰;可撩,撩后对宿主之言坚信不疑,毫不动摇】 【撩/不撩】 撩。 霎那间,李绚清楚无比的看到,一缕彩色的念头从自己的脑海中跳入到了何晴儿的脑中。 在一瞬间,李绚就已经完全掌握了何晴儿的一切。 【何晴儿,天阴教客卿,婺州法曹参军何征之女,十七岁,真种境巅峰;信徒,对宿主言听计从,坚信不疑】 信徒 言听计从,坚信不疑。 看到这几个字,李绚平静的拂过。 感受着何晴儿浑身上下已经柔软的躯体,李绚继续开口:“你父亲每日有无数的公务要忙,还要惦念你母亲的事情,十几年还费尽一切力量的将你抚养长大,他已经尽了自己的一切力量,但他还是死了,那么他的死要怨谁呢?” 何晴儿的拳头在一瞬间就死死的握住。 李绚的两只手滑下去,握住了她的拳头,然后一点点的帮她松开,这才继续说道:“婺州的那件事情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城内城外的一切已经尽在他人掌握,明明就是陷阱,明明已经有人能猜到了,但还是有人不顾一切想要让别人踏入陷阱当中,这里面除了险恶之外,肯定还有逼迫。” “天阴神国的逼迫。”何晴儿喃喃的说出了这些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话。 李绚淡淡的点头,然后低声在何晴儿耳边说道:“媱后的大限要到了。” 李绚的一番话,如同晴天霹雳一样的在何晴儿耳边响起。 她抬起头,有些艰难的看向李绚。 脸上虽然是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但在她的眼底深处,已经完全接受了李绚所说的话。 很多事情,从来就不是一下子就完全爆发的,很多事情都是一点点的累积起来的。 只有留心观察,那么很多事情,在很早之前,就已经露出端倪。 “媱后的力量太分散了,如果她肯留足足够充分的力量在婺州,那婺州的局面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你说她愚蠢吗,不,她一点也不愚蠢,相反的,她是整个天下间,最聪明的的几个人之一,她的布局有她自己的意义,但是这意义是否对你有用,就很不好说了。” 李绚所说的这些,全都是他自己的猜测,但却又是最接近真相的猜测。 “我们就是一件工具。”何晴儿喃喃的说着,眼神中的痛苦再也掩藏不住。 “神国自然是有的,但神国又同样只是一件工具,它也只属于一个人,仅仅是那一个人,其他在这个时候都只会变成仆役和奴隶,甚至是神国的肥料。”李绚一句话,让何晴儿的脸色不由大变。 肥料。 无比残忍的两个字。 李绚轻轻的叹了口气。 何晴儿的母亲是不可能还活着的,不然的话,何征也不会将所有的心思,都用在替天阴教办事身上,而不是想尽一切办法都自己的妻子离开。 他没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找不到人。 天阴神女,神祚永享。 然而谣后的时间不多了,这和天阴神女,神祚永享是完全违背的。 哪怕仅仅是为了自己,谣后都要尽一切努力的去试图弥补。 这里面多少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之牺牲。 天阴教无数精明睿智之士,如此信任的神国,它的秘密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彻底揭开。 李绚轻声叹道:“像你父亲那样的人,在整个婺州,绝对不仅仅只有他一个;像你母亲那样的,这天下间也并不仅仅只有她一个,只要去想一想这些人共同的下场,你就应该明白真相了。” 何征,刘几,谁知道有多少。 但,千里之堤溃于蝼蚁!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一章 睦州刺史,起兵反唐 一片漆黑当中,不知道过了多久,何晴儿终于再度睁开眼睛。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然昏睡了过去。 突然间,她整个一个激灵,因为在这个时候,一只冰冷的手,轻轻的从她光滑的后背划过。 她整个人立刻就放松了下来。 李绚的声音轻轻的在黑暗中响起:“你醒了,我问你点事可以吗?” “你问?”何晴儿微微咬住了下嘴唇。 “嗯!”李绚声音轻柔,然而问题却很直接:“伱跟随你父亲时间不短,你知道天阴教在睦州究竟有多少人手吗,他们多长时间能集结起来,多久能够抵达梅岭关前,抵达的,能有多少人?” 李绚虽然拿下了梅岭关,但他随时要面对来自睦州最直接的威胁。 他需要对敌的数量、规模和战力人有个清晰的认知。 “媱后在睦州的威望很高,多年来,睦州刺史府在睦州施行的赋税比附近其他各州要高出两倍不止,让睦州百姓更加的离心离德,如今的睦州,有七成是天阴神女的忠诚信徒。” 何晴儿的一句话,让李绚的心头一阵沉重。 睦州多年来虽然人口不停的流失,可即便如此,整个睦州也依旧有一万五千户的人丁。 淳安,建德,分水,寿昌,遂安五县,一万五千户,人口最低也有五万余众。 其中能够拿起武器加入军队的,最少应该有两万丁男。 两万,突然间,李绚莫名的感到一阵轻松。 天阴教东西两出,东南的婺州,西北的歙州,都是天阴教攻击的重点。 更甚至于西北的歙州重要还要超过婺州。 当年陈硕真就是先攻伐歙州不成,这才进攻婺州的。 歙州都督府驻扎着徽东府半个折冲府的府兵,他们一旦东行,必将从背后狠狠的捅天阴教一刀。 除非不要老巢了,所以必然要抽调将近一半的力量,来进攻歙州。 李绚看的到这一点,皇帝和中枢同样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们将丘神積派到了歙州,担任歙州都督府长史。 目的就是要用丘神積协助王大礼从西面挟制住天阴教的西出之路。 天阴教一旦西出,越过歙州,宣州,立刻就能直抵长江沿岸。 到了那时,不管是越过长江攻击庐州,还是顺江而下攻击金陵和扬州,都在他们的可选范围之内。 甚至逆流而上,直击江州。 整个江右之地就都在对方的兵锋之下。 就如同下棋,东行婺州,杭州和越州,不过是在边角下死棋罢了。 可如果西行,不管是庐州,江州还是金陵扬州,天阴教在整个棋盘上的所有棋子就都活了。 那个时候,他们就真正已经拥有了威胁天下的力量。 真正该为之担忧的,就不再是李绚和丘神積,而是武后,李治和朝廷诸公。 这样的方略天阴教是不可能会放过的,那么他们南下婺州的兵力最多只有一万。 一万。 李绚稍微的松了口气,王方鳞和他曾经推演过,在不大规模征召百姓的前提下,婺州能够招募的退役老卒,青年健壮,还有各地的捕快差役,短时间能归属李绚麾下指挥的大概便能有两千之数。 以后可能还有更多。 如果天阴教教徒的实力水准只有黑卒那种程度,只有后勤源源不断的支援上来,那么李绚完全可以将天阴教堵在梅岭关外。 …… 收回心思,感受着指尖略微有些冰凉的肌肤,李绚定了定神,然后轻声问道:“天阴教的兵力不可能一口气全部南下婺州,他们做事总有个次序,你能够猜出个大概来吗?” “教中一旦起事,首要确定的,就是中枢,我曾经听阿耶他们提起过,这一次他们不打算再打文佳皇帝的旗号,而是打算以睦州刺史史叙之名,起兵反对朝廷苛政,然后改元宝应,号召天下响应。”何晴儿的话说完,立刻就感到受到对方的呼吸立刻沉重了起来。 “怎么了?”何晴儿下意识的问了出来。 “媱后所图甚大啊!”李绚的声音幽幽的响起。 黑暗中,他平躺在床榻上,看不清他脸上的任何神情,但无声已经表明了他的震惊。 以睦州刺史之名,起兵反对朝廷苛政,改元宝应。 这样的举动,远不是一个邪教造反那么简单,他们真正图谋的,是整个天下。 一州刺史直接造反,所引起的轰动转眼就能够波及整个天下。 到时候天下动乱,朝廷根本不可能顾及睦州。 就如同当年一样,最后中枢只派了扬州大都督的三支府兵南下,中间又调动了杭州水师,越州都督府的大军,最后加上婺州的兵力,总数甚至还不到万人,最后靠一颗“天降陨石”,才平定了陈硕真叛乱。 “父亲说,媱后这一次不想让自己出现在众人之前,人们只需要知道有天阴神女在暗中庇佑便足够了,他说,媱后这一次是别有打算。”何晴儿的这句话,再度令李绚愕然起来。 不过这个时候,何晴儿的这番话,也解释了刚才的问题,为什么,天阴教起兵反唐这么大的事情,她竟然知道的这么清楚。 原来真正知晓一切的并不是她,而是她的父亲何征。 “以刺史名义作为外皮,天神教作为骨架,最后在关键时刻,再选出前朝帝室作为领袖,如此一来,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一切也就都水到渠成都完成了。”李绚一眼就看到了这背后的算计。 文佳皇帝已经死了,就没有必要再把她翻出来了。 媱后这一次也不会再走出前台,那么这一次站在众人之前的,恐怕应该就是文复之了。 这也解释了李绚之前的疑问,为什么天阴教即将起事的关键时刻,文复之和章婉玉根本就不在山中总坛,也不在婺州,而是在外奔波。 甚至如果不是方云秀死了,就连章婉玉都不会回来。 原来,现在起事的从一开始就不是他们,而是睦州刺史史叙。 这个可怜的家伙。 史叙,父为前司农寺卿史怀训,祖父为故原国公,洛州都督史万宝。 原国公史万宝有一兄,前隋太平县公,大将军史万岁。 当年史万岁因杨勇之事,被杨素诬陷,隋文帝杨坚暴杀于朝堂,家族被诬为叛逆。 后来史万宝联合李神通一起起兵,会同平阳公主,打开长安城门,迎接李渊进入长安。 一手毁了隋朝。 只是谁能想到,史家子弟,竟然又步先祖后尘。 只不过这一次,构陷他们的不是朝堂重臣,而是天阴教媱后。 对于天阴教能够挟持史叙起兵,李绚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史叙虽然被任命为睦州刺史多年,但是天阴教在睦州耕耘更深。 再加上朝廷对睦州二十多年来的苛刻税赋,他能拉拢得来民心才怪。 时间一长,他在睦州的家人朋友,甚至他自己都被天阴教控制,早已经是身不由己。 李绚只希望他的命能够比他的叔祖史万岁要好一些。 当年杨坚在杀了史万岁之后,已经意识到自己中了杨素的阴谋,但是那个时候,他已经杀了史万岁,索性将错就错。 如今,一旦史叙天阴教用的自己的名义真的起事,那么他就算是被人胁迫,但中枢也会立刻以谋逆之名,将他所有的九族全部抓捕。 碰上一个像杨坚一样不明事理的皇帝,那么一个不慎之下,被满门抄斩也是可能的。 只希望李治的耐心能够更多一些,对史叙的信任也能更多一些。 “这件事怕是远没有这么简单。” 黑暗中,感受着何晴儿冰冷的肌肤,李绚的脸色却越发的严肃。 千面佛,史进。 太子印。 刺史。 如果天阴教以睦州刺史史叙为名,假托太子李弘之名,然后再用清军侧的名义,那样整个天下诸州都会轰动。 到时候中枢需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各地的叛逆,还有各地的刺史都督,和种种野心家。 如果这个时候,新罗,突厥,吐蕃,同时发难,那么大唐天下立刻就会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必须要快速的解决天阴教叛乱了。”李绚心神一定,然后转口问道:“那么对梅岭关内,天阴教的援军什么时候能到?” “三日半。”何晴儿直接说出了答案,然后略作解释道:“其实在前几日,章堂主就已向睦州发出了求援,他们应该会在第四日的巳时左右抵达梅岭关下,不过人数不会太多,最多是建德堂的人手,应该会有千人左右。” “千人,只有千人吗?”李绚顿时愕然了起来。 千人,如果仅仅只有千人的话,根本无需任何的后援,他自己就能将这部分人全部埋葬。 “章堂主是这么说的,不过建德分堂如果全力组织的话,应该能有三千人手,不过如此一来,建德分堂就彻底空了。”何晴儿说出了天阴教更多的秘密。 天阴教除了在千岛湖畔的州城总堂外,还在其他五个县城有分堂。 每个分堂在起事之前,内部骨干都是十几二十年培养出来的精锐。 有的比黑卒的实力还强,有的比黑卒的实力稍弱,但总体并不相差多少。 一旦起事,人员立刻就能迅速扩张,扩张到三千多人并不奇怪。 整个睦州,一旦起事,天阴教立刻就能够拥有接近两万的兵力。 这样算下来就和前面的计算吻合了。 “睦州教中经营多年,不是外面的其他分堂所能比拟的,甚至很多其他分堂的堂主也都是睦州出去了,睦州一个分堂的力量,几乎等于同其他各州分堂的力量,如此一旦起事,所有的力量才会如同火山一样的爆发出来。” 黑暗中,李绚默默的点头。 现在的他有些庆幸,庆幸自己当初没有被任命到睦州任职。 如果那样的话,他的下场可能比史叙还要更惨。 有了何晴儿,未来的一切在李绚面前清晰了。 伸手,李绚将何晴儿再度拥进了怀里。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二章 神国之望,往生之乡 有的人,看起来很瘦,很单薄,只有亲手去丈量,才会知道,究竟有多么惊人。 黑暗之中,躁动的风在不知不觉中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那你知道神国是什么吗?”李绚双臂放在脑后,看着上方的黑暗不知道在想什么。 何晴儿柔柔的声音在李绚右侧耳边响起:“为善除恶,太阴神女。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永登神国。怜我世人,永登神国。” 她贴的很近,李绚顺手将她搂进怀里,然后才轻声说道:“神国,神之国也。在尚书、春秋、左传、穆天子传以及史记·赵世家等许多上古传记中,都曾经记载了一位名叫西王母的神灵,还有她的神之国。” 建立在百仞无枝、立而无影的建木之上,有天梯都广可上下天地,有日落棲止之处虞渊,有垂荫四极的寻木,有大鸟嚣和玉兽狰狞守护,四周还有其力不能胜芥的弱水环绕的西王母之国。 “媱后在效仿先贤,但时代已经变了,她自己也明白,但还在竭力的挣扎。” 李绚说完眼睛轻轻的闭了起来,随即,眼前已经出现了新的视野。 …… 新月如丝,漆黑一片的山道上,突然间冒起了猛烈的大火。 山道侧畔的一座小寨外,影影绰绰,看不见的人影在来回的奔走,不时的朝着已经燃烧起来的山寨扔入火把,一副不将山寨烧成灰烬绝不罢休的架势。 在他们的身后,一群寨民被驱赶到了一旁。 年纪大些的女子,抱着幼年的孩童和行李在低声的抽泣着。 他们的当家的,则是一脸难看的看着。 尽管手里拿着刀,但他们却不敢朝着穿着红衣金甲的家伙递刀子。 直到山寨被彻底烧成灰烬之后,为首的周乾才走到了众人面前。 “是谁主事的,上前说话。” “小老儿南石,见过上官。”一身麻衣,但已是白发苍苍的老者南石,颤颤巍巍的走上前,对着周乾拱手,小心的看着他,问道:“长官,不知道我等……” “你等有三个选择,第一,随本将返回梅岭关,然后送往龙游安置,放心,田地房产什么的,一概不会短缺尔等;第二,翻身越岭,前往桐庐,本将会给予尔等足够的补偿盘缠;其三,下山去睦州,那样,本将什么都不会给尔等,尔等自己考量。” 南石,还有他身后的寨民,相互对视间面面相觑。 周乾给的,虽然看起来是三个答案,但实际上不过是一个罢了。 去睦州什么都得不到,除了有心人,谁都不会选。 去桐庐,虽然能得到足够的补偿和盘缠,但这里距离桐庐很远,翻山越岭,妇女老弱根本吃不消。 所以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那就是去梅岭关,然后被送往龙游安置。 这些年,他们靠着这条山道,从来往的商旅身上得了不少的钱财,但学堂,土地身后都没有。 什么东西都得向外面去买,而且价格很贵。 虽然继续在这里生活,并无多大忧虑,但他们本质上的财富并没有增加多少,而且没有未来。 如果换在平时,他们想要迁居到外面,门都没有。 就算有机会,房产,田地,一切都需重新购置。 关键的问题在于户籍,没有户籍,他们就是有钱,想要购买田地房产也是一堆麻烦。 现在好不容易官府给了一条道路…… “我们去龙游,如果有田,我们就去龙游。”在场众多寨民的意见趋向于一致。 里面有三五个人的脸色一直阴沉,始终没有开口。 “田必然是有的。”周乾稍微停顿,然后看向众人,温和的笑道:“那么,还有去其他地方的人吗?” 周乾一句话,在场的众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有的人则是小心的挑眼看向那几个一直没有开口的人;有的人则是连看都不敢看。 “既然没人开口。”周乾笑了笑,紧跟着说道:“放箭!” 放箭? 周乾前面的寨民顿时顿住了,然而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嗖嗖嗖”数根弩箭直接发射,转眼就已经没入到了刚才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那几人胸口。 “砰砰砰!”几个人在同一时间倒地。 “叮叮叮”的一阵声响,一把把暗藏在袖子里的短剑掉到了地上。 “扔进去,烧掉。”周乾的脸色立刻淡漠了下来。 他一挥手,后面的几个千牛卫,立刻上前将那些尸体一个个的扔进了然后的火堆里。 “张环!”周乾侧头叫了一声,身材有些偏瘦的张环立刻走了上来,拱手道:“备身。” “连夜带他们返回梅岭关。” “遵令!”张环立刻就带上手下两名千牛卫,领着现场这些人朝里梅岭关而去。 周乾也没有在原地停留,转身就带着剩下的千牛卫,朝着朝着大道深处而去。 他们要清洗掉整个大道上所有一切可供休息的区域。 坚壁清野。 …… 西北侧,黑暗的高峰上。 叶绾绾和章婉玉皱着眉头看着山道上燃起的火焰,脸色臭的可怕。 “他们这是要让我教大军在整个道路上都得不到任何补给,两天的时间,没有任何补给,就算是到了梅岭关下,也剩不下多少力气……到时候,他们再趁着大军立足未稳之刻发起突袭,大军立刻就是一场惨败。”章婉玉死死的握紧了拳头,南昌王的野心昭然若揭。 “杀了吧,只要将他们全都杀了,那么南昌王的计划就再也执行不下去了。”叶绾绾面色严肃的看向章婉玉。 以他们两个人的实力,只要找准伏击地点,然后一举突袭,立刻就能周乾这十几人彻底斩杀干净。 “没那么简单。”章婉玉微微摇头,指着举着火把向北而行的周乾等人,冷声说道:“你看,他们前行的两侧虽然黑暗,但隐隐之间,还有其他人在潜伏,如果我们贸然而为,很可能把我们自己都陷进去。” “这是一个陷阱?”叶绾绾顿时就明白了过来,随即一身冷汗。 章婉玉抬起头,看向头顶高空中的那一丝新月,目光远远的落在更远处黑暗的群山里。 “从我们败走梅岭关之后,千牛卫和会稽府兵就一直在追杀我们的人,到现在为止,从梅岭关逃出来的人,恐怕已经没剩下几个了。”章婉玉说着说着,不由自主的咬紧了牙关。 “南昌王这是做什么,为了我们这些人,他这么折腾自己人,值得吗?”叶绾绾曾经在洛阳待过,自然知道那些千牛卫究竟是何等的嚣张跋扈。 现在让他们为了几个逃卒这么折腾,他们竟也心甘情愿。 “不,他这是在围堵我们,不让我们和睦州堂的人汇合,避免他们的信息被我们提早传达给睦州方面。”章婉玉一眼就看透了李绚的真正打算。 “伱是在说那些撅张弩和投石机?”叶绾绾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这一次他们之所以在梅岭关败退而走,主要就是因为没有估计到李绚手上的撅张弩和投石机。 这两件东西,一前一后,他们手下数百名的精锐兵卒,竟然在转眼的功夫就被屠杀的干干净净。 若是现在,即将到来的援军,对此也没有准备的话,难说他们不会重蹈覆辙。 “不止,这里面还藏着更多的东西,南昌王手下婺州军的进攻次序,战力发挥,还有他个人的战术布局,这些都是之前和他交手时没看出来的。”章婉玉皱着眉头,不确定的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股,他将琢磨人心的手段用在军阵交锋上的感觉。” “堂主没有看错。”叶绾绾郑重的点点头,赞同的说道:“南昌王从来就不是什么军阵高手,他玩弄的一直都是人心,就像是州城那一战一样。” “人心,人心。”章婉玉嘴里不停的咀嚼着这两个字。 “刚才山道的那些,除了疲惫之外,也会更让人心浮躁,万一被逼到极限,根本就不用南昌王派人,我们的人就自己冲上去,疲惫不堪,但却人心浮躁的主动出手……” 想到这一幕,叶绾绾说的,甚至就连她自己都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对面的章婉玉这个时候眉头皱的更紧了。 透过叶绾绾的眼睛看到这一切的李绚,忍不住的感到有些发笑。 虽然说计策阴谋,的确是在算计人心,但战场杀伐之道和政治阴谋完全不同。 政治隐没算计的是官场权利,但战场杀伐之道,算计的却是天时地利与人和。 人心只占其中的一部分,天时地利,还要加上战场器具的运用。 政治官场斗争,一旦失败,卷土重来的机会不小,但战场杀伐,稍不注意,立刻就要血流成河。 即便是强如薛仁贵那种战场宿将,一个失败,立刻便有大非川之败的耻辱。 战场杀伐,比政治斗争还要更加的凶险。 李绚刻意的导引叶绾绾朝人心的方面去说,将他们有意无意的导入到错误之路上。 毕竟战场杀伐,算计人心也是很重要的。 不管是郭嘉,还是诸葛亮,全部都是算计人心的高手。 李绚算不上,他现在甚至连摸到边都不算。 在整个婺州,如今遇到的人当中,李绚看来,真正算是算计人心高手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刺史王方鳞,一个是钱家钱喆。 虽然这两个人一个被人刺杀,一个被压的动弹不得,但实际上更多的是他们相互彼此间的斗争。 李绚在这其中,不过是起到了一个跷跷板的作用罢了。 至于天阴教,恐怕只有天阴教主媱后算是一个。 其他人,文复之或许可能,但李绚还没有见识到他的手段。 而且就眼前来讲,文复之的对手也不是李绚,而是杭州刺史袁嘉祚。 “得想办法赶紧通知洛勇杰,不然他带人着饿么杀过来,就麻烦了。”叶绾绾看向章婉玉,脸上带着一丝焦急。 “晚了,后日清晨,他就会带人出发,你觉得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能在后日清晨提醒到他吗?”章婉玉的一番话,听得躲在叶绾绾背后的李绚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反而是站在章婉玉对面的叶绾绾听到一脸懵。 提醒人,不是只要在对方抵达梅岭关之前提醒就可以了吗,为什么要在出发之前提醒? “因为一旦出发之后,就算是洛勇杰知道了南昌王的算计,最多是不被他所趁罢了,想要将梅岭关夺回来,恐怕还远远不如,所以现在提醒洛勇杰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必须要找到方风锦才对。” 章婉玉点出了她自己这段时间最不想看到的人。 方风锦,方云秀的亲兄长,方立勇的父亲,林解的表弟兼妹夫。 天阴教睦州堂堂主,真正的天阴第一堂堂主。 李绚这一次睦州之战需要面对的最大敌人。 “那我们要怎么做,才能联系到方堂主。”叶绾绾看着章婉玉,脸上露出一丝忧色。 章婉玉眼睛一闪:“去龙游,利用那里的信鸽传信。”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三章 争分夺秒,寸寸算计 清晨,李绚一个人站在中堂,墙上挂着婺州地图。 房间里面只有他一个人,卧榻之上更是空无一物,何晴儿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李绚的眉头紧锁,目光落在地图左边角上,那里便是龙游。 龙游位于婺州最西,再往西走,便是衢州境内。 那一带地形宽阔,是骑兵纵横驰骋的最佳战场。 即便是步卒,朝廷的步卒在平原上的战斗力,也远远超过天阴教。 李绚也好,朝着诸公也罢,他们巴不得天阴教朝那一带投放兵力,然后好一举歼灭。 但很可惜,天阴教没有那么做,他们的主要精力也不在那里。 即便是文复之注意到了龙游,但在他原本的计划里,也是在拿下婺州之后,再朝龙游投放兵力,然后一举拿下衢州,作为天阴教最后的退路。 然而方云秀死了,这条路甚至都没有走,就被李绚给直接斩断了。 虽然天阴教在龙游没有多少人手,但他们在暗地里,却还有一个分堂。 “真没想到,她们竟然会利用这条路中转给睦州传信,真是令人意外啊。”李绚双手按在桌案上,脸上满是思索之色。 他承认自己终究无法做到算计一切,章婉玉的这一手,他慢了一步。 通过龙游中转,中间虽然可能会有一些耽搁,但绝对要比她们直接越过群山,赶回去要快的多。 不过现在,她们还没有抵达龙游,一切还有机会扳回来。 现在看看谁更快一步。 ……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李竹从门外进来。 他在李绚身后两米处停步,拱手道:“回禀王爷,信鸽已经发出,龙游县应该在午时收到消息。” “嗯!”李绚没有回头,只是应了一声,就继续看向眼前地图上被划出来的长长线条。 从梅岭关到龙游,还有一段距离。 即便是以章婉玉和叶绾绾之能,她们两个想要在一边逃窜的同时,还一边躲避丘贞沐和燕涛的追杀,能什么时候抵达龙游还真不好说。 不过这并不耽误李绚提前一步,一大早起来,就利用信鸽传信到龙游县。 李绚以婺州别驾,加刺史令箭,下令,要求龙游县,从即日起,加强城门进出搜检的力度,所有人等一概严查。 同时喝令他们全面清剿县境内的天阴分堂。 只要能延迟叶绾绾、章婉玉和天阴教龙游分堂的汇合,所有能用的手段都要用上。 别看仅仅只是延迟一些时间而已,在这件事情上,早一点得到消息,晚一点得到消息,上千人的性命便在倾覆之间。 天阴教陇西分堂没有什么值得李绚算计的,真正值得他算计,只有即将来袭的上千天阴教徒。 这一次,李绚要干脆彻底的绞杀他们。 在天明之前,李绚就已经让何晴儿连夜赶往龙游,和叶绾绾、章婉玉她们汇合起了。 通过龙游的种种布局,让何晴儿在章婉玉她们没有进入龙游之前,就汇合到一起。 别忘了,在章婉瑜的身边,还有一个叶绾绾。 让叶绾绾和何晴儿汇合,两个人跟在章婉玉的身侧,那么不管章婉玉想做什么,她所有的一切动作,就全部都在李绚的眼皮子之下。 那么那一千人…… …… “走吧,去北门看一看。”李绚收拾目光,然后手按剑柄,穿一身黑底金丝的长袍,快步从守关校尉府走出。 这时候,里里外外很多人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 弓箭,石块,木桩,水,还有其他很多的东西,都在冯华的安排之下,有条不紊的运搬向北门。 相比于南门,北门之下要更加的宽阔,高度也更加的利于防守。 跟冯华略作交代,李绚就带着人出了北城门。 北门内外一片忙碌的景象。 两侧的高山密林之间,四周大量的士卒和民夫在砍伐附近一带的树木。 大大小小的树木,一颗颗的全部被砍断,然后运回去,当做擂木和箭矢的来源。 梅岭关已经多年未见战事,关口有很多的东西需要清理,以免在敌军来到的时候被敌军所用。 “那边的树林留下一点。”李绚走向了四百五十步处的一处密林,祁光立刻立刻带人走了上来。 “王上!”祁光的脸上有些不明,不是说好的,五百步以内的密林全部砍光吗? 李绚点点头,一边思索,一边命令道:“从这边到后面,一个斜侧弧线拉到三百步,看上去,就是时间不够,弄到一半匆忙后退的样子。” 李绚伸出左手,朝右侧稍缓一些的坡道上,斜着向上一插。 “王爷这是刻意要留一个……”祁光话没有说完,就被李绚止住了,他立刻拱手:“下官立刻去办。” 祁光快速的朝手下人吩咐,手下人虽然不明所以,但都全部照做。 这个时候,李绚已经带着人朝山上而去,祁光赶紧跟上。 片刻之后,他们就来到了前方的一侧山腰处,一条小溪缓缓的向外流出。 斜着顺着山道边缘,向下流到远处。 “李竹,你亲自带人,将方圆三里内所有一切的水源全部毁掉。” 李绚一句话,狠辣之色尽显,但随即,他又补充说道:“记住,只是方圆三里内的水源,三里之外,一律不管。” 三里,李绚很在意这个数字。 “喏!”李竹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即刻前去安排。 看到了祁光,李绚点点头,说道:“走,四处看看……这几天让弟兄们,多弄点野味,这附近山上活蹦乱跳的的东西,全部拿来填弟兄们的肚子。” “遵令!”祁光拱手应诺。 重新回到了山道上,李绚迈步,一寸寸的在山道上行走。 不时的指挥手下,将这里铲平一些,然后又在那里刻意的留出一道槛出来,每一寸都布置的很细。 “去找铁镐来,在这里,挖出三个台阶来,正好半米的高度,台阶弄的窄一点。”李绚站在距离城门七十步的位置,思索片刻之后,再度下达来之令。 七十步,就是四十多米的位置,这个地方这样布置有什么用? 祁光看向左右,这一段缓坡的坡度很小,三个台阶,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啊? 不过祁光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拱手道:“下官遵令。” …… 李绚在整个城门外待了一整天,在很多地方都进行了详细到了极致的布置。 后来又在城墙上将一切重新看了一遍,才将城门交给了赶来值守的冯华。 “还有两天的时间,我们尽可能要多做一些,让他们抵达之后,没有任何可借力的地方。”李绚再度认真的交代。 “喏!王爷,东阳那边的人手已经开始西行,再过一日便能抵达兰溪,半日便可抵达梅岭关,到时我等的人手就能达到一千人,那时,天阴教就算是派再多的人来,也休想轻易拿下梅岭关。”祁光的脸上十分紧盯,眼中一丝喜意。 “不要大意!”李绚直接摇头,说道:“梅岭关的地形的确对我们有利,但这有利的程度也非常有限,这里终究不过是座小关卡而已,城还不够高,也不够厚,若是对方也能打造出和我们一样的投石车来,那么用不了多久,整个城墙就会被肢解轰塌。” “他们不过是一群叛匪罢了。”冯华有些诧异的看向了李绚。 李绚摇摇头,说道:“睦州一地,虽地多为贫瘠之地,但人非愚钝,总要精明识得兵法之人,工匠也不会太缺,只要对方有充分的准备,那么不计后果的用人力来堆,那么我等这段时间积攒的一点优势,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会被彻底的推平。” 天阴教是在用睦州刺史史叙的名义起兵,李绚心里有点放松的神经,立刻紧绷了起来。 如果他们是在睦州刺史的名义,那么睦州内部的一些别有用心的世家,便可以借着这个名义加入到天阴教的叛乱当中。 通兵法和不通兵法,这完全是两种境界。 如果不通兵法,那么来人就只有被李绚玩弄到死的地步。 可如果对方深通兵法,那么就是李绚,种种手段也会被人看透,被人克制。 “另外,东阳那边的援军到了之后,让他们先来梅岭关。”李绚说到这里,稍微一顿,他的脑海中似乎别有算计。 李绚西来梅岭关,秦明则带人前往了东阳。 东阳的天阴教婺州堂的那些人,前有周申堵路,后有秦明和余泽追击,灭亡是早晚的事情。 那边的事情了结,那里的士卒,还有王方鳞招募的三百老卒,一起就会送到梅岭关来。 到时候,李绚手下兵力不足的隐患当可解决。 不过自从昨日章婉玉前往龙游,试图使用龙游的天阴分堂往睦州发信,李绚的脑海中,就已经有了一套新的计划。 天阴教在睦州的兵力太多,想要在不损伤自身太大的情况下守住梅岭关,那么他们能做的,就只有一点点的,从对方的身上放血。 …… “砰”的一声,一颗血淋淋的脑袋被扔在地上。 丘贞沐站在一侧的,脸色肃然对着李绚拱手道:“回禀王爷,天阴教睦州堂副堂主左飞人头在此,其他各色人等逃出梅岭关者,被诛杀三十七人,另有十余人逃入了更远的山林之中,无法在短时间内返回建德。” 看到左飞的人头,李绚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一丝笑容。 若是说在之前一战中,对李绚的底细窥伺的最多的,除了章婉玉之外,就是左飞了。 左飞作为多年老卒,作战勇猛,但可惜他为人大略不足,一旦遇到算计人心的好手,分分钟就被找出破绽所在。 “让兄弟们都回来吧,休整两日,恐怕接下来的大战马上就要来了。”李绚的脸上顿时严肃起来。 “下官遵令!”丘贞沐拱手,然后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 李绚微微点头,他的目光则是直接穿过时空,落在了龙游城外。 叶绾绾和章婉玉此时已经抵达在龙游,但因为龙游城今日提前关闭城门的缘故,所以两人并没有能够及时入城,而在这个时候,何晴儿也从后方迅速的赶来。 李绚抬头看了看已经彻底黯淡下来的天色,他心里清楚,今夜,天阴教的信鸽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去了。 那么就只能明日再发,所有的一切立刻就会落入到他的算计当中……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四章 攻守易形,上阵父子 城墙垛口上,一排又一排的蹶张弩被架在上面,数十名府兵士卒在仔细的校对。 他们的脚下,一捆捆锋利的箭矢被放在女墙之下,一根根的擂木堆在后面更远一些地方。 所有人都在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李绚从城墙下走向来,一边巡视,一边满意的点头。 站在他身侧的周申看着这般的布置,眼神当中充满了惊讶:“王爷这是打算要将所有的来敌全部歼灭啊!” “周兄目光如炬!”李绚侧过神,看向周申,点点头:“本王的确有这个打算,此番来犯之敌,最好能全都留在这里,只有如此,下一步才更好安排。” “下一步,王爷的意思是说,除了明日的这波来敌以外,还有更多的敌人会来,而且是随后就来。” 周申非常敏锐的听出了李绚的话音。 李绚站在一处垛口,远远的望着无尽山林之后的睦州,眼神冷冽的说道:“天阴教起事在即,而我等,却像是一个尖刺一样狠狠的插在他们的后腰上,如果不把我们这根刺拔掉,那么他们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安枕卧眠的。” 天阴教需要通过梅岭关才能进入婺州,然而李绚却可以从梅岭关朝北之下,直插睦州,乃至睦州州城之下。 机会是相互的,风险同样也是相互的。 “属下明白,属下听从王爷吩咐。”周申立刻拱手上揖。 “弟兄们自然已经来了,那么就好好的看看,天阴教的作战水平究竟如何,不必急于参战,本王暂时还用不着你们……至于你,你就留在这里吧,说起来,这满座关城之内,真正是现役校尉的,也只有伱了。” 燕涛虽然是西域战场上下来的,但是他来到婺州之后,即任婺州兵曹参军,离开战场不知道多少年。 丘贞沐虽然是军将世家出身,但千牛卫更多的,干的是剿匪一样的活计。 反倒是周申,做为扬州都督府新林折冲府刚刚役满的校尉,他的战场嗅觉和指挥谋略上,要远强于燕涛和丘贞沐。 这样,即便将来有什么地方,李绚一时照顾不来,周申也能很快的查缺补漏,甚至直接顶替他指挥。 “今日,你就先将关城内的一切全部熟悉,晚上好好的睡一……” 李绚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名南昌府卫便已经快速的疾奔上来,然后将一张简笺递到了李绚的手里。 李绚打开一看,一边将简笺递给周申,一边说道:“看吧,明日就到了,整整一千人,这得是有多看不起本王啊!” 李绚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 现在来的这一千援军,是在婺州之变后,章婉玉发信求援的, 用了整整三日的时间,才聚齐,从睦州发出,而到了今日,他们才行进到山道的一半。 到了明日,他们才会抵达到梅岭关关前。 如果按照之前梅岭关没有陷落时的天阴教兵力来看,两方汇合,他们应该有接近两千人的兵力。 守住梅岭关绰绰有余,但现在,梅岭关已经落到了李绚手里。 攻守易形。 局面转换。 不说攻城了,甚至就连整个山路,现在也已经有一半落在了李绚的手里。 天阴教的人刚刚出现在路中央,他们的兵力人数,配置就已经全部出现出现在李绚手中。 更甚至在更早的时候,他们从群山的另一侧出发的时候,一切早就已经落到了李绚的视线中。 “校尉,你说,本王若是带着人提前到山中伏击,有没有可能将这一千人全部伏杀在半路上。”李绚突然间提出了一个问题。 “山路狭窄,的确容易设伏,但同样因为山路狭窄,所以很难全歼,甚至就连我等,也会因为山路狭窄之过,而遭受不必要的损伤。”周申谨慎的摇头。 他并不赞成李绚贸贸然就随意出击,山道狭窄,崎岖难行,关键是后勤补给很难保证。 李绚淡淡一笑,看着眼前的群山,轻声说道:“若是在山路伏击成功,然后杀入睦州,直击睦州城下,若是给本王三百千牛卫,本王必定这么干,但可惜啊!” “府兵训练不足,让王爷失望了。”周申拱手,满脸的歉意。 李绚随意的摆了摆手,说道:“这不关你的事情,这一团的府兵组建,总共不超过一月,如何能经历大战,更何况睦州之内,举境皆敌,就算杀过去,也无有立足之地。” 山道伏击,其实反而容易,虽然可能会导致自身损伤,但并不难谋划。 难得是在杀入睦州之后,满地皆是天阴教民。 如果李绚杀入的是突厥境内,那么他不介意效仿霍去病和李靖,肆意屠戮,但天阴教民,即便是再怎样,也是大唐子民。 如果他真的放肆屠戮的话,朝堂的弹章就能淹没了他。 名将不是那么好做的,尤其是宗室名将。 看看李孝恭,李道宗,还有李道玄,就知道本朝宗室名将的下场如何了。 河间郡王李孝恭,经略巴蜀,俘获朱粲,平灭萧铣,招抚岭南,平定江南,功拜扬州大都督,后被人诬告谋反,免官改任宗正卿。 那一场诬告,仅仅是一本奏章,太宗便立刻将李孝恭软禁,后来证实是被冤枉的,才解除了软禁,没过几年,便暴病身亡。 江夏郡王李道宗,一生功勋卓著,参与攻打刘武周、王世充、东突厥、吐谷浑、高句丽等诸多战役,立下赫赫战功,与河间郡王并称贤王。 永徽四年,卷入房遗爱谋反案,被长孙无忌、褚遂良陷害,流放象州,病死于途中。 淮阳郡王李道玄,谨慎笃厚,精通武艺,举止文雅,随太宗皇帝并肩攻打王世充,屡战皆胜。 武德五年,李道玄率军讨伐刘黑闼,与副将不和,征战时,副将按兵不动,致使其孤军深入,最后兵败被杀。 大唐的宗室名将不是那么好当的,除了皇帝以外,还有小心群臣的攀污构陷,而皇帝内心会下意识的纵容这些事情。 要小心后路,谨守后路。 李绚抬头望向睦州方向,他这一仗已经定好打算,若是没有皇帝圣旨,那么他只会立足婺州,不会轻易攻入睦州。 当然,若是天阴教大举杀入婺州,他就别怪他狠辣了 李绚右手高高的抬起,这个时候,他能清楚的感受到了半空中的风气,水汽,比之昨日又增强了几分。 …… 一片废墟的山道两侧,上千名灰衣皮甲的军士,肩上扛着唐刀,大踏步的朝起伏的山岭深处走去。 风声渐起,树也哗响。 没人感觉不对,只是觉得一阵凉爽。 数匹高头大马停在了大道旁,看着被烧成废墟的客栈,为首的胡须大汉忍不住的皱起了眉头。 他侧过头,看向一旁的亲卫:“如何,水源找到了吗?” 亲卫立刻拱手道:“回禀堂主,在西侧有一条小道,通往三里外的一座小谷,谷中有一条小溪,够军中士卒饮用了。” “如今就好,让大伙儿歇一歇吧,过一个时辰再赶路。”胡须大汉微微松了口气,随即冷笑一声,说道:“一个就喜欢从阴谋手段的家伙,终究上不了台面。” 说着,胡须大汉从怀中取出一份短笺,看着上面提醒的文字,眼角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这份短笺是从睦州总堂发出来的,但真正发这份短笺的,却是圣女叶绾绾和杭州堂主章婉玉。 这个胡须大汉,赫然正是睦州建德堂堂主洛勇杰。 “堂主!”亲卫从前方骑马而来,看着洛勇杰手里的短笺,低声说道:“堂主,我们是不是要缓一缓,等一等后面的大队。” “等什么等,一个黄口孺子罢了,某家可不像圣女和章堂主,年纪不大,这才为其所趁,一边去,若是真的等候援军后来,某家的脸面往哪里放,一座关卡罢了,轻而易举,某家便可拿下。”洛勇杰大声的呼喊,丝毫也不在乎自己的声音被别人听见。 “堂主威武。”四周的兵卒立刻轰然大喊了起来,洛勇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满足。 一边的亲卫立刻拱手道:“堂主所言极是,看短笺中所写,南昌王手上也不过是多几架弓弩,多几架投石机,会算计人心的搞些阴谋,再加上一座关城,五百军士,堂主自然可以轻而易举的拿下。” “你小子别给某家在这里阴阳怪气。”洛勇杰瞪了手下的亲卫一眼,然后才收拾起神色,面色郑重的说道:“圣女和章堂主虽然经验不足,但有左飞那个家伙在,也不至于短短一日也就丢失了梅岭关,南昌王别有所长,这一点某家自然清楚,但消息里面也只提了弓弩和投石车,还有善于算计人心,对于南昌王究竟是凭借什么拿下梅岭关的,这里一句没提。” 洛勇杰看的确透彻,李绚拿下梅岭关,虽然靠的的确是弓弩和投石车,但是真正的因素,却是他敏锐的洞察能力和可怕的战争直觉。 可惜,信笺太短,写不了多少东西。 如果让洛勇杰和章婉玉、叶绾绾面对面,或许他能问出更多的东西。 如果让洛勇杰在出发之前,就接到了章婉玉和叶绾绾的传信,那么他一定会更加谨慎。 但是偏偏他的来到了中途,这份信笺才到了他的手上,如今不管如何都晚了一些。 “不过这南昌王的确够难缠的,这座石寨被他毁了,战士们心浮气躁不说,吃的,喝的都受到了影响,明日抵达梅岭关,这士气必定会受到影响。”亲卫忍不住的抱怨了起来。 “若是这位南昌王,真的只有这点水准,反倒好了,一个习惯于算计人心的家伙,最终必然会被人心算计。”洛勇杰看向自己的亲卫,面色肃然起来。 “洛川,命你率领一队亲卫,连夜赶至梅岭关下,休整一夜,待到天明之时,诈开城门。” “仅仅只有我们吗?”洛川有些诧异的看向洛勇杰。 “不,为父会跟在你的身后的。”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五章 贪心战功,流血而死 梅岭关外,一队疲惫不堪的府兵正在快速的朝着关城撤来。 站在城门楼上正在说着什么的李绚,看到这一幕,赶紧朝周申,丘贞沐和李竹招招手:“走,下去看看。” “喏!”丘贞沐和李竹,还有周申三人赶紧应诺,然后快步跟上。 周申抵达梅岭关之后,提出了不少的改良举措。 虽然很多地方不过是一些数字的增减,但这一增一减之后,所能发挥的威力还要更甚于前。 刚刚走下城门楼,李绚就看到之前的那队府兵,正从外面鱼贯而入。 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一丝血渍,还有几个身上有已经包扎住的伤口。 尽管看上去疲惫,但长刀依旧紧紧的握在手上,杀气冷冽。 站在一侧的燕涛一个个的点清人数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回禀王爷,这是最后一批,人数无失。”燕涛对着李绚拱手回禀。 “嗯!”李绚轻轻点头,然后面色肃穆的看向为首的伙长:“发生什么了?” “正好碰到了几个探子,属下贪心,就去冲杀了一番。”伙长拱手,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无妨,看你们的样子,就知道是杀光了对手,这很好。”李绚满意的点点头。 “多谢王爷宽容。”稍作停顿,伙长赶紧说道:“属下探知,大概再有半日,逆匪前锋就会抵达城关之下。” 李绚侧头看了眼西边的黄昏落日,点点头,说道:“好了,下去休息吧,燕校尉,记功一转。” “喏!”燕涛立刻躬身应诺。 “多谢王爷!”几名府兵立刻满脸惊喜的对着李绚拱手。 李绚挥挥手,一众府兵立刻拱手而退。 李绚转身看向燕涛,低声喝道:“关门!” “关门!” 城门在燕涛的指挥下缓缓的关闭。 随即,城门口的守卫,将一个个木桩深深的钉进了地面,然后又用另外一头顶死城门。 城门一时再难撼动。 这时候,站在一侧的周申有些好奇的问道:“王上,为何不用石块将城门彻底堵死,末将听说王爷在州城之时,就是这么做的?” 谁都知道,他们这位南昌王历来谨慎,轻易不会给对手留一点空子。 木桩斜插入地的方法,虽然坚固,但再坚固也比不上直接从青石条封门。 “这不是想要多给大家一点建立战功的机会吗?”李绚轻轻的笑笑,看着众人脸上的不信,他淡淡的说道:“若是外面的是天阴教的一万大军,那么本王绝对会封死城门,但区区一千,想来还不够三位塞牙缝的,所以,只有尽可能的想办法将他们全留在这里。” 李绚的最后一句话,彻底的露出了峥嵘。 天阴教这一趟杀来婺州,仅仅只有区区一千人。 李绚占据城门优势,他不仅要在关城之下彻底的将其击败,甚至还要将其一网打尽。 抬起头,李绚望向西北边的天空,轻声说道:“守城战,不如正面遭遇和追杀突袭更令人感到愉悦,但守城战有守城战的精彩,一旦获胜,以少胜多,功勋便可直送陛下案首……诸位,想想吧,这样的机会在整个大唐也没有几次。” 直送皇帝案头,就这一句话,在场的众人呼吸立刻重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李绚淡淡的笑了:“梅岭关不仅是天阴教南下的要害,甚至从这里一旦出兵,立刻就能进逼建德,甚至直扑睦州州城;所以天阴教绝对不会放过梅岭关,就算是调动无数的大军,他们也要将梅岭关拿下,眼前的这一千人不过是开胃菜罢了,不过足够让本王,还有陛下,看一看诸位的成色了。” “王爷所言甚是,下官等人,必定竭尽全力。”周申咬着牙,肃然拱手。 李绚满意的笑了笑,随后说道:“既然如此,那么今夜城门的守卫,就交给校尉了。” 周申立刻拱手:“王爷放心,诸位放心,有末将在,必然不会让城门出事。” “那这第一关就交给周兄了,我等先回去睡个安稳觉。”燕涛脸上带着些许无奈。 他只是慢了一步,第一个机会就被周申抢走了。 李绚身为检校会稽府果毅都尉,手下共有一团三百府兵。 三百府兵分别由三位校尉统领,燕涛自己,周申,还有李竹。 李竹是南昌王府的护卫总管,检校会稽府校尉不过是临时的,真正和燕涛有的正是周申。 然而双方目标各有不同,周申对加入会稽折冲府并没有多少兴趣,他的目的是通过南昌王获得来自中枢的亲睐。 李绚这个南昌王,现在还很年轻,但是未来往前走,一州刺史起码是少不了的。 他若是做的好,未来,别说是一个校尉了,甚至就连果毅都尉,一州司马都有的指望。 …… 寅时七刻,天色将明未明,天地之间一片黑暗。 整个大慈岩山脉,如同一头潜伏的巨兽一样,在黑暗中沉沉的低下了头。 梅岭关,就如同一只铁箍一样,死死的套在了巨兽的头顶。 可若是巨兽觉醒,那么整个梅岭关也会在极短的时间里,被彻底掀翻。 就在关卡上的众多卫士,不自禁的陷入沉沉的困睡之际,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关外响起。 城门上的众人,立刻被彻底的惊醒。 抬起头,赫然就看到了关城之外,黑暗中,数条身影在快速的接近。 城门上的火把在一瞬间被直接扔了下去,黑暗中的一切彻底的明亮了起来。 三名穿着蓝色劲袍的差役,满脸惊慌的看向城头上,火光之下,虽然看不清人脸,但冷冽无比的长箭却已经死死的对准了他们。 “别放箭,我们是建德役卒,奉边县令之令,向婺州刺史王使君传信的,还请打开城门,让我等进去。”为首的役卒头上冷汗直冒,并且在第一时间就将自己身上的包裹举了起来:“公文在此。” “公文,身份文碟,一并放在篮子里。”周申面无表情的探出头,朝着身侧招了招手,一只篮子就已经被放了下来。 役卒赶紧上包裹和自己身份文碟放在篮子里,很快篮子的就升了上去。 没过多久,周申的声音就从上面再度传下:“一个人,坐篮子上来。” 下面的役卒相互对视,面面相觑,为首的役卒下意识的问道:“上官,不等打开城门吗?” “城门被封死了,任何人都打不开,你们若是不想坐篮子上来,那么就麻烦从那边绕山过去吧。” 关城的两侧,山势险峻不说,绕山也路途遥远。 若是章婉玉,叶绾绾和左飞那样的高手倒还罢了,换作其他人,纯粹就是找死。 而且谁也不知道,绕山过去之后,究竟是什么。 万一千辛万苦,一番疲累之后,等待自己的,是官兵的锋刃,那就得不偿失了。 “小人遵令便是!”为首的役卒脸色一苦,但随即就坐进了狭窄的篮子里,然后被上面的士卒一点点的拉上了城门楼。 刚刚从篮子里下来,役卒赶紧朝着前面一名校尉模样的军官拱手:“小人……” “噗”的一声,直接从役卒的后腰传来,虽然是无比的疼痛,他下意识的侧过身,但最终也能看到自己的鲜血如同喷泉一样的从腰间直接喷出,人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紧跟着,两只吊篮便被人从上面放下。 周申冷酷的声音响起:“你们都上来吧。” 下面的两名役卒相互对视一眼,刚准确上前一步,进入吊篮,这个时候,就听其中一人突然抬头,看向城头处,大喊一声:“杨兄,伱让上面多准备一些好酒好菜,兄弟辛苦一趟,酒虫上来了。” 下面的役卒声音刚刚落下,他就死死的盯向上方的城门楼处。 然而,城门处却没有丝毫的声音传来。 下面的两名役卒,脸色立刻就不由得为之一变。 下意识的,两个人已经忍不住的向后倒退,想要远离城门。 就在这个时候,城门上,周申的声音冷酷无比的传来:“放箭。” 霎那间,数支长箭直接从城门上激射而下,两名役卒在一瞬间疯狂的后撤,但也在一刹那间被直接贯穿了胸膛,鲜血骤然绽放。 “砰砰”两声,两具尸体已经直接倒在了地上。 一旁被扔在地上的火把,还在熊熊的燃烧。 周申冷漠的看向了远处的密林深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屑的冷笑。 密林当中的洛川,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就在刚才,其实要上前诈开城门的人是洛川,如果不是手下人关键时刻有些担忧,叫住了他,替代了他,那么在现在这个时候,死在这里的就肯定已是洛川了。 “杀!”一声冷喝,洛川忍不住率先急冲而起。 下一刻,十几名大汉已经趁着夜色,快速的朝着城门楼上杀了过来。 这些人非常的狡猾,身材高大的冲在最前,身材矮小一些的,则是藏在了前方人的身体后面。 直接躲开了上面弓箭手的视线。 十几个人分成前后两排,速度飞快的朝着城门处直扑而来。 城门前的道路狭窄,平日行车也只有两车道,但凡有一车损坏,那么后面的车辆立刻就会被堵上一片。 这些狭窄的道路根本容不下多少攻城的兵卒。 地形对攻城方极度的不利,但对守城方却极度的有利。 “放箭。”周申冷酷无比的声音传来。 一只只三尺长的弩箭从城门楼上急速的覆盖而下,全部笼罩在十几人的头顶。 几乎在一瞬间,下面的大汉就少了一半。 “第二轮!” “嗖嗖嗖”,更多的弩箭从城门楼上直射而下。 眨眼间,没有任何遮挡的一众大汉已经全部倒下。 “停止射击。” 周申淡漠的命令传来,上面的弓弩立刻就停止了射击。 一刹那间,整个城门之上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城门之下,再度变得一片黑暗,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上插着十几根弩箭的身影,一点点的在黑暗中不停的向前挪移,一点点的挪出了弩箭的射击范围,一点点的向更远处挪去。 突然,一缕火光照在了他的脸上。 他下意识的回头,一眼就看到了城门楼上的周申。 此刻的周申正一脸玩味的看着他,然后张弓搭箭。 “嗖嗖”两箭直射而来,转眼就已死死的钉在了洛川的左右双腿上,然后死死的钉进地里。 然后任由他惨烈哀嚎,任由他失血而死。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六章 直戳心窝,刀光剑影 穿一身黑色的鱼鳞甲,手按八面汉剑,李绚在晨光下,挺胸昂首,缓缓的从甬道走上城门楼。 气势威严。 丘贞沐,李竹分别站在李绚的身后五步开外。 一霎那间,关上关下,无数人目光全部落在了他的身上。 “王上!”燕涛,周申,王勤,冯华,四个人同时对李绚行礼。 整个城门楼上,无数的士卒,同时对着李绚躬身,齐声山呼:“王上!王上!王上!” “诸位请起!”李绚微微抬手,眼前的众人,这才直起身来。 李绚转身看向城关之下。 在两里开外,密密麻麻的灰衣教卒沿着山道向外铺展开来。 上千人,放在这狭窄的山道上,令人不由心惊。 李绚的目光直接落在了灰卒最前方,一名身穿黑色板甲,手里长槊的中年胡须男。 这个人,赫然正是天阴教睦州建德分堂堂主洛勇杰。 此刻,洛勇杰望向李绚的眼神中满是悲愤,他的目光最后落到了山道中央的一具尸体身上。 穿着一身灰色劲袍,被人用弩箭直接射穿了身体,可依旧爬到了道路中央,但却又被人用长箭钉死在山道上,直至流血而亡的洛川。 洛勇杰的义子。 “传令,周校尉挫敌夜袭之谋,记功一转。” 李绚低喝一声,然后这声音却清晰的传到了在场每名军卒的耳中。 “属下领命。”王勤立刻上前拱手,然后退下。 周申赶紧上前:“多谢王上。” “王上英武!”在场众多兵卒立刻忍不住的高喝一声,士气顿时无比高昂。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目光目光下意识的看向兰溪方向。 王勃和余泽,现在正帮他盯着兰溪,盯着后路。 有他们两个在,兰溪便有无穷无尽的物资送到梅岭关。 加上这高昂的士气,守住梅岭关万无一失。 至于说城下的那些,无非就是行走的战功罢了。 …… “请南昌郡王答话!”城关之外,洛勇杰强压愤怒的声音,清晰的传入到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李绚眉头一挑,上前,走到了女墙之后,遥遥看着远处的洛勇杰,很漫不经心的问道:“何事?” “郡王难道不觉得如此杀人辱人,太过分吗?”洛勇杰看着李绚,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阁下可知造反谋逆,袭击城关是何等罪名吗?”李绚远远的看着洛勇杰,不屑的冷笑一声:“抄家灭族,流放没官,甚至还有很残忍的……这些二十年前战败之后,阁下不是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吗,何须再问?” 李绚一句话,洛勇杰的胸膛就忍不住的起伏了起来。 “二十年的时间过去了,你们还是一贯的无耻。” 洛勇杰忍不住狠狠的咒骂了一声,看向李绚的眼神中,充满了无比的憎恨。 “阁下客气了。”李绚淡淡的说道:“二十年的时间过去了,阁下还是一如既往的胆小;若是昨夜的诈城,是由阁下来进行,那么今日的这番对谈,也就没有任何继续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在场众人的眼睛忍不住的一跳,下意识的看向洛勇杰。 此刻,洛勇杰的拳头死死的攥着,人更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一样,想要直接扑上去。 二十年前,这是个非常忌讳的时间。 这里面不仅涉及到了当年天阴教战败之事,甚至还涉及到了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看着洛勇杰紧紧死握的拳头,李绚心里清楚,当年的那一场“天降陨石”的真相,带给天阴教的不仅有无限的羞辱,还有无比的痛苦。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再度开了口:“昨夜,阁下派这个人来,不是已经提前预料到了这其中的凶险,所以才让他做这个替死鬼吗?” 替死鬼? 李绚这话一出,不仅城关上的众人面面相觑,甚至就连天阴教的那些自己人,也忍不住的骚动了起来。 这个时候,就见洛勇杰突然间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他抬起头看向李绚,冷冷的说道:“本座实在未曾想到,南昌王竟然是个牙尖嘴利之人。” “阁下过誉了。”李绚平静的看着下方,淡淡的说道:“非是本王牙尖嘴利,而是阁下做事错处太多了。” “哦!”洛勇杰死死的盯着李绚,声音已经清澈的响彻在城墙上下所有人的耳边。 “首先,阁下来的太慢了,若是阁下能在本王拿下这座关卡就来,那么现在站在上面的应该是阁下,站在下面的,就才该是本王了,实在太可惜了。”李绚一句话,让下面的洛勇杰脑门青筋一阵直跳。 “之前守在这里的,不是本座。”洛勇杰咬着牙,一字一句,他的眼神已经变得彻底阴冷了起来。 “本王知道,是你们那位媱后的亲外甥女,可惜了,本王知道这个消息晚了一点,不然的话,拿下她,便可以直接送到神都请功。”李绚身体微微向前一倾,第一记杀手锏已经抛了出来。 洛勇杰的呼吸顿时沉重了起来:“你是从哪个软骨头的嘴里问到这番话的?” 章婉玉,文复之,还有媱后他们三者之间的关系,即便是在天阴教当中,也是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机密,但这下,却被李绚直接一言道破。 “阁下啊!”李绚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然后看着洛勇杰,轻声说道:“之前不过是一点传闻,现在从阁下的嘴里,本王彻底得到了答案!” 洛勇杰顿时感觉自己的心跳快了起来。 李绚站在城墙上,抬起头,望向远方的建德方向,轻声说道:“其实本王是希望贵教这一次能多派一些人过来的,因为阁下这些人,实在太弱了……诈城,这等幼稚的手段只有阁下这种人能想的出来。” 这一下,洛勇杰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一只手指向城门方向,愤怒的大吼道:“进攻,敢死士,给我毁了他。” 洛勇杰一声令下,下一刻,上百名身穿黑色皮甲的敢死士就已经直接冲了出来。 上百人,分成四队,一手木盾,一手长刀,朝着城门楼上就直接冲了过去。 在这一瞬那间,洛勇杰眼中的愤怒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是淡漠的朝着侧边命令道:“弓箭手,对准南昌王,半刻钟后,放箭!” “遵令!”身边的亲卫立刻快速的下去传令。 …… 关城上的李绚突然间皱了眉头,洛勇杰竟然没有直接派手下所有人一拥而上。 看样子,还是有几分脑子的。 这个时候的李绚,侧过身,看向一旁:“弓弩手,立刻放箭,这些人,一个都不许放到关城之下。” “喏!”几十名弓弩手,立刻上前,站到了垛口上,对着下面的黑色敢死士,毫无犹豫的就扣动了扳机。 几乎在转眼间,弩匣中的十支弩箭就已经被全部发射了出去。 数百支弩箭,如同一片黑色的蝗虫一样,直接落在了百名敢死士的头顶。 “叮叮叮!”尽管有木盾护着,但是下面的敢死士,依旧立刻就死了一大片。 弩弓强大的力量,让这些敢死士手里的盾牌,顿时不由得一歪。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后面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弓箭手瞬间向前,顶替弓弩手,对着下面暴露缺点的敢死士精准的射击,屠杀。 长箭异常精准的从半空中射下,然后直接撕裂了一名名黑衣敢死士的喉咙,鲜血更加的喷涌而出。 一大片箭雨之后,关城下,残存的黑衣敢死士,剩下还不到一半。 李绚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天阴教的人,虽然经过相当的训练,但却没有经过抗压训练。 一遇强敌,破绽尽显。 洛勇杰同样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当城墙上的弓箭手射出长箭的一瞬间,命令立下:“放箭!放箭!” 在黑衣敢死士前冲的瞬间,洛勇杰已经悄无声息带着人上前十几步,将关城中的李绚,直接纳入到了弩箭笼罩的范围之内。 霎那间,数十支冷箭朝着关城之上直射而来。 李绚,还有那些放完箭没有后撤的弓箭手,立刻就遭到了弓箭的威胁。 可惜上下之间,总有一丝延迟,十几名弓箭手,一下子就躲到了女墙背后。 “叮叮叮”,无数的弓箭碰撞声中,有那么几个倒霉蛋,被人一箭直接钉在了肩头。 甚至有一个,非常不幸的被人一箭贯穿了咽喉。 然而此刻,面前的更多弓箭却是直接射向了李绚。 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这些弓箭,李绚却根本连退半步都没有。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四道刀光同时闪起,直接将李绚面前的一大批长箭直接斩落。 垛口就那么大,能够穿过垛口射向李绚心口的,本身就不多。 燕涛,周申,丘贞沐,李竹全部站在李绚身侧,四个人有前有后,有里有外,四把长刀同时而起。 一霎那间,射向李绚的所有弓箭,在一瞬间全部都斩落在地。 就在这个时候,一支冷箭却突然穿过所有的刀幕,自上而下一箭朝着李绚的咽喉抛飞而下。 这才是洛勇杰真正的杀招。 用无数生命和鲜血换来的一箭。 李绚冷冷的看了箭矢一眼,然后用力的朝侧边一侧头,箭矢霎那间紧紧贴着李绚的脖子,侧面直擦而过。 一刹那间,李绚甚至都能感受到冰冷的箭头上带着无比怨杀之意。 差一点。 只差一点,刚才那一箭就能要了李绚的命,而且那速度快的燕涛,周申,丘贞沐,李竹完全没反应过来。 “叮”的一声,长箭已经直接钉在了李绚身后的石墙上。 霎那间,眼前的一切骤然消失,空阔的天地再度出现在李绚眼前。 李绚的目光落在了下面手持长弓的洛勇杰的身上。 洛勇杰此时已经再度准备张弓搭箭,朝着李绚再补一箭。 他不杀了他,绝善罢甘休。 “抱歉,本王就是站在这里,任凭阁下再射多少箭都不可能射中的。” 李绚的声音直接在洛勇杰的耳边,也在同一时间在所有天阴教卒的耳边炸响。 “嗖”的一箭,洛勇杰手里的长箭忍不住的一箭直射而出,然后他猛的看向了侧边,低声厚道:“放……” “嗡”的一声,骤然在洛勇杰的耳边响起。 无数的长箭直接当头朝着洛勇杰和他手下的弓箭手狠狠的射来。 在洛勇杰和他手下的弓箭手悄然前移的时候,他们也落入到了城墙上更多弓箭手的视线之下。 他们可以借机来杀李绚,李绚自然也可以借机来杀他们。 而且从上往下,他们的优势更大。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七章 越喝越渴,越喝越死 凌厉的长箭直射李绚双眼,李绚丝毫不为之所动。 霎那间,他的目光竟然越过无数箭矢,直接盯向城下的洛勇杰。 看他,就像是在看死人一样。 四道刀光瞬间在李绚眼前闪起,长箭在瞬间被全部斩下。 这一次,没有任何遗漏。 刀光落下,原地已经不见了李绚的身影。 他已经一步退到了更后方,目光越过城墙,随着城墙上飞起的箭雨,朝着洛勇杰看去。 箭落如雨。 顷刻间,无数带着死亡气息的长箭就已经全部落到了天阴教弓箭手的头顶之上。 十几面圆盾突兀的从后方包裹而来,霎那间就笼罩在了那些弓箭手的头顶。 相互交叠,如同一个半圆的圆球一样,几乎将所有的弓箭手全部笼罩起来,同时又在不停的旋转。 “叮叮叮!”几十根长箭几乎全部射到了圆盾之上,但紧跟着,就有不少被弹了起来。 一只笔直的长箭,从圆盾的缝隙间直贯而下,直接从一名弓箭手的肩胛骨,钻进了的心腹之间。 人影无声的倒地,鲜血从嘴边直接流进了泥土里。 一只只大脚从倒地的人影脸上踩过,快速的退出了长箭的笼罩范围。 半空之中的长箭,在刹那间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地上早已经躺了一地的尸体,刺鼻的血腥味充斥着每个人的鼻尖,任谁也躲不过。 …… 城墙之上,看到这一幕的燕涛,突然冷冷的看向洛勇杰,低声说道:“此人曾去过西域。” 李绚诧异的看了燕涛一眼,略作思量后,便点头认可道:“的确,看他的年纪,参加的应该是第二次对突厥之战,也就是西突厥灭亡之战,之后又回到了天阴教,参与了当年的天阴教起事。” 稍微停顿,李绚面色凝重:“这种圆盾阵,只有在西域战场厮杀过的人,才能用的如此熟练。” 圆盾阵看起来简单,甚至每本兵书上都有记载,但如果没有足够的战场经验,照猫画虎,最后只会自从性命。 洛勇杰手下的圆盾阵如此的严密,只有上过战场的人才会,也只有上过战场的人才能训练出来。 洛勇杰能成为天阴教睦州建德分堂的堂主,是天阴教的绝对亲信,必然参加过二十年前的起事。 参加过当年的天阴教起事,那么之后的对高句丽的战争就绝对不会有他的。 所以他能参战的机会,只有早年的面对西突厥之战。 这种战场厮杀的老卒可不好对付。 “天阴教中这种人恐怕不少,如果都是这样训练出来的士卒,我等就麻烦了!”周申看着远处逐渐集结起来,后退到两里外密林中的天阴教众,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但也应该没有多少,如果有的话,当年恐怕早就死光了。”李绚摇摇头,思索着说道:“下面那些人,看起来对圆盾阵使用熟练,但实际上却没有参与多少实战,现在不过是没有多少压力的应变而已,一旦施压,立刻就会崩溃。” 李绚右手按在八面汉剑之上,神色却十分笃定。 他早就看透了天阴教这些士卒的真正底细。 那就是他们的训练很多,但真正的实战厮杀经验严重不足。 若是让他们去对付各州各县的役卒,那么自然不落下风,甚至在一些军备松弛的州县面前能够大占上风,但在李绚手下这些折冲府兵面前,却并不够看。 就像是周申,他和他手下的一队府兵,不少都曾经参加过当年的剿灭高句丽的一战。 沾血和不沾血,上过战场和没上过战场,完全是两回事。 “不过这种盾阵之术,在这样狭窄的地形当中,倒是很实用……燕校尉,从兰溪调一批圆盾上来,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就要和人家正面拼杀了。”李绚突然话风一转,在场众人顿时一凛。 “下官遵令!”燕涛立刻拱手应诺。 李绚抬头看了看天,淡淡的说道:“等吧,他们用不了多久,就会再次攻击的……冯参军,记得及时将水送上来,天气挺热的。” 天气相当挺热的,就连天阴教的人已经后退到两里之外。 李绚看着对面的一切,如今就看洛勇杰接下来,对什么时候发起进攻了。 因为这两里之内,所有一切的树木都已经被李绚砍伐殆尽,甚至十里内所有一切的水源,全都被李绚派人摧毁。 洛勇杰要么带人后撤,要么就只能咬牙强攻。 从后方运水上来,上千人,只会是杯水车薪罢了。 “喏!”在场的人同时拱手应诺,他们已经隐约看到了洛勇杰等人的结局。 …… 洛勇杰拿出水袋,狠狠的喝了一口,然后将袋子里面剩下的水全部都一口喝干。 “洛山。”洛勇杰侧头看了一眼,他的义子洛山立刻就手里的水袋递了过来,洛勇杰再度大大的喝了一口,问道:“怎么样,大伙儿还有多少水!” “都不多了。”洛山简单的说了几个字,然后脸带担忧的说道:“义父,要不我们带人先撤一撤,梅岭关守备严密,如果强攻的话,兄弟们的死伤就严重了。” “你不懂,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果今日拿不下梅岭关,之后,我们就都没什么机会了,你别忘了我们这一次出发,根本没带攻城器械,甚至就连工匠都没有几个。”说到这里,洛勇杰咬牙切齿的说道:“坚壁清野这一套,竟然用在老子身上了。” 路上歇脚的山寨,四周的水源地,附近的村庄,全部都被清扫的干干净净。 这一套,可不就是在坚壁清野吗? 洛勇杰这个时候,已经感到了李绚的棘手。 他原本以为对方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崽子,靠着一些阴谋诡计拿下的梅岭关,但是没想到竟然这么难缠。 这些战场上老不要脸的混蛋才能用出来的手段,他使出来,竟然丝毫也不顾忌。 “洛山,你亲自带人回营地,将收集的水袋运过来,老子倒要看看,谁耗得过谁。”洛勇杰虽然不是那种名将之姿,但是数年的战场经验,也让他有自己的一套东西,想要轻易的收拾掉他并不容易。 后面的营地虽然在数里开外,但恰好就在水源的旁边,将水运过来根本不是难事。 …… “啪”的一声,一只水袋被狠狠的扔在了地上。 洛勇杰使劲的挥着手,骂骂咧咧的说道:“这是怎么回事,都喝了这么多水了,怎么还越来越热了。” 一旁的洛山脸色同样有些难看,觉得口渴的厉害的,又何止是洛勇杰。 几乎这里所有的士卒都是如此。 明明大家都已经喝了不少水,可就像是没喝多少一样,没过一会就越来越渴了。 “或许是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吧。”洛山强行解释了两句。 洛勇杰立刻一摆手说道:“赶紧催促后面送水上来,另外,赶紧打造更多的盾牌上来。” 没有足够熟练的工匠,打造投石机根本就不现实。 就算是强行打造出来了,射程和威力也高不到哪里去。 但用木头打造盾牌就简单了,哪怕没有那么结实,但想要攻城却并不难。 “还有攻城锤!”洛勇杰咬着牙说道:“用攻城锤砸开城门,一样能杀了他。” 不知道为什么,洛勇杰心头的火气越来越大,对李绚的恨意越来越深。 转过头,洛勇杰一眼就看到了山道上的洛川的尸体。 竟然到现在,他还没有将洛川的尸体抢回来。 一刹那间,洛勇杰心头的恨意更甚。 …… 日头在渐渐的偏西。 城墙上,李绚平静的望着远处的密林,那里隐隐约约的一阵躁动声传来。 相比城墙之上的沉肃,对面根本就像是个菜市场一样。 “他们要沉不住气了!”李绚忍不住的说了一声,嘴角露出一丝不屑。 “王爷所言甚是,这洛勇杰虽然在战场上厮杀过,但对统帅之道却根本不了解。”后面的周申忍不住的摇摇头。 “此话何意?”冯华有些不明所以。 “天太热的时候,喝水会越喝越渴,尤其是心里烦躁的时候,更是如此。”周申侧过身,看向身侧的无数士卒,轻声说道:“外面的那些人,他们的水源距离很远,知道供水不足,但天热又不得不喝水,又烦躁,所以只会越来越渴,最关键,这种情况,他们的耐力会降低。” 耐力降低,自然是战斗力降低。 “我等不同,我们知道自己会有无数的饮水随时供应,所以心中丝毫不急,补水也有节制。” 李绚转身看向密林中动静越来越大的敌众,轻声说道:“若之前已是黄昏,说不得他就会主动撤去,找地方休整明日再来,但之前是正午,哪有白天让士卒休息的,所以只有坚持到现在,黄昏日落,他们会发动最后一波的攻势,至于之后,那就是夜战的事情了,所以……” 李绚侧过身,看向丘贞沐,李竹,周申,燕涛,王勤和冯华,沉声说道:“告诉众人,本王不想将战事拖到夜间,所以,接下来,本王要在黄昏一战,要将他们彻底的打残打死!” “下官遵令!”在场众人轰然应诺。 李绚慢慢的转身,赫然就看到一辆木车上面,死死的绑着一根尖利的巨木,朝着城墙方向缓缓的被推了出来。 二十多名士卒从两侧护住木车,推着木车,缓缓的从城门而来。 李绚的目光越过木车,直接落在了后面的密林中。 一架架云梯紧跟着被推了出来。 一双带着杀气的眼睛,突然间撞入了李绚的视线当中。 洛勇杰。 城门楼上,李绚冷冷的看着他。 一战,一战定胜负。 一战定生死。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八章 抛物线法,轰杀敌首 一盆无比滚烫的热水,从城头上直接倒了下去。 城下一名灰卒一个防备不及,直接就被浇到了脸上,顿时脸上起泡,整个人捂着眼睛痛苦哀嚎。 一根黑色的利箭从半空抛射而下,转眼就贯穿了他的咽喉。 鲜血飞溅的同时,也帮他了结了痛苦。 李绚站在城墙后方,手指垂下。 没人注意到,他身侧箭囊里的箭已经少了一根。 李绚脚尖轻轻一挑,一根檑木已经被他踢到了女墙之下。 一侧士卒想都没想,使劲的抱起檑木,朝下面狠狠扔了下去。 带着棱角檑木一下子将下面一名在使劲推着攻城锤的天阴教徒砸翻在地。 倒地的瞬间,已是满头鲜血。 然而不等他站起,后面的一名天阴教徒已经一脚踩在了他的胸口,继续推着攻城锤用力撞击城门。 攻城锤的两侧,四架云梯直接搭在了城墙上。 一名又一名的天阴教徒如同蚂蚁一样,疯狂的朝着城墙上攀爬而去。 一根又一根箭矢从城墙上直接射下,转眼就贯穿了一名又一名天阴教徒的脖颈。 一具具尸体栽倒在地上,砸在了地上更多尸体的身上。 在他们的后面,更多人疯狂的向前冲。 城墙上的婺州军卒一次又一次的将云梯从城墙上推开,但很快就有人重新将云梯架了上来。 弓箭,檑木,滚烫的热水,除了金汁,婺州军现在几乎用上了所有的手段。 倒在城墙下的天阴教徒,起码有两百人,但依旧有无数士卒在疯狂、悍不畏死的朝着城墙上扑来。 死亡和鲜血连让他们皱眉都不能。 “咚咚咚……”一声又一声,巨大的攻城锤一次又一次重重的撞击着城门。 城门不停的晃动,仿佛下一刻,就会被直接撞开。 李绚站在城墙后端,平静的感受着城墙上下的一切动静。 手指不时的微微挑动,每一次,箭囊里都有一根箭矢消失,城下,立刻就有人被贯穿了咽喉。 站在李绚身后的李竹,却无声的,一次一次的,将新的箭囊放到李绚身侧,同时将旧的箭囊拿走。 一切熟练的就像是在玩游戏一样。 突然不知道感受到了什么,李绚猛然抬头,下意识的朝东南方看去。 喃喃的,他的嘴里说了一声:“风开始大了。” 一句话说完,李绚大踏步的上前,直接站在垛口,低头向下看去。 城门下,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头。 洛勇杰已经将手下所有能派出来的人全都派了出来,疯狂的冲击城门。 一时间,城门已经摇摇欲坠。 后方的洛勇杰更是紧张的盯着,仿佛下一刻,城门就会被直接撞开。 李绚抬头,看向远处的密林里的洛勇杰。 此时的洛勇杰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站在了被李绚刻意留出的那一片密林最前方。 李绚看向洛勇杰的一瞬间,洛勇杰同样察觉到了李绚的注视。 他在抬头的瞬间,身上背着的长弓转眼已经出现在手里,毫不犹豫的张弓搭箭,对准李绚一箭就射来过来。 利箭在半空中不停的旋转,但在转眼之间,已经射到了李绚的眼前。 两根白皙如玉的手指突兀的出现在半空中,急速前冲的利箭像是突然间被人扼住喉咙一样,死死的停在了半空。 随后,李绚将利箭朝着下方一扔,霎那间,利箭已经贯穿了一名天阴教教徒的咽喉。 鲜血崩溅。 转身,李绚已经快步走到了后方,沿着台阶向城门下走去。 站在台阶上,能非常清楚看到,此时在瓮城当中,八架投石机一字排开,对准了面前的城门。 每架投石机的旁边有数名老卒在准备投射。 婺州士曹参军冯华站在众人最后面,看到李绚出现在城墙台阶上,他立刻就肃然躬身。 李绚一步步的从城门上走下来,走过每台投石机,走到了冯华身侧,然后转身,同时轻声说道:“开始吧!” “开始!”冯华猛的高喝一声。 下一刻,所有的士卒立刻开始动作了起来。 圆润的滚石被放在后方的吊篮里,前面的士卒已经开始再度校核角度。 投石机的角度都是提前预设好的,都是提前经过了调整的,现在进行最后的确认。 待所有的投石车全部核准之后,冯华右手猛的向前一挥。 下一刻,八颗滚石顿时从瓮城中直飞而去,然后擦着城墙直接飞向了高空。 滚石在高空中不停的旋转,最后快速的朝着地面砸落,砸到了距离城墙七十步的台阶之下。 “砰”的一声,一颗脑袋直接被砸的稀烂。 滚石紧跟着就砸在了后面另外一人的胸口上,一下子就将对方砸倒在地。 八颗滚石就这一下,起码砸死了十几人。 还没有等那些天阴士卒反应过来,更多的滚石就已经再度从半空中直接砸落。 有的力道控制的不足,滚石直接砸向了更后方的士卒。 这一次它并没有砸中任何人,直接砸在了地上,弹了两下之后,开始快速的向前滚去,最后直接撞在了一根小腿上。 “噶擦”一声,小腿被直接撞碎:“啊!” 惨烈的哀嚎瞬间就在军阵之中响起,顿时就响成一片。 几十块滚石下来,洛勇杰手下的兵卒中间立刻空了一大块。 洛勇杰看到这一幕,眼睛不由得就是一跳,他的目光瞬间就跳到了城门之下。 这个时候,城门已经在摇摇欲坠之下,被人直接撞开了一道缝隙。 但是现在这个时候的洛勇杰却感到了一股极度的凶险。 前阵和后阵断开了。 “赶紧冲,所有人赶紧冲。”洛勇杰第一个向前冲了出去。 这是他的决断。 然而在一开始的时候,他还冲在最前,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落在了最后。 站在小树林里看着手下残余的士卒疯了一样的朝着城门之下冲了过去。 而他只是在紧张的看着。 战场老卒求生,心一向是狠的。 “砰砰砰……” 一颗颗的滚石从半空中不停的砸了下来,转眼就已经是血色一片。 这个时候,洛勇杰却突然发现,滚石下落的位置竟然在快速的向后收缩,快速的朝着城墙下收缩。 抬起头,洛勇杰一下子就发现,滚石被投放出来的高度比原先要高了不少。 这一下从高处砸落下来的,威力也更加的可怕。 “他们究竟是怎么做的?”洛勇杰的脸上顿时满是愕然,他根本没有想到投石车竟然还能这么玩。 这和他之前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 城门后面,瓮城当中,李绚平静的看着城门被木桩撞出一道缝隙,甚至能清晰看到后面那些天阴士卒挣扎的面孔。 但此刻,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然后便直接抬头。 “投石机,高度抬高一格。” 李绚一声令下,投石机立刻朝着更上方抛落,然后狠狠砸在外面的天阴士卒身上。 立刻就砸了个头破血流,骨断筋折。 抛物线。 抛物线法。 这种操控投石机的方法,在这个时候虽然已经有人掌握,但大多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但李绚却非常简单的,就对投石机的操纵方法掌握的一清二楚。 其实李绚也想让投石车抛出的滚石再度向后延伸,但是抛物线的原理,加上城墙的高度已经将投石车投放滚石的最远距离给直接定死了。 剩下的就是个人的操作技巧罢了。 滚石飞的越来越高,城墙之外砸落的就越来越近。 一名名手持盾牌的士卒直接被滚石砸中,盾牌直接被砸碎,人也被直接砸死。 就算砸不死的,城墙上一根弩箭下面,便已经直接要了很多的人性命。 “砰”的一声重响,城门再度剧烈的晃动了起来。 “咚咚咚!”攻城锤和城门撞击的力道越来越轻。 李绚尽管没有亲眼看到,但也知道知道大体发生了什么、 这个时候,他看向两侧的投石车,平静的命令道:“开始向后延伸。” 李绚一声令下,一颗又一颗的滚石开始迅速的朝着城门外的后方开始眼神。 后面刚刚冲上来的天阴教徒这下子直接遭了殃,一颗颗脑袋被砸碎。 城门外的山道就那么窄,八个滚石就算是平放在一起,也足够覆盖所有的山道了。 这个时候,李绚缓缓的上前。 走到了中央两侧,两座投石机的身侧,随即下令:“换石,拳头大小即可。” “遵令!”后面士卒,立刻在后面的篮子里放了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头。 “砰”的一声,城门一下子就撞开了厚厚的一道缝隙,后面的天阴教徒立刻就兴奋了起来。 然而这个时候,李绚却直接穿过那道缝隙,落在了对面三百米开外的密林里,一眼,他就看到了洛勇杰。 李绚左手按在左侧的投石机上,轻声令道:“右偏二。” 李绚右手按在右侧的投石机上,轻声令道:“左偏二。” 两架投石机立刻开始微微的调整了距离。 “放!”李绚一声令下,两颗拳头大小的石头一下子就飞了出来。 转眼间,两颗石头已经擦着垛口直接飞了起来,擦在两名府兵的脑袋朝着更远处狠狠的飞了出去。 转眼就已经越过了三百米的距离,朝着先下方的密林狠狠的砸了过去。 呼啸的风声响起,洛勇杰猛的抬头,满脸愕然的看着两颗滚石。 一瞬间,洛勇杰腰间的长刀出鞘,直接斩向了两颗滚石。 刀光一闪,血光立起。 一颗脑袋被直接砸的粉碎。 鲜血从脖子上急速的喷涌而出。 差了一丝。 洛勇杰极度自信的一刀,瞬间还是差了一丝。 这一次的后果,便是脑袋被直接砸碎。 “传令,千牛卫出击,追杀七十步而返,剩下的,全部交由会稽府兵。”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九章 血流成河,功勋卓著 数十具尸体堆积在一起,鲜血从尸体的缝隙流出,然后顺着台阶,平静的流向更远处。 李绚站在三道台阶之上,身后七十步,就是城门所在。 这一片,也是尸体堆积最多的地方。 而这三道台阶,正是李绚提前让人挖好的。 此刻,在李绚的身后,站在一整队穿着红衣金甲的千牛卫,手里的抓着沾满了血色的高头大马。 他们的呼吸还略显急促,但眼中的杀意已经在慢慢的收敛。 之前城门一打开,千牛卫立刻冲杀而出。 本就疲惫残破的天阴教徒,立刻就被骑兵杀的四散奔逃。 当他们逃到距城七十步台阶位置的时候,一个没注意,“啪”的一声,直接摔倒在地上。 这一倒,立刻就是生死差别。 天阴教的人,对这一片的地形本就不熟悉。 往上走的时候,对于突然出现的台阶自然能注意得到,但往下走时,尤其是逃亡的时候,他们根本顾及不到。 拥挤,拉拽,抱摔,自相残杀…… 如此这般,在千牛卫的追杀下,天阴教卒立刻死伤一片。 不过千牛卫的追杀也到此为止,李绚之前就下过严令,千牛卫追杀到七十步为止,而这七十步,也已经足够让他们杀到尽兴。 可想而知,他们究竟杀了多少。 …… 李绚的目光从血色的山道中抬起,目光望向远处的山林,轻声问道:“燕校尉已经带着人追杀下去了吧?” “是的,王爷。”丘贞沐拱手应声。 在千牛卫之后,会稽府兵,还有婺州役卒,已经朝着从城门下逃走的天阴教卒追杀了出去。 降者生,不降者死。 确保这一次的作战的细节,尽可能的不透漏出去。 丘贞沐上前一步,对着李绚拱手问道:“王爷,为什么这一次,不让我们也一起追杀过去?” 脚下的三座台阶,已经被尸体堆平,只要小心些,马蹄根本不会被台阶伤到。 “因为本王担心你们无法活着回来。”李绚一句话,让丘贞沐的脸上顿时满脸诧异。 在丘贞沐诧异的眼神中,李绚抬起头,看向前往无尽的密林,沉声开口:“这一次,本王已经下令,要燕校尉一路追杀到山的那一头,然后才返回,你应该知道这里面的凶险有多大吧?” “杀入睦州?”丘贞沐顿时一惊,他下意识的问道:“王爷不是不打算杀入睦州的吗?” “只是尽可能的杀到另外一侧的山道口,劫杀山中所有的天阴教徒,避免这一次我们与其作战的详情曝光出去,同时看看另外一边的动静,要是遇到阻碍,也可选择返回,但本王已经下令,要他们尽力破坏山道,延缓天阴教援军杀来梅岭关的时间。” 李绚的神色淡漠,但拳头却不停的攥住又放开,谁也不知究竟是兴奋,还是紧张。 稍微斟酌一下,丘贞沐低声问道:“下官能问一下,这一次,天阴教能派出多少人手进入婺州?” “不知道,但起码应该在一千以上吧,毕竟已经有一千人死在我等手里了,他们就算是再蠢,有知道应该要增加兵力了。” “那就是至少两千?”丘贞沐顿时一惊,然后拱手道:“我等就算是有周兄的那队人马,总数也不会超过一千人,以一千人守城,难度虽然不是很大,但这死伤必定不少。” 李绚平静点头,说道:“的确有这个可能,所以本王才想尽一切办法拖延天阴教那些人杀到梅岭关的时间。” 丘贞沐微微颔首,这一点他也想到了。 这时,李绚开始迈步向前走去,踩在脚下的尸体,走向前方的山道,同时低声说道:“只有如此我等才有充足的时间去进行准备。” “王爷是担心,在这两千人的背后,还会有更多的人会杀来。”丘贞沐立刻听懂了李绚话语当中的潜台词。 李绚脚步停下,望着睦州州城方向,面色冷冽的说道:“天阴教一旦起兵,至少能聚集两万人的大军,虽说这两万人不可能全部派到兰溪了,但其中的一半是必然少不了的……一万人,丘兄,你觉得怎样。” “还好!”丘贞沐一番话,让李绚直接诧异了起来。 丘贞沐紧跟着就说道:“这条山道崎岖,两侧又是悬崖峭壁,对手的兵力越多,越不方便展开。” “他们一口气扑上来,其实本王是不怕的,但本王就怕他们一波一波,轮番攻击,车轮战,人海战术,种种手段之下,我等就算是勉强能守住梅岭关,自身也必定会损失惨重,这是本王不想看到的。” 说到这里,李绚侧头看向丘贞沐:“这也是本王为什么不愿意让伱等随意杀入到山道深处的原因,一方面是的确不值得,另外一方面,就是本王希望千牛卫这把锋利的刀能用在关键地方。 “王爷所言有理,下官遵令。”丘贞沐对着李绚认真的恭敬一礼。 “还有,现在距离天阴教真正起事的时间恐怕不远了,这件事情恐怕能够打乱他们的进兵节奏,从而给我等赢得时间。”李绚的脸色顿时肃穆起来。 如今的东南,最多的事情,不是夏收,而是天阴教的造反。 是他们将会以何种名义来造反的事情。 李绚曾从何晴儿的嘴里得知,这一次,天阴教是以睦州刺史史叙的名义起兵的。 史叙世家出身,他一旦竖起反对朝廷的大旗,后果将极为的严重。 “丘兄,你说陛下在睦州就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布置吗?”李绚侧头看向丘贞沐,问出了他一直以来最大的疑惑。 想要彻底的平息天阴教的叛乱,只需派遣一员大将,然后在睦州彻底的禁绝天阴教的传承便足够了,何必弄到如此麻烦。 “有应该是有的,据属下所知,朝中多年来不知道派人睦州多少的人手,但最终都是失去了所有的讯息。”丘贞沐忍不住微微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 李绚反而认真的点点头。 他的词条提示器,拥有能窥伺人眼,影响信徒的能力,那么和拥有强悍神秘力量的媱后,会不会也能一眼就识别朝廷潜入天阴教的暗探的能力。 甚至还有其他原因,最后才逼的李治不得不走这一步。 “走吧,我等回去吧,城中还有一大堆事在等着本王。”李绚向后一摆手,然后率先朝着梅岭关而去。 四周的民壮,兵卒都在非常的忙碌上着。 里面的伤员和战死的同伴,都由自身的战友和同僚来负责,但死在外面的天阴教徒,他们的尸体收敛就必须依靠兰溪县的兵卒了。 不过兰溪的役卒也并非就完全不愿,李绚允诺,这些尸体身上的财物,除非是真正关系重大的信物一类,其他将全部交由他们分配。 当然,在他们动手之前,那些婺州兵卒,早就已经搜刮了一遍,真正价值高的东西,都已经被弄走了。 这么热的天气,如果不赶紧将尸体弄走,并且安葬,否则,很容易会引发瘟疫的。 …… “王参军,每一名士卒功勋检视必须准确。”李绚停下脚步,忍不住的和王勤再度交代两句。 “王爷,放心,下官做此事很多年了。”王勤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然后就去忙了。 站在李绚身后的丘贞沐,忍不住微微偷笑了一下。 李绚根本没有在意,稍微往里走,立刻就看到了正在修理投石机的冯华。 他赶紧走上去:“冯参军,这一次,能不能麻烦你将两架投石机安装到城墙上,然后略作改造,好方便发射?” “王爷放心,此事下官已经琢磨好几天了,比不耽误王爷之事。”冯华对着李绚认真的拱手。 “如此便好。”李绚拱拱手,然后转头看向丘贞沐,说道:“丘兄,我们还是一起去看看箭矢的存留情况吧?” 一行人立刻转身朝着库房的方向走去。 丘贞沐一边走,一边问道:“王爷,这一次情况真的很棘手吗?” 这次,周申带来的人根本没有直接插手。 李绚只是带着之前杀来的人,就已经彻底剿灭了天阴教超过一千的兵力。 虽然有关卡作为依仗,但是李绚的守城能力之强,也是不容忽视的。 “丘兄,虽说之前的几次,本王的算计虽然不少,但实际上,真正起到作用的,还是弓箭和投石车。” 稍微停顿,李绚紧跟着说道:“之前因为种种原因,不管是左飞,还是洛勇杰,他们在这方面的准备都严重不足,但下一次就必然不会是如此了。” 李绚抬头,望向睦州方向,面色严肃的说道:“下一次,他们必然会带头足够的投石机,足够的弩弓,足够的盾牌,足够的云梯,攻城锤,他们会带足所有一切能够帮助他们攻城的器械……这些东西,稍不留心,就很有可能会要你我性命的。” 李绚这一次借助何晴儿的手,让叶绾绾发出的密信内容有了些许的偏差,时间也没有能够及时赶上,这样才能够一步步的算计杀了洛勇杰。 但是下一次,他就没有这个机会了,不管是洛勇杰,还是天阴教中的其他人,都会死死的盯住李绚一举一动。 将近一千名好手,全部死在了李绚的手上,天阴教如何能够不心惊。 若是李绚不顾一切的反杀进入睦州,就是他们自己都要抓狂。 …… 将整个梅岭关巡视过一遍之后,李绚这才返回了守关校尉府,里面已经有一大堆的公文需要李绚来处理。 周申站在一侧,似乎已经在等着李绚回来了。 “周兄!”李绚认真的拱手。 “王爷!”周申看向李绚,认真的询问道:“不知王爷对属下等人有何安排?” 周申带着他手下的两队府兵,还有三百老卒一起来到了梅岭关,然而李绚却并没有让他们直接参战,反而是让他们暂时做壁上观。 以周申对李绚的了解,李绚这么做,绝对不是让他们休息的,反而恰恰相反,李绚这是明显有其他的想法,这才会进行这样的一番安排的。 “那些老卒需要重新进行整训,他们的体力,还有其他方面,根本比不上年轻人。”说到这里,李绚稍微停顿,然后一脸认真的看向周申,说道:“周兄,本王希望你的手下能够潜藏到这里,然后在关键时刻,从背后朝天阴教众人,狠狠的捅上一刀。” 慈恩岩,东北十里外的大慈恩岩。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章 睦州水师,内侍总管 火光闪烁,李绚将手里的毛笔放置在笔架上。 略微晾干之后,李绚才拿起桌案上的信纸装进信筒里,然后低喝一声:“来人,立刻将信笺送往州城,然后请王刺史即刻密信送达神都。” “遵令!”李竹立刻从黑暗中闪现出来,接过信件,然后转身离去,急促的脚步声很快消失。 到了这个时候,李绚才从椅子后面站了起来。 从官廨当中走出,李绚随意的走在整座守关校尉府中。 以前这个时候,这里虽不至于灯火通明,但也绝对不像现在这么冷清。 有的人是真的累了,一战之后,睡到现在还没有醒。 有的人是根本就没有回来,已经永远的长眠。 有的人虽然还苏醒着,但杀戮的欲望已过,精神麻木,但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 抬起头,李绚看一下头顶的夜空。 新月如钩,星辰点点,大地之上一片昏暗,但是在遥远的西极,有一颗明星亮的显眼。 那颗星辰,名字叫做黄昏星。 但它同样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启明星。 在黄昏落日之时,它的名字叫黄昏星,但在寅时晨起明亮之时,它又被人们称作为启明星。 一前一后,黄昏启明,这竟然是同颗星球。 就好像一个圆圈,画下的一个轮回。 李绚突然间收回思绪,然后转身看一下向西北方向,在那里,三道词条同时升了起来。 【叶绾绾,天阴教圣女——可控,可标,信徒】 【章婉玉,天阴教余杭堂堂主,玄胎中境(轻伤)】 【何晴儿,天阴教客卿;信徒,对宿主言听计从,坚信不疑,毫不动摇】 三个人竟然依旧聚集在一起,不过她们三人现在的位置,却是距离梅岭关十余里外的一座山谷之中。 谁也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就来了距离梅岭关这么近的地方。 现在这个时候,梅岭关上下一片松懈,她们三个只要小心一些,立刻就能杀进来。 李绚的视线,瞬间就切换了过去, …… 小溪从山谷侧畔流过,一道人影跪在了小溪畔,他的面前,站着一脸森冷的章婉玉。 “不是和你们说过吗,让你们等,让你们等,伱们为什么不听命令?”章婉玉心口那团火都快要炸了按都按不住。 她已经竭尽全力的在提醒了,睦州分堂虽说接到指令时慢了一步,但立刻就传信给了洛勇杰。 洛勇杰应该在抵达梅岭关之前很早就接到了通报,可他还是去了,而且他还将近千人,全部损失在梅岭关下。 千人,千名核心士卒。 这个数字,就是章婉玉听到都感到一阵阵心痛。 这么多的士卒伤亡,已经极大的动摇了天阴教的计划,甚至就连圣后都会关注过来。 “义父的性格高傲敢战,圣后当年也是夸赞过的,所以这些年,义父也越发的听不进人劝了。”人影沉沉躬身之后,满脸无奈的抬起头。 洛山,这个人赫然正是洛山。 洛勇杰的几名义子之一,这一仗,他们一众兄弟,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什么高傲敢战,无非就是自满自大罢了。”章婉玉冷冷的骂了一声,然后转身看向叶绾绾,问道:“圣女,现在来的这五百人怎么办?” “怎么办,只能撤了。”叶绾绾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看向梅岭关,眼神中满是忌惮的说道:“堂主,我有种感觉,想要拿下梅岭关,教中恐怕非得付出不菲的代价,你有没有想过,试着走另外一条路,就比如三河关。” 章婉玉一脸无奈的摇摇头:“圣女又不是不知,水师的训练比陆上兵卒的花费不知道要高多少倍,没有圣后的亲笔指令,任何人都是无权调动水师。” …… 藏在叶绾绾背后的李绚,听到这一句,眼神不由就是一凛。 天阴教竟然有水师。 天阴教果然有水师。 婺江北流,在兰溪和衢江汇合,在兰阴山麓汇成兰江,北行至梅城汇合新安江而称富春江。 新安江,发源于徽州休宁,东入浙西,经淳安至建德,与兰江汇合。 新安江水库,便为千岛湖。 淳安、建德,历来商船不断,故而将商船改造成了战船,也并非多少稀奇之事。 将战船组合成为水师,几乎可以说是天阴教的必然。 杭州水师,扬州邗江府,全部都是水师,一旦从富春江沿江而上,便可直入建德淳安,甚至杀入睦州州城。 虽然天阴教闭锁了婺江,但此法终究无法长久,所以他们必须要在杭州水师杀入淳安建德之前,攻破婺州。 睦州水师,自然要就成了必要之选。 改造战船,训练水兵,谁也不知道他们暗地里究竟做了多久。 谁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的规模有多大,也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派遣水师进入婺州。 李绚的心绪迅速的平静下来。 牵一发而动全身,睦州水军一动,杭州,扬州,越州,甚至婺州都要跟着动起来。 李绚虽然提前布了一只暗手,但究竟能起到多大作用还很不好说。 唯一能庆幸的是,梅岭关是陆地,不用受到水师威胁。 叶绾绾的视线当中,章婉玉抬起头,越过密密麻麻的山林,看向梅岭关,冷声说道:“我们先撤,在南昌王发现我们之前,和五百士卒汇合,不能再让他们前进了。” 五百,睦州这一次能及时赶来支援洛勇杰的,只有五百人。 天阴教起事在即,睦州方面根本抽不出更多的人手来支援洛勇杰。 一千五百人,洛勇杰只要谨慎一些,稳扎稳打,就算拿不下梅岭关,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但谁能想到,竟然会是如今这幅几近全军覆灭的下场。 …… 章婉玉一行人很快朝北面而去,李绚皱了皱眉头,想要传令燕涛,让他小心天阴教的援军,不过想了想,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都是突然遭遇,燕涛的反应应该比天阴教的援军要强上很多。 最终的是,燕涛手下的婺州役卒,刚刚经历战争厮杀,他们的气势,还有别的方面,都要远强于那些只是经过了简单训练的新兵蛋子。 他那边没有任何危险。 李绚现在需要思考的反而是他自己。 天阴教之后,究竟派多少人来夺回梅岭关。 在那五百人退回去之后,他们会组织起多少人来,什么时候到,李绚的压力究竟有多大。 还有水师。 天阴教的水师规模有多大,若是他们直接南下,山河关能不能够守住。 一旦三河关被攻破,那么天阴教便可以直下兰溪县城。 兰溪县城一旦沦陷,那么李绚立刻就有后路被切断的危险。 …… “杀!” 喊杀声响彻在山道上,一队穿着蓝色劲袍的婺州役卒,没有丝毫犹豫的就朝前冲了过去。 对面的灰衣教卒,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人直接杀入。 转眼间,刀光闪烁,鲜血骤起。 锋利的刀刃直接切断了脖颈,鲜血立刻喷了过来,燕涛赶紧侧脸看向另外一边。 一名身穿锁子甲的黑衣将领,一枪直接刺穿了一名婺州役卒的胸口。 霎那间,两人对视,顷刻间,长刀和锋槊已经朝着对方直接杀了过去。 “所有人,不要恋战,杀透即撤!” 锋利的长刀斩在长槊之上,立刻迸起无数的火光,燕涛早就将之前的喊话扔在脑后,全身心的和眼前的黑衣将领厮杀了起来。 锋利的刀枪仅仅几个回合,两个人就已经试探出了彼此的深浅。 燕涛手里的长刀顿时就是一稳,对面的长槊这个时候,却猛的一槊直接捅向了燕涛的胸腹。 速度极快,燕涛根本没有多少闪避的余地。 “当”的一声重响,下一刻,对面的长槊猛的挥手,转眼间,黑衣将领已经退入了人群当中,然后迅速朝北方撤去的同时,槊刃之下,也闪起了一片血光。 燕涛的脸色顿时一阵难看,紧跟着,他就转头杀向了四周更多的天阴教徒。 没过多久,四周就已经剩下了一批会稽府兵,其中有四五个人的身上都带着伤,还有四个直接倒在了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但是对面,他们这一番杀戮起来,起码有几十人死在他们的刀枪之下,慌乱后撤中,更是不知道自相踩踏死了多少。 “收拾遗体,我们撤。”燕涛立刻指挥人手,缓缓的朝后方撤去。 远远的看着整齐的队形,凝肃的气势,章婉玉站在黑暗之中,脸色造影凝重了起来。 “我们不过是慢了一步,手下就死伤了上百人。”章婉玉紧紧的握住拳头,咬着牙说道:“这仗以后还怎么打。” “慢慢打,不能操之过急,一步稳扎稳打,总有机会杀到梅岭关下,然后将梅岭关重新夺回来。”叶绾绾看着远去的会稽府兵,眼神当中的警惕和凝重,清晰可见。 “圣女说的没错,堂主,我们还是快些和援兵汇合吧,不然被他们发现我们就麻烦了。”何晴儿这个时候赶紧去说几句。 战场上的杀戮,可不是他们的这些江湖手段能够比拟得了的。 梅岭关的失陷已经说明了一切。 “走!”章婉玉立刻脚步发力,朝着援军败退的方向赶紧追了上去。 一刻钟之后,她终于在一片山寨的废墟追上了之前的那边黑色将领。 “何堂主!”章婉玉刚刚叫了对方一声,黑衣将领何劲下意识的抬头,然后赶紧拱手:“少主,圣女……” 这个时候,一道身影从何劲的背后缓缓的站了起来。 面白无须,须发皆白,眼神锐利,穿着一身蓝色的宫袍,手上拿一把拂尘,一副内侍打扮。 此人看到章婉玉,立刻忍不住轻声叫道:“少主!” “陈总管!”章婉玉和叶绾绾同时下意识的叫了出来。 此总管非彼总管。 当年陈硕真自号文佳皇帝,身边已然有内侍存在。 陈忠,媱后陈硕真身边最为信任的贴身内侍。 媱后身边的一切事务全部都由他负责。 …… 灯火明亮的大堂内,李绚猛然抬头。 陈忠,媱后的贴身内侍,知道天阴教机密甚至还超过大总管文复之的人。 这样一个人物,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对面的山道上。 他,是专程来对付自己的吗?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一章 名将之姿,刺史自尽 月光婆娑,夏风微冷。 道旁废墟深处,树木稀疏。 章婉玉坐在一块平石之上,内侍陈忠站在左侧,躬身赞叹道:“那位南昌王,确实有几分本事。” 稍作停顿,陈忠对着另外一侧的圣女叶绾绾微微躬身,然后才继续说道:“老奴原是听闻少主和圣女被困梅岭关,彼时又恰好在睦州堂,所以才过来看一看,未曾想,那位南昌王果真长了三头六臂,守城都能守的洛勇杰千余军卒全军覆没……” “连累总管担心了,婉儿和圣女倒也没有什么,只是……”章婉玉稍微停顿,脸上带起一丝忧虑,看向陈忠,说道:“总管,虽说每次失利,都有我自身等的缘故,但南昌王总能抓出我们的错误,或者说,他总能逼迫或者引诱我们落出破绽,这样的敌人,该如何处理?” “哦,少主如此感觉的吗?”陈忠的脸色顿时肃然起来,章婉玉的亲身感触,让陈忠颇觉讶然。 “堂主所言甚对,绾绾也是这般感觉的。”叶绾绾点头赞同,她抬头望向梅岭关,担忧的说道:“绾绾有的时候总感觉,这南昌王的所在,就像是一个漩涡,不管是神都,扬州,婺州,还是在梅岭关,都是一样,我们不管投入多少的力量,到最后,总是一败涂地。” 神都,扬州,杭州,几次谋划出错,都是南昌王的参与。 婺州更是如此,人手的直接损失还在前几次之上。 从一开始潜入婺州的六百黑卒,到睦州援入的三百,还有之后,洛勇杰所率领的一千,几乎所有人都死在了婺州。 另外还有婺州分堂在东阳的人手,天阴教从兰溪征募的三百忠信。 之前在山道上被冲散的五百援兵。 前前后后,光是折损在李绚手上的天阴教徒,就有两三千人。 如果继续这么下去,那么天阴教不管有多少人都不够损折的。 “这位南昌王有名将之姿啊,老奴这一趟算是来对了。”陈忠神色闪烁,稍微停顿,他看着章婉玉说道:“睦州堂已经开始整调两千人马,再加上现在的这批人,还有各县抽调的工匠弩机和投石车也都会陆续送到山上来,然后送到梅岭关下。” “送到梅岭关下?”章婉玉脸上顿时愕然,诧异的说道:“这山道难行,想要抵达,怕得好几天。” “无妨,老奴下了严令,三日内他们必须抵达梅岭关下。”陈忠面色平静,神色冷厉,然后紧跟着说道:“三日抵达之后,整修军械,然后全力攻城,务必一战而下。” “是要举事了。”章婉玉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五日后,睦州易帜,在此之前,少主最好拿下梅岭关,杀了南昌王祭旗!” 陈忠平静的一句话,杀戮的血腥味立刻通过叶绾绾的视线传入到李绚的眼中。 两千五百人,再加上投石车,弩机,还有抵达之后可能会打造出来的井阑和攻城锤等一众战械。 天阴教这一次为了攻破梅岭关可以说是真正的动员了起来。 也是,三千人的力量,如果集合在一起,足够打一场规模不小的战斗了。 但是这些人,却被李绚一小口一小口的全部吃掉。 换成谁都要郑重以待。 “圣后说,以后在其他地方,难免也会遇到类似的难关,难免也会遇到类似的强手,如此还不如提前一步适应,免得真到了关键时刻,遇到类似的事情拖后腿。”陈忠话说的很平静,章婉玉和叶绾绾甚至能够隐隐穿过陈忠的面孔,看到媱后冷厉的面孔。 “是婉玉让圣后失望了。”章婉玉的脸色顿时涌起了无限的内疚。 站起来,她朝着西北山中总坛的方向深深的鞠了一躬。 一旁的叶绾绾赶紧跟着行礼。 低着头,叶绾绾心里有些疑惑不解,眼下这局面,根本不适合她在场吧。 其实在之前的时候,叶绾绾就已经提出了要回避,但是陈忠却坚持要让她旁听,这让叶绾绾有些坐卧不安。 叶绾绾心里清楚,她自己虽然是天阴教圣女,但却从来都不是天阴教的真正核心。 很多机密事务,她都不得与闻。 甚至很多时候,天阴教的那些堂主,都敢把她当成是利用的棋子。 对于自己的地位,叶绾绾离开看的很清楚,所以她历来也非常的懂规矩,知进退,很多不该她知道的事情,她也历来都不打听,但今天是怎么回事。 “圣后这一次让老奴来,就是让老奴告诉圣女和少主,这一次攻击梅岭关,一切以圣女为主,少主为辅。”陈忠猛然间一双冷眼看向叶绾绾。 叶绾绾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对着陈忠和章婉玉恭敬的行礼,道:“绾绾知道该怎么做。” 无非就是以她这个圣女的名头作为掩护,真正在动手的,实际上却是章婉玉。 叶绾绾就是个背锅的角色。 陈忠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对着叶绾绾说道:“圣女既然明白了,现在麻烦圣女去安排何劲吧。” “喏!”叶绾绾立刻拱手,然后转身朝远处的人群中走去。 现在这个时候,人们正在这里安营扎寨,没打算退回去,也没打算继续前进。 他们需要休整一番。 在叶绾绾视线之后看到这一切的李绚,不由得微微皱眉。 燕涛他们之所以会和这些天阴教徒中间相遇,是因为他们在尽可能劫杀天阴教徒的同时,也在尽力的破坏山道。 天阴教的这些人一堵路,山道立刻就破坏不下去了。 不过…… 黑暗之中,李绚的嘴角微微闪起一丝冷笑。 不着急慢慢来。 …… 看着叶绾绾离开的背影,确定她再也无法偷听他们谈话,陈忠这才肃穆起来,看向叶绾绾说道:“少主,老奴刚才有些话没说。” 章婉玉的脸色同时正色起来,她看着陈忠说道:“看出来了,忠叔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肯定别有他事。” 陈忠是什么人,他是媱后陈硕真身边最得力的亲信。 而且从来不插手天阴教的事务,只负责总堂内部和媱后有关的庶务处理,其他的一概不管。 即便有什么事情,有人求到他的身上,他也一样的默然不语。 这样的人物,对整个天阴教看似没有任何的作用。 对天阴教的绝大多数人来讲,他的存在与否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绝大多数时间一长就已经将他忽视。 根本没多少人知道,他在整个天阴教也是数一数二的大高手。 “史叙死了。”陈忠一句话,直接如同晴天霹雳一样在章婉玉耳边响起。 但她很快反应了过来,赶紧追问:“他是怎么死的,教中打算怎么处理。” “上吊自杀。”陈忠忍不住的摇摇头,说道:“他死后,我们会继续用他的名义,对外发表檄文,对内,则由司马袁晁代他负责内外一切事务,一直到拿下越州……相比于史叙,袁晁更加听话。” 章婉玉知道袁晁,他是之前的睦州兵曹参军。 天阴教控制睦州的过程中,有一批人死活不肯和他们一致,所以他们只好送那些人下地域,这其中就包括千人睦州司马。 所以为了应对局面,天阴教就将袁晁提了起来。 “此人之前好像也只是暂时蛰伏,并不真正认同我教吧。”章婉玉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皱眉看向陈忠。 “所以,在史叙死后,老奴将史叙的小妾送到了袁晁的床上。”陈忠一句话声音很轻,但这其中的用意却很阴险。 史叙死了,他的小妾出现在了袁晁的床上。 这些东西是解释不清楚的。 朝廷方面想也不用想就会认为是袁晁害死了史叙,抢了他的小妾。 袁晁已经没了退路,只能和天阴教一条路走到黑。 “袁晁是睦州司马,那么睦州的那些役卒,是不是也可以归我教掌控。”章婉玉敏锐的意识到了这件事情当中另外一个好处。 天阴教虽然掌控了睦州,但依旧有不少不愿意和他们同流合污的人。 这些人有的藏在乡下,有的则是隐遁山野,有的则是早已经被投入牢狱…… 这些人数量不在少数,之前天阴教一直都在派人盯着他们。 如果说袁晁翻转立场,那么这些人的立场也会因此而受到影响。 这时候,天阴教盯着这些人的力量就能抽出去,这些人也能加入到天阴教的阵营当中。 此消彼长,天阴教所拥有的力量一下子就多了不少。 “这个自然,老奴答应袁晁,拿下婺州之后,史叙就会病死,袁晁会成为睦州刺史,或许我们还会让他当皇帝,只过过上这一阵,再由你大哥代替了他。如此一来传承也算有序,起码对内对外就都能够交代都过去了。”陈忠一番话,道出了天阴教的这个计划。 章婉玉微微的点头,看向陈忠,有些不确定的问道:“这个袁晁,怕不是个有野心的家伙,若是他到时候不肯……得提防他的势力膨胀过快。” “少主,这是最不用担心的,一旦起事,他就会率兵出证……” …… 黑暗的房间里,李绚一个人坐在房间里。 窗户敞开,新月如钩。 一杯清茶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李绚抬起头,看向窗外,小院的门口有千牛卫在守护。 但是在院落当中,暗藏着很多人们都看不到南昌府卫。 李绚的安全绝对不成问题。 陈忠。 李绚轻轻琢磨着这个人。 不得不承认,李绚拿下梅岭关,前前后后杀伤了将近两千名的天阴教徒。 但这些人真正死在他手里的很少。 但很多都是因为他布局的原因,死在了婺州。 以至于到了如今,整个婺州天阴教的存在已经薄弱到了极限。 现在,李绚又拿下了梅岭关,扼住了天阴教南下的要害。 他现在已经成了媱后的眼中钉肉中刺。 稍微沉吟了一下,李绚突然开口:“来人……” …… 寅时六刻,沉睡当中的李绚猛然睁眼。 一瞬间,一声轻咦突兀的在房间角落里响起。 顷刻间,一道剑光已经从床榻上直射而出,狠狠的射向了角落里。 “叮”的一声轻响,长剑转眼已经倒飞而去,朝着床榻上的李绚直射而来。 但此刻,李绚就像是提前已经预料到了一样。 整个人平静淡然的朝侧面一坐,长剑已经从他的耳边闪过。 “铎”的一声,插在了李绚身后的剑身上。 “呛啷!”秋水般的剑刃拔出三寸,映照出李绚冰冷的眼神。 “有意思!”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二章 上清宗门,陈朝后裔 “啪”的一声,一个响指打过,房间的油灯突然间亮了起来。 李绚这一刻,清楚的看清了墙角人影的模样。 面白无须,须发皆白,眼神锐利,穿一身蓝色劲袍,双手环抱在腹部,神色沉冷,此人赫然正是天阴教内侍总管,陈忠。 媱后身边的贴身内侍。 陈忠似笑非笑的看向李绚,尖利但又不刺耳的声音响起:“南昌王!” 一句话南昌王,李绚下意识的看向对方的眼睛。 就在一刹间,一股无形的漩涡出现在对方的眼中。 李绚的目光刚刚看过去,眨眼就已经盯着不放,双目呆滞,他的意识已经完全投进了漩涡当中。 无尽的黑暗笼罩在四周的一切天地之中,李绚一个人仿佛站在天地之心一样。 幻术。 精神幻术。 天阴教的拿手手段。 骤然间,两道金光突兀的在半空闪起。 金光迅速散去,两名金甲神将清晰的出现在李绚的眼前。 身穿金色的明光铠,右手俱握两把长槊,虎目圆瞪,面目在眼光之下,反而变得不清晰。 “李绚,尔阴谋不轨,心怀奸诈,天帝敕命,判尔斩刑,速速押往天门处斩。” 两名神将左右手同时向前一伸,两根长槊直接化作了两条金色的锁链,转眼已经飞到了李绚的肩头,然后死死的锁住。 紧跟着一股沛然巨力从锁链上传来,李绚还没来得及反抗,他眼前的视界已经换了一个天地。 …… 无尽的苍狗白云中,一名名金甲神将站立屹立在云朵之上。 李绚一个人被压在了天门之下,两侧是赤膊红衫的健硕架势,手中是凌厉无比的巨大斩刀。 斩仙台,李绚竟然被押到了斩仙台。 “奉天帝令,开斩!” 冥冥之中,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 轰然的声音瞬间就在整个天地间回荡起来:“开斩,开斩……” 一侧的红衫刽子手,毫无犹豫,立刻抬起了巨大的斩刀,对着李绚的脖子就狠狠的斩了下来。 然而对于这一切,李绚只是平静的看着,眼神之中冷静的如同万年寒冰一样。 “当”的一声巨响。 巨大的斩刀斩在了李绚的脖子上,一瞬间就如同斩在万年玄铁上一样,根本就斩不下去。 骤然间,李绚抬头。 带着清光的眼神,看向身后举着斩刀的红衫刽子手,李绚嘴角闪过一丝不屑:“就如此吗,你就只有如此手段吗?” 红山刽子手的目光之中,瞬间闪过一丝冷冽,手里的斩刀再度扬起。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的双手突然摆脱了锁链的束缚,双手拢在胸前,掐太极印,眼睛一闭,轻声念道:“太上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 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男清女浊,男动女静……” 李绚念到最后,念的越来越快,甚至开始唱了起来。 玄门早晚课,颂唱清净经。 李绚早年被送入道观休养身体,这些道经不知道跟着颂唱了多少遍。 如今更是早就融入了骨髓当中。 尤其是体内的元炁之力不停的振动,随着颂唱一阵阵的传入四周的虚空中。 浩然不可抗拒的力量之下,四周的虚空开始跟着振动了起来。 并且振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不知不觉中,四周的一切都开始变得虚幻起来。 四周的苍狗白云,白云之上的无数神将,在一瞬间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 身后的天门,脚下的斩仙台,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有背后的红衫刽子手,依旧存在,但他身上红衫,还有斩刀,也在迅速的退去。 紧跟着出现了李绚并不是很熟悉的陈忠身影。 一缕剑光从李绚的手中直射而起,转眼就刺破了红衫刽子手的咽喉。 所有的一切幻象在这一瞬间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绚抬起头,看向眼前一片白色的世界。 眼睛一闭,一睁,黑暗重新出现在李绚的眼前。 一把锋利无比的短剑已经刺到了他的眉心,然而这个时候,短剑后面的身影却在一瞬间急速后退。 闪电般的退到了角落里。 “叮”的一声,一只长剑直直的钉在了他脚下的地板里。 李绚一步踏出,他已经从窗榻上站了起来,腰间的八面汉剑缓慢而坚定的抽了出来。 人向前一步跨步,脚尖在地面一点,插在地板里的软剑立刻被踢飞到了半空。 紧跟着,就像是有一股无形的约束力存在一样,软剑直接飞在李绚的头顶,不停的来回盘旋。 如同一条轻巧的游鱼,直接笼罩在李绚的头顶,但又可以在一刹那间,直接化作噬人的巨鲨。 猛然前扑,直接噬人性命。 “御剑术!”陈忠看着李绚头顶盘旋的软剑微微皱起了眉头i。 “不,当然不是御剑术。”李绚立刻否认了陈忠的猜测,随即说道:“本王的修为还十分薄弱,远还未到能够操控御剑术的地步,这不过是一根蚕丝,配合软剑,运行的一种取巧手段罢了。” “是吗,那为何我发现不了你的蚕丝?”陈忠死死的盯着李绚的头顶。 他也不相信李绚这小小年纪就已经学会的御剑术,但他却不得不小心,万一李绚有什么奇诡的手段,到后来倒霉的绝对就是他。 “这就是独家机密了。”李绚倒握剑柄,对着眼前的陈忠微微拱手,然后很客气的言道:“剑南道青羊宫灵玑子,见过前辈。” “西南第一丛林,本座见识了。”陈忠双手后背,甚至稍微后退开一步。 “幻法之术对上道门嫡传,自然无用,前辈当应该知晓。”李绚手里的长剑微微向内一收,剑摆仙人指路势,看向陈忠说道:“未曾请教,前辈?” “天阴教陈忠,见过南昌郡王。”陈忠话里话外,满是俗世身份。 李绚淡淡一笑,轻声说道:“原来是上清宗门的手段,怪不得如此堂皇正大。” 陶弘景的真灵位业图天下知名,天下茅山弟子都能用出一二来。 “不过是向龙虎山偷学的一点手段罢了,让方家见笑了。”陈忠一句话,点出了真灵位业图的真相。 “不敢,小子哪有资格称方家。”李绚看着陈忠,微微拱手道:“不知道前辈此来何意,不会仅仅是为了取小子性命吧?” “当然不是,老奴这一次来,是为了和南昌王商量一下合作之事。”陈忠一句合作,让李绚的眉头震惊不已。 他忍不住的问道:“本王若是没记错的话,本王和天阴教如今还处在敌对之势,合作,如何合作,阁下与本王合作,一起灭了天阴教吗?” “也未尝不可!”陈忠嘴角露出似笑非笑之意。 李绚微微一愣,左手上抬,上方不停盘旋的软剑立刻落入他的掌心。 右手剑轻抬,护在胸前,右手剑后摆,落在身后。 李绚平静的看着陈忠,眼神微微一眯,说道:“阁下究竟是何来历,请直说?” “天阴教陈忠,陈朝皇帝座下内侍首领。” “什么?”李绚顿时一惊,瞪直了眼睛,一句话脱口而出:“陈朝,你们怎么可能是陈朝?” “怎么,南昌王不知道嘛,老奴还以为这件事情在神都,早已经是人尽皆知了。”陈忠的嘴角微微抿起,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不屑。 “陈硕真,文佳皇帝,怪不得,怪不得本王翻遍史书,也未曾见到文佳皇帝的年号,原来伱们继承的是前陈的法统。”李绚忍不住的深深吸了口气。 就在这一瞬间,钱喆的脸孔突兀的出现在了李绚的眼底。 他顿时就明白了,为什么钱家要卖给天阴教军械,原来他们根本就是一家人。 只不过中间多了个钱灼,用来抵人性命。 李绚突然间敏锐的意识到了,钱灼的死,根本不是因为他私运军火的事情一旦被查实,立刻就会威胁到钱家无数人命,而是因为他,一旦落入李绚的手中,用不了多久,钱家和天阴教的真正关系,就会彻底的曝光在李绚眼前。 其中牵扯的,还有更多朝中的南方官吏,世家。 这也是为什么天阴教会掌握那么多的朝堂机密的原因。 李绚一直都在往前隋的方向去想,但是他却忘了,在前隋之前,还有一个陈朝。 陈朝灭后,隋朝也只不过存在了三十年而已。 “南陈后裔,怪不得你们会和宇文家的人联手?”李绚一时间哑然失笑。 他原本以为,陈硕真是前隋后裔,不管从哪个角度上看,他们都不应该和宇文家的人联合在一起。 然而他们是前陈的人,那这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前陈被杨广所灭,后主陈叔宝也在一座枯井中,被人连带贵妃一起被抓,成为历史荒唐笑话。 后来,前陈子嗣全部被掳到长安囚禁,后来杨广继位,前陈后裔才被放出来做官,但大多数都是县令一样的小职。 隋朝后来被宇文家所灭,陈朝后裔自然对宇文家有一分谢意。 南陈统治江南三十二年,从陈霸先,到陈叔宝,总共四朝,武功如何暂且不说,文章之道的确不凡。 即便是后主陈叔宝,虽然耽于酒色,荒废朝政,但诗文之道也为历代传颂。 一个陈叔宝,一个李煜。 那些文采飞扬的皇帝,历来就不是武功长治久安的贤明君王。 甚至不是守成之君。 …… “你说,你们是陈朝后裔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李绚猛然间抬头,死死的盯向了陈忠。 陈忠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目光侧看向东南方向:“这江南十六世家,哪一家不知道我教来历?” “怪不得这些年,他们和你们一直暗通款曲,但是所有人却都闭口不言,怪不得你们会和茅山有所往来。”李绚看着陈忠,之前许多看起清楚,但实则迷惑的地方,这一下子一下就全都说清楚了。 李绚猛然抬头,死死的盯着陈忠:“那么陛下呢,陛下和天后呢,他们对于你们的身份来历,还有其他的那些,难道也都完全知情吗?” “南昌王,你觉得呢?”陈忠一句反问,但已经给出了答案。 李绚心下顿时一沉,尽管他知道,这里面挑拨之意甚重,但以后做事,终究难免对顾忌几分。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三章 所来为何,留条后路 黑暗的房间里,一番交手,几番对话。 两个人依旧各站一边,相互警惕。 李绚手里的长剑轻轻一摆,一声清脆的剑鸣在房间里响起。 “你们是不是曾经找过越王?”李绚突然开口,死死的盯着陈忠。 钱家是当年陈朝的外戚,钱家的女儿如今成了越王的侧妃,天阴教的人,肯放弃这一条线才怪。 “你觉得呢?”陈忠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一副笃定的神色。 朝廷对宗室诸王越来越苛刻,有心人都会心怀不满,尤其是越王。 李绚这时候坚定的摇头,目光冷冽的说道:“越王不会答应你们的,哪怕伱们只是小小的试探,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拒绝你们,他是太宗皇帝的儿子,如今圣人亲弟弟,他的母亲越国太妃,是天后的表姐,但却间接的死在了天后手里,他太知道这里的残酷了,所以对你们,他应该是严词拒绝才对。” 说到这里,李绚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李家人,再没有人比本王更清楚他们了……以越王的性子,不管是谁向他提及此事,都会被立刻勒杀。” 李绚的话音刚刚落地,对面陈忠立刻就沉了下来。 他说对了。 不过事虽如此,但这其中的原因陈忠或许还没李绚更清楚。 越王之所以会拒绝天阴教,不是因为天阴教不够强,也不是因为天阴教势力不够大,实际的情况很可能恰恰相反。 因为真是因为天阴教太强了,实力也太大了,越王担心无法控制。 天阴教虽然已经刻意的低调了,但它在一些人的眼里,依旧如同黑暗中的火烛一样明亮。 越王本身就已经足够显眼了,若再和天阴教勾连在一起,那么他必死无疑。 这种事情,稍微露出半点风声,就是死路一条。 太宗皇帝一共有十四个儿子,但是除了一人早夭以外,其他的,除了皇帝李治,最后全部不得好死。 在这种情况下,越王怎么还敢和天阴教这种明眼上的邪教相互勾连。 他不怕死吗? 李绚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冷笑,这种事情,就连越王都能看明白,李绚怎么可能会看不明白。 “越王被吓破了胆子,南昌王,你呢?”陈忠死死的盯着李绚。 他之所以来看李绚,除了李绚有足够的能力之外,他还是当朝郡王的身份。 他和皇帝是亲堂兄弟,足够让皇帝放松戒心的同时,也对皇位也拥有一丝窥伺的机会。 李绚嘴角微微露出一丝不屑,他话里的意味已经清晰可见了。 陈忠笑了,但随即,他脸色就凝重了起来。 看着李绚,陈忠开口:“若我们合作,我教将会倾尽全力的去支持王爷争夺那个位置……王爷应当知道,我教在朝野究竟有多大的潜力,只要稍微松一松手,立刻就会有无数的信徒来支援王爷。” “信徒!”李绚不屑的一声轻笑,他看着陈忠说道:“这世上,最有用的其实就是信徒,而最没用的,也同样是信徒。” 天阴教的发展,历来都是下层奴仆,不良人,生活困苦的百姓,工人。 这些人当中,的确会出现一两个天才,但是他们整体群体的受教育程度很低。 让他们去做一些简单的动作,甚至起兵造反都没有问题。 可若是他们成为李绚的手下,那么用不了多久,李绚心思就会彻底曝光。 死命藏都藏不住。 “原来都是一些空谈。”李绚摇摇头,看着陈忠,说到:“怪不得没人会看上你们。” 李绚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对面陈忠的脸色立刻就能阴沉了下来。 “只要南昌王肯放我们的人出山,那么我教的真正威力,将会很快完全展现在南昌王眼前。”陈忠死死的盯着李绚。 图穷匕见。 李绚摇摇头,很失望都说道:“有本事,就自己来拿,不要用这种连篇累牍的谎言来骗人。” 李绚的目光朝着窗户边上一扫,然后神色开始变得默然起来。 “谎言?”陈忠跟着扫了窗户一眼,那里什么都没有。 整个院子里,也什么动静都没有,整个院子所有人的人,全部都被他制住了,除非是外面来人,现在根本不可能有人来帮李绚。 陈忠再度看向李绚,面色不解的问道:“你说什么谎言?” “至高无上的尊位,任何人都想,任何人都在窥伺,越王的确胆小,他的确被人吓怕了,那是因为他知道,这样的事情风险太大,而且就算是有人真的有心,这里面也需要长时间的细细经营。” 李绚挑眉看向陈忠,冷笑一声,说道:“你觉得,你们天阴教,如今还有这个时间吗?” “你看出来了!”陈忠的脸色顿时一沉,之前那股说起来气质昂扬的气势,这个时候完全消失不见,整个人肃杀之气顿起。 “天阴教起事在即,一旦攻入婺州,便会马不停蹄地的杀往越州,杭州,湖州,苏州,乃至于直上扬州,如此大变在即,你们对本王就算是有所承诺,又哪有时间兑现,怎么难不成,你们还会将整个天阴教都送给本王不成吗?”李绚冷冷一笑。 “若是我等愿意呢?”陈忠突然抬头,死死的盯向李绚。 李绚顿时一愣,这是什么话。 “若是南昌王愿意出首,斥责妖后谋害亲子,睦州刺史,婺州刺史随同附和,那么我教愿意以全力协助南昌王北上杭州,拿下洛阳,然后登临帝位。”陈忠的脸色突然间变得无比诚恳起来。 “本王那么没脑子吗?”李绚感到一阵的荒唐,看着陈忠,直接说透:“睦州刺史史叙就是个幌子,若是本王所料不错的话,到后来,史叙会将位置传给那位文大总管吧,不管是什么听闻贤名,还是收为义子,史叙始终都是个傀儡,怎么你们嫌一个傀儡不够,非要弄两个傀儡。” 李绚心底迅速的思索起来,情形有些不对。 似乎有什么关键的东西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他却并没有好好的抓住。 那究竟是什么。 “史刺史从来就不是傀儡,他将会是我教新朝的仆射,至于新朝皇帝之位,未尝就不可以是南昌王。”陈忠再度神色恳切起来。 李绚的嘴角微微的翘了起来,甚至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难道说一个皇帝职位都不足以满足你吗?”陈忠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的不解? “新朝,你都说是新朝了,这一切还和本王有什么关系。”李绚一句话,直接揭破了陈忠话语当中的破绽。 李绚是当朝郡王,他就算是要上位,也是上位大唐皇帝之位。 新朝皇位,那是什么东西。 陈忠顿时察觉自己说错话了。 这也不怪他,因为一直以来,他们都是以建立新朝为最终目的。 至于推人上去继承现在的皇位,他们根本想都没有想过,所说的话都是用来骗人的。 “我们未必成功,但起码划江而治,到时有我教的全力支持,时局动荡之下,王爷擒获大唐神器的机会很大。”陈忠缓缓的转变了思路。 “你不是个合适的说客。”李绚轻轻的摇头,然后看着陈忠说道:“很多东西,你自己都是一一知半解,现在却贸贸然的冲了出来。” 稍作停顿,李绚紧跟着说道:“其一,孝敬皇帝亡故之事,朝野早有定论;其二,本王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你应该知道,陛下身体虽然有恙,但太子贤明,又有天后护驾,任何人都没机会的;其三,在这件事情上,你们在江湖的那点能力真的没用。” 李绚脸上带出似有似无的笑意,看向陈忠。 陈忠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李绚话里的潜台词,明里暗里都是看不起天阴教的实力。 甚至如果仔细的深入展开,李绚又何尝不是在说,天阴教现在就连梅岭关都拿不下,如何能够指望他们在其他地方发力。 “那你我二人要不要赌一把,若是我教能攻破梅岭关,南昌王便加入我教,若是我等攻不破梅岭关,我们便放下所有的一切听凭处置。”陈忠盯着李绚,一字一句,说的非常清晰。 “呵呵……不够。”李绚话音骤然转折,看着陈忠,冷冷的说道:“你们攻不破梅岭关,就算是听凭处置,又与本王有何用,天阴教卒的疯狂和悍不畏死,本王可是听其他人说起过的,你们就算是听凭处置,本王也不能杀了你们……原来你是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 李绚猛的抬头,看向陈忠,皱起眉头:“你是想要一群累赘来拖住本王的脚步。” 陈忠眼底顿时闪过一丝震惊,随即面若无事的说道:“老奴不过是送给南昌王一个活捉数千教匪的功劳罢了,这可比直接屠杀数千人还要功高!” “不够!”李绚眉眼低垂下来,看着手里的锋刃,轻声说道:“若是你拿不出更多的筹码,那么本王就只能暂时的请你离开了。” “南昌王不觉得,老奴今日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一个筹码吗?”陈忠的声音很轻,但却如同一声惊雷。 “嗯?”李绚微微抬头,脸上带着一丝不明所以。 “若是让皇帝知道你们私下相会,皇帝会怎么想?”陈忠的嘴角带起了一丝狠辣。 “仅是如此吗?”李绚的脸色淡然了下来,他默然的转头看向窗户,轻声说道:“这点连小儿都不怕的威胁,是伤不了人的。信不信,到了明日,就会有更多你私会本王,私会王刺史,私会袁刺史,私会段都督的消息传出去,甚至是私会越王,私会太子……” 陈忠眼神一紧,顿时说道:“把水搅浑,南昌王好手段啊。” “所以,如果想留一条退路的话,你应该知道怎么选。”李绚轻轻的盯向陈忠。 这一眼,陈忠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四章 相思之毒,日夜难眠 黑暗的房间里,李绚右手的八面汉剑竖在身前,两只眼睛透过剑刃,直直的盯向陈忠。 眼神冷冽,淡漠无情。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你为什么还不走?”李绚的声音很轻,但陈忠却在这一刻紧握住了拳头。 如果不是他们的计划出了岔子,他也不会来找南昌王。 然后被这个年轻人如此这般的羞辱。 这个时候,陈忠突然向前一迈步,李绚背后剑鸣声顿时响起。 蚕丝和元炁共同作用下,软剑再度飞起,急速的盘旋在李绚头顶。 甚至速度越来越快,一旦扑出,威力将会无比巨大。 “老奴的确要走了,不过临走之前,老奴还想告诫郡王一句。圣后曾经说过,妖后会杀光整个宗室所有能威胁她地位的一切宗王,也包括王爷。”陈忠说完之后,目光死死的盯着李绚。 李绚出人意料平静的看着陈忠,侧着头,甚至皱起眉头,不解的问道:“这种事情,还需要别人刻意去告诫吗,每一个宗室,自从生下来,就应该明白权利之争的残酷……如今的朝堂,就算是没有天后,也会有其他人,这一点不需要诧异吧?” 陈忠的背后顿时一冷,他虽然是内侍,但却从来没有经历过真正残酷的朝堂血争。 谁能想到,对于这样的事情,李绚这位当朝郡王,竟然如此的习以为常。 李绚仿佛一眼就看透了陈忠心中所想,说道:“这不怪你,你,还有伱们那位圣后,多年来隐居山野,接触的又多是无能庸碌之辈,早已忘却了权利之争有多残酷了…… 本王这里提示一句,就在不久之前,太子病故之后,还有一位亲王病故,一位郡王被发配,估计用不了多久,他也会病死路途,你觉得,这种事情,本王还需要你们刻意提醒吗?” 陈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拳头猛的一握,但随即就松了开来,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笑意:“南昌王果然言辞锋利,非同一般,老奴领教了……如此想来,有南昌王在中枢,那么妖后的日子,恐怕就别想那么安稳了。” 说着,陈忠微微向后,就要退入身后的黑暗之中。 突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陈忠猛的停步,抬起头看向李绚:“王爷,相思虽然是唐庭秘药,但在数朝之前,就已经开始使用,最关键的是,这种毒药是有解药的。” 李绚抬眼,轻瞥了陈忠一眼:“有解药的毒药适合方便在家里使,而没解药的毒药适合拿出、、在外面用,下回若是再度相遇,先生可要小心了。” “呵!”陈忠轻笑一声。 下一刻,他整个人已经才彻底的退入了黑暗当中。 窗户轻轻一响,只是闪开一点缝隙,随即就落了下来。 李绚知道,这个时候,陈忠已经彻底的消失。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李绚轻轻的叹了一声。 果然,这种毒药对陈忠那种大高手,还是起不了作用。 李绚走到了一侧的窗户边上,打开窗户,一滴雨水从外面直接打了进来。 还不等它落地,霎那间,雨滴已经化作了无限的雨雾,直接扑向了整个房间里的所有一切。 李绚手腕轻轻旋转,一时间,房间里所有的雨雾开始急速的旋转起来。 一座雨雾漩涡突兀的出现,房间里面所有的一切气息一瞬间全部被搅入到了雨雾漩涡当中,最后无限的凝聚到了李绚的手中。 一点红色的水滴汇聚在李绚的手里。 “好了,可以下来了。”李绚猛然抬头,看向上面的房顶。 下一刻,一道人影从房顶上直接翻了下来,落在了窗户外面。 黑色的丝质劲袍,锋利的长刀,锐利的眼神,赫然正是李竹。 “王爷!”李竹对着李绚拱手,道:“王爷无事吧?” “没事,那个老家伙今夜来,虽有试探之意,但却并没有真正要杀本王的打算,不然的话,你早就无法安稳了。”李绚抬起头,望着外面突然而起的风雨,皱着眉头自顾自的说道:“情形有些不大对劲啊?” “有何不对?”李竹站在一侧,拱手,诧异的看向李绚。 “陈忠是媱后身边最贴心的心,可以说媱后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照顾。”说到这里,李绚稍微一停,然后紧跟着说道:“他在天阴教的地位,就如同内廷大总管王福来在宫中的地位,你说这样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突然前来见本王?这里面有太多不对的地方。” 你能想象,王福来那种内廷大总管突兀的出现在面前的感觉吗? 那意味着,皇帝的视线在这个时候已经落在了你的身上。 李绚虽然自认为做出一点成绩,但他绝对不相信,天阴媱后会如此轻易的将视线放在他的身上。 这种内廷大总管,不在宫中待着,突然间跑出宫来和你谈交易,这本就不正常。 “有什么地方出事了!”李绚一句话极度的笃定。 必然是有什么很重要,很紧急的事情发生了。 这才导致陈忠离开天阴教总坛,出现在了山下,而他来见李绚,恐怕更多的还是看到了机会。 机会只是一方面,更多的还是一种试探。 若是李绚好忽悠,那么说不定,梅岭关的城门现在已经被打开了。 若是不好忽悠,他也可以借机了解李绚的为人,掌握他的做事之道,深入的探寻他的弱点。 当然,更多的还是在为某件事做准备。 有些事情失控了。 “看样子,得加快速度准备了。”李绚摆摆手,对着李竹说道:“你下去休息吧,今夜就如此了。” “喏!”李竹缓缓的退了出去。 手里的蚕丝将软剑收回,缠于腰间,李绚整个人和衣躺在床榻上。 盯着上方的黑暗,李绚忍不住的在思索,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会让陈忠那等人物突然出现在李绚面前。 为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肯定是一件对天阴教十分不利的事情,才会让陈忠出面弥补,而且他涉及的层次更高。 那么究竟是天阴教内部之事,还是说天阴教外部之事。 脑海之中总有东西在不停的翻涌。 让李绚始终无法安睡,他也只能够闭目养神。 突然,李绚眼前一亮。 两个字顿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随即,李绚笑了。 这件事,怕是要好好的利用利用了。 …… 一队士卒快速的从北方退回,站在城门口的燕涛立刻忍不住的松了口气,然后对着李绚拱手说道:“回禀王爷,之前北行猎杀的府兵已经全部退回。” 李绚站在城门之外,黄昏落日的光芒落在他的身上,拉的格外的长。 “天阴教主力已经汇聚,再在外面待下去只会徒劳的折损,现在我们只需要等就足够了。”李绚转身,看向等在一侧的祁光,挥挥手,说道:“动手吧!” “喏!”祁光对着李绚一拱手,然后立刻带领一队手下,将摆放在一侧的众多青条石搬运到城门之下。 “城门全部封死,中间再插上木楔,务必使任何人都无法撼动。” 李绚站在城门口,一只手按住身侧的木桩,说道:“之后再用这些木桩顶上去,加固一层防御。” “王爷,这样会不会太谨慎了!”燕涛有些惊疑的看着李绚。 “燕参军,你昨日最后汇报,天阴教援军来了多少?”李绚侧身看向燕涛。 “回禀王爷,两千余人。”燕涛立刻拱手。 昨日他虽然离的不是很近,但大体的数目,从远处也还是能够判断出来的。 “现在大约有两千五百人左右的敌军,之后还不排除后面随时可能会来的援军,本王大略估计三千人,不过分吧。”李绚一句话,就将他们这一次所需要面对的天阴教徒数量提升到了三千。 “不过分。”燕涛赶紧拱手,神色在一瞬间难堪了起来。 两千多人和三千人,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他身上的压力,一下子就重了很多。 李绚点点头,看燕涛明白了这一点,然后才开始向后走去。 之前这里的空地上,摆满了各式的投石机,但是现在,那些投石机已经全部不见了踪影。 李绚顺着甬道朝城门楼上走去,此刻守在城门楼上的周申立刻对着李绚拱手。 李绚摆摆手,从这里朝着西侧看去,一连排的对口上,如今早就已经摆满了各式的弩机。 下面摆放着弓箭,后面放着擂木,一旁还有放满了水的大锅准备烧开。 这些东西都是将来准备用作对付天阴教攻城的手段。 在城门楼两侧二十米处,各摆放着一座投石机,四周放满了石头。 只要李绚一声令下,这些石头立刻就会朝着城外倾泻而去。 滚石之下,不知道会增添多少亡魂。 “之前我等用过的那些手段,现在恐怕已经不再是秘密了,就算是你我有些巧思,能将那些东西暂时藏起来,将来和对手硬拼也会一点点的被磨出来,接下来,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一场硬仗。”李绚侧头看向燕涛,燕涛的脸色越发的凝重。 他们扼守在梅岭关,天阴教的主力大军,就无法从梅岭关进入婺州。 婺江又已经被封闭,如今最快,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打通梅岭关。 李绚按三千人来算对手,绝对不算多。 “我等的后备?”燕涛有些担心的看向李绚。 “这倒无需太过担心,本王已经去信王刺史,恳请他再派五百役卒赶往梅岭关,只要能再有五百役卒,再有足够的弩弓支援,我等便可稳稳守住梅岭关。”李绚淡淡的回应。 燕涛的呼吸立刻轻松了一些,他随即拱手,恭维道:“还是王爷考虑妥当。” 话音刚落,燕涛就似乎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的抬头:“王爷说弩弓支援?” “我等这里并不缺箭,我等真正所缺的,是弓。”李绚目光望向远处的高山密林,轻声说道:“想要彻底绞杀三千人,我等手中的长弓,还有弓弦,根本不够拉那么多次的,即便是弩弓也是一样,而这弓弩制法上,又数弓弦最难制,投石车也是一样,这是我等最大的软肋所在。” 李绚后面的话,燕涛并没有怎么听清楚,他只记下了四个字。 彻底绞杀。 三千人。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五章 纸笔作画,敌在画中 梅岭关,守关校尉府,后花园中,白菊,桔梗,芍药,各色鲜花盛开。 李绚穿一身白色短衫,面前的画架上,放着一张宣纸。 一只青细竹笔在上面快速的勾勒。 一座幽深的山谷之中,一座简易的四方营寨平静坐落其中。 有不少的士卒在其中来来回回的走动。 炊烟升起,已经有人在准备早饭。 有多少的帐篷,有多少的角楼,有多少的明暗哨卫,所有的一切在李绚的笔下清晰显示。 清风吹过,莫名的有一丝诡异。 李绚脸色淡然,手中细笔笔尖向后一带,大片的空白出现。 一座关城出现在宣纸角落里,城下的密林当中,隐藏着数十名暗哨,在死死的盯着城上的一切。 城墙之上的同时,一名穿着红衣金甲的将官手握千牛刀,死死的盯着下面。 如果是城门已经被彻底的堵死,搞不好他现在已经杀出去了。 看到这一幕,李绚嘴角微微露出一丝轻笑。 昨夜,李绚刻意安排千牛卫负责值夜,为首的,自然是丘贞沐。 然而,在昨夜抵达之后,天阴教那些人仿佛无比疲累一样,直接就在提前一步建好的营寨里呼呼大睡过去。 如果说昨天晚上趁机袭营,说不定李绚还能杀上那么几百人,但可惜,他一开始就没这个打算。 李绚重新拿起一张宣纸,放置在画架上,然后开始继续细描起来。 一座宽大的营帐中,一名穿着银色锁子甲的将军端坐其上,长发后扎,面色俊俏,容颜秀美,此人赫然正是天阴教杭州堂堂主章婉玉。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换上了一身男子装束,并且身披战甲,坐镇中位,指挥迎战。 在营帐左侧,分别站立着圣女叶绾绾和何晴儿,还有其他几名分堂主。 在迎战的左侧,站在三名同样身披锁子甲的中年降临。 虽然他们和章婉玉一样同样身披战甲,但是这三个人身上的战甲却多少有些粗制滥造的味道。 和李绚曾经在扬州漕帮别院里找到的那些锁子甲是同样的制式。 果然,在李绚捣毁那座院落之前,早就有不知道多少的锁子甲流入到了天阴教。 …… “徐堂主,巳时正,本座要你率领五百人,赶至梅岭关下试探性的攻城,本座要知道,梅岭关内的弩弓武装的分布如何。”章婉玉面色严肃的看向一侧天阴教建德堂副堂主徐山。 “属下遵令!”徐山沉声应诺。 “胡堂主!”章婉玉看向徐山之后的副堂主胡光,冷声说道:“本座令你将人手全部撒出去,寻找所有一切适合大军通行的暗道。” “下官遵令!”胡光看向章婉玉,嘴角微微一抽,但还是老实的拱手应诺。 大慈恩岩附近若是真的有什么适合大队人马行进的通道,恐怕早就被那些不知死的商旅们发现了,哪里还用等得到今天。 章婉玉现在这些,在胡光眼里,就是在胡乱的指挥。 这要是换个其他人怎么做,胡光他们这些人必定是一万个不服气,但章婉玉不同。 她不仅是媱后的外甥女,同时睦州堂堂主方风锦的其弟方云秀的未婚妻,个人还是杭州堂主。 不管是何人资格还是别的什么,都没人敢对她炸刺。 “圣女!”章婉玉转头看向叶绾绾,然后面色严肃的说道:“圣女,打造投石车、攻城锤和井阑之事,就全部拜托给圣女了。” “喏!”叶绾绾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恭声应诺。 章婉玉面色凝重看向叶绾绾,再度强调的说道:“我等这一次能否顺利拿下梅岭关,就看圣女打造的那些军械了,若是那些军械出了问题,那么就别怪本座下狠手了,圣女?” “井阑不是问题,甚至攻城锤都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还是在于投石车所用的特制绳索,那种东西我们只够用来打造四架投石机的……”叶绾绾立刻将问题甩了出去。 这一次为了彻底的攻陷梅岭关,天阴教从建德出发的时候,就携带了大量的物资,其中就包括大量的弓弩箭矢。 甚至如果不是因为山路崎岖,恐怕他们所需要的一切东西,包括投石车,井阑和攻城锤这些,早已经全部准备妥当。 只可惜,路途实在太远,再加上山路艰险,所以也只能携带一些关键器物行进,然后到梅岭关下,再重新组装。 “其他的,后方很快就会有人送过来,不管需要什么,后方都会倾力相助,可如果……”章婉玉稍微停顿,然后看向众人:“如果无法在三日内拿下梅岭关,为新元朝贺,那么我等恐怕就只有一死谢罪了,在座谁也无法例外” 三日,三日之后,天阴教正式起事,然后改元宝应。 拿下梅岭关为新元朝贺,是他们这些人的任务。 如果任务完不成,那么他们这些人,在整个新朝中,就不会有什么位置了。 “属下必定不辱使命,为新元朝贺!”在场所有人同时向章婉玉拱手。 他们这些人全都明白,圣后这一次已经有了传位之心,如今表面上他们是以睦州刺史史叙为名起兵反唐,但用不了多久,只要局面稳定,位置立刻就会传到文复之的手里。 这是他们所有天阴教徒都认可的事。 “如此,各位前去准备吧。”章婉玉微微抬头,其他人,包括圣女叶绾绾在内,全部都拱手而退。 只有何晴儿被章婉玉最后突然叫住。 “堂主!”何晴儿有些诧异的看向章婉玉。 章婉玉摆了摆手,看着何晴儿,轻声说道:“晴儿,现在去挑选一队身手不错的死士,今天子时时分,请你带兵去偷城。” “偷城?”何晴儿微微一愣,但随即面色肃穆的说道:“需要手下怎么做……” …… 帐篷里的一切,清晰的浮现在李绚眼底。 放下细竹毛笔,李绚抬起头,眼神中闪起一丝担忧。 天阴教是在昨夜抵达梅岭关下的,但他们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提前派人,在后方修建营地。 他们这一次,完全吸取了之前洛勇杰之前的教训,开始稳扎稳打,充分准备,绝不贸然而为。 然而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表面。 三天,天阴教的人想要在三日内就攻陷梅岭关,稳扎稳打,怎么可能办法? “那就是日夜不停了。”李绚心中明白,战事到了现在,才算是真正的残酷开端。 “若是如此的话,那岂不就是在行疲兵之策?”李绚瞬间就看透了一些人的打算, 章婉玉并没有一开始就将所有的兵力全都派出去,只是派了区区五百人用做试探之用。 然后到了晚上,再让何晴儿率兵偷城。 何晴儿偷城,又怎么可能成功,更大的可能是会被成功击退。 但如此反复之下,李绚就算是城内的士兵轮休,怕也没几个能安心休息的。 就算他还有其他的后手,但在这种手段之下,优势也会被迅速的压缩。 不过……这样其实也好,如此一来,很多事情就能够被避免了。 李绚转头看向东北方向,那里正是神都洛阳的所在。 伸手抓起两张纸画,李绚手腕一抖,两张纸画便已经飞落到了面前的小湖中,极快的被湖水浸湿,但后迅速的落入水湖之中,湖底暗流一涌,转眼间,两张纸画,便已经被彻底的撕碎。 李绚转身,双手拢在袖中,然后面色冷淡的朝着前院走去。 …… 黑色皮制长靴,黑色的鱼鳞甲,黑金色的头盔。 众目睽睽之下,李绚手持黑色长槊,一步步走上了梅岭关的城头。 城门楼的左右两侧,耸立着两台进行修改后,适应城墙宽度的投石车。 冯华,王勤,燕涛,周申,丘贞沐,祁光等人,全都站在城门楼上,对着李绚拱手:“王爷!” 李绚对着众人点点头,然后穿过众人,走到了垛口之前,面色凝重。 余泽和王勃未在这里,他们此刻正在在兰溪县城。 和县令徐文一起,积极的组织各种物资,快速的运往梅岭关。 这些事情是事关他们能够在梅岭关坚持多久的关键问题,远比临阵杀敌要更加重要。 城门之下,一里之外,五百名灰衣士卒正在面无表情的整队。 左手锋利长刀,右手坚实木盾,这只是一队简单的刀盾兵。 在这些刀盾兵的最前方,穿着一身锁子甲的,正是李绚之前通过叶绾绾看到的徐山。 在排列整齐的队形后方,还有两队士兵,各自提着一架云梯。 在云梯侧面,站在树林边缘,仔细的盯着这一切,准备窥伺李绚手段的,赫然正是章婉玉。 李绚远远的看着章婉玉,嘴角突然翘了起来。 章婉玉仿佛看到了李绚的出现,仿佛也看到了他嘴角的笑意,她平静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城门方向,最终,嘴里吐出两个字:“传令,进攻!” “传令,敌匪出现在射程内,投石车立刻攻击。”李绚一声令下,在场众人立刻轰然应诺。 这个时候,李绚侧身看向众人,沉声说道:“他们既然来了,他们就别想走了,本王要将这一队人马,全部留下。” “喏!”在场众人瞬间就把握住了李绚的打算。 将这五百人全部留在梅岭关下,李绚的口气虽然很大,但众人却没一个觉得这完不成。 “踏踏踏……”一阵阵的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城墙之下,一名名刀盾兵缩身在盾牌之下,脚步快速的朝着城门方向冲来。 他们的前进的方向不时的左右变幻,一会跑到左侧,一会又跑到右侧,让根本无法准确捕捉他们的踪迹。 蛇形走位。 天阴教还是有些能人的,投石机虽然威力巨大,但它的方向和落地太容易被人预测了。 只要小心一些,投石车的威力就会被极大的限制。 但真是如此吗? 李绚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目光看向两侧的投石车,在那些刀盾牌冲入投石车射程范围的第一瞬间,李绚就猛的挥手。 下一刻,两块浑圆的巨石便已经从城墙上直接抛射而出。 它们在半空中不停的翻滚,朝着下面的天阴士卒的头顶,狠狠的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一颗倒霉的脑袋,立刻被砸的粉碎。 血浆飞溅。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六章 优势在我,大劫将临 巨大的阴影之下,滚石“砰”的一声,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早就有所准备的天阴教徒躲得很快,飞洛的滚石根本没有砸中他们任何人。 但紧跟着,滚石就迅速的顺着山势向下滚去。 后面的人吓的赶紧躲避,但哪里躲得开。 “咔嚓”一声,两只小腿已经被彻底的碾碎。 “啊!”惨烈的哀嚎瞬间响起,但下一刻,声音已经彻底停歇。 人已经被滚石压死了。 滚石的速度一缓,看到这一幕的众多刀盾手赶紧躲避,一条笔直的通道已经被让了出来。 滚石飞快的滚了下去,再没有伤到任何人。 可此时,整个山道之上,此刻已经是血污一片。 头顶之上的滚石还在不停的砸下来。 运气好的直接被砸碎脑袋,运气不好的,断了一条腿在不停的哀嚎。 身边的同伴心善一些的直接一刀抹断了喉咙,心狠一些的,则放着不管,任由他凄惨哀嚎。 滚石一旦砸中人,他的速度立刻就被会延缓。 之后再想要躲避它就容易的多了。 滚石砸人看起来气势凶狠,但真正的杀伤有限,更多的是对人心的摧残。 一队队刀盾手,这个时候也不敢再玩什么蛇形走位,快速的向前冲。 只要冲过了投石车的投石范围,他们就不用担心再被砸中。 城门楼上,李绚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丝冷笑。 “传令,左偏二。” “传令,右偏二。” 声音立刻就传了下去,紧跟着只是稍微停顿,两架投石车便已经微微转变了投石方向。 两侧滚石同时变换了投石方向,眨眼间,两颗滚石已经在半空中急速的旋转。 “砰”的一声,一颗滚石已经砸中了一颗脑袋,鲜血四溅。 另外一颗滚石直接砸在了一侧的岩壁上,砸出无数的碎石,但整个滚石却猛的向左弹了回来。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中,滚石已经砸碎了一条腿,然后斜着朝山道另外一侧滚去。 山道上立刻就是一阵人仰马翻。 …… “传令,让他们随时随意的调整攻击方向,不用守一定之规!”李绚的命令,迅速的被传达了下去。 但此刻,李绚的目光已经落到了冲到了近前的刀盾手身上,两排云梯已经迅速的朝着关上架来。 “檑木。”李绚声音刚刚落下,三根巨大的檑木已经从城门楼上直接扔了下去。 好几个人顿时就被砸的骨断筋折。 哀嚎声刚刚响起,锋利的长箭已经贯穿了他们的咽喉。 看着巨大檑木,翻滚着朝着另外一头滚去的时候,李绚的脸上露出一丝冷色。 山道整体都是北高而南低,尤其是城门这两里之内,更是被人刻意的做了手段,让城门上的攻击能够最大程度的杀伤敌人,婺州方面的优势很大。 看着眼前的这些,章婉玉脸色越发的难看。 她的脑海中,在一瞬间想出了四五个应对的办法,但这些办法总是在快到嘴边的时候,被她自己彻底的否决。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嗖嗖嗖”的声音传来,城墙之上,一捧弩箭已经狠狠的射下来。 随后,又是一波檑木给扔了下来,然后又是弩箭。 几次三番之下,城墙下已经躺了一堆的尸体,血流成河。 一只云梯终于被搭在了城墙上,紧跟着,两根推钩便已经将云梯推到了半空。 后面长弓立刻疯狂的射杀云梯上的灰衣劲卒,直到所有人都被杀死,他们才将云梯狠狠的推倒。 看着城墙下难以取得太多的优势,章婉玉看向一侧的徐习,喝令道:“撤!” 徐习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的松了一口气,然后挥手传令后撤。 然而这个时候,上方的檑木和投石车依旧在不停的追杀着。 一直到地面只剩下一堆的尸体,他们才缓缓的停止了攻击。 望着城门楼上的两架投石车,章婉玉这个时候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脸色一下子就轻松了下来。 很快,城门楼下的天阴教徒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 “小心,之后的试探还会来上一波,今天夜里,很可能会有夜袭,到了明日辰时,大规模的攻势就该来了。”李绚站在城门楼上,对着众人细细的警告一遍。 “下官明白!”燕涛等人立刻拱手,神色凛然。 李绚所说的话,虽然听起来颇多猜测之词,但实际上也颇合兵法正道。 看到他们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李绚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开始整修伤兵。 他本人就是不俗的医者,以他的身份,亲自出手,更能让人安心。 王勤快步的在人群中走来走去,他每走到一处,附近的士卒就大声的欢呼起来。 虽然这一趟来的只有几百人,但他们城墙上的这些人,每个手上都有好几个战功。 看着城墙下,正在整修的军士一个个心痒难耐。 为了防备今天晚上可能会出现的夜袭,在中午过后,城墙上站了一上午的士卒,立刻被换下去休息。 李绚站在城门楼的阴影之下,看着远处不停晃动的灰衣士卒,眼神中的凝重丝毫不减。 “王爷!”丘贞沐站在李绚的身后,看着远处的天阴士卒,沉声说道:“他们应当会在黄昏之时,再攻一次,属下判断可对?” “天时地利人和,天气暑热,士卒不耐久战,这是谁也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不过虽然都是在黄昏,但黄昏也有早晚,丘兄该当谨慎。”李绚侧身看着丘贞沐,说道:“这几日,没有让千牛卫的兄弟们出战,兄弟们没有怨气吗?” “怎么会?”丘贞沐赶紧拱手道:“兄弟们对王爷感激还来不及,如何会生怨……虽然眼下王爷还未有让兄弟们出战,但兄弟们都心中有数,王爷是对兄弟们之后有大用,担心这才暂时放下了。” 李绚点点头,说道:“该休息就好好休息,该当出战的时候,要立刻能拿出出战。对了,这些天,让兄弟们把马保养好。” “马?”丘贞沐微微一愣,随即拱手道:“属下奉令!” 丘贞沐有些不明所以,战马虽然很有用,但多是对骑兵有用。 梅岭关前的山道狭窄,并不适合骑兵冲锋作战。 之前他们也曾骑马出过梅岭关,但多是当做马上的步兵来使,而且在返回的时候,马还要更累一些。 骑兵作战,难道…… 丘贞沐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瞬间瞪的浑圆。 李绚直接一摆手,说道:“不要多想,安心等待便可。” “喏!”丘贞沐立刻转身而出,开始安排手下的千牛卫开始好好的保养马匹。 虽然一直以来,千牛卫作为骑兵,对手下的战马一向爱护有加,但是近来实在没有多少骑兵重逢作战的机会,所以有所怠慢,但是现在,机会马上就要到来。 要是这时候,因为战马出了问题,而无法赶上之后的大战,他们就是哭都没地哭去。 李绚抬头,看向西侧的天空,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好像特别的热。 …… 黄昏时分,城下开始有了动作。 章婉玉站在数百名灰卒之前,她抬起头,死死的盯着城门楼上的李绚。 这个时候,数百名灰卒的两侧,两架巨大的井阑被推了上来,不只如此,还有两座投石机,也被放在了井阑之下。 在众目睽睽之下,井阑和投石机被缓缓的向前推,开始逐渐的接近城墙。 两侧的灰卒则是小心的躲在井阑和投石机下,稳步的向前进。 “有点不对劲啊,这不大像他们的风格,天阴教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稳重了。”燕涛有些诧异的看着山道上的一切,眉头不由得锁了起来。 “人家怎么就不能稳扎稳打了,毕竟这样,损失才是最小的。”李绚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燕涛赶紧回身,拱手:“王爷!” “不用紧张,该怎么打,怎么打,到了射程之内,直接轰塌了它。”李绚看着远处井阑上的数名弓箭手,轻声说道:“怎么,难不成我们的弓箭手,还比对方差了,要是不行,本能就让冯参军,把我们的井阑也架上来。” 李绚一番带着一点阴阳的话,让燕涛脸上一阵燥红,他赶紧拱手道:“是属下有失稳重。” “你不是有什么稳重,你是心态未曾调整过来。”李绚摇摇头,很直接的说道:“你还是将他们当做一般的贼寇,但是伱忘了,他们的后面面有整整一个睦州的力量在支撑;虽然现在整个睦州的重心都在即将到来的起事上,但仅仅拿出一个县的力量,就已经不可小觑了。” “王爷所言极是。”燕涛赶紧拱手。 “告诉弟兄们,他们稳扎稳打,我们也稳扎稳打,杀一个算一个,今日优势在我,还怕他们翻盘不成。”李绚的嘴角露出一丝狠辣。 “喏!”燕涛立刻深深一躬,然后转身出去安排了。 李绚重新转身,看向下方的天阴教阵战,神色也在一瞬间凛然了起来。 相比于燕涛,他知道的更多。 眼前这一切,虽然大多数都是章婉玉征集手下众将的意见而来,但是井阑和投石车稳步推进却是她自己的想法。 天阴教的众人同样着急,因为天阴教的起事迫在眉睫,而他们要在此之前拿下梅岭关为整个起事献礼,而梅岭关在李绚手上稳如泰山,又哪里是那么好拿下的。 章婉玉能够在这个时候压住手下的情绪,光是这一点,她被天阴教尽心培养多年,这番功夫绝对没有白费。 只可惜,大势在我啊。 李绚转过身,走到城门楼的另外一侧,目光直接转向了东南方向。 微风渐起。 大劫将临。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七章 试学谢安,万人之敌 厮杀声和呐喊声不停的从北门城门传来,但灯火通明的守关校尉府,此刻却一片的宁静。 李绚正坐在守关校尉府中堂,脸色平静的就着矮桌上的小葱拌豆腐,美美的喝着小米粥。 黑鞘的八面汉剑放在桌案上,红木七步量天槊挂在墙上。 厮杀声从微弱到极盛,再从极盛到恢复平静,李绚一脸淡然。 哪怕是到了现在,他也依旧悠闲的用豆腐蘸了一点韭菜花酱,然后放心嘴里慢慢品尝。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李竹很快出现在门外,对着李绚拱手道:“回禀王爷,天阴贼已经退了。” “嗯!”李绚很不在意的点点头。 李竹紧跟着说道:“他们在用攻城锤撞击到城门之后,立刻察觉到了不对,然后迅速的就退去了。” 梅岭关的城门之后,被李绚用条石死死的堵住,里面还有木楔和木桩固定。 就是神仙来了,也休想轻易的攻开城门。 天阴教的人,即便是顺着云梯杀上了城墙,但不过是换了一个作战环境,对大局根本没有影响。 更别说他们甚至就连城墙都没上去。 “的确,他们也该发现了。”李绚轻笑一声,停住手里的筷子,思索片刻过后,沉声说道:“传令,让徐参军派手下司功郎现在就上城墙,核验战功,登报造册。” “遵令!”李竹立刻拱手。 “传令膳房,给城中所有的兄弟,每个人都加一盘小葱拌豆腐,告诉兄弟们,问一些不要着急,这豆腐要一块一块的吃,功要一件件的立,明日也好,后日也罢,有的是他们立功的时候。”李绚轻轻的拨动着盘子里的豆腐块,就像是在拨动着一条条人命。 “喏!”李竹立刻明了,拱手,无声的退了出去。 坐在厅堂之中,李绚能够清晰的听到外面传来的欢呼、感恩和钦佩之声。 谢安啊,本王今日也学一学你。 微微闭眼,李绚的视线已经转到了另外一侧。 …… 血气冲天的山道上,章婉玉脸色一片铁青。 尤其是城门楼上传来的一阵阵欢呼声,更让她的脸色一阵难看。 “堂主,此次未能拿下梅岭关,原本就在我等的预计当中,何必因此而沮丧。”叶绾绾站在一侧低声安慰,其他如徐山一些的将领,根本连靠近都不敢。 “我不在意其他,我只是在意南昌王将梅岭关给彻底堵死了,我们接下来想拿下这座关卡就难看。”章婉玉的脸色十分的难堪。 叶绾绾看着章婉玉的目光,思索中,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堂主,南昌王既然已经封死了城门,会不会已经同样做好了城墙失守的准备?” 叶绾绾一句话说完,甚至就连她自己都感到一阵震惊。 到现在为止,她们这些人甚至还没有杀上城墙。 如果说,她们费尽一切的力气好不容易杀上去了,却发现要面对对手更多狙击的陷阱和布置,恐怕是个人都要感到绝望。 章婉玉的脸色顿时阴沉的可怕。 脑筋一转,叶绾绾立刻劝解说道:“堂主,其实可以反过来想想,我等不容易杀进去,那么同样,他们也不容易杀出来……如果说注定一时半会拿不下来,我们就稳扎稳打的来,大不了,将来在拿下关城的同时,拿下南昌王,这样哪怕时间长点,这样也就足够交代了。” 章婉玉眉头微微一挑。 之前的时候,他们更多的计划,是拿下梅岭关。 在他们的预计当中,李绚绝对会在此之前,就率领千牛卫逃走。 如今将拿下李绚也放入目标考量当中,这样时间长一点也能理解。 “再说了,我等真正需要的,是只要在方风锦的大军杀过来之前,拿下梅岭关,如此,就不算是耽误事情。”叶绾绾一句话,将事情拉到了最实质的层面上。 拿下梅岭关为天阴教举事献礼,这不过是锦上添花之举。 然而他们拿下梅岭关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方风锦的大军攻入婺州开路。 只要大军抵达梅岭关之前,他们拿下关卡,便不算是耽误事情。 听到叶绾绾这样开脱,章婉玉神色一下子就轻松下来:“好吧,先回去,我们好好的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今夜的攻城要不要继续。” …… “要,必须继续!”何晴儿脸色异常坚定,看向章婉玉,叶绾绾,还有在场众人,说道:“今夜袭城,更多的是为了让南昌王及其麾下疲惫不堪,战力衰减,只有如此,我们攻入梅岭关之后,才能最快的打开城门,接引大军入城。” “若只是骚扰的话,用投石车便足够了。”徐山看向章婉玉,提出了反对意见。 “不妥。”叶绾绾摇摇头,说道:“今日一战,已经毁了一架投石车,若是再毁,一时又无法恢复,我等再想攻城,就只能拿人命去填了。” 投石车的重要性对他们不言而喻。 今日拥有井阑和投石车,他们才能勉强的杀到城门之下,若是没有井阑和投石车,那他们付出的就将是更多血肉的代价。 “不攻肯定不行,攻入呢,城门被堵死,这可就进退两难了。”胡光的脸色同样有些不好看。 “城门只是被封住,又不是被封死,只要有足够的人手,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搬走石条打开城门。”何晴儿突然冷不丁的来了一句,在场众人的眼睛顿时一亮。 就在这个时候,胡光突然开口:“那么在这半个时辰之内,我等需要付出多少人命的代价。” “或许用不了半个时辰。”章婉玉这个时候,思索着开口说道:“只要我们能拿下城墙,拿下半座关城,那么我们可以内外同时着手,外面烧了城门,然后从内外同时搬运堵石,或许更快。” “堂主英明!”何晴儿立刻对着章婉玉拱手上揖。 在场的其他人,也赶紧对着章婉玉行礼:“堂主英明。” 低下头,胡光和徐山相互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烧城门,说的容易,城门哪里是那么容易被烧毁的。 若是如此,历来攻城就不用攻城墙,也不用用攻城锤,直接用火烧多好。 这个时候,坐在上方的章婉玉再度开口:“诸位,不要想那么远,只需明白,我们有办法拿开城门便是,但首先,首要目标还是那些城墙。” 章婉玉的一句话,让在场众人顿时明白,他们现在之所以说这么多,无非就是为了打消众人心中,因为梅岭关城门被封死这个消息带来的心理打击。 章婉玉这个女人,没有那么简单。 她看向何晴儿,沉声说道:“晴儿,今夜子时,你亲自率领一批高手,直接突袭,杀上城墙,杀入关内,本座要知道南昌王在梅岭关内的布局如何?” 自从她们被赶出梅岭关,天阴教对梅岭关的内部情况知之甚少。 他们不知道梅岭关内究竟有多少人,不知道内部究竟有多少人员布置。 万一他们费尽一切力量拿下城墙,却发现往前一步更加艰难的话,就麻烦了。 …… 夜色深沉,李绚和周申一起走上关城。 “见过王爷,周兄。”燕涛对着李绚和周申先后拱手行礼,然后说道:“今夜,每隔半个时辰,他们会扔一次投石,不过未曾有任何收获罢了。” 北门之下是一座瓮城,相比于南门,北门你就是投再多的石头,也没有半点作用。 “知道了,让兄弟们下去休息吧,今夜后半夜就交给周校尉了,不过今夜有大概率,他们会袭城,一切就拜托给周兄了。”李绚对着周申拱手,周申立刻还礼道:“王爷放心,属下已有准备,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随后肃然的说道:“不错,这是正理,最好的办法,就是连城墙都别让他们接近。” 李绚的眼中带出一丝狠辣。 章婉玉比他想象的要难对付的多,那么从现在为止,最好一点机会也不会他们。 “一切就拜托周兄了。”李绚拱手,然后很利索的,带着燕涛一起离开。 夜袭,那不过是过家家的手段罢了,真正的重头戏,是在明日。 虽然章婉玉说的不着急不着急,但她在暗地里,早就开始准备明日的攻城。 对于今晚,何晴儿等人的夜袭,她没有去做任何的后援准备。 不知不觉中,李绚已经在关城中走了一圈,来到了南城门上。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北门口传来了一阵阵的喊杀声。 李绚眼前的视角瞬间转换。 明亮的火光在北门之下熊熊燃起。 这不是天阴教的众人在焚烧城门,而是从城墙之上,不停的扔下一只只火把,火焰升腾,将下面照的一片透亮。 何晴儿尽管率领一众人高手,可以相对轻松一下子的攻上城墙,但那也得有机会。 周申本身就是一名高手,何晴儿那么多人一下子靠近,他只是将火把就城墙上扔下来,一切立刻就暴露了。 “嗖嗖嗖”一支支长箭不停的从城门上射下,刀剑闪烁之间,众人不停的逼近城门,但就在这个时候,冰冷的声音从城墙上传下:“弩箭,射!” “嗡”的一声,无数的弩箭,如同蝗雨一下,从头顶直落而下。 本身就在稍后一些的何晴儿,转眼已经退出去几丈远。 此时,何晴儿的右肩上已经钉了一个长箭,鲜血顺着指尖就流了下来。 何晴儿压制住心头的怒火,毫不犹豫的向后一挥手,冷声喝道“所有人,撤!” 霎那间,一众高手迅速后撤,原地只留下十几具尸体。 高手,所谓的江湖高手,在真正的战场上,根本起不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一人敌,百人敌,如何堪与万人相比。 尤其还是齐心协力的万人战卒。 无数的强弓硬弩,战车战甲,早就将双方之间的差距彻底抹平。 何晴儿的败退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视角重新回收,李绚望着东南方向的星空,面色凝重。 新月如钩,天空一片璀璨,唯有东南方向,一片阴霾。 迎面吹风,感受着空气当中越发浓重的水汽。 冷风扑面而来。 李绚轻声开口:“从明日起,天地要大变了。”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八章 弓箭抛射,劲风突起 晨光初露,燕涛手握长槊,穿一身银色锁子甲,带着自己手下府兵,快步赶到了北门下。 刚刚来到了瓮城下,燕涛就不由得一愣。 因为在眼前,十二架投石车已经前后错落排开,旁边放的满满当当一大堆的滚石。 另外还有四十名兰溪县卒正在一旁等候,随时听令搬运大石。 一侧的前方,冯华正带着手下兵卒进行着紧张的修整。 “冯兄,这是怎么了,为何今日突然间又将投石车摆了出来。”燕涛一把拉住了冯华。 “自然是王爷有令。”冯华看了城门楼上一眼,低声说道:“今日不知为何,王爷今日似乎有些急迫,做了诸多安排,燕兄,小心一点。” 燕涛立刻心里一紧:“可是昨夜出什么纰漏了?” “没有,昨夜的几番夜袭,全部都在未至城门下就被发现,然后被弩箭直接逼退了。”冯华耸耸肩,说道:“不过王爷似乎一夜未睡,今早天未亮就赶了过……”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在后方响起,打断了冯华的话。 燕涛赶紧回身,就看到祁光带着一队人,抱着一大堆的枯草从外面走来。 “冯参军,燕校尉。”祁光有些气喘吁吁,让手下人赶紧将东西送到城墙上,这才和燕涛冯华寒暄。 “冯队率,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不用担心城墙起火吗?”燕涛的眉头死死的锁了起来。 “这是王上之令,下官也只能奉令行事,从天还黑着,下官就开始忙碌搜集这些东西了。”说到这里,祁光微微一顿,看了城墙上一眼,然后说道:“还不止这些东西,火油,火箭,都送了不少上去,今日看样子,是要用火攻了。” “火攻?”燕涛越发的疑惑不解。 山道虽然狭窄,但于火攻而言,并无多少优势,而且反而很容易让别人抓住机会将火箭射上城头。 城头一旦起火,对守城方将极为的不利。 南昌王乃是稳重谨慎之人,又怎么会患这种错处。 难道说,这里面别有算计! 想到这里,燕涛赶紧朝着城门楼走去,就在这个时候,后方的又是一群人走来。 只不过这一次,这些人手里一起抬着的,是一只只巨大的吊篮。 不少红衣金甲的千牛卫正跟在后面看着,低声在讨论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今天这令人看不透的地方越来越多了。 快步的走上城门楼,燕涛就看到李绚正在对着周申和丘贞沐交代些什么。 两个人脸上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拱手应诺。 看到燕涛过来,两个人立刻对燕涛拱手施礼,也来不及多说什么,两个人已经转身而走。 燕涛扫了一眼地上,不仅有枯草,还有劈开的木头,火油,还有大量的冷水。 虽然心存疑惑,但燕涛还是恭敬的对着李绚拱手:“王爷!” “燕校尉。”李绚温和的点点头,然后对着燕涛说道:“快些去准备吧,今日这一仗怕是要长一些,本王已经让其他人开始准备随时支援了。” “下官明白。”燕涛拱手,然后抬头望向城外。 此刻,在远处的密林之中,影影绰绰能看到无数的身影在来回晃动,天阴教已经开始准备了。 燕涛的心里立刻就紧了起来,今日这一仗,怕是硬茬子。 “去吧!”李绚摆摆手,燕涛立刻下去赶紧安排去了。 看着燕涛的背影,李绚满意的笑了笑。 不愧是老行伍了,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燕涛的心中自然有数。 李绚现在不说,早晚会跟他有所交代了。 转过身,李绚看向远处的密林中。 看着远处不停汇聚起来的天阴教徒,李绚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意。 他的脸色依旧平静。 如今,仅仅是他现在看到了,现在的这些天阴教徒的数量就已经超过了五百。 可是到现在为止,章婉玉,叶绾绾,还有何晴儿这些人还没有出现。 一夜之间,天阴教也根本没有闲着。 今天早上这一仗,有的打的。 人影纷错之间,时间迅速过去。 巨大的喧哗声中,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章婉玉终于从远处赶了过来。 在她的身后,四架井阑一字排开。 高达十二米的井阑,几乎与城头齐平,城墙的优势,一下子被抹去了很多。 不仅如此,这些井阑还如同昨日的那些一样,被做了特殊的处理。 最前面,面对城墙的一面,全部都钉了厚厚的木板,木板上还蒙了三层牛皮。 即便是沉重的滚石砸上了也很难真正伤到它。 昨日也正是凭借着两架井阑,叶绾绾的这些手下才杀到了城门之下。 藏在井阑后面的一架攻城锤,直接撞到了城门之上。 也就是那一下,城门之后真相立刻被揭穿。 今天,井阑的后面,没有了攻城锤。 但是从井阑的空隙后面能看到四架投石车的影子,看的出来,今天天阴教主要要做的,就是杀伤。 利用军械和人海战术,尽可能的杀上城墙,尽可能的杀伤城墙上的婺州军卒。 上千人。 虽然绝大多数士卒全部都被挡在了井阑之后,但是李绚还是知道他们有上千人之多。 千人,并不算多,尤其是别忘了,就在不久之前,李绚刚刚才浇灭了洛勇杰手下的一千人。 然而虽然都是一千人,但一千人和一千人之间还是有区别的。 军械,士气,指挥将领,还有后续的支援,都不一样。 所能发挥出的战力,也有天大的区别。 更别说,在距离这一千人不远的营寨里,天阴教还有一千人手。 …… “咚咚咚!”一阵阵鼓声传来,在远处的天阴士卒背后响起。 下一刻,章婉玉清冷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进攻。” 章婉玉一声令下,四架井阑终于被用力的向前推,并且很快就推进到了城门楼上投石机的射程之内。 根本不用李绚多管,燕涛就已经在第一时间下令发射。 “轰”的一声,巨大的滚石立刻从城门上直轰而下,最后异常精准的轰在了井阑的中部位置。 滚石砸在井阑上,发出巨大的轰响。 整架井阑只不过是轻轻的晃了晃,下一刻,滚石已经从井阑中部掉了下来,然后重重的砸在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最后砸在了井阑最下部,然后彻底的停了下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井阑的最下方直接出现一个小门。 紧跟着,滚石已经被人直接掏了进去,然后又快速的往后送,直接送给了后面投石车。 后面的投石车跟着井阑快速的上前,藏在井阑后面的死角里,然后快速上前,一直到城门楼上的投石机,出现在他们的射程之内,他们这才开始准备射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巨大的滚石从他们的头顶直接滚过,重重的砸在了后方的士卒中。 “井阑即便是再大,没有,能够防卫的面积也依旧有限,后方的那一些士卒,现在……”李绚的话还没有说完,顷刻间便已经从远处直射而至,已经贯穿了一名正在抛射滚石的士卒的咽喉。 李绚猛然间朝下方看去,赫然就看到徐山站在井阑之上,对着城门的方向张弓射箭。 目标竟然是操作投石机的士卒。 只要射杀了操作投石机的士卒,那么投石机的频率和杀伤力,自然会迅速下降。 章婉玉竟然抓住了投石机的这一要害。 李绚猛的转头看向一旁的燕涛,燕涛对着李绚一点头。 手里的劲弓已经搭上了箭矢,“嗖”的一声,一根长箭已经通过井阑的缝隙,直接射杀了一名推动井阑的士卒。 但就在这个时候,另外一名士卒已经上前,顶替了之前被射杀的同伴的位置,然后继续推动井阑快速向前行。 “轰”的一声,两颗巨大的滚石,从城墙上直接飞起,然后狠狠的朝着井阑的后方直接砸了过去。 “咚~” 血肉横飞,哀嚎遍野,一下子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两颗滚石直接砸死。 这个时候,四颗同样大小的滚石,从井阑后面直接被抛飞了出来,朝着城门楼狠狠的砸了过来。 城墙上,看到这一幕的李绚,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冷笑。 顷刻间,四颗滚石分别砸在了城墙下的山道上,砸在了两侧的岩壁上,距离达到城墙都还有一段距离。 “可怜的孩子,压根就没学过抛物线,投石机的东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玩的转的。”李绚自言自语的声音,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 无数的滚石在半空中来回的交错,最后狠狠的砸在了这次的目标上。 “咚”的一声,天阴教的滚石一下子砸在了城墙,发出巨大的声响。 远处的天阴教士卒终于发出了不甘的欢呼声。 为了这一下,他们不知道牺牲了多少人。 巨大的滚石再度飞天而起,迅速的朝着城墙上砸来。 看着始终躲在井阑阴影下的投石车,李绚手指在城墙上,轻轻的画出一道弧线。 一番算计之后,李绚微微的松了口气。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李绚转头看向了身后的李竹,轻声说道:“传令,弓箭手,抛射!” 真的以为躲在井阑后面就能够安然无恙的吗,想多了。 “嗖嗖嗖!”一根根长箭直接越过井阑,抛射进了下方的投石车上。 锋利的箭头已经斜着穿透了一名灰卒的脖颈,鲜血瞬间流了一地。 但很快,又是一名天阴教徒直接顶上了前者的位置,熟练的操作起了投石车。 井阑快速的推进,承受的压力越来越重,双方的弓箭手都在迅速的寻找机会射杀对手,但终究是梅岭关上占据了上方…… 突然,李绚猛的回头,一阵微风穿过城门楼落在了他的后颈上。 顷刻之间,李绚的脸色一下子完全肃然了起来。 来了!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九章 烟火骤起,尽情杀戮 巨大滚石在半空中不停的翻滚,李绚在城墙上死死的盯着。 原本应该砸落在井阑上的滚石,突然间,一股莫名的力量出现,滚石擦着井阑的最顶端越过,然后狠狠的从半空砸了下来。 “轰”的一声,滚石狠狠的砸在井阑后的投石车上,一下子就将投石车砸的粉碎。 稍后一些叶绾绾脸色顿时大变,她猛的看向了一侧。 胡光这个时候,顶着叶绾绾的目光直接上前,亲手搬了一块稍小一些的石块放进了投石车的吊篮里。 紧跟着,他已经直接上前,亲自开始操作望山,最后用力的一挥手。 下一刻,一颗巨大的滚石已经从投石车上直接飞了出去, 滚石在半空中不停的翻滚,最后狠狠的砸在了城墙上。 轰然巨响其中,李绚身体右侧的一架投石车上,已经被砸的粉碎。 四周的不少士卒被溅起的木片割的遍体鳞伤。 士卒们赶紧过去抢修投石车,就在这个时候,李绚沉稳的声音在这些士卒的耳边响起:“退下!” 这些士卒下意识的朝李绚看去,就看到李绚正在冷冷的看着他们。 这些士卒不敢再犹豫,直接一拱手,快速的朝着下方走去。 在城门楼下方的瓮城里,冯华立刻接手里这些士卒,将他们赶紧编入自己的手下。 城门楼上,滚石依旧还在不停的翻滚,但李绚的目光却已经更多的集中了身后的枯草堆,木材堆,火油,火箭这些东西上面。 “轰”的一声响,一颗滚石狠狠砸在了另外一侧的投石车上。 一下子将投石车砸的粉碎,城墙下面立刻传来一阵欢呼声。 然而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从之前开始,投石车投放出的滚石数量一下子就少了很多。 更多的滚石朝着城墙上砸来,但是这个时候,李绚却亲自指挥手下的弓箭手全部藏到了女墙之后。 城墙的弓箭一瞬间开始稀薄了起来。 城墙下面的天阴教士卒,第一时间就有了感应。 他们快速的推动井阑朝着城门楼而去,根本不管这里是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对他们来讲,占领城门楼,虽然无法迅速的打开城门,占据关城,但是夺下城门楼,城内守军居高临下的优势就会在一瞬间消失。 双方回到了均势,剩下的就是慢慢磨。 他们这么多人还怕磨吗。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开始蜂拥着朝着城墙扑来,而在城头之上,这个时候,反击的力量已经很弱了。 章婉玉站在稍后一些的地方,甚至从一开始,她就没有进入城墙上投石车的攻击范围之内。 现在这个时候,章婉玉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 城墙上的反击力量弱的不对劲,他们弱的太快了。 对于南昌王的心机,章婉玉感受的特别真切。 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在城门之上,即便是遭遇到了困难,李绚也一定会有更多的后手弥补。 但是现在,这些后手就像是完全不存在一样,这怎么可能。 所以这必然是陷阱。 章婉玉刚想要喝令众人停止前进,但是一时之间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难道说因为自己觉得城墙上反应异常,就觉得是陷阱,然后让大家停止前进? 恐怕这个理由刚说出口,所有人就都会吵作一团。 章婉玉终究是女子,在决心上面,还是差了一筹。 就在这一犹豫之间,井阑已经距离城墙越来越近。 城墙上的李绚感受着这一切,嘴角落出了一丝冷笑。 抬头,看向女墙之后的众多弓箭手,他的手猛然间抬了起来。 李绚的右手迅速落下。 下一刻,数十支长箭同时抛飞而且,转眼就落到了井阑之后,一下子就射穿了好几名士卒的咽喉。 还有更多的士卒为其所伤。 四架投石车,在这一瞬间全部停止了运作。 四道身影在同一时间从女墙之后站了出来,对准井阑上的徐山等人,迅疾间射出四支长箭。 “铎铎铎!”除了徐山肩头中了一箭以外,其他几个人,在一时间全部被射穿了咽喉。 “抛枯草,扔木柴,火箭点燃,倒火油,再扔枯草,木柴,倒水!” 李绚的命令有条不紊的落下,城墙上的众人没有丝毫犹豫的将枯草和木材这些向下扔了下去。 一堆堆的枯草和木柴被迅速的点燃,在山道上汹汹燃烧。 然而接着扔下去的,都是倒了水的湿草和湿柴。 这些东西虽然很快被引燃,但却更多的冒起了烟。 烟气一开始并不浓烈,但就在这个时候,风起了。 烟气一开始朝着四面八方扩散,但很快,“呼”的一声,几乎所有的烟气在一瞬间全部朝着北方汹涌而去。 极短的时间里,数百米的山道上已经满是浓烟,而且还在迅速的向后蔓延。 咳嗦声,慌乱声,立刻响起一大片。 到了这个时候,井阑后面的人虽然依旧在努力的推着,但前进的速度已经很慢了。 …… “传令,投石!” 李绚一声令下,瓮城之中的冯华,毫不犹豫的重重挥手。 下一刻,十几架前后不一的投石车同一时间对着关城之外,狠狠的投出了滚石。 “轰”的一声,连续数颗滚石重重的砸在了井阑之上,巨大的力量,让后面推着的人感到手上一阵的发麻,就在这个时候,众人的身后,突然传来巨大的撞击声和巨大的轰响。 其他的巨石,这个时候已经越过井阑,重重的砸在人群中。 哀嚎声瞬间响起。 剧烈的浓烟让他们根本看不见越过井阑的投石究竟有多少。 也看不清滚石的杀伤究竟有多么严重,他们究竟损伤了多少人。 不过很快,他们就顾不得这些人。 因为又是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传来,沉重的巨石已经再度狠狠的砸在了井阑上。 剧烈的晃动让所有人都明白,用不了多久,这几架井阑就会被彻底的轰垮。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这些人…… “咦,怎么越来越热……火,火,赶紧跑……” 浓密的红光突然出现在浓重的烟气当中,然后迅速的朝他们扑来,迅速的烧上了井阑。 井阑上虽然蒙着牛皮,但是,因为时间仓促的缘故,所以这些牛皮,还有整个井阑都没有做太多的防火处理,所以火焰高温炙烤下,几架井阑很快被点燃。 风,大风。 剧烈的劲风突然在天地间生成,然后迅速的沿着山道朝后方扑去。 浓烟在极短的时间里,就遍布在数里的山道之上。 看着这突然变故的一幕,章婉玉惊呆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突然抓住了章婉玉的胳膊,叶绾绾的声音随即传来:“传令,前队不动,继续前进,后队变前队,有序后撤,不得混乱,混乱者斩……” “传令,前队不动,继续前进,后队变前队,有序后撤,不得混乱,混乱者斩……”章婉玉几乎是下意识的完全重复了叶绾绾的话,深厚的功力让声音清楚无比的在眼前中每个人的耳边响起。 “我们也退,慢一点,稳住阵脚。”叶绾绾压住章婉玉。 虽然已经处在浓烈的烟气当中,头顶也不时的有滚石坠下,但叶绾绾依旧在保持着平静。 …… 城墙之上,李绚平静无比的看着这一切。 叶绾绾的声音几乎清晰的在他耳边响起,但是李绚根本无动于衷。 头顶一颗颗的陨石不停的砸落,并且迅速的向更远处延伸而去。 更多的木柴和枯草被扔了下去,有的甚至是通过投石车扔下去的。 火焰立刻在后方燃起。 浓烟更加的强烈。 天阴教的那些士卒,即便是想要逃,也逃不了多少。 除了滚石的杀伤之外,他们自己人引发的恐慌,无数的推挤踩踏才是更强的杀手。 “弓箭手,随意散射。”李绚淡漠的发出了更加残酷的命令。 浓重的烟气虽然几乎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但是弓箭手本身就是靠耳朵吃饭的,浓烟之中稍微有点声音传来,立刻就能引起他们的注意。 “轰”的一声巨响,火焰当中,一架井阑直接被滚石砸碎。 看到这一幕,李绚心里知道,大局已定。 “往下继续扔湿草湿柴,本王倒要看看,究竟是人跑的快,还是风跑的快。”李绚转过头,冷森的目光直接落在了身后的不远处的祁光身上。 祁光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然后赶紧拱手:“遵令!” 城墙上负责正面厮杀的,基本都是会稽府的府兵,府兵阵亡或者受伤之后,会就地从婺州役卒中招收新卒,婺州役卒的数量不足,则会从兰溪役卒当中挑选进行补充。 府兵当中作战优异者,由丘贞沐提请,李绚特批加入千牛卫。 “丘兄,周兄!”李绚看向两侧的丘贞沐和周兄,目光肃然的说道:“告诉兄弟,准备出击。” 李绚一句话说出,丘贞沐和周申眼前顿时一亮,两个人同时拱手:“遵令!” 燕涛立刻干巴巴的看了过来,李绚有些好笑的看着他:“燕兄,功劳的大头都被你吃了,留点汤水给其他人如何。” 一直坚守在城墙上的,是燕涛的人,杀伤天阴教士卒最多的,还是燕涛的人。 李绚相信,后方王勤的功劳簿上,燕涛和他手下府兵士卒的功劳绝对是最多的。 打发了燕涛之后,李绚重新看向了山道之上。 山道上的火焰越来越暗,但是烟气却越来越浓。 李绚抬头,头顶的天空上已经能够清楚的听到狂风的呼啸声。 一阵阵的狂风扫过,烟气甚至被带到了十数里外。 就连天空,在这个时候也已经阴暗了下来。 这个时候从城墙上看下去,你根本看不清楚下面的烟气当中究竟有多少人还活着。 “砰”的一声,最后的一捆湿柴被狠狠的扔了下去。 李绚猛的开口:“传令,投石车停止射击。” “咯吱”一声,城下瓮城当中,十几家投石车在一瞬间停止了轰击。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阵的脚步声从下面传来,丘贞沐和周申各自带着一队手下来到了城墙上。 “王上!”上百人同时对着李绚躬身行礼。 “传令,追杀半个时辰后,勿论如何,即刻回返,三通鼓后,延迟回返者,免去一切功勋,” “此期间,尽情杀戮吧!”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章 三通鼓停,暴雨如注 李绚站在城门楼上,手握剑柄,脸色冷漠。 狂风吹的衣角晒晒作响。 城下是一堆又一堆的残破尸体。 山道两侧的岩壁早被熏成了一片黑。 鲜血沿着山道向下流下,逐渐的汇聚成了一条小河! 风很大。 劲风早已将木柴和枯草吹成了灰烬,浓烟也早被吹散。 同样被吹散的,还有屠杀带来的无尽血腥。 投石车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杀戮,它造成的更多的是恐慌,而且不久之后就被李绚下令暂停了。 然而城下天阴教徒还没来得及庆幸,城墙上的无数弩箭就已经夺命而来。 弩箭射程内的所有天阴教徒,尽数被燕涛和他的手下无情的屠杀精光。 丘贞沐和周申带着人下去的时候,地上只剩下了一堆尸体,他们也只能朝着更远处杀去。 战场上,没有任何人会留手。 这本就是一个肆意杀戮的场合。 李绚抬起,望向数里之外的密林中,风声隐隐约约的传来,能够听到厮杀正劲。 “丘备身和周校尉,这一次建立丘山之功,朝中必定不吝封赏。”冯华的声音在李绚身后响起,声音当中满是羡慕。 “还有一刻钟,一刻钟后,敲鼓收兵。”李绚淡淡的回了一句。 冯华微微一愣,随即略低苦笑的看着李绚:“王爷,在下不是那个意思。” “本王是那个意思,杀戮过重有伤天合!”李绚淡淡的摆手。 冯华微微一愣,南昌王这话和他的作为可不相符啊! 随即,冯华反应了过来:“王爷是担心中枢……” “嘴长在别人脸上,本王也无可奈何!”李绚声音很平静,但脸色却十分谨慎。 “不过也是,前前后后,王爷至少击溃了数千天阴教匪,若是被人注意到这一点,恐怕很多人都会忌惮起来。”冯华对着李绚拱手,他清楚的感受到了李绚的那股谨慎。 作为当朝郡王,李绚所需要顾忌的,不仅有皇帝,太子和天后,还有朝中的一班重臣。 儒家对于宗室插手政权历来是非常忌惮的。 从两汉三国南北朝,不知道多少强悍的宗室最终坐上了皇帝之位。 儒家希望看到的,是一个垂拱而治,任由儒家群臣摆布的天子,而不是一个拥有出色统兵作战能力的郡王。 一旦有了威胁,到时候污蔑诽谤,栽赃陷害种种手段,立刻而至。 哪怕是杀了你,也还要加上一句为了你好。 “本王立的功劳已经够多了,再多,朝中就该有人亲来婺州挑本王的茬了。”李绚目光越过群山,望向神都的方向,眼神中满是谨慎:“说不定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有人在太子和陛下面前,说本王的坏话了。” 这一点几乎是必然的,任何一名宗室藩王的崛起,都会极大的触及到朝臣的利益。 李绚如果不是借着天阴教的这些事情,他的手上根本不可能掌握这么多的军队。 或许皇帝派他来,本身就是来当一个吉祥物的。 但可惜,他太能蹦跶了。 “王爷过虑了,陛下圣明烛照,明见万里,王爷之才足以媲美房杜二相,足以辅佐天子,治理天下,就算有小人挑唆,也必会被陛下呵斥。”冯华拱手,目光看向神都的方向,微微拱手。 媲美房杜,李绚嘴角微微抽搐,他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这马匹拍的有点过了。 这个时候,就见冯华转过身,不再继续这一话题,看向远处的厮杀之地,轻声说道:“说实话,属下真的很有些羡慕燕兄,这一次算是因祸得福了。” 婺州兵曹被渗透,导致王方鳞遇刺,这本是燕涛难以摆脱的罪责。 但是这几番厮杀下来,燕涛立下的战功着实不小,这下子不仅洗清了罪责,甚至还有望更进一步。 “参军这一次也立功不小,若本王猜测不错,等到这一切平息下来之后,参军应该会调往他处了。”稍作停顿,李绚紧跟着说道:“不知参军接下来有意何处,本王在工部和将作监都还有些关系,若是参军有意,本王还可活动一二,至于说其他州县,本王就无力了。” “那就麻烦王爷了!”冯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做出了选择。 无论如何,他都是不可能继续在婺州待了。 接下来若继续在州县的话,无非就是杭州,越州,苏州和扬州这四个地方,但有中枢在前,谁会在意其他地方。 突然,冯华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看向李绚:“怎么,听王爷的意思,似乎是已经没有我等立功的机会了?” “梅岭关这几仗,前前后后,损折在我等之手的天阴教徒至少有三千,然而天阴教在起事之处,最终能够征集的兵卒也就两万余人,这边少了三千,就得就其他地方调整过来,这边补上,那么就少了,不知不觉间,其他地方就会出现一个大口子,到时候只有杭州和越州抓住机会……” “一战可定!”冯华立刻意识到了李绚话里的潜台词,有些惊讶的说道:“王爷的意思是,杭州和越州方面不会再让我们插手了……” “或许会负责一些小事吧,但是真正的大战,本王是不想了。”李绚笑笑,说道:“人贵在知足。” “如此也好。”冯华赞同的点点头,很多事情不是他们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少些就少些,起码安全一些。 李绚淡淡的笑笑,没有再多话,只是他的眼睛却下意识的看向了三河关的方向。 天阴教有水军这件事,外界知道的恐怕还真不多。 李绚猛的挑眉,看了眼阴沉的天空,感受着空气中的水汽,对着一侧的李竹说道:“时间到了,敲鼓,收兵!” …… 无尽的密林之中,丘贞沐,周申,率领手下的兵士像是赶羊一样的,将眼前慌乱成一团的天阴教卒,往他们的驻扎地驱赶。 手里的弓箭不停的收割着落在最后的教卒的性命,丝毫没有留活口的打算。 从出城到现在,直接死在他们手下的天阴教卒数量已经超过三百。 而更多的,则是天阴教卒在死亡恐惧之下,慌乱奔逃踩踏的死伤。 现在这个时候,丘贞沐和周申已经盯向了天阴教的驻扎在地。 如今那里早已经是一片混乱,营帐栅栏等等,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在混乱中被踢翻。 丘贞沐下意识回头一看,在他们的身后,祁光正率领手下的婺州役卒快速的补刀,同时避免被人从两翼反扑过来。 丘贞沐满意的点点头,祁光是那种难得的不去抢功,但却又非常有用的帮手。 转过头,丘贞沐立刻快速的走向周申,低声问道:“周兄,我等接下来是要直接杀进去,还是……” “先放火吧,在外围杀上一通,让他们自相踩踏便好。”周申看着密林中的营寨,皱了皱眉头,说道:“那营寨看起来简陋,但却是按照兵法正道修建,一旦杀入进去,稍微遇到点意外,你我就很难抽身,别忘了,一个时辰时间快到了。” “是!”丘贞沐立刻肃然起来。 南昌王的军令在前,一旦三通鼓之后,人还赶不回去,他们已经立下的功劳,肯定说没就没了。 南昌王在这方面绝对说到做到。 丘贞沐立刻转身,招呼祁光,然后将他手下所有的火箭全部都集中了起来。 天阴教的营寨建立在一座山谷当中,四周只有一条正路出外,两侧的山丘虽然不高,但满是树木。 营寨旁边有一座小溪,那是唯一可以用来灭火的地方。 不过现在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放箭……”丘贞沐一声令下,数不清的火箭就已经朝着山谷当中直接射去。 转眼间,浓烈的火焰立刻就在山谷中熊熊的燃起,里面无数的人影四散奔逃,一片混乱。 这个时候,不管是谁站出来,都别想阻止这场混乱。 因为这种事情,有一个专有的名字,叫做营啸! 丘贞沐站在火焰之外,看的是一片火热,因为只要稍微等一会,那么他立刻就能率众冲进去,杀个精光。 然而,他不想,也不敢违背李绚的军令。 李绚本人对待他们这些人相当不错可以不提,关键是到现在,南昌王已经保持着三天一封奏章送往神都。 这里面他只要稍微抱怨上一两句,一个人的前途就彻底的完了。 “咚咚咚……”巨大的锣鼓声从南方传来,声音响彻在这个峡谷之内。 丘贞沐脸色顿时肃然,一抓麻绳,尽管十分不舍的看了一眼燃火的山谷,但丘贞沐还是立刻转身,带着一大队人和周申,还有祁光等人汇合,快速的朝着梅岭关的方向而去。 三通鼓,这个时间可不长。 没过多久,梅岭关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就看到八只云梯一字排开架在城门之上,旁边放着八只吊篮。 众人赶紧将不便携带的武器扔进吊篮里,然后快速的爬着云梯上了城墙。 李绚一挥手,众多的将士很快又从另外一侧下了城墙,来到了下面的瓮城当中。 后面的几排房间里,已经冒出了浓烈的饭香。 一下子,厮杀已久的饥饿,顿时涌上了心头。 “王爷,为何不打开城门,现在这个时候,天阴教的那些人已经没了反击之力,只要我等杀出去,立刻就能将他们都杀光……现在也赶得及。”丘贞沐无比热切的看着李绚。 “首先,为何不开城门。”李绚突然间转口问道:“丘兄,伱觉得我等今日能够获胜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是王爷的运筹帷幄,果断决策……”丘贞沐说到一半,突然微微一顿,看向李绚,惊愕的说道:“是那阵风?” “没错,就是那阵风?”李绚转过头,看向东南方向,轻声说道:“丘兄,你就没有注意到天象的不同吗?” 丘贞沐跟着李绚的目光朝天看去,赫然就看到阴暗的天空上,早就已经是黑云滚滚。 “这是要下雨……”丘贞沐的话音未落,一滴雨水突然间重重的砸在了他的脸上。 雨水顺着鼻沟滑落到了唇间,丘贞沐下意识的舔了舔。 就是这一下,更多的雨珠从空中快速的滴落,直接砸在了整个城关上。 砸在了整个天地之间。 “咚”的一声,三通鼓停。 暴雨如注。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一章 军功累累,越州诡异 大雨倾盆落下,屋檐上滴落一串串雨帘。 庭院之中,雨水已经铺成厚厚的一层,但还在涨。 中堂之内,李绚穿一身黑色锦衣,端坐在桌案之后,八面汉剑放置一旁,面色肃然。 丘贞沐,燕涛,周申,坐在一侧,王勤,冯华,祁光坐在另外一侧。 面色恭谨。 众人目光之中,王勤站了起来。 手里捧着一本册子,王勤面色严肃的说道:“此番,天阴教共计两千七百余人来袭,千牛卫,会稽府卫,婺州役卒,还有兰溪役卒,齐心协力,击溃敌寇……共计斩首八百七十六人,迫其自相踩踏厮杀而死者三百余人,烧毁营寨半座,摧毁井阑四架,投石车四辆,其中,千牛卫……” 听着王勤在那里一一的讲诉各方的功勋,在场众人没一个开口插话。 这些数字并不是他们完全真实的斩获,天阴教的损失,要远在这个之上。 但这些数字,却是功曹能够统计出来的,最准确的数字。 每一个数字,都是一份实实在在的军功。 朝廷要按照军功下拨奖赏。 等到王勤说完之后,李绚才轻轻颔首,认可说道:“功勋缴获要记录详细到每个人,另外,我们自身的死伤和后续的抚恤同样也要统计清楚,然后发放到位。” “下官遵令!”王勤立刻躬身遵令。 王勤坐下,冯华立刻又站了起来。 对着李绚拱手,冯华沉声说道:“回禀王爷,城中的积水已经在顺利排放,各面城墙也未曾受到影响。” 大雨已经下了两天两夜,还在继续。 梅岭关本身就是南高北低的地形,大雨一下,雨水立刻就朝北门灌了过去。 好在城中各项措施得当,还有冯华这么一个士曹参军在,一切这才平稳的度过。 “不要大意,谁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会停,谁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就会又下起来,多些准备不是坏事。”李绚的说完,示意冯华坐下。 冯华低头之间,和在场众人眼神交流,各自的眼底都有一丝古怪。 谁也预计不到? 要是谁也预计不到,那两天前的那一幕难道都是见鬼了吗? 那天血腥厮杀,兴奋之下,众人来不及多想,但在事后,一个个却都神色古怪,一脸的异常。 谁也预计不到,他们的这位南昌王不就预计到了嘛。 预计到刮风下雨这不算什么,但提前很早就预计到会刮大风,会几时刮,会下大雨,会几时下。 几乎准确到何时何刻,这就有点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冥冥中甚至有一股神鬼莫测的味道。 不仅如此,李绚还提前预计到了这场雨很大,看看北门洞里的那些青石条吧。 这样的大雨,城门就这么泡在里面,那么等到下一次敌军攻城,恐怕一下子就能攻破城门,但现在已经提前布满青石条,让敌军再也没有任何机会。 这份细腻的心思算计,任谁都会感到一阵骇然。 而且这还是他们,梅岭关内尚且如此,关外的天阴教匪,南高北低的地形让所有的雨水全朝他们冲去。 这一番之后,天阴教不知道要损失多少人,损失多少物资。 只可惜这些东西只能算是天灾,而不能算作人为来当军功。 “启禀王爷!”祁光紧跟着站了起来,看向李绚,拱手道:“从兰溪和龙游征集而来的大夫,药材和粮草,已经全部运了上来,足够我等再在这里坚守一月有余。” “注意保存,不要让雨水浸湿,如今这样的大雨,今秋恐怕不止这么一场。”李绚话刚说完,燕涛就忍不住的开口:“王爷的意思是说,从今日之后,还会有更多的雨水到来。” 一时间,在场的众人,全部都诧异好奇的看向李绚。 “马上就要入秋了,秋雨连绵,这样的天气,恐怕要持续不少时日。”李绚转头看向燕涛,郑重的:“燕参军,手下弟兄们这几日过来,精神可是要好一些了吗?” “回禀王爷,已经开始重新训练,若有战,绝不耽误。”燕涛认真的拱手。 “如此便好!”李绚满意的点点头,他随后看向周申:“周兄,外面如今是什么情况?” 这一下,在场所有人全部肃然起来。 周申立刻站了起来:“回禀王爷,那日突然而降的大雨,浇灭了天阴教营地的大火,让他们躲过一劫,不过那个地方也不再适合居住,粮草被烧,遍地又都是尸体,所以只是勉强凑合了一夜之后,他们的人手就立刻全部撤到了十里之外,这两日间虽有不少信使来往营地和睦州,但却并无援兵到来,也没有粮草支援。” 李绚点点头,说道:“本王还是那句话,不要大意,睦州方面不可能放任我们这边不管的,若是他们真的敢这么做,那等到雨停,本王就敢直接杀出去,杀到睦州去……” 听到李绚这么说,丘贞沐立刻有些忍不住的站了起来:“王爷,我等真的要杀到睦州去吗?” “去是肯定要去的,关键得看什么时候,万一被别人当成杀人的刀,用完了再扔到一边,那就没有意思了。”李绚一句话,似乎暗中在有所指一样,在场众人立刻面面相觑。 他们都不是生手,别看现在他们在李绚麾下,若是真有人在想什么……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中堂里的平静。 李竹手里捧着一张深绯色的名帖快步的走了进来,然后将名帖放在了李绚的桌案上。 李绚眉头微微一挑,然后伸手打开了名刺:“越州都督府司马姚志。” 李绚看到这个名字,神色顿时一惊:“他怎么来了?” “他?”丘贞沐,王勤,冯华等人相互面面相觑。 如此倾盆大雨之下,竟然还有人来。 “不瞒诸位,是越州都督府姚司马,本王曾经在杭州时与其有过一段接触,只是……”说到这里,李绚忍不住的皱眉:“只是现在这个时候,姚司马应该在越州才对,最不济也应该在杭州,他如今到这里来做什么?” 越州都督府是中都督府,姚志身为越州都督府司马,和李绚的婺州别驾同样是正五品下的官秩。 抬起头,李绚看向丘贞沐,王勤,冯华等人,摆摆手,直接说道:“还请诸位暂避一下,本王先见一见这位姚司马,这位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唯!”丘贞沐,王勤,冯华等人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朝后堂走去。 李绚看着桌上的名刺,眼神在无声无息间,已经变得冷冽起来。 姚志,这位吴兴大族的核心子弟,现在来这里做什么? 李绚现在可不是初来东南,对一切看不透摸不明的浑噩小子。 起码天阴教和东南各大世家之间的关系,李绚这段时间是完全弄清楚了。 陈硕真虽然是睦州人,但却是出身吴兴陈氏。 甚至在早年间,睦州本就是吴兴治下。 当年陈霸先建立陈朝,他的母族是沈氏,他的妻族是章氏。 陈家后人又与江南诸家通婚,沈氏,柳氏,张氏都曾有人做过陈朝皇后。 即便是姚氏,也曾有人做过陈朝后妃,陈朝下属就更不计其数了。 当然,改朝换代之后,有的或许依旧保留着微薄的联系,有的甚至早已反目成仇。 具体如何,外人难知。 当初陈忠告诉李绚这个真相,或许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想到这里,李绚直接从桌案后站了起来,虚拂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收拾了一下衣服,快步朝门外走去。 他要亲自去迎一迎这位姚司马。 片刻之后,李绚便和一人并肩一起走进了守军校尉府,同时略微寒暄:“司马近日可还好?” “不好,一点也不好。”姚志满脸苦涩的在一旁桌案边坐下,然后才看向李绚说道:“不知道为何,下官几乎用了全力,但还是没能将藏在越州的天阴逆贼找出来,听闻王爷在婺州收获颇丰,故而才赶紧前来请教。只是未曾想到,仅仅数日之间,王爷竟然又立下一场大功,一场奇功。” “一切皆有赖将士用命罢了,与本王关系不大。”李绚直接摆手,然后略带诧异的看向姚志:“只是司马,天阴贼寇的踪迹怎么可能没有找到?” 李绚眼睛里满是惊讶。 他在婺州做了这么多,只要是个聪明的,李绚在婺州的那些手段,就能全部抄袭过去。 不说是彻底找出天阴教的老巢吧,起码能够顺藤摸瓜,找出州衙府衙内部,所有的天阴教徒。 但是现在,姚志却告诉李绚,他什么都没有找到。 究竟是他无能,还是说天阴角真的藏得很深。 还是说别有他意…… 李绚敏锐的捕捉到了这其中可能存在的深意,但他的脸上却依旧满脸疑惑,丝毫都没有朝某个方面去想的意思。 “非是小王苛求,越州都督府各级官僚,下属吏员,这其中或是参与,或是同情天阴教逆匪者,绝对不在少数,若是肯认真严查,总能查出一点蛛丝马迹,然后顺藤摸瓜,总能找到人的。”李绚满脸不解的看向姚志。 “试过了,也找到了不少,但他们全都不知道天阴黑卒藏在哪里?”姚志脸色有些难堪。 李绚一句话不可能下意识的就要脱口而出,但在出口的一瞬间,就被他生生的咽了回去。 要知道,这句不可能一旦说出去,蔓延开来就是无数的人命,这话可不能说。 “既然以诸位之能都没有找到,那么只有可能是对方根本就没藏在越州。”稍微停顿,李绚一下子点出了另外一个关键点:“婺州的夏收已经快到尾声了,那么越州呢,越州秋收如何,若是齐了,实在不行就提前启运吧。” 天阴教起事,粮草是重中之重。 若是能够提前将粮食运到扬州,甚至是神都,那么天阴教即便是阴谋一时得逞,最后他们面对的,也绝对将是失败。 “走不了。” 李绚的提议,直接就被姚志给否决了。 姚志看向李绚,无奈的说道:“现在走并不安全,因为不管是海上,还是运河,都有人在时刻盯着这批粮草,贸然起运,只会让自己跌入更多的陷阱中。” 李绚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下意识开口:“司马是在说舟山海寇,怎么,他们现在已经有所动静了?”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二章 杭越危机,海寇隐患 “砰”的一声,窗户被紧紧的关上。 外面的风雨声,立刻被隔绝大半。 李绚重新走回到中堂座位上坐下,然后伸手示意姚志继续介绍舟山海寇的情况。 姚志伸手按在茶碗上,看着李绚,身体微微前倾,面带担忧的说道:“有准确线索,舟山海寇数日前已经从舟山北侧出发,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悄无声息的消失了。眼下,没人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北侧,舟山北侧。 舟山东侧是大海,西侧是杭州,南侧是越州,北侧是苏州。 只不过苏州城在运河岸边,距离海边遥远,海寇无法直接攻击苏州城,故而他们苏州的威胁不大。 同样的,苏州对海寇的威胁同样不大。 “难道说,他们去了扬州?”李绚的眉头不由得一皱。 “海寇只要出现在扬州外海,那么邗江府兵就绝对不会再轻举妄动,倒是没有扬州的支援,你我就危险了。”姚志看着李绚,脸上满是担忧。 “话不是如此说的。”李绚摆了摆手,他并不认可姚志的判断。 一只手按着桌案上,李绚摇摇头说道:“如果说海寇真的去了扬州,那么杭州水师反而会空出手来,从杭州直捣睦州。” “可若是海寇仅仅是在扬州虚晃一枪,然后又迅速的退回到杭州外海呢?”姚志一句话,光是这一个猜测,就足够让扬州的邗江卫和杭州的水师,全部吓的不敢动作, “行动未必如此,但目的却肯定是这样的。”李绚摆摆手,看着窗户,低声说到:“若是本王布置,一定会将船队两分,少部分人在一地,多部分人在一地,主力飘忽不定,但又随时可以抵达任何一个地方,一切都在对方首脑的一念之间,外人根本无法琢磨。” 姚志看着李绚,神色中带出一丝忌惮,然后又满是担忧的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地方……若是对方分散布置,那么还有一个地方同样重要,那就是越州,如此,王爷……” 李绚顿时抬头,死死的盯向姚志,他的眉头顿时紧皱了起来。 姚志虽然在用舟山海寇做挡箭牌,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不仅不会派兵进入婺州帮忙,反而还会抽调一部分人手进入越州。 姚志看向李绚,微微拱手:“情形如此,下官也是奉命段都督命令而来。” “此事,本王还需要和王使君商量。”李绚立刻就推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挡箭牌。 “王爷放下心,下官不会抽王爷手中的府兵,抽调的人选,州城已经准备妥当,甚至已经出发前往越州。”姚志一句话说出了事情,但是却死死的盯着李绚的神色表情。 “如此便好!”李绚平静的点头,他的神色出乎意料的冷然。 如今的他,已经击溃了章婉玉的攻击,恐怕姚志这一手,暂时并不需要兵力补充。 可若是在战前,姚志该这么一手,就等于给他直接釜底抽薪。 所以,姚志才要亲自来这一趟。 看到李绚的神色平静,姚志放下心来,然后才又看着李绚问道:“王爷,此番舟山海寇异动,杭州水师和扬州府兵暂时都无法动弹,天阴教难免对集中全力进攻婺州,王爷有没有想要先发制人?” “先发制人?”李绚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直接开口:“司马这是希望本王直接出兵睦州,然后好减轻杭州和越州压力。” “王爷……”姚志脸色微微一变,随后就苦笑着说道:“下官的确有这样的想法,不过也是因为如今天阴教几番攻势,尽皆被王爷击败的原因,所以才有如此想法。” “司马的想法并非有错。”李绚没怎么在意的摆摆手,毕竟人皆自私。 一只手压在桌案上,李绚看着姚志说道:“想要北上睦州,有三条路,其一衢州,其二梅岭关,其三便是婺江。衢州兵力不多,一旦北上,立刻就会打乱部署,让早就布置好的陷阱失效,反而为为敌所趁。” 衢州方面是陷阱,甚至整个龙游也都是陷阱的一部分。 李绚之前从来没有将注意力真正的放在龙游,原因就在于此。 天阴教睦州起事,中枢不可能将注意力只放在婺州,杭州,越州,歙州,而对于近在咫尺的衢州视若不见。 实际上恰好相反,衢州刺史,括州刺史,恐怕都早已经开始积极准备,一旦天阴教出现在龙游,衢州和括州的兵力立刻就会杀来。 到时候再和婺州东西夹击,那么天阴教就完了。 天阴教同样也看透了这个陷阱,所以根本没有在龙游多花多少心思。 毕竟有龙游挡着,衢州和括州的一切举动,就尽在掌握。 “其二便是梅岭关。”李绚下意识的拍了拍身边的桌案,然后说道:“司马,非是李绚推脱,之前数番大战,虽然侥幸得胜,但士卒受伤不少,再加上精神疲惫,一时难以开战,而且对面虽然受到重创,但反而为更加警惕,再加上数日之内,不时的有人从北面而来,对方的人力恐怕早已在我等之上,而我等又……” 李绚朝着姚志忍不住的一摊手。 婺州本来支援他们的兵力,这一下子又被姚志调走,他们这边更加的捉襟见肘,姚志脸上顿显急色。 李绚赶紧止住要说话的姚志:“本王没有怪责司马之意,毕竟越州不能出事,越州稳则在婺州稳,越州稳的越快,支援婺州就越快。” “王爷放心,只是一时无法找到天阴教隐藏的兵力所在,一旦找到,段都督必定雷霆剿灭,之后便会快速援助婺州。”姚志赶紧对着李绚微微拱手,直接做出了保证。 他如今从婺州抽调兵力,的确造成了李绚这边的困境。 “本王也并非没有思考过北进睦州,但除了对面的敌人以外,关键的阻碍还在地形;山道崎岖,贼攻我,则山道于我是助力,我攻贼,则山道于贼是助力,于我反倒是敌了。”李绚将事情彻底摆开摊在姚志面前, 即便是姚志这个时候,也不得不点头。 “第三便是婺江了。”李绚微微侧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幽微:“婺江广阔,从三河关直下兰江,中间拐折,进入新安江,未尝不是一条可行之路,只是……” “只是什么?”姚志眉头一挑,他现在已经回过味了,南昌王的便宜,可没有那么好占。 “舟山海寇。”李绚的脸色顿时冷冽起来,面色凝重的说道:“婺江,我等可以利用,天阴教同样可以利用,若是本王猜的不错的话,舟山海寇,恐怕早就有一部分人进入睦州了,帮助天阴教训练水师,水师一出,不管是东进杭州,还是南下婺州,我等面临局面都将有大难。” “舟山海寇,新安江。”姚志看着李绚,最后不得不赞同的点头,说道:“的确,此种可能最大。” “如此,还请司马立刻发信,从越州,或者杭州,征调一名精通水战的将领过来,否则一旦出事,婺州被打通,越州同受威胁。”李绚站起来,对着姚志诚挚的躬身行礼。 “幸得王爷提醒,下官这才知晓这危机所在。”姚志本来还有一些事情要说,但现在,他却已经没有这份心情了。 稍微收拾情绪,姚志立刻说道:“下官这就去三河关查看一番,万一真的天阴教杀来,三河关必须有足够抵抗的时间,到时也还请王爷协助。” “小王必定及时派人赶赴三河关。”李绚同样拱手。 姚志点点头,不再多说,立刻转身离开。 李绚亲自将姚志送到了关城之外,看着他带着十几名手下,骑马快速朝三河关而去。 李绚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稀疏了很多,李绚思索了片刻之后,这才重新回到了守关校尉府。 “王爷!” 丘贞沐,燕涛,周深,冯华,王勤,还有祁光早就已经等在了中堂,看到李绚返回,同时拱手。 李绚淡淡的点头,走到中位上坐下,然后才面向众人。 冯华第一个上前,面色严肃的拱手道:“王爷,睦州真的会有水军来袭我婺州吗?” “这个怕是必然。”李绚神色很平静的点点头,伸手示意冯华和在场众人都坐下,然后这才继续说道:“舟山海寇只是其中之一的原因,相比于二十年前,本王相信天阴教此次的准备将更加充分,梅岭关被本王堵死,他们想要拿下婺州,就只有一条路走。” “那么王爷,我等需要支援三河关吗?”冯华紧跟着又上前一步。 他是士曹参军,掌河津及营造桥梁、廨宇等事。 三河关虽然不归他管,但婺江婺州段,却是他的职责。 “冯参军。”李绚看向冯华,还有在场的众人,沉声说道:“三河关,我等必然不能放任,然而前提是梅岭关必须要牢牢守住,否则丢了梅岭关,就算守住三河关也没用。” “可是三河关丢了,兰溪县城立刻便摇摇欲坠……哦,怪不得王爷一直将余兄放在兰溪。”冯华猛的醒悟了过来。 李绚来到梅岭关之后,一直都没有将余泽调到身边,反而是让他和王勃一起留在兰溪处理后续。 现在看起来,这其中的先见之明已经非常显著了。 “三河关,兰溪,烟溪。”李绚猛的抬头,看向在场的众人,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肃然起来:“婺江在兰溪这一段,就是如此,我等要做的,就是将天阴教水军,埋葬在这一段水道之上,诸位可明白。” “下官明白。”在场的众人这个时候,同时醒悟了过来,原来在很早之前,李绚就已经在进行算计。 一下子,众人同时放下心。 他们这位南昌王,别的不说,光是这一手算计,可从来没有失手过。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三章 清君侧,诛妖后 阴雨连续下了好几天,总算是放晴了。 城中的积水大多数已经排干,只有城墙的下半部,还有大片大片的湿黑。 城墙上,李绚一身黑底金丝长袍,平静的走过,旁边的每一名士卒都对他躬身行礼,他也温和的还礼。 如今的梅岭关,几乎每一名士卒身上都有军功。 这一切,都来自于李绚周密的策划和稳健的指挥。 战场的军卒都是直肠子,今天对李绚的感激,他们会记一辈子。 在这种情绪之中,李绚走到了垛口之前,遥遥的望向远处。 视线尽头的一处营寨,正是章婉玉屯兵之所。 那里不知何时修起了一座角楼,有人在时刻盯着城门方向。 似乎唯恐城中有人随时会杀出去一样,前几天的那一战带给他们的惨痛到现在都没有消逝。 关城之下的尸体,大多是天阴教人自己收拾的,究竟死了多少,也只有他们最清楚。 李绚心里明白,这些人的心智,已经被彻底的打垮了。 狂风暴雨之后,丛林一片狼藉,让人忍不住的怀疑,这是不是天怒之意…… “如今水汽正大,可不是火攻的最佳时刻,王爷可是在作如此想?”丘贞沐的声音在李绚背后响起。 李绚嘴角微微翘起,一瞬间感觉有些好笑,这是把他当成了纵火狂人啊。 丘贞沐向前一步,和李绚肩并肩,同样看向远处的天阴教营寨所在,然后低声询问:“王爷似乎并不想进攻睦州,之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丘兄看出来了?”李绚侧头看向丘贞沐,人已经正色起来。 丘贞沐微微颔首,说道:“王爷虽然多有布置,但大都是在为守卫关城做准备,这并不合王爷一贯的习惯……若是放在他处,王爷恐怕早就已经纵兵直入,直捣龙潭了。” 李绚淡淡一笑,抬起头,指向远处的天阴教营寨,低声问道:“丘兄,你觉得,他们那里为何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有进攻梅岭关……” 稍作停顿,李绚说道:“不要说他们之前受创严重,这些天,从睦州来的支援可一点不少,而且雨势之下,最容易偷城,可是他们甚至就连一次都没有尝试过,是何原因?” “是不敢吧。”丘贞沐一句话直接脱口而出,随即,他立刻就正色起来,李绚的问题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略一思索,丘贞沐立刻恍然道:“他们在等,天阴教起事就在这几天了。” 李绚点点头:“婺州的夏收已经结束,如果不是担心越州和杭州会出事,本王早就和使君商量将税粮起运神都了,但婺州虽然妥当,可其他各诸州,却都处在收尾阶段,夏粮尚未完全入库,但大多数都已经收割完毕,此时正是天阴教起事的最佳时机,也是最后时机……” 稍微停顿,李绚转口说道:“对面在等,本王也一样在等。” “等对面的消息传来?” “嗯!”李绚颔首,说道:“虽然谁都知道天阴教即将起事,但是这起事规模究竟有多大,影响有多大,这些在起事之前,谁都不知道,若最后有人悬崖勒马……本王毕竟只是婺州别驾,而不是睦州别驾。” “王爷想多了,不会有人悬崖勒马的。”丘贞沐摇摇头,看着远处的营寨,面色冷冽的说道:“他们已经回不了头了。” “话虽如此,那么丘兄,我等可曾收到过睦州刺史府的求援信函?”李绚一句话让丘贞沐微微一愣,他随即有些苦涩的说道:“没有!” “丘兄大家出身,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忌讳,这杀人太多,有时可不是一件好事,再说了,王使君之令,是让本王守住梅岭关,守住整个兰溪,他可没有下令让本王杀入睦州啊。”李绚转过头看向丘贞沐,神色幽微。 丘贞沐面色沉重的点头。 很多时候,地方官员可以不在乎的权宜行事,但李绚不行,他是当朝郡王,受到的猜忌远在他人之上。 到时皇帝一句话,他所立下的功勋,说剥夺就剥夺了。 甚至都不会给半句多余的解释。 “王爷辛苦了。”丘贞沐立刻对着李绚拱手。 李绚不在意的笑笑,说道:“不管如何,那一日到来不会太久,而到时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先摧毁对面的……咦!” 李绚的话还没说完,就直直的看向更远处。 丘贞沐下意识的跟着李绚的目光朝远处看去。 这个时候,他并没有看到,水汽已经在李绚的眼前凝聚成了两片薄薄的镜片。 远处的一切瞬间清晰。 李绚赫然看到两匹黑马,在一瞬间直接冲进了天阴教的营寨之中,而就在他们冲进去的一瞬间,那两匹马中的一匹“砰”的一声,直接摔倒在地上,然后再也没有起来。 两名骑兵根本不顾的坐骑的生死,直接就冲进了对面的营寨深处。 “丘兄,你觉得,会不会是来了?”李绚突然间的一句话,直接惊醒了丘贞沐。 丘贞沐性子果敢,但现在这个时候,他却有些紧张了起来。 李绚淡淡的笑笑,说道:“麻烦丘兄现在派人将冯参军,王参军,燕校尉和祁光一起叫来吧。” 听到李绚如此命令,丘贞沐神色顿时无比肃然,拱手道:“遵令!” 一句“遵令”,丘贞沐立刻转身而走。 重新抬头,李绚再度望向了远处的营寨,脸上的神色平静的可怕、 等了这么久,这一天总算是来了。 数月以来,李绚和天阴教有过无数次的交手,挫败了他们不知道多少回的阴谋。 天阴教如今虽然起事,但是他们的根基比他们原本所期待的不知道薄弱了多少。 或许这才是李绚真正的工业所在。 …… “王爷!” 丘贞沐,燕涛,冯华,王勤,祁光,还有站在后方阴影下的李竹。 整个梅岭关,如今有资格站在这里的人都在这里了。 “嗯!”李绚轻轻的应了一声,目光却依旧死死的钉在了远处的营寨。 在那里,原本无比平静的营寨,很快就一下子沸腾了起来。 无数的士卒在营寨中敲锣打鼓,欢庆起来,一扫之前的颓唐和沮丧。 这个时候,即便是看不清楚,也能清楚的听到那边的声音,让城墙上的众人不由变色。 一众人立刻开始窃窃的讨论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一匹快马已经从营寨当中疾奔而出,转眼就已经朝着梅岭关冲了过来,丝毫不顾及地面的湿滑 “肃静,拔刀,举枪!”李绚沉冷的声音一下子在众人耳边响起。 霎那间,整个梅岭关之上已经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下一刻,就听“呛啷”一片声响,上百名士卒已经在同一时间拔出了腰间的长刀。 “踏踏踏”一阵脚步声,十数名府兵已经竖着长槊,站在了城关之上。 锋利的刃光在日光下格外的显眼,冷冽的杀气无声无息之间已经暗布了开来,并且迅速和整个城关融为一体。 快马从远处疾奔而至,在七十步台阶处稍微停顿,紧跟着就越阶而上,迅速的朝城门而来。 城墙上,没有任何人在这时候张弓搭箭。 反倒是城门下的黑衣士卒,直接从身上翻下长弓,对着李绚的位置,突然就就是一箭直接射来。 凌厉的刀光闪起,长箭已经被丘贞沐一刀斩断,但在一瞬间,他已经一把抓住了箭头。 然后将箭头上的黄布扯下,然后恭敬的递到李绚手中。 李绚翻开手上的黄布,低头一看,嘴角微微浮现出一丝冷笑。 这是一篇檄文: 兹有睦州刺史史叙,为奉天讨贼,檄布四方,若曰: 嗟尔有众,明听予言。 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以仁政爱民,休养生息,任用贤达,轻徭薄赋。 自先帝御极以来,四海以内,罔不臣服,此岂人力,实乃天授。 彼时君明臣良,足以纲维天下,然达人志士,尚有冠履倒置之叹。 及至先帝宾天,稚奴即位,权祚倾移,独宠妖后,擅封泰山,天降灾祸,不遵祖训,废坏纲常,上下相习,恬不为怪,其于父子君臣夫妇长幼之伦,渎乱甚矣。 夫人君者,斯民之宗主也,朝廷者天下之根本,礼仪者御世之大防。其所为如彼,岂可为训于天下后世哉! 及其后嗣沉荒,失君臣之道,于是人心离叛,天下兵起。 某,睦州刺史史叙,今以吴越大总管,睦州都督,承先帝命,罔敢自安,方欲遣兵清侧,拯生民于涂炭,复汉家之威仪。 虑民人未知,反为我仇,絜家北走,陷溺犹深,故先逾告:兵至,民人勿避。 予号令严肃,无秋毫之犯。 《史叙清君侧讨贼檄文》 李绚看完之后,就很不在意的将手里的檄文传到丘贞沐的手里,丘贞沐仅仅是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勃然变色。 更是将檄文死死的攥在手里不肯给旁人看上半眼。 清君侧,天阴教一干人等用的是清君侧的口号。 以睦州刺史史叙之名,讨伐妖后。 丘贞沐想起李绚之前和他谈起睦州刺史的事,顿时就明白,是自己之前会错了意。 “我家堂主有言,南昌王若知廉耻,当即刻开门,恭迎我睦州大军入城!”下面的黑卒挥舞着手里,在下面肆意的呐喊,毫不在意生死的挑衅着城墙众人。 “射掉他的两只耳朵,射穿他的两只胳膊。”李绚淡漠的下令。 瞬间,四支长箭已经疾飞而出,转瞬间就射穿了黑卒的耳朵和胳膊。 “啊!”惨烈的哀嚎声从下面传来,鲜血已经从脖子上流了下来。 黑卒不敢再在城下多待,用腿夹着马腹,小心的带着马匹转身朝着营地回返。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冰冷的声音传来:“告诉你家堂主,朝廷大军不日就将从四面八方绞杀而至,还望她做好准备……另外,传信给伱家刺史,请他保重好自家脑袋,千万不要在本王杀到睦州城之前被人取掉,否则,本王会非常失望的。” 城下黑卒的身影顿停,下意识的回头看向李绚,眼神中带着无比的怨毒。 但这个时候,李绚却早就已经转身,看向在场的众人。 “诸位,睦州刺史史叙,反了!”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四章 四威将军,自号国师 扑棱棱,一只白鸽从北方直入梅岭关,最后落入到一只精瘦的手上中。 面色冷峻的李竹,从鸽子腿上将密信取下,然后看也不看,直接送到了中堂之内。 李绚,丘贞沐,燕涛,周申,冯华,王勤,祁光等人,坐在中堂内,一个个脸色难看的可怕。 李竹从外面快步而入,众人的讨论立刻停了下来。 密信被李竹放在了桌案之上,然后被李绚拿起。 从细竹筒中中取出密信,李绚仔细的看了一遍,然后才朝着众人说道:“就在今日辰时,睦州刺史史叙,告祭天地,自号吴越大总管,睦州都督,起兵清君侧……如今共计累兵两万三千人,分兵三路,攻伐歙州,杭州,婺州,其中有大部兵卒正在朝梅岭关而来,还有一部水军已从睦州而出,去向不明。” “肯定也是来婺州了。”冯华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十分难堪。 他并没有询问这份情报的来源,同样也没有怀疑李绚情报的真实性。 “相比于杭州水师,婺州的水军的确薄弱,除了都水司有几只船以外,其他的,都不足征战,故而他们看好拿下婺州并不奇怪,毕竟二十年前他们就是这么做的。”李绚稍微停顿,看向冯华,面色肃然起来。 “冯参军,请你立刻赶往兰溪,从即刻起,利用铁链废船,木桩等物,封锁婺江,三河关以南,每五里设一道关卡,大江之上,任何船只不得通行,强行闯关者,以谋逆论处。”说到最后,李绚脸色已是杀气腾腾。 冯华立刻站了起来,对着李绚拱手道:“下官遵令。” 说完,冯华立刻转身而去。 李绚冷冽的目光落在了燕涛和周申的身上,沉声说道:“二位不必去管兰溪和婺江之事,还请二位立刻下去整顿士卒,天阴教后续大队援军很快抵达梅岭关下,到时,我等这边恐怕比三河关,还要更先遭遇敌人。” 天阴教已经全面起事,睦州军有两万三千之多,比李绚原本预计的要多了三千人。 李绚这一阵厮杀对天阴教的减员优势一下子就被抵消。 燕涛和周申对此都非常清楚,两个人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站起身来躬身道:“下官遵令,” 看到李绚已经开始布置起来,丘贞沐忍不住站起来问道:“不知王爷估计这一次即将抵达梅岭关的睦州军有多少人?” “婺州军如今有两万三千之多,但他们面对的敌人也有多路。”李绚思索着,不确定的说道:“来梅岭关的,应该不会低于三千,而且如果本王所猜不错的话,这一趟应该是由方云秀的哥哥方风锦亲自领路杀来。” 说到这里,李绚稍微停顿,面色淡然的说道:“方风锦的弟弟,儿子,妻兄,全部都死在了本王手下,现在睦州的一切都安排妥当,自然是要来杀本王报仇。” “一万兵卒,三千杀来梅岭关,那么就有七千水军从婺江杀来。”丘贞沐的脸色不由就是微微一变。 李绚摇摇头,很淡定的说道:“水军没有七千那么多,他们要留人守卫睦州城,还得有人防备杭州水师的突袭,所以能杀到婺州的水军,其中是合格水军兵卒的,应该只有两千多。” 水军和陆军不同,真正的水军训练是极耗时间的,一个合格的水军士卒要求的要素很多。 不是给渔民换上一身水师的战服,他们就能够成为水师的。 在江河湖海中作战,身体素质要求极高,各种操作技能的要求也极高,若是涉及到海上作战,更加麻烦。 这里面的花费,远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 尤其,这花钱的大头,是战船。 即便不用自己打造,即便是用商船改装,但上面必须加载适合船用投石车,火弹等等战械。 花的钱更是海了去了。 “故而,天阴教真正成型的水军不多,本王估计,船上更多的,是搭乘船只的步卒。这些人一旦抵达河关,或许立刻就会从船上下来,重新恢复成步卒,到那个时候,丘兄,本王真正能够一来的就是骑兵了。” 李绚郑重的看着丘贞沐,说道:“会稽府兵手下的骑兵,全部交由你统领,到时骑兵出战,最低也要将这部分人手阻挡在婺江边上,绝对不能让他们杀来梅岭关。该如何作战,你回去之后,详细写个条呈上来。” “末将遵令。”丘贞沐里立刻拱手应诺。 李绚抬头,看向众人,面色肃然的说道:“此番天阴教大军倾力从水陆而来,必是一番苦战,但一战之后,婺州可定,睦州可定,整个东南都可定,这是最后一战了,还望诸位全力应对。” “下官遵令!”在场众人同时站了起来。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随后说道:“本王已经写好两本奏章,还请丘兄派人将其中一本直接八百里加急送往神都,另外一本则送到婺州,由王使君签字之后,从婺州渠道发出。” 天阴教起事,李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第一个收到消息的,但他必须在第一时间,将自己收到的一切信息,全部八百里加急送往神都。 “末将遵令!”丘贞沐立刻拱手。 李绚从桌案上,拿起一本紫皮奏章递给丘贞沐,说道:“这一本送往神都。” 然后又拿起一本绯皮奏章,递了过去,同时说道:“这一本送给王使君。” 在绯皮奏章的最后,他将那份檄文放了上去。 那个檄文的水准还是不错的,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写的。 也不知道武后看了之后,究竟会是怎样的心情。 丘贞沐上前就要接过檄文,李绚稍微顿了顿,最后还是将檄文从绯皮奏章中拿了下来。 这份檄文,其他人都可以附加,唯独婺州不可。 李绚的身份特殊,王方鳞的身份更加特殊。 将檄文取下之后,李绚立刻交给丘贞沐,千牛卫立刻八百里加急送往神都。 抬起头,看向依旧等在一侧的王勤和祁光。 看向王勤,李绚直接说道:“这段时间辛苦参军了,不过现在,还请参军再辛苦一趟,带祁光麾下一队役卒,立刻起前往三河关,通知三河关守军,加强守卫,就算敌军势大,也必须咬牙坚持到最后一刻。” “下官遵令!”王勤想也不想,直接就站了起来。 李绚点点头,然后说道:“参军,本王给伱一个特权,一旦三河关确实不能再守,你自己决断是否后撤,一旦开始后撤,可不必撤往兰溪县,因为那里未必能够进的去。” 王勤立刻就听明白了这其中的凶险,拱手道:“王爷放心,下官在,三河关在,三河关失守,则下官被必定……” “不必如此。”李绚赶紧摆手,身体微微前倾,看向王勤说道:“不必太过死守,只是尽力多守一刻,三河关虽然重要,但本王早已做好了后续种种准备……再说了,将来收拾三河关,还需要参军多尽一番力气。祁光!” “下官在!”祁光立刻站了起来。 “在你的手下选两个机灵人,务必保证王参军安然离开三河关,否则一旦王参军出事,本王必定连坐他们。”李绚直接将命令下在了祁光身上,他是真的害怕王勤不顾一切的战死在三河关。 王氏子弟虽有战死战场之心,但朝中对王氏的态度,却不会有太根本的改变。 这种没价值的牺牲还是算了。 “下官遵令!”祁光立刻转身下去安排人去了,王勤对着李绚拱手,然后迅速转身离开。 李绚看向了身侧的李竹,如今的中堂里,只剩下他了。 “天阴教一旦举事,一切就都变了。”李绚的神色顿时淡然起来。 李竹站在一侧,一句话也不说。 李绚轻轻的摇头,说道:“如今,就等天阴教大军抵达,还有,就是等圣旨了。” 圣旨未下之前,李绚是婺州别驾,姚志是越州都督府司马。 朝廷为了应对天阴教变数,必定会将所有的兵力整合到一人麾下。 到时上下明确,想要做什么就难了。 …… 木屋之内,章婉玉高座在上,其下叶绾绾,何晴儿,徐山,胡光和何劲等人,各自立于两侧。 相比于外面的欢腾,屋中却显得有些诡异的安静。 这个时候,徐山忍不住的上前一步,拱手道:“启禀堂主……不,启禀将军,末将认为,应当即刻起攻占梅岭关内,梅岭关内此刻必定人心惶惶,吾教……吾睦州大军一至,其必定土崩瓦解,但这功劳……” 章婉玉伸出手,打断了徐山的话。 徐山话里的意思他清楚,无非就是要趁着现在梅岭关慌乱之刻,趁机攻打梅岭关,拿下梅岭关,一洗耻辱。 尤其必须要在扬威将军方云锦赶来之前。 天阴教起事,睦州刺史史叙以睦州刺史,自封吴越大总管,睦州都督,下以愿睦州司马袁晁为仆射,下属兵曹,法曹,户曹,仓曹,功曹,士曹等部。 又封文复之为虎威将军统领诸君,分方风锦为扬威将军,章婉玉为明威将军,其他还有奋威将军和立义将军等职,率军攻伐各州。 徐山是方风锦的老下属了,知道他们那位老上司的脾气。 如果到时他们还是没有能够拿下梅岭关,绝对不会有他好果子吃的。 “南昌王心性狡诈,这种时候,他不可能没有防备的。”叶绾绾带上带着担忧的看向章婉玉。 “做什么事情都有风险,圣女,我们总不能因为有风险,就什么事情都不做吧。”徐山阴阳怪气的怼了叶绾绾一句。 史叙起兵之后,天阴教诸人都有封赏,唯独只有叶绾绾,却还是圣女。 “徐校尉,不得对圣女无礼。”章婉玉立刻不客气的斥责了徐山一句。 徐山脸上不由得微微一变,赶紧拱手道:“是属下失礼。” 叶绾绾虽然现在还是圣女,但自从天阴教各部堂主都被封赏官职后,天阴教中,在叶绾绾头上的,便只有媱后了。 天阴教被封为国教,媱后自然是国师。 对叶绾绾无礼,很有可能会被认为是对媱后无礼,这他们可不敢。 章婉玉稍微抬了抬头,面色肃穆的看向徐山,沉声问道:“那么徐校尉,若是派兵给你,你拿下梅岭关的机会有多大?” “七成!”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五章 呼风唤雨,内部倾轧 “七成!”徐山坚定的声音响彻在整个木屋之内。 听到这句话,在场众人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然后窃窃私语起来。 七成,那不就是意味着,必然能拿下。 徐山得意洋洋的看着众人。 坐在上面的章婉玉稍微思索了片刻,目光落在徐山后面的胡光身上。 胡光五旬年纪,为人沉稳,听到徐山说出七成这个数字,他的脸色也没有多少改变。 “胡校尉,在你看来,我等若是尽起大军,趁着夜色,偷袭梅岭关,有几成胜算?”章婉玉一句话,在场的众人的声音顿时一停。 大家这边还在商量要不要出兵拿下梅岭关,那边章婉玉甚至就连计划都做好了。 进攻梅岭关,白天是绝对不行的,他们之前才刚刚吃过大亏,现在让他们白天再去,就是他们自己都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那日山道上的漫天的烟气,还有随即而来的倾盆雨,如今仅仅是想起,都令人不寒而栗。 所以能动,也必须是在晚上。 趁着夜色,尽起大军,偷袭,这是最佳的策略。 面对章婉玉的提问,胡光的脸色沉重了起来。 一侧的徐山带着希冀和期盼的目光看向胡光,希望他能支持自己。 胡光根本看都没有看徐山,只是满脸担忧的看向章婉玉,微微拱手道:“启禀将军,属下看来,连夜攻伐梅岭关,胜算不到四成。” 不到四成,相比徐山所说的七成,直接少了三成。 徐山愣了。 这个时候,章婉玉却是转头看向了另外一侧:“圣女,你觉得呢?” 叶绾绾并没有直接回答章婉玉的问题,而是转头看向胡光:“胡老,你说的不到四成,那么究竟是三成,还是两成?” “哗”的一声,在场的众人,这才发觉,胡光的话里竟然还藏了那么多的东西。 胡光脸上有些微微一变,他下意识的看了徐山一眼,然后才看向章婉玉,拱手道:“不到三成。” 两成,甚至可能还不到两成。 这句话,就连徐山都愣了,他的计划就这么差吗? 不,不是他的计划差。 是他们所有人都怕了那位南昌王,那位在私底下越演越烈的传闻中,有着呼风唤雨之能的南昌王。 这句话,徐山忍不住就要直接说出来,但就在要说出来的一瞬间,他自己又将这句话给咽了回去。 他不是那种愣头青,非常清楚,一旦自己说出这话,恐怕转眼间,就会得罪这里的所有人。 章婉玉的目光落在了叶绾绾身后的何晴儿身上,声音轻轻的问道:“晴儿,这事伱怎么看?” 何晴儿脸上的担忧是众人当中最清晰的,她的年纪最小,脸上尽管已经努力在藏事了,但还是没能藏住。 “堂主!”何晴儿一紧张,还是叫出了章婉玉的旧称,她自己依旧没有察觉,而是看着章婉玉,认真的说道:“晴儿也不知道这胜算如何算,只是想问一句,若是这一次又失败了,堂主如何对上上下下交代?” 胜了,拿下梅岭关,自然是上下钦慕,一片欢腾,可败了呢。 一旦败了,他们这些人死伤无数不少,甚至还会影响接下来的计划。 这些,可全部都要由章婉玉一个人来承担责任。 不仅如此,章婉玉还是文复之的亲妹妹,一旦章婉玉再失败,很有可能会影响到文复之。 章婉玉平静的点点头,然后她看向徐山,淡淡的说道:“徐校尉,请你立刻给扬威将军去信,请他抓紧时间赶来梅岭关,梅岭关此时人心动荡,若错失良机,极为不妥。” “属下遵令!”徐山脸色一肃,立刻拱手,然后转身而去。 章婉玉这才对着众人说道:“大家都下去吧,南昌王阴谋诡诈,我等能想到今夜去偷袭梅岭关,他又怎么想不到今夜来偷袭我等,各部要立刻加上守卫,不得懈怠。” “属下遵令!”在场众人的脸色不由得一凛。 李绚守卫梅岭关,虽有关卡雄厚的缘故,但更多的还是他个人的能力。 对于种种守城手段异常的熟练,远不是一般常人能够比拟的。 而天阴教的这些人,就都是一般常人,兵法一道更是没几个人真正通晓。 章婉玉虽然自小有所研习,但书本和实战有着巨大的区别。 就这个区别,让他们付出了数千人生命的代价。 “圣女稍微留一下。”章婉玉突然开口,叶绾绾顿时停住了脚步,有些诧异的回头。 “本座还有一些事情要请教圣女。”章婉玉面色凝重的颔首,叶绾绾只能回身。 整个帐篷之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章婉玉从高座上走下,走到了右侧的桌椅旁,伸手:“圣女请坐。” 叶绾绾略微犹豫,但还是很顺从的坐了下来。 “将军!”叶绾绾很正式的称呼,言语恭谨,但又带着一丝疏离。 章婉玉很平静的点头,然后开口:“圣女自从婺州归来之后,性情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活跃了。” 叶绾绾听到章婉玉这么一说,整个人顿时一震,然后脸色有些难堪的点头,说道:“的确如此,若非将军提醒,属下竟然还未意识到这一点,惭愧。” 叶绾绾是天阴教中圣女,是名义上的天阴教主的下任继承人。 其实在很多普通教众的眼里,也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甚至包括叶绾绾自己,曾经一度也朝这个方向在竭尽的努力。 这才有了她后来的神都一行,然后遇到了南昌王这个致命的冤家克星。 心中的腹诽一带而过,叶绾绾收拾神色,看向章婉玉,面色肃然的问到:“不知将军让属下留下,可以有事情需要属下去做。” “是的。”章婉玉直接点头,说道:“此番扬威将军南来,带有四千军卒,意欲一股而下梅岭关,同时又有两千军卒乘水师战船沿婺州而上,直取三河关,兰溪县城,将南昌王和婺州彻底分割。” 章婉玉说着,伸手直接在桌案上画出了婺江和整个婺州的战略地图。 “到时候,水师一路难行直取婺州城,但水师一部,会配合我部,直接绞杀南昌王所部。”说到这里,章婉玉看着叶绾绾,面色严肃的说道:“我等要将南昌王彻底的绞杀在梅岭关下,如此才能洗刷我等耻辱。” 说着,章婉玉从一侧,取出了一张薄纸,递给了叶绾绾。 叶绾绾接过以后,小心的看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写了太多东西。 “南昌王已经派出所部前往兰溪和三河关,准备迎敌。”叶绾绾神色顿时一愣,满脸惊骇的看向章婉玉:“此事是我教绝密,南昌王是如何知晓的。” “若不是有教众叛徒传信,那么就是他自己猜出来的,毕竟睦州到婺州也就那么几条路。”章婉玉重新拿回了纸条,然后在手里一撮,眨眼间,整张纸条,就彻底的化为了灰烬。 “那岂不是说梅岭关现在空虚。”叶绾绾一句话就猜到了章婉玉心思的落地,紧跟着她就问道:“将军可是希望属下连夜去偷袭梅岭关?” “若是有大军作为后院,偷袭自然是无碍的,但没有大军援助,你我就算是进去了,也无有实效,反而容易暴露你我看破了这个弱点所在。”章婉玉看向叶绾绾,沉声说道:“本座之所以如此说,就是希望圣女能够在将来城破之时,亲手取下南昌王的人头。” 章婉玉深深的看向叶绾绾,叶绾绾的眉头紧皱起来。 突然她的眼睛一亮,有些不确定的看向章婉玉:“堂主,可是为了虎威将军。” “方云秀死在了婺州,鹤老死在了婺州,近六百黑卒死在了婺州,还有前后数次进攻梅岭关,折损的两千余兵卒,本座需要对方风锦有个交代,而这个交代只能是南昌王的人头。”章婉玉眼神特别深沉。 叶绾绾立刻拱手道:“属下必定全力而为,不过属下需要挑选一支人手,还有晴儿,也必须在属下麾下,出击时刻,将由属下亲自选择,只杀南昌王,不做其他。” “好!”章婉玉忍不住的松了口气,然后笑道:“如此便甚是妥当。” “那属下做事去了。”叶绾绾赶紧站了起来,然后拱手请退。 “嗯!”章婉玉淡淡的点了点头,叶绾绾转身而退。 离开了营帐,叶绾绾的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 她被怀疑了。 叶绾绾怎么可能还看不明白这其中的蹊跷。 几番连败之后,章婉玉开始对身边的人产生了怀疑,这里面不仅包括她,也包括何晴儿。 两个人之前在攻打梅岭关的时候,并不是很尽力。 可是她们怎么就不去想想自己为什么不尽力。 她和何晴儿两个人手下无兵无将,就算有所任务,兵将也都是临时调拨,如此要做事情,谈何之难。 哎。 叶绾绾轻叹一声,快步的离开了,这整个天阴教都是人家一家的东西,她们就算是不满又能怎样。 有那份心思,还不如多关心一下营地当中教众的心绪。 一战之后,南昌王“呼风唤雨”的形象,早已经深深的刻入了残存下来众人的心里。 可是章婉玉偏偏没有看到这一点。 眼高手低啊。 …… 李绚缓缓的收回了视线,他的眉头微微一蹙。 天阴教内部的权利斗争竟然也这么残酷吗? 在叶绾绾看来,这是章婉玉对她的怀疑。 但在李绚看来,这是即将到来的方风锦给章婉玉带来的压力。 然后一层层传到下来而至的。 李绚猛然间站了起来。 不好。 他对方风锦的了解太少了。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六章 水师动静,仇人相见 梅岭关前,山峰险峻,丹崖绝壁,高达百米。 李绚穿一身黑色鱼鳞战甲,手按八面汉剑,缓步行在城墙之上,眼神平静。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李绚突然停步,侧头看向李竹,眼神锐利的说道:“让我们的人,即刻起盯住三河关内外的一切动静,同时向北查看睦州水军的一切动向,本王要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每日行进速度如何?” 李竹一言不发,拱手,点头,然后转身前往安排。 李绚转过身,望向远处视线尽头的营寨,眼前这一仗想要获胜,唯一可利用的,就是天阴教的内部倾轧。 如今,天阴教以睦州刺史史叙之名起事,但史叙明显是个傀儡,甚至很有可能已经出事。 军将世家的子弟,关键时刻,并不缺乏自杀的勇气。 “袁晁,你可千万要给力一点。”李绚心里在快速的计算起来。 睦州兵曹参军袁晁,台州人,早先被史叙举荐为检校睦州司马。 然而朝廷的批复还没下来,他就已经是造反的吴越大总管麾下仆射。 这是个很有野心的家伙,根据情报,袁晁已经跟着睦州水军南来。 想要击破这支水军,如何挑拨袁晁和天阴教嫡系内斗,才是破局的关键。 “吱呀吱呀!”一阵阵的响声在李绚的身后响起,他下意识的回头。 赫然就看到两架巨大高大的井阑突兀的出现在城墙后面,被推到距离城墙五米的位置。 周申和燕涛赶紧从城门楼下快步而上,他们一边看着眼前的井阑,一边对着李绚拱手:“王上,下面的人说是王上让人将这两座井阑安置在这里的?!” “是本王的安排!”李绚点头,平静淡然。 周申抬头看向李绚,有些不确定的说道:“王上,若是真有多余的弓箭手,尽可安置在城墙上,何至于要安排其后的井阑上。” “防备意外罢了。”李绚摆摆手,说道:“本王从未和方风锦打过交道,也不知其性情如何,不知其攻伐手段如何,总有些不安,故而才略作准备,上面的弓箭手,都是些箭术普通之辈,手上拿上几副弩弓,近距离射击总归不止偏差。另外,还有些其他手段。” 李绚说着,招呼祁光将一筐筐石灰直接搬上了城门,然后才看向周申和燕涛:“若是什么时候不妥,就将这些石灰直接扔下去。” 打架扔石灰,历来不是什么光明的手段。 不过这里是战场,只要能够获胜,倒也没人多说什么。 “好了,二位继续巡逻吧,本王还有其他安排要做。”李绚说完,点点头,然后转身朝城墙下走去。 看着李绚离开的背影,周申和燕涛相互对视一眼,脸色同时凝重起来。 “王爷似乎对这一次的应敌并不乐观。”周申忍不住的说了出来。 燕涛点点头,说道:“王爷之前用的堂皇正大的手段,但是现在,似乎有些不顾一切的味道。” “我等尽力便是。”周申一句话说完,转身朝城门楼走去。 这一次的他的脸色完全肃穆了起来。 “无非是马革裹尸还,又有什么。”燕涛紧跟着就跟了上去。 …… “这两架井阑就放在这里。”李绚指挥手下人,将两架井阑放在了瓮城城门前五米位置上。 从这个地方,完全能够将整个瓮城覆盖在内。 可后面便是城墙,瓮城城墙完全能将杀入瓮城的敌人全部击杀,根本就用不着这些井阑。 谁也不知道李绚究竟是怎么想的,一下子就将整个城中所有的井阑全部都弄了出来,布置在城中的各个地方。 井阑之上的也并不是什么高手,大多数是从婺州役卒当中挑选出来的,能够精准使用弩弓的军卒。 甚至在很多井阑上,都是空荡荡的。 谁也不知道李绚究竟在想什么,也没有人敢随意去问,实际上大家都没有时间去问。 “把这里的投石车,推出去四架。”李绚看着眼前的十架投石车,略作思索后,立刻做出了决定。 整个梅岭关内,如今可用的投石车已经有十四具,现在放在瓮城里的有十具,还有四具在城墙上。 另外其他的替换部件也做了很多。 看着一下子空旷起来的瓮城,还有放在一侧的一堆滚石,李绚看着一下子就舒服了很多。 李绚知道,现在很多人看他的目光都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他的对外解释是在做优化整合,将整个梅岭关的战力,最大可能的发挥出来。 但只有李绚自己知道,他其实是为最坏状况做准备。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瓮城外响起。 一名黑衣府卫停步在不远处:“王上,婺州兵曹参军和库曹参军来了。” 李绚微微一愣,随即恍然道:“也是,他们也该来了。” 稍微收拾了一下,李绚快步的朝梅岭关南门走去。 …… 城门之外,风尘仆仆的徐剑和李元一,带着两队兵卒,还有十几辆大车,一起站在南门之外。 看到李绚带着李竹,还有几名黑衣府卫出现在门口,徐剑和李元一立刻拱手:“见过王爷。” “二位辛苦了。”李绚亲手搀扶起两个人,神色一松,说道:“二位到来,真的让本王长松一口气。” “属下知道,睦州这一次来袭大军有三四千之多,使君这才让我等匆匆赶来。”徐剑一句话,说出了更多的事情。 李绚微微一愣,略带诧异的问道:“这消息……” “是越州都督府传来的。”李元一目光微微一闪。 李绚顿时了然,是睦州百骑司传的消息。 睦州虽然沦陷,但在整个睦州也并非完全没有朝廷的人。 一向隐秘的百骑司,终于探索出了消息。 不过这个消息李绚之前已经从叶绾绾那边得到了。 天阴教往梅岭关调派的人手,比他原本预期的要多了一千。 这下意味着整个梅岭关内外,人数的损伤要倍于之前。 让人不由得感到沉重。 稍微收拾心情,李绚伸手请徐剑和李元一进入,稍微介绍一下情况,然后直接说道:“你们两位的手下,现在先上北城,将北城上的军卒替换一半下来……” “下官现在就去,必定令他们早日熟悉城墙情状。”徐剑立刻就对着李绚拱手。 他是从西域战场下来的,李绚话音当中的善意,他立刻就听了明白。 看着徐剑离开,李绚这才将李元一引入到了守关校尉府正堂。 “叔父,朝中可有消息,陛下可有圣旨传来?”李绚一句话说出,然后紧紧的盯向李元一。 李元一微微摇头,反问道:“怎么,贤侄很期待圣旨吗?” “嗯?”李绚认真的点点头,说道:“小侄几番厮杀,杀死的多是死忠的天阴教徒,此番天阴教大军南来,但其中如同之前死忠的那些,恐怕不超过其中的半数,剩下的半数多是被蛊惑裹挟之辈,若是能将其争取过来,则天阴教势力必然大减,倒是一击之下,便可将其击溃。” 听到李绚这么说,李元一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怎么了,可曾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李绚有些不明所以,下意识的回身看向自己。 “听说王爷在神都之时,曾作诗:平生唯一愿,愿得三秋粮。”李元一拱手,说道:“来到婺州之后,王爷几番辛劳,百姓所得甚厚,虽不至有三秋之粮,但一秋之粮也是有了,这恤民之心,倒乃我辈宗室楷模。” “叔父过誉了,绚不过是不忍多见杀戮罢了。”李绚微微摇头,目光望向北方,轻声说道:“相信陛下也必然是如此……” “贤侄,这话你我说说便好。”李元一直接打断了李绚。 他略带担忧的看着李绚,李绚刚才那番话,并不是在指摘皇帝什么,只是万一皇帝最后没有如同他想的那样,一旦被人攻讦起来,他会很麻烦的。 李绚笑了,摆摆手,很是笃定的说道:“叔父放心,陛下必定是如此想法,朝廷征伐吐蕃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正需多方准备粮草,睦州之地多年收粮甚重,之后平叛后,必定会轻徭薄役,安定人心,如此想要让税粮不受影响,这睦州兵丁势必不能死伤太多。” 李元一虽然是宗室,但对朝局知道的并不十分清楚,听到李绚这么解释,他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如此说来,圣旨的到来应该就在这一二日前,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谁会来传旨?”李元一的思绪,莫名的就转到了其他方向。 “王爷!”李竹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面色凝重的看向李绚,回禀道:“王爷,睦州军来了。” …… 黑色的旗帜下,一个睦字大大的被绣在中央。 黑旗之下,一名穿着金色明光铠的魁梧壮汉站在丛林边缘。 城墙之上,红色的旗帜高挂,上面绣一个大大的唐字。 旗帜之下,李绚面色平静的看着魁梧大汉。 【方风锦,吴越大总管史叙麾下,扬威将军,心思沉稳,玄胎中境】 方风锦,方云秀的兄长,方立勇的父亲,林解的表弟兼妹夫。 这些人都死在了李绚之手,他们双方之间的仇恨早已深如渊海。 越过无限的空间,两个人平静郑重的眼神对在一起。 一瞬间,无数的刀枪剑戟,无数的尸山血海,在两人之间不停的冲击,但却谁都伤害不了谁。 突然,方风锦没有任何预兆的直接调转码头,朝着后方的营寨方向而去。 城墙之上,李绚顺着方风锦离开的方向看去。 整条山道之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天阴士卒的身影。 所有人手里全部刀枪林立,气势肃然,整齐有序的进入到后方山谷的营地当中。 “真稳啊!”徐剑看着没有丝毫混乱的天阴营地,神色已经凝重起来。 这样的一个对手,不管在哪里,都是很不好对付的。 “的确是够稳,面对本王这个杀弟杀子杀亲的敌人,竟然如此的冷漠,真的很令人怀疑,他究竟还是不是人。”李绚一句话,众人的眉头顿时一挑,无意间已经全部放松了下来。 这样的一个人,冷漠无情固然杀伐果断,但其中也不乏可利用的地方。 但看李绚手腕如何。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七章 真·呼风唤雨 梅岭关守关校尉府,难得一片清净,院中干净透彻,房中宁静宜然。 李绚桌案前放着一杯香茗,手里则是握着一本春秋,看似是在仔细研读,但如果正面看他的眼睛,就能够发现,在眼珠深处,旋转着另外一个世界。 …… 天阴教营寨之中,叶绾绾看着方风锦笑呵呵的被众人簇拥进中帐,低头子和见,眼神中带起一丝疑惑。 方风锦不是这种性格啊。 果然,刚刚落座,方风锦神色就骤然变冷。 坐在高座上,方风锦杀气腾腾的看着所有人:“诸位,都说说吧,前番都是如何战败的,今日,不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诸位,你们脖子上就难免要挨上一刀了。” 一句话,整个营帐中的气氛骤然冷的可怕。 方风锦扫过众人,最后冷笑着看向徐山:“徐山,你先说!” 徐山有些不安的站了出来,拱手辩解道:“将军,非是我等无能,实是南昌王拥有呼风唤雨之能,我等凡俗之辈,如何能胜?” “呼风唤雨?”方风锦一时间感到无比的好笑,刚要开口斥责,却看到在场众人都默然低头,皱了皱眉头:“详说!” “喏!”徐山赶紧将他到来之后,遇到的情况都详细说了一遍。 “这么说来,前后几次,都是狂风突起,然后才大军溃败了。”方风锦眼角带起一丝疑惑,最后直接点出了叶绾绾:“呼风唤雨,圣女,此事,你可能做到?” 叶绾绾立刻站了起来,对着方云锦严肃的拱手道:“启禀扬威将军,属下无能做到。” 方风锦微微一愣,看了叶绾绾一眼,随后摆摆手,示意她坐下。 叶绾绾在天阴教内所学并不完全,很多秘法她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 “明威将军!”方风锦看向了章婉玉。 章婉玉站起来,从一侧拿起一个秘本,让一旁的军将递给方风锦,沉声说道:“这是今日刚收到的秘本,真传道曾在洪洲与南昌王有过交手,据他们说,在那之前,南昌王刚从龙虎山求雨下来,那一场雨,持续了三天三夜。” 方风锦翻阅秘本的手顿时就停住了,他哑然的抬起头,目光霎那间就在在场每个人脸上扫过,能清晰看到每个人脸上的愕然。 南昌王竟然真的拥有呼风唤雨的神通,这也太有些匪夷所思了吧。 然而仔细去想这些天的遭遇,却让这些天阴教的人一下子就没法反驳了。 方风锦再度看向叶绾绾,沉声问道:“圣女,可有办法进行阻止吗?” “有!”叶绾绾斩钉截铁的一句话让在场的众人无比愕然。 叶绾绾看着方风锦,很直接的说道:“按照道门之法,找到他的道坛,切断他和天地神灵间的联系便可。” 这话,在场的众人也并非完全听不明白。 天阴教毕竟也是道门传承之一,很多东西,他们同样也有。 “那此事就拜托给圣女了。”方风锦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他的心里对这些东西相信的并不多。 叶绾绾平静的点头,然后没有丝毫反对的重新坐下。 阻止李绚进行呼风唤雨这种事情,叶绾绾竟然答应了。 在场众人看到这一幕,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甚至就连章婉玉都忍不住的回头看向叶绾绾。 天阴教虽然秘法众多,但能呼风唤雨的神通,章婉玉从来没听说过,更别说是阻止它的方法了。 难道说,圣女的传承真的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还是说仅仅是在安抚人心? 方云锦看着眼前的众人,冷声说道:“今日休整一日,明日辰时,开始攻城,一战拿下整个梅岭关,绞杀南昌王,以他的人头,为我教南出睦州,祭旗!” …… 李绚的眼睛瞬间就睁了开来,又是一个要用他的脑袋来祭旗的人。 李绚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该感到荣幸,还是该感到好笑。 不过很快,李绚的脸色就肃然起来。 来到了城墙上,看着一直站在徐剑和燕涛,李绚直接走到了二人面前。 “王爷!”燕涛和徐剑同时对着李绚拱手。 李绚微微的点头,然后看向视线最远处,然后沉声说道:“二位,今晚要注意了,对方今夜可能会偷城,还请二位谨慎从事,这可不是一个好惹的敌人。” “下官明白!”徐剑和燕涛两人同时一凛。 李绚淡淡的笑笑,然后转身下了城门楼。 他刚才那番话并非虚言,夜袭这种事,甚至就连章婉玉都敢去做,方风锦又凭什么不会去做。 别看他在章婉玉和叶绾绾面前那么说,但是,他有足够的力量不通过这两个人自己来安排这些事。 更何况,就连章婉玉都开始怀疑,自己手下有人出了问题,方风锦为什么不怀疑。 走在城中道路之上,李绚温和的和众人打招呼,但他的脑海中闪过的,全是方风锦身上的致命弱点。 方风锦是天阴教第一个大堂堂主,为人的忠诚和能力,在整个天阴教都是一等一的。 文复之如果不是身份特殊,恐怕在很多方面都未必能及的上方风锦。 这也是为什么,章婉玉会和方云秀订婚的原因, 天阴教内部的两大势力妥协和媾和,但现在,方云秀死了。 这本身就是一种很微妙的关系,若是在这个时候,章婉玉再出了问题,恐怕方风锦和文复之之间,非翻脸不可。 出事,那么像章婉玉这样的高手,在这个时候,究竟会出什么样的事情呢。 …… 天色不知不觉中黑了下来,北门一片寂静,现在还没有到偷袭攻城的时候。 吃过晚膳之后,李绚很早就休息了。 即便是到了子时,北门外一片喊杀声都没能惊动他。 清晨,晨光洒在大地上。 李绚身骑高头大马,缓缓的朝着北门而去。 城关之上,刀枪林立,旌旗招展,血色弥漫。 “王爷!”燕涛和徐剑两个人对着李绚庄重行礼,眼中的血丝清晰可见。 “带着伱们的人下去休息吧,午后,你们带人上来轮值。”李绚直接摆手。 昨夜的夜袭他知道的很清楚,天阴教着实派了不少好手偷袭,如果不是燕涛和徐剑,这两个,一个前兵曹参军,一个现任检校兵曹参军都在,搞不好昨夜真的会出事。 “王爷!”丘贞沐和周申站在另外一侧,今日指挥作战的是他们二人。 李绚微微点头,目光望向城墙之下,那里堆积着三十余具尸体,全都是天阴教中堪战的好手。 这些人的尸体分的很散,大多数都死在了距离城墙十米的距离,而还有好几个,已经一只手摸到了城墙上。 李绚看着地上尸体的位置,脸上一阵肃然。 光是从这些尸体的位置,就能看出天阴教针对一个攻城之战,暗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准备。 杀心炙热啊! “踏踏踏”一阵马蹄声响,从远处的山道尽头传来。 方风锦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身穿金色明光铠,身后十数骑围绕在他的四周,全都是些二十四五的年轻精壮,各个手握长刀,面色肃然。 在他们身后,是数百名左手长刀、右手方盾的甲士,他们一个个稳步上前,手里的盾牌随时可能会插入地面。 一名骑兵突兀的越过方风锦,快速的来到了城关前七十步所在,高声喊道;“吴越大总管麾下扬威将军方风锦,请南昌郡王上前答话。” 李绚按下一旁已经抬起来的弩弓,然后抬头,神色淡然的说道:“传令,命逆贼之首方风锦上前答话。” 丘贞沐第一个反应过来,上前一步,高声喝道:“命逆贼方风锦上前听训!” 听到这番话,下面的一众天阴教徒脸色不由的同时一变。 “南昌王何必讨这种口舌之利。”方风锦缓缓的上前,他后方的无数天阴教徒,脸色顿时全部阴沉了下来。 李绚单手按在墙垛之上,目光直接看向方风锦,面色肃然:“本王如此称呼你,哪里错了?” 方风锦目光看向左右,双手摊开,抬头:“我等不过是一群悲惨之人,所做的无奈之举,都是生死之间的挣扎,如何能称的上一个逆字,无非就是顺天求生,逆帝夺命罢了。” 一句话,方云锦背后的天阴教众人,脸色顿时无比激愤起来。 “顺天求生,逆帝夺命。”李绚重复了一遍方云锦的话,抬起头看向他身后密密麻麻的天阴教徒,嘴角冷冷一挑:“看样子,你等是将这活不下去之事的原因归咎到了陛下的身上,本王真的不知道,这等弥天大谎,究竟是怎么无脑之人,才会被欺骗。” “无脑之人。”李绚一句话,让下面天阴教众人的哄闹声更加的哗然。 “二十年前,陈硕真起事,因时遇大灾,又逢官府加征赋税,这才导致民不聊生,百姓生存艰难,不得不起事求活,这是你等认为的事情真相,然而你等根本就不知道,你等早就被人所骗了。” 李绚的声音很冷,冷淡的态度让一些明智的天印教徒,突然间冷静了下来。 哄闹的声音突然的降低了下来,直至逐渐平静。 方风锦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南昌王可有编出什么好的理由来欺骗众人吗?” “欺骗,本王还需要欺骗吗,睦州如今在尔等之手,只要进去藩库找寻一番,将当年的记录拿出来,立刻就会完全明白当年的真相。” 李绚身体微微前倾,冷声说道:“尔等起事之前,中枢每年从睦州所收的赋税都是恒定的,向来只天恩减免有减少,而无加税,真正压迫你们的,是当地州府,县衙,他们私自从你们手中,收取不等由你们支出的赋税,甚至还将当地是世家豪族逃避的赋税强加你们身上。” 说到这里,李绚冷哼一声:“朝廷每年征收的赋税总数恒定,但睦州交税的人却少了一半,那么剩下的一半人,自然就要交原本两倍的赋税,这就是当年的真相。” 要知道,那个时候可是高宗李治登基初年,还没有那么多的对外战争, 尤其刚刚继位,李治更是特别注重减轻农民的税负,加强灌溉工程等农业政策,又如何会肆意加税。 “皇帝收税和官府收税又有什么区别吗,难道说,官府的那些人就不是皇帝选的吗?”方风锦冷冷的瞪向李绚,眼中满是悲愤,眼底满是冷嘲。 后面的天阴教徒,也在第一时间用的握紧了手里的刀。 然而此刻,城墙上的李绚却平静的可怕。 他的目光盯向方风锦,言辞却如同刀剑一样:“既然如此,那么你等为何又在二十年后,选了一个一直苛刻对待你等的州府刺史做你们的领袖,难道,他不是造成你们命运如此悲惨的罪魁祸首吗?” “尔等究竟是有多贱,才会选一个一次一次欺压你们,侮辱你们,甚至随意打杀你们的恶魔做你们的领袖?”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八章 恶魔天国,陨石天降 “尔等究竟有多贱,才会选一个会随意打杀你们的恶魔做领袖?” 李绚一句话说完,整个城关上下,一片寂静。 那些天阴教徒们,更是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了他们最前的方风锦,眼神中甚至带出被欺骗的羞辱。 几乎所有的天阴教徒都知道,他们选择睦州刺史史叙为首脑,为吴越大总管,只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 用不了多久,史叙就会将位置交给虎威将军文复之。 文复之才是他们真正的领袖。 这本是他们能够接受的权宜之计。 但是李绚,却一句话将无限的羞辱带给了他们。 选择一个曾经无数次欺压你们,侮辱你们,甚至随意打杀伱们的恶魔做你们的领袖,这真的会让人觉得他们很贱。 哪怕这是权宜之计也是一样。 一时之间,无数天阴教徒的心里,就像是被人喂了屎一样的难受。 他们的拳头紧紧的握了起来,满腔的愤怒。 但这愤怒并不是对向李绚,而是对向方风锦,对向叶绾绾,甚至是对向文复之。 整个城关下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的压抑。 “呵!”方风锦突然抬起头,死死的盯向城关上,那道无比淡然的身影,整个人摇摇头,说道:“南昌王果然是牙尖嘴利啊,在下的确佩服。 不过阁下与其去想为何我等会选择史使君作为我等的首脑领袖,不如好好的去想一想,为何史使君会选择和我等……我等这样的卑贱之人来同流合污,甚至来共同推翻这个污秽的李唐天下,来创造一个没有压迫欺辱的纯净天国?” “为善除恶,太阴神女。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永登神国。怜我世人,永登神国。” 一个念诵声突然在一旁响起,紧跟着,无数的念诵声,紧接着就在无数的天阴教徒嘴里同时响起。 一时间,天阴教众之间往返回荡的都是这些声音。 之前李绚带给天阴教众人的羞辱和打击,在一瞬间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 城墙上的李绚平静的看着这一幕,他甚至能看到方风锦嘴角闪起了得意和冷笑。 “如果说,像史叙这样一个无数次欺压你们,侮辱你们,甚至随意打杀你们的恶魔都能皈依你们的天阴神国,那么想来,应该有很多同样的人,也都皈依了你们的神国,本王不禁要问,你们那所谓的神国,究竟是神国,还是魔国妖界。” 李绚一句清澈的质疑,转眼就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无数的天阴教徒在这一瞬间不由得微微一愣,下意识的,就将李绚嘴里所说的话全部听了进去。 是啊,有这么多曾经无数次欺压过他们,侮辱过他们,甚至随意打杀过他们的恶魔都进入了神国,那么那样的神国,还是他们的神国吗,还是他们期望看到的安宁祥和的神国吗? 还是说,那是像人世一样的魔鬼妖界。 一时间,在场众人的信仰开始剧烈的动摇了起来。 即便是向来沉稳的方风锦,这个时候看向李绚的目光中,也充满了无比的凝重。 章婉玉看向李绚的眼神,更是像在看魔鬼一样。 城墙上的众人,一开始并不明白李绚和方风锦这样一番对谈的原因,但现在,一切在清晰的展现在他们眼前。 李绚竟然是从一开始,就一步步的给史叙挖坑,直到现在重重一击。 此刻众人看向李绚的目光之中,充满了震惊和钦佩。 然而此刻,李绚的脸上的神色却并没有多少的放松,他的目光依旧在方风锦的身上。 果然这个时候,方风锦终于开口:“史叙被推举为大总管,大都督,本就是在为自己恕罪,若是他做的好,那么将来我等或许会给他一个机会进入天阴神国,若他做的不好,那么等待他的,就是残酷的九重炼狱。” 史叙所拥有的,仅仅只是一个机会罢了。 他哪里有什么可能真的进入天阴神国。 别说是天阴神国了,甚至就连世俗的权利,都不会给他多长时间。 这一点,山道之上的数千天阴教徒,全部无比的清楚。 这一刻,他们的心是彻底的放下了。 城墙之上,这个时候,李绚却突然笑了,他似笑非笑,满脸揶揄的说道:“那么还请方先生一定千万保守这个秘密,千万不要被史叙,还有他手下的那些人知晓……要知道,人心,从来就是最经不起琢磨的。” “他敢!”方风锦的脸色顿时冷冽起来,他随即冷笑道:“你不会觉得,他那种人,还能有后路可走吧。” “你知道史上最天真的人是谁吗?”李绚话风突然一转,然后甚至都没有等方风锦回答,他就立刻说道:“那个人叫曹爽,高平陵之变,他相信了司马氏的鬼话,最后导致整个家族及盟友,七千人被杀,洛水三日血红,曹魏江山自此进入到了倒数……阁下,要小心啊!” 方风锦听到这里,脸色彻底的沉了下去。 “还有南朝宋、齐、梁、陈四朝法统究竟是怎么承接的,相信你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样一个甚至都不是天阴教徒的人,你们竟然给了大总管的位置,不知道是该说你们天真的,还是该说你们天真呢?” 李绚一句话,仿佛如同刀剑一样的直插方风锦心头。 如果说,如今在刺史位置上的,是真的如同傀儡一样的史叙,那么天阴教自然可以将一切都牢牢地掌握在手里,但问题是现在坐在刺史位置上,或者假刺史的,是袁晁。 为了让袁晁配合他们,不暴露出史叙死亡的真相,天阴教不仅将史叙的小妾送到了袁晁的床上,甚至还将不少之前他的部下都放了出来。 如今现在这个时候,袁晁正带着一大队的人马,乘船沿婺江而上。 虽然说,水师方面真正做主的,依旧还是天阴教的人,但别忘了,如今在水师内,还有另外一股力量。 那就是舟山海寇那些人,他们可不是省油的灯。 一旦让他们和袁晁那些人勾连,那么谁也不知道会发生怎么样的事情。 方风锦的心立刻就沉了下去。 李绚平静的看着方风锦,脸色平静。 而章婉玉,还有在场其他众多人等,看向方风锦,脸上都带出一丝担忧。 终于方风锦抬起头,嘴角微微抿起,看向城头上的李绚,清亮的声音响起:“他们不会有机会的。” 整个水师,都是天阴教的人在做主,如今他们更是直接杀往兰溪,然后又会杀往婺州,越州,拿下整个吴越,在此之前,大家的利益是一致的,根本就不会有谁在这个时候,和大家翻脸。 而在最终一步到来之前,天阴教就已经计划好了,要用文复之代替掉袁晁,袁晁是不会有机会的。 看着方风锦坚定无比的脸色,李绚脸上忍不住的露出一丝笑意。 这一丝笑意,在转眼之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绚直接上前一步,站在垛口前,轻蔑的着方风锦,淡淡说道:“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在天阴教能势如破竹的拿下兰溪,拿下婺州,这里面但凡有个不妥,人心就开始思变了。” 说到这里,李绚看着方风锦,一字一句的说道:“人心一旦思变,那么大势之下,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就比如当年的那件……陨石天降。” 李绚一句“陨石天降”,对面十数名天阴教高层,同时脸色剧变。 站的离他们近的那些人,立刻就看到了自家将军,副将,裨将,一个个脸色比土还难堪。 方风锦抬起头,死死的看着城头上的李绚。 一时间,在他的眼里,李绚这个人就如同魔鬼一样。 前前后后说了这么多话,为的就是这诛心的四个字。 “陨石天降”,只有真正了解内情的人,才知道这件事情对天阴教的伤害之重。 天阴教四万军卒,最后就毁在了一颗“陨石天降”之上。 汉有汉光武帝天降陨石,击溃击溃王莽四十二万军。 唐有崔义玄陨石天降,一举击杀陈硕真三万大军,俘虏一万。 这前前后后的对比,放在知情的人的心底,是无比的心痛悲愤。 李绚这一句“陨石天降”,诛的是他们这些天阴教高层的心,但杀的,却是史叙那些人。 不,更准确的讲,是袁晁那些人。 今日在这里,李绚说到这些话,但凡有一句被袁晁听见,那么那些人就算不立刻就反,但也会立刻心存疑虑,最后必然会走到反叛的道路上。 到那时,必将又是一场“陨石天降”再现。 李绚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城关上下,一时间都默然无声。 站在李绚背后的周申和丘贞沐一时间神色无比的复杂,当初在扬州碰到的那件事情,如今竟然是针对天阴教的杀手,他们这位南昌王算计之深,算计之久,恐怕整个朝堂上,也没有几个人能比得过。 相比于周申和丘贞沐,冯华,王勤,徐剑和李元一更是听的完全摸不着头脑。 就在这个时候,方风锦终于抬起头,看着远处的梅岭关,一只手高高的举了起来。 一霎那间,整个天阴教军阵当中,一切风声全都肃然了起来。 “杀!”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九章 生死大仇,滚石逞凶 狭窄的山道上,方风锦一声“杀”令,无数士卒闻令而动,杀气凌然,直指城头劲敌。 城墙上,李绚临势毫不退让,悍然踏步向前,手按八面汉剑之上,长剑顷刻出鞘。 冷冽的长剑在晨光的映照下,带着无尽的寒气,直扑所有天阴士卒的心头,让他们脚步不由一顿。 一袭黑色的鱼鳞甲,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一尊黑色神灵一样。 远处狭窄的山道上,方风锦望向李绚的眼神如同喷火一样,恨不得直接扑上来吞掉他。 但怒火并没有完全焚烧了他的理智,在他指挥下,天阴士卒自数百米外开始稳步向前压迫。 方风锦的手,死死的握着刀柄上,始终都没有放开。 面对杀弟杀死杀亲仇人的无限嘲讽,他尽管依旧冷静,但心中的杀意,早已经滔天无比。 李绚深深的看了方风锦一眼,然后侧身看向一旁的丘贞沐和周申,淡淡的说道:“二位,做好准备吧,今日,一次,他们就会将所有的兵力全推上来。” “一次,他们是疯了吗,一次就想击破梅岭关?”丘贞沐和周申同时一惊,他们可是做好了和天阴教鏖战数日的打算,难道现在一次就要定出生死胜负吗? “方风锦肩上压着天阴教南出婺州的重责,一切根本不容他细细思量。更何况,他面对的是本王这个生死大仇。”李绚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方风锦的举动虽然有些令他意外,还也仅仅是意外而已。 他早就做好了应对一切变故的准备。 …… 狭窄的山道上,四架井阑被数十名健壮士卒用力的推着,上面钉满了厚重的木板,木板外还蒙着整整三层牛皮。 四架高度达到十二米之多的井阑,并排而行,远远的看上去,几和城头平行。 在井阑最上,木板和蒙皮的背后,徐山率领几名精锐的弓箭手,死死的盯着城门,弓箭已在手中。 在井阑之后,数十名弓箭手紧紧相随,在他们的后面放着两架投石车。 附近还有很多人手里搬着石头,不过那些石头似乎很轻,并没有那么重。 李绚一眼就看清那些石头正是他之前用过的片页石,砸碎之后,如同同页片一样飞旋的片页石。 这种石头重量很轻在相同力量的作用下,能砸的更远。 尤其是这种攻城战,城墙上一旦这种石头炸开,城上的弓箭手立刻就会受到影响。 而且这东西,砸到人的身上,虽然砸不死人,但,真的很疼。 在这些人的后面,还有更多的,拿着刀盾的士卒,再稍后一些的士卒手里提着云梯。 只要能杀到城墙下,云梯挂上,他们立刻就能和城墙上的军卒展开近身搏杀。 之前天阴教的几次攻城,就是因为他们的人数不够多,甚至连杀到城墙上都没有几次,但现在不同,他们有足够的炮灰可供牺牲。 五百人,八百人,一千人,只要死的够多,城墙上的军卒很快就会感到疲惫。 战场厮杀之下,疲惫就等同于死亡。 就这样,一步步的,将城中的士卒全部耗死在城墙上。 所以在李绚的眼里,这些云梯的威胁,还要在那些投石车和井阑之上。 只不过这样一来,城中李绚手下军卒或许可能会损失殆尽,但天阴教的那些人,死伤恐怕还要在他们之上。 起码不会低于三倍。 如今就看哪方面先支撑不下去了。 方风锦早就做好的充分的准备,李绚又会哪里差了,大家生死相搏就是。 …… “投石机准备。” 山道上的井阑一进入攻击射程,李绚立刻举起手长剑,紧跟着,猛的向下一划。 下一刻,四颗圆润的滚石已经在半空中急速旋转。 转眼间,就听“轰”的一声,四颗滚石几乎在同一时间狠狠的砸在了每架井阑的最顶端上。 顿时木片横飞。 方风锦的神色顿时一凛。 城墙上投石车发射的时机虽然晚了一些,但却异常精准的砸在了井阑的最顶端。 相比于下面的基层,最上面一层要搭载弓箭手,上面的木架没有下面的那么多。 滚石砸落,立刻就有好几根木棍被直接砸断。 如果不是还有牛皮在,那么现在搞不好早就有弓箭手死在了滚石之下。 南昌王看透了他们的弱点。 方风锦眉眼一狠,大手一挥,大声吼道。“加速推进。” 被放置在了城墙上的投石车,射程要高出天阴教这边的一大截。 在这段距离里,即便是老辣如方风锦,也只能看着自己挨打而不还手。 章婉玉站在方风锦的身后,看着眼前这一幕,脸色早就已经沉了下来。 她知道,这一切必然是李绚做的手脚。 只有他,才能这一切算计的如此准确。 “继续,先把最顶层弓箭手砸死再说。”李绚冷冷的再度下令。 “轰!”又是四颗滚石在半空中不停的翻滚,但每一次,都同样精准的砸在了井阑最顶层。 就像是一切经过精密的演算一样。 天阴教的军卒,虽然在稳步前进,但不停轰击的滚石依旧让他们心惊不已。 “轰轰轰”一颗颗滚石不停的狠狠砸井阑的最上层。 终于,就听咔嚓一声,井阑上的木柱直接断裂,滚石连带着牛皮狠狠的砸在了一名弓箭手身上。 一声不吭,弓箭手已经从井阑上直接掉了下来,鲜血流了一地。 滚石从井阑最顶端砸下,直接擦着投石车的顶端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四周的天阴士卒立刻下意识的让开,滚石顺着让开的道路快速的向后滚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李绚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 下一刻,又是一架井阑的最顶部被砸的撕碎,摔落下去的滚石,直接砸在了一颗脑袋上:“砰!” 更多的滚石从半空中砸下,带起一大片一大片的血腥杀戮。 李绚的目光再度落在了方风锦的身上。 “加速!”方风锦的声音李绚虽然听不见,但他的嘴型,李绚一眼就能认出的。 一瞬间,下面推着残余井阑的人更加的用力,使劲的推着井阑加速前进。 “丘兄!”李绚突然叫了丘贞沐一声,丘贞沐立刻上前一步,他身后的千牛卫已经将一把长弓送到了丘贞沐的手中,转眼间,已经张弓搭箭。 然而这一箭却并没有立刻射出,丘贞沐此刻还在死死盯着远处的井阑。 就在井阑抵近投石车两百五十步的声音,李绚和丘贞沐脸色同时一亮。 井阑刚刚往前推进,下一刻,就听“轰”的一声。 山道中央立刻突兀的裂开一道宽达两米的沟壑,井阑一下子就掉落了下去。 沟壑并不深,这里毕竟是山道,最深也就挖了半米而已。 只要有足够的人同时抓住井阑,然后用力的往上一拉,井阑立刻就能被直接拉起。 方风锦就是这么干的,他不仅招呼手下,甚至他自己亲自就冲了上去。 就在方风锦率人,顶着头顶可以朝他们砸来的滚石,冲上前的时候,一根火箭突兀的从前方射来。 紧跟着,井阑的下方立刻冒起了滚滚的烈焰,火焰快速的升腾。 “桐油!”方风锦顿时失去了冷静,一脸咬牙切齿的盯向城头。 井阑下面不仅被人放了枯草,甚至还在枯草的下面藏了桐油。 霎那间,四架井阑立刻就陷入了滚滚的烈焰当中。 “砰”的一声,方风锦已经一脚狠狠的踩在了一架井阑上,一脚,就将井阑下半部燃起火焰的那层直接踹碎,同时一脚将剩下的部分,平着,踢到了前方。 “填石!”方风锦对着后面厉声一喝,后面那些搬着石头的士卒立刻明白过来,将手里的石头全部扔在了火坑里。 另外三边的士卒赶紧照办,着火的那一层被直接从井阑上卸下,剩下的,则是被平推到了前面,然后又用石头将火坑填灭。 井阑的高度虽然没之前那么高了,但是依旧能死死的挡住城墙上砸落的滚石。 “少主!”方风锦转头看向章婉玉,沉声说道:“请少主留在这里,指挥他们一点点的往前推井阑,投石车也慢慢跟着,不要太着急。” “遵令!”章婉玉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拱手应诺。 “盾牌手,冲!”方风锦然后一招手,然后率先冲了出去。 他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面圆盾,头顶上方,一块滚石狠狠的从上方砸下。 方风锦手里的圆盾侧着一砸,滚石已经被狠狠的砸在了一侧的墙上,转眼就被砸的一片粉碎,甚至无法从上面滚下伤人。 城墙上,四周士卒刚准备调准投石车对准方风锦,这个时候,李绚突然开口:“不用管他,投石车按既定规划运作,剩下的你们都别管。” 说完,李绚看向身侧的李竹,取一侧弩弓来。 “喏!”李竹立刻从后面搬了一张蹶张弩放在李绚的面前。 普通人需要用脚才能蹬开的撅张弩,李绚只是双手轻轻一拉,就将弩弓给直接拉了开来。 一根一米长的箭矢被李绚搭在了弩弓之上,然后用黑色望山瞄准了方风锦。 方风锦的身后,无数名刀盾手分成一队,手中的盾牌同时举在头顶,相互勾连覆盖,最终形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盾阵。 只有方风锦一个人突出在最前。 虽然李绚已经有过交代,但还是不时的有滚石从他身边砸过,但方风锦仅仅是用盾牌一砸,滚石就已经被砸的稀烂。 无尽的滚石当中,李绚的目光死死的盯住了方风锦。 就在他动手将侧面的一块滚石砸碎的瞬间,李绚手里的弩箭松了。 下一刻,弩箭已经如同疾风一样,狠狠的朝着方风锦激射了过去。 弩箭射出的一瞬间,方风锦立生感应,手里的盾牌瞬间向胸前回收,但…… 血花骤然飞溅,一支一米长的弩箭已经狠狠的射入了方风锦的肩头,他的一只手死死的抓着箭杆,弩箭被直接抓住,刚刚好射穿了他的肩头。 “啪”的一声,弩箭已经被直接折断。 抬起头,方风锦看向城墙之上,此刻,李绚手里已经又多了一只弩箭, 下一刻,没有丝毫犹豫,方风锦已经迅速的退入到了人群当中。 如果再让李绚来上一箭,他必死无疑。 因为这是算心一箭。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章 血肉磨坊,气空力尽 山道上,一座又一座的盾阵死死的结合在一起,牢牢的护卫着里面的兵卒。 头顶滚石不停的翻滚,最后狠狠的砸在一座盾阵上。 盾阵的某一块突然间重重的凹陷了下去。 下一刻,一支长长的弩箭已经直接射了进去,从上往下,已经贯穿了一名兵卒的心脏。 顷刻间,更多的空隙露出。 也就在这个时候,又是一块石头狠狠的砸了进去。 转眼间,地上已经已是一堆尸体。 尸体,尸体,到处都是尸体,仿佛血肉磨坊一样。 盾阵虽然强烈,但也扛不住投石车和撅张弩联合的攻击。 转眼间,一座又一座的盾阵被直接攻破。 李绚站在城墙上,他的脸上此刻却没有任何的得意。 四架投石机不停的向下投放石块,砸死了起码快一百名刀盾手,但现在,后面的刀盾手依旧在疯狂的冲出,人数仿佛没有穷尽一样。 李绚的目光看向了远处的方风锦。 此刻的方风锦,左臂的箭矢已经被彻底取下,伤口也已经被包扎了起来。 在李绚看向他的一瞬间,方风锦仿佛像是有所感应一样。 第一时间抬起头,看向李绚,这一次,他竟然对着李绚郑重的点头。 李绚自从射他一箭时后,便再也没有亲自出手。 虽说李绚动手也只不过是再多杀几十人而已,但作为强者,不随意欺凌弱者,说明一个人的心胸。 当然,该杀的时候,李绚还是会杀,只不过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 站在李绚身后的丘贞沐,眼神中闪过一丝好奇。 他之前也见过李绚动用弩弓,但从来没有见他用过长弓。 南昌王肯定是用箭高手,这一点不用疑问。 但他却从来不用,这里面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 “砰”一颗大石从远处狠狠的砸在了城墙上,整个城墙顿时一阵晃动。 李绚抬头。 远处的井阑已经被推的很靠近了,井阑后面的投石车立刻开始发威。 李绚左右双手同时向上一抬,。 左右两侧的投石机立刻调低高度,朝着远处的井阑狠狠的砸了过去。 迅速的压制井阑后面的投石车,甚至开始朝着后方碾压而去。 如此一来,前面的刀盾手的压力大减,虽然头顶上弓弩依旧如同蝗雨一样疯狂落下,但在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之后,这些刀盾手终于杀到了城门之下。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巨大的檑木从上方狠狠的砸下。 出人意料的沉重,一下子将好几名刀盾手全部砸翻在地,半天站不起来。 也不用他们再站起来了,上面抛下的弩箭,顷刻间已经要了他们的命。 李绚回头,看向后方的祁光。 祁光正在将浸泡在水缸中的擂木一根根的取出来,然后让手下的役卒搬运到了前面,然后直接从城墙上扔了下去。 比滚石还要更加沉重数倍的浸水檑木,一下子砸下去,下面的那些刀盾手立刻被砸了个人仰马翻。 转眼间,就被弓弩射杀。 鲜血和尸体已经铺满了山道之上。 但更多的刀盾手依旧在疯狂,不顾一切的向前冲来。 …… 到了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方风锦现在看起来,似乎真的是被李绚所激怒。 疯狂不顾一切的想要要集中所有力量,一举彻底攻破整个梅岭关。 但在城关之上,李绚却面色淡然的看着一切。 仿佛这所有的一切,全都在他的算计当中一样。 许久之后,城墙上投石车投掷的速度,已经明显看得出在慢了下来。 甚至就连弓弩射箭的次数也在减慢。 这个时候更多的是擂木被扔下去伤敌,但实际上,擂木的数量也明显减弱。 疲惫,整个梅岭关上下,是肉眼可见的疲惫。 然而在城下,却早已经塌了一地的尸体。 滚石,弩箭,弓箭,檑木,在极短的时间里,城墙上的人都已经换了三波,每一波人都几乎用尽了全力。 在极短的时间里用尽了全力,各种物资的消耗大的可怕。 人虽然死伤不多,但是不少人一时半会都已经拉不开弓,拔不动刀了。 上千人,方风锦用上千人不停的冲击,几乎冲垮了城墙上婺州军绝大多数的战力。 而这上千人,如今都已成了血泥一样的躺在地上。 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起了,然后带着血腥味送到了章婉玉的身侧。 章婉玉此刻早已是手足冰凉,她们的人,如今甚至都还没有登上城墙,就已经死了上千人,那么之后的,之后她们又要死伤多少。 “就算是再有一千人,但只要能拿下这座梅岭关,就绝对值得。”方风锦仿佛听到了章婉玉的心声,直接转头过来盯着她。 章婉玉对着方风锦微微拱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今在梅岭关,他们大概有五千左右的人手,但这里面绝大多数都是方风锦带过来。 这一次强攻梅岭关也是方风锦自己做的决定,动用的,也是他自己的战卒。 章婉玉根本说不上多少话。 “投石车,再进三米,便到了我等的射程之内了,现在该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的威力了。”方风锦说完之后,看向侧面,这个时候,两架云梯混在更多刀盾手之间,快速的朝着城墙扑了过去。 …… “轰”的一声,一颗巨大的片页石狠狠的砸在女墙上,然后直接炸裂开来。 一块石片直接从李绚的耳边擦过,速度极快,只要错一点,就能切断李绚的耳朵。 李绚朝着后面看了一眼,冷哼一声:“祁光!” “喏!”祁光立刻朝着后面一招手,两队婺州役卒立刻从城墙下登了上来,然后迅速的站在垛口上,然后手向上一竖,两面圆盾已经连接在一起,直接堵住了垛口大半的空间。 “啪”的一声,这个时候,一块巨石从远处狠狠的砸了过来,然后直接砸在了盾牌之上。 巨石顿时碎裂开来,强大的力量虽然让兵卒忍不住的后退了一步,但也仅仅是后退了一步。 巨石碎片在城墙上直接展开,掉落下来直接划破了下面一名天阴教教卒的脸。 顿时一片血污。 无数的片页碎石从半空中直接坠落,遭到受伤的却更多是天阴教徒。 远处的方风锦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的皱了皱眉头。 章婉玉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的问了一句:“如何?” “无事。”方风锦随意的回了一句,然后重新朝着侧面挥了挥,又是一队兵士紧跟着就杀了过去。 然而在这一队兵士的后面,却是一架巨大攻城锤。 明明梅岭关的大门已经被条石彻底堵住,但是方风锦竟然还找了攻城锤。 站在一侧的章婉玉脸上顿显诧异,然而她还没等她想明白,方风锦就已经给他做了解释:“虽说如今我们的人已经杀上了城墙,但本将从来就没小看过南昌王,城墙如今虽然看起来衰弱不少,但南昌王应该还拥有更多的底牌,千万不能大意。” 方风锦对李绚了解越深,对他就越忌惮,越是不敢轻忽。 章婉玉面色沉重的点点头。 …… 城墙的投石机依旧在不停的投射,然而现在这个时候,它的杀伤速率已经大减。 甚至就连弓箭手射箭的速度都慢了很多,也就是还有婺州役卒在撑着。 “砰”的一声,一架云梯狠狠的架在了城墙上,一名灰衣士卒快速的爬到了城墙顶端。 然后直接朝着面前的两面圆盾撞了过去,手里的长刀从下往上,直接撩向了圆盾下部的边缘。 他们这些人对盾阵的使用不要太熟悉,自然最是知道盾阵的破绽所在…… 一根锋利的长槊猛的从盾牌的空隙间直接刺了出来,然后闪电般的刺入了灰卒的胸膛。 盾阵,这些东西,朝廷才是最正统的。 天下间征战厮杀最多,又有哪个能够比得过朝廷。 更多的灰卒在同一时间爬上了城墙,但是却并早有准备的长槊直接捅杀。 城墙下的灰衣军卒越来越多,在这个时候,一辆撞城车被众人推着,来到了大门下。 “咚”的一声巨响,被青条石死死堵住的城门立刻发出了轰然的巨响。 看着城墙下挤的满满当当的人群,李绚嘴里露出一丝不可思议,有的人,难道真的对自己的计划如此自信吗? 李绚猛然看向李竹,低声一声:“传令,投石!” “传令,投石。” 命令一下,顷刻之间便已经有十几颗滚石直接冲上了高空。 这些滚石的高度很高,但射程却很有限。 滚石在极短的时间里冲上了最高空,然后猛的向下翻落,直接砸在了城门之前。 “呲啦”一声响,无数的血肉在顷刻间被碾成了肉泥。 更多的滚石在不停的从高空砸落,狠狠的砸向了城门之下拥挤成一团的天阴教徒。 血肉泥潭,再度在城门下出现。 一颗又一颗的滚石不停的轰落,转眼已经带起了无尽的杀伤,即便是心狠如方风锦,这时候也忍不住的招手:“撤退,撤退,所有人开始撤退。” 命令很快传达到最前方,还活着的天阴教徒,在第一时间迅速后退。 很快就退回到了井阑身后,这时候,城内不停轰落的巨石在被逐渐缓慢的停止,。 双方之间的战斗厮杀,终于在这一刻,暂时的停止。 现在几乎所有的士卒都退到了后方的时候,眼看着一场大战,就要暂时停歇。 这在这一瞬间,一道人影瞬间直冲而起,转眼就已经朝着梅岭关的方向冲了过来。 而更多的人也在同一时间从身而起,仿佛早有准备一样,奇快无比的朝着城门上山来。 眨眼间就已经穿过了将近一半的距离。 “放箭!”城墙之上,李绚冰冷的声音顿时响起。 仿佛早有预料似的,李绚一声令下,一捧箭雨立刻笼罩在这些的动听,然后轰然落下。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一章 飞剑再现,疑是剑仙 城墙下,数十名高手一手刀,一手盾,正在山道上急速的向前突进。 半空中,一捧箭雨急促间落下,但最后倒下的,只有十个人。 这些人手里的盾牌,顿时快速的挥舞起来,速度惊人。 城墙上,李绚微微上前一步,生死之间淡漠的眼神落在众人最先的方风锦身上。 此刻的方风锦更是高高昂起头,闪电般的朝城门扑来的同时,也死死的盯住了李绚。 眼神当中的无尽怒火,仿佛在这一刻就要完全倾泻出来。 城墙上,城墙下的投石车,一时间根本来不及充填更多的是石头,朝外面发起攻击。 李绚这个时候突然开口:“放过最前面的,全力狙杀后面的人。” 最前面的,自然是恨不得立刻就将李绚碎尸万段的方风锦。 此刻在方风锦的眼里,只有李绚一个人。 李绚冷静的指挥,所有人没有迟疑的尽数听令。 一时间,所有人手里的弓弩全部放在后面那些士卒身上。 尤其是实力比较弱,而且是在之前的冲击中,就已经中了箭的。 李绚的目光迅速的向后延伸而去。 在山道的更北方,章婉玉已经开始指挥手下的战卒重新开始疯狂的前扑。 虽然说方风锦的动作突然的连她都提前不知,但这并不耽误章婉玉紧跟着接管了指挥。 李绚仅仅是看了章婉玉一眼,目光回收,下一刻,手里的弩弓已经急速的攒射而出。 “嗖嗖嗖”三箭之下,已经有三条人影直接倒地。 这个时候,方风锦已经扑到了城墙近前,他的右脚在地面的云梯上一点,倒在地上的云梯立刻“啪”的一声飞起,然后狠狠的撞在城墙之上。 下一刻,方风锦已经一脚踩在了云梯之上。 方风锦迅速的抬头,一眼就看到了女墙后面的李绚。 手持弩弓的李绚,根本没有多看他一眼,“嗖嗖”连续两根弩箭就已经从弩弓中直射而出。 两只弩箭一左一右,从方风锦的身边直接掠过,最后直接射进了他身后两名灰卒的胸膛当中。 直接贯穿,鲜血长流。 更多的弩弓直接越过他朝着更后方杀去。 方风锦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跟着自己一起杀过来的,现在总共只剩下不到一半。 脚步在云梯上快速的踩过,方风锦注意到,这其中,根本没有人朝他放一箭。 甚至都没有人朝他扔过一根檑木,所有人都在专心的射杀后面的人。 这是故意的,南昌王这就是故意的。 心中愤怒如同烈火一样的升腾,但方风锦的脸色却越发的冷静。 脚步用力一点,下一刻,方风锦已经一脚直接踩了垛口之上,而在垛口之后,站着的正是李绚。 和李绚喜欢先剪枝节,最后再对付主干不同,方风锦最擅长的,就是先攻主干,直捣黄龙。 冷冽的长刀直戳李绚胸口,但在这一瞬间,李绚却根本看都没看方风锦,手里的弩弓向上微微一挑,一箭如同急雨一样的坠落而下,直接贯穿了后人咽喉。 与此同时,李绚脚下发出“砰”的一声。 他整个人已经在迅速的后撤,同时丝毫不乱的从腰间取出一支弩箭放进了匣盒里,但在同时,方风锦锋利的刀口已经逼到了李绚的胸前。 就在这一瞬间,两道冷光骤然从两侧响起。 丘贞沐和周申,两名正儿八经的武将,手里的长刀已经狠狠的斩向了方风锦的咽喉。 然而此刻,方风锦却丝毫都没有在乎那两把刀,他的眼中只有李绚。 急速后退的李绚,手里的弩弓已经在慢慢的抬起,但似乎是慢了一拍,在长刀斩断他头颅的瞬间,他都无法发射。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冷冽的寒光从李绚的腋下闪过,然后狠狠的直捣方风锦的胸膛。 李竹,站在李绚背后的李竹,锋利的槊刃已经从李绚的眼下穿过,然后狠狠的刺向方风锦。 李绚在急退,方风锦在急进,李竹从李绚的身后出手。 霎那间,槊刃已经来到了方风锦的胸膛。 “当”的一声,方风锦手里的长刀直接斩在了长槊之上,槊刃立刻就被荡开。 这一瞬间,方风锦立刻迅速的低头,身后两把长刀直接斩过,紧紧的擦在他的头皮横扫而过。 霎那间,无数的头发乱飞。 无数的刀刃翻滚,方风锦一时间陷入了前后三人共同的围杀之下。 手里的刀刃竖在胸前,方风锦整个人急速的旋转,所有的刀刃在一瞬间全部被挡在身体之外。 下意识的抬头,方风锦赫然发现站在后面的李绚,目光根本就没有落在他的身上,而是落在他的身后。 两只弩箭从李绚的弩弓中急速的窜出,转眼间,就已经直接贯穿了两名灰卒的胸膛,两具尸体直接从城墙上直接坠落。 仿佛察觉到了方风锦的注意,李绚转头看向他。 这一刻,李绚竟然对着他平静无比的点头。 两根手指在侧畔箭囊上轻轻一挑,下一刻,两只长箭已经从城墙上直接坠落了下去。 “啊!啊!”两声惨叫顿时从城墙下传来,而这个时候的李绚已经再度挑起了两根箭矢。 方风锦一瞬间红彻底了眼眶,手里的长刀瞬间斩开了眼前的槊刃,人不顾一切的突进到了李竹的身前,朝着他的胸口就直接斩下。 就在此时,一抹无声的剑光突兀的从李竹的腋下飞出,狠狠的刺向了方风锦的胸膛。 速度快的惊人,甚至相比于方风锦本人也丝毫不慢。 “叮”的一声,长剑被一刀狠狠的斩出,但在此刻,方风锦胸前的战甲上已经被狠狠的刺了一剑。 软剑迅速的朝着地面一落,然后不等他落地,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一样。 软剑眨眼间向后飞去,最后被一只白玉般的手掌直接握住。 李绚,握住这把软剑的,赫然正是李绚。 而从刚才李绚动手的一霎那,方风锦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玄胎境的味道。 他的脸色顿时不由得一变。 该死,南昌王哪里是什么初入先天境,哪里是什么道武双修,他这明显就是玄胎境的修为。 “丘兄,周兄,后面,杀人。”李绚一声令下,丘贞沐和周申,立刻朝着方风锦的身后杀了过去。 两个人竟然是完全弃方风锦于不顾。 “杀!”一声冷喝,李竹手持长槊,再度朝着方风锦杀了过去。 然而此刻,方风锦的目光却更多的集中在了李绚身上。 或者更准确的讲,是他的手上。 细长的软剑在李绚摊开的的手掌中直刺向天,但却在不停的旋转。 软剑的剑尖在半空中不停的摆动,不时的就朝着方风锦的方向。 霎那间,方风锦有一种感觉,只要李绚心念一动,软剑立刻就会朝着他的心口飞射而来。 那哪里是什么剑,那明明就是一把暗器,一件威力惊人的暗器。 一霎那间,一个名字突兀的闪现在方风锦的脑海中。 飞剑。 红线女,空空儿,精精儿。 传说中天下无敌的剑仙,御使飞剑,千里外取人首级如同探囊取物一样。 霎那间,方风锦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 “叮”的一声,方风锦手里的长刀狠狠的斩在了锋利槊刃之上。 槊刃微微一抖,一个半弧划过,槊刃已经朝着方风锦的肋下狠狠的刺了过去。 霎那间,方风锦立刻回身,手里的长刀转瞬已经再度斩在了槊刃之上。 这一下,不等槊刃抖动,长刀已经迅速的连斩三刀,全部都斩在了槊刃上,原本要收回长槊的李竹双手不由得一顿。 下一刻,冷冽的长刀已经无声的朝着李竹的咽喉抹了过去。 就在这一瞬间,头顶上空,一道冷光朝着方风锦的眉心狠狠的刺了下来。 好家伙,就等你了。 长刀瞬间化作霹雳,直接朝着冷光狠狠的斩了过去。 半空中的冷光虽然速度极快,但似乎很缺乏变奏。 霎那间,冷光已经被重重的斩飞了出去,而且这一次上面的力道很强,被斩飞出去,也飞的更远。 “叮”的一声,长剑已经落在了城墙下,但却没有掉落下去。 一名正在疯狂往上跑的天阴教,看到飞剑落下,吓了一跳,但紧跟着,他就看清楚了,那根本就是一个死物。 这名天阴教徒刚想要伸手去抓这把飞剑,但就在这时,飞剑的剑柄微微一跳。 下一刻,剑尖已经直接跳入了这名天阴教徒的咽喉,然后带起无数血珠,转眼已经飞到了半空中。 飞剑转眼已经重新落在了李绚的手中,这个时候,方风锦却非常敏锐的看到飞剑的剑柄后,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方风锦顿时了然,指着李绚说道:“原来你……” “砰”的一声,一道黑影从侧面的高空中狠狠的坠下,直接砸在了城墙上。 一刹那间,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 正在激烈搏杀的场景顿时一停,所有人都立刻朝黑影看去。 那是一具穿一身黑衣的尸体,面色普通,但黑影衣领的一侧,绣着一丝弯月。 黑卒,天阴黑卒。 不少人抬头向上看去,赫然就看到数道人影在两侧险峻的百米高峰上闪动。 下一刻,更多的东西被人从高峰上直接扔了下来,有的被扔在了城墙上,有的被扔在城墙下,但全部都是黑卒的尸体。 方风锦看着这些尸体,脸色难堪的可怕,嘴角更是死死的抿住。 下一刻,方风锦已经死死的盯住了后方重新将软剑收回的李绚,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早就知道了?” 软剑在手中如指臂使的旋转,李绚只是很平静的看着方风锦,说道:“从刚到这里的第一天,本王就派人占据了这里的最高峰,用的,全都是视力极好的猎户,目的原本不过是为了窥伺尔等动静罢了,伱动的那些小心思,只能说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方风锦顿时握紧了拳头,这些人,正是他送到上面送死的。 “呼”的一声,突兀的在半空响起,方风锦下意识的抬头,就看到一颗滚石在半空中不停的滚动,然后狠狠的砸落到了城门下的人群中,顿时血肉横飞。 方风锦稍一低头,就看到那多的滚石从瓮城中再度飞了起来。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二章 天生神力,顶级战将 山道之上,章婉玉一手抓着马绳,一手紧握剑柄。 穿一身绿衣银甲的她,骑在马上,看上去英姿飒爽。 不过此刻,章婉玉却是在死死的盯着城头的混乱厮杀。 当看到两侧的高峰上方掉落的尸体时,章婉玉的脸色瞬间一变。 不好,他们的计划失败了。 不,更有可能,是他们被南昌王放过来算计了。 章婉玉的脸色顿时就是一沉,南昌王向来算计无漏,这回好不容易看到一个机会,没想到,还是被他给发现了。 一阵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章婉玉猛然回头,就看到叶绾绾和何晴儿从后方疾步走了上来。 两人都满脸诧异的望着远处的高峰。 走近了,叶绾绾眉头紧皱的问道:“堂主,山上掉下来的那是什么?” “那是扬威将军布置的后手。”章婉玉看着叶绾绾的面容,尤其是看着她的眼神。 一时间,莫名其妙的,章婉玉有股在看南昌王的感觉。 “你怎么了?”叶绾绾看到章婉玉有些发愣,赶紧在她眼前挥了挥手。 “没什么!”章婉玉瞬间回神,然而她再度看向叶绾绾的时候,对方的身上已经没有了南昌王的那股感觉,或许是她看错了。 重新转过头,章婉玉再度看向城头,然而她的眼前,却是更多的滚石开始从城中砸出。 数十颗滚石疯狂肆意的在山道上肆虐,那里的天阴教徒,不管活的,死的,都成了血泥。 仅仅是这短短的时间里,又有数百军卒葬送了性命。 看到这一幕,章婉玉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她一下子就从马上翻下,转身看向叶绾绾,急切的说道:“圣女,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你,指挥兵卒朝城门进攻即可。” 说完,也不管叶绾绾答应不答应,章婉玉已经领着大队人马,飞快的朝着城头杀了过去。 叶绾绾望着城墙上激烈的战况,眉头早就紧紧的皱了起来。 何晴儿这时突然凑近,低声在绾绾的耳边响起:“这一次想要攻陷城门,至少怕要死上两千人,以南昌王的性格,他绝对不会轻易的将梅岭关交出去,那么在关城之内,必然有异常惨烈的厮杀,到时候,再死上一千人也属正常。六千人,死上三千人,圣女,这笔买卖可不怎么划算啊!” 叶绾绾的神色顿时一沉。 何止是不划算啊,简直是要命。 也就是天阴教众历来信仰坚定,为了天阴神女牺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所以还在坚持。 如果换作其他的军队,恐怕死上十之一二,就已经彻底崩溃了。 “圣女,为什么扬威将军和明威将军会如此急迫的攻城,我们就真的有那么着急吗?”何晴儿一句话直接问了出来,然后死死的盯着叶绾绾。 方风锦和章婉玉虽然和李绚有着深仇大恨,可他们并不傻。 眼前如此疯狂的进攻背后,肯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叶绾绾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摇摇头,脸色有些难堪的说道:“我也不知道。” “就像是那件事情一样,他们连你也一起瞒住了吗?”何晴儿嘴角闪过一丝冷笑。 那件事情,自然是山上的那件事情。 梅岭关两侧都是悬崖峭壁,从上往下攻根本不现实,但并不意味着它就没有可利用的地方。 只要找一队人手,从百米高的悬崖峭壁上往下扔石块,那么不管是砸不砸的中,城墙上守军的注意力必然会受到影响。 这本来是一个很好的如意算盘,但可惜这一手被别人提前算到了。 杀伤虽然不大,但对人心的摧残,却相当惊人。 “圣女,伱觉得这一次,我们的机会大吗?”何晴儿突然间说了一句,然后也不管叶绾绾答应不答应,她已经悄无声息的混在人群中悄悄后退。 叶绾绾没有阻止何晴儿的离去。 或许这一动作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 叶绾绾的目光抬起,城墙下,章婉玉已经冲过滚石阵,抓着云梯直接冲了上去。 在她的下方,一具巨大的攻城锤已经被送到了城墙下,然后对准城门,狠狠的一下撞了过去。 “咚”的一声,城门顿时发出了巨大的声音。 城墙上的李绚,还有丘贞沐等人,同时不由得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城门后面,李绚早已经命人用青石彻底的堵死了,现在撞击城门,和撞击一堵城墙没有区别。 天阴教的人不该这么傻才对啊! 难道他们真的打算利用愚公移山的手段,来将城门撞开。 李绚抬头看向突然出现的章婉玉,他心里立刻明白,绝对不是如此。 方风锦和章婉玉现在这时候同时杀来,说明这两人都早有布置的。 所以在城墙下,还有很多天阴教的秘密手段。 后退! 李绚突然间低喝一声,与此同时,他的右手猛的抓住了长槊的槊柄。 李竹在同一时间放开了长槊,瞬间退到了后面,一手就抄起地上掉落的弩弓,紧跟着就朝着章婉玉的身侧一箭射出,一名灰卒的咽喉顿时被射穿。 方风锦看到这一幕,脸色顿时肃然。 之前李绚这么做,是因为他知道在他的协助下,方风锦杀不了李竹。 但是现在,李竹也是如此做,那就说明,李竹有足够的信心,认为他自己一个人有着完全的实力,来对抗他和章婉玉两个人。 以一敌二。 “小心点,他已经玄胎境了。”章婉玉站在一侧,嘴角微微闪过一丝冷笑,说道:“他只是在强撑罢了,因为只有如此,他们的局面才不至于崩毁。” 方风锦下意识的向四周看去,这才发现,不管是丘贞沐,还是周申,都已经很冲上城墙的天阴教徒激烈的厮杀了起来。 头顶上方的百米悬崖上,不停的有东西坠落下来,这些已经不再是尸体,而是沉重的石头。 头顶还有滚石在不停的砸下去。 但无关是哪种石头,都是冲击心智的作用更大一些。 现在越来越多的天阴教徒冲上了城墙,李绚和他手下的军卒应对的越来越难。 毕竟真正的杀人最多的,还是弓箭,但城墙上此刻已经没有多少人在射箭了。 方风锦的目光落在城墙后面的两架井阑上。 如今也只剩下那上面还有弓箭手在不停的射箭,射杀冲上城墙的天阴教徒。 只是他们距离城头虽然不远,但也不近,现在城墙上天阴教徒根本就触及不到他们。 种种手段之下,即便天阴教大局处优,但在城墙上,他们一时也难占上风。 …… 李绚淡漠的站在那里,右手的黑色长槊斜垂向地,李绚的目光仿佛也落在地上一样,根本没有看方风锦和章婉玉半眼,就仿佛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们身上一样。 “小心,这个人是战场老手。”方风锦突然间的一句话,让章婉玉有些诧异。 南昌王怎么就成了战场老手了,他明明是当朝郡王,根本没有上过战场,也不可能上过战场…… 章婉玉的念头还未落下,一抹锐利的刃光已经直接刺到了她的胸前。 两把短剑在一瞬间全力的斩在了面前的长槊上,“叮”的一声,章婉玉已经飞速后退。 整个人死死的贴在了女墙上,这个时候,她感到胸前一阵凉,下意识的低头看去,赫然就看到胸前的衣裳被挑开了一道细缝,仅仅只有一道。 战场上谁会在意那些。 刀光滚滚,方风锦已经朝着李绚直接杀了过去。 “叮叮叮”一阵刀槊交击,两道人影竟然是剧烈杀成一团。 刀光滚滚,槊影如飞。 正面交锋天阴教除了老一辈中最强者的方风锦,李绚竟然是丝毫不落下风。 “咚”的一声巨响从下面传来,城门被撞的轰然作响。 城墙上的众人,脚步不由得一顿。 章婉玉嘴角得意一笑,下一刻,她整个人已经瞅准时机,朝着李绚直接扑了过去。 顿时,三个人已经战作一团。 刀光,剑光,不停的闪烁不定,但是却始终压不下李绚手里的长槊。 长槊上面的力道十分的惊人。 这是天神生力。 章婉玉手腕被震得一阵麻烦,但是看向李绚的眼神中,却带着一丝忌惮。 她之前听说过南昌王道武兼修的事,但到了现在她才明白,南昌王这哪里是什么道武兼修,这明明就是道门修行之下的护法功体。 长槊来回反复,旋跃不停,两名同等级对手强压之下,他竟然有种越战越勇的架势。 仿佛有无穷的力量从体内生出,李绚心口一时间长啸欲出。 “飒风沾、问途寒,谁与共饮,谁敢闯关?孤槊归命人不还。” 冷声一喝,李绚手里的长槊直刺而出,狠狠的刺向了章婉玉的心口。 “叮”的一声,章婉玉已经被劲力逼退好几步。 但就在这个时候,锋利的槊刃直接化作了一道细长无比的丝线,凌冽无比的直刺而来。 速度快的惊人。 “砰”的一声,方风锦连身合刀,狠狠的斩在了槊刃之上。 长槊直接扎在了后面的女墙上,墙体立刻炸裂起无数的碎石,从后面直接砸在了章婉玉的后背上。 砸的他一阵生疼。 看到这一槊,章婉玉的脸色变得十分难堪。 “好霸道的槊法。”方风锦停步转身,手里的长刀死死的护在身前。 李绚手向前一探,一守,然而,漠然无比的眼神看向方风锦:“秦家槊法,请赐教。” “翼国公秦琼秦叔宝的家传槊法!”方风锦顿时为之一凛。 他早年也是唐军之中的一员,大唐这些顶级战将的威名,他不知道听过多少遍。 “不要再说了,他在拖延时间。”章婉玉站在一旁,一语直接道破李绚的目的。 李绚猛然间看向了章婉玉,凶狠霸道的眼神直接透入到章婉玉的眼中。 无声无息中,一只巨大的槊刃突兀的出现在章婉玉的意识当中,引的她下意识的向槊刃扑去。 但在眨眼间,章婉玉已经察觉到了不对,整个人猛的向侧面一滚,锋利的长刀已经从侧面直斩而起。 “当”的一声,刀槊交击,锋利的长槊霎那间后退,但又在霎那间直扑而上。 一枪再度狠狠的刺向了章婉玉。 一旁的方风锦心里早就已经是无比沉重,他现在已经彻底明白,李绚已经看透了他们联手的破绽所在,那就是章婉玉。 章婉玉毕竟没有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正面厮杀之下,很多方面都无法做到极致。 如果是在其他时候倒也罢了,但是在和南昌王这种顶级战将厮杀之下,这种错处一旦被人抓去,立刻就被穷追猛打。 …… 城墙之下,攻城锤在重重的撞击城门之后,然后迅速后退。 徐山这个时候缓缓的走到了城门前,手里出去一个绿瓶溶液,然后直接到了城门上。 “呲啦”一声,城门竟然逐渐被溶解开来。 绿矾油,浓硫酸。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三章 起风了,命终了 “砰”的一声,巨大的攻城锤狠狠撞击在被深度腐蚀的城门上。 城门立刻被彻底的撞碎,露出了后面清晰的长条青石。 攻城锤迅速的被拉后,然后再度狠狠的向前一下,直接撞在了青石上。 “咚”的一声,青石立刻开始剧烈的晃动了起来,连带着整个城门都一阵晃动。 城墙之上,槊刃一闪,李绚迅速后退,目光淡淡的看向了方风锦和章婉玉, 这个时候的两人呼吸早就已经十分沉重。 “原来你们的目标竟然一直都是城门。”李绚眼中透出一股冷冽淡漠的杀意。 “攻破城门,才能最快的占领这座城关,这才是攻城正道。”方风锦轻然一笑,看向李绚说道:“你猜我们我们还有什么手段,能够快速打开城门。” 李绚的左耳突然间抽动了一下,一阵不知道哪里来的凉风,掠过了李绚耳边。 风起了。 抬起头,李绚神色淡淡的看着两人。 手里的槊刃微微抬起,他的目光完全落在槊刃之上,然后眼神专注的说道:“你们想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伱们两个,今天要有一个交代在这里,你们自己选。” 李绚一句话说出,方风锦和章婉玉握住刀剑的手顿时一紧。 “啪”的一声,如同翠竹爆响一声的声音从城门处传来。 李绚的眼神中露出一丝恍然:“原来是火药,怎么你们研究了这么久,就研究出这么点用处吗?” “它究竟有多强,你很快就知道了。”方风锦握着长刀,却是开始缓缓的后退。 这一瞬间,李绚猛的向前一倾身,方风锦手里的长刀顿时竖起,护在胸前。 “本王没那么可怕吧。”李绚似笑非笑,满脸揶揄的看着方风锦。 “有些不对,他在拖延时间。”冷眼旁观的章婉玉突然开口,方风锦脸色顿时微沉。 “你们不也一样在拖延时间吗,大家老大不说老二。”李绚看着章婉玉和方风锦,手里的长槊这个时候也微微的向内回收。 但这一下,老辣的方云锦已经将长刀伸出,半护住章婉玉。 “咚咚咚!” 城墙下的撞击声依旧在不停的继续,但李绚却丝毫没有动静。 方风锦虽然感到心里有些不安,但这股不安究竟来自哪里,他一时间也说不清。 或许是因为城门打开有望,更多的人拥挤在城下去推撞攻城锤。 而且紧贴城门之下,城里的投石车根本就砸不中。 一时之间,城墙上的压力竟然诡异的没有那么重了。 不知什么时候,李绚甚至已经闭上了眼睛,只有长槊放在身前。 对面的方风锦丝毫不敢大意,因为他知道,对方的长槊已经全部笼罩了住了她们。 “势!” 方风锦心里暗暗的说出这个名字,他的修为虽然的确比李绚深,但是对于势之一道,他甚至就连皮毛都没有摸到。 “哗啦”一声,城墙下传来了剧烈的欢呼声。 “他们抽出了一块条石。”闭着眼睛的李绚突然准确无误的说出了下面正在发生的事情。 方风锦和章婉玉此刻都不再说话,在静静的等待着。 城下更多的条石被从城门下撬开,然后取出,然后飞快的传递扔到了一旁。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过去,城门被一点点的挖通。 城墙上的厮杀依旧在不停的继续,但强度和烈度都减少了很多。 不少人无声无息的退到了后面,因为一场更加惨烈的厮杀将等待众人。 城门下,最后一块青条石会直接拉出。 明亮的光直接照在了一位年轻瘦弱男子的脸上,他的体格并不强壮,但却非常适合这种钻地的活计。 “嗖”的一声,一只冷箭突兀的从前方射出,然后闪电般的钉进了年轻男子的眉心。 鲜血流出,头一歪,年轻瘦弱男子已经彻底断了气息。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大手突兀的将前面的瘦弱男子推开,然后一下子就挤进了瓮城当中。 顷刻间,他的脸色就骤然一黑。 面前的瓮城之内,两个高高在上的井阑,数把弩弓已经死死的对准了他。 随着手指放开,六根弩箭在同一时间激射而出,一瞬就射到了他的面前,不甘的怒吼中,刀光闪起,鲜血飞溅。 …… “你虽然早就做了布置,但可惜,你的力量太微薄了。”方风锦手里的长刀微微颤抖,似乎随时准备朝着李绚斩出致命一刀。 “传令,弓弩手,退守瓮城。”李绚的声音在城墙上迅速的响起。 城墙上的弓弩公,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走。 城墙上众多兵士的压力陡然增加,但增加的有限,因为现在这个时候,更多天阴教卒都将注意力放在了城门上。 李绚朝着后面摆了摆手,李竹立刻对他一躬身,朝着其他地方杀戮而去。 “有件事情告诉二位,本王和一些前隋传承到今日的兵将世家关系不错,就比如润州刺史来敬业。”李绚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方风锦和章婉玉:“二位觉得来刺史和史刺史的关系如何?” 来敬业的祖父是前隋大将来护儿,而史叙的祖父同时是前隋大将的史万岁。 如今两人都都同样是大唐一州刺史,相互彼此又都在这吴越之地,他们要是没有联系谁信。 方风锦的脸色虽然一时未变,但眉头却轻轻的跳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章婉玉突然开口:“小心,他还在拖延时间!” 李绚毫不在意的摇摇头,说道:“他知道的,但是他不知道,本王对真相猜到了多少?” 真相? 章婉玉心里一冷,睦州刺史史叙已死,如今名义上主持睦州州务的是睦州司马袁晁,袁晁如今正跟随水师沿婺江而上…… “不要多想!”方风锦的一掌拍在了章婉玉的肩头,然后轻声喝道:“小心一点,这才是这位南昌王最大的手段……他和我们的厮杀,从来没有停止。” 章婉玉瞬间清醒了过来,抬起头,看向李绚,李绚似笑非笑的眼神正好看向她,仿佛一眼就能看透她的心中所想。 “嗖”的一声,一只弩箭从后方突然激射而来,然后狠狠的射进了城头一名天阴教教徒的心脏。 章婉玉立刻抬头,赫然就看到了在瓮城的城墙上,那些弓弩手已经选好了位置,其中一半对准了城门处,另外一半则对准了城墙,弓箭射出,城墙上立刻恢复了均势。 “你为什么不你撤一半……不好,他准备……”章婉玉的话还没有说完,锋利无比的槊刃已经狠狠的刺到了她眼前,“叮”的一声,章婉玉已经后退好几步,最后紧贴在女墙之下,才停了下来。 她一抬头,就看到李绚和方风锦已经剧烈的厮杀了起来。 这一次,李绚的长槊的风格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攻近击远,长槊沉重,甚至就连方风锦都被逼的步步后退。 但看到这一幕的章婉玉却忍不住的眼前一亮,南昌王浑身上下的力量已经爆发到了极致。 现在是杀他的最好时机。 …… 叶绾绾站在后方,眺望着远处城头的一切。 城墙上的厮杀虽然还在继续,但是天阴教徒爬上城墙的人已经不多,而在下方的城门里,一块又一块石条被人快速的取出,整个城门洞越来越大。 唯一被打开的出口,虽然早已经被无数的弓弩手锁定,但是依旧还有人前赴后继的扑了上去。 “哐当”一声,最前面的一排石墙被一下子被彻底推倒。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下一刻,更多的天阴教徒蜂拥着朝着城门冲了进去,一时间箭落如雨。 “所有人,冲,冲,冲进去!”何晴儿兴奋的声音在人群当中响起。 叶绾绾明显一愣,但立刻挥手,下一刻,更多的人开始朝城门冲去,她自己也在同一时间握着了剑柄,但不知道为什么,叶绾绾就是没有向前迈动一步。 这个时候,何晴儿来到了叶绾绾身边,脸色兴奋的说道:“圣女,我们马上就要打通婺州的通道了,这立功的机会还是留给两位将军吧,不如你我现在回营,为大家准备庆祝的美酒如何?” 叶绾绾侧头看向何晴儿,眼睛圆瞪,脸上满是惊诧。 这个时候,何晴儿脸上的兴奋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看向叶绾绾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 不知道为什么,叶绾绾突然感到心头一软,随即她点头说道:“好!” 转眼之间,叶绾绾和何晴儿已经无声的退了回去。 今日,进攻梅岭关的多是方风锦的手下。 叶绾绾的手下,被留在营地当中看守营地。 …… 身后瓮城当中传来的厮杀声在不停的响起,但李绚的注意力全在方风锦和章婉玉的身上,尤其是章婉玉,她的战力竟然是三人当中最差的。 长槊对准章婉玉的要害,不停的上下翻飞,而另外一侧的方风锦则不时的进行救援。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一股劲风从李绚的背后传来,下一刻,他整个人的速度猛的再快三分,一槊狠狠的刺向了章婉玉心脏之处。 章婉玉的两把短剑立刻就被弹开,一侧方风锦已经斩向了李绚肋下的一刀,这一刻猛然抬起,狠狠的斩向了李绚手里的长槊。 “当”的一声,人影骤分,李绚顷刻间已经站在了后方。 似笑非笑的章婉玉一眼,随即,立刻骤然冷喝一声:“撤!”。 霎那间,无数圆盾立刻朝着李绚所在护了过来,而更多的人则是从盾阵两侧迅速的退向了瓮城。 更多的天阴教卒爬上了城墙,但是在弓弩的逼迫之下,一时也无法前进。 看着突然发生的一幕,章婉玉猛的察觉到了不对:“他在主动撤。” “是,起风了!”方风锦抬起头。 东南方向,劲风骤起。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四章 烈焰焚城,菩萨心肠 城墙之上,方风锦脸色铁青,手里紧紧的握着长刀没,但却只能看着李绚被盾阵护着,一步步后退。 牙齿死死的咬着,一句“退出梅岭关”已经到了嘴边,但却被他生生的咽了回去。 虽然直觉告诉方风锦,现在这座梅岭关就是一座陷阱,但是,现在如何能退? “杀,不要给他们利用瓮城杀人的机会。”方风锦心一狠,直接向前冲了过去。 章婉玉跟在他的身边,脸上满是警惕的盯着前方的李绚。 方风锦虽然没有章婉玉自己的猜测,但章婉玉自己也能看出来。 南昌王素以阴险狡诈著名,他肯这么轻易退去,说明眼前的关卡当中,早就已经准备好了陷阱。 就在这个时候,仿佛察觉到了章婉玉的注视,李绚转过头,一眼就和章婉玉直接对视。 李绚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冷嘲,仿佛在说:没错,就是陷阱,这里就是陷阱,有本事你别来啊! 看到章婉玉拳头顿时紧握,李绚冷眼笑了笑。 脚步急退的同时,李绚的目光落在了城下的瓮城当中。 此刻无数的人影正在迅速的撤退,包括之前操纵投石车的军卒,井阑上的弓箭手,这一刻全部都在后撤。 而在城墙上,在无数盾阵的护卫下,李绚同样也在后撤。 不远处的女墙后上,无数的天阴教徒已经杀了上来,在方风锦的率领下,疯狂的向李绚冲来。 但可惜,瓮城城墙狭窄,根本容不下太多人,一蓬蓬的箭雨之下,他们一时间根本前进不了几步。 李绚虽然在后退,但退的很稳,城墙上一半的弓箭手在阻止方风锦他们靠近,另外一半人则是疯狂的猎杀着城中的一切天阴教徒。 在这极短的时间里,天阴教徒死伤的数量飞速增加。 但在此时,李绚的主要注意力已经不在这里里,他虽然依旧在看着章婉玉和方风锦,但耳朵却早就已经竖起,细细的倾听着东南方的声音。 风越来越大了。 呼呼作响! …… 血流了一地,但是不管是瓮城,还是城墙都被天阴教迅速的占领。 他们重新杀回了梅岭关。 更多人朝着瓮城之外杀了出去,他们的眼前满是通红。 宽敞的街道出现在眼前,一里之外就是梅岭关的南门。 杀出了南门,就是婺州天地。 只要杀出了婺州,那么他们这些人的困境立解。 最关键的,是整条街道上,竟然没有一个朝廷的官兵在。 就在这个时候,城墙上,方风锦的声音响起:“整队,所有人立刻整队!” 看着眼前空荡荡的街道,方风锦的心里一片发悸,但是他没法喊人撤退,只能呐喊着整理秩序。 方风锦在天阴教中威望甚隆,一声令下,前面的人立刻开始整队,然而下一刻,整好的队形就又马上混乱了起来。 后方涌进的越来越多的人,直接将前面的队列直接冲散了。 方风锦下意识的回头,赫然就看到更多的教众在疯狂的冲入梅岭关。 他们要冲进梅岭关的每个角落,哪里还有那个慢慢整队的心思。 前面的人根本不由自己控制,立刻就被冲的七零八落。 即便是城上的方风锦在竭力的呐喊但依旧不管用。 就在这个时候,章婉玉的声音响了起来:“所有人,立刻杀出南门,追杀南昌王。” “杀出南门,追杀南昌王!”不知道多少人跟着喊了起来,乌泱泱的朝着南门冲去。 方风锦看了章婉玉一眼,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猛然间,他转头看向了东南方。 一阵更加强烈的劲风,突兀的从东南方传来。 东南关城角落的某一座院子里,突然闪起一丝火光。 方风锦的心里顿时一沉,这个时候,他知道,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方风锦突然转头看向章婉玉:“婉玉,还记得为兄曾经问过你,南昌王此人,是否通晓呼风唤雨之术吧?” 章婉玉微微一愣,随后说道:“没错,关于这件事情,婉玉也曾经请教过圣女,呼风唤雨,这天下没几个人能做到,而能做到的寥寥几个人里面绝不包括南昌王。” “不,婉玉,你错了,他能的。”方风锦突然打断了章婉玉,然后直接指向了东南方。 在那里一片烈火已经熊熊的燃起,并且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他们扑了过来。 烈火越来越大,风也越来越大。 章婉玉顿时感到手足冰冷。 她可没有忘记,现在这个时候,几乎所有的天阴教卒都在疯狂的杀入梅岭关,只要迟上一步,那就是全部葬身火海的下场。 “关闭城门,赶紧关闭城门!”章婉玉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间大声的嘶吼起来,然后,当看到方风锦冰冷的目光之后,她猛的一愣,她忘了,之前他们打开梅岭关的时候,就是用拥有强腐蚀性的绿矾溶液。 现在的城门上只有一个巨大的窟窿,根本就关不上。 “吱呀”一声,就在前方,原本死死紧闭的梅岭关南门被直接打开了,一瞬间,刚刚冲到城门的人,立刻朝着南门外冲了出去。 然而在这个时候,绝大多数人都没发现有火焰燃起。 一旦被他们发现,那么他们跑的会更快,后面拥涌入的人会更多。 “为什么,他难道就不怕我们真的跑掉吗?”章婉玉的脸色满是愕然。 “或许,他怕的不是我们跑掉,而是我们跑不掉。”方风锦脸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完全的沉了下来。 他抬头看向远处升腾起来的火焰,在风势的催促下,越来越快的朝着正街扑来。 一咬牙,方风锦一把抓住章婉玉,脸色冷冽的说道:“走,赶紧走!” “走?为什么要走,从南门出去杀了南昌王,我们就算是败了,也一定胜了。”章婉玉同样脸色冷冽的看向方风锦。 “因为他正在等着我们!”方风锦说完之后,立刻转身朝着北门的方向而去。 在他的身后,一阵喧哗声突然响起:“火,有火。” 突然间响起的声音让章婉玉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下一刻,她看着惊慌的众人,立刻大声喊道:“南门,赶紧冲出南门,北门的人,赶紧往出退。” 高声呐喊的同时,章婉玉快速的朝着北门而去。 方风锦刚才已经将事情说道十分清楚了,南昌王此刻就在南门外,他在等着他们。 城中的火焰一旦燃起,天阴教卒的后援立刻就被截断,到时候他们就算是冲出去了,也即将面对早就准备好的无数陷阱。 但这也比被火焰直接烧死的强。 章婉玉快速的奔到了城门上,然后就看到一具巨大的投石车被方风锦从城门上扔了下去。 “啊!”城墙下立刻哀嚎四起。 不过看到这一幕的章婉玉也长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就听到更多的哀嚎声从身后传来。 她下意识的回头,就看到猛烈的火焰已经在中街迅速的燃烧了起来。 猛烈的火焰甚至扑向了另外一侧。 整座梅岭关都已经开始熊熊的燃烧了起来。 她现在即便是站在城墙上,也能感受到一股炙热正面传来。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章婉玉转过头,看向方风锦,声音不知不觉间已经低沉了下来。 “撤,率领所有人撤回营地。”方风锦的脸色同样不好看,但脸色却异常的坚定。 “撤,我们马上就要拿下这里的,撤做什么?”章婉玉一句话直接脱口而出。 方风锦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不撤做什么,难道让有人都看着我们自己的兄弟姐妹被大火吞噬,我们却什么都做不了吗?” 章婉玉身体不由得一顿,回过头。 长街上,满满当当的全是火焰之下,惊慌无助无处可逃的天阴教徒。 …… “嗖”的一声,一排弩箭直直的插在了城门之前的大地上。 刚刚从城门当中冲出来的天阴教徒,立刻停住了脚步。 在他们的面前,是五排五十多架撅张弩,在撅张弩的后面,还有更多手持弓弩的官兵。 但真正令他们在意的,是那一队,穿着红衣金甲的千牛卫。 在千牛卫最前面的,是穿着黑衣黑甲的李绚。 这身打扮他们之前在城墙上已经看过无数遍了。 “毕剥毕剥!”一阵阵空气炸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城门下的天阴教徒顿时感到一阵热气扑面而来,在他们的身后,更多人,正在疯狂的冲了出来。 但却因为前面人的阻拦,只能够向两边撤开。 “伏地者生,站立者死!”李绚冰冷的声音在所有天阴教徒的耳边响起。 “杀!”一名身上穿着锁子甲的天阴教队率,无比恼火的举起刀,但…… “嗖”的一声,一支长箭从前方射来,然后狠狠的贯入了他的胸膛,然后直接将人钉死在地上。 高头大马上的李绚,冷眼看着对面的每个人,右手缓缓的抬起:“本王数三个字,到时还站立着,立杀不饶!三,二,一……” 啪”的一声,几乎所有的天阴教徒都在一瞬间全部趴了下来,即便是有几个没有趴下来,也全部都是刚刚从城里逃出来的,这个时候看到前面上的趴下,也跟着赶紧趴了下来。 李绚看向城门当中,这个时候,尽管还有不少人在往出冲,但几乎都是身上着火的。 就在这个时候,城门上一桶冷水直接浇了下来,直接将着火的人身上的烈火全部消灭。 “王爷菩萨心肠。”丘贞沐,周申,徐剑,还有燕涛,对着李绚恭敬的行礼。 “好了,该跑出来的,都跑出来了,不该跑出了,也没有跑出来,告诉大家,等上两个时辰,然后便冲下山道,一举剿灭所有叛匪。” 李绚的拳头不知道何时紧握起来,眼神中的杀意清晰可见。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五章 步步算计,送君归西 浓烈的火焰在整座关城内汹涌的燃烧,在狂风的助力下,在高空不停的盘旋,升腾。 整个关城的所有建筑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被全部卷入到了火焰当中,火焰燃烧的越发剧烈,所有的一切很快就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炙热的高温充斥在城池的每个角落,炙烤的就连空气都扭曲起来。 李绚一个人站在南城门上,平静的看着这一片烈火焚城的景象。 原本城墙上的卫士全都通过云梯到外面休息了,剧烈的高温下,他们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所幸今日是东南风,火焰疯狂的向北席卷。 南城的建筑虽然同样被烧个干净,但对城墙的影响并不大,只是被烧成了一片焦黑。 李绚的目光随即看向更远处。 北门直接洞开,城门口投石车的残骸已经已经烈焰焚尽,就连灰烬都被狂风吹的不见踪影。 方风锦虽然用投石车阻止了更多的天阴教卒冲入城中,但火焰很快就烧了过去。 烈焰甚至顺着投石车在山道燃烧起来。 如今,那里堆积的满是焦黑的尸体。 李绚能想到那副场景。 当更多的天阴教徒试图冲进城门当中的时候,方风锦和章婉玉却驱赶着所有人离开。 命令矛盾。 前面的人试图转身,后面的人依旧在往前冲前后,再加上火焰高温的恐惧,一场混乱之下,究竟死了多少人,没人能说的清。 …… “王爷,已经准备妥当了。”丘贞沐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李绚回头,就见在地上放着两辆水车,四周还全部已经被浇湿的士卒。 他们,还有他们手上的兵刃,全部都被浇湿。 火焰虽然在城中已经消逝,但是高温依旧没有散去,贸然冲出,危险很大,所以才想了个这办法。 李绚在所有人身上扫过,确保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然后点头:“如此,冲!” 李绚伸手向前轻轻一挥,丘贞沐立刻一拱手,一马当先,率先朝着关城另外一侧的山道冲杀了过去。 身后无数士卒如同潮水一样的涌了进去。 李绚站在城门上,没有任何动静。 千牛卫冲过之后,是周申和燕涛率领的会稽府兵,再之后,是徐剑率领的婺州役卒。 祁光紧紧的跟在徐剑的身后。 睦州军所有的士卒,全部都朝着关城另外一侧的山道杀了过去。 等到所有人消失在视线中,李绚这才跳下城门,直接坐在高头大马上。 看了眼西边的黄昏落日,侧头看向李竹,沉声说道:“留下一个人,就说本王去诸葛镇休息了。” “喏!”李竹离开去安排。 李绚一打马,带着一大队人,立刻朝着东北方急冲而去。 诸葛镇的方向,在东南。 …… 冲出梅岭关,山道上一片漆黑。 高头大马踏过地上的尸体,毫不停留,急速的向前冲去。 天阴教的营地就在十里之外,现在这个时候,他们应该早已返回了营地当中。 丘贞沐能想象到,那些人失魂落魄魂不守舍的样子。 今天这一仗,死在他们手上的天阴教徒,起码得有两千多人,甚至还要更多。 剩下的那些人即便是是逃脱了火焰的焚杀,但如此巨量的死亡,早就让他们军心粉碎。 只要骑兵一个冲杀,剩下的,就是抓猴子了! 想到这里,丘贞沐的眼底忍不住的闪起无尽的兴奋。 思索之间,十里长的路途已经一闪而过,丘贞沐腰间的千牛刀刚刚拔出,然而瞬间看到天阴教营地的他,立刻就顿住了。 因为在他的眼前,是一片火焰燃烧之后的废墟。 废墟当中有数十具踩踏而死的尸骸,但仅仅只有几十具。 原本的天阴教营地,如今只剩下了一片废墟,只剩下的几十具尸体。 丘贞沐虽然没有来过这里,但他也知道,整个天阴教营地,原本起码还有两三千人。 这些人现在都干嘛去了,怎么都消失不见了? 另外,到底是谁烧了这里的营地? 这里发生了什么? 一刹那间,李绚的身影闪过了丘贞沐的脑海中。 …… 落日已经直接落到了西山之下,群山起伏,崎岖的山道上,方风锦和章婉玉正在快速的赶路。 山道狭窄,仅仅只容三两人通行。 不知道行进了多久,一行十余人终于停在了一处矮山的山顶之上。 火焰很快被燃起,不知道哪里抓来的一只野猪,已经被在火架之上。 章婉玉拿出水袋大大的喝了一口,整个人才略微放松。 她看向方风锦,低声问道:“兄长,为何不直接询问圣女究竟是怎么回事?” “营地应该是被南昌王的人焚烧的,圣女她们回去,不过是慢了一步而已。”方风锦沉着脸微微摇头,看着章婉玉说道:“婉玉,如今最重要的,是抓紧找到水师,制止他们轻举妄动,而不是内讧。” “兄长说的没错,不过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弄清楚,否则的话,一旦信错了人,我们就都完了。”章婉玉依旧在紧紧的盯着方风锦。 “你想把责任推到圣女身上。”方风锦一言,直接戳穿了章婉玉心头的真实想法。 他摇摇头,轻声说道:“这事没那么容易,当初随圣女一起回去的人很多,等到他们回去的时候,火焰已经迅速的燃了起来,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和圣女有关,再说了,她现在已经带人返回建德了。” 说到这里,方风锦稍微停顿,紧跟着说道:“此事,你推脱到其他任何人身上都可以,唯独圣女不行,她对我们还有大用,真要惹恼了她背后的那位,如今我教本就艰难的前景,就更难了。” “难道说南昌王真的有呼风唤雨之能,提前就安排好了人手,在今日大风起时,一把火烧了我们的营地?”章婉玉盯着方风锦,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方风锦点点头:“说他能呼风唤雨,为兄也不信,毕竟道门修行,多是精神幻术……不过道门之人多是天才,能够提前窥见未来几天内的风向,倒是能说的过去的,或许我们几次失败,都是如此。” “或许吧,我们终究是败了。”章婉玉的神色开始低沉下来,自嘲一声说道:“拥有这种能力,其实并不稀奇,真正稀奇的是有人能将这种能力无限的用到极致。” 章婉玉抬起头,看向方风锦竖起两根指头,说道:“两次大风,直接被杀死的就有两千人,其他的死伤的,还有在这个数字之上,如果真将这些功勋累加起来,唐庭的那些人,不得直接封他个将军?” “这未尝就不可能。”方风锦的声音一下子令章婉玉愕然起来,随即方风锦就冷笑起来:“如果真的如此,那么唐庭那些文臣武将,会亲手毁了他的。” “哦?”章婉玉顿时就对方风锦说的来了兴趣,能让李绚倒霉,她的心中十分迫切,然而就在此时…… “啪啪啪!”一掌掌声突然从山下传来。 一道人影急速的从山下掠来。 章婉玉和方风锦立刻站了起来,浑身戒备。 几乎在极短的时间里,来人就已经出现了山坡边缘,然后缓慢停步。 一身的黑色鱼鳞甲,腰间一把八面汉剑,身体挺拔,相貌俊朗的年轻人,一步步的走到了山丘之上。 “南昌王!”章婉玉一眼就认出了来人,脸上顿时就是无比的愤恨之色,短剑瞬间滑入了她的掌心。 一只手突然抓住章婉玉的胳膊,然后用力的向后一拉,章婉玉立刻就被拉到了后面。 方风锦手里的长刀缓缓的拔出,头顶明月之下,他死死的盯着李绚:“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山道崎岖难行,这条道他们又是长途跋涉,打算前往三河关的,几乎都是从来没人走过的路。 甚至就连他们自己都是遇山开山,遇水架桥一路过来的。 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走哪条路,李绚又怎么可能会追上。 “本王道门出身,会一点卜算之能,似乎并不值得奇怪。”李绚似笑非笑的看向了方风锦。 方风锦警惕的用眼角余光注视四周,四面都是山林环伺,夜风之下,习习作响。 “似乎没人!”章婉玉的声音在方风锦背后响起。 方风锦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不可能会没人的,怎么可能会没人。 如果真的没人,南昌王又怎么敢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方风锦他自己和章婉玉本就是玄胎境的大高手,后面还有十几名先天境的护卫相随。 如果没有其他人相随,那么南昌王今天死定了。 看着李绚一副悠然的姿态,八面汉剑很随意的摆放在腰间,一副懒散模样,仿佛根本就不将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这样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谁敢说南昌王是一个人来这里的。 只能说他的手下藏的很深,其他人一时半会还找不到。 “看样子,今日不是伱死便是我亡了。”方风锦心里如同明镜一般,李绚今夜来到这里,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其实也未必竟然。”李绚笑了笑,说道:“二位弃了大军,转向东行,应该是要赶往睦州水军所在吧,那里应该还有两千步卒,两千水军,想来只要操作妥当,还是足够两位翻身的。” 方风锦手里的长刀已经微微向后抽,做足了攻击的姿势。 李绚淡淡的笑笑,依旧不紧不慢的说道:“二位如此想,恐怕其他人未必如此同意吧。” “看来南昌王对我们的了解,比我们所想的还要深的多啊!”方风锦说话的同时,心中的杀意越发的炽烈。 “如果让其他人知道二位要来夺权,可是二位人却一直不出现,二位猜他们会是什么反应?”李绚突然的一句话,让方风锦真的愣住了。 他们两个一直不出现,但有人一直知道他们要来,那那人必然会紧张焦虑,甚至日日如此,这样的话,那么到了某一日,那人一定会受不了直接崩溃,这个时候,如果被人乘虚而入…… “南昌王好狠的心思,竟然是要将我们所有人全部埋葬。”方风锦一眼就看透了李绚的真实所想。 即便如此,他要依旧为李绚的这种惊人的手段感到心惊。 看到方风锦已经完全明白,李绚右手握在剑刃上,八面汉剑缓缓的抽出。 剑刃在月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束。 “二位既然已经明白了,那么就请二位做一个明白鬼吧。”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六章 六翼刀法,天使信徒 明月之下,和缓的山丘上,两道人影骤然而起,转眼已经闪电般的冲向了对方。 “扑刺”一声,人影骤分。 李绚重新回到了自己原本站立的位置,就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方风锦同样退回到了自己原本所站的位置,他低着头,看向自己胸口。 在心口处,一道剑痕划开了外套,露出了里面精致的锁子甲。 锁子甲的链环被深深的斩入,差一点就破开。 抬起头,方风锦看向李绚,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白天的时候,你竟然留手了?” “什么!”站在方风锦身后的章婉玉,一脸难以置信的同时,神色已经阴沉了下来。 要知道,白天在城墙上的时候,李绚一个人双战他们两个。 虽然以玄胎初境,打两个玄胎中境,打的很艰难,但李绚还是坚持了下来,然而,现在,章婉玉却突然听到说李绚一直在有留手,这怎么可能? 那过去……那现在…… 章婉玉一瞬间彻底的冷静了下来。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南昌王说,今晚是要将他们斩尽杀绝,如此才会毫不在意的暴露自己的真实力量。 今晚,他们这些人就很有可能全部殒命在这里。 “二位是要一起上吗,本王到是不介意车轮战,后面的那几位如果有兴趣,也可以一起上。”李绚轻笑一声,左手在腰间一抹,一抹冷冽的软剑已经被直接抽了抽了出来。 左手软剑,右手八面汉剑。 月光之下,双剑同时反射出冷冽的光芒。 李绚脚步微微向后,人已经彻底的藏在了月光之后。 看到这一幕,方风锦和章婉玉的脸色立刻一变。 方风锦立刻侧身看向手下护卫:“你们走,立刻前往水军,告诉他们,立刻进发,直接攻打婺州城!” 一句话说完,方风锦直接朝着李绚扑了过去,手里长刀狠狠的斩向他的心口。 沉重的八面汉剑直接朝着长刀就斩了过来,与此同时,李绚手里的软剑也悄无声息的朝着方风锦身体一侧狠狠的刺了过来。 突然出现的两把短剑,霎那间就被缠住。 就在这个时候,软剑如同毒蛇一样急速的噬向章婉玉的咽喉。 就在一瞬间,章婉玉直接松开了手里的短剑,然后双手直接朝着软剑抓了过来。 月光下,白色金丝手套异常的显眼。 软剑在半空中直接一软,然后就瘫了下来。 就在这时候,“当”的一声重响传来,章婉玉眼角余光一看。 方风锦手里的长刀被李绚一剑直接斩停在半空。 他的手腕一时间竟然有些发麻,一句话顿时失声叫出:“天生神力。” 这四个字这一瞬间涌入了章婉玉耳中,刹那间,无比的羞愧就出现在她的脸上。 天阴教对于李绚所收集的资料,在大方向上从来没错,但在程度上,却极大的忽略了李绚拥有神力的强度,他可不是一般的拥有天神生力。 “天生神力,加兵家法门,南昌王,就不怕自己的道门修行无法突破到顶点吗?”方风锦三言两语之间,已经开始挑拨李绚的心态。 “抱歉,本王修行法门不全,只能靠着额外的手段进行补充。”李绚眼皮轻抬,右手的软剑已经被他收回到了背后,如同一条毒蛇一样,突然收起獠牙,只是为了更下一步凶狠的撕咬。 “法门不全?”方风锦心里一句话都快要直接骂出来。 这还叫法门不全? 他们两个玄胎中境的强手,面对李绚这么一个初入玄胎境的雏鸟,不仅没有拿下他,反而让自身陷入到了危险的,这要是传出去,他们两个在整个天下的脸都丢光了。 “阁下不妨见识一下。”李绚一句话说出,八面汉剑立刻竖在身前,然后高高的向前抬起。 下一刻,长剑已经凶狠的向前斩下,顷刻间竟如同直接无视时空一样,李绚的身形突然出现方风锦的面前。 紧跟着一剑泰山压顶似的,朝着方风锦头顶直斩而下。 方风锦直接愣了,但随即他就立刻反应过来,手里的长刀直接斩向李绚右手手腕之处。 但就在这一瞬间,李绚手里的长剑竟然再快三分。 方风锦的长刀转眼赶紧回收,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沉重锋利的长剑已经直接斩在了方风锦的胸前,他胸口上精致的锁子甲立刻被划出了一道深痕。 一只短剑突然从方风锦的腋下刺出,狠狠的刺向了李绚的咽喉。 毒蛇一样的软剑顺手就已经斩在了短剑之上,短剑立刻就被绞飞了出去。 也就是一瞬间,一道身影已经从方风锦的身侧直接窜进了李绚的身体三尺之内。 手里一把锋利无比的短剑,直接刺向了李绚的心口。 章婉玉的速度极快,冲动也很猛,但就在两个呼吸之后,她就勃然变色。 因为这个时候的她赫然发现,她和李绚之间的距离根本就没有半点的接近,甚至还在放大。 李绚的速度竟然比她还快。 章婉玉还没想清楚是怎么回事,一记重击就狠狠的拍在了她的脑后,她整个人眼前顿时一黑,“砰”的一声直接扑倒在地。 冷冽的长刀从李绚身前斩过,但此刻的李绚,如同青烟一样,迅速后退,眨眼已在三十米开外。 站立原地,李绚看着左手的软剑剑尖,然后看向一把抱住章婉玉的方风锦,神色极淡的说道:“你们就没有告诉她,不要趁人之危吗?” 方风锦朝侧后看了一眼,一名女护卫立刻上前接过了章婉玉。 方风锦转身看向李绚,神色沉重:“伱比我预想当中的要强的多。” “也没有那么强,只不过是懂得了一些常人不懂的知识罢了。”李绚的神色平静,但是眼底却带出一丝惆怅之色,他抬头看向方风锦,轻轻一笑,说道:“今日来,是来送将军归西的,本王请问,将军还有什么遗言吗?” 方风锦笑了,看向李绚说道:“将军难免阵上亡,这一点本座心里有所数,虽然不知南昌王有何自信,敢自称送本座归西,但若是留遗言的话,还是请南昌王自己留吧……” 狠毒的神色一闪,方风锦转眼已经向前突进,手里的长刀如同闪电一样的直刺李绚胸口。 但在这一刻,李绚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下一刻,他整个人已经急速的后退,速度快的惊人。 方风锦根本就无法靠近李绚半点,更甚至,在瞬息之间,方风锦就发现,李绚的脚尖竟然是一直都悬在地面上的,他的脚尖根本就没有接地…… 他飞在了半空,而且飞的越来越高。 月光之下,一道满是光晕的翅膀骤然在李绚的背后展开,带着急速的倒飞向数十米的高空。 方风锦看到这一幕直接呆了,难道这世间真的有什么仙人吗? 转眼之间,方风锦就反应了过来,看着李绚的背后,难以置信的叫道:“是水汽!” “是水炁!”李绚双脚一点,直接停顿在半空中。 水炁构成的光晕双翅在月光下骤然停止了拍动。 就见李绚微微低头,看不见脸上的神色,身体微躬,右腿半蹲,右手的八面汉剑和左手的软剑同时背在身后,剑刃在月光下和光晕羽翅交相辉映。 下一刻,李绚抬头,眼神满是冷漠。 双眼对视,方风锦心里警兆狂响。 就在这一刻,他看到李绚背后的光晕羽翅突然一闪,手里的长刀立刻下意识向前刺去,然而…… 锋利的剑刃直接斩过咽喉,李绚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方风锦的背后。 八面汉剑和锋利软剑已经出现在李绚的身前,一轮弯月倒映在剑刃之上。 在他的身后,方风锦僵硬的站在原地,手里的长刀向前刺出三尺,就已经没有力量再向前。 “当啷”一声长剑落地,方风锦惨白的脸上,无比艰难的说出八个字:“往生天阴,唯愿光明。” 声音一出,无量的鲜血立刻从他脖子上直接喷出,方风锦的咽喉已经被彻底的斩开。 脑袋一歪,“砰”的一声,方风锦的尸体已经直接倒在了地上。 “堂主死了!”一个难以置信的声音在四周响起,下一刻,一朵烟花,骤然在半空崩了出来。 “逃!”几十道身影在同一时间继续的朝着山下狂奔而去,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嗖嗖嗖”一阵弩箭声响起,之后便是一声声的闷哼。 李绚一步步的向前走去,山坡上,只有一道身影还站立原地, 身材高挑,相貌算不上多艳丽,但是却带着一丝的英气的女护卫,瑟瑟发抖的站在原地。 她刚才不是不想逃,只是因为她身上还抱着章婉玉,慢了一步。 然而就是这一步,让她逃过了致命的生死劫难。 李绚一步步的向前,轻微的脚步声却像是直接踩在她心头一样,无比的沉重。 李绚的右手慢慢的扬起,剑刃上的月光明亮的刺眼…… “噗通”一声,女护卫直接在李绚脚下跪拜了下来,章婉玉被随意的扔在一侧的草地上。 女护卫直接以头触地,看都不敢看李绚一眼,瑟瑟发抖的念道:“天使神威,光照日月,九天十地,莫敢不从……天使神威,光照日月,九天十地,莫敢不从……” 天使? 李绚脚步一停,脸上带出一点诧异。 怎么就天使了? 他立刻醒悟,是他刚才背生双翅的样子,实在太像天使。 可也不对啊,现在这个时代,天主教甚至都没有出现,没有耶稣,哪里来的天使。 哦,天使,上天的使者。 是自己想岔了。 李绚看向女护卫,一道词条直接跳了出来。 【曲莹,二十七岁,睦州建德人,先天真种境——信徒】 信徒?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七章 三清见证,生死不悔 闪烁不定的火光下,山洞内的一切显得有些昏暗。 坐在地上的李绚,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中带出一丝疲惫,下意识的按了按眉心。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李绚轻叹一声。 他刚刚读取了方风锦死后留下的最深刻的一段记忆。 那段记忆,出奇的和天阴教没有关系,而是方风锦早年时的一段景象。 那个时候,还在贞观年间。 方风锦一家虽不算富豪,但生活无忧,除了父母之外,还有三个弟弟,安稳度日。 这就是那段记忆,方风锦时刻不忘的那段记忆。 其他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太多关于天阴教的信息,但处处都是天阴教的信息。 当年几番天灾接连而至,百姓穷苦,最终走上了不归路。 若是百姓家中,家家都能有个三年两年的余粮,也就不至于那么快走到绝境。 还有朝廷府县的官吏,明明已是大灾,但还横征暴敛,及至最后,官逼明反。 “可惜那些人,当年就被陛下给杀光了,不然的话,本王不介意再来一次。”李绚脸上露出了一丝狠辣,让随即冷笑说道:“不过,如今的睦州,也未必就没有机会。” 冷笑一声,李绚将这些事情抛之脑后,然后看向站在一侧,双手恭立,脸色崇敬的曲莹。 在她后方的地上,章婉玉依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李绚扫了章婉玉一眼,然后看向曲莹:“你对水师方面了解多少?” “回禀王上,睦州水师由长水校尉朱泚统帅,其中有水军两千二,步卒两千,仆射袁晁率领五百役卒跟随,另外还有舟山海寇的白氏三兄弟相随。”曲莹之前是方风锦的手下亲信,对水师的部署了解相当清楚。 如今的睦州,除了留了几千人留守州县以外,其他几乎可以说是倾巢而出。 而离他们最近的,就是水师。 李绚挑了挑眉,问道:“那你知道他们如今在哪里吗?” “奴不知道,自从离开睦州之后,水陆两面就各自为战,群山阻隔,联系很少,不过算算路程,他们在今日就已经该到三山关外了。”曲莹老老实实的回答。 “是啊,他们今日就该到了,如果今日大战之时,三河关失守的消息传来,那么说不得,今日一战就不是这个结果了。”李绚一句话说完,然后直直的看向了地上的章婉玉:“你说是吧,章少主。” 李绚话音刚落,躺在地上的章婉玉就猛的睁开了眼睛。 她没有骤然暴起,没有扑向李绚,也没有杀向曲莹,只是有些虚弱的缓缓的坐了起来。 “他们失约了!”章婉玉铁青着脸,一句话,回答了李绚的问题。 今日,方风锦之所以如此拼命的攻击梅岭关,一方面是出自自身和李绚的仇恨,同时想要快速的打通梅岭关,另外一方面,也是想要尽力的牵制住李绚,被让他逃走。 只要今日水师能够拿下兰溪,那么梅岭关和婺州的联系就被彻底切断了。 到时候,南昌王一支孤军,就算是从梅岭关逃走,也是死路一条。 原本计划的好好的,但谁能想到竟然成了眼下这幅样子。 数千人在梅岭关一日之间死于非命。 他们自己的举措失当是一方面的原因,另外也有三河关那边失约的原因。 “所以伱们才会在战败之后,不顾一切的赶往三河关。”李绚有些明白了。 方风锦赶往梅岭关,试图卷土重来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就是要查看水师那边究竟出了什么状况。 章婉玉没有回答,她的目光从李绚身上移开,最后落在了曲莹的身上。 看着根本就没有回头看她一眼的曲莹,章婉玉脸上露出一丝悲哀之色:“像她这样的人,你在我教中,还拥有多少人?” 李绚轻轻的拨了拨面前的火堆,淡淡的说道:“就一个,她是唯一的一个,死亡的恐惧直接摧垮了她的心灵,然后又被本王重塑,所以像她这样的,只有一个?” “那么你在我教当中的眼线,究竟有多少?”章婉玉抬头,满是怨毒的盯着李绚:“何晴儿和叶绾绾,究竟是谁?” “嗯?”李绚微微眨了眨眼睛,略微些诧异的说道:“你为什么会想到他们两个人身上,你为什么不想想是你自己,或许你自己才是本王的眼线,不然的话,本王又何能一直追你们到现在?” 李绚一句话将章婉玉给说愣了,她没有想到还能这样。 “不,我不是,我自己知道我不是,你也不可能在我身上做手脚。” 章婉玉猛的一回神,死死的盯着李绚说道:“一定是何晴儿和叶绾绾她们中的一个,甚至两个都是,只有她们是和我一起从婺州退回来的。” “你说的没错,她们两个都是本王的眼线,只不过是一个亲近,一个没那么亲近,亲近的是何晴儿,疏远的是叶绾绾,她们每天都向本王秘密传送你们那里的消息,她们也都像曲莹一样,对本王唯命是从,如此可以了吧!”李绚表面显得有些不耐烦,但是心里却十分诧异,她是怎么猜到的。 章婉玉冷眼看着李绚,嘴角闪过一丝蔑视:“何晴儿和你有杀父之仇,她怎么可能会是你的人,至于叶绾绾,也不可能是她,她一心想要成为圣后的继承人,又怎么可能会被你所惑,你休要胡言乱语。” “不是她们,那就是只剩你了”李绚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章婉玉骤然变色。 李绚笑了,他看着章婉玉,嘴角微微翘起:“现在你知道本王留你一条命,究竟是因为什么了吧,因为你本身就是本王的人。” “不,你肯定是在我身上做了手脚,圣女如此,晴儿也是如此。”章婉玉突然一声冷笑,说道:“如此一切就都解开了,至于你为什么留我不杀,你无非是想通过我掌握水师。” “水师?”李绚突然间失声笑了起来,仿佛感到无比的荒唐。 半天之后,李绚笑声才逐渐的收敛,他的神色逐渐的冷冽下来,甚至有些淡漠的说道:“你信不信,本王翻掌之间,就可以让你们整个水师,彻底覆灭。” “我不信!”章婉玉一句话立刻脱口而出,她虽然在看着李绚,但是眼神却不自觉的向侧面撇去。 她心里泛起了嘀咕,南昌王呼风唤雨之能,他们是见识过的。 虽然那更准确的说是善借风势,但这种手段在海河之中同样使用,甚至更加可怕。 “你怕了!”李绚一句话说完,轻轻的拨弄了一下灰尘,然后淡淡的说道:“水师对本王来讲从来就不是威胁,只要他们敢进婺州,本王就保证他们来得去不得。” “那你还要我干什么?”章婉玉盯着李绚,微微的眯起眼睛,她的脑海中已经闪过了无数个念头,随后,一座宏伟的山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你是为了总坛。” “你不笨,已经非常接近了。”李绚轻轻一笑,他的真实目的,又岂是那么容易猜透的。 章婉玉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她心里更多的念头升起,似乎有什么东西出现了,但是她又不敢去靠近,不敢去想。 “你是宇文家的后人吧?”李绚一句话,将章婉玉所有的注意全部都拉了回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章婉玉眼睛圆瞪,有些难以相信,藏在心底深处最隐秘的秘密竟然被人一语揭破。 “文复之,复兴宇文之人,这并不怎么难猜,尤其是对有心人更是如此。”李绚扫了章婉玉一眼,有些感慨的说道:“你的父亲还是一位谨慎的人物,但是你的兄长,或许他认为天下人都是笨蛋吧。” 章婉玉的脸色已经彻底的阴沉了下来,但是她又反驳不得。 李绚夸的是她的父亲,骂的是她的哥哥,两个都是她的亲人,让她怎么反驳。 “可惜的是,你们都选错了路。”李绚轻轻的叹了一声,章婉玉骤然间就抬起头。 “选错了路,这天下间,百姓穷困,无衣无食,我们还有其他的路可供选吗?”她冷笑着看李绚,满脸嘲讽的说道:“我差点忘了,南昌王是当朝宗室,可不是一般人,哪里懂得天下间,乡野百姓的生死艰难,你只会站在贵戚的角度,斥责一声:何不食肉糜!” “平生唯一愿,人皆三秋粮。”李绚一句话,直接打断了章婉玉,他看着她,严肃认真的说道:“你们应该详细的研究过本王,本王说这番话,是在洛阳太清宫所说,三清见证,生死不悔。” 章婉玉愣住了,看着李绚,一时有些难以置信之色。 这个把他们杀的血流成河的恶魔,心中竟然是在做如此想。 李绚叹声一气:“你们天阴教,组织百姓反叛,却总是想着攻伐州县,呼啸山野,你们从来为的就是不是百姓,而是你们自己的野心,当年隋末乱世,有太多这样的人,说本王何不食肉糜,宇文家后人,南陈遗族,哪个有资格这么说,你们所造的杀戮,哪个不比本王多。” 李绚一句话,仿佛利箭一样,直戳章婉玉心底最深处,她的脸色瞬间就黯淡下来,甚至有些羞愧的侧过脸去。 “百姓也是愚蠢,自以为跟着你们会当官发财,衣食无忧,可是他们从来就没有想过,他们不过是你们利用的工具罢了。” 李绚缓缓的站了起来,冷冷的看着章婉玉:“就比如这一次,你们明知道此番起事必败,可你们还是一次又一次拿百姓的性命当做儿戏,肆意攻伐,到现在,别说是整个吴越,整个天下,你们现在就连一个睦州都没有走出去,做什么救世主。” 章婉玉死死的握紧了拳头,如果不是她现在浑身无力,她恨不得现在就扑过去,直接咬死李绚。 最终,她深深的吸一口气,看着李绚,一字一句的说道:“只要天阴神国有成,那百姓必定可以衣食无忧,安然幸福的生存于世。” 【章婉玉,天阴教余杭堂堂主,二十七岁,父章叔胤,兄,文复之,玄胎中境(轻伤)】 李绚眉头一皱,冷声喝道:“愚蠢,天下再没有比你更愚蠢之人,神国这种骗人的东西,你也真信!”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八章 媱后封印·不可撩 “往生天阴,唯愿光明。” 李绚一步步的朝章婉玉走去,最后站在她面前,从上往下俯视着她,眼神中带着一丝憎恶,冷冷的问道:“你们这些人求的,究竟是今生,还是来世?” 火光之下,巨大的阴影直接笼罩了章婉玉,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火光闪烁下冷峻的面容。 白皙的玉臂用力的将身体撑起来,章婉玉直着身体,看着李绚冷冽的眼神,她能清楚感受到他心中那种强烈无比的憎恶,对来世的憎恶。 章婉玉紧紧的抿着嘴,盯着李绚,咬牙切齿的说道。“今生若是无求,便只能求诸来世。” “来世,这世间所有一切来世之法皆是虚妄,这世界哪有什么来世,不过是用来骗鬼的瞎话罢了。”李绚愤怒的用力一挥手,就像是要将这世间所有一切关于来世的说法全部扫荡一空。 “佛门讲究积累功德,求诸来生,道家也有魂魄之说,轮回反复,如何一切来世之法皆是虚妄?”章婉玉死死的盯着李绚,神色无比坚定,她是一点也不畏惧和李绚进行这种道法佛经层面的讨论。 “今生的你是你,来世的伱,还是你吗?”李绚神色突然间彻底的淡漠了下来。 章婉玉整个人愣住了。 这一句话,直戳她心灵最深处。 世上虽有诸多法门之说,但三魂七魄都是根基。 三魂七魄轮回离散重组,乃是不变的真理。 李绚不认可的,并非轮回,而是整个轮回的过程。 无数的灵魂被粉碎,然后又和其他碎片搅合在一起,最终形成新的灵魂,转世重生。 这就是灵魂的秘密。 章婉玉咬着牙,一句话直接喊出:“只要心念坚定,天阴神女必定会有所保佑。” “现在又不提你们的神国了。”李绚突然间一句话,又将话题扯回到了前面。 就他冷笑一声,右手伸出,微微向前,一把便捏住了章婉玉光滑的下颚。 他只是轻轻用力一抬,章婉玉的眼睛就不得不和李绚相互对视。 “天阴神女,还是太阴神女,她的来历,你比本王还要更加清楚。”李绚声音说的很慢,眼神细细的看着章婉玉脸上的每寸皮肤,锐利的就像是刀剑,直欲划开一样。 “上古有西王母之国,如今就不能有天阴之国吗?”章婉玉高高的昂起头,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辉。 “你知道西王母之国有多大吗,你知道她的民有多少吗,西王母就算是上古神灵,她的国她的民也都没法和大唐广阔疆域亿兆生灵相比,天阴之国,看看那位吴越大总管吧,你们的眼界也就这么丁点大。” 李绚眼中带出一丝厌恶,章婉玉想要侧过头去,却被李绚死死的掰正。 李绚微微俯身,看着她的眼神,冷笑着问道:“你知道天下亿兆生灵,每日吃喝需要多少粮食吗,你知道整个吴越十四州,有多少百姓,每日需要多少钱粮,消耗多少棉阜吗,你知道仅仅一个睦州,每天需要有多少的粮食才能养活那么多百姓,题……天阴之国,哼,你就算有一百个天阴之国,也得被吃垮。” “天阴之国,人人劳作,一体平等,没有贵贱。”章婉玉用力的伸出手,想要拍掉李绚的手掌,但却就像是拍在了铁柱上一样,根本就拍不动。 “宇文家的后裔,前陈的皇室遗族,那些曾经的睦州官吏,如今的天阴教堂主将军,这些人会一体劳作去?他们的亲戚朋友,会一体劳作去,他们亲戚朋友的亲戚朋友,你觉得会有多少人能去劳作,到最后,还不是少数人享福,占据世间绝大多数的好处,但却只做极度微薄的一点事,百姓依旧会受到盘剥,这和如今有何区别。” “总会有办法的。”章婉玉被李绚捏着下颚,无法转头,但是眼睛却闭了起来。 总会有办法的? 李绚冷哼一声,抬头看向章婉玉的头顶。 【章婉玉,天阴教余杭堂堂主,二十七岁,父章叔胤,兄,文复之,玄胎中境(不可撩)】 【不可撩】 看到这道词条,李绚眉头微皱。 低头仔细的看向章婉玉,看着她脸上满不在乎的神情,一道灵光闪过李绚的脑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抓不住…… “原来,你并不信奉天阴教?”李绚突然若有所思说了一句话,章婉玉猛的睁开了眼睛,眼神中带着一丝惊恐。 天阴教余杭堂堂主,媱后的嫡亲外甥女,竟然并不信奉天阴教神女。 这听起来多少有些荒唐。 “也是,你一个宇文氏的后人,如何能体会到百姓困苦,体会不到百姓困苦,自然不会对天阴教义有多少真心认同,你的目的,还是要建立起一个宇文氏的帝国,如同大唐一样,让你的哥哥如同太宗皇帝一样,成为一代贤君。”李绚冷冷的说着,但在说这话的时候,他却盯着章婉玉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章婉玉脸上银牙紧咬,双拳也紧紧的握了起来。 “但很可惜,你哥哥没可能成功了。”李绚抬起头,看向东方,轻声说道:“婺州被堵死,越州他根本没有指望,他能在也就只有杭州,但很可惜,他如果真选了杭州,那他就死定了!” “嗯?”章婉玉的脸上顿时又惊又疑,想说什么,但是却死死的闭上了嘴。 “看你这幅表情,他应该是真的在杭州了。”李绚松开章婉玉白皙的下颚,但脸上却并没有多少兴奋。 他看杭州方向,微微摇头,说道:“杭州虽然看似险要,一旦攻占,便可切断吴越中枢,但实际上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同样也更加容易被人反击,一旦有人从海上攻来,就算是暂时占据杭州,也不过是一时之得罢了,反而会让自己陷入绝境。”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章婉玉顿时紧张了起来,她有些颤抖的说道:“是谁会从海上攻来?” “你们的目光也仅仅只有那么点大,最多盯到了扬州,歙州,但却忘了,大唐很大的。”李绚双手后摆,重新走到了到了火堆之前,坐下,淡淡的说道:“以杭州刺史袁嘉祚的性情,他甚至都不会给你机会攻占杭州,还有越州都督段宝玄,本王都不知道他下手藏在什么地方,他可是西域宿将啊!” 别看李绚在婺州闹的很欢,但是他知道,其实更多的人都是在等着,等着看天阴教真正的手段暴露出来。 天阴教真正的手段暴露出来的越多,他们未来就越惨。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所有人都不想因为天阴教的事情影响夏收。 李绚来到婺州,虽然李治对他说的话,他只对寥寥数人说过,但早就已经传到了无数人的耳朵里。 皇帝要求保障夏收,什么人敢乱来。 现在夏收收尾,天阴教又被李绚堵在了兰溪,接下来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从婺州杀往睦州。 …… “杭州,他们都在杭州。”章婉玉死死的抿着嘴唇,脑海当中,全都是兄长文复之在杭州的艰难处境,甚至一个不小心,就是生死两难。 终于章婉玉一步步挣扎着站了起来,然后一步步的走到了李绚面前,然后“噗通”一声直接跪下:“求求你,替我传个信吧,只要你帮我传信,我什么都听你的。” “什么都听我的吗?”李绚似笑非笑的看向章婉玉。 “嗯!”章婉玉重重的点头。 【章婉玉,天阴教余杭堂堂主,二十七岁,父章叔胤,兄,文复之,玄胎中境(不可撩)】 不可撩。 依旧不可撩,这是怎么回事,她自己都说了? 难道她为了自家兄长说的这番话,也都是假的不成。 李绚目光瞥了一眼章婉玉的头顶,心中疑惑一闪,随即不再做丝毫理会,转头看向了另外一侧。 站在不远处,黑暗阴影下的曲莹,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衣,双手束立,在女性中也算高挑的身材,看起来婀娜多姿。 “过来!”李绚一招手,曲莹直接就走了过来,走到了李绚的另外一侧。 “蹲下!”李绚命令一下,曲莹立刻没有任何犹豫的蹲了下来。 李绚伸手摸了摸曲莹的脸颊,白皙如玉,眼神明亮。 二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女人最美的风光时刻。 李绚转过头,看向章婉玉,轻声说道:“本王不是那种色中饿鬼,不会把你怎么样,但是本王有令,哪怕是赴汤蹈火,也要在所不辞,曲莹,拔刀,自刎!” 李绚一句话落下,曲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拔刀,然后朝着自己的脖子就抹了过去。 章婉玉的眼中带着一丝不解,这种事,只有李绚及时的制…… “呲啦”一声,曲莹已经直接抹开了咽喉上的皮肤,章婉玉直接吓张大了嘴巴,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 “好了!”李绚右手闪电般的伸出,直接一把抓住了曲莹手里的长剑,抓的死死的。 此刻,一道清晰无比的血痕出现在曲莹的咽喉,能清楚的看到白肉翻了出来。 李绚手一挥,下一刻,曲莹的身体突兀的出现在了她自己身后三尺之处。 一前一后,两个曲莹。 但很快,前面的那个曲莹开始缓缓的消散,后面的那个曲莹下意识的摸向了自己的脖子,那里一点伤口也没有。 “这是幻术?”章婉玉虽然失去了力量,但眼力还在,立刻就看透了李绚真正的手段。 “是的。”李绚直接认了下来,他看向章婉玉:“这种手段,你应该不陌生才对,所以本王没打算要她死,她也相信本王绝不会让她死……” “可如果她真的死了呢?”章婉玉的目光重新落到了李绚身上。 李绚淡漠的说道:“死人也不会问这个问题的。” 章婉玉的心沉了下来。 李绚左手再度捏起了章婉玉白皙的下颚,仔细的盯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眼底的倔强,一字一句的问道:“如此这般,你可愿听令,记住,不是一时一刻,而是一辈子,你都要是本王的人,唯命是从,奉若神明。” “能,我能!”章婉玉脸色尽管难堪,但还是咬牙答应了下来。 【章婉玉,天阴教余杭堂堂主,二十七岁,父章叔胤,兄,文复之,玄胎中境(不可撩·封印状态)】 封印状态? 是媱后,李绚立刻就明白发生什么了。 是媱后提前在章婉玉身上做了手脚。 可如何才能打破这层手脚呢。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九章 分功于众,拉拢人心 夜色深沉,诸葛镇灯火通明。 不时的有快马从远处疾奔而至,但又迅速的远离。 能够看到的人影都行色匆匆,战争依旧在继续。 镇西北,李绚骑在高头大马上,心里思量着什么,缓缓的朝镇中而去。 在李绚的侧后,章婉玉和曲莹已经换了一身黑衣王府府卫的装束,混在了众人当中。 两个人的长相虽然有些英气,但身材却都颇有些起伏,如果不是在夜间,恐怕还真不好遮掩。 曲莹和章婉玉靠的很近,而章婉玉的脸色很不好看,有些怨恨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转头看向了这座她从来都没有来过的诸葛镇。 镇中此刻早已是兵马戒严,来自兰溪的役卒紧紧守在每个路口。 缓慢的马蹄声响起,很快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依旧留在镇中没有离开的百姓,透过门缝,好奇的看着众人中行走在最前的李绚,目光中带着一丝惊叹,带着一丝好奇,还有一丝崇拜。 察觉到这些目光,李绚温和的点头回应。 梅岭关之战,官军获胜的消息已经传了过来,诸葛镇的居民心里忍不住有些激动,又有庆幸。 激动的是,这一场激烈大战,他们就离的不远,算是亲眼见证。 庆幸的是,他们的家园,终于不用再受兵灾之危,可以平安太平的过日子。 …… 很快,李绚一行人就来到镇中最大的那座院落,李绚如今也住在这里。 院落大门之前,一身青袍的诸葛云站在门前。 看到李绚抵达,诸葛云立刻上前,诚挚的拱手道:“恭喜王爷,一战破敌,荡平贼寇,此后,婺州可安,东南可安。” “谢过长者!”李绚从马上下来,身后的众人也在同一时间下马,包括章婉玉也是一样。 李绚对着诸葛云恭敬的还礼:“此番获胜,多亏长者和诸葛氏协助,他日本王奏本之上,必定会为诸葛氏请功!” “多谢王爷!”诸葛云赶紧深深的躬身。 李绚这一句话,从今往后,诸葛镇的赋税就要少上不少,诸葛氏族人的官场之路也要好走许多。 “长者不必多礼。”李绚赶紧扶住诸葛云,温和的说道:“这几日,大军恐怕还得在镇中休息,还请长者多多协助,一应花费,皆由州府拨付!” “王爷放心,老朽必定倾力而为。”诸葛云再度微微躬身,然后脚步有力的转身离开。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收回目光,然后迈步进入了院落之中。 …… 院中宽敞,树林婆娑,角落里有看不见的暗桩潜伏。 前方的正堂当中,一名少年正在低头书写着什么,四周还有数名官吏时递上文档。 那是诸葛明辉,诸葛家的少郎,明年参加春闱。 李绚刚要朝中堂走去,就在这个时候,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一匹快马东面疾奔而至,转眼已停在了李绚面前。 一名黑衣府卫快速从怀中取出一只细小竹筒,递给李竹。 李竹从竹筒中取出里面的密信,然后直接递到了李绚的手中。 李绚看了一眼,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他转头看了站在身后的章婉玉一眼,章婉玉察觉到李绚古怪的目光,蹙眉问道:“怎么了?” “睦州水师有消息了,他们一直停在三河关北十里处,不进不退,封锁了四周一切道路,我的人好不容易才接近过去。”稍作停顿,李绚皱着眉头说道:“奇怪,他们怎么就停那儿不动了?” “你想让他们早日进入婺江,然后好利用婺江干掉他们吗?”章婉玉发出一声冷笑,然后不屑的说道:“他们没有那么傻!” “按照你们原本的计划,他们此时不是应该已经拿下山河关了吗?”李绚看着章婉玉,淡淡的说道:“如果本王记得没错的话,之前,你还说过,这一次,他们失约了。” 章婉玉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这一次梅岭关的失利,虽然有他们自己的原因,但水师那边没能联合呼应,也是原因之一。 看到章婉玉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李绚有些失望。 侧过身,他看向李竹,吩咐道:“送章姑娘去休息,至于睦州水师,若是本王猜的不错,他们不仅是失约,现在恐怕更是已经叛变了。” 李绚一句叛变,让章婉玉脸色骤变。 她何尝没有想到过这个可能罢了,只是一直不愿意相信罢了。 看着章婉玉失魂落魄的被带到了偏房,李绚心里有些疑惑起来。 对于自己被媱后施加了精神封印保护的事情,章婉玉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当然,她对李绚试图通过打击心灵的方式来控制她,也同样一无所知。 李绚仔细的沉吟,用什么办法能够打破媱后的精神封印呢,从外强行动手肯定不行,还是得想办法从内部击溃它。 之前,李绚曾经有好几种手段试探过章婉玉,但这个女人并不在意她自己,不在意天阴信仰,更不在意普通的百姓,只有她的兄长文复之,在她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但也仅仅是一席之地而已,想要击溃她的心防,李绚就必须要搞明白,在这个女人的心灵最深处,她究竟在想什么,她心底真正在意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思索着,李绚迈步走近了中堂,坐在案边的诸葛明辉立刻站了起来,对着李绚拱手道:“王上!” 李绚抬头,问道:“诸部功勋统计如何?” “各部功曹郎中已将数目汇总……” …… 清晨,中堂之中,李绚穿一身黑底金丝长袍,高坐堂下。 李元一,坐在左首,诸葛明辉坐在其下记录。 丘贞沐和周申,燕涛和徐剑,坐在右首。 四个人都是一身的战甲,虽然已经洗漱过一遍,但依旧杀气腾腾。 甚至能在鞋底边角,看到血渍的痕迹。 李绚翻动着手里的战报,皱了皱眉,说道:“这一次,死的人实在太多了。” 最初,方风锦强攻关卡之时,他不顾一切的疯狂强攻,起码超过千人的死伤,之后又带兵入城虽然有不少人被立刻刻意放出,但是依旧有近千人死在了火焰之下。 火焰烧尽之后,虽然李绚派人追杀稍晚,但这个时候,他们赫然发现,死在道上的天阴教徒同样不少。 饥渴混乱,不知道导致多少人死于非命,叶绾绾已经竭力在收拾了,但依旧有大批大批的尸体倒毙路旁。 李绚合上手里的战报,认真的说道:“按照朝廷的规制据实奏报,不得隐报瞒报,也不得多报虚报。” 大唐军功有斩首,击破,守卫,种种不同的功勋,其中以斩首为最。 但这一战,真正死在刀剑之下的并不多,大多是死在的军械,火焰和谋算之手。 “王爷放心,下官必定严格审核,不会有丝毫漏查。”李元一立刻站了起来,对着李绚认真拱手。 李元一也是宗室,自然知道李绚担忧所在,该怎么做他会安排妥当的。 李绚点点头,神色缓和的说道:“那就麻烦叔父了,对士卒要求不妨稍缓一些,但将官要求,则需多有严格。” “下官遵令!”李元一立刻拱手。 李绚话说的很明白,功勋倒是可以多分为士卒一些,反倒是各级军官,尤其是他,少一些无妨。 “其实本王并不愿意多造那么多的杀戮,只是他们被天阴教蛊惑太深了,如果不是冒着漫天石雨疯狂强冲,也不至于死伤如此之多。”李绚轻叹一声,目光却落在众人身上。 丘贞沐立刻站了起来,认真的说道:“天阴教卒,悍不畏死,神色疯狂,若非王爷算计周详,我等就算是能够守住梅岭关,恐怕最后的死伤也必定无比惊人,天阴悍卒,并不虚传。” “此乃天地之功,非本王之力。”李绚笑了,他总算知道该如何应对朝野之中可能会有的猜忌。 当年有一场陨石天降,如今他也不介意来上一场天生狂风。 “好了,说说现在山道上的情况吧。”李绚郑重起来,天阴教的人虽然在损失惨重,军心溃散而逃,但也并不意味着事情就结束了,甚至这只是另外一个开始。 “据报,天阴教不足两千余众,正在集结,缓缓后退。”燕涛和周申跟着站了起来。 “两千,这数目不对啊!”李绚微微挑眉。 章婉玉手下原本有近两千人,之后是方风锦援军四千人,如今还剩不到两千,那岂不是说有四千人全部葬送在这一战之下,加上之前的三千,前前后后死在李绚手上的有七千了。 这样的功勋算下来,给他一个千牛卫将军也毫不过分。 “王爷,有一千人遁入山野之中,未曾返回睦州。”燕涛赶紧解释了一句。 “这遁入山野之人,数目庞大,也未必只有一千之多。”稍作停顿,李绚看向众人说道:“陛下日后还要在睦州多开垦田地,若是这人丁不足,小心御史弹劾伱我杀戮过多,又伤天和。” “王爷过虑,如今我大唐纵横四方,一战杀戮下来,死于我手的,不知凡凡,我等此功,在中枢眼里,或许根本不算什么。”丘贞沐拱手。 他是军将世家出身,对这些东西看得远比李绚透彻。 李绚笑了,看向丘贞沐说道:“丘兄所言极是,此战有赖丘兄和诸位纵横驰骋,本王奏章上必定会大大夸上诸位一笔的。” “多谢王爷!”在场众人虽然无奈,但都还是站了起来。 李绚这明显是在可以分功,为自己减少朝廷的猜忌。 他们这些人在场的,虽然知道这里面有些风险,但谁会嫌弃军功少呢。 承了南昌王的厚恩,日后这人情报起来就不容易了。 李绚神色突然肃穆起来,然后说道:“如今本王需要一员大将从即刻起,沿山道杀入建德淳安,直取睦州州城,不知四位哪位愿意啊?” 报应来到真快。 四个人相互对视一眼,最后燕涛站出来,拱手说道:“还是下官前往吧,下官在婺州任职多年,对于睦州的地形,想来下官比在座诸位都要更加熟悉。” “好,就如此定了。”李绚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那就由祁光跟随燕校尉一起前往睦州,他那里多是睦州移民,此番前往正好稳定人心……另外还请叔父坐镇诸葛镇,整修梅岭关,同时转送军资。” “下官遵令!”在场众人,立刻拱手应诺。 “还有便是三河关了……”李绚沉吟着说道:“睦州水师停靠在三河关十里之外,但却诡异的一动不动,这事殊为怪异……” 李绚的话还没说完,一阵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李竹快步而入,将一本绿色的本章放在了李绚案头。 李绚有些诧异的打开一看,随后惊愕的说道:“乞降求和,睦州水军乞降求和了?”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章 乞降求和,送酒安抚 “辘辘”的车轴声不时的响起,马车车厢随之起伏,就如同远处起伏的群山一样。 四周的千牛卫和南昌府卫分别随在两侧,前者神态有些懒散,后者则是默然无声。 风轻轻的吹着,似乎也不敢太过打扰。 黑色的车厢之内,李绚坐在长凳之上,看着手里的绿色奏本,依旧沉思不定。 坐在李绚对面的章婉玉,看着李绚这幅模样,忍不住的冷哼一声:“他们都已经乞降求和了,你还担心什么?” 李绚合上绿色奏本,抬眼看向章婉玉。 章婉玉是李绚见过的所有女子当中个子最高的,皮肤也最白,尤其是在黑色纱衣的映衬下更是如此。 乌黑深邃的眼眸,浓密的长眉,高挺的鼻梁,让她的脸庞显得越发英气。 “现在的你,似乎已经不再担心你兄长的安全。”李绚满眼探究的看向章婉玉,平静的问道:“是因为睦州水师确定彻底投诚的缘故吗?” “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章婉玉脸色迅速冷了下去,甚至下意识的侧开和李绚对视的眼睛。 “方风锦覆灭,文复之立刻就陷入了极度的危险当中,如果他这时候贸然而动,很容易将他自己送入绝境,可是现在这个时候,睦州水师投诚的消息传出,反而会让他明白事已不可为,会彻底的潜藏起来。”李绚轻笑一声,说道:“不错,不错,伱对局势看的很清楚。” 章婉玉死死的低下头,和李绚离的越近,就越能感觉他像是个恶魔一样,轻而易举地就能看透人心所想。 看到章婉玉这幅模样,李绚跟着看了她的头顶,依旧是七个字【不可撩·封印状态】。 有意思。 “你在睦州多年,应该对那位袁参军有所了解吧?”李绚直接将话题引到了袁晁的身上,这也是章婉玉最一开始的问题。 章婉玉有些愕然的抬起头,随即说道:“你果然不信任他。” 稍微停顿,章婉玉思索着说道:“袁晁是台州临海人,祖辈是前隋胥吏,后来改朝换代,一跃而成台州豪强,他本人又善于钻营,上上下下人脉很广,又有一班亲信,惯会见风使舵,我教控制了睦州,他立刻就投靠了过来,虽然依旧不被信任,但是也并没有被关押起来。” “后来睦州刺史史叙被你们说服起兵,袁晁也就成了被利用的棋子之一,正好用来牵制史叙,你们给了他很大的权利,甚至带兵作战。”李绚忍不住的低笑一声,说道:“像这样一个惯会见风使舵的小人,你们竟然如此信任,本王真不知道该说你们天真啊,还是说你们天真。” 章婉玉的拳头瞬间紧紧的握住,呼吸也在一瞬间沉重了许多。 长水校尉朱泚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连水师的控制权都让人夺了去。 章婉玉心里忍不住埋怨一声。 整个睦州水师,有水军两千二,步卒两千,全都是天阴教子弟。 袁晁虽然率领五百役卒跟随,但也仅仅只有五百。 再说他们也根本不是天阴教子弟,从一开始就不被信任,朱泚怎么如此轻易就被这样的人夺走了水师的控制权,章婉玉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这里面是怎么一回事。 但不管她怎么想,一切都晚了。 章婉玉抬起头,看向李绚,嘴角升起一丝冷笑:“我们的确是犯了错,但是现在,这个麻烦是你们的了,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处理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 “要不要打个赌?”李绚看着章婉玉,看她眼中透出一丝好奇,李绚这才说道:“若是本王这一次被袁晁所骗,那么你可以自由离去,若是这一次袁晁无法欺骗本王,你就告诉本王天阴教要太子印做什么?” 章婉玉整个人顿时一怔。 太子印,一个很久没有听到过的名字了。 天阴教在神都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最后弄来的一颗太子印,可是到现在为止,却没有任何人用出过。 不仅是太子印,还有阎庄。 自从离开扬州之后,李绚就再也没有听到关于阎庄的半点消息了。 “怎样,这么赌你打还是不打?”李绚的声音早就已经变得沉冷无比。 章婉玉的脸色也同样的沉了下来,但却始终一言不发。 李绚看着章婉玉,她已经给出了答案。 给出的,不仅是赌约的答案,甚至关于太子印的答案,她也一并给了出来。 天阴教要太子印有大用,可李绚怎么也想不出来,他们究竟要怎么用这一颗太子印? …… 婺江自南向北滚滚而流,直入茫茫大山之中。 三道巨大的铁索横曳在大江之上,十几艘小船在江面巡逻不定。 来往的商船早在十几天前就已经察觉到了异样,停止了往来。 江水东侧是连绵起伏的群山,江水西侧是一片开阔地,正是三河关和三河镇的所在。 今日,一辆黑架马车在午后缓缓的停在了三河镇南。 四周的千牛卫和南昌府卫立刻向四周散了开来。 婺州功曹参军王勤,士曹参军冯华,带着三河关守将和一众人等,立刻迎了出来。 看到李绚掀开车帘走了下来,一众人等赶紧躬身行礼:“下官见过南昌郡王,郡王千秋。” “诸位免礼。”李绚微微伸手,望着东侧的滚滚北行的婺江,沉声说道:“本王还是第一次来这三河关,此番大战,三河关未能失守,多亏诸位功劳。” “不敢,是下官侥幸!” “不管侥幸不侥幸,这道关卡依旧在我等之手,诸位便有守土之功。”李绚走到了众人面前,沉声说道:“前面带路吧,说一说,如今是何状况,还有,州衙和都督府那边有回信没有?” …… 三河关守关校尉府,李绚端坐在大堂正座之上。 王勤和三河关校尉沈琳站在左侧,对着李绚拱手道:“下官等人是今日辰时突然接到北面的小舟投书,才得知逆贼袁晁有投诚之意,这才飞速禀报王爷和使君!” 李绚拿起放在桌案上的绿皮本章,然后随手扔在桌案上:“这上面除了愿意投诚乞降以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讲,本王徐问,诸位,逆贼可是私下有其他话相传?” “未有!”王勤立刻拱手,说道:“逆贼下属,投书之后便被转身而退,属下想强留其人,未曾想,还是慢了一步!” “不知王爷是否要与其细谈,若是细谈,属下愿意前往。”冯华有些不确定的看向李绚。 李绚摆摆手,说道:“本王并非不希望看到袁氏弃械,毕竟这一番,睦州死伤已经足够,就是本王也不见这里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只是若是其他人乞降倒也罢了,但偏偏这位前兵曹参军,不仅僭越为睦州司马,现在更是手握数千大军,这样的人物,他的处置权不在本王之手,也不在诸位之手,我等不宜妄动!” 听到李绚这么说,在场众人顿时明白过来:“王爷所虑极是,下官佩服。” “诸位明白就好。”李绚看向守关校尉沈琳,直接说道:“沈校尉,就请你现在即刻传信袁晁,说本王已经抵达了三河关,让其无需担心,只待刺史府和都督府令下,即刻便会派人与其商讨交兵和其待遇一事,同时派人将关内所有所有好酒,尽皆送到对方船上,记说是本王犒赏他们的。” “下官遵令。”守关校尉沈琳,虽然不知道李绚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但还是立刻转身去安排。 刚刚转身,沈琳的脚步就停了下来,对着李绚拱手问道:“王爷,不知是否需要准备一些其他的菜肉之属?” “不必,只要酒,只给酒,关内弟兄们平常喝的酒就好。”李绚一番话说的是斩钉截铁。 “下官遵令!”沈琳立刻转身而走。 这个时候,冯华朝着李绚拱手:“王爷可是信不过那位袁仆射?” “仆射,呵!”李绚轻笑一声,说道:“真难为他了,竟敢用仆射二字。” 如今整个大唐只有两位仆射,尚书左仆射刘仁轨,尚书右仆射戴至德。 袁晁何等人,竟然有胆子,与那两位相提并论。 李绚摆摆手,面色肃然的说道:“非是如此,本王只是觉得这位袁参军性情多变一些,当初史刺史在时,他是刺史的左膀右臂,多番提拔,可是天阴教一到,他立刻就成了天阴教的忠臣,还被授予了仆射一职,要知道,即便是当年陈硕真起事,这位置也只给了她的妹夫章叔胤,” 稍作停顿,李绚又淡淡的说道:“袁晁其人,天阴教待其甚厚,然后形势不妙,他又立刻投兵称降,这人品则是不堪啊……不过话虽如此,本王也并无因此而拒绝其投诚之事,只是觉得需要慎重一些,眼下倒也罢了,可若是将来出了什么事,难免会连累到本王身上。” 李绚一句话,直接所有的一切摊了开来。 “王爷所虑,下官谨记!”在场众人都是官场老手。 这种朝三暮四,两面三刀的人物,他们也并不少见,自有其应对之法。 “其他可暂时放在一旁,但船上的舟山海寇白氏三兄弟,可不在朝廷接受的投诚之列。”李绚一句话说出,波澜已经直接涌向了袁晁。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一章 上命都督,密旨抓人 “上令:命越州大都督段宝玄,检校左领军卫大将军,假节钺,督越台括婺泉建六州诸军事,平乱睦州民乱,六州官吏皆听其命,但有所阻,可先斩后奏。” 白纸黑字,摆放在李绚面前桌案上的,是越州都督府发往越台括婺泉建六州州县的公文。 天阴教起事被定义为睦州民乱。 段宝玄以越州大都督之职,检校左领军卫大将军,假节钺。 假节钺,如皇帝亲临,可斩杀三千石以下官员。 吴越诸州,只有诸州刺史为三千石官员。 段宝玄,以越州大都督之身,假节钺,可不经中枢请示,直斩越台括婺泉建六州,除刺史以外的一切官员。 皇权信任之重,由此可见一斑。 李绚侧身看向站在一侧的检校婺州法曹杜必兴,沉声问道:“使君还有什么交代。” 杜必兴严肃的对着李绚拱手,说道:“使君有言,都督府大军不日就将抵达婺州,在此之前,王爷不妨先与袁晁之辈进行接触,确认其投诚之意,待越州都督府人来之后,再将事情移交出去。” “便如此办吧,杜先生既然来了,那这件事,本王就托付先生去办。”李绚笑呵呵的看着杜必兴,他非常干净利索的将事情推了出去。 “王爷!”杜必兴立刻苦笑的对着李绚微微躬身,说道:“此等之事,王爷又何必要为难属下!” “这算什么为难,这是委以先生重任。”李绚直接摆手,随即冷笑说道:“所谓的吴越大总管,之前不过是睦州刺史罢了,所谓的仆射袁晁,也不过是之前的睦州兵曹参军,甚至连假司马,都未有朝廷公文,若现在就由本王出面,那么之后呢,越州来人,谁和他谈,难道要让段都督自己谈吗?” 李绚摇摇头,这种程序性的问题,有的时候,讲究起来的时候,是真的麻烦。 这样的理由,也的确令人难以拒绝。 而且类似的理由,李绚随口就能找出一大堆来。 因为他真的不想去见那个袁晁,起码现在不行。 “李参军坐镇梅岭关,徐参军率军在三河关和兰溪之间布防,王参军和沈参军又在三河关内打造投石车,如今却把这事派给了属下,王爷,不能厚此薄彼啊!”杜必兴眼睛一转,已经打起了感情牌。 杜必兴话还没有说完,李绚就严肃了起来,他看向四周所有人,说道:“尔等先下去。” 在场众多兵卒,对着李绚一拱手,然后无声的退了出去。 李绚正色的看向杜必兴,说道:“本王会和袁晁见面的,但不是现在。之所以让先生去,就是因为婺州多人当中,袁晁对先生最不熟悉。 众人当中,除了先生就是徐剑了,徐剑那一介武夫不说也罢;让先生去,除了想让先生判断一下袁氏究竟性格如何以外,本王还想看看,袁氏会不会见先生?” “会不会,这是为何?”杜必兴一下子就愣了,但随即,他就迅速的想到了原因,自顾自的说道:“若是他不肯见属下,那说明他自视甚高,不将属下这个法曹参军放在眼里,也就说明,他真的将自己当成了睦州司马,甚至是吴越大总管府仆射?” “投诚和诈降,只在一念之间……袁晁这个人,如今究竟有几分诚心投诚乞降,就看今日,他有几分心思来见先生了。”李绚一句话,将这里面的算计清楚的展现出来。 袁晁并没有直接率众放下武器进入三河关投诚,而是做出了一番谈判的架势。 除了向朝廷索要待遇以外,也有万一谈判不成,立刻重新起兵进攻三河关之意。 这里面的细节,必须要把握清楚,否则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会把自己陷进去。 “属下明白。”杜必兴听明白了李绚的担忧,他立刻拱手,然后快步的转身离开。 …… 南昌王没有丝毫谈判的兴趣,这一点很多人都看出来了。 他人现在虽然在三河镇,但是里里外外的布置从来没有停过。 尤其是千牛卫,早已被他撒进了北边的群山里,袁晁但凡有丝毫的不对劲,立刻就会被察觉。 …… 阳光落在门前的地板上,从西侧,逐渐转移到东侧。 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响起,杜必兴一脸阴沉的走了进来。 见到李绚,他立刻收拾神色,对着李绚拱手道:“回禀王爷,属下在睦州军中,坐了一日,喝了一肚子的茶,但见到的,只有袁晁的亲弟袁瑛。” 杜必兴没有见到袁晁,这本身其实就在李绚的预料当中。 “如此,本王就心中有数了,其人要么没多少诚心,要么就是要求过高。”李绚直接点头,说道:“如此,谈判之事,我等都不要插手,此事一概交由越州来人处理,另外,让将士们准备,我等终究是要走水路进入睦州,所有人都必须做好随时登陆都水司战船北行的准备。” “下官遵令。”杜必兴立刻拱手,然后兴致冲冲的安排了。 李绚在梅岭关大杀四方,前后上万敌军,全部被他千余人击杀击溃。 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多少人弄的肠子都悔青了,后悔当初没有追随李绚一起前往梅岭关。 不然的话,现在早就已经是功勋满身了。 不过现在也不算晚,因为他们马上就要杀入睦州了。 只要袁晁投诚,那么他们很快就可以兵不血刃的拿下整个睦州。 …… 李绚看着杜必兴消失在黄昏的庭院之间,然后才进入了中堂后面的内房。 内房的卧榻上,章婉玉靠坐在一侧,手里捧一本《佛说月光菩萨经》,桌案上随意放着一本已经看完了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倒是放在更里面《太阴皇君诰》,《太上洞真五星秘授经》太阴真君篇,《洞渊集卷七》月宫太阴帝君篇等等道门典籍,她没有怎么去细看。 看到李绚进屋,章婉玉立刻坐了起来,冷笑说道:“大名鼎鼎的南昌王,做事情竟然还要算计自己的手下。” “本王何时算计他了?”李绚有些不明所以。 “还说不是,你昨日来时,明明已经让人传信袁晁你已经到了,但你到了自己却不去见他,反而派一个小小的参军去见他,这不明摆着是看不起人吗,他肯见人才对。”章婉玉冷笑着看向李绚。 然而对于她的这番冷嘲热讽,李绚没有丝毫的不悦,反而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道:“他如今竟然还有空余的功夫来生气,生气就是还拥有一战的力量,只不过是在摇摆不定罢了。” 章婉玉突然死死的闭上了嘴巴,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李绚神色转眼就重新站了起来,快速的前去进行安排。 章婉玉一整夜都没有见到李绚回来,到了第二天才从曲莹的嘴里,得知李绚昨夜忙了一晚上,在中堂查阅了一晚上的档案,而且全部都是睦州当地官员的档案。 睦州当地官员,章婉玉立刻就想到了睦州刺史史叙。 史叙早已经上吊自杀。 如今整个睦州真正在名义当家做主的,还是袁晁。 南昌王难道察觉到了什么。 睦州真正的统治者,是天阴教,可如今方风锦已死,文复之又不在睦州。 唯一真正能够当家作主的,只有是圣女叶绾绾。 叶绾绾,南昌王。 章婉玉总是不自居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章婉玉跟在李绚身边也已经有好几天了,但是从来没有见过李绚和叶绾绾方晴儿他们联系。 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她自己想错了吗? 还是说,这里面真正在透漏信息的是她自己。 看到曲莹将手里的饭菜放在桌案上,章婉玉忍不住的问了出来:“曲莹,伱原本也是……” 章婉玉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声音很熟悉,是李竹。 李竹在中堂站定,肃穆的将一本黄皮奏本放在了李绚面前,这才转身离开。 李绚看了一眼黄皮奏本,眉头的皱了起来。 因为这本奏本是来自太子宫的回信。 只有当朝太子李贤,有这样的资格用奏本给李绚回信。 李绚皱了皱眉头,打开奏本一看,果然,里面用的全部都是皇帝的口吻。 一封信,是李治借李贤之手,给他传来的密旨。 密旨当中,李治要求李绚亲手抓捕天阴教媱后,若任何人敢于阻拦,李绚可以以钦差之名,直接先斩后奏。 要知道,李绚检校鸿胪寺卿的官职并没有被撤掉,他还是钦差,使持节。 李绚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当初李治在扬州给他整个身份的时候,就已经算计到了今天。 李绚伸手将密信重新收起,什么时候肃然起来,相比于李治,他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皇帝要他亲手抓捕天阴媱后,这里面有没有其他的事情? 就比如涉足武后之事。 敢有阻挠之人,可先斩后奏。 那个敢于阻挠的人,又是谁? …… 李绚突然微微带起一丝笑意,神色幽微。 李绚刚刚收起奏本,门外急促的脚步声已经响起,李竹再不去而复返。 对着李旭拱手,李竹禀报道:“启禀王爷,越州都督府司马到了。” 越州大都督府司马姚志,又是他,但凡是有事,几乎都能看到他的踪影。 李绚将手上的奏本收起,然后快步走到门外,片刻之后,两人已经相携而入,。 落座之后,李绚让李竹奉茶,然后说道:“去将诸位参军,都请到这里来。” “喏!”李竹立刻转身离开。 整个时候,姚志才感慨的看向李绚,叹声说道:“仅仅数日不见,王爷竟然又立殊功,斩将夺旗,这让我等情何以堪啊?” “参军何必来挖苦本王,莫非无奈,本王一介道门子弟,何至于造下如此大的杀戮,等到事情结束之后,本王一定前往三清宫安心潜修一阵,否则道心蒙尘,前途堪忧啊!”李绚一声感慨 “王爷说笑了。”姚志笑了笑,然后转身说道:“下官此次前来,就是奉段都督之令。都督有令:命婺州别驾,检校会稽府果毅都尉李绚,会同越州都督府司马姚志,共同召见前睦州兵曹参军袁晁,询问睦州之事,其若有欺诈不实者,斩!” 李绚站了起来,对着姚志肃然拱手:“末将遵令!”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二章 睦州袁氏,诈降之疑 雾气弥漫,船影稀薄。 巨大的黑影隐隐出现在婺江之上。 下一刻,一艘搭载数百人的官船轰然撞破迷雾,跃入眼帘。 船首之上,两名绯袍对视而坐,中间的矮几上摆着炭炉温茶。 四周数十名红衣金甲千牛卫站立两侧,恭然宿卫。 “秋雾连云白,归心浦溆悬。” 李绚侧身看向远处的迷雾尽头,看不见数里之外睦州水军的阵势。 姚志放下手中的茶杯,脸上带起一丝疑惑:“王爷似乎并不看好袁氏归降?” 李绚侧过头,看向姚志,回道:“自从本王抵达三河关以来,其人,其属下,未曾有一人踏足在三河关岸之上,可见其戒备之重,且非是一人,整个睦州水师怕皆是如此。” “正是因为如此,才更显其投诚之重。”姚志正色的看向李绚,说道:“如今已可以断定,越州境内,并无天阴黑卒存在,其人要么北上杭州,要么南下台州,南下还好,北上,则杭州危矣。” “的确,舟山海寇一旦与此呼应,杭州局面立刻就会无比艰难。”李绚点点头。 如今越州都督府虽已能抽出手来,但大队的前来支援婺州也不可能,他们首先要保证杭州沿海一带的安全。 “此外,还有歙州。“姚志抬头看向西方,沉声说道:“歙州王都督屯兵北野,一旦北野被破,贼兵立刻就至歙州城下,据说,那里是媱后领兵万余亲自攻城,天阴教中精锐多集中于歙州,王都督甚至将丘长史也召了回去……” 歙州都督王大礼,出身乌丸王氏,贞观之时,便跟随太宗皇帝讨伐辽东,累有功勋。 其后更是迎娶遂安公主,被授驸马都尉,多年镇守边疆,后迁歙州都督。 其人战将出身,但手腕老辣。 丘神積抵达之后,王大礼便托于重权,然而丘神積处事手低,最后导致官民怨愤,不得不率众进入群山探查天阴教踪迹。 看似一切是丘神積咎由自取,但王大礼一开始便托于重权,让不熟悉地方政务的丘神積跌了一个大跟头的手段,已经让李绚窥见他的一丝老辣。 以王大礼之能,甚至都要召回丘神積,可见局面艰难。 “丘中郎将军战场杀伐,的确是一名好手。”李绚点点头,苦笑一声:“即便本王对丘中郎将颇多信心,但面对媱后……” 说着,李绚忍不住无奈的摇摇头。 他所遇到的天阴教年轻一辈,几乎全部都是媱后一手培养出来的,她本人能力如何一窥而知。 更何况,她真正的根底,在于信徒。 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击破北野县,一旦歙州有危,他们这些婺州之人,也一样难以安坐。 “故而才需要早日抵定睦州,前后夹击,杀破逆贼。”姚志一番话,杀意凛然。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任其狮子大张口。”李绚拿起桌上的茶杯,轻声说道:“段都督虽然节钺,但有些东西,也不在他的权责之内,另外,还必须小心其诈降。” “所以,这才有了我等这一行!”姚志将桌上的茶杯轻轻往前一推。 …… 前方雾气突然蒸腾,滚滚之中,一艘同样巨大的官船瞬间撞破迷雾而出。 船首站立一人,四旬年纪,穿一身绯色官袍,身形挺拔,面色肃穆,赫然正是睦州兵曹参军袁晁。 停船,落锚。 两艘巨大的官船之间,两艘小型的乌篷船出现在婺江之上。 袁晁带着一甲士,李绚和姚志两人带一名千牛卫,各自乘船赴岸边古亭所在而来。 站立岸边,袁晁率先行礼:“罪官袁晁,见过南昌郡王千秋,见过姚司马。” “见过袁先生!”李绚和姚志同时还礼,但皆不称呼其官职。 听到李绚和姚志如此称呼自己,袁晁反而松了口气。 “二位上官请!”姚志伸手李绚和姚志进入古亭,古亭之内早已经被打扫的一干二净。 石桌上放着一壶清酒,三只酒盅,还有一缕清风相伴。 “二位上官请坐。”袁晁诚恳的请李绚和和姚志坐下,李绚温和的笑笑,说道:“袁先生也请坐。” “不敢。”袁晁突然后退一步,沉沉拱手说道:“罪官身虽在贼,但日夜期盼官军能收服睦州,还睦州百姓朗朗乾坤,今日见到二位上官,如同雨后雏菊终见阳光,如同舟行日久终见路岸,心中激荡,一时愧不能言,失礼之处,还望二位上官体谅。” “此乃人之常情,先生不必介怀。”李绚伸手虚托,然后看着袁晁,单刀直入:“睦州水师如今是何情况,何时可以弃械归正?” “随时可以!”袁晁立刻斩钉截铁的答应,十分肯定的说道:“待罪官返回,便立刻命他们将大船开往三河关,听候王爷处置。” “是听候朝廷处置。”李绚脸上微微一笑,声音同时温和了起来,他迈步走到石桌坐下,然后看向袁晁:“袁先生也坐,此种关节非是你我三言两语就能定的,还需详谈。” “下官遵令!”袁晁直起身,看着李绚和姚志都已坐下,然后才走到两人对面,小心的坐了下来。 “下官冒昧,睦州军卒足够四千五百人之多,不知三河关是否已经准备妥当。”袁晁看向李绚和姚志,眼神凝重的拱手。 四千五百人,李绚心里冷然一笑:这是在威胁啊!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要睦州水军抵达三河关,放下兵械,之后不管是愿意从军,还是归田务农,都督府都会安置妥当。”李绚侧头看向姚志,姚志跟着点头。 袁晁微微低头,李绚的保证并没有让他感到放心,他抬起头,有些不安的问道:“曾经在睦州军中任职的军将,他们之后,会任何职?” “先生是否保证他们官任原职?”李绚一句话,直接戳穿了袁晁脸上不安的来源。 “不错。”袁晁点点头,面色担忧的看向李绚,说道:“下官自从被迫从贼以来,一直都无有实权,后来几番争取,才将舍弟和一些亲朋收拢过来,他们之后又胁迫下官前赴婺州。 下官无奈,只得同意,所幸王爷在梅岭关几番破贼,下官才能劝说朱泚等人缓行,到了前日…… 王爷大展神威,朱泚等人才最终选择投诚,其中就有下官保证他们官任原职之言。” 李绚思索着看着袁晁,对于袁晁的话,他只信其中不到一成,但不管原因过程如何,如今都已经走到了这里,自然不能让自己再退步。 李绚看着袁晁,缓缓的开口:“先生也是久历宦海之人,本王若是随意答应,便是欺骗先生,但是若说能完全保证,恐怕就是段都督来了,也无这等本事。” “的确如此。”姚志接话过去,看向袁晁,沉声说道:“官职原职绝不可行,都督能做的,最多就是在越州各州,选空缺相待,而且多是虚职……若想任实职,只有去往西域和东岛,除此之外,再无他途。” 袁晁的手下,那些原本的朝廷官吏还好说,朝廷的规矩他们比谁都懂。 朝廷不追究他们的失地从贼之罪便算不错,哪里还会让他们官复原职。 减官一等,贬去他州任职,便已经是天大的恩典。 真正想要官任原职的,其实就是那些天阴教的军卒。 他们对朝廷官制一无所知,才会有如此妄想。 “他们提出,不仅要官任原职,还要求都在睦州任职,相互之间各不离开。”袁晁的神色越发的艰难。 “他们这是要割据睦州啊!”李绚的脸色彻底的冷了下来,他死死的盯着袁晁,突然,李绚一笑,说道:“袁先生,不妨如此告知,就说此事本王答应了。” “答应了?”袁晁微微一愣,一抬头,就看到了李绚充满杀意的眼神,他整个人一个激灵,赶紧拱手道:“王爷恕罪,其人不通朝廷规制,只知胡乱闹出笑话,下官回去之后,必定严厉约束他们。” 朝廷有制,本州之人,不能在本州任职,甚至南人北任,北人南任都是常有之事。 如果那些天阴教军卒真的要坚持到底的话,那么朝廷诸军就算是屠了他们,也要维持朝廷法度。 李绚的神色稍微和缓,然后看向袁晁说道:“袁先生,本王相信你能将这番道理说通的,他们留任睦州绝不可行,要么弃官为民,要么,朝廷赏赐散官爵位,要么到他州任职。若是真要聚集一处,也不是不行,本王可上奏朝廷,将其调至西域,西域战事颇多,不缺立功之处。” “王爷贤明,下官必定将此事告予诸人,他等必定欣然接受。”袁晁俯首躬身,但是低头的瞬间,眼中却闪过一丝凛然。 送到西域去立功,开玩笑,这些人被送到西域,恐怕不久之后,便会被当成炮灰,全部送死。 这种手段,袁晁又如何不清楚,他本人就是善于使用这种手段的人。 不过李绚的这番话,也让他知道了朝廷的底线,那就是按照法度来,没有任何特殊。 还是因为他们没有造成足够的威胁,如果他们先一步拿下三河关,就好谈了。 但是,袁晁看了李绚一眼,三河关好拿下,但是这位南昌王可就不好惹了。 而且也不能无止尽的拖延下去,杭州和越州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解除一切隐患,杀奔而来…… 刚刚抬头,袁晁就看到了李绚似笑非笑的神情,他的心中顿时就是一凛,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李绚左手放在石桌上,看着袁晁,轻声问道:“袁先生,不知可还有他事?”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三章 识天时,顺天变 石亭之内,李绚似笑非笑的一句话,让亭内的气氛再度紧张起来。 袁晁稍微站直身体,神色和缓的说道:“大体之事没有了,其他的多是个人之事,只要之前那些天阴教诸将官同意,接下来便是投诚之行……” 说到这里,袁晁看向李绚,拱手问道:“如果投诚事成,不知朝廷是否可以下旨不再追究百姓的从贼之罪,毕竟当中陈硕真事后,睦州百姓生活多又艰难,他们有些担心……” 李绚直接摆手,十分笃定的说道:“当年之事不会再发生,毕竟当年之事,真正作主的,还是赵国公和河南郡公,陛下仁德爱民,效法尧舜,必不至于当年之事再度发生。” 袁晁眉头立刻就是一挑。 赵国公自然是长孙无忌,河南郡公是褚遂良,当年事发之时,正是他二人主政。 李绚一句话,就将所有一切的责任推到了两个死人的身上。 可如果真的是如此,那么为什么在之后的十数年时间里,朝廷对睦州的苛政,都不曾改变。 “陛下宽宏,”袁晁对着神都的方向稍微拱手,然后才看向李绚,无奈的说道:“下官自然知道陛下之心,只是天阴教愚民愚妇,对此事终究耿耿于怀,不知朝廷可否安抚百姓,断去其忧,毕竟天阴教在睦州数量极多,否则今日平定,明日又复叛,如此反复,哪有终日。” 李绚看了袁晁一眼,然后又转头去看向姚志,他们不明白袁晁为什么始终强调这一点。 袁晁可从来不是一个忧国忧民的官员,相反,他的私心很重。 稍作思量,李绚开口道:“天阴教的处置,中枢有通盘考虑,本王会尽量劝说段都督和本王一起上奏,请陛下和中枢宽恕百姓的从贼之举,然后下明昭昭告天下。” “如此便多谢王爷了,若是他等在此其中的从贼之罪,全部都能被宽恕,那么下官想来,他们也不会有再坚持什么了。”袁晁一句话说完,长长的松了口气。 李绚和姚志相互对视一眼,他们现在总算明白袁晁究竟在说什么呢。 “先生可有想过自己?”李绚缓缓的坐正了身体,如今的谈判,终于触及到了最核心的问题。 袁晁自己的处理结果。 在睦州事变之前,袁晁是睦州兵曹参军,史叙被天阴教控制州,袁晁就投了天阴教。 天阴教为了拉了袁晁,还以史叙之名,举荐他为检校睦州司马,朝廷也允许了。 只可惜,还没有等朝廷的任命下来,天阴教已然起事。 看着李绚和姚志两个人郑重的眼神,袁晁苦笑着摇摇头,说道:“下官并非无知之人,下官有罪,罪在不赦,俯惟陛下天恩,方能侥幸,其他实在不敢期望太多。” 整个石亭之中,风声瞬间为之骤停。 李绚低眉垂目,别看袁晁一番话说的可怜兮兮,但谁都明白,眼前这些水军,真正的难关就在袁晁的身上。 一旦袁晁的事情没有解决,那么之前关于那两千水军,两千步卒的一切,都是空谈。 如今杭州水师还抽不出手来,李绚手下的人手,也最多只能守住三河关。 想要最快的平定睦州,宽恕袁晁的罪责,甚至对他有多封赏,都在情理之中。 李绚抬头,轻笑一声说道:“袁先生不必如此担心,陛下心胸宽广,厚载万物,先生在关键之刻拨乱反正,陛下必定不吝封赏,到时,一个伯肯定是少不了的……至于说具体职位,别说是我等了,就是陛下也未必能定不了,那是中枢三省和吏部的权责。” 袁晁点点头,他知道李绚所说为真,但有些事情,现在如果不定下来,那么以后就更难了。 略作犹豫,袁晁开口说道:“下官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不敢有太多妄想,只希望在此事之后,下官能够安然的在吴越养老便可,其他不想。” “本王会和段都督共同上奏的。”说到这里,李绚忍不住的笑了,看着袁晁说道:“其实,只有先生带着众人,一路杀到睦州城,然后又击破天阴逆贼,别说是安然养老了,就是州司马,州刺史,也未必没有可能,先生要抓住机会啊。” “王爷所言极是!”袁晁立刻肃然起来。 如今的天阴教,虽然在李绚的手下损失惨重,但也并非到了绝地。 天阴教主媱后还带着一万大军攻伐歙州,即便是李绚现在已经分兵前往睦州,但媱后依旧没回头。 睦州是天阴教根基不假,但现在,天阴教在睦州调动的兵力已经尽数调动,他们根本不指望睦州能有多大的后援,哪怕是粮草。 媱后大军出发时已经带足了足够的粮草辎重,想的就是要在这些粮草辎重耗尽之前,拿下歙州。 想要彻底平定睦州,最终必须要彻底击败媱后大军。 若是这个时候,袁晁能够率领起事的水军从背后狠狠的朝媱后捅上一刀,那么对她,对整个天阴教都是巨大的打击。 有了这个,袁晁不管曾经犯过多大的过错都会被原谅,甚至加官进爵也未尝不可。 …… “先生不妨带话回去,给其余诸位,若是真的能拿下睦州城,攻破天阴教老巢,活捉天阴媱后,便说是让他们永镇睦州了,就是封公封侯,世袭罔替,也未尝不可!”李绚一句话说出,袁晁顿时眼前一亮。 一旁的姚志忍不住的皱了皱眉头,这话多少有些过了。 他并没有开口反驳李绚,毕竟这话,李绚这个当朝郡王是有资格说的。 “有王爷此言,在下便安心许多。”袁晁神色抖擞,他对着李绚再度躬身拱手,沉声说道:“下官这就回去与众人商量,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很快便会所有结果,还望王爷耐心等候。” 袁晁神色十分的振奋,似乎对那样的未来十分的期待。 “先生,请!”李绚和姚志同时站了起来,所有人都同时长松一气,事情总算是有了眉目。 …… 乌篷船从江上驶来,带着袁晁缓缓的朝远处而去。 此时,大日已经高挂,江上的薄雾开始迅速的稀薄起来。 一艘巨大的三桅大船出现在云雾之上,乌篷船迅速的接近三桅大船。 袁晁刚刚站定,一名穿着银色鱼鳞甲的年轻将领就已经走了过来:“二兄,情形如何?” “还好,不是很差。”袁晁转过身,看向远处依旧在石亭里的李绚和姚志,面色郑重的说道:“南昌王已准备妥当,若是我等肯降,自然一连串的好处奉上,若我等不降,他也做好了准备应对我等。” “二兄,南昌王真的如同传闻中有呼风唤雨之能吗?”年轻将领神色中闪过一丝担忧。 袁晁有些好笑的看着九弟袁琳,说道:“那都是传闻,南昌王如果真的有呼风唤雨之能,你觉得圣人还会将他派往婺州来吗?” “原来是没有。”袁琳不由得有些失望。 “也未必尽然。”袁晁的脸色严肃起来,看着袁琳说道:“南昌王虽无呼风唤雨之能,但识天时,顺天变却是必然的,再加上了个人谋略惊人,稍不注意,就有可能会落入他的彀中。” “小弟记住了!”袁琳郑重的拱手。 袁晁摆摆手,然后紧跟着问道:“军中一切如常吗?” “是!朱泚虽然被囚禁,但无有所动,他手下的那些人也很安分,反倒是白氏三兄弟的人,四处活跃,似乎别有所想。”袁琳将袁晁离开这段时间的事情,一一禀明。 袁晁听完之后,脸色不由自主的冷了下来:“看样子,南昌王说的没错,有些事情真的得好好商量一下了。” “喏!” 袁晁深吸一口气,看到远处,李绚和姚志都已经上船,他赶紧拱手。 李绚和姚志站在乌篷船上,对着袁晁拱手还礼。 站直身体,李绚侧身对着姚志问道:“司马,你说这位袁参军,他究竟想要什么?” “还能是什么,司马一职呗,还有手下的两千水军!”姚志今日一直都在冷眼旁观。 今日谈判,袁晁所提出的所有问题,其实说的都是他自己。 想官留睦州,想侵占实职,还想和手下军卒聚集一处,想要朝廷下明旨意免罪,说的都是他自己。 兵曹参军,进位司马,还想拥有水师掌控权。 如此这般,即便是朝廷任命新的睦州刺史,拥有兵权的袁晁依旧是实实在在的睦洲王。 甚至未来还能够上窥刺史之位,他这个人,绝对是有这样的野心的。 想到这里,姚志忍不住的问道:“王爷,若是他真的攻破天阴教老巢,活捉天阴媱后,王爷真的会保奏他永镇睦州,封公封侯,世袭罔替吗?” “这个自然。”李绚很干脆的点了头。 看着姚志想要劝解,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表情,李绚摆摆手,说道:“此事司马不必担忧,他若真的能活捉天阴媱后,哪里还用的找本王保奏,陛下会亲自召他进京,当庭奏对的。至于他能不能说服陛下和朝中诸公让永镇睦州,封公封侯,世袭罔替,就看他自己的本事。” “原来如此!”姚志忍不住笑了。 的确,对于袁晁的最终处置权,从来就不在东南之手,而在陛下指掌之间。 “对了,司马,他刚才几次三番的提到免罪,免罪,他该不会是做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了吧?”李绚突然间的一句话,让姚志的脸上的笑容抖消。 “死罪莫过谋逆,他人如今都已经在这里了,其他的,无非都是小事罢了。”姚志微微摇头。 在眼下的局面当中,只要能够让睦州快速安定,那么就算是有些什么,朝廷也会直接认下来。 更何况,朝廷本就有“八议”之制: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 此八种人,“流”罪以下,减一等处理;十恶重罪,则由皇帝亲决。 皇帝不许,则依旧处斩,皇帝许之,流放千里。 李绚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如今看来,他是真的要降,不得不承认,这位袁参军的感觉真的很敏锐,他若是一直待在山中,本王可能的确奈何他不得,可若是他杀入婺州,本王绝对让他有来无回。” “如此,已经是最好了。”姚志也同时放下心来。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四章 厮杀内讧,万人屠 “据报,昨夜子时刚过,十里湾杀声顿起,血光四溅,数十具尸体被抛入河中,片刻之后,一艘小船从船队中仓皇而出,但很快就被大船追上,烈火骤起,船上之人尽皆葬身于烈火之中。” 李绚的声音,带着一点回荡的尾音,在整个中堂内回响。 在座的几人,包括越州都督府司马姚志,婺州法曹参军读笔心,功曹参军王勤,士曹参军冯华和三河关守将沈琳,全都惊诧莫名。 天阴教的水师,怎么就突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李绚将手里的便笺传下,众人立刻翻阅。 李绚坐在上首,手按在黑色的桌案上,目光肃然的看着众人说道:“昨夜戌时,袁晁遣其弟袁琳从来信函,说水师诸人愿意奉朝廷之命,请本王今日前去检阅诸军,接受归降,可仅仅是两个时辰之后,便传来了喊杀声,这里面颇耐人寻味啊!” “还是有人不愿投诚朝廷,故而才趁着夜色发起反叛。”姚志将便签翻了一遍之后,递给杜必兴,然后说道:“只是不知道昨夜究竟是何人获胜?” “当然是袁晁,也只有可能是袁晁。”李绚看着面露诧异的众人,说道:“昨夜若是他人获胜,一番混战之后,便是损失惨重,现在恐怕就是胆子再大,也必然会有防备姿态,但是从昨夜到现在,那些大船依旧停在原地,结果如何,已经清晰可见了。” “王爷,还需谨慎,这若是猜错了,恐怕后患极大。”杜必兴满脸担忧的说道:“不若由下官代替王爷前去如何,万一有事……也不至于危及全局。” 昨夜,袁晁的信函中,明确提出,请李绚前去检阅诸军,接受归降。 名义上的检阅诸军,但多少有些请送人质的意思。 “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必须本王去。”李绚看着在场众人,摆摆手,从容的说道:“袁晁其人骤遭大乱,为的就是朝廷的信任。 若是本王前去,不仅可以获得袁晁的信任,甚至可以直接压服剩余一切不服的人心…… 再者说,就算有事,本王也有把握独自逃脱,反倒是先生,恐怕……” “下官无能!”杜必兴站了起来,对着李绚认真的拱手。 “不必如此,若是真的有所变故,本王前往,后方诸人按计划行事便可;若是先生前往,真要出事,本王必不会坐视先生遭难,倒是反而会影响原本计划,还不如让本王独自前去。” 李绚稍微解释了一下,杜必兴立刻站了起来,对着李绚拱手:“多谢王爷体恤。” 李绚笑笑,示意杜必兴坐下,然后转身看向一侧的姚志,沉声说道:“司马,本王若是离开,那么三河关的一切,便全部交由司马管辖,真要出事,按计划防备,若不可力敌,请即刻撤往兰溪县城,后方另有的诸多安排,足够诸位安然撤离了。” 如今的三河关,虽然集中了婺州超过一半的高官大吏,但这里的兵力却只有几百。 除了三河关本身的兵力之外,只有李绚,冯华,杜必兴,还有姚志各自带来的几百人。 其他如徐剑,周申之类的,根本就不见踪影。 甚至就连向来跟着李绚的千牛卫率丘贞沐也不知道去往何处。 李绚最信任的王勃和余泽,依旧留在兰溪。 “王爷觉得今日之事,有几成胜算?”姚志带着人,将李绚送到了码头上。 看着姚志如此郑重的提问,李绚神色一肃,说道:“若是不出意外,应该能有七成?” “若是出了意外呢?”姚志的脸色立刻肃然起来。 “那就一成的机会都没有了。”李绚摇摇头,神色凝重。 一侧的杜必兴有些不解的问道:“意外,可能会发生什么意外?” “两方面。”李绚回答的很直接,说道:“一者是杭州,若是舟山海寇和杭州天阴教徒联手拿下杭州,则袁晁必定翻脸;二者,是歙州,若是天阴媱后拿下了歙州,袁晁也必然会翻脸。” 杜必兴一听就明白了,缓缓点头说道:“是下官忘了,袁晁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 杜必兴早年曾任婺州司马,现在检校婺州法曹参军;袁晁原本是睦州兵曹参军,如今差一点,检校婺州司马,两人的经历如果调转过来,就会颇为有趣。 杜必兴前些年,虽然在一直病养,但对睦州时局也在时刻关注,对于袁晁也有足够了解。 虽然他现在诚意满满的投诚,但一旦有变,翻脸毫不犹豫。 ………… “司马还有何事需要交代?”李绚转身看向了姚志。 姚志点点头,沉声说道:“是舟山海寇……昨日初次接触,有些事情不方便提,但今日若是一切顺利的话,还请王爷立刻派人将那几名舟山海寇送到三河关,下官需要立刻知道舟山海寇的动静。” 舟山海寇的行踪隐秘一天,那么杭州,越州,台州等部的兵马就一天无法调动。 只有彻底解决舟山海寇的威胁,他们所有人才能抽出兵力,直捣天阴教总坛,然后将其一举覆灭。 “本王明白,本王必定将白氏三兄弟送到司马面前。”李绚对着姚志拱手,然后迈步走上了巨大官船,站在船首,李绚看向在场众人,笑着说道:“此番前去,除非一干人等,全无投诚之念,否则本王必定带着大队军卒归来,然后与诸位共同畅饮。” “期与王爷共同畅饮!”在场众人同时朝李绚拱手,高声喝道:“愿王爷此行顺利,圆满而归!” 船影远去,岸上众人,面色肃然。 身后的三河关内,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排排投石车的影子,但很快就淹没了下去。 李绚转身看向婺江两岸,四周群山起伏,山影错落之间,隐隐有无数人影在晃动。 随着船行,一起往北而行,但很快,这些人的身影就彻底的消失在李绚视线当中。 李绚下意识的朝侧后看了一眼,李竹立刻上前:“王上。” “告诉大家,不必着急,缓行即可,”李绚对着李竹吩咐了一句,然后转身,在众人注视的眼光中走进了船舱。 一进船舱,一个声音就立刻响了起来:“你对这一趟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多少信心啊!” 章婉玉靠在船舱内侧,手里握着一本春秋,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 “所以,本王把你带上了。”李绚走到章婉玉的对面坐下。 一侧的曲莹立刻给李绚倒了一杯清茶。 李绚一口气将清茶直接喝尽。 章婉玉将春秋放在案上,上下打量着李绚,说道:“我发现你这人挺矛盾的,看伱的做法,你似乎早就准备好了,要将整个水师直接一网打尽,但你现在,却又愿意以身犯险,你到底怎么想的?” “无非是不忍再多见杀戮罢了。”李绚望向窗外,轻声说道:“自从本王离开神都至今,前后已经有近七千人因本王而亡,若是这只水师,两千步卒,两千水卒,还有五百役卒,也全部死在本王的手中,本王难免会沾上一个万人屠的名号,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不是好事吗?”章婉玉突然一声冷笑,说道:“唐庭历来以杀人最多为优,你杀的越多,军功越盛,天下百姓才会越看的起你,收起你那不该有的假惺惺的可怜之心吧,我们的人,不需要。” “是啊,你们的人不需要。”李绚忍不住摇摇头,说道:“可怜的袁晁,自以为自己将一切都掌握手中,但他始终就没有看明白,他从头到尾也不过是人心的一颗棋子罢了。” 人心,这也是李绚最担心的东西。 袁晁手上最强大的力量无非就是世俗的各种名利之心。 正是因此,他才能突然暴起,一下子掌握住天阴教整个水军,然而他真正影响的,不过是天阴教中层罢了,更多的底层民众,他们对于天阴教,对于天阴神女的信仰犹在。 只不过是暂时的被压制住罢了,随时有可能被唤醒。 一旦不能短时间内顺利的解除他们兵刃,那么稍微有所变故,那一切立刻就有全部翻覆的危险。 关键在于人心,人心不定,就算是弃械投诚,也有随时再拿起武器的可能。 “长水校尉朱泚,他真的被袁晁囚禁起来了吗?”李绚看向了章婉玉。 章婉玉摇摇头,说道:“朱泚是老一辈的前辈,早年就一直在外,我和他见过不多,每次都是来去匆匆,但其人应该有几分本领,在士卒当中威望不低……但面对袁晁那种阴险小人,能不被他迷惑的人不多。” “的确如此。”李绚忍不住的有些好笑。 天阴教的人将仅次于大总管的仆射之位都给了袁晁,信重之意溢于言表,然而到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袁晁这个人说背叛就背叛了,无耻的都令人反应不过来。 如今也同样如此,现在天阴教局面处于劣势,袁晁立刻就背叛他们投向朝廷,可若是一旦天阴教局面反复,其人难免会重新权衡利弊,一切有可能就都在转念之间。 这一切,让李绚不得不谨慎。 “若是本王手下有大队军卒相随,那么也就不必担心会有任何反复,可惜了,我们人力终究有限。”李绚忍不住的轻叹一声。 “那是因为你们局面占优,自然考虑颇多,现在怕是已经开始组织民众进行秋种了吧?”章婉玉神色有些黯淡,低头说道:“你说的不错,我们有的时候,太过孤注一掷了。” “砰砰砰!”船舱外,舱门敲响,李竹的声音响起:“王爷,十里湾到了。” 李绚看了章婉玉一眼,一手抓起桌案上的八面汉剑,长身而起,然后迈步而出。 船舱之外,十几艘三桅大船停靠在婺江东侧的十里湾中。 船舱之中,章婉玉脸上满是担忧。 她不是在为李绚担忧,而是在为那些天阴教徒担忧。 李绚这个杀神今天看起来虽然有点悲天悯人的模样,但那不过是他的伪装罢了。 他的杀心若起,立刻便是尸山血海。 章婉玉实在的不想看到外面的船队,在转眼之间,就被人屠杀一空。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五章 碧湾之上,检阅诸军 碧湾清澈,隐隐能看到湖底的一丝血丝。 两侧的高山险峻,密林深幽,往年偶尔还有深入其中的猎人,如今早已不见了踪影。 婺江中央的官船上,李绚穿一身黑色鱼鳞甲,手按八面汉剑,站在船首,观察四周地形,面色肃然。 最终,李绚的目光落在碧湾之上一字靠边排开的十几艘三桅大船上。 大船甲板前后各一架简易的投石机,靠里还有一架大型床弩。 数十名手持刀剑的劲卒,身体笔直的站立在甲板上。 十几艘大船一字排开,看起来威势赫赫,不可小觑。 锐利的眼神扫过一些,暗处看不见的细节,便清晰的浮现在了李绚眼前。 这些战船,除了最前面的几艘是睦州都水司的战船以外,后面的全部都是由旧式商船改造过来的。 上面的投石机大小也并不匹配,虽然能用,但真正威力只有发挥出七成了,或许可能会要更少。 都是些用来骗人唬人的把戏。 这支水师的战力,远没有李绚原本预想的那么强。 …… 一艘快船从水湾之中驶快速出,为首的,正是之前前往山河关送信的袁琳。 穿一身蓝衣银甲的袁琳很快就登上了李绚的官船,刚刚站稳,袁琳就对李绚恭敬拱手:“见过王爷!” 李绚扫了袁琳一眼,然后看向远处的十几艘战船,还有上面隐隐约约的无数军卒,突然开口问道:“昨夜之事,已经处理妥当了吗?” 袁琳的眉眼顿时一簇,但在侧身间就彻底松开。 他随即诚恳的对着李绚拱手,诚挚说道:“启禀王爷,一切都处理妥当了。” “那就好,我们走吧!”李绚不再细问,朝后面一挥手,官船立刻朝着碧湾入口处驶去。 从碧湾中央,大摇大摆的驶了进去。 袁琳看到这一幕,刚想要说什么,一道锐利的目光就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 李竹,站在李绚身后,手里紧握一把长刀的李竹,正在用锋利的眼神上下扫视着他。 仿佛只要他稍有一动,立刻立刻就会一刀斩下。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看着眼前的碧湾,低声说道:“青龙湾看似宽阔,但不过只有两里深……进入这里,一旦被人堵住出口,就如同就掐中咽喉一样,丝毫动弹不得,你们怎么会进这里去。” 婺江广阔,有足够的地方停船,而且如今江上没有任何商船行走,整条江都是他们的,根本不用如此小心。 “是风!”袁琳苦笑着拱手,说道:“前几日,东南风甚劲,再加上婺江之力,若再停于江面中央,上游只需要一根撞木,我等立刻就会船身受损。” “原来如此。”李绚点点头。 李绚自己虽然是水战生手,但三河关守将沈琳却是个中好手。 三河关虽然因为地形缘故,无法抵御十几艘战船的攻击,但也不是轻易就能拿下来的。 睦州水师不付出点代价就想进入婺州,也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在后面还有,重重关卡,以及兰溪县城,甚至传说中能呼风唤雨的南昌王。 袁琳看向李绚的目光中闪烁着一丝畏惧。 黑色鱼鳞甲下,李绚身穿一身黑底金丝长袍,在晨光之下,显得格外的冷肃高贵。 袁琳也是世家出身,自然知道一个世家真正最厉害的并不是那些嫡系子弟,而是那些接受了全部教育,拥有足够的天赋,向上之路艰难,但偏偏又拥有足够野心的旁系子弟。 南昌郡王李绚,无疑就是这样的人物。 不仅袁琳如此想,袁晁同样也是如此。 看着李绚的官船迅速的接近,袁晁面色肃然的束手站立。 在他的身后,站着数十名穿着黑色劲服的水师屯将和队率。 船上两侧站着数十名手持长槊的睦州役卒,虎视眈眈的盯着这些水师屯将和队率,他们的手上没有任何武器。 神色莫名的,有些黯淡。 …… “啪嗒”一声,船板搭在了两船之间,李绚带着李竹,还有周乾和苏宝同两名千牛卫踏足这艘战船之上。 “罪官袁晁见过南昌郡王,郡王千秋。”袁晁看到李绚,立刻躬身行礼。 “见过南昌王郡王千秋!”一众黑衣屯将和队率,全部同时朝着李绚拱手行礼。 “诸位免礼。”李绚微微抬手,看向众人。 他知道,这些人如今都在这里,其他船只上的一干人等,即便是别有他心,也根本动弹不了。 现在,李绚只要说服了这群人,那么,他就可以带着一整支睦州水师安然归返。 睦州的大局从此时,便可以彻底底定。 李绚的神色缓和,语气温和的说道:“本王今日能和诸位在此地相处一片天地,说明你我之间还是有些缘分的,这也是上天眷顾,给机会让诸位能够重归田园,与家人重聚,共度余生。” 一句话与家人重聚,共度余生,黑衣屯将队率当中不少人神色动容,但也有不少人,脸色一沉。 李绚轻声叹道:“或许命运无情,家人离散,诸位重归之后,或可重聚亲眷,亦可重新成家,生儿育女,起码在本王看来,诸位都还很年轻嘛……只要有能力,莫说是成家立业,便是封侯拜相,名垂千古,也并非不可……这些都要好过成为黄土一抔。” 黄土一抔,埋葬九泉之下。 在场的众人,脸色顿时为之一紧。 “王爷!”袁晁此时上前一步,拱手说道:“成家立业,终需有所田业,我等家中颇多贫瘠,而在日前不久,家中被分了不少田地,若是……朝廷会不会将这些田地收回去。” 袁晁一句话,在场的众人,全部死死的盯着李绚。 李绚的神色肃然起来,袁晁虽然狡诈,却实有投诚之意,而这些天阴将卒,在没有了带头人之后,他们更关心自己,自己投诚之后的待遇,还有已经有的东西。 “若是本王所料不差。”李绚侧头看了袁晁一眼,然后又看向众人说道:“睦州这一次大灾之后,朝中会减免今年秋税,田地也会重新清理划分,这是必然的,包括户籍产业登记,全部都会重新进行。 至于尔等之事,并非现在占有多少便是多少,朝中会根据户籍重新划拨,朝廷有规制,投正是何功便是何功。 以睦州如今状况,本王保证每名士卒都有百亩田地。 至于诸位,到时身上还有军职,每人当有五百亩。” 官民不同,人人清楚。 李绚看向在场众人,有的脸上脸上舒缓,有的人脸上则有些难堪。 李绚的神色随即冷淡下来:“人有的时候,不要太贪心,拿的多了,不说外人,就是自己人心里也会不服的,到时出了事,就没人会帮你们的,如今反正虽然有功,但功一旦赏过,就不再是功了。” 能在天阴教无数士卒当中,成为队率的,校尉的,起码都有几分聪明,眼力还是有的。 李绚寥寥几句,便已将事情直接说透,他们再看向了其他的人时候,脸色已经缓和了许多。 但是有一些人……李绚清楚的记下了他们的面容。 “睦州之后,人人都有机会,就看谁能抓得住机会了,诸位不妨多思虑思虑。”李绚的目光在在场每个人脸上扫过,然后又看向袁晁,温和的说道:“大体便是如此了,袁先生,不如我们去看看其他船只。” “一切听凭王爷所令。”袁晁看向在场的众人,喝道:“尔等都在此等着,本官陪王爷巡视各船。” “末将遵令!”二十多名天阴教将卒同时拱手肃立。 …… 下了大船,站在小船上,缓缓的往碧江深处行去。 李绚一手按在八面汉剑上,同时侧身看向袁晁:“袁先生辛苦了,如此多的军将,先生能够一力压服,能力着实不凡,本王必定如实禀奏,圣人看在眼中,他日必有重用。” “多谢王爷,王爷过奖。”袁晁赶紧拱手,说道:“下官能有今日,多亏王爷在梅岭关击败贼寇,下官才能在急切间抓住机会,一举说服这些天阴谁卒投诚。” “这些水卒和那些步卒毕竟不同,若是他们也是一样的凶悍,袁先生,恐怕伱我之间少不了要有一战。”李绚忍不住感慨的摇摇头,在这些天阴水卒的身上,他根本看不到这其他天阴战卒一样的悍不畏死。 “他们大多是来自睦州龙山附近的渔民,生活虽然困苦,但相比较流民而言,日子倒还算能过的去……原本这其中确实也有不少虔诚的天阴教徒,但是下官出手之时,已经将他们全部格杀了。”袁晁神色肃然。 李绚点点头,水军因为性质特殊,只能多从渔民中征召士卒。 渔民生活虽然艰难,但也不至于活不下去,和只靠土地求活的百姓有些鲜明的区别。 袁晁虽然为人投机,但目光敏锐,察觉到天阴教开始走下坡路,抓住机会,立刻动手,一举掌握了整个水军。 李绚的目光从一侧甲板上的袁瑛身上掠过,他和他手下的五百役卒,才是袁晁最大的底气。 李绚一艘船,一艘船的巡视而过。 每艘船上投石车的石块都被全部清除,弩弓上的弓弦也被全部卸了下来。 他们是真的打算弃械投诚。 李绚每过一艘船都向船上的士卒保证,他们的未来不会有任何问题。 …… 李绚刚刚踏足中间的一艘战船,他的脸色就不由得微微一顿,转头看向袁晁:“昨夜就是这里出事的?” “是的。”袁晁看向船舱深处,面色凝重的说道:“这里原本关押的是舟山海寇的白氏三兄弟,他们是所有人中最不愿意投诚朝廷的人,昨夜听闻朝廷已经准备接收水军,而谈判的内容中没有他们,所以才突然暴起。” “人呢?” “白氏兄弟昨夜被当场格杀二人,有一人试图从水路逃走,但被九郎截住,最后被乱箭射死,纵火而亡。”袁晁神色间露出一丝后怕。 李绚淡淡的笑笑,什么暴起,无非就是用种种手段逼迫他们不得不铤而走险,最后一举格杀。 “除了白氏三兄弟之外,便是长水校尉朱泚,他的情况如何了?”李绚的脸色肃然起来。 长水校尉朱泚才是水师正式的最高统帅,袁晁正是获得了长水校尉朱泚的信任,这才一举拿下水师的控制权。 “朱校尉自囚于船队最后。” 李绚点点头:“本王去见见他吧,他的事情处置完毕之后,我等便可以返回三河关了。”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六章 突变发生,杀机终至 空荡荡的船舱内,朱泚披头散发的坐在船板上,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只是嘴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褶皱不堪的黑袍随意的披在身上,一副好几天没有收拾的邋遢模样。 舱门打开,阳光投入,两道人影从外面走入。 朱泚有些愣神的抬头,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袁晁,拳头顿时紧握,整个人瞬间做出了前扑的姿势,仿佛下一刻,他就会朝着袁晁直接扑上去。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硬生生的顿住了。 李绚站在后方,看到这一幕,感到有些诧异。 朱泚浑身上下并没有任何的束缚,但他却像是在忌惮着什么一样,想扑,最后却又停了下来。 “朱兄!”袁晁躬身向施礼,然后才沉声说道:“和朝廷的协议已经几近达成,南昌郡王为彰显诚意,亲自来船上安抚士卒,再过一会,我们就要启程前赴三河关了,之后愿意弃械归田的弟兄,朝廷会分配田亩让其安养,愿意从军的,朝廷也会将其约束成军……” “然后去攻打总坛吗?”朱泚抬头死死的盯着李绚。 这个五旬的老者,头发半灰半白,脸上满是皱纹,此刻看向李绚的眼神中满是仇恨。 李绚直接摇头,说道:“朝廷是不会让睦州水军去攻打天阴教总坛,就算是要用,最多也是在经历整训之后,用他们去对付舟山海寇。” “最后剩下的睦州水军,被杭州水师吞并?”朱泚脸上立刻就露出了一阵阵冷厉。 李绚皱了皱眉头,侧身看向袁晁。 “朱校尉曾经在杭州水师任职,二十年前暴乱之后,他便离开了杭州水师,早先睦州水师组建,上上下下用的都他的得力门生。”袁晁稍微对李绚解释了两句。 李绚有些明白了过来,为什么朱泚明明不是像章婉玉,文复之那样的天阴教嫡系,但却依旧可以掌握水军,原因就在于此。 “可惜老夫信错了人。”朱泚咬牙切齿的瞪向袁晁,眼中满是血仇, 袁晁平静的摇头,说道:“若是那几个人不死,那么我们整个一个船队的人都没有活路。” 朱泚和他的徒弟,才是整个水师的中坚。 但除了朱泚以外,他的徒弟,全部都被袁晁在掌握水师的时候给杀光了。 “方风锦呢,他去哪儿了?”朱泚突然转头看向李绚,眼神中带着一丝愤怒。 “谁知道呢,或许是回了睦州,又或许是在什么地方迷路了。”李绚神色很淡。 “也或许他是死了?”朱泚的呼吸一下子就沉重了起来。 方风锦在梅岭关失利之后,不可能放着水师这么一个可以翻盘的力量不动。 除非,他已经死了! 站在一旁的袁晁神色忍不住有些黯淡,但随即就坚定了起来。 “或许吧。”李绚没有任何表情,他平静的看着朱泚:“本王来此,就是想知道朱校尉之后有什么打算,是要入朝廷任职,还是想要解甲归田,本王可以作主。” 朱泚说到底不过是个水军校尉罢了,他在天阴教的地位,名义上远比不上袁晁。 仆射两个字,就足够说明袁晁在天阴教中的地位了。 “杀了我吧。”朱泚突然闭上了眼睛,昂起头,一副求死模样。 “先生过虑了,本王怎么会对先生下手呢,先生若是不愿,本王可以找个地方让先生教书过世,总比现在动弹不得要好的多。”李绚的语气很诚恳,但神色却很冷漠。 朱泚虽然反悔投诚,但这个人,他还是很有用处的,李绚可不想现在就杀了他。 “我不会帮你们的。”朱泚突然间转过了身,现在一点也不想看见李绚。 “无妨。”李绚摇摇头,说道:“天阴教之事已经终了,剩下的无非就是斩尽杀绝罢了,何用劳动先生。” 朱泚突然一愣,满脸诧异的看着李绚:“已经终了?” “水师归降,睦州城顺江可下,没了后院,媱后就算是在歙州有所进,但终究也不过是一条死路,至于杭州府,白氏三兄弟已死,舟山海寇就算是闹出事了,又与天阴教何干?”李绚神色很淡。 他一句话说完,朱泚立刻满脸难以置信的看向袁晁:“你杀了白氏三兄弟?” 袁晁的脸色深沉,他瞥了李绚一眼,然后点头说道:“昨夜,白氏三兄弟在得知我等于朝廷的协议当中没有他们,故而不忿之下,夜袭于我,但……” “但你早有准备。”朱泚咬牙切齿的看着袁晁。 袁晁这种老谋深算的家伙,怎么可能会放着这么大的隐患。 甚至很有可能白氏三兄弟知道朝廷协议中没有他们的消息,也是袁晁故意放出去的。 “可惜了。”李绚这个时候突然开口,轻叹声说道:“本来姚司马还想用这三人找到舟山海寇的踪迹,现在看来只能从别的地方想办法了,袁先生,过会请将白氏三兄弟携带的一切文书交予本王,本王看看能否从其中找出有用的东西来……想来没了舟山海寇,文复之在杭州怕也难以成事。” 李绚一句话说,朱泚的脸色立刻一变。 天阴教原本的计划涉及的非常完美,环环相扣,完美闭环,只要他们成功,那么用不了多久就能够在整个天下掀起轩然大波,然而他们第一步就没走出,导致后面的一切全部断裂。 “媱后最后必然退回到天阴总坛,但这一次,知道天阴总坛位置的人太多了,她跑不了。” 李绚转头看向东北方向,似乎隐隐明白了什么:“或许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次难以成功,朱先生,伱唯一对本王有用的地方,就是好好想想,自己是否知道媱后,除了天阴总坛之外,哪里还有什么后备的藏身之地?” 朱泚顿时瞪直眼睛的看着李绚。 李绚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那就是媱后早有准备要放弃总坛转走他处,放弃二十多年苦心经营的一切。 既然如此,那么当初为什么要起事呢? 空荡荡的舱房里,不知何时,只剩下他一个人。 …… 甲板上,袁晁对着李绚躬身施礼,恳求的说道:“王爷,朱泚虽然顽固,但终究在关键时刻支持了下官,不知能够恳请王爷饶他一命,不要将他交给朝廷论罪。” “袁先生想到哪里去了,朱泚校尉立下殊功自然天下褒奖,本王又如何会对他论罪。”李绚淡淡的一句话,让袁晁脸色不由得一变。 朱泚虽然被袁晁迷惑,但他终究还是天阴教的忠诚。 若是这个时候传出是他背叛了天阴教,那么不仅他的名声会被毁,甚至对他自己,也是杀人诛心啊! “王爷,不知……”袁晁想要恳求李绚对朱泚网开一面,但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李绚摆摆手:“好了,袁先生,此事暂时如此吧,快去准备吧,半个时辰后,我等出发,前往三河关,本王与一众屯将队率坐镇首船,其他各船紧跟在后,抵达三河关后,所有将率一起下船,其他各船则前往兰溪县接受整编。” 将屯将和普通兵卒分开处置,彻底的杀死这支水师的作战力量。 袁晁抬起头,满脸愕然,但在李绚虎视眈眈的逼迫下,他最终咬牙应了下来。 李绚神色平静的点点头,然后下了小船,搭乘着小船前往最前方那艘大船。 李绚来时乘坐的那艘官船,在整个碧湾出口外,堵住了睦州水师所有船只。 他自己则是乘坐那艘整个水师所有将率都在的那艘大船,将所有的隐患全部压下。 虽然费了一番功夫,但在袁晁的指挥下,整个水师快速的运转了起来。 没过多久就做好了出航的准备。 这个时候,李绚终于长松了一口气。 他一直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导致袁晁在最后时刻突然翻脸。 那样的话,不仅局面无法挽回,甚至就连他自己都会成为袁晁手中的人质。 如今一切总算是妥当了。 “启禀王爷,一切准备完成。”袁晁带着袁琳和自己的一些亲信手下,也带来了大船之上。 一本绿色的名册被袁晁高高的捧起,摆放在李绚面前。 这本名册上写着所有的人的名字,还有他们在战后的去向。 李绚当着众人的面,双手接下,然后温和的看着众人,沉声说道:“出发,今夜,本王在三河关为诸位庆功!” “多谢王爷!”在场的所有人,同时对李绚躬身行礼。 只待朝廷将这本名册批复下来,他们这些人,就又都成了良善百姓。 官船缓缓掉头,率先出了青龙湾。 其后三桅战船紧紧跟随,后面的二十多艘大船也同样启动。 一行船队很快就驶入了婺江之中。 站在船首,李绚目光从十丈开往的大船上收回,看了站在一侧的李竹和周申、苏宝同二人,然后才又看向袁晁:“先生,你我闲聊,不知先生将来可有想去之地,本王回到神都之后,陛下难免问起,本王也有个说法,或许能够帮先生一把。” “这个……”袁晁眼角余光从在场众多竖起耳朵的队率眼中扫过,然后看着李绚似笑非笑的目光,虽然心中有些腹诽,但还是老实回答道:“罪官出身台州,别的不想若是能够在家乡附近……” “那就是越州了。”李绚转身看向甲板上的其他众人,朗声说道:“此事之后,朝廷必会竭力清剿东南海寇,或许可能会在越州筹建一支水师,诸位若是有心,可与袁先生商量,倒是一同前往越……” “轰”的一声巨响,突兀的打断了李绚的话。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脚下的行船,突然停了。 直接停在了婺江之上。 李绚瞬间就握紧了刀柄。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七章 意料之外,文大总管 三桅大船突兀的停在了婺江中央,风声陡停,强大的惯性差点都让李绚有些站立不稳。 好在他实力不俗,双腿一架,直接稳在甲板上。 前方没有扶手,其他很多人在这一个突兀之下,直接摔了个人仰马翻,甚至好几个人直接掉下了船,“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这其中就包括和李绚一样站在甲板最前边的周乾和苏宝同。 而这一刻,所有人知道。 变故发生了! …… 袁晁看着下面清澈的江水,只差一点他就会直接掉下去,好在危急之间,一只大手及时拉住了他。 上面的力道传来,袁晁立刻被被拉了上去。 刚刚站稳,袁晁就赶紧后退一步,对着站在那里的李绚,拱手施礼,有些惶恐:“多谢王爷援手之恩,下官这就立刻去查,看看是怎么回事?” “去吧。”李绚看着袁晁离开,然后转身看向李竹,使了个眼色:“你去带船将周乾和宝同救起。” “喏!”李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下船,去救人。 三桅大船停在了婺江中央,后面其他的大船,这个时候却缓缓的追了上来,似乎有包抄这艘船的迹象,而他们这艘船上的其他人却都是一脸不明所以的神色。 转过头,他们就看到李绚温和的站在那里,神色也就放松了下来。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大家也不清楚,但南昌王只要还在,那就一切无事。 这个时候,袁瑛走了过来,对着李绚拱手说道:“回禀王爷,这艘船原本是睦州都水司的巡船,后来才被改造成战船,这船看来很新,但实际上船龄已经有十三年了……” “不用紧张,本王能够理解。” 李绚声音很平和,他对着袁瑛,在在场其他众人的注意下,温和一笑,随即转口随意的问道:“袁郎君如今可曾婚配,家中父母……” 袁家是台州世家,祖先为汉朝司徒袁安的后裔。 袁安出身东汉四世三公的袁家,袁安有好几个玄孙,其中一个叫袁绍,一个叫袁术。 台州袁氏虽然是袁安后人,但是却并非袁绍袁术后人。 李绚和袁瑛一对一答,让在场的很多人神色都平缓了起来,不由得想起了家。 …… 袁晁心急火燎的下到船舱底部,前面再有数里就到三河关了。 只要抵达三河关,那么他们便算是归降朝廷。 到时他袁晁就算是保不下婺州司马这个官,但也相信朝廷绝对不会吝啬封赏的。 这一点袁晁很清楚,只不过他一直想要更大的官职,这才一直拖拖拉拉的。 现在李绚虽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但是明里暗里已经暗示。 只要袁晁未来能协助李绚,那么在很多方面,李绚都会帮他。 这已经是在拉拢了。 袁晁能够做到一州兵曹参军,对朝中之事并非一无所知,中枢虽然对宗室约束日紧,但宗室在朝野之中都有巨大的影响力。 就拿婺州为例,在李绚抵达婺州之前,便有长史李蔼和库曹参军李元一两位宗室在婺州任职。 在其他各州也有颇多类似,婺州后来更是有李绚这个当朝郡王降临。 所以对于宗室,可以靠近,只要不靠的太近便可。 袁晁和李绚还都在相互试探的阶段,其他的什么还都远远说不上。 但袁晁有意向朝廷靠近,而以他的身份,家世,还有地位,能有的选择不多。 …… 袁晁满心不悦的走到下舱,推开门,刚准备开口历史斥责,数十道视线同时落在了他的身上。 但此刻,袁晁早已经死死的闭上了嘴。 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人群中央。 一名身穿蓝色绸衣,手里握着精致折扇,相貌英俊,面色沉冷的三旬儒士,正冷冷的看着他,眼底深处满是杀意。 “大总管!”袁晁声音干涩的叫出了对方的称呼。 大总管,天阴教真正大总管,唯一大总管,文复之。 他出现在了李绚脚下的下舱里,悄无声息。 “袁司马,咱们好久不见了。”文复之向前一迈步,数名白衣护卫顿时闪现在他身后。 “没有多久,也就半个……”袁晁的嘴巴,已经紧张的有些张不开了。 文复之这个时候,来到了袁晁的身侧。 他轻轻的拍了拍袁晁的肩膀,似笑非笑的说道:“司马还是有功的,虽然没能及时攻破三河关,但将南昌王这个棘手的大敌引到我们自己船上,也是大功一件。” 袁晁的脸皮使劲的抽了抽,下意识的看向了上方,但是船板直接遮住了他的眼睛。 “现在,麻烦司马上去,告诉南昌王,让所有的屯将和队率全部返回自己战船。”文复之一句话,说出了这艘战船突然停船的原因。 “南昌王不会同意的,他本身让兵将分离就是为了确保水师无法对三河关造成威胁,一旦兵将分离,他立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袁晁的声音有些干涩,随即满脸祈求的看着文复之。 文复之嘴角一挑,冷笑着说道:“怎么,袁司马还是舍不得朝廷给的高官厚禄吗?” “不敢,总管恕罪,属下和官军联系也是迫不得已,梅岭关大军覆灭,南昌王更是派一支别军杀入了建德,后援已断,属下就算是杀入了婺州,也难有作为啊!”袁晁满脸的无奈和苦楚。 天阴教在睦州只剩下些老弱病残在守城,其他能调动的人马已经全部调动离开了睦州。 杀向梅岭关的方风锦和杀向三河关的朱泚本应该相互配合,但是方风锦一败,立刻便导致朱泚一方成了孤军,独木难支。 正是因为如此,袁晁才能劝说朱泚和官军联系投诚。 朱泚这边一松口,袁晁立刻下狠手,杀了朱泚的所有亲信,震慑住他人,然后彻底掌控了这艘船。 文复之的神色冷了下来,看着袁晁,冷冷的说道:“袁司马说错了吧,是你千方百计的干扰水师前行,这才导致没能及时攻破三河关,没能和梅岭关呼应,最终导致方风锦一路失败,前因后果可不能这么随意颠倒啊,袁司马?” 说着,文复之用力的一掌直接拍在了袁晁的肩膀上。 瞬间,疼痛就从袁晁肩膀彻底传来,他整个人顿时无法动弹。 袁晁嘴角不停的抽动,剧烈的疼痛,让他将所有的话全部憋了回去。 袁晁知道自己心底最深的想法已经被文复之看透,这些也没法再辩驳什么。 最终,疼痛舒缓之后,文复之立刻点头说道:“下官遵令,立刻就去安排兵将归船。” “嗯!”文复之微微点头,然后松开了了袁晁。 袁晁立刻就松了口气,丝毫不敢怠慢,对着文复之拱手,立刻转身。 文复之冷眼盯着袁晁,让他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走出底舱,袁晁立刻为之一愣,他这才发现大船的后面,其他几艘战船已经围了上来,而在甲板上,李绚像是没有任何察觉一样,依旧和众人悠闲的聊着。 奇怪的是,几乎所有的队率,没一个看向四周战船的。 “属下最大的期望是能够驰骋漠北,建功立业,可惜东西突厥已灭,机会全无啊!”袁瑛忍不住的发出一声感慨。 李绚摇摇头,面色肃然的说道:“你在东南,有些事情并不清楚,西突厥数月之前已经有所不稳,陛下已经派出平阳郡公调任代州刺史,代行都督事,以平阳郡公的性情,这代州怕是要起一番血腥。” 平阳郡公薛礼,字仁贵,薛仁贵。 “平阳郡公。”袁瑛立刻忍不住一声惊呼,然后苦笑说道:“平阳郡公一动,吾等就更没有机会了。” 薛仁贵以杀伐狠辣著称于世,他和苏定方是李靖和李绩之后,大唐最顶级的两大名将。 可惜大非川之败,让薛仁贵一世英名一朝散尽。 可即便如此,薛仁贵依旧是令突厥吐蕃无数小儿为之噤声的魔鬼。 “放心,有机会的,据说吐蕃一直在勾连突厥,甚至有传闻,吐蕃国师就是天阴教西域王,天阴教东南起事,本就是为了呼应吐蕃和突厥的动作,袁司马,伱说是不是。”李绚猛的抬头看向了袁晁。 袁晁反稍微慢了一拍,随后莫名就是一个哆嗦,赶紧对着李绚拱手说道:“下官未曾见过西域王,不知其人真实身份如何?” “不用紧张。”李绚直接摆摆手,说道:“很多事情,不需要亲眼所见,很多东西只要猜就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来。” “王爷所言极是。”袁晁下意识的拱手,然而他并没有将李绚这番话听进耳朵里,他依旧在想着文复之让他说的话,站在那里拱手说道:“王爷,如今航道混乱,诸船行进无序,是否可让诸将返回他们自己的船只,指挥船行。” 袁晁一番话说出,在场所有人,立刻无法诧异的看向他。 毕竟当初从一开始将所有人集中起来的就是他,现在要大家回去的,还是他。 但是现在整艘船上做主的已经不是他了啊! 所有人在一瞬间全部转头看向李绚。 李绚笑了,看着袁晁:“这话究竟是你的意思,还是下面那位的意思,如果真的有什么话,能否让让下面的那位直接上来和本王说,一直在下面躲躲藏藏的有意思吗?” 下面的那位,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有些发愣,下面那位,下面那位究竟是谁,如此指挥袁晁。 要知道,他们这位越州大总管府仆射,可不是什么对付的角色,能让他如此老老实实的听命的人,究竟是谁? 袁晁嘴角抽搐了一下,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一个声音突兀的在他身后响起。 “看样子,南昌王早已经察觉到本座到来了,只是本座有些好奇,南昌王为何不走?”文复之双手背在身后,缓步从船舱当中走了出来。 看到文复之,在场的所有睦州水军将卒全部都站了起来,齐声称道:“大总管!” 文复之很随意的摆摆手,但是目光却一直盯着李绚。 整艘船上的所有人,在一瞬间,全部都看向了李绚。 众目睽睽之下,李绚稳稳的站直身体,面色冷静,直视文复之。 他的眼神出乎意外的平静,毫无畏惧。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八章 飞剑横渡,震慑群寇 风不知道何时已经停了。 李绚稳稳的站在船头,手按在腰间剑柄之上,神色平静,一脸淡然。 甲板上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李绚身上,有的眼带愧疚,有的,则满脸杀意。 李绚转过头,从左到右,依次看了每个人一眼,没有一个人敢和他对视。 嘴角升起一丝轻蔑的冷笑,李绚昂首说道:“今日局势如此,无可奈何,本王只是要最后叮嘱诸位一句,本王已经遣一支偏师进入建德,很快就能抵达睦州城下,不管睦州城何时会被攻下,睦州都已无兵可调,诸位,你们后援断绝了。” “这就不需要南昌王多虑了。”文复之开口,有些厌恶的看向李绚,冷笑道:“或许,阁下进入睦州的那支偏师,已经全军覆没了。” 之前因为李绚那番话,有些担忧的水师将卒,这些立刻眉头舒展,放下心来。 “呵呵呵!”李绚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他盯着文复之,直愣愣的刺道:“文大总管今日出现在这里,小心杭州和越州出事,越州段都督和杭州袁刺史可还一直盯着呢,小心那边和睦州一样被人直接堵死,前途无望啊……后路断绝,前路无望,本王这里奉劝诸位小心,你们这些人,死一个就少一个……” “南昌王似乎有把握离开了啊!”文复之一句话直接打断了李绚,目光深深的看了他,眼底满是杀机。 身体站直,身姿挺拔,李绚手按在八面汉剑上,看着众人,朗声说道:“于千军万马之间取上将首级,这或许本王做不到,但于千军万马之间来去自如,这点,对本王来讲,却要轻松许多。” 李绚脸上的笑容很自信,文复之的神色顿时肃然起来,目光下意识的看向四周。 “本王在这里,是想告诉大总管一句,若是阁下如今有空,最好赶紧返回睦州,否则一旦西线被击破,那可真就是一切危矣。”李绚的一句话,让文复之彻底变色。 下一刻,就见李绚对着文复之微微欠身,脚步一点,他整个人已经倒飞而起,直接朝着船下飘落。 但就在此时,一道黑色缎绳突兀的横过半空,朝着李绚的腰间直裹而去。 是文复之身后的人出手。 好不容易抓住李绚,他们根本不会让他轻易逃脱。 黑色缎绳的速度极快,李绚还没有反应过来,黑色缎绳已经卷到了他的腰间。 就在此时,李绚左手在腰间一挑。 一道锐利的剑光冲天而起,霎那间就撕开了黑色缎绳。 急速的剑光在李绚的头顶轻轻回旋,紧跟着,剑光已经直接落在了李绚的脚下。 刹那间,李绚就像是踩在剑光上一样,直接停在了半空。 半空中的李绚,对着船上文复之一拱手,下一刻,剑光一起,李绚转眼已经消失在众人眼前。 所有人,满脸愕然。 …… 顷刻间,剑光落下,李绚已经出现在二十丈开外的官船之上。 右手轻轻松开,左手向上一挑。 锋利的软剑已经落入到他的掌中,随手被插回了腰间。 早就已经上船的李竹,周乾和苏宝同立刻围了上来。 “传令,即刻通报三河关,天阴教有援军北来,请他们立刻做好防备。”李绚一声令下,周乾和苏宝同立刻拱手应诺。 一朵绚丽的烟花,转眼已在半空炸开。 李绚继续开口:“投放撞木,阻止对方接近,弓箭手准备!” 二十丈的距离,几乎就在眼皮之下,几乎肉眼可见。 只是现在,大船上的那些人依旧还在为李绚的飞剑横渡,感到无比的震惊,一时间还没有回过神来。 李绚这边放下撞木之后,也没有贸然放箭,因为他们船上的人并不多。 随着一根根撞木放下,官船的速度骤然加快,开始迅速的朝三河关而去。 文复之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把黑色长弓出现在他手中,张弓搭箭,远远的对准李绚。 凌厉的杀机,一瞬间就锁定了李绚。 李绚瞬间就看向了文复之。 站在甲板上,李绚没有丝毫慌乱,反而是就像一切都没看见一样,无比平静的对文复之拱手。 长箭搭在弓弦上,文复之手微微一抖…… “砰”的一声,一股巨力传来,弓箭直接射入了半空。 突如其来的撞击,让文复之的手忍不住一松,弓箭刚刚射出,对面的船尾已经不见了李绚的身影。 下一刻,对面的官船速度竟然是越来越快,转眼就已经和他拉开了五十丈的距离。 文复之眼角余光扫过两岸,突然他愕然的发现,并不是对面的官船速度加快了,而是他自己的船速度降低了。 “漏水了,漏水了。” 一声声急切的声音,从下方的船舱里传出。 文复之微微一愣,赶紧走到船头,低头一看,赫然就看到下面一根撞木狠狠的撞在船腹。 一道裂缝被扎撞开,江水已经涌入了进去。 文复之猛然回头,死死的看向了身后的袁晁。 袁晁赶紧上前,满脸无奈的拱手道:“大总管,这艘船本身就是旧船,内部裂痕不少,根本经不得撞……之前南昌王已经在每艘船上都看过了,我们的虚实他知道的非常清楚。” 文复之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心中恼火至极。 他明明可以活捉南昌王的,谁知道他竟然玩了一手飞剑空遁。 该死的,他究竟是怎回事。 文复之的眼睛越过袁晁,落在了身后那些天阴队率的身上。 他们各个魂不守舍的,仿佛真的被南昌王凌空飞剑而走给震惊了。 “一个个胡思乱想什么,没看到南昌王的腰间缠着一根细丝吗,他就是这样被人直接拽走的,脚下的所谓飞剑,不过是用来骗人的把戏罢了,就这都能把你们给唬住,伱们一个个的,还有什么用。” 文复之狠狠的瞪了每个人一眼,厉声喝道:“还不赶紧滚回你们自己的船上去,马上准备开战,投石和火箭都给本座准备好。” “喏!”在场众人同时拱手,然后小船放下,他们各自回船,然而除了少数一些人以外,很多人都有些惴惴不安。 “总管动手慢了。”一个声音突然在文复之背后响起,是朱泚。 文复之赶紧回身,朱泚此时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劲服,黑白交杂的头发被束在了脑后。 朱泚看着文复之,拱手,面露愧疚的说道:“老朽有愧,老朽这些同乡大都多数对天阴神女不足,所以才会被人一说就动,之前南昌王不知道许诺了他们什么,那些人的心已经有所动摇,大总管刚才就应该狠下辣手,杀了一两个的。” “杀人或许能立威,但也能让人更加离心,尤其是面对南昌王这种算计人心的狠手,稍不注意,一个破绽被他抓住,搞不好千辛万苦扳回来的局面,立刻就被重新破坏。”文复之摇摇头,眼神中满是忌惮。 “南昌王啊!”朱泚一时间神色十分的沉重。 方风锦的败北,说明了南昌王在战场上绝对不是生手。 早先方云秀的死亡,更是直接证明了南昌王在治政上的手段狠辣。 “大总管,婺州已经没有了我教根基,我们就算是能杀入三河关,但是对方只要派人将三河关重新夺回,我们就会被堵死在这一段河道之内;大总管何不立刻回返睦州,我教在睦州还是有不少潜力,只要能挖掘潜力,支援圣后,等到圣后回转,然后再一举鼓荡,那么婺州的人心亦可收拾。” 朱泚的建议非常的现实。 现在攻击婺州,就算是能击破李绚,但也还有婺州城墙。 婺州境内的天阴教教众已经不多,梅岭关不仅没有打破,反而被南昌王趁机杀入了睦州。 他们后路已绝,前路无望,这就是一条死路啊。 “朱老说的的确如此,但是朱老,我等就算是撤回睦州,但也必须要先解决南昌王,有他在后面追着,我等就算是撤,也撤不安稳,他随时可以从水路杀入睦州;再说了我等也必须先打一场胜战,才能振奋人心,那些人……” 文复之脸色阴沉看向其他船上,那些动作并不是很利索的天阴水卒,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他冷着脸,一字一句的说道:“只有拿到南昌王的头颅,才能让那些人彻底的绝了对朝廷的指望。” 朱泚微微一愣,随即拱手:“大总管英明。” 文复之摆摆手,说道:“南昌王没那么好杀,之前本以为他已经是瓮中之鳖了,本座原以为可以让那些人亲手沾上南昌王的鲜血,但可惜,竟然还是被他逃了。” 一根细丝,局面翻覆。 …… 李绚看着远处停顿在婺江中央的大船,后面的其他船只虽然开始在加速,但和他们这艘船的距离在迅速的拉大,终于微微松了口气。 转过头,李绚看向周乾,苏宝同和李竹,沉声说道:“去做准备,抵达三河关后,立刻沉船!” “沉船!”周乾和苏宝同脸上露出一阵惊讶。 “三河关本就是河道狭窄之处,一旦沉船,立刻就能延缓敌船杀来的速度,此外,也可借此看一下人心。”李绚一挥手,没有过多解释,其他三人立刻下去安排。 李绚早先在其他地方布置的一切,最后总能起到作用,这些人见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充满期待。 看了所有人一眼,李绚重新走进了舱室。 章婉玉坐在矮桌后方,死死的盯着李绚。 曲莹虽然站在角落里,但目光无时无刻不落在章婉玉身上。 李绚扫了曲莹一眼,然后看向章婉玉,嘴角露出一丝轻笑:“你兄长来了,看样子,你知道了?” 章婉玉的呼吸顿时沉重了起来,她咬着牙说道:“他来了,你就完了,你死定了。” “是啊,你家阿兄的确厉害,一现身,就将整个水师重新夺了回去。”李绚走到章婉玉对面坐下,摇摇头,有些感慨的说道:“他怎么就放下杭州的一切赶过来了呢,是杭州的局面太过艰难,让他觉得那边破局无望,所以才赶来婺州,还是说,他是来找你的?” 李绚目光注视之下,章婉玉的呼吸顿时变得沉重了起来。 因为现在这个时候,文复之突然一下子赶来婺州。 虽然是一招妙棋,但也很有可能走成一招死棋。 他如果一死,东南整个局面,就不会再有任何波澜。 章婉玉的拳头顿时紧紧的握了起来。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九章 尊一声高功,骂一句妖道 “他们的粮草不多了。” 三河关关城上,李绚侧身看向身后的姚志,杜必兴,王勤和冯华等人。 只一句话,就让所有人为之一惊。 李绚站在高台上,侧过身,看向远处视线尽头江面上开始出现的桅影,冷笑一声:“本王这一趟前往,也不是一无所获。” 在场众人,听到李绚这么一说,立刻就心里一松。 粮草不足,有太多方法可以针对了。 就是他们这些不通兵法的,也可从史书当中找出一大堆来可应计策来。 李绚转头看向身后穿着银色锁子甲的三河关校尉沈琳,沉声令道:“沈校尉,立刻让人将库房里所有的粮食能搬走的尽量搬走,至于搬不走的,也别烧掉,里面掺一些巴豆粉放进去。” “巴豆……粉?”沈琳微微一愣,立刻恍然道:“下官遵令。” 说完,沈琳立刻快步前行前去安排了。 李绚继续说道:“立刻传信后方各路,袁晁假意投诚,被本王识破,如今已朝山河关攻来,让所有人即刻做好准备。” “喏!”杜必兴立刻转身,朝着兰溪县境内所有的关卡发消息去了。 “冯参军!” “下官在。”冯华立刻上前,拱手。 李绚点点头,说道:“令你将关城内所有的投石机全部准备好,你亲自掌控发射,准备迎头痛击。” “下官遵令。”冯华立刻转身,疾步而去。 “王参军。” “下官在!”王勤立刻拱手站出。 李绚从怀中掏出一本名册,递给王勤,说道:“你现在即刻去,找一队识字的兰溪役卒,让他们在木片上刻字,尽量小一些,在他们每个人姓名之后,刻上所得授田多少,记住用能浮在水上的薄木片。” “王爷是想……”王勤立刻就明白了李绚的想法,赶紧拱手道:“下官遵令。” 等到李绚将事情一一安排妥当,一侧的姚志这才轻声说道:“看样子,王爷此行收获颇丰啊!” 李绚淡淡的摇头,说道:“本来只是在防备袁晁欲壑难填,但却没有到文复之竟然来了,真是意外之喜啊!” “是啊,他如今到了睦州,越州和杭州的兵力就可以动了。”姚志整个人长松了口气。 文复之在杭州,掌握着杭越两地所有的天阴教徒和数百名精锐的天阴黑卒。 若是配合舟山海寇,一旦有变,越州和杭州,都有倾覆之危,甚至会波及到台州和苏州。 在没有找到天阴教黑卒和舟山海寇之前,会稽府的府兵,根本就动弹不得。 也正是因为如此,姚志才急匆匆赶来婺州。 只要婺州彻底安定,没有后顾之忧,那么他们便可以好好的和舟山海寇周旋。 甚至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彻底的绞杀整个舟山海寇。 可如今文复之出现在睦州,那么杭州和越州的机会就来了。 “也不能太掉以轻心。”李绚摇摇头,看着远处逐渐清晰的帆影,沉声说道:“文复之选择在这个时候来到三河关,一方面是因为这里的确是最容易破局的点,另一方面何尝不是在算计杭越…… 一旦贸然行动,兵力所在被发现,搞不好他立刻就会扔下一切,转身杀回杭越。 对他来讲,婺州和杭越破局都是一样的。” 姚志顿时警醒,点头说道:“王爷所言甚是,是下官小看文复之了。” “其实就如同我等之前判断的那样,天阴水卒作战意念并不像战卒那么强烈,一旦胜负悬殊明显,他们就会也犹豫,袁晁能够说服能够投诚就是明证。” 说到这里,李绚稍微停顿,轻轻的说道:“如此,接下来,只要我等能彻底压垮他们的意志,那么唐天阴教的这些人重新投诚,并不难。” “王爷是不是不想再造杀戮了?”姚志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李绚微微一愣,随即点头,说道:“本王也想不到天阴教卒竟然那样疯狂,一旦攻击起来是那样的不要命,本王一座梅岭关,前前后后葬送了他们近七千的兵卒,这个数字真要传到中枢,会是很麻烦的。 司马,这件事,还要拜托伱和段都督多想些办法。” “下官明白。”姚志轻轻的松了口气,看样子,南昌王是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了。 如何交易,就看姚志手段了。 …… 巨大的滚石从婺江上空狠狠的砸来,砸在三河关的江面上,炸起巨大的水浪。 浪花溅起在岸边,打湿了一大片的水浪。 只有水浪。 半空中飞过一块块滚石,但在三河关城墙上的李绚,看到这一幕却是满脸的愕然。 “他们没有经历过一点实战吗?”李绚侧过头看向站在身边的姚志,即便是他都未想到有这一幕。 “应该是吧,不过也并不奇怪,睦州水师虽然也称水师,但其从来未在大河道上行进过,没有经历过任何真实的船战,更别说眼下这种攻城战了。”姚志看着偶尔才能砸到关前空地上的滚石,同样忍不住的摇摇头。 李绚这个时候,也同样想通了这一点。 睦州水师自从建立,就一直在极度秘密隐瞒着,从来没有和任何敌人作战过。 船上的水军或许经历过严苛的训练,但是面对压力的承压能力不足。 这一点不管是睦州水军,还是睦州步卒,全部都是一样。 此刻睦州水师的船只停在了远处距离关城两百步的地方,便不再前进。 船只前面的江面上,伸出一根长长的桅杆,那是李绚之前返回时,将自己的官船直接沉在了江里。 再往南的江面上布置着一条条长达五十米的沉重锁链,一共布置了三十多根。 正是因为李绚果断的将自己的官船沉进了河里,所以,这些锁链丝毫未动。 …… 李绚站在城关上,关键的空地上摆放着一架架的投石车,这些投石车如今还没有丝毫的动静。 从睦州水师的战船上砸出的滚石最终只是砸在了河里,还没有砸到岸边。 更被说波及到岸上了。 战船上的投石车攻击距离本身就比不上地面上的投石车,现在发射也不过是在做无用功。 所以李绚才说他们没有经历过实战。 李绚抬头,望向远处江面上最前面的一艘战船。 穿着蓝色绸衣,手按长剑的文复之就站在船首,面色阴沉似水。 在他的两侧,分别站着脸色十分难堪的袁晁,还有已经换洗过重新换上战甲的朱泚。 在朱泚的指挥下,一艘艘小船从二十多艘官船上落下,纷纷朝着江面的铁链和两侧的岸边驶去。 三河关的两侧的山势虽然险峻,但是却并不高,只要能够登陆便能够对三河关从地面发起攻击。 只不过山势起伏,攻击不利,关城一旦有备,他们就麻烦了。 “睦州水师中有两千步卒,估计放着也是放着,所以才把他们派出来。”李绚低声解释了两句。 姚志轻轻颔首,说道:“一点小麻烦罢了,真正的问题在于他们有二十多艘船,单凭三河关挡不住的。” 水战和陆战是完全不同的作战方式,不是人多就能获胜,也不是人少就必败。 战船在其中占据很重要的因素。 “所以我们才要以整个婺江作为战场。”李绚抬起头,看向远处的一艘艘小船,嘴角微微冷笑,说道:“如今就看他们能够多久攻破梅岭关了,若是拖延时间太长,那他们就完了。” 如今的吴越各州的秋收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尾声,一旦秋收结束,各地州县就都能抽出人手来应对各种变故。 到时候,就是在歙州的陈硕真都有大麻烦,更别说是文复之。 往后越拖得天,他们就倒霉一天。 姚志想到这里,侧头看向李绚,问道:“下官听说王爷擅长呼风唤雨之术,不知可是为真?” “不能算真。”李绚摆摆手,解释说道:“本王学道十数年,能略微窥见对天地水元流动,水汽升降带动风势变化,故而能看到风水动静,之后借而用之罢了,” 说到这里,李绚稍微停顿,紧跟着说道:“本王向来喜欢效仿诸葛孔明,若是能得知一二,不幸胜矣。” 诸葛孔明借东风,摆七星,布八卦,史书记载,但多不过是个借字。 李绚学诸葛孔明借“东方”,世人多半会夸一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若是他真有什么呼风唤雨之能,儒家尊他一句高功,便已经是夸赞至极,不客气的,会直接骂他一句妖道。 “看,第一条铁索快断了。”李绚突然一指河流中央。 就见三四艘小船汇集在一起,刀劈斧子,火烧锤砸,一刻时间便已经弄断了最前面的一条锁链。 奇怪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三河关没有一块石头投出,没有一根弩箭射出,仿佛就那么平静的看着,任由他们将铁链弄断一样。 城关之上的李绚和姚志也同样是脸色平静,对面江面上的文复之锐利的目光早就看清楚一切。 “传令,派两艘大船前行,看看他们搞什么鬼?”文复之侧身看向朱泚,朱泚立刻拱手应诺。 很快,两艘大船已经穿过了被砸断的铁链,开始继续往前,然而他们不过刚刚前行了十米,然后就听轰的一声,一声巨大的撞击声突兀的从下方传来。 “漏水了,漏水了。”一声惊呼立刻在船上响起,紧跟着无数惊呼随即响起。 “是暗桩。”朱泚的脸色一片铁青,他转头看向文复之说道:“他们竟然还是在水底也布置了暗桩,这下子麻烦了。” 文复之没有去看朱泚,只是抬起头,看向远处的三河关。 远处关城前的空地上,一架架投石车已经开始准备。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章 攻城艰难,烟溪陷阱 一颗巨大的滚石,在半空中不停的翻滚,然后狠狠的砸在了战船的甲板上。 顿时碎片横飞。 原本就开始下沉的漏水的战船,船身立刻开始倾斜,不可阻挡的下沉起来。 文复之阴沉的目光抬起,一眼就看到了城关上的李绚。 两个人目光对视,李绚眼角流露出的不屑,被文复之清晰的看在眼里,一时间,怒火直冒。 李绚轻蔑的一笑,目光继续望向江中。 就见开始下沉的战船四周,其他接应的小船根本就无法靠近。 头顶一块块的滚石砸落,稍微接近,立刻就会滚石砸中。 直接砸翻。 战船上的水军士卒纷纷的从船上跳下,之后从水底朝后面游去。 他们弃船了。 李绚站在城关之上,目光平静的看着这一切,杀鸡儆猴,得让他们明白,不付出相当的代价,别想拿下三河关。 战场厮杀,从来是最残酷的,同时也是最容易动摇人心的。 李绚的目光越过文复之,落在更后面的那些士卒身上。 有的人面露担忧,眼含惧色,有的人则眼底兴奋,天生嗜血。 尽管袁晁已经杀了一批,但是在这支船队当中,天阴教的虔诚信徒依旧还有不少。 不把这些人杀光,这场战事没不会结束。 …… 城关之上,姚志站在李绚身侧,看着已经彻底沉下去的战船,浮起来的尸体,忍不住感慨的说道:“看样子,那位朱校尉,也是很久没经历过水战了,就连这样最基础的东西都忘了。” 李绚的目光一直望向前方,微微摇头:“听闻那位朱校尉曾经在杭州水师任职,或许曾经随水师出海绞杀海寇,故而更加擅长海上作战,对这种大江之上的水战,他要陌生一些。” 说到这里,李绚稍微停顿,看向姚志说道:“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故而朱泚才结识了舟山海寇……白氏三兄弟死了,舟山海寇的踪迹或许要着落到他身上。” “嗯!”姚志点头。 白氏三兄弟之死,是他们没有预料到的,不过还好,现在还有机会弄清楚舟山海寇的行踪。 就在此时,远处的战船上放下了更多的小船。 这些小船上,搭载了很多的黑衣士卒,这些黑衣士卒在船行到投石范围之前,突然就跳下了水。 那是一群水鬼。 水鬼一跳入水中,投石车立刻便无法威胁到他们。 李绚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的摇摇头,说道:“如此一来,三河关守不了多久。” “王爷还想早三河关复制梅岭关的战绩,这可不容易。”姚志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水战和陆战不同,这里面难以掌控的因素太多了。 李绚摆了摆手,收起心思,目光继续看向远处。 一名名水鬼从船上跳下,潜入到水下,去寻找破坏水面之下暗藏的木桩。 三河关位在婺江进入连绵无尽群山的人口,这一带的水面本就开始收窄,再加上官府在建立三河关之后,开始有意的控制行船的数量,所以船行更加受限。 这一带数百米河道的深度都比其他地方要低,所以更加容易在河底打造木桩。 三河关从十数日前就已经接到了封关的指令。 不管是李绚,还是王方鳞,甚至越州司马姚志,都不止一次的命令加强河防,甚至亲自巡视。 这种情况下,谁跟懈怠。 三河关守将沈琳更是知晓这其中的厉害,所以方方面面准备很足。 天阴教的大船行至此处,一遇到暗藏在水下的木桩,立刻就无法再度前行。 战船吃水本身就比其他普通船只要深,他们又不知暗桩的真正位置所在,只能派遣水鬼下水慢慢探索。 “王上,他们为何不跟着王上一起进关,然后才突然暴起,这样毕竟更容易攻城,为何他们反而是选择提早就暴露?”姚志突然问出了一个问题。 李绚之前离开的时候,是由守军指挥着小心的才离开了三河关。 之前他返回的时候,如果想要顺利的入关,不仅需要关上的士卒将水面上的铁索全部解开,还需要有守军领着,通过暗桩阵。 只要安然的通过了水下的暗桩阵,那么拿下整个三河关便不再是问题。 李绚看了眼远处的文复之一眼,轻声说道:“之前本王将所有的队率以上的将领全部集中起来,就是打算将这些人一起带入关中,没了这些人,整个水师就没了威胁。 文复之也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提前动手,让这些人各自回船,水师立刻战力重启。” 李绚说着,目光直接看向了水下,岸上的滚石不时的落下,但却很难伤着水下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山岭边突然传来一阵喊杀声,上百名穿着蓝色战袍的府兵从山后突兀的杀出,从船上下来登岸的士卒根本没有防备,立刻就被杀的四散溃逃。 甚至有人直接跳到了江里。 文复之同样也看到了这一幕,他忍不住摇摇头,说道:“早就知道南昌王算计很深,但也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的面面俱到啊!” 朱泚摇头:“水军有水军的战法,南昌王虽然有些谋略,但是并不通水战之法。” 文复之重新看向城头,说道:“还是先拿下三河关再说。” …… 夕阳西下,婺江之上一片波光粼粼。 一根沉重的木桩从河底飘了起来,然后顺流而下,很快就被战船上的拍杆给打到其他地方。 文复之看着逐渐被清理干净的河道,脸上没有太多的兴奋。 远处的城墙上,李绚和姚志依旧在平静的看着这一切。 “他可真是谨慎啊!”李绚感慨一声,轻笑着说道:“若是方风锦也能有这样的耐心,那么梅岭关上倒霉的就是本王了。” 一艘战船缓缓的向前,后面很多的战船都排成了一字,除了必须要破开的锁链,暗桩是能避开尽量避开,岸上投石机的威力立刻减弱了很多。 姚志淡淡的说道:“但是他也失去了时间,士卒虽然死伤不多,但是耐心消耗很大。” “是时候了,让剩下的投石车,一半开始加倍射击,剩下的一半,即刻撤离。”李绚果断的下令。 “遵令!”姚志立刻拱手。 他们竟然没有死守三河关的打算。 对李绚来讲,三河关的地形并不适合太大的发挥。 这里虽然有一定的地形优势,但是战船已经将这种优势极大的抵消了。 李绚手下最得力的骑兵,在这里根本发挥不出来。 还有火攻,也一样很不适合。 所以只有撤走。 …… 一轮圆月高挂在半空中,大地一片透亮,文复之终于踏足在三河关之上。 朱泚带着手下人立刻迎了上来,赶紧拱手说道:“禀大总管,南昌王已经提前将能撤的都撤走了,只给我们留下了一座空城。” “有一座空城就不错了,本座真的担心,你们在进入的时候,整座关城突然起火,然后将你们所有人全部烧死。”文复之下意识的冷笑一声,随后看向了西北方向:“不过是现在夏季,少有西北风,这座三河关就算是有事,烧的也是他们自己,所以南昌王才要撤走。” “大总管所言甚是。”朱泚轻松一口气,自从文复之重掌水师以来,他们和睦州重新联系上,对于梅岭关一战的细节了解的更多,对于南昌王的手段了解的也更多。 “这里的地形,并不适合南昌王发挥,但在这条婺江上,总有适合南昌王发挥的地方,我们必须要小心。”文复之朝着三河关内中走了进去。 刚刚走进去没几步,一名灰衣队率就直接迎了出来,对着文复之和朱泚拱手禀报:“大总管,校尉,兄弟们在用餐之后不久,很多人就出现了拉肚子的现象,我们……我们在缴获的粮仓粮食里找到了巴豆粉……” “巴豆粉?”朱泚恨恨的一砸拳,怒骂道:“该死的南昌王,正经手段不用,尽用这些歪门邪道。” “人数有多少,今夜还能连夜行动吗?”文复之赶紧追问,他还指望明天凌晨能够达到兰溪县城之下。 “有三成的弟兄……”手下队率还没有汇报完,身后一阵的脚步声再度响起。 文复之赶紧转身,就见一名手持长刀的队率,快速的从城外疾奔而至。 他的呼吸很沉重,左侧脸颊上还有大片的鲜血,还未站定,他就已经拱手禀报道:“启禀校尉,启禀大总管,我等突遇三百骑兵,骑兵一个冲锋之下,我等便已经被冲散,骑兵杀戮一番之后,便撤走了。” “我们的人现在在哪儿?”文复之冷冷的问了一句。 “已经回到关城之下。”队率有些羞愧的低下头。 “我们的人死了多少。”文复之又问。 “一百人战死,另有两百多人受伤。”队率死死的低下了头。 “三百骑兵,轻易便可让我前军受挫,南昌王啊,他这是不想让我等轻易离开三河关啊!”朱泚摆摆手,示意那名队率下去,然后朱泚又将所有人全部驱赶出去。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看向了文复之说道:“有这些骑兵在,别说是今日,就是明日,我等轻易也别想离开河道附近,而我等粮草的存量只有两天了……” “不,只有一天了,战阵厮杀之下,军粮消耗加快。”文复之看向南方,深吸一口气,咬牙说道:“该死南昌王,他这是要把我们逼到绝路啊!” “婺江西岸虽然不好上,但是婺江东岸,也还是有些百姓和猎户的,只要找到百姓和猎户,我们就能够从他们手中,或卖或借,换出一些粮食出来。”朱泚赶紧想办法。 文复之摇摇头,自嘲一声,说道:“信不信,南昌王恐怕早已下令让人暂时迁走了,在东岸,我们只能找到一些立足之处,想要真正找到粮食,唯一的地方只有兰溪县城,或许这正是南昌王的算计。” 文复之现在已经看透了李绚的想法,他就是要逼他们去兰溪县城,而让他们没法分兵。 而毫无疑问,现在的兰溪县城,早就已经做好了开战的一切准备。 “又让我们攻城,兰溪县城可不是三河关和梅岭关那样好攻陷的城池。”朱泚的脸色一阵难堪。 三河关也好,梅岭关也罢,终究不过是小关罢了,可是兰溪县城不一样。 即便是他们手上有二十多艘船,但想要攻陷兰溪县城,也需要花费不小的代价。 而且最关键是,是时间。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留一部分人攻打兰溪,另外一部分上,继续溯江而上,直抵睦州城下,到时机会就来了。” 文复之的眼神中闪烁着算计的念头,眼睛不自觉的眯了起来。 然而文复之并不知道,在兰溪通往婺江的水道上,有一处名叫烟溪的地方。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一章 猜忌内讧,你死我活 夕阳西沉,晚霞铺满了整个天空。 兰溪县城东门外,婺江水不知何时也被染成了红色。 血红色。 一颗颗的滚石从兰溪城头直接砸下,如同雨幕一样。 江上冲锋的快船不时的被滚石砸中,顷刻翻覆,上面的兵卒顿时不见了踪影。 鲜血从水下浮了起来,瞬间晕染开来。 …… 余泽站在城头,身侧站着李元一,杜必兴,王勃,王勤,冯华和徐文等人。 一颗颗滚石从婺江江面朝着城墙砸落,重重的砸在外侧的墙体上,发出巨大的轰响。 城墙虽然被砸的一阵晃动,但却始终没有砸到城墙之上。 没有砸中任何人。 余泽的目光望向婺江之上,数艘战船正在迅速的朝城墙靠来,但总是刚逼近,就被城墙上的投石车直接砸中。 投石车在城墙上,比在船上还要更高,攻击射程多出一大截,不等战船靠的太紧,就已经被砸的满是窟窿。 “今日大概就是如此了。”余泽松了口气,转身看向身侧,低声说道:“立刻传言王爷,告知我等情况!” “遵令!”一名黑衣南昌府卫立刻上前,拱手之后,迅速转身。 余泽回头和李元一、杜必兴商量:“今夜需要谨防他们的偷袭……” …… “好了,暂时后退吧。”文复之铁青着脸指挥手下战船后退,一直退出城上投石车的攻击范围。 “攻城非是一日一时便可得成的。”朱泚从另外一艘船,赶了过来,对着文复之拱手劝解道:“如今攻城不利,皆因婺江水急,战船一旦侧身,容易被水流冲击而动,船身不稳,投石车就更加不准了。” 婺江从南向北里流去,水行很快。 逆流而上或许还行,但想要侧身稳稳停在婺江之上,并不容易。 文复之看了朱泚一眼,直截了当的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死死的钉在城墙上:“问题不在投石车,我们的兵卒刚刚登岸,立刻就被城墙的蹶张弩射杀,或者在城墙后面还有更多的准备,再加上四处游荡的骑兵,攻城很难。” 想要攻陷城池,哪怕是一座县城,又哪里能只靠战船上的投石车。 只是,他这边其他的部置根本就无法上岸,一上岸,立刻就被骑兵冲杀。 兰溪县城早就做好了守城的准备。 文复之摇摇头,脸色凝重的说道:“本座原本想趁着船队攻城的时候,带一部分舰队,直接杀向婺州州城的,但现在无法给兰溪县城足够大的压力,我们就无法抽身而走,否则我们这边前脚刚走,后脚立刻就有人追杀上来。” “不如先在东岸立下营寨,做出长期围攻的架势,如此一来,他们必然不敢轻举妄动。”袁晁这个时候从后面凑上前,低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朱泚立刻赞同说道:“如此可行,三河关,兰溪营寨,如此便可连通起来,哪怕有个万一,不得已而退,我们也能稳住阵脚,甚至还有反击之力,出其不意之下,甚至可以翻盘。” 说到最后,朱泚的声音越来越低。 真到了最后一步,说明他们其他的行动全部都失败了。 “情形有些不对。”文复之摇摇头,走到船首,看着数里之外,婺江上游监视他们的战船,文复之的心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紧了起来:“今日自从到这里之后,就一直未曾见到南昌王,也不知道他究竟藏在何处。” “南昌王真的没有在兰溪县城吗?”袁晁忍不住的问了一声。 文复之摇摇头,笃定的说道:“他如果在,以他的作风,今日肯定早就出来了,所以他必定不在县城之中,他所在的,或许是在某个能够看到我们的地方,而我们看不到他的地方。” 文复之下意识的看向了东侧,连绵起伏的群山,他真的很怀疑,李绚已经搞不好就藏在那里。 “要不,我们杀个回马枪。”袁晁突然开口,凑到了文复之身前,压低声音说道:“下官知道有条小路,可以前往浦江,路途虽然艰险,但绝对出其不意。” 兰溪往东,越过群山峻岭,可以抵达浦江县。 从浦江绕过山道,又可以抵达义乌。 义乌东阳,过去便是越州和杭州。 甚至可以从东侧进攻婺州州城。 “先生是想自己去吧。“文复之冷冷的看了袁晁一眼,一眼仿佛直接看到了他的内心。 袁晁神色有些讪讪的退后一步,拱手道:“此去浦江,起码可以收集粮草,最多两日,属下便可带着粮草而归。” “两日怎么够,先生应该在浦江多待些时日才对。”文复之冷漠的转过头,看向对面的兰溪县城,冷冷的说道:“或许只需要耽搁一日,我等这些人就会全部死在南昌王的手下。” “何至于此!”朱泚赶紧上前,劝说道:“少主,南昌王虽然精于算计,但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必定能所向披靡,无往不利的。” “所向披靡,无往不利?”文复之不屑的冷哼一声,瞥了袁晁一眼,冷冷一笑,随后面色转而肃然:“你们不了解南昌王,当他长时间重复的去做一件事情,又或者,他长时间的没有现身,就说明他已经开始在算计什么,这个时候其实是最应该小心的时候,就像是我们现在这样,稍不留心,我们这些人就有可能全军覆没。” 思虑片刻,文复之重新侧身看向袁晁,说道:“袁先生去拟一份名单,让他们即刻出发前往浦江,若是能及时返回,或许能成为一支奇兵。” “下官遵令。”袁晁拱手领命,然后转身之后,脸上却露出一股狰狞。 什么及时返回,什么奇兵,无非就是把他的人给派出去,让他无法在关键时刻做什么罢了。 这种提防和不信任,简直是赤果果的。 随即,袁晁的脸色就彻底的平静了下来,他现在之所以做这些,不就是为了让自己的亲信能够逃脱大难嘛! 南昌王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 袁晁心中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之前在船上的时候,南昌王早已经将每艘船都看了个遍,甚至连每一名队率都见了一面,如此之下,可谓是对他们的底细了如指掌。 袁晁可不是瞎子,从昨日的三河关开始,到今日的兰溪县城,南昌王甚至一面都没露。 文复之知己不知彼,一战之下,败数已经有半,而南昌王则是知己知彼,一战之下,胜算过半。 很快,袁晁就将名单拟好,送到了文复之的面前,而为首一人,赫然正是袁琳。 看到这份私心昭然的名单,文复之的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但他最终还是点头,说道:“便就如此吧。” 等到袁晁退下之后,文复之立刻声音幽幽的说道:“看样子,他是笃定我等必败了。” 朱泚松了松身上的衣袍,看了眼远处的兰溪城头,然后才看向文复之说道:“我等早先允诺过,让其接替史叙成为睦州刺史,睦州都督,吴越大总管,原本预计拿下婺州之后,便将位置给他,然后梅岭关一败之后,他便立刻向朝廷乞降,或许正是因为看到前途无望。” 文复之突然转头,看向朱泚,皱眉问道:“会不会我等的计划被其提前得知,故而才突然反叛。” 天阴教真正的大总管是文复之,永远只会是文复之。 他们原本的计划,就是在拿下越州之后,让袁晁从辞任大总管,“禅让”给文复之,袁晁自去任仆射,然后随便找个时间,找个理由,将袁晁这个仆射也给免掉。 这就是他们的计划。 袁晁终究不是他们自己人,新朝之中的位置哪能留给外人。 袁晁若是识相,那么在之后随便给他一个闲职养老,若是不识相,那么就只能够送其归西。 这是天阴教中高层早有的默契。 “应该不会,这种事情,谁会告诉给他。”朱泚立刻摇头。 “那要么是他从某处偷听到的,要么就是他自己猜到的,所以才会从一开始就迁延进军的速度。”文复之神色一凛,摆手道:“不说此事了,立刻命人在东岸建立营寨,秘密派人前去四处搜集粮草。” “遵令!”朱泚根本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安排。 天阴教自号要为百姓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地上天国,甚至在起事之初,他们也计划从官府的库房当中缴获粮草,根本没想从百姓手中掠夺,然而现在粮食不足,已经顾不了许多了。 东岸虽然在群山脚下,百姓居住不多,但村落还有不少。 不像西岸,千牛卫的骑兵呼啸而来,呼啸而去,他们根本无法立足。 文复之不是没有派大队布置集阵,掠夺四周村庄,但西岸的百姓早就已经被撤离了。 他们在三河关耽搁的那段时间,李绚早就派人做好了全面的准备。 从三河关到兰溪县城,一路上每隔五里便有大批铁索横江,水下偶尔还有暗桩潜伏,让他们根本不敢全力前行,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才来到兰溪。 再加上岸边有骑兵冲锋,他们根本无法远离岸边搜集粮食。 文复之明白,李绚就是要让他们缺粮,不得不急攻,久攻不下,就必须要另选他途。 文复之有种感觉,他在一步步的踏入李绚布置的陷阱当中。 想要打破陷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杀了李绚。 你死我活。 想到这里,文复之立刻看向身边的传令兵:“传令,半个时辰后出发,连夜前往婺州城。” “喏!” …… 烟溪岸边,李绚坐在草棚之下,一旁的桌几上放着褐色茶壶,对面坐着越州都督府司马姚志。 身侧的婺江之上,六艘战船全部靠在岸边,上面刀枪林立,旌旗招展,兵士雄壮。 快马急速的从远处而至,一名黑衣府卫从马上直接跳下,一只小竹筒已经捧在了掌心。 李竹接过竹筒,抽出里面的纸条,递给李绚。 李绚看了一眼之后,便转手递给了姚志。 “文复之南来了!”姚志脸色一片惊讶,然后看向李绚,轻声问道:“王爷可是打算准备在此处将其击败?” 李绚站了起来,看着眼前的婺江航道,轻声说道:“婺江南来,至烟溪而成之字,任何船只至此都必须减速,逆江而上尤其如此,单艘商船还好,多艘商船的船队,必然会因此而分为三段,到时趁机出手……”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二章 山雨欲来,南昌王该死 婺江之旁,李绚望着西边的落日余晖,神色冷峻,他伸手向后招了招,说道:“将东西全部扔下去吧。” “遵令!”李竹立刻退后。 紧跟着,十几名黑衣府卫各自抱着一根长达半丈的撞木,来到了江边,然后用力的将撞木扔进了婺江之中。 撞木一下子就沉入了江中,但很快就都浮了起来。 在撞木的四周浮起一块又一块的木片,这些木片全部都由红绳绑在撞木上。 用力一推,撞木便已经顺着江面快速而下,朝着兰溪的方向而去。 姚志有些好奇的走了李绚身侧,看着飘走的撞木,好奇的问道:“这些就是之前王爷让杜参军做的那些东西吧,这东西有什么大用?” 李绚点点头,看着木片飘走,顺口解释道:“那些木片上写的,都是睦州战船上所有兵卒的姓名,和他们投诚之后所应得的土地,但现在他们再度跟着文复之反叛,这些东西就都没有了。” “王爷这是笃定了他们没剩多少粮草了。”姚志一听就知道李绚这是什么打算。 “不只如此,他们一行人,从昨日到今天,他们几番攻势,几番辛苦,却并没有多少收获,天阴教中也是记功的,人心就算没有怨愤,但也必然浮躁起来,这个时候再略作挑拨,自然人心不安。” 李绚眺望远处的兰溪县城,轻声说道:“若是一直平安无事倒也罢了,一旦出事,立刻便会有惊天巨变,就看文复之现在能否察觉到本王的打算了。” 姚志立刻就是一声冷笑:“若他察觉不到,那么烟溪这里,立刻就会成为他的葬身之地。” 姚志昨晚跟李绚一起来到这里,到了之后,他才知道,李绚在半月之前,就已经在这里有所布置了。 故而他们虽然是昨日才至此处,但所有一切很快就被全部准备妥当。 如今的烟溪,看起来一片平静,但里面的杀机之多,却足够将数千人全部埋葬。 南昌王的谋略阴阳之强,远非常人可想。 看着身侧不停被放入水中的撞木,姚志忍不住的在想。 文复之此番南来,是不是也在南昌王的算计当中。 …… “砰”的一声狠狠的撞在了为首的战船之上,一根拍杆立刻从上面落下,将撞木从船身拨开。 “火把,火把,照亮江面,拍杆手,将所有的撞木全部推开。”船上的队率立刻喝令,让人开始动作。 不能任由撞木不停的撞击船身,否则用不了多久,他们的船身就会被撞木撞出一个个大窟窿出来。 一整支船队,十几艘船,一下子全部点起了火把。 明月之下,整个江面被照一片透亮。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惊呼声响起“队率,你看,那些撞木上似乎有东西。” “什么东西,无非是些水草罢了。”队率有些不耐烦的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到了漂浮在江面上的小木片,皱了皱眉头,队率立刻喝令道:“赶紧将东西捞起来。” “遵令!”很快,一根撞木已经被捞了起来。 此时,有的撞木并没有撞到这艘船上,而是从它的侧畔而过,然后直接撞到了别的船上。 有的被捞起,有的则是和其他撞木一起,朝后面飘去,很快又撞到了其他船上…… 这个时候,更多的撞木瞬间而下,上面带着的木片也被更多的人捞了起来。 …… “大总管!”一名队率手里抓着好几块木片,脸色焦急的来到了文复之的身侧,拱手将手里的木片递上:“看这东西。” 文复之有些诧异,随即拿起木片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刻满了小字。 “甲三船,丁四队,胡七,上田两百亩;范沉,上田百亩;苏无……”文复之简单的念了几个名字,思索着看向一侧的朱泚:“这些好像是甲三船,所有的将卒的人员名单吧,后面的田亩,是南昌王允诺给他们的授田吗?” 百亩田,这个数字太明显了,高祖时期授给百姓的田地恒定百亩。 一听百亩之数,唐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朱泚点点头,顺手接过,然后说道:“袁晁和南昌王说……咦,怎么这么多?” 朱泚猛的抬头,脸色骤变,他快步的走向了船首,向下望去,赫然就见江面之上不知道有多少的撞木漂浮,每一根撞木上都有不少的木片飘在江面上。 而这个时候,已经有不少战船将撞木捞起,然后看到了撞木上的木片。 那些木片虽然不大,但上面刻的字却极小,一个队五十人,很轻易就刻在了上面。 而只需要八十块木片,就足够将整艘船上所有人的名姓全部刻上去。 一旦被船上的士卒看到这些木片,意志坚定的还好说,意志不坚定者,看到这些木片,心神立刻就会不由得动摇起来。 “传令,所有人,不许捞取水上的撞木,已捞取者,立刻将撞木和上面的木片全部扔下水去!”朱泚厉声怒喝,站在一旁的队率不敢有丝毫犹豫,立刻下去安排了。 很快,“扑通扑通”一声声落水声中,一根根撞木已经被扔进了婺江当中。 到了这个时候,朱泚才稍微的松了口气。 他快步走到了文复之的身边,赶紧拱手道:“少主,是属下大意了。” “不关你的事。”文复之的脸上此刻满是懊悔,紧握拳头:“是本座的错,若是本座能够早些出现,那么你等的名册也就不会落入南昌王的手里,也就不必去听南昌王那些蛊惑人心的话,更不至于让南昌王在此刻,用这些东西来蛊惑人心。” 文复之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十五艘大战。 虽然现在那些撞木和木片已经被扔到了婺江之中,但是之前已经有不少人看到了木片上的内容。 更甚至于,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文复之狠狠一咬牙,他知道,南昌王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更别说,在更北边的兰溪县城和三河关,他们留下的那几艘船只,上面的兵卒依旧会捞起撞木,看到上面带着的木片,从而心思浮动 “南昌王该死啊!”文复之重新转身,看向了北面的烟溪方向,咬牙说道:“只有杀了他,一切才有转圜的余地!” …… 圆月高挂,江上的水汽很重。 烟溪小镇对面的婺江中央,五艘改造成战船的大船无声的停在江面之上。 五艘大船,只有最北面的一艘大船上,有着点点星火,其他的大船上一片漆黑。 可若是仔细去看,就能够发现每一艘船的吃水都很重。 最前的一艘官船上,李绚站在船首,任由晚风习习。 抬头看天,目光看向东南星域,那里星空明亮,看不出任何异常。 然而在看不见的视线里,天地之间的元炁浓烈的可怕。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李绚心中感慨一声,目光随即落在了北方视线的尽头,那里似乎有一点灯火亮起。 转身,李绚走向了船舱当中,整个船上都是黑色锦衣的南昌府卫,没有千牛卫。 掀开门帘,李绚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船舱中央的章婉玉。 李绚将手里的长剑放在一旁,穿着黑色锦衣的曲莹无声的伸手接过。 李绚走到了章婉玉的对面,在桌几跪坐下来,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茶凉了,不过暑天,喝凉茶正好。”李绚轻轻的放下茶杯,然后才抬头看向章婉玉。 自从李绚进入船舱,章婉玉就一直在盯着他看,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死死的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本王跟伱道个歉,在三河关的时候,提前就将你送走,没能让你见到你的兄长。”李绚脸色诚挚的看着章婉玉,沉声说道:“你放心,今夜,这一次,本王一定让你见到你家兄长。” 章婉玉一脸憎恨的看着李绚,面对李绚的提议,她咬着牙说道:“我不见,你杀了我吧。” 李绚轻声一声:“你在担心本王会拿你的命来威胁你家兄长吗,你想多了,本王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小人,那样的事情,本王是不屑做的。” 看着章婉玉眼神中露出的冷笑,李绚轻笑一声,说道:“那好,既然你不想你们兄妹重逢,那么本王也不勉强,不过本王一直有个问题,希望你能替本王解惑。” 章婉玉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直接闭上了眼睛。 李绚嘴角轻轻一笑,随即开口:“一直以来,本王都有一种迷迷糊糊的感觉,不管是方云秀,还是方风锦,甚至你,还有你的那位兄长,你们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焦急感,在行事之时,不管是面对什么,总是不顾一切,孤注一掷的往上冲,方风锦在梅岭关如此,你兄长如今也是如此。” 章婉玉顿时睁开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原来你抓住了这个,所以,你在我们教中并没有你自己的人。” 李绚也没有搭理章婉玉,直接开口:“所以,本王是对的。那么一切的原因是什么?” 在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压力。 是媱后,还是其他人。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三章 祸乱根源,铁索横江 “砰砰砰!”舱门被敲响了。 舱门外,李竹的声音随即响起:“王爷,睦州水军减速了。” 船舱内,李绚回头看了后方一眼,舱门下,月光依旧平静的照在了地上。 李绚转头,重新看向章婉玉:“你兄长来了,就是三里之外,转眼就能来到跟前…… 如果换个地方,本王与他之间谁生谁死,殊难预料,但在今夜,在这婺江之上,他死定了。 若是你能给本王之前那个问题的答案,那么本王保证,他最后会活着离开这里。” “活着,怎么活,生不如死也是一种活着。” 章婉玉抬起头,看着李绚,眼神中满是冷笑:“以我对你的了解,伱绝对不会轻易放一个人离开;一个你想杀,你能杀的人从你手下活着离开了,只能说明,你已经在利用他算计什么了,这就是你。” 李绚双手放在了桌几上,轻轻挪动,神色淡然:“没想到你对本王的误解这么深,看来,不管本王怎么说,你是都不会相信本王了,但本王希望你明白,人活着总比死了强,活着就都有希望……” “或许你应该想想,今晚会死的人是你也说不定。”章婉玉看着李绚,嘴角带起一丝嘲讽。 李绚的眼神瞬间一冷,五指张开,力透指尖,但又缓缓的收回。 如果是在其他时候,他或许会恼怒的把这个女人抓过来,按在腿上,狠狠打她屁股。 但今夜不同,天时地利与人和,成败早已注定,这点试图激怒他的伎俩半点都没用。 李绚冷漠的看了章婉玉一眼,平静的说道:“这次本王就先不和你计较,但过了今夜,你说这番话的代价,本王会连本带利讨回来的。” “随便你怎样。”章婉玉撇过头,她现在全身上下,也只有说话的力量了。 “砰砰砰!”李绚轻轻的敲了敲桌几,将章婉玉的注意力吸引回来,随后他重新开口:“还是那个问题,如果本王今夜不死呢,那你就告诉本王问题的答案如何?” “你为什么这执着于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章婉玉有些不解的看着李绚。 “因为知道了那个问题的答案,就等于知道了整个东南所有一切动乱的根源。”李绚深深的看着章婉玉。 章婉玉的眼神在一瞬间骤然紧缩,李绚立刻就知道他猜对了。 “本王刚才说了,让你见你家兄长一面。”李绚侧身看了看身后,轻声说道:“本王还是劝你重新考虑一下,如果你家兄长今夜死在了本王手里,那你就没机会再看他最后一面了。” 李绚缓缓的站了起来,转身就要朝外面走去,突然,他脚步一顿,重新看向了章婉玉,然后在章婉玉无比诧异的眼神中,直接探身过来,一把抓向了她的右臂。 紧跟着,章婉玉的右手被李绚直接按在了桌案上。 赫然就见章婉玉的右手中,死死的握着一根木刺。 从矮桌的桌腿上使劲扣下来的木刺,李绚伸手将木刺从她的手下摘了下来,然后用力一握,顷刻间,木刺已经被李绚一把捏成了粉末。 李绚看着她,轻轻摇头,说道:“你这手,除了自杀以外起不到半点作用,放心,本王不是色魔,不会轻易动你;不过你要明白,本王之所以现在还不杀你,只是因为你对本王还有价值,但若是你对本王一点价值也没有了,后果如何,你自己也能想的到,本王也非良善之辈。” 说完,李绚站起来,转身看向一旁的曲莹,冷声说道:“看住她,别让她自杀,也别让她看到外面的任何情形,也别让她说话,就让她听着便是。” “喏!”曲莹立刻躬身,然后面无表情的盯着章婉玉。 李绚快步走到了门口,刚刚掀开门帘,李绚的脚步就顿住了。 他侧过头,看向章婉玉:“本王的问题,即便从你嘴里问不出来,也能从你家兄长的嘴里问出来。” 话音刚落,门帘已经重新落下,舱房里已经不见了李绚的身影。 听着迅速离开的脚步声,章婉玉的脸上顿时升起一阵痛楚,但随即,她就死死的咬住了牙。 那个问题的答案,她不能说,死也不能说。 因为一旦她说了,死的人就更多了。 至于兄长,章婉玉只能希望他自己能争气一点,千万不要出事。 至于她自己,章婉玉有种感觉。 今夜,不管自己说什么,做什么,很有可能都在南昌王的算计当中。 如果自己真的不顾一切发出声音,那么很有可能会被南昌王用来对付兄长文复之。 如果自己真的什么都不做,而兄长又出事的话,那么滔天的自责就会彻底淹没自己。 不论自己如何做,自己所有的一举一动,全都会被南昌王算计利用。 章婉玉已经陷入了无比的两难之中,但,虽然她自己在无尽痛苦懊悔的情绪中不停的拉扯,但她却死死的压住了自己,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不做就不错,相信自己的兄长。 …… 夜风习习,看着远处不停逼近的战船,李绚的神色平静自信。 章婉玉死活都不肯说出他最关心的那个问题的答案,那么文复之同样也不会轻易的说出。 想要借这个问题对媱后下手,远没有那么容易。 皇帝将这么一个棘手的问题交给他来办,就是看到了李绚这段时间表现出来的能力,但是这件事情,并不好办。 李绚的目光望向神都方向,神色之间透露出一丝凝重。 如今的天阴教起事,说到底不过是地方百姓不满朝廷重税,然后寄托宗教,以宗教为纽带进行的反抗。 再大也脱不开这个范畴,哪怕媱后出身前陈后裔,哪怕文复之和章婉玉是宇文后人。 而且如今的事变,无论如何都没有牵涉到整个吴越无数世家。 甚至都没有和任何朝廷重官牵涉,更别说是皇帝和东宫。 李绚不相信,媱后前一段时间在神都的布局,就因为他的介入,就成了无用功。 在这一切的背后,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东西。 皇帝依旧在关注,说明了很多。 李绚有种感觉,如今的天阴教起事,不过是最表层的东西。 在这表层的掩盖之下,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恐怖事实。 但这究竟是什么呢。 …… 明月高悬,将婺江之上照的一片透亮。 从北面而来的船队缓缓的驶入了烟溪河湾,烟溪的特殊地形逼的他们不得不减速。 与此同时,站在船首的文复之,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烟溪河湾出口处两百米官船上的李绚。 两百米,若是弓箭高手,两百米外亦可狙杀。 看着穿着黑色锦衣,内里隐约穿着内甲的李绚,文复之眉头忍不住闪过一丝担忧。 他右手用力的向前挥了挥下,下一刻,整艘战船在最不可能的情况下,船速生生的提升了三分。 李绚平静无比的看着这一幕,眼中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动容。 甚至他的目光直接越过了文复之,落在了他身后的其他的战船身上。 李绚心里开始默数:“一艘,两艘,三艘,四艘!” 当看到第四艘战船通过烟溪河湾的瞬间,李绚立刻侧头看向李竹:“传令,拉索,横江!” “喏!”李竹微微躬身,下一刻,他的右手猛然高高举起,一只烟花突兀间飞向了高空,然后迅速的炸开。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两侧的河岸上,立刻响起无数的脚步声。 数百名婺州役卒从两侧岸边的黑暗中突兀的出现,很快的就抵近到岸边几十米的地方。 紧跟着,就看到他们在月光下低身,然后用力的在地上拽起了什么,背在背上,然后迅速转身朝更远处拉去。 将近三百人分成六队,两岸各三队,也不朝江上船只攻击,拉住地上的东西后,迅速的退入了黑暗的阴影中。 “嘎嘎嘎”的一阵声响当中,一条条粗大的铁链被从江水当中直接拉了出来。 “之”字的两个拐弯处,各有三条粗大的锁链被人从江水中拉了出来。 “咚咚咚”的声音随即出现在黑暗中,明显是已经有人在岸上将铁链死死的钉住。 大河之上的婺州船队,在一瞬间就被分成了三节。 黑暗之中这一切发生了很快,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一切就完成了。 站在最前面一艘船上的文复之立刻死死的盯向对面的李绚。 怪不得他会在这里等着,原来是要利用这里的特殊地形。 “立刻派人弄断铁索,否则我等将成瓮中之鳖。”文复之立刻对朱泚下令。 朱泚的脸色无比阴沉点头,然后快速的去进行安排了。 如今的文复之所在的头船,还有后面的三艘船,已经出了“之”字河湾,但现在这个时候,他们早就已经停止了继续前进,反而有些后退,甚至是死死的贴在了锁链上。 不知道是在担心什么。 中间有五艘船被困在了两侧的铁链中央。 在最后方,剩下六艘战船失去了指挥,茫然不知所措。 …… “你们输定了,又何必挣扎呢,现在放下武器投诚,本王可保之前答应你们依旧给你们。”李绚的声音很低沉,但清楚无比的在睦州水师所有人的耳边回响。 “人说,南昌王如同野狐一样狡诈,他的话,你连一分也不能信。”文复之的声音随即响起,李绚的传声之法瞬间就被打断。 “话说,你这又是何必呢,你自己想死,何必拖上这么多人一起,明明败局已定。” 明月之下的婺江之上,两个声音轮次响起,就像是在进行斗法一样。 “哦,如今还远未到最后时刻,南昌王便已经笃定我等败局已定,这未免有些太过武断了吧。”文复之目光望向远处的李绚,目光冷沉。 他一点也不想和李绚进行这番对话,虽然说他需要借用这段时间,来阻止婺州军卒的进攻,好让他们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弄断江上的锁链,但是这番对话是李绚挑起的。 曾经有人告诫过他,和南昌王交手,直接动手杀了他便好,千万不要让他开口。 他一开口,战局的胜负便会被他一点点的夺过去。 但文复之清楚,他现在必须这么做。 南昌王在这里就是为了这番对话,否则,致命的攻击早已来到。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四章 天威之下,分崩离析 明月高悬,婺江横流。 船首之上,李绚平静站立,右手按在八面汉剑之上,身姿挺拔。 看着远处一身蓝色绸衣的文复之,李绚淡然开口:“天阴教这一次起事,一开始便已经决定了败局,你等哪怕现在已经攻陷了婺州,攻入了杭越诸州也是一样,你们也一样是败局。 不过是维持时间长短不一罢了,不过是死人多寡的区别而已,败局从你们离开睦州起就注定了。” 李绚的声音清楚无比的在水师每个人的耳边响起,不少人的神色不由得微微动摇。 他们的动摇,不在于李绚说的是什么,也不在于李绚曾经答应过他们什么,而是因为李绚这个人。 在梅岭关,李绚前后共计挫败了天阴教近万人的攻城,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他的手下。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莫名的就有很多南昌王在梅岭关作战的细节传出。 今日投石机砸死多少人,明日烈焰烧死多少人,种种传言,传播速度快的惊人。 甚至到现在,文复之和朱泚都还没有注意到了这一点。 但毫无疑问。 强者,胜利者说的话,总是有人在仔细聆听的。 “有人跟本座说过,南昌王历来喜欢大言欺人,如今看来还是没错啊。”文复之脸上满是冷笑,对于李绚所说的话,他半个字也不认可。 甚至从一开始,李绚是说的那番话,他根本就连半个字,都没有听进耳朵里去。 “文先生也是读史之人,何必说出这番浅薄之言,贵教的优势何在,贵教的劣势何在,相信先生应该比本王更清楚,自然也更加清楚,贵教的起事从一开始,就已经走错了路。” 李绚抬起头,看向死死盯着自己的文复之,淡笑一声说道:“历来起事,但凡有野心之人,只有一开始是依靠底层民众,之后想要有更进一步的发展,则需要让更多智慧之士加入到阵营当中,稳步前行,戮力发展,想必就是贵教最初接纳袁参军的原因。” 李绚的目光落在文复之的身后。 在为首的那艘大船上,不仅有文复之和朱泚,自然还有文复之怎么都不敢让离开的袁晁。 李绚冷笑着,望向后方更多的船只所在的地方,不屑的说道:“然而一人之力如何能够,看看贵教之中吧,有多少进士,有多少秀才,有多少举人,又有多少曾进过学堂……不,这样的人在贵教当中少之又少,绝大多数人甚至就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如何能够指望成功。” 一句话,几乎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无比的愤怒了起来。 不读书怎么了,不识字怎么了,就一定会失败吗? 月光之下,李绚的声音再度幽幽的响起:“梅岭关也好,三河关也罢,很多人都只知道不要命的往前冲,但只要稍缓一下,就一下,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无辜枉死……只知‘一鼓作气’,根本不知道稍微灵活一些,局面就不会这样;若是伱们肯将手里兵书战册的内容往下传一些,也不至于如此。” 说到这里,李绚反而愤怒了起来,咬牙切齿的说道:“口口声声说的一体平等,没有贵贱,我呸!” 一句话,让婺江之上的无数人面面相觑,若早能如此…… 无数人在这个时候下意识的看向文复之,心中不由自主的闪过一丝怨恨。 一体平等,没有贵贱。 话说的很好听,但没人去做。 甚至即便是在天阴教内部,人人也都知道,人和人是不同的,人和人是有高下的。 他们想用自己的刀剑,用自己的功勋搏出一个未来。 然而所有人都清楚,这很难。 理想很好听,但现实却告诉他们不应该有不切实际的妄想。 “起码我们有改变,哪怕微小,但总在做,可朝廷呢,朝廷有什么,朝廷比我们还要更加的不堪,世家门阀,垄断一切……比我们还要更加的压榨百姓,在你们的世界里,更加难以有出头之日。”文复之心中满是愤怒的一声怒喝:“若非如此,哪有今日。” 众人的心思一时间仿佛回到过往那个被无限压制的时候,看向李绚的目光中,带着无尽的愤怒。 文复之非等闲之辈,李绚想要依靠言辞来动摇军心,可没有那么容易,立刻就被反击了回来。 文复之也好,李绚也罢,两个人的声音里,都有一种特殊的力量,能够将人心的情绪极大的放大。 “大唐广有天下,读书,征战都可立功,男儿志在四海……” “男儿志在四海,可是朝廷给机会了吗,睦州赋税天下最重,睦州徭役天下最重,凭什么……凭什么我们不揭竿而起……”文复之直接一句话打断李绚,甚至最后高声大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都激荡了起来。 “可死人又能有什么呢,如果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李绚的声音如同大夏天头顶被直接倒了一桶冰水一样,所有人立刻冷静清醒了过来。 李绚冷笑说道:“过去睦州之事,皆因天阴未平,若是天阴早平,哪有这二十年之事,只要这次彻底剿平天阴教,那睦州一切不平都将结束,未来,睦州将和其他各州一视同仁,无有差别,这是本王的话,也是中枢诸相的话。” 霎那间,在场的众人,顿时一切声音皆消。 类似的话,李绚曾经不知说过一次,但是这一次,在月夜之下,站在船首,微风袭来,习习如仙的他,冷声轻诉,反而更加令人信徒信服。 “南昌王说话无信,唐庭说话,就有信了吗?”文复之冷笑着侧头,看向身后开始低下头的众人,皱了皱眉,然后重新掉头看向李绚:“类似的话,睦州那些当官的又何止说了一次,但又有哪一次,真正有信了。” 文赋之言语之间带着无比的憎恨,仿佛曾经经历过什么残酷的失望一样。 “三清在上,生死见证,本王于此向诸位保证,从今往后,睦州一切,都将和其他各州一视同仁,如若有假,天打五雷,死无葬身。”李绚双手向前,掐抱子午,脸色肃穆的拱手:“大唐南昌郡王李绚在此立誓,天地有感,愿顺之人,即刻起退出十里之外,不顺之人,人神共诛。” 说完,李绚沉沉的躬身。 一瞬间,疾风骤起。 远处船只上的风帆,被吹的晒晒作响。 风帆之下的文复之神色立刻不由大变,他迅速抬起头。 此时望向风声来处,赫然就见东南方的星空之上,无尽的黑气已经笼罩。 “今夜不该有风的。”文复之咬着牙死死的盯着李绚。 李绚缓缓的站直身体,盯着文复之,淡淡的说道:“天威有感,顺天之人,自当长存,逆天之人,难逃一死。” 是的,文复之没有说错,常理,今夜不该有风。 但是,它就是来了,而且来的也远不止它。 李绚抬头,望向远处的每一艘大船之上,面无表情的高声喝道:“就在数日之前,本王已经派人,从梅岭关直插建德,若无意外,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抵达建德县城之下,你们觉得空荡荡的建德县城,能抵抗多久,建德一下,东西立刻切断,诸位,你们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还不降。” “轰”的一声炸雷,在深邃的高空中炸起,瞬间就照亮了婺江之上无数人惊慌的脸孔,他们已无心作战。 雷光同时也照亮了婺江两岸,一架架被快速前推的投石车,还有一名名抱着火油弹的士卒。 婺州最后一战,即将来临。 …… “呛啷”一声,文复之手中的长剑缓缓的拔出。 月光之下,一双冷眼死死地,盯向李绚。 “南昌王,在动手之前,本座有最后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文复之手里的剑刃,死死的对准了李绚,隐隐间,一股杀意已经对准了他。 李绚右手向下一垂,锋利无比的八面汉剑,不知道何时已经出现在他的手中。 “巧了,本王也有一个问题,也希望文先生能如实回答,只是你我无信,奈何?” 李绚的目光扫过四周两侧,河道两侧的火油弹已经准备妥当。 只待李绚一声令下,立刻就会发射。 在整个天阴舰队的最后方,已经有一艘船开始缓缓的后退,似乎是不胜风力。 更多的船只也开始骚动起来。 这支睦州水师,眼前分崩离析在即。 “神女见证,只要南昌王告诉本座实情,那么南昌王的问题,本座必定倾力回答,如果虚言,不得好死,死后无望身入天阴之国。”文复之毫不犹豫的起毒誓,然后死死盯着李绚,问道:“方风锦肯定死了,那么我家小妹呢?” 文复之太了解方风锦了,如果他现在还活着,就是爬也爬到三河关,但是他没有,下场如何,不问可知。 “逃了,她从本王手下逃了!”李绚冷淡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可惜,他随后看向问文复之:“本王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急切的进攻,太急躁了,做什么事情,就都好像上杆子的送人去死一样,哪怕你们稍微缓一点,现在的局面也不会是这样,这到底为什么?” 节奏,天阴教的整体节奏有问题。 从方风锦到文复之都是如此。 仿佛不用人命去填,他们就什么都做不了一样。 “自然是因为有人在后面逼着,我们的一切都是迫不得已,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包括婺州王方鳞,杭州袁嘉祚,歙州王大礼,还有睦州的史叙,一个个全都在今年莫名其妙的动了起来。”文复之神色憎恨的说道:“如果不是你们逼迫太甚,一切何至于此。” 李绚眼睛微微一眯,脑海中,急速的分析文复之的这番半真半假的话…… 突然他笑了,他真的笑了。 李绚倒转剑柄,满是感激的对着方风锦拱手,说道:“多谢文先生解惑,本王终于明白,这里面真正的原因在哪里了,如此,今夜,便让本王送阁下归西如何!” “你明白了!”远处的文复之顿时心里一惊,自己有什么地方说错了吗? 然而这个时候,李绚已经不再搭理他,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最后方的六艘战船上。 那些战船都已经开始动了起来,甚至已经有两艘完成了彻底的掉头。 人心已乱,信仰崩丧。 在“之”字河湾中央,还有五艘战船。 这些战船中,有的想退,有的想进,但铁锁横江,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更别说还有已经过了“之”字河湾的四艘战船,他们根本后退无路。 这些战船,还有战船上的将官军卒,他们是文复之和朱泚的亲信。 他们也想退,不过他们并没有被李绚的言语所动摇,只是单纯的想摆脱眼前的困境而已。 一旦被他们脱身,很快就会再度朝李绚杀来,而且会更加凶狠。 所以,他们今日必死。 火焰已经在黑暗的河岸上迅速的燃起。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五章 火焰飓风,连环战船 “放!”李绚冷酷的声音在婺江上空回荡。 顿时,两侧岸边,十几架投石车同时投射出无数的火弹。 仿佛早就经过了无数次计算一样,每一颗火弹都精准无比的砸在了战船之上。 一轮之后,紧接着又是新的一轮。 霎那间,仿佛漫天的火球就像是要把河湾淹没一样。 被困在“之”字中央的那五艘战船立刻熊熊的燃烧了起来。 燃烧起来的,也只有这五艘船,文复之所在,还有他身后的四艘船,丝毫都没有着火。 “你想活捉我!”文复之立刻就明白了李绚的打算。 …… 婺江之上,李绚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夜空,此时天空中的已经大半被乌云覆盖。 低下头,李绚望向文复之,越过他望向更后方,然后直接开口:“逃吧,现在下船,游到岸边,然后弃械归降,本王保证,之前答应你们的那些,依旧有效,若是再晚了,别说这些了,你们就是命都没了!” “噗通”一声,一道人影直接跳入了水中,直接朝着岸边迅速的划了过去。 紧跟着,无数声“噗通噗通”的声音响起,更多人开始迅速的朝着岸边游去。 一艘小船被人从大船上放了下来,但随即,一颗火球就已经直接砸了过来,小船瞬间就被砸翻。 火焰照亮了最前面四艘已经毫无动静的船只,李绚的目光微微低垂。 活捉也好,留活口也罢,李绚的确很想,但很可惜,他手边的投石车数量终究有限。 一番斟酌之后,李绚有了选择。 与其全面开花,让所有的敌人都拥有反击之力,还不如直接断其一指。 不,是三指。 看到李绚如此模样,文复之的神色越发的阴沉,突然,他猛的抬起头。 四周的风突然间莫名就大了起来,甚至有越来越的迹象,吹的他的衣服晒晒作响。 文复之望向头顶的高空,黑色的气息已经从东边的天空迅速的蔓延了过来。 夜幕之上的明月和星辰迅速的被遮掩。 火光之下,他能够非常清楚的看到,李绚所在的官船,桅杆上的船帆早就已经被卸了下来。 甚至能非常清楚的看到,李绚所在的那艘官船,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装了什么,吃水很重。 不仅是他的那艘,他后面的那几艘,几乎也是一样的情况,受到狂风的影响很小。 可即便都如此了,李绚的那艘官船依旧在缓缓的移动。 文复之回头,看向身后,他们这几艘船被锁江铁链死死的挡住。 狂风之下,虽然前进不得,但是同样也轻易后退不了。 甚至如果南昌王来到他们面前,他们都还有机会,抓住他,杀了他,甚至翻盘。 “传令,所有人,弃船,乘小船前行,活捉南昌王。”文复之果断的放弃了继续等待。 他有种感觉,如果自己真的是傻傻的死等的话,那么最后死的一定是他。 南昌王不知道有多少手段在等着他。 这几乎是笃定的。 “遵令!”朱泚立刻下去安排,这艘船上都是他的人,一声令下,无有不从。 文复之转过头,看向一侧的袁晁,面色肃然:“司马,其实本座应该恭贺伱就任仆射一职,但可惜局面如此,本座也抽不得身。” “不敢,少主日理万机,属下……” “其实你早就知道对不对。”文复之突然间打断了袁晁,声音幽幽的说道:“其实很早你就知道,即便是将史叙的位置给你,你也坐不了多久,所以,你才会毫不犹豫的背叛。” “属下……属下那只是权宜之计,一切都是为了拖到少主起来。”袁晁的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 “不用说了,这件事情,其实是我们对不住你,从一开始就骗了你。”文复之满是感慨的摇头,声音中带着一丝歉意的说道:“所以,本座这里对你说声抱歉……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希望你能够原谅。” “还有?”袁晁微微一愣,脑海中下意识的闪现出了袁琳的身影。 就在愣神的一瞬间,眼底刀光骤起,随即,他的心口一痛,血光闪过。 文复之眨眼已经出现在袁晁身侧,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就是这件事,本座再度对不住你了,还请你原谅。” 霎那间,袁晁的眼神中,闪过无尽的懊悔和憎恨…… “砰”的一声,袁晁的尸体直接倒在了文复之的脚下,鲜血流了开来。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的声音突兀的在文复之的耳边响起:“你这又是何必呢?” “背叛之人,人人得而诛之。”文复之冷冷的转身,死死的盯在百余米开外的李绚身上。 “倒是可惜了!”李绚看着袁晁的尸体,叹息一声说道:“这个人,本王原本打算自己杀的。” “你要杀他?”文复之顿时一怔,有些不明白的看向李绚:“你不是要招降他吗?” “没错,但招降归招降,所有的功勋全部奖赏过后,之后便是秋后算账了。” 李绚眼神中透漏出一股狠辣之意,冷笑着说道:“睦州刺史史叙是将门出身,史家世代忠诚,又如何会有所谓的起兵清君侧之说,甚至有消息,自从天阴教起事之前,就再没有人见过史叙了,而这位袁司马,坐于大总管麾下仆射之位,却轻易投诚乞降,这太说不过去了。” “所以呢?”文复之死死的盯着李绚,他没有想到李绚竟然在短短的时间里,就观察出这么多的东西出来。 “睦州刺史史叙恐怕在你们起事之前就已经不幸,而这位袁司马,就是你们的后手,你们打算之后,用他来顶替史刺史,至于最后,便是由他来将位置传给你吧,文大总管。”李绚嘴角露出一丝不屑。 名正言顺,即便是文复之天阴教起事,也依旧讲究名正言顺。 史叙以睦州刺史起兵,史叙死后,袁晁可接替他成为睦州刺史,睦州都督,吴越大总管。 最后再由袁晁将吴越大总管,睦州都督,睦州刺史之位传给文复之,这样文复之就能名正言顺的站在台前。 这可比他直接起兵造反要强的多,也更加的容易得人心。 这样他身上的宇文氏后裔的身份,还有前陈后裔的身份,就都不用曝光。 因为这两个身份,对他起事,害处远远大于好处。 宇文家当年弑杀杨广的时候,就知道失去了天下世家之心,后来屠杀扬州,更是不知道结了多少生死大仇。 润州刺史来敬业,前隋大将来护儿的孙子,就时时刻刻记得这件事情。 至于前陈,更是不知道灭了多少年,在这江南之地,哪里还有什么民心。 给你几分面子,帮你保住自己的底细不露,便已经是最后的情分了。 不会有人去帮满他们起兵造反,甚至他们一动,立刻就会有无数人反对。 所以,他们才千辛万苦,弄出了这种种手段。 …… “原来你真的什么都知道。”文复之手里的长刀缓缓的垂下,刀刃之上鲜血快速的滴下。 压下心中的震惊,文复之死死的盯着李绚,眼中的杀意几乎如同血一样直欲喷薄而出。 “抱歉,你们做的事情太不谨慎了,就连自己内部出了大问题都不知道。”李绚轻轻一阵冷笑。 一颗钉子已经被李绚送进了文复之的心里。 文复之的眉头顿时一皱,远远的看着李绚,眼睛不自觉的眯了起来。 虽然他察觉到了李绚的一些险恶用心,但是心里还是难免有所翻覆。 “噗通”一声,一艘小船掉入了下面的婺江之上。 紧跟着,更多的小船随即落了下来,然后快速无比的划向李绚的所在。 文复之脚步在船首一点,下一刻,他整个人已经直接跳到了最前面的一艘小船上。 霎那间,整艘小船已经如同箭一样的飞速向前。 李绚右手微微一抬,下一刻,身后数十声脚步声响起。 数十名手持蹶张弩弓的黑衣府卫,全部冷肃的站在了李绚身后,看着远处的飞快逼近的二十多条小船。 李绚左手向下一放,下一刻,几十名黑衣府卫同时向后一倒,下一刻,粗长的弩箭已经直对天空。 根本没有丝毫犹豫,几乎在霎那间,这些弩箭就已经“嗡”的一声,如同蝗雨一样,急速朝前落去。 “砰砰砰!”其中绝大多数的弩箭都钉在了江上的小船之上。 霎那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一瞬间被贯穿了身体。 只有一小部分的弩箭,直接射进了婺江之中。 仅仅是在几个呼吸之间,又是一轮,“嗡”的一声,更多的弩箭再度如同蝗雨一样,射在了江面之上,而这一次射杀的后果,竟然丝毫不比前一次差。 看到这一幕,文复之的脸色顿时冷肃起来。 霎那间,一个词语突然冒出在文复之的的脑海当中:连环战船。 当年赤壁之战时,曹操就是用铁链将所有的战船全部锁上,人行走在上面如同平地一样。 如此,曹操手下拿下北方战士,才能够在战场上,发挥出自己的战力。 但是最后却被周瑜火烧连营,损失惨重。 文复之看向李绚身下那艘吃水很重的战船。 李绚手下的兵卒虽然不是水军,但是战船吃水越重,就越不容易被晃动,即便是来自北方的悍卒也能够轻易的在船上作战。 再加上如今李绚的船只在上风,火攻那一套根本没用。 眼神一冷,看着自己和李绚之间只有不到一百米的距离,下一刻,文复之已经直接从船身上掠起,朝着李绚所在,飞快的扑了过来。 脚步点在江面之上,文复之如同大鸟一样,转眼已经再度跃起。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六章 太阴幻境,飓风狂暴 圆月之下,竖直的八面汉剑立在李绚眼前,光滑的剑刃倒映出他冷冽的眼神。 剑刃前方,文复之脚步急速的点在江面之上,转眼已经急冲到了大船之前。 头顶的天空上,无数的弩箭急速的掠过,然后又狠狠的落在文复之身后那些小船之上。 “噗噗噗”一声声弩箭贯穿肢体的声音,让文复之的脚步丝毫不敢停歇,甚至越来越快。 急速前扑的他,眼睛死死的盯在上方的李绚身上。 在船首之上,此刻,自下往上,他也只能看到李绚一人。 还有他手里的那把剑。 笔直锋利的剑刃,就像是要分割天地一样。 突然,船首之上的李绚一下子闭上了眼睛。 这怪异的举动,让文复之心里顿时一惊,下意识的紧盯了李绚的双眼。 就在这一瞬间,李绚手里的剑刃突然一转。 霎那间,一轮明月突兀的出现在了剑刃之上。 光芒霎那间极盛,一下子就刺入了文复之的眼睛,他的双目不由得就是一眯。 刺眼,明月怎么可能会刺眼。 念头只是在霎那间闪过,文复之顿时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威胁出现在眼前。 他想也不想,手里的长刀立刻划出无数刀影,如同山一样的朝着前面斩下。 “叮”的一声轻响,极细的力道在前方一闪即逝。 霎那间,巨大的威胁又出现在身体右侧,长刀瞬间斩到了身体右侧…… 身体后方,身体左侧,最后又是前面,“叮叮叮”连续三声轻响,如急雨般响起。 最后一下,文复之丝毫不加犹豫,整个人在江面之上直接踏上一步,一刀正中急斩,然后就听“叮”的一声重响,紧跟着传来的,就是人急速倒退时,在江面带出的“哗啦”声响。 文复之这个时候,脚步在江面一点,人也迅速后退。 与此同时,他的眼睛已经迅速的重新适应了过来。 眼睛一瞪,他已经死死的盯住了三十米外,在江面上刚刚站稳的李绚。 头顶上空,无数的弩箭依旧在不停的向后射出,一名名天阴教徒正在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文复之和李绚这难得的交手时机。 “何必呢,有这个必要玩这种手段吗?”文复之体内的真炁在快速的恢复着。 “抱歉,你的实力太强,我不得不小心一些。”李绚眼神如同热火一样的盯着文复之。 更准确的讲是文复之的头顶。 【文旭(假),杭州萧山县尉,真实身份:文复之,天阴教大总管,父章叔胤,玄胎中境,执掌太阴神域】 李绚的眼睛顿时紧锁,文复之竟然是杭州萧山县尉文旭。 李绚曾经在某份文档上见过萧山县尉文旭的名字,但从来没有想过他就是文复之。 甚至很有可能之前见过了,李绚也不一定知道他就是文复之。 因为即便到现在,李绚也是和文复之有了这一次的剧烈交手之后,他的真实身份才彻底的暴露。 还有文复之的实力才只有玄胎中境,这有点奇怪。 不过真正令李绚警惕是,是他执掌太阴神域一事。 李绚之前从没有在任何一名天阴教徒的身上见到过这个词。 包括神女叶绾绾和文复之的妹妹章婉玉也是一样没有。 唯一能够和太阴神域联系起来的,就是天阴教主媱后所掌握的天阴神国。 天阴神国,太阴神域,这其中的联系简直不要太明显。 文复之,才是天阴教真正的继承人。 此刻的李绚,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眼前这个文复之,不好杀。 但,还是要杀。 杀手锏得拿出来了。 …… 霎那间,两条巨大的水柱在两人脚下猛然炸起,两道人影瞬间已经一南一北的直接杀向对方。 一黑一蓝两道身影在江面上拉出一连串的残影,转瞬间,两道人影便已经狠狠的撞击在一起。 刀光如轮,剑影如林。 “叮叮叮……”几乎在霎那间,刀剑交击已过数十回合,但两人依旧死死的纠缠在一起。 “咚”的一声,也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交织在一起的两道人影当中的一道,转眼间已经急速的后退,转眼已经退到了大船之下。 这个人,是李绚。 李绚的修为比不上文复之,他一直都靠着超强的神经反应和天生神力在勉强强撑,但文复之一记爆发之下,李绚差一点就没有跟上。 可即便如此,他也依旧被打出去数十米。 李绚死死的盯着前方的文复之,看着对方将手里的长刀高高举起,李绚的呼吸骤然由重转轻,眨眼间已经趋近于无。 文复之要动真格的了。 头顶的弩箭在不停的攒射,无数的天阴教徒在不停的流血。 文复之已经没法再等了,他要李绚的命,现在就要。 …… 霎那之间,头顶的明月突然间光芒大盛,顷刻间就已经将江面照的一片透白。 就在这时,突然间一阵莫名的吟唱声响起。 李绚下意识的抬头,赫然就看到巨大皎洁的明月,突兀的从高空中直坠而下。 狠狠的坠向了李绚的头顶,仿佛一下子就要将他的身体直接贯穿一样。 感觉尽管无比的真实,但明月又怎么可能无故坠下。 这是一种幻境,异常真实无比的幻境。 太阴神域。 真正的明月在数十万公里外的太空中,怎么会这么快掉到李绚的头顶,而那幻象的大小,最多不过三米直径罢了。 呵! 李绚转眼就看到了幻境的底细。 那轮明月暗藏着一把致命的武器。 四周莫名的吟唱声,将李绚的精神带入了这特殊的幻境中,他们才是太阴神域的本质。 但真正杀人的,却是头顶的那轮明月后暗藏的兵刃。 李绚必须在极短的时间里挣脱幻境,否则的话,在文复之这精心布置的幻境中,他只有死路一条。 八面汉剑立刻被甩到了身前,强大的真炁控制下,剑身在半空中不停的旋转。 与此同时,李绚双手快速的在身前掐出无数法诀,心音在瞬间轰响在幻境天地之间。 【伏天王·降天一·怒海苍流】 心音轰响,一黑一白太极弦像突兀的出现在李绚手中。 四面水浪立刻在李绚面前直跃而起,下一刻已经升到了他的头顶上空。 水浪翻滚,带出巨大的气势。 李绚的双手在一瞬间紧紧握住眼前的八面汉剑,全身上下的气力紧跟着,全部朝着前方轰然斩出。 “轰!”排山倒海的水浪霎那间随剑而出,滚滚翻腾,仿佛纠缠在长剑之上一样。 海浪的力量,长剑的力量,在瞬间融二为一,最后狠狠的轰在了坠落而来的明月之上。 “叮”的一声,水浪炸开,明月倒旋。 一刹那间,耳边仿佛又有无数的声音响起。 有如仙女轻音,又有如佛门禅唱,甚至如同魔女在耳边低声呼唤一样,使劲的撩动人的心弦。 但此刻的李绚根本无暇顾及那么多。 手里的长剑死死的握着,剑柄之处不时的有鲜血滴落到了水面。 那是他自己的血,他的双手虎口已经被强大的反震力量直接震裂。 浑身上下,甚至在一瞬间就异常明显的颤抖。 骤然间,李绚手里的八面汉剑猛的朝左侧前方一记跳斩。 空气撕裂。 下一刻,一道身影已经直接倒飞了出去。 四周的月光在一瞬间彻底散去,一切重新回到了明月之下的婺江之上。 幻境彻底的破裂,如同附骨之疽的威胁感也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江面上,李绚双手紧握八面汉剑,鲜血沿着剑穗缓缓的滴落,让剑穗染的一片通红。 四周的海浪在不停的翻涌,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要将海浪直接掀起一样。 李绚人虽然已经站在江面之上,但他的双足已经没入了江水之中,直至脚踝。 大夏天,却莫名的刺骨冰寒。 李绚的呼吸十分的沉重,人虽然无事,但是神色转动之间,颇有些有些呆滞。 太阴幻境的玄妙,还是有些伤到他了。 如果说李绚的情况还好,那么文复之的情况早却已经凄惨到了极点。 他整个人直接躺在了江面上,半边身体都没入了江水,甚至就连他从来斩杀李绚的那把长刀都不见了踪影。 但是此刻,李绚却丝毫不然有所轻举妄动。 【文复之,天阴教大总管,父章叔胤,玄胎中境,执掌太阴神域】 他还活着,甚至都没有陷入昏迷,搞不好现在摆出这份姿态,就是为了让李绚上钩。 抬头看了上方一眼,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李绚缓慢用力的开口:“所有船只,从即刻起,靠岸落锚。” 李绚的声音异常清楚的在几艘婺州战船上下响起,紧跟着,所有的船只,在一瞬间缓缓的朝着西岸靠去。 这一下,莫名其妙的,反而离文复之的那些手下又更近一些。 李绚站在江面上,一脸同情的看着那些小船,但就这一瞬间,原本躺在江面上随浪起伏的文复之,猛然跳了起来,脸上的神色虽然有些发白,但还是大声的喊道:“靠岸,所有船只,立刻靠岸,靠岸!” 文复之在天阴教众的之中威望甚重,一声令下,所有的船只全部都靠着西岸靠去。 李绚站在江面上,八面汉剑缓缓的插回剑鞘之中,他平静的看着文复之,轻声说道:“看样子,你是感受到了?” 文复之咬着牙,嘴里吐出一个字:“风!” “风”字落地,骤然之间,他的耳边就响起了呼呼的风声。 后方的之字河湾之中,原本就在急速燃烧的火焰,在这一刻,越发的浓烈起来。 转眼间就将所有的船只全部席卷进火焰之中。 此刻就连远处岸边的投石车的兵卒,也在这个时候,直接放弃了投石车,奔跑着朝着远处堵山庄而去。 文复之,看到这些,嘴里一个字蹦了出来:“龙吸水!” 龙吸水,龙摆尾,倒挂龙,其实都以同一个意思,那就是龙卷风。 “不,不是龙吸水,是飓风,海飓风。”李绚转过头,侧身看向东南方向,神色在一时间肃然起来。 飓风两字一出,文复之的脸色骤然变的十分可怕。 风力在这一刻陡然转疾,有好几艘小船差一点被海风直接掀翻。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们都说你能呼风唤雨,原来如此。” 文复之看着李绚,冷冽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凶狠:“看样子,伱我之间今日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这里。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七章 风急浪高,封印动摇 黑云闭月,狂风呼啸,水浪翻滚,杀机冷冽。 婺江之上,李绚手里,每一剑递出,都仿佛有风浪相随,带起剑影重重,风声刺耳。 冰冷的刀势,从前方直斩而来。 一刀就直接破开风浪和剑影,直斩李绚咽喉。 无数剑影在骤然间归于一处,然后迅疾之间斩向刀影左侧三分之处。 “当”的一声,冰冷的长刀在瞬间被重斩而出。 一道身影直接倒退而出,蓝衣蓝影,文复之在这一刻清晰的出现在狂风和水浪之中。 原本不知道掉落到哪里的长刀已经在他的手中,只是不知道长刀上隐隐带着一丝月光。 太阴神域的外在显现吗? 李绚身形刚刚后退三步,下一刻,他便已经重重的踩在了江面上。 江水炸开,李绚整个人瞬间倒飞到了三米高的半空中,屈膝弓步,目光冷冽。 文复之霎那间就感觉一股巨大的威胁临身,倒退的脚步立刻强行停止。 长刀斜竖在前,心情却沉重无比。 李绚修行的竟然是水系功法,功法的特性,让他在江面上的实力能够得到极大的增幅。 相反,对于文复之来讲,头顶的明月已经完全被黑云遮挡。 天地之间遍布水炁,他们两个人的实力差距已经被缩小到了极限。 这种情况下,文复之稍有犹豫,立刻就是死路一条。 所有的杂念,在一瞬间全部被抛开,握着长刀的手在一瞬间变得沉稳无比。 强大的真力之下,四周的风浪在一瞬间骤然停歇。 一声轻喝在耳边响起,文复之目光微抬,赫然就看到一道身影带起无数的残影,转眼间已经无声的杀到了近前。 长剑快如闪电,文复之的思绪在这一瞬间就慢到了极致。 太快了。 文复之尽管已经无限高看天地环境对李绚实力的加持,但没想到竟然还是小看了,但…… 迅如闪电的长剑在刺入文复之身体之时,速度霎那间有微不可查的停顿,也就在这一瞬间,蓄势已经的长刀骤然从下往上迅速的掠起,然后狠狠的一刀直接划向了李绚的胸腹之间。 快,虽有优势,但也有致命的弱点。 那就是太快了,快的根本无法应变。 鲜血炸起,随即刀剑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两道人影骤然分开,一道人影狠狠的撞在江面上,紧跟着便被撞入到了江水之中。 江浪起伏,人影瞬间不见。 风急浪高,一道人影站在了江面之上,鲜血顺着左手手指滴落到了江水中。 李绚右手倒握剑柄,伸手按在了伤口上。 剑尖掠过眼前,能够清晰的看到上面带起的血痕。 【文复之,天阴教大总管,父章叔胤,玄胎中境,执掌太阴神域,轻伤,可杀】 “可杀!”李绚抬起头,看向数百米外的江浪中。 文复之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已经顺着江水逃离到了数百米之外。 如今的他,身上虽然有伤,但是却根本不影响他的行动。 轻伤。 风越来越大了,浪也越来越高。 李绚即便是修行水属性功法,可以借助一部分风浪之力,但风浪太强的话,反而会反过来会重重的压垮他。 “不着急,这一战,还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李绚低吟一声,然后果断转身,朝着江岸而去。 …… “这一场飓风之下,整个睦州水师就都完了!” 章婉玉看着李绚,眼神惊骇的就像是在看魔鬼一样,脸色无比难堪。 一场飓风之下,不知道多少船只会葬身江底。 尤其是没有丝毫准备的睦州水师,一场飓风之下,想也知道能剩下的寥寥无几。 李绚的目光从桌几的棋盘上收回,然后看向窗外,轻声说道:“如今这一场飓风之下,所有关于本王能呼风唤雨的传言就都该停歇了吧。” 窗外的风声依旧在呼啸,江浪在翻涌,但飓风最强势之时已经过去。 剩下的,就是等待飓风慢慢的停歇,直至终了。 “应该准确的讲,是朝堂上下,对你的猜忌都停歇了。”章婉玉看着李绚,她怎么都想不到一个人的算计竟然有那么深,那么远。 李绚神色平静的点头,随后说道:“不错,对于一个能够呼风唤雨的妖王,朝廷内外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杀之而后快,但对一个能够借助风雨克敌的贤臣,能臣,那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将本王推上去了。” 呼风唤雨,妖王,这种说法虽然还没有兴起,但是李绚知道,在很多人的心里,这种猜测已经出现。 只要有人稍微说出点什么,有心人再推波助浪,那么这种猜测立刻就会变成猜忌,然后迅速的疯涨。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会有今夜,还是说,今夜这一切都是你刻意推动的。”章婉玉死死的盯着李绚。 如果一切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李绚这个人,就实在太可怕了。 这意味着,不管袁晁是否真心投降,不管文复之是否出现,李绚都会用这场飓风,将整个睦州水师埋葬。 这意味着,即便是袁晁真心归诚,他会亲手推动袁晁的再次反叛。 “不会。”李绚直接摇头,拿起一旁棋盒里的一颗白子,轻轻的放在棋盘右上,然后提起一个黑子,看向章婉玉:“打劫。” 看着自己的黑棋被死死围住,章婉玉脸色越发的难堪。 这一场风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夜的时间,但是下了十几盘棋局,她愣是一把都没赢过。 之前关于南昌王的情报,没有一条显示他的棋力这么强。 索性章婉玉也不再看向棋局,反而是死死的盯着李绚。 刚才的问题,她要一个答案。 李绚抬起头,看着章婉玉冷峻的俏脸,心里却有一股特殊的满足感。 但在转眼间,这种变态的感觉就被他彻底扼杀。 “其实让别人看清楚本王的真正能力,方法很多,就比如,月夜之下,将所有人召集至城头,然后看着飓风骤起,将城外刻意留放一艘大船直接掀飞,超乎人力能够控制的飓风会打消所有的担忧。”李绚神色很淡,手里的一颗黑子,在他的掌中不停的跳起,落下,但始终都在他的掌心之中。 “但那绝对没有眼前这一幕更加的让人心震撼。”章婉玉盯着李绚,眼神中的忌惮越发的强烈。 昨天晚上到现在,整个婺州城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烟溪之上的一战。 更甚至从睦州水师攻破三河关之后,整个婺州上下无数人等,都在死死盯着李绚所有的一举一动。 他一旦失利,那么整个婺州州城都会落入睦州水师的攻击之下。 更甚至于,婺州九县,也会在睦州水师的切割下直接分崩离析。 但如今,李绚胜了。 这一战他胜了。 今日过来,李绚在这一战中所有的作为都会被人拿出来细细分析。 如此之下,所谓的呼风唤雨之说,就会彻底的在民间和朝堂消失。 反而是那种识天时,应天变的说法,会极大的兴起,南昌王贤王能臣的说法也会很快兴起。 想到这里,章婉玉一句话脱口而出:“伱接下来会怎么做?”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李绚锐利的眼神直接盯入了章婉玉的眼睛深处,盯着她,意志坚定的说道:“找到你的兄长,然后杀了他,之后,率军直入睦州,拿下睦州城,等候越州都督段宝玄大军到来,最后,跟随大军杀入群山,一举覆灭天阴教总坛老巢。” 李绚每说一个字,就如同轰钟一声,撞击在章婉玉的心头。 无限的轰响在她的心中不停的回荡,她的心灵,在这一刻遭到了极大的轰击。 她的脑海中已经有那一幕出现的景象了。 许久之后,章婉玉终于有些声音苦涩的说道:“能放过我兄长吗?” “不能。”李绚看着章婉玉,目光瞥向了她的头顶。 【章婉玉,天阴教余杭堂堂主,二十七岁,玄胎中境(不可撩·封印状态)】 李绚心下默然,他有种感觉,想要打破这种封印状态,只有彻底摧毁她的心防。 文复之只要活着,章婉玉的心中就会存在侥幸,她的心就不会崩溃。 只有她的心灵彻底崩溃,之后这种封印状态,才会被取消。 除此之外,在李绚的心中,还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文复之必须死。 李绚冰冷的声音让章婉玉心头更加的沉重,她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在棋盘上,从棋盒里面拿出一颗黑子,然后看向眼前的棋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颗棋子,不管下在哪里,她都感觉是死路一条。 心里无比的烦躁顿时升起,她抬起头,盯着李绚,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不会有机会的……风雨之下,足够他逃离婺州了,你根本就追不上他。” 看着已经被逼到墙角的章婉玉,李绚嘴角微微露出一愣冷笑,随即,一脸轻蔑的说道:“逃离婺州,你觉得他会逃吗?” 一句反问,直接将章婉玉噎在那里, “文复之会逃吗?”章婉玉低头扪心自问,她自己告诉她自己不会。 以她对自己兄长的了解,他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离开的。 暴风雨虽然将睦州水师摧折的不成样子,但是同样也阻绝了官军追击的脚步。 只要能够在暴风雨停歇之前,将睦州水师残余的力量重新组织起来,那他们就还有一战之力。 这一场暴风雨,不仅摧毁了睦州水师,同样也摧毁了婺州水军的作战能力。 就比如他们所在的这艘战船,虽然在战前用重石压舱,之后又迅速的靠岸,但是之后在风浪之下,不停的撞击岸边,船身之上也有不小的损伤。 甚至有的船只在这种情况下,还直接沉没,想要将整个水军的战斗力重新聚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就带来了机会。 章婉玉抬起头,死死的盯向李绚,但在霎那间,她的心中就是一片冰冷。 李绚脸上满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章婉玉顿时就明白,这些连她都能想到的东西,李绚怎么可能想不到。 所以这一切,很有可能根本不是什么机会,而是一个陷阱。 文复之如果就这么的撞上来…… 【章婉玉,天阴教余杭堂堂主,二十七岁,玄胎中境(不可撩·封印动摇)】 封印动摇?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八章 信徒章女,府兵解锁 天色依旧昏沉,船舱之中,灯火摇曳。 眼前的棋局已经重开一盘。 这一局,李绚执黑,章婉玉执白。 没有意外,棋盘上,早已经是李绚绝对的占优。 章婉玉目光虽然在棋盘上,但是整个人心思却是始终飘忽不停,导致她一败再败。 一整夜的棋局,她至始至终都没有赢过一把。 可即便如此,李绚依旧拉着她下了整整一夜的棋。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李竹的声音突然响起:“王上,已经准备妥当,该出发了。” “知道,本王立刻就来。”李绚手里不停把玩的黑子立刻就要落下,但这个时候,章婉玉却直接抓住了他的手,神色凝重的问道:“你要去哪里?” 李绚缓缓的将手里的黑棋收回,然后放到了一侧的棋盒里,最后,目光平静的看向章婉玉:“你应该明白了,有些事情,你不方便知道。” 章婉玉没有理会李绚,依旧盯着他,咬着牙说道:“外面天色晦暗,风雨未停,如今这个时候,确实恰好是做一些不方便被人知道的事情,伱……你是不是要去追杀我兄长。” “他是反贼,本王是当朝郡王,本王杀他有什么问题吗?”李绚抬手,轻轻的捏住章婉玉的下颚,面色冷淡的说道:“你应该知道,若不是你对本王还有用处,那么你现在……” “变成曲莹那样,任由你玩弄的玩物吗?”章婉玉的脸上满是倔强。 “曲莹不过是天阴教最普通的一员,而你是天阴教一方堂主,媱后的外甥女,你的价值有多大,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就算本王交出去的不是活物,只是一颗头颅,也有极大的功勋。” 李绚稍微一顿,目光冰冷的看着章婉玉:“你为什么就不想想,你自己对本王有什么用,本王会拿你做什么?你为什么就不想想,如果你不配合,你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生,有的时候,是不如死的。” “我,我现在还有去想的权利吗,我现在就连自杀都做不到,想这些又有什么用。”章婉玉的脸色很淡,眼神中满是对自身的漠视。 李绚就在她的眼前,章婉玉眼中的所有一切变化,这一刻清晰的落入到了李绚的眼神中。 这一下,李绚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一直以来,他使用种种手段来对付章婉玉,却始终都没有能击破她的心防。 这个女子,这个看起来掌握天阴重权,地位极高的聪明女子,她的心中,竟然没有她自己。 或者说她自己的存在在她自己心中并不是最重要的。 其他的,如同众生百姓,天阴信仰,天阴媱后,甚至是她的兄长文复之,都分割了她内心的一部分。 但这些,却都没有绝对的占据她的心灵。 没有自我,她的内心即便是有其他的东西,但是依旧很空。 一个人最应该看重的,是他自己,其次才是别人。 当章婉玉心中的自己,在从小的教育中,被极度的淡化,充斥的是她的兄长的时候,她的内心何尝没有反抗。 如今的她,就是这二十多年来,所有一切内外因素造就的产物。 这才是她。 【章婉玉,天阴教余杭堂堂主,二十七岁,玄胎中境(不可撩·封印动摇)】 如今的李绚,终于知道该如何去击破章婉玉的心防。 …… 李绚向前微微侧身,左手稍微一抬,章婉玉有些偏瘦的脸颊立刻就被高高抬起。 “你想要得到什么,你就需要付出什么,甚至很多时候,付出的多,而收获的少,你应该明白这一点。”李绚的脸色淡漠,神情威严。 章婉玉的眼神下意识的向下一缩,但李绚的手却死死的托住了她的下颚,甚至弄的她的身体有些后仰。 衣领一时颤颤巍巍的。 章婉玉的眼神始终都被迫落在李绚的脸上,她的心莫名的感到一阵战栗。 甚至就连她自己内心都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是在李绚眼神逼视之下,章婉玉终于微微点头,开口道:“我知道!” “很好,从今日开始,你所有的一切,都属于本王,你的身体,你的心灵,你的思想,你曾经所有拥有的一切,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属于本王,你再没有你自己,你的生死欲望,全部都属于本王,你明白吗?”李绚声音如同被撞响的轰钟一样,不停的在章婉玉耳边轰响。 她死死的咬着嘴唇,眼睛紧紧的盯着李绚的眼神,看着他淡漠的眼神,呼吸沉重:“那我兄长。” “他是死是活,要看他的造化,本王不保证一定不会杀了他,也不保证一定会放过他,但本王保证,他在本王的面前,只要他逃,本王就会给他半个时辰逃命的机会,至于之后,就看他的命了。”李绚神色冷漠的将自己的底线交代了出来。 章婉玉看着李绚的眼睛,知道这已经是他能够答应的底线了。 虽然,章婉玉希望看到李绚更加的退让,但这个时候,她却鬼使神差的点头:“好!” 李绚放开了章婉玉的脸颊,任由她跪坐在地上,自己却站直了起来。 “本王刚才说的话,你再重复一遍。”李绚的声音传来,章婉玉抬头仰视着他。 终于,咬着牙,章婉玉开口:“从今日开始,我所有的一切,都属于南昌王,我的身体,我的心灵,我的思想,我现在过去所拥有的一切,全部都属于南昌王王,我再没有我自己,我的生死欲望,全部都属于南昌王。” 一番话说完,章婉玉沉沉的低下了头。 在她的眼前,是一双黑色的皮靴。 一片悲哀凄凉之下,她的额头轻轻的碰撞在了地上。 看着跪伏在自己脚下的章婉玉,李绚的目光直接落在了她的头顶。 【章婉玉,天阴教余杭堂堂主,二十七岁,父章叔胤,兄文复之,玄胎中境,可撩:撩后将成为宿主忠实信徒,忠诚无比,唯命是从,可标,可控,可感受她所感受的一切(封印破裂)】 【撩/不撩】 封印,李绚冷笑一声,章婉玉如果是媱后的信徒,那么李绚还会担心封印破裂会被媱后查知。 但不管是章婉玉,叶绾绾,还是何晴儿,他们都不是天阴神女的信徒,甚至根本就不信仰天神神女,她们和媱后之间根本没有冥冥中的联系。 李绚心中一个念头已经按下,下一刻,章婉玉头顶的词条迅速变化。 【章婉玉,天阴教余杭堂堂主,二十七岁,父章叔胤,兄文复之,玄胎中境,信徒,忠诚无比,唯命是从,可标,可控,可感受她所感受的一切】 “好了,抬起头来!”李绚一句话,章婉玉缓缓的抬起头。 她的脸上有着幽怨,有着担忧,还有着期盼和希望。 “李竹,传令,半个时辰后出发。”李绚突然侧头看向门外。 “喏!”李竹的声音响起,随即脚步声很快的远去。 重新回头,李绚看向章婉玉,伸手将她搀了起来,轻声说道:“半个时辰后,你随本王一起出发。” “喏!”章婉玉声音不知道怎么的,柔和下来,有一股拨人心弦的感觉。 …… 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 天色阴沉,小雨淅淅沥沥,一队高头大马行走在被飓风暴雨打了一夜的农田之畔。 一片狼藉。 夏收虽然已经结束,但是秋种才刚刚开始。 好在才刚刚开始,一场飓风虽然造成了不少灾害,但损失不大,还能弥补。 “昨夜这一场飓风,传到婺州,已经减弱了不少,可依旧造成如此多的灾害,此时在东南沿岸,不知道会是怎样惨烈的景象。”李绚一声叹息,侧头看向一侧若有所思的章婉玉,下意识问道:“你在想什么?” “舟山海寇要退兵了。”章婉玉一句话,直接将血淋淋的战场带了回来。 李绚伸手拉了马绳,放慢速度,目光朝东南方向瞥了一眼,轻声说道:“确是如此,这一场飓风,舟山海寇怕是损失不小,再加上你兄长这一次婺州失败,他们已经没有能力在杭越之间造成太多动静;如此一来,会稽府兵,怕是要动了。” 文复之败在李绚手下,最直接的影响,就是会稽府兵被直接解放了出来。 再加上这一场飓风,他们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 “用不了几天,会稽府兵就会杀到睦州,睦州城轻易可下,到时也就剩下一个天阴教总坛了。”李绚轻叹一声,天阴教之事绵延日久,总算是要落下帷幕了。 章婉玉在一旁神色平静,对于李绚所说,天阴教总坛可能会被攻陷,她并没有太大的心理波动。 如今的章婉玉,已经是李绚最忠实的信徒。 除了她的兄长文复之还能在她的心中引起一丝波澜以外,其他人,其他事,都很难动摇她的心绪。 李绚回头,远远的前方,一座狼藉的营寨出现在视线的尽头。 马队开始加速,很快,他们就能看到在营寨的四周,还有四艘大船停靠在岸边。 李绚右手微微抬起,众人的马速立刻放缓,甚至就连马蹄声也放轻了许多。 李绚侧头看向章婉玉,明亮的眼睛出现在李绚眼前,章婉玉同样在看着她。 李绚轻然一笑,然后从身上掏出一张短笺递给章婉玉。 章婉玉有些疑惑的接过,看了一眼,脸色顿时肃然起来。 她对着李绚一拱手,然后立刻打马,快速的转向东行,一侧的曲莹快速跟上。 两人脱离大队,很快进入了群山之下,然后远远的绕过兰溪县城,直扑三河关而去。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九章 骑兵践踏,水寨屠杀 一缕晨光从浓重的阴云中射出,落在大江东岸的泥泞小路上。 笔直的如同剑一样。 雨不知道何时,已经彻底的停了。 一队五十人的黑甲骑兵快速的从光束侧畔通过,人马噤声。 手里的长槊落下,锋刃倒映出森冷的天地。 黑甲骑兵急速的冲向远处一公里外的江边水寨。 一整排的槊刃,如同江浪一样起伏,带起重重杀机。 轰然的马蹄声瞬间惊醒了营寨当中的天阴教卒。 被飓风整整肆虐了一夜,根本没有休息好的士卒顿时慌作一团,不知所措。 停靠在岸边最前面的一艘大船上,穿着蓝色绸衣的文复之快速的走了出来,脸上满是惊疑。 站在船头,手握长刀,文复之一眼就看到了远处冲在骑兵最前方的李绚。 尽管一身的黑衣黑甲,文复之依旧清楚的认出了他。 对于这个刚刚击败自己的对手,文复之心中充满了无比的憎恨。 他的身形,他的眼睛,早就深深的刻在文复之的脑海中。 一夜反思,文复之深信,昨夜如果不是李绚有特殊的环境优势,根本不可能击败他。 下意识的,文复之摸向了自己的腹部。 伤口虽然已经包扎好,但伤势还在,轻轻一碰,刺痛感立刻传来。 霎那间,文复之的眼神变得冷冽起来。 该死的,追杀竟然来的这么快。 …… 手里长刀缓缓出鞘,同时,文复之冷喝声在整个水寨内响起:“所有步卒,即刻结阵,弓弩手,马上上船,弓箭狙杀。” 骑兵来的速度飞快,只能利用步卒结阵拖住李绚的脚步,然后用弓弩手对他进行狙杀。 文复之在一瞬间,做出了最清醒的判断。 只是下面的天阴教卒慌乱之中,只能知道胡奔乱窜,哪里还能结阵。 就在文复之准备做什么的时候,脸色苍白的朱泚快步从船舱的当中奔了出来。 文复之猛然转头,看向朱泚,传音道:“朱老,立刻准备启航,我担心南昌王的手段不止如此。” 朱泚的脸色顿时就是一变,昨夜的失利,教训实在太过惨痛。 有五艘船直接在大火中被焚尽,有四艘船落入了南昌王手里,最痛心的是有六艘战船直接背叛。 背叛的六艘船在后撤之时,恰好赶上飓风肆虐,最后直接撞在了岸边,破损严重。 最后只剩下一艘船能重新得用,而上面的士卒,反正文复之找到他们的时候,船上已经没人了。 现在他们只有现在这里的五艘船和守在三河关的三艘船,稍微侥幸避过了昨夜的飓风。 朱泚想要在风雨停歇之后,率军撤回睦州,但是文复之依旧还有不甘。 昨夜那一战,他受伤了,李绚也没有好过多少。 他们还有一搏之力。 睦州水师损失惨重,南昌王和婺州水军又能好的到哪里去,他们还有得拼。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他们这边还没有从昨夜的飓风中缓过来,南昌王就已经率领骑兵直接杀到了。 文复之侧过身,看了一眼婺江对岸的兰溪县城,兰溪县城的城头上只有寥寥几人。 可见兰溪县城的人同样没有反应过来。 双方没有提前沟通,这是机会。 文复之猛然转身看向已经杀到寨门之前的黑色骑兵,他猛然一咬牙,整个人已经直接跃起,转眼已经冲下了船头。 半空中只留下一句:“船上的一切就都交给了,朱老。” 朱泚眼睛瞪的浑圆,他的手刚刚伸出,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出声阻止,文复之就已经跳下去。 事到如今,再怎么懊悔也无用。 朱泚立刻开始收拢起船上船下所有的弓弩手,同时开始指挥大船启航。 …… 骑马狂奔,风声呼啸。 李绚冲在最前,一眼,他就看到了从船上跳下来的文复之。 两只眼睛冰冷的对视,四目之中的杀意对撞出无数的火花。 下一刻,锋利的长槊已经直接挑开了虚掩的寨门,然后悍然杀入。 “杀!”丈长槊刃闪电般刺入了一名天阴教卒的咽喉。 紧跟着,槊刃已经直接撕裂了他的喉咙,冲击而出。 锋利的长槊快速向前,转眼已经再度没入了另一名教卒的胸膛,然后闪电般抽了出来,杀向后方。 整个水寨并不大,昨夜一场狂风之后,整个水寨被弄的一片混乱。 骑兵的突然杀入,让整个天阴水卒的精神彻底崩裂,四散奔逃。 文复之之前下令的什么结阵的命令,早就已经被忘在了脑后。 刚刚落地的文复之看到这一幕,脸色丕变。 下一刻,他整个人已经直接扑了上去,手里的长刀刀背砸在了一名天阴水卒的后背上。 “啊!”天阴水卒立刻就是一声痛叫,四周众人顿时看了过来。 文复之立刻大声喊道:“上船,所有人,现在立刻上船。” 脚步在地面猛的一点,文复之直接跃身而起,重重的踩在了一名天阴教徒的肩膀上。 一脚将他踢向后方的同时,文复之快速无比的朝李绚追了过去。 …… 水寨面朝婺江,李绚从南面杀入。 转眼间就已经杀到了北面,五十骑在水寨中带起了一片血腥。 后方文复之紧跟着就追了过来,刚刚冲到北面的李绚,手里长槊向前猛的一挑。 北面的木墙,霎那间就被长槊挑开。 一夜狂风肆虐本就让整个营寨立足不稳,骑兵冲击之下,更加的松垮。 木墙挑开,骑兵立刻就如同旋风一样的冲了出去。 这个时候,李绚回头,脸上满是嘲讽。 刚刚杀到北门的文复之,就这么看着骑兵一阵风一样的杀了出去,脸上满是茫然。 他脚步停顿在北门,然后看着骑兵在冲出去上百米后,终于缓缓的减速,然后掉头。 锋利的槊刃映入眼帘,穿一身鱼鳞甲的李绚,再度出现在文复之的眼前。 长刀瞬间就斜垂向地,两道目光隔空对视。 “驾!”一声怒喝,狂马疾奔。 马身上的李绚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一样,朝着文复之急速杀来,锋利的槊刃带着夺命的刃光直刺文复之心口。 冷冽的长刀瞬间扬起,文复之身形如同鬼魅一样,急速的冲向李绚。 …… 不到百米的距离瞬息闪过,文复之整个人猛的向下一缩,长刀在一瞬间挑向大马脖颈之处。 甚至刀刃隐隐可顺着大马的脖颈,指向李绚的腰腹当中。 李绚目光冰冷的盯着文复之,这个家伙充满了无尽的狡诈。 昨晚之败,纯粹是他小看了李绚的修为。 霎那间,李绚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左腿猛的一夹,下一刻,高头大马的马蹄猛然间向上一抬,霎那间就避开了文复之的偷袭一刀。 文复之的脸上满是愕然,也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脑后虎虎生风。 长刀在一瞬间向后急斩,下一刻,就听“咚”的一声,一股沛然无匹的力道传来,文复之一个控制不住,身形马上就是一个趔趄。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更多的槊刃出现在了文复之的头顶。 “叮叮叮……”一阵剧烈的响声过来,文复之猛的向右前一扑,整个人在地上连续翻滚了好几圈。 最后才有些狼狈的一跃而起。 看着重新杀入到营寨当中的一众骑兵,文复之心头满是愤怒。 手上的长刀被重新拉回到了眼前,但是长刀之上,如今已经满是豁口。 “骑兵!”文复之嘴里狠狠的骂了一声,骑兵的出现对于现在他们就是屠杀。 对面,李绚已经率领骑兵再度杀穿了营寨,冲到了南方的田野里。 这一次,不知道什么原因,黑甲骑兵他们没有再回头,而是直接消失不见。 文复之重新回到了营寨当中,对着所有人大声喊道:“上船,都上船。” 虽然是喝令所有人上船,但文复之最后还是留了一队人在岸上。 大船缓缓的驶入了婺江之中,这个时候,终于不用再受到骑兵的威胁了,文复之才松了口气。 “那些是南昌王的府卫,又有南昌王亲自带队,战力甚至都不输于千牛卫的骑兵,少主,不必因此感到沮丧。”朱泚来到了文复之身后,看着远处的隐隐约约的黑点,低声劝解。 “我不是在担心那些黑甲骑兵,而是在想,南昌王究竟想做什么,仅仅是冲击我们一次吗,我看没那么简单。”文复之收回目光,摇摇头,神色肃然的说道:“南昌王谋划向来环环相扣,我怀疑我们被逼上船,是他故意的,只是他究竟想做什么,想在江上解决我们吗?” “昨夜的飓风,我等受损严重,但婺州水师的损伤同样不轻,他们本来就没有几艘船,现在能动用的就更少了,江上作战,除非他有奇招,否则,他输定了。”朱泚冷眼看着远处的婺江尽头。 “所以说,很有可能,他的计划就是这样。”文复之伸手按了一下伤口,看到朱泚关心的要问,文复之伸手止住了他,同时说道:“没事,只是一想到南昌王就感到莫名的隐痛。” 朱泚微微一愣,稍微后退一步,看着文复之说道:“少主,我们还是先回睦州吧,水师如今受创严重,就算是我们能杀了南昌王,也拿不下婺州城,甚至就连东阳都拿不下,越州方面怕是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着我们往里钻了。” “我只是有些不甘心,南昌王最大的依仗已经用掉了,他再想做什么已经很难了,现在这个时候是杀他的最佳时机,一旦错过了这一次,以后再想要杀他就难了。”文复之提起李绚,总有股咬牙切齿的恨意不自然的流露。 “少主何必总是盯着一个南昌王。”朱泚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大唐藏龙卧虎,英才无尽……南昌王如此出色,我等杀他,也未必需要亲自动手。” “这个道理我懂。”文复之转身看向江面之上,氤氲的雾气开始蒸腾而起,文复之轻声说道:“如果不杀了他,那么这一次的起事,方方面面,我们就都失败了。” “少主,我们还有歙州……”朱泚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文复之的脸色骤然一紧,他猛的转头看向江面之上。 赫然就是江面上一个黑点从远处而至。 那是一艘小船,小船上载着一个人。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章 连环挑拨,宇文后裔 婺江之上,雾气蒙蒙。 一叶小舟破开迷雾,直接出现在天阴教众人眼前。 身穿黑色鱼鳞甲,手按八面汉剑的李绚,一个人站在小舟之上,任由小舟缓缓顺江而下。 神色轻松,自然闲适。 远远看上去,雾气蒙蒙中,仿佛整个天地,全部融于他一人身上一样。 就像一幅水墨山水一样。 江中岸边,城上城下,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全部落在了李绚身上。 呼吸都不由自主的停滞了起来。 …… “南昌王!”文复之看到李绚,脸色第一时间彻底阴沉了下来,咬牙切齿的盯着他。 相反的,看到文复之阴沉的脸孔,李绚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双方的距离,很快接近,转眼,小舟已经距离大船不到两百米。 李绚在船底轻轻一点,小舟立刻停在了婺江之上。 站在小船上,李绚对着文复之拱手行礼,意外温和的开口:“陇西李氏,二十七郎,李绚,见过宇文世兄。” 李绚的声音清朗无比的在整个婺江两岸响起,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面面相觑。 陇西李氏二十七郎,自然就是南昌王李绚。 那么宇文世兄是谁? 西岸的兰溪县城城头,这个时候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余泽,王勃,王勤,李元一,冯华,杜必兴,沈琳,徐文等人,有的人面色凝重,有的人一脸懵。 但无论如何,他们这些人,都知道宇文两个字的份量。 天下宇文氏能称门阀世家的,只有两家。 一家是在大唐依旧鼎盛的宇文铠家族,另外一家,便是曾经诛杀杨广的宇文化及家族。 两家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前者在大唐依旧鼎盛,根基蔓延,与众多世家门阀,朝中忠臣联姻结盟;后者则早已没落,只留下三只两只子弟苟延残喘。 如今在这婺州,能让李绚如今这么称呼的,自然不是宇文铠家族,而是宇文化及家族子弟。 …… 李绚目光直直的看着对面船上的文复之,语气虽然客气,但暗藏旗下的阴谋算计,却丝毫不加遮掩。 一个呼吸之后,文复之终于忍不住的上前,对着李绚拱手道:“宇文复之,见过李二十七郎。” 文复之一句话说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不知道有多少人诧异的看着他。 太多人不知道文复之就是宇文家族的子弟,这个姓氏,即便一甲子时间过去,也一样令人呼吸沉重。 小舟之上,李绚非常诚恳的拱手,然后站直身体,面色肃然的说道:“局面已至如此,世兄已经毫无任何胜算,如此为何不退让一步,你我就此罢手如何?” “罢手?”文复之顿时感到无比的荒唐可笑,他远远的看着李绚,冷笑说道:“你我之间,到了此时,还有罢手的可能吗?” 文复之转身看向四周,咬牙说道:“这一次,从睦州都婺州,你们死了多少人,我们死了多少人,还有罢手言和的可能吗?” “战场厮杀,伱死我活,谁都在所难免。”李绚对着文复之,还有战船上的其他众人,认真的躬身行礼:“死者已矣,生者如斯,不管是你我,还是其他诸人,都需要为自己,也为自己的族人,更好的生活下去。” 李绚的目光如同利箭一样,死死的盯着船上的每个人,他的声音也如同利剑一样,直接刺入每个人的心里。 “本王在这里保证,之前答应诸位的条件,如今依旧有效,只要诸位现在就放下刀剑,弃刃投降,诸位依旧可以返回故里,重建田园也罢,安享天伦也罢,未来俱是可期。 还有宇文世兄,以你的出身家世,能力武功,一旦投身神都,必定前途无限,甚至重建宇文氏一族,光耀门楣,封侯拜相,也未不可得,何必将自己堵死在谋逆这条死路上。” 李绚声音清亮,清楚无比的传入到了文复之的耳中,同时也传入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刹那之间,许多人看向文复之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紧张,带着一丝猜疑。 同样也有很多人,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期盼,带着希冀。 文复之瞬间就察觉到了内外的人心动荡,整个人不由得为之一凛。 神思一转,李绚的毒辣的手段,已经清晰的展现在文复之的眼前。 他仅仅用三言两语,就已经深深的瓦解了文复之手下很多人的战斗意志。 这几天的战斗,早就在很多人的心里种下了南昌王难以战胜的印象。 一夜狂风暴雨,好不容易将这种印象极大的淡化了下去,但之前的那场突袭,一下子将这个印象再度重新翻了出来。 甚至更加深刻。 如今再加上他揭穿了自己的身份,双方之间隐约间已经不再那么敌对。 现在这个时候,文复之总算是明白李绚究竟在算计什么了。 但是此刻,他明白的已经有些晚了。 “宇文家回不去了,整个宇文世家都回不去了。” 文复之冷淡的声音在整个婺江上响起,他向前一步,看着小舟上的李绚,面色坚定的说道:“在大唐,早已没了任何宇文世家存在的根基,所以,我姓文,而不姓宇文,我文复之,誓与李唐天下不共戴天。” “世兄不该说最后那句话的。”李绚的声音突然间变得冰冷起来,脸色彻底阴沉。 文复之冷笑一声,看着李绚,不客气的说道:“唐庭无道,二十多年来,在睦州所征收的赋税是其他诸州的数倍以上,如此不公的朝廷,要之何用,我文复之,今日揭竿而起,就是为了整个睦州,求一个天地公正。” 一霎那间,听到这番话的睦州士卒,莫名的一阵群情激昂。 恨不得现在就和文复之一起,扑过来和李绚一起厮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清冷无比的声音突然响起,一下子就将所有激昂的情绪全部冰冻。 “公正,你要求一个公正?”李绚抬头,冷眼看着文复之,不屑的说道:“你现在所做的这一切,真的是在为睦州百姓求一个公道吗,还是说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你的棋子,可以随意用来牺牲的炮灰?” 炮灰……炮灰…… 强大的力量之下,这两个字不停的婺江上回荡。 所有的天阴教卒听到都不由下意识一顿,他们怎么就是炮灰了。 李绚冷笑一声,随即在众目睽睽之下,转头看向东西两岸。 在婺江东岸,一队黑色的骑兵重新出现;在婺江西岸,一辆辆投石车被人拖了出来,一块块的大石也很快被人搬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的心一下子就再度紧了起来。 站在小舟上,李绚缓缓的将腰中的长剑拔了出来,锋利的长剑直指前方,声音更是清晰无比。 “从本王抵达婺州开始,整个有婺州户籍的民众,真正死亡的,前前后后都不过百,这里面还包括在战场上厮杀而亡的,而你天阴教,前前后后,死伤接近万余…… 按照你们这种作战之法,就是将所有的睦州民众,全部都埋葬进去,你们也未必能够起事成功。” 说到这里,李绚恨恨的说道:“起事,你们这是哪门子的起事,你们这分明是在屠杀,屠杀整个睦州的百姓,若真是被你们起事成功,恐怕整个东南都要变成一片死域,哪里还有什么公正…… 还有你们,你们这些愚蠢的家伙,就真的相信什么往生天阴一类的鬼话吗?” “南昌王,你话过了!”文复之的愤怒声音在天地间回荡。 “是你先过了的,你都要与我李唐天下不共戴天了,你我之间难道还有余地吗?” 李绚目光越过文复之,看向他背后的无数天阴教徒,冷冷的说道:“如果你们现在全都奋力赴死,只为往生天阴的话,那本王现在成全你们。” 一束阳光这个时候恰好从云层之中落入,直落李绚剑刃之上,霎那间已经反射到了对面所有天阴教卒的脸上,这些人的神色,忍不住微微一变,脸色犹豫。 一刹那间,昨天天地飓风的威能,再度出现在他们的心里。 “奋力一搏,以图来生,总比今生枉死的好。”文复之的声音淡淡的,但却总能激发人心底的不满,船上不少人,一瞬间脸露出狰狞,但在这个时候,很多人的脸上却露出了迟疑之色。 李绚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点,文复之对船上所有人的控制正在失效。 “世兄,你走吧,你我之间道不同不相为谋。”李绚看向文复之,所有的目光和精神全部都开始集中到文复之一人身上,文复之陡然察觉到这一点,面色立刻转厉。 此时,李绚继续说道:“本王今日之所以和你说这么多,就是希望你能多为手下的士卒和他们的家人想想,但现在看来,你的心里只有你自己,所以,请你离开吧,让他们能多一点活下来……” “放箭,放箭,放箭……” 文复之不知道被李绚哪一句话激怒,手猛的向下一挥。 下一刻,一捧弩箭已经从半空中直接落下,转眼已经砸在了李绚的小舟上。 “砰砰砰!”转眼之间,无数的弩箭已经彻底的钉在了小舟之上。 然而,箭雨过后,小舟之上却不见了李绚的半点身影。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江上的小舟开始缓缓的下沉。 文复之神色一变,他的目光敏锐的捕捉小舟中央的一个窟窿。 在刚才的一瞬间,李绚竟然直接破开小舟的底板,直接落到了江水当中。 文复之锐利的目光立刻就捕捉到了一道身影正在水底急速的向大船游来。 “他在水下……”文复之的话还没有说完,头顶的上空,一颗巨大的滚石已经狠狠的砸了过来。 “轰”的一声,直接打断了文复之的话。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一章 水浪化绳,操控飞剑 婺江江底,李绚整个人如同一条游鱼一样,快速无比的朝着前方的大船游去。 头脑翻覆之间,锐利的目光同时捕捉江面上的动静。 江上狂飞的滚石,厉声的怒吼,轰然的砸击,立刻就传入到了李绚的耳中。 李绚轻轻一笑,他能够想象到此刻,文复之浑身上下无比懊恼的模样。 因为现在这个时候,江岸之上所有的滚石,全部都砸在了文复之的这一艘船的船上。 只砸在了他的那艘船上。 水底之下,李绚同样快速的逼近到文复之所在这艘船的船底。 就在这个时候,数道黑影突兀的从船上跳下,在深水之下,带起无数的气泡。 水鬼。 文复之的应变同样很快。 转眼间,数名水鬼就已经堵在了李绚和大船之间。 数把水弩在一瞬间全部指向了李绚,转眼就已经轰然发射。 一根根弩箭快速无比的射向李绚,然而李绚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 水流翻滚。 一瞬间,所有的弩箭在接近李绚的一瞬间,全部向上向下的发生了偏移,没有任何意外。 看到这一幕,这些水鬼立刻扔掉了手里的弩箭,反手握紧手里的鱼叉,朝着李绚就急冲而来。 怨毒的眼神从这些水鬼眼中传来,锋利的鱼叉狠狠的刺向李绚胸膛。 鱼叉在水中带起朵朵水泡,转眼就已经刺到了李绚眼前。 但就在这一刻,在众人眼前,李绚整个人猛的向前一闪。 所有的水鬼还没有反应过来,李绚已经擦着鱼叉直接穿过,冲到了他们身体跟前。 他们下意识的想要收回鱼叉,但就在这一瞬间,仿佛水底有什么东西在拽着一样,鱼叉根本就抽之不动。 冷冽的剑光一闪,鲜血已经在水底急速的晕染了开来。 …… 伸手向上一按,李绚立刻就知道,这是用十年梨木打造的船板,厚实坚固,适合行船所用。 锋利的剑刃向上,转眼就已经深深的刺入到了梨木船板之中。 长剑一旋,巴掌大的圆洞已经被直接切开来。 顷刻之间,汹涌的江水就已经涌入到了大船之中,船身一瞬间已经开始下沉。 头顶阴影下沉,李绚脚步立刻在江水之中一点,整个人已经快速后退。 “传令,所有人弃船,后撤!”文复之无比不甘的声音从水面上传入。 水底,李绚立刻冷笑一声,这个家伙,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早这么做,不就完了,哪用他费这么大功夫。 有些浑浊的水面上,突然间一道黑影闪过,下一刻,就听“噗通”一声,一道人影已经跳入了水中。 蓝色的劲袍,黑色的藤甲,冷森怨毒的面孔,赫然正是文复之。 一入水,文复之立刻就死死的盯住了李绚。 李绚立刻明白,这一位,根本就不是什么不到黄河心不死,他就是到了黄河,心也不死。 江水之中,两个人目光对视,彼此心底的杀机无比的炙热。 李绚右手长剑直交左手,右手随即腰间一抹,锋利的软剑已经握在了他的手中。 左手八面汉剑,右手锋利软剑,李绚手中的两把长剑,立刻在水底展开。 文复之的脸色立刻就是一肃。 昨夜在江上的时候,李绚是左手软剑,右手汉剑,现在突兀的换了一个握剑之势,必然有不为之人的杀招。 神色一厉,文复之立刻前冲,强大的元炁爆发之下,文复之闪电般的扑向了李绚。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右剑猛的向前一弹。 锋利无比的软剑立刻如同一条毒蛇一样,狠狠的咬向了文复之的咽喉。 “叮”的一声轻响在水底传来。 李绚这一剑被文复之轻易斩开,但就在这一瞬间,八面汉剑更加凌厉的剑刃,已经朝着文复之的胸膛郑重狠狠切了过来。 李绚攻势展开,如同涛涛江河一样,连绵不绝。 文复之身体微微后仰,眼神之中一阵异色闪过。 骤然之间,一股莫名的力量出现在水中。 八面汉剑之上顿时蒙上了一层冷霜,速度顿时一缓。 李绚手握黑色剑柄,这一刻,眼神一狠,他用尽全力的往前推。 但在此时,笔直的刀刃已经从侧畔擦着剑身,闪电般斩向了李绚的手臂。 刀刃之后,是文复之残酷的眼神。 骤然之间,文复之脸色一变,长刀猛的向后挥斩。 沉闷的撞击声传来,一件物事已经被狠狠的斩飞。 文复之,脚步倒插,瞬间已经脱开李绚八面汉剑的笼罩范围,。 侧身一看,赫然就看到一把软剑被狠狠的斩飞了出去。 文复之迅速回头,赫然就看到此时李绚,同样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剑尖一弹,剑刃上的白霜已经不见了踪影。 看着脸色笃然的李绚,文复之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你竟然真的会御剑之术。” 李绚的脸上顿时现出一丝诧异,文复之竟然能够在水下开口说话,这神域之能着实了得。 抬起头,看向远处的被弹飞出去的软剑,李绚的神色一冷,当着文复之的对面,对着远处的软剑猛的一招。 就见软剑微微一缩,紧跟着,便已经朝着李绚弹射而来。 婺江水顿时被直接刺穿,软剑直入李绚掌中。 李绚左掌轻轻张开,锋利软剑剑底在他的掌心不停的盘旋。 就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牵引一样。 …… 没有什么细丝。 什么细到极致的蚕丝,统统没有。 文复之是真的惊呆了,亲眼李绚远远的操控锋利软剑,他真的是难以置信,世上竟然真的有人掌握了飞剑之术。 可这一切就清晰的发生在他的眼前。 霎那间,文复之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汹涌的贪婪之意。 千里之外取敌将首级,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文复之眼神当中的贪婪,清晰无比的落入到了李绚的眼神当中。 他的嘴角顿时流露出一股无比的轻蔑。 飞剑,这世间哪有什么飞剑。 右手向上一弹,下一刻,锋利软剑已经直接飞到了李绚的头顶,在李绚的头顶上空不停的盘旋。 李绚的目光收里,右手的八面汉剑,竖在眼前,双手紧握。 冷厉的目光越过笔直的剑身,直接盯向了同样看过来的文复之。 杀意。 两个人的眼神中,都透露出一股欲将对手置之死地的决心。 “砰”的一声,头顶上空,一颗滚石狠狠的砸入了江中,上上下下溅起了无尽的浪花。 “哗”的一声,白刃破水,刀剑同刺。 两道人影一瞬间在水下带出无数的残影,两个人在眨眼间已经冲到了一起。 厚重的八面汉剑狠狠的斩向了文复的胸膛,锋利的犀利软剑则从高处直扑而下,狠狠的刺向了文复之的咽喉。 笔直的长刀直捅向前,一刀直逼李绚心口。 短促之间,两人已经近在咫尺,就在这一瞬间,突变骤生。 一股无形的力量突兀的出现在文复之的四周,李绚左手的八面汉剑,还有半空中的锋利软剑,甚至就连李绚身上,在一时间都蒙上了一层白霜。 仿佛有一层特殊的光环围绕在文复之身体四周一样。 李绚全身上下所有的速度顿时一滞。 也就在一瞬间,凶狠的长刀,狠狠的捅向了李绚的心脏。 相对之下,速度快点惊人。 关键的一瞬间,一股沛然的巨力从侧面传来,狠狠的砸在了长刀的左侧。 水浪炸开,笔直的长刀顿时朝左一撇,然后从李绚腋下直接穿过。 这一刻,几乎就在李绚面对的文复之,眼中透露出一股难以置信的惊骇。 你根本就不会什么飞剑。 “砰”的一声,从文复之的脑海传来,下一刻,文复之整个人眼睛一翻,彻底的晕了过去。 一连串的水泡从文复之的嘴里传出。 他整个人缓缓的朝河底沉去。 李绚左手向前一握,锋利的软剑已经回到了他的左手中。 “这世上,哪有什么飞剑啊!”李绚的声音很轻,但是却非常清晰的在水里传荡。 低头,李绚看向了文复之。 【文复之,天阴教大总管,父章叔胤,玄胎中境,执掌太阴神域,轻伤,可杀(窒息中·一百二十息后会造成永久脑伤)】 李绚八面汉剑交往左手,右手对着落入水中的唐刀,轻轻一招。 下一刻,唐刀轻轻一颤,便已经飞速的朝李绚射来。 隐约之间能够看到有一股水浪在环绕着刀柄不停的旋转。 笔直的唐刀骤然一停,然后在李绚面前直接停了下来。 李绚轻轻的吹了一口气,下一刻,包裹在刀柄上的水流瞬间散去。 唐刀很自然的向下落,最后直接落入到了李绚的手中。 长刀后背,李绚低头看向了文复之。 心中默念,一百一十九,一百二十…… 【文复之,天阴教大总管,父章叔胤,玄胎中境,执掌太阴神域(可剥夺·剥/不剥),轻伤,可杀(窒息中·永久脑伤)】 咦,天阴神域可以剥夺吗? 李绚看着文复之头顶的词条提示面板,脑海中无数的算计闪过。 下一刻,李绚右手向下一按,文复之的身前,立刻出现了一个透明的圆球。 四周的江水立刻就被排开,圆球里面的,赫然是空气。 李绚右手继续下按,圆球里面的空气立刻开始压缩,并且迅速的从文复之的七窍当中涌入到了他体内。 突然,文复之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一瞬间,就像是要苏醒过来一样。 “砰”的一声,一记巨力,重重的砸在了文复之的脑后,一下子就将他砸的再度昏迷了过去。 李绚手一收,气泡瞬间在水底升起,文复之再度陷入了窒息的状态。 如此往返重复,不停的窒息,不停的脑伤。 就在这个时候,几道黑色的人影从婺江东岸迅速的朝李绚这边游来。 李绚低头文复之,看着他头顶的词条,眼睛一冷,然后用只能被自己听到声音,说道:“剥夺!” 文复之头顶的词条,在一瞬间彻底的崩散,化作了无数的灵光直接朝李绚脑海中扑了过来。 转眼彻底的没入了进去,无数的信息在瞬间就涌入到了李绚的脑中。 一轮明月突兀的出现在他的眉心,转瞬就又彻底消失。 抬起头看着游到跟前的几名手下,李绚脚尖点了一下文复之,轻声说道:“把人送到三河关,这人,我们接下来还有大用。”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二章 白旗竖起,婺战终结 “文复之已死,天阴教大总管已死,所有人,还不赶紧弃刃归降。” 一声厉喝在婺江上下轰然响起,所有人在一瞬间停止了自己的动作,下意识的朝着声音来处看去。 黑衣黑甲之下,李绚面容冷肃,直接站立在水面上,右手高高举起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虽然血淋淋、披头散发的看不清面目,但无疑,那的确是一颗人头。 文复之死了? 他被南昌王杀了? 一瞬间,城内城外,城上城下,所有的人都愕然的看向李绚右手的那颗人头。 远远的站在船首的朱泚,更是目光难以置信的呆滞。 文复之死了? 天阴教大总管死了,天阴教下一任的继承人死了? 朱泚的目光下意识的看向下面的婺江深处,但是那里,没有任何动静。 胜负生死已明。 刹那间,朱泚就感觉天像是要塌了一样。 文复之竟然在他的眼皮底下被人斩杀了。 一时间,朱泚的脑海一片混沌。 …… “朱泚,还不赶紧投降。”李绚霎那间就盯住了怔怔发呆的朱泚,厉声冷喝。 朱泚整个人猛的打了一个激灵,下一刻,他像是彻底回过神一样,立刻转身,看向四周,挥舞手里的长刀,大声的喊道:“回睦州,我们回睦州,我们去看自己的妻儿老小去,不在婺州再待了,赶紧走,赶紧走!” 朱泚的声音清楚无比的在所有天阴教徒的耳边回响,紧跟着,绝大多数人下意识的开始了动作。 朱泚是水师校尉,手下的天阴水卒几乎全都是他的同乡。 一提回家,所有人都紧紧的动作了起来。 四艘战船立刻开始加速,然后迅速的朝着三河关的方向而去。 在三河关那里,还有他们的三艘战船。 只要和那三艘转船汇合,那他们就算没有再卷土重来的机会,也能逃脱南昌王的追杀。 李绚站在江面上,就这么的看着朱泚带着人迅速逃离。 这些人的意志已经崩溃了,如今就差一击致命。 就在这个时候,一艘上面没有搭载任何武器的官船,从兰溪县城当中快速驶了出来。 姚志,余泽,王勃、杜必兴,李元一等一干人等,全部都站在官船之前,快速的朝着李绚而来。 很快,李绚就登上了甲板,姚志忍不住问道:“王爷,文复之真的死了吗?” 李绚淡淡的笑笑,姚志有些失态,不过这也正常。 文复之是天阴教几大首脑之一,他的生死关乎着杭越两州能否彻底安定。 李绚顺手将手里的脑袋扔在了甲板上,脑袋落地发出“砰”的一声轻响,然后骨碌碌的滚了起来。 众人很快就看清楚了面目,一瞬间,姚志有些惊讶的叫道:“这不是文复之啊?” “这当然不是文复之了。”李绚有些好笑的看着众人,说道:“文复之的实力还在本王之上,本王只是取巧击败了他,之后被他从水下逃遁走了,刚刚那么说,不过是为了动摇天阴教的人心而已。” “所以文复之没死。”姚志忍不住的有些失望。 李绚伸手摸向自己的左肋,黑色的鱼鳞甲上能看到一道明显的刀痕。 李绚看着众人,淡笑说道:“本王拼着这里挨了一刀,把剑刃送进了他的胸膛,至于说这一剑究竟能有几分重创他,这还不好说,不过诸位若是有心,可以派人进入江底去搜寻,说不定就能找到他的尸体呢。” 众人的目光跟着看了过去,确定那里没有流血,这才松了口气。 姚志立刻就看向了一旁的杜必兴,急促的说道:“计言兄,还请你立刻安排人手。” 姚志和杜必兴很早就相识,杜必兴的女儿杜柳在杭州之时,就和姚志表现的非常熟络。 杜必兴毕竟是检校婺州法曹,他立刻拱手看向李绚:“王爷!” “先生自安排去便是。”李绚不在意的摆摆手,说道:“如今最紧要的,还是要将那四艘船全部留下,还有这几天沉入到婺江当中的,也全部都要打捞出来……冯参军,这事就拜托你了,我们自己的战利品,可要收好。” “喏!”冯华立刻拱手,然后后退,转身前去安排了。 “王爷!”余泽对着李绚郑重的拱手,说道:“这种风险之事,王爷以后,还是不要乱来了!” “放心,如果不是在水里,本王早就逃了,哪里还敢肆意妄为。”李绚赶紧摆摆手,苦笑着解释了两句,随后,他的脸色一厉,看向众人,说道:“诸位,现在立刻出发,追杀残寇。” “属下遵令!”在场众人立刻拱手应诺。 也不管他们这艘船上,没有任何的武器,一船人直接就朝着逃窜的朱泚等人追了下去。 其他人或许是在一次又一次战斗中,对李绚树立起了必胜的信念,但姚志作为越州都督府司马,却非常清楚这其中的风险。 他赶紧走到李绚跟前,低声询问道:“王爷,可是还有其他后手,能够拿下睦州水军。” 李绚笑了,转头看向一侧的余泽。 余泽立刻拱手,说道:“姚司马可能有所不知,婺江广阔,中间又有潘坞源,女后湾和青龙湾汇入,之前,睦州水师就藏在青龙湾……” 姚志眉头一挑,立刻恍然:“所以,南昌王的后手,是藏在了女后湾!” “司马请!”李绚伸手,姚志立刻走到了前面,和李绚肩并肩。 …… 顺流而下,船行甚速。 尤其他们这艘船上人不多,也没有多少载具,速度很快。 没过多久,就追了上去。 远远的,能够看到睦州水军在看到他们的时候,立刻忍不住的惊慌起来,然后更加加速逃离。 就在这时,李绚突然开口,目光看向前方,同时一指:“司马,女后湾到了!” 姚志下意识的顺着李绚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密林高耸,婺江西侧有一条峡湾斜插入西侧江岸之上。 这个时候,突然就听“砰”的一声,一颗巨大的滚石骤然从密林后面高高的飞起。 滚石在半空不停的翻滚,然后狠狠的在了退的最快的那艘战船的桅杆上。 就听“咔嚓”一声响,桅杆立刻折断。 “杀!”一片喊杀声从峡湾上传来,紧跟着一只巨大的三桅战船从女后湾直接杀了出来。 冲着最前面的那艘断了桅杆的战船,直愣愣的撞了过去。 快速急行中,滚石和弩箭不停的落在睦州水师的战船上,一下子就被弄了个人仰马翻。 看着战船如此熟练精准的操作,姚志顿时一惊了,随即恍然的看向李绚:“王爷,这就是当初王爷从杭州水师借走的那艘战船?” 李绚当初来婺州时,杭州水师派了一艘三桅战船护卫,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很多人以为水师战船已经回到了杭州,但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还在。 李绚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点头说道:“就是那艘船,不过司马请再看。” 杭州水师的战船从女后湾杀出之后,立刻就朝着桅杆断裂的那艘战船杀了过去。 船上,朱泚使劲的挥舞长刀,喝令手下人立刻反击,但现在这个时候,谁顾得上他啊! 就在此时,巨大的呐喊声紧跟着从女后湾就杀了出来。 朱泚回头一看,赫然就看到一连四艘大船出现在峡湾边缘,上面站的满满当当的都是手持武器的兵卒。 这四艘大船一出来,立刻就朝着其他剩下的两艘船直接包抄了过去。 锋利的弩箭一个招呼不打,转瞬就如同蝗雨一样,朝着睦州水师战船狠狠的落了下去。 不知道多少人被一下子贯穿了身体,鲜血四流。 …… “杀,都给我冲上去,杀上去。” 一个穿着银色锁子甲的瘦削小将,指挥着四艘战船上的众人,直接攻杀登船,气势十分的凌厉。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只战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升起了白旗。 “那个女孩,是谁?”姚志一眼就看出了那名银甲小将的真实身份。 “是永昌伯女,传承了故蒋国公的兵法,勉强可以说能独挡一面。”李绚感慨一声,说道:“还请司马恕本王私心,当初扬州折冲都尉史进之所以愿意出手支援,条件之一就是要本王带永昌伯女来婺州……” 李绚看着东奔西突的梁茯苓,摇摇头,目光迅速的落在其他船上:“这四艘船,两艘是本王的官船,两艘是杭州隗家派来运送生丝和绸布的,他们,还有船上的伙计,暂时归本王调遣,他们就是本王麾下最后的两队府兵。” 姚志身为越州都督府司马,对战事有着相当的了解。 李绚这番话虽然含糊解释,但是这背后的关联,却清清楚楚。 不过这里面也没什么好追究了,李绚在杭州的时候,掌握了不少隗家的把柄。 眼前这些,就是他们达成的交易。 姚志虽然是越州都督府司马,但他也是吴越十六家的话事人之一。 这背后的事情,他也一样乐见。 …… “这些人就是王爷最后的后备军了。”姚志看着这最后杀出的水师船队,心里感到一阵骇然。 战局到了现在,南昌王竟然还藏着一股力量,这种战略眼光,甚至就连很多折冲都尉都不具备。 “婺州之战到现在彻底终结,这股力量自然也就没必要再藏着了,之前在州城的时候,钱家还试着探寻这个秘密来着。”李绚稍微点了一句,姚志微微点头,已然明白。 在婺州这件事情上,钱家还有隐患。 姚志是吴越十六世家姚家的当家人,这种事情后续该怎么处理,不用别人教。 看着三船睦州水师战船升起白旗,李绚侧身对向姚志:“其实本王暗伏这支船队,原本是为了在睦州水师杀入婺江之后,算计飓风到来,让他们从背后突袭的,但是在没想到,袁晁竟然投诚了,一下子所有布置都打乱了。” 姚志点点头,南昌王呼风唤雨的手段,真相已经被众人所知。 如果时间算的准确,在飓风袭来之后,绝对能强烈的摧残睦州水师。 这个时候,再由这支暗藏的船队杀出,绝对可以起到定鼎一切的结果。 李绚自嘲一笑,说道:“只是后来文复之又赶来,又逼的袁晁反悔,虽然事情看起来麻烦,但时间却是空余了出来,这才能从容布置,原本至少要惨烈的厮杀一番,但到了现在,情况要好上许多。” “的确,文复之的到来,反而让我等剿灭他们,变得容易很多。”姚志轻轻的点点头。 但是在他的心底,却在暗暗计算,李绚将这批人派到这里的时间。 似乎好像就是在李绚刚刚抵达州城之后,人他就已经派了出来。 甚至搞不好在梅岭关和三河关,都有李绚的人员透入。 这份算计之深,真是倘乎人后。 姚志相信,自己都能看清楚的东西,其他人没理由看不清楚。 从今往后,不知道有多少人,看来南昌王的目光,都要无比警惕了。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三章 目标睦州,计划进兵 婺江之上,一艘艘战船很温顺的开到岸边,混乱的战局彻底分开。 江面一片宽阔。 三艘睦州水师的战船上,所有的兵将全都蹲在甲板上。 在他们身后,锋利无比的槊刃,时刻紧盯他们的背心,仿佛会随时刺下一样。 啪嗒一声,一只木板已经搭在了李绚所在的官船上。 紧跟着,一名银甲小将用力的向前一推,头发灰白的朱泚就被推到了甲板上。 整个人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 朱泚还没有站稳身体,前往李绚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朱校尉,本王自认对你等已经仁至义尽,但你等却几次三番的蔑视本王,如今大势之下,尔等之力,在短短数日之内便已经化为碾粉,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朱泚抬起头,就看到李绚和姚志两个人站在前方,两对冷漠的眼睛同时落在了他的身上。 朱泚嘴角冷冷一笑,目光挑衅的看了李绚和姚志一眼,然后才又脸色阴沉的问道:「文复之呢,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活着还是死了?」 姚志也在同一时间,看向了李绚。 「他已经葬身河底了,朱校尉有空不妨多关心一下自己吧。」李绚的目光越过朱泚,看向其他战船上的人。 当杭州水师战船杀出来的时候,除了朱泚的战船还稍作抵抗之外,其他的船只很快就举白旗投降。 这一仗根本就没死多少人。 「司马。」李绚侧身看向姚志,低声说道:「这些人,将来恐怕大都要免罪放掉,既然他们现在在婺州,不妨先用他们来帮忙百姓整修被飓风摧折的房屋和农田,免得白白耗费粮食。」 「可!」姚志稍微停顿,继续说道:「不过王爷时间得抓紧,睦州一旦拿下,这些人就必须要重新放回睦州,这可没几日了。」 「这个自然。」李绚重新转身看向朱泚,斟酌着说道:「睦州拿下不难,难的是天阴教总坛,天阴教总坛的位置历来诡秘,而且极善迁移,如果准确的找到他,就看司马如何从这一位的身上下功夫了。」 「如此,就多谢王爷了。」姚志对着李绚拱手,李绚一番话,表明了他对朱泚的放手。 「也要谢过司马。」李绚拱手还礼,然后抬头,看向一身银甲的梁茯苓。 一侧的姚志跟着看了过去,随后叹息一声,说道:「王爷有心了,下官回去之后,一切情况必当如实禀奏。」 「那便多谢司马了。」李绚再度对着姚志拱手,姚志回礼:「那下官就先去忙了。」 「司马请!」李绚伸手。 姚志向后一挥手,两名越州役卒立刻上前,抓起朱泚,就往后舱走。 朱泚满脸诧异的看向李绚,张嘴想问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问。 刚才李绚和姚志的一番对话,他清楚的而在耳朵里。 他不明白,南昌王竟然丝毫不在意他所知道的秘密,直接就把他交给了姚志。 他就那么没用吗? 「杜参军,徐县令。」李绚看向身后,杜必兴和徐文立刻站了起来:「下官在。」 李绚脸色肃然:「令你们二人,从即刻起,在兰溪全境搜捕所有窜逃的天阴余匪。」 「下官遵令!」杜必兴和徐文同时拱手应诺。 这几日他们虽然击败了来访的睦州水军,但几番征战之下,依旧有不少人逃窜到了乡野之间,带来了不少的麻烦。 「安排这些人服劳役的事情,就交给徐县令了,这几日间的居住吃喝,一律不得苛待。」 「下官遵令。」徐文立刻拱手,然后退了下去。 「诸位都去忙吧。」李绚摆摆手,众人立刻拱手退下。 站在李绚身后的,只剩下余泽,王勃,还有梁茯苓。 一身银甲打扮的梁茯苓,对着余泽和王勃抱拳行礼,两人立刻回礼。 梁茯苓这才直起身,有些不解的看向李绚:「这些人不是造反逆贼吗,砍头都不过分,为何,听你们所说,似乎他们的罪责都不重?」 「陛下会赦免他们的罪责的。」李绚对着梁茯苓招招手。 梁茯苓这才走上前,和李绚肩并肩。 李绚指着眼前的河川平原说道:「这山川田地,总是需要有人耕种的,睦州这一次兵灾之下,人丁减少,田亩荒芜,为了保证今年的秋收,朝廷不仅会免去那些人的附逆之罪,甚是会多加抚恤。」 这一次睦州天阴教起兵,睦州境内的世家大族怕是早就已经被涤荡一空,土地空出一大块来。 再加上连番战事,婺州丁户死伤不少,事后,说不得还得从州外迁移百姓进来。 故而一些只是附逆之人,罪责自然是减免。 皇帝施恩之下,朝廷便会一举扭转,这二十多年来对睦州百姓的苛待印象,然后一举收服人心。 这一次之后,天阴教再想卷土重来就难了。 当然,这中间,还有一些不方便说的东西。 「说到底,朝廷还是为了自己。」梁茯苓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 李绚和余泽,王勃相互对视一眼,随即苦笑起来。 李绚摆摆手,看向余泽,说道:「余叔,你和子安先生带人去整顿战场,半个时辰之后,我等出发前往梅岭关。」 「喏!」余泽和王勃拱手而退。 站在船首,李绚看向梁茯苓,低声说道:「这一次本来想让你立个大功的,没想到最后只是捡了个小便宜。」 如果真的是在李绚和睦州水师激战之刻,梁茯苓从睦州水师背后杀出,那她立的功劳就大了。 可惜后来袁晁归诚,文复之又赶来婺州,让李绚的计划不得不大变,梁茯苓最后只是拦截了一下。 「真要是那样的话,说不定就要丫头人嚼舌根子了。」梁茯苓站在李绚身侧,低声说道:「现在这样也挺好,立点小功,也不太显眼。」 李绚微微点头,女将在本朝本就不多见,再加上有平阳公主先例在前,朝廷对女将也并不推崇。 「对了,你船上的那些东西,我都替你好好的看着,回去之后,记得好好的谢我。」梁茯苓突然话风一转,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俏丽的脸上满是得色。 李绚从洛阳到睦州,一路上经历了不少的事情,也抓了不少的活口。 还有他从洛阳带来的一些人和事,这些东西,可以说都是他的软肋。 所以从一开始,这些人,李绚就没有让他们进入婺州城,而先一步来到了兰溪。 在没有人察觉的情况下,潜藏起来。 这些人和事,即便是现在婺州已经平定,但也未必就完全无用,毕竟还有一个天阴总坛。 李绚微微点头:「放心,本王记得的。」 「那么我父亲呢,有什么消息吗?」梁茯苓一句话,她自己的脸色已然低沉起来。 「是啊,你父亲呢?」李绚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他微微的摇头,说道:「本王不骗你,自从扬州之后,本王就没有收到你父亲的任何消息。哪怕这一次天阴教起兵之后,也没有收到他的任何消息。别说是你,就是本王都感到奇怪。」 李绚转头看向东北方向,面色越发的凝重。 梁茯苓说的是她的父亲梁永昌伯梁鸣,而李绚说的,则是阎庄。 阎庄曾经在扬州以梁鸣的身份暗中出现过,所以糊弄梁茯苓还是容易的。 梁茯苓本身精通兵法,所以被李绚当成了最后一张底牌,不过可惜,这张底牌没怎么发挥大用。 他本想梁茯苓立点功劳的,毕竟真正的永昌伯梁鸣已经故去。 永昌伯的那些待遇,朝廷之后都会收回。 她一个孤女,即便是有舅舅史进在,但最后能靠的也只有自己。 好在今日这一场,越州都督府司马姚志全都看在了眼里,回去之后,自然会妙笔生花一番。 不过现在,李绚真正在意的,是阎庄。 自从离开扬州之后,阎庄就再没任何消息传来了,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是还是天阴教总坛,还是说跟着媱后一起杀向了歙州,又或者已经被识破了。 「你也没有他的消息吗?」梁茯苓的神色有些低沉了下来。 「其实在本王看来,没有消息,或许就是好消息。」 李绚突然一笑,说道:「若是如此,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梁茯苓眼神一亮,随即点点头。 李绚的眉头一皱,他心里忍不住的升起一个疑问。 永昌伯梁鸣,真的死了吗? 三河关前,树荫之下,丘贞沐,徐剑,周申,沈琳,一行人,身穿甲胄,肃穆等候。 婺江之上,一支船队从南方而来,为首的赫然是杭州水师战船。 李绚,姚志,余泽,王勃,王勤,李元一,冯华等人,都站在船首。 杭州水师校尉冀朗站立一侧,神色肃穆。 身后跟着三艘官船,两艘由商船临时改造的战船,其后便是不久前俘虏的睦州水师战船。 船行靠岸,李绚和姚志率先下船。 丘贞沐上前一步,拱手道:「见过王爷,姚司马,末将于半个时辰前,重夺三河关,彼时三河关只剩一些无法走动的兵卒,其余的船只已经先行北撤了。」 那些无法走动的兵卒,是之前吃了巴豆粉的那些。 虽然两天过去了,巴豆粉的效力减弱,但这两天,他们也没怎么进食,不良于行。 甚至最后天阴教参与战船后撤的时候,也没带他们。 「看样子,还是有聪明人的。」李绚不在意的摆摆手,目光看向一侧的沈琳,说道:「沈校尉,即刻起,派一艘快船前去探查情况,若是有所相遇,不必理会,直趋睦州城下即可。」 「末将遵令。」沈琳立刻前往安排。 「看样子,王爷要策划下一步的进兵计划了。」姚志一眼就看出了李绚的打算。 第四百七十四章 明月当空,未来核心 月光如水,照在群山之间。 雾雾蒙蒙,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纱。 一条小溪,顺着山道流淌而下,溪水轻响。 一道穿着青衣银甲的婀娜身影,站立在小溪之畔,一只手按在了腰间的长剑上,仿佛在等着什么。 「你来早了。」 一个声音突兀的在背后响起,紧跟着,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放在了地上。 章婉玉立刻转身,一眼就看到了悄然出现在她身后的李绚。 还有被放在了地上的文复之。 「阿兄!」章婉玉一个掠身,已经出现在了文复之的身侧,赶紧将他扶了起来,一只手按在他的脉门上,霎那间,文复之体内一切情况,瞬间就传入到了章婉玉的脑海中。 「放心,他只是和本王在水底激战的时候,有些窒息罢了,另外,这一段时间内,他也苏醒不过来,免得醒过来胡乱说些什么。」李绚的声音淡淡的在章婉玉背后响起。 章婉玉放下文复之,转身看向李绚,抬头,咬着嘴唇,躬身道:「谢过王上。」 「本王答应过你的,该做的,一定会做到。」李绚伸手,轻轻的按在了章婉玉白皙的脸颊上,然后又从她红润的娇唇掠过,轻声说道:「接下来,就该你帮本王做事了。」 「喏。」章婉玉低头卑身。 李绚抬起头,望向西北茫茫的群山,眼神冷冽:「今夜回去之后,你就连夜返回睦州。」 「返回睦州?王上是要对总坛下手了?」章婉玉有些凝重的看向李绚。 她虽然对天阴教并没有多少信仰,但那里毕竟是她的生养之地,如今她已经背叛了天阴教,李绚却还要让她回去,尽管她现在已经是李绚的信徒,但心中这滋味也不好受。 「就算是本王不下手,天阴教也撑不了多久,他们的东线已崩,西线虽然还在维持,但能坚持多久,也并不好说,此外,杭州水师和会稽府兵也已经动了,东线压力之下,他们撑不了多久的。」李绚的神色肃然。 接下来,即便是他不动手,也会有很多人,在这个时候对天阴教趁火打劫。 天阴教东线的主要力量已经全部毁在了李绚手上,即便是有残余,也不过是老弱病残罢了。 「王爷,需要属下如何做?」 「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本王不干涉。」李绚伸手,将章婉玉扶了起来,面对面的看着他:「你不用在意本王的存在,你兄长受伤,媱后又远在歙州,你就是天阴教眼下最有希望力挽狂澜的人。 所以,你要做的,就是想尽自己的一切全力,让天阴教获胜。」 听到李绚这么安排,章婉玉没有丝毫迟疑,立刻应道:「属下遵令,只是王爷……」 「他们不会再给本王多立功的机会了。」李绚的神色很平静。 这一次即便是他都没有想到,天阴教竟然在婺州投注这么多的力量,让他不得不花费极大的心力,才将天阴教的攻击击败。 但这一次之后,恐怕不管是吴越各州,还是朝堂中枢,都不会乐见他再立大功。 「属下明白了。」章婉玉眼神立刻冷冽起来。 李绚既然不会站在她的对立面,她自然有的是手段。 「不要掉以轻心,越州都督段宝玄的的能力还在本王之上,稍不注意,你就可能会引火***,所以,尽量以保全自身为主,然后收拢天阴教的忠诚信徒。」 李绚深深的看了章婉玉一眼,章婉玉立刻恍然过来。 李绚这才继续说道:「至于你自己的亲信,最好先一步安排潜伏下来,这一次,天阴教恐怕不仅是要败,而且是会惨败,到时你就是天阴 教未来重新复起的核心。」 李绚的神色凝重,看着眼前的章婉玉,目光里全是遥远的未来。 章婉玉脸色顿时肃然起来:「属下明白,一切听凭王爷安排。」 「好,我们就好好的商量一下……」 夜风之下,小溪缓缓的向山脚流去。 山道之畔,看着章婉玉带着文复之离开,李绚嘴角淡漠。 天阴教之事已经到了尾声,但是有些事情,却才刚刚开始。 「呛啷」一声,一把锋利的软剑出现在李绚手中。 右手真炁涌动,下一刻,冰冷的剑身倒映出明月的影子。 剑刃一颤,明月晃动。 当李绚将手里的剑刃对着月亮的时候,惊奇的一幕出现了。 头顶的天空上有一轮明月,李绚的剑刃上同样有一轮明月。 两轮明月交相辉印。 「神域。」 看着冰冷的剑刃,轻轻摇晃的明月,李绚轻声说道:「从今往后,你便叫明玥好了。」 明玥当空照古今。 江月何年初照人,江畔何人初见月。 明月,古今,时光。 剑刃轻轻一鸣,下一刻,一股刺骨的冷霜之气,以剑刃为中心,向四周蔓延了开来。 四周的温度骤然变冷。 风从李绚身后吹过,但进入他身体侧畔的时候,却不自禁的慢了下来。ap. 李绚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太阴神域在他身上是这个样子。 轻指一弹,明玥剑立刻飞到了半空,在李绚的头顶不停的盘旋。 若是仔细去看,便能在隐隐间看到有什么东西连接在李绚和明玥剑之中。 「哪里有什么飞剑啊!」李绚摇摇头。 这一切不过是他利用空气中的水汽,对明玥剑进行无时无刻的微调罢了。 这种方式在光明大日之下,最容易被人看破根底。 但是在水雾之中,却最利于杀人。 脚步一点,李绚已经朝着山下急掠而去,他这一趟出来,时间可没有多少。 三河关码头,杭州水师战船上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军卒,李绚站在岸边,穿一身黑色锦袍,陪着越州司马姚志一一直走到了岸边,其他余泽,王勃,杜必兴等人都前来相送。 「司马此行当属谨慎,睦州虽无多少兵力,但人心倾向天阴,稍不注意,就会激起民变,当年陈硕真之时,就曾有大量农妇手持刀斧上阵。 司马前往拿下州城便可,在都督府大军抵达之前,万不可轻易率军前往。」 李绚说完,对着姚志沉沉拱手,说道:「祝司马前行一帆风顺,荡平贼寇,平定睦州。」 「多谢王爷提醒!」姚志有些庄肃的对着李绚拱手,然后满是感慨的说道:「若是王爷也能随下官一起前往睦州,下官也就不用如此多有疑虑了。」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婺江堵塞,需尽快疏通,否则航运一开,立刻就会出大事。」李绚温和的笑笑,说道:「也就几日时间,本王忙完之后,必定尽快赶赴睦州,和司马汇合。」 「如此,睦州再会!」姚志再度对着李绚拱手。 「睦州再会!」李绚肃然的拱手还礼。 姚志又看向余泽,王勃,丘贞沐和杜必兴等人,拱手之后,转身上船。 片刻之后,杭州水师的战船,便已经带着姚志从越州而来的官船,另外还有一艘兰溪官船,缓缓的驶入群山深处,最后彻底的消失在视线当中。 「呼!」李绚长松一口气,然后回头看向众人说道:「天阴教之事,婺州总 算了结,接下来,就看何人愿意前往睦州建功立业了,杜先生,准备出一份名单,三日之后,本王便可携之而往。」 「下官遵令!」杜必兴立刻拱手。 李绚检校会稽府果毅都尉,他可以直接率兵前往睦州,但其他人不行。 想要带兵离开,不仅要有都督府的公文,甚至还有婺州刺史和婺州别驾共同同意,否则就有越权之罪。 「沈校尉,三河关需要重新修缮了,天阴教之事了结之后,睦州商业必将繁华起来,到时从江右,徽东而来的商旅,必定会经过三河关,趋睦州而至杭州,到时婺江商旅繁华,三河关不能拖后腿啊!」 「下官遵令!」 婺江之上,一艘大船缓缓的被从婺江江底拽了出来,然后缓缓的靠向岸边。 冯华站在岸上,指挥手下人慢慢的将船拖到岸上,然后直接带人,在岸边修理了起来。 大船修整需要运至专门的船厂,在此之前,需要对大船进行简单的修复,使其可以在江上勉强航行。 李绚坐在一旁的草地上,将前面的一幕,细细的画在宣纸上。 半天之后,他才缓缓的收笔。 这个时候,一只水壶被送到了身前,是丘贞沐。 李绚接过水壶,喝了一口,然后抬头,看向丘贞沐:「有事?」 「属下请教,王爷似乎依旧认为睦州充满危机,可是如今,天阴教大军牵绊于歙州,睦州境内只有寥寥三千军卒,又分驻诸县,正是快马突进,抢掠军功之时,但王爷依旧认为危机潜藏,不知何故?」 丘贞沐站在一侧,诚恳的求教。 「还以为丘兄要说功高遭忌那些人,没想到却看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看来这些时日,丘兄的确有所成长。」李绚笑呵呵的点头。 有些东西,即便是自己的亲朋,也不会随意开口去教,只能自己看书经历去悟。 悟通了,自然就是另一个层次的事情了。 李绚的神色肃然,看向丘贞沐说道:「丘兄只看到了外层,却没有看到内部。 睦州一番战乱,虽然颇多狼藉,但正是因为这些狼藉,使其成为了某些人眼中的香饽饽,这些人心狠手辣,难保不会借助天阴教乱做些事情,甚至直接杀官。」 「是田地!」丘贞沐立刻敏锐的捕捉到李绚没说的事情,他赶紧问道:「那么姚司马?」 「姚司马是吴兴姚氏的人,对那些人知根知底,他们不敢轻动,但换成我等就不一定了。」李绚轻笑一声,他这个郡王的身份,说有用也有用,说没用也没用。 别人真的要毫不在意,他也无可奈何。 李绚转头看向一侧的婺江,轻声说道:「要在婺江行事,须得有名义,否则最好静静的看着别人在前台,欢呼跳跃。」 「哒哒哒……」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一名蓝衣役卒转眼已经飞马跟前,将一份简笺递到了上来。 李竹接过,然后递到了李绚手上。 李绚打开一看,然后神色一松,说道:「王刺史到了,令我等回返!」 第四百七十五章 刺史调任,都督召唤 灯火辉煌的兰溪县衙之中,前院一片喧闹,后院却是诡异平静许多。 花园石亭内,灯笼高挂。 李绚将手里的地契放在石桌上,抬头看向王方鳞,脸色慎重的问道:「世叔是真的下定决心,不再追究钱家之事?」 王方鳞点头,平静的说道:「吏部有信传来,天阴事了之后,为叔就会调往他处任职了。」 李绚心里顿时就是一紧,赶紧问道:「可知是哪里?」 王方鳞出身河东王氏,虽然李绚奋力之下,剿平了婺州的天阴教叛乱,但王方鳞未必能从这件事上获得多少好处。 仿佛看出了李绚的担忧,王方鳞温和笑笑,说道:「如果不出意外,应该调往西北诸州……如此一来,钱家之事,就算是穷究,怕也难以追究到底,不若就此了结,况且……」 说到这里,王方鳞冷笑一声:「此中之事,虽无实证,但想必贤侄已有报奏到了东宫,陛下应当也看到了。」 李绚点点头:「小侄只是略微提了几句,但没有实证,小侄不好发作,陛下怕也一样不好发作。」 钱喆谋略之力相当不弱,这件事当中所有的人证物证,全部被他抹除的干干净净。 若是从正途来查,这件事根本什么都查不出来。 当然,皇帝若是决心要处置一个人,一个家族,办法不要太多。 最简单一点的,就是彻底卡死这个家族所有一干人等的升迁之路。 然后再提拔这个家族的竞争对手,那么这些事情自然会有人去做,只不过见效慢一些罢了。 甚至或许,皇帝已经开始在安排了。 「有些证据,我们不好找,但有人却是一直在盯着,就比如百骑司。」王方鳞的眼神一阵幽冷。 这事没完。 因为即将调任的缘故,王方鳞没有足够的时间在钱家的身上做文章。 再加上钱家又付出了足够的「诚意」,考虑自身身份,王方鳞最终决定偃旗息鼓。 毕竟如果真的去了西北,他今生都未必能够回得来,惦记这样一份仇怨是没有意义的。 李绚在这件事情上也不太好着手,他可以尽一切力量在他在职时,打压钱氏,但除非他蓄意构陷,否则很难找到钱喆这只老狐狸的把柄,一旦他离开,钱氏立刻就会死灰复燃。 毕竟钱氏是整个吴越家族体系的一员,有这个体系在,他们想要彻底摧垮这样一个家族很难。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天阴教。 天阴教败局已定,征战杀伐已经没有意义。 如今关键就看谁能从天阴教这块肥肉上,撕下最大一块肉来。 李绚已经在着手安排,章婉玉,叶绾绾,已经被重新派回天阴教中,秘密的进行谋划。 而钱家和天阴教之间的关系一样密切。 李绚忍不住的想要动些心思,只不过暂时不好下手。 毕竟这段时日,钱氏对李绚梅岭关、三河关抵抗天阴教的进犯有颇多助力。 如果没有钱氏在后面支持,李绚手上不可能有那么充足的工匠和军械。 钱氏虽然没有露面,但是背后出力的,正是他们。 李绚说不得,到时候还得为他们请功。 钱喆这个家伙,人心算计着实不凡。 李绚看着眼前的地契,低声念道:「百骑司,百骑司……」 百骑司自从李绚抵达婺州之后,就一直没有露面。 这并不奇怪,因为百骑司有相当一部分人一直都在王方鳞身边护卫他的安全。 剩下的,有不少早就已经深入到了睦州 ,查探天阴教的情况。 一旦天阴教的事情了结,百骑司抽回精力,搞不好会死死的盯上钱家。 李绚都知道天阴教和钱氏当年的恩怨,他们没道理不知道。 李绚抬头,看着身形有些消瘦的王方鳞,点点头:「世叔做的是对的,没有实证,即便是陛下,也只能让一个世家慢慢消亡,而不能直接抄家灭族,钱氏的事情,需要慢慢的等待机会。」 李绚突然压低声音,凑近说道:「钱氏和越王的关系太近,未必就是什么好事。」 整个婺州钱氏,官位最高的只有钱喆身上一个正八品的户部司吏。 钱氏之所以能够在婺州横行,背靠的就是越王。 没有越王李贞,他们就完了。 「那是以后的事情了,眼下,越王和天阴教没有丝毫联系。」王方翼微微摇头。 牵扯到藩王,这种事情的扩大程度,就连他都会感到十分棘手。 「嗯!」李绚默默的点头。 有些事情,他没法和王方鳞去说。 越王李贞数年后会起兵反抗天后当政,虽然名义上是因李显被废之事,但实际上,他的私心很重。 很多事情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准备。 只不过知情的,都是像钱喆这样的老辣精明的自家人,其他人想要抓他们的把柄很不容易。 「对了,世叔就快要调离了,你有什么要提的人,写份名单上来,世叔替你办了,免得下任刺史到了,再找你的麻烦。」王方鳞随口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多谢世叔!」李绚真起来认真的拱手。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为官一任,也当谋略一任,对李绚来讲尤其如此。 越王李贞在图谋将来,李绚何尝不是如此。 只不过现在的他对皇位没有任何威胁,所以也不会有太多人在意他的举动。 但不是没有。 有些事情王方鳞做,比李绚做要合适的多。 这样他才能在婺州打下更牢的根基。 想到这里,李绚压低声音问道:「世叔,那下任婺州刺史……」 前方的大堂之内,灯火通明。 录事参军张益,户曹参军韩江,库曹参军李元一,功曹参军王勤,士曹参军冯华,法曹参军杜必兴,兵曹参军徐剑,坐在了大堂左侧。 南昌王府修撰余泽,检校文字王勃,州学教谕唐骏,兰溪县令徐文等人,尽皆坐在大堂右侧。 案桌上摆满了简单的酒菜,今夜,是刺史王方鳞为这一次婺州平乱举办的庆祝晚宴。 除司马秦明坐镇婺州以外,还有其他各县县令在清剿余匪未能亲至以外,其他州县***大吏也都亲至。 众人相互之间聊的很热闹,但是不经意间,目光总扫向后堂门口。 刺史王方鳞和南昌王郡王李绚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众人心中有些好奇,这两人究竟在商量什么。 王方麟受伤回归时日不短,聪明人早就已经看出了他和李绚之间就是穿一条裤子的。 他们两个人商定的事情,几乎可以完全定下,在场众人,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张益的目光落在众人身上。 户曹参军韩江,功曹参军王勤,是刺史王方鳞的人。 库曹参军李元一,检校兵曹参军徐剑,是南昌王的人。 检校法曹参军杜必兴和士曹参军冯华这两个人虽然看起来和南昌王走的比较近,但实际上双方的关系究竟如何,还很不好说。 一旦王方鳞调任,整个婺州政坛恐怕要发生巨大 的变化。 是的,王方鳞调任之事,张益也知道了。 本身王方鳞有伤,中枢如果不是为了稳定婺州时局,同时在南昌王抵达之后,能没有掣肘的行事,所以才没有将王方鳞调走。 如今天阴教婺州之乱已经了结,朝廷势必不能让婺州的政局落入到南昌王手中。 王方鳞的身体虽然比预期当中的要好上许多,但依旧无法完全执政。 如此自然要换一个人来婺州制衡南昌王,这种情况之下,婺州的权力势必要重新洗牌。 最后搞不好不仅王方鳞要调走,司马秦明也要调走,如此一来,婺州空缺的位置就大了。 不管是秦明走后空出来的司马之位也好,还是一直空悬着的长史一职也罢,张益都有机会搏一搏。 这里面具体如何操作…… 一阵脚步声突兀的从后堂门口传来,张益抬起头,赫然就看到李绚和王方鳞两个人相携着一起走了出来,在场的众人,立刻同时站了起来。 「诸位请坐!」王方鳞在中堂之下正坐,李绚则是走到了左侧上首。 举起案几上的酒杯,王方鳞看向众人,神色温和的说道:「此番天阴教匪之乱,虽持续数月,但于我婺州来讲,已算彻底平定,本州这里举杯,第一杯敬诸位,感谢诸位在此期间戮力同心,全心一致将乱局平定。」 「多谢使君,与使君共同效力,实乃我等之幸。」众人立刻站起,一口将杯中酒饮尽。 身后的侍者赶紧将酒杯重新倒满,王方鳞这才举起酒杯,看向李绚,丘贞沐和徐剑,周申等人:「这第二杯敬南昌王和丘备身,还有周校尉,徐参军,诸位此番在前线征战,上万天阴教卒的冲击被尽数挡下,甚至反攻杀入睦州,能有诸位,实乃婺州之幸,实乃本州之幸。」 「不敢当使君如此之说。」李绚站了起来,丘贞沐和徐剑,周申等人也都在他们的身侧。 李绚拱手道:「属下能在前线全力抗敌,多亏使君在州城安定人心,转运人员物资,即便是后来偶有议论,也丝毫未曾传至前线,使君信重之恩,李绚实难报答,如此一杯,尽含属下感激之心。」 看着李绚和丘贞沐、徐剑,周申等人将杯中酒一饮而下,在场众人面露欣慰笑容,但暗地里眼神却沟通交流了起来。 他们原本以为,州城的事情他们瞒的很紧,可没想到,还是被南昌王听到了风声。 所谓偶有议论,其实是在三河关失陷之后,莫名其妙传起的一阵风声。看書菈 说什么南昌王无能,导致三河关失守,贼兵立刻就会打到婺州城下,应该拿南昌王治罪一类的蠢话。 一般人都只当成是了废话,耳旁风,但当这股风声越传越大的时候,王方鳞立刻大下狠手,将城中传播谣言的人直接抓了一大批,然后以祸乱之罪,直接判处了好几个人斩立决,风声这才停止。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传来了南昌王在兰溪打破敌军的消息。 「第三杯,敬诸战场英魂:彼苍者天,歼我良人!」 「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在场众人,同举酒杯,然后将杯中之酒撒于地上。 气氛一时有些悲沉。 王方麟看向张益,沉声说道:「参军,战后的抚恤和战功,之后和功曹户曹商量妥当,尽早办妥。」 「下官遵令!」张益立刻站起来拱手。 王方鳞又看向另外的士曹参军冯华:「冯参军,打捞沉船,疏通河道,整修飓风吹坏的各种设施,就交托而参军了。」 「下官领命。」冯华紧跟着就站了起来。 王方鳞点点头,然后看向检校兵曹参 军徐剑:「王爷接下来要……」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赫然就看到一名穿着蓝衣银甲的士卒从外面快步而入,然后将一份信函递到了王方鳞的桌案上。 王方鳞打开,只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转头看向李绚:「贤侄,越州段都督到了,召你前往……」 第四百七十六章 轻描淡写,计策毒辣 山林起伏,翠绿深重。 一条大江横跨东西,宛如玉带一样,从远处的天目山脉中流出,流往东行,直至钱塘。 这条大江,名曰新安江。 新安江北侧,一座县城悄然安座。 睦州,建德县城。 城门上下,身穿青色劲袍的兵卒,手持刀枪,目光炯炯的盯着进出的每个人。 就在此时,四艘官船从东面缓慢的行到建德县城南门外。 最前的一艘官船缓缓的停靠在南门码头上。 早就等在码头上,一身绯色官袍的越州司马姚志立刻迎了上来。 船板放下,穿一身黑色锦衣的李绚,手按八面汉剑,面色肃然的缓步走了下来。 「下官见过王爷!」姚志立刻朝李绚拱手。 「司马!」李绚温和的拱手还礼,然后让开一边。 千牛备身丘贞沐,婺州法曹参军杜必兴,南昌王府修撰余泽,检校文字王勃,检校会稽府校尉周申,检校婺州兵曹参军徐剑同时从船上而下,然后相继和姚志拱手见礼。 「王爷,住所已经都安排妥当,还请王爷随下官前往安置,请!」姚志在前面引路。 很前方停着几辆马车,李绚微微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平静无比的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晃动,继续前行。 马车之内,只有李绚和姚志两个人。 这个时候,李绚皱着眉头开口:「司马,究竟是如何回事,怎么突然间,就下令让本王急来建德,很多事情都还未曾准备妥当……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如此紧急?」 「此事还得都督和王爷细谈,请王爷属下官暂时卖个关子。」姚志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但他的脸色已经给人一股很沉重的感觉。 李绚原本还得两天时间才能完全准备妥当,从兰溪出发,但越州都督府的一份调令,让李绚不得不暂时放下手头的事情,带人急匆匆地赶来建德,现在又不告诉他究竟是事情,怕不是什么好事。 李绚心思一转,立刻转口问道:「那么司马,如今睦州的情形如何?」 姚志的脸色有些沉重的说道:「数日之前,燕校尉已经带人攻下了建德,都督府诸军到后,便直入建德,本欲兵发淳安,可就在前日,天阴教章婉玉,汇合圣女叶绾绾,将淳安,分水,寿昌,遂安,清溪五县教卒全部集中撤回了睦州州城,我军攻城两日依旧未有收获,故而才赶紧督促王爷赶来睦州。」 李绚眉头一阵舒展,随即苦笑说道:「司马,都督府兵精粮足,攻打一座睦州城,无非是时日长短的问题,何用如此急促让在下连夜赶来?」 「哪里是什么兵精粮足,实际情况却是粮草严重紧张!」姚志一番话,让李绚惊讶的瞪直了眼睛。 姚志感慨一声,说道:「妖女在撤往州城之前,将淳安,分水,寿昌,遂安,清溪五县的府库粮草和历年存银全部都搬空了,我等虽然自带不少,但也仅够五日所用,现在正在紧急从后方调粮。」 李绚默默的点头,睦州百姓心多不在朝廷,所以无法向百姓征集粮草,只能从后方征调。 虽然时日足够,但总有些紧张,让人心里不安。 可这也依旧不对啊,这么紧急调他过来,应该是有事需要他处理才对,而且是必须是他。 看着姚志一副不想开口的神情,李绚微微低眉,神色肃穆。 不知不觉中,一行马车已经来到了建德县衙旁边的一座二进小院中,携来诸人的住所已经提前准备,稍微安置,便已妥当。 「王爷,姚兄,丘备身,这边请!」姚志带着三人已经走进了建德县衙。 里里外外的数十兵丁,俱都神完气足,精神饱满,手握刀枪,刃光凌厉。 刚刚走到大堂之外,立刻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不满的高喝:「缺粮,缺粮就去征,这里的百姓附逆,朝廷正好追究他们的从贼之罪,收点粮又如何?」 李绚此时刚刚走到大堂门口,刚好看到一名身穿黑色劲袍,外套银色鱼鳞甲的魁梧将领,正站在大堂中央大声的呼喊什么,话里话外都是不忿之意。 这个时候,堂外脚步声刚好响起。 魁梧将领和堂内左右众人同时回头,就看到了走进来的姚志,李绚和丘贞沐,以及余泽等人。 魁梧将领眉头不满的皱了一下,然后一拱手,径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大堂中央,黑色「公明廉威」的匾额下,一名身穿绯色官袍的大官,坐在县令位上。. 此人五旬上下,带着黑色璞帽的脸上满是沧桑的褶子,看上去颇多疲态,但眼神张合之间,带着肃杀的冷漠,一股正在仆卧的猛虎之姿扑面而来。 正是越州都督府都督段宝玄。 姚志上前,拱手道:「回禀都督,南昌王到了。」 段宝玄眼中的肃杀微微一收,然后神态温和起来,抬头看向李绚。 李绚立刻上前,拱手上揖:「下官婺州别驾,检校会稽府果毅都尉李绚,见过都督!」 身后丘贞沐和杜必兴同时行礼。 「南昌王请坐!」杜必兴点头,目光看向了左侧上首。 李绚微微一躬,便走到了左侧上首坐了下来,丝毫没有迟疑。 丘贞沐和杜必兴站在了李绚背后。 坐稳之后,李绚一抬头,就看到了之前那位魁梧将领正坐在他的对面,一脸冷色的看着他。 李绚眼神淡漠以对,仿佛丝毫不将其放在眼里。 这个时候,坐在上方的段宝玄,开始挨个给李绚介绍,第一个便指向李绚对面那人:「这位是会稽折冲府折冲都尉淮进,后面这位是杭州司马袁谊,杭州水师都尉冀嚣,台州司马贾睦,都督府功曹参军李稷。」 「见过都尉!」李绚肃然的对着淮进,袁谊,冀嚣和贾睦行礼,其他人也都一一向李绚回礼。 至于都督府功曹参军李稷,则是率先向李绚行礼:「侄儿见过王叔。」 李稷父李恪,太宗文皇帝子吴王李恪庶子。 永徽年间,吴王李恪被长孙无忌,污蔑谋反,长孙无忌获罪之后,被***。 「王侄客气。」李绚拱手还礼。 重新坐定之后,都督段宝玄看向李绚:「王爷刚才也听见淮都尉所言,欲从百姓家中征集粮草,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都督府大军粮草紧张,虽不至于短缺,但稍有意外,便会有局面危急之忧,故而才有从百姓家中征集粮草的提议。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李绚。 淮进看向李绚的目光中,不知何故,总带着一丝冷冷的敌意。 至于袁谊和冀嚣,那都是李绚的熟人了,相互间微微点头,算是寒暄。 段宝玄的索问之下,在场众人都看向了李绚,等着听他的见解。 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李绚抬头,看向段宝玄,拱手言道:「此事易尔,都督不妨先依淮都尉之言,发布榜文,向百姓征集粮饷,待到群情激奋,几欲动乱之时……」 说到这里,李绚稍微停顿,似笑非笑的看向脸色难看的淮进:「彼时再发布公文取消征粮,拨乱反正,示恩于众,如此,人心必定感激。之后都督不妨免除一些小税,收买人心,如此人心安定,就算粮草紧张,也必无忧。」 「王叔所言极是!」李 稷立刻站起来,对着李绚拱手,神色间满是敬佩,但眼角看向淮进,眼中颇多不满。 建德刚刚平定,人心尚未安定,淮进就忍不住要向百姓的粮食动手,在场的诸人早已不满。 这里面的隐患,淮进未必看不出,但他依旧这么建议,其心险恶。 李绚虽然初来,但众人都知他体恤百姓之名,原本以为他们强硬的反对这一提议,没想到他却连消带打的,不仅否决了向百信征粮的建议,还反手将淮进坑了进去。 这里面,万一有哪个地方不稳,出现叛乱,收拾不住,立刻就是淮进之责。 这份老辣的手段,如此的轻松写意,令人钦佩。 淮进听完李绚的提议,神色不由得一凛,看向李绚的眼神中充满了忌惮。 轻而易举就弄了个***的帽子,放在前面等着他往里钻。 南昌王,其心阴险。 「前面的做法就算了,直接告诉百信,我等不会向他们征集军粮,反正不过两日,婺州,越州的粮草就会运到,不必冒如此风险。」段宝玄直接将事情定了下来。 「下官遵令。」李绚等人赶紧站了起来,拱手之后,才又重新坐下。 段宝玄神色肃穆的看着众人,说道:「睦州城经过当年之事,二十年来城防重修,更加的高耸难越,如今被贼寇占据,本都不欲士卒损伤过重,不知诸位有何良策?」 淮进立刻抬头,看向李绚:「南昌王在梅岭关数度击退天阴教进犯,守城手段严密,想必这攻城之事,亦有心得,不知可否赐教?」 「不敢当都尉如此之说。」李绚稍微抬了抬手,淮进明显是在针对他。 李绚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才继续开口:「睦州州城攻克之策甚是简单,隔绝内外,然后向城中投书,言天阴教媱后战败身死歙州,首级不日就来,人心动荡之下,轻易便可破城。」 李绚三言两语之间,一条毒辣的计策已经奉送而上。 在场的众人看向李绚的眼神中,霎那间,充满了忌惮。 即便是袁谊和冀嚣这种熟人,听到李绚的计策,也有些感到头皮发麻。 这才不到两月不见,南昌王算计人心的手段,比在杭州之时,不知道强横熟练了多少倍。 「便如此吧,一颗假的人头,死亡之后,亦难看出真面目,淮都尉,此事就交托于你办理。」段宝玄神色没有丝毫动容,李绚的这点小手段,当年在西域战场,早就已经被用烂了。 第四百七十七章 交付兵权,进退自如 内外隔绝,消息不通,本就易让人绝望,关键时刻,一颗头颅,立刻就能让满城崩溃。 到时,四面攻城,便可一举而下。 睦州州城之事议定,淮进神色轻松的看向段宝玄,拱手道:「州城一下,之后便是天阴总坛,前行之路上必会遭遇敌军拦阻,都督,不知可否从南昌王麾下,借三百骑兵,纵横破敌。」 说到最后,淮进笑眯眯的看向李绚,眼神中满是不怀好意的味道。 李绚看着淮进,反过来却是温和一笑。 莫名的一笑,让淮进忍不住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本王麾下总共有三百骑兵。」李绚看向中堂之上的段宝玄,面色严肃的拱手说道:「其中一队为千牛卫,一队为南昌府卫,另外两队为婺州役卒,还有两队暂列为会稽府兵序列。」 说着,李绚站起来,将一份名册,递到了段宝玄的案头,拱手说道:「这份名册当中,俱是这次列为会稽府兵序列的兵卒战场立功和阵亡名单,其中多数愿意战后归列会稽府,少数人想在战后回乡荣养,骑兵名单也在其列,还请都督审阅。」 段宝玄看了名册一眼,皱眉说道:「听南昌王之言,似是要辞任检校会稽府果毅都尉之职。」 段宝玄话一出,一旁的淮进脸色顿时就难堪了起来。 李绚根本就没看淮进半眼,对着段宝玄坦率的笑道:「承蒙都督信重,下官初来余杭,便授予检校会稽府果毅都尉之职,下官能在婺州披荆斩棘,多亏都督大恩,下官不胜感激。」 说到这里,李绚庄肃的对着段宝玄躬身,然后说道:「婺州兵乱平定,下官虽有些许功绩,但继续僭居果毅都尉之职多有不妥,还望都督体谅,至于睦州之事,下官身上还有他职,亦可为都督效力,无有区别。」 李绚的身上,还有检校千牛卫中郎将,检校鸿胪寺少卿的职位。 有些事情关乎中枢,他继续待在睦州也是说的过去的。 更何况段宝玄如今奉旨平乱,六州官吏皆听其命,但有所阻,甚至可先斩后奏。 作为婺州别驾,李绚也当听命。 说来说去,李绚就是辞了一个检校会稽府果毅都督的职务。 如此一来,他和会稽府折冲都尉淮进之间,便再没有任何名义上的上下级关系,不再受其节制。 甚至可以反过来监督其人,这里面微妙的地位变化,就在一个职务的辞任之间。 在场这些人都是在官场打滚多年的人,李绚这一手,轻描淡写的就摆脱了淮进的纠缠,甚至转身反制,手段之娴熟,很难让人相信他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 段宝玄抬头,面无表情看了淮进一眼,然后果断的说道:「那便如此吧,淮都尉从即刻起,接收南昌王原本属下的府兵,调归己用,待战后,名册归档。」 「末将领命!」淮进脸色虽然有些难堪,但还是拱手领命。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接收了好几百经历战阵的士卒,还有一百骑兵,收获也算不小。 就在淮进重新坐下之际,他下意识的看到了李绚有些冷意的眼角。 一个念头瞬间升上他的心头。 南昌王算计这些,时日必定不短,这里面究竟还有多少便宜可供他占,怕是不好说。 李绚神色平静的可怕,仿佛对于交卸兵权一点也不介意。 其实李绚手下的会稽府兵,一部分是他在杭州府召集的弓箭手和新林折冲府役满退役的兵卒,这些人由周申统领。 李绚将职务交出去,这些人连带周申一起,全部都会退出会稽府兵序列。 另外一部分,是跟随他一下抵达婺州的隗氏商行 的护卫和伙计。 隗氏可比会稽府大方多了,最后愿意前往会稽府的人着实不多,这部分人名义上是在李竹麾下的。 剩下最后一部分人,都是李绚从婺州各州召集的各家子弟。 虽然庶子和旁系居多,但这些人并不缺乏钱财,多是缺乏一个机会。 这一次跟随李绚立功不少,现在虽还留在会稽折冲府,但之后,各家长辈免不了会用一些手段帮助子弟晋升。 以后这些事情,可有的淮进去烦的。 最关键的是骑兵,根本没有淮进以为的一百之多。 毕竟即便是那些世家庶子和旁系子弟,也不是人人都能弄到战马呢。 拥有战马的府兵数量还不到一半,能弄到睦州的就更少了。 最后这些事情,肯定会让淮进失望不已。 淮进虽然一时还猜不透这里面的详情,但也知道,情况必定不像他自己原本预期的那么完美。 甚至他的一些态度怕是早就被南昌王知晓了,这才有如此针对的动作。 他下意识的看向了斜对面的姚志,然而姚志却一脸的神色淡然,仿佛没有看到一样。 心思稍微转头,淮进转身看向了李绚身后的丘贞沐。 「都督,不知是否可以暂借千牛卫,归末将统属?」淮进再度看向了段宝玄。 段宝玄冷冷的看了淮进一眼,很厌烦他的得寸进尺,不客气的说道:「千牛卫不归本督统属。」 千牛卫是帝王心腹,下属任何一名兵卒都出身不凡,甚至有不少人家中长辈的职务还要在段宝玄之上。 淮进想调千牛卫,在段宝玄看来,也真的是疯了。 淮进下意识的看向李绚。 李绚轻声一笑,说道:「千牛卫奉旨调查婺州刺史被刺案,如今案件虽然大半侦破,但是还有一些不明的地方,所以有牵扯到会稽折冲府的地方,还请淮都尉多多配合。」 淮进的脸色顿时就是一紧。 报复来的真快。 婺州刺史王方鳞被刺一案,凶手早就已经被杀,是完全可以结案,甚至千牛卫都能直接打道回府。 只是这里面牵涉到了婺州世家的一些东西,还没有彻底的了结。 千牛卫也正是以这个借口继续留在婺州。 就算有人不喜欢千牛卫在,想将他们调走,但是别忘了,南昌王李绚恰好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 恰好就是他们的上司。 至于更往上,左千牛卫将军,一位是南昌王的姑父,京兆赵瑰,另一位是北平郡王李景嘉。 就算是想找中枢想办法也做不到。 反而一旦被南昌王查到有什么人和会稽府勾连,然后刻意栽赃陷害,淮进的麻烦立刻就大了。 在场众人眼神当中忍不住的闪过一丝好笑,淮进这下算是踢到铁板上了。 「都督。」李绚面色严肃起来,看向段宝玄问道:「不知萧山和天台的天阴教势力清剿的如何了,大军如今进抵睦州,一旦后方出事,也会影响到前线的。」 说着,李绚转头看向了淮进。 当初,在东阳,萧山和台州隐约发现天阴教的活动踪迹,但仔细严查之下,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李绚后来在东阳一番动作,将潜藏在东阳的天阴教黑卒和天阴教东阳堂彻底连根拔起。 或许是李绚的动作被天阴教也看在了眼里,杭州,越州和台州几番搜索一下,依旧一无所获,但方方面面的证据都表示,在萧山和台州的确深深的潜藏着天阴教的一批势力,可就是找不出来。 再加上舟山海寇的威胁,故而在没 有将这批人挖出来之后,会稽府的兵力丝毫不敢妄动。 一直到前些天一场飓风之下,舟山海寇受损严重,不得不撤回舟山,会稽府的兵力才能动起来。 李绚一句话,在场很多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有些埋怨的看向淮进。. 因为这些事情,一直都是淮进负责处理。 被南昌王责问,淮进的脸色一时间非常难看,南昌王的反击一波接着一波。 现在就连他都有些后悔轻易招惹李绚了。 若不是老友来信嘱托,淮进何必招惹这么一位简在帝心的宗室新秀。 但是没办法,彼此立场早定,很多事情,淮进不做也得做。 「本督前些时日已经召集佛道两家,在萧山讲解《太上灵宝净明飞仙度人经法》和《太阴皇君诰》等诸般法门,在台山,请天台宗的大师,讲解《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和《佛说月光菩萨经》诸般经文,时间越长,天阴逆贼的威胁就越小。」段宝玄说着,深深的看了淮进一眼。 淮进有些尴尬,搜寻天阴教逆贼之事没有太大的进展,他要负很大的责任。 而如今段宝玄在台州,越州和杭州所施行的,正是李绚在婺州所用的神代之法。 甚至未来很可能会推行天下。 越是如此,就会越显得淮进无能。 知晓其中秘情的人,忍不住暗自瞥了李绚一眼。 仅仅是三言两语,出言挑衅李绚的会稽府折冲都尉淮进,就弄了个灰头土脸。 「如此下官就放心了,不过是之后,还是需要进行清查。」李绚侧身看向一旁的姚志,轻声说道:「司马,若是有需,还请招呼,本王就算没空,也会派千牛卫前往的。」 「到时还要麻烦王爷。」姚志微微拱手,看向淮进的目光中充满了怜悯。 淮进这时候,心头也忍不住的愤怒起来。 南昌王这还有完没完了,死死的揪住这件事情不妨是吧。 李绚冷冷的怼向淮进,不过没人看见,他的眼底深处就闪过一丝思虑。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文复之之前的身份,就是萧山县尉,他的手下,恐怕如今正潜伏在萧山县衙。 你让天阴教的人查天阴教,等找出来才是怪事。 萧山如此,台山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么这件事情后续该怎么处理呢? 「好了,接下来,谈了一谈进军之事吧。」段宝玄一句话,众人立刻肃然起来。 第四百七十八章 检校刺史,安抚睦州 「淮进曾经在天水郡公丘行恭麾下任职,和丘长史关系甚佳,甚至听闻其曾拜见世隐真人。」 建德县衙后院石亭中,段宝玄向侧面挥挥手,司马姚志立刻带四周的手下离开。 世隐真人明崇俨,金吾卫中郎将丘神積,全部都是天后亲信。 淮进能任职会稽府折冲都尉,本就是通过丘神積,搭上了明崇俨的线,然后又通过明崇俨搭上了武后的线。 「原来,这才是他一直在针对本王的原因。」李绚的脸色顿时沉重起来,武后的目光从来就没有放过东南。 都督段宝玄是皇帝的人,折冲都尉淮进是天后的人,这本身就是一种制衡。 段宝玄在石亭中坐下,他伸伸手,一边示意李绚坐下,一边轻声说道:「他之前要调千牛卫,也是不怀好心。」 李绚了然的点点头,这层身份揭开,一切就清晰多了。 丘神積的父亲丘行恭是家中庶子,和丘贞沐的祖父丘师关系不睦。 虽然后来丘师死的早,丘行恭官职最高,但也没能成为丘家家主。 如今的丘家,丘神積最为皇帝和天后所重,为丘家之首,但丘家内部,也有重重矛盾。 不然,丘贞沐也不会跟着李绚一起在婺州行事。 淮进与其说是在打丘贞沐的主意,倒不如说是在打李绚的主意。 丘贞沐跟随李绚的时间不短,颇受李绚信任,为人颇有战力不说,或许还能从他的身上弄出李绚的什么黑料出来。 李绚这一次在睦州所做事情,的确有些太过显眼了。 「不对。」李绚刚刚坐下,突然一下抬头,眼睛盯着段宝玄问道:「段翁,可是歙州出事了?」 「王爷何故如此想?」段宝玄诧异的转头,看向李绚,眼神中的惊讶毫不遮掩。 「婺州事了,功勋已定,哪怕都督不做要求,小侄也不会再轻赴前线,故而此时针对小侄毫无意义,除非……」李绚伸手从石桌上提起茶壶,帮段宝玄倒了一杯,然后才轻声说道:「除非歙州有事,丘长史那边有所疏漏,故而一些人才会想在小侄找回来。」 「都说王爷年少聪颖,如今得见,果然名不虚传。」段宝玄有些感慨,有些欣慰的说道:「数月前,世子来信,让本督对王爷多加照顾,未曾想,这一次,却是本督沾了王爷的光。」 段宝玄多年前曾任霍王府长史,兼任定州长史,后来才右迁洛州长史,越州都督。 李绚被任命为婺州别驾之后,霍王世子李绪曾亲笔写信给段宝玄。 这才有了李绚到杭州后的检校会稽府果毅都尉之职。 然而即便是段宝玄也没有想到,李绚在婺州做的那么出色。 仅凭婺州一州之力,就将天阴教东出之路彻底堵死。 「叔父过奖了,小侄之事微不足道,不过是沾了天时地利的光而已,倒是歙州,歙州如今是什么情况,若是被媱后直接打破歙州,那你我就算彻底占据睦州,也无法对天阴教造成致命的伤害。」 李绚的神色无比严肃,因为天阴教占据歙州的后果,比他们占据婺州都还要更加严重。 自古睦州和歙州一体,古称新安郡,又称古徽州,后来才会划分为歙州和睦州。 睦州和歙州之间的距离,比睦州到婺州、杭州的距离都要更近。 故而天阴教起事之后,媱后亲自率军前往歙州。 一直以来,歙州和睦州之间的天目山道都是歙州进入浙江的主要通道。 天目山道一堵,基本上歙睦之间的消息往来完全断绝。 这也是李绚从来没有从朝廷渠道,听到多少关于歙州现状的原 因。 「歙州一下,天阴教便顺山直抵宣州,宣州西侧是长江,沿江北下是金陵,溯江而上是江州,」说到这里,李绚神色凝重:「都督,一旦如此,整个江南道五十余州,就都在其兵锋之下,到时便是天下大乱啊!」 如今除了吴越诸州和徽东诸州在关注天阴教之事外,江南道其他各州对天阴教都没有什么防备。 虽然都知吴越有乱,但诸州都在积极的忙碌着夏收和秋种。 天阴教一旦攻破歙州,各州立刻都要戒备起来,难免会对夏收和秋种造成影响。 夏收不足,秋种又受影响,那么整个天下都会受到影响。 「不至于此。」段宝玄赶紧摆手,李绚说的情况有些极端了,他压低声音说道:「之前接到百骑司的通报,北野被攻破了,如今的天阴教西路军,已经抵达歙县之下。。」 北野位在歙县东北,在睦歙山道西侧出口处,距离歙县只有三十里。 李绚的面色凝重起来:「都督,歙县之后,便是歙州州城。」 「歙州有危,但王都督和黄山府应该还能抵挡一阵。」段宝玄侧身看向李绚,低声说道:「本督虽然收到消息,但也仅仅只有百骑司的通报,还没有朝廷的公文,一时也不方便对他人多讲。」 百骑司的通报,历来只有各州刺史,都督,以及长史和司马能够翻阅。 这份通报,会稽折冲府折冲都尉淮进无法与闻,但李绚作为婺州别驾,却是可以得知的。 「那么叔父为何急召小侄前来?」李绚认真的看向段宝玄,他被这么急匆匆的唤来,可不是只为了怼淮进的。 「彻底铲除天阴教在睦州的根基。」段宝玄的眼神中透出一丝狠辣,他看着李绚说道:「本督已经下令,让各州遣送道佛高人前来睦州讲经,换其信仰,这是其一,关键是其二,便是人心,授民以田。」 「那就需要先清查田亩。」李绚的呼吸顿时沉重起来。 王方鳞在婺州不过是传出一丝清查土亩的风声,立刻就遭到了婺州各大世家的联合反对。 甚至暗地里联合天阴教的杀手刺杀他。 李绚真要在睦州清查田亩,那么他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仿佛看到李绚眼中闪过的凝重,段宝玄摆摆手,轻松说道:「相比其他各州,睦州的情况要简单一些,世家大族的土地早就被天阴教收缴,我等拿回睦州之后,只需按照黄册白簿上的记录还其田亩便可。 其若是想要不在记录当中的田亩,那本督就要好好的和他们算一算这隐田之罪了。」 李绚看着眼神中闪着光的段宝玄,摇摇头,抬起一旁的茶壶倒了两杯。 一杯送到段宝玄的跟前,一杯收回到李绚自己跟前。 看着清茶当中的茶汤,李绚轻声说道:「叔父,此事有三难。」 「三难?」段宝玄听到李绚这么说,神色不仅没有诧异,反而有些欣喜:「贤侄细想过了?」 「嗯!」李绚点点头,认真的说道:「其一:是世家,世家手段繁多,关系复杂,其难不在外,而在内,黄册白簿都是人手写就,只要将旧册付之一炬,其他便是任由其说,再加之州县之中,世家子弟无数,此事难成。」 越州都督府内,和李绚接触最多的司马姚志,就是吴越大家姚氏的主事人。 其他世家子弟更是充斥各个角落,想要做些什么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更何况还有彼此姻亲,门生之间的关系,更是错综复杂。 你甚至不知道自己最信任的人,是不是就是世家豪族的关系。 这些难题摆在段宝玄的眼前,他神色依旧平静,淡淡的说道 :「不管是谁,挡在朝廷大局之前,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段宝玄坚决的态度,清晰的展现在李绚眼前。 李绚微微笑了,段宝玄拥有先斩后奏之权,只要能拉上这层虎皮,所谓世家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难点其二,是百姓,更准确的讲,是那些天阴教信徒的普通百姓,他们从天阴教的手里获得了更多的田地,想要将这些田地从他们手中夺回来,稍不注意,就是一场民变,更别说,还有世家在其中捣乱,他们是最想看到百姓流血的人。」李绚的拳头紧紧的握了起来。 天阴教事变,不管之前是否属于他们的土地,世家都希望能夺过来,而且希望能抢掠更多。 这种情况下,激起民变,然后让官府绞杀百姓。 这样世家豪族只需和官府勾连,就能将更多的土地揽入怀中。 婺州之前就是这样的局面,如果不是李绚下手狠辣果决,同时将天阴教挡在婺州之外,否则稍有不慎,婺州就会沦为世家豪族的猎场。 需要同时对付世家和百姓,难度更大。 「还是一个字,杀。」段宝玄一个字,心如同千年磐石一样坚硬。 如何杀,该杀谁,只要杀到人够多,就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其三。」李绚挺直了身体,面色肃然的看向段宝玄,郑重的说道:「是名义,小侄如今身上虽有多职,但终究不过是婺州别驾而已,如何能够插手睦州政事,还请叔父仔细考量。」 「原来你是在这里等着呢!」段宝玄笑了,忍不住的摇摇头。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李绚就算有段宝玄的授权,但毕竟不是正途官,随意插手睦州之事,随便就能将权利剥夺。 甚至在最后快到收获之时,直接出来把他踢走,摘果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不解决这一点,之前的那些就都无法再说。 段宝玄看着李绚,笑呵呵的说道:「贤侄有没有兴趣,检校睦州刺史?」 睦州刺史,这四个字一出,李绚甚至就连呼吸都挺直了起来。 但很快,他就直接摇头,说道:「叔父没有这样的权利,而且就算是叔父得到了陛下的授权密旨,中枢三省那边也是过不去的,而且,此事对小侄来讲,并非好事。」 李绚以年幼之身,就任婺州别驾,本就有超拔之嫌。 若非婺州情况特殊,李绚身份特殊,中枢三省根本不可能通过这样的任命。 如今让李绚检校睦州刺史,哪怕仅仅是检校,难度也极大。 一旦就任,反噬同样很大。 甚至很可能会出现李绚检校三月,然后十年之内都无法升迁的局面出现。 「所以,本督希望贤侄能就任睦州安抚使,安抚睦州。」 段宝玄一句话,一个很少被提及的职务冒了出头。 直接落到了李绚的头上。 第四百七十九章 任安抚使,清醒稳重 建德县衙后院石亭,清风吹起落叶,落于一旁角落。 李绚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段宝玄:「都督,本朝虽有安抚使之职,但都是朝中大臣巡视战乱或受灾的州县,为安定社会秩序,称安抚使,此职无论如何,也落不到小侄头上啊!」 段宝玄有些得意的一笑,然后笑着说道:「贤侄不知,安抚使是临时差遣,体量安抚,事毕即罢,朝中有制,任抚使者,必有由太中大夫以上或曾任侍从官者兼任,贤侄身为皇室,暂时安抚睦州,也是说的过去的。」 「太中大夫。」李绚的呼吸顿时就重了起来。 要知道,他这个南昌王,被授太中大夫已经十几年了。 也就是前一阵在神都的时候,做了一些事情,才被授予了正四品下的通议大夫。 临时差遣,太中大夫,皇族,体量安抚。 看上去就像是专门为李绚准备的一样。 看着早有准备的段宝玄,李绚摇摇头,有些艰难的说道:「但这需要陛下圣旨,甚至圣旨当中,还必须注明,职务到新任睦州刺史到任终止,不得随意延长。」 「贤侄还是谨慎啊!」段宝玄从袖子里面,直接翻出了一封圣旨放在桌案上,轻声说道:「这圣旨为叔就不宣读了,贤侄到了睦州州城之后,以安抚使代行刺史事便可,至于睦州刺史,待到睦州收服的消息传至神都,中枢便会下旨,想来也就只有二十来日。」 李绚拿出圣旨,翻开一看,果然,是任命他为睦州安抚使圣旨。 安抚使本身就是临时差遣,体量安抚,事毕即罢,也就不用弄什么检校一类的文章。 就是不知道这东西,究竟是皇帝提前就想好的,还是说给的段宝玄空白圣旨,让他随意填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的,上面已经有了李绚的名字。 在圣旨上填上名字的一瞬间,中枢三省已经有了记录。 李绚重新合上圣旨,苦笑一声,最终无奈的拱手:「叔父如此看重,小侄也无话可说,只是这睦州刺史的继任者,叔父还需好好考量,否则我等所做之事被人轻易抹去,就得不偿失了。」 「放心,这个人选,一定会让贤侄大吃一惊的。」段宝玄脸上露出一丝神秘。 又是在卖关子。 看到他这幅模样,李绚也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段宝玄心中有数就好。 不过随即,李绚的神色就严肃起来:「另外还有一事,需要查清,那就是睦州刺史史公之事。」 「史叙?「段宝玄有些诧异。 李绚点点头,说道:「据朱泚所说,史公从开始被囚禁到最后自缢身亡,始终都没有答应天阴教的要求,故而需要为其正名,此外,虽然朱泚所说,史公是自缢身亡,但这里面是否还有别情?」 「贤侄怀疑史叙是被人所害,然而被杀身亡……是袁晁。」段宝玄转眼就猜出了李绚真正的心中所想,甚至就连凶手都猜了出来。 史叙一死,袁晁不仅成了天阴教新朝的仆射,甚至在原计划当中,他还会上位大总管一职。 「袁晁此人,野心极大,在史刺史被囚禁期间,他便已经投靠了天阴教,而史刺史的事,算来算去,也就他的收益最大,很难不让怀疑。」李绚说到底,还是不信任袁晁。 「但袁晁如今已死,还是被文复之亲手斩杀的,就算他是杀害史刺史的真凶,朝廷也不会让此事指曝光出来的,而且,史叙之事,还是让他为朝廷尽忠自缢而亡最好,对他好,也对史家好。」 段宝玄轻轻的摇摇头,这件事情的真相一旦不如预期,那么到时伤人伤己都是必然的。 李绚点点头,说道:「叔 父当心,小侄不是那种为了所谓的真相,就不顾一切掀开真相,最终却伤害无数的人,小侄最多不过是调查一下其中的隐情,就算是查出什么,轻易也不会对外胡说的,叔父放心,小侄心中有数。」 真相有的时候,最为伤人。 有的人,以真相为重,丝毫不在乎对伤害别人,而等到别人反击的时候,又举起真相的大旗。 一脸无辜的表情。 殊不知,当你举起真相的大旗,伤害别人的时候,注定要被别人伤害。 力的作用是相互。 这种情况也是一样。 所以,在你调查真相伤害到别人时候,一定要注意别人的反击,不要当圣母。 新安江发源于徽州休宁,过歙县,东入浙西,经淳安而至建德,与兰江汇合,东行余杭汇入钱塘江。 淳安、建德,历来商船不断,徽杭之间的交通尤赖如此。 江水幽幽,李绚站在大船船首,看着新安江出神。 就在此时,一份飞报被送到了李绚眼前。 「天阴教逆匪在今日寅时,趁着天黑,从睦州北门突围而出,然后进入北部群山,消失不见。」李绚将飞报递给余泽,杜必兴,丘贞沐,徐剑等人,神色不由感慨,说道:「一旦进入群山,再想要绞杀就难了。」 余泽看了一眼飞报,就将它递给了杜必兴,转身看向李绚,拱手道:「王爷三言两语之间,便已经再立殊功,睦州重复,则天阴教动乱可说大局已定,剩下的不过是清剿残匪罢了。」 在天下人眼里,睦州州城才最代表睦州。 睦州州城陷落,则整个睦州全部陷落,睦州州城收复,则等于整个睦州全部收复。 天阴教从正式起事到被挫败,前后尚不到一月时间,平定之速让人不禁乍舌, 「话虽如此,但此事终于还有反复,甚至大军会直接进入深山,绞杀天阴教总坛,不过还好,我等卸去了会稽折冲府的职司,这种事情,就不用我等担心了。」李绚忍不住微微一笑,然后神色有些肃然。 他抬起头,看向在场的众人,沉声说道:「我等都是从梅岭关杀出来的,都知道攻城之艰难,尤其是在群山之中,甚至万余人攻山,都未必能够拿下千人守护的山谷,所以这种风险我们不冒。」 正是因为见多了攻城时的惨烈牺牲,所以李绚才不愿意让自己手下的人,去涉足这种惨烈的攻防战。 尤其是天阴教总坛所在的群山深处。 他可没忘,在天阴教总坛的山顶,还有一座鲜为人知的天池。 天池之水,一旦倾泻而下,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相比较而言,安抚使这个身份又要轻松多了。」余泽满脸赞叹的说道:「王爷任一任安抚使,轻易可来,随意可走,就算做得再好,也不会被人太过嫉妒,即便是做得再差,朝中也最多不过是免去安抚使这个临时的职务而已,不会有太多的损伤。」 「话虽然是如此说,但本王还是希望能够干出一些成绩,段都督和陛下如此信重,焉能不全力以报。」李绚神色肃然,眼神之中闪过一丝郑重。 「王爷可是欲在睦州,效仿王使君在婺州作为。」杜必兴目光闪过一丝谨慎的兴奋。 李绚笑笑,说道:「安抚使终归不脱安抚二字,故一切以安抚睦州官民为主,而眼下最重要的,其实是秋种,秋种一下,人心自然安定,至于其他田亩之事,顺次展开便是,若有人不想让本王安抚睦州官民,那么此人之心,也已经与谋逆无异了。」 紧扣圣旨,然后借题发挥,才是正常之道,否则轻易逾越,便容易落人把柄。 「王爷做事越发的稳重了。」 余泽满意的点点头。 杜必兴这个时候,看向李绚,拱手问道:「不知王爷打算,从何处着手?」 安抚使一职,眼下众人谁也没有做过,该如何着手,怎么了,也的确是个问题。 「田亩账册,终究脱不了以此为主,这些东西,大概率还是藏在睦州州衙,只是不知道这些东西如今在不在,如果不在了,又放在哪里,又是被何人所拿,其心如何,这就要好好的论一论了。」李绚的嘴角微微闪起一丝冷笑,似乎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在前面。 丘贞沐和杜必兴相互对视一眼。 他们不得不承认,段宝玄用南昌王作为安抚使,安抚睦州,的确能在正式的睦州刺史到来之前,最大程度的安抚百姓。 李绚微微侧头,目光落在窗外的江水之中。 其实最适合作为睦州安抚使的人并不是他,而是越州都督段宝玄。 只可惜,圣旨上只给了他先斩后奏之权,但却是只让他督越台括婺泉建六州诸军事,平乱睦州民乱,六州官吏皆听其命,但是睦州之事,尤其是民政,并不在其列。 如果专扣字眼的话,真的越矩,有人在朝堂告他一状也不稀奇。 真正让李绚在意的,是圣旨这么轻易的就下来了,让李绚不由得不怀疑这件事情背后别有玄机。 媱后,抓获媱后。 在抓获媱后这件事上,李绚也有先斩后奏之权。 段宝玄这么做,或许就是在替李绚掩盖什么。 那么李绚做的这些事情,皇帝和段宝玄并不想让其他人人看见。 淮进,丘神積,明崇俨,甚至是武后。 如今的歙州,情形究竟如何? 睦州城下,城门大开。 城上城墙,会稽折冲府的府兵全部威严站立,手中的刀枪在日光之上,闪烁着森冷的光芒。 城墙上还有一抹抹血渍,墙根下,还有一些地方没有打扫干净,但一队队的军卒官吏正在快速的进入睦州城。 李绚刚刚从船上走下,穿着一身锁子甲的祁光就从一旁快步走出。 几日不见,相比于之前,祁光身上的杀气要收敛许多。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随口问道:「情况如何了?」 「刺史府户曹已经被我等拿下,不过里面并没有多少东西?」祁光的脸上露出一丝疑虑。 「什么都没有吗,黄册白簿什么都都没有吗?」李绚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 即便是天阴教也需要有户籍黄册来进行治下管理,不可能什么都没有的。 祁光面色凝重的摇摇头,说道:「就是一张纸都没有剩下。」 「看样子,是有人在我们之前把东西拿走了。」李绚一番话说的非常笃定。 在场众人早就习惯了李绚的行事风格,眼下这个人不管是谁,他都要倒霉了。 第四百八十章 睦州城下,麻烦上门 黑衣黑甲,李绚骑在黑色高头大马上,缓慢的从睦州城门下,走入这座刚刚经历血腥厮杀的城池。 城门上下虽然已经打扫的很干净了,但在地下的砖缝间,依旧能看到一丝丝血渍。 李绚的身后跟着余泽,杜必兴等人,之后,是一整队红衣金甲的千牛卫。 高大威严的甲士,触手可及的千牛刀。 人随着马匹缓缓起伏,身体看似放松,但锐利的眼神却告诉旁人,他们随时会暴起杀人。 高大古朴的牌楼竖立在城门之前,上面书写四个大字「严陵首邑」。 余泽抬头仰望牌楼,同时向李绚和众人讲述睦州州城的来历。 「自建安十三年,贺齐置新都郡起,这里一直就是新安郡的郡治所在,一直到后来,歙州睦州两分,这里也一直都是睦州的州治所在,前后四百六十八年。」 「那为何多年来,这里始终动乱不息呢?」李绚侧身看向余泽,有些不解的问道:「即便是除了陈硕真天阴教一党,这里也依旧是总有野心家出没。」 前有前陈新安郡王陈伯固,后有北宋方腊,中间还有一个陈硕真。 「睦州歙州位于徽浙两地边缘,有鞭长莫急之因,加之群山林立,盗匪出没,故而易被人利用。」余泽和李绚打马从牌楼下走出,细细的讲解睦州多年来发生的种种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哭诉声突兀的从前方的小巷里传出:「求求你,把地还我吧,那是我家祖传的授田啊!」 「那是你家的吗,滚,那是我家的,呸。」蛮横不讲理的声音随即而出。 李绚微微催促马匹,转眼就已经来到了小巷口。 就见小巷深处,两道身影正在死死的纠缠在一起。 一名年逾五旬的老者正趴在地上,死死的拽着前面的一名壮汉。 老者头发花白,凌乱邋遢的散落,脸上满是皱纹和污泥。 浑身上下的只一件破烂的灰色单衣,一条右腿似乎被人打断一样的拖在地上,但他依旧用手死死的抓着前面壮汉的裤脚。 中年壮汉虽然穿着朴素干净,但是却一脸的蛮横,一手抓着一只小粮袋,一手使劲的拍着地上的老者的手臂。 转眼间,老者的手臂已经被拍的通红。 与此同时,壮汉还在不停的喝骂:「放开我,你个老不死的,那是你们的田吗,那是我家的,滚,滚,赶紧滚。」 李绚停在小巷口,眼神冷漠的看着这一切。 后面的祁光赶紧上前,有些焦急的说道:「王爷,是不是去把他们分开,再这么弄下去会出人命的。」 「不会出人命的,不用管,我们继续走。」李绚摇着头说了一句,然后淡漠的大马继续前行。 祁光微微一愣,愣神之间,一群千牛卫已经从他的身边直接打马而过,没有人看向巷中一眼。 祁光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他转过身,深深的看了里面正在纠葛的两个人一眼,然后转身,快步的朝前往追去,刚刚追到李绚身边,就听到一侧的余泽突然开口:「真是拙劣的戏码啊!」 「戏码?」祁光一愣,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刚才的那些都是在演戏吗? 一刹那间,祁光浑身上下冷汗直冒,其实刚才,他就有些想要让自己的手下,前去探查刚才那件事情的缘由,但是仔细想了想,随后就否了这个想法。 虽然李绚之前没有解释,但是祁光对于他这位恩主,还是有信心的。 真遇到这种事情,南昌王绝对不会放任不管的,所以他打算回去之后再劝说,但怎么都没有想到,那竟然是刻意编排出来的戏码。 「有的人心不 安,故而才略作试探。」李绚回头看了祁光一下,温和的说道:「这里离城门不远,光复睦州还不到一日,血都还未干,普通百姓哪敢随意出门,更别说,那么巧合的就碰到仇家。」 说到这里,李绚轻叹一声:「本王这个安抚使,还没有上任,就已经弄的满城皆知了。」 李绚手里虽然拿到了安抚使的任命,但是这份任命,还要等到进入睦州州城之中,集齐睦州残余的官吏人等,士绅百姓,才会宣布。 但是在越州都督府内部,在李绚走出建德县衙的那一刻起,这件事情就已经不再是一个秘密了。 李绚虽然注定这个安抚使的时间干不长,但哪怕前前后后只有二十多天,做的好了,依旧能来了巨大的利益。 就算做的不是那么好,用来坏一些人的事情,也是轻而易举的。 「南昌王进入了睦州州衙,占据长史官廨,开始接手睦州政务……都督传令,令半个时辰之后,睦州州衙升衙。」一名身穿银色锁子甲的年轻将领,对着淮进禀报关于李绚的一切动静。 淮进站在大堂中央,四周的亲兵在帮他披甲戴胄。 「南昌王人虽年轻,但也不好对付啊!」淮进冷哼一声。 不好对付又怎么样,这样的对手,他这辈子征战杀伐,不知道杀了多少。 一旁的年轻将领没有开口,今日在城门的安排虽然简单,但一旦中招,南昌王立刻就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到时候稍作手脚,南昌王就得狼狈不堪的滚出睦州。 但谁也没有想到,南昌王根本理都不理,直接走过。 就像是一眼看破了他们的算计一样。 「去吧,把南昌王在睦州屠杀上万天阴健卒的消息传出来,过上半日,再把今日之事也传出去,本都尉倒要看看,他这个安抚使怎么当!」淮进冷笑一声,他的手段又岂止是一丁点。 当南昌王走过那条小巷口的时候,不管他怎么做,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在算计当中了。 「末将遵令!」年轻将领刚要转身离开,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一名蓝衣士卒已经从门外走了进来,然后将一份竹筒递到了年轻将领的手里。 年轻将领打开一看,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淮翎,出什么事情了?」淮进侧过身,皱着眉头看向自家亲侄子。 「有三名千牛卫,刚刚出了州衙,似乎身背包裹,骑马到了码头,然后乘船前赴杭州去了。」淮翎将手里的密保递上。 淮进接过以后,看了一眼密保,脸色立刻沉了起来:「说去杭州,是因为船只到杭州,千牛卫出动,必然不是为南昌王私人送送信,他的这封信,怕是要送到神都去了。」 南昌王每三日就要往太子宫送一份奏报,表面上看起来,这是南昌王和太子关系不错的表象,但真正关注这件事的人都知道,这是陛下在通过南昌王的视角来看吴越发生了一切。 皇帝在整个吴越并不是只有一条眼线,但各有各所处的位置,不同的角度看待问题也不同。 甚至每个人的奏报送到皇帝手里的时间也不一样。 通过种种手段,皇帝能够将吴越诸州的情况完全看在眼里。 偏听则偏信,兼听则明也。 南昌王的奏报虽然不至于决定什么,但是绝对能影响皇帝对一个人的看法。 如果是别的时候,对于南昌王的这份权利,淮进并不在意,因为他自己也有向皇帝独奏之权。 只是他和皇帝能说的,都是关于进剿贼匪之事,但南昌王能说的,就多了。 尤其是他如今就任睦州安抚使,尤其是在自己今日的这一番安排。 南昌王肯定是看清楚这背后的一些东西,一些很敏感的东西。 而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是淮进所能提及的。 淮进有种感觉,南昌王搞不好在奏文中,已经狠狠的告了他一状。 他的心立刻就沉了下来。 「叔父,那我们要做的事情,还要继续吗?」淮翎忍住问了一句。 「继续啊,为什么不继续,南昌王就算能将奏章直达陛下案头又怎样,陛下又不是只听他一个人。」淮进嘴里立刻就是一声冷哼,不过他随即说道:「攻克天阴教总坛大事在即,相信南昌王不会乱来的。」 淮翎立刻拱手,恍然道:「小侄明白了。」 越州都督段宝玄虽然是杀场宿将,但他毕竟年纪已大,不可能亲临战阵一线。 南昌王虽然战绩出色,但他现在早就已经交出了检校会稽府果毅都尉之职,根本就无权插手接下来的作战之事。 整个平叛大军的前线统帅,只有他淮进能够担任。 在这种情况下,谁敢对他乱来什么。 至于其他的小手脚,只有淮进能平乱天阴教叛乱,那他什么都不怕。 睦州州衙大堂,段宝玄端坐其上,一身朱红官袍,威严赫赫。 李绚穿一身绯色官袍,十分低调的从外面而入。 对着段宝玄微微施礼,李绚就走到了一旁,肃然站立。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对面淮进一脸藏不住得意的看着他。 李绚平静的微微拱手,然后闭上眼睛站在原地。 很快,越州都督司马姚志,杭州刺史府司马袁谊,杭州水师都尉冀嚣,台州司马贾睦等等大大小小的官吏相继赶来。 等到所有人都到齐,段宝玄这才轻轻的拍了拍桌案。 众人立刻站了出来,拱手道:「听凭都督吩咐。」 段宝玄点点头,手按在桌案上,沉声说道:「如今睦州光复,平叛已经告一段落,本督已经具折发往神都,通报中枢,通报圣人和天后,同时也详述诸位之功,相信不久之后,朝廷就会有封赏下来。」 「多谢都督公允!」在场众人立刻长松一口气,神色间难掩欣喜。 诸人随军而行,为的自然是功劳,等的自然是赏赐,还有前途和未来。 第四百八十一章 行军分歧,儒家教化 睦州州衙大堂,明镜高悬牌匾之下,一身朱色官袍的段宝玄,神色肃穆的看着众人,沉声开口。 「如此,睦州已下,对中枢,对圣人,我等也算有所交代,但想要事竞圆满,还是要彻底捣毁天阴教总坛,擒杀匪首天阴媱后,所以,如何进军,诸位现在商议一下吧。」 说完,段宝玄目光虎视的看着众人,顿时压力笼罩在每个人身上。 「都督!」淮进第一个站了出来,他对着段宝玄拱手上揖:「都督,如今天阴教主力正在攻伐歙州,天阴媱后也在歙州之内,故而,末将觉得,应该直扑歙州天阴主力,从后突袭,与歙州各部前后夹击,共同击破逆贼所部,擒获逆贼,一举功成。」 淮进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盯着段宝玄,然而待他说完,段宝玄不仅没有任何欣喜,反而眉头轻簇。 在场众人都是官场老手,淮进所说乃是战场正道,然而这所谓的战场正道手段,段宝玄却不满意。 「南昌王如何看?」段宝玄转头看向李绚,神色当中的凝重丝毫不减。 李绚向前一步站了出来,肃然的对着段宝玄拱手:「都督,天目山道,西高东低,我等从睦州仰攻歙州,但凡对方稍有准备,那我等付出的代价,很可能是正常的几倍,若碰到阵战高手,我等就是全军覆没也不奇怪。」 仰攻,天阴教之前攻击梅岭关的时候,就是如此。 最后,他们在李绚的手下,弄了个灰头土脸,损伤万余。 在场众人立刻明白李绚所说话中之意,神色立刻凝重了下来。 淮进忍不住的想要反驳李绚,但这时候,李绚继续开口:「都督,依属下看来,想要攻伐歙州,我等需要分几步走,这第一步便是像淮都尉所说,快速逼近,但目标却是直扑天阴老巢。」 「弃歙州目标,转而去取天阴总坛,南昌王这想法果然独树一帜啊!」淮进阴阳怪气的刺了李绚一句,他想极快向歙州的丘神積合拢,解歙州之危,但李绚却想要抛开歙州方面,直逼天阴教老巢。 如此一来,歙州方面,短时间内就将承受天阴教的全部攻击。 丘神積有危。 「围魏救赵,淮都尉没看过兵书吗?」李绚冷冷的怼了淮进一步。 北野已下,天阴教进逼歙州城,他们此刻救援根本来不及。 相比于仰攻早有防备的歙州,还不如攻打兵力空虚的天阴教总坛。 淮进暂时不知道北野消息,所以他冷冷的着看着李绚,不客气的说道:「若真如此,一旦天阴教派援兵回援总坛,我等岂不是要处于对方前后夹击之下。」 「所以才有了这第二步。」李绚转身看向段宝玄,肃然说道:「山路崎岖难行,先选出一批干脆利索的劲卒,快速直行,直扑天阴教总坛,剩下的人则缓慢一步,若有人此时插入其中,则正好前后夹击。」 李绚向内前拱手,他的意图已经清楚的表现了出来。 天阴教若是试图前后夹击我等,则我等正好将计就计,前后夹击对方。 一旦获胜,之后不管是仰攻歙州,还是继续攻伐天阴总坛,都可轻松抉择。 淮进看着李绚,眼神中流出一丝忌惮之色,神色郑重的说道:「如此想要成功,需要两方将领有足够的信任……不若南昌王在前面突袭,末将押后缓行如何?」 「都尉玩笑了,本王虽就任婺州别驾,但手下只有少数婺州役兵罢了,如何能承担如此重任。」李绚扫了淮进一眼,然后转身看向段宝玄,拱手道:「以下官看,不若淮都尉冲锋于前,都督押后,如此可确保无碍,同时亦可避免一些小人之心。」 一句「小人之心」,淮进的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 来, 淮进刚想要说些什么,段宝玄突然摆手,说道:「南昌王所言有理,我等要做的并非是擒杀媱后,媱后人在歙州,王都督和丘长史不会轻易让其跑掉,我等正需要稳扎稳打,攻破总……」 段宝玄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名红衣银甲的亲兵已经快步的从外面而入。 一份公文随即就放到了段宝玄的案头。 段宝玄皱了皱眉头,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打开了公文。 还没有看完公文内容,段宝玄脸上已经是一片震惊。 段宝玄历来喜怒不形于色,以他的城府,竟如此控制不住,李绚心中震惊,公文里究竟写了什么? 「都督,不知发生了何事?」姚志有些诧异的站了出来。 段宝玄将手里的公文递给姚志,然后看向众人说道:「就在半日之前,天阴逆贼被挫败于北野县城之下,丘长史正在统兵追击,敌众正在快速的退入徽浙山道,他们希望我等能快速的从后突袭。」 「看,这不就是末将所说,都督,下令吧,末将立刻就率军杀向敌军败退之路。」淮进现在也顾不得针对李绚了,他把这泼天大功死死的拿在手上 在场的其他人看完公文之后,也都一脸的蠢蠢欲动。 只有李绚看完奏文,微微皱起了眉头,脸上一脸的不解,还有十分的震惊。 他脸上的神色和段宝玄脸上的神色十分相近。 「南昌王如何看?」段宝玄看向李绚,面色凝重。 李绚稍微吸了一口气,然后看向段宝玄说道:「都督,眼下这种情况,宜静不宜动,不如在山道出口,布列箭阵,等待天阴教匪从山中突出,以逸待劳,一举歼灭。」 李绚的眼神中露出一丝狠辣。 淮进战场宿将,立刻就听出了李绚话语当中的蹊跷所在:「南昌王可是认为,天阴教的贼兵从徽浙山道出来之后,会直扑睦州,然后试图夺回睦州州城,可是如此?」 李绚认真的点头,淮进却有些失笑了起来,他看向李绚,很不客气的说道:「如今天阴教败退在即,他们哪里有什么精力来反攻睦州,如今正是狂飙突进,征战杀伐之刻,南昌王有些畏敌如虎了。」 淮进最后一句话不客气的斥责,暗中却暗含着一层深深的恶意。 李绚眼角闪过一丝深沉的杀意,他转过身,看向段宝玄,拱手道:「都督,既然淮都尉如此有信心,不妨先按淮都尉所说,先派兵杀入山道。」 淮进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他立刻拱手看向段宝玄,诚恳的求道:「都督,末将……」 「不必说了,按南昌王所言,在西山威坪一带布置阵势,当天阴贼寇袭来之时,将其一举歼灭。」 段宝玄冷冷的看着淮进,厉声喝道:「淮都尉,不许你私自带兵独行,否则,你就得尝一尝本督的剑究竟利不利了。」 越州都督段宝玄圣旨所授,检校左领军卫大将军,假节钺,督六州军事,平乱睦州民乱。 六州官吏不从其令者,可先斩后奏。 淮进虽然身为会稽府折冲都尉,但位在段宝玄之下,受其节制,一旦违命,斩了也就是斩了。 「末将领命。」淮进压制住心头的愤怒,拱手领命。 他的目光下意识的从李绚身上扫过,心里却不由得升起一丝疑惑,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段宝玄西域宿将,该如何行军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南昌王虽然年轻,但在婺州一战,让天阴教损伤上万兵卒,眼界能力手腕都是一流。 如果说南昌王是为了和他置气,那么段宝玄必不至于此。 两个人竟然是同样的看法,难 道说有什么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吗? 李绚一眼就将淮进脸上的惊疑看在眼里,心里却是平静无波。 虽然之前他有些恼火的想要坑淮进一把,但段宝玄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也是,段宝玄就算是不将淮进看在眼里,也不会不将整个会稽府的上千悍卒看在眼里的。 现在问题是,为什么歙州会发来这样一份和百骑司完全不同的公文情报? 「传令燕校尉,令他率军继续追杀天阴教几名妖女;另外,司马,在屏门沙坪一带部署役兵,提防对方杀一个回马枪。」段宝玄转头看向了姚志,姚志立刻上前:「属下领命。」 段宝玄转身看向杭州司马袁谊,杭州水师都督冀嚣,台州司马贾睦,婺州法曹杜必兴等人,沉声说道:「各军阵列在会稽府兵之后,随时增援,随阵阻敌。」 「下官遵令!」在场众人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拱手应诺。 所有人都能听出,一场大战即将在徽浙山道出口西山威坪一带展开。 稍微缓一口气,段宝玄神色略松,然后才看向众人说道:「接下来便是睦州之事,睦州遭逢兵乱,大唐皇帝敕令:着即任命通议大夫,南昌郡王李绚为睦州安抚使,安抚地方,收归民心,同时转运粮草,一应处事,如同本督之行,若有阻碍,可急行缉拿,但有反抗,先斩后奏。」 「下官遵旨。」在场众人看到段宝玄拿出圣旨,立刻躬身应诺。 好在是敕令,不是诰命、敕命、宣告,拱手即可,无需跪拜。 李绚上前一步,将敕令接了下来。 段宝玄伸手示意众人坐下,然后才看向李绚:「南昌王就任睦州安抚使,不知可有策略应对?」 「下官略有三策。」李绚向前拱手,看向段宝玄,同时看向在场众人:「婺州事变,天阴逆贼在婺州信仰传播是主因,故而为了杜绝他日再重演今日之事,杜绝天阴神女之信仰乃是必然,都督已经召集各种僧道前来婺州传道,此乃大善之为,下官佩服。」 「南昌王言过了,本督这一手也是学自南昌王在婺州所为,不值一赞,南昌王所有其他两策,请直言。」段宝玄目色认真的看向李绚。 他之所以推举李绚就任睦州安抚使,并非仅仅是因为李绚当朝郡王的身份,同样因为他在婺州是针对天阴教的所作所为,几乎将天阴教在婺州的信仰连根拔起。 这种手段,以往任何一州官吏都没有做到过。 可见南昌王对付天阴教有其独到的心得。 他希望能够将其复制在睦州。 李绚拱手,面色认真的看向段宝玄,说道:「都督,佛道传播,替其信仰只不过针对天阴逆贼的策略之一,但佛道虽不是外道,但真正收归人心的正途,还是得儒道教化。 属下提议,不若由都督选址,在睦州新建一座州学。 睦州子弟,二十四以下,有一定学识者,不分贵贱,皆可入学进修,甚至成绩优异者,还可有州府出资,送往长安,参加历年春闱,若是能有人中的进士,乃至状元,此乃睦州之福,也是朝廷之福。」 「儒道教化,重修州学,不分贵贱,皆可入学。」段宝玄念叨着这几个字,然后抬头看向李绚,轻声赞道:「南昌王果然才智绝顶,洞察敏锐,又能坚守正道,他日必能成为朝野栋梁之才。」 一旁的淮进看向李绚的目光中充满了惊疑。 南昌王竟然和那般文官走到了一起,真有意思。 第四百八十二章 随手挖坑,以点破面 站在中堂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李绚身上。 李绚看着段宝玄,拱手说道:「都督,想要安定睦州人心,其二者,属下认为,最彻底的,活捉媱后,或者拿到她的人头,游街示众,如此,百姓向往天阴教之心,才会彻底断绝。」 众人的呼吸顿时停滞到无比轻微的地步。 段宝玄淡淡的摇了摇头,直接摆手说道:「此事还早,说说现在就能施行的办法吧。」 「喏!」李绚站直身体,看着段宝玄,说道:「既然抓不到媱后,那就将城中还潜藏的天阴教骨干一一找出,然后彻底诛杀。」 杀人。 拉拢人心之后,再用杀人的手段来震慑人心。 老道啊。 在场的众多官吏,全部微微低头。 李绚见其他人都在认真听他的话,才继续说道:「二十年前,逆教就曾被平定过一次,但没过几年,逆贼就重新死灰复燃,所以,属下猜测,在这睦州民众之间,必然深藏着一批即便在逆教中都少有人知的秘密骨干,一旦天阴教被剿灭,这些人便会潜藏起来,数年之后,再度冒头,重建教匪。」 隐宗,这在道佛兵儒门中,叫做隐宗。 只负责宗门传承,而不管宗门生死兴盛。 段宝玄淡淡的抬头,看了李绚一眼,然后又看向在场众人,沉声说道:「天阴教必然会被彻底剿灭,如今隐藏的这些人,也必须要彻底清除。」 在场众人立刻感到心里一悸,立刻拱手赞同道:「确是如此,天阴逆教必定会被彻底剿灭。」 段宝玄微微点头,然后才又看向李绚,示意他继续。 「只要能杀了这些人,即便是没有媱后的人头,也能让本地百姓知道,逆教不会再如二十年来那样卷土重来,他们才会自然会死心……当然,最好是能拿到媱后的人头。」 李绚稍微停顿,目光扫了淮进一眼,嘴角冷笑一闪,然后恭敬说道:「如今睦州才会彻底太平。」 「淮都尉,为了大局,你身上的责任很重!」段宝玄话还没有说完,淮进就感觉自己肩头的压力一下子沉重了许多。 他如今怎么可能还看不出来,段宝玄里里外外都在和南昌王,一唱一和的打压他。 这个时候,淮进真的有些后悔一开始就那么直接挑衅李绚了。 如果稍微缓一缓,也不至于现在被李绚明里暗里、直接间接的敲打。 最关键的是,他现在感到,李绚是真的有能力,有本事,很不好对付,而且还记仇。 「只要彻底斩灭人心对逆教的妄想,睦州未来就不会再成为朝中隐患。」李绚拱手,目光诚挚。 「但有实据,南昌王可先斩后奏。」段宝玄一句话,直接赋予了李绚斩杀天阴教余孽的权利。 「多谢都督!」李绚恭敬的拱手,然后继续说道:「下官接下来要说的,是第三者。」 说到这里,李绚的脸色彻底的冷了下来,他侧过身,看向众人,沉声说道:「睦州之乱,天阴教不过是外因罢了,真正的问题在于内因。」 内因。 仅仅两个字,在场的所有人目光都关注过来,他们都想听听李绚接下来会怎么说。 「睦州之乱真正的原因是赋税,是贷赁,超额的赋税,超高的贷赁,都让百姓苦不堪言……一遇灾荒,便立刻活不下去,老百姓一活不下去,接下来便是***。」 说到这里,李绚看向众人,目光挨个扫过,沉声说道:「《荀子·哀公》有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当年魏相就常以此言规劝先帝太宗文皇帝,但恐怕就连魏相和先帝也未曾想到,这一幕竟然真切的发生在了睦 州,故而,睦州之乱想要根本平定,还需从根基着手。」 「王爷如今为睦州安抚使,一切按照王爷所言而定。」段宝玄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句话直接打断了李绚。 李绚对着段宝玄拱手,然后说道:「多谢都督体谅,但有件事情,还需都督亲自核定。」 「王爷请讲。」段宝玄心里知道有些麻烦,他终究是躲不掉的。 「来人,带人上来。」李绚骤然转身。 一声厉喝之下,四名红衣金甲的千牛卫已经带着两人直接从堂外而入。 两个人看到这么多的大官,立刻跪倒在地上。 「小民徐四,杨巡生,见过诸位官人。」 穿着灰布长袍,看起来干净的是徐四。 浑身上下满是污秽,头发发白的是杨巡生。 李绚走到了两人面前,两人立刻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说说吧,你二人都是怎么回事?」李绚的侧身站立,但是他的目光却落在了淮进的身上。 面色冷峻。 淮进的呼吸顿时就沉重了起来。 城门口的那件事,本身就是淮进用来算计李绚了,但如果这件事真的被李绚当场揭穿了,或许当面,他只会被段宝玄斥责几句,但毫无疑问,一旦战事结束,立刻就会有一连片的奏折去参他。 到时候,他就算是取了天阴媱后的脑袋,恐怕最终也落不下多少功劳。 一个阴潜的名头落在他头上,他就算是不死,也绝对不会好过半点。 「老朽杨巡生,家住城东柳树镇,家中有田百亩,因老朽年迈,故而让徐四租田耕种,谁知道,天阴教突然起事,老朽的田地被直接没收,然后被直接分给了徐四。老朽几番肯定徐四将田亩返回,但徐四就是不答应,还说一切他做不了主。」杨巡生可怜兮兮的将事情全部说了一句。 李绚走到了徐四面前:「徐四,你如何说?」 「回……回禀上官,徐四的田地,乃是天阴神女所授,神女未发话之前,这地不能给于他人。」徐四一番话说的十分坚定。 对他这种普通佃户来讲,田就是命根子,想要从他的手上夺田,能与要他的命一样。 李绚微微点头,然后看向杨巡生,直接问道:「杨巡生,本官问你,你说这百亩田地是你的,你可有什么凭据,地契一类之物,证明这田地就是你的?」 「回禀上官,家中的地契早就已经被天阴教收走了。」杨巡生脸上露出一丝哀戚。 李绚神色淡漠,站在杨巡生的身侧,冷冷的说道:「本官刚才所问之话,你可有虚言?」 杨巡生立刻躬身说道:「不敢有丝毫虚言,若有虚言,愿受天打五雷之刑。」 「嗯!」李绚点点头,然后走到了徐四跟前,冷冷看着他问道:「徐四,本官问你,你可还有何话隐瞒?」 「啊?」徐四的眉头一挑。 一霎那间,竟然抬头看向了淮进。 李绚突然冷笑一声说道:「不用看了,有些事情,就是淮都尉也不知道的。来人。」 李绚抬头一声断喝,紧跟着,数名千牛卫衣卫带着三个老汉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过上官!」三个老汉,立刻跪倒在地。 看到这三个老汉的时候,杨巡生的脸色不由得就是一白 李绚走到了三人跟前,目光平静的看着他们,直接问道:「前面这二人你们可认识?」 「认识!」三个虽然不太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那是老朽等人租种田地的主人杨巡生,他在东柳树镇有田五百亩,然后全部租种出去。」 五百亩,杨巡生名下有田五百亩,这一句话说出,在场众人的脸色立刻就阴沉下来。 隐田,偷漏赋税,在极短的时间里,这些州县大吏,已经往杨巡生的脑袋上扣上了一大堆帽子。 李绚走到了杨巡生的跟前,冷冷的问道:「这五百亩的土地,本官问你,可都有地契?」 杨巡生神色一顿,然后小心的抬头,看向李绚说道:「这五百亩土地都有地契,但全部已经被天阴教贼寇全部收缴,老朽手中是一份东西也没有。」 李绚根本没有在意什么地契的事情,他一句话质问核心:「这五百亩土地有多少永业田,有多少口分田?都是怎么来的?」 杨巡生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迟疑了半天,最后才开口说道:「其中有永业田八十亩,口分田四百多亩,有的是别人售卖,有的是自己开荒,最后才积攒下了大片的田地。」 「永徽律,除非迁移,百姓永业田不得售卖。」李绚声音一瞬间变得肃杀起来。 他拍了杨巡生的肩膀,一字一句的说道:「本王问你,你的这些田地,可都曾在州县衙门登记过吗,若是州县衙门都有登记,那么除了多出来的六十亩永业田,剩下的,本王可以作主还给你。」 杨巡生的脸上顿时流露出无比的惊喜,就在这个时候,李绚冷冷的说道:「若是你撒谎半句,本王立刻让你你拖出斩首。」 杨巡生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甚至有些瑟瑟发抖。 李绚冰冷的手指在他脖后划过,杨巡生一下子就感到一股刺骨的冰寒传入体内。 「小人……小人在官府登记有永业田二十,口分田八十。」杨巡生说完之后,整个人直接趴在了地上。 李绚眉头不由得一挑,看向上方的段宝玄,拱手道:「属下未曾想到,此人竟然偷漏赋税到了如此地步,竟然是多一分也不愿意交。」 「南昌王打算如何处置?」段宝玄看向李绚,面色肃然。 李绚淡淡一笑,说道:「既然他在官府登记,有永业田二十,口分田八十,那么这一百亩定然一分不少的会还给他,不过位置在哪儿,得到最后再说了。」 段宝玄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南昌王如此处置妥当。」 「下官其实想问的,是如有其他人在官府登记有田超过百亩的,我等真的按照其所言,完全发还吗,还是说稍打折扣。」 「土地既然是人家的,自当完全归还。」淮进这个时候忍不住的跳了出来,站在一旁拱手看向段宝玄。 段宝玄不搭理他,看向李绚:「南昌王如何看?」 李绚拱手道:「都督,按道理来讲,的确应该按照官府登记的全部归返。」 官府登记,李绚紧扣官府登记两个字,那么不在官府登记内的田亩自然就不用还。 一旁的淮进眼中透出一丝冷笑,他早就预料到了南昌王会这么做。 所以,在攻入州城之后,第一时间就取走了所有的户籍黄册,如今看南昌王怎么做。 李绚压根就没提手里没有户籍黄册的事情,只是对着段宝玄继续说道:「然如今刺史未至,还田者,先还田亩在百亩之下之人,同时整理户籍,核查田亩……至于那些在百亩之上的?」 李绚侧身看向在场众人,众人的目光全部都落在了李绚身上。 这天下,百姓土地多不超过百亩,那些超过百亩之人,才是朝廷真正的麻烦。 「若是其人有耐心,那么可等到新刺史到任,若是体谅朝廷辛苦的,自愿减地三成,且能拿出所有的地契者则优先归返,若是不愿减地者,那么再慢慢梳理吧。」 李绚说完之后,重重的躬身。 段宝玄看着李绚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南昌王考虑周密,本督赞同,就如此办吧。」 「多谢都督。」李绚深吸一口气,然后肃然的退到一旁,看到不看淮进一眼。 这个时候,段宝玄再度开口:「本督最后再加一句:任何在天阴教占据州城时,土地不减反增者,一律按百亩重授。」 「都督英明!」在场众人,同时拱手,心里一片骇然。 还是段宝玄老辣啊! 第四百八十三章 紫色蟒袍,威慑众人 清晨,睦州州衙后院。 院内花草稀落,假山三两,小湖静谧,藤蔓绕墙。 两名千牛卫守在后院门前,任何人想要入内,一概都被拦下。 后院书房门掩,李绚穿一身白色内裳,站立在内侧书案之后。 一张粗略的睦州地图摆放在穿着他的面前。 李绚眉头微蹙,一手按在地图上茫茫群山的位置,眼神中带起一丝忧色。 眼前这份地图,实在太过粗糙了。 州城和各县四周都尚可,但在西部群山却只有简单的勾勒,加个名字。 若是没有本地人引导,那么一个恍惚,就会不知道偏离出多远去。 至于本地向导…… 李绚摇摇头,他也只能祝福淮进好运,别不小心碰上一个死忠的天阴教信徒。 那可就热闹了。 微微笑笑,李绚将面前的地图卷起。 地图下的桌案上,立刻露出了一封圣旨和一本密折。 圣旨是册封他为睦州安抚使的圣旨,想让他出力,又不愿给他多大的功勋。 李绚脸上的淡笑收敛,目光落在密折上。 这是李绚少有收到的来自东宫的回信,然而这信虽然是来自东宫,但里面全是皇帝自己的口吻。 抓捕天阴媱后,任何人敢于阻拦,可先斩后奏。 李绚深吸一口气,面色肃然。 皇帝让他抓捕天阴媱后,是活捉,还是生死皆可? 话说回来,李绚可没把握生擒媱后。 媱后实力之强,恐怕就是皇帝自己也是了然于心的,所以…… 「应该就是生死不论,只要尸首,可皇帝要天阴媱后的尸体做什么,是想确定她的生死,还是单纯的就是想要她的尸首。」李绚的脑海中瞬间跳出天阴神国四个字来。 他的直觉告诉他,李治的目的肯定是这个。 要么是为了他自己百年之后,要么就是为了他自己的病。 天阴神国还能治皇帝的病? 李绚忍不住的摇头,这世上,甚至就连药王孙思邈这种驻世地仙都不敢在皇帝的脑中做什么,更别提这种荒诞诡异的神国…… 或者说,这所谓的神国,还能诞生什么吗? 李绚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他曾经不止于此询问过章婉玉和文复之,天阴教为什么做事那么急躁。 不管是梅岭关,还是婺江之上,他们都一副急匆匆想要立刻冲破关卡的感觉,甚至都不愿慢上半步。 这里面唯一的原因,只有一个的原因,那就是媱后的大限快到了。 越快的拿下婺州,越快的拿下吴越各州,媱后的生命就能得到最大的延长。 这是他所得到的答案。 但这里面究竟为什么会如此,甚至就连章婉玉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如果将这两者联系在一起,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呼之欲出。 可就是缺少了最关键的一点东西,让人始终无法将其贯透。 摇摇头,李绚将圣旨放在自己袖中,然后站起身,走到衣架前。 李绚取下上面的五蟒五章紫色圆领袍,头戴黑色三彩七梁冠,脚穿玉纹黑皮靴,红色带銙金玉带,鱼符等等,全部系在腰间。 打开房门,阳光立刻照在李绚身上,庄严贵重。 左袖一翻,立刻已经大步的踏了出去。 走出后院,余泽,王勃,丘贞沐,杜必兴,徐剑,祁光等人立刻躬身站立,拱手道:「见过王爷!」 「诸位!」李绚拱手还礼,然后大踏 步的朝州衙大堂而去,其他人赶紧跟上。 一边走,李绚一边侧身看向余泽,李绚直接问道:「西山威坪一带的情形如何了?」 西山威坪,乃是徽浙山道,睦州这一次的出口。 整个山脉西高东低,出口处是一块平缓的丘陵地带。 「段都督已经在西山亲自督阵,整个会稽府府兵已经完全展开,兵车,弩弓,甚至投石车都已经准备妥当,只要来敌现身,立刻就会面临致命一击。」 余泽的声音尽管在维持平静,但他依旧有些不解的问道:「王上,似乎王上和都督都认为这是一场硬仗,为何会是如此,天阴教明明已经从歙州败退。」 「如果真的是一支溃军,自然用不得如此谨慎,可如果万一这里面的情况有所出入呢?」李绚的神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段宝玄给力些看过百骑司传来的密文,天阴教已经攻陷北野,即将兵临歙县城下。 歙县一旦被攻下,那么接下来的便是歙州州城,州城一破,整个东南都将震动。 到时只要派一员大将镇守北野,堵住北野山道之口,那么就能将会稽府的府兵死死挡在群山之内。 就如同李绚之前在梅岭关做的那样。 歙州之前抵挡了天阴教那么长时间,靠的就这地利优势。 在这种情况下,天阴教怎么会突然东撤? 所以李绚才会提出直扑天阴教老巢的建议,就是考虑到天阴教在知道睦州被官兵重新夺回之后,肯定会派兵前来试图重新夺回睦州。 然而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天阴教不是只派兵来夺回睦州,而是全员东返。 要知道,他们可是眼看着就能拿下歙州,可这时候,却有天阴教在歙州大败,仓皇而逃的公文却送到了他们的案前。 如果不是几经验证,他们甚至都怀疑公文是天阴教伪造的。 「公文当中并没有详述歙州和天阴教作战的详情,黄山府自身的损伤,天阴教的损伤,天阴教有多少人东撤,甚至就连丘中郎将率领多少兵卒追杀都没有提,这太不符合我们这位丘中郎将的性格了。」 李绚突然想起了什么,侧身看向一旁的丘贞沐,说道:「丘兄,小弟可没有别的意思。」 丘贞沐微微一愣,赶紧摆手说道:「王爷过虑了,属下没有多想,不过王爷所虑也的确是很道理,属下一开始也觉得颇有不对,叔父为人虽不张扬,为人行事凌厉,若是真有得胜之机,恐怕他早就在公文中,厉声要求会稽府兵多方配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语气和缓。」 行事凌厉,这已经是相当委婉的说法了。 丘贞沐没有直接说出霸道两个字,已经算是极给丘神積面子了。 丘贞沐这么一说,这下子在场所有人都听出了公文中的蹊跷。 李绚摆摆手,说道:「具体情形如何,我等也无从可知,只能够以最坏的预见来进行准备。」 说到这里,李绚抬头望向西部群山方向,眼神肃穆的说道:「西山威坪一带虽不是适合设伏的地方,但却能让会稽府兵尽可能的展开,如此一战之下,就算不胜,也能将天阴教卒死死挡在山里。」 众人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他们原本以为此行睦州,必定能轻松的攻破天阴总坛,但没想到情形竟然是如此艰难。 「还有一事!」余泽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着李绚低声说道:「如今在城中,有人传言,王爷在婺州屠杀了上万睦州教卒,现在王爷在睦州,已经有了屠夫之称。」 「有的人啊!」李绚忍不住摇摇头。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这一趟在睦州所立的功勋着实不小,相比较而言 ,不管是会稽府,还是歙州方面,都有所不如。 尤其是歙州方面,百骑司的消息是北野陷落,但歙州的公文中却什么都没提。 遮遮掩掩的,甚至还有一丝算计的味道。 可怜的淮进甚至都没有看出来,一直还以为丘神積是为他好。 收回思绪,李绚看向余泽说道:「传令,让手下人也放出风声,今天说本王在婺州杀了两万,明天说成是四万,后天说成是十万,大后天再说成是百万。」 「属下知道怎么做了。」余泽立刻拱手,以谣言破谣言,最简单的应对之法。 「还有,让人将每个时辰送往西山的粮草军械全部统计送到本王这里。」李绚淡淡的一句话,在场众人神色一凛。 光挨打不还手,这可不是李绚的风格,甚至他一还手,就会让别人感到剧痛无比。 说话之间,前方已到州衙正堂,众人立刻肃穆起来。 一阵低声的喧哗声从前堂传来,李绚神色肃穆从后面走了进去,直向匾额之下,刺史职位走去。 余泽,王勃,丘贞沐,杜必兴,祁光等人立刻向大堂两侧走去。 厅堂之内的喧哗声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门口站立的一众乡绅宿老,里坊旧官立刻噤声,看到李绚走到了中堂案桌之后,众人立刻拱手:「见过南昌郡王,郡王千秋!」 轰然的声音在大堂内响起,李绚没有搭理他们。 他从袖子里将圣旨取出,然后放置在一侧的黑色印盒之上。 印盒内原本应该放置的是睦州刺史印,但是里面的刺史印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 放好圣旨,李绚这才抬头看向众人,肃然说道:「诸位请起。」 在场众人立刻站直身体,第一眼,他们就看到了李绚身穿的从一品紫色郡王蟒袍,还有放在一侧的圣旨。 看到这一幕,在场众人甚至就连呼吸一下子都轻了很多。 朝廷的威严,在这一刻清晰的烙印在这些人的心里。 第四百八十四章 南昌郡王,重建睦州州衙 睦州州衙大堂,黑色「公明廉威」的匾额下,一身紫色蟒袍,黑色七梁冠的李绚端坐在公案之后。 左侧放着黄色的圣旨,右侧放着黑鞘八面汉剑。 坐在那里的李绚,威严的如同山一样,让人忍不住的屏住了呼吸。 李绚的目光从每个人身上掠过。 皇权的威压让所有人都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这些人当中有本地的乡绅宿老,里长坊长,还有一些侥幸活到今天的睦州官僚。 有的神色兴奋,有的神色慌张,就像是有人在握着他们的性命一样。 「诸位!」 李绚的声音并不高,但很清亮,在场众人顿时肃然起来。 李绚平淡从容的说道:「从天阴教起事睦州陷落至今,不到一月时间,朝廷已重新平定睦州。」 声音稍微停顿,但在场众人的呼吸立刻不由得沉重起来。 一月时间。 这一月时间睦州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很多甚至就连当事人都不愿重提。 李绚一眼就看透了众人眼底的忐忑,直接开口:「诸位虽身受磨难,但终究否极泰来,本王受陛下、中枢诸相,还有段都督的信重,出任睦州安抚使,希冀能在短期内平定人心,还请诸位全力协助。」 李绚冷冽的目光在在场每个人脸上扫过。 在场没有一个人敢有丝毫怠慢,拱手齐声道:「下官必定竭尽全力。」 李绚慢慢的点头,目光很随意,但在场的人,都始终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头顶一样。 一不小心落下来,就会直接要人命。 「天阴教虽还有余孽,但无足轻重,段都督率领会稽府正在清剿,歙州丘长史也从歙州发起追击,前后夹击之下,天阴教败局已定,故而,如今最重要的,是平定人心,加紧秋种,保证今年的秋收不受影响,今日将诸位召唤至此,也是因为此事。」 李绚的话音一落,在场众人,同时一凛。 天阴教之事,那是军方的事情,和他们没有关系。 他们需要做的,就是一件事情,加紧秋种,保证秋收。 故而众人立刻拱手:「还请王爷安排。」 「首先要重建府衙。」李绚抬手,按在了一旁的刺史印盒之上,上面放着的正是圣旨。 这一个动作,一下子就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这个时候,李绚才继续开口:「睦州被天阴教攻陷,这其中有人有功,有人有过。」 功过两字,在场的很多人都不由得微微变了脸色。 「前睦州刺史史公,被天阴教囚禁,在事变之前,不愿为敌所用,自杀殉国,朝中不日便会有抚恤任命。」李绚看着眼前这些前任睦州官吏,沉声说道:「朝廷已经新任睦州刺史,不日就将到任。」 李绚一句话说出,在场不少人都神色兴奋起来。 但也有不少人,在这一瞬间,神色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他们都不是常人,自然知道,南昌王的任务,就是在新任刺史抵达之前,清除所有一切的隐患。 南昌王的这句话,就是说给他们听的。 将所有人的神色全部扫在眼底,李绚继续开口:「前睦州司马,前睦州长史,录事参军等人,俱都以身殉国,朝中都会抚恤后人,以功奖赏。」 「多谢朝廷体恤!」在场众人中,不少人的神色一时间有些黯然。 真正一开始就彻底反对天阴教的,落入天阴教手里,很难逃脱他们的残杀。 这样的人有很多。 李绚抬头,锐利的眼神看向府衙当中的睦州众人。 他们这些都是在天阴教攻陷睦州城之后活下来的。 这里面有人在天阴教起事之时,侥幸带人杀出,然后在山中躲藏了将近一月时间。 也有人被投入监牢,关押了将近一月的时间。 还有一些人是在天阴教陷城之时投靠天阴教,但在天阴教离开的时候,又被抛弃的。 真正虔诚的天阴教徒,早就被天阴教一起带走了。 「彭参军。」李绚直接看向了一侧穿着一身深绿官袍,身材高大的睦州法曹参军彭文。 「下官在。」彭文立刻上前一步,面色肃然。 「彭参军率领法曹诸人,一番拼杀之后,杀入东山继续反抗天阴逆贼,记功一转。」 「多谢王爷!」彭文立刻长松一口气,他是在场睦州众人当中唯一无过有功之人。 身为睦州法曹,在事前,彭文毫不犹豫召集了一大批人,在州城彻底沦陷之前逃出了州城。 直到官军重新杀回来,他才下山和众人联络。 像他这样的人,朝廷历来都是要额外表彰的。 李绚看着彭文,肃然说道:「本王只是安抚使,无有太大之权,只能任彭参军继续执掌睦州法曹,同时检校兵曹参军,将睦州差役和役卒快速整理起来。 一旦天阴教事了,诸军撤退,睦州的治安和城防就全依赖参军了。」 李绚的声音很诚恳,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如果他有足够的之权,就会直接任命彭文检校睦州司马,但睦州司马一职,不是李绚所能随意任命的。 「下官领命。」彭文没有丝毫不满,李绚虽然没有给他司马之名,但却给了他司马之实。 法曹和兵曹在手,他就等同于睦州司马。 只要这段时间做的好,能得到南昌王越州段都督的推荐,他在未来就任睦州司马也不是问题。 甚至即便是不在睦州,也可以转去他州任职。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转头看向站在彭文身侧,另一名同样身穿绿色官袍的四旬官吏。 如今的州衙之内,除了李绚带来的那些人以外,有四人是身穿绿色官袍,其他人多是穿青色官袍。 四人中有三个人正是如今婺州六曹参军中剩余的三位,其他人全死了。 还有睦州六县的县令,天阴教占据睦州之时,这六位县令全部以身殉国。 「周参军。」李绚落在睦州士曹参军周义身上。 周义立刻拱手上前:「下官在。」 「一月以来,你虽然被擒,但未有投贼,本王查证之后,的确属实,故令你除领本职以外,检校睦州户曹参军,重新整修黄册,划定土地,确定归属,让百姓安心秋种,不再有后续之忧。」 周义的眼中立刻闪过一丝担忧,但还是立刻拱手道:「下官领命。」 睦州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田亩之事。 周义身上的担子一下子就重了起来。 周义在天阴教占据睦州期间,之所以没有投贼,不是因为他经受住了严刑拷打,而是因为天阴教本身就没有对整个睦州六曹中,权利最小的士曹感多少兴趣。 所以后来就直接将周义扔进了监狱中,时间一长,竟然把他给忘了。 李绚摇摇头,重新看向另外一侧的睦州库曹参军张栩,神色冷了下来:「张参军请继续就任库曹参军,协助本王转运粮草,可明白了。」 「下官明白。」张参军脸色有些难堪的拱手,李绚对他的态度明显不如其他两人。 但他没办法反驳,有些事情并非他所情愿,但做了就是做了。 就在这个时候,就 听李绚严肃的说道:「库曹之事必须慎重,除了不能遭遇水火之灾外,还必须保证库曹中所存放之粮,不能被别人中饱私囊。」 「遵令!」张栩拱手,退了下去。 「赵教谕。」李绚看向了站在张栩身侧的睦州教谕赵岑。 赵岑面色平静的走了出来,然后淡定的拱手:「下官在。」 李绚点头,说道:「本王已经和段都督商议过,今年要在睦州重新整修州学,睦州之内,良人子弟,都可入门求学,成绩优异者,将送往长安参加来年春闱,这勘定选址之事,就交给赵教谕负责。」 「下官领命。」一听到要整修州学,赵岑立刻来了兴趣。 「另外,还请教谕检校睦州功曹参军勘定功勋,以寻再造。」李绚的目光越过赵岑,落在身后更多人身上。 那些人有的年轻,有的年迈,有的身穿灰色劲袍,有的身穿黑色锦衣。 这些人,都是早先的各坊坊长和里长。 这些人当中,真正信奉天阴神女基本没有。 但是在天阴教占领睦州的这段时间,他们却成了忠诚的天阴教信徒。 甚至天阴教在撤退的时候,也都想叫上他们,但全部都被他们拒绝了。 因为他们舍不得自己在睦州的一切。 天阴教一撤,他们立刻就重新投向了官府。 投机主义者。 李绚一眼就看透了这些人的本质。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李绚的目光落在在场每个人的身上,淡淡的说道:「睦州想要彻底平定,百姓富足是最根底的,各坊各里都要认真的配合户曹尽快完成田地清查,同时完成地契更新,让百姓彻底的拥有田地。」 地契更新,在场所有人都敏锐的把握到了这个词。 地属不定,这是睦州如今最大的问题。 一旦地契重新更新的话,那么就意味着之前所有的地契都将不做数。 一切都将由官府重新认定。 一旦认定完成,百姓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地契,朝廷认定的地契,自然人心安定。 「下官遵令。」在场众人虽然心思各异,但还是躬身应命。 「周参军,睦州田亩之事,一概按照永徽律执行,尽量确保每个丁男有百亩田地,但仅是百亩。」李绚的非常严肃的强调最后一点。 「王爷,若是有人家拥有百亩之上田地,当如何处置。」周义不得不站出来。.. 普通人家百亩田地已经是上限,但对于真正的世家豪族来讲,千亩才是。 「百亩之上者,首先要拿出地契,二十年来交易的,还要拿出交易凭据,还有每年的交税凭证,若是一切合规合法,则以上元二年新地契更换,若是不能,则一律不为作数。」 李绚冷冷的看着众人,在场一大半人,脸色骤变。 朝廷在这二十年间,在睦州施行严苛的税法,普通百姓,哪怕是普通地主都生活艰难。 真正拥有大片土地,都是睦州本地的世家大族,他们通过种种手段侵吞百姓田地。 同时,又通过种种手段隐匿土地,勾连官府,欠缴赋税。 现在让他们拿出这些东西,他们怎么拿的出来。 看着这些人脸上的神色,李绚心里冷笑一声:「整的就是你们这些人。」 李绚侧头看向周义,冷杀的说道:「周参军,本王带来的睦州役卒,随你一起行动,若有人强行阻拦,一律下狱,若有持械者,以谋反罪论处,即行诛杀。」 李绚一个即行诛杀,杀气腾腾。 在场所有 人都忍不住的低下头,拱手道:「下官遵令。」 尽管屠刀在前,但人心的不满犹在。 这个时候,李绚突然冷冷的开口:「本王听说,有人在传播本王在婺州杀戮上万睦州兵卒之事,诸位可曾听过吗?」 李绚一句话,在场睦州众人,身体顿时一僵。 第四百八十五章 大乱之后,宽刑善民 州衙之内,李绚右手向前一伸,按在了放在桌面上的八面汉剑之上,然后很直接的说道:「本王今日告诉尔等,这个消息是真的。」 一句话,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然后就对上了李绚那双冰冷阴沉的眼眸。 他们立刻下意识的低头,但这个时候,李绚森冷的声音响起:「正告诸位,此番清查田亩,若有人弄虚作假,上下勾连,就别怪本王的屠刀也落在了你们的身上。」 「下官不敢。」睦州众人惶恐的赶紧躬身。 李绚嘴角闪过一丝冷笑,这些人怎么可能乖乖的将手里的土地交出来。 到时候八仙过海,各种手段都会被用出来。 对李绚来讲,正好。 因为只有死亡和鲜血,才会让人真正的听话。 「好了,诸位放轻松一些。」李绚突然淡淡一笑,众人立刻就感觉身上的压力顿时一轻。 这个时候,就听李绚继续开口:「这一月以来,睦州民生混乱,本王已经令人从婺州运送大量果蔬牛羊,纱绢布匹过来,保证百姓一应所需。 另外,还有大量的僧侣傩幻之辈,也将抵达睦州。 杜参军,令你准备三日后,在州城进行祭地***,同时组织会后的庙会之事。」 说到这里,李绚身体微微前倾,看向众人意味深长的说道:「天阴教彻底平定,睦州重归安详,这难得而来的安详时日,诸位可要好好珍惜啊!」 「下官领命。」堂下的众人,有不少,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南昌王话里话外,说到底,就一个字,杀。 以杀定人心。 百姓手中有了田地,百姓有了余粮,自然不会再对天阴教留恋多少。 可百姓有了土地,有了余粮,就会伤害到世家豪族的利益。 世家豪族一旦不满,他们对上的就将是李绚赤果果的刀锋。 许多人在低头之间,眼神已经悄悄的沟通起来。 「好了,说说其他事情吧,睦州境内溪流甚多,整修河道……」 一群人接连走出了州衙。 隐隐之间,众人下意识的将三道身影围在中央。 「方兄,如今这事,你怎么看?」众人的目光立刻落在了穿着黑色锦衣,眼神明亮的,短须轻扬的四旬男子身上,这个人正是睦州第一大家,方家的族长方显。 方显看向和自己并排站立的两人,苦笑一声说道:「还能如何,南昌王法令之下,我等依律行事便是,杨贤弟,祁贤弟,此时可不要自作聪明,自己自误啊!」 方显一句话似乎别有所指,不待他人多问,他已经大踏步而走。 其他人若有所思,似乎已经明白了。 南昌王这个睦州安抚使,本就是来杀人的。 州衙大堂之内,看着众人离开,李绚转头看向余泽:「余叔,你说他们会配合我们行事吗?」 「只要不是愚蠢之人,就都会明白,王爷在睦州时日根本不会长久,只要稍作忍耐,等到睦州新任刺史到任便可,没有必要现在冒险。」余泽一言点出了事情的真相。 「所以,才必须要在睦州刺史到任之前,彻底清查厘定睦州田亩之事,只要每户人家都有百亩之田,每户人家都能够一点余粮,又有谁会无聊到跟天阴教去造反。」 李绚叹息一声,转头看向丘贞沐,说道:「丘兄,让千牛卫的兄弟,这些时日在街上多转转,让睦州百姓,也多感受一下,来自朝廷的威严。」 丘贞沐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拱手:「末将遵令。」 「大乱之后,想要大治,宽刑善民才是正道。」 李绚看着丘贞沐,直接说道:「若是有官吏人等,欺压百姓,千牛卫即行抓捕,但有反抗,先斩后奏。」 「喏!」丘贞沐立刻神色肃穆的拱手。 李绚点点头,就在此时,一阵快速的马蹄声从府衙门外传来。 随即,一名蓝衣府兵出现在门口,转眼已经快速的朝着李绚奔来。 一封短笺已经出现在李绚的手里,李绚看了一眼便递给了余泽,同时对着众人说道:「天阴教千余先锋已经抵达在西山山口,有百人小队冲锋,被弩弓尽皆射杀。」 战报一来,在场众人顿时肃然起来。 徐剑立刻拱手道:「王爷,他们这是在用人命试探府兵的刀刃!」 「嗯!」李绚面色凝重的点头,说道:「天阴教所有不多,人命是他们唯一能拿出手的兵器。」 「那么他们会不会接下来疯狂的攻击,就像梅岭关那样。」祁光有些担忧的看向李绚。 梅岭关一战,天阴教死伤在万人之上。 如果这一次,他们还不吸取教训,这人命死伤同样不会少。 祁光本身是睦州人,后来才迁移到婺州。 他虽对天阴教没什么信仰,但本土乡情,还是让他有些不忍。 「不会,几次三番厮杀,就是头蠢猪也该学会要谨慎一些了。」李绚一拂袖,转身朝州衙内走去,淡淡的说道:「都去忙吧,西山之事,今日不会有结果的,我等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清定田亩,安定人心……」 「喏!」在场众人微微躬身。 李绚虽然没有多说多少,但他对战局的判断,从他的态度就能看的清清楚楚。 翌日,清晨。 李绚穿一身黑底金丝长袍,站立在睦州南门码头上,四周千牛卫紧紧护卫。 面前的新安江上船只往返不停,身后站着众多睦州城里长和坊长,其他的有些***大吏反而不多。 远处的城门下,百姓往来,看向这边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畏惧。 仅仅是在一日夜间,李绚杀人屠夫的名号已经被彻底的叫响。 人人来向李绚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仇恨,又带着一丝无奈。 毕竟传闻中,一日夜屠杀百万的魔王,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这样的消息,甚至压过了李绚要清查田亩,给予每名丁男百亩田地的消息。 李绚一脸淡漠的站在码头最前,身后所有怪异目光,他全都都视之不见。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江水下游,一艘高大的三桅帆船突然出现。 在劲风的推动下,快速的朝睦州州城而来。 紧跟着,更多大型的船只出现,排成一队的朝李绚所在的码头而来, 劲风之下船行甚速,一整支的船队,很快的停在了李绚面前。 舱板搭在码头上,随即,婺州都水司司丞恒寒从船上走下,然后对着李绚拱手:「王上,奉使君之令,支援睦州粮草已经运到。」 「稍作收拾,卸运入库。」李绚摆摆手,目光望向后方,问道:「人也到了吧,让他们下船吧。」 「喏!」恒寒立刻退让一遍,紧跟着,一队灰衣兵卒,神色平静,整齐的从船上陆续而下。 整整四艘船,从船上共计下来两千多人,两千多睦州兵卒。 这些都是在三河关和婺江之上,被俘和投诚了睦州百姓,这一刻,他们全部都回到了睦州。 在后方的那些里长和坊长,看到这些人无比的诧异。 他们原本以为这些人都死了,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活着。 李绚走到了众人面前,看着他们,面色 肃然的说道:「本王曾经答应尔等,送尔等还乡,每人家中授田百亩,如今尔等已经还乡,法曹正在整修户册,重新授田,不几日,便会到尔等家中。尔等归家之后,谨记善待父母,尽心劳作,安享余生。」 李绚侧身一指身后的那些里长坊长,冷冷的说道:「若有人欺辱尔等,尽皆可告予本王,本王为尔等作主。」 啊! 听到李绚这么一说,他背后的那些里长坊长,脸色一时间十分难堪。 然而,李绚面前的那些兵卒,眼中却透露出欣喜之意,赶紧拱手道:「多谢王爷!」 「尔等归家吧。」李绚侧头看向一旁,低声喝道:「祁光!」 「下官在。」祁光立刻站了出来。 「你亲自带人,护卫那些里长坊长,将这些百姓,全部送回家。」 「下官领命。」祁光立刻庄肃的拱手。 「嗯!」李绚点点头,看向不远处的城门,沉声对着众人说道:「最近听闻,有人在睦州传言本王杀戮百万的谣言,尔等都是从婺州回来的,详情如何,多去向你们的家人亲朋解释吧。」 「小民领命!」在场的众多睦州兵卒,立刻拱手低头。 他们中有人是在三河关被李绚俘获的,有的是在婺江之上,主动投诚的。 不管是见过那场漫天的关城大火,还是婺江之上的狂风暴雨,这些人对李绚都充满了敬畏。 他们这一回去,相关的事情传开,立刻就会打破之前,李绚杀人魔王的谣言。 但也正是因为之前杀人魔王的谣言传的太广,这一反转,李绚呼风唤雨的印象立刻就能深深的印入人心。 「王爷高明啊,轻而易举,便已经掌握了睦州民心,如此,多番手段齐下,睦州人心可安。」 杜必兴看着远处的兵卒和里长坊长,消失在城门之内,上前对李绚拱手:「属下佩服。」 李绚淡淡的笑笑,随后摆手说道:「剩下的一些细节之事,杜先生去处理吧,本王还要在这里等一等前线的战报。」 「下官领命。」杜必兴神色一肃,然后转身朝着前方的众人追了过去。 「王爷可是想让杜计言留在睦州任司马?」余泽有些好奇的看着杜必兴远去,然后拱手看向李绚。 一旁的王勃等人听到,也有都感诧异。 「锻炼一下而已。」李绚微微摇头,看向众人说道:「杜先生和都督府众人关系熟络,这些事情由他出马,自然要方便一些。」 听到李绚这么一说,在场众人全部了然。 「走吧,我等先上城门,前线的军报应该很快就到。」 第四百八十六章 两军交锋,先胜后败 巨大的哗然声从城中传到了城门楼上,城门楼内,李绚平静的喝茶。 一侧的丘贞沐有些忍不住上前,从后窗看到一点点开始沸腾起来的睦州城,眼神中还是有些惊叹。 哗然声从城门附近开始迅速的朝更远处扩散开来。 越来越多人,不仅知道了睦州战场上发生的事情,甚至很多人都已经接到了官府即将重整户籍田册,进行授田的通告,一时间满是兴奋。 「丘兄。」李绚抬头,很随意的叫了丘贞沐一声。 丘贞沐赶紧回来,对着李绚恭敬的拱手:「王上!」 「这里有一份名单,明日辰时,你亲自带人,把这些人抓起来。」李绚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名单,放在桌几上,然后推开了丘贞沐。 丘贞沐,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接过了名单。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随后一甩袖,冷声道:「这些人都曾在睦州沦陷前后,欺压百姓,骗夺田产,之后他们又狡猾的成了天阴教徒,现在又重新归附,可偏偏手脚还不干净,明日抓捕,后日斩首。」.. 「喏!」丘贞沐立刻拿着名单站到另外一侧。 他的眼角余光看向后方喧闹的睦州州城,手里紧紧的握着名单,心里不禁感慨:「这些可怜的家伙,都已经死到临头了,还被人利用了一把。」 回想南昌王这一行的种种手段,分化,拉拢,诛杀,如臂使指,抗敌,然后封功。 隐约之间,丘贞沐已经明白了许多。 夕阳西下,突然间,一片快马从西面而来,快速的冲到了南城门下。 很快,一份战报就送到了李绚手中。 李绚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摊开了战报:「辰时正,天阴教千余劲卒,持盾从山中而出,冲击我军阵型,巳时,我军诈退至捞鱼滩,趁敌渡水之刻,万箭齐发,其人半数被诛,随即,我军冲杀进入山道。 午时正,在山道五里之地,突遇敌军增军,败退而下,损失百余人。」 先胜后败,先败后胜。 「有的是人笨,有的人是蠢啊!」李绚轻叹一声,然后站了起来,望向西方。 千余人,正面战场,千余人的天阴教卒就被人击溃,甚至诛杀过半。 李绚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会稽府兵中不少人都抽调参加过新罗之战,军中战械精良,加之将卒准备充分,一番厮杀声之下,败退也是正常的。」余泽抬头看向李绚,皱眉说道:「可为何之后又要杀入山道五里,难道说他们不知道在山中作战,是我等劣势吗?」 「或许是心存侥幸吧。」李绚忍不住的摇摇头。 他几乎可以肯定,最后驱使兵卒杀入山道的必定是淮进。 甚至很有可能是他自己亲自带队。 这位会稽府折冲都尉的杀心很重,这才让天阴教有机可趁。 「将公文后半折去,将公文前半发布全城。」李绚缓缓的站了起来,看向徐剑,说道:「准备一批牛羊肉,连夜送到军营,明日,徐参军陪本王一起去劳军,其余诸位,守住城池,安定人心。」 「遵令!」在场的众人立刻拱手。 日月旋转,夜去晨至。 睦州南城码头,李绚站在码头边上,看向前来送行的余泽,沉声说道:「今日,从其他各州送来的粮草和道佛高人就会抵达,一切就劳烦余叔招待了。」 「下官领命。」余泽微微躬身,然后才又看向李绚说道:「王爷此行,千万不要随同大军杀入天目山,最好先让别人为我等探路。」 「本王晓得。」 三十里浦,码头侧畔,一队兵卒远远的看着东方 的大船抵达,立刻脸色肃穆起来。 李绚站在船头,广阔的新安江到了这里,开始逐渐的狭窄起来。 再往前行,便是群山密林,水道狭窄,暗礁丛生,又有好几处峡谷瀑布,大船极不易行走。 再加上如今又值入秋,西风渐起,想要沿水道反击,难度极大。 船行靠岸,岸上的一众兵卒立刻退开,早就等候的司马姚志立刻迎了上来:「王上!」 「司马!」李绚拱手,侧身看向一旁:「徐参军留下,率人将船上的牛羊鸡肉和各式蔬菜卸下,然后交由司马手下送去前线。」 「捞鱼摊距此有五里距离。」姚志伸手,对着李绚说道:「王爷请,都督在威坪祠堂暂住。」 「司马请!」两人一起骑上战马,朝威坪镇而去。 「此次冲入山中,损伤如何?」李绚低声询问。 「伤五十七人,死六十八人。」姚志的脸上露出一丝凝重之色。 李绚的脸色同样凝重:「会稽府兵非同一般州县役卒,战力出色,此次受损,可是遭到了敌军埋伏?」 「是。」姚志点点头,说道:「本来按照计划,追入山道三里即返,但是……」 「是淮都尉坚持?」李绚立刻就猜到事情的真相。 「淮都尉以贼寇受创甚重为首,率兵追杀,最终遭其埋伏。」姚志的脸色很不好看。 本来一场大胜,被淮进弄的,立刻蒙上了一层阴影,所有人的心里都不由不满。 李绚点点头,似有别指的说道:「淮都尉立功心切啊!」 「的确如此。」姚志的脸色和缓起来,转头看向李绚,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 威坪镇依山而建,祠堂位在小镇西北高地之上。 段宝玄驻军在此,严禁手下兵卒进入小镇生事,但有发现,一律处斩。 高大的石质牌楼上书写着方氏祠堂四个大字。 李绚和姚志还没有进门,就听到淮进标志性的大嗓门:「都督,黄山府兵已经从后发起突袭,我军只需快步突进,便可将其彻底击溃,还请都督发兵。」 淮进的声音刚落,李绚的刚好进门,他的目光落在案桌之后的段宝玄身上,拱手说道:「都督,淮都尉既然有此雄心壮志,都督何不成全。」 李绚此话一出,不管是段宝玄,还是淮进,都异常诧异的看向他。 李绚淡淡的拱手,问道:「兵法有云,兵者,当知己知彼,不知如今天阴教残兵多少,黄山府府兵又有多少从后突袭,何时突袭,在何地突袭?」 段宝玄转头看向了淮进,淮进立刻拱手道:「丘长史有信,天阴教残兵如今不足两千人,今有黄山府兵八百人,于今日辰时,在街口渡从后对天阴教发起突袭,我等只需立刻跟进……只需小心对方埋伏即可,还请都督应允。」 「南昌王如何看?」段宝玄很随意的看向李绚。 李绚笑笑说道:「都尉有信心,都督自当成全,可请都尉立刻收拢本部人马,即刻出发,后续府兵整顿物资,然后加紧追上便是,都尉?」 李绚转身看向了淮进,段宝玄也在同一时间看向淮进。 一个一脸阴笑,一个脸色冷漠,淮进立刻就有一种被人算计的感觉。 而且还是当面算计。 淮进心里是真的想答应了下来,因为丘神積不仅传信给他,而且信使如今就在他的军中,急切的请他出兵,如今段宝玄好不容易松口,淮进只要答应立刻就能出兵。 然而,在这一瞬间,淮进却感到一股异常的莫名的心惊肉跳。 下意识的,他稍微后退一步,拱手说道:「末将听都督安 排。」 「难得,淮都尉,还知道要听本督安排,本督还以为陛下这节制六州军事的圣旨是下给了淮都尉。」段宝玄阴不阴阳不阳的刺了淮进两句,淮进立刻感到一阵头皮发汗。 「是末将失礼,还请都督宥谅。」淮进立刻拱手,躬身恳求段宝玄原谅。 段宝玄淡淡的应了一声,转身看向李绚:「南昌王如何看?」 这一次,段宝玄坐直了身体,看向李绚,神色肃然。 李绚同时肃穆起来,也不敢淮进,直接拱手说道:「昨日一战之后,贼兵势必不敢轻易再出山道,或有可能依旧在山中埋伏,可遣一支前锋,两三百人足够,探索前进,后续大军缓慢跟进即可?」 「嗯!」段宝玄点点头,直接问道:「何人领兵,何时出发?」 淮进还在琢磨里刚才那番回答和之前建议的区别,听到段宝玄问何人领兵,他立刻紧张了起来。 李绚向前一步,郑重的说道:「依旧由淮都尉领兵,缓行一日,明日午后出发如何?」 缓行一日,不是应该立刻出发吗? 淮进的眉头顿时紧紧的簇了起来,他看向李绚,不明白李绚为什么非要等这一日时间。 然而更令淮进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段宝玄脸上露出一丝迟疑,摇摇头,说道:「缓行两日吧,后日辰时出发,明日午后还是太快。」 「都督所虑极是。」李绚赞同的点头,神色慎重的说道:「此一行,恐怕前路艰难,还需带够足够的工匠和器械,免得遇到麻烦,只能用士卒的性命来填。」 「嗯!」段宝玄转头看向淮南,神色冷冷的说道:「南昌王之言,都尉可是听清了,既然如此,都尉立刻回去准备,挑选惯于山野作战的士卒,后日出发,出发之后,不急前进,探索沿途所有埋伏陷阱,一直到街口停止,你听明白了没有?」 「末将领命。」淮进脸上露出一阵惊疑之色。 之前李绚和段宝玄所说都是在开玩笑,现在说的,才是他们心中的真实想法。 从大军统帅的角度下的命令,他们认为最稳妥的行军策略。 也就是说,之前那个今日就立刻出发的计划,根本就不可行。 起码在他们两个眼里是不可行的。 南昌王一个乳臭小儿倒也罢了,可段宝玄这个西域宿将也如此想,那么就说明如今出发,危险极大。 为何会危险极大? 丘神積,你究竟隐瞒了什么? 第四百八十七章 送人去死,刺史何人 方氏祠堂之内,段宝玄端坐在上首,神色不豫。 坐在左侧下首,李绚看着淮进领命转身离开,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 回头,他看向段宝玄,带着诧异问道:「都督,难道淮都尉还没察觉到这其中的蹊跷吗?」 「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今日逆贼前锋部过多的兵卒和旺盛的战力已经让他吃了一个大亏,他要是还察觉不出来,这个折冲都尉他也就别当了。」 说着,段宝玄冷哼一声,随即不客气的骂道:「他就是个蠢货,他和那边勾连太深了,那边哪怕仅仅来一封信,他就不得不按对方的指示行事。」 淮进虽然是一名悍将,但他能当上会稽府折冲都尉,更多的还是靠着丘神積的牵线搭桥。 在丘神積的背后,站着武后最信任的妖道明崇俨。 故而,很多时候,即便淮进是察觉到不对劲,但也不得不按照对方的要求行事。 最多是拿李绚和段宝玄作为挡箭牌,延缓一下而已。 「那会稽府兵方面?」李绚有些担忧的看向段宝玄。 「无妨,他只能调动他自己的本部人马而已。」段宝玄并不是很在意的摆手。 会稽府除了折冲都尉淮进以外,还有两名果毅都尉,三人各自掌握一团府兵。 段宝玄手段老道,又有圣意加持,早就掌控了其他两名果毅都尉。 况且,段宝玄还有先斩后奏之权。 李绚微微的松了口气,大局不乱就好,至于淮进,李绚巴不得他和丘神積走的更近些。 「此事暂且如此,本督严令之下,他不敢乱来。」段宝玄将话题扯过,然后正色的看向李绚:「睦州现在情况如何了?」 李绚赶紧从一旁拿起一份公文,递到了段宝玄的手上。 「这是属下这几日在州城所做之事,都督之前的嘱咐已安排下去,另外还有一些事也做了区处。」 段宝玄将公文细读了一遍,微微点头,看向李绚问道:「王爷觉得如今睦州最难的是什么?」 「是诸县县令。」李绚直接点出了最大的麻烦,摇着头,说道:「诸县县令在天阴教起事之初,就被全部诛杀祭旗,没人幸免,如今只能由州府统管诸县,遥控各县代理县丞行事,这其中差的太多。」 刺史,县令,才是各个州县的最高长官,其他诸曹,长史,司马,都不过是佐官罢了。 也只有李绚这个别驾,才有代行刺史之权的权利。 缺了刺史和县令,方方面面的行事都磕磕绊绊的厉害。 「本督也无法,只能拜托王爷多往下面去走走,好让百姓感受王化所归。」段宝玄微微摇头。 他虽然可以以钦差身份,强行任命某人,检校县令,但吏部最后必定不会承认。 相比而言,那些诸曹参军,长史,司马一类的佐官,他的任命反而就有用多了。 「后日,下官就要举办祭地仪式,都督能赶回吗?」李绚下意识的看向了门外。 段宝玄轻笑一声,说道:「贤侄放心,本督之后便会一直待在此处了,轻易不会进入山中,也不会返回睦州,其他就有赖贤侄转运粮草军械了。」 「小侄必定不负所托。」李绚脸色凝重的点头。 「贤侄做事,历来妥当,不过本督还是要提醒贤侄一定要小心,睦州之事,真正的难处还未开始,局势稍有平定,立刻就会有无数人从州外涌入,勾结官吏,划分田地,抢夺财产……」 「无非就是杀而已。」李绚的眼睛瞬间变得肃杀起来,但却又极度轻声的说道:「小侄无望前线立功,便只能在后方杀几颗人头来玩玩……或许,还可以给一些 人扣上阴潜谋逆的罪名。」 「贤侄记得斩草除根就好。」段宝玄一番话说的非常随意。 只有一旁姚志,在一边停顿坐立不安。 段宝玄所提到的真正的威胁,姚志怎么可能不明白。 那说的,就是他们这些吴越世家。 如果南昌王仅仅是挫败他们的打算,哪怕是杀上几个人,那些人也会死死的纠缠不休,甚至会疯狂报复,可如果被南昌王抓住机会,给他们扣上谋逆的罪名,以南昌王的杀性手段,一定会将他们所有人都杀光的,而且谋逆的罪名会被扣的死死的。 如果仅仅是前者,那些吴越世家根本就不在乎。 死几个人罢了,算什么。 可若是和谋逆扯上关系,然后再被皇帝盯上,那么到时候,他们就算是不死,也要被剥去几层皮。 其实姚志知道,李绚和段宝玄如今当着他的面这么说,就是为了让他传个话。 如果真的有人不听,想要来试一试刀刃是否锋利,那么南昌王一定会用人头,来证明他这个「万人屠」的外号,绝不虚假。 「州城之事,王爷处置便是,倒是天阴教山中总坛,想要攻下怕是不易啊。」段宝玄轻轻的叹了口气,眉头微皱。 李绚抬头看了姚志一眼,姚志立刻会意,站起来拱手道:「下官还有事情需要处理,暂时告退。」 「嗯!」段宝玄微微点头。 看着姚志退出了祠堂,李绚这才看向段宝玄,语气郑重的说道:「根据百骑司的情报,天阴教在北野城下,至少留下了三千多具尸体,即便是不考虑伤病,他们东来,起码也有六千多人。」 淮进判断天阴教的残兵,如今只剩下两千多人,但李绚却十分肯定的说:不,人数要远超三倍。 「还有,黄山府支援的府兵,怕也只有不到五百人,甚至可能还要更少。」李绚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丘神積带来的人比他说的要少得多。 「丘神積向来喜欢行险,且赌性极大,他估计是在引诱会稽府府兵作为幌子,然后自己从后直接刺入,成则功成,败则由他人担负更大的责任。」段宝玄一声冷笑。 他曾经和丘行恭打过交道,那个家伙的性情就是这样,丘神積不过是一脉相承罢了。 「行险越多,遭遇的风险就越大,稍不注意,就很有可能全军覆灭。」李绚的神色很谨慎。 段宝玄很平静的说道:「但行险越大,也就越容易获胜。」 李绚谨慎的看着段宝玄,低声劝道:「天目山中,山道崎岖难行,极易方便设伏,此刻通往天阴角山中总坛的道路上,恐怕早已经布满了无数的陷阱,我军只需要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就算是多费一些时间,也能将媱后的,死死的困在总坛之中,然后将其一举覆灭,」 「稳扎稳打是不错,怕是没有那个时间。」段宝玄微微摇头,看向李绚。 李绚立刻明白是谁在后面催促,他小心的说道:「可是一旦失败,容易影响到大局。」 段宝玄脸色平静的说道:「这有什办法么,本督虽然是越州都督,但对于折冲都尉也没有太大的限制,虽可以强行令其听令,但很多时候,就算是有令在先,淮都尉也难免会有理由突然率性而为。」 就比如之前,淮进就擅自退兵到山道五里深处,最终损兵折将。 段宝玄为人老辣,一旦出事,他的责任撇的比谁都快。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淮都尉终究是一员猛将,他以个人武力率领杀入,相信即便是有所陷阱,淮都尉也一定能够打破陷阱而出,这样一员猛将,当世怕不多见。」 段宝玄微微点头,他能容忍淮进就是因此。 甚至丘神積看上他的也是这一点。 「如此,都督坐镇后方,分兵而行,管束各路行进速度便是,淮都尉,便任由其冲锋陷阵便是。」李绚忍不住无奈的苦笑一声,有的人非要自己送死,别人也拦不住。 淮进如今就是一颗棋子,丘神積将他当成了一颗棋子,段宝玄和李绚同样将他当做了一颗棋子。 甚至是一个诱饵,一颗弃子。 「何必多想,个人自有其命。」段宝玄的神色很平静。 李绚点头,说道:「的确,就算是我等什么都不做,他也一定会走到那一步……甚至就算是我等想要帮他,他也未必会浪子回头,便随他去吧。」 段宝玄抬起头,看向李绚,微微一笑,赞叹的说道:「王爷可比世子要精明多了,若是世子也能如王爷一样看透人心,老王爷就能放心多了。」 「王兄生性淳朴,兄友弟恭,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李绚微微摇头。 霍王世子李绪性情宽厚,这人心险恶,他还是别看太破的好。 毕竟在皇帝的眼里,这种人,才是最放心的。 「淮都尉之事,一切听天由命,看他自己的造化。」段宝玄抬起头,看向李绚,神色严肃的说道:「但淮都尉若是出事,到时,还需王爷顶上,王爷需做好准备。」 「小侄心里有数。」李绚抬起头,低声说道:「如今,睦州,歙州两路夹击,只要不至于太急躁,而至全军覆没,那么逆贼的结局就不会改变,如今需要防的,还是他们断尾求生。 当年他们就是这么做的,我等或许能杀败媱后,但却未必能堵死她所有的逃亡之路。」 「贤侄放心,媱后到时自然有人处置,我等只需做好自己份内之事便可。」 段宝玄轻轻的点了一下,李绚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拱手低声说道:「小侄明白。」 媱后的实力早已经超出玄胎境,哪里是李绚和丘神積能对抗的了。 想要杀她,还能有狠手。 「前线,贤侄就别去了,现在就回吧,陛下对睦州民生抱有极大的期待,王爷勿让陛下失望。」段宝玄已经开始开口送客。 李绚立刻站了起来,拱手说道:「小侄必当竭尽全力,只要小侄在时,一切必当无有差池,只是后续来人,却未必能够看透这其中的风险。」 「王爷是想探问刺史后任为谁吗?」段宝玄笑了,看着李绚说道:「此人乃是王爷的熟人,王爷放心,此人做事必定不会让王爷失望,也更加不会让陛下失望。」 「哦?」李绚眉头一挑,他的熟人。 能在田亩这种事上看的透彻的人不多,还要能持续他的政策,继续下去的,就更加是少之又少了。 这样的人物,只需要猜一猜,便能猜出是谁? 李绚猛的抬头,眼神中一片惊骇。 怎么可能,怎么是他? 段宝玄只是在轻轻的笑笑。 第四百八十八章 关山难越,失路之人 夜色朦胧,睦州州衙之内,石子小路绵延进入后院深处。 李绚一身酒气的回到了自己的卧房之内。 房门关上,他的神色一瞬间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 今日从西山威坪回来之后,李绚立刻便接待了第一批赶来的婺州道佛两门的真人法师。 将来还会有更多的道佛门人抵达,这一次想要彻底铲除天阴教在睦州的根基,只有靠他们。 所以碰上一个好酒之人,李绚也只能好好的陪一陪。 刚刚在床上躺下,一个声音突兀的在李绚耳边响起:「你就真的那么想将我教彻底连根拔起吗?」 对于突然响起的声音,李绚仿佛一点也没有感到意外,淡淡的回道:「天阴教想要永存于世,就不能依靠一个没有什么大用的太阴神女,冠以太上之名,或是弥勒转世,又或者紫薇临凡,昊天降临……」 「这些都是男神。」黑暗中的声音带着一丝抱怨。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统掌日月,治仙无量。」 「琉璃炽盛,法华净世。」 一连串的口号被李绚随意的念了出来,而每个口号的后面,都有一个顶级神话人物。 无生老母,瑶池金母,法华佛母。 这些大佬可比什么天阴神女要强大的多。 耳边一时间沉默了下来,李绚伸手一揽,一个温暖柔软的躯体已经挤入了他的怀中。 看着眼前眼神中带着迷茫的俏脸,李绚伸手捏了捏她的翘鼻,低声问道:「你怎么突然来了?」 章婉玉将头埋在李绚颚下,低声说道:「圣后让我下山联系睦州隐支,准备几个新身份,好在之后离开睦州。」 「她在准备退路了。」李绚淡然的点点头。 现在李绚和段宝玄在算计媱后,丘神積和淮进也在算计媱后,她自己也有最后的毁灭计划。 在到那一步之前,必须要考虑后路。 心念一转,李绚低声问道:「那她好好的为什么从歙州退出,现在又剩下多少兵马?」 「退出歙州,是因为教众死伤惨重,虽然拿下北野,但也后继乏力,一旦继续进攻歙县和歙州城,恐怕不等拿下,兵卒就会损伤殆尽,再加上天时也过,故而撤回山中,以山中机关应敌。」 说到这里,章婉玉抬起头,看向李绚,一脸担忧的说道:「王上可千万不要随意进入山中,尤其是靠近黑龙岭的深处,任何人进入那里,恐怕都难活着出来,而且官军一旦受创严重,教众甚至很有可能会重新杀出来,到时候,不管是歙州还是睦州,局面很容易反转。」.z. 以退为进,媱后这一手,的确老辣。 「我知道了。」李绚立刻点头。 黑龙岭这三个字一出,李绚立刻感到自我的灵觉传来巨大的警示。 「看样子,黑龙岭应该就是天阴教的最后一关了。」李绚低头看向章婉玉,低声嘱咐道:「你也别去黑龙岭,黑龙岭虽然听起来异常凶险,但是有一处弱点是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的。」 「什么弱点?」章婉玉一脸的诧异,在她看来黑龙岭重重防备,陷阱密布,就是神仙进入了都得被扒三层皮,更别说是普通的凡人了。 「火!」李绚一句话,整个房间里的气息都有些窒压。 章婉玉的脸色一瞬间微微一变,最后不得不点点头。 山林之中,最怕的,就是大火,一旦官军受损严重,那么他们真的可能会不顾一切的放火烧山。 大火一起,不管你有多少的陷阱布置,在大火中都只能被彻底的瓦解。 尤其,眼下就有一位 将水火玩得的出神入化的人物在…… 「对了,这一次天目山一战,东海王和西域王有现身吗?」李绚紧紧的问道。 西域王的身份,是吐蕃***,而东海王的身份也远没有那么简单。 「西域王是不会来的,吐蕃国内似乎有什么事情,让他抽身不得,我原本以为是托词,但是后来圣后说是真的,吐蕃国内应该是真的出了事。」章婉玉说起吐蕃国内的事情,说的十分痛快。 「吐蕃?」李绚心里念叨着这两个名字,接下来大唐真正要对付的就是吐蕃。 吐蕃和大唐的战争将会绵延上百年,他们即便是能在高原之下无数次击败吐蕃,但也很难杀入高原深处,彻底绝灭吐蕃传承,除非能准备足够的抗高原反应的药物。 「东海王同样不会来,他的身份更加敏感,他和西域王的真身也有圣后一个人知道,即便是我,也轻易试探不得。」说到这里,章婉玉忍不住的摇摇头。 「大家都是聪明人啊,都知道天阴教这一次起事不可能成功,所以根本连伸手都不愿意。」 李绚忍不住有些失声的笑了出来。 天阴教这一次的起事,看起来声势浩大,但朝廷准备的更加充分,从一开始就有很多人不看好。 「还好,我们幸运的遇到了王上。」章婉玉紧紧的握住了李绚的手,抬起头,眼神中满是希冀。 「呵呵!」李绚忍不住的笑了笑,用力将她往怀里拥了拥,然后才低声说道:「其实这一次即便不是本王,也会有其他人来的……因为本王做的还算不错,所以朝中才一直没有将王刺史给换掉,可若是将王刺史一换,换上朝中的某位宿将,比如平阳郡公一类的……」 章婉玉的脸色顿时大变。 平阳郡公薛仁贵之名,就是她们这些远在东南的人听了,也感到一阵发憷。 李绚杀人,人家都已经叫他万人屠了,但薛仁贵,直接叫他人屠。 李绚平静的摇头,说道:「除了平阳郡公外,还有兵部尚书裴行俭,大将黑池常之,娄师德,梁郡公李孝逸,左武卫大将军程务挺,甚至哪怕是越州都督段宝玄,都是极难对付的人物。」 段宝玄的心思算计,就连李绚都感到自愧不如。 光是一点,自从天阴教起兵以来,越台括婺泉建六州根本没有发生任何的变乱,一点机会都没有给文复之他们,就可以知道他的手段如何。 于无声处听惊雷。 只有这种人物,堪与天阴教媱后正面对垒。 这也是为什么军中有淮进那样的人物,丘神積那样的阴谋者,李绚也丝毫不担心前线会出事的原因。 一连串凶狠万方的人物,李绚能清楚的感受到章婉玉的心跳在加速,他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说道:「媱后现在已经让你开始准备退路,说明大局她心中有数,开始准备他年复起之机。」 没人敢小瞧媱后,天阴教如果不是中下层人才乏力,那么凭借他们教中的势力,恐怕早就已经颠覆了整个吴越十四州。 「嗯!」章婉玉轻轻的应了一声,然后才仰头说道:「东海王人虽然没来,但是他手下的人来了。」 「谁?」李绚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千面佛。」 「千面佛。」李绚微微一愣,但他很快就醒悟过来。。 他怎么忘了,千面佛和边章都是东海王的手下。 千面佛在这里,就等于是东海王到了。 李绚现在终于明白千面佛为什么到了天阴教总坛,却始终都没有出面现身的原因。 作为东海王的手下,媱后怎么可能任由他在总坛随意活动。 至于说被媱后识破,章婉玉的态度已经说明了结果。 另外,如果从东海王的角度来看,他派千面佛来天阴教总坛,恐怕也不仅是为了送东西,他在天阴教总坛,还有自己事情要做。 就比如叶绾绾。 方方面面看起来,似乎都有很大背景的叶绾绾。 想到这里,李绚赶紧转头问道:「你们准备往哪里退?」 「扬州。」章婉玉看着李绚,低声说道:「圣后指定的扬州,隐支开始做的准备就是扬州,对了,隐支长老是睦州教谕赵岑,他虽然是天水赵氏子弟,但却是旁支。」 草民和良人,黎民和世家,庶族寒门和世家豪门,旁系和嫡支,天下间的矛盾都在这里了。 「嗯!」李绚很不在意的点头。 赵岑的身份,他见第一面的时候就已经识破了,之所以不动他,就是想留着让他为章婉玉所用。 现在媱后还活着,他自然是忠于媱后,至于媱后死后,他究竟会不会选择忠于章婉玉就看他自己的选择了。 如果他愿意,那么李绚也不介意他继续活着。 如果他不愿意,那就只能送他去和媱后团聚了。 大家都等着在天阴教的身上撕下一块肥肉来。 「听我一句,不要去扬州,甚至杭州都别去。」李绚轻叹一声,看着爬到眼前的俏脸,伸手抚摸了一下她光滑的脸颊,低声说道:「去衢州吧,过衢州,进入徽浙赣三地交接之地,那里才有暂时的腾挪余地,扬州和杭州,都是死路一条。」 「好!」章婉玉直接答应了下来,没有丝毫迟疑。 「当然,如果到时,有人和你争天阴教的控制权,就让他们去杭州和扬州吧。」李绚反手就将一把刀子,递到了章婉玉的手里。 「我明白了。」章婉玉这下是真的认真听了进去。 李绚说杭州有危险,那么朝廷肯定在杭州做了布置,那么就一定做了布置。 章婉玉自己就是天阴教余杭堂主,就连她都没有察觉到这危机所在,那么说明这危机潜藏的的确足够深,如果她一不小心踩了进去,恐怕都难料。 「我会安排他们慢慢的隐伏离开的。」章婉玉开始考虑自己手下的人手。 「小心一点,别太刻意了。」李绚紧了紧怀里的章婉玉,清晰的感受着她的心跳。 「我明白。」章婉玉抬起头,柔情似水的眼神看着李绚,低声说道:「你说这世上最令人讨厌的动物是什么?」 「是什么?」 「是蚊子!」 「蚊子?」 第四百八十九章 祭地仪式,立永徽碑 新安江畔,李绚抬头看向西侧的连绵群山,也不知西边战事如何。 收回思绪,穿着一身紫色蟒袍的李绚,缓步上前。 身前的桌案上,袅袅青烟飞起,直入渺渺不可名状的虚空之中。 李绚站在放满了祭品的桌案之前,面对大地,山川和河流,神色肃穆。 拿起案桌上的榜文,李绚高声念道: 「维上元二载,岁次乙亥,甲申月丙戌日,睦州安抚使,南昌郡王李曰: 土地善神,掌山川之大权;万物化育,生机盎然。 土生万物,地发千祥;善神广施,惠及人间。 睦民辈居此地,潜龙默佑,承前启后,永泰康宁。 念及善神功德,每逢祭祀不绝。 念天长地久,万载不坠!」 李绚话音猛的停顿,下一刻,两名穿着红色的大汉各自捧着两个小鼎上前。 鼎中早已经装满了,由方相氏从祭品当中选出一些五谷之属,各类水果,还有肉类,糕点。 红衣大汉一个走到了前方,将手里的小鼎埋入土中,一个走到了江边,将小鼎扔进新安江中。 小鱼小虾立刻从江中涌起。 李绚立刻高喊一声:「天地诸神,伏维,尚飨!」 「尚飨!尚飨!」 在场的众多官吏,百姓,在同一时间紧跟着高声念了起来。 声音在半空中不停的回荡,传入冥冥之中,祈祷今秋风调雨顺。 穿着黑底金丝,宽袍大袖的方相氏戴着红黑相间的傩面,随即在巨大的方丘上跳起了傩戏。 四周的百姓立刻蜂拥着上前,反倒是李绚和一众官吏,悄悄的退了开来。 不远处的城门芦篷之下,佛道两家的高人同时开始念起了经文。 《土地朝科》、《土地神咒》、《福德正神宝诰》,声音杳杳。 《地藏十轮经》,声音低沉肃穆,让人不由心安。 「走吧,我们去那边看看。」李绚的神色肃然,身后余泽,王勃,还有丘贞沐等人快步跟上。 其他睦州法曹参军彭文,士曹参军周义,库曹参军张栩,州学教谕赵岑等,各个面色凝重,相互对视一眼之后,赶紧跟上。 城门西侧百米之处搭建的木台前,一群百姓死死的围在四周,盯着里面。 即便是那边的祭祀也引不走他们的注意。 千牛卫强行开路,李绚带着众人从人群当中走过。 四周的百姓,看到千牛卫,看到身穿紫色蟒袍的李绚,立刻下意识的后退,但在转瞬间又停住脚步,神色畏惧的躬身行礼:「见过南昌郡王千秋。」 一众百姓看到李绚,全都神色恭谨俯身行礼。 李绚根本看都没看,直接从人群中走过。 反而是彭文,周义,张栩,赵岑,以及睦州世家大族的人们,看到这一幕,脸色一阵凝重。 睦州百姓一开始对李绚是带着恐惧和仇恨的,一个杀死他们无数亲朋的杀人魔王,他们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但是在那些天阴教的俘虏返回睦州之后,这一切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首先这些天阴教的俘虏,被直接免除了一切的罪责。 他们都是如此,睦州的一众百姓自然更加的不再担忧。 紧跟着,便是各家坊长里长张贴授田告示,开始逐门登记。 得知每户丁男都能获得百亩授田之外,所有人都欣喜若狂。 虽然在天阴教占据睦州城的时候,天阴教已经给他们有过授田,但在天阴教被打退之后,百姓立刻就又慌张起来,开始担心朝廷会不会 将这些东西重新收回去。 现在,朝廷明确告诉他们,这些田地,超过百亩的,多余的朝廷一概收回,不足百亩的,朝廷不仅不收回,还将补足这百亩之田,并且,南昌王和越州段都督已经向朝廷申请,免除百姓的夏税。 睦州百姓的夏税,在天阴教起事之前,就已经大体完成。 然而在夏税完成之前,天阴教突然起事,将所有的粮食,全部都收归到天阴教自己手上。 现在朝廷重新归来,然而到现在,他们也没有从百姓手中收过一粒粮食。 虽然说之前建德县也有一些传闻,但到现在,朝廷还是没有动他们。 再加上他们得知,他们的亲属大多数是死在风雨大火之下,对南昌王也就没了那么多的怨恨。 尤其是那些归来的投诚兵卒,更是全然的不再信奉天阴教,转身天天去说南昌王的仁慈贤名。 极短的时间里,百姓对南昌王的怨恨已经转化过畏惧和敬仰。 不知不觉当中,南昌王的影响力已经遍布在州城的各个角度,甚至开始朝四周各县蔓延。 睦州的人心,已经逐渐的开始安定下来。 李绚一步步的走到了高台上,一身的紫色蟒袍,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身后的余泽等人赶紧登上,然后又恭敬的退至一侧。 在高台的另外一侧,跪着五六名浑身狼狈,一身囚衣的男男女女,这些人全部都低头垂发,看不清真面目。 就在此时,红衣金甲的丘贞沐,走上前,看向众人,手里一张榜文张开, 「今有玉林坊坊正何常,与坊民何许,徐庆,林飒等人勾结,冒名复领授田之数达千亩之多,搅乱朝廷大制,罪同谋逆,今以越州都督,右领军卫大军段,婺州别驾、睦州安抚使李,睦州法曹参军彭文所命,处以斩刑,即刻行刑。」说完,丘贞沐将榜文递到一一侧。 立刻就有千牛卫跟上,将榜文接到手里,然后快步贴到了后面的城墙上。 四周的百姓看着被压在囚场的三人,神色复杂。 这些人之前和他们一样都是天阴教的信徒,甚至有的还和他们一起喝酒,但谁能想到,他们竟然在暗地里做着冒领土地的勾当。 虽然现在大家对天阴神女的信仰随着朝廷新的待遇而迅速减弱,但是对于这些再度背叛的人,所有人深恶痛绝。 丘贞沐退后,睦州法曹参军彭文立刻上前,对着李绚拱手道:「禀安抚使,午时已至。」.z. 「开斩!」李绚一声冷喝。 随即数名壮汉立刻在四周大声的喊了起来:「开斩,开斩,开斩……」 数名穿着红衣的行刑手,快速的走到高台,站到众人背后。 锋利的刀刃扬起,下一刻,血光炸起,人头滚落。 看着人头滚落在地,四周的百姓吓得退向一旁,面色肃穆的李绚这才走上前。 看向众人,李绚沉声说道:「诸位父老乡亲,本官睦州安抚使,近日来,本官审查账册,发觉多年以来,睦州和附近诸州,每年送往朝廷的赋税都是一样的,从来没有半分增加。」 「啊!」在场的所有人,全部都惊呆了,没有半分增加,怎么可能没有办法增加。 多年以来,睦州百姓所交的赋税,都是其他各州百姓的两倍。 这一点,不管是他们和武德,贞观年间相比,还是已经前往他州的同乡所说,都是如此。 如今李绚这么说,完全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一时间所有人都忍不住的低声窃窃私语起来,还不时的抬头看向李绚,眼光中带着一丝厌恶。 看着这一 幕,李绚神色淡然,过了一会,等到众人议论声逐渐低沉下来,他才继续开口,说道:「本官说的是真的,朝廷每年从睦州收到的赋税都是附近诸州最少的,这一点无误。 若是诸位不信,便可到一旁的城墙下去看,上面张贴的布告,有朝廷在附近六州历年收到的税粮数字,诸位可以去比较。」 所有人顺着李绚的手指朝着城墙下看了过去,赫然就见在之前斩首公文的旁边又有一份公文贴上。 这个时候,人们已经管不了李绚,一下子蜂拥着朝着另外一边扑了过去。 然而榜文上冰冷的数字,证明李绚所说的没差,朝廷这些年并没有从睦州多收赋税。 出了问题,所有人都知道出了大问题。 睦州多年以来,百姓受到严苛律法税法,难以生存,不得不逃难四处,然而实际上,朝廷对睦州的赋税从来就没有增加过,他们都被人骗了。 那么他们这些超额交的赋税,究竟是谁收了? 看到人群乱糟糟的回到了自己眼前,甚至有的人已经忍不住发问,李绚这才淡然的开口。 「朝廷在睦州的田地是恒定的,如果说,每一亩田都交税,那么摊到每个人头上的赋税都是正常的,甚至相比附近其他诸州都要少一些。 可是,如果这所有的田地,有一半不再交税,那剩下的一半田地,就要承担原本两倍的赋税。」 李绚看着已经若有所思过来的百姓,然后才指着地上的那些人头说道:「睦州就是这样,有一半的田地根本就不会交税,就是因为各坊自家的坊长和里长,和那些世家豪族勾结,将原本属于他们要交的赋税,转移到了你们身上,你们要交之前两倍的赋税。 这就是你们这些人,日子过的一天比一天艰难的原因。」 一霎那间,在场的所有平民百姓,全部将目光盯向了一侧的彭文,周义,张栩,赵岑,以及睦州世家大族的族长,这些人,才是他们过去二十多年,真正活不下去的原因。 这些人的脸色一时间无比的难堪,因为李绚说的大半是真的,只少了一个最关键的因素。 朝廷刻意的纵容。 但这话没人敢说。 看着普通百姓快要喷出火的眼神,李绚重新开口:「为了本州百姓,从今往后,不再受到无故的欺凌和剥削,故本官今日立永徽碑于城门之前,上刻永徽律全文。 日后百姓行事,全可依律而行,但凡有人不按律法盘剥百姓,尔等皆可到越州都督府,杭州大都督府,甚至洛阳长安,鸣鼓宿怨。」 城门前,一块原本盖着草席的巨大碑文,一瞬间被人彻底了掀了开来。 一块密密麻麻用小字写就的永徽律碑文,清楚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李绚看了远处的碑文一眼,然后才神色肃穆的说道:「不管本王在哪里,但凡尔等受了冤屈,找到本王,本王必定为你申冤。」 李绚的神色肃穆,言辞恳切。 但凡对他稍有了解的人,就都知道,他这番话说的,绝对是发自肺腑的。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李绚的目光里都充满了惊讶和难以置信。 风也一下子停了下来。 只有目光炯炯的热切。 第四百九十章 天下永安,步步践行 睦州州衙门口,李绚抬头,迈入州衙之内,神色难有的轻松。 余泽跟在李绚的身后一起走进州衙,感慨道:「有了这块碑文,睦州的民心算是彻底定了下来,王爷的职责也算完成大半。」 李绚笑笑,走到中堂门前,抬起头,看着州衙大堂上「明镜高悬」四个字,他面色肃穆的说道:「一切不过是依律行事,只要能做到这一点,我大唐可保千万年传承不衰。」 「可这何其难啊!」余泽摇摇头,天下有太多的权贵将律法视若无物了。 「所以那只是一个理想。」李绚低下头,转身,看着众人,声音坚定的说道:「若是天下州县府衙门前,都能有这样一块永徽碑,那理想就能成真,天下也能够永远的安定。」 天下州县,都立一块永徽碑。 在场众人下意识的想到那种情景,立一块永徽碑,人人依律而行,天下从之太平。 那是何等宏伟的一种惊人景象啊。 丘贞沐猛然一转头,诚挚的看向李绚:「那王爷为何不立刻上奏朝廷,建议中枢执行?」 李绚微微笑笑,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他下意识的看向王勃。 王勃面无表情开口说道:「这块碑文一出,不知道要伤害到多少贪官污吏,豪门大族,谁向朝廷谏言,让这碑文放置在天下所有州县府城的门口,谁就将承受天下所有豪门世家集体的怒火……」 「冒天下之大不韪而行者,必竟粉身碎骨。」李绚的神色肃然。 这件事情的反噬实在太大,远远不是他现在一个郡王能够施行的。 即便是有皇帝的支持,身为宰辅,最后的下场也绝对是满门抄斩,功绩毁灭。 后世的张居正,就是很好的例子。 「只有保全自身,才能更好的让天下百姓活得更好。」李绚转身,看向州衙大院上空的晴朗天空,轻声说道:「本王也希望能在天下所有州县府城门口立这样一块碑文,但本王不会急躁莽进……任职一地,就在一地凿刻这样一块碑文,总有一天,这样的碑文会遍及天下各处。」 若是真的能做成这一点,那么李绚即便是得罪所有的天下权贵,他也有把握保全自身。 低头,李绚看向众人,认真的说道:「回头,我们就在婺州立碑。」 婺州上上下下,基本都已经被李绚给摸透了,即便是新来一任刺史,也没法和他对着干。 「喏!」在场众人神色顿时坚定起来。 这个时候,李绚突然叹息一声,看向王勃,感慨的说道:「子安先生刚才所言,的确是缘由之一,但并非全部缘由,本王之所以不快速行事,就是因为不想,这块石碑太早的被天下世家和官吏针对。」 说到这里,李绚忍不住的摇摇头,说道:「这天下间,哪有什么能够让天下永安的办法,永徽碑这种东西,并非完美没有漏洞…… 只要有人在凿刻的时候做点手脚,故意的错上那么几个字,百姓一旦奉若圭臬,出了差错,那这责任算谁的,百姓的损失又由谁来弥补。」 王安石就在失败在这里。 「况且永徽律有些地方,普通百姓未必能看得懂,还是需要官吏进行解释,只要解释的时候,刻意出点偏差,百姓一样要吃亏。」李绚摆摆手,认真看着众人说道:「所以这件事情一定不能太急,一定要仔细再三核对。」 在场众人顿时庄肃的拱手:「喏!」 「真正能让大唐天下延续万年的,是天下间到处都是精通律法的官员,这倒是可以写信给太子殿下,建议他和大理寺卿张翁一起,谏奏陛下,扩大律学馆,成立律学进修馆,选天下优秀法曹,县尉,司曹和司马,进律学馆进 学,同时增加法曹麾下郎中数量。」李绚说着说着,声音反而低沉了下来。 余泽和王勃相互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他们这位主上,经常会因为想到什么东西就陷入沉思,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到了哪里。 而李绚刚刚提到的律学馆,从前隋时就有建,不过那时隶属大理寺,有博士八人。 到了武德初年,律学馆隶国子监,很快就被废除。 贞观六年律学馆又复置,显庆三年又废,以博士以下隶大理寺。 到了龙朔二年,高宗李治又复置律学馆。 律学馆生以律令为颇为,兼习格式法例;即以政府颁布的律、诏令等法律文献为主。 其中就有《武德律》、《贞观律》、《永徽律》。 李绚明显是想在这上面做文章。 突然,一阵脚步声从州衙门外传来,随后一身黑衣的李竹快步而进,然后将一份通告公文送到了李绚的手上。 李绚看了一眼之后,交到了余泽的手上,然后转身对向众人说道:「就在两个时辰之前,淮都尉已经率军杀入了徽浙山道,各部间隔一里,分段而入,前线遇战,不利者退,后续清剿之后,再重新分段而行,稳扎稳打,清理山道内外的一切隐患。」 「还是杀入山中了。」余泽轻叹一声,将公文交到了王勃手中,然后才对着李绚说道:「王上,有段都督从后坐镇,淮都尉那样的悍将冲锋,攻陷天阴教总坛只是时间问题,我等还需做好我等之事。」 「嗯!」李绚看向一旁的丘贞沐,沉声说道:「丘兄,麻烦你去户曹,将户曹如今整理出来的账簿拿一份过来,本王要连夜审看。」 「喏!」丘贞沐立刻拱手,转身而去。 李绚重新坐于州衙正堂,开始处理方方面面提交上来的山道桥梁,河道水渠的整修报告。 没过多久,丘贞沐已经抱着一堆户籍档案走了回来。 阳光从东转到西,然后又彻底隐没,一夜过去,又重新出现。 清晨,李绚穿一身黑底金丝长袍站在州衙门口,翻身上马。 千牛卫一众骑兵分列两侧,还有余泽,王勃,彭文等人跟随。 今日,他们要去淳安查看百姓安置情况如何,之前在户籍档案中,找出了不少问题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一名黑衣府卫,转眼已经从马上翻身而下,一份公文已经递到了李绚手上。 看了公文一眼,李绚这才对着众人说道:「淮都尉已经杀到了街口,和歙州都督府丘长史汇合,双方合兵,朝天阴教总坛杀去。」 淮进和丘神積,在街口汇合了。 街口位于徽浙山道中央,屯溪从山中而出,于这里汇入新安江。 街口往南往北,深入群山,常能见到群落所在,天阴教总堂也在群山之间。 而且很少有人知道,就在从北侧山道深入群山九十里的位置的一座大山中。 「根据朱泚所交代的天阴教总坛位置,正常行进,三日内,他们就将抵达天阴教总坛之下,然而……」李绚看向众人,面色肃穆的说道:「然而有一处地方,可能会阻碍脚步,这个地方,就是黑龙岭。」 李绚抬起头,望向西北群山的位置,叹声说道:「黑龙岭地形凶险,又被天阴教经营多年,且是前往天阴教总坛的必经之地,山高险峻,地势难行,如今这局势,怕是不付出些代价是过不去的。」 「好在,我等现在没有在群山之中。」丘贞沐从一侧跟上,面色复杂。 如今在群山深处的,是他的亲堂叔。 不过丘贞沐从来不为他的那位叔父担忧。 以他那位叔父善于算计人心的能力,到时候倒霉的恐怕还是那位淮进淮都尉。 被人当成了挡箭牌,还乐在其中。 「走吧,或许明日,我等就能听到更加准确的消息了。」李绚轻轻一夹马腹,下一刻,一行人已经开始朝东北而行。 淳安城北,一处村镇祠堂之前,红衣金甲的千牛卫已经将整个小镇里里外外全部都围住了。 黑底金丝长袍的李绚站在祠堂门口,看着祠堂面前跪着的一众人等,脸色难看的可怕。 「你们可真是大胆啊,大军尚未抵达,政令尚未颁布,就已经强行从百姓手中收缴他们手里的土地,人家不给,你们竟然还活生生的把人给打死了。」李绚说到最后,甚至是一个字一个字咬着牙说出来的。 「王爷,那本就是我家的土地,从二十年前开始,这一带就是我家的土地,这里有地契为证。」杨杨兴将手里的一沓子地契,赶紧递到李绚的手上,脸上带着一丝祈求。 李绚伸手接过地契,一张一张的翻阅,翻完之后,他猛然抬头,厉声喝道:「按着地契上所说,这附近五千亩良田都是你杨家的,可是为什么,本王从州县税薄中查出的,你家每年交税还不到两千亩。」 李绚直接走到了杨兴的身前,手里握着一张一张的地契,狠狠的拍打着杨兴的脸颊,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可知道,逃税三千多亩,殴杀数条人命,应该处以何种刑法?」 「绞!」一侧的彭文阴测测的说出一个字,杨兴的脸色立刻为之一变。 「还不止如此,本王看过这附近的舆图,整个杨家镇的土地,远不止账册上记载了七千亩。」李绚站起身体,看向众人,冷冷的说道:「若是让本王查出,你整个杨家镇,你整个杨氏,隐田超过千亩,那么你整个杨氏全族,就都将被连坐。」 连坐。 一句连坐,跪在地上的所有人立刻不由得一阵发抖。 李绚抬头,看向彭文,沉声说道:「彭参军,这里的一切就劳烦你盯着,一会余修撰和子安先生查出结果之后,按律进行处置,也正好杀一儆百。」 「喏!」彭文立刻拱手,看向杨兴等人,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杨氏众人在淳安的风评历来不好,仗着背后有睦州扬氏的支持,多年来,他们在睦州横行霸道,不知道有多少人无辜的丧命在他们手上。 李绚转身走出了祠堂,站在小山坡上,看着眼前郁郁葱葱的农林景象,心中的怒气怎么都发泄不出来。 杨家在天阴教掌权期间,一部分家人投靠了天阴教,一部分家人则是躲入到了附近的深山之中。 之后,天阴教分配土地,将整个杨家镇的土地,平均分给了这里的百姓。 然而一等天阴教撤走,杨家人立刻就从山里杀出,强行就将之前被分配给当地镇民的土地收了回来,有几个人不给,他们直接将人给打死了。 甚至还将事情隐瞒了下来,如果不是李绚这一趟来到这里,恐怕这些事情他根本不会知道。 关键是多少年来,他们还一直侵吞他人田亩,隐藏土地。 还将原本应该由他们交的赋税,转嫁到其他人身上,闹的民怨沸腾。 李绚那天在州城门口所说,都是事实。 而且这样的家族,在整个淳安,在整个婺州,光是查出来的远不是一两家。 能如何呢,查出一家,便杀一家吧。 一家哭,总好过一路哭。 第四百九十一章 阴狠手段,攻黑龙岭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背后靠近,余泽的声音随即响起:「王爷,打算如何处置杨家人?」 「依律,该斩者斩,该绞者绞,麻烦余叔拟份公文,即刻发文四周各县各镇,本王要他们都知道逃避赋税,隐藏田亩,逼人致死的下场。」李绚的眼神一阵凶狠。 「王爷,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所有人全部杀光呢,与其如此,不妨换种方式。」余泽对着李绚微微拱手,声音中带着认真的规劝。 李绚深吸一口气,心里的愤怒砸逐渐的消失,他转身看向余泽,拱手回礼:「余叔,请讲。」 「游街吧,先在淳安,然后建德,遂安,一个县城一个县城的来,让其他各县各乡有如此做法的人一个警醒,同时也给他们一个弥补的机会。」余泽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余泽说的,不可能将所有人都杀光,说的并不是杨家,而是整个睦州境内所有有类似做法的人。 李绚抬头看了余泽一眼,眉头紧蹙:「如何弥补?」 余泽立刻继续说道:「他们家中地契上的土地,还有他们藏的隐田,让他们将二十年漏缴的赋税一行次全部补齐,若是能够全部补齐,就减罪一等。」 「他们不可能补齐的,二十年漏缴的赋税,他们不可能一次性拿出那么多的财富。」李绚直接摇头, 「所以,这整个家族之中,有的罪孽深重,有的罪孽较浅,甚至免除株连之后,根本就是无罪,让这样的人成为家族族长……」余泽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是李绚已经感受他话里的阴狠之处。 一场家族内乱恐怕必然少不了,甚至还会祸及其他没被发现的家族。 李绚轻吸一口气,然后点点头,说道:「就如此去办吧。」 「喏!」余泽立刻转身朝祠堂中走去。 人人都说李绚擅长诛心之术,可这诛心之术究竟何来,眼下已经可以窥得一二了。 转过身,李绚的心情平复了许多。 这天下间的坏人是杀不完的,因为前面的坏人刚刚杀完,后面,之前的好人已经变坏了。 人性就如同这宇宙一样,永远是走向死亡和崩坏的。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山道的远处急速的传来。 李绚抬头,赫然就看到一名穿着青色府兵劲袍的士卒从远处飞奔而来,来到近前,已经飞快的疾奔而上,然后将一份公文递到了李绚手中。 李绚脸色严肃的打开了公文,一看,脸色顿时肃然了起来。 「来人,带这位兄弟下去,先稍作休息,本王安排妥当之后,立刻启程。」李绚一句话说完,李竹已经从一旁站了出来,他亲自带着这么会稽府兵转向小镇深处。 这个时候,祠堂当中的余泽,王勃,丘贞沐和彭文等人已经听到了马蹄声。 「王爷,可是天目山中有消息了?」余泽一拱手,已经猜到了公文的内容。 李绚顺手将公文递了过去,同时说道:「丘中郎……丘长史和淮都尉已经率军进抵到黑龙岭下,段都督命本王即刻起返回睦州,坐镇州城,避免生乱?」 「生乱?」在场众人脸色立刻就是一阵诧异。 在他们所有人的眼里,朝廷剿灭天阴教只是时间问题,然而在段宝玄和李绚的眼里,却充满着种种担忧。 「一旦我军在黑龙岭遭受重创,那么天阴贼寇很可能会重新杀入群山,一旦如此,睦州势必有危,所以都督才让本王立刻返回州城,一旦前线有事,本王可以立刻应变。」李绚的神色严肃。 「原来如此。」这下子所有人都明白了,如今的局面对他们来讲依旧凶险。 「现在属下明白,为何段都督要让王爷安抚 睦州了。」一侧的法曹参军彭文立刻拱手,说道:「王爷守御之力天下无双,有王爷守城,那么前线就永远不用担心后面会出变故。」 「参军说笑了,本王不过是借助天时地利人和,才牢牢的守住一座梅岭关……梅岭关就只有巴掌大小,如何能够和睦州城相提并论。」李绚直接摆手,守城对他来讲从来不是问题。 他真正关心的是前线,黑龙岭的战况如何。 如今淮进和丘神積这两个家伙就在黑龙岭下,天阴教在黑龙岭的布局究竟如何,能否真正能挡住丘神積和淮进的脚步,就看他们在黑龙岭的布局如何。 「这里,彭户曹带着手下人,本王再留一伍千牛卫,听从彭户曹所命,其他人随本王赶回睦州城。」李绚转眼间已经下了决定。 「喏!」在场众人同时拱手应诺。 睦州城中,李绚骑马快速的赶回了州衙,杜必兴和睦州库曹参军张栩等人早就已经等在门口了。 李绚对着众人点点头,然后快步急行,转眼就已进入到了州衙当中,直接在刺史大位上坐了下来。 这时,他才看向张栩说道:「参军,如今劳烦你,立刻传令,从明日开始,所有人当值期间,不许随意迟到早退,离开之前都需提前向本王告假,若是不告假而自走者,免去一切职务,罢免行事。」 「喏!」库曹参军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前往安排。 李绚卸下腰间的八面汉剑,神色立刻肃穆起来。 黑龙岭啊! 「黑龙岭地处歙州,睦州和湖州三洲交界之地,山势狭窄,地形险峻,千尺悬崖,稍不注意,立刻就是损兵折将下场。」余泽站在大堂中央,上面挂一幅地图,简简单单勾勒出险峻的山势。 余泽,王勃,杜必兴,丘贞沐,周申,徐剑和彭文等人都在堂下。 黑龙岭地图展现出来之时,众人的眉头不由得就是一皱。 「只有东南有一处缓坡,登上山顶后,便可由一条山道直通岭后,若是绕道,怕要多走四五日。」 周申跟着上前,看向李绚说道:「王上,这一仗不好打啊,时间一旦迁延,天阴教总坛迁移,形势就更危险了。」 天阴教总坛本就是群山深处,这一次他们好不容易得到了天阴教总坛的准确位置,一旦总坛再度迁移到群山更深处,且不说找不找到的,就是漫长的补给线路,就足够将官军的后路给彻底掐死。 「若要攻下这黑龙岭,王上可有什么好的办法?」杜必兴抬头看向李绚。 众人当中所有人都是眉头紧锁,只有李绚一个人神色平淡。 「只有两个字,强攻,不计一切代价的强攻。」 李绚从桌案后站了出来,走到地图之前,伸手在黑龙岭四周划了一个圈,然后才神色谨慎的说道:「天阴教经营黑龙岭在二十年以上,四周所有一切的隐秘通道全部都被其找出,如今风势不利,火攻难行,水攻更是难逞,这地形比我等所守梅岭关还要险峻三倍。」 「那岂不是说,需要付出三倍代价,才能拿下黑龙岭?」众人最后的彭文,忍不住的问了一句。 「用不着,只需等上五日,天阴教自己就会撤走。」李绚伸手,手指从黑龙岭拉向更后方十里外的仙人山,那里正是天阴教的老巢所在。 李绚淡淡的说道:「只要耐心等待,五日之后,天阴教必然撤离,到时我等便可轻易而过,之后再追杀天阴教总坛人马便是。」 一个「追杀」,妙笔生花。 之后便可直写天阴教总坛败退,散落群山消亡,贼寇再无复起之机。 简单三两笔便可省却无数士兵死伤。 「可是,不得 媱后首级,中枢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余泽轻叹一声。 二十年便是如此,一场天降陨石毁了天阴教的数万人马,但是最终却是让媱后直接给逃了。 二十年后天阴教卷土重来,睦州,歙州两地的夏收,秋种都已受到影响,哪还能让其再来一次。 「王上心中必有所想,还请赐教。」王勃站了出来,神色肃穆的看向李绚。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地利不在我处,唯有天时刻可谋划一二。」 李绚转身看向众人,沉声说道:「白日攻山,我等必定伤亡惨重,故而,只有夜间攻山,敌我尽皆没有视线,如此,夜间也少数人连番攻山,消耗对方收山物资。 一旦对方收山物资消耗殆尽,则我等可于白日一举攻下此山。 这是最快,兵力损失最小的法子,而且这法子,说不得淮都尉和中郎将今夜就会用。」 淮进是一员勇将,丘神積更是军将世家出身,早年都曾经在西域战场厮杀过,这种方法他们是都能想的出的。 「夜战虽有优势,但风险一样很大,稍有留神,便会自己坠落山崖……这是在赌命啊!」余泽轻声叹了一声,随即笑道:「好在我等不在前线,否则……」 「不用否则了。」李绚一句话打断了余泽,然后说道:「若是两日之内,中郎将和淮都尉攻山无果,他们二人就会想办法本王上前线。」 丘神積也好,淮进也罢,虽然同样紧盯功勋,但是在真正遇到自己拿不下的阻碍的时候,立刻就会想到借助他人之力,前去攻山。 即便是攻山不利,到时候也能多一个人承当朝廷的重责。 甚至巧妙操作,可由后来之人,一个人担负所有责任,而他二人则完全无损。 「可是王爷乃是睦州安抚使,并不在军将序列当中,更不受他二人节奏,他们如何能调王爷进山?」沉默许久的丘贞沐终于开口。 「段都督不会坐视的,他才是攻山主将,时间迁延之下,对他最是不利。」李绚看向众人,沉声说道:「都去准备吧,诸位,后日,山中的消息差不多就要到了。」 「下官遵令。」一众人人等立刻拱手,神色肃穆。 然而即便是李绚已经算计许多,但他也没有想到,这调令来的那么快。 第四百九十二章 重逢丘郎,满是算计 急速的马蹄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一匹快马,转眼就已经冲到了州衙门前。 公文立刻被送到了李绚的面前。 「令睦州安抚使李绚,即刻起押送三千石粮草至街口,不得有误。」 看着桌案上的公文,李绚站在大堂上,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余泽,丘贞沐,杜必兴,王勃,周申和彭文等人,立刻赶了过来。 他们看到公文之后,立刻不由的神色一变。 昨日的时候,都还说说有两日时间,怎么仅仅过了一夜,这调令就来了。 所谓的押运粮草,就是让李绚直接前往前线的意思。 「王上,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余泽忍不住的拱手询问。 「段都督这是在未雨绸缪,按照公文,本王应该是在今日夜间抵达街口,若是前线不利,本王也能在最短的时间抵达前线,快速攻下黑龙岭,不耽误时间。」李绚的心绪已经完全的平静下来。 他转头看向众人,说道:「或许在昨夜,官军便已经夜战黑龙岭,只是这结果怕是不利啊!」 听到李绚这么一说,在场众人立刻不由得眉头一挑,这岂止是不利啊。 搞不好前线损伤多大,所以段宝玄才会急匆匆的调李绚上前线。 他是一点多余的时间都不想给丘神積和淮进。 「杜参军,子安先生,周校尉,你们留守睦州州城,余叔,丘兄,还有祁光,随本王前往街口。」李绚转眼已经非常有条理的下达了命令。 「属下领命。」在场众人立刻拱手领命。 「诸位都去准备,周兄留一下。」李绚抬头看向了周申,周申立刻拱手:「喏。」 等到其他人退下之后,周申这才上前两步,看向李绚,问道:「王上可还有其他吩咐?」 「周兄可还记得当年那颗天降陨石?」李绚突然开口,将事情拉回到了数十年前。 当年正是一颗天降陨石,将天阴教数万军卒直接毁灭。 西汉时期,汉光武帝刘秀便曾经用一颗天阴陨石毁了十几万敌军。 但在李绚来看,那所谓的天降陨石,不过是一种隐晦的说法而已。 哪有什么真正的天降陨石,有的不过是人心鬼蜮之间的精巧算计罢了。 周申的脸色立刻肃然起来,对着李绚拱手:「王爷吩咐。」 「明日,永昌伯女就会抵达睦州,略作休整之后,你亲自将她送到街口,本王会在黑龙岭等她。」李绚看向周申说道:「动作要快,要隐秘,不要为他人所知。」 「王爷可是要利用那颗‘陨石攻破黑龙岭?」周申忍不住的好奇的追问一句。 李绚直接摆手,说道:「区区一个黑龙岭罢了,哪里需要动用这等底牌,本王是要用在最后,擒拿媱后。」 周申顿时神色一凛,拱手:「末将领命。」 山高林密,山鸟啼鸣。 行走在狭窄的山间小道上,李绚的神色要平静许多。 身后王勃和丘贞沐,还有一众千牛卫,俱都紧紧跟随。 他们这一行人早就已经离开了街口,前往黑龙岭的所在。 并不是段宝玄调令他们前往黑龙岭,而是段宝玄自己,就已经前往了黑龙岭。 在李绚他们将粮草押运到街口之后,才知道,早上的调令下达之后,段宝玄便亲自赶往了黑龙岭。 一切都因为清晨送至的一份公文。 但公文的内容无人知晓,因为知情之人全部赶往了黑龙岭。 街口镇只有一名校尉守卫转运粮草。 从歙州和睦州来的粮草,都是由街口转运之后,才会送到黑龙岭前线。 穿过狭窄的山道,前方顿时开口,几百米开外,一座营寨巍然耸立,无数精锐的悍卒,站立守卫。 李绚稍微停步,目光越过营寨。 前方连绵起伏的群山仿佛无穷无尽一样。 隐隐间能够看到两条险峻山道,通往群山深处。 然后只有进入山道,你才能发现,这两条山道,一条是通往东北方,一条是通往西南方,山势越发险峻不说,拐折也越来越远,而他们所有前往是西北方向。 片刻功夫,众人已经来到了营寨门口,略微检验令牌,李绚便带着余泽,丘贞沐和祁光,还有另外一队千牛卫,一队婺州役卒,已经进入了营寨当中。.z. 没走几步,李绚就看到了司马姚志直接迎了上来,李绚神色立刻放松,然后赶紧拱手,问道:「司马,究竟是发生了何事,让都督如此急匆匆的从街口赶到黑龙岭。」 「淮都尉的一条手臂在夜间攻山的时候断了。」姚志一句话解释了所有一切的来龙去脉。 姚志一句话说出,在场的其他人,全都下意识看向了李绚。 李绚的面色一阵肃穆,他的确想到了夜间攻山的时候会受挫,但也没有想到,淮进会受伤。 甚至是直接摔断一条胳膊。 折冲都尉淮进是整个大军的冲锋大将,他一旦受伤,那么整个大军的攻势都会受阻。 如此之下,段宝玄可不得亲自赶来吗? 这下可不得立刻将李绚调上山来吗? 李绚心思一定,立刻转口问道:「那么丘长史呢?」 姚志立刻一脸不屑:「还金吾卫中郎将呢,淮都尉一受伤,那么丘长史就再也不肯出动了,今日整整一天,一次军营都没有出过。」 说话之间,姚志看到后面丘贞沐,有些抱歉的拱拱手。 「司马不必在意。」丘贞沐苦笑着拱手还礼。 他那位叔父究竟是什么性情,这天下间也没有多少人比他更清楚了。 蛮横霸道,但真正遇到困难的时候,却又太过惜身。 所以在整个朝中,畏惧他的人有不少,但真正信服他的人却是不多。 「走吧,我们去见见中郎将吧,神都一别已经数月不见了。」李绚大踏步的向前走去。 营寨最中央,一座高大的帐篷耸立,四周明暗哨所无数。 李绚站在门口,姚志先一步进去:「都督,南昌王到了。」 「请!」段宝玄浑厚的声音从营寨当中传了出来。 李绚立刻掀开门帘,大踏步的朝着帐篷中央走去,也不去看四周的各路校尉,直接对着坐在最中央案桌之后的段宝玄拱手道:「下官睦州安抚使,婺州别驾李绚,奉命转运粮草,见过都督!」 「南昌王到了,本督就要轻松许多。」即便是局面有所不利,但段宝玄依旧看不出任何疲惫之色,依旧精神旺盛,他看着李绚温和的说道:「南昌王,这位是歙州都督府长史丘郎君,想必你们认识。」 李绚立刻转身向左,对着丘神積拱手道:「属下见过中郎将。」 「二十七郎不必如此,你我如今都在外任职,必须还需相互扶持才是。」丘神積的语气出乎意料的柔和。 「属下当年在千牛卫受中郎将倾心指点,这才有今日成就,何敢轻易怠慢。」李绚的神色依旧严肃,没有丝毫的和缓。 在场的众多人等,脸上都露出一股想笑却又不敢笑的神情。 丘神積什么人,为人高傲,对下严苛。 他任职千牛卫中郎将期间,不知道多少贵 胄子弟,在他手下伤了残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甚至很多人从丘神積手下出来之后,死活不愿意再在千牛卫任职。 他手下培养出的那么多人,真正成才的没有几个。 就是李绚,也是靠着他自己。 不过丘神積最大的长处在于总能找到机会,击破敌人,然后立下功勋。 看起来这倒还不错,但实际上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这些被丘神積击败的,多是一些实力不强的对手。 最关键的是,和丘神積合作联手,不管你立下多大的功勋,最后功劳最大的还是他。 李绚刚才那番话说的很客气,但是暗地里的意思,大家都听得明白。 就如同李绚神色庄肃一样,丘神積脸上的神色也一直温和。 他伸手指向了左侧,一名穿着银色鱼鳞甲的中年将领,对着李绚介绍说道:「这位是黄山府折冲都尉薛千逢,丹阳公主次子。」 「见过南昌郡王。」薛千逢对着李绚认真的行礼。 「见过薛家表兄。」李绚对着薛千逢客气的还礼。 薛千逢不仅是李绚姑母丹阳公主的儿子,他的父亲更是大名鼎鼎的天下勇将薛万彻。 永徽初年,薛万彻因搅入房遗爱谋逆案被长孙无忌处斩。 丹阳公主和薛万彻的几个儿子因为当时年幼,所以虽然被判处流放边州,但并未成行。 及至后来,长孙无忌失势,丹阳公主和几个儿子的待遇才重新恢复。 「后面这几位是黄山府果毅都尉和他们手下的一众校尉。」丘神積只是含糊的一掠而过。 李绚非常庄重的对着众人行礼,众人赶紧还礼。 李绚一一行礼完毕,然后转身看向右侧,很客气的拱手行礼:「见过淮都尉。」 「见过王爷!」淮进的脸色有些发白,左臂被人用木板紧紧的包裹住,看起来伤势不轻,他微微抬了抬手,对着李绚说道:「末将身体有伤,礼数不周,还请王爷宥谅。」 「不敢,都尉为朝廷尽忠,小王如何敢受都尉大礼。」李绚稍微后退一步,避开淮进的礼节,然后才看向其他人,拱手道:「见过诸位都尉。」 会稽府左右果毅都尉,之前因为一直在最前线,所以李绚一直未曾和他们照面。 「见过王爷!」两名果毅都尉对李绚非常客气,毕竟谁也不是都有那么大的身份背景的。 李绚一边行礼,一边仔细的观察着所有人脸上的神情,虽说几乎所有人都维持着表面的和气,但是在暗地里,有人眼含不屑,有人诚惶诚恐,林林总总,众生百态。 李绚转身,重新看向段宝玄,肃然拱手道:「属下已至,不知都督是否还有他事吩咐,若是没有,属下便连夜返回睦州,后续粮草正在源源运来。」 以退为进。 在场的很多人,脑海中同时蹦出了这四个字。 第四百九十三章 讥讽嘲笑,屏退众人 黑色的桌案之后,段宝玄目光沉深如渊,落在每个人的身上,每个人都感到一阵沉重的压力。 即便是丘神積,也不得不在段宝玄的目光之下俯首。 最后,段宝玄看向营帐中央,神色肃穆恭敬的年轻人,很平静的说道:「近日我军攻伐黑龙岭,颇有一番挫折,甚至就连淮都尉都受了重伤,南昌王既然来了,不知道有何见解?」 「都督下询,下官本应提出良策,但下官初至此处,敌形不知,地形不熟,一时也难有良策,还请都督见谅。」李绚非常诚挚的拱手。 李绚这么一说,整个帐篷当中的气氛顿时一凝。 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的淮进,抱着左臂的左臂,突然开口问:「南昌王在梅岭关挫敌上万,必定有独到之处,不妨今日就与众将讲讲,若是王爷今日守这黑龙岭,诸人该如何突破?」 李绚缓缓的转身,看向淮进,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的说道:「若是本王感受不错,这几日间,山中应该是西风渐起,若是本王守山,诸位最好撤至十里之外,否则一个不慎,很有可能就会火烧连营,灰飞烟灭的下场。」 李绚一句话说出,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众人刚想要开口反驳,突然他们就想起了李绚不久之前,在梅岭关和婺江,借助飓风,将天阴教万余人尽数击毁之事,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淮进的脸色一时也有些难堪,神色随即神色一冷,不客气的说道:「南昌王未免自信了些,诸将都久经战阵,这里的营地布置早就已经考虑了防火之事;更何况,大营侧畔还有一条小溪,如何会被火攻。」 「营寨防的了火,防的了烟吗?」李绚轻轻的一句话,让淮进的瞳孔顿时一震。 李绚神色平静的转身,看向段宝玄,拱手道:「我军不少营帐开口布置都对向了西方,西风一起,烟气立刻就会弥散,若是趁机放毒……再有,我军大营内部沟壑陷阱不多,似乎从未考虑过会被敌军突袭之事……如此之事,还请都督慎重考虑。」 如今虽然已入初秋,但中午依旧炎热,西风一起,自然是门朝西方更加的舒适。 但这样的习惯一旦被擅用天时的好手抓住,绝对是很致命的。 「二十七郎初来黑龙岭,便已经观察到如此多之事,眼力着实敏锐,不知对这黑龙岭如何看?」丘神積稍微绕了一下,还是将话题重新绕了回来。 略作沉吟,李绚谨慎的说道:「黑龙岭一带群山高耸,深壑峭壁,悬崖千尺,山顶碎石密布,敌将窥伺,若要通过此处,除了强攻西侧山道以外,最好之策,便是绕远而过。」 说到这里,李绚对众人拱手,诚恳言道:「我军来的太慢,若是能早日在敌军回援之前,就拿下此处,甚至不须进攻逆贼总坛,便能将其彻底剿灭,若能前后夹击……」 李绚话说到一半突然间停了下来,侧身看向了一旁的淮进。 李绚这一眼看过来,淮进下意识的跟着李绚话语思索,回忆迅速后倒。 转眼,淮进就想起了早先在睦州刺史府时,李绚一开始就提议直攻天阴教总坛。 只可惜当时淮进被丘神積的一份半真半假的公文给骗了。 若是那时能够按李绚提议,行事,哪有今日之难。.. 淮进忍不住的看向丘神積,丘神積锐利的眼神看过来,淮进的嘴角下意识的挤出一丝谄笑。 随即淮进就低下了头,他感觉李绚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心里顿时感到一阵阵的难堪。 这个时候,一个令他感到有些恐惧的想法升上了心头。 难道在当日,南昌王就已经预料到今天了吗? 「旧日之事 不提,单看今日。」丘神積一句话就将话题拽了回来。 他看着李绚,认真的问道:「绕路之策太过长远,南昌王可有法让我等在短时间内通过黑龙岭?」 丘神積语气忍不住的有些急躁,李绚心里则是闪过一丝冷笑。 李绚微微的摇头,面色凝重的看向众人:「小王初至此处,不知敌,亦不知己,如何能有什么破敌之策……倒是诸位,在此处数日时间,难道还未有破敌之法吗?」 李绚一句反问,让在场众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若是我等有破敌之策,也就不用在此处等南昌王了。」淮进抬起头,忍不住的怼了李绚一句。 李绚立刻满脸诧异的看向淮进:「淮都尉这说的是什么话,本王奉命押送粮草至此,如何又与破敌牵扯上什么关系?」 说完,李绚立刻转身看向段宝玄,拱手道:「都督,睦州城近日有敌情不稳,属下奉旨安抚睦州,职责所在,不如属下先行返回睦州。」 一言不合,李绚竟然是立刻就要返回睦州,而且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 一旁的丘神積狠狠的瞪了淮进一眼,然后才又看向李绚:「南昌王言过了,此番攻伐黑龙岭乃是我等众人共同之责,南昌王若是有所良策,还请明言。」 「中郎将客气了,小王年幼德薄,如何敢在诸位前辈面前大放厥词。」 李绚再度客气的拱手,然后看向众人,说道:「非是小王敝帚,实在是不知彼不知己,万一用策失误,连累诸位,就是小王之过了,还请诸位宥谅。」 他一番话说的谨慎无比,丝毫不给眼前这些家伙将责任压到自己身上的机会。 若真的是要问策,私底下问不好,如此当众,这些家伙什么心思,谁看不出来。 李绚的眼睛十分的明亮,仿佛一眼就能看透人心似的。 在场的众人一时间有些尴尬。 眼下这事,真要说出去,也是他们丢人。 他们这么多久历战阵的宿将,现在想要攻破一座黑龙岭,攻伐无力不说,还要依靠一个年龄不到二十的小孩建言献策,这要让其他同僚知道了,简直会被嘲讽死。 众人下意识的看向了淮进和丘神積,提出让南昌王快点赶来这里的,正是他们两人。 李绚瞬间就捕捉到了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段宝玄冷冷的看了丘神積一眼,然后看向李绚:「南昌王可随意而言,可用不可用,本督自会斟酌。」 「喏!」李绚看向段宝玄,沉声说道:「都督,黑龙岭山势险峻,除了强攻以外,便只能想办法寻找有无从未被发现过的山道一类,除此之外,便只能够在人心上想办法。」 「哦?」段宝玄这个时候终于正色起来,目光炯炯的看向李绚,问道:「如何在人心上想办法?」 在场的众人,同一时间全都看向了李绚。 「既然是在人心上想办法,这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知道的人多了,这方法可能就不灵了。」李绚对着段宝玄拱手,说道:「还请都督屏退众人,允许下官单独对都督言明。」 段宝玄毫不迟疑,抬起头,看向众人,肃然令道:「诸位,此番攻破黑龙岭,还需我等共同努力,诸位都回去好好想一想,是否还有其他良策……对了,淮都尉,营寨整修一下,别让人真钻了空子。」 「喏!」淮进有些尴尬的拱手,然后悄悄的后退。 丘神積走到李绚身边的时候,只是对他一点头,目光随即落在了李绚身后的丘贞沐身上。 「叔父!」丘贞沐率先拱手行礼,不管立场如何,丘神積都是他的亲堂叔。 「 四郎!」丘神積微微颔首,说道:「听闻你在二十七郎麾下颇立功勋,为叔亦感欣慰,此番回到长安之后,可升千牛校尉,此前切记不要再出差错。」 「四郎记下了。」丘贞沐立刻拱手,躬身致谢。 丘神積微微点头,然后转身迈步走出了大帐之内。 这个时候,帐中不少人都看向了丘贞沐。 说实话,他们当中有很多人并不知道,丘神積的亲侄子竟然在南昌王的麾下任职, 不过想想,南昌王曾经也在丘神積的麾下任职,这其中的事情真要说起来,怕是比想象要复杂的多。 走出营寨,丘神積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前方火光暗处的淮进。 和黄山府折冲都尉薛千逢点头告别之后,丘神積走向了淮进。 淮进示意手下的亲兵稍微离远一些,然后才看向丘神積,低声问道:「丘兄,南昌王真的能有什么好办法吗?」 丘神積看了淮进一眼,直接问道:「你能在三日之内想到办法拿下黑龙岭吗?」 「丘兄,若是我们麾下有五千兵马,小弟保证一日夜间就能拿下黑龙岭,但你我总共也就两千多兵卒……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淮进一脸的无奈。 他们这一次尽管已经将大半个会稽府府兵全部都拉过来了,但杭州役卒和越州役卒,台州役卒,各自来的还不到三百,李绚手下的婺州役卒,更是只负责守卫睦州城。 原本指望丘神積能够多带点人来,但怎么都没有想到,一番惨烈的厮杀后,黄山府府兵能调动的只有五百府兵。 所有府兵总数远不到三千,还想要在三天之内拿下黑龙岭,这怎么可能。 黑龙岭的险要不仅在其易守难攻,更重要的是,一旦他们试图分兵绕后,那么只要从黑龙岭杀出一只兵马来,立刻就能杀到街口,直接断掉他们的退路。 「你不能,不代表别人也不能。」丘神積下意识回头看向帐篷之内,轻声说道:「其实今日我最担心的,就是南昌王不来。」 「嗯?」淮进一脸的诧异。 「南昌王从小便为人谨慎,做事从来不做无准备之事,他若不来,说明他没有绝对的把握,而他一旦来了,就说明他已经有了必然的把握,我等只需要耐心等待便可。」丘神積对李绚非常的有信心。 「如此厉害吗?」淮进依旧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近年来,他的变化大的连我都感到陌生,就比如梅岭关一战,像你我之类的,虽然同样有把握守下梅岭关,但一战之后,你我手下的兵卒,怕是也剩不下多少了。」 丘神積轻叹一声,快步往前走,同时说道:「今日他一出现,我就知道攻破黑龙岭指日可待。」 「原来如此。」淮进立刻恍然全部明白了过来。 回头,淮进看了大帐一眼。 他真的很好奇,李绚究竟能提出什么良策。 第四百九十四章 明崇俨现,茅山道人 丘神積辞别淮进,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嘱咐手下亲卫守住门口,丘神積这才钻进了营帐之中。 「南昌王到了?」一个轻朗的声音突兀的在营帐中响起。 丘神積立刻站定,对着帐篷角落,神色肃穆的拱手:「真人,南昌王已至,正在向段都督诉说破敌之策。」 穿着淡紫色道袍,头戴一顶莲花冠,手里拿着拂尘,面白如玉的明崇俨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他面色平静的走到了桌案后,双手平放在桌案之下,然后抬起头,看向丘神積:「若是按照南昌王所献之计策,真能拿下了黑龙岭,圣人和天后听闻之后,不知道会是何等欣喜。」 「真人过虑了,南昌王不过是献一计策罢了,最后真正攻山的,还是我等,其中只要叙述稍有出入,事情便有不同,况且此事南昌王也清楚此中厉害,该避嫌也一定会避嫌的,故而,他才会让段都督将他人赶出,独留他一人献上计策。」 「如此倒是可惜了。」明崇俨一言将此事带过,他看着丘神積,郑重的说道:「捉拿媱后之事,千万不能出半点岔子。」 「真人放心,拿下黑龙岭后,南昌王也该回睦州城了,据他所言,睦州有危,想来不假。」丘神積神色一阵感慨,眼神中满是可惜之色。 「不妥。」明崇俨一句话,让丘神積顿感诧异,他已经在睦州做好手脚,倒是就算是李绚想不回去都不行,怎么现在又不妥了呢。 坐在那里,也不抬头去看丘神積,明崇俨淡淡的说道:「山中凶险,南昌王不宜来回奔波,前往前线自是不妥,但也不能让他返回睦州,本座看,便让他继续守这黑龙岭便是,职司从街口往黑龙岭转运粮草,然后再从黑龙岭,送往天阴教总坛,我等关注之下,也好保他安全。」 「属下明白。」丘神積立刻拱手,始终将南昌王置于视线之下,手法简单,但手段老练。 明崇俨终于抬头,看着丘神積,严肃的说道:「黑龙岭既下,其后便是十余里外的天阴教总坛了……丘郎君,切记,不可出任何偏差,一定要拿下媱后的头颅。」 丘神積认真的躬身,肃然说道:「真人放心,属下的必定不会让真人失望。」 明崇俨微微点头,然后转口说道:「不久之前,中书舍人刘祎之才刚刚被天后斥责,大失圣宠,就是因为南昌王的奏章中稍微带了他一下……陛下对南昌王很信任,他的奏章写的很好。」 丘神積下意识的低声说道:「二十七郎为人颇有心计,历来又有亲民爱民的少年形象,‘三秋粮,‘少年志,陛下和天后都颇多赞许,甚至令太子和英王、相王多多学习,实令人称赞不已。」 「南昌王用词虽然朴素,但其情却最易动人。」明崇俨轻叹一声,然后摆摆手说道:「好了,不提他了,黑龙岭既已有望拿下,那么现在关键还是要看天阴教总坛,丘郎君,记住,天后时刻在盯着。」 「先生放心,属下必定竭力而为。」丘神積再度拱手。 「那就试一试吧。」明崇俨神色当中带着一丝肃杀:「让我们看一看,这大名鼎鼎的天阴圣后,究竟是什么水准吧。」 大帐之内,对明崇俨到来一无所知的李绚,神色肃穆的看向段宝玄:「都督,想要攻陷黑龙岭,其实无非就是一条,增加攻击黑龙岭的人数和攻击频次,用最快的速度消耗掉山上预备的山石和擂木。」 「若仅是如此,本督早就做了,如何还用得着等到你来。」段宝玄没好气的看了李绚。 李绚淡淡的笑笑,拱手,轻声说道:「都督,所有的一切做法都是为了最快的消耗掉山上预备的防御物资,所以我们并不需要真的增加 攻击的人物和次数,让别人这样认为就好。」 李绚一点明,段宝玄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李绚点点头,轻声说道:「还得是夜攻,但不能傻乎乎的直接来,需要一点巧妙的遮掩,最好是在我等强攻之下,我等士卒已经全部到了对方脚下,对方却根本不知道,如此,一旦暴起,轻易可下。」 「如何做?」段宝玄顿时就来了兴趣。 他虽然一瞬间就想出了很多的办法,但是他相信,李绚的想法,绝对是用时最短,最有效的。 李绚淡淡一笑,说道:「火攻。」 「火攻?」段宝玄微微一愣,有些不明白的问道:「西风起,火攻根本无法奏效啊?」 「这就要看手段巧妙了。」李绚对着段宝玄认真的拱手,说道:「还请都督调投石车和两队精兵,供属下指挥。」 「好,让功曹参军李稷和果毅都尉裴暄带人帮你。」段宝玄直接答应了下来,随后又紧接着问道:「多长时间可拿下黑龙岭?」 「一日两夜。」李绚毫无犹豫的给出了答案。 「好,若是不成,小心军法从事。」段宝玄的神色肃穆起来。 「如此,还请都督授予便宜之权,大营之内,任何人等不得干扰和破坏下官之举,违者斩。」李绚一个斩字血淋淋的。 段宝玄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李绚现在这个说出这番话,肯定是别有目的。 若是真的有什么人,一不小心,落入他的彀中,可就有意思了。 「好!」段宝玄转眼答应了下来。 「属下告退。」李绚立刻拱手告退。 等到李绚彻底离开之后,一个声音突然在后帐响起:「南昌王究竟有什么手段,能在两夜一日之间就攻破黑龙岭?」 「他是道门弟子,呼风唤雨之事虽然不真,但明识天时,借用风雨,手段倒也颇为不弱。」段宝玄抬头,看了一眼后帐入口,面无表情的说道:「先生修为还在南昌王之上,他的手段,先生想不出来。」 「贫道亦曾登山观瞧,但山上同道将贫道的种种手段算计的很死,贫道手段一时间也难以得逞。」 一个穿着月色道袍,面白如玉的年轻道士,手持拂尘,从后帐走了出来。 他看着大帐门口,轻声说道:「贫道真的很好奇,南昌王究竟有什么手段,是否真的能在两夜一日之间攻破黑龙吗?」 「或许能,或许不能,但南昌王为君分忧之心,还是可赞的。」段宝玄低头,一份调兵的公文已经被他签好,他抬头,看向年轻道士说道:「况且除了他以外,竟然无人能在三日之内,攻破黑龙岭的良策,而且南昌王还大大的缩减了一半时间,给本督留下了充足的余地。」 「都督何许着急,有我等在,天阴教必然无法在五日内撤离仙人山的。」年轻道士手持拂尘,走到了段宝玄的大案之侧。 段宝玄根本头也不抬的直接说道:「媱后生死,本督不论,本督奉命按时击破天苍山天阴教总坛,至于其他,那是你们茅山自己的事情,你们和明崇俨之间的争斗,本督也一概不问,大军之中的任何士卒,都不会介入其中。」 「都督无需如此谨慎,就算是有士卒介入又有何妨。」年轻道士神色轻松,仿佛对这一个营帐,将近三千将士完全视若无物。 段宝玄的神色不由得一凝,但或许随即放松,心中一声冷笑:「大言欺人。」 若这些道门众人真有办法拿下黑龙岭,又何必待在他的帐中不走,他们直接攻破黑龙岭不好吗? 依仗的,无非就是他们这些人斗法之时,常在常人力所不及之处。 「来人!」段宝玄一声喝令,司马姚志立刻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直接从月白道人的身侧走过,仿佛根本没有看见他一样。 「将这份公文即刻从衢州和括州。」段宝玄直接将公文递了出去。 「喏!」姚志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奉令而行。 等到姚志离开之后,月白道人这才诧异的看向段宝玄:「原来都督也有办法破敌。」 段宝玄眼神冷漠的看了月白道人一眼,冷声道:「本督毕竟圣人信重,没有几分能力如何统帅众人,如今,不过是时日太短罢了。」 说到这里,段宝玄稍微停顿,然后冷眼看着月白道人,说道:「先生还是去想想该如何才能彻底的杀死媱后,想要她的命可不容易,而且想要她命的人,也不止先生和明崇俨两个。」 月白道人嘴角轻轻一笑,神色淡然从容。 就像是媱后最终必定会死在他手上一样。 「闭息,闭息,想要拿下黑龙岭建功立业,就必须要学会长时间的闭息。」李绚站在大营侧畔,一整排大水缸的面前。 水缸后面,二十名士卒将头死死的埋进了水缸之中,转眼间三十息已经过去了。 看到这些人已经将头死死的埋在里面,李绚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看向一侧的李稷和裴暄。 「王叔要求颇高,若不是在这吴越之地,能够闭息五十息以上的,就不容易找了,而且一下子要找百人。」李稷微微拱手,脸上满是苦笑。 「五十息不过是个开始罢了,本王要训练他们在一日夜间,尽量将呼吸提到一百息。」李绚的神色认真肃穆,让人立刻就知道,他所说的这番话,绝对不是在信口开河。 「王叔是打算利用水攻,可是找到了什么地下暗道?」李稷忍不住好奇的询问。 只有找到不为人知的地下暗道,甚至是地下水道,才需要这么多人进行闭息训练。 「王侄很快就知道了。」李绚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两侧一侧。 九架投石车已经在山上一字排开。 第四百九十五章 疲兵之策,新的花样 「砰」的一声,一颗火球在夜空之下,划出一道明亮的火光,最终落在了半山腰上。 半山腰立刻被照的一片透明。 就在这个时候,山下顿时传出一阵喊杀声。 黑暗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直接从山脚大喊大叫的冲向山坡。 借着四周被照亮的火球,这些人一下子就冲到了十几米开外,然而山顶上的天阴教卒却没有丝毫的动静,一直到他们冲到快接近半山腰的地方,巨大的石块和擂木才纷纷砸了下来。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半山腰的兵卒立刻哗然而退,然而这一次,山顶上的滚石和擂木却没有停止。 一直到山上的士卒彻底的退到了山脚,他们才彻底的停歇。 这个时候,山上的火球,一瞬间,、也突然熄灭了下来。 整个山上顿时一片黑暗。 「王叔,你说他们为什么不把山道彻底照亮?」李稷站在一侧,有些不解的看向李绚。 如果说天阴教至始至终都把山道都照亮的话,那么官军不管怎么攻山,都不会有结果的。 「这说明,他们也有人想要攻下来。」李绚抬头,看向黑龙岭的山顶方向,轻声说道:「上面也有能人,敌不见我,我不见敌,很多算计就都可以施行。」 站在一侧的裴暄立刻拱手说道:「如此一来,我等就不敢全力攻山,夜间也需防着他们攻下山来。」 「会不会是你们想多了,他们单纯就是没有那么多的烧火物。」一个平静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穿一身明光铠的丘神積,从一侧走了出来。 「见过丘长史。」在场众人立刻拱手行礼。 丘神積虽然现在为歙州长史,但他之前却是金吾卫中郎将,实实在在的正四品官。 现在虽然因故被贬为歙州长史,但圣眷犹在,只要返回神都,立刻就又是妥妥的中枢***。 甚至直接升任某一州刺史,也未尝不可能。 「中郎将所言有理。」李绚对着丘神積,拱手说道:「但小王想来,若真是想要坚守,那么就应该一点机会都不给我等,既然留了机会,那么就说明对方也在算计着什么。」 天阴教从歙州退出,虽然歙州在向中枢和其余各州通报的时候,都是说他们自己在北野县城之下击败了天阴教,但实际上的情况却根本不是如此。 如今很多人都知道,天阴教实际是主动从北野后撤的。 拿下北野之后,天阴教搜刮了北野尚存的所有物资和军械,然后才从容的从北野撤离。 或许是他们自己无力再攻打歙县,或许是看到了在歙县的背后,更多的援军正在赶来,又或许是睦州的失陷让他们感觉后路有危,又或者是因为得到了文复之重伤的消息。 种种原因之下,天阴教撤离了歙州。 然而他们虽然撤离了歙州,但还有一战之力。 更甚至,如果眼下的官军被天阴教彻底击败,那么他们就有机会重新攻入睦州和歙州。 到时候,整个局势,立刻就会被彻底翻覆。 丘神積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最后默默点点头,说道:「二十七郎所言有理,的确有这种可能。」 「不过是微乎其微的一种妄想罢了。」李绚立刻转变口风,拱手说道:「有中郎将和段都督坐镇,天阴贼寇也休想轻易获胜……」 李绚的话还没有说完,前方的一阵脚步声就已经传来。 赫然就看到十二名士卒,穿着一身黑衣,从山脚下退了回来。 这些士卒全都一手持刀,一手持盾,面色肃穆。 其中一人左腿踉跄,一人左臂 耷拉,明显是受了伤。 看到这些人,丘神積的脸上顿时诧异:「只有十二人,刚才攻山的只有十二人?」 要知道,刚才山坡上发出的声响,差不多只要有三五十人,但是现在却仅仅只有十二人。 「虚张声势罢了。」李绚看了丘神積一眼,然后迈步向前,肃穆的对着众人说道:「诸位辛苦了,受伤的兄弟,回去以后好好休息,好酒好肉已经准备好了,另外……」 李绚转身,朝着侧畔一摆手,一颗巨大的火球已经被扔到了山腰上,然后汹汹燃烧了起来。 「诸位,你们看,如今的山道上,火势最强最亮的,就是火球燃烧的地方,然而整个山道上最黑暗的地方,也就在火光的尽头,本王还请诸位牢牢记住那里,我等想要攻破黑龙岭,就要靠那个地方了。」李绚的声音很洪亮,但也让人听得糊涂不已。 「喏!」在场的众多将士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拱手称诺。 一旁的丘神積,李稷和裴暄等人,脸上都带起一丝疑惑,不过都安静的没有追问。 李绚淡淡的摆手,十二名军士立刻后撤。 就在这个时候,又是十二名军士从后方走了上来,同样的一手刀,一手盾。 李绚转身看向一侧的裴暄,沉声说道:「半个时辰之后,继续攻山。」 「喏!」裴暄立刻拱手应诺。 李绚点点头,转身看向丘神積,拱手道:「中郎将,下官还有事情要处理,就不陪了。」 「南昌王自去。」丘神積很庄肃的看了李绚一眼,李绚立刻拱手后退。 四周的一众人等也立刻散去,只剩下了那十二名军士还在等待。 这个时候,淮进走到了丘神積的身侧,低声说道:「丘兄,小弟怎么觉得,南昌王这疲兵之策,和我等所用有所不同呢。」 疲兵之计并不是什么太高明的计策,但却是阳谋。 看穿它的人不少,就比如现在,不管是山上,还是上下,都有不少人看穿了李绚的计策和阴谋,也采用了相对的应对方法,但依旧有不少的精力被牵扯在这上面。 「南昌王肯定会在明晚发起攻山的。」丘神積一句话说的十分笃定。 站在一侧的淮进也没有丝毫意外,赞同的点头说道:「这个自然,只是他肯定不会就这么简单冒冒失失的就攻山吧,这里面必定还有别的蹊跷。」 南昌王心思诡诈,这样的印象早就随着悄然而起的流言,传入到整个大营每个士兵的耳朵里。 丘神積轻叹一声,转身看向山坡上快要燃烧殆尽的火球,面色严肃起来:「火光之外,最为黑暗之中……南昌王恐怕就是想要利用这火光之外的黑暗,在上面的天阴教卒意想不到的地方,突兀的攻山,然后一举拿下山顶,那么之后便会有源源不断的兵士攻上山了。」 「这倒的确有些奇妙,不过应该还不止如此。」淮进思索着,看向丘神積,低声说道:「丘兄,不如我等试探一下,若是能够功成,儿郎们也能多立些功劳。」 丘神積满脸诧异的看着淮进:「淮兄,你这贪功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个不小心,你老兄将来败退下来,又害了南昌王的计划,段都督会扒了你的皮的。」 「不会如此吧。」淮进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心里已经肯定必然会是如此。 一旦真的将段宝玄给惹怒了,抽筋扒皮都是轻的,甚至他很有可能会当场斩了他。 毕竟作为平叛主帅,段宝玄有这个权利。 哪怕是时候追究他处置不当,但斩了就是斩了。 脑筋一转,淮进的脑海中,立刻就蹦出了一个计划:「丘兄,这事只要我等不做便可,找 他其他人,让他冲锋在前,我等紧跟在后……万一失败了,段都督追究,把他抛出去便是,或者让他提前死在战场上……」.z. 三言两语之间,一个阴毒的计划已经成型。 「你啊,少用点心思在这种歪门邪道上吧。」丘神積没好气的白了淮进一眼,然后直接转身而走。 看到丘神積这幅动作,淮进立刻就知道,他赞同了自己的看法。 一转身,淮进也去忙去了。 远处的李绚,突然间看着两人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黎明时分,身后的阳光直直的朝着在峰顶之上。 千尺高峰之下,李绚仰望头顶的高峰。 没人看见,他的眼前,两面凸起的水片重叠出现。 身侧最后一颗火球被高高的抛起,最后直接落在了山腰上,发出「啪」的一声。 高峰峰顶立刻传来一阵哄笑声,这一刻,甚至就连滚石和檑木都没有了。 微微低头,李绚轻声念道:「两百三十米。」 比千尺,要低上三百尺。 李绚微微低头,侧头看向一旁的投石车,略作思索,点点头。 投石车的臂杠得加长。 不过也不能一次性全部都加长,得缓慢的有批次的加长。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在李绚身侧响起,李绚收回思绪,转头一看,赫然就看到都督段宝玄,带着一队亲兵,已经走到了不远处。 「都督!」李绚赶紧行礼。 四周的一众工匠,跟着行礼:「见过都督。」 「都去忙去吧。」段宝玄随手挥退众人,然后看向李绚,有些好奇的问道:「听说你带人操练了一夜!」 「是的。」李绚认真的点头,随后看了一眼投石车,说道:「暂时还欠缺一些准备,不过到了今夜,准备应该就差不多了。」 「嗯!」段宝玄随意的应了一句,然后从李绚身侧走过,看向放在一侧整整齐齐的十二架投石车,低声说道:「让你的人,把这些投石车都带下去吧,这个地方本督要用。」 「喏!」李绚立刻拱手称喏。 反正这一片地方,他今天也用完了。 看着李绚带着手下的工匠将这一批投石车带下去,紧跟着,又是一批投石车被送了上来。 段宝玄身为越州都督,检校左领军卫大将军,手下的工匠可比李绚能想的要多的多。 看着工匠们将投石车一一的安置妥当,段宝玄这才侧身看向姚志:「看样子,朝中关于南昌王精通军械制造之术的传言不假,整个营地那么多人,投石车安放位置选择最佳的,竟然是南昌王。」 姚志稍微上前,低声说道:「以属下看,南昌王根本不精通什么阵战杀伐之道,他最擅长的,是天相和工匠之术,此外,再加上一点看透人心的能力罢了。」 「嗯!」段宝玄下意识的点点头,随即反应了过来,转头看向姚志,脸上满是玩味。 第四百九十六章 觊觎抢功,反遭戏耍 暗黄的营帐之中,李绚一个人坐在矮几前,神色肃然。 手里的青竹细笔在纸上快速的勾勒。 一辆缩小版的投石车,一条高高向上的抛物线,一座简笔勾勒的青山,全部都出现在了他的笔下。 「火球还是得轻上半斤,投臂杆得再长上一尺。」 李绚自言自语间,一条长长的虚线已经被引了出来,最后距离青山的峰顶只有二十多米…… 「王爷!」门口一个声音响起。 李绚下意识的抬头,神色一缓,说道:「进来吧。」 余泽掀开门帘走了进来,他眼角余光扫过一侧角落里的李竹。 李竹就藏在阴影中,仿佛看不见一样,但他就在那里。 走到了李绚跟前,余泽拱手道:「王上,会稽府兵今日攻了一天,但最多只攻到山腰,就被滚石擂木给砸了下来……山上的滚石擂木太多,就像是无有穷尽一样。」 「怎么可能无有穷尽。」李绚将竹笔搁在一旁,有些好笑的看着余泽,说道:「最多是不停的有人从后运送上去罢了,不停的攻击,上面也总是在不停的消耗,只不过这个时候消耗的就是人力了。」 李绚抬头看向门外,神色认真的说道:「今日,段都督所用的,其实不过是虚晃一枪罢了。」 余泽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原来还是王爷的疲兵之策。」 李绚拿起桌上的宣纸,随手扔进了一旁的水盆里,水盆很快就将宣纸浸湿。 一根竹杆伸了进来,转眼就已经水盆中的一切彻底的搅成一团乱麻。 「走吧,我们出去看看。」 李绚顺手拿起放在桌上的八面汉剑,然后整了整衣甲,走出了营帐。 一掀开帐帘,一阵喧闹声顿时传入耳中。 李绚抬头,赫然就看到一样黑色的物事被投到了高空,然后狠狠的砸在了半山腰上。 「啪」一声炸了开来。 「那些是长盾!」余泽站在一侧,对着李绚介绍说道:「段都督将长盾扔到了半山腰,这样士卒重冲上半山腰之后,就能轻易的利用长盾稳住阵脚;同样的,也因为这些长盾,所以山顶非得不停的砸落滚石。」 李绚淡淡的点头,这些长盾的用处,并不难看透。 当初在梅岭关的时候,方风锦就曾经用过这种方法, 远处的山腰上,十几名士卒非常小心的避开头顶的滚石,然后抓起长盾,立刻就退到了两侧。 长盾斜放,山顶的滚石檑木落了下来,立刻就滚向了中央。 一下子,所有的滚石和檑木下落的方向就全部局限在中央的一小块区域内,后续士卒冲上半山腰的速度立刻大大增快。 「王爷,一百多米,冲的上去吗?」余泽有些希冀的看向李绚。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不顾一切代价的话,冲的上去,但是冲上去之后呢?」 「嗯?」余泽有些不明白李绚的意思。 「冲上去之后,一切就和当初梅岭关没有区别了。」李绚转身,朝着另外一处工匠所在的地方走了出去。 余泽的脸色立刻就凝重了下来。 当初在梅岭关的时候,天阴教前前后后死伤数千人。 虽然最后攻破了梅岭关,但也被李绚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如果他们效仿当日天阴教所为,今日难免会落入同样下场。 一旦他们的兵力损伤过重,能否继续围剿还不好说,搞不好甚至有可能会被天阴教反攻重逼睦州。 余泽一边紧跟李绚,一边回头看向远处营寨前方。 站在无数士卒之 前,段宝玄看上去指挥若定,一点也看不出这是在为李绚打掩护的样子。 余泽心里明白,段宝玄和李绚有着同样的顾虑,所以这攻山之战看起来热闹,但实际上所动用的兵力,甚至还不到整个大军的十之一二。 段宝玄在指望李绚,实际上,整个大营当中的其他人何尝不是同样指望李绚。 「三段式的投臂。」李绚指着刚刚改良出来的投石车,对着众多投石军卒沉声说道:「短臂用来投放巨石,中臂用来投放滚石,长臂则是用来投放火球。 火球分为三种,一种是猛火油木制火球,一种是桐油草制火球,一种是浸水草制火球,三种……」 李绚一一讲诉着不同火球的投放时间和方法,不知不觉间,已是夕阳落日, 四周突然一下子静了下来,李绚抬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侧,无比郑重的丘神積。 同样严肃的,还有站在不远处的淮进,薛千逢和李稷、裴暄等人, 一阵压力已经无声袭来。 李绚停下来动作,转身拱手:「中郎将!」 「二十七郎!」丘神積难得严肃的看着李绚,郑重的问道:「今夜的攻势可曾准备妥当?」 李绚回头看了众多兵卒和投石车一眼,转身看向丘神積,认真的回答道:「一个时辰后开始。」 「好!」丘神積立刻长松了一口气,他微微抱歉的拱手,说道:「今日一天,会稽府和黄山府共有两百名府兵或伤或亡,若是再拿不下黑龙岭,我等付出的代价将会更大。」 李绚神色肃然的点头,然后,直直的看向丘神積:「攻上黑龙岭不难,立下桥头堡也不难,难得是在天阴教的反攻下守住,然后一举拿下整个黑龙岭,这就要看中郎将和其他诸位的努力了。」 李绚最多不过算是一个前来出主意的人,真正和天阴教正面厮杀的,还是得靠眼前这些人。 「只要能站住山顶,那么接下来,要是拿不下来,王爷可以直接斩下我等的头颅。」丘神積神色极冷,声音虽然不大,但传的很远。 一下子,不远处的众人就已经清楚的听到了丘神積的话,脸色微微一变。 「不敢,拿下黑龙岭只是此战其一,后来还有天阴教总坛,还有媱后,一切就有赖诸位了。」李绚对着众人微微躬身。 这一下子,众人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赶紧躬身还礼:「不敢,一切都是下官份内之事。」 如果说前面那番话,李绚是以大军一份子的身份说的,那么后面那句话,他就是以当朝郡王的身份说的,甚至隐隐代表整个皇室。 在场的众人都不是聋子,一些若有若无的传言他们都曾听到过。 更别说,眼前的两位,一个是前金吾卫中郎将,一个是检校千牛卫中郎将。 光是这两个人,这一次事变之前,同时就任睦州两侧的婺州和歙州,足够说明圣人目光所重了。 李绚站起身体,肃然的看向众人说道:「本王还要略作准备,诸位请自便。」 「打扰了!」丘神積立刻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其他人也跟着一起离开。 李绚重新回头召集众多的投手进行紧张的布置。 如今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不由得他们不紧张。 淮进跟着丘神積一起走到了远处,最后一掀门帘,闪进了一座帐篷当中。 一只又一只水缸直接摆放在帐篷当中,十几名士卒将头深深的埋进了水缸之中。 过了六十息之后,「哗啦」一声,十几名士卒先后抬起头来,然后大口大口的呼吸。 这些士卒很快就退到一侧,紧 跟着更多的士卒从后面走上前,然后将头埋进了水缸里。 淮进和丘神積看着这一切,这个时候,淮进侧身看向丘神積,低声说道:「南昌王的训练方法很简单,就是简单的呼吸训练,然后憋气,憋气,憋得了的,他就留下。」 「他为什么要练憋气?」丘神積突然开口看向淮进,似乎突然闪起一丝疑惑:「按说在黑暗中潜行,就算是再怎么不发出声音,也不用连呼吸都不用吧,一百息之内能够做什么?」 「谁知道呢,南昌王必定有他自己的想法。」淮进无所谓的耸耸肩。 丘神積摆了摆手,脸色凝重的说道:「南昌王不是那种粗枝大叶的人,他做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想法和设计,他的心思极细,一个细小的地方注意不到,很有可能就会吃大亏。」 淮进像是一下子被点醒了,他缓缓的叹一口气,说道:「的确,南昌王没那么简单。」 一想到曾经在李绚手上吃过的亏,淮进心痛之余,也不得不承认,丘神積说的有理。 「可是他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打算,闭息,闭息,这两天也不像有雨的样子,风也是西风,火攻根本不成,他究竟想干什么?」淮进看向丘神積,一脸疑惑不解的神色。 丘神積想了半天,脑海中想过不知道多少种解释,但终究不通,他最后摇头说道:「还需紧盯南昌王,看他如何安排,蛛丝马迹总有的。」 「不错。」淮进的脸上透出一丝阴狠。 两个年近四旬的中年人,算计李绚这么一个不到二十的小孩,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 半个时辰之后,两个人重新来到了投石车摆放之地。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摆放到位了,可偏偏就是不见李绚。 投石车畔只有丘贞沐,一身红衣金甲的站在一侧。 丘神積非常稳重的站在那里,也没有上前询问,反倒是淮进,一副坐卧不安的样子。 时间很快就到了,突然间,丘贞沐也不等李绚出现,直接高举右手,大声喊道:「投石。」 十二颗火球在一瞬间已经投到了半山腰,火光瞬间将半山腰照的一片透亮。 山脚下,一群黑衣士卒,已经开始缓慢的登山。 「四郎,南昌王,怎么没来?」丘神積终于忍不住,看向自家亲侄子。 「叔父,今夜整整一夜时间呢!」丘贞沐侧过头,看着丘神積,心中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但随后,他就一脸严肃的说道:「回禀中郎将,王爷眼下正在养精蓄锐,到了后半夜,他便会出现的。」 后半夜,养精蓄锐。 淮进立刻就明白,他被南昌王给耍了。 他的那些手段,全都没用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黑龙岭破,丘神積败 夜色深沉,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寅时五刻。 李绚站在一整排整齐的投石车畔,黑衣黑甲,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 转身,李绚看向身后的丘贞沐,低声嘱咐道:「将诸位将军都叫起来吧,另外,严令,不许额外升火,不许发出太大动静。」 「喏!」丘贞沐立刻拱手,然后转身朝着远处而去。 李绚抬起头,望向远处的山腰之间。 那里如今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然而根本没有人知道,在今夜的后半夜,就在之前的短短半个时辰里,上百名黑色军卒已经潜伏在山腰之上,并且在极为小心向前匍匐前进。 山顶的一干天阴教军卒根本就没有发现丝毫异常。 整个夜里,每隔半个时辰就发射的火球,早就已经替他们照亮了山坡上的一切动静,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在他们一众人等最困的时候,杀机已经降临。 李绚转头看向东方,再有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东方就会放白,天色就会发亮。 一旦天色放亮,不管有什么样的阴谋诡计,都会彻底的曝光在人眼前。 所以根本没人想到,李绚会趁着天即将放亮的一刻钟时间,来拿下整个黑龙岭。 只有一刻钟。 很快,段宝玄,丘神積,淮进,薛千逢等人,已经率领各自的亲兵赶了过来。 段宝玄的精神很好,因为他昨夜睡的很早。 李绚说是要用一天两夜的时间,那他就一定会用足这一天两夜的时间。 「都督,请下令,全军悄然整装,半个时辰之后全军攻山,一举拿下黑龙岭。」李绚神色肃穆,声音很沉,一听却有一股让人特别信任的感觉。 「司马,传令执行。」段宝玄直接一摆手,司马姚志立刻拱手,然后转身前去安排。 现在能身处大营之中的,就算不是会稽府和黄山府的精锐府兵,也都是从各州调过来的精锐役卒。 很快悉悉索索的,所有的士兵都开始穿衣服拿武器,摸着黑,开始整队。 也根本不用其他人多说什么,光是看看今夜这番动静,所有人都明白,攻陷黑龙岭,就在现在。 一刻钟之后,天际突兀的出现了一缕白光,李绚没有丝毫犹豫。 右手高抬,下一刻轰然落下。 一侧的投石车高杆立刻滑出,然后紧紧的锁住。 下一刻,一众士卒已经将十几颗草球放在了抛框之中,火炮迅速的将草球点燃。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草球内部虽然汹涌的燃烧了起来,但烧到外面的时候,火焰却很快就黯淡了。 「嗖」的一声,草球已经被狠狠的扔了出去。 风让火星一下子变得炽烈起来,投石机侧畔的众人已经闻到了一股浓重的烟气。 「毒药烟球?」淮进立刻四个人忍不住的就说了出来。 李绚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顺着火球,重重的落在了山腰之上八十米的地方。 火球「啪」的一声落在那里,烟气立刻弥散开来。 清晨强烈的西风,转眼就已经将烟气深深的往下吹。 黑夜之中,烟气已经彻底的弥散在山道之上。 在这一瞬间,山腰上的百名黑衣士卒已经开始迅速无声的向前扑。 山顶上,一名拿着火把的士卒探头朝着山下望了一眼,十几颗带着火光的火球已经狠狠的砸在了山腰上方,只不过这一次似乎火焰被风吹灭了,根本没有燃烧起来。 这时候远处的天边,红光开始出现,刺入眼底,天阴士卒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了过去。 似乎整个的思绪在一瞬间僵住了一样,士卒看了远处的天边一眼,然后转身就回向了后方。 这个时候,李绚猛的瞪向一侧的淮进,冷声说道:「淮都尉,立刻让你的手下出发。」 淮进微微一愣,但眼睛一转,他就想到自己昨日按照李绚的方法,训练出一干士卒,他现在终于明白这些人究竟要怎么用了。 「淮都尉。」段宝玄这时候,转身看向淮进。 淮进不敢怠慢,脸皮抽了抽,立刻拱手,快速的去安排了。 「半刻钟后,所有人一起攻山。」李绚再度抬头看向了段宝玄,段宝玄立刻点头,然后看向在场的丘神積和薛千逢等人,低声喝道:「还等在这里做什么,各回各部,半刻钟后,攻山。」 「喏!」众人低沉的应诺声,立刻响起。 段宝玄重新看向李绚,赫然就看到李绚竟然亲自去操作一甲投石车。 最后一节投杆滑出,随即,一颗烟球被狠狠扔了出去。 带着巨大的弧度,烟球狠狠的砸在了黑龙岭上,这一下距离山顶只有二十多米。 烟气顿时弥散在山顶之上。 这一下,更多天阴教卒被吸引了过来,很多人探出身来向下,想要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这一刻,东方的天空顺金发出剧烈的白光。 一时间,所有人的眼线都变得极度狭窄。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更多的烟球从山下扔了上来。 「啪啪啪」,不停落在山顶不远处。 这一次仿佛不顾一切,一颗颗的烟球迅速落下。 山顶众人的视线受到了大日的干扰,但都清楚的看到了烟球里冒出了一股股的烟气,然后顺着风势朝山下弥漫了开去,山道上有什么根本看不清,只能隐约看到烟气当中似乎有什么黑影在窜动。 官军这是在做什么,他们是在用烟熏自己,可是这么做有什么意思? 「不好,他们在趁机攻山。」一名队率脸色突然一变,冷声朝着手下喝道:「赶紧往下扔滚石和檑木!」 说完,队率立刻大踏步的走向了侧畔,然后狠狠的敲响了挂在一侧的警钟。 「轰」的一声响,一霎那间,警钟已经在山顶响起,无数沉睡的士卒,在这一刻醒了过来。 他们在苏醒过来的一瞬间,已经握住来到刀柄。 天阴队率终于松了一口气,重新看向了山下,就在这个时候,一支黑色弩箭立刻从烟气当中直射而出,然后狠狠的没入了这名队率的咽喉。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在天阴队率倒地的一瞬间,他清楚的看到,无数的黑衣官兵仅仅抓着一把长刀,就从烟气中杀了出来,转眼已经冲上了山顶。 看到一群群的士卒已经冲上了山顶,李绚在一瞬间就停止了烟球的投射。 稍微松了口气,他侧身看向一侧,赫然就看到只有段宝玄,姚志,李稷,丘贞沐和余泽,以及其他一些文职官员还站在一侧,而原本在这里的其他人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们都已经朝着山顶杀了上去。 段宝玄的目光一直盯着山顶上,察觉到火球投射的停止,他转过头,看向李绚,满意的点头:「一日两夜,贤侄说到这里,本督钦佩。」 「都督过誉了。」李绚赶紧拱手,目光抬起,望向山顶处,轻声说道:「到了现在,一切应该不会有反复了吧?」 「应当是如此。」段宝玄摇摇头,轻声说道:「都知道黎明之前最危险,但第一次无恙之后,第二次自然会放松警惕,再辅佐其他手段,就算是想反应也反应不过来。」 天阴教卒的神经崩的太 紧了,自从李绚到来之后,两天两夜都几乎没有停止过攻击。 白天的声势浩大,夜晚的阴祟诡秘。 第一天黎明之前还能强撑,到了第二天黎明,甚至就连值夜的校尉,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人性的弱点,再加上黎明大日的刺眼光束,遮蔽一切的烟气,提前潜伏到山腰的士卒。 一口气,就让他们在极短的时间里,成功的冲上山顶。 「只有一瞬之机罢了,若是冲不上去,也是枉然。」李绚抬头,浓重的烟气逐渐的消散,他能清楚的丘神積冲在最前方,其他如同淮进和薛千逢那样的都比较慢。 尤其是淮进,他的左臂受伤,冲山的速度一开始还很快,但没过多久,就迅速的慢了下来。 薛千逢也是一样,他比淮进要快一些,但也快的有限。 反倒是丘神積,不顾一切的全力往上冲。 一把锋利无比的黑色长槊被他握在手上,强横的气势让前面的士卒不自觉的让路。 「贤侄不上去试试。」段宝玄的声音突然在李绚耳边响起。 正在观察丘神積战力的李绚猛然间一回神,随即摇头说道:「有中郎将在,小侄就不献……」 李绚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叮」的一声,清脆的撞击声,从山顶传来。 李绚和段宝玄同时抬头,赫然就看到远处的山顶边缘,丘神積一只脚死死的踩在山顶上,另外一只脚还悬在半空,而在他的面前,一把半丈长的长刀直接斩向了胸膛,但却对长槊一槊挡下。 超过半丈的长刀,顿时就吸引了李绚的注意力。 这种刀,可不是一般人能用得了的。 长刀转瞬间向下一划,一抹,已经狠狠的斩向了丘神積的腰腹之间。.. 就在这个时候,丘神積一脚猛的向后一挑,转眼已经避开了斩过来的刀锋。 手里长槊已经如同毒龙一样的直刺对手胸膛,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当」的一声,长刀猛的上挑,全力一刀将长槊斩至一旁。 但也就在此时,丘神積双足已经全部塌在了山顶之上。 一刹那间,他整个人已经凶狠的向前扑了过去,长槊顶在身前,人藏在槊后,冷静凶狠。 对面的长刀的主人只能连退。 看到这一幕,李绚忍不住的摇头。 丘神積身为金吾卫中郎将,之前更是千牛卫中郎将,实力之强非同一般。 他虽然为人苛刻,但实力在中枢也仅次于十六卫将军之下,甚至不弱于彼。 这也是皇帝派来到歙州的原因。 一旦他立足峰顶之上,那么很难再有人能将他赶下来。 「都督,刚才那个人是谁?」李绚转头看向段宝玄,那人正是将他们阻在黑龙岭的最大敌人。 「方千山,据说是方风锦和方云秀的堂兄。」 「千山风云锦秀。」李绚嘴角闪过一丝冷意,心中轻念:「原来是仇家!」 「都督!下官恐怕得去一趟了。」李绚对着段宝玄一拱手,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去吧!」段宝玄抬头看了峰顶一眼,随即点头。 「多谢都督!」李绚微微躬身,下一刻,他已经朝着峰顶直接冲了上去。 身后,李竹,丘贞沐,还有二十多名千牛卫,立刻冲杀而上。 李绚的脚步冲的很快,转眼就已经冲到了半山腰,甚至越过了淮进和薛千逢。 一路上,李绚都死死的盯着峰顶,此刻他已经看不到方千山的人影,只能在心里不停的默念:「方千山,你可千万要争气些,别被丘神積先一步杀掉 ……」 「砰」的一声,突兀的在李绚头顶响起。 一道黑衣金甲的人影被直接砸到了半空,随即狠狠的朝山腰坠落而来。 那人,赫然是丘神積。 第四百九十八章 媱后现身,素手玉足 晨光之下,陡峭的山道上,李绚使劲的抬起头。 透过浓重的阴影,他能清楚的看到上方丘神積嘴角的一丝血渍,还有发白的脸色。 丘神積被击败了。 他虽一手死死的握住到了长槊,但人已经从峰顶跌下,而且朝着山腰直落而来。 李绚来不及多想,开口厉喝:「千牛卫,拔刀,结阵。」 李绚一声令下,二十多把千牛刀同时拔出,大踏步上前的同时,一行人已经围成了一个圈,长刀迅速的朝中间落下,然后平铺在一起,形成一面刀盾。 下一刻,人影已经重重的落在了刀盾之上。 刀盾迅速的下落,但在贴地的瞬间,又迅速的往上弹。 顷刻之间,人影已经重新飞在了本空中,重新朝着山顶扑了过去。 二十多名千牛卫却是在这个时候呼吸一滞,手腕一阵发疼,甚至都有些握不住手里的刀。 丘神積受到的冲击力,在一瞬间,全部都由他们承受。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身影已经迅速的向前冲出,黑衣黑甲,赫然正是李绚。 李竹,丘贞沐两个人随后紧紧的跟上。 李绚一手握在八面汉剑之上,头高高的仰起,望向山顶之处,眼神中带着一丝凝重。 究竟是什么人,直接将丘神積一把轰下? 是东海王,还是西域王,还是天阴教其他暗藏的高手? 当初在神都的时候,丘神積亲自斩杀了边章。 天阴教四大长老的实力都是如此了。 天阴教当中,能够比丘神積还强的,没有几个。 如今究竟是谁,能在这时候,击败丘神積。 一连串的想法不停的出现在李绚的脑海中,但此刻,他整个人的速度却快如疾风。 他们好不容易才杀到了峰顶,若是因为这个人的出现,导致他们的进攻功亏一篑,那么他们以后就别想再轻易攻下黑龙岭了。 前方,黑衣黑甲的人影落在了山坡上,但在落地的一瞬间,他就迅速的朝着峰顶杀去。 是丘神積。 尽管他身体受伤不轻,但之前千牛卫的结阵,替他担下了所有的冲击力,一把把他再度送了上来。 丘神積根本不敢有丝毫犹豫,手里紧握长槊,转瞬间,已经重新杀到了山顶。 人还没有登顶,手里的长槊已经狠狠的向前刺去。 「砰」一声,长槊瞬间高高仰起。 丘神積虽然依旧已经稳稳的站在峰顶,但对手的一击,就让他中门已经大开。 只要再补上一记,立刻就能要了丘神積的命。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冷冽的剑光从丘神積的腋下突兀的冒出。 极细极细的剑光,转眼已经冲过了黑色长槊。 剑光背后李绚明亮的眼睛,清晰的出现在对面大敌的眼中。 也就在同一时间,李绚彻底看清楚了对面大敌的模样。 一对秀眉斜插入鬓,双眸黑如点漆,带着坚决的冷意和肃杀。 脸纱半掩,看不清面目。 鹅颈白皙细长,皮肤光滑如玉。 一身的白衣飘飘,白色的齐胸襦裙,直接盖住了脚面。 清风之下,风姿绰约,但身形闪烁之间,辣手已下。 两只玉臂从白衣之下伸出,宛如无瑕白玉雕琢而成的玉手轻轻一拍,丘神積的长槊便已拍起。 随后一掌,仿佛就要拍碎丘神積的心脏。 就在此时,纤细如丝的剑刃直接朝着玉手虎口之处直斩而来。 白皙的 玉手轻轻翻覆,幻影连闪,还没等人看清楚,就已经彻底的避开了锋利的剑刃。 就在这一刻,剑刃猛的向前,向上一挑,直接刺向了白皙无比的下颚。 但剑刃倒映出的冷冽双眼中,瞬间透出一丝戏谑。 一只玉手突兀的现在了剑刃前方,然后没有丝毫避忌的朝着剑刃抓了过来。 一霎那间,李绚的手腕急速的抖动,手中的剑刃在一瞬间甩出了无数的剑花。 但,一掌之下,剑花顿时消散。 长剑在一瞬间收回到了李绚的身侧,但这一瞬间,一支长槊已经狠狠的向前刺了出来。 丘神積已经缓了过来,长槊当胸直刺。 李绚到这个时候才缓了口气,目光迅速的落在了四周,落在整个山顶之上。 一眼扫去,晨光之下,连绵起伏的山岭一直延续到十几里外,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座山谷的影子。 那里赫然正是天阴教的总坛老巢所在,而在山谷的后面,是一连串更加高耸的山峰。 百丈岭。 百丈岭的最前,一座仙人山巍峨耸立。 李绚一眼就认出来,在那少有外人抵达的山顶,那仙人顶上,悄悄静谧一座天池。 山谷,山顶天池。 李绚的目光瞬间收回,四周的山顶上,无数的官军正在和天阴教士卒进行惨烈的厮杀,而在更远处,更多的天阴教卒正在冲杀过来。 这些天阴教卒眼中闪烁着明亮的红光,眼中更是念念有词,神态极为的疯狂。 即便是面对正面刺来的长刀长枪也毫不畏惧,一副要和对手同归于尽的架势。 官兵士卒虽然依旧奋勇向前,但在对方悍不畏死的反扑之下,已经有坚持不住的迹象了。 李绚的目光转眼收回,一抹嫩白玉足突兀的出现在的裙底,但转眼就在纱裙之下闪逝而去。 李绚的嘴里带起一丝苦涩。 媱后,天阴教媱后。 李绚绝对没有想过会在现在这时候就碰上她。 丘神積一槊刺出,媱后洁白如玉的右手轻轻一抬,下一刻,无形的力场顿时出现。 霎那间,就听「叮」的一声,长槊已经直接朝着右侧滑去。 即便是丘神積已经提前准备,但是强悍的力量同样让他无法自主。 就在此时,锋利的剑刃已经再度从丘神積的腋下刺出,走直线,进中门。 「当」的一声重响,无形的力场突兀的出现在了半空中。 霎那间,剑刃急速的抖动,转眼间,就像是要直接刺破无形力场一样。 但下一刻,一股沛然不可御的力道传来,八面汉剑不受控制的向左侧偏转。 媱后面无表情的站在峰顶,左手拨开了丘神積的长槊,右手点开了李绚的八面汉剑。 霎那间,八面汉剑和长槊相互交叉,竟然丝毫动弹不得。 突兀之间,媱后双手向内一合。 李绚只感觉眼前无数幻影出现,下一刻,两只冰冷的玉手直接直接抓向了他和丘神積的胸口。 淡漠的眼神出现在双臂之后,媱后明亮的眸子里,清晰的出现了李绚的倒影,但李绚却有种感觉,媱后的眼睛里,根本就没有他。 同样也没有丘神積。 两只玉手闪电般的抓到了胸前,就在这极度危险的一瞬间,李绚右手紧握剑柄,然后往左侧一拉,他在一瞬间竟然放开了手里的八面汉剑。 然后向右侧一抓,右手直接抓在了丘神積的黑色长槊上。 在这一瞬间,丘神積也同时放开了手里的黑色长槊。 李绚猛然间向后一甩,槊刃已经被他向后甩去,但带着突刺的槊尾,却狠狠的刺向了媱后饱满的胸膛。 对于拍到跟前的玉手,李绚根本就看了一看。 无形的力场再度出现,但向前突刺的槊尾,这一刻,却闪烁着坚定的光彩,死死的钉在了无形力场之上。 就在这一瞬间,冷冽的剑光再度闪起,凶狠霸道的却诡异的避开长槊,从下挑刺。 一下子,竟然直接撕开了无形力场,然后向前凶狠刺去。 一处破开,另外一处紧跟着就被撕开,突刺的槊尾眨眼间再度向前突进。 「咦!」媱后有些诧异的发出一声轻咦,李绚和丘神積相互配合起来,竟然有一种特殊的默契。 「啪」的一声,两道身影转眼已经被拍飞到了半空中。 丘神積和李绚,两个人转眼之间已经各中一掌,但好在,在那一瞬间,媱后手上的力量不知道减弱了多少倍,他们两个人才有机会逃过一命。 媱后的实力很强,强的惊人。 仅仅是极短时间的交手,李绚便已经清楚的感受到了这一点。 虽然丘神積和李绚两个人联手之下,从媱后的手中逃过一命,然是李绚却能非常清楚的感受到,在媱后的身体深处,存在着一股沛然无比的力量,这股力量在刚才根本就没动。 庆幸只出现了不到一个呼吸。 就见白衣飘飘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半空中,一双冷眼直接盯向了李绚和丘神積。 刹那之间,两个人都感到了无形的力场笼罩在他们两个身上。 这一瞬间,即便是两人在半空中飞推,但也像是直接现身在泥泞中一样,难以动弹。 这一幕被上上下下无数人看在眼里。 包括淮进,薛千逢和段宝玄,当他们看清楚媱后的瞬间,脸色骤然一白。 媱后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黑龙岭。 她不是应该在天阴总坛仙人谷吗,何时来到了这里? 下一刻,众人的脸色就变得更加可怕,因为此刻,媱后已经左右双手同时向外一抓。 原本在半空中不停急退的李绚和丘神積,瞬间就停止了后退,然后在强大力量的拽拉下,狠狠的被拽向了媱后。 半空中两个人的脸色早已经是无比难堪。 但是下面众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李绚是南昌郡王,是皇帝李治的亲堂弟。 丘神積虽然被贬,但他依旧是天后的亲信。 这两个人同时在天阴事变之前被派到了紧邻睦州的婺州和歙州,死死的钳制住了天阴教南出的两条通道,可见帝后对此事看待之重。 可是现在,两个人竟然同时落在了媱后的掌下。 万一这两人同时死在媱后手下,让他们这些人,如何向皇帝交代,如何向天后交代。 然而此刻,他们都离两人很远。 眼看着两个人一点点的接近媱后,但就在这一瞬间。 李绚手里的长槊,还有丘神積手里的长剑,同一时间刺出。 狠狠的刺向了彼此。 第四百九十九章 世隐出手,道隐降世 天阴力场密布在空间的每一个角落里,媱后面色淡漠,双手抬起,白玉般的手掌向前一压。 李绚顿时感到体内气机一阵的窒息,一种死亡的恐惧感,莫名笼罩在他的心头。 一瞬间,李绚爆发出全部的力量。 手里的长槊闪电般的刺中了对面丘神積刺过来的八面汉剑。 「叮」一声重响,一股无比沛然的力量从槊刃顶上传来。 借着强大的力量,李绚右手瞬间向后一拉,「呼」的一声,劲风呼啸响起。 锋利的槊刃在庞大力量的推动下,一下就狠狠的撕开了身后的天阴力场。 这一霎那间,媱后淡漠的眼神中,终于升起一丝动容,无比诧异的看向李绚。 她的天阴力场绵密无比,所有的力量落在上面,立刻就被全部花销,哪是那么容易被撕裂的。 可偏偏,李绚槊刃一下子就避开了表面的力量震荡,直接刺中了藏在下面的每一个关键节点上。 几个节点被捅穿,一口无形的裂口顿时出现。 借助于庞大的反震之力,李绚直接朝着侧下方落去。 「砰」的一声,他已经稳稳的站在了地上,站在了峰顶之上,呼吸瞬间转换。 李绚的猛然抬头看向上方,赫然就看到丘神積也在同一时间,破开了天阴力场,迅速落到了峰顶。 李绚有自己独家的法门,丘神積同样有自己独家的手段。 但是,李绚看向丘神積,丘神積看向李绚,两个人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骇。 因为在之前,他们被抛到半空去的时候,两个人已经飞在了山顶之外。 只要两个人落下,那么他们立刻就会落向山下,和手下战士汇合,但现在他们却重新落回了山顶。 李绚猛然抬头,警惕无比的盯着半空中,那道缓缓飘落的白衣身影。 一对曲窄纤锐的勾玉,在繁复无比裙底一闪而逝,媱后转眼已经落在了峰顶。 强横的无形的力场再度笼罩在了李绚和丘神積的身上,各自手中的武器瞬间就挡在身前。 山顶之下,淮进和薛千逢已经带着更多的人杀了上来。 已经没有多远了。 李绚和丘神積相互对视一眼,下一刻,两人已经同时踏步向前,手里的锋刃狠狠的朝着媱后挥去, 丘神積一剑刺出,长剑带着一股诡异的力量,四周的无形力场顿时自动消散。 李绚手里的长槊突然间高举向天,下一刻,长槊已经朝着媱后狠狠的劈了下去。 不管是李绚,还是丘神積,他们所用的根本就不是传统的剑法和槊法。 但这一次,就听「刺啦」一声,半空中的无形力场竟然被两人同时撕开。 之前压制的两人呼吸不过来的天阴力场,这一刻,竟像是已经被他们找到了破绽。 媱后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丘神積身为金吾卫中郎将,之前又是千牛卫中郎将,将门世家,朝中收拢的武学大半对他开放。 尤其是对天阴教,天阴力场的研究更是他这次南下之前的重点,之前牛刀小试,已经得见成果。 媱后对丘神積没有任何兴趣,她的目光直接落在了李绚身上。 李绚身前的天阴力场,被他一槊直接斩开。 那槊法,媱后识得,是尉迟家的槊法。 天下之物,无槊不斩。 不求快,不求坚,只求断。 一刀两断,一槊两断。 眼中带起一丝惊讶,心念一动,刹那间,站在原地的媱后突然两分。 一左一右两个媱后,各自杀向了李绚和丘神積。 李绚一时间根本来不及分辨哪个媱后是真的,哪个媱后是假的。 长槊向前,李绚猛然在槊尾用力一拨,下一刻,整把长槊已经开始急速的旋转向前。 转眼已经直接撕开了天阴力场,狠狠的刺向了媱后。 燕穿梭。 媱后右手向前一抓,无形的力场,骤然开始逆向旋转起来, 李绚不停穿梭的长槊速度瞬间变慢。 一瞬间,李绚抓住槊杆,突然用力向后一拉。 长槊一下子被更快向后拉了回去。 李绚迅速转身,然后大踏步迅猛疾走,但仅仅走了三步,回旋回来的槊刃被他猛的向后一挥。 锋利的槊刃立刻带着庞然的挥斩之势,狠狠的斩向了媱后。 这一次,天阴力场被更加轻松的斩开。 仿佛接触的时间越长,李绚对天阴力场就更加的熟悉。 「砰」的一声,沉重的槊刃一下子砸在了媱后的左手手背上。 无形的力场直接扭曲了空间,仿佛有一团光芒围绕在媱后手掌之间,光芒直接挡下了李绚的长槊。 李绚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瞬间,他大踏步的上前,手里长槊再度开始急速的旋转起来。 强大的力量瞬间爆发,光芒猛向内一缩。 这一幕,即便是媱后,也为长槊爆发的力量感到有些骇然。 媱后脸上露出了美艳的笑容,眼睛轻轻一眨,下一刻,李绚感到自己的精神一阵恍惚。 也就在这一瞬间,一声厉喝从身侧传来:「妖女!」 一声妖女,李绚立刻回过神来,他甚至有些庆幸的看向声音来处。 赫然就见淮进手里长刀,朝着媱后立刻就是当头斩下。 与他并肩而起的,还有薛千逢。 骤忽之间,李绚眼前的媱后,丘神積眼前的媱后,同时向后退步。 转眼间,两道身影已经重新融合为一。 白色的衣裳飞舞之间,如同仙子在翩翩起舞一样。 根本不用多说,李绚已经悄然的向内一退。 转眼间,他,丘神積,淮进和薛千逢,四个人已经分别站在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神色肃杀。 李绚和薛千逢靠的很近,两个人手里都是一把接近丈长的步槊。 李绚学的是尉迟家的槊法,而薛千逢用的是薛家槊法。 秦琼固然是当世猛将,但薛万钧,薛万彻、薛万淑、薛万备四兄弟也丝毫不弱。 两个人下意识的向彼此靠近,手里的长槊向前一摆,已经做出了同样的起手势。 另外一侧,淮进手持长刀,丘神積手握八面汉剑,两个人都是短兵器,同样在不自禁的靠近。 媱后淡漠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尽管被四员悍将围在中间,但媱后目光依旧漠视一切。 突然,她猛的抬头,看向高空之上。 原本晨光已现,太阴回归,但是现在,随着媱后抬头,原本隐没的残月一下子重新被重新拉了出来。 日月同辉。 虽然罕见,但并非没有。 月光落下,霎那间,众人眼前的世界突然的一变。 月宫清冷,桂树飘零。 一旁的木桩上,还放着一把沉重的斧头。 骤忽之间,李绚已经从黑龙岭的峰顶被拉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里。 幻境,天阴教最拿手的幻术。 看着洁白如辉的世界,还有熟悉的月桂,斧头,李绚的心里忍不住的暗骂一声。 太阴幻境,媱后亲手施展的太阴幻境。 李绚都不知该说自己倒霉,还是说自己运气好。 神色恍惚之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 李绚回身,赫然就看到一名穿着素色的白衣侍女出现在后方桂林边缘。 「公子可让奴婢好找,帝君有请,请公子随小婢来。」侍女对着李绚微微福身。 看着这名面容清丽的侍女,李绚神色冷漠,直接开口:「是太阴帝君吗?」 侍女身体微微一顿,然后福身说道:「婢子不敢直呼帝君名讳。」 李绚轻轻一笑,一条石子长路出现在他的眼前,尽头是一座巍峨的宫殿。 仿佛意识一晃,李绚已经来到宫殿之前。 一切让人觉得是那么的不真实,然而在李绚的记忆中,却清楚的有着他一步步走来的记忆。 脚步上前一步,李绚已经走入到了宫殿之中。 数十名容颜俏丽的舞女在大殿之中一时间全部伏倒在地,然后缓缓的退去。 前方的高台上,坐着一名神色雍容,高贵华丽,穿着黑底金丝长袍,头等银冠的美丽女神。 「帝君!」清丽侍女对着对面高台上的太阴帝君躬身施礼。 「退下。」女神清亮的声音在整个大殿里响起,冷峻的眼神一瞬间落在了李绚身上:「南昌王!」 「小王在。」 「你在人间屡次破坏本座之事,该当何罪?」 「帝君何事,小王不知,不过有位熟人,让小王带给帝君一句话。」 「熟人?」大殿之上的太阴帝君被李绚的一句话,问的有些发愣。 李绚轻轻一笑,然后说道:「帝君可否还记得有一个叫石磐陀的和尚,或者说,一个叫石磐陀的猴子,他托小王带给帝君一句话。」 这个名字似乎让太阴帝君感到有些熟悉,她下意识的问道:「什么话?」 「石磐陀说。」李绚抬起头,直视几十米开外,高台上的天阴帝君,大声问道:「帝君可还记得,当年掉落凡间的那只玉兔,若是记得,那么为何今日还要插手人间之事,若是知错,那就自请归去,若是不知,那就由老孙送你归去。」 一句话说完,李绚手里的长槊高高的举起。 他看着满脸愕然的天阴帝君,冷声说道:「现在,就请帝君,接某一棒。」 一句话话音落下,李绚手里的长槊带着劈开一切混沌的力量,向前狠狠的斩下。 下一刻,眼前的宫殿,还有帝君,在一瞬间,全部破裂。 幻境破碎,李绚的面前出现了一大堆身影。 转眼他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速度快的惊人。 站在对面的媱后满脸诧异的看向他,然而李绚,李绚手里的长槊在一瞬间已经高高举起。 他那高举长槊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是在举着一把槊,而是像在举着一把棍子。 一棍浑然砸下,霎那间,四周的天阴幻境彻底的崩裂。 丘神積,淮进,还有薛千逢,在一瞬间全部回过神来,一下子他们没有弄清发生了什么。 但四周依旧在不停喊杀的士卒,清楚的告诉了他们。 一切过去没有多长时间。 「有意思!」媱后再度开口,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赞叹。 下一刻,一道亮光突然从媱后的体内直接发出。 冥冥之中,无数的声音响起。 下一刻,一股特殊的亮光,从媱后的体内迸射而出。 这光比东方的大日还要更加明亮。.. 不停的 绽放中,隐隐能够看到一道身影出现在光芒之中。 白衣银甲的,马尾束后,面色清俊,手中握一把草木长槊。 双眼死死的闭着,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沉睡中。 刚刚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一瞬间,她的眼皮开始迅速的跳动,似乎马上就要苏醒过来一样。 一刹那间,李绚感到一股无尽的威胁,涌上自己心头。 一旦那个存在彻底的苏醒过来,李绚的感觉告他自己,他会死的。 就在这一瞬间,两个浑厚声音同时响起:「够了,慧觉!」 轰然的声音响起,媱后体内的存在立刻像是受到了无尽的威胁一样,立刻高高的抬起头。 下一刻,穿着淡紫色道袍,手里拿着拂尘的明崇俨出现在半空中。 和他同一时间出现的还有一名穿着月色道袍,面白如玉的年轻道士。 看到这两个人的一瞬间,媱后的脸色彻底的沉了下去,冷冷的念道:「明崇俨,司马承祯!」 世隐真人明崇俨,道隐真人司马承祯。 第五百章 生民信仰,皇道第一 一左一右,一前一后,两道身影同时落在了山顶之上。 世隐真人明崇俨,道隐真人司马承祯。 即便是为李绚,丘神積,淮进和薛千逢围在中央,媱后的神色依旧平静,但明崇俨和司马承祯的出现,却让她的神色彻底的冷了下来。 站在战圈之外,两位道人锐利的目光同样盯在媱后身上。 后侧的李绚,目光微微一低。 他虽然知道,这一次必定会意料之外的人出现,但怎么也没想到,出现的人,竟然是明崇俨和司马承祯。 明崇俨,武后信重之深,天下罕见。 他倒还罢了,道隐真人司马承祯的出现,却更加的令人惊讶。 因为众所皆知,司马承祯秉赋之强,天下罕见,几乎被认为之道门下一任的执掌者之一。 唯一可以和他相提并论的,只有罗浮真人叶法善。 司马承祯和叶法善二人,道门气运之所钟,一南一北,将执掌道门牛耳。 「见过二位真人。」在场众人对着明崇俨和司马承祯同时行礼。 「诸位!」明崇俨和司马承祯同时还礼。 这两个人一出现,莫名的,远近各处的厮杀也开始趋近和缓。 媱后神色淡漠,这两个人出现之后,她的脸色虽冷,但不再轻发一言。 即便是被围在众人,她的脸上也没有丝毫紧张,也未将眼前的一切放在眼里。 「天道贵生,茅山司马承祯,见过升国皇帝!」司马承祯拂尘一摆,对着媱后单手施礼。 「邦昌安道,平原明崇俨,见过文佳皇帝!」明崇俨神色郑重,颔首行礼。 李绚猛然转头,凶狠的眼神,死死的盯向了明崇俨。 升国皇帝,二十年前,陈硕真立国号为升,自号升国文佳皇帝。 升国皇帝,人人皆称,但文佳皇帝,天下首位女帝,如此称呼,实属忌讳。 仿佛早就预料到了李绚的反应一样,明崇俨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看向了媱后。 「升国文佳已亡,后来人已在路上,本座天阴圣后。」媱后明亮的眼睛睁开。 一瞬间看向在场所有人,霎那间不管敌我,众人眼前都感到一股明亮的光束袭来,心中震撼。 李绚心神顿时沉定,手里的黑色长槊却一瞬间跃跃欲试起来,随时准备直刺而出。 就在这个时候,无数密密麻麻的念诵响起:「天阴神女,天祚之乡,天阴神女,天祚永享。天地垂青,天阴皇帝,幽幽万载,我道不灭……」 一股宏大不可抗拒的力量袭来,李绚下意识的抬头,赫然就见明亮的光束中,一座柔和的神像端坐其中。 头戴冕旒冠,身穿赭黄袍,腰挎长剑,手握玉玺,脸色肃然,神像庄严。 天阴帝君。 李绚有种感觉,这是媱后根据他这段时间所用的道门替代之法,从而想到的反制之法。 天阴神女难以传承,所以干脆天阴神女和太阴帝君融合,成为新的天阴帝君。 这就是媱后的手段。 李绚从来没有想过神代之术可以永远奏效,但这么快就被人找到破解之法,也实在让他惊讶。 一时间,在场所有的官方兵卒和将领,全部都被拉到了这一个特殊的幻境之中。 天阴帝君高坐在无尽的云天皇座之上,四周无数面目清晰的天阴信徒,躬身拜服,齐声颂唱。 位于无尽云阶下方远处的朝廷官兵,一瞬间,仿佛感觉自己无比渺小一样。 心灵已经被狠狠的抑制。 突然,云天皇座之上的天阴帝君 ,目光垂下,直落在众人的身上,仿佛直接看透了众人全身上下。 「幽幽万载,我道不灭……尔等可愿臣服……臣服……」 轰然的声音在耳边不停的回荡,不停的想要灌入脑海之中。 很多人的脸上顿时就露出了一股犹豫之色,仿佛下一刻,他们就会投身进入天阴帝君的信仰怀抱当中。 但就在这个时候,连续数个声音响起。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这是明崇俨的声音,李绚心中顿时诧异,明崇俨怎么念诵的是《太上清净经》。 《太上清净经》虽然是道门重要典籍,但绝对不是宗派传承典籍,明崇俨外道了。 「老君闲居作七言,解说身形及诸神,上有黄庭下关元,后有幽阙前命门,呼吸庐间入丹田,玉池清水灌灵根,审能修之可存。」这是司马承祯的声音,声音未落,一片清光就已经洒向了在场诸人。 道门修己,但也修外。 《太上黄庭经》,茅山传承典籍,虽然世间散落无数,但正本却只有少数核心弟子才能观看。 司马承祯,出身茅山正宗的司马承祯话音一出,高空云座之上的媱后,身形立刻不由轻晃。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瞅准时机,向前一步,双手一躬,面色恭敬的念诵:「大道混成,先二仪而立极;至人虚己,妙万物以为言。粤若老君,朕之本系。爰自伏牺之始,暨乎姬周之末……」 《上老君玄元皇帝圣号诏》,高宗李治。 「……可追上尊号为太上玄元皇帝,圣母为先天太后。祠堂庙宇,以供荐飨。钦此!钦此!」 李绚话音甫落,在场的几乎所有人,同一时间高声念诵:「太上玄元皇帝千秋万载,庇佑天下!」 一点清光在众人心头闪起,下一刻,清光照耀,整个环境立刻开始无尽的动摇起来。 高坐在云座之上的天阴帝君身形顿时无比的动摇起来。 甚至开始一点点的涣散。 天地生民信仰,皇道第一。 当年高宗皇帝封太上道君为太上玄元皇帝的诏令传遍整个天下,减免赋税,大赦天下。 即便是睦州也不例外。 当时天下生灵无不称颂「太上玄元皇帝千秋万载,庇佑天下」。 李绚如今一篇《上老君玄元皇帝圣号诏》,圣旨之下,所有人心尽皆翻动。 一道明亮冷森的目光落在了李绚身上,下一刻,就见身形迅速溃散的天阴帝君指尖一弹,腰间锋利的长剑瞬间朝着李绚急斩而来。 霎那间,长剑已经充斥在整个天地之间。 天地之间所有的一切全部都被排除在外,最后只剩那一把锋利无比贯穿山河之剑。 这是一把精神之剑,一把斩神之剑。 冷。 李绚莫名的感到一阵森冷。 不,这不是冷,是战栗。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一旦自己被这把斩神之剑斩中,那么顷刻之间,自己的精神就被直接摧毁。 这个世界的超凡之力因为莫名的原因,上限有限,故而,很多人将精力用在了精神幻想的层面。 这种精神手段,别说是现在,就是数千年后,也是强力的攻杀手段,只不过少有人知而已。 站在大地之上,一霎那间,李绚感觉天地之间只有自己。 巨大的充斥天地的巨剑直斩而来,李绚脸上的神情在一瞬间变得淡漠无比。 右手骤然竖在眼前,向上轻轻一划,下一刻,眉心裂开。 一把庄严的八 面汉剑,从他的眉心,缓缓的伸了出来。 似慢实快,转眼间,如同实质的八面汉剑出现在媱后的神国幻境中。 「铃铃铃」一阵轻铃声在八面汉剑的尾端响起。 瞬间,李绚人一下子就彻底「清醒」了过来。 双眼紧视,面前的八面汉剑一瞬间越发的凝聚起来。 相反的,直斩而来的斩神之剑,在一瞬间开始变得无比的虚幻。 越是接近李绚,它的存在就越发的虚幻。 李绚稳稳的站在原地,身前的八面汉剑一动不动,一直到斩神之剑站到身前一丈之内。 苍白的右手瞬间握在了黑色剑柄之上。 李绚手握剑柄,然后用力向前一刺。 一剑,全身力量爆发。 一剑,在极短的时间里,所有的力量全部爆发出来。 没有丝毫保留,长剑在极短的时间,速度直接快到极致。 一刹那间,根本看不见那把剑,只看到一条细丝从斩神之剑的中央直冲而过。 转眼已经出现在了数百米外,斩神之剑的剑柄后端。 黑色的八面汉剑在前,紧握长剑的李绚随剑在后,面色肃然。 骤然之间,「叮」的一声轻响,出现在李绚身后。.z. 媱后至强一击的斩神之剑,霎那间一左一右的从中间两分开来,随后无形的消散在天地之间。 李绚眼中露出一股疑惑之色,媱后这一斩神之剑,威力似乎比想象当中的要弱的多。 李绚转身,赫然看到一副巨大的卷轴挂在左侧的天空之上,上面无数神灵灵光在闪烁。 真灵位业图。 右侧,一个巨大的上古巫文浮现在半空,不停的旋转。 巫道。 司马承祯出身茅山上清宗,自然通晓真灵位业图。 明崇俨出身平原明家,传闻是上古周朝掌管祭祀鼎器的官员。 纂刻在那些祭祀鼎器之上的上古巫文,被其所掌握,一直传承至今。 朝中时常有言,明崇俨精通巫术、相术和医术,时常假以神道,陈时政得失。 虽有风评不善,但朝廷御史大夫弹者不多,原因皆在于此。 弹劾,弹劾什么,弹劾祭祀之道吗? 礼部那些精通周礼的官员,能将你给直接喷死。 真灵位业图和巨大的巫字之下,无数的官兵人等全都被保佑其下。 李绚感觉之前那一剑是朝他而来虽然不错,但是那一剑哪怕只是残余的剑波,也足够让其他人的精神受到重创。 明崇俨和司马承祯不得不分力保护他人,同时也牵扯了斩神之剑的威力。 同时,他们也留有足够的力量在危急时刻保护李绚。 只不过他们没有想到,李绚竟然那么强。 一剑之下,正对,刺破了媱后的斩神之剑。 第五百零一章 仙人谷,仙人山,仙人顶 四周的一切在迅速的崩散,清晨的阳光迅速的照在每个人的身上,驱逐精神的森寒。 霎那间,有股恍若隔世的感觉。 李绚抬头,看向四周,清亮的高台上,只剩下李绚,明崇俨,司马承祯,丘神積,淮进和一众官兵,之前和他们厮杀的天阴教卒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 眼前只有渺渺的群山,似乎视线的尽头,还能够看到一些天阴教卒撤退的引子。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他们就这么的撤了?」 李绚回头,就看到李稷率领一大队士卒从山下支援而来。 李稷一句「就这么撤了」,说的异常轻松,但他根本不知道,之前精神世界里一番阵战杀伐,丝毫不属于真实世界,稍微有一个不注意,立刻就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就这撤了,说的容易啊!」丘神積突然开口,言语中带着一丝嘲讽。 就见他大踏步的朝着李绚走来,走到他的面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将他拽到了一边。 霎那间,李绚原本站立的位置后方,一道深深的剑痕出现在山顶之上。 一直绵延出去几十米,才逐渐的变淡。 李绚这个时候,轻轻开口:「媱后实力之强,着实惊骇啊!」 说着,一阵后怕的神色出现在他的脸上。 地上那道剑痕,自然是媱后所留。 那一剑只要向前三分,立刻就会刺入李绚体内,一剑将他了结,好在庆幸,差这三分。 收回思绪,李绚抬手捧起黑色长槊,递向丘神積,神色诚恳的说道:「多谢中郎将!」 「不用客气。」丘神積一手倒握剑柄,将其递还给李绚,一手抓起黑色长槊,同时说道:「本将也未曾想到,二十七郎精神观想,竟然是自己的剑。」 这得是有多自高啊,竟然以自身佩剑作为观想之物,天下汉剑。 「贴身之物,方便而已。」李绚很随意的笑笑,右手接过长剑的同时,左手向后一摆。 李竹恰好的将黑色剑鞘送到了李绚手中。 还剑入鞘,左手握住剑鞘,李绚转身看向一侧的司马承祯和明崇俨,掐子午诀,神色肃然的说道:「多谢二位真人相助,不知二位真人驾临,未及远迎,还望原宥。」 这是道门礼节,李绚虽然学过一些道门真法,但和这两位,根本没得比。 「南昌王客气了,南昌王道剑入神,世间罕见啊!」明崇俨一双利眼直直的盯着李绚。 李绚轻轻一笑,淡然说道:「道剑护身,神剑护神,剑身坚固,剑音清神,仅此而已。」 「道门观想,万物皆可,万物皆得,万物唯一。」司马承祯直接开口,了结了这段话。 他看了明崇俨一眼,然后抬头,望向西北方的仙人谷,面色凝重的说道:「媱后刚才虽然动用了神国之力,但其力尚不足三成,明显留有后手,诸位若是前行,还需谨慎啊。」 司马承祯一句话说完,脚步一点。 长袖挥舞间,整个人已经直接倒飞而下,转眼已经飘落至山峰之下。 站在一直等在山下的段宝玄身侧,司马承祯和段宝玄说了两句之后,便径直朝着段宝玄营帐而去。 那里正是他一直存身之所。 丘神積这个时候抬头看向李绚:「王爷谋略惊人,之后攻破仙人谷,还需依仗王爷之力啊!」 「中郎将谬赞了,绚不过中人之姿,奉命押运粮草,供一二见解而已,攻破仙人谷,需仰赖诸位之功,之前一战,本王精神疲累,就不凑热闹了。」说完,李绚朝着淮进和薛千逢等人,微微拱手。 众 人脸上紧张的神色顿时为之一消,然后拱手,轻松说道:「王爷辛苦,请暂安歇,我等必奋战而下敌巢。」 李绚笑笑,黑龙岭这一战,李绚出力很重,如此之下,即便是有人想要抹消他的功劳都很难。 这种情况下,眼前攻破天阴教一战,只剩下攻破天阴教老巢一事了。 如果李绚依旧要跟着前往,不管他出不出礼,都难免会分薄众人本就不多的功劳。 他主动让贤,自然人人赞同,甚至会有一丝感激。 「前方艰险,山中颇多机关,诸位小心。」李绚肃然的对着众人拱手。 天阴教总坛位在地下,机关密布,暗道重重,稍不注意,立刻就会丧命于此。 众人神色一凛,立刻拱手道:「多谢王爷关心。」 李绚直起身,看向一侧神色淡然的明崇俨,拱手沉声道:「真人见谅,小王先行告退。」 「王爷请行。」明崇俨手里拂尘一摆,看向李绚微微颔首。 李绚点头,然后转身而下黑龙岭。 李竹,丘贞沐等人紧紧相随, 他们都是明眼人,自然能够看得出李绚脸上的亢奋,还有眼底暗藏的疲惫。 毕竟媱后最后那一剑,很有可能已经动用了相当的神国之力,可不是一般人轻易能够接下来的。 其他人就这么拱手看着李绚离开,目光看着他,一直看到他和段宝玄汇合,说了几句之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南昌王啊,果不简单。」一声感慨,淮进抬头看向丘神積,眼神带着一丝担忧,还有一丝忌惮。 丘神積神色默然。 那一剑,并不在于剑术有多强,关键在于那一剑展现出来的意志。 纵横捭阖,坚韧不拔。 这样的一个人物,如果让他成长起来,恐怕不是一个霍王李元轨能够比拟的。 甚至搞不好,就是一个宇文护。 当年宇文世家从西魏手中夺取政权,虽然是权臣宇文泰三子宇文觉上位为周孝闵帝,但实际掌权的,却是宇文泰的侄子宇文护。 北周建立后,宇文护专政,三年内连杀宇文觉、拓跋廓、宇文毓三位皇帝。 到了最后,周武帝宇文邕诛杀宇文护,其子嗣、党羽也被逮捕诛杀。 类似的事情,在整个南北朝时期屡见不鲜。 本朝也有类似的人物,河间郡王李孝恭,江夏郡王李道宗,淮阳郡王李道玄,哪个不是战功赫赫的皇室郡王,但下场都十分的凄惨。 然而,他们所遇到的,是太宗文皇帝和长孙无忌。 皇帝李治和武后,还未曾来得及出手。 这才过了几年啊。 在丘神積看来,南昌王最低也能成长为河间郡王李孝恭那样的程度。 然而,太子李贤和武后关系不睦,英王李显和相王李旦都各有弱点。 很难说南昌王就不会成长到宇文护的地步。 而且不管怎样,南昌王都会成为武后的大敌。 可偏偏,皇帝对他极其的信任。 「今日之事,回去之后,写成奏本,禀报天后,详细禀奏,不得篡改。」丘神積声音很低。 「喏!」淮进立刻拱手应诺。 远处的薛千逢虽然在安排手下兵卒在峰顶搭建营寨,但也时刻注意着丘神積等人的动静。 他知道,南昌王今日在这里表现出的所有战力,都会被详细的禀奏上去。 至于以后会如何,很不好说。 这要看皇帝会怎么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南昌王还很年 轻;而同样最令人担忧的,也是南昌王还很年轻。 夕阳西下,山脚处早已被巨大的山影覆盖。 李绚从沉睡中醒来,帐篷外面虽然有大片的火光,但是一片宁静,反倒是远处的高峰之上,隐隐传来一阵阵欢呼声。 李绚心思沉静下来,人从床上坐起,闭上眼睛,开始思索近一日夜来所发生的一切。 其他一切都很正常,一开始都在李绚的计划当中,唯独媱后的出现。 甚至就连司马承祯和明崇俨的出现都被他猜出一二,可是偏偏媱后的出现,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这段时间以来,媱后一直不停的在向外撤离人员,即便是她自己也清楚,仙人山根本守不住。 但是为了保证足够的诱饵,媱后还是留了大量的人手没有撤离。 况且,如果计划真的能够成功,他们未必就没有机会,重新杀回到睦州和歙州。 所以这黑龙岭,看起来守卫森严,但实际上守军坚守的意志并不强。 段宝玄他们以为如果不能在短期内攻下黑龙岭,天阴教总坛就会彻底转移,所以才狂攻不已。 但实际情况根本不是这样。 所以,即便是李绚设计攻下了黑龙岭,一切对媱后来说完全没有改变。 没有任何实际的利益,媱后根本没必要来这一趟。 然而,结果却是她来了。 她究竟在图谋什么? 明崇俨和司马承祯吗? 媱后也发现了明崇俨和司马承祯的到来了吗? 那么明崇俨和司马承祯,这两位道门大人物,他们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确定媱后的生死吗? 可如果要确定媱后的生死,来的为什么不是程处弼那样十六卫将军一级的人物,而偏偏是妖道明崇俨和茅山司马承祯。 媱后的生死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隐秘。 掀开门帘,一堆篝火在帐篷外燃起,余泽,丘贞沐和姚志坐在篝火四周,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李绚一出现,他们立刻就发现,然后迅速的站起来,拱手道:「王爷!」 「三位!」李绚拱手还礼,神色间依旧能够看到明显的疲惫。 媱后的神国世界虽然只发挥出不到三成的威力来,但依旧对李绚造成极大的压力。 姚志稍微向前,说道:「王爷,道隐真人有请,让王爷一醒来就过去。」 「真人没有去仙人谷吗?」李绚微微有些诧异。 姚志点头,说道:「不仅道隐真人没去,就是世隐真人一样没去。」 李绚的目光微微一沉。 看样子,仙人谷的巨大危险,大家都感觉到了。 第五百零二章 司马承祯,批命丘神積 残月如钩,斜挂在西天之上。 一条小溪从前面的山岭流下,最终顺着山势朝东南而行。 李绚穿一身黑底金丝长袍,落后前方的司马承祯半步,缓步行走在山道上。 看着溪水中倒映出的残月,司马承祯突然停步,低声念道:「空中云,也可缚。水中月,也可捉。」 侧过身,司马承祯温和一笑,看向李绚说道:「王上今日运气很好。」 李绚唯一点头,拱手看向西北,恭敬说道道:「此乃天子信重,天地庇佑。」 「王上不必如此谨慎。」司马承祯微微笑了笑,甩了甩拂尘,舒口气,说道:「贫道说的,是今日登上黑龙岭的时间,若早上一刻时间,那就是另外一种结局了。」 「真人说的寅时天明之前。」李绚顿时了然,随即一阵心惊,骇然自顾道:「真人所说不错,若是在月夜之下,对上天阴教主,小王就算是不死,也要被扒掉半层皮。」 媱后本身就是天阴教主,月夜之下,她所能发挥出的力量要远超李绚的想象。 如果是那个时候双方交手,李绚恐怕取不了半点胜机。 好在庆幸的是,他一直以来就打算要利用大日初升的光辉,这才侥幸避过一劫。 看到李绚已经了然,司马承祯满意的一笑,神色却陡然一肃:「王上应该知晓道门修行境界之分。」 「这个。」李绚认真的点头,然后肃手念道:「丹田气满,任督自通;玄关窍开、产出真种;结道玄胎、一阳初生;日月合璧,金丹孕生。」 司马承祯微微一笑,然后说道:「王上应该已到结道玄胎之境。」 「巧合庆幸,稍有所成。」李绚直接拱手,坦率不避讳的说道:「小子修行的是九江行脉真经,故而对天地水行运转有所得,才能明识天时,巧借风雨。」 「九江行脉真经,九江行脉图,那本是一本残功,由青羊宫先辈真人删减修改后,最终而成。」稍微停顿,司马承祯接着说道:「王上有所可能不知,这九江行脉图若是完整,应该是叫做大河真解的。」 「大河真解。」李绚微微挑眉,低声问道:「真人,九江不是在汇聚之后,流入长江吗,不是应该叫做大江真解,或者长江真解吗,还是说大江即是大河?」 「非也!」司马承祯随即摇头,然后说道:「王上可能不知,在长江源头,吐蕃境内,有一条河,名叫通天河,曾有先辈真人观通天河七七四十九日,最后创下大河真解。」 「通天河,大河真解。」李绚眉头轻皱,他有种感觉,司马承祯并没有将话全部都说完。 「话说回头,王上已经结道玄胎,而媱后,却已经到了一阳初生之境。」司马承祯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 李绚同样严肃的点头,说道:「阴神现踪,一阳初生。」 「阳神之境。」司马承祯更进一步的点出,随即说道:「阴阳合璧,金丹孕生。」 「然而,人世间依旧有数百年,没有金丹境的真人出世了。」李绚直接摇头。 天地法则所限,这方天地,如今甚至就连阳神出现都难以有难,金丹更是想都别想。 「故而,媱后想要通过特殊的方式,突破天地限制。」司马承祯一句话,点出了媱后这一次强行在睦州起事的原因。 「特殊的方法,突破天地限制。」李绚抬头看向司马承祯,脸色不自觉的变得一阵难堪。 他隐隐间似乎已经想到了什么。 或者说,他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猜到了一些,只不过一直以来那都是他的猜测。 现在司马承祯一语点破,他的呼吸一下子就变得无比沉重,甚至就连心都快 速的跳动起来。 「看样子,王爷想到了。」司马承祯神色依旧平静,说道:「没错,就是信徒。」 「那她需要的是信徒的什么,精血还是神魂?」李绚的声音不自然的沙哑起来。 他知道,媱后大限将至,所以才会在现在这个时候,试图利用信徒的一切来强行突破。 这才是她强行起兵的真正原因,也是她为什么明明在歙州占有优势,却突然后撤的原因。 她的目的根本就不在地,而在人。 「兼而有之吧。」司马承祯低下头,看向脚边的溪水,还有溪水中的残月,轻声说道:「一气结成物,气足分天地……神国之道终究不是胡乱而为,其中必有所选择,有的精血和神魂适应,有的不适应,端看它们被放在什么地方。」 「是砖石对吧。」李绚的神色微微一冷,有些厌恶的说道:「以信徒的神魂作为砖石,然后再以鲜血黏连锻造,最后打造成一座金碧辉煌的天阴神国。」 「媱后的神魂虽然已经接近完全阳化,但终究还差一点,一旦被她完成,彻底阳化,那么阴阳合璧,便有突破成就金丹的可能。」司马承祯一番话说的无比肯定。 「想要金丹功成,何等其难,真人何不坐视其自败,坐收渔翁之利。」李绚有些不解的看向司马承祯。 如今这方天地,限制的死死的,根本不可能有人会突破成就金丹。 而且天地的限制会越来越严苛,现在道胎和阳神都还有机会,以后,甚至就连先天真种都是传说。 「神国。」司马承祯吐出两个字,眼神中透出一股厌恶:「神国能够极大的隔绝天地法则的影响,让她可以在神国之中完成阳化,然后在神国中成就金丹。」 看到司马承祯紧握的拂尘,李绚淡淡的摇头,说道:「真人错了,神国是神国,金丹是金丹,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道路,若是神国当真有如此大的威能,那么从上古传承到现在,神国也不至于接近灭亡了。」 司马承祯微微一摆拂尘,淡淡的说道:「不是神国的威能太低,而是我道门的威能无铸,无数年来,道门修士破山伐庙,摧折神灵,又岂是等闲。况且,谁说神国接近灭亡了。」 司马承祯最后一句话,让李绚猛的抬起头,眼神中满是骇然。 没错,谁说神国接近灭亡了。 灭亡的不过是一些邪神祭祀罢了。 真正得到国家承认的正神,是依旧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神国的。 就比如,茅山。 就比如,真灵位业图。 有人在神国作为掩护,成功晋升金丹,这种事情即便是现在没有,过去也一定有过。 更别说,媱后和茅山之间,还有着若有若无的关联。 李绚的眉眼低垂,轻声开口:「她何时会突破?」 「应该就在这些日子。」司马承祯脸上流出一丝犹豫之色,然后才又开口说道:「应该就是在这几日,天地运转,气机变动,让她不得不从歙州后退。」 李绚微微颔首,很明了的说道:「媱后要借用我军士卒的血肉神魂。」 「不错。」司马承祯满意的点点头,李绚举一反三,人并不笨。 官兵虽然不是天阴信徒,但他们的神魂依旧有可用之处。 即便是不成砖石,也可以成为火焰。 司马承祯抬起头,望向西北方向的仙人谷,沉声说道:「在那座山谷当中,必然有着无数的陷阱,稍不注意,就是死伤无数,到时鲜血和神魂,一旦被媱后所得,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既然如此,真人何必不让士卒撤走,采用其他方法,断粮,断水,或者水淹, 火攻,烟熏。」李绚一连串的说出好几种方法,全都是能最大程度减少军卒死伤的方法。 「仙人谷为其老巢,内里机关密布,根据内部的消息,里面早就已经早好了充足的准备,内中有足够一月时间的粮草和饮水,对于水火攻击之法,在设计之处便有所应对,若无特殊之法,恐难杀入。」 「那就等,没了我军的介入,媱后突破的机会必定大减,我等又何必冒着自我损伤过重,反过来又助其成道的风险,何妨等一等,时间一长,时机一过,其人自败?」 李绚有些不明白,司马承祯的想法和做法很有矛盾之处。 一方面,他不想让媱后成功凝集金丹,另一方面,他又想要很快的杀到天阴老巢深处。 明明知道这一路风险极大,很有可能会助其成道,可是他偏偏就是很急。 很急,都急。 媱后急,司马承祯一样很急。 这其中必定有什么司马承祯急于拿到,但又不想让外人不知道的东西。 它逼着司马承祯尽快想办法杀入到媱后面前,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偏又不能损伤太多的士卒。 而且不仅是司马承祯,甚至就连明崇俨也是一样的想法。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秘密。 「如果等待不及,媱后就会带着手下的教众一起自尽。」司马承祯轻叹一声,解释了这里面的原因。 如果真到逼不得已的地步,媱后必定会牺牲手下的教众,从而来凑足自己所需要的一切燃料。 这对李绚他们就难了。 不能让自我损伤太大,还必须要打破仙人谷的无数陷阱。 在媱后牺牲自己手下之前,打破仙人谷,杀到媱后面前,解决掉媱后,最后一举功成。 「真人这真的是问道于盲了?」李绚苦笑着摇摇头,摊了摊手说道:「此中之事,实在太难,小王一时怕也难没什么好的办法,或许中郎将他们,能别有妙法,毕竟现在,他们的手段还没有完全用出出。」 此刻处在第一线的是丘神積,而不管丘神積也好,明崇俨也罢,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但凡能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哪有一个简单人物。 「丘神積看似精明,实则愚蠢,未来,他会自己将自己送上死路,故而,这一次并不能去指望他。」司马承祯微微摇头,说道:「至于说明崇俨,神国之术对他克制太大了。」 李绚微微一愣,司马承祯,这算是在为丘神積批命吗? 「明崇俨的道法来历,王上想必有所知晓,而那些东西和神灵的勾连太强了,很容易被其所制……媱后经营仙人谷数十年,早已布下了重重机关,故而,此时想要破之,需要另辟蹊径。」 另辟蹊径,说的就是李绚。 抬头看向司马承祯,李绚认真的拱手道:「真人,小王虽然愚人一个,也曾想过诸多方法,但勉强能用的,恐怕只有一个。」 「讲!」司马承祯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后路。」李绚嘴里冒出了两个字,然后略微解释:「不管成败与否,在总坛老巢之中,媱后必定有准备最后特殊的退路,只要能找到这条退路,从后杀入,一定可行。」 「哪找后路?」司马承祯看向李绚。 「是啊,哪里去找?」李绚轻叹一声,看着司马承祯,低声劝道:「此事还是让中郎将去想吧,他如今是前锋统帅,人手充沛,而且之前身为金吾卫中郎将,未必就没有办法。」 第五百零三章 指点未来,辅国之望 明月之下,黑龙岭峰顶。 密密麻麻的帐篷已经立在峰顶之上。 司马承祯和李绚站在峰顶一块大石之上,眺望远处的仙人谷。 从他们的脚下开始,整个山势开始逐渐的走低,最后在仙人谷落入最底。 「南昌王看出了吗?」司马承祯指着四周的地形,望向最后山谷。 李绚轻轻点头,然后说道:「这一切,就像是一个双手张开环抱一切的仙人,所有进入其中的一切,最终都难以避免的会进入到仙人谷中,为媱后所用。」 「不错!」司马承祯一摆手里的拂尘,平静的说道:「王上刚才所说寻找后路之法,的确是一个方法,贫道会通知丘神積让他派人去寻找;不过也还请王上多多筹划,或许能有其他之法也说不定。」 「小王必定尽力!」李绚拱手。 他知道,他这一段时间表现出来的谋划之力,的确被很多人看重。 司马承祯跟他说了这么多,就是担心他不尽力。 毕竟李绚的担心也很多,和丘神積、淮进之间的隔阂,还有朝中的猜忌,都让他左右为难。 但是司马承祯还是希望李绚能在这时候,尽力的去帮助大军杀入仙人谷。 「距离媱后突破应该还有几天时间。」司马承祯温和的看向李绚,眼神带着鼓励的说道:「王爷只需在这几日之内想好办法即可。」 李绚脸色苦笑,他小心试探的问道:「为了避免意外,不知可否让中郎将将里面的士卒撤出一部分?」 「王爷不必担心,类似之事,世隐真人做的会比我等更好。」司马承祯脸色轻松。 他和明崇俨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有些竞争关系,但是对于明崇俨的能力,司马承祯还是佩服的。 李绚微微点头,有明崇俨在侧,媱后想要算计到丘神積,可没那么容易。 就在这时,司马承祯声音稍停,然后转口笑着问道:「等到诸事了结,恐怕已近中秋之时,过完中秋,王上恐怕要返回长安,准备婚事了吧?」 李绚微微一愣,然后看向司马承祯,谨慎的说道:「是的,时间恰好如此。」 「大婚之后,王爷当有九日假期,九日之后,王上恐怕就得立刻返回婺州,重担别驾职司了。」司马承祯简简单单三言两语,就已经将李绚未来一两个月的事情勾勒出来了。 「其实天阴教事了,本王在婺州的职责便已经告终,剩下的无非虚耗时间罢了,或许有鉴于此,陛下会多给本王一些时日假期也说不定。」李绚淡淡一笑。 其实在本朝,官员婚嫁仅有九日假日而已,这里面已经将在路上所费的时间包含在内。 不过但凡是个聪明的官员,就知道该如何假公济私。 到时候只需要将私差变成公差,将路上花费的时间算在公差之内,那么婚后九日,就都是婚假了。 当然,虽说一般人不会揪住这点不放,可如果你得罪的人太多,再加上朝中有人想要刻意针对,那么稍不留神,就会给自己埋下隐患。 对于李绚来讲,有余泽这一干老吏在侧,这样的事情完全可以避免。 甚至他还可以专门请求皇帝多给些时日假期,想来不管是皇帝,还是中枢诸臣,都会欣然应允的。 「不错!」司马承祯微微颔首,随后说道:「王爷上在婺州的时间必然不会太长,不过王上可曾想过,以后重归中枢,会任职何处?」 「一切听凭陛下安排。」李绚抬头看向洛阳的方向,面色肃然的微微拱手。 司马承祯摆了摆拂尘,轻声说道:「或许陛下已经在安排了。」 李绚微微一愣,随即便已 经反应了过来。 鸿胪寺少卿。 李绚现在检校鸿胪寺少卿,只要将检校二字去了,那他就是实实在在的鸿胪寺少卿。 鸿胪寺少卿是从四品上的官职。 李绚现在是正五品下的婺州别驾,只要立下殊功,便可以提升为从四品。 至于从四品上下,端看官职所需。 李绚想要从正五品下的婺州别驾提升为从四品上的鸿胪寺卿,就看他能够立功几转了。 「多谢先生指点。」李绚对着司马承祯恭敬的行礼致谢。 「王爷天资聪颖,或许能有辅国之望。」司马承祯一句话,让李绚的脸色不由微微一变。 李绚的心立刻就沉静下来,他抬起头,看向司马承祯,沉重的说道:「一切端看陛下安排。」 司马承祯笑了,似有深意的说道:「一切端看陛下安排。」 掀开帐帘,李绚刚刚进入帐内,「蓬」的一声,火光亮起。 段宝玄坐在矮桌之前,油灯亮起,闪烁的火光下,他整个人显得越发的沉静:「和道隐真人谈完了?」.z. 「是!」李绚拱手行了一礼,然后走到了段宝玄的对面,坐了下来。 段宝玄看着李绚沉稳的动作,满意的点点头,问道:「什么想法?」 李绚认真的思索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媱后身上当是有某样东西,为众人所需,也为她自己所需,那物可供她突破阳神,甚至阴阳合一,成就金丹。」 司马承祯说的并不明确,但李绚猜测,那件东西,才是所有人都想得到的。 「大体应该是这样。」段宝玄看着李绚,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正色说道:「本督奉命,击败天阴逆贼,其他诸事一概有司马真人负责,贤侄诸事,也当在在本督之下。」 「小侄明白。」李绚认真的点头,说道:「多谢叔父指点!」 稍作停顿,李绚认真的开口道:「如今想要攻破仙人谷,攻破仙人谷地下的重重暗道,进入地宫之内,最佳之法,还是找寻出可从外直通内部的秘密通道,从后杀入……这是唯一方便的办法,除此以外,就只能步步为营了。」 「贤侄觉得,丘长史,能够找到吗?」段宝玄紧跟着提了一个紧迫的问题。 李绚略作犹豫,但还是点头,随后又补充道:「找到当是不难,但想要攻入就不易了。」 天阴教的后路用过那么多次,只要用心去找,就一定能够有所收获。 只是能找到归能找到,但却不一定能够杀入。 而且据李绚所知,天阴教对外的秘密暗道并不仅仅只有一条。 甚至有些,只有媱后和章婉玉那种核心人物才知情。 当然,这种密道可以通行的人数极少。 媱后在总坛前后经营超过二十年,又哪里是那样轻易就被能被大军突入的。 进入的人少了,反而会成为彼之盘中餐。 「若是贤侄来做,该当如何?」段宝玄带着考教的味道看向李绚。 李绚的神色肃然起来,略作思索。 他提起一旁的茶壶,给段宝玄倒了一杯,然后才继续说道:「一切当步步为营,针对每一道关卡,攻破或者拆毁,在最少伤亡的情况下,最大程度的毁坏机关,然后一步步抽丝剥茧的攻入地道最深处……若是不急,这当是最佳策略。」 「但若是急呢?」段宝玄紧跟着又追问了一句。 李绚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才轻声说道:「小侄近日夜观天象,最近半月之内,天气晴朗,山中并无降雨之事,偶有雾起,也不过转瞬就消,所以攻陷地宫,最佳的方法,还 是毒烟先行,然后,滚石随下,之后后运江水……其实都是细致操作,还是步步为营的路子,但若找对路子,速度可以加快。」 「若不如此,便只有以人命填坑了。」段宝玄忍不住的轻叹一声。 李绚淡淡一笑,说道:「叔父只需管控恢复会稽府的府兵,还有六州役卒,那么剩下的,就是丘中郎将和黄山府的事,没有多少人,他们自然不会急躁冒进。」 「不错!」段宝玄认真的点头,神色一狠。 站在门口,看着段宝玄远去,余泽和丘贞沐从李绚身后走了出来。 李绚看了两人一眼,有些无奈的说道:「如今谁都把本王当成是多智童子。」 「谁让王爷之前表现的太过出色了。」余泽淡淡一笑,抬头看向李绚,问道:「王爷真的就别无他法了吗?」 「没有!」李绚摇头,转身,掀开门帘往里走,同时说道:「仙人谷及其山中地宫,被天阴教经营数十年,内部早就是铜墙铁壁,水攻火烧,其内都有对策,想要覆灭很难。」 火攻艰难,这一点没有说的必要,关键还看水攻。 在仙人谷后两千尺的高峰顶上,藏有一座不为世人所知的秘密天池。 天池之下一旦倾斜而下,对下面的大军造成毁灭影响倒也罢了,对天阴教自身山中腹地,何尝不是一种威胁。 除非媱后想要让手下人和官兵同归于尽,否则她必然已经想好了对应之策。 「那王爷,我等接下来该如何做?」余泽看着李绚,他们现在已经在这里了。 「等,耐心的等。」李绚微微摇头,轻声说道:「如今,有丘中郎将和世隐真人在前,也轮不到本王说三道四,诸位前辈,他们可都不是简单人物啊。」 李绚嘴角露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冷笑。 不管是丘神積,还是明崇俨,司马承祯和段宝玄,他们都非一般人物。 天阴教的地宫的确复杂,但也未必全部破绽,丘神積那些人,各自都有各自的办法。 之所以来询问李绚,不过是想看看李绚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然后纳入他们自己的那一套当中。 李绚虽然吐出了一些方法,但都是世人常见之法,并无多少惊艳之处。 并不是他真的没想法,只不过暂时,他只想坐观虎斗而已。 第五百零四章 安排后事,圣女为先 「……臣抵黑龙岭,两日内,黑龙岭陷,遭遇敌酋,敌退,大军进抵仙人山下,臣留黑龙岭转运粮草,仰赖圣威,不日必可陷贼……殿下千秋,年日月,南昌李绚上。」 李绚合上信封,装进竹筒,然后递给丘贞沐,沉声说道:「派人连夜送到睦州,然后由驿站三百里加急送往神都。」 「喏!」丘贞沐立刻转身而走。 「丘兄!」李绚突然开口叫住了丘贞沐,然后说道:「让人带句口信到街口,一切可以开始准备了。」 「喏!」丘贞沐脸色立刻肃然起来。 李绚一挥手,丘贞沐立刻转身而走。 看着帐帘落下,李绚轻轻一笑,他这一动,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暗中窥伺。 重新回神,李绚看向桌案上的宣纸。 宣纸上绘着整个仙人山四周所有一切的地形,但最顶端的仙人顶处,却是笼罩在一层云雾之中。 坐在床榻上,李绚微微的闭上眼睛,顷刻间,视线变化。 昏暗的甬道之中,章婉玉往前快行,叶绾绾跟在身后,以何晴儿为首的一整队蓝色女兵紧紧跟随。 突然,前方的甬道尽头,一道浑厚的石门挡住了去路,门口站着十余名黑衣女卒。 各个手持长刀,目光警惕的看着所有人,即便是章婉玉也不例外。 章婉玉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众人,说道:「圣女和我进去,你们其他人留在这里。」 「喏!」何晴儿立刻拱手应诺! 看到众人在门外排成一排,章婉玉这才带着叶绾绾上前,沉重的石门也在这一刻缓缓打开。 柔和的光束从石门中投射而出,一阵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 章婉玉快速的走进了石洞之内,无尽雾气顺在地面弥漫开来。 两侧的水池当中,开着十几朵莲花。 白玉为栏,玉石为阶,上下轻幔笼罩,一切美的如同仙境一样。 最里的玉座之上,媱后正坐其上,身穿黑色金衣,乌发高攀,面色高贵庄严。 陈忠站立侧后,千面佛,方千山站在前方。 看到章婉玉进来,媱后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宠溺的笑容,招招手:「婉儿,你来了。」 「圣后。」章婉玉在方千山身侧站定,然后面色肃然的看向媱后,拱手道:「听闻圣后之前前往黑龙岭,不知可有其事。」 章婉玉虽然脸色肃然,但是眼中的担忧却丝毫不加遮掩。 媱后有些不在意的摆摆素手,轻松说道:「好了,好了,本后就是去看看他们来了多少人而已,这不,轻松而来,轻松而去。」 章婉玉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随后问道:「圣后可探知,各方总共来了多少高手吗?」 「明崇俨,司马承祯,暗中还有魔教其他宗派的两个人,只是不知道是谁罢了。」媱后的神色依旧淡然,面对如此局面,毫不动容。 「该死的混蛋,都这个时候了,都还是暗自算计。」章婉玉清秀的脸上满是不满。 「无妨,圣教主人只是不大看好这一次的行动罢了。」媱后眼神冷漠,只有嘴角带起一丝冷笑。 「从一开始,就是他们在背后不停的催促我们起事的,现在倒好了,他们又不看好了。」章婉玉心中的不满越来越盛。 「他们从来不都是这样吗,魔教内部弱肉强食,彼此算计,这一次想要瓜分我们的,不仅是官府,还有他们。」媱后的目光明亮,她早就看透了这背后的一切 「既然都知道如此危险,圣后为何要去黑龙岭冒险?」章婉玉脸上满是不满。 「我若不去,他们哪会如此放心的前来。 」媱后一句话,让章婉玉微微一愣。 随后,就见媱后轻轻一笑,抬起头,看向上方的石穹,轻声说道:「只有他们来的越快,对我们的机关布置就越没有警惕,越是如此,他们死伤的越重,我们就越有机会反攻。」 章婉玉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眼角余光扫了神色的方千山一眼,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媱后面色重新肃然起来,看向方千山说道:「千山,你去吧,看好机关掣,本后要他们来了,全部都埋葬在这里。」 「喏!」方千山面色肃然的拱手,然后快速的转身离去。 媱后这才转头看向千面佛,沉声说道:「请长老于后日上午,想办法混入到官军之中,然后刺杀丘神積,不管成败,立刻后撤。」 「喏!」千面佛面色肃然的应了下来,见媱后不再说什么了,这才转身而走。 媱后侧头看向陈忠,冷声说道:「千面佛知道的是甲字通道吧?」 「是的,甲字通道最为宽阔,用的最多,知道的人也最多。」陈忠拱手。 「那就在甲字通道做好应敌的准备,将进入的人全部埋葬。」媱后淡漠的眼底深处带起一丝肃杀。 「啊?」章婉玉和叶绾绾脸上都露出惊讶之色。 媱后神色平淡的转头,看着两人说道:「千面佛此人,不可信。」 「为何?」章婉玉忍不住的问了出来。 「他在总坛这段时间,初来之时,还几次三番的请命领兵,但自从婺州遇挫之后,他就不再提及,尤其如今我教总坛有危,亦不见他建言献策,始终闭口不言,其心如何,昭然若揭。」 媱后的话,让章婉玉和叶绾绾脸上露出诧异。 章婉玉略作呼吸,面色随即凝重的说道:「若是千面佛如此,那么东海王,他是否也不可信。」 「只要不威胁到他,他还是可信的。」媱后一句话,点出她们和东海王之间的关系。 「那我们原本的计划,还要执行吗?」章婉玉抬头看向媱后。 「自然。」媱后微微颔首头,说道:「在总坛内,他是不可信的,但是到了杭州,他就会重新变得可信,当然,前提是你们能够在杭州重新遇到他。」 「是!」章婉玉一边将媱后的话记下,一边琢磨着其中的用意。 媱后继续开口:「此番一战,敌我必定两败俱伤,但相比我教,唐军后援太多,若所料不错,那么现在,宣州,衢州和括州,甚至扬州,都已经有兵前来,我教难言获胜,所以要提前预留火种。」 说到这里,媱后从一旁拿起一本书册递给了章婉玉。 书册封皮上没有任何字,章婉玉下意识的点开一看,赫然就见上面写着一行行的数字,三十七,四十六…… 「圣后,这是什么?」章婉玉一脸不解的看向媱后。 「这是我教复起之根本,你先去杭州,等三月之后,再赶赴长安,到了长安之后,和长安分舵联络,他们自然会将另外一份东西给你的。」媱后随手解释了一句。 「遵命!」章婉玉虽然依旧疑惑,但还是应了下来。 「长安分舵虽是东海王的属下,但那份东西,他们一定会给你的。」媱后一句话说的非常笃定。 章婉玉点点头。 媱后随后看向叶绾绾,沉声说道:「此次不管成败,本后都会隐退,自此之后,由圣女接任天阴圣后之职,婉玉接任大长老,你们二人要共力齐心,合力将我教发扬光大,幽幽苍天,天阴永存。」 「幽幽苍天,天阴永存。」叶绾绾和章婉玉同时双手合拢,掐太阴诀,神色肃然。 这个时候,章婉玉抬起头,看向媱后 ,低声问道:「圣后,那么兄长呢?」 文复之,章婉玉的亲兄长文复之,他才是媱后定下原本的继承人。 但是现在,这个位置不仅没有给文复之,甚至没有给章婉玉,而是给了圣女叶绾绾。 「你去见东海王,复之自然要去见西域王。」媱后轻声的说出了文复之的去向。 西域王是吐蕃高层,文复之前往吐蕃,自然是希望能够借吐蕃之力。 章婉玉猛然意识到了媱后话里的隐意:「兄长已经去了吐蕃。」 「昨夜走的。」 「那他的病?」 「他已经完全苏醒,只是不曾记得当晚在烟溪落水之后的事情,整个人其他情况完全无恙,自然要继续担负重责。」说到这里,媱后又看向了叶绾绾:「复之日后不再在教中担任任何职务,圣女谨记。」.z. 「喏!」叶绾绾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肃然领命。 「这几日,外界之事,一概由圣女主持,婉儿辅佐,若无毁灭之事勿要来找本后。」说到这里,媱后直接说道:「一旦本后谕令,你二人即刻撤离总坛,前往扬州。」 「喏!」章婉玉和叶绾绾同时领命,媱后一甩手,两个人立刻躬身而退。 「楞楞楞!」石门重新重重的关上。 石洞之内,只剩下媱后和陈忠。 「圣后,到了现在,您的事情,还不告诉圣女吗?」陈忠的脸上带出一丝担忧。 陈忠这里说的是圣女叶绾绾,而不是章婉玉。 「告诉她如何,不告诉她又如何,到了长安之后,她自然会知道事情的真相。」媱后的神色依旧淡漠,她淡淡的说道:「如今教中之事已经完全安排妥当,剩下的,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 「圣后此次必定成功。」陈忠的脸上露出了坚定之色。 媱后冷漠的淡然露出一丝淡笑,然后说道:「这一次本身就是不得已之下的选择,做了,对教众好,同样也对他好,媚娘彻底放下戒心,他才好方便做事。」 「圣后!」陈忠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忍。 「悲伤什么。」媱后冷色突然一冷,转眼锐利如刀的目光已经落在了陈忠的脸上。 陈忠脸上的悲戚顿时一停。 这个时候,媱后轻轻的说道:「这一次,看似危机重重,但是却未必没有机会,赌一赌运气。」 第五百零五章 装神弄鬼,借刀杀人 清晨,白露凝于草尖。 清风一打,白露便晃晃悠悠的从草尖落了下来。 一只黑靴站在绿草侧畔,黑靴的主人亲眼看着白露滴落地面。 天地气机在转冷。 李绚站直身体,轻声说道:「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睹瓶中之冰而知天下之寒。」 「王上可是在思索进取时机?」余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绚回身,就看到了余泽和丘贞沐从后方走来。 两人看到李绚转身,立刻拱手上揖:「见过王上。」 「丘兄,余叔!」李绚对着丘贞沐和余泽拱手还礼,然后站起身,说道:「何时该攻取天阴地宫,首先当虑乃是人心,人心彼此相等,其后地利在彼,故我等能取者只有天时,然天时善变,需要等待。」 「看样子,王爷是心中有数了。」余泽跟随李绚这么久,自然听得懂他的话中之意。 「前线之事,自有中郎将料理。」李绚的目光掠过两人,看向远处。 黑龙山,新修建起来的大营中,已经密密麻麻的堆满了粮袋。 这些都是一日夜间从山下调运上来的。 李绚轻声说道:「不管前方战事如何,我等该做的,就必须要做到位。」 「王爷所言甚至。」余泽和丘贞沐认真的点头。 李绚奉命负责将街口的粮草运到黑龙岭,然后再从黑龙岭转运到前方的仙人谷外。 仙人谷距离黑龙岭十四里地,站于山峰之上,恰好能远远的眺望到米粒大小的黑点。 此刻的黑龙岭上,新建起的营寨中已经搭建好了十几支帐篷。 黑龙岭下,大军的营寨也在拆移转移。 最快明日,最晚后日,段宝玄就将移军前往仙人谷外。 毕竟他才是大军统帅,丘神積也好,淮进也罢,最多算是先锋将领罢了。 「近三千士卒,已经有一千进抵了仙人谷,就看中郎将能取得多少进展吧。」李绚看了山下一眼,然后重新望向仙人谷的方向,目光凝重。 「王上觉得,中郎将能够攻下天阴总坛吗?」丘贞沐忍不住的关心的问了一句。 李绚略作迟疑,随后思索着说道:「若是给中郎将五日时间,三千士卒不计损伤,那么攻下天阴总坛没有任何问题,但就怕他没有这么多时间,短期内,他能摸索到通往地下深处的主路,便已经是万幸了。」 天阴教总坛内部,机关密布,陷阱重重,稍不注意,立刻就有性命之忧。 而且天阴教总坛的布局,就如同一只密密麻麻的蜂巢一样。 但在这蜂巢之中,却只有一条路,可通往最后的媱后所在。 但在这条路上,却存有不知道多少条岔路。 一个走岔,及时回头倒还罢了,若坚持一路走到头,那么必定会坠入死亡深渊。 「若是王爷呢?」丘贞沐站在另外一旁,谨慎的看向李绚。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本王不会轻易去攻那座地宫的,本王宁肯花费大量的时间,一路将新安江水引到这里,用水灌没天阴地宫……」 「新安江据此十几里,一路又是上行如何能够将水引过来。」段宝玄浑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李绚三人立刻转身,然后拱手称道:「见过都督!」 段宝玄一摆手,从李绚三人的身前走过,目光遥望十几里外的山谷深处,轻声说道:「天阴教的地宫深不可测,不知道需要用多长时间才能够将其灌满。」 「但总也有可以灌满的一天,毕竟天阴教前前后后经营这里,也不过是花了二十年的时间而已。」李绚一句话, 说的轻描淡写,但在场主人却都能够感受到他坚定的意志。 「那也耗时太过长久了。」段宝玄语气中有些不满。 「那就要看都督能够接受死多少人了。」李绚顺着段宝玄的目光,远远的盯向山谷深处。 此刻,早饭已用,士卒准备妥当。 近千名士卒阵列在仙人谷外。 旗帜挥舞,下一刻,三队敢死士,一手持刀,一手持盾,面色肃然的冲进来山谷以内。 在他们的最后各有三名士卒,手里持着长长的钩枪慢慢的朝着上古以内走去。 山谷幽静,转眼已经被沉重的脚步声打破。 山谷的入口左侧,竖立着一排木屋,最左侧的一队士卒立刻朝着这些木屋冲了过去。 在山谷深处,一座巨大的天阴神女像靠坐在大山之上。 神女像的两侧,各有一排石洞,被人从山壁之下凿了出来。 不少的天阴教众,平日里就居住在山谷之中,但昨日,官军攻进,他们立刻撤入了山壁之中。 不见丝毫踪影。 剩下的两队士卒立刻两分,各自朝着一侧的石屋冲了进去。 随后一声声惨叫,立刻从石屋中传了出来。 即便是远隔十几里,风声也依旧清晰的将惨叫声传入到李绚耳中。 很快,一具具尸体就被人从石洞里被搬了出来,搬到了山谷外的空地上。 就在这个时候,穿着淡紫色道袍的明崇俨从人群当中走出,径直走到了尸体身前。 他伸出手,一颗不知道什么的药丸被他直接喂进了尸体的嘴里。 转眼,地上的尸体竟然神奇的睁开了眼睛,没过一会儿,就已经跳了起来。 随后,一片欢呼之声顿时在军阵中响起。 士气大振。 前线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李绚和段宝玄的耳边。 两个人此刻正坐在山顶的圆石之上,遥遥的看着山谷中。 看了一眼手中的详报,段宝玄没好气的说道:「欺诈手段。」 刚才的那名士卒起事压根就没死,甚至很可能只不过是晕了过去,这才被丘神積和明崇俨当做了振奋士气的工具。 在地上的那些士卒里,有不少人都是这种情况,他们很快也就被一一救醒。 但每一次就行,就都带来士卒的一片欢呼。 「战场之上,不管何种手段,有效就行。」李绚微微的摇头,神色淡然。 明崇俨是什么人,那是武后身边最信任的谋臣,他肯在这个时候现身,已经足见诚意了。 李绚微微低头,昨夜,媱后才容许千面佛自由行动,可现在,明崇俨就主动现身了。 这里面的事情,实在太过不经琢磨。 阎庄假扮千面佛混入天阴教总坛,并没有如同预想当中的那样起到作用。 最起码在李绚看来是这样的。 他潜藏在这里的事情,丘神積和明崇俨不可能不知道。 甚至这整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他们策划的。 虽说之前阎庄并没有做出多大的贡献,但好在到了现在也不算晚。 如果真的能够在阎庄的辅助下,他们攻入地宫,杀死媱后,事情也算功成。 但是可惜,阎庄在天阴教内部已经不被信任了。 很快,又是一批士卒杀进了天阴教地宫之中。 李绚翻阅着前线不停送到后方的战报。 弩箭,毒水,毒烟,陷坑,滚刀车,滚石,一批批的杀人利器,仿佛接连不断一样,不停的落在官军士卒身上。 不过好在丘神積早有准备,钩枪,铁盾,甚至还有滚石,毒烟,种种手段也全部都用上了。 伤亡虽然不轻,但好在很多人都只是受伤。 「都督先调上去的,好像是黄山折冲府和会稽折冲府淮都尉的亲信?」李绚转头看向段宝玄。 「他们想要立功,自然就要用自己的人手。」段宝玄神色很淡。 李绚微微点头,段宝玄做事在规矩之内,谁也不能说他的不是。 李绚站起身,对着段宝玄一拱手,说道:「都督,今日之事,怕是难有真正的进度了,属下先行到下面去看一下粮草的转运情况,如今看起来,这里想要攻入地宫似乎还得些时日。」 「南昌王停步,这天阴教的地宫,难道就真的没什么好的办法可以快速突破吗?」段宝玄面色肃然的看向李绚。 李绚认真的看了段宝玄一眼,说道:「都督,想要快速的突破地宫,有三种方法。」 「三种?」段宝玄眼中带出一丝诧异,这办法竟然有三种之多吗? 「首先是拿到整个地宫的机关布置图,不过这东西应该在地宫的最深处,轻易休想拿出。」李绚苦笑一声。 「嗯!」段宝玄赞同的点头,然后继续问道:「那么其二呢?」 「其二者,便是这座地宫的打造者,若是能够找到他,那么这座地宫自然弹指可破。」李绚的脸色认真起来。 这样一座严密的地宫,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的工匠能够打造出来的。 必然是有着足够经验的大匠,长时间留在这里,精心打磨而成的。 这样的人物,绝对天下少有。 而肯花这样时间的人就更少了。 「二十年的时间,这人即便是还活着,恐怕也躲藏在天阴教总坛之中。」段宝玄摇摇头。 「这第三种,便是知晓这地宫内部途径的人,比如朱泚,比如现在从山中随便抓一个活口,从中拷问出一些东西来,这应该是已经提亲做过的。」李绚突然有些诧异的看向段宝玄。 朱泚早就送到了段宝玄的手里,不会这么长时间,他们什么都没问出来吧。 「没用,总坛的地宫线路并不是死的,每日每时都在变动,而且,朱泚每次来这里,都是他人给他带路的,真正知晓总坛核心机密的人,我们一个都没有抓住过。」段宝玄沉沉叹了口气。 他也是多年久历战阵了,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没想到。 「都督!」李绚看着段宝玄,沉声说道:「依属下之见,如果真的不顾及最后的结果,那为什么不放火,将整个地宫彻底烧掉,从外而内,一点点的烧掉。」 「若是都烧掉了,如何判断媱后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段宝玄抬起头,看向李绚。 「她没那么容易被杀掉的。」李绚对着段宝玄拱手,说道:「都督不妨考虑一下属下的建议,我等并不需要拿这座地宫来经营什么,最后的结果依旧是要将它捣毁,如此,何不先行一步呢!」 说完之后,李绚直接转身离开。 段宝玄回头,看向山谷深处。 他虽然看不清丘神積和明崇俨,但也知道这两人如今正在全力奋战。 如果按照李绚所说,他就是抽掉了这两人的底。 段宝玄摇摇头,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 第五百零六章 河上河下,命运两分 黄昏之下,溪水悠长。 黑龙岭下,大营侧畔,一辆辆马车带着粮食,送入到了大营当中。 李绚站在粮库侧畔,小心的看着手下人将这些粮食送入粮仓。 等到明日,这些粮食就会被送入到了黑龙岭上,然后再送到前线。 等到所有的粮车都送进去,确保无误之后,李绚这才松了口气。 抬起头,李绚看向大营之内,整个大营中,如今除了管理后勤和伤病的人,基本都到了前线。 关闭粮库大门,李绚重新走了进去,祁光立刻迎了上来:「王上!」 「情况如何了?」李绚的声音被压的很低。 「回禀王上,永昌伯女今夜就会抵达大营。」祁光低声回应。 李绚眉头一挑,点点头,轻声说道:「好了,现在将所有的粮食卸车,然后将粮车车体也卸下来,送到黑龙岭上。」. 祁光微微挑眉,但根本没有多问,直接拱手:「喏!」 李绚抬头,看向众人,沉声说道:「赶了一天的路了,都好好的休息吧,明日,就是想要有休息的时间都难。」 「喏!」李绚对着祁光郑重的点头,祁光会意的点头。 李绚重新离开了粮仓,但祁光留在了里面。 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当中,一封公文很快就被送达了李绚手里。 「中郎将停止了攻击,所有的士卒全部退出了仙人谷。」李绚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嘲讽。 今日阵战死伤之人并不是很多,尤其是有明崇俨的亲手救援,远没有到全军后撤出仙人谷的地步。 这是一个陷阱。 引诱天阴教徒夜晚突袭,同时派人跟着潜入到总坛之内。 只要能找到通往地宫的路,那么天阴教这无比复杂的迷宫就不攻自破。 甚至搞不好,今天夜间,明崇俨会亲自出手。 李绚忍不住的摇摇头,在丘神積的眼里,天阴教的那些人,就那么的没脑子吗? 李绚微微的闭上了眼睛。 转眼,他的视线就已经出现在了地宫之内,章婉玉的视线之下。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李绚重新睁开了眼睛。 外面的天色已经隐隐有些发亮。 不出李绚所料,一夜时间,天阴教地宫之内,根本就没人中计杀出。 反而是在仙人谷外,明崇俨,丘神積两个人忍不住先后带人冲击天阴地宫。 但可惜,地宫深处机关密布,陷阱重重, 即便是以明崇俨和丘神積之能,也没有能够深入到地宫太深的地方。 不过他们二人亲自出手,终究是弄清楚了里面很多机关的底细。 等到明日进攻的时候,一些平常不被人注意的小地方,很可能会发生巨大的作用。 帮助他们杀入到整座地宫的最深处。 丘神積也好,明崇俨也罢,都是玩弄人心的好手。 天阴教总坛地宫,一旦被撕开了一道裂缝,那么紧接着就会有无数的裂缝被打开。 无非就是时间问题。 但可惜,问题就在时间上。 李绚收回思绪,对于官军的杀入,天阴教卒虽然已经察觉到了,但他们的心态依旧很稳。 因为圣后就在他们的身后。 即便是死亡,也有天阴神国作为后盾。 「唯愿光明,往生天阴。」 没有后顾之忧,这些天阴教都疯狂的可怕,攻击战力也都强的破坏。 即便是一重机关被破坏了,守卫机关的人也会拼杀到最后一息,根本无人 投降。 他们很多都甚至已经做好了全部和官军同归于尽的打算。 可以预见,今日一战,敌我的死伤,恐怕都会是一个极其可怕的数字。 叶绾绾和章婉玉两个人迅速接手了整个地宫,媱后谕令之下,甚至就连怀疑的人都没有几个。 整个地宫所有的秘密都在她们两人的眼下,也就等于落入了李绚的眼中。 在今天,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千面佛即将刺杀丘神積。 阎庄当然不可能真的去厮杀丘神積,除非他一家老小几十口的命都不要了。 如今就看丘神積,会不会进入「甲字通道」吧。 「什么丘长史受伤了?」李绚刚刚上到黑龙岭峰顶,段宝玄就将他叫了过去。 看向通报消息的卫兵,李绚诧异的追问:「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时辰之前。」段宝玄将话题接了过去,看着李绚,沉声说道:「就在半个时辰之前,有人混入了士卒当中,跟着大军退出了地宫,然后又悄然接近丘长史,一刺而中。」 「那么那刺客人呢,他死了,还是依旧活着?」 「死了,当场被碎尸万段。」段宝玄微微摇头,抬头看向李绚说道:「丘长史希望王爷此刻能上前,接替他指挥大军攻陷仙人谷。」、 「也不是不行。」李绚一句话说出,段宝玄的脸上满是惊讶。 他原本以为李绚会当面拒绝,找个合适的借口当面拒绝,可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会好自己答应了下来。 李绚轻然一笑,说道:「若是下官攻山,还请都督将谷外大营后撤五里,下官亲自率兵攻谷,三日内,必定拿下仙人谷。」 「三日内?」段宝玄皱起了眉头,忍不住的问道:「南昌王可是有什么良策吗?」 「不算良策!」李绚摇摇头,说道:「如今之形势,敌我之间彼此勾连,犬牙交错,行事全不在己。我进则敌退,我退则敌进,故而下官想利用人心侥幸,将谷中之敌勾出仙人谷。」 「如此,天阴教怕是不会中计吧。」段宝玄有些难以置信李绚的策略。 李绚轻轻一笑,说道:「当然,若仅是如此,自然不容易将敌勾引而出,所以就只能麻烦丘长史,‘死上一回了。」 「贤侄若是有计,还请详述。」段宝玄听的出来,李绚这里已经有一整套完整的计划。 但是这计划的细节,他仅仅是透漏了几句,想要推敲出完整的计划很难。 「都督,这计划算计的还是人心,还是不说的好。」李绚摇摇头,直接拒绝。 天池倒灌就在眼前,他有病才会前往仙人谷。 「让本督想一想。」段宝玄开始低头沉思,这个时候,李绚却丝毫不给他时间。 他从袖中抽出一份公分,递到了段宝玄的案头。 在段宝玄诧异的眼神中,李绚直接说道:「都督,昨夜,睦州城有些试图掀起动乱,被杜参军直接压制,属下已经派余修撰返回处理,通告都督。」 「试图掀起动乱。」段宝玄立刻将前线战事抛在脑后。 睦州城万一真出了事情,后路有忧,他们所有人都要倒霉。 「贤侄不如现在就回睦州坐镇。」段宝玄神色肃然。 李绚微微摇头,拱手说道:「都督,州城的动乱已经被压制,如今所需者,无非就是请教残匪余孽罢了,下官在黑龙岭坐镇便可,不需返回睦州。」 段宝玄立刻就反应了过来,随即失声一笑,说道:「你啊,你啊,不想去就直接说,何必绕这么个圈子。」 李绚淡淡的说道:「事情是真事,若 不是下官早有布置,恐怕搞不好还怎么会被其得逞。」 段宝玄的神色彻底认真了起来,思索片刻之后,点头说道:「如此,仙人谷就交给淮都尉吧。」 「本就应当是淮都尉。」李绚一句话说出,眼神中带出一丝厌恶。 如今在仙人谷,除了丘神積以外,还有淮进和薛千逢两位折冲都尉。 官职最高的,是淮进这个会稽府折冲都尉,偏偏他这个家伙为了奉迎丘神積,将前线的指挥权都交了出去,薛千逢也没有异议,这才造成了这样一副局面。 李绚到了前线,他自己不过只是一州别驾而已。 他的命令,两位折冲校尉完全可以不听,最终他只能够动用郡王的身份来压服两人。 如此一来,一旦出事,责任就全都是他的。 算计真的很阴。 从大帐退了出来,李绚眼中的不满和愤怒,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抬起头,望向山谷方向,神色肃穆。 丘神積所谓的被刺,必定是阎庄所为。 阎庄借着刺杀,恐怕已经一次性将所有的消息全部都传递了出去。 他自己恐怕也早就感受到了媱后对她的猜忌。 他能够有的机会并不多。 丘神積拿到消息之后,恐怕立刻就会组织人手,从密道杀入总坛地宫。 只是他根本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全都在媱后的掌控之中。 让李绚感到可怜的是阎庄,他原本就有机会趁着这一次难得外出的机会,直接逃离这里的,但他却还是回去了。 李绚心里忍不住的叹息一声,苍天救不了该死的鬼。 还有丘神積,李绚原本以为,他会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然后让李绚去带队探索密道。 毕竟密道隐秘,风险着实不小,但他实在没想到,丘神積竟然是让他去统领军卒正面攻打地宫,而他自己亲自去探索密道。 看样子,他对密道的信心很大,是一点都不担心那是陷阱啊。 站在山顶,即便是在大日之下,李绚依旧感到一阵阵的寒意。 望着远处的山谷,李绚隐隐间有一股全身朝着山谷投去的冲动。 这是他今日抵达山顶之后才突然有的欲望。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拉扯他,想要将他拉进山谷之中。 这种力量虽然无形,但并不虚妄,因为它是实质作用在人精神之上的。 媱后啊! 阳神,金丹。 李绚抬起头,头顶的大日炎炎,但他完全肯定,今夜,天空不会有任何的星辰和月亮。 他有种感觉,这样的天时,才是媱后在苦苦等待的。 所有的一切发生就在今夜。 阎庄,丘神積,明崇俨,全部都已经落入到了媱后的算计当中。 相反的,李绚,司马承祯,他们却都站在河岸之上,看着这一切。 最后,就看是已经在长河中挣扎的人,能先一步拿走目标,还是站在岸上的人能后发先至。 第五百零七章 大凶之兆,死了没有 黑暗的山道上,两道人影站立在山坡之上眺望着远处的仙人谷。 那里灯火通明,无数士卒彻夜不眠的来回巡逻,任何一点的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就在这时,黑暗中,声音响起:「今日落日之时,贫道测了一卦,是坎卦。」 「真人。」丘神積有些锐利的声音响起,很不客气的说道:「自从北野出发,真人一共算了四卦,全部都是凶卦。」 「没错。」明崇俨很直接的应了下来,随后说道:「在北野之时,测的之卦是履卦,有惊无险之意;之后在街口,测的之卦是井卦,小凶无碍之卦;在黑龙岭,测的之卦是蛊卦,小凶之卦;如今又测的坎卦,水上加水,险象环生之卦。」 「水上加水,险象环生之卦?」丘神積莫名冷笑一声,说道:「真人,还记得末将当初在北野所说之话吗?」 明崇俨默默的点点头。 「末将曾言,兵凶战危,行军之事哪有不危之象。」丘神積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远处的黑龙岭方向,冷冷的说道:「若是都不想冒险,岂不是如那边那两位,始终都站于岸上,但那看似安全,但却永远的失了先手,想要抢夺功勋,不拼搏在凶险的泥潭中,如何可行。」 明崇俨一阵默然,他和丘神積,和李绚以及司马承祯,为人处事,行事风格都完全不同。 李绚是当朝郡王,天生贵胄;而司马承祯是茅山真传,下任掌教。 可他们俩呢,丘神積虽然出身军将世家,但家族衰败。 至于明崇俨,朝野上下,不骂他一声妖道的少之又少。 仙人谷的凶险,李绚能够察觉得到,明崇俨和司马承祯同样能够察觉得到,甚至就连丘神積,也同样心知肚明,但是面对风险,众人的态度完全不同。 李绚和司马承祯选择坐于岸上,隔岸观火,而明崇俨和丘神積则不得不冲锋最前,赴汤蹈火。 虽然凶险无比,但是不能否认,一旦得手,两个人都将是最快得到战利品的人。 「你要小心。」明崇俨终于再度开口,谨慎的说道:「多番战阵之下,媱后已经拿到了足够的燃料,一旦点燃神火,灼烧神魂,彻底阳化,阳神和玄胎合二为一,那么孕育金丹就只差最后一步了。」 「真人,末将一直想问,点燃神火,神魂阳化,这可能很快,转眼完成。」丘神積看到明崇俨下意识点头,赶紧问道:「可是真人,孕育金丹总不会也这么容易,这么快吧?」 「当然不是。」明崇俨直接了当的摆手,随后深吸一口气,认真的说道:「即便是在几百年前,孕育金丹也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当然,有少数天才,一日一夜便成功结丹,但多少人,即便是一切皆备,成丹也需要年,十年来计,甚至有人光孕育金丹就需要花费百年。」. 「百年,还是几百年前。」丘神積一阵苦笑,看向明崇俨说道:「真人,既然如此,那为何我等不等其进入孕丹再动手杀人。」 「因为时代变了。」明崇俨面色肃穆的说道:「数百年,成丹者虽然是凤毛麟角,但遍数也有不少,然而到了如今,成丹者,百年不见其一,重重牵连之下,变故丛生,如今阴阳合一,孕生金丹者,成者如何尚未可知,但败者,一旦失败,转眼就会化为飞灰,故而……」 「媱后很快就会死。」丘神積立刻明白了过来。 「结丹失败,看似飞灰湮灭,但实际还会有东西残留,而媱后修行太阴功法,最后应当会留一颗太阴魂精,这太阴魂精,虽不至于让人长生不死,但祛病延年,却是有效的。」 明崇俨说到这里,呼吸不由得凝重起来,随后他认真的看着丘神積:「这颗太阴魂精,我等一定要抢到手 ,决不能落入到他人手里,任何人都不行。」 「末将明白。」丘神積神色肃穆。 明崇俨第一次将媱后结丹里里外外所有一切的利益是非全部讲透彻的人。 这些话,即便是丘神積,也是第一次听到,但其中的内情,却早在出发之前就已经明了。 这一颗太阴魂精,本就是为皇帝准备的。 谁能够拿到,自然可以得到圣宠,加官进爵,封侯称王,亦未可知。 现在现身的四个人当中,丘神積和明崇俨,是最迫切的想要拿到这件东西的人。 至于他们拿到之后,究竟会怎么处理,那就不好说了。 可能会交给皇帝,也可能会交给他人。 明崇俨抬头望天,心中细算,沉声说道:「时间差不多了,地宫守卫消息掣的人马上就会换班。」 「末将现在就去。」丘神積对着明崇俨拱手,然后转身。 下一刻,在黑暗的山道中,一下子站起了几十名黑衣士卒,这些全都是丘神積的家将亲兵。 刚才丘神積和明崇俨的对话,他们全部都听在了耳朵里,但绝对不会有半个人出去多说只言片语。 「吱呀……」一阵生涩的声音响起,也不知道丘神積究竟在哪个地方摸了一下,一道暗门悄然打开。 站在暗门之前,丘神積眺望远处的山谷,还有山谷之外的军营。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在军营后二里之处。 一旦天阴教大军从暗道杀出,立刻就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丘神積脸色肃然,如果不是有阎庄传出消息,今日这局面如何,还真不好说。 「真人保重,这外界之事,就全部交给真人了。」丘神積对着明崇俨庄肃的空手。 「放心,有贫道在这里,你的后路绝对不会有忧。」明崇俨手里拂尘一摆,郑重的对丘神積还了一个道礼。 丘神積侧头看了远处的黑龙岭一眼,下一刻,他已经转身没入了黑暗的密道之中。 等到丘神積手下所有的亲兵全部消失,明崇俨这才一挥拂尘。 拂尘在石壁上一打,下一刻,密门已经再度关闭了。 远远的看上去,就像是什么都没有一样。 这个时候,明崇俨同样转头看向黑龙岭之上。 在这一瞬间,他能清楚的感受到两对眼睛已经死死的盯住了这边,然而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两双眼睛的主人,却丝毫动作都没有。 太上无为,道门弟子,稍有所成者,哪个不是精通算计之人。 抬头,明崇俨望向远处的仙人山,还有仙人山最顶端的仙人顶,呼吸顿时沉重了下来。 他的目光转向四周,似乎在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其他更多的人在暗中潜伏窥伺。 黑暗之中,丘神積走在最前,突然,四周一阵声音响起,丘神積立刻低喝一声:「举盾!」 不等他的话音落下,四周「嗖嗖嗖」一阵弩箭响动,随即锐利的风声已经刺到了耳边。 手中长刀一挥,身体一米方圆之内所有的弩箭全部落下。 「叮叮叮。」一片弩箭已经钉在了后面的圆盾之上,幸运的未伤一人。 丘神積定下脚步,低喝一声:「点火。」 顷刻间,四五根火把已经被迅速的点燃,四周的一切瞬间被照亮。 这是一条长达数里,两米高下,一丈宽的巷道。 巷道幽幽,之前行进的时候,丘神積根本就没让手下人点火,一直都是在黑暗中摸索前进。 如今一个时辰过去了,他们至少前行出去三四里,已经开始深入 到了地下迷宫之处。 现在这个时候,接二连三的陷阱启动,丘神積终于确定,他们被人发现了。 「点燃火把,快速突进。」丘神積朝后看了一眼,然后率先朝着巷道深处杀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更多的机关被启动,丘神積一行人的死伤顿时大增。 此刻在地宫机房之内,方千山认真的操纵着手里的机括。 章婉玉,叶绾绾都站在一侧,而站在众人之后,眼神有些凝重的,赫然是千面佛——阎庄。 他是突然被叫到这里来的,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丘神積今夜的入侵,竟然全部都在方千山的注视之下,甚至就连叶绾绾和章婉玉,也全都知情。 唯独只有他,毫无所知。 那么他,他是不是已经暴露了? 「圣女,他们已经快进入地宫了。」方千山突然抬头,看向叶绾绾。 叶绾绾回头看了章婉玉一眼,章婉玉微微点头,叶绾绾立刻转头说道:「断了吧。」 方千山和阎庄的脸色同时沉重了下来,但方千山还是很快就回道:「喏!」 一根黑色的短杆从方千山直直的按了下去,一按到底。 「咔」的一声,整个消息掣立刻停止运作。 隐约之中,似乎能够听到山体当中,传来一阵阵轰隆隆的声响。 似乎有什么东西,坍塌了一样。 章婉玉站了起来,看了方千山一眼说道:「将精力放在正面的机关消息上,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疯狂的再来一次的。」 「喏!」方千山站了起来,对着章婉玉和叶绾绾同时施了一礼。 叶绾绾最后站了起来,严肃的看向阎庄说道:「千面佛师叔,你去应天门吧,下一波的攻势,师叔可要尽心啊!」 「喏!」阎庄认真的行礼,礼节没有半点差错,但是他眼底深处的痛苦,却没人能看到。 他也不是丘神積会带多少人杀入,但这个数字,想也知道,绝对不会少。 等到叶绾绾和章婉玉走出机关房,阎庄的神色已经彻底的平静了下来。 他抬起头,看向方千山,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的问道:「那就断了,一条逃生通道,就这么彻底的断了?」 「当然,一条通道罢了,长老,我们又不是只有那一条通道,退路不用担心的。」方千山说了一句之后,便不再搭理阎庄,他要开始调整消息掣,将它转移到正面的机关上。 阎庄深深的看了方千山一眼,然后转身,有些脚步沉重的离开。 直到他离开之后,方千山才抬起头,面色凝重,同时又带着无比痛恨的看向千面佛。 如果说之前都只是猜测,那么现在,几乎可以完全断定了。 黑色的苍穹之下,李绚坐在黑龙岭山顶,面色朝上,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丘神積,中郎将,你现在究竟处境如何? 死了没有? 第五百零八章 天池屹立,末法崩坏 清风从黑龙岭的峰顶吹过,入秋之后的风带着一丝特别肃杀。 李绚突然从巨石上站起来,手里八面汉剑的剑柄翻到掌中。 他深吸一口气,望着远处的仙人谷,轻声念道:「秋风萧瑟杀气凉,草木摇落血为霜。」 「王上这句诗,应该是化用的魏文帝曹丕的《燕歌行》,写的应该是女子思念在远方的丈夫吧?」有些诧异不解的声音响起,穿着黑白道袍的司马承祯突兀的出现在巨石之前。 就好像他一直在那里一样。 巨石侧畔,脚步声微响,但很快就彻底消失。 是李竹。 李绚松开手中的剑柄,看向司马承祯,神色收敛,随后感慨说道:「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燕歌行》的确写的是男女之情。 让先生见笑了,小子不过是见多了生死离别,难免感慨,稍作化用。毕竟世间之事,上下起伏,轮回交替,死者安息,生者如斯。」 「的确。」司马承祯难得赞同的点头,随后说道:「看来王爷在婺州历练,的确有所成。」 李绚脸色感慨,点点头,拱手朝向洛阳方向:「陛下圣德,万物有序,各安其道。」 「看样子,王上对治民之道已有不俗的认知。」司马承祯拱手作揖:「可喜可贺。」 「真人过誉了。」李绚拱手还礼,但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 司马承祯脚步一点,大袖一挥,整个人已经朝着巨石之上掠来,翩翩若仙。 站在巨石之上,司马承祯平静的看向李绚,淡淡的说道:「贫道曾经听闻,南北朝有一无名道人,曾作诗过天目山,贫道只记得一句,‘桃源寻道金仙顶,一洗神池满目春。」 仙人山,仙人顶。 神池,金仙顶。 这里面的联系,瞬间闪过李绚的脑海,他立刻便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那山叫金仙山,相比而言,仙人山的确格局低下很多。」 李绚目光抬头,望向远处的仙人顶,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在仙人顶上有一座天池,李绚知道,如今看来,司马承祯也同样知情。 那无名道人,十有八九,就是茅山弟子,所以,司马承祯才能在典籍中放过那句话。 「贫道不过是侥幸得见,只是未曾想到,王爷竟然也知情。」司马承祯这个时候,言语中露出了一丝惊讶。 什么惊讶,若真是惊讶,现在就不会在李绚面前提起这事了。 李绚神色从容,淡定的说道:「小王来到婺州毕竟有数月之久,从扬州起,就一直在思虑这仙人山的破法,四处搜集相关的情报线索,最后侥幸有所得罢了。」 司马承祯这个时候突然话风一转:「段都督也曾几次派人登顶,但都被人杀了下来,其中玄机不言自明啊。」 段宝玄竟然也同样知情,令李绚惊讶的事情越来越多。 李绚神态依旧从容的问道:「段都督和真人都知道这其中的隐秘,那世隐真人应当也有所得才对,为何他还要如此的冒进?」 李绚脸的话音里带出一丝疑惑,既然谁都知道天池所在,那这里面的危险,怎么会看不出来。 司马承祯看了李绚一眼,手里拂尘一摆,淡然说道:「王爷何必明知故问,明世隐不过是想不明白,两千尺高峰上的洪水,如何才能精准的落到仙人谷,想要做到这一点极难,中间但凡有点差错,一番辛苦白费不说,官军也不会有太大的损伤。」 「世隐真人不过在赌命罢了。」李绚轻声一叹:「很多时候,赌赢了,命运顺遂,前路宽敞,赌输了,小 心布置之下,也有他人来承担后果。」 明崇俨相比于丘神積,丘神積相较于淮进,都是如此。 丘神積拿淮进作为替罪羔羊,明崇俨拿丘神積作为替罪羔羊。 「不久之前都督已经下令,令前线军卒后撤五里,不知此事可与王上有关?」司马承祯和李绚肩并肩,目光却望向山道尽头,山谷之中,已经有人在动作了。 「之前小子曾经向都督建议过,若是小子行事,便会将大部军卒后撤,都督或许是想起了小子所说,有所警惕的吧。」李绚轻叹一声,段宝玄的身边也有能人。 司马承祯紧跟着问道:「也就是说,王爷笃定,两千尺高峰上的天池水,一定会落入到了仙人谷,何故如此?」 李绚的目光从仙人谷往上,落在了更上方的仙人顶中,心里不知道算计了什么。 最后,他淡淡一笑,直接说道:「数月之前,在神都天津桥侧曾发生过一次爆炸;早先在梅岭关,方风锦曾用过火药攻山……据本王所知,早年间,将作监曾有一名擅长的杜姓大匠被贬后失踪,在婺州,本王没查到他的丝毫踪迹,相信中郎将也曾在歙州查过,就不知有无收获了。」 「火药。」司马承祯点点头,恍然赞同的说道:「火药之力,的确有摧山破石之能。」 火药本身就起自道门炼丹之术,司马承祯一点就透。 「那么看来一切就都在今夜了。」司马承祯叹息一声。 看着远处的山谷,眼中露出一丝悲悯。 但仅有悲悯。 「阴阳合一,孕生金丹。」李绚看向司马承祯,轻声说道:「真人,这十死无生之局,媱后真的会拼吗?」 「令师应该曾和王爷说过,媱后和我茅山有所渊源,这话不假,她的确通晓一点真灵位业图的皮毛,故而试图演化神国为洞天,熔造一颗伪金丹而已。」司马承祯一番话说透了媱后做法的精髓。 神国,洞天,伪金丹。 这样的说法,李绚顿时就彻底的懂了这其中的真正的含义。 这个世上,毕竟曾经存在过真实的神话世界,虽然说后天天地法则限制,世间不再出现金丹之辈,但却有人可以先辈遗留的洞天,在洞天之中,成就金丹。 但那样的金丹只能存在洞天之中,一旦离开洞天,体内的真炁立刻就会流入到天地之间。 金丹体内的真炁太高,而天地之间的真炁太低。 除非能够顶级的功法和法器,才能锁住体内真炁流转,否则只有被天地抽到死为止。 即便如此,一旦离开洞天,个人的实力也会极具的下滑,极易被人斩杀。 故而,这种人,基本上就算突破金丹,也只能待在洞天之中,无法和天地交换气机。 这金丹自然是假金丹,实力和寿命虽然强于一般常人,但也远比不上先辈。 「所以说,媱后,她死定了。」李绚轻轻的一句话,让司马承祯一阵愕然,他紧跟着问道:「这是为何?」 茅山的道法还是很有效果的,所以司马承祯此番才会来到这里。 但李绚这句话,不仅否定了媱后,也否定了茅山。 「神国凭虚之物,如何能与天地山川洞天相比。」李绚抬头看向远处的仙人谷,沉声说道:「所以,她要么不成,要么必死,别无二致。」 这天地崩坏乃是大势,就连天地山川洞天都在逐渐败坏,更别说是一个神国了。 末法二字,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王爷竟然是如此想。」司马承祯的神色一阵肃然,随即一笑说道:「看来王爷虽有道门传承,但却似乎并无长生不死之念。」 「天下岂有长生不生之人,无非早晚而已。」李绚的脸色十分的淡漠,仿佛真的对什么长生不死有所留恋。 「希望王爷能一以贯之。」司马承祯转头,看向了远处山道侧畔。 那里,明崇俨依旧在牢牢的守着。 夜风渐冷,明崇俨抬头望天,黑暗的天幕上没有一颗星星。 黑的可怕。 一切的星象之术,在今夜彻底失效。 「嘎吱嘎吱。」一阵声响当中,一声咳嗦声,紧跟着从里面传了出来。 随即,满身石灰的丘神積,有些脚步阑珊的从密道当中走了出来。 尽管石灰味很重,但是明崇俨还是清晰的闻到了丘神積身上鲜血的味道。 他脸色微沉,一手扶住丘神積,同时问道:「发生什么了?」 「坍塌,他们坍塌了整个隧道,一里之内的隧道全部坍塌,数十人全部葬身其中。」丘神積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 那些可都是他父亲带出来的忠城家将,如今就这么的死在了里面,谁能不痛心。 「这或许不是坏事。」明崇俨拍了拍丘神積的肩膀,转眼已经想清楚了其中的利弊:「天阴贼虽然依旧在抵抗,但大势之下,很多人心中都感到前途黯淡,心中不安,如今他们唯一后撤的退路断了,你说他们心中会怎么想?」 「心里不安,然后溃散。」丘神積的思绪迅速的返回。 明崇俨接着说道:「没错,只要阎庄配合,那么搅乱天阴教的人就不是问题,这种人心手段,南昌王做得,你为何做不得,丘郎君。」 丘神積立刻点头,随即将之前的牺牲全部抛在脑后,焦急的说道:「走,我们现在就去。」 「好!」明崇俨立刻带着丘神積朝着大营的方向而去。 然而远远的,他们就看到了大营一片灯火辉煌,无数的士卒正在收拾着行装。 不少人已经出了大营,朝南面而撤。 「这是发生什么了?」丘神積满脸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他一把抓住一名队率,厉声喝问。 队率战战兢兢的问道:「都督派人传令,所有的士卒,立刻后撤五里。」 「后撤五里?」丘神積脸上满意诧异,但这个时候,队率已经开始带着手下的士卒快速的离开。 丘神積没有阻止任何人。 他也没法,他之所能够指挥这些兵卒听令,主要是因为会稽府折冲校尉淮进听他的指令。 他是通过淮进来统帅这里所有的会稽府士卒,所以他现在必须要找淮进。 站在帐篷之外,淮进看向丘神積,无奈的说道:「我的中郎将啊,刚才找了你那么久,你究竟去哪里了?」 「我哪里也没去,现在,还能阻止兵卒后撤吗?」丘神積一语将话题核心带偏离。 「我等本部人马,还黄山府的兵马撤离倒是不多。」说到这里,淮进低声说道:「有些事情,不能和都督顶着干!」 「和都督对着干又怎么了。」他恶狠狠的瞪了淮进一眼,然后转头去看明崇俨。 就见明崇俨一手抓在风中,脸色无比的难堪。 「天地之间的气机变了。」 第五百零九章 天水倒灌,水淹丘神積 「天地之间的气机变了。」 黑龙岭上,李绚猛然抬头,死死的盯向头顶的黑暗苍穹之上。 「月阴日阴之时,天地之间的阴气最是浓重,也最利于媱后,点燃神国。」司马承祯目光凝聚,看向远处的仙人峰顶,面色严肃的说道:「一切都来不及了。」 司马承祯话音刚落,瞬间,刺目的火光就出现在远处仙人峰的峰顶之上。 随即,巨大的轰鸣声已经从远处传来。 然后在天地间不停的回响。 李绚一时间只感觉呼吸一阵闷窒,天地之间的压力,随即从极远处传导而至。 紧跟着,巨大的声浪从远处急速的澎湃而至:「轰隆隆……轰隆隆……」 巨大的声浪中,强大的气浪吹的人一时间衣裳猎猎作响。 无数的帐篷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就像是要被风掀翻一样。 整个峰顶之上,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被突然而至的天地之间惊醒,心头一阵阵的惶恐不安。 只是披了件衣服,就直接冲出了营帐。 不过大营之中的风虽然大,但也仅仅如此,众人心中的惶恐很快就缓解了下来。 峰顶之上的主帐篷内,灯火依旧通明,但却没有任何人往来。 隐隐间能够看到一条高大的身影,稳稳的端坐在帐篷之中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一下子就放下了心来。 李绚和司马承祯站在巨石之上,远远的眺望着远处的仙人峰峰顶。 「哗啦啦……」的巨响声中,巨量的湖水从仙人顶直灌而下。 顺着提前通开的道路,一路摧枯拉朽的直接朝着山谷倾斜而下。 崖壁上的歪脖子树,瞬间就被彻底压断。 无数的滚石更是很快就被卷进了洪流之中。 远远的望去,巨量奔腾的湖水,就如同一条条狰狞无比的黑色巨龙,不停的向前奔行。 但却又在早就准备好的约束之下,全部朝着仙人谷直扑而来。 巨大的轰鸣声,早就已经震惊了残留在山谷当中的众多兵卒。 他们疯狂的从营帐当中跑出来,刚刚抬头,就看到巨量的湖水从头顶上方的悬崖峭壁上直扑而下。 很多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下子洪流直接扑倒,随即卷席着扑向更远方。 士卒,帐篷,火把,石块,马匹,整个营地在极短的时间里就被洪流彻底的埋葬。 根本就没有多少人能及时跑出来。 丘神積和明崇俨,还有淮进等人原本就在营地中,商讨接下来突入地宫之事。 他们的反应最快,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头顶之上异变。 但即便是没在第一时间也没有想到,竟然是头顶的天池倒灌。 一点水砸在了丘神積的脸上,他下意识的转头看向明崇俨,只看到明崇俨的嘴型说出「快逃」两个字,丘神積伸手向前一抓,但在一瞬间,明崇俨整个人就化作了光影直接消散。 残影,丘神積刚才看到的,不过是明崇俨留下的残影罢了。 真正的明崇俨本身,早就已经先一步逃走了。 霎那间,丘神積根本就来不及多骂一句。 脚底的地面瞬间裂开,丘神積转眼已经朝着左侧的山壁方向迅速的扑了过去。 洪流的速度快的惊人,往后跑根本不可能跑的过洪流。 只有往山壁方向奔逃,才有一线生机。 稍微慢了一步的淮进,刚刚一手抓向丘神積,但却直接抓了一个空。 「该死……」话还没有骂完,水滴已经滴在了 脸上。 下一个「轰」的一声,巨大的水浪已经直接冲过了他的头顶。 洪流急速的冲过旧营地,朝着更远处轰然冲击而过。 如同无数条狂奔的黑色水龙,摧枯拉朽的破坏着一切。 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迟缓它的脚步,即便是明崇俨和丘神積之能也是如此。 丘神積根本来不及向后看,洪流冲击最快的地方就在山谷中央地带。 越是往两侧的山壁处,洪流的速度就要越慢。 丘神積不过是提前跑了两三个呼吸,洪流就只能跟着他的后脚跟跑。 全力奔行之下,丘神積根本就来不及回头看,但光凭感觉,他也知道洪流在紧追着他跑。 山坡就在眼前,丘神積脸上流出了一丝欣喜之色,只要跳上山坡,洪流就会越来越慢。 瞬息间,丘神積双脚同时用力,直接朝着…… 「嘶」一声闷哼从右腿猛的传来。 眼见这就要冲上山坡,丘神積的右腿肚却猛的剧烈的抽筋起来,一时间腿上的力量全消。 他下意识的向后一看,不知道哪里的火光照射而来,丘神積一眼就看到了右腿急速流出的鲜血。 丘神積眼神瞬间丕变,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惊慌 他之前在山道之内被崩塌的石块砸了不止一次,浑身上疼痛的地方很多。 但是这些地方刚才都没有流血,只不过在现在突然奔逃之下,所有的伤患一下子全都爆发了出来。 突然,丘神積猛的抬头,赫然看到一块巨大的滚石,在水流的挟持之下,朝着他的头顶狠狠的砸了下来。 「艹!」 「砰」的一声,丘神積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已经被巨石狠狠的砸倒。 洪流在一瞬间就将他整个人彻底的淹没。 屋漏偏逢连夜雨。 丘神積这下终于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传令,立刻昨日运上来的模板车,四个捆绑在一起,充作木排,准备救人。」 李绚毫不犹豫的直接下令,急促的声音在在场每个人的耳边地上响起:「传令,即刻起砍伐所有的树木,打造木排,挑选水行良好的兵卒,迅速的下水救人。」 「属下遵令!」余泽和丘贞沐等人,在远处立刻高声应和。 在场的所有兵卒,全部躬身应命:「属下遵令!」 站在李绚身侧的司马承祯看到这一幕,有些庆幸的说道;「今夜有赖王爷在此了,等到一切安排妥当,大水的冲击也该停下来了。」 「差不多吧。」李绚点点头,看着远方被洪流肆虐的山谷,心中一片侥幸。 天水倒灌发生在顷刻之间,结束也没有很久。 仙人顶的天池虽然有巨量的湖水倾泻而下,但这湖水终究是有量的。 况且即便是有火药开山裂石,但也不可能将仙人顶的所有湖水全部冲击下来。 没过多久,湖水的冲击力便伴随着水潮声的降低,开始逐渐的减缓。 水浪最迅疾之时,也不过冲击至山谷八里之地。 但依旧有人,承受了天池倒灌之时,所有的冲刷之力。 山谷外旧营地之中,丘神積,明崇俨,淮进,薛千逢,还有他们手下的数百名士卒,早已在洪流的冲杀下,彻底的不见了踪影。 山谷之外五公里处,听从段宝玄命令,及时撤离的军卒,哪怕遭受了海浪的冲击,但损失也比旧营地处的损失要小的多。 更何况还有不少聪明的兵卒,及时的爬上了两侧高峰,彻底的避过了水浪的冲击。 不等洪水退 去,不少精通水性的士卒,便已经开始下水救人。 「噗通噗通」溅起无数的浪花。 站在高峰之上,李绚将一切纳入眼底。 他知道,丘神積这一次即便是不死,仕途也必将受到重创。 眼前这些,哪怕原原本本的奏到中枢,丘神積这个歙州长史,也要被连贬三级, 不过丘神積可不是那么容易认命的人,在返回神都之前,他必然会做一番手脚。 这种情况下,即便是李绚,稍不注意,也会被他阴到。 疯狂人在这种时候最是疯狂。 同样的,疯狂的人,在这个时候,也最容易被杀。 一转头,李绚迈步进入了前往的大帐之中。 抬眼,他就看到段宝玄,而段宝玄此时也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南昌王可是早就预料会有今日?」段宝玄一句话,直接了当的问了出来,神色中带着一丝愤怒。 屋中姚志,李稷,袁谊,冀嚣和贾睦等人,顿时全部都惊诧无比的看向李绚。 即便是跟着李绚身后的丘贞沐和余泽,也同样的一脸惊诧。 李绚神色肃然,抬头正视段宝玄。 段宝玄作为这一场大战的主帅,丘神積和淮进免不了要受到斥责,他也同样少不了会受到连累。 李绚拱手,看向段宝玄,说道:「下官恭喜都督,一场天水,彻底冲垮了天阴逆贼老巢的机关防线,一旦拿下逆首媱后,都督鼎力大功,必将重返六部,位列三台,职居宰辅,恭喜都督,贺喜都督!」 李绚神色极其诚恳,他这一番话,说的就连段宝玄自己都愣住了。 在场其他人脑筋一转,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是啊,这么多的洪水,一旦被引入到天阴教地宫当中,那么不管他们明暗做了多少的布置,多少的机关陷阱,一旦被水淹没,那么就再也无法发挥出威力来了。 如此,彻底拿下天阴教总坛地宫,擒获媱后,那么他们这一次的征伐之旅,也就彻底的停止了。 是真的彻底停止了,之后再也不会有其他的士卒伤亡。 天水降世,杀伐立止。 一切莫名的,有股恍然如梦的感觉。 但在场众人立刻就全部站了起来,对着段宝玄拱手道:「恭喜都督,贺喜都督,都督此功,必定位列三台,职居宰辅。」 「你们!」段宝玄看着在场的众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说什么好。 毕竟如果按照一切是天阴教阴谋,导致损兵折将报上去,他们他们这些人,每一个或多或少都要受到斥责,之前立下的功劳就全都没了。 李绚现在提出的这种奏报方式,在场众人全都不会拒绝,而且全都期望段宝玄如此奏报中枢。 这个时候,就见李绚继续拱手说道:「都督刚才问,下官是否早知会有今日。」 李绚无奈一笑,说道:「下官不过一介凡人,来到东南不过数月,来这黑龙岭更是只有几日时间,仙人山,仙人谷,更是连去都没去,如何知晓仙人顶上有那么一座天池。」 「天池,原来山顶有座天池。」段宝玄看着李绚,他现在大体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场的其他人恨不得直接捂住脸,南昌王这不就是自爆了吗? 然而李绚平静的看着段宝玄说道:「这是道隐真人,之前告知下官的,至于这天池崩落,天水倒灌,想必应当是天罚,天罚之下,乱贼消弭,就如同当年的那一颗陨石一样。」 当年的那一颗陨石,段宝玄瞳孔中,闪过无比的惊骇之色。 第五百一十章 无数手段,唯恐不死 「陨石天降,砸落在仙人顶无人可知的天池之中,天池之水倒灌,荡平一切妖邪。」 李绚站在大帐中央,对着段宝玄拱手说道:「恭喜都督,贺喜都督,此一番大战,总算是要彻底的了结了。」 段宝玄看着李绚,神色逐渐的平缓了下来,他淡淡的开口:「贤侄之前还说,是道隐真人告知贤侄仙人顶有天池的。」 「那就是道隐真人施法招引陨石天降,砸落在天池之中,然后天池之水倒灌,荡平一切妖邪。」李绚一番话说的,义正言辞。 「荡平妖邪,好一个荡平妖邪。」段宝玄突然间失声笑了起来,他看向李绚说道:「如此说来,世隐真人和丘长史,岂不都是贤侄嘴里的妖邪?」 一旁的姚志,心里顿时忍不住一跳,脸上更是控制不住的流露出了骇然之色。 南昌王这是将事后所有一连串手段全部都想好了呀。 段宝玄这么一说,李绚的脸色依旧平静,他对着段宝玄,淡淡的说道:「世隐真人和丘长史只是运气不好罢了,或者说,在道隐真人动手之际,他们二人甘愿牺牲自我,吸引逆贼注意力;又或者说,淮都尉和丘长史的本部人马,是在洪流降下之前,就殒命在山中机关之中了。」 李绚这么一说,倒是让段宝玄为之诧异,南昌王竟然在为丘神積和淮进说法。 要知道,在之前的时日里,这两个人可不止一次试图去坑李绚。 段宝玄有些诧异,南昌王可不是那种有仇不报的人。 果然,就见李绚淡然一笑,转身看向在场众人,拱手道:「至于如何奏报,就看诸位愿意划出多少功劳给那几位了。」 李绚一句话,在场众人的脸色立刻为之一变。 功劳就那么多,还是在南昌王言辞之间扣出来的,如果还要分给丘神積和淮进,那么他们这些人的功劳立刻就要少掉一大半。 「此事过后,尔等可自找丘长史商议。」段宝玄有些不耐烦的提点了一句。 众人立刻恍然,他们一下子就明白了李绚话中的交易。 这世间,没有多少东西是不可交易的,功劳也是一样。 丘神積想要让他们改口,就必须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至于什么代价,就看他们和丘神積的交易了。 但这一有了交易,就很容易落人把柄。 这个时候,段宝玄抬头看向李绚,轻声感慨道:「贤侄做事,可真是小心啊!」 李绚拱手,有些无奈的说道:「中郎将毕竟受二圣宠信,他若是要做什么,下官也难抵抗,更别说是在座诸位了,下官都能巧妙的改换立场,中郎将手段娴熟还在下官之上,故而有些东西,还是主动交出去的好。」 丘神積可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好人。 这一次的失利,不仅让他颜面尽失,甚至会影响到帝后对他的信任。 所以在此之前,丘神積必定会用尽一切手段来讳败为胜。 这种情况下,不仅是李绚,在场的这些人都会成为他的目标。 大家都是官场老油子了,李绚仅仅是一提,在场众人的脸色立刻就变得十分难堪。 「好了,好了,此事容后再议。」段宝玄赶紧打断了李绚。 李绚三言两语之间,就已经将这些吴越之地的官员全部逼到了丘神積的对立面上。 甚至这些还会波及到他们背后的家族。 再让他说下去,说不好到时候,就不知会有多少人直接上书弹劾丘神積飞扬跋扈了。 连番手段,狠辣的心思昭然若揭。 可怜的丘神積,人还不知道被洪流冲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这边李绚就已经替他树下了不知道多少的敌人。 不过细想回来,这些事情,就算是李绚不说,丘神積也一定会做出来的。 李绚现在不过是一点点的将未来的画面揭开在众人眼前,一点点的将只可能落在一两个人身上的遭遇,直接推及到可能会危害到所有人。 这种绵密不断的心计,就算段宝玄都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他这是唯恐丘神積不死啊。 段宝玄的目光从李绚身后的丘贞沐身上掠过。 李绚刚才所说的一切,丘贞沐完全都听在了耳朵里,但是却丝毫没有阻止的意图。 他心中在想什么,已经可以窥见一二。 「如今首要重要的,是救灾。」段宝玄转头看向杭州水师都尉冀嚣,沉声说道:「冀都尉,你的手下,一部分跟随南昌王搭乘简易木排救人,一部分赶紧将街口的小船调上一批来,要赶快,每迟一步,就都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在水里。」 「末将遵令。」冀嚣立刻站了起来,看了李绚一眼,略作拱手之后,便立刻前往忙碌去了。 「司马,从现在开始,由你接替南昌王负责粮草转运,热水,食物,姜汤,医药等等全部都需准备妥当,一旦士兵被救出,必须要保证他们全部都能活下来。」段宝玄的神色很郑重。 「下官遵令。」姚志没有丝毫迟疑,立刻拱手领命,转身前去忙碌去了。 段宝玄又看向剩下的众人,沉声说道:「你们即位立刻从手下人中,挑选精通水性之中,除了陪同南昌王一起前往救人以外,还有打捞死亡士卒之事。」 「下官遵令。」袁谊和贾睦等人立刻站了起来,拱手领命。 段宝玄又转头看向李绚,目光严肃的说道:「南昌王,接下来救援士卒的事情,由你统统处理,同时要小心提防,天阴教的兵力从地宫当中杀出,他们做了如此一番布置,不可能没有后手的。」 李绚顿时肃然起来,拱手道:「下官明白。」 媱后算计今天这一切很久了,怎么可能会在此事之后,没有反击手段。 如果这个时候,被她冲杀大营,所有人都完了。 「诸位都去吧,不管之前怎么样,今后的一切,都取决于诸位如今所为。」段宝玄说完之后,直接摆了摆手。 「下官告辞!」帐篷当中的众人立刻退下。 黑龙岭上,十几个火盆已经被点起,四周被照的一片通明。 李绚最后一个从大帐中走出,一出来,他就看到众人在后面等着他,他下意识问道:「何事?」 「王爷,不知何时攻破天阴教地宫?」姚志当年站了出来,对着李绚拱手。 李绚的脸色顿时讶然起来,怎么这么问。 现在还都在防备天阴教的冲杀,怎么就提到了攻破天阴教地宫的事情了。 李绚扫了在场众人一眼,都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一种热切,一种对自己的热切。 李绚顿时明白,在场这些人,与其说相比于担心天阴教的反扑,还不如说他们对李绚充满了信心。 这是好事。 李绚略作沉思,开口说道:「都督有言,当先,最重要的是救人,连夜就救人,否则,我就计算是击杀媱后,死伤太多的士卒,各方面也不好交代;至于攻破地宫……」 看的出来,李绚自己也没有想通这个问题。 抬起头,李绚望向远处的仙人谷,沉声说道:「我等之责,至于剿灭天阴教,击杀媱后,其他诸事,都不在我等职责范围之内,所以,一个时辰之后,将湖水引到了地宫之内,淹没地宫的同时,降低山谷水位,方便我等救人,明日巳时,全军进 发,攻破地宫,擒杀媱后。」 明日巳时,擒杀媱后。 「喏!」在场众人同时拱手,无人异议。 等到众人都去忙碌了,李绚这才轻叹一声,望向远处的仙人谷,微微摇头。 「王上对媱后的突破不感兴趣?」司马承祯不知道什么出现在了李绚的身后。 李绚无奈的苦笑一声,说道:「真人,此中之事,岂是小王这种晚辈所能参与的。」 李绚对眼下的事情有着清晰的认知,媱后的实力之强,远不是他所能比拟的。 想要拿到那件所有人都感兴趣的东西,李绚不仅需要计划周密,还有动用一切手段底牌,或许才可能有机会拿下,但这对他来讲并不值得。 就如同李绚刚才说的那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 媱后的事情,是司马承祯和明崇俨的职责。 不然中枢派他们两个道士到这里做什么。 「今夜啊!」司马承祯突然间感慨一声,目光越过李绚看向远处的仙人谷,轻声说道:「我等之前距离甚远,谁也不知道,在天池水倒灌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难道说媱后已经?」李绚眼神顿时一惊。 「不清楚啊!」司马承祯轻叹一声,然后一转身,走了。 李绚没有回头,这个时候,他的目光完全的垂了下来。 哪有发生了什么,滔天水势之下,天阴教内部根本没有任何出动的迹象,很多人都不知道会有这件事。 至于媱后的突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动静,一切还远没有到那个时候。 这位道隐真人,是真的喜欢拿别人当枪使啊。 当然,或许在李绚看不见的地方,的确有发生什么,毕竟今夜来的,并不仅仅是明崇俨和司马承祯,方方面面都有人来。 只不过大军之下,没人敢轻易露面罢了。 可是现在就不一定了,大军被淹,军势减弱,现在一头撞上去,谁知道会撞上什么。 半个时辰之后,李绚终于乘坐十几片板车勾连起来的简易木排,出现在了水湖之上。 火把高高举起,数十名弓弩手,全副戒备,更多的士卒则开始救援水中还活着的同伴。 一时间,已经有上百人被救了起来,然后送到了两侧的山坡之上。 突然,前方,银光一闪,一条穿着银色鱼鳞甲的战将在水中漂浮。 第五百一十一章 明崇俨受伤,丘神積失踪 站在木排最前,李绚伸手,一把将湿透了的黄山府折冲都尉薛千逢拽了上来。 趴在木排上,使劲的咳出两口水,薛千逢这才好过了一点。 「表兄,感觉如何?」李绚蹲着,一手按住薛千逢的脉搏上,感觉还算有力,才松了口气。 薛千逢长长的吸了口气,然后说道:「还好,还死不了。」 「究竟怎么回事,我不是已经提前通知你后撤了吗?」李绚拍了拍薛千逢的肩膀,然后站了起来,有些疑惑的问道。 薛千逢是李绚十五姑母丹阳公主的儿子,虽然表面上,自从丹阳公主去世之后,两家没了往来,但自从李绚接手家里的商队之后,家境类似的薛家也被拉了进来。 这层隐秘的关系一直维持的很好,现在看来,就是丘神積和明崇俨也未必知晓。 所以别看丘神積拉拢了会稽府折冲都尉淮进,但李绚却早就在黄山府折冲都尉薛千逢身上布子,大家半斤八两而已。 「没法,丘神積要求我在营前随时待命,根本走脱不了。」薛千逢翻身叹了过来,看着头顶漆黑一片的夜空,轻声说道:「还好,我只留了两百军卒,其他的都被我派到后面了,不然真按照丘神積所命,我这边总共也剩不下几个人。」 薛千逢虽然是黄山府折冲都尉,但这一趟前来千目山,都督王大礼已经将大权全部交给了丘神積……这背后多少有些武后的影子。 另外也未尝不是王大礼看出了此行的风险,才将丘神積推了出来。 这种情况下,薛千逢也没有多少办法,只能奉命行事。 「今夜,黄山府大约有近两百五十人葬身水底,会稽府差不多也有同样的兵力殒命在天灾之下,表兄的情况还好,但淮都尉就麻烦了。」李绚看着眼前的水湖,忍不住的摇摇头。 即便是段宝玄已经通知军卒后撤,但丘神積还是强令黄山府留了一部人马。 黄山折冲府归丘神積统辖倒还好说,但会稽折冲府却是越州都督府麾下,但淮进却无视段宝玄的军令,导致损兵折将。 这一次洪流冲击之下,即便是在五公里外,也同样受损不小。 如今一来,所有的损伤加起来,绝对不是一个小数字,而不听命令的淮进是最好的背锅对象。 以段宝玄的性格,现在怕是已经写好了弹劾奏章。 听到李绚这么说,薛千逢声音苦涩的摇摇头,说道:「不,贤弟,淮都尉不会有任何的麻烦,真正有麻烦的是为兄我。」 「怎么,淮都尉出事了?」李绚立刻敏锐的听懂了薛千逢话里的话。 薛千逢下意识的点点头,说道:「他的运气不好,刚刚躲过了最前面的洪流冲击,但紧跟着,就被一块巨石砸在了脑门。」 李绚的动作微微一停,随即连续不停的点头说道:「洪流之前,强不在水势,而在其中过些的滚石和木桩,稍不注意,立刻就会殒命当场。」 「我的运气还算不错,活了下来。」薛千逢有些苦笑的笑了笑,随即说道:「但好运也到此为止了。」 李绚摆手,说道:「不,若是淮都尉真死了,那么恭喜表兄,你这一趟算是彻底无灾了。」 听到李绚这么一说,薛千逢立刻翻身站了起来,满脸欣喜的看着他:「贤弟细说。」 「如今最想推卸责任的,必定是中郎将,表兄只需和中郎将亲近一些,那么你们两个联手,就能将罪名彻底的定在淮都尉的身上。」李绚转过身,看向薛千逢,认真的说道:「但表兄也要小心,如果中郎将这个结果不满意,那么中郎将必定会责任推到表兄身上。」 「我明白,中郎将是天后的亲信。」薛千逢神色肃然起来 ,随即一笑说道:「无妨,只要有一开始的合作,那么之后,他再想要做些什么就不容易了,咱门也不是没根基的人。」 「表兄多小心便是。」李绚向后一挥手,木排继续缓慢前进。 一排排的火把彻底的照亮了四周的水面,木排上面的士卒小心的将水面上篷布,木桩和其他杂物拨开,漂浮在水面上的人体则是小心的搬上船。 按照李绚的吩咐,不管是死尸,还是活人,只要没气的,立刻在心脏和腹部连续按压好几下,好几十个人都这么被救了回来。 这下子,「药王绝学」立刻就在士卒当中传了开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薛千逢突然在李绚耳边低说一声:「停一下。」 李绚左手猛的竖起,一瞬间,整个木排顿时停止前进。 薛千逢走到了木排边缘,指着不远处的山壁说道:「那里,就是之前丘长史进入密道的石门所在。」 李绚立刻转头喝道:「靠过去。」 丘贞沐立刻亲自指挥手下人,将木排朝着左侧山壁的方向靠了过去。 他们这一路上到现在,甚至就连薛千逢都找到了,可是就没有找到丘神積的踪影。 要知道,丘神積的实力,还是在薛千逢之上,薛千逢都没死,丘神積死的可能性并不大。 但仅仅是不大,人如果倒霉起来,喝口凉水都会塞牙,更别说是如此的洪流之中。 如果说丘神積真的死在了洪流中,那么也只能算他倒霉。 不过到那时候,薛千逢就要一个人承当所有的责任了。 再有就是丘贞沐,虽说他现在和丘神積处在竞争的立场上,但他也并不想看到丘神積去死。 丘家内部矛盾是内部矛盾,但在外人眼里他们都是一体的。 李绚站在石壁之前,目光一扫,然后走到了左侧上方,伸手按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下一刻岩石被按下,一道石门便已经轰隆隆的打了开来。 浑浊的空气顿时从里面传了出来,但李绚此时根本顾及不了那么多,因为一道人影,突兀的朝着外面直接倒了下来。 紫色道袍,明崇俨。 「世隐真人!」李绚赶紧一手扶住明崇俨,脸上一阵讶异,伸手按在了明崇俨的脉门上,也就在这一瞬间,明崇俨左手猛的一翻,反过来直接抓向李绚的脉门。 李绚右手猛然向后一退,立刻便退出了明崇俨的手腕捕抓范围。 「真人原来是醒着的。」李绚收回手,看着明崇俨,没有丝毫的怪罪,反而带着一丝惊疑。 一股血腥的味道从明崇俨的身上传来。 这不是洪流冲击的味道,是血腥厮杀的味道。 明崇俨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厮杀,在从洪流中脱身之后,明崇俨也遇到了大敌。 一场厮杀之后,他躲到了这里,这才避开了之后的厮杀。 「真人,是什么人动的手?」李绚的神色已经彻底的冷了下来。 今夜这里,众目睽睽之下,李绚自己根本没有动任何手脚。 天阴教在地宫之中,章婉玉,叶绾绾,还有方千山,都没有派人出来,但是却还是有人动手了。 有第三方插手了。 「是吐蕃国师鸠摩罗,还有无生道妖僧无嗔。」明崇俨脸上一阵苦笑。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运气竟然这么不好,一下子就碰上了两位大敌、 「所以,天阴教西域王,就是吐蕃国师鸠摩罗,至于无生道妖僧无嗔,他们应该是东海王的人吧?」李绚说完之后,直接看向了明崇俨。 虽说,如今李绚和天阴教经历了无数次的厮杀,但对 于天阴教背后的根底,他知道的还不多。 有些绝密信息,即便是像李绚这样的人物都没有机会接触,但明崇俨不同。 听到李绚这么问,明崇俨晒然一笑,点头道:「没错,西域王就是吐蕃国师鸠摩罗,他是神僧鸠摩罗什的子孙;至于妖僧无嗔,他是无生道长洛堂堂主,之前神都出事的时候,妖僧无嗔很快将整个组织直接深深的潜伏了下去,虽然中下层几近被全部荡平,但上层还是都在的。」 「小王原本以为,这一次,他们都会躲得远远的,没想到,他们竟然也都来了。」李绚的脸色一阵凝重。 无生道的人倒也罢了,一群杀手罢了,不过是他人手中的工具而已,但西域王则完全不同。 大唐和吐蕃之间的战事眼看着就要掀起,这个时候,吐蕃国师鸠摩罗却突然出现在睦州,为什么? 或者说,他们这些人,这一次都出现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媱后阳化孕丹的过程中,究竟隐藏着怎么的秘密。 李绚看似沉默,但不停闪动的眼神,却透了他对这一切的疑惑。 明崇俨将李绚所有的表情全部都看在眼里,心里却突然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终于确定,李绚是真的什么不知道。 察觉到明崇俨的目光,李绚立刻收回心思,然后看向明崇俨直接问道:「真人,除了吐蕃国师鸠摩罗和无生道妖僧无嗔之外,还有什么人?」 既然明崇俨,司马承祯,鸠摩罗和妖僧无嗔都出现在这里,那么肯定也还有其他人觊觎着这里面的关键之物,所以李绚可以不知道这东西究竟是什么,但他必须要知道,有谁在盯着这里。 「还有,万象阁阁主仇焕,天欲宫宫主苏怜玉。」明崇俨将自己知道的,全部都说了出去。 无生道,万象阁,天欲宫,加上作为地主的天阴教,魔门八大宗脉现身四家。 「那么他们这些人,现在究竟在哪里呢?」李绚直起身,迈步朝外面走去,他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真人,看样子,小王现在就得去淹了天阴教的总部地宫。」 「南昌王,果然聪慧啊。」明崇俨一个翻身,已经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 看着李绚离开了背影,他的眼中露出一丝凝重。 李绚这是要将整个地宫的所有人,全部都一网打尽。 不着急突破,一步步的收网,心思够稳。 明崇俨刚站起来,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丘贞沐。 就见丘贞沐直接拱手问道:「真人,不知可否知晓家叔现在在哪儿?」 「四郎勿要担心,中郎将武艺高绝,不会出事的。」明崇俨坦然的笑了笑。 然而对面的丘贞沐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他看着明崇俨,认真的说道:「如今地上地下,危险重重,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不过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的话,还请真人通过属下一句。」 他们终究是一家人。 明崇俨神色肃然了起来,看着丘贞沐一脸认真的说道:「放心,中郎将不会出事的。」 第五百一十二章 同归于尽,不速之客 明亮的外殿之中,章婉玉和叶绾绾两个人带着一大队亲信从外面而来。 站在内殿大门之前的千面佛和方千山立刻拱手:「见过圣女,见过大长老。」 叶绾绾直接点头,问道:「如今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回禀圣女。」方千山直起身,看向叶绾绾,眼神火热:「一场天水之下,山谷外丘神積手下的官军损伤惨重,死亡起码在六成以上,若此时杀出去,应当能将他们全部驱逐出黑龙岭。」 方千山右手死死的握住了刀柄,脸上十分的兴奋。 他虽然不知道这天水由来如何,但却不耽误他想要冲出去大杀四方。 一旁的千面佛脸带犹豫,似乎想问什么,但却始终都没有能问出来。 他的目光不时的望向死死封闭的内殿门口,他究竟在想什么,已经一目了然的。 对于那突然而来的一场天水,千面佛和方千山,还有绝大多少天阴教教众,都不知道原因如何。 虽说绝大多数教众都将其归于天阴神女的神罚,但千面佛却知道,一切肯定来自媱后的绝密安排。 眼前天阴教的高层就他们四个,叶绾绾和章婉玉之前一直都不在总坛,这事和他们无关。 但是媱后。 突然,千面佛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一抬头,发现赫然是叶绾绾。 叶绾绾的深深的看了千面佛一眼,然后才面色凝重的说道:「没那么容易的,丘神積部只是唐军一部,别忘了,南昌王可一直都在黑龙岭上窥伺,他和官军的大部人手都没有损伤,贸然开战之下,我等未必有多少胜算。」 「没错。」章婉玉接口,赞同的说道:「况且我教准备并不充足,这一场天水突如其来,相关的战船,水手,弓箭,差的不是一丁半点,你们别忘了,在黑龙岭,还有一名杭州府水师都尉。」 虽说都知道,这一场天水是媱后施展的特殊手段,但在之前,媱后却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即便是章婉玉隐隐猜到了什么,但对这场天水什么时候会来,会有多大规模,她也一无所知。 如此之下,你让她怎么准备。 「圣女,大长老,还是冲一冲吧,起码能提升一些士气。」千面佛忍不住还是上前劝说, 他赞同方千山的建议,认为应该在现在这个时候,直接冲杀出去。 只要冲去了,那么他们和官兵之间的气势,很可能就会直接调个个。 「今夜非同其他,耐心等候便是。」叶绾绾的态度无比坚决,站在她身边的章婉玉也是同样坚定。 千面佛侧头看了方千山一眼,无奈的拱拱手,主动出击的计划只能这样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从后方传来。 一名士卒快步的走到了方千山的身后,低声的说了情况之后,便立刻离开。 见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方千山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强笑,然后才看向众人,拱手肃然说道:「诸位,就在刚才,已经有人直接突入了地下迷宫,沿途所有的守卫,都没能抵挡住他。」 「自己人?」千面佛一句话直接问了出来。 方千山不得不点头随后说道:「不是官府之人,却又能直接冲入到地宫当中,在无数密密麻麻的路线中,找到唯一正确的通道,肯定是自己人。」 「自己人?」叶绾绾的眉眼一冷,现在这个时候,强行闯入地宫的自己人,怕是来者不善啊。 章婉玉一只手,按在了叶绾绾的肩膀上,叶绾绾回头看了一眼,眼中的冷意迅速的消散。 「传令各处,加强戒备。」章婉玉神色平静,淡淡的说道:「既 然是自己人,那么肯定能够找到这里,等等看吧,究竟是哪一位会到现在的时候,来到仙人谷。」 「喏!」方千山和千面佛相互对视一眼,眼中都带着无比的凝重。 天阴教总坛虽然隐秘,但实际上知道的人不在少数。 除了东海王和西域王之外,魔门其他各宗也都有不少人知道这里面的秘密。 毕竟魔门各宗一脉相承,天阴教的布局手段也逃不开这些脉络,深通其道的人很容易杀进来。 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叶绾绾和章婉玉他们根本抽不出力量去阻止。 突然,一阵异常急促的脚步声在外殿门口响起,众人立刻回头。 还是之前那名士卒,他站在门口,神色慌张的拱手道:「启禀圣女,外面……外面开始往地道内灌水了?」 「慌什么,地宫有足够的排水机制,不管有多少水都能够排出来。」叶绾绾立刻不客气的呵斥了一句,一挥手,那名士卒立刻就被赶离了这里。 「他们还是抓住了我等弱点啊!」章婉玉抬眼看了方千山一眼,摇摇头,说道:「若是之前我们的人杀出去,哪怕我们能够阻止被人灌水,出去的人,也会成为赤果果的靶子。」 一旦官军灌水的意图暴露出来,为了阻止官军灌水,他们冲出去的人,必然会千方百计的保护通道入口,到时候,无数弓弩之下,必然是死伤一片。 「但是地宫的排水措施终究是有限的,外面的天水,足够将整个地宫全部淹掉。」方千山的语气十分的凝重。 一旦整个地宫都被淹,那他们就算是拥有天大的本事,也非得全死在这里不可。 「放心,不会有事的。」熟悉庄严的声音,突然间在外殿响起。 在场众人立刻低头拱手,手掐太阴诀,肃穆赞道:「圣后万安!」 「嘎嘎嘎……」内殿石门在生涩的声音中缓缓的打开。 低着头的千面佛脸色十分的难堪,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 「嗖嗖」两声,两张巴掌大的短笺枝节从十分缝隙中直飞而出,然后狠狠的钉在了地面上,随后,媱后的声音再度响起:「按令行事。」 「遵令!」所有人,都赶紧低头俯首。 「嘎嘎嘎……」生涩的声音中,内殿石门缓缓的关闭。 叶绾绾转头看了章婉玉一眼,章婉玉微微点头,叶绾绾伸手抓起了地上的短笺。 叶绾绾看了一眼之后,目光微微一凝,立刻递给了章婉玉。 「走!」短笺上只有一个字。 看到这个字,章婉玉的脸色立刻就是一沉。 一抬头,她就看到了叶绾绾满是担忧的眼神。 章婉玉微微摇头,同时将短笺递回给叶绾绾,然后重重的点头。 章婉玉深吸一口气,直起身,看向一侧的方千山。 方千山的脸上同样是无比的震惊之色,他手里的短笺早就被死死的折起,根本没有给其他人看的打算。 章婉玉这个时候开口:「既然都接到了密令,那么就依令行事吧。」 「是!」方千山和千面佛同时躬身。 章婉玉转身看向叶绾绾,叶绾绾微微点头,下一刻,两个人同时朝外走去,脚步很急。 等到两人离开之后,千面佛才直起身,眼神担忧的说道:「方兄,圣女和大长老她们……」 千面佛老辣成精,章婉玉和叶绾绾就算是再怎么谨慎,也被他看出了一点端倪。 「那不是我们需要关心的事情。」方千山的脸色一阵冷漠,他转头向外,看向外殿门口,沉声说道:「我们的任务,是阻挡外面的那些不速之客。 」 千面佛沉沉的点头,这就是他们的作用。 方千山是天阴教的忠城老人,对此自然没有意见,但是千面佛…… 「方兄,圣后的谕令,不知可否给小弟看一眼。」千面佛的目光落在了方千山手上的短笺上。 「嗯!」方千山点点头,短笺随手就递了过去。 「多谢!」千面佛松了口气,下意识的伸手去接短笺。 就在他接住短笺,伸手打开之际,一道冷冽的刀光突然闪起,直戳他的心脏。 「叮」的一声,千面佛身形急退,转眼已经退出十米开外。 前面的脸上又惊又怒,右手短剑死死的护在胸前,但是心口的外衣,已经被直接撕裂了一道口子。 甚至里面穿着的鱼鳞软甲,也被斩出了一道深痕。 方千山的功力不弱。 千面佛的目光从方千山冷漠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地上的那张短笺上。 上面只有一个字:「杀」。 银钩铁画,杀气凌人。 冷冽的刀光转眼再度闪在了千面佛的眼里,千面佛手中的短剑立刻狠狠的向前斩出。 「当」的一声,千面佛手里的短剑已经被狠狠的斩飞了出去。 霎那间笔直冷冽的刀光直刺千面佛胸口,刀光映衬之下,是千面佛冷漠的眼神。 千面佛手中的短剑虽然被斩飞了出去,但是他的右手在长刀即将斩中自己的一瞬间,猛的一抬。 一根弩箭从他的袖底直射而出,转眼便已经射向了方千山的脖颈之处。 危机之刻,方千山猛的侧头,弩箭已经插着他的脖子直飞而过。 「呲啦」一声,长刀狠狠的斩在了鱼鳞甲的破损之处,强力一突,鱼鳞甲瞬间破开。 下一刻,鲜血飞溅,人命倒地。 「砰!」千面佛直接倒在了地上,双手垂下,但他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了方千山。 眼神中,透出一股不解的疑问。 站在前面,方千山平静的看着千面佛,开口:「你不是千面佛的事情,其实我们从最一开始就知道了,只不过我们一直都以为你是千面佛的某一个替身,没人想到,千面佛早已经死了。」 死了? 阎庄目光一凝,眼神中带出一丝惊骇。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方千山摇摇头,没有再解释下去的兴趣,他转身朝着内殿门口走去,然而刚走了两步,就听「砰」的一声,他整个人干脆利落的直接倒地。 方千山的脑袋撞在地面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但他整个人依旧没有任何声息。 虽然在身后,阎庄却能非常清楚的看到方千山左侧脖子外面渗出了一点血,一点黑血。 死了,方千山死了。 阎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血已经流一地。 这个时候,他忍不住的想起洛阳,想起长安,想起家中的…… 「啪啪啪」一阵鼓掌声在后方响起,满是赞叹:「真是精彩啊!」 两股极轻微的脚步声出现在阎庄身后,随后,他就看到了两条身影。 第五百一十三章 吐蕃国师,阿弥陀五 一个身穿棕色僧袍,面色冷峻的中年番僧,手握一串念珠,缓步走到了阎庄的身前。 他的眼中带着一丝戏谑,目光落在阎庄身上,仿佛一眼就看透了他的真实身份。 「鸠摩罗!」阎庄使劲的叫出了鸠摩罗的名字,但是他的声音却比蚊蝇还要更低。 「这个人是谁?」一个有些妩媚清冷的女声出现在阎庄的身后。 青色的裙摆随即出现在了阎庄的眼底,紧跟着,一双细若葱白的手指朝着阎庄的脸上摸来。 「贫僧劝娘子勿要乱看,这人让能将千面佛演的惟妙惟肖,既然不是他的替身,那么就只能是曾经认识他的长安贵胄子弟,说不定,还曾经是你的恩客,你真的愿意沾在这层因果吗?」鸠摩罗的声音很平静,说完之后,他慢慢的转过了身,直面眼前的内殿石门。 葱白的手指缓缓的抬了起来,阎庄眼底的亮光迅速的散去。 他想在最后一刻,看清楚在现在这个时候,来到天阴地宫的人,除了西域王鸠摩罗以外,还有人,可没想到,鸠摩罗竟然让他连最后的遗愿都完成不了。 阎庄的思绪在迅速的淡去,记忆当中的一切在迅速的后退。 眼前的天阴总坛,还有早先的扬州,还有洛阳。 阎庄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那个时常穿一身黑底金丝长袍的年轻人,冷峻的眼底,藏着看透一切的目光,或许天阴教的一切最终还是要靠他来了结。 转眼,阎庄就将一切抛之脑后,他最后的参与的意念里,出现了家人的身影,但…… 「陛下,天后,臣有负君恩。」最后的一点声音发出,阎庄彻底没了呼吸。 鸠摩罗仿佛听到了阎庄最后的声音,忍不住的停下脚步,抬起头,看向另外一侧的青裙女子,低声问道:「你们唐人,对李姓皇室都如此忠诚吗?」 「怎么可能?」青裙女子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摇摇头,说道:「我们唐人,忠诚的,从来就不是什么皇室,而是权力,吐蕃如今不也是这个样子吗,国师,这些,你们都应该从我们这里学到了呀」 「或许吧,」鸠摩罗微微垂眉,避过这个话题,抬起头,看向眼前的石壁,低声说道:「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媱后神魂阳化应该已经完成,那么结丹呢,是不是已经结束了?」 「国师想知道吗,不妨打开看一看。」青裙女子抿着嘴笑了起来,但就是不往前一步。 「贫僧此来,不过是关心圣后状况,倒是宫主……宫主想要有所得,还得自己动手啊!」鸠摩罗淡淡的看向对面,天欲宫宫主苏怜玉。 穿一身青色交衽长裙,手里一把白色团扇,面庞有些丰腴,但五官极其精致,眼波流转的仿佛勾芡一样,直直的勾住人的心神。 「本宫不过是想看一看,这前路是不是如同人们所说的那样,已经彻底断绝了,若真是如此,恐怕就要将国师学一学那转世轮回之道了。」苏怜玉抬起头,眼神之中满是楚楚动人的可怜。 鸠摩罗冷哼一声,直接转过了头,眼中杀意一闪。 密宗的转世之法,乃是密宗传承核心当中的核心,怎么可能轻易传出。 甚至稍有窥伺之意流出,立刻就会招来密宗高僧的追杀,但苏怜玉…… 「宫主若是愿意舍弃红尘,皈依我佛,贫僧愿意亲自为宫主剃度。」鸠摩罗转身,目光突然变得柔和起来。 苏怜玉脸上突然绽放出绚烂的笑容,沉沉躬身,诚挚的说道:「妾身求之不得,不知大师傅何时为妾身剃度?」 鸠摩罗的嘴角不由得一抽,深深呼吸,才将心头的烦躁之意抹除,面色温和的说道:「等到他日,贫僧再到长安,宫主便随贫僧离去如何? 」 「长安当红花魁顿悟出家,阿弥陀五!」苏怜玉认真的拱手,眼神中满是憧憬之色。 鸠摩罗的拳头死死的紧握起来,随即,双手用力合十:「阿弥陀佛!」 苏怜玉站起身来,脸色无比严肃的看着眼前的石门,神色肃然的说道:「阴阳融合,孕育金丹,此乃数十年未有之奇象,圣后慈悲,光照万方,必会允诺我等同道旁观学习,然后共参大道。」 「阿弥陀佛!」鸠摩罗双手内合,微微躬身,对着石门认真行礼。 下一刻,两只手同时按在了石门上。 一只干枯粗糙,一只纤细紧致。 庞大的力量骤然爆发,石门轰的一声向内冲开,带起了巨大的呼啸声。 两人紧跟着迈步进入,然而,紧跟着,慌乱惊恐的声音响起:「天欲宫苏怜玉见过圣后。」 「贫僧鸠摩罗,见过圣后!」 火光照亮了整个山谷,汹涌的水流,快速的涌入山谷最深处的几间房屋之中,然后顺着房屋之中的密道快速的涌入地下暗道之中。 李绚站在石屋之外,一只手抓住岩壁上垂落下来的青藤。 强大的力量稳稳的压住脚下的木排,不让它随着水流一起涌进石屋中。 水流都已经灌了小半个时辰,还在继续。 谁也不知道,这天阴地宫究竟有多深。 眼睛闭合之间,李绚的神思回归。 火光之下,眼神闪烁之间,李绚的脸上带起一丝疑惑。 「王爷,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丘贞沐站在李绚的身后,低声询问。 「嗯!」李绚直接点头,说道:「人人都说媱后要结丹,可看这天地之间的元炁,根本没有多少的变化,这可一点也不像结丹的样子。」 阳神,或许还好,神火便能凝聚,但是金丹成就,不说丹成龙虎,也必须要吸纳天地之间海量的元炁。 届时天地震动,五音齐响,哪是现在这么寂静就能完成的。 「或许,她是还没有开始结丹?」丘贞沐谨慎小心的说出了李绚的猜测。 「若是如此,」李绚转头,低声谨慎的说道:「那么,我们进去,会不会正碰上那一幕?」 「王爷,是想等,还是?」 李绚的脸色凝重起来,他抬起头,看向丘贞沐,还有丘贞沐背后的众人,最终郑重的点点头,说道:「等!」 「那就按照之前所令,明日巳时,进入地宫。」丘贞沐果断的点头赞同。 「嗯!」李绚长松一口气,目光望向山谷之内。 远处山谷外的天池水,还在不停的朝着山谷之内涌来,山谷之内的水位下降的慢的惊人。 这个时候,也已经有不少的尸体,从水底露出。 密密麻麻的,看的人头皮发麻。 李绚看向丘贞沐,低声说道:「中郎将实力超群,经验丰富远在你我之上,他必定会无事的。」 丘贞沐微微摇头,苦笑着说道:「末将担心的不是天池之水,而是叔父遭遇妖僧无嗔,吐蕃国师鸠摩罗,万象阁阁主仇焕和天欲宫宫主苏怜玉等人,他本就受伤,遇到他们恐怕无救。」 「不会,妖僧无嗔和鸠摩罗先一步和世隐真人遭遇,万象阁主仇焕虽身处魔门,但杀戮不多,倒是天欲宫主苏怜玉,若是遭遇她,中郎将必定不会有事。」 「怕的就是她啊!」丘贞沐满脸的无奈。 马革裹尸对一名武将而言,是一种荣耀,可若是死在不明不白,甚至不可言说,那就是一种耻辱了。 李绚耸耸肩,这种事,他能有什么办法。 丘神積真要碰到了天欲宫主,只能怪他自己运气不好。 李绚的目光扫过四周。 这里的一切,只有他在作主处理,其他的,明崇俨和司马承祯,全都不见了踪影。 谁知道他们藏去了哪里。 山谷之中的天池水的流速开始逐渐的加快,两侧山壁的水位降低的也越来越快。 李绚抬头,看了东方的天空一眼,不知不觉间,再有半个时辰,就要天亮了。 突然,一面木排快速的从谷外而来,毫不减速的冲着山壁冲来。 看起出木排上的人影,李绚脚尖迅速的朝着水中一跺,一股潜流立刻朝着木排急速的涌去。 这一下,木排的速度肉眼可见的降了下来。 一根木杆从木排上伸了出来,然后直接***了湖底。 木排顿时在水面一阵漂移,然后转挪到了李绚面前,然后「啪」的一声,靠在了岩壁上 李竹从木排上直接跳了过来,然后将一张短笺递到了李绚手中。 借着火光,李绚打开一看:「东侧山后,发现一条暗道。」 李绚将短笺递给了丘贞沐,自己则是细细的思索起来。 那条暗道,应该是章婉玉她们离开时所走的那条暗道。 离开的时候,难免留下一丝痕迹。 如今她们已经离开了两个时辰,那条暗道现在终于被私下搜索的发现了。 「走,传令千牛卫,跟本王去那边。」李绚果断的做出了决定。 「喏!」丘贞沐,还有李竹,两个人同时带人划着木排,迅速的朝着山谷外而去。 四周的千牛卫立刻迅速的跟上。 离开山谷不过半里地,木排就已经无法再前行。 不过好在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将木排带到了山壁一侧。 李绚刚要上山翻过山岭,一个声音突然在侧畔幽冷的响起:「王上,如此焦急,难道就不怕那暗道之中满是机关?」 李绚转身,看向了站在侧畔山道上,手握拂尘的明崇俨,微微拱手说道:「那条密道或许可能依旧会有机关,但是相比于前面,却是能直通腹心,冒些风险也是可以的。」 稍微停顿,李绚看向山谷深处,微微一笑,说道:「真人不妨留在此处,明日巳时率众而入,如何?」 明崇俨眉头忍不住的皱了起来。 第五百一十四章 丘神積失智,重创明崇俨 昏暗狭窄的通道内,数不清有多少人在小心谨慎的前行。 所有人的脚步都很快,但都很轻。 只有微弱的呼吸声,在空中传播。 莫名有一种压制感,让人心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李竹和丘贞沐走在最前,两人的手里各拿一只火把,快速的前行。 身前身后的千牛卫都一手持刀,一手持盾,神色肃穆。 队伍的最后,李绚和明崇俨两个人看似闲庭信步,但却紧紧的跟在众人最后。 突然,前方火光一停,李绚和明崇俨立刻赶了上来。 一堵石墙突兀的出现在众人前方,堵在整个通道的最前方。 李绚走到最前边,从李竹的手里接过火把,然后快速的在四面的墙壁上照了一圈。 突然,李绚一巴掌拍在了右侧岩壁平坦的石面上。 下一刻,石壁顿时向内缩回去一块。 「嗡」的一声,前方的石墙立刻朝着两侧迅速的滑了开去。 机关门打开,一条昏暗的通道横着出现在众人眼前。 前方一伙千牛卫立刻还刀入鞘,同时从腰间取下巴掌大的弩弓,然后迅速张开,按上弩匣。 后面一伙千牛卫立刻举盾,向前冲出,冲入通道之中,然后分向两侧,各自守住了一面。 持弩千牛卫紧跟而出,转眼已经左右两分,死死的对准了巷道两侧。 没有利刃,弩弓没有射出,两伙千牛卫立刻各自谨慎的向前。 李绚,丘贞沐,还有李竹等人,也干脆利索的冲了出来。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条空旷昏暗,稍微倾斜的地下巷道。 两侧都有木桩在顶着上方的石顶,避免坍塌。 每隔四五十米,墙上就挂着一只火把。 巷道向两侧延伸,一时间根本看不到尽头。 「王上,该往何方?」明崇俨从后方而入,看了一眼之后,目光考教的看向李绚。 「先生大家,何用本王多言。」李绚微微拱手。 明崇俨笑而不语。 李绚摇摇头,左右看了一眼,瞬间说道:「往左侧走,左侧有风,风来之处必不会有事。」 明崇俨有些诧异李绚这么快就得出答案,忍不住问道:「还有其他原因吗?」看書菈 「左侧高,右侧低,等到水流轰然而下,往下走只是找死。」 李绚看了明崇俨一眼,就快步的往巷道上方走去,同时甩下一句:「地宫既然已经考虑了这防水,就不会将最重要的地方放在底部,所以底部有的,只能是死地所在。」 「有理。」明崇俨心中不得不赞叹一声。 李绚快速的往前走,在昏暗的巷道内走了一刻钟,前往开路的千牛卫脚步顿时一顿。 前方一条更高更宽的巷道横行南北,光亮也要明亮许多,而且从左侧能听到清晰的脚步声。 根本不用李绚指挥,最前的千牛卫就已经冲了出去,手里的盾牌高高的竖起,后面弩弓在第一时间就扣动了扳机。 「嗖嗖嗖!」一阵弩箭飞行的声音响过,就听见一阵沉闷的倒地声。 李绚轻吸一口气,然后迈步走入了巷道中。 他第一眼看向了右侧的巷道深处,赫然就见右侧的巷道往前百米处,巷道突然左拐。 没有人守卫,也不会有人看到。 李绚放心下来,然后才看向左侧,左侧巷道的尽头,是一扇被紧紧闭着的巨大木门。 木门前已经倒下了十几具身穿黑衣的女侍,这些人手里的长刀已经全部垂落在地。 每个人身上插着的数枝弩箭,已经彻底要了她们的性命。 没有一个遗落。 「推门。」李绚低喝一声。 李竹和丘贞沐立刻上前,然后用力的一推,前面恢宏的大殿清晰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高高在上的王座,玉制的珠帘,屏风,十几阶台阶,红色的廊柱,上方清晰可见的「乾元万象」的牌匾,李绚的呼吸顿时不由得沉重了起来。 一旁的明崇俨、丘贞沐,还有众多的千牛卫脸色都无比难堪。 他们都曾经进过洛阳皇宫的乾元殿,而现在这里,几乎将乾元殿的内里完全复制了过来。 乾元殿。 之前在媱后神国*的时候,李绚看的还不是那么清楚,但现在看到这些,他的手已经死死的握在了八面汉剑的剑柄之上,青筋崩起,心中无比的愤怒。 媱后这是要做什么,真的要称皇登基吗? 「今日来到这里看到的一切,所有人都要忘记明白吗?」李绚猛然转身,沉声冷喝。 「喏!」在场的众多千牛卫同时拱手,神色凛然。 李绚转身,阴冷的目光看向了明崇俨。 明崇俨淡然一笑,随即转身朝着大殿内部走去。 大殿左侧,有一面石门。 石门之前的地上,此刻正躺着两具尸体,看到两具尸体面目的时候,李绚和明崇俨同时一愣。 方千山和千面佛。 「王上,此人……」丘贞沐忍不住的问了出来。 「闭嘴,今日看到了都死死烂在肚子里,对外但凡说出半个字,小心连累全家。」李绚瞪了丘贞沐一眼,然后脸色悲戚的走到了阎庄的面前。 他刚才已经看过了,阎庄和方千山是同归于尽的。 之前,叶绾绾和章婉玉离开的时候,他们两个还好好的,但现在,两个人已经全都成了尸体。 明崇俨低身从角落里拿起一张纸笺,看了一眼,递给李绚,轻声说道:「他早就暴露了,之前暗道之事,就是一个陷阱。」 「他死的太没有价值了。」李绚感慨一声。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卧底的事情,生死都默默无名,太让人难受了。 「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他,而是她。」明崇俨转过身,看向眼前的巨大石门。 李绚转身,看向侧畔,低喝一声:「刀盾手!弓弩手!」 两伍的士卒立刻快步的走到了李绚和明崇俨的面前。 「其他人,推门!」 剩下的三十名千牛卫,立刻开始用力的推开石门。 石门异常的沉重,三十名健壮的千牛卫用尽全力,石门才缓缓的被推开。 氤氲的雾气立刻扑面而来,最前方的千牛卫立刻抽身后退。 李绚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左手猛的伸出,向外急速涌出的雾气,立刻从石门侧畔温顺的朝着两边流了过去,石门内的一切顿时清晰了起来。 柔和的光束之下,幽香扑鼻,无尽雾气中,十几朵莲花在两侧的水池绽放。 白玉为栏,玉石为阶,一切美的如同仙境一样。 上下轻幔笼罩,后面玉座之上,隐约躺着一名红色的人影。 头朝里,脚朝外,浑圆的长腿在白色的纱幔之下,带起无尽的诱惑。 细长的勾足让李绚一眼就确定了她的身份,媱后。 媱后竟然没走,也没死。 李绚和明崇俨脸上都是无比的惊骇,后面的丘贞沐等人更是带起了一丝恐惧。 他们真正害怕的,并不是媱后,而是站在玉座纱幔之前,那名穿 着红衣金甲,手握长刀的中年将领,丘神積。 没错,那正是丘神積。 之前在天池洪水冲刷之下,消失的无影无踪的丘神積。 他们之前还在地上不停的找寻,但谁都想不到,他竟然来到了这里,还死死的守在了媱后之前。 「他被控制了。」明崇俨脸色逐渐的平静了下来。 丘神積没死就是好事,至于他被人精神控制,这对明崇俨而言,根本就不算事。 「千牛卫,后退!」李绚一声喝令,前方的千牛卫顿时后退。 明崇俨在这个时候,缓步的走了上去,然后走进到内殿之中。 明崇俨一步踏下,丘神積顿时抬头,眼神一丝红光闪过,下一刻,锋利的刀刃已经朝着明崇俨头部狠狠的斩了过来。 然而明崇俨却像是没有看到一样,一步步向前,然后任由刀锋斩到头顶,然后从头顶直斩到地。 下一刻,明崇俨整个人已经被丘神積直接一刀斩成两半, 丘神積顿时抬头,目光死死的盯住了站在门口,手握八面汉剑的李绚。 「任何人都不要动。」李绚回头嘱咐了众人一句,然后重新看向丘神積。 他就站在那里,手上的刀死死的握着,之前在密道里,在天池洪流的冲刷下,产生的伤口,也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 浑身的金甲,在白色的雾气当中,带出一丝神圣的光泽。 后方的媱后对这一切根本无动于衷,仿佛是在饶有兴致的看戏,又或者是完全没将一切放在眼里。 李绚目光平静的看着丘神積,丘神積虽然在死死盯着李绚,但他整个人却根本一动不动,仿佛只要李绚不踏入内院之中,丘神積就根本动也不会动一样, 突然之间,李绚的脚步向前,一脚已经踩在了门槛之上。 锋利的刀锋立刻向前对准了李绚,眼中的红光一瞬间闪过。 霎那间,李绚向上一踏步,同时低喝一声:「动手。」 李绚一脚踏入内殿之中,丘神積的长刀顿时就要朝着李绚的头顶斩来。 现在这个时候,一缕风声突然袭向纱幔后的玉座,顺势,丘神積长刀后转,一刀狠狠的向着身后斩去,就在此时,一道人影突兀的出现在他身体左侧。 修长的双指直接点在了丘神積的眉心之中。 明崇俨。 李绚的目光落在了丘神積身后的媱后身上。 看到明崇俨的手指已经落在丘神積的眉心,媱后依旧无动于衷,就像是完全没有看见一样。 骤然之间,李绚眼角余光突然扫到,被明崇俨点中眉心的丘神積,猛的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穿着沉重牛底靴的丘神積,狠狠的一脚,闪电般的蹬在在明崇俨的胸腹之间。 一脚让他直接踢,飞了出去,狠狠的踹在了对面的墙壁上。 这一脚,即便是明崇俨都没有能够预料到,他的精神全部都在丘神積的精神世界里,怎么都没有预料到,会有这一脚。 一口鲜血已经直接喷了出来。 第五百一十五章 皇后嫁衣,冰棺裹体 「呛啷」一声,秋水一样的长剑直接出鞘。 李绚神色一肃,八面汉剑从内殿门口直接窜起,转眼已经刺到了丘神積的眼前。 丘神積的反应很快,明崇俨刚被他一脚踢出去,他就立刻转身,手里的长刀直接朝着剑刃之后的李绚直接斩下,丝毫不在意李绚刺到跟前的八面汉剑。 李绚同样没有丝毫避让,人已经就朝着刀刃直接就迎了上去。 下一刻,长刀已经从李绚头顶直斩而下。 后面的丘贞沐差一点惊叫出声。 但在这一瞬间,李绚整个人却突然间爆成一团水雾。 幻象之术,李绚也同样精通。 水雾爆开,然后直接融入到了四周的冷雾当中,一下子分不清谁是谁。 丘神積长刀斩下,眼神中带起一丝疑惑,似乎不明白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一瞬间,丘神積突然感觉耳边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他想也不想,回刀直斩,刀刃速度快的惊人,在半空中带起一片白光,但,一刀落下,踪影皆无。 他再度斩了一个空。 「砰」的一声,强烈的撞击声从丘神積的腿部传来,但他这个人却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一样,脸上的神色丝毫变化也没有,只是丘神積闪电般的低头。 一眼,丘神積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李绚,但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李绚狠狠踹在双腿上,一脚把他踹飞了出去。 李绚动手不停,左手猛然向上伸出,抓住丘神積的腰间,用力的向外一扔。 半空中的丘神積没有任何反抗的就被扔了出去,直接扔飞出了内殿,朝着外面的地面直落而去。 丘神積身手非凡,就在落地的一瞬间,他已经一个翻身,然后稳稳的站在地上。 四周的盾牌已经朝着他狠狠的撞了过来,丘神積下意识的就要挥刀斩去。 但就在突然的一瞬间,丘神積一下子愣住了。 四面的盾牌将他死死围在了中央,这一下,丘神積是想动也弹不了了,但此刻的丘神積根本也就没想再动了。 被四面盾牌围在中央,他的脸上却是带起了一丝疑惑,似乎非常的费力不解。 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些千牛卫会对他动手,为什么他要对这些千牛卫动手。 「放开他吧,他已经恢复了意识。」明崇俨已经从一旁站了起来,看着脸上带着疑惑的丘神積,低声吩咐。 在场的千牛卫第一时间下意识的看向了李绚。 李绚微微的摇头,然后看向明崇俨说道:「真人,中郎将只是暂时的摆脱了这座大殿对他控制,只要他重新进入大殿,他还是很快会被重新控制的,不如先派人带他出去吧,毕竟我们接下来,要处理的事情,不能出丝毫意外。」 李绚侧头看了一眼纱帐之后的媱后,明崇俨的神色顿时就严肃起来。 丘神積不知道被什么人从外面的山谷抓住,然后带入到了地宫之中,最后被媱后所控制。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媱后对他控制比较薄弱,只要离开了大殿,这股控制力就会消失。 之前李绚就已经试探出了这一点,果断之下,立刻救回了丘神積。 「就照王爷所说的吧。」明崇俨点点头,现在这个关键时刻,可容不下什么变数。 李绚对着丘贞沐摆了摆手,示意他亲自将他的堂叔带出去,但丘贞沐微微摇头,派了两个手下,就让他们将丘神積带出去了。 李绚微一点头,然后转身,看向了纱帐之后的红色身影,面色一阵肃然。 媱后依旧躺在纱帐以后,目光平静的看着李绚和明崇 俨。 她的状态有些不对。 之前,明崇俨,李绚先后和丘神積交手,但奇怪的是,媱后的姿态没有丝毫的变化。 甚至于就连她的视线落地都没有丝毫的移动,这是最不正常的。 这让李绚和明崇俨不得不怀疑,媱后她是不是失去了意识。 相互对视一眼,李绚和明崇俨已经一步步谨慎的冲着媱后靠近,很快,他们的手已经已经搭在了纱幔之上。 李绚顿时屏住了呼吸,右手倒握剑柄,神色肃然的拨开了纱幔。 霎那间,一名满身朱红大衣的秀丽美人,出现在李绚的和明崇俨的眼前。 没有任何神灵的庄严,没有任何天阴圣后的霸道和冷漠,只是轻轻柔柔,浅笑着,一双明眸如水,仿佛在看着现在眼前的良人夫婿。 但在这一瞬间,李绚和明崇俨却全部都变了脸色。 因为媱后那一身的朱红祎衣,金丝为边,上绣有祥云和对凤凰,大宽袖,袖底及袖缘绣有翟形纹样,两肩处有日月图案,并绣有像似花卉的纹样。 常年如玉削成的勾足,这个时候也穿着红色的厚重双底寫。 如玉一样的双手拢在腰间,手中捧一朵莲花苞蕾。 头戴凤尾冠,首饰花十二钿,并两博鬓,腰间白玉双佩,玄组双大缓。 异常的庄严,异常的华贵。 最令人惊骇的,是媱后的脸上虽然笑艳丽如花,但眼神却已经彻底的散开,没有了任何呼吸。 整个躯体都已经冰冷了起来,甚至不知道冰冷了多久。 她死了,天阴教媱后已死。 最令人感到惊悚的,是她是穿着一身朱色皇后嫁衣,从服装到头饰,竟无丝毫偏差。 这一身的服饰,即便是放在宫中,也只有那些在宫中待了多年的女官才能摆弄的出来。 媱后她又是怎么弄出来,她又为什么要这么弄? 李绚的呼吸已经彻底的停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眼角突然扫到明崇俨伸手去摸媱后的脉门。 但就在这一瞬间,李绚剑刃一扫,直接切向了明崇俨的手腕。 明崇俨手掌一翻,一退,已经避开了李绚的剑刃,一伸,已经再度朝着媱后的脉门抓了过去。 但这在一瞬间,李绚手里倒握的剑刃,却直接刺向了明崇俨的咽喉,速度快如闪电,仿佛是在要他的命一样,毫不留情。 明崇俨瞬间后退,站在大殿中,死死的盯住了李绚,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不由得怒喝一声:「南昌王,你疯了。」 此时,就见李绚如同丘神積一样,面色冷漠的站在了媱后的玉座之前,剑刃垂落于地。 他的身后,无尽的冷雾在快速的涌起,直接围绕在了媱后的身上。 呼吸之间,冷雾已经在媱后的身上凝结起一层白色的冰霜,然后迅速的加厚,一直到最后,在媱后的身上,凝结成一座冰棺。 纱帘也在这个时候,缓缓的落下。 到了这个时候,李绚才缓缓的抬头,脸色一片肃然。 任谁都能看的出,他现在根本没有受到任何的精神控制和影响。 就在这一刹那间,冷冽的眼睛直接盯向了明崇俨。 瞬间,明崇俨感到一股致命的威胁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的脸上带起一丝惊骇,看向李绚的时候,竟感觉一股无比的锋锐从他的身上传来。 这股锋锐是他之前从未见过的,这一刻仿佛是锋利的剑刃脱去了剑鞘一样。 经过了仔细的擦拭之后,锋利无比的霜刃绽放出了夺目的光彩。 刺眼致命的光彩。 明崇俨有种感觉,如果自己真的再度冲上前,李绚一定会杀了他的。 「来人,请世隐真人暂避!」李绚抬头看向了后方的千牛卫,庄肃的威严不怒自发。 一众千牛卫根本没有丝毫迟疑,立刻上前,冲入到内殿之中,一伙站在李绚面前,一伙则站在明崇俨的身前,手里的圆盾直接挡在他的面前。 更多的千牛卫则从外面竖列到了明崇俨的身后,手中冷冽的千牛刀闪烁在明崇俨的眼底。 「南昌王,你究竟在干什么?」明崇俨右手拂尘轻轻一摆,左手轻掐指诀,目光冰冷的看向李绚。 这个世界能够杀他的人多了,就算是李绚身边有如此多的千牛卫助阵,也不被明崇俨放在眼里。 李绚手拄长剑,对着明崇俨微微躬身:「真人,请恕小王得罪,之前中郎将在做什么,本王就同样在做什么。」 李绚莫名其妙的将丘神積拉来做挡箭牌,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明崇俨却不由得一愣。 但随即,仿佛想到了什么,明崇俨的脸色顿时一片惊疑,忍不住的说道:「你可是得到了……」 「本王什么都没有,还请真人勿要妄言。」李绚一句话,很不客气的打断了明崇俨。 但他的这幅态度却让明崇俨更加的肯定,也让他感到更加的棘手。 猛的,明崇俨看向了侧畔的角落里,不客气的说道:「司马子微,你也不管管。」 明崇俨一句话落下,强烈的元炁涌动,一名穿着黑白道袍的身影出现在了角落里。 司马承祯,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甚或者,他是从一开始就出现在这里的。 李绚看到司马承祯的出现,没有感到丝毫意外,反而微微的躬了躬身。 司马承祯一甩拂尘,然后看向明崇俨,说道:「媱后已死,魂精应该在我等来之前,就已经被人拿走,或者说被送走了,先生若有这空,何不赶紧去追。」 明崇俨看了司马承祯一眼,转身看向李绚,目光一眯,冷声说道:「南昌王,你真不退?」 李绚目光微微下眯,看都不看明崇俨,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垂下的剑刃上,剑刃如同秋水一样倒映出了明崇俨的身形,很冷。 「好,很好。」明崇俨冷声一笑,转身立刻就走。 李绚微微抬头,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片惨叫。 声音很陌生,是天阴教前来支援的人。 「明世隐会不得好死的。」司马承祯突然开口,淡漠的眼神落在了李绚身上。 李绚微微躬身,说道:「真人,小王没得选。」 「你是皇室,天生就躲不了,所以也不用想着躲。」司马承祯微微摇头。 李绚心里一惊,随即默然低头,说道:「真人,这怎么处置?」 李绚回头看向了玉座上的媱后,神色凝重。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要想着走捷径,这事,贫道帮不了的,贫道也得去找魂精了。」司马承祯对着李绚微微点头,然后向后一退,退出了黑暗之中,彻底不见。 「走,立刻离开。」李绚右手一扯,白色的纱帐已经直接裹在了冰棺之上。 第五百一十六章 毫不退让,强硬到底 黑龙岭峰顶之上,营帐遍布,军旗林立,数千名士卒阵列在营门之后,一直到中军大帐。 一名麻衣老翁坐在牛车上,拉着一只黑棺缓缓的从营外驶入。 一整队的千牛卫随着两侧,神态高昂,仿佛在向所有人等展示自己的战利品。 李绚默然的走在马车之后,黑色鱼鳞甲,面色肃然。 看到李绚走入,在场的无数士卒眼中同时充满了无比的热切,同时齐声高喊:「南昌王威武!南昌王威武!南昌王威武……」 李绚淡定从容的对着众人点头,然后随在马车之后,一路来到了中军大帐之前。 那名麻衣老翁已经被人带了下去。 中军大帐前,段宝玄,姚志,冀嚣,袁谊,李稷,贾睦,薛千逢,还有一干会稽府和黄山府的府兵都尉校尉,全部站在大帐之内,目光热切的看着李绚,看着牛车上的那只黑棺。 牛车停下,千牛卫分列两侧,李绚从后面走出,略整鳞甲,迈步走向大帐之内。 就在李绚刚要进账之前,一把黑色长槊突然间从一侧伸出,直接拦住了他。 李绚微微一愣,帐篷内的众人,更是一片哗然。 穿着明光铠的丘神積从一侧走了出去,冷冷的走到了李绚的面前,手里的长槊住在地上,目光紧紧的盯着李绚:「二十七郎,你告诉本将,这里面的,真的就是天阴媱后本人吗?」 丘神積一句话问出,帐内帐外全都是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眼中满是惊疑。 「中郎将之前还在地宫之内,守护媱后,怎么这块就忘了。」李绚抬起头,冷冷的看着丘神積,毫不退让。 丘神積之前被人精神控制的事情,瞒的了普通的士卒,却瞒不了他们这些各州的***大吏。 被丘神積挡路,南昌王现在已经撕破了脸皮。 「本将的事情,就不劳二十七郎操心了,如今本将只想知道,如今这具棺材里的,真是媱后本人吗?」丘神積现在就想知道,棺中的,是不是媱后本人。 「中郎将这是怀疑本王弄了一具假的尸体来糊弄众人,糊弄朝廷中枢和圣人吗?」李绚抬起头,毫不避让的死死盯着丘神積。 李绚锐利的目光让丘神積有些皱眉,他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是或不是,打开一瞧就是。」 丘神積迈步向前,就要走过去去掀棺盖。 「呛啷」一声,长剑出鞘,明烈的长剑瞬间挡在丘神積身前,李绚淡淡的说道:「中郎将若是再动,那就别怪本王直接斩了你。」 斩了你。 杀意凛然,意志坚决。 李绚一句话声音没有丝毫的收敛,帐内帐外所有人都能听清楚这一点。 相比于帐外士卒的窃窃私语,帐内众人,看向李绚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惊讶。 这些人都是四品五品的当朝***,不是都督府和刺史府的司马,就是府兵校尉和都尉,甚至还有段宝玄这个检校左领军卫大将军,假节钺,督六州军事,可先斩后奏的中都督府都督。 谁都明白,李绚敢当着丘神積和众人的面说这番话,依仗的绝对不是他郡王的身份和手下的那些千牛卫,而是来自更上面的谕令。 李绚已经是当朝郡王了,他的更上面,自然不言而喻。 所有人一时间都低下头,甚至一点都不敢去多想。 他们这些人虽然不知道媱后是穿着皇后嫁衣死的,但也知道,媱后的遗体颇有蹊跷,否则,丘神積也不至于如此这般的坚持。 看着眼前锋利的剑刃,丘神積嘴里紧紧的咬着牙,他虽不再前进,但也不后退半步。 这个时候,李绚再度开口:「至 于说这里面是不是媱后本人,中郎将或许认为本王会看错,难道还认为连世隐真人和道隐真人也同样看错了吗?」 李绚脸色冷肃的可怕,但他的一句解释,在场的众人,全部都暗暗松了口气。 有明崇俨和司马承祯在场,这棺材里的媱后自然不可能是假的。 李绚长剑一收,人同时从丘神積身侧走过,淡然说道:「当然在场还有诸多千牛卫士,中郎将随便找人问上一句便可,何必如拆毁棺木,难道非要逼的这东南半壁江山,日夜不宁吗?」 丘神積脸色一闪,心中慨叹一声,黯然的低下了头,转身退到了一旁。 李绚这最后一句话,实在将他逼到了死角。 这一顶大帽子扣上,日后不管东南出什么事情,都会有人奏上他一本。 更何况李绚刚才给的那句解释,也的确难以反驳。 明崇俨和司马承祯都确认了事情,他如果再继续纠缠,就是完全的无理取闹了。 丘神積目光扫过,棺椁四周的千牛卫,甚至包括他的堂侄丘贞沐,同样死死的盯紧了他。 所有的人都搭在了千牛刀上,只要丘神積有任何一点异动,恐怕立刻就会拔刀极斩。 有些事情,李绚虽然没有开口明言,但千牛卫历来是朝中接触皇家机密最多的十六卫之一。 李绚说要斩了丘神積,他们这些人绝对会跟着李绚一起拔刀杀了丘神積。 甚至就连丘贞沐,都不会迟疑半点。 走进了大帐之内,李绚也不敢众人,直接走到了堂案之前,对着段宝玄拱手行礼,然后肃然道:「启禀都督,下官奉命攻入逆贼地宫,擒获贼首媱后,逆贼在此,还请都督点验。」 「不必,世隐真人和道隐真人都已经验看,自然无误,」段宝玄坐在大案之后,神色难掩兴奋的看着李绚,说道:「此番教匪,至今日终于功成,南昌王其功莫大,诸位其功莫大,本督必会上奏中枢,上奏圣人,为诸位请功。」 「多谢都督,此战有赖都督运筹帷幄,指挥井然,我等附骥,方有今日之功。」李绚当先,在场众人,同时齐声恭贺。 「好说,好说。」段宝玄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道:「此战今日告终,诸部留此三日,清剿余匪,整顿军备,通告上下,三日后,诸部同返睦州。」 「谨遵都督所命。」所有人都站起身来,脸上带出一丝轻松。 再也不用阵战杀伐,再也不用担心部卒死伤,此番平定天阴乱事,算是到此终了。 剩下的就是最后一点残羹冷炙,让手下军士去抢。 等到众人脸上的兴奋逐渐的淡去,段宝玄才开口:「南昌王,自你离开之后,天阴地宫之中的动向如何?」 「下官留了张纸条,告诉她们媱后已死,让她们出地宫请降。」稍微停顿,李绚轻声叹道:「不过以属下对天阴教徒的了解,她们大多应该会选择自刎随葬,不过下官还是留了一些人手等在前后的出口处,若是他们当中有愿降之人,自然会出来,若是没有……」 「若是没有,那就封死一切进出通道,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吧。」段宝玄一挥手,声色冷漠。 在场诸人立刻拱手,沉声应道:「谨遵都督大令。」 段宝玄的神色肃然起来,看着李绚,轻声说道:「南昌王,你刚才说,在你们抵达之前,媱后便已经死了,还有人拿走了她的……」 「都督!」李绚拱手,稍微打断了段宝玄的话,然后说道:「没有谁拿走什么东西,媱后是在被大军围困之后,脱困无望,这才选择自尽以绝于世,都督,她是自杀的,一切有赖诸位同僚齐心协力,将其重重围困,有用天水降世,冲垮了地宫机 关,无望之后,她才绝望自尽的。」 「天水降世。」段宝玄一下子恍然了过来。 之前因为媱后的算计,倒是仙人山山顶天池倒灌,冲杀了不少官军士卒,之后又被李绚利用,将天池水灌入天阴教地宫之中,但是还没有发挥作用,媱后便死了。 但是现在,李绚却前后因果关系一颠倒,立刻就成了天水降世,冲垮了地宫机关,绝望之下,媱后自尽,他们这些人做的最大功劳,就是将媱后死死的围困在仙人山地宫之中。 若是媱后因此而亡,那么这件事情当中的所有人都能分得一份功劳。 至于其中战死的士卒,也就不会有太多人在意了。 「南昌王所言无差,都督,的确是诸军围困,天水降世,媱后自尽,此乃圣人天威浩荡,敌酋内外惶恐,最终自绝于世。」台州司马贾睦站了出来,对着段宝玄沉沉拱手。 站直身体,贾睦看着段宝玄所说:「圣人天威浩荡,都督兵锋锐利,南昌王英明果决,我等齐心戮力,再加天地神罚,逆贼无路之下,这才服毒自尽而亡。」 贾睦三言两语之间,甚至已经将媱后如何自尽的,都补充了出来。 在场的众人一时间全都神色一动。 李绚这个时候,再度拱手:「都督,诸位同僚此行不易,还有诸多将士不幸丧命于此,还望都督体恤众人,为生者,也为亡者。」 这件事如果仔细追究,在场的众人,能得到好处的没有几个。 他们有的人功劳平平无奇,有的人甚至无功有过。 即便是有功之人,功劳簿上也没有几分。 三番四次立功的大头都在李绚身上。 如今他愿意将功劳拿出来与众人分享,众人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段宝玄轻声一叹,说道:「好吧,一会本督写明奏折之后,诸位共同签署便可。」 「多谢都督体谅。」在场众人顿时流露出一丝喜意。 这个时候,李绚开口:「都督,下官回来之后一直未曾见到淮都尉?」 「唉!」段宝玄沉沉叹息,说道:「淮都尉运气不好,与贼寇激战之时,天水降临,其中一块大石直接砸在了他的头顶,已经不幸了!」 「啊!」李绚脸上一片惊讶,随即拱手道:「都督节哀。」 李绚的目光掠过在场众人,众人的脸上没有一个有悲戚之色,反而暗含一丝窃喜。 一个众人并不是很喜欢的人死了,还能少一个人分功,众人自然满心欢喜。 可怜的丘神積,他这一次东南之行,可谓是诸事不成啊! 诸事已了,段宝玄摆手挥退众人。 大帐之内,只留了段宝玄和李绚。 段宝玄神色严肃的看向李绚,沉声问道:「贤侄,那份东西,你真的有吗?」 第五百一十七章 密奏东宫,变换替身 黑龙令,离粮仓最近的一间营帐门口。. 李绚侧身看向丘贞沐,低声喝令:「守住营帐,十丈之内,任何不得接近,强闯者斩。」 「喏!」丘贞沐拱手领命,手下一众千牛卫立刻将营帐团团的围了起来。 「都督,请!」李绚伸手将段宝玄请进了大帐之中,放下门帘的瞬间,李绚扫见很多人都在朝着这边观望,随即,他就放下了门帘。 快步走到桌案前,李绚将里面的小匣子打开,然后将一本黄皮奏本取了出来,双手捧上,递给了段宝玄。 看到段宝玄有些诧异,李绚这才略微解释说道:「这是数月以来,小侄数度去信东宫,少有的接到的回信,用的虽然是太子宫的渠道,但里面,却是陛下的密旨。」 「嗯!」段宝玄面色凝重点点头,双手接过,然后当着李绚的面,翻开了这本奏本。 李绚没有等段宝玄看完,而是当着段宝玄的面,在桌案后坐了下来。 从一旁拿起一张宣纸,李绚开始在上面书写自己的地宫这一行的所有过程。 其中尽可能用客观的语气描述一切,绝不带有丝毫的个人色彩。 向皇帝奏事,忌讳非常多,稍微有个不甚,斥责是小事,罢官免职也不稀奇。 小心的写完之后,李绚又重新开始谨慎的修改。 毕竟这里面很多人都不能为世人所知,尤其是媱后身着皇后嫁衣自尽之事,更是不能提及一丝半点。 但李绚相信,只要奏章到了皇帝手里,该明白的,他都明白。 而且如今的大军之中,不知道有多少皇帝的眼线,搞不好这其中的详情,皇帝早已经知晓了,根本就不需要李绚赘言。 最关键是,这本奏章很有可能会落到皇后的手里,就不由得他不谨慎了 将所有一切写完之后,李绚才在最后的请示:「逆贼之遗云何?」 媱后的遗体如何处置,李绚需要拿到皇帝准确的圣命,才能处理后续。 如今李贤已经开始处理一部分政务,李绚禀奏上的这些东西,李贤虽然没有独自处置权,但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见,这就是太子。 李绚没有丝毫提及媱后身穿皇后嫁衣之事,李贤应该也不知道,他的处理,便能让皇帝用来堵天后的嘴。 重新誊抄到奏本上,李绚才松了一口气。 抬头,李绚便将新奏本递给了段宝玄:「世叔如何看?」 段宝玄将皇帝的密令放下,然后看了一遍李绚的奏本,赞叹的说道:「余泽那些人将你教的挺好的,这本奏本里面,基本没什么漏洞。」 「基本没什么漏洞,但还是有漏洞的地方?」李绚立刻拱手,诚恳说道:「还请叔父指教。」 「其实你不应该将这个问题抛给东宫和陛下,这种事情,陛下希望臣子能自己处理妥当,而不是向他询问,毕竟这里面还牵涉到了天后。」段宝玄看似坐镇大帐,但里里外外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 李绚思索片刻,点点头,说道:「是小侄顾虑太多了。」 李绚他不得不承认,段宝玄所言为真。 略作沉吟,李绚便重新写了一本奏章。 这一次,前面不动,后面,他直接说道:「臣本欲将其安葬乡里,但朝廷有制,逆贼之首当传袭诸州,待到一切底定之后,臣将递送中枢,验明正身,以待区处。」 写完之后,李绚抬头看向段宝玄,说道:「如此,朝廷若有别的处置,也当明旨昭告,或者遣使而来。」 段宝玄看着李绚的奏本,微微摇头,说道:「若是本督办事,恐怕逆贼尸首,早已经递送神都了,何用贤侄在此为难?」 「哦,世叔愿意接手吗?」李绚突然一脸欣喜的看向段宝玄,拱手道:「不若此事由世叔接手如何,小侄已经将诸多功劳让出,也不差这一件。」 「免了!」段宝玄毫不犹豫的拒绝,说道:「本督可不想在致仕之前得罪天后。」 武后虽然胸怀天下,但在有些事情上,她的心胸的确没那么宽广,甚至有些狭窄。 媱后是穿着皇后嫁衣自尽的,可是皇朝皇后乃是武后媚娘。 当年在感业寺时,两人的关系据闻就相当不错,甚至彼此照拂。 可是当其中牵涉到另一个男人的时候,就算是情如姐妹,也会立刻翻脸。 媱后临死前如此做,明显是要传给皇帝看,可偏偏最不愿意让皇帝看到这一幕的就是武后。 「若不是提前有这本密旨,小侄也不想得罪天后,说不得,现在就已经将其挫骨扬灰了。」李绚摇摇头,脸色满是无奈,这都是什么事啊。 如果说没有这般本密旨,那本李绚完全可以将媱后死前穿嫁衣之举,当成是她故意挑拨帝后之情的做法,直接将她挫骨扬灰都行。 但有了这本密旨在前,那么就很难不让人起疑,这件事情,皇帝和媱后早有默契。 若是联想到当年都感业寺,光是这其中牵涉到了情感纠葛,李绚就能想个三天三夜都没完。 但没办法,在这件事情上,他必须站在皇帝的立场上,就很难不得罪武后。 「那就不要犯错,一切按照朝廷规制律令行事。」段宝玄拍了拍李绚的肩膀,说出了司马承祯一样的话。 李绚认真的点点头,沉声说道:「小侄记住了。」 段宝玄将李绚的奏本重新放在了桌案上,轻声说道:「今日你做的就很好,密旨之所以为密旨,就是因为它不能出现在众人眼前,只要它不出现在众人眼前,那它就拥有非同寻常的力量。」 说到这里,段宝玄看着李绚说道:「从今日起,你就谨守媱后棺椁,任何人不得轻易靠近,有任何妄图者,可先斩后奏。」 「喏!」李绚立刻拱手应诺。 有了段宝玄这番话,他即便是不用动用密旨,也能够杀人。 说到这里,李绚突然想起一事,低声问道:「叔父应当认识阎庄?」 段宝玄点点头,说道:「当年在任洛州司马时,曾经有几面之缘,但并不是很熟,未曾想到,他今日会殒命于此。」 「叔父,如此奏报没有问题吗,阎庄可是在神都之时,就已经病故,若是他鼎立新功,自然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归神都,可是现在他不仅没有立下大功,甚至还害得中郎将损兵折将,若是如此报上去,小侄担心,有人会借此做文章啊。」 段宝玄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他略作思索便认可的点点头,说道:「确有此可能,不知贤侄有何建议?」 李绚上前一步,低声说道:「一个已死之人,自然不能够再死一遍,但是一个失踪之人,却可以确定死讯?」 「何人?」 「蒋国公梁演之子永昌伯梁鸣。」李绚将说了出来,并且跟着说道:「阎庄在扬州之时,就已经以千面佛的身份装作梁演一段时间,这倒也并非完全是作假。」 「那么百骑司和千牛卫那边?」 「千牛卫自然没有问题,至于百骑司,他们的任何奏报都不可能公开的出现在任何正面场合,如此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能有所交代,阎家也就不用担心天后会持续打压。」 李绚轻叹一声。 如果说阎庄在这件事情上立下大功,那阎家自然什么都不用担心,可这是他失败了,之前那些按在他身上的罪名立刻就会坐实,阎家 要完。 主动将这件事摘出去,对他们反而最好。 「这事,本督和刘工部商议之后,再做决定吧,毕竟此事要听他的。」 刘工部,就是工部尚书刘审礼,阎庄是他的妹婿。 「嗯!」李绚点点头,然后又问道:「叔父,中郎将如今还在大营中吗?」 李绚神色肃穆的站在大帐之外,大帐之内平放着一只黑棺,黑棺里面摆放着媱后的遗体。 「王上!」余泽和丘贞沐站在帐外,对着李绚拱手。 「进来吧。」李绚摆摆手,然后转身走进了营帐之内。 一侧的桌案上放着一只茶壶,还有几张矮几。 李绚倒了三杯茶,然后各自递给余泽和丘贞沐,然后开口:「虽说对外我们说媱后是自尽身亡,但实际上都知道根本不是如此,如今对绝大多数人来讲,也不在乎其中的真相,但本王还是觉得需要弄清楚。」 余泽率先开口,说道:「媱后之死,说自尽其实也无误,只不过是她在自尽之前,交代好了后事,所以才选择从容离世。」 「王上,媱后之死是自杀无疑,已经没有追究的必要,真正要弄清楚的,是她的魂精究竟哪里去了?」丘贞沐一句话,点出事件的核心。 媱后的魂精哪里去了。 李绚点点头,说道:「媱后必定结丹失败,失败之后,以巧妙的手法保存了肉身,但她的魂精交给了别人带走,所以,只要弄清楚,这人是谁,找到她便可知道发生了什么?」 丘贞沐认真的说道:「根据投诚的教徒所说,圣女叶绾绾和章婉玉在媱后死前,便已经离开了地宫,之后便所向无踪,但有一个人本该在媱后身边,但是媱后死后,他却消失的无影无踪,想必现在所有人现在都在找他。」 「陈忠。」李绚赞同的点点头,叹声说道:「的确如此,陈忠原本应该随同媱后一起自尽,如今他不见了踪影,自然是媱后也有安排,或许现在,世隐真人和道隐真人都已追逐他而去。」 「还有叔父,叔父如今同样不知所踪,」丘贞沐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丘神積如今可不再是金吾卫中郎将,而是歙州长史。 如此一言不发就悄然离去,实在太容易引人诟病。 「追杀陈忠的,不仅有中郎将,世隐真人和道隐真人,还有西域王鸠摩罗,无生道妖僧无嗔,天欲宫宫主苏怜玉,万象阁阁主仇焕,可都不是简单的人物,而且他们此行也未必只有他们自己。」李绚稍作停顿,看向丘贞沐说道:「丘兄,本王听闻,中郎将身边的家将已经全部罹难了。」 「是那次陷阱。」丘贞沐的脸色虽然并不好看,但也仅是并不好看。 丘神積手下的家将,全部都是当年丘行恭所留,然而丘贞沐家中的即将,却都是丘行恭长兄丘师所留,丘神積的损失不是丘贞沐的损失。 「此一番,中郎将立功不多,丘兄,本王若是下令,要你即刻出发,从后路追踪陈忠等人的行踪,你可愿意?」李绚神色郑重的看向丘贞沐。 丘贞沐早就知道,李绚会这么说,略作沉吟之后,他最终还是点头。 「多谢王爷!」丘贞沐站起来对李绚沉沉一躬,然后转身就走 「王爷何必要把他支开?」余泽站在一旁,有些不解的看着李绚。 「余叔,还记得永昌伯女,还有他手上的那颗天降陨石吗?」李绚抬头,看了余泽一眼,然后看向了一侧的角落里。 一名身形和李绚相差不大,穿一身黑色鱼鳞甲的女子,手持八面汉剑,悄然站立。 第五百一十八章 天阴旧址,金蝉脱壳 新月如牙,点缀在漫天星空之上。 崎岖陡峭的群山起伏之中,一座高峰巍然屹立,附近数十座山峰尽皆俯首。 搁船尖,白际山脉的主峰之一,搁船尖。 千仞壁立,风光旖旎。 月光一下,一条黑影悄然的来到了山腰的一座废弃古庙。 残垣断壁,枯草丛生。 古庙正中的神像更是斜肩斩断,根本看不清原本为何。 只能从衣摆确定,这是一名女性神灵。 黑影站在神像之前,右手一摆,无数的灰尘扑天而起,但却又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约束一样,在黑影的身侧绕了一圈,然后急速的朝着庙外而去,根本点滴都没有落到黑影身上。 外面的新鲜空气第一时间疯狂的涌入,让人的精神不由得一清。 也不知道黑影从哪里摸出了一把残香,手一搓,残香便已经被点燃。 借着微弱的火光能勉强看清,这是一名难得的美妇。 一双眼睛像是浸在水中一样,流波不止,眼角却微微上扬,十分的妩媚。 纯黑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奇妙的融合成一种极美的风情。 黑色披风系在胸前,里面一身暗紫色劲衣,起伏不定。 目光流盼,风情而不妖冶,举手投足间俱有三分娇美,五分慵懒,一分妩媚与一分英挺。 残香被直接按在桌案上,升起杳杳青烟。 美妇对着神像微微躬身,就在这一瞬间,一声不屑忍不住的从破庙外传来。 美妇毫不为之动容,依旧焚香祷告。 外面这一刻再也没有丝毫声音。 片刻之后,美妇终于祷告完毕,缓缓的站起身来,转身看向门口,神色变得冷冽起来,低声喝道:「既然来了,就现身吧。」 话音甫落,脚步声随即响起,还伴随着一阵沉重的金属拖地的声音。 红衣明铠,身形挺拔的丘神積,踩着新月微光,从破庙门外缓步的走了进来。 右手黑色长槊拖地,带起一道道火光,发出刺耳的声响。 丘神積在距离美妇三米处停步,他侧着头,一脸冷笑的看着紫衣美妇,冷声说道:「我是应该称呼你媱后,还是应该称呼你苏宫主。」 「原来是中郎将,数年前一别,未曾想今日竟又得一见,真是幸事。」紫衣美妇的神色突然间变得无比的妩媚,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欲引人一亲丰泽。 霎那间,之前那个还带着三分清冷的女人,一瞬间,变得娇娆万端。 几乎是从骨子里散发着妖媚诱人,仿佛她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引诱着男人的目光,牵动着他们的神经。 丘神積顿时一惊,忍不住的后退半步,满目骇然的说道:「苏怜玉,你们是什么情况?」 「中郎将,奴家当年伺候你的时候,你可是好威风的哟,还说要睡遍长安所有的花魁,让整个长安所有的花魁娘子都来伺候你,奴家听得好生气恼啊,今日重逢,不知是否还能见中郎将当日之勇……嘻嘻!」苏怜玉微微低头,但这一刻,她的眼睛却又轻轻一抬,妩媚万端,仿佛一下子就要将丘神積的心直接勾进去。 「你个小妖精。」丘神積左手忍不住的向前伸出,苏怜玉也在一瞬间微微向前靠,但就在这一瞬间,两道冷冽的光芒同时而起,狠狠的刺向了彼此的咽喉。 「叮」的一声,火光骤起,紧跟着满眼痛恨的两个人已经凶狠的朝彼此扑了过去。 半空中,两把锋刃不停的攒向彼此的身形。 极短的距离内的搏杀,苏怜玉竟然丝毫不输丘神積。 一把长槊 在丘神積手里挥舞如轮,但每一下,都被对面苏怜玉的长剑精准无比的刺在长槊最薄弱的地方,再加上长槊短击,真正的威力根本就发挥不出来。 时间稍长,丘神積的脸色越来越红,而苏怜玉的脸色则是越来越白,眉梢之上甚至染上了一层霜意。 「呛」骤然一声刺耳声,长剑突然间变得如同丝带一样,骤忽之间已经死死的缠在了长槊之上,长剑如同毒蛇一样,凶狠的噬向丘神積的心口。 丘神積的眼神在一瞬间也变得无比凝聚,霎那间,他猛然一低头,头上的金盔狠狠的撞在刺来的剑刃之上。 「叮」的一声之下,剑刃弹起,丘神積手里的长槊瞬间已经如同毒龙一样直刺而出。 就在这一瞬间,对面的苏怜玉却突然间放开了手中的剑柄。 整个人如同鬼魅一样的后退,脸上同时露出了一丝阴谋得逞的冷笑。 丘神積心里顿时一沉,不好,中计了。 根本来不及回头,丘神積就感到一道劲风突兀的出现在脑后,然后一股巨力已经重重的拍在了他的脑后。 一刹那间,仿佛整个头颅都被人拍碎一样, 丘神積「啪」的一声,直接摔倒在地。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丘神積终于看到了出现在身后的人影。 一个半透明的,穿着红色长裙,带着凤尾冠,插着花十二钿的威严女子。 媱后,陈硕真。 随即,丘神積的眼前已经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看着丘神積彻底的倒在地上,媱后抬眼看向了对面的苏怜玉。 苏怜玉立刻恭顺的低头。 下一刻,媱后已经带起了无数的残影,最后直接融入了苏怜玉的体内。 苏怜玉抬头,这一刻,身上的三分清冷再度回归。 右手一招,地上的那把软剑在一瞬间重新回到了她的掌中。 苏怜玉的目光再度落在了丘神積的身上,迈步向前,来到丘神積身前,右脚抬起,一脚已经狠狠的揣在了丘神積太阳穴上。 丘神積本就微薄的呼吸瞬间停止,一丝黑血从他的鼻尖流了出来。 做完一切,苏怜玉这才抬头,看向远处的山坡之下,淡漠的开口:「你就这么看着他死吗?」 一声「你」,四周的空气再度变得肃然起来。 轻微而坚定的脚步声响起,穿着黑衣黑甲的俊朗身影,手持一把枣木长槊出现在苏怜玉的眼前。 「南昌王。」苏怜玉叫出了李绚的名字,然后有些诧异的侧头,不解的问道:「本座的去向就那么好猜吗,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找到了这里?」 李绚走到了破庙之前,根本也不进去,目光落在丘神積的身上,神色十分的复杂。 他摇摇头,看向苏怜玉,说道:「中郎将应该是运气好,碰上的,因为他出发太慢,不像其他人,已经被圣后的手段给引走,所以只能来这里赌赌运气。」 说到这里,李绚抬眼望向远处的无尽山峰,感慨的说道:「即便是本王也没有想到,白际山脉的搁船尖距离天目山脉的仙人谷竟然还不到十里。」 「无尽群山,连绵高耸,不说十里,便是三里,有时候,也够普通人走一辈子的了。」苏怜玉的神色很平静。 「的确。」李绚轻叹一声,从仙人谷到搁船尖,几乎全都是高达数百米,甚至千米的高峰。ap. 道路崎岖,高峰林立,即便是住在这附近的人,很有可能一辈子都没去过另外一个地方。 「那么你呢,南昌王,你又是如何找到这里的?」苏怜玉眼神瞬间一冷。 如果说丘神積找到这里是 运气,是没办法的碰巧,那么南昌王找到这里,就是猜到她会在这里,直接堵过来的。 李绚看着苏怜玉,目光越过她,直接落在了她身上的媱后身上。 【苏怜玉,前长安安清楼花魁,天欲宫宫主,玄胎后境(媱后,天阴教圣后,阳神附身)】 是附身,不是夺舍。 阳神,且只有阳神。 媱后根本就没有孕育金丹,在神魂完全阳化之后,她就彻底的粉碎了自己玄胎,只留神魂离开地宫,让人以为她已经已经彻底的死了。 留下的魂精也被人带走,让人下意识的去追踪带走魂精的那个人。 然而根本没人想到,他其实是彻底放弃了自身的躯体,只留阳神存活于世。 完全超脱任何人的想象,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存活在这个世界。 金蝉脱壳,这个手段几乎完全成功了。 「本王如今能够找到这里,多亏天道指引。」李绚抬头,目光从苏怜玉的身上,落到了后面半残的天阴神女雕像上,最后落到了破烂穹顶后无尽的黑暗星空。 「天道?」一个有些清冷的声音突然从苏怜玉的身上传来,紧跟着,满是疑惑的说道:「南昌王,难道上一次在黑龙岭的时候,你在本后身上做手脚了?」 「圣后何来此言啊!」李绚忍不住的笑了笑,随后无奈的说道:「本王即便是自负,也从来没有想过能够成功的在圣后的身上做手脚。」 「也就是说,你曾经想过了。」媱后的眼神顿时也一冷。 「妄想罢了,」李绚神色平静下来,看着媱后,轻声说道:「告知圣后一件事,就在数个时辰之前,都督段公已向朝廷送去报捷公文,天阴教早天水降世,毁灭一切总坛根基,圣后在大军围困之下,自尽身亡。」 「大军围困,自尽身亡,你们还是老一套的不要脸啊!」媱后的声音中带着嘲讽和不屑。 「不要脸是真的,老一套也是真的。」李绚手一转,手中的枣木长槊已经狠狠的砸在了脚下的地面上,「砰」的一声,古庙外广场上的地砖骤然裂开无数裂缝。 「老一套?」媱后的脸上带起一丝疑惑,她已经听明白了李绚话里的意思。 李绚能够找到他,还是用的老一套的方法。 天水降世,陨石天降。 媱后立刻就想明白了李绚话里的意思? 是有内鬼。 可是如今媱后还活着的,总共也不过只有三个人而已。 媱后自己,陈忠,西域王和苏怜玉。 那么究竟是谁背叛了她。 第五百一十九章 请圣后去死,好吗? 「是那颗‘陨石,当年的那颗‘陨石。」 李绚淡淡的几个字,顿时媱后冷冽的如同千年玄冰的目光,凶狠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新月如钩,月光清冷,穿着嫁衣的媱后,清楚的出现在李绚眼前。 漂浮的在苏怜玉的身后,媱后赤足的站在虚空中。 明亮的眼神中,带着透彻的憎恨,媱后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说的是童贼。」 「没错,就是童文宝。」李绚抬头,毫不退让的看着媱后。 童文宝,二十年前,媱后麾下猛将之首。 当年天阴教睦州起事之后,媱后亲自攻伐歙州,派遣大将童文宝掩杀婺州。 童文宝攻城受阻,而媱后在歙州同样攻城不利,最后媱后率军杀入婺州,和童文宝汇合。 双方在婺州对峙将近半月,突然一天晚上,忽然有一颗陨星坠落在媱后的大营中。 陨石天降。 之后便是媱后大军落败,万人投诚。 官军随即杀入睦州,最后的战功统计,天阴教只有万人活了下来。 李绚之前的黑龙岭的时候,轻松的将一场天水降世,讳败为胜,稍微调整了一下战事发生的次序,一切众人,便都有攻无过。 假如当年之事也是一样,只需要将次序颠倒,一些无法置信的事件去掉,便是真相所存。 从来没有什么陨石天降,有的,只是万人投诚。 万人投诚在先,才有媱后大军落败。 之后,官军杀入睦州,将天阴教众大部击杀,最后四万人,只有万人余活了下来。 这就是当年那件事情的真相,童文宝就是当年的那颗「陨石」。 「不错,以他对本后的了解,的确能猜到本后假死之后,会前往哪里?」媱后看着李绚,有些疑惑的问道:「那么你究竟是在哪里找到他,要知道,本后可是找了他二十年?」 要知道,当年就是童文宝的背叛,才让整个天阴教大军一夜之间彻底崩溃。 多少年来,媱后一直试图找到童文宝,杀了童文宝,但最后的结局却是石沉大海,了无音讯,可是现在,他又出现在了李绚的嘴里。 「他在扬州,他一直都在扬州。」李绚看着媱后,淡淡的说道:「当初安荣祥在扬州时,就差一点就可以找到他,但偏偏就差这一步,闻冰燕却杀了梁鸣,就差那一步你们就能找到他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媱后终于弄清楚了这里面所有的纠葛往来,脸上的愤怒逐渐的消散,只剩下无比的冷漠,她看着李绚,点点头:「感谢你,告诉了本后这个消息,等本后杀了你之后,便再去杀了他。」 「如果圣后今日能从本王手中逃得生死,那么之后的事情也就与本王无关了。」李绚手里的枣木长槊微微向后,冷冽气势已经散发了开来。 今日之事,他们两个之中,只有一个能够活着离开这里。 要么是媱后,要么是李绚。 媱后看着李绚手里的枣木长槊,眼神微微一冷,然后轻叹一声:「李姓子弟都是凉薄之人,当年袁天罡之言名不虚传。」 李绚目光冷冷的看着媱后,一句话不说。 媱后笑了,摇摇头,说道:「本后两度为民请命,抗争天下,没想到最后却落得此种下场。」 「睦州百姓会感谢圣后恩德的。」李绚眼睛微微一眯,淡淡的说道:「正是因为圣后的两次抗争,才让睦州百姓如今人人家有百亩之田,人人能够吃饱穿暖,圣后两次起事,的确被百姓争取到了很多,今日若是本王活下去,一定会在睦州为圣后立祠。」 「看样子,你今日是一定要本后去死了?」媱后的身上的红色嫁衣,开始在月光之下的摆动了起来,一瞬间,无尽的压迫已经涌到了李绚身上。 「不是本王要圣后去死,是为了日后的安定,睦州百姓请圣后去死。」李绚嘴角微微露出一丝讥讽,轻声说道:「今日,今日往后,睦州百姓都将有数十年的安稳,如此,为了百姓的安稳,请圣后去死,好吗?」 「你太狂妄了。」媱后目光落在了苏怜玉的身上,苏怜玉指尖一道利光闪光,锋利无比的利刃就已经快若闪电的朝着李绚当胸起来。 「叮」的一声,长剑立刻被磕飞了出去。 后面的苏怜玉手指向后一收,半空中的长剑立刻向后一回,在半空中一旋转,下一刻,它已经再度化作到了利光,从李绚的身体左侧闪电般的急刺而来,速度快的李绚眼睛都盯不过来。 就在这一瞬间,李绚手里的枣木长槊猛的向上一扫,长剑立刻就被扫中。 「叮叮叮」一阵不停的响声,锋利的长剑几乎都已经化作了白光,但稳稳站在那里的李绚,却手指一把枣木长槊,将白光全部都挡了下来。 一时间,无数槊影勾连起来,竟然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刃罩。 半空中的利剑,根本就无法突然这个刃罩。 「你这是?」白空中的光芒一下子回到了媱后的脑后,她看着李绚,微微眯眼,诧异冷藏。 苏怜玉手里的软剑,几乎化作了传闻中纵横天地,千里斩杀的飞剑,但就是这样的神奇剑术,却是丝毫都奈何不了李绚,实在太令人惊讶了。 不过以媱后的眼力,也已经看出了这里面的蹊跷。 飞剑的蓄力时间太长,又因为速度太快,导致飞剑直直向前,根本就没有任何拐折的余地。 李绚手上虽然只有一把长槊,但他就站在地上,长槊挥舞,一切都在一丈方圆之内。 长剑进入这一丈以后,立刻就如同进入无形的泥沼之内,速度一下子降了下来,然后被长槊击飞。 李绚自己就是使用飞剑的好手,虽然是假飞剑,但媱后也不过是刚刚运使飞剑的常人罢了。 五十步和百步只差而已。 突然间,半空中的飞剑猛的向后一收,直接飞回到了苏怜玉的手中。 站在苏怜玉背后的媱后看着李绚,皱着眉说道:「你在拖延时间?」 「不是本王在拖延时间,而是圣后你根本没有时间。」李绚抬起头,神色淡漠。 他一句话,点出了媱后真正的要害所在。 媱后没有时间。 媱后如今虽然是阳神之躯,但她终究失去了自己身躯,就算附身在苏怜玉之后,可以得到一定的喘息之机,但也仅仅是喘息,时间一长,她的战力立刻就会出现问题。 更别说,她之前已经和丘神積小战一番。 「看样子,你比地上的那个人要聪明啊!」媱后低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尸体已经彻底冰冷的丘神積,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冷色。 「中郎将,可惜了。」李绚神色淡漠。 丘神積就算是不死在媱后的手里,李绚也不会放过他的。 因为如果李绚不对丘神積下手,那么在李绚返回神都的路上,丘神積一定会对他下手的。 别看李绚如今在东南屡立功勋,但是只有活着回到神都的人,才能享受这一切的胜利。 舅父欧阳通和老师韦玄藏都不止一次的提醒过李绚这一点。 阎庄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这一次来到睦州之后,虽然成功的打入了天阴教总坛,但是真正有用的消息一条也没有送出来,死了也是白死。 丘神積同样如此,他在东南鼎立大功倒也罢了,可是他几乎寸功未立,甚至在歙州讳败为胜,一旦回到中枢,就算是有人帮他遮掩罪过,但他也一定会失去天后的信任。 如此之下,他能做的,就是抢夺功勋。 利用各种手段,打压收拢,收买,甚至刺杀。 最佳的目标自然是李绚。 如果丘神積是个不能成事,只会坏事的猪队友,那么李绚自然会让他活着,可惜他不是。 所以,他必然会死。 就算不是今日,李绚也会想办法,在回程之时做掉丘神積。 不过现在这样,正好,也免得李绚沾手。 李绚抬起头,看向媱后,媱后同一时间也同样看向李绚。 两人平静的眼底深处,同样闪过一丝冰冷。 「看样子,你我今日之事只能有一个人活着离开这里了。」媱后开口,眼神中满是肃杀。 一句话说出,媱后缓缓的向前飘起,直接飘飞到了苏怜玉的头顶。 眼神之中的冷漠越来越盛,就在这一瞬间,媱后身上的红色嫁衣骤然变大,随后直接从媱后的身上飞起,飞到了半空中。。 红色的嫁衣飞走,穿一身月白色的小衣的媱后出现在李绚眼前。 她的皮肤洁白如玉,身材修长妙曼,尤其是一双玉足,赤果果的站在了半空中。 随即,月白色的小衣颜色迅速的变深,金黄色的光泽一瞬间出现在了媱后身上,然后骤然爆射。 金黄色的光泽迅速收敛,出现在李绚的眼前的,是头戴十二冕旒冠,身穿赭黄袍,腰挎长剑,手握玉玺,脸色肃然,神像庄严的天阴帝君。 曾经出现神国世界的天阴帝君,再度出现在李绚的眼前。 天阴帝君微微抬头,半空中,血红的嫁衣已经扩张了到了不知道方圆多少公里。 看到这一幕,李绚的嘴角忍不住的一阵抽搐。 天阴教真的是玩幻术玩上瘾了吗? 如此广大遮蔽天地,怎么可能是现实之物? 咦,李旭突然发出一声惊疑。 因为随着红色嫁衣也不停的放大,其中一些原本看不到的东西,也迅速的呈现在李绚眼前。 巨大的红色嫁衣上,一个又一个拇指大小的小人,迅速不停的放大,终于清晰的出现在李绚眼前,最终成为一个又一真实无虚人物,一个又一个的天阴信徒。 神国,天阴神国。 再度出现在李绚眼前。 第五百二十章 稻谷之器,圣后归天 一名名模样清晰的男女,无比虔诚的端坐在广阔无比的红色嫁衣之上,低头肃穆的念经。 低沉的念诵声在半空中响起,汇聚成一片片的金光,充斥在李绚的视线之内。 无尽声音的震荡之下,就连空间都变得虚幻起来。 「月宫天阴孝道帝君,月宫太阴之精,皇帝大臣之象。月中帝君、仙官、神吏万众,皆修结璘奔月之道。月为广寒洞阴之宫,自然化生青华紫桂之林……」 这是《天阴帝君宝诰》,经过媱后可以修改的《天阴帝君宝诰》。 李绚的眉头一皱,他立刻就听了出来,但熟悉的经文却在四周的虚空不停的回荡下,不停的轰击李绚的五识之上,让他眉心隐隐有些刺痛。 红色嫁衣之下的天阴帝君在无量的信仰之力的灌输下,整个神躯不停的放大,不停的增高。 在极短的时间内,已经变得如山一样高大,庞大无形的压力直接落在了李绚身上,让他的思绪运转都不由得有些停滞,甚至有些让他的神魂投入其中的感觉。 看着宏大的金光,李绚的眼底一片骇然。 神国的威能强大,已经有些超出他的想象,而且这还仅仅是媱后真正动手的前奏。 李绚将手里的枣木长槊放在一旁,直接竖在原地,然后低头,双手掐子午诀,同时肃然的低声颂念:「稻可道,非常稻……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无割……」 《道德经·第二十八章·稻谷之器》 李绚不停反复的颂念经文,带有特有的节奏,四周围拢过来的金光很快就被逼退。 随着他的声音不停的响起,一株又一株稻穗的虚影出现在李绚身体四周,密密麻麻的遍布在整个天地之间。 头顶之上,无数的念诵声不停的轰然而下,无数的稻穗虚影顷刻间就化作一粒粒稻谷掉落在地。 莫名风起,一堆又一堆的稻谷堆积在大地之上,莫名的又带起一股股香气。 香气直接冲天,冲入到半空中无数的天阴信徒的鼻子当中。 一瞬间,这些天阴信徒念诵声竟然顿时缓慢了下来。 即便是如今人已经死亡,已经化作了无数没有自我意识的神国傀儡,但他们的本能执念依旧存在。 这些人,原本就是各地最普通不过的平民百姓。 他们人生的大半辈子,都在乡间田野劳作,都在稻谷打交道。 即便是他们后来成为了天阴信徒,所为的也不过是每日吃饱饭,每年能多有余粮。 仅此而已。 李绚抬头望向半空中,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就听他轻声念道:「檐外三竿日,新添一线长;登台观气象,云物喜呈祥。冬天更筹尽,春附斗柄旋;平生唯一愿,人皆三秋粮。」 「平生唯一愿,人皆三秋粮。」 最后一句,李绚一声断喝,一把剑身超过七尺,刃宽接近一尺的古朴出现在李绚的头顶之上,隐隐能够看到,剑身一面刻着日月星辰,一面刻着山川草木。 剑柄的两面同样刻着字,但是这些字却非常的模糊根本就看不清楚。 「你那不是……」半空中的媱后,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眼神中带着无尽的惊愕。 下一刻,李绚已经同时双手上握,死死的握紧了手里的剑柄。 然后遥遥对着半空中无比的巨大的天阴帝君,一剑狠狠的斩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的天阴帝君,脸色瞬间一变。 想也不想,天阴帝君腰间的长剑已经朝着李绚当头一 剑斩下。 浩浩荡荡,充斥在整个天地之间的一剑,却根本不值得李绚看上一眼, 李绚的所有精神,全部在这头顶的一剑之上。 一剑,他直接斩在了虚空之中。 下一刻,空间突然出现了一道极细的裂缝。 直通天地。 刚刚斩到李绚面前的通天长剑,在一瞬间被直接斩成两半,然后轰散消散, 下一刻,就听呲啦一声响,包裹整个天地的嫁衣突然裂开了一道细长的裂缝。 无数的天阴信徒的脸上在这一刻却顿时流露出了无比的欣喜之色。 高空之上,无数的天阴信徒急速的从半空中扑下,扑向地面的无数稻谷。 然而就在他们脱离红色嫁衣的束缚之后,他的身形变得越来越虚幻。 即便如此,他们拼了命的落在了地面的稻谷之上。 深深的吸一口气,然后这些天阴信徒轰然的消散。 地面上虚幻的稻谷也在一瞬间消失了一部分。 「原来,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对付本后神国之术的方法。」媱后的身形伴随着声音,逐渐的从本空中落下,逐渐的变小,原本被斩成两半嫁衣也再度披到了她的身上。 天阴帝君眉心的那一道剑痕,也随着她的下落迅速的变淡,甚至最后彻底消失。 李绚看到这一幕,神色顿时一凛。 天阴帝君从半空落下,朝着李绚当面直落而来。 李绚头顶的精神观想之剑,也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半空中的天阴帝君,朝着后方轻轻一招,下一刻,两把短剑突兀的从后方的残像中飞出,然后直落天阴帝君……不,是媱后手中。 转眼间,天阴帝君神像彻底退去,出现在李绚眼前的只有媱后。 月白色的长裙飘飘,一对玉足踩在地面三尺之上,如同仙女一样,清冷的眼睛落在李绚身上,就像是在看情人一样,让人的精神不由得一阵恍惚,但就在这恍惚的一瞬间,锋利的短剑却直刺李绚心口。 「砰」的一声,李绚左手狠狠的拍在了枣木长槊之上。 枣木长槊直接拍起,锋利的槊刃毫不退让的对着媱后,狠狠直刺过去。 「叮!」锋利无比的枣木长槊被两把短剑直接架在半空中,一绞,一锁,李绚竟然是连收回都不能。 「七步量天槊,专破真炁和神魂之力的七步量天槊,没想到,皇帝竟然将这件东西也赐给了你。」媱后的眼中带着一丝怨恨。 这件东西这么明显,媱后又怎么可能看不到,以她对皇室的了解,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东西的威胁。 媱后双手紧握短剑,死死的锁住了李绚的长槊,但她整个却猛然向下一沉。 赤果的勾足突兀的出现在李绚的眼前,然后朝着他的心口,狠狠的一脚点来。 在这一霎那间,李绚突然放开了手里的长槊,腰间一道亮光闪过,转眼已经刺入了媱后腰腹之间,然后急速的向上,最后从她的头颅中,一剑直斩而出。 媱后的脸上,原本还是一切尽在掌握的默然。 甚至刚才那一道剑光闪起的瞬间,媱后也并没有将它放在眼里,但是一剑斩过之后。 「这个,这是,神……」媱后的脸色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下一刻,媱后整个人的身体正中,一道极细的丝线突然出现,整个人一下子裂了开来。 李绚一闪身,出现在媱后身体左侧,看着她惊恐的眼神,李绚无比淡漠的说道:「陈硕真,尔生之为人,却不顾生民死活,强行起兵谋反,最后功败垂成,无数无辜死于非命,尔真的该死,今日 借天命绞杀于你,安息吧。」 媱后的脸上满是愕然,下一刻,她整个人的身体,在空中慢慢的淡化。 一点点彻底消失,再无半点痕迹。 但是此刻,一个词条,却突然出现。 【媱后,天阴教圣后,阳神崩溃,可吸收(吸收/不吸收)】 吸收,李绚心中默念。 下一刻,词条已经化作了无数的光点,直接落进了李绚的体内。 转眼之间,一个缩小版本的李绚突兀的出现在他自己的头顶。 无尽的记忆,在一时间全部涌向李绚的脑中。 李绚第一时间去查看这些记忆,但就在这一瞬间,轰然的声音在意识海中响起:「媚娘,媚娘……」 无尽的声音化作一根又一根的锁链,直接将媱后所有的记忆全部困锁。 李绚的脸色瞬间就是一变,随即,他轻声一叹,摇了摇头,想要窥探一名阳神强者的记忆太困难了。 整个人的意识从记忆世界中抽回,李绚重新看向了苏怜玉。 【苏怜玉,前长安安清楼花魁,天欲宫宫主,玄胎后境,擅长媚术。】 清冷的殿堂内,手持长剑的苏怜玉愣愣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她有些不敢相信,实力强大无比的阳神媱后,竟然死在了李绚身前。 察觉到李绚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苏怜玉瞬间回神。 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苏怜玉手里软剑向内一收,直接插回到了自己腰间。 稍微上前一步,苏怜玉对着李绚微微躬身,怯怯开口说道:「南昌王,媱后已经亡故了,我们就没有必要打个你死我活了吧,小女虽然身处魔道,但却是无限心向光明的。」 说到这里,苏怜玉抬头,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美眸勾魂慑魄。 娇俏的瑶鼻,玉腮微红,吐气如兰的唇,带出迷人的芳香。 「王上,奴家对平康坊还算有几分薄面,若是王上容许,奴家愿意每月给王府送上十名美貌的花魁处子,王爷看,如此可好?」苏怜玉双手向内一合,楚楚动人的小脸上,带出一丝谄媚。 「桃花五毒瘴。」李绚有些感慨的摇头,看着弥漫在黑暗之中的淡红瘴气,叹声说道:「当初在扬州时,闻冰雁就曾经用过这种毒,不过宫主的毒素似乎更加的纯粹,更加的动人,本王施展的暗毒,竟然丝毫无法近宫主之身,着实非凡。」 「王上谬赞了。」苏怜玉低头浅笑,但就在说话的一瞬间,软剑如同白色的匹练一样,直接朝着李绚心口直射而来。 闪电般,这一剑已经刺到了李绚心口,然后直穿而过,随即,李绚的身影就已经化光消散。 「不好,是残影。」苏怜玉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后,一只长槊已经直直的扫向了她的脖颈。 「啪」的一声,长槊已经直接狠狠的拍在了苏怜玉的后脑之上。 一下子,她整个人缓缓的软倒在地。 长槊收起,李绚走到了苏怜玉的身前,俯身看着她,轻声说道:「媱后现在还不能死,所以,现在就只能麻烦你了。」 李绚一把抓起苏怜玉的腰带,直接拎起她,然后快速的远去,消失在茫茫的黑夜当中。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道人影一把按在地上,然后缓缓的爬了起来。 转过身,他慢慢的朝着面前走去。 然而就在他刚要迈过门槛的时候,「啪」的一声,他整个人一下子,直接摔倒在地上。 一块石子突兀的滚到了黑影的脑门前的地上,然后他已经很狠狠的撞了上去。 「啪」的一声,黑影的脑门上鲜血瞬间 流了出来,很快就流了一地。. 【丘神積,左金吾卫中郎将,死】 第五百二十一章 感业纠葛,魔门八宗 「媚娘,媚娘……」 一声声的呼唤声在耳边不停的响起,凄怨,哀诉。 黑暗中,李绚睁开了眼睛,眼底深处,骇人的精光闪过。 还真是没完没了。 李绚抬起头,半空中什么都没有,仿佛有什么东西躲起来一样。 自从她吸收了媱后死后残留的阳神之力之后,李绚几乎每到夜深处,脑海中总会回荡起媱后的声音。 这是她这一生当中,留在心里最深的执念。 李绚原本以为,媱后最深的执念应该是皇帝,毕竟她就算是在将元胎散入躯体当中时,也穿的是一件皇后嫁衣。 李绚喜爱是的以为,当年在感业寺,媱后,武后,还有皇帝,他们三人之间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瓜葛,但现在看来,真正和媱后有所瓜葛的人其实是武后才对。 媱后穿上皇后嫁衣想要嫁的人或许根本就不是皇帝…… 想到这里,李绚赶紧收束住自己的念头,转向他处。 如果说一直以来和媱后有联系,或者有默契的人是武后,那么很多事情就都能解释清楚了。 武后一直都在通过媱后,通过天阴教,来操控东南的一切。 有的时候,是在为中枢着想,清理占据大量田产的世家豪族,让更多的百姓能够得到土地,然后缴纳赋税,如果什么地方赋税缴纳出了问题,就利用天阴教将那个地方清洗一遍。 这一次天阴教起事,更多的还是因为皇帝谋划征伐吐蕃,自然要清除大唐内部存在的隐患。 天阴教不过是无数隐患当中的一个罢了。 在这个天下的其他地方,不知道还有多少类似的事情在发生。 然而虽然二圣意志如此,但并不是所有的棋子,都心甘情愿的去死的。 媱后便没有如同所有人想的那样,在孕育金丹的过程中,被天地法则所杀,而是选择将元胎散入到躯体当中,断绝了阴阳融合,独立以阳神之身,存在于这个世上。 所以,媱后现在还不能「死」。 李绚微微闭眼,脑海意识深处,一个无限缩小版的李绚,盘膝坐在黑暗之中,全身上下散发着明亮的光焰,四周的黑暗在一点的褪去。 他在开辟识海。 识海当中,李绚的眼睛一眨,明亮的光芒一闪,一把无鞘的八面汉剑出现在李绚意识海的最深处,八面汉剑微微旋转,剑柄底部的轻铃,带起一股令人清静的声响。 原本不停的在李绚耳边回响的呼喊声,也在这一瞬彻底的不见了踪影。 然而清静不过片刻,剑身再转,一道人影再度出现在了李绚的脑海中。 身披大红嫁衣,面色清冷中,带着三分倔强,反而更显妩媚动人的媱后。 阳神啊! 剑身再转。 一切已经回到了李绚的模样。 阳神可不是那么容易好消化的,但凡阳神无法消化一天,李绚就一天要受到媱后怨念的侵袭。 抬头,李绚望向右侧的帐篷当中,媱后躯体的棺椁就在那里。 李绚再度闭眼,一根极细的线针突兀的从帐篷中飞起,然后直接飞入到了旁边的帐篷当中,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线针已经顺着缝隙进入了到了棺椁之中。 冷森的冰层死死的包裹着媱后的躯体。 自从阳神离体,元胎散化之后,这具躯体就已经彻底的断绝了生机。 也就是玄胎之力融入到了躯体当中,才让她的整个躯壳腐化的速度慢的惊人。 再加上李绚及时的用冰层冰住了她的躯体,这样就能够、她的躯体长久不坏。 线针直接钻开冰层进入到了媱后的红色嫁衣之下,然后开始细细的修改嫁衣之上的手脚。 李绚之前从来没有想过,媱后竟然会在嫁衣上做手脚。 但自从见到了嫁衣上承载的神国之后,李绚便几乎肯定,这件嫁衣上肯定残留着一丝神国的余力,如果这股余力,在皇帝或者武后到来时发作,那么即便是李绚,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回来之后,他立刻开始动手,打散或者修改媱后在嫁衣上做的手脚。 而且在做完之后,他还将嫁衣外层看上去突兀的地方重新修改平整。 也就是他如今精神之力大增,不然还真不好做。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终于最后一笔修改完成,线针立刻后退,无尽的冰雾再度弥漫在媱后的躯体之上。 李绚轻轻的松了一口气,在自己的帐篷里,躺下睡着了。 一只锐利的眼睛睁开,狭窄的树洞里,躺着柔软的细绒,下一刻,眼睛的主人已经冲出了树洞,飞入茫茫的夜空之中。 这是一只比雀鹰稍大,上体为青黑色,腹部呈浅棕色,尾羽有几条细横带,翅膀尖长,带一点眉斑,***淡灰色的赤腹鹰。 外形看起来像鸽子,但尖锐下勾的喙,还有尖利的爪子,无不述说着这是一只猛禽, 鹰翅高展,飞翔在山林百米高处,垂目低视,方圆十里内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在它的视线当中。 眼神转动之间,带起一丝睿智的光芒,随后鹰眼直接落在了西南丛林中,一道快速疾奔的身影上。 那是一个和尚,一个穿着土黄色袈裟,胸前挂着一串念珠,大步在山林中奔行的僧人。 碧眼深目,眼神锐利,左手紧握一只小巧的匣子。 此人赫然正是离开天阴地宫的西域王,吐蕃国师鸠摩罗。 自从离开天阴地宫之后,鸠摩罗就和苏怜玉分道扬镳,苏怜玉去往何处鸠摩罗不知,但他鸠摩罗自己,却是要通过西南直接返回吐蕃。 突兀之间,鸠摩罗的脚步稍微一缓,回头一看,赫然就看到一名穿着黑白道服的道士突兀的出现在他身后三十米中。 鸠摩罗脚步仅仅是一缓,身后的身影便已经再度快速的疾奔上来。 鸠摩罗嘴角一抽,脚下的尘土立刻爆炸,整个人再度朝着前方疾奔而去,然而他的脚步不过是刚刚前冲不到十米,另外一道黑色的身影便已经出现在他的前方。 看到那道身影的瞬间,鸠摩罗的脸色顿时不由得一喜,但紧跟着,他就不由得一苦。 一身黑色的长袍,腰间长剑斜挂,头上一根木簪穿过盘起的发髻,四旬年纪,面色苍古,短须轻扬,锐利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鸠摩罗的身上。 鸠摩罗顿时就停下脚步,然后对着来人微微躬身:「天阴教西域王鸠摩罗见过隐极宗云宗主。」 「云鹤壁,你来这里凑什么热闹?」紧追而来的司马承祯同样停步,手里拂尘一摆,冷冷的看向了突兀起来的魔教隐极宗宗主云鹤壁。 云鹤壁根本没看司马承祯,只是盯着鸠摩罗问道:「本座听闻媱后身死,天阴教灭宗,若是如此,本座就要重新挑选后继成为魔门八宗之一了。」 「云宗主误听了,圣女叶绾绾已经接替成为新一任的圣后,东海王和属下都会竭力辅佐,还有前余杭堂主章婉玉,如今已成教中大长老,正前往四方联络,准备重建总坛。」鸠摩罗神色肃穆,将如今天阴教的情况全部说了出来。 云鹤壁只是淡淡的看了鸠摩罗一眼,然后便直接说道:「天阴教前后传承,不知何时邀请圣门诸脉进行观礼。」 「这个得圣女和东海王商议之后,才能有所定论 。」鸠摩罗脸色稍微有些难堪。看書菈 「东海王。「云鹤壁琢磨着这个名字,但后看向鸠摩罗说道:「既然东海王还在,那么天阴教可继续成为圣门八脉之首,但圣门八脉之首,它也无力可坐,那么半年之后,圣门重聚,重选首座。」 「谨遵宗主之命。」鸠摩罗赶紧躬身。 就在这个时候,司马承祯淡漠的开口:「说完了吗,如果说完了,那么就把媱后留下的魂精交出,之后,你们便可以滚了。」 「魂精?」云鹤壁仿佛刚刚听说这件事,他下意识的看向鸠摩罗,诧异的问道:「你的手上有媱后的魂精?」 鸠摩罗嘴角抽搐,抬头看向云鹤壁,拱手道:「不敢隐瞒宗主,鸠摩罗手上没有媱后的魂精。」 说着,鸠摩罗将手里的小巧的匣子递出,然后对着云鹤壁拱手道:「宗主,这只是一只空匣子。」 一道幽暗之气突兀的从云鹤壁的手中射出,「砰」的一声击打在了小巧匣子之上。 小匣顿时炸开,但除了碎屑根本再无他物。 云鹤壁看着这一幕,恍然的点点头,说道:「原来你只是个幌子?」 「那么究竟谁拿了媱后的魂精,鸠摩罗,是妖僧无嗔,还是天欲宫苏怜玉?」一个冷酷的声音在另外一边响起,众人回头,赫然看到了穿着一身紫色道袍的明崇俨。 一件白色的包裹被明崇俨扔到了地上,包裹随即展开,里面血淋淋的,赫然是一颗头颅。 那张脸并不陌生,是陈忠,媱后手下最忠诚的内侍,陈忠。 陈忠死在了明崇俨的手下。 在场众人顿时默然,随即所有人都盯到了鸠摩罗的身上。 鸠摩罗嘴角微微一变,三股目光落下,顿时庞大如山一样的压力落在了他的身上。 「阿弥陀佛。」鸠摩罗双手合十,抬头看向众人,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媱后的魂精并不在无嗔和苏怜玉的身上,至于,谁拿了那颗魂精,贫僧不知。」 「他没有说谎。」云鹤壁立刻判断而出,抬眼看向了明崇俨和司马承祯。 司马承祯眉头不由一皱,一道闪光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下一刻,他整个人猛的倒退,转眼已如同一只仙鹤一样飞到了半空。 云鹤壁脸上流露诧异之色,下意识的看向另外一侧。 赫然就见明崇俨也在同一时间倒飞而起,转眼已经朝着司马承祯追了过去。 云鹤壁皱起了眉头,看向鸠摩罗,鸠摩罗的目光此时正看向司马承祯和明崇俨退走的方向,眼神满是担忧。 「走!」云鹤壁立刻转身,然后朝着更远处而去。 高空中的赤腹鹰拍打着羽翅,看着两方人马朝不同的方向而去。 明崇俨和司马承祯前往了仙人山的方向,而云鹤壁和鸠摩罗则是去向了婺源方向。 赤腹鹰高高的飞去,鹰眼从高空中望向东侧十余里外的群山中。 章婉玉和叶绾绾两人,正带着数十名亲信,前往衢州。 第五百二十二章 余波不息,死而未销 晨光初露,照在了营帐之外。 李绚穿一身黑底金丝长袍,从营帐中走出,一直守在营帐之外的李竹对着李绚微微拱手。 李绚低声说道:「告诉众人,今日若是有人强闯媱后棺椁,不必强行拦阻。」 「喏!」李竹立刻点头,然后快步传令去了。 李绚走向了帐篷的左侧,大帐之中,停着媱后的棺椁。 十名千牛卫正在守在棺椁的四周,沉重肃然。 黑棺停放,无人拜祭。 站在帐篷之前,抬头上望,高耸的黑龙岭绵延起伏,引人探索,但可惜他今日就要回城了。 李绚眼神微微下垂,隐极宗云鹤壁,魔门传承源头之一。 数十年前,隋末乱世,唐室崛起,魔门重创。 天阴教趁势成为魔门之首,东海王和西域王纷纷加入了天阴教,然而天阴教虽然看起来强势,但实则底蕴相比魔门各宗还差的很远。 数十年时间过去了,魔门各宗开始重新崛起,天阴教这个魔门之首,已经再难压制各宗发展。 甚至这一次天阴教覆灭,魔门各宗竟然都没有出手相助,意向如何,清晰可见。 他们已经不再需要这个幌子了。 不过相比于天阴教,魔门各宗虽然底蕴深厚,但却并无一宗如天阴教拥有如此广泛的信徒基础。 他们都是极端偏执之人,哪里有什么耐心去弄什么宗教,走的都是杀戮,天欲,血腥,贪婪,诡变的路子,有的宗门甚至传承只有三两人。 虽然依旧危险,但对整个大唐的威胁,却并没有太阴教那么深。 甚至相比于天阴教,这些天性无根无底的人,对大唐的反感并没有天阴教那么深,反而在大唐的旗帜之下,他们中的一些人,反而过的比以前更加滋润,他们才是最不会造反的人。 隐极宗是魔门的传承宗派,谁也不知道他的底蕴究竟有多深,但每当魔门某一个分支被灭,隐极宗就会站出来,重新选择其他的宗派接替加入。 魔门八宗,永恒不灭。 难道说在隐极宗的眼里,天阴教剩余的人,已经无法再成为魔门宗门之一了吗? 媱后得活着啊! 四周的大帐在迅速的掀起,大军已经从仙人谷撤出。 除了留下一队人马暂时驻守外,其他军士都已经先后撤离到了黑龙岭下,今日便会返回街口,然后从街口转至睦州西山,最后回归睦州。 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正在收拾,准备将媱后黑棺装上马车的李绚,皱了皱眉。 赫然就看到司马承祯和明崇俨两人脚步急促的朝着帐篷内走来,四周的千牛卫下意识的阻拦,然后就见司马承祯大袖一挥,两侧的千牛卫被甩到了一旁。 看到这一幕,李绚朝着外面立刻摆手,四周的千牛卫顿时退去。 看到媱后的棺椁,也不理准备作揖的李绚,司马承祯大袖一挥,然后就听「啪」的一声,包裹媱后的黑棺立刻炸开,落出了里面冰封的美艳媱后。 就在这瞬间,四周突然一黑,赫然正是李绚在这个时候,放下了帐帘。 这才让媱后的遗体没有暴露在众人眼前。 李绚站在一侧,平静的看着司马承祯和明崇俨走向了媱后的遗体,丝毫没有阻拦。 这个时候,明崇俨突然抬头,侧身皱着眉头看向李绚:「南昌王今日为何不再阻拦了?」 「小王只是奉命将媱后带回长安,只要媱后躯壳完整便可,其他诸事,不在本王的职权之内。」李绚淡淡的摇头。 「是吗?」明崇俨一脸不信的模样,反正就是抬眼看着李绚,说 道:「还是说南昌王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李绚冷冷的一笑,然后便转过身,不再搭理明崇俨。 就在这个时候,围绕媱后遗体转了一圈的司马承祯突然间慨然一叹,说道:「我们都被骗了,媱后其实根本就没死,她将自己的玄胎全都转入到了躯体当中,然后独留阳神存世。」 「独留阳神也可存世吗?」李绚有些不解,他走到了另外一边,目光正视司马承祯,疑惑的问道:「不是说神魂离体七日,神魂便开始散归天地之间吗?」 「神魂离体七日的确会开始散归天地,那是因为神魂离体七日之后,人身才会彻底‘死去。」司马承祯认真的看向李绚,教导的说道:「佛家有言,一碗水有八万四千虫,道门有言,壶中日月长……人身亦是如此,人死之后七日,身体最后一只活虫才会死亡,剩下的,就都是死虫。」 李绚有些明白的点点头。 所谓的活虫,就是人体的有益菌,所谓的死虫,便是身体的有害菌。 人死之后,有益菌会很快跟着死亡,有害菌反而会大量的繁殖,到最后直接分解身体的躯体,这就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突然想到了什么,李绚赶紧问道:「现在距离媱后死亡已有三日,那岂不是说,只要再等四日,媱后神魂便会开始离散,她死期已至?」 「她已成阳神,这个时间会多拖一些,而且她的躯体衰败腐朽的速度也比预期的要慢的多,不过阳神和身体的联系,也会在七日后彻底断绝,之后就算是有些手段,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坐等自败罢了。」 司马承祯抬起头,看向李绚,说道:「王上,我们二人,这些日子,怕是要麻烦王上了。」 「无妨。」李绚摆摆手,说道:「本来本王就有诸多事务,眼前这些事便交托给二位真人了。」 李绚转身看向侧面,低声说道:「传令,将丘备身叫回来,我们要返回睦州了。」 「喏!」李竹拱手应诺,然后转身离开。 「怎么,王上也派人去寻找魂精了?」明崇俨微微眯起了眼睛。 「是丘备身,他有些担心中郎将,所以便出去寻找了,毕竟中郎将在之前天水倒灌时,受伤不轻,万一碰到某个不好惹的人物,就麻烦了。」李绚随手解释了几句。 「真是如此吗?」明崇俨一脸不信的样子。 李绚淡淡的笑了笑,然后对着明崇俨说道:「真人如何想,便如何想吧,就当本王是还想在为二圣尽一份心力。」 二圣? 李绚一句话,说的明崇俨有些愣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看向四周,低声喝道:「还不赶紧将棺材重新钉上,我等要准备出发了。」 山道之上,旗帜森严,刀枪林立,沉重肃穆。 媱后的棺椁被围在大军中央,那是他们所有这一行最大的战利品。 四周还有不少穿着白麻丧服的天阴教徒低声啜泣着跟在黑色棺椁之后。 还有两名穿着黑白和紫色道袍的道门真人随在两侧,手持拂尘,看上去异常庄肃。 李绚骑在高头大马上,黑色的长槊挂在马侧,一身黑衣黑甲,身后全部都是一身红衣金甲的千牛卫,随着马匹不停的起伏,如同长浪一样。 「不用担心,中郎将不会有事的,现在没有他的消息,恰恰说明是好消息。」李绚低声的安慰着丘贞沐,丘神積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任何消息,这让丘贞沐情绪有些不安。 「王爷,世隐真人碰到了陈忠,道隐真人追上了吐蕃国师,剩下的两个,一个是无生道的妖僧无嗔,另外一个是天欲宫宫主苏怜玉,若是他碰上他们其中一个还好 ,若是碰上两个,恐怕……」丘贞沐说到这里,脸上的担忧越来越重。 李绚看了不远处的明崇俨和司马承祯,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冷光,然后温和的看向丘贞沐说道:「中郎将是什么样的人,你我最清楚,若真是遇到难以战胜的敌人,那他一定会迅速后撤的,怕就怕他遇到自以为能拿下的对手,但最终却发生了变故……」 李绚忍不住声音低沉了下来,丘贞沐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低声问道:「王上,可是知道了什么?」 李绚摇摇头,说道:「等吧,早则三两日,晚则五六天,一定会有消息的。」 关于媱后阳神的事情,李绚严禁任何人再度提起。 丘贞沐那一天并不在大营当中,其他的同伴,也不敢告诉他。 现在则是不忍告诉他,万一丘神積真的出事…… 大军很快抵达街口,媱后的棺椁立刻被转移到了船行,船行并不是很快,河道蜿蜒,暗礁丛生,如果不是深熟巷道的老船工,根本不知道什么地方该快,什么地方该慢。 媱后的黑棺材被放在了甲板上,两侧十几名天阴教徒披着白麻丧服在低声啜泣。 但声音绝对不许过高。 李绚坐在船舱里,坐在案首,正在写奏章。 皇帝让他三天一本奏章送到东宫,如今这时候,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没有到那种后路断绝的地步,不然李绚还真不知道,那时候奏章怎么送。ap. 就在这个时候,李竹从外面快速走入,低声在李绚身前禀奏道:「王上,人找到了。」 李绚眼睛不由得一喜,其他坐在一侧的明崇俨和司马承祯同时看了过来。 李绚赶紧摆手,说道:「不是中郎将,是曾经在工部任职的一名工匠,工部刘公和将作监样翁曾经托小王找人,如今这不找到了吗?」 李绚站起来对着司马承祯和明崇俨拱手,说道:「二位真人,小王去去就来。」 等到离开了船舱,登上小船,李绚的才神色一肃,轻声自语道:「火药啊!」 第五百二十三章 东海王,太子印 新安江上,江水波荡,水面下黑影重重,潜伏着一座座暗礁,稍不留神,就会直接撞在船底。 若无老练的船工指引,这新安江并不好过。 一艘小船晃晃悠悠的停靠在船速并不快的官船上,李绚抓住缆绳,一跃而到甲板上。 李竹紧随在李绚之后。 在李竹后面的,是一名脸色难看,穿一身青色长衫,戴着黑色璞帽的中年短须男子。 眉眼不大,面相只能算是平常,但这人却是整个朝廷对火药研究最深的前任官员。 杜春,前将作监监事,后落入天阴教之手,如今,他落到了李绚的手里。 「将他先带下去,然后带回长安。」李绚侧头交代了一句。 「喏!」李竹立刻拱手,然后将人给带了下去。 杜春虽然不情愿,但也无可无可奈何。 他既然已经被找出来了,家中的亲友难免会受到牵连,如今也只能听凭南昌王的安排,才有机会避过劫难。 站在甲板上,江风吹拂,李绚双手抱胸,思索着杜春这个人的用处。 杜春之所以能够在火药上取得比前人有更多的进展,主要的原因还是那一次发生在将作监的爆炸事件上。 他发现,蜂蜜放的越多,引起的火药爆炸的威力就越大。 如今,他已经开始研究蜂蜜的替代物。 只是虽然有了进展,但距离根本还差的很远,甚至从本质上讲还有南辕北辙的迹象。 不然在之前的地宫一战中,他就能发挥更大的作用了。 李绚知道,杜春的进展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根本微不足道。 但如今却足够吸引人。 也好,正好将他推荐给朝廷。ap. 这样,以后李绚用出了威力更强的火药,也能轻松的推到了杜春的身上。 李绚带着一丝心思回到了船舱之内,船舱内侧,司马承祯和明崇俨坐在一起悠闲的下棋。 丘贞沐则是站在角落里,目光不停的落在明崇俨的身上。 众人当中,丘神積和明崇俨的关系最是亲近,他们也都是武后最信任的臣子。 如果问丘神積下落如何,那明崇俨是众人当中最清楚的。 李绚对着明崇俨和司马承祯略一点头,然后重新坐回到桌案后,开始书写奏折。 天阴教大事虽了,但还是有不少大大小小的事情需要禀奏。 其中不仅杜春的事情要写,关于太子印下落不明的事情也要提及。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外面而入。 一名黄山府都尉亲兵从外面快步而入,将一份密信拜呈给了明崇俨。 薛千逢的人……不,是明崇俨的人,是内卫的人。 李绚虽然在低头撰写奏本,但他也同样在关注着明崇俨的一举一动。 接过密信之后,明崇俨看了一眼,脸色不由得微变。 李绚虽然看不清明崇俨手里密信的内容,但也知道,这个世上,能让明崇俨脸色微变的事情不多。 难道说,他们已经找到丘神積的下落了。 李绚手里的细竹毛笔轻微一顿,他的脸上露出了自然的思索之色。 不过随即他就在笔下写出了请尽快从各州迁移睦州百姓之言。 睦州经此一战,人丁损失严重,即便是人人有授百亩之田,但依旧有大量田地荒芜,如果不能及时的迁移人口,那么这些田地,就会被世家大族所侵占…… 察觉到明崇俨的目光从自己身上一掠而过,李绚心中这才微微一松,然后继续撰写奏章。 心里却不禁有些奇怪。 如果丘神積的尸体已经找到,为什么明崇俨不立刻公之于众,他在迟疑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明崇俨突然转头再度看向李绚,直接开口问道:「南昌王似乎在担心什么,不知在担心何事,能否告知贫道?」 李绚眉头一皱,心下已是一片透亮,明崇俨这是怀疑到了自己身上。 丘神積的死毕竟没人看到,任何人都可能是疑凶。 「这个?」李绚脸上此时却露出了一阵迟疑,看了明崇俨一眼,然后转头看向众人,摆摆手说道:「你们全都先出去。」 船舱内的众多千牛卫,连带李竹和丘贞沐也一起退了出去。 这个时候,李绚神色认真的看向明崇俨和司马承祯,谨慎的说道:「二位真人应当听说,在数月之前,曾经有一枚太子印流出神都,落入到天阴教的手里,然而此番翻遍了天阴教的地宫,但却依旧没有那枚太子印的踪迹?」 明崇俨看都没看司马承祯,直接说道:「王上应当知道那枚太子印是伪造的,任何人拿到那枚太子印,一旦用出,立刻就会被发现,然后整个大唐绞杀。」 那名太子印一开始只是阎庄混入天阴教总坛的投名状,同样,它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陷阱。 一旦天阴教用出纳被太子印,那么不管是他们,还是他们背后的盟友,都会立刻暴露。 「本王当然知道这一点,但如今的一切证明了,真正想要那枚太子印的,并不是天阴教的人,所以这个人究竟是谁,来自何方,他要那太子印究竟有何作用?」 李绚将手里的细竹毛笔搁在一旁,眼神紧紧的盯着他,同时沉声说道:「真人,真正对大唐构成威胁的,从来不是一枚太子印,而是那个想要拿到他的人。」 站在李绚对面的明崇俨,一瞬间,从李绚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异常刺眼的刀光剑影。 大唐王室的权利之争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更加残酷。 明崇俨早就已经卷了进来,他不仅是武后的谋士,同时,他还是相王李旦的老师。 如今虽然李贤是太子,但没有任何人能保证,李贤这个太子能永远的坐下去。 英王李显,相王李旦都有机会。 后来,李显被推下皇位,真正出力的,除了武后以外,绝大多数都是相王李旦的王府属臣。 李绚看着明崇俨,冷冷的说道:「这个人拿到那枚假太子印,哪怕并不自用,仅仅是别有用心的将他藏到某位王子的王府之中,然后再出发首告,那么整个朝廷立刻就会迎来一场腥风血雨……所以那枚假太子印必须找到,想要用他的人,也一样要必须找到。」 明崇俨的脸色一瞬间就变得十分难堪。 李绚虽然没有指出李旦的名字,但是明崇俨感觉,李绚说的就是李旦。 一旦未来某个时候,那枚假太子印突兀的出现在相王府内,相王立刻就会倒大霉。 明崇俨的脑海中,已经出现出了内卫全面查抄相王府的景象。 最后,他不得不面色凝重的点头,说道:「的确如此,这件事情如果不能处理妥当,后患极大。」 「嗯!」李绚认真的点头,他成功的将话题带偏了过去。 明崇俨也不再纠结丘神積的死因,或者说,他已经将怀疑转移到其他人的身上。 因为李绚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丘神積,就像是并不知道他已经死了一样。 不过拿到太子印的那个人也的确是麻烦,李绚低下头思索,这个人应该就是东海王了。 大军前行并不是很快,天黑之际,大军抵达威坪。 在威坪停歇一 夜之后,大军于第二日清晨再度启程。 午时时分,大军已经出现在睦州南门。 无数的百姓站在城门和大街两侧,欢迎大军凯旋。 然而当军阵在城门口横行而过的时候,百姓的目光却是更多的落在了中间那口黑棺之上。 黑棺的前后,跟着二三十名被抓捕的天阴教徒,他们全都披麻戴孝,低声哭泣。 四周的百姓对这些人并不陌生,因为他们早先和他们一样,不仅同是睦州同乡,而且都是天阴信徒。 如今这些人在披麻戴孝,那么棺中何人,已经不言而喻了。 城门之下,看到百姓的目光所注,杜必兴对着李绚和段宝玄,还有在场的诸多官吏,拱手庆贺道:「恭喜王爷,都督,如此一来,睦州民心便再不会有任何反复。」 棺材里面装的就是媱后的尸体,明崇俨和司马承祯回归之后,亲自确认了这一点。 甚至他们如今都还在棺椁两侧守着,更是再没人怀疑这一点的真相。 「百姓民心,从来不是某一个人身上,关键还在于百姓生活是否安定,只要有充足余粮,那么就算是遇到天灾,百姓也不会造反。」段宝玄看向李绚,微微的点点头。 李绚有些诧异,他赶紧拱手说道:「都督所言极是。」 段宝玄摇了摇头,说道:「本督不过是拾南昌王牙慧罢了,南昌王那首诗所言虽然朴实,但却是真挚之理,若是天下官员都能看透这一点,那么就真的国泰民安了。」 「都督所言甚是,故而,下官返回婺州之后,便准备下去清查夏收之后,百姓家中余粮如何,然后整理成册,禀告中枢。」李绚诚恳的看着段宝玄。 段宝玄微微点头,说道:「越州也可如此执行,不过此事看起来虽易,但也有不少的问题,如何避免恶吏从中玩弄手脚,欺压百姓,如何避免百姓虚报数字,这些都是问题。」 「所以,便不能依靠那些捕快差役。」李绚认真的说道:「如此统计,首先需要百姓自愿,百姓若是不愿,那么任何都不得擅闯其家强行统计,此事最好是由那些州县学子,进入乡村去统计,他们识字,又是自己家乡,又无威权,还能让百姓看到读书的好处,一举多得。」 「王爷不会是想趁机修建更多学堂吧。」姚志突然开口,在场众人顿时恍然大悟。 李绚浅笑着点点头。 如果说其他的事情不算什么政绩,那么修建学堂,便能算作劝学之业,甚至还能让更多的科考不第的学子拥有一份收入。 吴越之地本就文风鼎盛,若是能够借此更加深入到乡野之间,那么将来在朝堂出现的吴越官员将会越来越多,这对他们是一件好事。 回到刺史府,段宝玄立刻开始安排诸多政事。 杜必兴也将李绚离开这段时间睦州发生的事情,禀告给了李绚和段宝玄。 尤其是前几日发生的睦州杨氏动乱。 官府查出了睦州杨氏隐匿了大量的田地,要求他们将田地交出,同时补缴多年所欠赋税,同时还有大量的罚没,一干人等甚至被抓捕入狱。 就在这个时候,杨氏家族族长之子,聚众叛乱,但却被早有准备的杜必兴直接击败。 看着罚没的土地财产,李绚略做犹豫,然后拱手看向段宝玄说道:「都督,此事就交给交给新任睦州刺史处理吧,大战终了,下官也不好太越俎代庖。」 「也好。」段宝玄点点头,说道:「本官如今要送遣派各路大军返回各州,王爷就下去各县去督查百姓秋种之事,眼下的这些麻烦事,就都交给新任睦州刺史吧,想必圣旨也快到了。」 「是!」李绚赞同的点头。 早在十几日之前,他们初到睦州,就已经催促朝廷就选派睦州刺史、 如今大战终了,想必新任睦州刺史用不了多久就会携带圣旨前来。 不过即便如此,李绚也没有想到圣旨会来的这么快。 第五百二十四章 刺史到任,复录户籍 婺州州衙大院之中,灯火通明。 原本庆功晚宴席位上坐着的众多官吏,此刻已经全部都跪拜在地。 中堂上突然而至的传旨千牛卫合上圣旨,眼神肃穆的看向众人,众人立刻拱手齐呼:「臣等领旨,恭祝陛下万安!」 段宝玄面色肃然,举手将圣旨接了下来,然后才神色肃穆的看向站在一旁的睦州新任刺史秦明。 原婺州司马,新任睦州刺史秦明,立刻上前,伸手将段宝玄搀扶而起。 李绚随后跟着站了起来,眼神中带着一丝恍然。 睦州新任刺史竟然是秦明,从一州司马,一跃而上一州刺史,这其中的跨度之大,超乎想象。 李绚顿时就明白,这位原婺州司马,新任睦州刺史秦明,他也一直都是皇帝的人。 就如同杜必兴一样。 皇帝对婺州的掌握之深,让李绚不由得有些心惊。 秦明并非秦琼后裔,他是并州太原人,是王方鳞的同乡,在婺州一直甚得王方鳞看重。 是他在婺州清查田亩时的得力帮手。 李绚眼神闪过一丝精光,没错,是清查田亩。 睦州新定,自然是清查田亩的最佳时机。 这一点李绚看的出来,皇帝自然也同样能看的出来。 如今最擅长这种事情的王方鳞和王方翼两兄弟不方便调动,那么让李绚作为睦州安抚使开辟先期之事,之后再由秦明接手,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虽说从中州司马到下州刺史,中间还有段距离,但也并非全无先例。 看到秦明走到跟前,李绚立刻拱手,诚恳的说道:「恭喜秦兄了。」 秦明赶紧还礼,真挚的说道:「下官也是沾了王爷的光,若非王爷在婺州平叛果决,下官也无机会升迁至睦州!」 「秦兄客气了。」李绚放下手,看着秦明沉声说道:「睦州新平,虽然暂时安抚,但深处还有不少隐患,秦兄当心,一会儿,杜参军会将一应文档转交秦兄。」 「多谢王上。」秦明感激的拱手。 李绚这个睦州安抚使担任的时间虽然不长,但睦州方方面面都已经安置妥当,如今只需要按照李绚的步骤做下去,便可稳定睦州。 「这位是睦州法曹彭参军,士曹周参军,库曹张参军,州学赵教谕,各人各有功勋,如今已报到中枢,相信不日就会奖赐下来。」李绚神色平静的将睦州众人介绍给秦明。 众人看向李绚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感激,李绚答应他们的事情都做到了。 秦明对着众人一一问候之后,开口说道:「本州已经去信中枢,希望能将诸位尽皆留下,睦州长史,司马和录事参军等职,也希望能够诸位担任,不过中枢最终如何考量,本州也无能为力。」 「多谢使君厚德!」在场众多睦州官僚立刻对秦明躬身。 秦明话说的很清楚,他还是会尽可能的去用这些睦州旧人,谁让如今的睦州官吏缺乏的相当严重。 长史,司马和录事参军竟然一个都没有,还有下属五县县令,同样欠缺。 如今也不过是将李绚这个睦州安抚使,换成了秦明这个睦州刺史而已。 「诸位请坐。」秦明走到了前方,推脱几次之后,坚决的坐在了李绚下首,然后宴席继续。 在李绚的引领下,秦明向从其他各州而来的都尉,司马和参军一一敬酒,感激他们此次援助睦州之德,三杯酒下肚,晚宴的气氛再度热切起来。 重新坐下,李绚放下手里的酒杯,低声凑近秦明,问道:「秦兄,你调任睦州,那么婺州司马由何人接任?」 睦州乱平,接下来,除 了大量的赏赐之外,便是各级官员的职位调动。 睦州空缺了那么多的官吏肯定会有不少人调来睦州,而像婺州,秦明调走了,婺州刺史王方鳞预期也会调走,现在婺州长史,司马空缺,这里面前前后后不知道多少人会动起来,不知道多少人想趁机布局。 「不清楚,中枢圣旨突如其来,便是下官也不知道为何,就穿上了这一身绯袍?」秦明苦笑着摇摇头,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和王方鳞一起调往西域,但谁能想到,一下子就调任刺史了。 「圣人布局,天马行空啊!」李绚举杯看向秦明,秦明立刻举起酒杯,微微点头。 李绚脚步平稳的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内,余泽和王勃跟着有些醉醺醺的进来。 然而当房门关上的一瞬间,三人脸上的酒意,立刻消散大半。 李绚倒了三杯凉茶,推向余泽和王勃。 看着窗外透入的月光,李绚抬头喝了一杯凉茶,神色思索间,轻声说道:「这位秦刺史,恐怕和百骑司关系密切。」 「王爷,如何判断的?」余泽看着李绚,顿时惊讶不已,但也有些恍然。 怪不得秦明能够从婺州司马,一跃而上睦州刺史,这里面原来是百骑司的功劳。 「本王抵达睦州之后,百骑司虽然有所现身,但交来的情报并不多,百骑司的主事根本没有现身,如今细想,本王在婺州时也是类似,故而在暗中,有一个我们不知道的百骑主事在统管所有事务,这个人在婺州时应该是秦明,王刺史手下暗藏的那批人,应该就是百骑司的人……现在他调任婺州,除了清查田亩,怕也有他事要做。」 李绚一边思索,一边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但这个他事是什么,李绚也是只有个大概轮廓。 天阴教的事情,怕是没那么容易了结。 「不管如何,睦州之事都与我等无关了。」王勃轻声将事实说了出来。 李绚点点头,收回心思,笑着说道:「事已至此,再多说无用,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赏功之事。」 李绚看向余泽和王勃,沉声问道:「此番事后,婺州必定会有不少官职空缺,二位不知属意何职,本王亲自向中枢推荐。」 如今天阴教之乱刚刚平定,中枢正在紧锣密鼓的安排接下的任官之事,想要做什么现在这个时候,是最方便的。 「属下对实务并无多少兴趣,唯独对州学情有独钟。」余泽对着李绚拱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王勃随后说道:「属下也是如此,愿随余兄之后。」 「你们啊!」李绚感慨一声,略作思索之后,说道:「如此,便设法让唐教谕任职一县县令,或一任参军,余叔接替唐教谕之职,子安先生就先接任州学教授,还有其他诸人,也需一应安排。」 此次婺州之事,大局之上不少人都有立功,其中和李绚有牵扯的同样不少。 这些人,他都需要亲自将中枢禀奏。 不过这份奏章并不会立刻发出去,他需要返回婺州之后和王方麟商议之后,才做最终定夺。 有些人并不适合李绚禀奏上去,同样,有些人也不是适合由王方鳞禀奏上去。 他们两个的一些私心,还是彼此交换之后,奏呈更好。 如此,将这些人安排的适当的位置桑拿,婺州的局面才能尽可能的掌握在他们手中 等到将余泽和王勃送走,李绚关上房门,一道黑色身影突兀的出现在了角落里。 李绚看都没看,直接坐在了桌凳上,神色冷漠,同时低声问道:「事情完成的如何了?」 「一切全部妥当,睦州新编写户籍黄册已经全部复录了一份,将来即便是有所变化, 也能及时修改。」黑影低声汇报这段时间做的一切事情。 「很好,除了死桩以外,所有人立刻撤出睦州。」李绚摆了摆手,黑影立刻拱手,然后无声退下。 丘神積的死,还是让明崇俨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所以他才会选择隐瞒下去。 这样的事情落在明崇俨眼里都是如此,落在皇帝和武后的眼里,就更加能够看出丘神積死亡背后的蹊跷。 不过这里面的玄机,不会有人想到李绚的身上。 起码暂时不会,可如果他在睦州做的手脚给人家查出来,就不一定了。 所以,既然事情已经做完,那么明里暗里的人,就该都撤出睦州。 有了这些东西,整个睦州也就全部掌握在了他的手里。. 三日之后,睦州南门码头,一艘艘的大船被送别,上面的各州军士相继撤离,战争的氛围在睦州彻底的消散。 李绚落在最后,将段宝玄,姚志,冀嚣,袁谊等人相继送走,才站在码头和秦明告别。 「秦兄,日后婺州商旅会有不少前来睦州,还请予以方便啊!」李绚对着秦明拱手。 「王爷放心,商旅之事,对睦州同样大有好处,下官省的。」稍微停顿,秦明还是认真的看向李绚,低声问道:「不知王爷是否还有其他指点下官的?」 看到秦明如此问,李绚稍微一愣,随后说道:「学堂,秦兄。今夏,百姓手中余粮不少,秦兄不妨趁机多建学堂,最好在数年之间,就能有一位进士及第,如此,数年之后,秦兄的考绩就算不会太好,但也不会太差,下一任,起码也还是刺史之职。」 秦明的职位终归属于超拔,如果他不能在睦州做出成绩,那么三年期满,任期考绩为下,那么下一任,恐怕不仅做不到刺史,甚至就连司马也未必有了。 清查田亩本身就是得罪人的事情,王方鳞在婺州清查田亩被人刺杀,秦明在婺州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三年之后,若是没有能够让人信服的东西,那么打压报复随后就来。 「多谢王爷指点。」秦明立刻拱手,李绚这是为他准备来一条退路。 「秦兄司马出身,这睦州城的安危自然不用小弟多少,只有自身千万不可大意,要知善泳者常溺于水。」李绚最后提点一句。 「多谢王上,秦明谨记。」说着,秦明对着李绚沉沉躬身。 「秦兄,告辞!」李绚对着秦明躬身,然后转身上了高船。 船帆闪动,睦州的一切在眼前迅速的远去。 天阴事了。 第五百二十五章 布子连下,意外圣意 兰溪县城之外,官船缓缓的远去,兰溪县令徐文长松了一口气。 南昌王虽然没有做任何保证,但徐文的功劳已经被明确上报,以功抵过应当不是难事。 转过身,徐文对着诸葛云拱手道:「此次令孙北上,有南昌王照顾,明年春闱必定有望。」 「县尊过誉了,明辉年少,此番不过游历而已。」诸葛云苦笑着回礼。 诸葛明辉虽然有些才学,但相比那些出身世家大族的人才,他差的不是一丁半点。 「其实未必,才学归才学,科考归科考,这里面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徐文神色间带着一丝自豪,不过随即他就自嘲一笑,说道:「南昌王身边多有前辈,也不需本官在这里多说了……王上还有诸多安排,翁长,本县就先告辞了!」 徐文和诸葛云拱手告别,然后快速的返回县衙。 南昌王虽然在兰溪仅仅停留半日,但是却做了需多安排。 徐文丝毫不敢耽搁。 官船缓缓地逆水而上,李绚看着坐在一侧正在研读公文的诸葛明辉,随口问道:「明辉,诸葛家如今在朝中,还有什么长辈吗?」 诸葛明辉稍微犹豫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当年先帝时,曾有一位南阳房的叔祖直弘文馆,后来故世后,诸葛一族便无人在中枢任职,但有不少在各州任职参军,都血脉都偏远。」 「直弘文馆?」李绚诧异的看向了一旁的余泽,余泽略作思索后,说道:「应该是弘文馆直学士诸葛贞,诸葛贞先为弘文馆直馆,后晋升为六品下直学士,不过没几年就故去了。」 「有渊源就好。」李绚松了口气,脑海中闪过一连串的运作方法。 只要操作得当,诸葛明辉虽然才具不是那么非凡,但也还是有机会中得进士的。 一旁的诸葛明辉听得糊里糊涂,不知道这位曾经在很多年就已经病故的叔祖,和自己能牵扯多少关系。 李绚抬头看向余泽,低声问道:「丘备身还在跟着世隐真人?」 「嗯!」余泽点点头,说道:「如今,谁都察觉不对劲了,中郎将失踪这么长的时间,会稽府和黄山府,还有歙州,睦州,都派人在山里找了两个来回,可依旧没有半点痕迹,这说不好就是有某些聪明人,已经提前清扫过了所有的痕迹,故意不让人找到人。」 「内卫!」李绚忍不住的冷笑一声,随即满是疑惑的说道:「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歙州那边,没有任何丘长史的消息,说明他并没有回到歙州,他是歙州长史,除非二圣有旨让他去做其他机密要务,那么如今唯一的可能便是他现在已经在返回神都的路上了。」余泽突然间抬头看向李绚,一脸惊愕的说道:「他的手上拿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丘神積已死的消息余泽并不知情,甚至几乎所有人都不知情。 余泽的话是很有道理的,如果说丘神積还活着,那他之所以一直不现身的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已经拿到了一个非常有价值的东西,隐秘的返回神都。 这可能正是明崇俨希望别人去想的,如果之前杀了丘神積的人,怀疑丘神積没死,那么自然会疑神疑鬼、提心吊胆的探查,甚至会再次派杀手。 如果说,有人已经确定丘神積死了,而什么都不做,那么自然也会引起明崇俨的怀疑。 李绚心里有些奇怪,丘神積明明死在了媱后的手里,怎么现在却在内部展开调查。 轻轻的敲了敲桌案,李绚沉声说道:「若真是如此,中郎将现在恐怕已经距离神都很近了,此事,我们不适合过深的参与,随时保持即可。」 「王爷,不过也得小心中郎将在圣 人和天后那里颠倒黑白,应当去信歙州和越州,让薛都尉和段都督小心一些。」余泽低声建议。 李绚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在这件事情上,他必须小心,因为他的对手不再是丘神積,而是明崇俨。 如果做的太过,很容易引起天后的反感,如果什么都不做,又容易引起明崇俨的怀疑。 所以做一定要做,但必须合理,不能给明崇俨一点借题发挥的机会。 「歙州就算了,在中郎将失踪之前,薛都尉之前和他联手写了一本奏本送到了歙州王都督的手里,一切已经足够了,多做多错,至于段都督。」李绚低头沉吟片刻,最终说道:「写信给段都督,请他对丘备身多多美言,我等之前写的奏章也有修改。」 「王爷想将丘备身推上去。」余泽顿时明白了李绚的想法,这的确是一记妙招。 「丘家的事,还是让丘家人去处理吧,这样方方面面都能交代过去。」李绚的神色很平静。 如此一来,才最符合李绚这个英明郡王的做法。 手法如同羚羊挂角,天马行空,又异常的有效。 明崇俨想要找到害死丘神積的凶手,恐怕得到别处去想了。 只是李绚有些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苏怜玉现在已经绕路湖广,从蜀地返回长安,以内卫和百骑司的能力,不难查到差一点。 顺势在苏怜玉头上做手脚便是,为何怎么又在其他地方着力。 想不明白,李绚很快就将念头抛之脑后,越不关注这件事,对他越好,他如今真正要应对的是婺州变局。 秦明调任睦州刺史,王方鳞又要调走。 刺史,司马,长史,三职空缺,也不知道中枢究竟会调什么人来处理婺州政务。 不过仔细想想,李绚在婺州的时间也不会多了。 在婺州稍作歇息,那就得返回长安成婚,婚后过上几月,就该调回中枢任职鸿胪寺。 婺州的事情处理妥当之后,便是长安。 长安。 婺州南城码头,巨大的官船停靠在码头上。 船板放下,李绚快步从船上走下,余泽,王勃,杜必兴,徐剑,祁光等人,紧跟在后。 看着等到码头上的王方鳞,张益,韩江,王勤等人,李绚莫名的有股亲切的感觉,他率先朝王方鳞拱手施礼:「属下见过使君!」 「王爷辛苦了,此番平定睦州,我婺州官兵立下功勋甚多,甚至就连本州都颇得中枢赞许……倒是本州得感谢王爷和诸位啊啊!」王方鳞笑呵呵的对着李绚还礼。 「不敢不敢!」李绚赶紧让开,然后又和张益,韩江,王勤等官吏,以及沈拓,羊炎和钱喆等婺州几大家族的族长拱手行礼,打过招呼之后,然后说:「诸位,我们回衙再说。」 「世隐真人和道隐真人?」王方麟有些诧异的看向李绚。 李绚回头看了一眼甲板,微微摇头,说道:「二位真人暂时不便,我等还是先回州衙再说,张参军,劳烦你处理船上后续,谨慎一点。」 张益眉头一喜,随后立刻肃然拱手道:「下官领命。」 「嗯!」李绚看到后方船只上没有任何动静的模样,低声凑近王方鳞说道:「麻烦叔父让人将小侄的官廨收拾出来,媱后的遗体需要放在官廨之中,调动役卒守卫。」 「世叔明白了。」王方鳞老辣成精立刻就听懂了李绚话里的意思。 李绚的目光落在一侧的钱喆身上,钱喆虽然表现的毫无异样,但他的目光很多时候,都落在了后船的黑棺上。 钱家和陈家之间的关系,吴越十六家之中很多人都清楚。 如今陈硕真被灭,钱家最后的隐患也没了。 但可惜,还有越王。 州衙后院之中,王方鳞设宴为李绚、杜必兴等睦州回来的功臣请功。 酒至半酣,王方鳞对着李绚招了招手。 李绚有些诧异,但还是当着众人的面,提着酒杯坐了过去。 王方鳞看着整个后院当中的,数十婺州官僚,还有十几名世家大族的族长和嫡子,低声对李绚说道:「吏部不久前传来消息,陛下钦定秦司马任职睦州刺史,杜参军复任婺州司马,韩江另有任用,户曹一职由金华县令宁义担任,兵曹参军徐剑转正,仓曹参军李元一调任越州兵曹,越州兵曹参军李稷,转任睦州法曹参军……」 零零散散的,王方鳞将接下来的婺州官场的人员调动,和李绚说了个遍。 李绚面色沉重的点点头,王方鳞任职婺州刺史,手下司马,法曹,仓曹,功曹,都是他的人,但现在,除了功曹参军王勤以外,其他人等,先后全部调走了。 「那么世叔呢?」李绚的面色凝重,王方鳞说了那么多,李绚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 「世叔不动,依旧是婺州刺史。」王方鳞看着眼前的酒杯,轻声说道:「贤侄数月之后就会调走,若是世叔也调走,那么刺史,司马,长史都是新人,不利于婺州稳定。」 杜必兴虽然检校婺州司马已经有数月有余,但在吏部的眼里,他依旧是妥妥的婺州新人。 「不调也好,这样就不容易被人找到机会,真要调到西域,一旦开战,虽然容易立功,但也容易为人所趁。」李绚的声音很低,低的只有王方鳞听得见。 王方鳞点点头,神色有些感慨,他原本已经做好了战死西域的打算,没想到竟然被留任婺州。 「陛下如此考量,恐怕也有睦州的原因,秦兄初任刺史,睦州方方面面都不妥当,恐怕还需要婺州多多支持,世叔能够提前得到消息,怕也有陛下故意纵容之意。」 「嗯!」王方鳞微微点头,他也预想到了这一点。 转眼,王方鳞看向李绚,笑呵呵的问道:「贤侄婚期将近了,不知何时启程返回长安?」 第五百二十六章 没有旨意,便是旨意 幽冷的别驾官廨内,装着媱后遗体的黑棺停放在大堂中央。 没有任何的香烛,没有任何的拜祭。 内室的长榻上,明崇俨和司马承祯面色认真的看着眼前的棋盘,仿佛棋盘上有无数的奥秘一样,谁都舍不得抬眼,偶尔棋子落下,隐约间,甚至能听到刀枪剑鸣和电光火石之声。 李绚小心的手里端着几盘素菜和一只酒壶从外面而入。 看了一眼棋盘,他立刻就收回了目光,脸色平静,眼神清亮,一副丝毫未受影响的模样。 「二位真人!」李绚将素菜和酒壶放在内室的桌案上,然后走到两人身前,拱手道:「听闻二位真人昨夜整夜都在此歇息,不知道是否是卧房安置的不大妥当?」 「没有的事,州衙卧房安置的挺好,只是我们两个须臾都离开不了这里。」司马承祯抬头看了李绚一眼,眼中满是深意。 媱后的神魂离体七日之期将至,她要么这两日回归,试图复活,要么这两日就根本不会出现,彻底死亡,故而这两日特别重要。 司马承祯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谈,转口问道:「王上何时返回长安啊,贫道也好搭个便船?」 李绚站直身体,拱手说道:「小王在等陛下旨意,若无陛下旨令,小王不敢轻动。」 明崇俨黑子落下,然后抬头看向李绚:「就算是八百里加急,从睦州到神都也得好几天,更别说,中枢回文就更慢了,来来回回起码十天……不过话说回来,正好赶上王上回长安成婚。」 明崇俨的话里似乎别有所指。 李绚一副完全没有听懂的模样,朝着神都的方向拱手说道:「小王一切听凭陛下和天后安排。」 说到这里,李绚再度对着明崇俨和司马承祯拱手道:「二位真人,小王明日要前往各县巡查各县秋种和县学诸事,须得三五日才能返回,今日特来奉告二位真人。」 「三五日?」明崇俨皱了皱眉头,看着李绚不解说道:「南昌王似乎自从回到婺州之后,就对媱后之事不再关心,不知何故?」 明崇俨的目光一瞬间锐利的如同刀剑一样。 李绚淡淡的笑笑,然后略带歉意的说道:「当初的一些事情,是小王做的不大妥当,这里向二位真人致歉了。」 「哦?」明崇俨微微挑眉,脸上露出了不解之色。 司马承祯落子抬头,有些若有所思的看向李绚,问道:「王爷身边有高人……不知王爷可否和贫道说说,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够妥当?」 「当初是小王胡思乱想了,彼时身上有命,不得不胡乱作为,还请二位真人恕罪。」李绚只是轻轻一点,并没有在那件事情上深谈下去。 「那么如今呢,中枢没有任何旨意降临,王爷如何确定自己错了?」明崇俨依旧死咬不放。 「没有旨意,便是旨意。」李绚对着明崇俨拱拱手,然后躬身,转身后退而走。 看着李绚离开的背影,明崇俨皱了皱眉头,说道:「看样子,南昌王是确定什么事情?」 「婺州刺史王方鳞虽然是那位的堂兄,但治政手段老练,而且对中枢之事也有自己的看法,或许是看出了什么,指点南昌王也说不定。」司马承祯一挥手,眼前的棋盘立刻被搅得一团乱。 明崇俨没好气的白了司马承祯一眼,随后脸色立刻肃穆起来,他略作思索,低声说道:「若是如此说,当初错了的,又何止是他,我们不也一样判断错了吗,也是到如今才反应过来的。」 司马承祯一摆手里的拂尘,坦然的说道:「我等二人不过是在守着唯一之望罢了。」 明崇俨挑了挑眉,眉头紧锁的说道:「难道说,她真的舍弃了这一切,去做 一个孤魂野鬼,安心等死?」 「仙道贵生,她既已不是仙道,自然便不再求生。」司马承祯捏起一颗黑子,然后看着明崇俨,轻声说道:「刚才你还说,是我等之前判断错了,为何就不能坚定这一点。」 明崇俨叹息一声:「不是我不愿意相信,实在是这个决定实在太过惊人了,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意味着,媱后不仅放弃了自己,甚至放弃了曾经拥有的一切,她究竟在图什么?」 「你还不如南昌王想的透彻。」司马承祯对着棋盘微微一扫,黑白子便各落在棋盒之内,他才继续说道:「还记得南昌王是什么时候,态度有变的吗?」 「睦州州城见到新任睦州刺史之时。」明崇俨记得很清楚,在见到秦明之后,李绚几乎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对媱后的事情关注度极具下降。 「不,那只是结果而已。」司马承祯淡淡的摇摇头,说道:「还记得南昌王在新安江上之时曾经问过的一句话吗,那个拿走了太子印的人是谁?」 「东海王。」明崇俨给出了断然的答案。 司马承祯轻轻点头,说道:「西域王的身份如今已经确定,你现在怕是已经在用手段对付他了,那么东海王呢,他的身份又是如何,你们查了这么多年,怕是现在才是离的最近的吧,但是偏偏媱后一死,所有的线索都石沉大海。」 「所以,你是说南昌王也觉察到了这一点,才会果断放弃对媱后的控制?」明崇俨刚刚说完自己的疑问,他自己立刻就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聪明人啊!」司马承祯轻叹一声,看向明崇俨说道:「丘神積的事情,你若要对天后有个交代,就好好的请教一下南昌王吧。」 司马承祯说完之后,微微的闭上了眼睛。 明崇俨轻轻低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淡漠。 丘神積的事情处理,他自有他自己的处理方法,何须去请教他人。 丘神積的死,必须是一个谜。 微风轻拂,李绚站在船首之上,黑底金色的锦袍穿在身上。 前方就是东阳县城,过去了这么久,李绚终于再度回到了东阳。 「见过王上。」东阳县丞顾潭站在码头上,看着从船上走下的李绚,立刻沉沉的拱手。 身后的一干熟悉的东阳县官吏,同样拱手,齐声称道:「见过王上。」 「诸位请起。」李绚看着众人,声音温和的抬手,众人这才站直身体。 李绚带着余泽和王勃随着众人上了马车,然后一起前往县衙。 县衙大堂内,李绚坐在公案之后。 顾潭将这一段时间以来,东阳的的夏收秋种,修建县学,改善河道之事相继向李绚做了禀奏。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本王此次来,是为了永徽碑之事。」 「永徽碑!」顾潭的神色立刻就紧了起来。 关于永徽碑的传言,来自李绚向各县发文提及他自己在睦州所做的,修建永徽碑之事。 这样的事情,各地老辣的官吏一眼就看出了这其中的凶险。 「东阳县南门外立一块大的永徽碑,其他各乡立一块小的便可。」李绚的目光落在了顾潭的身上,顾潭脸上顿时一阵迟疑。 李绚随意的把玩着桌案上的令箭,看似很随意的说道:「诸位应当知晓,金华县令之位即将出缺?」 「是,下官听过一些风声。」顾潭微微低下头,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神色顿时就是一紧。 李绚点点头,然后说道:「本王前几日曾经听到一些风声,贵县黄县令正在谋求金华县令之职?」 顾潭顿时抬起头,脸上有些惊喜的看向李绚:「县尊的身体已经完 全康复了?」 顾潭说到底,也不是东阳县丞而已,只不过数月之前,县令黄晋身体受创严重,这才给了他统管东阳县的机会,而且之前跟随李绚,顾潭也立功不少,正常情况下,晋升县令不成问题。 如今黄晋主动谋求金华县令之职,恰好给顾潭空出位置来。 「应该是吧,不过以目前的形势,黄县令谋求金华县令之职并不现实。」说到这里,李绚神色平静的说道:「金华县是上县,县令为正七品上,往前一步便可为州郡大吏,然而东阳县虽为中县,但在最近一段风波中,黄县令所出之力着实不多,平调已属朝廷恩典,如何还能奢求再上一步。」 李绚的一番话说的众人一阵愕然不已,一旁的县尉康尧忍不住的问道:「不是说黄县令和杜参军是联姻吗?」 「杜参军在平叛之中,的确立下大功,但立功的是杜参军,和黄县令又有什么纠葛?」李绚转过头看向顾潭,轻声说道:「若是黄县令,追求金华县令不得,那么说不得,他就会回来重新掌管东阳事务。」. 随着李绚的目光落在顾潭的身上, 现场的一众人等,立刻都听明白了李绚话里的潜台词。 一旦黄晋重新回来,那么东阳的大权,必然会重新落到黄晋的手里。 有黄晋在前面挡着,顾潭想要谋求东阳县令之职,那么需要过的第一难关的就是黄晋。 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众人立刻就听明白了李绚话里的含义。 霎那间,所有人的心情顿时不由得一沉。 在黄晋不在的这段时间,顾潭接替他行事,几乎成了东阳实际上的县令。 如今虽说在之前的平叛中,顾潭立了不小的功劳,但如果黄晋真的回来,他如果不想被堵死在县丞这条路上,那就只能够想办法去别的地方当任县令。 虽说以他的功勋和顾家的实力,绝对能够做到这一点,那也意味着他一直以来在东阳的耕耘全都白费了。 抬头看向李绚,顾潭非常果断的拱手道:「下官愿从王爷之令,立下永徽碑。」 李绚立刻松了口气,然后笑了笑。 婺州城的永徽碑已经在立,金华县和兰溪县也已经开始动工,如今再加上东阳,李绚轻松的又下一城。 抬起头,李绚看向众人,说道:「如今睦州初平,婺州五县县令空缺,黄县令体贴爱民,睦州未尝就不是理想之所。」 李绚三言两语之间,就已经将黄晋踢到了睦州。 看到众人脸色的惊骇,李绚淡淡的说道:「本王虽然不介意今日之言被黄县令所知,但为了避免风波,还是希望诸位能够稍微保密。」 李绚一句话说完,顾潭立刻凶狠的看向众人,在场众人的根底,再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第五百二十七章 小寒山,太阴宫 龙游县南门,衢江江畔,一排排的人影被高高的吊在城墙上。 烈日炎炎之下,很快就被晒的奄奄一息。 「兹有龙游贺氏一族,数年来,横行乡里,欺男霸女,害人性命,勾结胥吏,侵占田亩,逃避赋税达数十万之多,今判处没收家财,成年男丁十八人处吊刑七日,流两千里,家族女眷判处另寻良人改嫁,子女改姓……」 一名穿着皂衣的公差,站在城门口,大声的念着官府对贺家的处罚。 旁边的路过的百姓都对着奄奄一息的贺家人指指点点,眼神里满是憎恨和唾弃。 有的人甚至已经握紧了手里的鸡蛋。 城门楼上,李绚穿着一身绯色官袍,身体微微向前倾,似乎在倾听百姓对贺氏的唾骂。 半天之后,李绚才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侧身看向一旁。 龙游县令狄昌早就已经是满头大汗,有些瑟瑟发抖的站在李绚身侧。 身后的龙游县诸多官吏和世家族长,全部都战战兢兢。 「狄县令,你知道本王为何要让你们连日在此看这一行刑之事吗?」李绚的声音很平静。 「下官知晓,王上是要下官等人,对此引以为戒,不要重蹈覆辙。」狄昌摸了摸额头的冷汗,他身为龙游县令,急智还是有三分的。 「呵!」李绚不屑轻笑一声,然后淡淡的说道:「本王如此做,就是为了让你们都听一听百姓的骂声,也让本王听一听这百姓骂声,确定没有做错;也听听尔等一旦落入此种境地,将会遭遇百姓何等的唾骂。」 说完,李绚看向侧,一名穿着绿色官袍的法曹郎中,将一摞写满了密密麻麻小字的纸张放在了桌案之上,站在近前的县令狄昌看到这些文字,脸色都不由得一变。 「这是本王这几日搜集来的百姓诉状,还望狄县令全部处置妥当,否则,这份东西,本王可就送上去了。」李绚说着,从袖子里面将一本奏章放到了桌案上,然后抬眼看一看狄昌:「看一看吧!」 「下官不敢!」狄昌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满脸恐惧的,甚至连头都不敢抬。 「这是一本弹章,弹劾你做官糊涂,不恤百姓的弹章。」李绚回头看向龙游城外的百姓,沉声说道:「本王可以将它送往神都,也可以将交到录事参军的手上,还可以将它就放在这里,你自己选。」 狄昌的嘴角微微抽动,他抬头看了眼放在桌案上的诉状,躬身说道:「下官知道怎么做了。」 「嗯!」李绚站了起来,说道:「本王先回驿站歇息了,剩下的事情,你处理吧。」 「诺!」狄昌微微躬身,等到他站起身的时候,李绚已经走远了。 这个时候,狄昌才发现,桌案上,那本奏章还在。 他下意识的上前,打开了那本奏章。 雪白,空无一字。 看到这一幕,狄昌长长了松了一口气,但随即,他的神色肃然起来,转身看向手里的官吏和一众的龙游世家大族的族长,咬牙切齿的说道:「回衙,升堂。」 龙游驿站西苑,一条小河缓缓的流入衢江, 一只乌蓬船缓缓的在小河上驶过。 小河宁静,四野无人。 乌篷船缓缓的试图的驶入了紧邻西苑的一座两进小院之中。 乌篷船停下,船上下来三道披着黑色斗笠的人影,然后迅速的被引入到了院落之中。 在最里面的地下密室之中,三道人影刚刚进入,就看到了站在里面,穿一身天青色锦袍,观看墙上一副山水画的李绚。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你们三个来了,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吧?」李绚回身,三道人影身上的黑色斗笠都摘了下来,赫然是章婉玉,叶绾绾和何晴儿三人。 三人穿一袭的黑色襦纱裙,章婉玉站在叶绾绾和何晴儿之前,对着李绚拱手道:「我等已经在饶州铜拔山暂且安置,但王上不让我等与四下教众联系,故而山中粮食和其他日用品匮乏。」 时间已经过去了多日,章婉玉当初带着离开天阴教总坛的亲信,已经按照李绚原本的吩咐,在江右饶州铜拔山,彻底的安置了下来。 那里处于,浙闵赣徽四地交接地带,历代无人管束,山野盗匪横行。 「不让你们与教众联系,只是不想让你们过早的重新落在官府的眼里罢了。」李绚示意三人坐下,然后从袖子里取出一沓的身份文碟递了过去。 李绚看抬头,看着脸色肃然、一张精致的小脸上带一丝忧虑的章婉玉,认真的说道:「从今日起,天阴教便彻底不在了,你们以后在南方行事,都用这里面的新身份。」 「小寒山太阴宫?」章婉玉有些惊讶的看着李绚给的身份文碟,这里面竟然都是些女冠的度牒,而且都有宗正寺崇玄署的印章。 「从今日起,你们就都是小寒山太阴宫的女冠了,以后铜拔山就改名叫小寒山,若有人问起,就说你们来自鸿州骊山老母宫,奉师命来饶州传道,尊奉骊山老母,太阴帝君和慈航真人为祖师,赐福降祥,祈求太平,之前的教徒都可以吸纳为小寒山太阴宫的信徒。」 说到这里,李绚稍微停顿,说到:「崇玄署会发公文给饶州刺史府,饶州刺史府会全力配合……配合你们清除天阴教在当地的影响。」 章婉玉眉头一挑,立刻心领神会的说道:「属下明白了。」 以后,她们这些人就都是朝廷的人,朝廷安插在东南用来清理天阴教影响了棋子。 「不要再传什么唯愿光明一类的口号了,避免被人再盯上,先将天阴帝君的影响力传播出去,拉拢足够的信众,同时搜集当地官府的信息,若是有刺史昏庸,贪婪无道,立刻传信本王,本王会立刻派人弹劾,借此,你们也可以在当地人眼中,暗中彰显在朝中的影响。」 李绚一字一句的将话语说给章婉玉听,章婉玉认真的点头。 「以后,小寒山太阴宫,婉儿,你就是宫主了。」李绚看向章婉玉,章婉玉认真的点头:「喏!」 李绚看向叶绾绾,轻声说道:「天阴教虽然在南方成为了历史,但在北方,东海王那些人依旧还会利用这个头衔,以后和东海王那些人联系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叶绾绾嘴唇忍不住的咬了咬,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喏!」 「王上,那么东海王究竟是什么人?」后面的何晴儿忍不住的问道。 「具体是谁,本王也只有一个猜测,未曾证实,而且在你们见到东海王之前,你们却不适合知晓他的身份,免得将来见面时露出破绽。」李绚非常的谨慎。 「王上说的是三个月之后,我等的长安之行?」章婉玉立刻接话过去。 李绚点头,说道:「没错,三个月之后,你们就要前赴长安,去见东海王。」 「也就是说,东海王三个月后,人会在长安?」章婉玉紧跟着问道。 她们几个,虽然是李绚的信徒,但都有独立的思想,都有能够独当一面的能力。 「不错。」李绚十分肯定的点头。 「那若是我们提前去了长安呢?」 「若是本王猜的没错,不管你们什么时候去,都能在长安见到他。」 「所以,他是一直都在长安,而且身不由已,很多时候都无法南下?」 「是的,本王也是因此,才 猜出了他的身份。」李绚轻声一叹。 他一直以为,东海王是曹王李明,但是当媱后说出了让叶绾绾他们三个月去长安找东海王的时候,最初的几个可疑人选里的一个,顿时出现在李绚的脑海中。 尤其是当李绚回忆他的生平时,脸色难事难看堪的可怕。 「那么媱后?」章婉玉忍不住的看向了李绚。ap. 「我们一个一个谈吧。」李绚转身,走向了内室。 章婉玉率先跟了上去,叶绾绾和何晴儿虽然有些好奇,但也没有跟上去。 内室内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圆桌,两个凳子,还有一张床。 李绚坐在圆桌畔,目光凝重的看着章婉玉,说道:「媱后原本打算是用假死脱身,但是她的假死之法没能骗过明崇俨和司马承祯……也或许,这本就是她一开始的计划,用自己吸引官府追杀的注意力,但却永远的藏身地底,永远的不再和你们联系,就如同她一开始和你们说的……」 「所以,她死了。」章婉玉的目光平静的可怕。 李绚能够说出这么多,几乎是真相的东西,结局如何,不问可知。 「抱歉,狭路相逢,只有一人能活下来。」李绚轻声叹息,这件事他不想瞒着章婉玉。 他将这里面的一些细节说给了章婉玉,章婉玉听完之后,皱着眉头问道:「她抛弃了自己躯体,独以阳神驻世?」 「没错。」李绚肯定的点头,然后有些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一直以来,她其实最关心的还是兄长,在出事之前,她还将兄长送到了吐蕃,让他彻底的脱离了和天阴教的关系,我和绾绾,我们这些人都不过是兄长的遮掩物罢了。」章婉玉的脸上露出一丝悲伤,随后轻声说道:「死便死了吧。」 章婉玉抬起头看向李绚,脸上虽然故作坚定,但眼底深处的悲伤却怎么都遮掩不住。 媱后毕竟是她的姨母,是从小将她抚养长大的人。 李绚伸手将她拉进怀中,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慰说道:「想哭就哭吧,天阴教已经终结,哭上一场,就算和过去彻底告别。」 「呜!」章婉玉终于忍不住的在李绚怀里大哭了起来。 哭湿了李绚的衣裳,也哭湿她自己的衣裳…… 第五百二十八章 圣旨抵达,回返长安(第三卷完) 章婉玉的腰肢纤细,叶绾绾则略显丰腴,何晴儿冷淡的脸上总带着一丝倔强。 而且这种倔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从她的脸上散去。 哪怕是在最后分别之时也是如此。 夜色笼罩之下,岸边已经不见了李绚的踪影,章婉玉肃然转身,重新进入了乌篷船内。 此刻船舱之中,已经有数人在等候,皆是一身的蓝衣女冠装束,腰挎长剑。 「见过宫主!」几名女冠同时对着章婉玉拱手。 「徐璐,舒儿,还有宗灵,久违了。」章婉玉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三人。 徐璐,睦州淳安人,上元二年候选花魁,金河院清倌人,原天阴教婺州堂副堂主,先天真种初境修为,婺州一战时,被南昌王俘获。 舒儿,舒雪晴,清倌人,十六岁,章婉玉幼徒,后天练气境,在杭州被南昌王俘虏。 宗灵,真仙道道女,先天真种境大圆满,在杭州被南昌王俘获。 看着宗灵散开的眉角,章婉玉微微皱了皱眉,说道:「宗灵师妹,你是众人当中实力仅次于本宫的,本宫希望你能抓紧时间,将修为提升到玄胎境,不然真仙道找上门来,本宫可保不住你。」 「宫主放心,宗灵已经察觉到壁障所在,三月之内,必能成功突破。」宗灵立刻肃然拱手。 宗灵是真仙道的道女,她失陷在杭州,奇怪的是,真仙道一直没有派人来救。 可是如果她在饶州被人看到,本就以江右作为大本营的真仙道立刻就会找上门。 如果宗灵依旧是先天境,那么她没有一点自主之力,可如果她成就玄胎,那么在真仙道中,亦可成为中坚人物,有自己的话语权,甚至可以反过来影响真仙道。 章婉玉转身看向刚刚才突破到玄胎境的叶绾绾,低声说道:「绾绾师妹也是一样,你的修为还不稳固,回去之后,当以巩固修为为先,低身潜伏,积蓄力量,等待他日。」 「喏!」 龙游县城南门,一块巨大的石碑巍然耸立,上面密密麻麻的刻着无数的小字,最顶端三个字清晰的写着:「永徽律。」 看到石碑高耸,李绚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是整个婺州九县最后一块永徽碑,除了州城县城都竖立碑文以外,各乡,各处都有关于赋税的小碑文,从而杜绝一些恶吏流痞欺压百姓。 从东阳开始,浦江和义乌稍微花费了一点时间,但是永康,武义,磐安开始,反对的声音就越来越大,即便是他这个婺州别驾,当朝郡王都压不住,李绚只好开始狠下辣手。 不过这一次,李绚学聪明了,他不杀人,用的全都是抄家,流放一些稍次一等的手段。 这些手段虽然要等待刑部的复核,但也不过是走过过场,根本就不用过皇帝那一关。 甚至不用等到秋后,只需一个备案,甚至婺州内部就可以处理。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刺史。 有的时候,县令手段对付这些世家豪族比刺史手段还要更加好用。 处理完龙游的事情,这一次出行总算是圆满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突然在李绚背后响起。 熟悉的脚步声,李绚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李竹。 「王上,圣旨抵达婺州,请王爷即刻返回婺州。」李竹停步在李绚身后,低声禀奏。 「知道了,收拾东西立刻启程。」李绚说完,李竹立刻快步而走。 李竹则是看向了龙游县令狄昌,沉声说道:「狄县令,有圣旨到,一起到州城去迎旨吧。」 「下官遵令。」狄昌立刻心头一喜,然后快速的跟上李绚。 很快,一行人便骑马朝着婺州州城快奔而去,几艘官船则是在后面缓缓的跟着。 到了州城,李绚骑马疾奔到了的赶到了州衙,前来宣旨的是吏部的一位官员。 「……调婺州户曹参军韩江,任户部户部司员外郎;调婺州仓曹参军李元一,任越州兵曹参军;迁婺州较小法曹参军杜必兴,任婺州长史;迁婺州士曹参军冯华,任婺州户曹参军,迁金华县令宁义为婺州法曹参军,授徐剑婺州兵曹参军;调……州学教谕唐骏任金华县令,擢东阳县丞顾潭为东阳县令,原东阳县令黄晋,调睦州清溪县令。诸人各得封赏,钦此!」 「臣等叩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李绚沉沉的拜首在地。 秦明,韩江,李元一全部都调走了,只给王方鳞留了一个王勤的功曹参军。 冯华,宁义,徐剑是李绚的人,这就逼的杜必兴和张益走到一起,还有从外州调来的两位参军,不过两人现在还没到任。 其他即便是没有升官的人,也有散官和金银之类的赏赐。 就比如李绚,他的正官虽然依旧是婺州别驾,但却给了一个正四品的上轻车都尉的勋职。 其他人也大多如此,文散官,武散官,勋职,都各有升迁。 余泽被授为婺州州学教谕,王勃为州学教授。 虽然官职不高,但却重新踏上了正式官途。 就在这个时候,宣旨官员突然靠近李绚,低声说道:「王爷,陛下另有密旨。」 「请上使随我来。」李绚看了左右一眼,见诸人都沉浸在欢愉之中,然后才带着宣旨官员到了内室,四周千牛卫严密守护。 宣旨官员也不多说,将一封密旨递到了李绚的手中,然后告辞离去。 别驾官廨。 李绚走进官廨,看向看过来的明崇俨和司马承祯,拱手说道:「二位真人,奉旨,三日后启程,押送媱后遗体,赶赴长安。」 「三日后?」司马承祯有些不明所以,他下意识的问道:「为何不立刻启程?」 「因为后日是孝敬皇帝入葬之日,南昌王身为宗室,要祭奠的。」明崇俨轻声说了一句。 「原来如此。」司马承祯点点头。 八月十九日,安葬孝敬皇帝李弘于恭陵。 李绚不由得想起了当任李弘挽郎的姚崇。 收拾思绪,李绚拱手道:「二位真人,若是无事,小王便先告退了。」 「南昌王请留步,贫道有事相询?」明崇俨叫住李绚,郑重的看着他,问道:「王爷也曾与天阴教数度交手,若是媱后真的不再回归,从而以阳神驻世,在王爷看来,媱后之后的行止会是如何?」 李绚深吸一口气,脸色肃穆,他认真的看向明崇俨,略作思索后,说道:「天阴教已绝,相信在秦使君的治理下,睦州当物阜民丰,小王治理睦州虽时间不长,但只要后任者不胡乱作为,婺州也必将日趋繁盛,杭州越州自不必多说,如此,吴越之地,天阴教已绝。」 明崇俨不得不赞同的点头,皇帝派南昌王为婺州别驾,诸般手段之下,天阴教已难成大患。 「剩下诸边,便只有歙州,只要歙州无有动乱,则东南大安,所以以天下局势而定,媱后若是要动,怕是会在吐蕃方面做文章,甚至会牵连到突厥。」李绚可没有忘记,突厥在武后和玄宗年间,一度都曾经是大唐的威胁,别看现在东西突厥已灭,但未来如何还很不好说。 「突厥?」明崇俨微微的低头,自言自语的说道:「是啊,数月之前,东突厥异动,陛下调薛仁贵前往镇压,若是突厥再有异动,甚至和吐蕃相互勾连,一西一北,难免会精力分散。」 「那就将南昌王也调到云朔,和薛仁贵贵作伴便是。」司马承祯突然开口提了一句。 明崇俨立刻皱眉,抬头一看,李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转身看向司马承祯,皱眉问道:「子微真人可是算到了什么?」 司马承祯微微摇头,低头去看眼前的棋盘,同时说道:「你又不是不知,皇室子弟自有龙气护体,哪是能够随意窥伺的。」 「真人何必妄言,所谓的龙气,不过是因果纠葛罢了。」明崇俨摇摇头,言辞之中对皇室的敬畏,早已经荡然无存。 清晨,李绚站在卧房之中,七巧,徐婉儿,胡玲儿,帮助李绚整理衣裳,一身的青衣锦袍,腰间挂一对玉珏,头戴黑纱璞帽,腰挂八面汉剑,挺鼻朗目,英俊非常。 李绚轻声开口:「王府规矩森严,母妃亲临长安主持婚事,所以这一次回去,本王只带七巧,你们两个就留在婺州,若是有什么东西需要,就告知熊炎,他会将一切都安排妥当的。」 「奴家身份卑微,自然不敢去碍王妃的眼。」徐婉儿微微福身。 「你呀!」李绚伸手捏了捏徐婉儿的鼻子,然后说道:「短则二十日,长则一月,本王就从长安回来了,到时再好好的收拾你。」ap. 「那奴家就等着王爷了!」徐婉儿脸上露出一丝媚意,眼波流转。 「啪!」七巧一巴掌狠狠的拍在了徐婉儿的屁股上,打她的一阵叫疼,这个时候,七巧才开口说道:「在婺州倒也罢了,若是在长安和彭州你还敢如此,小心你的屁股被打烂。」 徐婉儿嘟了嘟嘴,然后看向李绚:「王爷!」 「巧儿说话没错,母妃内院管理十分严格,以后你要是到了母妃面前,千万记得要乖巧,否则真出了事,便是本王也救你不得。」李绚的神色肃然起来。 「是!」徐婉儿有些委屈的低下头。 李绚轻轻一笑,然后大踏步朝前走去,门外,熊炎已经在等候了。 「昨晚和你说的都记住了?」李绚侧头看向熊炎。 熊炎立刻点头,说道:「王爷放心,婺州之事,属下一定会死死盯着的。」 「嗯,记得九月初九那日,倒杯酒,自己多喝几杯。」 「多谢王爷赏赐。」 婺州码头之上,三艘巨大的官船停靠在岸边。 李绚对着王方鳞,还有众多婺州同僚微微躬身,然后转身直接上了大船。 该交代的,他早就已经全部交代完毕。 如今就看看重回之时,婺州会变成什么样子。 王方鳞站在码头上,看着远处的帆影远去,轻声念道:「起青苹之微末兮,化狂飙以骋太宇;斥蜚语流言而自立兮,劈江山社稷以新章;惟天地之无穷兮,颂宏恩之不绝;尽吐哺握发之苦心兮,畴亘古孰可以比亢。」 第五百二十九章 长安城下,突厥贵女 夜色深沉,长安北郊,渭东码头,一艘巨大的官船缓缓的靠岸。 随行军士立刻将船板放下,李绚,余泽和七巧从船上相继而下,李竹,周乾和苏宝同握刀警戒四周,快步跟随。 甲板之上,更多的军士在警惕的看向四周,船身之上,能看到清晰的刀箭痕迹。 站在码头之上,李绚抬头难望,数里之外的长安城灯火璀璨,巍峨壮观,雄阔崔嵬,气势如虹,一派雄浑气象。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盛世大唐,第一雄城。 长安,长安,终于又回来了。 可惜,已经宵禁,城门落锁了。 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垂柳之上,李绚收回思绪,看向左右两侧,低声说道:「走吧,去渭城驿。」 「喏!」众人躬身应诺。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如今初秋已过,驿站外的垂柳树梢已经有些枯黄。 一名驿卒神色恭谨的站在门口,看着李绚等人到来,赶紧拱手上揖:「见过诸位上官,不知可有官凭?」 长安城贵胄繁多,大官林立,驿卒见惯了南来北往的官员,毒辣的目光一眼就盯在了李绚身上,丝毫也不看身上穿着千牛卫服的周乾和苏宝同。 李绚也不看他,直接朝着驿站内部走去,落后的李竹却走了过去,手里的腰牌一闪。 驿卒的脸色突然微微一变,随后立刻拱手,走在最前,引领李绚前进。 「本将今夜不在驿站居住,你等准备百人饭食,送到官船之上,一行用度,明日到左千牛卫府支领。」李绚侧头看向一侧的驿卒,低声嘱咐。 「郎君请稍坐,小的立刻去找驿丞。」驿卒赶紧对着李绚拱手,然后快步跑向驿站内找驿丞,多支百人饭食,不是小事,他担不起。 虽然夜深,但四下来往的还有不少人,有来往的官吏,也有暂居的举子,甚至还能看到一些高鼻深目胡人。 就在数日之前,圣人和天后从洛阳返驾长安,数不清的朝中权贵也跟着返回长安,身边还带着大量的随从和仆役,如今依旧留在渭城驿的着实不少。 等到过些时日一切平定下来,人也就少了。 很快,驿丞就从里面跑了出来,看到唯一坐在那里的李绚,驿丞赶紧拱手上揖:「下官见过中郎将,下官已经准备了一间别院,请中郎将暂时歇脚。」 「你是会说话的。」李绚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在驿丞的引领下,朝着驿站内部走去。 一间幽静的庄园出现在李绚面前,推门而入,李绚满意的点点头,说道:「的确不错,麻烦你准备百人饭食,送到官船上,对了,其中还要有一份素餐。」 李绚刻意嘱咐一句,驿丞立刻拱手应道:「下官遵令。」 说完之后,驿丞就要缓缓的退去,刚到门口,驿丞又突然顿下脚步,转身看向李绚:「中郎将,不知是否要通知城门卫,协助保护大船?」 「通知?」李绚微微一愣,有些惊讶的看了驿丞一眼,随后平静转头看向周乾,沉声问道:「长安的城门校尉是谁?」 「回禀中郎将,是褒国公段公次子段瓘,段校尉长子段怀昶在左千牛卫中任职,和属下亲近。」苏宝同立刻上前一步,一连串的说出了城门校尉的身份。 李绚思索片刻后,说道:「你写封信,让人交到城门校尉手里,让他转交北平郡王,就说本官明日入城,向他询问我等下一步的行止。」 李绚转身看向驿丞,沉声说道:「此信必须亲自交到城门校尉手里,中途不得有他人翻看,但 有翻看者,立刻褫夺一切官职下狱,尔可明白。」 「下官明白。」驿丞的脸色早已经不自觉的有些难堪,对着李绚拱了拱手,说道:「下官这就去安排。」 等到驿丞离开,余泽这才走到李绚身后,低声说道:「一个有点小聪明的小人物,一旦这点小聪明没有用到正途,立刻就会倒霉。」 「不一定,这个位置的人,说不定是哪方的眼线,千牛卫,金吾卫,大理寺,长安万年二县,还有百骑司,内卫,秘卫,都有可能站在这里安插人手。」李绚平静的摇摇手,说道:「不用管他,如今已到长安城下,看看会不会有人傻到这时候还抢棺。」 他们这一行人从婺州经杭州,苏州,扬州,再回到洛阳,然后直至神都,但在中途,却连续遭遇了数次冲杀,目的直指船上媱后的遗体。 好在他们这一行都在运河之上,大河之上,弓弩犀利的他们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不知道多少狂徒死在了他们箭下。 然而奇怪的是,那些当中,天阴教徒并不多,多的是一些江湖人士。 而这些人在被俘之后,毫不犹豫,立刻服毒自尽,速度快的惊人,根本弄不清他们的来历。 李绚原本还想去拜访杭州刺史袁嘉祚,越州都督段宝玄,甚至他还想去苏州和润州一趟,但最后都没有去成,在各州兵丁的护卫下迅速离境。 甚至即便是扬州和洛阳,他也没有多待,仅仅是在城外待了一夜,让驿站提供饭菜和箭矢补给,然后就快速的赶往长安。 不过自从过了洛阳之后,他们就再没有遭遇到任何袭击。 毕竟长洛一带,是大唐统治的核心。 即便是有人能集结起来足够的人手,想要准备足够攻击用的弓弩也非常的困难。 就算是有人有这份能力,轻易也不敢乱动。 李绚不知道媱后的遗体究竟有什么价值,但也相信不会有人蠢到冒着被帝后怀疑的风险肆意乱为,真到了那个时候,就不只是抄家灭族那么简单了。 不说别的,光是一个渭城驿的驿丞,警惕心就高的可怕,而且还不知道他背后是什么人。 李绚是真的希望那些人今晚动手。 渭城驿紧邻长安,送来的不仅有长安美食,还有西域的一些特产。 李绚用的千牛卫中郎将的身份,正四品下的官职,除了三省六部九寺的主副官员,各州刺史,东宫的高级僚属,折冲府都尉,十六卫将军以外,就官职来讲,还真没几个比李绚还高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突兀的从外面传来。 刚刚用过晚膳,放下筷子,李绚就看到穿着一名一身千牛卫服的队率,从外面疾步而入,看到李绚,其人立刻拱手:「属下段怀昶见过……见过中郎将。」 苏宝同忍不住的站了起来:「段兄,你怎么突然来了,城门关闭,你是怎么出城的?」 「北平郡王手令,从城墙上吊下来的。」段怀昶苦笑着解释了一句。 即便是他,也没法在入夜之后叫开城门,即便是李绚,没有皇帝的圣旨,也不敢肆意乱为。 这里是长安,一个城门校尉,就有从五品下的官秩。 虽然官秩不高,但他的背后不知道牵涉着多少达官权贵,甚至这个位置需要皇帝钦命。 「手令!」李绚看向段怀昶,段怀昶从怀里掏出一本手令,直接递给李绚。 李绚打开看了一眼,然后对着众人说道:「北平郡王有令,令我等明日从春明门入城,直至左千牛卫官署,今夜若有异动,可持手令调遣城门卫两队精卒。」 千牛卫本身就拥有调动南衙十六卫的权限,不过能够调动的人员极少。 但有了千牛卫将军的手令,他们可调动的士卒就多了。 看着站在眼前的段怀昶,李绚仍旧忍不住有些惊叹。 之前那名驿丞刚才说是调动城门卫来保护李绚一众人等,其实带着明显的试探。 城门卫一来,立刻就要查看李绚的官凭文碟。 他在怀疑李绚这个千牛卫中郎将是假的,这份警惕的心思,着实让人惊叹,但同时,也有一点怪异的地方。 将这点怪异牢牢记在心里,稍微歇息一下,李绚立刻站了起来:「走吧,我们回船。」 李绚率先朝外面走去,其他人赶紧跟上。 走到驿站门口的时候,李绚又看到了那名驿丞,温和的对他点点头,然后快步而出。 走在最后的段怀昶刚准备离开,就被驿丞一把拉住,然后忍不住的问道:「段郎,刚才那位还真的是左千牛卫中郎将啊,我怎么记得左千牛卫中郎将,一个姓任,一个姓崔呢?」 「你没记错,胡翁,刚才那位也不是左千牛卫中郎将,而是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的南昌王郡王,奉旨进京,多余的就别问了。」段怀昶说了一句之后,然后快速的离开。 「南昌郡王,怪不得看上去那么年轻呢?」胡驿丞一下子恍然了过来。 怪不得闹了这么一场误会,不过话说回来,南昌郡王是什么时候检校千牛卫中郎将来着。 长安人,竟不问天下事。 不远处的一间院落里,一对眼珠从黑暗中快速的收回,然后后转。 一名穿着灰色的长袍的大胡须,高鼻深目的中年男子,快步的走入到了内院之中。 在内院中,一名穿着红色齐胸襦裙,却带着明显异域风情的年轻女子,一眼就落在中年男子的身上。 中年男子立刻拱手,道:「殿下,千牛卫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刚才那个是刚刚回京的婺州别驾,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南昌郡王李绚。」 「就是被圣人称为宗室榜样的南昌郡王?」女子的鼻上挂着白色的小珠帘,看不真切面目,但脸型瘦长。 四周站立护卫的,全部都是腰挂弯刀的突厥护卫。 年轻女子也是一样,高鼻深目,听称呼看模样,这竟然是一名突厥贵女。 这名突厥贵女似乎听说过李绚的名字,忍不住的微微皱眉说道:「当初在神都时,听闻就是他一手堪破了天阴教的阴谋,被授予了婺州别驾,前往了东南,他怎么又回来了。」 「殿下,这个月初九,是南昌王的大婚之日,娶的是尚书左仆射乐城县公的孙女。」大胡须立刻向年轻贵女提了一句。 「初九,也就是我们动手的那一天……我们要利用的,就是他的婚事?」年轻突厥贵女立刻忍不住站了起来,走到了门口,眼带凝重的看向远处走到了大船灯火下的李绚。 「去把这位南昌王所有的情报信息整理出来,我要看。」突厥贵女的神色无比的认真的起来,看着手下人说道:「我可不想一个随便可以利用的棋子,变成咬人的狼,我们的事,可出不得差错。」 「喏!」在场的诸位突厥军士,立刻恭声应诺。 然而谁也没有看见,就在这时候,李绚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第五百三十章 建昌县主,等候陛见 灯笼高挂在官船上,李绚刚在甲板上站稳,立刻对着周乾嘱咐道:「告诉兄弟们,都警醒一些,我们已经回到了长安,可别在最后一哆嗦出问题。」 「遵令!」周乾立刻转身,前去安排。 李绚则是下意识的回身,一眼再度就看向了远处驿站某处木门之后。 一对黑漆漆的眼珠似乎在盯着李绚,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即便是李绚回头看过来,也丝毫不动,目光大胆。 【阿史那云,建昌县主,左骁卫中郎将阿史那泥熟匐独女,故右卫中郎将阿史那贺逻鹘孙女,故右卫大将军、北平郡王、突利可汗曾孙女】 突利可汗的曾孙女。 李绚眉头忍不住的一挑,怎么突然碰到了这样的人物。 难道他们这些人是刚刚从洛阳返回,和李绚一样,没有来得及在城门关闭前落锁。 是巧合,还是说有别的事情。 李绚抬头,望向远处的长安城。 新月如钩。 宏伟壮阔的长安城,幽深诡秘,仿佛存在着无数的阴谋诡计。 李绚突然自嘲一笑,长安为大唐之都,无数功勋贵胄所在,每日里利益冲突,官场媾和多不胜数,突厥人在这里面算计些东西,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李绚摇摇头,将阿史那云的事压在心底,转身快步走向后舱。 后舱的空旷的舱室内,媱后黑棺放立中央,三根轻香升起杳杳青烟。 明崇俨和丘贞沐坐在一侧的软榻上,面前摆着棋盘。 丘贞沐满头大汗,手里举着一颗棋子,始终落不下来,明崇俨则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论棋力,丘贞沐根本不是明崇俨的对手,远远比不上司马承祯。 可惜,司马承祯虽然跟随李绚一起离开婺州,但在抵达润州之时,他就下船返回茅山了。 李绚没有去打扰明崇俨的兴致,将手里的素餐放在桌案上,微微躬了躬身,就准备退出去。 这个时候,明崇俨突然抬头看向李绚,开口一问:「王上此次登岸,可是有什么发现吗?」 李绚脚步停下,直起身,对着明崇俨拱了拱手,说道:「长安一切如常,还是那个长安。」 「万国来朝,绵亘八里,亿兆生灵,中央皇庭。」明崇俨轻叹一声,转身看向窗外。 远处的长安城清晰可见,明崇俨的神色也逐渐的凝重。 李绚站在一旁,神色平静,目光随着明崇俨一起落在远处的长安城上。 长安之重,即便是明崇俨这种武后身边的亲信,都感到无比的忌惮。 在洛阳时,人人感到轻松,但是回到长安,不管是谁,心头都像是压上了一块巨石一样。 怪不得后来武后登基之后,始终都留在洛阳,不肯回归长安。 长安除了有无数的依旧心怀大唐的功勋贵胄以外,还有无数回来自天下四方的夷狄僚属,他们同样心念大唐。 即便是武后,也没法将他们屠杀殆尽,最后不得不眼不见以为净, 李绚侧头看了一眼依旧为棋局所困的丘贞沐,拱手说道:「真人,明日就要进城了。」 「放心,贫道不会为难他的。」 李绚轻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多谢真人,九月初九,小王成婚,还望真人法驾光临。」 明崇俨有些诧异的看向李绚,最后满意的点点头:「玄藏真人的弟子大婚,贫道自然要讨两杯喜酒喝。」 「那小王就敬候真人光临了。」李绚拱手,然后缓缓的退了出去。 明崇俨看着李绚的背影,神色忍不住的凝重起来 。 李绚虽然年少,但为人谨慎。 其实今夜,他们的船只要再快上三分,就能在城门落锁之前抵达长安,但李绚依旧不急不缓,稳稳的将船开到了长安城下。 虽然城门已经落锁,但中途终究没有生变。 之后到了到了城下之后,他又前往驿站用膳,看似是在船上待的乏了,可是明崇俨却知道,李绚这是去岸上打听如今长安的近况去了。 免得一进长安,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倒是被人算计了,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谨慎如此,让人心惊啊。 一张白色的短笺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李绚抬头看向余泽,轻声说道:「杞王被有司奏罪,免慈州刺史,澧州安置。」 「可知是何罪吗?」余泽看了短笺一眼,低声询问。 「不知,甚至就连是谁上奏的都不知道。」李绚的神色凛然。 杞王李上金是李治的第三个儿子,但不敢在王皇后时期,还是在武后时期,一直都是庶子。 不过在永徽元年,杞王李上金就遥领益州大都督,之后又出任寿漉慈诸州刺史。 李绚和杞王李上金并没有什么特殊关系,双方不过是在数月之前的孝敬皇帝李弘的葬礼见过一面,甚至都没说上一句话。 谁能想到,仅仅是在数月之后,杞王就已经被罢免了一切官职,削减封邑,被软禁在澧州。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李绚看向余泽,这话,他也就只能在余泽面前说说。 「天后心情不好,王上,一切谨慎。」余泽再度提醒李绚一句。 李绚微微点头,余泽便拱手退了出去。 李绚转头看向驿站方向,突厥人现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眼前,李绚可不认为这是一个巧合。 他从来也不相信什么巧合。 或许这里面还有什么可以调查的地方。 「去,派人盯着那帮突厥人。」李绚侧头看向一旁,一名黑衣人无声的从黑暗中走出,略微拱手,又退了回去。 「媱后遗体。」李绚抬头望向宏伟的长安城,心中疑惑不停。 皇帝为什么要让他将媱后的遗体送到长安来,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玄机。 一路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不是天阴教的人,试图抢夺媱后遗体,这究竟有什么秘密。 天刚微微亮,城门处的百姓并不多。 码头上,李绚已经骑在了黑色的高头大马上,一身的红衣金甲,看起来威风凛凛。 在他的身后,丘贞沐,周乾等人各自排列之后,中间围拢着一辆长蓬黑色马车,看不见里面是什么。 在更后方,是余泽和七巧一群人,还有一群从婺州,杭州,扬州而来的学子。 诸葛明辉,还有贺知章等人,都在其中。 他们都要参加明年的春闱,时间只有四个月了,随李绚而来,会暂时居住在彭王府。 进入春明门之后,宽阔的大街上,立刻到处都是人影。 长安相比洛阳,大街要更宽阔一些,街上随处可以看看出没的外族人,在来回快速的奔波。 他们已经完全的融入到了这个城市。 李绚一行人从大街中央走过,四周的妇人和儿童,不仅没有任何的害怕,反而带着好奇的目光看着一众千牛卫。 过长街,从安上门入皇城,直趋太极宫下,然后左转,进入了长乐门对面的左千牛卫府。 「见过王上。」一名身穿中郎将甲胄的中年将领,等在卫府门前,看到李绚,立刻拱手:「末将何堦见过南昌王。」 「见过何中郎!」李绚翻身下马,拱手还礼。 何堦是左千牛卫府两名中郎将之一,丘贞沐,周凯等人都是他的下属。 不过一直以来,千牛卫府的两名中郎将都坐守长安,而两名千牛卫将军,则是跟随皇帝在长安洛阳两地奔波。 「这些就交给末将吧,北平郡王在官廨等候王爷!」何堦目光越过李绚,落在了黑色马车上。 「那就劳烦何中郎了。」李绚微微拱手,然后没有丝毫迟疑的,就跟着前方引路的千牛卫离开。 四周都是来回的千牛卫将士,看到李绚,全都肃穆的拱手行礼,站至一旁。 在左侧官廨,李绚再次见到了北平郡王李景嘉。 数月不见,李景嘉看上去似乎跟没有变化似的。 李绚站在门口,朝正在书写公文的李景嘉拱手:「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李绚,见过将军。」 「二十七郎,坐。」李景嘉抬头,目光扫了左侧的矮几一眼,然后重新低头埋在公文里。看書菈 李绚平静的走到矮几旁正坐,然后无声的等待着李景嘉处理完公文。 片刻之后,李景嘉才将手里的公文放置一旁,然后抬头看向李绚,脸色满意的说道:「看到二十七郎依旧沉稳,为兄总算是放心了。」 李绚有些苦笑的拱手:「小弟不过是稍立功勋,如何会在王兄面前自高自大。」 大唐屠国灭种的将领不计其数,便是眼前的左千牛卫将军李景嘉,早年也曾经在战场上拼杀过,如今身为左千牛卫将军,虽然有宗室身份的照顾,但自身的战功才是根源。 「二十七郎有数便好,有件事为兄要提前说于你。」李景嘉面色肃穆的看向李绚。 李绚立刻拱手:「王兄请讲。」 李景嘉微微点头,说道:「此番天阴事了,不久之后,陛下便会免去你的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之职,你要有准备。」 李绚长松一口气,然后坦然的说道:「虽然的确有些不舍,但小弟心中有数,小弟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本身就是为了方便平定天阴教而为,如今事了,自当一身清静。」 「二十七郎取舍得当,比为兄当年可要强的多了。」李景嘉轻叹一声,他随即笑道:「不过二十七郎放心,此事应该是在你大婚之后再行,起码得让你风风光光的大婚才是。」 「如今就谢过王兄了。」李绚拱手,脸上满是喜意。 李景嘉靖的神色顿时肃穆起来:「你回京的消息,为兄今晨已经禀告给了圣人,圣人大概会在明后日召见你,你做好准备。」 「遵令!」李绚立刻肃然的躬身。 「还有,婺州之事,该说不该说的,你心里清楚,长安风雨之地,自己当心。」李景嘉再度提点了一句。 「多谢王兄。」李绚认真的拱手,然后小心问道:「东宫那边?」 「先见过陛下。」 第五百三十一章 三娘委屈,李绚出气 出朱雀门,走朱雀大街,转入开化坊。 韩王府,霍王府,彭王府,一众的王府门第在李绚眼前铺陈开来。 不过这些王府中大多烛火黯淡,府中只有少数老人在值守。 李绚骑马走过长街,原本时刻跟在他身边的千牛卫已不见了踪影,还是让他心里有所不适。 如今只有李竹一个人骑马随在他的身后,锋利的长槊挂在马侧。 两个人刚刚进入开化坊,刚刚从王府赶来的管家周胜就已经迎了上来:「郎君!」 李绚点点头,看了四周一眼,说道:「走吧,有什么事,回府再说。」 「喏!」周胜一手拉着李绚的马绳,牵着马匹缓缓的走在大街上。 看着略显空荡的长街,李绚轻声叹道:「如今这一次,也不知道能有多少人回来。」 「诸王世子应该是能到的,诸位公主和王妃也应该能到。」周胜低声说了一句。 相比于有些敏感的诸王刺史,那些王妃和公主就要随意一些。 不过李绚还是忍不住心里一声苦笑,武后和皇帝的这些姑母,姐妹,妯里之间的关系可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好。 朱红大门高耸,上面高高挂着「彭王府」的牌匾。 一名穿着紫色襦裙的四旬贵妇站在门前,身后无数的仆役和侍女次第向内排开。 李绚远远的就翻身下马,然后快步走到贵妇身前,直接跪拜了下来,真挚的说道:「大郎有罪,累母亲担心,累母亲久候,请母亲责罚。」 「责罚什么,你都是为了朝廷在办事,理所应当。」彭王妃欧阳氏神色温和的拍了拍李绚肩头,看了眼四周一眼,低头说道:「起来吧,进门,跟阿母说说,你在婺州究竟做的如何。」 「喏!」李绚赶紧站了起来,然后跟在母妃欧阳氏的身后,朝彭王府内走去。 彭王府是早年彭王在世的时候,太宗皇帝赏赐下来的。 为了彰显兄弟亲情,整个彭王府院落很大。 内外六进院落,又各有左右小院,厢房,林林总总上百间房间。 五进院中还有一个小湖,可以在上面划船,湖边还有一座竹林,清静幽致。 四进院的西院是李绚的院子,中间是母妃欧阳氏的正房,东侧小院空缺。 三进院的中堂大厅当中,欧阳氏坐在上首,李绚陪坐在下。 一名侍女将清茶放在李绚和母妃欧阳氏的身前,然后快步退下。 刚刚坐下,欧阳氏就开口说道:「你带回来的那些学子,阿母已经让苏藏替你安置在客房里了……你这一步做的很对,这些学子中但凡有一个中进士的,对你的名声都有极大的帮助。」 李绚赶紧站了起来,拱手说道:「多谢阿母体谅。」 欧阳氏长叹一声,看着几个月来已经颇有变化的李绚,轻声说道:「阿母知道,你在婺州颇为不易,数次冲锋在前,几番艰险生死,最后成功平定婺州,圣人对你也颇多赞誉,这一次好不容易回来,就好好的歇一歇,你大婚的那些东西,阿母都替你处置妥当了。」 「多谢阿母!」 「最近几日,你就待在家里,哪儿都别去,尤其是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大婚之前,可别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另外,你在婺州这些日子,做的虽然不差,但朝野间也颇有一些风言风语。」欧阳氏的言语中带着明显的谨慎。 李绚俯首低头:「一切听凭阿母安排,不过近几日,儿子可能要进宫面圣,还要去东宫。」 「圣人和天后那边你尽心竭力做事便好,二圣不会亏待你的,倒是太子那边,谨守君臣之礼,不要逾矩。」欧阳氏突然点了一 句。 李绚眉头一挑,立刻就明白,朝廷的政争比他想的还要更加严酷。 太子李贤,相比于孝敬皇帝李弘要更加的年轻,也要更加的精力充沛。 他的做事方法和李弘有着极大的不同,和武后之间的冲突也更大。 好在现在李贤刚刚就任太子,政事熟悉不深,和武后的冲突也没有爆发出来。 可即便如此,也有一丝痕迹露了出来,明眼人立刻就看出了问题。 「商队的那些事情,阿母知道,你做的很好,秦家和尉迟家的一些人,看不清楚局势,做了些糊涂事,但老一辈的人还是把持的住的,你不用操心。」欧阳氏又跟李绚说起了商队的事。 之前李弘病故,秦家和尉迟家就提出要增加商队里的份额,李绚没有丝毫迟疑的就答应了。 那支商队内部既然已经出了问题,那么就难免会落入到宫中的眼里,再加上西域动乱在即,李绚正好趁机抽身。 再加上他如今就任婺州别驾,虽然这几个月一直都在忙碌于天阴教之事,但家中的一些产业却丝毫都没有暴露在人前,一直悄然的通过隗家的关系,将西南的珍奇货物运送出海。 日本,新罗,占城,真腊这些地方,可是财富之地时间持续下去,就是一条新的商道。.. 关键是这条商道,不为秦家和尉迟家所知,自然也就不会被宫中知晓。 李绚顺带说起了扬州,杭州,婺州和睦州的事情,一些隐晦的事情略过不提,但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李绚可是一个都不漏。 「大体做的都没有问题,只是钱家和越王?」欧阳氏微微皱起了眉头。 李绚的一些动作,还是让她察觉到了李绚对李氏同族的提防。 李绚低声说道:「阿母,宫中怕是不见得愿意看到儿子和越王府走的太近。」 「嗯!」欧阳氏点点头,思索片刻后,看向李绚,说道:「你手上应该一些钱家借越王府声势胡乱作为的证据,捡一些小事,弹劾一些越王。」 「儿子明白。」李绚的脸上立刻就郑重了起来。 之前李上金被武后处置,说不定就是因为孝敬皇帝故世之后,杞王有什么不妥当的动作落在了天后的眼里,这才严厉的剥夺了他慈州刺史的官职和削减封地。 或许在很多人看待武后的眼里,这些事情稀松平常,但剥夺一州刺史的官职,必须要经过中书、门下和尚书省的同意,杞王怕是真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回到数年未归的西院,一切早就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七巧带着几个从成都彭王府来的侍女等在门外,门内,似锦和如玉躬身站立一侧。 李绚走在内卧当中,几名侍女立刻上前帮他脱去外衣。 李绚双臂张开,低声问道:「乐城县公府是怎么回事,三娘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 孟胜站在厅堂,双手垂立,低声说道:「是乐城县公家大公子的幼子和三公子家的小女儿,和县君有些矛盾,不过乐城县公已经处置妥当了。」 「是刘株和刘舒璧,一个嫡子,一个庶女。」李绚轻笑一声,说道:「果然,大家族的这些事,总是乱七八糟的少不了的。去,把从婺州带回来的那副虞公的小字给左相送过去,就说本王刚回长安,等待二圣召见,就不去拜访了。」 「喏!」孟胜应了一声,但脚步停顿,没有离开。 「还有,将睦州鸠坑,顾渚紫笋,东阳东白,余杭径山这些茶叶都挑上一些,给我那位未来岳丈送过去。」 稍微停顿,李绚继续说道:「剩下杭州的绫罗,扬州的银器,女王国贡龙油绢,都挑选一些精品送过去,冰封的龙眼 ,杨梅,捎带上一些红豆糕,都送过去,稍等。」 李绚说完,快步走到了桌案之前,拿起一张红笺,在上面写下了一首词:清平乐…… 「送过去吧!」等待笔墨干后,李绚交给了孟胜。 孟胜脸上难掩笑意,接过后,立刻拱手:「老仆立刻就去。」 「王上这是在为王妃出气啊!」七巧从一旁走过来,看向李绚的眼睛里满是羡慕。 「圣旨所下当日,三娘便是本王之妻,吾妻受辱,岂可等闲视之,这面子,本王自然要挣回来。」李绚能够想象到,一旦这些东西送到乐城县公府,某些人眼里羡慕嫉妒恨的心情。 但这些情绪,很快就会转变为畏惧,但命运颠覆的畏惧。 庭院深深,幽静的后院之中,琴声独响。 一阵脚步声从亭台之间走出,快步的走到了小楼之中,脚步站定,微微一福。 琴声停歇,刘瑾瑜清冷明艳的脸庞从纱帘后露了出来,数月不见,她竟然瘦了三分。 看着穿着绿色襦裙的侍女小女,刘瑾瑜脸色平静的说道:「小云何事?」 小云脸色兴奋的说道:「小姐,南昌王从婺州归来了,让人捎来了一些礼品,大老爷让你赶紧过去。」 这些日子,刘瑾瑜因为被赐婚南昌王,很多人都颇为羡慕,但也不乏嫉妒之声。 就比如她家三伯的小女儿刘舒璧,明里暗里提起刘瑾瑜曾经和黄家定亲的事,最后克的黄家子早夭,话里话外十分的难听。 还有大伯家的小儿子刘株,年前就因为胡言乱语狠狠挨了祖父一顿打,现在又故病重犯。 说实话,如果不是父亲拦着,刘瑾瑜早就让他们知道说错话的代价了。 「既然大伯让去,就去一趟吧。」刘瑾瑜穿着粉红色的襦裙,从亭台之间走出,一直走到了前厅,然后就看到了自家的三位伯父,还有自己的父亲,都在陪着南昌王府的大管家孟胜。 「这幅虞公的小字是王爷从虞公后人那里求来的,特意献给乐城县公欣赏……」孟胜平静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自豪,虞世南的字画可不是那么容易弄来的。 「大人如今还在尚书省,疲惫一日后归来,能看到虞公笔墨,必定开心万分。」刘元神温和的点头,目光落在一碰大大小小的精致盒子,里面的东西虽然没有打开,也知道价值不菲。 刘元神的目光从后门那些探出头的小脑袋上扫过,心里一阵腻歪:不就是受了点委屈吗,至于一回来就来示威…… 刘元神看到从庭外走来的刘瑾瑜,赶紧招手:「三娘!」 刘瑾瑜快步走来,对着刘元神等刘家众人福身:「伯父,仲父,季父,阿耶。」 「起来吧。」刘元神刚刚让刘瑾瑜站起来,一侧的孟胜立刻躬身行礼:「见过县君!」 刘瑾瑜手里捏着红笺,看着离开的孟胜,还有四周满是羡慕至极,打开众多锦盒一一查看的弟妹,摇了摇头,翻开了手里的红笺,上面写着: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第五百三十二章 帝后旨令,先来后到 巍峨庄严的大明宫丹凤门下,一名穿着青袍的内侍,小碎步的走到了外间等候的诸官之前。 肃然的看了众官一眼,青袍内侍立刻朗声传道:「天后有旨,宣南昌郡王紫宸殿见驾。」 身着紫色五蟒五章郡王袍,头戴黑色三彩七梁冠,年轻俊朗的李绚,向前走了两步,和诸官拉开距离,然后拱手上揖:「臣李绚遵旨。」 青袍内侍在前,李绚跟随在后,朝着紫宸殿而去。 身后一众等待的朱紫大员神色平静,只有更后面的那些五六品官员,才好奇的张望。 李绚眉眼低垂,肃穆恭敬的跟在青袍内侍身后,丝毫不外看半点。 大明宫三大殿,含元殿是大明宫的大朝正殿,是举行重大庆典和朝会之所;含元殿正北是宣政殿,为皇帝临朝听政之所;紫宸殿位于宣政殿以北,常日听朝而视事的地方,是为内朝。 平日里,在这里处理政务的,是武皇后。 宏大气象的大殿内,无数的禁军将士无声肃立,武后坐在大殿正座之上批阅着一本本奏章。 李绚挺胸抬头,大步的走入到大殿中央停下,然后拱手上揖:「臣南昌郡王,上轻车都尉,通议大夫,婺州别驾,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检校鸿胪寺少卿李绚,拜见天后,天后万福金安。」 李绚声音清朗,有力,在整个紫宸殿内轻轻回荡。 武后有些诧异的抬头,看到李绚英姿挺拔的模样,神色微微一轻,手里的紫毫玉笔放在了一侧的桌案上,然后看向李绚:「南昌王!」 「臣在!」李绚沉声应道,庄重肃穆。 「你自婺州归来,你来告诉本后,天阴教平定否?」武后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看透李绚一切思想。 李绚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回道:「回禀天后,天阴教已平,睦州及附近诸州百姓心中已不再思念天阴,天阴神女也逐渐的被道门太阴帝君和佛门月光菩萨所替代,即便某些顾及不到的角落里依旧有天阴神女之说在传播,但也在慢慢的走向死亡,无力再成为大唐威胁。」. 「对了,神代之术。」武后有些恍然,点点头,赞同的说道:「这的确是一记妙招,南昌王,你能跟本后说说,你是怎么想到这神代之术的?」 「不敢,启禀天后,臣经常读史,晋书,前汉书,后汉书,史记,春秋,山海经,都有所涉猎,那一日和子安先生言及帝俊之事,才突然有此想法。」李绚老实的回答。 武后笑了起来,满意的说道:「不错,是实话,本后还以为你会说,这是道门的破山伐庙之术呢?」 「道门之术虚怀,而这神代之术,却颇有些阴诡,臣虽用,但并不喜。」李绚的脸上带出一丝沉重,和一丝忌惮。 「你在怀疑史书?」武后一句话,立刻将李绚话里没有明说的意思,直说了出来。 「史书终究是史家一家之言,有道是史笔如铁,但有时候也有史笔如刀,譬如史记中关于卫将军骠骑将军之言,将他们列入佞臣列传,便多有不妥。」李绚神色一阵郑重。 「卫青、霍去病。」武后轻叹一声,然后抬头,看向年轻俊朗的李绚,坦然一笑,说道:「本宫倒是忘了,南昌王是和骠骑将军一样的年纪,怪不得。」 「臣亦有封狼居胥的壮志,但可惜……」李绚拱手低头,忍不住的一声叹息。 「可惜卫国公已经做完了。」武后终于忍不住的大笑了起来。 片刻之后,她终于挥了挥手,说道:「既然南昌王说天阴教已彻底平定,那便彻底平定吧,不过东海王和西域王仍在。」 武后的脸色已经完全的肃然起来,李绚这下总算是明白,武后之前为什么那么问的原因。 原来她说的是东海王和西域王,怪不得要问天阴教是否已经平定。 「回禀天后,西域王其人乃是吐蕃国师鸠摩罗,只需昭告天下,天阴教乃是吐蕃内女干,便可对其同时打击,至于东海王……东海王其人性情凉薄,即便是天阴教毁灭亦未曾有过现身,足见天阴教不过其棋子罢了,随着天阴教这颗棋子越来越不好用,东海王也会将其彻底抛弃的。」 武后面色肃然的点点头,随即问道:「南昌王,你觉得东海王是谁?」 面对武后的问题,李绚神色一时间有些踌躇,想了想,但还是开口说道:「回禀天后,东海王其人其名,难免会让人与宗室诸王牵扯关联,臣曾经怀疑过越王,怀疑过曹王,但最后证明都是臣猜错了,至于东海王的真实身份,臣有些怀疑,东海王这个名字就是他扔出来的烟雾弹。」 「越王,曹王,原来你是怀疑到了海陵郡王的身上。」武后微微点头,她不得不承认,这个怀疑的确有一定的道理。 海陵一地,本身就是古东海地。 再加上海陵郡王李元吉和太宗皇帝李世民的关系,李绚将海陵郡王和东海王联系在一起,并非没有道理。 「是的,但屡次征战,臣没有发觉曹王和越王在此事中有任何牵扯,而且,依臣愚见,媱后恐怕也不见得会与太宗皇帝的子孙勾连,故而臣才将目光转移到了其他地方。」李绚微微躬身。 武后忍不住的蹙眉,问道:「何处?」 「长安!」李绚一句话说的十分肯定。 一来,他已经猜到了东海王的身份;二来,魔门隐极宗云鹤壁曾说,要在半年后在长安举办天阴教传承典礼,李绚怎么可能任由其成行。 「本后知道了。」媱后的微微思索,随后问道:「对了,听说当初找到媱后遗体之时,你在第一时间,就将其保护了起来。」 一瞬间,李绚感觉到更加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赶紧拱手说道:「回禀天后,臣是接到了密旨,才不得不如此做。」 说着,李绚从袖子里掏出了皇帝借助东宫渠道送到手的奏本,一旁的女官郑氏立刻上前接过了奏本,然后放到了武后的面前。 武后很随意的打开了奏章,一边看,一边随口问道:「若是你没有接到密令,你会怎么处理媱后遗体?」 「回禀天后,朝廷有制,逆贼被诛之后,她的遗体处置当由刑部和大理寺,还有宫中一同处理,臣无有职权。」 「那就假设你有这个职权,或许,本后,现在就就这个问题问你,你如何回答?」 李绚心底倒吸一口凉气,他最怕的就是这个,他诚挚的拱手,说道:「臣认为,媱后遗体,当保管妥当,然后择一良地妥善下葬,鼎立石碑,朝中若能有一二封赏,那便可尽收睦州民心。」 武后顿时一阵惊讶,赞赏的说道:「不错,的确可以如此,看来南昌王在婺州任上收获颇丰啊!」 「臣只是将过往学到的东西,全部都用在了朝廷政务之上罢了。」李绚再度躬身。 「老成持重是好事,本后还真的怕你说,会在第一时间就将媱后的遗体挫骨扬灰?」武后似笑非笑的看向李绚。 李绚赶紧拱手,说道:「臣的确曾经如此想过,但圣旨之下,臣也别无它法。」 「若是本后下令让你将媱后的遗体挫骨扬灰呢?」武后突然间开口,同时死死的盯住李绚。 李绚赶紧拱手道:「只要天后有令,臣必遵令而行,哪怕是将媱后的遗体彻底的销毁,臣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看到李绚坚定的抬头,能非常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神一片清亮。 武后所说的,皇帝所说的,只要有 律令,李绚都会遵从律令行事。 这是他所能想到的,彻底避开两者矛盾最好的办法。 武后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才说道:「你不错,做得很好,不过若是本后和陛下的谕令有不同的?」 武后一句话,让整个大殿内的气氛变得无比的压抑。 李绚微微一愣,沉沉的低身,说道:「天后和陛下俯仰天地,目光自然一致,何来不同之说,无非就是略有差异罢了,臣无能,当奉令行事,旨意一到,即行办理。」 「哈哈哈……」武后忍不住的大笑起来,摇摇头,说道:「南昌王虽然滑头一些,但做事还是有规矩的,本后就不为难你了,说说正事吧。」 李绚长松了一口气,这一关总算是过了,他赶紧肃然的拱手道:「请天后示下。」 「天阴逆贼既亡,那么之后便是吐蕃,之前大唐和吐蕃几番战事,有胜有败。」说到这里,武后微微停顿,看向李绚问道:「南昌王,大唐和吐蕃若是再度开战,你觉得当行何种策略?」 「诱敌深入,运动穿插,分而切割,聚而歼之。」李绚没有丝毫迟疑立刻说出了看法。 这件事,他曾经认真的想过,当知道西域王就是吐蕃国师鸠摩罗之后,李绚就知道,大唐和吐蕃之间的明争暗斗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加激烈。 日后双方开战,更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诱敌深入?」武后第一个地方就没有想过去,看向李绚一脸的诧异,忍不住的问道:「这是我朝攻吐蕃,如何诱敌深入……不对,你说的是吐蕃的战法。」 李绚再度沉沉拜身,说道:「天后,此法吐蕃可行,我朝亦可行,若是将吐蕃大军从高原引下,将战场选择在高原之下,我朝大军便可发挥全力,将其歼灭,然后再杀上吐蕃高原,将其一举荡平。」 武后的神色平静了下来,微微皱眉说道:「也就是说,你并不赞成杀上高原去和吐蕃决战。」 李绚神色肃然,再度躬身下拜。 武后整个人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武后沉声道:「传旨,南昌王南昌王建策有功,加封一千户……传旨,德昌县君温婉贤淑,晋为德昌郡君,朝议郎刘元朗教女有方,散官擢升一级,授朝散大夫。」 「臣李绚,叩谢圣恩!」李绚沉沉的俯首在地,神色激动。 武后挥挥手示意李绚站起,然后说道:「你太年轻了,太过加封不好,便授予他人了。」 「臣明白,多谢天后圣恩。」 「好了,以后好好为朝廷效力,退下吧。」 「喏!」李绚缓缓的退了下去。 武后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微皱,低下头,赫然是一本奏章:「臣薛礼奏吐蕃事……」 第五百三十三章 灭亡吐蕃,十年之期 蓬莱殿位于紫宸殿之后,太液池畔,清风拂动,带起阵阵轻思。 李绚轻步跟在王福来的身后,最后在蓬莱殿中央停步,然后毫不犹豫的俯身跪拜:「臣南昌王李绚,拜见圣人,圣人金福万安!」 前方软榻之侧,高宗皇帝李治穿一身黄色九龙袍,站在巨大的大唐地图之前,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听到身后声音响起,他微微抬手,李绚立刻站了起来:「臣谢恩。」 李治也不回头,随口问道:「婺州今年秋收,岁增三成,可有把握?」 「有!」李绚立刻躬身,沉声说道:「臣这数月时间虽然耽于天阴教之事,但亦曾亲自前往农间,指挥役丁,挖掘沟渠,疏通水道,架设水车,亲自安排稻谷布距,沤肥施料,今秋只要没有天灾,岁增三成,不成问题。」 「天灾。」李治忍不住笑了笑,终于转身看向李绚,说道:「二十七郎,你可知最近一段时日,弹劾你信奉巫蛊,假借风雨,欲行不轨的奏章有多少?」 李绚立刻肃然惶恐的拜身说道:「臣弟不知。臣弟不过是稍识天时,在风雨来临之前,稍作躲避罢了,何来假借风雨,欲行不轨之术,陛下,臣实在冤枉。」 「好了,朕还不知道你,你的那些手段,无非就是在算计人心罢了。」李治有些好笑的摆手,李绚的那些事情,他自己在奏折上都有提及。 如何巧妙的利用人心,勾底入陷,之后风雨来时,借力摧毁。 借用风雨,但都是明修之道,谈不上欲行不轨。 如果真要这么算的话,当然借助冬季苦寒,疾奔千里,击破东突厥的李靖第一个,就要被扣上欲行不轨的帽子。 但凡是怎么弹劾的,都是对军事一无所知的门外汉。 「多谢圣人体谅。」李绚立刻躬身,人却忍不住的长松了一口气。 他在婺州所做之事,虽然和朝中的大多数人都不相干,但难免会有一些人觉得刺眼。 毕竟他的宗室身份在那里摆着,他要继续立功往上,难免会侵犯到一些人的利益。 现在别看仅仅是一些不痛不痒的弹章,但如果不加警惕的话,这些弹章一旦累积起来,杀伤力绝对惊人。.. 而且他还不能随便报复,因为写这些的人,都是各方摆在台面上的棋子。 他真要是动了这些人,立刻就会被人抓住小辫子,然后弹劾到死。 所以,要把后面的人抓出来。 李治走到了一旁的桌案后坐下,然后抬头看向李绚,说道:「你在睦州做的那些事情,朕还是比较满意的。」 李绚神色一肃,拱手说道:「陛下,睦州之地经过一番乱事,世家豪族大大减少,清查田亩,清剿赋税,都比较容易。」 「那么这些事情,在婺州做起来为什么那么难?」李治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冷色。 李绚赶紧躬身说道:「清查土地之事,本就容易引起世家豪族的反感,若是不能一开始就趁着他们被迷惑之际,快速的清查田地,那么一旦被他们察觉,想要强行动作,必然引起反弹。」 「所以便有了王方鳞被刺之事。」李治眼中的冷色越来越重。 王方麟在他眼里的确是一颗棋子,一个随意可以抛弃的棋子,但是有人想要在这个棋子发挥所用之前,就毁掉这颗棋子,这是李治不能容忍的。 「是的。」李绚直接认同,然后拱手说道:「吴越之地与北方不同,从秦汉时期开始,到三国两晋南北朝,吴越之地虽有动乱,但不伤根本,无数世家彼此联姻,沟通往来,早就形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络,动其一,便很容易引动所有,故行事不易。」 「你在奏章中有 写。」李治点点头,脸色有些凝重。 吴越天下繁华之地,即便是如今有着诸多之事,但吴越之地的赋税依旧在不停的上涨,早已过了可以随便去动却不伤根本的地步。 即便是李治想要做什么,都顾虑重重。 「可惜了,天阴教之事只有这一次。」李治有些叹声。 睦州之所以能够政治清明,就是因为天阴教之前将睦州的世家大族都犁了一遍。 之后只要继任者不凡蠢,那么不管是做什么,都要方便轻松的多。 李绚立刻拱手说道:「陛下,天阴教之事终究有伤根本,若是再来一次,真的要被野心家聚拢而起,难免会波及过广,若是真的将世家全部清除,则恢复之日长远不说,就是朝廷也同样会受创,短期不能恢复,长期之后,又难免恢复旧观,故而需要谨慎。」 「朕明白,不过难得,二十七郎竟然也能看透这一点。」李治抬头看向李绚,眼中带出一丝惊讶。 世家是清除不干净的,旧的世家被清除干净,用不了多久,新的世家就会代替崛起。 「臣不过是以一窥万罢了,婺州钱氏,便是臣此次处理棘手之处。」李绚沉叹一声,脸上带着一丝无奈。 婺州钱家,掌控着婺州最多的矿山和田地,整个婺州的私营兵器铺,其中八成都有他家的分子,除了在官场不显以外,他们才是婺州实际上第一家族。 此外,婺州钱家是吴越大族钱氏的别支以外,甚至还是越王府的姻亲。 这里面的种种关系,让人们明知是他们刺杀的刺史王方鳞,也不敢随便处置。 尤其是在天阴教动乱之时,如果真的将钱家也赶尽杀绝,谁知道会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真到那个时候,朝中究竟是会继续咬牙牙关平定钱氏,还是说反过来,对李绚下手,就很难说了,晁错就是先例啊。 李绚身为宗室,倒是想要看到他倒霉的人绝对不会是一个两个。 「越王。」李治微微的眯起了眼睛,眼中带出一丝狠辣。 朝廷分封藩王于各地,无非就是希望借助藩王的力量来压制出各地世家豪族的野心,可如果藩王和世家大族相互勾连,反过来就会对朝廷构成威胁。 「陛下,越王之事不是大事,三代之后,越王府是否继续存在还是问题,世家豪族聚拢在越王四周,最终也会随之越王府的衰落而逐渐衰落。」李绚神色诚恳,丝毫不因为自己也是藩王的身份,而有任何的避忌。 「汉武帝的推恩令,的确是天下阳谋第一。」李治轻松了一口气,随即他抬头看着李绚问道:「钱氏之事,便是如此了结了吗?」 「钱氏婺州大族,想要对其下手,只需寻找另一家族,和钱氏有着不可解深仇的另一家族,将其扶植起来,让其与钱氏斗争即可。」李绚认真的躬身,对付钱氏,他是真的想了些办法。 别看钱氏在这一次李绚平定天阴教动乱的过程中做了不少的事情,但他们刺杀刺史之事,早已经触碰到了皇帝的底线。 如果不是皇帝不想现在在婺州大动干戈,那么恐怕钱家早就被百骑司直接踏平了。 「钱氏之事,你既然有数,就自己处理吧,有什么事情写奏折上来。」李治摆了摆手,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李绚立刻拱手应诺:「臣弟遵令。」 「东宫之事,日后你每隔七日,写一篇奏本送到东宫,不得懈怠。」李治的声音突然转厉。 李绚赶紧再度拱手道:「臣遵旨。」 李绚心里立刻清楚,肯定是李贤在什么地方做的不到位,让李治察觉到了。 之前李绚是每三日就要写一篇奏章,将自己沿途 的一切所见所闻全部送到东宫。 皇帝和武后偶尔也会查看,甚至皇帝还会借此对他下达密旨。 本来在婺州之事了结之后,一切告终,但现在既然还要继续。 只不过现在不用三日了,改成七日。 而且这些东西,皇帝一定会继续查看。 这件事不仅是对太子的一个考验,同时也是对李绚的一个考验。 皇帝对李绚的未来,明眼看的出来,也有更大的期许。 「朕听闻,你对如今朝中吐蕃开战的方略并不认同?」李治突然开口,看向李绚。 消息传的可真快啊。 李绚几乎可以完全肯定,他之前和武后对谈的那番话,只字不差的出现在了李治的案头。 甚至说不好不仅是他,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 这本身就是这一对夫妻统治整个大唐的手段。 这个大唐,本就是这一对夫妻的掌中之物。 李绚认真的拱手,然后说道:「臣弟不敢欺瞒陛下,臣对朝中对吐蕃开战究竟会用何种方略一无所知,臣只是从大非川一战中,检验得失教训而已。」 大唐要对吐蕃开战,这一点从年初吐蕃国使来朝请和不许之后,便已经是大唐吐蕃,乃至于天下朝臣都知道的事情。 至于说对吐蕃出兵朝中会采用何种方略,虽然有不少风声甚嚣尘上,但具体如何,只有皇帝和中枢几位大臣知晓。 看到李绚一脸认真的模样,李治点点头,说道:「你继续。」 「喏!」李绚深吸一口气,看着侧面整个大唐的地图,李绚认真说道:「吐蕃的首都在逻娑,距离甘兰陇右诸州,有两千五百里之遥,中间高原地带,城池稀少,环境险恶,补给困难,稍有不慎,便会有大军全军覆没之险,当年大非川一战就是如此战败的。」 李治直接摆手:「这不是理由,突厥也好,西域也罢,距离大唐更加遥远,可不还是一战而定。」 李绚赶紧拱手,说道:「陛下所言甚是,若是军将一心,稳扎稳打,绝不贪功冒进,费尽十年之功,也是可以灭绝吐蕃的。」 「十年?」李治眉头皱了起来,灭绝吐蕃需要那么长时间吗? 第五百三十四章 吐蕃战略,扁鹊后人 空旷的蓬莱殿里,李绚站在殿中,对着上方的皇帝李治再度拱手。 「陛下,以突厥为例:北齐天宝三年,突厥汗国立,前隋开皇三年,东西突厥分裂,贞观四年,先帝灭东突厥,显庆二年,陛下平灭西突厥,突厥存世时间将近百年。」 说到这里,李绚稍微停顿,然后继续说道:「非是臣诋毁诸将,但相比于卫国公和邢国公,朝中诸将多有不如,即便是闻喜郡王也差之不少,当年如果是邢国公领军,即便是有郭待封其人,也能稳扎稳打,不至于有当年大非川之败,故而,如今想要平灭吐蕃,当稳扎稳打。」 李治的脸色一时间有些不好看。 当年大非川之战,虽说原因是郭待封自恃名将郭孝恪之后,不服薛仁贵管制,但更多,还是因为他是李治的亲信。 当年大唐第一次殿试,便有郭待封、张九龄等五人居处上第。 之后郭待封先后在李绩,裴行俭的麾下任职,多造提拔,最后官至左豹韬卫将军,逻娑道行军副总管,加上皇帝宠信,对薛仁贵自然不服,之后便有种种之事。 闻喜郡王便是当今兵部尚书裴行俭,薛仁贵出事之后,大唐的顶级统帅也就是他了。 可他偏偏是邢国公苏定方的徒弟,虽然战功卓著,但是说远超先辈,但也还不至于。 起码李治现在不好反驳,压下心中的起伏,李治看向李绚,问道:「如何稳扎稳打?」 「首先,当一战挫败其锋,在高原之下,尽可能的杀上敌辈,」李绚拱手,说道:「若臣弟所猜不差,我朝一旦和吐蕃开战,那么吐蕃必定会以诈败为开端,然后引诱我军重重深入,最后一举切断我军粮草,逼迫我军后撤,在我们疲惫不堪之时,然后悍然突入……」 看着李治难堪的脸色,李绚下意识的收声。 「此种疑问,兵部当时亦曾有人提过,但亦有人反驳说,只要动作足够快,就能迅速抓住吐蕃主力,便可将其一举歼灭。」李治虎视眈眈的看着李绚。 「这是侥幸之言,非是兵家正道。」李绚拱手,然后说道:「吐蕃多年来,虽然不断的向我朝学习,但依旧是以部落居多,除了王庭军队以外兵多都藏于各地部落之中,即便是我等能够剿灭其一支主力,但谁知道,吐蕃就无法组织起另外的主力,一旦大军深入,被切断补给……」 「说到底,还是补给的问题。」李治总算是听明白了李绚话里话外的意思。 李绚微微拱手,说道:「陛下,补给便是性命,补给线便是性命线,一旦补给被断,军心动摇之下,究竟会发生何种事情,甚难预料,故而需要稳扎稳打。」 补给线就是生命线,类似的说法以前也有,但第一次明确提出来,还是李绚。 大唐和吐蕃之战,从太宗朝起,历时高宗,武后,玄宗,肃宗多朝,中间不知经历多少的战事,但终究没能击败,而最终吐蕃也只是自败而亡,所以李绚最知道想灭吐蕃,决不能急。 李绚看着眉头紧锁的李治,轻声说道:「所以出兵吐蕃,当建立稳固的补给点为先,虽不至于像长安这样的坚城,但建立一座小城,派驻大兵驻守,甚至今日建五城,明日建十城,我朝便可随时而进,建之频繁,侵之越急,吞没迁移百姓,时日一长,吐蕃之地尽为唐境,此消彼长……」 「耗时长久,靡费逾万,虽可用迁移百姓抵消,但如此而做,听似容易,但做起来,却非有百年之间不可。」李治扫了一眼一旁的地图,眉头不由得狠狠皱了起来。 吐蕃虽然不及大唐,但亦有四五百万平方公里的面积。 想要将其彻底剿灭谈何容易,吐蕃国都更是在喜马拉雅山脉北侧,密宗圣地所在。 越是 往西,地势越高,对大唐军卒就越不利。 李绚的方法虽然稳妥,甚至可以借机缓和国内授田不足的局面,但是时日太长了。 「陛下,当年先有文景之治,后才有汉武盛世。」李绚微微拱手,然后开口,说道:「请恕臣多嘴,陛下之功超越先帝,但也不能不许后世之君的功绩超越陛下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陛下心中当有准备才对。」 「你是在宽慰朕吗?」李治抬头,皮笑肉不笑的看向李绚。 「臣不敢。」李绚赶紧躬身,然后说道:「陛下,高原城池一旦建立,其实真正该着急的,就不是我朝了,而是吐蕃,吐蕃自然有能人能看透我朝的做法,届时,他们必将集中兵力阻止我军建城,捣毁城池,甚至将已经已经建好的城市夺走。」 「我朝建好的城池被彼辈夺走,然后再被其用来阻挡我朝吗?」李治的脸色顿时就很不好看。 「陛下,这是好事。」李绚再度拱手,说道:「高原广阔,吐蕃之军可来去如风,可若是有了城池作为羁绊,那么他们必须派兵守城,如此,其兵便不再来去如风了,攻城守城之下,吐蕃兵卒耗损,不几年,其国力必定衰落。」 李治有些诧异的点头,这里面竟然还隐藏着如此的杀机。 长叹一声,李治说道:「现在朕明白,你究竟是如何轻而易举就平定天阴教乱匪的了。」 李绚抵达婺州之前,天阴教的势力已经遍布在吴越各州,但是李绚直接掐死了天阴大军进入婺州的通道,甚至以一座梅岭关,就逼的天阴教不得不前赴后继疯狂的冲杀。 最后更是以一场大火,彻底的平定了天阴教南出的主力。 若是如此算来的话,都是此种做法。 「若是陛下下旨,诸方不得与吐蕃交易,那么此事便更有把握了。」李绚再度躬身,低声的递出一把凶刀。 李治愕然的抬头,思虑片刻后,他缓缓说道:「此事回去之后,你写个奏本,除朕以外,其他人不得予闻。」 「臣遵旨。」李绚再度躬身,然后长长的松了口气。 攻伐吐蕃历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李绚自认为没有苏定方和李绩之能,所以做事只能采用笨办法。 不过李治究竟会不会采取他的办法,那李绚就不知道了。 现在真正着急的人是李治,毕竟他已经没有几年了。 李绚本身就是医道好手,他相信,李治的身体情况,太医院的一些人恐怕已经探出来了,但没人敢说半句。 李治自己怕也是有所觉察的,毕竟那是他自己的身体。 久病之下,虽不成良医,但也应该有所察觉才是。 李治按了按头颅,然后对着侧面招了招手,王福来立刻上前,帮助李治擦了擦额头,然后又将一块膏药贴在了李治的额头,李治立刻舒爽了起来。 稍微一缓,李治低头看向李绚,赞赏的说道:「你在扬州找到的那名果大夫,朕已经将人接到了太医院,你在此事上做的不错。」 「能对陛下之病有用便好。」李绚微微躬身,然后说道:「其实臣在婺州也在继续搜寻当地名医。」 「天下间哪有那么多名医啊,这二十年来,朕已经将所有能搜罗的名医,全部搜罗到了朕的身边,其他哪有那么好找。」李治微微叹息,他自己的病,他自己清楚,除非使用残忍的开颅之法,否则根本无法医治。 他的身边有那么多顶级的医术名家,道佛相传亦有不少。 但皇家龙气威严之下,又有几个人的能力能够有效呢。 「陛下。」李绚清朗的声音传来,将李治的思绪唤了回来,看向站在殿中年轻清朗的身影,李治温和的笑笑 ,说道:「二十七郎还有何事?」 李绚稍微迟疑,但还是说道:「微臣其实在婺州找到了关于神医扁鹊后人的线索……」 「哦?」李治立刻就来了兴趣,坐直了起来。 一旁的王福来也同样满脸激动的看向李绚。 李绚一拂衣摆,跪拜在地,同时低声说道:「陛下恕罪,臣翻遍婺州州志,才翻到了在南陈时期,有一位秦姓名医曾经在婺州行医,传言便是扁鹊后人,此人虽然记载不多,但前后跨度,却超过三十年。」 「哦,那岂不是说,就是在婺州隐居?」李治立刻就听明白了李绚话里的意思。 「臣也是这样认为,然而,臣找遍了整个婺州的秦姓名医,水准其实也一般,至于其他婺州名医,对陛下的风疾,也难以提出有效的医治之法。」 稍作停顿,李绚谨慎的说道:「故而,臣弟怀疑,这秦姓名医,要么是后来移居到了他处,要么是人死之后,后人并没有继承到其医术,泯然众人,要么就是他根本没有后人。」 李治眼中露出一丝失望,他现在才明白李绚眼中的迟疑,是害怕什么都找不到让他失望,但却又看到这么辛苦,又想要给他一些喜悦。 李治一时间从心里感到一丝满意,一丝轻松。 略微思索,李治开口说道:「从隋末乱世到今日,多少传承断绝,朕打算筹建百艺堂,南昌王,回到婺州之后,可以搜集类似的人手,若真有所得,朕记你一功。」 「臣弟明白,臣弟回去之后,必定踏遍山野,寻找天下能工巧匠的同时,也将陛下的圣恩传播山野,搭建桥梁,整修水利农田,让即便是偏远角落的乡民,也能感念陛下恩德。」李绚再度沉沉的拜身。 李治笑了,说道:「便如此吧,你大婚之日,朕就不亲自去了,你去见见贤儿,让他代朕去吧。」 「臣弟多谢陛下隆恩,臣弟告退。」李绚立刻躬身退了下去。 等到李绚彻底的离开之后,李治的脸色才逐渐的平静了下来,他轻声说道:「二十七郎起码还知道感恩,可有些人,连感恩两个字如何写都忘了。」 低头,李治在眼前不知道是谁上奏的奏折上,轻轻划了个叉,然后说道:「传旨,赐南昌王终南山皇庄一座,赐德昌郡君玉如意一对,同心佩一对,珍珠一斛。」 「老奴遵旨。」王福来立刻躬身,然后悄然的退了下去。 李治重新侧身,看向墙上的吐蕃地图。 吐蕃广大,又有高原之力,一旦倾巢而下,不久便可直达长安城下。 「小城,还是长城?」 李治转眼就将心中闪过的念头掐灭,守是不可能守的,但攻又该如何攻? 以守代攻,逐步蚕食,还是大军突入,直插腹心。 又或者,二者兼备。 一个模糊的策略出现在李治心中,然后逐渐的清晰起来。 第五百三十五章 教导李贤,天下根本 走延喜门,过嘉福门,李绚已经来到了东宫门前。 红墙青瓦,庄严肃穆。 宫门里外的卫士已经换了一茬,李绚扫了一眼,一个熟悉的面孔都没有。 东门门前,十几名身穿绯色和绿色官袍的朝中官员肃然站立,在等待太子召见。 李绚没有理任何人,直接走到了宫门之前,将身上的拜帖递上。 门口的内侍立刻接过,仅仅看了一眼,就慌不迭的将李绚引进东宫。 太子早有吩咐,南昌王一到,立刻引见。 长安太子宫,比洛阳太子宫要更加的宏大,四周苍翠的树木高大,隐隐给人一种沉重之感。 李绚面色平静的跟着内侍走在东宫长街上,各方官廨内外来往的朝中官员从身边快速走过。 李贤的太子宫,如今已经迅速的掌管朝中的一部分政务,就如同当初的孝敬皇帝李弘。 李绚脸色平静肃然。 太子秉政,这是皇帝旨意,但李绚和武后之间的矛盾已经悄然隐伏了起来。 穿过一众僚属官廨,李绚走进了宽大华丽的东宫正殿。 大殿面阔五间,歇山式屋顶覆盖黄琉璃瓦,廊腰檐牙,飞檐上卧走兽五只。 檐下施以单翘单昂五踩斗栱,以龙凤和玺彩画装饰。 室内方砖墁地,天花彩绘双凤。 李绚脚步落下,立刻就有回声传来。 正堂内里一张长塌上放着一张棕色小桌,两侧依次排开各种矮几。 这是太子接见外客之地。 「王爷,里边请。」内侍将李绚朝着内室引去,眼里深处露出一丝诧异。 这是少数人才能得到的礼遇,南昌王这个从未来过东宫的人,却极得太子信重。 李绚神色平静,然后走入了太子内室内。 里面几名容颜俏丽的侍女,无声站在角落里,低头不语。 穿着一身黄底金丝九蟒九章服的李贤,坐在桌案之后,皱着眉头,仔细批阅眼前的奏章。 一旁的太子洗马刘讷言束手站立,身前的桌案上摆着一摞的奏章。 之前李绚见过的太子詹事皇甫正义和太子左庶子张大安此刻都不在这里。 后来李绚离开洛阳时,代替太子前来送行的王勃旧友,太子舍人薛曜,也不见踪影。 倒是有一些李绚未曾见过的年轻属官,坐在一侧的桌案前,在伏案书写些什么。 李绚在李贤身前三米处站定,拱手上揖,肃穆说道:「臣南昌郡王李绚,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秋万安。」 李贤顿时回过神,长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身侧的刘讷言,刘讷言立刻伸手将桌案上的奏章拿起,放置一旁。 李贤这才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对着李绚说道:「王叔请起。」 看着李贤鼻子下日益浓重的胡须,李绚微微拱手,感慨道:「数月不见,殿下越发的威严了。」 「威严?」李贤微微一愣,随即摸了摸胡须,笑着说道:「王叔说笑了,贤不过是忙的顾不上清理而已。」 「来人,后亭奉茶,本宫要和王叔畅谈一下江南风月。」李贤看了身边一眼,然后对着李绚拱手道:「王叔,后亭请!」 「殿下请!」李绚稍微让开一步,李贤从他的身前走过,李绚赶紧跟上。 走在雕栏玉柱之间,李贤随口说道:「王叔昨日送来的几样清茶,精品绣制的湖州丝绸,还有珍珠香料,太子妃和太平用过之后,连声称赞,让本宫多多感谢王叔。」 李绚微微拱手:「殿下客气了,一些小物,只是破费人工罢了,倒也不值 什么,太子妃殿下和公主若是喜欢,臣日后便让人多送来些。」 李绚抵达长安之后,很快就派人将从婺州带回来的礼物,送到了各家王府,太子宫,甚至进献给了皇帝和武后。 东西不值什么,但却能很快的让人想起他,知道他已经回到长安。 「那就谢过王叔,王叔请坐。」李贤请李绚在后亭坐下。 面前是一湾如碧的湖水,上面两朵莲花轻轻漂浮。 清风吹来,让人感觉一阵凉爽。 一派幽然之色,李贤也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内侍端上两杯温热的清茶,李贤率先端起一杯,长抿一口,抬头看向李绚说道:「王叔此行东南,战功卓著,朝堂之上,为了王叔的封赏之事,多有争吵,最后才定下记功三转,授上轻车都尉的勋衔。」 「圣人和殿下厚爱了。」李绚站起来微微拱手,然后才在李贤的示意下重新坐下,有些感慨的说道:「其实这一行有诸事为殿下所不知,这所谓的战功,臣实在愧领,毕竟臣所面对的,其实不过是一群普通百姓罢了。」 李绚脸上的苦涩,让李贤感到有些好奇,他忍不住的问道:「王叔,不是说逆贼之人逾万,悍不畏死,一度攻破了梅岭关,被王叔一把天火烧个干干净净;还有,歙州可是一座县城都被攻破了,如果不是逆贼主动后撤……」 丘神積的那些事,骗一骗不知事的州县官吏倒也罢了,但在消息通达的中枢,早不知道多少人深知其中内情。 只不过为了朝廷的脸面,没人揭开这里面的糊涂账而已。 「殿下看到的只是表象。」李绚将身前的清茶往前推了推,然后才看向李贤,认真的说道:「天阴教徒虽看起来疯狂,但其根本,不过是一群普通百姓罢了,即便是有少数精锐,但经受正规训练的少之又少。」 「那些黑卒,王叔奏本中提及过的。」李贤点点头,赞叹的说道:「在大战之前,王叔就已经整个婺州境内的天阴黑卒彻底的绞杀干净了。」 「嗯!」李绚认真的看着李贤,说道:「这便是天阴教犯的的最大的错误,那些黑卒原本是用来充当整个军队最基本的底层军官的,有他们在,天阴教卒勉强能够做到令行禁止,一旦没了他们,那些天阴教卒,便只知进不知退,而且如果只是只进还好,后面一旦传来后撤的军令,那些教卒立刻就乱的跟无头苍蝇一样,抓住了这点……」 「抓住了这点,王叔一把天火,一场天风,还有一场天水,便将彻底击溃。」李贤隐隐间明白了什么,轻声说道:「古语有云,檀公三十六策,擒贼先擒王,寡人今日记下了。」 「檀道济之策虽然有用,但殿下切记,若是不可乱用,而且臣用的,也并不是擒贼先亲王之策,而是削其支干,然后剿灭枝叶,最后才行直捣黄龙之法。」李绚赶紧止住了李贤。 不知道是否是他在多想,总觉得李贤别有他意。 「对付吐蕃,也可用此法吗?」李贤突然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 「殿下也在关注吐蕃战局?」李绚有些诧异,怎么今天一个两个的,都在向他询问吐蕃之事。 不过略微沉吟,李绚开口说道:「臣对吐蕃并不看好速战速决之法,吐蕃情状不同于东西突厥,反倒有些类似新罗,拥有新罗、百济和旧高句丽故地的突厥一族……」 李贤的脸色顿时沉重了下来,东岛一战,从太宗朝对高句丽开战起,直到十五年前,新罗求救大唐,用了三年时间灭了百济,之后又是在高句丽内乱之时,同样用了三年时间才没了高句丽,后来便是大唐和新罗反目。 然后将近七年过去了,大唐虽然在东岛仍有优势,但新罗却已经逐渐的立住脚跟。 若是将东岛三国换成突厥战力,这结果如何,已经可以预见。 「王叔所言,贤记下了。」李贤认真的点点头。 吐蕃战事,他听了很多方面的说法,但李绚今日之言,还是让他感到有些震惊。 石桌上,摆着简单的小菜,李绚被李贤留下来用午膳。 李贤举起酒杯,诚挚的说道:「寡人要多谢王叔,若非王叔将东南一行的细节事无巨细的禀奏上来,本宫也无法知道百姓生活之艰难。」 「这是臣的份内之事。」稍微停顿,李绚赶紧举起酒杯,说道:「刚才见过圣人,圣人有言,让微臣日后每隔七日,写一遍奏文给殿下……」 李绚的话还没有说完,李贤就忍不住的笑了起来:「那就麻烦王叔了。」 五日之后,李绚就要大婚,七日,岂不是要连大婚之事都要写进去。 「圣人说……算了,臣遵令便是。」李绚有些苦笑的点点头。 李贤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神色微微一肃,然后说道:「纵观王叔奏本,本宫发现王叔偏爱去关注一地的物价?」 「不错。」李绚点头,将手里的空酒杯放下,然后认真看着李贤:「臣的奏本当中,多的是一地的物价,还有百姓一年的收获,如此便可算得百姓一年之间究竟过的如何……」 稍微停顿,李绚跟着说道:「我大唐有常平仓,但这常平仓每年岁入多少,每年都是需要调节的,当百姓收入低微时,常平仓进收的就少些,当百姓收入多些的时候,就多少些,避免谷贱伤农。」 「寡人曾经也记住这个道理,但经过王叔一行指点,才知道,此言乃至治国根本。」 「不错,天下君王只要能够将谷贱伤农这四个字当在心头,这天下,便是一片盛世。」 「王叔所言甚至,贤记下了。」李贤点点头,然后才叹声说道:「怪不得王叔有‘三秋王的美称,时刻惦念如此,之下焉能不太平。」 「殿下过誉了。」稍作停顿,李绚接着说道:「臣在婺州数月,虽然重心在天阴教身上,但百姓之事从来不敢疏忽,可即便如此,百姓家中的余粮也只够到明年夏收,一旦有什么天灾,恐怕百姓立刻就要去借贷,一旦借贷,便是田地抵押……」 「这些就是世家豪族吞并百姓田产的手段,王叔在奏章中提过。」李贤认真的点点头,他对李绚的奏章很重视,因为通过这些底层百姓的生活,之前一些史书和官场奏章里看不懂的地方,终于清晰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故而,臣打算在秋收之后,整修婺江各码头,不发役,州衙雇佣百姓,发粮,发绢,发钱。」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州衙粮库之中,每年都有一批粮食要低价发卖出去,臣打算不发卖了,直接将粮食发给百姓。」 李贤点点头:「就是王叔曾经遇到过的倒卖官仓粮食之事?」 「是此事。」李绚认真的看着李贤,沉声说道:「殿下,千万不要相信那些纸面上的数字,有的时候,户部告诉殿下,天下仓库存粮为多少数,这其中的真实情况必定不是如此,打七折八折都是常事,甚至拦腰斩断也不稀奇,圣人准备吐蕃战事也不只一两年,为何不肯轻动,原因就在在于此。」 「哦!」李贤这下子是彻底的明白了。 为什么大唐岁入巨万,可筹备一个吐蕃战事,却竭尽数年之力都未能完成,完全就在此处。 第五百三十六章 道与术,母与子 亭台之间,清风扫过。 李贤看着眼前的荷花池,眼神冷厉:「这天下各道州县,看样子以后得多派人下去核查才是。」 「的确。」李绚直接点头,说道:「中枢派人巡查,不管是否有用,让那些贪官污吏警醒些总是好的,即便是他们要收买别人,也得多花上几分力气,多费一些手脚,百姓就能少被盘剥一点。」 「王叔所言甚是。」李贤轻声一笑,说道:「跟王叔畅谈一番,比贤跟随老师学习多年还要管用。」 「殿下错了。」李绚赶紧一脸正色的看向李贤,在他惊讶的眼神中,郑重的反驳道:「诸位贤长教授殿下的乃是道,臣所用的不过是术而已,道术之分,殿下千万不要弄错。」 道是自然运行的规律,也是人修身养性之本。 术是人遵行自然规律的做事方式,也是人的驾驭之道、进取之道、防御之道。 李贤的那些天下之名的老师,或许手段会欠缺一些,但在大道之上,一百个李绚都比不上。 「贤受教了。」李贤一脸诚恳,将一切记在心里,他才继续说道:「王叔此行东南,整治婺州,平定逆贼,安抚睦州,时日虽短,但立功甚大,贤钦佩万分,只是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殿下请讲。」李绚认真的看着李贤,李贤身为太子,和李绚在这后亭中,说了那么多不算废话的废话,可不是没有原因的。 「王叔请看。」李贤说着,从袖子里面掏出一本奏章递给李绚,神色肃然。 李绚接过奏章,打开一看,里面赫然写着:「臣王勃,请奏太子殿下,臣自幼……愿以微末之功,换取臣父回返中原,臣愿代父亲职守交趾,请殿下恩准。」 李绚缓缓的放下奏章,感慨的说道:「臣其实一直知晓,子安先生为人至孝,如何肯甘愿父辈任职万里之外,如今请以身代,其实也并非太出乎臣之所料。」 「这么说,王叔是答应了?」 「人各有志。」稍微停顿,李绚看向李贤说道:「其实在数月之前,臣就向圣人和天后禀奏过,请二圣看着子安先生一片纯孝之心的份上,将其父调回神州任职,哪怕是再福闵云贵偏僻之地,也好过在万里之遥的交趾,只是圣人和天后未曾应允,如今这一本奏章送上,以功赎罪,二圣怕是会欣然应允。」 「如此此事便算成行了。」李贤微微摇头,叹声说道:「本宫其实也舍不得子安先生,但王叔所言,孝乃天下首道,不可阻止,便随他去吧,或许数年交趾历练之后,子安先生会另有成就也未必不可得。」 「是!」李绚不赞同,只是神色之间,闪过一丝侥幸。 王勃此番南下,少不了要路过南昌。 若李绚所记不差的话,应该就在近期,滕王阁就应该要整修完毕了。 他原本还觉得有些可惜,但现在看来,一切似有注定。 原本王勃会在交趾探望父亲北归之时,不幸失足落水,溺水而亡,如今若是任命其为交趾县令,则数年之内不会北归,.如此亦可避开生死之厄。 此外还有李贤,李贤即便是再怎么的温良恭俭,他和武后之间的矛盾都会越来越盛。 王勃是李贤的近臣,一旦李贤出事,王勃难免会受到牵连,再以他和李绚的关系,这个泥潭,李绚也难免会搅合进去。 如今,他躲开了,李绚同样也躲开了。 只是可惜了。 不过滕王阁序,亦是不错。 看向四周,李贤挥挥手,四周所有的侍女和内侍一律退下。 这个时候,因饮酒有些脸色发红的李贤,有些烦恼的说道:「王叔有所不知,本宫年少,处理政务时间上 尚短,一些想法和手法都不够成熟,时常遭到母后训斥,不知道王叔有何善法可助本宫?」 「嘶!」李绚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李贤这种话也来问他吗? 看着李贤有些酒醉的模样,李绚心里暗骂一声,你真的是喝醉了吗? 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荷花池,李绚一只手靠在扶栏上,脸上露出了犹豫之色。 李绚和李贤的关系并不亲近,只不过是碍于二圣的嘱托,前来表演一场。 他并不想介入武后和李贤之争,但现在李贤直接提起,李绚也没法直接拒绝。 抬头看了四周一眼,李绚敏锐的注意到,如今的整个后亭之间,是真的只有他和李贤两个人。 就连其他明里暗里所有一切的护卫都被赶的远远的。 看样子,李贤是早有准备啊。 略入思虑,李绚侧过头,低声开口:「殿下入住东宫已经有些时日,只是不知是否记得,当日在乾元殿,殿下曾经答应陛下和圣后,早日诞下麟儿,也好让天后膝下儿孙满堂。」 李绚稍微点了一下,李贤立刻就听明白了。 利用祖孙亲情,让武后将更多的注意从政务上移走。 毕竟不管是李贤,李显,还是李旦,还有已经过世的孝敬皇帝李弘,都没有自己的儿子。 也就是说,武后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自己的亲孙子。 武后可是已经超过五十的人了,对于自己的长孙,武后的心难免不会心软。 「受教了。」李贤认真的点头。 「殿下,这是自然之法,只可起作用于一时,还请殿下抓紧时间熟悉政务,如此方能不出差错。」李绚最后提点了一句,但隐隐的,他似乎又多说了句什么。 李贤认真的点了点头,他如今也只是需要一时的缓和之机罢了。 神色一轻,李贤转口笑道:「王叔在扬州,杭州和婺州,都有名诗留世,甚至在前日,都有一首精美小词流出,文采飞扬,令人敬佩,不数日便是王叔大婚之时,倒是还希望能够见到王叔更多的风采。」 催妆诗,如今时兴在男方至新娘家迎亲时,要高声朗诵催妆诗,催促新娘尽快梳妆。 「哪里是什么名诗啊,臣不过是感怀而发,臣于文道并不擅长,殿下应该知道的。」李绚脸上一片无奈,他本人没有多少兴趣在文坛发展,几次作诗,也不过是凑兴而为。 「正是如此,才越发的真挚,王叔,请!」李贤再度举起了酒杯。 黑架马车晃晃悠悠驶入了彭王府,马车停下,有些醉意朦胧的李绚就被搀扶下了马车。 彭王妃欧阳氏很快迎了上来,看到李绚这幅模样,忍不住的皱眉道:「怎么喝这么多?」 「母亲!」李绚尽力的站稳身体,神色稍微舒缓了一些,拱手道:「太子请客,儿不得不多喝几杯,况且实在也没喝多少。」 看到李绚虽然有些迷糊,但还能控制自己,欧阳氏这才松了口气,说道:「赶紧回屋休息去吧,过两日亲朋就要上门了。」 「儿知道了。」李绚的神色肃正起来,然后才朝着欧阳氏躬身说道:「儿回去。」 李绚告退,欧阳氏朝着身边的侍女说道:「让厨房做两碗茭白汤送过去,解解酒。」 「喏!」 李竹将李绚送到了卧房,七巧带着七语,七花和似锦、如玉帮助李绚脱去外衣,又帮他擦了擦脸,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李绚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头也不抬,直接说道:「你们五个先出去吧,守住门,任何都不许进来。」 李绚的声音平静,清醒,丝毫没有喝醉的模样。 七巧顿时就明白李绚是在装醉,对着其他几人招了招手,几个侍女立刻就退了下去。 李绚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气息直接从打开的窗户冲了出去。 稍微喝了口茶,李绚才转头看向余泽。 余泽将手里的奏章捧上,然后沉声说道:「王上,这是属下拟写的谢恩折,天后有旨,赐封王上一千户,陛下有旨,赐终南山皇庄一座,另外还有一些赏赐送到了左相府邸。」 李绚接过奏折,看了一眼,然后便放在一旁,郑重的看向余泽,说道:「余叔,你觉得,朝廷会在什么时候对吐蕃用兵。」 「应当是在春种之后,吐蕃苦寒,冬春不行,四月最佳,当年大非川一战便是如此。」余泽有些诧异的看向李绚,问道:「今日谈到了对吐蕃用兵之事?」 「天后,陛下,还有太子,全部问及本王此事,可见看的极重啊!」李绚轻轻的一声叹息,将今日面君之事,一五一十的全部说了出来。 听完李绚所说,余泽沉吟的说道:「王上,天后和圣人所言都是吐蕃要害;天阴教虽亡,但西域王和东海王犹存,尤其是东海王,身份隐秘,一旦和西域王勾连,将来势必威胁大军;至于圣人,圣人考量的更多是战法的问题,或者说是钱粮。这一点,太子似乎也在关注。」 李绚点点头,他敲了敲桌案,轻声说道:「东海王的身份虽然依旧隐秘,但天阴教被灭,世隐真人必定找到了不少相关的线索,如何捕获他便是世隐真人之事了……魔门恐怕也不会安定,他们历来擅长拉拢那些贪官污吏,但是少些手脚也是必然的,世隐真人身上胆子不轻。」 稍作停顿,李绚接着说道:「至于说钱粮,陛下应当有所策划才是,韩参军调任户部员外郎,忙的估计就是这些事情,此事也与我等无关,我等身在东南,中枢之事能躲就躲。」 李绚可不想在成婚的几天时间里,就介入到了阴谋诡谲的朝野争端之中。 之前谈及吐蕃,主要是因为他在婺州军功不俗的原因,避无可避,但是谈及太子和天后之争,李绚多少有些被李贤给算计了。 如今的这位新太子,也不是什么善茬。 第五百三十七章 西有吐蕃,东有新罗 李绚低头,看着桌案上的奏章,轻声说道:「余叔,子安先生还是走了。」 余泽看着神色有些惆怅的李绚,安慰的说道:「子安先生至孝,王公之事一日不决,他就一日不安,如此也好,或许他日回归,能够别有一番天地。」 「或许吧。」李绚收拾心情,压低声音说道:「之前,我们预计的大部分事情,圣人和天后都提起过,也没有什么意外,只有两件事情,根本提都没提。」 「不错,媱后遗体和中郎将的事情。」余泽点点头,神色肃然起来。 面圣从来都是一件大事,不管是李绚还是余泽,都不敢轻忽以待,所以每一次面圣,李绚都会和余泽将可能会提及的议题做一个估量。 吐蕃,天阴教和清查田亩这些事情,李绚和余泽都有过详细的推断,这样见了圣人和天后,才能侃侃而谈。 王勃的事情虽然突然,但早先的时候,他们已经谈过一些,并不算意外。 至于说李贤和武后关系,这些事情李绚虽然没有和余泽,但他早就有所预料。 「媱后的遗体,交予千牛卫之后,便再没有任何信息了,对于此事,天后没任何震怒,反而有所奖赏,反而是陛下,根本一点关心的意思都没有,本王真的怀疑,那本密旨究竟是来自天圣人,还是天后?」李绚眼神中闪过一丝思索,似乎李治和武后,都乐见李绚将媱后遗体运回来。 「王上,天阴教之事既然已经了结,那么我们就没有必要再关心了,其他剩下的事情,千牛卫,秘卫,内卫,百骑司都会继续紧跟下去的。」余泽轻声劝解。 「嗯,余叔所言极是!」李绚点点头,转口说道:「那么中郎将呢,他的事情又如何了,丘家似乎也没有任何消息透出,之前我们以为他已回了神都,但从今日消息来看,中郎将根本没到金吾卫报到。」 丘神積的事情就很怪,丘神積明明已经死了,可偏偏明崇俨却藏匿起了他的尸体,隐瞒了他的死讯。 似乎看起来是做出一副他未死的假象,来引诱杀害他的人上钩,但李绚几乎可以肯定不会有任何结果。 可是现在随着丘神積死亡越来越久,再这么继续瞒下去,明崇俨未来就很不好收场了。 「或许是天后另有密旨吧?」余泽猜测了半天,给了这么一个答案。 丘神積要武后的亲信,经常奉命去做一些秘密的事情,短时间内不现身也是可以理解的。 「好吧。」李绚收回心思,沉声说道:「这两件事就先放下,现在我们再看看吐蕃……」 「王上,欧阳寺卿来了。」李竹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李绚下意识的抬头,赫然就看到外面黄昏的光芒铺满地。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已经就吐蕃之事,商量了大半天。 桌案上的地图上,从甘南,陇右到剑南,都密密麻麻的画满了箭头。 「好了,知道了,一会儿就过去。」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余叔,吐蕃之战得提前做准备,看今日陛见之意,陛下和天后都有意让本王参与到对吐蕃一战之中去,算算时间,今年底,明年初从婺州调回,到了明年四月,岂不刚好赶上吐蕃之战。」 「喏!」余泽点头领命,然后将桌案上的纸张全部都收了起来,放置于内侧密格之中。 稍微收拾,李绚和余泽共同走出了内室,然后走出西院,朝着前厅而去。 前厅之中,一阵谈话声传来,李绚快步走进了大厅之中。 舅父欧阳通,舅母胡氏,表兄欧阳幼明,欧阳幼让,欧阳幼咸,一家人都在。 李绚赶紧上前,拱手上揖:「大郎见过舅父,舅母,幼明表兄、幼让表兄、幼咸表兄,本来应当回京 之后,就登门拜访舅父的,不过要等待圣人和天后召见,所以就没出家门。」 「无妨,陛见要紧。」欧阳通站了起来,一旁的兄欧阳幼明,欧阳幼让,欧阳幼咸三人站起来同时拱手还礼:「绚表弟。」 「都坐!」彭王妃欧阳氏招呼众人坐下,然后才感慨的说道:「大郎如今也是官业有成,如今只需娶妻生子,我便是见了先王,亦无愧了。」 「阿母瞎说什么,等到三娘入门,正好和儿子一起孝敬阿母,阿母有的是大好日子,何必说这些话。」李绚赶紧安慰情绪有些波动的母妃。 「不过话说回来,数月不见,大郎,你现在可是连舅父都对你刮目相看啊。」欧阳通赶紧转移了话题,然后指向欧阳幼明,说道:「当日,幼明听到你所做的几首诗,差点就惊呆了。」 欧阳幼明赶紧站了起来,对着李绚拱手道:「表弟之诗,字非绚丽,多以朴实为先,情感真挚,让人难忘。」 「表兄过誉,绚不过是有感而发而已。」李绚站起来,拱手还礼。 「好了,好了,都是自家人。」欧阳氏看向自己兄长,有些埋怨的看向自家兄长:「大兄,不是妹妹说你,你看看大郎,二郎和三郎,年纪轻轻,就都一副老气横秋,道学君子的模样。」 「这样也好,稳重些,让人放心。」欧阳通随口怼了自己的妹子一句。 一旁的李绚这个时候,却有些无奈的苦笑起来:「舅父,你这是在意指外甥吗?」 欧阳通看到李绚这幅样子,无奈的说道:「你们这对母子啊!」 无奈的笑了笑,欧阳通的脸色随即肃然了起来:「大郎在婺州所做之事,舅父在朝中也时常听闻,不过虽然有些风言风语,但大都无碍,而且说实话,你能在婺州做到如此,舅父也并不意外。」 「舅父请讲!」李绚顿时认真的起来,拱手求教。 「你是宗室子弟,陛下在吴越诸州都早有布置,以你的身份,只要将这里力量统合起来,做的便不会太差,不过舅父也没想到,你竟然能借用风雨之力到那种程度,颇有当年诸葛孔明之风。」欧阳通神色认真,他这番话不仅是他个人的意思。 身为卫尉寺卿,欧阳通身边有不少精通军事的同僚,李绚的手段放在军中,也是足够惊艳的。 李绚赶紧摆手,说道:「外甥哪能和诸葛孔明相比,不过段都督曾经私下评价过,若是让外甥守城,怕天下间能够攻下的人寥寥。」 这是实话,段宝玄的确私下和李绚这么说过。 当初任命他为睦州安抚使,就有这方面的原因。 欧阳通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李绚的那点小心思根本就瞒不住他。 不过随即,欧阳通就点点头,说道:「守比攻易,我朝之中,多的是善攻的名将,善守的虽然也不少,但大多不出名。」 「那就麻烦舅父了。」李绚认真的拱手,他在中枢之间的人脉本就不广,再加上他在刻意的躲避中枢的那些风雨,想做什么就都比较困难,不过好在,还有欧阳通这位舅父。 稍微控制一下中枢的风评,有益无害。 就在这个时候,彭王府大管家苏藏从外面走入,拱手道:「王妃,晚膳准备好了。」 「走吧!」王妃欧阳氏站了起来,朝着偏厅走去。 书房之中,余泽将两杯清茶摆放在李绚和欧阳通的面前。 「进攻吐蕃是军方和西北道诸州的事情,对于其他各府道州县关系不大,如今朝中真正关心的,是圣人对新罗请罪使的态度。」欧阳通看向李绚,将朝中最近的重点说了出来。 李绚略作沉吟,低声问道:「舅父,可是如今朝中大多人都倾向停战? 」 「你不也是一样吗,数月之前,神都陛见之时,你就向陛下奏呈了许多停战条件吗?」欧阳通一句话,让李绚有些诧异,说道:「外甥的奏章,舅父看过了?」 「看过了,朝中很多人都看过了,不过褒贬不一,有的称之为天马行空的奇想,有的斥之为荒谬的妄想。」欧阳通摇摇头,感到有些好笑的说道:「你一个少年郎写的奏章能够被诸臣如此郑重对待,着实不多。」 「朝臣如何想,外甥不在乎,关键要看圣人和天后的意见。」李绚的声音很轻,一下子就让欧阳通肃然起来。 「不错,你是当朝郡王,只需考圣人和天后的看法便好,不过圣人和天后的态度又有什么人能看的清呢!」欧阳通轻声一叹。 「舅父,其实停战与否,并不在我朝一方,新罗人的态度也很重要。」稍作停顿,李绚接着说道:「外甥在奏章中就写道,新罗人不可信,其人反复无常,今日和明日叛,常见之事,我朝兵锋一退,其势必不会管如何约定,只会得寸进尺的试探,故而在大军后退之前,还有一战。」 「你知道吗,乐城县公,燕国公,还有安东镇抚大使李谨行,平阳郡公薛礼,都是一样的态度,故而这一战必然当中,甚至已经在谋划之中。」欧阳通说了一则朝中秘闻。 「岳翁和平阳郡王都曾与新罗开战,李使君更是如今东岛的统军官,他们有如此想法并不稀奇,但还是那句话,新罗人不可信,为人反复无常,就算一战能够打痛他们,但稍有机会,新罗人便会如同疯狗一样的直接扑上来,东岛策略还当稳行。」 李绚对新罗人的猜疑,几乎已经到了骨子里。 欧阳通微微摇头,说道:「但东岛停战是大局,剩下的,无论如何接近都是小节,所以为了防止日后反复,大郎的那些策略,陛下很有可能会采行,所以,才有了你的检校鸿胪寺少卿一职。」 李绚默默的点头,之前在扬州时,新罗人便已经与天阴教所有勾连。 而在天阴教之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物,这个人便是西域王,吐蕃国师鸠摩罗。. 一旦新罗和鸠摩罗勾连,那么明年大唐和吐蕃开战之时,难保新罗不会在东岛闹事。 李绚甚至可以肯定,那是必然的。 第五百三十八章 武承嗣,要登门 红色蟠螭纹金丝黑边大喜袍,黑色的三彩七梁冠,白色带銙金玉带,黑色如玉纹鹿皮靴,一身的新郎官打扮,穿在李绚身上,显得英姿挺拔。 欧阳氏满意的看着自己儿子的模样,转头看向侧边,对一侧的两名绣娘说道:「就如此吧,去账房领赏。」 两名绣娘立刻福身说道:「多谢王妃!」 李绚张开双臂,看着眼前的巨大铜镜,看着铜镜里面英姿不凡,俊才飞扬的自己,微微有些摇头,说道:「阿母,儿子不用抹粉也一样英气俊朗的。」 「哪有新郎官不好好打扮自己的。」欧阳氏摆了摆手,对着两侧的侍女说道:「都脱下来吧,今天才初六,初九才穿呢。」 李绚无奈的站在原地,任由身边的侍女将新郎袍服脱下。 他的这身新郎袍服在他不在的时候,便已经定制好了。 不过虽然才过了个月,但他的个子还是又长了一些,所以回来之后,又请绣娘略微的进行了修改,更加的贴身。. 等到李绚重新穿上一身月白色的如玉纹长袍,欧阳氏突然有些略显嫌弃的说道:「赶紧走,赶紧走,这边还有很多东西要布置,你别在这里碍眼。」 「儿子遵令!」李绚有些苦笑着拱手离开。 出了内堂,庭院中已经开始布置红色的喜棚,还有红色绸缎也缠绕在角落里。 夕阳落日,府里的人依旧来回不停步的忙碌着,就只有李绚像个无关的人一样,只能看着。 不少附近王府的女眷和侍女也都前来帮忙的,一个在院子里来回穿梭。 婚礼本就是一件非常繁琐的事情,更别说李绚还是当朝郡王,里里外外要忙的事就更多了。 等到大婚当天,宗正寺的官员也上门。 除了将刘瑾瑜登入宗室名册之外,还会将郡王妃所有的一切服饰,身份令牌发放给她。 李绚是从一品的当朝郡王,刘瑾瑜是正一品的郡王妃。 唐律,公主、妃、王妃、王太妃为正一品——王、嗣王、郡王之母、妻为妃。 不过虽然同样公主、妃、王妃和王太妃都为正一品,但长辈为先,年长者为先,嫡亲为先,有称号者为先,譬如淮南大长公主,便是除武皇后以外的,大唐第一命妇。 即便是太子妃,即便是太平公主,都要差上不止一筹。 刘瑾瑜虽然将是正一品的郡王妃,但在整个宗室当中,却和李绚这个郡王一样并不显眼。 李绚如果不是当初在洛阳的一番折腾,也不会有如今的职司和皇帝的信重。 就在这个时候,李竹快步的来到了李绚耳边,低声说道:「王爷,朝散大夫到门口了。」 李绚的神色一肃,立刻快步朝着门口而去。 一辆黑架马车停在王府门口,忠叔站在马车前,李绚表舅赵巩伸手将舅母崔氏扶下马车,后面的赵麒刚刚掀开车帘,赵环便已经蹦了出来。 「阿舅,舅母!」李绚赶紧站在一旁,躬身行礼。 「大郎!」赵巩伸手拍了拍李绚的肩膀,笑着说道:「你小子,到了洛阳也不进城,直接就奔长安来了……来,让阿舅看看,几个月不见,长高来不少,人也黑了不少。」 「外甥一切安好,阿舅,舅母,里边请!」李绚直接将赵巩和他一家人引进了中堂。 「你母妃呢?」赵巩顺口问道。 「阿母在后面收拾。」李绚侧头看向一侧的李竹,说道:「带舅母去见阿母!」 「喏!」李竹立刻引领舅母崔氏前往后院。 中堂正厅,赵巩看着里里外外红通通喜庆的一切,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不错,这才几 年,便已经等到大郎成婚了。」 「阿舅!」 「好了,说正事。」赵巩的神色立刻严肃起来,说道:「阿舅本来是前几日就能一起来的,不过天后有令,让秘书监武承嗣和为舅一起同行,这才耽搁了几天。」 「武承嗣?」李绚眉头不由得一挑,这个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人啊。 当初在洛阳孝敬皇帝葬礼上,李绚和武承嗣打过一个照面。 但仅仅是一个照面,双方根本没有交流,甚至都不认识。 武承嗣是武后二兄武元爽的儿子,当年武元爽被武后报复流放振洲而死,武承嗣也被发配到了岭南。 自从贺兰敏之死后,武承嗣便被武后从岭南召回京,以外戚之身,授职尚书奉御,不久提拔为秘书监,承袭祖父武士彟周国公爵位。 这是个性情阴毒的家伙,做事手段狠辣,不顾一切。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武承嗣的野心还没有被激发出来。 他真正野心膨胀也是在武后废除李显,临朝听政期间。 现在有贺兰敏之前列在先,这个家伙还不敢太肆意妄为。 看到李竹返回,李绚招了招手,说道:「乐城县公府的门外,多安插些人手,不要给人可趁之机。」 「喏!」李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而走。 看到李绚一脸紧张的模样,赵巩有些苦笑的说道:「武家的子弟,都被贺兰敏之给坑惨了,现在人们碰到他们,都要提防几分,就连你也不例外。」 「阿舅,没人能保证他就不会发疯,更没人能承担一旦出事的后果,此事之重,阿舅比外甥要更加清楚,丝毫出不得差错,若非如此,阿舅也不会奉召陪同武承嗣一起来临了。」 「这是天后之意。」 「天后旨意,让武承嗣来恭贺外甥大婚,无非就是想要借助外甥大婚这个契机,让他和长安的勋贵们沟通往来,间接的将外甥也绑上船,外甥无法拒绝,但小心戒备,总不为错吧。」李绚嘴角带起一丝冷笑。 武后这番想法,多少有些一厢情愿了。 贺兰敏之前车之鉴之先,长安的那些勋贵子弟,如何敢轻易和武家子弟勾连。 这些年,武后虽和皇帝并称二圣,但对武氏外戚要求甚严,唯一有所放松的就是贺兰敏之,然而就是这一放松就出了大事。 武承嗣被调回中枢,也就这一两年,但武后依旧严格约束,甚至都不让他多和朝臣接触。 但是现在,武后似乎改变了态度。 以武承嗣的身份,只要透出一点风声,立刻就会有那些家道败落的世家子弟,会想搏一搏。 李绚有意无意间,做了一个中人的角色,而且他还无法拒绝。 「你啊!」赵巩有些无奈的慨叹一声。 李绚这样的态度并不奇怪,贺兰敏之的事情影响太恶劣了。 「其实,武承嗣为人如何,阿舅心里应该有数的,内卫恐怕也没少在他的身边安插人手,外表温和谦恭,但是回了家,如何的残忍暴虐,也是瞒不了人的。」李绚淡淡的一句话,让赵巩立刻明白李绚对武承嗣额外的关注。 而且这番话,李绚也只会对赵巩说。 「那后日他来之时,我让他离你远些。」赵巩谨慎的点点头,他的态度已然转变。 「他后日便要来吗?」李绚有些眉头一皱,后日才是初八,初九才是大婚之日。 赵巩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你初九那日大婚,哪有时间去搭理别人,他自然要初八过来。」 李绚思索了一下,低声说道:「阿舅,也别做的太明显,毕竟一切都是天后之意,天后希望看到 什么,我等竭力去做便是,之后剩下的,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大郎,这件事情上,你可别胡乱算计,真要惹恼了天后,你的麻烦更大。」赵巩神色严厉起来,他对李绚最是了解,李绚不过是眼珠一转,心里就已经在算计什么了。 李绚笑了,看着赵巩摇摇头,说道:「外甥怎么敢胡乱作为,阿舅放心,外甥什么都不会做的,有的时候,坐观其败便好。」 武承嗣是武后登基最好的一把利刃,威胁甚至还要在武三思之上。 如果是梁王武三思不过是匹夫,那么魏王武承嗣就是一匹豺狼。 李绚本人是没法对武承嗣下手的,起码在皇帝和天后眼皮子底下是如此。 不过有的人却是可以对武承嗣下手,比如西域王,比如东海王。 一旦让武后察觉,武承嗣和那些人有勾连,那么第一个要杀死他的就是武后。 在洛阳市,李绚势单力薄,但现在,他已经有了杀人的力量。 不过要杀死武承嗣,最好还是由武后动手最好。 毕竟武家还有武三思。 撇开武承嗣的话题,赵巩从袖子里面,掏出一个本子递给李绚,说道:「这里面,是一月前大定之时,送到刘家的聘礼,最下面的那些事不是聘礼单子里,单独给你岳父的。」 按照大唐风俗,大定之日,应当在婚礼前一至三月举行。 李绚当时人虽在婺州,但这些事情并不需要他亲自参与。 李绚翻开礼单,上面写着黄金六十六斤,白银六十六斤,珍珠一斛。 精美丝绸九十九匹,精美锦缎九十九匹,檀木木箱子八对,黄花梨竖柜两个。 白瓷茶具十套,青瓷茶具十套,泛绿茶具十套。 白瓷瓷瓶十只,青瓷瓷瓶十只,泛绿瓷瓶十只。 青玉如意一对,橡木如意一对。 白玉青鸾玉佩,白玉孔雀玉佩,白云天鹅玉佩,白玉鸳鸯玉佩,各一对。 白玉手镯八只,翡翠玉牌两个,翡翠扳指一对。 龙凤嬉戏金钗一对,镶玉银钗一对,珍珠玉钗一对,檀木木簪一对…… 成都郊外山庄一座,田产八十亩,长安西城三进宅院一座,洛阳城南绸缎店六间。 各式茶叶,珍惜西域香料,人参,牛黄,海豹皮,鱼牙棉等等海外货物八箱。 一共三十二抬,六十四箱,全部送到了乐城县公府。 在下面还有另外一行,黄金,白银,铜钱,不在礼单上的珍珠瓷器,白玉翡翠,若干,价值有前面的三成左右,都是私底下给李绚的岳父刘元朗的。 刘元朗多年来只有一个朝议郎的头衔,虽然管着刘家的内务,但本人无官无职,并没有多少积蓄,虽说上面还有一个刘仁轨在,但掏大头的依旧是他。 而且即便是刘仁轨,本人除了皇帝赏赐的田产以外,也没有多少积蓄。 估计即便是加上李绚私底下送的那些,刘家的嫁妆也依旧有些紧。 毕竟李绚送过的嫁妆,除了金银铜钱以外,其他的东西并不好动。 不过紧一些也不见得是坏事。 第五百三十九章 亲友至,金吾变 桃枝高挂,红绸招展。 李绚站在彭王府大门之下,肃然朝着从马上翻下的霍王世子李绪,拱手上揖:「王兄!」 李绪穿一身青色水波纹长袍,目光仔细的打量着数月不见的李绚,温和的说道:「为兄没有来迟吧?」 「没有,王兄里边请。」李绚将霍王世子迎进大门,然后一边带着他往东侧厢房而去,一边说道:「兄长来的很早,如今只有九王兄到了。」 「倒也是,金州距离长安并不远,他那个金州别驾不过是个闲职,早来一点有早来一点的好处。」李绪随口说了几句。 嗣郑王李敬,当初在洛阳时,唯一和李绚一起被封为五品上别驾的王族。 不过李敬被封到了距离洛阳并不是很远的金州,而且,他在金州也并没有多少实权。 引领李绪拜见姑母欧阳氏之后,李绚这才将他带入到了待客的厢房。 厢房的门打开,里面只有李敬一个人在吃着桌上的糕点。 「十一郎,二十七郎。」李敬看到二人,赶紧站了起来,李绪有些无奈的看着李敬说道:「王兄,只不过是几个月不见,你竟然胖了一圈。」 「心宽体胖呗!」李敬毫不在意的招呼两人坐下,然后很随意的开口说道:「金州刺史和下属官吏唯恐为兄多插手政事,故而多安排一些州学,教坊司,西域商人一类的事情给为兄,每日里葡萄美酒,佳人在怀,吟诗弄曲,何必去操心那些凡事,不像二十七郎,还得喊打喊杀的。」 「兄长心怀广阔,小弟佩服至极。」李绚诚挚的感慨,李敬这种难得糊涂的心态真的很难得。 据李绚所知,李敬在绘画一道上颇有造诣。 像他这种聪明人,没有那么多野心,自然便是真的放下了功名的野心,安心的享福。 「说起来,本王也多少沾了二十七郎的光,二十七郎在婺州做的越好,那些金州官吏越不敢让为兄插手政务,他们的那点糟烂事,可是一点也经不起翻动的。」李敬轻轻一笑。 一句话,就将他对金州的了解,直接展现在李绚和李绪的眼前。 「小弟也不过是沾了陛下的光,陛下在婺州布子甚多,小弟不过是将其串联起来而已。」李绚同样简简单单,一句话将婺州的实情,清晰的摆在李绪和李敬面前。 「那也是二十七郎能力出众,换一般人怕是连门在哪儿都找不到。」李敬轻叹一声,感慨的说道「看看数月之间,相比在洛阳时,如今已经少了不少人了。」 庄王李凤,被人下毒身亡;淮南郡王李茂,流放振洲,遇赦不赦;杞王李上金,被人弹劾,坐罪免官,软禁澧州。 「好了不说这些了。」李敬一挥手,直接说道:「这一次宗室当中能有多少人来?」 「此次诸位王叔之中能来的不多,只有韩王叔正好在京,其他诸位王叔都有职司在身,不好轻离,倒是太子殿下到时会来,北平王兄和八公叔他们一些在京任职的会来,倒是诸王世子大多能来,还有,淮南姑母和几位姑母也能来。」李绚低声说了现状。 「宗室诸王齐聚一堂本就是忌讳,不过诸位兄弟能来,便已经是我等的福气。」李绪笑着看着李绚,说道「二十七郎到时可要多喝几杯。」 李绚脸上满是无奈,但一咬牙,最后还是躬身道:「喏!」 这种事情,他这个新郎官无论如何都是推脱不掉的。 一名穿着蓝衣金甲的将士骑着高头大马停在了南昌王府之前,他侧身看着身侧手持长槊的一众士卒,挥挥手,一众士卒立刻前行。 在前方的不远处有一座喜棚,里面提供茶水和糕点瓜果,让行人享用沾沾喜气。 不过 在这开化坊,哪怕是随便一个来往的行人也不是简单人物。 喜棚里,不是各家王府的马夫仆役,就是前来的某位将军的手下。 李绚刚刚回到门口,就看到了金甲将士,他顿时一脸喜色,赶紧上步,直接拱手平揖道:「好你个秦五郎,你怎么才来。」 「军中临时有命,加派巡逻,即便是现在,为兄依旧当职,不过路过王府进来讨杯茶水喝。」秦俊将手里的马匹交给南昌王府的下人,一边跟着李绚往里走,一边说道:「不过二十七郎放心,明日迎奁之事,为兄一定帮你办理妥当。」 「那就多谢景嗣兄了。」李绚笑呵呵的拱手。 【秦俊,字景嗣,左金吾卫校尉,左金吾卫将军秦善道长子,翼国公秦琼之孙】 秦俊和李绚自幼一起长大,那个时候,他父亲秦善道不过是皇帝身边的千牛卫校尉。 秦善道虽然是翼国公秦琼之子,但却是庶子。 翼国公秦琼并无嫡子长成,故而,翼国公之位在他之后便被朝廷收回,然后追授胡国公。 秦琼有三子,长子秦怀道,继承祖父秦季养的历程开国公爵位,现任常州义兴县令。 次子秦善道,官起太宗时期千牛卫,后任千牛卫校尉,麟德二年,转任太子左清率府,后升迁至太子左清率将军,职守长安太子宫。 不久之前,孝敬皇帝病亡之后,转任左千牛卫将军。 秦琼幼子秦彦道,现任右卫郎将。 秦家众人,虽然没有继承秦琼的爵位,但秦琼死后,成都双流县的九百亩封地却留了下来。 双流距离彭城很近,所以少时,在千牛卫相遇之后,两人很快走近。 秦家虽然秦琼后人,但并未继承爵位,尤其是秦善道,虽有父荫,但多是自身之力。 李绚虽然是彭王之子,授南昌王郡王,但彭王早亡,门第败落。 同病相怜之下,两人在千牛卫相互扶持,彼此支持,才走到了今天。 「裴公去职左金吾卫将军,转任刑部侍郎,不知怎么的,这个位置掉到了阿耶的头上。」秦俊一直都在左金吾任职,对于父亲转任左金吾卫将军,既感到惊讶又感到好奇。 之前的左金吾将军是孝敬皇帝李弘的岳父裴居道,裴居道转任刑部侍郎,秦善道便顶了这个空缺的左金吾将军之职。 「如今的左金吾卫大将军是太子岳父房公,领虚职罢了,另一位左金吾卫将军是广平郡公程公,顶替裴公的,便只能够在太子六率府中选了,如此,叔父的位置就显了出来。」李绚一眼就看到了这背后的权利博弈和权利平衡之道。 左金吾卫真正的实权人物,一直都是左金吾卫将军是程处弼。 李贤的岳父房先忠因为位置太高,所以历来不插手实务,反倒是李弘的岳父裴居道能对程处弼能形成一定的制约平衡。 太子李弘已亡,裴居道就不适合再坐在这个位置上了,故而,在先太子丧事办完之后,调任前太子左清率将军秦善道为做金吾卫将军。 程咬金的后人历来和武后亲善,皇帝就调了秦琼的后人制衡。 「对了,有件要问你。」秦俊看了左右一眼,李绚微微点头,将他领进了一间无人的厢房。 四下无人,秦俊这才开口问道:「丘中郎将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他好像失踪了?」 「怎么了,你又不在丘中郎将的麾下,操心这个干嘛?」李绚有些诧异的看向秦俊。 左金吾卫不仅有两名将军,还有两名中郎将,秦俊并不归属在丘神積的麾下,而是在另外一名中郎将麻嗣宗麾下。 「最近宫里交代下来一些敏感任务,这些东西之 前一直都是由丘中郎将负责,现在交到了我们手里。」秦俊含糊的带了两句,李绚立刻就听明白了。 丘神積是武后的亲信,宫里的一些安排一般都是由他来负责。 麻嗣宗则是负责长安地面上的一些事情,一般跟那些秘密任务不搭界,但自从丘神積降任歙州刺史之后,这些交到他们手里的任务越来越多。 但是现在一些真正敏感的东西落到了他们的手上。 李绚微微点头,这些东西他不好多问的。 秦俊轻吸一口气,然后说道:「丘中郎将调任歙州之后,朝中并没有任命新的左金吾卫中郎将,因为大家都知道,中郎将必将回归,可是现在,天阴事了,押送天阴媱后回来的人是你,而不是中郎将,奇怪的是,到现在为止,歙州那边也没有他的消息,他整个人就像失踪了一样。」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李绚神色肃然的看向秦俊,说道:「在婺州时,我们猜测中郎将可能拿着什么东西先一步返回了神都,毕竟即便是我护送媱后遗体回京,路上也遭遇到了不少的袭击,中郎将可能提前预料到了什么所以才悄然潜行,但现在,我都已经回京……」 「他还不见踪影。」秦俊替李绚说了出来,跟着说道:「不见踪影就是失踪,而他这么一失踪,现在已有他人已经死了传言流出了。对了,中郎将的侄儿不是在你麾下吗,他也不清楚?」 「没回长安之前,他和我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回了长安之后,我交卸了职司,然后等待陛见,之后又忙于婚事,连门都没怎么出过。」李绚耸耸肩,他最近是根本没有精力关注丘神積的事情。 丘神積的尸体明崇俨肯定已经找到了,但是他明显在利用丘神積的生死在算计什么。 李绚躲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凑上前去。 「对了,英王托我带句话给你,他明日就不来了,后日你大婚时再到。」秦俊突然提起了李显,李绚默默的点头。 英王妃死了,在太子册立大典结束,诸王各归封地之后,英王妃赵琪低调无声的死了。 左千牛卫将军赵槐调任括州刺史,常乐公主被敕令随行。 括州就在婺州之侧,不过在李绚启程返程之时,赵槐和常乐公主都没有到任。 女儿的丧事总是要办一下的。 但是他们在任命下达的同时,就被赶出了洛阳,赵琪的丧事他们也只能在老家办。 赵槐和常乐公主是一回事,但英王李显是另外一回事。 李显和赵琪成婚还不到一年,正是少年夫妻,亲爱异常的时候,偏偏这个时候i,赵琪死了。 而且间接导致这一切,还是武后。 武后,英王李显,常乐公主,括州,越王,又是一堆麻烦事。 第五百四十章 三娘前任,似有报复 站在门口,将要继续巡逻的秦俊送走,李绚轻吸一口气,神色间颇有些感慨。 他,秦俊,还有李显,三个人是年少时玩的最好的。 李显是最会玩的,当年王勃被免去沛王府文字,就有他的一份功劳。 可惜李绚那时候不在长安。 李绚倒是不大喜欢玩,三人当中,他更多的是出谋划策的角色,真正动手打架的,是秦俊。 少年的朋友,情谊犹在。 李绚刚准备转身回府,前方两道年轻的身影骑马并肩而来。 李绚赶紧停步,等到二人下马,他才赶紧上前拱手:「二郎,三郎,你们怎么才来?」 来遂,来迁两兄弟赶紧拱手上揖:「见过王上,恭贺王上。」 「好了,自家兄弟,里边请。」李绚朝着一旁的李竹使了个眼色,然后才将二人带入到了一处偏僻的厢房内。 「数月不见,王上稳重了许多。」来遂坐下之后,立刻就是一声夸赞。 李绚一愣,随即立刻反应了过来,笑骂道:「好你个来二郎,不会好好说话了是吧。」 「王上在东南屡立战功,遂着实钦佩,早知当初就该和王上一起前往婺州的。」来遂的脸上带起一丝后悔。 婺州的不少官吏,都因为那一战,升迁的升迁,赏功的赏功。 即便是黄晋这样并无多少参与的人物,虽然调任睦州,但依旧是一任县令。 看到来迁一脸羡慕的模样,李绚则是一脸不屑的看着他,说道:「如果你肯不做那个兵部员外郎,本王绝对不介意再清剿一回天阴教。」 来遂之前在太子宫,担任太子舍人,李贤成为太子之后,太子舍人的位置全部都给了跟随他的那些权贵,来遂则是被调任为兵部员外郎。 兵部员外郎虽然比不上太子舍人关键,但是兵部员外郎掌握实权。 来遂有些讪讪的笑笑。 「不过话说回来,我以为你原本明日才能来的,兵部最近不是很忙吗?」李绚稍微点了一句。 来遂摇摇头,低声说道:「吐蕃那边的事情轮不到我管,新罗的谈判虽然陷入了僵局,但是撤兵的基调是不变,暂时也没有多少事情。」 「原来如此。」李绚顿时就听明白了。 「反正没什么事,明日我们兄弟帮你去相府迎奁没什么问题吧?」来遂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 「这个自然,求之不得。」李绚侧头看了来迁一眼,来遂立刻了然,说道:「三弟,你去找你那些同窗去吧,为兄和王上还有一些事情要谈。」 来迁这个时候抬起头,看向李绚,他是跟着李绚的船,从润州返回的。 船上有不少有婺州,杭州,扬州一起进京的士子,大家的关系相处都不错。 李绚点点头,来迁立刻拱手道:「遵令。」 等到来迁离开之后,李绚才拱手看向来遂,满是歉意的说道:「有些对不住二郎,愚弟在天阴总坛翻找了一遍,也未曾找到和来家相关的任何功法传承。」 「愚兄早有预料。」来遂慨叹一声,说道:「或许可能早被毁掉了。」 「愚弟能帮的不多,这里有一本内外功法合集。」李绚从袖子里面掏出一本蓝皮秘本递给来遂,说道:「愚弟曾经和文复之交过手,这里面记载了他用过的所有招式,不过他所用的冰霜内劲小弟就推不出来了,里面只有一本天阴教高层所练的天阴真法,不知是否合用。」 「哦?」来遂立刻忍不住的眼神一亮,李绚弄出来的这些东西,虽比不上原版的来家传承,但无疑极有作用,甚至结合来家现在残存的东西,能推出一套最接近的东西。 来遂郑重的接过,同时对着李绚深深一拜,说道:「王上之恩,来家记下来了,他日若有所需,来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二郎说笑了,小弟一切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李绚无所谓的摆摆手。 现在他对来家也并不多少所求,不过只要来家记他这份人情,那么有黄门侍郎来恒在中枢顶着,即便是有人想要针对他做什么,也都要顾及三分。 虽然说李绚岳翁刘仁轨如今就任尚书左仆射,但一旦两家正式结亲,那么遇到关于李绚的事情,刘仁轨就得回避三分。 其他人或许会碍于他的面子不会落井下石,但想要直接出面帮忙也不大可能。 如果这个时候有黄门侍郎来恒出面说话,事情就会好办许多。 「对了,二十七郎,愚兄想起一事。」稍作停顿,来遂认真的说道:「后日,黄家子也要成婚,你注意一点。」 「黄家,哪个黄家?」李绚不由得一愣。 「还能是哪个黄家,自然是江夏黄氏,刘家三娘原本要嫁的那个江夏黄氏,原本和刘三娘定亲的刘家次子夭折,如今数年过去,黄家三子成人,并且将于后日成婚。」来遂有些不确定,迟疑的说道:「为兄也不知道这里面是否还有别意,但是黄家也定于九月初九成婚,太凑巧了。」 「愚弟从来不相信什么凑巧之事,所有的凑巧之事,全部都来自精心安排。」李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黄家这是要搞事啊! 想到这里,李绚对着来遂拱手道:「多谢兄长,小弟记住,以后有事请吩咐。」 「你我兄弟,不用如此客气。」来遂很不在意的摆摆手。 这事情和李绚帮来家的那件事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书房之内,余泽皱着眉头看着李绚,分析的说道:「江夏黄氏传承久远,但在本朝,却只有一位曾经在朝堂立足,那便是曾被封为虢国公的前夔州都督黄君汉。」 李绚站在窗口,看着窗户外满片的黄色,然后听余泽继续说。 「虢国公在贞观六年过世,如今当家的,是他的长子灵州都督黄河寿,和刘家定亲的,是次子右卫将军、武昌郡公黄河上的次子,三年前,武昌郡公次子夭折,如今是黄家三子黄承绪成婚,奇怪,这黄家三子如今不过十五岁,何必如此着急的成婚。」 「这就是问题所在。」李绚摇摇头,低声说道:「黄家如此做,如无意外,必然会通知左相,这就是打脸,黄家如今虽有一州都督,一卫将军,但也没必要和左相如此针锋相对吧,岳翁虽因为年老,脾气有所收敛,但他也不是一个和善的人,黄家这是要自损一千,伤敌八百吗?」 「还不止如此。」余泽抬头看了李绚一眼,说道:「王爷,黄家除了得罪左相外,中枢诸相都不会对他们有好感,最重要的是,黄家还得罪了王爷,得罪了整个王室,甚至得罪了陛下。」 李绚一愣,面色凝重的点头说道:「的确,此事本王第一个不会放过他们,如今,我们不就是在商量针对他们的方法嘛!」 李绚抬起头,看向远处的黄昏落日,低声说道:「若是本王和岳翁都被打了脸,根本不用王室和诸相出手,陛下就会狠狠的整治他们的,甚至还有天后。」 武后原本是打算让武承嗣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的结交了长安勋贵,若是这件事上出了事,到时再有人将他和武承嗣勾连起来,然后又传出贺兰…… 李绚瞬间掐灭了这个念头,对付武承嗣,他有无数种方法,根本用不着用这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段。 如今,他最紧要的事情是大婚,所有的事情在他大婚这件事面前都要让一让。 「让我们的人盯住黄家,查一查,黄家 究竟是怎么回事?」李绚看向余泽,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我们都能看出来的凶险,黄家世家传承,没道理看不出来,这里面有蹊跷。」 稍微停顿,李绚冷冷的说道:「世家之间,恩怨算什么,得失才最重要,这一点,是每个世家大族族长都必须明白的,他们这么做,恐怕还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那属下先去安排。」余泽见李绚点头,快步的离开了书房。 这里是长安,相比于洛阳,彭王府虽然没落,但各种关系,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渗透到了各个角落,虽然自从彭王故去之后,很多关系都断了。 但是在南昌王府重新崛起之后,很多线已经重新连上,甚至借助这些线,李绚还布置了很多不为人知的密线,虽不至于说风吹草动尽皆得知,但李绚要查什么,很快就能查的出来。 重新走回到了桌案之前,李绚思索着自己余泽所说关于黄家的一应情况。 虢国公黄君汉早亡,如今黄家家主是其长子灵州都督黄河寿,成婚的是其二子右卫将军黄河上的幼子黄承绪…… 李绚的手指在桌案上随意的划着,突然他的手指一停,立刻在从桌案下面找出了整个大唐地图,并且迅速的翻到了灵州的位置。 灵州,凉州,甘州,鄯州,肃州,吐蕃,突厥。 李绚的脸色瞬间变得一阵难看。 灵州虽然属于关内道,但却是狭长的陇右道最有力的支援之一。 这里的地形非常险要,南有吐蕃,北有突厥,前面虽然有数州屏障,但也依旧在吐蕃和突厥的影响范围之内。 一旦灵州被截断,那么整个陇右道都有可能有危险,甚至大唐通往西域的整条丝绸之路都有被切断的风险。 按说灵州如此重地,灵州都督更是重中之重,怎么可能会轻易的出事。 况且就算是出事了,灵州下属诸多官吏也会在第一时间禀报,不可能如此无声无息。 李绚很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但是问题是,现在黄家出问题了。 第五百四十一章 大理寺,狄仁杰 九月初八,距离李绚大婚只有一日,但已经有不少宾客开始登门。 彭王府大门前,欧阳幼明和李崇敬站在大门两侧迎宾。 宾客很快被引入到正厅,和彭王妃欧阳氏以及李绚见面打过招呼之后,被引到客房休息。 李绚的母族,从外祖父欧阳询开始,到舅父欧阳通,一直都是当朝儒学大家,人脉广博。 尤其欧阳通如今就任卫尉寺卿,同僚好友本就不少,登门之下,都需要欧阳幼明来接待。 至于李绚的本家,王室宗亲,自然不能让诸王世子出面,一般人也不够资格,所以便能由梁郡公李孝逸长子,淮安王李神通长孙李崇敬,来迎接。 李绚在千牛卫金吾卫,朝中都有不少同僚好友,李崇敬现任右千牛卫参军,他出面也合适。 李绚站在中庭,刚刚将淮南大长公主,千金公主,东阳公主和临川公主,四位公主送到后院正房,转眼就看到了霍王世子李绪,韩王世子李讷,嗣郑王李敬几个一起到来。 等将这些人安置妥当,秦俊,段怀昶,苏宝同,张环,周乾等一大批人也相拥着一起来了。 「奉大将军军令,属下等这几日,听凭王爷安排。」周乾和一众红衣金甲的千牛卫,站在中厅大院之前,强憋着笑,认真的对着李绚认真的拱手。 「多谢大将军,多谢诸位弟兄了。」李绚笑着拱手还礼,看向秦俊,说道:「等到午饭之后,景嗣兄带着众兄弟一起去相府迎奁,迎奁用的帐钱已经包好了。」 「二十七郎放心,愚兄一切给你安排的妥妥当当。」秦俊拍着胸脯保证,然后对着众人一招手:「都跟我来,我们去后花园,那里最清静。」 众人对着李绚拱手,然后笑着一起到后花园去了。 李绚轻叹一声,侧身看向跟在身边的余泽说道:「在左千牛卫任职多日,本王还算是留了点人脉,北平王兄,还有王大将军,都待本王不薄。」 李绚这个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本身在抵达长安的时候,就应该被免去。 虽说有皇帝特意照顾的原因,但左千牛卫上下无人阻碍,也是事实,所以才留到今天。 「王爷的人脉又岂止是不弱,看,大理何寺正来了。」余泽指向了门口,很久都没有见面的大理寺寺正何以求,从正门走了进来。 不过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边还有一名穿着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跟着。 中年男子身材消瘦,面色肃正,嘴唇上两撇精致的小胡子。 一双小眼睛眨动间,似乎有一股别样的气质,格外引人注意。 「何兄!」李绚对着何以求郑重的拱手平揖,然后说道:「本来日前就应该登门拜访的,但是一直有事,抽不开身,还请谅解。」 「王爷客气了,王爷送到府里的东西很贵重,何某无以为报,只能登门以供驱使了。」何以求同样跟着还了一礼,随后,他和李绚两个人同时坦然的大笑了起来。 「何兄,这边请,这位?」李绚看向了跟着何以求一起来的小眼睛中年官吏。 「并州晋阳人,狄仁杰,如今任职大理寺丞。」何以求话刚说完,就看到了李绚惊讶的瞪直了眼睛,但李绚随即回过神来,感慨的拱手道:「原来是怀英兄,那日在洛阳城外接子安先生的时候,怀英兄似乎刚走,仅差一步……」 「怀英见过王上!」狄仁杰为人肃正,对着李绚微微拱手道:「子安贤弟曾多次来信,多言王上在婺州所行,其他倒也罢了,但立永徽碑一事,着实让下官佩服,也让众多同僚佩服。」 听到狄仁杰这么说,李绚也顾不得他就是狄仁杰,赶紧问道:「此事大理寺已经知道了?」 「大理寺,刑部,陛下,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何以求伸手,三人才一起往里走。 进了里面的厢房,何以求才继续说道:「不过此事,张翁和刑部裴尚书将其都压下了,就如同王爷所做的那样,此事不宜过急。」 「如此便好。」李绚长长的松了口气,立永徽碑的事他一点没打算要张扬。 甚至即便是回到了长安,他也没有丝毫要跟皇帝武后说的打算,甚至就连李贤都没有提及。 「其实大家都打算效仿王爷,任职一地便在一地树碑,等到大理寺的官员,在整个大唐各州县都任职一遍,那么永徽碑的事情,也就成了。」狄仁杰一句话,让李绚不由得惊诧。 这种事情,一旦真的能够做成,那么对整个大唐朝野都会造成巨大的影响。 甚至是某种思想上的革命。 李绚不由得一声感慨:「本王原本打算此事本王一点点的,哪怕穷尽一生也要完成的,如今有诸位协助,或许在本王瞑目之前,能够看到这一幕。」 当他试图强行去推动这件事的时候,还没有动,无穷无尽的压力,已经落到了他的身上。 而当他准备默默的去做这件事时,却有无数人看到了他的做法,并且准备效仿。 这种感觉,真的很冲击人心。 「怀英啊,你要记住,咱们这位南昌郡王,最擅长的就是低调。」何以求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说道:「如果不是这回张翁和黄少翁都托我来贺,恐怕我还不知道,王爷和黄少卿的关系竟然如此之深。」. 「小王和黄少卿不过是当年几面之缘罢了,早年间他在路过彭州时,对彭王封地内许多地方的水车感到好奇,就稍微和本王交流了一下。」李绚轻声一叹,说道:「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出使吐蕃的都水使者,竟然已经坐到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上。」 黄仁素,前都水使者,如今的大理寺的少卿。 当年出使吐蕃,多少也有让黄仁素窥伺吐蕃的山川地理的打算,而且似乎已有所成。 这才积功升任大理寺少卿一职。 「王上当初也是有机会直接坐上了大理寺少卿的,王爷忘了?」何以求有些好笑的看向李绚。 在狄仁杰诧异的眼神中,李绚赶紧摆手说道:「那不过是天后的一时之言,何能作数。」 「可是王爷现在已经检校鸿胪寺少卿了。」何以求声音突然低了下来,然后说道:「圣人可一点也没有要将王爷这个检校鸿胪寺少卿也一起罢免掉的意思。」 整个长安政坛,漏的就跟直接开个窗户,让人在窗户外近距离窥视一样。 什么消息都瞒不住。 李绚将要卸任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一事,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绝大多数人所知。 「那都是日后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圣人究竟是如何安排的,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要处理好婺州政务,那才是本王的本职。」李绚对这一切看的很清楚,为人也格外冷静。 李绚刚刚将来遂送到了何以求和狄仁杰那边,回到正门之前,就看到表舅赵巩带着一名长相儒雅,短须飘飘,穿一身青色水波纹长袍,眼神明亮的中年高大官员走了进来。 武承嗣,周国公,秘书监,武后兄长之子,比武三思还有更加阴毒狠辣的人物。 李绚脸上突然间满是温和的上前:「阿舅,周国公。」 「王上。」武承嗣非常庄重的行礼,脸色郑重。 「大郎不用如此客气,都是自家人。」赵巩笑着点点头,说道:「你带我和奉先去转一转吧,马上就要到午时了,用过午膳之后,奉先就得回去上值了,再来就是明天了。」 武承嗣,字奉先,和吕布同一个字。 「遵令,奉先兄,请!」李绚伸手,武承嗣亲切的说道:「还是王爷先请……要不,表舅先行。」 李绚和武承嗣两个人同时都看向了赵巩。 赵巩是武后族姑侄之子,论辈分,也是武承嗣的表舅。 「你们啊!」赵巩率先而走,李绚非常坦率的先带着武承嗣拜见了母妃欧阳氏,之后又见了淮南大长公主和千金公主,然后是韩王李元嘉,韩王世子、霍王世子等等一系列宗室亲眷。 「四郎请坐,过会过喝两杯。」李绚对着一名身材高瘦,脸色略有些苍白的年轻人拱手,然后才带着赵巩和武承嗣出了偏房。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深入介绍道:「萧宪是驸马都尉宋国公萧锐的幼子,如今任职浔阳县令。」 「怪不的。」赵巩立刻就明白了,李绚带着武承嗣见的这些人绝大多数人都是表面客气,对于武承嗣并没有多少真正的好感,只有萧宪的态度非常热切。 不过在听到萧宪是一名普通的州县县令的时候,赵巩已经没有了多少的兴趣,反而是武承嗣兴致勃勃的和萧宪多聊了几句。 兰陵萧氏也是天下名门,萧宪的母亲是太宗皇帝的长女襄城公主;祖母是独孤世家的嫡女,他的姑祖母更是当年杨广的皇后萧氏。 李绚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又推开一间房门,对着武承嗣介绍屋中众人:「这是大理寺寺正何兄,这位是大理寺寺丞狄兄,怀英兄是太原人,和文水很近。」 「武承嗣见过何兄,狄兄,来兄。」武承嗣温和的和众人打招呼,但他一眼就看向了狄仁杰。 「奉先兄明日可要多喝几杯啊!」李绚站在门口,声色温和的看着武承嗣摆手离开。 然后才重新进入了大院内,看向等在一侧的余泽,李绚无奈的叹声说道:「总算将这块黏皮膏药给甩下去了。」 「王爷似乎是在刻意引他去见萧宪和那狄仁杰?」余泽的声音在李绚耳边响起。 「本王不过是在帮他建立一个平台,至于最后能够走到哪一步,就看他自己的了。」李绚转身就走,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对李绚一贯非常了解的余泽立刻就明白,李绚这是在给武承嗣挖坑。 武承嗣如果真的一个不小心跌了进去,那么虽然不至于说倒霉到底,但足够让武后失望了。 狄仁杰是大理寺丞,武承嗣如果行差踏错容易出事,可萧宪有什么问题。 余泽有些不明白,还有,狄仁杰那小身板能经受得起这种风雨吗? 李绚没有回头,但心里却暗暗一笑。 其实很少有人知道,如今这个天下,最欣赏狄仁杰的,就是武后。 第五百四十二章 迎妆奁,看嫁资 夕阳西沉,朱红大门的两侧早已经点燃了红灯笼,门上贴着大红喜字,红色的喜布横挂在门匾之下,随风轻扬,一派喜气洋洋。 李绚穿一袭月白色团花纹的长袍,站在彭王府中门之下,人不时的朝着长街左侧张望。 乐城县公府在永兴坊,皇宫东侧,彭王府在开化坊,距离并不很太远, 李绚心里算算时间,按照脚程,秦俊那些家伙也该将妆奁从乐城县公府抬出来了。 不由得,李绚的脸上露出一丝焦急。 「心急了。」站在一旁的韩王李元嘉似乎听到了动静,转过身,一脸调侃的看着李绚。 李绚脸上满是苦笑的拱手:「王伯!」 「谁都会经历这一遭的。」韩王李元嘉正色起来,语重心长的说道:「二十七郎,明日过后,你就要顶门立户了,稳重一些,做事的时候,多想想,你的背后还有母亲和妻儿。」 李绚神色一肃,立刻郑重的躬身:「多谢王伯教诲,侄儿记下了。」 李绚这一趟婺州之行,虽然做的不错,但也有很多方面让人诟病。 就比如他总是冲杀在战场第一线,即便抛开他郡王的身份不提,他也是一名统帅。 战场上但凡有个万一,后果就不堪设想。 这些话语他回到长安之后,虽然没人对他这么说过,但李绚知道很多人都这么想。 万一哪一天在大军纵横的战场上,敌军集中好手将他斩杀,那他不仅自身身死,还要连累家人,连累手下无数的士卒。 李绚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当初一来他们兵少将寡,二来他以后可能也再没有领兵作战的机会了,过把瘾罢了。 以后这类之事,就算是别人不说,他也不会轻易再做了。 毕竟成婚之后,上有老母,下有妻儿,的确如韩王所说,人应当要稳重下来。 看到李绚认真的记了下来,李元嘉这才满意的微微一笑,说道:「明日五更记得早起。」 「喏!」李绚立刻拱手应诺。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一阵阵锣鼓声响起,喧哗声紧跟着传来。 整个开化坊立刻喜气洋洋起来。 李绚抬头,就看到身前不远处的火盆里,一根根爆竹已经被点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紧跟着,十八名身穿红衣金甲,披着红绸的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军士开路,后面跟着韩王世子李讷,霍王世子李绪,来遂,来迁,诸葛明辉,贺知章和一众学子。 最后是九十六名挑着嫁妆的挑夫,浩浩荡荡的从坊门下直至彭王府。 街上不知道多少人羡慕的张望。 中门打开,一共九十六抬的嫁妆依次被送进了王府中。. 李绚微微的松了口气,对着门口所有来人微微拱手,然后跟在韩王李元嘉身后回了王府。 前厅大堂之中,九十六抬的嫁妆被放置在中堂中央。 先是二十四抬的各式家具,上等花梨木,紫檀木和楠木所制的桌几箱柜,摆在最上首。 跟着,是二十四抬的衾被枕褥,幔帐挂帘、,四季衣裳,绫罗绸缎等等。 之后是二十四抬的各种喜庆吉利悬挂摆设,大红什盒里的头面首饰、胭脂水粉等等。 最后,是二十四抬的金银瓷器,珠宝字画等等,全部都展开在众人眼前。 其中还有洛阳城南的宅邸地契一座,洛阳城外田庄地契一处,丁户十户,洛阳城内的产业铺子两间,陪嫁丫鬟五人等等。 嫁妆每放置在地上一箱,立刻就一旁持妆奁清单报帖唱呛的刘府管家和彭王府管家同时开口高念,一共整整九十六抬 的嫁妆,全部展开在众人眼前。 这叫看嫁资,让男方的家族亲眷,不敢小看了女方。 当初,南昌王府的聘礼送到了乐城县公府,也同样是如此待遇。 全部在人前打开,让女方的亲眷不敢小看男方的实力背景。 李绚注意到四周的亲朋脸上都露出了满意和羡慕的神色,这才微微的松了口气。 左相刘仁轨为人清廉刚正,虽然尉氏刘氏是汉章帝刘炟之后,但刘仁轨自小家境贫寒,后来做官时,又多与宰相李义府交恶,家中虽然也有田产店铺经营,但多来自朝中赏赐。 虽说刘仁轨白江口一战之后,他的儿子以及侄子中有三个人被授上柱国,但真正有成就的不多,如今,刘家能够拿得出这么多的嫁妆也着实令人惊讶,刘家这是尽了全力。 不过没人怀疑刘仁轨如何如何,他的为人朝野皆知,况且嫁妆这些东西,里面的道道很多。 知晓内情的人都知道没有必要深究。 这些嫁妆,有的要送入库房,有的则是要送到了四进院的东院,在简单布置的东院里面仔细安置了起来。 东院就是李绚的新房所在。 之前虽然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但都没有怎么布置,都是在等女方的嫁妆。 女方的嫁妆一到,几个时辰之内,新房就会被彻底的安置起来。 李绚仅仅是看了一眼之后,就被赶到出来。 正院喜棚之下,早就已经摆好了酒席,款待一众亲朋好友。 李绚站在灯笼之下,将喝到最后的周乾,苏宝同一群人送走,看着他们消失在坊门之下,李绚才忍不住有些好笑的摇摇头。 不过随即,他的脸色就有些沉吟了下来,这么多人还是缺了一个。 丘贞沐。 李绚管家家周胜将请帖送到了丘家,但就是见不到丘贞沐的人。 丘神積虽然也是丘家人,他现在「行踪不明」,而且再怎么说,也是天水郡公府的事情,和郿城县公府没有多少关系。 怎么李绚感觉丘贞沐有点被人囚禁起来的感觉。 明崇俨究竟想干什么? 刚准备转身回府,李绚脚步突然一顿,因为在几十米开外,有一辆褐色马车停在斜对面的街道一侧,舒王宅邸门前。 一只眼睛,在李绚看过来的瞬间就收了回去。 【阿史那云,建昌县主,左骁卫中郎将阿史那泥熟匐独女,故右卫中郎将阿史那贺逻鹘孙女,故右卫大将军、北平郡王、突利可汗曾孙女】 咦,她们今天怎么出现在这里了? 李绚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然而还没有等他多想,那辆马车已经调转马头朝着坊门的方向而去,速度正常的,就如同是正常离去的客人一样。 如果不知道里面的是突利可汗的曾孙女,李绚一定也会这么想。 但现在这次,已经他第二次见到这位建昌县主了,要是没有蹊跷才是见了鬼。 而且,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他明日大婚,左骁卫中郎将府上,是要来庆贺的。 李绚深吸一口求,他原本这一次只想安静的举办婚事,将三娘刘瑾瑜迎娶进门,但现在却有人想要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李绚心头的怒火腾的一下子就冒了起来。 刚刚转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李绚的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让李笔和余修撰到书房来,府内从即刻起,加强戒备……不,外松内紧,进出王府的每个人都要确认他们的动向。」 「喏!」 余泽使劲的甩了甩头,深吸几口气,似乎要将身体当中酒气全部都吐出去。 站在书房 门前,余泽回头看了一眼,明月之下,清风吹拂。 但是余泽隐隐感觉到,有好几股视线同一时间落在了他的身上。 余泽皱了皱眉头,思绪迅速的回归,然后推开门。 书房内,一道人影正背对着他,在书架上翻找着书册,在一侧桌案上,已经摆满了书籍。 「王上。」余泽对着李绚肃然的拱手,然后问道:「可是出了事?」 「嗯!」李绚转身,将手里西突厥的书册拿回到了桌案后,然后示意余泽在右首坐下,将桌案上的一杯冷茶推到了余泽面前,李绚顺口问道:「余叔,你对突厥了解多少?」 「突厥事多,不知道王上想问什么?」余泽将冷茶直接灌入到了腹中,一股酒气立刻上涌,他赶紧转过头,将酒气全部吐出,一下子,整个人立刻清醒了很多。 「现在在我朝任职的突厥贵戚有多少?」李绚放下了手里的书册。 「有不少。」余泽略作沉吟,说道:「右屯卫将军阿史那·道真,左卫将军阿史那·斛瑟罗,左骁卫中郎将阿史那·泥熟匐,右卫中郎将阿史那·伽那,太仆卿史暕,还有其他其他一些突厥贵戚,但最重要的,还是这五位,他们都是阿史那皇族。」 阿史那·道真,右屯卫将军,突厥处罗可汗之孙。 阿史那·斛瑟罗,左卫将军,西突厥继往绝可汗之子。 阿史那·泥熟匐,左骁卫中郎将,突利可汗之孙。 阿史那·伽那,右卫中郎将,颉利可汗之孙。 史暕,太仆卿,突厥启民可汗后裔。 「王上当知,突厥虽分东西突厥,但历来以东突厥为宗庙,启民可汗,处罗可汗,始毕可汗都已经久远,真正值得关注的,是颉利和突利这一对亲叔侄,他们当年统管东突厥的东西两部,之后又被我朝剿灭,嫡系后裔也被迁来我朝,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都在中原长大。」 余泽简简单单,就将焦点关于到了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的身上。 李绚立刻将手里的书册推到一旁,然后看向余泽问道:「余叔,你应该记得,当初在孝敬皇帝亡故之后,东突厥诸部落不安,陛下调遣平阳郡王北上之事。」 「当然,平阳郡公一到云中,定襄,突厥诸部立刻安定。」余泽的脸上顿显感佩。 平阳郡王薛仁贵,那可是用刀锋杀出来的威名。 第五百四十三章 议突厥,立汗国 书房内,烛火闪烁。 李绚从一侧拿过一张宣纸,在左上角简单的勾勒出了云中定襄诸州的位置,然后说道:「余叔,你曾经教过大郎,若要做事,当内外并举,若是突厥诸部亦有如此打算,他们会如何做?」 李绚的话刚说完,就看到余泽愕然的抬起头,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 李绚看着余泽,目光平静的说道:「当初是因为圣人果断的调遣平阳郡王到定襄,这才让突厥诸部迅速的安定下来,若是陛下没有调遣平阳郡王,甚至因为东南突然出现的乱局,而忽略了突厥诸部之事,情况会怎样?」 当初天阴教起事,看起来仅仅是东南一场稍有点麻烦的乱局,但如果一个处理不当,在连锁反应之下,立刻就会引起巨大的动荡。 余泽深吸一口气,他低着头,仔细思索片刻后,终于抬头,说道:「属下明白了,王上的意思,是天阴教通过吐蕃和突厥勾连在了一起,当初的洛阳的整个事件,就是一连串针对我朝的攻势,天阴教在东南起事,突厥在北方动乱……」 「还有新罗,新罗若是趁机在东岛捣乱,我朝军力被牵制东方,这个时候,吐蕃再突然从西边狠插一刀而来,会不会,直接杀到长安城下。」李绚一句话,就将危局提高到了极致。 余泽的脸色虽然难堪,但还是点头说道:「若是应对失当,或者是我朝内部人心不定,有人作乱,确有可能。」 「就比如庄王,淮南郡王,甚至是杞王之事。」李绚轻声一叹。 「王上,若是如此,那么太子的死?」余泽的眉头顿时狠狠皱了起来,一切怎么又绕了回去。 李绚直接摆摆手,说道:「混乱之下,谣言很有可能会变成真相,孝敬皇帝病亡乃是朝野共识,天阴教被灭,新罗也在求和,突厥诸部也被平阳郡王死死压制,如今只剩下吐蕃了…… 吐蕃对于眼前局面必然不甘,但是他们能够挑动的……」 「就只有突厥。」余泽顿时站了起来,在书房中来回不停的踱步,片刻之后,似乎想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余泽脚步一顿,满脸惊骇的看向李绚:「王上,吐蕃想帮突厥复国。」 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一旦大唐的北部重新出现一个强大的突厥汗国,那么北有突厥,西有吐蕃,都距离长安那么近,立刻有事,当年突厥铁骑杀到长安城下的事件,就很有可能重演。 宣纸上,李绚从右上和左下分别拉出两条线,最后在中央汇聚。 一个浓重的黑点出现在宣纸中央,那里,正是长安。 「王上,此事需要立刻禀明圣人和天后,需要多加防备啊!」余泽赶紧走到了李绚面前。 「然则,谁又知道,这何尝不是一计呢!」李绚抬头,眼神异常清醒的看着余泽,说道:「突厥诸部,有平阳郡公镇压,一时根本乱不起来。 若是朝中这个时候,对突厥贵戚动手,那会不会引发朝中诸多突厥遗族的不安。 余叔,光是刚才那五位,就已经涉及右屯卫,左卫,右卫,左骁卫和太仆寺,而且还有更多突厥贵戚在朝中担任要职。」 「这!」余泽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就对这些人动手,那么朝中立刻就会大乱,同样会给吐蕃带来机会。 「况且,如今这局面,朝中未必就没有察觉,不然的话,武承嗣,狄仁杰,还有秦俊,何必先后都来呢。」李绚的轻轻叹一口气。 如果说武承嗣的到来,只是天后想要让武家重新和贵戚联系起来,那么狄仁杰的出现,当时就让李绚有点觉得不对劲。 不过当时,他更多的注意力在武承嗣的身上,没有多想狄仁杰出现 的蹊跷。 因为他差点忘了,现在的狄仁杰虽然不是后来那么千古宰相,但是他在大理寺数月之内就已经判决积压旧案数千起,一无错差,极得大理寺卿张文瓘的赏识。 况且狄仁杰并不是那种愿意攀附权贵的人,他怎会轻易来参加自己的婚事。 李绚这么想并不奇怪,事实上他倒是有些忘了,他自己的查案能力也不弱。 大理寺的人对他观感向来不错,更别说还有永徽碑的事情。 还有秦俊,秦俊帮李绚去相府迎奁,那是早就定好的事情,本来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地方,但是李绚突然想起,秦俊那日初来王府,是带人巡逻而来的。 带人巡逻恰好来到了王府四周。 李绚还记得秦俊曾经说过,有一些原本该是丘神積负责的事情,交到了他们的手上。 这话单听可能没什么,但一旦前后联系起来,那就有些可怕了。 有人在突厥人的背后操纵着一切,又有人在朝内操控着一切。 李绚不知道为什么,他自己的这场婚事,被人搅合了进去,成了别人斗法的工具。 「这些突厥人当中肯定有人不安于室,不然不可能被吐蕃人挑动。 突厥人即将要动,那么……突厥,突厥汗国……不好,他们要逃离长安,又或者,在离开长安之前,做些什么……大婚,王上明日,我们?」 余泽顿时想清楚了这里面和南昌王府的关联,脸色无比难堪的看向李绚。 李绚的脸色非常平静,毫无疑问,在余泽到之前,他已经想清楚了这一切。 对方要借助王府做筏,但首先,他们要掌握王府,又或者是渗透王府。 「阿史那·泥熟匐,左骁卫中郎将,突利可汗之孙;阿史那·伽那,右卫中郎将,颉利可汗之孙。」李绚抬头看向余泽,说道:「就这两家,他们在长安的人手不多,想动手,就只能想办法招募城中的死士,消息难免会流传出去,朝中既然已经有了戒备,我们就不需多管。」 说到这里,李绚脸色郑重的看向余泽,说道:「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清除府内存在的一切隐患,所谓内外并举,突厥人想要在王府内动手,那么除了外面的人手,府里他们也必然做了手脚,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将这手脚找出来……」 「砰砰砰」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后院仓房之中,一名穿着黑色劲服,身材瘦削,脸色露白有些苍白的年轻人,站在两只系着红绸的木箱之前,对着李绚和余泽拱手道:「王上,东西就在这里面了。」 李绚向后一挥手,李竹立刻上前,立刻将木箱打开,里面是十几颗长的有些奇峻的奇石。 奇石,怪石。 赏石之风,古皆有之。 《尚书·禹贡》曾载:当时各地贡品中偶有青州「铅松怪石」和徐州「泗滨浮磬」。 东汉巨富、大将军梁冀的「梁园」和东晋顾辟疆的私人宅苑中都曾大量收罗奇峰怪石。 继而南北朝至今,赏石之风日盛。 孝敬皇帝李弘和前相阎立本都是其中大家。 故而,今日当刘府送来的嫁妆当中,有这么两箱看起来有些意思的奇石,李绚也没有在意。 但谁能想到,就是这些石头,被人家做了手脚。 「咳咳!」脸色有些苍白的年轻人,咳嗦了两声后,说道:「回禀王上,按照古籍记载,此石名为愿望石,产自突厥金山一带,因容易遇水起火,故而被称之为神石,只有突厥部族的祭祀才能得见,外人,尤其是我朝众人,更是极少有人见过……咳咳……」 「好了,东西既然找到了,你就去休息吧。」李 绚转身看向李笔,沉声说道:「告诉我们的人,这些天,多余的事情一件也别做,只带眼睛盯着,别带嘴,也别手,这次的事和我们无关。」 「喏!」李笔咳嗦了两声之后,微微拱手退了下去。 「他的身体还是那样。」余泽站在李绚身侧,看向李笔的目光中充满了担忧。 「还好,只要不是太过操劳,活到四五十不成问题。」李绚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无奈。 李笔的心脏天生就有问题,如果不是李绚对心脏的认知远超时人,并且还大胆的在他心脏上施针,不然的话,他的命早就没了。 不过有所失,就有所得。 李笔虽然心脏不好,但他天生过目不忘,虽然身体不好不能外出,但南昌王府的商队,从西域到益州,再到东南,无数账目,信息,一路上的人脉往来,他全部处理的妥妥当当。 如今这所谓的愿望石,也就只有他能够一言说出它们的来历。 看着箱子里面略微发青黑色的石头,李绚心里也是一阵惊讶。 这东西不是石油,可偏偏还能遇水起火,真是神奇。 李绚能够想到的东西,也无非就是石灰,而且石灰也只是发热而已。 难道是石灰和磷石的汇合物,在地下压了千万年之后,形成的特殊矿石? 遇水容易着火,怪不得平日里不常见,岂不是地表的这些东西,全部都会遇水烧没了? 看着这些石头,李绚抬头看向李竹,说道:「去把箱盖子内侧的暗板去掉。」 「喏!」李竹拱手,然后上前,将箱盖内侧的暗板小心的拆了下来。 暗板之下,是一块箱盖大小的羊皮,上面毛发皆在。 揭开羊皮之后,下面就是一整块,已经融合了小半的冰块。 看到这块冰块,还有箱盖子里面的冰水,余泽忍不住的倒吸一口气凉气。 他能够想象到,一旦到了明日夜间,这块冰彻底融化,然后透过羊皮,透过暗板,滴落到愿望石之上,那么一起火,整个箱子,整个木架,还有整个库房都会燃烧起来…… 「原来是为了制造混乱。」李绚有些明白了过来,看向李竹说道:「明夜,派人守在这里,看看有什么人悄然而来,至于这些石头,埋到后院地下吧。」 「喏!」李竹立刻拱手。 一侧的余泽赶紧说道:「王上,东西是左相府送来呢,那么左相家里肯定也有……」 「不急,先弄清楚这些东西是怎么到的左相府再说。」李绚的神色平静。 很多东西在一瞬间闪入了他的脑中,突厥人,秦俊,狄仁杰,武承嗣,左相府,来遂,黄家,灵州都督,吐蕃,突厥。 明崇俨。 第五百四十四章 诸侯庙,英王至 五更时分,李绚穿一身黑底金丝长袍,面色肃然的走在幽暗的亭台之间。 李竹在前面掌灯,不远处别院的竹林发出阵阵风响。 前面一座黑色的大门前,大管家苏藏站在门前,手里提一只红色的灯笼。 「小王爷。」头发发白的苏藏对着李绚微微躬身,然后一用力,黑色木门推开。 李绚对着老管家苏藏认真的躬身还礼,然后迈步走进了黑色木门之内。 一座庄严的祭堂顿时出现在李绚眼前,两侧红烛全部点燃,最前方的木桌上,摆放着五行牌位。 唐懿祖光皇帝,唐太祖景皇帝,唐世祖元皇帝,唐高祖太武皇帝,彭思王。 太宗皇帝有召:天子七庙,诸侯五庙。 诸侯有家庙,天子有太庙。 在彭王府的家庙中,供奉着五代先祖。 在天子的太庙之中供奉的,除了李治的父亲唐太宗文皇帝以外,还要多上唐献祖宣皇帝和先天太上玄元皇帝。 桌案上摆满了五牲福礼及果品,红烛摆在两侧,香炉之中,高香已经接近燃尽。 「开始吧。」韩王李元嘉从黑暗中走出,一身黑色锦衣,面色肃然。 「喏!」李绚拱手,然后拂开下摆,面色肃然的在牌位下直接跪了下来。 李元嘉从袖子里面取出一张红笺,双手捧住,对着灵位沉声念头:「天地祖神在上,臣韩王李元嘉禀告,今有彭王子,南昌王,绚,年长及成,皇帝赐婚,今日迎娶乐城县公刘翁孙女德昌郡君瑾瑜于斯……愿祖宗庇佑,夫妇好合,琴瑟相谐,伏唯尚飨!尚飨!」 「天地祖神,伏唯尚飨!」李绚跟着李元嘉颂念,然后跪拜在地。 三跪九叩之后,他才轻轻松了口气。 按照周礼,大婚当日,晨起五更,当供祭天地先祖。 俗称「享先」。 李绚刚要站起来,一旁的李元嘉就低喝一声:「继续跪着。」 李绚微微一愣,但还是继续跪拜了下来。 这个时候,李元嘉低头伸手,探入到桌案之下。 紧跟着,一个黑色的长条盒子被他从里面取了出来,放在供桌上。 李绚满脸诧异,长安的这间彭王家庙,他来了也不止一次了,从来不知道这里还有这东西。 黑色的长条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把紫杉木制的长弓。 「这把叫做雀雕弓,你祖父高祖太武皇帝令人仿制自己当年在战场上所有长弓而成,诸王各有一把,留作诸王传承之用,不过可惜,我辈兄弟当中,只有少有人会亲临战场。」李元嘉轻声一叹,说道:「这是十二弟的,他自幼在繁华之地长大,从来也没有用过,如今归了你……」 稍微停顿,李元嘉才继续认真的说道:「伯父希望你……不要轻易动用它,更不要将它轻易示于人前。」 李元嘉的神色很郑重,就像是这把弓,有什么了不得的用处一样。 李绚心里一动,立刻肃然了起来,然后拱手道:「侄儿明白。」 「嗯,起来吧,去给你母妃请安去吧。」李元嘉摆摆手,李绚立刻缓缓的站起,对着先祖牌位微微躬身,然后小心的退了出去。 黑色的大门被重新关闭,李绚的视线里残留着李元嘉看向高祖牌位的神色,心里不由一叹。 不甘啊! 高祖李渊被儿子直接驱赶为太上皇,前一日还是大权在握的皇帝,后一日,便成了一个被软禁的阶下囚,此中的区别之大,常人哪里能够感受。 那把弓藏的那么隐秘,无非就是高祖残留的一点余念罢了。 他到了晚年,曾 经的亲信,死的死叛的叛,能够真正信任和托付的,只有自己几个儿子。 太宗皇帝的子孙,当然也同样是他的子孙,但或许是某一刻的不甘和怨恨,让他将这东西传了下来,但这东西又能有什么用呢。 太宗皇帝也好,高宗皇帝也罢,位置都坐的很稳。 即便那是后来武后临朝,诛杀李姓子弟,李姓子弟谋反,最终还是被轻易覆灭。 这天下人心,从来就不在某一件器物上,而在人心。 这件东西,几乎没有任何作用,除非某个人拥有颠覆局势的能力,并且在最后站到了皇位之前,那么这件东西,才会帮他扫清最后一点名义上的障碍。 远处的天边已经微微放亮,走在清冷的长廊内,李绚忍不住的回头。 这件东西的存在,皇帝真的不知道吗? 不说李治,就是李世民,以他对自己老爹的猜疑,又怎么可能会让这么一件东西无声的出现在好几位亲王的手里,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除非李世民和李治早就知道了这事,也只不过把它当成是安慰李渊心情的最后一点慰藉。 其他诸王,安份倒也罢了,若是不安…… 中堂之内,李绚在母妃欧阳氏的脚下跪了下来:「阿母,儿子今日要娶亲了。」 「嗯,刘家的姑娘阿母见过,性子温婉,是个不错的姑娘。」欧阳氏拍了拍李绚的肩膀,轻声说道:「从今日开始,你就要成家了,以后你的事情,就由别人替阿母管着了。」 说到这里,欧阳氏突然间有些感伤,李绚赶紧安慰道:「阿母,从今往后,就会多一个人像儿子一样的孝顺你了。」 「好了,好了,去换衣服吧,一会儿,就该有人上门了。」欧阳氏稍微收拾心情,然后将李绚赶到了后院。 这个时候,欧阳通从后面走了过来,走过来拍了拍欧阳氏的肩膀,轻声说道:「小妹,这是好事,大郎成婚之后,你就等着抱孙子吧。」 「大兄!」欧阳氏有些哭笑不得的看向自家兄长,这个时候才发现,欧阳通的视线并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在前院的庭院中,来来往往的仆役身上。 「怎么了,大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欧阳氏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没什么。」欧阳通微微摇头,看向欧阳氏说道:「走吧,该用早膳了,今天一天来的人,可能会比比过去一年来的人都要更多。」 「好。」欧阳氏站起来,和欧阳通一起朝偏厅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欧阳通再度回头看了庭院的一眼。 院内从昨夜开始突然增加的隐秘布置,已经全部落入他的眼中。 卫尉寺卿,可从来不是一个单纯的文官,更别说欧阳通还当了那么多年的刺史。 一转身,欧阳通便跟着欧阳氏一起朝偏厅走去,神色间一下子放松了不少。 大红色金丝五蟒五章黑边大袍服,黑色三彩七梁冠,白色带銙金玉带,黑色如玉纹鹿皮靴。 李绚站在大屋中央,穿一身的新郎官打扮,身材挺直,对着屋内屋外的众人同时拱手。 一旁的李绪忍不住的拍手,赞叹道:「二十七郎,你现在可有为兄当年七分的风采了!」 「这话不假。」李敬立刻接口,说道:「当年十一郎成婚,如果不是我在,腰带都没系,就差点冲出门去,哈哈哈……」 屋子内外的一众人等,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笑话虽然不是很好笑,但李绚还是跟着笑了起来,众兄弟这是在安抚他的紧张。 今日,李绪,李崇敬他们这些人,都在王府深处。 此刻负责站在门口接 应宾客的,是李绚的表舅赵巩和华阳县公李孝斌,都是李绚的长辈一辈,这种大事,哪里轮的到他们这些年轻人。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管家周胜站在门口,对着李绚拱手道:「郎君,将作监杨公到了。」 李绚眉头一挑,将七梁冠摘下,放在屋中,然后对着众人说道:「小弟出去迎一下。」 「我等一起去吧。」李绪站了起来,对于杨务廉这位将作大匠,即便世子郡王,也不敢太怠慢。 三省、六部、九寺、五监,杨务廉这位将作大匠,是很有机会一跃而成工部尚书的。 到了工部尚书这样的位置,已经有资格去担任皇子的老师了。 李绚率先而行,一步不停的对着来往的宾客拱手,来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杨务廉在欧阳通的陪同下,朝内院走来。 「杨翁!」李绚走到了跟前,赶紧拱手,同时躬身,说道:「杨翁,今日怎的来如此早?」 九月初九重阳日并不休沐,重阳休沐是后世德宗时定下的事情,如今还在正常当值。 「王爷请起!」杨务廉对李绚微微拱手还礼,然后笑呵呵的说道:「老朽一个闲人,哪里会有人管,倒是大理寺的黄仁素,他倒想来,但手上一堆事。」 「杨翁若是闲人,这满朝上下就没一个忙人了。」李绚陪在杨务廉的身前,笑着说道:「如今不过是杨翁出来找寻灵感罢了。」 如今满朝上下都在为吐蕃事做准备,如果真的因为李绚的婚事,让人弹上杨务廉一本,丢人的,就成了李绚了。 「还是王爷会说话,不过今日来,也的确有事请教,杜春……」杨务廉的话还没有说完,李绚就赶紧拉住他,说道:「杨翁,他日小王必定登门拜访,如今就暂且如此吧。」 「对对对,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杨务廉顿时醒悟了过来,杜春的事情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好不容易将杨务廉安顿好,门口的迎门官突然高喝一声:「英王殿下到。」 「李显,他怎么也这么早来了?」李绚赶紧朝着门口走去,神色有些不解。 李显并没有和太子李贤一起来,而且就连相王李旦也没有跟着,一个人就来了。 等到了二进门口,李绚才发现,李显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还有两个人陪伴。. 其中一个,是吏部尚书李敬玄的长子李思冲,另外一个,是户部员外郎韩江。 第五百四十五章 昏礼,迎亲 幽静的亭台之间,依旧能够听到前院传来的喧哗。 后院之中,只有李绚和李显二人。 院内花池之内,荷花依旧绽放。 池边,李显的神色有些落寞,脚步停下,他侧头看向李绚:「王叔,显真的很羡慕你!」 「殿下说笑了,应该是臣羡慕你才对,起码父母双全,福泽安康,不像臣,年幼便要冲杀疆场,人人都说臣是天潢贵胄,不该冲锋陷阵在前,但没人知道,若不如此做,如何能得二圣亲睐。」李绚的神色很平静,但李显却知道,李绚说的是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冲杀最易得功,冲杀也最易身亡。 如此,才最令人放心。 李显苦涩一笑,说道:「显有件事要告诉王叔,六月中,母后为显纳了两位侧夫人。」 「嗯?」李绚眼睛顿时圆瞪,满脸难以置信的看向李显。 六月中,英王妃赵氏的死讯刚刚低调的传出,武后就已经为李显新纳妾了。 这件事情,李绚从来没有听任何人说起过,如果不是李显今天告诉他,他根本就不会知道。 甚至李绚可以肯定,整个长安如今知道这件事情的,也没有几个。 毕竟武后为李显纳的不过是两个侧夫人而已,无需惊动朝野。 唐制,亲王可拥有一妃二孺人十媵妾,王妃,正一品,孺人,视正五品;媵,视正六品。 李显在赵琪之前,虽然有过几个通房丫头,但自从和王妃赵琪成婚之后,便只爱赵琪一人。 年少的夫妻总是要恩爱几年的,更何况他们这对夫妻成婚总共也没有一年。 但是如今,赵琪一死,武后便立刻回李显纳新人,起码李显心中的怨气没有那么大了。 李显和赵家的关系,这一刻也彻底断裂。 好手段,好心计啊! 「其中一位,是清河崔家女,和朝散大夫夫人是亲眷;还有另外一位,是万年县县丞韦玄贞之女。」李显悲戚中带着一丝好笑的看着李绚。 李绚的表舅朝散大夫赵巩,舅母崔氏出身清河崔氏。 李绚的老师韦玄藏,出身京兆韦氏。 真是躲都躲不开啊! 李绚神思沉定,然后神色一敛,轻声说道:「所以殿下才会在王府门口‘偶遇吏部尚书之子和和户部员外郎。」 「只是巧合,今日显是来庆贺王叔大婚的。」李显苦涩的目光眼底,藏着一丝热切。 李绚拍了拍李显的肩膀,示意他往前走,李显微微有些诧异,跟上继续走。 「臣前几日去拜见太子殿下。」李绚开口一句话,让李显精神集中起来,然后就听李绚说道:「然后就看到殿下神色间颇有些疲乏,问过下人之后,才知道,太子殿下和天后因为几份奏折很是闹过一阵,一如当年孝敬皇帝。」 李显微微一愣,下意识的跟随李绚脚步前行,仅仅片刻,他就忍不住脚步一停,满脸骇然的看向李绚:「王叔的意思是说王兄……」 「臣什么意思都没说。」李绚直接摆手,但脚步却停了下来:「殿下,这世间没有不是的父母,一切都是儿女之错,殿下当谨记这一点。孝道为先,其他的任其自然便好,有时候多做多错。」 稍微停顿,李绚接着嘱咐道:「殿下生爱玩闹,臣并不反对,但这玩闹却需有序,有度,有节制,也要有力,偶尔参加一些诗会,找一找有无朝野遗贤,然后明正向朝廷举荐,慢慢的,文臣武将皆可得。」 李绚说到这里,已经有些露骨,但李显已经听得非常清楚,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道:「显明白了。」 「我朝有 制,被举荐者有罪,荐者亦有罪,殿下当认真分辨。」李绚站在荷花池畔,轻声说道:「殿下做事当春风化雨,又当坦然无私,亦可玩笑为之,这其中有轻有重,尺度殿下当自己把握。」 「显记下了。」李显很聪慧,李绚话里的意思,他听得明明白白。 「殿下心中切记要稳,为人做事,丝毫都急不得,最重要的,是殿下也要小心的察看朝局,最要看清楚太子殿下和天后关系紧张之时,天后会如何处置太子。」李绚最后一句话说的极重,李显顿时满脸愕然。 李贤都已经是一朝太子了,但是李绚提及武后,很明确,武后有随意处置太子的能力。 想起自己发妻之死,李显沉沉一叹,点头说道:「显记下了。」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走吧,今日,韩王叔,淮南姑母,还有诸位王兄,诸位表兄,甚至武家都有人来,殿下当一一亲见。」 李显的刚刚迈开的脚步一顿,诧异的问道:「武家,何人?」 「秘书监,武承嗣。」李绚迈步朝前走去。 不是武三思。 中午时分,已经到彭王府的,多是王族内外亲眷,欧阳家的亲戚,李绚在殿中省,大理寺,将作监,千牛卫,金吾卫认识的一些朋友,同僚和下属。 到了午后,登门的宾客便多是长安勋爵贵戚,多年的人情往来,人越发的多了。 在李绚出发之前,都水监,鸿胪寺,宗正寺,都有官员相继登门,甚至工部尚书刘审礼之子刘易从也代父前来,毕竟当初在阎庄的葬礼上,两人曾私谈了一番。 之后阎庄虽然死在了睦州,但他再死的消息被李绚遮掩了过去,甚至当中的一些苦劳,也被李绚用手段巧取了去,这样反而让二圣对阎家多了些愧疚,阎泰已经被发令召回。 这中间的人心手段,一般人看不明白,但刘审礼却非常清楚,所以派子庆贺。 唐行昏礼。 《礼》:婚礼必用昏,以其阳往而阴来也。 《礼记·昏义》: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 《白虎通》谓:婚者,谓昏时行礼,故曰婚。 依规矩经卦卜,李绚拜堂的吉时定在戌初三刻,出发迎亲的时间在在申正一刻。 申正,三声锣响,一张宽大天地桌被摆放在前院之中。 上面供奉着昊天上帝,瑶池金母等诸天神灵,李绚姑母淮南大长公主,李绚的恩师玄藏真人分别站于两侧。 李绚穿着大红色的新郎宽袍,胸前挂大红团花,戴黑色三彩七梁冠,站在天地桌前三叩首。 吉庆的喜轿从院中被抬到了门口,李绚在一众披红挂彩红衣金甲的千牛卫卫士的簇拥下,一起出了彭王府,骑上白色的高头大马,十字披红,异常醒目。 身后的一众千牛卫骑在黑色的骏马之上,护在喜轿两侧。 李绚的亲朋故友,不少也在喜轿后面跟随。 更多的王府下人身着簇新的衣裳,手持灯笼,手捧香炉,吹响鼓乐,一路喧嚣相送。 但更多的人,还是都留在了彭王府。 就比如武承嗣,目光低垂,心中默数。 右相戴至德的侄子,门下侍中赵仁本的幼子,黄门侍郎来恒的侄孙,吏部尚书李敬玄的长子,工部尚书刘审礼之子,礼部的郎中,兵部的员外郎,户部员外郎。看書菈 大理寺少卿黄仁素,将作大将杨,殿中丞王德真,都水监少丞李遂, 还有扬州,睦州,杭州,越州,婺州,洪洲,彭州各地府衙世家的贺客。 算上王族亲眷,勋贵世家,千牛卫将军,中 郎将等等多不胜数。 还有暂时还没到的太子李贤,南昌王的人脉这一刻全部展现了出来。 武承嗣这下终于明白,天后让他和南昌王交好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南昌王在宗室当中,并不是那种擅长玩乐交际的人,所以抛开那些彭王府的旧人,其他多是南昌王个人的人脉,都是在三省六部九寺五监中,居于关键位置的人。 最重要的,是他今日将迎娶的是左相刘仁轨的孙女,三省六部九寺五监的大官都去了那边。 今日之后,南昌王的人脉不知道要蔓延到怎样的地步。 他已经在朝中立稳了脚跟。 这还仅仅是一个南昌王,其他如同韩王,霍王,滕王之类的,朝野上下人脉更是广泛到不知何等地步。 就在武承嗣思索之间,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高喝:「相王殿下到,太平公主殿下到!」 武承嗣顿感诧异,怎么都这么早就都来了。 永兴坊距离开化坊并不远,但依旧走了大半个时辰才赶到了乐城县公府。 抵达乐城县公府门外的时候,已经是夕阳黄昏之刻。 「啪啪啪」一阵阵爆竹声中,李绚在门前缓缓的拉住马绳。 目光轻轻一扫,四周全都是来看热闹的街坊邻居,朝野百官。 永兴坊本就在皇城东侧,又是左相嫁孙女,各部官长齐至。 朝中的官员下值之后,没事的都赶到这里来吃流水席。 迎亲的队伍一到,一时间,不知道多少好奇的目光全都落在了李绚身上。 坐在高头大马上,李绚对着众人微微躬身,然后一翻身,直接下了马。 乐城县公府门前着红挂彩,两侧挂满了大红灯笼,吊遍了红绸桃枝。 府门之前,此刻有一大堆亲眷在堵门。 多是年轻的男女,另外还有好几个小孩,嬉闹逗趣。 大把的喜钱红包洒下,嬉笑着众人让路,大红花轿被抬入府内,然后被人引去新娘闺房。 李绚则是被引入到了正堂。 正堂当中,一众的刘家长辈,亲戚,而坐在中堂下的,只有李绚的岳父刘元朗和岳母周氏。 李绚被引到了岳父岳母跟前,然后双手将木雁捧上。 刘元朗双手接过,然后放在桌案上。 李绚躬身下拜,三叩首:「小婿叩见岳父岳母大人。」 「贤婿请起。」刘元朗将一只红色的荷包递到李绚手里,顺势将他搀扶起来。 「多谢岳父岳母大人厚赐。」李绚再度对着刘元朗夫妇拜身。 到这里,李绚又朝着四周的诸多亲眷沉沉躬身之后,这才才被引入到了后堂。 后堂的人不多,只有刘府的舅翁,叔翁一些更年长的长辈,坐在后堂正中的,是左相刘仁轨,在刘仁轨的身后,还有一排的刘氏祖先牌位。 李绚被引到刘仁轨的面前,先是肃然拱手,然后跪在蒲团上,最后沉沉三叩首。 这个时候,刘仁轨轻轻的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李绚的肩膀,说道:「好好的待三娘。」 「孙婿必不负岳翁所托。」李绚再度沉沉的拱手。 等他从后堂出来之后,四周是立刻又是一片嬉笑的喧哗之声。 两侧的庭院喜棚之内,能看到许多朝中***的影子。 李绚微微颔首,然后快步走向了后院新娘闺房。 第五百四十六章 小娘子,三催妆 「姐夫!我是五娘琼玉。」 一个穿着粉色襦裙,不到十岁年纪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看到了李绚面前,满脸好奇的仰头看着他,眨着大眼睛,问道:「姐夫,你会对三姐好的,对吗?」 李绚刚刚走到院门口,就被小五娘给堵住了。 后面跟随李绚而来的一众人等,立刻发出了一阵哄笑声。 「琼玉!」一个十四岁,穿黄色襦裙,梳双丫髻的小娘子从后赶到小院门前,一把抓住五娘琼玉的肩膀,将她往后拉,同时对着李绚欠身道:「王上恕罪,琼玉失礼了。」 「无妨。」李绚很不在意的摇摇头,微微低身,看向小姑娘琼玉,伸手刮了下的她的鼻子,说道:「姐夫当然会对三姐好了,三姐以后会当姐夫的家,姐夫的一切都会交给三姐去管,你看这样好不好?」 「我不知道,你不要让三姐累着,她身子不好。」琼玉皱了皱鼻子,然后抬头看向黄色襦裙的小娘子,苦巴巴的皱着脸说道:「你也别像四姐一样,老是在背地里说三姐的坏话。」 「琼玉!」刘舒璧用力的一拉琼玉,同时低声喝道:「你在胡说什么。」 刘舒璧这一拉才发现没有拉动,这才发现是李绚从另外一边按住了琼玉的肩膀。 李绚稍微稍一用力,就将琼玉直接抱了起来。 李绚也不看刘舒璧,只是笑着看着刘琼玉说道:「以后这种话别乱说,四娘是在跟你开玩笑呢,对吧,四娘?」 刘舒璧勉强的笑笑,说道:「当然。」 「是吗?」刘琼玉一脸疑惑的看向刘舒璧,刘舒璧赶紧使劲的点点头,但此刻她下意识的回头,就看到李绚身后跟着的一堆人,没有一个转头看她的。 李绚将刘琼玉放下,拉着她的手走进了内院之中,大红的花轿摆在院落里,后面是更多的刘氏的姑嫂姐妹,一个个手握团扇窃笑着看着李绚。 李绚身后的秦俊和一众千牛卫的卫士,赶紧上前,将一件件红色的荷包塞进在场每名女眷的手里,嬉笑声这才小了许多。 一名三旬的蓝衣妇人从众人中走了出来,对着李绚微微福身,说道:「新娘子在化妆,还请新郎官稍后。」 这是亲客夫人。 李绚侧头看向西方的落日,天色已近黑。 李绚拱手上揖道:「天色已晚,还请新娘子快些。」 「新娘子化妆精细,若是新郎官能做好诗几首,或许能快一些。」亲客夫人说完,后面的众女全部抿嘴轻笑。 「敢不从命。」李绚立刻拱手。 催妆诗,这份礼仪在本朝彻底的传扬了开来,如今一切按程序便是。 回头看了侧后一眼,李绚低声说道:「明辉,你第一个来。」 「喏!」诸葛明辉上前两步,斜站在李绚身后。 看着面前的众多刘家娘子,诸葛明辉拱手,抬头,细细的吟道:「德昌郡主贵,出嫁王侯家。慈母亲调粉,日兄怜赐花。催铺百子帐,待障七香车。借问妆成未,东方欲晓霞。」 「不错。」一时间,不少刘家女子诧异的看向了诸葛明辉。 出嫁王侯家,待障七香车。 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期盼自己大婚时也能有如此景象。 十七岁的少年有些腼腆的笑笑,然后拱手退了下去。 「诗意真挚,加速一刻。」轻轻的敲了敲后面的窗棱,屋内顿时响起了一声轻锣声。 锣声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府邸,晚宴酒席上的众人,立刻举杯相庆。 三催妆。 李绚侧身看向身后,低声说道:「季真贤弟,到你了。」 贺知 章穿一身月白长袍,稳步走了上来,看了众多刘家人一眼,然后对向屋内,拱手道:「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 「阳台」典出宋玉《高唐赋》: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 谁道芙蓉水中种,将把铜镜前梳妆的新娘比作水中的芙蓉,像芙蓉花一样惊艳。 贺知章一句诗,众皆惊奇,相比于诸葛明辉,贺知章又高了一筹。 「诗意诚赞,加速一刻。」亲客夫人再度的敲了敲后面的窗棱,屋内立刻又是一声轻锣声。 晚宴酒席上的众人,惊奇的再度举杯。 刘家人选的亲客可都是有相当造诣的夫人,想要糊弄她们可没那么容易。 南昌王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帮手。 在这个时候,在小院内,在场众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李绚身上。 李绚轻吸一口气,面色期盼的看向了纸窗之后的那道身影,然后又抬头看了头顶的明月,略作思索,感慨一声,轻声念道:「十里天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最后那句只羡鸳鸯不羡仙,可是化自卢升之《长安古意》愿作鸳鸯不羡仙?」亲客夫人满脸诧异的看向李绚。 李绚只改动了两个字,便比卢照邻的原诗要更加的情真意切, 「前辈文章,后学敬仰。」李绚赶紧拱手,他下意识的向后看了看。 不过一动,才想起来,卢照邻现在在任新都县尉,根本不在长安。 新都在益州,远在千里之外。 亲客夫人满意的点点头,赞叹的说道:「新郎官用词果然讲究,十里天湖,只羡鸳鸯不羡仙,意满十分,新娘出门。」 「咚」的一声锣声,立刻在整个府院响起。 喜棚晚宴内的众多***一时间无比惊诧,这个速度也太快了吧,难道是左相放水了。 刘仁轨同样也是一脸惊讶,就在这个时候,管家将抄写好的三首诗送了过来。 刘仁轨看了一遍后,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将红笺递给一侧的右相戴至德。 「不错,虽然比不得王勃卢照邻之辈,但也是天下大才了,不过这诸葛明辉和贺知章是何人啊?」戴至德一边将红笺传了下去,一边诧异的看向了刘仁轨。 「诸葛明辉是蜀汉丞相诸葛孔明的后人,原居于南阳,后迁于婺州诸葛镇,前弘文馆直学士诸葛贞的侄孙;贺知章是崇贤馆学士贺纪、贺敳二位的从侄,前直学士贺德仁之孙。」刘仁轨稍作解释,在场众便已经全部明了。 诸葛贞已经亡故几十年,在座曾有与其同僚者,也已经记不清其面貌为何了。 至于贺家,贺家因为和太子李建成的关系,多年来一直被朝廷冷落。 不过已经十数年过去了,已经过去三代,当年的恩怨早已过去。 如今看到这才华,也是颇感惊艳。 「三首诗,一首比一首好,南昌王这份心……这份才华着实不俗。」刑部尚书裴炎,话说了一半立刻转口,不过他话里的意思,在场众人都听得懂。 诸葛明辉的诗才天赋虽然不错,但能否够得上进士,还在两可之间;贺知章文采更好,进士当有;南昌王最佳,一步步推进下来,倒是颇有状元之望。 裴炎暗地里讽刺李绚有玩弄心机之心,有一步步拉踩他人,为自己竖立名望之嫌。 「历来为人,当爱护后辈,嫉贤妒能,可不是为人之本。」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直接怼向了刑部尚书裴炎。 整个宴席上立刻鸦雀无声。 众人下意识的抬头看去,赫然就见一人,面无表情的坐在裴炎对面,头戴黑色璞帽,脸色冷峻,此人赫然正是兵部尚书,闻喜县公裴行俭。 裴炎,裴行俭,河东裴氏两大英才,从小一起长大,但在朝堂上却是水火不容,相互对立的两个人。 「本官如此说,也不过是希望南昌王能够警醒一些。」裴炎面色阴沉的看向了裴行俭。 「就算是警醒南昌王,也有刘公在此,何用他人越庖代俎。」裴行俭淡淡的一句话,直接将裴炎推到了刘仁轨的对立面上。 今日是什么日子,是南昌王的大婚之日,他娶的是刘仁轨的孙女。 裴炎暗搓搓的诋毁李绚,第一个得罪的就是刘仁轨。 裴炎,还有在场的众人,第一时间看向了刘仁轨。 众人的目光之下,刘仁轨淡淡开口:「二位都是朝中栋梁,又何必将朝堂之争带到小儿辈的身上,朝中之事该如何做,陛下和天后自有主张,今日之事,就到此吧。」 「喏!」在场众人同时拱手应诺。 众人都是朝堂重臣,刘仁轨略一提点,他们就听出了裴炎言语背后的目的,众皆闭口不言。 李绚并不知道这些朝堂大佬在他身上看不见的博弈,此刻的他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刚刚出现在门口的,被人背着的刘瑾瑜身上。 一身的华贵的蓝色翟衣,金丝为边,上绣有祥云和翟鸟纹样,衣尾绣有花卉的纹样。 头戴九钿花树金冠,脸画精致的花钿妆,手里捧着一只桃枝团扇,让李绚根本看不清她的样貌,但仅仅露出小半的精致小脸,那凝脂一样的肌肤,柔荑的一手。 惊鸿之间,新娘子已经被送入了花轿之中,但李绚却仿佛是痴了一样,直直的盯着花轿。 迷迷糊糊的,李绚就听见一侧有人喊道:「起轿。」 花轿在众人的护送下,在无数亲朋目光的注视下,来到了前院。 刘元朗和妻子周氏来到了花轿之侧,对着女儿做最后的嘱托。 李绚隐隐之间能够听到一阵阵啜泣的声音,但他此刻只能站在一侧,什么都做不了。 片刻之后,刘元朗和妻子周氏退开一步。 李绚对着岳父岳母重重的躬身,直起身,肃然的目光在所有宾客身上扫过,然后再度躬身。 直起身来的时候,李绚的身形看上去一下子挺拔了不少,目光坚定无比。.. 就像是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个少年,而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一家之主。 稳重,足堪托付。 第五百四十七章 拜天地,太子至 长街之上,红色的灯笼挂满了树梢,街道两侧的每一间府邸也都挂上了大红灯笼。 整条长街上住的都是李姓皇族,他们都是今日新郎的亲眷。 锣鼓声瞬间在坊门外响起,紧跟着一块块爆竹被扔进了火盆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唢呐一声响,欢喜乐无比。 坊门之下,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李绚出现在众人眼前,一下子长街两侧顿时涌现出无数的旁观的男男女女。 两侧的王府仆役手里提着缠着红绸的木篮,然后将篮里的铜钱一把把的撒向人群当中,人群中立刻传来一阵阵的欢呼声。 李绚的脸上尽管在克制着欣喜,但弯起的眼角早已将他心里所有的欢喜尽皆展现在人眼前。 可即便如此,李绚的目光依旧锐利的扫在长街两侧的人群里。 这里面有不少是南昌王府的眼线,也有不少是朝廷的人,当然也少不了突厥人的暗手。 外面其他地方李绚管不着,但在这开化坊,李绚不容许任何在这里捣乱。 身骑白马,李绚停在了彭王府的门前,吸一口气,李绚翻身下马,深然后迈步走向大门。 彭王府的门口,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依旧在不停的响起、 此刻,霍王世子李绪,嗣郑王李敬,还有一干的宗室子弟,全部堵在了门口,笑呵呵的看着李绚,似乎一点也没有要让开的架势。 李绚停住脚步,苦笑着看着众人,拱手说道:「诸王王兄,王弟,请让一步吧。」 李绪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花轿,笑呵呵的看向李绚说道:「诸位兄弟也不缺那两个喜钱,不过听说你在乐城县公府做了首诗,颇为不错,所以,你想过兄弟们这关,来一首吧。」 「对,来一首,来一首!」李敬和李讷等人立刻跟着起哄。 李绚能说什么,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的刘府做的那首诗,转眼已经传到了自己家里。 对着李绪等人微微拱手,李绚苦笑说道:「还请让愚弟思量。」 李绪直接一摆手,门口的所有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李绚轻吸一口气,思索间,感受到身后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轻轻一笑。 转过身,前方的大门下,红灯高挂,月光照落整个庭院,勾起一丝急切,李绚心里一动。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沈沈。」 李绚对着李绪等人拱手道:「诸位王兄,王弟,时间不早了啊。」 「哈哈,的确,春宵一刻值千金,二十七郎,请!」李绪大笑着让开路,嘴里却不停的琢磨着那句「春宵一刻值千金」,相比于相府做的那句「只羡鸳鸯不羡仙」,也丝毫不差了。 李绚伸手抹了抹额头的虚汗,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迈步走进了王府庭院之中。 身后的花轿跟着李绚,一直到正院天地桌前。 刘李两家两位全福人,上前在天地桌诸神之前,上香。 站在一旁的淮南长公主,从桌案上拿起一直供奉的马鞍,递给了一侧的喜倌。 喜倌立刻将马鞍摆放到花轿之前,置于地上。 随即,又有人在马鞍之前,摆上火盆,红毡一直摆放到了李绚身侧。 舅父欧阳通,将一把长弓塞到了李绚的手里,笑笑然后退了开来。 射礼:一箭射天,天赐良缘;二箭射地,地久天长;三箭射远,定鼎乾坤。 一只锐利的长箭从李绚手中射出,转眼已经擦着花轿的上门栏直接射向了天空。 一只长箭直接落在了花轿前方的地面上,狠狠的扎进了硬土之中,只 剩箭羽在地上晃动。 最后一箭,谁也没有看见,便已经带着呼啸声狠狠的钉在了彭王府对面的墙壁上。 「好!」轰然的叫好声在整个大院里响起,李绚稍微松了口气,重新将长弓交回到了舅父欧阳通的手里。 等到叫好声音落下,一个严肃的声音在整个院落之中响起:「新娘下轿。」 光禄大夫陈光,当初宣旨赐婚的就是他,后来直接被韩王李元嘉和欧阳通拉做了媒人。 红色的轿帘掀起,表妹赵环从天地桌上拿来妆盒,为新娘略微补妆,然后才扶着她小心下轿。 新娘子一身的华贵的蓝色翟衣,头戴九钿花树金冠,脸画精致的花钿妆,手里捧着一只桃枝团扇,遮住脸孔,迈步稳稳当当的跨过马鞍、火盆,踩着红毡,一步步走到了李绚身侧。 李绚微微侧头,刘瑾瑜这个时候,也正好侧头看向他。 明艳的眼珠里,藏着一丝不安。 两只眼睛对视,李绚点头,眼神中满是安慰,刘瑾瑜的神色一下子舒缓了许多。 一条喜绸被人塞入了李绚的手中,另外一头则是在刘瑾瑜的手里,两人紧紧抓住。 就在这个时候,光禄大夫陈光走到了李绚身侧,然后肃然的对着天地桌,高声喊道:「新郎,新娘,一拜天地,跪!。」 李绚和刘瑾瑜两个人,同时向前跪拜,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起!」光禄大夫陈光声音落下,李绚和刘瑾瑜两人同时站了起来。 天地桌被搬到一侧,光禄大夫陈光紧跟着高喊道:「入堂。」 李绚和刘瑾瑜两人并排上前,走路到正堂之中。 母妃欧阳氏端坐在左首,右首放一只如意,韩王李元则站在一侧。 「二拜高堂,跪!」 「阿母!」李绚和刘瑾瑜两人再度同时跪拜下来,然后对着母妃欧阳氏直接三叩首。 「夫妻对拜,跪!」 在无数亲友的注视下,李绚和刘瑾瑜对面站立,彼此看向对方,然后直接跪了下来。 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相互扶持,相互体谅,相互宽容。 「却扇。」 原本在刘瑾瑜紧握的桃枝团扇,在一刻被放了下来,秀丽端庄的面容顿时出现在人前。 「起,礼成!」光禄大夫陈光笑呵呵看着这一对新婚夫妻站起。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突然一阵响声传来。 「太子殿下驾到!」高亢的声音直接在整个彭王府的上空响起。 里里外外的所有人,在这个时候全部站了起来。 就看到穿着明黄色九蟒九章衮服的李贤在人群的簇拥下从外面走了进来。 跟在他身边的,李绚就认识两人,一个是左司谏大夫明崇俨,另外一个太子典膳丞高岐。 李绚上前一步,躬身道:「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秋万安。」 随即,整个彭王府所有人都在齐声高呼:「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秋万安。」 「众卿请起。」李贤微微抬手,在场所有人,同时站了起来。 李贤看着众人说道:「本宫今日是奉旨,替父皇和母后,来恭贺南昌王叔大婚的。」 李贤看向身侧,一旁的内侍立刻上前,手里张开了一封圣旨:「大唐皇帝令,兹有南昌郡王李绚,勤于王事,定境安民,德昌郡君刘氏温婉贤淑,德才兼备,今特赐金币十一枚,玉如意两对,金项圈一个、大小金簪各三支、金耳坠三对、金镯二对、金银纽扣各百颗,骏马十匹,美酒十八坛……」 李绚立刻上前,对着李贤和内 侍微微躬身,然后拉着刘瑾瑜,北望宫阙行三跪九叩礼:「臣李绚,臣妾刘瑾瑜,叩谢陛下圣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毕之后,李绚才站了起来。 李贤朝着后面摆了摆手,十几名内侍端着一个个礼盒送到了内院当中。 「殿下!」李绚走到了李贤面前,拱手致谢。 「王叔,王叔祖!」李贤对着李绚,还有韩王李元嘉和一众宗室微微拱手,然后笑着说道:「孤本来应该早到了,但是出发晚了些。」 「殿下来的正好,殿下里边请。」李绚请李贤往里,李贤摆摆手说到:「王叔自取忙,贤去找三弟、四弟和太平便好。」 「喏!」李绚说完,稍微退开半步,李贤笑笑,便往偏院而去。 「真人!」李绚对着,明崇俨微微拱手。 明崇俨点点头,有些诧异的看了李绚一眼,李绚的神色有些不同,似乎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变化。 稍微缓了缓,光禄大夫陈光立刻高声念道:「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身后是轰然的响声,喧哗声,但一切在刘瑾瑜的耳中就像是在另外一个世界一样。 她两只纤手紧紧握着喜绸,被李绚拉着一路到了四进院东侧洞房之中。 八个丫头站在床榻的两侧,喜被的下面,已经被提前放好了桂圆、荔枝、红枣、栗子、花生等喜果,再之上,摆放着一张矮几,上面放一只脸盆。 舅母周氏和舅母崔氏从外面走入,看着已经坐到了矮几两侧的李绚和刘瑾瑜抿着嘴笑了笑。 门口,赵麒,赵环,甚至还有太平公主,相王李旦,这些年纪不大,还没有成婚的小孩们,都好奇的向里张望。 「沃盥,净手。」两位舅母同时提起一个水壶,李绚和刘瑾瑜同时将手放进了铜盆里。 温热的水倒到了两个人的手上,李绚稍微向前,大手已经覆盖在了刘瑾瑜的小手之上。 刘瑾瑜下意识的想要往后缩,但在这一刻,一双柔荑已经被李绚抓住,她下意识的抽了一下,没有抽动,有些害羞,又有些羞怯的看向了李绚。 九钿花树金冠下,一双明亮又有些躲闪的眼睛。 柔和细致,如同鹅蛋一样的眉心中央,是一只漂亮的花钿。 李绚用力的抓住刘瑾瑜的手,说道:「不用紧张,现在,这个房间,这个院子,这整个王府,就都是你的家,你以后要掌管整个家的。」 听到李绚这么说,刘瑾瑜逐渐的放心下来。 站在一侧的周氏和崔氏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沃盥不就是这个目的吗? 第五百四十八章 交杯酒,结发妻 同牢之礼,合卺交杯。 同渡尊卑,永不分离。 刘瑾瑜整个人都有些迷糊,她只记得喝交杯酒的时候,李绚一双黑眸的明亮温和,眼神交互,让她一阵心安。 李绚温柔坚定的从刘瑾瑜手中接过酒杯,放在一旁的红色托盘上,然后站了起来。 踩在床榻上,李绚走到了刘瑾瑜的身后。 他下意识的伸手轻轻的碰了一下她的雪颈,立刻就感到刘瑾瑜身体一阵颤动。 李绚微微一笑,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不用紧张,然后伸手慢慢的解下她头上的许婚之缨,放于案头。 两旁的两位舅母立刻上前,从并排跪坐在一起的李绚和刘瑾瑜的头上各剪下一缕黑发,然后挽成「合髻」,放入锦囊,最后交到了刘瑾瑜手里,由她保存起来。 丝缕绾扣,永结同好。 门口,立刻便有赞者高声呼喊:「敬告天地,礼成……礼成……」 声音在整个王府不停的回荡。 李门刘氏,南昌王妃。 刘瑾瑜下意识的抬头,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李绚正一脸温柔的看着她,她有些羞涩的低头,脸上浮起一抹红晕,顺着白皙的脖颈就蔓延了下去,烛光之下显得无比的红润诱人。 有些怯怯的,刘瑾瑜垂了眼睑,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中是一片的欢喜。 那欢喜,就如同泉水一样,止不住的从心底深处涌出,沁人心脾, 不自觉的,顽皮的嘴角,早已经高高的翘起。 金色的花树冠下,红润的樱唇,高挺的鼻梁,漆黑的眼眸,如玉一样的肌肤。 眼睛眨动之间,整个人一下的就活了起来,然后狠狠的冲进了李绚的心底。 让他的心在这一瞬间彻底的沉了进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的两位舅母直接将李绚推出了洞房:「好了,大郎,该出去了,外面还有还有一群宾客等着你去敬酒呢,赶紧去,赶紧去。」 李绚最后一眼,看向刘瑾瑜低头浅笑的盘坐在了榻上。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身后立刻传来了一阵哄笑声。 李绚回头,就看到一群千牛卫站在门口哄笑。 四周还有还有太平公主,相王李旦,赵麒,赵环,以及其他各家王府,公主家的孙辈。 都在上下打量着李绚,同时试图透过门缝去看新娘子。 「好了,好了,都别看了,一会敬酒了,都帮我挡着点。」李绚赶紧将千牛卫那帮人轰走,然后又看向太平公主和相王李旦,拱手说道:「公主,殿下,该出去了,太子还等着呢。」 「哦,对!」太平像是突然想起了李贤一样,刚要跑出去,突然又停下脚步,对着李绚躬身还礼之后,快速的离开。 李旦笑呵呵的和李绚拱了拱手,然后快步跟上太平公主而去。 太平公主性子有点急,反而是相王李旦,心性要沉稳的多。 李绚最后搂着赵麒和赵环,笑呵呵的说道:「走吧,我们也出去吧。」 偏院之中,李贤高坐其上,两侧的矮几一排的张开。 左侧是英王李显,相王李旦,韩王李元轨等一干王室亲族,右侧则是秘书监武承嗣,殿中丞王德真,将作大匠杨务廉,大理寺少卿黄仁素等朝中重臣。 李绚的表舅卫尉寺卿欧阳通一在旁边陪酒。 「殿下,恕罪,恕罪,臣来晚了。」李绚手持酒壶从外面快步而入,走到李贤身前,躬身诚挚道:「多日殿下今日前来,臣不胜感念,以后必当尽心竭力,忠诚王事,死而后已。」 「王叔言过了!」李贤笑呵呵的 摆摆手,站起身,举起酒杯,说道:「朝中之事今日不谈,王叔今日大婚,贤祝王叔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多谢殿下赐福。」李绚将杯酒中一饮而尽,李贤同饮之后,这才笑呵呵的坐下。 接下来是英王李显,相王李旦,韩王李元轨等一干王室亲族,还有秘书监武承嗣,殿中丞王德真,将作大匠杨务廉,大理寺少卿黄仁素等人,李绚都一一敬酒。 最后,表舅欧阳通站在一名李绚颇感陌生的中年清瘦的官吏面前,跟李绚介绍道:「这是为为舅好友,恰好回长安述职的绥州刺史岑长倩。」 岑? 李绚立刻就恍然了过来,岑长倩是前相宰相,中书令岑文本之侄。 李绚赶紧拱手:「李绚见过岑使君,多谢使君今日赏光。」 「王爷客气了。」岑长倩是个身形瘦长的中年人,一身湖蓝的丝袍,面色温和的对着李绚举杯道:「王爷在婺州所做,下官听闻之后,异常感佩,今日有幸来此,为王上庆贺。」 「先生过誉了,多谢先生光临,请!」李绚一口将杯中酒饮尽,然后拱手,请岑长倩坐下。. 欧阳通在朝中多年,认识的好友相当不少,而且都是有相当文名的***。 欧阳通介绍一下,李绚一下子认识了不少人。 李绚快步从东侧别院中退了出来,他的身上颇为有些狼狈。 院中都是当朝公主,王妃,还有诸家贵戚女眷,在院子当中,李绚一一恭敬的敬酒,但以前客客气气的妇人,现在却颇多调笑,让他很是不适应。 转眼,李绚朝着另外一个院子走了进去,这个院子就要清静而来,而且人不多。 老师韦玄藏,明崇俨,楼观掌教尹文操,茅山上清宫潘师正,以及其他老君山,玄都观,皂阁山,龙虎山的诸真人法师,一桌的素材,都吃津津有味。 李绚刚刚放下酒杯,明崇俨就开口夸赞道:「今日这素席,贤侄费心,不过这做法,不知能够抄录一份,贫道回去也让下人做做。」 「小侄立刻就下面人将做法菜谱送到各位真人府上。」稍微停顿,李绚郑重的看向老师韦玄藏:「师尊,弟子先退下了。」 韦玄藏微微点头,李绚立刻拱手退下。 看着李绚退下背影,明崇俨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 难道说今夜的一切,南昌王都不知晓吗? 突然,明崇俨一下子感觉到身后数道目光同时落在他的身上 敬完几个小院,李绚朝前院中走去,大院喜棚之下,来人更多。 京中各勋贵世家,程家,尉迟家,秦家,高家,独孤家,杨家,萧家,今日都有人来庆贺。 还有来迁,来遂,李思冲那这些朝野***子弟,和韩江,何以求,狄仁杰,姚懿,姚崇,蒋偕等等曾经与李绚有过往来的各部官员。 扬州,睦州,杭州,越州,婺州,洪洲,彭州各地府衙世家的贺客。 跟随李绚一起从婺州来到的诸葛明辉,贺知章等明年参加科考的学子,还有杨文,程行谋,许且等早先在洛阳遇到过的学子,李绚到跟前时,他们已经谈论起了明年的春闱。 李绚温和的敬酒,三言两语鼓励之后,就离开了,将场地留给在场这些年轻人。 喜棚之下,还是有一处稍偏冷清。 新罗请罪使钦钝角干,倭国使臣佐藤三郎,还有其他来自占城,真腊等地的使臣都在此处。 旁边还有另外一桌,来自突厥的贵族竟然也来了。 不过来的,都是小儿辈,那些朝野***,都去了左相府邸。 太仆卿史暕之子史思贞 ,右屯卫将军阿史那·道真之子阿史那·万斛,左卫将军阿史那·斛瑟罗之子阿史那·赤野。 左骁卫中郎将阿史那·泥熟匐之女阿史那云,右卫中郎将阿史那·伽那之女阿史那朵。 不仅她们自己来了,各自还来自两名随从,毫不避讳的和主人坐在一起。 相比于年轻秀美的阿史那云,年纪更长几岁的阿史那朵要更加的丰腴一些,看起来,就是一颗熟透了的殷桃一样,皮肤白皙的,似乎掐一把,就能掐出水来。 李绚脸色平常的和几位突厥贵戚敬酒,寒暄,然后转身离开。 阿史那云看了身侧的阿史那朵一眼,阿史那朵一眼,阿史那朵微微摇头。 阿史那云抬头看向了王府后院,院落之中灯火通明,觥筹交错,一派热闹景象。 但在王府后院,却没有半点起火的痕迹。 阿史那云的心里不由得有些焦急,因为她不知道这火什么时候会燃起,会不会耽搁他们的事情,马上就要宵禁了。 没有,没有起火,一直到喜宴散去,阿史那云往外走,但王府深处依旧没有半点起火的痕迹,这让阿史那云中异常的不安。 阿史那朵一把抓住了阿史那云的手臂,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着急。 今天的事情,她们准备了也不止一个手段,现在这时候已经有人前去后院放火了。 她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阿史那云和阿史那朵两姐妹在坊门处就相互分别,各自朝不同方向而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人影无声的出现在了坊门下的黑暗中,这个人赫然正是明崇俨。 繁华燃尽,硝烟散去,整个彭王府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人。 李绚站在东院之前,前面李笔无声的出现,然后在脖子上轻轻划了一下。 李绚微微点头,右手抬起,然后轻轻一转,李笔立刻点头,然后迈步退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李绚深吸一口气,将嘴里的酒气尽数的吐出,然后才迈步走进了东院、 今夜,是他的洞房花烛夜之时,任何人都不能搅了他的这一生最美好的一夜。 至于说今天晚上外面会发生什么,一切和他无关。 南昌王府散落在这个长安城的手下,今日都只带眼睛,盯着发生的一切,但绝对不会有任何的插手。 「王上!」厅堂之内,七巧站在最前,后面六名如花似玉的侍女手里捧着洗脸盆,毛巾,漱口茶等,伺候李绚干净之后,她们才把李绚送到了内室。 李绚坐在了床榻之上,两位舅母将长寿面放在中间。 李绚和刘瑾瑜两个人吃干净之后,她们两个才带着几名侍女退了出去。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了李绚和刘瑾瑜两个人。 莫名的,李绚感到一阵燥热。 抬起头,看向对面如花似玉的娇妻,李绚慢慢的凑了过去,然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纤长细腻。 也不知道怎么的,李绚突然莫名开口:「今天饿了一天,娘子,刚才那点吃饱了吗?」 「嗯!之前还吃了点其他的。」 「吃饱就好,吃饱才有力气……」 第五百四十九章 洞房夜,贤内助 房屋之中一片黑暗,李绚将疲惫不堪的刘瑾瑜搂进怀里,手指在光滑的玉背上轻轻滑过。 目光落在黑暗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刘瑾瑜低声开口:“郎君,你还不歇息吗?” 李绚回过神,低头在刘瑾瑜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轻声说道:“其实有些挺神奇的,论起来,我们真正的相处根本没有几回,可如今,你已经我的妻子了。” 刘瑾瑜抬起头,明亮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烁:“郎君后悔吗?” “后悔什么,我开心还来不及呢。”李绚手里紧了紧,然后开口:“其实当初见你的第一面,我就闪过要娶你为妻的念头,但那时候,你我彼此不知,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之后种种机缘巧合之下才有了今日。” “嗯!”刘瑾瑜低低的应了一声,身体依偎在李绚怀里,但不敢大动。 李绚有些怜惜的闻了闻她发间的香气,然后才继续说道:“如今你我一体,到了明日,府里的一些事情,也要交托你去处理,尤其是过段日子我离京后,你要迅速的将家里的商队,产业,还有暗地里在长安各处的眼线接管过来。” “嗯!”刘瑾瑜细细的应了一声,李绚说的话,她丝毫不感意外。 各家王府都有自己的产业,也都有自己的棋子,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只不过刘瑾瑜真的没有想过,南昌王府的产业究竟会庞大到何种地步。 指尖轻轻的在精致锁骨的吻痕上掠过,李绚怜惜的说道:“大婚之后,母妃会在长安住段时日,你可以陪母妃在家,也可以回岳丈岳翁那里,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你直接伸手就是。” 刘瑾瑜极善处理政事,这些东西,即便是有不俗的天赋,但更多的,也还得要有人后天不停的给她各种事务进行处理,否则哪能培养的出来。 况且,通过刘瑾瑜,李绚也能很快了解朝局动向,甚至一些对自己不利的东西。 “多谢郎君体谅。”刘瑾瑜抬起头,看着黑暗中的李绚。 有些事情,她虽然没有明确的和李绚提过,但是偶尔也在来往信件的字里行间带出一两笔,李绚那么聪明,自然能够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本来在大婚后,她是想要和这些东西断开的,但一想到年迈的祖父,她就忍不住一阵不忍。 “明日晨起之后,要递牌子进宫,宫里允许之后,我们要进宫谢恩。”李绚低声说着今日的安排,他们两个的婚事,终究是皇帝和武后赐婚,大婚之后,自然应当进宫谢恩。 刘瑾瑜轻轻的点头应了下来。 “三日后回门,好好的陪陪岳父岳母大人,好在我们两家并不远。”李绚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刘瑾瑜敏锐的察觉,低声问道:“怎么了?” “这事也不该瞒你。”李绚低声说道:“今夜,有人试图在王府放火,然后趁着王府混乱之时,做些什么,不过被我提前察觉,将问题给处理了。” “王府放火?”刘瑾瑜的敏锐,让清醒的头脑迅速的回归,她抬起头,肃然的看向李绚,问道:“什么人做的?” “应该是突厥人,但没有任何证据,抓住的一个活口,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游侠,所以顺手就灭口的。”李绚将这些朝野高官都不曾听过的秘闻,丝毫不避讳的告诉给了刘瑾瑜。 刘瑾瑜时常帮助刘仁轨处理朝廷政务,对于北疆的那些事情,也是非常清楚。 “自从孝敬皇帝亡故之后,突厥人一直蠢蠢欲动,陛下和天后虽将平阳郡公调到云中一带,但震慑的只有东突厥原突利可汗的部下,但在东突厥西部,原本颉利可汗的旧部,动作却从未停止,而且相比于东部,他们更加容易和吐蕃勾连。”刘瑾瑜一句话,将突厥形势剥离了开来。 李绚提供的那些她不知道的信息,让她迅速的联系起来。 “他们这是要重立突厥汗国,甚至他们要扰乱大唐的军心,让朝廷无法信任的使用突厥和西域诸部。”刘瑾瑜更进一步,甚至看到了一些以前连李绚和余泽都没有想过的东西。 “不错。”李绚认真的点头,光是阿史那嫡系,在朝中就有五位将军,中郎将,还有太仆卿这样的重臣,抛开他们以外,突厥后裔在朝中任职的更多。 大唐对外开战,不仅要调动边境突厥部落,还要任用这些军将。 突厥汗国重立,很难说这些人会怎么做。 一旦在这个时候和吐蕃开战,朝廷对吐蕃的优势将会极大的缩减。 “朝廷在西域的优势锐减,东线将被迫抽调更多的军将,新罗方面也要被迫做更多的让步,郎君怕也会调到西域。”刘瑾瑜目光长远的可怕, 这下连李绚都惊了,他赶紧摆手道:“没有西域那么远,无非就是陇右,青甘一带罢了。” “其实在朝中,关于吐蕃和吐蕃开战,一直都有三种声音。”刘瑾瑜头埋在李绚怀里,左手和他右手十指交叉,柔柔的说道:“首先是以陛下和军方多数将领为首的急攻派,包括平阳郡公,平阳郡王已经不止一次上奏,请求征伐西域,但全部都被天后拒绝了。” “其实换作本王,也不会用平阳郡公作为主帅。”李绚轻声一叹,然后说道:“平阳郡公已经败给吐蕃一次了,论钦陵无疑是个玩弄人心的好手,平阳郡公难保不会被他算计,所以平阳郡公要去吐蕃战场,只能作为副将,但整个大唐,又有谁有资格让平阳郡公作为副将呢?” 李绚轻轻的一句话,直接判了薛仁贵在吐蕃一战出场的死刑。 “所以吐蕃一战,就只能由闻喜县公统帅了。”李绚轻声一叹,闻喜相公裴行俭。 到了现在,李绚也依旧不知道,昨夜在乐城县公府的喜宴上,裴行俭和裴炎关于他的一番争论,甚至这番争论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落入到他的耳朵。 毕竟那张桌子上,坐的都是朝中重臣。 他们的嘴可比普通人要严的多,而且即便是刘仁轨也不见得会将这件事情告诉李绚。 一来,这件事情李绚现在就算是知道了,他也没法处理。 二来,这件事情一旦传扬开去,闹起来的,可不仅会是李绚和裴炎。 甚至一个搞不好,整个王室都会跟着闹了起来,对朝廷不是好事。 “第二种声音,认为对吐蕃战事需要虚虚图之的人,比如是太子,比如阿翁。”刘瑾瑜抬头看向李绚,眼神中带着一丝戏谑的说道:“比如郎君你。” “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李绚忍不住的感到一丝好笑。 不过随即,他的脸色就郑重了起来,看向刘瑾瑜说道:“那么还有第三种声音呢?” “第三种声音是天后。”刘瑾瑜靠在李绚怀里,低声说道:“天后认同要战,但并不认同陛下大军突进,迅速决战的策略,天后认为应当辅以其他策略,譬如诱导吐蕃内乱,然后趁势突袭,不过陛下如果要战,天后也会全力支持陛下。” “有天后支持,即便是太子和岳翁反对,此事也必将成行。”李绚轻吸一口气,低声问道:“那么中书令是什么意见。” “中书令没有意见。”刘瑾瑜低声说了实情。 中书令郝处俊历来是最反对天后的,但是这件事情真正作主的是皇帝。 “三娘是什么意见?”李绚低下头,看向怀中迷人的美娇娘,同时将大红薄被向上拉了拉,紧紧的将娇妻篓子怀里。 “郎君是什么意见,三娘就是什么意见。”刘瑾瑜微微的摇摇头,颇有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意味。 不过在刘瑾瑜看来,大唐和吐蕃早晚会有一战,早不一定会是坏事,晚也不一定是好事。 战场局势变化万千,不知道多少人都只是随波逐流。 “这种朝政大事,为夫的意见只是一个参考,圣人不会真的当回事的。”李绚轻叹一声,随即笑道:“与其考虑那么无用的事,做什么,娘子,我们不如考虑多生几个娃。” “郎君……” …… 弯月如钩,一朵乌云突然间遮住了明月,黑暗顿时洒满人间。 长安西北城墙外,十几道身影突然从城墙上抓着绳索快速滑下,然后直接落在了城外的地面上,紧跟着,两道人影直接跳入到护城河中。 很快,一条倒扣在水底的小船被很快的翻了出去,然后浮在水面上。 十几道身影,不会水的,站在船上,会水的,则是跳入水中,同时推动小船快速的朝着对岸而去,没过多久,一行人就出现在了对面的河岸上,并且很快的朝着不远处的密林扑去。 然而就在这群人即将抵达密林的一瞬间,数十支利箭闪电般从密林中直射而出。 转眼就已经贯穿了好几个人的身躯,鲜血迸射,后面的人顿时停住脚步 就在这时候,一队千牛卫,谨守阵型,从密林中快步杀了出来。 刀盾手在前,长槊搭在刀盾手腰间,后方十几名弓弩手同时对准了对面的人。 一个声音从树林中传出:“放下兵刃,自缚双手,可免一死。” 被众多护卫护在中间的高大男子,突然大喝一声:“杀!” 霎那间,众多护卫立刻朝前冲杀而去,但就在一瞬间,冷酷的声音响起:“放箭!” 更多的弩箭瞬间激射而出,身影纷纷倒地。 “冲!”长槊前刺,冷酷无比的槊刃迅速刺入了脆弱的人体之中,然后迅速拔出。 鲜血迸射,转身,之前的十几道身影已经纷纷倒地。 如今就剩下高大健硕的男子和身边纤细的女子。 “降吧!”淡漠的声音随即响起。 “休想!”高大健硕的男子和身边的女子同时拔刀,然后在自己的脖子上用力一抹。 “嗯?”一道身影从树林中直接飘了出来,月光之下,赫然正是明崇俨。 明崇俨直接飘到自杀的父女两跟前,然后一道劲气闪过,父女俩脸上的面巾立刻飞起。 随即,明崇俨脸色一变。 眼前这俩人,根本不是右卫中郎将阿史那·伽那和他的女儿阿史那·朵。 只是两个身高长相都十分相似的替身而已。 明崇俨抬头,远远的望向长安方向,在那里,十几道醒目的火焰同时冲天而起。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章 新妇人,谢君恩 黑暗的房间里,轻微的脚步声响起,紧跟着,两只红烛被点燃。 七巧下意识的看向了床榻之上,就见大红色的薄被盖着玲珑剔透的人影,乌黑的长发下,美人在酣睡,隐隐看见似乎不着丝缕。 一双黑色的眼眸突然出现在了七巧的视线里,似笑非笑的,正是李绚。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绚已经醒了过来。 七巧刚刚悬起的心立刻放了下来,她微微躬身,刚要开口,就见李绚一直放在薄被下的手抽了出来,对着七巧摆摆手,七巧立刻躬身退了下去。 李绚低下头,看着侧躺着的妻子,美丽的娇颜下,是满足和甜美的笑容,偶尔簇起的秀眉,似乎在埋怨李绚太过粗鲁。 轻微的呼吸声,有节奏的传入李绚的耳中,让他感到一阵心安。 低头在妻子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李绚悄无声息的起身。 来到外间,七巧和似锦如玉,伺候李绚洗漱之后,一纷纷的密信被悄无声息的送了进来。 昨夜,长安城内十七处起火,有公侯家第,有突厥将军府,有平民房舍,还有武侯铺子,但这些起火之处,很快就被扑灭。 虽然很多地方灭火的情形没人看见,但是能够隐隐听到风中传来的厮杀声。 具体究竟是谁的府邸,李绚这边一时间也没有多少信息,不过昨夜动用的人手不少。 长安万年两县,上百名公人,千牛卫,金吾卫,大理寺,全都出动了。 突厥人跑了? 李绚看着手里的这些信息,一个结论突兀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再度认真的翻阅了一遍密信,李绚最终还是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突厥人成功的从长安逃了出去。 这怎么可能? 金吾卫可是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盯上了这波突厥人,光看昨夜的阵势,就知道他们布置有多久,如此局面之下,怎么还可能让人跑掉? 明崇俨究竟在面对什么样的对手? 虽然说一直以来,出现在李绚眼前的都是建昌县主阿史那云,但她只不过是被扔在前台的一颗棋子罢了,真正在背后算计一切的那个人藏得很深。 甚至极有可能就是东海王。 以东海王的身份,明崇俨如果没有防备到他,那么将会非常的麻烦。 可是如今的密信消息,是大理寺,长安万年两县,还有千牛卫,金吾卫的人,整整连夜搜索了一夜,现在还没有收队,结果如何已经不言而喻了。 李绚随手将这些密信放到一旁,对于这些事,他完全没有插手的兴趣。 甚至即便是对手在他的府邸做的手脚,李绚也不过是将潜入彭王府的「后手」直接诛杀,没有禀过万年县衙,也没有告知千牛卫,甚至他一点不希望这件事情和彭王府扯上关系。 与此同时,李绚也在暗地里进行观察。 大理寺,长安万年两县,还有长安千牛卫,长安金吾卫的人,他们的办事能力和效率如何。 如今的局面,这些平日里看不见的东西,清晰的展现在他的眼前。 将手里的密信处理完毕之后,李绚刚刚回到卧房,就看到刘瑾瑜已经起床,穿着一件淡粉色的薄纱襦裙,坐在铜镜前,仔细认真的画着眉毛。 红烛依旧在燃烧着,铜镜之前,刘瑾瑜画画很认真,甚至一点也没注意到李绚已经悄然出现在她的身后。 铜镜之上,一只芙蓉秀脸轻轻浮现,双颊晕红,星眼如波,双睫微垂。 唇瓣之间,一张桃红色的胭脂花片,娇嫩欲滴,带着青涩的媚意。 一抬头,刘瑾瑜就看到了正盯着她看的 李绚,脸上立刻满是羞红。 「咳咳!」李绚转头看了床榻一眼,床榻上已经被人收拾过了。 那些羞人的东西已经完全被藏了起来。 李绚嘴角微微翘起,伸手按在了刘瑾瑜的双肩上,然后轻声说道:「吾家娘子美艳动人,你要是再画下去,那么嫦娥仙子见了都要羡慕嫉妒的。」 「郎君!」刘瑾瑜回过头,有些羞涩又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紧跟着,略微有些不安的说道:「可是妾还是觉得左边的眉毛有点浅了,右边又稍有点偏深,郎君看不出来,母妃是一定能看出来的,妾可不敢那么大意,因为是第一次正式拜见婆婆,不得出一点错。」 「今天这日子,为夫怎可能不知道,你这妆容已经相当用心了,不过你说的对,左边的眉毛的确有点浅,右边有一点深,来,为夫给你画。」李绚顺手就接过了眉笔。 刘瑾瑜有些疑惑的看着李绚,但还是坐在那里任由李绚在她的眉上…… 「哎呀,画歪了……郎君,好郎君,你去换衣服吧,妾身自己画。」刘瑾瑜直接将李绚赶出了内室,看着眼前上下不一的眉毛,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同时心里也有一丝心安。 她的这位夫婿从来没有给别的女人画过妆。 「阿母,请用茶。」李绚和刘瑾瑜两个人跪在蒲团上,将手里的清茶向上递到母妃欧阳氏的手里,欧阳氏满意的看了刘瑾瑜眉间一眼,然后将清茶抿了一口,轻声说道:「起来吧。」 李绚这才扶着刘瑾瑜站了起来。 「三娘,阿母今年这几月到今年就在长安过了,阿母好好的陪你。」欧阳氏伸手拉住了刘瑾瑜的手,刘瑾瑜低头满是羞涩的点点头。 李绚下意识的纠正了一句:「阿母,应该是三娘陪你才对。」 「去去去,什么都不懂,一边去。」欧阳氏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然后才重新打量起新娘子。 一身大红色的小团花襦裙,一条紫色的束带束腰,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簪子。 人是花容月貌,肤似出水芙蓉。 低首垂目间,带着一丝娇羞,让人不由得有些怜爱。 欧阳氏拍了拍刘瑾瑜的手背,轻声说道:「去吧,先去把衣服换了,让大郎带你拜祭神灵和先祖,然后过会大长公主和你舅妈他们就该过来了。」 「喏!」刘瑾瑜立刻柔柔的应诺。 李绚这才将她扶起,回房换了一身青色的襦裙,然后才来到后院,祠堂。 拜祭神灵,拜祭先祖,然后李绚在上面的宗册上,亲手写下刘瑾瑜的名字。 「这是要给你我日后的儿孙看的,马虎不得。」李绚转头,看向刘瑾瑜。 刘瑾瑜浅浅的应了一声:「嗯!」 回到卧房,换回大红襦裙,李绚又和刘瑾瑜一起,来到正堂,给淮南大长公主,还有两位舅母,以及千金公主和其他王妃、王姐、王嫂敬茶。 李绚原本以为,大婚第二天,即便是有亲眷,来的人也不会太多。 谁成想,几乎家家的女眷都来了,李绚和刘瑾瑜光是敬茶就敬了半响。 这其中,小赵环,还过来给刘瑾瑜敬了一杯茶。 欢笑中,用过早膳,也就在这个时候,宫中的旨意来了。 巳初二刻,李绚穿一身紫色的五蟒五章郡王服,刘瑾瑜穿一身翟鸟纹紫榆襦裙,戴九钿头饰,在内侍的引领下,进入紫宸殿。.. 武后难得没有批阅奏章,坐在高台,满意的看着并排站在一起的李绚和刘瑾瑜。 李绚她见的次数多了,更多的是刘瑾瑜。 一身的华贵翟衣,发髻高高地梳起,头上 别着几朵牡丹花,面容端庄,肌肤白皙,双颊微红,举止优雅,看上去就颇为令人喜爱。 如今身为南昌王妃,更是让武后无比满意。 刘瑾瑜暗地里帮刘仁轨做的那些事,根本瞒不过武后的眼睛,毕竟刘仁轨已经七十多了,精力不济也能体谅的,然而有些人提议过要让刘瑾瑜给相王李旦为妻,武后顿时警觉了起来。 如今便宜了南昌王,便宜就便宜吧,不是正好。 武后笑了笑,脸色温和的看着李绚和刘瑾瑜说道:「南昌王为人果毅敢决,南昌王妃端庄大气,一对佳偶天成,珠联壁合,本宫甚是欣慰。」 「多谢天后赞誉。」李绚和刘瑾瑜同时对着婺州躬身。 稍微缓一缓,武后接着说道:「蓝田种玉,多子多福,南昌王,你和南昌王妃可要多生几个孩子啊,然后将南昌王府开枝散叶,亦不负祖宗所托。」 「臣,臣妾遵旨,必不负天后所期。」李绚和刘瑾瑜再度同时对武后拜身,郑重,诚挚。 虽说将来的武后登基称帝,杀戮宗室,但是就眼前来说,武后对李绚还是不错的。 武后侧身,看向身边的女冠:「传旨,赐莲藕两对。」 「多谢天后。」李绚和刘瑾瑜立刻拱手。 「好了,你们下去吧,陛下那里就不用去打扰了,还有太子那里,南昌王大婚,太子也知道努力了。「武后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臣,臣妾告退,天后万安。」李绚和刘瑾瑜两个人缓缓的退了出去。 一路从退出宫城,然后才在皇城中上了马车,缓缓的朝宫外驶去。 李绚握住妻子的手,低声说道:「天后为人慈爱,虽然多要求严格,但若有所成,也是从来不吝啬封赏的。」 刘瑾瑜听得懂李绚话里的意思,柔柔的应了一声,然后就这么靠在他的怀里。 突然,前行的马车猛的一顿,刘瑾瑜下意识的向前一倾,但却被李绚牢牢的抱在怀里,就听李绚略带戏谑的说道:「娘子,现在天还未黑。」 「瞎说什么,外面有人。」刘瑾瑜伸手狠狠的在李绚腰间掐了一把。 李绚一阵的龇牙咧嘴,但还是身体微微转身,掀开门帘的眼角,看向门外,然后轻声叹道:「景嗣兄,你们就这么等不及吗?」 秦俊带着一队金吾卫,护卫在李绚身侧,面色肃穆的拱手道:「南昌王,程将军有请!」 左金吾卫将军程处弼? 李绚眉头忍不住的皱了起来。 第五百五十一章 金吾卫,中郎将 大明宫,昭训门内,左金吾卫官衙。 一队队金吾卫手持长槊,整齐的来回巡逻。 东侧值房之内,李绚推门而入,一开头,他就看到了站在案桌之后的明崇俨。 那里原本是金吾卫将军程处弼的位置,但现在,程处弼不见踪影,反而是明崇俨代替他出现。 李绚脸上的惊讶一闪而逝,但随即,他就走到了值房中央,对着意外出现的明崇俨肃然拱手道:「李绚见过世隐真人。」 「王爷客气。」明崇俨很随意的一摆拂尘,简单对着李绚回了个道礼,然后才略带诧异的问道:「南昌王见到贫道,似乎并不太意外?」 李绚淡定的点头,很平静的说道:「广平郡公值守皇宫,哪里有空来见小王。」 不管是在洛阳皇宫,还是在长安皇宫,程处弼永远都是守卫皇宫大门的第一人。 所以即便是有事,也不会由他来见李绚。 明崇俨有些恍然,随即点点头说道:「南昌王敏锐,如此,也就不枉贫道将王爷调来了。」 「调来?」李绚微微一愣,诧异的说道:「真人,小王虽有检校千牛卫中郎将之职,但圣人和天后早有旨意,小王大婚之后,这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之职,就要免除了。」 李绚当初就任这个检校千牛卫中郎将的职务,只是为了针对天阴教。 如今天阴教已亡,哪怕还有东海王、西域王这些人存在,但也无关大局。 这些人从根本上都是各有算盘的野心家,天阴教存在与否,和他们关系不大。 所以,李绚这个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原本在他进入长安的第一天,就应该被直接免去的。 也就是李绚大婚,帝后体恤,才能保留至今。 所以这段时间,李绚一点千牛卫的事情都没碰,他有这个自觉,但是现在…… 李绚皱着眉头看向明崇俨,怎么回事,不会他这个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还要留着吧。 「昨夜之事,王爷想必已经知道了吧?」明崇俨突然转口,神色不知不觉中已经郑重起来。 原来是昨晚被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跑掉的事情。 李绚眼睑垂下,淡然的摇头道:「本王昨夜大婚,还和真人喝过几杯,情况如何,真人比小王还要了解,今日晨起之后,没过多久就进宫了,路上虽听过一两句风言,但也仅是风言而已……城内昨夜起火了,不过长安雄城,秋高气爽,起火也是正常。」 看着李绚最后一副故作淡定不在意的模样,明崇俨的嘴角忍不住的抽了抽。 昨夜之事哪有说起来那么简单,光是整个长安城就有十几处地方同时起火,而且火势极大。 更别说,还应该有两处本来会起火的地方,最后诡异的悄无声息的平静。 这两处的地方,一处是彭王府,一处是乐城县公府。 明崇俨可不认为这是什么巧合,要知道,昨日南昌郡王迎娶左相刘仁轨孙女之事,虽然并不张扬,普通百姓所知不多,但是在官场上,却没有人不关注。.. 深受天后和圣人宠信,刚刚平定婺州天阴教乱的当朝郡王,迎娶尚书左仆射的孙女,这种大事谁会不关心。 更别说,这场婚事,宗室王族,功勋外戚,朝野***,几乎全都到场。 虽然去的是不同的地方,但能到的几乎都到了。 如果在这场婚事上,彭王府和左相府邸同时起火,在无数宗室王亲,功勋外戚和朝野***眼皮底下同时起火,那么必将造成巨大的轰动。 到时候,会被人趁机利用不说,就是南昌王和左相的声望,也要受到巨大的打击。 但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起火,彭王府和左相府邸都没有起火。 这让明崇俨提前准备的灭火队伍一下子成了无用功。 没错,昨夜的一切全部都在明崇俨的控制之下,然而最后出乎意外的事情太多了。 不仅南昌王和左相府邸根本没有起火,甚至就连最后要抓捕的目标也全部失手,更甚至…… 「彭王府守卫森严,这种事情自然不会波及到彭王府。」明崇俨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 那些人必然在南昌王府和左相府下手了,但最后却被南昌王府和左相府的守卫给破解了。 内情必然是如此,但究竟用的是什么手段,明崇俨一时也不知道。 而彭王府和左相府,也不是那么好查的。 「太子驾到,还有诸位王室宗亲,不管是谁家,都是要谨慎一二的。」李绚微微低头,似乎承认了什么,但似乎又什么都没有承认。 明崇俨知道,在这件事情上纠缠没有意思,所以,他直接摊牌。 「昨夜趁着起火,左骁卫中郎将阿史那·泥熟匐和右卫中郎将阿史那·伽那带人逃离了长安。」明崇俨的脸色立刻就凝重了下来,抬起头看向站在房中的李绚。 李绚顿时倒吸一口气,满脸难以置信的说道:「阿史那·泥熟匐,突利可汗之孙;阿史那·伽那,颉利可汗之孙,都逃了?真人,突厥人打算重立王庭吗?」 看着李绚一副故作震惊的模样,明崇俨顿时紧握起拳头,但转瞬又变得平静无比。 他目光幽幽的看着李绚说道:「我朝西征吐蕃在即,突厥人若是在这个时候,从背后捅上我朝一刀,南昌王应当知道有多疼。」 「的确如此。」李绚郑重的点头,然后抬头看向明崇俨,有些疑惑的说道:「突厥之事确实严重,只是长安防守严密,突厥王族历来又都是朝中的关注重点,又如何能让他们成功脱逃?」 李绚是真的万分不解。 这件事,明显从一开始就是明崇俨在暗地里操盘。 以他的手段,昨夜的一切都应该是在他的掌控中,怎么最后会被人给跑掉了呢? 阿史那云三番四次出现在李绚四周,就连李绚都察觉到不对劲,明崇俨更不可能一无所知。 金吾卫,大理寺都有人跟着她一起来到过彭王府,方方面面都死盯住了她。 可现在的情况是突厥可汗突利和颉利两个孙子跑掉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要知道他们可都是阿史那王族,一旦回归突厥,一声呼号,整个北地二十州都将群起响应。 后果如何,明崇俨不会不明白,可他又怎么会弄出这么大的篓子来? 看着李绚一脸惊讶的模样,明崇俨虽然知道他是故意,但嘴角还是忍不住的抽了抽。 暗暗的深吸一口气,明崇俨平复心情,平静的说道:「突厥人的背后有吐蕃人在支持,还有天阴教余孽的参与,事情难免出了些纰漏。」 李绚的神色同样平静了下来,他看着明崇俨,沉声说道:「真人,千牛卫,金吾卫,乃至大理寺,都人才辈出,小王虽然小有能力,但如今这事,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小王插手吧?」 李绚怎么可能不明白,明崇俨今日将他叫到这里来,就是要把这件事情甩给他,他又怎么会贸然去接。 在洛阳时,李绚不过是适逢其会才介入其中,但到了长安,千牛卫,金吾卫,英才无数,在大理寺更是还有狄仁杰有雄才韬略一般的人物在,难道就这样了,明崇俨还担心人找不回来。 或者,他根本不知道狄仁杰之能? 明 崇俨没有直接回答李绚,从一旁桌案上拿起一封圣旨,然后轻轻一扔,圣旨便立刻落到了李绚的怀里。 李绚皱了皱眉,但还是当着明崇俨的面打开了圣旨。 「……免去南昌王李绚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之职,授命南昌王,检校左金吾卫中郎将……」 李绚有些不敢相信,后面的确有授命他检校左金吾卫中郎将的任命。 「这个任命会一直伴随王爷回返婺州,想必,如此一来,王爷在婺州做事会方便一些。」明崇俨直接给出了价码。 李绚抬头看了明崇俨一眼,然后低头看向圣旨。 这封圣旨是由天后签发的,虽然最后用的是天子印,但那个准字却是天后的字。 这是要让他接替丘神積的意思吗? 「真人,本王想知道,究竟为何,此事非要本王做不可?」李绚一脸的为难,他不想介入这件事,但圣旨已经到了手里。 明崇俨满是深意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淡淡的说道:「其实也无关他事,不过是因为这件事情牵涉太广,突厥王族虽然只走脱了两人,但在大唐的突厥王族也不仅是他们两人,所以才需要我大唐王族出面,压一压局面……况且,王爷之能众所皆知,必能将那几人抓获回来。」 李绚的眉头低垂,脸上还是带着迟疑。 这是一个***烦,做的好了,不会有多少奖赏,做的差点反而会有一堆麻烦,但同样的,不管做好做差,这都是一个机会。 一个将自己的力量,渗透进金吾卫和大理寺的机会。 「本王能够调遣多少人?」李绚抬起头,目光如剑一样的盯向明崇俨。 「大理寺,长安万年二县,雍州府,左千牛卫,左金吾卫,王爷尽可调遣,不管涉及到什么人,但有实据,王爷可即行抓捕。」说到这里,明崇俨郑重的强调:「任何人都可先抓后禀。」 有大理寺就好。 李绚收起圣旨,看向明崇俨,认真的说道:「本王还有一个条件。」 明崇俨这个时候长松了口气,说道:「南昌王请讲。」 「麻烦真人劝说天后,升代州刺史薛公为代州都督,如今的局面,长安已经不是重点,重点是北地。」李绚看着明崇俨,他提出的条件只针对明崇俨。 代州刺史薛仁贵,如今虽然代行代州都督事,但终究不是代州都督,晋北诸州,他的影响终究有限,如今北地动乱在即,升任薛仁贵为代州都督是最快最省力解决问题的办法。 明崇俨点点头说道:「王上放心,升任平阳郡公为代州都督的圣旨,今晨就已经发出去了。」 「如此,小王接旨。」李绚拱手领命。 看着李绚转身离开,明崇俨忍不住的按了按眉心,这个烫手山芋总算是扔出去了。 突厥人的确不是什么太大的麻烦,但是这件案子里牵涉到人物,就连明崇俨都忍不住的感到头疼,只能临时拉李绚顶缸。 不过这位南昌王也不是简单人物,这里面的玄机他未尝就没有看透,仅仅是一个条件,就将这件事情的影响降低到了极致。 第五百五十二章 狄仁杰VS东海王 从左金吾卫将军秦善道的官廨走出,李绚又去拜访了另外一位左金吾卫中郎将麻嗣宗。 一番客气的交谈后,李绚总算是将秦俊和他手下的一干人,调到了自己麾下。 换上一身红衣银甲,李绚骑在高头大马上,带两队的金吾卫,迅速离开了左金吾卫官署。 两队金吾卫,一队校尉是麻嗣宗手下的秦俊,另一队校尉则是曾经丘神積麾下的崔鼎。 秦俊是李绚的发小,崔鼎能升职校尉,全靠当初在洛阳云韶院那一战。 陇右崔鼎,马侧挂两把金瓜锤,腰间别着唐刀,一身细鳞甲,横气十足的短须关东大汉。 一行人停在朱雀大街上,后面的秦俊上前,低声问道:「中郎将,我们现在去哪里?」 左骁卫中郎将阿史那·泥熟匐居住在长安东城安兴坊,右卫中郎将阿史那·伽那居住在长安西城金城坊,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是啊,去哪里,突利和颉利的子孙可不住在一起啊。」李绚沉吟着抬头,轻声问道:「大理寺的人如今在哪里?」 「在西城金城坊,右卫中郎将阿史那·伽那的宅院中。」秦俊立刻禀奏。 「西城?」李绚微微挑眉,问道:「我们若去西城,右金吾卫那边怎么说?」 长安城中,东城归左金吾管,西城归右金吾卫管。 「这是查察大案,右金吾卫若有阻拦,一概拿下。」崔鼎在秦俊迟疑间,上前狠狠补了一句。 李绚轻轻一笑,看的出来,左右金吾卫之间的冲突,比左右千牛卫要大得多。 「走吧,去金城坊。」李绚没有犹豫,立刻拨转马头朝金城坊而去。 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不知道已经出城多久了,两天两夜便足够他们起马奔回草原了,李绚现在没那么多时间可以耽搁,他必须要利用一切能够利用的力量。 「哒哒哒」的马蹄声在街道上快速响起,四周的百姓立刻下意识的让开街心。 似乎想起了什么,李绚突然放缓马速,转头看向秦俊问道:「安兴坊那里是谁在负责?」 「是长史姚懿。」秦俊看向李绚,说道:「昨日在婚宴上见过了,听说姚长史和王爷在洛阳有过接触。」 「嗯,是云韶院堪破逆贼是认识的。」李绚侧身看了崔鼎一眼,崔鼎立刻得意的挺起胸膛。 李绚笑笑,随即说道:「若是本王记得不错的话,姚长史的儿子也在金吾卫任职吧。」 「不在了。」崔鼎凑到跟前,说道:「姚崇那小子当了孝敬皇帝的挽郎,已经有了入仕资格,他现在正在家全力备考明年的春闱,昨日喜宴他都没去。」 李绚点点头,神色随即肃然起来,说道:「传令姚长史,让他即刻去春明门,在那里查察,不要管安兴坊阿史那·泥熟匐府邸,让万年县和雍州府的人围死了,任何人不许出入。」 「喏!」秦俊和崔鼎相互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一丝诧异。 很快就有手下前去永兴坊传令,李绚则是思索着,过布政坊,醴泉坊,直抵金城坊。 无数的捕快差役,已经将整个金城坊牢牢的围死。 长安县衙役,雍州府的官差,右金吾卫,还有大理寺的人,已经进入了金城坊开始搜检。 整个金城坊内住的,大都是来自回纥,突厥和草原诸部的后裔。 不过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同化成了普通的大唐子民。 行事作风,饮食和唐人没有任何区别,或者说,他们就是唐人。 从坊门下而过,门内北侧第一间宅院,便是阿史那·伽那的宅邸。 当年颉利被俘后 ,就被太宗皇帝安置在这里居住,皇帝封他为归义郡王,这里便是归义郡王府。 虽然颉利已死,归义郡王的封号也被朝廷收回,但这间府邸上依旧挂着归义郡王的牌匾。 人们来往称呼,也称呼这里为归义郡王府,只是朝廷不认而已。 毕竟这么做没什么坏处,还能用来安抚人心。 李绚翻身下马,站在归义郡王府门口,这个时候,四个人已经从府邸当中迎了出来。 雍州刺史府长史杨德干,右金吾卫长史贺信,长安县令贾敦,大理寺丞何以求。 「下官见过南昌郡王,郡王千秋。」四个人同时对李绚拱手上揖行礼。 李绚点点头,看向四人,肃然说道:「宫中有令,任本王检校左金吾卫中郎将,负责追捕逃亡的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诸人,本王已经传令附近诸州严密封锁道路,一有发现即刻传令,如今想来彼辈已经遁入山野,但想要找到其去向,还得从这里寻找证据。」 「王爷所言极是。」四人再度拱手,脸色凛然。 南昌王当初在洛阳时,就以检校千牛卫中郎将的身份堪破了天阴教的阴谋,如今又以检校金吾卫中郎将的身份来负责追捕逃亡的突厥王族,帝后信重,可见一斑。 但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了帝后对他们能力的不信任。 一边往里走,李绚一边看向大理寺丞何以求,不解的问道:「何兄,昨夜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最后让人给跑了呢?」 「不知道。」何以求无奈的苦笑,看向簇拥在李绚四周的众人,无奈的拱手说道:「昨夜之事,我等只是负责封锁各个街口,城门,最后负责抓人的是千牛卫,谁也不知道哪里就出岔子了。」 「昨夜,千牛卫在开化门以北的,堵住了翻墙而逃的阿史那·伽那一行人,但在其自尽之后,才发现,那群人竟然都是替身。」雍州府长史杨德干有些无奈的叹声,说道:「东城通化门外,也是此种情况,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在何时被换成替身的?」 突厥人意图反叛的消息,他们提前就已经得到了,但是他们没法提前动手抓人。 因为他们没有任何能够指控的证据,随便抓人的话,很容易会激起城中数万突厥人的不满。 尤其这些突厥人大多是突厥贵族,多年在本朝也多有任职,一旦动乱,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只能等他们动手试图逃离的时候,再一举抓人,然后拿人问罪就容易了,但是怎么没有想到,人最后虽然抓住了,但都是替身,而且还全被自杀了。 明崇俨昨夜的行动,被人狠狠的玩了一把,李绚现在终于明白,明崇俨为什么让他来负责此事了:他不是东海王的对手,自然要找能够对付东海王的人来。 李绚思索着,脚步突然停顿,他看向众人,皱眉说道:「也就是说,他们昨夜从王府和相府离开之后,在你们没有注意到地方,他们换了人。」 昨夜,阿史那云和阿史那朵,去彭王府参加李绚的婚事,而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则是去了左相府邸,他们并不在一处,但最后却同时逃了。 「我们一直紧盯着,唯独只有他们中间回到过这里,才有可能换了人。」何以求一句话说的非常肯定。 如果是在长安城外,大理寺的力量可能不足,但是在这长安城内,他们要是盯死了一个人,那人就绝对逃不脱。 李绚微微的摇摇头,轻声说道:「你们必然有什么地方疏忽了,然后才被他们抓住机会做了手脚,出问题的肯定不是在这里……怎么,你们不信?」 李绚言语之下,众人的脸上下意识的升起一丝狐疑。 李绚轻轻一笑,然后看向另 外一侧角落里,穿着黑色官袍,面色冷峻,不时的摸着自己嘴唇上两撇小胡子思索的狄仁杰,喊了一声:「怀英兄,可查出什么没有?」 刚刚讯问过一名仆役的狄仁杰微微一愣,下意识的看向了李绚。 他这才回过神来,赶紧上前,拱手道:「下官大理寺丞狄仁杰,见过王爷。」 李绚直接摆手,问道:「不用多礼,怀英兄,可曾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吗?」 「没有。」稍微停顿,狄仁杰紧跟着说道:「也不算没有,只听说一个月前,曾有北地部落的突厥头人,前来拜访阿史那·伽那,但说了几句就走了,如今时间过去太久,价值不大。」 李绚点点头,转口问道:「那么关于昨夜右卫中郎将回府之后的情况,有准确的信息吗?」 「没有。」狄仁杰一句话给的很干脆,他直接说道:「府里的下人虽然说的很多,但可以肯定完全没用。和右卫中郎将一行出逃的那些人,这一个月来都和右卫中郎将同吃同住,出外都是两两而行,其他人根本不知什么消息。属下查过伽那的院子,有用的东西全部提前销毁了。」 「也就是说,他们谋划这件事情很久了。」李绚点点头,然后说道:「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同时出逃,说明他们之前肯定有过交流,即便不在这座府里,也肯定在其他地方,怀英兄,麻烦你从这方面着手,查一查,究竟有什么人在他们的背后帮着勾连,帮着他们出逃。」 能让颉利和突利的孙子在同一时间,相互配合默契的,可不是一般人。 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东海王。 狄仁杰对上东海王,这可救有意思了 「找到了那人,自然就能弄清楚他们究竟是怎么逃的。」 稍微停顿,李绚看向在场的众人,冷声说道:「告诉这座院子里人,一直以来,肯定有人有意无意的曾经听过什么,但之前并没有在意,现在,谁只要能说出有用的线索,那么他们这里的所有人,就都不用送去修建皇陵呢,否则……」 修建皇陵。 这几个字一出,远近听到这句话的突厥人脸色立刻就是大变。 相对突厥人来讲,他们不怕发配到军前效力,他们是天生的战士,自然最不害怕杀戮。 但把他们发配去修建皇陵,那么他们将很有可能会悄无声息的死在那里面,永远回不来。 甚至无法进入长生天,这对突厥人来讲,比杀了他们还要让他们更难受。 李绚转头看向众人,沉声说道:「不要拘泥于眼下看到的东西,到四周的邻居人家问问,问问他们有没有不经意间看到听到的事情,全部搜集汇总,送到狄怀英那里。」 「下官?」狄仁杰有些发愣,他不过是从六品上的大理寺丞而已,在场的人谁不比他官高。 然而还没有等狄仁杰反应过来,在场的众人,已经毫不犹豫的拱手应道:「下官遵令。」 「城内的一切,由狄怀英负责。」李绚说着,大踏步的往外走,同时甩下一句:「至于城外,本王亲自于追人。」 第五百五十三章 固河截杀,苍鹰窥伺 长安城西,金光门下。 李绚穿一身银甲,站在桌案前,细细翻阅着一条条的出城记录,四周金吾卫持槊警戒。 身后,城门令有些紧张的看着李绚,似乎害怕李绚真的从这里面发现什么。 此时在旁边的另外一侧,从城外而进的人不受丝毫阻挡,但想要往出走的人,则全被拦下。 「你有些紧张。」李绚清冷的声音直接传入到了城门令的耳朵里。 城门令虽然一脸苦笑,但立刻拱手道:「回禀王爷,今日从城门开启之后,下官一直认真核查过进出金光门的所有人,无一疏漏。」 「哦,是吗?」李绚的声音微微上挑,他抬起头,略带诧异的目光看向城门令,随后问道:「那本王问你,今日从城门开启后,有多少骑马的人进出口金光门。」 城门令略作思索,赶紧拱手道:「回禀王爷,从城门开始到现在,一共有三十四行,共五十二人骑马进出过金光门。」 「那么两人以上的队伍一共有几行,他们分别又去了什么地方?」李绚的问题毫不间断,问的异常直接。 城门令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他的心突然间紧了起来。 听完李绚的问题,城门令略作思考后,谨慎的说道:「一共大概有九行人,这些人,有千牛卫,有金吾卫,还有兵部传令使,出外踏青的大家子弟,还有四家商队。」 李绚立刻转头看向秦俊,沉声说道:「立刻去查。」 「喏!」秦俊立刻转身率人朝城中而去,他已经大概明白了李绚究竟是怎样的查案思路。 李绚转身,肃然的看向崔鼎,沉声说道:「将刚才九支队伍的信息立刻飞鸽传书,发往附近州县村镇,立刻核实所有人的位置,商队即行扣留,大家子弟令他们回城,金吾卫,千牛卫,兵部传令使,朝廷官兵,令他们立刻将自身信息传回核查,但有不从者,即刻抓捕,反抗者,杀!」 「遵令!」崔鼎立刻兴奋了起来,转身进行安排去了。 南昌王既然这么说了,崔鼎同样感觉那些人一定就在那九支队伍当中。 只要找到这里人,立刻就能再度立功。 「王上可是盯上了那些马?」城门令突然间似懂非懂的回了一句。 李绚猛的掉头,无比惊讶的盯住了城门令:「令官可是想起了什么。」 城门令有些迟疑,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之前有一队金吾卫出城,拿的是右金吾卫的令牌,但他们骑的马,似乎是兵部的马?」 「去哪里了?」李绚眼睛一亮,紧跟着上前一步,目光炯炯。 城门令思索了一下,说道:「好像是去终南山了。」 「崔鼎!立刻上马!」李绚朝着远处传令的崔鼎一招手,同时看向城门令说道:「秦校尉回来之后,立刻让他紧追马蹄而来。」 「喏!」城门令立刻拱手应诺。 看到崔鼎已经返回,李绚立刻翻身上马,同时对着城门令说道:「你叫什么名字,若能找到逃犯,本王记你首功。」 「下官城门令史王兴。」王兴的话还没有说完,前面的马蹄上已经轰然响起。 看着急速冲出城门的李绚一行人,王兴的心底既是兴奋,也是忐忑。 如果真的能够拿下首功,那他就能够大大的向前进一步。 轰然的马蹄声踏碎了溪流的平静,站起一朵朵雪花。 一整队的金吾卫骑兵,跟在李绚的身后,冲过溪流,朝着庆州的方向疾奔而去。 这根本就不是往终南山的路。 李绚根本不信突厥人会绕路终南山,以突厥人的性情,他们恨不得立刻飞回草原 ,怎么可能绕路? 所以李绚出了长安之后,没有丝毫犹豫,就急速的朝着北边庆州的方向疾奔而去。 身后的金吾卫众将士根本没有丝毫的疑问。 这些人全都是当初和李绚一起在云韶院搏杀的金吾卫将士,上回跟着李绚捣毁云韶院,领钱的领钱,记功的记功,现在重新跟上李绚,他们自然不会迟疑半点。 千牛卫的那班人已经给他们做了最佳的例子,跟随南昌王,从来就没有吃亏。 一只信鸽从从高空中急速的飞下,最后落入到了李绚的肩头。 李绚手指一敲,一个小纸条就已经在他的眼前展开。 随即,李绚的声音在急速狂奔的金吾卫众将士耳边响起:「已经确认,除了那么金吾卫以外,其他各行人马,信息都已经返回长安,有一支总共十三人的金吾卫,自从出了长安之后,就没有任何信息回报,但是,却有一行十三人的兵部传令官,沿句宜,正宁,直扑华池县。」 听到李绚的声音,在场众人的脸上一阵喜色。 突厥人虽然聪明的出了长安城就换了衣服,但他们没法去换胯下的战马。 一些子就被人抓住了行踪。 句宜,正宁,华池,都在庆州。 秦岭脚下,山丘起伏,马速并不快,他们是很有可能截住那些人的。 「到了宁县之后,立刻换马,折向东行,本王要在合水彻底拦住他们。」李绚的声音无比坚冷肃。 一行的金吾卫全部闷声应诺,更加急速的马蹄声,朝着宁县方向急速奔行。 在他们的头顶,一只苍鹰已经先一步朝着合水的方向飞了过去。 无尽的山丘密林中,想要寻找一队人马并不容易,可是这队人马在极速的北行,不时的冲出山丘,然后又没入更远处的丛林中,在高空苍鹰的眼里,就显得非常扎眼了。 马依旧是兵部的马,但马上的骑士,已经换了一身的右千牛卫的服装。 按道理,他们这群人如果走正路的话,应该是没人敢拦的,可偏偏他们选择了走这种小路。 安全是安全了,但是速度也被拖慢了,但是一行人却没有一点的在意,依旧稳定的前行。 前方,一条长河突然间阻住了他们的去路,一行人立刻下马休息。 马匹饮水吃草,马上的骑士则是喝着酒囊里的酒,咀嚼着随身携带的牛肉干,躺在地上快速的休息,恢复体力。 众人的最前方,一名胡子拉碴的五旬老者,一身的黑色锦衣,高鼻深目,目光锐利的看着四周。 一旁的女子赶紧将酒囊递上,老者咕噜咕噜的喝了好几口。 看了饮水完毕的马匹,低声喝道:「起行,过河。」 小河上有几百米处,有一座木桥,可供来往通行。 一行人非常利索的朝着上游的桥梁而去,仿佛对这一行的道路无比熟悉一样。 很快,他们又穿过一座座山丘,一条条河流,终于在黄昏之刻,抵达固河南岸。 夕阳黄昏,光影如剑。 密林之中,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阿达,现在朝廷的那些人应该追不上我们了吧?」 「朵儿,不要小瞧任何人,尤其是明崇俨,昨夜的失利之后,他必将会更加的疯狂,所以不抵达无定河畔,我们便不算真正的安全。」阿史那·伽那坐在树荫之下。 现在这里才是固河,距离无定河还很有一段距离。 「也不知道云儿那边怎么样了。」稍微停顿,阿史那朵看向自己父亲问道:「阿达,我们真的要同大唐开战吗?」 「不是我们要同大唐开战,而是大唐一 定不会放过我们。」阿史那·伽那略微轻咳两声,然后说道:「其实只要汗国重建,大唐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一定会杀过来的,到时我们以逸待劳,胜的就一定会是我们。」 阿史那·伽那紧握拳头,一副笃定的模样,但他轻轻一句话,已经将以后数年的血雨腥风,清楚的展现在人前。 阿史那朵依旧有些不安,紧跟着补充了一句:「阿达,我们还是和吐蕃一起动手吧?」 「不,让吐蕃先动,让他们和大唐先打一仗,只要这一仗吐蕃没被大唐灭国,那么我们就有机会战胜大唐。」阿史那伽那眼神中闪过一丝狠辣,吐蕃想利用突厥,突厥何尝不在利用吐蕃。 这个颉利可汗的孙子,在离开长安之后,终于表现出了一番枭雄的架势。 看着阿史那·伽那一脸自信的模样,阿史那朵心里越发的不安。 在长安时,还不觉得如何,可是现在离开长安了,突然间想起要和强大的大唐做对,阿史那朵莫名的就感到心里一阵的惴惴不安。 「走吧,我们准备回草原了。」阿史那·伽那缓缓的站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鹰啼声突然从高空中传来,随即落下,然后直接落在了阿史那·伽那的肩膀上。 「来了。」阿史那·伽那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随即,一张纸条便已经被他从苍鹰的腿上取了下来。 仅仅看了一眼,伽那就将纸条交给了女儿阿史那·云,得意的说道:「你堂兄他们已经到了对岸。」 「他们真的来了。」阿史那云的眼中露出一丝骇然。 在数月之前,草原部族的人就曾经拜访过阿史那·伽那,双方之间就今日之事有过一定的交流。 草原部族无比渴望能够重立突厥汗国,无比期盼颉利可汗的后裔能够回去重新带领他们。 草原部族的态度才是阿史那一族叛逃大唐的真正原因。 没有草原部族的支持,谁会仅仅因为吐蕃人的承诺就放弃长安的荣华富贵。 但一统汗国,吞噬中原,这样的野心,让每个突厥人都忍不住的蠢蠢跃动。 「那个人他竟然真的将信送到了草原。」阿史那云脸上随即涌现出一阵的红晕。 他们和草原部族虽然有过交流,但叛逃之期却是才确定不久,根本就无法肯定草原部族是否能够及时来到,但是现在他们来了。 对岸,一阵阵的马蹄声响起,熟悉的毡帽和弯刀出现在对岸。 这里距离长安,不过两百余里。 就在此刻,头顶高空中,一只陌生的苍鹰在轻轻盘旋。 将所有一切收入眼底。 第五百五十四章 回去,还是死? 固河宽不到十米,从东侧的秦岭流下,直入东面的宁县,水势颇急,难以横渡。 一座可供两匹马并行的木桥,出现在几十米开外的上游固河河道之上。 固河对岸,三十多匹骏马停在了小桥的另外一侧。 当先的,是一名穿着蓝色劲袍,打扮的像汉人,但头上却带着毡帽,腰间挎着弯刀的突厥贵族,四周的战士隐隐间将他护在中央。 阿史那·伏吾,阿史那·伽那祖上不知道隔了多少代的侄子,某个草原部族的小可汗。 如今,悄无声息的来到了这里。 「伏吾,一路上还安全吗?」阿史那·伽那站在河对岸,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关切的询问。 对岸,阿史那·伏吾点头,一边带着人朝上游而去,一边转头说道:「叔父放心,一路上遇到的汉人都已经被我们杀光了。」 「好好好!」阿史那·伽那连道三声好,神色间满是兴奋的欣喜,同时快速的朝着木桥走去。 在他的身后,他的女儿阿史那朵正牵着两匹马紧紧跟随,后面是十几名随从的护卫,同时倾听父亲和族兄说着草原上如今各部族的变化。 闲谈之中,阿史那·伽那不知不觉中来到了木桥的另外一侧,就在他刚准备渡桥过河和阿史那·伏吾汇合之际,一阵急促轰然的马蹄声突然从对岸下游传来。 阿史那·伽那的脚步不由得一顿,下意识的看向阿史那·伏吾,警惕的问道:「伏吾,你手下究竟有多少人来了?」 「那不是我的人。」阿史那·伏吾的脸色一阵难堪,他侧着耳朵倾听马蹄声,脸色突然一变,猛然说道:「那是河西马,是汉人的马,叔父,汉人追上来了,赶紧过河。」 「汉人?」阿史那·伽那脸色忍不住的一变,赶紧登上木桥,就在这个时候,一整队穿着蓝衣金甲的武士快速的密林中冲杀而出,手里的长槊已经微微抬起。 为首的校尉更是一脸的狰狞,手上的长槊高举,脖间还挂着一对金瓜小锤。 金瓜锤垂下,恰好挡住了心脏的位置。 就在目光闪烁的一瞬间,一捧箭雨已经后方直接飞起,嗡的一声,落在对面的草原战士身上。 随着更多的箭雨持续不停的落下,对面的突厥战士顷刻间已经少了一半。 不,他们没死,他们更多的是藏在了马腹之下。 金吾卫的弩箭虽然锋锐,但草原部族的战士也不是那么容易好杀的。 马背上的民族这个词已经说明了他们的强大。 但,此刻他们并不是在奔行当中。 弩弓虽然只是击杀了几人,但是更多的却落在猝不及防的马匹身上。 转眼间一匹匹骏马流血倒地,好几个战士一不小心直接被压在了马匹之上。 金吾卫呼啸而来,突厥的战士们根本就来不及抬弓,就已经被人直接冲进了阵型中,锋利的槊刃直接撕裂了身体,鲜血绽放。.z. 锋利的弯刀反斩在金吾卫的战甲上,但只在金甲上斩出一道浅浅的刀刃,头颅便已经高飞。 崔鼎狰狞的脸上,带出疯狂的杀戮,长槊挥舞之间一时竟然无人可挡。 「叔父,赶紧过河,我们合力,定能杀光他们。」阿史那·伏吾落在最后,猛然间的遇袭并没有让他完全慌乱,他一边指挥手下抵抗,一边看向了对岸的阿史那·伽那,眼中满是期盼。 只要两方汇合,就一定能够反杀金吾卫。 阿史那·伽那嘴角微微抽搐,看着对岸崔鼎疯狂的屠杀,他的心早就已经凉了。 「伏吾,你们被人发现了。」阿史那·伽那一句话说完,人立刻掉头就走,丝毫 不管对岸正在进行的血腥杀戮,阿史那·伏吾看到这一幕直接傻眼了。 阿史那·伽那一掉头,他手下的人全部掉头就走,根本没有丝毫迟疑。 然而他们还没有走进步,十几根弩箭已经从前方的密林中直接窜出,然后无比精准的灌入到了阿史那·伽那手下战士的咽喉,一根都没有射偏。 三道人影一瞬间挡在了阿史那·伽那和阿史那·朵的身前,手里的唐刀竖在身上,目光警惕的看着对面的密林中,后方的阿史那·伽那和阿史那·朵早已经是心中一片透凉。 「哒哒哒」一阵轻微的马蹄声,在后方响起。 随即,一名穿着银色战甲,头戴犀角盔的将军从后方缓慢的走了出来,搭在马腹的长槊已经被取了下来,锋利的槊刃看似随意的落在地上,带起了一道道浅浅的壕沟。 当看清楚这名年轻将军的面目,阿史那·伽那和阿史那·朵直接惊呆了。 「南昌王,你是何时成为金吾卫中郎将的?」阿史那·朵忍不住的问了出来。 「托二位的福,原本应该正在度婚假的本王,刚刚被免去了检校千牛卫中郎将之职,随即就被任命为检校金吾卫中郎将,真是劳碌命啊!」李绚轻声一叹,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阿史那父女,轻声说道:「二位是放下兵器,跟本王回去,还是本王将你们都打趴下,然后绑你们回去?」 「这没有区别。」阿史那·伽那一咬牙,直接从腰中拔出了金色的弯刀。 几名突厥战士在同一时间做出了厮杀的姿势。 李绚淡淡的摇头,不屑的说道:「这里面还是有区别的,区别是如果本王动手,带回去的,就很有可能是二位的头颅了。」 李绚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冰冷肃杀,甚至他的眼神也变得冷冽起来。 阿史那·伽那和阿史那·朵相互对视一眼,目光从李绚的身上落到了后方的密林深处,在那里,似乎有数道人影在不停的闪烁。 锋利的弩弓在树林之中闪烁着冷冽的寒光,仿佛只要李绚一声令下,就能将他们全部屠光。 阿史那·伽那抬到一半的手微微放了下来,因为这个时候,身后的厮杀声已经逐渐的停歇。 阿史那·伏吾从草原带来的人也已经被杀光了。 现在的金吾卫,可不是什么少爷兵,他们全都是从西域和新罗战场上刺杀的精英。 尤其是崔鼎,他的帐下可是有着几十颗人头。 陇右崔鼎的威名,放在整个西域也都是响当当的。 感受着身后再度响起的马蹄声,阿史那·伽那父女的脸色已经无比难堪。 「我们回长安去。」阿史那·朵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阿史那·伽那最终认真的点下了头。 身前的三名战士没有丝毫犹豫,第一时间将手里的长刀扔到了地上。 「这样就好,你我彼此就都不用拼命厮杀了。」李绚淡淡的回了一句,骑马缓缓的上前,目光落在了对岸,金吾卫全面冲锋,杀伤力本就惊人。 这些突厥人远奔千里而来,虽然说歇了一阵,体力有所恢复,但他们因为要长途奔袭,根本就没有带像样的盔甲,在金吾卫弩弓的杀戮下,本就损伤不少。 崔鼎十分的悍勇,丝毫不在意对方的刀刃站在自己身上,只是用锋利的槊刃不停的刺穿一只只喉咙,娴熟无比的槊法,转眼间就让突厥人倒下一片。 然而真正让突厥人开始丧失斗志的,还是李绚的出现。 李绚在河对岸的出现,说明杀来的唐军远不止现在的这些,而且说不好,整个大唐边境州县已经全部动了起来,他们哪怕是能逃脱金吾卫的捕杀,也很难带着阿史那伽那和阿史那· 朵返回草原,这一次的计划,失败了。 阿史那·伏吾毫不犹豫留下一波死士阻挠追兵,他自己则是带着少数几名护卫,转身朝着北方迅速的撤离,只要能够重新回到草原,那么这一次失败就失败了。 李绚缓缓的催动马匹前行,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阿史那伽那和阿史那·朵的身侧,就在这个时候,阿史那伽那突然低喝一声:「动手!」 然而,就在阿史那伽那声音还未落地,地上的那三名护卫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之际,锋利的长槊已经迅疾无比的划过了他们咽喉。 一道红线在脖子中央出现,随即,鲜血「砰」的一下的就溅射了出来。 「砰砰砰」三声,三道人影倒地,他们的一只手同时插在了腰间,刀刃只拔出了不到一半。 「原来,你根本就没打算要留他们。」阿史那伽那的脸色异常的难堪,以他老辣的目光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即便是他们不动手,李绚也会动手杀光他们。 正是因为他早有准备要出手,所以才能这么利索的把人杀光。 「本王不需要俘虏。」李绚平静冷酷的一句话,直接让阿史那伽那父女的脸色一白,两个人同一时间握住了腰间暗藏的匕首。 李绚轻轻一笑,说道:「其他人是俘虏,但二位不是,二位是我朝贵客,如何能死。」 阿史那朵一时间一愣,没有听明白李绚话里的意思,但是另外一侧的阿史那伽那脸色却瞬间难堪了起来。 「来人,帮二位好好的洗漱,然后我等一起回长安。」李绚回头看了后方一眼,李竹带着几米高黑衣护卫快速而出,然后带着阿史那伽那父女来到了河边,开始让他们洗脸。 李绚缓缓的骑过对岸,对岸已经不见了崔鼎的身影,他已经带着部下去追杀阿史那·伏吾去了。 敢来长安的草原战士,这样赤果果的军功,可没有几个人愿意放弃。 「传令,将人头斩下,石灰处理好,堆放在马车上,拉回长安。」李绚的目光看向远处,不客气的喝道:「传令崔鼎,让他尽速击杀阿史那·伏吾,本王只要他的头颅,其他人暂时可放。」 「喏!」一名金吾卫没有丝毫犹豫的朝着密林中冲了过去。 没过多久之后,脸色狰狞的崔鼎已经满是兴奋的带着阿史那·伏吾的头颅返回了固河边。 将阿史那·伏吾的脑袋扔在地上,崔鼎咧着嘴对李绚拱手:「王上。」 「嗯!」李绚轻轻的点头,看着阿史那·伏吾的脑袋,低声说道:「有这一颗脑袋就足够的,其他人,就让他们将消息带回草原去吧。」 崔鼎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道李绚什么意思。 李绚轻笑一声,随即喝道:「传令!即刻起奔行长安,本王要在明日辰时,城门开启之时,带着这二人返回长安。」 「喏!」金吾卫众人轰然应诺。 第五百五十五章 杀人诛心,大智大勇 晨光洒落在雄伟的长安城,朱雀门下早就有无数人等待着出城,也有无数人等待进城。 一片喧闹声中,远处的大道上,四匹骏马并肩而行,谈笑着朝城门走来。 为首的,赫然是穿一袭月白色长袍,一派悠闲的李绚。 和他并行在一起,一边前行,一边微笑寒暄的,正是阿史那·伽那,穿着一身盔甲的右卫中郎将,长刀斜挂在一侧。 在另外一边,相互攀谈的正是刘瑾瑜和阿史那·朵。 一个温婉可人,初成妇人,一个丰腴成熟,皮肤白皙。 两个貌美的妇人都没有带任何的纱巾,直接在四周百姓的瞩目下,从朱雀门左侧的官员通道,进入了长安城。 在他们的身后,是南昌王府的一众仆役,另外,还有一队右卫士卒。 在这些右卫士卒中央夹带的马车上,装着几十颗已经被石灰处理过的头颅。 最上面的一颗,面目十分的清晰,赫然正是阿史那·伏吾。 一行人缓缓的进入长安城,留下无数百姓在窃窃私语。 「我听说,南昌王和南昌王妃前往昭陵祭祖,但在回城上,碰上了一堆从太行山下来的盗匪,然后被恰好路过的右卫中郎将给杀了。」 「胡说,我怎么听说是从秦岭下来的。」 「不管怎么说,都是一群傻子,这里是长安,敢在这里乱来的,死都不知道怎么的。」 「对对对!」 人群当中,似真似假的流言很快的就传扬了开来。 在一些人刻意为之之下,谣言更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长安。 然而真正清楚一切的突厥人,却忍不住的感到一阵森寒。 尤其是当他们看到马上的那些人头的时候,更是深深的低下头,满眼恐惧。 普通百姓或许分不清楚突厥草原部落和盗匪的区别,但是他们不一样。 他们不仅一眼就看出了那些所谓盗匪的真正身份,甚至还一眼就认出了摆放在最上方的阿史那·伏吾的身份。 他头上的那些头饰,已经说明他的身份。 一名来自草原的小可汗死在了长安近郊,而且还是被右卫中郎将,颉利可汗的孙子阿史那·伽那亲手斩杀的。 这种事情听起来魔幻,但真正聪明人早已经看出了其中的玄机。 真正斩杀了阿史那·伏吾的正是那位南昌郡王和他手下的金吾卫。 昨日上午,南昌王检校金吾卫中郎将,奉命追捕阿史那·伽那和阿史那·泥熟匐的消息就已经在整个长安突厥人圈子里传了开来。 颉利可汗的孙子和突利可汗的孙子,同时逃离长安那么大的事情,根本就瞒不住。 更别说大理寺,金吾卫,长安万年二县,还有雍州府彻底封了二人的府邸。 如今阿史那·伽那被南昌王押着回来,还被迫承认阿史那·伏吾是被他杀的,而且阿史那·伏吾根本不是以一名草原可汗的身份而亡的,而是一名可耻的盗匪而死的。 这种可怕的手段,让整个长安的突厥人都感到一阵阵的恐惧。 但同时,真正聪明人都能看的出来,朝廷是不会怎么处置阿史那·伽那了。 起码在表面上不会,更加不会去动整个长安的突厥人。 往后这一切就像是没有任何发生一样,所有人都平静的过完一切。 当这样的风声刮过的时候,整个长安突厥贵族的人心,一下子就被安稳住了。 「圣人口谕,令右卫中郎将阿史那·伽那,鞠躬自省,无事不得出府。」一名内侍宣旨完毕之后,然后便快速的离开了。 李绚一挥手,整个归义郡王府内,所有大理寺,金吾卫,长安县,还有雍州府的官差,全部退出,没有一个人留下。 只剩下阿史那·伽那和阿史那·朵两父女,是一名老仆,至于其他人,已经全部下狱了。 站在大街上,李绚一挥手,长安县令贾敦立刻上前。 「大理寺的狄寺丞如今在什么地方?」李绚直接问道。 贾敦立刻上前拱手:「回禀王爷,狄寺丞在胜业坊。」 李绚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嗯,走,过去看看。」 「喏!」贾敦微微后退,金吾卫,长安县,和雍州府的人除了留了一部分人守门以外,其他的人都全部转到东城,如今阿史那·伽那已经被抓了回来,只剩下一个阿史那·泥熟匐。 但阿史那·泥熟匐更加难抓,他已经比南昌王多跑了整整一天,距离草原越来越近。 现在这个时候,再不出发,那么很有可能就真的追不上了。 从金城坊到胜业坊,需要从皇宫门下而过,皇宫东侧,便是崇仁坊,崇仁坊东面是胜业坊。 崇仁坊是整个长安位置最好的一个坊。 崇仁坊西侧是皇宫,南侧是平康坊,平康坊紧挨着就是东市。 胜业坊就在东市的对面,一开始的时候,东市北门是大开着的,但不知道谁告了一状,说是东市北门大开,太过搅扰清静,朝廷就将东市北门给封了。 对此,东市署无能为力,只能乖乖的将北门封闭。 毕竟不管是崇仁坊,胜业坊都是朝廷达官权贵居住的地方,东市署不挨骂就不错了。 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东市东北和西北两个角落,却开了两个角门。 胜业坊往北的大街上,狄仁杰站在大街中央,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甚至就连李绚出现在他身后都没有察觉。 「怀英兄,在想什么呢?」李绚一句话,将狄仁杰从思索中叫醒。 他赶紧拱手,对着李绚施礼道:「狄仁杰见过王上。」 李绚拱手还礼:「怀英兄客气了,不知可有什么收获?」 「不敢!」狄仁杰直起身,有些担忧的看了李绚一眼,稍微思索后开口道:「王上可知,这胜业坊第一家是何人居所吗?」 狄仁杰指了指前面大街东侧第一间的宅邸。 就见一座朱漆大门开在了坊墙上,上面挂着一块牌匾,站在李绚的位置看不清楚。 「知道,是刑部尚书裴翁的府邸。」李绚根本不用去看,也知道这里是裴炎的家。 「王上知道就好。」稍作停顿,狄仁杰紧跟着说道:「之前右卫中郎将出逃的时候,虽然用的是金吾卫的牌子,穿的也是金吾卫的军服,但是他们的马却是兵部的马,武侯已经确认,他们这一行人,就是从兵部尚书家里出来的……王上,兵部尚书裴公府邸就是醴泉坊。」 兵部尚书裴公是闻喜县公裴行俭,他和裴炎一样都是河东裴氏出身,但两人关系并不好。 裴行俭居住在醴泉坊,醴泉坊的背后便是金城坊,而阿史那·伽那等人,就是从裴行俭的府邸出来的。 一个要逃脱长安的突厥王族,竟然从大唐兵部尚书的家里逃出来的。 出城用的,竟然还是兵部的马匹。 这里面的东西,往里想深一点,都不知道要有多少人人头落地。 「然后呢!」李绚神色很平静,丝毫没有诧异,就像是这一切他已经想过了一样。 狄仁杰拱手说道:「金吾卫姚长史在春明门外堪问,今日有数支马队从城中离开,到如今只有一支队伍没有回报,那支队伍用的是大理 寺的腰牌,但是他们骑的马,却是刑部的马。」 看到李绚神色依旧平静,狄仁杰面色凝重的继续回禀:「若是下官所猜不错,那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昨夜根本就没有回到自己府邸,而是在半途就已经下车,借着拐弯的机会,悄然的潜入到了兵部尚书和刑部尚书的府邸,然后……偷了他们的马匹,逃出城区。」 说到这里,狄仁杰拱手道:「下官请命,进入刑部尚书裴翁府邸,询问马匹失窃情况。」 「你问不着的,就在昨夜,兵部尚书和刑部尚书府里的马夫和一干下人都已经被千牛卫的人秘密带走了。」李绚摇摇头,说道:「你若是有心,便去查究竟是何人能轻松的进出兵部尚书,刑部尚书,左骁卫中郎将和右卫中郎将四家府邸,找出这个人,就是你的职责,其他事自有他人鞠问。」 「下官领命。」狄仁杰皱了皱眉头,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拱手应诺。 长安城里的秘密太多了,即便是他狄仁杰,也得小心一步步的来。 「本王指点你一个地方,靖恭坊,去好好查查吧。」李绚重新翻身上马,说道:「本王要去追人了,怀英兄,你记住,只要将阿史那·泥熟匐抓回来,那么这中间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可以当做没发生。」 一声喝令,李绚立刻骑马朝着春明门快奔而去。 站在大街上,狄仁杰对着李绚拱手躬身,看着他远去。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在狄仁杰的身后响起:「感觉如何?」 狄仁杰轻吸一口气,感慨的说道:「南昌王是聪明人,不管这里面有多少的阴谋诡计,一切都建立在两位突厥王嗣能够逃脱的情况下,若是两人都被抓回来,真相立刻就会清晰,再怎样的阴谋诡计都没用。」 「若他真是聪明人,就不应该踩进这趟浑水里。」大理寺正何以求从狄仁杰的背后走了出来。 他家也在这附近,如今案子牵涉到了刑部尚书,他这个大理寺正不出现不行。 「下官倒是觉得,南昌王接下这趟难题,才叫大智大勇。」狄仁杰摇摇头,认真的说道:「若是谁都畏难不前,这朝中之事该如何做,若是人人都如此,圣人和天后该如何看。」 「你这话倒是特别,可若是这人追不回来,那所有的责难就会全部落在南昌王的肩上。」何以求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他和李绚的关系相当不错,自然不希望他因这件案子而倒霉。 「所以才叫大智。」狄仁杰抬头,看向前方的安兴坊,轻声说道:「如今,这人已经抓回了一个,按南昌王的手段,另外一个也跑不了。」 第五百五十六章 一波方平,一波将起 春明门下,李绚仔细的翻阅着手上的进出记录。 姚懿站在一旁,恭声回禀:「王爷,宜君县刚刚传回消息,他们在玉华宫附近发现了被抛弃的五匹刑部骏马,阿史那·泥熟匐一众人等不见踪影。」 李绚合上手里的记录本章,面色森冷的说道:「看样子,是有人将阿史那·伽那被抓回去的消息通报了过去,而且其中的一些细节知晓的非常清楚。」 姚懿顿时一脸惊讶:「可是王上,兵部和刑部的人,今日出行已经完全受制啊!」 李绚平静的看了姚懿一眼,淡淡的说道:「那么现在,能够正常动作的,是什么人?」 「如今能动作的,只有雍州府,千牛卫和金吾卫,就连大理寺的人都不方便动作。」姚懿的嘴角微微的抽动了一下,话刚一说完,他的脸色就有些难堪了起来。 李绚看了姚懿一眼,满意的点点头,姚崇的父亲还是有些能力的。 李绚回头看了长安城内一眼,冷冷的说道:「传令狄仁杰,调查有雍州府,千牛卫和金吾卫,包括大理寺内一应人等的动作,本王要知道,阿史那·泥熟匐究竟怎么及时知道长安消息的。」 「诺!」姚懿立刻拱手,心中不由得为狄仁杰感到可怜。 金吾卫最好办,南昌王一声令下,整个金吾卫,没有一个人敢不配合。 雍州府如今虽是长史杨德干在作主,但前任雍州牧,却是当朝成为太子的雍王李贤。 李贤任职雍州牧时期,虽然基本不管雍州府内的大小事宜,但雍州府的官吏多多少少和李贤府上都有不菲的关系,现在更是有不少人进入了东宫。 里外勾连之下,查雍州府,难度绝对不小。 之后是大理寺,狄仁杰出身大理寺,让他去查大理寺的同僚,他还要不要在大理寺做人了。 最后是千牛卫,千牛卫是最不好查的,稍微不慎,立刻就会触及到不该知晓的机密。 然而姚懿不知道,李绚用狄仁杰,就是相信他能处理好这些关系,并且把那个人找出来。 现在的狄仁杰,虽然不是二十年后的武朝首辅,但能力之强,已经让他在大理寺崭露头角。 狄仁杰要做什么,第一个人支持的,恐怕就是大理寺卿张文瓘。 然后是李绚,之后,便是目光已经垂落下来的武后。 李绚抬头看了姚懿一眼,冷声说道:「传令,从即刻起,凡是要通过陕北进入草原之人,商旅一概扣押,贵戚子弟劝返,朝廷各部官吏,令他们即刻与上官联系,由上官出示证明,能验证其身份者,可继续北行,不能者,令其即行返回,阻碍者,即刻抓捕。」 「王爷,不能验证身份之人,不是应当即刻抓吗捕,为何要令其返回,一旦脱离视线,他们很可能会逃的?」姚懿一下子就有些听不懂了。 「长史,你我都能想明白的东西,那些当地县令会想不明白,本王之所以不说的那么透彻,就是不想让我等之令,被阿史那得知。」李绚一句话点出了这其中的问题。 「原来如此,那下官盯着……」姚懿谨慎的看向李绚。 从李绚命令下发的一刻开始,仔细盯向经手这条信息的每个人,最容易将暗藏的黑手找出来。 李绚深深的看了姚懿一眼,点点头,然后郑重的嘱托道:「小心一点,这事很凶险,最好多听听令郎的意见。」 「姚崇?」姚懿微微一愣,但还是拱手说道:「属下明白。」 姚崇虽然还年少,但很多时候,提出的一切见解,就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感到佩服。 「长安城内你来负责,本王现在即刻赶往坊州,有信信鸽联系。」李绚翻身上马, 目光冷冷的看向东北方:「没有马,他们逃回草原的时间就会被迁延下来,时间一长,他们就别想逃过本王的眼睛,要知道,有些地方是逃回草原的必经通道。」 「下官预祝王上成功归来。」姚懿面色肃然的拱手。 他知道,李绚就是用这种方法,将阿史那·伽那抓回来的。 现在再度出现,也一定能够将阿史那·泥熟匐也抓回来,哪怕他已经提前逃了一天多。 李绚带着秦俊和崔鼎等人,还有两队金吾卫,朝着陕北急冲而去。 尤其是秦俊和他的手下,之前不过是错过一点时间,军功就没了。 所以对于阿史那·泥熟匐,秦俊志在必得。 一路急行,傍晚时分,他们已经来到了黄陵县,略微打听,李绚没有丝毫犹豫的就带人直扑西山五里铺,就是黄陵县令都无比的诧异。 他们不过是一路关卡封锁的十分严格,稍有嫌疑的人,立刻就被抓捕,但南昌王在听完他们的布置之后,立刻就毫不犹豫的杀往了五里铺。 难道说,南昌王有未卜先知之能? 难道,阿史那·泥熟匐一群人,现在真的在五里铺? 一夜之后,黄陵县城之下。 看着被金吾卫押解的一群狼狈不堪的人物,黄陵县令真的是惊呆了。 南昌王竟然真的在桥山五里铺抓到了逃窜的阿史那·泥熟匐一群人,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王上嗅觉敏锐,下官佩服。」黄陵县令对着李绚认真的躬身,神色间满是钦佩。 李绚的这种果断的行为,如果抓到人了,就叫做战场嗅觉,异常敏锐;如果抓不到人,那就是独断专行,贻误战机。 李绚直接摆摆手,有些失望的说道:「尽管左骁卫中郎将被找到,但是左骁卫中郎将的独女,却是在半途转走他方,令本王无法尽全功。」 李绚回头,后面的人群当中,唯独不见了阿史那云的踪迹。 「王上对自己苛求了,一介女子罢了,无关大局,只需有左骁卫中郎将,则突厥尽可安定。」黄陵县令对阿史那云的逃脱并不在意,他真正盯着的阿史那·泥熟匐,眼神中竟还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 黄陵地处陕北,一旦草原部族南下,北方关卡和诸县抵挡不住,那么黄陵县立刻就会沦入突厥铁蹄的肆虐之下,到时候,黄陵县一片凄惨不说,他这个黄陵县令的考评也会立刻受到影响。 李绚略作思索,说道:「传令陕北诸县,谨防突厥诸部趁势突入,阿史那·伽那都有人接应,阿史那·泥熟匐这边没可能没有动静的。」 黄陵县令离开倒吸一口凉气:「下官立刻传令。」 「本王就不等了,本王要即刻返回长安。」李绚一摆手,休息好的金吾卫众人立刻站了起来,开始准备翻身上马,阿史那·泥熟匐等人,也被死死的绑在了马背上。 黄陵县令一惊,赶紧劝道:「王爷,夜路难行容易出意外啊!」 李绚摆摆手,说道:「夜长梦多,现在各方都还没有收到本王抓到阿史那的消息,如今就算是消息泄露,宵禁之下,有心人也难有动作,若是真的有了动作,反而更容易被顺藤摸瓜的找回去,长安那边可是还有人盯着的。」 李绚的嘴角带起一丝冷笑,不管是狄仁杰,还是姚崇他爹姚懿,都不是好惹的人物。 听到李绚这么说,皇陵县令立刻心中一凛,拱手:「下官遵令。」 「县令为人谨慎,本王能做的不多,在天后那里提一句,倒还是能做到的。」李绚一句话说完,拱手,立刻转身而走。 「多谢王爷。」皇陵县令隋庄立刻拱手。 夜深人 静,李绚带着一行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长安城东春明门下。 秦俊低声询问李绚:「二十七郎,要进城吗?」 李绚低头,略作思索后,说道:「通知春明门守门令,我等已到,让他即刻将消息传回金吾卫,同时通传宫中,我等暂不进城,先坐在渭城东驿,看一看,今夜会不会有什么别有用心的人来抢人。」 李绚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如果他猜的不错的话,真要有人动手,这动手的人,一定是东海王的人。 长安是东海王的老巢,以他的身份,很容易就动用不菲的力量。 说实话,对于李绚来讲,此刻进入城中的危险,恐怕要比待在城外驿站还要更大。 别忘了,现在在金吾卫,千牛卫,长安万年二县,乃至于大理寺,都有在这件事情当中直接介入的人存在,稍不注意立刻就会有巨大的风险。 驿站之内,一群千牛卫死死的守住了阿史那·泥熟匐,驿站本身的驿卒也已经在门外戒备了起来,阿史那·泥熟匐的重要性对所有人都很重要。 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的叛逃,这件事情,只是对普通百姓进行隐瞒,在朝野之间,大小官员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他们同样清楚,一旦让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逃回草原,后果将是何等的严重,所以所有人都尽心竭力的帮助李绚。 尤其如今已经到了长安城下,绝对不能让有心人将阿史那·泥熟匐给夺走。 站在窗口,李绚的目光直接望向了小院门口,然后透过小院门口,望向驿站大门处。 然而,眼前的局面虽然紧张,但在李绚看来,也仅仅是紧张而已。 东海王在这件事情背后,看不见地方的算计,但是最令人心惊的。 兵部尚书裴行俭,刑部尚书裴炎,两个人搅入到了眼前的这场风雨当中,东海王在他们二人身上的算计才是最狠的。 至于突厥人,突厥汗庭虽然有重建的可能,但部落散落已久,短时间内想要组成合力,威胁大唐北疆,起码就目前而言,他们还需要数年时间的筹备,眼下他们还不够格。 吐蕃人和东海王,他们在一行一时二鸟之策,一个是针对突厥,另外一个则是针对兵部尚书裴行俭,毕竟如今的整个大唐,他才是第一字号的战神,就是薛仁贵和程处弼都比不上。 李绚有些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件事会牵涉上刑部尚书裴炎? 抬起头,李绚看向了侧面的小院,一个词条已然冒了出来。 【阿史那·云,建昌县主,左骁卫中郎将阿史那泥熟匐独女,故右卫大将军、北平郡王、突利可汗曾孙女】 第五百五十七章 隐太子外孙 清晨,渭城东驿,从长安城门赶来的无数金吾卫将士,将整个驿站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夜无事啊!」 李绚站在庭院之中,双臂伸张,任由晨光洒在自己身上,脸上露出了满足又失望的神色。 随后,他转头看向一侧的秦俊,轻声说道:「把里面那一位请出来吧,我们该入城了。」 「喏!」秦俊没有丝毫犹豫,大踏步的走到了一侧的偏旁里,将被四名金吾卫将士牢牢看住的阿史那·泥熟匐提了出来。 一夜没有睡好,阿史那·泥熟匐看起来颇为有些狼狈,眼睛通红,配上一只鹰钩鼻,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刚刚被人熬了一夜的颓狼一样。 阿史那·泥熟匐猛然甩开两侧的千牛卫,站在李绚身前,目光死死的盯着他,咬牙说道:「如何,昨夜没有任何收获,让南昌王失望了吧。」 「怎么会没有收获呢。」李绚的脸上带出一丝诧异,他看着泥熟匐,摇头,轻声说道:「中郎将难道不明白吗,昨夜一夜,整个驿站并未遭受任何攻击,这说明,中郎将在城中的内应,受宵禁影响极大。」 李绚一句话,阿史那·泥熟匐脸色大变。 李绚不屑的冷冷一笑,随后说道:「如此,便能足够看出,中郎将的那位内应在金吾卫中的位置了。」 金吾卫,阿史那·泥熟匐瞳孔一阵地震,他忍不住难以置信的问向李绚:「给本汗传递消息的,竟然是金吾卫的人?」 「原来中郎将也一样不知啊?」李绚没有任何意外的叹了口气,耸耸肩,说道:「千牛卫内部严谨,但凡有任何怀疑,立刻弃之不用;长安万年二县,所能触及的太低;兵部和刑部,如今正在自查当中,故而在现在这个时候还能发挥作用的,就只有金吾卫和雍州府了。」 「雍州府,雍州府怎么了,为什么就不是雍州府的人给本汗传信?」阿史那·泥熟匐抬起头,满眼愤怒,咬牙切齿的看着李绚。 「当然可能是,为什么不可能是呢,所以大理寺的人从昨夜开始,就已经将雍州府所有可能接触到相关信息的人,全部监视了起来。」李绚身体微微前倾,直接盯向了阿史那·泥熟匐,神色冷漠的说道:「本王在昨日离开长安之时,就已经做了安排。」 雍州府虽然是长安地面上最大的机构,但实际上,他职权却远不如外州刺史。 雍州府下辖诸县,长安县万年县令都是正五品上的***,甚至有权参与大朝会。 小事有万年长安县令,大事有大理寺和刑部。 千牛卫,金吾卫,还有左右街市,御史,都能管的着长安街头的事情。 雍州府的权责就剩下附近其他诸县,根本管不到长安城多少。 可是一旦有事,雍州府又是第一个背锅的人,谁让这些事情,他们都有资格与闻。 可实际上,雍州府真正的官吏并不多,不少都处于缺员的状态,能触及高机密的就更少了。 当初李贤任雍州牧的时候,因为太子李弘成年多病,李贤实际上就是当太子来培养。 雍州府衙,实际就等于是太子属官。 李贤当时已经有了雍王府,雍州牧自然人员不能太全。 听到李绚说用大理寺监控了雍州府的***,阿史那·泥熟匐嘴角忍不住的裂了开来,无声的笑道:「所以还漏了大理寺。」 「大理寺对昨日金吾卫发出的公文,一概不得与闻。」李绚的走到了院落中央,淡淡的说道:「大理寺的职责,是挖出藏在这一切背后的藏在城里幕后黑手,和抓你没有任何关系的。」 李绚看着阿史那·泥熟匐,一脸冷嘲的说道:「最关键的,是你刚才的神情,已 经告诉了本王,那个人就是左金吾卫当中,而且这个人的位置不可能太低,抛掉大将军和两位将军,两位中郎将,抛掉长史,剩下的,能够知情的,便只有诸曹参军和左街使九人而已,查便是。」 李绚侧头看向了一旁的长史姚懿,姚懿立刻拱手,快步而去。 阿史那·泥熟匐嘴角微微抽动,紧咬着牙,低着头,心中却是无比希冀,希冀那人不要真的在那里面。 阿史那·泥熟匐其实并不知道那人的真实身份,但从这些日子对方传递信息的手段和途径来看,他基本确定,那人就在金吾卫当中,只是不确定究竟是左金吾,还是右金吾。 然而,此次追捕他的行动,是由南昌王的左金吾卫负责的,那么此人就必然在左金吾当中。 如今南昌王也看出了这一点。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院外响起,姚懿快步从外面而入,并且将一封密信送到了李绚的手里。 李绚看了密信一眼,顿时似笑非笑的看向阿史那·泥熟匐。 看到李绚诡异的笑容,阿史那·泥熟匐顿时一阵诧异,这是什么表情。 难道说他们已经将那人抓住了,不应该,这才过去多点时间。 「奉旨,令左骁卫中郎将率领部下,自行返回长安,金吾卫,千牛卫,暗中密送。」李绚忍不住的大笑了起来。 昨日,他抓了颉利的孙子阿史那·伽那回城,硬生生的将来接阿史那·伽那返回草原的阿史那·伏吾污蔑成了秦岭深处的盗匪,并且人还是阿史那·伽那亲手斩杀的。 对那些知情人来讲,冲击有多大,可想而知。 如今,武后则是令阿史那·泥熟匐自行返回长安。 明明已经逃走了阿史那·泥熟匐自行返回长安,这明显就是告诉里里外外的所有人,突厥人已经放弃了重立汗国,再度臣服大唐,这一次的危机,算是彻底过去了。 阿史那·泥熟匐同样想通了这一点,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堪。 「来人,送左骁卫中郎将返回长安,记得,就这番模样,不用帮他梳洗。」李绚的一番话,让阿史那·泥熟匐脸色更加的难堪。 逃,逃不走,最后被迫一身狼狈的返回。 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丢脸的事情了。 从李绚身边走过,阿史那·泥熟匐忍不住的说道:「南昌王难道就不怕本汗被人救走?」 阿史那·泥熟匐返回长安的消息,恐怕已经被人知晓了,很有可能已经组织人进行救援。 看到一脸期待的阿史那·泥熟匐,李绚面无表情的摇摇头,说道:「本王觉得中郎将想茬了,中郎将既然已经返回长安,如何可能再逃出长安。 如今对那名幕后算计者最有用的东西,就是中郎将的头颅。 只有如此,他才能激起草原部族反叛,所以,中郎将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保住自己的头颅。」 李绚淡漠的一挥手,几名金吾卫立刻推着阿史那·泥熟匐往外走。 阿史那·泥熟匐嘴角抽动了一下,但还是不得不往外走。 因为他知道,如今的他,已经成了诸方博弈的工具。 一方要利用他的人头,来逼迫草原部族造反;另外一方,则是要将暗地里的那些人找出来,丝毫不在意他的生死。 如果说,他是在朝廷的重重护卫下被杀,那么草原部族自然要怪罪到朝廷身上。 可是若是他自己在返程的路上被人所杀,那么不管是知情者,还是不知情者,都很难怪罪到朝廷的头上,甚至如果他们趁机找到了幕后的黑手,并且将一切栽到对方身上,那么草原部族必将跟随朝廷一起疯狂的朝对方攻击。.z. 而这只黑手,必然是吐蕃。 明年春天,朝廷又将召集突厥部族随从征伐吐蕃,他一死,突厥人将会更加疯狂。 从城门下走过的时候,阿史那·泥熟匐最担心的,就是朝廷派人假扮刺客来杀他。 杀了他,警告世人的同时,也将一切栽赃到吐蕃人的身上。 如果中枢真那样想,那阿史那·泥熟匐无论如何,都非死不可。 不过好在,一路平静的,阿史那·泥熟匐进了长安城,并且被明里暗里无数的护卫,送回了自己的府邸,只是除了一名老仆以外,朝廷什么都没给他留。 没人来对他进行审问,只是让他鞠躬自省。 阿史那·泥熟匐坐在空荡荡的大堂里,目光望向城外,心里依旧带着一丝希冀。 无论如何,最起码,他的女儿逃出去了。 最聪慧的草原明珠阿史那·云逃出去了,一切就有机会。 宣阳坊。 李绚快步走进一座二进院落当中,院落虽然不大,但院中的一切却非常的精致。 桂花树,菊花圃,秋千,还有一辆精致的马车。 能看的出来,这里有人每日在精心的打理。 金吾卫和大理寺的人里里外外的将一切团团围住,大理寺正何以求,大理寺丞狄仁杰,正在全力的勘查现场,只有金吾卫中郎将麻嗣宗站在一侧,脸色异常难堪。 查内应,查内应,最后查到了自己人的头上。 看到李绚进门,在场众人同时放下手上的事务,对着李绚拱手道:「见过王爷。」 「诸位请起。」李绚微微抬头,目光看向一侧的麻嗣宗,麻嗣宗苦笑着对李绚拱手。 在他身侧,一条白绫从房顶垂下。 卧榻上,躺着一名穿着白衣中衣的三十岁上下中年人的尸体,颈部淤青。 「这位就是录事参军刘广业?」李绚走到了床榻边,看向床上刘广业的尸体,突然李绚脚步一顿,鼻尖嗅了嗅,问道:「他昨夜饮酒了。」 身后狄仁杰走上前半步,目光看向桌案之上:「是的,王爷,桌上酒壶里的酒已经少了一半。」 一侧的麻嗣宗轻叹一声,说道:「他这种贵胄子弟,如果不喝酒,哪里敢轻易去死!」 麻嗣宗也忍不住的摇摇头,看向李绚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 现在他终于明白,天后让南昌王来插手此案的原因了。 原因是怀疑到了金吾卫的身上。 麻嗣宗这下子麻烦了,尤其是他出身百济贵族,早年随左领军将军黑齿常之投降大唐,是一名降将,好不容易积功调任做千牛卫中郎将,可如今又牵涉到此种风波当中,他的麻烦大了。 刘广业,前相刘祥道之侄,闻喜县主李婉顺之子。 闻喜县主李婉顺,隐太子李建成次女。 第五百五十八章 天后召见,裴炎弹劾 一只红漆大箱被打开,里面放着的衣服凌乱无比,但绝大多数都是女子的衣裳。 不过其中有不少的衣服已经被人取走。 “这里是什么地方?”李绚转头看向狄仁杰。 狄仁杰立刻拱手禀奏道:“回禀王爷,这是刘参军用来安置外室的地方,据闻,平日里住在这里的,是一名名叫灵儿的女子。 据下官调查,这名灵儿,来自平康坊的丽正苑,半年前被刘参军买下,纳为外室,昨夜下值之后,刘参军便回到了这里,下官今晨追至,便只有一具尸体了。” “怀英兄手段果然了得,本王不过刚将嫌疑对象放在金吾卫诸曹参军的身上,怀英兄便已经将人揪了出来。”李绚感慨一声,同时转头看向一侧的麻宗嗣,微微使了一个眼色。 麻宗嗣立刻恍然,转头看向狄仁杰。 狄仁杰拱手道:“下官根据王爷指点,前往靖恭坊查探,在内中一处蹴鞠场找到了左骁卫中郎将和右卫中郎将私会的地方,不过二人很谨慎,房间并没有隔得很近,不过下官逼问之下,蹴鞠场的伙计,还是带着下官找到了两人地方,而那处地方,就在刘参军的名下。” 狄仁杰话说的很平静,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锁定位置,狄仁杰的“逼问”也没那么简单。 李绚转头看向床榻上的尸体,摇摇头,叹声说道:“他也太不谨慎了,那种地方他就不应该出现的。” “王上,那间蹴鞠场,来往贵戚众多,刘参军在那里并不显眼,而且有他在,左骁卫中郎将和右卫中郎将才能放心。”狄仁杰略作迟疑,但还是开口说了自己猜测。 “是啊,也只有他的身份,能让人放心了。”李绚轻声一叹。 刘广业的祖父刘林甫,是开国重臣,户部侍郎。 刘林甫有二子,长子刘祥道,早年任雍王府长史,后任刑部尚书,平章事,右丞相,组织泰山封禅,进爵广平郡公,乾封二年过世。 刘林甫二子刘应道,贞观八年,以太穆皇后挽郎出仕,迁太子通事舍人,后迎娶隐太子李建成次女闻喜县主李婉顺为妻,如今任职吏部郎中。 龙朔元年,闻喜县主李婉顺过世,年四十。 闻喜县主有四子,刘献臣、刘广业、刘友贤、刘令植。 如今这位,就是次子刘广业。 …… “刘家人做事,历来谨慎,更别说闻喜县主过世已经十五年,如何会参与到这种事情当中,怀英兄,你说会不会他是被人灌醉之后,然后被送上了白绫?”李绚看向四周,目光冷峻的说道:“还有那个灵儿,为何她现在不见人影?” “回王爷,属下查过了,昨夜坊门关闭之后,只有人进无人出,今日坊门开启至今,无人见过灵儿之面,下官已经下令全城通缉灵儿。”狄仁杰立刻拱手回报。 李绚点点头,思索片刻后说道:“本王记得怀英兄说过,灵儿是平康坊丽正苑的人,那么现在立刻派人封了丽正苑,内外一应人等,即行下狱。” 一旁的何以求赶紧说道:“王爷,会不会株连过多?” “一间妓院罢了,何谈株连过多,更何况如今已过巳时,现在还是妓院的,能是什么好人,都抓起来。”李绚转头看向一侧的麻嗣宗,拱手道:“中郎将,此事中郎将走一趟如何?” “下官遵令。”麻嗣宗立刻长松一口气,没有丝毫犹豫的立刻转身而走。 这是李绚给他争取到了难得的机会,只要他能抓住灵儿,从她嘴里问出后面相关的事情,那么他和金吾卫的罪责将会轻上许多。 “当初在洛阳时,天阴教就喜欢用此种手段,如今想来,这种手段应用之人当是不少,所以本王怀疑,这位刘参军很有可能是被人利用了。”李绚看着刘广业的尸体,忍不住摇摇头。 李绚的脸色很真诚,但一旁的狄仁杰却敏锐的发现,李绚在尽可能的不让这件事往深处攀扯。 狄仁杰上前一步,认真的说道:“王爷,或许蹴鞠场中之事,这位刘参军是被人利用了,但是内外消息传递,可总是脱不了的,还请王爷准许下官进金吾卫调查?” 进金吾卫调查,大理寺的人进金吾卫调查。 在场的众多金吾卫将士,同一时间盯向了李绚和狄仁杰,看向狄仁杰的眼神尤为不善。 李绚轻吸一口气,神色格外的凝重。 其实进入金吾卫调查不是什么难事,也不是什么大事,真正的大事,是在这件事情查实之后,牵涉出来的人物太过恐怖,稍微不慎,就有可能会引发宗室动荡。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姚懿快步而入,对着李绚拱手道:“王上,天后召见。” 在场众人的脸色同时一肃,涉及到了隐太子李建成,宫中的动作比人们想象的还要更快。 玄武门之变,隐太子李建成,历来都是皇室禁忌。 李绚松了一口气,看向狄仁杰说道:“怀英兄,你先彻查刘参军的死因,查他死之前究竟有没有彻底喝醉,若是没有喝醉,那么请怀英兄即刻前往金吾卫录事参军官廨查察,若是喝醉了,还请怀英兄前往金吾狱,好好的审问一下那些女妓,灵儿的下落必须要找出来。” “下官遵令。”狄仁杰立刻拱手。 李绚转身就走,飞快的骑在马上朝皇宫而去,身后崔鼎带着一队人紧紧跟随。 一路飞奔在驰道上,前方人群迅速闪开。 李绚此刻根本顾不得慢上马匹,他现在更多的在想,武后这个时候叫他过去究竟想做什么。 眼前的这件事件,牵涉到五个人物,突利可汗之孙阿史那·泥熟匐,颉利可汗之孙阿史那·伽那,兵部尚书裴行俭,刑部尚书裴炎,还有隐太子李建成。 前面两个处置无非轻重问题,中间两个最多不过是斥责罢了,关键是最后一个。 一个不小心,就是死伤无数的下场。 李绚深吸一口气,他刚刚解决掉了裴行俭和裴炎之事,现在却又冒出个隐太子李建成。 东海王那家伙,他的算计手段到现在还没有终了吗? …… “宣南昌郡王见驾!”一名青袍内侍一摆手里的拂尘,声音在殿前广场回荡。 李绚的脸色早已经肃然起来,对着青袍内侍拱了拱手,然后迈步走进了紫宸殿。 一进殿,李绚就看到了殿中肃然站立的兵部尚书裴行俭和刑部尚书裴炎。 李绚的目光从两人身上一扫而过,最后在殿中站立,肃然拱手道:“臣南昌郡王,上轻车都尉,通议大夫,婺州别驾,检校左金吾卫中郎将,检校鸿胪寺少卿李绚,拜见天后,天后万福金安。” “南昌王平身!”武后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李绚根本不敢抬头,只是肃然听令。 紧跟着,武后直接问道:“南昌王,内应之事查察的如何了?” 李绚立刻拱手道:“回禀天后,臣今日刚锁定左金吾卫诸曹参军和左街使,然而,大理寺丞狄仁杰便已经发现录事参军刘广业身死外室家中,臣正在勘查死因,初步认定,其为上吊身亡,但究竟是自缢,还是被人酒后所害,还在查察。” “刘广业?”武后的眉头一皱,冷声说道:“吏部郎中刘应道之子,隐太子建成外孙?” “是!”李绚立刻拱手,面色平静的说道:“据查,左骁卫中郎将和右卫中郎将曾数次在靖恭坊一处蹴鞠场秘会,虽然用了种种手段遮掩,但据查证,他们所用的,就是刘参军所包的厢房。” “东突厥东西两部想要联合策应,自然需要两人面谈。”武后冷笑一声,一眼就看透这背后的机密。 颉利可汗和突利可汗虽然是一对叔侄,但多年来,一直都想置对方于死地,后来虽然先后为大唐所灭,但彼此子孙关系依旧紧张。 即便是有人暗地里为两人沟通策划,让两个人同一时间相互配合的逃窜,甚至还有之后逃回草原之后还要相互配合默契的出兵,这中间的相互信任,是必须要由两人亲自见面,才能达成的合作。 没有见面就没有信任,而且这样的私会不止一次。 “去,传吏部郎中刘应道进宫见驾,还有,去查一查,刘广业近几年,有没有去过广乐门?”武后冷声看向侧后,靛蓝色的纱帐之后,人影闪动:“遵旨!” 纱帐平息,武后收回目光,看向紫宸殿中,不管是李绚,还是裴行俭,裴炎全都低眉垂目,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武后的目光落在李绚身上,挑了挑眉,问道:“南昌王,你觉得刘广业是否就是东海王?” 隐太子李建成的外孙,的确拥有自称东海王的资格。 李绚深吸一口气,认真的拱手道:“回禀天后,有诸多迹象显示,此事背后最大的得益者,是吐蕃,吐蕃国师鸠摩罗和东海王同为天阴教手下,双方通过天阴教相勾连,臣亦希望刘参军就是东海王,但其人……位置太低,能力庸碌,臣更怀疑他不过是被人利用的棋子。” “他不是东海王,那何人是东海王?”武后恼火的狠狠拍了一把桌案. “啪”的一声,让在场三人顿时一惊,然后同时拱手道:“天后息怒。” 武后直接一摆手,示意三人不必在意。 这个时候,刑部尚书裴炎突然上前一步,禀奏道:“启禀天后,臣弹劾南昌王谎报军功!” 李绚顿时无比诧异的抬头,看向裴炎,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他没记得自己得罪过裴炎啊! 一旁的裴行俭眼中闪过冷笑,裴炎是什么人,他最清楚,当看到南昌王出现的时候,裴行俭就明白,裴炎少不了要对南昌王下手,转移责任。 …… “启禀天后,睦州一战,南昌王禀奏天阴教已平,如今天阴教东海王依旧肆虐,臣弹劾南昌王未能剿灭天阴教,却谎称剿灭,当依律治罪。”裴炎面色郑重的抬头,目光看向武后的同时,眼神在同一时间掠过李绚。 但这一下,他却发现,不管是武后,还是李绚,惊讶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平静了下来。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九章 长乐门下,隐太子妃 紫宸殿内,武后看向裴炎,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意。 这一眼之下,裴炎浑身上下觉得不舒服,他有种感觉,自己这一手可能走错了。 武后目光从裴炎身上扫过,转头就看向了另外一侧的李绚,目光随即淡然的问道:「南昌王,裴尚书的弹劾,你如何说?」 李绚神色肃然的拱手,说道:「回禀天后,臣之前曾怀疑,东海王或为越王,或为曹王,但东南一行证明东海王与海陵郡王后裔无关,如今隐太子外孙涉案,故臣怀疑其是否为隐太子后人为迷惑世人,故用东海王之名,若其为真,则天阴教不过是隐太子后人所利用的工具罢了。」 李绚侧头看了一脸惊疑的裴炎,嘴角闪过一丝漠然的冷意。 裴炎似乎没有料到,李绚竟然还早已经怀疑东海王和曹王越王的关系,如此,再加上今日的一切,更是将其直接锁定为隐太子李建成的后人。 「一件工具毁了,他可以随时制造另外一件,故天阴教不过是东海王庞大势力的冰山一角而已。」李绚微微躬身,然后异常严谨的说道:「臣所剿灭只是天阴教罢了,如今冒出头的,是东海王,是隐太子后人,二者不可混同,也不可同日而语。」 天阴教说到底,不过是前朝余孽罢了,但东海王,隐太子,这种事一个处理不慎,是会直接动摇大唐根基的。 「裴爱卿,南昌王所言,你可听明白了。」武后转过头,看向裴炎,神色冷淡的说道:「南昌王入仕不到半年,便已经查出如此多事,你主管刑部亦有数年之久,可为何却一点进展也没有,是刑部的那些人是酒囊饭袋,还说是你裴子隆治部无方!」 武后一声厉喝,「噗通」一声,裴炎已经直接跪了下来。 裴炎脸色难看,但依旧镇定的拱手道:「天后,臣有罪,臣无能,还请天后免臣刑部尚书之职,但天阴教之事,也多少因其动作近来才大了起来,才被……抓住把柄,请天后勿要责罚刑部诸位臣工。」 李绚侧头看向裴炎,心中一片惊奇。 裴炎真的是会说话呀,不仅推脱了自己的责任,还顺带做了一把好人。 武后冷哼一声,冷笑着说道:「你当然有罪,你管理刑部不严,致使阿史那·泥熟匐盗窃刑部官马,罚你停俸一年,为之赎罪。」 「臣遵旨。」裴炎已经深深的跪拜了下来。 李绚此时早就已经低眉垂目,他如今已经看出来了,武后和裴炎一唱一和之间,便已经将这件事里裴炎的责任完全摘了出去。 李绚心里有些腻味,虽然裴炎是被东海王算计的,但看他如此轻松就将责任摘了出去,实在太有些令人不爽。 同时,李绚心里也有些疑惑,裴炎这究竟是在做什么,这么急着为自己脱罪。 「天后,兵部事关国家兵事,兵部战马被人盗窃,臣亦有罪,臣请彻查,将兵部所有有罪人等,一体搜捕。」裴行俭这个时候,同样上前一步,面色肃然的拱手。 裴炎深深的低头,脸色早已经带着一片冷意。 武后轻轻的敲了敲桌案,然后看向裴行俭说道:「裴爱卿,你管理兵部不善,同样停俸一年,至于你所说之事,允你自查。」 「臣遵旨。」裴行俭深深的躬身。 武后突然转头,看向李绚,带着一丝玩味的问道:「南昌王,你觉得本后如此处置,可还妥当?」 李绚脸色肃然的拱手,道:「回禀天后,此次吐蕃和突厥联手算计,根本还是为了我朝出征吐蕃之事,故而才诬陷勾连二位尚书,天后处置异常妥贴,如此,对朝堂内外都有所交代。 只是此事不能就如此草草了结,臣提议,请裴尚书今冬巡边…… 突厥诸部终归还是要有所整治,否则来年一旦异动,后果不堪设想。」 武后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南昌王所言有理,阿史那皇族虽然多任职长安,但其根本还在草原各部,若非草原各部不臣,其焉有妄动之心。」 武后的目光落在裴行俭和裴炎身上,略一思索,直接开口:「至于巡边之事,裴炎,今冬你去,此番突厥妄动之部落,本宫不要再听到他们的任何声音。」 「臣遵旨。」裴炎立刻肃然拱手,然后站了起来。 「还有,东海王之事,刑部和大理寺要继续追查,不得懈怠。」武后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相比于李绚这样的边缘宗室,隐太子李建成的后人,天然拥有对皇位的威胁。 当年的玄武门事变,有太过不可言说的过往。 即便是到了今日,武后也依旧不敢等闲视之。 随即,她冷着脸,继续说道:「金吾卫,还有兵部职方司,要紧盯吐蕃和朝中逆贼勾连行迹,不得枉抓一人,也不得枉纵一人。」 「臣遵旨。」李绚和裴行俭同时拱手。 「对吐蕃之战,兵部的准备要加快,裴卿,此事万万不能耽搁。」武后再度看向裴行俭。 她之所以不愿意让裴行俭今年冬天去巡边,原因就是要留他来准备征伐吐蕃之事。 吐蕃之战,稍有疏忽,立刻便有数万劲卒葬身高原之危,丝毫轻忽不得。 除了裴行俭,其他人,武后一个也不放心。 「臣遵旨。」裴行俭立刻异常认真的拱手。 「这朝野内外,没有一个让人安心的。」武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向了桌案一侧高高摆放的奏章,冷冷的说道:「突厥之事才出了多久,就有这么多人弹劾二位裴爱卿,看样子,东海王在朝中的影响力十足啊!」 李绚顿时惊讶地抬头,目光落在了一侧桌案上那一摞只要有几十本的弹章上。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竟然有那么多人,就因为突厥人偷了兵部和刑部的马匹就参劾裴行俭和裴炎的。 怪不得武后要如此快的将裴行俭和裴炎的处罚决定落实下来,原来都是因为这个。 李绚赶紧低头,他知道,这些奏章未必和吐蕃有多少关系,裴行俭和裴炎都是河东裴氏之人,又都是李治和武后信任之人,只要稍进一步,立刻就是宰相之位。 两人虽然相互不对付,但那都是世家的老手段了。 大唐天下三百州,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那个平章事的位置。 裴家一下子要进去两人,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该抓住的自然要抓住。 或许,这也是东海王的手段。 「天后,吏部郎中刘应道奉旨见驾。」武后的一挥手,对着李绚三人说道:「你等站在一旁。」 「喏!」李绚和裴行俭,裴炎三人站在一侧,全都肃然拱手。 紧跟着,一名穿着绯袍的五旬长者从外面走了进来,就见他脸色肃然,沉正,举手抬足之间,能看到清晰的谨慎。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二儿子已经死了。 李绚,还有大殿当中的众人,同时得出了这一结论。 「臣吏部郎中刘应道,拜见天后,天后圣安!」刘应道非常严谨的对着武后行礼,礼节没有丝毫错差。 武后挑了挑眉,然后说道:「刘郎中,你有多久,没有见过你家二郎了?」 「广业吗?」刘应道脸色瞬间就难堪起来,但他没有多少迟疑,拱手说道:「回禀天后,广业夫妻不睦,常留恋花丛,又置有外室,臣上回见他,还是在半月之前。」 刘 应道没有撒谎,在场的众人都是人精,如果有些撒谎,撒的是什么谎或许他们看不出来,但有没有撒谎,却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更何况在几双凌厉的目光之下,如果撒谎,有些令人怀疑的细节,立刻就能被看出来。 但刘应道的身上什么都没有。 「可是犬子做了什么,犯了大罪?」刘应道有些谨慎的抬头,看向武后,拱手道:「广业若是违反朝廷律令,请天后依律处置,臣绝不求情。」 刘应道的目光扫过李绚,裴广业和裴炎,眉头一下子就紧紧的皱了起来。 他虽然平时不主动去触碰那些敏感的东西,然而突厥之事,虽然对外封锁了消息,但是在朝中,却是人人皆知。 刘应道没想到他竟然在同一时间看到了李绚,裴广业和裴炎三人,心中立刻就是一个咯噔。 然而武后却没有让他继续深思下去,武后直接果断的问道:「刘郎中,你有多久没有去过长乐门了?」 刘应道顿时愕然的抬头,他有些慌张的拱手道:「回禀天后,臣除了每年正旦之日,前去请安之外,其他时间便从未去过长乐门。」 「那就去看看,你的那位岳母,近日身体不安,太医说,她没有多少时日了。」武后的一句话,说的就连李绚,裴广业和裴炎夜无比的愕然。 刘应道的儿子刘广业是隐太子李建成的太孙,刘应道,自然就是李建成的女婿。 刘应道的岳母,自然就是李建成的正妻。 隐太子妃,郑观音, 李绚死死的低头,朝野内外,知道隐太子妃还活着的人少之又少。 知道她一直藏身在长乐门内的,就更是没有几个了。 当年隐太子李建成和巢王李元吉被诛。 李元吉的正妻杨氏,另嫁与李世民,享受恩宠,共育一子,便是曹王李明。 而隐太子李建成的正妻,则正是郑观音。 郑观音出身荥阳郑氏,五姓七家之一,父兄都是朝野***。 即便是因为隐太子李建成之事,家族受到牵累,但依旧稳稳坐于五姓七家之一,太宗不敢造次。 至于李元吉的正妻杨氏,她虽然是隋观王杨雄侄孙女,但家族支持甚弱。 虽屡次坚定拒绝,但最终还是被李世民得手,可终其一生,也未被太宗册封为妃。 第五百六十章 武后心机,幽微狠决 紫宸殿内,武后幽微的目光从刘应道的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李绚身上,就见她淡淡的说道:「南昌王,你也跟着一起去。」 李绚没有时候犹豫,立刻肃然的拱手道:「臣遵旨。」 「去吧!」武后一挥手,李绚和刘应道立刻拱手退了出去。 一直到到了殿外,李绚的嘴角才有些抽搐起来。 这种和玄武门之变紧密相连的事情,他真的不想参与,但武后金口之下,他根本没法拒绝。 高大宏伟的紫宸殿,沉肃威严,重重的压在里里外外所有人的心头。 紫宸殿内,武后森冷的目光看向了裴行俭和裴炎。 两人立刻拱手,然后就听武后冷淡的说道:「你们二人也退下吧,该做的事情要做好,之前的那些乱子,本后不想再看到……若是大军征伐吐蕃之时,再有类似的事情,你们两人的项上头颅,也就不用留了。」 「臣有罪。」裴行俭和裴炎立刻再度躬身。 这件案子,他们二人的确有推脱不了的责任。 尤其从这件事上,能够看出东海王在朝野之间的渗透力量之强,究竟到了何种疯狂的地步。 武后一挥袖,裴行俭和裴炎两个人立刻拱手退出了紫宸殿。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迈出殿门的一瞬间,武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裴卿,对年轻人,要多加宽容,不要事事苛责,更不要随意诋毁,一旦要差,将很有可能会毁其一生的。」 裴炎看了裴行俭一眼,然后躬身转了回来,沉声说道:「臣知错了。」 「去吧。」武后一摆手,裴炎脸色沉重缓缓的退出了大殿之中。 大殿之中,一切再度安静了下来。 这个时候,武后的声音幽幽的响起:「你说为什么,有的人明明是自己无能,却见不得他人比自己强,见不得他人比自己更敢于任事……对一个年轻人,还有多番诋毁。」 想起裴炎,武后眼底立刻闪过一丝不耐烦。 帷幕之后,明崇俨缓缓的走了出来,然后对着武后拱手道:「臣有罪。」 听到明崇俨这么说,武后微微一愣,随即恍然的说道:「不关你的事。」 明崇俨苦笑着拱手道:「天后,左骁卫中郎将和右卫中郎将之事的确是臣处理不当,臣早就看出其中蕴藏的风险,却畏缩不前,不敢处置,只能委以他人……若非南昌王此番真的寻回了左骁卫中郎将和右卫中郎将,恐怕朝野内外,都少不了一番动荡。」 如果真的让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两人当中,跑掉哪怕一个,突厥汗国重立的风险就会大大增加,到时大唐在整个大局战略上都将遭到极大的被动。 武后摇摇头,淡然道:「你虽有错,但错不在此,因为你推荐的人,帮你把人给找回来了,本宫便可看成是你将对人找回来了,此事便无有过错,你真正做错的,是到现在也没有能摸清,东海王在六部九寺五监中渗透的规模有多大。」 武后最后的指责,让明崇俨根本就无力辩驳。 其实明崇俨比李绚还要更早发现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是借用兵部和刑部的官马出逃的,甚至有武侯亲眼看到阿史那·伽那从裴行俭府中走出。 但他不能细查,他何尝看不到这里面的凶险。 一个兵部尚书,一个刑部尚书,两人哪怕动一个,都会引起朝野的巨大动荡。 更别说两人同出河东裴氏,两人要真同时出了事,河东那些世家会撕了他的。 再加上,那时,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已经逃出了长安,逃向了北方。 时间紧迫,明崇俨真正能做的,便只有令 陕北甘南诸县加紧审查。 谁都知道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必然会走山林之间,但陕北甘南山林广阔,他们究竟会走哪条路,便是明崇俨也无法判断。 更甚至,他们未必一定会走陕北甘南,绕道洛阳幽州,或者直接走益州吐蕃。 虽然绕远,但一定能够返回突厥。 明崇俨虽然手上人手不少,但方向不定的情况下,让他在突厥人逃回草原之前,将人全部抓回来,他没有信心。 再加上牵涉到裴行俭和裴炎,牵涉到吐蕃和东海王的算计,即便是明崇俨,在这种局面下也感到很棘手,偏偏这件事情唯一的解决办法,便是在两三天的时间里,快速的将人抓回来。 他没有这么把握。 武后询问之下,明崇俨便直接了当的推荐了李绚。 武后说的没错,李绚将人抓了回来,他这个推荐人,自然是有功无过。 至于他当初究竟是何居心,武后也不在乎。 李绚将人抓回来,那么明崇俨和李绚已经受赏;李绚若是没将人抓回来,那他和明崇俨就得一起受罚。 甚至明崇俨还要更重一些。 「臣有罪,臣的确没有预料到有这么多人和东海王有勾连,更没有想到,他竟然是隐太子的后人。」说到最后,明崇俨的脸色已经有些难堪。 东海王是隐太子李建成后裔这件事情,改变了太多的事情,也让很多人清楚的认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尤其是,东海王在朝中的潜在力量,更像是一根插在腰间的毒刺。 「那就查,好好的查,当年隐太子一家被诛时,如果本宫记得没错的话,当初是有宫妃有孕的,后来生下来的是女子,所以才没有被诛,可如果当时生下来的是男孩,只是被人换成了女孩,那这件事算计之长远,就有些可怕了。」武后眉头死死的皱了起来,眼中杀气一片片的闪过。 「臣遵旨。」明崇俨太清楚这件事情对朝中的威胁了。 哪怕南昌王的父亲彭思王李元则还活着,也不过是高祖庶子,根本无法对皇帝造成威胁。 但作为太宗皇帝嫡亲兄长的隐太子李建成的儿子,就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他是除了太子李贤,英王李显和相王李旦以外,和皇帝血缘最近的,哪怕站在那里,都会有无数野心家朝他身边聚拢。 皇室虽然防备诸王,但更加防备隐太子李建成的后人。 别看李建成已经死了近五十年,但他的影响力依旧存在,尤其是自他死后,隐太子妃郑观音为他抚养了五个女儿,而且这五个女儿后来全部嫁人。 虽然有好有坏,但嫁的都不是常人。 其中只要手段勾连,很多人就会被拉过去,几十年苦心经营之下,这张网络究竟有多大? 怪不得天阴教会死灰复燃,原来,东海王才是一切背后真正操盘的人。 想想就让人觉得可怕。 「对了,丘神積的事情,你打算如何了结?」武后抬头,目光冷肃的看向明崇俨。 丘神積已死,明崇俨并没有瞒着武后,他一回朝,立刻就将这件事情对武后做了禀报。 「臣原本想借助这件事,让中郎将能够我一个为国战死的美名,然后风光大葬,毕竟同僚一场……只是未曾想到,事情从一开始便出了偏差。」明崇俨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从一开始发现,他所追的人其实不过是替身,明崇俨就明白,这件事不是他算计了别人,而是别人算计了他。 「那这件事,你去和裴尚书商量处置吧,今冬他要去北地巡边,顺便找个功劳给丘神積吧,他终究是死于公务,陛下和本后,都不会亏待他的。」武后 说到这里,脸色突然肃然了起来,看向明崇俨问道:「媱后残存的阳神,还没有能够找到吗,隐医那边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天后,这好的药引子,不是说找到就能找到的,况且谁也不知道媱后如今藏在何处,当日出现在仙人谷的,虽然表面上只有吐蕃国师鸠摩罗,无生道无嗔,万象阁阁主仇焕,天欲宫宫主苏怜玉和魔极宗云鹤壁几个,但看不见的地方,来的人更多。」明崇俨的脸色瞬间难堪了起来。 「那是明卿你的事情,若是明卿做不到这件事情,本后也可以让南昌王来做,想必他会更加的尽心。」武后的神色已经有些冷淡了下来。 明崇俨立刻拱手,说道:「臣听闻魔门每一教门灭绝,之后必定会有后续升门仪式,若算的无错,应该是腊月初。」 「去办吧,这一次若是拿不到,你也就不用回来了。」武后冷峻的低下了头。 「喏!」明崇俨立刻拱手而退。 看着明崇俨退下去的背影,武后的脸色淡漠的可怕。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响起,两道绯色身影同时出现在了侧门下。 著作郎元万顷,左史范履冰。 北门学士之二。 武后根本看也不看二人,直接问道:「事情查清楚了吗?」 元万顷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回禀天后,查清楚了,弹劾闻喜县公的,正是裴尚书。」 闻喜相公是裴行俭,裴尚书,是刑部尚书裴炎。 「他疯了,明知道吐蕃就希望看到朝中乱起来,竟然还这样的鼓动同党,弹劾兵部尚书……难道他真以为,没了裴行俭,他就能处置得了吐蕃战事。」武后呼吸顿时沉重起来,随后愤怒的一挥手,立在桌案上的一排奏章立刻被直接扫了下去。 这整整的一列奏章,全部都是弹劾兵部尚书裴行俭的,没有一本是弹劾刑部尚书裴炎的。 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吐蕃人的计策,可是裴炎还是义无反顾的跳了进去,就是要挑起和裴行俭之间的纠纷。 「天后,听闻那日在左相家中喜宴上,裴尚书和闻喜县公,因为南昌王拌了一句,或许之后,才心有不甘吧。」元万顷用词非常谨慎,绝对不肯提及裴炎心胸狭窄。 武后冷冷的看了元万顷一眼,冷声说道:「此番之事,南昌王第一眼就察觉到,此事背后的蹊跷,但他依旧义无反顾的接受本后命令,并且成功的将人抓了回来,竭尽全力的避免朝中的纷争,可有人呢,明明知道这些,但依旧死咬不放,他究竟想干什么?」 「裴尚书只是在力求稳妥罢了。」元万顷因为勉强的替裴炎解释。 「传话给裴炎,不过他这种性格不改,那就永远别想平章事。」武后直接甩了一句,元万顷脸色顿时难堪起来,但他还是依旧拱手说道:「臣遵旨。」 武后的心气总算是平了一些,继续说道:「裴炎负责的那件事情,让他抓紧。」 「喏!」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从侧方传来。 武后回头,一本密奏已经被放在了桌案上。 武后打开一看,脸色微微一变,然后看了元万顷和范履冰说道:「大理寺狄仁杰禀奏,刘广业确认是被人灌醉后缢杀,然后伪造了自杀现场……他的确没有想死,但作为一个累赘,他必须去死。」 元万顷和范履冰相互对视一眼,脸色没有丝毫的轻松,反而带着一些凝重。 「天后,若是刘广业是被人操纵的,那整个朝中,有多少人已被东海王所操控?,」 第五百六十一章 杀人刀,不见血 长乐门位于太极宫南城最东门,对面,便是左千牛卫官衙和殿中省官衙。 进入长乐门,内里是一座瓮城。 瓮城西侧是一座无名的宫殿,宫殿门口没有卫士守护,殿门也没有上锁,但过往的官员却像是将其直接忽略了一样,谁都没有进去过半步,甚至都没有想进去半步。 没人知道,那里面住着的,赫然是隐太子李建成的太子妃,郑观音。 长乐门和对面的恭仁门不知何时已经被封锁,整个瓮城之内,只有李绚和刘应道在行走。 沉闷的脚步声中,不知道暗地里有多少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们。 李绚双手垂下,跟在刘应道的身后目光闪烁。 玄武门之变距离今日已经有四十九年,当年的太子妃郑观音,到如今,已经有七十七岁高龄。 玄武门之变,一夜之间,郑氏夫死子亡,即将灭门。 从只差一步,便可以贵盛无比、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到被终生囚禁的阶下囚。 不管是何等人,能够在这种剧变下顽强的生存下来,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坚强。 这么多年过去,世人甚至早就已经将其遗忘,可是东海王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将隐太子妃拉入大众视野当中,他究竟在图谋什么。 李绚可以想象,别看现在里里外外的根本没人,但实际上,从他出现在长乐门的一瞬间,从太宗朝到现在的无数仕官耆老,都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这里面有当年玄武门成功者的后裔,也有玄武门失败者的后裔。 按说四十九年过去了,隐太子李建成的影响应该彻底消去了才对。 毕竟当年,即便是李建成的亲信谋士魏征,亲信武将薛万彻等人,也早就已经投靠到了李世民的麾下,更何况如今就连他们都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但,郑观音的存在,却将这一切彻底颠覆,尤其随着时局发展,越发显眼。 因为郑观音的背后,站着一个荥阳郑氏。 当年李世民在世时还好,天下世家都为其用,但在李治登基之后,先是废黜了王皇后,之后更是将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一干老臣全部罢黜。 如今虽然在武后和无数功臣良将的助力下,东平百济高句丽,北灭西突厥吐谷浑,铸就了自己天皇大帝的威名,但同样的,这个天下最被打压的,就是那些世家。 李弘,李贤,李显,三个人的正妻,没有一个出身五姓七家。 即便是李弘的太子妃裴妃出身的河东裴氏,也不在五姓七家之列。 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 甚至近支王族,也没有多少和五姓七家通婚的。 隐太子建成后裔的存在,将很有可能会成为五姓七家投资的重点。 毕竟他们一旦翻身,立刻就会重新获得天下的掌控权。 五姓七家或许对当皇帝没有多少兴趣,但是当权臣,借以掌控整个天下的权利,绝对不会有人拒绝。 而且,谁知道这是不是一种高筑墙缓称王的手段。 东海王,只要和荥阳郑氏勾连起来,就等于和五姓七家勾连起来,如今就等于他已经能影响大唐天下的一半。 只是不知道,他如今究竟走到了什么地步。 无名的宫殿内,几乎没有多少侍女,甚至就连宫门守卫都没有几个,一片的冷静。 刘应道对这里很熟悉,他的目光平直向前,眼神也早就无比冷静了下来。 武后之前在紫宸殿的一番话,早就已经明确的告诉了他,他的儿子,隐太子妃的外孙,做了一些事情,和隐太子妃牵扯了起来。 但凡和隐太子妃有关的事情,在整个朝堂内外都是禁忌。 甚至很有可能因此而丧命。 这一直都是刘应道最为避讳的事情,但是他的这个儿子,却不知死的往里跳。 稍不注意,不仅是他,就连整个刘家都要受到牵连。 然而,一路以来,刘应道没有向李绚询问半句关于儿子刘广业的事情。 李绚也只是平静的跟着刘应道的身后,一步步的走进了宫殿深处。 一名年老的侍女站在内殿之外,仿佛早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李绚面色肃然的跟在刘应道的身后,眼睛早就已经将四周所有的一切全部映入眼底。 武后派来了这里,目的不就是这个嘛。 东海王从外界勾连上了隐太子妃的外孙,目的不就是勾连上隐太子妃吗? 故而,即便是暗中有无数的眼线,武后依旧让李绚来这一趟,目的就是让他近距离的看看,这隐太子妃宫中,究竟有没有和外界勾连的痕迹。 不过李绚心里清楚,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内卫,秘卫早就已经将这里盯得死死的,即便是有人能够避开内卫和秘卫的眼线,和这边暗中联系,所有一切的痕迹也肯定早就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了。 殿门之中,一名白发老妇,正倚靠在床榻之上,悠闲的看着一本杂记。 身穿一身的蓝色道袍,脸色带着皱纹,隐隐约约还残留着一丝贵气。 脚步声响起,老妇抬头,一眼就看到了走在最前的刘应道,老妇眉头不由得一皱,有些不解的问道:「如今非时非节,贤婿怎么有空来了?」 李绚的眼睛一挑,隐太子妃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淡漠,一丝恨意。 「回禀岳母大人,天后有昭,岳母患病,令小婿前来探望。」刘应道认真的拱手行礼,对着隐太子妃,说话就像是一个无比陌生的陌生人。 「病了?」郑观音先是有些疑惑,然后枯瘦的手掌一紧,疑惑的神色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是的,我病了。」 郑观音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从刘应道的身上掠过,直接落在了穿一身金吾卫甲胄的李绚身上,淡淡的问道:「这位将军是何人?」 刘应道赶紧开口,说道:「这位是南昌郡王,故彭王子。」 「彭王?」郑观音一愣,原来不是要来杀自己的。 「彭王。」郑观音随即低头,似乎开始回忆起来,仿佛要将彭王这个名字从记忆中扣出来。 李绚赶紧上前一步,拱手道:「侄南昌郡王李绚,拜见息王伯母大人。」 李建成,太宗封息王,谥号隐。 「伯母?」郑观音有些恍然了过来,轻轻点头,说道:「原来是十二弟的儿子,这么多年了,也从来未见十二弟来探望过。」 一旁的刘应道立刻上前半步,低声说道:「回禀岳母大人,彭思王已于多年前病故。」 郑观音微微一顿,随即眼神一黯,轻声说道:「是啊,当年的故人都已经亡故,也该是时候,轮到我这个老太婆了。」 李绚目光顿时愕然的抬头,随即闪电般低下头。 这一瞬间,李绚捕捉到一旁的刘应道,脸上无比淡漠的神色。 甚至听到郑观音这么说,他有一股松了口气的感觉。 李绚的心瞬间「砰砰砰」剧烈的跳了起来。 就是在这个时候,刘应道上前拱手,说道:「今日前来,见岳母大人身体无有大碍,小婿便放心的,请岳母大人安心养病,小婿便退下了。」 郑观音抬起头,看向刘应道的脸上满是冷色,随即淡漠一摆 手。 刘应道立刻躬身,然后缓步的倒退了出去。 李绚站在原地,对着郑观音郑重的躬身,然后缓步的退了出去。 他有一种感觉,这将是他最后一次见这个可怜的女人。 杀人刀,不见血。 走在冷寂的宫殿中,李绚浑身上下一片森寒,他没有想到,自己在无声无息之间,竟然做了一把别人的刀。 他原本以为,武后让他来长乐门,是让他看一看,隐太子妃和东海王之间有没有什么隐秘的勾连,然而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武后让他来,就是要借用他彭王子的身份,来告诉隐太子妃。 她该死了。 李绚知道,即便来的不是他,是别人,一样能通过重重手段按时给隐太子妃,她该死了,但换成是自己成了这把工具,李绚的心里早就涌起了一股怒火。 然而,在怒火升起的一瞬间,李绚就将这股怒火从心底深处,彻底的去除了。 武后派他,而不是派别人来这里,已经从某种程度上,表达了对他的信任,他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李绚的目光落在前方脚步依旧沉稳的刘应道身上,目光微微一冷。 刚才的一番交流,足够证明,刘应道对隐太子并没有那种女婿对岳母的尊敬,只有冷漠。 习以为常的冷漠。 想想也是,刘应道的兄长刘祥道,是大唐前相,但他呢,仅仅是一个吏部郎中。 当年刘应道能够被太宗皇帝选中,迎娶隐太子长女闻喜县主,个人的才华自不必多言,但多年仕途坎坷,唯一的原因,恐怕就是因为他娶了隐太子长女闻喜县主。 他自己牺牲自己的婚姻,牺牲自己的前途,换来的却是兄长刘祥道的仕途顺利,官运亨通。 如果说这里面没有怨恨,那么恐怕谁也不会相信。 如今,闻喜县主已经去世十五年,留下的,也只有几个儿子罢了。 离开冷宫,李绚看到刘应道站在前面等着自己,他快走两步,问道:「郎中,可是要回去复旨?」 「不用,天后让我等前来,只要我等到了,旨意便算完成,不用回去复旨,你我各自归家便是。」刘应道抬头看向李绚,面色肃然的问道:「玄寿敢问王爷,不知道广业犯了何罪,让天后如此震怒?」 武后气的都要杀隐太子妃了,其中事情之严重,可想而知。 李绚轻吸一口气,脸色肃穆的看向刘应道,然后沉沉的躬身。 「明白了,这逆子终于还是死了,死了好啊,这样全家便能安宁了。」刘应道对着李绚拱手,然后扬长而去。 第五百六十二章 无关生死,三日回门 从左金吾卫官署离开,李绚的脸色早就平静了下来。 世家子弟,冷漠本就是他们的天性。 尤其是闻喜县主已经死了十五年,夫妻感情也不知还能剩几分。 这么多年来,如果没有皇室在后面压着,刘应道或许根本不会再来这长乐门,根本不会来见他这位随时能害的整个刘家满门被抄斩的岳母。 如今,四个儿子仅仅只死了一个,就摆脱了这一切的阴霾。 对整个刘家而言,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刘应道最后离开时的背影,不停的浮现在李绚脑海。 儿子死了,他真的无动于衷吗? 李绚骑在马上缓缓的朝开化坊而去,身侧的李竹紧紧跟随。 四周的角落里,还有十几名南昌王府的府卫在敏锐的观察着。 李绚刚刚搅和了吐蕃人、突厥和东海王的好事,如果他们派出刺客来刺杀李绚,一点也不奇怪。 「王上,有人在跟着。」李竹突然凑过来低声说了一句。 李绚转头,扫了一眼,冷漠的说道:「告诉兄弟们警醒些,一旦有人掏出弩弓,不管是何来历,即刻斩杀。」 「喏!」李竹立刻将命令传了下去。 任由马匹在前面缓行,李绚的目光落在马侧的长槊上。 闪烁着锋利寒光的槊刃,如今已经深深的潜藏在整个长安的各个角落。 大理寺刚刚传来消息,狄仁杰判定,刘广业是先喝醉,然后被人缢杀。 这个消息,对于找出幕后的黑手并没有多大的帮助,但是却能让和东海王合作的人感到心惊,毕竟这种动不动就杀合作者的盟友,实在不怎么让人放心。 但对真正的高位者来讲,或许会非常满意。 因为只有这样冷酷的绝杀,才能阻止消息可能的泄露。 李绚远远的望了平康坊一眼,他心里有种预感,在那里恐怕也找不到更多的线索。 他心里有种感觉,眼前这透漏出来的一切,都是东海王刻意透漏出来的,他的真正目的,藏的恐怕比任何人想的都要深。 刘广业一死,前前后后想要从他身上找线索的路子就都断了。 即便是让李绚去查,动用提示此条,恐怕也非得费一阵子才能查出来。 可是现在他已经不想在这件事情上介入更深了。 不过他还留了个狄仁杰。 李绚能够想象的到,被狄仁杰咬上,东海王到时候究竟能有多头疼。 李绚的目光下意识的从四周扫过,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孔立刻映入他的眼帘。 李绚立刻就是一声轻笑,千牛卫的人。 李绚目光一扫,还真的有不少熟面孔。 万年县,雍州府,千牛卫,还有金吾卫,搞不好,还有秘卫和内卫中人。 这些人真的是把他当成了用来钓鱼的鱼饵。 一进开化坊,跟在自己四周若有若无的视线顿时少了许多。 开化坊内,每一间府邸的主人都是当朝的王公贵戚。 即便是仆役之间都相互熟识,外人刚刚进来,立刻就会被认出来。 李绚转身就进了彭王府。 回了自己家,他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先是去正堂向母妃请安,然后才回了自己别院。 刚进院子,李绚就看到穿着一身粉色长裙的刘瑾瑜在指挥七巧和小云她们几个人在整理礼盒。 李绚猛的一拍额头,恍然说道:「差点忘了,明日要回门了。」 不知不觉中,刘瑾瑜嫁入彭王府已经快三日了,明天就要 回门了。 「郎君回屋歇息吧,这里让妾身弄就可以了。」刘瑾瑜侧过身,对着李绚微微躬身,但她的嘴角轻轻抿起,带起一丝得意。 「不用,让七巧她们弄就可以了,娘子随为夫进屋,为夫有些事情要请教。」李绚走到了刘瑾瑜的身侧,一只手轻轻的按在了她的腰间,人又低声的说起了事情。 「嗯!」刘瑾瑜有些脸色发红的点点头,然后被李绚怀抱着,进了屋子。 院子里的七巧和小云几个人,眼中带着一丝羡慕,又带着一丝幽怨。 坐在内榻上,李绚将刘瑾瑜刚刚倒下的凉茶喝干,然后便将今日发生的事情,细细的跟刘瑾瑜说了一遍,包括刘广业,吐蕃突厥军事,裴炎的态度,还有隐太子妃。 刘瑾瑜如今已经是南昌王妃,对于宗室的这些机密,她是有资格知情的。 关键是多年帮助刘仁轨处理政事,刘瑾瑜早就养成了非同一般的眼力和应对之法。 「两位裴尚书之事,天后早有决断,只是借郎君之口说出来而已。」刘瑾瑜皱了皱,说道:「至于裴刑部所言,郎君不必在意,不管是天后,还是阿翁,都会让裴刑部乱来的;反而如果是王爷乱做些什么,反倒会让天后厌恶,毕竟相比于裴尚书……」 看着刘瑾瑜有些担忧的眼神,李绚下意识的握住了她柔软的小手,点点头,轻声说道:「娘子放心,为夫心中有数,即便是和裴尚书有些对立,也不是现在。」 李绚绝对没有现在就和裴炎对抗的打算,即便是他手上已经有些实力,但相比于拥有河东裴氏在后面全力支持的刑部尚书,李绚就像是个小孩对抗大人一样。 但,这并不意味着李绚什么都不能做,对抗裴炎这样的朝中大佬,李绚需要学会的是借力。 同时正大光明的,在朝廷政事上和裴炎对立,毕竟这说到底,不过是政见不同罢了。 就如同裴炎做的那样。 只要有理有据,不是胡搅蛮缠,那么就是武后也必须要认真思考李绚的建议。 甚至他还可以借机给裴炎挖坑。 只要让裴炎知道李绚不好惹,那么他之后自然不会来轻易招惹李绚。 等到来李绚拥有和裴炎对抗的实力的时候,他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全面开花的打击。 「至于说到刘广业。」刘瑾瑜眉头突然间皱了一下,然后看向李绚,说道:「郎君所得出的一切结论,都是建在刘广业认识东海王的情况下,可若是他根本不认识他呢,毕竟,这一次的事件在表面上和东海王是无关的,涉及到利益的,都只是吐蕃和突厥。」 李绚突然间顿住了,他微微的低下头,细细的思索着,片刻之后,才缓缓的开口:「刘广业根本不认识东海王,那么他和突厥和吐蕃之间的事情,不过是简单的交易罢了。」 李绚猛的一砸拳头,抬头,满眼兴奋的看着刘瑾瑜,直接说道:「不错,以东海王的狡诈,根本不可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即便是刘广业也是一样,东海王根本是不可能和刘广业见面的。」 即便是狄仁杰,想要从刘广业身上找到东海王的身份,这根本就是一条死路。 如此,明崇俨,裴炎,裴行俭这些人,在这条路上下功夫,都是白费劲。 李绚果断抽身,是最正确的做法。 刘瑾瑜反握住李绚的手,认真的说道:「郎君必须要分清楚,刘广业的死,和突厥、吐蕃没有任何的关系,他只是东海王用来传递信息的工具。」 「就像是本王去见息王妃那样吗?」李绚的脸色有些难堪,在这件事情上,他有种智商被碾压的感觉,武后轻松的利用他,传递了让隐太子妃去死的消息。 而东海王,则是却用刘广业的尸体,告诉了所有人,他的身份来历。 刘瑾瑜点点头,安慰的说道:「郎君,我们对这里面的事知道的太少了,想不通很正常。」 「不。」李绚的脸色依旧难堪,他看着刘瑾瑜说道:「三娘,东海王的目的,怕不只如此,为夫有种感觉,武后让隐太子妃去死的事,恐怕也在东海王的算计当中,甚至,是他自己要息王妃去死。」 李绚死死的握紧了拳头,东海王是隐太子李建成的后裔,这是毫无疑问的,但他的母亲却不是隐太子妃,李建成已经死了将近五十年里,可是郑观音还活着,这里面的仇恨想想就令人觉得可怕。 「所以,如果东海王真的是隐太子李建成的后裔,那么,是他和哪位孺人,媵,甚或是宫女生的,这一点很重要,只要能弄清楚这一点,那么东海王背后究竟站着谁,也就能一清二楚了。」刘瑾瑜直接点出了东海王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大的死穴所在。 「娘子,如果真按你刚才所说,这一切都是东海王精心设计的,那么他根本就完全不担心自己的事情会暴露,甚至这一切,都是他想要传递出来的信息,某个势力,或者是某个人。」 李绚抬头看着刘瑾瑜,声音低沉了下来:「东海王在试图得到什么?」 他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根底,不惜杀死李建成的外孙刘广业,付出这么多,自然有所求。 但他具体想要得到什么,就远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得到的。 「郎君还想要查下去吗,如果再查,就得去查宫中的秘档了,这些事情,内卫,秘卫,都比我们要更加清楚。」刘瑾瑜抬起头直直的看向李绚,眼中带着一丝担忧。 「不查了。」李绚坦然的笑道:「这些事情,就连你我都能想到,天后和圣人天纵之姿,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想清楚的,这件事情到此,便已经我等宗王所能涉及的极限了,再深挖,就该有人来怀疑本王的用心了,该打住了。」 眼下的这一切,虽然还有一大摊子事情没完,有一大摊子事情需要收尾,但李绚知道,这里面已经没他什么事了。 清晨,李绚坐在马车之后,刘瑾瑜靠在他的身侧,一身的大红襦裙,娇柔妩媚,明艳异常。 相比于婚嫁穿的翟衣,少了几分华贵,多了几分亲切和热烈。 李绚轻轻的抱着她,右手一只大手掌,轻而易举,就将小巧纤细的柔荑包裹其中。 五根细长的手指在李绚的掌心顽皮的跳动着,还伴随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就在这个时候,马车外,云儿的声音响起:「小姐,姑爷,回府了。」 「傻丫头,以后得改口了,是归宁了。」刘瑾瑜从马车内探出头,没好气的看了云儿一眼,然后一抬头,就看到朱色的大门之前,满满当当的都是人。 她吓了一跳,赶紧缩回到马车内,整理了一下,被李绚弄的有些凌乱的衣裙,然后才和一脸坏笑的李绚同时下了马车。 . 第五百六十三章 以直报怨,送敌去死 刘家中堂内,晨光明媚。 李绚和刘瑾瑜跪在大堂中央,对坐着的刘元朗和夫人周氏,恭敬的奉茶。 中堂里外,满当的都是刘家人,不少人都在在随大群看热闹。 看着这一对新人举案齐眉、和睦相处的样子,刘元朗夫妻俩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轻轻抿了一口茶,便拉着李绚和刘瑾瑜站了起来。 刘瑾瑜被岳母周氏拉到了一旁询问,还没开口,她的脸上就满是红晕。 李绚则被刘元朗带到了后院正堂,此刻刘仁轨就坐在正堂上首,手里握着一本书在阅读,但此时在正堂当中,却有一人正双膝跪倒在地上。 李绚一眼就从背影看出,此人赫然正是刘元朗的三兄刘元清。 李绚的岳翁刘仁轨有四个儿子,刘元神,刘元气,刘元清,刘元朗。 也不知道,刘元清究竟犯了什么罪过,竟然被罚直接跪在了地上。 李绚目光从刘元清身上一扫而过,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他脚步不停,肃然走进了中堂之前,对着刘仁轨便直接跪拜了下来:「孙婿拜见岳翁!」 「贤婿请起。」刘仁轨放下手里的《春秋》,抬了抬手,李绚微微拱手:「多谢岳翁。」 看到李绚站了起来,刘仁轨冷森的目光从儿子刘元清身上扫过,然后才又看向李绚。 此时,刘仁轨脸上已经是一脸温和的赞许:「近日之事,贤婿做的不错,一场可能绵延极广的北境之战被贤婿消弭,中枢诸相知晓后都连声赞叹,宗室后继有人啊。」 「岳翁过誉了,诸相过誉了。」李绚赶紧拱手,一脸惭愧,这话随意可不能接。 「哪有过誉,有些事情,外人不知情,我们几个老家伙还能不知情吗。」刘仁轨直接摆摆手,轻声冷哼道:「当日贤婿追捕阿史那·伽那,只差一步,阿史那·伽那便可与阿史那·伏吾汇合,到时,百余突厥骑兵,攻伐州县或许做不到,但在我大唐境内来去自如,却视之等闲。」 百人的突厥骑兵,走大路,或许会遇到重重阻碍,可他们若是走偏僻山道,普通的州县就算是遇到了,也会被他们杀个血流成河。 「一旦被其回归草原,到时,突厥崛起,坐看我朝与吐蕃两败俱伤,然后择机南下,我朝腹背受敌,国运日艰啊。」刘仁轨简单一句话就勾勒出为未来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的突厥走向。 突厥汗国重建之后,轻易不会和大唐开战,只会坐看大唐和吐蕃开战。 这期间,突厥集聚战力,纵横漠北,最后形成可以同时和大唐以及吐蕃抗衡的突厥汗国。 三足鼎立。 一旦大唐和吐蕃打的两败俱伤,突厥人必定会趁势南下。 被人重新打到渭水之畔也并非不可能。 「岳翁所言极是。」李绚轻叹一声,大唐有聪明人,突厥同样也有。 刘仁轨叹声道:「所幸二贼被贤婿捕回,我朝才能避免被西北夹击的困境,但是,回到朝中,有些隐患依旧要剔除,就比如那夜,整个长安城十几处同时起火,蹊跷之处甚大……若非贤婿提前告知,这起火之处,恐怕还要包括你我两家,而这一切,都源自这个逆子。」 李绚侧身看向一旁的三伯父刘元清,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淡漠。 刘仁轨恨恨的瞪了儿子一眼,这才低声感慨道:「贤婿有所不知,那夜若是你我两家也一起起火,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早就趁乱从城门逃了,根本就不会用什么替身。 正是因为贤婿谨慎,及时洞察阴谋,才让他们当夜无法趁乱而走,到了第二天被迫用后手计划从城中逃出,但傍晚便被贤婿抓捕回来了,庆幸啊。」 如果彭王府和乐城县公府同时起火,两家虽然是受害者,但难免会有人质疑他们无能。 甚至如果这件事被有心人利用,所能掀起的风波,绝对大的可怕。 李绚那天夜里不仅自己查出了刘府嫁妆中被人做的手脚,同时也将消息告诉了乐城县公府,刘府一番彻查,这才避免了两家同时起火。 也正是因此间接导致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原本的计划失败,只能另想他法。 使用替身作为诱饵,误打误撞让明崇俨原本的计划破产。 不过他们虽然巧计逃出长安,但终究没能逃回草原。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一切都有注定的因果。.. 此中之事,虽然李绚在极短时间内轻描淡写的将人抓回,几乎没有造成任何风波,朝中看似也没有多少人在意,但实际上很多人都清楚,如果不是李绚有手段,此时后果不堪设想。 但没人知道李绚究竟是用什么手段追上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的。 正是这样,才显得明崇俨多少有些无能,毕竟抓人,一开始是他的职责。 「起火那些怪石,就是这个逆子采购的,放进了嫁妆里的,但实际上,那些东西都是黄家便宜处理给他的,家里的这些,都是黄家送来的贺礼。」 刘仁轨指着刘元清的额头,咬着牙说道:「现在朝中要处置黄家,黄家又拿他的事情来威胁老夫,真真是气死老夫了。」 那一夜,在长安城中,有多数此方起火,当时李绚忙于追捕阿史那家的人,所以并没有在关注此事,不过此事他虽然不管,朝中却有人在查。 黄家在这个时候就显眼了出来。 刘元清虽然同样是受害者,成为别人利用的工具,但此事一旦捅出,他也一样要受到责罚。 工具无罪论这一说,在大唐并不时行。 李绚看了跪在地上的刘元清一眼,他知道,这是刘仁轨在给交代。 李绚对刘元清倒没有多少意见,他实际上也是为了刘家,毕竟刘瑾瑜的嫁妆,几乎掏空了整个刘家,省一点是一点,只是有些糊涂的中了别人的算计。 「岳翁,那黄家如何了,这件事黄家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灵州都督,那里可是西北作战中的重要之地啊?」李绚抬起头,看向刘仁轨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警觉。 「黄家二郎的幼子,在出外赏玩的时候被人捕获,至今依旧下落不明,灵州都督黄河寿被人威胁,最后将那些东西送到了长安,之后送到了这个混蛋的手里。」刘仁轨压着火气,将这件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黄家的事情,只和刘家和彭王府有关,两家守卫森严,无法从外着手,只能别走蹊径。 所以,很早,就有人盯上了刘瑾瑜曾经的破家,江夏黄家。 黄家这边和李绚同一天举办婚事,多少有些打脸的味道,但他们送来了贺礼,这让刘仁轨多少感觉有些对不住黄家,就将贺礼送到了府库深处,没成想,差点害了自家。 更想不到,在此之前,黄家已经将这些东西挑出一些,卖给了刘元清,放进了嫁妆里。 李绚想通了这一切,摇摇头,冷声道:「在朝政大局和个人家族之间,黄家人选择了自己家族。」 人在遭遇危险之时,有的会选择牺牲自己成全大义;有的则会抛弃国家,选择自己。 灵州都督黄河寿就是如此,在最后时刻,他选择了算计左相和彭王府,走上了一条错路。 「岳翁,对于黄家,朝廷打算如何处置?」 「罢黜黄河寿灵州都督之职,右卫将军黄河单上职.」刘仁轨一句话说出了惨烈的事实。 黄家即便是被人利用,但也终究触犯了多条律法,严格处置,是非常有必要的. 家中两个三四品的***被罢职,惨烈可见一斑。 「那黄家派人威胁,所求的,应该就是他们家族后裔了?」 「贤婿聪慧,黄家想让老夫运作,不让黄家子侄辈的仕途受到影响。」刘仁轨微微的皱皱眉头。 黄河寿和黄河上处置是中枢和帝后同时钦定的,就算是黄家用刘元清的命来逼迫,刘仁轨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所以他们将心思放在小儿辈的身上。 「黄家人不会感恩的。」李绚突然开口,冷冷的说了一句。 刘仁轨微微停顿,面色凝重的点点头。 一旁的刘元朗和刘元清则是面色略微有些难堪。 李绚紧跟着说道:「黄家只是说让岳翁运作,不让他家子侄辈仕途受到影响,但这又怎么可能,通敌两个字,早已经深深的刻在黄家身上,想要消除此事的影响,只有一法,那就是让他们自己前往西线……只有用吐蕃人的鲜血,才能洗清他家的通敌之名。」 刘仁轨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最后点点头,说道:「贤婿所言极是,便如此吧。」 将黄家人送到西线战场,给他们一个合适的位置,让他们去战场拼杀。 如果他们能够拼杀出来,之后,对刘家,表面上他们要感恩,如果拼杀不出来,那么这些人恐怕就会全死在战场上。 而且这种可能极大,毕竟他们身上有通敌的嫌疑,未来升迁困难。 「岳翁不妨坦率的将此事禀告天后和圣人,岳翁对黄家宽宏一些,天后和陛下,想必也会对三伯也宽宏一些。」李绚对着刘仁轨认真的拱手。 刘仁轨略一思索,最后点头认同了下来,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消除背后的隐患。 况且这点面子,在他坦承之下,帝后还是会给的,而且他也能借机看一看朝中的人心。」 「岳翁,长安居大不易,要是没有其他特殊,诸位伯父还是返回河南老家最好。」李绚低声禀奏了一句,刘家诸子虽然在中枢无人任职,但在地方,却还都有些职位的。 「贤婿说的不错,逆子,还不下去,赶紧收拾东西,不数日,贤婿就要返回婺州了,你们便和贤婿一起回河南老家吧。」刘仁轨直接摆手,将三儿子刘元清直接赶了出去。 李绚的岳父刘元朗同样被赶了出去。 到了这个时候,李绚的神色终于彻底肃然起来。 他对着刘仁轨微微拱手,说道:「岳翁,今日之事,吐蕃和突厥都是障眼法,东海王要做的真正目的,就在隐太子妃身上,不知岳翁可有何等消息,这东海王,他的生母究竟何人? 孙婿多番询问和调查,案卷中没有任何记载,也无人记得此事,就像一切被人剔除了一样。」 玄武门之变的经过,其实很多人都有流传,可一到了时候处理隐太子和齐王家眷子嗣时,所有的一切就像是被人刻意切断了一样,一片空白。 不过李绚相信,有些事情,很多人都不得与闻,但这里并不包括刘仁轨。 刘仁轨轻叹一声,低声说道:「当年之事,的确隐秘,甚至当今圣上当年都还未出生,先帝和诸相又多做隐瞒,但只要调阅宫中秘档,便能知道,隐太子建成五女归德县主,生于玄武门之变次年。」 「嗯?」李绚一愣,随即满目骇然的看向刘仁轨。 因为归德县主的母亲,就是隐太子妃,郑观音。 第五百六十四章 子杀母,皇太孙 「当年玄武门之变后,隐太子妃之所以未被诛杀,除了其出身荥阳郑氏以外,当初怀有身孕也是其中之一,毕竟诛杀孕妇不详。」刘仁轨简单一句话,说出了当年的真相。 稍作停顿,刘仁轨紧跟着说道:「后来,隐太子妃生下一女,便为归德县主。只是即便是生下的是女儿,但归德县主出生之事,方方面面也多有隐瞒,况且也没人敢于询问。」 「原来如此。」李绚神色有些不安,但还是强撑着说道:「那么东海王,或许便为隐太子和其他宫女,甚或者是外室,乃至于……某些歌女所生之子嗣。」 「当年玄武门之门,几乎在太子宫诸人反应过来之前,秦王府的卫士便已经围住了太子宫,除了隐太子妃和几位县主以外,无一人存活。」刘仁轨神色肃杀起来。 李绚所说的,隐太子和宫女之子的猜测被否认。 「当初整个长安都在先帝的掌控之中,贤婿觉得隐太子若是有其他外室,以先帝之能,能不知道?」刘仁轨一句反问,让李绚下意识的点点头。 「最后,便是那些歌女,若是青楼舞姬,即便是侥幸生儿育女,但又有何证能证明是隐太子后裔;若是世家歌姬,以先帝开国时对功臣的优待,哪怕魏相和薛万钧诚心归附,更何况其他人,若真有此人存在,恐怕早就被世家大族自己溺死了。」刘仁轨再度开口,将李绚最后一个猜测彻底否定。 「或许是在世家大族动手之前,就已经逃出去了,也未必可知?」李绚依旧还在死鸭子嘴硬。 「又回到了刚才,若是如此,如何能证明其隐太子后裔身份,这可不是随便拿一件什么当年的信物就能证明得了的,那些东西宫中就有一堆。」稍微停顿,刘仁轨脸色肃然的说道:「此事不仅需要有能够证明其身份的重臣担保,还要能经得起他人千方百计挑刺一样的挑毛病。」 即便是东海王真的是李建成的后裔,想要投资他的世家大族,也必须要千方百计的去掉他是朝中女干细的可能,心中任何一丝担忧和疑问都必须要得到最完美的解答。 这可是关系到整个家族,成百上千口人性命的大事,如何能够轻忽半点。 「所以,最能让人信服的解释,便是东海王是隐太子妃之子,因为隐太子妃还活着,所以根本就不需其他证明。」刘仁轨说完,死死的盯着李绚。 其他最不可能的猜测都被排除,如今唯一最后剩下的,便是当年的真相。 东海王不仅是隐太子李建成的儿子,而且,他还是隐太子李建成和太子妃郑观音的嫡子。 是高祖皇帝的嫡孙,甚至是皇太孙。 这个身份,已经足够让东海王直接威胁到了李治和李贤的皇位。 这种威胁程度,甚至还在曹王李明,越王李贞,和杞王李上金之上。 至于李绚,他恐怕连名号都排不上。 刘仁轨目光从李绚身上扫过,然后淡然的说道:「若此猜测为真,这也就说明,当年有人将隐太子妃所生的儿子,悄然的换成了女儿,然后在民间长大,多年来精心培养,积蓄力量,如此,才毫无顾忌的将自己的身份展露人前。」 狸猫换太子,虽然不是那个手法,但意义绝对相通,甚至犹有过之。 李绚脸色沉重,但不得不感慨点头:「东海王用刘广业的死,向整个大唐昭告了他的存在。」 突厥人和吐蕃人,他们的事是一茬,在这里,他们不过是东海王用来引出刘广业的钩子罢了。 刘广业是隐太子的外孙,他和东海王勾连在一起,这么多年调查东海王的人立刻就会联想到,东海王其实也是隐太子的后裔,甚至隐太子妃的嫡子,高祖皇帝的嫡孙,甚至是皇太孙。 东海王的价值,在众人眼里,一跃而上无穷高处。 这一手算计,在刘广业死的那一刻已经成就。 「当年归德县主出生之事,虽然前后隐秘,甚至圣人和天后都已经遗忘,但还是有一些当年经历的老人知晓内情,他们能轻易就能够很能将刘广业的死,和归德县主的出生勾连起来。」刘仁轨的脸色肃然起来,他中间刻意省略了东海王。 「所以,天后才要让隐……让本王去看望隐太子妃。」李绚话说的一半,立刻就收了回来。 刘仁轨直接摆摆手,说道:「不用那么紧张,如果是早先,天后的第一想法,肯定是要郑氏去死,但现在查知真相之后,她的想法肯定已经变了。」 「变了?」李绚脸上满是诧异,之前要通过那种手段要杀郑观音的,就是武后,现在怎么就突然不杀了呢。 「因为隐太子妃一死,就等于坐实东海王是隐太子嫡子的事实。」刘仁轨轻飘飘一句话,让李绚脸色大变,刘仁轨随即说道:「或许这正是那个人所想看到的。」 李绚依旧满脸的难以置信,嘴角一阵抽搐,最后依旧有些惊骇的说道:「的确,以东海王的狠辣,他做的出的这种事情。」 牺牲自己的生母,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子杀母,这其中,东海王虽然没有亲自动手,但将隐太子妃送上黄泉路的,正是他。 这种事情虽然残酷,但对于那些意在天下的野心家来讲,绝对是值得的。 东海王从一开始就已经开始算计,用刘广业的死,引起人们对他隐太子后裔身份的猜测,这种猜测,一旦得到隐太子妃的证实,后果将异常的可怕,所以武后才要动手杀了郑观音。 可隐太子妃一死,却从另一个层面上,证明了东海王身份的真实。 武后但凡想到这一点,她就不会杀了隐太子妃。 即便那是武后想不到,李治,还有刘仁轨他们,也都会帮她想到。 「但是,隐太子妃还是要死。」刘仁轨从桌案后慢慢的走了出来,走动了李绚的背后,他拍了拍李绚的肩膀,看着外面的晴空万里,轻声说道:「隐太子妃最后生的,是女儿,是归德县主,隐太子妃将会在归德县主的陪伴下,安然离世。」 「大概会是在什么时候?」李绚的话一出,他才听出自己声音的发涩。 「正旦大朝会之后。」刘仁轨轻声说道:「这场葬礼会办的很隆重,隐太子妃会以亲王妃之礼下葬,归德县主与诸女、婿、外孙服丧,归葬长安县高阳原,与息隐王同葬。」 一个人还没有死,身体康健,但是却已经有无数人,为她制定了死亡的时间,死亡的地点,埋葬的地方,这是一件何等恐怖的事实,然而刘仁轨平静的说了出来,李绚的神色也迅速的平静下来。 「隐太子妃七十有七了,唉!」李绚长叹一声,轻声道:「如果能得到天下臣工……咦?」 李绚突然间的迟疑,立刻引起了刘仁轨的注意:「怎么了?」 「孙婿可能想多了。」李绚转过身,看向刘仁轨,认真的躬身道:「隐太子妃本就年事已高,若是她本就用这件事情为儿子正名,这……也未尝不可能?」 刘仁轨微微一愣,但随即脸色就阴沉了下来,这里面的事情,只需要往深想一层,就能想的通:「有人在为隐太子妃和东海王传递消息,刘应道?」 刘广业之父,刘应道。 这些年,朝野内外,真正能够见到隐太子妃的,只有两人,一个是闻喜县主的夫婿,吏部郎中刘应道,另外一个就是归德县主。 「杀了自己的儿子,光为传递消息?」李绚诧异的看向刘仁轨,脸色迟疑的说道:「人心确有这种可能 ,但孙婿觉得,刘郎中不是这样的人,刘家还不到为隐太子做出如此牺牲的地步。」 李绚见过刘应道,他对隐太子妃的冷漠是显而易见的,甚至对自己的儿子都不太喜欢。 抛开这些亲情,单从利益上讲,即便是东海王能够成功造反登基,刘家最多不过是出一任尚书,一位宰相,但这些,刘应道的兄长刘祥道已经做到过了, 整个刘氏家族没必须要再冒着满族被抄斩的风险去做这些事情。 回到个人,刘应道已经年近五旬,用不了几年就会致仕,想要颠覆朝廷,恐怕等到他死都未必能够做的到。 真正能够参与到这些事情中的人,都是和东海王利益深入绑定的人,这些人的极少。 「不管如何,还是要查一查的。」刘仁轨轻轻的吸一口气,他要做到万无一失。 「其实孙婿觉得,东海王那种人,应该会做多手准备,隐太子妃过世,他会得到好处,隐太子妃存世,他依旧能够得到好处。」李绚话说的很谨慎,这些都是他对东海王的判定。 「若真是如此,他究竟在图什么?」刘仁轨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岳翁,孙婿曾经猜过,东海王可能是越王和曹王,但后来否定了,不过有一点,孙婿可以肯定,那就是东海王一定是当朝官员,品级不高不低,以如今的局面,他很有可能是暗中刚好是能够参与到隐太子妃葬礼的人?」李绚微微拱手,将自己最后的猜测说了出来。.z. 「所以,他一定会出现在隐太子妃的葬礼上。」刘仁轨现在大体已经猜到了东海王的意图,但是他最后究竟想做什么,还差一点。 收回思绪,刘仁轨看向李绚,问道:「贤婿,若东海王真的是隐太子嫡子,宗室会是什么态度?」 「回禀岳翁,这天下间,没有多少人会希望看到动乱的,尤其是如今。」 第五百六十五章 终南山,度蜜月 夕阳西坠,乐城县公府门口,李绚和刘瑾瑜在刘家众人簇拥下走了出来。 站前门前,李绚转身,拱手对着岳父刘元朗行礼,道:「明日小婿要带三娘前往献陵祭祖,那日本来要去,但被突然而来盗匪打乱,后日要去终南山下的皇庄去看一看,那座庄子圣人赐下之后,还没去过,听说还有温泉……天气转凉,多去泡泡温泉也是好的。」 刘瑾瑜紧跟着期盼的看着众人说道:「阿母和诸位伯娘,嫂嫂,妹妹们,若是有空,他日也可以和三娘一起去。」 「三姐,温泉是什么?」一个有些憨憨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穿着一身粉绿襦裙的五娘琼玉,直接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满脸好奇,期盼的看着刘瑾瑜。 「温泉就是从地下长出来的温热泉水,不用烧就很暖和的水。」刘瑾瑜低下身摸了摸五娘琼玉的额头,低声对她解释了起来。 李绚有些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然后对着刘元气拱手道:「二伯父,不若后日清晨,侄婿前来接上五娘一起去终南山,日后三娘少不了要家里人陪伴,提前熟悉一下也好。」 刘元气微微一愣,下意识的看向大哥刘元神和四弟刘元朗。 刘元神和刘元朗同时点头,刘元气立刻明白了过来,这是阿耶的安排。 刘元气转身温和的看向李绚:「便如此,由新郎官安排吧。」 「多谢伯父,小婿拜别诸位长辈。」李绚再度对着刘府众人拱手,然后带着一脸不舍的刘瑾瑜一起重新坐回了马车里。 马车缓缓离开了永兴坊。 坐在马车内,刘瑾瑜看了眼从刘府带回的一摞礼品,随即对着李绚问道:「郎君,今日和阿翁谈的怎样?」 「大受震撼啊!」李绚伸手将刘瑾瑜的小手拉过来,覆盖在李绚手上,然后感慨的说道:「为夫也算是初通人心吧,但这朝中之事,却是比为夫想象当中的,还要更加诡秘莫测。」 东海王,隐太子妃。 若是照李绚最后的那种猜测,他们的何等的铁石心肠,又是何等的深切痛苦。 这种局面,即便是李绚见多识广,也不愿意轻易参与进去。 可偏偏,在不知不觉中,李绚已经搅合了进去。 刘瑾瑜轻轻的侧靠在李绚怀里,低声问道:「那件事情就真的如此凶险吗?」 「嗯!」李绚点点头,轻声感慨道:「有些事情,当你出现在那里的时候,你就已经被被人利用了,甚至就连利用完了你都不知道,眼下这件事就是如此。」 稍作停顿,李绚接着说道:「三娘,为夫不在长安的时候,你要小心,家里的那些产业很多如今已经落在明处,若是有人打主意,不要正面对抗,稳住局面就好,为夫早年间识得不少御史,你让李笔将收集到的东西整理好送过去便可……如果有人有更深的算计,你可得看好了。」 刘瑾瑜声音柔柔的应了一句:「妾身记住了。」 以往李绚不在长安,彭王府根本没人注意,所以基本也不会有人感到彭王府的注意。 但是现在,随着李绚身处的位置越来越高,难免会有人将心思动到彭王府身上。 尤其是他不在长安的时候。 其他人倒也罢了,李绚真正担心的是裴炎。 裴炎对李绚的恶感是清晰可见的,据李绚所察,一切都源自各方对待吐蕃战事的方略不同。 或许是做刑部尚书的时间长了,遇到不同意见,裴炎想的不是该如何正面驳斥,反而是想要通过打击对手本身的方式,来获得成功。 这种方式很令人讨厌,但却十分的有效。 换作他人,碰上刑部尚书,搞不好早就被弄的家破人 亡了。 「一般人不敢正面对吾家动手的,毕竟为夫如今检校金吾卫中郎将,即便是不在长安,里里外外都会给一份面子,更别说上面还有岳翁在,轻易不会有人动手,可一旦动手,要么算计长远,要么就别有阴谋,娘子要谨慎小心。」李绚将刘瑾瑜柔软的身体紧紧的抱住。 「郎君放心,妾身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刘瑾瑜抬起头,看着李绚,眼神里满是自信。 刘瑾瑜帮助刘仁轨不知道处置了多少政务,很多事情比任何人想的都要透彻。 如果真的有人忽视了她,搞不好要倒大霉的。 「哈哈……」想到那里,李绚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然后低下头…… 两日之后,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出了明德门,然后在码头登上官船,缓缓的朝西边驶去。 渭水长流,两岸风光旖旎。 「三姐,皇庄很远吗?」五娘琼玉抬头,满眼好奇的目光从窗外收回。 琼玉之前很少来长安,这一次来,也是因为刘瑾瑜婚礼之事。 之前一路从长安跟随皇驾而来,路上旌旗招展,根本看不到什么美景。‘ 刘瑾瑜轻轻笑笑,按了按琼玉的头顶,然后说道:「现在到皇庄还有大半个时辰,到终南山脚下的终南镇,还有三十几里路,也就是人多,若是单纯的骑马会更快。」 「三姐,那我们去那里待几天?」一旁的四娘刘舒璧满脸羡慕的看向自家姐姐。 她的祖父刘仁轨虽然是宰相,但她也没有这种随时出行有官船伺候的待遇。 「三天吧,三天之后,回城,你姐夫就会返回婺州了。」刘瑾瑜说完,看向了一侧站在角落里微微眯眼休息的李绚,昨夜晚上,他们睡的可不早。 李绚察觉到了妻子娇羞的目光,淡淡的一笑,思绪紧跟着就重新回到了长安。 长安,东海王的事情还没有了结。 黄家的事,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小事罢了,如今大理寺,金吾卫,长安县,甚至刑部都开始插手的,是刘广业的死亡之谜。 狄仁杰查出刘广业是死于他人缢杀之后,很快,金吾卫就配合让他检查了刘广业的官廨。 也就是金吾卫及早配合,就在他们查完刘广业官廨之后,刑部的人突然来了。 也不知道裴炎究竟怎么走通的程处弼的关系,反正,在程处弼允许之下,他们又查了一遍刘广业的官廨,而且调查的报告,刑部却丝毫没有和金吾卫通报的打算。 年轻一辈都在那里愤愤不平,但老一辈的,却感到了一阵的庆幸。 大理寺已经下一步查了刘广业的官廨,并且很快就将通报发到了金吾卫。 秦善道忍不住的长松了口气,如果刑部真的什么消息都不透露,那么就是他们随意编造些东西,金吾卫也不知道。 现在有了大理寺的通报,刑部那些人的手段就落不到金吾卫的身上。 现在这个时候,金吾卫已经开始按照李绚所说,在刘广业一案上逐渐的抽身,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兵部尚书府和刑部尚书府的马倌身上。 虽然之前,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都不过是潜入兵部尚书府和刑部尚书府偷了马匹,然后用其他令牌逃走,但在李绚看来,这件事起码折射出了东海王对这两个地方的关注。 或者更准确的讲,是对兵部尚书裴行俭和刑部尚书裴炎的关注。 这件事情的背后没有那么简单。 如今虽只是一两个马倌一样的小人物涉足,但是却透露了东海王对这两家府邸内部的熟悉。 只有如此,他才能在关键时刻,想出这样的办法来。 大唐对吐蕃开战在即,兵部的部署本就十分重要,东海王又一直在盯着裴行俭。 眼下这件事情,看似是引起了人们对裴行俭和裴炎的猜忌,但是武后刻意这样的动作,却也阻碍了人们对刑部和兵部更进一步的探查,如果兵部和刑部真的还有内线,那么现在的他们将会更加的安全,这或许也是东海王的算计之一。 所以,李绚在现在这个时候,让金吾卫悄然的去调查与兵部尚书府和刑部尚书府的马厩相关的一切,然后顺藤摸瓜,或许真的能将东海王的身份挖出来也说不定。 不过东海王向来女干猾,这件事情说不定会让他引到某个替死鬼身上。 所以李绚自己没有插手,而是站在岸边,冷眼旁观,他要看清楚东海王的所有手段,他要看清楚他在这件事情上,所调用的一切人力物力,他的行事手段。 起码要将他表面上的手段全部逼出来。 现在还不是李绚将东海王的身份掀开的时刻,有一个东海王在外面,有一个隐太子李建成的嫡子在外面,他将极大的吸引皇帝和武后的目光,方便李绚顺利成长。 哪怕某一天东海王陷入了危机当中,李绚说不得也会出手救他一把。 甚至哪怕哪一天他死了,李绚也会创造一个新的东海王出来。 大唐朝廷永远需要这样一个敌人。 官船从渭水转入黑河,在黑河西南拐折处,一处皇庄突兀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黑河宽阔,从终南山北流而出。 两岸灌溉出来片片良田,来往阡陌,交错井然。 远远的能够看到终南山的影子,在终南山山脚,便是楼观道外门所在。 李绚转头,看向东侧八九里外的县城,沉声说道:「那边便是盩厔县城,若说什么事情,招呼一声,盩厔县令立刻就会赶来,你们以后常来常往要注意了。」 刘瑾瑜带着四娘刘舒璧和五娘琼玉远远望着盩厔县城,转头看向李绚,低声问道:「夫君,盩厔县差役的身手,有我们自家的护卫强吗?」 「没有。」李绚直接摇头,轻声说道:「但只要盩厔差役一到,那么就等于朝廷到了,若有人还继续找麻烦,就等于是在挑衅朝廷,若是这个时候,有官兵伤亡,那就是杀官造反了。」 第五百六十六章 遵令,帝君 傍晚时分,后院的荷花池畔。 李绚指挥管家李忠,将刚从旁边太平公主府弄来的竹子移植到荷花池畔。 刘瑾瑜坐在屋下桌案之后,拿着账本计算整个皇庄的收入和开支。 外间能看到不少的仆役和侍女在收拾,仿佛他们这两位新来的主人,要认真经营这里一样。 这座皇庄皇帝已经赏赐给李绚,之后每年的内外收支都要他们自己负责。 弄好竹林之后,李绚才挥挥手,让其他下人离开,只留下管家李忠。 李绚走到了刘瑾瑜的身后,双手轻轻的搭在她丰腴的双肩上,身体向前,李绚目光从她的肩头看向她身前的账本,轻声问道:「算的如何了?」 刘瑾瑜皱了皱眉,说道:「庄园总共有人家一百零三户,田地两千亩,户均还不到二十亩,年收除开佃户自留外,算作租金的不到两百贯,但这两百贯还要用来修整山庄,招待来客,根本做不到自给自足。」 刘瑾瑜一扒拉算盘,就将所有的一切都算的清清楚楚。 即便是没有后世精明的算法,刘瑾瑜已经很快算出了一切 整座皇庄,户均不到二十亩田。 好在这里不用交官府的赋税,历代皇庄主人的租税收的也很少,这里的百姓勉强还够活,很少听说有人离开这里。 这里是关中,是长安,寸土寸金的地方。 如果没有一个能保证的出路,百姓宁愿呆在这里。 起码这里没有官差衙役,没有苛政徭役,甚至就连皇庄的主人,来这里的次数都不多。 如果不是田亩太少,恐怕这里就跟人间天堂一样。 而且即便如此,百姓每年留下的粮食也足够他们活到明年秋收。 一遇到灾年,皇庄的主人还会以恩赏的方式免除租金,生活压力就更小了。 「田地是没办法增加的。」李绚摇摇头轻声说道:「在终南镇居住的,本就都是朝中皇亲贵戚,世家大族,普通点的,在这里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天后能挤出两千亩给我们,已经很不错了,不过这里面的问题也不少,亩产产出太少了。」 「是啊,妾身差点忘了,夫君还是此道高手,修建水车,沟通渠道,安置田苗,沤施肥料……全都是郎君的拿手好戏啊!」刘瑾瑜满是揶揄的看着李绚,说到沤施肥料的时候,鼻尖还忍不住跳动的抽了抽。 李绚直接伸手,捏着了刘瑾瑜小巧的鼻子,一捏即放。 刘瑾瑜一把打来,李绚赶紧闪至一旁,随后他才嬉笑着开口道:「为夫的手段,你还知晓的不多,若是这一片田地都按为夫的手段来整修,现在看起来亩产才仅有一石三,等把为夫做完,这个数字起码会翻上一翻。」 李绚微微抬头,脸上满是自信。 一旁的管家李忠,脸上满是惊骇,满脸的难以置信。 刘瑾瑜反而认真的点头,道:「妾身查过彭王府和南昌王府授田的亩产记录,夫君治下,亩产都在两石以上,个别地方甚至能够达到三石,天后已然命人在淮南实行,郎君在婺州似乎也已经有所安排,或许只需等到下月底,各地秋良汇总,郎君的能力就会真正显示出来。」 李忠听得更是瞪大了眼睛,难道说都是真的。 然而不知为何,李绚却突然一下子没了打闹的兴致。 他在刘瑾瑜的身侧坐下,轻声叹道:「若是在天下,人人都能吃饱饭,人人都能记得陛下和天后的恩德,则天下皆安,任何野心家都难掀得起任何风浪。」 李绚的眼睛微微一眯,两个字一瞬间出现在他的心底:武后。 武后之所以能够成功登基,表面 上看是她个人数十年经营,再加上李显李旦不成器,各大世家又离心离德,最后才造成这样一副局面,但实际上在李绚看来,人心不安才是最大的原因。 百姓吃不饱饭,穿不暖衣,自然希望看到有人站出来改天换地。 武后不过是恰好迎合和利用了这个天时,然后择一时机,以武代唐。 也就是说,在未来的几年,李治病逝,李显登基后随即被免,李旦登基又被囚于内廷,整个天下不安,百姓收成锐减,所以才会期待有人改天换地。 李绚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是他有些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天灾,还是有心人故意为之。 但不管如何,只要往后十几年间,百姓都不愁吃喝,那么不管谁想要谋逆,百姓都不会答应。 没有人心,想做什么就难了。 刘瑾瑜看着自家夫君,似乎能够隐隐间从这番话里,听出一些更深层的意味,但究竟是什么,她还是有些琢磨不透了。 刘瑾瑜轻轻地握住了李绚的手,柔声说道:「郎君志向远大,不说其他,或许用不了多久,就能看到人人家中有三秋余粮。」 「陛下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三秋王,我现在连你也来开为夫的玩笑了!」李绚摇了摇头,转头看向身侧的管家李忠,轻声说道:「等到明日,再来看看这里的水渠和水车该如何打造布置,总不能乱来一通,还影响了下游的渭水河运吧。」 水车安置历来都是很麻烦的事,自秦汉至今,水车庞大,破费水利严重,所能转化的水力不足,故而一旦大汉时节,朝中第一个要扒掉的,就是权贵家的水车。 可若是这水车身形小巧,但扇叶又极大,耗水少,转化的水力大,这就是件好东西了。 刘瑾瑜眼神一亮,她知道自家郎君已经弄出了这些东西,只不过还没有在长安附近出现过。 不过有一点她不知道,这些东西,李绚从来没有往上献的打算。 水车一行涉及到庞大的利益,背后的权贵甚至勾连到了太子,英王和相王,乃至于武后。 李绚悄悄的在自己封地建造,悄悄的在自己的任所打造都行,可一旦他试图推行整个天下,立刻就会遭受到想象不到的压力。 之所以如此肯定,那是因为李绚试过。 如此水车,所能造成的利益绝对惊人。 当年他就从暗地里散播出一部分去,被一些利益熏心的人得到,有的人卖给了豪贵家族,有的人则上奏给了朝廷。 上奏朝廷的那人,最后消失无踪了。 卖给权贵的人,得了一大批钱财之后跑了,而拿到图纸的权贵家族,只是在悄悄的自己打造,丝毫没有要僵持公之于众的打算。 所以过了半个月之后,就有人举报那家权贵涉嫌谋逆,官府立刻搜查。 然而,真正谋逆的东西没有找到多少,反倒是其他谋财害命的罪行,被查实不少。 最后,那家人被以谋逆之名,成年男丁俱斩,叔伯子弟,流放三千里。 家中女子被核实乃被欺压之人,即刻放归,但家中主母,年幼子女,一律没官。 那些图纸却在无声无息间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究竟被谁人弄去了。 自此之后,李绚再多心思也悄然隐伏了下来。 如今这座皇庄,还有附近的两千亩地,等同他自己的封地,自然是想干什么干什么。 将管家李忠赶走之后,李绚开始和刘瑾瑜一起算起了整座皇庄的所有田产。 田产可不仅仅是土地,庄园,农具铁器,甚至就连佃户,都是财产之一。 不知不觉间,算账算到了床上。 一 片黑暗的房间里,李绚侧身看着自家娘子,汗珠已经打湿了三娘额头的鬓发,她整个陷入了深深的酣睡,没有几个时辰,根本苏醒不过来。 李绚轻轻的在刘瑾瑜脑后黑甜穴上轻轻点了一下,然后翻身下船,转身他已经来到了外室。 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月光照落,落在剑刃之上,闪起一阵清霜。 七巧,李绚的贴身侍女七巧,她竟然拥有不俗的武功。 李绚轻轻的点头,下一刻,他已经穿过窗户离开了大屋,消失在黑暗中。 七巧清亮的眼神收敛,背对着内室,目光警惕的望着窗外,眼神锐利,守内护外。 李绚从来没有疏忽过自家安全的守护,他也从来没有小看过任何人。 尤其有前例在先,谁敢轻忽。 孝敬皇帝李弘当年的太子妃,原本定的是司卫少卿杨思俭之女,但却被贺兰敏之下手得逞, 杨思俭出身弘农杨氏,家族门第极高,内外护卫森严。 司卫少卿,便是卫尉寺少卿。 李绚舅父欧阳通便是如今的卫尉寺卿,执掌卿十六卫兵械甲胄,总掌武库、武器、守宫三署。 身边更是从就不缺乏军中将士守护,可这样人家的女儿,竟然被贺兰敏之得手。 要么,这整件事情就是一个阴谋陷阱,要么,就是贺兰敏之的手下里,的确有高手。 有此事在先,如今在这座皇庄,他们拿下甚至不超过第一天,怎么敢放松。 李绚悄无声息的避开大多数护卫,从暗哨刻意留出的通道悄然离开了皇庄,重新回到了官船之上。 内间一间最内侧船舱之内,李绚推门而入,房间里暗沉沉的。 窗外月光照入,撒在地板上,带出一片光亮。 李绚关上房门,借着月光,走到了屋内最深处的桌案之后,坐了下来。 这个时候,角落里一道不知道藏了多久的身影走出,对着李绚拱手道:「见过王上!」 身材丰腴,皮肤白皙,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眉如柳叶,唇淡如霜。 天欲宫宫主苏怜玉。 李绚淡漠的扫了她一眼,很随意的问道:「长安内线收拢的如何了?」 「回禀王上,无人叛变。」稍微停顿,苏怜玉接着说道:「江湖传言,说属下抢走了天阴教媱后留下的魂精,教内众人畏惧属下实力大进,故无人敢叛。」 天欲宫以苏怜玉为教主,手下的三堂六楼二十四舵。 三堂六楼之中,苏怜玉掌控了超过其中一半,剩下的小半,在上一代长老的手中。 只要苏怜玉不死不废,教众即便有斗,也在廖廖之间。 但自从睦州之事后,天欲宫不知道被多少人盯上。 不知情者,以为她拿到了天阴媱后留下的魂精,知情者则以为她已经被媱后附身,到时对外露面的便是媱后,所以现在,不仅是魔门内部,就连朝廷和朝野世家也都盯上了天欲宫。 天欲宫外围的二十四舵都是对外机构,很多人都知道他们的位置和构成。 就是引诱和控制一些人反叛也不是不可能的,真正值得信任的只有内线。 「东海王有传消息给媱后吗?」李绚淡淡的一句话,肃然的看向了苏怜玉。 「有,但依照王上指令,不看,不问,不理。」苏怜玉身体微微下躬。. 李绚点点头,随后强调的说道:「天阴媱后已死,任何和媱后、东海王有关的消息,你都不要接触,你只需要记住一点,以后存在于这个世间的,只有太阴帝君。」 「遵令,帝君!」 第五百六十七章 三官天君,算计裴炎 帝君? 李绚微微一愣,苏怜玉突然的称呼让他一时有些恍惚。 不过李绚随即回过神来,摆手道:「帝尊高高在天,呼之不详,称呼本王天君即可,本王想想,就称呼本座洞阴天君,太阴帝君麾下洞阴天君。」 站在阴暗的角落里,苏怜玉微微躬身:「属下见过洞阴天君。」 道门体系之中,帝君的位置很高。 五方五老,东华帝君,纯阳帝君,甚至天阴帝君,都是帝君称呼。 李绚也是人,自然也喜欢帝君的称呼,但帝君这个称呼的指向性太强了。 东海王就是一个因为这三个字,让李绚几乎瞬间就锁定了曹王李明和越王李贞。 虽然最后证实这两个人和东海王无关,但随即爆出东海王就是隐太子李建成后裔的消息,几乎所有人都在瞬间相信。 李绚虽然给自己摆布了一个太阴帝君的挡箭牌,可一旦太阴帝君的挡箭牌失灵,那么立刻就会被人从帝君两个人勾连到当朝皇族的身上,而且是有意图谋帝位的皇族身上,所以帝君这个称呼他绝不能接。 一个天君的称号刚刚好,能够避开他人的猜疑,又能足够展现李绚的志向,同时有了洞阴,那么清虚,紫薇都可以构建起来。 三官天君体系,足够给李绚构建足够的屏障。 苏怜玉抬起头,看向桌案后的李绚,认真的问道:「天君,属下回去下一步该如何做?」 「盯一下魔门各宗的动静,看看他们会不会直接搅入东海王的事件中,但不要直接介入和东海王关联的事件中。」李绚最后又强调了一句。 「属下遵令,只是天君,为何?」苏怜玉有些疑惑不解,李绚现在似乎十分害怕他沾染上一点和东海王有关的事情。 「东海王的身份已露,接下来,他将会遭到整个朝廷上下的全力针对,但凡在这期间和东海王有勾连的人,哪怕一丝一毫,都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本座可不想看到你就这么死了。」李绚抬头,深深的看了苏怜玉一眼。 东海王是隐太子李建成的儿子,这样的人物,对整个玄武门之变后的功勋团体,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如果当初,那些功勋集体不过是秦王府的幕僚和将军,那么现在,这些人,还有他们的后裔都早已经身处朝廷高位,和各地世家往来联姻。 势力触角,早就已经深入到了整个大唐的各个角落。 如今李建成的后裔冒出来,一旦被他掀翻当今皇室的统治,那么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势力会受到巨大的打击。 更别说,现在和东海王联手的,本身就是多年以来,和他们在方方面面斗争之下的失败者。 就比如李承乾,高阳公主,王皇后,长孙无忌,褚遂良,许敬宗等等一干人等,有太多政治斗争落败后残留下来的余孽。 所以,这些斗争的胜利者和东海王之间没有丝毫缓和的余地。 双方早已是你死我活最残忍的敌人,残酷的对决用不了多久就会全面展开,任何涉足其中的人,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李绚在魔门当中,好不容易才布下苏怜玉这么一颗棋子,可不能这么轻易就损失掉。 见到苏怜玉恍然的点头,李绚这才接着说道:「等到东海王之事了结,魔门内部少不了要遭受重创,到那个时候,你再出面,统一整个魔门。」 「属下遵令!」苏怜玉立刻躬身应诺,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统一魔门这四个字,一下子就勾起了她心底最深处的欲望。 「在这中间,你除了紧盯魔门以外,还要盯住吐蕃人。」李绚的神色肃然了起来,吐蕃才是之后的大敌。 苏怜玉脸上的神色瞬间收敛,拱手道:「天君吩咐!」 李绚看向西南,冷笑一声:「吐蕃人和东海王有明显的联系,所以,他们必然有棋子布在长安,如此,东海王的消息才能及时传回吐蕃,吐蕃的消息也才能及时的传到东海王的手,你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到这颗棋子。」 「喏!」 「小心一点。」李绚略作提点,然后说道:「吐蕃人虽然和东海王在合作,但他们之间也没有多少信任,所以吐蕃人在长安必定有自己的眼线,那些西域来的商旅是他们最假的伪装,明明是商旅,但却经常宴请户部,工部,将作监,甚至是兵部的人,这样的商旅,是关注的重点。」 「属下明白。」苏怜玉已经彻底的恍然了过来。 李绚似笑非笑的看向苏怜玉,轻声道:「在整个大唐,这样的交际,会去的最佳的地方就在平康坊,那里正好是你的地盘,所以,把这个人找出来,盯死他。」 「喏!」苏怜玉立刻肃然拱手,她的脑海中已经想出了一连串的布置方法。 「找出他,盯死他,但不要乱动,记下和他交往的一切朝中官员,只有利用向吐蕃传递假消息,才能将我们的利益最大化。」李绚又再度强调了一句。 杀人并不是最大的办法,误导,甚至是引诱对方做出错误的判断,才能让对手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见到苏怜玉躬身记了下来,李绚抬头望向西南方向,眼神中露出郑重的神色。 他虽然不记得原本历史上,大唐和吐蕃如今这一战的结局,但在他的印象中,大唐对吐蕃真正能称之为大胜的廖廖,毕竟在安史之乱后,吐蕃人甚至数度杀入长安,结局如何一望可知。 李绚不敢奢望大胜,小胜即可。 如若是遭遇劣势,他也希望能通过之前的种种手段将局面扳回来。 「吐蕃之事暂时如此,接下来,本座需要你找一名聪敏的柔媚女子,一名不会为男女之情所左右,外热内冷的聪慧女子,然后再挑选一个拥有足够文采,但却屡试不第的书生,这个书生最好来自河东。」李绚抬头,河东二字透出了他的狰狞。 裴炎,刑部尚书裴炎。 不管是哪方面的人都劝解李绚,不要和裴炎对抗。如果真要玩弄他那些小手段,难以真正伤害到裴炎不说,也容易让李绚失去在武后身边的照拂。 所以,李绚将自己的那些小手段全收起来,然后,他开始筹划用大手段。 「属下遵令,不知天君还有什么吩咐?」苏怜玉紧跟着又问了一句。 「一切还不着急,现在距离明年春闱还有几个月,你找一个聪慧的女子,但相貌不需要太漂亮,温柔娴熟就好,从现在开始,不要让她接客。 让她多和文人墨客相处,然后对某些来自河东的举子亲近,有一定才华,但却无法考中的举子,等到明年春闱落第之后,让你的人自赎出身,然后和那人在宣阳坊居住。」 「宣阳坊?」苏怜玉忍不住的抬起头,脸上满是诧异。 宣阳坊就在平康坊南面,距离皇宫很近,住的同样是当朝的官员,一个女妓,如何能在那里置业。 「所以需要那人,有一定的身份来历,最好是为人浪荡,甚至做过一些不当之事,一个女人只要肯用心,足够让一个浪荡子回心转意了,然后通过宣阳坊的同乡,将他介绍到刑部尚书府做幕僚。」李绚一句一句的开始布置。 「属下遵令。」苏怜玉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就应了下来。 「然后,让你的人,偶遇秘书监武承嗣……如何勾搭一个男人,不用本座教吧。」李绚冷酷的眼神看向了苏怜玉。 一瞬间,浪荡子,做 过一些不当之事,李绚的话说的虽然很隐晦,但是他要做什么已经清晰可见了。 秘书监武承嗣,刑部尚书裴炎。 苏怜玉有些担忧的说道:「天君,我等之命,恐怕不一定会被上面的贵人放在眼里的。」 「放心,你的人不会死的。」李绚微微一笑,随后说道:「若是她能有孕,那么活下来的机会更大,而且以后会活的更好……当然,前提是她不背叛你。」 「天君放心,属下心中有数。」苏怜玉脑子此刻已经开始快速的运转起来,该如何选人,选什么人,她已经有了思路。 李绚轻轻的笑笑,现在的他不适合出手对付武承嗣,不适合出手对付裴炎,但这并不妨碍他设计让两人狗咬狗。 只不过这两只狗究竟能不能够咬起来,还并不一定,这里面需要精细的操作。 明年,明年年初,有大朝会,还有隐太子妃之事,有春闱,会很热闹的。 不过对李绚来讲,这些都是可以慢慢布置的事情,明年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东海王的事。 隐太子妃病亡,东海王一定会来送她一程的。 虽然说东海王已经用刘广业的尸体,向所有知情者告知了他的身份来历,但也正是因为如此,隐太子妃的葬礼,他必须要到场。 这个消息,等到所有人反应过来时想要封锁已经晚了,整个天下,当年的旧勋,军方的大佬,朝堂的巨擘,还有世家的族长,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这些年,即便是遭受了李治和武后的联合打压,但天下世家依旧掌控着整个大唐最多的土地。 每个世家内部,真正掌权人都是朝堂权利的得益者,他们未必愿意看到如今天下的秩序被颠覆。. 毕竟从两汉三国两晋南北朝无数年下来,起起伏伏,如今这场变局值不值得他们为此冒巨大的风险,还很难说。 东海王想要让这些人站到他的立场上,可不是仅仅用身份就能说服的。 他需要能力,需要展示能力,让天下世家相信他能胜过武后和皇帝。 明年,隐太子妃的葬礼,是他最佳的时机。 第五百六十八章 突厥女皇,嗣英国公 不知道何时,李绚已经走到了窗前,看着外面月光下的河面,轻声说道:「这只是初步的计划,具体究竟会怎样,还需要随时而变,或许他们最后能够安然幸福的度过余生也说不定。」 一切还未开始,结局似乎并未注定。 李绚的脸上不知赫然涌现出一丝伤感,他清楚,这种事情最后是圆满结局的可能很小。 问题的根源从来就不在那两人身上,而是在李绚身上。 随着他越来越多的涉足朝堂,朝中那些看不惯他的人会更加的想尽一切办法攻击他。 这中间最当先的,就是刑部尚书裴炎。 表面上看,是李绚在吐蕃事务上提出了和裴炎完全不同的看法,所以裴炎才会试图动手打压李绚。 但李绚却明白,裴炎对他下手,更多的是忌惮于皇帝对他的信任。 如今纵观整个宗室年轻一辈,李绚不管是能力,还是成绩,都是最出色的那个人。 将来在皇帝的推动下,进入朝堂,占据一个关键的位置,是绝对肯定的。 可如今的朝堂中,甚至就连宗正寺卿都不是皇室来担任,只有一个不管事的礼部尚书陇西郡王李博乂在任,可在朝堂也无法发挥作用。 李博乂为人年迈,垂垂老矣,说不定已经有人盯上了那个礼部尚书的位置。 李绚如果如果挤进六部九卿当中,很有可能就接任的两个位置,一个就是陇西郡王李博乂礼部尚书,还有一个,便是他现在检校鸿胪寺少卿的更上一位。 宗室不接掌吏部,兵部,刑部,户部,甚至工部都不管。 只负责和礼仪有关的礼部尚书及鸿胪寺卿,这对皇帝来讲,是能够接受的。 但是对天下臣工来讲,就不一定了,他们或许宁肯武承嗣这样外戚来担任礼部尚书,也不愿意把这个位置给李绚。 李绚将来不管在哪个方面建功,最终都要走入中枢,裴炎和武承嗣必将是他最大的敌人。 如今,那么先下手为强。 只是他的手段对付这两只老狐狸能不能奏效还不好说,关键还要看宫里,看武后什么态度。 毕竟这两人,都是武后的亲信。 她如果插手介入,那么李绚所做的一切,都很有可能会在短时间内被彻底推倒。 「还有一件事情。」李绚转身,走到了一旁的侧门,房门一拉,一名穿着青色齐胸襦裙,高鼻深目,带着明显异域风情的年轻美艳女子从侧门外走了进来。 走到房屋中央,美艳女子对着李绚沉沉的跪拜了下来,无比虔诚,无比恭谨的呼唤:「拜见长生天!」 【阿史那·云,建昌县主,左骁卫中郎将阿史那泥熟匐独女,故右卫大将军、北平郡王、突利可汗曾孙女,宿主信徒,忠诚无比,唯命是从,可标,可控】 突利可汗曾孙女,阿史那·泥熟匐的独女,阿史那云,如今已经悄无声息的成了李绚的信徒。 但和他人不同,李绚在阿史那云的眼里,是整个突厥唯一的神灵,长生天。 当初即便是李绚第一次听到阿史那云这么称呼他,也感到骇然。 如今整个长安城,都在搜捕阿史那云,但是从来没人知道,阿史那云一直都藏在李绚的官船上,然后被李绚带到了终南山。 李绚走到阿史那云的面前,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她的额头,轻声说道:「站起来,退到一边。」 阿史那·云退开,李绚和苏怜玉之间,已经再无他人。 「从今日起,阿史那云便是突厥神女,留在长安暗地里联络对大唐不满的突厥贵族,然后等到未来某一天返回突厥,助她成为一任突厥女皇。」李绚 拳头紧握。 他并不希望会有那一天的到来,但他不得不为不测的未来做准备。 「属下遵令。」苏怜玉对阿史那云的出现并没有感到多大意外 李绚已经在中枢,吐蕃相继布局,自然不会放过在拥有强大实力的突厥一族。 「大唐多年来,一直抽调突厥军队参战,突厥诸部早就已经不满,如今眼看着大唐和吐蕃之间即将爆发,朝廷势必要征召更多的突厥部落参战,所以,即便是这一次突厥诸部的不满能够给压制下去,那么下一次,他们要必将起兵,不管有没有颉利和突利的孙子领兵都一样。」 李绚摇摇头,他近些日子,在深入的研究了突厥事务之后发现,除非现在朝廷就将突厥诸部全部杀光,要么将是直接将他们转化为民,否则只要以后还有征召之事发生,突厥人的不满都只会越来越盛,起兵反唐是早晚的事儿。 到那时,不管他们的手里是否为颉利和突利的血裔,他们都会起名造反,甚至他们还很可能无中生有的创造出一个颉利和突利的血裔出来。 这种事情,李绚仅仅是接触,就已经能够预测到未来,朝中中枢,三省,六部的那些重臣,不可能看不出来的,甚至现在这个时候,已经开始积极准备。 等到彻底的平定吐蕃之后,再收拾突厥人。 但这是一个很艰难的局面,李绚如果猜的没错的话,在原本的历史上,吐蕃之战,大唐应该是败了,但没有打败,只是突厥一战,依照他的判断,大唐应该是先胜后败。 毕竟不管怎么说,突厥汗庭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在战场上,草原各部落的力量想要一下子凝聚起来,对抗对他们知根知底的大唐,恐怕没那么容易。 如何在这两场战役当中,获得属于自己的功勋,这是李绚现在需要认真面对的。 军队,军方,兵力才是立足之本。 李绚转头看向苏怜玉,认真的说道:「魔门那些人,不可能会放过你的,你要小心,如果他们要找媱后,你直说媱后有事离开便可,至于她……」 李绚走到了阿史那云的身侧,细长的手指轻轻的抵在阿史那云光洁的下颚上。 看着这张满是异域风情的脸,李绚轻声说道:「她的身份也以保全为主,即便是联系不到任何人,也不能让她的身份暴露,还有她的实力修为,你要亲自调教,草原上,没有实力是杀不了人的。」 「属下遵令。」苏怜玉认真的躬身。 「平康坊东门的东市署内,有一家西域胡商经营的香料店,这是地址,若是你觉得有什么非告诉本座不可的消息,立刻送到那里,本座不管在天南海北,他们都会将消息送到本座手上。」李绚侧身看向西南,他在长安的很多部署都已经交到了刘瑾瑜的手上。 但那些东西,很多都已经落入了宫中的眼底,现在这样正好将该藏的东西藏的更深。 「该交代的,本座已经交代了,不管时候,你们两个都以自身安全为主,遇到风险,该放弃要彻底放弃。」李绚最后一摆手,说道:「去吧,等到本座年前回来,再来相聚吧。」 「天君,珍重,」苏怜玉和阿史那云同时躬身,然后悄无声息的退入了黑暗之中。 李绚轻叹一声,转身,离开了房间。 船板之上,李笔无声的站在一侧。 李绚抬头,望向深沉的天空。 晨光闪烁,突然一瞬间就照亮了整个卧房。 躺在床上的李绚无声无息间睁开了眼睛,静静的,思绪在瞬间就回到了他的脑海中。 「嘤」的一声,瞬间吸引了李绚的注意力。 不知道是否察觉到了李绚的醒来,刘瑾瑜下意识的翻 了个身,雪白的长颈顿时出现在李绚视线当中,红润的脸颊,似乎要睁开但又死死闭着的双眼。 眉头蹙锁,鬓发散乱,发缕掩于面际,微掩眉端额黄。 晨起的慵懒,尽显在这张容颜之上。 李绚就这么轻轻的看着,呼吸不知不觉间轻了许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 一声用力的推门声传来,随即是无穷琼玉奶声奶气的声音:「三姐,三姐夫,我们要去划船了,你们准备好了没,三姐,三姐夫!」 刘瑾瑜右脸猛然紧皱了起来,下一刻,她的眼睛睁开,然后一下子在床上坐了起来。 脸上一阵迷糊,红色的小衣束缚住玲珑精致的身躯,让一旁的李绚大吃冰激凌。 门外琼玉的叫喊声,让刘瑾瑜立刻清醒了过来,她顿时朝着外面喊了一声:「琼玉,你先去用早膳,三姐马上就来。」 「哦!」琼玉听到了姐姐的声音,很乖巧的转身离开了。 这个时候,刘瑾瑜转过身,狠狠的瞪了李绚一眼,左手已经摸在了李绚的腰间:「郎君,你醒了,干嘛不把妾身叫醒,害得妾身差点在明玉面前出丑。」 李绚一把抓住了刘瑾瑜的左手,整个人直接向前凑了过去:「早起干什么,这里是别院,阿母又不在这里,这里你我二人作主,你我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正堂偏亭之中,五娘琼玉抬起小脸看着一侧的三姐,脸上满是疑惑,她总感觉三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究竟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一旁的四娘刘舒璧则是使劲的低着头,不停的吃着自己的早餐,仿佛根本没看见刘瑾瑜脸上那满脸消散不去的红晕。 刘瑾瑜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没好气的瞪了李绚一眼,然后低头去用早膳。 就在这个时候,李忠突然出现在偏厅门口,躬身说道:「王上,盩厔县令刚刚遣人送来一份贺礼,还有一份信。」 「哦!」李绚从偏厅当中走了出来,接过信件,问道:「盩厔县令,本座记得是姓李,对吧?」 「是的,王上,盩厔县令李敬猷,是故英国公之孙,嗣英国公李敬业之弟。」 李敬猷,李積之孙,李敬业之弟。 李绚顿时满脸愕然。 第五百六十九章 游曲江池,偶遇杨炯 渭水之上,官船在河面上幽幽前行,官船三十米前方有一艘乌篷船,速度同样不快,似是在引领前路,但又似毫不相干。 乌篷船内,李绚看着翻阅李敬猷信帖的刘瑾瑜,忍不住摇头道:「三娘,盩厔县令这就是普通的一封问候信帖,每一位抵达终南镇的朝中权贵,他都会去信帖问候的。」 「那如此说来,这位盩厔县令可比他的兄长,那位嗣英国公,要更会做人。」刘瑾瑜仔细的阅读过每一个字之后,终于彻底的放心下来。 李绚平静的点点头,说道:「这是无可奈何之事,李敬业如今官任眉州刺史,可是李敬猷只是一任盩厔县令,一对亲兄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李敬猷若不再勤快一些,和李敬业的距离就会越来越大。」 「这倒是。」刘瑾瑜点点头,这种事情在整个大唐都不少见,她侧身看了一眼探身玩水的五娘琼玉,低声说道:「四娘,小心点,别让五娘掉下水去。」 「知道了,三姐。」四娘刘舒璧随口应了一句,然而就连她自己都低下身去玩水。 好在此刻刚刚晨起,渭水上船只不多,水流不速,两个小娘就算有事,也能及时救援。 刘瑾瑜这才收回心思,看向李绚,说道:「郎君,此事还需谨慎,妾身听闻明年征伐吐蕃之战,朝中诸多权贵子弟都有想要加入其中,嗣英国公家学渊源,自然想在战场上再挣一番功业,这李敬猷,未必就不是英国公投石问路之举。」 「李敬业?呵!」李绚不屑的冷哼一声,李敬业究竟是什么货色,这个世界上比李绚更加清楚的还真没有多少。 当然,如果往早推,英国公李積活着的时候算是一个。 对于自家的这位长孙,英国公李積就曾有言:破我家者,必此儿也。 想起此事,李绚开口说道:「娘子有所不知,早年间,眉州蛮夷啸聚聚集为寇,朝廷数次出兵讨伐不利,陛下便任李敬业为眉州刺史,李敬业赴任之后,先是查察本地赋税黄册,又询问州内多人,最后单人只马前往贼寇巢穴。」 「哦?」刘瑾瑜一听就来了兴趣,同时看向李绚,诧异的说道:「这和郎君倒有几分相似。」 李绚摆摆手,说道:「李敬业抵达敌巢之后,对众人言到,他知众人乃是为贪官污吏所害,所以免去他们的罪过,令其回家务农,但最后离开之人,便是真正的盗贼,起兵谋反,夷灭三族,最后众皆去,只有最后一人,挨了十几板子。」 「这是诛心之法。」刘瑾瑜一听就知道这里面的玄机,随即她看向李绚,似笑非笑的说道:「这越发和郎君做事相类,如今之说,郎君岂非是自己看不起自己。」 「非也。」李绚摇摇头,认真的说道:「为夫之法,看似与之相类,然则全然非是一事,若当年之事由为夫处理,或许会一样前往劝说,也或许会同样使用诛心之道,但为夫暗地里必早有所准备,即便是蛮匪不降,为夫也能将其制服,甚至全部绞杀,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则必全掌握在手中。」 「还是郎君的办法妥贴。」刘瑾瑜立刻赞同的点头。 虽说李绚的手段没有李敬业看起来仁慈,但作为妻子,刘瑾瑜更希望李绚这样做事。 李绚人安,则全家皆安。 一直以来,刘瑾瑜都知道,自家这位郎君做事看起来常遇凶险,但实际上却是异常的稳妥。 他从来没有真正陷入生死危境的时候。 这才是一家之主的担当。 「当年,英国公曾言,吾不办此。说的就是此事。」稍作停顿,李绚认真说道:「英国王所言,并非是此冒险之事,而是说李敬业根本没有弄清事情最深层的原因,胡乱放人,之后一旦再有造反之事发生 ,倒追从来,势必牵连甚广,甚至会波及到英国公府。」 李绚忍不住的轻叹一声,李敬业处事总难周全,所能常易被人捉拿把柄。 这一点,放在为人处政事上都如此凶险,一旦落入到战场上,将会更加凶险百倍。 李敬业的头顶还挂着一个英国公的靶子,更不知道会吸引多少有心人的目光。 一旦李敬业在战场上出事,那么很容易牵连到方方面面。 李治和武后不可能不考虑,自然不会轻易放他上战场。. 「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现在就去曲江池,在曲江游玩半天之后,再回府准备收拾东西,为夫后日要收拾东西南下,今日是陪娘子游玩的最后时刻。」李绚的目光温柔的看向刘瑾瑜,刘瑾瑜同样目光温柔的看向李绚。 不知不觉,从他们大婚到现在,已经将近十天,李绚离开婺州也有将近一月。 这中间,帝后任命他为检校金吾卫中郎将,抓捕阿史那一族耗费了一点时间,不然的话,他早就已经该回婺州了。 官船朝着渭城东驿缓缓驶去,李绚则是带着刘瑾瑜,刘舒璧,刘琼玉,转折划船进了曲江池。 曲江池方圆广大,足有数千亩之多,亭台楼榭,宫殿林立,楼阁连绵,花树繁茂,景色绮丽。 如今即便非是节日之时,池上依旧有不少豪富之家的子弟泛舟游玩。 樽壶酒浆,笙歌画舫,优游池上,饮酒赋诗,岂不乐哉。 小船缓缓的北行,李绚躺在船首悠然自得,娇妻三娘躺在她的怀里。 突然间,一旁刚刚闪过的一艘船上,一个声音突然轻声朗诗:「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故而愚弟以为,这里用平比天好。」 十里天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李绚当初在岳丈家中写的这首催妆诗,在短短数天之后,就已经在整个长安传扬了开来。 甚至连带李绚的诗名,也在长安百姓那里几次三番的被念起。 李绚最早写的三秋诗,辞藻平实,之后又写了丈夫志,意气豪放。 如今的这首十里天湖,虽然诗风婉转细腻,与之前大不相同,但几首诗都有一个同样的特点,那就是感情真情。 只羡鸳鸯不羡仙,怎不真挚。 不过即便是李绚也没有想到,竟然有人将十里天湖改回了十里平湖。 相比于十里天湖,十里平湖更加的容易让人代入。 一片称赞声立刻从船上传来,李绚有些想上船去认识一下里面的学子,但最后想了想还是算了。 真要细弄下去,这一天,不知道要弄到多久。 他后日就要返回婺州了,在此之前,不仅要收拾东西,还有前往乐城县公府,韩王府,淮南大长公主府邸,还有,英王府,相王府,东宫,乃至于皇帝和天后辞行。 一大堆事,这时间真的耽搁不起。 乌篷船缓缓的朝北而去,刘瑾瑜站在李绚身侧,低声说道:「刚才那人,必定在诗词一道有着极深的造诣,此人,就算是今日不遇,他日也必可得见。」 「放心。」李绚拍了拍刘瑾瑜的手背,笑着说道:「为夫耳力很好,刚才那人的声音已经记下了,他日相遇必能认出。」 能将十里天湖还原成十里平湖,看似简单,但其中的文采灵光着实不俗。 乌篷船在曲江池上缓缓而行,清风吹来,莫名带起一丝冷意。 昨夜后半夜下过一场小雨,岸边还能看到下雨的痕迹。 一场秋雨一场凉。 小船 路过一丛枫林,坐在后面的四娘刘舒璧,看着前方依偎在一起的李绚和刘瑾瑜,戳了戳身边的五娘琼玉,低声在琼玉耳边说了几句。 琼玉憨憨的点头,然后抬头看向前方李绚的背影,憨声喊道:「三姐夫,你看这里风景正好,要不作诗一首,以应风时。」 坐在一旁的刘舒璧就看到三姐瑾瑜和姐夫李绚同时转头,两个人一脸诧异的看向五娘琼玉:「五娘,刚才那话是谁教你说的?」 琼玉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直接说道:「是四姐啊,四娘说三姐夫的文采很好的。」 一旁的刘舒璧顿时满脸羞红的捂住了脸,她喃喃的说道:「五娘,三姐!」 「哈哈!」一旁路过的船只上,一对夫妻刚好听到这番对话,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五娘琼玉不过是一个孩子,那样一本正经的话,哪是她这个孩子能说出来的。 李绚一时也有些好笑,他之前听过刘瑾瑜在刘家和四娘刘舒璧有些矛盾,但接触之后,才发现刘舒璧不过是有点小虚荣而已。 一个还没长大小女孩罢了。 刘瑾瑜没好气的白了笑起来的李绚一眼,对着两个妹妹她也没法说什么。 刘瑾瑜眼睛一眨,看向李绚,整个人一下子变得十分的柔媚:「郎君,妾身觉得四娘和五娘说的没错,郎君不妨来上一首。」 啊!李绚顿时一阵惊愕,他没有想到这事竟然真的牵扯到了他的身上。 一旁路过船上的那对穿着青绿绸衣的夫妻,忍不住的低笑了起来,同时带着一丝诧异和期待的看着李绚。 李绚无奈的苦笑一声,他能怎么样,娇妻开口,怎么也不能示弱是吧。 略一沉思,李绚开口:「宜秋西望碧参差,惯看京人禊饮时。斜倚水开花有思,缓随风转柳如痴。 青天白日春虽好,觉寒犹著旧生衣。曲江池畔时时到,为爱鸬鹚雨后飞。」 李绚的话音刚落,前方不远处,两只鸬鹚已经扑腾扑腾的水面齐齐掠过。 「略有不堪,失敬失敬。」李绚对着对面的夫妻微微拱手,然后才转头看向船尾:「李竹,我们回去吧。」 「喏!」穿着黑色劲衣的李竹微微点头,然后转身,推动竹杆,将乌篷船,划向更远处。 看着李绚离开的背影,那对夫妻当中的丈夫,终于忍不住的复吟道:「曲江池畔时时到,为爱鸬鹚雨后飞,写景写情,虽不算绝世,但也是佳作,可惜不知是谁。」 「长安城中这些天的新婚夫妻不多,郎君有心,可找叔父去长安万年县查阅!」 「算了,叔父身为雍州长史,为人当需谨慎。说不得明年春闱就能重见了。」 「夫君明年应的,是制举,和士子们的春闱不一样的。」 「制举之后,为夫就能大展宏图了,再不是常人口中的少年天才。」杨炯轻轻一笑,脸上满是自信。 第五百七十章 少女胡闹,雨夜召见 绵绵的细雨,在黄昏之下,悄然降落整个长安。 棕色的枣木马车在雨夜中缓缓的驶向乐城县公府。 马车内,五娘琼玉玩了一天,已经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刘瑾瑜靠在车壁上,将琼玉抱在怀里,身侧,李绚坐在车门口,用身体挡住外面扫进来的雨滴。 这个时候,李绚就听见身后刘瑾瑜突然开口,看向刘舒璧说道:「四娘,明年你也要举办婚事吧?」 有些打瞌睡的刘舒璧立刻醒了过来,听明白刘瑾瑜的问题,她顿时神色有些黯然的点点头,说道:「是固始陈氏,朝议大夫、归德将军、岭南行军总管陈政之侄,固始魏敬夫人之孙,婚事时间,要看陈家的说法。」 「固始陈家?」李绚这个时候开口,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看向刘瑾瑜问道:「这可不是个好选择,岳翁怎会挑选了固始陈家?」 刘瑾瑜摇摇头,轻声说道:「这不奇怪,总章二年,泉潮蛮獠叛乱,归德将军授命南下平叛,大军势如破竹,直至九龙山下。 但很快大军便因不耐当地水食和瘴气,士卒染病,军势逆转,最终被困。魏敬夫人得知后,请表带兵南下援助,陛下允其带领儿孙和将士五千余众南下援助,最终一举解困,平定泉潮。」 「固始陈氏,为夫好像在哪里听人说起过……对了,扬州许氏曾经有人在归德将军麾下任职。」李绚总算想起来了,当初在扬州,陆元方招待他时,介绍到了扬州许氏许祎之。 「郎君说的是左领军卫郎将许陶,他的确是在岭南行军总管麾下任职,不过,扬州许氏是杭州许氏的分支,许陶,是前相许敬宗之侄,这固始陈家的来历,一望可知。」刘瑾瑜的脸色微微凝重,她对这些朝野官员来历比任何人都清楚。 许敬宗,李绚的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 岭南行军总管,起码是朝中十六卫大将军一级的人物,但陈政这个人就像是被人刻意遗忘了一样,一直将他留在福建。 这其中的原因,光是「许敬宗」三个字,就已经足够解释了。 前相许敬宗,武后心腹,但死后,却谥号「恭」,「既过能改」之意。 当年民间少有人知,在「恭」之前,朝廷原本定的谥号是「缪」,「名与实爽」,恶谥。 武后一干人竭力相争,最后才弄了一个「恭」字, 修史妄改,治家无方,是朝野对他的定论。 故而凡是和许敬宗走的近的人,都被一一赶离了中枢,譬如陈政。 「陈家子如今在泉州。」刘瑾瑜一句话说出,刘舒璧已经忍不住的抽泣了起来。 陈家本家在河南固始,但刘舒璧的未婚夫却在泉州,或许将来成婚是在固始,但婚后,却是一定会跟着前往泉州的。 朝中虽有家属不能从官之说,但福建特殊,陈家率乡人进入泉州,实等于迁居泉州。 更别说,陈氏祖母魏敬夫人也在泉州,故而陈家妻子儿女大半都要迁居泉州。 女子出嫁,本就离家,如此,还要迁往数千里外,虽不致孤苦无依,但也实非常人接受。 「稍微好一点。」刘瑾瑜坐过去,将刘舒璧抱在怀里,轻声说道:「陈家子之父之母,当年在迁入八闽之地时,身体染病离世,故而只需孝敬祖母魏敬夫人便好……听闻,魏敬夫人乃是前相魏征的族妹,家教严谨,不必担心所嫁非良。」 「如此尚好,起码是个有上进心的人。」李绚轻轻一笑,说道:「姐夫虽说未来必定会从婺州调离,但南昌距离泉州不远,说不定我夫妇二人他日就会定居南昌,四娘到时可来南昌,姐夫和三娘也会去泉州看你。」 「那还不如直接嫁给三 姐夫。」五娘琼玉不知道什么时候,糊里糊涂的就醒了过来,也不知道她究竟听成了什么,一句话说出,让刘瑾瑜和刘舒璧都忍不住的破涕大笑。 李绚摇摇头,转身探出头去,看向外面雨夜之中的道路。 身后,五娘琼玉摇着三姐刘瑾瑜的胳膊,嘟着嘴说道:「三姐,我将来长大就要嫁给三姐夫,将来就能吃山珍海味,还能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还能天天玩耍……」 车厢里的刘瑾瑜和刘舒璧同时轰然大笑了起来。 少女妄言。 将刘氏姐妹送回家,马车才缓缓的朝开化坊而去,耳边听着噼里啪啦的雨滴声,李绚搂着刘瑾瑜,神思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郎君在想什么?」刘瑾瑜突然抬头看向李绚,黑色眸子里,闪烁着不明的意味。 李绚回过神,然后凑到刘瑾瑜耳边,低声道:「为夫在想,这才几日啊,三娘就已经丰腴了不少。」 「瞎说什么。」刘瑾瑜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与此同时,她的手转眼已经摸到了李绚腰间,语气危险的说道:「郎君不是在想什么不该想的东西吧。」 「什么不该想的东西。」李绚微微一愣,有些不明白刘瑾瑜什么意思。 不过他随后就将这些东西抛在脑后,重新伸手将刘瑾瑜拦在怀里,然后低声说道:「为夫是在,东海王一案如今究竟查的怎么样了?」 东海王自曝身份,甚至都知道,他必然做了万全的准备,但不管是千牛卫,金吾卫,大理寺,刑部,兵部,雍州府,长安万年二县,都不能放之不管。 他们必须要竭尽全力的去追查东海王的线索。 一来是要对宫中有所交代,二来也是图谋万一。 万一东海王就露出什么破绽呢,这种案子一旦破了,立刻就是青云之路。 这种难得的机会,恐怕很少有人会忽视,盯的人多了,东海王做事自然会束手束脚。 李绚倒是有些怀疑,东海王这个时候,会彻底的沉静下来。 「郎君都不管金吾卫之事,带着妾身去休假了,难道还会真的在意抓不抓得到东海王。」刘瑾瑜抬头,似笑非笑的看向李绚。 李绚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然后才说道:「为夫究竟有没有追查,你还不知道吗,况且,金吾卫当中,人员的调动,哪个能够瞒的了宫里,本王的想法,天后早就看出来了,就是在任由本王施为。」 千牛卫,金吾卫,大理寺,刑部,兵部,雍州府,长安万年二县,联合在一起,几乎覆盖了整个长安所有地区,每一方都有自己的调查方向。 李绚承认,眼下这件事情,东海王谋划时间很久,几乎将所有的线索全部掐断了。 但是他们这边也并非无能之辈,大理寺有狄仁杰,金吾卫有姚崇。 更别说,还有李绚、明崇俨藏在背后,裴炎和裴行俭也都在盯着。 甚至暗卫、秘卫在宫里都在搜查,东海王在这件事里但凡露出一点破绽,他就完了。 这就是武后的布局。 「那郎君觉得东海王究竟是何人?」刘瑾瑜抬起头,好奇的看向李绚。 李绚的脸色顿时肃然起来,他看着刘瑾瑜说道:「娘子,为夫离开长安之后,你平日里无事尽量不要出门,那些文人墨客的诗会也别去,长安万年二县的人找上门,你直接让他们去金吾卫,如果金吾卫的人上门,不管是谁,直接扣押,然后送到千牛卫去。」 刘瑾瑜听得有些不明所以:「那要是千牛卫的人上门呢?」 「要是千牛卫的上门,那就有事办事。」李绚笑了,伸手捏了捏刘瑾瑜的鼻子,然后笑着说到:「怎么,你还以为为夫 让你将千牛卫的人格杀了吗?」 「不是吗?」刘瑾瑜抬起头,看着李绚,一脸认真。 仿佛李绚如果真的这么交代,刘瑾瑜就真的会这么做一样。 李绚有些好笑的摇摇头,说道:「左千牛卫将军是北平郡王,右千牛卫将军是梁郡公,只要有这二人在,千牛卫都是最坚实的后盾。」 千牛卫比金吾卫还要更加值得信任,这一点李绚看的很清楚。 别看金吾卫有秦俊和崔鼎,但真要有事,这两人未必能顶得住,反而是宗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刘瑾瑜认真的点点头,说道:「妾身明白了。」 李绚紧紧的将她搂在怀里,轻声说道:「长安居大不易,谁也不知道谁究竟在算计什么,三娘,唯一能够躲开这一切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给为夫生个大胖小子……」 「郎君,你松开,这是在车上……」 马车缓缓的驶入彭王府,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大了起来,李绚和刘瑾瑜,即便是有油伞撑着,但衣服还是被打湿了不少。 「阿母!」李绚和刘瑾瑜进入大唐,第一时间给一直等着的母妃欧阳氏行礼。 欧阳氏赶紧将刘瑾瑜扶了起来,有些心疼的说道:「没被淋湿吧,赶紧回屋去擦擦,换身衣服,阿母让人给你弄姜汤。」 「阿母!」李绚自己站了起来,看着这有了儿媳妇,眼里却没有儿子的母亲也是一阵无奈。 「阿什么母,你这么大的人,淋一下雨又不能把你怎么着,自己不会进屋去弄吗?」欧阳氏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 李绚无奈的看向了刘瑾瑜,就见刘瑾瑜看着他偷偷的笑了起来。 李绚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母妃欧阳氏,还有家中的管家仆从,也跟着都笑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府门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紧跟着,一队千牛卫随即出现在府门前,直接跳下马,朝府中走来,为首的,赫然正是周乾,周乾根本来不及和李绚叙旧,直接拱手,开口道:「天后口谕,宣南昌王即刻进宫。」 第五百七十一章 用心险恶,进退两难 夜雨之下,整个长安城的上空一片漆黑。 太平坊内,一座完全黑暗的府邸屋顶之上,一高一矮两道人影远远眺望两里之外、灯火通明的朱雀门。 「刚刚进去的,是南昌王李绚的车架。」一个陌生带有磁性的声音响起。 黑暗中,他侧过身看向身侧个子偏低的同伴,轻声问道:「听闻使者在扬州市曾与南昌王有过接触。」 使者,扬州,南昌王。 此人赫然是新罗请罪使钦钝角干。 「不错,南昌王凶狠残暴,本使的确被吓了一跳,原本以为他已身陷天阴教的泥潭,但没有想到,他竟然那么快就平灭了天阴教,竟然还赶得上回长安成婚。」钦钝角干一阵的咬牙切齿。 「现在,那件事情,中枢已经得到了来自买肖城的奏报,他们很快就会做出针对。」 「先生,你说,陛下究竟会做出何种决定,会不会放弃进攻吐蕃,转身全力攻下新罗?」钦钝角干脸上一片担忧。 「先生」一脸的诧异,问道:「使者为何会如此想?」 「先生有所不知,南昌王在扬州时,曾说道,若新罗他日再起纠葛,他就率兵直赴新罗,平灭新罗。」钦钝角干的脸上满是担忧。 「使者害怕南昌王?」「先生」的脸上满是诧异,他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一出。 「当天阴教两位高层的头颅血淋淋的扔在你眼前的时候,你也会害怕的。」钦钝角干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随即肃然演到:「个人荣辱不算什么,可南昌王轻易之间反手平定天阴,实力之强人所共见,若是让他此时赶赴新罗,先生,在下实感担忧。」 「新罗有李谨行高侃一干大将,皇帝不会轻易派南昌王前往新罗的。」「先生」似乎异常笃定的摇摇头。 「先生,在下实在不明,唐军明明已经准备后撤,我朝为何冒着将唐庭激怒的风险,出兵攻击他们,难道真的要将整个大唐的目光都集中在新罗吗?」钦钝角干脸上一片担忧。 「大唐是不会继续留在新罗的,朝中对吐蕃战事的准备已经进行了数年。」「先生」稍微停顿,说道:「年初之时,吐蕃高翔论钦陵派人赴长安求和,皇帝没有丝毫犹豫就拒绝了,可见,大唐的准备已经到了何种地步……大唐和吐蕃之战在即,他们又又怎么会再盯新罗。」 「所以,撤兵是必然的。」钦钝角干忍不住的长松了一口气。 「你们想要击败大唐,眼下是最好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一旦他们退回到大同江以北,你们就再没机会获胜了,就算是强行攻过去,也只会是以败结局。」 「话虽如此,可是先生,不知道现在买肖城的战事究竟如何了?」钦钝角干脸上露出一阵担忧。 这些年,大唐在新罗的统帅,从薛仁贵到刘仁轨,再到李谨行,没有一个好惹的。 薛仁贵甚至因为杀戮过重,被人弹劾贬职,这在向来推崇军功的大唐可是一件罕见之事。 由此可见薛仁贵当初究竟杀了多少人。 这一次新罗出击的虽然突然,又有内应,但真说能获得多少胜利,就连钦钝角干自己都不信。 「事已至此,接下来,就看朝廷会如何应对了,他们应该还会拼死挣扎一次,使者,扛得住扛不住,就看这一次了。」 「可是南昌王……朝廷如果不是想要调南昌王入东岛,为何此次会叫他来?」钦钝角干还是有些担忧,当初在扬州的时候,新罗和天阴教的勾连,几乎无人可知,可是南昌王就是发现了。 不仅如此,他还将天阴教扬州分堂堂主闻冰艳和天阴教四大长老之一的安荣祥的头颅扔到了他的脚下。 两颗血淋淋的脑袋 ,已经将李绚强大毒辣的印象,深深的深入到了钦钝角干的心底。 如今虽然是远远的眺望李绚,钦钝角干也已经感到有些腿软。 「南昌王检校鸿胪寺少卿,从很早,皇帝就已经想要让南昌王参与到新罗之事中了,不过那时更多想的是和新罗谈判,如今他出现在这里,你还不明白皇帝的想法吗?」 「原来如此。」钦钝角干顿时就恍然了过来。 南昌王这个检校鸿胪寺少卿今日在此,已经足够说明,大唐撤军之意甚坚。 如今剩下的,就是新罗在这场战争中能够打败唐军多少了。 「心中有数就回去吧,使者,很快,南昌王就会来见你来。」「先生」摆了摆手,钦钝角干立刻拱手,然后顺着梯子就屋顶退了下去。 很快,一群黑衣人就将钦钝角干带出了大院,然后用一辆黑色马车,将他送往了新罗使馆。 这一路畅通无阻。 屋顶之上,「先生」已经在遥遥的看着远处的皇宫,眼神在一瞬间透漏出无尽占有的目光。 就听他轻声说道:「现在,恐怕就再没有多少人将目光放在本王身上了吧。」 东海王,此人赫然正是东海王,大唐息王隐太子李建成嫡子。 黑暗的雨夜下,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站在距离皇宫不足两里的地方,可是整个朝堂上下,却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在这里。 甚至也根本不会想到,眼下的新罗之战,就是东海王用来转移朝廷目光的。.z. 这一战,甚至在半年前就已经开始谋划,为的就是今天。 东海王的目光,越过朱雀后,眺望永乐门,轻声念道:「母后,你可还安好吗?」 幽深的庭廊之中,李绚跟在内侍之后,缓缓的走入到了前方的蓬莱殿中。 李绚脚步刚刚踏入蓬莱殿,殿中满满的朝中***同一时间回头看向李绚。 左相刘仁轨,右相戴至德,中书令郝处俊,门下侍中赵仁本。 中书侍郎李义琰,中书侍郎杨武,黄门侍郎高智周,黄门侍郎来恒,正谏大夫薛元超。 兵部尚书裴行俭,工部尚书刘审礼,将作监杨务廉,鸿胪寺卿刘伯英等六部九寺五监有关的官员,全部肃然站立。 上方的高台上,李治,武后,还有太子李贤全部都在。 李绚心里顿时就是一个咯噔。 众人的目光之下,李绚向前走上,最后肃然的拱手道:「臣南昌郡王李绚,拜见圣人,天后,太子殿下。」 「起身吧。」李治看了李绚一眼,很不在意的微微抬了抬手。 「喏!」李绚一拱手,然后悄然的退在众人之后, 如今的他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朝廷大佬都在的地方,会把他也叫过来。 李治坐在高台之上,目光从在场每个人脸上扫过,最后侧身看向一旁的秘书监武承嗣。 武承嗣立刻举起手里的奏折,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念道:「臣,安东镇抚大使李谨行禀奏,三日之前,前百济降将,买肖城副将迟受信率众反叛,幸被臣及时察觉,迟率众而走,但数日之后,迟与新罗来袭,三万余众,围困受降、买肖诸城,攻势甚急,臣请后援。」 武承嗣念完之后,对着李治行了一礼,然后缓缓退下。 「砰砰砰!」李治重重的敲了敲桌案,目光落在刘仁轨的身上:「左相,东岛战事再起,李谨行求援,当派遣多少兵力,从何处后援?」 刘仁轨之前此敢从新罗返回,此事该如何处置,他最有发言权。 刘仁轨没有丝毫迟疑,拱手道:「陛下,新罗局势,买肖城之局, 当从七重城调兵。」 李治皱了皱眉头,不解的说道:「若只是如此,何须向朕求援?」 李谨行身为安东镇抚大使,整个东岛所有唐军兵力都在李谨行的统帅之下,遇战,他自己调动应对即可,如何还需要向朝廷讨要援兵。 刘仁轨赶紧拱手道:「蓍国公想问的,是接下来的部署,新罗这一战,当是倾巢而出,若要灭其国,则需后续增援,若要依计划撤军,也需后援助力,才不至在新罗追杀之下,大军崩溃。」 一句大军崩溃,让李治和在场众人脸色同时一变,一个人影不由得出现在众人心底。 隋炀帝杨广,三征高丽,三战皆败,随后峰烟四起,大隋灭亡, 「的确是需要一场决战啊!」李治眼睛一阵冷冽,目光落在了兵部尚书裴行俭的身上:「裴爱卿,后撤计划制定如何,若是北撤,需要从辽东道调多少援军接应。」 「陛下。」裴行俭上前,面色肃然的拱手道:「如今已进十月,若要退军,当在一月之内完成,否则冬日酷寒,大军难行,势必迁延长久,若是要十月退军,则需在九月底就了结与新罗之战,然后从辽东道调集三千军卒,援兵接应。」 「也就是说,新罗人料定了我大军要后撤,所以在这个时候出击,拖延我大军后撤脚步,待到冬日之时,趁我大军不得不撤之际,将我大军一举歼灭。」李治敏锐的目光落在在场每个人身上,众人同时拱手道:「陛下圣明。」 如今的局势就是这样,如果新罗人不来犯,那么大军会在十月初开始逐步的退出新罗,直至完全退至大同江北侧。 然而新罗人却在这个时候来犯,意图拖延住大军后撤的脚步,待到大军不得不撤的时候,如同野狼一样狠狠的扑上来,将整个大军直接吞噬殆尽。 「若是朕改主意,令李谨行谨守买肖城,不得后撤,如何?」李治的脸色一下子彻底阴沉了下来。 「陛下。」中书令郝处峻站了出来,对着李治拱手道:「陛下,新罗撤军乃是朝中早定之事,否则明年和吐蕃开战的粮草将不得不东援新罗,届时,对吐蕃一战,势必拖延。」 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大唐驻军新罗,每一日都要耗费大量的钱粮。 大军当然可以继续屯驻新罗,但势必会影响到朝廷对吐蕃的作战粮草储备。 当初也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才决定从吐蕃撤军,没了这一消耗,朝中自然可以从容应对吐蕃开战,可偏偏新罗人在这个时候出手,死死的咬住了大军。 大军继续驻扎新罗,当然没问题,可若是大军要撤,他们立刻就会如同饿狼一样的扑上来,将整个大唐驻新罗数万军队,直接吞噬殆尽。 用心何等险恶。 第五百七十二章 计议新罗,釜底抽薪 「朕不是杨广,不会为了和吐蕃开战,就将安东数万大军置身危险当中。」 李治坐在龙榻之上,冷肃的脸上带起一丝冷笑:「让大军继续驻扎买肖城,不过空耗钱粮罢了,可若是大军贸然撤退,数万大军被新罗歼灭,西征军略同样要受到影响,这些轻重,朕还是掂量的出来的。」 皇帝如此态度,下面众臣的脸上虽然没有表现,但心中却忍不住的长松口气。 朝中从很久开始就计划要从新罗前线撤军,了结东岛战事,不仅是为了节省粮食消耗,同样,也需要将安东都督府的大量将帅兵卒调动到西线去。 西线疆域广阔,若是能将这些在新罗久历战事的兵卒调过去,势必能大大增强西线军队的整体实力,从而增大和吐蕃开战的胜算。 可若是东岛大败,军心士气受损不说,西线的兵将也需要从其他地方弥补,而且钱粮不一定能省得下来。 因为新罗一旦在东岛获胜,必定要夺取当年高句丽故地。 一旦高句丽故地落入新罗之手,势必重新威胁到整个辽东道。 到时整个辽东道戒备,重新招募士卒,整理粮草军械,同样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甚至还有可能会波及到河北道。 所以,轻易撤军不得。 「陛下!」中书令郝处俊再度拱手,继续言道:「可若是前线不撤军,恐怕会遂了吐蕃之意,这一次新罗突然动手,未必就没有吐蕃人在后面唆使的原因。」 在场的重臣,包括后面的李绚,全都下意识赞同的点头。 如今最不愿意看到大唐全力准备西线战事的,只有吐蕃。 所以,为了阻碍大唐军备,吐蕃便暗中和新罗勾结,试图让大唐陷入东西两难之境。 李治的脸色逐渐的变淡,身体微微靠后,然后目光有些淡漠的看向郝处俊:「中书令,你有何良策可解眼下困局?」 身为中书令,提出问题解决方略供皇帝纳谏,本就是他郝处俊的职责所在。 如今,西面要准备和吐蕃的战事,东线又要成功撤军,可偏偏吐蕃人不想让你撤,强行撤军又容易造成大军折损。 但皇帝的意思很清楚,西线不仅要和吐蕃开战,东线也必须成功撤军。 尤其如今的时间已经很紧,眼下已到九月下旬,天气转冷,到了十月底,辽东道大雪封山,到时就算是想撤,也根本撤不出来。 郝处俊似乎早有想法,立刻拱手道:「陛下,如今吐蕃和新罗都知我大军要北撤,自以为掐住我军咽喉,试图通灭我军,故而,臣以为想要成功撤军,原本之法已不可行,如今所需的,乃是从一条新路撤军。」 「水路?」李治眼睛一亮,郝处俊话里的意思,他瞬间就完全想明白。 大唐和新罗相战不知道多少次,其中水军动用无数次,只不过后来因为百济故地落入了新罗之手,大唐水师在东岛西岸无立足之地,故而水师多年来已经很少水战新罗。 「如今正值西北风,海上之行便利甚多,且不用担心撤军时间,即便是十二月,也可安然撤军。」郝处俊站在那里侃侃而谈,皇帝和百官也听得十分认真。 这里面也包括李绚,然而在心底深处,李绚却忍不住的感到一丝荒唐和滑稽,同时还有一丝警惕。 郝处俊之言听起来容易,冬季出海,前往东岛接人,但实际上行动难度相当不小。 大唐在百济故地根本没有立足之地,想要撤军,就必须东岛西岸立足,而且必须打通前往买肖城的同路。 不仅如此,虽说登州是冬季港口不冻,可冬季行船哪有那么容易。 相比于春夏时节,秋冬时节海 上风浪要大上好几倍。 哪怕是没有太大风浪的时候,也要小心海上突然而起的雾气。 弥漫在海上方圆数十海里的大雾,绝对能让你彻底失去对航向的掌握。 在茫茫大海上,伴随大雾和风浪的,还有寒潮。 船上的兵士很容易因为寒潮而手脚僵硬,这就需要船上携带大量的柴火。 一旦柴火耗尽而无法抵达目的地,士兵的大量死伤是绝对避免不了的。 甚至有可能全部死在海上。 最后,还有海冰。 登州港和附近的几个港口可能是不冻港,但在新罗百济故地,港口都很难寻,还要能够供给大量士卒登陆的不冻港,还要打下来,这更是一个难题。 李绚立刻就警惕起来,郝处俊所提的从海路撤军,这并不是什么奇招。 或许一开始人们想不到,但现在也全部应该想到了…… 又或许他们一开始就都知道。 李治转头看向刘仁轨,沉声问道:「左相,若要调集水师,需要多长时间,调集哪里的水师,多久能够抵达新罗,登岸,接应大军撤离又需要多久时间?」 刘仁轨白江口海战,一战打的日本和百济数万联军死伤无数,是大唐最通水战之人。 略作思索,刘仁轨开口说道:「水师若要前往新罗,必须在十月底前抵达,否则时间再晚,海上航行的风险就会增大数倍,故而,请陛下今夜即刻下令,登州,扬州,杭州三地水师同时准备,十月初出发,若是顺利,十五到二十日可抵达百济故地。」 李绚在后面听得满脸惊讶,从青岛到韩国,需要那么长的时间吗? 就听刘仁轨继续说道:「大军抵达新罗仁川后,从仁川一路东行,便可抵达七重城城下。」 李治恍然的点点头,他的目光不自禁的落到了李绚头上。 他记得当初在洛阳时,和李绚交谈,就曾经提及过韩国的众多港口。 李绚一时间也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新罗必会大军围困买肖城和七重城,故而抵达新罗之后,还需将其狠狠重创,然后好从容从海上撤军,若是天气顺利,春暖花开,明年一月底,大军便可返回大唐,休整一段时间,必不耽误陛下西征。」刘仁轨说完之后,轻吸一口气。 郝处俊,刘仁轨,一文一武两员重臣,在短时间内,就将突然冒出来的困局解决的妥妥当当。 李治满意的点点头,看了一侧的武后一眼,随后说道:「便如此行,诸位还有其他补充吗?」 「陛下。」兵部尚书裴行俭从重臣当中走了出来,他对着李治一拱手,然后说道:「登州水师,杭州水师,扬州水师,已经有数年没有进行远海作战,战船虽非年久失修,还也需要进行整修和加固,想要万无一失的出行,恐怕十月初出行不可,至少得多等五日。」. 战船的维修从来就不是一件的容易的事情,真到了海上,船上一个地方出事,那么很有可能会导致一整艘船彻底淹没。 「三日,朕只能过给你三日时间,十月初四,船队必须出发。」李治必须妥协,这是现实问题,但他紧跟着说道:「可以调遣工部和将作监的工匠前往协助。」 「喏!」裴行俭躬身应诺,随后继续说道:「陛下,诸水军如今人员只有齐整时的七成,另外还有老卒退役等一干之事,此次东援还需要大量征兵……需遣大员亲往处理,如此才能不耽搁出发之事。」 「朕记下了。」李治点点头,裴行俭的话他记下,但究竟派谁去处理这些事情,还真不好说。 李治的目光看向在场众人,最后目光在李绚的身上一掠而过,随即看向了鸿胪寺 卿刘伯英。 没有丝毫迟疑,鸿胪寺卿刘伯英立刻站了出来,对着李治拱手道:「陛下,撤军一事既然妥当,那一战之后,大唐和新罗之间的藩属关系,也需界定,如今新罗请罪使还在长安。」 「令他明日离开长安,押送登州,之后大军带回新罗。」李治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眼底深处的厌恶毫不遮掩。 钦钝角干这个新罗请罪使的身份着实令人讨厌,他在长安请罪伏法,可新罗国内却积极的整修兵防武备,甚至暗中鼓捣百济降将背叛,攻击安东都护府的驻军,李治没有立刻斩了他,已经是他天皇仁慈了。 只是这个人,也未必就完全没用。 以他对新罗的了解,应当能够很快帮助大军进发和撤离。 大唐手上虽有新罗文武王之弟金仁问,但金仁问离开新罗毕竟多年,对新罗高层的政局变动了解不多,但年初才从新罗来的钦钝角干就不一样了。 「陛下,臣奏请,派一大员,在大军后撤之际,与新罗谈判,界定藩属关系,同时拖住新罗脚步,让其不敢随意妄动。」刘伯英对着李治微微拱手,然后退回到了班列之中。 听完刘伯英这么说,李治顺势看向了李绚。 在场众多臣工,也在同一时间看向李绚。 今日如此大事,却将李绚一个检校鸿胪寺少卿叫过来,自然是有难题要交给他。 甚至所有人都明白,如今此番之言,先前在刚接到安东奏报时,皇帝就已经有此想法,鸿胪寺卿刘伯英现在不过是代他将这番话说了出来而已。 即便是战场不胜,也要有人能拖住新罗,在婺州梅岭关表现出色的李绚,就落入李治眼中。 然而,当众人看向李绚时,却看到他正紧皱眉头,似乎在思索什么的样子。 整个大殿内顿时一片寂静,但就在这个时候,李绚的脸上却露出一丝喜意,一丝难以控制的喜意,谁不知道他究竟想到了什么。 「南昌王。」李治威严的声音在整个大殿内响起。 李绚瞬间回神,向前站出,同时拱手道:「陛下。」 李治点点头,随后开口:「朕令你即刻回返东南,整合水军,修缮战船,招募兵士,于下月初五日,率军前赴东岛,于十月下旬抵达仁川港,与大军汇合,于安东镇抚大使李谨行麾下听令,协助大军撤离,以及与新罗商定两国藩属和进贡事意。」 「臣领旨。」李绚立刻肃穆拱手,没有丝毫犹豫。 李治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才看似随意的问道:「朕见你刚才思索,似乎略有所得,不知想到了什么,能否告知于朕。」 李治的声音很平静,但李绚却不敢丝毫懈怠,他赶紧拱手道:「臣有罪,殿前失仪,请陛下降罪。」 李治不在意的摆摆手:「无妨,你说。」 「喏!」李绚轻吸一口气,说道:「臣之前其实是在想,是否有不需大军渡海前赴东岛,便可解决安东都督府撤军之事?」 「哦?」李治脸上神色一亮,顿时来了兴趣。 想到李绚刚才一脸喜意的模样,李治赶紧问道:「南昌王可是有所得?」 「臣不过是一二妄念罢了。」李绚微微苦笑,但在李治的期待下,他还是缓缓的说道:「陛下,新罗所以在此时进犯我军,不过是吐蕃在后唆使罢了,让其有得利之望,可若让其绝得利之望,甚至自身难存,其自然会伏底认罪,不敢轻起战衅。」 「除了调动大军,南昌王竟还有其他之法?」一阵沉默不言的武后终于忍不住开口。 第五百七十三章 新罗之人,贪小利而惜身 蓬莱殿内,武后和李治高坐,两侧重臣同时侧身看向李绚。 众目睽睽之下,李绚很谨慎的拱手道:「臣前言,不过一二妄念罢了。」 武后不在意的摆摆手,目光紧盯着李绚说道:「无妨,南昌王有言尽可述之,若能不动大军便可平定东岛之事,南昌王有大功于朝。」 在场众人落在李绚身上的目光平静,武后之言他们并不在意。 若说有大功于朝,在场何人不有大功于朝。 裴行俭,刘仁轨,郝处俊,哪一个不是有泼天大功。 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李绚谨慎的开口说道:「陛下,天后,新罗此举,恰好掐准我朝要害,除了自己获利之外,更多其实在是为吐蕃张目。 故而此事必定是吐蕃从后唆使,许以大利,彼辈才会动心攻我大军。 甚至在我朝退却,其占据百济和高句丽故地之后,新罗也必会在我朝与吐蕃大战之时,从辽东道攻伐于我,从而为吐蕃减轻压力。 甚至一旦有成,双方或会互许分我大唐。」 新罗人的德性自古如此,他们恨不得现在就将长安划归到他们的版图之中。 「此言中书令已经说过了。」李治摆摆手,看向李绚:「你继续!」 「喏!」李绚很谨慎的思索,发言:「然吐蕃虽然期待新罗能尽其国力伐我大唐,但新罗自己究竟愿意出力几分,并不好说,毕竟新罗与我朝大战数年,其国力衰败,亦已到极限。」 李治有些皱眉头,他听懂了李绚话里的意思,侧身拿起一旁的奏章。 随即,李治就将奏章递给了右侧的武后,武后阅读一遍之后,又递给了太子李贤,之后是刘仁轨,郝处俊等一干重臣。 「的确如此,新罗虽尽起大军,但与我战事爆发之地,仅在买肖一城。」裴行俭长松一口气,说道:「臣原本以为,新罗也在等我军露出破绽之时,再倾力来攻,如今看来,其是否要攻,还是未定之间。」 李绚对着裴行俭认真的拱手,裴行俭军神之望,目光敏锐。 李绚对新罗之人的了解,恐怕也是整个大唐最少有的。 「新罗之人,贪小利而惜身,让其在吐蕃与大唐作战占据上风时锦上添花,捞取便宜,其必怦然心动,可若是让其为了新罗人的目标,效奉死力,其必定不愿。」李绚冷笑着一句总结,在场众臣同时默默点头。 李治轻轻的敲了敲桌面,不确定的说道:「若是如此,我们即便不派援军,大军亦可安然撤退?」 李绚再度躬身道:「陛下,如今已临初冬,若是我军阵型稳健,后援充足,不漏丝毫破绽,新罗也只会占些便宜,可就怕天气酷寒,山路崎岖,我军难免会露出破绽。机会一到,新罗人必定会如同疯狗一样的直扑上来,到时结局如何,甚难预料,当年杨广撤军便是先例。」 李绚说的这番话,在场众人之前未必没有意识到,但大军作战,又岂能图之侥幸。 更何况盛世大唐,从皇帝到朝堂三省六部***,再到前线统帅,都习惯性要将局面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李绚所说的未来有太多不确定的可能,所以众人从一开始就将这些可能给剔除了。 李绚这话实际上是直接点出了新罗真正忐忑的心态,他拱手说道:「若是我朝强硬,在开战之处,便能狠狠的重创于敌,作出搏命之举,则之后即便是天时不许,地利不便,亦可从容而退。」 「很难。」刘仁轨接话,摇头说道:「我朝在安东都督府,有军力三万,然则分驻各城,前线也就一万余人,然新罗有三四倍于我,稍有不利,大军顷覆就在瞬息之间,不可图之侥幸。」 李谨行的 确是一员良将,稳守安东不成东西,但想要让做到以一敌百,甚至复刻白江口一战的局势,恐怕很难做到。 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刘仁轨和薛仁贵的。 「故而,需从外力着手。」李绚对着刘仁轨躬身,然后看向李治说道:「陛下,如今最不愿我朝西征准备妥当的,便是吐蕃,如今大唐和新罗战火再起,最欢喜者无过吐蕃,若是此事,吐蕃有使前来,恳请议和……」 「朕与吐蕃之间,无有二言。」李治甚至都不愿听李绚把话说完,直接摆手。 李绚立刻满脸赞同的说道:「陛下自然无需和吐蕃有言,只需让新罗使臣知晓有吐蕃求和使臣到来即可,反正陛下明日就要将其逐出长安。」 「有话说完。」李治隐隐间似乎明白李绚别有他意,但这他意究竟为何? 「喏!」李绚再度拱手,说道:「陛下,新罗和吐蕃之间虽然相互勾连,但彼此信任薄弱,若是说此时吐蕃有使来长安请和,新罗使者虽未必会信,但必会猜疑,甚至会找人重新联系吐蕃……」 新罗和吐蕃之间远隔万里,相互之间能够信任就已属稀奇,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还能够及时的互通消息,这多少有些魔幻了。 但李治,还有大殿当中的众人却都没有怀疑其中的真实性。 毕竟东海王之事才发生不久,他在其中的勾连,谁都看得清清楚楚。 李绚微微直起身,神色肃然起来:「陛下,一开始可略作遮掩,然后生出怀疑,最后去和吐蕃联系,或者我朝有内鬼,让其知晓其中真相,让其放心下来,但也就在此时,让其无意间知晓我朝真正的杀手锏。」 「什么杀手锏?」李治还有在场众臣,听到李绚墨迹了这么久,终于说到了重点的地方。 「倭国。」李绚神色凝重的看向李治,沉声说道:「陛下,自从白江口一战之后,倭国便已经被我朝打服,多年里一直派遣大量遣唐使前来我朝学习大唐文化,然而其虽为我朝败将,但战力亦不可能轻忽,最关键者,其就在新罗东南百里之外,半日便至。 若是让新罗使臣知晓我朝有联合倭国南北夹击新罗之意,必会内心惶惶,再加上还有我朝东南假作准备大量援军东渡,恐怕到时不要我朝大军轻动,新罗自会请罪求降。 我朝所需付出者,不过是一纸假诏,和东南数州的兵力稍微调动罢了。」 付出少,回报大,玩的就是心理战。 「不错。」武后率先点头,在场重臣同时躬身。 介入朝堂这么久,李绚也算是明白武后一系的朝臣,对待战争的态度。 武后执掌朝政,轻易并不涉足军事,她掌管的更多是钱粮赋税。 一场大战,需要准备多少钱粮,民夫,马匹,军械,战场每日消耗又是多少,国库储备可以支撑多久,运输多久送到前线。 这才是武后最擅长和用力的地方。 战争实际上就是一场博弈,但胜者未必通吃,败者也未必就全败。 不过通常会出现败者大败亏输,但胜者却一无所得的现象。 尤其是和吐蕃、突厥之类的部落民族作战,除了能解除边境威胁以外,收获寥寥,如果不是有条丝绸之路,恐怕当年和突厥的战事也都是亏的。 当然,战场之事不能纯以经济而论,否则的话,就是北宋靖康之耻的下场了。 用一纸假诏骗的新罗不敢妄动,然后大唐顺利撤军,这是最划算的一件事情。 其中的精密安排,人心算计,甚至都不需要让新罗完全相信。 只要有足够的怀疑,在其国内,疑虑重重之下,安东道镇抚大使李谨行,副使高侃,就会将这一切都 安排的清清楚楚。 「诸卿还有什么看法。」李治端坐在桌案之后,目光平静的看着众人。 中书令郝处俊上前一步,拱手道:「回禀陛下,南昌王所提之方略的确可行,但太过行险,即便前期行事一切顺利,新罗使者信了倭国和我朝将对其进行南北夹击的策略,但他的怀疑想要传回东岛,也需要时间。 而且就算倭国与我朝真的南北夹击,这其中协调,军备,时间,光是一个冬天绝对不够,新罗只需探查,就能辨别真假。」 「那就两路并行。」刘仁轨站出来,拱手道:「陛下,即便是没有新罗人在后牵扯,辽东道冬季撤军也是困难重重,臣原本就打算过要调用登州水师协助大军后撤,如今既然要让新罗忌惮,那么何妨真调遣一支水师前往东岛,即便不参战,亦可方便大军撤离。」 「既然要做真,何妨全部做真。」李治直起身,双手放在龙案之上,目光落在殿中众臣身上,沉声说道:「传召,明日令倭国使者觐见。倭国既然有军,又贪图北方领土,何妨让其真与我朝相协,哪怕不为今日,也要为他日考虑,朕可不想在和吐蕃开战之时,再听到有新罗异动的消息。」 说到这里,李治微微冷笑,轻声说道:「或许朕这一生,无法彻底平定新罗,但朕的儿子……太子,你要记住,新罗背信弃义,他日必要严厉惩处,直至灭国。」 李贤立刻站到了大殿中央,对着李治沉沉躬身:「儿臣遵旨。」 在场众臣同时低头,他们心里都知道,对于这位平灭高句丽,平灭百济的天皇大帝,新罗的存在和反叛,让他的这份功业无法达到圆满。 李治在世虽还有些时间,但他会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吐蕃身上,至于新罗,那就交给太子玩弄吧。 深深的看了李贤一眼,李治抬头,看向一侧的门下侍中赵仁本,沉声说道:「传旨,任扬州都督府长史窦玄德为江南道筹军大使,任南昌王李绚任江南道筹军副使,整备江南道诸路水师援助东岛,撤军以及和倭国联军之事。」 李治一句话,整个东岛未来的局面,已经彻底底定。 「臣遵旨。」李绚立刻上前拱手。 武后随即补充道:「诸部配合南昌王,谨慎行事。」 在场众臣同时拱手:「臣等遵旨。」 第五百七十四章 安东诸将,小心太子 雨夜之下,黑架马车缓缓的朝永兴坊而去。 两侧金吾卫和千牛卫分列,即便是被大雨淋透,也依旧谨慎小心的观望四周。 马车内,刘仁轨坐于李绚对面,目光锐利的看着他:「此番东行,贤婿可知最重要的是什么?」 李绚微微拱手,认真肃穆的说道:「是新罗使臣的生死。」 刘仁轨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以贤婿之能,尽可将新罗使者玩弄于鼓掌之中,然则想要达成目的,就必须要保证其能将信函传回东岛,这其中时间拿捏非常重要。」 「孙婿明白。」李绚面色凝重的点头,他之前虽然在蓬莱殿内侃侃而谈,但也非常清楚,自己的方略几乎等同于极限操作。 皇帝之后虽然给他松绑了一些,但想要最后成功的将安东大军回撤,最好是整个计划中一个偏差都没有。 只有如此,大唐对吐蕃之战,才能保证足够的优势。 「这其中肯定会有人从中枢,还有扬州,想方设法刺探我朝大军的真相,贤婿要小心,此事的真相,只有你和窦玄德二人可闻。」刘仁轨非常郑重的提醒。 此番大唐对新罗用兵,表面上必须做成大唐要对新罗全面用兵的模样。 这是最重要的,只有如此,才能欺诈得过方方面面的敌人。 吐蕃来使的真相,可在适当的时机让新罗使者知道为假,但大唐和倭国的勾连,必须要小心谨慎,在大军出发之前,就让新罗使者自行「获」得。 这中间的分寸拿捏非常重要。 什么信息什么人可知,什么人不可知,又何时克制,又如何的被新罗国使获的,都需李绚一个人去小心斟酌。 「孙婿定会处置妥当。」李绚认真的点头,他之所会被皇帝授予此任,就是因为他之前在东南所行之事,所用的人心手段,被皇帝和天后看重。 朝中的诸位臣工也同样看在眼里,都相信他能顺利完成。 「兵部,工部,还有户部,今夜会连夜选派得力官员随贤婿一起东行,所以一行仪仗都会在今夜准备妥当。」 稍微提滚,刘仁轨轻声叹道:「本来还想好好提点你地方之事,现在偏又出了此事。」 李绚原本是打算后日离京,之后便回婺州担任他的婺州别驾。 原本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多人去拜访,现在什么时间都没有了。 不仅刘仁轨最后教诲的机会没有,甚至原本的陛辞,也同样被取消了。 好在自己的事情,李绚已经全部做了妥善的安排。 「只要大军能够顺利的从东岛撤军便好。」李绚抬头看向刘仁轨,恭敬的问道:「岳翁,东岛诸将,相互之间不会有什么障碍吧?」 「障碍,你是想问矛盾吧?」刘仁轨轻笑一声,一言直接戳破李绚心中真正的想法。 略作思索,刘仁轨摇摇头,说道:「安东都督府三将,李谨行,高侃,黑齿常之。李谨行是粟末靺鞨族人,蓍国公突地稽之子,武力之强为诸君之首,偏又生性谨慎,为陛下所重。 高侃为人重权,但李谨行一切依律而行,二人倒能和谐共处。至于黑齿常之,也是一员猛将,为人性情耿直,部下信重,不过出身降将,无可与其他二人相比。」 李绚隐约能够窥见安东都护府内的权力构架。 李谨行为安东道镇抚大使,一切以朝廷为重,虽不重权,但也不许他人违令而行。 高侃出身渤海高氏,虽然重权,但不会违背李谨行之令,颇有些长史的味道。 至于黑齿常之,多有些像一州司马。 不过这三人当中,李绚知道最多的,反倒是刘仁轨并不怎么 在意的降将黑齿常之。 因为在薛仁贵和裴行俭之后,大唐成就最高的统帅就是黑齿常之了。 高侃他也有所耳闻,不过听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孙子,高适。 最后便是李谨行,李绚甚至在前赴洛阳之前,都没有听过李谨行的名字,但此人能够被委任为安东镇抚大使,必有其过人之处。 甚至三人当中,让李绚感觉最为放心的,就是李谨行。 李谨行不会大出奇兵,但若是他要主守吗,其他人恐怕一点便宜都讨不到。 李绚做事也是这种风格。 这些人,还有安东都护府下属众军,可都是刘仁轨当初在东岛主持攻伐新罗的手下大将。 也正是因为有这层关系在,李绚前赴东岛,才最容易被人相信。 刘仁轨细细的向李绚讲诉了安东都护府的局面,最后才轻叹一声,说道:「东岛之战,不在我军,也不在新罗,真正的敌人是天气,不管是水路还是陆路,想要撤军,都有多番艰难,若是天气严酷,无论局面如何,东岛人都不会放弃进攻的。」 「其实此时,最合适的,是立刻从辽东调遣一支大军直扑买肖城,前线鏖战,消耗新罗军力,后方新军一到,立刻痛击敌军,然后便可从容而退。」李绚轻叹一声,将藏在心底一直不说的话说了出来。 「辽东若还有军,何须从江南道调军。」刘仁轨微微摇摇头,说道:「陆上调军,最快也只能从河北道调军,这与当年的杨广之行又有什么区别,一旦大军受阻,北地突厥再动乱,立刻就是隋末乱世。」 李绚能够想到的东西,刘仁轨和那些当朝大官又怎么可能想不到,他们更多的是在别的地方顾虑。 李绚隐隐间有种感觉,如果中枢真的这么做,东海王必定有一切手段,将大唐拖入隋末乱世。 「好了,不提这些了。」刘仁轨抬头看向李绚,轻声说道:「贤婿此番东行,就算一切顺利,再归怕也要到正月之后,不过也好,有些事情也可以避开。」 隐太子妃的葬礼,她现在人还没死,武后就已经定下,她要在朝廷正旦大朝会之后离世,然后从五女归德县主府邸送葬,从而断绝一切和东海王勾连的猜想。 想到这里,李绚立刻拱手说道:「岳翁,孙婿总觉得,如今之事,多是东海王在转移视线,但即便是东有新罗,西有吐蕃,东海王的重心依旧在朝廷,在中原,吐蕃和新罗蠢蠢欲动之时,他恐怕不会安生……或许,他一直以来就是在图谋什么,才会主动爆出自己的生事来历,岳翁千万担心。」 刘仁轨点点头,他一生历尽无数风雨,这里面的蹊跷,他还是隐隐觉察到的,但缺乏关键信息,即便是他,能做也不多。 「天后令明崇俨负责继续调查东海王,只要盯住了明崇俨,盯住了东海王和他对抗的手段,东海王的真身就会被一层层剥离。」 刘仁轨轻声说道:「大唐广袤,亿万生灵,陛下和天后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雨,才一路扶持走到今天,一个隐太子余孽,算不得什么的。」 雨夜中,马车停在了乐城县公府,就在刘仁轨要下马车的一瞬,李绚忍不住低声开口:「岳翁,盯住太子!」 黑色的车帘放下,黑架马车已经在金吾卫的护送下,朝南昌王府而去。 刘仁轨站在府门之下,看着李绚离开的车影,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他的这个孙婿身上,有太多让人看不明白的地方,这一点朝中很多人都知晓,不过并不怎么在意,毕竟李绚用的,从来就是一些术罢了,与道无关。ap. 而且李绚的道也一直为人所喜欢,三秋王,皇帝对这个称呼已经预示了他的未来。 武后也对李绚在这些方面的用心表示赞许。 但这一刻,刘仁轨却突然发现,他对这个孙婿的了解却还少的多。 这件事怎么又和太子牵涉上关系了,难道说,一直在背后支持东海王的是太子李贤。 还是说东海王其实一直都潜藏在太子身边。 刘仁轨记得上一次和他这个孙婿交谈的时候,李绚就笃定东海王一定会出现在了隐太子妃的葬礼上的,所以刘仁轨一直都在隐秘的调查所有一切可能会出现在隐太子妃葬礼上的人。 只是一直都没有重点,只能大海捞针一样的查。 太子,刘仁轨将李绚的提醒放在了心里。 不说别的,光是东海王可能出现在太子身边就是一种威胁。 这东海王,究竟是谁? 开化坊,彭王府内,雨夜之下,一片通明。 一只又一只大箱子被摆放在大堂中央,很多厚衣服都被放了进来。 刘瑾瑜站在一侧,看着彭王妃欧阳氏指挥若定,她忍住的问道:「阿母,不是说南方冬天天气暖和吗,需要带这么多东西吗?」 欧阳氏笑了,拉着刘瑾瑜的手说道:「傻孩子,南昌的天气确实不如北方酷寒,但它是湿冷,相比北方的酷寒,更加的阴柔,但却渗人骨髓,同样的天气,在北方不算什么,但在南方却能直接冻出你一身病来。」 欧阳氏毕竟曾经在南方待过,对于南方的天气比刘瑾瑜要懂得多。 「等到来年天气暖和,咱们娘儿俩先去彭州住一段时间,然后再去南昌待上一阵,等到夏天再到终南山避暑。」欧阳氏的话刚说到一半,就看到李绚已经大踏步的从外面走入。 「阿母,儿子不孝,又要提前离开了。」李绚直接单膝在欧阳氏的脚下跪下。 欧阳氏伸手将李绚扶起,然后才轻声安慰道:「你是为了陛下在办事,阿母心里有数。」 看了一旁的刘瑾瑜一眼,欧阳氏将李绚推到了刘瑾瑜手里:「你们回去歇息吧,这里阿母全部都给你们准备好。」 「阿母!」刘瑾瑜羞涩的一跺脚,已经朝着后院快步而去。 李绚对着欧阳氏再度躬身,然后便紧追而去。 第五百七十五章 血腥魔鬼的南昌王 红烛燃尽,一夜缠绵。 或是将行有别,新妻格外痴缠。 窗外一片漆黑,窗内呼吸相闻。 「郎君!」刘瑾瑜柔柔的声音在李绚耳边响起。 轻柔地呼吸声,让李绚心里一片痒痒,只可惜娇妻柔弱,只好按耐下心思。 「娘子!」李绚将刘瑾瑜搂进怀里,一边留恋指尖的光滑,一边轻声打趣道:「你我夫妻最多四月不见,何须如此不舍。」 「郎君。」刘瑾瑜有些害羞,又有些不满李绚的揶揄,一只手已经掐到了他的腰间,不过手还没用力,便已经被另外一只手握住。 刘瑾瑜暗地里啐了一口,然后才低声说道:「是阿母,阿母希望妾身能够尽快怀上子嗣。」 提及子嗣,即便是刘瑾瑜这样聪慧通透的女子,也不免有些患得患失。 「子嗣者,神鬼事也,如何能够强求。」李绚伸手抹去刘瑾瑜额间的汗珠,然后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不过以为夫的努力,即便是神鬼也要俯首。」 「瞎说什么。」刘瑾瑜一把推开李绚,但床就这么大,无非一臂之间。 李绚稍微向前,就重新将刘瑾瑜抱进怀里,然后低声说道:「为夫即将离京,娘子若是平时无事,不妨与太平多亲近一些。」 「公主?」刘瑾瑜仰起头,看向李绚,眼里满是诧异不解。 太平公主如今不过只有十岁出头而已,一个小女孩而已。 李绚没有解释,继续说道:「环儿和太平是一对小姐妹,经常一起玩耍,娘子也无需太过刻意,多照顾环儿一点便是。 如今娘子已是宗室,和公主亲近乃是宗室亲情,无人会说三道四……万一有什么意外,也能多一条直达天后和圣人的言路,而且很可能只有一次机会。」 李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他回到长安时间还不到一月,就已经招惹到了裴炎,武承嗣这种武后亲信,更别说还有明崇俨和北门学士刘祎之。 随着他一步步更深的涉足朝堂,和那些人的矛盾只会越来越重,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用什么手段。 这个时候,脱出在所有人视线当中的太平公主,就很有可能会成为李绚最后的优势。 甚至比太子李贤,还要更有优势。 「郎君在图谋将来吗?」刘瑾瑜虽然不知道李绚究竟在担心什么,但他的思路,刘瑾瑜还是看的懂的。 「图谋自保罢了。」李绚怀里抱着娇妻,看着头顶的黑暗帷帐,轻声说道:「岳翁年事已高,但依旧操劳国事,身体有损啊!」 有些话并不好听,所以李绚没说,但刘瑾瑜全听得懂。 朝堂残酷的党争之下,必须要提前预留后路。 刘仁轨已经七十五岁,还能撑几年,很不好说。 没有了他在朝中撑着,李绚将会越来越艰难。 话虽如此,但刘瑾瑜隐隐觉得,在李绚的话语当中,还藏着什么微不可查的恐怖事实,但究竟是什么,她还不好说。 李绚伸手轻轻摸向了刘瑾瑜的小腹,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你说现在会不会已经有了?」 「嗯?」 天色刚蒙蒙亮,南昌王府门前,大大小小的仆役正在将行装搬上马车。 「阿母保重!」李绚站在门口,对着母妃欧阳氏,一拂衣摆,直接跪拜了下来。 「砰砰砰」三磕头之后,然后转身站起,深深看了欧阳氏身侧的刘瑾瑜一眼,李绚直接上马,头也不回的朝东门而去。 看着李绚离开的背影,欧阳氏轻叹一声,说道:「大郎这回去新罗,也不知究竟危不危险?」 刘瑾瑜站在一 侧,忍不住的想要将真相说出来,但最后她还是紧紧的闭上了嘴。 昨天夜里,李绚早已经将蓬莱殿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她。 刘瑾瑜早就明白,李绚这一趟根本不会去新罗。 李绚所需对付的,也不是新罗的大军,最直接的仅一个新罗请罪使者罢了。 其他如同东海王在扬州暗线,还有唆使倭国之事,就都是次要之事罢了。 李绚的安全无虞,反倒是彭王府这边,可能会被人下手段,试图弄清李绚这一次东行的真相。 阿母虽然是长辈,但这种事也并不适合和她说。 更何况阿母在长安有很多的宗室关系要走动,谁知道哪一天哪个时候,不知道怎么的一句话都说穿了,到时候会影响的将是整个朝政大局。 「三娘,你这段时日,除了府中和亲家家中,哪里也不要去。」欧阳氏抬头看了刘瑾瑜一眼,眼神之中满是清明。 刘瑾瑜瞬间肃然,然后躬身道:「媳妇记下了。」 「嗯!」欧阳氏抬头对着四周察觉动静窥伺的目光点点头,然后转身挽着刘瑾瑜的手,重新返回了内院。 刚刚站在中堂,刘瑾瑜就看到一碗药被放在了桌案上。 她诧异的看向欧阳氏,关心的问道:「阿母身体不适吗?」 「阿母没事。」欧阳氏笑呵呵的看着刘瑾瑜,满眼热切的说道:「这碗是安胎药,是阿母专门为你准备的。」 「啊!」刘瑾瑜顿时睁大了眼睛。 晨钟晨鼓,在整个长安城逐次回响。 春明门此时早已经大开,但到了晨钟晨鼓彻底停歇,百姓才被允许从春明门进出,但今日不知道何故,出去的多,进来的人少。 一出春明门,立刻就看到三三两两的百姓聚集在城门外,对着一里地外的码头方向指指点点。 三艘巨大的官船停靠在了码头上,一队队穿着明亮甲胄的士卒快速的四面八方而来汇聚而至,然后迅速的登上官船。 旌旗招展,气势森严,明光甲胄,锋利尖刃,一派杀气腾腾的模样。 城门下刚刚出来的百姓,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的四处询问了起来。 这是哪里要开战了吗? 很快,一个号称极度隐秘的消息在人群当中迅速传扬了开来。 新罗勾引百济旧将反叛,朝廷诏令南昌王东南整兵,东渡新罗增援。 百姓立刻一下子哗然了起来,忍不住的相互嘀咕,消息很快就朝全城蔓延而去。 远处,城墙之上,一座角楼之中,一名穿着绿色官袍的中年男子,面露疑色的看着远处的大船,仿佛对于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很意外。 朝廷的反应速度真的太快了。 几乎是在一夜间,中枢就做出了援助东岛的决定,那么西域呢,吐蕃呢? 这些年,为了准备吐蕃战事,朝廷将大量的钱粮调到了西边诸州,但依旧有很大缺口,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们才想要停掉和新罗的战事。 将河北道每年运送到安东道的钱粮调到西边去,但是现在,朝廷不仅不撤军,反而是要调动水军去支援安东道。 虽然说水军不会参加对吐蕃之战,但水军一动,同样需要消耗大量的钱粮。 到时,河北道,江南道的钱粮都无法调到西边,朝廷和吐蕃的战事就会延期。 皇帝竟然会接受朝廷准备了多年的和吐蕃的战事延期,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绿袍官员皱了皱眉,这个时候,城门口,一队金吾卫护送着一辆马车从城门下走出来,绿袍官员立刻肃然了起来。 马车缓缓的行驶至码头上停下,车帘打开,新罗请罪使钦钝角干一身的绿色罗衣,满脸忧虑的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就在此时,一名穿着黑底金丝长袍的年轻贵人,缓缓从大船的阴影下走出。 看到那道身影的一瞬间,钦钝角干的脸色瞬间就变得一片难堪。 南昌王李绚。 看到李绚出现,神色一变的不仅是钦钝角干,还有城墙上的绿袍官员。 因为昨夜他还在认真说的,朝廷不可能派南昌王进入新罗的话语,如今看来,就像是一个笑话。 突然间,高墙上的绿袍官员看到李绚猛然间回头,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绿袍官员猛然向后一退步,退入到角楼的阴影之下,避开了李绚视线。 李绚收回目光,远处的城墙在视线的尽头,他也看不清那里究竟有谁,但他知道那里有人,而且他基本能确定那人是谁。 东海王。 在现在这个时候,有兴趣朝这边窥伺的只有东海王。 如果他真的是李绚猜的那人,他出现在城墙上也就不奇怪了。 转过身,李绚的神色冷漠起来,脚步停下,森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刚刚站到车下的钦钝角干。 几名金吾卫逼着钦钝角干往前走,越是接近李绚,钦钝角干畏惧的脸色就越紧张。 李绚虽然从来没有见过钦钝角干,但钦钝角干却是远远的看过他。 尤其一直以来,李绚破奇案,平天阴,抓突厥,一桩桩一件件,早就已经在钦钝角干的心底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尤其是扬州的那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更是深深的扎在了钦钝角干的心底。 当来到李绚身前五步之处,四周的金吾卫立刻停下了脚步。 钦钝角干也在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然后不自禁的看向了李绚。 恰在此时,李绚淡漠的开口:「新罗使!」 「罪臣在!」钦钝角干腿一软,不由得自主的跪倒在地,然后满脸惶恐的对着李绚大礼跪拜:「新罗请罪使钦钝角干,见过南昌郡王,郡王千秋万福。」 「请罪,何人敢当新罗请罪啊,这边请罪,那边勾人反叛,这就是你们新罗人的处事之道吗?」李绚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王上,这一切,罪臣不知啊,罪臣真的不知,还请王上宽恕臣罪啊!」钦钝角干再度深深的拜服在地,脸上满是痛苦、恐惧和懊悔。 昨天夜里他刚刚回到使馆,立刻就被金吾卫直接抓捕。 从昨夜到现在,他是滴米未进,而且他所带来的随从也全部不见了踪影。 大唐已经和新罗撕破脸了,甚至很有可能都不会留他活命。 好在今日被送到城外,钦钝角干这才松了口气,然后一抬眼,他就看到了李绚。 血腥魔鬼的南昌王。 「事已至此,再说一切,已经无意。」直起身,李绚抬头望向远处的长安城,轻声说道:「如今,就让我们用刀锋,来决定你我两国的命运吧。」 李绚一番话说出,钦钝角干脸色骤然一变。 这个时候,就见李绚猛的一挥手,冷声道:「令他站在船首,好好的享受一下,大唐子民对他这种无信之辈的憎恨和唾弃。」 「王上,饶罪……」 第五百七十六章 故布迷局,引狗咬狗 春明门外,灞河之上,三艘巨大的官船停靠在码头岸边。 一人身穿墨绿色罗衣,头上插一木簪,满脸苦色,有些无所适从的站在最前方船首之上。 在他的身后,还有数名金吾卫持刀警戒,但眼底深处全是戏谑。 远处的城墙下,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对着他不停的指指点点,不时的有人朝地上唾弃,嘴里骂骂咧咧。 船头上即便是听不真切,但也知道骂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尤其是长安人特有的骂腔,真听起来,还是特别有味道的。 码头上,一袭黑底金丝长袍的李绚,背对着上面满脸苦涩的钦钝角干,和眼前的金吾校尉秦俊在做交待。 「兵部和刑部那边要继续盯着,实在不行就和千牛卫联手。」李绚低声的告诫秦俊。 「放心,这件事金吾卫还顶着住,实在不行,就由程将军出面。」秦俊嘿嘿的笑了两声。 金吾卫转头去盯兵部和刑部,是李绚定的。 东海王在突厥王族逃离长安一案中,已经表现出了他对兵部和刑部特有的兴趣,所以李绚断定,东海王肯定还会对兵部和刑部下手。 这就是金吾卫的机会。 在刑部,大理寺,和其他部衙死盯着刘广业一案不放的时候,金吾卫已经转变了方向。 秦俊不得不承认,这个策略相当的高明。 现在虽然各部衙对刘广业一案调查的隐秘,但一些渠道透露出来的信息都说明,各方的调查都开始停滞不前。 虽不能说这是一条死路,但想要有所进展,已经容易了。 各方都是查案好手,狄仁杰虽然出色,但能不能够在东海王手上查出线索,还很难说。 秦俊一笑,李绚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程处弼是武后非常信任的重臣,其程度甚至还要在明崇俨和诸北门学士之上。 他如果肯出面向上顶着,那么就是裴炎和裴行俭都到了,金吾卫查到的那些东西,他们也能保住。 可如果程处弼和裴炎、裴行俭妥协了,那么金吾卫就算是抓住了东海王也得交出去。 不过真到了那个时候,也就说明这件事情被武后知晓了。 「小心一点,东海王能够安然无恙到现在,手下也不乏能人,别一不小心被人家设陷阱埋了你们。」李绚忍不住的提点一句,秦俊的脸色瞬间肃然,然后认真的点点头。 「李显那个家伙托我给你带句话,今天他不能来送你了,不过你上回说的那些东西,还得再送一些到英王府。」秦俊有些好奇的问道:「你给李显送的是什么?」 「一点东南特有的玩物。」李绚摆摆手,然后轻叹一声道:「他现在想玩,就让他多玩一些。」 李显现在还有的玩,过两年可能就是想玩都没得玩了。 秦俊点点头,然后目光从李绚肩头越过,落在他身后的大船上,低声告诫道:「我问过一些乘船跨海去过新罗的老卒,冬天虽然风速快,但还是也非常凶险,你要小心。」 李绚嘴角微微翘起。 如今,在秦俊和朝野绝大多数人眼里,皇帝派李绚担任江南道筹兵副使,恐怕就有让他远赴东岛和新罗作战的意图。 然而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事本身就是一个幌子,他们这么想,也正是李绚和中枢那些人想要看到的。 李绚笑笑,说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过倒是长安,你帮我盯着点,秋官尚书好像看我不顺眼,上面的事情,有我家岳翁盯着,但我就担心,他在暗地里做些手脚,拿我们几家的那些事情说事。」 秦俊立刻肃然了起来,秦家并没有继承 秦琼的爵位,相比于程家,这几年更是落寞的可怕。 尉迟家也是一样。 不过瘦掉的骆驼比马大,几家合力,还是在西域商道上开出了一条新商路。 如果裴炎真的盯上这件事情,他们几家除了和裴炎硬干以外,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因为这条商路的命脉并不在他们的手里,只掌握在李绚的手里。 没有了李绚,也就没有了这条商路。 「你放心,大事我管不了,但商队的这些小事我会帮你看好了。」秦俊立刻肃然了起来。 他和尉迟循毓不一样,他和李绚是发小,在这些事情上,会更加的站在李绚的立场上。 倒是尉迟循毓,他本是雍王府的参军,自以为李贤上位太子后能够更加的发达,但根本没想到,在李贤成为太子之前的一个月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疯狂的投靠李贤。 尉迟循毓虽然是尉迟敬德的孙子,但说实话,在雍王府并不怎么受重视。 他本身也不是李贤的亲信,和李贤之间的关系还远远比不上李绚。 「如此,我就放心了!」李绚轻轻松了一口气,随后他看向城门方向,发出一声惊疑:「咦!」 城门下,一名绯色官员从率先骑马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兵部的一干官员。 李绚眼睛顿时一睁,满脸的难以置信:「来遂。」 来遂带着兵部的一干手下,来到了李绚面前,对着他认真拱手:「下官兵部员外郎来遂,见过南昌王郡王。」 李绚赶紧拉起来遂,满脸好奇的问道:「来兄请起,怎么这次来的人是你呀?」 这一次李绚前往扬州,兵部,户部和工部都会派员随行。 毕竟是朝廷向新罗派遣援兵,虽然主事的是扬州都督府长史窦玄德,但方方面面兵部都要参与。 工部是修船的事,户部是征兵的事,虽然不主管,但必须要监督。 「看来来兄此次是真的下了决心啊!」李绚轻叹一声,来家这一次是真的要介入兵事了。 此次虽然说大多数是幌子,或者说好听些是战略欺诈,但终究还是要有一批人前往东岛支援和协助撤兵的。 「总要往上多走一步的。」来遂笑笑,眼底深处,闪出一丝清明。 李绚有些恍然的点头,其实来遂早就有外放之心,只不过早先的时候,他是李弘东宫的属官,如果李弘生前就出去任官的话,难免会卷入到李弘和武后的斗争当中。 如今李弘过世已久,来遂身上李弘属官的标签已经极尽的淡化,现在正是出外的最佳时机。 再加上东岛的战事虽然凶险,但是比之和吐蕃之战不知道要轻松多少。 「来兄,请!」李绚伸手,请来遂上船。 「日后就拜托二十七郎多多照顾了。」来遂对着李绚笑呵呵的拱手,然后挥手带着刑部的众人和兵丁,一起上了第二艘船。 兵部,工部,户部的人相继到来,让李绚稍微感到有些可惜的是,户部来的人不是韩江。 「下官秘书郎薛仲璋,见过王爷!」薛仲璋穿着深绿色官袍对着李绚沉沉躬身。 秘书郎,正五品下,秘书省属官,武承嗣的手下。 李绚很客气的拱手,将薛中璋扶起,认真的说道:「薛郎请起,此次要麻烦薛郎了。」 「王爷客气。」薛仲璋对着李绚微微拱手,然后带着中书省和秘书省的一众官员等上了大船。 李绚此次南下与上次不同,上次,他是直接前往婺州赴任,但这次除了担任筹兵副使以外,还担当钦差负责宣旨。 中书省和秘书省的人,除了负责保管圣旨和 官印以外,还担负监察职责。 窦玄德身为扬州都督府长史,此次就担任江南道筹兵大使,负责整个江南道对东岛的支援。 中书省的监察官都要跟着。 船首上的钦钝角干看到这么多人,脸色早已经是一片难堪。 新罗此次虽然有想要击败大唐之意,但更多的,还是要策应吐蕃与大唐的战事。 此前已经有明确的消息说大唐要撤兵,所以他们才想在大唐撤兵的时候,狠狠的从大唐的身上扯下一块肉来,但怎么都没有想过,要和大唐再度全面开战。 眼下,朝廷大动干戈,表明了一副要增援安东都护府的意图。 尤其如今已经快到冬季,如果唐军在十月底前不撤的话,那他们很有可能就不撤了,将会继续长期在东岛和新罗僵持。 这一点是新罗最不愿看到的。 这些年,大唐和新罗开战,大唐自是耗费严重,但新罗也好不到哪里去。 甚至不客气的讲,新罗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正是因为笃定了大唐要撤军,他们才敢有所行动,可如果大唐被激怒,不但不撤军,反而掉过头,派遣大量的兵卒进入新罗,和新罗决战,新罗立刻就要倒霉。 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大唐暂停了对吐蕃作战的准备。 如果大唐准备不顾一切,调集力量准备扑灭新罗,这就太惊悚了。 虽然新罗人并不担心,大唐增兵就能将他们灭国,但再有战事,新罗人最后一的点家底也会被彻底的毁掉。 这一点是是钦钝角干这种明智之人最不愿意看到的。 尤其这一次,他们只是想趁着大唐和吐蕃开战,准备捞一点便宜,可如果因为动手太狠,反而替吐蕃吸引了大唐的注意,那他们这群人就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钦钝角干现在已经有些后悔,但这些事不是他能阻止的,因为这些事在年初,吐蕃人抵达新罗时就已经注定了。 李绚抬头看了一眼钦钝角干脸上懊悔的神色,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憎恨。 新罗人历来言而无信,出尔反尔更是家常便饭,不好好的收拾他们一顿,他们是不会知道疼的。 李绚现在有些明白李治为什么要将倭国人也拖到这场战事当中来。 有倭国人在后,新罗人担忧之下,才不会全力对大唐动手,大唐才能安稳动手。 李治这么做,除了留有将来再图攻灭新罗的种子以外,也想看看。 新罗和倭国这两个国家,如何狗咬狗。 第五百七十七章 画蛇添足,群贤毕至 码头上,不知不觉间,站在四周旁观的百姓越来越多。 又要打仗了。 隐秘的消息在人群当中传播,但更多的是兴奋和期盼。 唐人重军功,世所皆知。 只可惜,这一次筹兵大多是在江南道,长安附近是没机会了。 李绚站在码头上,看着这一次随同南下的所有官员全部抵达,这才转身回船,准备出发。 就在此时,城门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数匹骏马载着数名书生模样的官员,朝码头而来, 当先的是一名穿着绿袍的青年官吏,身后跟着一群意气风发的青年郎。 远远的,李绚能够看到其中不少人脸上还有宿醉的晕红, 这些人之中,虽然大多数陌生,但也夹杂着两个中年人,倒都是李绚认识的。 大理寺丞狄仁杰,左金吾卫长史姚懿。 跟在姚懿侧后的,是他的独子姚崇。 和姚崇并行跟在最后的,是贺知章。 狄仁杰,姚崇,贺知章,这三个人怎么混到一起了。 李绚并没有注意到,当看到当先那名绿袍官员的时候,依旧被留在船首的钦钝角干脸色瞬间一片难看。 众人转眼就到李绚眼前,当先一人率先翻身下马,其他人也随后跟着下马。 身穿一身绿色官袍,面目清朗的青年官吏,走到近前,对着李绚郑重的拱手:「下官弘文馆待制杨炯,见过南昌王。」 「先生请起。」李绚赶紧将杨炯扶起,然后有些无奈的苦笑道:「原来昨日在曲江池偶遇的就是先生,小王常听子安先生言及先生,先生才华盖世,当世卓然,若是昨日便知道是先生,应当多攀谈几句的。」 昨日从终南镇返回,游玩曲江池时,李绚碰到的那对夫妇,就是杨炯夫妇。 命运奇巧,有的时候,还真是令人唏嘘。 杨炯微微一笑,说道:「下官也未曾想到,昨日见到的便是王爷,至于王子安之言,倒是不错,其人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只可惜世人愚顽,王杨卢骆,炯耻在王后,愧在卢前啊。」 李绚嘴角微微抽搐,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耻在王后,愧在卢前。 这话也只有杨炯能说。 杨炯自认为才华在王勃之上,但却自愧不如卢照邻。 只是,李绚和杨炯不过出见面,这么直说真的好吗? 李绚微微拱手,转口问道:「不知先生今日来此可有他事?」 「奉太子殿下令,送南昌王东行。」杨炯脸色肃然起来,转身朝着太子宫的方向微微拱手。 杨炯说完之后,后方一人已经带着托盘和酒壶、酒杯上前。 其人并非东宫内侍,看起来比杨炯要年长几岁,身材高昂、仪表堂堂,虽一身素衣,但也能看出是一名文官。 杨炯赶紧介绍道:「这位是乙亥科举进士宋之问,如今,职司弘文馆内直。」 「宋之问见过南昌郡王。」宋之问非常客气的对李绚躬身,态度虽然客气,但言语之中,却带着一丝傲气。 「见过宋司直。」李绚非常客气的拱手还礼。 宋之问虽然人品不佳,但文名还是不错的。 看着杨炯,宋之问,贺知章,姚崇等人汇聚在一起,李绚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杨炯微微一笑,说道:「我等昨夜在城中饮酒,便一起宿在下榻,今日恰好同时接到了太子旨意,后来又碰到了前来为王上送行的姚伯父和狄寺丞,就一起来了。」 「原来如此。」李绚有些恍然的点头。 杨炯上前一步,对着李绚拱手道:「王爷此番东征新罗,杨炯不才,奉令一诗为王上送行。」 李绚的眉头顿时一挑,奉令送行,制诏赋诗。 大唐出军征讨新罗,虽不至于皇帝登坛拜将,起码太子和宰相要相送。 但李绚如今出发甚急,不说皇帝,就是太子和宰相都来不及来送行。 所以这时候,也不知道谁跟李贤出了个馊主意,让他将大唐四大才子之一的杨炯派来给李绚送行。 同来的,还有上一科新科进士的宋之问。 虽然上一科宋之问不是状元,但他的诗才却是众人之首,不然也不会被擢升进入弘文馆。 只是杨炯似乎心里也有些反感,宋之问也稍微有些不满,毕竟诗词一道,在乎传情写景,强而为之难有佳作。 这一点,李绚是认同的,但是太子旨意一下,难能奈何, 李绚对着杨炯微微拱面色诚挚的说道:「如比,便有劳先生,小王聆听先生佳作。」 「王上客气了。」 李绚的态度让杨炯的神色稍微和缓,略作沉吟,杨炯看向眼前的三艘官船,缓缓开口:「 天将下三宫,星门召五戎。坐谋资庙略,飞檄伫文雄。 赤土流星剑,乌号明月弓。秋阴生蜀道,杀气绕湟中。 风雨何年别,琴尊此日同。离亭不可望,河水自西东。」 「赤土流星剑,乌号明月弓。秋阴生蜀道,杀气绕湟中。」李绚眼睛微微一眯,神色之间,杀气透眼而出。 杨炯顿时感到凛然一肃。 李绚沉沉的点头赞道:「好一句杀气绕湟中。」 抬起头,李绚的目光死死的盯向了船首的新罗请罪使钦钝角干。 锐利眼神仿佛无数的剑刃风暴,不停的围绕钦钝角干不停的来回风暴切割。 如果李绚的眼神真的如同剑刃一般,那么钦钝角干早已经是体无完肤了。 深吸一口气,李绚回身,朝着杨炯沉沉躬身:「多谢先生厚赐。」 杨炯摇摇头,说道:「不瞒王上,这诗是旧诗,但今日得见王爷锐气,如今顿觉再是应时应景不过。」 李绚赶紧拱手:「先生谬赞了,只要先生不觉得小王配不上这首诗便好。」 杨炯没有再看李绚,转头看向宋之问,坦然的说道:「延清兄有急才,不若今日也赋诗一首,赠予南昌王,以为行壮。」 「令明贤弟既如此说,那为兄便只好勉力为之。」宋之问苦笑的拱手,随即,他的脸色就肃然起来:「 季秋辞国门,行途横万里。严程无休隙,日夜涉风水。 谬辱紫泥书,挥翰青云里。栖岩实吾策,触藩诚内耻。 济济同时人,台庭鸣剑履。百越去魂断,九疑望心死。 异国多灵仙,幽探忘年纪。悠悠南溟远,采掇长已矣。」 「好一个济济同时人,台庭鸣剑履。」李绚对着宋之问拱手,说道:「今日无论如何,是和剑过不去了。」 宋之问坦然笑道:「王爷出兵新罗,自当以诗剑相送。」 「多谢延清先生了!」李绚认真的致谢,宋之问或许人品不佳,然其诗才乃属天下一流,实在敬佩。 「我等二人已经完诏,不若王爷也来上一首,共享盛情。」杨炯说着,目光已经看向了李绚。 李绚虽是当朝郡王,但诗名同样不俗,毕竟三秋王的称号,也是天子认可的。 丈夫志,耻等闲,颇有凌云之志。 仅此两首,已足以让李绚在当时文坛立足,但也仅是立足。 毕竟前有 王杨卢骆,后有宋之问,刘希夷,贺知章,姚崇一干人等,中间还横插一个杜审言,李绚想要真正的出人头地,还需一番功夫。 「二位先生才情纵横,绚天资浅薄,还需稍作整理。」李绚抬头看向众人后方的贺知章,招招手,将他叫了过来,很特意的说道:「季真贤弟,如今尚需麻烦你为为兄争取一点时间。」 李绚也没发觉,贺知章竟然已经和杨炯,宋之问,这些人混在一起了。 不过想想,贺知章如今的才学,或许离状元还差一些,但一个进士,却是妥妥的。 「小弟敢不奉命。」贺知章对着李绚深深一鞠躬。 他如何不知今日一行,他日必将在大唐文坛落下深重的一笔。 就如同数月之前,杜审言南下蜀中任职,王勃,杨炯,骆宾王,宋之问接连相送。 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宋之问《三月三日于灞水曲饯杜长史别昆季序》,都是当时佳作。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更是千古名句。 今日虽然没有王勃和骆宾王,但杨炯在这里,南昌王也在这里,再加上他贺知章,今日文风之盛,绝不输于当日。 略一思索,贺知章开口:「常经绝脉塞,复见断肠流。送友成今别,令人起昔愁。 陇云晴半雨,东草夏先秋。万里海城寄,无贻汉国忧。」 「万里海城寄,无贻汉国忧。」杨炯满脸诧异的看向了贺知章,贺知章之前为李绚写的一首催妆诗,引起了杨炯等人的关注,也就是这一二日间,才初次见面。 贺知章文采华丽出口成章,让杨炯十分欣赏,然而今日这一句「万里海城寄,无贻汉国忧」,实在是令他都感到惊艳。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侧头看向另外一侧的狄仁杰和姚崇,说道:「二位,你们谁先来。」 「下官就不凑这个热闹了。」狄仁杰赶紧摆手,他考的是律科,不是进士科,也不是秀才科,所以不用严考诗词。 狄仁杰并非没有诗才,只是今日群贤毕至,他的那点墨水就没必要拿出来献丑了。 李绚的目光落在了姚崇身上,姚崇明年同样要参加科举,虽说他已经获得了入仕资格,但想要获得更好的授官,就需要在科举中取得上佳的名次。 如今摆好的这一场,就等同在替他扬名。 略微上前一步,姚崇在父亲诧异的目光中,缓缓开口:「游豫停仙跸,登临对天晴。川凫连倒影,岩鸟应虚声。 野奏风成曲,山居云作缨。今朝丘壑上,高兴小蓬瀛。」 「今朝丘壑上,高兴小蓬瀛。」李绚眉头一挑,轻声念道:「不错,不错,小蓬瀛,小蓬瀛,倭国是大蓬瀛,东岛便是小蓬瀛,姚贤弟心中或有丘壑啊。」 李绚对姚崇一片赞叹,尤其他这一首诗,的确上佳。 李绚抬头看向了上方的钦钝角干,钦钝角干的脸色一阵苍白,他总感觉今天这几首,都是有意针对他的。 一个「杀气绕湟中」,一个「台庭鸣剑履」,一个「万里海城寄」,一个「高兴小蓬瀛」,杀气凛然直指新罗。 看着钦钝角干脸上的神色,李绚知道,这家伙的心志已经被摧残的够惨,没有必要再补上一刀了。 「王上。「杨炯突然间开口,目光炯炯的看向李绚,在场众人也是一样。 众作已至,如今就等李绚了。 第五百七十八章 关山之志,滕王高阁 码头上,李绚收回目光,看向杨炯等人,众人的目光同时也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李绚微微吸气,目光落在眼前的酒壶上,不知为何,他轻笑一声,感慨道:「今日群贤毕至,良作频现,只是可惜这美酒只有本王可饮了。」 这酒本就是太子给他的送行酒,自然只有他可饮。 宋之问将手里的托盘微微向前,杨炯亲自提起酒壶,为李绚斟酒入杯。 整个码头上,不知何时一片漠然,四周百姓的喧哗声全部不见。 李绚拿起酒杯,脸上带起一丝苦涩,又带起一丝决然,神色无比庄重的看向众人,随后他又转头看向东方,手里的酒杯高高举起,朗声高呼:「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众人的耳边隐隐间响起刀枪剑戟的杀伐声,还有阵阵战马的嘶鸣。 一瞬间,如同身陷在无边战场上一样。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李绚又转头看向太极宫的方向,满腹激昂的高喊:「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众人随着李绚的目光望去,那里正是太极宫凌烟阁的方向。 霎那间,一股弃笔从戎的急迫感冲入在场每个人的心底。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杨炯低声字念,心中感慨激昂的壮志豪情顿时蓬勃欲出。 李绚举杯,一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洒然转身,众目睽睽之下,直接登了大船,异常的洒脱。 众人抬头,就看到船首之上,新罗请罪使钦钝角干早就已经跪伏在李绚脚下,脸色是无比的震撼和畏惧。 李绚更是昂首挺胸,站立舷首,一挥袖,意气风发间,喝令开船。 官船缓缓的发动,顺风加速东行。 一身黑色锦衣的李绚站在船首,在众人眼中,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支笔直的长剑,直指东岛新罗。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东岛百济故地,高句丽故地,全都是大唐领土,熊津都督府,安东都督府,大同江以南数百里内都是大唐领土,如今却被新罗人用卑鄙的手段抢夺了过去。 如今大唐再度出兵东岛,增援安东,不仅要将曾经熊津都督府的领土全部夺回来,甚至还要将整个新罗尽灭,然后纳入大唐领土。 杨炯等人站在码头上,清楚无比的看到了船上新罗请罪使的狼狈模样。ap.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还有远处视线尽头,藏在城墙阴影下的东海王。 绿色官袍昭示了他的身份,本朝六七品的官员。 而且是在长安任职的六七品官员。 东海王站的很远,虽然听不清远处码头声说话的声音,但却能清楚的看到新罗请罪使钦钝角干畏惧的模样。 至于说的什么,杨炯,宋之问等人出现在那里还能说明什么。 无非就是代太子赋诗相送罢了。 「以诗言志,以诗叙情,笔作弓,墨作箭,直射新罗。」东海王的脸色已经完全肃然了起来,就在此时,他的身后一点极轻微的动作响起。 东海王头也不回,直接淡淡问道:「东西拿回来了?」 「主上。」一道黑色的身影从黑暗中直接走了出来,然后将一张纸笺递了上去。 东海王侧身拿起,杨炯,宋之问,贺知章,姚崇,几个人的诗全在一张纸笺上。 他也是诗中好手,这些诗作有好有坏,各有出色一处,但真正令东海王眼神不由得一缩的,还是李绚的那首诗,尤其是前半首。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东海王嘴角微微泛起一丝冷笑,轻声说道:「看来这是要打啊! 」 对于东海王本人来讲,大唐在新罗投注越多的兵力越多越好。 这样,大唐在吐蕃方面的准备就会不足,毕竟对这一场战争,大唐在准备,吐蕃又何尝不是在积极准备. 此消彼涨,新罗牵扯了大唐太多的精力,那么西域方向自然会出现漏洞。 这是一件好事。 在东海王原本的期待中,他希望中枢能够就迟缓增援新罗,最好朝廷内部发生剧烈的争执,最后彻底错失东岛撤军的最佳时间,但为了西域战场,还是坚持撤军,最后在大军后撤的过程中,被新罗人彻底的撕碎。 重演当年隋炀帝三征高丽最后的苦果。 这样,东岛不定,唐军遭受重创。 此时大唐又在皇帝的坚持下,在准备不充分的情况和吐蕃爆发战争。 一个不慎之下,整个大唐立刻就是风雨飘摇之象。 但是现在,朝廷仅仅是一夜,就做出了增援安东的决定,虽然说东岛依旧会牵扯大唐的精力,但援军之下,大唐说不得会取得足够的优势。 待到明年年初再撤,那么新罗恐怕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来拖延唐军后撤的脚步了,如果那时新罗还存在的话。 新罗无关紧要,是生是死都无关紧要。 关键是明年撤军,等到大军撤回,休整,起码要耽搁三四个月的时间。 这几个月的钱粮损耗,还有无法及时调到西线的兵将,都将造成巨大的空缺。 到了那时,一战之下,大唐在西线战场失利的可能更大。 这虽然同样可行,但是却无法达到让东海王最期待的结局。 毕竟当年如果没有杨广三征高丽的失利,整个大隋天下也不会那样急速的崩坏。 所以,即便是吐蕃在西线击败大唐,也难以威胁到大唐的根基,大唐依旧有一战之力。 东岛,新罗。 新罗不仅要在大唐援军增援的情况下,咬牙坚持住,还要在这个冬天过去之后,在唐军后撤的路上,依旧能够如同当年的高丽一样,将唐军彻底撕碎。 如此,光靠高丽一方的力量是不够的,倭国。 倭国这个名字瞬间闪过东海王的脑海,但在一瞬间,就被他彻底掐灭。 没有时间,即便是倭国现在整军,也不可能明年开春,调遣多少的军力北行。 更何况倭国现在也没有多少和大唐开战的欲望,就算是能说服他们,来回跑一趟倭国的时间也太长了。 更别说,还要说服新罗人同意倭国人进入新罗领土。 东海王望着远去的帆影,眼睛微微一眯。 东岛一战,如果想要让他们按照预期的进展,那么就只能够在援军身上想办法,也就是在南昌王身上想办法。 「让无嗔去一趟扬州,让他和……一起想方设法,让这支援军彻底葬身在大海之上。」东海王的声音异常的冰冷。 既然有外在的力量,想要打破他在东岛的布局,那就将这外在的力量也直接敲碎,让一切按照最初的剧本进行。 身后阴影中,身影微微一躬身,然后便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心思沉定,东海王转头看向皇宫的方向,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冷嘲。 东岛之事算定,但西域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隐隐间,东海王似乎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从远方传来,他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就看到东城外的驰道上,一队快马正在急促的从东方而来。 金吾卫? 看着金吾卫的重新掉头朝东面快速的追去,杨炯看着手里的竹筒微微皱眉。 转头看向四周,原本围 在码头附近的百姓已经散去。 之前临别赋诗,一共五首,已经随着人潮快速的涌入到了长安城,用不了多久就会弄的满城皆知。 杨炯目光敏锐,如何看不出这里别有玄机,但具体如何,却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说清的。 宋之问凑上前来,低声问道:「令明兄,这是什么?」 杨炯看了宋之问,还有同样好奇贺知章,狄仁杰和姚崇等人,低声说道:「这是南昌王刚刚接到的来自洪州的信函,他恰好刚刚离开长安,就托人给愚弟带了过来。」 杨炯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打开了竹筒,里面是一张绢纸。 就见这张绢纸开头写道:「滕王阁序·王勃: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时维九月,序属三秋……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各倾陆海云尔。」 绢纸翻落在在场众人之手,看着一整篇数百字的骈文,众人的眼中顿时浮现出洪滕王阁的壮丽,眺望广远,秋景鲜明;人生遇合,怀才不遇,自励志节。 「王子安又出一篇大作。」杨炯一声感慨。 他知道南昌王送他这封一篇骈文的用意,之前,他才说了耻于王后,愧居卢前之言,仅仅片刻,南昌王就用王勃的这封骈文来打脸。 贺知章重新将绢纸递还给杨炯,看了眼依旧震惊的众人,沉声说道:「学生听闻,子安先生在月前,已经请辞婺州教授一职,南下交趾,探望父亲,按时间计算,这篇文章,应该是子安先生路过南昌时所做。」 杨炯默默的点头,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闻,甚至王勃用自己在婺州剿匪立的功勋,祈求朝廷让他自己来父亲到交趾任职一事他也知情。 大唐立国至今,虽诸多讽刺,但以孝治国却是国本。 「有这一首诗赋,圣人应该会允许王子安所请。」杨炯抬头看向了宋之问。 王勃之事,宋之问同样知情。 宋之问微微摇头,直接转移话题,问道:「令明兄,这篇滕王阁序和南昌王那篇诗作都有励志之意,你觉得二者究竟何高何下?」 「单从文笔而言,王子安的要更甚一筹,但从志向所在,南昌王要略胜三分。」杨炯抬起头,望向东北方向,轻声念道:「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当浮一大白。」宋之问忍不住的大声赞叹。 「走吧,回去叫上骆宾王,一起去平康坊喝一杯。」杨炯看向贺知章,姚崇,狄仁杰和姚懿,诚挚的邀请道:「诸位今日一同前往如何?」 「敢不奉命。」贺知章第一个应声,狄仁杰,姚懿和姚崇也同时点头。 「那请吧。」杨炯率先而行,同时侧身对众人说道:「可惜今日骆宾王早起当值去了,不然今日盛会若是有他在……」 「骆兄如今是就任武功主簿对吧?」 「对,武功职属咸阳,但武功县衙却是长安西城之外。」 第五百七十九章 南行扬州,皇帝密旨 月色如水,李绚站在船首,双手后摆,看着两侧的崤函山水,水中倒影的明月,轻声念道:「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阁中帝子,李绚的二十二王叔,高祖皇帝最小的儿子,滕王李元婴。 就在龙朔二年,在李绚被授封为南昌王的那一年,滕王李元婴由洪州刺史转任隆州刺史,在阆中三建滕王阁。 之前太子李弘病逝葬礼之上,李绚还见过他这位年纪刚刚四旬的王叔。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李绚回身,就看到余泽已经站在身后。 李绚对着余泽微微点头,低声问道:「余叔!可都已经安置妥当了?」 「各部郎官都已经安置妥当。」余泽长松了口气,说道:「好在诸部郎官没有持官自傲,否则还真不好安排。」 他们这一行走的实在太急,很多人都是连夜挑选出来的,甚至都没有好好的和家人告别,就已经登船东行。 但没办法,东岛战事紧急,增援早一日抵达,前线就能早一日轻松。 「现在这些人肯安静,那是因为现在刚离开长安不久,若是谁有所不愿,现在返回长安也来得及。」李绚眼神一厉,他这个筹兵副使虽然没有太大的权利,但将一个人从船上赶下,赶回到长安的能力还是有的。」 「说起来,我等真是劳碌命,刚刚解决完天阴教的事,就又要准备赶赴东岛作战。」余泽脸上带着一丝苦笑,新罗的事情,实在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原本他们打算在李绚长安大婚之后,就返回婺州,好好的经营婺州。 哪怕仅仅只有半年的时间,也足够李绚在婺州打下不菲的根基,但是现在,却又莫名的搅合到东岛之事上,也真是够倒霉的。 「陛下当初授命检校鸿胪寺少卿之时,恐怕便已经有所计算,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大唐都已经要撤军了,新罗竟然还敢翻身扑上来,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李绚说到这里,话就停了。 这一次大唐东援东岛的真相,整个船上除了李绚以外,再没第二个人知晓了。 即便是余泽,李绚都没有告诉。 这一点皇帝下有严旨,整个事情的真相,李绚只告诉了刘瑾瑜。 等到抵达之后,李绚才会告诉窦玄德。 之后,李绚才会择机告诉余泽。 不是李绚不信任他,而是担心万一消息走漏了,余泽立刻就会背上嫌疑,扬州的事情可没有那么容易。 抬起头,李绚望向明月之下的南昌王方向,轻声叹道:「子安先生现在应当已经离开南昌,赶赴交趾了。」 王勃终究还是赶上了滕王阁重建完成的诗会,可怜的阎伯屿,原本是为他自己女婿举办的盛宴,但最后却被王勃给逮了便宜。 「属下已经写信给李砚,南昌王府会派人一直护送子安先生到广州。」 「让人看着点,子安先生前赴交趾的时候,他的船可千万别被人做手脚。」李绚不得不再度嘱咐一句,王勃的死是一个千古谜团。 在历史上,王勃就是从交趾归来时,不慎落水而亡,但这个落水之地在哪里,也从来没有人知道。 但如果有人要杀王勃的话,在船上做手脚是最容易的。 「喏!」余泽立刻拱手,随后他又开口:「王爷,那我等抵达扬州之后,又该如何行止呢?」 「募兵,修船,出行,这些都是窦长史之事,我等需要做的,就是和倭国沟通,南北夹击新罗。」李绚眼神凛然。 余泽眉头下意识的 皱了起来,他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紧跟着问道:「那么到了东岛之后,该如何行军?」 「此事需要到扬州之后,见过邗江府折冲都尉之后再说,毕竟我等从未到过东岛,此行如何作战,一切要听折冲都尉之令,这一次本王前往东南,虽然是副使,但更多的,还是在行检校鸿胪寺少卿之职,具体的权责,不在本王之手。」 李绚略微讲解了一下其中的内情。 这一次东南之行,窦玄德才是一切的主管,即便是李绚也都要听令行事。 「此次和婺州不同,婺州时有变局,才有我等方便之机,这一次,敌远在大海另侧,况且即便是登岛之后,也要听从安东镇扶大使之令。」李绚看着余泽,认真的说道:「余叔,此次我等做好份内之事便可。」 余泽有些隐约明白了李绚话里的意思,最后点点头,说道:「天阴之事,终究是小事,但和新罗作战,乃是国战。」 李绚点点头:「不错,天阴教最多不过算是涉及数州的叛乱而已,最终朝廷动兵,也不过三千正卒,但东岛不同,如今那里光是我朝就有三万余众,新罗更是有一国之力,伐灭一国,本王也想,但中枢不会给本王这个机会的。」 李绚这一句话,几乎将他不会亲临战场一线的事直接说出来。 余泽却完全明白这其中的玄机。 李绚终究是当朝郡王,他在婺州做的再多,也不过是平叛而已,手下掌握的,不过是三百府兵,七百役卒,再加上一队千牛卫,一队南昌府卫而已。 可是如今,动辄就是上万兵卒,灭国之战,李绚郡王的身份在婺州是助力,但在东岛新罗,那就是完全的累赘了。 看到余泽点头,李绚这才认真的说道:「此番之事,我等除了要和倭国联系以外,关键还是要将东海王在扬州的眼线挖出来。」 说起东海王,李绚的神色顿时严肃起来。 东海王和天阴教是两条完全不同的线,若是将天阴教在扬州的力量等于与东海王,那就是完全不知死。 别看天阴教在扬州的实力被李绚几乎连根拔起,但东海王在扬州的势力,很有可能根本就没有丝毫受损。 「还有那位新罗请罪使,这一次赶赴扬州,我们最需要小心的,就是让他千万别被东海王的人刺杀。」李绚突然看了余泽一眼,眼底流露出一股别有意味的深长。 余泽虽然有些没有完全听明白,但也隐隐感觉到,李绚又开始算计什么。 他千万别被东海王的人刺杀,那么换作他人呢? 余泽眉头一挑,微微点头。 李绚转身,看向扬州方向,轻声说道:「此次南行,或许局面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更加恶劣。」 李绚心头凝重,即便是他,在这一次返回长安之前,也没有想到,东海王竟然是隐太子建成的后人,这个消息改变了太多的东西。 尤其是,隐太子妃郑观音还活着,更是不知道将多少人给牵涉进来。 这一趟扬州之行,如果李绚没发现什么倒还好,他若是真发现了什么了,而且还找到了证据,搞不好整个扬州都会被杀的血流成河。 余泽站在李绚身后,能够感受到他心情的沉重,他隐隐能够感觉到,李绚有什么东西想要和他说,但是却没法跟他说。 余泽也是聪明人,他很快就想明白了李绚隐含的余音。 密旨,李绚身上携带有皇帝的密旨。 天气渐冷,李绚一行船队丝毫不敢耽搁,日夜兼程的朝着扬州一行。 出了函谷关,直奔洛阳。 在洛阳稍停,进行补给之后,他们立刻又顺着运河南下。 李 绚上一次南下的时候是东南风,现在已经是酷冷的西北风了。 一过徐州,寒气已经刺骨,船上的一众人等没有几个愿意动弹的。 好在大家都是北方人带的过冬的衣服够多,可即便如此,也有好几个人感冒,这其中就包括从未到过南方的来遂。 好在扬州就是此行的重点,当大船抵达扬州之时,众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三艘官船从运河直入扬州城中,最后朝着扬州城内最大的码头而去。 站在船首,看着等在码头上的一众扬州官吏,李绚的神色顿时肃然起来。 李绚回首,在他的身后站着薛仲璋,来遂和其他的各部官吏,崔鼎和周乾各自带着一队金吾卫,一队千牛卫护在两侧。 在众人身后的,赫然正是正是新罗请罪使钦钝角干。 当初他就是从登州登陆,然后又被责令转至扬州,最后写了请罪书才到了长安,然而到了长安没几个月,就发生了新罗勾引百济旧将,攻击大唐军卒之事。 现在又被带回到了扬州。 扫了眼众人当中一件单衣,有些瑟瑟发抖的钦钝角干,李绚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随后,他的目光就落在了远处的众人当中,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有谁是东海王属下。 三艘官船相继靠岸,千牛卫率先而下,金吾卫落在最后。 李绚带着来遂和薛仲璋等人,快步从大船下来,身后的众多六部官员也相继而下,今后的一段日子,他们都将在扬州办公,之后还会有不少人前往东岛。 穿一身朱色官袍,须发皆白的窦玄德,稳步上前,对着李绚拱手道:「下官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扬州刺史窦玄德,见过上使。」 「李绚见过窦翁。」回头看了薛仲璋一眼,李绚转头说道:「窦翁,天地酷寒,圣旨回衙再宣吧。」 「遵令。」窦玄德立刻拱手,然后让开道路,其后的司马常御等人,也同样让开路。 李绚面色温和的和扬州刺史府司马陆元方,兵曹参军王哲,户曹参军沈庄,户部郎中沈余庆,新林府折冲都尉史进,邗江府折冲都尉兰折点头招呼。 众人对着李绚全都躬身行礼。 上一次李绚到扬州的时候,只是路过扬州任职的婺州别驾,即便是扬州四大家族,也只有几个年轻一辈的,在陆元方的引领下,为他接过一次风。 其他的家族长辈根本没有现身,李绚甚至还和扬州沈家有过矛盾。 如今仅仅是数月不见,李绚再来的时候,已经是统管整个江南道募兵的筹军副使,对整个杨州府的官吏都有生杀大权的上官。 坐在华丽的马车之中,李绚从袖子里抽出一份黄皮本章递给窦玄德,同时沉声说道:「窦翁,这是陛下密旨。」 窦玄德仿佛早有预料的接过,郑重的点点头后,双手接了过来,然后认真的阅读起来。 第五百八十章 先斩后奏,屠刀高举 扬州都督府大堂「公明廉威」大匾之下,李绚双手展开一封圣旨,面色庄严,神色肃穆。 下面包括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窦玄德在内的一众官僚臣属,全部跪拜在地。 「维上元二年,岁次乙亥,九月丁亥望戊午二十四日,皇帝若曰: 任扬州都督府长史窦玄德为江南道筹军大使,任南昌郡王李绚任江南道筹军副使,整备江南道诸路水师援助东岛事宜。 诸军谨遵之令,但又不谐,可先斩后奏。 钦兹宠命,可不慎欤!」 李绚读完圣旨,窦玄德立刻双手上捧,接旨,然后沉重叩谢:「臣窦玄德,叩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在场的众多扬州官僚,立刻同时俯首跪拜。 「窦翁请起,诸位请起。」李绚伸手将窦玄德扶起,然后才指向一旁秘书郎薛仲璋和兵部员外郎来遂等人,说道:「此番筹军,兵部,户部,工部,都有员相协,一应事宜,皆需在兵部,户部和工部备案。」 「见过诸位!」窦玄德非常客气的和众人拱手。 「见过窦翁。」薛仲璋等人同样对着窦玄德拱手,随即,薛仲璋将身后官吏捧着的两个盒子,分别亲手捧给了窦玄德和李绚。 江南道筹军大使和江南道筹军副使大印。 有这两枚大印,李绚和窦玄德都可以先斩后奏。 堂下的众人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疑惑之色。 按理说,这种事情,有一名筹军大使便可,为何还要安排一个筹军副使,而且两个人都有各自的印章,也就等于两个人都有先斩后奏之权,这有些不对。 在场众人,都是官场老人,这里面异样的味道,他们都能闻的出来,但具体怎么回事,也没有谁会傻乎乎的直接问出来。 毕竟就连窦玄德都没有任何质疑,他们这些人又怎么敢轻易质疑朝廷的指令。 窦玄德接过大印之后,直接坐在了大堂之下,李绚坐在侧旁,其他各府官吏站立两侧,俯首听令。 「司马。」窦玄德转头看向司马常御,沉声说道:「即刻行文登州水师和杭州水师,令他们即刻整修战船,招募水兵,准备一应出海物资,各部于十月初三日,汇集登州,出海东岛。」 「喏!」常御立刻拱手。 窦玄德随后看向邗江折冲府兰折,沉声说道:「兰都尉,令你从即刻起,会同工部工匠迅速整修船只,十月初一,本督要看到整个邗江府所有水军全部准备妥当。」 「遵令。」兰折脸色肃然的拱手应诺,然后退了下来。 「陆司马!」窦玄德看向扬州刺史府司马陆元方, 陆元方立刻上前,拱手道:「请都督令!」 窦玄德肃然的说道:「即刻起,调集扬州一切粮草,木材,准备户册,全力配合邗江府准备出海事宜,不得有误。」 「属下遵令。」陆元方没有丝毫犹豫的拱手应诺。 陆元方虽然只是扬州刺史府司马,但实际上,整个扬州刺史府都是他在做主。 窦玄德官任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同时兼任扬州刺史府刺史。 常御官任扬州大都督府司马,同时兼任扬州刺史府长史。 虽然在扬州刺史府任职,但这二人平日里都待在扬州大都督府办公。 扬州刺史府,扬州城内的一应琐事,全部都由扬州刺史府司马陆元方主持。 多年来,有陆元方在扬州刺史府,那里也的确没有发生过什么事让窦玄德操心。 看了陆元方一眼,窦玄德转身看向李绚:「南昌王。」 「属下在。 」李绚立刻站起,拱手听令。 「令你于三日之后,急行南下杭州,督促杭州水师准备事宜,杭州刺史府一应人等全力配合,若有阻碍,可先斩后奏。」窦玄德眼中闪过一丝杀气。 「下官遵令。」李绚同样脸色肃然,这一次事情的严重性,他们两个都非常清楚。 稍有偏差,影响到了不仅仅是安东道,甚至整个河北道和朝廷对吐蕃的战事准备都会受到影响。 当年隋末乱世,李绚年纪还小什么都不知道,但窦玄德却是经历过的。 窦家和李姓皇室一体同休,这其中的的紧要,他们两个同样清楚。 窦玄德脸色舒缓下来,转头,看向在场众人,说道:「从今日起,都督府,刺史府,各县县衙,各级官府,排班值守,若有人在值守时,找不到人影,即刻免职。」 「下官遵令。」在场众人同时拱手,窦玄德的话,他们可不敢轻忽。 如今已经是半战时的节奏,他们如果此时被罢免的,就算是再有关系背景,也很难将局面挽回。 窦玄德深吸一口气,侧身看向李绚:「南昌王,还有其他事否?」 「有!」李绚点点头,然后看向众人,目光锐利的在每个人身上扫过,就听他冷冷的喝道:「从今日起,都督府,刺史府,所商所议之事,一律不得对外随意透漏,若是让本王在外面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诸位,到时就不是罢官免职能解决的事情了。」 李绚一句话说出,在场众人下意识的看向了窦玄德。 窦玄德淡淡的抬头,看向众人:「诸位又不是第一次认识南昌王,诸位若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的手上,本督也救不了你们。」 在场众人的神色顿时凛然。 李绚上一次来到扬州,算起来仅仅做了两件。 一件是重整漕帮,漕帮帮主许继锒铛入狱,漕帮内部势力大洗牌;另外一件便是诛杀了天阴教淮扬堂堂主闻冰艳和四大长老之一的安荣祥。 这件事虽然不至于直接打破整个扬州的局面,但让人心惊不已,唯恐屠刀随时落下。 要知道,那个时候的李绚,不过是扬州的过客,就已经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如今,他又到了扬州,甚至还有先斩后奏之权。 这下众人的头顶,就像是悬了一把随时会落下的屠刀一样。 不过还好,南昌王三日之后,就要急行南下杭州了。 奇怪,既然是急行南下杭州,为什么不尽早启程,非要在三日之后再启程。 一些心思灵敏的人,已经察觉了到了一些看不到的风雨。 「诸位,本王之言,你们可曾听到了?」李绚再度冷声一喝,在场众人立刻回身神,同时拱手道:「下官遵令。」 「如此,便下去忙吧。」窦玄德直接挥手,让众人离开。 不过就在众人刚刚离开大堂之际,窦玄德再度开口:「徐参军留一下,今夜准备一顿简便的晚宴,招待中枢来的诸位钦差。」 「不敢。」在场薛仲璋等人赶紧拱手,他们可不敢自认为是钦差,也就只有李绚稍微有这个资格。 窦玄德随意的摆摆手,然后看向李绚问道:「南昌王此番就住在都督府吧,还有诸位官使,方便居住,也方便差使。」 李绚轻吸一口气,脸上神色逐渐舒缓,然后对窦玄德拱手:「如比,便麻烦窦翁了。」 李绚上一次来的时候,是住在扬州驿站,如今却是直接住进了都督府。 残月如钩,扬州大都督府后衙之内,一排排桌案从后院花厅之下,流水般的摆了开来。 李绚和窦玄德二人坐在上首,左侧是都督府司马常御和刺史府 司马陆元方,右侧是薛中璋,来遂,周乾和崔鼎等人,他们的官职虽不算高,但却是实在的京官。 宴席的酒菜相对朴素,并不奢华,这让一些希望能看到扬州繁华的京官有些失望。 但是看了一眼上首正在第一时认真交谈的李绚和窦玄德,在场众人的心思迅速收敛了回来。 李绚刚将杯中酒饮尽,这个时候,就听窦玄德开口问道:「贤侄,此番南来为何不见千牛卫丘备身!」 「窦翁想问的是关于丘中郎将之事吧?」李绚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随后说道:「其实小侄也不知丘中郎将如今境况如何,自从在睦洲他追杀媱后而去后,小侄现在也没有见过他。甚至就连丘备身,不知为何,回到长安之后,小侄也就再未见过他了。」 窦玄德没有直接接话,只是侧过身把玩着手里的酒杯,轻声说道:「有传言说,丘神積去了草原,上一次草原部落接应颉利和突利的后人从长安逃离,着实惹怒了天后,故而将丘神積派往了草原。」 「或许是正得其用也说不定。」李绚看着酒杯之中的残月,轻声说道:「中郎将为人性格冷酷,听闻当年在西域,也是一名杀伐果断的悍将,杀戮之盛,甚有追赶平阳郡公之意。」 平阳郡公薛仁贵,未来以杀伐果断著称,其下手狠辣,血腥残忍,甚至可以让婴儿止泣。 当初草原诸部一听是薛仁贵调任代州刺史,伸出去的爪牙吓得立刻回收,整个部族伏低做小,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姿态。 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逃亡之事,虽有草原部落参与,但却并无云中定襄一代的草原部族。 薛仁贵的威名之盛,几乎全是用刀刃一刀一刀劈砍出来的。 丘神積在这方面也不遑多让,残忍冷酷,凶狠嗜杀,丝毫不输于平阳郡公薛仁贵,只是可惜…… 「说正事。」窦玄德脸色瞬间肃穆起来,低声问道:「接下来之事,贤侄如何考量?」 「首先要从那位新罗请罪使身上着手,小侄此番南来,从长安出发便一路急行,沿途消息封锁,有些人现在想必应该已经急的不得了了,不管是新罗还是东海王,如今正好顺水推舟。」 李绚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如今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五百八十一章 联络断绝,试探交易 夜风冷冷,竹林哗响。 钦钝角干站在窗口,低着头,目光落在窗台上一只青瓷花瓶上。 目光垂落,青瓷花瓶的底端,一张小纸条的边缘露出了出来。 钦钝角干手指很自然的伸了过去,指甲在花瓶边缘轻轻一旋,小纸条的边缘立刻被切了下来,随即落到了地上,钦钝角干立刻一脚踩了过去,狠狠的跺成粉碎。 做完这一切,钦钝角干微微松了口气,抬头,目光落在整个院落中。 院中清静,但隐隐间从东侧的天空上,传来一片喧闹声。 深吸一口气,钦钝角干转头看向小院西侧小湖边的竹林,目光随即就是一紧。 随后他转头看向整个小院之中,亭台楼阁,雕栏画栋。 相比长安,扬州的院落布局要更加的精致,也要更加的精心。 整个小院看起来似乎空无一人,但实际上,在竹林深处,亭台阴影之间,到处都有看不见的暗桩潜伏。 这些人,死死的盯住了钦钝角干,也困住了他,让他无法获知外界更多的信息,手里已经获得的消息,也无法传出去,这让他心中越发的焦躁不安。 南昌王来扬州筹兵备战,准备增援安东都督府了,如今几乎扬州人人皆知。 但是,增援的规模有多大,时间有多长,大唐的信心如何,这些很少有人能说清楚, 钦钝角干一路从长安而来,路上人员虽然不少,但钦钝角干根本没和任何人有接触的机会,甚至其他人稍微走近,都会被暗地里的千牛卫赶走。 明处有金吾卫,暗地里私下有千牛卫,在重重隔绝之下,他们来到了扬州。 钦钝角干顿时明白,扬州水师也是南昌王此行调动的主力之一, 要前往新罗,最佳的路线是从北线从登州出发,往东北而行,然而顺着风时拐向东南,最后在仁川登陆。 南昌王没有直赴登州,而是转向前来扬州,这里面的原因,恐怕还要和临海郡公金仁问一起汇合。 金仁问,新罗国王文武王之弟,整个大唐对新罗了解最深之人。 如果他这一次跟着南昌王一起前往东岛,那么即便是新罗已经针对金仁问的背叛做了很多应对措施,但金仁问知道的更多,更别说他在新罗本就有不少旧部。 南昌王前赴新罗,带兵多少,战船多少,整个援军规模有多大,这些都是必须要赶紧弄清楚的东西,然后将消息快速的传回新罗。 只有如此,国王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决断。 但偏偏,钦钝角干和外界的一切联系都被切断了。 他的目光再度落在了瓷瓶底下。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了开来,苏宝同手里捧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几个简单但精致的菜食。 看到饭菜被放在了桌案上,钦钝角干有些讪讪的笑笑,说道:「今日饭食看起来比昨夜要更丰盛一些。」 苏宝同抬头,冷冷的看着钦钝角干,一直到钦钝角干嘴里的话,全都被憋回去,他才淡淡的说道:「这是后院宴席剩下的饭菜,王爷嘱咐我给你送过来,因为这些菜里,不用担心下毒。」 这是别人吃过的东西,轻易不用担心被人下毒。 但也正是别人吃过的东西,才更容易被人下毒。 看着钦钝角干一副谨慎的模样,苏宝同不屑的冷笑一声,说道:「不用担心,我们比你还更怕你死,你如果死了,到了新罗,我们就少了一个有大用的棋子。」 说完,苏宝同毫不犹豫的转身而走。 钦钝角干看着眼前的瓷碗,嘴角微微抽搐,神色越发的担忧起来。 因 为苏宝同说的不错,如今的局势之下,大唐反而并不想看到他死。 相反的,他之前的那些盟友,很有可能会成为真正要他命的人。 只要他一死,大唐和新罗之间,将再无任何转圜之机。 外院庭院门前,苏宝同将和钦钝角干的对话,都全告诉给了李绚。 李绚微微点头,开口道:「传话下去,任何接近这里,试图打探里面信息的人,一律登记姓名,但凡强闯,不管,不管来人是谁,一律格杀。」 「喏!」苏宝同眼神立刻就是一亮,迅速拱手应诺。 李绚摆摆手,苏宝同立刻对退下去。 转身,李绚朝着自己的别院走去,眼底却是轻轻思索。 钦钝角干的情绪已经被极度的拉扯,如今这个时候,需要一个给他释放的口子。 那就是让他和新罗人在扬州的暗桩联系上。 至于怎么联系,李绚只需要稍微松一松手,新罗人立刻就将信送进来。 不过不能这些,还得等一等,需要等到后日,又或者说明日晚上。 思索间,李绚已经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偏院门口,就见此时一个熟人正在门前徘徊,一身深色的官袍,此人赫然正是沈庄,扬州户曹参军沈庄。 看到李绚,沈庄立刻上前拱手:「见过王爷。」 李绚有些诧异的回礼:「沈兄,怎么是你?」 要知道,李绚和沈庄之前在欢迎宴上才见过,怎么一离开,他就找了过来。 沈庄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本来想要和王爷攀谈几句的,没想到转眼,王爷就已经不见了。」 「原来如此。」李绚温和的点头,伸手道:「沈兄,有什么事情,我们里面谈吧。」 「喏!」沈庄跟在李绚的身后,转身进入了小院之中。 小院门口站着四名金吾卫,手持长槊,神色肃然,李绚不在,其他任何人轻易都别想进入其中。 沈庄看了四人一眼,随后便进入了小院之中。 亭台楼阁,假山水榭之间,到处能看到一条条隐然站立的身影。 这是明哨。 还有其他很多藏在他眼睛看不见地方的暗哨。 沈庄看到这一幕,心里顿时忍不住一紧。 南昌王上一次来扬州的时候,守卫可没有这么森严。 沿着一条石子路,沈庄跟着李绚已经进入了后院中堂之中。 进屋之后,李绚请沈庄落座,李绚刚要开口,沈庄就抢先道:「都督府虽然安全,但是还是狭小了一些,王爷可还记得自己在扬州还有一座别院,那里可比这里大得多。」 看着沈庄咄咄逼人的眼神,李绚微微一愣,随后坦然的说道:「沈兄不说,本王还真的忘了,不过那里似乎有些偏远,在东南郊外。」 「不错。」沈庄微一点头,脸上顿时恍然,他这才明白,李绚为什么从来不去那座庄院。 对于李绚这种当朝郡王来讲,自身安危格外重要。 对于普通人而言,几十上百名护卫足以抵挡一切窥伺的目标,但对于李绚这种当朝郡王来讲,真要有人杀他,就是动用成百上千的军士手持弓弩战车也不奇怪。 越是在城外,这种事情就有可能发生,但越在城内,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就越小,甚至几乎为零。 毕竟一旦出现,顿时就是举朝震惊,即便是有心人想要遮掩都来不及。 「在下明白了,明日便给王爷换一座……不,重新送王爷一座别院,就在城内。」沈庄吝啬的脑袋总算是灵光了一回。 李绚笑笑,伸手请沈庄用茶,同时很直接的问道:「 沈兄有何事,不妨直说。」. 沈庄略微犹豫,但看着李绚一脸不在意的模样,最后还是开口道:「不瞒王爷,沈家在新罗也还有几条商路,在下想要请教,若是此次随同大军东行,不知可还有收获?」 李绚手上动作顿时一停,眼睛微微一眯的看向了沈庄,冷冽的眼神在眼底深处一闪即逝。 随即,李绚淡淡的说道:「冬季出船,怕是不怎么安全吧?」 「正是因为不安全,才有收获。」沈庄面色肃然的看向李绚。 李绚认真的看着沈庄,沉声说道:「沈兄,朝廷大战,乃是极度机密之事,若是因为沈家,而让新罗提前有了防备,那么这后果……」 「王爷放心,沈家的人嘴都严,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至于那些嘴不严的,自然早就已经被扔海里了。」沈庄眼神无比的郑重。 李绚轻轻的悄悄桌案,然后看向沈庄,说道:「历来兵凶战危,即便是强如平阳郡公,也有大非川之败,我朝与新罗之战,多年来虽然胜多败少,但也总有不幸之事,沈家如果真的要做这门生意,就要做好赔光的准备。」 沈庄琢磨着李绚说的每一个字,然后依旧满脸不解,不过他并没有追问下去,而是站起来,对着李绚拱手道:「多谢王爷提醒,在下明白了。」 李绚有些失笑的看向沈庄,说道:「沈兄若是真明白最好,若是不大明白,不妨去看看自己衙署当中,扬州卫征兵多少,这些都是由朝廷定的,毕竟沈兄作为扬州刺史府户曹,这些也都是应当知晓的。」 听到李绚这么说,沈庄立刻拱手道:「庄园地契明白下官送到城外庄园之中,属下告辞。」 「沈兄慢走!」李绚微微拱手,将沈庄送到了房门口,并未送到别院门前。 就在这时,李绚的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历来听说扬州沈氏利用朝廷大军为掩护,与新罗倭国有商贸往来,看来诚我不欺啊!」 余泽从李绚的内侧的房屋中走了出来,然后探头看向沈庄消失的地方,低声问道:「王上,这些东西沈家自己就能探查得到,为何还要还问?」 「自然是闻到味了。」李绚轻叹一声,重新走回到房内坐下,然后才看向余泽说道:「朝廷于今冬撤军之事,百姓虽然不知,但是朝野大官却都是知情的;更何况,扬州距离新罗也没有多远,一些蛛丝马迹早就被人看到了,所以现在超东岛出了如此大的变局,他们自然要关注。」 沈家的商贸很广,从新罗倭国,到占城、真腊这些国家,他们都稳定的商路,这些年早就已经赚的盆满钵满。 「抛开大唐和新罗之战,恐怕在大唐撤军之前,沈家就已经和新罗的一些人做好了接下来的商贸安排,但现在战火再起,他们把握不清局势,自然要前来探探路,但历来兵无定势,胜败岂能先定。」李绚忍不住的摇摇头。 战争不比那些见不到勾当的游戏,稍有错差,立刻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沈庄向李绚来问,可这场战场的结局,这又哪里是李绚能知道的。 「那王爷刚才还那么说?」余泽现在越来越看不明白李绚的行事手段了。 李绚微微摇摇头,淡淡的说道:「本王只是提醒了他,这一次东行依旧会遇到的风险,风险多大,本王如实告知,只是有些事情,人心一旦有了定见,怎么不管别人说什么,就都会朝那一方面去想了,眼前便是如此。」 说完,李绚转身,说道:「走吧,我们还是去研究一下,东南这些世家,究竟有多少和隐太子有关吧。」 第五百八十二章 无以和尚,杀机笼罩 午后时分,扬州城北,大明寺后。 一辆黑架马车缓缓的从小巷外驶来,最后无声的停在大明寺后院小门外。 小门「吱」的一声打开,一名十七八岁的小沙弥从里面走出,看了马车一眼,然后微微躬身,双手合十,然后让开了道路,无声请进。 车帘掀开,头戴黑色璞帽,穿一身青色圆领广袖长袍的李绚从车上下来,对着小沙弥合十还礼,然后便从后门走进了大明寺内。 隐隐能听到从前院传来的一阵阵诵经礼佛之声,但整个后院却格外的宁静。 行走在精致的楼阁之间,李绚视线范围之内除了领路的沙弥外,不见任何一名僧侣,大明寺对他的到来做了充分准备。 脚步在一间禅房门前停下,房门打开,小沙弥对着李绚微微躬身,然后转身而走,留下李绚一人。 站在门前,李绚非常客气的拱手:「南昌李绚,请见无以禅师。」 坊门之内,没有任何声音传来,李绚拱手三息之后,没有任何犹豫就走进了屋中,简单的房舍内,只有一名白衣僧侣坐在内室床榻之上。 就见这么僧侣,五旬年纪,但却须发皆白,双眼闭合,呼吸微弱,如果不是李绚五感敏锐,恐怕还真的会把他当成死人。 李绚再度客气的拱手行礼:「南昌李绚,请见无以禅师。」 李绚声音微微颤动,霎那间,四周的空气跟着波动起来,朝着对面的僧侣急速的涌去,然而这股空气波动在接近老僧身前之时,却无声的湮灭。 白衣老僧终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一双清静的眼眸出现在李绚的视线当中。 眼睛睁开,白衣老僧整个人瞬间变得温和起来。 双手合十,白衣老僧对着李绚行礼道:「无以见过道友,不知道友今日来,所为何事?」 「在下曾经听闻,有一位禅宗道真大师曾经来大明寺拜访过大师,不知大师如今可还知道他的行踪。」李绚的目光敏锐如剑一样的看向无以。 无以的眉头微微一皱,整个人却突然沉默了下来。 李绚神色平静的继续开口:「大师可能不知,就在数月之前,道真大师曾经和新罗请罪使钦钝角干有过交流,但后来钦钝前往长安,而道真大师则是不见踪影,在下奉旨南下,有些事情需要请教道真大师,大师作为道真同乡,应当知其行踪才对。」 同乡,两个字,无以的眼神中顿时透漏出凌厉的光芒,之前的温和荡然无存。 李绚依旧一脸平静的看着无以,仿佛他一下子将别人的老底掀出来,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至于说道真和尚和钦钝角干扬州相会之事,或许在当时是个秘密,但是数月过去之后,这些事情很容易就被查出来。 尤其是在天阴教灭亡之后,有太多的信息从天阴教透漏了出来。 只不过天阴教已灭,也没有多少人去穷追新罗和倭国的责任,但是现在,新罗异心再起,当初的一切自然就被重新翻起。 李绚看向无以和尚平静的眼神转为凝重。 道真是倭国人,无以自然同样也是倭国人。 两个人锋利的目光在半空中不停的交击,带起一道道闪光。 很快,两个人的目光就同样慢慢的平复下来。 无以和尚终于再度轻声开口:「道真于数月之前就已经南下,至于身处何处,王爷应该比贫僧还要更加清楚才是。」 李绚嘴角淡淡一笑,很平静的说道:「十日之前,道真大师前往灵隐寺礼佛,之后便离开灵隐寺不见踪影,本王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去了天台山,还是返程去了寒山寺?」 去天台上是礼佛,去寒山寺 就说不好做什么了。 毕竟新罗之事,朝廷也是在数日之前才收到了奏报,算算时间,十日,恰好是在安东都督府的奏报抵达登州的时候。 倭国人自然不可能截获朝廷的奏报,那么就可能是他们在新罗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倭国人在新罗有自己的眼线…… 李绚的神色很平静,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日本人对新罗从来没有停止过窥伺。 甚至有可能,新罗,倭国,还有吐蕃都有联系。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有的时候,如果倭国人一直缩在四岛,还真拿他们没办法,可如果他们伸手去了新罗,那么这只伸出去的手想要收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也是皇帝想要真正利用倭国,李绚没有阻止的原因。 金银矿啊! 「道真应该还在杭州,不过是隐秘的去会见一两个朋友去了,王爷去了杭州,自然就能见到他。」无以和尚很简单的就将道真的行踪告诉了李绚。 「原来如此。」李绚有些恍然的点头,随后拱手道:「如此,就多谢大师赐教了,小王告辞。」 达成目的,李绚非常直接的转身而走,然而他不过刚迈三步,身后无以和尚的声音再度响起:「不知王爷可否告知老衲,王爷是如何找到老衲呢,因为道真在数月之前,根本从未来过这里?」 李绚的脚步一停,脸色微微发冷,然后转身看向无以和尚,拱手道:「大师可能不知,大师在龙朔二年定居扬州的时候,扬州百骑司便已经查知大师来自倭国。 虽不知大师来中土究竟是诚心礼佛还是别有所求,但大师多年来从未踏出大明寺,已经足够让百骑司放心。」 李绚之所以能够找到这里,就是因为他查看了历年来,明暗各方面从倭国来到大唐定局的倭人。 倭人有从倭国逃难而来,从来不遮掩自己身份的难民;也有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在大唐隐秘生活的失势贵族。 无以就是后者,多年来一直诚心礼佛,甚至根本没有踏出大明寺一步。 这个世上,哪有这样的间谍。 如果不是道真有好几次都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这附近,李绚也不会发现这里的问题。 「原来如此,多谢王爷!」无以大师心中微微叹息。 李绚略微拱手,然后说道:「大师请安心礼佛即可,百骑司无事不会打扰先大师的,想必主持也不会随意为难大师的。」 大明寺乃是禅宗名寺,禅宗弘景如今就在大明寺内潜修。 弘景算是五祖弘忍的旁出师弟。 当年在西京长安之时,曾随学三藏法师,一身教、律、密、禅、净兼修。 如今就是慧能和神秀来了,也得称一声师叔。 李绚微微拱手,然后转身,彻底的退出了房间。 远处轰然的诵经声,在无以耳边响起,他的心却逐渐的静了下来。 「南昌王,不见了,什么叫做南昌王不见了?」一个无比讶异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随即另外一个强忍愤怒的声音响起:「南昌王今日离开了都督府,然后就不见了踪影,没人知道他究竟去哪儿了?」 对面声音很快平静下来,很不在意的说道:「或许是看望什么老朋友去了吧,何必这么大惊小怪的。」 「大惊小怪?谁不知道南昌王此番前来扬州别有目的。」另一人压抑着心头的愤怒,咬着牙说到:「如今大唐整军备战新罗之事,全部都由窦玄德在负责,南昌王也应该在今日就启程南赴杭州,但他却无缘无故的在扬州逗留三日,他有图谋和人不知。」 对面能够很清楚的听到盟友心中的焦急和不安 ,他尽可能安慰的说道:「如果真如你想的,南昌王在扬州别有目的,那么你就应该想想,他能做什么,才能对你们新罗造成影响,我们又该怎么阻止,我们还有时间的。」 一句话,新罗人突然间就平静了下来。 这里是扬州,新罗远在大海的另外一边,南昌王不管做什么,都很难立刻对新罗构成影响,他们有很有缓和的时间。 「当初是你们说的,大唐不会对新罗增兵,如今这算怎么回事,登州水师,扬州水师和杭州水师一起增援安东,有了支援,唐军不仅不需要撤,甚至还有可能更进一步,进逼金城。」新罗人的心头顿时满是愤怒。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就事论事。」对面的人尽可能让新罗人平静下来,同时说道:「如今事已至此,最重要的,还是要想办法尽可能解决问题。」 稍作停顿,他略作思索后,说道:「首先要弄清楚,南昌王究竟秘密的做了什么,这一点,我想贵国使应该最清楚,如今的他也最想和你们取得联系,有了他的消息,之后不管怎么应对,心里就能够有底。」 新罗人的心开始逐渐的平稳了下来,听着对面点点头,然后示意对方继续。 「第二,朝廷援助新罗的水师,杭州方面,我们可以想办法,拖住杭州水师的脚步,让他们抽不出时间来支援新罗,扬州方面我们也可以想办法,让扬州水师的船,在大海上行进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沉没,至于剩下的,登州水师。」 「一个登州水师,还无法构成威胁。」新罗使者的眼中露出了一丝轻松。 「最后还是南昌王。」对面的声音微微一冷,轻声说道:「我知道南昌王在婺州表现出来的能力让你们忌惮,如此,那么就让他无法抵达新罗。」 「你们要杀了他吗?」新罗使者,顿时不由得一惊。 对面的人摇摇头,说道:「南昌王进出历来谨慎,千牛卫、金吾卫时刻守在他的身边,想要对他下手,就只有在这些人不在的时候,而这个地方,在扬州就有一处……而且我们也不需要杀了他,让他断掉腿,或者说水土不适……」 新罗使者立刻眼前一亮,随即点头说道:「如此便好,那么那个地方在哪里?」 「……」 第五百八十三章 灭门旧案,凶狠报复 宽敞的书房之内,一摞摞的户档摆在李绚眼前。 扬州户曹参军沈庄站在一侧,脸色有些难堪的说道:「多年之前,曾经和东宫有所关系的官员档案都在这里了。」 李绚轻轻一笑,侧头看了沈庄一眼,说道:「沈兄不必着急,东西虽多,但用不了多久,就能全部查出来了。」 沈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但是想起之前大兄沈余庆的警告,他的心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沈庄苦笑一声,对着李绚拱手说道:「王上,谁能想到,当年隐太子事情,在几十年后竟然又沉渣泛起。」 东海王的事情,即便是在长安也不是什么太隐秘的事情,只不过没人敢在公开场合提起罢了,毕竟里面涉及的太过凶险。 然而即便如此,消息也已经在短短几天之内,从长安传到了扬州。 沈庄更加想不到,李绚不急着南下杭州,就是要在扬州清查当年隐太子余孽。 这种事情,平常人连沾手都不敢,但是沈庄却连躲都躲不开。 窦玄德,常御,陆元方,都要忙着整修战船,联络各州,这件棘手的事情,在有意无意间,就落到了他沈庄的头上。 他本来想要称病躲开,但是大兄沈余庆却让他必须参与进去。 因为沈家虽然和东海王无关,但有些事情,也难保会被别人栽赃陷害。 「王上,当年和东宫有涉的人,主要分为三类,一类是在当年便被诛杀,遗留下来的后人之家,第二类,便是当年虽然有过,但后来被太宗皇帝再度启用的家族,第三类,便是当年虽然有过,但并未诛杀,但是却被罢官免职,多年来,也再未被起复之人。」说到这里,沈庄的脸色已经有些难堪。 能够在当年,就已经进入隐太子建成东宫任职之人,无一不是当时扬州各家最顶级聪明的佼佼者,这些人无不和扬州四大家族有着方方面面的紧密联系。 这类人即便是沈家也有不少,不过很多在家族的帮助下都已经起复。 即便是官职所任不高,心中满腔抱负难伸,多年来,应早已逝之东流。 哪怕是偶有一二,心怀不满和建成后人联络,也仅仅是一二人而已。 然则就是这一二人,便已经有让扬州多个家族面临被满门抄斩的风险。 扬州四大家族多年来耕耘扬州,相互彼此联姻往来,血亲勾连,相互之间的关系比任何人想象的还要更深,谁知道一不小心就会不会查到自己家。 李绚抬头看了沈庄一眼,然后又低头看着眼前的众多户册。 余泽和李竹站在房门两侧,门外一队金吾卫在紧紧守护。 李绚对着余泽招招手,余泽立刻开始对这些书册进行整理和登记。 李绚看着余泽,轻声说道:「查的细致一些,着重查阅这些户册当中,和早些扬州恶钱案有关的一干人等……」 李绚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侧的沈庄已经变了脸色。 当初被李绚侦破了恶钱案,虽说后来并未引起太大的风波,但是据沈家所知,这件案子已经放到了太子和皇帝的案头。 沈家参与其中的事,不仅是李绚,甚至是百骑司都有所禀奏。 如今李绚将这件案子再度反出来,沈庄整个人立刻就紧张了起来。 恶钱案算什么,最多不过诛他一人而已,可若是和影太子建成勾连起来,那么他们整个扬州沈氏,都有被抄家灭族的风险。 「王爷,扬州诸家必定无有参与东海王之事,还请王爷明察。」沈庄终于还是忍不住拱手求情。 李绚淡淡一笑,放下手里的书册,抬起头,看向沈庄,有些好笑的说道:「沈兄,你为人 虽然贪婪,也时常无视朝中法度,但朝中根本你是不会动的,但你不动,不见得沈家其他人就不动,这些事情,你去问令兄会比较好一些。」 沈庄微微一顿,他虽然鲁莽,但并不笨,脸色有些紧张的看向李绚:「王爷已经有所目标了?」 李绚很平静的摇摇头:「若是有目标,本王还会在这里翻阅这些东西吗?」 「是吗?」沈庄的脸色有些难看,李绚一眼就看出他的言不由衷。 李绚心里轻叹一声,看样子,自己在扬州的名声已经坏了啊! 其实李绚的好名声,更多的是在普通百姓和年轻士子当中,各地的世家反而对他多几分忌惮。 毕竟相比于什么都不知道百姓和士子,那些世家所能收集的情报会更多。 李绚早先在扬州,杭州,婺州和睦州,明面上被别人看到的所有一切作为,都会被有心人拿去一字一句的去分析。 分析他的为人性格,分析他的做事方法,如何靠近拉拢,如何针对,甚至如何刺杀。 这些在世家大族之中,都有专门的人才在负责。 不过眼下从沈庄的反应来看,世家大族对李绚还是忌惮过多。 但,这是好事。 看着沈庄离开的背影,李绚轻声说道:「余叔,你说他这次回去,会不会直接找沈余庆,如今这些里里外外的勾当,沈余庆是最清楚的。」 余泽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转口问道:「王爷,你真觉得东海王的眼线,就在这些东南世家当中吗?」 「这是必然的,很多人都觉得东海王是在北方长大,故而他的势力触角一直都在北方,然而有一件事情,一直谨记在本王心底,那就是东海王和天阴教的勾连……他之所以能成为天阴教的东海王,起码说明他曾经来过东南,然后整合建成残余势力。」 李绚神色顿时肃穆起来,天阴媱后已死,那么东海王当年究竟是如何加入天阴教的,如今几乎已经无人知晓。 可当年他那一趟东南之行,恐怕已经将不少的势力收入囊中,只是究竟有多少人知晓他的身份来历,恐怕就很难说了。 李绚拿起一本户册,递给余泽,轻声说道:「查吧,不用查别的,就查这二十年来,在中枢有过任职的官员家族,是否有被满门灭绝的案子?」 「灭门?」余泽满脸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虽然他没有细说,但余泽知道,李绚心中早已有了调查的方向,而且几乎能够锁定目标的身份。 东海王,灭门,这是在报复啊。 当年太子建成麾下的亲信,后来却成了太宗皇帝的治世之臣。 这些人在成长起来的建成后人眼里,是最痛恨的对象。 他们无法针对中枢皇室,只能针对这些已经退出中枢的人下手。 余泽,李绚,还有李竹三个人在同时翻阅手里的户册,时间过的很快。 一侧的几摞书册也在迅速的变轻。 李绚的脸色也越发的凝重起来。 当年李建成被立为太子之后,天下世家尽皆往太子宫塞人。 内从李建成后宫的各家嫔妃,贵人,到太子家令,太子率更令,太子仆令。 外有太子六傅,太子宾客,太子詹事,太子左右春坊,司经局,典膳局,药藏局,内直局,典设局,宫门局。 武官为太子六率,左右卫率,左右亲府,左右司御率,左右清道率府,左右监门率府,左右内率府。 洋洋洒洒数千人,他们自己,他们的后人,这中间牵涉到扬州就有数十人。 这些人在李建成被诛杀之后的命运也各有不同。 有的被直接诛杀 ,有的被罢官免职,只要不是和建成牵涉过近的,后来大多被起复,甚至是重用。 李建成时为太子,身边无数英才,自然不可能全部诛杀和弃散,更多的,还是安排到了各个职位上…… 「王爷,找出了来了。」余泽猛的抬头,面色凝重的看向李绚。 李绚也放下了手里的户册,目光凝重的看着余泽:「说吧,是哪家人?」 「是许家,前太子舍人,安陆郡公许善,麟德二年,在扬州落水身亡,全家六口人,同死。」余泽将一份户册交到了李绚的手上。 「安陆郡公,他不在安州,跑扬州来做什么,还有,他为何会出现在扬州户册之中?」李绚脸上满是不解,顺手将户册接了过来。 安陆在湖北安州,和扬州远隔千里,他一个安陆郡公到扬州做什么。 「当时,安陆郡公从宣州录事参军致仕,来扬州置办家产,同时他的幼子也落户扬州,经办人是扬州许氏。」余泽站在李绚身侧,看着户册上的那些文字,忍不住的摇摇头。 「扬州许氏?许敬宗?」李绚将手里的户册放在桌案上,眼睛微微一眯,冷声说道:「安陆许氏这是要通过扬州许氏,勾搭上杭州许氏,勾搭上许敬宗啊!」 「王上有所不知,安陆郡公许善,乃是故谯国公许绍嫡子,谯国公乃是高祖皇帝幼年好友,后来有履立大功,但武德四年,就已经病故,安陆郡公许善年幼,入隐太子宫任舍人,颇得隐太子信宠。 后来隐太子被诛,许氏沉寂数年后,又被太宗皇帝提拔,许家中,许善以宣州录事参军致仕,其弟许伯裔,凉州都督致仕,其弟许智仁,温州刺史致仕,最幼许圉师,龙朔元年,任右宰相、次年被贬为幽州都督。」.. 「龙朔二年,麟德二年,岂非只差三年。」李绚非常敏锐的嗅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味道。 如果说许圉师被贬之后,许家在中枢根基断绝,然后给了某些人动手的机会。 一番经营之下,终于将麟德二年,将安陆许氏的当家人许善,送入了地府。 若是想的再深一些,右相许圉师被贬也和其有关呢。 李绚突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查,当年这件案子,究竟是何人侦办的,为何没有引起丝毫动静?」 第五百八十四章 准备了十年的复仇 龙朔二年冬十月,右相许圉师子自然,猎犯人田地,田主怒,许鸣镝射之,右相家法责杖一百,并未上奏。 田主上告县衙,帝问,右相回答不慎,帝怒,诏令免官。 次年三月,贬官虔州刺史,后贬为相州刺史。 余泽很快就将当年的那桩案子翻了出来。 李绚仅仅是阅读一遍,就已经看出了其中的蹊跷。 放下手里的卷宗,李绚抬头看向余泽:「当年之事,右相既已家法杖责,其后必然重偿田主,赔偿封口,如此,田主为何还会上告县衙?」 这件案子里,许自然的狂妄自大,是造成最后悲剧的根本原因。 然而在李绚看来,即便是许自然再狂妄,权贵子弟捧高踩低的本性,也应该深入到了他的血液当中。 也就是说,这家田主的背景远不如右相许圉师,以许圉师宰相之能,亲自处置,怎么可能处置不好。 余泽苦笑着摇摇头,说道:「这背后之事异常的隐秘,又哪里是我等闲人能够知情的。不过当时传的最广的,是当初圣人殿前责问时,除了右相奏对不谨以外,中书令许敬宗曾进言:人臣如此,罪不容诛。」 「这话有点文不对题啊?」李绚有些诧异的看向余泽,儿子犯事,做父亲的虽然包庇,但父子相隐,也不至于到罪不容诛的地步吧? 「当年朝中的斗争激烈,李义府,许圉师,许敬宗相互争权,彼此打击罢了。」余泽叹息一声,然后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清楚楚。 龙朔二年,左相李义府渐失帝宠,右相许圉师渐被重用。 左相李义府和中书令许敬宗都是武皇后之人,寻机便打压右相,稍露破绽,立刻便是雷霆一击。 许自然的事是引子,许圉师被贬,就是结果。 李绚看着桌案上的案卷,忍不住的摇摇头。 许圉师被贬第二年,李义府就已经彻底倒台了,之后便是许敬宗上位。 只是许圉师明明是被许敬宗谗言弄下去的,但是三年后又开始试图勾连许敬宗,试图回归中枢,这其中的反差,着实令人乍舌。 许圉师被贬,幕后无非就是武后,和许敬宗勾连,无非就是勾连在武后,这当中被看不惯的,怕就是皇帝了。 「许圉师被贬相州已经十年了吧。」李绚忍不住的一声好笑。 「是的,许相龙朔三年被贬为虔州刺史,麟德二年又被贬为相州刺史。」说到这里,余泽看向桌案上的案卷,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都是麟德二年,所以这个落水案很蹊跷啊!」李绚一手按在了桌案之上。 这件事情,从表面上看,很像是皇帝察觉了许家的小动作,先是杀人警告,然后将许圉师暗按了相州此刺史位置上十年。 李绚微微的摇了摇头,李治做事,不会那么下作的。 略作思考,李绚沉声说道:「若是当初,皇帝并不知道这件事情,是有人弄了这场落水案,然后才让这件事情被皇帝所知,最后害的许圉师在相州刺史位置上一待十年……如果这样的话,那这人的手段就有些可怕了。」 李绚面色忍不住的凝重起来。 如果换作是其他时候,李绚或许将这件事情往朝堂争斗的方向去想,但如此涉及到了东海王,涉及到当年被隐太子李建成相当宠信的太子舍人许善,他就不得不多想。 「王爷的意思是说,这根本就是一件最简单的复仇案。」余泽说完之后,忍不住的倒吸了一口气凉气:「东海王不仅报复了安陆郡公许善,甚至就连整个安陆许家都因此遭受重创。」 「这很像是他的风格,不是吗,以一个小人物,撬动朝廷大局, 只是这个复仇,他恐怕准备了起码十年。」李绚想到几次间接交锋的东海王,心中满是忌惮, 如果东海王正是李绚想的那个人,那么那件案子发生的十年前,那个人刚刚从西域戍卫边疆而归。 到麟德二年,正好十年。 轻轻的敲了敲桌案,看向余泽说道:「将当年百骑司介入此事的秘档调出来,那人要设计这件事情,绝对不会那么简单,方方面面都要安置妥当,他动的人必然不少,仔细查,一定能找到手脚。」. 「喏!」余泽拱手,立刻转身出去寻找扬州都督府司马常御,联系百骑司。 余泽刚刚走出偏院,就看到对面一名府衙官吏快步走来。 府衙官吏看到了余泽,立刻拱手道:「余先生,临海郡王前来拜访,都督请王爷过去。」 「临海郡王来了?」余泽满脸诧异,金仁问这么快就上门了吗? 余泽下意识的朝院内看去,就见李绚这个时候,出现在了院门口。 「恭送都督!」李绚和金仁问站在官衙偏厅,然后拱手将窦玄德送走。 看着窦玄德背影消失,李绚转身,对着金仁问拱手道:「国主请佑谅,窦翁公务繁忙,只能先走,眼下只有李绚招呼国主,不周之处,敬请佑谅。」 「王爷不必如此客气,仁寿知晓局势紧张。」金仁问拱手还礼,然后和李绚在矮塌上坐下,一拱手,单刀直入的问道:「仁寿敢问王爷,中枢此次出军新罗,可需要仁寿一起前往?」 李绚神色顿时一顿,金仁问的这个问题,他不好回答啊! 表面上看起来,金仁问是在问他自己要不要参与到此次征伐之事中,但实际上,他在问的,是大唐此次东征新罗的规模有多大。 是灭国,是撤军,还是维持现在的局面。 如果是灭国,那么金仁问这个大唐册封的新罗国主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若是撤军,那么金仁问自然就没必要跟着去新罗了。 可如果是维持现状,那他去就有必要了。 「国主之事,非是本王能够过问的。」李绚端起放在桌案上的清茶,轻声说道:「大唐和新罗之战,内有圣人和天后,外有安东李使君,本王不过是一筹军副使,将兵力调往新罗,然后在李都督帐下受命,至于其他,国主还是上奏中枢。」 李绚一番话说完,金仁问顿时沉默了下来。 李绚一番话说的很多,但真正实在的,只有一句,那就是李绚也会跟着一起前往东岛,他这一去,大唐的决心自然清晰可见。 但其他的话,金仁问也不能说李绚说假。 金仁问当然想回国当国主,可如果新罗真的被大唐所灭,那他这个国主,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不过大唐想灭亡新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新罗也还是一直都坚持了下来! 李绚说的没错,新罗最后究竟如何,一个要看皇帝的心思,一个要看前线安东镇抚大使李谨行的战略手段,现在在这里问李绚是没用的。 但李绚这个刚在江南立下大功的王爷被调往新罗,新罗局势如何一望可知。 「多谢王爷相告。」金仁问长叹一口气,站起身,拱手道:「仁寿告辞。」 「送国主!」李绚站起身,然后将金仁问一路送到了都督府门前,然后才返回了都督府中。 坐在马车里,金仁问看着李绚消失的背影,目光凝重。 车帘放下,一名四旬年纪,鼻子上长一撇胡须,穿一身绿色长袍的官吏,对着金仁问微微拱手,问道:「殿下,大唐如今究竟是何意?」 「何意,还不是被王兄给激怒了。」金仁问的脸色 一阵阴沉,随后他看向同伴说道:「崔中侍,发信询问朝中,王兄是不是真的不想当这个王了,不想当,那就干脆让给本王。」 「喏!」崔中侍立刻拱手应诺。 马车缓缓前行,车帘闪动之间,崔中侍抬头看向一侧的都督府院墙,目光紧盯所在,正是钦钝角干的别院位置。 别院之内,钦钝角干正坐在窗前,读着一本《春秋》。 孔子治《春秋》,相比于孔子弟子汇编而成的《论语》,孔子亲手编撰的《春秋》,更加为新罗上下接受。 「吱吱」两声突然从窗外传来,钦钝角干下意识的抬头,然后就看到一只翠绿的小鸟突然从窗外飞入,最后直接落在了钦钝角干的面前。 钦钝角干的眼睛顿时一亮,他飞快的将小鸟抓于掌心,以极快的速度,将鸟腿上绑着的小筒取下,从中拿出了里面的纸条。 仅仅看了一眼,钦钝角干就忍不住的松了口气,飞快的从袖子当中取出一张小纸条,塞进了竹筒当中,随即,翠绿小鸟已经快速的飞起,飞出了小院。 一名金吾卫的目光恰在此时落在了钦钝角干的身上。 钦钝角干平静的点头,然后又坐在桌凳上开始认真的读书。 仿佛刚才的那只翠绿小鸟根本不存在一样。 然而钦钝角干根本没有想到,那只小鸟飞出了小院,根本没有飞远,而是直接落在了对面小院内的一只胳膊上。 羽毛翠绿,头顶带一小撮朱红,这是一只翡翠鸟。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新罗人真舍得,竟然用这样一只宠物来传信。」 「翡翠鸟价值不菲,历来为各家官眷所喜,就算是偶尔被人捕获,也会被当成是失落的宠物而放飞,用此作为信使,用心的确精巧。」余泽站在一旁,面色凝重。 李绚一边从翡翠鸟的腿上取下信件,一边说道:「临海郡王历来气度温雅,器识沈毅,无小人之细行,有君子之高风,如今看来,就如他本人性情一样,他并无真正的称王之心。」 「王爷所言极是。」余泽赞同的点头,随后说道:「临海郡王对我大唐甚至忠心,可新罗是其出身之国,国主又是其嫡亲兄长,以他的心情,若是有野心争夺新罗王位,恐怕也不会待在扬州这么长时间而没有一点动作。」 「大唐繁华,即便是在大唐随意任一官职,也好过回新罗那种偏远之地。」李绚忍不住微微摇头。 或许很多人喜欢在角落里的一亩三分地内称王称霸,或许有点人喜欢走向更广阔的天地,这些都是说不清的。 「正是因为此种心态,陛下才会放心,他也才会被人所趁。」李绚指尖一挑,竹筒里的小纸条已经被他直接打了开来。 「唐军征伐新罗,皆因东海王建成子之故。」 小纸条上仅有这么一句,李绚看完之后,忍不住的笑了。 第五百八十五章 借力打力,彼此算计 李绚手指一弹,小纸条已经被重新弹回到了翡翠鸟的小腿上。 紧跟着,约束的力量消失,翡翠鸟转眼已经飞入了高空消失不见。 「有此一封信,本王此来扬州的使命已经算是完成一半了。」李绚的神色肃然,余泽站在身后,目光随着翡翠鸟远去。 「传令,从现在开始,禁止新罗请罪使和外界的一切沟通,所有信息,地面的,水下的,还有天上的,都给本王死死的封住。」李绚声音顿时沉冷无比。 「喏!」余泽立刻拱手。 没有想到,新罗人会提前用鸟儿来传信,如果不是李绚「偶尔」看到了不对劲,捕捉到了这只翠鸟,那么恐怕新罗人早就已经相互联系上了。 李绚脸上带出一丝狠辣:「让百骑司的人给本王盯紧了,本王要知道文武王麾下所有人的一举一动,若是能找出新罗和那人勾连的证据,那么即便是没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他和东海王有关,本王也将他满门抄斩。」 个人对朝廷不满就算了,竟然还沟通外敌。 这种国贼,李绚恨不得现在就杀了。 「王爷,可是要彻底切断新罗和东海王,还有吐蕃的联系?」余泽有些诧异的看向李绚。 李绚没有开口,只是无声的点点头。 只有如此,新罗的暗线才会按照李绚的意思,将李绚想要他们传送回新罗的信息传送回去。 金仁问虽然人在大唐,但他在新罗国内也多有布置。 甚至通过连大唐都不知道的隐秘线路,从中传递情报。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条线路,竟然被新罗的眼线给悄然利用。 不过正好,从这条路传回去的信息,才更加的容易让新罗人相信。 不过还不够,让新罗国内人心动荡,还需要再添上一把火。 夜色沉沉,崔中侍非常小心避开明暗各种眼线,离开了金仁问在扬州的住所,最后直接钻进了一辆马车当中。 「怎么样,和钦钝联系上了?」一个穿着黑色帽兜,始终遮住脸的男人,出现在了马车当中。 「联系上了。」崔中侍目光炯炯的盯着黑衣人。 黑衣人仿佛没有察觉到崔中侍的目光,只是很直接的问道:「如何?」 「唐皇震怒,皆因东海王之故。」崔中侍死死的盯着黑衣人,钦钝角干的传信,被他从中截取了几个字。 「我家主上。」黑衣人抬起头,昏暗的光线下,那是一名中年人的模样,脸颊瘦狭,鼻子高挺,脸色阴鸷,面对崔中侍的指责,他的眉头紧紧的皱起。 崔中侍平静的摇摇头,说道:「这其中的原因你们自己清楚,我现在需要你们立刻对杭州水师和扬州水师下手,若是真的让援军抵达新罗,恐怕立刻就要有一场恶战。」 黑衣人看着崔中侍,眉头紧锁的问道:「钦钝究竟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其实你家主上的困境和我家王上一样,国主恨不得派人直接来取走我家王上的人头,也因为有我家王上在,国主恨不得直接率兵踏平长安,如今想来,唐王也是如此态度,如此愤怒。」崔中侍的神色非常冷淡。 黑衣人眉头一挑:「那事你们已经知道了?」 「此事在长安并不是秘密,在扬州也已经有多人得知。」崔中侍对着黑衣人拱了拱手,然后说道:「还请阁下加速动作,否则一旦被大军抵达新罗,我朝未必有能力拖住唐军主力回撤,届时若是做出什么不合理的举动,还请原谅。」 崔中侍说完之后,再度微微一拱手,然后转身,在马车拐入小巷的一瞬间,整个人快速的从马车跳下,转眼已经散入小巷中彻底不见。 马车内,黑衣人的脸色已经十分阴沉,新罗人的态度太明显了,如果不能提前解决援军进入新罗之事,那么新罗人就很有很可能会在战场反复。 虽说如今还没有人对新罗人的两面三刀,反复无常给出准确的定论,但是新罗人不可信这种说法,也是很多人都认可的。 马车缓缓的在街道上行驶着,时而拐入不知名的小巷,最后又拐入长街之上,最后驶入了东城山善坊的某一座豪华大宅当中。 府邸的门上的黑漆金底牌匾上清晰的系着两个大字:李宅。 马车在李宅深处停下,黑衣人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身上的黑色锦衣已经不见了踪影,全然换上了一身青色的云纹锦衣,整个人看上去异常的儒雅。 就在此时,一名须发皆白的老翁从他的身前走过,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而他却早已经退到一旁,躬身行礼,丝毫没有抬头。 等到老翁早过,青衣人这才转身朝后院走去。 后院的水榭畔,是一座家庙,家庙有一座小门通向后面的佛寺。 只是家庙清静,平常少有人来,地面早已经落满了枯叶。 轻易人转身从小门进入了佛寺后院中,这里没有任何的沙弥,只有前院传来的不停的念经声。 青衣人进入到了最东侧的禅房中,一名黑衣僧人正在诚挚的念经。 青衣人站在僧人身后,微微躬身道:「大师。」 「称呼贫僧无嗔便可,李公子。」无嗔转过身,有些发黄的脸色上,眼光明澈,仿佛能够直接看人心底,一双剑眉斜插入鬓。 黑色的袈裟下,隐隐感觉有一股庞大的力量潜伏其中。 此人赫然正是之前朝中数次试图抓捕的妖僧无嗔。 「无嗔大师。」李公子很认真的行礼。 无嗔平静的看着李公子,轻声说道:「事情,有结果了?」 「是。」李公子站直身体,对着无嗔合十道:「钦钝传信,唐皇愤怒,皆因东海王一事。」 「哦?」无嗔眉头不由得诧异,轻声说道:「若是如此,倒也能解释的过去。」 东海王是隐太子建成后人之事早已经在朝中引起阵阵逆流,就是皇帝都对他忌惮无比。 如今,新罗人再度掀起攻势,试图将大唐安东军拖延在东岛之上,然后等待冬季降临,将唐军彻底撕裂。 他们原本希望大唐的神经反应能够缓慢一些,这样他们就能一刀刀的将唐军放血致死,但是现在大唐明显已经反应了过来。 为了扼杀暗中存在的风险,他们甚至不惜调动更多的军力来解决掉新罗可能会带来的潜在风险。 同时也能想象得到,为了应对这一次的吐蕃之战,大唐已经开始准备压榨国内的潜力,也要准备好吐蕃之战的准备。 如果说这一次和吐蕃之战是以大唐的失败而告终,那么大唐所受到的创伤,还要在当年的大非川之败之上。 可如此,大唐在西线战场上的胜算也会超过在东岛溃败之后。 这虽然不一定是坏事,但却是东海王之前所没有预料到的。 或者说,李治和武后,对于隐太子建成后人出现的反应,要远远大于他们的预料。.. 无嗔隐约觉得有什么匹配不上的地方。 大唐在东岛和西域的反应都要比之前还强,可为什么在长安的反应就显得略微平淡呢? 他们是在暗中算计什么阴谋吗? 妖僧无嗔坐在那里,眼底深处闪过的精光,预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将这一想法记在心里,妖僧无嗔紧跟着问道:「新罗方面还说什么?」 「新罗使希 望我们能够快点动手解决杭州水师,扬州水师,最主要的,是解决南昌王,似乎他们很担心南昌王杀上东岛。」李公子的脸上带着一丝疑惑。 南昌王即便是有些能力,但相比于在东岛多年的李谨行,高侃和黑齿常之这样的大将而言,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不能那么看!」无嗔一眼就堪破了李公子心底的想法,他微微摇摇头,说道:「李谨行,高侃和黑齿常之为人和行事作风,新罗人早就已经摸透。 但南昌王这种不知道底细又非常锐利的年轻将领,一旦抵达新罗,必定会从之前常人看不到的弱点猛攻新罗,再加上李谨行,高侃和黑齿常之这种老辣将领,一旦抓住机会,新罗人将会很被动,甚至一个不好就会被打到金城之下。」 「原来如此。」李公子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做鲶鱼效应,但是大体的原理却都还是能够听的懂的。 「那么如此,大师,就得对南昌王下手了。」李公子的神色顿时肃然起来。 「先去安排舟山海寇和扬州船厂之事,至于南昌王,贫僧记得你曾经说过,南昌王和永昌伯的女儿梁茯苓关系友善?」妖僧无嗔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厉光。 「不止。」李公子点点头,说道:「据说,南昌王当初南下剿灭天阴教时,梁家的那位女公子就曾经为南昌王出谋划策,故而战事平定之后,朝廷封赏其为永昌县君,正五品秩。」 说到正五品的时候,李公子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嫉妒。 「你们原打算是怎么做的?」无嗔紧跟着追问。 「永昌伯病亡,但丧事已过,故而在下打算让家兄二子,迎娶永昌县君为妻,毕竟永昌伯虽然已经不在,但是还有新林府折冲都尉史进在,若是如此,能够和新林府牵扯关联,到时大事一起,必然能够给郎君带来一丝助力。」 扬州大都督府麾下四个折冲府,足有将近五千的正卒,若是能将附近州县一体整合起来,到时候便是两三万大军也不在话下,甚至可以直接号称十万大军。 「的确够用心,不过那是长久之计了,目前而言,还是需要针对南昌王,从这位永昌县主的身上想一个办法,对南昌王下手,让南昌王不得不放开身边的护卫独自来见这位永昌县主,然后趁机杀了他。」 第五百八十六章 宗室牵连,建成故人 残月如钩,天气森寒,李绚翻阅着眼前的白簿,脸色一片凝重。 白簿黄册,黄册用来登记百姓的户口和田亩,但白簿,只用来登记官宦人家的户口和田册。 李怀念,扬州州府教授,父李袭誉,庶民,前安康郡公,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江南巡察大使;兄李怀恩,前太子詹事府左詹事。 李袭志,始安郡公,上柱国,光禄大夫,李袭誉兄,李怀念伯父。 李怀俨,李袭志子,礼部侍郎。 李玄嗣,李袭志子,北门禁军中郎将。 余泽站在一侧,沉默不语。 许久之后,李绚忍不住的轻笑一声,低声说道:「竟然是宗室,最后竟然还是和宗室牵扯上了。」 李绚开了头,余泽便微微拱手道:「王爷,安康郡公早年多年前便已经被除爵,贬为庶民,已经不再是大唐宗室一员了。」 「然其兄犹是啊!」李绚沉吸一口气,棘手啊。 李袭志一家并非扬州李氏族人,而是陇西李氏,后来定居扬州。 其父故安康郡公李敬猷,陇西狄道人,是前隋台州刺史。 李敬猷有二子。 长子李袭志庶出,大业年间,以始安郡郡丞起家,后投降萧铣,被封为工部尚书、检校桂州总管,后回归李唐,授桂州都督。 李袭志驻桂林二十八年,以始安郡公,光禄大夫、汾州刺史之职致仕,本居于长安,后迁居杭州。 次子李袭誉,嫡子,武德年间授任太府少卿、安康郡公,多次升迁至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江南巡察大使,入朝任太府卿,后升任凉州总管,改任同州刺史。 后因故废为平民,流放泉州,死。 李袭志有二子,长子李怀俨,今任礼部侍郎,次子李玄嗣,为北门禁军中郎君。 李袭誉也只有二子,长子李怀恩为前太子詹事府左詹事,贞观年间病故,次子李怀念,今任扬州州府教授。 「始安郡公如今留居扬州,怕就是为了看住李怀念,然而他恐怕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一位,还是和隐太子建成后裔勾连在一起了。」李绚忍不住的感到一丝棘手。 这里面很多东西都看不清楚,但从李怀念如今和东海王勾连在一起来看,当年他的兄长李怀恩职司,恐怕也和隐太子关联不浅。 甚至就连其父安康郡公被废为平民,流放泉州而死,也和隐太子脱不了关联。 「王爷,如今,这李怀念只是一个州学教授,应当翻不起什么大浪,最多不过是替东海王传递消息罢了。」余泽上前宽慰。 「没有那么简单,余叔,你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因素,扬州李氏。」李绚轻叹一声,说道:「扬州李氏和赵郡李氏不同,他们和陇西李氏本就关联甚重,其中不少人还在宗室户册之上,在朝中任官不少。」 相比于李绚这些宗室王族,扬州李氏虽然血脉边缘了一些,但是却反而更加容易被朝廷所重,皇帝提拔宗族,也多以这类人为主。. 李绚抬头,看向余泽:「扬州四大家虽然是沈家,许家,陆家,孟家,但真正的第一家应该是扬州李氏才是,只不过他们向来低调而已。」 如今大唐当政,李氏子孙早就已经散落在天下的各个角落,蚕食天下的同时,也在稳固大唐的根基。 扬州李氏虽然官任不高,但都在一些显要之位。 就比如李绚上回来拜访的李善。 李善,前括州括苍县令李元哲之子,起家秘书郎,后为泾城县令,迁崇文馆学士,转兰台郎,擢崇贤馆直学士,行潞王府参军,兼沛王侍读。 沛王,便是当今太子李贤。 只可惜 李善曾被贺兰敏之举荐,后遭牵连,流配岭南。 若是没有此事,一旦李贤登基皇位,李善少不了要有一个宰相之位。 扬州李氏在投资李贤,不过这一次的投资虽然失败了,但也因为避免了后来,被人连根拔起的威胁。 「整个扬州李氏虽然不显山不漏水,但家族产业早已经渗透进方方面面,如果说李怀恩借着扬州李氏做些什么,一时间怕也是很难察觉的。」 李绚抬头看向余泽,神色一肃,说道:「传令,摸查扬州李氏所有一切人员关系和产业勾连,本王要知道他们能够做出的最大破坏。」 「喏!」李绚立刻拱手。 李绚点点头,随即补充道:「还有,送拜帖到李先生府邸,本王明日要亲往拜访。」 「喏!」余泽已经快步转身而去。 李绚的眼神一眯,扬州李氏之事,必须要解决,而且还是要尽快解决。 李绚有种感觉,如果忽略扬州李氏,搞不好会有***烦。 尤其是在扬州这个地方。 突然,一阵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李绚皱着眉头抬头,就看到周乾一脸肃穆的出现在了门口。 李绚心中一个咯噔,立刻问道:「何事?」 周乾立刻拱手,肃然的说道:「永昌县君刚刚遇刺?」 「嗯?」李绚顿时站了起来,眼神中带起一丝狠辣。 他刚要迈步,余泽就忍不住的拉住他:「王爷,这不是冲着梁姑娘来的,这是冲着王爷来的,要小心!」 李绚的脚步一顿,深吸一口气,说道:「传令,千牛卫全员集合,赶赴永昌县君府。」 「喏!」周乾拱手,立刻转身。 李绚转身,看向余泽,沉声说道:「即刻传令,扬州府今夜提前半个时辰宵禁,宵禁之后,官民百姓,但有违禁,即刻抓捕,若遇反抗,不管何人,即行捕杀;传令新林府折冲都尉史进,调集本部人马,即刻封锁山善坊。」 始安郡公李袭志的府邸,就是山善坊。 余泽快速的回到桌案之后,转眼已经写好了一封封命令。 李绚没有丝毫迟疑,直接在这些命令上签字盖印。 将副使大印,放回到印盒之中,李绚沉声说道:「所有命令,都送到窦长史那里一份。」 「喏!」余泽立刻拱手。 「本王原本还在斟酌怎么处置,才能对始安郡公造成的影响最小,如今看来,真的是一时都松懈不得啊。」李绚的脸上露出一丝狠辣。 始安郡公终究有大功于朝,其子二人,一人任礼部侍郎,一人任禁军中郎将,都是朝中重臣。 李绚不想将一切弄的太难看,但事已至此,一切已经不由他选择了。 看着李绚转身走进了内室之中,余泽的脸上忍不住的轻叹一声,但神色却转而轻松起来。 因为只有现在这么做,对李绚来讲,才是最好的。 宗室,有的时候是助力,有的时候,是阻力。 「当当当」钟声鼓声,瞬间在整个扬州城不停的回荡起来。 整个扬州城的百姓脸上顿时愕然,这是怎么回事,宵禁怎么提前了。 已经有很多年,杨州府的宵禁没有提前过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轰然的马蹄声在大街上响起。 紧跟着,一队红衣金甲的千牛卫出现在了大街上。 战甲明亮,槊刃锋锐,杀气凛然,让人忍不住回忆起几个月前发生的事情。 早先南昌王过扬州时,就是这么铲除掉漕帮的恶瘤的,如今…… 南昌王现在好像又到了扬州, 他又盯上谁吗? 为什么这一次没有杨州府的兵丁差役跟随。 因为上一次,李绚只是过客,但这一次,他是拥有先斩后奏之权的钦差。 李绚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的红衣金甲,身边两侧,分别是崔鼎和周乾,后面是苏宝同和张环,还有一整队的千牛卫骑。 金吾卫李绚就带来一个崔鼎,毕竟金吾卫并没有在外州缉捕逆党的职权,这是千牛卫的权利。 疾风从耳边掠过,李绚的神色已经完全沉静下来。 为什么会有人刺杀梁茯苓,是什么人要刺杀梁茯苓,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 李绚想起余泽临走前,抓住他胳膊,满脸担忧的模样,毫无疑问,任谁都能够看的出来,如今这场刺杀这是针对他来的。 刺杀梁茯苓,有人在试图激怒李绚,同时趁机做些什么。 也就是说,李绚愤怒之下,可能会有一切举动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下。 瞬间,李绚就想明白对方想要做什么了。 毕竟这些手段,李绚也是行家里手。 他整个人一瞬间,彻底的冷静了下来。 右手缓缓的垂落在腰间的剑柄之上。 永昌伯府,扬州刺史府的差役已经先一步抵达。 除了他们,李绚的千牛卫是第二个抵达的,甚至就连史进都没到。 「王爷,永昌县君后背挨了一剑,不过伤势并不沉重,如今已经包扎好了,正在休息。」」扬州刺史府法曹吴相领着李绚,朝府内深处走去。 李绚微微点头,淡淡的说道:「永昌县君是正五品的命妇,她之前才从婺州返回不久,为人清静,平时也不大出门,在扬州也没有什么仇家。」 说到这里,李绚抬眼看着吴相说道:「杨州府的治安已经差到了这种地步吗,前有漕帮盗卖妇女,私运军械,如今又有朝廷命妇遇袭,吴参军,你这个法曹参军,怕是要当到头了啊!」 「王爷!」吴相顿时停住脚步,脸色难看的看向李绚。 如果说李绚在数个月之前,不过是扬州过客,那么现在的他,已经拥有了对扬州除窦玄德以外,所有官吏的生杀大权。 李绚就这一句话,他回去之后,就可以直接罢免掉吴相的扬州刺史府法曹之职。 看着吴相一脸想要解释什么,但是始终不知道该如何辩解的样子,李绚直接挥手,说道:「今夜最重要的是抓住刺客,否则今日出事的可能是永昌县君,那明日出事的,也有可能是本王。」 李绚一句话说出,然后直接迈进卧房之中。 卧室内侧,床榻之上,穿着紫色襦裙的小姑娘侧身趴在床上,后背部大片雪白的肌肤直接露了出来。 一个长长的血痕,从右侧肩头,直接深深的拉入到衣服之中,看上去格外渗人, 白皙的肌肤上,倒着白色的药粉,一名女医官,正在小心的清理着两侧山口的血渍,梁茯苓不时的发出一声声疼感的闷哼。 看到这一幕,李绚脸色早已经是无比难看。 这刺杀是真的刺杀,是有人想要要梁茯苓的性命。 不,有人是想要借此,图谋李绚的性命。 第五百八十七章 真的要杀人 卧房之内,李绚穿一身的红衣金甲,头上还带着犀角盔,静静的站着。 梁茯苓趴在床榻上,背上白皙的肌肤在血色伤口下,映衬的越发苍白。 直到女医官上完药,用丝绢包扎好,拉上衣衫,退出之后,李绚才缓步的走到了梁茯苓的身侧。 「怎么样,这一次是怎么回事?」李绚在床榻边坐下,趴在床上的梁茯苓有些艰难的侧过身,白皙光滑的小脸上满是苍白,一动就一抽一抽的。 她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左手微微向前一拉,一把短剑剑柄已经从她的身下拉了出来,然后轻声说道:「他原本是要杀我的,但我……」 说到这里,梁茯苓轻轻向上一抽。 短剑已经被抽出了一截,如水一样的剑刃,顿时出现在李绚眼前。 李绚眼中满是剑刃的光芒,他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轻松,刚要开口夸奖,突然耳边传来一阵极细的嗡响。 李绚的眼底深处顿时露出一股惊骇,床榻上刚刚露出一丝得意的梁茯苓,脸上的得意也在这一瞬间完全凝固。 一根锐利的细剑突兀的从床下伸出,然后闪电般的刺向了李绚的咽喉。 在李绚和梁茯苓的注意力都在彼此身上的一瞬间,刺杀骤然爆发。 剑刃快的惊人,梁茯苓紧握手里的短刃,急促间想要拔出,但根本就来不及,她只能满眼骇然的看向李绚。 李绚的眼底的惊骇在一瞬间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剑刃飞快的刺入眼前,但就在这一瞬间,李绚猛的一低头。 一张狰狞的精铁面具瞬间从犀角盔内落下,瞬间就已经遮挡在了他的脸上,然后迅速的和咽喉的胸甲勾连在一起。 「当」的一声轻响,锋利的长剑直接刺在了钢铁面甲之上,然后带起一道深深的划痕,也就在这一瞬间,两道剑光同时闪起。 梁茯苓手里的短剑,李绚袖甲之中莫名飞出的软剑,同一时间凶狠的刺向了床榻下的阴影处,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但双剑却直刺而出。 「呲啦」一声,阴影仿佛被直接撕裂一样,一道身影从阴影中直接倒飞而出,紧贴着里面朝另外一侧的墙壁飞去,速度惊人。 就在这个时候,锐利的呼啸声响起,一根长剑闪电一样的从后方急刺而来,转眼就已经没入了身影的体内,然后直接穿透而过。 身影瞬间两分,一左一右,狠狠的撞向了对面墙壁。 「砰」的一声,一道身影消散,一道人影却将眼前的墙壁一下子狠狠撞开…… 不,是假墙,木制的假墙。 人影撞破假墙之后,转眼就没入了黑暗的夜色中。 李绚站在撞破的假墙前,看着假墙外,后院中空荡荡的一切,脸色略微阴沉。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从来就不知道。」梁茯苓一手按着自己的腰,缓步来到了李绚身后,一脸难看的看着眼前的破墙,眼底深处满是惊骇和难以置信。 这明白是她的卧室,可房间里什么时候,被人换作了一道假墙,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这也意味着,别人随时可以取她性命。 「这应该应该是早先闻冰艳还在的时候弄的,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想过要对你动手了。」李绚一伸手,被钉在墙上的软剑被收回到了袖甲当中。 「你知道有人要杀你?」梁茯苓侧抬起头,看着李绚,脸上脸色一丝惊讶。 「是余叔提醒的。」李绚摇摇头,伸手扶住梁茯苓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一遭受到刺杀,我立刻就往过赶,有人已经算计好了。」 梁茯苓摇摇头,脸色异常难看的说道:「我不是遭到了刺杀,是 有人真的要杀我,如果不是我及时反应,恐怕就真的死了……那样你见到的就是我的尸体,如果那个时候,再有人从我的尸体下动手,你逃的过吗?」 李绚的拳头瞬间紧握,呼吸也在一瞬间沉重了下来。 梁茯苓说的没错,正常情况下,他是真的躲不掉的,但好在…… 【无嗔,代号妖僧,无生道长洛堂堂主,玄胎中境。】 夜色之下,词条在飞速的远去。 高空之中,一只猎鹰在高高的飞起,紧盯着词条远去的方向。 即便如此,李绚眼神依旧阴沉。 虽然说妖僧无嗔能杀死他的可能性不大,但无嗔这一次的手段是着实激怒了他。 今日他能对梁茯苓下手,明日就能对刘瑾瑜下手。 这一次,无嗔是真的碰到了李绚的底线。 不过还好,梁茯苓别看只是个小姑娘,但是她本身的实力相当不弱,危机之间的反应更是快的惊人。 再加上,她向来喜欢伪装成一个柔弱的小姑娘,所以即便是妖僧无嗔,一个失误之下也没能立刻杀的了她。 不过看梁茯苓背后的那道深深的伤口,也能知道无嗔的刺杀有多凶险。 「好在那个家伙一击不中,就不再出手,不然我来到这里,见的就真的是你的尸体了。」李绚脸色担忧的看向梁茯苓,她的脸色瞬间就是一变。 她这才反应过来,无嗔就潜伏在她的身边,目标虽然一直都是李绚,但却是一直都随时可以赶掉她。 现在想起来,人就有一些毛骨悚然之感。 好在无嗔秉持一击不中,立刻远去的风格,虽然依旧潜藏在梁茯苓的身边,但却再没有对她出过手,就像现在这样,一次没能杀了李绚,他毫不留恋立刻就走。 况且他也的确杀不了李绚,全身上下都包裹在甲胄之中的李绚,实力丝毫不比无嗔差,更别说,外面还有一整队的千牛卫在。 杀手,历来都是对杀机感觉最敏锐的人。 「我之前送你的那套甲胄还在吗?」李绚突然开口,梁茯苓虽然诧异,但还是点点头。 李绚抬眼,看着词条迅速远离的方向,轻声说道:「换上战甲,走,我们去看看那个想要杀你的家伙,究竟藏在了哪里,只有杀了他,你我才能彻底放心。」 「好!」 黑夜之下,山善坊外,数百名的新林府府兵已经将整个山善坊里里外外全都都围死。 远处,一连串的火把飞快的朝坊门下而来。 整齐划一的马蹄声,让人不由紧张起来。 「哒哒哒」声音中,一队千牛卫出现在新林府兵的视线当中。 早就等在坊门下的史进快步迎上,看到李绚,还有跟在李绚身侧,穿一身红衣金甲。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并不大碍的梁茯苓,史进终于松了口气。 「听闻王爷遭遇刺杀,下官紧张之际亦是十分忐忑,如今见到王爷无恙,下官终于放心下来。」史进的目光从梁茯苓身上,转回到李绚身上。 梁茯苓毕竟是女儿之身,这一次来这里,还得穿上甲胄遮掩,不然真的容易遭人诟病。 「一点小事罢了,不过这刺客实在凶险,还是先抓起来的好。」李绚抬头,看着眼前的山善坊,冷冷的说道:「根据望楼卫回报,此刻逃入了山善坊。 传令:新林卫立刻进驻山善坊,令各家各户全部隔离,所有人等,没有本王手令,一开不得外出,但有擅自闯者,一概格杀。」 「下官遵令。」史进立刻退到了一边,同时一挥手,山善坊的坊门在这一刻洞开,李绚缓缓的起码而入。 史进跟在李绚 的身后,朝着外甥女梁茯苓使了个疑惑的眼色。 南昌王做事历来都是这么不要脸的吗,他明明是率先派人封锁住了山善坊,等到他来了,才说此刻逃入了山善坊中,这究竟是他有未卜先知之能,还是说,他的目的从来就在这山善坊,不管刺客是否进入这里,他依旧会来这里? 看着自家舅舅疑惑的眼神,梁茯苓几乎在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脸上虽然满是不知道该如何解答之意,但她还是轻轻的点头。 史进立刻就明白,李绚这一次,目的就是山善坊。 不管刺客是否来到这里,他依旧会来这里。 千牛卫当先,新林府的府兵随后,扬州刺史府的官兵捕快跟在最后。 一进坊门,整个山善坊内早已经是一片透亮,但却诡异的鸦雀无声。 整个山善坊内,居住的大多是李姓族人,他们中甚至有不少还在宗正寺的名录上有名,当新林府的府兵将整个山善坊全部围住的时候,聪明人立刻就嗅到了警觉。 大唐规制,府兵不令得不得随意调动。 如今整个扬州,真正有权力调动新林折冲府兵的,只有窦玄德,常御,陆元方和史进几个人,另外,还要加上一个刚刚抵达扬州的南昌王李绚。 如今在整个扬州世家高层间流传的事情,无非只有两件。 一件是即将增援新罗的大军,他们在试图搭上顺风车,挣一波军功。 另外一件,就是从长安传过来的关于东海王的事情。 前者倒也罢了,可如果是后者,那可是抄家灭门的事情。 尤其,他们还姓李,在这样的事情上,最是敏感不过。 如果将这里围起来的,是扬州刺史府的人,那么各家各府的长辈,早就已经冲出去找刺史府的人讨要说法了,但围起来的是折冲府的府兵,各家的家长立刻就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尤其是出动的,还是新林府折冲都尉史进,那能够命令的人,已经呼之欲出。 这时候,即便是家中有一二看不清状况的蠢货,也早就抓回来打断了腿。 真正的大家安静下来,那些看不清形势的,稍微闹了一下,见其他府邸没有其他动静,这个时候,也很识趣的冷静了下来。 「哒哒哒」的马蹄声在石板路上响起,千牛卫缓缓的向前,朝着整个山善坊最深处而去。 门缝里,看到千牛卫出现的时候,里面的人,呼吸立刻紧张了起来。 当看到全部甲胄的李绚的时候,门缝里偷窥的眼睛闪电般的收了回去,浑身瑟瑟发抖。 扬州府的衙役和新林府的府兵立刻开始封锁各家大门,同时将李绚的指令传到各家各户。 很快,各家各户就开始了内部清查。 此时,李绚已经停在了最深处,门前挂着「李宅」牌匾的大门之前。 不用他派人上前敲门,就在他停步的一瞬间,朱红大门自己打开了。 , 第五百八十八章 人死了,死了好 「吱呀」一声,朱红大门在李绚面前迅速的完全敞开。 一名白须白发的老者,身穿紫色官袍,戴一顶黑色三梁观,面色肃然的从大门中走出,他身后的庭院中不知为何,空无一人。看書菈 老者走到了大街中央,对着端坐马上的李绚躬身施礼:「老朽李重光见过南昌王,郡王千秋。」 李绚手握剑柄,侧身,目光从李袭志身上越过,直接落在了整个李府之中。 无数低沉的呼吸声从院落当中传出,紧张不停的踱步声,还有女子低声的啜泣,男子的喝骂声,孩童手按在门栓上,不停扣动的声音, 李绚低头,看向李袭志,沉声说道:「始安郡公,按理说,你是宗室长辈,本王应当依礼前来拜访,原本本王也是这么打算的,但是有人不想让本王活下去,本王也只好做事粗暴一些了。」 「有人刺杀王爷?」始安郡公李袭志猛的抬头,满脸惊骇的看着李绚。 是什么人这么疯了,在扬州城内刺杀南昌郡王? 是当窦玄德是死人,还是当整个扬州大都督府都是死人? 等等,是……是那个混蛋? 李袭志眼睛顿时瞪了如同铜铃一样大,虽然在李绚前来之前,李袭志就已经猜到了山善坊被围说不好和自己的那个混蛋有关。 尤其当李绚停在他家门口的时候,他就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丢掉了。 家中的仆役侍女,全部都被赶回了房里,只有他一个出来面对李绚。 然而他怎么都没想到,那个混蛋究竟这么疯狂,竟然敢刺杀当朝郡王。 「刷」的一声,李绚翻身下马,紧跟在他身后的一众千牛卫同时翻身下马。 不等李袭志回过神来,李绚向后面一挥手,下一刻,一众千牛卫已经迅速的朝着始安郡公府冲了进去。 看着笔直站在府内中央石子路两侧的千牛卫,李绚缓步走到了李袭志身前。 「郡公从长安迁居扬州,苦心孤诣,但有的人,却自以为满天下人都欠他的,勾连逆贼,刺王杀驾,阴谋作乱……郡公,当年你救的了他,现在呢?」李绚平静的看向李袭志,眼中压迫十足。 李袭志脸上的神色无比复杂,他有些痛苦的拱手:「还请王爷手下留情,饶那逆子一命。」 李绚一只手紧紧的按在了腰间长剑的剑柄上,他的目光从李袭志身上望入面前的大宅当中,眼神平静,声音冷肃:「郡公,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按律行事,另外一个,那就是违律。 一个人死,或是一家人死,郡公,你选一个吧。」 李袭志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长叹一声,退了开来。 他的亲弟弟,继承了家族爵位的嫡子安康郡公李袭誉,当年就因为牵涉到不该牵涉进去的事件中,最后被革职流放至死。 若真是如同朝中公告的那样,最多不过是罢官免职,贬为平民,又何至于连宗籍都被开除,甚至被流放至死。 若非如此,他的亲侄子,家族的嫡长孙,何必到如今都还只是一个州学教授。 若非如此,自己又何必一直来扬州看着他,无非就是希望看到兄长一脉能有一根独苗流传下去,但是现在…… 李绚迈步朝着院中走去,门前,只留了他的一声叹息:「郡公,本王真的想过,该如何妥当的处理此事,才能不让府里影响太大,但……有的人逼人太甚了。」 一旁跟着李绚走进始安郡公府的史进现在终于明白,李绚虽然一开始就锁定了嫌疑人在始安郡公府,但同是宗室,他总要留些脸面。 然而不等他想出办法,梁茯苓就已经突然遇袭。 甚至之后,妖 僧无嗔还亲自刺杀李绚,这让李绚一点退缩的余地都没有了。 「传令,所有人等,一概待在房中,不得外出,有妄动者,立斩无赦。」李绚一句话说完,大踏步的朝着后院中走去。 后院的水榭畔,是一座家庙,家庙清冷,只有一名聋哑老仆在每天看着。 现在,聋哑老仆已经被压到了一旁。 李绚的目光落在了家庙东北角的一座小门上。 崔鼎已经带人杀进了小门之中,喊杀声顿时响起。 李绚并没有立刻进入到了小门后面的佛寺之中,而是站在始安郡公的家庙前,非常恭敬的上了三柱香,然后转身离开。 要绝人一脉后裔,自然要焚香禀告。 李绚站起身,朝着佛寺走去。 就在李绚迈入佛寺的一瞬间,清晰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刀枪剑戟,一阵阵的搏杀声,从各个角落传来。 杀入这里的千牛卫,和这里的僧人,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这里根本就不是一座佛寺,而是一座匪巢。 无生道在扬州一个重要据点。 无生道和天阴教虽然合作,但那是基于东海王和天阴教的合作,并不意味着无生道的一切都要归入到天阴教之中。 甚至恰恰相反,在很多城市其实都有无生道独立的分堂存在。 一位古贤曾经说过,这个世上,只有两个职业是从上古一直传承到今天的。 一个是女妓,一个是杀手。 无生道就是后者。 无数的新林府兵在史进的指挥下,从佛寺正面的大街上,直接冲进了佛寺当中。 佛寺里面的厮杀声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彻底低沉了下来。 李绚目光直接落到佛寺后院最东侧的禅房前,周乾刚刚从里面走了出来。 周乾快步的走到了李绚面前,微微拱手:「王爷,人已经死了。」 李绚轻松一口气,人死了,死了好。 李绚快步走向了禅房,两侧的千牛卫让开。 禅房地上斜躺着一具穿着一身白衣的中年男子,面色和之前的始安郡公李袭志有几分相似。 「让李府的下人前来认人,同时将这位扬州州学教授院里所有的仆役侍女全部下狱,另外通知始安郡公,他府里的其他人,包括他自己,一开不容许离开府邸,至于其他的,他自己处理干净。」李绚侧身看了周乾一眼,周乾一拱手,立刻离开。 李绚还是松了松手,但这个机会能不能够把握得住,就连李袭志他自己了。 至于李怀念的仆从,那就对不起了,李绚还需要其他的线索。 李怀念和东海王勾连多年,他的住所,他的下人当中,是否有线索能够让李绚找出东海王是谁。 不管有没有,李绚都必须要找一遍,只有如此,李绚才对朝中有所交代。 虽然他知道,找到的可能性不大,但如果不找,该有麻烦的,就是他了。 「无嗔应该是回来过的,不然他也不会死。」李绚看着地上的尸体,皱了皱眉头,转身看向院落中。 整个佛寺当中的厮杀声已经细不可查,手里提着两把小锤的崔鼎快步的从前院走来,看到李绚,他立刻拱手道:「王上,这家双林寺全都是杀手,有几个被堵在这里的香客,也被他们当成了人质,不过随后就被那些杀手给杀了。」 李绚看着崔鼎,微微摇头,说道:「你这事情做的不够干净。」 说完,李绚侧身看向苏宝同,轻声说道:「传令下去,彻查这座佛寺所有的香客名单和来往人等,但凡与之有所牵连者,一律审查家 中背景和朝中所任,结果汇聚城册,送到百骑司的手里。」 「属下遵令。」苏宝同躬身应诺,然后转身而去。 李绚深深的了看了崔鼎一眼,郑重的说道:「学着点,有些事情,你不说,不代表别人看不出来,真要有人找你的麻烦,你就是再想办法,也迟了一步。」 「王上,人真的不是我们杀的。」崔鼎有些无奈的看向李绚。 「你的话,本王信,但那些家属信吗?」李绚没好气的看了崔鼎一眼,然后声音一冷的说道:「这个地方,本身就是无生道用来隐藏自己的地方,谁知道他们有没有用这个地方来做生意,要知道他们可是杀手。」 「什么人是香客,什么人是顾客,你能分辨得清吗?」李绚一句话,让崔鼎愣在了那里,他的确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李绚转身,朝着整个后院看去。 如今整个山善坊,都已经被他们彻底封锁,但想要彻底封住无嗔那样的高手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有能力高来高去的他们,一般人是挡不住的。 但是无嗔的提示词条,却是直接消失在了这座佛寺当中,并没有出现在这座山善坊的其他地方,也没有出现在山善坊外的其他地方。 那么就说明这个人虽然回到了这里,但是却通过其他渠道离开了这里。 小院东侧的一座水井突然出现在了李绚视线当中,他想也不想就朝着水井走去。 站在水井边从上往下望去,里面黑漆漆的一片。 一颗小石子从上方落入水中,几乎是片刻,「哗啦」一声,就已经从水中传荡出来。 李绚眉头瞬间就是一跳,抬头看向重新回来的周乾说道:「本王记得,之前扬州城内所有的地下密道都曾经被封死过?」 周乾立刻拱手道:「是的,王上,神都事件之后,中枢传令各地,必须立刻彻底封堵存在的所有地下密道,扬州府同样如此做了。」 「如此,那么这些地下暗道,原本的地图,扬州府和百骑司应该都有一份吧,立刻去把地图取来,我们去追人。」李绚转身就朝着佛寺之外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李绚就脚步停下,沉吟着说道:「令扬州府的捕快和差役,从这里下去,探索一下暗道,看看有没有什么人躲在里面。」 「喏!」周乾拱手应诺。 李绚轻笑一声,重新朝佛寺外走去。 这种地下密道,虽然之前被封锁了,但是天阴教却利用灯下黑的原理,将他们重新打开,重新利用了起来。 然而想到要重新利用这些暗道的,恐怕也并不仅仅是天阴教一家。 无生道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而且除了无生道以外,漕帮,公门,世家,谁会放过这样一条隐秘的线路呢。 即便是李绚,也曾经想过要利用这条通道。 如今,他正好通过眼前的这件事情,将这条暗道彻底的掌握在自己手里。 不过在此之前,知道这条暗道存在的人,都要先清理一遍。 第五百八十九章 破炁箭,伏远弩 幽暗的小巷中,一面暗墙突兀的滑了开来,随即,一道人影从暗墙中走出。 霎那间,深秋森冷的凉气,还有远处的喧嚣声,同一时间都传入到了人影的感知中。 熟悉的气息,让他整个人忍不住的松了一口气,但随即,他就迅速关闭暗墙,快速的朝着小巷之外潜行而去。 小巷外的大街上同样一片黑暗,这让人影稍微松一口气,他下意识的回头东望,看向数里之外山善坊的地方,那里依旧灯火通明。 人影嘴角微微弯起一丝邪笑,仿佛李家被端对他来讲根本不用在意。 转身,身影看向都督的方向,眼底深处露出一丝不屑,下一刻,他立刻转向西行,然而刚刚迈步,他整个人就猛的顿步在地。 看向远处的黑暗中,人影眼睛微微一眯,低声喝道:「谁?谁在那里?」 「呼」的一声,火把亮起,数十道身影同时出现在对面的长街上。 火把之下的,赫然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南昌王李绚。 李绚一个人手握一只火把,一身的红衣金甲,身后两侧俱是千牛卫,每名千牛卫士的手中都端着一把弩机。 弩机之上,锋利的弩箭上带着特异的花纹。 破炁箭,千牛卫,金吾卫,专属特用用来杀戮江湖高手的破炁箭。 虽然说这中间,还有扣动扳机,和弩箭飞行的时间可供躲避,可如果真的被射中,即便是玄胎境的高手,也很有可能会被撕裂躯体而亡。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和朝廷的大军相抗衡的。 李绚手里的火把微微前照,对面人影顿时清晰无比的出现在他的眼睛之下。 一个穿着白色僧衣的和尚,个子不高,一张脸很秀气,皮肤白皙,看不出年纪,然而本应该潇潇洒洒的一个人,背后却背着一个巨大的行礼袋。 「妖僧无嗔?」李绚有些不敢确定的看着眼前的和尚,如果不是无嗔头顶的词条,清晰无比的告诉李绚,这个人就是妖僧无嗔,他还真以为,这是哪家半夜跑出来的清秀沙弥。 【无嗔,代号妖僧,无生道长洛堂堂主,玄胎中境,东海王亲信。】 「无嗔见过南昌王,不知王爷是如何找到在下的。」无嗔开口,眼睛微微一眯,这一下,整张秀气无比的脸上,立刻带起一丝邪意。 秀气是外面,邪气才是本质。 李绚瞬间就看到了无嗔的本相,他所以被称之为妖僧,恐怕多少也和这反差极大的长相有关。 李绚的神色顿时冷然起来,他看向无嗔,淡淡的说道:「早先追捕天阴教的时候,天阴教的人就曾经用过这个出口,这里距离山善坊也不算太远,再加上出口足够隐蔽,所以本王随便一猜,便带着人杀到了这个地方,」 「好一个随便一猜,如此,看样子是贫僧倒霉了。」妖僧无嗔的嘴角忍不住的抽了抽。 站在李绚身侧的周乾眼角微微抽搐,心里忍不住的有些好笑。 他们明明是在拿到了扬州刺史府的地下暗道图纸之后,才顺利锁定这里的,现在偏偏成了他们猜到这里,直接赶过来的。 这一下南昌王顿时就显得有些算无遗策,妖僧无嗔的心里顿时就紧了起来。 李绚目光平静的看着妖僧无嗔,开口说道:「大师,你我立场不同,本王也知道不能三言两语就让大师放弃抵抗归降,本王只牌位有一个问题想要询问大师:若是大师不幸,那么本王应当将大师的舍利送与何方,上面有改写何名?」 「若南昌王有心,那么可在贫僧躯壳被火化之后,舍利送到长安大崇恩寺,至于贫僧姓名,出家人无我无相,性命外物,就不之所求 了。」妖僧无嗔一开始还在着重的在火化两个字上强调,但是说着说着,他的脸色就黯淡了下来。 「大师放心,本王一定会将大师的舍利送到大崇恩寺。」说到这里,李绚稍微停顿,嘴角微微抿起一丝冷笑:「当然,前提是大师能够化出舍利来,若是不能,小王也就不能为力了,到时或是散于山野,还是化作江河,就未为可知了。」 「南昌王不愧当世文才,挫骨扬灰的一番话说的如此文雅,贫僧佩服。」无嗔眼底深处带起一丝怨毒,李绚的狠辣,让他忍不住的心头起火。 「佛家有言,天地众生平等,无有差别,既然这天下百姓在只能散入山野,那么大师又为何不能与百姓同归一处,难道百姓所在,不是人心所在,不是天心所在,不是佛心所在吗?」李绚忍不住的向前走了一步。 妖僧无嗔眼皮猛的一跳,看向李绚,眉眼低垂:「贫僧不解,大唐繁华,百姓安定,如何死后会被人挫骨扬灰。」 「异族入侵,朝野内讧,天下割据,战火四起,又是隋末乱世重现,这天下人死后,自然少不了要被人挫骨扬灰。」李绚看着妖僧无嗔,微微眯眼道:「大师,若是如此,这份因果要由谁来承担,大师觉得,承担之人该如何,挫骨扬灰如何?」 「原来王上归根到底,还是说到了贫僧的头上。」妖僧无嗔双手合十,轻声说道:「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如今,过了这么久,王上可安排妥当了?」 无嗔一句话话落,整个人迅即无比的向后退身,转眼已经完全融入到了四周的黑暗之中,化作一条阴影彻底的消失不见。 也就在这一瞬间,李绚右手猛的下挥:「放箭。」 「嗡」的一声,四捧箭雨同时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激射而出,然后朝着中央的空地急速的落下。 「叮叮叮」上百只弩箭同一时间狠狠的钉在地面,霎那间就覆盖了无嗔原本站立位置所在。 方圆三十米之内,原本都被瞬间覆盖。 一抹鲜血突然从箭雨最边缘的黑暗中流出,李绚右手猛的一抬,一放,下一刻,一根长箭已经从李绚的身后向前激射而出,转眼已经狠狠的没入到黑暗…… 「叮」的一声,长箭被一剑迅速的斩下,也就这一下,妖僧无嗔再度重新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当中。 这一次,他没有之前那样的悠闲自在,他的右脚脚踝斜拖在地,鲜血在不停的渗出。 一支细长的弩箭,落在一旁的地上,箭头上还带着一抹鲜血。 刹那之间,数道身影同时从四面八方出现,每个人身穿钢铁胄甲,手里持一把长弓,弯弓搭箭,锋利的箭尖对准妖僧无嗔的瞬间,长箭已经脱弓而出。 几乎在瞬息间,妖僧无嗔身上的白色僧衣飞起,朝着侧前方的两只长箭直接卷了过去。 与此同时,他整个人迅速转身,手里一把细长的刺剑直接斩向了左侧的长箭,人同时向左跨一步,身后射来的长箭,立刻从他的身侧直接滑过。 「叮叮叮」数支长箭同时落地,妖僧无嗔如同花朵一样直接飘落在地。 此刻,无嗔身上的白色僧衣早已经被甩飞,但他的身上却穿了一件金色的明光铠,那是朝中除了北门禁军以外,只有少数将领才会赐予你的特殊战甲。 样式美观,防御强悍。 「射他的脚,他的脚废了,就只能任由宰割了。」李绚声音异常的平静。 一整套明光铠并不仅仅只有一套胸甲,头甲肩裙,裤裙护腿,样样俱全,这样明光铠的防御威能才能全面展现,少了一样,立刻就会露出致命的破绽。 无嗔弄到一句明光铠的胸甲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还能弄到全套。 李绚话音一落,数根长箭已经同一时间射向了无嗔的脚面。 但在这一刻,无嗔的嘴角带起一丝冷笑,他整个人稍微向后一退步,下一刻,一只灰色的包裹被他直接踢向了前方。 灰色的包裹在一瞬间被踢飞了起来,紧跟着,一件黑色的物西长身而起,瞬间就迎着长箭,朝着正面的李绚扑了过来,速度快的惊人。 火光之下,黑瘦的躯体顿时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全身上下由一根根黑色木棍细密的组成,脑袋,双手双足,胸腹大腿,全部结构分明,甚至脸上都清晰的雕刻出了眼耳口鼻舌五官。 但,这就是一具机关人。 这具机关人仿佛就像是真人一样,速度极快的朝着李绚扑了过来。 四周的千牛卫没有丝毫犹豫的扣动了弩机,数十只弩箭落下,「砰砰砰」全部钉在了黑色机关人的身上,但没有对它造成任何伤害。 也不知道,这具机关人究竟是用什么材质打造的,箭矢直接刺入了进去,但只进去了剪头,其他部位依旧挂在他的身上,根本没对它造成任何影响。 不止如此,甚至数十根弩箭之下,机关人前进的速度没有丝毫的停滞。 看到这一幕,李绚的嘴角微微泛起了一丝冷笑,下一刻,他整个人向左一跨步,身后众人也在同一时间退开。 一支巨大的弓弩出现在众人身后的地面上,三个人同时倒伏在地上,巨弓拉开,巨大冷森的弩箭已经直接对准了机关人。 伏远弩,守城最强利器伏远弩。 谁也不知道李绚究竟什么时候将这东西弄到这里来了,但伏远弩一出现,原本一脸得意的妖僧无嗔瞬间变了脸色。 根本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李绚右手一挥,「嗡」的一声,伏远弩瞬间激射而出, 「砰」的一声,原本坚韧非常的机关人,瞬间被强大的力量撞的四分五裂。 伏远弩箭锋利的箭头继续前冲向前,直指无嗔胸口,速度快的他根本就反应不过来,「砰」…… 第五百九十章 光杀影,人杀人 「呼」的一声,四面八方数十道高大的身影瞬间站起,每个人手上都高举着火把,明亮的火光瞬间就彻底的照亮了妖僧无嗔四周的一切空间。 脚步刚刚移动的妖僧无嗔,立刻就像是遭到反噬一样,整个一下子顿在了原地。 霎那间,锋利无比的半丈弩箭直射而来,转瞬就撕裂了妖僧无嗔的身体。 鲜血骤然绽放,弩箭瞬间穿透无嗔的身体,然后狠狠的扎在了后面的墙上。 「轰」的一声,高墙瞬间坍塌了一块。 四周手持火把的军士立刻从墙头跳了下来,然后看向轰碎墙头,又深深扎进土里的弩箭,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凉气。 下一刻,所有的人目光都落在了火光中央的妖僧无嗔身上。 无嗔一只手用力的按在腹部,但鲜血依旧在疯狂的喷涌,怎么止都止不住。 无嗔费力的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你是怎么知道,要如此破隐遁之术的?」 他之所以能够成为整个大唐最顶级的杀手,靠的就是一手诡异莫测的隐遁之术,无数年从未被人堪破。 李绚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按在剑柄上缓慢上前,脸色十分淡漠的说道:「影遁之术,靠的自然是影,没了影,你的影遁之术自然立破。」 这世间有太多人以为,有光就有影,但很少有人知道,光是能够杀死影子的。 无影灯,光杀影。 之前,在伏远弩箭射来的瞬间,无嗔已经进入了隐遁之中,但突然闪起的亮光,直接将他身体四周所有一切的影子全部驱散,他整个人顿时就从隐遁之形中彻底的驱赶了出来。 随即,便是锋利无比的巨弩和难以忍受的剧痛。 无嗔的目光落在四面八方明亮的火把上,心中知道,这一次他是逃不了了。 目光重新落在李绚身上,无嗔苍白的脸上带出一丝凄笑,他看着李绚,有些艰难的对着李绚招手:「南昌王,你来,我告诉你东海王的底细。」 「咦!」李绚脚步顿时停下,他有些诧异的看着无嗔,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失声笑道:「你不会是要在本王耳边空张口不说话吧?让别人以为你真的告诉了本王东海王的真实身份,让别人猜忌本王,但真正你却什么都没说,只想用这种方法来报复本王?」 看着妖僧无嗔脸色平静,但眼底惊骇的神色,李绚就知道,他猜对了。 到了现在,妖僧无嗔已经无能逃走,他能做的,就是在最后时候,狠狠的陷害李绚一把。 李绚一声冷笑:「既然你有开口之意,那么想必即便不是本王,你也会说出来吧。那么……来人,将妖僧无嗔手筋脚筋全部挑断,嘴巴封上,送到百骑司,将所有一切能问出来的,都问出来。」 李绚的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愤怒,还有冷森的报复,让人不由得一寒。 这时候,崔鼎和周乾两个人迈步上前,同时拱手应诺:「遵令!」 李绚一挥手,两人便已经从从李绚身侧走过,一脸谨慎的朝无嗔逼近。 无嗔刚才不知不觉中用出的阴险手段,让所有人都感到有些忌惮。 「嘿嘿!」无嗔抬起头,看向崔鼎和周乾,他的左手按在伤口上,右手依旧死死的握着剑柄,看着崔鼎和周乾一步步逼近,无嗔的嘴角闪起一丝冷笑。 「下重手,他现在还没有到穷途末路的时候。」李绚一句话,让无嗔嘴角的冷笑瞬间消失。 崔鼎手里的长槊横摆,直接上前一步,反而是他身侧的周乾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千牛刀出鞘,周乾人已经藏在了崔鼎的阴影之下。 走到无嗔身前三米之处,崔 鼎猛的向前一迈步,手里的长槊骤然凶狠的刺向了无嗔的小腹要害。 这凶狠一击只要击中,那么和稍上一点的伤口联动,无嗔立刻就得疼的晕过去。 无嗔眼神一凛,下一刻,他整个人猛的向前一扑,不顾自己伤口,直接化入了崔鼎脚下的阴影之中,转眼不见了踪影。 身披银甲的崔鼎,神色没有丝毫意外。 他手里的长槊继续凶狠的前刺,但是右手却微不可查的一个上抬。 槊刃飞快向下扎,速度竟在迅即间又快三分。 「呲啦」一声,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撕裂,鲜血骤然绽放。 一道人影顿时出现在崔鼎身前,锋利的长剑已经刺向了崔鼎的胸前,抖动的剑刃已经指向崔鼎鱼鳞甲左侧薄弱之处。 无嗔的眼中闪过一丝残酷的凶狠,他抬起头,似乎要看到崔鼎脸中的害怕,但崔鼎的嘴角扬起,带起的已不是害怕,而是轻蔑。 就在这一刻,崔鼎猛的上前,手里长槊用力向前扎下。 一声肌肉撕裂声顿时传来,锋利的槊刃已经狠狠的刺进了无嗔的左小腿,直接将他钉在地上。 「叮」的一声在同一时间响起,无嗔手里的剑刃已经狠狠的刺中了崔鼎的盔甲锋利,然后残忍无比的游了进去。 崔鼎一动不动,任由剑尖刺进,整个人在一瞬间嘴角极尽的裂开,仿佛痛苦给他带来无尽的兴奋,但他手里的长槊,已经死死的将妖僧无嗔钉在地上。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刀光闪起,下一刻,血光飞天…… 一只胳膊直接飞起,但他的手里依旧紧紧的握着细长的剑刃。 剑刃之上已经带起一片鲜血,崔鼎的血。 「砰」的一声,崔鼎的头盔狠狠的砸在了无嗔的头上,一下子将他砸了倒退出去。 但无嗔的左腿依旧被死死的钉着,整个直接摔倒向了一旁。 紧跟着,周乾向前一步,锋利的刀刃已经抵在了无嗔的咽喉之下。 看到这一幕,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一刻,无嗔猛的抬头,邪魅的眼神看了在场所有人一眼,下一刻,他的脖子猛的向前一伸,狠狠的撞向了眼前的刀口。 周乾的反应很快,瞬间,长刀就已经抽回。 无嗔的脖子上尽管被划出了一道血痕,但他并没有自杀成功。 然而,不等众人稍有松懈,下一刻,无嗔已经直接咬中了自己衣襟的上方…… 不好,他要服毒…… 「噌」的一声,一把锋利的长槊已经狠狠的刺进了无嗔的嘴里,他的舌头瞬间就被绞的稀烂,长槊向前,直接从无嗔的后脑凶狠刺出。 如水一样的槊刃穿出后脑,红色的鲜血沿着槊刃滴落在地,槊缨早就是一片通红。 长槊用力上抬,妖僧无嗔穿着明光铠的尸体被挑到了半空。 一手满是粗糙的手掌紧握在长槊中央,但槊尾上却另有一只手在紧紧的握着。 宽大细腻的,不像军士的手掌。 手掌松开,黑底金丝长袍的李绚向后退步,右手直接卷入到了袖子当中。 他抬头看向在场众人,低声说道:「妖僧无嗔拼死反抗,最终死于金吾校尉崔鼎之手……长安崔鼎,斩杀妖僧无嗔。」 沉默的众人,顿时反应了过来,对着李绚拱手,沉声道:「长安崔鼎,斩杀妖僧无嗔。」 李绚的目光落在了有些惊呆的崔鼎身上,背对李绚的崔鼎猛的打了个寒颤,然后迅速转身,对着李绚半跪在地,同时肃然拱手道:「崔鼎叩谢王上大恩!」 「不用谢本王。」李绚很不在意 的摆摆手,说道:「回去之后,记得请众兄弟好好喝上一杯便是。」 崔鼎立刻反应了过来,对着众人拱手道:「众位兄弟,对不住了,回到长安之后,平康坊彻夜不休。」 「那就多谢崔兄了。」周乾笑着拍了拍崔鼎的肩膀,在场的众多千牛卫同时轰然大笑了起来。 平康坊那种地方喝一杯酒可不容易,崔鼎虽然因为斩杀妖僧无嗔而获得功勋,但这功勋比不比得上他花的这钱,还很说不定。 李绚笑了笑,走到了无嗔的尸体旁,轻声摇头,说道:「像他这种人,就是宁肯死,也不会背叛东海王的。」 「他的腿已经废了,逃又逃不走,最后想要算计王爷,也没有得逞,自杀是必然的。」周乾站在李绚身后,看着无嗔的尸体忍不住的感慨。 在要算计李绚的时候,无嗔就已经决定好要死了,因为只有他的死才能算计得了李绚。 但可惜,李绚谨慎一步,让他算计没有得逞。 周乾其实只要反应再快上一点,直接切断他的衣领,或者切断他的舌头,依旧可以救下他,但像无嗔这样的人要死,总有无数的方法,而且切了他的舌头,也就无法再讯问了,最后这份功劳只能让给崔鼎。 【无嗔,代号妖僧,无生道长洛堂堂主,玄胎中境·已死。】 李绚的眼睛微微一眯,下一刻,无嗔头上的词条瞬间破碎,直接落入到了李绚的脑海中,霎那间,李绚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黑暗。 仅仅几个呼吸,李绚就彻底回神,他看向周乾说道:「斩首,将妖僧无嗔的尸体挂在城门外,首级由窦长史过目之后,即刻送往神都,接下来的,神都那边知道怎么做。」 「属下遵令。」周乾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拱手。 李绚转身,看着众人道:「收拾现场,返回都督府。」 「喏!」在场众人同时拱手应诺。 李绚迈步朝着众人后方走去,很快,战马就被牵了回来。 战马的嘶鸣声中,所有的千牛卫同时上马,众人一起朝着大都督府的方向而去,其他的事情,包括密道,伏远弩一类,都有扬州府法曹的人在处置。 整个扬州城逐渐的平静了下来,这一夜突然而起的喧嚣,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千牛卫很快就回到了都督府的门口,战场厮杀之后,众人的心情就给的轻松。 就在众人翻身下马之际,一辆马车突然从外面而来……李绚脚步停下。 然后就看到了马车在都督府门口停下,随即车帘打开,始安郡公李袭志面色平静的从车上下来。 跟在他身侧的,赫然是秘书郎薛仲璋,还有一名都督府护卫。 看到李绚,李袭志没有丝毫表情的从李绚身前走过,反而是薛仲璋脚步停下,对着李绚拱手,诚挚的拱手道:「王爷,奉窦长史令,请始安郡公问话。」 李绚眼神一眯,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幽微,随后他平静的笑道:「既然窦长史有令,那便奉令而行,薛郎不用在意。」 薛中璋沉沉躬身:「多谢王上体谅。」 第五百九十一章 刑部尚书的手令 明亮的中堂内,李绚缓步而入,长剑挂在腰间,神色肃然。 周乾跟在李绚侧后,手里捧着一只黑色的盒子,盒子里面装着的,正是妖僧无嗔的首级。 一侧正在禀报的薛仲璋看着那只盒子,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嫉妒,然后对着窦玄德拱手。 窦玄德挥挥手,薛仲璋便已经从侧门退了出去。 不仅是薛仲璋,在场的所有人等,在周乾将盒子放在桌案上之后,也全都躬身退了出去。 李绚站在堂前,看着周乾离开,然后才对窦玄德肃然拱手道:「启禀窦翁,逆贼无嗔已经伏诛,首级在此,请窦翁验看。」 窦玄德看了黑色的盒子一眼,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赞叹道:「贤侄动手果然迅速,彼辈不过是稍露破绽,便已经被贤侄锐利堪破,雷霆一击之下,逆贼授受,英武非常啊。」 「不敢当窦翁如此夸赞,此乃千牛卫和金吾卫诸将共同奋力,新林府和扬州刺史府上下全力配合,才有今日成就。」李绚稍微松口气,然后抬头看向窦玄德说道:「窦翁坐镇指挥,诸方全力配合,更是主因。」 窦玄德笑了,点点头,伸手志向一侧侧旁,说道:「贤侄请坐。」 「多谢窦翁。」李绚拱手,在一旁坐下。 窦玄德面色肃然的开口:「此番妖僧被诛,逆贼同伙亦被一网打尽,东海王和新罗联系亦被彻底切断,贤侄此行任务已完成大半,只是剩下的新罗方面和倭国……」 「窦翁放心,小侄已经安排妥当,一切正在进行。」李绚稍微解释了两句,然后看向窦玄德,面色郑重的问道:「窦翁,他事倒也罢了,只是这临海郡王之事该当如何了结,小侄离京之前,宫中也无任何旨意。」 临海郡王金仁问,新罗文武王的亲弟弟。 之前的时候,金仁问就曾经要求过,要跟着一起前往新罗。 李绚当时以中枢旨意不明为由给拖延了过去,但是如今,距离大军出发之日越来越近,如果不给金仁问一个说法的话,他身边的那些人,也会不安起来的。 窦玄德沉吟道:「朝廷大军后撤乃是根本,如此之下,临海郡王前往新罗就没有任何意义,况且没有圣人旨意,我等也不能让其空跑一趟,万一其在新罗有任何意外,你我都担当不起。」 「窦翁所言有理。」李绚认真的点头,他赞同窦玄德的说法,金仁问在大唐时虽一片忠心,但回到故土之后如何,就难以言说了,世易时移,更何况人心。 「没有圣旨,我等的确无法让其前往新罗,但出海一趟,倒是无碍的。」窦玄德抬头看向李绚,眼神中的味道十分强烈。 李绚一愣,随即微微低头,然后思索着说道:「窦翁,小侄在婺州之时,便有舟山海寇和天阴教勾连之事,若是大军出发之后,舟山海寇袭击杭州,窦翁下令,令杭州水师折返,临海郡王彼时若是在小侄船上,那么被小侄带回也是自然之事。」 「那么他手下那些僚属呢?」窦玄德认真的看向李绚。 「那些人……那些人真心如何,恐难预料,若是让其跟随返回,扬州虚实,怕难以避过其眼,可若是让其跟随大军前往新罗,则新罗局面,其恐有向新罗透漏之嫌,与其两方为难,不若在我等出发之前,就令其离开扬州,返回长安。」 这些人其实最好的针对之法,就是全部杀掉,但中间碍着一个金仁问,着实不好动手。 与其如此,不妨让其回归长安,回了长安,他们再想和新罗勾连就难了。 那个时候,如果那些新罗人真的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那么想要传递消息,他们就只能去联络东海王…… 李绚的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味道,窦玄德 满意一笑,说道:「贤侄既然心有想法,那就依照贤侄所想而行吧。」 「多谢窦翁。」李绚立刻拱手,眼底神色收起。 稍微停顿,李绚紧跟着说道:「窦翁,东海王和新罗关联已经切断,但吐蕃和新罗的关联却还有可能存在,小侄想要动手清查一下扬州所有的胡商。」 「可!」窦玄德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点头道:「不过贤侄只有明日一日时间,后日贤侄便要出发前往杭州了。」 「窦翁放心,小侄心中有数。」说完,李绚站起来,微微拱手,道:「窦翁,若是没有他事,小侄便下去安排了。」 「怎么,始安郡公之事,贤侄就不打算多问一句?「窦玄德有些好笑的看着李绚。 李绚微微苦笑,叹声说道:「因为小侄知道,那绝对不是窦翁之意。」 「不错,李重光迁居扬州多年,除了因为他那个不成器的侄子之外,还有我们一干老友也在扬州,相互照顾,也算慰藉,只是可惜。」窦玄德下意识的微微摇头。 李袭志,字重光,始安郡公,其父为前隋台州刺史、安康郡公李敬猷,其祖父为北周信州总管、安康郡公李迁哲,乃是陇西李氏嫡脉,列于宗室名册。 窦家和李家都是关中大族,多年来相互通婚,早已形同一体。 李袭志为人如何,窦玄德怎么可能不清楚。 当然明白李袭志根本不可能和李建成的后裔有所牵连。 虽然他的弟弟安康郡公李袭誉,当年因罪革职流放而死,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李袭志在皇帝心头的重用,否则也不会让其在数年前,以光禄大夫、汾州刺史致仕。 要知道那是汾州,整个大唐,除了雍州,并州,洛州,扬州和益州以外,最为重要的上州之一。 「小侄清楚其中厉害,薛秘书郎奉有秘书监之令,恐有天后之意,窦翁为难之处,小侄能够体谅。」李绚起身,诚挚的微微躬身。 薛仲璋是武承嗣的人,武承嗣是武后的外甥,若是有什么额外的授意,也是难免的。 「不,贤侄错了。」窦玄德直接摆手,冷笑着说道:「薛秘书郎手中所持并非秘书监之令,也非是天后授意,他拿到的,是刑部尚书的手令。」 「谁?」李绚整个人顿时不由一愣,随即就反应了过来,赶紧问道:「窦翁,为何如此?」 窦玄德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厌恶:「因为他是裴子隆的亲外甥。」 「薛秘书郎是刑部尚书裴炎的亲外甥?」李绚皱着眉头,万分不解的问道:「窦翁,随同小侄南下的一行人,不管何人,小侄都曾认真查过他们的底细,若是薛秘书郎真是秋官尚书的外甥,小侄不应该查不出来啊!」 「贤侄果然谨慎。」窦玄德看着李绚,脸上全是满意的神色,他伸手示意:「贤侄请坐。」 「喏!」李绚重新坐下,窦玄德这才面色肃然的继续说道:「贤侄所有不知,裴子隆早年娶妻乃是太原王氏女,后来王氏病故,其便将侧房,提为正妻。然而其侧房虽出身河东薛氏,但身份卑微,不过是颇有姿色罢了,和薛氏关系并不紧密。」 这哪里是不紧密,怕是除了不紧密之外,还有不少仇怨吧。 河东薛氏在朝中人数众多,薛万彻兄弟虽然亡故,但其后人仍在,还有平阳郡公薛仁贵,正谏大夫薛元超等人,都是河东薛氏佼佼者。 若是众人关系和睦,那朝中之事,岂非薛家影响之深,就令人乍舌。 「据小侄所知,工部尚书刘公所娶的,便是刑部尚书裴公的堂妹。」李绚谨慎的看向窦玄德。 工部尚书刘审礼,是刑部尚书裴炎的堂妹夫,而刘审礼还是阎庄的大舅子。 李绚在长安时查到这条线索时,立刻就明白,为什么作为李弘太子家令的阎庄会那么快的倒向武后,原因就在于此。 「只是恰好是堂妹罢了,刘审礼和裴炎的关系也很普通。」窦玄德很不在意的摆摆手。 朝中寒门官员倒也罢了,世家子弟,哪家不是姻亲往来勾连无数。 不说别的,堂中这两人,窦玄德是高祖李渊之妻太穆皇后的族侄,名分上,窦玄德还是李治的表舅一辈。 李治和李绚是一辈,只不过李绚的祖母出身龙门王氏,和窦玄德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可若是严格按照礼法而论,窦玄德也是李绚的表舅。 所谓姻亲关系,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真正能联络各方的,还是利益。 同样也是利益,能够让亲兄弟都直接翻脸,更别说是姻亲了。 李绚收回思绪,然后拱手道:「薛秘书拿的是刑部尚书的手令,若是如此,那他拿的就不是天后的旨意了?」 窦玄德点点头,说道:「不错,裴子隆虽然是天后亲信,但却和武承嗣关系普通,天后若是真要有旨意,千牛卫,金吾卫都可妥当处置,根本不用这位薛秘书郎,一切都是裴子隆个人授意;但,裴子隆是刑部尚书。」 一个刑部尚书,将李绚所有一切的后话全部都堵了回去。 查察逆案,本就是刑部之权,即便是金吾卫和千牛卫抓人之后,最后也都要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审核判刑之后,才得处置。 如今刑部直接派人抓人,程序是合法的, 哪怕薛仲璋不是刑部的人,他只需要随意检校一个什么刑部官职便可以了。 看着李绚,窦玄德认真的问道:「此时,贤侄打算如何处置,李重光毕竟是宗室之人?」 「窦翁,薛秘书郎手持的是刑部尚书的手令,之后又借用了都督府的人手,小侄即便是心中所有想法,但也难有作为,如今之局,唯一之法,便是将一切上陈中枢,由中枢裁定。」 李绚侧身看向一旁装着妖僧无嗔的头颅的匣子,轻声说道:「窦翁,你我二人的奏章,若是再加上这一颗头颅,足够动用五百里加急了吧。」 窦玄德眼前一亮,立刻点头道:「不错,刑部的快马即便是再快,也比不上兵部的五百里加急的。」 「李怀念之事已经处理妥当,眼下虽无实据证明此事和始安郡公有关,但是始安郡公教侄不严,乃是事实,我等请奏处理便是,毕竟一朝郡公,也不是你我二人随意能够处理得了的。」李绚抬头,看向窦玄德。 「贤侄果然精通官场三味啊!」窦玄德摸着颌下的胡子,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第五百九十二章 背后看不见的算计 西院偏房内,钦钝角干披着黑色的绒衣,一个人坐在窗前,《春秋》被随意的扔在一侧。 望着头顶的残月,凉气侵袭,钦钝角干心中在默默的算计着时间。 突然,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钦钝角干下意识的看向门外,赫然就看到周乾出现在院门口,随即秦俊带人迎了上去。 也不知道周乾和秦俊究竟说了什么,紧跟着,院落之内的大半金吾卫就相继离开了。 只留下少数几个人守在门口。 钦钝角干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猛然间,他转头看向院子里其他竹林和假山的阴影下,这一次,他是真的一点痕迹都没有发现,那些人是真的走了。 或者说,那些人根本就没有回来。 之前千牛卫集体离开的时候,钦钝角干就知道肯定有事情发生了。 但究竟发生了什么? 千牛卫的人走了,只剩下了金吾卫,全部守在明哨的金吾卫。 钦钝角干心里清楚,他们是在担心自己被杀。 担心自己被东海王的杀死,原本和自己一起对抗大唐的盟友,成了要杀自己的人,反而是自己不得不对付的大唐反而成了保护自己的人。 钦钝角干心里清楚,大唐留着他还有用,即将回到新罗,不管是和文武朝沟通,还是说从自己身上获得些什么,只要自己还有价值,大唐就不会杀人。 但东海王,为了极大的激化大唐和新罗的矛盾,真到了最后,真的会杀了他。 等等…… 一个念头,瞬间闪过钦钝角干的脑海,下一刻,他已经冲出了厢房,直接冲到了门口,到了这个时候,门口的金吾卫才猛的叉住长槊,死死的拦住了他。 钦钝角干有些讪讪的后退,但随即就向前一步,拱手道:「这位将军,在下想要请见南昌郡王,不知可否通报一声?」 门口的卫士轻蔑的看了钦钝角干一眼,然后面色冷峻的站直守卫。 钦钝角干再度拱手拜身,沉声说道:「在下有关于东海王在扬州人员布局的秘密要禀奏给南昌王,还请……」 钦钝角干还没说完,就看到门口的四名金吾卫,全部在同一时间转头看向他,眼中满是轻蔑和不屑, 钦钝角干的脸上顿时涌现出一丝骇然,随后这丝骇然瞬间就彻底的消失在了他的眼底深处。 随后,他满脸失望的转身,朝屋内走去。 钦钝角干用力的抓在房门上,想要狠狠的甩过去,但在最后的一瞬间,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发泄欲望,使劲缓缓的将房门关上, 他整个人坚定的背靠在房门上,然后缓缓的滑到了地上。 东海王在整个扬州的布局,被南昌王全部给一锅端了。 仅仅是两天的时间,东海王在扬州布局了十几年,才辛苦而成的局面,轻而易举的就被南昌王给掀翻,这多少听起来有些魔幻。 然而对李绚了解极深的钦钝角干却非常清楚,南昌王看起来年轻,但手段十分的老辣。 尤其针对天阴教和东海王这一类的人似乎非常有效,虽然这其中的原因,多少有些说不清楚,但这并不影响如今的事情。 东海王在扬州的根基,全部都被南昌王给毁掉了。 这也意味着,新罗再也得不到关于大唐中枢的任何隐秘决策。 新罗和大唐开战,优势又少了一分。 突然,钦钝角干猛的站了起来,快步走到桌案前,摆纸,磨墨开始快速的书写了起来,然而等都书写完成之后,他又将整张纸,放在油灯上快速点燃。 看着纸张迅速的化为灰烬,钦钝角干立刻转身,从另 外一张纸上,撕下拇指宽、食指长的一截,快速在上面写了几个小字,然后迅速的藏在一旁的青瓷花瓶下。 做完一切,钦钝角干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反而这个时候,他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院门方向,四名金吾卫相互看着彼此,没有一个人转头看他。 钦钝角干顿时感到一片森寒,弥漫在全身各处。 没有了东海王替他们传递消息,新罗人对大唐所能造成的危害,在迅速的降低,冬天这一战,新罗将独自为战,一个不慎,被人屠国灭种也在可能之间。 想到这里,钦钝角干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重新将青瓷花瓶底下的纸条取出。 迅速的放在油灯上燃尽。 最后立刻又撕了一张小纸条,重新细细的写了起来。 李绚走在宁静的都督府中,四周巡逻的兵士,过往的侍女仆役,见到李绚,立刻微微躬身,李绚很随意的挥了挥手,兵士、侍女和仆役立刻各自忙碌去了。 刚刚进入自己的偏院,熟悉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李绚回头,苏宝同快速的走到他的身侧,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李绚平静的点点头。 「明日,临海郡王将登门拜访窦翁,他身边那些人,必将趁机与钦钝取得联系,看紧一点,别让他们趁机把人杀了。」李绚的神色平静起来。 「属下遵令。」苏宝同立刻转身。 李绚则是走进了书房之中,房内,余泽在整理手上的文档,但到李绚他立刻停了下来,对着李绚拱手道:「王爷,属下听闻有人抓过了始安郡公,不知可有此事?」 「有的,是薛仲璋,他是裴炎的外甥,动用了裴炎给的手令。」李绚走进房屋之中,看着满书房的文档,摇摇头轻声说道:「东西别收了,本王还想再看看。」 「喏!」余泽微微拱手,然后退开一步,抬头看向李绚:「刑部就算要做什么,也得先过窦长史那一关吧?」 「是的,所以,他过了。」李绚平静的一堆文档当中,重新找出始安郡公一家的户档,开始细细的读了起来。 余泽站在李绚身后,面色严肃起来。 在李绚捕杀妖僧无嗔之际,窦玄德却容许薛仲璋抓捕了李绚放过一马的始安郡公李袭志,这无疑等于在李绚的背后捅上一刀。 这背后透漏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余泽的心顿时就是一沉。 片刻之后,余泽还是有些忍不住,脸色有些难看的看向李绚:「王爷,此事就不管了吗?」 李绚嘴角一刹那间,竟然浮现出一丝冷笑:「余叔,如果本王不是同为宗室,其实,也会将这件事穷追下去的,原本只是向后退一步,将处置之事交给中枢,但现在看来,这件事远没有表面上看那么简单,尤其是现在,裴炎出手了。」 李绚抬头,看向余泽,轻声说道:「若是本王记得没错的话,当初在紫宸殿,天后曾经喻令兵部和刑部,各自追查关于东海王的事情,所以这事,其实是圣意。窦翁挡不得,本王同样当不得,谁要在这个时候强出头,天后会令他好看的。」 余泽忍不住的倒吸一口凉气:「所以,那么裴秘书郎,是在等王爷为始安郡公出头。」 「当然,我们和刑部尚书的关系可不怎么样!」李绚轻轻的摇头 薛仲璋这个时候,冒着得罪李绚的风险,强行囚禁始安郡公李袭志,就是在逼李绚做出不符合理智的东西,然后趁机攻讦于他。 「这种时候,本王要是做了,那就是有包庇之嫌,本王要是不做,就是默认始安郡公有问题,什么样的脏水都可以往本王身上泼,然而最后,他却是轻轻松松的把人放出来。」李绚最后一句话,让余泽不由得一愣。 李绚跟着解 释说道:「始安郡公是宗室,处置他,要么有钦差之令,要么有宗正寺的公文,薛仲璋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份刑部尚书的手令,将人软禁起来,无非就是稳坐钓鱼台,引蛇出动罢了。」. 「不错,他又不是刑部尚书裴炎本人,所以只能囚禁,不能刑讯,更不能逼问。」余泽顿时恍然了过来。 「所以,本王和窦翁联手写了奏章,弹劾始安郡公教子不严和包庇之罪。」李绚重新低头,似乎在眼前的文档中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余泽松了口气,有些不确定的看向李绚:「那此事便如此了结了?」 「哪呢,还早着呢!」李绚轻笑一声,摇摇头,说道:「始安郡公是宗室,但宗室当中,也有很多派系,始安郡公可从来不是一个人,薛仲璋一个搞不好,立刻就会遭到其他人的反噬。」 余泽小心的问道:「那此事裴炎应该会出手帮忙吧?」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怕是不止,我怀疑,这整件事情,裴炎早就看透了建成后人和宗室的关联,所以,抛出一个棋子来引人跳入棋局,然后下手针对。」 裴炎,刑部尚书,他一生见过的神鬼奇案,不知道比李绚听过的要多多少。 扬州现在的事情,很有可能,裴炎早就在算计当中了。 毕竟作为刑部尚书,裴炎所掌握的信息,远在李绚之上。 「哪怕我等在这件事情之上的立场?」余泽有些担忧的看向李绚。 李绚轻轻一笑,说道:「这件案子,看上去已经了结,但实际上还远未开始,李怀念虽然只是一个扬州教授,但是他毕竟是安康郡公之子,背后可联系的宗室数量多得可怕,他将会为东海王构筑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络。」 余泽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骇然:「那,这件事……」 「一切,以陛下的意志为准。」李绚的神色平静异常,但眼底深处却十分凝重的说道:「若是李怀念不死,本王找出那份名单,即刻递送长安,便可清除一切隐患,但是现在,他死了,没有证据,陛下也就不会去动始安郡公。」 余泽沉默片刻,不由得赞同的点点头, 「另外,还有件事别忘了,始安郡公的两个儿子,一个是礼部侍郎,一个是禁军中郎将,尤其是禁军中郎将。」李绚的眼神顿时锐利起来,这件事情背后的算计远不止如此。 第五百九十三章 太子杀手,倒霉家族 书房之内,密密麻麻的满是官档,李绚和余泽两个人都在仔细的翻阅手中的官档,似乎要从中找出什么来。 一边翻阅,李绚一边随意的说道:」裴尚书既然敢动手,那么起码他手上已经有一定证据,甚至足够将一些人彻底钉死,如果我们这个时候贸然表态,那么立刻就会落入他的算计当中。」 余泽翻阅档案的手不由得微微一顿,眼神带着一丝骇然,压低声音道:「王爷是说,此事……天后……」 余泽这话竟然都不敢说完。 李绚甚至没有抬头,很平静的回道:「天后绝对没有授意这么查,但绝不反对,无非就是看结果罢了。」 上位者做事历来如此,下面的人做的好了,他有统掌之功;下面的人做的不好,那么一切错误都是下面人的错,了不起上位者此时拉你一把,然后让你感恩戴德。 余泽眼睛一跳,神色顿时紧张起来:「王爷最初没有对始安郡公动手,会不会有所妨碍?」 「不会。」李绚一句话直接钉死,他手中的动作依旧不停,只是淡淡说道:「其实在始安郡公府的时候,本王就已经隐隐察觉到始安郡公有问题,但没有实证,又顾忌到同是宗室,所以略微留了个钩子,但没想到该钓的人没钓出来,反而将薛仲璋给钓了出来。」 「王爷也怀疑始安郡公有问题?」余泽心里顿时一惊,因为从目前所有一切情况来看,这些都只是李怀念一个人作为,和李袭志牵扯不上关系,而且李怀念已经死了。 「所以,薛仲璋也只是客气将始安郡公软禁,大家都是聪明人。」李绚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随后说道:「裴炎手中有证据,但不会告诉薛仲璋。 薛仲璋也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裴炎想要钓鱼的是宗室,而如今,在这件事情当中,当先牵涉的便是本王,但他根本不知道,他真正招惹的,不是本王,而是他人。」 「他人?」余泽眉头一皱,小心的问道:「是太子。」 李绚轻轻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口说道:「大唐宗室,其实能放在台面的,一共分为四股势力:首先便是太子和英王,相王,他们这些皇帝嫡子了;其次便是以韩王叔为首,也包括本王在内的一众王室;第三,便是以淮南姑母为首,包括太平公主在内的一众公主,第四,便是并非高祖血裔,但却是陇西李氏嫡脉的一些人,其中尤以八公叔梁郡公为首。」 梁郡公李孝逸,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右千牛卫将军。 「始安郡公,便是八公叔一脉的人。」李绚看了余泽一眼,继续说道:「未来,本王的后裔也会归入这一脉,这一脉和皇室的血脉会日益稀薄,爵位也会越来越低,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之中的佼佼者,反而会对圣人重用。」 因为对王位没有威胁。 余泽顿时心领神会,随即恍然说道:「怪不得王爷会一开始放过始安郡公。」 李绚平静的点点头,说道:「这一脉的宗室,大多在益州,并州,和陇西附诸州任官,一调入中枢,便是六部侍郎,九寺寺卿,乃至于十六卫将军这样的关键位置,虽然看起来并不显眼,但权利之大,令人乍舌。」 「裴尚书是盯上这些宗室,那……」余泽最后半句话收了回去,脸色已经是一片难看。 这件事情,一个不好,就会在中枢掀起一番巨大的浪潮。 李绚果断摇头,说道:「不是天后,天后虽然乐见裴炎找宗室的麻烦,但却绝对不会任由他在东征西伐这个节骨眼,和宗室胡乱开战,起码圣人不愿意乐见。尤其,这一脉宗室,他们背后真正后台,是圣人。」 李绚的抬头看向余泽,眼中满是幸灾乐祸的说道:「没错,这事如果爆开,裴炎最后 对上的人,必然是陛下。」 余泽脸上满是苦笑,赞同的点点头,说道:「这类人说到底,都是皇帝的亲信,王爷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都不敢轻易碰触,裴尚书这么做,一个不慎,就很有可能,引火烧身。」 「所以他在引而不发。」李绚一句话,直接点破了裴炎的心思。 这里面的玄机,甚至就连李绚都看的很清楚,更何况是裴炎。 这件事情在裴炎的手上就像是一颗炸弹,如果他不引爆,那么谁都没事,可如果他一引爆,除非,他将这颗炸弹扔出去,否则,这颗炸弹一旦炸开,第一个炸伤的,就是他自己。 「所以,是王爷!」余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一变。 「不错,裴炎在这件事情想要破局,就必须拿人做手,始安郡公终究是不够资格的,而真正够资格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本王。」李绚忍不住的冷笑一声:「钓鱼钓鱼,本王也没想到钓出一条大蟒蛇出来。」 「所以王爷才和窦长史联手写了那本奏章。」余泽顿时恍然了过来。 「不,那只是给窦翁和薛仲璋看的,真正的杀手锏在这里。」李绚手里握着一本官档,目光中满是冷峻。 余泽走过来从李绚的手上接过官档,打开一看,满脸诧异:「麟德二年,扬州刺史府司马李安静!」 「麟德二年,前太子舍人,安陆郡公许善,在扬州落水身亡,全家六口人,同死。」李绚抬头,看向余泽,面色认真的说道:「当初我们查阅此案时,只查到了当年的扬州法曹参军朱利,案子就没法再查下去了。」 余泽郑重的点点头,说道:「没错,朱利出身吴中朱氏,吴中四家之一,时任扬州刺史府法曹参军,后来没待两年就调走了,朱氏和隐太子也没有多少关联,所以我们就放过了。」. 「吴中四姓,顾陆朱张,多年来历经仕途,虽然有子弟因隐太子之事受到牵连,但此中之事,两晋南北朝时他们经历甚多,不会因为而和东海王有所关系,所以我们就放过了,但我们忘了,当年,扬州法曹虽是朱利,但他的上官,扬州司马,却是李安静。」 李绚嘴角微微抽搐,轻声说道:「前太子少师李纲之孙,前太子中舍人李立言之子,前太子左庶子李安仁之弟,右卫中郎将李安静。」 余泽眼睛忍不住直直的瞪了起来,一脸的难以置信。 这大唐天下,凄惨者多不胜数,倒霉者同样多不胜数,但若是说到最倒霉的家族,无过于新昌县公李纲一家。 新昌县公李纲天下老臣,年少时曾任太子洗马,不过那位太子,名字叫做杨勇。 大唐立国之后,新昌县公李纲被高祖皇帝拜为礼部尚书兼太子詹事,后迁太子少保,教导太子李建成。 贞观年间,李纲又任太子少师,教导太子李承乾。 杨勇,李建成,李承乾,这就是新昌县公李纲的三位学生。 然而李纲不过仅仅是个开始,他的儿子李少言,太子中舍人,辅佐太子李建成。 李纲的孙子有两位,长孙李安仁,永徽年间,被任命为太子左庶子,辅佐太子李忠,然而仅仅三年,太子李忠被废;次孙李安静,早年旧任扬州刺史府司马,后任恒州司马,如今任职右卫中郎将。 李安静看上去似乎和他的兄长,父亲,祖父,没有任何关联,但别忘了,他在朝中,颇受皇帝信重,尤其现任太子是李贤。 只要李安静未来和李贤牵扯上半点关联,那李家就是名副其实的太子杀手家族。 「前隋废太子杨勇,隐太子建成,愍太子承乾,陈王李忠。」余泽的嘴角忍不住的微微有些抽搐,李纲家族似乎每一次都能在政治斗争中压错宝。 「安陆郡公全家灭门案,我等没有任何证据,但是我等所做所为,所行所查,却都可以禀告东宫,同时将这件案子的卷宗附送长安,以太子的聪慧,应当能够看出其中的玄机。」说到这里,李绚稍微停顿,脸色惊疑的说道:「裴炎手里的证据不会是和此事有关吧。」 「刑部尚书之事暂放一旁,但王上都能由此事猜测,就更别说是太子和圣人了,此书一上,就算太子和圣人想象不到,其他诸位舍人,侍从,也会帮助他们想到的。」余泽的面色凝重,他能够想象的到,一旦这件事情掀翻,最后会引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那就麻烦余叔执笔了,同时将始安郡公被薛仲璋软禁一事也写进去,同时请问,朝中是否已经对礼部侍郎李怀俨和禁军中郎将李玄嗣进行处置?」 李绚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冷冷的说道:「若是此事圣人和天后不知,裴炎明明已经对始安郡公动手,却不将禁军中郎将李玄嗣之事禀告圣人,那他就是放任圣人和天后陷入危险之中,其心可诛。」 一句「其心可诛」,余泽顿时感受到李绚对裴炎的凛然杀机。 刑部尚书在李绚和窦玄德积极准备东岛之事时,暗中下手捣鬼,一旦被皇帝做如此想,那么裴炎是天后亲信,刑部尚书,失了圣眷,也够他喝一壶的。 「礼部侍郎和禁军中郎将,这位裴尚书的心思可真够大。」余泽也有些感到震惊,走到了桌案之后,开始磨墨书写奏章。 「是啊,礼部侍郎和禁军中郎君。」李绚走到了窗口,吹着冷风,看着头顶的残月,眼神早已经是一片肃然。 如今朝中礼部尚书是陇西郡王李博乂,李博乂向来不负责朝事,礼部事务历来由两位礼部侍郎负责,裴炎如果想要将自己人推到礼部尚书的位置上,那么最好先一步就任礼部侍郎。 李绚和裴炎看上去,两人之间的矛盾源自于相互之间对吐蕃的战略态度不同,但实际上,双方真正的矛盾,就在那个礼部尚书的官位。 李绚现在检校鸿胪寺少卿,等到年底回京之后,这个检校二字就会被拿掉。 鸿胪寺少卿,再往上走一步,就是鸿胪寺卿,鸿胪寺卿再往上走一步,就是礼部尚书。 李绚和裴炎真正搏杀的,就是未来的礼部尚书之职。 至于禁军中郎将,围绕这个位置搏杀的,是武后和皇帝。 第五百九十四章 以假乱真,恐吓新罗 东方的天空蒙蒙亮,都督府后院东跨院,李绚站在书房门口,将一本封好的奏章交给周乾:「将这本奏章,派人四百里加急,立刻送往东宫。」 「遵令!」周乾立刻肃然拱手,接过奏章,然后快速而去。 天色将亮,城门马上要开了,挑选人手,等城门一开,正好可以立刻出发。 看着周乾走出小院,李绚轻声说道:「余叔,你说此事薛仲璋是否已经知情?」 「知情如何,不知情又如何。」余泽从书房走出,有些疲惫的说道:「即便是薛秘书郎手中有刑部尚书的手令,向长安传信,最终也只有走三百里加急,但王上和窦翁给中枢的禀奏,是五百里加急,给太子的奏章,走的是四百里加急,此事,不管他做何等筹划,先机在我。」 加急传递,可不是不管什么人,随便都能用的。 除谋逆之事以外,窦玄德是江南道筹兵大使,紧急间可用五百里加急。 李绚给太子李贤观风禀奏,那是皇帝允许的,奉有圣意,薛仲璋又能有什么呢。 不过话说回来,李绚倒也真想看看,这位秘书郎,能做到什么地步。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裴炎。 刑部尚书在朝堂的布局,有没有涉足到军情奏报领域,若是有,那么李绚便拥有了能够置裴炎于死地的重器…… 目光不自禁的看了长安一眼,李绚轻声感慨道:「朝堂政争啊!」 李绚如今不过仅仅是涉足东岛之事,这些密密麻麻复杂的权势斗争已多的让他都数不过来。 如今仅仅是一个裴炎就需要他倾尽全力去应对。 好在武承嗣没有介入其中,不然的话,这件事,李绚就该要向外找寻帮手了。 李绚转身对着余泽拱手道:「余叔,回去歇息吧,今日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做完了,我等东岛之责,也算是完成了。」 「喏!」余泽深吸一口气,微微拱手,然后迈步走出了小院。 站在小院门口,余泽回头看去,书房的灯依旧在亮着。 对面新罗轻罪使钦钝角干的院落门口,四名千牛卫依旧在牢牢的守候。 棕色马车在大都督府门前缓缓停下,两侧护卫散开,车夫将马凳放在一侧。 马车内,临海郡王金仁问对着亲信崔中侍点点头,然后独自下车,随后带着几名护卫,肃然的走进了都督府内。 马车被车夫拉到了一侧的院墙下,一只鸟笼被崔中侍从暗格中取了出去。 就在崔中侍准备打开鸟笼,将里面的翡翠鸟放出去之际,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外面响起,崔中侍微微一愣,立刻将翡翠鸟收起,然后从车帘缝隙向外看去。 一整队的千牛卫朝着正在急促的朝着东南街道而去,众人之首,赫然正是李绚。 一群人速度很快,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崔中侍微微皱眉,探头出去,低声嘱咐道:「去问问,南昌王究竟做什么去了?」 「喏!」一道人影迅速的远去,片刻之后又重新回来。 「回禀中侍,南昌王前赴东南船厂,查验战船休整情况去了。」 「知道了。」崔中侍应了一句,脸色已经极度的阴沉了下来。 妖僧无嗔完了,李怀念同样也完了,他们对扬州水师做手段的计划,同样也完了。 「东海王已绝。」轻声一叹,崔中侍打开鸟笼,随即,鸟笼已经飞入了院落之中。 「扑棱,扑棱。」翡翠鸟快速的飞过院墙,然后落回到了马车之内。 坐在马车之中的崔中侍不由得微微一愣,今日这消息怎么回的如此之快。 没有犹豫,崔中侍立刻将密信打开,密信上,只有四个字:「慎之,慎之。」 话虽然有些没头没脑,但崔中侍知道,钦钝角干这是要求他谨慎。 刚准备毁掉纸条,崔中侍突然一愣,他立刻将纸条翻了过来,赫然就看到小纸条的背面,用凌乱的字写着:「南昌,道真。」 字迹凌乱的可怕,甚至墨都有些晕了开来,如果不是崔中侍对钦钝角干的字还算熟悉,否则根本认不出来这是他写的。 南昌,自然就是南昌王,道真,禅宗道真,倭国的道真和尚。 南昌王和道真和尚,南昌王在找道真和尚。 崔中侍的眼睛瞬间竖起,随即他想起了,就在前日,南昌王有一下午不见了踪影。 方方面面怎么查都查不到,就连东海王的人都查不到怎么回事。 现在,钦钝角干却将这个消息传来传来。 崔中侍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并不怀疑这份情报的真假,他只是有些不明白,钦钝角干又是怎么获得获得这样的消息的。 崔中侍的目光重新落在了纸条上。 南昌王找道真和尚做什么? 是南昌王找道真和尚,还是说想通过他联系倭国。 崔中侍心中顿时就是一惊,他可没忘,十余年前,在大唐和新罗还是盟友的时候,倭国和百济联军联手攻击大唐和新罗,发生了著名的白川口海战。 那一战,打的百济和倭国数万军卒狼狈逃窜,上万具尸体就那么的被扔在了大海上。 之后,倭国便再也没有入侵东岛的力量,但是到了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倭国天武大王从当皇子时就开始执政,如今虽然登基只有三年,但励精图治,国力在迅速发展,如果让他们得到大唐的援助…… 但是如今的局面下,倭国有这个时间整军北战吗? 崔中侍思索着倭国的情况,算计着,一旦大唐和倭国联手,可能会对新罗带来的影响。 突然,崔中侍的脸色一变,神色瞬间冰冷的可怕。 倭国的确没有多少的兵力进攻新罗,可新罗又有多少的兵力防备倭国。 如今大唐和新罗在前线对峙,一旦倭国人趁着新罗腹地空虚之际,从南方进攻,那么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直插金城。 想到那一幕,崔中侍顿时忍不住的浑身汗滴如雨。 倭国其实不算什么,他们就算打到了金城之下,也无法对新罗造成多大影响,但大唐不同。 唐军的那些统帅,一旦察觉到新罗后患,立刻就会抓住这个破绽穷追猛打。 一旦让唐军打到金城之下,这后果…… 他们已经攻破一次平壤了。 「多谢司马相送。」温和的声音在车外传来,崔中侍立刻将手上的纸条塞进了袖子里,同时将那只鸟笼,也放回了暗格。 下一刻,车帘打开,临海郡王金仁问从外面坐了进来。 崔中侍赶紧拱手问道:「大王,情况如何?」 「下月初三,大军集结登州,看天气准备出海。」金仁问的脸色异常凝重,他看着崔中侍说道:「本王跟随南昌王同船而行。」 「王上要回新罗了。」崔中侍顿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金仁问被大唐封为新罗国王,目的就是要送回新罗代替文武王。 但实际上自从新罗轻罪使钦钝角干登陆大唐之后,金仁问的脚步就被停下了,最后驻留在了扬州。 现在,他终于要回新罗了,大唐终于要将他立为新罗王了,大唐此次的态度到现在终于彻底明了。 「大唐此番最多让王兄下台,大唐不想看到百济之事 重新,故而他们依旧会让新罗王室统治新罗,大唐只要一个臣服的藩国,然后留少数水师驻扎济州岛,其他大军撤回大唐,然后商旅往来,一如早年。」金仁问总算长松了口气。 虽然他被唐皇任命为新罗国王,但是金仁问其实还是最担心,大唐会将新罗灭国,如今得到了肯定不会的答案,他内心悬着的一个心,终于放了下来。 一旁的崔中侍,心里深处闪过一丝阴霾。 他想起钦钝角干连续两次传信,大唐此番明显是被东海王之事激怒了。 东海王是大唐王室隐太子李建成后裔这件事情,已经极大的触及到了唐皇的敏感神经,这一次即便是不灭亡新罗,也必须要让文武王下台,这就是大唐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 为了这一点,他们不仅要将金仁问调回新罗,同时还要和倭国联手。 新罗危险了,他们将面对立国百年以来最大的危机。 「慎之,慎之!」 钦钝角干的四个人清晰的出现在了崔中侍的脑海中,他不得不承认,这件事情上,钦钝角干的建议极有道理,和大唐开战极度危险,一个不慎,就是身死国灭。 崔中侍看了金仁问一眼,唐人说不灭新罗,留金仁问治国。 可是一战之后,新罗能有剩下多少领土,就很难说了。 要知道,现在的新罗,除了自己领土之外,当年的百济故地也全部在新罗的统治之下。 一旦大唐在战争中获胜,那么新罗只能是砧板上的鱼肉, 想要避免那一天的到来,要么在战场上击败大唐,要么避免开战。 崔中侍看了面前的金仁问一眼,金仁问已经闭目在休憩。 崔中侍心中轻叹一声,如果是其他人,他或许早就动手杀了他了,但是金仁问,崔中侍跟了他多年,最知道他的为人,他其实是不想回去新罗的。 不能杀金仁问,那么就只能杀南昌王了。 扬州水师现在已经没法做手脚了,但是杭州水师,还有倭国方面,他们却还是有一些人手可以动的。. 马车缓缓开动,这个时候,金仁问突然开口:「从都督府出来之时,本王看到了钦钝,南昌王已经放松了对他的管控。」 崔中侍眼睛瞬间地震。 长长的扬州大街上,一间间西域商人的店铺被清查。 很快,一间店铺当中的所有人被官兵押了出来,然后在四周百姓的指指点点下,被押送牢狱。 「吐蕃暗线。」长街尽头,李绚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李绚回头,就看到了周乾站在身后,拱手道:「王上,新罗人动了。」 第五百九十五章 皇后窦族,扬州要害 扬州北门,运河从一侧沿邗沟北上。 运河东侧,一匹快马正在急速的沿着官道快速的向北而去。 城门之上,李绚看着远去的快马,侧身问道:「已经核定了吗,这人确定直去登州?」 「已经核准无误。」周乾点头,拱手道:「属下的人一直在盯着那只鸟,跟着到了东街市集北侧的一家药铺中,谁能想到,那家看起来只是普通北地商人的药铺,竟然是新罗人的暗线。」 说到这里,周乾忍不住的一阵咬牙切齿。 安东都督府前线,大军正在和新罗鏖战,但是在中土,新罗人却伪装成北地商人贩卖药材。 若只是赚钱倒也罢了,可如果用于下毒,后患同样极大。 周乾心里忍不住有些埋怨百骑司的那些人,这样的暗桩埋在扬州,他们竟然没有发现。 李绚不在意的摆摆手,说道:「新罗特产人参和各种罕见药材,新罗人伪装成辽东道的百姓,若是细说也并不大碍,因为他们不通医术。」 周乾顿时恍然,新罗细作能够通晓多少医术,他们根本就登不了权贵之家。 而且权贵之家用药煎药之人,医术水平从来不低,新罗人在这方面很难着力的。 「如今若猜的不错,那位新罗中侍,恐怕也会要求新罗国内做事甚重,有一封信,前线大军的压力必将减轻不少。」李绚轻松一声,同时说道:「而且新罗人必定会将一部分精力投注到倭国身上。」 站在另一侧的余泽,点头拱手道:「恭喜王爷,起码我等在扬州之事,已经了却大半。」 「公务基本已经了却完毕了,剩下的就都是私事了。」李绚转身,大踏步的朝着城门下而去,半空中留下一句:「走,回都督府!」 千牛卫很快就返回到大都督府官衙,李绚让千牛卫回返住所,李绚则是一个人前往,去拜访大都督府长史窦玄德。 「王上请!」司马常御在前面引路,同时赞叹的说道:「王爷仅到扬州数日,便已经连番破出逆贼,不知可否有何妙法,指点在下一二。」 看着常御一脸羡慕的表情,李绚淡淡一笑,说道:「司马,当你知道了彼辈想要什么时候,彼辈所有的一切,就都在你的掌握。」 李绚一番话,让常御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低头开始琢磨起来。 李绚淡淡一笑,迈步走入了大堂。 大堂之中,窦玄德高坐其中,两侧的矮桌上,坐着十几名书吏,在快速的抄写什么。 一侧的偏案之上,秘书郎薛仲璋和一众秘书监,中书省的官员,也同样在积极的记录着。 李绚走到中堂之前,对着窦玄德拱手道:「属下李绚,见过窦翁。」 窦玄德将手里的毛笔挡在一侧,伸了个懒腰,对着李绚抬了抬手,李绚顺势站起。 窦玄德看向左右两侧,面色肃然的说道:「所有人都下去吧。」 「喏!」左右两侧扬州大都督府的官吏,站起身,对着李绚和窦玄德同时拱手,然后躬身退了下去。 「司马,还有薛郎君,带着中书省的人也一起出去,」窦玄德的脸色已经完全肃然起来,常御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拱手而退。 薛仲璋略微有些迟疑,但当李绚和窦玄德两道锐利的目光同时看过来的时候,薛仲璋只能讪讪地笑笑,然后拱手告退。 等到所有人离开之后,李绚这才是对于窦玄德拱手:「多谢窦翁支持,若非如此,这剩下的事,那位薛郎君怕也少不了要过问。」 「一介秘书郎罢了,若没有本官的签押,他一份公文都发不出去,」窦玄德对薛仲璋并不在意,在他面前叫板,裴炎亲自来还差不多 。 关中窦氏从西汉时起,便已是朝廷天下最顶级家族之一。 武朝时候的窦太皇太后,宰相窦婴,都是代表。 距今整个家族里里外外一共所出五位皇后,太后和无数宰相。 到了本朝,同样是顶级的外戚家族。 皇帝李治的亲祖母,就是窦家人,甚至窦家的一位女子已经被选为相王李旦的正妻。 如果这一位能够熬到李旦如同历史上那样顺利登基,也一样是皇后之选。 另外,窦氏这样的外戚家族,他们可不像李绚这样的宗室子弟容易受皇帝猜忌。 庞大的家族势力,皇帝的信重,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的官位,就算是裴炎,也得拉上闻喜裴氏,和武后的信任,才能和窦玄德相提并论,薛仲璋算什么。 窦玄德之前之所以任由薛仲璋作为,不过是不想太招惹武后罢了,至于薛仲璋,窦玄德轻易就能让他滚蛋,但没有必要,滚在台前的棋子,永远是死的最快的。 李绚对着窦玄德拱手道:「窦翁,新罗人已经入彀,小王前来交令。」 窦玄德点点头,感慨说道:「若是新罗真能因此而谨慎,大军后撤就容易多了。」 「前线大军在安东数年,军心士气都已十分疲惫,容不得半点大意。」李绚深吸一口气,看向窦玄德,肃然拱手道:「窦翁,即便是新罗使如今已经中计,但新罗国的反应依旧在两可之间,若要新罗人有更多动摇,还需在前线多打几场胜仗。」 窦玄德微微一笑,点点头说道:「王爷不必担心,安东诸位统帅,经验丰富,他们不会将后撤希望完全寄托在人心算计上的。」 「这样就好。」李绚忍不住的长松了一口气,随即拱手道:「非是小王推脱责任,实是前线大军损伤不得。」 「无妨。」窦玄德摆摆手,说道:「陛下之意很清楚,王爷如今所做,真正的用意非在眼前,而在日后,新罗之事,就算是今日不平,他日夜必定要平的,另外还有就是倭国,王爷可找到禅宗道真的踪迹了?」 「找到了,小王明日出发之后,赶至杭州即刻便去找他。」稍作停顿,李绚认真的说道:「新罗人无信无义,两面三刀,但倭国同样也是狼子野心,当年倭国和百济北抗天朝大军,就是明证,可使倭国和新罗胡斗,但最好同时弱之,无一胜者。」 新罗人不是好人,倭国人又哪里是什么好货色。 最好的情况,就是两家拼的你死我活,大唐最后不仅要推平新罗,还要推平倭国。 但这并不容易,一旦大唐流露出这番野心,新罗和倭国立刻就会联手。 再加上还有西边的突厥和吐蕃,大唐立刻就会陷入两面泥潭的状态。 操作需要非常小心。 「南昌王之言,本官会写信告知安东诸位使君。」窦玄德脸色肃然的看向李绚,沉声问道:「不知除此之外,南昌王还有何言留与本官?」 「不敢。」李绚微微拱手,然后说道:「倒是小王还有三事未曾做完,还望都督周全。」 「王爷请讲。」 「其一便是西域商人之事,吐蕃利用西域商人窃取我朝情报,并非一日,今次若非有新罗人引路,小王也难以将其抓获,但吐蕃人除了扬州之外,在其他住手也都有眼线,还望都督能去函各州,详加查察。」李绚拱手。 「王爷放心,此事随后便处理。」 「其二是新罗人的暗线,不过处理他们要在大军出发之后,全部清除,一个不留,不能有一丝隐患。」 窦玄德默默的点头,李绚微微松了口气,扬州毕竟是窦玄德的地盘,他做事还是要小心些。 稍 作停顿,李绚神色顿时肃然起来,看向窦玄德说道:「窦翁,最后便是李怀念之事,我等虽然抓获了李怀念,但东海王在扬州,在整个东南,并非只有李怀念一个暗线,至于其他……」 「此事!」窦玄德直接打断了李绚,很果断的说道:「此事涉及宗室,还需等陛下圣旨下达。」 「那么那位薛秘书郎?」 「他是聪明人,就连始安郡公都只是软禁,如何会得罪整个东南宗室,事情真要做的过了,他恐怕就连活着返回长安都是两难。」窦玄德说到这里,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 李绚立刻苦笑拱手道:「窦翁想哪里去了,小王怎会随意乱来。」 「如此最好。」窦玄德轻轻笑了笑,依旧没有完全相信李绚。 薛仲璋在扬州做的这件事情,他最后的失误,就是给了东海王杀他的理由。 但真要杀他的,并不一定是东海王的人,但东海王这个挡箭牌,却是所有人都能用的。 「诸事交付妥当,那么小王就告退了。」 「明日……」 「明日小王天亮就走,不必任何人相送。」李绚再度拱手道:「毕竟小王十数日之后,就会从杭州回返,窦翁,绚告退。」 「王爷慢走!」 永昌伯府门前,李绚翻身下马,带着周乾等人直入内院。 内院中房,一人刚刚关门而出,此人赫然正是永昌县军梁茯苓的亲舅,新林府折冲都尉史进。 李绚立刻拱手道:「听闻都督召唤,小王来往,还请都督佑谅。」 「无妨。」史进对着李绚摆摆手,说道:「王爷事务繁忙,是史进打扰了……茯苓已经休息了,王爷这边请。」 「喏!」李绚对着史进拱手,然后跟着他一起走向了侧院。 走在厅廊之间,史进缓缓的说道:「王爷应当知晓,扬州四大折冲府,全部隶属于左卫麾下,史某虽然已经官任折冲府都尉,但更进一步,只有十六卫将军和诸州刺史一途可走,新罗国小,难有施展之处,吐蕃虽大,但胜负难料,不知王爷可否指教史某。」 李绚轻叹一声,低声说道:「新罗之事,都尉所料不差,此行便是朝中最后一批援军,若是能平灭新罗最好,若是不能,也当重创,逼其签订城下之盟,若能有功,再调任西线,但勿要再最前之军,有时,后发,反而能够先至。」 史进恍然的点点头,然后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封信件,递给李绚:「王上,这是史某刚刚从朝着收到的密信。」 李绚稍微犹豫,但还是当着史进的面,打开了密信。 「永徽六年至显庆四年,薛仲璋于国子监进学,同学者有李敬业、李敬猷、唐之奇、杜求仁等人。」 李绚的眉头不由得一挑,薛仲璋竟然是李敬业的人。 他不是裴炎的外甥吗,等等,李绚似乎想到了什么。 裴炎,薛仲璋,李敬业,骆宾王。 扬州。 第五百九十六章 灵隐寺中,威胁道真 树叶哗响,缠绕在飞来峰西麓,起伏的山道上,马蹄声从山下传来。 一行十几匹高头大马,驮着十几名黑衣骑士,缓缓的前行。 为首一人,一袭的黑底金丝长袍,面色俊朗,眼神肃然,一手按在腰间的八面汉剑之上,熟悉的姿态,此人赫然正是李绚。 李绚回头,远处的山脚下隐隐能够看到平滑如镜的西湖,如同美人一样,平躺在大地之上。 西湖平光美艳,美人亦是同样。 这已经是李绚来到杭州的第二天,没有丝毫犹豫,李绚立刻出行,直奔西山而来。 马蹄轻响声中,一行人速度并不慢,片刻之后,众人便已经来到了一座古寺之前。 寺门牌匾上刻着三个大字:灵隐寺! 一名灰衣知客僧站在冷泉侧畔,随着翻身下马的李绚合十行礼道:「小僧定山,见过南昌郡王。」 「见过定山大师。」李绚双手合十回礼。 「王爷请,按照王爷所令,道真大师已经在客房等候。」定山在前方引路,李绚随后而行,一众千牛卫稍落半步。 进入灵隐寺,左侧是天王殿,右侧是钟楼,整座寺庙清静幽然。 定山领路右行,前方钟楼的对面是十方苑,道真和尚就在里面。 定山在十方苑门口站定,然后对着李绚拱手道:「王爷请。」 李绚合十还礼:「有劳大师了,此次来往匆忙,等到下回再抵灵隐寺,小王必定好好向慧清方丈请益。」 「王爷客气了,上次万象阁之事,鄙寺还未感谢郡王。」定山看了已经站在门口的两名千牛卫,再度双手合十,然后转身离去。 李绚看着定山离开的背影,神色间带起一丝莞尔。 当初万象阁汪朝之事虽已过去数月,但灵隐寺众僧似乎并未将其忘却。 李绚当初并未亲自动手,但仅仅一个消息,就已经让附近几座山头的大小佛寺同时连夜清洗,虽说后来并没见到任何尸体,但有心人统计,附近几座寺庙起码有十数名僧人,一夜之间彻底不见了踪影。 灵隐寺是附近一带最大的寺庙,若是死的人多,还是要属灵隐寺。 李绚当初虽然没有踏足灵隐寺,没有举起任何屠刀,没有杀任何人,但灵隐寺已经依旧将李绚当成当初那件事情的罪魁祸首。 但李绚脸上的莞尔,在一瞬间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当初真正动刀的人,说到底,还是灵隐寺自己。 说起杀人,佛门动起手比常人还要更狠。 如今的佛教恭顺,不过是被几次灭佛之后,杀怕了而已。 毕竟从一开始,佛乃是化外之教,并不礼敬皇帝,五胡十六国期间更是如此。 若真将佛教当成是恭顺的绵羊,那是真的不知死,尤其日后还有武后崇佛。 李绚深吸一口气,他这一次来到杭州之后,立刻严令灵隐寺负责帮忙寻找道真和尚。 灵隐寺原本有些不愿,但好在道真和尚恰在此时从山中而返,难题这才解决。 看了左右一眼,李绚神色淡淡的说道:「守住这里,本王未出来之前,任何人不准进出,里外不管任何人试图闯门,一律拿下,有亮兵刃者,斩!」 「喏!」几名千牛卫同时拱手应诺,然后肃然的站在门口,李绚则是缓步进入了十方苑。 院内幽静谧然,中间一座三米高的石塔无声静立,四周的禅房内早已是空无一人。 绕过石塔,李绚走入了后院最西侧的禅房之中。 一名穿着白色僧袍,看起来颇为俊秀的年轻僧人端坐在软榻之上。 李绚 进门,僧人开眼,双掌合十,躬身行礼道:「禅宗道真,见过南昌郡王。」 「见过道真大师。」李绚双手合十还礼,然后略微怀念的说道:「此次距离和大师上次相会,已经过去数月时间,大师风采依旧,李绚深感钦佩。」 道真和尚眉角微微一挑,说道:「大王记错了,大王上回经扬州之时,与贫僧并未有过会面。」 「哦,是本王记错了吗?」李绚淡定不在意的笑笑,迈步走到床榻一侧的蒲团上坐下,抬头看着道真,轻声说道:「钦钝说过,那一日,大师就在新罗使馆当中。」. 「大王记错了,那一次出现在使馆门外的,是一位千牛卫的将军,不是大王。」 「本王从来没说,本王那一日是在门外见到先生的。」李绚淡淡的一句话,道真和尚的眉头顿时紧皱了起来,这是何意? 李绚拿起桌几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然后才看向道真,似笑非笑的说道:「本王来杭州之前,曾经在扬州大明寺见过无以大师。」 听到李绚提及无以,道真平静的眼眸瞬间闪过一丝波澜,他的双眼随即低垂,轻声说道:「大王此刻应当在杭州招募士卒,整修战船,为何会到此处,来见贫僧?」 李绚放下茶杯,目光落在茶杯之中,轻声说道:「此番大军援助安东,一场大战难免,朝廷水师出动,准备绕到东岛之南,从新罗后方发起袭击,然后一举攻至金城之下。」 道真的神色依旧平静,整个虽然没有在说话,但却又好像在问,大唐和新罗开战和我们倭国有什么关系。 「大唐水师东行,对新罗熟悉之处,多在百济故地,但如今,我朝水师准备从新罗东侧海岸突袭新罗后背。」 李绚稍作停顿,看向道真说道:「贵国和新罗多年纠葛,不知是否有新罗东侧海图,若贵国能有相助,则大唐幸甚,贵国幸甚。」 道真眉头紧紧的簇了起来,李绚刚才那番话,话音多有不实之处,但又似乎在指向什么。 微微低头,道真再度缓缓开口:「国中多年来的确和新罗有所交往,对其东海岸线,却是熟悉,但海图之事,实为机密,今多藏于王宫,若是王爷时间充裕,贫僧可写信回国,让人将海图送到王上手中。」 李绚轻蔑一眼,然后冷冷的说道:「本王要的,不是那种用来糊弄渔民的假地图,而是贵国多年来使用种种手段精心绘刻的东岛海图。」 「王爷是在说我朝有心新罗?」道真的眼睛微微一眯,然后轻笑一声,坦然的说道:「当年白江口一战,我朝水军受创严重,如何还能有心新罗?」 对于道真之言,李绚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屑。 如果他不是专门了解过倭国和新罗多年的战事纠葛,恐怕也不会知道,在白江口海战之前,倭国和新罗、百济早已经发生了数十次的彼此交战。 倭国虽然败多胜少,但从未放弃对新罗和百济的觊觎。 当年百济在大唐和新罗的夹击下,左支右绌,最后才联系倭国北上,如果不是有刘仁轨主持白江口一战,那么恐怕那一战失败之下,倭国和百济联军早就已经一起灭了新罗。 李绚自己拿起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才淡淡的说到:「据本王所知,近十余年来,贵国天武王一直励精图治,卧薪馋胆,整修军备,试图再入东岛,但可惜始终未有合适之机,不知可有此事?」 道真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据他所知,大唐历来对倭国并没有多少兴趣。 毕竟当年白江口一战,以大唐获胜而告终。 多年来,倭国对大唐臣服,屡屡派遣遣唐使来大唐学习,国内也根据大唐国制积极进行改革,国力迅速恢复。 尤其如今,大唐和新罗交战数年,早已是两败俱伤,如今大唐更是因为吐蕃的缘故,一直在积极准备撤军。 即便是现今因东海王之故,唐皇愤怒,试图剿灭新罗,但道真判断,最终也难免撤军之举。 看了道真一眼,李绚平静的说道:「大师是否在想,大唐撤军,新罗紧咬不放,等到大唐的影响力在东岛被彻底清除之后,然后趁新罗虚弱之际,贵国挥师北上,直接拿下整个东岛?」 道真手里的佛珠不由的微微停顿。 李绚轻轻一笑,随即说道:「那贵国可要快些准备了,若是本王所猜不错,大唐和新罗一旦战事了结,新罗人立刻就会转身,将目光盯在贵国。」 「嗯?」道真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李绚,神色愕然的说道:「有吐蕃之后,新罗不是应该将目光盯在大唐身上吗?」 「大师说笑了。」李绚淡淡的抬起茶杯,轻声说道:「从两汉三国两晋南北十六朝至今,何时有东岛之国入侵过中原……即便是杨广三败高句丽,之后,国内混战,高句丽都没有过此种举动,更何况如今,疲弱的新罗。」 「那战后新罗应当休养生息才是,何必招惹我国?」道真虽然知道一国侵略之心强烈,但依旧嘴硬。 李绚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封圣旨,平放在案几之上,然后淡淡的说道:「因为就在数日之前,本王已经让新罗的那位崔中侍知晓,大唐将和倭国联手,南北夹击新罗,准备将其灭国。」 「什么?」道真终于忍不住的站了起来。 李绚的这番假话,绝对会让新罗人在战后准备对倭国动兵,以新罗和倭国人的仇恨,他们绝对会中大唐离间之策的。 看着目光平静的李绚,道真缓缓的坐了下来,沉声问道:「不知圣人究竟意图如何?」 事情业已如此,毕竟难有回旋余地。 以新罗那群人的猜疑,他们战后必定会对倭国动手的,如此,倭国必须要提前准备,然而倭国要如何准备,还要看大唐准备如何。 「一切就在这封密旨之上,大唐和倭国联手,一起灭亡新罗,不过非是现在,而是将来,大唐终究还会对新罗下手,或许是明年,或许是后年,和新罗之仇,大唐谨记,届时,倭国策应便可。」 道真转身,死死的盯着李绚,说道:「若是大唐覆灭新罗之后,又转身盯上倭国,又该当如何。」 「不会的。」李绚很直接了解的摇头,说道:「多年以来,中原和东岛征伐无数,但始终未能彻底降服,大唐需要的,只是一个愿意降服的新罗,若是倭国有力,不妨在东岛也占一杯羹。」 李绚轻轻的将圣旨往前一推,轻声说道:「圣旨在此,大师不妨仔细阅读。」 第五百九十七章 皇女阿泉,伊贺野王 夕阳西下,天色黄昏。 一小队红衣金甲千牛卫终于从灵隐寺下来,直至山脚。 走在最前方的李绚微微停步,然后转头看向灵隐寺的方向,终于微微的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对面的官道上,又是一小队千牛卫,护送着余泽从远处而来。 很快,余泽就停在了李绚面前,拱手道:「王爷,不知山上之事是否妥当了?」 「还早着呢,倭国人可没那么容易上钩,如今不过是双方都有意向而已。走,回刺史府,」李绚猛的一拍马匹,下一刻,一行人已经迅速的朝着杭州城的方向而去。 等到一行人离开之后,山下这才有三三两两的百姓上山。 高山之上,一道娇小的身影远远望着李绚朝扬州城而去。 可爱的双丫髻下,是一对明亮的眼睛,和带些婴儿肥的脸颊。 穿一身黑色夜行衣,看上去有些娇憨的少女,小巧的鼻子皱了皱,下一刻,她朝着地下狠狠一跺,一道白烟瞬间升起,原地已经不见了娇憨少女的身影。 片刻之后,又是一道白烟,在灵隐寺十方苑内升起。 娇憨少女再度现身,然后对着道真躬身道:「师父!」 「是阿泉啊!」道真温和的抬头,看向少女阿泉,招招手,亲切的问道:「如何,南昌王可是走了?」 「是的!」娇憨少女阿泉快步走到了道真身前,满脸担忧的看着道真:「师傅,南昌王来找你做什么?」 「大唐要和我国合作。」道真目光平静的看着少女阿泉。 听到道真这么说,阿泉立刻紧皱起了眉头,担忧的说道:「大唐和国内合作,那么岂不是和天武那个逆贼合作,有了大唐的支持,天武那逆贼岂非要坐稳国王之位?」 「皇女。」道真认真的看着小姑娘阿泉,严肃的告诫道:「如今到了大唐,在这边土地上,便再没有泉皇女一说,只有倭女阿泉,所以不要总提及天武王便称逆贼。 国内之事,我们只需要传送信息便好,做决定的,自有天武王。」 「喏!」泉皇女……阿泉走过来拉了拉道真的胳膊,说道:「知道了,阿舅,阿泉日后小心谨慎便是。」 道真拍了拍阿泉的小手,低声说道:「若非当初我已经被定为遣唐使,恐怕还真的没法将你们姐妹俩一起带出倭国。」 「是!」阿泉的神色一时间已经低沉了下来。 「对了,说起南昌王之事。」道真眼角露出一丝冷笑,轻声说道:「南昌王此次来,看似是要和我国商议瓜分新罗之事,但实际上不过是利用我国而已,到最后,一旦天武出兵,那么他在东岛必定遭遇惨败,到时,阿明趁机反攻倒算,便可一举重夺平和京。」 「那么说,师傅答应南昌王了。」 「哪有那么容易,凭一封诏书和几句空话,就想让天武出动,可没有那么容易。」道真摇摇头,冷笑着说道:「这一次,即便是不为天武,为我们自己,也要让大唐付出代价。」 道真的脸上露出一丝狠辣,眼底深处,更是闪过无尽的贪婪。 站在一侧阿泉并没有看到这一幕,但对道真所言,她早已默然点头赞同。 道真脸上的狠辣瞬间消失,他转头看向阿泉说道:「水主现在在哪里?」 阿泉立刻认真的说道:「阿姐在山中训练伊贺部的忍者。」 道真忍不住的摇摇头,说道:「没有家族的支持,认真想要训练出合格的忍者太难,不是谁都有像阿泉你和你姐姐那样的天赋的。」 「若不是在神都损失了太多的人手,我们也不至于这么捉襟见肘的。」阿泉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 道真摆摆手,脸上满是后悔的说道:「洛阳之事是为师之错,为师爷没有想到天阴教那么疯狂,竟然敢在大唐太子的身上做文章。」 「那么师父,天阴教已经灭亡,东海王那边?」 「理什么东海王,如今我们已经有了唐皇的诏书,唐室能给我们的东西要大大的多于东海王,有了唐皇,谁还用去理什么东海王。」道真的脸上满是不屑。 他们和东海王合作,原本就是各取所需之举,但不管是天阴教,还是东海王,屡次败在大唐之手,让盟友的倭国也损失惨重,如此之下,谁还有心真正的去和东海王合作。 如今更是如此,李绚一番对谈之中,虽然姿态甚高,但事情真正的筹码,却掌握在倭国之手。 想到这里,道真看向阿泉,沉声说道:「阿泉,你现在立刻下山,亲自盯住南昌王的一举一动。」 「喏!」阿泉立刻拱手应诺,然后抬头问道:「师傅,我去盯南昌王,那么师傅你身边就没人了,是不是要把阿姐叫回来。」 「不用,水主我会安排她去一趟扬州,建皇子那边不知道出了何事,竟然被南昌王找上门去?」道真的脸色不知不觉的开始严肃起来。 别看道真如今在大唐随意往来,尤其是以僧侣的身份,随时借住在各自寺庙,但他们真正依仗的,却是前代倭王弘文的亲叔叔,当代倭王天武王的亲弟弟,本名为建皇子,如今却是大明寺弘景亲传弟子,无以。看書菈 无以是最早一批的遣唐使,后来不知道何故迷心于佛法,最后直接出家为僧,也是如此,他才能幸运的避开了倭国内部的重重纷争。 「阿泉知道了,阿泉会盯住南昌王的。」少女阿泉对着道真微微躬身,然后退后一步,直接消失在了房间里。 「伊贺野王,这次能不能够夺回权位,就看你能不能抓住这次机会了。」道真死死的握紧了拳头,也握紧了手里的圣旨。 杭州刺史府内,李绚刚刚回来,就被杭州刺史袁家祚请到了官厅。 清静的官厅内只有袁嘉祚一人,其他人,早已经被他安排离开了。 「绚见过使君。」李绚站在厅内,对着袁家祚微微拱手。 袁家祚目光从眼前的文档上收回,然后抬头看向李绚,见他神色平静,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关心的问道:「王爷请坐,不知今日之行,情形如何?」 李绚在袁家祚对面坐下,然后才看着他说道:「有好有坏。」 「王爷请细讲。」袁嘉祚认真了起来。 「好消息,是倭国人对新罗的贪图野心极为激烈,坏消息是,他们太贪婪,光是陛下的承诺恐怕不够,他们还需要更加实际的东西。」李绚微微摇头,然后将今日和道真和尚见面的细节告知了袁家祚。 道真和尚最令李绚印象最深的,是他拿到皇帝的圣旨之后,便死死的握住不放,仿佛那是什么能够救命的仙丹灵草似的。 「这是好事,就怕他们什么都不要,既然有所图,给他们便是,难道还怕他们拿了东西不做事吗,我大唐的东西可不是好拿的。」袁家祚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袁公所言甚是,倭国遣唐使不知泛泛,若是倭国人敢胡乱而为,那么就将大唐所有的倭人全部都抓起来,之后,不管是开矿,还是修筑城墙,总还都是需要人的。」李绚嘴角弯起浅浅的笑意,无声都带起一丝残忍。 和倭国人的合作,能够达成自然最好,若是无法达成,那么就毁掉倭国从大唐偷取文化的途径,甚至直接杀上倭国本土…… 「水师方面,冀都尉已经在积极准备,王爷明日去便可得获。」说到这里,袁家祚微微停顿,目光轻轻一眯,低声问道:「关于东海王余孽 之事,不知王爷可有其他想法?」 李绚顿时抬头,死死的盯住了袁家祚。 如今整个东南,看似人人都在关注援军东岛之事,但实际上,真正的有心人,都在关心,扬州始安郡公府的后续处理。 时间过去不长,但很多细节都已经被人刻意的传了出来。 就比如李绚只是禁止始安郡公府人员内外出入,但有的人却将始安郡公安都囚禁起来。 至于究竟是谁将始安郡公囚禁,江南各大世家在扬州都有人,自然都知是薛仲璋拿刑部尚书裴炎密令在行事。 薛仲璋其人做事如何没人去管,但是李绚如今却是到了扬州,难免会有人有些不安。 「可是有人向袁公询问过什么?」李绚轻飘飘的开口,让袁家祚眼神不由一凝。 袁家祚脸上的神色顿时淡然下来。笑呵呵说道:「王爷多虑了,并非是有人和东海王有所勾连,只是杭州多年来毕竟一团和气,大家不希望打破这团和气而已。」 「其实本王也不想打破这一团和气。」李绚轻轻的敲了敲桌案,然后看向袁家祚说道:「始安郡公之事,本应由宫中或宗正寺处置,但刑部却在扬州横插一手,他们能在扬州这么做,自然也能够在杭州这么做。」 稍作停顿,李绚看着袁嘉祚说道:「袁公不妨替小王说句话,谁家若有和东海王勾连之事,还是主动交代,否则,一旦让刑部的人查出来,就是本王也保不了。」 「有王爷此言,老夫就放心了,若是吴越诸家真的有和东海王联络之事,便是说王爷了,就是本官,也要将它彻底的挖出来。」袁嘉祚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李绚笑了,袁嘉祚同样笑了。 无非就是杀人而已, 世家大族历来奉行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的策略。 有人去烧隐太子建成后裔的冷灶,倒也不是什么太难理解的事。 可如今这条线已经被宫中关注,那么各大世家若是不想被抄家灭族,那么就只能自己清理门户。 这种事情,他们做起来,从来就不陌生。 之前夏家的血腥家斗,就是一个明证。 第五百九十八章 顾家李泰,暗窃根底 残月如钩,一派冷意。 杭州城的街头上,人影稀落,也都在脚步匆匆的回家。 「咚」的一声,暮鼓之声,瞬间从杭州城中开始朝四面八方传荡而去。 快要关闭坊门了,怪不到街上见不到多少人。 从刺史府出来,李绚就一直低着头,似乎一直在思索着什么。 杭州的事情,真的如同袁嘉祚所想的那样轻易吗? 自从扬州出事之后,消息灵通的各州刺史,早已经将目光投注在自己治下。 他们可不想看到有和东海王勾连的人出现在自己治下。 他们不仅不想自己看到,也不想被被人看到,那么自行清洗便是唯一可行之法,但能否清洗干净,就不好说了。 李绚微微摇头,收回思绪,带着手下人缓缓的朝住所而去。 他这一趟来杭州,没有住在驿站,也没有住在杭州刺史府,而是住在了隗家为他准备的一间雅致别院当中。 隗家虽然在吴越十六世家当中,处于排名相对靠后的家族,但相比于普通的世家,传承上千年的隗家有足够的底蕴。 更别说,在之前剿灭天阴教的战事中,隗家出人出力,事后颇受中枢奖赏,甚至还有一些家中子弟,更是趁机加入到了会稽折冲府之中。 虽然只是一些队率之流,但对一些家族底层子弟而言,也算是为他们开辟了一条未来发展之路。 所以在李绚抵达杭州之后,隗家立刻为李绚准备了一座四进的别院,虽然小巧,但很精致。 没过多久,众人就已经回到了这座在西湖岸边的别院。 李绚刚刚要进入别院之中,突然间,一道词条,在街尾的角落里一闪而过。 根本不等李绚看清楚,那究竟是什么,那道词条就已经彻底的消失不见了。 李绚没有转身去追,而是直接进入到了别院当中,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只赤腹鹰突然从后院飞起,直接飞到了半空。 紧跟着,一道词条,清晰的出现在李绚的视线当中。 【阿泉(泉皇女),道真和尚之徒,倭国天智国王之女,弘文国王之妹,天武国王侄女,伊贺家族外女,流浪大唐,精通伊贺忍术。】 李绚的眉头不由得一挑,眼底深处带出一丝诧异,这是怎么回事? 道真和尚,倭国王室,伊贺忍术。 李绚有些恍然,原来,这道真和尚是伊贺家族的的人,那么这位泉皇女,就是道真和尚的外甥女,兼徒弟。 大唐虽然对倭国了解不多,但也知道,五年前,倭国天智国王病逝,其子弘文国王即位,但弘文国王在位仅仅三年,就突然病逝。 混乱之中,天智国王的弟弟,弘文国王的亲叔叔,执政王大海人皇子登基称王,号天武王。 天武王登基,那么他的兄长天智国王一脉自然会受到打压, 弘文国王的几个儿子,在战乱中相继被杀,反倒是有天智王的几个女儿逃了出来。 不过话说回头,和大唐不同,倭国王后和王女也有继承之权。 因为她们本身就是前代倭国国王之女,他们的儿女,同样可同王室之姓。 泉皇女一出现,道真和尚的底细,立刻就透彻在李绚的眼前。 之前李绚在灵隐寺见道真和尚的时候,道真和尚的头上并没有任何词条显示。 如今看来,十有八九,是这位道真和尚在伊贺家族的忍术上有颇深的造诣。 即便是提示此条,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将他背后的因果全部推断出来。 不过现在泉皇女的出现,已经掀开了道真和尚神秘面纱的 一角。 只是道真的真实身份,对于大唐此次利用新罗是否有用,还需仔细推敲。 身材娇小,一身暗灰色的无纹圆领袍,头戴黑色璞帽,一双狡黠的眼睛闪动间,泉皇女已经从后院无声的借助阴影,渗透进了偏院之中。 奇怪的是守卫后门的几名千牛卫士,根本没有发现她的潜入。 倭国的影遁术,倒还是有一些可取之处的。 李绚早先击杀妖僧无嗔的时候,就极易察觉,他所施展的隐遁之术,颇有一些怪异的地方,如今看来,应该就是和倭国人有关。 倭国的忍术起源于春秋时代的五行遁术,只不过后来他们走入偏门,才弄出了一些类似影遁术,木遁术和火遁术之类的术法。 李绚虽然对于这些忍术并不了解,但是他却吞晓各种忍术的破解之法,已经足够。 至于他究竟是如何知晓这些破解之法的,那就是他自己的秘密了。 只是他并未在中堂久留,而是直入书房。 书房之中,摆着一摞又一摞高高的户档,余泽正埋头于这些桌案之中,在认真的查找一些关于东海王的线索。 李绚怎么可能放过调查和东海王有关的一切呢! 当裴炎和李敬业,通过薛仲璋勾连起来的时候,李绚立刻就警觉了起来。 因为在这件事中,还有另外一个关键人物也介入其中。 骆宾王,在数年之后,和李敬业一起起兵造反的骆宾王。 只是眼下,李敬业还并没有造反之意,但如今的他,现在迅速的朝着武后靠拢。 这其中就靠裴炎和薛仲璋在其中穿针引线。 甚至拉拢李敬业,本身就是裴炎的目的,毕竟李敬业的祖父李積,本就为武后信重。 尤其如今的李敬业,还颇受当年李積手下的那批将领的尊崇,这就更难得了。 如今的裴炎已经是刑部尚书,再往上一步,便是中书宰相。 但这一步走出去极难,除了皇帝和武后的信任外,裴炎的身后必须要有大量功勋重臣的支持,否则,在不知不觉中,他就已经被淘汰。 薛仲璋这一次跟随李绚前来东南,除了暗查东海王余孽以外,恐怕也有替裴炎拉拢东南世家的意思。 原本以东南世家之姿,未必会被裴炎拉拢,但现在,一个东海王事件,让东南世家的人心立刻就紧张了起来。 这就给了裴炎机会。 同样察觉到这一点之后,李绚也毫不犹豫的在私底下展开了对东海王的调查。 杀鸡儆猴,先施压再施恩,这种手段,李绚同样也很精通。 薛仲璋的背后有裴炎,李绚的背后,可是有皇帝啊! 「东南世家之中,和李怀念有姻亲往来的,只有一家,那就是吴中顾氏,不久前升任东阳县令的顾潭顾县令,便是出身吴中顾氏。」余泽将一份档案递到了李绚的身前。 李怀念之父,安康郡公李袭誉当年在世的时候,为他定的一门亲事。 但可惜,顾氏女在替李怀念产子时,遭遇大出血,后经名医出手,保下了孩子,没有保下母亲。 「没有了顾氏女,李怀念和吴中顾氏渐渐就断了联系,只有其子李安定最后被送到长安家中,如今正在国子监求学,不过现在,应该已经下狱了。」余泽有些感慨的摇摇头。 李怀念成为东海王一党,被直接牵连的就是其子李安定,还有其伯父李袭志和两位堂兄弟。 至于其岳丈一家,毕竟顾家女早已经病故,两家也断了往来。 只要没有任何实际证据证明顾家在这件事情当中有所牵连,那么就必然牵扯不到 顾家身上。 顾家多年来虽然没落,但也并不好惹。 「顾家当年是和魏王走的很近是吧?」李绚轻轻的敲了敲桌案。 「不错。」余泽立刻点头,说道:「中书省右补阙顾琮之父,故弘文馆学士顾胤,早年曾经协助魏王编纂《括地志》。」 「是啊,李泰啊!」李绚抬头看了余泽一眼,轻声说道:「这一点,若是被人栽赃,可不好过啊!」 虽然李泰和李承乾并没有多少关联,但他们都是朝中政争的失败者,暗中有过沟连并不稀奇。 更何况这中间,还有一个新昌县公一族。 辅佐前隋废太子杨勇,隐太子建成,愍太子承乾,陈王李忠的新昌县公一族。 不说别人,光是李绚,就可轻易炮制无数证据,将顾家和李泰,李承乾勾连起来。 「王上,我们要动手吗?」余泽谨慎的看向李绚。 李绚摇摇头,说道:「不,顾家并不好惹,吴越十六家同样不好惹,惹一家就等于惹了十六家。 顾家的事,若是裴炎没有其他想法,那么我们也难之奈何,可若是薛仲璋也跟来杭州,那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薛仲璋也会跟着来杭州?」余泽满脸诧异,说道:「他不是应该跟在窦翁身边吗?」 「他手上有刑部尚书的手令,若是真的要来,谁也挡不住。」李绚看着眼前的文档,脸色肃然。 虽然窦玄德话里话外,并不将薛仲璋放在眼里,但说实话,窦玄德有多少会阻挡薛仲璋,李绚并不看好。 平白无故的去得罪刑部尚书裴炎,窦玄德这样的老狐狸才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那他多久会来杭州?」余泽开始谨慎了起来,他不会小看任何一个小人物。 不说别的,朝中左右拾遗补缺,哪一个不是在六七品的官职,但他们一出手,便是朝中尚书和宰相都能被其掀翻。 薛仲璋背后毕竟有裴炎站台,他只需要抓住实据,那么其他的事情,自有裴炎去做。 想到这里,李绚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轻声道:「这要看裴炎的心有多急。」 裴炎的目的,无非就是跨入宰相,同平章事,但如今大唐和吐蕃大战在即,皇帝不会容许他胡来的。 不过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巧妙的动手,在一场叛乱即将爆发之前,提前平息掉他,反而更加容易受到皇帝的青睐。 哪怕这场叛乱,是他自己引爆的。 「裴炎,薛仲璋,李敬业。」李绚看着桌上的官档,冷冷的说道:「这些人,如今的目的就是要将东海王抓住来,但东海王如果真的那么好抓,他也就不会那么安静的待在长安了。」 想起未来数年之后,李敬业,薛仲璋,还有骆宾王,一行人在扬州起事,举兵十万。 虽说举事因李敬业私心,最后导致功亏一篑,但十万大军的底子,却是他们在数年之前,就已经打下了。 既然他们一行人之事,终究还是会以失败而告终。 那么,如此,何不将这个底子,好好的便宜李绚。 「啪」的一声,李绚合上了手里的文案。 第五百九十九章 倭国王女,新的信徒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清冷的月光随即照射而入。 李绚从门外走入,脸上带着一丝思索,走到堂中的软榻坐下。 李绚抬头,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然后有些木然的坐在那里。 看着茶气在蒸腾,李绚目光茫然的抬头,眼神似乎没有任何焦距。 【阿泉(泉皇女),道真和尚之徒,倭国故天智国王之女,故弘文国王之妹,天武国王侄女,伊贺家族外女,流浪大唐,精通伊贺忍术(可撩:撩/不撩)】 房梁之上,一个词条清晰的出现。 李绚的眼底闪过一丝冷嘲,随后,他低下头,站起身,略作洗漱,宽去外衣。 茶也不喝,吹灭烛火,穿着短衣,直接上床休息了。 整个房间顿时沦入一片黑暗之中,只有人的眼底还残留着一丝光芒。 寂静一片的房间里,李绚的呼吸声越来越平缓。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道娇小的身影突然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脚步很轻,几乎无声,悄然的就来到了床榻之前。 明亮的眼睛看着床上似乎已经彻底陷入沉睡的李绚,稍微向前走了两步,伸手似乎要抓向李绚咽喉,但就在这一瞬间,身影突然身体一软,直接栽倒在了床上。 随即,她就感觉一只手,直接搂在了自己腰间,将自己直接搂上床。 呼吸相闻,倭女阿泉的眼底满是惊骇,就在此时,一双清冷的眼睛睁开。看書菈 「你没睡?」倭女阿泉无比艰难的说出了三个字,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她跟着的人不仅早就发现了她,甚至还在屋里下了毒,她自己没有丝毫察觉就中了毒。 李绚轻轻一笑,低声说道:「你是叫阿泉对吧?」 「你……」倭女阿泉话已经说不出来来,她看向李绚的眼神中,已经带起一丝恐惧。 「其实只要你刚才离开了,外面冷风一吹,就半点事也不会有,所以,为什么你就是不走呢?」李绚神色微微一冷,伸手捏在了倭女阿泉的下巴上。 即便是黑暗之中,李绚依旧能够看出,倭女阿泉似乎受过一些磨难,脸上残留的一点婴儿肥让李绚隐隐能够看出什么。 现在的倭女阿泉,虽然眼底满是愤怒和恐惧,但小巧的鹅蛋脸,还带着一丝可爱和清秀。 鼻子并不高,但嘴唇很柔软。 「看不出来,你身材不高,但比例不错。」李绚一只手,放在了倭女阿泉的后背,这一瞬间,他清楚的感受到倭女阿泉,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放……」倭女阿泉最后竭尽全力想要说出的话,最后依旧没能说出来。 「那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呢?」李绚面对面,直接看着倭女阿泉的眼睛,冷冷的说道:「若是你刚才走了,本王今晚就能睡个安稳觉,可以将这一切都当做没看见,但你为什么偏偏就是不走?」 李绚原本没打算这么快,就对倭女阿泉下手的,但是她似乎有日夜不停盯着他的迹象,这就让李绚有些不爽。 刚才那杯茶是她最后的机会,如果她在茶气彻底散开之前离开,那么什么事情都没有,但是她似乎并不想离开,那么就只能对不起了。 听到李绚这么说,倭女阿泉的眼底也满是后悔,但是师父让她盯着南昌王,她就只能盯着。 「你是倭国人,普通的倭国人是来不了大唐的,所以,你应该是倭国贵族,你的皮肤很好,但普通的倭国贵族,根本不会这么来监视一名大唐郡王,所以,你的身份没有那么简单,即便是贵族,也应该是参与到倭国皇室争斗的贵族,而且是失败者。」 李绚一句一句,看似简单没有头绪 ,甚至有些不合理的推断,却是直接戳进了倭女阿泉的心底,她的心已彻底乱了起来。 「从你的名字,还有你的性格来看,或者,你根本不是什么倭国贵族,而是倭国皇室,难道你是一名皇女?」李绚一把搂住倭女阿泉的腰间,紧紧的往自己这边压迫,同时李绚看着整个人的眼神已经彻底的慌乱的倭女阿泉,笃定的说道:「我说的对不对,泉皇女?」 「不,不……」倭女阿泉语气颤抖的可怕,与此同时,她用尽全力的抬起头,按在李绚的胳膊上,但一点也推不开。 也就在和一瞬间,李绚看向了倭女阿泉的头顶,心中轻念:「撩。」 一瞬间,倭女阿泉头顶的词条,化作无数的光点,混合李绚的一缕意念直入她的脑海深处。 仅仅是片刻之后,倭女阿泉就已经停止了所有的反抗,李绚也在这个时候,放开了她。 无数的光点,从倭女阿泉的脑海中蹦出,紧跟着,一道词条再度出现。 【阿泉(泉皇女),道真和尚之徒,倭国故天智国王之女,故弘文国王之妹,天武国王侄女,伊贺家族外女,流浪大唐,精通伊贺忍术……宿主信徒,言听计从,无限忠诚】 李绚松了口气,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床架,低声问道:「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一介皇女,为什么会来大唐?」 泉皇女身上的毒素在这一瞬间,仿佛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微微向前,缩在李绚身侧,不由自主的开口:「在三年前,王兄病故,本应由王侄高市登基,但是王叔大海人皇子突然发生叛乱,杀了王侄高市,自己登基称王。」 「等等,也就是说,你的兄长病故,本来是你的侄子登基称王的,但是你的叔叔,你侄儿的叔爷发动叛乱,直接抢走了皇位?」李绚总算是捋清楚倭国内部发生的事情。 爷爷辈的,抢孙子辈的王位,这不管是在哪一国历史上,也是十分炸裂的。 「其实,在父王五年前病逝的时候,王叔就有机会要登基的,但支持王兄的势力也很多,为了避免发生内乱,王叔主动避让吉野宫出家,然而仅仅两年,王兄的身体就突然恶化,之后,王叔发动叛乱,杀害了王侄,抢夺王位,登基称王。」泉皇女抬起头,她的眼底,是一丝深切的恨意。 李绚点点头,随后问道:「虽然是你王兄的儿子没有登基称王,也已经死了,但既然是你王叔登基,他应该不会亏待你们吧?」 泉皇女随即咬牙切齿的说道:「是不会,但大姐,二姐,三姐,四姐,全部被迫嫁于王叔,只有我和六姐水主皇女逃了出来,五姐明日香还在国内隐藏抵抗。」 「啊!」泉皇女的一番话,说的李绚万分的震惊,日本那边那么乱的吗? 不过好像即便几千年后,这种情况依旧没有多少改善。 随即,李绚收拾心思,继续问道:「那么道真又是回事?」 「师父是阿母的弟弟,他的女儿也是王兄的侧妃,王兄故去之后,王兄的侧妃,也就是师父的女儿,也被王叔纳入了后宫。」 稍作停顿,泉皇女继续说道:「王叔那时正好给任命为遣唐使,已经出发离开了国内,但发生动乱之后,他又悄然返回,将五姐明日香,六姐水主,和我救了出来。」 「之后,你们便来到了大唐,开始建立自己的班底,然后还想杀回去,将皇位重新夺回来?」李绚忍不住的感到有些好笑,他怎么就介入到了倭国的王权之争了呢。 「五姐母族的势力很强,一直都在暗中支持母族,若是能够从大唐借得大军,杀回倭国,一定能够废掉天武,立王姐为王。」泉皇女一句话,说的信心十足。 然而,话刚说完,她就颓然说道:「但是大唐如 今就连和新罗作战,都步步艰难,还想要和天武联手打新罗;虽然大唐是在利用天武,但一旦被天武和大唐建立稳定的关系,那么……」 「明白了。」李绚轻笑一声,侧过身,伸手捏住了泉皇女光滑的下巴,低声说道:「一切都是由道真在作主运作,你只是个听话的角色,不过……道真的姐姐既然是你的母亲,那么你就不是倭国正统生下的女儿,那么王室传统身上带着的隐患应该很少,所以伊贺家族的外女……」 黑暗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波动了起来,如同海浪一样,不停的翻涌了起来。 一夜过后,李绚一个人站在中堂洗漱,他来到杭州时间不长,袁嘉祚也曾经提议给他安排几名侍女,但全部都被李绚给拒绝了。 李绚的目光落在一侧的房梁之上,泉皇女的身形,已经深深的潜藏了起来。 不得不承认,倭女的身体恢复速度真的不错,一夜风雨之后,竟然还能轻松的躺在房梁上。 不过真正令李绚惊讶的,还是她的身手。 要知道,李绚所在的这间院落,院外有千牛卫十二个时辰不停的巡逻,院内有南昌王府的秘卫,在时刻紧盯,可即便是如此,依旧被泉皇女轻松的潜入。 倭国伊贺家族的忍术,着实是有一些玄妙的。 不过李绚从中看出不少佛家的手段。 佛教在南北朝时期就已经传入倭国,在隋唐时期,也有不少僧侣西渡大唐。 这其中最有名的和尚叫道昭,道昭在永徽二年随遣唐使入唐,受教于玄奘,与窥基同学。 窥基,人称慈恩法师,玄奘之徒,辨机师兄。 道真,道昭,大慈恩寺,李绚隐隐间窥见了道真在大唐真正的依仗。 看透了这一点,李绚就明白,此番倭国之事,已经大定。 「你今日就在这里待着,哪也别去。」李绚抬头看了房梁一眼,房梁之上,似有有人微微应了一声。 李绚轻笑一声,穿着金色战甲,右手按在腰间剑柄之上,直接推开门。 今日,他要前往杭州水师。 第六百章 刺史调任,后继者谁 杭州水师船厂,无数的士卒来来回回的奔忙,一袋袋粮食,一桶桶淡水被迅速的装入船舱。 投石车,船弩,弓箭,刀枪,长拍杆,撞木,木板,被士卒依序搬上战船。 一身红衣金甲的李绚平静的走在大船侧畔,目光上下审视着一切。 杭州水师都尉冀嚣跟在李绚身侧,两人身后跟着一群的水师长史,参军,郎将等等。 「前次舟山海寇入侵余杭,水师就曾经出海寻敌作战,但那些老鼠只知道东躲西藏,根本就不敢出来和我们决战,最后我们被迫回收余杭,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海飓风来了。」 冀嚣嘴角带起一丝冷笑,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虽然水师也一样遭受到了海飓风,但水师船大,又及时的撤入了海港,但那些倒霉蛋就吃大亏了。 数十艘大小船只被海海风直接掀翻,还有十几艘快船逃进了海港投诚,若不是当时还有一部分海寇北上逃过了一劫,否则那一次,就能将他们彻底歼灭。」 听到冀嚣话里的一丝惋惜,李绚有些好笑的说道:「若是真能将舟山海寇彻底歼灭,都尉便可积功调回中枢任职了。」 冀嚣心中所想,李绚仅仅是听个尾音,就知道的清清楚楚。 「何人不想调回中枢啊。」冀嚣沉沉的慨叹一声。 李绚默默点头,从史进到冀嚣,再到袁嘉祚和段宝玄,全都想要调回京城任职。 相比于中枢,扬州,杭州虽然繁华,但总欠缺一丝总揽天下之感。 说到底,杭州不过是天下一隅罢了。 「既然想回去,那就想办法彻底歼灭舟山海寇。」李绚说了一句之后,然后转身向前走去。 冀嚣眉头一挑,立刻紧跟上来,低声问道:「贤侄此言何意啊?」 李绚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开口问道:「叔父,这水师战船可能全部出海作战?」 「这个自然,这些战船虽然在飓风中受创不轻,但如今两月过去,该修复的已经全部修复,而且做了更大的加固,足够涉海东渡。」冀嚣稍微停顿,看向李绚问道:「可这和舟山海寇有何关系?」 「有件事情,小侄知,叔父自知便足够了。」李绚看了身后众人一眼,然后才低声说道:「根据消息,舟山海寇已经在暗中谋划,在大军离开杭州之后,出兵攻袭杭州,然后在大军试图返回之时,中路突袭。」 「嗯?」冀嚣的眉头瞬间就紧蹙了起来,眼睛一转,他就明白了其中的玄机:「贤侄是说,我们在东渡之前,彻底的将舟山海寇给解决掉。」 李绚淡淡的笑笑,没有再回答,而是看着眼前的四桅大船,低声说道:「叔父,我们到船上去看一看吧。」 李绚虽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但冀嚣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神色立刻就兴奋起来。 巡视一番大船之后,冀嚣带着李绚前往校场,查看正在进行的募兵。 这一次前往新罗,有一些身上有伤的,年纪大的水卒,是无法跟随战船跨海东渡的,他们要留在杭州守家。 如果再算上海上船员折损,额外招募四百水卒都有些少,但没办法,兵部给的名额就这些。 重新回到水师大堂,冀嚣让人上茶之后,便挥挥手,将手下全部赶出。 到了此时,冀嚣才看向李绚说道:「有件事情。不知当不当与贤侄说。」 「叔父请讲?」李绚有些诧异的看向冀嚣,他们两家的关系有什么不能说的。 「不久之前,兵部的一些故友来信,说杭州袁使君要调离了。」冀嚣的一句话,让李绚脸上满是惊讶。 袁嘉祚做调任了,他在长安的时候怎么没听到风声,而且为什 么传信的是兵部的人? 「不只是袁使君,越州段都督同样要调离,不过段都督很有可能是调回中枢,至于袁使君,就不大好说了。」冀嚣忍不住的摇摇头。 「东南格局要变了。」李绚的神色已经完全肃然了起来,随即微微摇头感慨:「其实这件事,小侄本应该早就想到的,天阴教覆灭,各州官员先后都受到了封赏,如何会漏掉统帅一切的段都督,至于袁刺史,他在杭州的任期本就快到了。」 袁嘉祚在杭州任期之内,体恤百姓,打压豪族,兴修水利,发展文教,百姓富足,士绅得利,以致于天阴教在杭州民间很难真正发展起来。 如今,任期到达,袁嘉祚肯定评价上等,上调是必然的。 「关键是后继者何人。」冀嚣稍微向后靠了靠,然后轻声说道:「若是在早先,为叔也不担心这些,但如今东海王之事爆发,若是有人来杭州搅风搅雨,很多事情就不好说,而皆是你我都在东岛,若要有人在后面做文章,那么你我都将有***烦。」 冀嚣是杭州水师都尉,他的根在杭州,如果有人趁着他离开杭州的时候,搞小动作,那么他会很麻烦的。 李绚虽然是在婺州任职,和扬州不搭界,但因为今秋天阴教平息甚早,所以婺州和扬州之间的商贸往来,比以往时候,还要更加繁盛。 这里主要的原因在于,袁嘉祚曾经下令,杭州府大幅度的降低了婺州船只过关的关税。 一旦这则命令有变,那么婺杭水运必然受到极大的影响。 更别说,在平灭天阴教一战中,杭州隗氏出力甚多。 若是有人要从隗氏身上搞小动作,威逼利诱,要挟构陷,李绚也防不胜防。 李绚轻轻的敲了敲桌案,面色严肃的说道:「朝中大局,中枢一旦抵定,你我便没有任何置喙余地,你我能做的,就是扎好自己的篱笆,至于其他的,只能见招拆招。」 说到这里,李绚稍微停顿,看向冀嚣说道:「叔父,如今对朝廷而言,最重要的,便是今日的秋收。大军离开之后,秋收立刻便进入紧要之刻,若是有人胡乱作为,搞乱了秋收,那么不仅东岛战事要受损,甚至明年为吐蕃作战的准备也要受损。」 「如此,你我便有足够的时间了。」冀嚣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本身和东海王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但防不住,有的人非要让他和东海王扯上关系。 如果真的如此,以皇帝对东海王的猜忌,即便是他也少不了要被扒下半层皮来。 「此事真正的问题不在你我身上。」李绚微微摇摇头,看向堂外金黄色的黄昏光芒,轻声说道:「不管是谁来杭州,所做的第一件事,无非就是立威,而且是要立的堂皇正大,不能靠阴谋手段,既然如此,那么这个立威的对象,就必须要和天阴教和东海王有切实的关系,如此……」 「贤侄怕是要去陆府走一趟了。」冀嚣看向李绚,李绚微微点头。 东海王如今究竟可能会和谁人有联系,谁家最后可能会被找出来抄家灭族? 整个杭州,能够处理此事的,只有陆元明。 王谢顾陆朱张,吴越十六世家最上层的六家。 相比于关拢家族,吴越十六世家相互联姻往来的时间还要更久。 「那小侄现在就去。」李绚直接站了起来,对着冀嚣严肃的拱手道:「叔父小心,舟山海寇如今虽只剩残兵,但如今,还有九百天阴黑卒至今仍旧杳无音讯,慎之,慎之。」 听到这里这么说,冀嚣的脸色骤然一变,站起身,对着李绚拱手:「多谢王上提醒,下官谨记在心。」 「告辞!」李绚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冀嚣一 直将李绚送出了水师驻地,然后对着身边的亲信,低声喝道:「击鼓,聚将。」 杭州水师,气氛骤紧。 长街之上,李绚缓缓的起马而行,身后周乾等人无声的护在身后。 四周来往的一众人等,在无声无息之间,就被排除开李绚四周。 李绚丝毫没有在意这些,他只是随意的随马而行,心里却在思索,天阴教消失的那九百训练有素的黑卒,究竟去哪了。 当初天阴教在起事之前,总共训练出了四千黑卒,五百驻守总坛,五百进驻睦州,一千四百人直插歙州,还有一千六百人放在了婺州,越州和杭州。 其中婺州七百人被李绚杀了个干干净净,但藏在越州的五百人和杭州四百人,加起来一共九百人,却在战后直接消失得无影无踪。 杭州府和越州府的人,虽然一直在积极的找寻这批人,但这些人却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看書菈 越州府的那五百人倒也罢了,但是杭州府的四百人,原本应该是在章婉玉的指挥下,但后来方云秀死在了李绚之手,章婉玉就转去了婺州,这批人就留在了方云秀之手。 后来天阴教覆灭,章婉玉归顺李绚,文复之远行吐蕃,这批人,就被文复之安排潜伏了下来。 至于究竟潜藏在什么地方,甚至就连章婉玉都不清楚。 这并不是媱后在防着章婉玉,而是她将这批人手完全安排到了文复之的手上。 毕竟文复之才是媱后真正信赖的继承人,保住文复之,为他留下复起的底蕴,是媱后必然会做的。 甚至原本,她将章婉玉她们前来杭州,本就有着为文复之转移主意的目的。 当时,有从湖州调来的一千役卒,就藏在从睦州到杭州的必经之地上,一旦章婉玉和叶绾绾带着人从睦州撤往杭州,那她们一群人,最终可能没几个人能活下来。 所以,要找到这些黑卒。 不管是他们现在已经随着文复之远走吐蕃,还是说潜藏起来,更待他日,又或者这些人已经完全落入到了东海王的手里…… 妖僧无嗔死了,东海王在整个东南,就再没有任何得力的棋子了吗? 李绚心里异常果决的否定了这个答案。 东海王在杭州肯定还有别的人手,这人虽然没有妖僧无嗔和李怀念那么重要,但他一定是有的。 刚想到这里,李绚的眉头顿时一紧,因为在这个时候,一股辛辣之气,突然从侧边的酒楼厨房传出,瞬间就张牙舞爪扑向了路上的无数行人。 李绚和一众千牛卫,还有他们胯下的高头大马也是一样。 但人知道闭住呼吸,可马就不会。 瞬间,十几匹高头大马,顿时就无比的焦躁不安了起来。 就在这人潮拥挤的大街之上…… 第六百零一章 假作救人,狠下辣手 人潮拥挤的大街之上,十几匹高头大马瞬间开始的躁动不安起来,脚下的马蹄更是随时想要急速狂奔起来。 马上的千牛卫立刻抚摸身下坐骑脖子上的鬃毛,低声细语,竭力的去安抚它们,但不知道那股气息究竟是什么,十几匹高头大马的眼中,极短的时间就已经蒙上了一层红光。. 「拔刀,警戒。」李绚并不是很激烈的一句话,在场所有千牛卫,没有丝毫犹豫地拔出腰间的千牛刀,刀刃锐利逼人,马匹在一瞬间更加的躁动。 前方不远处酒楼二层,两名中年人正对坐饮酒。 一人刚刚举杯,立刻就被反射过来的刀光晃的迷住了眼睛。 对面之人,同时转头看去,立刻就看到了一片如林的长刀,他愣住了,然后有些难以置信的转身,看向对面之上:「关兄,那是什么人,在扬州的大街上直接拔刀,太过飞扬跋扈了。」 对面关兄的脸色已经阴沉了下来,他勉强的笑笑,说道:「文贤弟,那是南昌王出行,或许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吧?」 文贤弟微微摇头,面色正直的说道:「那也太过招摇了,随意出行,就带一队千牛卫,数十人,穿锦衣裘服,招摇过市,而且这里也不是婺州,关兄,你这个杭州录事参军可不能置之不理啊!」 录事参军,职掌总录众曹文簿,兼举弹善恶,纠劾不法,通御史事。 关参军微微摇头,脸色虽然已沉,但神色却还有迟疑,目光继续望向不远处的长街上。 并不妄动。 刀光闪起,长街上的百姓立刻惊慌了起来,尖叫同时,下意识就要四散奔跑。 就在此时,一只青色的小瓷瓶突兀的飞到了半空中,李绚指劲一点,小瓷瓶立刻碎裂开来。 一股白色的粉末立刻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开,转眼间,十几匹高头大马,还有附近的百姓,同一时间被白色的粉末笼罩。 一股刺鼻的味道直扑所有人的嗅觉中枢,几乎是控制不住的,一个喷嚏直接打出来。 「阿嚏!」附近四周的百姓,还有众人胯下的坐骑,同时不由得打出了喷嚏。 也就这一个喷嚏,十几匹高头大马眼里的红色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马匹转眼间就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传令,千牛卫查察逆贼,所有百姓不得妄动,但有肆意乱为者,即刻诛杀。」李绚冰冷的声音,瞬间在整条长街上蔓延开来。 四周正在奔跑的百姓,刹那间就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千牛卫,封锁两侧出口,任何人等,不经检查,不许离开。」李绚手一挥,千牛卫之中,立刻东西分出两队人马,快速的打马,朝着南北而行。 长街上的百姓,这个时候迅速的让于两侧,一个个的脸色惊慌,却又不敢乱动。 李绚翻身下马,站在长街上,看着侧面的酒楼,他一挥手,周乾立刻带人冲进了酒楼之中。 很快酒楼的老板,还有厨师,伙计,已经被周乾带着千牛卫押了出来。 周乾快速的来到李绚身侧,低声在他耳边细语几句,李绚一听,眉头不由的一挑。 「你们说,是有人让你们在这个时候,用那种调料的?」李绚抬头看向老板和厨师,两人赶紧同时点头,李绚皱了皱眉头,问道:「可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模样?」 酒楼老板立刻看向厨师,厨师有些畏缩的说道:「就是普通长相,普通模样,没有任何特殊?」 「咦?」李绚诧异的看向厨师,眼睛一眯,似笑非笑的说道:「刚才那番话,谁教你这么说的?」 「呛啷」一声,周乾匹练一样的长刀就已经架在了厨师的脖子上。 「小人,小 人……」厨师支支吾吾的,神色闪烁。 李绚神色一冷,慢慢的走到了厨师面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才又看向一旁的酒楼老板,眼神阴冷的问道:「他家住何处,家中还有何人,想必你应该都清楚吧,现在立刻带千牛卫堵门抄家,所有一众家人,全部以通逆下狱。」 就连老板虽然有些迟疑,看了厨师一眼,但最终还是拱手道:「遵官人之令!」 李绚点点头,一名千牛卫立刻上来,就要带着老板一起离开,这个时候,那名厨师终于忍不住了,大声的说道:「别,别,我说,我说……」 李绚挥挥手,长刀瞬间就从厨师的脖子上被拿开,但一道红痕已经留下。 厨师一脸苦色的看着李绚,有些畏惧的说道:「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少年郎,穿一身青色左衽长袍,身后还跟着一名同样打扮的粗壮大汉,不过说是大汉,但年纪也不过二十岁出头,个头很高,很壮实。」 「听到了吗,这才是描述他人长相正确的说法。」李绚的目光迅速的抬起,看向四周。 一瞬间,一众千牛卫立刻护在李绚眼前,长刀如林,死死的护住他。 李绚摆摆手,直接说道:「找人去问问,还有什么人见到过那两人,他们这样折腾,明显不是专门来刺杀的。」 「喏!」周乾立刻拱手,然后快步朝着四周而去。 就在这个时候,两名穿着蓝色长袍的男子被千牛卫领了下来。 看到第一个人的时候,李绚神色不由一愣。 此人正是杭州刺史府录事参军关弥。 「关参军今日如何会在此处?」李绚率先拱手,神色惊疑的看着关弥。 关弥和另外一人赶紧还礼:「关弥见过王爷,下官今日是和这位萧山文县尉在此一聚,未曾想碰到了王爷遇刺之事,」 「无妨。」李绚锐利的目光直接看向了一侧的萧山「文」县尉,嘴角似笑非笑的问道:「阁下便是萧山县尉。」 「下官文旭,见王爷。」文旭认真的对着李绚还礼。 【文旭,萧山县尉,出身庐陵文氏,无生道余杭堂堂主,前天阴教余杭分堂副堂主,先天真种后境】 李绚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诧异,文旭,还真的有其人啊。 李绚原本以为,萧山县尉文旭,不过是文复之的伪装身份罢了,没想到竟然有本人存在, 如此说来,在文复之假装萧山县尉期间,文旭便退居幕后。 如今文复之远赴吐蕃,文旭又出来接替这个身份,而且,他现在已经转入到了东海王的麾下,那么看来,文复之手下的那九百黑卒,也肯定转入到了东海王的手下。 看着站在眼前的文旭,李绚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金光,这可是赤果果的军功啊。 「不用客气。」李绚伸手将文旭扶了起来,然后温煦的说道:「二位既然今日在此,那么今日之事,便交由二位处置可好。」 文旭眼底闪过一丝惊喜,然后就听身边的关弥开口道:「下官可否请问,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具体本王也弄不清楚。」李绚摇了摇头,叹声说道:「本王刚从水师巡查而回,准备前往赞善大夫府询问一些事情,未曾想,突然就有人扔出了一种刺激马匹的毒粉,若不是本王精通药理,恐怕刚才那一下,群马失控……要么本王将所有的马匹全部斩杀,要么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百姓受伤。」 「这明显是有人在算计王爷,不过,下官建议,王爷下次出行,还是不要骑马,带这么多卫士,太招摇的。」文旭满是真诚的看着李绚,但话里话外,都是刺。 李绚笑笑,看向关弥说道:「本王也未曾想到,竟然会遇到此事, 杭州府的治安历来都是不错的,想必如今这些,大体是天阴教余孽弄的手脚,抓起来审一审就好了。」 关弥的眼神不由得一挑,侧头看了文旭一眼,然后沉声肃然问道:「不知王爷可否抓到真凶?」 李绚侧头看向远处的一处十字路口,随即,四个人已经被从小巷中推了出来。 这四个人,其中两个似乎是州学士子,一高一矮,穿一身青色学袍,面对李绚,有些脸色难看的走了过来;另外两个是一对母子,都是一身的灰布褴衫。 孩子还好,母亲看上去有四旬年纪,皮肤发黑,脸上满是皱纹,向前走的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脸上满是畏惧。 「王上。」周乾走了李绚身前,拱手道:「就是此二人之前将毒药送给酒楼厨师的,至于这两人,则是听从此二人之令,等马惊之时,从街巷冲出,然后撞向马匹,让两人趁势做救人之举。」 「等等。」李绚听的满脸荒唐,不敢置信的问道:「这二人弄了惊马,就是为了弄场假的救人戏码,然后呢,又要做什么?」 李绚的一句话,让关弥和文旭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两人同时诧异的看向两名士子。 两人当中,其中个子矮小的一人,有些畏缩的站了出来,强撑着拱手道:「学生也未曾想到,这药的效果如此之大,学生不过是想请王爷容许我等二人加入东征大军而已。」 「东征大军招良家子弟,你二人若要从军,找本王做什么,直接去水师校场便可,本王早就将此事交由水师都尉负责……再说了,谁让告诉你们本王今天会走这条路的?」 「是一名算命的道士,他说只要周贤弟能拦得住王上的惊马,我等就能得到王上青睐,还请王上恕罪,我等真的无有恶意啊!」 「无有恶意,若是那人是天阴教逆匪,你们这就是私通逆贼,还有这惊马,十几名战马同时发狂,你们两个人拦的住吗,真要死伤人命,你们又怎么赔?」 李绚一句话,说的那名士子哑口不言,李绚转身看向一侧的周乾,冷声说道:「将这二人全部送到百骑司杭州院,本王要知道,那个算命的道士究竟是谁?」 「百骑司是什么?」那名士子还在迷茫,但一侧的关弥已经不由的脸色一变,另外一边的文旭更是上前一步,直接拱手道:「王上,此二人之罪,乃是治安之罪,当从州衙治罪。」 李绚转身,冷冷的看着文旭:「文县尉,你主掌一县缉捕盗法之事,你来告诉本王,谋算战马十八匹,该是如何判刑,勾连逆匪,刺杀钦差,又该如何判? 还有这杭州州学,教出来的士子怎么一个比一个阴毒,看样子,此事也刚当让陛下听听,这杭州的文教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王上。」关弥终于忍不住的站了出来。 他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李绚已经伸手止住了他,不客气的说道:「关参军,你还是好好的想一想,为何你今日恰好会在这里,而且还恰好的赶上这么一场好戏吧?」 李绚一句话,关弥脸色骤变。 下一刻,他猛的转头看向了文旭,文旭一脸无辜。 第六百零二章 刺激世家,杀人救人 黄昏之下,隗氏别院。 晚风吹拂,林木之中处处似有人影,暗藏刀剑,杀气凛然。 行走在其中的陆元明,眉头不由微微一皱,自从那日之后,南昌王住所的守卫森严了许多。 来到中堂之内,李绚谦恭的坐在下首,须发皆白的陆元明被他请在了上首。 「老朽真是惭愧,王爷每次来杭州,总有小人试图扰王爷清静。」陆元明感慨一声,有些抱歉的对李绚拱手。 「明翁不必如此客气。」李绚摆摆手,说道:「本王此次留行杭州,不过是为了东伐新罗,筹募士卒,整修战船,一应事务都由冀都尉负责,本王不过是个闲人罢了,这清静搅了就搅了,无大所谓的。」看書菈 陆元明摇摇头,苦笑说道:「王爷何必如此说,那日之事一出,杭州各家立刻惶恐,这时节,谁家中若有不孝子弟和天阴余匪勾连,阻挠朝廷东征,整个家族立刻就有覆灭之危。」 「明翁世事洞明啊,请用茶。」李绚请起茶杯,稍微喝了一口,抬头说道:「那日之事,刺史府连夜就做出判决,那两人,犯害马之罪,同害人之罪,其中一人减一等判流三千里,零一人减尔等,判二年劳役,如此也便足够了,至于其他,本王清楚,和杭州诸家无涉的。」 李绚很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陆元明明显是听到了扬州的一些消息。 毕竟他的堂弟陆元方如今就任扬州刺史府司马,实际上扬州刺史府的执事人, 有些东西,窦玄德必然会向他透漏。 李绚如今来到了杭州,有些事情自然会交代过来。 「说起来,本来那日小王从杭州水师出来,是要去拜访明翁的,但未曾想到,竟然遇到那等事,害的未能成行。」李绚深吸一口气,直接说道:「今日既然明翁来了,当日之事,也该重说。」 「王爷请讲。」陆元明立刻就肃然了起来。 李绚那日是要去他府上拜访的事,陆元明也是后来才知晓的,但也在知情的一瞬间感到无比的愤怒。 李绚从杭州水师出来,然后便直奔他的府邸,明显是找他有要事,对他看重可见一斑。 偏偏有人在水师到他府上的路上做手脚。 虽然陆元明知道这事和他没有多少关系,但前来他府上的客人,在离他府上不远的大街上出了事,怎么能不让他愤怒。 之后清查天阴教余匪的命令,就是陆元明发出去的。 作为吴中陆氏在杭州的话事人,陆元明的份量很重。 就这几天,杭州各家就不知道暗中清理了多少天阴教的手脚。 李绚点点头,陆元明做的事情他如何不知,既然如此,他索性也直接开门见山:「明翁,长安有人伪托息王伯后人之事,明翁应当听过一二,长安已经有人落入了彀中,扬州也有人被欺,杭州东南繁华,也难免会有人糊涂,小王听闻袁翁不日就将调离,朝中或许会有新人抵达……」 陆元明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李绚的话说的很隐晦,息王,就是隐太子李建成。 东海王是李建成后人这件事,朝中并不承认,他们只承认是有人被假的李建成后人所欺骗。 长安的刘广业,扬州的李怀念,都是如此。 话虽然是如此说,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一个隐太子外孙,一个隐太子詹事之弟,还有一个暂不为人知的太子少师的次孙。 这么多人勾连起来,谁知道还会牵涉出什么人来,谁知道会牵连多少抄家灭门的惨事。 「本王虽不知道会是何人所来,但查察此事也是必然。」李绚摇摇头,感慨的说道:「不说别的, 此事一出,季真贤弟今次科考,怕是要有所损失,而且这还是轻的,明翁要做好准备。」 陆元明脸上的神色越发的沉重起来。 贺知章的祖父贺德仁早年历任隐太子中舍人,隐太子洗马,隐太子学士,后虽因病故,避开了玄武门之难,但贺家毕竟侍奉过李建成,再加上贺家又与齐王李元吉友善,故而太宗一朝和高宗一朝,贺家子弟虽然兴旺,但都不为朝廷中枢所重,原因在此。 即便是到了今朝,贺知章的两位族叔,贺纪、贺敳任职崇贤馆学士,但也仅仅是学士。 再有三月便是春闱之期,如果此事的风声在春闱之前还不能够消弭,那么贺知章这一次别说是状元了,就是进士都难有所成。 而且李绚说的没错,这还是轻的,万一贺知章有意无意被人牵连上,那更麻烦。 「王爷之言,老朽明白了。」陆元明认真的点头,然后拱手道:「老朽回去之后,即刻就行处理。」 「如此……」李绚的话刚说到一半,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一阵脚步声响起,李竹快步从外面而入,将一封短笺递到了李绚手里,李绚看了一眼,眉头瞬间皱起。 「发生何事了?」陆元明有些诧异的看着李绚。 「是之前那两个用手段要加入招募军的士子,他们二人,早先刚刚送出城外,就被人给劫走了,负责押送的刺史府差役,全部被杀,无一幸存。」李绚将手里的短笺递给陆元明。 陆元明惊讶之间,确认李绚说的无误,最后突然间恍然道:「这岂非是说,这二人也是天阴教余孽,他们想要加入东征军,莫非是要窥探军方动静…… 杭州法曹,这个判罚,怕是有枉纵之嫌啊!」 「是啊!」李绚点点头,眯着眼睛说道:「杭州法曹参军苏宇,出身幽州苏氏,此番处理二人,其实并不为过,但却没有对幕后之人进行穷追,如今看来,怕是要遭无妄之灾。」 幽州苏氏和隐太子李建成并没有关系,自然也就不会和东海王有什么关系。 但这次之所以将被抓的两人快速处理,无非就是要给李绚一个交代,然而动作有些太快了,就好像了除了李绚和当地世家的压力之外,还有另外一股势力也在施压。 没想到,最后落入了他人彀中,这下子,苏宇怕是要背锅了。 「明翁,可还记得,天阴教被灭之事,还有九百天阴黑卒下落不明。」李绚转头看向脸色骤然一变的陆元明,轻声说道:「九百余精锐士卒,翻天覆地之事,他们怕是做不了,但全力之下,攻灭一族,他们还是有能力的,五日之后,小王和杭州水师就要启程北上,明翁小心了。」 「多谢王爷提醒。」陆元明已经有些紧张的站起来,对着李绚拱手道:「老朽告辞。」 「绚送明翁。」李绚站起来,然后很客气的将陆元明送到府门。 转身返回中堂,余泽这个时候从暗处走了出来:「王爷,如此之下,吴越十六家族,怕是要紧张了。」 李绚点点头,感慨说道:「是啊,这边朝廷派人要来清查东海王逆贼,那边还有天阴教余孽在虎视眈眈,真要有什么人这个时候,去调查吴越十六家族的底细,恐怕……」 说到这里,李绚一声冷笑,吴越十六家族,即便是李绚都不敢轻易去全面得罪。 就算是有所针对,也只针对一门一家,利用律法,震慑压迫其他家族,可最后也多以这些世家内部清理作为告终。 如果他真的强行而为,被人架空是小事,搞不好能不能活着回到长安都是两说。 吴越十六世家统治吴越之地数百年,内部勾连,姻亲往来,早已经是如同铁板一块。 他们内中有自 己的一套行事规则,只要尊重这套行事规则,那么你就能在江南混的如鱼得水,可不管是谁,想要硬拼这个规则,恐怕最后少不了要被碰的头破血流。 「还有,那两个人看紧了,不要让他们随意跑了,他们,可是我们将来杀人,最锋利的刀刃。」李绚一句话,整个别院的空气顿时紧张了起来。 那两个年轻的士子,竟然是李绚派人劫走的。 也就是说,押送那些年轻士子的杭州府差役,也全部都是李绚派人杀死的。 以李绚的风格,自然不会随意连累无辜者。 之所以如此做,还是因为那些差役全部都死有余辜。 可如何才能确定这些人全都罪有应得,而且还全部将这些人都派往送人,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杭州府故意派人这么做的。 杭州府有权这么做,方便这么做,又做的无声无息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苏宇。 杭州刺史府法曹参军苏宇。 书房之内,余泽将两份官档递给李绚,一份是萧山县尉文旭,一份是杭州录事参军关弥。 任谁都能看出,关弥那一日出现在现场,绝对不是凑巧,联想他所有的参劾之权,明显是有人算计着,看李绚的坐骑在扬州造成动乱,准备参他一本。 不过还好,动手的人似乎忘了,李绚本人就是一名医道高手,那些毒药他反手可解。 李绚摆了摆手,将两份官档放在一侧,看着外面黄昏的余光,轻声说道:「他们的身份背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所处的位置。」 「一个县尉,一个录事参军,一个有抓人之权,一个有弹劾之权。」余泽的眉头微微一挑,思索着说道:「这中间似乎有缺。」 「不错,还差一个审判之权。」李绚轻笑一声,伸手点在了一旁的短笺之上,轻声说道:「就是这个,杭州法曹参军。」 「他们这是要掌控杭州司马的权责吗?」余泽顿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杭州刺史府长史胡郁并不是杭州刺史袁嘉祚的人,只有杭州司马袁谊和袁嘉祚有同姓之谊。 「他们动不了袁司马,便只好从下面的人身上下手。」李绚轻吸一口气,他一眼就看清楚了这背后的玄机。 胡郁是吴越十六世家在杭州刺史府的代言人,而袁谊则是前相虞世南的外孙,背景深厚,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即便是裴炎,在抓不到他们把柄的情况下,也难有作为。 在这种情况下,背景略微薄弱的杭州司法参军苏宇就成了他们针对的目标。 甚至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动手。 李绚抬头看向西南方向,轻声说道:「这圣旨,也快到了。」 第六百零三章 倭人能受唐律约束,该当感恩才是 西湖之上,一艘乌篷船在轻轻游荡。 船只之上,除了摇橹的李竹以外,只有李绚和道真和尚坐于船头,中间的案几上,放一只酒壶,几碟小菜,轻松适意。 夕阳西垂,红霞铺满在湖面之上,让人心情宁静。 道真和尚收起心中的禅意,抬头看向李绚,合十道:「王上果然艺高胆大,如此之时,竟敢与贫僧相处,小僧佩服。」 李绚淡淡笑笑,轻声道:「大师虽然佛法精深,但是在这水湖之上,却是小王要占得优势的。」 强大的自信,就在三言两语之间展露无疑。 道真和尚眉头一挑,轻声说道:「对此贫僧亦有听闻,王上在平灭天阴教之时,便曾多次借用风雨,天阴教数千大军,最后尽皆葬送于王爷之手,在下感佩,只是……不知王爷之能,到了海上,是否同样适用?」 海上。 李绚转头看向东方,西湖和东海之间,只有一座杭州和一湾钱塘江。 海上的风浪随时可能会波及到杭州,就像是早先的那场海飓风一样。 李绚回头,看向道真和尚,平静说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天地之间事,多有一定之规。譬如这大海之上,不同时节,风向,海水流向都各有不同,只要能抓住天时变化,那么无论做何事都能轻松自然。」 道真和尚的眼神无比庄重的看着李绚,沉声说道:「请王爷细言。」 李绚轻轻一笑,说道:「就譬如眼下,秋冬时节,东海之上北方盛行,但海流却从杭州流向倭国,但到了春夏时节,风向和海底流向就会发生翻转。」 道真和尚嘴角微微一抽,他如何不知,李绚说的虽然是对的,但具体的,却是半点都没有涉及。 不等他继续追问,李绚再度开口,直接就引走了他的注意。 「虽说天地之间,大向一定,但偶有变故,却可成为可利用之机,就譬如在十月初一,风向却有西转之向,所能抓住机会,七日之内,便可从杭州抵达倭国,到了倭国本土,不远的。」李绚说话中,抬头看向了东海之上。 道真随即看了过去,脸色微微一变:「十月初一,那就是后日了。」 几息之后,道真回头看向李绚,李绚正好平静的看着他。 两人之间的气氛无声无息间已经一片凝滞,两人眼中似乎都有一支船队在风浪的大海上航行,而在黑暗夜色的尽头,海岸线顿时出现,一片灯火瞬间弥漫在海岸之上。 那里便是倭岛。 道真终于缓缓的点头,面色肃然的说道:「大唐天国,倭国自然愿与大唐永结同好,贫僧也愿为之奋力,但我国天武大王心中究竟做如何想,在下就不知了。」 李绚点点头,自从知道道真和尚的来历之后,李绚就明白,道真和尚一定会竭力促成倭国天武王大军北上,和大唐共同征伐新罗。 如此,不仅可以将天武王的主力困在新罗,甚至在天王倒台之后,他们还可以借助大唐之力,来平定倭国国内的人心,算盘不要打的太响。 「大师有话不妨直说,小王能做之事虽然不多,但上有陛下和天后,下有安东都督府无数军士,想必不敢如何,我朝都有能力完成的。」李绚将酒杯轻轻往前推了推。 「如此,贫僧就不客气了。」道真神色认真肃然起来:「一旦两国结盟达成,我国每年会分两批,派遣四百学生来大唐求学,大唐派官船前往我国接人,然后接到中土,抵达中土之后,我国学生食宿全部由大唐负责,所行所往,不得拦阻,」 李绚有些失笑了起来,摇着头说道:「大师可真的是通晓什么叫做狮子大开口啊,不过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小王如今 就俗上一回。」 李绚脸色一肃,认真的说道:「大唐每年派官船一次前往贵国接人,贵国的商旅往来大唐,亦可跟随官船,当然,大唐的商旅前往贵国亦可跟随官船,至于学生,大师,每年八百留学生,贵国派的出来吗?」 当年徐福东渡,也不过才带了三千童男童女,倭国一次性派遣八百学生前往大唐,怕是要把年轻一辈的贵族子弟全部都抽干才行。 李绚可不信他们会派遣平民子弟来到大唐求学,若真是如此,李绚更是求之不得。 「大唐每年从倭国来到大唐接送求学生数目不存上限,但所有的学生,必须要全部通晓汉字,我朝有权每年在贵国举行一次考试,考试合格者,可前来大唐求学……若是连大唐文字都不认得,大唐官话都不会说,这样的人来有何意。」李绚直接一挥手,划出了一条合格线。. 道真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他明白,若是让大唐文化在国人之中盛行开来,对王室的统治将有极大的不利。 深深的吸一口气,道真告诉自己,倭国想要更加强大,必须要走学习大唐的路。 而且大唐如今并没有多少精力在东岛,更别说是倭国了,所以,这件事短期内对倭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看到道真终于缓缓的点头,李绚笑了笑,接着说道:「倭国求学生来大唐之后,可享受大唐士子待遇,大师不要说什么所行所往,不得阻拦这种妄言,就连本王都没有这等特权,律法之下,人人平等,倭国人能受唐律约束,该当感恩才是。」 「王上所言甚是,是道真失言了。」道真和尚深吸一口气,对着李绚合十致歉。 李绚点点头,说道:「倭国求学生在大唐享受士子待遇,同样,大唐商人在倭国,也享受贵族平等之权,倭国终究是大唐藩属。」 李绚最后一句话说的很重,道真之前强调两国是盟友,但在李绚看来,倭国最多算是大唐属国罢了,就这还是极给面子了。 「其他之事,大多可定,但想要我王点头,贫僧希望唐皇能够下旨,册封我王之子为王太子。」道真和尚沉沉的拜身,一脸的诚恳。 「看样子,大师是想要彻底终结倭国这多年来的内部动乱啊。」李绚深吸一口气,面色肃然。 倭国从开国到如今,虽然父子传位是常态,但不间断的,还有兄弟相代之事。 如今的倭国天武王,当年就曾作为东宫,有机会从其兄长天智之手,接过倭国王位,但很可惜,其兄在临死之时,却将王位传给了儿子弘文王。 弘文王在位仅仅三年,就被因病亡故,天武王直接从应该即位的侄孙手里,将王位夺了去,还娶了好几个侄女为自己的王妃。 如今天武的年龄逐渐变大,他已经不希望再看到国内的发生类似早年的动乱,希望能够彻底的定下父死子继这种传统。 如果说大唐真的能够答应,那么天武王绝对会立刻率军北上的。 李绚点点头,轻声说道:「大师可以先行出发,若是贵国国王有心,可派人到新罗联系我们大军,我朝水师会将圣旨送到贵国主之手。」 「王上好算计啊!」道真深吸一口气,随即轻笑摇头。 倭国的水军一动,甚至都不需和大唐联系,立刻就会引起新罗的注意。 看着李绚坚定的神色,道真点点头,说道:「如此,就麻烦王上了,不过,还请圣人派遣大崇恩寺的法师前来我国传旨,两国盟好,佛法东传。」 道真的话听起来普通,但细细的究算起来,里面却满是算计。 李绚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说道:「可!」 「如此就麻烦王上了。」道真和尚长松了口气。 「大师客气了。」李绚说完,举起了面前的酒杯,道真倭国人,对酒并不忌讳。 两人相互碰杯,大唐和倭国的藩属之盟,算是有了一个开头。 但仅仅只是一个开头。 真正的盟约,需要鸿胪寺的正式官员前往倭国,同时也需要倭国国使前来大唐。 不过这些就不关李绚的事情了,他现在不过是检校鸿胪寺卿,可代行事,但具体的细节他说了是不算的,而且那些也不是他的职责,他只需要确定是倭国能有动静,让新罗忌惮便可。 如今这一任务基本完成,不过想要彻底打掉新罗的妄念,还要前线好好的打几场胜战。 李谨行,高侃,黑齿常之,李绚就不相信这些名将会搞砸。 「如果不是知道你的事情,本王搞不好会真的相信,他是真的一心一意的为天武王想。」李绚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侧身看向一侧的树影之下。 泉皇女从树影下转了出来,黑色的夜行衣包裹着娇小玲珑婀娜的身段。 「大王,师傅传信,让小婢回去。」泉皇女手里握着短剑,对着李绚微微躬身。 李绚点点头,说道:「他马上就要回倭国了,如今十有八九,是要跟你交代接下来的行止,你去吧,小心一些。」 「喏!」泉皇女稍微一退,便退入到了黑暗之中。 李绚看着远处缓缓升起的明月,嘴角微微落出一丝冷笑。 道真根本没有看出他这一手之中,暗藏的杀机。 大唐的商队可以随意前往倭国,一旦让大唐的商队发掘出倭国金山银山之事,那么根本就不用李绚多做什么多说什么,满朝堂就都会疯狂的派兵前往东岛。 如今东岛必灭。 就算是大唐无力统治东岛,李绚也可以扶植起一个傀儡政府出来,就比如泉皇女。 在倭国,女皇到如今已经四五任了,不差再多一个。 更别说,泉皇女还有两个姐姐。 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从身后传来,李竹快步的从后面而来。 「发生了何事,如此行色匆匆?」李绚看着李竹,眉头微皱。 李竹停步,面色肃然的拱手说道:「回禀王上,有圣旨到,杭州刺史袁嘉着调任他处,新任刺史已经抵达,另外,秘书郎薛中璋同时抵达,杭州法曹参军苏宇调任大理寺,薛中璋接任杭州法曹参军。」 「嗯!」李绚神色平静的点点头,然后看向面前的黄昏之下的西湖,轻声说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残霞夕照西湖好,花坞苹汀。十顷波平,野岸无人舟自横。 西南月上浮云散,轩槛凉生。莲芰香清,水面风来酒面醒。 第六百零四章 彼此勾连,坑已挖好 「臣袁嘉祚叩谢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刺史府大堂之内,袁嘉祚沉沉跪拜在地,然后才举起双手,的面目肃然的将圣旨接下。 站在大堂左侧的来敬业赶紧上前将袁嘉祚扶起:「都督请起。」 「来兄客气了。」袁嘉祚站起身,对着来敬业微微拱手,沉声道:「有劳来兄了。」 「都督生分了,你我江南公事多年,虽少有见面,但情分还是有的。」来敬业温和的拱手还礼。 李绚站在一侧,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目光却看向了站在一侧的来遂,眼中询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来遂苦笑着耸耸肩,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袁嘉祚调任越州都督府都督,总共六州军事,来敬业从润州刺史调任杭州刺史,虽然轻描淡写,但皇帝对杭州的掌控依旧在指掌之中。 李绚,冀嚣,胡郁和袁谊四人站在稍前之处,后面,关弥,薛中璋,张淳,以及刺史府其他六曹参军站在稍后一些的地方,还有苏宇,一人站在一侧,面色肃然。 谁能想到,刚刚捅出大娄子的苏宇,竟然立刻调任大理寺寺丞,返回长安和狄仁杰同僚。 现在,苏宇已经是大理寺寺丞,整个杭州府,无人可以节制于他。 而之前他在杭州府捅出了篓子,立刻就交到了新人的手里,新的法曹参军之手。 这个人,赫然正是前秘书郎薛中璋。 杭州虽然是上州,但是从朝中清贵的正六品上秘书郎,调任正六品上州法曹参军,不管从什么角度看,这都很亏。 若是能从杭州法曹参军调任同样正六品上的大理寺丞,这才叫升迁,就像苏宇这样。 薛中璋若是从秘书郎直接调任大理寺丞,如此才算平调,但调为杭州法曹参军绝对是亏了。 然而,他又没有犯错,也不是被贬,那么就只能说明是他别有所图。 堂中众人没一个是糊涂的,薛中璋调任杭州的心思,众人都能看的清楚。 只是他究竟在图谋什么,那就不是一般人能看清楚的。 尤其是他和裴炎的关系,即便是李绚都是通过窦玄德才知晓的,其他人根本一无所知。 李绚收回目光,看到来敬业和袁嘉祚寒暄完毕,略作思索,他缓步上前。 见到李绚上前,来敬业和袁嘉祚,同时诧异的看向他。 李绚拱手道:「绚恭贺袁翁升迁,恭贺世叔升迁,今日本当是喜庆之时,然绚有一事,需要二位长者共同会谈。」 袁嘉祚略带诧异的看向李绚:「贤侄之意,是此事和越州也有关?」 「正要调动会稽府一团府兵,请都督准许。」李绚声音很低,只有袁嘉祚和来敬业能听清。 「事关东岛事宜,还望二位长者恕小子无状。」李绚姿态很低,然而他的话刚刚说出,袁嘉祚和来敬业就不由微微有些变色。 李绚虽然本官为婺州别驾,但却有江南道筹兵副使之职,可直接节制整个江南道数十州一切官吏,甚至有先斩后奏之权。 这下来敬业和袁嘉祚不敢怠慢,直接伸手说道:「王爷请。」 李绚拱手:「小子得罪了,还请召水师都尉冀嚣,长史胡郁和司马袁谊,以及兵曹参军张淳一起,事关重大,请来兄和余修撰共同执笔记录,整修入档,以备中枢查询。」 「遵令!」袁嘉祚和来敬业两人同时拱手,然后召来手下略作吩咐。 很快,一行人就走进了内堂之中,大堂中的众人看到这一幕,有些忍不住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何事。 等到几人离开之后,堂中众人的目光,不由的全 部落在了录事参军关弥的身上。 扬州众多***大吏,唯独只有他一人被排除在参会名单之内。 关弥的脸色平静,仿佛根本未曾注意到众人所想为何似的。 他的目光直直落在了内堂门口,脸色淡然,但死死盯住的眼神却已然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 不就是因为得罪了南昌王吗,何至于如此? 如今甚至就连一些关键机密都不让他参与,如此提防,真真该死。 冷哼一声,关弥一挥手,离开了正堂,返回了自己官廨。 他还没有被气到在新任刺史即将履任的关键时刻,自己就贸然离开刺史府的。 看到关弥离开的背影,薛中璋脸上带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在众人都关注内堂之事时,他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正堂。 这个时候,一个人从侧畔凑了过来,这个人身量不高,但看上去颇有一些英武之气,但眼神闪动之间,却带着精明的算计,此人赫然正是萧山县尉文旭。 就见文旭对着薛中璋微微躬身,也不知道他究竟说了什么,薛中璋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然后两人便相携一起离开了,而两人前去的方向,赫然正是录事参军关弥的官廨所在。 等到两人彻底消失之后,周乾的身影才从黑暗中走出,然后又悄无声息的退入到了黑暗之中,仿佛他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袁嘉祚被让于上首,来敬业坐在下首,李绚和冀嚣各坐其下,后面是杭州长史胡郁和司马袁谊,以及兵曹参军张淳,至于余泽和来遂,则坐在两侧之后,记录要点。 李绚对着众人拱手道:「小王在扬州时,曾经截获消息,东海王之人,准备趁杭州水师东征之时,勾连舟山海寇,入侵杭州。」 说到这里,李绚稍微停顿,目光在来敬业和袁嘉祚脸上扫过,两人的神色平静,没有丝毫慌乱之态,李绚瞬间就知道,这一次东征的真相已经在上层之间传扬了开来。 当日参与小朝会的人那么多,时间一长,相关之事的真相,自然就会传扬开来。 来敬业的叔父是黄门侍郎来恒,袁嘉祚背后也有人,别看如今东南水军如火如荼的筹备,但实际上,此次东援的真相,他们已经都知晓了。 李绚拱手,继续说道:「海上之事,杭州水师已经开始筹划在出征之前,清扫一遍舟山海寇,让其无力西寇,然陆上之事,东海王之人……据百骑司传闻,当初在天阴教起兵谋逆时期,一直未曾现身的九百黑卒,已全部归到东海王麾下,若小王所料不差,此次他们应当要有所动作。」 「消息准确吗?」来敬业终于开口,面色肃然。 舟山海寇之事,杭州水师有能力将他们一锅端,但九百黑卒,一旦在杭州城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夜袭杭州城,杭州城不说会大半陷落,起码烧杀之下,损失无算。 来敬业没想到自己刚刚接任杭州刺史,就来了这么一个***烦。 「属实!」李绚转身对着袁嘉祚拱手,说道:「之前被黑卒劫走的那两名士子,已经被从重新捕回,不同上次,此番重新被捕,只是略一审讯,两人就直接交代了。」 「王爷请讲。」袁嘉祚听清楚了其中的细节,点点头。 李绚继续说道:「他二人原本藏于天目山深处秘洞之中,后被调往杭州,然后有人通过运作,给了他二人假身份,早先准备潜入水师招募新卒之中,探问水师动静,但水师新卒只招收吴越各地世家子弟,不招收平民,故而,他二人便设计了长街刺激马匹失控的戏码,但可惜,一有本王在,二那些是战马。」 来敬业听到这里,眉头忍不住的一挑。 唐律,谋算战马以谋人论罪,处死刑,未死 ,减一等,从者,减二等。 「看样子,他们是笃定了,即便是出了岔子,也会被人救出啊。」来敬业忍不住冷笑一声。 「我等顺藤摸瓜找到了那座秘洞,但那里已经空无一人。」李绚有些失望的摇摇头,看向来敬业说道:「此事无益,但无虞,东海王的手下,原本计划潜入新筹建的水军,探问水师动静,然后和舟山海寇里应外合,破坏我军之行,但可惜,种种狡计都无法得逞,但本王并不觉得他们会因此收手。」 「无法智取,那么就只有强攻了。」袁嘉祚冷笑一声,说道:「杭州水师调走,又遭遇突袭,即便是水师能够及时的剿灭舟山海寇,但杭州城依旧将受创严重,本督明了,会稽府一团士卒,在水师出发之日,会悄然抵达,只待逆贼而来。」 「那就多谢都督了。」来敬业站起来,对着袁嘉祚深施一礼。 「敬业兄客气了。」袁嘉祚温和的笑笑,将来敬业扶起,同时说道:「本官这还未出杭州城,可还不是外人。」 袁嘉祚一番话说出,在场众人同时跟着笑了起来。 笑声减缓,李绚开口:「此事大体都已在掌握,但还有一事不得不防。」 「王爷请讲!」来敬业顿时肃然起来。 「那就是内应。」李绚冷冷一笑,略带厌恶的说道:「那二人能够替换身份进入杭州州学,说明背后那人有足够能量促成此事,甚至还有其他更多的事情,如今这杭州府内,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内应,到时候里应外合,就算我等已经有所准备,但还需小心。」 「此人必须要找出来。」来敬业的脸色这下彻底的沉了下来。 这个人短期来看,威胁到了杭州城的安危,但长期来看,已经威胁到了他的仕途。 最关键的是,他还是东海王的人,如果让帝后知道他有了东海王属下的线索,且没能将其抓获,那么他在帝后那里,立刻就会失分。 看到来敬业神色坚决,李绚轻轻的点头,目光下意识的看向堂外。 坑已经挖好,薛中璋会不会跳进来? 只有他跳进来,李绚才能用他勾连裴炎。 第六百零五章 道真东渡,百骑下场 十月初一,天色阴沉,西风冷冽。 杭州码头之上,水汽浓重,远处视线尽头的大海上,仿佛有无尽的波涛在翻涌。 李绚站在岸上,一身的黑色锦衣格外的得体,八面汉剑随意的挂在腰间。 对着身前穿一身蓝色袈裟的道真和尚合十,李绚言辞恳切的说道:「风高浪急,大师一路小心,若是前行顺遂,你我当可在新罗相聚。」 「王上也要小心,贫僧回返国内虽然艰险,但王上前往新罗,也未必一帆风顺。」道真脸色真挚,若是换个人,根本听不出他话里的别意。 李绚淡淡的笑笑,双手散开,右手按于八面汉剑剑柄之上,同时轻声道:「大师,有的时候,慢一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平安,是活着。」 「王爷所言极是。」道真神色同样平和。 李绚抬头,看向阴沉的天气,沉声说道:「此番天气只能持续两日,若是能持续三四日,那么风落之时,便是大师抵达倭国之时,可惜了,还要耽搁几日。」 道真眼皮不自禁的上挑,但他还是面色如常,语气温和的说道:「若是他日王上能够抵达奈良,鄙王必定倒履相迎。」 看到道真这幅样子,李绚反而笑着开口道:「如此,那便说定了。」 道真不由一愣,李绚这看似玩笑的一句话里,竟然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很不好说。 尤其,他还精通天文水候,若真是让他做足准备,借助狂风,三五日内杀到倭国,那么倭国立刻就会如同新罗一样,陷入灭国之危。 虽然李绚说过,大唐对新罗和倭国都没有兴趣,但如果倭国和新罗一样,真要彻底惹怒了大唐,那么他们就是抱着亏本的买卖,也要惩罚倭国。 就如同眼下这一次样,新罗人可真是大胆,竟然敢介入到大唐皇室权力相争之中。 这种事情,即便是现在的这一位天皇大帝能够忍得下来,下一任的皇帝也未必能忍。 大唐和新罗这一仗,还有得打……这就是倭国的机会。 「如此,贫僧便告辞了。」道真再度合十。 李绚向前一步,满怀希冀的拱手:「祝大师一路顺风。」 「多谢王爷!」道真倒退着走到船下,然后转身登船,船上的一应水手立刻开始起锚挂帆。 一共三艘三桅大船,缓缓的驶离了杭州港口,沿着广阔的钱塘江直入大海。 站在码头上,看着船队离去,船影较小,李绚的神色早已经完全肃然起来。 余泽这个时候,从后面走上,对着李绚拱手道:「王爷。」看書菈 李绚点点头,低声问道:「这船,是百骑司的船吧?」 「应该是的。」余泽微微点头,说道:「属下将消息递过去,第二日便有一名杭州船商上门……如果是一般人,怕是也未有能力,能获得这等消息。」 李绚稍微放松,眼睛微眯:「如此就好,只要百骑司能够盯死这条航路,那么这一趟,就算是倭人不答应和我朝联手,我朝也有机会,从南境直接威胁新罗金城。」 在倭国和新罗事上,李绚有着清晰的认知,如果不能将新罗打服,是绝不能和倭国翻脸的。 一旦新罗和倭国联手,那即便是他想要征服新罗和倭国,也需付出比原本还要更大的代价。 更别说西边有吐蕃,北边有突厥,稍微不慎,立有大祸。 深吸一口气,李绚转身,看向身后的杭州城,沉声说道:「如今新罗,倭国都已按计划而行,如今剩下的,就是朝中的内女干。传令百骑司,让他们必须要保证,在大军和新罗作战之际,任何消息,都不能从中土传入东岛。」 「属 下遵令。」余泽立刻拱手。 李绚手按在八面汉剑剑柄之上,大踏步的向前走去,隐藏在四周的千牛卫立刻从四面八方而出,跟在李绚的身后,一起离开了杭州码头。 空无一人,被封锁了整整一日夜的杭州码头。 杭州城东的一处酒楼三层,一条人影站在窗前,远远的眺望码头方向,许久之后,他侧身看向身后,沉声问道:「二位贤弟,你们觉得南昌王封锁码头,究竟是在做什么?」 「关兄,就连你都弄不清楚的问题,我们又怎么可能知道。」桌案边上,薛中璋抬眼看向关弥,眼睛里满是迷蒙,就如同手里酒杯中的烈酒一样。 坐在桌案另外一侧的文旭,看了薛中璋一眼,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怪异。 南昌王带有密旨前来杭州的,这一点早先扬州新罗人就已经有消息传了过来。 只是究竟是什么密旨,新罗人没有答案,他这边派人试图打入南昌王身边,也没有成功。 反而引起了南昌王的警惕,现在很多事情都已经不让关弥参与了。 至于薛仲璋,他如果是秘书省秘书郎还好说,但如今他只是一个杭州法曹参军,南昌王甚至都不怎么搭理他。 「南昌王平时出行,若是无事,身边便只会带十几名千牛卫,若是有事,杭州府的差役捕快,甚至水师战船,都会出动,替他封路,他究竟想做什么,没人知道的。」文旭有些感慨的摇头,随后看向关弥说道:「关兄,南昌王就像是把我等也当做了敌人似的,什么事情都不说。」 「能说什么?」关弥没好气的白了文旭一眼,不客气的说道:「南昌王是钦差,负责东南筹军之事,里面少不了要有一些对新罗的杀手锏,这些东西还是不知道为好,知道多了,反而不是好事。」 「关兄所言极是。」薛中璋难得赞同的点头,他又何尝不想知道南昌王身上的秘密,但是这事就是他去信给自家姨夫,最后也只是遭到了一顿训斥。 在薛中璋看来,自家姨夫是整个大唐最守律法的人。 不是说他就真的不做违背唐律的事情,而是他就算做了违背的唐律的事,整个大唐也不会有第二个活人知道内情。 文旭眼睛一转,转口说道:「已经确定了吧,水师后日辰时出发?」 「没错。」薛中璋肯定的点头,说道:「后日辰时出发,当天抵达扬州,连夜北行,和登州水师在海上汇合,然后出发前往新罗。」 「要看风向。」关弥重新走回来,在桌案后坐下,说道:「这两日都是西风,水师恐怕要走海上,从海上抵达扬州,速度又要快一些,如果他们不在杭州停留的话,当夜就能抵达登州。」 「南昌王这回总要随同一起离开杭州了吧?」文旭终于问出了至关重要的问题。 「扬州窦翁已定,南昌王和临海郡王金仁问同船一起东行,此番新罗之事若是顺利,南昌王再度回归之后,恐怕又立殊功。」薛中璋一只手紧紧的握住了酒杯。 薛中璋年纪不大,二十八岁,但已经正六品上的杭州法曹,大名鼎鼎的骆宾王不过是是从七品下的武功主簿罢了。 可是相比于南昌王,这个比他们年纪还要小上许多的年轻人,本官都已经是婺州别驾,他们都要差上太多了。 「个人有个人的路,南昌王终究是宗室,宗室是不能为相的。」关弥简单一句话,就让对面的两人重新精神振奋。 的确,宗室任官有太多的限制了。 如今的朝中,只有一个年纪最长的陇西郡王李博义任礼部尚书,而且职司清闲。 军中,和皇室血缘较近的梁郡公李孝义任右千牛卫将军,血缘稍远北平郡王李景嘉任左千牛卫将 军,十六卫大将军根本没有宗室一个。 当然,英王和相王不能算。 南昌王的天花板也只有一任上州刺史,而且极有可能是边州,除此之外,他很难再往上。 「越有才华的宗室,就越不能调回中枢,就比如霍王。」薛中璋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 南昌王就算是极得天子信重又如何,他未来的上限终究有限。 薛中璋心里的嫉妒总算是少了几分,随即,他就肃然的看向关弥:「关兄,有些事情,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天阴教虽灭,但东海王犹存,而且东海王在东南似乎别有势力,薛某此番调任杭州,就是希望能在此事有所成就。」 「东海王!」关弥终于露出了恍然的神色,他现在终于明白薛中璋非要调来杭州的原因了。 朝中秘书郎之职虽然清贵,但是想要往上走,除了皇帝的信重,个人的才华以外,还需要机遇,或者更准确的讲,是背景。 关弥虽然不知道薛中璋的后台是刑部尚书裴炎,但也能看得出他背后是有人的,如果不是如此,他也不会如此果断的调来杭州。 轻轻的敲了敲桌案,关弥谨慎的说道:「天阴教之事,自从上次南昌王在杭州清洗之后,再加上后来天阴教的覆灭,如今杭州或许还有天阴教余孽幸存,但他们必然藏的很深,普通人轻易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哪儿,除非,薛兄有线索?」 关弥眼神凝重的看向薛中璋,他不管薛中璋的背后是谁,但是他敢于在现在这个时候调来杭州,肯定有自己的底牌。 薛中璋目光似笑非笑的看了关弥一眼,然后又看向了一侧同样眼巴巴的文旭,声音幽幽的说道:「若是愚弟真的有什么线索,如今又怎会坐在这里,向二位请教?」 关弥低下了头,文旭侧过了头。 片刻之后,文旭开口:「小弟官职低微,能够帮助者不多,只有一些似真似假的消息,或许有用?」 文旭一开口,关弥和薛中璋便同时盯向了他。 就听文旭缓缓的开口说道:「数月之前,南昌王抵达杭州,袁都督内侄,当然是前内侄,被天阴教妖女蒙骗,最后不知所踪,但似乎落在了南昌王之手,还有杭州隗氏,他们之所以如今奉承南昌王,就是因为被南昌王抓住了把柄,然而这并非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夏家。」 文旭转头看向关弥,面色凝重的说道:「据说那一日,夏家全家封闭,一日之后,有人从井里打出来的水都是红的,而那一日之后,夏家的人丁,莫名的少了一半。」 关弥眉头紧皱,侧头看向了薛中璋,薛中璋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第六百零六章 小人告状,武后打脸 长安,大明宫。 挺直的禁卫军手中刀枪如林,巍峨的皇宫上下金玉交辉,旌旗招展,气势森严。 裴炎袖中藏着一本奏章,在四周来往臣僚的注视下,缓步走进了威严的紫宸殿。 走入殿中,裴炎也不抬头,直接拱手躬身:「臣,刑部尚书裴炎,拜见天后,天后万安!」 「平身。」武后端坐在金座之上,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身侧的内侍立刻上前,将武后面前的奏章收到一侧,另外一边,一名女官端上一杯热茶,放在了武后面前。 武后轻轻的抿了一口,神色这才舒缓了一些,她抬起头看向裴炎,轻声问道:「东海王之事,查的如何了?」 裴炎眼神一紧,但神色依旧平静的说道:「回禀天后,刑部已经调查了大半在京宗室,外戚,还有当年隐太子宫中一切官员后裔,坏消息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好消息同样也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你倒是会说话。」武后不屑的轻笑一声,然后长袖一挥,道:「这不是什么好消息,也不是什么坏消息,隐息王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又有什么人会怀念他,更何况真正有能力的人才早已经在朝廷各处担当要职,只有那些废物,才会和隐息王后人勾连。」 「天后所言极是。」裴炎肃然点头,然后又开口说道:「长安洛阳都在积极查察,地方亦有所举动,只不过进展不大,只有扬州……南昌王在扬州擒获了故安康郡公之子李怀念,只是李怀念被人提前所杀,并未获得更多进展,而且有些地方,南昌王似乎也有所疏漏了。」 「疏漏,什么地方疏漏了?」武后目光微微下垂,神色已经带起一丝愤怒。 「李怀念虽死,但其人多年来,在扬州任职,里外勾连,早已经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络,若是能够深入调查,必定能够有所成果,但南昌王似乎念及宗室之情,并未在此其中深挖,臣有些感到可惜。」裴炎神色带起一丝后悔,就好像他在扬州,就必然能够挖出来一样。 「裴卿!」武后突然开口,声音并不低沉,但裴炎却莫名的感到一阵寒意。 「臣在!」裴炎肃然的拱手。 武后眼中带着一丝冷意说道:「南昌王此行东南之责,裴卿可还记得?」 「臣记得!」裴炎脸色顿时一沉,随即快速的说道:「南昌王此行任江南道筹兵副使,协助扬州都督府长史窦玄德招募兵卒,整修战船,同时和倭国联络,欺诈新罗,让其错估我朝进军兵力和决心,从而方便大军北撤。」 「你既然明白,为何还要如此妄言构陷,南昌王尚知道主次之分,你裴炎裴子隆,堂堂的刑部尚书,中枢大臣,难道就真恨不得东南现在立时大乱吗?」武后愤怒的直接从桌上抄起一本奏章,朝着裴炎狠狠的扔了过去。 「啪」的一声,奏章直接砸在了裴炎脚下的地上,只差一点,就直接砸在了他的身上。 裴炎的脸色顿时为之一变,甚至忍不住的连退好几步。 瞬间,裴炎的脸色就已经一片苍白,因为面前奏章封面上的几个字,已经让裴炎忍不住的出了一身冷汗:臣江南道筹兵大使窦、副使李奏筹兵二三事。 二三事,奏本封面上写的二三事,但裴炎知道,在这封奏章当中,窦玄德和李绚必然已经将扬州所有的事情都进行了详诉,其中就包括关于李怀念之事。 「李怀念之事,南昌王已经在请旨处置,始安郡公终究是宗室,而且是长辈,南昌王不好处置本是常事,而且一切做的很低调,可偏偏你,自作聪明,非要将始安郡公软禁起来……」 武后咬牙切齿的看向裴炎:「如今已是整个东南不宁,你还要妄言构陷,是否非得要弄得东南乱起,无法援助安东,最后以致 前线大军溃败,进而影响吐蕃备战……你是非要让大唐内外不宁,纷乱迭起,你才肯罢休是不是?」 裴炎立刻一拉衣摆,在殿中直接跪了下来,满脸惶恐,但异常诚恳的言道:「天后,你冤枉微臣了,臣对陛下和天后一片忠诚,对大唐更是尽心竭力,如何会有此等邪恶阴毒的心思?」 「本后也希望你没有,但大局之下,一些不该有的小心思,就不要再起了。」武后声音突然平淡了起来,之前言语之中的愤恨,霎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臣遵命!」裴炎微微的松了口气,他的表面虽然慌张,甚至汗都滴了出来,但心中却是一片安静。 就在此时,武后继续开口:「本后已经传旨,让始安郡公回府。李怀念之事,本就与他无关,他不过是在替其兄看着那个不孝子罢了,和东海王是没有关联的。」 「天后所言甚是,是臣孟浪了。」裴炎微微拱手。 「你退下吧,」武后直接摆摆手,脸上有些不耐烦。 裴炎立刻缓缓站起,不敢多言,直接拱手而退,脸上忍不住微微松了口气,然而就在他退了一半之际,武后突然开口:「禁军中郎将李玄嗣调任左骁卫将军。右领军卫中郎将程务挺,调任禁军中郎将。」 禁军中郎将,守玄武门。 裴炎突然停步,转身看向武后,沉沉的躬身,然后退出了紫宸殿。 等到裴炎离开之后,武后才脸色一冷,不客气的咒骂道:「废物。」 一句话,整个紫宸殿内一片肃静。 「天后息怒!」一道身影从纱帘之后,站了起来,对着武后微微躬身。 武后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但这一下,她脸上的愤怒已经减轻不少,冷笑一声说道:「有野心不是坏事,但野心太大,就不是什么好事了,一个人当了刑部尚书,同族是兵部尚书,还有一个姻亲是工部尚书,自己窥伺宰相之位不说,竟然还盯上了礼部尚书,真要让他有成,恐怕就连本后都得忌惮于他。」 朝堂中枢宰相的位置,虽然被几个平章事瓜分,但每一位宰相手中的权利都极大,即便是皇帝,也需要利用六部九卿小心的来制衡宰相的权利,维持朝堂稳定。 中枢每一个六部九卿的位置都需要皇帝一次次细细的斟酌,才能按定,可如果某一位宰相,直接盯上了某一个六部尚书的位置,并且试图推自己的亲信上位…… 如果说这个人极得皇帝赏识,甚至是未来首辅左相的位置,那自无不可,但这样的人物,可不是武后所喜欢的。 看看如今中枢三省的掌管,刘仁轨,戴至德,郝处俊,哪一个不是年龄在七十上下,可裴炎呢,才刚过五十,就已经在积极的图谋宰相权位,甚至布局六省。 这样的宰相,野心太大,贪图太多,即便是自己的亲信,武后心中也有所不喜,她还是喜欢那些懂分寸,知进退的。 「东南需要安静,但又需要将隐太子所有的余孽全部找出来,这也是个细活,尤其是如今,更需要耐心,裴炎太急了,他宁肯伤及无辜,也要将事情完成,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这会伤害到今年的秋收,还有明年的春种。」武后有些厌恶的摇了摇头。 「天后,裴尚书虽然急了些,但还是有分寸的。」站起来的身影再度替裴炎求情。 「分寸,他的分寸就是替他自己邀买人情罢了。」武后冷笑一声,裴炎那点小伎俩,她看的清清楚楚。看書菈 如果不是因为如此,刚才,裴炎就别想好好的走出紫宸殿。 一个没有大局观的刑部尚书,是不可能成为宰相的。 其实武后心中知晓,裴炎虽然私心重了一些,但是东南之局,也还是有把握的,利用东海王的威胁压 迫江南各大世家,让他们主动清洗内部和东海王有关的人事物。 然后抓住一些证据打压拉拢,同时又即将的将局面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裴炎的想法很好,但在实际操作层面上,却又有些不足。 毕竟真正前往东南操作的不是裴炎本人,而是他的外甥薛仲璋。 薛仲璋虽然看起来不错,但实际上,做事拖拖拉拉,而且容易冒进,尤其在他的身侧,还有一个更听话的南昌王。 武后几乎一眼就能看透东南结局的发展,薛仲璋看起来似乎是躲在李绚的身后,在暗中算计着什么,但自从他软禁始安郡公李袭志的时候,整个东南的所有世家,就都知道该提防谁。 「范卿!」武后抬头看向沉默下来的范履冰,微微轻笑的脸上带起一丝冷森之气:「南昌王的另外一本奏章,你怎么看?」 范履冰面色肃然的拱手道:「天后,南昌王所言尽皆猜测,没有任何实证,在朝中是不足为凭的,但……」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光凭猜测便已经能确定,就是那人在动手,对吧?」武后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冷意,当年安陆郡公许善隐隐有投靠之意,武后不过是稍微关注,许善就死了。 不过武后当时也没有那么在意,毕竟当时许善不过只是一个态度罢了。 而且武后那时也有些怀疑,那件事情是皇帝做的手脚,毕竟一个叛徒没人会喜欢。 但是现在,一切都证明,当年那件事情,皇帝根本就不知道,如今突然爆出来,不仅让武后在皇帝面前有些难堪,更重要的是,那件事情,让她错失了一个宰相。 许圉师,只要调回中枢,立刻就是一个宰相之位。 武后深吸一口气,冷冷的说道:「让百骑司好好的查一查,找到证据,就让他们送到刑部,找不到证据,那么就让李安静一家,彻底的消失吧。」 「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第六百零七章 喜脉,喜脉 紫宸殿内,金案之后,武后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大殿,幽幽的开口:「范卿,若是将南昌王调至新罗如何?」 范履冰微微一愣,但随即就恍然明白的说道:「此事可行,南昌王为人心细,再加上出身,李谨行必定不敢将他置于前线,的确比让他留在扬州的好。不过……」 「直说。」武后没在意的摆了摆手,这事没那么容易,而且范履冰的话还没有说完。 「天后,南昌王极擅长守城。」范履冰拱手,深吸一口气,认真的说道:「东岛之事,虽说南昌王策划周密,但人心凶险,国之大事,寄托于人心反复之上,终究不是正道。 若是有个万一,大军溃败,此事虽很难发生,但万一之下,以南昌王之能,李谨行必不会顾及他的身份,将他放在最后,用来拖延新罗脚步恐是必然,虽然凶险,但南昌王很有可能会鼎立殊功,一旦全身而退,其势难遏。」 「都如此了,他还能创造奇迹。」武后脸上终于带起一丝诧异。 「天后!」范履冰微微躬身,说道:「南昌王守城,除了依赖精兵悍卒以外,更多的是依赖军械和天时,若是给他足够的工匠,守上一个月都不成问题,此外,还有就是天时。」 说到这里,范履冰的神色逐渐有些沉重:「南昌王经由药王韦玄藏调教,个人在医理上并未有太多的成就,倒是学会了道门的夜观天象之法,梅岭关一场大火,婺江之上的一场飓风都是明证,若其在东岛之上,瞅准时机,再来一场大火,火烧大城,新罗人恐有大劫。」 武后微微的点头,脑海中浮现出了大火之中,无数的新罗士卒陷身祸害的场景,同样,还有在远山之上眺望火城,然后率众从容后撤的李绚的身影。 「他的确做的到。」武后轻声一叹,然后低笑一声道:「若是真的如此,恐怕苦战回归,一个实职的十六卫中郎将怕是少不了的,甚至陛下搞不好会让他直接接替丘神積之职。」 「天后,南昌王若是如此,将来恐怕就是接替程将军也未必不可。」范履冰最后一句话,终于让武后彻底变色。 程处弼是忠诚于皇帝的,但是在忠诚于皇帝和天后之间,他又选择了天后。 程处弼站立在皇城城门之上,的确给了武后极大的安全感,同时也让朝野重臣清楚武后的势力之强,可若是这个位置上的人换成了南昌王,那么潜移默化之间的人心变化,就可怕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留在江南吧。」武后干脆利索的做出了判断。 范履冰微微躬身,道:「臣知道天后在担忧什么,不过依臣看来,天后过虑了。」 「哦?」武后抬眼,微微皱眉,随即道:「范卿细讲。」 「喏!」范履冰再度拱手,然后直身细致的说道:「东南世家自东晋南北朝,乃至前隋及唐,其中虽偶有灾祸,但大体无碍,吴越十六家的格局早就成型,极为的稳固,很难说,会因为王权更迭而投入太多。 故而,别说是南昌王,就是裴尚书亲至,吴越世家也不过是表面应对罢了,他们的心思还在朝堂,在陛下身上,天后只需在适当的时机遣使安抚,便可尽收世家之心。」 「范卿通透啊。」武后终于笑了起来,满意的点点头,随后说道:「如此看来,东海王在吴越之地,也并无多少势力。」 「当是如此。」范履冰声音平稳,但却十分肯定。 「既然如此,那就看看南昌王在东南能折腾出什么动静来吧。」武后终于彻底的放心下来,轻笑了起来,稍微向后靠了靠,武后目光落在殿外,然后随口问道:「范卿如何看待南昌王其人?」 「有独当一面之姿,但大局太差。」范履冰微微摇头,感慨道:「臣之所以建 议将南昌王留在东南,实在因为这的确不是一件坏事。」 「范卿细讲。」武后声音虽然很轻,但微微侧身,他明显来了兴致。 范履冰在诸多北门学士之中,也是最稳重的人,有些事情上,武后对他的信重,还在元万顷和刘祎之之上。 范履冰再度拱手道:「天后,纵观南昌王出仕以来,洛阳,扬州,杭州,婺州,多以破案为主,或与其洞察人心之能有关,行事做法也常用破案之法,即便后来死守梅岭关,破敌婺江上,看似借用风时,但本质依旧是对人心猜测,此行或可用于判案断案,但行军作战完全不行。」 「卿之前还说南昌王善于守城,如何又说完全不行?」武后稍微皱了皱眉头。 「天后,守城只需对己方人心猜测掌握,对彼方,只需有个大概即可,但大军征伐却远不是如此,其一,军卒将领之数远多于守城;其二,战局绵延长远,战场布及广阔,尤其以骑兵,以吐蕃为主,骑兵快速移动,受天时地利战术影响太大,反而是人心所用不足。」 稍作停顿,范履冰苦笑着说道:「这也便是臣之前所说,南昌王大局不足,守城尚可,但行军不成,他日或可调为西线某州刺史,但也仅此而已,不可任其为行军大将。」 武后下意识的点点头,她的脑海中回想起李绚曾经在洛阳,扬州,杭州,婺州,乃至于睦州所做之事,最终还是点点头,说道:「范卿所言不错,想在睦州之时,段宝玄便请任其为安抚使,如此看来,段卿也是同样看法。」 「是的。」范履冰稍松一口气,然后说道:「南昌王为人谨慎,但又爱民如子……呵……」 武后微微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范卿为何发笑?」 「臣失态了。」范履冰立刻拱手,收敛笑容,然后说道:「南昌王其实并无多少爱民之心,他只是对百工水利之术感兴趣罢了,之后所传的三秋诗也好,丈夫志也罢,不过是少年人的理想而已,天后试想,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又能有多少理会民间疾苦呢!」 「范卿看人之术果然特别啊!」武后心情一下子放松了许多,实际上她之所以对李绚如此关注,还是因为李绚得到了李治的信重,分明是在将李绚朝某个特定的方向培养。 现在听到范履冰这么说,武后对李绚的使用,眼界一下子就开阔了起来。 皇帝现在想的,是让李绚在鸿胪寺待上几年,然后调任地方州刺史,历练几年之后,等到三旬年纪以上,四旬年纪左右,回朝任职礼部尚书,但如今看来,只需要在中间略作手脚,鸿胪寺,司农寺,大理寺,礼部,工部,甚至刑部,少卿,卿,侍郎,中间再有几任刺史,便足够将他熬到六七十岁,那时候…… 武后想到这里也就不多想了,那个时候,她自己都未必还在。 稍微停顿,武后重新看向了桌案上的奏本,李绚经由太子,交给皇帝,最后又落在了她手中密奏,武后轻声问道:「范卿,你觉得南昌王和太子关系如何?」 「君臣之属罢了。」范履冰一句话回答的很直接。 「哦?」武后神色有些平淡,但却开口说道:「南昌王每十日便有一本奏章送上,陛下有意让贤儿向南昌王学习地方处政之道,毕竟他们是同龄人,贤儿也曾参加南昌王的婚事。」 「天后。」范履冰声音紧跟着响起:「天后英明,应当能够所见,在南昌王的奏章之中,只有政务和公事,并无私情,而且据臣所知,今日,东宫数位庶子,宾客,都有政务要忙,所以南昌王的奏章到后,太子并未多研,便送到了陛下手中,南昌王和太子仅仅是君臣罢了。」 说到这里,范履冰轻叹一声,说道:「天后可还记得,在洛阳之时,正是南昌王查出了太 子的不当之时,南昌王或许并未多想,但太子……」 「砰!」的一声,武后重重的拍在了眼前的桌案上,咬牙切齿的骂道:「这个逆子!」 「天后息怒,太子不过是年幼罢了。」范履冰赶紧安抚,同时说道:「只需严加管束,时间……」 范履冰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名内侍便已经无声的从侧后走上,将一本奏章放在了武后身前的桌案上,也不等武后反应,那名内侍竟然就已经无声的退了下去。 范履冰眨眼,迅速的低下头。 秘卫,整个宫中,只有秘卫有这种权利和胆子,敢在武后发怒之间,送上奏本。 因为那本身就是武后赋予他们的特权,秘卫所奏之事,几乎也全是武后特意嘱托之事。 武后压制住愤怒,有些不豫的拿起了奏本,然而看了第一眼,她的脸上就露出了满脸的古怪。 范履冰有些小心翼翼的探问:「天后,不知出了何事?」 武后看了范履冰一眼,抬起头,让手下人将奏章送了过去,同时有些好笑的说道:「今日早先,南昌王妃身体不适,彭王妃请药王韦玄藏为其诊脉,就在刚才得其为喜脉。」 「南昌王有后了?」范履冰脸上满是惊讶,忍不住的说道:「南昌王这才成婚不到一月吧。」 「二十日。」武后好笑的点点头,说道:「本来南昌王妃本月经期未至,彭王妃便已经察觉了什么,刻以专门去请药王韦玄藏诊脉,以药王之能,这才诊出了喜脉,不过也需再等二十日才能断定。」 武后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然后说道:「不管如何,这是好事,是宗室喜事,传旨,从宫中选滋补药材到彭王府,以示慰问,大张旗鼓一些。」 范履冰一愣,随即惊喜的拱手,说道:「天后英明!」 武后摇摇头,轻声道:「之前本后还在思索是否要将其送入新罗,如今看来,还是算了吧,传旨,南昌王妃有孕,彭王妃有请,令南昌王不得东行。」 「天后圣明,如此,东岛之事更易操作了。」范履冰一句话说出,武后的眼神立刻就看了过来。 范履冰立刻住嘴,脸上闪过一丝后悔。 武后微微的摇头,然后看向了眼前空荡荡的大殿中央,似乎在想着什么。 又或者是,在算计着什么。 第六百零八章 薛韦故事,谋嫡连败 杭州,水师驻地。 卯时正,远处的杭州湾依旧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下。 近处的水师驻地之中,却早已经是灯火通明。 东侧的校场上,水师将士已经开始准备将最后的物资送上船, 西侧的别院中,金吾卫重重守护,千牛卫快速不停的来回,将一个个消息送到了李绚手中。 坐在大堂之中,李绚放下手里最后一条短笺,抬头看向来遂,轻声说道:「杭州城水陆十三座城门,五座水门,八座陆门,这半年以来,都有少量的人员增补和更换,其中尤以东南水门,东南陆门和西南水门最多,而且今夜,这些刚来不久的年轻人们都会当值。」 「看来,舟山海寇和天阴残匪,今夜就会在这三座城门处动手。」来遂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他没有想到,竟然是真的有人要和舟山海寇联手,里应外合,试图拿下杭州城。 要知道,他家叔父来敬业刚刚抵达杭州城,就出了这么大事。 一个处理不好,杭州大乱,来敬业立刻就会背上重责。 「要小心,这场危机不可轻忽。」李绚微微摇头,轻声说道:「根据探报,这三座城门内,都有数家店铺在这半年内被售卖交易,而且有几家昨夜一整夜,内中都有人在不停向外窥伺。」 「好贼子,他们是真的恨不得全拿下杭州城不可。」来遂顿时一阵咬牙切齿起来。 如果这些店铺当中有足量的人手和军械,再加上城门的内应,城外的扣关,无备之下,恐怕就是神仙来了也守不住这城。 这等人,用心究竟是何等的险恶。 李绚将手里的短签送到了来遂的手里,轻声说道:「时日太短,能查出来的东西太少,不过若绚所猜无误的话,他们应该还有其他的布置,不过那应该是万一攻城失败之后的唯一退路,堵死了那里,才能够将其一网打尽,这些,就都交给来兄了。」 「如此便多谢贤弟了!」来遂对着李绚郑重的拱手,心里的愤怒也逐渐的平息下来, 如今这一切的确非常的凶险,可是如果布置妥当的话,何尝不是一件大功。 「愚弟会尽可能的最快赶回,从舟山海寇的背后发起突袭,不过来兄切记,东城一定要守下,否则,局面就很难控制了。」李绚最后认真的相告。 杭州城能不能守到李绚率领率领水师回援,关键就在于东城门,他们守不守得住。 「愚兄明白其中厉害,贤弟放心。」来遂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对着李绚躬身施礼:「最后若能一切如愿,愚兄必定重谢。」 「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客气。」李绚笑着摆了摆手,同时站了起来,道:「如此,小弟就暂且别过了,你我今晚再会。」 「贤弟请!」来遂将李绚送到了院门口,然后才停步。 东方的天空已经蒙蒙亮,几十艘战船停靠在杭州水师码头之上,远远一片壮阔。 李绚看了一眼战船,然后对着来遂拱手道:「来兄千万小心,如今真正危险的,还是城中的内应,水师数次扫荡舟山海寇,最终都徒劳无功,其人在杭州府内的位置必定不低。」 「愚兄记下了。」来遂再度深深拱手,道:「贤弟一路小心。」 「来兄小心。」说完,李绚转身,带着众多手下,一起上了水师特意为他准备的四桅战船。 没过多久,几十多艘大船已经同时启程,朝着东方快速而去。 浩浩荡荡的船行之中,东方的天空中,大日缓缓东升。 萧山无名山丘之上,密林丛中,文旭看着几十多艘战船洋洋洒洒的出港,终于长松了一口。 「如今,整个杭州水 师,就只剩下不到十艘的破旧老船和一些残兵破将了。」文旭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得意的狞笑。 等到杭州水师彻底的消失在他的视线当中,他的脸色才彻底的肃然起来。 转过身,文旭朝着连绵起伏的山丘快步奔行而去。 转眼间,原本看起来无人的山丘之中,一下子涌出了十几名黑衣卫士,一起护卫文旭朝山丘深处而去。 文旭一众人等也不知道前行了多久,终于来到了一座无人的山谷之中。 此刻,将近九百名黑衣士卒,正坐在地上,就着干粮和一侧的泉水,用着早饭。 这些黑衣士卒各个面色漠然,虽然在用早膳,但长刀始终都在手边。 文旭快步的走入了众人之中,众多士卒对他微微躬身,让开一条路, 山谷深处,一座小型的山洞最后出现在文旭眼前。 文旭迈步走进了山洞之中,眼前豁然开朗。 山洞洞口虽小,但洞内却一片开阔。 这里赫然是一座足够容纳上千人的地下溶洞。 文旭一直走到了洞穴深处,一间被刻意挖出来的密室悄然出现。 文旭停住脚步,侧身看向身后的随从道:「让三位校尉过来,另外,通知外围的岗哨,今日,但凡进入附近三里者,不管来历,一律击杀。」 「遵令。」手下人立刻转身而去。 文旭一个人迈步走进了山洞之中,墙上高高的挂着一副地图,杭州城的地图。 就见三条粗线从东南西三面直插杭州城中,三条粗线所过之处,赫然正是李绚之前向来遂点名的三个城门。 李绚对于文旭和一干黑卒的攻击重点,竟然丝毫误差。 然而,在这三条粗线之外,还有一条细线,从南城直入北城而出。 同时,在这条细线上,还有一个地方被额外的标出,这个地方赫然正是杭州刺史府。 文旭这一趟攻击杭州的真正目标,竟然是刺史府。 杭州湾外,海浪逐渐的变大。 西风冷冽,船行逐渐的颠簸。 李绚所在的战船之上,千牛卫和金吾卫内卫守护。 舱室之中,杭州城的地图被高高的挂在船舱的舱壁上。 李绚站在地图前,仔细的盯着地图研究。 许久之后,李绚才缓缓转身,看向桌案之侧,面前放着三本官档的余泽。 这三本官档,分别是前秘书郎、现任杭州法曹薛仲璋,现任杭州录事参军关弥,还有萧山县尉文旭,这三个人在这几天走的很近。 「余叔觉得,这三人中,哪一个才是东海王的人?」李绚的声音在余泽的身后响起。 余泽下意识的回头,然后深吸一口气,说道:「这三人都有可能,甚至三人都是东海王的人也说不定?」 「哦?」李绚突然感到有些好笑,三人当中明明只有文旭才是东海王的人,余泽怎么想到三人都是的。 「首先,这位文县尉,他在杭州的时间最长,三年前调任萧山以来,积极打击境内豪族恶霸,扶持百姓,然而,这样一个爱民之人,在天阴教黑卒潜入之时,竟然没有丝毫察觉,多少有些离奇。」 余泽稍微停顿,冷笑着说道:「若他是天阴教之人,那么之前官兵几番查找,都没有能够找到天阴教徒的原因就能找到了。」 「不错,这个可能是最大的。」李绚赞同的点头,余泽分析的不错,因为这个的确就是真相。 余泽紧跟着翻出了杭州录事参军关弥的档案,脸色略对忧虑的说道:「如果说最有可能是天阴教徒的萧山校尉,那么对杭州最有威胁的,就是这 位杭州府录事参军,他对杭州的虚实知道太多了。」 李绚的手,不由得微微一顿,满脸诧异的看向余泽。 随后重新看向了录事参军关弥的档案,赫然就见这位官道当中,写着密密麻麻的各种记录。 杭州府几乎所有官吏所有的功过他都有登录,并且不少都朝吏部禀奏。 也就是说,关弥对杭州府所有的官吏全都认识,知道他们个人喜好和平时习惯。 关弥绝对是一个无比合格的录事参军,同时,他一旦被东海王所用所能造成的破坏绝对可怕。 余泽轻声说道:「如果我是东海王,想要对东南世家动手,那么我首先早掌握的就是这位关参军。」 李绚认真的点头,没有开口,但他知道,余泽说的没错,想要对杭州府下手,最好就是真的将这位录事参军掌控在手中,这对李绚以后做事,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提示。 「第三便是这位薛秘书郎。」余泽轻声说道:「这位薛秘书郎毕竟是从长安而来,而我们都知道,东海王如今就在长安;再有就是他出身河东薛氏,薛氏和隐太子的关系可不弱。」 余泽一句话,让李绚忍不住对他刮目相看。 余泽紧跟着说道:「然而真正令属下在意的,却是这位薛秘书郎的母亲韦氏。」 「薛家和韦家联姻,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李绚有些不解。 余泽微微苦笑,说道:「王上请看,这里写着,其母出身京兆韦氏,其父韦积庆。」ap. 「韦积庆如何?」李绚脸色开始肃然起来,他虽然对早年长安旧事所知不多,但也知道,能够让余泽记住名字的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因为这位韦庙丞,虽然只是正九品的京兆太庙丞,但他的父亲,却是先帝朝时的象州刺史刺史韦挺之子,也就是说,这位薛参军,他是韦挺的曾外孙。」余泽对着李绚苦笑着拱手。 「韦挺?」李绚对这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很有些印象,略微思索,便满脸惊骇的说道:「是隐太子左卫骠骑、检校太子左卫率的韦挺,齐王李佑妃韦氏之父?」 李佑,太宗皇帝第五子,母阴氏,妻韦氏,贞观十七年谋反而亡。 韦挺是太子李建成的发小,因为杨文干谋反一案,代李建成受过,流放巂州。 玄武门之变后,太宗皇帝李世民登基,韦挺被召回朝任职,后一路升迁至拜御史大夫,银青光禄大夫,行黄门侍郎,兼魏王李泰府事。 其女更是嫁给齐王李佑为妃,只是齐王谋逆,魏王夺嫡失败,韦挺遭遇牵连,贬象州刺史,任卒。 「怪不得,其姑母河东薛氏女,嫁刑部尚书,哪怕后嫁,无论如何不该如此默默无闻,可若是其家和韦挺是亲家,那就没那么简单了,也怪不得薛中璋和裴炎的关系,一直不为人知,原来如此。」 隐太子李建成,魏王李泰,齐王李佑,又是一个倒霉家族。 李绚的眼神突然闪烁起来,不知道究竟在谋划什么。 第六百零九章 西征吐蕃,十万大军 大海之上,水浪滔天。 大日高升,寒风凛冽。 李绚站在窗前,刺骨的冷风直透而入,但他却像是没有察觉一样,依旧低头在思索什么。 余泽在李绚身后,静然站立。 许久之后,李绚转过身,看向余泽,冷声说道:「不够,我们想要将薛仲璋和东海王彻底的勾连起来,现在这些猜测还远远不够,尤其想要通过薛仲璋来指控裴炎,更是差的太远,朝中能够和隐太子牵涉起来的多不胜数,若是因此就能定罪,恐怕便是本王也能被定罪了。」 余泽点点头,开始思索起来。 李绚关上窗户,重新走回到圆桌前,上方的热茶已经被放冷,李绚毫不介意的一饮而尽。 这个时候,余泽缓步都到了李绚身前,小心的说道:「若是他自己能被人看到和东海王的人站在一起,又或者说,有什么信件能证明他们关联的。」 李绚放下茶杯,微微摇头,叹声说道:「若说薛仲璋被东海王利用,无意中做了帮凶,那么相信者肯定很多,可若是说,他就是东海王的人,相信者恐怕根本没有几个,甚至会有猜测,薛仲璋是否被人栽赃了,所以想要扳倒他,只能在前面下文章,不能从后面着手,除非……」 「除非什么?」余泽忍不住紧跟着问了一句。 「如今整个东南,除了东征以外,最重要的就是秋收,若是因他之故,导致一地秋收迟滞,那么他就是无罪,便也要有罪了。」李绚抬起头,思索着看向余泽:「如今薛仲璋在杭州已经盯上了夏家,夏家本身已到了崩溃边缘,若是他还针对夏家下手,那么自然有人不会放过他的。」 「王爷还是不想和裴尚书正面对上?」余泽一眼就看透了李绚的顾虑。 李绚很清醒的点头,道:「一颗棋子,当他被所有人都看到他的作用的时候,就等于他这颗棋子已经没用了,那么这颗棋子背后的棋手,就会将这颗棋子收回,根本不用其他人动手。」 余泽有些失望的叹道:「那便只能等了。」 「恐怕只能如此,除非有另外一只手,看不惯这颗棋子,直接将他扔出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李绚淡淡的摇头,如今在杭州,他还可以算是一只棋手,但放在整个天下棋盘,他也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颗棋子而已。 「但裴炎如此咄咄逼人,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余泽的眉头依旧紧皱。 他们这边前脚刚刚抵达杭州没几天,薛仲璋就跟着到了,这里面针对的味道太重了。 李绚微微摇头,道:「我们要对付裴炎,就直接对付裴炎,从薛仲璋往上勾连的想法是错的,甚至很容易被别人做手脚,设陷阱,除非……」 「除非什么?」余泽一听就知道,李绚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薛仲璋不过是棋子而已,如何能有资格够和东海王勾连,但如果是裴炎自己和东海王有所勾结,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李绚低头微微思索,他有些想不起来裴炎原本死的罪名是什么了,好像就是谋反。 「这就难了?」余泽忍不住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慢慢来吧,一步步的布局,眼下最重要的,是此次海寇攻城,杭州不能受到太大损失,另外就是征东水师出发,如今已到最后一步,绝不能有丝毫问题,要知道这个天下,有心人太多,有太多人能从丝毫迹象就推测出真相来的。」李绚抬起头,目光望向北方,那里就是扬州所在。 他们这一支杭州水师,数十艘战船,沿着海岸线而行,但并不前往扬州。 扬州距离长江出海口有六百余里,甚至比杭州还要更远一些,但扬州是顺风,他们是侧风,细算的话,二者抵达同一地点的时间是差不多的。 三十多艘三桅大船,中间夹杂着两艘四桅大船,整齐迅速的朝着长江出海口而去。 整整三个时辰,杭州水师终于抵达了长江入海口处,但此时,一支四十多艘三桅大船组成的船队已经等在了那里,没有丝毫迟疑,两支船队迅速的融合,浩浩荡荡,共同北上。 整个天地之间,一时间仿佛只见船,而不见海。 如此,他们还未和登州水师汇合,一旦三路水师齐聚,其势必定更加浩荡。 即便是李绚已经斩断了东海王和吐蕃的眼线,甚至就连新罗人也被牢牢的控制起来,但在暗中,依旧有不少人在窥伺他们的举动。 这里面,人心难测啊! 李绚站在船首,他所在的四桅大船正朝着最前面快速驶去, 在整个水师战船的最前面,一艘庞大无比的五桅大船已经明显放慢了船速,似乎是在等他。 两船勾连,李绚快速的跳了过去。 两侧无数的水军士卒,还有大量的千牛卫士,各自持刃警戒。 海风吹来,披风飘张,队列严谨,气势森严。 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窦玄德站在甲板之上,看着眼前壮阔的大海,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扬州新林府折冲都尉史进,邗江府折冲都尉兰折,杭州水师都尉冀嚣,扬州都督府司马常御,束手站立起后。 其他人等,甚至都没有靠近的资格。 李绚穿一身红衣金甲,站定之后,对着窦玄德肃然拱手:「属下筹兵副使李绚见过窦翁。」 窦玄德点点头,然后看向四周,低声喝道:「所有无关人等,一律退下。」 甲板上的士卒,将领,哪怕是果毅都尉一级的,也全部在窦玄德的喝令之下,全部进入到船舱之中,窦玄德一挥手,他手下的千牛卫,已经将各处舱门死死封锁。 「诸位都是聪明人。」窦玄德看着在场几人,平静的说道:「兵部的调令,虽然已经极尽隐晦,但对于久经沙场的人来讲,里面的玄机一眼就可以看透,本官这里就不再隐晦,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窦玄德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但每个人的脸色都十分平静,对于眼下这一幕,似乎所有人都早已心中有数。 窦玄德点点头,继续说道:「此番东行,将以登州都督邓久光为统帅,抵达安东之后,皆是听从安东镇抚大使李谨行之令,上有所命,不得违逆。」 「下官遵令。」在场中人同时拱手应诺。 窦玄德继续说道:「抵达登州之后,南昌王率半支杭州水师回返,剿灭贼寇之后,不再东行,暂留杭州训练士卒,以待明年西征。」 西征,李绚虽然满眼诧异,他原本以为结束杭州之事之后,就要返回婺州了,怎么…… 突然,李绚不知道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对着窦玄德拱手道:「窦翁,那小王这么江南道筹兵副使?」 「自然继续。」窦玄德没好气看了李绚一眼,说道:「你以为陛下和中枢诸相随随便便就将筹兵大使的职衔扔出来吗,若照你想,岂不是本官和你的临时差遣都只用了十天,若是如此,何必大张旗鼓的让你带大印而来?」 「是绚妄言了。」李绚微微拱手,然后小心的问道:「不知小王在杭州,需征募兵卒多少?」 「三千,三千堪战士卒,明年开春之前准备好!」窦玄德一句话说完,一封密旨已经被直接扔了过来,李绚有些手忙脚乱的接过圣旨。 他没有想到,窦玄德的手上竟然还有这玩意。 皇帝是什么时候,发密旨给窦玄德的。 李绚接好圣旨,有些小心的拱手问道:「敢问窦翁,不知杨州筹 兵多少?」 「六千。」窦玄德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答案说了出来。 一瞬间,在场众人的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朝廷竟然要从江南道征兵九千,不,不可能只是九千的,一旦开始,中枢必定会从各折冲府调集兵卒,没有了天阴教在东南捣乱,会稽府,闽赣府,徽州府都能够抽调兵卒,这个数字恐怕会超过两万。 另外还有从东岛撤下来的兵卒,其中至少有一半要调到西域去,四万的一半,两万。 如今仅仅从东岛和江南道,就腾挪出四万兵卒,那么朝廷这一次和吐蕃开战,究竟准备动用多少军队。 至少在十万以上。 李绚心里顿时一惊,但随即又放心下来。 和吐蕃开战,没有十万大军如何能行,但十万大军,这其中的消耗绝对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李绚都能够想到武后在朝中究竟有多难,怪不得她咬死了也要将大军从东岛撤下,怪不得她那么赞同李绚提出的冒险的建议,如此一旦有成,不知道要节省多少的钱粮。 「还有,临海郡王你也一起带回去吧。」窦玄德跟着又补充了一句。 「喏!」李绚拱手应诺,随即问道:「那么临海郡王麾下的那些新罗臣子呢?」 「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已经从送往了长安,因为他们和东海王有涉,回到长安之后,大理寺会进行审问,不过这些就是段宝玄的事情了。」窦玄德很不在意的摆摆手。 李绚脸上带起一丝诧异,随即问道:「段公调回中枢任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兼太子宾客。」窦玄德微微皱了皱眉,随后补充道:「张文瓘已经调任侍中,同样兼太子宾客。」 侍中,门下***官,位正三品,与尚书仆射、中书令同居宰相之职。 李绚微微挑眉,张文瓘可是皇帝的人,武后这么轻易就将这个位子让了出去。 李绚心中有所感觉,张文瓘能够拿到侍中之位,皇帝怕是和武后做了某种交易。 抬起头,李绚再度躬身问道:「不知窦翁还有其他交代?」ap. 窦玄德略做思索,说道:「相比扬州事,吴越之地要稍微复杂,南昌王做事当多需耐心,谨慎从事,方能不负陛下所期。」 「多谢窦翁之前,小王告退。」李绚微微躬身,然后退回到了自己的大船之上,等到他到船之后,正好看到了临海郡王金仁问。 金仁问有些好奇的看向李绚,李绚先是将金仁问请到了内舱之中,然后才喝令大船继续北行,一直到黄昏日落,悄无声息之间,大船已经迅速的完成转向,重新朝着杭州而去。 北风凌冽。 李绚站在船首,遥望着远远的南方,眼中带起一丝杀意。 第六百一十章 杭州城开,烧杀劫掠 夜幕深沉,整个杭州城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格外的宁静。 城南陆门之外,一片低矮的院落里,风带起一片微弱的悉索声。 「文忠,你说,南昌王现在到哪里了?」 声音很低,微薄的新月光辉之下,能清楚的看到无数密密麻麻的人影站立在院落中。 文旭穿一身银色的锁子甲,站在最前方,侧身看向身边的同伴。 三旬年纪上下的文忠手里紧握着长刀,同样是一身银色锁子甲,虽然神色间带着一丝紧张,但还是认真的是说道:「应该已经到了登州吧,这一次看样子朝廷是要好好的收拾一番新罗人了。不过话说回来,那些新罗人,也真是欠收拾。」 文忠对新罗并没有多少好看,或者说唐人大都对反复无常的新罗人没有好感。 「没有那么简单的。」文旭微微摇头,并不多做解释。 东海王和新罗勾连之事,归顺到无生道的黑卒当中,只有文旭一人知道全貌。 这一次大唐想要征伐新罗并不容易,同样的,新罗想要像高句丽一样击败大唐也不容易。 文旭抬头,看向北方的夜空,有些后悔的说道:「当初就不该去招惹南昌王的,原本不过是想通过南昌王放几人到杭州水师,探查水师动静,如果事后被查出,水师当中的女干细是南昌王放进去的,还能趁机坑他一把,还没想到,他竟然在一开始察觉了。」 「总坛被灭,南昌王罪魁祸首,可惜他这次让他跑了,不然非拿他的人头祭旗不可。」文忠一脸的咬牙切齿。 远在海上的李绚,根本不知道,他自己已经到了被别人时刻咬牙点击的地步。 「无妨,这次跑了,杀一次碰到了再杀也就是了。」文旭抬起头,望向南城门,抬头看了一眼微薄的新月,轻声说道:「好了,时间差不多了。」 文旭话音刚落,就在这一瞬间,南城门之上,一直亮着的六只火把,突然有两只瞬间熄灭。 霎那间,整个院落之内的所有人全都握紧了手里的长刀。 文旭没有回头看,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声:「冲!」 喝令之下,前面的院门立刻被迅速打开,下一刻,数百名黑衣士卒没有丝毫犹豫的冲了出去,咬着牙狠狠的朝南城门快速急冲而去。 就在一行人冲到南城门下的时候,南城门在一瞬间被全部打开。 美丽富饶的杭州城,在他们眼底彻底洞开。 「城门上的人已经被迷晕了,没有两三个时辰醒不过来。」一名役卒模样打扮的内应,从城门下的阴影中闪了出来。 文旭点点头,转头看向文忠,快速的说道:「进入南城之后,除派少部分人向制定、、目标放火以外,其他人等即刻攻击望楼,拿下望楼之后,和从西城进来的文孝汇合,一起东行拿下东水城门,接应文义和舟山众入城,然后……」 「即刻起西进,从西水城出城,过西湖逃入城中。」文忠没有丝毫犹豫,将文旭早先的布置说了出来。 文旭点点头,说道:「杭州役卒没多少人,不值得可怕,关键是越州,早先的打草惊蛇,恐怕会让袁嘉祚有所警惕,万一被会稽府兵盯上,我们想要逃就不容易了。」 「是!」文忠点头。 上一次天阴教起事,他们这些人不是没有准备要动手,但会稽府兵愣是一点动手的机会都不给他们,甚至如果不是他们逃的快,再加上有文旭这个萧山县尉帮忙,恐怕他们这些人,早就已经全都死了。 「时间不在我!」文旭感慨一声,随即目色冷肃起来,低声喝道:「杀!」 下一刻,数百名黑衣士卒已经冲进了杭州城内,少数人朝着附近的富 户杀了过去,而更多的人则是朝着前往街道尽头的望楼杀去。 文旭并没有随之前进,而是落在了最后,一队亲兵无声的跟在他的身后。 看着远去的众多手下,文旭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 他知道的自己的担忧绝对不是庸人自扰,自从上一次打草惊蛇以来,不管是他,还是关弥,甚至是薛中璋,都不被容许接触到杭州府真正的机密当中。 至于这机密究竟是什么,文旭,关弥和薛仲璋,甚至都一点也不知晓。 至于这里面的的原因,文旭觉得应该是多方面的原因,自己和关弥那天出现的太蹊跷,甚至就连关弥都有些怀疑文旭,如果不是文旭花大代价将关弥稳住,后果如何还真不好说。 另外还有就是他们和薛仲璋走的太近,让李绚起了防备之心。 不过还好,南昌王现在已经离开了杭州。 「走吧,我们有自己的目标要去做。」文旭朝着身后看了一眼,后面的亲卫立刻快步跟上。 转眼间,一众人已经快步的朝着前方的黑卒追了过去。 与此同时,文旭也非常警惕的看向四周,目光似乎要找寻出任何一点疑似陷阱的痕迹。 但凡有一点不对劲,他立刻就走。 文旭非常的小心,他手下的这批人,是他能够在东海王麾下立足的根本。 一旦这些人受创过重,那么他在东海王的眼底就没有了任何的作用。 正是因为如此,文旭才定下了只要拿下杭州城门,便立刻从西门撤走的计划。 将整个繁华的杭州城和后续的一切隐患,全部都留给舟山海寇。 当然,他们这些人杀入杭州可不仅仅是为了闹一闹。 东南望楼之前,两支黑卒队伍迅速的汇合,如同黑潮一样的朝着望楼冲了过去。 就在此时,一根根精准无比的长箭从一片黑暗的望楼***出,手持火把的黑卒瞬间就倒了一地。 文忠和文孝两个人正在指挥手下人疯狂的朝着望楼冲了过去,但一时之间,还无法彻底的拿下望楼。 文旭稍微停步,抬头东望,远处的东水门处,一阵阵的骚动已起。 很明显,有人想要朝望楼支援,但有人不愿,担心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文旭嘴角带起一丝得意,整个杭州城,在夜深之中,还没有彻底的觉醒,但西城和南城燃起的大火已经让很多警醒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望楼北面几里外的杭州刺史府,更是一片寂静。 杭州的官吏早就习惯了袁嘉祚那种,到了时间就下值的方式,州衙当中现在根本就没人。 所有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文旭看了一眼正在抵抗的东南望楼,嘴里带起一丝冷笑,下一刻,他整个人已经从众人身侧快速的穿过,然后无声的没入北面街道的黑暗当中。 数不清的箭矢疯狂的从望楼中射出,就好像在望楼之中有无数的弓箭手一样。 逐渐的,文忠和文孝察觉到了不对劲。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以为那是望楼当中存放的弩弓,但是现在弩箭已经射完了一轮,更多的长箭毫不减弱的射了出来。 不好,是杭州城有了准备。 文忠和文孝相互对视一眼,脸色都特别的难堪,因为他们不知道,这样的准备是仅仅是望楼之中,还是说在整个杭州城;又或者眼下的一切都是陷阱。 但现在的他们没有太多的选择,两个人同时东望,东水城门处依旧安静。 也不知道,两个人相互嘀咕了什么,下一刻,两个人已经分别带着一队人爬到了两侧的楼顶,借着黑暗,悄无声息 的朝着望楼潜伏了过去 甚至为了掩护两人,下面就连攻击望楼的人手都少了很多,关键是火把少了很多。 火把在这种情况下,甚至就是靶子。 「嗖」的一声,一只长箭射过,最后一只火把立刻熄灭,整个街道上竟然在一瞬间,陷入了诡异的黑暗。 但就在下一刻,无数声巨大的厮杀声从东南水门处传来。 火光在一瞬间,照亮了远处的半片天空。 舟山海寇的人终于还是杀了过来。 就在这一刻,望楼西南两侧两股黑潮同时朝着望楼扑了过去,没有人点燃火把,全部摸黑杀了过去,霎那间,无数的长箭从望楼中射出,但杀伤力已经不足。 同时,十几个黑卒好手,突兀的从两侧的房顶扑下,仅仅三两步就已经冲到了望楼之前,下一刻,他们就能直接打开望楼大楼冲杀进去。 就在这一瞬间,火光亮起。 无尽的火光从望楼之上突然亮起,「砰」的一声,望楼大门瞬间打开,紧跟着,无数的长箭直接对准了望楼前的十几名黑卒。 一霎那间,所有人都震惊了。 包括文忠和文孝,因为在他们的面前,的确是十几名的弓箭手。 这还算仅仅是一楼,望楼的二层,三层和四层当中,也一样全部都是弓箭手。 随着火光一层层点燃,几十名张弓搭箭的弓箭手,清晰无比的出现在所有黑卒的眼前。 长箭也在一瞬间被照亮,每一名黑卒都在一瞬间感到自己被长箭钉死。 生死危机之下,他们更多的是心寒,他们竟然落入到他人的陷阱当中。 「砰砰砰……」一阵响声,两侧街道上的十几间店铺大门骤然打开,下一刻,明亮的火光中,一名名平举长槊的会稽府兵出现在众人眼前,锋利的槊刃让人心底生寒。 一名折冲校尉出现在众人眼中,这人赫然正是前婺州兵曹参军燕涛。 看着眼前的数百名黑卒,燕涛毫不犹豫的挥手:「杀!」 无数的箭矢在一瞬间纷纷落入到黑卒之中,霎那间就带起了无尽的杀戮和血腥。 弓箭弩箭依次射完,紧跟着,坚定的踏步声中,一名名会稽府兵,平举长槊直接杀了出来。 燕涛也不多看,转身看向东水门处。 如果不出意外,这一次之后,江南的隐患将被彻底的荡平。 第六百一十一章 水师回城,舟山贼灭 「嘎嘎」的声响中,东水门被缓缓拉起。 昏暗的火光下,一艘艘快船从城外直冲进来。 浑身褴褛的舟山海寇,眼中仿佛闪烁着红光一样,挥舞着长短刀和弩弓,嘴里带着兴奋莫名听不清楚的嘶吼,直接冲进了杭州城。 繁华锦盛的杭州,瞬间就如同带着香气的美人,直接出现在这些海寇眼前。 「冲啊,杀啊,兄弟们,财宝,美人都在眼前,冲啊!」一名舟山海寇刚刚喊出口号,下一刻,一只大手就已经狠狠的拍在了他的后脑门上。 一名带着一只黑色眼罩的独眼龙瞬间出现在所有海寇的眼中,高大魁梧的身材极具压迫。 就见独眼龙冷冷的看着之前那名手下一眼,然后才对着其他大声喊道:「兄弟们,财宝和美人都会有的,但我们首先要彻底拿下杭州城,冲进刺史府,活捉新刺史,杭州就是我们的了,美女,金钱,财富,一切任由我们索取。」 「冲进刺史府,活捉新刺史。」聪明的海寇已经跟着大声呼喊了起来。 独眼龙侧身看了一眼身边的穿一身黑色锦衣的黑卒统领文义,还有他身后好几只船上的黑卒,低声请问道:「文先生还有何种建议?」 文义抬眼看了独眼龙一眼,轻声说道:「先拿下城门,别到时候有变,反成了瓮中之鳖。」 「都听到文先生的话了,老四,你带人去拿下城门……」独眼龙的呼喊声中,越来越多的快船冲进了杭州城,杭州城繁华的气息让他们眼花的同时,脚步也有些难以挪动。 「老四,听到没有,赶紧……」独眼龙的话刚喊到一半,就在这时,半空中「嗖」的一声箭响,独眼龙的咽喉上已经插上了一根长箭,从后脑直贯而出。 鲜血从箭尖直接滴落在船上,独眼龙的嘴里发出「咯咯」的声响,他一只手死死的按住了长箭,但眼底的神色在一瞬间彻底消逝。 就在这一刻,根本没有丝毫犹豫,文义直接就扑进了下面的渠水之中。 「噗通」一声,带起了明亮的水花。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这个时候,无数「嗖嗖嗖」的声响响彻半空。 高空之上,无数的火箭直接落下,狠狠的扎在了这些快船之上。 船上的海寇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就被直接扎个穿透。看書菈 不仅如此,此刻,原本应该一片混乱的城墙上,同样是无数的火箭同时射出。 城内城外,几乎所有的快船上都在第一时间燃起了火焰,哀嚎四起。 还不等这些海寇从火箭的打击中缓过神来,前方的河渠当中,一根根粗大的撞木已经随着渠水朝着快船狠狠的撞了过来。 一些机敏的海寇,这个时候已经快速的跳出水中。 有的试图冲上岸去,有的则试图顺着水流游出杭州城。 傻子都能看出来,如今的一切都说明整个杭州城就是一个陷阱。 杭州城早就为他们这些人来袭做好了准备,甚至打算将他们一网打尽。 「砰砰砰」的声响中,一名名会稽府兵已经从两侧的店铺中冲了出来。 手里的丈长长槊转眼就贯穿了冲上来的海寇和黑卒的尸体,鲜血很快弥漫在整个水渠之中。 屠杀,一场场赤果果的屠杀在杭州城中上演。 不仅如此,在杭州城外的钱塘江中,一艘艘大船已经在飞快的转向。 根本不管已经陷落在城中的同伴,直接就要转身逃走。 站在东水城门之上的来遂看到这一幕感到一阵阵的无语,他看向身侧的杭州司马袁谊,低声问道:「司马,这些人就这么没有胆子吗?」 来 遂原本预计还有一场惨烈的水军攻城战,但现在看到,这些海寇逃的比老鼠还快。 袁谊微微摇头,说道:「如果他们真的有这份胆子,那么他们早就被水师给彻底剿灭了。」 舟山海寇虽然有些实力,但根本没法和杭州水师相比,如果不是他们来回逃的像只老鼠一样,恐怕杭州水师早就彻底的荡平这些海寇了。 「南昌王怎么现在还没回来,如果让这些海寇逃了,就麻烦了。」来遂突然莫名的有些焦躁不安。 袁谊知道他心中究竟在想什么,摇摇头,说道:「员外郎不必担心,就算是让这些海寇逃了,光凭城里的这些黑卒和海寇,也足够让我等累功升迁了。」 「毕竟难以圆满。」来遂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不怕。」袁谊抬头看向逐渐远离的海寇大船,轻声说道:「杭州水师留下的船,会在暗中跟着他们,很有可能一直跟到他们的老巢,他们就算是跑得了现在,也跑不了……」 袁谊的话还没有说完,远处黑暗的河湾尽头,无数的火光瞬间亮起。 一艘艘三桅大船出现在火光之下,然后朝着那些船速根本起不来的海寇大船,用船头的撞角,狠狠的撞了过去。 海寇大船顿时大乱。 杭州水师,回来了。 李绚站在四桅大船的船首,看着火光下,被击沉和投降的海寇船只,目光淡漠,平静。 不少的水卒开始打捞落水的海寇。 几乎所有的人脸上都是开心的笑容,这一次不仅有功劳拿,最重要的是他们不用远征新罗。 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战争的,尤其是在陌生的地域展开战争。 真正去过新罗的老兵其实心底都清楚,这一次东征新罗绝对是苦差事。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天气。 现在已经是十月份,等他们到了新罗怕是已经到十月底了。 东北的天气更是冷寒无比,尤其他们还是南方人,光是森寒的天气就能杀死他们当中的一小半人。 现在不仅不用去新罗,而且一回来就有海寇的战功拿,这些人简直快要乐疯了。 李绚手按在八面汉剑之上,平静的看着十几艘海寇战船,有的已经起火,有的则是彻底投降,整个舟山海寇这一次被彻底剿灭,再无遗漏。 大船缓缓的向前,最终停靠在码头之上。 李绚刚刚下船,就看到了已经等在码头上的来遂和袁谊。 来遂直接上前,给李绚一个拥抱,同时苦笑着说道:「你差一点就来迟了。」 李绚笑了笑,说道:「我们刚刚才从舟山寇的老巢出来。」 「什么?」来遂和袁谊顿时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脱口问道:「你们端了舟山寇的老巢?」 「当然。」李绚平静的点头,说道:「舟山寇有人一直盯在海上,仿佛早就知道我们要回来一样,不过我们回来的太早,他们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有人回去报信,我们就跟着杀进了舟山海寇的老巢。」 说完,李绚看向身后,跟随他一起回来的一众士兵,个个昂首挺胸。 搜杀舟山海寇的老巢,那可是一件肥差,虽然说大半要上缴朝廷,但依旧有不少落入了士卒的手里,这下,就连这个年都能过的很肥。 当然,他们拿的不小,南昌王拿的更多。 就在这个时候,余泽快步而来,对着李绚拱手道:「启禀王爷,此战共擒获舟山海寇三百余人,捕杀四百余人,另有近一百无生黑卒被捕杀,接下来如何,请王爷示下。」 「无生黑卒,的确,他们自此也应该被叫做无生黑卒了。」李绚冷声一笑,转身看向来 遂和袁谊,点头道:「走,我们去看一看,今夜战果如何。」 「喏!「来遂和袁谊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朝着杭州城内而去。 李绚一脚踩在快船船首,两侧的士卒已经在打捞河中的尸体。 杭州城内的河渠,是非常重要的运输渠道,轻易不能被堵死。 甚至还有不少人平时就从河渠内打水饮用,如果让他们明天早上看到渠内全是尸体,恐怕三个月内都不会从河渠中打水。 李绚看着一片安静的河道两侧,沉声问道:「东城和西城的损失如何?」 「东城无恙,西城虽然有所损失,但不大,南城倒是有几家富商被天阴余孽给烧了家,不过那些并不是他们太过重要的产业,人没死,也不算大事。」袁谊话说的很轻巧,实际也的确如此。 整个扬州城,最为紧要的地方是东城和北城。 杭州刺史府就在城东,一应官吏也大多居住在刺史府附近。 至于城北,则是杭州大多世家所居之处,尤其是运河两岸为主。 城西多数是官宦人家和本地世家的别院,尤其靠西湖一带更是如此。 而且这些官宦人家和本地世家的大宅和别院之中,大多数有数量不少的护卫。 尤其是李绚曾经刻意对陆元明提醒过,若敢就如此,陆元明还处理不过来,那就谁也怨不得了。 至于南城,南城所在大多为当地织户,还有织户的东家。 袁嘉祚在杭州的数年间,民生弄的相当不错,百姓虽不至于说是家家富足,但也比其他诸州要强的多,以天阴教之能,甚至无法在扬州深入传教,就是明证。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贫困人家,很多都被当地世家宗族,商人大贾用种种手段剥削的贫困人家。 这些人家大多是居于南城和南城外的百姓和织户。 这些人当中,虽然少,但也还是有不少天阴教的教徒。 为了避免两面受敌,来敬业等于果断的放弃了南门和西门。 李绚虽然不赞同,但也没法,谁让他一来不是杭州官吏,二来出事之时,那也不在杭州。 况且事实也证明,损失的确不大。 而且那些为富不仁的商贾,出事就出事吧,谁也看他们不顺眼。 在东南望楼附近,李绚面色平静的上岸。 地上早已经躺了一片的尸体,鲜血一片一片的流入到沟渠之中。 燕涛快速的从人群中走出,见到李绚,赶紧拱手道:「下官会稽府折冲校尉燕涛,见过王上。」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一边往前走,一边问道:「今夜,燕校尉,收获如何?」 「四百余名无生黑卒被当场斩杀,但有不到百人的小队逃入了西城的西湖之中,然后从西湖逃入到了群山之中,属下已经派人去追,希望能够追上敌寇。」燕涛的眼神有些凝重,虽然今日他们擒杀了不少人,但真正的头领人物还是被逃了。 「无妨。」李绚微微摆手,说道:「他们这一趟攻伐杭州,乃是别有所求,没有得到所求,自然处处受制,之后想要抓获他们就容易了。」 抬起头,李绚看向高空中,一只赤腹鹰在夜空飞翔,视线落在了整个杭州城。 第六百一十二章 银库被盗 深沉夜色之中,杀戮之声早已停歇,李绚缓步走上了望楼最高处。 望楼之内,地上满是脚步的痕迹,一只只箭囊被堆放在后侧,累积几层有上百只之多,而且大多数已空。 站在窗口,抬头愿望,西侧的太湖边缘能清楚的看到一簇簇的火光在闪起。 高空之上,人眼看不到的地方,一只赤腹鹰在高空翱翔。 没有,赤腹鹰的视线之内,没有任何关于文旭的词条跳起。看書菈 「咦!」李绚稍微感到一些意外,这个家伙,今夜不会没来吧。 不会,李绚立刻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今夜的无生黑卒,虽然没有全至,但前后起码有超六百人抵达。 若是没有文旭亲自坐镇指挥,而这六百无生黑卒全部死在这里,他怎可甘心。 所以,他必然来了。 赤腹鹰的视线当中没有,说明他藏在了赤腹鹰的视线之外,如今的四郊野外没有,那么他就只能藏在这杭州城内,某栋建筑之内。 可惜,提示词条的能力只能作用在视线之内,一旦脱离了视线,就再没有作用了。 李绚心念一动,赤腹鹰迅速西飞,朝那些无生黑卒逃走的方向直接飞了过去。 只要能盯死那些无生黑卒,那么文旭早晚有一天得现身。 冷风凌冽,李绚转身下楼。 刚到楼下,李绚就侧身对着司马袁谊说道:「传信诸家世族,令他们派出家丁和护院,进入天目山中,配合官军绞杀无生黑卒,但有所获,按军功记。」 袁谊一开始还有些不情愿,但听到李绚一句按军功计,神色立刻一喜,拱手道:「下官遵令。」 看到袁谊快步离去,来遂站在李绚身后,轻声说道:「王爷这是要将各大世家彻底推到东海王的对立面去啊!」 李绚侧身看了来遂一眼,平静的点点头,说道:「来兄目光透彻,愚弟如此做,一来是各大世家对天目山要更加熟悉,二来,也想看看,各大世家彼此强弱如何,三来,便是想看看,谁家尽力,谁家不尽力,如此,谁家和东海王有所牵连,也就能看出一丝端倪了。」 看着李绚越发明亮的眼神,来遂立刻就清楚,在李绚的心中已经有了一整套的计划来辨别杭州世家中东海王的亲信。 这下子有人要倒霉了,曾经不止一次有人用性命,证明了李绚的才智谋略,现在又是一次。 「二十七郎手段凌厉,愚兄佩服。」来遂诚挚的感慨。 如果真的能彻底分辨出东海王的内线,那么他们不仅可以对朝廷有所交代,还能被帝后赏识,另眼相看,前途飞黄腾达,只在转眼。 就在这个时候,余泽在李绚身后低语一声:「王爷,来刺史到了。」 李绚抬头,赫然就看到北侧昏暗的大街上,数十名州衙官吏,捕快差役举着火把急速赶来。 在众人护送的最前方,正是杭州刺史来敬业。 李绚赶紧迎了上去,率先拱手道:「绚见过使君。」 「贤侄不必客气,此番若无贤侄运筹帷幄,恐怕难以将这些无生逆贼彻底剿灭。「来敬业神色十分的兴奋,初来杭州,便能有此政绩,来敬业怎能不高兴。 李绚淡淡的笑笑,平静的摇头道:「小侄不过是略微进言罢了,真正运筹帷幄,坐镇指挥,还得是叔父功劳。」 「贤侄客气,那为叔就愧领了。」来敬业十分的不客气,因为他的确需要这份功劳。 袁嘉祚升迁至越州都督,段宝玄升迁至大理寺卿兼太子宾客,张文瓘升迁门下侍中。 来敬业虽然不眼热,但也还是希望能够复制这条道路, 光大门楣。 他家伯父来恒虽然已经是门下侍郎,但并不同中书门下三品,距离宰相还有一步。 尤其,来恒如今已经六十七岁了。 「今日一切虽然顺利,但为山九仞,不可功亏一篑,无生黑卒终有少量余众逃入深山,世叔当大遣役卒,官差进入深山搜捕,亦可发布悬赏,以金钱和军功计算,将无生黑卒彻底剿灭,这样一来对中枢能有所交代,二来也免得被人抓住错漏,有所诟病。」李绚一番言辞,格外诚挚。 「贤侄所言有理。」来敬业赞同的微微点头,侧身看向了一旁的司马袁谊,沉声说道:「司马,此事就交托与你了。」 「下官遵令。」袁谊立刻拱手,同时侧眼看了李绚一眼。 如果说刚才那番话,只是李绚个人的令旨,如今他的命令已经得到了杭州刺史府的背书。 李绚笑笑,转口问道:「今夜杀伐极盛,世叔坐镇刺史府,不知道……」 来敬业摇摇头,说道:「刺史府无事,不过是有一些毛贼闯门闯错了路,如今已经全部成了刀下冤鬼,至于其他,最多不过是有人往里扔了十几把火把,虚惊一场而已。」 每座城市都少不了要有一些流氓恶棍,碰到昨晚那种时候,都会出来趁火打劫,但可惜,昨夜那本就是一个针对无生黑卒和舟山海寇的陷阱。 那些流氓恶棍算是被搂草打兔子,一样全部被收拾掉了。 李绚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抬头看向来敬业,皱眉问道:「世叔,你说有人往刺史府里扔了十几根火把,但最后却什么事情都没有?」 「也不能算是什么动静都没有,当时的确有过一些动静。」说到这里的时候,来敬业也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 有人想要对刺史府做些什么,既然有了这种想法,那么那人就不可能什么都没做。 李绚按了按眉心,轻声思索道:「火把,火把,前院,有人在把府里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前院……世叔,刺史府后院有什么?」 「后院,刺史府后院没什么啊,家眷都还在路上,现在还没到,除了住所以外,就是……」 「银库!」李绚一句话抢先而出,瞬间,来敬业和在场众人的脸色顿时不由得一变。 下一刻,来敬业已经迅速转身,在场众人也同一时间全部朝着刺史府急行而去。 「世叔,立刻下令,彻底封锁杭州所有城门,没有世叔手令,任何城门不得开启。」李绚一句话说完,来敬业一拍额头,立刻说道:「看我,都有些糊涂了。」 来敬业立刻停步转身,看向众人说道:「司马,你前往中央望楼指挥坐镇,统帅一切,张参军,立刻传令封锁城门,其他个人都谨守职司,不得随意乱行,长史和库曹参军和徐捕头陪本官前往州衙便可。」 「喏!」在场中没有丝毫迟疑,立刻拱手应诺,然后迅速的朝着各方而去。 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十分的紧张,如果州衙银库真出了事,那他们这些人全部都要倒霉。 这个时候,来遂站到了李绚身后,轻声说道:「多谢了,二十七郎。」 李绚微微笑笑,说道:「你我兄弟,不必如此!」 刺史府后院之中,一众捕快早就已经将整个后院彻底封锁,只有寥寥数人,站在侧边的银库库门之前。 银库门口的六名持刀护卫,此刻已经全部倒地身亡,库门大开。 站在库门之前,来敬业只感到一片手足冰冷。 此刻的他竟然一步也不敢往前,不敢怕踏足到银库之中,回头看到里面空荡荡的一片。 站在来敬业的身后,李绚轻声说道:「世叔,无生贼寇攻击杭州城 ,除了有阻碍大军东征之意外,恐怕更多的还是为了银库的银钱。上千人藏于深山,短期尚可,时间一长,食物饮水,衣服被服,还有其他各种所需之物都会极度短缺,此时,就要用钱。」 来敬业微微点头,但他的脸色依旧非常难看。 李绚轻声说道:「世叔,天阴贼大部都被阻挡在望楼和东城门外,故而潜入刺史府的人数绝对不多,他们即便是能窃取一定的金银,但数量绝对不会太大。 尤其今夜之战,本就是我等预设之陷阱,他等能有的空余时间就更少了。 世叔,一切还在控制之中,只要及时找回,便无大碍。」 及时找回,并无大碍。 从贼人手中找回是找回,从其他地方找回,同样也是找回。 如果数目真的不多,来家自己填补上,也未尝不可。 听到李绚这么说,来敬业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走吧,先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然后再想想该怎么找。」李绚神色平静的率先迈步走入了银库,没有丝毫忧色。 相比其他人,他看的更加清楚,文旭之前哪怕来到了银库盗走了库银,但现在一定还在杭州城内。 只要他还在城里,库银就一定能够找回来。 空荡荡的银库里,只有最深处还有几只被打开了箱子里还放着一箱子铜钱,好像被人抓了一把,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 看到这一幕,在场的众人沉沉的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他们就连上面用来发饷银的铜钱都没有来得及全部拿走,下面送往户部的库银应该就更没动了。」李绚脸色同时稍微松了松。 州县府衙的银库一般分为两层,上面一层为平日发放官员,捕快,役卒,军士俸禄的俸银,下面地下的一层才是每年用来送往户部的税银,后者才是大头,才更要命。 后面的库曹参军立刻上前,走到了银库中央,低下身,也不知道按动了哪里,一块木板直接滑了开去,露出了被巨锁锁住的两个巨大铜环。 库曹参军赶紧用钥匙拿开巨锁,将巨锁挪开,然后招呼两名军士上前。 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同时拉住地上的两个圆环,用力向上一拉,下一刻,一个一米方圆的洞口,顿时出现在众人眼前。 看到下面密密麻麻摆放的箱子,众人的心算是彻底的放松了下来。 虽然扬州诸官两个月的俸银饷被人抢走了,但向户部上缴的税银没有被人偷走,那么他们的官帽,起码保住了。 两名壮汉立刻沿着梯子爬了下去,然后打开一只只的箱子,里面铸好的银子立刻显露在众人眼前。 银光闪闪,众人的眼底难得的没有贪婪,更多的是庆幸。 「现在,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被盗走的饷银追回。」李绚一句话,在场众人全部目光炯炯的看向了他。 第六百一十三章 倒霉的薛仲璋,倒霉的裴炎 一堆清晰杂乱的脚步一直延伸到一侧院墙之前,李绚此刻就站在了院墙之前。 来敬业,来遂,胡郁等人都是脸色难看的看着眼前这堵墙。 众人身后,库曹参军轻声报道:「据统计,一共有八千贯的铜钱被窃走,两个月的俸禄和兵饷全部都没了。」 「只有八千贯。」来敬业和来遂的脸色稍微放松了一些。 这笔钱虽然不少,但来家还是能够掏出来的。 「好在上面的都是铜钱,如果换作是白银,恐怕被拿走的就该是八千两白银了。」李绚忍不住的发出一声感慨。 如今朝廷虽然并不以金银作为主要货币,铜钱,丝绢,粮食,都可以作为日常交易,甚至俸禄发放。 杭州繁华之地,早已经全部用铜钱当做赋税交易,但上缴户部的税银,全部都用银子。 「铜钱甚重,他们带着跑不了多远的。」来敬业紧紧的握住了拳头,恨恨的说道:「就算走了,也得留下痕迹。」 「嗯!」李绚点头,目光看向前方的院墙,文旭一行人的脚步到了这里就彻底不见了。 刺史府的院墙高达一丈,众人都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墙顶。 只是不知道为何,这院墙就是看不到任何攀登的痕迹。 「他们是用绳子把箱子吊出来的?」来遂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李绚轻轻一笑,然后就见他直接伸手按在了院墙之上,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力道骤发。 「轰」的一声,眼前的院墙骤然轰塌,中间直接空了一块。 四周的众人下意识的后退,同时满脸愕然的看着眼前坍塌的墙壁,空荡荡的,这…… 「这就是一堵假墙,天阴教最擅长的手段。」李绚转身,看向来敬业等人,轻声说道:「世叔,他们应该就是通过这里将俸银偷走的。」 来敬业的脸色十分难看,转身看向长史胡郁,沉声说道:「查,将整个刺史府都查一遍。」 「喏!」胡郁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而去。 李绚微微一笑,对着胡郁点点头,然后转身进入钻进了墙洞。 出现在李绚眼前的,是一条昏暗狭窄的小巷。 小巷的一侧,是刺史府的后院,而另外一侧,则是另外一家大宅的后院。 院高两米,前方不远处还有一座小门。 刺史府是没有后门的,以策安全,但这家大宅是有后院的。 平时什么拉粪一类的车辆走的都是这里,地上还有两条深深的车辙。 「走,追!」来遂看到这两条车辙,立刻就要带着众多差役捕快追上去,然而,这个时候,他却发现众人并没有动作,更多的都是在看向李绚。 李绚就站在原地,看着对面的大宅,眉头微皱,似乎有什么难解之谜。 「二十七郎,你在看什么?」来遂对着一众差役捕快摆摆手,然后来到了李绚身后。 李绚指了指不远处的大宅小门,轻声说道:「说是放在其他时候,这一切都很正常,但有这一道假墙,一切就显得很不对劲了。 「怎么不对劲?」来遂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李绚指向侧畔的假墙,轻声说道:「袁都督是极为谨慎的人,他在刺史府时向来很少出去,那么究竟是什么人,能够在他这样精明人物的眼皮子底下弄这样的手脚而不被发现呢?」 「是邻居?」来敬业顿时就听明白了李绚话里的意思,抬起头目光死死的盯着对面的宅院。 李绚点点头,继续说道:「东兴坊虽是刺史府所在,但依旧每日关闭坊门,外人是难以进出的,到了夜晚,刺史府的守备同样不会减弱,但 因为夜色,却会出现漏洞,尤其是夜深之时。」 李绚的话没有说明,但所有人的脑海中依旧浮现出了一副夜深人静之时有人悄悄的在刺史府的后院墙壁上小心的凿弄,最后直接凿出一道假墙的场景。 来敬业立刻转向一侧,冷声说道:「徐捕头,去敲门!」 「喏!」徐捕头立刻带着手下人来到了大宅后院门前,后院的院门上锁着一把厚厚的铁锁。 敲门,刺史大人说敲门是客气,他们用的着敲门吗? 最重要的,是在这些捕快的眼里,他们并不记得,这间府邸的主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嘣」的一声,长刀狠狠的斩在了门锁之上,下一刻,门锁被直接斩了开来。 徐捕头立刻就要一脚直接将门踹开,但在这一瞬间,门却突兀的从里面被打开了开来。 一个五旬年纪,身材敦实,头上带着黑色璞帽,粗短的胡须,穿一身灰色长袍的管家,出现在门前,一脸冷色的看着面前抬起脚要踹门的徐捕头,毫不客气的冷喝道:「你们是什么,想干什么,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竟然敢胡来。」 徐捕头看着眼前的管家,眼前一阵冷笑,他毫不客气的上前一步,一边往里冲,一边大声喝道:「州府捕头,查察逆案……」 「州府捕头?」管家猛的上前一步,一只手直接按在了一侧的门槛上,强壮的胳膊和徐捕头的胸膛狠狠的撞在了一起,下一刻,令人惊讶的,徐捕头竟然被这一下给直接撞的倒退好几步。 管家再度挡在了门口,皱着眉头这边的李绚和来敬业等人一眼。 最后他警惕的看着门外的众人,冷冷的说道:「老奴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想要进来查什么案子,不管你们做什么都要等我家主人回来。」 「你家主人究竟是什么人?」徐捕头揉了揉胸膛,握住刀柄,死死的盯着管家 「你不是州衙捕头吗,怎么连我家主人是谁都不知道。」管家冷笑一声,然后抬起头,得意的说道:「我家主人是刑部尚书内侄,杭州刺史府法曹参军,没错,就是尔等的上官。」 薛仲璋,这下子,不仅徐捕头和在场的众多捕快愣了,就连李绚和来敬业都愣了。 这里竟是薛仲璋的住所,他不是才来杭州没几天吗,怎么这么快就置办下了这么一间宅院。 来敬业转头看向徐捕头,用力的一摆手,徐捕头立刻带着人直接上前,就要冲进去。 「你们干什么?」管家猛的从门内一抓,一把长刀直接抓了出来,同时满脸警惕的看着门外的人,毫不客气的高喝道:「这是你们法曹参军的宅院,他还是刑部尚书的内侄,你们是疯了吗?」 胡郁立刻就要上前,但这个时候,李绚却一把拉住了胡郁,看向来敬业说道:「叔父,不管如何,裴尚书的面子,我们总是要照顾一点的,毕竟不能随便就给裴尚书的内侄、我们自己的同僚,挂上一个谋逆同党的帽子,若真有事,也不在这一时半刻。」 来敬业微微点头,看向了一侧的胡郁。 胡郁立刻领会,转头看向管家,肃然喝道:「还不赶紧去通报你家主人,我们可等不了多久?」 管家的嘴角微微抽搐,但抬着头,说道:「你们等着,我已经让人去通报我家主人了。」 李绚稍微皱眉,看向管家问道:「你家主人不会不在家里吧?」 李绚一句话,在场众人顿时全部都看向了管家。 管家稍微后退半步,手里的长刀横起,有些不安,但依旧毫不让步的说道:「不管我家主人在不在,你们都不能进来。」 李绚转身看向长史胡郁,低声问道:「胡长史,今夜一夜都未曾见 过薛参军吗?」 「未曾。」胡郁摇摇头,略作思索后说道:「今夜之事未曾通报薛参军,下官昨日下值之后,见薛参军和关参军就相携一起出去了,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李绚点点头,然后看向来敬业说道:「薛参军今夜很可能回不来了。」 「那么!」来敬业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世叔,没有必要。」李绚赶紧拉住来敬业。 看的出来敬业想要强干,但人家今天已经搬出了裴炎的名头,李绚和来敬业倒是无所谓,但其他人包括长史胡郁,徐捕头,还有一众捕快,神色已经一阵阵的不安。 「世叔,我们别有他法的。」李绚对着来敬业点头,然后看向身前身后众人,低声喝道:「所有人沿着两侧墙壁散开,然后用刀柄去敲墙壁。」 「贤侄的意思是这里也有假墙?」来敬业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其他人顿时恍然。 李绚看了门口的管家一眼,点头说道:「其实若说薛参军勾连东海王,小侄是不大相信的,毕竟他的背后有裴尚书,前途要更加广大,除非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东海王的手里,否则,他根本没有必要去投靠东海王,所以最有可能是一切他都被蒙在鼓里。」 「嗯,不错。」来敬业终于长松了一口气,薛仲璋糊涂被人利用,那是薛仲璋的事,和裴炎没有多大关系,裴炎最多不过是识人不明罢了。 来敬业一个眼神,在场的众多差役捕快,立刻向两侧转了开去。 听着耳边「砰砰砰」的敲击声,管家站在门口,想要呼喊不让众人敲击,但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没开口。 李绚侧身看了管家一眼,摇了摇头,低下身,借着火把,仔细的看了脚下的车辙。 「如何?」来遂有些好奇的问道。 「车辙虽然有新车痕,但压的并不深,甚至有些过浅,或许他们是空车走的。」李绚刚刚说完,来遂立刻了然:「他们还是要迷惑我们,俸银还在这里。」 李绚微微点头,就在这个时候,一阵「空空空」的声响清晰从前方传来。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都朝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第六百一十四章 形同谋逆,先斩后奏 “呲啦”一声,看起来厚实的墙壁在锐利的刀锋下,竟如同纸张一样,轻易的就被撕开了。 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一座幽静宁致、庭廊蜿蜒的广阔庄园顿时出现在假墙之后。 薛仲璋这座宅邸的院墙,果然被人做了手脚。 薛府管家看到这一幕,无比惊讶的同时,立刻就要从那边冲过来,同时大声喝道:“你们干什么,你们不许进去。” 来敬业冷漠的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拿下,下狱。” “喏!”徐捕头朝着手下人一打手势,薛府管家立刻被人直接压住了胳膊,锋利的长刀压在脖子上,随后又被人直接堵住了嘴,最后直接被押了下去。 来敬业一挥手,手下的一众捕快直接从假墙冲进了庄园当中。 李绚先一步进入,手持火把,对着地面一挥。 下一刻,火光闪过,地上清晰沉重的脚步但是出现在众人眼前。 文旭等人,还真的来过这里。 李绚脚步停下,不迟疑,直接摆手:“搜!” 一众杭州捕快,立刻跟随地上脚步的痕迹,在整个后院仔细的搜索了起来。 来遂突然出现在李绚侧后,轻声感慨道:“这下子,薛家那小子要倒大霉了。” “不管如何,还是先把人找回来,另外,把该叫的人都叫回来。”李绚侧身说了一句。 来遂的眼睛立刻就是一亮,随即佩服的对李绚拱拱手,然后转身离开了。 李绚抬起头,现在已经有不少的士卒朝着薛宅前院搜索而去。 院子这么大,藏几个人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如果被盗走的俸银在这里,那么盗走他们的盗匪是否也在这里呢。 杭州刺史府自然有聪明人想到这一点,既已得罪薛仲璋了,那就找出东西彻底将他钉死。 …… 李绚抬头,看向黑暗的高空中,赤腹鹰依旧还在高空盘旋,但视线中却丝毫不见文旭和他手下那批亲卫的踪影。 这个家伙在杭州城还有其他藏匿点。 李绚稍微放松了呼吸,文旭也好,文复之也罢,在杭州经营多年,有所布置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一时半会想要找出来,怕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现在,真正想要找出文旭的人,急于找出文旭的,恐怕也不是他们。 “哗啦”一声,后院水池之中,一道人影猛的钻出水面,对着众人兴奋的大声喊道:“找到了,十二只箱子,全部都在水底。” 在场的所有人顿时精神振奋,来敬业一挥手,更多的人跳入到了水池之中。 小半个时辰之后,一共十二只箱子全部被搬上了岸边。 箱子被全部打开,里面是一串串的沾水铜钱,而且全部都还是未用的新钱。 “这些就是众人这两个月的俸禄了,使君辛劳,从发现俸银被盗,到被重新找回,总共也就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使君英明啊!”李绚站在一侧,对着来敬业诚恳拱手。 在场的众多官吏和捕快,同时诚心的对着来敬业拱手:“使君英明。” 那些可都是他们辛辛苦苦赚来的俸禄,虽说俸银丢失,是来敬业的责任,朝廷也绝对不会将这笔钱就当做没有似的,不发给他们,但有这件事在,俸禄的发放总有几经周折,往后拖几个月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现在能够将俸银找回,并且,不耽搁,能快速的发放,所有人都诚心的对来敬业感激。 来敬业似笑非笑的看了李绚一眼,他如何看不透李绚所想。 李绚这一句话,虽然将来敬业给抬高了起来,但同样也将薛仲璋彻底钉在了来敬业的对立面上,同时,涉嫌偷取杭州刺史府所有官员俸银的薛仲璋,也站到了杭州所有官吏的对立面上。 他这个人以后想要在杭州行事,不知道要有多大的困难。 “本官不贪功,此事还需多谢南昌王,南昌王感觉敏锐,迅速判断出了原因来由,这才能将俸银及时找回。”来敬业感慨的点点头,然后对着李绚拱手道:“贤侄,此事请受世叔一拜。” “不敢!”李绚吓了一跳,赶紧上前三步将来敬业扶起。 李绚刚刚将来敬业扶起,站在一侧的长史胡郁和司马袁谊相视一笑,然后同时对着李绚拱手:“多谢南昌王协助!” “多谢南昌王协助。”在场的众多杭州官吏,同时对着李绚微微一拜。 听到他们如此声音,李绚微微一愣,也终于松了口气。 他们这句话,可比来敬业那句话,要让李绚敢接受多了。 李绚对着众人拱手还礼,说道:“小王在杭州多日,多劳诸位多方协助,此事也是小王该当所为。不过此事并非结束,这些东西为何会被放在这里,为何偏偏是这里,还有那些人究竟哪里去了,这里面很多谜团,还需要将那些人全部找回,才能都弄清。” “王爷所言极是,还需要将无生教那些人全部都找出来才行。”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随后,有些脸色苍白的录事参军关弥从门外走了进来。 来敬业看到关弥,赶紧伸手招了招,四周的捕快,立刻上前扶住关弥。 “关参军既身体有恙,就不必前来了,今夜之事虽然颠簸,但大体还算完满。”来敬业侧身看了不远处的司功参军一眼,淡淡说道:“今夜相关之事,本官之后会让司功参军和胡长史将一切整理成公文给参军送过去的。” “不敢劳烦使君。”关弥对着来敬业拱手,神色间满是疲累,但他依旧开口说道:“此处别院之事,在下倒也略微清楚其中来源,这里原本是萧山校尉文旭送给薛郎君的别院。 昨夜他二人一起相邀到西湖饮酒,本来也邀下官来着,但下官当时身体不适,就未曾前往,如今,他们应当是在西湖柳翠园,若……” “不必去柳翠园了,人已经找回来了。”来遂的声音在院外响起,紧跟着,他就带着几名军士将一个人抬在担架上带了进来, 火把的光芒照亮,赫然看到担架上的人正是薛仲璋。 刚刚接近,众人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全都忍不住的微微皱眉。 薛仲璋躺在担架上,头发胡乱的散在一边,脸上满是潮红,脸上还有清晰的唇印,四肢随意的摆在一侧,鼻子不时的抽动一眼,眼睛死死的眯着,偶尔发出轻微的鼾声。 他整个人彻底的醉死了过去。 来遂来到了来敬业面前,对着来敬业拱手道:“刺史大人,下官只在柳翠苑找到薛参军,并未有见到萧山县尉文旭,不过听闻柳翠园的鸨母说,文县尉在薛参军喝醉之后,就一个人独自离开了,至于去向何处,她们也不知晓。” 关弥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一侧的李绚果断的抢先说道:“今日之事,不管如何,还需要所有人都到齐再说,使君,还请派人立刻将萧山文县尉传唤到堂,千牛卫可派人协助。” 李绚一句话说完,在场众人,顿时满脸愕然的看向他。 李绚这话的潜台词,几乎就已经断定一切是有萧山县尉文旭在捣乱。 关弥原本想要说些什么,但在李绚这番话之后,他突然紧紧的闭上了嘴。 这个时候,他如果再帮腔,真要出事,他就有摆脱不了的责任。 来敬业微微点头,立刻就有杭州府的捕快和千牛卫离开而去。 …… “来人,把他给本官浇醒。”来敬业对着左右喝令一声,两侧的捕快和差役,没有丝毫犹豫的直接提起一桶水倒在了薛仲璋的头上。 一点迟疑都没有。 别看薛仲璋如今是杭州的司法参军,姑父又是刑部尚书,但别忘了,作为杭州刺史的来敬业不仅是所有人的顶头上司,同时他的亲伯父,便是朝中的黄门侍郎,只差一步,就是宰相。 来敬业的祖父更是前隋名将来护儿,家世来历或许比不上裴炎,但薛仲璋,他算什么东西。 李绚站在一侧,冷冷的看着,就见醉过去的薛仲璋猛的一个摆子,然后直接一下子坐了起来,浑身上下一时间竟然不停的颤抖了起来。 这个时候,就听来敬业猛的大喊一声:“薛二郎!” 高声入耳,薛仲璋猛的在一瞬间就睁开了眼睛,眼睛瞪得极大,目光炯炯的看向众人。 李绚就站在薛仲璋前方不远处,他能清楚的看到薛仲璋的眼中一点神采都没有,这些不过是冷激之后的应激反应而已。 果然,慢慢的,薛仲璋用力的甩了一下头,眼睛一下子变的浑浊了起来,但也是这一下,他整个人的意识开始逐渐的回归。 很快,薛仲璋就转头看向在场的众人,眼神虽然依旧浑浊,但在他的眼底深处,依旧闪烁着一层锐利的光芒,他已经迅速的恢复了清醒。 “醒了,醒了就站起来。”李绚从侧畔走了过去,面对面看向薛仲璋,淡漠的问道:“说说吧,这间宅子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成了你的了?” “南昌王?”薛仲璋没有回答李绚的问题,而是有些恍然若悟的说道:“果然,你没有那么容易离开杭州。” “本王离不离开杭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李绚神色极度的冷淡,他抬起头看向西北方向,轻声说道:“你若是不能回答本王刚才的问题,那么本王就只好将你下狱,以谋逆论处,同时好好的发信询问裴尚书,看看你这种情况,是该判斩立决,还是该判株连三族?” 李绚一句话,不仅惊的薛仲璋在转眼间就恢复了清醒,甚至就连四周的官吏差役,全部都惊讶的看着他,而就是在这个时候,周乾带着两名千牛卫,无声的站在了李绚身后。 众人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顿时赶紧低头。 地上的薛仲璋这个时候,终于彻底的恢复了清醒,他的嘴角微微抽搐,开口道:“南昌王不必如此,当初筹兵副使的大印还是下官交给王爷的,不过王爷似乎忘了,东征军已经出发,王爷这个筹兵副使的使职已经到期了,那先斩后奏之权,王爷也没有了。” “哦?”李绚低头,脸色冷淡的看着薛仲璋,轻声说道:“薛郎要不要试一试,看看本王手里的刀,还有没有这先斩后奏之权。” 李绚向后轻轻一挥,“呛啷”一声,千牛刀出鞘,锋利的刀刃瞬间已经直接架在了薛仲璋的脖颈之上。 明亮的火光下,雪白的刀刃清晰的倒映出薛仲璋愕然的神色。 (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五章 证据确凿,最后挣扎 火光之下,人影闪烁。 李绚穿一身红衣金甲,手按八面汉剑,冷眼走到了薛仲璋的面前。 微微弯腰,李绚伸手重重的拍了拍薛仲璋的脸颊,冷冷的说道:「本王劝你还是好好想一想,不管什么人,只要和东海王牵涉上关系,都是死路一条,尤其是你,你最好想想,你的家中,可千万别有什么人……和隐太子有关。」 李绚最后一句话说的很轻,一时间,只有附近的寥寥几人,听清楚了李绚说的什么。 这些人全都在李绚话音落地的一瞬间,脸色一变。 薛仲璋,河东薛氏。 当年隐太子李建成还是太子之时,薛家就不知道有多少的族人投入到了李建成的麾下。 当然,世家大族,一贯做法,有人投注在太子李建成身上,自然便有人投注在秦王李世民身上。 故而,一场玄武门之变,河东薛氏有人鱼跃龙门,有人跌入尘埃,也有人死无葬身之地。 整个家族虽然无碍,有的人家却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子孙后代过的苦不堪言。 薛仲璋的呼吸顿时就沉重了起来,嘴角微微抽搐间,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 在场众多杭州官吏,一眼就看出,薛仲璋背后的家族分支,必然有人和隐太子李建成有关。 霎那间,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远离薛仲璋。 薛仲璋对于那些墙头草根本没有丝毫的在意,他森冷的目光落在了李绚身上,轻声说道:「南昌王如今虽检校千吾卫中郎将,但金吾卫并无在地方判案之权,至于那几位千牛卫,他们虽有办案之权,但是除非反抗,并无杀人之权。」 薛仲璋眼中闪过一丝侥幸,他在中枢多年,对于朝中各司各部的权限问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然而,在他侥幸的眼神之下,是敏锐洞察的眼神。 然而当他看到李绚眼睛平静冷漠的时候,心里突然一阵莫名的惊疑。 「如此,本王最后问你一句,你和东海王究竟是何关系,为何他会送你这样一座广阔的别院,这里可是价值不菲啊?」李绚淡淡的看着薛仲璋。 薛仲璋的脸上依旧满是不屑,丝毫没有开口解释的打算。. 李绚平静的点头,看向一侧的周乾,开口下令:「斩了吧!」 「喏!」周乾一点头,手里的长刀已经急速的无比的划过了薛仲璋的咽喉。 「呲啦」一声刺耳的声响,一根细长的短剑直接挡在了周乾千牛卫刀前,在最急切的时刻救了薛仲璋一命,而握着短剑的人赫然是薛仲璋自己。 薛仲璋一个翻身,转眼已经退到了好几米开外,不等他站稳,对面的几名千牛卫的手里已经端出了好几把弩弓,直直的对准了薛仲璋,手指已经按到了扳机之上。 「别乱来,你们想知道什么,我说就是。」薛仲璋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说完之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手里的短剑瞬间就被扔到了地上。 李绚这才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周乾缓缓的将手里的千牛刀收了回去。 薛仲璋微微松了口气,随即,他脸色无比难堪的看向李绚:「你竟然真的敢杀我?」 「是你太蠢了。」李绚看着薛仲璋微微摇头,冷冷说道:「你自己由秘书郎转任杭州司法参军,就认为在东征大军出发之后,本王这个江南道筹军副使的权责已经到期,但你怎么不想想,为何这位兵部员外郎如今现在还在这里,你就不去问问,他的职司完成了没有?」 李绚所指的自然是来遂,兵部员外郎来遂。 薛仲璋第一时间看向了来遂,来遂目光冷冷的看着薛仲璋,根本不给他丝毫信息。 薛仲璋不知道的想到了 什么,眼睛顿时睁得大大的,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随即一脸苦涩的说道:「原来,你来杭州,不是陪同你家叔父来的?」 来遂眼角闪过一丝冷笑,但依旧一言不发。 来遂是兵部员外郎,他此行前来杭州,本是为了督查杭州水师招募水卒之事,陪同来敬业上任杭州刺史,不过是顺带而已。 再加上,来遂到了杭州之后,根本就没去过几次水师,就像是这一趟来这里,他根本就是来散心度假的。 然而很奇怪的是,南昌王都已经离开杭州了,来遂还不离开,甚至一副完全不紧不慢,完全不着急的模样。 薛仲璋原本以为,来遂是要等到杭州局势稳定下来再离开,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样。 来遂此次前来杭州,是别有目的,别一偶职责。 兵部的人还在,南昌王这个筹兵副使的职责并没有结束。 筹兵副使的权责还在,那么自然便还拥有先斩后奏之权。 「不要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座价值不菲的庄园究竟是怎么回事?」李绚死死的盯着薛仲璋,这么大的一座庄园,文旭即便是要讨好薛仲璋,花费的代价也太大了些。 薛仲璋的脸上顿时满是愕然之色,他抬头看向了前往不远处的录事参军关弥,疑惑的说道:「这里是萧山文校尉送给下官在杭州居住之所,此事关参军应该知晓的啊?」 「不要看他,千牛卫人已经去抓文旭了,你最好期待我们能够抓的住文旭,否则这些东西就说不清了。」李绚稍微向后让开一步。 一只又一只被打开的俸银箱出现在薛仲璋眼前,他整个人顿时满脸的难以置信。 「今夜,无生黑卒勾连舟山海寇,夜袭杭州城,一众人等已经被尽数歼灭。」李绚看着薛仲璋,冷冷的说道:「同时有人从后院潜入刺史府,从刺史府银库之中,偷盗出八千贯铜钱,之后我们从贵院墙壁上的假墙找进来,然后在水池里找到了这八千贯铜钱。」 薛仲璋眉头一挑,下意识的开口想要说些什么,这个时候,李绚直接一摆手:「你不要弄些歪理的搅七搅八,今日这一切自从本王回来之后,一切发生的时间很短,地上的痕迹,还有钱库被杀的护卫都能证明这一切的真实性。 本王不管你在这里面参与了多少,现在本王只想知道,萧山文县尉将这里转让给你的时候,你有没有检查过这里,这里还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暗道和地穴?」 「萧山县尉文旭,你是在怀疑他?」薛仲璋一句话就听出了李绚真正在怀疑谁。 薛仲璋刚松了一口气,随即立刻就又紧张了起来。 南昌王虽然听起来似乎并不怀疑他,而是怀疑萧山校尉文旭才是东海王的人。 这看起来似乎没他多少事,但实际一想就知道他的麻烦大了。 逆贼自然人人得而诛之,而他这个逆贼同党,同样也别想有什么好下场。 「那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李绚淡漠的看向薛仲璋,淡漠的问道:「你到杭州才不过数日,如此,便已经和萧山文旭好到了他赠送你这等贵重庄园,而你也坦然接受的地步了? 你是长安来的,人心险恶,你比谁都懂。这件事如果你解释不清楚,后果如何,你自己清楚。」 李绚话音落地,霎那间,薛仲璋的脸色变得一片雪白。 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却又死死的咬住了牙,一个字也不敢往外透漏。 「嗯?」看到薛仲璋如此表情,李绚的脸上带起一丝讶异:「难道说你们之间,真的有不为人知的关联?」 薛仲璋紧紧的握住了拳头,一言不发。 李绚迅速的转头,看向一侧的周乾 ,沉声说道:「将薛府的管家,立刻送往百骑司,着令百骑司急行审问,不得有误。」 「喏!」周乾立刻转身,没有丝毫犹豫,脸上已经闪起一丝兴奋。 在场众人的脸上同样带起一丝惊讶,难道说,薛仲璋真的和东海王有所关联。 「你们……」薛仲璋又惊又怒,他没有想到李绚竟然敢对他的管家动手。 不等薛仲璋说完,李绚直接摆手,冷漠的说道:「一个管家罢了,又不是你,河东薛氏不会在意的。」 李绚一句话,就将薛仲璋嘴里的愤怒完全憋了回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徐捕头快步的从里面进来,对着李绚和来敬业等人拱手道:「回禀使君,萧山校尉并不在官衙,也不在自己家中,平日里常去的酒楼和坊肆也不见他的踪影,整个萧山县也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李绚第一时间看向了薛仲璋,薛仲璋脸色虽然难堪,但还是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昨夜我们一起喝酒,但后来我喝多了,再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李绚点点头,转身看向一侧的来敬业,沉声说道:「使君,今日杭州城被袭,萧山县尉执掌萧山武备,不仅没有在杭州出事之后,前来增援,也没有在萧山县城值守,现在更是不知道去向何处。 还使君下令,即刻起罢免萧山校尉文旭之职,全杭州通缉,同时通报附近各州,一有萧山校尉文旭踪迹,即刻禀报,即行扣押。」 「可!」来敬业转头看向一侧的胡郁,袁谊和关弥,冷声说道:「胡长史,袁司马,还有关参军,立刻起草相关公文,不得有误。 另外,大郎,你来拟笔,今夜之事,详详细细的,不得有误,不得有漏,全部行文中枢!」 「喏!」来遂立刻拱手,即要转身而去。 「慢!」薛仲璋最后时刻,突然开口,见到众人目光看过来,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然后拱手说道:「使君,下官与萧山县尉文旭接触,实际上就是查察其背后无生逆贼的消息,还请使君明查?」 在场众人无比诧异的看向薛仲璋,同时又感到一丝佩服,不愧是刑部尚书的内侄,说起瞎话来一套一套的。 来敬业平静的看了薛仲璋一眼,右手向前一抬,冷冷的说道:「证据,作为你上官的司马,还有司马上官的本刺史,从来没有听你说过此事,薛参军,有些东西,不是空口白话,就能定的。」 「证据,我有。」薛仲璋抬起头,看向来敬业,嘴角微微一抽,说道:「在我房中的密格中,有刑部发出的密令!」 来敬业侧头看向一旁的司马袁谊,冷声道:「去拿,司马。」 第六百一十六章 刑部密令,裴炎的麻烦大了 薛氏庄园之中,杭州司马袁谊手里拿着一份密令,站在众人之前。 在场所有人都死死的盯着袁谊手中的密令,眼下薛仲璋是否和东海王有关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大家都想知道,这份刑部密令的内容。 「念。」来敬业看了袁谊一眼,不客气的说道:「直接念!」 「喏!」袁谊没有丝毫犹豫,当着众人的面,将刑部密令直接念了出来:「刑部郎中令,令宣义郎薛仲璋查察杭州诸官,世家,百姓通东海王逆贼案,所行之事,各州各县,皆行方便。」 袁谊将刑部密令念出,薛仲璋终于长松了一口气。 这是他才急切间所能想出的替自己开脱的唯一办法,否则一旦公文被禀奏上去,那么背着通逆之嫌的他不仅仕途完了,恐怕还要有牢狱之灾。 李绚在另外一侧,淡淡的看了薛仲璋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可怜的孩子啥都不知道,他如果不将这份密令拿出来,那么在长安,无论如何裴炎都会报他一命,但拿出了这份密令,裴炎别说是管他了,都恨不得杀了他。 薛仲璋这时候猛的抬头,一眼就看到了李绚眼神之中的怜悯。 仿佛一眼就看透了李绚心中所想,薛仲璋嘴角闪过一丝不屑,目光却轻轻转到一侧的密令之上,眼神中带着一丝怨毒。 他的姑父裴炎是什么样的人,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如果他这一次真的被人直接栽赃和东海王有涉,那么他姑父裴炎不仅不会救他,甚至还有亲自出手,奏请免除掉他所有的官职。 之后等他回到长安,裴炎或许会对他有所赔偿,但那所谓的赔偿,最多不过是一地县尉。 比不上他之前的秘书郎,也比不上他现在的上州法曹参军。 而且他还得对裴炎感恩戴德。 这就是他的那位姑父的为人,冷漠无情,偏又假仁假义。 就在这个时候,来敬业转头看向了薛仲璋,不客气的说道:「裴尚书的手果然很长,派人携密令来杭州调查,竟然都不知会本刺史一声,看样子,他这是对本刺史也怀疑啊!」 来敬业一句话说出,在场的众人,同时脸色一变。 要知道,刑部的公文当中,调查的几乎包括杭州刺史府的所有人,甚至不客气的讲,任何一个在杭州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都遭到了刑部的怀疑。 霎那间,在场所有人,全部又气又怒的看向薛仲璋。 这份东西,如果是密令,那么即便是有一二人知晓,也只能乖乖配合,可如果这东西弄的众所皆知,弄的整个杭州上下一众人等对大唐的忠诚都受到了怀疑,这些人心中怎么可能不愤怒。 当然,即便是再愤怒,他们也不会对薛仲璋做什么的,最多不过是冷淡他,疏远他。 江南十六世家是杭州本地的座地户,他们要是对薛仲璋疏远冷淡,那么薛仲璋这个杭州法曹就算是能继续做下去,他也什么都做不了。 社会性死亡,这就是薛仲璋的下场。 李绚侧头看向在场其他的众人,目光谨慎,因为他知道,真正麻烦大的人是裴炎。 薛仲璋在杭州秘密调查所有的官员和世家,却不到来敬业这边报备,来敬业搞不好立刻就要因为受到猜疑而向中枢请辞,还有杭州的众多官吏,世家大族,全部都得向中枢请罪。 他们不会去弹劾裴炎,裴炎是刑部尚书,调查逆贼本就在他的职责,所以告他是没用的。 他们只有自己请罪,请辞身上的所有官职和勋衔。 想想,整个杭州所有的官员,世家大族,全部都向朝廷请罪请辞,所造成的轰动有 多大。 恐怕整个东南都要震动。 皇帝究竟是不相信杭州的所有世家和官吏,还是不相信所有东南的世家和官吏。 裴炎的麻烦大了。 「咳咳!」李绚这个时候,突然咳嗦两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然后才又看向薛仲璋,说道:「薛郎之事,如今虽有刑部公文为凭,但你和文旭交往之间,究竟听了什么说了什么,还需要一一详细道出。 尤其是如今这座院落,你究竟是为了接近他而拿的,还是拿了,被他给接近了? 你有没有向他透漏一些他不该知道的事情,尤其是杭州的城防和人员……」 「没有。」薛仲璋立刻出声辩解,否认道:「文旭本就是萧山县尉,他对扬州之事的熟悉,还要在我之上,如何需要询问与我,更多的是我向他询问杭州谁有嫌疑……」 「好了,不要说了。」来敬业突然打断了薛仲璋的辩解,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之后,然后才又看向众人,说道:「今夜之事,暂时到此,南城和西城还需救火,东城大街上的尸体还需清理,还有无生逆贼需要追捕,各自都去忙去吧。至于薛参军。」 来敬业看向身后的千牛卫,沉声说道:「从今日起,薛参军待在这座宅院,千牛卫看守,每日由州衙送饭,无令不得离开。」 这是要软禁他啊。 脸上虽然难堪,但薛中璋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对着来敬业拱手道:「下官遵令!」 「走!」来敬业一刻也不愿意在这院子里多待。 很快,一众人就来到了外面的小巷上,跟着来敬业一起回到了刺史府。 刺史府的后院,来敬业看着敞开的银库,冷声说道:「将所有的俸银全部搬回银库,打上封条,胡长史,袁司马,还有关参军,今夜之事,你们商量着,写一本奏本,明日送到本官这里,本官看过之后,一起签押,送往长安。」 「下官遵令。」来敬业一句话,在场众人没有一个敢丝毫懈怠。 所有人都能清楚都感受到来敬业心中的愤怒。 巳时,天色大亮。 刺史府后堂之内,李绚将一本奏章递给来敬业,轻声说道:「这本奏章,小侄今日便会让人送往长安,递送到太子手中,世叔若是递本,还请快些。」 「放心,不会比贤侄慢多少的。」来敬业轻轻的将李绚的奏章推了回来,摇摇头说道:「你的是你的,我等是我等的,此事,还是不要互相干扰的好。」 李绚眉头一挑,恍然点头道:「世叔所言极是。」 「此番之事,如果不是最后出了薛仲璋之事,恐怕也就没这么麻烦了。」来敬业忍不住的皱了皱眉头,他何尝愿意将事情推到如今的地步,但没办法,在薛仲璋那个傻子说出刑部密令四个字的时候,一切便已经注定,再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李绚微微摇头,轻声说道:「世叔过虑了,此番之事想要了结,其实也容易,将文旭找到,抓回,然后递送长安,一切便了结了。」 听到李绚这么说,来敬业微微点头,轻声说道:「世叔知道该如何做了?」 李绚淡淡笑笑,然后说道:「接下来,便是小侄之事,杭州此番已没有危险,小侄身上虽有陛下密旨,但不宜公开,故而还需请用世叔的名义,留杭州水师暂时清剿近海的一切海寇,然后请旨,询问这半支水师如何处理。」 来敬业点点头,密旨之所以是密旨,就是因为他不能轻易对外公开。 就如同薛仲璋手里的刑部密令,虽然他怀疑杭州诸官和世家中有东海王的人,但他密查可以,甚至杭州上下和一众世族都能出手帮忙,可是当他将这份密令公开出来的时候, 就已经将所有人都逼到了墙角,所有人都没有任何退路,只能咬牙和裴炎死磕。 「可惜了,文旭的踪迹,始终都没有找到。」来敬业忍不住的皱了皱眉。 李绚很平静,说道:「无生黑卒的大队已经全部近乎被歼灭,如今虽有人逃入山中,但已被钉上尾巴,没有了这些无生黑卒,杭越睦婺湖台共同通缉,他逃不了的。」 「贤侄所言甚是。」来敬业微微点头,然后看了看外面的日头,站起来说道:「走吧,大家都还等着。」 「遵令!」 刺史府大堂之中,来敬业高坐在刺史官位之上,李绚无声的站于侧畔。 「长史,如今杭州城情况如何?」来敬业转头看向胡郁。 胡郁立刻拱手道:「回禀使君,南城,西城,东城,已全部处理妥当,昨夜共诛杀舟山海寇三百余人,另有五百余人弃械;诛杀无生逆匪六百余人,有两百余人弃械,还有近百人逃入了天目山中,会稽府校尉燕涛正带兵追杀,附近村民积极的提供消息,甚至助手猎杀。」 来敬业点点头,他知道,这是杭州的那些世家大族在动手了。 「百姓对无生教匪无比痛恨,该给予奖赏的,按之前所言予以奖赏。」来敬业看向一侧的司马袁谊,沉声说道:「司马,即刻起,让余杭县派老练猎人进入山中配合绞杀逆匪,提前通报山中村落,让他们挖断内外山道,避免被逆匪闯入山中,展开杀戮。」 「使君爱民。」袁谊感慨的对着来敬业拱手。 「还有便是萧山文旭之事。」来敬业冷冷的说道:「关参军,下堂之后,你亲自与萧山,将和文旭所有相关的人事物,全部彻底的清查一遍,本官就不相信,他在萧山多年,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下官遵令。」关弥立刻退下。 「还有便是杭州水师之事。」来敬业看向众人,沉声说道:「此番舟山海寇攻略余杭,所幸杭州回援和及时回援,本官拟……」 「咚」的一声锣响在刺史府门外响起,随即,徐捕头疯狂的跑了进来:「使君,圣旨到!」 第六百一十七章 血脉子嗣,无尽欢喜 「今悉海寇入侵,杭州变故,责令南昌郡王李绚,率杭州水师战船十艘,清剿东南海寇,荡平巢穴,同时招募士卒兵丁,补充水师所失。 另,南昌王尽忠国事,赐宝马十匹,南昌王妃刘氏温婉贤淑,延续宗脉,赐如意一柄,宫廷秘药十副,令其安心养胎。 尔妻尔母,念尔至甚,尔务必保全自身,以待团圆。 钦此!」 上方的千牛卫将手里的圣旨合起,然后平静的前递。 李绚有些发愣的看着圣旨,一侧的来遂忍不住推了推,李绚立刻反应过来,赶紧拱手谢恩:「臣李绚,叩谢陛下天后圣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天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南昌王请起。」千牛卫将圣旨递到了李绚手中,看着他有些浑浑噩噩的站起,然后笑着拱手道:「恭喜王爷了!」 「多谢天使。」李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回过神,强压住心中的喜意,拱手回礼道:「此事实在有些突然,当初离开长安时,绚虽然有些期待,但真等到来时,心中纷乱复杂,手足无措,不知该做何是好。」 「第一次为人父,的确是这个样子的。」来敬业走过来,笑着拍了拍李绚的肩膀,说道:「杭州诸事,贤侄暂时还是先放一放,赶紧写信回家,如今说不得,长安的家信已在路上了。」 「但愿如此。」李绚收拾心情,抬头看向传旨的千牛卫,拱手问道:「不知天使可否听说些过什么?」 「王爷不必如此。」千牛卫略作思量,低声说道:「下官所知不多,只是听闻,当日似乎是王妃身体不适,彭王妃延请玄藏真人上门诊脉,这才诊出了喜脉。 天后听闻之后,亦是欣喜非常,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已经前往探问。 王爷不必担心,长安名医甚多,一切无碍。」 「但愿如此,多谢天使了。」李绚再度对着千牛卫沉沉拱手,然后看向来敬业,来遂,胡郁和袁谊等人,拱手道:「诸位,绚先告辞了。」 「恭喜王爷,王爷请便。」在场众人,全部笑呵呵的拱手祝福李绚。 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从那个阶段过来的,对于李绚现在的心态了解的很清楚。 李绚微微拱手,转眼就离开了刺史府,带着余泽和周乾等人,迅速的返回了水师驻地。 水师校场侧院,李绚平静的将手里两封圣旨平放在桌案上。 他将左侧窦玄德给他的征兵三千的密旨推到了左侧上,然后将今日的圣旨放在了右侧上。 李绚指着左侧圣旨对余泽说道:「这一封是圣人之意,征兵三千。」 李绚又指向右侧圣旨说道:「这一份是天后之意,清剿海寇,征兵无数,还有赏赐。」 余泽点点头,站在李绚的身侧,轻声说道:「陛下之意非常直接,就是征兵应对西征,而天后之意,则是在给王爷留在杭州一个名义。」 「三娘怀孕,母妃恳求。」李绚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武后的意图他又怎么可能看不透。 无非就是在看似荣宠的同时,削弱他在东南的影响力。 只是可惜,他已经提前剿灭了舟山海寇。 李绚看向余泽,轻声说道:「如今之事,方方面面我们都不要再参与,难得天后给了我们一个合适的借口,那么正好可以看一看,东南世家和刑部尚书的博弈。」 余泽立刻恍然,然后说道:「那么属下便自行筹措征兵事宜,和水师巡航之事。」 「去吧!」李绚微微摆手,余泽立刻转身离去。 等到余泽离开之后,一道人影从黑暗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李绚也不转头,直直的说道:「传令熊 炎,李砚,即刻起组织商队,根据海图,小心探索舟山海寇的老巢,那里未来将会成为一个新的港口。」 人影微微拱手,然后无声的退入到了黑暗之中。 舟山港! 李绚走到了门前,抬头看向东方,眼中带着一丝清醒。 月色之下,李绚面色平静的行走在石径之上,但他的心底却多少有些复杂。 他有子嗣了。 虽然还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但他是实实在在有血脉子嗣了。 一股无形的联系出现在他和遥远的长安之间。 想着三娘在王府的花园中,抚摸着自己还没有鼓起的小腹,李绚嘴角就忍不住扬起一丝微笑。 无尽的欢喜从心头涌现,但片刻之后,李绚的脸色就彻底的平静了下来。 今天的这封圣旨,虽满满当当都是武后对他的关爱,但李绚却从中看出了一丝丝的忌惮。 他甚至有些怀疑,如果不是恰好三娘被诊断有孕,武后会不会直接将他送到东岛去。 这一次东南之行,许多事情李绚做的都很隐晦,但却偏偏能够恰好让人看出,他这一趟并不想前往新罗,避嫌之意,清晰昭然。 毕竟婺州一战,李绚表现出了不俗的战场统帅之力。 这份能力如果放在普通将领身上,那么绝对是走向封侯拜相的最佳捷径,但作为宗室,李绚在展现完自己的能力之后,非常识趣的避嫌。 皇帝很满意他的这种避嫌,所以才给了他在杭州招募西征兵卒三千的职司。 然而武后,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的避嫌似的,竭力的在用各种手段对他进行打压。 而最后她之所以会放弃打压,更多的还是因为李绚有了子嗣,而且就在长安,就在武后的眼皮子底下,一旦孩子成功诞生,那么就成了李绚,放在长安的人质。 人质在手,武后可以高枕无忧。 李绚心思平静,皇帝还会在世几年,李贤,李显和李旦都还能撑上几年。 不着急,还有时间部署。 长安,李绚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如果武后真的敢在长安做些什么,李绚真的不怕。 他担心的其实在洛阳,那里才是武后真正的掌控之地。 抬起头,头顶新月如芽。 李绚深吸一口气,整个已经迅速的平静下来,慢慢来,时间还很长。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了开来。 李绚穿一身蓝色格子纹长袍,腰间一条黑色皮带,平静的迈步而入。 坐在床榻上喝茶的临海郡王金仁问,淡定的抬头,看了李绚一眼,轻声说道:「听闻南昌王妃怀有王嗣,仁寿这里恭喜南昌王了。」 「国主客气了。」李绚平和的笑笑,然后对着金仁问拱手道:「昨夜连夜返回,未曾顾及到国主还在船上,今日难得将杭州之事处理妥当,特来慰问国主。」 「慰问,慰问之后,南昌王便能将本王送回新罗了吗?」金仁问冷冷的看向李绚,嘴角闪起一丝冷嘲:「还是说,南昌王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前往新罗?」 金仁问一番话说的异常直接,李绚心下微微一叹,然后直起身,走到了金仁问对面坐下。 「国主聪慧非常,此等之事,看来是瞒不过国主法眼的。」李绚出乎意外的坦诚让金仁问感到诧异,他随即冷笑着问道:「王上就不打算解释一下。」 李绚轻轻一笑,翻过一只干净的茶杯,放在鼻下闻了闻,然后才又提起放在两人中间的茶壶,轻声说道:「国主可还是记得之前在扬州出发之时,突然被送回到长安的崔中侍?」 金仁问愣住了,茶杯 放在桌案上,手缓缓收了回去,脸色有些难堪的看向李绚:「他怎么了?」 「国主何必明知故问。」李绚轻笑一声,将茶杯放在身前,手指轻轻一晃,里面的茶汤立刻荡漾了起来:「那位崔中侍将从钦钝那里获得的信息送到登州,然后再由登州派船沿秘密水道返回新罗,想必用不了多久,贵王兄,应该就能接到大唐和倭国共同联手,大军征伐新罗的消息。」 「你们是故意的。」金仁问的脸色有些难堪,对于崔中侍做的这些事情,金仁问历来都心知肚明,只是他一直以来都不愿意戳破罢了。 李绚淡淡的笑笑,然后继续说道:「国主向往大唐,又不愿意与贵王兄翻脸,故而对贵王兄手下略有宽容,这也是人之常情。」 「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金仁问抬起头,死死的盯着李绚。 崔中侍是文武王内应的事情,即便是金仁问也是非常侥幸才偶尔发现,怎么现在全都被人知道了。 李绚将茶杯放在桌案上,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前,轻声说到:「国主还记得年初之时,陛下刚任命国主为新罗国王,但人还未到登州,贵国请罪使臣便已经到了,这太巧合了,而本王,最不相信的就是这种种巧合之事。」 「原来如此。「金仁问脸上带出一丝苦笑。 大唐要封他为新罗国主的事情,在圣旨下达之前就已经有过风声,金仁问顺手便让崔中侍将消息送回了新罗,这才有了之后之事。 这从某种意义上讲,也算是背叛大唐。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在下?」金仁问的声音中满是苦涩。 「朝廷又如何会处置国主呢,国主说笑了,以后大唐用的着国主的地方还有很多,新罗之战,别看目下大唐退兵,但等到吐蕃事定,哼!」李绚重新转头看向金仁问,嘴角冷笑道:「国主这新罗之行,无论如何都避不过。」 金仁问的脸色越发的发苦了。 李绚走到了房门前,脚步停顿,回头看向金仁问,轻声说道:「国主在杭州期间,还是不要随意出去的好,因为目下在大海上,还有一位国主,在随船东行。」 「什么?」金仁问顿时忍不住的站了起来。 李绚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意味,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离开了小院。 金仁问现在终于明白,他这是被人给囚禁了。 半天之后,金仁问嘴里终于蹦出两个字:「替身!」 金仁问的脸色异常难看。 李绚平静的走在月光之下,心中有无限浓重的思念,让他想要快点返回长安,但没有特殊之事,他根本就走不了。 但想来也不会有多久了。 月光之下,波涛声远远的从大海上传来。 人影横斜,李绚的声音淡淡的在风中响起: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第六百一十八章 窥伺军机者,斩! 轻雪飘扬,洒遍整个余杭大地。 十二月的杭州,天气骤然变得酷冷起来,没过几天,竟然下雪了。 上元二年,冬日,腊月,杭州的第一场雪,可能也是唯一的一场雪。 杭州城南,数百名士卒押着十几名身上带伤的无声黑卒,在轻雪中,步行从南城而过。 李绚一身普通的黑衣锁子甲,步行走在最前,肩头扛着一把沉重的丈长长槊。 一张俊朗的脸像是刚洗过一样,十分的干净,但他身上的黑衣,却像是曾经被汗水浸湿,如今又已经干透的样子。 在下雪前,便已经干透。 不只是李绚,他身后的数百名黑衣新卒都是同样模样。 数百名黑衣新卒三三队列,长槊,弓箭,甲胄,头盔,长短刀,盾牌,全部武装,一样不缺。 虽然各个抬头挺胸,精神矍铄,但行走之间,依旧能够看到一丝疲惫。 四周一众百姓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的指指点点。 城墙上,一高一矮两名穿着黑色锦衣的捕头,皱着眉头看着李绚带人离开,返回水师驻地。 「南昌王此次入山,看样子又抓获不少无生黑卒。」一名矮个捕头侧身,面色凝重的看向一旁的同伴。 另外一名高个捕头,将横刀抱在胸前,神色淡淡的说道:「杭州府也没有阻止我们入山,杭州法曹的捕快,也尽力在帮忙,几次进入山中,我们也找到过几次无声黑卒,但结果呢!」 结果当然是没有结果,每一次找到黑卒,杭州刺史府的捕快,远远的就开始呐喊,跑的慢还喊的高,没等他们跑过去,那群黑卒已经转移了。 「那是那些捕快胆子小,不肯拼命。」矮个捕头冷笑一声,这些杭州捕快的秉性他一眼就看透了。 「你是能给人家发饷,还是能给人家升官?」高个捕头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然后才冷笑着说道:「你不会真觉得尚书大人派我们两个人来杭州,就真的是要抓住文旭,替那位公子爷解套的吧?」 「难道不是吗,我们好好的刑部掌固来到杭州,不就是为了抓捕逆贼,好替那位公子哥脱身的吗?」矮个捕头有些看不明白。 高个捕头叹息一声,侧斜了同伴一眼,无奈的说道:「说你办案精明啊,你是真的精明,说你为人糊涂吧,你是真的糊涂,那个公子哥就算脱身了又怎样,他在杭州的前途毁了,长安又回不去,只能在杭州熬到任期结束,然后再调任他地,那个逆贼抓不抓得住都一样。」 矮个子立刻就有些不满了起来:「那你说我们来杭州干什么?」 「当然是盯住南昌王,不要让他再借这件事情搅风搅雨了,尚书大人这次是真的吃了亏,就连圣眷在天后那里都少了不少。」高个捕头一句话将事情点透,也点出了李绚的难缠。 矮个捕头似乎在消化这些事情,片刻之后,他才缓缓的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当然是要人,走吧,去水师要人,南昌王手下的兵卒,只能抓人,不等审人,我们把人要过来,可别真的被他将文旭抓到了,免得又说出什么不该说出的话。」高个捕头说完之后转身就走。 矮个捕头赶紧快步跟上,同时低声说道:「你说南昌王这是在做什么,三千士卒,不是下海憋气,就是不停的爬山,这有什么用?」 高个捕头停下脚步,目光森冽的看向同伴,冷声说道:「原因我也不知道,但我明白,有些东西,不该问的别问,问多了,是要掉脑袋的。」 窥伺军机者,斩! 杭州水师驻地,冷风刺骨,轻雪漫布。 码头上,有六百名士卒光着膀子,从岸上直接跳进了钱塘 江。 直至呼吸不过来,这才从江底浮了出来。 校场四周,六百名士卒肩上扛着粗壮的滚木,在大踏步的快步。 身上即便是汗透如雨,他们也不停步半点,始终都在咬牙坚持。 校场中央,六百名厚衣士卒全部手端长槊,不停的用力前刺。 一整天下来,手腕都快肿了但依旧在继续。 校场后舍,六百名士卒随意散漫的在休息,不时的有人将热鱼汤送上,满是惬意。 偶尔看着外面残酷训练的同伴,一群人立刻发出一阵阵的哄笑声。 校场外,李绚带着六百名士卒,从水师驻地外,押着十几名无生黑卒返回。 「将他们都关进地牢,告诉千牛卫的兄弟们,好好的招呼他们。」李绚侧身对果毅都尉李祎吩咐。 「喏!」李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将人送往地牢。 李祎是扬州李氏族人,原本在幽州任职,这一次扬州李氏刻意调其南下,在李绚麾下任职。 李绚挥挥手,跟着他回来的一众士卒,立刻就回到后舍休息去了。 整整一整天,除了一开始长途奔袭抓捕无生黑卒以外,其他的时间里,他们几乎都是在爬山,爬山,再爬山,带着几十斤重的兵刃盔甲,反复的爬山又下来。 李绚和其他人一样,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有任何的特权。 甚至他还刻意的没有去动用自己的修为,就是为了让自己的身体快速的适应极短时间里空气稀薄的环境。 这是李绚专门想出来,应对高原反应的准备手段。 有没用暂且不说,起码在极度疲惫下,那种极度缺氧的状态,让一些曾经去过吐蕃高原的士卒都感到非常真实。 回到自己的院中,在整理每日训练状态的余泽立刻站了起来:「王爷!」 「那两个人如何了?」李绚走过去,从茶壶里倒了一杯热茶,然后一饮而尽。 「还在杭州城里四处乱逛,这家看看,那家盯盯,杭州的各大世家已经都将他们给彻底的盯死了,他们和这大半月每天做的事情都一样,没有任何收获。」余泽嘴角带起一丝轻笑。 「嗯!」李绚点点头,说道:「几次进山没有收获,还弄了一身的抱怨,他们自然不会再去了。」 「幸好他们没有再去了,不然就连什么时候死在山里也不知道。」余泽想起这大半月来发生的事情,就忍不住的感到一阵好笑。 「不,幸好的不是他们,是我们。」李绚抬头看了余泽一眼,轻声说道:「其实说起来,真正聪明的人,还是我们的那位裴尚书,仅仅用两颗小棋子,就将杭州世家和上下官僚的所有怨气,全部都憋了回去,这才是好手段啊!」 李绚轻声一声,想起在长安城内平静冷眼应对一切的裴炎,心中一阵感慨。 真的是一只老狐狸啊! 十月初,舟山海寇夜袭杭州城被歼灭的消息传到了朝堂,朝中立刻就是一片振奋。 没有了舟山海寇,越州,台州,杭州,苏州,常州等东南沿海数州,暂时都不用担心海寇威胁,每年花在这上面的钱粮大大减少不说,各州每年的赋税上缴也能宽松许多。 然而不等中枢重臣轻松片刻,紧跟着,杭州一应官员上奏杭州法曹参军通贼事,立刻就让所有人一惊。 奏章上清清楚楚写明,杭州刺史府俸银被盗,之后在新任法曹参军薛仲璋的宅院水底找到。 而且,薛仲璋的宅邸,偏偏还是萧山校尉文旭送的。 萧山校尉文旭,前天阴教余杭堂副堂主,如今归属到东海王麾下。 薛仲璋在杭州被夜袭之 夜,恰好的被文旭给灌醉了,夜然后宿在花船之上。 最令外惊讶的,是在他家找到杭州刺史府失窃俸银后,他竟然拿出了刑部要他彻查杭州上下官员世家宗族通贼之事的密令。 杭州刺史来敬业长史胡郁,司马袁谊,录事参军关弥,还有六曹参军,联名在奏章上署名。 奏本没有任何的夸张,都在尽可能的还原当日发生的真相。 每个人所说的话语,在奏章上都有记载。 杭州官员请求中枢彻查,刑部是否有这份公文密令。 朝中还没有将这份公文的来历调查清查,转眼,就已经有御史弹劾弹劾薛仲璋办事无能。 紧跟着,又有大量的东南致仕官员喊冤诉苦,同时弹劾刑部尚书裴炎任人唯亲,冤枉忠良,恳求朝廷还他们清白。 一时间朝野的目光尽皆落在了裴炎身上。 说薛仲璋和东海王有勾连,证据明显不足,但说他办案无能,却是谁都无法否认的。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情真正的重心不在薛仲璋身上,而是在裴炎身上。 裴炎识人不明,任人无能,这顶帽子已经结结实实扣到了他的头上。 大家都明白,裴炎肯定下过那封密令,但密令之所以是密令,就是绝对不能轻易拿出来。 可是薛仲璋在关键时刻,为了保他自己,直接将裴炎给卖了。 然而此事虽然让裴炎圣眷大减,但却并没有能够扳倒他,毕竟杭州有东海王余孽乃是事实。 萧山县尉文旭就是东海王的人,这是杭州自己禀奏上去的。 所以刑部处事虽然有所失当,但本质上还是没错的。 裴炎在朝堂上据理力争,诡异的是,这个时候,杭州刺史府上下竟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穷追猛打,反而无声无息的安静了下来。 最后武后出面袒护了裴炎,但要求刑部和杭州府必须尽快将文旭抓获,弄清楚薛仲璋在这件案子当中所该承当的罪责。 之后,裴炎就派了两名刑部掌固到杭州,但可惜,到现在也依旧什么都没查出来。 「东南世家虽然委屈,但裴炎说的没错,他们的确有问题。」李绚抬头看了余泽一眼,轻声叹道:「虽然我们看到的只有这两个人,但在暗地里,谁敢肯定,裴炎只派了这两个人来?」 李绚一句话,就让余泽将剩下的话全都噎了回去。 刑部尚书裴炎虽然是书生出生,但在刑部尚书位置上多年,眼力早就已经磨砺出来。 他的反击手段,哪有那么简单。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脚步声响起,周乾站在门口拱手道:「王爷,刑部和杭州府的人来了,要提人犯。」 李绚平静站了起来,朝着余泽点点头,余泽立刻拱手离开。 李绚这才看向周乾,说道:「走吧,我们先去地牢,看看千牛卫的兄弟们审的怎么样了?」 第六百一十九章 死的真冤 干燥的囚室之内,一声声痛苦的惨叫声不停的响起。 掩藏在惨叫声下的,是一声声皮鞭,铁烙残酷这么的声音。 李绚平静的走入审讯室内,猩红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审讯室,血腥的味道扑面而来。 四名黑卒被挂在墙上,短短片刻功夫,四人已经被打的血肉模糊。 七星鞭,肋排刀,穿骨刺,林林种种,十几样的刑具被摆放在桌案上。 李绚站在门口,侧头看向一旁的张环,平静的问道:「今天这些人中,有什么特殊的吗?」 「有!」张环嘿嘿的笑了笑,然后走到了四人最中间,一把揪起左侧那人的面目。 这是一个三旬年纪,看上去皮肤白皙,五官有些立体的中年人。 但此时,脸上也已经被抽出了道道鞭痕,血渍从嘴角流出。 张环揪起他的长发,看向四周黑卒,冷笑着说道:「这个人每一次挨打的时候,其他几个人就像是感同身受一样,总要抬头看一眼。」 「还是个大人物。」李绚点点头,看着脸色愕然的其他黑卒,一挥手道:「既然如此,那就好好招呼,多上两个人。」 一下子,刑讯其他人的两名千牛卫立刻上前,目光全部钉在了中年黑卒身上。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两名刑部掌固,还有杭州刺史府的徐捕头,在周乾的带领下,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到墙上正在被刑讯的三个人,三个人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司空见惯一样。 刑部的两名掌固转身对着李绚拱手:「刑部高平,冷鳞,见过南昌王。」 高个子的是高平,矮个子的是冷鳞。 「二位客气了。」李绚不在意的摆摆手,侧身看向周乾,说道:「给几位办手续,其他人先移交,墙上的这四个再等一等。」 「喏!」周乾看向高平和冷鳞,抬眼问道:「谁和本官一起去?」 「我去吧。」冷鳞站了出来,李绚摆摆手,目光集中在墙上之人的身上。 这个时候,李绚突然一挥手,冷声说道:「把这个四个人分开,一间审讯室,一间审讯室的询问?」 「喏!」四周的千牛卫立刻上前,将四个人全部分开。 四个人虽然没有尖叫,但眼神中带着一丝恐惧。 片刻之后,李绚单独走进了一间囚室,里面的正是之前的那个中年黑卒。 李绚瞬间拿起一块通红的烙铁,走到了他的身前。 火红的烙铁在他的皮肤之前不停的晃动,能够清楚感受到炙热的温度,但偏偏这烙铁就是不落到他的身上,将人的心,彻底的吊了起来。 「原来你叫文义,那一日在城东门的就是你吧,你大哥文忠在前次围剿中,已经死在了我们手上,现在你只需要告诉本王,文旭现在人藏在哪里,本王就给你一个手刃仇敌的机会。」李绚的声音很轻,但却如同魔鬼的声音一样,直接贯入到了文义的脑海中。 文义猛的抬头,死死的盯向李绚。 无生黑卒逃入天目山已经有两个月了,但是在这两个月之间里,官府的追捕从来没停止过。 一开始还好,不过是杭州府的捕快,差役,甚至就连刑部的人来了,都拿他们没有办法。 一直到李绚手上的三千士卒训练成型之后,很快就投入到了山区剿匪。 区区百人,第一次交锋就被新训练出来的士卒直接杀溃。 文忠那一次就死在了战斗中,只不过几乎很少有黑卒活着被抓捕,而且即便是被抓起来,也没人开口,这些黑卒的嘴都很硬。 之后的数次 围杀当中,黑卒的损失越发的严重。 官兵就好像能够直接锁定他们的位置所在一样,一次又一次的直接捕杀。 如今依旧在逃的,只剩下文义的二哥文孝了。 文孝身边的黑卒,怕也是早就死光了。 文义死死的闭上了嘴,不管李绚说什么,他就是不开口。 就在这个时候,文义突然看到李绚直接堵住了后方的视线,刻意凑近,压低声音开口:「你说在哪儿,文旭在哪儿,安宁,城北安宁坊?」 看到李绚莫名奇妙的说完,然后转身后退,文义突然明白了过来,猛的开口,大声喊道:「不,他不在安宁坊,他不在安宁坊?」 「嘣」的一声,锋利的长剑猛的一挥,两侧的铁链瞬间断裂。 文义一下子掉到了地上,之前的长剑也落在了他的眼前。 然后就听李绚冷冷说道:「本王答应过你,要给你一次机会,现在你只要杀了本王,那么文旭就能从安宁坊逃了……」 李绚的声音还没有落下,文义已经抓起长剑直接抓着李绚扑了过来。 但……两道锋利的剑光闪起,紧跟着,长剑落地,文义顿时愣在原地,他的双手手腕上已经被切开了两道口子。 李绚转身,朝着门外走去,同时低声喝道:「命千牛卫,金吾卫集体出手,搜捕安宁坊!」 「啊,不……」身后,愤怒无比的声音响起,一道人影已经凶狠的朝着李绚扑了过来。 这个时候,就听「嗖」的一声,一根弩箭突兀的从李绚耳边射出,直接射进了文义的胸膛。 「囚犯***,属下被迫将其射杀。」苏宝同对着李绚拱手。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看向一侧愕然的高平,脸色冷肃的说道:「走吧,高掌固,你听见了,人就藏在安宁坊,这一次只要抓住了人,你们就能够回长安交差了。」 高平嘴角微微抽动,最后还是对李绚拱手道:「下官遵令。」 「嗯!」李绚一点头,然后快步的朝着外面走去,外面,千牛卫和金吾卫已全部准备妥当。 高平落在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文义,忍不住的轻叹一声:「死的真冤!」 今天的这一幕,在高平看来多少有些奇怪,南昌王只是简单的将四人分开,很快就有人招供出来文义的身份,文义被李绚这么一逼,竟然直接交代出了文旭藏身所在。 顺利的有些不可思议,顺利的有些令人难以置信。 虽然高平怀疑这中间有些蹊跷,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弄清这里面的蹊跷。 文义已经死了,就再想查些什么,也难有进展了。 算了不想了,一转身,文义很快就出了牢房。 杭州府的徐捕头让一部分手下,带着南昌王手下的新卒将其他黑卒转移至州狱大牢,而他自己则带着另外一部分手下,跟着冷鳞,和千牛卫金吾卫一起,快速的赶往安宁坊。 高平快速的和冷鳞汇合,等到人少的时候,他才将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 听完他的疑问,冷鳞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你不知道吗,南昌王历来擅长摆弄人心,这样的事情,很少有能够逃过他的手段的。」 高平满脸愕然,这个傻子。 这事没法查下去了。 杭州城北安宁坊,一声声晨钟暮鼓之中,百姓迅速的归家,天色也已经逐渐的黑了下来。 坊门之下,灯火通明。 一众千牛卫和金吾卫已经将整个安宁坊彻底的分割。 李绚看着站在身前的坊长,指了指旁边的徐捕头,淡淡的说道:「这位是州衙的徐捕头,如今 负责州衙内所有一切法曹事务,袁司马和胡长史正在赶来,所以……」 「王爷有问,在下知无不言。」坊长舔了舔嘴唇,赶紧拱手。 李绚微微点头,略作思索,然后问道:「整个安宁坊,最近几个月,有没有发生过哪家,或者哪几家被人偷盗之事?」 「被人偷盗?」坊长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恭谨的说道:「安宁坊,大多数是一些曾经在杭州任职的长官在这里购置的房产,譬如袁刺史,不,袁都督。」 李绚直接摆手,说道:「你的意思本王明白,继续说。」. 「喏!」坊长微微拱手,然后站直身体,沉声说道:「如今在坊内居住的,大多数是这些上官的仆从,仆从的确有一些手脚不干净的,比如李家的赵四,王家的徐六,偶尔都会偷一些东西自己悄悄卖出,主人不管,我们也不好多问。」 抬头见李绚不发一言,坊长这才继续说道:「除了这些以外,外面的人进入我们这里的不多,真要是被外人偷了一些东西,我们报官之后基本都能找的到。」 「还有呢,还有其他一些让你觉得蹊跷的事情吗?」 「蹊跷?」坊长微微一愣,目光下意识的看向坊内深处的某一间宅邸。 「说!」 「是!」坊长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然后赶紧说道:「那是李府,上月中旬的时候,赵四突然说家里进了贼,老朽问他丢了什么,他说昨天丢了两张饼,前天少了半锅粥,说是被人偷了,但怎么被偷的,他也说不清楚,老朽说他是见鬼了,哪有人偷这些东西的,后来他也就没再说了。」 李绚侧身看向一旁的高平和冷鳞,问道:「二位觉得是怎么回事?」 「有人藏在他家里。」高平异常肯定。 「那还愣着干什么。」李绚一挥手,冷冷的说道:「将李家宅院,还有附近的两家全部封锁,一家一家的搜。」 一大队的千牛卫和金吾卫立刻朝着李宅的方向而去。 李绚和徐捕头,还有高平和冷鳞落在最后。 李绚看了坊长一眼,平静的问道:「这李家,究竟是哪个李家?」 坊长赶紧拱手道:「哦,是英国公家,这栋宅子是英国公家的产业。」 「嗯,李敬业?」李绚突然停住脚步,满脸诧异的问道:「据本王所知,李家从来没人在杭州任职过吧,为何在杭州购买宅子?」 第六百二十章 构陷李敬业 一根根高举的火把将整个宁义坊照的一片透亮。 冷风吹过,火光摇曳,但不熄灭。 四周宅院中的百姓透过门缝,小心的看着大街上森然站立的千牛卫和金吾卫。 李绚的目光如同冷箭一样的盯向坊长,坊长神色虽然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拱手说道:“这间宅子其实原本是王家的宅子,归在越王府录事王参军的名下,后来王参军亲自过来,将这栋宅子转到了英国公的名下,长安那边虽然派了几个下人过来打理,但人却从来没有来过。” “越王的录事王参军?”李绚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他下意识的看向一侧徐捕头。 高平和冷鳞也都满脸茫然,他们也不知道越王的录事王参军和英国公李敬业是什么关系。 徐捕头脸上带起一丝苦笑,但在李绚的炯炯目光的逼迫之下,还是老实拱手道:“回禀王爷,坊长说的是越王府录事参军王方庆,王参军出身琅琊王氏,他的妹妹,正是英国公之母。” 李敬业的母亲姓王,李绚还真不知道这一点。 而且即便是知道了,他也会下意识的以为是太原王氏,而不会以为是琅琊王氏。 高平这个时候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说道:“回禀王爷,贞观九年,英国公为其子李震,娶琅琊王氏女。李家出身山东曹州,距离琅琊并不远,而且,琅琊王氏如今也多居住于京城。” 李绚缓缓的点头,他有些明白过来了。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琅琊王氏,陈郡谢氏,都是两晋南北朝时期,最早一批从中原迁入江南的世家大族。 即便是多少年,执掌江南世家牛耳,但政局动荡之下,两家也逐渐的开始没落。 隋唐统一天下,王氏和谢氏虽然在江南依旧留有大量后裔以外,也有不少的族人为求前途,迁入到了长安洛阳,和新的贵戚集团联姻勾连。 李绚没有想到李積竟然也让儿子娶了琅琊王氏女。 不过想想,堂堂英国公,凌烟阁功臣,娶琅琊王氏女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李敬业的亲舅舅竟然是越王的录事参军,这下子可有意思了。 越王是什么人,李敬业是什么人,这两个人搅合在一起,恐怕皇帝也要注目过来。 李绚摆摆手,散去思绪,目光看向一侧的坊长,低声喝道:“去敲门。” “喏!”坊长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上前,敲开了院门。 侧门缓缓打开,一名穿着赭色长袍的五旬老者,面色凝重的走了出来。 从他的身侧后看,隐隐能看到院门之中,还有更多的仆役和侍女在朝外注视着。 老者看到坊长,率先行礼道:“李光见过坊长。” “李老客气了。”坊长赶紧拱手还礼,同时说道:“李老,官府稽查,还请配合。” “喏!”李光看了远处的李绚一眼,略作迟疑,但还是侧身看后,低喝道:“开中门。” “是!” …… 李府的中门大开,李绚站在中门之前,身后的高平和冷鳞等人,虽然一脸的面无表情,但是神色之间依旧能看到一丝忐忑。 “小人李光拜见南昌郡王,郡王千秋。”李光对着李绚拱手,同时沉沉的躬身。 李绚微微摆了摆手,说道:“李老不必如此多礼,本王虽和英国公没什么交往,但和盩厔县令略有往来,此番前来,也是为了贵府的安宁。” 听到李绚提及李敬猷,李光微微松了口气:“原来王爷认识二爷,王爷里边请。” 李绚摆摆手,稳稳站在原地,沉声说道:“本王和盩厔县令也谈不上多认识,几个月前,圣人封赏了一座皇座,就在终南镇,就在盩厔县令的治下,他派人送过一封拜帖,可惜本王有事离京……算了不提这些了,现在,让你府上所有的仆役和侍女全部都出来。” “喏!”李光立刻拱手,没有丝毫迟疑,快步进去呼喊人手。 李绚则是侧身看向高平和冷鳞,沉声说道:“二位是刑部英才,想来这如何找人之事,二位应当有所心得,如此,接下来找人之事,便拜托给二位了,本王令金吾卫予以配合。” 高平和冷鳞相互对视一眼,一瞬间顿感棘手。 这里可是英国公府的杭州别院,若是在这里面找到了逆贼文旭,那么难免会让英国公也沾染上逆贼嫌疑,到时候,他们得罪了英国公不说,就连自家老大裴炎搞不好也一起得罪了。 冷鳞抬头看了李绚一眼,看着他似笑非笑的坚定眼神,心里沉沉的叹了口气,随即拱手道:“如此便有诸位金吾卫的兄弟们了。” “不必客气。”李绚侧身看向崔鼎,轻声说道:“崔鼎,你陪这二位刑部的兄弟进去,小心注意府内的机关暗道,假墙密室,想来那人应该就藏在这里面。” “属下遵令。”崔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拱手。 此时,管家李光已经带着府里所有的仆役和侍女全部出来了。 李绚凌厉的目光在每个人身上扫过,然后沉声问道:“可是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回禀王爷,府中所有人都在这里。”李光没有丝毫迟疑的拱手。 李绚微微点头,略作思索,然后开口问道:“李光,本王问你,近三月以来,可曾有什么外人,进入过这座别院。” 李光没有迟疑,立刻拱手道:“没有,李府门第森严,没有主上允许,外人轻易不得轻入。” “没有就好。”李绚点点头,然后转身看向高平冷鳞,轻声说道:“二位都听见了,这座府邸当中,没有外人进出,而府里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那么进入府中之后,但凡见到人等,一律擒拿,若有反抗,即行捕杀。” “下官遵令。”高平和冷鳞神色一凛,然后立刻带着进入到了府邸当中,开始细细的搜索。 李绚淡定的站在院落之外,微微抬眼,高空中,一只赤腹鹰正在上空盘旋。 李绚侧身看向李光,沉声问道:“哪个是赵四?” 一名穿着灰布长袍,神色紧张的敦实汉子走了出来,看到李绚,拱手躬身道:“小人……” 李绚摆手,直接摆手问道:“你曾经和坊长说过,府里曾经丢过东西?” “只是一些吃食罢了,不是什么……”赵四的话还没有说完,侧畔的李光已经直接上前,狠狠一个巴掌扇在了赵四的脸上,一巴掌就把他扇倒在地,同时厉声喝道:“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之前不说?” 赵四躺在地上,张开嘴似乎要说什么,但在李光恶狠狠的眼神中,所有的话都被憋了回去。 “李老不必紧张,若是平常,丢失一点吃食,也不算什么大事。”李绚眼神冰冷的看了李光一眼,李光立刻恭顺地拱手,然后退了开来。 李绚重新站在赵四面前,声音平静的问道:“你说家里丢了些吃食,都是在什么地方丢的,什么时间丢的,可还记得?” “记得。”赵四怯怯的看了李光一眼,这个时候,李绚突然横跨一步,直接堵住了李光的眼神,右手垂落在腰间剑柄之上,无声之中,剑刃已经出鞘三分。 赵四脸色一变,嘴角微微抽搐,最后不得不老实说道:“是在三进院……” “我打死你。”李光一下子无比愤怒的冲了过来,一侧的金吾卫赶紧将他拦住,但李光依旧在愤怒的咒骂道:“三进院是主人的院落,你竟然敢私自偷进进去……” “好了。”李绚冷冽的眼神,直接钉在了李光身上,李光后面的话立刻被憋了回去。 李绚侧身看向张环:“进去通报一声,就说那逆贼很可能藏在三进院,让他们仔细搜索。” “喏!”张环立刻拱手,然后快步的进入到院落之中。 李绚平静的站在院外,没过多久,就听到院落深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厮杀声。 “找到了。” …… 浑身上下满是血污,披头散发,双手双腿无力的垂在地上,被人直接拖了出来。 【文旭,萧山县尉,出身庐陵文氏,无生道余杭堂堂主,先天真种后境】 李绚轻轻的挥了挥手,金吾卫的士卒立刻将文旭像条死狗一样的扔在地上。 紧跟着,一名千牛卫的士卒,立刻上前,一盆冷水已经被直接泼到了文旭的脸上。 他整个人猛的一抽搐,然后像是彻底昏迷了过去一样,直接趴在了地上。 李绚平静的走到了文旭身前,声音冷冷的说道:“本王知道你已经醒了,本王只问你一个问题,只要你如实回答,便可将你交到刑部两位掌固的手里。” 高平和冷鳞忍不住的微微上前,目光炯炯的盯着文旭。 文旭依旧丝毫不动,李绚抬头,看向眼前的这座大宅,轻声说道:“英国公做事历来低调,便是本王,若不是今日涉及,也不曾知道英国公在杭州还有这栋宅子,所以……本王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找到这栋宅子里的,别说是误打误撞,这种骗人的鬼话就别开口了。” 李绚一句话问出,高平和冷鳞的眼睛顿时一亮。 英国公虽然不好惹,但是如果能够将李敬业也牵扯进这件事中,绝对能够缓解裴炎的压力。 文旭费力的抬起头,死死的盯了李绚一眼,然后沉沉的低下头,嘴巴却在已经鼓了起来。 很明显,但凡李绚再多问一句,他立刻咬舌自尽。 “坊正!”李绚侧身看向坊正,坊正立刻上面拱手:“小人在。” “这人的面目你也看清了,本王问你,你究竟有没有见过此人?”李绚一句话问出,一侧的李光已经变了脸色。 “呛啷”一声,长刀出鞘,苏宝同手里的千牛刀已经架在了李光的脖子上。 看到这一幕,坊正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嘴角不由的一阵抽搐,但最后还是拱手道:“十月初,此人来到安宁坊。” “随行何人?” “法曹参军薛仲璋。” 坊正一句话,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薛仲璋和文旭竟然一同来过英国公府。 李绚这个时候已经站到了李光身侧:“老者,你能告诉本王,薛法曹为何会来此,还有此人,你又为何包庇?” “老朽没有!”李光顿时抬起头,满脸惊恐的看着李绚。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一章 宰相之争,欲引乱战 杭州刺史府,大堂。 来敬业肃然端坐在正堂公案之后,有些恍然的说道:“李敬业因为和薛璋曾经是同窗,故而在薛仲璋前来杭州任职时,李敬业就将自己的别院暂时交予薛璋暂住?” 李绚坐在左侧上首,苦笑着点点头,拱手道:“使君,在长安时,很多事情,我等都还未知晓,他们就已经算计好了。” 一句话说完,李绚的脸色有些难堪。 他是现在才想明白,在他离开长安的那一夜,究竟发生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事情。 裴炎不仅安排了薛仲璋进入了筹兵大使府,甚至还在当夜就已经开始筹划,让他转任杭州法曹参军,同时给他准备了调查杭州官吏和世家的密令。 在那一夜,朝廷就已经定下来段宝玄调任大理寺,袁嘉祚接替调任越州都督府,来敬业则接任杭州刺史。 在那时,很多人都接到了消息,但李绚对这些却没有丝毫探问。 包括他岳翁刘仁轨在内,也没人和他讲这些事。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李绚知道了这些,根本没有多大好处。 相反的,一旦被人知道他得知了那些消息,反而容易被人弹劾。 …… “所以,李敬业要倒霉了。”来敬业眼睛微眯,嘴角闪过一丝诧异,一丝思索。 李敬业身为眉州刺史,人远在眉州,便已经在短短的时间里,获得朝中最新的人事任免。 而且还是涉及到润州,杭州,越州和大理寺,四个三品大官的调动任免。 这是极度敏感的。 一旦事情曝光开来,甚至不仅是李敬业,就是向李敬业传递消息的人也一样要倒霉。 “这些不过是小事罢了,动摇不了英国公多少根底的。”李绚摇头叹息,伸手端起放在一侧的热茶,轻轻抿了一口,颇有些没有滋味。 李積在朝堂的地位甚至还要在李靖之上。 相比于李靖的独善其身,李積在废王立武一事上对武后的支持,让他获得了难以想象的丰厚回报。 即便是有御史弹劾,帝后不发话,这事也难以推进下去。 “所以,你把人直接交给了刑部的人?”来敬业侧头看向李绚,眼底带起一丝惊讶。 李绚笑笑,点头说道:“这案子到这里已经无关我等之事,关键在于天后对于此事的判断……薛仲璋不过是个被利用的蠢货,或许他的背景,让东海王有拉拢的心思,但一切远还未至那一步,所以牵涉到裴炎,也不过是识人不明,滥用亲信而已。” 如果单纯的从眼前的情况来看,事情的确很简单,但事情真的就会如此简单吗? 李绚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幽暗之光。 “所以将人送到长安,将这件事情放到更多人的眼皮子底下,让他们盯着去撕咬裴炎。”来敬业转眼就看透了李绚真正的目的。 其实这件事情对裴炎来讲最好的方法就是一直拖下去,拖到人们都忘了这件事。 可是现在,李绚偏偏将文旭给抓到,然后又在年底正旦大朝会之前送往京城,这下热闹了。 “世叔错了。”李绚放下茶杯,看向来敬业,目光中闪着神采的说道:“其实这件事虽然动摇不了英国公,但英国王一系人,难道就真的不担心裴炎将这件事情往英国公身上攀扯吗?” 李積虽然已经亡故,但李積当年在军中的旧部不知道有多少已经在朝中占据高位。 甚至不客气的讲,即便是李绚的岳翁刘仁轨,当年在新罗时,也曾是李積的手下。 “贤侄是想让英国公的人和裴炎斗起来?”来敬业神色一下子郑重起来。 李绚将茶杯轻轻往前一推,随即低声说道:“朝中宰相虽多,但细数起来,也就那么几位,彼此争抢之下,留给后来者的位置越来越少……裴尚书是天后信重之臣,很难说不会往前更进一步,最关键的,是他足够年轻,而且足够有野心。” 宰相争夺,如今和他们几个有关的只有一个,这个人便是来敬业的伯父黄门侍郎来恒。 来恒年纪已六十有八,相比于李绚的岳翁刘仁轨也小不了几岁,但刘仁轨已经前前后后数度为相,但来恒却还一次都没有为相。 按照他的年纪,在他致仕退休之前,朝廷应该会给予他同平章事之位,但仅仅是同,而且时间不会很长。 尤其相比于常年征战的刘仁轨而言,来恒的身体反而更加多病,能做的就更少了。 他越早能成为宰相,便能为来家子弟积累更多的底蕴。 在来家的新一代中,真正有这个前途指望的,只有来敬业。 来家想要在朝中更加稳定,那么就必须要提前帮来恒抢下位置,而他们的对手,便是裴炎。 李绚的隐晦提议,来敬业微微点头赞同。 朝中斗争便是如此,此消彼长,你弱我强。 若是裴炎在和李敬业的斗争中失了分,那么宰相这个位置,自然会离他越来越远。 “没那么容易。”来敬业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无奈摇头,苦笑一声,说道:“这事只需要英国公和裴尚书两人相互沟通一下,两人便可以消除一切误会。” “若是如此,那岂不是更好。”李绚一抬头,来敬业立刻捕捉到了他的尾音,眼神瞬间就亮了起来。 李绚神色平静的说道:“世叔,此事我等不需多做什么,只需让朝野皆知,东海王的手下,曾经陪同裴尚书的内侄,在英国公的别院住过几日,之后,东海王的手下,便长期潜伏在潜伏在英国公的别院,不过后面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为了撇清关系,很多人都会动起来。” “东海王的手下,曾经陪同裴尚书的内侄,在英国公的别院住过几日。”来敬业微微点头,然后又摇头,谨慎的说道:“此事不能我等出面,毕竟不管是裴尚书,还是英国公,天后那里都不会置之不理的。” 李绚略作思索,提议道:“正谏大夫如何?” “薛元超?”来敬业眉头微蹙,思索起这其中的厉害来。 李绚轻声解释道:“正谏大夫掌议论,谏得失,薛仲璋又是薛家子弟,他出面乃是最好。” “为何不找御史中丞崔谧?”来敬业谨慎的看着李绚。 李绚摇头,不赞同的说道:“因为御史中丞没有宰相之望,御史大夫空缺已有数年,御史中丞往上不过御史大夫,但正谏大夫,往前可是宰相。” 来敬业似乎想起了什么,赶紧说道:“可正谏大夫和裴尚书同样是天后亲信?” “世叔忘了!”李绚身体前倾,压低声音说道:“正谏大夫本身是和静县主驸马,他之长子,如今恰是太子舍人,虽是天后亲信,但却不如裴尚书,如今想来,他才是最合适动手之人。” 来敬业不置可否,反问道:“可如何才能让正谏大夫出面?” “此事易也,千牛卫,金吾卫,大理寺,刑部,雍州府,长安万年二县,只要稍微过问一下薛家大郎和薛仲璋兄弟关系如何便好,然后再旁敲侧击一下,询问薛家大郎和闻喜县主之子刘广业关系便可。” 李绚一句话,就将薛曜和刘广业联系在一起。 当初正是因为刘广业的死,带出了东海王是隐太子李建中血裔之事。 若薛曜与其有所勾连之嫌,再加上一个薛家薛仲璋,河东薛氏的麻烦绝对不小。 但不小归不小,也仅此而已,但却足够能让薛元超看清楚这里面的机会,还有野心。 如此乱局之下,机会便来了。 “裴炎此次可真是将贤侄得罪惨了。”来敬业一时间有些感慨。 李绚目光微微低垂,平静的说道:“裴尚书或许真的以为,他在杭州做的事情,小侄不清楚,但他在杭州总共也才那么两三个人,盯死了便是。” 来敬业微微点头,说道:“中枢那边,伯父会……” 来敬业的话还没说完,大堂之外,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来敬业立刻停口。 紧跟着,一名书吏进来禀报:“使君,刑部两位掌固来了。” 来敬业和李绚相互对视一眼,脸上同时露出了一丝笑意。 “请!” …… “刑部高平,冷鳞,见过来使君,见过南昌王。” 高平和冷鳞站在大堂中央,对着坐在上方的来敬业,坐在左侧的李绚同时拱手。 李绚轻轻点头回礼,然后上下打量着高平和冷鳞。 就见高平上前一步,拱手道:“回禀使君,萧山县尉文旭已经被捕,我等已去函回部,准备明日启程返回长安。” “此番来杭,杭州多有照顾不周,二位还望体谅。”来敬业脸上挂满了温和,然后说道:“关于昨夜之事,本官业已去文中枢,此事已了,便再与杭州无关了。” 高平听得懂来敬业的警告,他立刻上前道:“使君大度,杭州府,包括萧山上下已经数遍清查,的确未再有无生道之事。” “如此便好。”来敬业满意点点头,然后沉声说道:“明日,本官会遣一队役卒,送二位至杭湖边境,送二位西归长安。” “多谢使君。”高平和冷鳞终于长松了一口气。 他们最怕杭州府在这个时候出岔子,如果他们非要将文旭留下来,那可就真麻烦了。 “二位路上脚程还请快些,文旭虽然被捕,但无生教在其他地方也有残寇。”李绚轻叹一声,诚恳说道:“当初本王从婺州返京,路上就几番遭遇袭击,贼人猖獗,二位需多加小心。” 高平嘴角微微抽动,但最后看着李绚诚恳的模样,还是拱手道:“多谢王上提醒,下官省得。” 李绚看似不在意的点点头,继续说道:“再有十几日,便是正旦大朝会了,今年之事还是在今年了结为好。” “王爷放心,我等回京路上,必定不敢迁延。”高平面色已经极度凝重起来。 正旦大朝会,他们是真的非常想要避开正旦大朝会再回京,但南昌王话语当中的威胁,他们听得清清楚楚,若是不这么做,恐怕会将南昌王得罪的死死的。 如果说刑部尚书裴炎有所交代,那么得罪便得罪吧,关键是他们不知道裴炎如今究竟是如何想法,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长史胡郁疾走进来,手里捧着一封信函,沉声喊道:“使君,扬州急文。”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二章 阳谋算计,裴炎无能 刺史府大堂内,来敬业将手里的急文递给李绚,同时满脸疑惑的说道:“安东都督府千余士卒已经东撤扬州,后续大军将在两月之内,陆续返回登杨诸州。” “哦!”李绚接过公文,同时诧异的说道:“这比小侄原本预计的要快了许多。” “不仅如此,还有新罗请罪使,倭国国使,同时抵达扬州,窦翁请王爷立刻北上,行鸿胪寺少卿之职,接待两国来使。”来敬业一番话,让在场众人无比诧异。 新罗请罪使,怎么又是新罗请罪使。 之前他们才刚将一个新罗请罪使送回去,新罗人怎么又送来一个请罪使,难道…… “安东镇抚大使李谨行在买肖城三战三捷,新罗三战三败,不再纠缠,大军后撤,文武王再派使臣请罪。”李绚看完手上的公文,同时赞叹的说道:“李都督行事果敢,三战三胜,打的新罗不敢再行纠缠,如此一来,东岛彻底安宁,此乃陛下天威所致,四方浩荡,无敢不从。” “陛下天威,浩荡四方。”在场众人立刻同时肃穆,朝长安的方向肃然拱手。 一侧的长史胡郁有些忍不住的问道:“为何此时倭国使者也同时赶来大唐?” “或许是因为,在安东大军和新罗前线对战之时,倭国也有些蠢蠢不安吧。”李绚淡然的点出了这里面的关键,胡郁和高平、冷鳞三人顿时愕然。 李绚虽然说的轻描淡写,但这其中的玄机却是一闻就明。 在安东大军和新罗前线对战之时,倭国为何会蠢蠢不安,南昌王又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聪明人只需联想在李绚在杭州时的秘密行事,一切就一目了然。 李绚平静的看向眼前三人,神色极淡。 如今,新罗请罪使和倭国国使已经抵达大唐,那么这里面的内情早晚会被人所知,这些已经被没有再保密的必要了。 李绚站了起来,对着来敬业肃然拱手道:“使君,既然窦翁有召,那么绚这便回去准备了。” 来敬业肃然抬手道:“贤侄请便。” “喏!”李绚微微躬身,然后快步的转身,就要离开。 “王爷!”高平突然开口叫住了李绚,看到李绚转身,他立刻拱手道:“不知在下等人明日是否能和王爷一同前行赶赴扬州?” 李绚微微诧异,有些疑惑的说道:“本王要急行前赴扬州,诸位能跟的上吗?” “王爷不是乘船而行吗?”高平一下子愣住了。 李绚淡淡一笑,说道:“高掌固弄错了,这时节,西北风长刮,船速甚慢,除非是走海上,乘大船,否则哪能快速的赶往扬州,如今扬州事急,只能骑马飞奔了。” “原来如此。”高平脸上满是可惜,他们要带囚犯,根本无法骑马飞奔。 李绚拱手说道:“若无他事,绚先告辞了,水师还有诸多事宜需要安排。” “王爷请便。”高平拱手,然后目送着李绚离开,最后转身看向了来敬业,拱手道:“使君,在下等人也回去安排了。” “嗯!”来敬业微微点头,然后目送着高平和冷鳞离开。 等到所有人都消失在大堂之后,他才轻声叹道:“真是后生可畏,算计长远啊!” …… 江浪滔天,水汽弥漫。 钱塘江边码头上,李绚骑马缓缓而入,一众千牛卫紧紧的跟随在他后方。 大门随即紧紧关闭,所有一切窥伺的目光全部都被拦截在外。 李绚骑马在整个校场巡视一遍,三千名精干士卒有的在训练,有的在休息。 这些人便是他两个多月时间里,在吴越多地招募来的兵勇,而且都是出身普通的良家子弟。 那些出身世家旁系,有心军功的人物,已经在前一批的东岛援军中去了新罗,如今也不知道最后究竟能有多少人返回。 回到西侧院落之中,周乾立刻安排人手值守,同时收拾东西。 李绚的江南道筹兵副使,是钦差,他在哪里,周乾就在哪里。 金吾卫也是同样,如今新罗请罪使和倭国国使同时抵达扬州,他们也需赶到扬州充当仪卫。 余泽站在门口,看到李绚返回,立刻拱手:“王爷!” 李绚点头,随即问口:“情况如何了?” “回禀王爷,袁都督已经命燕都尉赶来杭州,暂替王爷,统领新军。”余泽声音很低。 “嗯!”李绚点点头,迈步走进了书房内,走到了书桌之后,李绚抬头看向余泽,神色振奋的说道:“来世叔已经答应本王,会写信给来侍郎,择机出手。” 余泽微微皱眉头,低声说道:“王爷,真的会有那样的时机吗?” “应该有的。”李绚轻轻一笑,脸上笑容古怪的说道:“中枢的斗争,远比我等想象的还要更加激烈,裴尚书这次露出破绽,怕是有不少人会盯住他,如果他不能妥善处置……” 李绚低下头,桌案下拿起一本密信,放在桌案上。 看着密信,李绚轻声说道:“天后最讨厌的,不是一个人坏,而是一个人无能,此番之事,裴炎已经失了先手,他想要将事情抵定,恐怕少不了要和那些想要对他对手的人一番厮杀。” “那裴尚书获胜呢?”余泽有些不解的看向李绚。 李绚笑着摇了摇头:“错了。” “哪里错了?” “哪里都错了。”李绚站起来,走到了火盆之前,将手里的密信直接扔进了火盆里,看着火盆中迅速燃起的火气,李绚轻声说道:“如今这个时节,哪能争斗,陛下西征在即,谁敢挑起争斗,那么必然会遭受到陛下最严厉的打压,天后同样亦会如此。” 余泽顿时一脸恍然。 如今的大唐,西征吐蕃才是大局,朝廷为了西征吐蕃前前后后准备了不下五年,任何人在现在这个时候,不以大局为念,反而搅乱朝廷的,才是帝后最厌恶的。 “再有半个月,便是正旦大朝会了,王上这个时节选的实在巧妙?”余泽忍不住的一声赞叹。 “也是有这封信。”李绚看着逐渐烧成灰烬的密信,轻声说道:“若不是新罗请罪使和倭国使臣抵达的消息提前送到,我们也不用这么快就启动对裴炎的手段。” 余泽站在一侧,低头默然。 在几天,他们就已经接到了安东第一批后撤大军返回扬州的消息,所以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便策划将文义抓捕,然后又利用文义找到了文旭。 然而没人知道,其实文义、文旭一直都在他们掌控当中,只不过是一直没将他们抓捕罢了。 文义那些无生教余孽,他们在田目上的隐秘据点早已经被全部捣毁,食物,饮水,被服,所有的一切都从山中百姓那里获取。 只要露出一点痕迹,南昌王府的秘卫就会紧跟上去。 至于文旭,别说是李绚了,就是刑部的高平,冷鳞,杭州府的众多世家,还有杭州刺史府的差役捕快,谁都没有放弃过对文旭的搜捕。 有好几次他都露出了马脚,而南昌王府的秘卫,就是在某一次之后,死死的盯上了他。 后来文旭虽然逃进了李敬业的别院,也有好几次试图逃走,但总是被赶了回去,只能一直藏在那里,直到今天。 “杭州之事便如此了,水师托付给燕都尉,本王也算放心,剩下的便是婺州之事。”李绚忍不住的轻叹一声。 “王爷还是担心此次离开之后,无法再回来了?”余泽一眼就看透了李绚心中真正所想。 李绚微微点头,然后说道:“此番前行扬州,本王以检校鸿胪寺少卿之职,招待新罗请罪使和倭国使者,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朝中很快就会下旨,让本王带这二人回京,参与正旦大朝会。” “正旦大朝,万国来朝,新罗和倭国的确缺少不得。”余泽赞同的点头。 “至于年后。”李绚脸上微微露出一丝苦笑,轻声说道:“年后便是隐太子妃之事了,余叔,你觉得小侄有那个好运躲过吗?” 当初隐太子妃郑氏被人找出那件事情,李绚本就参与其中,如今后续发展,天后肯让他离开才怪。 余泽同样苦笑的摇摇头。 李绚的神色顿时肃然起来:“婺州之事,一切按照早先的安排进行,该撤的撤,该藏的藏,一旦本王离开婺州,一些人恐怕会不安分,还是先把靶子拔走再说。” “喏!” 李绚对着余泽摆摆手,说道:“余叔,去休息吧,你在杭州稍后两日,然后率领官船出发,想必等你到了扬州,圣旨也就到了。” “喏!”李绚拱手,然后微微的退了出去。 许久之后,李绚一挥手,整个房间立刻陷入到了黑暗之中。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从墙角站出。 李绚面无表情的问道:“吴越六州的户簿整理的如何了?” “城中和四周大乡大镇的已经大体抄录整理完毕。” “很好。”李绚轻轻的吐了一口气,然后一摊手,一颗黑色的圆球从李绚手里弹到了黑影手中,就听李绚沉声说道:“这颗药,保证在文旭进入函谷关之后,送到他的手里。” “喏!“黑色人影也不问那药究竟是什么,接过之后,缓缓的消失了。 …… 黑暗的密室当中,两道人影相继进入,然后背靠背坐下。 其中一个向后递出一本厚册,沉声说道:“这是你要的,南昌王在扬州三月以内,能搜集到的所有一切行踪和言语的汇总……我可以告诉你,那位南昌王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这不是坏事。”接册之人声音带着一丝阴沉,他收起厚册,然后低声说道:“水师新卒之事,还请关参军多多用心。” “明白了。”关弥说完之后,微微点头,起身立刻便离开了。 另外一道人影这个时候,从另外一侧走了出去,眼前是一条黑暗的小巷,后方是一辆宽大堵路的马车。 月光之下,此人赫然正是冷鳞。 远远的高墙之上,一道黑色的人影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三章 大唐三战三胜,新罗三战三败 “哒哒哒”,急速的马蹄声在扬州城外响起,路上的残雪迅速被踏飞。 一队骑兵卷着风冲进了扬州城,沿着中央驰道急行,最后终于抵达了扬州大都督府门外。 李绚翻身下马,身后的红色披风被直接扬起,金色的甲胄碰撞出清晰的声响。 左右两队,数十名千牛卫和金吾卫同时翻身下马。 李绚站在门前,侧身看向周乾和崔鼎,嘱咐道:“你二人带着众兄弟,先进去安置,宝同陪本王去见窦翁。” “喏!”周乾和崔鼎立刻躬身应诺。 李绚稍微整理了一下行装,然后快步的朝都督府快步而去,苏宝同紧随其后。 李绚刚踏入门口,就看到都督府司马常御已经快步而出,神色匆匆。 看到李绚,常御赶紧苦笑着上前:“王爷怎的来的如此之快,下官原本以为,王爷得明日才到?” “窦翁有召,绚何敢耽搁。”李绚对着常御拱手还礼,笑容灿烂说道:“司马久见了,今日见司马神采飞扬,绚便知此番东征,大军必定大胜而归。” “王爷玩笑了,东征之胜,皆赖战士奋力,军将齐心,再加三分运气,大军这才三败新罗,安然而返。”常御拱手将李绚请进都督府院中,说道:“王爷来的不巧,都督眼下有客,未能亲迎王爷,这才让下官勉为代劳……” 李绚很爽快的摆手,说道:“司马不必如此客气,你我之间也有几番同袍之情,都督府对绚来言也并不陌生……只是不知今日这客,是何人啊?” 常御非常坦率的笑了起来,凑近李绚,低声说道:“是登州都督邓久光之子,时任登州水师宣武校尉,此番正是他率兵先期从新罗东返,这两日刚刚安顿好,故而正好来拜访窦翁。” “可是有邓都督之信?”李绚脚步稍微停顿,言语略有猜测。 邓久光为此次东行援兵之首,他的信件,窦玄德是必须重视的。 “是后续诸军回返大唐的时间。”常御稍微解释两句,然后抬头,说道:“王爷请。” “嗯!”李绚点头,跟在常御的身后,进入到了都督府大堂之中。 “南昌王到了。”窦玄德看到李绚出现在门口,立刻站了起来。 一旁白面书生模样,穿着青色圆领袍的年轻人,也赶紧跟着站了起来。 李绚快走两步,走到中堂之下,对着窦玄德肃然拱手:“属下李绚,拜见窦翁!” “贤侄不必客气,快请坐!”窦玄德招呼李绚坐下,然后才对着李绚介绍道:“这位是登州都督邓久光之子邓良,此番就是他率水师护送新罗请罪使和倭国使者回返扬州的。” 邓良二十四五岁的模样,虽然是水师校尉,但却是一副书生模样,面色白皙,不见常年海上风霜之色,脸色恭敬,但眼底深处,却总闪烁着一丝令人不安的光芒。 “学生邓良,见过王爷!”邓良非常庄重的拱手道:“久闻王爷文采殊渥,诗才绝伦,不知学生是否有幸,向王爷请益?” 学生? 李绚站起来,拱手,然后客气的说道:“绚不过偶有一二所得,邓兄所言,请益就算了,若是有空,你我可相互切磋。” “如此便多谢王爷了。”邓良对着李绚再度深深一躬,然后才和李绚同时坐下。 窦玄德这才看向李绚,说道:“贤侄怎来的如此之快,一日之间奔行五百余里?” “窦翁有召,岂敢不快。”李绚很诚恳的笑笑,随即有些无奈的说道:“早走早安,早到早安,若是慢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一旁的邓良听的十分诧异,忍不住的问道:“王爷的意思是说,若行的慢了,在路上耽搁,会有危险?吴越之地,物华天宝,何至于此?” 李绚有些诧异的看向邓良,他总觉得邓良似乎话中有话,但又什么都听不出来,眼底一闪,神色郑重的说道:“小王数月之前,从婺州回返长安,一路之上便数次遭遇袭击,只有在扬州,徐州,神都几座大城略作停留,稍作补给便立刻西行。” 邓良依旧紧皱眉头,满是不解的问道:“既然沿途不便,那为何不派大军护送,同时剿灭贼寇?” 李绚顿时眉头一挑,这是什么话。 李绚谨慎的看着邓良,同时说道:“邓兄有所不知,扬州也好,吴越诸州也罢,除非朝廷有旨,兵丁士卒跨州调动,需有中枢或宫中旨意,否则形同谋逆,而逆贼动作,人数从来不在少数。” 邓良之父邓久光为登州都督,早年间,朝中征伐新百济、高丽和新罗,登州水师都大规模都出动,实际上登州水师才是大唐第一水师。 附近数州,都在登州都督府都管辖范围之内,权利之重要远超吴州和越州。 邓良不可能不知兵丁士卒调动的规矩,只是多年来,在登州和附近诸州之间行事无所忌惮,附近诸州也并不在意,所以他有意无意间忽略了这条规矩。 可是在内地其他各州,可没有这么的习惯。 他真要随意乱来,立刻就会有人已经一顶谋逆的帽子扣到他的脑袋上。 看到邓良沉默下来,李绚心中虽然闪过一丝好笑,但也闪过一丝警惕。 邓良能够说出那样的话,他在登州的肆无忌惮已经隐隐在李绚心中留下印象。 李绚收敛心思,看向窦玄德,沉声问道:“窦翁,如今东岛情况究竟如何,大军何时能全部撤回中土?” “明年三月底前,除了留守辽东道的大军以外,其余诸军,约两万人会全部撤至登州和扬州附近,进行休整。”窦玄德说到这里,话立刻就停顿了下来,但李绚已经完全听懂。 安东两万大军略作休整之后,会有一部分调往西线,但有多少人会调动,何时调动,这些都是绝密当中的绝密,即便是李绚轻易间也不得予闻。 “至于东岛详情。”窦玄德转头看向了邓良。 邓良立刻拱手说道:“十月初,大军从登州出发,月底赶至百济西岸,夺取仁川城,沿汉江东进,转北汉江,直抵买肖城。其时,我军抵达仁川消息,已被新罗所获,彼辈欲调军阻挡,但却被李都督抓住机会,在其调军之时,从买肖城中杀出,破敌一万,杀贼三千,此一胜也。” 李绚听的很认真,买肖城三战三捷,乃是朝野所获信息,但其中细节,邓良所说还是首次。 “十一月中,大军休整半月,消化后援,新罗亦调军三万主力攻城,彼时,水师已经离开汉江,西行出海,然后南下,新罗军有所不安,再度攻买肖城,攻城甚急,但数日间无丝毫战果,在其后撤之时,李都督遣军出行,一战之下,再度破敌,斩首五千。” 听到这里,李绚微微点头。 新罗人急了。 他们若是只困城不攻,那么还能一些机会,但他们一旦攻城,守城的唐军反而占据了城池之利,加之天寒地冻,强行攻城,不败才怪。 “十一月下旬,新罗人毫无任何预兆直接夜袭买肖城,但好在城中一直警惕,新罗人一万余众突袭攻城不利,最后败退而走,一夜间留下了数千具尸体。”邓良的神色严肃起来。 李绚和窦玄德相互对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一丝紧张之色。 他们如何听不出邓良这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之间究竟蕴含了多少凌厉的杀机。 “之后,新罗人送上请罪国书,倭国使臣也在之后,和我朝大军汇合,大战底定。”邓良说完之后,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水师除了一开始一战,其他参与不多。 大多数时候,都在是原百济故地沿岸,清州,全州和广州之间游曳,虽然给新罗造成了极大的压力,但终归是没有多攻伐厮杀,战功不足。 “如此,邓兄辛苦了。”李绚站起来对着邓良认真躬身。 邓良赶紧起身,拱手道:“不敢!” 重新坐定,李绚这才抬头看向邓良:“邓兄,不知杭州水师都尉冀嚣和扬州新林府折冲都尉史进,二位在东岛情况如何?” 邓良略微诧异,然后说道:“冀都尉随水师同行,攻伐仁川时颇为建功,只是史都尉?” “本官来讲吧。”窦玄德突然见过话题,然后说道:“史都尉其实并未抵达东岛,他在平壤道新安州登陆,然后翻山越岭直抵沈州。” “沈州?翻山?”李绚有些懵,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前去东岛支援吗,怎么去了沈州。 窦玄德轻松一口气,然后看了一旁的常御一眼,常御立刻躬身退了下去。 与此同时,他也让人严密的守在大堂之外,防止任何人等偷听。 到了这个时候,窦玄德才接着说道:“二位贤侄都不是外人,老夫也和二位讲一下实情。” 李绚和邓良立刻一脸受宠若惊的站了起来,拱手道:“窦翁请讲。” “此番东岛撤军,一是要撤军,减少粮草消耗,二便是要将东岛大军调至西线战争,所以如此,是因为吐蕃天气和东岛有些类似,酷寒难行,中原兵卒多有不适,故而调东岛大军前往。” 说到这里,窦玄德看向李绚,沉声说道:“至于说史都尉,兵部裴尚书有言,若是能有酷寒和高地环境可供练兵,那么练出来的兵卒必定可以在吐蕃纵横无碍,这才有了史都尉此行。” 李绚脸上顿时愕然,克服高原反应,登陆吐蕃和爬高山的确特别类似,只是裴行俭这么早就想通这一点了吗,若是如此,何必去辽东,直接让人攀爬华山不就完了吗? 或许是有些过于求全?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四章 他问的太多了 眼前庭廊蜿蜒,光影斜长,石径幽深,两侧荆棘密布。 李绚缓步的前行,眉头轻簇,他依旧在思索裴行俭的练兵之术。 一阵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李绚瞬间回神,转身向后,赫然就看到邓良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 “邓良见过王爷。”邓良很认真的对李绚拱手行礼。 李绚拱手还礼,同时有些好奇的问道:“邓兄不是在堂内和窦翁还有事情要谈吗?” “已经谈完了。”邓良站直身体,然后又略微拱手道:“邓某有一事,不知可否向王爷相询?” “邓兄请讲。”李绚温和的笑笑,然后伸手,示意邓良和他并肩前行,同时说道:“能说之事,绚必定知无不言。” “麻烦王爷了。”邓良轻吸一口气,脚步跟上,然后说道:“下官听闻王爷在杭州查察逆案,事涉嗣英国公?” “嗯?”李绚脸上的神色顿时一沉,行走间有些诧异的看向邓良,随即恍然的说道:“本王明白了,令尊当年便是英国公的下属。” 邓良点头,略带忧虑的说道:“在先帝朝时,家父从军,便是在英国公麾下征伐辽东,乾封元年,英国公再度征伐高丽,家父仍在英国公麾下效力,故而此次由谋逆之事涉及英国公,家父委托下官询问详情。” 说到这里,邓良停步,然后一拱手,肃穆的说道:“若事涉隐秘,下官就不问了。” “也没有什么隐秘不隐秘的。”李绚摆摆手,然后说道:“英国公在杭州案中,涉足不深,不过是交友不慎,略有池鱼之灾罢了。” 邓良的神色略微舒缓了一些,然后问道:“还请王爷细讲。” “嗯!”李绚指了指前面小院的石台,邓良立刻点头。 很快,两人在石桌两侧坐下,李绚这才开口说道:“嗣英国公有一同窗好友薛璋,两月前就任杭州法曹参军,抵达杭州之后,不数日,便已和萧山县尉文旭走的极近,甚至接受了其所赠一座价值不菲的庄园,后文旭率无生黑卒和舟山海寇夜袭杭州城,虽攻入杭州城中,但旋即就遭覆灭。” 邓良微微点头,这其中的玄机,他也曾经听人说起过。 原本是东海王手下的无生道黑卒勾连舟山海寇,攻伐杭州城,但却被朝中算计,南昌王和杭州刺史来敬业早有准备,一战之下,彻底倾覆了舟山海寇和东南的东海王势力。 一战肃清了杭州外海的一切隐患。 琢磨着李绚所说,邓良有些不解的问道:“然而嗣英国公好友是嗣英国公好友,和嗣英国公有何关联?” “薛璋在初任杭州法曹参军之时,便曾暂住英国公府杭州别院,后来搬迁至文旭所赠庄园之中,在这其中,文旭也曾在英国公别院住过一夜…… 不久前,文旭被捕获,他被捕获的地点,便在英国公别院,嗣英国公这才被牵涉其中。” 李绚三言两语将这整个过程当中所有和李敬业涉及的地方,全都讲了出来。 “所以说是无妄之灾。”邓良有些感到好笑,但又有些无奈。 若是换作其他人家发生被逆贼潜入之事,官府随便问上一两句便会离开,甚至主动配合,提前举报,朝廷还有奖赏,但偏偏是李敬业,这下子就麻烦了。 “嗣英国公虽只是眉州刺史,但其人精通军略,善谋得断,再有军中一众旧部,若是有人此时出言陷害,那么嗣英国公麻烦不小。”李绚的神色带起一丝担忧,仿佛真的在为李敬业担心一样。 “假的终归是假的,英国公,嗣英国公,对朝廷,对陛下和天后都忠心耿耿,如何会与谋逆勾连,他日若是有人出言构陷,朝中重臣必定会据理力争。”邓良对着李绚拱手,然后说道:“多谢王爷提醒,在下省得了。” “校尉心中有数便可,此事虽然有些麻烦,但也不算什么大事。”李绚摆摆手,说道:“如今重点还在西域吐蕃,如今东征已近尾声,校尉不知是否有心往西面跑一趟?” 听到李绚提及吐蕃,邓良微微摇头,说道:“下官虽然有心,但也有自知之明,吐蕃之事和海上征伐大不相同,下官如果前往西线,恐怕不仅难以立功,恐怕还会因为种种原因,耽误大军行进,如此,反倒不是一件好事了。” 李绚有些诧异的看了邓良一眼,随后感慨道:“的确,这世上能有如同邓兄这般清醒的人已是不多了。” 邓良有些苦涩笑了笑,有些事情也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的。 邓良稳了稳心思,随后转口问道:“下官之前听王爷和窦翁提及,王爷并不打算立刻去见新罗请罪使和倭国国使?” “嗯!”李绚眉头微微一皱,邓良问的也有些太多了,不过他还是点头道:“新罗人历来反复无常,言辞无信,年初之时,便已有派遣请罪使来唐之事,但后来请罪使还在长安,彼辈便已经勾连百济降将,再行叛乱。 如今虽然我朝大军后撤,但明年要与吐蕃有战,届时新罗动向如何……” 李绚冷笑一声,邓良微微赞同点头。 新罗人对契约之事历来没有尊敬之心,今日应明日反,常有之事。 “故而,这新罗国使需要暂时凉一凉,更何况有倭国国使打底,让其心慌一阵也是好事。”李绚一句话说出,邓良立刻就明白了李绚心中的盘算,有些忍不住好笑起来。 “至于倭国国使!”李绚的神色立刻肃然起来:“此番大军能够在东岛三战三胜,我朝军士勇悍自然是其中原因,但也不可否认,倭国此时的动静,给了新罗极大的压力,这才让其第二次,第三军攻伐买肖城,最后功败垂成。” “的确如此。”邓良轻吸一口气,他是切身参与者,如何看不透这里面倭国的作用。 李绚抬头,看向头顶的明月,然后转向东方,沉声说道:“新罗反复,小人行径,但倭国同样狼子野心,觊觎甚大,此番立功而来,难免不会狮子张口,故而本王觉得,还是应该稍微缓一缓,等其心平气和,再与其相会。” 李绚的嘴角带起一丝冷笑,新罗和吐蕃,这两个国家,都不是什么善茬。 也就是他忌惮于朝中之事,否则亲自登陆新罗,说不得就要彻底的覆灭新罗,然后窥伺倭国也未必不然。 “王爷所言甚是,下官受教了。”邓良有些感慨了站了起来,对着李绚拱手道:“多谢王爷指点,下官就不打扰王爷休息了,告辞。” 李绚站了起来,看着邓良离开的背影,突然神色淡漠的看向苏宝同,说道:“宝同,若本王没记错的话,那位邓都督,当年他从一州司马,建功提升为一州刺史,还是在邢国公麾下吧?” “是的。”苏宝同神色复杂,说道:“当年祖父先任神丘道行军大总管,平灭百济,后任辽东道行军大总管攻伐高句丽,后因粮草不计,被迫退兵,登州都督邓久光便是在那时由登州长史,升为登州刺史一职的。” “你看,令尊如今虽然被封为武邑县公,但职司不过是尚辇奉御,如今便已经被人遗忘,你就站在本王身后,人家甚至连多问你一句都没有,其心如何,昭然若揭啊!” 李绚说完之后,转身朝着小院走去,只有苏宝同还愣愣的站在原地,双拳紧握。 回到小院之后,李绚坐在书房,此时,已经有几份密信放置在桌案之上。 李绚一一打开阅读,扬州这段时间的事情,已经尽数在他的掌握。 随后,李绚又写了几封回信,便洗漱休息去了。 到了第二天,等他早起之后,桌案上的书信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 一整天的时间,李绚安排千牛卫接替了新罗请罪使和倭国国使的内院守护,同时检查了二者携来的国书,略作整理之后,便立刻让人发往长安。 此番大唐撤军,三战连败的新罗立刻又重新振奋起来,此番虽是第二次请罪,但请罪国书上缩写内容和上次别无二致,其心已然昭然。 反倒是倭国国使,国书上所写内容和联系与道真和尚所商谈别无二致。 通商,求学,然后便是册封天武王之子,为倭王世子。 如今的天武王虽然有好几个儿子,但真正用心培养用来接替王位的只有一个。 天武王并不担心自己的传承会出现什么问题,他的兄弟能杀光的,都已经被他杀光,同辈已经没人能抢夺他儿子的王位,他更担心的,其实还是他孙子的王位。 除非他肯狠心将除继承人以外的其他儿子全部杀光,那么他的孙子依旧要面对叔伯争位的局面。 所以,他在想,从他开始,每一任的王子都请大唐予以册封,如此之下,即便那是百年之后,有大唐在上面压着,他的那些儿子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李绚看透了天武王的想法,但也同样猜透了道真的算计。 他让天武王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孙子辈的身上,但却忽略了近在咫尺的威胁。 至于说册封之事,大唐难道真的在乎什么人来当这个倭王吗? 除了会面,李绚将所有鸿胪寺少卿该做的事情全部都做了一遍。 确保毫无遗漏之后,这才前往都督府大堂。 今日,窦玄德为迎接大军东归和新罗请罪使,还有倭国国使到来特意举办了宴会。 这也将是李绚和新罗请罪使和倭国国使数月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然而不等这两人找上面,已经有人先一步缠上了李绚。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五章 你来我往,彼此窥伺 “砰砰砰……呼呼呼……” 三十六名身材魁梧,穿着红衣金甲的军士,站在中厅中,左手持盾,右手握刀,前后不停的腾挪跳跃。 火光下,刀刃闪烁着逼人的寒光。 长刀不停的砸在圆盾之上,发出一声声沉闷,但有节奏的响声。 军士舞蹈跳跃之间,大声呼喝,震人心聩。 长刀往来疾徐,击刺之象,绵密有序,更显凶险。 军阵变化不停,左圆右方,先偏后伍,鱼丽鹅鹳,箕张翼舒,交错屈伸,首尾回互,娴熟异常。 四周数十名乐工吹奏之音,已经渐渐的落入低处,众人之心,都在演舞之上。 秦王破阵舞。 大都督府内,扬州诸官都情不自禁的随着音乐,轻轻拍掌应和,心中激昂之情溢于言表。 李绚的目光落在稍微靠后一些的新罗请罪使钦钝角干的身上。 谁能想到新罗第二次遣使请罪,派的人竟然依旧还是他。 只是此刻的他,虽然脸色平静,但眼底深处依旧难掩一丝忧虑和不安。 东岛三战,新罗都输了,战败之后,竟然又将他派为请罪使前来大唐,尴尬和忐忑对他这种人是不存在的,更多的是忧虑和担心。 大唐撤兵对新罗来讲的确是好事,那么接下来呢,和谈真的能保证大唐和新罗之间不再不爆发战争吗? …… 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窦玄德坐在最上首,下方左侧是南昌王郡王李绚,都督府司马常御,刺史府司马陆元方,还有其他一众官吏,坐在右侧的是新林府新任果毅都尉杨善。 杨善出身弘农杨氏,负责统帅训练扬州新募六千士卒。 杨善之后,是登州都督邓久光之子邓良,扬州水师校尉谭伦等一众军中子弟。 再靠后才是倭国国使道真和新罗请罪使钦钝角干。 这二位相互间也不陌生,早先在李绚初到扬州之时,二人便有过交往。 只是后来一人西行长安,一人南下杭州,这才相互分别。 如今两人重聚,但却是一副彼此相互并不认识的模样。 两个人的目光不时的落在李绚身上,神色中总带一丝焦急之色,想要上前,但是最终,却都无可奈何。 两人坐在整个宴席偏靠后的位置,两人都是玲珑心,自然知道如此安排,是大唐并不想太搭理两人。 李绚现在倒顾不上这二人,因为此时,正有一人在纠缠他。 “王爷,此次东征之事,你可得给下官一个交代,否则下官就真的没脸回去了。”说这话的,正是扬州户曹参军沈庄,他一只手抓住李绚的衣袖,脸上带着一丝不满,但又无可奈何。 此次大军东援安东,沈家派遣了一支商队随从东行。 原本指望着大军能杀入新罗腹地,沈家趁机捞取利益,然而未曾想到,大军竟然只是固守买肖城,虽三战三捷,但最后还是撤军安东,沈家商队只好略作搜刮就匆匆西归。 “沈参军,当日是你来找的本王,本王也曾说过,军战之事,从来没有必胜之说,是你自己非要强行派遣商队跟随大军东行的。”李绚冷淡的看了沈庄一眼,他当日,可没有说出什么肯定的话来。 “可是,可是……”沈庄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沈家付出那么大代价最终收获寥寥,如何能让人满意。 李绚斜眼看了沈庄一眼,然后才轻声说道:“况且,谁说沈家此次东行亏了?” “嗯?”沈庄抬头,满脸诧异的看向李绚。 “沈兄不会以为新罗请罪之后,两国便能相互修好,彼此互不攻伐吧?”李绚一句话将沈庄说愣了。 他脸上写满不解,说道:“不是如此吗,我朝重心已经转向西域,无力东征,新罗此番诚心请罪,之后便是两国正常商贸往来……” “沈兄怕是看错了新罗。”李绚举起桌案上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才继续说道:“如今已到冬日,大唐不会再有商队前往新罗,到了明年,我朝与吐蕃开战,届时新罗必不安分,到时,其人必定北上攻击平壤,那时,大唐和新罗的商路必定彻底断绝。” 沈庄顿时恍然大悟过来。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恐怕未来一年之内,新罗和大唐之间的商路都不会再开,而在此之前,最后一趟跑新罗的沈家,只需要将货卖价格提高,那么之前的付出就能全部收回来。 更何况沈家在新罗还有自己的秘密渠道,这中间只需要……” “明白。”沈庄直接打断了李绚的话,有些东西也不用说的太清楚。 “沈兄,请!”李绚举起了桌案上的酒杯,和沈庄轻轻碰了一杯。 喝完酒后,沈庄这才看向李绚,低声询问:“王爷,下官听闻,彭王府有一支商队常年跑往西域?” “嗯!”李绚没有否认,直接点头。 随着他越来越多的出现在东南世家眼底,南昌王府的底细,很快就被摸了出来。 当然,这仅仅是表面上的东西,深藏在人们看不见地方的那些,外人根本不知。 “不知沈家是否可以和王爷合作?”沈庄低声说出了此行而来的真正目的。 李绚有些不解的看向沈庄:“沈兄,沈家在西域应该也有自己的商队,为何会来找本王?” “王爷说笑了,沈家在这扬州城,倒也还算是头面人物,但放到整个天下,又算得了什么呢。”沈庄的脸上满是苦涩 别说是扬州沈氏了,便是整个吴中沈氏一族,也不过是整个吴越十六世家之一而已。 即便是王谢家族,还有后起的吴陆朱张四家,在整个长安也根本不显眼。 这一点,从历代皇后,还有诸太子,亲王,没几个娶吴越世家女子为妃的。 李治的原配是太原王氏,后来武后虽是才人上位,但其父也是高祖起家的太原旧臣。 后来即便是李弘和李贤,娶的也是中原世家的女子,哪里轮得到江南世家。 江南世家当中,即便偶有虞世南褚遂良之辈,走到了朝堂巅峰,但一从朝堂跌落之后,世家的威望迅速下跌。 李绚转眼间已经想明白了这些,随即他轻声说道:“沈兄,彭王府的商队并非本王一家,另外还有其他诸多世家参与介入其中,远不是绚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这其中的复杂远远超出你的想象,甚至如此,还有……” 李绚说到这里,话彻底的停顿了下来,其中谨慎的姿态,让沈庄都感到愕然。 他们的这一支商队,已经落入到了宫中的眼里,若不是整支商队的利益收获虽然高些,但也都还在合力范围,否则的话,早就已经被人千方百计的吞掉了。 光是李绚所知,在太子宫中,就已经有不少人,向尉迟循毓询问过关于商队之事。 尉迟循毓那个大傻子,在太子宫中,自己知晓的一切,能说的已经全部都说了。 如今太子宫,不知道有多少世家英才投入到了其中,尉迟循毓话一出,几乎等于整个太子宫都知道了那则消息。 稍微收拾心思,李绚继续说道:“明年,大唐和吐蕃开战,毕竟波及西域商路,本王已经下令商队收缩规模,明日的收益必定大大不如预期,甚至还不如多走一趟新罗。” 李绚突然目光炯炯的看向了沈庄,轻声说道:“沈兄,不若你我合作,走新罗和倭国商路如何?” 沈庄整个人愣住了,本来是他在觊觎李绚的西域商路,怎么反过来被人家盯上了他家的新罗商路。 李绚举起酒杯,轻声说道:“沈兄不妨多想想,本王主导大唐和新罗商定盟约之事……” 李绚一句话点到即止,以沈庄的聪明,如何看不透李绚真正的含义。 这种主导盟友,主导标准之事,但凡指缝露出一丝半点,立刻就是金山银海。 不知不觉中,晚宴已近尾声,等到新罗请罪使和倭国使臣最后站起来的时候,原地已经不见了李绚的踪影。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千牛卫过来,将一封短笺递给了倭国国使道真和尚。 道真和尚低头一看,脸上顿时满是喜色。 抬起头,道真看了向这边探望的钦钝角干一眼,冷哼一声,转身返回自己的别院。 钦钝角干看向道真身后,眼中满是森然的杀机。 …… 夜色之下,李绚平静的走在石径之上,心里却在思索着沈家之事。 沈家想要介入彭王府的商队,李绚并不介意,毕竟那支商队的底子李绚已经抽走了,沈家加入进去也无关紧要。 不过在知道其中利益已经没多少之后,沈庄也已经不感多少兴趣,他倒是对李绚提出的新罗倭国之事感兴趣。 不过相比于介入沈家的东南商路,李绚倒是希望能拉更多的扬州家族入伙,以图将来。 扬州四家,沈家,陆家,孟家和许家。 许家乃是许敬宗同族,和武后关系密切。 孟家亚圣后裔,诗书传家,虽不同意武后称帝之说,但想要让其起兵反抗,可能也不大,而且孟家即便动手,又能有多大力量。 关键还在陆家和沈家。 陆家江南顶级世家之一,武后临朝,对陆家亦不会有太大妨碍。 即便是谋逆作乱成功,他们也难有太大收获,那么将来真正会助力李敬业的,只有两家。 扬州李氏和扬州沈氏。 扬州沈氏,吴中沈氏,婺州沈氏。 李绚可没有忘记,南陈后主皇后便是姓沈,这其中有很多可操作的地方。 李绚摇摇头,他有些想偏了,沈家亦是江南世家,世家之道,如何会轻易起兵,故很有可能是扬州沈氏一家。 沈氏扬州豪富,将来要么是投靠了李敬业,要么就是被李敬业抄家,夺得了全部家产。 想到这里,李绚有些想清楚了,如今无论如何,沈家这根线头,他是不能放过的。 …… 傍晚时分,扬州城外,一艘官船缓缓而来。 高平站在船首,看着大船驶入扬州码头,这才微微的松了口气。 一路之上,运河两岸不时的总有怪异之声响起,让两人一阵阵的不安。 最后两人只能够一人里,一人外,相互轮番值守,如今好歹是平安到了扬州。 窗帘升起,高平进入到了船舱之中,冷鳞抱刀,靠坐在胡椅之上,身后十几名刑部捕快,目光炯炯的盯着彼此。 最深处两间舱室之内,隐隐间有一阵窸窸之声响起。 两间舱室之内,俱都有人。 高平走到最深处,从帘缝看了一眼,其中一间之中,被锁在枷锁之上的,赫然是萧山县尉文旭;另外一间,随意的躺在床上的,正是杭州法曹参军薛仲璋。 薛仲璋原本已经被留在了杭州,但就在高平二人出发之后,刑部突然传来命令,令他二人携带薛仲璋东归。 二人只好领命,不过稍微令他们放松的,是南昌王已经先一步离开了杭州,之后之事,也就不用担心会被南昌王知晓了。 船外码头角落里,一道目光死死的盯着船舱。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隐隐间似乎能够听到风中传来的声音。 “圣旨到!”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六章 和棋?和局! 圣旨在上。 李绚肃然跪在都督府大堂之中,在他的前方跪着的,正是扬州都督府长史窦玄德。 窦玄德此刻双手高捧,神色肃然,叩拜道:“臣窦玄德,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绚,还有身后一众人等,全部跪拜高呼道:“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窦翁请起!”传旨的钦使将圣旨放到了窦玄德手上,搀扶窦玄德站了起来,退后半步,拱手道:“窦翁,此事甚急,陛下口谕,请窦翁和诸位务必在正旦大朝会前,赶回长安。” “上使放心,窦某心中有数。”窦玄德微微点头,然后侧身看向一旁的司马常御,郑重的说道:“司马,烦劳你快速准备,明日辰时,本官要与南昌王,还有诸位同仁启程,赶赴长安。” “喏!”常御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拱手应下。 窦玄德又看向了李绚,轻声问道:“王爷,明早辰时出发,可有问题?” 李绚立刻肃然拱手道:“窦翁放心,绚向来奔波,勿说明日,便是今日启程也无有耽搁。” “如此便好。”窦玄德稍微松了口气,然后又看向陆元方说道:“希仲兄,扬州刺史府之事,暂且移交康参军。” 扬州刺史府录事参军康顺,位在陆元方之下。 此番陆元方奉旨进京,扬州刺史府诸事悉数交由录事参军康顺处置。 有所不决,问扬州大都督府司马、扬州刺史府长史常御处置。 …… 李绚的脸色无比凝重,此次前往长安,参与正旦大朝会之人,不仅有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扬州刺史窦玄德,还有扬州刺史府司马陆元方。 至于其他新罗请罪使,还有倭国使臣,乃至于登州都督邓久光之子邓良,都是次要。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李绚,窦玄德,陆元方,他们三人此番前往长安之后,日后恐怕很难回到扬州,起码短时间内,他们是无法回到扬州了。 李绚自己调任之事早有迹象,但他有些想不明,窦玄德和陆元方,又将调任何职? 在李绚心思闪动之间,窦玄德对扬州诸事一一进行快速妥善的安排。 李绚就在一旁听着,能看的出,窦玄德心中早有所想。 或许调任长安之事,他早有所知,如此,才能快速安排,毫不耽搁明日辰时起行。 安排妥当,让众人离开之后,窦玄德又叫住李绚,沉声问道:“贤侄,倭国国使那边?” 李绚立刻肃然拱手:“小侄原本预计于明日与其会谈,如今看来,这时间怕是要多做迁延,不过无妨,此去长安路途漫长,绚必定妥善安排。” 窦玄德略微迟疑,然后低声说道:“世叔曾听闻,陛下有意用贤侄为鸿胪寺少卿,但天下之事,即便是陛下也难有保证,故而贤侄该当小心,新罗和倭国之事,最好处置妥当,否则,难免会有意外之事发生。” 李绚的脸色早就无比臣肃,他对着窦玄德沉沉躬身道:“多谢世叔提点,绚谨记在心。” …… 傍晚时分,扬州城南码头,三艘巨大的楼船从杭州而来。 楼船划破河面,直抵扬州城内码头。 楼船刚刚停稳,余泽还未下船,就看到等在岸边的李绚,已经开始招呼一众千牛卫,金吾卫搬运粮草,物资,战马,准备开始登船。 “什么,明日辰时就要起行?”余泽听到李绚所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陛下催促甚急,恐怕不只是要我等及时赶上大朝会,似乎是还有其他事宜,要让我们提早抵达。” “这……”余泽一时间也想不透这其中的玄机,但似乎总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轻轻甩头,将这些事情抛之脑后,余泽立刻拱手禀报道:“王爷,刑部高平和冷鳞早先本已经离开杭州,但突然又接到刑部郎中令,让其押送薛璋一起返京。” “消息已经收到了。”李绚毫不意外的点头,同样皱眉不解道:“按理说,裴炎应该最不希望将薛仲璋在如今时候带回长安,这太引人注意,可是……” “或许,这并不是裴尚书所为。”余泽小心谨慎的猜测。 “确有可能。”李绚轻吸一口气,他赞同余泽的猜测。 抬头看向西北长安方向,李绚轻声说道:“可这又是为何呢?” 能够越过裴炎指使刑部官吏的人不多,尚书左仆射刘仁轨,尚书右仆射戴至德,中书令郝处俊,天后武氏,还有皇帝。 能够让刑部郎中丝毫不顾及裴炎面子的,只有武后和皇帝。 李绚的岳翁刘仁轨和中枢其他宰相虽然也能做到,但他们一旦做了,就等于是和裴炎撕破脸,甚至和武后开战,而且根本没有必要。 若真是如此,刘仁轨起码应当询问李绚的意见,但他根本没有任何来信。 关键是李绚也不需要将薛仲璋送往长安,他就可以处理所有的问题。 所以根本不是刘仁轨所做,那么做此事何人,已经一目了然。 可这又是为何呢? “昨夜时分,他二人抵达扬州,休整一夜之后,今日辰时,便已经起行。”李绚淡淡的说出了那些人的踪迹,随后说道:“昨夜圣旨抵达,那二人应当是猜到了圣旨的内容,所以也不想和我等同行,故而先行一步,方便提前一步到京……其实这样更好。” 李绚一眼就看清楚了高平和冷鳞两人的打算,如今他们正带着文旭和薛仲璋一起返回长安。 文旭是东海王的手下,这中间各地的东海王同党,不知道有多少想要救他,甚至是灭口的。 至于薛仲璋,这一次他几乎将整个江南所有的世家大族全部都得罪了。 那么那些世家大族绝对不介意假用拯救文旭之名,同时顺手干掉薛仲璋。 这样的事情,那些世家大族做的不要再顺手。 高平和冷鳞来自刑部,刑部档案当中,那些无头血案究竟是什么人做的,他们比谁都清楚。 其实稳妥为计,高平和冷鳞跟着扬州的进京大队同行其实是最安全的。 不仅有千牛卫,金吾卫,还有大量的扬州役卒随行,安全无虞,起码不用担心有敌人强攻。 然而,高平和冷鳞,异常坚定的否定了这种做法。 因为他们太知道,在这种情形下,该怎么样才能无声无息的杀人,而不用沾染上丝毫嫌疑。 …… “王爷,属下总觉得,在薛仲璋和文旭的身上,有太多我们忽视的地方了。”余泽抬眼看向李绚,低声说道:“现在关注这二人的人太多了,我们现在已经失了先手。” “失了先手。”李绚突然间笑了,然后说道:“余叔看的明白,我们的确失了先手,但这样的先手我们是必须要失的……毕竟这件事,从一开始我们就介入过深,如果真的再穷追猛打,真正该被各方集火的人,就是我们了。” 从薛仲璋和文旭离开杭州起,所有的一切便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掌握,更甚至于真正关注这件事情的人,层次已经高到了李绚触摸不到的地步。 李绚抬头看向长安方向,轻声说道:“此事本王的确有所预料,脱离掌控是必然的。不过话说回来,这脱离掌控的速度也的确快的惊人。 余叔,多看看吧,这样的斗争是你我之前都没有经历过的,如今能近距离的观察,也不失为一条学习之道。” 余泽最后默默的点头,随着事情的逐渐失控,这里面很多东西他们都看不懂了。 不过还好,这里面真正关切到他们利益的地方并不多,反而可以旁观者清。 用一种特殊独立的视角来看待这整个局面。 等到将这一切都揣摩透彻,将来等他们触及到这里东西的时候,也就能得心应手了。 “此番回京,婺州,杭州的事情,都已经开始处置,扬州的事情,也需要处理一下。”李绚转身看向余泽,沉声说道:“其他的倒无所谓,只是沈家送出来的两栋宅子,若是将来有人效仿文旭,藏身到这两栋宅子里,少不得要带来不小麻烦。” “王爷如何打算?”余泽看向李绚,似乎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扬州的这两栋宅子,毕竟是扬州沈氏送过来的,里外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难以瞒过扬州沈氏的眼睛,如果真的处置失当,那么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纷争。 “在府里找两个半年内要脱离王府的下人,将这两栋宅子转到她们名下,做的隐秘一些。”李绚嘴角露出一丝轻笑,随声说道:“沈家扬州世家,这种事情见的多了,他们自己哪还不明白。” “喏!”余泽弄清楚了这其中的关节,立刻转身安排去了。 …… 九艘楼船,连成一线,从扬州城北邗江而出,沿运河北上。 寒冬腊月,前行艰难,不少的骑兵很早就已经从船上而下,白天骑马而行,夜间则是回船休息,确保安全。 清晨,运河之上,船舱之内,火炉温暖。 李绚和道真两个人相互面对面,看着眼前的棋盘,一子子落在棋盘之内。 李绚下的很认真,道真的棋力也不浅,总是能够逼的他不得不相互兑子。 许久之后,道真终于举子投负,看着李绚无奈的说道:“王爷算计总是层层密密,让人应接不暇……不过不知东岛之事是否也是如此?” 李绚一子一子的将棋子捡入到棋盒之中,然后轻声说道:“东岛之事,如今看起来暂时告一段落,但实际上你我都清楚,一切不过是才开始而已。” 大唐虽然撤军安东,但依旧有一万军卒留在安东,留在大同江南北的各个地方,随时有可能南下攻伐新罗。 倭国也是一样,以他们的秉性,真要突袭,新罗人怕是防不住。 新罗对倭国动手,那么大唐便可趁机从后对新罗动手,大家相互牵制而已。 听到李绚说完,道真点点头,随口问道:“王爷对明年大唐和吐蕃之战如何看?” 李绚的手顿在了半空,如今的天下,大唐和新罗之战早已经不在天下重心,天下间真正重要的,还是大唐和吐蕃之间,大唐和新罗未来局势如何也取决于这一战。 “和吧!”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七章 夜宿洛阳,刺杀突至 夜色之下,寒风冷冽,一支巨大的船队缓缓的抵行在洛阳码头之上。 码头火光顿时亮起,上下人等快速的沟通交流。 李绚站在窗前,目光从洛阳城高抬而上,最后落在黑夜钩月之上。 许久之后,他才轻声开口:“明月高悬,千古不变,但人间已是沧海桑田,自从当年大非川一败之后,大唐对吐蕃之复仇,准备已有数年时间,兵力,粮草,军械已经大半齐备,一旦开战,只要不轻敌冒进,那么想要败北很难。” 余泽从李绚背后的阴影中走出,站在月光下,目光谨慎的看着李绚:“那么吐蕃呢?” “吐蕃高原,天时地利,只要吐蕃不蠢到和大唐正面决战,那么他们自然也就立于不败之地。”李绚看向西南方向,面色凝重。 吐蕃高原广阔无比,天气酷寒,但人烟稀少,城池零落,若是不能在关键位置立下城池,兴旺城邦,那么大唐即便是杀入高原深处,最终也只有败退而归。 “此番国战,大家都很谨慎,陛下必定不会再希望看到当年大非川之败,故而将领之间,即便是有所矛盾,也会暂时的压下来,如此一来,吐蕃便只有撤了,而且是大幅度后撤。” 李绚苦笑一声,然后说道:“大唐虽然占据吐蕃大量国土,但真正的收获却几近于无,如此情况,陛下必定不甘,可继续前进,又有被敌诱深之险,不甘无奈,也只有撤军。到那时,朝野上下,必然要有出气筒让陛下发泄怒气,而这个地方,便是新罗。” “王爷三番四次的强调,新罗必定会在明年,大唐与吐蕃开战之时,出兵搅扰大唐。”余泽有些恍然的点头,他们这位王爷,从来没有打算要放过吐蕃。 “此中之事,与吐蕃开战之时,陛下所有关注都在吐蕃之上,新罗之事并不会太过在意,但在战后,新罗的这点小动作,一定会让陛下无比恼火,再度和新罗开战,几乎已成定局。” 李绚透过窗户,看向侧后的另外一艘大船,在那艘船上,所搭乘的正是新罗请罪使钦钝角干和倭国国使道真和尚。 这两个曾经的好友,如今就在同一艘船上,但几乎很少照面。 新罗倭国,眼下已经翻脸,没有当面拔刀,已经是极尽克制了。 …… “一旦大唐和新罗重新开战,倭国的价值立刻就能显露出来,到那时,或许才是真正平灭新罗之机。”李绚的眼神中,闪过坚定的神采。 大唐未来之敌,吐蕃也好,突厥也罢,都非是能轻易剿灭的。 对此,李绚比当朝任何人都有更清晰的认知,也更加深切的知道,该如何的小心经营。 所以,到时利用灭亡新罗之威,大唐正好可以威慑吐蕃和突厥,从而争取一定的休养时机。 如今,对新罗和倭国都非常熟悉的李绚,就成了大战之中的必要人选之一。 到了那时,吐蕃一战徒劳无功,李绚再参与的新罗之战,便不会有那么多忌讳了。 站在月光之下,李绚的神思已经跳到了一年之后,大局如此,即便是有心人再想阻拦,也难有所成,但很多事情,需要现在就开始布局。 “所以倭国国使前几日传信回倭国,便是相信了王爷所说,开始准备和新罗之战。”余泽恍然的点头,然后满是感慨的言道:“如此,新罗和倭国,便都在王爷的算计之中。” 李绚出乎意外的摇头,随后说道:“新罗也好,倭国也罢,都不乏聪明人物,只要两家相互沟通,那我朝优势便会急剧减少,所以维持东岛局面真正的要害,便是让新罗和倭国之间,永世仇怨,至于这其中如何操作,就要借助于眼前的这场谈判了。” 李绚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新罗请罪使,既称请罪使,如何能够不付出代价。” 在李绚看来,在大唐和新罗停战期间,新罗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试图解决倭国的威胁。 在这种情况下,倭国很难说不会主动退让,甚至于来年大唐和新罗开战之时退缩旁观,坐观虎斗。 虽然说有道真和尚这种人在积极的推动,但倭国国主天武王可没那么好应付。 如今想要让天武王心动,那么真正能拿出去的东西,便是利益。 当然,这利益需要从新罗出才是。 看到李绚眼中闪烁着算计的目光,余泽不由得为新罗和倭国感到一阵悲哀。 以他对李绚的了解,如果李绚真的算计到了什么地方,那么很少有会失手的时候。 除非新罗到时候,放弃一切投诚大唐,那么一旦让他们这位南昌王踏足东岛,那么距离新罗国灭之日不远了。 李绚侧身看了余泽一眼,见余泽有些愣神,李绚开口说道:“传信新罗请罪使,等到离开洛阳之后,本王就去见他。” “诺!”余泽立刻拱手,然后抬头看向李绚问道:“王爷,大船要在洛阳停留半日,王爷要入城吗?” “入城?”李绚抬起头,看向远处广阔的洛阳城,最后微微摇头,叹声说道:“遣人给代王妃送两份新年贺礼过去,再让人往上清宫上两柱香。” “喏!”余泽应诺之后,缓缓的退了开去。 代王妃,便是孝敬皇帝李弘的太子妃裴氏。 自从李贤即位太子之位后,太子妃,便专指李贤的太子妃房氏。 裴氏自然不好再称太子妃,也不好称故太子妃,更不好称孝敬皇后,故而只好退一步。 李弘在成为太子之前,被封为代王,如此便称呼裴氏为代王妃。 如此将来,李贤,李贤和李旦的儿子过继过来,便是代王世子,而不是孝敬皇帝太子。 除非,李贤,李显,和李旦的儿子都死光了,这位代王世子,才有接替皇位的可能。 等到余泽离开之后,李绚这才望向了洛阳皇宫所在。 相比于长安,洛阳终究有所不足。 当皇帝和天后移驾洛阳之时,长安依旧是天下重心,中枢六部九寺五监视,依旧有一半留在长安;可当皇帝和天后移驾长安时,洛阳便再无处理天下政务之能,再无处理天下政务之责。 天下重心,一半在长安,一半在皇帝和武后身上。 …… 夜色逐渐的散去,东方的天空中大日东升。 “噼里啪啦”的声音不停的在整个洛阳城响起,到处能够看到爆竹在火盆里炸开的情形。 腊月二十三,今日刚好小年,窦玄德下令在洛阳城停留半日,众人请命之后,可登岸半日。 李绚手下破有几个千牛卫是洛阳人,李绚索性便放假半日让他们归家。 其实说是放假半日,但也没有那么严格。 千牛卫只需要骑马在午时之后,能够跟上大队便可以了,其他的并无太多要求。 甚至只需和李绚一起抵达长安,那么就是再晚出发一点也没有关系。 冷风之中,李绚站在船首,看着忙碌的码头之上。 如今正值年底,各地上供朝廷的贡品在这个月都会陆续的送到长安。 李绚他们这一行人算是抵达长安比较靠后的,即便如此,也有不少人,在做他们的生意。 “王爷不打算上岸去转转?”邓良诧异的声音在李绚的身后响起。 李绚回身,微微拱手道:“子良兄。” “王爷!” 李绚很平和的说道:“子良兄不也是没有下船去吗?” “下官其实是在效仿王爷,王爷当日在扬州所说,下官一直谨记于心,虽然一路以来,并无遇到太大风险,但还是以谨慎为先。”邓良的语气很恭敬,但是他的话,总是带一些不大相信的意思。 李绚摇摇头,淡然的说道:“本王为人好管闲事,洛阳城,年底之时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小偷和人贩子,本王若是在城中碰到了,难免会将其打个半死,耽误启程时间。” “贩人者,人人得而诛之。唐律,诸略人、略卖人为奴婢者,绞;为部曲者,流三千里;为妻妾子孙者,徒三年。部曲还好,但妻妾子孙,只徒三年,还是有些轻了。”邓良一句话,说的李绚刮目相看。 “子良兄,与本王所见相同!”李绚微笑着点点头,随即摆摆手说道:“律法已定,暂不可改,但律法执行,终究是因人而已,徒三年,亦有不同划分的,手段深些,便是生死两难。” 邓良眉头一挑,随后肃然的拱手道:“子良受教了。” 李绚平静的抬头,轻声说道:“愿天下百姓都能在今日得以团圆。” …… 船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李绚有些好奇的向前一步,赫然就看到一群五旬老翁,在官府差役的率领下,朝着楼船而来,更前面已经有人攀爬上船。 李绚侧身看向一旁的张环,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码头倒夜香的夜香郎。”张环指了指船下远处的一个牛车上的大桶,无奈的笑着说道:“洛州府为年老贫困的孤苦老翁找的活计,强行要求在洛阳过夜的大船倒夜香和交夜香钱。” “但我们是官船?” “所以,这笔费用是洛州府出的。” 李绚微微点头,然后说道:“传令,不容许他们上两位国使的船,另外,小年了,让人额外给他们一点赏钱,洛州府有善心,我们也不能被比下去了。” “喏!”张环立刻下去传令了。 李绚转身看向一侧的邓良说道:“洛州刺史爱民如子,鳏寡孤独都能有所养……”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侧畔传来,李绚回头,一名头发苍白的老翁正在和同伴一起朝着船舱走去。 李绚没在意的就要回头,就在这时,老翁猛的抬起头,死死的盯向李绚,盯住了他的眼睛。 霎那间,老翁的眼中闪起了异常明亮的光芒。 光芒直接充斥在李绚的视线四周,霎那间,他就进入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当中。 还没有等李绚反应过来,一点金色的寒芒突兀的从白茫茫的世界深处直射而出,转眼间就已经射到了李绚的眼前。 就在这一瞬间,李绚的神色无比肃然。 右手指尖在眉心轻轻的一划,眉心裂开,一柄黑色的八面汉剑出现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间。 对面刺来的金芒,李绚一剑直刺而去。 “呲啦!”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八章 无生道主,郡王之子 白茫茫的雾气笼罩在一片奇异的精神世界里。 锋利的八面汉剑直刺而出,破开无尽的雾气,转眼便刺中了飞速射来的金光,但下一刻,根本没有任何金属撞击声响起,响起的只有一片像纸一样被撕裂的声音。 金光被直接撕裂,它所在的空间直接被撕裂。 霎那间,四周的雾气迅速的淡去,一名穿一身青衣,面色朦胧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金芒之后,他手里拿着的,赫然是一把金色的一丈长槊。 “咦!”惊讶无比的声音从对方的嘴里传出,对方的眼底更是闪过一丝意外,似乎他根本没有预料到李绚的反应如此之快。 李绚淡漠的眼神抬起,极具洞察力的目光让来人忍不住的怀疑李绚对他的刺杀早有所知。 【李邈,无生道道主,东海王贴身护卫,半步阳神境(隔空刺杀,战力减半·可杀)】 李绚右手抬起,直接握在了黑色的八面汉剑剑柄之上,他的目光完全收回,丝毫不注意眼前的无生道李邈,手一抖,长剑已经迅疾般刺出。 “呲啦”的撕裂声再度响起,黑色剑刃过处,一道黑色的裂缝已经被撕了开来。 看到这一幕,对面的李邈感到无比的惊骇,强横无比的精神幻境竟然被如此轻易的就撕裂了,虚弱的,就是像是薄纸一样。 但曾经被李邈利用,刺杀无数的精神幻境,怎么可能如此薄弱。 瞬间,李邈的目光就完全的落在了李绚手中那一把黑色的八面汉剑之上,剑身之上似乎隐隐间有花纹存在,但究竟是什么花纹,谁也看不清楚。 黑色裂缝出现的瞬间,便已经再度蔓延开来,金色的长槊触及到黑色的裂缝,莫名奇妙的直接消失了一大块,吓的他赶紧将长槊收回,长槊剩余部分这才逐渐的增长出来。 这个时候,裂缝还在迅速的增长,李绚长剑向前划出,整个人瞬间撞进了裂缝当中,不见踪影。 李邈脸色骤然一变,下一刻,金色的长槊已经朝着裂缝深处狠狠的刺了进去。 但也就在这一瞬间,一道明亮无比的剑光突兀的从金色长槊的底端飞射而出,转眼间已经刺到了李邈的身前,然后直接穿透而过。 随即,李绚冷俊的身影出现在剑刃之后,脸上带着一丝惊讶。 剑刃在穿透李邈身躯的一瞬间,李邈整个人直接化作了清光散开,在李绚穿透了他的身躯之后,李邈整个人再度恢复如初。 手里的长槊紧握,直接朝着李绚的背后凶狠的刺了过去。 李绚根本没有在意背后的长槊,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面前的天地之间。 一剑划下,剑刃前端再度裂开了一道黑色的裂缝,转眼,李绚已经没入了裂缝之中。 长剑刺入到裂缝瞬间,李邈就感觉不对,长槊瞬间回收,护在身体四周。 突然之间,不知道为什么,李邈感受到了一股剧烈的威胁之感,不明来由,但威胁程度却是强的惊人。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一次来刺杀李绚,甚至已经将李绚的神魂带入到了他的精神幻境当中,可偏偏,李绚对这种幻境似乎并不陌生,相反的,他手中的长剑更是能够直接撕裂幻境空间。 那把剑,那把黑色的八面汉剑,带着铃声的八面汉剑,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绚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已经半步阳神境的自己,在自己的精神幻境里,还限制不住一个李绚。 抬起头,看向那边黑色的裂缝,李邈的呼吸顿时沉重了起来。 突然间的一瞬间,李邈感到一股致命的威胁从心底传来。 下一刻,根本不等他反应过来,身体深处莫名的出现一股剧烈的疼痛。 李邈迅速低头,赫然就看到一道一尺长的黑色裂缝已经出现在了腹部之间。 霎那间,李邈神色大变,转眼,他的眼底深处就闪过一丝狠辣。 “呲啦”一声响,瞬间,李邈的整个身躯顿时四分五裂。 撕裂的身躯并没有掉落在地,反而是诡异的朝着四面八方迅速的飞了出去,转眼就化作一道道金光消失在精神幻境的最深处。 也就在这一瞬间,一道人影从黑色的裂缝中走出。 手握黑色八面汉剑,面色沉稳的李绚,再度出现在这个精神世界当中。 看着消失的李邈,李绚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长剑猛然高高举起,下一刻,对着天地尽头狠狠的一剑斩下。 霎那间,长剑变得无比巨大,纵横天地之间,整个精神世界在一瞬间被斩的无比粉碎。 李绚转身,转眼已经消失在精神幻境当中。 在他消失的一瞬间,他的身上,隐隐间有一道穿着金色帝袍的高大女帝的身影一闪而逝。 …… “砰”的一声,一颗脑袋如同西瓜一样骤然爆裂开来。 数名金吾卫相伴之间,一名夜香老翁的头脑骤然爆炸了开来。 血浆瞬间就朝着四面八方扑射了过去,四周跟前的一众千牛卫,顿时脚步急速的后退。 可即便如此已经有不少的血液滴在了他们身上。 还没有等众人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这时候,一声闷哼突然在众人身后响起。 众人转身,赫然就看到李绚死死的按在了自己的头上,一副无比痛苦的模样。 也就在这个时候,李绚猛的用力一拍自己的额头,一个红色的巴掌印被直接拍了出来。 下一刻,李绚已经用力的咬牙站直,看向楼船上端的哨卫,手一伸,冷喝道:“弓!” 没有丝毫犹豫,楼船上端的哨位立刻将手里的长弓扔了出来,转眼已经扔到了李绚的手里。 同时被扔落下来的还有三支长箭,非常精准的钉在了李绚脚下的船板上。 没有丝毫犹豫,李绚立刻拉弓搭箭,目光看向远处的洛河上空。 冬日的洛河之上,空气森冷,大日虽然在高空之上,但温度寥寥。 “嗖”的一声,长箭直接破空而出,锋利的箭尖闪烁着大日的倒影。 洛河长空十丈之上,长箭带着尖利的哨声闪过,一道身影突兀的出现在高空之上。 在众人无比惊骇的眼神中,长箭从身影的腹部直穿而过,身影微微一顿,但在转眼间,人已经彻底的消失无踪。 这一下,虽然很多人都没有看清楚李邈的模样,但很多人都看到了有那么一个人形虚影突然的出现在半空。 尤其是,眼下各座楼船上的,几乎全部都是精锐的千牛卫,金吾卫和登州水师,扬州役卒的精锐,那道身影出现的一瞬间,所有人顿时愕然。 下一刻,没有丝毫犹豫,手里的兵刃全部出鞘。 霎那间,数艘楼船之上,刀光林立,杀气逼人。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冷静的声音在所有将士耳边响起:“各船保护各船长官,所有外人一律不能靠近,所有夜香郎,即刻下船,洛州府将所有夜香郎归拢,等待洛阳左千牛卫查察,其余人等,各守职司,不得乱来,午时过后,大船起行。” “喏!”所有将士立刻躬身应诺,然后警惕的看向四周。 李绚站在甲板上,看向四周船上,沉声说道:“今日船上之事,一律不得对外而言,这几个人,告诉洛州府,我们带到长安了,让洛州府照顾好他们的家人。” “喏!”张环拱手,看了残留的三名夜香郎一眼,一挥手,手下人已经将他们带入到了船舱之中。 “王爷是不想让自己被刺的消息传出去?”邓良将腰间的长刀归入鞘中,然后走到了李绚的身前,低声问道:“王爷,刚才那究竟是何人?” “不清楚,反而不是什么良善人。”李绚看了远方一眼,然后看着甲板上,没了脑袋的尸体说道:“马上就要正旦大日,若是本王遇刺之事在洛阳扩散开来,整个洛阳内外,这个年就都别想过好了,本王可不想让洛阳几十万人都无比都憎恨本王。” 过年了,今日更是腊月二十三小年之时,还是不要弄的太多动荡的好。 而且以无生道的风格,恐怕在动手不成的瞬间,他们在洛阳的据点,就会撤的一干二净,只剩下一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喽喽。 半个时辰之后,一切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这个时候,窦玄德和陆元方同时赶了出来。 看着甲板上急匆匆赶来的洛阳金吾卫左街使,洛阳县令,还有洛州刺史府司马,窦玄德直接看向李绚:“王爷,可知是何人动手?” “应该是无生道的人吧。”李绚稍微按了按额头,然后说道:“眼下这个时节,不想让本王活着回到长安的,恐怕有只有无生道的人了。” 窦玄德眉头一挑,直接说道:“是……” 窦玄德的话没有说完,自己就突然收了回去,脸色早已经变得无比难堪。 李绚摇摇头,说道:“窦翁,此事便如此吧,如今最紧要的,还是安然回到长安。” 窦玄德点点头,侧身说道:“今日之事,船上中人一概不得妄言,违者重罚。” “喏!”陆元方立刻拱手应诺,然后脚步急匆匆的安排去了。 李绚走到了窦玄德的跟前,指向远处的码头上的探望的众多百姓,轻声说道:“窦翁,也不能什么都不对外说,不若稍微放出点风声,就说小年之日,洛河之上有神仙现世。” “神仙?”窦玄德微微一愣,看了眼远处码头上已经有人开始祭奠的模样,脸色难看的冷喝一声:“愚民愚妇!” “愚民愚妇,总好过四处大乱。”李绚转头看向洛河之上,眼底深处已经闪过一丝担忧。 【李邈,无生道道主,东海王贴身护卫,原义安郡王李孝常之子,半步阳神境】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九章 屠国灭种,是何种滋味 洛河之上,浩浩荡荡的扬州船队终于缓缓起行,向西直赴长安而去。 码头上,一众扬州城的官吏忍不住的抹了抹额头的冷汗。 南昌王洛阳被刺,何等重大之事,但南昌王有令体恤,洛阳一众官吏自然知道该如何配合。 虽然略微有些折腾,但南昌王终于还是在午时之后,平稳的离开了洛阳城。 这让他们悬在半空的人终于略微放下来一些,但仅仅是略微,他们这些人若是不能在新年期间查出些什么来,恐怕上峰的斥令立刻就会下来。 …… 李绚平稳的站在了第四艘大船之首,任由冷风吹拂,目光直视江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四周的千牛卫一脸的肃然,目光警惕的看向四周。 许久之后,洛阳城彻底消失在视线当中。 李绚终于转身,进入到船舱之中。 站在一间舱室房门前,李绚抬手示意,下一刻,房门已被守在房门两侧的千牛卫推了开来。 舱内有些昏暗,新罗请罪使钦钝角干坐于船舱内侧的窗口前,借着外面明亮的日光在看书。 依旧是《春秋》。 房门打开,李绚站在窗口。 钦钝角干随即抬头,面色平静的看了李绚一眼,很淡然的开口:“听闻王爷之前遇刺,不知可否安妥?” “一点蟊贼罢了。”李绚没有在意钦钝角干的目光,径直走到了房间中央的矮几前坐下。 也不搭理钦钝角干,李绚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然后放在唇边细细的嗅着味道,但是却一点也没有要饮入腹中的打算。 “怎么,王爷担心这茶中有毒?”钦钝角干抬眼看向李绚,嘴角带起一丝冷笑。 “若是有毒,反倒是一件好事,如此,明年开春,安东大军便可再度杀入新罗,再和贵国鏖战几年,可好?”李绚很随意的抬头,看向钦钝角干,眼角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味道。 钦钝角干嘴角微微抽搐,低着头,握着《春秋》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攥紧了起来。 最终,钦钝角干还是有些心烦的放下了手里的《春秋》,站起来,走到李绚的对面,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然后在李绚面前直接正坐了下来。 看着李绚面前的茶杯已经被重新放在桌案上,但里面的茶水却丝毫不曾减少半点,钦钝角干的眼底闪过一丝讥讽:“王爷刚才说,之前刺杀王爷的是一群蠢贼?” “东海王的手下。”李绚抬眼看着钦钝角干,一言就爆出了李邈的背景。 钦钝角干的呼吸稍微停滞,他没想到李绚竟然这样直接。 李绚将桌上的热茶轻轻的推到了钦钝角干的面前,然后才淡然的说道:“勾连他国,搅乱母国,这种人,史不绝书,而最后的下场,也没有几个能够安然的。” 说完,李绚抬头看向钦钝角干,轻轻冷笑道:“怎么,国使很希望本王刚才就被人刺杀而死吗?” “不敢。”钦钝角干当着李绚的面将茶杯中的热茶一饮而尽,然后才对着李绚说道:“冬日三战,新罗技不如人,钦钝无话可说。” “哦,国使真的这么想吗,本王还以为,国使见面就会骂本王欺诈小人?”李绚似笑非笑的看着钦钝角干。 这一次新罗三战皆败,其一是错误的估计了大唐增援的力度,其二是忽略了背后的蠢蠢欲动的倭国,其三,便是没有准确的认定大唐撤军的决心,没有准确的看到大唐和吐蕃作战的决心。 这中间,李绚起到了极大的作用,他人虽没到东岛,但新罗战败,钦钝角干最恨的就是他。 “兵不厌诈,这种道理在下还是明白的。”钦钝角干的脸色瞬间阴沉,但很快就平复了下来。 李绚嘴角淡淡一笑,然后提起茶壶亲手给钦钝角干倒了一杯热茶,然后才说道:“其实本王是真的希望能前赴东岛一趟,但可惜,贵国掀起的风浪太小了,若是贵国能在大唐援军抵达之前,就将买肖城的唐军彻底覆灭,那么本王无论如何,都会被派往新罗参战。” 说到这里,李绚稍微停顿,然后抬头看向东方,憧憬的说道:“如此,本王便有机会,亲自尝一尝,屠国灭种,究竟是何种滋味!” 钦钝角干握着茶杯的手顿时顿住了,呼吸也在一瞬间彻底的沉重下来。 时至今日,当初所有的一切故事,都已经清晰的展现在钦钝角干的面前。 当初这所有一切的计谋都是南昌王策划的,在整个案子当中,他们做的唯一对的一件事情,就是勾连舟山海寇攻击杭州城,给了朝廷将李绚留在杭州的借口。 否则一旦等他杀到新罗,那么这一仗的结果,就真的不好说了。 南昌王的杀性之重,虽然平时隐藏的很好,但钦钝角干相信,一旦被引爆,绝对无比骇然。 深吸一口气,钦钝角干一口气将杯中的热茶饮尽,试图剿灭心中的火焰,但没想到,他心口的那朵烈火已经越来越盛。 放下茶杯,钦钝角干抬起头,看向李绚,冷声说道:“王爷是如何想到倭国的?” “倭国对新罗贼心不死,有机会自然会谋求北上,即便不是今日,也在他日,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李绚再度提起茶壶给钦钝角干倒了一杯,然后说道:“如今想必这一点,贵国国王也应该明白这一点,想必现在已经在开始筹划,究竟是派人南下警告,还是真正调兵南下了吧?” 李绚一句话,说的钦钝角干的心头无比沉重。 仿佛如今,新罗国内的一切动作全部都在南昌王的掌心当中一样。 不能再招惹他了。 心中所有定,钦钝角干有些勉强的笑笑,然后说道:“过去之事,何必再言,如今新罗诚心请罪而来,下官听说王爷将调任鸿胪寺卿,不知到时……” “先生玩笑了,新罗诚心请罪?新罗如何会诚心请罪?”李绚抬起头,锐利的眼神仿佛要直接刺入钦钝角干的心底,就听他无比冰冷的说道:“若是本王所料不错,贵国在明年,恐怕要效仿秋日作为,在大唐和吐蕃开战之时,从安东道攻击大唐,牵制大唐军力吧。” 钦钝角干霎那间直接愣住了。 这些事情,即便是在倭国,也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怎么到了南昌王这里,却是如此轻而易举的被看透。 “王爷说笑了。”钦钝角干发出的声音突然间有些生涩,然后沉声说道:“下官此番西渡大唐,乃是真心请罪而来,敝国上下历来来战火纷飞,国内百姓早已经是疲惫凋零,如何还敢与大唐天国开战,上下内外,都热切期望看到我国与大唐停战之行,请王爷勿要阻挠拉两国谈判。” “国使妄言了,本王如何会阻止谈判进行了,本王巴不得能早日与贵国达成停战。”李绚嘴角弯起一抹邪笑,让钦钝角干看的不由得微微一愣。 “今日停战也好,来年停战也罢,贵国早晚都要求和,如此,早一日彼此明白谈判底线,对彼此双方都好。”李绚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冷笑,让钦钝角干顿时浑身发寒。 新罗和大唐开战,不管何时,永远没有获胜的机会。 如今的谈判,为的不是今日,而是明日。 钦钝角干的脸色彻底的沉了下去,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绚也不着急,轻轻的抚摸着眼前如同弥勒佛肚的茶壶,神色淡定从容。 “王爷如此想,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有些事情,终究在落地之前,充满了无穷的变数。”钦钝角干的神色再度充满了凌厉。 “先生可是在想东海王?”李绚一句话在,直接戳破了钦钝角干心里藏的最深的秘密。 钦钝角干脸上顿时升起了无限的难以置信的神色。 李绚淡淡一笑,在矮几前站了起来,然后背着钦钝角干走到了窗户之前,看着洛河两岸的景色,李绚平静的说道:“今日的这一番刺杀,表面上看起来,是东海王在针对本王下手,但是在暗地里,在看不见的地方,东海王何尝不是在告诉先生,他们依旧有搅乱大唐中枢的力量。” 钦钝角干的眼珠瞪的极大,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不过是过去之时,他曾经和东海王谈过的一些事情,一些小手段在眼前出现,竟然就让南昌王窥破了两人之间的隐秘交流。 李绚重新走到了钦钝角干的面前,淡淡的说道:“先生要学会控制表情了,不然的话,即便是心中藏有再大的秘密,也会被人轻易窥破。” “王爷是如何猜透的?” “这不难。”李绚的神色很平静,但不在意的说道:“东海王在国使身上费了那么大的心思,如何肯轻易放弃。更别说,冬日三战,贵国虽然损失上万军卒,但终究未曾伤及根本,若是不顾一切,的确有提刀再战之力。” “既然如此,王爷就不打算稍微用点心思在新罗身上,如此,我们说不得在大唐和吐蕃开战之时,就会保持彻底的中立。” “国使这是在看不起大唐,还是在看不清贵国文武王。”李绚神色平静的看了钦钝角干一眼,然后淡淡的说道:“贵国主,相比于倭国天武王野心只大不小,但多年来和大唐开战,早已经将他的心思磨练的无比敏感。 就如同冬日三战,贵国主想要和大唐开战,但却始终舍不得将自己的根本主力投放到战场上,明年也是一样,贵国即便是有动静,也不过是隔靴搔痒罢了,动静不大。” 李绚一番话,如同一根利剑一样的深深插进了钦钝角干的心底。 因为他知道,李绚说的是真的,而更令他感到恐惧的,是李绚已经开始琢磨新罗文武王的心思了。 李绚站了起来,俯视着钦钝角干说道:“东北冬日漫长,从汉江杀到大同江,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以贵国国主的性子,恐怕前线将领略微喊冤叫曲,他就会开始疑心是否要继续进军了。” 钦钝角干脸上已经是一片铁青,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看到国使如此模样,本王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情。” “什么?”钦钝角干满脸愕然的抬头。 “那就是贵国,将在明年三月底到四月底之间动兵!”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章 长安地宫,薛璋被杀 洛水之上,李绚坐在甲板之上,看着头顶的月色,目光迷离,心里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他背后不远处响起,李绚的声音淡淡的响起:“何事?” “长安回函,刺杀王爷之人,乃是无生道道主天邈道人。”余泽声音凝重的说道:“太史局颇为诧异王上竟然能从天邈道人的手上脱身,希望王爷回长安之后,能接受他们的拜会。” “拜会,是检查吧?”李绚有些好笑,摇摇头,说道:“算了,随便他们吧,本王给太史令一个面子,等到诸事办妥之后,让他们上门便是了。” “喏!”余泽微微拱手,然后告退离去。 李绚微微的吸了口冷气,抬头望向头顶的残月。 太史局,如今可不是史家之地啊。 秦汉之时,太史令兼掌管起草文书,记载史事,编写史书,兼管国家典籍、天文历法、祭祀等,为朝廷大臣。 魏晋以后,修史之事划归秘书省著作郎,太史令仅掌管推算历法。 大唐太史令掌太史局,掌天时星历。 前任太史令为昌乐县男李淳风,现任太史令为李淳风之子李谚,父死子继。 然,如此其实都只是在明处的职司,除掌控天时星历以外,太史局还暗中负责处理天下道魔诡祟之事,职深甚重。 千牛卫,金吾卫,秘卫,内卫,百骑司,所涉之案,虽有道魔诡祟,但多与宫中,朝中,叛逆有关。 然天下之大,与叛逆无关,只是涉及普通百姓,乃至于天地山川精灵之事,多不胜数。 此等之事的处理职责,便落入太史局之手。 当年袁天罡和李淳风这对师徒,帮助太宗皇帝镇压天下邪祟魔教,稳定大唐一个甲子的天下基业,功不可没。 当年魔宗败落,最后被天阴教趁势而起,便是由于袁天罡和李淳风联手对魔宗的竭力打压。 天阴教虽然挂魔宗之名,但其所修之法多有道门之实,与魔门诡祟所涉不多,再加上远在东南山野,故而太史局并不管理。 反而是魔门,数十年来被打压的只剩苟延残喘,一直到五年前,李淳风坐化,他们才逐渐的抬头出来,甚至如今隐隐间已经有重涉天下风雨之能。 然而李淳风真的死了吗? 李绚心念一动,一个妄想出现在他的心头。 就如同媱后其实不过是脱壳而出,阳神驻世,若说李淳风也是同样,李绚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魔门怕也是一样,故而天阴教起事,他们也不敢有太多出手。 更甚至,一个明崇俨,一个司马承祯,便将他们压的抬不起头来。 李谚虽不如其父李淳风出名,但整个太史局不知道有多少好手,更何况他们随时能调动金吾卫和整个长安十六卫协助,实力之强绝对倘乎人后。 魔教元旦之日,要在长安聚会,这其中究竟有怎样的阴谋,怕也难有所知。 …… 李绚在无生道道主天邈真人手下活下来之事,的确让人异常的惊讶。 天邈真人乃是半步阳神境的宗师级高手,可以说,除了少数驻留人间的阳神境强者来讲,他们是最强的。 可是李绚就是从天邈真人的手上活了下来。 天邈真人,李绚的神色完全肃然起来,心里不由得一阵沉重。 这里但凡有个人,将天和李字勾连起来,那么所谓的天邈真人的身份,立刻就会被公布在众人眼前。 李邈,上柱国、义安郡王,利州都督李孝常之子。 义安郡王李孝常,隐太子李建成友,玄武门事变之后,发生叛乱,联合右武卫将军刘德裕、统军元弘善、左监门将军长孙安业、滑州都督杜才干等人,密谋反叛,事发被处死。 李绚轻叹一声,东海王身边的护卫竟然就是义安郡王李孝常之子。 不说别的,光是李邈的身份曝光,也足够让很多人相信东海王身份的真实性。 李邈竟然是无道道主天邈真人,虽然有难以置信,但在亲身和李邈厮杀过后,李绚早已经没有任何怀疑。 他虽然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堂堂郡王之子,成了魔门八宗之一的无生道的道主,但想来当年的痛苦,也并非是三言两语便能言说清楚的。 李绚忍不住的怀疑,在东海王和李邈等人的背后,另外还有人,在一直帮助他们。 而这个人,在魔门分量极重。 …… 李绚右手向前轻轻张开,一块透明的,闪着琉璃光泽的圆球出现在了李绚掌心。 这是李绚在斩杀李邈的过程中,从他身上直接斩下来的阳神碎片。 李邈的阳神虽然最后成功逃走,但是他早已经付出了足够残酷的代价。 深吸一口气,李绚直接将掌心的圆球,按在了自己的眉心之上,然后重重的按了进去。 刹那间,一片七彩的光芒闪过。 李绚的眼前已经换了一片天地。 一座无比宏伟庄严的地宫中,一道身影盘坐在某一间密室之中。 突然,他猛然间睁开了眼睛,朝着虚空中某个方向看了一眼,下一刻,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整个石室当中,瞬间就是一片血红。 就在此时,血色的光泽,转眼已经朝李绚的视野直接扑了过来。 李绚瞬间就从阳神碎片的记忆当中,直接被赶了出来。 …… 李绚的目光从无尽的高空中跌落,呼吸在顷刻间就变得无比沉重了起来。 他稍微用力的按了按眉心,眼神中,思索的神采在闪烁。 地宫,地下王宫。 天阴教也好,无生道也罢,历来就像是见不得人的阴沟里的老鼠。 他们最擅长的,便是利用曾经埋藏在地下的地道和宫殿群体,而这种东西,长安和洛阳又是最多的。 是洛阳,还是长安? 长安,必然是长安。 李邈是东海王的贴身护卫,东海王在长安,那么他所在的地方只有可能是长安。 长安的地下宫殿。 李绚的拳头突然间紧握了起来。 这种地方在长安绝对不在少数,不知道哪片曾经藏在地下的宫殿被东海王找到,开发成了藏在地下的秘密基地。 长安这种地方虽然不少,但如果一一排查的话,费点时间,也能够排查出来的。 李绚的心思一下子沉定了下来,东海王即便是要动也不应该是现在。 他要动,有极大的的可能还是在隐太子妃葬礼上。 如果抓住这点,那么很有可能在最后直接抄了东海王的老巢。 李绚扪心自问,真的要这么做吗? 东海王可是一颗很有用的棋子,这颗棋子如果一直存在,很有可能会直接压制武后的野心。 不,李绚睁开眼睛,苦笑着微微摇头,没用。 东海王不过是隐太子李建成的后裔,但李显,李旦,可都是李治的亲儿子,两个人可都还是坐到皇位上的,所以东海王即便是有用,也仅仅是在李治活着的时候有用。 一旦李治死了,东海王的影响力便会极具下降。 真正能够决定双方胜负的,只有兵,而东海王,事实证明,他最后输了。 更何况,东海王如今要杀了他,李绚的神色顿时阴沉了起来。 李邈人在长安,却对八百多里外,远在洛阳的他阳神隔空刺杀,这种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用的手段,已经颇有些神鬼的味道了。 阳神李绚也不是没有接触过,媱后的残余阳神就折在了他的手上。 但是阳神远隔千里狙杀,这种手段还是出乎了他的想象。 道门佛门中人是否一样有类似的手段? 那为什么这种手段平常不为人知? 是因为这种手段太凶险了吗? 远隔千里狙杀,即便是阳神,所能动用的力量也在一瞬间降到了极致。 李绚抬头,平静的看向了长安方向,嘴里落出一丝冷笑,这种手段虽然凌厉,但也有致命的缺陷,李邈这一次不就是被他抓住要害了嘛! 李绚嘴角微微露出一丝不屑,真是傻子啊,这种散布天下眼线的方法,竟然用来杀人,真是暴殄天物。 李绚闭上眼睛,黑暗的识海瞬间绽放光芒。 无尽的雾气之中,一颗金色的阳神碎片在快速的剥离,然后迅速的融入到李绚的识海之中。 一道文字很快在李绚的心底深处流出。 默默的记下这段文字,李绚抬头,头顶冕旈的太阴帝君平静安详的静立。 …… 船队很快过了三门峡,然后沿渭水西进长安。 风突然间小了起来,船行速度反而加快。 两侧的岸边之中,数十名骑兵不停的起伏巡逻,目光炯炯的盯着四方,唯恐再出事。 李绚卧房之中,一个人盘膝坐在地上,眉头微皱。 突然,一阵声响出现在门外,李绚的眼前瞬间睁开,脸色不豫。 “王爷!”周乾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何事?”李绚长松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站了起来。 “前面出现了一条船,船上的所有人,尽皆被屠杀了。”周乾的声音略带一丝紧张。 李绚感到一阵奇怪,周乾身为千牛卫,不说是见人被屠杀满门,就是他自己做的屠杀别人满门的事情也不在少数,怎么突然如此紧张。 略微思索,李绚直接推门而出。 看着紧张的站在那里的周乾,李绚皱眉问道:“死者是什么人,查清楚的没有,还有,华阴县和华州府的人到了没有?” “查清楚了,死者是比我等快行一天的刑部掌固高平和冷鳞,以及随行的一众刑部捕快,还有……还有薛二郎薛璋。”周乾一句话说完,直接低下了头。 李绚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皱眉说道:“怎么薛二郎也出事了,看样子,东海王是不想让他活着回到长安啊,还有,文旭呢,他也死了吗?” “回禀王上,船上没有任何文旭所在迹象。”周乾的声音越发谨慎。 “文旭逃了?”李绚的脸上满是惊讶。 稍作停顿,李绚直接说道:“传令华州府河华阴县,此事尽力保密,抓紧时间勘查现场,然后将河道让出来,正旦大朝会在即,可不能因此闹的沸沸扬扬……另外,让华州府派遣精锐捕快进入山林搜寻,一定要在年前抓到文旭。” 周乾立刻拱手:“喏!” 李绚紧跟着说道:“还有,告诉我们的弟兄,此时和我们无关,如果不想被留下,整个新年都被留在这里搜捕文旭的话,那就都躲得远一些。” “喏!”周乾心里顿时凛然,然后快步转身离开。 脚步刚刚站在舱门前,就听到身后李绚自言自语的声音响起:“东海王为何要杀薛仲璋呢,难道他真的知道些什么吗?” 听到这话,周乾一阵的头皮发麻。 薛璋,薛家二郎,出身河东薛氏,刑部尚书裴炎内侄,眉州刺史,嗣英国公同窗。 如果他真的和东海王勾连,那牵涉到的人就海了去了。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一章 刑部郎中,鸿胪少卿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长安城内响起,一声声的欢呼嬉闹远远传来。 东城码头上,无数金吾卫将士已将整个码头彻底封锁,所有一众闲杂人等,尽皆不许靠近。 一名身穿深绯色官袍的中年肃正官员站在中央,短须轻扬,眉目深陷,眼中似乎带着忧虑的同时,也带有一丝难得喜意。 两侧各有两名绿袍官吏,端着绿漆红边托盘站在身后静立。 就在此时,十几匹高头大马同时朝着码头而来,为首的是一名身着浅绯色官袍的中年官员,腰间挂一把横刀,双手虽紧握缰绳,但格外宽大。 等这群人抵达近前,金吾卫立刻上前,手里的的长槊叉在中央,同时喝令:“来人止步。” “刑部郎中郑仁恭,请见南昌郡王,请让行。”说话之中,一块令牌被直接扔了下来。 金吾卫士卒并没有接过令牌,而是后退一步,同时冷喝一声:“止步,下马,否则格杀勿论!” 郑仁恭眉头顿时紧皱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然后向后一挥手,所有的刑部捕快立刻下马。 手下掌固重新将地上的令牌捡起,然后递到了郑仁恭的手里。 郑仁恭略作迟疑,但还是将手里的令牌向前一递,很客气的说道:“奉刑部尚书令,请见南昌郡王,请通报。” 一名金吾队率走了上来,看了令牌一眼,眉头一皱,随后接过令牌,然后沉声说道:“等着。” “郎君,这是怎么回事?”一名亲信掌固上前,今日的局势有些让人看不懂。 “不是金吾卫,是有其他人在。”郑仁恭轻吸一口气,面色凝重。 他原本以为是金吾卫收到了南昌王洛阳遭遇刺杀的消息,赶来护卫,但现在看来并不是如此,来的另有他人。 就在这时,之前通传的那名金吾队率已经上前,递还令牌的同时,拱手回道:“郑郎中请!” “多谢!”郑仁恭微微拱手,接过令牌,然后向码头前方走去,然而他刚走了不过两步,就听到身后,长槊横移,有人冷喝:“止步,有令,只许郑郎中一人前往。” 郑仁恭微微皱眉,这是什么人,这么大的架势。 是程处弼或秦善道到了,还是说是太子或者英王到了? 郑仁恭没有回头,只是微微的摆手,后面的一众刑部掌固和捕头,虽然依旧有些迟疑,但还是恭敬的退了下去。 数十名金吾卫分列两侧,长槊挺立,槊刃锋寒,冬日之中,更是让人感到一阵阵杀气。 郑仁恭走到最前,赫然看到一名身穿深绯色官袍的中年官员站在前方,他的眉头一挑,顿时就认出了那人。 郑仁恭上前,立刻肃然拱手道:“下官刑部郎中郑仁恭,拜见刘少卿。” 鸿胪寺少卿刘知柔,从四品上,掌典客属,掌接待宾客之事。 “郑郎中今日为何来此?”刘知柔微微拱手还礼,脸带不解的向郑仁恭询问。 郑仁恭嘴角微抽,他今日来此,当然是就刑部掌固高平和冷鳞,还有杭州法曹参军薛仲璋被杀,以及凶犯文旭逃跑一案,前来询问南昌王李绚。 毕竟事发之时,南昌王也在渭水之上,虽然有前有后,但总有一丝嫌疑。 但这话现在却不能说,毕竟所谓的嫌疑,不过是刑部众人牵强附会罢了。 事发之时,南昌王还在扬州船队之上,距离事发之地二十多里远,无数金吾卫,千牛卫,扬州役卒的目光注视之下,再怎么牵强附会都是扯淡。 如果说没有刘知柔在,郑仁恭起码能带着这个嫌疑,见到南昌王,但现在,他连这话都说不出来,只好拱手说道:“下官听闻南昌王在洛阳遭遇到无生道刺杀,刑部亦有人曾遭遇……” 刘知柔突然一摆手,止住了郑仁恭的话,冷声说道:“南昌王洛阳遇刺一案,陛下旨意,令左金吾卫查察,刑部有事直接询问左金吾卫便可。” 说完,刘知柔朝着侧面一指,郑仁恭转头看去,赫然就看到左金吾卫中郎将麻宗嗣就站在人群之中,另外还有一名从六品的太史丞站在一侧。 在众人的身后,站着一名身材佝偻的内侍。 那人并非是宫中内侍,而是彭王府副总管孟胜。 看到郑仁恭看过来,众人神色反应不一。 太史丞很客气的拱手,麻宗嗣则是一脸的冷意,而彭王府副总管孟胜则是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郑仁恭心思微微一转,然后看向刘知柔,拱手道:“下官可否请问,少卿今日来此,可是为了迎待新罗和倭国国使?” 看着满脸都是试探味道的郑仁恭,刘知柔眼底闪过一丝不耐,但还是拱手,然后看向太极宫的方向,沉声说道:“奉旨,迎接扬州大都督长史窦翁率众还朝……如何,郎中还要再问吗?” “不敢,下官这就告辞!”郑仁恭脸上闪过一丝后怕,然后迅速的转身而出。 带着手下人回到了城门之下,郑仁恭这才猛的一拍额头,满是懊恼的说道:“我怎么忘了,还有一个窦玄德。” 窦玄德,扬州大都督府长史,三品。 窦玄德在扬州多年,此番东岛三战三胜,功劳虽多是安东众将所立,但窦玄德在扬州主持筹兵一事,亦有不菲功劳,皇帝借此,将他召回了京城。 有人说,窦玄德此番回京,恐怕立刻就要转任六部九寺堂官,甚至再进宰相也并非不可能。 尤其京中传言,天后已经为相王定窦氏女为正妃,窦玄德回京就是为了主持此事。 郑仁恭心中一阵庆幸,他真要是冲撞了窦玄德,恐怕就是尚书大人都保不了他。 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春明门城门,郑仁恭心思一转,一挥手:“上城门。” 郑仁恭转眼就带着手下人上了城门,远远望去,码头上,金吾卫肃然站立,最前方的赫然正是鸿胪寺少卿刘知柔。 目光远望,西北方的渭河之上,数艘大船正在快速的接近长安城,而在那最船首之上。 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窦玄德,南昌王李绚,还有扬州刺史府司马陆元方等人,相继抵达长安。 …… 木板搭在码头上,李绚跟在窦玄德的身后,缓步从船上而下。 就见窦玄德正在一名身穿深绯色官袍的中年官员谈笑风生,看到李绚下船,窦玄德立刻招手:“贤侄,来,诸位是鸿胪寺少卿刘知柔。” 李绚立刻上前,恭敬的拱手道:“绚见过刘少卿。” “看到南昌王如此稳重,本官也就放心了。”刘知柔笑呵呵的拱手还礼。 李绚抬头,一脸的愕然,一旁的窦玄德恍然道:“看到,早先朝中传言,子柔贤弟调任荆州刺史一事属实了?” 刘知柔笑笑,不说话,但李绚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立刻再度拱手道:“绚祝贺刘使君。” “一切还未有定论,王爷可不敢这么说。”刘知柔摆摆手,虽然一脸拒绝,但神态却满是笃定,稍微停顿,刘知柔诚恳的说道:“此事虽未有定论,但外任一事,已属必然,下官在鸿胪寺还有一些用惯了的手下,还请王爷多多看顾!” 刘知柔一句话挑明,他所以外任荆州刺史,就是因为皇帝要将这个位置腾给李绚。 不过刘知柔也没有任何不满,因为皇帝给他准备的是荆州刺史。 从从四品下的鸿胪寺少卿,到正四品上的中州刺史,这绝对是一个跨越,怪不得刘知柔没有丝毫不满,甚至满是欣喜。 “少卿客气,若事有定,还烦劳少卿帮忙介绍鸿胪寺各司职责,官员能力,绚才好方便奉行职司。”李绚恳切的拱手。 “如此,便说定了。”刘知柔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看向后方的几艘大船之上,然后肃然说道:“新罗和倭国国使之事,接下来,都由下官负责,至于王爷,陛下口谕。” 李绚神色一愣,随即深深躬身道:“臣李绚听旨。” “南昌王既已到京,那么就回府休息去吧,好好陪陪母妃和妻子,少出去闲逛,正旦日,参大朝会,不得有迟!”刘知柔一副昂首肃然宣完皇帝口谕,然后才看向李绚说道:“王爷可听明白了?” “臣李绚,谨奉谕旨。”李绚稍微愣了愣,略作思索,说道:“多谢陛下爱护。” 听到李绚这么说,刘知柔眼中都透出一丝诧异,反倒是窦玄德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王爷请!”刘知柔稍微让开半步,然后又指向不远处的麻宗嗣和太史丞说道:“王爷遇刺之事,由左金吾卫中郎将负责查察,太史局配合,此事王爷不必理会,让他二人查便是了。” “李绚遵令。”李绚深深了吸了口气,然后转身朝着麻宗嗣微微点头示意,然后转身朝向刘知柔和窦玄德拱手道:“如此,绚先告退了。” “王爷请!”刘知柔和窦玄德同时拱手还礼。 李绚转身,大踏步的朝着码头外走去,孟胜,余泽,还有李竹,带着十几名南昌王府的府卫,快速的跟在李绚的身后,大踏步朝着城门走去。 城墙之上,看到这一幕的郑仁恭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果然,刘知柔的身上负有圣旨。 只是他这一来,就将南昌王排除在一切事务之后,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陛下,又是什么意思?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二章 城南韦杜,长安火锅 一群穿着红绿襦裙的俏丽小娘,打笑玩闹着从东市而出。 左手抱着鲜艳的绫罗绸缎,右手抱着刚买的鲜红胭脂,从黑色的马车侧畔,奔奔跳跳的远去,空中留下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大半个长街上的目光全都落在了那群小娘身上,脸上俱是羡慕宠溺的目光。 “那是长安韦家的小娘,韦家子弟数次任职东市属令,东市上下内外早已是无比恭敬。”余泽坐在马车内,透过李绚掀起的马车窗帘,低声解释。 “城南韦杜,去天五尺。这话本王还是听过的。”李绚回头,平静的笑笑,然后重新转过头,看向对面东市之内繁华之象,心中感慨。 韦家杜家,东市西市。 仅仅是两个属令,就已经让他们家族在整个丝绸之路上赚的盆满钵满了。 杜氏虽然早年因为杜荷卷入李承乾谋逆案,杜楚客卷入李泰夺嫡案,而导致家族一时没落,但也仅仅是一时而已,甚至那也只不过是杜如晦一系。 杜如晦的叔父杜淹同样是太宗朝宰相,虽然早已过世,其孙杜从则,现任蒲州刺史。 还有如今鼎鼎大名的杜审言,虽只是蜀州县尉,但文名之盛,即便是皇帝也为之赞叹。 杜审言之父杜依艺曾任监察御史,洛阳县令,正五品上的洛阳县令。 比李绚的婺州别驾,还要高尚半级。 至于韦家,早年有太宗四贵妃之一的韦贵妃,以及宰相韦挺;如今有岚州刺史韦思安,曹王典军韦弘表,韦弘表子韦玄贞今为普州参军,韦玄贞女韦香儿为英王嫔,便是韦妃。 李绚的心中闪过一连串的韦杜高官,心中却是一阵感慨。 如今他回到长安,少不了要与这些世家大族打交道,韦杜不过是其中一二罢了,以后还有更多。 不过首先,他要碰一碰的,是刑部尚书裴炎。 李绚看着东市之内店铺商贩大声吆喝,人潮拥挤,比肩接踵的景象,轻声念道:“东市买脂粉,靧面日生香。头上盘云髻,耳后明月珰。春秋多佳日,亲戚尽团聚。双手擎掌珠,百口百称誉。” …… “王爷可是想起了陛下令王爷这几日居家之事?” “长安风雨,新年最盛。”李绚侧过头,从另外一侧的门帘望向太极宫方向,轻声说道:“陛下之令,看似是为无生道刺杀之事,但本王感觉,极有可能与裴尚书有关。” 余泽心头一跳,赶紧说道:“陛下可是担心这几日有人算计王爷,王爷吃亏?” “何必有人,余叔直说裴炎便是。”李绚轻轻一笑,摇摇头说道:“裴尚书久历宦海,又哪里是本王能轻易动摇得了的,真正威胁到他的,其实是其他有心人。 毕竟真正盯着宰相位置的,可不仅仅是我们,朝中真正的有心人比我们想象当中的还要多,陛下是担心有人借刀杀人啊!” 余泽顿时无声,长安下棋的人太多,很多时候,你甚至都不知道究竟是哪只手在动弹。 甚至在很多时候,是很多只手同时推拉,在这个过程中,有人被推上高台,有人则跌落深渊。 如此情形,反不如待在家中不出,如此还能落个清静。 马车进入开化坊,李绚下意识的拨开车帘,就看到家家户户门前都已经点上了红灯笼,但只有四家格外不同,韩王府,霍王府,江王府,还有彭王府。 未等马车停稳,李绚已经翻身下马,快步的走到了彭王府门前,对着早等在门口的母妃欧阳氏直接一拂衣摆,跪了下去:“大郎不孝,令母妃久候。” “好了,起来吧,都在自己家,有什么久候不久候的。”欧阳氏直接将李绚拉了起来,然后将他推到了刘瑾瑜的身前,宠溺的笑着说道:“既然回来了,那么就好好的陪陪三娘,三个半月的身子,恰是难过之时,你也懂得医术,好好的帮她调养一下。” “儿子遵令。”李绚躬身点头,然后转身看向身侧的刘瑾瑜,低声唤道:“三娘!” 三个月不见,刘瑾瑜丰腴了不少,眉眼依旧清亮,但举止之间也多出了几分孕味。 一身宽大的绿底金丝小团花襦裙,微微隆起的小腹,被遮掩的很好。 李绚的目光热切的盯着刘瑾瑜的小腹,那里有一个小生命,仿佛在不停的发出心脏的跳动声,每一下都勾连着李绚自己的心跳,跟着一下一下的跳动。 “郎君。”刘瑾瑜有些害羞的拉了李绚一下,李绚立刻回神过来,然后对着欧阳氏拱手道:“母亲,我们进去吧。” “嗯!” …… 后院水池之畔,一只小火炉点在花亭之间。 四周用帷帐遮住了寒风,只留下眼前的一座冰湖。 一张小几上放着一只薄鼎,鼎内热油滚烫,里面是一只被削成薄片的鲈鱼,鱼肉和鱼骨在鼎内不停的翻滚,一片片青菜被整片整片的扔进鼎中, 旁边盛放各种蘑菇的盘子已经空了。 刘瑾瑜有些好奇的看着李绚问道:“这就是郎君所做的火锅,和平常的五熟釜倒是有些不同。” 五熟釜有些类似后世鸳鸯锅,不过是分为五格而已。 陶釜、陶鼎、盘、碗、钵等用于煮饭,自古皆有。 专用火锅煮肉煮菜,是春秋时期贵族之间盛行的风范,后来才更多的用铜鼎。 涮,煮到西汉时已经盛行天下。 三国时,民间便有“五熟釜”内设五格,五格内可以同时调出五种口味,方便时人进食。 李绚其实最想用铁锅,但如今的铁锅制艺尚有不足,但鼎器倒是有精心雕琢。 “为夫用党参,菟丝子,黄芪,川芎,陈皮,阿胶,砂仁,甘草,做的底汤,外加鱼肉肥美的鲈鱼,刚好可以帮助娘子养胎补气。”李绚小心的调弄着火候,能到差不多了,才弄里面盛了一碗中药鱼汤,放在了刘瑾瑜的身前,稍微吹了吹,然后说道:“娘子先喝碗汤,暖暖身子。” “嗯!”刘瑾瑜包在一身厚实的貂衣之下,端起碗喝了一口,然后才用筷子夹起一块鱼肉,小心的放进了嘴里。 “味道如何?”李绚有些期盼的看着刘瑾瑜。 刘瑾瑜稍微挑了挑眉,低声说道:“怎么有点酸?” “放了点醋。”李绚将话题岔开,低声问道:“鱼肉如何?” “没有刺,肉煮的很烂,很软糯。”刘瑾瑜忍不住的又夹了一筷子,李绚看着笑了起来。 没过多久,一条鱼便已经被吃的干干净净,甚至就连鱼汤都被喝的干干净净。 刘瑾瑜有些慵懒的躺在李绚怀里,然后低声说道:“郎君此次能在长安待的久些吧。” 李绚伸手握住刘瑾瑜白嫩的手指,轻声说道:“三月底前,应该还在长安,四月之后,就不知道陛下是什么安排了,为夫也想不明白,鸿胪寺少卿,如何介入吐蕃之战?” 皇帝调李绚回长安任鸿胪寺卿,说到底,还是为了明年的吐蕃之战,但他一介鸿胪寺卿,难道要他在战后和吐蕃谈判如何让吐蕃臣服吗? “兵部这几个月一直都很忙,具体的战略只送宫中,外人根本难以知晓。”刘瑾瑜轻声说道:“妾身这几个月虽然依旧在帮阿翁处理公文,但多是一些地方州县之事,中枢相关越来越少。” “这是阿翁在体贴你。”李绚对着刘瑾瑜微微点头,刘瑾瑜叹息一声,跟着点头。 她在帮助祖父刘仁轨处理一些公文的事情,若说皇帝和皇后一点察觉不出来,这根本不可能,只不过是他们体谅刘仁轨年迈,才让她帮忙分担一点压力。 但如今,刘瑾瑜已经成为了南昌王妃,继续帮忙处理一些中下公文,这没有问题,但中枢密文,尤其是和李绚有关的,她接触的已经越来越少。 这些话,李绚和刘瑾瑜心中知晓便好,即便是只有他二人,也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在后院门口响起,很快,一封请帖就被送到了李绚手上。 李绚翻开请帖有些诧异的说道:“英王请为夫今晚赴宴,为为夫接风洗尘。” 刘瑾瑜柔声说道:“郎君还要回了吗?” “当然。”李绚笑笑,将请帖递还出去,同时说道:“告诉来人,传信英王殿下,本王身体不适,就暂不赴约了,请他若是有空,多往东宫走走,探望太子。” “喏!”脚步声迅速远去。 刘瑾瑜忍不住笑笑:“郎君就不怕英王完全听不懂吗?” “李显还不糊涂,他怎么可能不明白,为夫连太子都不去探望,如何会去见他?” “如今之事,已经如此紧急了吗?”刘瑾瑜担忧的看向李绚。 李绚和裴炎之间往来的动作,她如何看不到,正是因为有刘仁轨在中枢坐镇,裴炎即便是想做什么都要顾忌三分,只能暗中下手段。 不过李绚远在杭州,裴炎的人到了杭州,也没有多少机会,尤其是如今他的人在离长安不远的华阴县都死了。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本来局势分明,但东海王这一插手,就将一切都弄乱了,如今真正着急的该是裴炎,他不仅手下被杀了,甚至这下抓捕东海王的重责,也要大半落在他的身上。” 抓捕东海王,原本是各方共同的职责,但是刑部这下死人了,裴炎就必须要比别人更加用力的抓住东海王,可是东海王如果真的那么容易被抓住,那他就不是东海王了。 “郎君,你说东海王,如今搅闹风雨,究竟是为何?”刘瑾瑜仰着头看着李绚,脸上满是不解。 李绚轻叹一声,低声说道:“有的人很聪明,总能盯在最有用处的地方……”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三章 腊月三十,蹊跷命案 腊月三十,贴对联,祭祖、守岁、挂灯笼、燃爆竹。 卯时正,天色已经昏沉。 卧室之内,李绚小心的将自己的胳膊从刘瑾瑜的脖颈下抽出,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刘瑾瑜察觉到动静,想要睁开眼睛,李绚这时候,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继续睡吧,天还黑着呢。” 刘瑾瑜含糊了应了一声,然后将整个身子再度挤进了李绚的怀里,沉沉的睡了过去。 原本打算起床的李绚满脸无奈,这个丫头。 自从怀孕之后,刘瑾瑜开始变得酣睡了起来,人也经常变得没精神。 尤其是李绚回京之后,她也更加的腻在李绚身边。 轻轻的抱着刘瑾瑜,李绚嗅着她幽长秀发间的香气,整个人也再度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 晨光大亮,刘瑾瑜终于一个哈欠醒了过来,她刚刚睁开眼睛,思绪还在混沌之中,突然一道闪光闪过脑海,整个人一下子直接坐了起来:“不好,今日要祭祖。” “好了,早都弄妥了,真等你起来弄,什么都迟了。”李绚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身上的绒毛外套脱在门口,直到身体暖和了一些,李绚这才走进了房中。 “有郎君在,妾身都懒了很多。”刘瑾瑜有些嘟囔的仰起头,但眼里满是窃笑。 坐在床边,李绚将刘瑾瑜抱进怀里,看着她调皮的模样,略带胡茬的下巴直接抵在了她的娇嫩的脸蛋上,刘瑾瑜立刻抬手,笑着推拒道:“痒!” “哈哈!”李绚强行扎了刘瑾瑜两下,然后才开口说道:“好了,辰时正了,该起床了,阿母等着呢!” “啊!”刘瑾瑜赶紧从李绚的怀里挣脱,开始穿衣服。 李绚在一旁帮忙,不知道为什么,却总是越帮越忙。 不知道多了多久,两个人才来到偏厅。 看到母妃一脸戏谑的模样,刘瑾瑜顿时羞红了脸。 李绚倒是一副厚脸皮的模样。 “大郎,三娘身体有孕,你要多注意一些。”欧阳氏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砰”的一声,刘瑾瑜头已经直接撞在了饭桌上,一只手死死掐在李绚后腰,非常的用力。 李绚顿时一脸龇牙咧嘴的模样,但始终没有叫出声。 欧阳氏看到这一对小夫妻如此模样,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李竹快步从门外进入,一脸急促的模样,同时将一张短笺递到了李绚手上。 李绚有些诧异的看了李竹一眼,彭王府虽然规矩不严,但也不至于不严到这种地步。 尤其是李竹也是府中老人了,如何会不注意这些,那么只能说明…… 李绚面色严肃的低头,看向手里的短签。 短短几行字,李绚一眼掠过,但眼睛却死死的盯住了最后一个字,眼底满是骇然。 “怎么了?”刘瑾瑜有些惊讶的看了李绚一眼,探过头要看短笺上的文字。 李绚摇摇头,将短笺扣过,然后看向刘瑾瑜说道:“先用膳,用完早膳之后,我们再商量这件事。” 李绚抬起头看向李竹,轻声说道:“请余先生用过早膳之后,去书房,还有,去东靖院叫上李笔。” “喏!”李竹快步转身而去。 对面的欧阳氏看向李绚,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出什么事情了吗?”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儿子以为能够过个安生的年节,但没有想到,有的人就是不安生。” 看着母亲担心的模样,李绚摇摇头,说道:“母亲不必担心,此事并非是针对儿子而来,是有人在针对刑部尚书裴炎,手段稍微激烈了些。” “哦!”听到和李绚无关,欧阳氏顿时没有兴趣,刘瑾瑜也一下子放心下来。 片刻之后,李绚将刘瑾瑜搀扶进书房,余泽,李笔顿时站了起来,拱手道:“王妃。” 李绚摆摆手,说道:“自己家里,不用客气。” 等到刘瑾瑜坐定,李绚才将那张短笺递到了她的手里,看清楚短笺内容的瞬间,刘瑾瑜不由得脸色一变:“这是什么人,下如此辣手?” …… 短笺平放在桌案上,上面写几行小字:“辰时三刻,安宁坊,故刑部掌固冷鳞家中老妻和独子,同时上吊身亡,刑部已开始查察。” “这件事,如何说?”李绚抬头看向了余泽。 余泽面色凝重,说道:“此事毫无疑问,必然是有人借对冷鳞家人报复,来针对裴炎。” “如何是针对裴炎?”刘瑾瑜一时间有些没有想明白。 “那是因为昨日的一件事情。”李绚轻叹一声,从桌案之下,又翻出另一张短笺:“巳时三刻,故刑部掌固冷鳞妻儿,披一身白麻丧服,站于刑部大门之外,刑部郎中郑仁恭请进,半个时辰之后,将人送出。” 李绚将短笺推给刘瑾瑜,然后才又轻声说道:“昨日她们才刚登门刑部,今日便就被人灭口,让人忍不住怀疑,真正动手之人,是否为刑部尚书裴炎?” “可是裴炎没有理由这么做,下属任务途中身亡,他只需要给足抚恤,便可将事情完全妥善处理,如何还需要下手灭口?”刘瑾瑜一脸不解的看向李绚,说道:“就是普通的上司和下属关系,如何用的着杀人灭口,冷家……” 刘瑾瑜说到这里,自己不由停顿下来,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恐怖可能,但却偏偏不敢置信。 “冷家手里有那位刑部尚书,不为人知的把柄。”李绚替刘瑾瑜将话说了出来。 这是如今唯一能解释的,冷家突然被灭口,又能和裴炎联系起来的原因。 余泽坐在对面,微微摇头,说道:“冷家之事,即便手中再有把柄,也不至于让裴尚书在如今这个紧要关头杀人灭口,故而极有可能,是他的某个对手,栽赃陷害于他。” “不错,明日便是正旦大朝,即便是再愚蠢的人,此时都必定要再三警惕斟酌,毕竟此事太大,一旦引起宫中注意,彻查真相,那么不管幕后凶手藏的多深,都很容易被人挖出来。”刘瑾瑜向前更进一步,开始推测幕后黑手的身份。 “朝中官员自然不会如此,但是东海王就说不定了。”李绚微微摇头,然后抬头看向李笔,低声问道:“你怎么看?” “属下觉得王爷和王妃,还有余师傅,可能都想错了。”李笔一句话直接震惊众人。 李绚心思突然沉淀下来,开口说道:“你继续说。” “即便是东海王,也需要顾虑朝野人心,做事不可能如此肆无忌惮。”李笔一句话,直接将在场众人惊醒。 李绚认真的点点头,说道:“的确如此。” 东海王想要做的,是重新夺取皇位,但如果他给世人留下一种不顾一切,狠辣阴毒的印象,那么愿意和他合作的人将会少之又少。 即便是有人愿意与他合作,行动之间,也会对他多加提防,长此以往,可不是好事。 “那是什么人要如此做?”刘瑾瑜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会不会是?”李笔突然抬头看了李绚一眼。 李绚立刻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说道:“若是本王动手,就是让人天天去刑部闹,也比动手杀人好……” 李绚话音未落,在场众人立时皱眉,李绚看了一眼所有人脸上的神色,最后点点头,说道:“所以,此事极有可能不是在针对裴尚书,只是私人恩怨,甚至或者是真的自杀。” “无论如何都要去查冷家的底细。”李笔看向李绚,神色略带凝重。 李绚摆摆手,说道:“此事不必去查,刑部之人会将所有一切能查出来的全部查出来,然后公之于众,毕竟此事,刑部里里外外都要有所交代,但凡有丝毫隐瞒,之后又曝光出来,裴炎在刑部的威望就彻底完了。” “那我们的人还是继续潜伏?” “既然陛下下令让本王待在家中,那么就听陛下的,该停下的,全部都停下。”李绚摇摇头,他有种感觉,皇帝的口诏当中有一股非常深沉的味道,这让他这个新年,即便是岳父家中都没有前去拜会,就是因为,他从皇帝的旨意中,听到了一股极度威胁的气息。 余泽似乎一直在思索什么,这时,他抬头看向李绚,沉声说道:“王爷,会不会有些提前知道了这样的私人恩怨,然后巧妙的动手利用,毕竟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裴尚书的责任,巧妙利用,还是能够对裴尚书造成打击的。” 李绚眉头微微一挑,这种藏在一层层幕布后面进行算计的手法,实在跟朝中的某些老人的手法很相似。 “没用!”刘瑾瑜突然开口,见其他人看过头,她平静的说道:“这件案子,只要将真正的死因调查出来,那么再想怎么利用都用,而且这个时候,如果真的有人跳出来,那么很容易被人锁定成为造成冷氏母子横死的幕后凶手,这么做,会得罪整个刑部上下所有人的。” 李绚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轻声说道:“三娘所说的确有理,若真有人手段如此之狠,得罪的恐怕不只是刑部,大理寺,金吾卫,千牛卫,还有雍州,长安万年二县,都会一起憎恨那人的,牵连妻儿,会让所有人都忌惮的?” “王爷!”李笔面色突然间特别凝重起来:“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冷家手里真的攥着什么裴尚书的把柄,而且是那种要命的把柄,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的动手?” “本王能想到和冷鳞相关的,无非就是他奉有裴炎的密令,到杭州去调查本王,所以,在出发离开长安之前,将东西留在了长安,但没有想到,冷鳞竟然没能活着回来,所以冷家妻儿才会去找裴炎。 或许他们已经和裴炎达成什么,但有人不肯放过,然后利用冷鳞和其他人的私人矛盾杀了冷家妻儿,伪作自杀,然后栽赃裴炎……” 李绚说到最后,就是他自己也为这一场复杂的阴谋所惊讶。 或许,事情很可能正是如此,一开始就没有那么多的阴谋算计。 但毫无疑问,有人在对裴炎下手。 长安果然凶险,一露破绽,立刻就有人穷追猛打。 但这人究竟是谁呢?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四章 大朝准备,社火谍影 “三姐,我来了。”五娘琼玉穿着粉色小襦裙,嬉笑着从房门外跳了进来,一进门就看到了正在帮李绚整理朝服的刘瑾瑜,脚步立刻停下,有些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就在这个时候,四娘刘舒璧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五娘你慢点。” 紧跟着刘舒璧就进入到了房内,一身厚厚的玫瑰花纹朱襦裙,头上束着双丫髻,一张俏脸因为天冷的缘故有些发白,但急速的跑动间又带起一起红晕。 一进屋中,刘舒璧就看到了刘瑾瑜和李绚正一脸好笑的看着她,刘舒璧脸上顿时涌现出一丝不好意思,然后对着刘瑾瑜和李绚福身行礼:“三姐,三姐夫!” 一旁的五娘琼玉,像是也看得有趣,走过来,跟着刘舒璧站在一起,然后很笨拙的福身道:“三姐,三姐夫!” 看着一个九岁,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并排站在一起行礼的模样,李绚和刘瑾瑜都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李绚摆摆手笑着,说道:“都起来吧,今日没有压岁钱,后日再给你们两个。” 压岁钱,又叫压胜钱。 不过压胜钱是除夕晚上给自己家孩子,压在枕头下镇压邪祟的。 到了除夕给亲戚的孩子,就是祝福了。 “啊,今年三姐要给压岁钱了。”五娘琼玉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立刻站起来跑到刘瑾瑜的身前,抓着她的胳膊,碎碎念道:“三姐,你压岁钱可要多给一些,不然又要比阿母……” 刘舒璧有些羡慕的看着五娘琼玉,她抬起头,正好看到面前站在铜镜前,整理着朝服的李绚。 紫色窄袖圆领袍,上绣五蟒五章,黑色三彩七梁冠,两条红色长缨直落胸前,腰间束以红色带銙金玉带,上挂鱼符,玉珏,缕绳,脚踩黑色如玉纹厚皮靴。 二尺六寸象牙笏,放在桌案之上。 从一品郡王象牙笏。 刘舒璧看着那只象牙笏,眼中就满是羡慕,她家中,只有祖父有持笏上朝的资格。 父亲虽然有上柱国的勋衔,但也仅仅是勋衔根本就没有进入大明宫含元殿的资格。 …… “衣服有些紧了,今年还能穿,明年就得改改了。”李绚侧身看了刘瑾瑜一眼,目光顺带扫过一脸好奇的刘舒璧,微微笑了笑。 “郎君,要么做套新的吧,直接做大一些,省得每年都得修改。”刘瑾瑜帮李绚拉了拉衣角,现在已经非常紧身了。 李绚略作迟疑,最后还是直接点头下来。 大唐盛世,万国来朝,也不需要他怎么扣扣搜搜的。 太过节省,反而有损大唐威严。 明日就是大朝会了,无论如何,不能出任何状况。 李绚一边由刘瑾瑜整理衣服,转头看向一侧的刘舒璧,有些好奇的问道:“四娘,怎么听你三姐说陈家这个新年就要来行大定了。” “嗯!”刘舒璧有些神色黯淡的点点头。 一旁的刘瑾瑜见刘舒璧不想说话,这才接话说道:“原本说好的,是五月来行大定,八月中大婚,中秋正好回门,但突然就提到了年初,大婚应该就是在四月初了。” “四月?”李绚突然皱起了眉头,随后有些好笑的说道:“看样子,陈家也是有些心思的,四月初正好……” 李绚的话说到一半,立刻就停了下来,刘瑾瑜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李绚无奈笑笑,西征吐蕃之事如今虽在大唐高层间不是秘闻,甚至就连吐蕃都听到了风声,甚至说不定已经在积极备战,但对大唐百姓来讲,即便是刘舒璧这样的相府千金,也一无所知。 不过陈家……李绚抬头看了刘瑾瑜一眼,刘瑾瑜轻轻的点头,李绚这才松了口气。 陈家人还是有些心思的,陈家虽然在福建一带一家独大,但那里距离中枢太远了,皇帝就像是要把整个固始陈家都往福建撵一样。 陈家自然不肯甘心,和刘府千金的联姻就是他们的一种手段。 刘舒璧是庶出,虽然刘家子弟和谐,没人在意这个,但放到外面就不一样了。 虽然娶刘舒璧的是朝议大夫、归德将军、岭南行军总管陈政的亲侄儿,但陈六郎自幼父母双亡,自小由祖母拉扯长大,上下没有什么人在意这一点,但一旦到了福建,人心如何就难说了。 若是陈六郎能留在北方,然后趁着大唐和吐蕃之战在朝堂立足,说不得,整个固始陈家,就有能重回大唐权力中枢的机会。 所以,他们才想着年初大定,四月成婚,然后在大军出发之前,将人塞到军中。 或许陈家现在已经找好了门路,毕竟他们不可能因为这事就来麻烦相府。 “这是好事,或许陈家就能将陈六郎留在北地,四娘也就不用远嫁福建了。”李绚说完,侧头看向刘瑾瑜,刘瑾瑜同样点点头,笑着看着刘舒璧说道:“四娘,回去你就安心准备婚事,这一次婚事陈家但凡准备的声势弱了,阿姐绝对不饶他们的。” “嗯!”刘舒璧尽管依旧忐忑不安,但心中已经放松了许多。。 一旁的刘琼玉似乎并没有在意到他们的谈话,反而是不停的看向门外,耳朵也侧过,似乎在听什么似的。 李绚目光扫过,然后有些好奇的问道:“五娘,你在等什么吗?” “三姐夫你不知道吗,今天有社火祭舞,从平康坊出发,往西,经崇义坊,开化坊到朱雀门大街,然后往南,绕城一圈,然后再回到平康坊。”刘琼玉连比带划,眼中满是渴望。 “所以你们今天来姐夫家就是回来看社舞的。”李绚一时间有些好笑。 刘家两个小娘没有去平康坊,反而是提前来到了开化坊。 相比于平康坊的热闹拥挤,开化坊虽然安静了一些,但也更加的安全。 这想必是刘家老人的主意。 李绚侧过头,耳边似乎听到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好了,好像快到了,你们赶紧出去吧。”李绚摆了摆手,看向刘瑾瑜,说道:“三娘,你带着她们一起去吧,家里的侍女想看的,也带出去看,别走丢就好了。” 刘琼玉一听三姐带她们一起出去,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 一旁的刘舒璧有些诧异的问道:“三姐夫,你不一起去吗?” “不了,三姐夫还有事……”李绚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旁的刘瑾瑜就忍不住的推了推他的胳膊说道:“你回家这几天都没出门过,现在都到除夕了,出去走走也没什么,大不了就站在坊门口,别出去就是了。” 李绚微微沉吟,点点头,说道:“也好,正好去看看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刘瑾瑜一听,就知道李绚还有别的算盘,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开化坊住的都是宗室王族,即便是下面的仆役,相互间有都熟识。 外人进入其中,轻易便能被认出来,若是紧盯某家,更是容易被发现。 到时根本不会报官,直接就会拎着刀棍杀出去,这些可都是从军中出来的。 所以真有什么,一定不会在坊内,那么就只能是在坊外了。 …… 开化坊坊门口,巨大的坊门上,贴着两张巨大的门神画,分别是神荼和郁垒。 李绚站在开化坊坊门下,身边跟着刘瑾瑜三姐妹,身后李竹和孟胜,四周散落开的南昌王府府卫和仆役,侍女,还有其他王府的下人,站的满满的。 坊门外,负责祭祀和礼仪的太常寺官员走在最前,戴上狰狞的假面道具,红黑衣裤的方相氏,在不停的击鼓跳跃。 后面还跟着喷火,耍狮子、舞龙、彩旗、锣鼓、高跷等等数百各色各样玩弄百戏的行家。 有戴共工面具的,也有戴祝融,黄帝,神农,禹王各种面具的,行动之间,摆弄着特有的姿势,带着上古神话的演义,颇为引人注意。 街道两侧站满了人,穿着干净的新衣,满脸好奇的看着热闹的社舞。 李绚的目光落在对面的人群中,每隔一段距离就站着一名万年县的捕快,目光警惕的看着人群当中,除了维持治安以外,更多的还是盯着那些拐偷儿童的人贩子。 现在正值年节,正是这些人最活跃的时候。 李绚的目光落在一名穿青色格子纹圆领袍的中年男子身上,就见他戴着一顶黑色璞帽,双手抱长剑于胸前,目光却不停的朝李绚这边望来。 整个长街对面,这样的人不止一个,似乎隐隐的都在盯着李绚。 李绚的眉头微微皱起,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有来自不同势力的人在盯着他? 他回长安之后,按照皇帝的口诏,根本没出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李绚顿时知道,在长安城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但具体是什么,肯定很多人知晓,但没人通知李绚。 这种事有的时候并不是一件坏事,你不知道,你就能够彻底的置身事外。 你一知道了,立刻就会被搅合进这种种风雨之中。 社舞的人走完,开化坊坊门之下已经不见了李绚的身影。 …… 中堂之中,李竹站在堂前,拱手道:“王爷,金吾卫那边传来消息,冷家母子之死的原因已经查清楚了?” 李绚似乎早有所料,看了刘瑾瑜一眼,然后看向李竹:“说?” “冷鳞在前往杭州之前,找人借了一笔高利钱,原本打算从杭州进一笔货物顺带带回长安,趁年节售卖,但没想到人死在了半路,东西也被刑部给扣下了。” “那天那对母子去刑部,根本就没有见到裴尚书,只是见了刑部郎中,但东西没有发放回去,夜里,有人去冷家逼迫,第二天,母子俩就上吊自尽了。” 李竹说完之后,微微拱手。 李绚轻叹一声,摆摆手,说道:“今夜,府中所有人,多发一月例钱,另外,传信金吾卫,这个新年若是没什么事,就好好的整治一下长安城中那些卖利钱的人,尤其是那些赌坊,所得财物,就当是为刑部的弟兄们祭奠吧。” “喏!”李竹转身而走。 刘瑾瑜的声音在李绚身后响起,她轻声问道:“郎君,这话你信吗?” “信不信都是如此了。”李绚抬起头,看着贴心的妻子,轻声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日就都知道了。”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五章 正旦大朝,大唐威严 大年初一,正旦之日,寅时三刻,天色黑暗。 开化坊大街上,韩王府,霍王府,江王府,郑王府,还有在京诸宗室郡王,郡公,世子,同时打开府门,上百名各府护卫,同时冲到长街上,高举火把,将整条长街照的透亮。 片刻之后,一身朝服的各家亲王,郡王,郡公,世子,全部都骑在高头大马之前,依序排队,无声,缓慢的朝着坊门而去。 出了坊门,李绚的身侧便只剩李竹一人,手里把着灯笼,缓缓前行。 其他各家各府宗室也是同样。 大朝会前,所有官员,王族和勋贵,都只允许带一个护卫相随,其他人等,一律不许上街。 …… 朱雀大街上,金吾卫早已戒严四周,一匹匹高头大马在随从护卫的牵引下缓缓前行。 大唐天朝,官员上朝多骑马而行,除有特殊情况外,很少有坐轿而来的。 太极宫宫门之下,无数的金吾卫面色肃然的站在了宫墙之上。 左金吾卫大将军房先忠,右金吾卫大将军薛孤吴,一左一右分别站于宫门两侧,静候群臣。 李绚微微抬头,随即又低下头。 此种场合,甚至就连武后最心中的程处弼都没有资格站在宫门之前。 左右金吾卫大将军,比金吾卫将军,强的不止一处。 上方旌旗招展,刀枪林立,下方百官站立,肃然敬畏。 “咚咚咚”五更鼓墙,宫门大开。 无尽的庄重和隆重之中,朝贺正旦元日的百官,在宰相,三司使,两位左右大金吾,三位亲王的引领下,文武百官身着华服,排列整齐,共同迈步向前。 宽阔笔直的宫廷道路两侧,火炬高高的点燃。 宫城之中到处布满了红色的绫罗绸缎。 百炬拥马,方布象城。 东方的天空上,大日初升,照在含元大殿的宫墙上,熠熠生辉。 进入到含元殿中,李绚站在右侧第二排,嗣郑王李敬之后,前方是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和江王李元详。 韩王李元嘉为天下亲王之长,皇帝李治的亲叔父,太子,英王,相王也需执礼之人,如今就任泽州刺史。泽州距离长安并不远,以韩王身份,每年都要回京参加正旦大朝会。 霍王李元轨是定州刺史,北边便是突厥诸部,这两年突厥各部颇不安宁,此番将他召回,怕也是有所别意。 江王李元详去年新调任郑州刺史,如今也被召回朝中参与正旦大朝会。 除中枢诸臣外,其他各州刺史,无诏不得入京,但正旦大朝会,基本长安附近诸州刺史都在受召之列。 十六卫大将军,将军,中郎将,郎将,参军,所有京司九品以上官员,回京述职官员,甚至少数贡生举子,致仕官员,也将列于太极宫内,但只有五品以上官员可进含元殿。 除此之外,含元殿内,还有在京诸使臣。 突厥,大食,波斯,天竺,吐蕃,新罗,倭国,于阗,龟兹,焉耆,疏勒,琉球、安南、真腊、爪哇、回纥、铁勒等共四十余国国使,俱都列于含元殿内。 李绚穿一身紫色九蟒九章袍,双手捧象牙笏,腰间挂一柄八面汉剑,随着李元嘉等人,与群臣一起站于含元殿东侧,左侧前方第一位,为中书令郝处俊,第二位便是他家岳翁尚书左仆射刘仁轨。 之后为尚书右仆射戴至德,侍中张文瓘,侍中赵仁本,吏部尚书李敬玄,兵部尚书裴行俭,刑部尚书裴炎,工部尚书刘审礼等三省六部九寺重臣。 李绚的右侧一列,为尚书左丞,尚书右丞,门下侍郎,中书侍郎,六部侍郎,九寺少卿等人。 再右侧为天下各州都督刺史,为首的,便是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窦玄德,并州大都督府长史独孤德,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孝逸,洛州刺史,甘州刺史等人。 台阶上方,英王李显,相王李旦,站立在台阶两侧。 就在此时,含元殿殿门口,宫中内侍高声呼道:“圣人到。” 殿中众臣同时躬身垂首,但眼角余光俱都落在含元殿门口。 身穿黑色金边九龙九章衮龙袍,头戴白玉十二旒,一脸冷肃的高宗皇帝李治,缓步的走了殿中。 在他的左侧后,跟着一身凤袍的天后武氏,在武氏的身后,跟着谨小慎微的太子李贤。 皇帝和皇后步入含元殿,殿中无数拥有屠国灭种之能的朝臣,同时屏住了呼吸,躬身垂首,面色肃然。 庄严神圣,甚至让人呼吸不过来的的气氛,让那些来自诸国番邦的外臣心中更加的惶恐。 新罗请罪使钦钝角干更是深深低头,不敢抬眼看上一点。 在场当中有太多当年平灭百济,高句丽的重臣在了。 新罗人何尝不清楚,他们之所以能和大唐在东岛抗衡,无非就是因为新罗距离长安极远,加之道路崎岖,山川险阻,天气酷寒,否则,他们早就像突厥一样,被大唐打的国之不存了。 就在这个时候,高宗皇帝已经坐在了皇座之上,天后武氏和他平起平坐。 正旦大朝会,皇后入朝,此乃常制。 一名内侍省典议高声喊道:“圣人至,众臣行礼,趋。” 喊声落下,殿中众人同时向前半步,单膝跪在地上。 “脱舄!” 众臣同时将双足上的厚靴脱掉。 “解剑!” 携带佩剑的官员和武将,同时将自身携带的佩剑解下,置于一旁。 大朝会,是整个天下群臣,唯一有资格将自身的佩剑带往皇宫大殿的时候。 但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拥有佩剑资格的,有这一资格的,大多数是三品以上的州刺史,都督,尚书,将军,大将军,亲王,群王,乃至三公。 “俛伏!” 众臣双膝跪倒在地,行大礼,同时齐声高呼:“臣等拜见陛下,恭祝陛下万寿无疆。” 宏大的声音在整个含元殿不停的回荡。 “兴!” “谢陛下!”众臣缓缓起身,手里的象牙笏紧紧握在手上,双目低垂。 此时,侍中赵仁本从群臣之上走出,走到御座之下,躬身道:“臣,侍中,赵仁本启奏,上元二年,风调雨顺,百姓安乐,诸业顺畅,天下安定,臣以天下臣民,启祝陛下万寿无疆。” “诸位爱卿辛苦了!”李治醇厚的声音在整个含元殿响起,他看向侧前:“太子!” “遵令!”李贤从一旁内侍捧着的托盘里取过圣旨,然后上前三步,捧着递送到侍中赵仁本的手里。 赵仁本对着李贤微微躬身,双手接过圣旨,然后直立而起。 走到皇座左上,众臣东北位置,赵仁本张开圣旨,大声宣布:“有制!” 李绚跟着前后众臣,再度跪拜在地:“臣等聆听圣训!” “今夕岁首,时会四海升平之运,八方宁靖,功德贤均,内外恩并。风调雨顺,禾生双穗,地出甘泉,天现祥云。 神聪明之德,振威武之气;铃阁宣劳,海上著安攘之绩。足兵足食,节钺之绩烂焉;将翱将翔,佩环之助远矣。 荷天之宠光,弥耀于鱼轩;惟德之行儆,益勤于鸾壶。寰海尘飞,一朝尽息;修德振旅,劝务农穑。 登沅湘而逐薰鬻,无远不临;举风后而用力牧,惟贤是试。 王者至仁则见,盖太平之符也。 天有历数,钟我皇朝,威恩并隆,远人宾服。 今履新之庆,与公等同之。” “履新之庆,与陛下同之。”众臣跪拜,齐声朝贺:“臣等恭祝陛下万寿无疆,祈愿大唐万寿无疆。” “众位爱卿请起。”李治的声音再度响起,众臣这才肃然站立而起。 “来人,舞!” 皇帝话里刚落,四十九名千牛卫便已经从门外而入,一手持刀,一手持盾。 “咚咚咚”长刀拍击铁盾,发出巨大的声音,伴随军士呼喝之声,更人震人心聩。 长刀往来疾徐,击刺之象,绵密有序,闪烁之间,只见刀光,不见人影,越发凶险。 军阵变化不停,左圆右方,先偏后伍。 鱼丽鹅鹳,箕张翼舒,交错屈伸,首尾回互,娴熟异常。 四周数十名乐工吹奏之音,已经渐渐的落入高昂,众臣之心,越发激荡。 后座诸国番臣,心中越发的敬畏,尤其是吐蕃国使和新罗国使,更是瑟瑟发抖。 秦王破阵舞毕,千牛卫退出。 众臣齐声高呼:“圣人威武,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内侍省典议高声喊道:“再拜!” 众臣立刻再度俯首行礼,同时齐声高呼:“臣等恭祝陛下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众卿平身!”高坐之上的李治满意的点点头。 此时,身着深绯官袍的中书侍郎李义琰,上前拱手道:“启奏陛下,诸州奏表,上呈祥瑞,恭贺陛下万寿无疆。” 李义琰拱手之间,千牛卫抬一案奏折置于李义琰右侧后,给事中以祥瑞表案案置李义琰左侧后。 李治微微点头,李义琰拱手而退。 户部侍郎上前,拱手禀奏,同时有千牛卫将诸州上供的贡品,置于祥瑞和奏折两侧。 礼部侍郎上前诣阶,拱手道:“臣礼部侍郎李怀俨有奏,诸蕃进献贡物。” 李治微微点头,看向侧方,侍中前承制,上称:“制曰,可。” 太府少令,鸿胪寺少卿两人左右,引诸蕃携贡物上前。 一名颌下长满络腮胡的魁梧大汉,带着金珠皮帽,穿一身干净皮衣,上前道:“臣,云中都督府司马阿史那·阿谤步,上呈骏马八千匹,恭贺皇帝陛下,万寿无疆。” 突厥人,八千匹骏马,李绚立刻关注过来。 要知道,数月之前,突厥颉利和突利两位可汗的嫡孙,还试图从长安逃回突厥,但可惜,最后被李绚全部都抓了回来。 去岁冬日,刑部尚书裴炎巡边。 具体杀了多少人,朝廷没有公布,但裴炎这个刑部尚书出行,下手可比裴行俭这个兵部尚书要阴狠多了,如今光听这八千匹骏马,就知道裴炎打的有多狠。 光这一件事,裴炎在薛仲璋身上有多少失误,就已经全部弥补了回来。 不过薛仲璋之事,终究对他造成了影响,原本凭借这次的功劳,裴炎说不定能够更进一步,但现在,有这件事挂着,裴炎想要更进一步,就更难了。 突厥,大食,波斯,天竺,相继奉上新年贺礼,礼品有金盆,秘药,珍珠,珊瑚等等。 这个时候,一名吐蕃使臣终于上前。 众臣呼吸之声顿时轻缓,今日这重头戏,终于开始了。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六章 吐蕃挑衅,唐皇宣战 含元大殿上,身穿红黄藏袍,满身佩戴念珠佛牌,面容棕深,长发高髻的吐蕃使者,面色庄重的从后方诸国使中走了出来。 双手高举,手中捧着一只棕色,布满梵文的盒子。 霎那间,无数的朝臣,无数的国使,无数的目光全都落在了稳步向前的吐蕃国使身上。 冷漠,肃杀,算计的目光多来自上方。 大唐无数中枢重臣,王公贵族,凶悍武将,还有诸边州刺史,一道道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剑一样的扎在吐蕃国使身上,一时威压如山,让人呼吸不畅。 热切,戏谑,嘲讽的目光多来自后方。 东岛,西域,南洋,北疆,诸国使臣怀着种种不一样的心思,审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李绚站在诸王之中,冷漠的目光落在了吐蕃国使的身上。 每年的正旦大朝会,所有人都在恭贺大唐皇帝万寿无疆,恭贺大唐国祚千秋万代,但总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向大唐皇帝挑衅。 比如当年的东西突厥,吐谷浑,高句丽,新罗,还有吐蕃。 这其中大多数国家,不是被大唐打的亡国灭种,就是奄奄一息,不敢再有蠢动。 如今唯一例外的,就是吐蕃。 大唐和吐蕃多年战事,有胜有负,但吐蕃每年朝贡大唐却从未停过。 毕竟大唐吐蕃翁婿之国,表面上的关系还是要维持的。 当年即便是大非川之败后,吐蕃依然新年朝拜,当然,少不了要阴阳怪气一番。 然后即便是现在,大唐积极准备西征,虽然不至于传的沸沸扬扬,但大军调动,很难完全瞒的过有心人。 这一次新年朝拜,吐蕃国使肯安分才是怪事。 众目睽睽之下,吐蕃国使满脸虔诚的走到了大殿中央,双膝跪倒,高举棕盒,尊敬诚恳的说道:“臣,吐蕃国使扎巴拉,叩拜大唐天圣皇帝,祝愿皇帝陛下万寿无疆。” “国使请起。”李治微微笑笑,神态轻松,伸手一抬,吐蕃国使顺势起身。 手里棕盒平举,扎巴拉恭敬的说道:“为庆贺皇帝陛下新年嘉庆,外臣今奉上大僧鸠摩罗什轻手书写《金刚经》一卷,大僧鸠摩罗什顶骨舍利一颗,祈愿大唐吐蕃万年友好,共享太平。” 万年友好,共享太平……殿中诸臣,心中同时一声冷笑。 大唐和吐蕃之间的战争,哪一次不是因为吐蕃率先挑衅而起,从松赞干布开始,吐蕃历代赞普都要在大唐和吐蕃边境线挑拨几回,引发两国战事,这就是吐蕃。 “大僧鸠摩罗什,若朕所记不错,当年鸠摩罗什佛传东土之后,便返回了天竺,吐蕃又是怎样得到了他的顶骨舍利?”李治身体微微前倾,他的话虽然像是在问,但语气却让人知道,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佛教传入中土,虽然在汉时就已经成行,但佛教在中土发扬光大,后来有三个人物最为重要。 首先便是东汉时期的天竺僧人明法,万里赶赴大汉,为汉明帝讲法,汉明帝为其修建了白马寺。 第二位是东晋十六国时期的鸠摩罗什,鸠摩罗什在大唐翻译了大量的佛法经书,为龙树学派在东土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禅宗、唯识宗、天台宗、华严宗、三论宗、成实宗、密宗、净土宗,中土八宗共祖便为龙树,鸠摩罗什传法之重,可见一斑。 第三位,便是法师玄奘,玄奘西行,大乘普传。 正是因为如此,扎巴拉拿出鸠摩罗什亲手撰写的经书不算什么,这东西在大唐境内就有几十本,但他拿出了鸠摩罗什的顶骨舍利就不一样了。 高僧过世之后火化得舍利,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然而舍利亦有不同,顶骨舍利为最重,其他肩骨,肋骨,脚骨舍利次之。 当年鸠摩罗什佛传东土之后,便返回了天竺,最后在天竺圆寂。 他的顶骨舍利,自然是重中之重,被天竺国王庄重供奉,可这样一颗如此贵重的顶骨舍利,如何会到了吐蕃手里。 吐蕃国使扎巴拉跪在殿中,低眉垂眼,轻声说道:“自然是天竺拉普其特国王亲手奉上,天竺国王奉送我王各类真传佛经三百部,大僧舍利数百颗,其中除了鸠摩罗什的顶骨舍利之外,还有一颗龙树和尚的顶骨舍利,如今被我王供奉在大昭寺。” “所以说,中土诸派佛门祖师的顶骨舍利,被你王从天竺国王的手里抢了过去。”李治开口一句话,直接戳破了吐蕃国使话里真正的用意。 用心险恶啊! 李绚站在诸王之中,呼吸微微沉重。 他知道,如今这个消息一旦传扬开来,中土佛门各宗派恐怕会直接炸锅。 不要将佛门当成什么万事毫不挂心的圣人宗派,别忘了,当年太宗起兵之时,少林寺亦有十三棍僧出山相援,虽然在阵战之中没起到什么作用,但其在佛门之中的影响,在佛教徒心中的影响,对大唐平定天下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如今,中土八宗共祖龙树的顶骨舍利,被吐蕃从天竺抢到了大昭寺,佛门不群起上书请皇帝帮忙抢回才是怪事。 吐蕃用心险恶啊! …… “陛下,这些是天竺国王奉送给我王的。”扎巴拉微微俯身,面色惶恐,随后,他诚恳的拱手道:“今日,我王将大僧鸠摩罗什舍利奉于碧下,愿大唐和吐蕃两国永享太平,万世安康。” “呵!”李治坐于龙塌之上,突然间笑了起来,随口开口说道:“若是朕想见一见那枚龙树菩萨的舍利呢?” 李治话音刚落,整个含元殿内顿时一片寂静,冷清。 随即无数凶狠的视线直接落在了吐蕃国使扎巴拉的身上。 如果这些视线化作长箭的话,一箭就能够将扎巴拉心口刺穿。 扎巴拉仿佛丝毫没有察觉一样,再度躬身,道:“陛下容禀,龙树菩萨舍利被我王随身携带,时刻保佑我王,陛下若是想见一见那颗龙树菩萨舍利,恐怕只能请陛下前赴逻些,去拜见我王了。” “大胆!”无数声厉喝顿时从四面八方传来,如山一样的压向了扎巴拉,然而手里捧着大僧鸠摩罗什舍利的扎巴拉就像是什么都没有感受到一样,虽然跪伏在那里,但腰杆依旧笔直。 “不错,不错,胆子很大嘛!”李治没有丝毫的愤怒之色,反而依旧一副笑脸模样,但四周的无数众臣早已经深深的低下了头,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们的这位皇帝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当年便是如此,西突厥,吐谷浑,百济,高句丽,都在他们这位有些娃娃脸的皇帝怒火之下,国祚毁灭,种族败落。 无数的鲜血,铸就了这位天皇大帝,震古烁今的强悍威严。 李治平静的侧过头,目光落在群臣当中,笑着叫道:“裴行俭!” “臣在!”兵部尚书裴行俭从众臣当中恭谨的走出,站立在吐蕃国使扎巴拉身前三米的地方躬身行礼。 李治微微点头,然后随意的笑着说道:“朕命你检校三军,择日前赴吐蕃,替朕将龙树菩萨的舍利取回来。” 裴行俭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拱手道:“臣遵旨!” …… 李绚站在群臣之间,脸色肃然,眼神中带起一片骇然。 宣战了,大唐对吐蕃宣战了。 就如同当年汉武帝为了汗血宝马远征西域,如今高宗皇帝,为了菩萨舍利,同样远征吐蕃。 群臣之中,无一人出言谏阻。 因为众臣全都清楚,即便是没有今日之事,大唐和吐蕃之战也会在数月之内彻底爆发,如今现在不过恰好有了一个出兵的理由罢了。 而且还是吐蕃人自己送上的出兵理由。 大多数人都在为吐蕃人愚蠢而感到可笑,然少数人却已经敏锐的意识到了这其中的诡异。 吐蕃国使竟然主动递上开战理由,他真的有那么蠢吗,还是说,这本就是他原本所期盼的。 诱敌深入。 曾经某个年轻臣子说过的一番话,顿时在一些人的耳边响起。 就在这时,李治侧身,目光直接落在了李绚身上:“南昌王?” “臣在!”李绚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群臣之中走了出来,肃正躬身。 李治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很随意的说道:“令你从即日起,筹备修建一座宫殿,为吐蕃赞普抵达长安之后,居住所用。” 修建宫殿,这不是工部的职责吗? 心中虽然有所疑问,但李绚还是没有丝毫犹豫的拱手道:“臣领旨。” 李绚微微低头,紧跟着,他就察觉到整个大殿之内的气氛骤然冷肃了起来。 大唐皇帝这是要将吐蕃赞普直接擒抓到长安囚禁起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李治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就让在场的无数臣工和外国使臣同时感到了大唐皇帝的天威。 然而在场当中,吐蕃国使扎巴拉的嘴角却微微露出一丝得意。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的声音再度响起:“陛下,臣请问,不知这宫殿是建大,还是建小?” 李治微微一愣,笑了起来,随即问道:“建大,建小,这其中还有疑问吗,吐蕃国主抵达长安,自然是要建的大一些。” “回禀陛下,臣不是那个意思,臣只是不知,这宫殿,是为如今的吐蕃国主芒松芒赞所建,还是为吐蕃下任国主芒松芒赞之子所建,臣听闻,吐蕃国主芒松芒赞已有大半年未见外臣了?” “哦,还有此事?”李治忍不住的哈哈笑了起来,抬起头,目光突然凌厉如剑一样的盯向扎巴拉:“国使,南昌王所言,可是为真?” 吐蕃国使扎巴顿面色平静的拱手道:“外臣久未归国,不知南昌王究竟从何处得来的妄信,竟然随便就信以为真,但国主半月之前,还有贺信送来,让外臣恭祝陛下万寿无疆?” “南昌王,你怎么说?”李治转头就看向了李绚。 李绚微微侧身,看了吐蕃国使一眼,随后说道:“微臣听闻,吐蕃国内,国师鸠摩罗被国相论钦陵欺压过甚,甚至就连祖先骸骨,都被国相论钦陵抢出来送人,实情如何,一望可知。”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吐蕃国使扎巴拉手里鸠摩罗什的顶骨舍利之上。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七章 吐蕃暗线,故人之子 “启奏陛下,贺献瑞讫,大礼已毕!”侍中赵仁本再度跪拜在含元殿中央,手中捧一本奏章,上面记载今日大朝会的一切详情。 御座之上,李治微微点头,随后道:“兴!” 赵仁本立刻站起,然后躬身退入了众臣之中。 就在此时,太乐令令人撞响蕤宾之钟,左五钟皆应,奏太和之乐,鼓吹振作。 一侧的典议再度开口道:“朝讫,圣人出,太极宫大宴群臣。” “臣等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跪拜之下,李治从御座上站起,然后从乘御舆入自太极殿东厢房,一应侍卫侍臣随后而行。 乐止。 通事舍人率先走出含元殿,位于最后东西两侧诸国番臣先出,之后朝臣位次者随之,朝臣位高者最后,从殿门退出含元殿。 李绚终于松了口气,之前他虽然点出吐蕃国主芒松芒赞身体不适,甚至有病危之象,但吐蕃国使扎巴拉依旧死咬着不肯承认。 但里外诸臣从蛛丝马迹都能看得出,李绚所说极有可能就是事实。 同样看出这一点的,还有突厥、回纥、铁勒,于阗,龟兹,焉耆,疏勒等诸国使臣。 之前在含元殿中,新罗,倭国,琉球、安南、真腊、爪哇、回纥、铁勒,于阗,龟兹,焉耆,疏勒等四十余国国使,分别向唐皇进献了珍贵瑞兽、名贵宝石、稀有药材,香料等等。 除朝贺外,亦将争端看在眼里。 大唐和吐蕃会战,动兵的可不是只是大唐和吐蕃,回纥、铁勒,于阗,龟兹,焉耆,疏勒,突厥等西域各国都会参战。 或是跟随大唐,或是跟随吐蕃。 若是开战之后,跟随吐蕃的各国兵力减少,而跟随大唐的各国兵力增加,那么大唐的胜算将大大增加。 大殿之上,皇帝虽然只是令兵部尚书裴行俭检校兵卒,准备前往吐蕃迎去龙树菩萨的顶骨舍利,具体调兵多少没说,何时发兵也没说,但皇帝金口一开,开战已经刻不容缓。 大唐群臣更是没有一个开口阻拦的,这其中的意味,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如果李绚所说为真,那么他的一番话,便能为大唐增加五分胜算。 …… 李绚随在诸王之中,一起走出了含元殿,这个时候,许多人不由得松了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众王身侧。 身高六尺,身材魁梧,穿一身紫色官袍,目光严肃,眼神锐利的如剑一样,此人赫然正是兵部尚书裴行俭。 四周众王看清楚裴行俭的瞬间,立刻退了开去,只有李绚还站在原地。 “绚见过裴公。”李绚对着裴行俭拱手行礼。 裴行俭肃然还礼,然后说道:“不知可否敢问王爷,王爷在吐蕃,有多少暗线?” 李绚的眼睛忍不住的就是一跳。 李绚在吐蕃有自己的眼线一事,之前大殿之中的众人都能联想得到,但裴行俭这么直接的问,还是让李绚有些措手不及。 沉吸一口气,李绚恭敬开口:“回禀裴公,小王在吐蕃算不得有多少暗线,不过是常年和吐蕃商队合作,派人前往吐蕃国都考察之时,略微留心调查了一些东西。” “那这些人如今还在逻些吗?”裴行俭直接略点了李绚言辞当中用来遮掩的话术。 “有的人还在,有的人已经不在了。”李绚微微摇头,说道:“逻些城中,汉人虽然不少,但每一个都很扎眼,尤其是越靠近吐蕃王宫,靠近吐蕃高官,更是随时会被人调查底细,稍有不慎,立刻就会丧命。” “南昌王能将这些人的名单交出来吗,兵部需要确定吐蕃国王芒松芒赞的生死?”裴行俭根本不在意李绚手下那些人的生死,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利用李绚这些手下来确定吐蕃国王的生死。 李绚笑了,看着裴行俭说道:“可以,小王现在就可以将这些人的身份交给裴公,但想要让这些人听话,就看兵部诸位的手段了?” “嗯?”裴行俭瞬间就听出李绚话中有话,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李绚微微摇头,诚恳的说道:“其实这些人,和小王不过是合作关系,本王出钱,他们出消息,用消息换钱,彼此信任,全靠自觉,一旦失信,再不联系,兵部诸位多需小心,此中诸人,难免有被吐蕃反间之人,信用如何,还需自断。” 裴行俭的眉头顿时紧紧的皱了起来,李绚的话他何尝听不出来。 李绚手上的眼线有明暗两重,明的,他可以交给兵部,但暗的,他只是自己保留。 李绚脸上满是诚恳和恭敬,但是眼底,却对裴行俭,对兵部众人,充满了不信任。 兵部职方司的人,要的只是结果,只是这个过程当中,究竟死了多少人,会死什么人,他们根本不在意。 “南昌王须知,此战关系大唐和吐蕃国运,还望王爷倾力相助。”裴行俭对着李绚认真拱手。 李绚赶紧拱手还礼,抬头看向裴行俭,开口道:“裴公应当知晓,吐蕃国使今日此番动作,无非就是要激怒大唐,然后诱使我军深入,他们已经做好了万全应对的准备。 裴公心中应当明了,甚至即便是在逻些,吐蕃人怕是已经准备好了捕杀大唐暗线的准备,裴公还要让他们平白去死吗?” “若是能知道吐蕃国王生死真相,为大军作战有利,一切都值得。”裴行俭脸色如铁一样坚硬。 “裴公既不考虑以后,本王亦无话可说。”李绚深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裴行俭,最后沉声说道:“本王在逻些核心只有一人,他之行事完全自由,本王无法强令,但兵部若是能做出一些保证,他或许会配合行事。” 说完,李绚从腰间的香囊里取出一张短笺直接递了过去。 裴行俭有些不明所以,接过短笺看了一眼,神色不由得一变。 “郭后悔,故左豹韬卫将军,逻娑道行军副总管郭待封之子。”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换作是常人,恐怕也无法在吐蕃国都潜藏那么多年,本王也是偶尔才找到这个人的……或者说,是他找到本王的,他想要什么,裴公应该一眼就看出来,上面有他在吐蕃的联络方式,具体如何,裴公自决吧。” 李绚说完,转身而走,反而是裴行俭,神色有些复杂。 郭待封,前左豹韬卫将军,逻娑道行军副总管,显庆二年进士。 咸亨元年,大非川之战中,郭待封与主帅薛仁贵有隙,致使大军前锋和后勤辎重奋力,随后导致大唐大败。 薛仁贵,阿史那道真,郭待封,减死除名。 如今,薛仁贵复起为代州都督,阿史那道真起复为右屯卫将军,只有郭待封下落不明。 裴行俭低头看向手里的短笺,上面那一个故字,已经说明了郭待封的下落。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在裴行俭身后响起:“守约,如何?” 裴行俭也不回头,直接将李绚给他的短笺递了过去,身后那人接过短笺,眉头却紧紧的皱了起来:“后悔,他是在为父亲所谓后悔,还是要让大唐后悔,此人不足信啊。” “令公!”裴行俭终于转身,看向了身后之人,这人赫然正是中书令郝处俊。 裴行俭轻叹一声,拱手言道:“当年之事,南昌王并不知其中真相,郭待封也未必会告诉其子,但无疑,其子终究心向大唐,只需稍作许诺,其人便可为我所用,何必如此猜忌。” “大军作战,焉能有侥幸之心,南昌王手中必定还有其他棋子……” “但哪一个能有这个有用?”裴行俭一句话,将郝处俊所有的质疑都憋了回去。 “若是他的用心真是如此,令公当能想象他究竟用了多少心思,所能接触之信,亦远非我等所能触及,反而言之,即便其人已经为吐蕃所用,也必知晓吐蕃真相,到时,只需让其带信东归,如何判断真相,亦非难事。”裴行俭很难割舍这其中的好处。 郝处俊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话虽如此,但其人乃是南昌王……” “令公,何必如此,这人是我等强要而来,若真要让南昌王担保,下官担心其行事谨慎。”裴行俭微微摇头,想要让别人尽力,又要让别人担责任,又不肯给别人足够的好处,这中间的事情哪有那么轻易。 更别说,就算是南昌王荐人有误,但暗线之事终究拿不上台面,就算是追责,无非是罢官夺职而已,但别忘了,这一战,真正的统帅乃是他裴行俭。 真出了事,裴行俭一样躲不过,甚至他的处罚要更严重。 郝处俊站在玉阶之上,沉声说道:“此中之事,但有消息传回,南昌王共行参谋。” 裴行俭微微一笑,回道:“令公,南昌王,怕是早就看清楚此事了。” …… “丰年有余,皇恩普赐,赏群臣于殿前,舞盛世于昭然。”侍中赵仁本站在皇阶左侧,恭声宣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俯首,沉沉跪拜。 李治微微点头,转身看了身侧的武后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李治转身,看向众臣,开口道:“众卿平身,入座。” “多谢陛下。”轰然之声在整个太和殿响起。 众臣这才起身,坐在矮几之后,矮几之上早已放满了各色的瓜果,美酒。 李绚收敛心思,目光快速的在左右两侧扫过,左侧是嗣郑王李敬,右侧是韩王世子李讷。 对面是……刑部尚书裴炎,裴炎身侧,是眉州刺史李敬业。 李绚微微一愣,这两人怎么坐一起了。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八章 太子敬酒,李敬业坑裴炎 李治坐于高台之上,看着下方一众众臣,带着玩味的目光朝远处扫去,殿外,及更远处,还有更多的臣子和番寮坐落两侧。 众臣坐定之后,目光全部看向高座之上的皇帝,皇后和太子。 李治侧身看了武后一眼,轻轻一笑,然后转身看向众臣,开口道:“上元丰年,虽中有波折,但有赖众臣齐心,物阜民安,今日元日佳节,朕略备美酒,一谢天地,天地齐力,江山万年!” 李治举起酒樽,看着殿外的晴空万里,神色肃然起来,缓缓将樽中酒直接倒在了台阶之上。 “惟愿天地齐力,大唐江山万年!”众人齐声高呼,随即效仿,将樽中酒倒于地上。 李治满意的笑了笑,一抬头,身后的宫女已经将酒再度斟满。 李治再度举起酒樽,脸色顿时肃然道:“二谢先祖,祖宗庇佑,江山稳固。” “惟愿祖宗庇佑,大唐江山稳固。”众臣再度将樽中酒倒于地上。 李治再度抬酒,看向众臣说道:“三谢诸臣,戮力同心,共享富贵,来,把酒!” “臣谢陛下。”在场众人立刻举起酒樽,对着李治肃穆抬头。 “赐饮。”李治笑呵呵抬头,然后将樽中酒一饮而尽。 李绚坐在下方,跟随众臣一起,将樽中酒饮尽。 随后,身后的美艳宫女立刻上前,帮李绚将酒樽倒满。 李治笑了起来,然后侧身看向一侧的太子李贤,英王李显和相王李旦,开口说道:“贤儿,显儿,旦儿,你们替朕去一一敬酒众臣。” “儿臣遵旨。”李贤、李显和李旦相继从台上而下,李贤位于殿中,李显和李旦位于殿外,一人左,一人右,向满朝臣工敬酒。 这个时候,李治侧头看向一旁的典仪,典仪立刻开口唱道:“上食,起乐,起舞。” 太乐令令撞黄锺之钟,右五钟皆应,奏太和之乐,鼓吹振作。 上百名身姿柔美的宫中舞娘进入殿中,开始翩翩起舞。 李治坐于高台之上,目光看到众臣略有拘谨,淡淡一笑,然后转身看向身侧武后,举樽道:“来,媚娘,朕也敬你一樽。” “臣妾多谢陛下。”武后轻轻一笑,然后举樽将樽中酒一饮而尽。 李治放下酒樽,拿起筷子,将一片薄肉夹到了武后碗中,然后才柔声说道:“朕不能多食,媚娘你替朕多吃一些。” “臣妾领旨。”武后柔顺的将薄肉夹起,然后在李治的注目之下,将薄肉放入嘴中,脸上满是柔情。 李治的脸上满是开怀的笑容,然后转身看向群臣,微微点头。 …… 看到这一幕,群臣才微微松了口气,呼闹的相互敬酒起来。 李绚举起酒樽,转头看向左侧的嗣郑王李敬,举起酒樽。 李敬这个时候同时举起酒樽,同样侧身左望。 左首之上,韩王李元嘉高举酒樽,然后看向诸王,温和的说道:“今日佳节,诸王弟,王侄,一起共饮,祝大唐万年,陛下万年!” “祝大唐万年!陛下万年!”众王齐声恭祝,随即将樽中酒饮尽。 另外一侧,太子李贤正在向众臣一一敬酒。 从中书令郝处俊开始,到尚书左仆射刘仁轨,右仆射郝处俊,侍中赵仁本,侍中张文瓘,还有其他六部尚书,九寺寺卿,五监监令一一敬酒。 李绚和嗣郑王李敬碰杯饮酒,酒樽放下,目光落在对面。 他在对面看着,总觉得有些奇怪。 李敬业就坐在刑部尚书裴炎的身侧,在李敬业的另外一侧,坐着的赫然正是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窦玄德。 窦玄德即将调任中枢已成定局,怎么,难道李敬业这一次也要调回中枢吗? 裴炎和李敬业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奇妙,李敬业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裴炎却总是侧过头。 李绚可以肯定,这两人肯定知道对面坐的是他,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两个人都不正眼看他。 是在避嫌吗? 是在避嫌。 李绚几乎瞬间就肯定了这一个猜测,因为实在太诡异了。 李绚在杭州时,裴炎派薛仲璋来调查李绚,然而不仅没有调查到李绚什么,反而是薛仲璋自己被东海王算计,甚至最后就连李敬业都被牵涉了进去。 如果这里再坐一个东海王,那么一个闭环就能形成了。 就在这个时候,太子李贤敬酒而至。 …… 太子敬酒,先中枢诸臣,然后十六卫大将军,诸州刺史,最后才是诸位亲王,郡王和世子。 毕竟皇室宗王是自己人,大唐天下都是李家的,应该是他们感恩朝中众臣才是。 太子代表的不仅是皇帝,还有整个李唐王族,所以最后李贤敬酒众王,还有外戚…… 如今殿中的外戚只有一个武承嗣,而且还是坐在秘书监的位子上。 皇帝的母族是长孙氏,祖母一族是窦氏,但都是血脉偏远,如今唯一在殿中的只有窦玄德。 李绚神思转动之间,就见到对面李贤已经敬完了裴炎,转身看向李敬业。 裴炎还没有坐下,李敬业刚刚站起。 这个时候,就见李贤仿佛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回头,看向裴炎,不经意的轻声问道:“裴卿,本宫听闻令侄出事,不知道调查如何了?” 对面的李绚猛然间抬起头,死死的盯住了李贤。 同时愣住的,还有裴炎和李敬业,他们都没想到,李贤会在这个时候,说这句话。 脑海中思绪电转,裴炎恭敬的对着李贤拱手,话音缓慢的说道:“承蒙殿下关心,仲璋之事,刑部已经查实一些线索,只是冬日山野难行,故而未有更多进展,等到他日有确凿实据,臣再向太子殿下如实禀奏。” “嗯!”李贤点点头,说道:“薛二郎为人稳重,或许是在杭州疏忽大意,才会为贼所趁,可惜了……” 裴炎对着李贤沉沉躬身,但嘴巴这个时候却死死的闭上了。 甚至在这个时候,裴炎稍微瞥了李绚一眼,恰好在这个时候,李绚同样看向了裴炎,眼神中带着一丝凌厉,但不知为何,这一丝凌厉迅速地带起了一丝疑惑,下意识的两人同时看向李贤。 “英国公,本宫听闻,你和薛家二郎早年同窗,此番他前往杭州亦曾通知于你,不知道你是否知晓,除你之外,薛二郎还告诉了何人,他将要调任杭州之事?” 李贤此时正好举樽看向了李敬业,裴炎依旧站在原地。 一刹那间,仿佛是李贤宰拉着裴炎和李敬业同时对话。 李绚就在李贤身后不远处坐着,但这个时候,他却忍不住微微低头,丝毫不敢抬头看去。 因为他担心自己一抬头,就转头看向李治。 因为眼下这一幕,正是皇帝亲自导演。 能在这个时候,将裴炎和李敬业同时安排坐在一起的,只有皇帝。 虽然低头,但李绚依旧在听着李敬业那边的动静,同时心中疯狂的在想,皇帝究竟想要做什么? 裴炎,李敬业,这两个人通过薛仲璋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 但除了薛仲璋在外,另外还有一个人,也将两人紧密的联系在一起,这个人正是东海王。 李绚猛然抬头,死死的盯住了李敬业。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皇帝在他返回到长安之后,就令他居家不得外出,原因就在于此! …… “殿下,臣与薛二郎虽为友人,但自从去岁孝敬皇帝事后,便再未有过见面,他身边是否有其他友人,臣亦不知,此事还需询问裴尚书,当日事起仓促,薛二郎之踪迹裴尚书尽在掌握,若是有事,裴尚书该当首先知情才对。”李敬业躬身看向裴炎。 裴炎,还有李绚,同时心中喝骂一声:“老狐狸。” 避重就轻,含糊其词,诿过于人,奸佞小人。 虽然心中将李敬业骂了个透彻,但裴炎仍旧平静但开口说道:“二郎和英国公商聊之事,微臣尚且不知晓,如果能知晓他是否与他人也商谈过此事。” 李贤淡淡的笑笑,随后说道:“那就请裴爱卿今日回去之后,好好调查一下薛二郎身边的那些朋友,英国公若是一时无事不妨也帮忙调查一下,诸位宰相,诸部尚书,寺卿,将军,大将军,还有诸王,刑部和英国公都可以调查一下。” “臣有罪!”裴炎踩着李贤的话脚,立刻躬身行礼。 李敬业同样丝毫不敢怠慢,同时拱手道:“臣有罪!” “二位何罪之有,二位所做所为,皆乃人之常情,”李贤淡淡的一句话,听起来很平常,但细细品味,却多有怪罪之意。 但这真的是李贤在怪罪吗? 李绚坐在对面,微微低头,耳边却在不停的听着。 此刻,不知不觉中,整个大殿已经彻底的安静了下来,只有中间的舞女在无声的跳舞。 …… “殿下圣明,微臣与薛郎相交,乃当年国子监时同窗,彼此性情相投,日后才多有交往,此番杭州之事,是臣管家不严,九月之初,薛二郎便去信于臣,说他将要调任杭州,故而,臣才将家中别院让他暂居,未曾想竟被贼人所趁,此乃臣之过也。” 李敬业沉沉躬身,一脸的苦涩。 在场众臣听到他这番话,仔细琢磨的同时,也同时将目光盯向了裴炎。 裴炎的脸色顿时就深深的沉了下来。 李敬业在将自己择清楚的同时,也将裴炎给坑了进去。 李绚一直都有些怀疑,李敬业究竟是怎么人在眉州,却一夜之间收到了长安的消息,并且给薛璋安排了家里在杭州的别院的? 毕竟总共也有只有那一夜的时间,后来薛仲璋随李绚前往扬州,身份还是秘书省秘书郎。 即便是后来他调任杭州,人也早已经过了扬州,如何还能和远在眉州的李敬业联系,还将一切安排妥当? 所以一切只能发生在那一夜。 李绚甚至有些怀疑,当日那一夜,李敬业是不是人根本不在眉州。 毕竟从长安到眉州,即便是快马日行八百里,也需要整整一天。 若是本该在眉州的李敬业,却悄然的离开了眉州,这就有意思了。 或许皇帝也是这般猜疑的。 但现在,李敬业将一切都择干净了,他之所以能提前安排,就是因为薛仲璋在九月初就已经知道自己将被调任杭州,这才通知了李敬业,这才有了后面的安排。 可究竟是什么人,能如此准确的替薛仲璋安排? 裴炎。 李敬业将自己择干净了,但却将裴炎深深坑了进去。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九章 南昌王,笃诚君子 李绚坐在座次之后,手里握着青铜酒樽,目光也盯在了酒樽之上,耳朵却死死竖起,听裴炎如何解释。 他相信此刻,高台上的皇帝,也同样在等着裴炎的解释。 今日,皇帝故意将裴炎和李敬业坐到一起,就是要让这两人当面将那件事说清楚。 毕竟一个是中枢重臣刑部尚书,一个是战神李積的亲孙子眉州刺史。 这里面但凡有一个有异心,和东海王勾连,皇帝立刻就会处于极端危险之中。 尤其是李敬业,虽然他只是遭了无妄之灾,和薛璋是同窗,出于同窗之谊,将家中别院暂时让他居住,谁能成想薛璋竟然轻易的就被东海王利用,李敬业这才被勾连了一下衣角。 反倒是裴炎,在这件案子中牵连很深,薛仲璋是他的内侄,又是他安排薛仲璋以秘书郎身份跟随李绚前往扬州的,是他亲自给薛仲璋走的关系,调任杭州法曹参军。 又是他,让他下刑部郎中暗下密令,调查杭州各大家族,上下官吏和东海王勾连之事。 倒霉的,是这条密令被薛中璋愚蠢到直接曝光了出来。 之后更是引起了一连串的风波。 如果不是李绚最后查出杭州官场上的确有人是东海王的人,恐怕这事远没那么容易被压下。 可偏偏就是这个被查出是东海王手下的萧山县尉文旭,他在杭州和薛璋走的极近,还送了他一套价值不菲的庄园。 薛璋的愚蠢,不仅让裴炎戴上了一顶识人不明的帽子,同时也将他之前的一系列操作全部都曝光了出来。 九月初,裴炎就已经开始安排薛璋调任杭州之事了,为什么? 那个时候,才刚刚曝出东海王是隐太子建成后人,裴炎究竟知道什么? 他究竟想干什么? 李绚心底一连串的问题闪过,他相信,皇帝的心里同样也有一连串的问题要问,甚至比李绚心中所想的还要更多。 尤其,这件事,皇帝没有将它藏起来,反而是当着无数众臣的面,让太子李贤直接找两人对质,由此,皇帝心中的不满已经昭然若揭。 裴炎没有敢抬头去看皇帝和武后,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太子,只是目光扫了下坐在那里,装作酣醉,目光紧盯着酒樽上的李绚。 随后,裴炎开口:“殿下,二郎之事,确是臣处置妥当,原本南昌王平定睦州天阴教起事,臣本当找南昌王当面问清其中越王所涉之事,但后来又出现刘广业之事,故而才遣二郎调查,但未曾想到二郎在京中多年,不识地方险恶,错信恶人,之后又处置妥当,最后更是身死渭河……” 裴炎说到最后,神色悲恸清晰可见。 李绚已经坐在那里,神色木然。 仿佛刚才被裴炎,用言语和越王,闻喜县主之子,还有东海王勾连起来的人不是他一样。 “南昌王。”李贤侧身回来,李绚顿时恍然了过来,然后迅速的站起身:“臣在!” 李贤突然笑了,摆摆手,转身看向裴炎,说道:“天阴教一案中,和越王所涉之事,南昌王早有禀奏,宫中亦早有处置,只是裴卿不知而已,若是裴卿有需,宫中可将处置官档给裴卿过目。” “臣不敢。”裴炎立刻惶恐的拱手。 “不敢,就还是想了。”李贤有些好笑的摇摇头,侧身道:“二郎,此事便交托于你了。” 众人抬头一看,这才发现,站在李贤身边的,赫然是正谏大夫薛元超之子,薛曜。 虽然同是薛二郎,太子舍人和秘书郎的区别简直不要太大。 裴炎和李敬业两个人的神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要知道,他们两个刚才的一番言语,几乎都是将过错推到了薛仲璋的身上。 毕竟薛仲璋已死,死人是没有任何话语权的。 被人栽赃泼脏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偏偏这个被泼脏水的人,不仅裴炎的内侄,他还是河东薛氏子弟。 薛曜仿佛没有听到之前裴炎和李敬业对薛仲璋的污蔑,只是非常诚恳的对着李贤拱手道:“微臣领命!” 李贤说完之后,满意的看着裴炎和李敬业,笑了笑,说道:“事情既然已经说清楚了,那么本宫与二位爱卿共饮一杯,南昌王。” 李绚立刻端起酒樽,这个李贤已经将酒樽之中的酒一饮而尽,笑了笑,然后走向窦玄德。 李绚放下酒樽,任由侍女给自己倒酒,他则是拱手对裴炎和李敬业略微行了一礼,然后便坐了下来。 裴炎和李敬业两个人同时坐下,两人脸上的神色并没有太多的缓解,因为这件事情做决定的,并不是李贤,而是坐在上面的皇帝李治。 和东海王有勾连之事,直接挑动了李治最敏感的那根神经,这件事情,武后根本不敢和李治顶半句嘴,甚至会全力的帮助他去调查这件事情当中的真相。 上方没有任何声音,皇帝和武后都没有再多说什么。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事没完。 一瞬间,不知道有多少目光在李绚,裴炎和李敬业的身上留连。 …… 太子李贤在群臣之中敬酒完毕,脚步已经有些恍惚,但他还是坚持着朝诸多外番敬完酒,最后才回到了诸王之中。 果然,诸王才是自己人。 韩王李元嘉直接强行让人给太子倒了一杯热茶,让他稍微缓酒,然后才转身看向众王,沉声喝道:“都少喝一点。” “喏!”对于这位宗室之长,在场诸王全都噤若寒蝉。 李贤笑呵呵的在一旁看着,并没有如同他人一样喝醉一样的胡闹,而是很平静的微笑站着。 这让里外群臣看到之后,忍不住的心中赞叹。 酒品见人品。 太子李贤为何醇厚,性格不输孝敬皇帝李弘分毫。 说话之间,李贤已经来到了李绚身前,他刻意让人满酒,对着李绚敬酒道:“王叔,贤这里敬王叔一杯!” “多谢殿下。”李绚不敢迟疑,立刻端起酒杯,和李贤一饮而尽。 李贤有些憨态的说道:“王叔平日若是无事,不妨携带王婶多来东宫走走,贤与太子妃必定倒履相迎。” 李绚眉头一挑,下意识凑近道:“怎么,天后又催促了?” “嗯!”李贤脸上满是苦笑。 李绚脸色顿时肃然起来,皇家无小事。 李贤后来之所以被废,其中有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他成婚好几年都没有儿子。 高宗和武后的嫡长孙,竟然是李显的儿子,这其中可以言说的,不可以言说的东西太多了。 李绚略微思索,然后说道:“臣听闻华清池温泉颇暖,殿下若是有空,不妨与太子妃在华清池多待一段时间,最好时间超过一月,如今正是年假,殿下不妨去散散心,但最好是在每年九月底十月初,秋收冬藏,春夏勃发。” 李贤神色顿时眉头一挑,后退半步,拱手道:“王叔果乃笃诚君子,贤万分感激……若朝野官员,若都能如同王叔一般,忠心王事,诚实禀奏,父皇也就不用那么累了。” 李绚一愣,随即看向侧边的薛曜,薛曜微微点头,李绚嘴角一抽,但还是肃然的拱手道:“殿下过誉了,一切都是臣之本分。” “好一个本分,可偏偏还有不知道多少人做不到。”李贤轻叹一声,然后凑近李绚,低声说道:“三郎那边,就拜托王叔多照顾了。” 说完,也不等李绚回复,李贤转头就走向了韩王世子。 李绚不由一愣,李贤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李显就拜托给他照顾了。 随即,李绚就微微拱手,重新坐了下来。 今日之事,可真是意外频出啊。 裴炎和李敬业的事情,看起来似乎给了他们两个解释的机会,皇帝也没有多说什么,但这都是建立在以后不出事的情况下。 以后但凡有一丁半点东海王的牵连落在他们身上,两人都要倒大霉,这件事情绝对没有那么容易过去。 尤其是年前冷家的那件事,还有薛仲璋被杀,文旭逃跑的事。 更别说,到现在为止,刑部还没有找到丝毫东海王的踪迹。 眼下,隐太子妃的事情又即将发动。 李绚微微低头,这些倒是裴炎和李敬业的事情,李绚虽然牵涉了一些,但关系不大。 问题在于李贤说的那句话,“笃诚君子,忠心王事,诚实禀奏”,关键在最后一句话。 诚实禀奏。 自从去年孝敬皇帝李弘过世之后,李绚离开洛阳,基本每三日一封奏章送往东宫。 后来李绚大婚之后,这个时间改为了每七日一次,时间虽然延长,但禀奏依旧继续。 其中内容都是李绚平日所见所闻,遇事处理手法,甚至就连当初在梅岭关和睦州之战都没有丝毫耽搁,尽可能还原真相的向李贤禀奏。 因为奏章可能会落入到武后和皇帝的手里,所以李绚在奏章之中非常的谨慎,主次有别,轻重分明,一些敏感的事情,基本全部如实禀奏。 李绚当然没有那么老实,但那些私下做的事情,很多甚至就连余泽都不知晓,就更不可能禀奏东宫了。 但,李绚实在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派人去复核他奏章当中的内容。 没错,李贤刚才话里就是这个意思。 帝心太深了。 好在李绚知道奏章必然要落入皇帝和武后的手里,所以但凡能被人查到的,他都尽可能的如实禀奏,绝对不让人抓住丝毫把柄。 如今皇帝复核的结果出来了,一个“笃诚君子,忠心王事,诚实禀奏”的帽子扣在了他的头上,相反的,李贤一句话也内涵了其他人。 就比如站在李绚对面的裴炎和李敬业。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章 警惕,吐蕃国相论钦陵 朱雀门外,李绚行在诸王之中,共同出了皇宫。 从宫中行出的其他诸官已经三三两两散去,或是相形聚会,或是各自回家。 前面嗣郑王李敬脚步停下,李绚下意识的抬头,就见韩王李元嘉站立于诸王之前。 “初三,在京宗室诸王,诸郡王,诸郡公,世子,携家眷至太子宫,行族宴,所有人,无故不得缺席。”韩王李元嘉目光在几个年轻的诸王和世子脸上扫过,轻笑一声,道:“无故缺席者,行族法!” “喏!”李绚赶紧拱手应诺。 在大唐,族法拥有和律法同样的权威。 即便是行族法打死人,官府审核之后与律法相通,也会认可。 宗室也是如此,大唐皇室,皇帝为族长,平日由宗正寺宗正代其行事,但自从宗正卿为外姓所任,故而在宗族之中,高祖皇帝存世最年长之子的韩王李元嘉便待皇帝行宗族职权。 若是皇帝要杀某个宗王,只要给出解释,宗族认可,无需经过朝堂,亦可杀人。 哪怕这人是太子,也是一样。 …… 和嗣郑王李敬闲谈几句之后,李绚便翻身上马,快行几步,和等在宫门外的卫尉寺卿欧阳通汇合,一起朝开化坊而去。 “刚才刘翁与你说什么吗?”欧阳通很随意的问道。 “岳翁让外甥这几日谨慎行事,最好除了出门走亲以外,其他地方都不要乱去。”李绚将之前刘仁轨的交代全部说了一遍。 欧阳通微微点头,然后说道:“你今日很惹眼啊!” “外甥知道。”李绚无奈苦笑,说道:“当初在婺州行事,诸方压力颇大,外甥不得不借助于太子之力,故而在行文奏折之中多实情禀奏,之后诸事虽略有主次,但也多为事实;后来杭州之行,裴尚书紧盯不放,外甥也只好重操旧事……舅父,此事行事之权并不在外甥之手。” “陛下是故意的。”欧阳通平静的抬头,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 李绚默默点头,最后轻叹一声,目光落在眼前,眼前是一派热闹的长安景象。 新年新气象,荷装新衣,拜年走亲,打闹欢庆。 大年初一,长安城内家家户户欢天喜地,有的大摆宴席,有的各自串门,走哪吃哪。 甚至随便在哪里遇到宴席,道句“新年好”,都可吃喝一顿。 锵锵华驷客,门馆贺新正。 彭王府门外,李绚和欧阳通翻身下马,二人刚刚进门,就看到门厅当中排满了各色各样的礼盒,当中最大的,是用一根红绸裹起来的两抬礼箱。 彭王府欧阳氏和南昌王妃刘氏正在院中清点礼物,各种名贵的茶叶,名酒,文房四宝,瓷器书册,字画,宝石、药材等,都是各色人等被送到南昌王府的新年礼物。 “这是宫中赐下的两箱新钱,市面上不能用,但极得百姓喜爱,用做压岁钱用,说是能沾沾宫中的喜气。”欧阳通随意的解释了一句。 每年正旦大朝会,百官朝贺皇帝,皇帝自然也有各种奖赏,不过大多是各种虚衔和市面上不能通用的皇家赏钱。 当然,即便是这种赏钱,也有无数大户人家争相去购买。 欧阳通站在门厅当中,侧身看着李绚说道:“正月初四,你去鸿胪寺,门下省就会正式传达圣旨任命你为鸿胪寺少卿,去宫中谢恩之后,你就要履职了,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吧?” “和新罗,倭国商定请罪赔偿和藩属朝贡盟约。”李绚一句话说的非常直接。 欧阳通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至于其他诸事,你一概不需理会,处理妥当此事,那么其他任何事情都动摇不了你鸿胪寺少卿的位置。” “喏!”李绚立刻肃然的拱手。 不要以为被任命为鸿胪寺少卿,就万事大吉了,实际上一切才刚刚开始。 若是李绚干的不好,干的不称职,甚至出了什么大纰漏,那么立刻便会有御史弹劾他失职。 一旦查实,罢官免职都是轻的,关键是会动摇他在帝后心中的信重。 “好了,你们两个别站在那里说话了,偏厅给你们留了饭菜,快去用吧。”欧阳氏从厅中走了出来,走到李绚面前,帮他整理了一些朝服。 李绚看着厅内的那些礼物,低声问道:“那这些?” “放心,阿母会处置妥当的,各家府邸的回礼都少不了的。”欧阳氏摆摆手,然后将李绚和欧阳通赶到了偏厅。 李绚看了刘瑾瑜一眼,刘瑾瑜轻轻点头,李绚这才放心下来。 今日虽然在宫中饮宴,但宫中的酒席哪有能吃的饱的。 李绚和表舅欧阳通一边用膳,一边说道:“舅父,外甥总觉得今日之事有些蹊跷?” “哪件事?是吐蕃人的诱敌之策,还是李敬业和裴炎的争斗?”欧阳通很随意的开口,让李绚不由得一愣。 “原来舅父都知晓。”李绚忍不住的松了一口气。 “数月之前,你在陛见之后写的那本奏章里就有这些东西,今日吐蕃人的举动恰好印证了这一点,不过……”欧阳通抬起头,看着李绚,沉声问道:“大郎,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这一切都是吐蕃人刻意为之呢?” 李绚的脸色顿时肃然起来,然后重重的点头,说道:“想过。” 深吸一口气,李绚说道:“外甥的奏章送上去已有数月之久,吐蕃人即便是再愚钝,也应该获得一二讯息,所以他们用故意之法,故意激怒朝中,试图引朝中大军征伐,又在高原准备大军,准备大战,这是表面之象。 但在深层,若是朝中却有明智之士看破阴谋,着力稳重,不轻举妄动,反而拖延了大军行进时间,给了吐蕃更多的反应时间,或者实际这才是吐蕃欲行之法。” “正与反,可反可正,亦可正可反,若是再加之你所言,吐蕃国王病重,又是真假虚实难定,此种情况,朝中又该如何应对?”欧阳通放下手里的酒杯,目光凝重的看着李绚。 “以我为主,择天时,地利,人和而攻伐之。”李绚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彼在算我,我亦在算敌,四月初,朝中会有一支轻骑快速奔袭吐蕃边境,但旋出旋还,看看吐蕃人究竟是何意图?”欧阳通教导的看着李绚,沉声说道:“大局为主,辅以偏军或进或侧,才是攻击之法。” “正奇相合之道,外甥明白。”李绚认真的点头。 欧阳通沉声说道:“当年大非川之战,虽有天时地利人和之变,但吐蕃国相论钦陵用兵神鬼,出神入化,再加上算计人心,故而击败乃是薛礼之能,也惨败大非川。” 李绚轻轻的点头,他实际上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清楚当年大非川兵败的真相。 毕竟他除了有薛仁贵等人正面的说法,也同样有来自郭待封之子郭后悔的反面说法。 毕竟当年没人想让大军败北,但论钦陵真的是抓住了很小的,微不足道的机会。 “此番和吐蕃再战,必须要无比小心,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知己不知敌,亦不让敌知己,便有了一半胜算。”欧阳通轻叹一声。 李绚看着表舅欧阳通,轻声说道:“舅父,请恕外甥冒味,此番西征,舅父难道也要出征吗?” 欧阳通是卫尉寺卿,掌宫中仪卫兵械、甲胄之政令,总宫中武库、武器、守宫三署。 他是皇帝的信重之臣,同样,也算是半个武职。 “不知道。”欧阳通有些苦笑的看向李绚,说道:“此番西征之事,何人领兵,何人为将,何时出发,路线如何,战法为何,只有兵部尚书裴行俭和朝中几位宰相和陛下,天后与太子相知,其他人一概不知,舅父只探听到一句,任何人都有可能出军领兵,包括你,也包括我。” 李绚整个人顿时肃然了起来,低声问道:“此番西征,不是应以兵部裴公为帅吗?” “不知道。”欧阳通摇摇头,轻声说道:“此番出战,平阳郡公争取甚急。” 平阳郡公薛仁贵。 李绚立刻摇头道:“陛下不可能以平阳郡公为帅的,但朝中能够和平阳郡公相媲美者,只有闻喜县公。” 大唐名将繁多,裴行俭,薛仁贵,段宝玄,李孝逸,李谨行,娄师德,程务挺,黑齿常之,契苾何力,高侃,程处弼,但真正能够为帅者,恐怕只有裴行俭。 薛仁贵在吐蕃战场上已经败了一次,天下间虽有知耻后勇之说,但谁又会轻易将数十万兵卒的性命,交托到一名曾经战败之人的手中。 哪怕这个人是薛仁贵也是一样。 “此事陛下必有计较。”欧阳通轻松一笑,这件事的压力在皇帝身上,皇帝最后总能做出让各方都接受的决定。 稍微停顿,欧阳通说道:“对了,还有裴炎和李敬业之事。” 李绚点点头,脸色凝重的说道:“舅父,今日之事,外甥总觉得,陛下有苛责英国公之意?” 欧阳通眉头一簇,忍不住的问道:“你是从何处看出来的?” “外甥和刑部裴公之嫌,早在数月之前就已有端倪,我二人彼此对立倒也罢了,但英国公明显受牵连之人,突然被拉出来,还被和我二人对面而视,似乎陛下刻意用我二人来针对英国公,难道他怀疑英国公和东海王有关?” 李绚说着,自己嘴瓢,一下子将脑海中的话说了出来。 “瞎说什么,英国公如何会与东海王有关?”欧阳通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然后才谨慎的说道:“当年英国公随李密降唐,一直都在先帝麾下,征窦建德,宋金刚,王世充,刘黑闼,辅公佑,且不说他一直都在军中,军中俱是先帝亲信,况且,以他之谨慎,如何会参与到夺嫡之中,最重要之事,隐太子对他并无恩德。” 欧阳通最后一句说完,李绚下意识的点头。 这话没错,李建成对李積并没有什么恩德,相反李世民才是他的老上司。 “但李敬业不是其祖,东海王亦非隐太子,失意之人,总有共通之处。”李绚一句话,将大名鼎鼎的眉州刺史,嗣英国公,说成了失意之人。 欧阳通脸色平静,毫不反驳。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一章 岳父出仕,推荐李敬业 正月初二,祭财神,回娘家。 …… “五郎,四娘,五娘,小光儿……”刘瑾瑜红光满面站在大堂里,将一个红包一个红包的发给弟弟妹妹,还有几个小侄子,整个人开心的像个孩子一样。 李绚站在一旁的台阶上,目光时刻落在刘瑾瑜的身上,紧张的不行。 她如今怀有身孕,这里但凡哪个孩子没个轻重,出了事,李绚连哭都没地哭去。 “好了,贤婿,三娘这里,有你岳母和几位长辈照料,你不用担心。”刘元朗站在李绚的身后,看着他一脸紧张的模样,摇摇头,好笑的说道:“走吧,阿耶叫你,有事!” 李绚的神色顿时肃然起来,对着刘元朗拱手道:“喏!” …… 穿过一道偏远院门,一座幽致的别院出现在李绚眼前。 水井,石桌,还有兵器架,上面摆放着十几种兵器,但似乎很久没动过了。 里面的房门大开,厅堂明亮,能看到里面放满了书架。 李绚跟着岳父刘元朗从外面走入,看到一身青色锦袍的刘仁轨正在桌案上,写着一副字“笃学慎思明辨”。 笔法苍劲有力,峰峦险峻,直上直下,如苍如松。 等到刘仁轨最后一笔落下,毛笔放在一旁的笔架上,李绚这才拱手道:“孙婿见过岳翁,祝岳翁身体安康,福寿万年。” 刘仁轨抬起头,面色畅然的看着李绚,问道:“贤婿可知这几字来历如何?” 李绚拱手,认真的说道:“《中庸》: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看来贤婿是懂这里面的道理的,只是四郎,你懂吗?”刘仁轨抬头看向门口 “广博地学习,审慎地询问,慎重地思索,明晰地辨析,踏实地履行,才能真正达到理想的学问境界和人生境界。”刘元朗站在门口,眉头微皱,拱手谨慎回答。 “嗯?”刘仁轨微微摇头,转头看向李绚,沉声问道:“贤婿如何看?” 李绚回身对着刘元朗认真拱手,说道:“广博地学习,才能在遇到事务和事情之时,审慎地提出问题,然后对这些问题,慎重地思索答案,自己明晰地辨析其中正确的道理,抛弃不正确的东西,然后踏实地履行正确的道理……这是一个递进的关系,不是并列的。” 刘元朗瞳孔微微张开,脸色有些羞愧。 他读了一辈子的书,对学问的了解,竟然还不如自家女婿。 刘仁轨轻叹一声,说道:“识事识物识人,你总要明白一个,你若是什么都不明白,为父如何放心你去出仕?” “出仕,怎么,岳父要出仕了吗?”李绚的脸上满是诧异。 他从来没有听刘瑾瑜说过这事,毕竟岳父刘元朗已经不小了,出仕也难有多少前途。 但现在刘仁轨这么说了,那么肯定事已成局。 只是如果刘仁轨安排,那么会如何安排刘元朗呢? “后日,诏书就会送到他的手上,他被任命为正六品上秘书郎,在周国公麾下任职。”刘仁轨的脸上带起一丝担忧。 周国公,秘书监,武承嗣。 李绚眼底闪过一丝凝重,看向刘仁轨,不解的问道:“岳翁,为何岳父会被选为秘书郎?” “不是选的,若是按老夫的意思,他这一辈不出仕才好,但现在,这是宫中的意思,老夫也不好再挡他的前程。”说到这里,刘仁轨有些无奈,有些好笑的看李绚说道:“从今往后,四郎之事就拜托给贤婿了,有贤婿在前面挡着,老夫处理起来就方便多了。” 刘仁轨原本之所以不愿意让刘元朗出仕,原因就是因为他自己已经无法照料这个儿子多久。 刘元朗虽然为人机敏,多年来,亦曾帮助刘仁轨处理过诸多政事,但朝中之事,历来阴谋诡谲,人心算计,都是常事,你死我活,满门抄斩,也不少见。 早年间,刘仁轨自知在中枢呆不了多久,故而不愿意让刘元朗随意出仕,就是担心他一个不小心,就会陷入了朝中复杂的政治斗争当中。 但如今之事,并不由他决定。 宫中突然就下了刘元朗的秘书郎任命,刘仁轨此时也不好再多做阻拦。 毕竟现在刘元朗的面前多了一个李绚。 …… “这是有人在试图通过岳丈来打击孙婿?”李绚一眼就看到了这其中的手段。 李绚做事向来谨慎,轻易不会被人抓住把柄,故而想要对付他,就只能从他身边的人着手。 南昌王府之人,李绚要求向来严格,所以唯一方便抓住漏洞之人,而且有机会重创李绚的人,便只有李绚的岳父刘元朗了。 李绚抬头看向刘仁轨,有些苦笑的说道:“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啊。” 刘仁轨摇摇头,说道:“日后就劳烦贤婿多多照顾四郎了。” 李绚无奈的拱手道:“孙婿领命。” 刘元朗如今总算是弄清楚这份任命背后的凶险,瞬间,他决然的拱手道:“阿耶,贤婿,要么我辞了这秘书郎之职如何?” “不妥。”李绚和刘仁轨同时摆手,不认可刘元朗的这种做法。 “此中之事,或许暗藏凶险狡诈,但此中任命,必定为陛下和天后所致,若是无适当理由,便轻易推辞,难免会被陛下和天后同时所恶。”刘仁轨略微简单介绍两句,刘元朗这个时候终于明白了过来。 他如果没这份适当的理由推辞这个任命,那么便只能够接受。 刘元朗的脸色一阵苦涩,他的前半生,是因为父亲,如今后半生,又开始因为女婿。 …… “你就站在一旁,听听我贤婿所谈之事吧。”刘仁轨看着刘元朗,轻声感慨。 早年间,他虽教过他不少为官之道,但他总是很难放进心里,希望今日,他能够有所长进。 刘仁轨看向李绚:“贤婿此番调任鸿胪寺,所为何事,想必欧阳通师都已经同贤婿言说过了?” 李绚点头,说道:“是和新罗、倭国商谈盟约之事。” 刘仁轨紧跟着问道:“那贤婿是如何想的?” “和新罗谈判之事,依小婿之见,不妨狮子大开口。”李绚抬头,看向刘仁轨,脸上闪过一丝冷笑:“反正新罗亦未曾打算与我朝何谈,不妨将底线压至买肖城、七重城一线,同时和倭国谈判,引其北上。” “还是要打。”刘仁轨一眼就看清楚李绚心中真正的打算,随即问道:“贤婿可曾想过,吐蕃一战之后,不管是胜是败,我朝都很难再有再战之力。” 战争谈的从来就不只是兵卒,后勤,军粮,国力,所有的一切都很重要。 “孙婿自然明白。”李绚脸色平静下来,然后看向刘仁轨说道:“但岳翁认为,我军此战吐蕃,有几成把握获胜。” 李绚一句话,直接将他真正的想法展现在刘仁轨眼前。 吐蕃一战一旦难以获胜,那么为了转移上下注意,新罗就是一个最好的开刀对象。 刘仁轨眼神已经完全肃然起来,抬头看了一脸骇然的刘元朗,随即说道:“今日只有我等三人,贤婿不妨说说,此战为何难以获胜,若是贤婿统帅,又当如何?” “岳翁还记得霍骠骑吗?”李绚抬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冷冽。 “霍去病?”刘仁轨略微有些愕然,不明白李绚为何提起了霍去病。 李绚淡淡笑笑:“吐蕃森寒,孙婿所知,闻喜县公已经特意锻炼士卒在东北和河北,漠北锻炼士卒,以期适应西北环境,但岳翁,无论大唐士卒如何适应,也难以等同吐蕃战卒,天时不利,地利不变,人和难安,所能持者,无非众将齐心,气势高昂,但这未必一定就是好事。” “我军兵锋甲厚,战马剽悍,若能巧妙布局,正面决战,还是有一二胜机的。”刘仁轨摆摆手,若说大唐和吐蕃之战全无优势,也不尽然。 即便当年大非川之败,唐军损失惨重,但吐蕃兵卒损失,还要在大唐之上。 “如此,便还是归到粮草之上。”李绚正色看着刘仁轨,说道:“若是此战,粮草能及时运至前线,则此战还有获胜之机,可若是粮草有误,便有大非川之危,那么想要获胜,前线将领,就必须要有效仿霍去病之心。” 霍去病,大汉冠军侯,骠骑将军。 率领八百骑兵深入大漠,直取祁连山,漠北之战中消灭匈奴左贤王部主力七万余人,追杀至狼居胥山与姑衍山,临翰海而还,终使匈奴远遁,漠南无王庭。 霍去病用兵灵活,善于长途奔袭、快速突袭,大迂回、大穿插、歼灭战。 但真正读懂史书的人都知道,霍去病征伐漠北就靠四个字,就食于敌。 大唐亦有人效仿霍去病,平灭东突厥,这个人就是李靖。 李積虽然也是战神,但他不如李靖多矣,甚至在《唐太宗李卫公问对》一书中,清晰记载,李積的兵法,得到了李靖的传授。 大唐平灭高句丽,多少亦用了此法。 刘仁轨亦是战场宿将,对此清楚了然,他抬头平静的看着李绚,问道:“效仿霍去病之心,此举非是常人所能为,贤婿亦曾战场杀伐,此举,贤婿可能做到?” 李绚看着刘仁轨,最终轻叹一声,摇摇头。 刘仁轨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轻松,然后看向李绚:“贤婿觉得大唐诸将当中,何人有此能为,是闻喜县公,还是平阳郡公?” 闻喜县公裴行俭,平阳郡公薛仁贵。 李绚声音突然低沉了下来,然后轻声说道:“孙婿如今所见所遇之人中,有此能为者,仅一人尔,此人便为嗣英国公,李敬业。” 今天牙疼,错字不少,后改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二章 以李敬业为饵,诱吐蕃入瓮 书房之内,刘仁轨看着李绚,即便是他,此刻都充满了讶异:“李敬业。” 李绚苦笑一声,拱手说道:“以小婿看来,李敬业为人刚愎自用,好大喜功,又自私残忍,还颇有几分能为,若是放手让他所为,那么在吐蕃境内,将其搅得天翻地覆也是极有可能的。” 刘仁轨坐在软榻上,看着李绚,眼神闪过一丝惊疑。 李敬业为人的确如此,其祖李積就曾有过评价,故而皇帝和天后一直将其压在刺史之位上,但如今李绚这么说,虽看似是人尽其用,但总有些令人觉得不大妥当的地方。 稍微挑了挑眉,刘仁轨略作深思,随后眼睛一亮,但眉头紧皱的说道:“贤婿莫非是想以嗣英国公为诱饵,诱使吐蕃大战上当。” 李绚的眼帘垂了下去,轻声说道:“这是唯一之法,吐蕃骑兵熟悉地形,来去如风,聚散无形,若是不能用一只鱼饵将鱼钓住,那么就永远没法抓住那条鱼。” “可如果鱼线断了呢,那那只鱼饵,岂不是要被鱼全部吞掉?”刘仁轨心中已经忍不住的升起一丝愤怒,李敬业,嗣英国公,李積的亲孙子,如此轻易就被人当做鱼饵牺牲掉了。 “谁说鱼饵只有一只了?”李绚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冰冷。 “太剑走偏锋了。”刘仁轨毕竟战场宿将,心里的不适很快就被压了起来,但对于李绚的手段,他还是也有些不认可。 因为此种之事,他们早已深有教训,当年大非川之战,薛仁贵冲杀在前,郭待封押运粮草于后,薛仁贵攻下乌海城,但吐蕃却转身就破了郭待封,一路灭,两路同灭。 “那便只有回到最初的方法,筑城,蚕食。”李绚平静的看着刘仁轨,诚恳的说道:“岳翁,绚自知吐蕃之战,朝中准备许久,但吐蕃国内,不逊色于东西突厥,祈望一战而定并不可行,当行法,疲之、弱之,最后杀之。” “当年高颖平灭南陈之法?”刘仁轨一言就听明了李绚话语用法的来处。 李绚淡淡摇头,说道:“何止是高颖平灭南城,从前隋至今唐,我朝平灭突厥何尝不是如此……如今吐蕃国主病重,此乃事实,即便是强撑作局,但也难改根本,一国之主灭,国祚承继乃是大事,何人上,何人退,何人活,何人死,若是操作妥当,吐蕃根基必然动摇。” “然后将吐蕃一分为二?”刘仁轨有些听明白了李绚话里的意思。 李绚并不在意自己的想法被看穿,他笑了笑,诚恳拱手道:“岳翁,若是东岛非是三国,若高句丽,百济,新罗,融为一国,我朝真的能将其灭之吗?” 李绚一句反问,将刘仁轨顿在了原地。 白江口海战是刘仁轨的成名之战,一战打的倭国和百济残军溃死无数,然后才有了平灭百济和高句丽之事,如今若不是因为吐蕃有事,那么新罗也早被大唐所灭。 可如果,东岛高句丽,百济,新罗,一开始便为一国,战略纵深,气候地形,无一不是大唐之敌。 没有了百济作为突破口,没有了新罗作为援手,大唐想要灭亡高句丽,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倍的代价,甚至很有可能到现在,高句丽依旧存活。 “但逻些距离太远了。”刘仁轨一句话,道出了李绚所行之法中,最难得的一点。 吐蕃国主的确病重,甚至可能已经亡故,但吐蕃国都逻些距离大唐实在太远,就算有所想法,鞭长莫及不说,对吐蕃国内的情况也难有准确的了解。 这其中万一有错,便是数万将士性命的代价。 吐蕃国小,突厥几次和亲之后,大唐对突厥内部情况掌握也颇多,但对吐蕃…… 一个论钦陵将吐蕃国内所有的矛盾都压下去了,大唐也只能望洋心叹。 “岳翁,慢战稳妥,快战冒险,如何抉择,这就是您和中枢诸位宰相的事情了。”李绚抬眼,脸上带起一丝慎重。 “慢战,如何慢战,贤婿又非是不知道这其中缘由,慢战,何能慢战啊!”刘仁轨突然苦笑一声,对面的李绚神色也在这一瞬间黯淡了下来。 大唐和吐蕃之战,大唐如果主守,吐蕃将没有丝毫机会,但如今,真正急的,不是吐蕃,而是大唐,是皇帝,大唐高宗皇帝李治。 大非川之败,是李治帝皇生涯中,唯一的一场大败,而且是至今还没有挽回的大败。 如今,皇帝虽然只有四十八岁,但他自身风疾严重,即便是多年来无数名医积极诊治,甚至就连药王孙思邈都治疗了十几年的时间,但他的身体状况依旧每况愈下。 尤其,当年太宗皇帝只活了五十岁,而李治有同样严重的风疾。 此种情况之下,李治心中对自己的未来早有判断,如今对吐蕃开战,不过是在弥补他一生最大的遗憾罢了。 如此情况下,对吐蕃之战,又何来慢战,缓战。 至于快战,要获胜,就得冒险,但冒险就有可能失败。 大唐对吐蕃之战准备数年,如何能接受失败。 快战,稳战,胜战,还是对地广人稀的吐蕃…… 李绚忍不住的摇摇头,吐蕃,后世青藏高原之地,从东到西有五千里之远,东北到南两千里,内部虽有矛盾,但有论钦陵强行压制,若不挑起吐蕃内乱如何能胜,而且还是要速胜。 这太难了,李绚都能想到这其中需要付出的代价,刘仁轨不可能不清楚。 除非…… 李绚的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有些诧异的看了刘仁轨一眼,随即,心中立刻就将这个念头斩灭了。 “怎么了?”刘仁轨有些诧异的看向李绚。 “没什么。”李绚摇摇头,轻叹一声说道:“此战若是要稳,要胜,这主帅人选就务必选好。” “此事还未有定论。”刘仁轨摇摇头,不想在此事多谈,转口说道:“对了,还有几件事情。” “岳翁请讲。”李绚有些意外,不知道什么事情比征战吐蕃还更重要。 “可还记得年前冷氏母子自缢之事?”刘仁轨目光紧盯在李绚身上。 李绚平静的点头,说道:“此事后来证实是冷鳞贪财,而借高利,最后一场意外,导致家破人亡,小婿已经通告金吾卫,严查长安城中高利之事,但有超限者,一概抓捕,由右街使审罪。” 唐律,官贷不得超过五息,私贷不得超过四息,违者,罚没十倍本金,杖四十。 “不是那个。”刘仁轨摆摆手,说道:“逼迫冷家母子自缢之事的背后,是有人在操纵。” 李绚一愣,随即肃然的说道:“此事小婿亦曾有过猜测,但小婿初回长安,里外不熟,故而也无法猜测究竟何人?” “如今不是猜测不猜测的问题,是那放高利之人,今日被发现死于家中,自缢身亡。”刘仁轨一句话,不仅李绚惊了,甚至就连站在角落里一直没有开口的刘元朗都惊了。 李绚直接站了起来,满脸骇然的看着刘仁轨:“岳翁,长安县怎么查的?大理寺和刑部,介入了没有?” “自缢身亡,便是大理寺的结论。”刘仁轨神色淡然的端起了桌上的热茶。 李绚眉头一挑,缓缓的坐了下来,低头说道:“原来如此,大理寺是在警告幕后之人,难道大理寺没有在那人家中找出证据,也没有在那人嘴里问出消息……自缢,那人是自尽的吧?” “贤婿果然是聪明人。”刘仁轨放下茶杯,笑了,然后说道:“刑部的捕快,在过完初一之后,直接让门,找他人逼问他背后之人,但那人刚看到刑部来人,就举刀自尽了。” “好生厉害啊!”李绚倒吸了一口气凉气。 “不过,那放高利之人,一看到刑部捕快,便举刀自尽,想必是对此事早有准备。”刘仁轨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问道:“贤婿在城中也有不少眼线,怎么,对此事毫无所知?” 李绚很坦然的摇摇头,说道:“彭王府虽然还有一些老关系,但人也都要过年的,况且此事,就连金吾卫都未收到消息,更别说是他人了。” “原来如此。”刘仁轨明白了过来,转头问道:“有人能让那放贷之人直接自尽,贤婿觉得会是何人?” 李绚微微点头,略作思索后说道:“首先,其人必定有望相位,或许不一定是现在,或是未来也说不定,毕竟很多人习惯提前下手,扼杀对手……长安世家,家中多有贷契之事,前后两事联系,怕是有急之人,小婿能猜到的就是如此了?” 李绚说到这里,脸上带出一丝无奈,对于此事,他能猜到的就是这些。 朝中政局,他只知表面一二,内中更深切的关联,他也弄不清楚,毕竟他才刚涉中枢。 “如此便足够的,剩下的交由刑部调查便是。”刘仁轨轻叹一声,说道:“刑部调查的,也不仅仅是此事,薛璋被杀,文旭逃窜,刑部职责不少。” “文旭还没有找到吗?”李绚看着刘仁轨,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 “没有。”刘仁轨看着李绚,问道:“贤婿想到了什么?” 李绚略微迟疑,但还是肃然的拱手道:“岳翁,以小婿对东海王之了解,若是他动手,恐怕甚至都不会留文旭活口,若是文旭已死,那自然查无可查,若是文旭未死,那东海王的目的又是为何,总不会,他在等着别人跟着文旭的痕迹一路找到他的老巢吧?” “渭河河底和附近两岸都不见文旭尸体,除非他能白日飞升,否则总会被找到的。”刘仁轨摇摇头,随后说道:“贤婿,东海王之事,你还需多加操心,此事毕竟事关宗室和朝局稳定。” “喏!”李绚拱手应下。 …… 看着李绚走向前院的背影,刘仁轨的神色平静下来,他对着儿子刘元朗招招手。 “父亲!”刘元朗立刻走过来,拱手站立。 “你知道今日为父和二十七郎都谈了什么吗?”刘仁轨眼神异常明亮,仿佛要一眼看透刘元朗心中所想。 刘元朗立刻拱手道:“是新罗和倭国谈判,和吐蕃作战,以及冷家母子案,和渭河血案。” “仅是如此吗?”刘仁轨有些失望的看着刘元朗。 刘元朗微微有些发愣,他不明白刘仁轨还有何意。 “新罗,倭国和吐蕃之事,你觉得二十七郎都能想通的事情,为父和诸位宰执想不到吗?”刘仁轨重新看向前院方向,轻声说道:“还有那两个案子,为父其实是在询问二十七郎,那两件事是不是他做的?” “啊!”刘元朗整个傻住了。 刘仁轨再度摇摇头,说道:“他说了,冷家母子案,他的人没动,而渭河血案,他怀疑是宫中的人下的手。”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三章 皇帝手段,无声无息 “文旭,可能已经死了。”赵巩站在庭院中,一颗枯树侧畔,看着院落里正在嬉闹的赵麒,赵环和几个欧阳家的孩子,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李绚从后侧走上,面色凝重的点头,说道:“外甥猜到了。” “内卫有人怀疑过是你下的手。”赵巩一句话,如同炸雷一样在庭院中响起,但李绚和赵巩都没有任何神情变化:“但没有人找到任何你介入其中的证据,毕竟那时你刚在洛阳遭到刺杀,里里外外千牛卫和金吾卫都盯死了,你根本没有丝毫和外界的联系的机会。” “这事本身就与我无关。”李绚微微摇头,但依旧淡定的说道:“若是外甥猜的不错,外甥,嗣英国公,裴尚书,怕都在内卫的怀疑名单之列吧?” “不错,但也并不仅仅是你们几个,你的嫌疑排在第三,排在第四的,是周国公。”赵巩脸上满是苦笑,事情查到这里,还怎么查的下去。 刑部尚书裴炎,嗣英国公李敬业,南昌王李绚,周国公武承嗣。 查不到证据还好说,但凡查到一丝半点证据,那么立刻就会震惊整个朝野的事情发生。 “所以才有了那日英国公和裴尚书的对质。”李绚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皇帝会那么安排座次。 “不错。”赵巩点点头,说道:“你当时就坐在他们二人的对面,但你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的左侧后,坐的,正是秘书监,周国公武承嗣。” 李绚有些恍然的点头,当时的安排的确是如此的。 只不过后来那件事只是涉及到了他,没有涉及到武承嗣,所以也没人注意武承嗣在哪儿。 随即,李绚皱了皱,说道:“为何会如此,刑部和内卫,难道就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找到吗?” 赵巩摇摇头,轻声叹道。“刑部的人在渭河两岸仔细搜查,但两岸的山林中没有任何人走过留下的痕迹,所以,文旭极有可能是别人杀死了。” “不可能。”李绚异常果断的摇头,说道:“岸上没有,但水里不一定就没有,若是他是水行高手,那么在水底潜行数百米,然后再登岸,甚至找到某条小水道,逃走再容易不过,若是还有人接应,逃走就更容易了。” “没有可能的。”赵巩抬头,直直的看着李绚,说道:“整个渭河上下,自从你那日洛阳被刺之后,便已经被尽数监视,整个渭河河道上下里面,哪怕是一条鱼,也难逃内卫的监控,所以,他根本不可能逃得了。” “我不信。”李绚还是摇头,肯定的说道:“内卫或许可以监控水上,但水下和天空中,根本不可能监控的住。” “大郎的意思,是文旭从空中逃走了,从空中避开内卫的眼线逃走了?”赵巩有些好笑的看着李绚。 李绚长叹一声,说道:“若是放在往日,大郎也不愿意相信这种猜测,但自从洛阳遭袭之后,尤其是对对方的刺杀手段了解的越深之后,大郎就越发的对东海王的手段感到惊叹。” 抬起头,李绚看着赵巩说道:“就当文旭已经死了,那他是怎么死的,他的尸体呢?如果说他的尸体能够躲过内卫的视线,那他的人为什么不可以?” 赵巩紧跟着说道:“大郎可还记得当日在洛阳时,一行法师的自焚案?” “阿舅的意思是说,文旭中了那种火毒,然后被烧成灰烬了,所以才找不到尸体?”李绚微微低头,思索着说道:“若是他杀人之后,中毒逃入水中,但在出水之刻,又遭遇火焚…… 不对,不成立。 且不说那种火毒,燃烧之后根本不可能将尸体全部烧尽,更何况还是在水中,除非,他是在上岸之后,才开始燃烧,然后身体烧尽,可即便是如此,都应该有身体烧尽留下的尸体残骸。” “这就是解释不清楚的地方。”赵巩轻声一叹,说道:“除非能够有更加剧烈的毒药,能够让他在一瞬间燃烧,并且在水中快速的燃烧成为灰烬,如此才有可能丝毫痕迹不留。” 说这话的时候,赵巩的目光不时的落在了李绚身上,让李绚感到一阵诧异。 “阿舅不会是怀疑外甥弄出了那种毒药吧?”李绚一时间感到有些好笑。 赵巩直接点点头,说道:“那种毒药毕竟是天阴教的手段,朝中可没有忘记,天阴教是灭在大郎之手的。” “阿舅在胡说什么?”李绚有些感到无奈,说道:“天阴教总坛一战,外甥身边都是千牛卫的人,阿舅可别告诉外甥,那些千牛卫里没有内卫的眼线,更别说,那一日外甥根本就没有搜索天阴教的地宫,一直都守在媱后遗体的身边,至于之后,天阴地宫更是被水给彻底淹了。” 赵巩点点头,说道:“这也是我对内卫的解释,而这个解释,没人能够驳倒。” 李绚摇摇头,说道:“肯定还有人怀疑,是不是大郎的手下搜索的?” “你又不知道在天阴教中能找到什么,除非是大规模的派遣军士去搜索,但这些都是会稽府兵的事,大郎可忘了,越州都督段公,如今就在朝中任大理寺卿。”赵巩笑了。 对李绚的嫌疑查到这里,已经再查不下去了。 在加上内卫当中,还有赵巩,不管谁有什么心思想要深挖李绚,赵巩都会阻止。 “所以,这几日,在开化坊开外,才会有那么多人盯着外甥,陛下也才会让外甥不要轻举妄动?”李绚总算是一脸恍然。 随后,他微微一愣,说道:“那冷家之时,背后的又是谁?” “这个你就别问了。”赵巩摆摆手,停住了话里。 李绚点点头,赵巩的态度已经告诉了他一切。 文旭之死,怀疑的无非就是四个人,李绚,裴炎,李敬业和武承嗣。 如今李绚的嫌疑排除,那么整个人肯定就在裴炎,李敬业和武承嗣之间。 联想到在文旭等人的船只还在渭河上的时候,内卫的人就已经监控了整条渭河,李绚猛然间意识到,皇帝其实一直都在怀疑某个人,而文旭的事情是意外,冷家的事情却让对方露出了马脚,甚至就连文旭之死的嫌疑,怕也要由对方直接背上。 至于这个倒霉蛋是谁,李绚已经不想过问,事情好不容易才推动到这个地步,他可不想再节外生枝。 “文旭的死,或许还有一种可能。”李绚抬起头看着赵巩,赵巩认真聆听。 “文旭一直在刑部的严密监控之下,正常情况下,他甚至都摆脱不了刑部的束缚,除非是有人救他,然后再杀了他,毁尸灭迹,之后再逃走,就容易多了。 就比如混入来调查的华阴县衙役捕快,甚至是刑部差役当中……如果他本身就是刑部或者华阴县的差役更容易了。” 李绚刚刚说完,赵巩就苦笑了起来:“大郎对裴尚书究竟是多恨啊,三番四次的将罪名往他身上勾连。” 刑部的差役,华阴县法曹下属的捕快,都是裴炎一条线上的人。 李绚提出的几个猜测,最后都指向了裴炎。 “不,不一定是尚书,他只是一种可能罢了,这事情真正动手,最有嫌疑的还是东海王,是他在杀人灭口。” 李绚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卷递给赵巩。 赵巩刚要打开,李绚就压住了他,低声说道:“进屋去看,看完之后即刻烧掉。” “好!”赵巩远远和家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带着李绚进入了内屋。 …… 看着火盆里被烧成灰烬的画卷,赵巩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李绚坐在一侧,手里捧着一杯热茶,脸色轻松。 许久之后,赵巩才徐徐开口:“此人的相貌,总感觉有些熟悉。” “当然熟悉,宗室之中,多的人是有类似样貌。”李绚一句话点破了这其中的关键。 赵巩随即脸色一紧,压低声音问道:“这是哪家子弟?” “不知道。”李绚苦笑着摇摇头,说道:“这幅无生道主的画像迄今为止,只有阿舅和外甥看过,外甥只知道他极像宗室,但究竟是哪家子弟,根本就没法查,除非去问韩王或宗正卿。” “大郎是担心真的牵连到了某位宗室?”赵巩皱着眉头看着李绚,他才不相信李绚有那份宗室亲情。 “不,大郎是担心,在韩王的身边,或者说在宗正寺内,那人也埋布了眼线,毕竟在那人的背后,站着的是东海王。”李绚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起来。 随即,他有些担忧的看向赵巩:“阿舅,你要小心,查此事可以,但千万要注意自己的安全,甚至不需别看看到你作什么,但凡是猜到你介入其中,就有可能给你带来杀身之祸,此事要查,但必须无比谨慎。” “我知道该怎么做。”赵巩认真的点点头。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隐太子妃之事,就在本月,东海王从数月之前,就开始算计此事,故而想要凭借此事抓住东海王的尾巴,那么最好的方法,便是从此入手,却查他可能的手段,然后盯死了,最后顺藤摸瓜,一举擒拿。” 赵巩的神色顿时肃然起来,如今想要获得陛下和天后更多的信任,抓住东海王,是他们最佳的途径。 李绚马上就是鸿胪寺少卿了,赵巩想要更进一步,如今也是最佳的机会。 只是不知道,东海王究竟是以什么身份隐藏在朝廷当中,谁也不知道,最后抓住的,一定就是东海王本人。 尤其这件事情,皇帝也在一直盯着,也一直都在布局……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四章 演戏,建言,少鸿胪 大明宫,丹凤门下。 一名青衣内侍手持拂尘,站立群臣之前,清声喊道:“传,鸿胪寺少卿,南昌郡王,蓬莱殿觐见。” 一众大臣诧异的目光中,李绚立刻上前,拱手道:“臣李绚奉旨!” …… 行走在蓬莱殿中,两侧虽蒙上了厚厚的帷帐,但整个大殿之中很透气,一点也不觉憋闷。 不知道从哪里透光进来,整个蓬莱殿一片明亮,辉煌。 殿中能看到的侍卫很少,内侍更是只有老太监王福来跟在皇帝身侧。 一身暗金色衮袍的李治,坐在龙塌之上,侧着身,闲适的读着手中的书籍。 李绚清晰的脚步声响起,停止,但却始终没有躬身行礼,李治终于诧异的抬头,就看到李绚皱着眉头看着四周的纸窗。 帷帐错落布置,挡住缝隙中吹进的冷风,光芒投射而入,但巧妙的折射到殿内的每个角落。 “南昌王,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李治放下书籍,有些好奇的看向李绚。 李绚随即回过神来,赶紧拱手道:“臣南昌郡王,通议大夫,上轻车都尉,鸿胪寺少卿李绚,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说着,李绚就要直接跪下,李治赶紧摆手,道:“免了,还是刚才的话,这里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李绚有些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又谨慎的看向李治,问道:“陛下,臣敢问,陛下白日里头疼次数,是否比晚上要更多?” “这个自然,白日里事务繁忙,处事一多,自然容易疲惫。”李治笑笑。 “臣斗胆,敢请陛下在四周纸窗之上,蒙一层绿纱,若是陛下不喜绿色,搭一层黄纱亦可。”李绚拱手,话虽莫名,但脸色肃然。 “哦!”李治笑了起来,然后看向王福来,说道:“照办!” “喏!” 片刻功夫,殿中的每扇窗户上都蒙上了一层绿纱。 光线柔柔的投进来,莫名的给人一阵凉爽的感觉。 高台上的李治顿时太阳穴上一阵清爽,原本时刻压在太阳穴上的压力,顿时缓解了许多。 “咦,二十七郎,这是何道理?”李治转过头,满脸诧异的看向李绚。 李绚略微迟疑,但还是恭敬的说道:“陛下,光是一种物,虽看不见,但动作之间,自有力生,落入人眼,便能对人眼造成压迫。 这也是为何,人到了夜晚,反而眼睛轻松的原因,也是为何,人在白日,要闭目休养的原因。 臣请陛下,每日固定时日,闭目休息,或可长期缓解压力。” “还有此种说法。”李治感到有些好笑,但想想立竿见影的效果,他立刻肃然下来,侧头看向王福来,说道:“王福来,先记下,这几日间先试上一试。” “喏!”王福来神色间有些激动,光线减弱,即便是他都感觉到眼睛一阵舒服,更何况是李治,长期效果如何再说,起码短期,这应该是有用的。 李治抬头看向李绚,思索着问道:“二十七郎,若是朕所记没错,你当初说是在婺州找到了扁鹊后人的线索?” “是的陛下,臣原本以为,那扁鹊后人早已经散失医术,泯然众人,后来才知,其人竟然还有一身精湛的针术修为,只不过常年行迹群山,不见人影,臣查到其人上回踪迹,是离开两江,到了两湖之间,好像还继续西行……” “是在游历天下。”李治一句话顿时就脱口而出。 他身边医者甚多,对医家的一些规矩,也相当了解。 普通医者,即便是再优秀,也只为一地之医,只有游历天下,见遍天下的疑难杂症,才有资格成为天下名医。 李治这些年间的天下名医多了,虽然对他的风疾依旧有用,但谁知什么时候,这病就会脱离掌控,故而一名新的天下名医,对他有用,甚至对整个天下都同样有用。 李治稍微松了口气,随后说道:“二十七郎,可有其户档过所?” “有!”李绚立刻拱手,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张竹笺递了上去。 “秦鸣鹤,婺州永康人士,永徽元年生人。”李治突然眉头一挑,说道:“此人倒是年轻。” “是的,陛下。”李绚拱手,说道:“其父亦是山中名医,常年行走于深山之中,后某一日,失足坠落山崖,不幸身亡,这才只留秦鸣鹤其人,然其人天才,其父过世之后,其人医术突飞猛进,数年之间,山野深处,部落之中,已有神医之称。” 李治皱皱眉头,开口问道:“那为何其不到大城之中,治病济世,反而多跑路山野之中,这是为何?” “此事臣亦不知,或许只有找到其人,方能知其中真相。”李绚脸上带起是无奈。 他也是极为凑巧,手下人才在婺州山野之间,找到秦鸣鹤其人的。 最后只是知道秦鸣鹤似乎和婺州某个世家有所矛盾,这才不愿前往州城行医,甚至附近几座大城,也从来不去,这才让他之前难以找寻。 李治略作思索,摆摆手说道:“天下名医,多有怪癖,此人想来也不外如是,王福来,传旨,令两湖云贵川诸州县,寻找其人,若是找到,不得干扰其行医,其若有所需,各地州县但行方便。” “老奴领旨。”王福来缓缓的退了回去。 …… 李治上下打量着李绚,满意的笑着说道:“二十七郎啊,你说朕是不是该将你永远留在身边?” “臣亦想随时陪王伴驾,时刻看顾陛下身下,以保陛下万年,然臣之医术和诸位医道大家根本无法相比,只是偶尔有一些灵感,稍微治标,却根本无法治本,臣……臣弟……”李绚说到这里,突然有种下去的感觉,他最后拱手道:“是臣无能,无法彻底帮陛下祛除风疾。” 李绚深深的低头,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泪光。 他是真的希望李治能够多活几年,哪怕多活个一两年,在李贤被废之后,李显能多撑两年,如此,武后的力量将会很大削弱,这样他腾挪的余地也能大一些。 虽然看不清李绚脸上的表情,但李治坐在龙座之上,依旧能感到一股诚恳的自责从李绚身上传来,这让他的心底不由得也升起一丝感动。 “好了,不要作此等小儿女态。”李治摆了摆手,身体微微靠后,神色平静的看向李绚,问道:“大前日午宴之时,还有昨日在太子宫,你两次建议贤儿带太子妃一起去骊山,这其中可有所讲究?” “陛下。”李绚有些好笑的拱了拱手,李治这么尽关心这些事情。 不过李绚立刻就想起,皇孙之事,关乎社稷稳定,他立刻肃然说道:“这儿女之事,一者夫妻之情,二者夫妻之体。温泉可消疲提神醒,活血化淤,益体养颜,增培体力,若是能适当放些药物,则有利身心……陛下……” 思虑片刻,李绚最后还是摇摇头,说道:“非臣诋毁,若是陛下年轻二十来岁,多泡温泉无事,但如今却是不行,在宫中用热水泡澡片刻即可,时间不宜过长。” 听到李绚这么细节,李治认真的点点头,说道:“二十七郎所说,朕记下了,贤儿和太子妃,没事就让他们多去骊山转转,南昌王妃有孕四月了吧,他们成婚已经两年,却还没动静。” 李绚嘴角微微一抽,拱手道:“太子殿下前赴骊山,陛下还是多遣宫人和尚药局之人,多盯着点便是。” “嗯!”李治点头,随即眼角闪过一丝无奈。 李绚话虽然没有点透,可话里话外,说的,都是防着李贤的那些事。 摇摇头,李治将这些东西抛之脑后,随后看向李绚,认真道:“圣旨你已经接到了,已任鸿胪少卿,二十七郎,接下来之事,你打算如何办?” 李绚同样正色起来,他今日是以检校鸿胪寺少卿的身份抵达鸿胪寺的,但人一到,皇帝罢免他婺州别驾,升任鸿胪寺少卿的圣旨就落到了他的手里,李绚也这才立刻赶到宫中谢恩。 鸿胪寺少卿,从四品上,掌典客属,掌接待宾客之事。 李绚从正五品下的婺州别驾,一跃而成鸿胪寺少卿,虽有些超拔,但算上他去年平定天阴教之功,还有冬日算计新罗倭国,还有其他之功,实际也并不为过。 李绚轻吸一口气,继续拱手说道:“陛下,新罗也好,倭国也罢,不过暂时臣服与我大唐,利用我大唐而已,但长久为看,其必诚心归附于我大唐,故双方盟约之事,臣想为长久计,以盟约之书,彻底断绝新罗、倭国窥伺我大唐之心,故而,这时间可能花费要长一些。” “方向大体无差,彻底断绝新罗倭国窥伺我大唐之心,让其永世臣服,但时间过长不行。” 李治看着李绚,似笑非笑的说道:“朕记得,二十七郎曾不止一次对人说过,新罗必定会借着此番大唐与吐蕃开战之时,袭我大唐。 所以,你这个鸿胪少卿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通过谈判,让新罗在此战之中安安分分,朕不要在此战中,再听闻到任何新罗蠢动的消息。” 嘶,李绚眉头瞬间紧皱,李治这明显是有些为难他,但皇帝金口已开,他能如何。 看着李绚微微低头,默声不语的样子,李治并没有开口打扰他。 如今他对李绚看的也比较透彻,李绚开口,一般少有妄言,他宁肯多思,也不愿多说。 而但凡他开口,必定是有了主意。 “臣可以尝试……”李绚的话还没有说完,上方李治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嗯……” 李绚满脸苦笑的拱手道:“臣必定竭力而为,确保此事有成。” “如此便好。”李治满意的点点头,随后说道:“还有东海王之事,有消息说,新罗使曾不止一次见过东海王,你去问一问,让他说出来……金吾卫中郎将的职司,你继续兼着。” “臣领旨。”李绚深吸一口气,躬身领旨。 “朕知道,你在抓东海王之事上,还是有些信心的,怪不得听闻赵巩开始动用人手了。”李治摆了摆手,说道:“好了,今日便到此了,你退下吧。” “臣领旨。”李绚对着李治沉沉躬身,诚恳言道:“臣谢陛下隆恩,祈愿陛下福寿万年,身体康健。”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五章 侍御史陆元方,户部尚书窦玄德 皇城大街之上,李绚骑马缓缓前行,神色平静,李竹在前面慢慢牵马而走。 前方便是延喜门,看到李绚走近,守卫宫门的左监门卫士上前检查李绚的身份门牌。 这些左监门卫士格外严格,即便是宰相过往,他们也要详细验查。 但很快,严查结束,左监门卫士放行。 李绚对着站在里侧的左监门卫郎将微微拱手,中年郎将立刻拱手回礼。 随即,李绚便进入了延喜门下。 光线一时黑暗,李绚终于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在城门洞里,回望大明宫的方向,心中一阵肃然。 这一趟陛见,李绚终于可以确定,眼下长安城中的一切,都是皇帝在布局。 当初薛仲璋被高平和冷鳞从杭州带回长安,就是皇帝通过刑部郎中下的令。 现在看来,皇帝是想利用文旭和薛仲璋,来看看朝中究竟有谁在和东海王联络,但没想到,文旭突然就死在了渭河之上,还连带薛仲璋和高平、冷鳞同时被杀。 这下子,皇帝的计划没法进行下去,他自然要追查造成这件案子的人是谁。 李绚,裴炎,李敬业,甚至武承嗣,全部都在他的怀疑名单之列。 之前李绚被安排待在家里不出来,还有正旦大朝会之后的午宴,还有其他很多李绚都不知道的事情,全都是皇帝在安排,他在观察。 当然,这里面有些事并不在皇帝的预料之中,比如李绚洛阳遇刺,还有冷家母子被逼自杀。 但东海王,还有其他人,都下手入局,却都被皇帝看在眼里。 表面上,裴炎是刑部尚书,武后亲信,李敬业是李積嫡孙,嗣英国公,武承嗣更是武后亲侄,几个人里,看起来能和东海王联系最近的,反而是李绚。 尤其是在文旭被杀一案,赵巩都开始怀疑是李绚找到了天阴教的阴火毒,最后导致文旭杀人后又自焚而死,这几乎已经接近了真相,但可惜,这里面有些细节根本通不过,甚至南辕北辙。 首先,阴火毒是需要有人将毒下到文旭身上的,而当时在船上的只有刑部的人。 李绚和刑部的关系可不怎么样。 其次,李绚当时在洛阳刚刚遭遇了无生道主的刺杀,一前一后,太像是天阴教在动手了。 最后,便是后来冷鳞母子被自杀之事,明显在冷鳞的身上还有其他的事情。 冷鳞是别人的棋子,也就是说文旭和薛仲璋之死,都是冷鳞背后的人在操作。 李绚不知道李治究竟查到了什么,但李绚可和冷鳞没有丝毫关系。 和冷鳞有关的,明面上的只有裴炎。 裴炎还是薛仲璋的姑父,薛仲璋和李敬业是同窗,还是武承嗣的手下,因为这件案子全部都被勾连了进来。 至于李绚,事实上,他不过是以东海王的名义送了颗药给文旭,之后,剩下的,都是文旭做的。 文旭或许在别人眼里,是抓住东海王的关键,但在李绚眼里,他根本没多大用处。 很少有人知道,文旭不过是文复之的替身罢了,他常年待在杭州,甚至很可能根本就没有见过东海王。 所以即便是他知道什么关于东海王的线索,但从杭州到长安那么长时间,东海王早有足够的时间抹掉文旭所知道的一切了。 文旭不过就是一颗死棋,只不过是李绚让他表现的好像有用罢了。 对东海王他无关紧要,反而更加容易成为朝野大佬相互攻讦的工具。 如果说他真的和薛仲璋有什么倒也罢了,但薛仲璋说到底不过是颗被利用的棋子罢了。 他和东海王根本没有勾连,只是李绚在他背后操弄,让人看起来,他似乎是真的和东海王有所勾连。 但仔细想想,裴炎是当朝刑部尚书,只差一步就是宰相;李敬业是李積后人,什么都不用做,就是光明之道,武承嗣更是武后亲侄,和东海王天生立场敌对。 只是皇帝承担不了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和东海王勾连的结果,所以才布局设计。 如果真的让文旭和薛仲璋活着回到长安,那么下面的朝臣相互攻讦归相互攻讦,但皇帝却能清晰的在这里面看出真相。 更别说在这些人的背后,都牵涉了一个人——武后。 李绚或许有一定动手的能力,但猜疑他和东海王勾连也扯淡。 东海王和天阴教的几次阴谋,全部都是李绚侦破的,更别说,李绚还亲手剿灭了天阴教。 所以方方面面虽然对李绚有一定的怀疑,但也仅是怀疑。 毕竟相比于其他三个人,李绚即便是到今天,也不过是一个鸿胪寺少卿罢了,危害极小。 洛河之上的刺杀案,更是彻底的洗清了他和东海王勾连的嫌疑。 倒是冷鳞妻子被自杀案,虽说如今似乎并没有查出真凭实据,但各方似乎已经有所方向。 李绚常年不在长安,倒是搞不清这里面的玄机,只是知道这事和他扯不上关系。 这已经足够了,没有必要再趟这滩浑水。 走出延喜门,阳光照下,李绚的神色已经肃然起来。 这件事还远没有结束,李绚,李敬业,裴炎,武承嗣,他们身上都有嫌疑,但想要摆脱这样的嫌疑,最好的办法,还是抓住东海王。 不过在李绚看来,他真正的对手并不是东海王,而是李敬业,裴炎和武承嗣。 …… 延喜门大街北侧便是太子宫,南侧是左春坊,右春坊,太子家令寺,太子左右清道率府等一众东宫属官所在。 李绚刚刚从延喜门大街出来,就看到一条熟悉的人影在前方缓步而行。 一身的绯袍,身体挺拔,面色庄重,李绚一眼就认了传来。 “陆世叔!”李绚喊了一声,略微催马,追上之前的陆元方,然后翻身下马,对着停下脚步的陆元方拱手道:“新年事多,未曾拜会陆世叔,还请世叔恕罪。” “王爷客气了,希仲不过是刚刚安置好宅子,新年也是一派忙碌。”陆元方脸上带着一丝苦笑,然后低着李绚拱手:“下官听说王爷授命任职鸿胪寺少卿,恭贺王爷。” “世叔客气了。”李绚看着似乎是刚刚从东宫出来的陆元方,有些好奇的问道:“世叔这是任职东宫了吗?” “算是吧!”陆元方点点头,然后退后两步,对着李绚郑重行礼道:“下官朝仪大夫,检校太子洗马,侍御史陆元方,见过南昌郡王。” “世叔请起!”李绚赶紧扶起陆元方,然后和他并肩而行,同时说道:“听世叔所言,世叔是从从五品下扬州刺史府司马,调任从六品上的侍御史,但却检校从五品上的太子洗马,陛下又授予了正五品下的朝仪大夫,难道陛下有意让世叔接任御史中丞。” 御史中丞,正五品上,大唐监察体系的二把手,仅次于从三品的御史大夫。 但御史大夫不常设,如今更是空缺。 如今的御史中丞,便是大唐监察体系实际上的一把手,手下侍御史六人,殿中侍御史六人,监察御史十五人,掌分察百官,纠劾非法,巡按州县,检视狱讼,知司纲目。 侍御史从六品上,殿中侍御史从七品上,监察御史正八品上。 从宰相,亲王,到大将军,都在御史弹劾范围之列。 典型的位卑而权重。 故而皇帝信重之臣被任命为御史的同时,还会检校他职,比如陆元方的太子洗马。 如今的陆元方就等于从从五品下扬州刺史府司马,调任从五品上的太子洗马,看似只上调一级,但不知道有多少人无比眼红,却难以跨越半步。 更别说,陆元方如今有多职在身,看上去更似乎是六名侍御史之首。 只要再往上升,立刻就是正五品的御史中丞,和九寺寺卿也能平起平坐。 皇帝信重之深,由此可见一斑。 看着陆元方脸上并不是太欢喜的表情,李绚有些诧异,低声问道:“世叔似乎有些不大高兴,可是……刚才在太子宫出事了吗?” “没有什么,只是有些可惜没有见到太子罢了。”陆元方轻叹一声,他原本有不少的建言要给太子李贤,但下面的人,似乎并不看重这位侍御史,“热情”的接待一番之后,便送客了。 “此事非是太子之过,是绚前几日多嘴了,太子和太子妃……”李绚话说到一半,便有些说不下去了。 这时候,陆元方笑了笑,说道:“此事下官知情,怪不得今日初日上值,便见不到太子殿下。” “此事绚回头便和太子殿下详说,世叔若有什么建言准备好便是。”李绚笑着微微拱手。 “那就麻烦王爷了。”陆元方心底闪过一丝叹息,然后对着李绚,转口说道:“王爷可知,窦翁在今日,被授命为户部尚书。” “之前在陛见的时候擦肩而过了,过两日便去拜访。”李绚轻叹一声。 这一次他们几人一同从扬州回来,李绚被任命为鸿胪寺少卿,陆元方被任命为侍御史,窦玄德被任命为户部尚书,可以说都有擢升。 如果算上之前被任为大理寺卿的段宝玄,调任越州都督的袁嘉祚,调任杭州刺史的来敬业,所有参与平灭天阴教和援助东岛的一众人等,俱有升迁。 走在路中央,陆元方对着李绚拱手道:“季真之事,还需感谢王爷多日照顾。” “季真贤弟状元之才,如今年少,今番科考若是不妥,就再等一等,状元及第,可比进士及第要强。”李绚看了眼前方的道路,对着陆元方拱手道:“在此分路,世叔保重。” “王上保重。”陆元方郑重的对着李绚拱手。 …… 二月初,春闱就要来了。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六章 鸿胪寺,勾心斗角 鸿胪寺及鸿胪寺客馆,在朱雀门西侧,朱雀门东侧是太常寺。 北边是宗正寺,御史台和太史局。 红色的墙壁,绿色的瓦顶,红色的大门,来往一众恭敬的官吏。 李绚穿一身深绯色官袍,从大门走入,李竹很快就被典客接走,办理一应手续。 一名主簿在前方带路,李绚面色肃然的跟在其后,进入到了鸿胪寺卿刘伯英的值房。 …… 李绚进入值房,抬头,俯首,恭敬行礼:“属下李绚,见过大鸿胪!” 刘伯英虽然须发皆白,但面色矍铄,为人大气,气质开朗,刘伯英神色温和的抬手,说道:“王爷不必客气,请起……这二位是王爷的前辈,前鸿胪少卿,如今荆州刺史的刘子柔,这位是主管司仪的少卿杨善,杨思柔,出身弘农杨氏。” “绚见过刘少卿,见过杨少卿。”李绚率先恭敬的见礼。 “见过王爷!”刘知柔和杨善同时站起来回礼。 “都坐。”刘伯英伸手示意李绚坐下,然后才开口说道:“此番子柔贤侄就任荆州刺史,山长路远,正值新年,今夜便准备送行宴……老朽虽年迈,但今夜这送行酒,也是要喝几杯的。” 朝廷有诏,刘子柔任荆州刺史,择日启程,元宵之前,抵达荆州任职,时间颇紧,故而刘伯英方方面面都有所照顾。 李绚心中微微点头,来鸿胪寺之前,他早就将众人的资料查了一遍。 刘伯英,武德元年生人,虢州弘农县人,勇将,历任巂州都督,桂州都督,左骁卫将军,平壤道总管,冀州都督府长史,越州都督,至鸿胪寺卿。 资格之老,甚至还在段宝玄之上,他本人就是段宝玄之前的越州都督。 刘伯英虽出身弘农刘氏,但弘农刘氏始祖为华阴人刘宽,刘宽的祖先便是汉高祖刘的邦长兄刘伯。 刘知柔出身沛县刘氏,祖先便为汉高祖刘邦,故刘伯英和刘知柔还是有几分族亲在的。 刘伯英看向李绚和杨善,说道:“南昌王和杨贤侄,也多喝几杯。” “下官遵令!”李绚和杨善都脸色轻松。 刘知柔虽然被李绚顶掉了鸿胪寺少卿之职,但他即将调任荆州刺史,升职不说,这一步走出去,前路立刻就广宽了起来,就连杨善都感到羡慕不已。 杨善也是弘农人,虽和刘伯英为同乡,但出身弘农杨氏。 杨氏虽然是前隋宗室,但和杨坚杨广父子关联并不深,反倒和李唐关系密切。 杨氏家中有数位女子嫁入李唐皇室为妃。 高祖,太宗,都有数位皇妃为杨氏族女,甚至就连齐王妃,也就是曹王李明之母,也出身弘农杨氏。 另外还有武后的母亲荣国夫人,同样出身弘农杨氏。 荣国夫人和武家人并不亲近,反倒对杨氏子弟颇为照顾。 …… 李绚神色平静,看上去刘伯英对鸿胪寺的控制全在掌握,但刘子柔立刻就要调任荆州,杨善虽是同样,也未必有多少听刘伯英之言。 随意的闲叙几句,刘伯英脸色正肃起来:“说正事。” “听大鸿胪令。”李绚和杨善,还有刘知柔同时站了起来。 刘伯英点点头,说道:“子柔贤侄即将南下,但在此之前,需将一应公务,全部交付南昌王处置,须得交付妥当。” “属下遵令。”李绚和刘知柔同时拱手应命。 刘伯英转头看向杨善,说道:“子柔贤侄南下之后,南昌王若有所问,但问思柔贤侄。” “喏!”李绚,刘知柔,还有杨善,同时拱手应诺。 刘伯英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目下最紧急之事,便是和新罗,倭国议定藩属和进贡诸事,此事陛下有旨,全部由南昌王负责,礼部,兵部,门下省诸司协助。” 说到这里,刘伯英看向李绚,沉声问道:“不知王爷,还有其他所求否?” 李绚拱手道:“回禀大鸿胪,属下此番和新罗,倭国国使议定诸事之外,还需和吐蕃国使,商议一些事务,陛下早先刚刚交代,要从吐蕃国使那里,问得东海王下落。” 李绚一句东海王,刘知柔和杨善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刘知柔还好,他马上就要脱离风暴中心,但杨善就比较紧张。 前驸马都尉杨师道是他的亲叔父,杨师道所娶乃是高祖第五女长广公主。 不仅如此,杨善的祖父,是前隋观王杨雄,杨雄除另有一子杨縯,娶高祖皇帝十一女安平公主以外,还有一女,嫁太宗为妃,生越王李贞,乃是燕德妃,武后表姐。 曹王李明,越王李贞,太宗皇帝,高祖皇帝都与杨氏有亲,再加武后关系,当时顶级外戚家族也不过如此,唯一能媲美者,只有窦家。 甚至就连武家都要逊色三分。 “东海王?”刘伯英仔细的斟酌,随后默默点头,说道:“此事便全权由南昌王负责。” “多谢大鸿胪。”李绚立刻拱手。 刘伯英一摆手,直接说道:“如此,今日便先到这里吧,王爷与子柔贤侄先去办理交接,其他之事,后续处理。” “属下遵令。”李绚,杨善和刘知柔立刻拱手。 …… 站在庭院之中,李绚和刘知柔同时对着杨善拱手,杨善温和的还礼。 刘知柔便带着李绚朝少卿值房走去,同时介绍道:“鸿胪职掌朝会、宾客、吉凶仪礼之事。凡国家大典礼、郊庙、祭祀、朝会、宴飨、经筵、册封、进历、进春、传制、奏捷、各供其事。外吏朝觐,诸蕃入贡,及有辞者,并鸿胪引奏。诸大朝,皆赞百官行礼。” 鸿胪寺下属典客、司仪。 典客署,掌管大唐对属国之交往一应等事务,归属李绚麾下。 司仪署,掌管朝内国家大典、祭祀等一应事务,归属杨善麾下。 进入到左少卿值房,刘知柔请李绚坐定之后,让手下人叫典客署丞过来,然后对着李绚说到:“大鸿胪平日不管事,一应事务,由下官和杨少卿分属办理,杨少卿主内,下官主外,职司分明,倒也没有多少纠葛之处。” “如此便好。”李绚温和的笑笑,但他心里清楚,刘知柔话虽这么说,但他却不能真当这么回事。 刘伯英之所以之前不管事,一是因为刘知柔算是他的半个同宗,杨善又是他的同乡,两个虽然各有背景,但都卖他这个面子,所以,刘伯英对鸿胪寺的掌控很重。 如今刘知柔调任荆州,刘伯英对鸿胪寺的掌控立刻就塌了三分之一,若是产生连锁反应,就连杨善也都开始对他若即若离,那他就麻烦了。 不过李绚相信,以刘伯英的老辣,自然能找到应对之法。 李绚同样尊重他这位老臣,只要自己的权利不被侵蚀,双方自然能和谐共处。 …… “礼部有传言,说王爷数年之后,将会接任陇西郡王为礼部尚书?”司仪署主簿像是喝醉了一样,坐在酒楼楼阁内深处,满脸憨态的看向李绚。 然而,司仪署主簿话音一落,整个酒桌之上,所有的鸿胪寺臣僚顿时一片寂静。 平康坊,江山楼。 鸿胪寺一众人等送别前少卿刘知柔,酒过六巡,还是有人借着酒醉,问了不该问的话。 鸿胪寺有卿一人,少卿二人,典客、司仪二署,各设丞二人,各有主簿一人。 眼下,九人都在一桌上,气氛顿时就紧张了起来。 如今礼部尚书李博义年近八旬,能活几岁,都不知道,更别说是妥善处理礼部政务。 如今的礼部政务一直都由两位礼部侍郎来处理,但能维持多久,也不好说。 早先,户部尚书一直由尚书右仆射戴至德兼任,如今窦玄德直任户部尚书,但礼部尚书依旧空缺。 朝中明眼人很多,皇帝的打算,很多人都已经看透,所以当李绚就任鸿胪寺少卿之后,对于他将来会接任礼部尚书的风声,就已经在六部九寺之间纷纷扬扬的传了开来。 一时之间,在场众人全部都看向李绚,看他怎么应对。 这话还真不好答,一个说不好,李绚就将得罪六部九寺无数盯着尚书位置的同僚。 “卢主簿,你喝多了。”杨善一下子站了起来,手按着酒杯重重一瞧,顿时,他的脸色已经是一片铁青。 司仪署全部是他的属下,如今卢主簿这么一闹,很难不让人以为是他的授意。 要知道,南昌王本身就不好惹,宗室不说,受帝后信重,同时还是左相刘仁轨的孙婿,卫尉寺卿欧阳通的亲外甥,户部尚书窦玄德,大理寺卿段宝玄,都是他的长辈,吏部尚书李敬玄、工部尚书刘审礼,和他关系都不错,千牛卫,金吾卫更是他曾经的同僚手下。 你说你惹谁不好,偏偏惹他。 你以为你是刑部尚书裴炎,还是你是兵部尚书裴行俭? 看到杨善这幅表情,李绚摆摆手,笑着说道:“思柔兄不必如此,卢主簿所问也乃是人之常情。” 稍微停顿,见众人都看向自己,李绚这才接着说道:“其实卢主簿说的没错,绚的确想做礼部尚书,其实其他任何一个尚书之位,都是绚之所求,若是能有一日,登上凌烟阁,那才是人臣至极,诸位说,李绚所言是否为对。”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李绚当初所做的这首诗,当初可是传遍了整个长安的,在座诸位怎能不知。 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绚初任鸿胪寺,年纪尚轻,少不得要在这个位置上待上四五年,之后,还要外出历练,少不了要在两个以上州刺史位置上蹉跎将近十年,之后就算是幸运回朝,也得在九寺的位置上待上几年,如此一算,二三十年过去。” 众人脸上一阵茫然,怎么刚说李绚要接任礼部尚书,怎么一下子就扯出去二三十年了。 等到二三十年之后,他们这些人,可能就都致仕了。 那南昌王任不任这礼部尚书,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李绚脸上带着一丝苦笑,看着众人说道:“以绚之出身,年过半百,初临大宗伯,可有过焉,或许,绚这一生,终将止于大宗伯。” 李绚一句话说出,众人的心中,同时生出一股概叹之感。 宗室出身,终究受限太深。 一时之间,酒席之上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下来。 觥筹交错。 没人再理会醉醺醺的卢主簿。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七章 南昌王杀我 朱雀门,鸿胪寺内。 两名鸿胪寺的低级录事相携一起从外面走进,相互间窃窃私语。 一名身材偏瘦的录事低声说道:“昨夜之事知晓了吗?” “知晓了。”个子偏高,山根略长的录事稍微凑近,面带冷色的说道:“卢主簿昨夜失言,用不知道哪里传出的流言质问少鸿胪……呵,礼部尚书,谁知道哪年才会发生的事情,他竟然也敢拿出来胡说,也就是少鸿胪不计较,不然,非要治他个失礼之罪不可。” 一夜时间,昨夜之事就已经在鸿胪寺臣僚之中传扬了开来。 绝大多数人都在指责卢主簿胡言乱语,另一面,都在夸赞南昌王宽容大度。 甚至去年深秋,南昌王所做那首“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之诗,也重新在整个鸿胪寺臣僚之间传了开来。 就在两人低声讨论昨夜细节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鸿胪寺门外响起。 两人下意识的回头,赫然就看到了一群金吾卫出现在鸿胪寺门外。 为首的,正是一身绯色官袍的李绚。 …… 李绚一脸郑重的走到鸿胪寺大门下,右手拄在腰间长剑上,高声喝道:“从即刻起,整个鸿胪寺上下,所有一众人等,俱都不得乱动,全部站立原地,违令者,斩。” 众人无比诧异的看着李绚,眼神中带出一丝惊骇。 这里是鸿胪寺,大唐对外邦交之所,南昌王即便是鸿胪寺少卿,他也无权这么做吧。 也不管别人什么反应,李绚直接留了四名金吾卫守在门口,然后指挥其他金吾卫将士,快速的前往各院,而他自己则急匆匆的去见鸿胪寺卿刘伯英。 早就有人将事情禀报了刘伯英。 当李绚赶到了刘伯英值房外的时候,刘伯英刚好一脸疑惑从里面走出。 与此同时,杨善也从值房走出。 李绚立刻急促的上前拱手:“见过大鸿胪,见过杨少卿。” 刘伯英直接摆手,看着李绚问道:“南昌王,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是!”李绚没有丝毫迟疑,立刻拱手道:“下官怀疑司仪署主簿卢焕乃是东海王安插在鸿胪寺的眼线,故而一大早便急匆匆的带金吾卫进来抓人……此事绚已经通知千牛卫和大理寺,他们的人立刻就会赶回来。” “南昌王如此怀疑,可有实据?”刘伯英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他是鸿胪寺卿,李绚身为鸿胪寺少卿,指责鸿胪寺内有逆贼同党,根本不通过他这个鸿胪寺卿就贸然行事,也太有些不把官场规矩放在眼里了吧。 李绚苦笑一声,拱手说道:“下官非是莽撞之人,昨夜之事,下官原本只以为主簿卢焕乃是受某位特别人士请求,来故意难堪下官,直到今日起床,脑海中闪过一事,才顿觉卢焕身份有疑。” “有疑?如何说?”刘伯英看向李绚,眉头微微皱起,心中却不由得紧了起来。 李绚放下手,看了杨善一眼,然后才苦笑着说道:“大鸿胪可还记得,下官昨日所说,下官怀疑,新罗请罪使和吐蕃使臣,都曾经和东海王有过交流。” “没错,昨日南昌王的确说过这话。”杨善的脸色自从李绚提及东海王开始,就已经无比的谨慎了起来。 刘伯英微微点头,脸色已经有些微微发青。 李绚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这其中还有一事,是下官昨日要说,但话来却忘了说的,那就是下官接下来要追查吐蕃使者,还有新罗请罪使,他们究竟是怎么见到东海王的?” “追查吐蕃国使和新罗请罪使的踪迹?”刘伯英微微发愣,这事不是不能追查,只是…… 李绚耸耸肩,苦笑,接话道:“无论是吐蕃使者也好,新罗请罪使也罢,他们在长安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有鸿胪寺的同僚在一旁盯着,毕竟这两国与我朝关系实在紧张。” 新罗和大唐,即便是到了今日,双方之间的战事还没有彻底停歇,甚至他们还计划要在明年春天攻击大唐。 若不是没法准确知道,新罗攻击大唐城池的具体位置,那么大唐边境将领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无穷的陷阱在等着他们了。 所以,即便是去年新罗人请罪而来,但大唐也是绝对不可能随意的放开对他的监控。 新罗请罪使在长安的行动,每时每刻都在有人盯着,疏忽的时候极少。 新罗都是如此,吐蕃更甚。 甚至吐蕃整个使团都在大唐的监控之下。 吐蕃数年前,在大非川给大唐带来的伤创,唐人一辈子都记得。 尤其是皇帝,时刻在准备着反攻吐蕃,历经数年准备,和吐蕃之战眼看就在眼前。 如此情形之下,大唐又如何会让吐蕃使者在长安随意行动,刺探情报。 鸿胪寺看似是在做迎宾和朝中礼仪之事,但实际上,刺探外国情报,保证大唐机密不被外敌窃取,也在他们的职权范围之列。 此种情况之下,吐蕃使者又是如何从其他人手里获得大唐更多的情报的呢? 有人在通风报信。 何人? 鸿胪寺司仪署主簿卢焕。 这就是李绚锁定的目标。 看清楚了李绚的想法,刘伯英的脸色虽然沉了下来,然眼底却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反倒是一旁的杨善,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反驳道:“王爷虽然所言有理,但却缺乏足够的证据,总不能因为昨夜卢主簿说了几句不妥当的话,就断定他是东海王的人吧?” “那么杨兄告诉小王,昨夜酒席之上,卢主簿为何平白无辜的说那番话,难道仅仅是因为看本王不顺眼吗?”李绚一句反问,直接将杨善问在了原地。 卢焕昨夜之所以那样做,无非就是因为在他的背后,还有他人在指使,要给李绚一个难堪。 这就是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至于那人是谁,一时半会也无人所知。 但是臣僚之间,他们早就已经锁定了杨善。 看着杨善愣在那里的模样,李绚轻轻摇头,说道:“其实小王昨夜也未曾打算要进行检查,毕竟小王昨夜应对尚妥,只是今日突然想起,鸿胪寺内可能会有问题…… 若是那卢主簿就是有问题之人,那他昨夜的所作所为就令人深思了,甚至如果今日还有后续动作,那后果绝对难以想象。” 后续动作,后续什么动作? 杨善还是迷茫之间,刘伯英已经反应了过来,立刻冷声说道:“查,不管如何,即刻抓捕卢焕。” 看到刘伯英在转瞬间已经彻底变了态度,李绚立刻拱手:“遵令。” 李绚一转身,刘伯英就拉着杨善,跟着往前走:“走一起去看看。” “喏!”杨善此刻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似乎有什么非常严重的事情正在发生。 南昌王在今日晨起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这点,而刘伯英在经过李绚的提醒后,也快速的明了其中的蹊跷,但杨善…… …… 司仪署在鸿胪寺东跨院,李绚和刘伯英等人抵达的时候,金吾卫已经死死的封住了这里。 崔鼎快速的走上前,低声在李绚耳边低语。 李绚眉头一跳,脸色立刻难看了下来,侧身低声说道:“让大理寺的人快点过来。” 刘伯英看着里面聚在一起的司仪署官吏,还有严密守卫的金吾卫,立刻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转身看向李绚说道:“南昌王,究竟发生何事了?” 李绚谨慎的看了杨善一眼,杨善顿时闪起一丝疑惑。 李绚向后挥挥手,四周的官吏立刻被驱赶远去。 这个时候,李绚向前两步,站在司仪署院门外,对着刘伯英和杨善,认真的拱手说道:“金吾卫来晚来了一步,卢焕死了。” “死了,怎么死了?”杨善脸上顿时露出无比的震惊。 “还能是怎么死的,被人当做棋子利用了一次,然后连命也被人给玩死了。”刘伯英的脸色异常难堪,狠狠的瞪了杨善一眼,然后才咬牙说道:“这些人的手段可真是狠啊!” 相比于世家出身的杨善,久历宦海的刘伯英对这其中的玄机看的最透彻。 “都等着,谁也别进去,让大理寺的人来查。”刘伯英狠狠的摇了摇头,然后抬头看向李绚,脸上挤出一丝惊叹:“南昌王果然敏锐,竟然能察觉到这一切背后是东海王在操作。” 杨善站在一旁,脸色一愣,随即恍然。 这事不管是不是东海王在操作,最后也必须是东海王在操作。 李绚苦笑一声,摇摇头,说道:“昨夜,小王也一直以为是有人在作局,但昨晚,小王应对的还算不错,原本还想在今日再来看看,对方还有什么手段,晨起脑海灵光闪过,这才有些怀疑,卢主簿和东海王的关系,虽然有所把握,但毕竟没有实据,原本还想搜一搜,但没想到他们竟然直接动手杀人了。” 刘伯英有些明了一切,点点头,如此倒也说的过去。 …… 狄仁杰站在卢焕尸体旁边,低下身去查看卢焕的脸色,发黑发暗,但奇怪的是,被人杀死的卢焕,脸上却是一片安详。 回头看了眼插在卢焕背后的长刀,狄仁杰面色肃然,随后又转头看向前方,卢焕的右手长长的伸出,五指张开,似乎在遮掩什么。 狄仁杰抬手,将卢焕的手从地板上移开,手下赫然写的带血的五个字:“南昌王杀我”。 字迹很清晰,笔直。 狄仁杰立刻抬头,看向门口方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庭院三人之中的李绚。 此时,一名千牛卫正好从门外过来,低声在李绚耳边说了几句,李绚立刻有些恍然了过来,神色也轻松了下来。 这个时候,刘伯英看向狄仁杰,直接问道:“狄寺丞,卢主簿之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狄仁杰拍了拍手,站起来,扫了一眼满屋混乱的场景。 最后他轻轻的抹了一下唇上的胡须,沉声道:“屋中有明显的打斗痕迹,刀痕也很多,而且,此人来在临死前留下了遗言,说是南昌王杀他,但下官研判之后,,此人断然是自杀。” 断然自杀,狄仁杰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个被人用长刀贯穿后背的人,如何会是自杀。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八章 丧葬暗手,杀人灭口 仿佛早有预料似的。 李绚站在房门外,目光平静的看着狄仁杰终于在一番勘查之后,说出了“自杀”两个字。 这并不是什么难断的案子,李绚的注意并不在这里,而是在别的地方。 他的脸上却带出了一丝思索之色,目光却继续落在狄仁杰身上。 …… 狄仁杰走到了尸体手前用血写的“南昌王杀我”五个字,然后摇头道:“这五字横平竖直,颇见功力,可偏偏问题也就在此处,一个被刀贯穿身体的人,无论如何是都写不出这横平竖直的五个字的。” 狄仁杰一句话说出,刘伯英立刻跟着点点头。 反倒是杨善,一脸不明所以的问道:“这是为何?” “一是流血过多,血流多了,气力就没有了。”狄仁杰指着脚下满满的一摊鲜血,摇着头,好笑的说道:“这么多的血,挪动都困难,如何还有那么大的力气,写这些平竖的字;二便是疼痛,刀刃贯穿,精神都无法集中,写出的字如何能这样的平直冷静。” 杨善忍不住的眉头一挑,他虽然不是书法大家,但文笔也向来不差,自然明白这其中玄机。 狄仁杰目光落在插在尸体后背的长刀上,疑声说道:“这字定然是提前写就的,只是这刀又是如何插到他背上的,之前鸿胪寺诸位同僚可是说过,卢焕进入值房后,就再没人进去过了,难道是有人撒谎?” “未必然。”刘伯英这个时候摇头,叹声说道:“只需要将刀随意夹在什么东西之间,背着身直接倒过去,便可以直接贯穿身躯。” “不可能。”狄仁杰直接摇头,说道:“若是如此,必然会有多余血迹流出……” “地上!”李绚突然开口,指着满是血液的地上说道:“将尸体移走,清理血液,想必能够在地上找出其自杀的痕迹。” 狄仁杰眼中带过一丝诧异,目光紧盯在地上的血滩之上,一处一处的寻找,最后有些恍然的指着某处说道:“这里,这里似乎有痕迹,而且,这里的血也比他处要稀的多。” “是冰吧。”李绚看了一眼,摇摇头,说道:“用冰将刀刃冻住,然后从椅子上背跳而下,直接贯穿身体,鲜血流出,然后翻身,盖住遗言……这也是为什么,看遍全屋,也未曾在其他地方找到血渍的原因。” 狄仁杰抬头,一摆手,手下的捕快立刻开始四面搜索起来。 最后,所有捕快都站到狄仁杰面前禀奏,整个值房中,只有这一处血液痕迹,全部都在地上。 结论如何,已然明了。 …… 狄仁杰走到门口,看向刘伯英,肃然的拱了拱手,说道:“此事真相大体明了,下官只需再问南昌王几个问题,此事便可结案了?” “可!”刘伯英直接点头,然后转身看向李绚。 李绚淡淡一笑,对着狄仁杰拱手还礼,道:“狄寺丞请问。” “王爷客气!”狄仁杰直起身,上下打量了李绚一遍,然后问道:“看着地上血迹,卢焕应该是死在一个时辰之前,敢问王爷,那时王爷身在何处?” 李绚略微思索,说道:“一个时辰之前,本王应该是刚出家门,其时想到卢焕可能会有问题,故而直接去让人去通报千牛卫和大理寺,后来本王也是先到了左金吾卫,然后才回的鸿胪寺官衙。” “原来如此。”狄仁杰点点头,稍微算计之下李绚所说的路程时间,确定的确没有问题。 狄仁杰在李绚面前来回走步,最后脚步停下,抬起头,抿着嘴看向李绚问道:“都说昨夜在刘少卿的送行宴上,卢焕得罪了王爷,不知可有其事?” 李绚笑笑,说道:“算是有吧。” “算是有?”狄仁杰一阵愕然。 “其实说是得罪,也不大妥当,毕竟卢主簿不过是随意一问,本王昨夜便给了答复。” 李绚的目光越过狄仁杰,落在卢焕的尸体身上,脸色平静的说道:“对于这位卢主簿,本王并不感兴趣,昨夜之事,昨夜已经了结,日后他若不来招惹本王,本王自当没他这个人,可若是他来招惹本王,那么本王便有无数手段来招呼他。” 李绚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狄仁杰直接沉默了下来。 一旁的刘伯英则是赞同的点点头,区区一个主簿罢了,别说是南昌王,就是他也有无数的手段可以收拾他。 刘伯英非常清楚,昨夜如果不是南昌王果断,差点就引起鸿胪寺的一场内乱。 毕竟卢焕是杨善手下,一旦南昌王认定昨夜一切是杨善致使的,那么他们两人必然少不了一番争斗。 偏偏这事和杨善无关,那么杨善迅速的就会将矛头指向刘伯英。 毕竟只有杨善和南昌王斗起来,刘伯英才能更好的掌控鸿胪寺。 从得利者角度来看,刘伯英最有动机。 可问题是刘伯英虽然的确想过要用手段,但他从来没想过要这么激烈。 毕竟李绚背后不仅有刘仁轨和帝后的信重,他自己的实力也相当不俗,极不好惹。 况且刘伯英想的也不过是更多的掌控鸿胪寺的权利罢了,他可从来没想要彻底压制南昌王。 刘伯英自己的年纪在那儿,南昌王自己都说过,他往上走至少还需要二三十年,但在刘伯英看来,这都还是短的,真实的政治比这还要更加磨人。 况且,陛下让南昌王任鸿胪寺少卿,是有事要让他做的。 刘伯英虽清楚这一点,这其中分寸拿捏非常重要,所以卢焕的背后根本不是刘伯英。 看清楚昨夜就是有人要挑起鸿胪寺的内斗,刘伯英立刻将之前的那些手段全部收了回来。 他可以坐看南昌王如何收拾卢焕,同时悄悄挑起李绚和杨善的矛盾,但他也没想到有人会杀人。 …… 看到众人沉默,李绚微微点头,向前半步,声音沉冷的说道:“本王真正感兴趣的,是这位卢主簿背后的人,昨夜想了一夜,今晨起来,顿时觉得卢主簿的背后可能是东海王,所以果断招呼金吾卫,千牛卫,还有大理寺的人,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狄仁杰平静的对着刘伯英和杨善点头,然后拱手,说道:“如此,一切便都调查清楚了,卢主簿被人利用,试图挑起众人对南昌王的怨气,甚至不惜以身为饵……如此,只要查出背后之人,一切便算是了结了。” 刘伯英转头看向李绚,说道:“南昌王如何看?” 李绚非常果断的说道:“下官无异议,此事一应查察,便交由大理寺负责吧。” “如此便多谢王爷了。”狄仁杰立刻神色一震,眼底带出一丝得意,伸手忍不住摸了摸唇上的胡须,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 看到狄仁杰这幅样子,李绚摇摇头,说道:“怀英兄还是不要抱太大指望的好,东海王既然敢利用卢焕出手,那么背后的一切早就已经安排妥当了,千牛卫的人刚刚去了卢焕家里,他的家人昨日便已经安排出城了。” “哦?”狄仁杰敏锐的抬头,说道:“难道卢焕昨日便已经预料到了会有今日之事发生,所以他才会如此快速的安排家人出逃,莫非他家人的手上掌握着什么?” 李绚平静的说道:“千牛卫的人已经去追了,不过本王并不抱太大指望,因为很可能,要么东海王人也在同时追人,要么,这两人,就是东海王布置的新的棋子。” 狄仁杰难得的气笑了:“下官从数月之前开始就和东海王交手,也并非未曾抓住过他的手脚,只是他对长安比下官更熟悉一些,若是让下官多一点时间,必然能将其追出来。” “怀英兄有心便好。”李绚很郑重的拱手,说道:“还请怀英兄尽力调查,本王就在怀英兄背后看着,若是东海王真的在怀英兄的追查之下露出什么破绽,陛下和天后那里,本王为怀英兄请首功。” 狄仁杰神色一震,拱手道:“如此便多谢王爷了。” 李绚点点头,说道:“怀英兄继续收拾吧,本王还有职司要忙。” “王爷慢走!”狄仁杰站在主簿值房外面,看着李绚,刘伯英和杨善离开,然后才又看向手下人说道:“继续搜,这间值房里的所有嫌疑之物,全部带回去。” …… “大鸿胪,下官请令,即刻就和新罗请罪使,倭国国使,商讨藩属朝贡盟约之事。”李绚站在刘伯英值房之中,面色肃然的拱手。 “好。”刘伯英直接点头,说道:“东海王如此做,无非就是要拖延我朝和新罗倭国谈判之事,所以此事越快解决越好。” 李绚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杨善,最后还是拱手说道:“大鸿胪,据下官所知,宗室子弟亡故葬礼,鸿胪寺,宗正寺,还有光禄寺,都会参与,此事,大鸿胪还需小心。” 说完,李绚转身而走。 看着李绚就这离开,刘伯英愣住了,猛然间,他转头看向杨善,脸色冷冽的说道:“立刻派人,清查卢焕手中所有一切丧葬礼仪所用之物,所有的东西,你亲自去,一样一样的仔细检查,不得出现半点纰漏。” 杨善的脸色顿时一片刷白,隐太子妃那些事虽然上下瞒的很严,但杨善是弘农杨氏嫡系,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而且内廷一些隐秘的安排,终究要通过鸿胪寺,杨善更是知道一些内情。 现在一想,那些事情当中,有不少都是卢焕负责的,杨善心中就不由得为之一寒。 “下官遵令。”杨善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就走。 等到杨善彻底离开之后,刘伯英这才长松了一口气,脸上满是庆幸的说道:“东海王可真狠啊,无声无息就将手伸到了鸿胪寺,若是那事让他做成,老朽这个鸿胪寺卿怕也待不住了。” 深吸两口气,刘伯英脸色突然凝重起来,看向李绚消失的方向,轻声说道:“东海王竟然对南昌王如此忌惮,为了瞒住那事,竟忍心自断手脚,可最后还是让南昌王发现了。” “这亦是说明了南昌王的厉害之处。”一道人影从内室走了出来,青色道袍,一脸洒脱,此人赫然正是明崇俨。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九章 国使,你的心跳开始加速了 宽敞明亮的走廊里,钦钝角干平静的跟在鸿胪寺录事的身后,朝着最前方的官舍走去。 四周各处房间里,隐隐传来一阵阵莫名语言的声音。 煌煌大唐,万国来朝。 无数来自异国的国使,贵族和商人,来大唐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学习唐语。 大唐人才无数,但即便是再聪明的通译也难以学会万国之语,但,双方沟通从来就不是大唐的麻烦,学不会唐语,责任永远在学习唐语的人身上。 “吱呀”一声,前面的房门打开,一道恭敬,谦卑的人影从房中走出,站在门口对着房中双掌合十,微微躬身之后,然后才直起身,转身就要朝着身后的鸿胪寺客馆大门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人影立刻停步,转身诧异的看向出身在通道里的钦钝角干,微微点头,略带古怪的声音说道:“久见了,钦钝兄。” “道真大师。”钦钝角干嘴角刚刚升起一丝不屑的冷笑,随即一抿,温和地笑道:“大师此番来见南昌王,可是在谈论什么要事?” 道真和尚异常平静的双手合十,道:“两国邦交,兹事体大,还请钦钝兄恕贫僧保密。” “原来如此,大师请。”钦钝角干微微点头。 道真立刻起身,然后转身离开了鸿胪寺的客馆。 看着前方的官舍,钦钝的脸上已经是一派肃然。 他何尝不知,眼前这些,都是南昌王的刻意安排。 自从来到长安之后,钦钝角干就被困于皇城鸿胪寺客馆之中。 每隔几日,才能见到使团居住在城中其他地方的同僚。 与他有同样待遇的,还有吐蕃国使扎巴拉,而且对方比他还惨。 两国和大唐之间的关系并不和睦,所以正使被半软禁在鸿胪寺客馆当中,副使带着使团的其他成员在长安城中其他地方居住,每隔数日,才会来客馆和正使会谈。 谁也不知外面的人在外面究竟接触了什么,究竟有多少人已经被唐人收买。 相比于新罗和吐蕃国使,倭国国使的处境就要好上许多,他和整个倭国使团的人都被安排住在安邑坊,安邑坊北边便是东市,西北边不远便是平康坊。 平康坊,那里是整个长安情报聚集和买卖最大的场所。 进入那里,不说购买价值昂贵的情报,便是随意的吃喝,便是一大笔高昂的费用。 而且买到的情报不一定是真的。 但无论如何,都比被困在这里强。 …… 钦钝角干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里面矮塌上,品茶等待的李绚。 “吱呀”一声,房门被关闭。 钦钝角干回头看了房门一眼,然后目光看向房内,从四面八方的纸窗和家具,最后落在了李绚身上。 看起来,整个房间之中,只有南昌王一个人,但钦钝角干心里清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起码还有好几名鸿胪寺的通译,主簿,录事,甚至是卫士在仔细盯着。 记录他和南昌王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钦钝角干心思收敛,轻声吸气,对着李绚拱手道:“新罗请罪使钦钝角干,见过南昌郡王,郡王千秋。” 李绚温和的笑笑,抬手道:“国使请坐。” “喏!”钦钝角干的心底顿时升起无数的警惕,他在南昌王手下吃的亏太多了,可不敢随意的忽视他的一言一行。 钦钝角干在李绚的左手下,正坐了起来,他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一盘甘瓜,一壶清酒和一只酒杯。 钦钝不由得微微一愣,似乎在甘瓜和清酒的下面有一张衬纸,纸张虽然有些模糊,但依旧能够清楚的看到上面画着横平竖直一道道的细线,细线之间,是长安城一个个街坊的名字。 这似乎正是一张长安地图。 “国使最近在客馆住的可还习惯?”李绚很关心询问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钦钝角干立刻回过神来,看向李绚拱手道:“一切妥当。” “如此便好。”李绚点点头,说道:“正旦之日,新罗国进献黄金船,还有五百年人参三株,陛下和天后颇为满意,着本王好好的感谢国使。” “不敢。”钦钝角干立刻微微俯首,说道:“新罗有罪,诚惶诚恐。” 李绚笑了,上下打量钦钝一阵,然后才淡淡的说道:“既然诚惶诚恐,那么本王询问几个问题,还望国使能够诚实回答?” 钦钝立刻微微躬身:“王爷请问?” “国使,是否认识司仪署主簿卢焕?”李绚略带冰冷的一句话,仿佛一把匕首一样直刺进入钦钝角干的心头。 一瞬间,钦钝角干无比激烈的想要抬头,将心中的惊骇全部表现出来,但在一瞬间,他死死的低头,嘴唇紧紧的咬着,一个字也不敢说出来。 李绚微微冷笑,随即淡漠的说道:“看国使如此表情,那本王就当国使是认识卢主簿了。” “王爷!”钦钝角干猛的抬头,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 李绚直接一摆手,说道:“告诉国使一件事情,卢主簿死了,就在数个时辰之前,自杀于鸿胪寺之内,临死之前,他在地上用血渍写了五个字——南昌王杀我。” 钦钝角干不由得眉眼一跳,随即低眉顺目的说道:“看王爷如今在此,那么此案想必已经了结了。” “嗯!”李绚点点头,不在意的说道:“卢主簿毕竟只是供职鸿胪寺,而不是供职大理寺和刑部,在一些细节上做的很不到位,大理寺寺丞狄仁杰断案精细,此番之案,轻易便被他断出真相。” 狄仁杰,这个名字让钦钝角干的呼吸顿时沉重了起来。 数月之前,在长安时,钦钝还不是眼前待遇,他对长安的信息搜集的很全。 自然知道了这位大理寺新晋神探的大名,他更是知道,大理寺狄仁杰数番在南昌王的手下办案,他一出面,东海王不管是想用什么手段来诬陷南昌王,都没用。 看着钦钝角干脸上的神色变化,李绚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后说道:“有件事,国使可能不知,本王已于昨日正式接任了鸿胪寺少卿之职,日后和贵国打交道之事,便全权由本王负责了。” 李绚一句话,钦钝角干顿时不禁的握紧了拳头。 虽然早知如此,但当真正知道日后要打交道的,都是南昌王之后,钦钝角干的心就忍不住的一阵懊恼,痛恨,还有无奈。 …… “本王原本想详查鸿胪寺内的一些详情,但可惜,卢主簿一死,让很多事情都无法继续查下去了,真是可惜啊,国使,你说是不是?”李绚突然的点名,让钦钝角干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满脸愕然。 随后,钦钝角干恍然过来,立刻拱手道:“鸿胪寺处事严密,大王执掌鸿胪寺少卿,此乃新罗之福,亦是万国之福。” 李绚笑了,看着钦钝角干说道:“国使明知本王不是那个意思,却还是如此恭维,那么本王就不多说什么。” 钦钝角干微微低头,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他有一股坐卧不安之感。 李绚平静的笑笑,然后说道:“国使有句话说的没错,鸿胪寺处事严密,的确如此,所以本王决定,从今日起,使馆内外一切守卫加倍,免得再有什么人莫名而死的事情发生。” 钦钝角干顿住了,李绚的话音刚刚落地,他整个人就彻底的顿住了。 什么叫做什么人莫名而死? 这是在说谁,是在说之前的卢焕,还是在说他。 钦钝角干的呼吸顿时就沉重了起来。 若是他死了,国内和大唐少不了战火在此,而这里面唯一能得益的就是吐蕃和东海王。 钦钝角干的所有一切神态变化,全都在李绚的目光注视之下。 李绚的脸色微微一冷,然后说道:“本王有些事情想要请教国使。” “王爷……请讲。”钦钝角干整个人顿时无比的郑重起来。 李绚的目光落在钦钝角干目光之下的桌案上,轻声说道:“本王虽然在长安有府邸,但多年来不回长安,对长安各处不大熟悉,国使在长安的时间比本王长,不如就和本王介绍一下,这长安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王爷!”钦钝角干的脸色已经难堪的可怕,抬起头看着李绚的目光中,甚至带着一丝恳求的神色。 李绚缓缓的站了起来,走到了钦钝角干的身前,亲自伸手,将桌案上的甘瓜,酒壶和酒杯拿走,露出了下面清楚无比的长安坊市地图。 李绚伸手直接指向朱雀门之前的光禄,兴化,太平,务本四方,然后又左右扩张,延寿,平康,布政,颁政,辅兴,修德,崇仁,永兴,永昌,光宅。 李绚的一只手将整个皇城四周所有的坊市挨个画了一个圈,然后才冷冷的说道:“国使,我们先从皇城附近的这几个坊市开始,一个一个来,不着急,” 钦钝角干的心跳在一瞬间,瞬间无比激烈的跳动了起来。 他抬头看着李绚,李绚有在同样的看着他。 钦钝角干的心中顿时明白,南昌王这是要从他这里找到东海王的踪迹。 报复,这是赤果果的报复。 东海王刚刚试图用卢焕算计南昌王,南昌王转眼就过来找他,试图从他这里找到东海王的踪迹,但是…… 钦钝角干试图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李绚森冷的眼神让他根本无法开口。 许久之后,钦钝角干的神色逐渐的平缓了下来,心跳,也迅速的降低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的手指直接点在了光禄坊:“我们从这里开始吧。” …… “国使,你的心跳开始加速了……”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章 李敬业,怎么又是你? 夜幕西垂,暮鼓之声早已经落下,灯火星点,整个太平坊逐渐的陷入沉寂。 二更锣声有节奏的响起,悠扬的轻喊声在整个太平坊内传荡:“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关门关窗,防偷防盗,平安无事,早睡早起。” 李绚站在坊门之下,看着坊内仅有的几个行人,在里长的劝导下,迅速的归家,然后关门闭窗,准备休息,整个太平坊彻底安静了下来。 李绚的身后,一队金吾卫,一队千牛卫分别立于两侧。 崔鼎挂着两只金瓜锤,周乾怀里抱着千牛刀,全身甲胄。 两个人的目光不时的落在人群当中,脸色无比难堪的钦钝角干身上。 当大街上的人影彻底消失之后,里长和坊正立刻回到了坊门之下。 李绚眼神淡漠的看着两个人,极具威压的目光,让两人根本敢抬头。 “数月之前,新罗使曾来过这里,进入过这里的某栋宅子。”李绚的声音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锤子一样,深深的凿进了里长和坊正的心里。 上百名金吾卫和千牛卫士,同时死死的盯着里长和坊正。 “本王知道,太平坊住的多是权势人家,很多人你们得罪不起。”李绚的目光落在整个太平坊内,北面过街就是朱雀门, 在这里居住的,不知道有多少朝中重臣,皇亲国戚。 虽说很多高官显贵可以随意的在墙上开门,但太平坊北面是皇宫,谁没有脑子,会将大门开到皇宫对面,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整条长街,坐北朝南,南面的一排,有好几家都在南侧的院墙上开了门,但北面却是一家都没有,而李绚如今盯上的,也就在北面这一排。 站在屋顶之上,就能够眺望整个皇宫。 平常人不会也没胆子这么做,即便是权贵之家,这么做也容易被扣上一顶僭越之帽。 但东海王和钦钝角干,他们当初就是在这里窥见李绚进入皇宫的。 …… 如今虽然夜深,但也有少数几家人家还亮着灯。 很多人虽不知道今夜会发生什么,但足够警惕的人却早就已经嗅到了一股特殊的味道。 “这里有太多人,你们得罪不起,但本王你们同样得罪不起,今夜若是不安分一些,千牛卫大狱,现在可是空着很多,足够将你们和你们所有的家人全部都装进去了。”李绚话音刚落,里长和坊正就立刻同时拱手到:“下官不敢!” 李绚冷漠的眼神落在两人身上,淡淡的说道:“本王不问你们敢不敢,本王就问你们,在去年九月下旬,这北面一排房屋里,究竟有哪几家平日里根本没人,或者说只有少数仆役在的?” 里长一脸苦涩的向前,拱手道:“回禀王上,这样的人家整个太平坊一共有十几家,光是这北面一排的,也有七八家。” “名单。”李绚直接伸手。 里长略作迟疑,随即从怀中取出一沓纸张,最后从里面取出一张递给了李绚。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 坊正和里长,作为长安一百零八个地头蛇,坊内的所有的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多少黑夜中看不见的恶事,他们全部都在黑暗中默默的看着。 虽然知道,但很少出声。 就像学堂里的老师,学生在下面不管做多少的小动作,全都在老师的注视之下,里长和坊正也是一样。 李绚没有直接询问里长和坊正那晚的事情,实际上他们自己也未必真的知情多少。 毕竟如果他们真的知情的话,东海王也不会容许他们活下来。 这件事,李绚真正盯的是新罗请罪使钦钝角干。 “走吧,头前带路。”李绚一挥手,两个人立刻迈步向前。 …… 在千牛卫和金吾卫的注视之下,钦钝角干跟着李绚,缓缓的行走在长街上,他的呼吸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急促了起来。 “停步。”李绚看着手里的名单,看着眼前这间彻底黑暗的宅子,看着坊正和里长问道:“这里是前户部侍郎郭运之家?” “是的,郭侍郎去年春天,调任滁州都督。”里长立刻拱手,上前介绍郭侍郎家中的情况。 里长刚刚说完,李绚立刻转身,目光如同锋利的长剑一样,死死的盯向了钦钝角干。 钦钝角干一瞬间竟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惶恐,赶紧低头。 李绚嘴角闪过一阵冷笑,然后看向里长和坊正说道:“继续前行。” “喏!”里长和坊正终于微微松了口气。 郭侍郎虽不在朝中,但他在朝中耕耘多年,关系密布。 不管是谁想要得罪他,都得仔细思量思量。 李绚继续前行,一连走过好几家家中无人的老宅子。 每一次,李绚都要询问主人家的身份来历,也总要回头去看钦钝角干一眼。 一眼之后,便继续前行,直到来到新的宅院之前。 “这间宅子是韦少府的宅子。”李绚一看名单的名字,立刻忍不住皱起眉头。 里长上前半步,说道:“回禀王爷,韦少府上元元年,迁司农卿,检校园苑,二年,任少府卿,如今仍在洛阳,督造上阳宫,年节不回,家人亦前往洛阳,家中只有几名老仆,如今这时,怕是业已经休息了。” 李绚当然知道韦少府是谁,韦机,韦弘机。 前殿中监,将作监,司农少卿,司农卿,如今就任少府卿。 少府之职,掌皇家百工,郊祀圭璧,天子器玩、后妃服饰雕文错彩,车路,马辔,织染,冠冕,范镕,兵农之器,诸铸钱,互市等等。 一言蔽之,少府卿,就是皇帝的财政内管家。 韦弘机受皇帝信重,可见一斑。 李绚微微点头,同时转头看向了后方的钦钝角干。 就见钦钝角干看了一眼韦府宅邸,立刻就转过头,看向别处,双手虽然自然吹落,但十指贲张,虽然呼吸平稳,但心跳却跳得极快。 李绚侧身看向里长和坊正,说道:“走吧,我们去下一家。” 李绚刚一迈步,钦钝角干全身上下紧张的姿态,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就在这一瞬间,李绚又一停步,重新回望韦府宅邸。 就这一下,钦钝的心跳再度剧烈的跳动了起来,浑身上下十指贲张,面色极度难堪的看向李绚,呼吸也在这一瞬间,彻底沉重下来。 李绚的目光轻轻的落在钦钝角干的身上,他语气轻然的说道:“国使,你的心跳又加速了。” 李绚话音甫落,所有的千牛卫和金吾卫,全部死死的盯住了钦钝角干。 这一次,虎目之下,钦钝角干甚至忍不住的开始颤抖了起来。 “王……王爷,王爷说笑了,外臣只是有些冷而已。”钦钝角干嘴角微微抽搐,死活不肯承认他自己的异样。 李绚嘴角轻轻冷笑,目光盯向坊正和里长,冷声说道:“从去年九月到现在,这栋宅子,还有左右,以及南面的那栋宅子,这四家,在宵禁之后,出入所用的凭证,记录,全部都交上来,有丝毫隐瞒,尔等即刻下狱。” “喏!”崔鼎和周乾同时拱手,然后目光炯炯的看向坊正和里长,仿佛就等着两人拒绝一样。 坊正和里长嘴角微微抽搐,最后还是返回了家中一趟,这才将李绚需要的所有东西全部都准备了出来。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打开所有的纪录,认真的去看,然后看到九月十九日的某一页之后,脸色瞬间冷肃下来。 “英国公府有人在九月十九日夜,曾经有人驾驶马车进入过这里?”李绚的呼吸顿时沉重了起来,甚至有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 嗣英国公李敬业,怎么这事又和他扯上关系了。 是他真的和东海王有什么勾连,还是说他被东海王给死死的盯上了? 坊正这个时候微微上前,拱手道:“回禀王爷,南面的这座宅邸就是嗣英国公府的别院。” “别院,英国公府在太平坊还有别院?”李绚顿时有些又气又怒。 帝都居,大不易。 不说普通人,就是中低层的官员,也买不起长安的一栋宅子。 英国公府,是太宗朝时赐予英国公李積的府邸,李敬业现在也就住在那里。 可是如今的这座大宅,里面灯火稀落,但却并无几个人居住,一派冷清。 但方圆之大,绝对非同寻常。 太平坊,北面便是皇宫,如此紧要之地,李敬业竟然在这里拥有一座宅邸。 “那座宅子,一直都是英国公府的吗?”李绚的神色突然间阴沉了下来。 “不是。”里长赶紧上前,说道:“那座宅子,是咸亨三年,也就是四年前,英国公从故相侍中永安郡公姜恪家人手中买到的。” 李绚眉头微微一挑,说道:“永安郡公姜恪,若是本王所记无误的话,姜家如今已无子弟在京中任职吧,而且好像永安郡公当年便是英国公麾下对吧?” 里长立刻拱手道:“王爷所言无差,永安郡公因战功升为宰相,只是后人不堪,无法守住这份家业。” 李绚抬头,左侧是少府令韦弘机的宅子,右侧是英国公李敬业的宅子。 “来人。”李绚侧身看向一侧的周乾,周乾立刻拱手道:“下官在!” “立刻传信左千牛卫府,将此事通报北平郡王,看能不能通告宫中,若是不能,即刻回返。”李绚话音刚落,周乾已经拱手离去。 这件事他并不想禀报中枢,即便是李绚的岳翁刘仁轨,当年也是英国公李積的手下,前侍中,宰相姜恪当年同样也是英国公李積的手下。 他相信,只要他禀奏中枢,中枢那边立刻就会有人前来查察。 笔记本系统崩了,虽然很快重装,但输入法什么的,还是有些不习惯,今晚更新会稍晚个十来分钟, 第六百五十一章 骆宾王,杨炯,杜审言之流 冷风起了,李绚一身的深绯色官袍,站在长街中央,眼神闪烁间,带着一丝慎重。 长街北侧是少府监韦弘机的官宅,南侧是英国公眉州刺史李敬业的别院。 一个是皇帝信臣,一个是李積长孙,都不好惹。 整个太平坊不知何时已是一片寂静,但看不见的地方,总有一双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坊门外响起。 紧跟着,一队千牛卫,一队金吾卫,分成两队,快速的冲入到太平坊中央大街上,然后分列两侧。 李绚一手按在腰间八面汉剑之上,缓缓转身,一匹高头大马这时候恰好停在李绚眼前。 身穿紫色道袍,手持拂尘的明崇俨,瞬间已经翻身下马,站于李绚面前,一摆拂尘,低喝道:“传天后口喻!” “臣李绚接旨。”李绚立刻半跪在地。 “太平坊之事,由南昌王全权查察,不管所涉何人,但有所疑,即刻下狱。” “臣南昌王李绚接旨。”李绚终于长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对着明崇俨微微点头,然后看向北侧的韦弘机官宅,左手一挥,下一刻,无数千牛卫,金吾卫已经直接轰开府门,冲了进去。 …… “怎么,南昌王也有害怕的时候?”明崇俨站在李绚身侧,看着眼前的韦府宅邸,然后侧身,有些好笑好奇的看着李绚。 李绚闻言,侧身,对着明崇俨微施一礼:“真人说笑了,碰到这种事情,是谁都会觉得棘手的。” “这事真的让南昌王如此害怕?”明崇俨真的感到有些惊奇,以他对李绚的了解,天不怕地不怕的南昌王竟然也有害怕的时候,真的天下罕见。 李绚有些无语,他虽然身有所持,但如果行事冒失,随意树敌,那么恐怕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尤其在长安,还是不要那么招摇的好。 李绚转过身,看向南侧的宅邸,转口说道:“真人应当知晓,这栋宅子是何人所属,对吧?” 明崇俨面色平静的点头,说道:“英国公。” “嗣英国公。”李绚强调一句,然后说道:“故英国公当年在西突厥,杀到高句丽,从西到东,近三十年诸战无一不参,无一不胜,朝中中枢诸将七成曾在英国公麾下效力。” 李绚说到这里,明崇俨的脸色已经彻底的凝重了下来。 李绚紧跟着又说道:“这座宅子在是在咸亨三年落入英国公之手的,在此之前,这座宅子的主人是侍中,检校左相,永安郡公姜恪,永安郡公亦是故英国公旧部。这倒还罢了,关键是永安郡公之父,故永安县公,右武卫大将军姜宝谊。” 姜宝谊,明崇俨一脸的莫名奇妙,这事怎么又牵涉到一个死了几十年的人。 姜恪当年升职侍中,检校左相,可比一个右武卫大将军权重多了。 李绚摇摇头,郑重的对着明崇俨说道:“真人有所不知,永安县公虽然故世极早,但却是皇祖父起家功臣,当年在前隋时,就已经追随皇祖父多年,皇祖父调任太原留守,永安县公更是一路跟随,多番阵战,最后在讨伐宋金刚时,被裴寂出卖,战死当场。” 从前隋末年到如今,一个甲子过去了,常人哪还能记得一个已死的姜宝谊。 但明崇俨在听李绚说完之后,眉头却紧皱起来:“故永安县公亡故,那么之后永安郡公?”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先帝朝时,永安郡公年少,到了本朝永徽年间,才任千牛卫校尉,郎将,后来才一步步升为左卫中郎将,左卫将军,乃至于兵部尚书,检校左相,侍中。” 明崇俨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李绚的话虽然没说透,但已经毫无疑问的告诉他,姜恪的起家是在当朝高宗皇帝时期,在太宗朝是泯然众人。 “永安郡公必然和隐太子无关,因为他已经亡故近四年,其子在外州任职,甚至就连宅子都卖给了英国公,其中意图清晰可见。”李绚摆摆手,但神色却沉冷的说道:“但此中之事,不怕没事,就怕有人栽赃勾连,若是如此,朝中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此家破人亡。” 明崇俨这才恍然了过来,看着李绚说道:“原来王爷说的是嗣英国公。” 李绚看了明崇俨一眼,平静的说道:“这话是真人说的,和本王无关。” 明崇俨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摇摇头感叹道:“南昌王竟然也学会了滑头。” 李绚神色依旧平静,甚至转过身看向眼前的两座大宅。 明崇俨站在李绚身侧,神色已经肃然了起来。 李绚虽然说了那么多,但实际上,还是在间接的提醒明崇俨,此事不要牵连过广。 明崇俨必然是要将这事回报给天后的,但是李绚却根本丝毫都没有提及李敬业,没有丝毫提及到中枢诸臣,只用两个死人在说话。 这样即便是将来李敬业真的被查出什么东西来,也和他南昌王无关。 真的是长大了啊,种种官场手段玩的很溜啊! …… 韦府内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绚抬头,就看到周乾快步的从府内走出。 来到李绚身边,周乾肃然拱手说道:“王爷,有发现。” “走吧,进去看看。”李绚回头看了明崇俨一眼,明崇俨肃然的点头。 李敬业倒也罢了,这件事首先牵扯到的就是少府卿韦弘机。 虽然他早就已经将家眷仆役迁到了洛阳,但这里依旧他的官宅。 进入韦府,里面火把已经照亮了整个庭院。 一名名千牛卫站在一排,手持千牛卫,十几名仆役被押在一旁。 看着那些年纪颇大的男女仆役,明崇俨摇摇头,看向李绚说道:“韦弘机是个很有心思的人,陛下当年筹建上阳宫,韦弘机直接将少府的家底都拿出来助力陛下,后来又因为上阳宫工期颇久,他甚至将家人全部都遣到了洛阳,只留下少数仆役管理官宅。” 是个狠人。 明崇俨的话没说透,但李绚已懂。 东侧院墙之下,一道道并不是很清晰的脚印从墙下一直延伸到内院之中。 周乾拱手禀报道:“回禀王爷,整个韦府并未查获什么证据,只有这条路,或许是走的次数多了,脚印已经深深的印了进去,但却到了墙下直接断裂,这里还有一半的脚印。” “嗯!”李绚微微点头,看了一眼低下身去查看脚印的明崇俨,沉声说道:“府中的管家如何说?” “回禀王爷,这些老人一问三不知,一说就是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发生什么事了,也不知晓。”周乾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李绚却是平静的摇头,道:“他们应该是被人下药了。” “下药?”周乾一愣,立刻恍然过来:“王爷的意思是说外人每次进来都会给他们下药。” “将本王的话,告诉韦家的所有人,然后再补一句,就说是他们自己家里有人给他们下手,让他们自己去揪下药的人是谁。”李绚话刚刚落地,明崇俨就站了起来,赞叹的说道:“王爷的手段越发的老辣了,尤其还能精准的判断发生何事。” 李绚摆摆手,让周乾立刻去办,然后才看向明崇俨说道:“不管何人,想要利用这栋宅子做什么事情,第一需要做的,就是确定这栋宅子在特定的时候,没人……家中的老仆可以下药,但主人万一回来了呢,不仅老仆睡不了,整个宅子都得彻夜灯火,又不能杀人,只能安插眼线。” 明崇俨点点头,目光看向中厅方向,说道:“此人若是让千牛卫和大理寺的人来查,非得打死几个人才能查出来,但王爷几句话,就让他们自己揪出祸害来。” “小伎俩罢了。”李绚转过身,看向眼前的墙壁,还有地上半截脚印,摇摇头,左手按在墙壁上,下一刻,力道骤发,顷刻之间,“哗啦”一声,整堵墙壁已经如同碎粒一样,直接垮塌。 “又是假墙。”明崇俨满脸苦笑,看着一脸冷漠的李绚,说道:“听闻王爷在扬州和杭州屡次碰到假墙案,如今在长安见识,这无生道的手段也真是了得。” “不怕简单,只要有效就行,东海王不是废物。”李绚看着外面的街道,然后直接走了出去。 很快,李绚就已经跨过街道,出现在了李府别院的院墙之下。 此刻的李府内部已经是一派灯火通明,相比于韦府的寂静,李府之中,相对要喧哗的多。 李绚回头看了明崇俨一眼,低声示意:“真人!” 明崇俨摆摆手:“王爷自便。” “好。”李绚再度伸手,轻轻的按在了墙壁之上,下一刻,力道暴发,“哗啦”一声,两米长的墙壁顿时直接垮塌了下来。 地下的碎屑里有太多的木粉,李绚根本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就将假墙直接摧毁。 李绚回头看向明崇俨,叹声说道:“也只有这种假墙,才能在开启的时候无声无息,不惊动到任何人,现在估计整个长安城,不知道有多少这种假墙。” 明崇俨明白李绚的意思,点点头说道:“贫道回宫之后,会建议天后,天下查毁的。” 李绚一笑:“真人请!” “王爷请!” …… 广大的中厅之内,李府管家恭敬的将来客登录薄奉上,然后躬身说道:“这座府邸是我们老爷为了往来的太老爷旧部在长安居住所设,毕竟这里距皇宫近,条件还不错……” 李敬业在招买人心。 李绚随意翻阅着手里的登录薄,上面一个个达官显贵的名字,多以各州刺史,各卫郎将,将军,地方果毅都尉,折冲都尉为主。 这里距离皇宫极近,外地的刺史和都尉,郎将,回京述职,若是能早到宫门一点,就能早一点见到皇帝和天后。 而且这里四周居住的都是当中的达宦显贵,就是来回走动,也比旁人要快,要省事。 万一真能成事,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感激李敬业。 好买卖啊! 李绚一边将薄册翻到九月份,顺带看向李府管家,问道:“你们这里,有什么人,是不需要登录在这上面,却能随意居住的?” 管家微微一愣,但还是拱手说道:“二爷,少爷,还有他们平常带来的一些友人,偶尔居住在这里,也是不需要登记的?” 李绚和明崇俨同时抬头,看向了管家。 明崇俨迅速的问道:“你家二爷,还有你家少爷,平常都交往什么人?” 管家小心谨慎的说道:“回禀王爷,真人,二爷交往的,多为一些文坛大家,譬如宋之问,骆宾王,杨炯,杜审言之流,我家少爷交往的,多为京兆韦氏,杜氏,弘农杨氏,太原王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和荥阳郑氏的大家子弟,还有英王……”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二章 高祖皇帝牌位 “英王殿下亦曾来过这里?”李绚的话语很慢,眼神中瞬间透出一股阴狠的杀气,一只手按在腰间长剑之上,仿佛随时会出拔剑杀人。 一侧的明崇俨脸色同样不好看,如果眼下这事将英王李显给牵扯进去,武后无论如何都不会饶过他们两个。 “没有,我家少爷只是经常跟随英王殿下一起游玩嬉闹,英王殿下从未来至此处。王爷,真人,这没什么吧。”管家吓得都快哭出来了。 他只不过是不经意的加了一句,南昌王和世隐真人,就是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听到管家这么解释,李绚的神色顿时一松,冷喝道:“以后有什么话都说清楚,别说一半留一半。” “刚才你说,除了英王殿下以外,还这里,不需要登记的还有什么人?”明崇俨扫了一眼李绚手里的登薄,那三面几乎都是五品以上的朝廷高官,几乎全部都曾经跟随李積战场厮杀过。 虽说这些人和东海王勾连的可能不大,但内卫接下来都会有一番清查,东海王在其中的可能不大。 如果东海王真的留下这么的破绽,明崇俨完全不介意笑纳。 管家赶紧开口说道:“一些文坛大家,譬如宋之问,骆宾王,杨炯,杜审言之流,还有京兆韦氏,杜氏,弘农杨氏,太原王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和荥阳郑氏诸多的大家子弟。” “你刚才说,荥阳郑氏?”明崇俨的眼神瞬间已经完全凌厉起来。 隐太子妃郑观音就是荥阳郑氏,一个荥阳郑氏顿时挑起了明崇俨的敏感神经。 “是新科状元郑益。”管家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郑益,上元二年状元。 上元二年进士科最出名之人,无过宋之问,刘希夷,沈全期三人,但状元,却是名不见经传的郑益,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郑益乃是荥阳郑氏嫡系。 宋之问其父宋令文,左骁卫郎将,检校东台详正学士,声誉饶著。 郑益,其父襄阳令郑进思,其祖沣州司马郑怀节,曾祖父隋高密令郑道援。 大唐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哪一届科考进士榜单,头名为谁,那一届便为谁榜。 譬如上元二年,郑益为状元,上元二年便为郑益榜。 宋之问,刘希夷,沈全期诸人,俱为上元二年郑益榜进士。 “他在这里曾经住在何处?”明崇俨瞬间就抓住了管家的衣领,恶狠狠的看着她。 郑道援,虽然并不出名,因为那时,在荥阳郑氏,家族资源都推在了郑道援的堂兄,郑继伯的身上。 吴山郡公、隋朝开府仪同三司、金紫光禄大夫、括州刺史郑继伯。 郑继伯,隐太子妃郑观音之父,隐太子李建成岳父。 郑氏一族,高祖时期联姻隐太子建成失败,致使家族数十年间难有中枢之相,偶有出众之人,不过下州刺史之流,颇为普通。 五姓七家之中,郑氏门第最低。 “在后院。”管家刚战战兢兢的说完,就被明崇俨拎着衣领直接抓到了后院。 明崇俨带来的一众人等立刻跟着前往后院搜查,周乾等人则是慢了一步,面色恭敬的看向了李绚,并不着急。 李绚站在中堂之中,并未立刻跟随,此刻他的心中已经逐渐透亮。 这一次他查到这里,无疑同样在东海王的算计当中。 他只是稍微牺牲了一下自己,就将荥阳郑氏和李敬业给扣进瓮里去了。 李绚现在总算是明白,从杭州,到扬州,再到长安,东海王算计的人一直都是李敬业。 李敬业人品不善,但位置关键,天下多少军将为英国公麾下,若是皇帝在这个时候,处置李敬业,则军中震动,若此时大唐和吐蕃开战…… 皇帝,李绚想起大吵朝会之时皇帝的态度,顿时明了,皇帝已经盯上了李敬业。 李绚,裴炎,武承嗣,都不过是皇帝用来遮掩的棋子罢了,皇帝真正盯上的人,一直都是李敬业。 抬起头,看向后院院门的方向,李绚几乎可以肯定,这一次,在郑益曾经下榻的住所,一定能够找到和东海王有关的东西。 如此,郑益完了,荥阳郑氏完了,李敬业,怕也是要完。 李绚侧身,看向周乾,沉声说道:“将后院之中,宋之问,骆宾王,杨炯,杜审言,还有诸家士卒弟子曾经住所之处,全部清查一遍。” “属下遵令。”周乾虽然不知道李绚为什么不和明崇俨去争查郑益之事,但还是奉令行事。 “记得查的细一些,什么也不要遗漏。”李绚再三叮嘱,他虽然不信东海王会留下太多令人抓住的把柄,但还是谨慎的希望能有所收获。 “喏!” …… 李绚迈步行走在后院的庭廊之中,崔鼎随时站在他的身后。 看着远处郑益曾住过的房中被人彻底的搜查,李绚忍不住的摇摇头。 郑益明显是要被人栽赃,这样的事情,他才不愿意凑上前去。 荥阳郑氏这几年虽然仕途黯淡,但也多有刺史之位,况且郑家与其余郑家联姻,弘农杨氏,太原王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又有哪家好惹。 明崇俨未来之死,死无葬身之地。 司马承祯明断明崇俨之命,丝毫无差。 就在此时,前方传来一阵轰隆的响声,李绚微微一愣,立刻明白,这是有什么密室被发现了。 还不等李绚感慨东海王布置严密,这个时候,明崇俨的声音突然响起:“所有人,立刻退出,赶紧叫南昌王。” 霎那间,十几名千牛卫士同时从房屋之中快速撤走,然后同时看向了站在庭廊之中的李绚。 李绚微微一愣,随即轻然一笑,迈步走向了房屋之中。 内室的床榻,纱帘,桌案,甚至凳子都被人彻底的翻了一遍,都没有找到什么,只有在中堂的供桌之下,一个四方的洞口露出。 李绚顺着台阶而下,里面的光亮立刻透出。 李绚微微摆了摆手,这里的空气有些浑浊,但还好,无毒。 明崇俨肃然的站在一侧,李绚仅仅是看了他一眼,立刻就被明崇俨身前的东西给吸引了。 两根快要燃尽龙纹高烛之下,是四碟简单的贡品,贡品之后,是一块黑底金漆写就的牌位。 皇祖大唐高祖神尧太武皇帝·李渊。 前方的鼎炉当中,高香已经燃尽,只留下一炉的灰烬。 李绚愣住了,这里怎么会有高祖牌位? 高祖牌位在这里,怪不得明崇俨如此紧张。 转眼,李绚的神色已经平静了下来,他面色恭谨的上前,对着高祖皇帝李渊的牌位深深的鞠躬,然后直接跪拜在地。 三跪九叩之后,李绚才缓缓的起身,侧身看向洞口之处,神色冷冽的说道:“他该死。” 明崇俨站立一侧,对着李绚拱手道:“请王爷下令,即刻起抓捕郑益和一众相关人等。” 李绚冷漠肃然的脸色看向了明崇俨,他的眼神在这一瞬间阴冷的可怕。 明崇俨嘴角微微抽动,他知道,自己的算盘已经被李绚一眼看透,但他也没有那么傻,就这么去得罪大名鼎鼎的荥阳郑氏。 李绚脸色极冷,然后开口说道:“如此,那就请真人亲自跑一趟,将郑益带到这里来,本王要和他当面对质,对了,还有英国公。” “王爷,英国公已经于前日,返回眉州了。”明崇俨虽然脸色难看,但还是着实回禀。 李绚神色顿时一缓,然后说道:“那就先将郑益带到此处,仅他一人,另外,令千牛卫,大理寺,即刻将郑益值房,住所,所有一切地方,所有一切文字,全部整理备册,然后仔细检查……真人,光是此处这些,尚无法定罪,抓获郑益一人已然足够,至于其家他人,暂时监视居住,未得圣旨,一概不得离京。” 听到李绚这么说,明崇俨顿时神色一振,拱手道:“王爷谨慎。” 李绚摇摇头,然后转头看向高祖牌位,同时说道:“可惜现在还无法进宫,不然……” “王爷此前担心或许为真,英国公,应该是被人利用了。”明崇俨现在神智终于恢复了一些。 既然一切锁定在郑益身上,那么和李敬业的关系就不大了,他只不过是倒霉而已。 不过这霉头倒的也是真够大的,在他家的密室当中,竟然隐藏着高祖皇帝的牌位。 李敬业,你这一次怕是要吐血了。 对于明崇俨的判断,李绚不置可否,他只是微微摇头,轻声说道:“麻烦真人传本王令,从即刻起,整个太平坊彻底封锁,所有一众人等,不得随意出入,今夜这里之事,若无圣旨,半点消息也不得传出。” “王爷!”明崇俨脸色骇然的看向李绚。 这般做法,明显是还在捕鱼。 捕谁,李敬业? …… 李绚一个人站在密室之中,烛光之中,身影如山。 看着前方的高祖皇帝牌位,李绚心中的愤怒就忍不住的一阵升腾。 他原本只是想利用东海王在外,吸引武后的注意,让她对待大唐宗室不能太过,否则隐太子建成后人一出,天下立刻就有改天换地之险。 但是如今,东海王做事实在太过。 高祖皇帝李渊,李绚的祖父。 他的牌位就这么的被东海王当做工具来利用,这实在太过。 李渊是李绚的祖父,同样也是隐太子建成后人的祖父。 如此不尊重先人,他究竟是怎么想的,难道非要让天下宗室都憎恨他不成。 李绚缓缓的拔出腰间的长剑,明烈的剑光闪烁在他的眼前。 无尽的嗜杀光芒,顿时他在的眼底深处闪现。 东海王,这一次,你必须要死了。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三章 皇祖牌位之前,总要有些祭品 微熹的光芒照入地下密室的出口,冬日的地下密室里,有些格外冰冷。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明崇俨快步的从上面而下,脸色严肃,然后他一入密室,一道冷冽的剑光立刻刺目而来。 明崇俨顿时顿下脚步,身体微微后仰,抬头一眼,他赫然看到李绚握剑站立于密室中央, 锋利的长剑插入地面三分,明亮的剑身直接倒映出明崇俨的身形,剑光冷冽,森寒。 在长剑之后,李绚的眼睛微微眯起,幽声开口:“真人,你去了一整夜。” 明崇俨嘴角微微抽搐,然后一甩拂尘,轻声道:“王爷可是准备要杀人了。” 李绚突然笑了起来,笑的有些令明崇俨发瘆。 “皇祖牌位之前,总要有些祭品的。”李绚话音一落,明崇俨下意识的就要向后退,但他却死死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李绚冷笑着看了明崇俨一眼,然后转身看向了身后的牌位,声音轻轻的说道:“其实本王没那么贪心,一只手臂,一条腿,哪怕是一根手指,一根脚趾也都行,人还是要留给三司会审的。” 明崇俨眼角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他今天是第一次感受到南昌王这种出离的愤怒。 无比锐利的杀气,让他如今都不敢轻易前进半步。 脑中异常警醒的灵觉告诉他,如果真的要继续前行,搞不好,他真的会死的。 “恐怕要让王爷失望了。”明崇俨抬头,对着高祖皇帝的牌位轻施一礼,说道:“下官在郑益的住所,值房,郑家在长安城所有的宅邸,他的友人,亲属,所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查了一遍,但还是没有找到那个人。” 话语说完,明崇俨抬眼看向李绚,然后就见李绚锐利的眼神看着他。 “呛啷”一声,长剑已经归鞘,然后就听李绚淡淡的说道:“不奇怪,因为此刻,说不定那位郑状元已经死在了某条阴沟里,让长安万年县的人继续追查便是,我等没必要在这颗无关紧要的棋子身上再浪费时间。” “死棋?”明崇俨顿时反应了过来,看向李绚说道:“王爷的意思是说,郑益在此事当中,不过是一颗随意被人利用的死棋?” “不然呢?”李绚平静的看了明崇俨一眼,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客房,冷声说道:“郑益,永徽三年生人,年二十四,一个二十四岁的人,如何会成为隐息王的后裔……怎么,难道他是隐息王的孙子不成吗?” 李建成死于武德九年,玄武门事变,后二十三年,太宗皇帝病逝,是为永徽元年。 永徽三年,李建成之子应该是二十五岁,二十五岁生子,如今恰好二十四岁。 明崇俨刚要说出自己的猜测,然后就看到了李绚似笑非笑的眼神,他的话立刻就被堵了回去。 大家世族子弟,如何能轻易假冒,尤其是还是隐太子建成后裔。 世家宗族,从曾祖,祖父,父亲,母亲都要详细的记录,甚至出生何时何地,接生稳婆何人,多年来所经历何地,去往何处,一一都要有所记录,哪是轻易说冒充就能冒充的。 更何况,郑益还是上元二年的状元。 他的事情,只要略加察查,这几年所有的行踪都能查的出来。 然后和东海王的行事一对比,立刻就知道他绝对不是东海王。 明崇俨细细的回想,或许,昨夜的一切,似乎有些太过顺利了。 顺利的就像是有人安排好了一切,然后等着他们往里钻一样。 明崇俨终于点头,说道:“王爷所言不错,郑益的确可能只是一颗棋子而已。那么请教王爷,此事该当如何查办?” 李绚深深的看了明崇俨一眼,然后说道:“郑益房舍地下,有这样一间密室,此绝非一时半刻就能挖掘而出的,故而,这整间府邸之人,都需要一一详细勘问,另外,去年一年,进出过这间府邸的所有人,但凡是知道的,能查到的,全部仔细详查,此事颇费工夫,还请真人费心。” 明崇俨看着李绚,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是贫道差点忘了,王爷还有鸿胪寺的职司,如此,那这件事便由贫道查察。” “如此最好。”李绚满意的点点头,随后说道:“另外,还有英国公,本王原本不想详查英国公的,但他家出了如此纰漏,如果不经详查,着实对不住皇祖,真人说是吧?” 明崇俨的呼吸顿时沉重了下来。 其实在一开始,明崇俨是想要严查李敬业的,毕竟说到底,这件事不过是别人的攀污构陷,并不能真正的伤害到李敬业。 英国公李積当年毕竟对天后有恩,嗣英国公李敬业如今虽然另有心思,但天后也还想继续拉拢嗣李敬业,所以明崇俨原本只想对李敬业略作打压,但后拉拢便是。 但是现在,原本根本不想趟这趟浑水的南昌王彻底变了态度,而且他的理由也的确无可辩驳。 在自己家中,私设高祖牌位。 这虽然不是李敬业自己所为,但管家不善的名头落到了李敬业的头上,无论如何都是摘不掉的。 此事现在还只是南昌王一人不满,一旦广而告之,为天下宗室所知,那对李敬业不满的人就多了去了。 李敬业的这个李字,当年还是高祖赐姓,如今,他们如今不尊敬高祖,还出了此等重责,仅仅只说是管家不善,已经是太便宜他们了。 若是换做其他人家,此刻说不得早已经被满门抄斩了。 “如此,贫道便先去忙了。”明崇俨看了一眼密室后面的牌位,心里微微摇了摇头。 这件事情的后果,看样子比他原本预期的要严重的多。 南昌王都是如此反应,那么在宫中,陛下又是何种态度? 刚刚转身,明崇俨正要迈步,突然,他感到自己的后颈一阵发凉。 明崇俨猛然回头,赫然就看到李绚森冷的目光一直盯着他的后颈。 当明崇俨回过头来的时候,李绚丝毫没有任何避让的意思,反而咧开嘴,露出牙齿,嘿嘿的笑了起来。 明崇俨顿时感到一阵森然,快步走出了地下密室。 这个时候,他的心彻底的平静了下来。 他忍不住的去想,南昌王刚才是真的有那样愤怒吗? 明崇俨忍不住的代入自身,都是自家的总坛被人毁了,他恐怕会将所有涉及到的一众人,全部满门诛灭。 是的,南昌王有那么愤怒。 就在此时,外面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明崇俨走出房门,一抬头,面前,周乾,还有崔鼎正抬着一桌子的猪头,羊头,小牛头,还有五谷,美酒。 三牲虽然被备齐,但明崇俨还是能非常明显的看出,三牲都是昨晚刚杀的。 猪羊无所谓,但大唐律明确规定不得轻易宰牛,可如今南昌王所用,是来供奉高祖皇帝。 即便是魏征在世,也不敢去触这样的霉头。 而且即便是有这样的蠢货,皇帝处罚南昌王,也不过是罚铜罢了。 况且甚至搞不好,这边刚刚罚铜,那边皇帝就已经有一大堆的赏赐发下来了。 明崇俨抬头看着左右两侧,肃穆站立的千牛卫,心中轻叹一声:他还是闭嘴吧。 …… 祭案摆好之后,李绚再度对着高祖皇帝的灵牌,三跪九叩行礼。 做完这一切,李绚这才从密室而出,然后让人摆了一张桌案,开始在上面写起了奏折。 从昨夜到现在所有的一切,没有丝毫的添油加醋,也没有丝毫的删减遮掩,全部详细的写了进去。 最后,他请问,高祖皇帝牌位该当如何处置。 即便是天下百姓供奉高祖皇帝的牌位,皇室都需要诚心的将其请入太庙,更别说是隐太子建成后人。 他的人虽然没有抓住,但高祖牌位,还是需要妥当处置。 但隐太子后人之事,皇家终究不会承认,没有一个适当的理由送入太庙,也有些不好处理了。 青竹毛笔一收,李绚立刻继续写道:“臣弹劾英国公,眉州刺史李敬业,弹劾少府卿韦弘机治家不严,请陛下降责。” 至于这件案子当中所涉及到的所有人,李绚提议全部暗查。 他直接点明,此事,包括李敬业在内,都很有可能是东海王的算计,目的就是为了配合吐蕃,搞乱大唐中枢。 “今,臣虽未捕获逆贼东海,但臣已知,其人离我等甚近,如此,将包括今日在内,所有关联之案交叉对比,同时出现在多个场合之人,便有逆贼东海嫌疑,此其难得所露之破绽……” 写完奏折,等着奏折稍干,李绚立刻抬头看向周乾,递出奏折,同时沉声说道:“即刻返回左千牛卫府,交予北平郡王,请他即刻递奏陛下和天后。” “下官遵令。”周乾立刻拱手,然后恭敬的接过奏折,快步朝着皇宫而去。 这里距离皇宫极近,应该能在宫门开启的第一时间,将奏折送到皇宫。 刚刚放下毛笔,李绚的脑海中顿时闪过一道灵光。 猛然间,他直接站起来起来,看向严密守卫的地下密室,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紧跟着,李绚快步的走出了房间,也顾不得多交代,立刻就带着崔鼎等人,出了英国公别院,然后直接翻身上马。 一众金吾卫紧跟着李绚身后,排成两行,李绚一拍马,他们立刻紧追而上。 李绚刚刚骑马而走,后方立刻传来明崇俨的喝问声:“南昌王去往何处?” “秘书省,查验历代圣旨储藏。”李绚的声音留在了半空。 明崇俨站在李府门前,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这怎么又和秘书省扯上关联了,周国公,你可别出什么乱子!” 周国公,秘书监,武承嗣。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四章 坑武承嗣,高祖遗诏 武承嗣面色难看的走在秘书省的内殿通道之中,他是刚刚上值才知道,南昌王在宫门刚开之际,就冲进了秘书监,然后以天后口谕行事,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干什么,而这个时候武承嗣才刚刚离开务本坊。 前面是内藏库,两名金吾卫持刀守在门前,几名录事被堵在门外,根本进去不得。 不过,里面密密麻麻的书架之前,一眼就能看到站在前列的南昌王,还有更多在里面翻找的金吾卫。 武承嗣的呼吸顿时沉重了下来。 秘书省内藏库,储存着从春秋战国,秦汉两晋南北十六国,乃至于前隋和本朝的皇帝赐封功臣、名将、藩王的诰封、铁券,还保存京官、外官的诰封底簿。 虽说有类似职能的,还有史馆,弘文馆,集贤馆,崇文馆、内侍省,太子司经局等诸部,但诸司有用则存,无用则置于秘书省,诸部典籍浩广,秘书省为最。 看到南昌王转头过来,武承嗣心中立刻肃然起来,心中的不满瞬间涤荡一空。 奉天后口谕,南昌王绝对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撒谎的。 假传圣谕是会要人命的。 武承嗣在内藏库门前站定,对着李绚肃然拱手道:“承嗣见过南昌王,不知王爷何事来秘书省,若是有需,下官定竭力相助。” 李绚略微诧异的看着神色恭敬的武承嗣,据他所知,武承嗣为人行事虽不至于跋扈,但也不是什么和善之辈,难得如此啊! 对着门口的金吾卫摆摆手,李绚右手从腰间剑柄拿起,然后对着武承嗣客气拱手道:“周国公有礼了,本王此来是来查找一些当年皇祖存留的一些诰封,及诰封底簿。” 武承嗣下意识的心里一松,然后拱手说道:“不知王爷需要的是怎样的诰封,这种东西,有些存在了史馆,有些则存在弘文官和内侍省,若是有需,下官可陪王爷一起去取。” “不用。”李绚摇摇头,苦笑一声,说道:“诸司之中,秘书省是最容易拿到这些东西的。” 最容易,武承嗣不由得的一愣。 不等武承嗣反应过来,前面的人群当中十几名金吾卫已经手捧着一份份的陈旧的圣旨,来到了李绚面前,然后躬身道:“王爷,都找到了。” 李绚微微松了口气,然后快速的收拢:“归匣,入宫。” 转眼,就有一名金吾卫上前,用一只黑色锦盒,将十几份圣旨全部装进了匣子里。 李绚转身,看向武承嗣,面色肃然的说道:“周国公,按照规矩,是要办手续是吧?” 武承嗣立刻回过神来,对着李绚拱手道:“王爷可是要进宫?” “对,此事紧急,需立刻向陛下和天后禀奏。”李绚看着武承嗣,恍然明白了过来,立刻说道:“周国公也请一起去吧,此事还需周国公在场,请!” 李绚转身对着后方的众多金吾卫点点头,然后快速的朝着门外走去。 李绚的脚步很快,武承嗣刚要问些什么,一众金吾卫就已经跟在李绚后面快步而出,将武承嗣的话全部憋了回去。 武承嗣看了眼手下的主簿和录事,摆手道:“赶紧收拾,看看被拿走了什么。” 说完,武承嗣快速的跟了上去,眼神虽然凝重,但神色轻松。 南昌王要的,都是些高祖皇帝时期的东西,那些东西能有多大的作用。 武承嗣刚刚走出秘书省,然后就看到李绚已经翻身上马,也不等他直接催马而去。 就在此时,一名武府的仆人正从御街的一侧快步的走了过来。 武承嗣看了一眼,那名仆人是府内传递消息的仆人,看到武承嗣正在翻身上马,仆人立刻就退到了一旁…… 有事,但可以等。 “驾!”武承嗣转眼已经带着手下的护卫快速的朝大明宫而去。 …… 武承嗣催马催的飞快,但李绚根本没有等他,等到武承嗣追上了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大明宫丹凤门下,正好,武承嗣看到了明崇俨已经正等在宫门之外。 还没等武承嗣开口相询,宫中一名白面内侍已经快步而出,看到李绚和明崇俨,立刻低身上前,恭敬的说道:“圣人口谕:南昌王,世隐真人,紫宸殿见驾。” “臣李绚,明崇俨领旨。”李绚和明崇俨立刻拱手,然后快步的朝大明宫内走去。 武承嗣立刻就要跟上,但他却守门的金吾卫给拦了下来。 “南昌王,世隐真人,还有承嗣,等一下!”武承嗣立刻对着李绚和明崇俨高声呼喊。 李绚顿时顿住脚步,转头看了武承嗣一眼,这才恍然过来,然后对着内侍说了几句。 内侍立刻了然,对着门口的金吾卫摆了摆手,武承嗣立刻就被放行。 武承嗣赶紧追上,刚准备开口问些什么,但看到李绚和明崇俨一脸肃然的神色,他也就没法开口。 …… 紫宸殿内,武后和皇帝坐在殿阶皇座之上,武后手里捧着一本奏章,皱着眉头仔细阅读。 李绚和明崇俨,还有武承嗣三人进入,站立殿中,同时拱手道:“臣鸿胪寺少卿李绚,右谏议大夫明崇俨,秘书监武承嗣,拜见陛下,拜见天下,陛下万安,天后万安。” “起身吧。”李治微微摆手,然后有些奇怪的看向武承嗣,问道:“秘书监今日怎么和南昌王,世隐真人一起同行?” 武承嗣立刻拱手道:“回禀陛下,南昌王奉天后谕令,前往秘书监,寻走了高祖太武皇帝时期的十几份诰封,及诰封底簿?” “哦?”李治立刻看向李绚,说道:“南昌王,可是昨夜之事涉及到了秘书监。” “是的,陛下。”李绚立刻一脸郑重的看向李治,然后将放在地上的黑色锦盒递上。 李治抬抬手,王福来立刻上前,将李绚手里的黑色锦盒取下,然后快步回到了李治身侧。 将锦盒放在了李治的面前,王福来在李治和武后的注视下,将锦盒直接打了开来。 锦盒里面放着一封封陈旧的诰封,及诰封底簿。 李治有些诧异看向李绚,皱眉问道:“南昌王,这是什么?” 高祖皇帝李渊虽然只在位九年,但这九年,每一年发出去的圣旨都浩如烟海,更何况是九年,再怎么说,也不应该只有眼前这一丁点。 李绚上前一步,面色凝重的拱手道:“回禀陛下,天后,这些都是贞观八年,从大安宫发出的高祖诰封,及诰封底簿。” “贞观八年,大安宫。”李治的脸色顿时就凝重了起来,整个人立刻坐直身体,然后示意一侧的武后帮他打开这一封封圣旨诰封。 武后不敢迟疑,立刻动手。 贞观八年五月,高祖皇帝崩于大安宫。 自从武德九年玄武门事变之后,高祖皇帝退位为太上皇,被软禁于大安宫,虽然性命无忧,太宗皇帝也还算孝道,但无权就是无权。 他所说的话无法干涉朝中运转,他发出去的圣旨也无人理会。 但贞观八年不一样,那一年从高祖皇帝病体欠佳开始,御医就已经断定他活不了几个月。 所以在那一年,高祖李渊从大安宫发出不少圣旨给曾经的老臣,抚慰,闲聊,甚至赏赐。 还有不少是给他遗留下来的那些年幼的儿女,太宗皇帝看过之后一一照准。 如今正值搜捕东海王的关键时刻,现在却突然扯出了武德八年,高祖薨逝那一年的东西,这太有些敏感了。 难道说,高祖皇帝还留了什么不为人知的遗诏不成? 武后,皇帝,顿时想到了这个问题。 武承嗣和明崇俨也同样联想到了这里,尤其是武承嗣。 要知道,这些东西,原本是存在秘书省的,如果真有什么遗诏而武承嗣不知道,那他的麻烦大了。 还不等武承嗣想清楚是否真有这么回事,前方御榻之上,皇帝冷喝之声已然响起:“秘书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哗啦”一声,一封封陈旧的高祖诰封被甩到了武承嗣的脚下。 武承嗣下意识的低头,赫然就看到不少的高祖诰封之上,有的缺了几个字,有的则是直接短了一句话,十几封的高祖诰封里,有七八封都是如此,看到这一幕的武承嗣直接傻了眼。 “陛下,天后,此事……此事臣实不知啊!”武承嗣瞬间就已经跪倒在地,脸上满是痛苦和愧疚。 这些是高祖诰封,贞观八年的高祖诰封,别说是现在,就是放在贞观八年,这些东西也没有多少用处。 每一年秘书省整理这些东西,都只是看上一眼,确定还在那里就了事,谁能想到竟然有人从里面截字。 截字,东海王,高祖遗诏。 一道闪电瞬间在武承嗣的脑海中炸开,他立刻俯身在地,痛苦的请罪道:“一切都是臣之过错,是臣管理疏忽,还请陛下和天后降罪。” 李治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武承嗣,这个时候,武后轻轻的拍了拍李治的胳膊,轻声说道:“陛下,此事,别说是承嗣了,就是臣妾也未曾想到会有人如此做,承嗣有疏忽之过,陛下治罪便是,如今还需要弄清楚,这些东西究竟是不是东海王拿去了?” 李治默默的点后,然后身体稍微靠后,微微闭眼。 武后随即看向李绚,皱着眉头问道:“南昌王,你是如何想到那逆贼会如此做的?” “回天后,臣亦是偶然灵光一闪想到的。”李绚拱手,面色略带痛楚的说道:“臣当时正在那密室之外,刚刚让人送走往宫中昨夜之事的奏折,然而突然间,却感觉像是有人在盯着着,带着一种特别得意的目光在盯着臣。” “那间供奉着高祖皇帝牌位的密室,他是特意让你发现的。”李治立刻就明白了李绚的意思,同时紧跟着说道:“他是在向你炫耀,向朕炫耀,炫耀他拿到了皇祖的遗诏,而你们和朕却一无所知,南昌王,你当时是否是如此想的。” 李绚沉沉的躬身,言道:“臣有罪,但除此之外,臣想不到其他,但臣又知道,绝对不会有什么高祖遗诏,故而只能是伪造,而武德八年,高祖皇帝的文字,最容易的拿的到的,就在秘书监。” 一瞬间,众人的目光全部落在了武承嗣的身上。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五章 朕不明白,为何他总会牵涉进来 武承嗣满脸愕然的看向李绚,他没有想到,李绚今晨之所以前往秘书监,就是因为秘书监储存的高祖诰封和诰封底簿是诸司当中最容易拿到的。 这一点,武承嗣又无法反驳,事实就摆在他的面前。 然而即便是他也不知道,东海王究竟是什么时候,悄然进入了秘书省,然后将高祖最后一年所留的诰封及底簿偷偷做手脚,窃走了内中文字。 此中之事,武承嗣甚至都不知道东海王是哪一年做的。 这个时候,李绚上前一步,微微拱手,道:“陛下,天后,史馆,弘文馆,崇文馆,内侍省,太子内坊局,所辖人员较少,又是朝中高官,所行所事关乎重大,登记颇多,外人难以无声窃走诰封及底簿。 只有秘书省,多年来权责被分太多,馆内所辖,随意被他人所取,故才为人所趁。 此事非是周国公一人之责,乃是多年积弊所致。” 一侧的明崇俨同样拱手道:“陛下,天后,此事还需及时处理,这些诰封及底簿中被偷走的文字,若是组合起来,恐怕立时就能弄出一份高祖所下的继位诏书。” “假的。”李绚随即补充了一句,明崇俨对着李绚微微点头感激。 武后收回目光,抬头看向李治,轻声说道:“陛下。” “好了,既然所有人都为武卿求情,那么便即罚封一年,以儆效尤,同时,立刻回去彻查秘书监中一切档案文字。”李治直起身,虎视眈眈的盯着武承嗣说道:“武卿,朕可不想看到,什么时候,再被人伪造出一封先帝遗诏。” 高祖皇帝的遗诏,即便是东海王拿到,也未必能有多大用,但如果让人伪造出太宗皇帝的遗诏来,李治的皇位,立刻就会动摇。 “臣惶恐,臣遵旨,臣立刻便去。”武承嗣异常聪明,皇帝说完之后,他立刻跪拜行礼,然后低着头缓缓的退了出去。 只是低头之间,武承嗣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怨毒。 …… 李绚肃然的站在大殿之中,仿佛对于武承嗣的心中所想,他丝毫不知,但嘴角闪过的一丝阴冷,却隐隐在昭示,他又开始在算计谁人了。 此时,李治的声音响起:“南昌王,此事是你所发现的,那么朕问你,此事该如何处理?” 李绚抬头,看着前方御榻上的皇帝和武后,拱手说道:“陛下,天后,此事处置其实甚易,只需找到东海王,杀了东海王,便可找到那份遗诏,甚至可以反过来,在哪里找到那份遗诏,那么谁便是东海王。” “你有把握找到他了?”武后脸带诧异的开口,她翻开李绚的奏章,皱着眉头说道:“昨夜这一切,是东海王布的局吧,让你们通过新罗国使找到太平坊,然后又在太平坊找到了英国公的别院,最后用弄出来高祖皇帝的牌位,里里外外所涉及的重臣有几十个,此事如何查?” 听出武后言语当中,因为此事牵涉到李敬业而产生的不满,李绚的神色依旧平静。 他上前一步,拱手说道:“陛下,天后,此事看起来无比复杂,耗时长久,牵连甚多,但在臣看来,此事却是东海王所做之昏招,他此次,是真的将自己暴露了出来。” “哦?”李治满脸诧异,有些好奇的问道:“如何说?” 李绚直起身,自信的说道:“陛下,天后,微臣请问,这奏章之中,所涉及的名单,有多少人,半月之后,依旧会在长安?” 半月之后,长安。 李治猛的侧头看向武后,武后的神色同时一亮,随即点点头,说道:“隐太子妃前日身体不适,臣妾已经请太医看过了,她已年近八旬,身体羸弱,生死之间,就在这半月之内。” 隐太子妃半个月后,身体就会亡故,停灵五日,然后下葬。 这件事,宗室必不可能大操大办,甚至会极度的低调,所邀所请之人,都是极少。 此种情况之下,李绚奏章上的那些名字的主人,只有不超过十个人到时会在京城,能到场的几乎没有。 “原来如此。”李治终于满意的点头,然后看了武后一眼,武后低头,李治转身说道:“此中之事,将由明卿,会同南昌王一起办理,宗正寺,礼部,光禄寺,鸿胪寺,少府寺,内侍省共同办理,千牛卫,金吾卫,大理寺,刑部,雍州府,长安万年二县,但有所需,全力协助。” “臣遵旨。”李绚和明崇俨同时上前行礼,接下来这份圣命。 李治将桌案上李绚的圣旨往前一推,沉声说道:“今日之事,告知武承嗣,还有太平坊一众人等,不等对外泄露一字,另外,英国公既然如此好客,那么他的那栋院子,就在事后,改为天平寺,为息王伯,息王妃,一体设祭,鸿胪寺负责。” “臣领旨。”李绚再度拱手行礼。 李治神色一松,摆手说道:“去忙吧,鸿胪寺的事情处理妥当,这个月,朕要见到东海王的人头,然后传首新罗国使和吐蕃国使。” “臣遵旨。”李绚和明崇俨同时拱手,然后两人缓缓的而退。 等到李绚和明崇俨同时退出之后,李治这才长松了一口气,说道:“纠缠数年,此事终究有个了结了。” 武后点头,说道:“若是能在战前拔出这根刺,那么就能够避免当初大非川之败。” 大非川之败,李绚此刻若是站在殿中,一定会满脸愕然。 他从来就不知道,当年的大非川之战,竟然和东海王有关。 “诸事都井井有条,但朕不明白,为何他三番五次的会牵涉进来,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是英国公之孙,牵连军方诸多将领吗?”李治的眉头紧紧的皱起来,神色中带起一丝厌恶。 这件事情,竟然又牵涉到了李敬业,李治心底就忍不住的一股愤怒升起。 武后这次没有再帮李敬业辩解什么,手里重新翻起李绚的奏折。 李绚行文之间,能够清楚的看到他对此事牵涉到李敬业的诧异。 李绚是真的没有想到,李敬业竟然在朱雀门下,在太平坊,竟然还有一座别院。 武后倒是知道此事,毕竟李敬业和军中诸多将领都有关联,那些军中将领来返神都,若是能在太平坊居住,处事自然要方便许多,但…… “笼络人心。”武后微微摇头,说道:“以臣妾了解,嗣英国公多年来一直期望能够建功立业,如此才和四方将领有所联络,以期一旦上了战场,能够尽快统帅各方之力,重建当年英国公之功勋。” “太自大了,他有几分能力,你我能不清楚吗,当年英国公遗折中恳求,千万勿让李敬业上战场,就是因为担心他一旦涉足战场,就会如同当年赵括一样,纸上谈兵,兵败长平,损兵百万。”李治忍不住的摇摇头,他们不让李敬业上战场,并不是在打压他,而是在保护他,可偏偏李敬业看不透这一点。 武后轻轻的拍了拍李治的手腕,轻声说道:“臣妾原本以为,英国公所留遗折,有过重之嫌,但近来诸事,却证明,嗣英国公太容易被人利用了。” 武后轻声叹气,她原本对李敬业还是很有一些期待的,但是现在看来,这种期待多少有些一厢情愿。 李敬业如此轻易的就被东海王所利用,那么到了战场上,遇到论钦陵这种老手,岂不是要被玩的团团转。 以李敬业在军中的关系,他如果出事,恐怕危及整个大军。 到时,十万大军因他之过而葬送西北,那么她和李治,还有整个大唐都要被动。 “如此,不让他去军中便是。”李治微微摇头,然后又皱眉说道:“此事还是有些不对的地方?” 武后一愣:“何处?” 李治斟酌思索着说道:“那逆贼盯上李敬业并不奇怪,但李敬业的一些处事应对,却太失水准,就好像有什么事情,在他看来要比这些事情还要更重似的?” “哦?”武后满脸不解。 李治摇摇头,说道:“如今相关联之事太少,还得再看。” “是!”武后微微点头,但这件事情,她已经彻底的记了下来。 …… 李绚平静的走出丹凤门,回头,明崇俨已经不见了踪影。 李绚轻笑一声,然后起马,带着金吾卫直赴鸿胪寺。 跟刘伯英略作交代之后,李绚立刻赶往了太平坊,他知道,东海王一定在时刻盯着这里,期待看到朝廷接下来的反应。 但他根本不知道,李绚已经为他布置了一场杀局。 “王爷。”周乾站在太平坊阴影之下,对着李绚直接拱手:“所有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如此,便撤吧。” “喏!”周乾一挥手,一众千牛卫便已经从太平坊鱼贯而出,然后快速的朝朱雀门而去。 李绚笑了笑,目光在四周看了一眼,然后转身上了一辆黑色马车。 马车之内,只坐着一个人,新罗请罪使钦钝角干。 看到李绚一副轻松的样子,钦钝角干的眼角顿时不受控制的跳动了起来,他抬头看向李绚,问道:“王爷昨夜可是抓到东海王了?” “若是抓到那逆贼,今日本王就不会有闲情,和国使共乘了。”李绚笑的很轻松。 钦钝角干随即说道:“那么王爷是有了抓住东海王的把握了吗?” 李绚笑了,摆摆手,说道:“国使,不如你我二人打个赌如何?” 钦钝角干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说道:“王爷请讲?” 李绚看着钦钝角干,淡淡的说道:“若是本王此番能够抓住东海王,传首国使,国使便传信贵王,安分有些可好?” 钦钝角干的神色顿时肃然起来,南昌王太自信了。 以南昌王的性格,难得如此自信说话,这或许意味着东海王此次怕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马车在缓缓前行。 不知道过去多久,钦钝角干终于点头,声音苦涩的说道:“好!” 李绚笑了,然后看向钦钝角干,说道:“再告诉国使一个消息,若是本王此番能够拿到东海王的人头,那么此番西征,本王或许能够占到一个不错的位置。” 钦钝角干的脸色顿时一变。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六章 这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正月十四,休沐之日。 晨,天晴。 李绚小心扶着刘瑾瑜来到了偏厅中,餐桌上已经放满了早膳,母妃欧阳氏刚刚安置妥当。 李绚和刘瑾瑜对着母妃欧阳氏,微微躬身:“阿母。” “好了,都坐。”欧阳氏笑呵呵的拉着刘瑾瑜在一旁坐下,同时关心的问道:“三娘,最近几日感觉如何?” “好多了,阿母。”刘瑾瑜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 “如此便好。”欧阳氏安抚住了儿媳妇,然后又看向李绚:“大郎,你最近几日上值,职司如何?” “回禀阿母,最近有些忙碌,儿子刚刚任职鸿胪少卿,有太多的东西需要熟悉,另外还和新罗,倭国有藩属进贡之事要谈,吐蕃方面亦不能放松,另外还有西域诸国,一举一动,也需多有注意。”李绚简单陈述了一些他的职司。 鸿胪寺少卿从来不是一份容易的职司。 不管是李绚,还是杨善,两人每天都有一大堆忙不完的事情要做。 尤其是李绚,那些外邦使团,贵族,商人,在大唐出了事,不管大事小事,总会找到鸿胪寺求援。 就好像鸿胪寺是他们的什么靠山似的。 然而鸿胪寺如何会管他们。 外邦之人在大唐和大唐子民产生矛盾,只要不是太明显,只要不是太过分,各级都官吏偏向大唐子民。 鸿胪寺就算是派人去了,也只是做个样子看着,确保事情不会太离谱。 外邦使团和大唐正式的交往,事务处理虽然繁杂,但只要把持一条底线,那么这件事情就永远不会出错。 真正的麻烦并不在这里,而在于外邦对大唐政治,文化和军情机密的刺探。 新罗,倭国,都是如此。 在长安的外邦人大都有钱,长安城也从不缺乏为了金钱便疯狂的不顾一切的亡命徒。 尤其如今大唐和吐蕃国战在即,大唐对吐蕃的刺探不归李绚管辖,但阻止吐蕃对大唐的军情刺探,却在李绚的职司范围之内,这些天他都在忙这些事。 “鸿胪寺有个七品的主簿前几日出事了,后来儿子作主从礼部调来了一个,是始安郡公之子李怀俨的手下。”李绚稍微解释了一下最近鸿胪寺发生最大的事情。 在前司仪署主簿卢焕自尽之后,李绚果断的请求刘伯英从礼部调人过来。 卢焕涉嫌勾连东海王和吐蕃新罗使臣,这件事如果继续查下去,整个鸿胪寺不知道有多少人将被连累。 可如果就这么的从鸿胪寺内部提拔,也难免会再提拔到东海王的人。 李绚,刘伯英,还有杨善,他们三个好不容易和东海王撇清了关系,如果真的要牵连进去,那可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略作思索之后,刘伯英就答应了李绚的要求。 “始安郡公,是在扬州被软禁的李袭志吗?”欧阳氏稍微停顿,立刻就想起了始安郡公李袭志。 李袭志终究是宗室一员,彭王妃欧阳氏对宗室要比李绚熟悉的多。 毕竟当年彭王李元轨在世时,和这些宗室堂兄弟也还算不错。 更别说,李绚在扬州时候的事,欧阳氏也一样关心。 李绚点点头,说道:“其实软禁始安郡公的人是刑部尚书裴炎,是薛仲璋用裴炎的密令,这才软禁了始安郡公,后来是陛下亲自下旨,这才解除了始安郡公的禁制。” 说到这里,李绚刻意压低声音说道:“始安郡公虽被放了出来,但他的次子李玄嗣被迫从禁军中郎将,调任左骁卫将军。” 禁军中郎将是皇帝最信任的臣子,因为他守的就是玄武门。 欧阳氏淡淡的点头,低头喝了口粥,然后才微微摇头,叹声说道:“玄武门那地方,能不守就不守吧。” “阿母所言极是。”李绚赶紧点头赞同。 玄武门这个三个字在如今的大唐虽不再是特别禁忌,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都能提起的。 宗室子弟,更是忌惮如斯。 李绚紧跟着说道:“李玄嗣虽然丢了禁军中郎将的职司,但儿子觉得,左骁卫将军终算是升了一级,而且接下来将是大唐和吐蕃之战,左骁卫必定是要调出去作战的,到时候建功立业,难道还不比禁军中郎将强吗?” 说到这里,李绚压低声音说道:“更何况,他们还保住了李怀俨的礼部侍郎,陛下态度如何,一眼可见。” 安康郡公一脉,虽然和隐太子关联颇深,但如今安康郡公一脉,几乎已经彻底灭绝。 始安郡公李袭志一脉虽然身上还背有一定嫌疑,但终究只是嫌疑。 只需要将他们隔离在最核心的圈子之外,依旧是可以好好使用的。 甚至若能在朝中鼎立新功,虽不至于说是升任礼部尚书,但外出任职一地上州刺史,还是没问题的。 李绚只不过是给李怀俨去了一封信,李怀俨立刻就将自己的亲信心腹派了过来,他们的心思也是清楚昭然的。 礼部的人,如何可能不通朝中司仪。 这一下,典客署和司仪署两位主簿都在李绚的掌控之下。 虽不至于他掌控了鸿胪寺,但鸿胪寺真要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还真瞒不过他。 而且这还都仅仅是在明面之上,在常人看不见的角落里,李绚的触角究竟渗透到什么地方,谁也不知。 …… “使功使过,郎君真的是用到家了。”刘瑾瑜拿着瓷勺,喝完碗里的枣粥,这才介入李绚和欧阳氏的谈话之中。 李绚拿起一旁的白绢,替刘瑾瑜擦了擦嘴角,然后才轻轻摇头道:“话虽如此,但事情远没那么容易。人生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如果仅仅执迷于使功使过之说,难免会有所偏颇。 甚至很有可能会被人抓住机会利用,所以千万不要迷信书本之说。” 李绚非常清楚,人虽然是他从李怀俨的手下调过来的,但此人终究不是他的人。 万一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被别人所趁,李绚很有可能会顿陷生死两难之局。 “阿母,你看看他,逮出个机会就得理不饶人了。”刘瑾瑜突然转头看向欧阳氏,嘟着嘴,满脸可怜兮兮的模样。 欧阳氏立刻瞪向李绚:“大郎,你平时就不能让一让三娘吗?” “都是儿子的错,”李绚立刻满脸无奈的低头认错,侧眼一看,刘瑾瑜已经嘻嘻的笑了起来。 欧阳氏满意的点点头,然后随口问道:“接下来的三日你如何安排?” 元夕前后三日,长安取消宵禁,但官员休沐,只有正月十四十五十六三天。 “今明两日陪阿母和三娘,明晚儿子要主持招待各国来使的元夕贺宴,今年毕竟是儿子初任鸿胪寺少卿,里外总要有所交代。”李绚稍作停顿,随后说道:“况且以你今年三娘的模样,怕也无法上街游玩,故而儿子在曲江时安排了船,今夜正好带三娘在曲江之上转一转,散散心。” 欧阳氏转头看向了刘瑾瑜,轻声问道:“三娘,你觉得如何,若还有不对,直接讲。” 刘瑾瑜侧头看向李绚,柔声说道:“郎君安排的甚是妥当,三娘无论去哪里无所谓,只要能和郎君一起便可。” “好吧,随便你们吧,看来我这个老人是真的有点碍事了。” …… 夜色之下,灯火星点。 一只乌篷船行在曲江池,李绚坐在稍微后一些的地方,小火炉烧的通红。 火炉上温着一壶清酒,四只酒杯随意的落在两侧。 李绚抱着刘瑾瑜,缩在温暖的羊皮大衣之中,有些脸色发红的看着前方趴在船首看着外面无数花灯的两小只。 四娘刘舒璧和五娘刘琼玉。 这两个孩子还在是下午时候被刘府送过来的,让李绚照看着今夜带他们看灯火。 李绚一眼就看过来,刘家的长辈这是要趁着过节自己玩闹,但是又害怕孩子出事,这才都交到了李绚手里。 李绚倒是没有太大的所谓,两个孩子而已。 李绚抬头看向夜空,绚烂的夜空之中,明月高挂在中天之上。 四周上下无数的星辰点缀在夜幕之上,一派的绚丽景象。 两侧的岸边,一个个年轻的行人手里把着明亮的灯笼,看不清楚人影,只有一只只的灯火。 曲江池上,同样有无数的船只,行走之间灯火燃起, 刘瑾瑜靠在李绚身侧,目光从嬉闹的刘舒璧和刘琼玉身上收回,最后落在自己的肚子上,脸上带着柔和的光芒,侧身看向李绚:“郎君,你说这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李绚低着头,有些诧异的看着刘瑾瑜,低声说道:“怎么,有人跟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刘瑾瑜靠在李绚怀里,低声说道:“若是能生个男孩,便能够承继王府香火,若是生个女孩……” “生个女孩也是一样,傻丫头。”李绚神说捏了捏刘瑾瑜秀鼻,然后将她往怀里抱了抱,轻声说道:“你我现在还年轻,算是两年生一个,到三十,起码能有六个孩子……” “瞎说什么,你把我当什么了。”刘瑾瑜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神色间再没有之前那股担忧,反而是李绚腰间被掐的紫了一块。 李绚略微苦笑,这种话题挺没意思的,但偏偏有太多人,希望能够在这种话题上做文章。 声音稍微,刘瑾瑜靠在李绚怀里,低声说道:“郎君,做首诗,妾身想听。” 一句想听,酥掉了李绚半个身子的骨头。 “好。”李绚抬起头,看着眼前宽阔的曲江池,水上灯火星点,黑暗中难分边际,突然心中一动,轻声念道:“西风吹皱曲江池,一夜龙女白发多。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幽幽的声音中,刘瑾瑜有些痴了。 曲江池龙女,一个偏僻的神话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七章 参天楼大宴诸番 午后,李绚从东院之中走出,冷冽的空气,立刻让他从温柔乡中彻底清醒过来。 看了等在一侧的李竹一眼,李绚平静的看向前方,说道:“走吧。” “喏!”李竹立刻跟在李绚身后,四周的阴影之中,同样有无数人正在动作。 李绚点点头,一边走,一边问道:“今日之事安排的如何了?” “都在盯着了,宋之问,骆宾王,杨炯等人,还有韦氏,杜氏,杨氏,王氏,崔氏,卢氏和郑氏的诸多子弟,千牛卫都在暗中紧盯着,我们的人在外围,盯着那些试图和他们联络的人。”李竹将今日的安排细细说了一遍。 此番捕猎东海王,诸方各有职司,李绚的任务就是盯人。 当初在李敬业别院出现过的所有人,但凡在长安的,或者这一月之内重新进入长安的,都会在他们的监视之列。 但李绚真正在意的,是那些在外围和他们联系的人。 李绚淡淡的点头,说道:“千牛卫的人暂时不管,我们的人要藏的深一些。” “喏!”李竹立刻拱手,然后紧跟着说道:“还有吐蕃使团方面,上上下下也已经全部盯死了。” 李绚脚步停下,抬起头,看向今日的晴朗天空,轻声说道:“如今也只有吐蕃人还没有动作的,这一次,是我们最好的将他们在长安的眼线,全部都挖出来的时机,等到下一次他们再重新安顿好,怕是得几个月之后了。” 几个月之后,大唐和吐蕃战了,就算是再想做什么,都晚了。 “还有,新罗和倭国方面也都盯着,别让他们钻了空子。” “喏!” …… 李绚走到前院,目光抬起,赫然看到一身青袍的诸葛明辉,正站在院中,把着《礼记》在仔细阅读。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靠近,诸葛明辉才回过神来,对着已经来到他身后的李绚,拱手道:“明辉见过王上。” “等久了吧?”李绚看了诸葛明辉冻的有些发白的手,对李竹说道:“去拿一副手套来。” “喏!”李竹立刻转身回屋。 诸葛明辉想要阻止,但却根本来不及开口,他只好微微躬身道:“回禀王爷,明辉刚来不过一刻钟,时间并不长。” “你是只在前院等了半刻钟,还是院中读书只有半刻钟?”李绚一眼的就看透了诸葛明辉隐瞒的东西。 诸葛明辉今天肯定很早就出门了,只是一直在其他地方读书,只是半刻钟之前,才到这里。 诸葛明辉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 李绚看了西院院门中一眼,里面隐隐传出不少的读书声。 “二月初九科场首试,二月十二第二场,二月十五第三场,过了就是进士之路。”李绚从李竹的手里接过皮手套,递给诸葛明辉,然后说道:“如今只有二十几日的时间,苦读只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也要适应科考的时间,有的考生思维活跃习惯在晚上,有的则习惯在白日,但科考主要是白日。” 诸葛明辉考进士科,时务,帖经,杂文,卯时发卷,酉时收卷,时长六个时辰,全在白天。 若是经常习惯夜读,那么在白天考试的时候,自己的思维难以彻底活跃起来,就难以发挥出最佳水准。 “所以,作息,食宿,从今天开始,一切都要按照科考的时间来培养习惯。”李绚轻声叹道:“上千举子,仅取二三十人……很多人水平都差相仿佛,想要脱颖而出,就得靠细节。” 大唐虽然每年科考,但每次科考都只有二三十人。 后世大宋虽然三年一考,但每次却有三百多人中举,其中差别明显。 说话之间,几人已经出了王府,李绚翻身上马,缓缓的催马前行,同时跟骑在后面的诸葛明辉说道:“你知道今日去参加鸿胪寺外宴,为何本王带你,而不带季真吗?” “是因为他家中过去的一段牵扯。”诸葛明辉微微点头,那件事他知道的不多,但也知道,那件事麻烦的就连李绚都没法解决。 李绚继续前行,轻声叹道:“你们这群人当中,季真贤弟有状元之姿,此番科举不第,多做沉淀,未尝不是好事,反倒是你,你虽然亦有天资,但不如季真多矣。除开季真,众人之中,此番唯一有十足把握考中进士的只有你,差别不过是名次而已,除过这次,日后的名次或许还不如此番。” 诸葛明辉微微低头,他知道自己的资质不过中上。 在婺州,甚至江南时,还可自豪一望状元之位,但来到长安之后,他见识过太多的天才了。 这一届的,往届的,甚至还有四五十岁经验丰富天资出众的,竞争异常的残酷。 尤其是知道状元背后的隐秘,更让他几乎绝望。 比如上元二年状元郑益,文采未必多出色,但出身荥阳郑氏,已经为他奠定了顶层之路。 稍有天资,便是状元之位。 李绚看了有些黯然的诸葛明辉一眼,在坊门下停下马匹,轻声说道:“季真贤弟此番不中,数年之后再来,状元之位必在其手,但他为人性格单纯,天真,若是不改,恐怕一辈子都只是清贵之臣。 而你不一样,你为人稳重,此番中举,县尉,县令,州参军,州司马,长史,刺史,六部尚书,乃至宰相。 明辉,你的天资虽差,但上限极高。” 诸葛明辉猛的抬起头,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 李绚淡淡一笑,然后拍马前行,房门之外,在附近巡逻的一队金吾卫立刻迎了上来,为首的赫然正是挂着两只西瓜锤的崔鼎。 “王上!”崔鼎对着李绚拱手行礼。 李绚摆摆手,笑着说道:“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走吧。” “喏!”崔鼎立刻拱手,然后率人护在李绚身侧,谨慎前行。 崔鼎出身陇右崔氏,但经过李绚表舅母,朝义郎赵巩之妻的引荐,已经和清河崔氏连宗。 名义上,还是李绚的表兄。 …… 隆庆坊,隆庆湖北,参天楼。 李绚带着诸葛明辉和崔鼎,还有一众千牛卫,缓缓的停在了参天楼下。 整个参天楼高达十八层,能俯瞰大半个长安城,普通人根本不容许进入此处。 有传言皇帝和天后要推倒重修参天楼至三十三层,只是恰逢大唐和吐蕃将战,所以这件事情就被暂时的推后了。 不过好像工部那边已经在开始准备新的参天楼的图纸了。 李绚刚到,一名穿着绿袍的鸿胪寺官员便直接迎了上来。 鸿胪寺典客司左丞马威,正六品上。 “见过王爷。”马威上前对着李绚直接拱手,道:“回禀王爷,七层楼上一切都已经安置妥当,等待酉时诸番抵达便可。” “嗯!”李绚点头,侧身看向一旁的崔鼎说道:“崔兄,带兄弟们进入,然后在参天楼各处布防,若本王猜的没错,今夜怕是有不少人都盯着这里。” 一旁的马威神色顿时肃然起来。 …… 大唐万盛治国,万国来朝虽有些虚妄,但数量上百,却也是真实务虚。 但大大小小的番国,真正得到邀请前来参天楼赏月的少之又少。 突厥,大食,波斯,天竺,吐蕃,康国,新罗,倭国,于阗,龟兹,焉耆,疏勒,琉球、安南、真腊、爪哇、回纥、铁勒等共四十余国国使, 李绚站在大殿高台之上,每一名前来的外国使臣都上前对着李绚行礼。 李绚神色平静无比,脸上看不出神色的神色变化。 一名带着白圆帽中年使臣被引了上来,看上去颇有高大,长着络腮胡的使者对着李绚微微躬身道:“波斯使臣卑路斯见过南昌郡王。” 李绚神色温和的点点头,说道::“王子请入座。” 波斯王子卑路斯在长安已有几十年,然波斯被大食所灭,大唐数次试图帮波斯复国都无功而攻,如今吐蕃崛起,波斯故土位于吐蕃西侧,双方有一段接壤。 李绚接任鸿胪寺少卿以来,虽然无法参与中枢决策,但是一些异常,他还是能够看的出来的。 波斯王子卑斯路进出兵部的次数,比他预想的要多得多。 兵部在这后面究竟想做什么,李绚也能窥见一丝玄机。 如果说波斯王子卑斯路是如今最受兵部欢迎的使臣,那么最受长安必行欢迎的,无疑就是康国使者正使康连成。 长安如今最实行的胡旋舞,跳的最好看的,就是康国女子。 那扭动起来的细弱腰肢,白皙柔软的令人发狂。 “康使请坐。”李绚伸手请康连成坐下,然后扫过大殿之中的无数外国使臣,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到了大殿最上方的高座之上。 李绚刚刚坐下,在场的数十名外国使臣同时起身拱手道:“见过南昌郡王,恭贺南昌郡王千秋,大唐万年。” “大唐万年!”李绚微微拱手,然后伸手:“诸位请坐。” “多谢王上!” 看着众多使臣落下,李绚平静的说道:“今日上元之日,蟾蜍吐耀,菡萏凝华,本王奉陛下和大鸿胪之令,铺承帝乐,设香焚尘,承宴诸使,愿诸位庆群欢洽,宸奉紫旻。” 李绚一番文绉绉的话,在场绝大多数使臣都听不明白,但都做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脸上同时无比艳羡。 李绚笑笑,站起来,举起手里的酒杯,对着诸多使臣说道:“诸位,满饮,庆贺佳节,共享欢庆。” “庆贺佳节,共享欢庆。”众多使臣同时站了起来,跟着李绚一起酒杯。 李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看向一侧的典客署左丞马威,说道:“好了,开始吧。” “喏!”马威立刻向前一步,同时高喝道:“起乐,起舞。” 十部乐奏响,无数美艳的侍女同时涌了进来,开始翩翩起舞。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八章 权臣之论,挑拨吐蕃 李绚坐在高座之上,手里捧着酒杯,眼神迷离的看着大殿中数十名穿着红绿小衣,露出白皙的肚皮,带着轻纱的异域美女,随着曲调的旋律,翩翩起舞。 鼓乐声中,一条条洁白双袖舞动,象雪花空中飘摇,象蓬草迎风飞舞。 那些身姿婀娜的异域美女,在大殿中央急速的旋转了起来。 身上的小衣快速的扬起,似乎马上就要飞落出来,但又死死的缠在身上,只露着白皙的腰肢和雪白的长腿。 年长一点的使臣倒还好一些,年纪轻的,简直恨不得让自己的眼睛直接粘在这些异域美女身上。 哪怕这些的舞蹈他们已经看了无数遍。 “胡姬胡姬,舞的再快一些,再快一些。”也不知道谁忍不住的呼喊了起来,那胡姬还真的就舞得更快起来。 这速度,就连飞奔的车轮都觉得比她缓慢,连急速的旋风也要逊色三分。 左旋右转不知疲倦,千圈万周转个不停。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的盯着,但在众人当中,总有那么异常好奇的目光,落在了大殿上首,看向了坐在上方的李绚。 李绚的脸色出乎意外的平静,每一道目光看过来,他都平静的回了过去,然后淡淡的点头。 瞬间,那些人立刻被吓的低下头来。 …… 即便是再精力充沛的舞娘,也有跳累了的时候。 很快,康国舞娘们退了下去,紧跟着,高丽、扶南、龟兹、疏勒、安国、高昌的舞娘齐齐上阵,为众多使臣跳上一曲又一曲动人的舞姿。 渐渐的众人察觉到了一丝异常,因为众人发觉,这舞乐之声,越来越平和。 舞蹈本身自然也是原因之一,但南昌王的刻意安排同样也是原因。 不知何故,众人的目光慢慢的落在了右侧上首吐蕃国使扎巴拉的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扎巴拉淡淡一笑,抬头看向李绚,很客气拱手说道:“大唐繁华,天下罕见,若是我国贵族都能有幸得见这世间罕有之事,不知该有何等福气。” 扎巴拉一句话,整个大殿之内的呼吸顿时低沉了下来。 李绚轻然一笑,说道:“此事想必必然是能够实现的,他日贵国国主,也一定能够如同贵使一样,坐在这里,欣赏我大唐盛世。” 坐在这里,便是客,一国国主来长安做客,能怎么来,只能是被掳来,就像当年的突利和颉利一样。 战败之后,被俘来长安,最后老死长安。 刀光剑影,只言片语之间,已经浸了满手的血。 扎巴拉脸色微微一沉,但李绚不过冷着轻笑一声:“不过,有些事情国使还需谨慎,本王听过贵国臣民常年处于酷冷之地,一旦到了夏季炎热之时,怕是要生病啊,不管是贵国国主,还是国主幼子怕是都难耐酷热,万一……” 扎巴拉顿时变色,李绚所提之事,扎巴拉还真的未曾仔细深想过。 但仔细想来,每到夏天酷热之时,他就感到一阵阵的不舒服,也就是近年来在大唐待都时间长了,适应了。 若是普通的士卒……扎巴拉神色顿沉,难道吐蕃子民,真的有这种种问题吗? 扎巴拉一瞬间感觉到无数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离他最近的,赫然是新罗国使钦钝角干。 吐蕃和新罗的合作,扎巴拉和钦钝角干的是心知肚明的,若是吐蕃真的有此种致命要害,那么他们或许能搅乱西北一时,但最后依旧是难奈大唐。 若是吐蕃无法对大唐达成原有目的,那么新罗恐怕就要承担更多的压力。 霎那间,无数的念头涌上钦钝角干的心头。 “国使!”李绚的声音再度幽幽的响起,就听到他幽幽的说道:“或许这是一种病,一种吐蕃人难以克制的病,热病,当年,这或许是一种诅咒,一种来自神灵的诅咒。” 霎那间,在场的无数使臣,看向李绚的眼神中充满了敬畏。 “当然,年长年幼之人,难以避免,不过壮年之辈自然不在此列,就比如贵国国相论钦陵,权臣啊!” 李绚一句权臣,立刻让扎巴拉的脸色微微一变。 扎巴拉在大唐多年,当然知道,历代的权臣,要么更进一步,要么便死无葬身之地,少有例外。 大唐亦是如此,不管是当年的长孙无忌,还是后来的李义府,许敬宗,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那么吐蕃国相论钦陵呢。 从禄东赞到论钦陵,他们家族在吐蕃掌权时间太久了,要么他们直接干掉赞普上位,要么他们就等着被新赞普成年之后干掉,没有第三条路。 大唐其他的阁臣暂且不说,光是一个南昌王,就能将整个吐蕃搅得一团乱麻。 扎巴拉嘴角微微抽搐,然后看向李绚说道:“权臣历来是王室最头疼的人,那么王爷呢,王爷未来也要做一名权臣吗?” “本王对权臣没有兴趣。”李绚平静的摇摇头,轻叹一声,举起手中的酒杯,看向在场众多外国国使,轻声说道:“本王这一生,惟愿上马能杀敌,下马能安民,做个文官之中最能杀敌的,再做个武官中,最会吟诗治民呢,他日若能功上凌烟阁,如此也不枉在人世间走上一遭。” 李绚一番话说的极为的诚恳,几乎在场所有的外国使臣都为李绚的这番真诚发言所感,举杯齐声喝道:“上马能杀敌,下马能安民,功上凌烟阁,无愧人世间。” “诸位,饮盛,欢庆!”李绚高举酒杯,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在场的几乎所有使臣都将杯中酒饮尽,然后呵呵的大笑起来。 这个时候,李绚用力的拍了拍手,下一刻,无数的美艳使女的从四面八方的门廊中涌了进来,每一个人的手中都握着一只酒杯,一只酒杯,三四个人一起扑向一名使臣。 美艳的使女,白皙的腰肢,俏丽的面容,优美的舞姿,一下子就迷住了在场众多使臣的眼线。 众人当中,只有两个人将所有的使女全部挥退,这两个人就是李绚和扎巴拉。 殿中其他的使臣,此刻也有人看过来,但随即就转过头去。 剩下的都是吐蕃和大唐两国之事,和他们众人关系不大,他们没必要去趟这滩浑水。 李绚手里握着酒杯,目光平静的看向扎巴拉,然后说道:“国使,有人告诉本王,这一趟行军之事,本王亦在出征之列,本王想问一问,国使,你何时返回吐蕃,或许你我二人,还能在战场相逢。” 扎巴顿看着李绚平静坚定目光,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南昌王并不好惹。 李绚淡淡的笑了,然后说道:“若是本王胜了,本王就回长安,上辅天子,下安黎民,若是国使胜了,不妨也回吐蕃,上辅国主,下安族民,或者也做一做那权臣。” 权臣? 扎巴拉满脸愕然,脑海中闪过了论钦陵的影子。 扎巴拉猛地抬头,却看到李绚似笑非笑,一脸深意的眼神,下一刻,扎巴拉猛地转过头去,看向四周,却发现四周的其他国使都在舞女的簇拥下,尽相饮酒,似乎早就没人在意他和李绚的谈话。 真的如此吗?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突然站起身来,用力的拍了一掌,下一刻,鼓乐再度高涨起来,赫然是众人的最熟悉的秦王破阵乐,伴随而来的,是一阵大踏步的雄壮身影,冲入到大殿之中。 十八名身材健硕的金吾卫,身穿金色的铠甲,左手黑色长刀,右手光滑铁盾,开始用力的挥击跳舞。 秦王破阵舞。 十八把长刀疾刺如雨,偏又绵密有序,闪烁之间,只见刀光,不见人影,凶险之势扑面而来。 四周的各国国使,舞女,全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刀光如雨的景象。 一切来得极快,又去的极快。 不等所有人反应过,一众金吾卫已经舞刀完毕,然后快速的退了下去。 许久之后,众人这才逐渐的恍然过来,一名使者下意识的击掌,很快,更多人已经效仿了起来。 一时掌声如雨。 更多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李绚的身上。 这别开生面的秦王破阵舞,无疑正是南昌王李绚所改。 刀光如练,舞动如风,杀伐凌厉,骇人无常,这正是南昌王的行事风格。 …… “诸位!”李绚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的站了起来,看着众人说道:“今日上元佳节,本王略尽地主之谊,所备盛舞美酒,还望诸位喜欢,但今日之主菜,还是这上元佳节,诸位,起身,赏灯。” “外臣遵令!”在场众多外国国使面色振奋的拱手,上元佳节,倍赏灯火,这是何等的奇景,何等的盛况。 七层高楼,极目远望,十万灯火,锣鼓欢庆,莺莺歌舞,整个长安一派灯火景象。 几十名各国使臣站在扶栏之前,眺望着美丽的长安元宵灯火,一时间感慨莫名。 李绚站在众人中间,轻声笑道:“来人,上酒!” 一声令下,无数的俏丽使女手里端着红色托盘,从后面涌了上来,每一只托盘上的放着一只白瓷酒壶和一只琉璃酒杯,酒杯倒下,暗红色的葡萄酒立刻就倒入了琉璃酒杯之中。 李绚端着酒杯,轻轻抬起,放在眼前,美丽的长安灯火瞬间出现在琉璃杯之上,格外的绚丽。 附近诸人看到这一幕,纷纷效仿,一时惊叹出声。 就在此时,康国使者康练成上前半步,对着李绚拱手道:“久闻王爷诗名,今日上元佳节,不知能否请王爷赋诗一首,以作纪念。” 李绚笑着点点头,说道:“康国使献上如斯美酒,本王自然要回报一二,不过佳作总需后场,明辉,你来先替本王暖暖场,顺带也让诸位国使,见识一下你的才华。” “明辉领命。”诸葛明辉从黑暗中肃然的走了出来,看向李绚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感激。 李绚微微摆手,然后凝神思索了起来。 诸葛明辉对着众位国使拱手,然后言道:“诸位,明辉有礼了。” 众位国使同时拱手,眼神惊疑的看着诸葛明辉。 诸葛明辉缓缓的从后走上,走到李绚身侧,眺望整个长安的美景,轻声吟道:“千门开锁万灯明,正月中旬动帝京。三百内人连袖舞,一时天上著词声。” “舞!”不知道谁人低喝一声。 下一刻,清乐响起,围在众多国使身边的美人顿时翩翩起舞起来,转眼又已经舞到了大殿之中,最后顺着大殿台阶,一层层都下了参天楼,最后到了大街之上,然后美妙的舞姿就已经在整个长街上舞动起来。 这个时候,就听李绚轻声开口:“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九章 木鸟横空,贪狼杀人 参天高楼之上,李绚话音未落,众人心中已经满是醉意,眼底一片恍惚。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众人极目远望,整个长安城,仿佛有无数的星光落下,撒入城中的每个角落,异常的美丽,异常的神圣。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众人看向身侧,之前陪伴在身边的妩媚舞女,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目光朝着楼下望去,莺歌燕舞之间,妩媚的使女已经远远的到了坊门之下,灯火阑珊之处,笑靥如花。 …… 许久之后,有些迷醉的诸国使臣,这才回过神来,回头看向李绚。 李绚站在众人最前,目光遥望着整个长安城,神色肃然,一脸的平静。 众人下意识的微微低头,心中明了,这位文武双全的南昌王殿下,绝对是整个大唐最不好惹的存在之一。 突然,一声呼啸声在远处的高空响起,惊醒了众人。 众人下意识的抬头,赫然就看到远处的视线尽头,一只巨大的飞鸟突然出现,羽翅拍动之间,飞鸟快速的东行,转眼就已经来到了参天楼前。 “那是一只木鸟。” 也不知道是谁眼尖,突然就发现了那只飞鸟的真相,忍不住的惊呼出声。 李绚此时同时注意到了异样。 高空之上,明月之下,巨大的木鸟从远处直飞而来。 到了近前,能清晰的看到飞鸟身上羽翅上的木头纹理,雕刻的惟妙惟肖。 尤其是一颗鸟首,头上翎羽清晰可见,一双眼睛甚至闪烁着异样的红色光泽,仿佛是真的一样。 巨大的木翅扇动之间,极快的飞到了参天楼的前方,然后直接悬停在了数十米开外。 “金吾卫,护!”李绚平静的声音在整个楼台之上响起,下一刻,不等楼台上的众多国使反应过来,上百名金吾卫就已经从内殿之中冲了出来,光滑坚韧的铁盾,瞬间就护在所有国使的身前。 李绚站在最前,身边两只铁盾斜护在身前,目光微抬,看向不远处的飞鸟。 在这一刻,整只飞鸟突然有一丝微不可查的的转向,也就是这一下,飞鸟的两只红色的眼珠同时盯向了李绚,紧跟着,“嗡”的一声闷响,顷刻间,一支长达三米的巨大弩箭突兀的从飞鸟的背上直射而出。 伏远弩,城防利器伏远弩。 明月之下,巨大的伏远弩箭突兀的出现,空间瞬间被洞穿,闪着凌厉寒光的巨大箭头,转眼射到了楼前。 李绚身侧的两名金吾卫反应极快,当伏远弩箭射到李绚跟前的时候,他们已经将精铁盾牌死死的挡在了李绚身前。 “砰”的一声,两面精铁盾牌在一瞬间被彻底的砸飞。 巨大的伏远弩箭直接贯向了李绚的心口,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下,这一刻,李绚的身影突然莫名的模糊了起来。 还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就听“砰”的一声响。 下一刻,伏远弩箭已经直接砸碎了李绚身后的窗户,然后狠狠的贯进了后面内殿的地板之上。 “嗡”的一声,箭杆在地板上极速的晃动,让人不舒服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众人迅速的回身看向李绚,赫然就见李绚依旧神闲气定的站在楼前,毫发无伤。 仿佛刚才那一箭就是人们的幻觉一样。 然而,在场的国使当中,并不缺乏那种真正的武将。 他们敏锐的目光一眼就看出在刚才极短的时间里,在一瞬间,李绚连续晃动了好几次,险而又险的避开了巨大的伏远弩箭。 南昌王也是一名好手,身手俱佳,虽然伏远弩箭来的很突然,但南昌王并不好惹。 想起之前李绚说的那番话,众人的神色越发的凝重起来。 …… 高空上的巨大飞鸟对李绚避过突然的攻击仿佛也无比诧异,但仅仅是诧异,下一刻,飞鸟巨大的羽翅膀再度扇动。 一声刺耳的鸟鸣声,飞鸟已经从远处的高空直冲而下,巨大的身形,带着磅礴的气势狠狠的朝着李绚冲了过来。 飞鸟两只明亮的嘴喙在霎那间闪起凌厉的杀气,锋利的尖刃转眼就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底。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鸟喙,那就是两把锋利无比夺人性命的武器。 飞鸟的速度快的惊人,转眼就已经冲到了楼前,然后狠狠的啄向了李绚的心口。 也就在这一瞬间,李绚右手在腰间一抹,锋利无比的长剑瞬间出鞘,自下向上,强悍的力量爆发,一剑凶悍的顶刺而去,霎那间,巨大的木鸟竟然被李绚一剑直接斩的倒飞而回。 这一剑斩出,就是李绚的脸上满是诧异。 因为那只飞鸟上几乎没有附带多少的力量,李绚的一剑几乎斩了一个空,力量一虚。 “嗖”的一声突然在李绚的耳边响起。 不等他反应过来,一名黑影已经突兀的从飞鸟小腹之下跳出,手持一把锋利的短剑,转眼已经刺到了李绚的胸前,然后狠狠的贯进了他的胸…… “叮”的一声轻响,惊醒了所有人,还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李绚手里的长剑已经直接斩下。 “当”的一声,黑影瞬间就被斩飞出去,但这一剑仿佛力量极大,黑影直接被斩出了参天楼,一下子斩到了半空当中,就在此时,头顶一道黑影迅速坠下,直接笼罩在了刺客身上。 转眼,刺客已经消失不见,半空中只剩下一只巨大的木鸟,还有满目的明月繁星。 …… 李绚站在参天楼上,头一低,胸前被斩开的衣服里,是一件差点被人一剑斩开的软甲。 他抬起头,看着半空中的巨大飞鸟,冷声喝道:“放箭……” 李绚的话音未落,半空中,“呼”的一声响。 转眼,半空当中的飞鸟已经陷入了汹汹的火焰当中。 最初只是一点火星,但几乎在眨眼之间,火星就已经放大成了无尽的烈火,将整只飞鸟都剧烈的燃烧起来。 燃烧起来的飞鸟迅速的落地,然后狠狠的砸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来人,立刻去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李绚一摆手,四周的金吾卫立刻收起铁盾,大踏步的朝着楼下而去。 李绚站在高楼上,低头看着手里的剑,不对劲,很不对劲。 刚才那只木鸟,似乎并不是木头的,太轻了,一剑就斩飞了起来,再联想它突然间迅速的燃烧起来,然后在极短的时间里就烧成灰烬,李绚大致明白那究竟是什么了。 微微松了口气,李绚手里的软剑一抖,转眼已经回到了袖子当中。 李绚转身,看向身边的众多惊诧莫名的国使,平静的笑道:“让诸位见笑了,家宅不宁……” 李绚话音未落,袖中的软剑顿时如同长蛇一样直刺而出,狠狠的扑向了站在李绚左前方的康国国使康练成。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剑刃已经直接刺穿了康练成的身体…… “砰”的一声,康练成的身体猛然炸开,衣服碎成无数片。 瞬息之间,两道身影一上一下的朝着李绚直扑而来。 两个个子不到一米四的小个子,手中各持一把黑色的匕首,凶狠的朝着李绚胸口直刺而来。 李绚站在两人对面,能清晰的看到两人眼底闪过的一丝诧异。 嘴角微微一笑,“嗡”的一声,李绚手臂一挥,下一刻,无数的剑影已经将两人彻底笼罩。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无数的剑影顿时生成,如山一样的直接覆盖在两人头顶。 但在“叮叮叮”无数的声响中,李绚脚步快速的后退。 声音骤止,李绚停步,一道身影同样停在了他的身前。 两个小个子,一个骑在另外一个的脖子上,两人的手里各握两把涂着剧毒的黑色匕首,难以置信的看着站在对面的李绚。 难以置信的神色瞬间变作无尽的茫然。 两条血线骤然在两名矮个刺客的脖子上炸开,紧跟着,更多的血线出现在两名刺客身上…… 无数的鲜血顿时从两名刺客身上喷射而出,离的近的,更是被喷了一身。 李绚站在两名刺客身前,但诡异的是,从两名刺客身上喷出的无数鲜血,却直接绕开了他。 “噗通”两声,两名刺客同时倒在了血泊当中,再没有任何呼吸。 李绚手中的锋利软剑瞬间收回,转眼已经没入到他的袖中。 【贪狼,无生道七杀星杀手之一,天生双子,常利用欺诈之术杀人,两人同为玄胎初境】 …… 李绚朝着大殿之中招了招手,立刻就有数名金吾卫战士跑来收拾残局。 “去找找,康国使应该是被藏某根廊柱下面了。”李绚拿着绣绢擦了擦手,然后看向众人说道:“抱歉,诸位,近日家宅不宁,需要好好清洗一番。” 在场的众多使臣忍不住的嘴角微微抽搐。 他们也不是年轻人,更多的阴暗杀戮都见识过,但像李绚这样几乎将人千刀万剐的还真不多。 李绚的目光从钦钝角干,道真和尚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吐蕃国使扎巴拉的身上,脸上顿时绽放灿烂的笑容:“国使,你觉得,本王这一次,能不能够将背后的凶手找出来。” 一群人听到李绚问向吐蕃国使扎巴拉,立刻就明白,是吐蕃人在这一切的背后搞鬼。 扎巴拉当然知道这是东海王做的手,他同样更知道,东海王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最近一段时期的严查已经开始隐隐的触及到了他,如果不能及时的解决掉这个问题,那么之后很多事情都要出变故。 扎巴拉嘴角微微裂开,人却是平和的恭维道:“外臣也未曾想到,王爷的剑法如此高明,不过王爷的眼力更加高明,竟然一眼就识破了刺客的假象。” 贪狼假扮城康国国使康练成的手段几乎可以说是快的惊人,到现在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还以为康练成是在很早就被人调换掉了,没有几个人能想到是在刚才火鸟燃烧的瞬间,两个人就已经替换掉了康练成。 李绚神色平静的看着扎巴拉说道:“国使若是对本王有所了解的话,就应该会明白,这些手段,不过是本王玩剩下的把戏而已。” 扎巴拉整个人顿时就愣住了。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章 葡萄美酒,醉卧沙场 参天楼内,已经换上一身金甲的李绚,面色轻松的坐在上座之上。 下方两侧,数十名各国国使恭谨坐在两侧。 “回禀王爷,已经核查,刺客所用伏远弩箭乃是贼人自制,整个木鸟,就是一架经过改造的自制伏远弩。”一身墨绿色官衣的大理寺丞狄仁杰站立在大殿中央,一脸肃然的看着李绚。 伏远弩的图纸外泄了,狄仁杰这话虽然没有明说,但调查方向基本趋向这个方向。 在场那些精明的各国国使迅速的察觉到了这点。 “能够飞行的伏远弩,倒是有点意思。”李绚一句话,在场的众多国使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伏远弩虽然不错,但能飞行的伏远弩,才是真正的罕世奇物。 李绚淡淡一笑,然后说道:“弩箭好制,仿形制便可;弩弓也可用从各地州城废弃的弩弓进行组装改造,并不难。要害之处在于弓弦,若是本王所记不错,即便是在州县废弃,也会先将弓弦取下,然后秘藏,现在明显是有人自制的弓弦,这里面的工艺和材质,远不是一般人能够弄得到的,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总能有所收获。” 李绚一番话说完,在场众多的国使顿时神色暗淡了下来。 李绚说的没错,关键不在图纸,而在制作。 图纸始终都是死物,制作的材料,工艺,工序,这里面的东西,但凡有丝毫差错,立刻就功亏一篑。 这种东西,没有强大的国家力量作为后盾,根本就弄不出来。 如此这个世上,真正有力量弄出这种东西的,只有两个国家大唐和吐蕃。 然而可惜的是,吐蕃没有图纸,不知道工艺,虽然有能力弄到足够的材料,但也弄不出伏远弩。 狄仁杰站在大殿中央,神色依旧肃然,眉头凝重,拱手刚要说什么,但李绚的话,他还是反应了过来:“王爷英明。” 李绚摆摆手,很不在意的说道:“千牛卫手上有一批嫌疑人名单,你现在即刻前往和千牛卫共同察查,看看今夜,究竟是什么人动了。” “诺!”狄仁杰拱手,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而走,转身之后,眼神带着一丝杀意。 大殿之中,立刻就静谧了下来,但所有人的目光却都落在了李绚身上。 “来人,倒酒!”李绚向后一挥手,一名金吾卫立刻上前,将李绚面前的琉璃杯再度斟满。 李绚举起酒杯,对着火光,看着里面晃动的酒液,轻声说道:“葡萄美酒夜光杯,诸位,今夜鼓舞,饮酒,赏灯,还看了一场格外精彩的打斗,这上元夜,本王招待的还算周到吧?” “王爷照顾周到,我等宾至如归。”扎巴拉捧着酒杯站了起来,对着李绚拱手道:“外臣在这里敬王上,恭祝王上千秋万岁,恭祝大唐千秋万载!” “恭祝王上千秋万岁,恭祝大唐千秋万载。”殿内所有的国使全部都站了起来,对着李绚诚挚的拱手。 千秋万岁,李绚心中轻叹一声。 也就是如今新年,贵族黎民都可用万岁二年,否则放在他时,一个僭越之名就已经扣在了他的头上。 李绚缓缓的站了起来,酒杯向前,说道:“如此,今夜就到这里,祝愿诸位元宵佳庆,身体康健,请!” “请!”众多使臣顿时全部举起酒杯,然后和李绚一饮而尽。 李绚侧身看向一侧的马威,轻声道:“马署丞,你代本王送一下诸位吧。” “喏!”马威立刻站了出来,对着众多使臣拱手道:“诸位,请!” 在场众多使臣对着马威拱手还礼,然后转身对着李绚深施一礼,这才转身告辞而去。 等到最后一名使臣转身,李绚才侧身说道:“倒酒!奏琴!” 清脆的琴音瞬间响起,李绚坐下,手里捧着琉璃杯中的葡萄酒,就着烛光轻轻晃动,然后轻声念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 已经出殿的,还没有出殿的众多使臣,顿时无比骇然的回头。 大殿之内,李绚将杯中葡萄酒一饮而尽,再度轻声念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几人回!” 一个“回”字,带着奇特的尾音,伴随着骤然高昂的琴音,在整个大殿中来回回荡,让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李绚目光炯炯的盯向了众人当中的吐蕃国使扎巴拉,身体前倾,杀气十足。 扎巴拉嘴里无比的苦涩,他对着李绚再度深深一躬,然后也不理会众人,立刻转身而走。 在场的众多国使,无比敬畏的看着李绚,最后集体拱手,然后缓缓离去。 他们的耳边,似乎不停的在回响那句:“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几人回!” …… 出了参天楼,几名鸿胪寺的官员立刻迎了上来,然后将扎巴拉请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缓缓而行,重新朝着鸿胪寺的方向而去。 其他的各国使臣,哪怕是包括新罗国使,今夜都被容许在城内自由活动,唯独只有他,被要求宴会结束之后,立刻返回鸿胪寺客馆。 坐在幽暗的马车里,扎巴拉猛地一拳狠狠的砸在软榻上,发出一声闷响。 瞬间,扎巴拉的脸色就已经变得无比的狰狞痛恨:“该死了,他这是把吐蕃当成了成名的踏脚石。” 这一刻,扎巴拉脑海中出现了李绚曾经和他接触时的所有细节,那些真的假的,有的是真的,有的是谎言,但他的每一句,每一个动作,无时无刻不在有着特别的用意。 南昌王,算计人心的高手;南昌王,文采惊人;南昌王,杀伐果断;南昌王,初历战场便已经绽放光芒。 心智很高,对人心把握能极强,武力不弱,宗室出身,威望很重,这样的人只要出现在战场上,必定是吐蕃的大敌。 他唯一的缺点就是对吐蕃战场不熟,可是一旦让他历经一场大战而不死,那么未来,整个吐蕃都会有巨大的麻烦。 必须要杀了他,此战必须要杀了他,杀了他…… 扎巴拉看着眼前的黑暗,眼底是无穷的忌惮。 尤其是今夜,李绚虽然遭遇刺杀,但他轻松就得以应对,而且据他所说,他的手上还有一份名单。 一份关于东海王身份嫌疑极大的名单。 …… 马车晃晃悠悠的前行,今夜满城都是看灯的人。 今年元月时,花市灯如昼。 突然一群小孩莫名的从一侧的小巷中冲了出来,速度很快,驾车的金吾卫迅速的拉住马车,才没有和这群孩子们冲撞在了一起。 四周看到这一幕的百姓顿时深吸一口气,对着马车一下子指指点点起来。 没有注意到,刚才的一瞬间,金吾卫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前方,有人却在这一瞬间接近了马车后巷。 随机,一张短笺被塞了出来,然后迅速的被拿走。 一名唐人模样的男子快速的穿过街边的小巷,出现在另外一条大街上,混在人群当中,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片刻功夫之后,他已经重新换上了一身吐蕃使者的衣裳,游行在大街上,最后混在人群中,直到午夜之分,才重新回到了使馆。 一回使馆,吐蕃使者立刻就被请到了副使的房间。 副使似乎早就已经等待,一旦使者进门,赶紧问道:“如何,消息拿到了吗?” “拿到了。”使臣赶紧解下腰间的绿色花纹小袋,双手捧起递了过去。 副使接过袋子,没有立刻打开去看,而是神色严肃的问道:“还有,你这一行,没有被人发现吧?” “没有!”使者微微站起,肃然的说道:“小人一路逛了三条大街,闯过六条小巷,不时的停步回望,中间又在铺子里换了一遍衣服,还请过两个流浪汉帮忙盯后,始终都没有发现有人跟随。” “你的能力,本使还是相信的,若是你都被人跟上了,那么我等之中,恐怕也没人能避免了。”说到这里,副使微微笑笑,然后摆手道:“如此,你先回去休息,若是有事,再找你。” “喏!”使臣再度拱手,然后迅速的退出了副使房间,中间还帮忙将房门彻底关上,然后才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当中。 回到了房内,使臣微微的松了口气,突然似乎是别到了胳膊,使臣顿时呲牙咧嘴起来。 左手轻轻的捂住了右臂肩膀,稍微扯开衣裳,一道鞭痕清晰的出现在眼前。 …… 长安夜深,大街上虽然依旧欢闹的声音,但是声响已经逐渐的宁静了下来。 彭王府内,李绚穿一身青色长袍,坐在火炉旁,读着一本《春秋》。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随即,李笔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王爷,东西拿到了。”李笔拱手将一张短笺递上。 “关门,喝酒。”李绚顺手将短笺接过,然后指了指火炉上温好的药酒。 李笔转身回去将房门关上,然后重新坐到了李绚身侧倒了一杯热酒暖身。 这个时候,李绚已经将手里的短笺递回给了李笔,说道:“明日让人送到兵部职方司,这份东西,应该是他们最想要的。” “喏!”李笔立刻伸手接过。 李绚看着眼前闪烁的火焰,轻声说道:“这里面五件事情,其一,大唐正在全力备战;其二,东海王身上疑有伏远弩的图纸和制造工艺;其三,东海王身份有暴露的风险;其四,新罗已指望不上;其五,此战务必要杀了本王。” 说到最后,李绚轻轻一笑:“看来这位吐蕃国使,对本王怨念颇深啊!” “王爷,吐蕃副使已经在安排,近期就将这份情报送出去。” “盯死了,将他们所有的情报渠道全部堵死,本王倒要看看,他们究竟会怎么办?”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一章 李敬业,私通吐蕃 清晨,长安南城。 一辆马车混在商队当中,晃晃悠悠的,朝安化门而去。 此地位于长安外郭城南面偏西门,进出的除了百姓以外,还有大量西行的商队。 热闹非常。 马车上的车夫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靠在马车的车厢上微微的眯着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整个商队突然一下子回头,这辆马车的马也跟着自动回返。 车夫瞬间就醒了过来,脸色闪过一丝凝重,但随即就又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跟着返回了长安城中。 …… 吐蕃使馆之内,副使看着面前的手下,冷喝一声:“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不让出城了。” “城门的税吏,说商队的手续不全,商队的人正在补办。”手下无奈的拱手。 副使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问道:“需要多久能够办下来?” “七天。” “七天?”副使顿时怒了,看着手下,手点在了他的额头上,满脸愤怒的说道:“扎拉哈,七天的时间黄花菜都凉了。” 扎拉哈无奈的拱手道:“副使大人,这七天时间都是一切顺利的,现在虽然已经过了上元,但衙门里还是没有多少人,就算是要办事,也没法办。” “那怎么办?”副使一句话,立刻就冷静了下来,看向扎拉哈说道:“去走接下来的两条路,先试一下。” “喏!”扎拉哈立刻拱手,然后退了出去。 扎拉哈小心的关上房门,然后朝着前院走了过去,然而他刚走到了院门处,一道身影正好从外面走入,此人正是昨夜从吐蕃国使扎巴拉手里,获得情报的使者扎拉顿。 “拉哈,你怎么还在这里?”扎拉顿停住脚步满脸惊讶的看着同僚。 扎拉哈拱手道:“阿顿兄,此事本不应当告诉你的,但是你如今就在这里,早晚也会知道的,小弟今日没能出城,如今正要去试探其他方法。” 扎拉顿眼睛瞬间睁大,拉住扎拉哈问道:“怎么回事,难道是?” “不知道?”扎拉哈不等扎拉顿说完,就拱手说道:“小弟还有他事要忙,告退。” “嗯!”扎拉顿看着扎拉哈就这么的迈步离开,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随即,他就大踏步的走向了内院,敲门进去之后,对着坐在桌案之后的副使拱手道:“见过副使。” 副使微微点头,然后递过一封密信,沉声说道:“今日扎拉哈出城被拦,很有可能是我们的人已经被朝廷给盯上了,扎拉哈还在尝试别的方法,但如今我们想要及时的将消息传出去,就只能依靠我们盟友的力量……你现在立刻安排,趁着扎拉哈吸引朝廷注意的时候,立刻联系那边,让他们将消息给我们送出去。” “喏!”扎拉顿立刻拱手,然后转身而去。 …… 李绚坐在鸿胪寺内,周乾拱手将密信递上,李绚微微摆手,说道:“不用看了,东海王为人谨慎,真要打开了,他立刻就能察觉到不对……况且,这里面什么内容,本王也已经完全得知。” “那属下这就送回去,看看他是通过怎样的渠道联系到东海王的。”周乾拱手,立刻转身而走。 李绚将手里的一份公文签订之后,然后才抬头说道:“跟着一起去看看,这份信最后是不是能递到东海王手中。” 吐蕃使团几乎所有的人如今都已经被人彻底盯死,他们能动用的手段极为的有限。 这种情况下吐蕃人唯一能联系到的就是东海王,利用他的渠道,将这条情报送出城去。 不过即便是送出城去又能怎样,城外的联络点,早就被千牛卫的人彻底的抄了。 李绚现在倒要看看,在如今的局势之下,东海王会如何做? 当然,以东海王的谨慎,说不好,吐蕃人根本联系不到他本人。 但这则信息,终究会很快的落在东海王的手里,以一条非常隐秘的渠道。 李绚相信,东海王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他现在倒想看看,当吐蕃人和东海王知道城外的据点被抄了之后,他们要怎样,才能将消息送回吐蕃去? 这封信笺入了李绚的手,再想要摆脱就难了。 东海王如果真的沾到了手,那就别怪李绚直接将他掀翻。 “喏!”李笔从黑暗的阴影中走出,然后无声的悄然离去。 李绚神色肃然起来,如果东海王最后开始着手处理此事,那么说明一切都在李绚的掌握之中。 若是从此刻开始,吐蕃人再也联系不到东海王,那么说明东海王的势力触角比李绚想象的还要更深。 如今参与到这件事当中的众人,都是李绚从各处精心挑选的,平常行事动作极小,一般不易被人察觉,然而一旦开始动手,不在计划中的异常,总是容易引起警觉,就比如城门突然的拦截。 这件事的幕后,李绚早已经安排了鸿胪寺发布的公文。 东海王若是警觉,立刻就能察觉到,此中之事,有李绚的介入。 是李绚在想办法找他,如果足够谨慎,这个时候就会偃旗息鼓,什么都不做。 消息反馈回到扎巴拉的手里,李绚的手段立刻就能再度动摇扎巴拉对东海王的信心。 那个时候,李绚就得要思考,该怎样送一封密信回吐蕃。 那已经是大唐和吐蕃之间隐秘战争的一部分了,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若是东海王依旧存有侥幸之心,那么这结果恐怕就会很有意思。 …… 李绚放下公文,面色平静下来,这与其说是东海王在怀疑侥幸之心,反不如说是他怀有侥幸之心,他在期待东海王动手。 或许,他一定会动手的。 东海王何尝看不出这是李绚在逼他出手,但东海王的一系列手段,都有一股清晰的目的,那就是拉李敬业下水。 在杭州时,文旭最后是在李敬业的杭州别院被抓的,还有冷氏母子之死,太平方的英国公别院,无一不是在昭示这一点。 李绚几番整理,终于弄清楚了这些,但问题是李敬业自身不干净,拉拢人心,以图东海,这些都是李敬业自己做的太过了。 而且李敬业在背后似乎也还在做什么,可是李绚不管怎么查都查不出来, 李敬业虽然为人眼高,但手底下也没有那么低,手段还是有一些的。 起码李绚的手上什么都没有查出来,或许就连秘卫和内卫都没有查出什么来。 或许也正是这样,李敬业做的事情,才让皇帝更加的恼火。 就是李绚做事,都要对皇帝留上六分,李敬业这弄的针刺不透,水泼不进的,不被人怀疑才怪。 东海王或许也是看到了这一点,又或者,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的多。 李敬业啊,你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 长安城西,群贤坊。 望楼之上,李绚目光平静的扫视着整个群贤坊,轻声说道:“他们的人进了这座坊内,绕了一圈就出去了?” “是的。”周乾身穿一身普通的黑衣,拱手道:“据王爷令,我等跟到坊门下即可,无需进入。” “那么这座楼上下的武侯呢,全部都查过了吗?”李绚似笑非笑的看着周乾,说道:“若是本王动手,那么必然会在武侯内安插眼线,之后无论什么动静,都瞒不过本王的眼睛。” 周乾立刻拱手道:“王爷放心,属下先是找到了望楼校尉的家眷,然后让他将有嫌疑的人,暂时调入内坊巡逻,剩下的知情者,都是知道该如何闭嘴的人。” 李绚轻轻的点点头,说道:“本王的手段看来你也学了不少,也足够谨慎,不错……既然人已经进去了,那么就等着吧,看看他们接下来会去什么地方?” 站在坊楼上,李绚目光望向群贤坊的四周,群贤坊往西便是城墙,往北是居德坊,往东是西市,往南是怀化坊。 附近所有的街道都已经彻底清查过了,不会有任何地道的存在。 虽然周乾人和李绚站在坊楼之上,但四周无数的每条街道上,都有千牛卫的暗线在死死的盯着。 突然,楼下传来一声低沉的狗叫,周乾立刻正色起来:“王爷,出门了。” 李绚点点头,目光望向楼下吐蕃使团的暗使从坊门下走了出来,人直接朝着对面的西市走了进去。 但在这个时候有一个穿着黑衣的小厮,正好从坊门下出去,然后南行,朝崇华坊的方向而去。 “派人跟着,然后绘制画像,查清身份,等到最后收尾的时候,再一举成擒。”李绚摆摆手,说道:“下去忙吧。” “喏!”周乾立刻拱手,然后快步下楼。 李绚依旧站在坊楼之上,头顶的高空之中,一只鸽鹰正毫不起眼的飞翔着,紧紧的跟着那名黑衣小厮。 李绚的目光转身看向坊楼之内,目光在一家不起眼的棺材铺扫过。 他知道,那人并不住在这里,此刻正在上值,所以消息不可能送到他的手里,那么在长安城内,必然有人在替他看顾这些事情,这个人,或许就可以从这条线找到。 …… 丰色坊,楚平门内侧,长顺镖局之外,黑衣小厮已经离开。 片刻之后,一辆黑色马车缓缓经过镖局门前。 李绚坐在马车内,目光从镖局门口身材健硕的护卫身上掠过,转身看向坐在另一侧的周乾,问道:“这间镖局的背景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周乾的脸色略微有些难看,然后拱手说道:“回禀王爷,这间镖局是前玉门守兵校尉耿恭致仕之后开办的,常年护送商旅往来玉门关,这支镖队的镖师也大多是玉门关和附近关卡的退伍士卒,这后面甚至有玉门折冲都尉的影子,而且,这间镖局护送的商旅看起来很多很杂,但实际上都是一家商行的加盟商队。” 李绚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咬着牙说道:“是哪家商行?” “英许商行,背后是英国公府,而玉门折冲都尉孟宪是英国公的旧部,这支英许商行上上下下都有军方的影子。” “原来如此,本王说怎么东海王一直盯着英国公不放,原来,英国公手下的这支商队,竟然能够通行吐蕃,被东海王和吐蕃人利用不说,还牵扯到了军方的诸多将领。” 李绚脸色带起一声冷笑,敲敲车门,低声喝道:“走,即刻进宫。” “喏!”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二章 皇帝恼火,暂寄人头 “哗啦”一声,一堆奏折被狠狠的推倒在地。 坐在御座之上,李治铁青着脸,恼怒道:“他该死。” 李绚面色凝重的拱手,然后上前三步,俯身将地上的奏折拿起。 低身之间,李绚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李敬业私通吐蕃之事,就是密卫也没有发现。 李绚起身,重新将奏折放回到了御案上,退后三步,然后拱手道:“请陛下息怒,此事虽令人恼怒,但犹有弥补之处,若是弥补妥当,说不得此和吐蕃一战,我大唐能大获全胜也未可知!” “大获全胜,不大败就不错了。”李治尽管依旧愤怒,但在李绚的劝说之下,心中的愤怒终于缓缓平息下去。 李治从一堆奏折中拿出一本,然后往李绚面前轻轻一推,冷声道:“你也看看吧,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喏!”李绚立刻拱手,上前拿起奏折,然后退后三步,将奏折打了开来。 这本奏折并不是李绚所写,他在丰色坊找到了平顺镖局之后,根本没回家,也没回鸿胪寺,而是直接来到了皇宫,觐见面圣。 不是他没有时间去写奏折,实在是这件事情的确不好往奏折上写。 英国公李積的孙子,嗣英国公李敬业,利用商队走私吐蕃,反被东海王和吐蕃所利用,他自己竟然还没有察觉。 这种事情一旦写在奏折上,很难不落入人眼,起码史馆,起居舍人和内侍省的人都会看到。 消息但凡传出去半点,皇帝还未想好应对之法,麻烦就已经来了,倒霉的最后还是李绚。 …… 李绚翻开手上的奏折,仔细的阅读了起来。 这份奏折是来自百骑司的密折,密折中详细的写明了朝中已经查实的英许商行所涉及的商队规模和所行之地。 以英国公李敬业为首,包括玉门折冲都尉在内,里里外外,一共有十几位折冲都尉都参与其中。 西至波斯,大食,北至突厥,东抵新罗,倭国,南达占城,新腊,几乎大唐军队抵达的地方,都有这支商行的脚步,其中所获利益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李绚之前倒也听过这家商行的名头,只是知道它的背景很硬,但也没有想到,它最大的背景竟然是李敬业,而且这支商队,竟然还触及到了新罗和倭国。 没错,扬州沈氏也和这支商队有所牵连。 之前沈家的商队跟着军方一起出海前往新罗,背后就有着李敬业的影子。 怪不得那么大的事情,里里外外竟然没有人多言一句。 不过可惜,沈氏在这支商队中的地位比较低。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想要和李绚合作。 “陛下,臣未曾在这份奏折中,找到任何和吐蕃有关的信息。”李绚恭敬的将奏折递到御案上。 今日,武皇后代替皇帝去大慈恩寺,为文德圣皇后上香祭拜去了。 文德圣皇后就是皇帝李治的母亲,长孙皇后。 李治身体不适,天气冷寒的时候尽量不出门,他祭拜长孙皇后,一般会在天气暖和了,就比如清明之时。 所以李绚今日才能直接见到皇帝。 “不用耍滑头,你又不是看不出来。”李治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然后说道:“东海王和吐蕃人既然敢用这条路,那么就说明这条路一定能抵达吐蕃,无非就是中间将商队的名字取下,换成是了别的名字……这不是什么临时起意,长安到西域那么远,稍有差池,消息就传不过去,其中真相一望可知。” 东海王和吐蕃人既然敢在暗中利用这条商路,说明起码他们曾经通过这条商路成功的传过至少一次消息。 李绚神色肃然的拱手道:“陛下,此事终究到底,还是东海王在利用英国公的商队……其实英国公府的商队往来吐蕃,无非就是贩卖茶叶,瓷器,盐,丝绸一类之物,本身并不太多危害……” “还有铁!”李治一句话,整个蓬莱殿内的温度一瞬间骤降三分。 坐在御座上,李治看着李绚,冷冷的轻笑一声,说道:“二十七郎,朕知道,你在西域也有商队,朕更知道,当你知道大唐和吐蕃即将开战的时候,你立刻就收缩了商队规模,并且通过关联,让秦家和尉迟家的旧部,严禁各地的盐铁私运,为国之心昭然……可他的,这个混蛋反而趁机扩大走私规模,更甚至让东海王和吐蕃人盯上了他的商队。” 说到这里,李治突然冷哼一声,说道:“如今的这封密信想要送到吐蕃,起码要走大半月的时间,然后再经过大半个月,才能抵达逻些,能够逻些反应过来,将消息重新传回来,就到三月底四月初,要开战了。” “砰”的一声,李治一拳狠狠的砸在了眼前的桌案上,咬牙冷声道:“大唐都已经要和吐蕃开战了,可他还在蝇营狗苟的算计,置大军于不顾,置大唐于不顾,朕恨不得现在就剐了他。” 李治的怒火几乎滔天,自从大非川兵败之后,数年以来,他不顾朝野阻挠,一心推动大唐对吐蕃的复仇。 可以说赌上了大半个朝局,可是就是这么一条蛀虫,险些将他的一番心血彻底葬送。 这条商路上涉及到的人事物,不知道有多少已经落在了吐蕃人的眼里。 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被他们利用。 极大的影响到了李治的备战。 …… “陛下,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如今之事正是东海王所愿意看到的。”李绚无比沉重一句话,让李治稍微平静了一些,他摆了摆手,示意李绚继续说下去。 李绚立刻拱手,继续说道:“陛下,嗣英国公商队利益只是其一,其英国公嫡孙身份,才是真正要害,陛下若要真正对嗣英国公下手,那么军中立刻就会动荡,甚至就连中枢都会不安,臣请陛下多加慎重。” 十六卫将军,大将军暂且不说,光是李绚的岳翁刘仁轨,还有兵部尚书裴行俭,全都都曾经是李積的旧部。 “放心,朕不会杀了他的,朕暂时也不会动他,春季到了,都江堰该修了,还有蜀南的土著难免在吐蕃动作之时有所异动,让他率兵前去看看,西征之事,朕不会让他沾染半点。”李治一声冷哼,他对李敬业的态度已经差到极致。 “陛下圣明。”李绚立刻拱手,然后松了口气,继续说道:“陛下,东海王既然盯上了英国公,那恐怕月底那件事上,他也会动用英国公府的影响力,还请陛下将英国公之弟,盩厔县令李敬猷,英国公之子李桓,都暂时安置,不使其出现在归德县主府邸。” 李治突然略带诧异的看着李绚:“二十七郎担心吐蕃之战,却并不担心东海王发现嗣英国公之事?” 李绚拱手道:“陛下,吐蕃事关大局,不得轻松丝毫,但东海王,他人已进入瓮中,如今看的,在重重围困限制之下,他究竟怎么跳出来?” 如果不对李敬业府邸做限制,那么毫无疑问,东海王一定会借助英国公府的力量潜入到归德县主府邸。 虽有英国公这个目标,只要锁定那日出现在他身边的人便可,但东海王也很有可能会利用他们作为诱饵,搅乱局面,然后浑水摸鱼。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可能利用的途径一条条的斩断。 斩断他所有的逃路,才好杀他。 李治终于笑了,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好了,此事便交由你办理吧。” “喏!”李绚微微拱手,刚准备转身离开,突然李治叫住了他:“二十七郎!” 李绚立刻停步,然后转身:“陛下!” 李治摆摆手,说道:“英国公暂时不动,商队暂时不动,但朕会将这一路上的各级都尉前后调整一下,免得被吐蕃人利用了虚实,这些人并不知道他们被吐蕃看破了布置,换个方向还能用。 现在的问题是那份密信,那份密信你打算如何,原封不动的送到逻些吗?” “臣的意见,最好,那封密信还是不发的好。”李绚拱手,然后谨慎的说道:“虽然臣已知其中内容,但并不知晓,在吐蕃国内,是否还有别的信息,若是与之相合,难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要害暴露。” 李治有些诧异的点头,说道:“朕倒也未曾想到,二十七郎思虑竟是如此谨慎周密。不过,那密信还是要照发,但就如朕所说,吐蕃人通过这条商路必定掌握了沿途的信息,那么如此,便在这条商路上好好的做做文章。” 李绚面色肃然起来,拱手道:“必然既然如此,那么臣建议,由侍御史陆元让上奏弹劾,凉州,兰州都督处事不谨,责令他们加强边防,起码,不要让这封密信那么快送到吐蕃。” “好!”李治有些好笑着点点头,随即摆手说道:“其实二十七郎不用担心,吐蕃不会那么太针对你一个少年郎的。” 李绚拱手,郑重的说道:“臣亦希望如此。” 李绚从来就不是大意的人,他可不希望自己太早被论钦陵针对。 论钦陵,吐蕃国相,当年大非川之战,虽说有天时地利之便,但能打败薛仁贵者,又岂是等闲。 “好吧。”李治笑容收敛,肃然的点点头,说道:“此番之战,朕会让你……” “报……”一个急促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李绚和李治脸色同时肃然。 蓬莱殿可不是其他什么地方,这里乃是李治治病休养之所,轻易大呼小叫都不容许,更别说是急促的跑动。 这是有事。 一名内侍急促的跑了进来,然后对着李治拱手道:“陛下,太极宫消息,息王妃,薨逝。” 李治顿时站了起来,眼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他低头看向李绚,低喝道:“南昌王,你现在立刻前去,会同礼部,宗正寺,光禄寺,内侍省,一起处理息王伯母的葬礼,内事一切以宗正寺卿为首,外事,你和世隐真人协商办理。” “臣,遵旨。”李绚立刻肃然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 看着李绚离开的背影,李治的脑海中瞬间闪现出李绚所有的一切信息,最终,他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 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东海王和李敬业一样,拥有无穷野心的。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三章 郑妃薨逝,没人下毒 夜色之下,太极宫辉煌正大。 长乐门内,灯火一派通明。 李绚赶到长乐门的时候,内外已经站满了千牛卫,森严肃杀。 内殿大门之外,宗正寺卿裴广孝已经肃然等在殿外,一身的黑色锦衣,面色恭谨。 看到李绚出现,裴广孝脸色诧异的转身看向李绚,拱手道:“见过南昌王。” “见过裴翁!”李绚立刻恭敬的拱手还礼。 裴广孝,裴行俭和裴炎都是河东裴氏子弟,但裴广孝出身东眷裴,裴行俭出身中眷裴,裴炎出身洗马裴。 所以,裴氏在当今有三位当朝尚书,寺卿,甚至还有一位前太子妃,才能在朝中稳稳的不受弹劾。 世家大族,同宗同族不同房,皇帝推恩令的把戏罢了。 推恩令并非只针对王族,世家大族也是一样,所以才是万古无解的阳谋。 裴广孝站到了李绚身边,低声询问:“鸿胪寺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吗?” 李绚目光看向殿门之处,人却微微摇头,说道:“小侄当时正在面圣,奉圣谕来此,查看情况。” 裴广孝一愣,随后满副感慨的说道:“都听闻贤侄圣眷甚隆,未曾想如此还有所不及。” 这下轮到李绚微微一愣,赶紧低声说道:“裴翁,并非如此,乃是职司之事。” “那为何其他人没有这样的职司?”裴广孝一句话直接点透,让李绚有些发愣。 他当然知道自己如今能成为鸿胪寺少卿,除了自身的能力之外,皇帝试图平衡政局也是原因之一。 但是现在,裴广孝这么一说,李绚顿时觉得皇帝这么做,怕是还有别的用意。 李贤,还是李显? …… “吱呀”一声,紧闭着的房门打了开来,一身青衣的内侍监仇宦,面色肃然的对着外面一院子的人点点头。 李绚,宗正寺卿裴广孝,礼部侍郎李怀俨,光禄嗣卿陈光,太府少卿梁务俭,依次进入到了简陋的内殿之中。 昏暗的烛光之中,一道人影平静的躺在床榻之上,身穿头戴对襟蓝色小凤翟衣,头戴九翠四凤双博鬓,神色安详,面上的皱纹也平缓了许多,双眼微闭,似在酣睡,此正是隐太子妃郑观音。 李绚,裴广孝,李怀俨,陈光,梁务俭几人,先是对着郑观音的遗体躬身行礼,然后才无比诧异的看向监仇宦。 因为隐太子妃郑观音所穿的,正是太子妃的服饰。 要知道,李建成最后被降封为隐息王,郑观音便是隐息王妃,如今她如何能穿太子妃的服饰。 面对宗室,礼部等诸人疑问的目光,仇宦微微点头。 话没说,但意味已到。 这件事,已经得到了皇帝和武后的容许,更甚至于,这本身就是皇帝和武后的安排。 死人而已,再大的恩宠也不过是留给活着的人看的。 众人心中一叹,随即转过身来,看向跪在床榻之下默默垂泪的归德县主,众人微微躬身道:“殿下节哀。” 归德县主,贞观元年生人,年四十九。 虽年纪已长,但容颜依旧秀丽,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的模样,保养甚佳。 归德县主收敛脸上的悲戚,拿起丝绢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然后站起来,躬身道:“有劳诸位了。” “不敢!”众人同时躬身。 归德县主深吸一口气,然后看向一侧的内侍监仇宦,轻声说道:“开始吧!” “喏!”仇宦立刻点头,随即朝着外面招了招手,几名健壮的内侍立刻从外面走进了殿中,小心点从床榻上将郑妃抬起,当着众人的面缓缓的走了出去。 李绚,裴广孝,李怀俨,陈光,梁务俭全都微微低头,似乎不敢去看郑妃的面容。 但每个人的目光都从郑妃脸上快速的扫过,他们几个人此时来这里,就是为了如此。 郑妃的脸色脸色平和,没有丝毫异样,十根手指也平和的张开。 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归德县主跟在郑妃遗体之后,缓缓的走出了内殿,众人立刻躬身:“恭送殿下。” 等到归德县主出了内殿之中,在场的众人同时抬头,死死的盯向了内侍监仇宦。 仇宦一摆手里的拂尘,对着众人拱手道:“少鸿胪,大宗正,少宗伯,郎中令,少太府。 元夕之前,息王妃请命观元宵灯,上许之。 第二日晨起,侍女徐氏发现息王妃身体有恙,太医诊之,风寒发热,但郑妃年迈,虽日日诊治,终究回天无力。 归德县主从五日前开始日日伺候,但终于今廿三日薨逝,尚药局,太医院,医案在此,内侍省,史馆记录于此。 奉旨,息王妃郑氏,停灵五日,于归德县主宅邸出殡,葬于高阳原,与其夫同葬。” 仇宦说完之后,微微躬身,将后面的一沓文案让了出来。 众人的目光一瞬间都看向了裴广孝,众人当中,他的年龄是最大的。 裴广孝没有迟疑,然后直接上前,简单了翻了两下,就退了下来,对着众人微微点头。 下一刻,裴广孝,还有李怀俨,陈光,梁务俭四人,就同时看向了李绚。 谁让他是宗室呢,李绚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微微拱手,然后走了上去。 李绚略微翻动了几张医案,上面的药方,药材,都是用来治疗风寒之症的,没有问题。 李绚退了下来,李怀俨,陈光,梁务俭相继上前查看,最后各自松了口气。 这是必要的程序,甚至藏在暗处的史官也都将其看在眼里,记录史书之上。 “诸位,既然无事,那么便请前往归德县主府邸,安置妥当之后,便可各自回去休息了。”仇宦对着众人微微拱手。 众人立刻躬身道:“喏!” 裴广孝,李绚,李怀俨,陈光,梁务俭五人相继离开了内殿,然后护送息王妃遗体前往归德县主宅邸。 众人离开之后,仇宦一个人站在大殿之中,然后收拾起所有的医案,然后迈步走出了内殿。 淡淡的熏香弥漫在内殿之中,一片冷静。 就在这个时候,殿外传来仇宦的声音:“将这里每个角落,全部都好好的清洗一遍,不许留下丝毫异物。” “喏!”低沉的声音当中,一名名黑衣内侍从外面走入,然后开始清洗整个殿中的每个角落。 床下,帷帐之后,屋顶,房梁之上,每一个抽屉,每一块地板之下,但凡是能看到,想到的,他们都仔细的搜了一遍,不留丝毫杂物。 许久之后,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殿门被关闭,一片黑暗彻底的笼罩在了房屋之中,再也没有烛光亮起。 …… 永嘉坊,一辆黑架马车缓缓从殿中驶出,四周有十几名金吾卫护送着往前。 马车之内,李绚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裳,然后微微松了口气,这才看向对面的李怀俨问道:“兄长此次怎么亲自来了?” 李怀俨的堂弟李怀念勾连东海王,此事陛下虽没有对始安郡公追责,但也免去了其兄李玄嗣禁军中郎将的职司。 虽然依旧保留着李怀念礼部侍郎的位置,但这一次,他出现在隐太子妃葬礼上,多少有些敏感。 “这本来就在为兄的职司范围之内,虽说此行多少有些敏感,但也总好过刻意避嫌,让人猜疑不是。”李怀俨苦笑着摇摇头,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 “如此也好,最起码有些人问起,从你我口中说出事实,多少还是有人相信的。”李绚向后靠在车身之上。 李绚,李怀俨,还有裴广孝等人,今日之所以会在此,就是皇帝要借他们的嘴告诉世人。 隐太子妃之死,是完全出自自然,没有任何人下毒,也没有什么刻意恶毒的谋划。 人心如此,局势如此,谨慎些从来不是坏事。 “贤弟药王之徒,贤弟开口,更是不会有人质疑。”李怀俨看了李绚一眼,李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更加直白。 李绚轻叹一声,靠在车架上不再开口。 李绚回想之前自己看到了隐太子妃郑氏平静的遗容,还有所有一切完美的医案记录,都说明郑妃就是自然死于风寒,没有意外。 但真的是如此吗? 风寒,夜里不关窗便是,尤其是在冬日里。 不关窗的人可以是宫中的人,也可以是郑妃自己。 可以是杀人,也可以是自杀。 又或者谁都没有做什么,只是有人在去年便告诉郑妃,正月她就要死了。 所以到了正月,没有人做任何事情,她便死了。 人心算计,生死都在他人掌握。 “听说此次,贤弟要趁机抓住东海王。”李怀俨看向李绚,低声问道:“可有此事?” 李绚深深的看了李怀俨一眼,然后开口道:“此番郑妃葬礼,宫中之所以要让郑妃从归德县主府邸下葬,就是为了告诉天下人,归德县主是隐太子最后的遗腹子,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李怀俨看着李绚,微微皱眉,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故而,此番对于总是来讲,郑妃葬礼最好平静,顺利的过去,不管任何人试图捣乱,都要彻底的扼杀在世人视线之外。”李绚掀开车帘,看了车外一眼,然后继续说道:“对于那人也是一样,他必须要在这场葬礼上闹出动静,如果他没有任何声息,那么天下世家即便是知道他是隐太子之子,也不会投资一个无能之人的,更何况他连这一点也证明不了。” “所以,这一次虽然是抓住东海王的最佳时机,但首要的,还是要保证这场葬礼没有任何意外的,将郑妃送葬高阳原,任何试图捣乱之人,格杀勿论。”李绚清醒,冷静的一番话,让李怀俨久久沉默不语。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四章 郑妃亲眷,纷至沓来 正月二十七,永嘉坊。 坊内东南深处,归德县主府邸,人声稀落。 僻静的宅邸中,白幡高挂,黄纸遍地,香火弥漫,白烛长明。 从隐太子妃郑观音薨逝至今,五日停灵,期限将满。 巳时之后,哀乐响起。 太府少卿梁务俭站在府邸门前,迎接三三两两的来客。 宗正寺卿裴广孝站在灵棚之下,肃然拱手。 郑妃毕竟曾为荥阳郑氏嫡女,当年为太子妃时,温婉贤淑,不输长孙皇后多少。 郑妃薨逝,虽然消息隐秘,但各大世家都有听到风声,家族偏房庶子被派来上香悼念。 即便如此,人也极度稀少。 尤其,这间府邸也并不大,只有三进而已,一座灵堂,便几乎将整个院子都占满了。 李绚穿一身黑色丧服,左臂挂一条白布,站在冷清的东跨院门口,目光平静的看着府中的一切。 尤其是身穿白麻丧服,跪倒在灵堂之前,满脸哀恸的归德县主和闻喜县主驸马刘应道。 归德县主是郑妃最后的女儿,刘应道是郑妃次女夫婿,是她在长安最亲的家人。 …… “王爷似乎有些不安?”明崇俨熟悉的声音在李绚背后响起,似乎有所发现 李绚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道:“郑氏的人,停灵的这五日时间根本没有来人。” 陇西李氏是夫家,荥阳郑氏是母族。 郑家的女儿死了,无论如何,他们都应该来拜祭一下,更别说当年郑观音还是嫡女。 其他各大世家都派人前来,唯有郑家连庶子和下人都不来,太有些说不过去了。 “郑氏今日应该会来人的,之前几日他们也是抽不开身。”明崇俨穿一身黑色的道袍,从李绚身后走上前,和他肩并肩说道:“郑益在五天前,被人发现死在了平康坊的水沟里,似乎是喝醉溺死的。王爷觉得,是东海王下的手,还是郑家的人下的手?” 东海王是为了防止郑益说出李敬业别院地下密室的玄机,郑家是为了防止郑益和东海王的事牵连到郑家。 他们都是有动机杀人的,都是会下手杀人的。 李绚摇摇头,说道:“真人可能都说错的,郑益或许真的是喝醉溺死的。” “呵,王爷原来也不敢得罪荥阳郑氏啊!”明崇俨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话里话外全部都是挑拨的味道。 李绚意外淡定的点点头,说道:“如今大战在即,只要不是和吐蕃勾连,期望大军败战的,那么就都没有必要赶尽杀绝,即便是英国公,也是一样。” 李绚幽深的目光看向明崇俨,明崇俨的脸色顿时肃然起来。 李敬业的事情,李绚禀报了皇帝,皇帝自然不会对武后有所隐瞒。 武后知道了,那么明崇俨,范履冰,元万顷,苗楚客这些人也就都知道了。 不过这些人都是老狐狸,什么样的话该烂在肚子里,他们都心中有数。 泄露禁中之语,其罪不轻。 看着明崇俨肃然的模样,李显转口问道:“真人,这几日,那些被千牛卫盯着的人,应该都没有什么异动吧。” “没有,那些大家子弟,还有那些文人墨客,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甚至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息隐王妃身故。”明崇俨摇摇头,脸色已经凝重了起来。 东海王从来就不好对付,上一次太平坊之事,明崇俨以为东海王已经露出了什么破绽,很容易就能被抓出来,但十几日过去了,他还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反倒是南昌王,盯着吐蕃人出乎意外的让他们抓出了李敬业的恶罪。 大唐和吐蕃之战正要开始,李敬业家里的商队却依旧在和吐蕃走私铁器,私盐,茶叶和丝绸等物。 这些东西百骑司已经查到了一些证据,但即便是他们也没有想到,李敬业的这条商路竟然已经被东海王所利用。 其中更是不知道帮吐蕃人传了多少信息。 虽然被人利用,但其中罪责亦有不少,如果不是不想让吐蕃太早发现其中的秘密,那李敬业早就被下狱定罪了。 李敬业之事暴露,东海王的谋算同样也彻底暴露。 如果不是考虑到大战在即,英国公府在军中又有庞大的影响力,那么李敬业早就被处置了。 东海王在试图拉拢李敬业,拉拢不成的话,毁掉他对接下来的吐蕃和大唐之战亦大有好处。 皇帝看的清楚,所以才暂息雷霆之怒。 李绚并不想谈李敬业,李敬业的事情暂时已经告一段落,之后收拾他,那都是大战之后的事情了。 “今日,他是一定会来的,不过是早晚的问题。”李绚目光看向门外,轻声说道:“或许就在下一刻,或许,是在一切结束之后,错过了今日,他将再没有任何机会。” 明崇俨诧异的顺着李绚的目光看过去,赫然就看到,一名白发苍苍的绯衣老翁在一名三旬绿衣中年的搀扶下,全身白麻素衣的走了进来,脚步蹒跚,目光悲戚。 …… “他怎么来了,不是说他和乐陵县主的关系不睦,而致乐陵县主早亡吗?”李绚侧身看向明崇俨。 玄武门事变之后,隐太子李建成和隐太子妃郑观音只活下了五个女儿,其中有名号的,只有次女闻喜县主,三女乐陵县主和五女归德县主。 这三位当中,闻喜县主的婚姻还算是和睦,刘应道虽然因为闻喜县主之事,导致自身无法更进一步,但闻喜县主终究为他生了几个儿子,夫妻也算恩爱。 乐陵县主嫁给了户部郎中、平恩县开国男于乾长之子于善询,于善询最后做到了朝散大夫、行洛州温县令。 这一对夫妻关系相当不睦,甚至有传言,乐陵县主多次遭遇于善询的殴打,最终在成婚三十多年后病逝。 站在于善询身边的,是他和乐陵县主的儿子于思文,上柱国,泽州晋城县令。 两个人一直都不在长安,于善询致仕之后回了孟津老家,于思文则是在泽州上任。 如今看起来似乎是风尘仆仆刚从地方赶过来的样子。 起身迎接于善询的归德县主,是众多姐妹之中获得最舒服的,她的夫君是大唐第一位状元孙伏伽之子。 但可惜那一位,在和归德县主成婚十年后,就失足落水身亡。 这其中有没有隐秘不知道,但归德县主和其夫也没有子嗣,一个人平淡的度过了一生。 于善询和刘应道见礼之后,便带着儿子,在灵堂前跪了下来,默默的抽泣。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动静再度响起。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停在了府门之外,微弱的争吵声响起,似乎有不少的侍卫被留在了门外。 紧跟着,一名满脸络腮胡子的五旬大汉,小心的搀扶着一名身材娇小的五旬妇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两个人同样一身的黑衣,黑色左臂上缠着一个白绫。 明崇俨一脸诧异的看着来人,低声问道:“安乐州都督怎么来了?” 安乐州都督慕容诺曷钵,驸马都尉,左骁卫大将军、安乐州都督、青海国王,前吐谷浑国王之子。 李绚神色淡然的说道:“那一位,是弘化公主,太宗皇帝义女,宗室女。” “宗室女?”明崇俨顿时一脸惊疑的看向李绚。 李绚点点头,说道:“没错,宗室女,罪臣女,被皇帝收为义女,宗谱记载,弘化公主为高祖皇帝孙女,但仅是如此,今日,她千里奔赴而至长安,是谁的女儿,已经一目了然了。” 弘化公主和安乐州都督慕容诺曷钵的身后,还跟着一名中年黑衣男子,同样的左臂缚带。 镇军大将军、右豹韬卫将军慕容忠。 一行人再度和之前的三家同样跪拜在隐太子妃郑观音的灵堂之下。 …… 明崇俨看着这一幕,轻声叹道:“原本以为隐太子后裔没有任何剩下多少,没想到除了长女无踪之外,其他竟然都有后人在世。” 闻喜县主,弘化公主,乐陵县主,归德县主,如今可说是都到齐了。 “先帝仁慈。”李绚轻叹一声,随后说道:“当年之事,若是换个结局,恐怕就不一样了。” “哦,怎么听起来,王爷似乎不大喜欢隐太子?”明崇俨目光探究的看着李绚。 李绚没有丝毫迟疑的直接点头,然后说道:“的确是如此的,本王并不隐晦,本王并不喜欢隐太子,即便是在当年,本王亦希望先帝能够获胜。” “这是为何?” “齐王。”李绚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说道:“当年之时,隐太子身边最令人不喜欢的就是齐王,所谓亲君子远小人,齐王伯可是一位名副其实的暴虐小人,息王伯和他亲近,为人如何一望可知。” 齐王李元吉在当年不知道把多少人从李建成的身边推到了李世民的身边。 李建成当年之外,实属该然。 亲君子,远小人,人以群分,这些话并非没有道理。 明崇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一阵声响再度响起。 李绚目光看着门口,轻声说道:“今日,丧事最后一天,该来的,不该来的,都会来。” 明崇俨微微点头,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大门外走入,正谏大夫薛元超。 齐王李元吉之婿,正谏大夫薛元超,代替齐王李元吉前来上香拜祭。 当年那个“不得娶五姓女”的和静县主夫婿,虽然有满腹牢骚,但依旧和和静县主有三个儿子。 很多事情,不能只看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李绚和明崇俨依旧站在东侧院下,目光平静的看着薛元超走向了灵棚。 之前几日的平静过后,终于,所有的一切,都在今日彻底的爆发了出来。 很快,再有人上门,这一次,李绚的脸色终于不由得微微一变:“他怎么来了。” 一名身穿绯袍的肃正中年,稳稳的走进了院落之中,然后朝着灵堂而去。 “郑国公,陕州刺史魏叔玉,他应该是代替魏相而来,魏相重情,此事先帝都曾经夸赞,如今魏相虽然辞世已久,但魏叔玉代其父送郑妃最后一程,应该没有人会非议吧?”明崇俨语气虽然轻松,但脸色却十分沉重。 魏叔玉。魏征之子,他如今在此,如果让他和东海王照面,这后果……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五章 东海王,到 “淮南大长公主到!” 门外高呼之声响起,站在东跨院门口的李绚和明崇俨相互对视一眼,神色同时凝重起来。 长安城内的事情,他们可以掌控,但现在先后从外州而来的王公贵戚他们根本无法掌握。 尤其是淮南大长公主这类的,即便是皇帝也管不到她的行踪。 淮南大长公主,高祖皇帝第十二女,生于武德四年,那个时候,李建成还是皇太子,兄妹之情,或许还有几分。 …… 李绚和明崇俨快速的走到门口,还没站稳,就看到满头银发,一身黑色素服,身形矍铄的淮南大长公主,在儿子汝州刺史封思敏陪伴下,从外面走入。 一直在外面迎客的太府少卿梁务俭,跟着陪送到院内。 看到在灵棚下招呼客人的宗正寺卿裴广孝,还有李绚和明崇俨三人迎上来,梁务俭才微微拱手,重新退回到院外去迎客。 “见到淮南大长公主殿下。”裴广孝,明崇俨同时拱手施礼。 “姑母!”李绚微微拜身,然后才略微上前道:“姑母此行可还顺利,若是身体疲劳,过会可去侄儿府上休息。” 淮南大长公主先是抬手让裴广孝和明崇俨站起,然后才带着些许诧异的看向李绚,有些故意的点点头说道:“二十七郎如今越发的会说话了,成婚之后也越来也越有主见了,本宫听闻今日诸事,是由二十七郎前后安排的,从坊门到院门,万年县令和太府少卿替你拦下了不少人啊!” 李绚有些尴尬的笑笑,但他还是赶紧拱手说道:“姑母,侄儿今日诸般安排其实也都是为了众人好,这其中但凡有谁,沾染上一点不该沾染的东西,眼下或许没事,但他日真有有事,恐怕抄家灭族都未必能抵。” 淮南大长公主眉头顿时一皱。 今日她来到这永嘉坊的时候,身边带着的一众管家、侍女和护卫,但是现在,管家和侍女全都被挡在了永嘉坊外,家里的护卫,则是太府少卿梁务俭亲自挡在了归德县主门外。 只有他们母子两人,被梁务俭迎进了府内。 淮南大长公主看的很清楚,不仅是她家,还有其他许多人家的仆役、侍女和护卫全都被拦了下来。 甚至还听万年县令说,整个永嘉坊这几日之间,只有本坊人士才能在经过搜检之后进出,其他外坊人士,除了来参加葬礼的,其他一概不许进入。 前后两重手段,不知道拦下了多少想要前来拜祭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事情躲还来不及,哪还会有什么正经人上杆子的来祭拜。 淮南大长公主微微点头,然后说道:“府内一切如此安排到还算可以,那么前往高阳原之路,可曾安排妥当?” 李绚的神色立刻肃然起来,府内祭拜只是一方面,真正麻烦之处,在于前往高阳原陵寝的路上。 他可是要穿过半个长安城,然后抵达城西南的高阳原,这条路可不好走。 李绚肃然的拱手道:“回禀姑母,一切都已安置妥当。” “如此便好。”淮南大长公主上下打量李绚一眼,最后才抬头望向灵棚方向,轻声说道:“走吧,陪姑母一起去祭拜,也替你父王上柱香。” “侄儿遵命。”李绚立刻伸手,请淮南大长公主先行,然后才满脸疑惑的看向一旁的封思敏。 汝州刺史封思敏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无奈的摇摇头。 李绚轻叹一声,做儿子,如何能够拦住母亲做事,哪怕这件事情十分的敏感。 淮南大长公主,以她的身份,便是皇帝和武后都没法阻止,更别说封思敏这个儿子了。 李绚和封思敏相交不多,去年李绚成婚的时候,就是封思敏陪伴淮南大长公主而来。 李绚倒是从来没有见过,淮南大长公主的驸马都尉封言道。 封言道如今任职沧州刺史,在河北地。 封言道是故宰相,中书令,密国公封德彝的儿子。 多年来,历任汴州刺史,宁州刺史,齐州刺史,蕲州刺史,金州刺史,虔州刺史,广州都督,沧州刺史等职,但偏偏就是无望中枢为相。 李绚看到一名千牛卫已经快速的离开了府邸,毫无疑问,已经赶往了皇宫。 淮南大长公主驾到的事情,皇帝和武后都会异常关心。 李绚陪伴淮南大长公主上香祭拜完毕,将她送到内院休息,自己回到东跨院,这才微微的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门外声音再度响起:“相王殿下到。” 李绚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他转过身,冷眼看向一旁的明崇俨。 明崇俨同样一脸诧异,赶紧对着李绚拱手,话也来不及多说,立刻就朝门外走了过去。 李旦一个人从院门外走了进来,李绚和明崇俨立刻上前拱手行礼:“殿下,你怎么来了?” “王叔,老师!”李旦对着李绚和明崇俨拱手还礼,然后说道:“皇兄让旦前来替息王伯祭拜,同时慰问归德皇姑!” “太子?”李绚和明崇俨相互对视一眼,脸上同感诧异,太子这么做是想干什么? 当然,太子托相王做的事情是没错的,只是这事恐怕没有和皇帝及武后打过招呼。 不,此事肯定没有和皇帝及武后打过招呼,如果他们两个知情的话,绝对不会让李旦来的。 这有些稍过了。 太子不会这么做事的,肯定有人唆使太子这么做的,而且搞不好还和东海王有关。 …… 宗正寺卿裴广孝带着李旦前去给郑妃上香。 李绚和明崇俨则是聚到一起,李绚眼睛直直的看着明崇俨说道:“真人,过会恐怕需要真人亲自将相王殿下送回王府去。” 明崇俨点点头,一摆手里的拂尘,面色凝重的说道:“这个自然,不过那人既然如此动手,恐怕就是想要在去往陵墓的路上动手,王爷小心了。” 李绚默默的点头,说道:“还望真人告诉内卫,密卫,注意本王的命令。” “王爷放心,但有所令,他们不敢违背的。”明崇俨点点头,此事两人算是达成了一致。 东海王如此想方设法的将李旦弄来,无非就是要调动明崇俨,但李绚和明崇俨没有办法,只能如此。 相比于抓住东海王,李旦的安危更加重要。 李绚抬头看看天空,轻声说道:“真人,午时快到……” “天使驾到!” 一声高呼再度打断了李绚的话,李绚和明崇俨相互对视一眼,立刻就明白,这是皇帝和武后因为淮南大长公主驾到,这才派人过来归德县主府邸。 府内众人,归德县主,闻喜县主驸马刘应道,乐陵县主驸马于善询,弘化公主,及其夫安乐州都督慕容诺曷钵,其子镇军大将军、右豹韬卫将军慕容忠。 正谏大夫薛元超,郑国公、陕州刺史魏叔玉。 李绚,宗正寺卿裴广孝,光禄寺卿陈光,太府少卿梁务俭,内侍监仇宦。 上下里外一众人等,全部恭敬的站在院中,恭迎天使降临。 …… 晃动的马车内,一道穿着墨绿色官衣的人影闭目靠在车身上。 突然,车帘掀起,紧跟着,一道人形虚影已经窜进了马车之内。 闭目休息的人影眼睛顿时睁开,紧跟着,一只翠绿玉佩被扔了出去。 虚影立刻落在了玉佩之上,然后身形顿时凝实了起来。 无生道主,义安郡王李孝常之子,李邈,突兀的出现在马车之内,然后恭敬的拱手:“殿下!” 对面,东海王微微点头,然后问道:“情况如何?” “永嘉坊还是无法进去,之前安排的人手进入里面之后也根本无法动荡,每家每户的门口都有金吾卫在守着。”李邈面色沉着的说道:“在城外前往高阳原的路上,属下本来安排了两队人手,但却发现有四队左卫骑兵在来回巡逻,所以属下便让他们撤到了城内,南昌王机智,令从启夏门出城送葬,故而,属下准备在曲池坊动手。” “出其不意。”东海王微微点头,说道:“不错,不过,这人手!” “都不是我们的人,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一起要劫的是什么人,南昌王将消息封的太严密了,这样反而帮了我们的忙。”李邈微微的松了口气,局面比他想的还要更轻松一些。 “如此便好,你小心一点,若是时有不谐,自保为主。”东海王特意叮嘱了一遍。 李邈轻声说道:“属下明白。” 这一趟,他们就连自己人都没有动用,用的都是长安城的一些亡命徒,就算出事,也根本不会连累到他们。 李邈微微躬身,然后快速的从车窗极速的飞去,迅速的飞向高空。 在他的脚下,一支车队正缓缓的接近永嘉坊。 在他的头上,一只飞在更高空的鸽鹰,悄悄的盯住了他。 …… “天使驾到!” 一身黑色锦袍的武承嗣,带着杨炯,宋之问,骆宾王三人,还有一名青衣内侍从院外走入。 院内众人立刻躬身行礼道:“见过天使!” “诸位请起。”武承嗣温和的伸手,将众人托起,然后看向侧旁的内侍说道:“内侍请!” 青衣内侍对着众人点点头,然后从众人当中走过,一直走到灵棚之下,然后才取出圣旨,张开念道:“维上元二年,岁次丙子,皇帝若曰:今有故隐太子妃郑氏,夫桂宫银牓,孟侯居守器之尊;甲馆琼帏,元妃参主鬯之礼……” 内侍在前面颂念,李绚俯首低身。 一侧归德县主,闻喜县主驸马刘应道,乐陵县主驸马于善询,弘化公主,及其夫安乐州都督慕容诺曷钵,其子镇军大将军、右豹韬卫将军慕容忠,全部跪拜在地。 这个时候,一个词条突然在众人跳了起来。 【归德县主李婉莹,贞观元年生人,隐太子妃郑观音养女,父,英国公李積,母英国公夫人张氏,贞观元年由英国公李積行李代桃僵之事,同年,传,英国公长女夭。】 李绚的眼睛顿时睁得如同铜铃一般。 他微微看向侧后,与此同时,另外一个词条也跳了出来。 【骆宾王,东海王,贞观元年生人,青州博昌县令骆履元养子,父隐太子李建成,母隐太子妃郑观音,贞观元年由英国公李積,以其女李婉莹行李代桃僵之事】 他终于还是来了。 李積,女儿,李氏,贞观元年(627年)卒。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六章 千般谨慎,万分小心 归德县主府内,李绚的目光从一侧神色肃然,却眼底却略带得意的武承嗣脸上扫过,随即深深的低头。 李绚眼角余光同时掠过骆宾王和归德县主,心中一片惊讶。 之前他看两人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的身上可没有任何提示词条显示,如今两个人一聚到一起,反而真相浮现。 低着头,李绚眼底满是惊疑,他有些想不到,这事为什么是李積在参与。 如果说参与这事的是李纲,李建成的太子少保李纲,那么李绚可能会认可,可为什么是李積? 当年玄武门之变时,李積一员降将,数次太宗皇帝麾下任职,之后更是独掌一方,这样的最喜欢明哲保身的人,如何会介入了这样夺嫡的事件中来,而且还是帮助李建成…… 等等,若是李積帮助的不是李建成呢,而是太祖高皇帝。 想想,李積本姓徐,是高祖皇帝赐予他李姓,如今他才叫李世積,后来太宗皇帝登基,避讳,才去了世字。 如果说是高祖皇帝想要保住李建成一脉嫡传或许也能说的过去。 甚至若是太宗皇帝,也未必说不过去。 李绚摇摇头,这里面涉及的东西太复杂了。 收敛心思,李绚听着宫中内侍宣读圣旨,心中却是一阵冷笑。 李積和东海王的事情暂且不说,武承嗣,你的麻烦大了。 你竟然敢将东海王带到隐太子妃的葬礼上来。 李绚和明崇俨两个人千防万防,最终还是没能防住武承嗣。 目光闪烁之间,李绚已经开始在思索该如何才能给武承嗣挖坑了。 …… “……上元三年,薨于长乐门内,春秋七十八。皇情轸悼,礼有加隆,丧葬须用,务令优厚……周原古隧,汉邑荒忂。东望其子,西望其夫。风吟拱木,鸟思平芜。悲歌一奏,泣涕双濡。” 内侍声音落下,在场众人,郑妃两个女儿,三位驸马,两个外孙,侄女婿,侄子,小姑子,还有一干旧臣,新臣,一众人等,统统跪拜在地,齐声高呼:“吾皇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位请起。”内侍伸手虚抬,然后将圣旨交到了归德县主的手里,并且低声说道:“陛下有令,圣旨当放于息王妃棺椁之中,令其永世安息。” 归德县主听闻,虽有些诧异,但还是满怀感激的说道:“多谢陛下,多谢天后!” 隐太子之事终究是大唐难以启齿的旧事,皇帝和天后虽然以太子妃之礼丧葬郑妃,但终究不如在圣旨当中总结她的一生来的更令人安心。 归德县主跟着内侍一起来到了灵棚之后,刚刚进入,归德县主就停步了,她满脸诧异的看向棺椁左右前方站着的两人,问道:“南昌王弟,世隐真人,你们怎么在此?” 归德县主甚至忍不住回头望去,若是她记得没错的话,南昌王和世隐真人刚才还在众人之后站着,怎么突然就到这里了。 人群后面当然没有李绚和明崇俨,他们两人早就察觉到了异常,无声无息的潜入到灵棚之后,棺椁之前。 明崇俨回头看向闭口不言,但死死盯着宫中内侍的李绚,然后又看向面前的归德县主,拱手说道:“殿下,我等二人奉陛下和天后旨令,负责息王妃丧葬安全事宜,这份圣旨来的突然,我等不敢质疑陛下和天后之意,但未敢违背陛下和天后之前旨令,故而只能在此,亲眼看着这封圣旨放入到棺椁之中。” 说着,明崇俨的目光落在了内侍的身上。 他和李绚同样怀疑这名内侍来的蹊跷,但这人是武承嗣从宫中带过来的,他们根本无法质疑。 而且,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这份圣旨当中的很多内容,都会被用在隐太子妃墓志铭之上。 就在这个时候,武承嗣突然掀开幕帘,带着宋之问,杨炯和骆宾王三人走了进来,有些诧异的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李绚看了骆宾王一眼,面色沉着的微微摇头,说道:“请内侍放入圣旨。” 李绚幽冷的目光落在了内侍身上,此时一个词条突然跳了出来。 【千面佛,阿史那·燕都,无生教总管,突厥小可汗阿史那·阿隼之子,永宁公主之子,隐太子李建成外孙,玄胎境大圆满】 千面佛,又是一个千面佛。 李绚神色越发的冷淡起来,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当初丘神積曾经说过,他曾经不止一次遇到并且杀死过千面佛。 但是后来,千面佛却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再度出现。 原本李绚以为,那是千面佛替身的缘故,但现在看来,之前的那个千面佛才是替身。 甚至之前,丘神積遇到的所有千面佛,都是这位的替身。 阿史那·燕都,永宁公主之子。 李绚如果记得没错的话,永宁公主是在武德年间就嫁到了突厥,宗室的宗谱当中,也没有记载永宁公主就是隐太子李建成女儿的事情…… 或者,是被人刻意的删掉了。 有能力有动机做这件事情的,只有一个人。 太宗皇帝。 李绚呼吸微沉,隐太子妃当年有五个女儿,但后来查遍宗谱也只有四个,如果加上如今这一个,总算是齐了。 李绚有些烦躁,这一次的隐太子妃葬礼,勾连出了太多曾经过往的人。 或许这一切正是东海王想要看到的。 如果这一次不将东海王一党全面连根拔起,那么日后东海王所能造成的破坏绝对在任何人想象之上。 …… 内侍小心将圣旨放入到了棺椁之中,他的动作几乎是小心的不能再小心,因为李绚,还有明崇俨,甚至还有暗中无数的目光都悄然的盯在了他的身上,仿佛他的手指触及到任何不该触及的地方,立刻就会迎来凌厉的杀机。 终于,内侍的手完全的从棺椁中抽了回来,然后长长的松了口气。 不知不觉当中,他已经浑身上下大汗淋漓。 武承嗣终于察觉到了诡异不对劲的地方,他非常勉强的笑笑,说道:“今日带几位学士至此,原本是想给息王妃写几篇祭文的……” “不知可有写好,若是有写好,现在便可焚祭当场。”李绚直接打断了武承嗣,神色年带着一丝冷漠。 一旁的明崇俨同样抬头看向武承嗣,今日本来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但武承嗣一下子带了这么多人来,直接打乱了李绚和明崇俨的部署,而且这三人全部都是内卫的监控名单之中,他竟然全带来了,真是无知者无畏。 现在竟然还要弄什么祭文,真是不知死活。 “祭文还是放到陵前念诵焚烧比较好吧。”一旁的宋之问微微有些不满。 李绚态度强硬的开口,说道:“哪位的祭文要在陵前念诵,现在可以告诉本王。” 李绚双手平放向前,脸上露出了淡然客套的假笑。 宋之问还准备要问什么,杨炯立刻拉住了他,对着李绚说道:“王爷说在这里焚烧,便在这里焚烧吧。” 说完,杨炯率先将写好的祭文从怀里取出,然后递给了李绚。 李绚微微点头,然后直接放进了棺椁之前的火盆里,根本看都不看。 宋之问和武承嗣的脸色顿时就是一变,这个时候,李绚已经再度伸手。 宋之问拳头顿时握紧了起来,但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按在了他的手腕上,这人赫然正是武承嗣。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武承嗣怎么可能还看不明白,李绚和明崇俨的态度变化。 只不过一开始,武承嗣是因为刚刚从皇帝武后那里秉旨而来,这才显得有些自高自大,忽略了脚下的路。 忽略了李绚和明崇俨两个人竟然是一样的神色。 因为从一开始,武承嗣就对李绚和明崇俨现在做的事情细节知道不深。 他甚至根本就不知道,骆宾王,宋之问和杨炯都在千牛卫的监控名单之上。 但是现在,武承嗣终于冷静了下来。 李绚也好,明崇俨也罢,都不是那种愣着直冲不给别人面子的人,两人现在这幅态度,明显是有事。 而且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并不友善,但现在却同时怼向了他武承嗣。 东海王,隐太子,高祖遗诏,之前的那些事情,在一瞬间,全部回到了武承嗣的脑海中,他立刻动手拉住了宋之问。 宋之问回头看了武承嗣一眼,见他面色严肃,然后才无奈的说了一声:“好吧!” 将宋之问交出的祭文燃尽之后,李绚目光平静的看向了一侧的骆宾王。 骆宾王微微抬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此时李绚的脸上也同样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一瞬间,两人脸上的笑容竟然极度相似。 看着李绚坚定的目光,骆宾王没有丝毫迟疑,直接从袖子里,将自己的那份祭文交了出来。 李绚微微的松了口气,然后也不看骆宾王究竟写了什么,然后直接将这份祭文烧成灰烬。 “三位请!”李绚伸手,将其他人请出了灵棚之外。 这个时候,明崇俨走上前来,看向李绚,低声问道:“南昌王是担心他们三个在祭文中捣鬼。” 李绚平静的看向明崇俨:“真人,在我等的监视名单上,今日到现在为止,只出现了他们三个,对吧?” “对!”明崇俨神色立刻冷冽了起来。 李绚浅浅一笑,说道:“那么真人,就麻烦你好好的盯着他们吧,相王回宫,小王可不希望看到任何意外。” 明崇俨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他如今依旧兼着相王文字的职司,平日里也偶尔前往相王府教导李旦些什么。 他的心中,未必不存在一丝妄念。 所以,任何人都不能伤害李旦。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七章 皇帝有旨,夫妻同穴 经幡高举,麻衣行街。 哀乐奏响,哭声一片 李绚手里拉着缰绳,三匹高头大马拉着隐太子妃的棺椁,两侧各有六名挽郎,缓缓的前行。 前方,二十多名浑身麻衣的金吾卫,在前方缓缓引路。 前面的街道上,没有任何一个行人。 万年县已经提前三条路净街,百姓若急,可绕路而行,若是不急,等上一刻钟时间便可。 但不容许任何人此时出现在送葬队伍之前,否则,立杀不论。 棺椁之后,归德县主,刘应道,于善询,弘化公主,慕容诺曷钵和慕容忠几人,全身白衣的随后而行。 每走一段路,他们都会跪下来,向天地神明祭拜。 …… 李绚走在长街中央,目光却扫过了头顶天空之上的一个黑点,街道两侧,街边,还有街边院墙之后的一切,全部都在李绚的盯视之下。 明崇俨护送李旦回去了。 声东击西,如果李绚是东海王,一定会用李旦来引走李绚他们的注意。 更何况,东海王刚刚就在李绚身边。 武承嗣并不笨,刚才已经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他很快就拉着骆宾王,杨炯和宋之问一起回去了。 丝毫不敢多待片刻。 高空上的鸽鹰清楚的看到了这一幕,正是因为这一点,李绚才一点险也不敢冒。 武承嗣出事就出事吧,那样最好,但李旦,不能出任何问题。 收敛心思,高空中鸽鹰的目光迅速的落向了东南望楼之上。 赵巩站在望楼上,手按在长刀之上,目光冷冽的看着四面八方。 整个东南十二个坊市全部都在他的注视之下,这片天地里早就不知道暗藏了多少的密卫。 明崇俨离开之后,这批密卫的指挥权就落到了赵巩的手里,这是明崇俨刻意交待的。 赵巩虽然平时不大管事,那只不过是因为他在刻意在避嫌罢了,并不是因为他的能力差。 要知道,在赵巩年轻的时候,也是做过一地县尉的。 后来加入密卫之后,手段更是越发的惊人,李绚手下的那批人,就是赵巩在暗地里独自培训出来的。 眼前,除了密卫以外,李绚手下的那批人,同样在暗中盯着。 他们的目的不是抓捕东海王,而是要让东海王在整个葬礼上没有任何机会做手脚。 这样大局之下,他们便胜了。 就在此时,一只信鸽从远处疾飞而至。 赵巩眼睛一亮,立刻抬手,信鸽转眼已经停在了他的胳膊上。 很快,一只纸卷已经被赵巩取了出来。 …… 通济坊南面紧靠城墙,南侧坊墙下的数座小院里,上百名黑衣人无声的潜伏。 处在最前面的一排人的手上紧握着钩绳,只要将钩绳扔上去,挂在墙上,他们立刻就能抓着绳子爬上墙去,然后直接翻过去,对外面的人展开冲杀。 他们这些人都是难得的好手,不少都是从西域战场上下来的,面色凶悍,刀剑凌厉。 隐约之间,能够听到一阵阵的哀乐响起。 黑衣人首领的呼吸顿时肃然了起来,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正在用心的听着外面的一切声音。 站在黑衣人首领的身侧,是一名脸色漠然,面相普通,但脸上被人斜着拉了一道长长疤痕的魁梧壮汉。 壮汉的眼神中闪烁着一丝异样的神采,目光看着四周众人,但却莫名的有一股陌生之感。 哀乐之声逐渐的在接近,黑衣人首领眼睛一亮,转身朝着后方众人微微点头,瞬间,所有人便已经紧握住了手里的武器。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众人背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回头。 上百名手持弩弓的黑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小院墙壁之上。 这些人虽然同样身穿黑衣,但是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是蒙着面的。 然而这些人的长相却都格外的普通,都是放入人群当中立刻就能彻底消失的那种。 黑衣首领身边的疤脸男神色一刻不由一变,也就在这一瞬间,没人下令,院墙上的黑衣人已经扣动了手里的弩弓扳机,面色漠然。 “嗖嗖嗖……”上百支弩箭在一瞬间全部射向了院落当中,如同蝗雨一样。 锋利的长箭瞬间就撕裂了一名名黑衣人的身躯。 十几支弩箭同时落在身上,转眼已成筛子,鲜血瞬间就流了下来。 院中后面的一批人,在极短的时间里,就被箭雨直接射杀,血流了一地 院落中其他人脸上的恐惧之色刚刚升起,下一刻,新的一轮弩箭已经再度落下。 连续五轮弩箭之下,整个院落中能活下来的人已经极少了,血腥之气弥漫在小院之中。 就在此时,“砰”的一声,院门给直接推倒,下一刻,手持长槊,刀盾和长弓的金吾卫已经杀了进来。 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群手持千牛刀的千牛卫在虎视眈眈。 片刻之后,所有院落中的黑衣人,全部都彻底的击杀。 包括黑衣人头领,还有他身边的疤脸亲信。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院墙外送葬的队伍刚刚走过这里,哀乐之声这一刻变得很高,虽然有些怪异,但是院落之中的厮杀声,也被彻底的遮掩住了。 …… 李绚微微低头,手里牵着灵车的马绳在缓缓的前行。 送葬的队伍此刻已来到了东南启夏门外,出了启夏门,他们就将一路西行,然后将隐太子妃的遗体送到高阳原。 李绚忍不住的回头,高空之上,一道词条顿时显露了出来。 【李邈,无生道道主,东海王贴身护卫,原义安郡王李孝常之子,半步阳神境】 阳神附体,李邈的手段是越来越熟练了。 就在这个时候,高空之上,李邈的阳神仿佛察觉到了李绚的注视,诧异的转过头来,但这个时候,李绚已经进入了启夏门。 略微迟疑,下一刻,李邈已经朝着长安城西飞速的远去。 出了城西楚平门,李邈迅速的飞向了长安城西北丘陵之处。 最后彻底的消失在丘陵之下。 高空之上,一只鸽鹰看了一眼,便飞速的转身离开。 汉长安城,原来你们的老巢在这里,这下,谁都别想逃了。 人人皆知,长安有鬼市。 但少有人知,长安的鬼市其实有两座。 小鬼市在长安城内,而大鬼市在长安城外,旧汉长安城,地下长安城的一角位置。 大鬼市北面便是渭河,沿渭河南下七十里便是武功县。 骆宾王每次返回长安都要经过大鬼市,每次从长安前往武功县,一样也有经过大鬼市。 有的时候,回城晚了,出城早了,他可能就留在大鬼市了。 …… 高阳原,长安城的西南郊,地势高亢轩敞,南枕秦岭、北望长安。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陪葬献陵和昭陵的,所以长安城王公贵戚多选高阳原为身后之所。 李绚手拉着马车缓缓的前行,南侧的丘陵之上,一座宏伟的墓穴拔地而起。 李绚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那里自然不是隐太子李建成的墓穴。 太宗皇帝即便是再大度,将李建成葬于高阳原已经是颇为顾念兄弟之情了,又如何会给他修建多么豪华的墓穴。 李建成说到底,还是一介罪人。 虽然这个罪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刚才那座墓穴是陇西郡王、礼部尚书李博乂为自己准备的身后墓穴,虽然他的身体还算康健,但谁知道哪一天人就没了。 提前给自己准备陵墓,也不是皇帝才有资格权利,普通人同样可以,更别说是达官显贵了。 前行数百步,枯瘦的树枝林立在一座低矮的坟墓之前,四处散乱,明显没有什么人前来拜祭。 这里便是隐太子李建成的墓地,这里实在太过敏感,即便是归德县主,闻喜县主驸马刘应道,这样常年在长安的人,也很少会来这里。 李绚缓缓的拉住马匹,然后转身对着归德县主,刘应道,于善询,弘化公主等人微微躬身。 归德县主对着李绚微微躬身,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客套的笑容:“麻烦二十七郎了。” “王姐勿要客气,此乃李绚份内之责。”李绚躬身还礼。 本来前方拉车的挽郎,应该是郑家的人来做,但奇怪的是,今天一天,李绚他们现在都已经将郑妃的棺椁送到墓地了,可是郑家的人,依旧还是一个都没有出现,太有些过分了。 这个时候,淮南大长公主,还有宗正寺卿裴广孝,从后面赶了上来。 仔细的看了四周一眼,淮南大长公主轻叹一声,朝着裴广孝点点头。 裴广孝立刻招呼太府少卿梁务俭,带着人上前。 众人先是在陵墓之前焚香祭拜,然后便由太府寺专门从乾陵调来的工匠开始挖掘陵墓。 皇帝有旨,夫妻同穴。 隐太子李建成的墓穴被一点点的挖开,一侧的归德县主,闻喜县主驸马刘应道,乐陵县主驸马于善询,弘化公主及驸马慕容诺曷钵,其子慕容忠,全部跪地哭泣了起来。 李绚自然也少不了要跪下,无论如何,李建成都是他的大皇伯。 即便是死后,也是亲王爵位,葬礼是以太子的规格下葬的,隐太子这个名字,就是太宗皇帝所赐。 当年的那些事情,具体的细节,后人已经无从知晓,但终究,太宗皇帝也不希望宗室父子之间弄的太难看。 可惜…… 高空之上,鸽鹰目光冷冽的看着一切,在更远处的官道上,左卫,千牛卫,数队骑兵在来回巡逻,不容许任何外人靠近。 陵墓之前,李绚目光低垂,跪在地上,但是他的灵觉,却早就锁定靠近陵墓的每个人。 任何一个试图有异动的人,他都会瞬间动手扑杀。 终于,隐太子李建成的墓穴被挖开,在太府少卿梁务俭的指挥下,隐太子妃郑氏的棺椁被慢慢送到了陵墓之下。 工匠开始重新覆盖黄土。 李绚则是站了起来,走到了刚刚竖起的隐太子妃郑氏的墓碑之前。 轻声念道:“故隐太子妃郑氏,夫桂宫银牓,孟侯居守器之尊;甲馆琼帏,元妃参主鬯之礼……震坊东辟,兑野西垂。良人伫伉,淑媛来仪。彩涵珠浦,色掞琼枝。融情班试,勖礼秦迤……” 低沉的抽泣声在李绚不停的响起,直到黄土覆完。 葬礼,终了。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八章 大唐泰子印,南昌王不是好人 夜色之下,高阳原上火光点点,隐约之间,有人影在晃动。 高阳原东南丘陵边缘处,一道带着黄铜面具的身影无声的矗立在那里。 远远的看着墓穴四周营帐中,闪烁在火光下的人影,身影的眼神越发的痛恨起来。 如今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只可能是东海王。 隐太子妃郑氏的葬礼已经结束,一众人等已经返回来长安,包括南昌王李绚,宗正寺卿裴广孝,淮南大长公主等人,也全部都回宫复命。 一切平安的度过,没有出任何的意外,几乎所有关注这里的目光都已经收了回去。 只要留在这里守灵的少府监的侍者,在右卫的护卫下,在这里待过十天,那么一切就算是彻底的终了。 这原本是最容易的一件事。 两队右卫士卒守护在陵墓两侧,搭营设帐,日夜巡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 此外,另外还有两队士卒待在陵墓南侧数里外的村子里。 这里但凡有半点异常的动静,立刻就惊动村子里的士卒,一旦查实,他们立刻就会通知远处长安城墙上的护卫。 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的护卫在这里守卫。 皇帝不会容许发生任何意外,免得今日郑妃刚刚下葬,明日,她的陵墓就被人无声的盗开。 真要发生这种事情,即便是消息能被彻底的遮掩住,但对皇室来讲,也不吝于是被直接打脸。 …… 黑暗之中,东海王就这么一直看着,没有焚香祭拜,也没有低身扣首。 不知道过了多久,东海王终于是看累了,一转身,人已经无声的朝着南面的村落疾飘而去。 脚步落在地面上,就像是离地三寸一样,但速度却快的惊人,没过多久,东海王就来到了村外。 整个村子里里外外早就布满了右卫的人,和这里村子里的人一起守卫着远处的目的。 高阳原,这里本就是朝中权贵为自己准备的陵寝所在,早已有不少人葬在了这里。 那些权贵人家,早就安排了不少人守灵,扫墓和祭拜。 被安排在这里的人,当然不会是什么家族重要的人物,但这里的地方太过敏感,弄的这样人也极为的不好惹。 右卫略微蛮横一些可以,但若是真的涉嫌冲撞到了什么,就是他们的长官也会感到无比棘手的。 东海王无声的绕过村里的守卫,右卫精锐也好,存在的护卫也罢,都没有发现他。 无声无息之中,东海王已经小心的来到了村里东南侧的一栋小院里。 这座院子看起来普通,但它实际上是整个村子距离陵墓最近的院子。 五里。 院子距离隐太子建成陵墓恰好五里之地。 东海王无声的进入,院落当中的主人似乎已经睡着了,什么都没有发现。 东海王直接便投入到了水井当中。 黑暗中,东海王下滑到水井水面之上,然后伸手向右侧一摸,转眼,一道假墙已经无声的滑了开来。 一名黑衣人就站在内侧门口,看到东海王抵达,肃然的躬身。 东海王关闭假墙,然后冷声说道:“守在这里,别让人把我们的后路给断了。” “属下遵令,王上小心。” 东海王点点头,然后快速的前行,转眼已经彻底的消失在昏暗幽长的地下通道之中。 地下通道很长,两米高下,不用低头,一米五宽,两侧有木桩支住上顶。 长长的通道看不出任何坍塌的迹象,这绝对是内行人所建。 每隔五十米,便有一只火把挂在墙上,照亮了前行的通道。 东海王一直前行,越是往前,通道越是往下。 但下的有限,因为他们早就已经挖到了下面的岩层,然后顺着岩层前进。 五里之处,一条直线,回过头去,隐隐还能够看到入口处的火把。 洞穴最深处,两侧已经被挖开了两座暗室,二十名无生道的刺客,无声的坐在里面。 短剑,手弩放在一侧,随时可以搏命刺杀。 …… 东海王站在通道的尽头,微微抬头,上方三米处,便是隐太子李建成的墓穴所在。 只要动手,立刻就能打通通往墓穴的通道。 “等了整整一年,这一刻终于要到来了吗?”东海王抬起头,轻声叹息。 一年之前,谁也不知道,他究竟算计了多少,才最终一步步的走到了今天。 孝敬皇帝李弘之死,睦洲天阴教的动乱,甚至还有冬日新罗的突然袭击,都是为了吸引他人注意,好方便他在没人察觉到情况下来到这里。 而他来这里,目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告诉别人他的存在,而是要从这里取走一件东西。 一件掌握在隐太子妃郑氏手里的东西。 那件东西,郑氏藏的很深。 宫里的人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正常情况下,那件东西根本不可能被送出来,而且还有要在送出来的时候不被宫中发现,难度几乎瞬间就提升了数倍。 但最后,还是有一个方法被想了出来。 那就是死。 利用死亡,将那件对东海王最为重要的东西送出来。 而之所以选在现在,就是因为郑妃的身体已经不行了。 春秋七十八,身体倒还在其次,关键是她已经开始有些记不住事情了。 终于,消息传了进去,消息也传了出去。 至于这个消息为什么没有被人发现,只能说这是一个隐秘了,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的隐秘。 夜深人静,五更初到,东海王终于一挥手,两侧的无生道杀手,立刻开始小心点动手戳开上面的泥土。 泥土窸窸窣窣的落入到地下,然后迅速的被人弄出,放进两侧的耳室之中。 半个时辰之后,一个通向上方墓穴的地洞已经被彻底的打开。 盗墓,从来防的,就是有人从上面进入,很少有防从下面进入的。 最多也就是在陵墓底部铺上一层石板。 …… 石板被掀开,东海王终于出现在隐太子李建成的墓穴之中。 这里的空气虽然有些浑浊,但并不影响待人,毕竟这里白天才刚刚有人打开过。 两座一新一旧的棺椁平躺在地面之上。 李建成,郑观音,这一对夫妻的死亡时间前后差了将近五十年,但如今是共同躺在这一座简陋的坟墓里。 东海王冷漠的眼神扫了李建成的棺椁一眼,然后直接看向了另外一边的郑观音棺椁之上。 是这个女人让他最后活了下来,李積利用自己的长女和他调包之后,立刻就将他送走,但再也没有管过,仿佛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过一样。 东海王缓缓的朝着郑观音的棺椁走了过去,手一翻,一把锋利的匕首出现在了东海王的手中。 “吱呀”的轻微声响中,棺椁被打开…… 片刻之后,“吱呀”声再度响起,棺椁被重新关闭。 一块黄布出现在了东海王的手里,他用力的擦了擦黄布当中的东西,最后,在底下通道微弱的光芒映照之下,一刻带着一丝血丝的玉印出现在东海王的手中。 东海王手一翻,玉印已经被翻了过来,上面赫然阴刻着几个字:“大唐泰子印。” 泰子即太子。 大唐太子印有两方,一方为龟钮金印,一方为覆斗钮玉印。 李建成死后,随身携带的覆斗钮玉印不见了踪影,只有一方龟钮金印在太子府被找到。 太宗皇帝也没有怎么在意,因为他虽然杀了兄长和弟弟,但在他的头上,还有一个太上皇在。 建成的旧部,很难对太宗皇帝造成多大的威胁。 然而谁也不知道,这枚本该由李建成随身携带的覆斗钮玉印,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郑观音的手上。 多少年过去了,郑观音一直悄悄的掌管着这枚玉印,终于,在她寿命终了之后,将这枚玉印传了出来。 看着玉印之上的血丝,东海王如何不知道他的母亲为了将这枚玉印传出来究竟经历了多大的痛苦。 好在现在终于一切了结了。 东海王转身,对着郑妃的棺椁沉沉的躬身,然后一转身,立刻跳入了洞穴。 人还未落地,东海王的声音便已经响起:“立刻,封堵墓……” 脚步刚刚落在地上,东海王手一翻,手中的玉印已经不见了踪影。 一把短剑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的手中,谨慎的护在身前。 一道穿着黑色金丝软甲的人影站在了东海王身前三米处,手中垂落在地的剑刃上,不停的滴着血。 人影的两侧,躺着二十多名尸体,全部都被人一剑抹过了咽喉,速度快的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东海王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对手,眼底深处带着无比的惊讶和难以置信:“南昌王,你是何时发现这里的?” “今日。”李绚目光平静的看着东海王,轻声说道:“我是跟着你一路来的,只是可惜你没有发现我而已。” “看来,还是我大意了。”东海王轻声苦笑,在即将达成目标的瞬间,他还是大意了,竟然被李绚跟在身后,一直跟到了秘密据点,他都没有发现。 东海王抬起头,目光落在地上那些被一剑封喉的刺客身上,感慨的说道:“本座实在没有想到,南昌王,你的身手比传闻中的要强上太多了,比本座预想的也要强上许多。” 李绚平静的摇摇头,说道:“没有太强,本王不过是用了点迷药而已,这样狭窄的空间,实在太适合使用迷药了。” “本座倒是忘了,南昌王同样是医道高手。”东海王笑了,一只黑色的小瓷瓶被他从袖子里面扔出,然后感慨的说道:“看样子,本座这点小手段是奈何不了南昌王了。” 李绚目光平静的看着东海王脸上的黄铜面具,面色威严,略带一丝狰狞。 “东西放下,束手就缚,本王给你一个面圣的机会。”李绚轻声一句,眼底深处带出一丝怜悯。 “呵!”东海王笑了,看着李绚冷笑道:“不必演戏了,南昌王为人心狠手辣,只要本座束手,那么你立刻就会斩下本座的头颅,你的为人,本座太了解了。” “会不会是你错了。”李绚依旧淡淡的开口,轻声说道:“本王或许一直以来,都是个好人。” “哈哈……”东海王大笑起来,然后瞬间一冷:“你要是好人,难么这空气中遍布的毒药又是什么,不用费心了,这点东西奈何不了本座的。” “可惜了,原本想留你一命的。”李绚脚步一点,整个人已经飘然向前。 右手一抬,无穷的剑影已经朝着东海王直接笼罩而去。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九章 借阁下人头一用 无穷剑影顿时在狭窄的地下密道中生成,转眼已经朝着东海王头顶全面笼罩过去。 东海王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整个人直接向前一扑,手里的短剑直接刺向剑影之中。 “叮”的一声,重重剑影顿时消散大半,一只软剑被东海王的短剑抵在在了七寸之处,剑身顿时一软。 东海王身形随即向前一撞,顶着的手肘已经狠狠的砸向李绚的胸膛。 骇然的力道一旦砸中,立刻就会将李绚的胸骨直接砸断。 然而此刻,李绚根本一动未动,整个人仿佛傻了一样的看着东海王。 东海王的心底顿时升起一股得意,但在瞬间,这股得意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股寒意莫名其妙的从东海王的后背脊梁骨升起,根本来不及多想,东海王身形猛地后……霎那间,东海王突然扫到一只快要彻底消散了剑刃残影轻飘飘的落在了他的肩上…… 下一刻,血花骤溅。 也就在一瞬间,站在东海王面前的李绚突兀的不见了踪影。 左侧耳边呼啸声顿起,东海王短剑猛然间朝左侧斩去,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无数剑影突然出现在他的身体右侧,无声无息的落在了他的右肩之上。 “滋啦!”一股鲜血顿时喷涌而出,东海王的身体在霎那间倒向了左侧,这才险之又险的避开了差点将整个胳膊都斩下来的一剑。 然而即便如此,东海王的右臂之上已经被斩出了一道白生生的伤口,红色的鲜血瞬间就覆盖住了白色的伤口之上,随即鲜血喷涌。 “你是在戏弄我!”东海王突然间愤怒的低吼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竟然被李绚当成是猴子是玩耍。 刚才好几次,李绚都有机会直接杀了他,但是却总在最后关头收手。 东海王一开始还没有注意到,但随着接二连三的受伤,但他却始终不明白,他自己究竟是怎么受伤的? 想到了这个问题,东海王立刻意识到,他被李绚给耍了。 李绚不仅比他强,甚至拥有能直接杀了他的能力,但是却莫名其妙的留手了。 一道声音突兀的在东海王身体后侧响起;“你这又是何必呢,我本来没想这么快杀死你的,起码演一演……你又何必那么急着去转世轮回……如此,本王只好成全你……” 东海王锋利的短剑直接从李绚的身体深处一斩而过,李绚的身影顿时化作光影渐渐消散。 就在这个时候,东海王猛的转身,在他的身体前方,更多的剑影纷纷落下,然后就听叮的一声响,一只软剑被东海王手里的短剑抵在在了七寸之处,剑身瞬间软塌了下来。 然而和上次不同,这一次,软剑被抵住,但其他的剑影却依旧轰的一下,直接砸在了东海王的脑门之上,下一刻,无数的剑影从他的身上直接斩下,然后忽然的斩在地面上。 地面在一瞬间被斩出了无数的剑痕。 一滴滴的鲜血从地面上方滴落,但它已经完全融入到剑痕之中。 瞬间之间,无数的鲜血落下,无数的伤口在东海王的身上突兀的出现。 肩头,手臂,胸腹之间,一下子就被拉出来四五十道血痕。 只有脸上,东海王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 无声的鲜血喷涌而出,转眼已经彻底的淹没了所有的剑痕。 东海王无比艰难的抬头,嘴唇艰难动弹着。 最终,他艰难的喊出来四个字:“剑光分化。” 剑术修行的第一座山岭,剑光分化。 剑刃在一瞬间划下无数的剑影,强大的天地灵炁和神魂之力混合在一起,在自身真炁的引领下,直接击破东海王身上的护身真炁,一剑击中了他的身体要害。 长剑收回,李绚平静的从东海王的前方缓步走来,走到了东海王的身侧,李绚淡漠的说道:“抱歉,先生,借阁下人头一用。” 剑光一闪,一颗带着黄铜面具的人头已经被直接斩飞了起来。 【千面佛,阿史那·燕都,无生教总管,东海王替身,突厥小可汗阿史那·阿隼之子,永宁公主之子,隐太子李建成外孙·玄胎境大圆满,已死】 刹那之间,词条已经化作了无数的灵光落入到了李绚的脑海之中。 一道记忆顿时融入到了李绚的脑海当中。 …… 许久之后,李绚终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眼前之人自然不是东海王,甚至出现在李绚眼前的这个人,从来就不是真正的东海王。 如果李绚记得没错的话,现在的骆宾王早已经已经被宫中的密卫给彻底给盯住了。 此刻的他,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来这里的,只能是一个替身而已。 千面佛虽然拥有玄胎境大圆满的境界,但他的实力相对其他人都弱一点。 虽然他的境界,比李绚玄胎初境要强,但可惜,他对自身的实力掌握似乎有些问题。 就像是他这一身的修为,根本不是自己练出来的一样,动作之间,阻塞太多了。 更别说,现在的李绚,已经作弊似的开始掌握阳神之力。 哪怕这阳神之力并不属于他,但相比于其他阳神边缘都没有触及的人,在厮杀之中,已成碾压。 李绚左手提起带着面具的东海王人头,目光看向右侧,右手软剑飞快地掠过支撑巷道的木桩,一道清晰的剑痕出现在了木桩之上。 木桩已经彻底的从底部斩开,只不过剑刃的速度太快,导致木桩无法在一瞬间坍塌下来。 李绚脚步一点,人已经快速的前行,手中的剑刃不时的在两侧划过…… 当李绚走到了密道边缘,出口的时候,他轻叹一声,然后钻出密道,微微用力,下一刻,“砰”的一声,假墙已经被关上。 然后就听“轰隆隆”的声音从巷道深处传来。 里面全塌了。 下一刻,李绚脚尖一点,他整个人瞬间就已经踩在墙壁上,直接冲出了古井。 古井之外的院落中,地下已经躺了两具普通百姓的尸体。 只是这两个普通百姓的右手,各自死死握住一把短剑。 就在此时,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紧跟着,周乾已经带着一队千牛卫和一队密卫出现在了院门口。 看着李绚手中血淋淋的人头,周乾这个人愣了,但他随即反应过来,上前两步拱手道:“回禀王爷,整个村子当中,所有的无生教徒已被彻底清洗。” 李绚微微点头,指着一侧的水井,说道:“派人看住这口井,天明之前,任何人不敢下去。任何人也不准上来,凡是有上来的人,即刻斩杀。” “属下遵令。”周乾看了一眼李绚手上的人头,小心谨慎的问道:“王爷,这是谁?” “不大清楚。”李绚微微摇头,说道:“反正他自称是东海王,至于是不是,只需由新罗国使和吐蕃国使来验证便可,好了,准备马匹,我们立刻进宫。” “喏!” …… 快马在朱雀大街上快速的奔行,李绚,周乾,还有苏宝同和张环,沿着朱雀大街直趋皇宫而去。 承天门下,内侍监仇宦始终注视着前方的御街。 他的目光从视线尽头的中央望楼收回,不停挥舞的旗帜已经告诉他,南昌王已经带着东海王的人口赶回。 朱雀大门打开一道缝隙,李绚,周乾,苏宝同和张环极速的奔行到了仇宦的眼前。 李绚翻身下马的同时,一个黑色锦盒已经被他递了上去。 “此人自称是东海王,还颇有几分实力,但……”李绚的目光落在了锦盒之上。 仇宦笑了,点点头,说道:“王爷放心,宫中自有手段可鉴别出其身份来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如此,本王就放心了。”李绚轻轻的吐了一口气,然而的目光却始终落在东海王的人头之上,微微有些紧张。 这自然不是东海王的人头,但是却是隐太子李建成的长女永宁公主和西突厥小可汗阿史那·阿隼的儿子。 也就是李建成的外孙。 李绚不知道这位永宁公主,当年究竟是怎样逃出皇宫的,毕竟当初空中记载,隐太子妃郑观音一开始是抚养了五个女儿,但是最后,只有三个成年纪律。 所有人都以为,隐太子李建成的那位长公主已经死了,而且当年之事,也没有人敢轻易追究。 宫中的宗簿当中,对于这些隐太子李建成子女的信息记录缺失的很严重,李绚甚至不知道,这位永宁公主,逃出宫去的时候,年纪有多大。 但想来应该年纪不小,否则如何有力量逃。 如果如此的话,那么这位千面佛的年纪和骆宾王相比也不差多少,所以他才能成为东海王的替身。 相比于骆宾王,阿史那·燕都的血脉要更加稀薄一些,只是不知道,宫中能否测的出来。 宫中的手段,即便是李绚都没能弄清楚。 这外孙和儿子的血缘关系,他们能弄的清吗? 阿史那·燕都的脸上虽然带着黄铜面具,但他应该带有明显的胡人特征。 不过李姓皇族多少带点胡人血统…… 李绚闭着眼睛靠在宫门之下,如果不是东海王是隐太子李建成的儿子,李绚这颗人头交上去就完事了。 但可惜,涉及到皇室,丝毫大意不得。 就比如李绚,他从来没有取下千面佛脸上的黄铜面具,就是因为不想知道,千面佛的那张脸究竟像谁。 是骆宾王,还是其他谁? 这就有意思了。 千面佛代替骆宾王出现在高阳原,那么骆宾王自己也感到了危险所在。 如果他足够聪明的话,那么他就应该趁机装死,让东海王这个身份彻底的死掉。 这样,李绚的机会也就来了。 骆宾王谋划多年,究竟攒下来多少实力。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章 此事,朕不能答应你 春日冷寒,寅时七刻,宫门突然大开。 在李绚站在宫门最前,在丹凤门下等了一夜的李绚顿时被惊醒。 内侍监仇宦站在宫门,手握拂尘,对着李绚拱手道:“南昌王,陛下有诏,即可觐见。” 李绚立刻拱手道:“臣南昌王绚遵旨。” “王爷请!”仇宦率先在前引路,李绚恭谨的跟在身后,面色肃然。 一路上,李绚没有多问半句,绕过含元殿和紫宸殿,李绚直接来到了蓬莱殿。 蓬莱殿深处,李治似乎是刚起,裹着厚厚的毛毯,也没有洗漱更衣,就这么的坐在御座之上。 两侧的帷幕之后,有人在调着火盆,让大殿内的温度迅速的升高。 整个大殿内的光比较暗,这是刻意为之的。 李绚上次交待之后,李治身边的光线始终都保持一个让眼睛最舒服的程度。 除了看书,看奏折,平时休息的时候,殿内的内侍更是巴不得让整个大殿时刻保持黑暗。 …… “陛下!”李绚拱手站立在大殿之中,声音沉稳,但很轻。 “不必多礼。”李治直接摆了摆手,然后抬头看向李绚说道:“刚才内卫局已经传奏,你送上来的那颗人头的确是皇家血脉,朕已经传首新罗和吐蕃使者,让他们去辨认,这是不是他们曾经见过的东海王,一旦确认,那么这件事便可以了结了。” “臣恭贺陛下,铲除内患。”李绚立刻沉沉躬身。 过了,阿史那·燕都那颗人头,被内卫局认定是东海王的人头。 内卫局,内卫,他们也被东海王的手段给迷惑了过去。 李治有些诧异的看着李绚,说道:“朕叫你来,本来是想问问你想要什么赏赐,怎么现在看着你似乎没那么开心啊?” “陛下!”李绚俯首,轻声说道:“此番能够诛杀那逆贼,多赖陛下运筹帷幄,只是,臣总觉得轻易了些,这逆贼虽然身手不弱,但也只是不弱而已,而且其人并不善战,所以才被臣诛杀,但他身边的护卫,上回刺杀臣之人,此次却并没有出现,臣……”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出现?”李治一句反问,将李绚给问住了。 难道说,昨夜,李邈出现过了? 李邈,无生道道主,东海王的贴身护卫,他不出现,阿史那·燕都的身上,就始终有三分存疑。 李治摆摆手,说道:“二十七郎,你没有发现了,世隐真人昨夜并没有现身。” “难道是世隐真人拦住了那人?”李绚顿时满脸惊讶。 昨日,他让明崇俨送李旦回府之后,就再没有见过明崇俨了。 原本他以为,明崇俨是留在了宫里,毕竟密道那件事,即便是李绚也是夜里才临时发现了。 在那之前,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葬礼完毕,东海王未有现身,事情已经了结。 所以,才有了后来李绚“独自”追查密道,斩杀“东海王”之事。 他没有想到,明崇俨不仅出场了,甚至还暗中截下来李邈,这是李绚怎么都没有发现的。 李邈,明崇俨,他们之间的实力交锋已经到了阳神的层面,若是在李绚感应范围之外,展开激烈的厮杀,那么李绚无法察觉也是正常的事情。 “那人看起来实力不俗,但其实是通过损折自身的肉身换来的,也就是说,他除了阳神能行以外,其他的,不过是个活死人罢了。”李治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李绚更是无比的惊讶。 原来李邈能够成为半步阳神境,竟然是通过牺牲,或者说是献祭掉自身的肉身而成的,这也太有些匪夷所思。 怪不了,李绚从李邈的阳神碎片中,窥伺到的,是他坐在地面蒲团上,盘膝正坐的模样。 “竟然还可以如此修行吗?”李绚茫然下意识的一句话,让李治突然就笑了起来,甚至忍不住的拍了两下御桌。 听到李治的笑声,李绚立刻肃然了起来,拱手道:“陛下恕罪,是臣浅薄了。不知臣是否可问,昨夜之事后续如何了?” “世隐真人重创了那人,虽然被其逃走,但想来,应该是活不了多久了。”李治的脸色顿时冷淡了起来,然后轻声说道:“昨夜之后,所有一切曾经出现在长安的无生道逆贼,全部被诛杀,还有吐蕃在长安的眼线,除了使团成员之外,也全部被清除。” 整个长安城彻底的干净了。 李治便是如此,不动手则已,一动手,立刻就要清除掉视线氛围之内,所有的隐患。 李绚忍不住的松了口气,然后拱手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此番之后,我朝只需稳扎稳打,则吐蕃必败。” “吐蕃真的必败吗?”李治突然冷不丁的又问了一句。 李绚微微一愣,面色沉着的说道:“陛下,吐蕃与大唐之战,虽然只是在甘凉地,但里外牵涉许多,新罗,突厥,都曾经被吐蕃试图利用,用来分我朝之心,还请陛下多多注意其他各国。” 李治突然间笑了,身上的毛毯裹了裹,然后看向李绚说道:“二十七郎,那不正是你鸿胪寺的职司吗?” “陛下所言……极是。”李绚立刻回过神来,脸上满是苦笑,然后躬身施礼。 施礼的同时,李绚心里已经开始思索,该如何利用在长安的各国使臣,来探寻他们背后的秘密。 尤其是吐蕃国使。 虽然如今在长安道这些各国使臣,距离母国甚远,但他们依旧比李绚要更了解背后吐蕃的动向。 李绚下一阶段需要做的,就是要弄清楚在大唐军队调动期间,吐蕃的应对方略。 稍微收敛心绪,李绚立刻拱手道:“陛下,臣还有一事。” “何事?”李治很随意的看向里李绚,但下一眼,他的目光就凝住了。 因为此刻在李绚手里,正捧着一枚覆斗钮玉太子印,一颗清新发亮的太子玉印。 李治当年也曾为太子,当年手中也曾有过这么一枚太子印。 “这是……来人。”李治立刻挥手让内侍从李绚的手中取走枚覆斗钮玉印。 这个时候,李绚赶紧拱手道:“陛下,此物陛下观看便可,不宜上手。” 李治刚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然后转身看向李绚,满脸诧异的问道:“这是为何?” “陛下,此物多年来,一直都在息王妃手中,然后随其下葬。东海王在一年前,便开始在墓地附近挖掘通道,等到今日息王妃下葬之后,然后才掘通墓穴,将东西取出来。”李绚稍微提点了一句。 “一直都在息王妃的手里……下葬?内侍省是干什么吃的?”李治“砰”的一掌直接拍在了桌案上,但随即,李治就立刻反应了过来:“不对,仇宦为人细致,如果说息王妃活着的时候,她还能藏住这件东西,那她死了……” 李治顿时就明白了过来,满脸厌恶的看了隐太子印一眼,然后直接摆手道:“拿出去,即刻销毁。” “喏!”一旁的内侍立刻端着隐太子印出了蓬莱殿。 李治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下来,然后失声一笑道:“真是愚蠢啊,真的以为拿到了这件东西,就能夺得天下吗?” 李绚站在殿中,低眉垂首,一言不发。 太子印,真的就那么简单吗? 东海王这一次是为了拿到李建成当年留藏下来的太子印,但上一次,他却是试图抢夺李弘留下的太子印。 并且很可能已经拿到了一枚假的。 心中虽然思绪万千,但此刻,李绚并没有开口。 李治有些诧异的抬头,看向李绚,问道:“二十七郎怎么不说话了?” “陛下,此人自小便生存在外,不通人心,不晓天理,纠葛一批对大唐不满之人,然后勾连新罗,吐蕃,意图毁我大唐,臣请,将此贼首级挫骨扬灰,警戒世人。”李绚的眼神中,透出一股狠辣。 李治看着李绚,神色凝重……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陛下!” “进来吧。”李治朝着门口的王福来微微招了招手。 王福来立刻进入大殿之中,走到了李治的身边,在他耳边轻声几句。 “哦!”李治的眉眼轻轻一抬,神色顿时松了下来,然后看向李绚,平静的说道:“千牛卫奏报,吐蕃国使和新罗国使辨认,此人正是东海王。”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李绚立刻沉沉躬身。 果然如他所料那样,东海王在见吐蕃国使和新罗国使的时候,用的依旧是替身。 骆宾王怎么可能亲自去见吐蕃人和新罗人。 他的身份,但凡出现在某个场合,一旦被新罗人和吐蕃人识破,立刻就有天大的麻烦。 那些人,捏住了他的这个弱点,又有谁会和他正经谈合作,所以骆宾王再度利用替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罢了。”李治突然间有些意兴阑珊起来,他摇摇头,轻声说道:“若是此贼不在暗中损坏大唐,而是帮助大唐对付吐蕃,那么朕说不定会因公赏赐他什么,若是能鼎力殊功,让他认祖归宗也未尝不能……” “陛下仁慈,但……”李绚轻轻摇头,躬身道:“陛下,此贼野心太大了,这种人,该死。” 李治有些诧异的抬头,看着李绚脸上一脸真挚的神色,他满意的笑了起来,点点头,说道:“二十七郎所言不错,这种人就是该死,不过话说回来,他终究是皇祖父后裔,此事你负责找块地将他葬了吧。” “喏!”李绚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还是立刻拱手应诺。 李治神色肃然起来:“不过虽然如此,但你此番终究只是浇灭了一个普通的逆贼,而不是息王伯的儿子。” “臣弟明白。”李绚十分灵透,立刻拱手道:“东海王只是逆贼妄名,与宗室无关。” “嗯!”李治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很轻松的问道:“此番事了,你想要什么赏赐。” 李绚顿时犹豫了起来,但仅仅是瞬间,李绚就拱手道:“回禀陛下,臣希望平日里,能在完成本职之后,提早半个时辰下职,然后回家好好陪陪三娘。” 李治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李绚,最后无奈的摇摇头,说道:“朕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二十七郎和南昌王妃,能如此恩爱,琴瑟和谐的原因了,不过此事,朕不能答应你。” 李绚不由得愣住了。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一章 检校太子右赞善大夫 李治裹着身上的毛毯,看着李绚脸上愣住的神情,突然一下,他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哈哈……” 李治笑的很没心没肺,相反李绚反倒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片刻之后,李治终于逐渐的收敛了笑容,他伸手拍了拍眼前的桌案,抬头看向李绚说道:“朕不允,乃是因为朝中自有规制,如何能因你一人,而妄改当值时刻。传旨,罢南昌王检校金吾卫中郎将之职,授南昌王检校太子右赞善大夫之职。” 李绚立刻跪拜谢恩:“臣南昌王绚,叩谢陛下隆恩。” 李绚的检校左金吾卫中郎将,本身就是应对无生道所封。 如今东海王被他亲手格杀,那么这个官职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虽然李治说东海王和宗室无关,但那都是说于不知情的人的。 对于那些知情的人,即便是朝中已经开始传首东海王的首级,他们也未必愿意相信死的那个人就是东海王。 可是原本负责侦办此案的南昌王,此时被免去了检校左金吾卫中郎将之责,那么也就是说,东海王真的死了。 …… 太子右赞善大夫,在太子宫中职责协助太子右庶子,掌侍从、讲授,官虽只有正五品上,但和太子关系极近。 如今太子宫中国内,有太子右赞善大夫三人,官定五人,李绚是第四人。 太子右庶子,正四品下,由吏部尚书李敬玄兼任——吏部尚书,正三品。 “平日里,鸿胪寺的职司做完之后,就去太子宫中走走吧……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李治转头看向李绚,沉声说道:“贤儿仁慈,但缺乏杀伐之气,二十七郎,给朕好好的教导他。” “臣遵旨。”李绚根本没有迟疑的余地,立刻拱手应诺。 “去吧。”李治摆摆手,李绚立刻站了起来,躬身道:“臣告退。” 李绚缓缓的退出了蓬莱殿,殿外冷风袭来,李绚整个人顿时清醒了过来。 皇帝这是对太子还有所不满。 虽然李绚不知道这中间究竟是因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这对他来讲并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在其他人眼里无比眼红的职司,在李绚的眼里,如同烫手山芋一样。 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投资李贤。 李贤身边已经围了太多的人,根本没有他多少插手的余地, 真要和李贤走的太近,那么搞不好,将来李贤倒霉的时候,他也会受到连累。 还是那句话,李贤身边已经围了太多的人,李绚就算是认真的去教导他好好的做个储君,但实际上讲,李贤根本不会多少听他的,根本没多大用。 不过,这个职位,也并非没有好处,起码,他再往上走,有的太子右赞善大夫之履历,那么鸿胪寺卿,甚至礼部尚书,就没什么人,能在资格上卡他了。 如此,那么就好好的做个诤臣吧,然后在李贤谋反之前,离开东宫。 从蓬莱殿走出,李绚一路走到了宫门之下,然而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的岳翁刘仁轨,还有右相戴至德一干人等,正等在宫门之下。 千牛卫在拦着,丝毫没有放行的意思。 李绚刚刚从宫门走出,众人立刻就看了过来,神色诧异。 李绚同样满脸愕然,回头北望。 紫宸殿的屋顶上已经发射出阵阵晨光,但武后还没有召常朝的意思。 …… 蓬莱殿中,李治将身上的毛毯裹的紧些,然后才看向后方的帷帐之中,轻声说道:“如何,此中可还有蹊跷?” 帷帐拉开,穿着一身绿色襦裙的武后,从里面走了出来。 尽管已经年逾五旬,但武后依旧容颜俊丽,比之三旬少妇也不差多少。 “人倒是挺忠心的。”武后难得赞誉一声,然后感慨的说道:“臣妾听闻二十七郎在离开那条被挖掘的通道之后,那条通道自己便塌了。” 李治点点头,说道:“毕竟是皇室子弟,维护之心还是不错的,为人谨慎,做事也算得力。” “所以陛下让人去看护贤儿?”武后有些好笑的看着李治,这中间的来去纠葛,她是最清楚的。 李治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说道:“此事和媚娘你无关,贤儿虽然和媚娘在政事上互有别见,但他的问题在于太容易被人左右来,二十七郎行事一直规矩,让贤儿跟着学学也好,他自幼被你我宠溺太甚了。” 李贤虽然在外人眼里,是个宽宏的太子,但是在李治的眼里,他却是缺乏杀伐之心。 这种人做皇帝,就是做个守城之君都勉强,更别说是做个明君。 皇家眼中的明君,和百姓口中的明君是不一样的。 不是说一味的宽容仁慈,就是治国之道,实际上恰恰相反,在该宽则宽,该严则严,对民宽仁,对官苛刻,才是长久的处政之道。 但李贤就是失在太过宽仁了,他在竭力的学习孝敬皇帝的李弘,但却根本看不到孝敬皇帝李弘不为人知的手段。 甚至看不到自己的问题所在。 这一点是李治最不满的。 不过也没有办法,谁让最早一开始的时候,李贤就没有被当做储君来培养。 而孝敬皇帝李弘,也没有留下任何子嗣。 “臣妾倒是也希望贤儿真的能从二十七郎身上学到些什么,哪怕仅仅学到规矩两个字,臣妾就心满意足了。”武后轻声一叹,她如今虽然和李贤在处政上有些冲突,但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李治说的没错,李贤处事手段太直了。 或者说,刻意的太直了。 如果能够手段柔和一些,母子之间的矛盾也不会那么直白。 当初李弘作为太子的时候,虽然同样和武后有不小的矛盾,甚至有禅位,纳妃,以及义阳和宣城公主这些起了不小冲突的事,但彼此的母子关系维持的相当不错。 起码,李弘知道服软,知道她是他娘,但李贤又太直了。 后面李弘病逝之后,虽然有传言为武后鸠杀,但实际上也是谣言罢了。 武后若是真毒杀了李弘,第一个瞒不过去的人就是李治。 看看李治如今的精神状况,就知道,那终究只是传言。 甚至都禅位之事,都不过是玩闹罢了。 自愿禅位这种事,从古至今,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几乎全都是到了性命垂危,也依旧死死的握住权力。 那件事,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试探罢了。 只是皇帝试探的人太多了。 李治点点头,然后转口说道:“东海王的事情了结,让明崇俨将剩下该处理的都处理掉,尤其是那个逃走了的家伙,该死的,就不要活了。” “妾身领旨。” “还有就是李敬业的事,他家里的那支商队,让内卫和少府接手。”说到这里,李治稍微停顿,然后说道:“还有吐蕃国使要送到吐蕃的那封密信,兵部职方司已经改好了,让内卫送过去,不要让吐蕃知道这条路出了问题。” 吐蕃人在长安的眼线被全部清除,但只要李敬业这条线还能用,他们就不会太急。 “臣妾领命,不过臣妾听说,那里面有关于二十七郎的事情?”武后有些好奇的看着李治。 李治摆了摆手,说道:“朕让人稍微完善了一下,不会有什么,就算有什么,二十七郎也足够应对。” 真的那么好应对吗? 武后心里忍不住的摇摇头,被论钦陵盯上,可不是一件好事。 “对了,还有就是承嗣的事。”李治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说道:“让他平日行事谨慎一些,宫中和他出去传旨的人被掉了包他都不知道,如果不是二十七郎谨慎,在归德县主的时候,东西就被人取走了。” “喏。”武后很温和的点头,然后说道:“时间还早,陛下还是回去先睡会吧。” 李治有些好笑了起来,然后轻叹一声,拍了拍武后的柔荑说道:“媚娘,外面的事情你费心了。” “陛下说什么呢,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武后回头看了一眼蓬莱殿窗户上已经透进的晨光,轻声说道:“如此,那么臣妾就先上朝去了,老臣们等了有一段时间了。” “嗯!”李治点头,然后看着武后离开。 武后走到了殿门口,回头望去的时候,皇帝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但他真的睡着了吗? …… 武后大踏步朝紫宸殿走去,同时侧身说道:“传旨,上朝。” “上朝!” “上朝!” “上朝!” 一声声的呼唤声直接传向来丹凤门下,群臣上朝。 常朝,只有三省六部的宰相,同平章事有资格参与,满朝也不过六七个人。 武后刚刚走到了紫宸殿后,明崇俨突然间从一侧闪出。 武后脚步停下,看向明崇俨问道:“事情处置的如何了,追杀的那人,找到了吗?” “还没有了,他,太快了。”明崇俨忍不住的摇头,情况并没有想象当中的顺利。 李邈终究是半步阳神,牺牲了身躯换成了阳神,虽然没有延命之能,但阳神终究是成就了。 如果不是这里是大唐皇城,换做其他城池,早就被他消失无影了。 武后冰冷的眼神落在了,明崇俨的身上,然后冷冷的说道:“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喏!”明崇俨立刻拱手。 武后刚要从明崇俨身边走过,但她又突然停了下来,看向明崇俨问道:“明卿,你说东海王真的死了吗?” 明崇俨微微一愣,略做思索的说道:“此事,不好说。” “何为不好说?” “人的确是隐太子血脉,南昌王动剑时,人也的确还活着,只是有些事情对不上。”明崇俨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什么事情对不上?” “身份,臣和南昌王之前都推断过,东海王必然是在朝中有所身份,如此才能快速的接收到朝中信息,但被杀的那人,臣不认识。”稍微停顿,明崇俨接着说道:“臣不知道南昌王究竟认不认识,但光这一点,就足够令人怀疑了。” “南昌王肯定也不认识。”武后想起之前李绚觐见时的谨慎态度,现在想来,李绚恐怕也是有所怀疑。 “那人死了,最好,如果没死,恐怕还会有所动静,留一两只饵,本宫要看看动静。” “喏!”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二章 全知三省,诸相之首 李绚睁开眼,头顶上方是松木制作的床榻帷架,挂着红色的丝绸床帘,床帘左右各绣着两只鸳鸯。 风轻轻吹来,床帘摆动,两只鸳鸯就像是活过来一样。 李绚侧身,窗外的黄昏落日余晖洒落在卧房之中。 房内的衣架上挂着李绚的官衣,一旁的桌案上,放着妻子刘瑾瑜的梳妆盒。 李绚的心情彻底的平静了下来,奔波了那么久,东海王这件事情总算是暂时了结了。 任由思绪乱飞,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李绚终于起身,穿上青色便衣,出了房门。 院落之中,不见刘瑾瑜的身影,快五个月的孕妇,还这么乱窜。 李绚迈步走向了前厅,一路上来回侍女对李绚躬身行礼,李绚点头而过。 果然,前厅之中,刘瑾瑜正在和母妃欧阳氏一起缝制小衣。 李绚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小衣已经做好了八成,样子款式都不错,李绚夸赞道:“缝的不错,不过怎么男孩女孩的衣服都有啊?” “三娘说了,将来男孩女孩都要有的,索性现在就多准备几套。”母妃欧阳氏抬起头看向李绚,问道:“怎样,今日休息好了。” 李绚点点头,说道:“母亲不必担心,那件事情已经结束了。” 他早上从皇宫出来之后,便到了鸿胪寺上值,不过并没有在鸿胪寺多待,转身就去了太子宫。 一来,鸿胪寺有些公文要交于太子过目,二来,李绚也要将检校右赞善大夫的牌子拿到手,三来,他也想要见一下太子李贤。 不过很可惜,李绚抵达东宫的时候,李贤刚好去了政事堂,所以李绚也就只好回来了。 政事堂位于门下省,本来只是尚书左右仆射、中书令、门下侍中开碰头会的会议地,不是正式的朝堂机构。 当年,在贞观时期,太宗皇帝下令,谏议大夫、御史大夫和特别加衔的官员,如参与朝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等,也要参加政事堂的宰相会议。 到了贞观末年,太宗皇帝更是任命长孙无忌“全知三省”。 “全知三省”,才是大唐真正名义上的诸相之首,真正意义上的首辅。 贞观末年和永徽初年,宰相们每天都要与长孙无忌在政事堂里议事,三省的大部分政务也都在政事堂处理。 皇帝也被架空。 整个大唐到今日,也只有长孙无忌一个人全知三省,但他最后的结局,也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 如今的朝野诸相,虽然是以中书令郝处俊为首,但实际上论起资格,李绚的岳翁刘仁轨几番担任宰相,又有东岛战功,他才是隐隐的诸相之首。 如今大唐初年,左右仆射也被称之为左右丞相,故而刘仁轨被称为左相,戴至德被称为右相。 但平日里和皇帝,武后接触最多的,依旧是中书令郝处俊。 中书省掌管机要、起草发布诏令,是最明白皇帝心意的人。 李绚现在还没有资格触及到政事堂,甚至如果不是有事,他根本就见不到几位丞相。 刘瑾瑜抬起头,看向李绚,柔声说道:“郎君,事既然了了,就多休息几天……对了,你觉得男孩的衣服更好看,还是女孩的衣服更好看?” “当然是……”李绚话刚开口,就已经反应过来,没好气的伸手捏了捏刘瑾瑜圆鼓鼓的脸颊,有些好笑的说道:“你啊,怎么就这么关心这事,为夫怎么可能现在就知道,你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外面都说,郎君得药王真传,自然知道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刘瑾瑜仰着头,眼中满是期盼的神色。 李绚坐下,将刘瑾瑜拥进怀里,轻声说道:“现在还没到五个月,你肚子里孩子还没成型,为夫怎么可能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还没有成型吗?”刘瑾瑜满脸愕然的看向李绚。 李绚摆摆手,解释说道:“此事只要摸一摸你的脉搏就知道了,等到七八月份的时候,你再看,那个时候,脉搏跳动会是最强烈的时候。” “原来如此。”刘瑾瑜有些恍然的点点头,心中感慨,药王弟子,还是有几分真材实料的。 “好了,大郎,你有什么事情就去帮吧,不要在这里打扰我们娘俩做衣服。”母妃欧阳氏有些不耐烦的朝着李绚摆摆手,李绚苦笑两声,最后只能无奈的拱手离开。 …… 李绚刚到前院,就看到了余泽从外面回来。 李绚立刻上前,沉声问道:“余叔,手续办的怎么样了?” “已经办理妥当了,等到春闱之后,就去国子监上值。”余泽对着李绚拱手,诚恳说道:“多谢王爷。” “不必客气,是自家人,举手之劳的事儿。”李绚不在意的摆摆手。 余泽虽然一直都是王府修撰,但实际上自从彭王故去之后,余泽的官位便已经不被朝廷认可,起码朝廷并不发放给他相应的俸禄。 这些年,余泽的俸禄一开始的时候,是由彭王妃欧阳氏的俸禄在支撑,到了后来,便是王府的商队收入在支撑。 到了李绚任职婺州别驾的时候,余泽担任州学教谕,才重新回到大唐的官员体制当中。 如今从婺州州学教谕,调任长安国子监教授,虽然职位是平调,但其实已属升职。 李绚虽然没有向皇帝多要求什么,但是这些东西,也无需他多说什么,自然有人会办好。 “王爷,属下回来的时候,金吾卫左右街使已经在朱雀大街上,贴上了剿灭无生道的布告。” 李绚点点头,说道:“这应该是陛下的意思,这件事情早点了结,对所有人都是一件好事。” 看了四周一眼,李绚转口说道:“走吧,我们去书房。” “喏!”余泽立刻拱手,神色在同一时间已经肃穆起来。 这件事情,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恐怕还别有玄机。 …… 书房之中,李绚伸手,倒了两杯热茶,一杯推到余泽身前,一杯留在自己面前。 李绚开始将昨日所有之事,他在归德县主府邸,见到乐陵县主驸马于善询,弘化公主,及其夫安乐州都督慕容诺曷钵,其子右豹韬卫将军慕容忠等人开始,到后面,淮南大长公主,相王李旦,武承嗣和天使相继抵达之事,一一都说给了余泽。 还有之后,通济坊内的屠杀,下葬,葬礼之后密道内的搏杀,全部都仔细的说了一遍。 李绚尽可能客观,尽可能不带任何个人观念和想法,就如同一个旁观的人一样,将自己所做之事细细叙说一遍。 “王爷是觉得,自己所杀之人,并非是东海王?”余泽敏锐的察觉到了李绚心中真正的想法。 李绚轻叹一声,拿起了桌上的热茶,轻声说道:“宫中内卫局已经证明了死的那人,的确是隐太子血脉,而且新罗国使和吐蕃国使都已经证明,那个人就是和他们见面之人,所以东海王还是死了。或者更准确的讲,他是败了。” “败了。”余泽身体微一停滞,隐隐间有些明白李绚话里的意思。 “是啊,败了。”李绚看了眼茶杯中波荡的水面,然后说道:“或许他可能并未死亡,但是在眼下这一战,他彻底的败了,即便是他未来死而复活,重新归来,但各大世家,宗室,都不会再看好他,没人和他合作,那么他即便是真的东海王,他也是假的,真正的东海王已经死在了本王之手,败了也就等死了。” “败了,也就等死了。”余泽隐隐间明白了什么。 “或许他现在真的未死,但是现在等着他的,无非就是被人追杀而死罢了,端看这人是谁了。”李绚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森严的杀机,但一闪即逝,李绚随即转口说道:“此事对我等来讲,已经了结,我们接下来需要关注的是吐蕃之事,看看该如何才能从吐蕃国使的嘴里,问出吐蕃国内,对大唐积极准备的这一战,究竟做了什么应对。” “吐蕃国使他能知道吐蕃国内的备战情况?”余泽有些诧异的看向李绚,说道:“恐怕吐蕃国内就算是有做什么,怕也不会告诉位在长安的吐蕃国使吧。” “本王不在意那个,本王想知道的是,吐蕃国内一旦成军,领军可能为谁,军士可能来自何方,将领可能为谁,性格如何,弓弩刀剑准备情况如何,吐蕃境内,哪里是设伏的要害之处,哪里是水源和粮草的获得之处。” 李绚神色淡淡的说道:“兵法有云,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大唐与吐蕃之战,归根结底在于粮草。粮草不济,任凭前期攻下多少城池,杀戮多少敌军,都难以避免败退的下场。当年杨广三征高丽,结局便是如此。” “王爷所说这一些,可全部都是兵部职方司的职责。” “兵部啊!”李绚轻叹一声,神色肃然起来,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兵部职方司对吐蕃的情报搜集,乃是整个大唐最机密当中的机密,即便是他,也无法探知一二。 “这样的东西,我们还是自己想法整理一份吧,最好希望我们整理出来的,能够和兵部相同,哪怕是相似亦可,若是我等自己收集的情报,和兵部职方司有了出入,那麻烦就大了。”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论钦陵从来不是一个好惹的人。” “是!” “另外,还有朝中。”李绚轻轻冷笑一声,说道:“朝中也要盯着,之前的种种事情,已能清楚的看到,有人并不想本王好过,既然如此,本王也不会让他们好过的,起码不能让他们安静下来。” 裴炎和武承嗣,这两个家伙,若是让他们算计到李绚身上,就麻烦了。 还有,之前的账,也该好好的算一算了。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三章 大军调动,大战将起 二月初八,科考前日。 午后。 一封长信平摆在桌案上,窗外的阳光恰好洒落在信纸上。 李绚看着这封信,神色凝重了起来。 刘瑾瑜在侍女小云的搀扶下走了进来,身穿粉红色的齐胸襦裙小心的走回了房间。 李绚赶紧起身,将刘瑾瑜搀扶到一旁铺着毛毯的躺椅上坐下。 刘瑾瑜稍作动了一下身子,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下,目光不经意的扫到了长信上,有些好奇的问道:“这是哪里来的信?” 李绚将长信拿起,递到了刘瑾瑜的手里,轻声说道:“信来自杭州,是统率吴越三千新卒的果毅都尉李祎的来信,杭州的三千新卒已经接到了兵部调令,他们和会稽府、新林府的府兵,还有其余六千新卒,以及东岛撤下来的兵卒,先后起行,汇合河南道的兵卒,陆续抵达长安,然后经长安前往西线。” 语气虽轻,但李绚的神色严肃,大军调动,大战将起。 刘瑾瑜扫了一眼,点点头,说道:“两个月的时间,这些兵卒将全部抵达临洮一带,然后分入各军。” 李绚眉头一皱,随即叹声说道:“当做补充兵力用吗?” 刘瑾瑜耸耸肩,说道:“西线的折冲府兵都是从陇右,关西,河北调过去的,河南和剑南的兵力都不多,江南道的兵调过去只能当做补兵来用,没有直接让他们去做辅兵已经不错了。” 北方的兵士历来身高马大,又吃苦耐劳,历来是兵甲首选。 此次西征,如果不是这些年,北方良家子损失严重,补充不足,不然轻易也不会招募南方兵士。 “十万大军,也不知道兵部究竟打算怎么安排。”李绚的神色怅然。 “吐蕃之地,江南兵连骑马都没有多少人会,大多数都会当做步卒来使用……郎君想抓住这支兵力,就看到时自己会任何职了。”刘瑾瑜抬头看向李绚,轻声叹道:“郎君此次想要前往,最多在临洮和兰州一带,怕是连前往青藏的机会都没有。” 看着刘瑾瑜一脸可惜,但眼底满是笑意的模样,李绚只能无奈的耸耸肩,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刘瑾瑜明显是知道什么,不过不管李绚怎么问,她都不说。 早先的时候,朝中还有一些公文送到王府来,不过在窦玄德调任户部尚书之后,公文已经越来越少了。 原本户部尚书是由右相戴至德兼任,现在窦玄德调任户部尚书,戴至德便能专注在尚书省的公务上,刘仁轨身上的压力,也减轻了很多,这里面需要刘瑾瑜的地方少了很多。 “希望如此吧,临洮和兰州一带也没什么不好的。”李绚轻轻的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刘瑾瑜蕙质兰心,这时候反而诧异不解的看着李绚:“郎君可是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 李绚微微摇头,坐在刘瑾瑜的身边,轻轻的搂住她,说道:“吐蕃国相论钦陵绝对不是一个好惹的人物,即便是此番我朝准备充分,但谁也不知道他能用出什么奇招来,这一场大战,要么大胜大败,要么彼此和局。” “郎君的看法总是出人意料。”刘瑾瑜诧异的看向李绚。 虽然说兵凶战危,但李绚的看法却与朝中大多数人都不一样。 朝中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此战大唐必胜。 吸取了大非川之败的教训,上下军心一致,矢志复仇,半个哀兵,如何有不胜之理。 李绚淡淡的笑笑,然后说道:“大国之战,当以稳先,稳后再图战机,但此次,我朝对吐蕃之战,只有稳字,战机却很难寻,这样即便是成功拿下吐蕃,我朝也势必损失惨重。” 刘瑾瑜皱了皱眉头,看着李绚问道:“郎君这话里有话啊!” “这话可是娘子说的,跟为夫无关啊。”李绚笑了笑,随后直接摆摆手。 李绚对这一次大唐和吐蕃之战并不保佑太大的期待,因为他的记忆中,并没有大唐和吐蕃此战的任何记忆。 像百江口海战那样的大胜,普通人虽然听过不多,但也偶尔接触过,但这一次,却并没有在历史中,溅起多大的水花,所以这一场,十有九成是一场不胜不负之局。 真正聪明的人,在大战还没有爆发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该如何才能结束战争。 …… 此战如果真的是一场和局结束,李绚倒也没有多少不满,但反过来讲,一旦发现意外,机会也就同时出现了。 但前提是要弄清楚吐蕃的布局,论钦陵的有些布局,李绚未必能看得透,但裴行俭那些人未必看不透。 所以还是得从裴行俭身边着手。 “如果郎君真的想,那么那三千新卒怕还真得握在手里。”刘瑾瑜突然开口,对于未来的战局,她也有些惊疑起来。 “三千新卒,在十万大军当中并不起眼,但想要拿到这三千新卒也没有那么容易。”李绚忍不住的微微摇头,然后说道:“这要看兵部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要不找人问一下?”刘瑾瑜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 李绚直接摆手,说道:“朝中有制,随意窥伺军机者斩……不过,也并非完全没有希望。” “哦?”刘瑾瑜诧异的看着李绚,随即皱了皱眉问道:“难道这件事情,还有他人可知?” “有的。”李绚点点头,说道:“户部转运的粮草,工部整修的道路,都是可以窥见一二点,不过想要知道更多的东西,或许可以从两个人的身上着手。” “哪两个人?” “一个是英王。”李绚想起之前,李贤和他提及让他照顾李显的事,李绚就大体知道,李显恐怕也在出征之列。 刘瑾瑜面色郑重的点点头,然后问道:“那么另外一人呢?” “是吐蕃国使扎巴拉。”李绚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轻声说道:“如果说对我朝大军调动最了解的人,那么除了超朝中众臣之外,知道最多的,恐怕就是这位吐蕃国使了,尤其是大局。”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之前,不是说吐蕃国使在长安的所有眼线,都已经被清除掉了吗?” 看着满脸诧异的刘瑾瑜,李绚微微摇头,轻声说道:“那些被清除的眼线,都是能被我们看到的东西,这些都只是掌握在吐蕃副使手里的东西,握在吐蕃国使手里的东西,从来只有他一人知晓,。” 稍作停顿,李绚轻声说道:“大唐和吐蕃相互联系之紧密,又岂是仅仅几个眼线,一个东海王所能概括的。剩下的那些,不为人知的,才是吐蕃人真正的杀手锏。” 刘瑾瑜眉头顿时一挑,似乎想到了什么:“原来如此。” …… 黄昏之日落下,李绚平静的走在亭廊之间,李笔跟在李绚的身侧,轻声说道:“回禀王爷,骆宾王,宋之问,还有杨炯,这几日都没有异样。宋之问一直待在弘文馆,杨炯明日开始参加制举,骆宾王今日未时离开武功县,返回长安,据闻,他有一名朋友明日要参加科考。” 李绚脚步停顿,随后说道:“传令,将我们的人今夜都收回,从即日起,不再关注骆宾王,宋之问和杨炯三人。” “喏!”李笔没有问任何原因,直接拱手应诺。 “另外,还有英许商队之事,属下的眼线如今已经探查到,内卫已经开始在暗中接管商队了。”李笔跟着再度提了一句。 李绚轻吸一口气,然后说道:“让李墨明日启程,前赴兰州,想办法掌握英许商队在兰州的掌柜和主事?” “那些总管不管吗?” “不用管那些人。”李绚轻笑一声,说道:“表面上看起来,英国公府在兰州的那些总管才是最重要的,但这所谓的重要,不过是对英国公所言,这类人对本王半点用,反倒不如下面那些真正做事的掌柜和主事,控制住他们,小心的潜藏起来,虽然内卫不会注意到他们这些人,但小心总无大错。” “喏!”李笔立刻拱手。 李绚轻叹一声,内卫的那些人,看起来拥有不小的权利,杀伐也足够惊人,但他们在商队事务上中也难逃眼高手低之嫌。 这并非是内卫一家之事,官家的东西,又有哪个不是这样。 “我们的人,渗透进去之后,想法利用这条商队的眼线,来探查高原上吐蕃人的动静,这支商队能够探查到的东西,绝对比我们自己所探查到的东西,还要更多。”李绚的眼神中,透出一丝狠辣。 彭王府麾下也有一支商队,但主要以走西域为主,吐蕃触及到较少,但也并非完全没有触及。 不过远没有像李敬业这样尽然敢深入吐蕃的,所以探听吐蕃的虚实,除了兵部以外,最好办法就是借用李敬业的这批人了。 “看住兰州那边掌柜以下的人,适当的拉拢一些,一旦某一日,这支商队破产之后,我们就将这些人里,所有有用的人全部都拉过来。”李绚一句话露出来狠辣本性。 “那么兰州以东的呢?” “不用管。”李绚直接摆手,轻声说道:“内卫的人,自己会将这条商路搞垮的,而且在搞垮之前,那么会将这条商路上,所有能搜刮的钱财,全部都搜刮走,在兰州和兰州以西,我们做的野蛮一些不重要,但往东越过临洮,就会越来越多的落入到长安的眼里,我们没必要在意这点东西,真正有用的,在西域。” 内卫在长安,洛阳,甚至整个大唐都拥有极大的权利,但这份权利,越是远离长安洛阳,就越难以发挥。 往东不说,往西,越过兰州,这份权利便已经开始极速削弱。 出了玉门关,内卫的那些人,随时可能死在沙漠上。 所以内卫那些人,很少出现在玉门关外,武后的影响力,也少有出玉门关的。 在兰州和玉门外,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力量。 大唐天下那么多的世家,投资西域,可不仅仅只是为了商队利益。 …… 西跨院中,一排排的长几摆放在院内两侧,火炉在院中汹汹燃烧,整个院内一片温暖。 贺知章和诸葛明辉坐在左右上首,贺知章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诸葛明辉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担忧。 就在这个时候,院外声音传来:“王爷到!”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四章 又到科举时,谁能跃龙门 黄昏的余晖下,十四名来自吴越各地士子同时站起,对着走进院中的李绚,肃然拱手道:“见过王上。” 李绚一身青色对襟格子长袍,从十四名吴越士子的中央走过,然后走到院内屋檐主座上。 李绚看了一眼站在门口阴影下的李笔和余泽,微微点头,然后才看向院内众人。 这十四名吴越士子,都要参加明日的科考,但能考的上几人,也很难说。 李绚挥挥手,笑着说道:“诸位,请坐。” “多谢王爷!”士子们再度朝李绚拱手,然后坐了下来。 李绚抬头,温和的目光从在场每个人的身上扫过。 他们每人都穿着厚厚的衣裳,院内温度虽有些低,但温暖的火炉,还有桌案上的热菜和温酒,院内气氛很是轻松。 “天气其实挺冷的,对吧?”李绚突然间开口说了一句,在场众人微微一愣,不明白李绚何意。 李绚淡淡一笑,看着众人,平静的说道:“今日宴席之所以选在冷院之中,就是因为到了考场,考棚虽然遮风挡雨,但环境也委实好不到哪里去,所以诸位还是提前有些心理准备,今夜权当是适应一下。” 在场众人顿时肃然起来,同时站起来对着李绚拱手:“多谢王爷用心良苦,我等必定登临皇榜,以报王爷厚恩。” “厚报什么的就算了,对本王而言,你们当中,若是能有三五人考中进士,便是本王的幸事,也是婺杭诸家的幸事。”李绚很随意的摆摆手,眼前这些士子,虽然绝大多数都是来自婺州、杭州家境一般人家的子弟,但即便如此,他们都和那些大家望族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甚至他们当中的很多,都是那些大家望族的旁系子弟。 真正的大家嫡系子弟,就比如来迁,虽然从润州来,但他家就在长安,根本不需要居住在李绚的府邸。 从去年九月进京到现在,依旧还留在彭王府的,多数是在真正用心读书的学生。 毕竟彭王府除了每日提供给他们三餐以外,也只有住所,甚至就连笔墨纸张都需要他们亲自出钱去购买。 习惯了铺张和玩闹的大家嫡系子弟,根本吃不了这种苦。 李绚的运气很好,这些人当中,虽有一两个人是往届的士子,但好在年少,并不轻狂,也或许是往年的时候,被人打击的怕了,所以此番才会安下心真正认真的读书。 这些当中,除了贺知章和诸葛明辉外,也有一两人可能考中进士。 但哪怕只有一两人,也足以将李绚和吴越世家紧紧的联系在一起。 …… 李绚挥挥手让众人坐下,然后说道:“此番科考,众人都在进士、明经两科,科考内容,余师傅都曾和诸位详细讲解过,该说的也都说了,剩下的,便是明日的临时发挥。” 李绚目光望向桌案上的温酒,院内很静,他沉声说道:“今日每人身前桌上的酒壶里,只有三杯酒……春日时节,三阳开泰,三杯过后,诸位便回去好好的睡一觉,明日寅时五刻,本王会派人叫醒你们,然后前赴崇贤门吏部考场,是直接鱼跃龙门,还是来年再战,一切就都靠各位自身的功力了。” “多谢王爷关心!”在场众人再度站了起来,对着李绚沉沉感激躬身。 他们在彭王府这段时间,李绚对他们照顾虽说不上无微不至,但所需基本没有短缺。 并且不时的从国子监找人起来指点,而他们也没有多少时间花在人际和投卷之上,很多都是用在了读书上。 李绚再度示意众人坐下,然后才接着说道:“在座的诸位,有好几个人,都在考中与考不中之间,静心发挥,不要胡思乱想,便有成功中进士的可能,但若是心思杂乱,恐怕此次春闱,便无有多少希望了,不过也正是因此,诸位若是有什么想法,不妨直抒胸臆,在试卷中尽皆写出。” 李绚虽说了很多,但都是在说,让他们心中有多少想法,便尽可能的在试卷中答出来。 “若是能有一二考官眼瞎,看中了诸位所写的东西,或许便可一跃而登龙门。”李绚说完,自己从酒壶里到倒出一杯酒,然后敬向院中的众多吴越士子,沉声说道:“科举之事,尽力便可,今番不成,还有来日,但本王依旧还是祝愿诸位未来几日能有好运,蟾宫折桂,金榜题名,干!” “多谢王爷赐福!”在场众人立刻举起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李绚看着桌案上的酒壶,自己拿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看向众人说道:“这第二杯,需要慢慢去品,此番宴席无水,只有第二杯酒,供诸位慢慢品饮,同时小心,不要噎着。” “学生遵令。”在场的众多士子再度对李绚拱手行礼。 李绚的这番话里,似乎颇有一些别的意味,让他们去慢慢琢磨。 李绚拿起筷子,随意的吃了一口,见到众人开始吃饭,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食不言,寝不语。 众人慢慢的将面色的菜食全部吃完,肚子也终于饱了起来。 李绚放下手里的筷子,面前的盘子已经光了。 目光扫了众人一眼,李绚最后转头看向左侧的贺知章:“季真贤弟,明日一切可准备妥当了?” 贺知章面前都菜食并没有动多少,筷子早就放在一旁,仿佛就在等着李绚询问一样。 贺知章对着李绚,拱手问道:“王爷,若是学生此次科考成绩不理想,下次再来时,能否不受到影响?” “按理说是可以的!”李绚回答的很直接,然后说道:“不过若是运气不好,遇到之前的考官,会特别记得你也说不定,但是,你若有状元之才,那么自然可以无所顾虑。” 高中进士而不就任,他年再来重考,此事并非未曾发生过。 只是大唐科举至今,一旦高中而再来重考者,的确有高中的,但高中之位次,甚至还不如早先。 除非有状元之姿,否则轻易绝对不会用人放弃高中而不就任的。 当然,你若有状元之姿,自然可以嚣张跋扈一些。 不过前提是要避开那些小人。 贺知章有状元之才,他即便是这一次不参加科考,也有卷土再来的机会,但参加科考,在众人面前露面,位次不佳,不就,之后难免会被人心所嫉,再来科考,成绩如何,就难说了。 李绚绕有兴致的看着贺知章,这一次虽然说东海王之事已经了结,但贺知章此次科举前途依旧凶险,。 其实若没有那事,他虽有状元之才,但此次科举,他却是很难拿到状元之位。 一来是历练不够,二来便是时不我与。 如今大唐科举,依旧是世家当道,即便是宋之问,刘希夷,沈全期这样的人物,状元也抵不过一个出身荥阳郑氏的郑益。 属于贺知章的时代,还未曾到来。 贺知章缓缓抬头,看向李绚,说道:“王爷,季真听闻,此番与吐蕃之战,王爷会有西行,到时不知可否带季真一起前往?” “可!”李绚没有怎么犹豫,直接点头下来。 贺知章终于长松了一口气,举杯敬向李绚,沉声说道:“此番多谢王爷照顾,日后,季真怕也还要多麻烦王爷!” “无妨。”李绚摆摆手,举起酒杯,对着贺知章点点头,然后又看向众人说道:“诸位,共饮。” “共饮!” …… “咚咚咚!”一阵清脆的锣声在整个西跨院响起,各个房间里的灯烛迅速的亮起。 十四个人,一个不缺,一个不少,全部到齐。 贺知章站在众人之首,在他身侧站着同样一身儒雅的诸葛明辉。 众人皆穿一身的蓝色士子服,头戴黑色璞帽,神色严肃,眼底深处南面闪过一丝紧张。 李绚穿一身绯色的官袍,看到众人都收拾好了,然后才点点头,往外走。 院门口,王府已经给众人准备好了吃食和水壶,不过这些东西,不是让他们现在就用的,这些是等他们到了考场上,中间时段,再吃喝,如此减少如厕时间能给他们多争取一些答题时间。 马车在门外已经准备妥当,众人各上马车。 李绚坐在最前面的一辆马车里,在他的身侧和对面,分别坐着贺知章和诸葛明辉。 一路无话,到了崇贤门下,贺知章率先下车,诸葛明辉稍后,李绚对着诸葛明辉微微点头。 比李绚还小一点的诸葛明辉点头回应,神色中满是坚毅。 诸葛明辉或许可以说是彭王府众人中,成绩可能最好的。 因为他是众人当中,除了贺知章以外,最为长安人所知的。 也是李绚最期望的。 “走吧,回鸿胪寺,那边还有人在等着呢。”李绚轻叹一声,在京的诸国使臣,贵族,哪怕是商人子弟,在国子监学习合格后,也可以拥有在大唐参与科举的资格。 不过这样的外邦人士极少,也不过只有十余人而已,甚至还没有李绚王府里住的人多。 李绚作为主管主客署的鸿胪寺少卿,送这些人参加科举也是他的责任。 这些人,他们在数日之前,就已经被安排在鸿胪寺客馆居住,距离考场并不远。 …… 将一众人送进考场,李绚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广场的人已经不多,再过一刻钟,考场就要关闭。 李绚刚准备会鸿胪寺略做休息,毕竟这科考是考整整一天。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缓缓的停在了李绚跟前。 随即,车帘掀起,杨炯率先从车上下来,紧跟着是宋之问和骆宾王,他们来送杨炯参加制举的。 看到李绚,杨炯微微一愣,随即立刻向李绚拱手道:“下官见过王爷。” “令明先生不必多礼,时间紧急,先生请进吧。”李绚这时候,可不敢拉着杨炯多说什么,赶紧让他进考场。 杨炯神态轻松的笑笑,然后对着李绚拱手,转身便进了考场之中。 制举和科举虽然在同一个考场,但却是完全不是一回事。 李绚转身看向宋之问和骆宾王,温和的拱手道:“见过二位先生。” “见过王爷!” “二位,上值的时间差不多了,本王就先告辞了。” “恭送王爷。”宋之问和骆宾王立刻躬身送行。 低头之间,骆宾王猛地抬眼看向李绚,眼底深处早已充斥着浓烈的杀机。 然而,他一抬头,就看到李绚一双冷眼在死死的盯着他。 他说过,这一次,东海王得死,所以,他必须去死。 抱歉,这一章时间竟然设定到了8月5号,好在及时发现了。 我还是有些没搞明白,今天9点15设定的9点30发,怎么前面的日期,就自动成了8月5号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五章 揭破底细,坦诚身份 长安西北,渭河之上。 细雨蒙蒙,落在河面之上,溅起一朵朵的涟漪。 一艘乌篷船停在了渭河北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渭河之上的船只一下子少了许多,最后更是只剩下他一艘。 就在这时,一艘快船快速的从长安方向驶来,极速的朝着武功县的方向而行。 就在快船快要抵达乌篷船前的时候,一声冷喝急响:“停船,立刻停船。” 一道身影在转眼间已经冲到了船头,没有丝毫犹豫,右掌劈空,直接轰在了河面之上。 “轰”的一声,一道水浪在河面上骤然炸起,一道长达几十米的横江锁链突兀的出现在渭河之上。 强大的反震力下,快船在渭河之上极速的旋转,但很快,就彻底的停了下来。 就在此时,河边的乌篷船缓缓的向前驶来。 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幽幽的在乌篷船内响起:“春雨贵如油,下得满街流,滑倒骆学士,笑坏一群牛。” “下官武功县主薄骆宾王见过南昌王!”一身中年文士模样,神态儒雅的骆宾王,动作早停了下来,他站在甲板上,目光平静的看向乌篷船内:“南昌王刚才那般说,是自认为是牛吗?” 乌篷船内,李绚轻叹一声,说道:“此刻,谁在看着我等,谁就是那牛!” 骆宾王警惕的目光迅速的看向四周,四野之下,明明没人,但骆宾王却总感觉有中有人时刻窥伺一样。 …… 头顶的细雨滴落,落在骆宾王的后颈之上,让他感到一阵的清凉,同时也有一阵的警惕。 “南昌王今日不是因为在皇城等着吗,今日可是科举的最后一日,贵府的那几位,听闻写的不错。”骆宾王神态看似轻松,但目光却死死的盯着李绚,右手更是无声无息的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遮掩在衣物之下。 “春雨贵如油,先生大才,竟然没有丝毫感触,着实令本王失望。”李绚感慨的声音从乌篷船内传出,但奇怪的是,骆宾王此刻依旧无动于衷。 李绚轻笑一声,然后说道:“若是本王所记没错的话,先生当年,刚出仕,便为道王叔所辟,但在道王叔准备授先生官职,让先生自述才能的时候,先生却耻于自炫,辞不奉命。先生能告诉本王,真是如此吗?” 道王,道王李元庆,永徽年间,任任滑州、徐州刺史,颇有政绩,且道王李元庆事母至孝。 麟德元年,道王逝世,谥号为孝。 一个谥号为孝的宗室亲王,无论如何都很难在询问别人才能,让别人自己展示的时候,和自炫扯上什么关系。 尤其是一个数次科考,一事无成的读书人,就算是再自负,也不应该如此吧。 这其中必然别有隐情。 骆宾王面色冷漠的看着李绚,神色之间没有丝毫的急促,但背后握着刀柄的手,却根本没有丝毫放松。 李绚轻笑一声,然后接着说道:“先生没有接受道王叔的征辟,但是却在不久之后,直接在中枢,官拜奉礼郎,授东台详正学士,先生早年虽曾参加科举,但一直未第,但在永徽年间,却突然被授官,先生可是遇到了什么恩主不成,既然同样是恩主,先生为何不愿在道王叔的麾下,难道是担心他识破你?” 奉礼郎官虽不大,却是执掌朝会的礼仪,可谓是皇帝的亲信才能就任之职。 骆宾王是皇帝的亲信吗,答案自然不是。 那么能让骆宾王就任这一职务的人,恐怕也非是一般。 骆宾王没有搭理李绚,脚下的快船在开始缓缓的后退。 同时,骆宾王依旧戒备的望向四周,似乎真的有什么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暗中窥视着他,让他异常警觉。 “永徽末年,先生却突然因事而贬,本王原本以为,先生是因为犯颜敢谏,所以才被陛下贬斥,但本王一想到那是永徽年间,就不得不怀疑,先生在那件事情当中,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李绚一句话,让骆宾王的脸色越发的冷沉,他虽然依旧紧紧的握着刀柄,但此刻,脚下的快船已经调转了过来。 细雨从高空滴落,落在了骆宾王的身上,但是却没有能够打湿他的衣裳。 和乌篷船之间的距离在缓缓的拉开,骆宾王敏锐的观察着四周的同时,重新看向了李绚。 此刻,李绚依旧身处在乌篷船里,根本看不见人影。 乌篷船虽然在缓慢的向前,但是和快船之间的距离在迅速的拉大。 “因事贬谪,从军西域,先生你当初犯的可不是小事啊。”李绚冷沉的声音,依旧环绕在骆宾王耳边。 当年即便是王勃之父,为了替儿子的死罪求情,才不过是发配交趾为县令,骆宾王发配西域是直接从军。 从奉礼郎,东台详正学士,直接发配西域从军,好像从长安到西域已经超过了三千里。 “当年之事,王爷随便找人询问,也能问出真相。”骆宾王稳稳的站在甲板上,他和李绚之间的距离在被迅速的拉大,那个时候,骆宾王终于松了口气,看向李绚说道:“下官当日被人诬陷放错了礼器,然后在戴罪之时,主动申请远赴西域从军,可没有牵扯到什么不该牵扯的事件当中。” 永徽年间,朝野之中最大的事情,莫过于皇帝和长孙无忌的权力之争。 骆宾王虽然否认,但李绚还是猜测,骆宾王肯定牵连到了皇帝和长孙无忌的权力之争。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低级官僚,那么李绚或许会认为,那是他因为自己的才华,遭遇到同僚的嫉妒,但是,他是东海王,是隐太子李建成之子,那么挑唆李治和长孙无忌内斗,才是他们这些人最愿意看到的。 李治和长孙无忌之间的关系都到最后那一步,怕也少不了这些人的推波助澜。 这些,骆宾王自然不会对李绚说,尤其现在,他们之中的恶意,已经清楚昭然。 “先生在西域多年,怕是有不少经营吧。”李绚随便的一句话,让骆宾王神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他深深的看向了李绚,终于不再否认,轻声说道:“看来,南昌王对下官研究颇深啊。” “西域啊,财富之地。”李绚轻声一叹,看似什么都没说,但实际上却什么都说了。 有太多人将目光盯向了西域了。 大唐和吐蕃所以战事不休的原因,就因为西域的财富。 而在大唐,李敬业,李绚,骆宾王,甚至于内卫都将目光盯在了这片财富之好吧。 当然,还有李绚。 在西域,你不管藏了多大的力量,朝中都管不着。 但是你在朝中的力量根基一旦被断,那么你所有的力量都有被被人吞噬的危险。 就像现在的李绚和骆宾王。 …… 骆宾王站在甲板上死死的盯着李绚,虽然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依旧在迅速拉大,但骆宾王却感觉李绚的威胁在迅速的增大,甚至即便是他今天走了,怕也…… 南昌王会让他那么容易就走吗? 骆宾王在快船之上,迅速的顺流东行,而李绚的声音已经在不疾不徐的在他耳边响起:“本王有些想不通,如今已经不再是前隋了,阁下为何还要想着借助外族之力,来破毁大唐……新罗,突厥,天阴教,还有吐蕃,你难道真的就希望看到,先祖打下的江山,就如此的被外族践踏吗,然后呢,好让他们赏赐你点可怜的残羹冷炙。” 冷嘲热讽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愤怒。 就连李绚都从来没有想过,要借用外族的力量来实现自己的野心,偏偏这个人,仿佛真的没有看到,大唐随时可能会陷入极端危险的局面,一个劲的搞风搞雨。 李绚的声音清晰都灌入到了骆宾王的耳中,他整个人瞬间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他想要开口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咬着牙住了嘴。 “本王最想不通的,还是你要那两枚太子印做什么?”李绚的声音依旧在骆宾王的耳边响起,但此刻,他们这艘快船已经距离李绚的乌篷船有很长一段距离了,但李绚的声音依旧清晰无比的响起。 他人,真的是乌篷船里吗? 骆宾王的神色顿时肃穆起来,他抬起头,目光望向渭河上游。 今日虽然有小雨,但此刻的渭河之上,也不应该除了他们两个以外,再没有别的船只的。 除非,雍州都水司在帮着截船。 骆宾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挥挥手,脚下的快船竟然在突然间停止了前进。 回过头,骆宾王看向远处的乌篷船虚影,冷冷的说道:“本座不过是去拿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 太子印,原本属于隐太子李建成的,如此,自然由他传承。 “那真的是属于你的吗?” 李绚冷不丁的一句反问,让骆宾王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当年之事,说到底,不过是你死我活的权利争斗,胜者王败者寇的游戏而已,本王虽然没有经历当年之事,但也知道,在那事后,整个天下间除了少数几个隐太子旧臣,根本没有多少人痛骂太宗皇帝不该那么做,宗室朝堂,因此事而死的大臣,竟然不超过十个,本王对太宗皇帝着实佩服,但胜者若是息王伯呢?” 李绚冷笑一声,无比厌恶的说道:“他恐怕会在齐王叔的教唆之下,在整个宗室间大肆屠戮,朝野之间风声鹤唳,外族杀伐,恐怕会一败涂地,最好搞不好,还会被逼到南下逃命。” 如果说对李建成,上下有褒有贬,但对李元吉,朝堂内外,无一人赞许。 践踏百姓,掠人钱财,害人妻女,玩弄人命,弃城私逃,战场无能。 当年突厥南下,李元吉和李建成竟然坚毅迁都襄阳,简直是鼠目寸光。 甚至还有杨文干蓄兵谋反案…… 这些都是发生在武德年间之事,史书可查。 甚至于后来被太宗皇帝纳入宫中的杨妃,曾经在玄武门之变前,就给太宗皇帝通风报信。 李元吉为人至此,建成竟几乎对其言听计从,李绚对隐太子的那点同情之心早已荡然无存。 “但无论如何,都不是他杀兄弑弟,逼父退位,霸占弟媳的理由。”骆宾王站在了渭水之上,李绚的满腔不满,被他一句话,全部堵了回去。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六章 藏了这么久,还是没藏住 渭水之上,骆宾王手握刀柄,冷冷的目光看向高空。 高空之上,一个黑点在不停的盘旋。 骆宾王曾在西域多年,自然不会不知道那是什么。 骆宾王目光望向两岸的山野之中,春日的早晨,一派寂静。 寂静的过分。 骆宾王的目光望向更远处,那里似乎有身影在向河边窜动,但仅仅是片刻之后,就彻底的没有了声息。 骆宾王的心彻底的冷了下来,他知道,南昌王这一次为了杀他,做足了准备。 可偏偏经过了上一次的事情时候,他身边的力量已经缩减到了极致。 最关键的,如今正在在追杀他的不仅是南昌王,还有明崇俨,和密卫。 后面的那些人,才是骆宾王最不愿意面对的。 骆宾王回头看向渭河下游,那里是他如今唯一的逃生通道。 渭河上下游如今虽然被截,但只要逃到了那里,出现在被堵截的其他船只眼前,那么南昌王就绝对不敢再追杀他了。 南昌王要杀他,但只会隐秘的杀他。 野心,他有,南昌王同样也有。 否则,刚才他一句“杀兄弑弟,逼父退位,霸占弟媳”,就不会逼到南昌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但,那里虽然看起来是骆宾王唯一的逃生通道,也很有可能是要致命的陷阱,因为……明崇俨。 南昌王选在这里动手,说明这里已经完全的在明崇俨的视线之外,可如果他重新回去,就很有可能会重新落入到明崇俨的视线之下。 别看现在四下盯着他的视线已经收回去了,但他再稍有异样,那么他就很有可能重新落入到密卫的监控之下。 相比于南昌王,骆宾王更加不想和明崇俨照面。 如今,他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了南昌王,正面突出去。 那样,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可以保留,也不用抛弃长安的一切,更不会连累到不该连累的人。 杀了南昌王。 骆宾王的目光落在远处的乌篷船上,雨雾蒙蒙,打在乌篷船下的水面上,打起朵朵涟漪。 南昌王不在那艘乌篷船上。 刚才的声音看似是从乌篷船传来,但暗中却是别有玄机。 骆宾王猛然间低头,雨滴打起来涟漪,遮挡住了水面下的一切动静。 “守在这里。”骆宾王回头看了一眼,里面满是担忧的书童和护卫,下意识的点点头。 这两个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本就是骆宾王为了掩人耳目,从婺州找来的。 如果真的有人抓住了他们,然后试图从他们身上,逼出关于他的一切,那那些人只能是无功而返。 留下两个活口,骆宾王猛然间一个跃起,下一刻,他已经直接跳入了渭水之中。 水面之下,一片清凉。 水面上的涟漪,让人很难从水面上看到水面在的情景,从水面下,也同样很难看到水面上的情形。 但是,骆宾王却是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水底河床上,手里握着锋利长剑,目光平静的看着他的李绚。 …… 在水下,李绚手握在八面汉剑之上,抬着头,看向从上方直冲而下的骆宾王。 李绚的神色异常平静,就像是骆宾王的所有一切动作,全部都在他的预料当中一样。 他一直都在等着骆宾王的到来。 锋利的长刀瞬间就斩破了两人之间的重重水层,强大的刀炁撕裂了一颗颗的水珠。 骆宾王从上方坠落而下,长刀在前方开路,无尽的刀炁充斥在四周的空间里,所有的一切水属性全部都被排斥开。 无形之中,刀炁在水中形成了一个扁锥状,类似刀刃的空间…… 不,那就是刀刃,强悍的力量形成的刀刃领域,领域之中充斥着无尽的刀炁,那简直是一座刀狱。 无穷无尽不停跳跃冲突的刀炁,混杂在刀狱之中,朝着李绚头顶,直接覆压而来。 【骆宾王,东海王,长安人氏,博昌县令骆履元养子,父隐太子李建成,母隐太子妃郑观音,玄胎境大圆满】 李绚抬着头,一眼就看到了刀狱当中骆宾王冰冷的眼神。 目光对视之中,“呛啷”一声,八面汉剑出鞘。 剑刃一挑,转眼已经直刺向头顶已经轰落下来的长刀。 和骆宾王的刀狱不同,李绚的八面汉剑刺出,完全无声无息,但这一瞬间,整个渭水之下,所有的水在一瞬间仿佛全部都有了生命一样。 无尽的潜流荡起,然后狠狠的涌现过了骆宾王。 更多的,则是汇聚在长剑四周,不停的压缩,不停的向上冲击而去。 刹那之间,刀狱之中冲击的刀炁瞬间增多数倍,所有试图靠近的水珠全部都在一瞬间被击的粉碎。 瞬间,骆宾王就已经坠落了李绚头顶,轰然的刀狱狠狠的斩在了李绚的八面汉剑之上。 “轰”动一声闷响,无穷的水浪在一瞬间全部炸开,整个渭水河底的泥土也在一瞬间炸开。 混入水浪之中,将水浪搅得一片浑浊。 浑水中央,此刻却是一片清澈,骆宾王手里的刀狱炸开,但同样的,李绚身边的水流也在同一时间迎了上去。 在水底这样的环境之下,李绚这个玄胎初境的战力,竟然丝毫不比骆宾王差。 …… 两人中间,锋利的刀刃和清冷的剑刃似乎是死死的对在一起,但若细看,就能发现,刀刃在转瞬间已经抬起又落下无数次,剑刃也同样的收回又刺出,刀刃剑刃在一瞬间不知道撞击超过多少次。 两个人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对方,全身上下所有的力量在一瞬间全部爆发而出。 任何人只有丝毫不支,那么接下来,就必然是兵刃穿心,阴阳两隔。 时间仿佛只在一眨眼,但又仿佛过去了极长的时间,谁也不知道究竟经历了多少次的刀剑对撞。 所有一切的声音,全部都被扼杀在刀剑之间。 “叮”的一声,刀剑终于两分。 两个人在同一时间极速的冲向对方,积攒的最后一份真炁,混入刀剑之间,直接凶狠的刺向了对方的要害,但这一瞬间,两个人的身形都骤然爆发,最后,刀剑都擦着对方的要害而过,根本就没有伤到对方。 李绚冲入到上方的水浪中,但水浪在这一瞬间仿佛有了力量一样,眨眼就已经作用在李绚身上,让他瞬间转身。 李绚刚刚转身,就看到了落在河床上的骆宾王脚步已经点在了地上,差一点就要极冲而起, 这一瞬间,两个人都已经做好了再度冲杀对方的准备。 但在这一刻,两个人又同时收了手。 骆宾王看着李绚,眼神中带出一丝惊讶:“玄胎圆满?” 李绚微微低头,轻声说道:“抱歉,藏了这么久,还是没有藏住。” 玄胎圆满,李绚已经是玄胎圆满之境。 之前那么多好手死在他的手上,他都一直强压着不去突破,但是洛阳刺杀那次,李邈的阳神刺杀,被他斩了一剑,吸收进来的力量,还是将他直接推到了玄胎中境圆满的地步。 十几日,阿史那·燕都再度死在了他的手上,根本不等他再度压制,力量就直接突破到了玄胎圆满之境。 接下来的,便是阳神之境了。 这就是如今的李绚,和玄胎大圆满的骆宾王,能够势均力敌的原因。 骆宾王嘴角微微抽搐,他原本以为,李绚敢和他抗衡,更多的是借附近的水流之力,但怎么都没想到,李绚真正依靠的,是自己玄胎圆满的修为,一瞬间,骆宾王的神色完全肃然起来。 “真的未曾想到,南昌王如此年轻,便已经玄胎圆满之境了,这若是让李治和武媚娘知道了,他们恐怕会杀了你吧。”骆宾王抬起眼,似笑非笑的挑拨,但他冰冷的眼角却闪烁着深沉的杀意。 “若真到了那一天,本王就放弃一切荣华富贵,回蜀中修道便是了。”李绚很不在意骆宾王的威胁,他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骆宾王说道:“当然,若是能够让消息不外漏出去,那自然是最好的。” 如何能够让消息不外露? 杀人。 杀谁? 骆宾王。 李绚淡漠的眼神落在了骆宾王的身上,在那眼神深处,是志在必得的杀意。 目光对视,骆宾王冷笑一声,下一刻,脚步一顿,整个人已快速的没入到了身后的浑水之中,转眼不见了踪迹。 “唉!你这又是何必呢,在这渭水之中,有什么东西能够瞒过本王的眼睛。”李绚轻叹一声,缓缓的落在了河床上,就在他脚落河床的一瞬间,四周的浑浊的河水顿时极速的向上涌去。 河床上立刻变得一片清晰的硬地, 李绚走到了骆宾王消失的地方,脚尖轻轻一点,一堵假底立刻滑了开来。 下面一个湿润的洞口出现在李绚的眼前,里面有之前骆宾王进入时跟着涌进去的河水。 李绚就站在洞口之处,河水此时已经顺着洞口汹涌的涌了进去。 稍微等了片刻之后,李绚脚步一点,人已经进入到了下面的通道之中。 假底也在一瞬间,直接盖了上去。 这一刻,原本浑浊的河水缓缓的落了下来,直接覆盖在了河底之上。 上游的河水流过来,冲刷掉所有一切战斗厮杀的痕迹。 视线高抬,原本停在河面上的快船已经不见了踪影。 但远远的,似乎能看到乌篷船和快船缓缓的朝武功县城而去。 下游的关卡处,也在这一刻开始放行。 千帆尽流,整个渭水再度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高空之上的细雨继续落在整个长安道四周。 长安城中,明崇俨正带着一队密卫出城,所去的方向,赫然正是长安西北,旧汉长安城故址所在。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七章 二十七郎,我们合作吧 黑暗潮湿的水下通道之内,李绚手按在八面汉剑剑柄之上,谨慎小心,缓慢的往下走。 从渭河河底的入口下来,李绚一路沿暗道下行,不知道多少年前修下的台阶,十分的光滑。 稍不注意,立刻就滑落到底的惨剧。 李绚慢慢往下走,脑海中回想着自己这段时间看过的所有一切关于汉长安城的信息。 渭河在北,汉长安城在南。 在汉朝时,皇宫和渭水之间,只有几公里的距离,但汉长安城,早在多年的战乱、地动和迁移中坠落到了地底深处,又因为地下泥土和岩层松软不一的缘故,汉长安城逐渐的偏向了渭河方向。 脚底,水流的声音已经彻底停止。 就是这点声音,已经让李绚彻底的判断出了这条暗道的深度。 一百米。 从渭河河底,到地下一百米深处,李绚都不知道骆宾王他们究竟是怎么挖出这么一条密道的,但无疑,这条从汉长安皇宫通往渭河的密道,给了骆宾王极大的便利。 多年来,一直都没有人怀疑过骆宾王和东海王之间的关联,这条密道的作用极大。 从长安城返回武功县,从武功县返回长安城,随便拖延一点,便足够骆宾王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处理无生道之事。 密谋策划一切。 …… 李绚脚步停下,黑暗的地道里,鼻尖能闻到浓重的水汽。 李绚转身看向左侧,想也不想,左手直接按在了墙壁上,下一刻,左掌用力,黑暗中,一条密道被打了开来。 李绚低头看向下方,虽然看不见,但他知道,下方是深达十几米的水坑。 李绚如果真的要继续往下走,难免会进入到水坑之中。 “吱呀”一声,身后的机关门被关闭,干净清爽的通道出现在李绚的眼前。 一只火折子被李绚扔出,转眼便被斜着弹了出去,火光在半空中闪起,照亮了眼前的一切。 一条宽三米左右,高两米,两侧被人用腰粗的木桩顶在了顶板上的通道,出现在李绚的眼前。 光芒一闪而逝,通道中早就不见了骆宾王的踪迹,但地道上却全部都是骆宾王奔行而过,留下的湿脚印。 李绚向前一迈步,黑暗中,他已经踩在了骆宾王的脚印上继续前进。 掉落在地上的火折子,也被他直接取了起来。 没有机关。 李绚从通道的出口,一直沿着骆宾王的脚印前行了四里地,但是却没有引发任何的机关。 虽然他一直都是踩在了骆宾王的脚印上,但是很难注重力道,不过即便深浅不一,也的确没有触发任何机关。 骆宾王没有出现,走完全程之后,李绚也知道,骆宾王是不会出现的。 这条地下密道,根本不是骆宾王他们修建的,里面没有任何机关。 这里很有可能是汉时就保留下来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在沉入地下的时候,没有直接毁掉这条密道,但是在数百年的时间过去之后,这条密道已经老化的不成样子。 虽然说有木桩支撑,但真要在这里面打斗,那么大家谁都别想出去,都得死在这里。 站在通道尽头,李绚看着头顶的暗道出口,面色肃然起来。 外面,毫无疑问,骆宾王已经做足了准备,但李绚必要上去。 …… “吱呀”一声,机关打开,霎那间,一道人影已经以奇快无比的速度冲了出去。 但就在这一瞬间,一把长槊凶狠的捅了过来,转眼已经贯穿了窜出的人影。 “不对。”骆宾王惊疑的神色刚刚出现,坚韧的剑刃已经直接冲了上来,狠狠的斩开了上方的长槊,也就是这一瞬间,李绚已经从地道里跳了出来,稳稳的站在地道出口的另外一侧,骆宾王的长槊范围之外。 一刹那间,李绚已经看清楚了四周的一切。 宽大的广场上,六根火把挂在四面墙壁上,头顶六米处,是砸下来,就能将整个地宫直接砸的粉碎的岩层地板。 但偏偏它就停在了上方,没有压下来,就那么一动不动。 也正是因为它多少年没有砸下来,才将这一片的地宫保留了下来。 前方的大殿殿门之上,挂着明光宫黑底红漆的牌匾。 无数年的时光之下,红漆也变得快跟黑色一样了。 李绚的目光落在对面的骆宾王身上,右手剑刃前握,护在身前的同时,李绚轻声叹道:“本来以为能到未央宫的,没想到只到了明光宫。” 骆宾王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李绚一句话,就说明他对这里的了解,远比骆宾王想的要多,也要更早。 明光宫建于汉武帝太初四年秋,位于汉长安皇宫北侧。 武皇帝建造这座宫殿的目的有点特殊,是为了祈求神仙降临。 “明光”之名,本指神话传说中昼夜常明的丹丘,是神仙之地,意为供神仙享用的宫殿。 《三辅黄图·甘泉宫》:“武帝求仙起明光宫,发燕赵美女二千人充之。” 后面连片的宫殿之中,曾经藏着不知道多少的美人,用来陪侍仙人。 但这些美人,如今早已化作了一具具枯骨。 所谓的仙人,从来没有降世过。 李绚的目光落在了骆宾王身上,广场中央的古鼎旁,一道人影盘膝坐在那里,双目紧密,身体枯瘦,对李绚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此人赫然正是数月前在洛阳刺杀李绚的无生道主李邈。 “未央宫在你身后,从宫门出去,沿亭台楼阁,便能够前往未央宫,不过可惜,未央宫早就已经被毁掉了。”骆宾王淡淡的一句话,让李绚瞬间明白,对这一座暗中发现的汉长安宫,骆宾王已经进行了最全面的挖掘…… 突然,一道灵光闪过李绚的脑海,他瞬间脱口而出:“这里是当年就被发现了的,但是却一直不被外界所知。” 当年,哪个当年,当然是武德年间。 当初秦王虽然拥有战力,但对长安的控制,却远不如太子建成和高祖李渊,虽然他最后成功的靠斩首战术获得了最后的胜利,但是却有更多的秘密被掩埋进了历史的尘埃当中。 而这些历史尘埃当中的一粒被骆宾王捡了起来,稍微擦拭,便是历史的明珠。 “都说南昌王聪慧,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骆宾王手里的长槊收了回来,然后竖在了身前。 脸上带着一丝惊讶,骆宾王忍不住的摇头感慨,他仅仅是说了一句话,李绚就已经推测出了那么多。 抬眼看向四周的宫殿,骆宾王轻声说道:“当年皇祖父虽然被软禁成为太上皇,但还是能将一些消息传出来的,最后,那些东西落到了我的手里。” 高祖毕竟当了九年皇帝,太宗毕竟猝然而发,即便是软禁了高祖,也未必能堵的住所有的消息。 之所以后来没有再乱,不过是因为高祖的嫡子只剩下太宗一个,他没得选。 李绚看着骆宾王,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轻声说道:“你接下来不会要说那封遗诏的事情吧?” 骆宾王微微一愣,脸色随即沉了下来。 “本王当初就觉得有些奇怪,你为什么好好的要去秘书省,去弄那些没什么价值的封敕和底薄,原来你真正想要的,是藏在那些东西里面的秘密,所谓的遗诏,恐怕根本就是你自己用来掩人耳目编造的。” 李绚的呼吸同一时间沉重了下来,让武承嗣平白受了一顿责骂的事情,原来不过是骆宾王用来遮掩耳目的。 骆宾王实在没有想到,李绚的思路竟然那么快,转眼就已经想到了别的地方去。 但骆宾王没有开口,依旧在死死的盯着李绚,仿佛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他接下来将会说的话。 李绚的脸色突然间一下子彻底的阴沉了下去,他看着骆宾王,呼吸突然一瞬间就变轻了,左手在腰间一抹,下一刻,一把锋利无比的软剑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八面汉剑取坚,锋利软剑取锐,李绚的神色之间早已经无比的坚定。 就在这个时候,骆宾王突然开口:“二十七郎,我们合作吧!” 李绚刚要前迈的脚步微微一顿,抬起头,眼神中虽然闪过一丝诧异,但是他的脸色,却平静的可怕。 骆宾王抬起头,看向长安方向,冷冷的说道:“这天下,终究是我李氏的天下,李治如今虽为皇帝,但他为人猜疑,好战,贪权,宁肯将权利交给一个女人,也不愿意交给自己的儿子。你信不信,李贤会死在李治之前,就如同当年的李弘一样。” “皇帝,又有那个不猜疑,好战,贪权的,若是没有这些,搞不好哪天游玩花园的时候,就会被直接推下去淹死。”李绚的脸色丝毫不为所动,骆宾王虽然说的很像那么回事,但是看遍历史的李绚,却根本一个字都不信。 尤其,孝敬皇帝李弘是因病而亡,至于李贤,他虽然是个不错的太子,但是他有致命的弱点。 看到李绚的态度,骆宾王微微皱眉,随即突然开口:“原来,你是想要让李贤死?” 皇室子弟,哪个对权力都异常的敏感,稍微捕捉到一个破绽之处,立刻就能发现真正的用意。 “怪不得有传言说你和英王、相王的关系都不错,原来是为了以图将来。”骆宾王一番话直接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即便是他,都异常惊讶的看着李绚,李绚的布局那么远的吗? “太子之事,本来如何,看他自身的造化,但真正要看到,还是陛下的态度。”李绚轻叹一声,摇头道:“本王会全力的去劝诫,若是太子能够抛开身边那些杂音,认真的听取本王的劝解,那么他自然可以永葆太子之位,若是他听不进本王的劝诫,那么最后的下场……本王能做的,也就是最后保他一命。” “是了,李贤的身边已经有太多的人,你根本就近不了身,但李显不一样,你们关系太近了。”骆宾王看向李绚,感慨说道:“是啊,现在李显身边的人太少了,将来即便是人多起来,他们也撼动不了你在李显身边的地位。” “陛下,一切都听陛下旨意。”李绚的眉眼低垂,但双手的剑尖处,却在微微的跳动,仿佛随时都会前扑而出。 “不,那样,更应该我们合作。”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八章 本王若是你,早引剑自杀了 “李显懦弱,李旦无能,李治百年之后,武媚娘恐怕更不会放弃手中的权利,若那时,武媚娘不甘寂寞,直接废了李显,另立李旦,你怎么办?”骆宾王死死的盯着李绚,一句话,他已经看透未来几十年的朝政大局。 李绚默然不语,此刻的他,目光微微低垂,脸上没有丝毫变化,骆宾王根本看不透他心中真实所想。 “你别忘了,当年,就有人言,唐三代之后,有武氏起而灭之。你真的愿意,看到大唐因此而灭吗?”骆宾王终于将最后的杀手锏扔了出来。 女主临朝,雉鸡司晨,袁天罡。 骆宾王异常的相信这则预言,这也是他如今做这么多的原因,未来,他也的确在那时成功起兵,但结果…… 李绚抬眼看着骆宾王,目光深邃,轻声的说道:“只要英王和相王不死,大唐便无事,哪怕是被废,已经有复起的希望,天后那样的人,你觉得在她百年之时,她会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还是传给被自己害死的兄长的儿子。” 武承嗣,武三思。 武后那样的人极度的自私,身为皇帝,她更懂平衡之道。 一旦武承嗣和武三思有威胁到她皇位的迹象,她立刻就会反手打压。 “可若是不幸,李贤和李旦都死了呢?”骆宾王轻飘飘的一句话,击溃了李绚刚才一番话的底线。 “那不是有太平公主吗?”李绚看着骆宾王,嘴角冷笑道:“大不了,到时让太平公主临朝,反正前面已经有个例子了,只要公主的儿子姓李,大唐依旧存在,当然,前提是要将那些野心家全部铲除。” “本座是野心家,你南昌王如何不是野心家,若非如此,你又何必在今日,渭河之上,截杀本座。”骆宾王满脸都是不屑的冷笑,但在无形之中,他已经忽略了最重要的信息。 “本王或许的确有野心,但本王的野心,也不过是登临凌烟阁,做个宰相罢了,但你,却是为了一己野心,要将整个大唐都拖入水火之中,你这种人,对天下百姓没有怜悯之心,你不该死谁该死。”李绚心中的愤怒,骤然爆发了出来。 面对李绚的怒火,骆宾王脸上带起一丝诧异,不解的说道:“战火当然不是好事,但同样也不是坏事,你是王室子弟,应该明白这一点的。” “无非就是摧毁重建把戏罢了。”李绚不屑的冷笑一声,厌恶的说道:“治国方略有千万种,但你偏偏选择最下乘的一种,竟然还引以为豪,真是恬不知耻。” 骆宾王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看向李绚,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 李绚微微上前一步,盯向骆宾王,冷冷的说道:“没有怜悯之心,治国无能,除此之外,你还不孝。” 李绚右手长剑,忍不住的斩在了地面的石板之上。 顷刻之间,石板上已经被斩出了一道长长的裂痕。 “你能有今日,多赖皇祖怜悯,苦心孤诣,但你却偏偏以他的灵位,作为挑拨朝廷内斗,展现自己得意的工具。”说到这里,李绚牙齿都咬得嘣嘣响:“无情,自私,冷酷,你这种人,如何能以德行服天下人。” 骆宾王的脸色早就已经无比阴沉,李绚的一番怒吼,更是如同利剑一样深深的戳进了他的心底。 骆宾王右手握在长槊之上,青筋早已经贲张。 李绚话语仍旧未停,继续满脸憎恨的咒骂:“人皆有心,而你偏独没有,无情无义无能之人,如何配活在这天地之间,本王若是你,早就已经引剑自杀了。” 话语说完,李绚胸膛依旧在急速的起伏。 对面的骆宾王更是一双充满了疯狂杀意的眼睛,早就死死的盯在李绚身上。 “本王今日之所以和你说这么多,就是看在同宗同族兄弟的份上,和你说的最后一番话。”李绚右手长剑竖在眼前,目光越过长剑,直接落在了骆宾王的身上。 “今日一番话说完,与我之间便再无任何关系,你没有姓李,你从来也不会姓李,而等你死后,你的墓碑之上,会刻上骆宾王三个字的名字,天下人,不会有人知道你姓……”李绚手里的长剑猛然前斩,一剑就斩在了骆宾王刺来的长槊之上。 骆宾王终于压制不住心头的愤怒,长槊带着滔天的怒火直刺而来。 “叮”的一声,槊刃弹起,但下一刻,整把长槊已经如同狂风骤雨一样,直接砸向了李绚。 【骆宾王,东海王,长安人氏,博昌县令骆履元养子,父隐太子李建成,母隐太子妃郑观音,玄胎境大圆满】 【精通战场杀伐之术,可杀。】 槊刃挥舞,前仆后继,劈撩挑刺,直戳要害,肘击腿踢,飞花乱舞。 骆宾王攻伐之间,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化作致命的凌厉武器,每一招每一式,都恨不得立刻取走李绚的性命。 李绚刚才说的那一番话,是真的激怒了他。 …… 李绚手里的八面汉剑护在身体左右,剑不及远,但却死死的护住身体方圆三寸之内。 骆宾王的攻势尽管异常的凶猛,但是李绚却精准的截停到了他的每一次攻击。 长剑也罢,长槊也罢,归根到底不过是对空间的争夺罢了。 守的人,总要占到几分便宜。 尤其是骆宾王虽然杀伐凌厉,但多来自战场之术,直来直往,力道极大,但却容易被判断剑路。 李绚只动用一只手,便已经将骆宾王的所有攻势全部拦下,手稳的可怕。 交手数个回合之后,处在对面的骆宾王眼底深处透出无尽的惊骇。 他之所以将李绚引诱到地宫当中,就是因为在这里杀他,不用太在意后续。 李绚离开长安的消息,在长安城中绝对是极大的隐秘,恐怕甚至就连密卫都不知道这个消息。 所以只要在这里杀了他,那么根本就不用在意什么尸体后续处理的情况。 骆宾王同样知道,李绚愿意跟着他一起来到地宫,同样也是因为如此。 他杀李绚,李绚杀他,他们都不希望这件事情太多的被外人所知。 但现在,骆宾王手里的长槊几乎用尽了所有的招数,却依旧没能破开李绚的长剑防护。 骆宾王心里清楚,如果不能尽快到击溃李绚,那么等到自己的剑势用尽,李绚必定会展开爆发的反击。 真到了那个时候,骆宾王自己未必能够支撑的住。 或许,现在已经到了该动用杀手锏的时刻。 …… 骆宾王脑海中的想法还没有落定,就在此时,一只锋利无比的长剑,突兀的出现在李绚的头脑之后。 目光迅速的捕捉到了这一异常,然而不等骆宾王想明白,高空上的长剑已经敏锐地瞅准了长槊挥舞的一个破绽。 刹那间,锋利的软剑已经如同毒蛇一样敏锐的刺破槊网,直接刺了出来,转瞬间已经刺到了骆宾王的胸膛之前。 但就在这一瞬间,骆宾王眼睛瞬间大亮。 刹那间,他手里的长槊已经凶狠无比的和八面汉剑重重的撞在一起,突然增大了两倍的力量,一下子就刺中了李绚右手的八面汉剑。 在一瞬间,八面汉剑没有丝毫阻挠的被荡开。 锋利的槊刃更是霎那间就已经撕裂了李绚身体四周所有切的元炁,狠狠的刺向了李绚的心口。 这一槊如果刺中,那么此刻,即便是李绚身穿厚实的内甲,也会被一槊刺穿。 因为这把长槊,本身就不是常物。 他是齐王李元吉,当年纵横沙场所用的兵器,虽说他为人卑鄙,但他所用的武器。并非可以轻易忽视之物。 当年在沙场之上,李元吉之能,虽然不能和秦琼,尉迟恭,程咬金相提并论,但同样也是一员悍将。 手里的长槊也是集大唐工匠精华所打造。 比之李绚家里的那把仿太宗长槊,还要强上好几成。 如今,骆宾王就是要用这把特殊的长槊来击杀李绚。 身体四周的元炁,被长槊直接撕裂,眼看着就要贯穿李绚的胸膛,但这一刻,李绚的目光却根本不在长槊身上,而是落在骆宾王的眼底,深藏在其中的李邈身上。 骆宾王,又如何会仅仅是骆宾王? 在刚才都一瞬间,李邈的阳神在无形之中已经进入到了骆宾王的脑海之中,两厢合作,两厢借力,李绚护在身体四周的元炁转眼就被撕裂,锋利的槊刃一瞬间,已经抵在了李绚的胸膛之上。 这就是骆宾王的底牌,利用阳神境界的李邈的力量附体,从而快速的击杀李绚。 但…… 也就在这一瞬间之间,锋利的软剑直接钉在了骆宾王的身上,下一刻,衣服撕裂,金甲现身。 但也就在这一瞬间,软剑仿佛弹簧一样猛地弹飞了回来,闪电般的悬浮李绚的头顶。 霎那间,月牙之形现身。 一道清冷的光芒从锋利软剑剑身上落下,直接笼罩李绚的全身上下。 刺到李绚胸膛上的槊刃,也在一瞬间落入到了清光之下。 瞬间,槊刃就像是陷入了无尽的沼泽一样,前进的速度骤然变的无比迟缓。 不,不是沼泽,是冰冷。 冰冷的几乎如同冻结了时间的光环,任何进入其中的攻击都会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迟滞起来。 “这是太阴清光,你杀了谁?”骆宾王一眼就看透了李绚身上的光芒之力的来自天阴教,厉声喝问。 一刹那间,愤怒让骆宾王的长槊再度向前突进两分,已经刺破了李绚的外衣,刺到了李绚的胸甲之上。 但这一刻,李绚头顶剑身上的清光越发的落下,几乎在李绚的面前形成了一道阻截的帷幕。 清幕坚韧无比,骆宾王强悍的攻击终于还是没能刺破这一道清幕。 太阴清光,李绚甚至都不知道它叫这个名字,但想来,在整个天阴教中,掌握太阴清光的人极少。 这种法门需要有极长时间的锻炼,才能够有所成就。 李绚头顶的太阴清光修为相当的不弱,他自然是不可能自己学习这种东西的,所以他能得到这种法门,只能是从天阴教得来,而在天阴教中,这一法门的人少之又少。 一瞬间,寥寥几个身影在一瞬间,全部出现在了骆宾王的脑海之中。 他的脸色越发的狰狞,手里长槊更加的用力,浑身上下更是爆发出来凶悍的杀意,但偏偏就是刺不破这层光幕。 愤怒,愤怒让骆宾王丝毫没有察觉到异常。 李绚的这道太阴清光有些坚韧的超乎寻常了。 看着愤怒的骆宾王,李绚隐隐间已经明白了什么。 但此刻,他却是轻蔑的冷笑,说道:“你忘了吗,天阴教总坛是本王亲自率军打破的,本王在那里杀一两个人,从里面获得一些东西,并不是什么太大不了的事情,至于这个人是谁……”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九章 你想死,成全你 清濛的光幕之后,李绚抬头,看了一眼上面剑身之上散发着无尽太阴清光的月痕,目光平静。 低头,李绚看向对面的骆宾王,讥讽的说道:“你忘了吗,本王当初可是运了一具尸体回长安的,路上可没有少经历无生道的刺杀啊,那具尸体是谁……” “砰”的一声,强悍的槊刃中重重的撞在了光幕边缘,只差一点,就将光幕彻底贯穿。 但在这一瞬间,头顶剑刃之上的月痕再度洒落清冷的月辉。 月辉之下,李绚被打断的那口气终于彻底的平了下来,但随即,他就重新抬头看向骆宾王,神色冷淡的说道:“这整个长安城中,你也是消息最灵通的人之一,想必你也应该知道,当初本王之所以要把媱后的遗体再回到长安来,是因为奉了陛下的圣旨,所以在回到长安之后,那个遗体也被交到了密卫的手里……” “砰砰砰……”一次又一次猛烈的撞击,狠狠的砸在太阴光幕之上,将太阴光幕砸的无比剧烈的摇晃起来,但却始终没有攻破它。 李绚冰冷的目光透过骆宾王脸上无比愤怒狰狞的神色,仿佛一眼就要看透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媱后,武后,皇帝。 媱后,皇帝,骆宾王。 李绚并不知道在永徽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骆宾王突然被贬。 和长孙无忌有涉,这是其中一个猜测,而另外一个猜测,便是媱后。 媱后当年身为慧觉时,身处感业寺,和武后是最好的闺蜜,但后来武后成了皇后,而媱后则是回了东南,成了大名鼎鼎的陈朝皇帝陈硕真,骆宾王则是被发配去了西域,等到重新回来的时候,已经成了天阴教的东海王。 正是因为骆宾王和手下无生道的全力支持,媱后才坐稳了魔教之首的位置。 同样,也因为骆宾王和无生道的袖手,天阴教最后被灭,媱后自尽。 媱后和骆宾王,这个人之间或许有些关系,但更多的,是出于利益的结合。 如果仅仅是谈利益,他们可以放弃所有的一切,但如果涉及到另外一个男人,那么这里面的东西就不那么好说了。 原本看起来风度儒雅的骆宾王,这个时候,就像是一个疯子一样,不停的握槊冲击,但却始终冲不破李绚的太阴光幕。 李绚看着他,微微摇头,说道:“当你放弃别人的时候,别人也放弃了你;你放弃了她,但有别人选择了她。” 李绚一句话落下,骆宾王的手上的动作顿时一停。 他缓缓的抬起头,盯着李绚,霎那间,骆宾王的眼珠突然间一下子就变得无比的冷漠了起来。 这不是那么什么都放不在眼里的冷漠,而是那种,下定决心,看着必死之人的冷漠。 瞬间,骆宾王手里的长槊缓缓的被拉回,重新拉回到了太阴清光之后。 这一刻,李绚的脸色也重新郑重了起来。 他成功的激怒了骆宾王,那么接下来,自然要承受他最疯狂的报复。 李绚已经做好了准备。 …… “不!”一个惊慌的声音在骆宾王的突然响起,紧跟着,一道人形虚影突兀的已经出现在骆宾王的脑后。 李邈,无生道主李邈,他的身形被骆宾王从自己的身体当中一点点的排除。 在洛阳时,曾经刺杀李绚,然后又安然逃走了李邈,这一次再出现在李绚的眼前,他的身体已经虚幻了许多,甚至就连他的左臂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明崇俨。 上一次,李绚在高阳原地底斩杀阿史那·燕都的时候,李邈急切的前来援助,却恰好的被早就准备好的明崇俨直接挫败。 这里可是长安城,上空不知道有多少佛道大家做了恐怖的手段。 李邈虽然是李姓皇室,能够豁免一些,但是你碰上明崇俨这种精通召劾之术的道门大家,又在长安城,能保留一息已经算是他的运气极好了。 现在的李邈,存留下来的实力弱的可怜,甚至不得不和骆宾王合力对抗李绚。 这或许就是他们原本就有多对抗强敌的一种手段。 如今骆宾王被李绚彻底激怒,霎那间,李邈已经被骆宾王直接排出体内。 不仅如此,一股灰黑色的元炁从骆宾王的体内散发了出来,然后迅速的弥漫在身体四周,形成一股狰狞的八爪气息,在半空中张牙舞爪的对着李绚。 无生元炁。 无生道的根本法门,无生元炁。 李邈虽然是无生道主,但真正掌握无生道的,从来就不是他,而是骆宾王。 他不过是被骆宾王推在台前的一颗棋子罢了。 …… 骆宾王缓缓的抬起头,体内的气息全部爆发而出,玄胎大圆满的气息,让四周的空间都一阵扭曲。 虽然同样是玄胎大圆满,但这大圆满,同样有强有弱。 骆宾王从来不是弱者,他之前之所以和李绚这样一个新人,打个不相上下,无非就是因为,一直以来,他都封印着自己的实力,因为只有如此,他才能不被朝廷的密卫和内卫发现。 即便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九品主簿,也需要经过吏部的任命。 更别说武功县,还是畿县,长安附近,更加需要前往吏部。 吏部虽然不在宫城当中,但他却在皇城之中。 一进入皇城,金吾卫,千牛卫,甚至密卫都会盯上你,更别说还有更加深不可测的内卫。 骆宾王是当朝著名诗人,帝京篇更是令皇帝都无比称叹,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被突然叫进宫去。 宫中高手无数,稍不注意,骆宾王的身份就会败露。 尤其像他这种名人,出入之时,碰到一些拥有高深修为的佛门大德,道门真人,更是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只有将自己的力量彻底的锁住,骆宾王才能更好的隐藏在官场之上,而且还是在长安附近。 将力量锁住,自然无法将自身的实力完全爆发,现在,他将力量解开了。 这意味着,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再进皇宫,不能再去见任何拥有超凡力量的友人,甚至就连长安城都进不去。 这里面,但凡有哪个怀疑他的人,察觉到了他的异样,立刻就能揭穿他的身份。 哪怕他一直待在武功县,偶尔有朋友去看他,哪怕是装病,他都有可能暴露。 而他的身份一旦暴露,那么他们在长安城所做的一切,立刻就有全面暴露的可能。 一旦如此,明里暗里依旧在潜藏的,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 骆宾王抬起头,冷漠的眼神盯向了李绚,仿佛在说,你想死,那么现在,成全你。 “轰”的一声,李绚面前的空间瞬间炸裂,甚至就连原本能够迟滞一切的太阴清光也瞬间被轰出一个大洞出来。 锋利的槊刃从耳侧直接刺过,冷冽的气刃直接割向了李绚的脸面。 李绚的目光依旧平静,哪怕此刻,骆宾王的实力已经暴涨了两倍有余,他也依旧平静。 此刻,气劲爆冲,骆宾王脑后的长发突然间爆飞了出去,半灰半白,肆意飞扬,如同世间最大的反派一样。 或许,骆宾王本身就是一个大反派。 只是一直装的像一只纯洁的小白兔一样。 长槊猛然间横扫,但这一刻,坚韧的八面汉剑直接挡在了李绚耳侧,下一刻,李绚整个人直接被扫飞了出去。 的确是扫飞了过去,长槊直接将他扫到了六米高的地方,头顶就是地板。 三十米开外,李绚直接停在了半空中。 对面的骆宾王脸上顿时闪现一丝惊诧,因为他在刚才那一瞬间就明白,李绚其实就是在等他这一手。 左腿向前半步,右腿微躬,左手紧握锋利软剑,右手紧握八面汉剑,双剑倒握。 这一霎那间,六只半透明的羽翅突兀的出现在李绚的背后。 六只只有羽毛大小的小翅出现在他的脚踝部位,还有六只更小的羽翅,出现在他的双剑之上。 所有这一切发生的极快,骆宾王刚刚握紧长槊,猛然间向前急刺而去。 下一刻,李绚背后的六只羽翅轻轻一拍,瞬息之间,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 李绚瞬间就从半空中,极速的扑到了骆宾王的身前。 半空之中,两道黑线闪过,转眼已经从骆宾王的脖子前端一闪而逝。 身六翼、足六翼、刀六翼,六翼一现,李绚速度飙升。 他本身的就已经是身如鬼魅的身法,瞬间提升十倍以上。 后方半空中的李邈,更只见漫天之中一道残影掠过,李绚就已经出现在了骆宾王的身后。 他紧握在右手的长槊,这个时候,才抵到了半空,李绚斩击的线路上。 但这一刻,一切为时已晚, 一道鲜红的丝线出现在了骆宾王的咽喉之间,几十滴红色的血珠,在这一刻,已经疯狂的涌出。 生命在极速的流逝,骆宾王身体四周的黑灰元炁瞬间回返骆宾王的体内。 黑灰元炁扫过,骆宾王咽喉之间的血珠已经全部不见了踪影,但这一刻,他的头发已经全部变白。 神色在一瞬间已经苍老了许多。 身后李绚平静的声音传来:“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够用无生之道替代的。”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章 一成阳神,要么化鬼,要么黄泉 地下宫殿广场上,挂在四面墙壁上的火把,莫名的微微闪烁,带起一丝阴影晃动。 李绚手握长剑,缓步的走回到骆宾王面前。 骆宾王咽喉的伤口的鲜血已经止住,但他的全身上下早已经枯瘦如柴,不复最初那副温文尔雅,让人心生好感的书生模样。 但他的眼神依旧保持着坚定,仿佛现在,他所有的力量,全部都汇聚到了眼中。 尽管他浑身上下最后的气血在朝着咽喉倒涌,尽管他在竭力的维持自己的生机,但…… “当啷”一声,骆宾王手里的长槊再也握不住,直接掉落在地上。 当李绚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骆宾王的眼神里满是无尽的难以置信。 他如今虽然只是玄胎大圆满的境界,但那并非是因为他的修为仅止于此,而是因为他不想如同李邈一样,变成一个为了永生,只能被永远囚禁在这里的活死人。 一成阳神,要么化身为鬼,要么丧命黄泉。 李邈也好,媱后也罢,都在突破阳神后,直接放弃了自己的身躯,否则他们就会不受控制的走向凝聚金丹之路。 这个过程已经几百年没有成功了,踏入这一步的人从来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天灭而死。 唯一能想出的办法,就是将这个过程停在中途,直接毁掉了接下来的步骤。 如此,以阳神驻世之法,得以留存长久。 这何尝不是另类的长生。 但这种方法,骆宾王不愿,他一旦做了,虽然同样获得了长生和神通,但却永远都失去了皇位。 虽然阳神能够自由,但身体却永远被困在这里,甚至会成为最致命的弱点,永远掌握在别人之手。 这种事情,骆宾王怎么可能会答应。 …… 无生道的法门自然不是长生之法,但却别有诡谲之处。 可以用自身的生机,来修复自我的必死之伤。 尤其对于杀手而言,这一点可以带来巨大的优势,让他们得以成功的完成任务,杀死目标。 骆宾王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李绚,心中的惊讶早就胜过了恐惧。 而他真正惊讶的,并不是李绚刚才一语道破无生道的秘密,而是李绚竟然可以击杀他。 凭什么。 骆宾王虽然没有突破成就阳神境,但多年来将自己真正的修为封锁,期间却是重新修到了玄胎大圆满的境界。 释放修为,和自己原本的修为相融合,他所能发挥出的实力,要远在普通的玄胎境之上。 李绚刚才的那一剑虽然精妙,但光凭剑法,根本杀不了他骆宾王。 真正在背后支撑李绚的,是他藏在身体最深处,那一股最不可思议的力量。 那是什么力量,竟然直接破掉了无生秘法? 看着在竭尽全力、利用无生法门修为自身伤口的骆宾王,李绚微微摇头,右手快指点出,直接点在了骆宾王胸前数处要穴之上,轻重各有不同,节奏也有所差异。 “嘶!”骆宾王突然间猛地长吸一口气,整个人像是快要活过来一样,就连脸色在这一瞬都变得无比鲜红起来。 “你只有一句话的力气,想要这一句话,说完……”李绚话停在了半空,但骆宾王却心里清楚,这是他足够的遗言了。 看着李绚,骆宾王面色渐渐的平静了下来,脑海中一瞬间想过许多,最后,他终于开口:“帮我将她的尸体抢回来,不能让她被李治给毁了!” “噗!”骆宾王一句话说出,根本看不见李绚点头,他脖子上的伤口再度炸开,鲜血直接喷涌而出,但并没有喷到最近的李绚身上,而是神奇的从他的身体两侧滑了过去。 李绚的目光依旧在看着骆宾王,鲜血喷流出去之后,骆宾王的整个身躯,在一瞬间就迅速的枯缩了下来。 仅仅片刻功夫,他的身躯,便只剩下不到一米。 “你放心,她的身体,我会想办法拿回来的。”李绚神色淡然,骆宾王虽然没说这个她是谁,但李绚知道,这个她,除了媱后以外,再没有他人了。 自从将媱后交给密卫之后,李绚就再也没见到媱后的躯体,也根本不知道媱后的躯壳如今在哪儿。 但李绚似乎却是有着足够的信心,能将媱后的躯体重新夺回来。 李绚低下头,看着骆宾王的残躯,然后轻声说道:“答应你的,我会帮你办,但前提,是你必须去死。” 李绚说完,右手八面汉剑猛地一剑刺出,霎那间就贯穿了骆宾王的身躯。 这一剑,骆宾王的身体当中,顿时闪起一声凄厉痛苦的诡异哀嚎声:“啊~” 凄惨的声音莫名的从骆宾王的残躯当中传出,没有丝毫的鲜血喷出,但残躯却在这一刻诡异的燃烧了起来。 猛烈燃烧的火焰里,似乎有一道人形虚影试图从骆宾王身体当中冲出,但莫名燃烧起来的诡异火焰,却化作了无数道无形的火焰锁链直接锁在了人形虚影之上。 仅仅是片刻功夫,那道身影就“砰”的一声,直接碎裂开来,散入到火焰当中,消失不见。 再没有任何的声音传出。 骆宾王的身躯也在汹涌火焰中,被烧成了灰烬。 李绚一脚踩在了骆宾王身体的余灰之上,目光冷冽的说道:“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无生真法的秘密吗?” 【骆宾王,东海王,长安人氏,博昌县令骆履元养子,父隐太子李建成,母隐太子妃郑观音,玄胎境大圆满】 【精通无生真法,可转化身体精华,助力阳神——转过阳神中(被打断),转化失败,死】 骆宾王虽然三番五次的被李绚重创,甚至切开了喉咙,毁掉了他一切的生存根基,但骆宾王的修为太深厚了。 深厚到了在生命最后时刻,依旧还留给他一条生路。 对外假死,对他,却将一切残余的力量全部转化为阳神。 只要能成就阳神,那么他就拥有可以重新再来的机会,甚至可以直接“成为”李绚。 但可惜,早就清楚看透这一点的李绚,根本不给他丝毫的机会。 骆宾王一死,刹那间,他头顶的词条顿时粉碎,化作无数青色的光点直接落入了李绚体内。 李绚的呼吸顿时就凝重了起来,庞大到了海量的修为迅速的涌入他的体内,李绚也在迅速的逼向阳神金丹之道。 但李绚根本就没有任何真正的阳神法门,更别说是金丹法门了。 东海王庞大的修为充斥在李绚的丹田紫府和全身经脉之内,让他的丹田紫府和全身经脉开始迅速的膨胀起来。 如果不能迅速的控制这些修为,那么李绚将很有可能会因此而全身经脉尽断。 李绚的心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坚定起来,一道金光骤然在他的识海之中绽放,然后迅速的遍布全身。 这一瞬间,李绚体内,不仅来自于骆宾王的修为全部消失不见,甚至就连他自己的修为也在一瞬间被吸纳了过去。 没过多久,李绚重新降低会玄胎初境圆满的地步。 不过生死危亡可解决,但金丹依旧是他未来需要面对的一道门槛。 就在李绚体内的修为得到控制的时候,他的记忆,突然被拉到了一个奇特的空间里。 …… “吾皇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之声在李绚耳边响起,意识凝聚,李绚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座宏伟高大的金色大殿。 这座大殿,李绚并不陌生,正是长安大明宫含元殿。 李绚的眼前,是向朝着大殿前方沉沉躬身、拱手行礼的朝中重臣,而在大殿的上方,坐着的正是皇帝李治。 “赵国公,开始吧。”衮龙黄袍之下,李治年轻的声音在竭力的装着威严。 一名身穿紫袍,身材魁梧,气度不凡的中年权臣从众臣中走了出来。 长孙无忌。 李绚看过长孙无忌的画像,所以他立刻就辨别出,这位就是长孙无忌,而这里正是永徽年间的长安城大明宫含元殿。 此时的长孙无忌,被授命全知国事,为诸相之首。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李绚此刻所附身的,自然是骆宾王。 因为现在的他浏览的是骆宾王生前最后一刻,脑海之中闪现出的,他难以忘怀的记忆。 为什么是这里? 李绚原本以为,骆宾王在他死前,提及到了媱后,所以他生命当中最后一个最难以忘怀的记忆,自然是和媱后有关,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在骆宾王的心中,他别有所想。 永徽年间,骆宾王任职奉礼郎。 奉礼郎,执掌朝会的礼仪,管理朝会的摆设。 李绚已经大体明白发生了什么。 果然,没过多久,殿中侍御史就站出来,弹劾骆宾王,在大朝会之前,放错了礼器,应当治罪严惩。 李绚原本以为,接下来,无非就是骆宾王被当作了皇帝和长孙无忌相互争斗的牺牲品,最后被发配西域从军。 这的确是令骆宾王终身难忘之事,却并不是李绚怎么感兴趣的事情,然而就在李绚准备转头的一瞬间,他的眼角余光突然间捕捉到,骆宾王在被压下去的一瞬间,满脸恳求地看向了上方的皇帝李治。 李绚顺着骆宾王的目光看过去,却发现,李治尽管在竭力的维持平静,但眼神当中,却是充斥了羞愧和无奈。 李绚猛地转头看向长孙无忌。 赵国公长孙无忌神态肃然,但神色平静,眼神中是坚定凌然不可能侵犯的威严。 李绚顿时就明白了,原来所有的一切他都错了。 骆宾王走的从来就不是长孙无忌的路子,而是皇帝李治的路子。 他是李治的人。 他被人诬陷放错了礼器,是长孙无忌对李治的一个警告。 李治还年轻,不要着急,这么早就掌控朝政。 面对咄咄逼人的长孙无忌,李治即便是身为皇帝,也无法拯救自己信重的臣子。 这就是所有一切的前因后果。 多年之后,便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骆宾王依旧牢牢的记得那一天。 他对李治的怨恨从来没有消减过。 “原来,你也曾经想要为大唐尽心效力,只可惜,时也命也。” 李绚轻叹一声,转手就要散去眼前的记忆画面,然而就在他动手一瞬间,就敏锐的捕捉到了骆宾王被拖出大剑最后一刻的眼神。 他看向李治的目光,不再是恳求和期盼,而是难以置信,是愤怒,是无奈。 一个荒唐的念头瞬间在李绚的脑海中升起。 不会吧? 李治和骆宾王,感业寺,武后和媱后,他们难道是一起认识的吗?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一章 谁在背后操控一切 巨大的明光宫广场上,李绚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转眼,所有散乱的意识已经全部收回了脑海之中。 看了脚下的灰烬一眼,李绚心头叹息一声:可惜了 骆宾王终究还是死了,不管他曾经掀起过多大的浪潮,他终究还是死了。 即便是他曾经有心为大唐效力,但他终究还是走向了不归路。 对于他未来,原本应该会完成的成就,如果不出意外,李绚会帮他完成。 骆宾王,媱后,李治,还有武后,他们曾经有过一切的生死荣辱,一切恩仇纠葛,全部在火焰之中化为了灰烬。 这件事情当中的两个角色已经给彻底的消失在蓝历史当中,而另外的两个,或许才是真正的主角。 早死的已经死了,只有活着的人,才有修改命运的机会。 骆宾王看的没错,李绚和他一样有野心,只不过李绚比他更有耐心。 骆宾王死了,接下来,就该是李敬业了。 但不能急,李敬业更不好对付,杀他,李绚更需要耐心 …… 李绚迈步前进。 一步步在广场上平静的走着,看起来不紧不慢,但已经迅速的接近了整个广场中央的石鼎。 还有坐在石鼎前的李邈。 李邈的身体看似平静的坐在那里,但在李绚的眼底,他身上元炁流动异常的诡异。 站在李邈面前,李绚轻叹一声,下一刻,他的右掌已经轻轻的放在了李邈的额头之上。 “啵”的一声,一团七彩的光华突然从李邈的后脑直接飞了起来,然后极速朝着更远处飞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清利的剑光突兀的从下面飞起,然后自后向前,一剑贯穿了七彩光华的心口。 随即,略带虚幻的李邈的阳神,突兀的出现在半空中。 张皇逃窜的他,这个时候,突然诡异的动作不了,直接顿在了半空中。 突然,一道红光从下方疾飞而起,然后一剑再度贯穿了李邈的阳神。 青色的锋利软剑,略带火红色的八面汉剑。 “白虹贯日扫魔荡,明玥当空照古今。” 李绚看着逐渐消散的李邈阳神,轻声叹息:“你们是魔教无生道之人,你们死在这两剑之下,也算是死的其所了。” 李绚手一招,白虹和明月一瞬间,立刻化作了两道光华,飞回到了他的手里。 李绚转身,目光望向前方的大殿。 突然,李绚回头,然后就看到李邈的阳神虽然已经极速的虚化,但在他的阳神最深处,却突然涌现出一股浓重的黑气,竭力的想要将李邈的阳神稳住。 这股突然出现的力量,让李绚微微一愣,心头顿时无限警觉升起。 这不是李邈还在挣扎着存在于这个世上的努力,而是在他的阳神深处,还存在着别的什么东西。 不属于他的,别的东西。 皱了皱眉,李绚右手中食二指突然间点在了眉心上。 轻轻一划,下一刻,一道高大的人形虚影突兀的出现在他的头顶。 七彩凰衣,头戴九旒,面目高贵,赫然正是媱后陈硕真的阳神。 太阴帝君。 李绚简直朝着李邈阳神一指,下一刻,太阴帝君已经朝着李邈的阳神极速的扑了过来。 看到媱后阳神的瞬间,李邈的脸上早就已经是难以置信的惊骇。 媱后竟然还没死。 他赶紧挥手,试着对媱后说些什么,但很可惜太阴帝君根本丝毫也不理会他。 转眼,太阴帝君已经覆盖在了李邈阳神之上。 半空中已经丝毫不见了李邈的踪影。 【李邈,无生道道主,东海王贴身护卫,原义安郡王李孝常之子,半步阳神境(重伤,可杀),已死】 霎那间,李邈的词条已经化作了无尽的光点直接落到了李绚的脑海之中。 瞬间,庞大的能量修为涌入到了李绚的体内,然后又被李绚转移到媱后的阳神之中。 媱后的阳神越发的灵动,但可惜,媱后已经死了,李绚的意识已经深深的占据了媱后的阳神。 李绚刚要转身朝大殿走去,就在这个时候,一股汹涌的记忆突然间冲进了他的脑海当中。 …… 漫天繁星,四野空旷,清风吹来,带出一丝清凉。 李邈一身宽松的黑色道袍,神色平静的坐在地面高台之上。 说是高台,不过是一个砌垒起来的七层土台罢了。 不过即便是土台,但该有的法阵和三牲祭品都已经摆放完毕。 突然,李邈的身后,一个声音缓缓的响起:“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了吗?” 骆宾王的声音,李绚没有回头,但能听得出来,骆宾王的声音非常年轻。 这个记忆,应该是在许久之前,但究竟有多久,李绚也不好说, 因为李邈的面目自从成就阳神之后,就已无限的老化,根本看不出他现在有多少岁。 就在这时,李邈的视线迅速上抬。 望向头顶的星空,星辰点点,片刻后,李邈轻轻开口说道:“我们并没有太多的选择,不是吗?” 骆宾王默然了起来。 他的修为是所有人当中最低,但所有人却都愿意为他而牺牲。 李邈侧过身,看向另外一侧,低声说道:“宗主。我们开始吧。时间差不多了。” “你既然已经想清楚了,那么本座便随了你的愿。但无论如何,本座都希望你能明白,要成就阳神,过程会格外的痛苦,远非一般常人所能承受,即便是你这样玄胎境的修者,也未必能承受,失败的概率超过六成,而一旦失败,你立刻就会魂飞魄散,你若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一道人影从后方上前一步,站在了李邈的身体右侧,李邈的眼睛余光迅速的捕捉到了来人的身影。 一身笔挺的黑色长袍,腰间长剑斜挂,头上一根木簪穿过盘起的发髻,眼神肃然。 “哪里还能有什么后悔的,宗主开始吧。”李邈神色轻松,但眼神却是异常的坚定。 “后悔不后悔无所谓,但你要忍住疼痛,咬着牙坚持下来……一旦失败了,你必死无疑,而本座的付出就白费了。”宗主神色冷淡,刚才说的那一番安慰的话,根本不是在为你着想,他始终想的都是他自己,根本不在意李邈。 李邈眼底深处的不悦一闪而逝,但随即的就松露算起来,没办法,如今的一切全都在对方的掌握当中。 他根本没有办法拒绝,根本没有办法不继续。 李绚能感受到李邈的情绪,同样的,他也清楚的看到了这个人的样貌。 四旬年纪,面色苍古,短须轻扬,眼神锐利,如同剑一样,就仿佛的他眼前的一切都是剑一样。 此人李绚出乎意外的认识,魔门传承源头之一,隐极宗云鹤壁。 隐极宗,魔门的传承宗派。 每当魔门某一个分支被灭,隐极宗就会站出来,重新选择其他的宗派接替。 魔门八宗,永恒不灭。 如今看来,无生道,正是他亲手挑选培养,然后加入到魔教之中。 甚至骆宾王成为东海王,李邈成就半步阳神,也全都来自于他的栽培。 骆宾王,隐太子李建成之;李邈,义安郡王李孝常之子。 这两个人,全部都是大唐宫廷政治斗争失败者的后裔,又全部被他们挑选出来加入魔教。 光是他们两个的身份,就足以给大唐带来巨大的麻烦。 如果碰上吐蕃入侵,突厥南下,大唐立刻就有灭国之危。 隐极宗云鹤壁,无生道骆宾王,还有天阴教媱后,这些都是历代的皇室后裔,魔教专门培养这些人,必然是为了在未来的某一日,争夺天下。 最关键的是,他们竟然能够找到这些人,可想而知,他们的触角有多大。 看魔教的布局,就知道他们比天阴教媱后的格局不知道大了多少倍。 媱后所做,不过是企图分割东南罢了,她距离拿下洛阳,中间不知道有多远。 她一旦起兵北上,那么她距离覆灭之日便不远了,除非…… 有人接应。 隐极宗,无生道,魔门八宗。 李绚一眼就看到了魔门在天下的布局。 当年魔门在隋末,就和大唐纷争天下,只是最后一败涂地。 如今的一切,不管是天阴教媱后,还是无生道骆宾王,都是魔门在背后搅弄风雨罢了。 “媱后,即便是你,也不过是别人手里的棋子罢了。”李绚心中轻叹一声,然后看向高台之上。 随即,他从看到云鹤壁一只手,猛地从后,一把插进来了李邈的身体当中。 紧跟着,一颗肾脏被他活生生的取了出去。 没有血液喷出。 剧烈的疼痛将李邈疼的快要昏厥过去,但他依旧还在强撑,即便是脸色牛却,但依旧在咬牙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心肝脾胃肾,五脏,逆着顺序,一颗颗的被云鹤壁闪电般的取了出来。 他的神色至始至终都无比的平静。 其他的肾胃脾肝,李邈都能咬牙坚持下来,但是当云鹤壁的手,握住他的心脏的时候,李邈终于坚持不住了。 就在此时,李邈体内五脏,被云鹤壁直接扔向了高台四边的角落。 最重要的是,云鹤壁猛地一掌拍在了李邈的顶门穴上,顷刻间,无穷的黑气立刻就涌入到了李邈的身体当中。 站在一侧的骆宾王死死握紧的手,这个时候终于松了一下。 他一直都在强撑,好几次都差一点上前阻拦,但好在云鹤壁手法极快,极短的时间,就已经完成了动作。 李绚的眼角闪过一丝不屑,骆宾王看似挣扎,但他的心却极度的冰冷,人看似像要往前冲,但他的身体重心却微微的把倒向了后方,小人一个。 此刻,在云鹤壁的助力之下,李邈全身都气血同时涌向了头颅之中。 他的脸孔在一瞬间,胀的血红,但身体却已经枯瘦如柴。 但这个时候,一点精光却出现在他的脑后。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二章 高天之下,最高的位置 无尽的繁星之下,半米高的李邈阳神飘浮在高台之上。 他张开手,看着小小的自己,无尽的欣喜从心中传来。 力量,神通,早已经深深的融入到他的体内。 李邈抬头仰望,轻轻一笑,整个人骤忽之间已经消失在高台。 …… 大地在脚下飞速的掠过,转眼一座恢宏的城市已经出现在了李邈的眼前。 夜空之下,星星点点,万家灯火,一片璀璨。 长安,大唐帝都长安。 一座吸引着无数人奋不顾身的城市,同样也吸引着李邈。 然后就在李邈忍不住的要冲入长安的时候,一股异常的惊悸出现在他的心底。 下一刻,李邈已经下意识的急速远离长安,就在此时,在他的头顶,一颗斗大的星辰从无穷的天幕上急坠而下,然后直接坠入到了长安城中。 这一幕,看的高空中的李邈惊讶的瞪直了眼睛。 突然间,李邈打了个寒颤,转眼他已经消失在半空中,但在他最后的记忆中,在那片虚空当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突兀的出现撕裂空间出现。 黑暗中,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李绚,目光却早已经阴沉了下来。 那一年…… 转眼,李邈已经重新回到了高台之上,然后瞬间就没入到了自己的身体当中。 原本心肝脾胃肾全部都不见的身体,在这一瞬间,全部重新活着跳跃了起来。 剧烈的元炁充斥从阳神中骤然释放出来,冲进了李邈的丹田和奇经八脉之中。 在李邈的身体当中,巨量的元炁然后按照特殊的线路极速达运转。 睁开眼睛,瞬间,李邈已经重新活了过来。 迎接他的,是骆宾王一脸的信息,还有云鹤壁满眼的平静。 他试图站起来,但根本站不起来。 记忆在这一刻,突然碎裂开来。 …… 李绚猛地睁开了眼睛,自我的意识重新恢复主导,眼前依旧一片空旷的广场。 李绚忍不住的按了按眉头,每次杀人之后的记忆冲击,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体验。 不过幸好大多数时候,许多人死后的记忆冲击,不是李绚想要获得的,所以瞬间就一带而过。 就比如阿史那·燕都。 但那些蕴含着极大记忆碎片,却是需要李绚认真的仔细研读。 这些记忆一旦带入过多,有的时候,恐怕会造成记忆错失,这对李绚极为的不利。 想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办法其实也简单,那就是他自己直接突破到阳神境界。 李绚低头看向地上的李邈遗体,忍不住的一声苦笑。 阳神,又如何是那么容易成就的。 玄胎圆满下一步实际是凝聚金丹,阳神是其中很短暂的一个中间过程。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想出来这么一个办法,打断凝聚阳神到金丹的过程,想办法让阳神暂时的驻留在世上,间接的达成永生的目的。 但阳神到金丹的过程被打断,那就是彻底的断了,以后再也无法成就金丹。 这也是世上绝大多数天资卓著的修行者不愿意如此的原因。 如今虽说天地之间有末法的征兆,但毕竟所能用的方法还没有全部用尽。 不到生死绝望之刻,是不会有人选择这一步的。 李绚虽然看起来修为到了,但别说是成就金丹,就连成就阳神,他都做不到。 一旦尝试,结局必然是失败。 他的经验、阅历、对道的理解,都还远远不够。 道门类似的核心秘法根本不会传他,除非他不要命的,去走魔门道途。 李绚心中冷笑,转眼就掐灭了所有一切的念头。 看看李邈,他虽然成就了阳神,但之前在他元神深处的那团黑气,无一不是在述说着这件事内中的诡异。 云鹤壁,魔门隐极宗的宗主,如何会帮助别人轻松的成就阳神,这根本就不是云鹤壁会做的事情。 他不仅在李邈的阳神当中做了手脚,甚至还在骆宾王的无生道功法当中也做了手脚。 骆宾王为什么不敢突破阳神,宁肯锁功,也要进入长安做一个九品上的畿县主簿,这也是重要原因。 阳神啊,那可是阳神啊。 难道真的就什么都不做吗? 想到这一点,李绚的眼前突然闪过一点红光,他意识到抬头,就看到了依旧漂浮在头顶的媱后阳神。 骆宾王选择了锁功,而李绚则是选择了将自身新修出的修为送入到媱后阳神当中。 如此,未必不能通过这一条路,走出一条新路来。 …… 思绪一转,李绚就想到从李邈记忆当中,看到了夜空中落下的那颗星辰。 他没法判定那究竟是哪一年,所以也不知道那一颗星辰代表的究竟是什么。 是某位拥有通天彻地神通的道门大佬的手段,还是某个出乎意外的人物突然降临这个世界的痕迹? 若是前者,那么说明,阳神成就虽然强大,但在道门眼里,单纯的阳神只是取死之道罢了。 就比如李邈的阳神,遇到了长安城中的明崇俨,就差点被直接打死。 若真是如此,那么李绚恐怕就真的要在道门好好耕耘一下啦。 可若是后者……李绚记得,他当初醒来的时候,就是在长安,为何会是如此? 低下头,看着李邈的残躯,李绚的眉头忍不住的皱了起来。 就在刚才,他一手摧毁了李邈的阳神,同时将云鹤壁所做的手脚也直接摧毁了,以阳神的特性,怕是会直接惊动云鹤壁。 “咦!”李绚突然轻咦一声。 李邈死了,李邈的阳神被灭,他自己的身躯五脏更是在数年之前就已经云鹤壁直接献祭,但……李邈多年来藏于他的身体当中,以阳神滋润身躯,这让这幅身躯,竟然还拥有一定的活性。 等等。 李绚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媱后阳神,一个荒唐的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当中。 不会媱后的身躯现在还拥有活性吧。 要知道,当中媱后自尽在密室当中,那间密室那时可是充斥着很多的冷气,之后李绚又一路冰封将她送到长安。 如今媱后的身躯何在,李绚并不清楚,但想来宫中一定会好好的都保护媱后的身躯的。 万一将来有一天,她能够回归,那么媱后的那副身躯,还是有“活”过来的可能的。 但可惜,媱后的核心灵光已经泯灭,被李绚所替代,但这并不妨碍他重新夺回媱后的身躯。 李绚微微低头,这件事情并不着急。 李绚朝着半空中招了招手,下一刻,媱后的阳神直接没入到了李邈的身体当中。 李绚抬头看向了对面的明光宫殿门,然后迈步朝着明光宫走去。 …… 站在宫门口,李绚看了一眼脚下,地面并没有多少的灰尘,两侧的门轴,都有被开启的痕迹。 李绚抬手,按在殿门上,稍微用力,明光殿便已经被直接推了开来。 下一刻,无比宽大的宫殿顿时出现在李绚的眼前。 两侧的廊柱林立,黄色的帷帐挂在宫窗之上,莫名的,整个宫殿内部,空气竟然依旧流动。 最令李绚惊讶的,是在殿内最深处上首的地方,一座御榻高高的摆放其上,两侧竖立着绣着各种龙章的披风。 除了没有人,这里的一切跟大明宫含元殿内没有丝毫区别。 李绚忍不住的摇头,感慨道:“骆宾王啊,你的野心真的是太大了。” 骆宾王曾经任职奉礼郎,他对含元殿的大多数陈设可以说是了如指掌,除了他最后一次进入含元殿至今都改变以外,其他的竟然全部一致。 皇帝,皇帝,骆宾王最后想做的,还是皇帝。 李绚缓缓的朝着前方的御榻走去,仿佛着了魔一样。 皇帝,谁不想做,骆宾王想做,李绚同样也想做。 只不过他们想要做皇帝,在如今的时局之下,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更加艰难。 相比于李绚,骆宾王更加的没有耐心,所以他才会去和魔教合作,去和吐蕃,突厥,新罗合作。 甚至如果没有李绚,未来,骆宾王更加会和李敬业合作,也恢复李唐之名在扬州起兵。 但可惜,李敬业比骆宾王想的,来要更加的野心勃勃,他想自己做皇帝。 突然,一个念头出现在李绚的脑海。 李敬业真的是自己想做皇帝吗,他可是一个聪明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一旦称帝,就会全部都失去人心。 是被人所引诱,还是说在战败之后,被武后直接栽赃。 等等,以图金陵王气? 其他的暂且不论,李敬业起兵之后,转而攻伐金陵,是他最大的问题。 如此,那么要么是他真心如此,要么就是被他人引诱。 骆宾王。 只有可能是骆宾王,骆宾王引诱李敬业称帝,然后再想方设法取而代之。 毕竟骆宾王终究是天下名人,他或许可以在私底下用隐太子李建成之子的身份获得其他各大世家的信任,但他永远都不可能以李建成后人的身份登基称帝。 如此,想要不失民心,那么就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将李敬业推到前台称帝,然后想法设法取而代之。 当然,李敬业自己内心的欲望和贪婪,才是真正的本因。 李绚突然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御榻,整个人突然间大汗淋漓。 刚才只差一步,他就直接坐在了御榻之上。 心中的贪婪和欲望在一瞬间,被这张御榻全部引发了出来。 人心啊! 李绚轻叹一声,上前一步,直接低下身,在这张御榻上轻轻一按。 下一刻,就听“噌”的一声,一只锋利的短剑突然从御榻之下突兀的升起,冷冽的寒光足够从下方刺透任何的身体,而李绚,距离这个下场,只有半步。 心中轻叹一声,李绚开始在这张御榻上仔细的摩挲了起来,藏在御榻之下的锐利短剑,还有御榻背后的弩箭机关,还有御榻之下随时可以喷出来的毒气…… 忙活了半天,李绚总算是将所有一个的机关全部都拆除了。 骆宾王啊,你的疑心病究竟有多重。 李绚站在御榻之前,看着空荡荡的大殿,之前那股权利上头的欲望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人早就已经无比的清醒。 皇帝从来就不是那么好坐的,如今武后给了他最好的机会。 如何,他需要的,就是小心小心再小心。 然后才有希望坐到那高天之下,最高的位置上。 这里用“高天之下,最高的位置”,还是用“苍天之下,最高的位置”好?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三章 前太子洗马贾辉 李绚站在御榻之前,眼中略微带起一丝欣慰之色。 在他面前的御榻上,此刻摆放着五本秘本,每一本都被打开,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这些是李绚在御榻之下翻找出来的,是骆宾王藏的最深的秘密。 整个无生道,整个朝堂,骆宾王这几十年前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在这几本秘本上。 一番辛苦,总算是有些收获,也不枉他如此用心了。 李绚伸手从左侧拿起第一本秘本,提起的时候,这一本封面上的名字显露了出来。 无生秘法。 无生道核心最深的秘法。 李邈能成就阳神,这里面虽然有云鹤壁的协助,但更重要的,还是无生道自我的秘法。 通过牺牲自身的生机,来换来修复自身的一切损伤,这只是无生秘法的功效之一。 通过牺牲自身的生机,来换来修为的突破,这才是无生道能真正强大的原因。 无生道的杀手,正是因为这种法门,才在世上闯出了偌大的威名。 但问题是这种手段的后患太大了。 无生道的杀手,生机失去的太多,失去的太快,最终没过几年就死了。 如今的天下虽非无道,但也总有人加入到无生道之中。 李绚看着秘法背后的无生道刺客名册,心中叹一口气,这些杀手,都是骆宾王多年辛苦培养而成的。 若是置之不顾,难免会让骆宾王已死的消息泄漏出去,所以通过这本秘法掌握那些杀手,也是必然。 李绚可不想现在就让魔教中人知道骆宾王已死。 当然,骆宾王已死,武功主簿自然没人去上值,自然也会让人猜疑。 但猜疑终究是猜疑,魔教中人,最擅长的就是假死遁世这一招,所以骆宾王最多不过是消失罢了。 而且,名义上的无生道主从来就只是李邈,而媱后的阳神,足够变化了。 至于骆宾王的手下大多数杀手都是这几年的新人,掌控容易。 至于那些习练了无生秘法,到今天依旧还活着的顶级杀手,骆宾王和他们的之间,本就更趋近去合作的关系。 他们这些能够活下来聪明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无生秘法的破绽,对无生道的忠心早就转变成了利益的结合。 这样便好。 李绚放下了这本无生秘法。 在他看来,骆宾王也好,魔教也罢,对这本秘法的用法都有极大的错误。 这本秘法最适合的地方,从来就不是去找人做什么杀手,而是用到战场上。 在生死一瞬的时候,换做士卒巨大的力量爆发,这才是这本秘法最佳的用法之处。 不过想要用这本秘法,还需对它进行大规模的修改和删减,彻底的改头换面,然后找个能解释过去的来处。 才好用在战场上。 李绚拿起第二本秘本,这本之上,记录的便是骆宾王在大唐和西域的商队、人员和关系,是他真正的钱财来源。 掌握了这支商队,还有那些杀手,骆宾王的底细,李绚就能逐渐的全部掌握住。 李绚自己手下有人,骆宾王在西域的力量,他能吞的下。 还有骆宾王在大唐境内的产业,秘密据点,财宝的隐藏地,全部记录的十分清晰。 加上商队的事情繁复,人员账记,进货出货,沿途人脉,整整记了一整本。 真晓不得骆宾王将这些事情记录了这么详细干嘛。 李绚将第二本秘本仔细的看了一遍,记在脑中,然后便放了下来。 …… 第三本秘本上的人名不多,但内容不少。 多数都是一些地方州县的县尉,主簿,城门校尉,城门吏一类的人物,虽然官职不高,但多少掌握要害,而这些人偏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最终一一被骆宾王所掌握。 骆宾王手下的无生道杀手,也是通过这些人潜藏在各地。 甚至在天阴教被灭之后,他们通过种种手段,将天阴教的余孽全部掌握。 不过这些人,未必知道他们背后的是无生道。 如此也好,也方便将他们掌握。 第四本账本上的名字,李绚开始熟悉起来。 宋之问,杨炯,杜审言,甚至还有李敬业,武承嗣。 朝野内外认识骆宾王,和骆宾王关系不错的人,都在他的名册之上。 这些都是他明面上的人脉往来。 李绚甚至看到了鸿胪寺少卿杨善的名字,还有门下中书的左右纳言,左右拾遗,左右补缺,侍御史等等清流一脉,还有国子监,地方各地出名的士子,大家族的士子。 这些记录当中,偏文人多一些,不像上一本当中,李绚甚至看到了一名长安城门尉的名字。 骆宾王也是清流,通过这些人,朝中的不少消息,他都能在不经意间获得。 甚至如果他要在朝中做些什么,这些人呼应起来,也是一股强大的力量。 第五本,也就是最后一本上的名字最少。 第一个,就是闻喜县主刘广业的名字。 李绚顿时就知道这是什么了,这些都是骆宾王在宗室和地方世家勾连的真正力量。 这些甚至是知道他身份的人。 看着这些,要么是庶子,要么就是散官一类的人物,李绚立刻就明白,这些当年隐太子宫臣僚的后人,尤其是混的相当不如意的后人,才是骆宾王所拥有的真正力量,真正可以信任的力量。 …… 李绚翻到了最后一页,上面只写着一个名字,贾辉。 前太子洗马贾辉。 贾辉,婺州义乌人,贞观十九年进士。 那一年,也是骆宾王进京科考的年份,但那一年,贾辉高中,骆宾王却名落孙山。 永徽初年,贾辉回乡祭祖,大修义乌洋川贾氏宗祠。 贾辉邀请骆宾王协助,创制了义乌洋川贾氏宗谱世系图。 贾辉回京时,带上了骆宾王,推荐他做了道王李元庆的府掾小官。 后来才有了骆宾王耻于自炫,辞不奉命的事情,但仅仅就在同年,贾辉就又举荐骆宾王。 骆宾王被任命为奉礼郎、东台详正学士,但不过三年,骆宾王就被发配到了西域从军。 之后返回朝中,也是时任太子洗马的贾辉帮助,骆宾王才会被授予了武功主簿之职。 可以说,贾辉是骆宾王能够走到今天,最大的功臣。 然而奇怪的是,在贾辉的名字上,骆宾王却着着重点圈了起来,后面还重重的点了一下。 句号?不,是问号。 中文标点自古有之,西汉的《礼记》,便已经开始有标点符号的用入,这便是离经之法。 东汉的《说文解字》之中,用的就更多了。 如今有标点符号的书籍虽然不是主流,但在私塾传授之中,也可以随处而见,各家用法不同。 如今并没有问号的用法,但句号,除了可用做语句结尾断开,也可用作问号所用。 可骆宾王为什么要在贾辉的名字上加问号? 贾辉是骆宾王的恩人,多年来一直帮助骆宾王,特殊注重自然可以,这问号,就有些太过疑神疑鬼了。 当然,骆宾王本身就是多疑之人,所以对一直帮助自己的贾辉有所猜疑,也是正常的。 毕竟升米恩斗米仇嘛! 等等,不对。 李绚的神色顿时肃然起来。 话虽然是这么说没错,但以骆宾王的性格,如果他真的对贾辉有所怀疑,那么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查清楚。 李绚相信,他有这个能力。 而以骆宾王的人脉能力,在进行了一番调查之后,贾辉依旧让他心有怀疑。 连骆宾王都没有查清楚的东西,这个贾辉的身上就有意思了。 皇帝,武后,还是魔教? 秘本当中对于贾辉的记录倒是不多,尤其是在太子李弘过世之后,贾辉更是直接辞官。 李绚后来在洛阳购买的宅子,原本就是属于贾辉的。 当时李绚还以为,贾辉的身上有关于太子李弘死亡之谜的证据,但后来证明他想多了。 贾辉在辞官之后,并没有沿运河南下,直回婺州,反而是前方长安,拜访了骆宾王和家眷之后,才前往益州,游玩蜀川再回婺州。 李绚原本想要让益州府截住骆宾王,但他没有想到,最后截住骆宾王的,竟然是密卫。 后来贾辉便返回来长安,而就在去年十月,贾辉被任命为户部郎中。 户部郎中,正五品上,仅在户部尚书和户部侍郎之下。 这样一个人,无疑是骆宾王最大的人脉,他在朝中所知的很多事情,都有可能来自贾辉。 对这个一个人,骆宾王依旧存有疑问,那么他就真的可能是有问题了。 …… 李绚站在殿门之前,缓缓的合上了殿门。 如果现在的他,戴上骆宾王的人皮面具,绝对有能力代替骆宾王,成为骆宾王。 但可惜,一来,骆宾王的尸体已毁,二来,李绚对骆宾王的身份根本没有多少兴趣。 骆宾王失踪原本就在他的计划当中,他没有必要打破自己的计划。 三来,骆宾王是大唐著名诗人,往来尽是鸿儒,少有白丁。 即便是李绚,也没法把握代替他的说话习惯和为人处事。 事后调查,反而更容易让人查出破绽,索性什么都不做。 关上门,骆宾王的一切,在李绚这里,彻底的告之终结。 李绚转身,看了地宫当中的李邈躯壳一眼,然后很快就进入到了地道之中,顺着地道离开了地宫。 渭河下游,一辆黑色的马车,带着李绚,混在人群当中返回长安城。 就在此事,车帘闪过,明崇俨骑在高头大马上,带着一大队千牛卫,飞快的朝这旧汉长安皇宫而去。 千牛卫?密卫吧! 李绚心中冷笑一声,在宫中规制当中,内卫反而是正式存在的,有内卫局这个编制。 但密卫,却是暗中密布在长安城的各个角落,很多事情,都难以瞒过皇帝和武后的眼睛。 就像是有足够的大数据,但却缺乏筛查的手段。 密卫的作用有限。 仅仅看了一眼,李绚就收回了目光,目光也是有力量的,免得被明崇俨发现。 明崇俨可不是简单人物,甚至就连李邈都败在了他的手上。 过了片刻之后,一阵剧烈的元炁波动从旧汉长安皇宫遗址的方向传来。 大鬼市,云鹤壁,明崇俨。 李绚不用看也知道,刚刚赶来的云鹤壁,碰到了刚出城的明崇俨。 李绚微微低头,他之前离城时做的小手脚,只是轻轻一点,明崇俨就猜到了地方。 就在李绚进城之时,突然一道隐秘的灵光落入到了地宫李邈身体当中,媱后的阳神之中。 一月之后,长安城,魔门法会。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四章 武承嗣,会不会是第二个贺兰敏之 皇城大街上,两道身穿绯色官袍的人影,缓步而行。 一队金吾卫巡逻而过,陆元方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转头看向李绚,诧异的问道:“最近怎么少见王爷骑马而行了?” 李绚双手拢在袖中,然后轻笑解释:“早先的时候,小侄身上有千牛卫和金吾卫的职司,所以可以放肆一些,但如今回归本职,若是再随意乱来,难免会被御史弹劾,世叔,现在御史台没有关于小侄的东西吧?” 陆元方苦笑着摇头,说道:“王爷高看下官了,下官虽然是侍御史,但侍御史之间相互并不统属,甚至就连御中丞都管不了每人上奏之事。” 御史台的自由度很高,尤其大多数都是官低权重的清流,有的时候就连自家上司都会弹劾,更别说是他人了。 稍微停顿,陆元方真正的说道:“不过王爷行事稳重,谨慎,旁人就算想抓王爷的把柄,怕也很难能抓的着。” 李绚微微点头,陆元方的话说的已经明了。 转头,李绚轻声说道:“季真贤弟之事,世叔知晓了。” “知晓了。”陆元方摇摇头,无奈的说道:“贴经和诗赋名列前茅,就是策论写的太激进了些,结果虽然现在还不知,但想来应该是难逃黜落了。” 站在路口,李绚脚步停下,看向陆元方说道:“虽然因为策略激进可能无缘中举,但季真贤弟的才华终究为世人所知,等到下次再来,状元必然是囊中之物,远好过糊里糊涂的当官,不是吗?” “王爷所言极是。”陆元方点点头,贺知章这一次已经被卡死了无法中进士。 不仅是他,很多和隐太子有稍微牵连的人,都不在此次皇榜之列。 除非有人明确的出来担保,愿意为其担当风险。 但这样的事情,没人会做的。 当今科举一年一次,今年不中,明年再来便是。 若是因此牵扯上隐太子之事,那么别说本人了,就是整个家族,都要受到牵累。 所以即便是陆元方和李绚,都没有为贺知章担保。 不是不能,是现在这个时候太敏感,朝中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们的失误,准备栽赃构陷。 到时候,不仅他们会出问题,甚至就连贺知章,也要因此倒霉。 这些事,做不如不做。 所以贺知章在前面两科贴经和诗赋上,极尽个人之能,但在策论上却偏向激进。 不过虽然偏激进一些,但依旧有理有据。 甚至贺知章将自己的才华全部都发挥了出来,让人一眼就过目难忘。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贺知章,才被人顺带给踢了出去,太显眼了。 这反而是一种好事,好过他中了进士而不就任。 其实也并非所有人都像李绚和陆元方一样,认定贺知章有状元之姿的。 “对了,王爷这几日不知可曾见过太子?”陆元方已经准备拱手和李绚分别了,但突然想起了李贤之事,开口询问。 李绚脚步停下,回身,微微点头道:“太子殿下最近重心在编释《后汉书》一事上,最近一段时间,应该是见不到他了。” 著书,历来是皇子稳固位置最佳的手段,当年的太宗皇帝,后来的李承乾,李泰,李弘,甚至武后都做过这事。 现在又轮到了李贤。 “原来如此。”陆元方恍然的点点头,随后笑笑,对着李绚拱手道:“那王爷,下官告辞。” “世叔请!”李绚立刻诚挚拱手,回礼相送。 看着陆元方走进了御史台,李绚转身就走向了不远处鸿胪寺。 …… 刚刚进入院中,主客署丞马威立刻就迎了上来,对着李绚拱手行礼:“王爷,一切已经都安排妥当,新罗国使,倭国国使,还是吐蕃国使都已经安排妥当,等待王爷召见。” 李绚轻轻点头,拱手道:“有劳马兄先过去,本王见过大鸿胪之后,立刻过去。” “喏!”马威拱手而去。 今日要解决倭国和新罗番属盟约之事,李绚首先要和鸿胪寺卿刘伯英通气。 李绚很快便走进了刘伯英的官廨,正好看到了鸿胪少卿杨善也在,两个人坐的很近,似乎在低声说些什么。 看到李绚进来,刘伯英直接对着李绚招招手。 李绚有些诧异的拱手:“大鸿胪,可是出什么事了?” 刘伯英深吸一口气,看向李绚,略带担忧的问道:“王爷可认识骆宾王?” 骆宾王? 李绚微微一愣,随即点头说道:“有过几面之缘,怎么了?” “骆宾王失踪了?”刘伯英面色严肃的说道:“武功县令昨日禀奏,骆宾王已数日未到武功县衙报道,他们的人前往长安城骆宾王住所寻找,但到了地方,才知道骆宾王已经有好几天没回去了,他们一直以为骆宾王在武功县。” 武功县的人以为骆宾王在家里,骆宾王家里的人以为他在武功县。 刘伯英看向李绚,说道:“大理寺的人已经负责察查,大理寺段公刚刚打过招呼,要找王爷问一问。” 李绚皱了皱眉头,拱手说道:“不瞒大鸿胪,下官曾经派人监视过骆宾王,不只是骆宾王,宋之问,杨炯,甚至秘书监,都在监控之列,不过这些都是属下检校金吾卫中郎将时候的事情了,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 一听李绚就连武承嗣都监视过,刘伯英立刻就明白,肯定与东海王的事情有关。 最近一段也只有这件事,能让金吾卫监控武承嗣而不受到天后指责。 “算了,此事大理寺要查便查,也没什么。”李绚看着刘伯英和杨善,轻声说道:“关注此,还不如关注骆宾王究竟是怎么失踪的,他一个武功主簿,就算是有些文名,但也不值得别人对他动手,难道他和东海王……” “王上。”刘伯英直接打断了李绚,有些话他可不想听。 “大鸿胪!”李绚赶紧拱手,听命。 “既然事情与鸿胪寺无关,那么王爷小心处理便可,如今的关键,是和新罗的盟约进贡诸事?”刘伯英一脸肃然的看着李绚。 天气渐暖,大唐在东岛大同江以南的驻军已经所剩不多。 如果这个时候,大唐和吐蕃开战,新罗再插一脚,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李绚立刻认真的拱手道:“大鸿胪放心,下官已经所有准备,三五日内,便可与新罗倭国签订盟约。” “哦?”刘伯英看着李绚如此肯定,神色间略带诧异,随即点头道:“那本官就看王爷的手段了。” “如此,下官先行告退。”李绚立刻再度拱手,见刘伯英点头,他才转身而去。 看着李绚离开的背影,刘伯英看向杨善说道:“十数日之前,陛下已经传首东海王首级给新罗和吐蕃国使,南昌王并没有趁热打铁,当时便敲定和新罗盟约进贡之事。 如今十数日过去了,他又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思柔贤侄,你说这是何故?” “下官听闻,虽然当时,南昌王虽然亲自斩下东海王首级,内卫局验查,新罗和吐蕃国使也先后认定,但南昌王和世隐真人,却依旧有所怀疑,想来这十几日间,应该是别有布置,如今到此,将来一切应该是结束了。”杨善忍不住微微摇头,低头苦笑一声,说道:“大鸿胪忘了吗,大理寺就骆宾王失踪之事,来找南昌王?” “嗯?”刘伯英瞬间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杨善:“子柔贤侄,你的意思是说,骆宾王……” “未必一定是骆宾王,但骆宾王你知道些什么,世叔忘了吗,刚才南昌王可是给了好几个名字的。”杨善说完之后,对着刘伯英微微拱手,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看到杨善消失在视线之内,刘伯英脸上的诧异之色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一脸平静的坐回到公案之后,开始拿起公文批阅了起来。 骆宾王,宋之问,杨炯,还有武承嗣。 南昌王这个曾任职检校金吾卫中郎将的人,都被大理寺问询,当初和骆宾王走的那么近的武承嗣,如何能够摆脱的了。 如今看似是大理寺的人在察查,但是在暗中,金吾卫,千牛卫,甚至密卫,内卫的人都开始进行调查。 武承嗣是武后的亲侄,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可能是东海王,但如果东海王就在他身边,而他却丝毫没有察觉,武承嗣在朝野之间的人心印象,立刻就会差到极致。 一个无能的帽子,会直接扣在他的头上。 朝野之间,能清楚看到这一切的,又何止是一个杨善,一个刘伯英,更多的人都是在暗中看着。 武承嗣,会不会是第二个贺兰敏之。 …… “怀英兄,请坐。”李绚温和的请狄仁杰,还有后面的几个大理寺的官员坐下。 今日来找到他的,没有大理寺卿段宝玄,也没有大理寺少卿黄仁素和徐豫,甚至就连李绚最熟悉的大理寺正何以求都没来,只来了一个狄仁杰。 大理寺的意图如何,已经一目了然。 但偏偏一个狄仁杰,已经足够表示大理寺在这件事上的重视。 狄仁杰很恭敬的对着李绚行礼,然后认真的说道:“王爷,公务繁忙,下官便直言相问。” “怀英兄请!” “敢问王爷,最后一次见武功主簿是何日?”狄仁杰抬起头,死死的盯着李绚。 李绚皱了皱眉,然后说道:“怀英兄这么问,倒让本王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略作思索,李绚开口道:“本官在二月初九,送番邦子弟科举时,在承贤门下,见过观光先生,闲聊了几句;之后二月十二,二月十五,本王在承贤门下并未见过骆宾王,但若是他去送杨炯参加制举,应该是同时出现过的,但应该是没有看见,也没有打招呼说话,在那日之后。本王便再未见过骆宾王了。” 狄仁杰看着李绚,脑海中回想他刚才说过的每一个字,说话时的每一个神情变化。 最后,狄仁杰继续开口,问道:“下官听闻,王爷曾经派人监视过武功主簿,不知其可有异常?” 李绚皱了皱眉头,问道:“怀英兄是去过宫里,还是去过金吾卫?” 狄仁杰很坦然的说道:“下官见过张翁。” 张文瓘,门下侍中,前大理寺卿。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五章 李绚VS狄仁杰 值房内,李绚诧异的看着一脸平静的狄仁杰。 脑海中灵光闪过,他忍不住一拍额头道:“差点忘了,怀英兄是张翁调入大理寺的。” 狄仁杰调任大理寺丞的时候,张文瓘还是大理寺卿。 期间狄仁杰半年之内,判案数千起,无一错案,极得张文瓘的赏识。 后来张文瓘调任门下侍中,段宝玄接替成为大理寺卿,同样对狄仁杰格外重视。 已经有传言,等狄仁杰一年任期满,就会被升职大理寺丞。 要知道,狄仁杰当年可是被阎立本赏识提拔为并州法曹的。 阎家虽然没落,但很多人,还是愿意看在阎立本的面子上,给狄仁杰一些帮助的。 比如,工部尚书刘审礼。 当然,还有李绚。 神色一缓,李绚轻松说道:“怀英兄既然去过门下省,那么有些事情,小弟也就不遮掩了。” 看了狄仁杰身后,依旧站着的几名捕快一眼,李绚心思一转,开口说道:“当初东海王事后,宫中有一名内侍失踪,那名内侍曾经和周国公一起到归德县主府邸传旨,但其中有些不正常的小动作,本王和世隐真人有所察觉,当场阻止了他,因为那日还有大事,所以并没有太过关注,只是让人盯着,但后来,人就不见了。” 说到这里,李绚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但很快,宫里就发现了他的尸体,内卫局验查尸身,最后得出结论,那人,是在传旨那日死的,甚至很有可能,在前往归德县主府就已经死了。” “王爷的意思是说,武功主簿也死了?”狄仁杰敏锐的抓住了李绚话里的重点。 李绚摆摆手,没有着急解释,而是继续说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金吾卫,千牛卫,还有宫中,都同时派人盯上了那日陪同周国公一起传旨的三个人,骆宾王,杨炯,宋之问,还有周国公自己。” 周国公,武承嗣。 李绚将武承嗣的名字甩了传来,狄仁杰身后的几个人,虽然面色平静,但是眼底深处,依旧闪过一丝震惊。 只有狄仁杰不为所动,依旧紧问道:“结果呢?” “没有发现,起码本王这边是没有发现,后来本王被陛下免去了检校金吾卫中郎将的职司,这些事情自然就没有再关注了,后续怀英兄想要问出个结果,恐怕就只能去找世隐真人了。”李绚一推六二五,轻松将事情推了出去。 狄仁杰一双不是很大的眼睛,盯着李绚脸上的所有表情,脑海中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片刻之后,狄仁杰才缓缓的问道:“王爷之后,真的就没有再关注了吗?” 李绚笑了,看着狄仁杰说道:“怀英兄,本王明白你的想法,但这里是长安,很多事情,如果没陛下圣旨和朝中职司的庇佑,便随意去察查一些事情,很容易出事的……起码御史那一关,参你一个图谋不轨,你就解释不清楚。” 狄仁杰微微点头,伸手习惯性的抹了一下鼻上的胡须,然后抬起头,淡笑着的说道:“王爷何尝在意过这些。” “本王历来都很注意规矩的。”李绚赶紧摆摆手,然后神色感慨,叹声说道:“陛下免了本王检校金吾卫中郎将的职司,但却给了本王检校太子右赞善大夫之职,故而即便是不注意,也必须注意。” 李绚在被罢免了检校金吾卫中郎将之后,又被任命为检校太子右赞善大夫,掌东宫侍从讲授,职比谏议大夫。 太子东宫自等于一个小朝廷,各级官吏都比等朝中各职,三省六部制九寺都有对照。 太子右赞善大夫位置可不低,一言一行,和东宫牵连很深,南昌王必须要谨慎小心。 “那么王爷如何看武功主簿之事?”狄仁杰的神色终于和缓了下来。 李绚深深的看了狄仁杰一眼,最后叹声说道:“无非就是三个可能罢了。” “三个?”狄仁杰愣住了,随即说道:“下官原本以为只有两个。” “或逃,或死,或生。”李绚严肃的看着狄仁杰,眼睛仿佛看到了他的心里。 最后一个“生”,的确是狄仁杰没想到的。 这个“生”,可不是普通的生,而是真的生,生机的生。 活下来,最后不仅安然无恙,甚至能够升官进职,这才是真生。 狄仁杰通读史书,当然明白李绚话里的意思,他随即说道:“还请王爷详细解惑。” “逃!”李绚轻轻的敲了敲桌案,低声说道:“骆宾王或许早被他人取代,事了避过各方视线,走了;或许他从未被人替代,但本身有问题,或许他被人瞧出什么了,然后果断逃了。” 狄仁杰没有开口,点点头,将李绚的话记在心里。 李绚轻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骆宾王被他人替代,那么他本人或许已经被杀了;或许他从未被人替代,但被人瞧出了什么,被瞧出的人,动手杀了。” 狄仁杰终于听明白了李绚的话里的意思,骆宾王身上终归是有问题的。 “生!”李绚谨慎的说出自己的第三种猜测:“骆宾王被人替代,但他本人被藏在了某个地方,还活着;骆宾王从未被人替代,也从未被人发现什么,只是某些人需要他消失,用来吸引目光,替自己遮掩。” “王爷绕来绕去,原来想说的,就是最后一句。”狄仁杰终于听明白了,他点点头,说道:“骆宾王的生死并重要,重要的是三件事,他可能已经被人替代,他有可能本身有问题,最后,便是别人需要他有问题。” “有些话,本王是不好说的,怀英兄自己想到,自己查到,都和本王无关。”李绚随意的摆摆手,狄仁杰所说的这些,他一概不认。 狄仁杰没有再多说什么。 是谁需要让用骆宾王的失踪来转移注意力,为什么要用骆宾王的失踪来转移注意力,这件事会牵涉到谁。 这些事情都需要狄仁杰自己去查。 李绚这边只要再提点半句,立刻就会引起宫中的怀疑。 “多谢王爷指点。”狄仁杰站了起来,拱手说道:“那么下官就不打扰了。” 李绚起身,说道:“无妨,怀英兄若是有什么事,不妨直接来问,本王能答的,必然尽力回答。” “多谢王爷。”狄仁杰再度拱手,然后转身要离开,突然,他顿住脚步,重新回头看向李绚,谨慎的问道:“王爷,若是王爷察觉武功主簿出了问题,王爷会如何做?” 图穷匕见,在最后关头,狄仁杰将最后的话问了出来。 李绚一听就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摆摆手,说道:“若是本王察觉他出了问题,那么首先要到千牛卫,找北平郡王,调一队千牛卫,然后去宫中请旨,调两队金吾卫,或者两队右卫,都需要是善射的骑兵,然后直赴长安其家与武功县衙,同时封锁中途一切道路,或堵,或杀。” 李绚最后一个杀字,说的凌厉异常。 狄仁杰顿时肃然起来,但眼底却是彻底的轻松了起来,拱手道:“王爷行事果然谨慎大气,下官告辞。” 狄仁杰终于彻底的出了鸿胪寺,而这个时候的李绚,却是重新坐回了桌案之后,开始重新审视自己说的每句话。 狄仁杰可不是常人,他真要说出半句话,立刻就会抓住破绽,穷追猛打。 …… 皇城大街上,狄仁杰在前面走着,身后四名大理寺的捕快跟着。 四个人虽然一脸肃然,但手按在长刀上的同时,目光也在相互交通。 就在这时,狄仁杰停下来脚步,也不回头,直接问道:“你们在嘀咕什么?” 四个人脸上满是诧异,最左侧一名三旬年纪,脸色寻常捕快站了出来,拱手问道:“寺丞,为何不将那事告诉南昌王?” “此乃破案机密,为何要告诉南昌王?”狄仁杰转过身,满脸诧异的看见说话那人,不解的问道:“王骰,你在想什么,直说?” 王骰认真的说道:“寺丞,那件东西毕竟和南昌王有关,问一问,或许能问出什么来?” “一首诗罢了,而且还不是南昌王所做,如何与他有关?”狄仁杰直接反而一句,随后说道:“滕王阁虽然在洪州,但并不在南昌县南昌王封地,况且,王子安虽然在南昌王麾下任职,但也早就离职,更别说,据本官所闻,当初王子安随南昌王南行,乃是太子殿下的请托,和南昌王何干?” 狄仁杰一句话说完,王骰顿时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狄仁杰的神色微冷,淡淡的说道:“骆宾王之事,和王子安无关,若是此事和王子安有关,那么第一个该被查问的,就是本官了。” 狄仁杰话语落下,在场的四名捕快,脸色顿时一白。 他们终于听出来,狄仁杰和王勃的关系可比他们想象的要更加紧密。 狄仁杰轻吸一口气,然后看着四人说道:“本官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有些时候,做事还得用些手段,不能太直来直往,就比如今日问询南昌王,本官虽然没有提及那首诗之事,但不提,未必就没有在问?” 狄仁杰一番话说完,其他四人面面相觑。 狄仁杰轻叹一声,说道:“起码,南昌王今日言语反应,可以看出,他根本不知那首诗的事,也就是说,他对武功县衙根本没有关注,他一开始就说过,他卸任了检校金吾卫中郎将后,便不再关注骆宾王了,如此看来,其言不假。” 如今的狄仁杰手里,只有一件证据,那就是在骆宾王武功县衙主簿官廨找到的,骆宾王亲手抄写的王勃《滕王阁序》。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六章 称臣上贡,送女入唐 鸿胪寺客馆,门外声音响起:“王爷,倭国国使到了。” 坐在矮榻上的李绚,立刻回过神来,骆宾王、武承嗣和狄仁杰的事情,被他完全抛之脑后,肃然说道:“请!” 身穿一身白色僧袍的倭国使者道真和尚立刻出现在门口。 进入屋内,道真和尚对着李绚合十躬身道:“外臣道真,见过郡王。” 李绚站起来拱手回礼,道:“见过大师,大师请坐!” “多谢王爷!”道真再度躬身,然后走到一旁,在矮几前坐下。 门外,一名录事端上两壶热茶,一壶放在了李绚身前,一壶放在了道真身前。 李绚自己倒了一杯清茶,然后抬起,对着道真道:“大师,请!” 道真习惯了李绚的风格,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端起茶杯,客气的说道:“王爷,请!” 热茶饮尽,李绚这才随意说道:“大师如今在长安生活如何,可还便利?” 道真躬身道:“长安佛寺众多,贫僧身陷佛经之中,难以自拔。” “佛光普渡,看样子,大师应该是无事。”李绚点点头,说道:“自从上月见面之后,朝中有多事发生,以致盟约之事至今未成,到了今日,总算是诸事了结,大师,大唐和倭国之间的盟约,也该定下了。” “王爷所言极是。”道真立刻躬身,脸色没有丝毫不渝之色。 这段时间,李绚虽然和道真没有见面,道真也一直都在长安众多佛寺当中流连,但两国之间的谈判从没有停止过。 礼部,兵部,门下省,都派人参与鸿胪寺和倭国使者谈判之事。 专业的事情由专业的人负责,李绚和道真,两个人都不是嘴皮子极溜的那种人,索性诸事不管,任由他人发挥。 两国之间的谈判内容,称臣,进贡,通商,求教,派驻使臣,等等大多无碍,但只有一事卡在了两国之间。 唐城。 李绚提出,要在倭国国都建立一座唐城,起码是一座唐坊。 大唐派驻倭国的使臣,来往倭国的商旅,水手,全部在唐坊中聚集居住。 内中法律一律由唐人中选出的坊长依唐律而行,倭国无从干涉,就如同国中之国一样。 道真自然不可能轻易答应,这种事他根本没法向国内交待,就僵在了那里。 “若是唐坊之事,便依本王之议如何?”李绚目光平静坚定的看向李绚。 道真脸色顿时一沉,略做沉默,然后说道:“外臣倒有一议。” 李绚仿佛早有所料,神色平静的说道:“国使请讲。” “唐坊之事,坊内可以按唐律执行,但坊长,需由我朝派人担任,不过平日驻扎也只有他一人。”道真微微躬身,沉声道:“王上,这是外臣所能答应的最后之数。” 李绚深深的看着道真,半天不开口,整个殿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庄肃起来。 庞大的压力直接落在了道真的身上。 若是在以前,道真还能咬牙坚持,但现在,自从东海王已死的消息传来后,他就想着该如何退一步了。 仅仅是片刻功夫,道真就忍不住的开口:“王上,若是此时两国能达成盟友,今年秋,我朝便可向大唐进贡使女十八人,另外,我朝国王之女亦可……” “等等!”李绚立刻阻止了道真,他还没有消化前面的进贡使女,就立刻被道真进献王女之言给惊呆了。 李绚有些脸色难看的看着道真:“大师,贵国国王之女,可不宜进宫啊!” 道真赶紧解释道:“殿下误会了,倭国卑贱,如何敢高攀天子,若能侍奉太子,或者诸王,便可使大唐和倭国之间关系更加紧密,到时,唐皇但有所令,我国必定无所不从。” “但有所令,无所不从。”李绚面色认真的点点头,最后长长的松了口气,说道:“便如此吧。” “多谢王爷。”道真立刻有些欣喜的对着李绚合十敬礼。 李绚微微摆手,然后举起茶杯,感慨的说道:“大师,刚才本王所言,不建议贵国国王之女进宫,可不是在阻挠啊,本王是在救人。” “王爷放心,外臣明白的。”道真赶紧点头,这里面的玄机,他怎么可能不清楚。 倭国王女真送进宫去,跟送死没有两样。 李绚的面色顿起肃然起来:“大师,此事本王无法做主,需要请奏陛下,但如无意外,此事当成。” “如此,外臣便回去恭候佳音了。”道真立刻站了起来,对着李绚拱手,然后深深的躬身,退着走了出去。 李绚起身将道真送了出去,然后回身看向内侧屏风之后,沉声说道:“本王之前说的那两句,删了。” 马威的声音从屏风之后传来:“王爷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做。” 李绚微微点头,松了口气。 当朝皇帝宫中的嫔妃,根本承受不到皇帝的半分雨露。 尤其是王皇后,萧淑妃和徐婕妤,下场格外的凄惨。 除她们和武后以外,皇帝还有刘宫人、郑宫人和杨宫人等其他嫔妃,但刘宫人、郑宫人和杨宫人,在武后手下,早就已经无声无息的死了。 可是哪怕到了如今,在宫中也还有一些早年皇帝封赏过的妃子,不过这些人早就不再受宠,没有子嗣不说,早已年老色衰,距离被打入冷宫,也只剩一步,如今不过是在宫中挨着等死罢了。 运气好一些,等到皇帝死后,她们会被发放回家。 倭国国使真要想将天武王之女送入宫中,那么正是将她送上了死路。 甚至有可能会引发武后暴怒,直接毁掉了大唐和倭国的盟约。 但送入东宫,英王府和相王府,情况就不一样了。 如此不仅可以和倭国结成更紧密的关系,对新罗也是一个极大的威慑。 李绚站在门前,看着道真朝门外走去,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新罗国使钦钝角干“恰好”的被带了出来。 …… 钦钝角干面色平静的从侧畔长廊走来,跟着前面的录事,然后就看到道真和尚脸色温和的从前面官舍走了出来。 钦钝角干对道真异常的熟悉。 这和尚虽然只是温和的脸色,但他一眼就能看到对方心里无尽的欢喜。 大唐和倭国之间的盟约达成了。 钦钝角干的心立刻就沉了下来,这个时候,道真同样看到了钦钝角干,不过他倒是没有意外。 南昌王玩这一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们都习惯了。 道真对着钦钝角干微微点头,然后也不多说,转身就离开了。 南昌王不过是想利用倭国逼新罗达成盟约罢了,但就算是南昌王意图达成又如何,归根到底,新罗和大唐之间的关系,取决于两国国主,而不是他们这些使者。 新罗人,达成盟约再毁掉盟约,这样的事情,他们做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钦钝角干看着道真离开,神色肃穆起来,然后走到了官舍门口,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李绚。 “见过王爷。”钦钝角干离开拱手,然后起身问道:“王爷刚才可是在送道真大师?” 李绚淡淡的笑笑,然后让开一条路,将钦钝角干请进屋中,然后才轻声说道:“不瞒使者,我朝和倭国的盟约达成在即,只要本王将事情禀奏陛下,那么诸事可了。” “哦?”钦钝角干脸上闪现出一丝诧异。 南昌王这样的自信,不像是仅仅达成了盟约这么简单啊,仿佛大唐随时可能令倭国北上攻击新罗。 他们究竟达成了什么盟约? “国使请坐。”李绚回到了矮塌之前,然后坐了下来,看着钦钝角干跟着坐下,李绚这才开口说道:“国使,我们上次见面,是在上元节的宴会上吧。” “是!”钦钝角干微微点头,然后说道:“上元节时,王爷文采风流,武功卓著,虽遭到了吐蕃和东海王的刺杀,但半个月之后,外臣就见到了东海王的首级。” 李绚淡淡的笑笑,然后说道:“这半个月来,本王一直忙于科考之事,所以疏忽了和新罗的谈判。” “不敢!”钦钝角干立刻躬身,然后说道:“大唐和新罗之间盟约大体都已经商定妥当,只剩下一二事罢了。” “一二事。”李绚笑笑,说道:“是贵国租让济州岛,还有在金州设立大唐使馆区之事吧?” 钦钝角干微微点下头,设立使馆区,或者也叫唐坊,唐城,都是大唐在新罗倭国,埋下的伏笔、 一旦爆发,里面暗藏的匕首甚至可以直接插到王宫的咽喉之下。 还不仅仅止于如此,未来,大唐甚至可以借助使馆区,对新罗的各个层面展开渗透。 日后新罗所有的一切,都有可能瞒不过大唐的眼睛,这一点,钦钝角干看的非常清楚。 然而真正的杀手锏还是济州岛。 济州岛在新罗东南,岛屿虽然荒芜,但一旦被大唐所占,那么大唐随时可以从济州岛杀入到新罗国中。 到时,两国关系稍微有个反复,新罗国灭也在旦夕之间。 见钦钝角干不开口,李绚这才淡淡一笑,转口说道:“说说东海王吧,国使是见过东海王的,但国使,你所见的东海王,你确定那就是东海王吗?” 钦钝角干的脸色顿时一变。 他虽然早先和东海王接触过,不久之前,又亲眼看到了东海王的首级,但若说他完全承认那就是东海王,他也不敢百分之一百肯定,起码心中存有疑惑。 毕竟曾经真正和东海王有过接触的人是他,而不是其他人,也只有他,才能判断自己见过的是不是真的东海王。 虽然那人自称自己是东海王,钦钝角干当面也认他是东海王,但实际上,钦钝角干的心里早有怀疑。 因为很多事情,那人虽然当着他的面一言而决,但在其他一些事情上,他却露出来一丝的迟疑之色。 就是这一丝的迟疑,让钦钝角干产生了怀疑。 钦钝角干抬起头,看向李绚,低声问道:“东海王的头颅可是王爷亲手斩下的,难道王爷如今自己怀疑起;来了吗?” 李绚笑了,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同时幽幽的说道:“本王杀的那人是不是东海王其实并不要紧,只要天下人认可他是东海王,倭国,新罗,吐蕃,都认可他是东海王,他的对手,他的敌人,甚至他自己的属下,都认为他是东海王,都认为东海王被本王杀了,那么不需要多长时间,东海王便会彻底的死掉。” 钦钝角干一愣,脸色瞬间无比难看。 李绚将茶杯放在嘴边,然后神色淡然的说道:“东海王已经完了,国使,如此,我朝便可有一部分力量被解放出来,你说,这部分力量,陛下会投放到哪里呢?” 钦钝角干整个人直接愣住了,一股无限寒意,在他的心头,顿时的升了起来。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七章 联手大唐,共击吐蕃 客馆官舍之内,李绚坐在正中矮几之后,目光平静的看着坐在左侧矮几之后的钦钝角干。 淡淡的目光让钦钝角干感到一阵的压力。 东海王或许可能还活着,但他的势力肯定已经远不从前。 没有了他们牵制,大唐立刻就将会有很大一批人力物力都被解放出来,就比如南昌王。 到时候,如果新罗再跟大唐闹幺蛾子,那么大唐一定会狠狠的收拾新罗的。 看到钦钝角干脸上难看的神色,李绚微微的摇头,说道:“国使,你猜错了,依本王来想,陛下应会将这部分的力量投放到吐蕃,毕竟吐蕃才是我大唐的劲敌,多加一份力量,在战场上自然就多一分胜算。胜了吐蕃,新罗……” 李绚的话没有说完,但钦钝角干的脸色几乎已经僵住了。 如今的这一场大战,新罗不过是边角料,拉扯一下大唐,恶心一下大唐,已经是他们能做到极致。 恐怕就是他们自己,也从未曾想过,能够打到长安来,甚至他们可能连辽东都拿不下。 但如果他们真这么做了,必将会极大的激怒大唐。 如今,东海王已死。 一旦大唐在西线彻底的击败吐蕃,腾出手来,必定会狠狠的惩罚新罗。 相比于大唐和吐蕃,新罗根本不值一提。 甚至最初,新罗和大唐翻脸,也是在大唐和吐蕃闹僵之后。 如今两国决战在即,新罗真的要选择吐蕃站边吗? 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看似脸色平静,但却眼神冷冽的李绚,钦钝角干回想这段时间和他接触的所有事情,他顿时就明白,李绚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在计算新罗了。 如今大唐的国力释放,局势对新罗已经越来越差了,难道真的要等到最后无可挽回的地步吗? …… “国使。”李绚目光平静的看着钦钝角干,淡淡的说道:“大唐和新罗原本是兄弟之邦,只是后来才起了一些龌龊,但本王是真的希望,能够在未来的某天,看到大唐和新罗重归友好,但……” 李绚一个“但”字,语气一下子变的冷森起来,钦钝角干的抬起头死死的盯着李绚。 “国使,本王也不瞒你,大唐和倭国之间,所达成的协定盟约,和新罗相比,除了济州岛事外,几乎没有不同。”李绚稍微停顿,一脸恍然的说道:“对了,就在刚才,倭国国使愿意送上国王之女,来大唐,侍奉太子。” “侍奉太子,不应该是……”钦钝角干一句话,差点真的脱口而出,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侍奉太子,当然是侍奉太子。 如今大唐,谁不知道,将自家的子女嫁到皇宫,就等于是送死。 武皇后已经很多年没有为皇帝纳妃了。 “本王会竭力促成太子和陛下答应此事,事情一旦有成,国使,你应该明白,结果将会是怎样的?”李绚的身体微微前倾,强大的压力,再度压到了钦钝角干身上。 大唐在北,倭国在南,南北夹击,新罗必立刻会陷入被东西两面夹击的难题之中。 当初大唐灭高句丽,和新罗的关系就极度的友好。 是一南一北,两头夹击,最后才彻底灭绝了高句丽。 如果战局重演,新罗立刻就会陷入极端危险的局面当中。 抬起头看着李绚,钦钝角干终于声音沙哑的说道:“停战,新罗这样也可以,但济州岛之事不行,再说,外臣也没有这个权力。” “联姻吧。”李绚看着钦钝角干,平静的说道:“本王相信,便是贵国国主,对此也会欣然接受。大唐与吐蕃相互重回盟友关系,谁也不用担心对方欺负他。 至于济州岛,便当做贵国王女的封地,大唐租借贵国王女的封地,一旦贵国王女身体亡故,那么新罗并有权将济州岛收回去;而只要贵国王女还活着,你我两国,便不会有兵戎相见的一天,如何?” “也是嫁于太子殿下吗?”钦钝角干抬起头,死死的盯着李绚。 李绚笑了,摇摇头,说道:“本王说了不算,陛下和天后说了,才能最终定论,至于最后如何,就看新罗和倭国,在陛下心中的份量了。或是太子,或是英王,相王?” 钦钝角干沉默不语。 李绚站了起来,走到了钦钝角干的身前,目光垂落下去,看着他说道:“国使,大唐和新罗,相互关系不可能只存在一代,二代,甚至于三代,五代,十代,都有可能,若是新罗王室血统,能融入到大唐王室血统,对你我双方都是好处。” 钦钝角干抬起头,满脸诧异的看着李绚。 李绚轻轻一笑,他这番话,可不是随便胡说的。 要知道,大唐和新罗之间关系十分密切,即便是到了后世的明清也有相互联姻之事,而且历来都是东岛之国嫁女入大唐。 看到钦钝角干依旧有些犹豫,李绚微微摇头,说道:“国使,有些话,本王只对你说,你就没有必要回去和你们国主说……大唐和新罗王室之间,都只是王室之事,但国使所在的家族,却并非王室,若是在大唐,能有那么一位后妃相助,阁下所在的家族,还有其他新罗的众多世家大族,都可因此享利,如此,何乐而不为?” 钦钝角干缓缓的坐了下来,他抬起头看向李绚,声音有些干涩的说道:“此事,外臣需要还需要回禀国主。” “先草拟一份番属盟约,今秋,最好贵国王女和倭国王女,一起抵达长安。”稍微停顿,李绚看着钦钝角干,说道:“要是能更早一些,新罗或许还可以派兵参与大唐对吐蕃之战,此一战,战事的天平已经在朝大唐倾斜了。” 钦钝角干脸色虽然难看,但也缓缓的点头。 之前,李绚曾经和他提过,大唐和吐蕃之间的战事,在不胜不负,两两之间,但如今,东海王已死,大唐各方面能够调节的力量更多,一分投入到西线,便有一分的胜算。 若是新罗也支持大唐,那么大唐的胜算就更大。 钦钝角干知道,如果自己的回信,就这么写的话,以文武王好大喜功的性格,绝对会答应下来的。 新罗想要战胜大唐,不付出惨重的代价,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若能搭大唐的便车,打败如今天下第二的吐蕃,以新罗的作风,会在史书上写出,是他们打败了吐蕃。 这样的事情,李绚看的清楚,钦钝角干同样看得清楚。 但如今,他已经没有太多的选择了。 东海王的人头被送到他的手上,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但大唐依旧未曾放过这其中的细节,方方面面都在继续的追查,继续的追杀,到如今南昌王再谈,钦钝角干已经没有了多少的信心。 他们甚至对吐蕃的信心都已经严重不足。 尤其是南昌王曾经在元夕宴上说的那一句,吐蕃人不耐酷热。 也就意味着,吐蕃人即便是打入大唐,也很难打过长安。 “如此,那么外臣就恭祝大唐,恭祝天圣皇帝陛下,西征吐蕃,大获全胜。”钦钝角干站了起来,对着李绚沉沉躬身。 李绚点头,说道:“那就请国使先回去休息,盟约草本拟定完毕之后,便送过去予国使过目。” “外臣告退。”钦钝角干对着李绚拱手,然后缓缓的退到了门口。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的声音再度响起:“国使,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若是再有反复,大唐对新罗的耐心便已经到了极致,到那时,恐怕再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陛下,阻止大唐,甚至阻止本王对新罗全面报复了。” 钦钝角干的脚步停下,回身对着李绚沉沉躬身。 然后转身离开。 行走在长廊中,钦钝角干脑中闪过无数的念头,试图取得对新罗更有利的条件,但南昌王最后那句话已经将话都说死了,若是新罗还不答应这次的条件,那么大唐和新罗之间便只剩下战争了。 大唐幅员广阔,即便是西有吐蕃,但对东岛,依旧有碾压性的优势。 即便是新罗侥幸,在和大唐的战争中获胜,甚至如同高句丽一样,让大唐灭国,但大唐之后,依旧会有新的强大国家崛起,到那时,也少不了要像大唐一样东征新罗。 而新罗,则像高句丽一样,在和大唐的征战中国力损耗严重,到了未来,甚至会像高句丽一样被灭国。 更有可能的,是新罗在和大唐的征战中,被大唐剿灭。 其他人不说,光是南昌王到了东岛,绝对会让新罗难受到死。 他的统兵才能如何暂且不说,但他抓住人的弱点就使劲往死里扎的行事作风,必定会用到战场上。 到时候,谁都会感到无比的头疼。 最令钦钝角干担忧的,是南昌王似乎对文武王也有一定的了解,当初水师东征,勾通倭国,都是南昌王的提议。 他对新罗地形,同样熟悉。 钦钝角干摇摇头,与其和大唐继续开战下去,实在不如就此加入大唐。 如此,王室或许还有疑虑,但各大家族必定趋之若鹜。 已经没有选择了。 前方脚步声响起,钦钝角干抬头,看到了一副特有的吐蕃人打扮的吐蕃国使。 还没有等钦钝角干吐糟李绚一套手段反复使用的时候,后方,官舍之内,李绚的声音传来:“传令,从今日起,解除新罗国使的出行限制,他可继续选择住在客馆,也可选择出皇城,去和新罗使团聚在一处。” 钦钝角干根本没等李绚说完,脸色就已经阴沉了下来。。 但在他的前面,吐蕃国使扎巴拉的脸色,更是阴沉的可怕。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八章 远交近攻,蚕食之策 “速速派人,将盟约草本送往礼部,礼部无异议之后,上呈中枢和陛下。” 吐蕃国使扎巴拉刚来到官舍门口,就听到了门内传来了李绚快速发令的声音,但在听到他脚步声时,李绚的声音又突然停止。 扎巴拉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南昌王总是喜欢使用这种小儿手段。 就在此时,一侧的录事已经开口;“吐蕃国使到。” 沉默片刻,门内终于传来李绚沉稳的声音:“请!” 扎巴拉面无表情的对着录事微微躬身,然后迈步走进了门内,目光看向坐在上首的李绚微微躬身:“外臣见过郡王。” 李绚站在那里,看着扎巴拉,眉头不由得一皱:“国使的身体有恙吗,怎么听起来声音有些沙哑,来人,去请……” “王爷不必麻烦,外臣身体无恙!”扎巴拉对着李绚拱手回礼。 “如此,国使快请坐。”李绚伸手,扎巴拉走到了一旁的矮几后坐下。 刚刚坐定,扎巴拉就直接开口:“敢问王爷,外臣刚才见到了新罗国使,可是大唐和新罗的盟约已成?” 李绚笑了,有些坦然,有些开怀,但慢慢的,这笑容就逐渐的冷淡了下来:“国使,远交近攻之策虽然有效,但也要考虑实际,吐蕃和新罗万里之遥,跑上一趟,就得一年,若是大唐查的紧些,恐怕一年也未必足够。” 远交近攻,东海王为吐蕃献上的攻伐大唐的第一术。 “王爷在说什么,外臣有些听不懂。”扎巴拉坐在那里,微微低头,神色自若。 脸皮真厚。 李绚内心吐槽一句,然后嘴角冷笑,轻声说道:“国使既然听不懂,本王就给国使多讲一些。” 扎巴拉抬起头,一副恭听教诲的模样。 李绚神色淡淡的说道:“如今冬季已过,天气暖和,辽东道和安东道诸军已经开始收拾战备,警惕新罗今年随时可能的北下……虽然新罗和大唐国境漫长,但想来,有资格令新罗动兵的无非就是几座城市,几条路,若本王在辽东,必定围绕那几座城池大作文章。国使,你可知如今,大唐和新罗之间,比之往年,区别最大的在何处吗?” 扎巴拉恭敬肃然的对着李绚拱手:“还请王爷解惑?” “是地形。”李绚神色淡然的说道:“以往,都是大唐深入新罗国境,对新罗展开攻击,远攻之下,粮草不济,士卒疲惫,大唐难以发挥全力,但如今大唐守在自己门口,以逸待劳……” 李绚的话音留在了半空,但依旧让扎巴拉忍不住的联想了起来。 许久之后,扎巴拉才神色凝重,缓缓的开口:“听闻王爷当初,便曾经提出过蚕食之策。” “国使消息倒也灵通。”李绚的声音慢了下来,脸色同样凝重。 两个人都能感受到彼此带来对方的巨大威胁。 长途奔袭,必然粮草不济,士卒疲惫,一旦遇到精明的对手,抓住这一破绽,以逸待劳,然后必然可以一战功成。 就比如当年的大非川战役就是如此。 大唐虽然强大,但如此激进,对吐蕃的威胁倒也不大。 但若是依照李绚稳扎稳打,逐步蚕食之法,短期或许威胁不大,但长此以往,吐蕃必然有灭国之危。 除此以外,若是能配上一名善守的将领,此法更是如虎添翼。 就比如南昌王。 扎巴拉心里在想什么,李绚一眼就能看透,他真正在意的,还是扎巴拉说的蚕食之策。 当初李绚说蚕食之策的时候,只有皇帝知晓。 后来李绚虽然上呈奏折,但能够予闻的,无一不是朝中重臣。 吐蕃人在朝中还有其他眼线啊。 当初东海王在朝中就有自己的人脉关系,但他哪怕已经获知了此事,又哪会轻易讲出去。 如今是大唐,不是大宋,利用舆论压迫朝堂这种事,还没有发生过。 这个眼线如果不拔出来,恐怕以后还有的泄密。 尤其这个人背后很有可能是魔教,他们搞不好会主动和吐蕃人联络。 盯住扎巴拉和吐蕃使团,找出这个人。 这样,李绚从东海王那里获得的秘本,就不用担心有泄露的风险。 随即,李绚轻轻的开口:“如今,大唐和新罗盟约订立,想来大唐和新罗之间,应该不会再有战事……” “王爷就如此肯定?”扎巴拉满是胡须的脸抬了起来,他眼神当中的讥讽清晰可见。 “肯定。”李绚直接了当一句话怼了扎巴拉,眼底却闪出一丝嘲讽之色。 扎巴拉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丝嘲讽,内心不由得为之一凛。 大唐和新罗之间的盟约,绝对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必须要把这件事情弄清楚,然后破坏他们的盟约。 李绚心里冷冷一笑,吐蕃人究竟在想什么,他就是完全瞎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这真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吐蕃人得动起来,他们只有动起来,李绚才能将他们底细全部掀开。 尤其是兵部。 大唐军力的调动才是吐蕃人关注的重点。 尤其是高原作战,万里驰奔,稍有差池,便是谬以千里,准备拿到大唐的兵力部署情报,才是最重要的。 …… “国使应当见过东海王的头颅了吧?”李绚突然冷不丁的提起东海王,吐蕃国使扎巴拉心里警惕顿起。 扎巴拉坐在那里,对着李绚点点头,说道:“见过了,外臣还未恭喜王上铲除叛逆,鼎力新功。” 李绚目光平静的看着扎巴拉,眼神逐渐的变得幽微起来。 扎巴拉面色沉着,丝毫不避讳的看着李绚。 许久之后,李绚终于缓缓的点头,说道:“看样子,国使是真的以为东海王已经死了。” “怎么,王上不这么认为吗?”扎巴拉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但他话音一出,就看到对面李绚的脸上已满是古怪。 顿时,扎巴拉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李绚轻轻一笑,然后点头说道:“国使说的没错,东海王的确已经死了,当然,免不了会有一些人心存疑虑,但那又如何呢。 就当成是东海王还活着,但他现在敢出来吗? 这一次,他暴露的太多了,长安,洛阳,大唐三百州府,已经展开了对无生道的全面绞杀。” 扎巴拉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抽,李绚轻笑一声,继续说道:“这几日间,朝堂上下,无数御史已经前往各州,审查当年的隐太子余党。治理有方者,升迁,治理稳健者,留任,治理不当者,免职。所以,时间拖的越久,东海王,就越死的越快。” 李绚看着扎巴拉,轻声说道:“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对吐蕃还有用吗?” 扎巴拉放在桌案下的手掌顿时握紧,但随即就又缓缓的松开。 “王爷说的没错,他的确已经死了。”扎巴拉微微低头,但在低头的瞬间,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甘。 李绚轻声一叹,感慨的说道:“国使,大唐和吐蕃,两国都幅员辽阔,但可惜,这个世界,只容许存在一个强国……抛开此次战事,国使,你觉得大唐和吐蕃之间,最后哪个国家能幸存下来?” “当然是吐蕃。”扎巴拉神色冷淡的说道:“我大唐可没有东海王这等事。” 李绚轻轻笑笑,说道:“本王倒是希望,论钦陵,最后能被免去全家被诛的恶命。” 扎巴拉抬起头,死死的盯着李绚。 李绚一句话,直接戳进了他的心窝。 李绚神色淡淡的,但眼神却无比锐利的说道:“希望论钦陵在前线时,他的后院不要失火。” 扎巴拉的脸色骤然一变,看向李绚的眼神中早已经充满了杀气。 吐蕃国王芒松芒赞病重。 吐蕃国内的瞒的很深的消息,但被李绚一眼戳破。 李绚就这么平静的喝着茶,也不和扎巴拉多说话,似乎在想着什么。 等到许久之后,一道人影无声的出现在门口,对着李绚点点头。 新罗国使已经离开客馆了。 李绚这才站起身,看向扎巴拉说道:“国使,今日就到此了,日后我等还有的是时间坐地论道。” “那外臣就等候南昌王再度召唤了。”扎巴拉站了起来,脸色一片阴沉。 “请!”李绚很不在意的摆摆手,扎巴拉一声冷哼,挥手离开。 …… 看着扎巴拉快速离开的背影,李绚眉头看向侧畔,主客署署丞马威从后面走了出来。 对着李绚说道:“启禀王爷,今日一切已经记录妥当。” “收拾,整理,明日本王要进宫。”李绚的脸色一脸凝重。 站在一侧的马威有些不解的看着李绚:“王爷,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李绚轻叹一声,转身看向门外,淡淡的说道:“如果本王所料不差的话,吐蕃国相论钦陵,如今已经前往了青唐前线,窥伺大军,两国战事已经一触即发了。” “啊!”一旁的马威整个人直接愣住了,这算怎么回事,刚才都一番对话,他就在旁边,为何这么重要的信息,他没有听到一丝半点,反而是南昌王,凭空就猜出来这么一件无比重要之事。 如果说,吐蕃国相论钦陵现在已经抵达前线,那么前线战事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大唐虽然早有准备,但猝然开战,也非众人乐见。 尤其,如今才刚二月下旬,长安依旧冷寒,吐蕃更是如此。 此时开战,对大唐虽然不利,但吐蕃更加不利,吐蕃人真的会这么做吗? 但兵法有云,出其不意。 当年卫国公李靖就是这么灭掉东突厥的。 马威不敢怠慢,立刻拱手说道:“下官带人连夜整理,必定不耽误王爷明日之事。” “嗯!”李绚轻轻点头。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九章 无需动兵,便可尽灭其国 紫宸殿内,李绚拱手站在下方。 上方的御榻之上,同时坐着的是皇帝和武后,侧前方,站着太子李贤。 李治穿一身黑底金丝的龙袍,头戴黑色璞帽,将手里的奏本往前一推,有些好笑的看着李绚,说道:“你想让太子纳新罗和倭国的王女为侧妃?” 李绚面带苦笑的拱手,说道:“为国计,还请太子牺牲。” 李贤站在一侧,嘴角微微抽搐。 武后神色平静的点点头,说道:“秦汉皆有东岛王女进宫为妃之事,前隋杨广若是能多做忍耐,纳东岛王女为妃,大隋的天下,亦不会那么早崩溃。” 李治听得懂武后的意思,毕竟大隋到如今也没有几年,最后李治点点头,说道:“如今吐蕃大战在即,东岛需要稳定,纳新罗和倭国王女为妃,善加操作,数十年内,东岛当会稳定,但……” 说到这里,李治身体往前微微一探,看向李绚,沉声说道:“新罗人历来反复,二十七郎,这是你说的,朕看的出来,你也在防备此事,所以要拿下济州岛,但租界期至新罗王女病逝……” 对于新罗王女的命运,李治并不怎么有信心。 毕竟他家的儿媳,可没有几个能活多少年的。 “病逝了,就让他们再送一个过来,来了,就继续租,不来,就是要打了。”武后直接接话,语气狠辣。 武后看着李绚点点头,随后才侧身看向李治说道:“陛下,等到吐蕃事了,我朝,还怕打新罗吗?” 李治有些诧异的看了武后一眼,说道:“媚娘此言,倒是深得朕心,二十七郎,你怎么看?” 李绚神色肃然的拱手,道:“陛下,租界济州岛只是其一,其二者,等到我朝在新罗人多后,便会有我朝在新罗子民,请求在新罗为官,新罗王必定不会允许,届时陛下可派人传诏新罗,以科举制,在新罗开科举,纳士子。” “朕记得,此事你曾经提过,新罗国内多数人才不被其用,想用科举之法,一举引发新罗内乱。”李治点点头,稍微按了按额头,神色谨慎点说道:“朕请教过几位大臣,前隋灭亡,科举之事虽然原因不大,但也并非完全无关,杨广出事之后,世家大族多袖手旁观便与此有关。” “我之蜜糖,彼之毒药。”武后接话,点点头,说道:“新罗国内混乱,科举难以治理其国,反而容易引发内乱。” 李绚心下震惊不已,这些东西,他原本以为自己还要费力劝说,但没想到,皇帝和武后竟然全部都能看透。 稍微收拾心思,李绚继续说道:“新罗科举只是其一,若是我朝能认可其科举之制,等同我朝州郡乡试,则可纳新罗人才为我朝所用,他日,若是新罗王族绝嗣,我朝亦可挑选其王女后人,回新罗继承王位……” “如此,无需动兵,便可尽灭其国。”武后诧异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又看向李治说道:“陛下,便如此吧。” 李治的脸色有些古怪,最后他轻叹一声,说道:“好吧,便如此吧,看来朕有生之年是无望看到新罗国灭了。” “陛下!”李绚,李贤,赶紧躬身。 李治不在意的摆摆手,转口说道:“济州岛的驻军之事,如今大唐战事在吐蕃一侧,新罗怕是难有余力啊!” “陛下,前期亦不用派多少水军前方,派遣商队前期勘探,建房亦可,臣记得,扬州沈家便与新罗倭国有极深的商贸往来,安排一些役满军卒混入商队,一来可瞒过新罗国王眼界,二来可通过商队,查看新罗春夏是否会动兵。” “扬州沈家,和李敬业有关联的那家是吧?”李治的嘴角带出一丝冷笑。 李積当初好不容易打下来百济和高句丽,但他的孙子,却利用这条军路行商事。 若是于国有功,倒也罢了,但偏偏尽为私利。 “好了,朕会安排扬州方面跟进的。”李治按了按眉头,说道:“看样子,扬州大都督府长史一职,补缺之事,还真的拖延不得。” 扬州大都督府长史,自从窦玄德调任户部尚书以来,一直空缺。 李治原本还想再等等,但现在东岛这么多事,还真得派人去看着。 “陛下,臣妾倒有一人举荐。”武后这时候开口,李治和李贤同时转过头,只有李绚低眉垂目,仿佛一切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一样,就听武后继续说道:“陛下,封言道如何?” 封言道,淮南大长公主驸马,密国公,如今就任沧州刺史,故宰相、中书令、密国公封德彝之子。 李治有些犹豫了起来,抬头看向武后。 武后仿佛知道李治心中担忧一样,轻轻一笑,说道:“陛下,密国公已经六十了,在扬州荣养几年,调回中枢,便可考虑安享晚年了。” 李治神色立刻一亮,随即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便如此吧。” 李绚站在下方,一直低头。 多年来,封言道历任汴州,宁州,齐州,蕲州,金州,虔州,广州都督,沧州刺史等职,但偏偏无望中枢为相。 数年后调回中枢,未必一定为相,但仅仅几年便可让其致仕荣养。 如此,亦可拉拢安抚东海王事件当中,所牵涉到的一干公主和世家之人。 但真的仅仅是如此吗? 难道封言道已经走通了武后的路? 这会不会影响到自己在东南的布局? 李绚心中的思绪一闪而过,整个人随即就放松了下来。 因为这件事情,第一个需要紧张的不是他,是皇帝。 皇帝必定有手段制衡的。 如果皇帝没有手段制衡,那么李绚就只能相信瞎了眼,到时,他再使用手段也来得及。 “如此,二十七郎,回去之后,便让新罗国使派使者传信新罗国内吧,马上就三月了。”李治转头看向李绚,神色肃然起来。 李绚立刻肃然拱手道:“臣遵旨。” 李治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二十七郎这鸿胪寺少卿做的还是不错的,一招联姻便让大唐和新罗的关系缓和。” “陛下,臣这也是无奈之举,倭国看似恭敬谦卑,但真要让其派出大军和新罗开战,臣看其也未必愿意。”李绚抬头看了李贤一眼,微微拱手。 “无妨,这些都是小事,太子不会在意的。”李治侧身看了李贤一眼,脸上带着笑意。 李贤立刻无奈的躬身,然而,他在躬身的时候,却没有看到李治眼中的一丝冷意。 转过身,李治肃然的看向李绚,问道:“二十七郎,新罗倭国之事如此抵定,那么吐蕃之事呢,朕看的出来,你是想要找寻吐蕃国使在大唐更深的眼线。” “是!”李绚浅浅躬身,神色凝重的说道:“吐蕃建国多年,太宗朝时,便与我朝建交,更有文成公主之事,但后来松赞干布病逝,其子芒松芒赞即位,与我朝关系转为恶劣,窥伺安西西镇,吞并吐谷浑,控制于阗,龟兹,焉耆,疏勒,其在大唐用心之久,不可小视。” 稍作停顿,李绚紧跟着说道:“近来,虽有东海王之事,但那不过是吐蕃窥伺朝中,多条眼线当中其中的一条,其在长安,必有更多隐秘的眼线存在,或为吐蕃国使掌握,或不为吐蕃国使掌握,一旦泄密,立刻便是芒刺在背。” 李治郑重的点点头,说道:“不错,所言有理,如此,你便去查吧,反正察查此事,也在鸿胪寺职权之列,朕会遣千牛卫相助。” “多谢陛下。”李绚长长的松了口气。 “但在大军出发之前,你得将人找出来。”武后突然间补了一句,卡死了李绚的退路。 李绚身形微顿,随即肃然的拱手道:“天后放心,臣必定不负所望。” “嗯!”李治笑起来,打散了殿内凝重的气氛,摆摆手说道:“你去吧,二十七郎。贤儿,送送你二十七王叔。” “喏!”李贤立刻躬身,然后走下台阶,对着李绚拱手道:“王叔,请!” “不敢。”李绚赶紧拱手,然后对着武后和皇帝拱手道:“陛下,天后,臣告退。” …… 大殿之内,李治微微闭眼,同时轻声说道:“二十七郎这是看出来了。” “是的,陛下。”武后轻叹一声,说道:“明卿查了许久,但朝中泄密之人依旧未能找到,真是奇哉怪也。” 东海王手下无生道在长安的人手,基本上都被清除一空。 和隐太子有关的朝中大臣,几乎多在外州,少有的几个在朝堂的,经过严查之后,已经确定他们和东海王无关。 那么问题便来了,多年以来,东海王对朝中之事知之甚多,甚至有些事就连李绚和明崇俨一类的都无法予闻,这样的人,究竟藏在哪里。 “查吧,这些人如今想要发挥作用,总要和吐蕃人联系,从这条线上查,或许真的能查出什么来。”李治面色沉重的点点头。 随后,李治轻声叹息说道:“二十七郎用心甚多,甚至还不愿意让人看出来,贤儿啊!” “都说新罗婢温柔,或许能够拉住贤儿的心也说不定。”武后轻轻的拍拍手。 一国的太子,除了治国之能以外,最重要的,是要有传国之能。 李贤虽然年少,但成婚亦有数年,如果说是努力不见成效的话,那倒也罢了,找名医药补便是。 可如果连努力都不愿意努力,那么他这个太子,就算将来当了皇帝又有何用。 “还有前线之事,论钦陵如果真到了前线,那么前线立刻就要紧张起来了。”李治重新翻开了李绚的奏本,看着上面他对论钦陵的猜测,神色凝重。 武后坐在一旁,脸色同样肃然。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章 李贤,你个蠢货! 大明宫长墙之下,两侧侍卫林立,前面有人开路,后面有人守护,只有李绚和李贤走在中央。 出了西内苑,过兴安门,踏足东宫地界,李贤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李绚落后半步,看到李贤这幅模样,李绚皱了皱眉头,低声问道:“殿下近日和天后之间又有所争了?” 李贤脚步一顿,前后众人同时停下。 李贤脸色沉冷的朝着四周摆摆手,四下的护卫立刻退开了几十米。 李贤这才轻叹一声,说道:“不瞒王叔,贤近日来所奏之事,多与母后有所别,甚至直接相悖,但有的时候,又不得不争,才弄成现在这幅模样。” 李绚轻轻点头,他知道李贤是怎么回事,无非就是在效仿孝敬皇帝李弘,但李贤做事太直,不够圆润,所以总和武后相互对立。 这是没办法的事,李贤太年轻,阅历不足,手段也难以柔和起来。 当然,这里面也难免有东宫那班臣子鼓捣的原因。 李贤的身体比李弘强太多了,所以很多人下意识的想要帮助李贤掌控更多的权力。 很多对武后不满的朝臣,在李弘做太子时期,因为知晓他身体真实状况,所以对他并不亲近,但现在李贤做太子,这些人一股脑的就全涌了过来。 他们一直都在针对武后,但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所针对的从来就是皇帝。 李绚略做思索,然后拱手开口道:“殿下,不知道殿下可还记得张仪。” “秦相张仪,纵横高手,连横而破诸强。”李贤瞬间就说出来张仪之事。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笑着说道:“臣还以为殿下会说秦相远交近攻之策呢?” 李贤诧异的看了李绚一眼,说道:“王叔说笑了,远交近攻是范雎之策,彼时秦国已经强大,自然可以从远交近攻之策。” 李绚点点头,拱手,继续问道:“那么请问殿下,在张仪之时,秦国对外采用何种策略?” “秦剑攻伐,辅以张仪口舌之利。”李贤眉头微微一挑,忍不住的说道:“王叔是在说吐蕃之事吗?” “看来殿下是真的长进了,竟然看出我朝和吐蕃之间的差距没有他人说的那么大,不错,这一点,如果陛下知道了,一定会无比欣慰的。”李绚淡笑的点点头,不过随后说道:“不,臣所说并非此事。” “还请王叔教诲。”李贤立刻郑重起来。 对于李绚,李贤向来敬重。 因为李绚总是提出一些和东宫诸师不同的意见,而且偏偏到最后,李绚总能用他自己的方法,得到胜算。 李贤通读史书,当然知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的典故。 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这一点,李贤自问还是能做得到的。 “当年秦相张仪,初仕秦国,曾经对秦惠文王提出一策,天下邦交之时,进五寸,退两寸,则有三寸之地,可尽握于手;与吐蕃相争亦是同样,攻五寸,退两寸,守三寸,如此便有三寸之地,紧握掌中,此为蚕食之策。”李绚话语说完,李贤似乎明白了什么,下意识的点头。 “殿下和天后,毕竟母子。岂有时刻与母亲相争的儿子,故而进五寸,退两寸,守三寸,则有三寸之地,握于手中,而且无有后患,此才适合为殿下的处事之道。殿下,切记,不可操之过急。”李绚再度对着李贤深深躬身。 李贤伸手将李绚托起,然后点头说道:“寡人明白王叔用心良苦,日后必会谨慎小心。行事进退分寸,不会再多多惹母后不快。” “殿下心中有数也好。”李绚稍微提点一句,然后直接转头问道:“臣听闻殿下正在注译《后汉书》?” 李贤神色顿时肃然了起来,然后躬身问道:“不知王叔有何指教?” “《后汉书》,南朝宋范晔编写,主要记述了上起东汉的汉光武帝,下至汉献帝末年,共195年的史事。” 李绚抬头看着李贤,叹声说道:“殿下切入点不错。但在臣看来,却多有偏颇之嫌。 殿下若真的要注译《后汉书》,则需眼界更宽阔一些,何妨将《前汉书》一起编译完成…… 不能只盯着东汉那点家务事,大汉开国初年,汉高祖,汉文帝,汉景帝,乃至于汉武帝史书,一一注译,尤其是几位太后,请殿下直面以待。” 听完李绚的话,李贤的脸色忍不住的微微一变。 前汉和后汉,西汉和东汉,差别过大。 后汉太后虽多有出场,废立皇帝也在指掌之间,但手中的权力,真论起来,依旧寡淡至极。 尤其后汉末年,即便是何太后的那样的人物,单看其兄何进被世家大族玩弄在鼓掌之间,便晓其人之可怜。 纵观整个东汉,除了汉光武帝和汉明帝算是壮年即位、暮年逝世以外,其他十二位皇帝,都是未成年即位,甚至还有好四位是幼年即位;活过成年的,也只有七位,还有四位,甚至没活到十岁。 剩下的那个,是汉少帝刘辩,十八岁即位,只在位五个月,就被人逼杀。 东汉幼儿园,何其惨烈。 后汉书,太敏感了。 …… “大汉前期,除了有汉高祖刘邦,还有吕后和窦太后,以及卫皇后,这其中诸事,都需正面应对,殿下若是看不透这其中的厉害得失,那么就请殿下,暂时的放弃处理朝政,专心读书,由此才能有所成就。” 看到李贤面色凝重,但仔细聆听的模样,李绚微微点头,然后才接着说道:“卫皇后暂且不提,但窦太后,虽与皇帝争权,但不管景帝之时,还是武帝之时,终究未造成祸乱,一切全在皇帝掌控之中,即便是吕后,殿下,谨记; 即便是吕后,当政之时,亦曾稳固朝政,为子嗣计,为大汉计,至于后来祸乱,亦非吕后所愿意亲见。 殿下若要分明,观看后来汉文帝如何对待天下功臣,便知情况如何。 殿下需要警惕的,该是何人,用何种手段,前汉,才是殿下真正应该学习的。 文皇帝,景皇帝,武帝,才是陛下应当效仿的。” 李绚算是掏心掏肺了,他这个检校太子右赞赏大夫,做到如此,可以说是完全无愧皇帝信重。 李贤天资聪颖,通读史书,但通读归通读,他自己相信多少,认知多少,才是最重要的。 李绚这番言辞之恳切,态度是显而易见的,但是也他府中的臣僚所说多有差异。 李贤对着李绚沉沉躬身道:“多谢王叔教诲。” 李绚赶紧扶起李贤,低声说道:“今日之言,出的臣口,入的殿下耳中,千万勿要让他人知晓,否则殿下和臣都要不了要有一番麻烦……若是有人相询,殿下不妨对外说,臣建议殿下修隋志。” “隋志?”李绚站起来,有些愕然,低声说道:“王叔,隋志不是当年魏相曾经修撰过了吗?” 李绚微微摇头,轻声说道:“当年先帝诏修梁、齐、陈、周、隋五代史,以魏相修隋史,并与房相总监诸史。对梁、陈、齐史各为总论,对隋史总加撰定,经史子集礼乐历法食地等十志,几乎囊尽,但今时不比当初,大唐繁华,时势异也,对人物的看法,天文地理的看法已经多有不同,最关键的,是此事不需大费周折,且容易形成定规。” “定规?”李贤似乎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但是却没有弄清楚。 “先帝!”李绚极低的两个字,仿佛带有特殊魔力一直不停的在李贤耳边回荡。 “先帝,定规。”李贤不停的在琢磨着这两个字,神色越发的严肃起来。 突然,李贤猛地眼皮一跳,立刻想明白了什么,无比惊骇的看着李绚。 李绚摆摆手,说道:“先帝曾经有言,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常保三镜,以防己过。殿下若再修隋志,可以得其一境。” 李贤依旧有些震惊的点点头。 李绚继续说道:“还有便是地理,东西突厥,高句丽,吐谷浑,吐蕃,西域,甚至西域往西,白衣大食,波斯,布哈拉、撒马尔罕和花剌子模,拜占廷,罗马,西哥特,法兰克,还有更往西的七大王国,都可以加述其中。” 李绚前面所说的这些,都是为唐人所熟知的,但后面这些,却都是白衣大食的商人,来到大唐之后,讲诉的白衣大食征伐之事,只不过大唐和白衣大食未有接触,所以对其并不重视。 “殿下可尝试将其记录其中,或许对今人无益,但对后人却未必无功。”李绚神色淡淡。 “王叔之心果然隐秘,常人难窥一二啊!”李贤有些苦笑。 李绚心里一叹,最后摇摇头,说道:“此不过是一种说辞罢了,隋史虽然内容不多,但若要修缮亦需要颇费功夫准备,殿下慢慢来拖延便是,倒也无妨。” 听到李绚这么说,李贤一下子轻松了起来,然后伸手示意李绚继续往前走。 一边走,李贤一边低声说道:“当年修隋志之时,很多事情,时人都有亲历,比如曾祖,祖父,还有众多大臣,魏相为人刚正,文笔犀利,较少曲笔,不为尊者讳。如隋文帝之‘刻薄’专断,‘不悦诗书’,‘暗于大道’,隋炀帝矫情饰貌,‘锄诛骨肉,屠剿忠良’等,照实写来,了无隐讳。” 李绚扫了李贤一眼,“锄诛骨肉,屠剿忠良”,话都说到这里了,你还无动于衷,看样子,你对你老娘的野心真的是一无所知。 李绚点点头,说道:“殿下聪慧宽仁,英王英智好学,相王虽年幼,但尊兄爱妹,帝室和睦,无有前隋之患。” 李贤的脚步顿下,似乎隐隐想明白了什么,然后看了李绚一眼,轻声说道:“王叔用心良苦。” “以史为镜,能想通什么,都是殿下天资。”李绚微微拱手。 心中轻叹,你怎么就想到了李旦那里呢,我要你想的,是独孤伽罗,是隋文帝的文献皇后。 是一个参预朝政,能力超群的贤后。 为贤后者,进一步便是武后,退一步,就是独孤伽罗。 李贤,你个蠢货!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一章 转眼翻脸,通敌下狱 长安城东,靖恭坊,人潮拥挤,几匹高头大马从远处缓驰而来。 为首的李绚,身体随着马匹缓慢起伏,脸色带着一丝冷意。 四周的李竹等人,护在李绚身侧,手按在刀柄之上,冷冽的目光让四周一些准备碰瓷的人不敢有丝毫妄动。 这里是靖恭坊,长安城蹴鞠之地,历来人员混杂,三教九流无所不有,坑蒙拐骗之事屡禁不绝。 将球苑,宽大的院门处,李绚翻身下马。 看了一眼广阔的院墙,还有内中的亭台楼阁,以及隐隐传来的一声声呼喝声,李绚的神色越发的冷淡了下来。 “走!”李绚一身黑底金丝长袍,手按在八面汉剑剑柄之上,大踏步的往前走。 将球苑门口的迎客立刻笑呵呵的迎了上来:“敢问贵客来自何方,不知可有请帖?” “请帖?”李绚神色一愣,下一刻,就听“呛啷”一声,一旁的李竹迅速拔刀,如水一样的刀刃已经架在了迎客的脖子之上。 迎客一下子傻了,他没有想到竟然有人一言不和就直接拔刀的,赶紧求饶道:“贵客,贵客……” 李绚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低声喝问:“英王今日可在此处?” “英王?”迎客一脸的茫然,似乎真的不知道李显现在在这里。 “这是出手最豪放的那位贵客,带我们去。”李绚一摆手,李竹立刻用力一推,迎客立刻就被推的跌向了门内。 四周的护卫这个时候已经手放在了刀柄上,随时可以拔刀。 这个时候,里面的迎客却是暗地里摆了摆手。 他是个有眼色的,一眼就看到了,李绚腰间挂着的蟒纹白玉,立刻就猜到了李绚的大概身份。 挥手让四周护卫退下后,迎客这才苦笑着拱手道:“启禀贵客,我们这里有规矩,不能随意透露客人的信息。” “哦!”李绚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对李竹说道:“那就不用麻烦他的,去,到街上叫一队金吾卫来,先把这里封了……真的是胆大包天,竟然敢教唆当朝亲王烂赌,一个个都想尝尝流三千里是什么滋味,是吧。” “贵客,贵客!”迎客赶紧跑过来拦住李竹,苦笑着说道:“贵客饶命,小人的确不知道英王殿下在哪。” “嗯?”李绚的神色瞬间冷冽了起来。 迎客赶紧拱手道:“不过今日来的最豪爽那位贵客,如今在兰亭馆。” “带路。”李绚目光扫了迎客一眼,然后抬头看向院内,就见松柏挺拔,亭台林立。 院内有无数的仆役和侍女在来回的走动,在院内的最深处,不停的呼喝声清晰的传来。 “贵客请!”迎客率先前面带路,转身的时候,已经隐蔽的朝着院内某个角落里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转眼,那名小厮已经转身不见了踪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李绚对这一切并不在意,快步的往前走,走的慢点的迎客立刻就落到了李绚的身后。 看到李绚的方向没有丝毫错差,迎客嘴角微微抽搐,赶紧上前,恭敬的问道:“看贵客对这里熟悉,可是曾经来过这里?” 李绚冷漠的扫了迎客一眼,根本没有搭理他,直接朝着兰亭馆而去。 迎客只能满脸苦涩的跟在后面。 兰亭馆,冠以兰亭之名,四周茂林修竹倒是不假,但放置着一盆盆兰花,倒是有些附庸风雅。 李绚刚刚来到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传来了一声声的喊叫声:“三号,快点,快点,一号,打门,达门,哎呀!” 李绚自然识得,众多的呼喝声中,声音最大的,正是英王李显。 李绚强压着心头的怒火,看向一侧,迎客的脸色有些难堪。 李绚淡淡的说道:“叫!” 迎客一愣,这个时候,就见李竹上前一步,高声喊道:“鸿胪寺少卿,南昌郡王,到……” …… 李显坐在众人之中,前面是宽大的窗台之外,是广阔的后院操场。 此刻后院操场上,红蓝两队正在激烈的冲刺,手持马杆,用力的挥舞着,不停的抢夺,拍击地上的那个球。 每匹马都疯狂的冲刺,每名骑手都用力的挥杆,。 有的时候,甚至会“不注意”打到对方身上,全力之下,立刻就是骨断筋折。 但很快,就会有后补翻身上马,立刻冲到了场上,酣战厮杀起来。 李显的目光死死的盯在冲刺最前的红队前锋上,咬着牙不停的高声喊道:“打门,打门,哎呀……” 看着鞠球滑门而过,李显一脸的懊恼之色。 稍微向后靠了靠,看向四周的众人,他有些懊恼的说道:“看来,本王今日又要赔了。” “今日红队脚风不顺,王爷暂且歇息,等到明日,必定大杀四方。”穿着一身深绿长袍,探过来的说话的叫崔周,清河崔氏子弟,不知道哪辈的父母余荫,给他弄了一个从七品的散官,跟在李显身边厮混 李显无奈,只能感慨道:“也就只能如此了。” 四周的众多各家纨绔子弟,立刻躬身陪笑。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声高喊:“鸿胪寺少卿,南昌君王,到……” “二十七王叔来了,正好陪本王……”李显笑呵呵的回头,话刚说的一半,人突然怔住了:“不对,现在正是上值的时候,二十七王叔为人规矩,不会私自乱来的,怎么突然来此,不好……赶紧散,赶紧散!” “散什么散。”李绚冰冷的声音从楼下走来,然后手按着八面汉剑走到了二楼之上。 身边只跟着迎客,李竹他们倒是被留在了外面。 李绚看到被众人围在中央的李显,皱了皱眉,然后直接拱手道:“南昌王绚,见过英王殿下。” 李显立刻站了起来,赶紧拱手还礼:“显见过王叔,不知王叔此来可是有事?” 李绚站直身体,冷冽的目光从在场众人的脸上扫了过去。 这些都是长安洛阳两地各大世家的子弟,韦氏,崔氏,杜氏,裴氏,薛氏等多家世家纨绔子弟,都陪着李显在这里胡闹。 李绚迈开步子,从众人中间走过,直接走到了矮几对面。 一名年轻人赶紧站起来让出位置,李绚点点头,然后在位上正坐下来,面色冷淡的看着李显:“听说殿下今日在这将球苑一掷千金,臣原本来在思量西线军饷之事,如今想来,若是殿下愿意拔刀相助,那么朝中,必然不会有所窘迫,陛下和天后知晓之后,亦当欣慰万分。” “王叔!”李显赶紧拱手求饶,道:“王叔,显不过是求个乐子罢了。” “求个乐子,就把几万钱都输出去了,殿下可真是大方。”李绚转身,看向四周的众人,冷笑一声道:“不会是你们将英王殿下的钱都赢去了吧?” “啊!”在场众人同时不由一愣,然后几乎同时摆手道:“不人不敢,小人不敢。” 同样愣住的还有李显,他有不是笨蛋,李绚一言点破,他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李显缓缓的转身看向四周众人,难以置信的说道:“本王这些时日输的钱,全部都被你们赢去了。” “没有,没有,我等殿下绝对没有。”四周众人,赶紧摆手,脸色早已经是无比的紧张,但这样的神色,却恰好透露了真相,李显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他们拿的不过是小头,将你骗到这里,抽个头罢了,真正拿大头的,是这里的庄家。”李绚目光收了回来,淡淡的一句话,就戳破了这里面的秘密。 李显太好玩了,少年是和李贤玩闹,一片《檄英王鸡》,直接毁了王勃一辈子的官途。 最关键的,是李显为人有些没心没肺,下手大方,豪爽,事后就算是知道自己吃亏了也不计较。 一点钱罢了。 但这事你不能当年戳穿他,戳穿了,就等于让他丢了脸面。 钱是小事,脸面才是大事,对李显来讲,尤其如此。 看到李显的脸色越来难堪,就在此时,楼口处,一个声音传来:“南昌王此言差矣,英王殿下今日虽然手气不佳,但在他日,也是赢过几回的。” 一名穿着青色长袍,一身士子模样的俊秀年轻人,一脸恭敬温和的从下面走了上来。 上面的众多子弟立刻让开,来人走到跟前,对着李绚和李显拱手道:“杜仲康见过南昌王,见过英王殿下。” “原来是京兆杜家二郎,”李绚面色冷淡的点点头,然后转身看向李显,道:“殿下可知为什么自己一开始赢的多,后来便赢得少吗?” “是手气不好?”李显小心点看着李绚。 李绚笑了,对着李显说道:“臣今日便和殿下打个赌如何,就赌殿下身上还有的所有钱,臣保证,不管殿下究竟怎么做,都必输无疑。” “必输无疑?”李显立刻坐直了身体,看着李绚说道:“王叔这么说,显可就来兴趣了,不知道王叔想赌什么,能让显必输无疑?” “就赌他的命如何?”李绚左手一抬,直接指向了杜仲康,然后轻声说道:“不妨臣与殿下打赌,这位杜家二郎,绝对活不过今夜子时,若是臣赢了,请殿下将身上剩下所有的钱都给臣,若是殿下赢了,殿下今日输了多少,臣一并赔付如何?” 李绚一番话直接说完,但在场众人,听的直接傻眼了。 赌命的事情,他们不是没有见过,但是拿赌坊老板的命来赌的,却极为的罕见。 李显一时间不敢开口说些什么,反倒是一侧的杜仲康,笑呵呵的拱手道:“不如由仲康和殿下赌如何?” 这个时候,杜仲康平静的坐在了一侧,然后拱手道:“家叔如今就任金吾卫左街市,无论如何保在下的命当是无碍的。” “原来是有金吾卫撑腰,怪不得这间球坊能做的这么大。”李绚淡淡的笑笑,然后从腰间取下腰牌,放到了桌案上,抬头看向四面的众人说道:“麻烦哪位跑一趟左千牛卫,就说南昌王奉旨,察查吐蕃细作,今日在靖恭坊将球苑查获其人,请他们即刻派人查抄将球苑,同时,派人将金吾卫左街使下狱,查清楚其通敌治罪再说。” 李绚一番话说完,在场每个人都愣了。 竟然,就这么抓人了。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二章 吐蕃细作,西突厥人 奉旨。 杜仲康敏锐的捕捉到这两个字,原本一副风轻云淡的他,脸色立刻就变了。 同样捕捉到这两个字的,还有其他几个人,他们都是韦家,崔家,窦家这些顶级世家大族的子弟。 虽然他们大多纨绔,但是对朝堂之事有天生的敏感。 “我去。”一只手转眼已经抓住了李绚扔在桌案上的腰牌。 一名身穿黑色锦袍,面色冷峻的年轻男子,抓着腰牌,从一旁走了出来。 他对李绚拱手道:“长安窦骁见过南昌王。” “窦十八郎,你想做什么?”杜仲康猛的一把抓住窦骁的手腕,脸色一时间难看的可怕。 “做什么?”窦骁目光诧异的看着杜仲康,直接甩开了他的手掌,皱眉说道:“当然是立功啊,协助抓捕吐蕃细作,唐律有功一转,为何不去?” 说完,窦骁下意识的看向了李绚。 李绚直接点头,说道:“唐律的确有功,不过这通报之功比不上抓人之功,通报之事,就让别人去吧,你陪本王去抓人。” 窦骁一愣,随即一喜,拱手道:“遵令。” 李绚转过身看向李显,沉声说道:“请殿下待在此处,英王府诸护卫听令,但有冲楼之人,即可捕杀。” “喏!”十几名灰衣卫士从廊柱、帷帐之后现身传来,对着李绚直接拱手,脸色肃然。 李显终于反应了过来,看向李绚,满脸惊愕的问道:“王叔,真的有细作?” “嗯!”李绚认真的点头,最后告诫道:“还请殿下派人看住这位杜二郎,若他跑了,臣便只有请陛下下旨,到城南杜家主宅,去找人了。” 李绚的话一出,杜仲康的脸色不由得一变。 李绚这话一说,他如果还敢跑的话,就等于是陷家族于不义。 杜仲康能开这家将球苑,本身就是仗着家族的权势,才将它开了起来,每月还要向家族交钱。 如果他真的牵涉到细作之事,而且还跑了,第一个放不过他的,就是京兆杜家。 这个时候,李绚缓缓的站了起来,看向四周众人,手里的八面汉剑剑鞘拄在矮几上,高声说道:“诸位都是长安大家子弟,如今有机会为国效力,为国尽忠,想来诸位的长辈若知道诸位因此而立功,必会无比欣慰。当然,若是哪位无名利之心,就当本王没说。” 怎么可能无名利之心,他们这些人看起来是纨绔子弟,每日陪着李显胡闹,不过是因为自己在家中位置尴尬。 不是庶子,就是嫡次子,被家族当中是闲棋冷子,投注在李显身上。 可即便如此,他们将来也是有机会出仕的,若是能够有机会立功,将来的官途起码会顺利不少。 哪怕起点高上一点也能轻松超越无数人。 甚至如果现在就能在英王和南昌王的眼前留下好印象,那么更是前途发达。 “好了,留一个人到千牛卫传信,其他人都跟本王来。”李绚收拾心思,朝着李显一躬手,然后朝门外走去。 刚走了两步,李绚就抓住了一旁的迎客,冷声道:“你,前面带路,去隔壁,长生馆。” 长生馆三个字一出,一旁的杜仲康脸色立刻发白,整个人瞬间就有些站立不稳。 杜仲康有些艰难的抬头,然后一抬眼,他就看到了李显一双冰冷至极的愤怒眼神。 …… 李绚站在长生馆前,李竹站在他的左侧,窦骁站在他的右侧,身后站在五名南昌王王府的卫士。 两侧的楼墙之下,各有数名各家子弟,手里持着刀剑警惕着,随时准备冲进去。 楼门半掩,里面一片寂静,仿佛没人一样。 李绚知道,这是因为他们之前围住这里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听到了动静。 但长生馆的两侧都是权贵人家的包馆,这边的动静早就已经惊动了他们,想要乱闯,只会得罪更多人,他们更难跑。 而长生馆的对面,是正在激战的蹴鞠大赛,将球苑早有规定,任何人不容许在蹴鞠时打扰蹴鞠比赛,违者会被里面的护卫直接打残。 李绚侧过身,看向一旁的迎客,脸色淡漠的问道:“这里面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迎客脸色虽然难看,但还是拱手说道:“是一队从西域来的客商,好像是西突厥那边部落的人。” 西突厥,怎么是西突厥的人? 在场的众人听到迎客这么说,有些诧异的看向了李绚。 西突厥虽然早年被灭国,但也不过是国祚被灭而已,残留的无数部落,依旧生存在原本的草原上。 之前,李绚对着众人,亲口说过,这里面的,是吐蕃细作,怎么又是西突厥部落的人? 李绚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直接朝着迎客问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到长安的,来长安多久了,什么到的你这里,你知道吗?” 迎客脸色虽然难看,但相比于众多的世家子弟,他的阅历要更丰富一些,立刻拱手对李绚说道:“小人听下人讲,他们这些人,是三日前来长安的,但昨日就到了这里,定下了长生馆,今日巳时,便又到了。” 李绚微微的点点头,然后看向前方的小院,淡淡的说道:“看样子,他们是来等人的。” 等人,一句等人,在场的众人立刻就明白了这其中的蹊跷。 刚刚从西突厥来的商旅,不真着急的去卖自己的货物,反而跑到了这里,来等人,而且是连续两天的来。 明显是有事。 “不过,王爷,他们等的人,这两天都没来。”迎客有些担忧的看向李绚。 “没有用了,那人应该是一直盯着这里,看到本王出现在这里之后,他应该是再也不回来了。” 李绚怎么可能不明白,暗中盯着的人,本身的疑心病就很重,当李绚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对方的心思已经警惕到了极点,如何还可能再出现。 只能说是李绚的运气太好,他随便来找李显,竟然就碰到了吐蕃细作。 难得的人,词条竟然在这个出现了。 【安珠,西突厥人,吐蕃细作,奉命前来长安探查情报】 西突厥人,吐蕃细作,这可就有意思了。 “里面有几个人,还记得吗?”李绚转头直接问道。 迎客立刻躬身道:“一共七人,身上带着弯刀,全身穿着羊毛,看不见盔甲,没有弓箭。” 将球苑虽然是民间蹴鞠赌博的地方,但这里来往的都是贵客,刀剑可以,弓弩绝对不行。 李绚点点头,看向众人说道:“都听着,一会杀进去,三人一队,围杀一人,高手先冲,不用活捉,不管生死,能拿到多少首级,多少功勋,全看你们自己的本事。” “喏!”在场众人立刻神色兴奋起来,手里握刀,兴奋的拱手。 他们虽然只是一些纨绔,但也知道,杀人和抓人是两回事。 如果让他们抓人,畏畏缩缩之下,难免会让他们自己受伤,但如果只让他们杀人,反而他们的力量能发挥出来。 …… “砰”的一声,李绚狠狠的一脚直接踹开木门,一刹那间,三支长箭已经朝着李绚当胸射来。 也就在同一时间,三把刃光同时飞起,转眼就已经斩落这三支长箭。 李竹,李绚,还有窦骁。 李绚手里紧握着八面汉剑,而李竹和窦骁手里握着都是黑色制式横刀。 “杀!”李绚瞬间就冲进了长生馆中,前方的台阶上,三名弓箭手已经再度手持长弓对准他们。 弓上搭箭。 谁也不知道,他们这些人,是怎么避开将球苑的搜查,将弓箭带进来的,门外的看人看到这一幕全都惊呆了。 而李绚和李竹,还有窦骁三人,全部都像是有准备似的。 顷刻间,对面的三名弓箭手同时放开了手里的长箭,与此同时,从李绚三人的身后,数支弩箭已经直飞而出,转眼就射入了躲闪不及的三人胸膛之中。 “叮叮叮!”三把兵刃同时斩出,飞到李绚身前的箭矢,转眼已被斩落。 “剩下的都在二楼了,杀。”李绚一摆手,下一刻,后面的那些世家子弟,已经忍不住的冲了进来。 虽然说没有料到这些突厥人手上会有弓箭,但是都知道,刚刚突袭李绚,西突厥人手上的弓能用的全都用完了。 厮杀声顿时从上方传来。 死了三人,还剩下四个,七八人对付四个人,虽然不一定能拿下,但暂时也还死不了。 “都上去吧。”李绚的神色很平静,挥挥手,让手下五名卫士和窦骁一起杀上去,他自己则是带着李竹,来到了死掉的几名弓箭手身前。 李绚低身,看了看他们的手指,虎口,甚至扳开看了眼他们的牙口,最后才轻叹一声:“果然有毒啊!” 细作,最重要的,便是守密,虽然死在了弩箭之下,但一旦有危,这三人一定会咬毒自杀。 “走!”说完,李绚立刻上楼,就在他踏上二楼的一瞬间,杀声立止。 三具尸体血淋淋的躺在地上,这些大家子弟下手,果然没有一个轻重,尤其是在李绚放言,让他们随意屠戮之后,这些人更是杀的疯狂。 只有一人坐在最里侧的矮几上,低着头,黑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他面前的酒杯里,染着一片片黑灰,是被烧过留下的纸片。 这个人,在最后时刻,用他自己的命,毁了要传递的消息。 晚了一步。 李绚走到尸体之上,查看一下已经咬碎的牙齿,微微摇头。 低头看着酒杯里,好几块还连在一起的焦片,忍不住的摇摇头:“可惜,白死了。” 李绚立刻转身,冷声喝道:“去拿几张纸来。” “喏!”迎客立刻拱手,然后快步的跑下去。 没过多久,几张纸,就被拿了出来,与此同时,英王李显也来了。 看着李绚将酒杯里面的残烬连同酒一样的倒在之上,李显有些好奇的问道:“王叔,这些东西,还能用吗?” “还能。”李绚头也没回。 李显跟着好奇的问道:“王叔,你是怎么发现这些突厥人的。” 李绚没在意的说道:“走过门外时,听里面有人突然说起吐蕃话,而你就在隔壁,你说,本王是不是要多个心眼。” 李显顿时就明白了过来,对着李绚拱手道:“多谢王叔。” 这里留个伏笔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三章 用这些银票,抚慰你受伤的屁股吧 李绚从一侧拿过火折子,看着桌案纸张上的灰烬,低下身,轻轻一吹。 下一刻,火焰立刻冲出,灰烬再度火亮起来。 也就在这一瞬间,上面的几行吐蕃文字已经显露了出来。 一旁的鸿胪寺主客署丞马威,立刻对着将看到吐蕃文字全部抄写了下来。 马威突然皱了皱眉头,站起来对李绚拱手道:“王爷,这些都是用吐蕃密语写就的,译出来还需要一点时间。” 李绚点点头,随即说道:“派人和兵部职方司的人联系,看看这东西怎么破解。” “王爷,此事,千牛卫也能代劳的。”周乾立刻站了出来,对着李绚拱手。 此刻整个二楼上,已经全部被千牛卫人的人围了起来。 李绚没好气的白了周乾一眼,不客气的说道:“千牛卫里,有几个精通吐蕃文字的,而且还牵涉到了军情调动,到时候,还不得从鸿胪寺和兵部调人。” “那属下这次岂不是白来了。”周乾立刻苦笑。 好不容易抓到了吐蕃细作,可等他们赶到的时候,这些吐蕃细作竟然已经全部都死。 这让周乾多少有些无奈。 “怎么会白来了呢!”李绚抬起头,看向外面院落之中。 此刻,杜仲康,和他的叔父,身材肥胖的杜街使已经被千牛卫看押了起来。 李绚的神色顿时一冷,说道:“若是本王所记无错的话,当初刘广业,就是在这里并发现为人暗谋的吧。当初联络的人,还是东突厥的两位王族子孙,如今现在又出现了西突厥和吐蕃的细作,在本王看来,这里才应该要好好的查一查,这间将球苑的背后究竟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污垢。” “这里是情报黑市?”周乾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这里竟然是长安城中,专门进行情报交流,情报交易和情报买卖的地方。 有诸多世家大族的子弟作为遮掩,甚至还有英王李显这样的王族,简直是火光之下最容易被人忽略的黑暗所在。 更别说还有京兆杜氏和金吾卫右街使保驾护航,就更不会有什么差错了。 …… 留下千牛卫察查整个将球苑,李绚则是带着窦骁离开了这里。 一出门,他们就钻进了李显的马车之中。 一坐下,李绚立刻开口说道:“从今往后,你不管去哪里,都带上窦骁,他为人细致,能帮你免掉许多麻烦。” “喏!”李显笑呵呵的拱手应诺,然后看向窦骁,说道:“十八郎,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等本事,竟然能被王叔看入眼,看来是本王以前看错了,以后你有什么本事,尽情展现出来。” 窦骁本身就是窦家的纨绔子弟,虽然跟在李显的身边厮混,但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纨绔,多少有些装了。 窦骁有些诧异的看了李绚一眼,他原本以为李绚以后要亲自带着他呢,没想到是把他留给了李显。 不过窦骁赶紧拱手道:“遵令!” “嗯!”李绚点点头,然后转身看向李显说道:“你回去以后,给他弄个正式的身份,不然将来到了西边,我不放心。” 西边,窦骁一脸的摸不着头脑。 李显的脸色则是微微沉了下来,低声说道:“你知道了?” “我刚从东宫出来,太子殿下跟我说了西边的事情,此次攻伐吐蕃,你和四郎都要去西线坐镇,我本来是想过来问问你具体安排的,但没想到,竟然碰到了这事。”李绚轻轻的叹一口气。 就这一句话,坐在一侧的窦骁瞳孔睁得巨大。 他没有想到,他随便来这一趟,竟然听到了这么重大的消息。 英王李显和相王李旦将作为主帅,出征吐蕃。 大唐皇子出征,除了坐镇主帅以外,还能做什么。 “其实就算是去西边,也不过是在临洮后方坐镇罢了,根本就去不了前线。”李显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 事情哪里有李绚说的那么好听。 李显和李旦虽然贵为皇子,但不过是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年轻人罢了。 他们前往西线,不过是用来稳定人心而已,谁敢放心,让他们前往前线。 万一真要出了事,皇帝和天后那里,谁都交代不过去,只能待在临洮。 但李绚却是轻叹一声,说道:“兵凶战危,你体验一次就明白了,临洮看起来是大后方,但粮草转运,情报汇总,百姓安抚,大军调遣,事情繁杂,更容易成为吐蕃刺客下手的对象。 尤其是你,一旦你死了,那么整个西线大军都会崩溃,稍有错差,十万大军很可能全军覆没,不得不慎。” 李显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他之前一直以为是在后方坐镇,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凶险。 他最终还是点点头,但旋即又笑道:“不过此番有王叔陪着,这一趟绝对不会凶险,也不会无聊,更别说还有十八郎。” 李绚可没有那么开心,他淡淡的说道:“西线之事,我等终究只是棋子,只有兵部才能定论所有之事,便是陛下……到时前线如何,也难说。” 李绚其实早就预料到这一次可能会和李显一起安排到西域。 李贤在新年大朝会提的那句,李绚一开始或许没有看明真相,但时间一长,很多关节都很难隐瞒。 比如,李旦这段时间,基本已经不出门了。 就连李显,前一段时间,也被完全禁足。 就是今天,李贤还以为李显是在英王府练习弓马之术。 毕竟大军主帅,起码弓马方面,不能够在众将眼前露出破绽,这一点非常重要。 稍不注意,就会影响军心士气。 所以,皇帝特意请了右卫中郎将独孤善,教导李显。 独孤善是并州大都督府长史独孤德的长子,一身槊法惊艳绝伦,如果不是出身问题,独孤善早前往前线杀敌了。 如今的军方,李家,杨家,窦家,独孤家,韦家,杜家,这些陇西老牌世家,在军方的实力越来越弱。 反倒是,大唐的开国勋臣,还有河东世家,外族军将,这些年发展的很快。 但这些陇西世家并不会束手待毙,李治不行,那么他们就在李弘,李贤和李显的身上投资。 皇帝其实也乐见如此,有的时候,做了动作并不怕,怕的,是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的做动作。 收敛心思,李绚接着说道:“此番和吐蕃大战,有极大的概率,是两两平手,但也有不少的可能,是我大唐的大胜,但因为有论钦陵在,吐蕃大胜,我大唐大败的几率也不少。” “大唐大败?”李显的脸色微微一变,他忍不住的想起了当年大非川一战时的情形。 当前线大败的消息传来,宫中不知道被砸碎了多少东西,他们甚至有一个月都没有见到皇帝的身影。 “论钦陵。”李绚再三的重点强调:“我等此番若是前方前线,最大的敌人,便是吐蕃国相论钦陵,而根据现有的消息推论,论钦陵现在很有可能已经身在前线了。” 听到李绚这么一说,李显的脸色顿时肃然起来。 “此事我等注意便是,论钦陵是整个大唐的对手,并非只是我等。”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说回到今日之事,有了吐蕃人的搅局,今日之事,怕是很难瞒的过陛下和天后,你想好说辞,不然少不得,要像太子去年那样,被拖到宫门下杖责。” 李贤就是因为当初做了一些荒唐事,被武后狠狠的杖责一顿的。 听到李绚这么说,李显立刻抬起头,满脸可怜巴巴的看向李绚:“王叔,帮个忙吧。” 李绚看了李显一眼,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沓银票,递了过去:“这是你今日输在将球苑的,周乾帮你拿了回来,记人家一份情,然后用这些银票,抚慰你受伤的屁股吧。” “啊!”李显直接愣了。 李绚笑了,说道:“你忘了,你今日还和我打过赌,要赌杜仲康的一条命能否活到落日,但现在看来,今日,恐怕杜仲康不会死的,所以,这场赌局你赢了,这些钱就是你赢回来的战利品。” “我赢了吗?”李显一脸的不敢置信,同时忍不住的说道:“王叔,杜仲康进了千牛狱,只要王叔发话,他绝对活着出不来,甚至活不过今晚,为何要放他一马?” “不是要放一马,而是要依律行事,律法定责,判他死刑,他就是死刑;律法定责,判他流三千里,他就流三千里,一切依律而定。”李绚一脸诚挚的看着李显和窦骁。 窦骁立刻点头,看向李绚的眼中,带着一丝钦佩。 “我不信!”李显相当了解李绚,李绚的这番说辞,用来蒙骗别人,或许能够蒙骗的过去,但蒙骗他,还差点。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三郎,你别看我等是王爵,但王爵也不能肆意妄为,所以,想要杀人,就必须要拿起正当的武器,就是,律法,唐律。” 李绚神色肃然起来,盯着李显说道:“我等杀人,律法是最好的工具,说句佛家一点的话,律法杀人,杀人而不沾因果;如果杜仲康,被律法判定死刑,那么谁都没法救他,谁要救他,那就是与律法为敌,与整个大唐为敌,我等到时候需要做的,就是鼓动整个朝堂的力量,将其彻底斩杀。” 李显听到李绚这么说,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这太狠了吧。 一旁的窦骁,反而是神色肃然,甚至微微赞同的点头。 李绚随即说道:“杜仲康之事,所介入的,无非就是杜家,我等至于施加与杜家同样的压力给千牛卫,刑部和大理寺,不需要动任何的手段,堂皇正大的便可杀人;若是之后杜家不满,因此而作出不当有的举动,那么他们作出多少的举动,便以律法杀他们多少人,谁也救不了他们,这才是阳谋手段。” 李显面色复杂的点点头。 李绚笑笑,随后说道:“杜家当然也有正当手段,就比如八议恕罪,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杜家只要能将其中任何一条和杜仲康牵连上关系,那么他还是有办法脱身的。” “不,没有。”窦骁这个时候,缓缓的开口:“因为,他是庶子。”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四章 李显 “天后口谕,英王行事不谨,罚禁足半月,期间需勤练弓马,熬炼筋骨,若是无成,永世不得出府。令南昌王教导英王,若无所成,罢官停职,永不录用。”内侍一摆拂尘,宣完圣旨,立刻转身离开。 李绚原本还在笑着看李显的热闹,但紧跟着,事情就牵连到了他自己的身上,满脸愕然。 等到了内侍离开之后,李绚转过头,又急又气看向李显,咬着牙说道:“殿下,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王叔,王叔,不要着急,母后就是在开玩笑的。”李显赶紧上前,直接对着李绚躬身。 他可是知道,他的这位王叔,相当的有能力,相当的有手段。 以前不过是因为这些事情都跟他没关,所以不管,但是现在,皇后一封口谕,直接将他逼到了墙根。 李显立刻就明白,他自己日后有罪受了。 李绚稍微退了两步,有些愤愤的看着李显说道:“天后就算是在开玩笑,圣令之下,哪还有什么余地,这一次,我非要好好的操练你一番。” 武后这次太狠了,李显的事情李绚管不了,但是要将他罢官停职,永不录用,这一点李绚接受不了。 所以李绚只能够全力完成天后的命令。 一旁的右卫中郎将独孤善笑呵呵的走了过来,对着李绚拱手道:“既然天后有令,王爷,殿下就交托给王爷了,末将先行告辞。” 李绚脸色顿时肃然起来,然后对着独孤善还礼,道:“中郎将放心,弓马之事,本王半月之内,必定会督促殿下有成,不过此外,兵器和兵法之事,还请中郎将多多指点殿下。” 说到这里,李绚转身看向李显,直接使了个眼色,李显虽然有些无奈,但还是上前拱手道:“这些时日,麻烦表叔了,等到禁足期满,显必定登门致谢。” “不敢,王爷和殿下若是有需,随时告知末将,末将必定立刻前来。”独孤善对着李绚和李显沉沉拱手,然后告辞离开。 出了府门,独孤善脸上满是诧异。 都知道南昌王和英王关系友善,但关系好到了这种地步,也是令人啧啧称奇。 怪不得天后要让南昌王来教导英王。 看来,除了天后陛下和太子,恐怕也只有南昌王能令英王如此听话了吧。 …… 英王府,校场之内。 李绚看着被前牵过来的几匹马,低声说道:“陛下令独孤中郎将来教导殿下,说不定,就是将来到了临洮之后,会令独孤中郎将来保护殿下安危。殿下若是无事,平日里,送一些时令瓜果过去,等将来到了临洮也能方便一些。” “王叔放心,显早看出来了,只是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做,如今有了王爷引路,诸事要方便多了。”李显嘿嘿地笑了两声。 他这个人从来不笨,武后和李治的儿子,又有哪个笨的。 不过是他的身份特殊不好明目张胆的去拉拢军中将领,如今有了李绚作为中间缓冲,事情就要方便多了。 李绚转过身,看向李显,神色严肃起来:“其他的事情暂且不论,但这弓马之事,却是天后亲自交待,若是真的无成,天后怕是真的会免得臣的鸿胪少卿之事,所以,英王殿下,得罪了。” 李显的脸色立刻忍不住的微微一变,然后对着李绚讪讪的拱手道:“王叔,三郎上不了那种烈马,一上烈马饶就晕,你放过三郎吧!” “上马晕?要不要王叔给你配点药。”李绚看着李显,脸上带出一丝冷笑。 李显顿时有些没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然后小心点说道:“王叔,要不,给马下点药?” “你早晚得死在马上。”李绚没好气的白了李显一眼,然后整理心思,开始想办法。 李显当然会骑马,但会骑马和擅长弓马是两回事,李显现在府上的,都是一些驯服好的,阉割了温顺马匹,这种马平日骑乘没有问题,但如果上了战场,这种马只会掉头逃跑,根本就没法用。 李显其实并不是真的不喜欢骑乘战马,他只是受不了练习战马的那种苦,所以才找借口逃跑。 而且他真的想要练出来,也没有那么容易。 突然,李绚眉头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直接对着李显说道:“走吧,去书房。” “好!”李显虽然不知道李绚想干什么,但还是带他去了书房。 …… 一张只有马头和马身的绘图被李绚画了出来,中间被牢牢的定在地上,前后端,则用两根长绳连在地上。 “这两根长绳,让将作监用筋力最强的绳子来做。”李绚将绘图推到了李显的面前。 “这是什么?”李显一脸的愕然,对于李绚拿出来的这些东西,他完全看不懂。 “明天你就知道了。”李绚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说道:“你派人送到将作监,让他们连夜做好,明天送过来。” “好。”李显倒也没再问什么,这个假马虽然看起来个头庞大,但打造起来并不费力。 李显出面,将作监的人很快就会弄好。 看到李显就要这么的让手下人将东西送了出去,李绚忍不住的插口道:“让人准备一百贯的赏钱,送给将作监的那些工匠,不然他们今夜怕是要连夜做完,明日还要继续当值,太辛苦了些。” “听王叔的,不为难这些辛苦人。”李显没有犹豫就直接安排了下去。 李绚端起桌上的热茶,深深的抿了一口,然后才说道:“有件事忘了和殿下说,昨日,鸿胪寺已经和新罗倭国达成了番属盟约,除了其他进宫之事以外,新罗和倭国会遣送两名王女到长安。” “王女?”李显立刻一愣,随即敏锐的说道:“是送到东宫去的?” “这就要看太子殿下想不想留了,如果太子殿下不想留,你就接下来吧。”李绚抬起头,认真的看向李显。 李显的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有些不情愿的样子。 “陛下和天后,只有你们三个皇子,今年五月之后,相王应该就要准备大婚了,即便是再快,五月订婚,也得八月成婚,但大唐和吐蕃的战事,绝对不会那么顺利的,相王大婚的时日恐怕还要往后。”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一个未成婚的皇子,是不可能纳新罗和倭国的王女为嫔的,我朝又绝不可能让新罗和倭国的王女为亲王妃,所以,这件事最后只能落到你的头上。” “我不想要。”李显神色立刻平静下来,看向李绚说道:“王叔,此事还是推给皇兄吧。” 李绚微微低头,轻声道:“也好,不过那两人就要受苦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李显平静的摇摇头,轻声说道:“或许皇兄什么时候就想通了?” 李显也不明白,李贤究竟是怎么回事,女人不应该是天赐的最好的恩物吗? “对了,王叔,还有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显神色顿时肃然起来。 他才不相信李绚是真的去将球苑找他,才偶然碰到了那些西突厥人的。 “其实这个几个月以来,从西边来的商队,都在鸿胪寺和密卫的监视之下,我本来也没在意,原本想着等你从将球苑回来,再提临洮和贡女之事的,但突然鸿胪寺有人禀报,有一支在监视当中的西突厥商旅突然出现在将球苑,而且还是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你说,我怎么还能继续坐的住。” 东西突厥,历来都是很麻烦的。 东突厥和吐蕃距离最远,已经开始眉来眼去了,西突厥的问题更深,这一次,搞不好就会和吐蕃大军一起行动。 果然,李绚一去,看到了装扮成西突厥人的吐蕃人,在李显的眼皮底下,准备跟着和人沟通。 当然,那队西突厥商旅当中,绝大多数都是突厥人,只有少数几个才是吐蕃人。 但他们几人,才是整个商队中,唯一知晓密令的人。 自以为极低的窃窃私语,偏偏被李绚听到了。 “如果王叔足够耐心的话,会不会有机会将吐蕃人的眼线给挖出来?”李显忍不住的问了一句。 “是吐蕃人的眼线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李绚直接反驳了一句,然后无奈的说道:“虽说他们那些人的主要目的是来窃取大唐情报,但只要杀了你,立刻就能达成同样让大唐混乱的目的,他们为什么不做?” 李显有些讪讪的笑笑,说道:“那显就多谢王叔了。” “其实也没有那么简单。”李绚脸色严肃的摇摇头,说道:“吐蕃人,行事向来谨慎,真要联络,做的必然十分谨慎,如果会被鸿胪寺的人察觉到踪迹,而且还在我找你的时候,就将消息恰好的送到了我的手上。” “王叔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将消息送到王叔手里的。”李显顿时明白了过来。 李绚轻声点头道:“消息已经被送到了我的手里,那么暗中的人,也有可能会送到其他人手里,无论如何都要惊动官府,所以为了避免狗急跳墙,我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李显这个时候,才真正意识到这中间的危险之处。 其他人可不会像李绚这么首要关注他的安全。 “那人既然昨日没去见吐蕃人,今日恐怕就更不会去了,密卫最近查的很紧,若那人真的知道些什么,是绝对不会露面的。”李绚摇摇头,然后看向李显说道:“反正也不算一无所获,剩下的就看世隐真人那边能查出什么吧?” 这件事情到最后,一定还是会落到明崇俨的手里,但最后能查出什么就不好说了。 李显突然抬头,问道:“王叔,那那封密信呢?” 李绚摇摇头,轻声说道:“你真的以为,那封信落到了兵部和密卫的手里,那人就拿不到了吗?” 李显顿时愕然。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五章 媚娘,你这可是立了军令状啊 英王府后院校场之中,一只半身的明黄木马被架在厚实的皮毛之上,两侧用结实的牛筋栓在地上。 李显一身利索的黑色短衣,站在一旁,用手拉了拉弹性十足的牛筋,看着这像马又不怎么像马的东西,有些不解的转头看向李绚:“王叔,这要如何做?” 李绚从后侧走了上来,笑着看了李显一眼,说道:“殿下,请仔细看。” 一句话说完,李绚脚步一点,手一拉缰绳,人已经翻身坐在了木马之上。 抓住缰绳,李绚身体微微向前,下一刻,木马的前身已经深深的压了下去,后面的牛筋瞬间被崩的笔直。 力一松,木马后方立刻被深深的拉了回去,前边则是迅速的翘起。 转眼之间,木马前后方已经开始迅速的翘起又落下,快速的前后跳动了起来。 支撑木马中央的铁柱,发出“吱吱”的声响。 李绚坐在马身之上,不仅要坐稳身体,还要随时的调整前后的身体压力,让整个马匹保持持续的力量均衡,然后不停的前后翻滚,人也被迅速的颠上颠下。 越到后面,李绚用的力道越大,木马颠簸的幅度就越大。 到最后,更是看的李显难以置信的瞪直了眼睛。 一刻钟之后,李绚迅速的控制身体,压后松前,压前松后,反向用力,整个木马的颠簸立刻开始迅速平缓下来。 木马停止,李绚翻身下马,然后似笑非笑的看向李显,说道:“殿下,这东西就是这么用的,如果殿下还嫌力道不够,那么就找人,用绳子在木马前后拉压。臣保证,这东西,绝对比真马还要让殿下能更快的学会骑马。” 李显的嘴角忍不住的微微抽搐,然后拱手道:“王叔,真要骑马,显还是愿意去骑真马,用不着这样的。” “当然,用的着。”李绚看着李显有些害怕的模样,眼角略带揶揄的说道:“殿下不是历来喜欢和人赌吗,那么等到某一日,就拿这东西去和别人去赌,赌谁能在这上面坚持的时间更长。” “找更多的人在前后……”李显顿时就明白该怎么操作了。 玩闹赌博,李显才是大行家。 转眼之间,李显已经想出来这东西的十几种玩法。 “不过,这第一关,还是殿下自己先过。”李绚走到了李显身侧,将手里的缰绳递过去,肩并肩低声说道:“天后既然有令,臣也不好用什么投机取巧的手段,如此,就麻烦殿下多辛苦辛苦吧。” “不上去行吗?”李显满脸无奈的看着李绚。 李绚侧过身,低安抚声说道:“殿下先上去,用的力道小一些,根本就没那么颠簸,这玩意比战马要好控制的多,要好玩的多,殿下掌握根本不难。关键,也要让天后看到,殿下的确在努力了。” “王叔,这东西,真的比战马要好控制?”李显虽然有些不情愿,但相比于真刀实枪的战马,这东西,他还是比较能接受一些。 “当然。”李绚指着下面厚实的皮毛,眉头一挑,坦率的说道:“到时就算是有个什么不对,殿下从上面跌下来……殿下觉得,这东西真的能磕碰着吗?” “哦?”李显的眼神顿时一亮,他之所以不愿意骑战马,就是因为战马不好控制,一旦跌下马,非要碰了头破血流不可,但现在这么弄,安全就大有保障。 “那本王试试?”李显看着前面的木马,越看越有点像有趣玩具的样子,兴致立刻就来了。 “殿下,请!”李绚将缰绳塞到了李显的手里,然后亲自将他送上马。 李绚稍微用力的将前面按下,木马立刻开始轻微的前后晃动了起来。 “咦!”李显感受着这股力量,满意欣喜的说道:“这倒是挺有意思的。” “嘿嘿!”李绚不怀好意的笑了笑,然后开始逐渐的加力,马匹前后颠簸的幅度开始越来越大,李显坐在身上已经感觉明显有些不舒服起来:“王叔,王叔,缓些如何?” “抓紧缰绳,身体坐直。”李绚猛地一把拍在了李显的腰间,李显一下子就坐直了起来,李绚又抓着他的胳膊,一下一下,认真的说道:“感受上下起伏,顺势而动,不要强抗。” 马匹的颠簸幅度维持在了一个比较高,但又不是太高的幅度上。 李显终于逐渐的适应了下来,他有些找到了感觉似的,甚至有些开心的说道:“王叔,显知道怎么玩了。” “好!”李绚逐渐的放开了手,然后稍微后退一步。 李显抓住缰绳,一前一后,稳定的前后压迫,木马已经逐渐的控制在他的手上。 许久之后,木马终于逐渐的平缓了下来。 李绚上前,将体力有些不济的李显扶下马。 李显站在地面上,如同踩在棉花上一样,回头看了一眼木马,竟然有些依依不舍的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开口说道:“殿下并非不会骑马,只是对太强的颠簸没有掌控而已,臣每日过来,帮助殿下加强一个层次的颠簸强度,循序渐进下去……骑马,骑战马,骑烈马,对殿下就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来。” “好!”李显点点头,回过神,看向李绚说道:“多谢王叔了,看样子,这次母后那里,勉强能交待过的去了。” …… 蓬莱殿中,李治看着放在殿中地毯上的木马,伸手往前微微一按,木马前方立刻就前压了下去。 一松手,木马立刻就被后方的强筋拉了回去,前后颠簸许久之后,才逐渐的停下来。 “这东西,南昌王送到了相王府,还有太平那里,让他们玩耍,皇后看了觉得有意思,就让人送到了朕这里。”李治稍微停顿,转身看向一侧的郝处俊,裴行俭和刘审礼,沉声问道:“三位爱卿,朕想问,这木马,可否用于南方士卒的骑乘训练?” 郝处俊,裴行俭和刘审礼相互对视一眼。 最后,兵部尚书裴行俭上前一步,说道:“回禀陛下,我朝征兵,历来是马少而兵多,招收骑兵之事,历来以会骑马者优先,即便如此,亦能轻松招够所需兵卒,故而,此物可用来进行士卒的马术增进训练所用,但对不会骑马的南方士卒,用处并不明显。” 如今的大唐,军卒多以北方士卒为主,但连年征战,可用士卒数量日益减少,所以这一次,不仅将东岛退回来的士卒调向西线,甚至还额外招收了一万江南道的兵卒。 但这些来自江南道的兵卒绝大多数并不会骑马,也根本无法对骑兵进行补充,颇令李治发愁,但现在看来,似乎又不用。 “裴尚书所言,臣并不认同。”郝处俊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大非川时,我朝和吐蕃作战,曾经不止一次的捕捉其边境部落数千匹马,当时并无法将其直接转换为战力,有时需要将其运送回后方,有时干脆直接放弃;若是后方赶来的运粮兵也能简单骑马,不说别的,光是大军运转速度,就要不止提升一成。” 裴行俭皱了皱,说道:“那也不过是骑在马上的步兵而已,根本无法作战。” 郝处俊立刻回道:“当然,但前线骑兵所需粮草能更快的被运到前线,后方骑术好的士卒,也能及时的被挑选补充到骑兵当中,最关键的,是我朝可以额外获得许多战马,降低成本,增加收益,如此,大军可持续时间就更长。” “二位。”刘审礼赶紧打断前面两人的争执,然后苦笑着说道:“二位,如今工部,将作监,正在全力打造前线所需的各种器具,就算是要用,这东西,短时间也打造不出多少来。” “那就让民间工匠参与打造,本宫看这东西也并不复杂,将洛阳上阳宫的工匠抽一批回来,专门进行核心的组装和打磨,不需太多,有个几百具,就足够派上用场了。”武后穿着黑色的凤纹褥裙,从殿门外走了进来。 “天后。”郝处俊,裴行俭和刘审礼同时低头行礼。 李治侧身看向武后,轻声问道:“皇后真觉得这东西有用?” 武后点点头,然后有些没好气的说道:“三郎如今每日都在练这东西,他还和南昌王打赌,若他能坚持足够的时间,南昌王就输给他一百贯。” “那么南昌王输了多少钱了?” “一千贯。”武后神色肃然起来,然后说道:“但与此同时,这种马匹能够颠簸的程度已经到了极限,臣妾看,今日让三郎去练马,就比以前要强的多了。” “看样子,南昌王是保住他的官职了。”李治忍不住的笑了。 武后点点头,说道:“南昌王不仅保住官职了,还保住钱了,臣妾刚才已经传召,奖励南昌王三千贯钱,臣妾倒要看看,他接下来,怎么帮三郎练习弓术?” “好在四郎弓马娴熟,不然朕还真的想将四郎也送到南昌王手下调教。”李治轻叹一声,然后看向郝处俊,裴行俭和刘审礼三人道:“此事就按皇后说的办吧,先打造一批出来,送到各卫骑兵当中,让各卫自己调教,同时尝试一下,如何才能减少战马损耗。” 战马损耗,这才是这件东西,最大的用处。 大唐每月的战马损耗,绝对是一个恐怖的数字,如果能够将这个数字降下来,那么大唐的战力,绝对有不小的提升。 等到郝处俊,裴行俭和刘审礼三人退下之后,武后才走到了李治的身边,摸着这匹木马说道:“若是给臣妾三年的时间,我朝说不得在青藏高原,就能够完全的压倒吐蕃。” “三年?”李治的脸色肃然了起来,他看着武后说道:“媚娘,你这可是在朕面前,立了军令状。” 武后俏然一笑,说道:“陛下,臣妾之前其实并不太赞同和吐蕃大战,但如今,局势变化,吐蕃的优势越来越小。” 说到这里,武后声音低了下来:“陛下,吐蕃密报,吐蕃宫中御医,已有三月未曾归家了?” “嗯?”李治的眼神瞬间就亮了起来,随即缓缓的点头,说道:“看来,吐蕃之事,真的缓一缓了。” 逼的急了,吐蕃内部容易同仇敌忾,松一松,他们反而会疯狂内斗。 局势变了。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六章 李绚,明崇俨,武承嗣 马车沿着长街,慢慢悠悠的朝着晋昌坊而去,两侧四匹高头大马护在两侧。 右侧最前,赫然正是李绚。 一身的黑底金色长袍格外的得体,笔直的身躯带出庄贵之色,挂在腰间随时可以拔出来的长刀,让两侧街道上行人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李绚身上。 一侧黑架马车上,不时响起的风铃声,让人惊醒。 长安人最是大胆,长安人也最是识趣。 遇到好欺负的人,他们绝对会直接狠狠坑你一把,遇到惹不起的人,他们也会下意识的躲得远远的。 包括李绚,四个人将马车牢牢的护在中央,任何人靠近,他们都会忍不住的握紧把柄。 但也就是这个动作,让很多人下意识的远离。 这一伙人不好惹,很不好惹。 长安权贵,不知不觉就能置人于死地。 李绚侧身看向马车之内,晃动的车帘里,是妻子刘瑾瑜温和的目光。 车帘落下,车内,传来了刘瑾瑜和刘舒璧,还有刘琼玉三姐妹嬉笑的声音。 李绚听着,整个人有些紧张的神经立刻舒缓了下来。 …… 一座巨大的高塔出现在视线的尽头。 大雁塔,大慈恩寺。 玄奘法师圆寂时,所在的大慈恩寺。 李绚带着马车缓缓的朝大慈恩寺跟前的停车处而去,还未停好马车,一道穿着玄色道袍的身影便已经从另外一辆马车后转出,出现在李绚的视线当中。 明崇俨。 李绚微微皱了皱眉头,朝着马车内使了一个眼色,马车内的动静,立刻全部停歇了下来。 李绚翻身下马,走到了道人的身前,然后拱手道:“李绚见过世隐真人。” 明崇俨站在马车畔,轻轻一甩拂尘,看着李绚说道:“南昌王道门嫡传,竟然也来佛寺上香吗?” 李绚笑笑,说道:“真人着相了,小王并无太大的分别心,道门也好,佛门也罢,无非不过都是仰赖民众信奉,根底大家都差不多,但道德上,道门要偏高半筹,而用心上,却是佛门要高上半筹。” 道门济世度人,佛门普渡众生。 明崇俨神色复杂的看向李绚:“王爷此言若是传入道门,怕是要引起渲染大波。” 李绚赶紧摆手,说道:“真人千万勿要扣什么大帽子,道门是道,佛门同样也是道,但道门多修自身,佛门多修众生,不过这二者之间,并无太多区别,无非用心罢了。” “好一句佛亦是道,王爷这入世之心,涨的飞快啊。”明崇俨满脸诧异的看了李绚一眼。 以前他不是没有听他人提起过李绚说过的类似言辞,但都以为,那不过是李绚说的场面话。 如今正面相对,却发现,李绚是真的这么想的。 面对明崇俨的异样,李绚淡淡的笑笑,说道:“真人可还记得年初大朝会之时,吐蕃国使言说,吐蕃境内,有龙树菩萨遗留之顶骨舍利;消息传扬之后,许多人都以为佛门会催促朝廷,把那颗菩萨舍利迎回大唐,但实际,佛门却从未曾如此做。他们反而上书中枢,请求朝廷罢战,免争西域。” “或许是因为,佛门众人,希望能够让吐蕃免遭兵灾之害,因为从没有人想过,要亲自前往吐蕃,劝说吐蕃国国相论钦陵罢兵休战,让吐蕃人也放下刀兵的。”明崇俨忍不住的冷笑一声:“佛门子弟,窝内斗罢了。” “此言有些太过,但也不乏佛门中人,天性不好斗,祈求安稳,但正是因为如此,佛门中人才更加的容易被他人所趁。”李绚并不在意的摆摆手。 明崇俨脸色逐渐的猜疑了起来,看着李绚问道:“王爷可是在算计什么?” 李绚满脸无奈的苦笑起来:“真人,在你的眼里,绚就是这样的人吗?” “是的。”明崇俨直接肯定得说道:“南昌王为人精明,善于算计,谋划人心,向有所得,这是千牛卫公认。” “这话是真的有些过了。”李绚轻轻摇头,感慨说道:“很多时候,不是本王在算计什么,是有人在算计什么……真人若是有心,今日不如陪同本王一起逛逛这大慈恩寺。 这里毕竟是供奉着文德皇后,进去拜祭一下,也不为过。” 明崇俨认真的看了李绚两眼,最后一甩拂尘道:“那贫道就冒犯佛门一回。” “真人请稍候。”李绚亲自上首,将马匹拴在了木柱,然后才走到马车前。 车帘掀起,满脸丰腴的刘瑾瑜在云儿和四娘刘舒璧的搀扶下,缓慢了出来。 李绚赶紧伸手搀扶,刘瑾瑜踩着下面放好的脚踏,然后小心点站到了地上,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六个月的身子,已经很沉重了,李绚和刘瑾瑜,还有府中众人,都异常的小心。 四娘刘舒璧和五娘刘琼玉,都在一旁小心的跟着,不敢随意胡闹。 明崇俨站在一旁,看到这一幕,甩了甩拂尘,赞叹道:“都说南昌王夫妇伉俪情深,如今亲见,果不虚言啊!” 刘瑾瑜对着明崇俨微微福身,温和的笑着问候:“见过世隐真人。” 四娘刘舒璧和五娘刘琼玉赶紧跟着一起行礼。 “王妃不必客气。”明崇俨微微躬身还礼。 李绚淡淡的笑笑,扶着刘瑾瑜小心往前走,同时看似随意的问明崇俨道:“真人今日来此,想来并不是和本王谈论这佛道之事的吧?” “当然,贫道这数日间,一直都在找寻王爷,只可惜,王爷贵人事忙,贫道一直未能得见。”明崇俨看着李绚,目光中闪过一丝认真。 “原来如此。”李绚点点头,叹声说道:“真人应当知晓,近日来,本王一直在陪同英王殿下,修习弓马之术。天后有令,若是本王不能在半月之内,将英王的弓马之术,教验的像模像样,那么天后就会免去本王的鸿胪寺少卿之职,孰轻孰重,本王必须掂量。” “王爷言过了,如今,自然当以天后的令旨为先,这也是为何贫道明明知道王爷在英王府,也未曾上门搅扰的原因,只有在今日,王爷恰好休沐,贫道这才敢找上门来。”明崇俨的神色变得很客气起来。 李绚略微琢磨,然后说道:“原来如此,真人如果有事,不如现在就说?” “是关于那封吐蕃密令的,不知道王爷查验的如何了,那份密令可曾翻译过来?”明崇俨虎视眈眈的盯着李绚。 丝毫也不在意站在一侧的刘瑾瑜,还有刘家的几个小娘子。 李绚回头看了一眼,低声对刘瑾瑜说道:“三娘先进去吧,大慈恩寺里已经打过招呼了。” “嗯,郎君小心。”刘瑾瑜对着李绚点点头,然看向明崇俨,点头道:“真人!” “王妃,请!”明崇俨一摆拂尘,然后看着刘瑾瑜离开。 等到看到刘瑾瑜在知客僧的引领下,进入到了大慈寺中,李绚这才转身看向明崇俨。 “真人,因英王事,那封密令,绚已经交托给兵部职方司负责,鸿胪寺和礼部,不过是在一旁协助,真人若是想知道事情的结果,不妨直接去兵部询问。”李绚看着明崇俨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疑虑,这事不难啊! “没用的,裴行俭那颗榆木脑袋,早就将一切藏的死死的,外人根本休想窥见半点。”明崇俨满脸无奈。 他虽然是武后的亲信,但也并非所有人都愿意卖他这个面子,就比如兵部尚书裴行俭。 明崇俨刚刚上门就被裴行俭直接赶了出去,而且他还没法。 说到底,明崇俨不过是道官,了不得被天后赐了个散官,替她掌管密卫,所以实际上,明崇俨根本不会被真正的朝堂大佬放在眼里,尤其是历来杀伐过甚的兵部尚书。 裴行俭肯卖他这个面子,那才是怪事。 李绚眉头不由的微微一皱,然后说道:“真人都是如此,那小王就更没机会得知那封密令的真相了。” 裴行俭为人固执,李绚也不是没有打过交道。 事实上,人家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 “此事不需难为王爷。”明崇俨神色淡然,看向李绚,沉声说道:“人毕竟是王爷抓到的,今日若是让王爷猜测,王爷猜在那些密令上,吐蕃人究竟会写什么?” “能有什么,无非是一些西域前线,兵力和军力的部署调动情况。论钦陵如今正在瞪大眼睛寻找破绽,一旦被他找到机会。立刻就会狠狠扑上来,撕咬大唐一口。” 李绚面色平静的说道:“所以如今,吐蕃人再来长安,目的自然不外如此。” “王爷聪慧,可惜当时未能幸运一些,若是能抓到一二活口,后续就简单了。”明崇俨轻叹一声。 李绚直接摆摆手,决然的说道:“真人想多了,没有任何机会的。” 看到李绚一句话说的非常果断,明崇俨下意识的问道:“这是为何?” 走到了大崇恩寺的大红寺门前,李绚感慨说道:“若本王所料不差,那份密令的内容根本无关紧要,真正重要的,是有人让我们知道……不,是有人想让某些人知道吐蕃如今需要情报,所以才有了那日之事。送信的人死了更好,事情闹大,正好将消息传到该知道的人耳朵里,一切便是如此。” “王爷的意思是说,那该知道消息的人,已经知道了?”明崇俨神色顿时凛然起来。 这件事虽然看起来参与的人不少,但要说能知道详情的,全都是朝中的人,而且身处要职。 “一切都是本王猜测而已。”李绚轻轻的摆摆手,随后说道:“至于说那封密令,真人可以直接派千牛卫去抄录一份。若是本王所料不差,兵部应当不会拒绝千牛卫进行抄录,毕竟千牛卫奉旨协助本王查案。到时分析出的结果,还希望真人送鸿胪寺和兵部一份,届时若能有成,禀报陛下,大家同样有功。” 李绚笑笑,站在佛寺门口,对着目光尽头的庄严佛像微微躬身,然后迈步走进了大慈恩寺。 明崇俨则是停了下来,目光看向一侧的登录簿,上面最后写着南昌王妃的名字。 明崇俨略做思虑,上前,径直向前翻了一页,一个醒目的名字顿时显露了出来:周国公,武承嗣。 明崇俨的眉头顿时紧皱了起来,他来这里做什么?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七章 封佛,定佛,颂佛 大慈恩寺,大雄宝殿之内,高大的释迦牟尼佛像庄严挺立,目光柔和的看向下方众生。 左右胁侍肃穆的侧身站立,一半的眼神落在世尊释迦牟尼身上,一半的眼神,落在下方众生身上。 整个大殿之内金光遍布,灯烛高燃,经幡飘扬,轻钵微响。 一丛丛信客依次有序的进入,焚香祭拜,祷告念诵,祈愿心想事成。 等到前面的某家贵人焚香完毕,李绚才扶着刘瑾瑜,带刘舒璧和刘琼玉,来到了释迦牟尼像前,小心的跪下。 李绚双掌合十,对着释迦摩尼像微微躬身,轻拜三下,诚心颂念:“祈愿三娘母子平安,母亲身体健康,一切吉祥如意,安心无忧,南无阿弥陀佛。” “王上不诚心啊,见佛不叩首!”明崇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李绚身侧。 一旁的慧沼和尚眉头忍不住的皱了起来。 佛门广开方便之门,明崇俨又是武后亲信,来大慈恩寺也不是一次两次,但现在这样,一来就出言不逊的,倒还是真是首次。 李绚心头平静,双掌合十,然后缓缓的睁开眼睛。 人依旧跪在蒲团上,李绚轻声说道:“大师此言差矣,心诚与不诚,皆在本王,皆在佛陀,他人如何能知?” 慧沼和尚神色一惊,满脸诧异的看向李绚,此言禅意颇深啊! 明崇俨嘴角轻轻冷笑,然后说道:“难不成,王爷要告诉世人,王爷这道门嫡传,竟也对佛陀心诚?” “佛陀乃是先贤,本王诚心跪拜,乃是崇仰先贤。佛道光辉照耀世人,普渡众生,无限功德,陛下亦尤为敬仰,本王如何能外。只是愿人心安处,便能得佛之所在。”李绚双手放开,然后小心的将刘瑾瑜搀扶起来,然后继续说道:“真人,佛道亦是道之一途,能通大道,不违人心,便是道祖前来,亦只有欣慰之意。” “佛入中土,便是佛入道中,原来王爷还是一如既往之心。”明崇俨依旧当面挑拨,不肯轻易放过李绚。 慧沼和尚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慧沼是窥基的徒弟,是玄奘的徒孙,是如今整个大慈恩寺的半个主人。 李绚浅浅笑笑,转身看向慧沼和尚,躬身合十道:“他人本王不知,但玄奘法师,历经万里之遥,取大乘真经回我大唐,翻译经文,传播四方,自有功德无量,西王佛界有感,也必降封佛位。 汉书有云,西方有神,名之为佛。大师,本王请奏陛下,玄奘法师加号为旃檀功德佛如何?” 慧沼和尚原本要开口斥责荒唐,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角,突然转口,合十颂念:“南无旃檀功德佛。” “南无旃檀功德佛,身处西北,其身蓝色,右手触地印,左手定印,持颂此佛名号之功德,能消过去生中,阻止斋僧之罪业,南无旃檀功德佛,南无阿弥陀佛。”李绚双掌合十,躬身颂念。 慧沼和尚没有丝毫迟疑,立刻跟着颂念:“南无旃檀功德佛,南无阿弥陀佛。” 在场众人看到这一幕,满目愕然,瞠目结舌。 他们这是看到了什么,封佛,定佛,还是颂佛? 当慧沼和尚跟着颂念“南无旃檀功德佛,南无阿弥陀佛”时,在场的大多数众人,早忘了心中所想,忍不住的跟着颂念:“南无旃檀功德佛,南无阿弥陀佛。” 一时间,颂念之声在大殿内不停的响起,然后逐渐的传扬了出去。 …… 内殿之中,李绚正坐在矮几之前,然后当着窥基方丈和慧沼和尚的面,亲笔书写,向皇帝奏秉,请加号玄奘法师为旃檀功德佛。 奏本写好,李绚神色有些恍惚,有些不确定的看向窥基方丈,有些苦涩的说道:“大师,本王如此做,会不会惹得佛陀怪罪?” 让皇帝加号玄奘法师为佛,李绚在大殿时,说的时候,脑海中思如泉涌,一番话根本停不下来,但等到冷静下来,这才感受到其中的凶险所在。 “王爷现在知道害怕了,此事恐怕在京中已经传扬了开来,如果不立刻将奏本送到宫中,陛下少不了要治王爷一个妄言之罪。”明崇俨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说实话,即便是他想起今日一幕,也感到无比荒唐。 窥基方丈,是玄奘的徒弟,大慈恩寺的主持,他温和的对着李绚合十行礼,然后说道:“佛无分别心,无妄心,若能因此,让天子,让百姓,明白佛之传承,明白佛心所在,亦有无量功德。” 玄奘的徒弟都这么说了,李绚能怎么样。 “便如此吧,不过大师,陛下最终能否认可此事,本王无法保证,只能说尽全力劝说。”李绚看着窥基,给自己找了退路。 窥基和尚笑笑,说道:“事已至此,一切但由天定,阿弥陀佛。” 李绚深深的看了窥基一眼,然后将奏本交给李竹,再三叮嘱道:“立刻送到了门下省,然后禀奏陛下和天后。” “喏!”李竹立刻转身快步离开。 看他神色凝重,就知道他手里的这封奏本,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一样,但又不得不送。 看着李竹离开,李绚收回视线。 如今的内殿之中,只有李绚,明崇俨,窥基方丈和慧沼和尚,其他人都已经不在。 三娘刘瑾瑜,四娘刘舒璧,还有五娘刘琼玉,已经都被李绚提前一步送了回去。 今日的事情,明显已经闹大,颇为有些不好收拾,只能够让他们先离开。 “这些都是什么事啊!”李绚有些不知如何的苦笑一声,甚至抬头看了明崇俨一眼。 明崇俨微微摇头,之前的一切他都全部看在眼里,就在身前,如果真有异样,他第一个就会感觉出来。 但可惜,没有。 李绚转头看向了一旁的窥基方丈,略带探讨的问道:“大师,本王有一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王爷请讲。”窥基方丈平静的合十看向李绚。 李绚略做思索,问道:“大师,道曰成仙,佛曰成佛,如今大劫,仙路断绝,佛路是否同样断绝?” 李绚一句话,明崇俨顿时肃然起来。 如今天下,已经有百余年未曾有人成就金丹了,起码传言之中没有。 最近一个,在成就金丹过程中死的,正是天阴教教主媱后。 道门修行之路断绝,佛门呢,佛门如何? “道门金丹,佛门阿罗汉。”窥基方丈微微苦笑,说道:“王上,若是贫僧说,家师曾在天竺成就阿罗汉果位,不知王爷可信否?” 佛门佛,菩萨,罗汉,大阿罗汉,阿罗汉,比丘,沙弥,诸多果位修行,阿罗汉等于道门金丹,大阿罗汉等于道门天仙。 略做思索,李绚开口道:“本王虽然从未听过此言,但放诸玄奘法师之身,本王相信。” “多谢王爷,阿弥陀佛。”窥基双掌合十,然后继续说道:“家师从天竺归来,一路端看修为,但到了长安之后,阿罗汉果位竟然无法保持,最后跌落凡尘,入得寂灭,转世轮回。” 李绚缓缓的点头,道:“本王明白了,道门大劫,佛门亦是大劫,中土众生,都在大劫之内。” “非只如此,天竺同样在大劫之列,亦有多年未有阿罗汉出世,甚至佛教在天竺亦逐渐寂灭。家师不过是外到天竺,才有一线突破之机,但后来者,却都难有所成。”窥基微微叹息,道出了一番不为人知道真相。 玄奘东归大唐以来,虽然逐渐从阿罗汉果位跌落,但终究曾为阿罗汉,诸般神通还有残留。 诸派佛门闭门求教之后,亦得出结论,玄奘真的曾为阿罗汉,但境界开始跌落。 此事乃是佛门绝密,但亦偶有传言,故有人以为,从大唐前往天竺,便有成为金丹和阿罗汉之可能,数十年间不知道有多少人曾往试验,但最终,无一人成功。 但凡是去过天竺之人都对玄奘成就阿罗汉表示认可,不过成就过归成就过,但终究只是成就过。 略做思索,李绚缓缓的开口问道:“佛门这多年以来,难道总是在阿罗汉门前,便入归寂灭,转世轮回吗?”李绚忍不住的问道:“玄奘法师成就阿罗汉,难道就未曾得长生之体?” “从天竺万里返回大唐,一路只靠双腿而行,王爷觉得,此行,便是阿罗汉,回到长安之后,还剩下几分修为,更别说之后,还要日夜不停的翻译经文,恩师最终身体耗尽,归命西天。”窥基轻声一叹。 “原来阿罗汉亦不是万能。”李绚突然无奈的笑了一声,玄奘就算是阿罗汉又如何,他终归不是佛陀。 就在此时,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名穿着灰袍的知客僧快步的从外面而入,然后面色紧张的在窥基方丈耳边说了几句,窥基方丈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略做思索,窥基方丈终究开口道:“去到万年县,请县令派人前来。” “去请万年县令?”一旁的明崇俨愣了,怎么刚才还在谈阿罗汉,怎么转眼就要去请县令了。 “客舍有一位法师圆寂了。”窥基方丈双手合十微微拜身。 “圆寂不用去请县令吧?”明崇俨一时有些想不明白。 李绚这个时候开口说道:“真人不妨去和大师一起去看看,小王在这里读读佛经。” 明崇俨瞬间就明白了过来,怎么可能是正常圆寂,明显是出事了。 “方丈,贫道去看看吧?”明崇俨直接站了起来,目光炯炯的看着窥基方丈。 窥基方丈双掌合十,轻声道:“真人,请!” …… 李绚端坐在正殿之内,面前放着一本金刚经。 眼睛微闭,心中轻声道:“这世间,哪有什么长生不死之人,佛,亦要寂灭。” 有点写的自嗨了,已经在收了,下章内容就完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八章 佛是佛,天子是天子 紫宸殿内,李治坐在御榻之上,手里拿着李绚的奏章,面无表情的说道:“南昌王,你可真会办事啊!” “陛下,臣有罪。”李绚“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拱手垂首,脸上满是后悔。 李治侧身看了旁边脸上满是笑意的武后一眼,微微摇摇头,转身看向李绚:“说说吧,你都有什么罪?” “臣妄论胡言,诽谤佛圣,请陛下责罚。”李绚重重的叩首在地,言辞之间满是愧疚。 李治语气冷淡的问道:“你当时是如何想的,竟然会说出封佛之言,这种事,就是朕都从未曾想过?” “臣也不知。”李绚跪在地上,诚恳的说道:“臣当时说着说着,话就到了嘴边,没忍住,一句话就说了出来。但说完之后,心中却突然响起,若是此时能封玄奘大师为佛,好处颇多。” “细说!”李治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李绚稍微直身,看向李治,拱手道:“回禀陛下,一来,玄奘大师是洛阳缑氏人,若能封佛,当为第一本土佛;二来,陛下册封玄奘大师为佛,天子威严立刻便能浩荡四方,此番与吐蕃作战,必能凝聚人心,一举荡平吐蕃。” 本土佛,佛教如今诸佛,俱为天竺早年成就,本土大唐人士成佛,则以后诸佛俱为大唐之佛。 其中深远之影响,对佛教而言,不吝于一场变革。 李治立刻就沉默了下来,一旁的武后皱了皱眉,开始插口。 “一举荡平吐蕃,南昌王,本宫记得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历来奉行的是刀剑为主,口舌为辅的蚕食之策,以秦相张仪为榜样……可从来不是自大到会有一举荡平吐蕃的妄念。”武后冷冷的开口,让李绚顿时后心直发凉。 武后刚才说的那些,全部都是李绚曾经和李贤说过的东西,但现在,却全部被武后几乎一字不差的说了出来。 背后的深意,令人不寒而栗。 李绚再度沉沉躬身,然后说道:“陛下,天后,天竺渐入颓势,佛教东传早成定局,大唐也好,吐蕃也罢,佛门之影响日益扩大,若是能够借此做些文章,战场之上未必不能利用。” “小计小策罢了。”武后语气不屑的冷哼两声。 李治这个时候思绪终于收回,看向李绚再度开口:“南昌王,如今你既然认错,那么告诉朕,你错在哪里?” “回禀陛下,臣当时只考虑了大慈恩寺唯识宗,未曾考虑到佛门其他宗门,若是佛门其他宗门并不认可陛下封佛之事,必然会引发佛门动乱,此为其一。”李绚深深的低着头,但他能感受到,在他说到佛门动乱的时候,李治的呼吸顿时不由一停,李治已经认识到这其中带来的机会。 “继续说!” “喏!”李绚躬身,继续说道:“佛门不满之事,可让大慈恩寺继续去说,成了,佛门无碍,不成,便是佛门自家之事。另外陛下册封玄奘法师为佛,道门恐怕亦有不满,此为其二。” “继续。” “其三者,便是封赏之事。”李绚的声音肃穆起来,沉声说道:“陛下册封太上玄元皇帝,糜费甚大,如今册封佛陀,该有多大规模,是否要加盖庙宇,赐予地方。当然,佛陀必然居于玄元皇帝之下,但因此引发的佛徒待遇,亦将影响甚远,更别说,还有百姓之事,更是深远,此乃其三。” 李绚一番话说话,整个大殿之内一片肃然。 就在这时,李治轻笑一声,平静的说道:“朕倒也从来未曾想到,你竟然也有宰相之能。” 一番话,让整个大殿内顿时一冷。 坐在御榻上的武后,下意识的看了明崇俨一眼,从站在明崇俨身侧的狄仁杰神身上掠过,最后落在了李绚身上。 李绚满是惶恐的说道:“陛下,臣何来宰相之才,臣不过是胡思乱想居多,所得多错,肯定陛下降罪。” “一个同平章事而已,以你多谋之能,并不算过。”李治很随意的摆摆手,他的一番话也让所有人都放心下来。 大唐真正的宰相只有五位,两位门下侍中,一位中书令,两位尚书仆射。 正常来说,是以中书令为首,但几位宰相之中,亦有资历问题,就比如刘仁轨,就是众人当中资历最深之人。 除了这五位宰相之外,门下侍郎,中枢侍郎,还有吏部尚书,都有同平章事资格。 一个同平章事,算的朝中鼎臣,不可小视,但也仅是不可小视而已。 看着眼前的奏章,李治略做思量,然后转身看向武后,问道:“媚娘,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武后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陛下,此事已经在长安传扬了开来,堵是堵不住的,但如果照此而封,目前看虽然暂并无妥当,但长远之患谁也不知,不如就此放一放。 佛门中事,让大慈恩寺自己处置,道门中事,便让南昌王沟通吧。 至于朝中,臣妾想,陛下贵为天子,封仙封神,泰山封禅都曾有过,封佛,想来安排有序的话,众臣应该不会发对。” 天子封佛,皇权威严。 李治更是历朝历代之中,少有的封禅泰山的帝王。 天下都在掌握,佛亦应当在掌握之中。 李治平静的的点点头,然后看向李绚说道:“传旨,南昌王肆意胡言,罚俸半年。” “臣领旨,谢恩,多谢陛下爱护,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李绚重重的叩拜在地。 李治抬手,说道:“好了,起来吧。” “多谢陛下。”李绚这才缓缓的站了起来,然后躬身,退在一旁。 他丝毫不敢抬头,因为他知道,武后此刻必定在盯着他。 封佛之事,背后的人心算计,可远不是现在就能看清楚点。 但,佛是佛,人是人,天子是天子。 …… 李治的目光落在了狄仁杰身上,轻声问道:“狄卿,你今日为何在此?” 狄仁杰立刻站了出来,走到中间,对着李治肃然拱手道:“启禀陛下,臣今日接到大慈恩寺报案,有一天竺僧人,死于大慈恩寺客舍之内,世隐真人通报大理寺,点名将臣唤去。” “狄卿神探之名,朕亦有所耳闻,说说吧,这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李治身体稍微靠后,抬头看向狄仁杰,目光随意,一旁的武后一看就知道,皇帝这是开始进入了吃瓜看戏模式。 每次遇到奇案,皇帝都是这幅样子。 狄仁杰略微整理言辞,开口说道:“天竺国僧人善无悔,龙朔二年,自天竺而来大唐,拜于玄奘法师门下修行,佛法精湛,潜心修习,少有外出。今日午时在大慈恩寺发现,善无悔被人割喉于客舍之内,经查,其人身故之时,不超过今日巳时六刻,今日巳时之后,有名字登录之人,名册在此。” 狄仁杰说着,将一封登录簿呈了上去。 李治翻开,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小子,上面有一个圈,圈住了特殊的名字。 李治皱了皱眉头,将登录簿推倒了武后的面前,平静说道:“媚娘,朕不耐小字,你来看。” “喏!”武后有些诧异,随即接过来看了一眼。 一眼,武后的眉头就紧紧的皱了起来。 抬起头,武后看向狄仁杰,语气中强压愤怒的问道:“狄卿,此事可为真?” 狄仁杰立刻拱手,说道:“回禀天后,臣曾问询过,案发之前半个时辰,秘书监曾经经到过善僧的客舍,之后没过多久便匆匆离开,臣未及询问秘书监,便被叫来大殿。” 武后微微点头,然后看向一侧的李绚,冷声问道:“南昌王,此事你如何看?” 李绚立刻上前拱手道:“回禀天后,臣当时自知有罪,一直待在大雄宝殿内殿之中,并未离开前方案发现场,故而并不知道案发详情如何,但杀人,无非三桩原因,仇杀,情杀,和钱杀。 秘书监和这位善无悔大师之间,还谈不上这些,故而臣以为,此事应当于秘书监无关。 详情如何,过会秘书监到,以陛下和天后眼力,一望可知。” 皇帝赞同的点点头,南昌王已经不是一次为武承嗣说话了,为人聪敏,颇令李治满意。 武后倒是眉头依旧紧皱,紧跟着问道:“南昌王,你今日前往大慈恩寺,是为何故?” “三件事。”李绚说的十分干碎利索,紧跟着说道:“其一,臣妻身孕快满六月,心思日常不安,故而拜佛求安……祈求子嗣绵延。” “求子?”李治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李绚苦笑着说道:“回禀陛下,臣不只一次说过,男孩也好,女孩也罢,臣与三娘俱都年轻,将来不敢妄言,四五个孩子还是能有的,何须着急。” “如此说来,你这一次,可能是女孩了?”武后一眼就看穿了李绚藏在背后的东西,摇摇头,叹道:“都说高明医家在未生之前,便可判断儿女之事,如今看来,所言不虚啊!” 李绚整个人愣在原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很快,他就反应了够来,拱手急促说道:“陛下,天后,臣没有此能,天下亦未曾有任何一名医者敢于在未生之时,就断言儿女之事的。 先天只因,后天不见,永无定论。” “因果反复,朕懂得。”李治直接摆摆手,说道:“你放心,你今日之言,朕不会说与任何人听,不过二十七郎,你若有闲,不妨多往东宫走走,帮太子多调理调理。” 李绚脸上满是难色,但没办法,无奈之下,他只能拱手道:“臣遵旨。” 武后和李治相互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还有其他两事呢?” 李绚赶紧回神,拱手道:“回禀陛下,天后,臣往大慈恩寺,主要是为母妃祈福,愿她身体康健,诸事顺遂。” “南昌王孝顺,本宫的几个儿子要是有南昌王十一的孝心,本宫就满意了。”武后轻叹一声,然后问道:“还有最后一事呢?” “回禀天后,是臣岳家三叔之女四娘,四月中,四娘将与固始陈家子成婚,成婚之后,陈家子将西行征战,故而四娘祈求佛祖保佑陈家子平安顺遂,安然归返。”李绚开口,就将岳翁刘仁轨牵扯了进来。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九章 武后的忌讳 武承嗣快步的走向紫宸殿,前面领路的内侍走的很快,让他也不得不加快脚步。 两侧的广场幽静,但武承嗣心中却是暗流涌动。 他的脸上带着万分不解,怎么突然就宣他进宫了,而且还是这么着急。 站在紫宸殿门前,听着内侍禀奏,武承嗣的心底莫名的闪过一丝阴霾。 “传秘书监武承嗣觐见!” 瞬间,武承嗣就将一切全部心绪压在心底,面色肃然,恭谨的走进了紫宸殿。 刚一进殿,武承嗣一眼就看到站在大殿左侧的李绚和明崇俨,同时还有站立大殿中央的大理寺丞狄仁杰。 狄仁杰,大理寺如今最出名的神探,极得段宝玄和张文瓘赏识。 和南昌王关系友善,甚至他们还有共同的好友王勃。 狄仁杰屡次堪破大案,都有南昌王提携在侧。 武承嗣锐利的目光一扫而过,心中闪过一丝阴冷,随即他看向前方,拱手行礼道:“臣秘书监武承嗣,拜见陛下,天后。” 李治双手按在御案上,微微抬头,看了武承嗣一眼,死后转过身看向武后。 他没有问话的兴趣。 武后身体微微前倾,语气缓和,平静的问道:“承嗣,你今日去过大慈恩寺了?” 武承嗣顿时一愣,随即拱手道:“回禀天后,臣今日的确去过大慈恩寺。” “何时去的,何时离开,见了何人,离开之后又做了什么?”武后一连串的问题直接问了出来。 武承嗣的脸色顿时微微有些难堪,但他还是拱手道:“回禀天后,臣于巳时初抵达大慈恩寺,待了半个时辰左右,离开了大慈恩寺。” “半个时辰,不对吧,这里记得,你明明在大慈恩寺待了六刻钟,怎的,最后面的两刻钟,被你全部吃掉了吗?”武后的声音顿时冷冽起来,一本登录簿被武后直接扔在了地上,怒意昭然。 在场众人都是眼明星亮的人物,上面清晰写着,周国公武承嗣,巳时初抵达大慈恩寺,巳时正六刻离开。 武后直直的盯着武承嗣,心中更是无限愤怒。 武承嗣脸上满是冤枉,他立刻拱手说道:“回禀天后,臣的确是巳时初抵达大慈恩寺的,离开是在巳时正之后,但最后不超过巳时五刻,绝对没有待到巳时六刻。” “看来是大慈恩寺的登录簿出了问题,你大名鼎鼎的周国公,进出大慈恩寺,他们竟也能将时间记错,真是不知死。”武后话虽然平静,但言辞之中的猜忌和冷冽,一瞬间全部传入到在场所有人耳中。 武后哪里是不相信大慈恩寺,她是不相信武承嗣。 李绚站在一侧,低眉垂目,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 …… “天后,臣之记忆,绝对没有偏差,巳时六刻的时候,臣已经到了曲江池,游池闲逛,不久前刚刚回府,就得到了宫中召见,立刻来此。”武承嗣拱手,脸上尽管一脸冤枉,但还平和恭谨的说道:“天后,或许真的是大慈恩寺记错了,也未为可知。” “那你去大慈寺做什么了?”武后的目光森冷的看向了武承嗣,眼神之中是深藏的愤怒。 站立一旁的李绚,明崇俨,还有狄仁杰等人,同时目光幽深的盯向了武承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今日,在大慈恩寺,李绚和明崇俨只比武承嗣慢了一步,但他们二人,却根本没有见过武承嗣。 “回禀天后,臣去大慈恩寺,乃是为陛下和天后,还有外祖父,二郎三思,祈福求安,护佑安康。”武承嗣说完之后,整个人沉沉躬身。 “你真的是如此做的吗?”武后的脸上闪过一丝阴冷,但随即,武后更直接的问道:“你在那里见何人了?” 武承嗣微微一顿,但还是拱手说道:“臣见了大慈恩寺的慧沼和善无悔二位大师。” “你是专门去见善无悔的吧。”武后一言就戳破了武承嗣话语当中遮遮掩掩的地方。 慧沼负责值守大雄宝殿,周国公武承嗣,乃是贵客之中的贵客,慧沼自然当是时刻作陪。 但慧沼最后陪的却是李绚和明崇俨,根本就没有武承嗣,所以只能是武承嗣提前离开了。 甚至是武承嗣稍微见过慧沼,转身就去见了善无悔,而且他大半时间都在善无悔那里。 …… 武承嗣沉默了下来,李绚和明崇俨,还有狄仁杰全部都沉默了下来。 大慈恩寺固然是祈福拜祭之所,但拜祭的却未必全是佛陀。 就比如整个大慈恩寺,都是皇帝,为了纪念母亲长孙皇后特意扩建的。 寺中,还有长孙皇后的福德碑。 长安城中,大户人家,亦可将家中故去长辈的福德牌位送入大慈恩寺,然后日日祭拜。 若是有什么不便到来之处,还可以请寺中僧侣代为焚香祭拜。 武承嗣自然就是如此情况,但他所找的,却是来自天竺的善无悔法师,而非是寺中的任何一名中途僧侣。 因为他所焚香祭拜的,乃是他的父亲武元爽和叔父武元庆。 武元爽和武元庆,与武后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但这二人,在武后少时,待武母杨氏甚为刻薄,对武后也常为凌虐羞辱。 后来,武氏成为皇后,武元爽出任濠州刺史,武元庆为龙州刺史,但不久后,俱因事配流振州而死。 二人虽有陵墓,但并不在长安。 武承嗣在周国公府,设家庙祭拜,即便是武后,也不方便过问。 但如今,他却是悄然的将武元爽和武元庆的福德牌位送到了大慈恩寺去祭拜,这很犯忌讳。 尤其是武后的忌讳。 所以武承嗣只能去找天竺僧人善无悔去帮他照料。 这种事情,武后一看武承嗣和善无悔接触,心中便已经了然七八。 了然归了然,但心中的怒火,却腾的升起。 武承嗣微微低头,但随即,他就抬头,无比警惕的问道:“天后,臣能知晓究竟发生何事了吗?” “狄卿,告诉他。”武后一挥袖,侧过身不再看武承嗣。 狄仁杰立刻转身,拱手说道:“周国公,今日巳时六刻,大慈恩寺善无悔大师,被人发现死于慈恩寺客舍内。” “善无悔大师死了?”武承嗣突然间满目骇人,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 狄仁杰看着武承嗣,拱手问道:“周国公,今日大慈恩寺发生的大事,你真的一点也不知晓吗?” 武承嗣终于恢复了冷静,脸上满是苦笑,随口说道:“本官在辞别善无悔大师之后,就离开了大慈恩寺,去了曲江池,心绪错乱,随意闲逛,实在未曾想到,善无悔大师竟然被人所害,实在是……” 稍作停顿,武承嗣接着说道:“善无悔大师出身天竺,对佛法别有理解,宽人身心,解人疑惑,故而……不对,你们叫我来,是怀疑我……不,为什么……天后,此事不是臣之所为,善无悔大师对臣有恩,臣又怎会行此禽兽之事。” 武承嗣现在终于反应了过来,这一次,皇帝和武后将他叫到这里来,就是因为怀疑他害死了善无悔大师。 武承嗣“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然后沉沉的跪拜了下去,全身惶恐。 一个身影突然间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这个人,就是他的表兄贺兰敏之。 “如此说来,南昌王之事你也不知了?”武后身体前倾,目光虎视眈眈的盯着武承嗣。 武承嗣脸愕然的抬头,看向李绚,问道:“南昌王后面也出事了吗?” 李绚对着一脸茫然的武承嗣,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低头谨慎思索起来。 难道这事真的和武承嗣无关,还是说他真的会演。 李治这个时候开口了,看向狄仁杰,李绚和明崇俨,面色冷肃的问道:“狄卿,明卿,南昌王,此事你们怎么看?” 狄仁杰率先拱手道:“陛下,依臣来看,此事和秘书监关系不大。秘书监何等人,真要杀人,根本不会如此拙劣,人还没彻底离开,就沾上杀人嫌疑……臣仔细验看过现场,杀人者动手冷静,并非愤怒暴起而为,而且刀法准确凌厉,秘书监虽然有些修为,但杀人,恐怕非其所长。” 李治点点头,然后看向李绚,问道:“南昌王,你如何看?” 李绚转身看向皇帝,拱手道:“启禀陛下,天后,狄寺丞所言有理,周国公行事历来严密细致,少有疏漏。大慈寺非是一般地方,一旦出事,万年县,雍州府,甚至大理寺,鸿胪寺千牛卫都要惊动。稍不注意,便需上殿对质,闹的太大,所以臣断定,此事非是秘书监所为。” “你真的如此认为吗?”武后突然插口看向李绚,目光死死的盯着李绚。 李绚再度为武承嗣求情,武后却突然有些猜疑。 李绚坦然的拱手道:“回禀天后,臣对周国公还算了解,他为人深有城府,非是贸然而为之人,而且今日此事太像了……太像是有人一直在盯着周国公,似乎也在盯着臣,若非今日臣在大慈恩寺别有他事,恐怕就连臣也难免要卷进去,此中之事,还请陛下和天后严查。” 武后微微的点点头,轻叹了一口气,目光转看向武承嗣,眼中闪过一丝恨铁不成钢之色。 李治这时候接口问道:“明卿,你如何说?” “回禀陛下,回禀天后,狄寺丞和南昌王所言俱有理。”明崇俨沉沉拜身,同时说道:“臣是追着南昌王抵达大慈恩寺的,后来也曾去过客舍现场,但那里,除了一刀断喉之外,别无其他痕迹,动手之人,做事干净利索,现场又收拾的十分干净……天后,看周国公今日心绪,并非能作出此事之人。” 李治轻轻的敲了敲桌案,面色冷峻的说道:“不管如何,大慈恩寺出了如此恶重之事,需要早日查明,此事,便以南昌王为主,明卿和狄卿配合,千牛卫和大理寺全力协助,早日勘破此案。” “臣遵旨。”李绚,明崇俨,还有狄仁杰三人同时拱手应诺。 李治目光落在了武承嗣的身上,声音轻缓的说道:“武卿,从今日起,你闭门思过,此案何日查明,你再出门。” “臣领旨。”武承嗣沉沉的叩拜了下来。 (本章完) 第七百章 武后,气运被夺 紫宸殿内,武后随意的翻弄着眼前的奏本。 这是南昌王的封佛之奏,武后心中承认,这的确是一个好的法子,佛家近年来传扬开来,影响日趋扩大。 整个长安城,有超过一半的人家,家中都在供奉佛陀和菩萨。 佛家影响力的不停扩大,对大唐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佛教并不如同道教一样受控。 道教,从春秋道家,到汉末五斗米教,无数年来,早已经和天下混为一体。 就连道祖祖师,也被皇帝封为太上玄元皇帝。 但佛门影响日益扩大,与道教不说,甚至在武后看来,若非李唐尊奉老子为先祖,佛教早已超越道教。 掌控佛教,如今已经是朝廷迫在眉睫的问题。 …… 年初之时,吐蕃就试图挑起佛家的愤怒和欲望,从而影响朝堂的决策。 但可惜,吐蕃错误的估计了佛门在大唐的影响,同时也错误的估计了大唐僧侣对天竺舍利的渴望。 大唐的佛教,正在形成自己一个中心。 “佛入大唐,大唐之佛。”武后抬头看向李治,轻声说道:“陛下,此事当早不当晚。” 李治看了奏章一眼,点点头,说道:“拿下此战,朕便封佛。” 武后稍微迟疑,最后还是点头道:“佛门那边当属无虑,这是到道门这边,若无法给出适当的解释,恐怕不会轻易认可。” “有何无法解释之说?”李治侧身看向武后,平静的说道:“后汉之时,佛门自说‘老子入夷狄为浮屠’,后又有《老子化胡经》,既然如此,当年,太上玄元皇帝化胡为佛,今日,朕继承先祖,封玄奘为佛,又有何不可。” 武后顿时苦笑起来,说道:“陛下如此说,道门倒是安抚住了,但佛门这边恐怕又要炸了,《老子化胡经》佛门历来是不认的。” “媚娘,你我熟读史书,应当知晓,佛教传入中土,常依附黄老道教而行,如今佛门鼎盛,就要摒弃初衷,此等行径,朕颇为不喜。”李治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淡。 化胡之争。 佛教传入中国之初,一度被视为黄老神仙术一种;佛教也自附于黄帝、老子,以图与中国信仰结合,得以传播。 汉末三国时,化胡说广泛流行。 西方有神,名之为佛。 神佛、神仙之说,并非无据。 及至两晋南北朝时期,佛教在中国已有一定影响,因而开始出现了反对化胡说,甚至认为道不如佛。 就在此时出现了《老子化胡经》,谓老子西出阳关,经西域至天竺,化胡为佛,教化胡人,因此产生佛教。 多年来,道佛之争,夷夏之争,屡见不鲜。 前隋开皇三年,沙门彦琮撰《辩教论》一卷,共二十五条,斥老子化胡说。 大唐显庆五年,沙门静泰、道士李荣等奉诏集洛宫,辩《老子化胡经》真伪,然汉,晋,五代,隋诸书皆有化胡之说,佛门言理,不得而成。 如今皇帝封佛,大慈恩寺若是应了,便等于承认了《老子化胡经》,自此以后,佛门便始终低道门一筹。 …… “朕认可二十七弟,佛入中土,便为中土之佛,封敕玄奘,便是此意,人人皆可成道,人人皆可成佛,如此,天下太平。”李治淡淡的一句话,说出了他的用意。 平衡,道佛平衡。 李治虽然有封佛野心,但终归还是要落到佛道平衡上。 “臣妾总觉得此事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但又有什么想不通。”武后将奏折推到了李治面前,苦笑着摇摇头。 莫名的,武后心中有种感觉,此事若真的成了,有什么东西,就会丢掉。 “还能是什么,若无南昌王惹出的这番乱子,道佛依旧平静,此事最后花费大力气处理妥当,佛道亦不会有太大变化,徒劳无功。”李治一眼就看清楚此中之事的利弊。 “但好处,终归是被陛下得了。”武后没好气的白了李治一眼。 李治嘴角抿起一起轻笑,封佛啊,想想就感觉很不错。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在门外响起,随即王福来从外面而入,然后将一本密折放在了御案中央。 李治朝着武后点点头,武后这才拿起奏折,仔细看了起来,片刻之后,武后开口:“陛下,密卫禀奏,南昌王记今日去大慈恩寺,是在五日前便定下之事,明崇俨是跟着南昌王去的,是询问将球苑吐蕃细作之事;至于承嗣,的确有人看到,他在巳时六刻出现在了曲江池。” 武后终于松了口气,现在有实证证明武承嗣和善无悔之事无关,那么他身上背的嫌疑也可以彻底取消。 李治微微的点头,翻过奏折,轻声说道:“那么此事便真的如同二十七郎所说,是有人在一直盯着他和承嗣,奇怪,盯着二十七郎情有可原,毕竟他最近常与吐蕃细作作对,但盯着承嗣做什么?” 李治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了武后。 武后轻叹一声,微微摇头道:“承嗣说不定就是有什么把柄被吐蕃人发现了,若是此事被南昌王找出,搞不好,又将有一番风波。” “当初李敬业之事,便有此种感觉,好像就是有人在算计李敬业,现在又有人在算计承嗣?”李治忍不住皱了皱眉,低声说道:“当初那事,是东海王的手笔,如今这事,难道又是东海王的手笔?” “不一样。”武后微微摇头,说道:“此次手笔似乎更加直接一些,而且也没有了太多的恩怨色彩,所以,臣妾猜测,应该是换人了……奇怪,竟然有和东海王同样手脚的人。” “魔门。”李治一下子倒是放松了下来,冷笑着说道:“那些阴沟里的老鼠,难得跳了出来。” 魔门虽然是大唐硕鼠,但他们很少直接冲锋在前。 天阴教,东海王,无不是被他们推到前台的旗子。 李治神色淡淡的说道:“此事就让二十七郎去处理吧,反正承嗣已经被禁足,就让二十七郎和吐蕃人纠缠吧,各部继续进行的事情继续进行,不必在意。” “喏!” …… 大慈恩寺。 李绚走在空旷的院厅内,一侧明崇俨突然开口:“贫道若是没记错的话,王爷的身上应该还另有一件案子,如今现在,这两件案子能否合并一处处理?” 李绚有些诧异的看向明崇俨,然后微微摇头道:“真人,之前的那件案子,是被人做来用通消息之用,如今的这起案子,是被人用来引发朝中矛盾而用,虽说有些痕迹,但想要依此找到幕后黑手并不容易,你我若是在此案中花费太大精力,恐怕有南辕北辙之相,此案,就交给狄仁杰负责便好。” 李绚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件事情就是针对他和武承嗣来的。 如果不是当时他提了一句封佛之事,耽误了时间,那么搞不好,到时候发现善无悔尸体的人,就是他了。 然后再查到武承嗣,到时候,别说是武后了,就是李绚自己,也要怀疑,是自己在暗中算计武承嗣。 所以对于这件案子,能查到什么地方,李绚概不插手,全部交给狄仁杰负责。 “这位狄寺丞,怕是同时入了天后和陛下的眼。”明崇俨站在院门口,突然开口。 李绚微微点头,然后说道:“狄怀英出身并州太原,和天后算是同乡,陛下早年间,亦被封为晋王,狄怀英算是陛下封地长出来的人才,自然要多加照顾一二,最关键是他人有能力,又志虑忠纯,陛下和天后喜爱也是正常。” 李绚封南昌王,若是有南昌人才出现,他亦会照顾一二。 皇帝也是同理。 “那我们就看看,这位狄寺丞,如今能将案子查到什么地步吧?”明崇俨轻叹一声,迈步走进了客舍之中。 客舍之内,狄仁杰,还有大理寺的属下,正在翻箱倒柜的察查。 大家谁都不是笨蛋,有人既然盯上了武承嗣,并且在善无悔身上下手,就说明这事绝对没那么简单。 武承嗣私自供奉自家父亲和叔父,虽然并不为天后所喜,但人伦大道,武后不喜,也只能是不喜。 斥责厌恶武承嗣都可,但却没法因此而治罪。 心怀怨望这种话,必须要皇帝低头认可才行。 但现在看来,皇帝并没有要严罚武承嗣的意思。 光是这件事情,还无法动乱到朝野时局,对方别有目的。 李绚站在庭院中央,皱着眉仔细思索,东海王已经死了,吐蕃国使,吐蕃副使,还有吐蕃使团的所有人,全部都被看的死死的,那么究竟是谁在暗中布局。 是藏着朝中的某人吗? 李绚微微摇头,朝中的那些人,你让他们去偷个什么东西,这没问题,但是让他们主动设局算计李绚和武承嗣,他们还没有这个胆子,毕竟做的越多,他们就越容易暴露。 吐蕃来人,还有魔教。 魔教…… “找到了。”狄仁杰一声呼唤,将李绚和明崇俨一起叫了进去。 然后赫然就见在房间中央的地下,一个隐秘的暗坑被挖了出来。 里面放着一些金条,铜钱,和汇票,一把锋利的短刀,还有一个巴掌大的小本。 “这位善无悔大师,真的是一名高僧吗?”明崇俨的神色愣了起来。 李绚摆摆手,说道:“不要这么着急下结论,来人,取一些木炭过来。” “喏!”很快就有人离开。 李绚从怀里拿出一张丝绢,将那本小本取了传来,然后打开第一页,上面直接写着:“长安杜氏,杜元定,上元元年七月,三千贯,杀长安韦氏……” “啪”的一声,李绚直接将本章合上,面色难看的看向明崇俨:“真人,此事当如何办?” (本章完) 第七百零一章 九真一假,算计大军 僧舍之内,明崇俨看着李绚手下的秘本,直接伸手抓去:“这本东西,贫道要拿走。” “不可。”狄仁杰一手按在秘本上,神色严肃的对着李绚说道:“王爷,买凶杀人,乃是大罪,当由刑部和大理寺查处,这本东西,当先交由大理寺处置。” 明崇俨转头看向狄仁杰,眼神森冷,狄仁杰目光坚定,毫不退让。 “二位。”李绚右手猛地用力,上前一步,站在两人中间,直接推开了狄仁杰和明崇俨,有些好笑的说道:“这本东西,真假还未轮定,如何谈及以其论罪?” 李绚转头看向狄仁杰,神色严肃的说道:“怀英兄,非是本王偏向世隐真人,只是希望你未曾忘却,眼前这起凶杀案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本东西,很有可能是吐蕃人用来在我朝征伐吐蕃之前,用来搅乱我大唐朝局之物,若是不辨真假的相信,那么到时引起朝乱,十万大军西征,便有全军覆没的可能。怀英兄,大局!” 办案之人,多心思固执,一味查案,而不辩大局,最终导致死伤无数。 有时即便如此,都还固执的以为自己没错,哪怕重来,也依旧是如此选择,令人头疼。 但狄仁杰不同,他有宰辅之能,其中之事,轻重如何,他能掂量的出来。 看着李绚如此郑重的神色,狄仁杰深深的吸一口气,然后说道:“王爷,此事非同一般,虽说可能引起朝乱,影响吐蕃战局,但若是此事不处理,上面那些人的把柄,被人握住,同样会影响战局。” 说到这里,狄仁杰转头看向明崇俨,微微拱手道:“真人,这上面的东西,难道就一定能认定是所有全部吗,若是有一些别的特殊的东西,未曾记载其中,而被他人掌握,到时战事一起,后果不堪设想。” 明崇俨神色肃然起来,对着狄仁杰拱手道:“寺丞远见,贫道佩服,请寺丞放心,这本秘本,除了牵涉到宗室外戚和前线将领之事,宫中会自己处理之外,其他其他之事,贫道作保,一应会原本的送到寺丞手里,不过这其中真假,就需要寺丞察查了。” “密查。”李绚突然插口,看向狄仁杰说道:“此事虽后续需要大理寺介入调查,但如今,这这案子还是归本王处理,大理寺要查,也必须密查,抓人也需要上奏中枢。 若本王猜的没错,这里面,搞不好会牵涉到很多前线军将,有的甚至一无所知就被人算计,需要分辨清楚。 这一切很有可能便是吐蕃计划的一环,就比如早先的嗣英国公之事。 一旦处置,恐怕整个西线都要动摇。” 对于李敬业的事情,朝中很多人都不知情,但偏偏如今这里的三个人,全都是知情者。 明白其中轻重,狄仁杰最终退了半步,拱手道:“下官听王爷令。” “多谢怀英兄了。”李绚点点头,看向明崇俨,沉声说道:“真人,此中的东西,估计九成真,一成假,那一成假的东西,才是吐蕃人真正的目的,还请真人仔细辨别。” “王爷放心,察查此事,千牛卫可比大理寺要方便快点多,如此,贫道就先告辞了。”明崇俨认真的朝着李绚和狄仁杰稽首,然后转身离开,直赴宫中。 等到明崇俨彻底离开后,狄仁杰才看向李绚问道:“王爷,周国公除了祭祀之事忌讳以外,还牵涉到了什么?” 周国公武承嗣。 武承嗣和善无悔接触颇多,很难说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被其掌握。 “谁知道呢?”李绚稍作停顿,然后轻声说道:“周国公历来志向远大,心中丘壑常人难知,但他身份敏感,稍有行差踏错,便有赴前人之险,所以历来小心,故而眼下这个地方?” 李绚抬头看向僧舍四周,皱眉说道:“这里必然不是什么买凶杀人之所……找人去问问,杜氏杜元定是只来过这里一次,还是经常来这里?” “下官明白。”狄仁杰立刻拱手,然后转身前去安排了。 若是杜元定只来过一次,甚至都没人看见,那么说不定,就和买凶杀人有关。 但若是经常来此,那就是另外一种说法了。 “佛寺买凶杀人,哪有见面一说。”李绚轻叹一声,目光看向了屋内的其他地方,最终忍不住的摇摇头。 大理寺的人,几乎快要将整个僧舍掘地三尺了,但除了那本秘本,依旧什么有用的收获都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狄仁杰神色肃然的走了进来,然后对着李绚拱手道:“回禀王爷,已经问过了,杜元定每隔半月左右,都会来这里找善无悔大师。 而且平日里来找善无悔大师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少,多是长安贵家子弟,而每次来,基本都会待半个时辰左右,然后离开,寺中他人皆不知他们所谈何事?” 李绚突然间有种莫名的感觉,似乎这东西在哪听过一样。 略做思索,李绚直接问道:“是否他人在此期间,一律不容许接近,而且就算是有人误入,也什么都听不到。” 狄仁杰点点头,面露疑色,难道这中间,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李绚抬起头,看向狄仁杰问道:“怀英兄,佛家是否亦有忏悔之说?” “有的。”狄仁杰猛然明白了过来,看着李绚,脸色有些难看的说道:“佛宗有规,出家人每半月集合举行诵戒,给犯戒者以说过悔改的机会,后遂成为自陈己过,悔罪祈福的一种仪式。听说是从天竺原始佛教传过来的……” 话说到一半,狄仁杰就说不下去了,因为那位善无悔大师,正是天竺僧人。 “看来,那份秘本上的东西,都是做事之人口述,最后被这位无悔大师记录……”李绚说到这里,突然冷笑一声:“好一个无悔,忏悔忏到无悔,真的是一名好和尚啊!” 狄仁杰的脸色同样难看,看向李绚说道:“王爷,若是那上面内容,乃是其人口述,但又被人删减或者修改,减免或者增添罪业,那么岂非是有人可以随意的借刀杀人了。” “所以此案最终落入大理寺,怀英兄,你要当心了。”李绚轻叹一声。 好一手浑水摸鱼。 狄仁杰顿感无比的头疼,能够被吐蕃人算计的,又哪里是一般人,一旦行差踏错,那么前线就真的奔溃可能了。 …… 李绚突然冷笑,说道:“既然背后之人能够知道此事,甚至算计精准时间,那么必然不可能是忏悔的香客,所以这凶手,有极大可能,便是这大慈恩寺内的僧侣,甚至就是在这后院之中居住的僧侣。” “王爷,大慈恩寺后院之中,居住着数十名来自各地不同宗派的高僧大德,真要查,可不好查啊!”狄仁杰的脸色一片肃然,满是谨慎。 即便是他,现在这个时候想要清查数十个来自大唐各处不同寺庙的高僧,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大慈恩寺,自从玄奘法师西行归来之后,翻译佛门无数宗派经文。 整个大唐,甚至东岛和倭国,无数寺庙都遣僧侣前来研习。 虽说如今玄奘大师已经过世多年,但依旧有不少人,前来大慈恩寺研习佛法。 如今在这后院之中的,便有三四十人之多。 李绚微微摇头,看向狄仁杰说道:“麻烦怀英兄去找窥基大师,让他召集后院众僧,端坐在此间屋外,请他们随意颂念释迦牟尼佛心咒,为无悔大师寂灭祈福。” “喏!”狄仁杰转身立刻安排去了,虽然心中在嘀咕李绚的用意,但却没有丝毫迟疑,一切照办。 李绚神色肃然,转身重新回到了屋舍之内,关闭房门。 无声无息。 …… 没过多久,狄仁杰和窥基和尚,就将一名名来自他处的高僧大德,请到院落之外。 众僧坐于蒲团之上,顷刻间,已经闭目低头,双掌合十,沉声诵念释迦牟尼佛心咒。 半个时辰之后,众僧依旧低声诵念,就在此时,屋门突然打开。 李绚目光严肃的从屋中走出,此刻,他的双手中捧一本巴掌大的秘本,和之前那本被明崇俨拿走的那本,几乎一模一样。 就在此时,众僧左侧后的一名黑衣僧侣,猛然间抬起头,看向李绚手中的秘本,满脸愕然。 其他人这个时候全部低头颂念,只有他一人愕然抬头,无比显眼。 “砰”的一声,秘本猛然间被李绚扔了出来,直接朝着那名黑衣僧侣扔了过去。 下意识的,那名黑衣僧侣瞬间起身,直接抓向了半空中的秘本, 然而起身不到一半,那么黑衣僧侣就愣在了那里。 任由秘本从他的脸侧划过,然后砰的一声掉落在此。 “阿弥陀佛。”窥基和尚突然双掌合十,颂念一声。 顷刻间,在场的无数僧侣,同时齐声诵念:“阿弥陀佛。” 所有人在同一时间睁眼,掉头,看向那名黑衣僧侣。 无数双充满智慧,平静,清静的明亮目光,落在了黑衣僧侣的身上,顿时庞大无比的压力就让他丝毫无法动弹。 黑色僧侣脸上露出无尽的狰狞之色,全身上下佛炁涌动,然而不管他怎么动作,全身上下就像是有无形的力量束缚一样,让他根本动弹不得。 李绚一步步的穿过众僧之中,走到了黑衣僧侣之前,平静的看着他的眼神,然后右掌抬起,然后落下。 “砰”的一声,黑色僧侣已经无声的倒在了地上。 在场的佛门高僧,俱都修为不俗,一眼就看出黑色僧侣不过是被打晕了过去,并无不妥。 这个时候,众僧才同时齐念:“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李绚双掌合十,微微躬身,说道:“今日之事,麻烦诸位大师,暂时请回,此事后续,绚当有通报。” “阿弥陀佛。”众僧对着李绚微微躬身,然后才在窥基和尚的安排之下,一一的返回了自己的禅房。 等到众人走光之后,李绚这才看向回来的窥基和尚:“方丈,此人究竟是何来历?” 窥基和尚神色复杂的说道:“他叫道通,来自建业定林寺,是俱舍宗的弟子,小乘佛教传人。” (本章完) 第七百零二章 法脉存亡,不择手段 李绚站在庭院之中,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小乘佛教? 在他的印象当中,在玄奘西行取经归来之前,佛门大乘佛教和小乘佛教南北对峙,大乘在北,小乘在南。 但自玄奘归来之后,不数年,小乘佛教便已经接近消亡。 所以,李绚不解的看向窥基,问道:“大师,小乘佛教还没有灭绝吗?” 窥基和尚脸上满是苦笑,双手合十道:“王上错矣,只要佛法本经存在,则小乘佛宗便不灭。” 李绚肃然的拱手:“还请大师详解!” 窥基和尚轻叹一声说道:“小乘法门,是以自我完善与解脱为宗旨,其最高果位为阿罗汉果及辟支佛果,其修行重在悟证,悟所到处,便是证所到处。” 李绚站在一旁,忍不住皱了皱眉。 小乘佛教重悟,禅宗也重悟,两者难不成还有关联? 窥基和尚仿佛知道李绚在想什么,摇摇头,轻声说道:“大乘法门主张兼度,即不仅自度而且还要度他。小乘法门所理想的极果为阿罗汉,为辟支佛,辟支者,旁门也;大乘法门所理想的极果为正佛;自己成正佛后还要普度众生,助他人成正佛,此即为菩提心。” 稍微停顿,窥基和尚继续说道:“禅宗的修行者如果具有菩提心,那么他修的就是大乘禅宗;若没有菩提心,那么他修的就是小乘禅宗。” 李绚微微点头,有些话,窥基虽然没有明说,但无疑,禅宗起源于小乘佛教,以修己为先,成佛,然后发菩提心,普度众生,助他人成佛。 但要普度众生,助他人成佛,首先要自己成佛;境界不同,大乘佛法比小乘佛法要高一筹,甚至是某种升华。 尤其是后发菩提心,普度众生,助他人成佛,为统治阶层所接受。 毕竟即便是皇帝,也需要他人普通才能成佛。 …… “小乘学派在南北朝时,传播广泛,毗昙学、成实宗、俱舍宗等,均属小乘类,但在近年,都已经衰落。另外,还有一个特例,律宗,律宗虽以小乘律本为依据,但其以‘心’为戒体,故虽属小乘,然观其以心为戒体,归宗唯识,所以律宗可认定为大乘学派。”窥基和尚稍微松了口气,小乘佛宗的过往总算大体说清。 大乘佛宗有八大宗派,三论宗、法相宗、法华宗、华严宗、禅宗、净土宗、律宗、真言宗。 李绚点点头,他对佛门内部的宗分总算是弄清楚了。 随即,李绚开口道:“还请大师详解俱舍宗。” “俱舍宗,以俱舍论为根本经典,为小乘宗门,以建业定林寺为山门。” 稍作停顿,窥基和尚神色肃然起来:“先师从自印度返国,重译《俱舍论》,整理一切有部各论书,传于弟子普光、法宝,为新译派俱舍宗,不少原俱舍宗弟子,来大慈恩寺修行,俱舍学从旧论转到新论。” 窥基和尚看向被用牛筋死死的绑住手脚,一点也动弹不得的道通和尚,轻声叹道:“道通便是在此种情形之下,来大慈恩寺修行学法。” “但可惜,他的心早就已经偏了。”李绚看了眼放在道通和尚脸侧石桌上的毒牙,刚刚从道通和尚嘴里拔出来的毒牙,他摇了摇头,说道:“此人怕是已经沦入魔道了。” “不知王上打算如何处理道通?”窥基双掌合十,略带恳求的看向李绚。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大师,即便是在佛门,杀人者亦要下阿鼻地狱,更无论他杀了一名来自天竺的高僧……不过方丈放心,此人不会经任何审判,千牛卫会让他无声无息的消失。另外还有建业定林寺,朝中亦会派人前往察查,若其有勾结魔教,残骸生民之事,亦难逃律法严惩。” “周乾。” “王上。”周乾从后方走出,对着李绚拱手:“请王爷吩咐。” “将人送到千牛狱,本王要知道他所知道的一切信息。”李绚一摆手,周乾立刻拱手:“喏!” 周乾大踏步的走向了带上的道通和尚,一旁的狄仁杰脸色虽然有些诧异,但并没有阻拦。 …… 周乾将人提了起来,认真对着狄仁杰拱手道:“狄寺丞,末将并没有看不起大理寺诸位同僚的意思,只是这审讯魔教教徒之事,还是我千牛卫更拿手。” 狄仁杰点点头,说道:“周兄所言极是,请。” 狄仁杰难得的没有阻拦,看着周乾将人带了出去。 李绚朝着一旁的李竹微微一摆手,李竹立刻点头,然后悄然跟在了周乾等人的身后。 狄仁杰看到这一幕,略带诧异的走了过来,沉声问道:“王爷,可是担心暗中有人会动手?” 李绚摇摇头,淡淡的说道:“如今,本王巴不得有人动手直接救人,但如今看来,根本不会有人出手救人,因为眼下这一切,本就是用来吸引目光的棋子。” 李绚话语未落,窥基和尚就忍不住变了脸色。 大慈恩寺,大名鼎鼎的堂堂大寺,被人杀人,渗透,还涉及到了大乘小乘佛教之争,还只是用来吸引目光。 窥基即便是修为精深,转眼就按捺住了心中的愤怒,但还是对着李绚双手合十道:“王爷若是有什么需要,派人传讯一声,大慈恩寺必定倾力相助。” “那就麻烦大师了。”李绚合十还礼,然后站直身体,然后沉声说道:“大师,非是本王妄言,但这大慈恩寺内部,还是清查一遍吧……天后和陛下一年中总有几次到这里来,若是有一次失误为贼人所趁,大师应当能够想象到后果将是何等的惨烈。” “多谢王爷提醒,此事贫僧谨记。”窥基和尚的脸上顿时无比凝重,整个大慈恩寺,无数僧侣的性命已经被此事挂了起来。 “如此,小王就告辞了。”李绚双掌合十,然后一挥手,带着狄仁杰等人,一起离开了大慈恩寺。 …… 李绚翻身上马,朝着鸿胪寺的方向而去,一边缓行,一边思虑。 狄仁杰跟在李绚身后,开口说道:“王爷是否在想,能够借助佛门的力量,找到魔宗隐藏的踪迹?” “是啊。”李绚点点头,轻叹一声说道:“虽说朝中有密卫专门职司负责针对魔教之事,但佛门和魔教作对,早已有数百年时间,他们才是相互间最了解彼此的。 此番之事,最不会善罢甘休的反而是大慈恩寺,此时他们动作,我们跟上便可。” 狄仁杰稍作思索,开口问道:“王爷不是说,此事是吐蕃用来吸引朝野注意的吗,为何还要投入这么大的精力?”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怀英兄,此事吐蕃之人在找人演戏,我等何方配合一二,让彼辈以为我等真的被吸引了注意力……” 顺水推舟,浑水摸鱼。 稍微停顿,李绚继续说道:“此番之事,真正动作的是佛门,佛门在长安有多大影响力,怀英兄,你还不知吗,稍微抬眼瞩目,魔教之人便藏无可藏,到时,他们动手,我们坐得渔翁之利便可……不过得提前通知金吾卫,不要随着搅和进去。” “都说王爷擅长人心算计,果然不虚。”狄仁杰感慨一声,不过他随即摇摇头,说道:“王爷设想完美,但佛门同样老辣,到时究竟谁利用谁,怕也很难说。” 李绚面色凝重下来,默默的点头。 魔门狡诈,但佛门也不是好对付的,论手段,他们丝毫不弱。 “不过佛门之力终究可以利用,只是……”狄仁杰看着李绚,不确定的问道:“只是在佛门动作的同时,王爷呢,王爷又朝哪方面开始用力?” “真正的情报交易,从来都是无声无息的,满天的风雨,从来都是做给人看的,想要弄清楚吐蕃人究竟在干什么,那么你首先要弄清楚,他们究竟想知道什么,然后针对调查,才能有所收获。” 李绚说完,一拍马匹,整个人瞬间冲入到了人群上,前面的人群顿时散开。 李绚顿时又抓住了缰绳,然后转头,目光凌厉的看向四周,四周的百姓又惊又疑的看着他。 狄仁杰有些诧异的跟到了李绚的身侧,看着李绚的这番动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向四周的人群中,充满了警惕,同时低声在李绚耳边问道:“王爷怀疑有人在盯着王爷?” “不是盯着本王,而是盯着整个大慈恩寺,本王不是好操控的,你狄仁杰更是长了一双厉眼,想要保证达成自己的目的,可不得时刻盯着吗?”李绚在在场每个人身上扫过,然后调转马头,朝着皇宫的方向缓缓前行,同时说道:“走吧,千牛卫那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问出结果了。” “喏!”狄仁杰快速跟上,跟着李绚一起前往皇宫。 就在一众人终于远去之后,大慈恩寺斜侧面,一个卖糖人的小摊主,快速的忙完了手里的伙计,然后在下一批客人抵达之前,很快的收拾完所有的东西,转眼就担着担子离开了大慈恩寺。 小摊主迅速的没入了大慈恩寺附近的大街小巷之中,转眼不见了踪影。 许久之后,他才终于从晋昌坊西侧大业坊而出,不过这个时候,他已经换上了一身淡蓝色的蓝色绸缎长袍,戴着黑色的璞帽,一副有钱人的打扮,然后直接走进了昌乐坊,进去了里面的一家大宅中。 片刻之后,大宅中一只信鸽飞起,然后往南而飞,直接抵达启夏门西侧的安德坊,落在了安德坊西侧的一家普通人家家里。 站在院中的主人收拾消息之后,立刻回屋,然后再也没有出来。 高空的鸽鹰一直在仔细的盯着,盯着院落附近的几户人家。 此时,其他的几家人家,要么没人,要么就在院中。 只有东侧的一家书局,院内的人影瞬间开始紧张了起来。 但很快,这股紧张就消失了,没过多久,隔壁又将一只信鸽送到了天上。 鸽鹰略微迟疑,就要跟着那只信鸽而走。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年轻温和,长相儒雅的年轻人走到了书局的院落中,一道词条突兀的跳了起来。 【杨寿,万象阁长安分舵舵主,玄胎中境。】 (本章完) 第七百零三章 门下,中书,太子中舍人 千牛狱,周乾从内里牢房走出,对着坐在外面院落石桌前的李绚,拱手道:“回禀王爷,是万象阁的人。” 狄仁杰满脸诧异的问道:“这就招了。” 下意识的,狄仁杰回头看向牢房之内,他可没有听到多少哀嚎的声音。 周乾淡淡的摇头,说道:“没招,不过我们测了他体内的元炁走向,在修行佛门功法的同时,又带上来万象阁功法的影子,而且极为的正宗。” 李绚从石桌上提起一只茶壶,倒了一杯温茶,神色平静的说道:“心有魔障,为魔所诱,俱舍宗的弟子,不甘法脉被毁,所以和魔门合作,但又不想和魔门牵连太深,但魔门又哪里是那么好招惹的,只是随便的扔了一本功法在他的面前,他整个人便已经不由自主的开始修行魔门功法。” 李绚三言两语之间,已经将这位俱舍宗弟子道通曾经所有的经历全部说了出来。 一旁的狄仁杰默默低头,他虽然很快也想通了里面的内情,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接下来慢慢审吧,但愿他真的知道,背后那人的踪迹所在。”李绚说完,起身朝着千牛狱外走去。 狄仁杰轻叹一声,站起来,对着周乾微微躬身,然后告辞离开。 既然知道是魔教干涉其中,那么这件事想调查清楚背后的影子,就没那么容易啊。 魔教中人行事,历来谨慎。 别说是外人,就是很多魔教同门,也未必能抓住他们多少把柄。 更何况,大慈恩寺的事情,魔教的眼线早就看在眼里,道通真的知道什么,也早就被清除掉了。 …… 皇城大街上,李绚和狄仁杰缓步前行。 看了眼前方的大理寺一眼,狄仁杰问道:“王爷接下来是要去英王府吗?” “不,要回鸿胪寺。”李绚停下脚步,笑笑说道:“狄兄忘了吗,英王府之事,只是天后的临时差遣,本王的本职是鸿胪寺少卿。” “但今天是休沐之日啊?”狄仁杰忍不住的皱了皱眉头。 鸿胪寺毕竟工作相对清闲,不像狄仁杰,即便是今日休沐,但出了大事,他依旧要上值断案。 “但清查长安城中的他国细作,依旧在鸿胪寺的职权范围之列。”李绚轻轻的耸耸肩,略微有些无奈。 虽然说最后抓人是由金吾卫和千牛卫负责的,但是查找嫌疑,却是鸿胪寺的职司。 这种案子,毕竟其中所牵涉的他国文字实在太多,各种信息之隐秘,除了鸿胪寺,其他寺监根本就无法处理。 “那么今日之事,后续如何处理,王爷心中是否已经有数?”狄仁杰直直的看着李绚。 他和李绚联手合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李绚总能有出乎意外的手段,侦破案件的真相。 如今,大慈恩慈案,虽然看上去还有很多线索,但如果真如李绚所说,魔门早有准备,那这些线索很可能最后都会走进死胡同,甚至会将他们引入错误的断案道路当中,想要察查幕后的黑手就更难了。 看着狄仁杰诚直的眼神,李绚轻叹一声,说道:“狄兄,此案不是本王不想继续查下去,而是对方真正的动手脚的地方,现在本王还抓不到一丝线索。即便是再细查,也不过是大海捞针,既然现在对方愿意演戏,本王不介意陪他继续演下去,正好为我们自己也争取时间,一直到真正的……” “踏踏踏”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打断了李绚的言语。 李绚和狄仁杰同时回头看去,就看到一名身穿黑衣的千牛卫,从承天门的方向骑马快速而来。 “吁!”骑士转眼停马,然后翻身而下。 站到了李绚和狄仁杰的跟前,骑士取出一本巴掌大的秘本递到了李绚眼前,同时躬身说道:“王爷,狄寺丞,这是世隐真人让属下送过来的。” “多谢了。”李绚顺手接过秘本,只是扫了侧面一眼,就转手递给了狄仁杰。 狄仁杰眉头一挑,立刻翻开,突然就见整个秘本的后半,有几页被彻底的撕去了。 案件涉及到了几个关键人物,宫中不想大理寺负责,所以自行处置去了。 如果其他王朝,或许会怀疑宫中在刻意的保护某个人,但狄仁杰相信,皇帝不会,武皇后更不会。 二圣临朝,虽然让诸臣不喜,但在二圣治理之下,大唐也算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皇帝敏锐,武后果断。 狄仁杰敢肯定,被撕去去的那几页上所涉及的人物,他们最终的下场,绝不可能比大理寺处理还要更好,甚至可能还要更糟。 就在此时,千牛卫从袖中又掏出一本秘本,递给李绚,躬身道:“王爷,这是王爷之前请千牛卫查的东西,结果都在这里。” “哦!”李绚的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伸手接过秘本,赞叹的说道:“你们的效率,在远超本王想象。” “多谢王爷夸奖,末将告辞。”千牛卫对着李绚微微拱手,然后对着狄仁杰点了点头,然后翻身上马,转眼已经朝着承天门的方向重新而去。 李绚手里拿着秘本,对着狄仁杰拱手道:“怀英兄,本王还有要事,先行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狄仁杰有任何反应,立刻转身而走。 狄仁杰忍不住眉头一挑,南昌王手里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拿到之后,整个人都有些不一样了。 想到这里,狄仁杰立刻朝着李绚追了过去:“王爷,等一下……” …… 鸿胪寺,鸿胪少卿官廨之内。 一张巨大的宣纸被挂在墙上,门下,中书,尚书,礼部,兵部,户部,鸿胪寺,内侍监,秘书监,东宫,最上一排的下面都有好几个名字。 “这些都是能接触到大唐和新罗倭国盟约内容的三十八个人。”李绚看着上面的名字,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王爷一直在等这份东西?”狄仁杰有些诧异的看着这些名字。 “本王一向奉行,别人想要什么,就盯死什么的道理。”李绚侧身看向狄仁杰,面色严肃的说道:“吐蕃人,如今最想要的,无非就是得到大唐的兰州鄯州一线的兵力部署,但这些东西,兵部藏的很紧,就连本王也无法探知一二,甚至就连有何人能够触及这些东西,本王也一无所知,所以只能从其他方面想法。” “大唐和新罗倭国的盟约,吐蕃人同样会感兴趣……王爷的方法无误,吐蕃的暗线若是有能力接触到兵部的绝密信息,那么自然有能力,接触到大唐和新罗倭国的盟约。”狄仁杰赞同点点头,同时赞赏的说道:“王爷的方法虽然有些剑走偏锋,但另辟蹊径,也能达到目的。” 李绚微微摇头,轻声说道:“虽然设想美好,但若是有一处关键错了,那很有可能所有这一切都是无用功。” “何处?” “本王所有这一切设想的前提,是吐蕃的细作,不说一定,起码有相当的概率,能拿到兵部最绝密的信息。若是这一点错了,吐蕃的细作,根本无力拿到那些东西,那他就必然不在这份名单之列,到时候不仅无功,甚至很可能会冤枉无辜。” 李绚轻叹一声,如今他做这一切的基础,都在魔门在朝中的内线,有足够的能力获得这些信息,然后威胁到整个大唐的安危。 若是他们没有这种能力,那么李绚这段时间做的一切,就都成了白费功夫。 若是没有辨明真假,被人牵着鼻子走,那么他们也会成为他人眼里的棋子 “大唐,惶惶天朝,兵部职司森严,其他各部同样多的是忠诚良将,能接触到这些绝密的核心信息的,每一个都是在朝中久历宦海,历经无数风浪的朝中老臣,又有哪一个,会轻易泄密。”狄仁杰顿感李绚的为难之处,同时有些同情的看着他:“王爷暗中怀疑之事,若是有所结果还好,若是一无所获,消息泄漏出去,王爷的麻烦大了。” “所以今日这份东西,今日若是没有结果,那么本王就只好将他焚毁了。”李绚淡淡摇头,眼下这份名单的敏感他如何不知。 不说是其他,光是这份名单,流落在外,便已经有巨大的价值。 真要有人知晓李绚在查他们,反应过来的手段必定激烈,李绚未必承受的住。 以他的性格,当然不会轻易让人抓住把柄,但如今的关键,还在于抓人。 虽然李绚如今已经找到了吐蕃人在明面上借助万象阁所行的手段,但如果找不到他们在暗地里的手段,那么一切都是白费,还不如放在明面上不动,起码还能让吐蕃人再动一动。 狄仁杰看着眼前的几十个名单,面色严肃的说道:“王爷打算如何查,要知道,有很多人,很可能并不是自身有原因,反而是很多是妻子,儿女,身边人的问题。” “外人先不管,先查这些人。”李绚的眼神瞬间冷冽起来,沉声说道:“首先,先将这些人中,无法触及到兵部西线部署绝密信息都人先排除,这剩下的人应该就不多了,然后,便是看看,这里面有多少人,能同时关注到英国公方面的事情,最后,再查他们平日里的花销……” 狄仁杰听着李绚有条不紊的安排,眼睛逐渐的亮了起来。 …… 三张纸条,平直的放在了李绚面前的作案上。 门下省给事中周峙,中书省中书舍人崔繁,太子中舍人胡载。 同时能够知晓大唐和新罗、倭国盟约,又能接触到兵部绝密信息,知晓英国公李敬业事,同时又花销极大者,只有这三人。 所以,如今他们要找到,朝中的泄密者,也必定在这三人之中。 (本章完) 第七百零四章 长安灯火,金刚怒目 夜空之下,晚风寂冷。 整个长安城,满城的热闹,逐渐的从各条大街停歇,然后散入各座内坊之中,最后逐渐的归于寂静。 城南望楼之上,李绚平静的看着无数灯火逐渐的熄灭,只要少数人家,灯火还在燃着。 除了平康坊,整个长安城,几乎所有的内坊都在规律的进入沉睡。 一片漆黑。 “长安灯油贵,夜幕城笼深;灯火寥寥寂,星光照夜明。” 李绚轻声一叹,抬头望向头顶的漫天星辰,手按在八面汉剑之上,手腕轻轻转动,眼中莫名的带着一丝杀意。 就在此时,脚下一声脚步声响起。 狄仁杰快速的从下面而上,一身的黑色皂衣。 上来之后,狄仁杰对着李绚肃然拱手道:“王爷,靖安坊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千牛卫全部潜伏在四周,只待王爷一声令下,即刻抓人。” 李绚还未说话,他身后的阴影中,一身蓝色道袍的明崇俨一甩拂尘走了出来。 明崇俨略带诧异的看了狄仁杰一眼,随即语气平静的说道:“狄寺丞,你误会南昌王了。今夜之事,靖安坊一切到此为止,千牛卫蹲守两个时辰之后,全部撤退。” 狄仁杰不由一愣,诧异的问道:“今夜不抓周峙吗?” “凭什么抓,凭他时常出入平康坊,凭他每月都将大把的银子送给沁香苑的相好?”李绚微微摇头。 叹息一声,李绚头也不回的继续说道:“狄兄,还不够,光凭我们现在都东西,还远远的不够。 想将一个正五品上的门下省给事中治罪,光大笔银钱来源不明的问题,是定不了大罪的;而且他也不过是被人抓住把柄的小角色而已,真正藏在背后操控他的那个人,才是我们真正要抓的。” 门下省给事中周峙,是最后三人当中,甄别出来,被确定是真正泄密的那个人。 沁香苑是整个平康坊花费最贵的一家青楼,每一次花的钱,就连李绚都感到乍舌。 可偏偏周峙,却每个月,都将大笔都银子,送到沁香苑。 短时间,他们还查不出这笔钱的来源,虽然知道和吐蕃人有关,但没有证据,根本无法将一个正五品上的门下省给事中治罪,反而会打草惊蛇。 其他有嫌疑的几人,中书省中书舍人崔繁,他虽然同样大手大脚,但博陵崔氏不差这点钱。 太子中舍人胡载,他在平康坊花的钱也不少,但他花的钱,都是太子给的,而且他也不是在为自己花钱。 至于他究竟在做什么,李绚没查,狄仁杰没查,明崇俨同样没查。 …… 门下省给事中,负责审议封驳诏敕奏章,有异议可直接批改驳还诏敕。 皇帝下的圣旨,门下省觉得有不对,不妥的地方,可以发回去,要求皇帝改正,或者直接收回。 正五品上,位卑而权重,不逊色与宰相。 也正是因为如此,皇帝下的种种圣旨,隐秘的,不隐秘,在通过门下省的时候,都有可能会被他们记下。 狄仁杰皱了皱眉头,不解的说道:“涉及泄密重罪,完全可以先将人彻底监控起来,虽不至于严刑拷问,但彻底起底的调查,还是可以的,这背后之人,到时完全有机会查出来。” 泄密者,重罪。 唐律-职制律:诸漏泄大事应密者,绞。大事谓潜谋讨袭及收捕谋叛之类…… 漏泄于蕃国使者,加一等。妻、子流二千里。 “泄密大罪,更需核实,就算是我等可以说服陛下,将人暂时监禁,但如果最后什么都查不出来,你我是要反坐的;到时陛下不会同意不说,就连中书诸相也不会同意。” 明崇俨微微摇头,随即叹声说道:“再说,那背后之人,隐藏深远,做事干净,难以捕捉不说,谁知道他是否还有其他的眼线。涉及到其他的隐秘,不一次性铲除,后患极大。” 狄仁杰皱了皱眉头,问道:“那今夜二位如此安排,目的?” “打草惊蛇罢了。”李绚微微摇头,说道:“今夜,那份名单上的人起码有十个人家宅之外,有千牛卫现身,有人问起,便说是保护,但实际如何,个人心中自有所想,尤其是今夜,我们要做的事情之后。” “我们今夜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吗?”狄仁杰脸色顿时凝重起来,但心头却是感觉云山雾罩的。 怎么感觉,他刚才离开的短短时间里,李绚和明崇俨就已经做了诸多的安排。 李绚双手背后,转眼看向城南,面色淡然的说道:“我们今夜要做的,是彻底铲除在大慈恩寺,对善无悔大师下手,构陷周国公,并差点将本王和世隐真人,也牵连进去的幕后黑手。” “王爷找到他们了?”狄仁杰满脸惊讶。 他今日几乎可以说是和李绚全在一起,也不见他有多少其他的举动,怎么一下就将背后的幕后黑手给抓出来了? “是南昌王府的手下出色,那人在长街上几番辗转腾挪,但始终被南昌王的人给盯着,最后,他们跟着找到了那群人最后的秘藏地。”明崇俨走上前,抬头看向南面安德坊的位置。 安德坊内,绝大多数民宅已经被灯火熄灭,只要少数还依旧亮着灯。 长安灯油贵,一般的普通人家,可经不起这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燃灯到深夜。 凿壁偷光,已经足够说明灯油之贵。 长安城虽然官宦豪商遍地,普通百姓人家更多,更别说,安德坊在长安最南,远离权贵富豪之地。 那家,虽然在坊内看起来并不显眼,但从望楼上看下去,却如同萤虫至于黑夜一样,异常的显眼。 即便明崇俨只知道在安德坊内,这下,也彻底的锁定了位置。 李绚轻轻的吸一口气,淡淡的说道:“既然诸事都已经准备妥当,那就动手吧。本王的护卫,好不容易才将特制的香水无声撒在那人身上,最后才带着猎犬跟了上去,真要出了茬子,本王可不负责。” 明崇俨笑笑,李绚轻巧的就让他设的钩子给拔了出来,真是一如既往的谨慎啊! “如此,那边动手吧。”明崇俨话音刚落,从黑暗的阴影中走出一人,全身黑衣。 那人直接走到了挂在墙上的火把前,将火把取了下来,最后走到望楼窗前,对着远处使劲的挥动着手里的火把。 顷刻间,安德坊前后左右所有的街道上,顿时有无数的右卫士卒冲出,将整个安德坊,彻底和他坊隔开。 而在坊门外,全部武装的千牛卫已经悍然的叫开的坊门,转眼朝着那间书局的所在,如洪水一样直接冲了过去。 …… 看着千牛卫冲进了书局当中,站在望楼上,李绚侧身看向明崇俨说道:“真人,你说这一次,我们会碰到谁?” “万象阁长安分舵,历来,由副阁主明岸负责兼任,这些年,万象阁一直藏的很深,很难抓住他们的踪迹,尤其是每一次捣毁他们据点之后,他们立刻就有采用别的方法卷土重来,让你防不胜防。” 明崇俨轻叹一声,望着远处的厮杀,轻声说道:“尤其万象阁历来只干涉情报,很少做这种杀人的事,如果不是有人禀报情报外泄,那么就是他们窃取了天大的机密,我们也不知道。” “以前杀人这种事,想来历来是由无生道负责的,但现在无生道基本已被剿灭,最后万象阁就不得不亲自动手来。”李绚神色平静,目光望向远处的城门楼,说道:“看样子,东海王是彻底的死了。” “是的,他是彻底的死了。”明崇俨彻底的为这件事情划下了句号。 密卫从方方面面搜来的情报,无生道内部似乎正在发生内讧。 似乎有人在强行接手无生道的力量,而且看那种行事作风,破有一些魔教的作风。 若是东海王不死,魔道又岂敢动作。 李绚目光下落,落在书局南侧的屋顶之上,一道黑影潜藏在那里。 李绚转头看向明崇俨,低声问道:“真人,还不出手吗,再不出手,那人就跑了。” 明崇俨淡淡的笑笑,说道:“王爷不是已经有所安排了吗,哪里还需要贫道插手?” 狄仁杰站在一侧,呼吸不由得沉重了起来。 这两个家伙,勾心斗角,似乎一点也不觉得累,反而颇有点乐在其中的味道;他忍不住的开始回想之前自己所有错失的地方,同时迅速的将这些经验记在心里。 “啪”的一声,火烛轻响。 狄仁杰抬头,目光望去,赫然就看到那间书局南侧的房顶之上,一道身影已经无声的攀爬到了屋顶最高处,而在南侧小巷对面,赫然正是长安城墙。 那间书局之所以会选在安德坊南侧,就是为了能在出事后最方便的逃离长安城。 …… 转眼之间,黑影已经搞搞的跃起,直扑城墙之上。 十二米的高的城墙,被他三跳两跳,眼看这就要跳到了城墙之上。 狄仁杰敏锐的捕捉到,在城墙石壁之上,似乎早就被做了手脚,所以他才能如此顺利。 然而,就在那道黑影刚刚跳到城墙上的瞬间,一个平静的声音在城墙上突然响起:“阿弥陀佛!” 黑影抬头,一只如同芭蕉大的古铜手掌已经直接盖了下来。 在手掌之后,是一名,神色冷静,眼中带怒的中年僧人。 佛,亦有金刚怒目。 万象阁在大慈恩寺做的那些事情,让佛门中人极为的震怒。 自从玄奘取经东归以来,译传佛经,中土几乎所有佛宗都前来大慈恩寺请益学法。 皇帝更是将母亲明德皇后供奉于大慈恩寺,可见贵重。 多年以来,大慈恩寺几成大唐佛宗第一圣地。 如今竟有人在大慈恩寺行害人谋人乱过之举,消息传扬开来,无数僧人满腔愤怒。 今日之事,李绚不过是传讯了一声,大慈恩寺就派了一位曾经跟随玄奘法师修行过的前辈长老前来。 一掌,万象阁长安分舵舵主杨寿,玄胎中境的修行者,便被一张哄弄果然拍落在地。 也是在这一瞬间,无数的弩箭从长街两侧急促的射出,狠狠的射向了地上的杨寿。 危急之间,杨寿双掌猛地拍在了地面上,整个人瞬间飞起,然后直接抓在了城墙上。 “啊!”杨寿突然一声痛呼,赫然就见一只弩箭,已经直接贯穿了他的左脚脚踝。 破炁箭!索命箭! (本章完) 第七百零五章 破炁!索命! “嗖嗖嗖……”更多的破炁箭横空,直接攒射抓在墙上的杨寿。 在更上方,城墙之上,和尚身披黑色袈裟,面相庄严,眼睛微闭。 仿佛对下面的杀戮一无所觉一样。 该死的老和尚。 杨寿心中狠狠的咒骂一声,他知道,只要自己试图从上面逃走,那么毫无疑问,上面的老和尚立刻就会将他一掌拍落在地。 和尚不会杀他,但绝对不容许他逃走。 手一松,杨寿瞬间便落到了地面上。 就在这一瞬间,两侧的街巷边缘火光闪起,照亮了杨寿的同时,也照亮了两侧的右卫兵卒。 赫然就见一名名手持盾牌和长刀的刀盾手,目光冷冽的看着杨寿。 在他们的身后,是一名名手持弩弓对准他的弓弩手,这个时候,正在更换箭匣。 突然,不知道谁人低喝一声:“弓弩手,退,长弓手,上。” 一声令下,弓弩手立刻退至两侧,但他们身后,更多手持长弓的弓箭手直接站了出来。 无数的长箭瞬间就对准了杨寿,箭头漆黑,全部都是破炁箭。 杨寿,霎那间就感到无比的毛骨悚然。 在军队当中,弓弩手相对要好训练一些,但长弓手,永远是最难训练的。 射程,单体攻击威力,长弓手都要远超弓弩手。 弓弩手射线单一,而长弓手,则可随时根据需要变换攻击手法来改变攻击路径,极难防范。 如果是弓弩攒射,杨寿有八成的机会躲掉,躲不掉的两成就是刚才脚踝上挨的一箭。 但如今,长弓手攻击,用的全都是破炁箭,那么杨寿死定了。 “举弓,搭箭,射。” 冷酷的命令瞬间下达,无数的长箭如同蝗雨一样,朝着杨寿狠狠的射了过来。 一刹那间,杨寿整个人原地急速的旋转起来。 带起了风声,但是已经影响到射来的长箭上。 “砰砰砰”声音不停的响起,随即就听“噗噗噗噗”…… 一轮长箭射完,满天的箭雨散开,无数的长箭插在了杨寿的身上,数量多到你甚至已经看不见他的模样。 “弓箭手,刀盾手,缓步后撤。”右卫军士之中,声音再度响起:“弓弩手,准备。” “独孤中郎将,你真的要斩尽杀绝吗?”一个声音突然从被长箭插的像个刺猬一样的杨寿身上传来。 杨寿竟然没死。 “阁下何人?”独孤善手持长槊,骑着高头大马,身披战甲,从众多军士的后方,缓缓的走了上来。 能够躲过这一波破炁箭射杀的,绝对不是杨寿,有人来帮忙了。 刹那间,就听“砰”的一声,无数的长箭骤然从杨善的身上直接倒飞而回,然后狠狠的贯向了两侧的士卒。 也就在这一瞬间,独孤善手里的长槊,如同车轮一样急速的挥舞了起来。 射入到他挥舞范围内的所有长剑,全部被“砰砰砰”的打落在地。 但与此同时,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轻柔的飘絮一样,缓缓的从地面直升而起,直接飘向了城头。 就在这一瞬间,城墙之上的老和尚,突然间双掌合十,诚声诵念:“南无阿弥陀佛。” 话音落下,刹那间,一道宏伟的高达十丈的人形虚影,突兀的出现在老和尚的背后。 佛,佛的虚影。 那道人形虚影,根本就是佛的虚影。 “法相宗。”一个无比憎恨的声音中,人形虚影的右掌,突然间朝着地面直接砸落。 法相如来,神掌灭魔。 黑色的身影和拍下来法相如来的右掌,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转眼之间,人影已经直接落在了地上。 黑暗在一瞬间全部蔓延了开来,转眼并已被突兀收回。 一位穿一个青色长袍,带着方相氏面具的人影,直接站在街巷之中。 杨寿恭敬的站在后侧,不知道何时,他脚踝上的弩箭,还有弩箭造成的伤口,已经全部不见。 就着这突然出现的青衣人,关键时刻,直接救了杨寿一命。 上百名右卫弓弩手发射的破炁箭,竟然也被他挡下,实力之强,可见一斑。 “长弓手,射!”独孤善冷冽的声音再度响起。 声音落下,更多的长箭已经带着更加强大的力量朝着青色长袍急雨般射了过去。 “哼!”一声冷哼,霎那间,青色的长袍骤然飞起,直接悬在了人影的头顶。 青色长袍翻飞之间,一切骤然变黑。 所有的长箭落在黑色的长袍之上,瞬间就完全没入了进去,然后彻底的不见了踪影。 如同渊墟一样,将所有的弓箭,全部吞噬,看的人眼惊骇无比。 黑色的长袍轻轻的飞起,瞬间重新变回青色长袍,然后直接落在那人的身上。 那人目光平静的落在了独孤善的身上,他的身后,一身黑色锦袍的杨寿,神色依旧平静,仿佛似乎并未因此而有任何变化。 现场无数人看到这一幕,呼吸都忍不住的沉重了下来。 远处的望楼上,狄仁杰更是死死的盯着那人。 那种力量,根本不是常人所能有的。 就在此时,那人抬起头,目光平静的看向了对面的独孤善:“独孤中郎将,你就真的不能网开一面吗?” “唐律,谋逆者,绞;父母子女妻儿,附逆者,斩;知而未行者,流三千里,其他家属同僚,减一等。” 李绚的声音平静冷漠的在街巷中响起。 紧跟着,一身黑衣金甲的李绚,骑着重甲骏马,手持长槊,脸色冷峻,从众多将士的身后缓缓的走了出来。 望楼之上的狄仁杰猛地回头,原本站在他身侧的李绚和明崇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 …… 所有人在同一时间退向两侧,兵刃斜垂。 甚至就连独孤善,在看到李绚手里持有的那把长槊,也忍不住的微微低头,让了开来。 “原来今夜谋算一切的,是南昌王。”那人抬起头,看向李绚,眼色闪过一丝恍然。 “算人者,人亦算之;谋人者,人亦谋之。”李绚拉住战马,手里的长槊斜摆,带着冷冽的寒光,抬头看向了那人,轻声说道:“阁下今日既然来到了这里,那么就不要再想走了。” 【明岸,万象阁副阁主,长安分舵舵主,玄胎境大圆满】 李绚不是没有和万象阁副阁主打过交道,之前万象阁的副阁主汪朝,就曾经直接死在了李绚的手里。 现在的明岸,他的实力比汪朝还要更加高上一筹。 不过现在的李绚,已经不是当初的李绚,他的实力比当初不知道高了多少,更别说今夜还有这么多军将辅助。 杀一个玄胎境大圆满的明岸,真的不算什么。 所以,来了,那就别走了。 李绚深色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不自然的落在了明岸身体要害之上,杀气顿时四溢。 就在此时,明岸抬头,看向左侧后方的屋顶之上,轻声问道:“明崇俨,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陛下有旨,此案由南昌王负责,贫道奉旨行事。”明崇俨手里的拂尘一摆,轻声说道:“不过,明岸,贫道也想看看,你今夜要怎么走,这里可是长安城,你露了痕迹,一时走不了,那么便永远别想走了。” 明岸脸色微变,明崇俨说的没错,这里是长安城,高手无数。 不说一时半会,就是现在,也不知道有多少高手在往这里赶,更加不知道有多少人投注目光过来。 可即便是站在左侧房顶上的明崇俨,右侧城墙上的老和尚,都不是好惹的。 还有对面的南昌王。 明岸低头,冷森的目光落在了李绚身上。 对上的,是李绚似笑非笑的眼神。 “金吾卫,结阵。”李绚话音刚落,他的身后,五十名全部身披重甲的金吾卫骑兵缓缓的走了过来。 四周的右卫士卒,立刻退让,看向重骑的目光中,充满骇然。 即便是明岸,一瞬间也忍不住变了脸色。 重骑,整个长安城,也只有金吾卫能拿的出来。 千牛卫习惯轻骑袭来,右卫,右骁卫等诸卫,则更限于自身职责,重骑兵根本无法调入长安城中。 所以能动的,只有一众金吾卫,而且还是金吾卫的精锐,没有皇帝的圣旨,根本调动不了。 刚才,右卫的破炁箭,没有能够杀得了明岸,那么现在,就由金吾重骑来杀人,看看究竟能不能够杀的了。 李绚手里的长槊落下,看着对面的明岸,声音淡漠的喝道:“冲!” 一声“冲”,下一刻,李绚已经率先冲了起来。 一百米的距离,黑衣金甲的李绚当先冲刺,胯下全副重甲的高头大马率先极速冲了起来。 重骑啊,这怎么可能。 明岸的脑海中瞬间闪出两个字,好马。 下一刻,李绚带着磅礴威力的一槊,已经刺到了明岸身前。 一瞬间,明岸整个人神色一凛,整个人在一瞬间极速的放大,他身形在眨眼间已经放大数倍。 一只巨手突兀的从上方朝着李绚的头顶直压而来。 李绚根本没有抬头,极速的冲刺中,右手的手腕瞬间抖出无数槊影,如山一样朝着身侧横扫而去。 “砰”的一声,一道浑身黑衣的身影被从黑暗中直接砸出,头顶的巨手,也在这一瞬间直接砸在了李绚的身上。 “滋拉”一声,巨大的青色长袍被突兀而起的剑光直接撕裂。 瞬间,人影两分,李绚朝着更前方继续冲去。 而在他的后方,刚刚从黑暗中被砸出的明岸,还没反应过来,无数沉重的长槊已经狠狠的轰在了他的身上。 “砰”的一声巨响,一道人影被狠狠的砸进了墙壁之中。 明岸,浑身上下满是伤口的明岸,血淋淋的镶嵌在墙壁之上。 此刻的他,身上最大的一道伤口,就是右肋下的一道将近一尺翻白的血肉,鲜血瞬间就渗了出来,染红了黑色的衣裳。 之前的那件青色长袍,被他当做是幻术,但可惜,被李绚一眼识破,一剑斩碎。 但此刻,明岸憎恨无比的目光却是更多的落在李绚手里的长槊上,咬着牙念道:“七步量天槊。” 破炁,锋锐。 无双的七步量天槊,落在李绚的手上,不知道杀了多少实力远超他的对手。 如今,明岸也不例外。 这一刻,他清晰的感受到死亡的脚步在逼近。 (本章完) 第七百零六章 血流多了,一样会死人的 黑暗的夜空下,安德坊两侧的长街上,火把高举,一片明亮。 明崇俨站在屋顶上,看着街巷当中浑身血痕的明岸,眼底冷漠一闪而逝。 真不知死,这里是长安城,大唐国都。 不说别人,光是南昌王一个人,这一次拿出来八成实力,就已经让明岸这种玄胎大圆满的强者一击重创。 兵家战法。 明崇俨站在高处,看的最清楚。 李绚以自身为锚点,直接锁定了明岸。 明岸的万象神功被李绚直接堪破,甚至暗中带着的一点小手段,也全被摧毁。 锋利无比的七步量天槊,直接撕裂了明岸护身的元炁。 措不及防之下,明岸立刻受创,不等他反应过来,随即,无数的重骑长槊已经狠狠的轰在了他的身上。 他一身的万象神功根本就施展不开。 明崇俨目光从一身血淋淋的明岸身上移开,落在了长街另外一边的李绚身上。 能看出来,为了今天的这一战,李绚做了太多的准备。 尤其是知道如今在背后搞鬼的是万象阁之后,各种关于万象阁的功法资料已经源源不断的落入到了李绚手里。 看看如今的明岸吧,你就能知道李绚准备的有多充分。 …… 极短的时间里,一整队的重甲骑兵已经完全调转方向。 李绚依旧身处在众人的最前方,锋利的长槊上,带着鲜红的血液,缓缓的滴落在地。 李绚抬起头,看向远处的明岸。 明岸此刻虽浑身是伤,但似乎并未伤及根本,甚至就连刚才李绚的那致命一槊,也被他在紧急关头躲开了致命的要害。 但伤就是伤,血流多了,一样会死人的。 李绚抬手举槊,身侧众人,在同一时间,跟着举起了长槊。 一整排的长槊,如同起伏的水浪一样,藏着的,却是无尽的杀机。 耳边是沉重的呼吸声,跟在李绚身体左侧的,是崔鼎,两只小巧的铁瓜锤挂在马侧;李绚右侧是秦明,家传的凌厉槊法,所造成的杀伤仅在李绚之下。 “杀!”一声低喝,丝毫不给明岸多少时间,李绚已经率先冲了过去。 五十名重甲骑兵一瞬间同时起步,所有人都同一呼吸,长槊垂落都在同一角度,瞬息一时间,全力冲刺的马匹就已经杀到了明岸的身前,锋利的长槊直刺明岸的胸膛中央。 一把黑色的短刀从明岸的手中滑落下来,这一次,他惊奇的没有躲避后退,而是右手倒握短刀,朝着李绚的刺来的长槊,狠狠的斩了过来。 “砰”的一声,李绚沉重无比的长槊直接撞开了明岸的短刀,锋利的槊刃从他的左肩直掠而过,鲜血骤然绽放。 无数的槊刃,波浪的掠过,一道满身血红的身影已经被砸的飞了起来,如同破布一样。 墙根下一直站着的杨寿,脸色不由得一变,眼底闪过一丝惊骇。 但下意识的,杨寿还是上前一步,伸手直接接下了明岸。 “砰”的一声,一道人影狠狠的被撞到了墙上,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去。 剧烈的疼痛从身上传来,杨寿难以置信的低头,赫然就看到自己的身上突然间冒出数以百计的大小伤口。 最深的,要数肋下和左肩,鲜血更是疯了一样的喷涌出去。 杨寿下意识的想要调动体内的元炁止血,但这一刻,他才突然惊觉,他体内的元炁莫名一下子全部消失不见了。 就像是他体内的修为,从来没有过一样。 万象神功,万象神功。 杨寿下意识的抬头,满脸难以置信的看向明岸,万象神功竟然还藏着这样的功用。 明岸站在火光之下,全身上下虽被血液浸湿,但他的伤势已经完全恢复,甚至就连元炁也恢复到了八成水准。 明岸转过身,看向对面重甲之下的李绚。 李绚,还有他身后的一众金吾卫,虽然身体并不损伤,但胯下的骏马已经在沉重的喘息。 虽然依旧可以再继续进行一两次冲刺击杀,但已经很难再重创明岸了。 “欺己,欺人;欺心,欺天。”李绚微微按在马匹之上,胯下的高头大马瞬间安静了下来,他抬起头,盯着明岸,轻声说道:“万象阁功法玄妙,本王领教了。” “象己,象人;象心,象天。”明岸看着李绚,右手轻轻旋转这手里的黑色短刀,嘴角微微露出一丝轻笑:“王爷若是有心,本座可传授一二。” “若是先生能活下来,本王倒也不吝请教一二。”李绚微微催马,上前两步,伸手的一众金吾卫紧紧跟上。 明岸看起来已经将伤势转架到了杨寿的身上,但他之前体内流逝的巨量鲜血,根本不可能转架过来。 如果他真的转架过来,那他就真的是不知死了。 …… 明岸盯着李绚,眼底冷笑说道:“看样子,王爷是依旧心有不甘啊,也好,那么本座就来好好的教教王爷。” 眼下明岸的危机虽然已经暂时接触,但头顶的上方,还有明崇俨,还有大崇恩寺的老和尚。 想要安全的逃走,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抓住李绚。 这是明岸一开始的主意,但是很可惜,李绚轻易不肯给他这个机会。 光是那一身的重甲,明岸即便是抓住李绚,那也是严重的拖累,但没办法,有李绚在手,他终究是要轻松一些。 看着李绚一副蠢蠢欲动的架势,明岸心底虽然升起一丝喜意,但旋即就将这股喜意给压了下去。 南昌王虽年轻,但并不好对付,凭借玄胎初境的修为,就将他逼迫至此,万一还要什么后手,小心阴沟里翻盘。 玄胎初境,李绚展现在明岸,还有在场所有人眼底的修为,只有玄胎初境。 明岸阴冷的眼神死死的盯着李绚。 “杀!”一声冷喝同时在街巷里响起,李绚已经带着一整队的重甲急冲而来。 然而这一刻,明岸却突然将变了脸色。 轰然的马蹄声响起,但并非从一侧响起,而是两侧。 在明岸的身后,同样有剧烈的马蹄声响起,而且更加的沉重,但也更加多有理。 明岸猛然间回头,就看到一名穿着蓝衣金甲的金吾卫中郎将,带着一整队的重甲骑兵,朝他狠狠的冲杀来。 和李绚一前一后,两支重骑相互交错,锋利的长槊早就盯死了明岸的身体。 左金吾卫中郎将麻嗣宗。 在李绚一行人,有些竭尽全力的时候,左金吾卫中郎将麻嗣宗及时到赶到。 两个人一前一后,交错的杀向了明岸。 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就要他的命。 明岸左手突然垂下,另外一把黑色的短刀滑了出来。 头顶上方,是明崇俨和大慈恩寺的老和尚,身前身后,是李绚和麻嗣宗两人率领的两队金吾卫重骑。 一个李绚究竟让他费尽心力,如今又来了一个麻嗣宗。 这一次,明岸的生死真的被逼到了悬崖之前。 他的脸色冷的可怕。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惋惜的声音突兀的响起:“这又是何必呢?” 声音仿佛从天外而来,话音刚刚落下,所有人都忍不住的抬头。 此刻,就将头顶的无限星空之上,整个天幕突然坠落了下来,狠狠的朝着下方的所有人全部坠笼而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明崇俨突然开口:“敕令,出剑。” 霎那间,一把无形的冲天巨剑突兀的在启夏门升起。 下一刻,巨剑已经化作流星,直接朝着天空中极速坠落的天幕狠狠的刺了过去。 所有这一切发生的极快,很多人,几乎都没有反应过来。 就听滋啦一声响,坠落下来的天幕一下子被巨剑直接斩成两半。 巨剑随意挥舞,黑暗天幕一下子化作无数碎片,然后无声的消失。 一道人影突兀的出现在高空之中,还不等人看清楚模样,顷刻间,那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极不起眼的黑点,如同流星一般的极速坠落。 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它已经坠落道街巷之中,明岸的脑海之中。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两队重甲骑兵已经狠狠的在街巷中央交错而过。 交错的一瞬间,无数锋利锋利的槊刃,狠狠的从明岸的身上直划而过,原本紧握两把黑色短刀准备反击的他,却在一瞬间,像是全部顿住了一样。 根本没有丝毫的动作,整个人像是死了一样,任由无数锋利的槊刃在他身上拉出无数的伤口。 鲜血直流,瞬间漫布一地。 …… “吁!”李绚拉住马匹,调转马头,然后缓缓的朝着明岸而去。 另外一遍的麻嗣宗也在这个时候,满脸疑惑的走了过来。 坐在马上,上下打量着明岸,他整个人都气息已经彻底的衰弱了下去。 “刚才……”李绚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天空,有些惊讶的难以置信,那人根本不是来救人的,而是来杀人灭口的。 “此人是死在我等手下。”麻嗣宗突然开口,转身盯向李绚。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我等有罪,未能及时留下活口,致使查案陷入僵局,当向陛下请罪才是。” “王爷过于自责的,追查穷凶之敌,能够将其斩杀,便已经是有所功劳了。” “中郎将所言极是,只是可惜,最后那来救人之人,没有将他留下……” “如此说来,倒是贫道的过错了。”明崇俨站在房顶之上,散去护城法剑,看着下面两个无耻的分功劳推责任的混蛋,满脸无奈。 李绚立刻拱手道:“真人错矣,此人冲击城都,无功而返,甚至身有重创,真人护佑长安有功,我们必定为真人请功。” 明崇俨顿时无语,抬起头,就看到原本大慈恩寺老和尚所在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了。 “长安风雨甚急,有些东西,还需要彻底清洗干净,贫道也告辞了。”说话之间,明崇俨已经消失不见。 (本章完) 第七百零七章 状元探花,科考暗流 清晨,靖安坊。 一面朱红大门突然打开,一名绯色官袍的中年肃冷男子,骑在马上,在身边家仆的引领下,朝着皇宫而去。 警惕的目光扫过四周,四周角落阴影之处潜藏的人影,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微微的松了口气,中年男子收敛心思,骑马朝着皇宫而去。 等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坊门之下,李绚和狄仁杰同时转出身来。 “那人便是门下省给事中周峙。”狄仁杰皱了皱眉头,侧身看向李绚,拱手道:“王爷,此人警惕过甚,的确非是良善之辈。” 李绚微微点头,狄仁杰不愧是狄仁杰。 常人或许还在因为没有证据而为难,狄仁杰便已经敏锐的判断此人不善。 大理寺狄仁杰,每月判案千起,而无一冤案,其中能力岂是一般。 “若是常人,夜里察觉被人监视,晨起之后,起码应当要派人去金吾卫报备知会一声,但他却什么都没做。”李绚轻轻冷笑一声,说道:“有鬼就是有鬼。” “王爷,我们怎么查?”狄仁杰郑重的看着李绚。 这种贼僚,哪怕多待一日,都是对整个朝堂的巨大威胁。 但想要定他的罪,并非易事,关键要有实据。 “盯着就是。”李绚轻轻一笑,看向皇宫方向,低声说道:“我朝大军已经加速调往西线,这消息若是无法及时到传到吐蕃,那么大战一起,这消息就过时没用了……本王倒是真的希望他能念及百姓安危,什么都不做。” 如果什么都不做,自然就无法定其前罪,也无法定其后罪,总不能以宫法杀人。 狄仁杰没有想往此处,而是幽幽的说道:“但吐蕃人的消息已经传了进来。” “所以他没有多少时间了,而且在千牛卫的怀疑之下,他也没有多少机会,自然也就不会有多少耐心。”稍微一顿,李绚轻声说道:“狄兄,今日三月初二了。” 狄仁杰猛地一愣,顿时恍然了过来:“今日是放榜之日。” “不错。”李绚点点头,目光冷森的说道:“三日之后,便是殿试之时,殿试之后,状元夸街,赐宴曲江。科举事了,朝中重心立刻就会全面转为临战,内外严禁,又有千牛卫和密卫在紧盯着,他的机会就更少了。” “所以,他要有动作也必在这几日之间。”狄仁杰顿时神色肃然起来。 此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被捉。 “我们走吧,狄兄。”李绚迈步朝外面走去,同时说道:“内有密卫盯着,外有千牛卫盯着,此人想有作为必定是在晚上,说不得,就是在殿试之后曲江宴上。” 狄仁杰快步跟上,同时忍不住的问道:“王爷,若下官所记不错,南昌王府也有几人参加今科……” …… 李显拖着疲惫的身躯,进了内堂,旁边的侍女立刻过来帮他擦脸,同时将热茶送上。 李显哆嗦着手,将热茶送进嘴里,整个人才稍微算好了一些。 双臂自然的垂落,忍不住的微微有些颤抖,但更多的,是发麻。 弓箭之术,不下力气,怎么练的成。 “喝了参茶,就继续吧。”李绚从李显身后的大门外走进,然后朝着一旁摆了摆手。 紧跟着,英王府的几名下人,已经将一只香炉带了进来,小心放在矮几上。 香炉内竖着一根和李显眼睛平齐的细香,香已经点燃,冒起杳杳青烟。 “盯着看,看半刻钟,然后休息半刻钟,然后再继续。”李绚声音平静,但李显却不由得眉头一挑。 李显要练弓马,马术现在勉强有成,但弓术想要有成并不容易。 除了天赋和常年累月的搭弓拉弓练习之外,关键还是要练准头,练眼力。 利用细香最上的一点暗火,在明光之下收束精神,不停的盯着看,便是李绚的特殊法门。 李显虽然很疲惫,但还是强撑着继续,因为这几天下来,这种方法实在有效。 关键是他和李绚打赌,如果他最后五十步内,十箭全部进入六环,那么李绚就输他一千贯。 钱不多,但这对现在无所事事的李显来说,绝对是极大的诱惑。 就在李显看香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李绚抬手,直接阻止了来人。 现在不管是什么事情,都不能耽误李显的修行。 李显的事,才是如今整个英王府的头等大事。 半刻钟到,李绚立刻一摆手,李显面前的细香立刻熄灭。 “这种法子能用,但不能无节制的用,如果不配上我给你准备的药水洗眼,长久下去,你的眼睛必然要出问题。”李绚一把直接将李显拉了起来。 李显使劲的眨了几下眼睛,感觉又麻又涩,他立刻明白,李绚说的没错。 李显赶紧对着李绚拱手道:“多谢王叔指点。”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眼睛盯物,不过是箭法第一层罢了,想要精进,还要看第二层心眼,心眼之后,还有第三层神眼,到那时,神念一到,便能无所不射。” 稍作停顿,李绚接着说道:“我陇西李氏,从前将军李广开始,到祖父高祖皇帝,再到先帝太宗皇帝,甚至当年愍太子承乾,还有陛下,都是弓箭好手,高祖和太宗皇帝,甚至有箭定江山之说,只是到了你们这一辈……” 李绚苦笑着微微摇头。 李显这一辈,孝敬皇帝李弘身体不好,太子李贤向好文事,英王李显好玩,相王李旦年幼,几乎要将陇西李氏传承的弓箭之术都扔在了一边。 当然,这里面未尝没有皇帝故意的原因。 听到李绚这么说,李显一副嬉皮笑脸的说道:“这不是还有王叔吗,有王叔在,哪里还需要李显辛劳。” 李绚微微摇头,叹声说道:“朝中之事,殿下又不是不知,臣毕竟宗室,如今陛下宽容,臣还能在中枢任鸿胪寺少卿之职,但……日后朝臣忌惮,不几年,臣必然会被外放边州,说不定到时极少能回长安,殿下还需依靠自己……或许也说不好,殿下也会像臣一样,外放边州。” 李显的脸色顿时不由一变,无比难堪起来。 如今的太子,是他的兄长李贤。 李显向来没有什么夺嫡之心,但李绚说的没错,一旦他日山陵崩,李显说不得就要像霍王和李绚这个南昌王一样,外放边州。 这里面的事情,如果不早做准备,到时怕要有大麻烦。 “王叔,你说此次父皇让显和四郎一起去临洮,是否有锻炼之意?”李显抬起头,死死的盯着李绚。 李绚一愣,脸带惊色的说道:“臣倒是从未想过这一点,但殿下如此说,不过也未尝没有可能。” 李治的身体不好,说能活上几年,甚至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多少的把握。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李治才想在自己离世之前将一切安排妥当。 皇位传承自然是大事,但李显和李旦之事,也不可轻忽。 尤其是李贤的一些事情,甚至就连李治都感到不满,这其中,未必没有其他的心思。 稍作思虑,李绚接着说道:“殿下倒是无需担心,殿下,陛下之骨肉,他日就算外放,也无过河南陇西诸州,不会放远,亦不会前往益州和扬州,府内臣僚,陛下和天后必为殿下准备妥当,殿下只需用心,不出差错便可。” 李绚倒是知道,李显将来并不会真正的发配边州。 如果李贤真的如同原本那样的被废,那么李显想要和武后相抗,那么必须现在就准备起来。 当然不是准备争太子,而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李显在为将来外放做准备。 如今人心才能放心。 李显突然间有些无奈的叹声,说道:“若是能将王叔调到三郎身边,三郎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殿下此言有差。”李绚直接开口,严肃的看着李显,认真教诲道:“左传有云: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殿下需慎之慎之,再慎之,否则,顷刻间,便有杀人之祸。” 杀人,被人杀;害人,被人害。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殿下终究成年,早年多有陛下与天后照付,如今及成,诸事多需自己考量,为人子,为人臣,为人上,都需慎之慎之。” 李显难得的没有反驳,只是在静静的听着。 两人都这一番对话,并不避讳众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听到了,有多少人会向上禀奏。 治家之事,李显向来随缘。 …… 回过神,李显看向站在门口的李竹,有些好奇的问道:“你刚才来,可有急事?” 李竹立刻拱手道:“回禀殿下,府里刚刚传来消息,南昌王府众生当中,有四人荣登皇榜?” “多少?”李绚突然一愣,有些焦急的上前一步,赶紧问道:“那么今次科举上榜人数,总共有多少?” 李竹知道李绚在担心什么,赶紧说道:“回王爷,今次不知为何,朝廷开恩,纳人数三十九人。南昌王府中,有二人位于三十八、三十四之列,若放在往年根本没有登榜可能,但今年运气好。” 李绚终于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他府里的人平白无故的占了录取人数的十一之数便可。 倒数第二,倒数第六,倒也都还能说的过去。 毕竟他府里的那些人,都是吴越十四州的精英,若没有家世背景的牵涉,名次更前也有可能。 “那也不对,这一次,似乎良家子弟上榜的人数要多。”李绚抬头看向李竹,低声问道:“这一次榜首是谁。” 李竹立刻拱手道:“程行谋,陕州郑县人,父程固,龙丘县令。” “寒门子弟?”李显忍不住抬头,即便是他脸上都充满了诧异。 朝中历年的状元,虽非一定五姓七家之子,但也都是中上世家子弟,但程行谋一介龙丘县令之子,和卢国公程咬金又无亲戚关系,总不等因为同姓程,就将会试榜首给他吧。 李绚和程行谋有过接触,其人策略水平虽然不知,但诗赋文采激昂,志气豪放,有登榜,且名列前茅之能,但荣登榜首,却多少有的不足,更何况他们当中,还有更出色之人。 李绚赶紧问道:“那么许且,安州许且呢,他的成绩又如何?” “回禀王爷,许且第二。”稍微停顿,李竹接着说道:“第三,是我们府上的诸葛明辉。” 诸葛明辉第三,探花? 李绚愣了。 (本章完) 第七百零八章 沁香苑,暗密谋 夜幕深沉,流光四溢。 一名名士子喝的酩酊大醉,然后被有人扶出了平康坊。 有的是金榜题名,一日看尽长安花;有的则是名落孙山,痛苦懊悔。 周峙骑在马上,缓缓的平康坊长街而行,视线之中,偶尔能看到一两名金吾卫,但基本都是熟面孔。 是左金吾卫巡逻平康坊的军士,不是用来跟踪他的人。 周峙的脸色略微和缓一些,如果他感觉到没错的话,那么从他今日离开门下省之后,就没人在跟踪他。 但,是真的没人再跟踪他了吗? …… 沁香苑。 站在门前,周峙的脸色一阵复杂。 楼阁雅致,灯烛温亮。 这里宁静的不像青楼。 门外没有拉人的使女和小厮,楼体通体青蓝色,干净幽静,似乎任凭客人随意进出。 但四周路过的所有人,看到这里,都如同见到蛇蝎一样,迅速远离。 这里的开销实在太大,即便是长安城的豪富人家,来这里一趟轻易也吃不消。 周峙只是略微迟疑,然后便迈步走进了沁香苑。 进入到一瞬间,他整个人彻底的放松了下来,因为他知道,金吾卫也好,千牛卫也罢,甚至哪怕是密卫,轻易进不来这里。 这里背后的人,即便是密卫也轻易招惹不得。 如今便再没人盯着他了。 整个沁香苑内依旧幽静,楼内只有少数几名身材婀娜的使女在楼梯间走过,曼妙的身姿转眼即逝。 清雅的琴声从苑内深处传来,这里安静的,一点也不像是座青楼的模样。 反而有些像是哪个大户人家,为自己女儿修建的绣楼。 书香扑鼻,青竹绣楼,让人安心的同时,也让人沉醉。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穿着淡蓝色齐胸褥裙的俏丽女婢从一侧的台阶上走下,然后对着周峙微微躬身,柔声道:“周郎,你的几位客人已经到了。” 周峙神色顿时一肃,沉声道:“前面带路。” “喏!”俏丽女婢微微转身,顺着台阶向前走去。 周峙目光扫了四周一眼,然后快步跟上。 楼廊幽静,行在内中,根本听不到两侧婧房之中的任何声音。 婧房,静房。 外出宴客,不管怎样,总是难免会有声音露出为他人所知。 即便是再怎么压低声音,也难保有心人的窃听。 但这里,任何人都听不到任何不该听到的声音,如同密室一样。 幽长的通道尽头,木门推开,俏丽女婢退在一侧,周峙直接迈步走了进去。 宽大的厅舍之内,中央的大厅灯光昏暗,景象模糊,反而是角落里,灯火通明。 有人在和穿着道袍的清雅女子共同弹琴,轻声悠扬。 有人在和穿着粉色襦裙的娇憨女子共同作画,画笔轻扫,一副险峰苍松已经出现在了笔下。 还有人坐在桌案之后,中间摆着黑白棋子,对面是一名穿着青色高领长袍的英气女子,白肤剑眉。 这三名女子,全部都是天下绝色。 放在平康坊每一座青楼,都是最顶尖的花魁候选,但如今她们却都安静的待在这里,陪客人琴棋作画,身上不带丝毫风尘之色。 或许,因为她们根本就不是什么风尘女子。 在场的三名女子,在琴画棋三道上都有顶级的造诣,远不是青楼教坊那种粗糙的地方,让人读书三两年就推出的速成品,这些都是当朝大家官宦门第出事之后,被迫没入教坊司的好人家女子,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甚至,她们和对面的三名男子,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亲朋关系。 …… “周郎!”一名身材略长,一身绿色褥裙的温软柔顺女子,从后方走出,轻声叫了周峙一声。 周峙立刻放松了下来,转过身,低声唤道:“七娘。” “周郎今日似乎颇有烦恼,不妨和妾身说说。”七娘拉着周峙来到了东侧的书房内。 周峙靠在七娘的怀里,感受着背后轻轻的墨香,周峙整个人彻底的放松了下来。 慢慢的,周峙闭目睡了过去。 一刻钟之后,周峙醒了过来,而在此时,厅中四角已经黯淡三角,只有周峙所在的书房还亮着。 周峙收敛神色,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随即又和缓了下来。 他对着七娘点点头,七娘立刻恭顺的从一侧的小门里退了出去。 正前方的中庭里,已经摆好了热菜和温酒,其他三个人正在那里吃菜喝酒,随便闲聊杂事。 周峙起身走了过去,然后对着三人拱手招呼:“崔兄,胡兄,郑兄。” “周兄!” 中书舍人崔繁,太子中舍人胡载,还有秘书少监郑范,三人同时对着周峙拱手回礼。 周峙坐下,举起酒杯,然后将一杯酒直接抿进嘴里,然后才看向三人说道:“今日,皇榜出来了,会试首名,是来自陕州的寒门弟子程行谋,第二名,是安陆许氏的许且,第三名,是南昌王府的诸葛明辉。” “两名寒门,一名世家,如今这世道啊。”郑范忍不住冷哼一声。 一旁的胡载皱了皱眉头,说道:“诸葛家不能说是寒门吧?” “诸葛家已经数代未曾出过刺史了,上一位,还是南陈时期,所以说诸葛家是寒门没有问题。”崔繁平静的回了一句,但紧跟着他就说道:“但诸葛家毕竟家族渊源,稍有起势,立刻就有无数人相帮,不说南昌王,吴越的那些世家,光是一个刘氏,诸位,不管你们想做什么,掂量掂量吧。” 左相刘仁轨,工部尚书刘审礼,鸿胪寺卿刘伯英,三省六部九寺当中,刘姓就占了六分之一。 甚至就连今科负责主持科举的吏部考功郎中刘思立,也同样姓刘。 刘氏天生对诸葛氏有好感,尤其还是诸葛亮的嫡系后人,刘氏更是恨不得搂进怀里。 他们真的要对诸葛明辉做什么,倒是就算是成功了,将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被刘氏狠狠的背刺一下。 “诸葛明辉就放一放吧。”周峙终于开口,轻叹一声,说道:“南昌王昨夜放在在下房门外的千牛卫可不是吃干饭的。” “南昌王不是早就卸了千牛卫和金吾卫的职司了吗,为何他依旧能够指挥的动千牛卫和金吾卫?”秘书少监郑范一副愤愤不满的架势,郑范荥阳郑氏出身,该知道的他知道,不该知道的,他一点也不知道。 “因为南昌王在察查吐蕃间谍案,陛下下旨,让千牛卫,金吾卫,大理寺,雍州府,长安万年二县全力协助。”周峙轻叹一声,说道:“南昌王陛下宠信,天后宽容,再加上个人天资手段,就算太子也对他亲近有加。” “过几日,太子将于骊山温泉休养,据说是南昌王的提议,利于生养子嗣。”胡载幽幽的开口。 崔繁忍不住的问道:“胡兄,南昌王所言真的有用吗?” 胡载轻声一叹,说道:“太子问过御医,御医沉默良久,说道,若非陛下身体不适,不然也希望陛下能常往骊山走一走……” 众人一片沉默,李绚的话有用没有,如今已经清晰得见了。 “看样子,我等平时无事,也不妨去骊山走一走。”崔繁忍不住的点头,说道:“南昌王虽然年轻,但宫中传言神乎其神,陛下对其爱护至甚,诸王皆有不及,甚至有传言,陛下有意让南昌王介入到东宫内务当中。” 崔繁一句话,让在场众人顿时沉默了下来。 原本畅聊科举医道之事也戛然而止。 东宫有自己的内部构架,本身就无限类比朝堂。 太子詹事府相当于尚书省,而左右春坊则相当于中书省和门下省。 太子三内官类比九寺五监,太子六率等同于南衙十六卫。 万一有事,太子可以立刻掌握局面,避免有人趁乱行事,动摇政权。 这些人,才是太子真正的核心处政团体,其他太子宾客,多类似于朝廷的言官,虽然没有具体职责,地位特殊超然,起到约束太子言行的作用。 最为关键的,是太子三师三少,那么才是和太子真正关系紧密的人。 就比如李纲。 杨勇,李建成,李承乾,就是新昌县公李纲的三位学生。 后来出事,他自己虽然保的无恙,但是却牵连到了自己的儿女。 李绚现在不过是检校太子右赞善大夫,甚至说到底不过是个兼职。 还远未进入东宫的权力层,但已经足够让人警惕。 东宫早就内部形成了结实的构架,李绚即便是和皇帝,太子,关系亲近,但没有好的切入点,他也插不进去。 崔繁转口说道:“不过昨夜之事,那群逆贼终于又在南昌王手上吃了亏。说起来,自从南昌王出仕以来,逆贼的图谋就接连被挫败,陛下和天后,得知甚喜。” “会不会,若是没有南昌王,千牛卫,密卫做事,会更加顺利?”郑范突然间冷不丁来了一句。 周峙,崔繁,胡载,三个人同时瞥了郑范便不再开口。 郑范神色顿时难看起来。 周峙这才接着说道:“根据金吾卫奏报,万象阁长安分舵,昨日被彻底的连根拔起,虽然跑了阁主仇焕,但其人亦被世隐真人重创,难在图谋……不过,这外患虽然清除了,但内忧?” “内忧?”崔繁,胡载,郑范,同时侧头看来。 周峙淡淡的说道:“诸位,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昨夜出现在我等府门外的千牛卫,是来保护我等的吧。” 一句话,在场众人,顿时沉默了起来。 许久之后,崔繁轻声说道:“诸位,有些时候,事情与我等无关,我等便不需理会,这是我的立场,也是崔家的立场。” “但仅是崔家的立场。” (本章完) 第七百零九章 旧友女,床榻客 幽长的通道里,周峙平静的向前走着。 多年的密会,各人相互抱怨着朝堂不公,同时小心的拿出信息透漏给几个人,换取他们看似随意,但满含信息的闲聊,还有各种其他一些事情上的同进同退。 这里,就是他们几个人私党暗盟的相会之所,但却又不仅止于他们几个。 如此,他们才能在朝中,在他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彼此相助,相互扶持,一起走向中枢最核心的几个位置。 周峙心里清楚,像这样的密会,整个长安不知道有多少个,但能够走到最后的,恐怕根本寥寥无几。 毕竟这中间,一个人的背叛,就很有可能会让其他所有人,都遭到同伴的怀疑。 通道尽头,一扇木墙堵在前方,周峙伸手在侧面一按,下一刻,木墙已经自动的朝着侧面滑开。 无声无息。 昏暗的光芒落入到周峙的眼中,周峙迈步而入,面前是一张精美的四季仕女屏风。 轻纱绿松,四季景象,妙曼舞姿,让人忍不住挪眼。 屏风的背后,是明亮的烛光,隐约能够听到一阵阵哗啦的水声。 有人在洗澡。 周峙直接从屏风后走出,走进了明亮的内厅之中。 貌美如花,清瘦丰腴的七娘正在浴桶中洗着澡,背对着周峙,光滑生辉。 周峙清晰的脚步声响起,七娘却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伸张着凝脂一样的玉臂。 周峙贪婪的目光随即往下,但紧跟着,红色的玫瑰花瓣就彻底的挡住了他的视线。 周峙心中的火焰立刻猛地跳动了一下,但随即就被他强行克制了下去。 坐在浴桶之上,周峙很自然的就从背后搭在了七娘的玉肩上。 七娘突然打了一个寒颤,随即怯怯的说道:“冷!” “冷就让人添点热水。”周峙抬起头,看向门外,刚要开口招呼,七娘立刻就拉着了他的手,低声说道:“算了吧,时间不早了,大家都是些可怜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你啊!”周峙伸手按了一下七娘的挺翘的鼻梁,然后轻声说道:“你还是还善良,这事要是大娘子知道了,恐怕还得好好的训斥你。” “只要周郎不说,妾身不说,大娘子又怎么会知道呢?”七娘回身抬起头,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哀怨。 “唉!”周峙心中的火焰顿时无比的升腾起来,他立刻站起来走到了后方的桌案坐下,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然后才轻轻的说道:“昨日八郎来信了,他在贵州已经入了一家私塾读书,说不定几年之后,就能来长安参加科举。” “周郎,我家罪官之后,是没有资格参加科举的。”七娘说着,便直接从浴桶里面站了起来,然后拉住拉过一侧屏风上的浴巾,稍微擦拭之后,便穿上了放在一旁的绿色鸳鸯小衣,然后头也不回的直接走向了床榻。 周峙忍不住的轻叹一声。 七娘是他早年一位同僚的女儿,后来被人陷害,发配到了云黔毒障之地。 或许是不耐环境,或许是心有魔障,不几年便死了。 七娘早年被没入宫中,后来莫名的出现在沁香苑,恰好被刚来周峙发现,然后便常年的包下了她。 七娘还有个弟弟,如今整个家里,也只有这么个弟弟还活着了。 周峙托人在贵州销了他的罪籍,又给安排进了书院之中,也算是尽了同僚之谊。 站起身,周峙看了房门一眼,似乎要离开,但最后,他迈步朝着床榻走了过去。 坐在床边,周峙伸手抚摸着七娘光滑的玉肩,然后轻声说道:“等我几年,等我再往上走一走,然后就想办法为你父亲翻案,到时候,八郎科举之事,绝对不成阻碍。” 听到周峙这么说,七娘整个人的身体顿时一松。 也就在这个时候,床榻两侧的青色纱帘悄然飘落。 随着无形的风在不停的波荡。 …… 许久之后,整个房间一片黑暗,七娘早已经陷入了沉睡,而周峙却依旧睁着眼睛。 就在这时候,他身下的半张床榻却缓缓的下降了下去。 面对这一突变,周峙面无表情,仿佛早有准备似的。 半张床榻缓缓的平移,最后直接越过墙壁,来到了另外一间的房屋之中。 床榻上移,直接送到了上方。 孤零零的床榻上,一片冷清。 周峙深吸一口气,面色在瞬间变得凶狠起来,但随即就神色全消,只有眼神中还带着无比的警惕。 坐起身,周峙拿起一侧放的干净长袍,直接穿上了身上。 从床上下来,周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圆桌侧面,带着一侧方相面具的青衣人。 青衣人不见面目,但两鬓垂下来的白发,带给他一股格外的儒雅之感。 周峙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曾经试过根据这一特征找出对方的真实身份,但很可惜,没有办法。 朝中从身高体型,还有这特有的白发,都找不到任何类似的人,周峙有些怀疑这个眼前的模样很可能是假的。 至于他官员的身份如何断定,周峙心下冷笑一声,这个人知道的太多了。 有些就连他这个门下省给事中都不知道的消息,他竟然知道的比他还要更清楚。 来历如何,只要不是笨蛋,自然一望可知。 在圆桌畔坐下,周峙右手放在了圆桌上,一根木簪落在桌上。 周峙终于松了口气,轻声说道:“万象阁的事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没办法,他们的人已经被千牛卫,金吾卫和密卫全部踢出了长安城,再没有任何交易的可能了。东西放着,你们想想办法,看看这东西值多少钱。” 侧面的青衣人微微转头,清冷的目光直接落在了周峙的身上,似乎没有直接接受的意思。 果然,青衣人随后就将木簪重新推到了周峙的身侧,然后沙哑的声音开口:“这件事还没完,再等等。” “没完?”周峙皱起了眉头,看着青衣人,不解的说道:“现在,南昌王和明世隐已经盯上了我,再继续,你们就不怕我暴露,然后把你们也牵扯进来。” 青衣人转身看向周峙,淡淡的说道:“如果你不担心,我们告诉七娘,当年是你陷害的她的父亲的话,那么请随便。” 青衣人一句话,让周峙直接愣在了原地。 当年就是周峙,陷害了七娘的父亲,他自己那一科最出色的同年。 如今那人坟头草已经高了七尺,而周峙却已经是正五品的门下省给事中,只要外放,立刻便是下州刺史,即便是在朝中,也是前途无量。 谁能想到,周峙能有今日,就是靠着当日陷害同僚而成的。 最关键的,是周峙在将七娘的父亲陷害身亡之后,一次无意间见到七娘,却又突然心生“愧疚”,将她包养了起来。 只可惜沁香苑背景雄厚,不然,这人早就被他弄出去了。 或许,如果真的被他弄出去了,七娘现在说不定也早追随她的父亲而去,当然,还有她那个弟弟。 他们一家人,或许会同时在地下团圆。 周峙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拳头紧握。 当年事情,虽然他做的天衣无缝,但他们当年还有很多的同僚并不相信七娘的父亲是有罪的。 很多受过七娘父亲恩惠的人,都相信七娘的父亲是被冤枉的,甚至现在依旧还有人在秘密的暗中调查。 朝堂之上,越是往上走,敌人越多。 周峙如今卷到了吐蕃事中,本身已经极度的麻烦,如果当年的事情再被人翻出来,那么他就死定了。 看着周峙脸色的神色如同开了染坊一样的难看,青衣人这才淡淡的笑笑,然后说道:“南昌王和明世隐的事情,你放心,他们的确盯上你了,但同时盯上的,还有三十多人。这三十多人都非常的难查,他们根本没法在短时间内查出什么有用的证据,而等到事情完毕,你已经调离长安了。” “那就等我调离长安再说。”周峙重新将木簪推到了圆桌中央。 青衣人微微摇头,说道:“等你调令下来,起码得到五月份了,那时,大唐和吐蕃早已经开战了。你应该知道,这份东西,是这是什么时候送到吐蕃最合适。” 周峙脸色冷肃,最后不得不点头说道:“是这个月底前。” “不,是这个月下旬之前,还必须要留足十天的时间让吐蕃人准备。”青衣人脸色十分到果断。 “那就必须是最近了。”周峙脸色难看的看着青衣人,说道:“你我都清楚,南昌王和明世隐都不是什么无能之辈,他们现在看似没有动静,一是因为刚刚处置了万象阁之事,一时还无法抽出时间,二来也是在冷眼旁观,看名单上的那些人,哪个会自己跳出来,哪个会露出破绽?” “所以,必须要快,快到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就消灭一切罪证。”青衣人冷冷的看着周峙。 “你是在让我赌。”周峙的心头的怒火顿时就腾点升了起来,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看到了青衣人一双冷冽的眼睛,心中的怒火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周峙冷冷的说道:“就算赌又如何,你觉得万象阁那些人,还会出现在长安吗?” “那就不是你的事情了,你只需要准备好东西,随时等消息就是了。”青衣人重新将木簪推到了周峙的眼前,眼神坚定,丝毫不容拒绝。 周峙深吸两口气,最后还是拿起来木簪。 他目光看着前方,轻声说道:“其实,这些事情,你们可以直接和万象阁的人联系的。” 青衣人摇摇头,说道:“不,这是你和吐蕃人的交易,万象阁,还有我们,不过是负责牵线搭桥的,这里面付钱的,至始至终都是吐蕃人。” 周峙站了起来,看了青衣人一眼,轻声说道:“有的时候,我真的不明白,凭你们的身份背景,什么事情不能做,非要和吐蕃勾连?” “不,你错了,我们和吐蕃没有任何的联系,甚至和万象阁都没有什么关联,真正和他们有关联的,从来就是你。”青衣人淡淡的一句话,撕开了周峙脸上一直维持的假笑,他的脸色,也在瞬间难看的可怕。 但,周峙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本章完) 第七百一十章 殿试 夜风吹拂,青衣人站在四楼的窗前,看着周峙坐在马车里缓缓离去。 他目光警惕的看向长街四周,一直到周峙离开,四下也没有任何特别的人影晃动。 更别说是李绚本人。 对于这位南昌王的踪迹,青衣人掌握的比谁都更清楚。 李绚在盯着他们,他们何尝没有在盯着李绚。 自从昨夜之事了结之后,李绚就去了英王府,甚至就连宫中汇奏,都让明崇俨去处置,仿佛就像这时候,他已经真的不再关心吐蕃之事一样。 周峙四周的千牛卫的人撤了。 或者说,千牛卫的人在很早就都撤了。 不再盯着周峙,也不再盯着他们怀疑名单上的任何人。 “好手段啊,撤了金吾卫和千牛卫,让人放松警惕,但却是看不见的地方继续盯着。”青衣人不由得冷冷一笑,目光望向远处的高大的中央望楼,轻声说道:“外依望楼,内托密卫,好手段啊!” 虽然没有任何的证据,但青衣人相信,李绚一定是这么干的。 目光从望楼收回,关上窗户,青衣人独自坐回到了房间之中。 黑暗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在思索该怎么破局,毕竟要达成目的,还是得将密信送到万象阁的手里,然后再通过万象阁,送到吐蕃人的手里。 或许也可以,不通过万象阁,直接送到吐蕃人的手里。 只是从吐蕃来的人一直都很谨慎,除了万象阁的人,没人知道他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没人知道他究竟是藏在了城内,还是藏在城外。 …… 黑暗笼罩着整个书房。 清晨,晨光虽然已经在东边浮现,但还是未找到院落之中。 今日是殿试之时,李绚早就已经收拾穿戴整齐,坐在书房当中吃着简单的早膳,同时查阅这两天的情报汇总。 “左千牛卫北平郡王那边告诉我们,让我们不要去查沁香苑,更不要进去;密卫朝散大夫那边,告诉我们,沁香苑可以随意查,内中的一切机密,都可以随便去查。”李笔披着厚重的披风站在一侧,不时的还咳嗦两声。 李绚微微点头,并不表态,淡淡的问道:“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没法看,沁香苑,我们动不了。”李笔深吸一口气,稳住气息,然后说道:“北平君王和朝散大夫之言,虽然看起来南辕北辙,但实际都在告诉我们,沁香苑无疑和宫中有关。 北平郡王说的很直接,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要轻易去碰沁香苑;而朝散大夫那里则是在告诫我们,即便是我们手上有十足的证据,然后去查沁香苑,也很有可能什么都查不出来。” 李绚赞同的点点头,放下筷子,轻声说道:“北平王叔和阿舅两边都说的很清楚,沁香苑的背景很强,如果我们没有弄清楚沁香苑的背景,就不要随意贸贸然的行动。” 李笔咳嗦两声,然后看向李绚说道:“所以,要查清楚沁香苑的背景。” 李绚轻笑一声,说道:“你查了得好几天了,查出来了吗?” “查不出来。”李笔有些颓然,如今南昌王府在长安的情报网,全部都掌握在他的手里。 这一次,虽然没有全部动用,但也动用了所有能暴露的高层关系,但始终没能查出沁香苑背后真正的主人。 但好在,也并不是完全一无所获。 李笔深吸一口气,无奈的说道:“属下最后只查出这件事的背后和教坊司有关,和宫中有关。” 平康坊的青楼,哪家和教坊司没关,不过是深浅不同的关系罢了。 但教坊司说到底,也不过是被人推到前台的工具,真正麻烦的公众给你。 李笔查出的东西不多,但正好可以和北平郡王李景嘉,以及赵巩的话相互佐证。 “任何事情,一旦查出和宫中有关,那么就很难继续查下去,因为你不知道最后会查到谁的头上。甚至你千辛万苦将查到的那个人法办,但偏偏,他也不过是一个替罪羔羊罢了。”李绚无奈的叹息一声。 宫中并不好惹,内侍,女官,甚至年老的嫔妃,守宫的兵士,武将,都不好惹。 一旦这些人联合起来,就是皇帝都命在顷刻。 李绚神色谨慎点说道:“若不小心,到最后,别人只需要在你不经意的时候,给你使个绊子。而你一旦被绊倒了,立刻就会有无数的敌人扑上来,将你彻底打倒。” 李竹默然,李绚则是摆摆手,说道:“不过这些,本王倒也并不在意;本王真正在意的,是这事最后可能会查到天后,陛下,甚至是太子的头上。虽然或许他们不知内情,但手下人的肆意妄为,难免会让他们脸上无光。” 上位者的心思很敏感,你稍微露出一点异样,立刻就会他们捕捉到。 宠信和厌弃都只在一念之间。 “王爷,难道这件事情,我们就不继续往下查了吗?”李笔言语之间带着一些失望。 李绚摇头,抬眼,冷声笑道:“怎么可能不查,我们要往下查,但不能我们自己去查,要借助别人的力量……明崇俨,王福来,他们都可以去查,甚至最好这最后查出的结果,是沁香苑或许犹在,但背后的敌人却已经消失了。” …… “所以首先,我们还是必须要弄清楚,我们的敌人是谁?”李笔一语,直接解开了这背后最大的难题。 沁香苑是沁香苑,即便是沁香苑内部,也有不同的势力,不能一概打击,需要精准的找到敌人。 “是啊,我们的敌人是谁。”李绚苦笑一声,说道:“原本以为,查到一个正五品的门下省给事中,一切便已经彻底了结,谁能想到,这件事情的背后竟然还牵连到了宫中。” 武后,宫中执掌一切的,当然是武后。 皇帝也好,太子也罢,李绚都有足够的把握让他们对内部展开清查,但武后,这件事情,李绚就算是详细的禀报上去,也会让武后觉得,他在窥伺禁中。 窥伺禁中之罪,窥伺皇宫,大逆之罪。 李敬业为何再也翻不了身,不是因为建商队谋私利,而是因为他被东海王利用,窥伺禁中。 李敬业仅仅沾染上了一点嫌疑,最后便导致朝中任何人求情都没用。 铲除隐患,铲除敌人,首要的,还是保存自身,其他,借刀杀人。 李绚抬起头,看向李竹,轻声说道:“此事不急,以前最紧要的,还是要将最外面的这只硕鼠抓出来。至于剩下的,我们慢慢玩。” 李笔眉头猛地一挑,看向李绚惊讶的说道:“王爷心中,难道已经有所计划了?” 李绚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要彻底的铲除这些人,我们不能动手,政事堂那边不能动手,太子不能动手,陛下也不能动手,最后最方面动手的,只有天后,只有天后自己。” 李笔脸色肃然的站在一侧,仔细的聆听,仔细的心记,以后这些事情,很有可能将由他来负责。 “只要让天后,认定这些人的存在,对她会构成巨大的障碍,那么宫中,便再也没有这些人存在的根基了。”李绚一句话,已经将大体的策略全部勾画了出来。 “那么具体的计划呢?” “没有。”李绚微微摇头,轻声说道:“此事只能随机应变,除非我们手中,能掌握特殊的关键,否则只能当做一切都不知晓。” “难道我们就真的什么也不做?” “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李绚抬头看了李笔一眼,诧异的说道:“宫中之事,别说是你我,就是宰相都管不了,但是宫外,只要他们敢有一步的行差踏错,那么等待他们的,就是最凌厉的杀机。” 宫内宫外,形式规则完全不同。 宫内,李绚管不到,但宫中之人,无旨出外,死便也就死了。 李笔立刻肃然,对着李绚深深的拱手。 李绚站起来,走到书房门前,然后推开门,晨光落下。 …… 李绚在前面骑着马,到了朱雀门下,李绚下马,马车之内的四人,相继下来。 四人当中,为首的赫然是年纪最轻的诸葛明辉,其次是年纪最大的陆楼,第三四位是年纪更轻些的徐安和孙贤。 陆楼是吴郡陆氏子弟,不过是家族旁系。 陆家在长安向来低调,即便是陆元方,任职侍御史,在长安也不过是只有一间小宅而已。 自己和家人居住勉强尚可,再有他人居住就略显拥挤。 陆家这一次在长安科考的人不多,但哪怕是一两人住在他家下,相互之间也兹扰过甚,所以这次,包括贺知章在内,李绚全都留在了自己的府内。 众人当中,只有诸葛明辉是李绚一手推上去的。 陆楼年纪最大,靠的是自己的硬实力。 徐安和孙贤二人,靠的倒是运气多了一些,这一次朝廷比往年多招了五六人,他们顺带就在榜中。 因此也避免了李绚被人猜忌。 四人对着李绚微微拱手,然后便走入到了一旁等候的进士队伍当中。 众人当中为首,正是李绚曾经见过的程行谋,其次是许且,第三人是诸葛明辉。 当初和他们同在洛阳上清宫见过的杨文,却是未在这一次的进士之列。 上千人之中,选三十九人,概率实在不高。 李绚对着众人点点头,然后转身进了鸿胪寺。 等到他和众人再度相见的时候,却已经到了大明宫含元殿。 殿试。 自从高宗皇帝显庆二年殿试开始,到今日,皇帝每隔两三年,就要举行一次殿试。 原本平常之时,吏部会试之首便为状元,但皇帝一旦举行殿试,殿试首名才为状元。 一般而言,会试首名基本上会为殿试首名,但也有偶尔,殿试首名会选为他人。 这也是无法之事,皇帝亲选,他人亦无法影响。 但在皇帝亲选之前,一般有诸相和考官公选,皇帝基本上不会驳诸相和考官的面子,而诸相也不会轻易去驳吏部考功郎的面子,而会试首名,基本便是吏部考功郎亲手选出的。 除非,出了幺蛾子。 …… 李绚站在含元殿偏后的位置,太子李贤代替皇帝在专心答题的众进士之中缓缓的走来走去。 李贤尽量不打扰他们的答卷,同时也难免的施加一些影响。 这些并不为过,这些人将来一旦做官,朝堂上更是要直接面君。 若是连眼下这些压力他们都扛不过去,如何又能正面视君。 虽然有一些人因为太子的到来有些慌乱,但毕竟大家都是多场考试一场一场考出来的。 再加上李贤仁厚之名广播,心中就算有些担忧,也能全部压制下去,不会影响自己的考试。 李绚站在一侧,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扫过,心思回到了今年的考题: 有征无战,道存制御之机;恶杀好生,化含亭育之理。顷塞垣夕版,战士晨炊,犹复城邑河源,北门未启。 樵苏海畔,东郊不开;方议驱长毂而登陇,建高旗而指塞。 天声一振,相吊俱焚。 夫春雪偎阳,寒蓬易卷,今欲先驱诱谕,暂顿兵刑,书箭而下蕃臣,吹笳而还虏骑。 眷言筹画,兹理何从? (本章完) 第七百一十一章 东宫调兵,状元何人 吐蕃之战。 殿试之题:西线吐蕃兹扰频频,屡侵边疆,朝廷应当如何反击吐蕃,重振大唐威严。 …… 在众多朝堂大佬的关注下,一众进士提笔挥洒,就边境多事,朝廷征伐之事,从外交,兵策,战略,后勤,军心能诸多方面建言献策。 一时间,整个大殿之中,只有落笔之声。 殿试乃是朝廷大事,很多人准备数年科举都未必能走到含元殿,如今到这最后一关的,自然万分用心。 李绚鸿胪寺少卿,谨立众臣后侧。 前方,中书门下尚书三省宰相都在。 六部尚书,九寺寺监,也全部站立在后。 吏部,礼部,鸿胪寺,相关官员更是一个不差。 上午两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一直到申时末,酉时初,钟磬之声响起,殿内所有进士全部停笔。 虽然有人心中懊恼,但也无法再写一字。 “时间已到,众生退场。” 李绚走到了大殿之前,对着众多进士,高声呼喝。 “喏!”一众进士,对着空荡荡的御座微微拱手,然后缓缓的退了出去。 殿试礼官,这便是李绚今日之职司。 在殿试之前,殿试之后,高声呼送一众士子。 这本来是鸿胪寺少卿杨善的职责,但不知为何,他早几日便请假休沐,职司就安排到了李绚头上。 殿试结束,众生退场,接下来,便是众臣判卷。 大唐的殿试不需要等太长时间,基本上是今日考完,吏部考官,还有中枢诸相,当夜就要排出名次。 明日一大早,殿试榜单便能公布于众。 总共就三十九考卷,十来个人判卷,一人最多三四份,只要没有私心,那么一切很快结束,甚至都不会影响晚上各自归家。 李绚扫了一眼被分发到每位宰相手里的考卷,他有些好奇,今年的殿试会选出什么样的状元来? 会试时,首名是陕州程行谋,次名是安陆许且。 殿试的结果,和会试会有大的变化吗? …… 不知何时,大殿外面的广场上,突然下起了蒙蒙细雨。 整个大明宫,整个长安,全部都笼罩在一层细雨之中。 但在含元殿中,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各部堂官,各位宰相,迅速的扫过一份份的试卷。 有资格进前十名的放在一侧,剩下的放在另外一侧。 朝廷规制,吏部考官和中枢诸相要挑选出此次殿试的前十名,送到皇帝手里,供皇帝挑选前三人选。 李绚鸿胪寺少卿,本来殿试结束之后,礼仪完毕,他就应该离开的,但因为他有事,所以找上了李贤。 “殿下!”李绚低声将李贤叫到了一侧。 李贤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御座,对着李绚拱手道:“王叔何事?” 李绚对着李贤沉沉躬身道:“臣希望能够借调太子右率骑兵百人,还请殿下准许。” 借调太子右率骑兵百人,李贤一听,脸色不由得一变。 东宫六率,太子左右卫率、太子左右司御率、太子左右清道率,诸卫率各领军府三至五个不等。 地方军府,每个千人左右,真要到了关键时刻,太子能够调动的人手起码上万。 这些人轮流到太子宫轮值,太子虽然无法亲近,但这些人的身上都已经打上了太子的烙印。 这些人,平日行事都必须严守规矩,稍有行差踏错,立刻就要背负叛逆之嫌。 如今李绚一说调兵,李贤立刻就紧张了起来。 看着李绚肃然的眼神,李贤有些慌乱的神色迅速平静了下来,拱手道:“王叔调兵何用?” “除间。”李绚说完,凑近轻声说道:“臣已经禀报圣人,圣人已准许,今日殿试之事了结之后,殿下回禀圣人一句便可,臣在殿外等着殿下。” “原来王叔已经请旨了。”李贤立刻神色一松,但随即就皱起了眉头,问道:“那为何此事,不由内侍监传旨。” “殿下到时问陛下自知。”李绚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李贤的神色肃然起来,他不笨,李绚这么说,明显是有事牵涉到了内侍监。 李贤莫名的打了个寒颤,他可没忘,李绚如今正在奉旨察查通吐蕃案,可如果最后查到内侍监,那后果。 李贤有股立刻就回东宫的冲动,但抡才大殿还未彻底结束,他还不能离开。 很快,一众试卷已经被分为了上下两摞,上者,一甲二甲之选,下者,三甲及第。 李贤跟着众臣一起前往紫宸殿,等到皇帝和皇后共同作出决定。 …… 李绚手里撑着竹伞,在细雨中缓缓行走。 前方,各部副官已经出了丹凤门,只有李绚还在悠闲的慢走。 如今,他虽然对幕后黑手无法有实际的作为,但他完全可以通过太子和皇帝逼一逼他。 至于说销毁证据,李绚心中忍不住的摇摇头,他连对方是谁还都没查出来,如何能够让对方销毁证据。 而且像他们这样谨慎的人,做事根本不会留下丝毫证据。 甚至在李绚出现在这件事情当中的时候,他们早就警惕了起来。 如今正好,打草惊蛇。 反正现在盯着这一切都人不是他,而是皇帝和太子,他更加不敢轻易露出破绽。 行事越发的谨慎,但很多事情,却又不是光谨慎就足够的…… 思索之间,李绚已经走到丹凤门下。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随即紧追而来。 李绚下意识回头,就看到一名年轻的宫中内侍冒着细雨快步赶来。 内侍气喘吁吁的对着李绚喊道:“南昌王,陛下宣召。” 李绚一愣,但随即立刻拱手道:“臣李绚遵旨。” 虽然他不知具体为何要将他叫回去,但心中已知,肯定是出了幺蛾子。 当年,太宗皇帝在朝堂,看着满殿的新科进士,得意的说道:“天下英才,尽入吾彀。” 科举历来是朝廷提拔寒门,用来压制世族对朝堂影响的一种手段。 虽然如今朝堂之上的依旧是世族居多,但寒门的力量也在日益壮大。 皇帝通过平衡二者矛盾,对朝堂掌握极大,尤其是武后之后,寒门弟子的数量更是逐年增多。 但世家依旧有办法在规则之内反击,那就是历年的状元,基本都为世家子弟包揽。 有的是真才实学,有的则是稍弱一筹,但种种手段,他们都能拿到状元之位。 大唐科举约定俗成,某一科状元为谁,那么这一刻,便以谁名字命名。 比如上元二年,状元郑益,所以,上元二年便为郑益榜。 如今上元三年,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吏部选出的会试之首,不再是世家子弟,反而是寒门出身的陕州程行谋。 这种事情在整个大唐的科举史上是极少见的。 李绚在知道这个结果的最初,就明白,这件事情会有大麻烦。 所以当他知道吴越子弟有四人荣登皇榜之后,才会那样惊讶。 不过还好,诸葛明辉和陆楼都有真才实学,徐安和孙贤虽然才能略显不足,荣登皇榜也是侥幸,尤其排名后列。 这样即便是殿试成绩不好,也不能说他徇私舞弊。 李绚这段时间都扑在了察查吐蕃间谍案,对于科举之事,他并没有多少关心。 结果出来之后,他心里立刻清楚,是有人替他挡住了射向他的那些冷箭。 如今,真正的风雨要来了。 会试是无法改变,一切已经由吏部考功郎和一众臣官抵定,如今想要翻盘,就必须再由殿试动手。 殿试的各位考官,还有各位宰相,尚书,对状元人选,都有自己的举荐之权。 人心稍微挑拨,结果自然和会试完全不同。 …… 李绚神色恭谨的走进紫宸殿,目光快速的从站在两侧的诸相和诸位尚书身上掠过,最后扫了一眼前方的御案,随即低头拱手道:“臣南昌王李绚,拜见陛下,天后,太子。” 尽管只是匆匆一掠,但李绚也已经看清楚,在御案之上,左侧上角放在一摞七张考卷,那是已经被定下来的二甲名单,剩下的三份试卷,有一份放在右侧上角,两份放在李治身前。 明显,第三名已经定下,剩下就是一二名,状元和榜眼之争。 诸相和其他尚书面色平和,但看皇帝的不决之色,就知道,此事有多难。 李治稍微按了按眉心,抬起头,看向李绚:“南昌王平身。” 稍微调整坐姿,李治接着说道:“朕听闻你与程行谋,许且,还有诸葛明辉,都有过接触,更想听听你对他二人的评价。” 李绚心里顿时一惊,拱手道:“陛下,今日殿试之事,当由诸相和诸位考官,以及陛下定夺,臣不敢妄言。” 李治不在意的摆摆手,说道:“无妨,你随便说,朕不过是随便问询一下罢了,之前太子和皇后,还有其他的给事中,中书舍人,朕都已经问过了,如今就想听听你的看法。” 听到李治这么说,李绚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他的目光从两侧诸位宰相,六部尚书,还有相关考官的脸上快速掠过。 这些人,各自立场不同,李绚并不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如何,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定论的,但眼下的事情,该不该开口,该如何开口,李绚必须谨慎,稍不注意,就可能得罪无数。 李绚看了一眼御案上放着的两份试卷,略作思索,沉声说道:“陛下,臣不知究竟因何纠葛,才让陛下无法定论,但状元之事,还是要以殿试之卷作为定论,其他诸事,人情也好,为人也罢,都是后事。” 既然科考笔试,那么一切就以笔试成绩定论,完全没有必要掺和其他事情。 尤其此番还是涉及吐蕃之事。 李绚一句话,让众臣之心顿时肃然起来。 李治点点头,说道:“你继续。” (本章完) 第七百一十二章 状元程行谋,寒门之胜 紫宸殿中,李绚对着皇帝拱手,诚恳的说道:“陛下,臣虽见过二人,但前后不过个半时辰,认识委实不多,臣亦不敢随意提议,臣之意见,实在不足以成为陛下决断状元之事的依据,臣请陛下慎重考虑。” 李治淡淡笑笑,摆手道:“眼下这两份考卷,诸相和几位考官各有不同意见,太子和皇后也持不同立场,相互彼此相差不大,朕委实难以决断,你之意见无关紧要,你只需说你自己对他二人的真实看法便可。 有什么想法就说什么。朕自有决断。记得,勿要欺君。” 不得欺君。 李治笑眯眯的一句话,让李绚神色一凛。 他不由的感到一阵牙疼,这算什么事,寒门和世家状元之争,皇帝一语定了就定了,何人还敢说个不字。 不过李绚心里清楚,这事没那么简单。 大唐和吐蕃开战在即,若是因为状元职位,让朝中生起内患,那么绝对得不偿失。 可若就此答应,那么皇帝少不了以后要找人报复,这种事情李治当年干了不知道多少回。 不过现在李治还在找以后不用动荡朝廷就能平静风波的方法。 所以,眼下这状元之争,才要听听李绚的看法。 李绚这一次必须说话,如果他有所隐瞒的话,皇帝对他看法,说不得会大有改变。 “臣遵旨。”李绚面色为难的拱手,在李治和众臣的注视之下,略作思索,李绚缓缓开口说道:“回禀陛下,臣是去年在上清宫,和程行谋、许且二人有过交往。 当时礼部主客郎中,兼史馆修撰蒋偕,让二生各做一诗,以展才华。 最后,程行谋做‘禹门三级浪,平地一声雷,慷慨丈夫志,生死忠孝回’。 都言以诗喻人,程行谋文采激昂,志气豪放,深有忠孝之志。。” “忠孝者,人之根本。”李治点点头,赞叹一声,同时低头看向了御案上陈行谋的试卷。 李绚语句停顿,神色漠然,四周其他诸臣幽深的目光全部落在李绚身上。 李治抬头,对着李绚点点头,说道:“你继续。” “喏!”李绚深吸一口气,直接略过他人的目光,继续说道:“其时,许且作诗‘宫殿召绕耸,街衢竞物华;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文辞秀丽,胸有丘壑。臣以其有状元之才。” 状元之才。 李绚一句话说出,殿中一些人的眼底眼含喜色,而更多人,则是面色平静无波。 李治坐在御案之后,侧身看了武后一眼,又看了李贤一眼,最后笑着看着李绚说道:“如此说来,南昌王是赞同许且为状元了。” 李绚深吸一口气,拱手,点头,诚挚的说道:“若从当日而论,臣的确认可许且为状元,但臣更希望,陛下能将程行谋放在朝中调教,其人心怀天下,志虑忠纯,若培养得力,他日当有宰相之望。” “哦!”李治顿时正坐了起来,看着李旭,讶然的说道:“难得南昌王有此眼光,果然不负朕望。许且文辞秀丽,丘壑满腹,与其状元,的确无差。这程行谋,慷慨丈夫志,生死终笑回。不错,真的不错。” 李治忍不住的连续念叨好几回:“慷慨丈夫志,生死忠孝回。” 一番话,让在场群臣的的眼底顿时闪过一丝微妙。 就在此时,坐在一侧的武后,终于开口:“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这句话也是极不错的。” “不过又一《帝京篇》罢了。”李治微微摆手,随即看向众臣,沉声说道:“此种想法不能说有误,。毕竟大唐盛世,万国来朝,当有气象万千,但朕自觉,皇帝当更以谨慎之心,尽天下之望,如何能轻易行壮帝居 多年以来,洛阳之事,多有御史劝阻,朕虽少做理会,但心中颇感愧疚。” “陛下暨升旒扆,顿异明哉;虚襟纳谏,无殊扇暍。”在场众臣同时躬身,喝道:“臣等钦佩万分。” “好了,不要拍马匹了。”李治摆摆手,接着说道:“许且为人才华横谥,不输杨炯骆宾王之色。殿试之后,许许且进弘文馆。但程行谋生死忠孝,慷慨丈夫,当为天下榜样。传旨,上元三年,丙子科状元程行谋,入太子崇文馆,直学士。” “臣等遵旨。”在场众臣同时拱手,无人再有丝毫异议。 李治三言两语定论之后,抬头看向李贤,沉声说道:“太子,亲君子而远小人,乃为君首道,程行谋慷慨丈夫,生死忠孝,你当好好用之。” “儿臣领旨。”李贤立刻凛然拱手。 在场众臣心中各有幽微,看向李贤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一缕的凝重。 “好了,都退下吧,今日之事如此,明日放榜。”李治豪气一挥手。 众臣立刻拱手:“臣等告退。” 李绚混在人群之中,缓缓的退出了紫宸殿。 …… 雨幕之下,朱雀大街之上。 李绚坐在岳翁刘仁轨的马车里,长长的松了口气,然后才小心点拱手问道:“岳翁,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突然有今日之争?” “有人胡闹,有人跟着胡闹。”刘仁轨微微闭着眼睛,轻声说道:“无非就是一个状元,寒门如何,世家又如何,彼此托人相争。好在今日有你,事情轻松解决;若非如此,怕我等诸相,也非要做个表态不可。” 今日之事,虽然看起来是状元之争,但实际却是皇帝和世家的争斗。 在紫宸殿内,各部尚书都有发言。 甚至三省侍郎也都有表态,只有五位宰相,始终没有轻易开口。 皇帝也不愿他们开口说出个三六九等,一旦表态,就再没有收回来余地了。 问过皇后,问过太子,李治便直接召李绚回紫宸殿。 好在李绚回答得体,这才避免了朝堂之上的种种风波。 果然不出李治所料,一切轻松的解决。 李绚脸色无奈,轻声道:“那孙婿这次,怕是真得罪人了。” “不关你的事。”刘仁轨摇摇头,平静的说道:“你说过了,许且有状元之才,程行谋有宰辅之望,谁上谁下,都是陛下心中定论,与你何干。更何况,众臣如今最关心的,还是太子之事,今日事中,东宫竟也有参与,实在令人诧异。” 今日之事,皇帝,诸位宰辅,其实都看的清楚这件事,是东宫的人,在搅弄风雨,但偏偏又被人看穿。 皇帝最后将话点给了太子李贤,看似在说慷慨丈夫,生死忠孝,但其实是在说亲君子而远小人。 这不是太子的那点私事,而是在太子东宫中有小人。 就在刘仁轨沉吟之中,李绚开口:“岳翁,大唐开国一甲子,虽不至于有六十位状元,但人亦有不少。在这些状元之中,能够成为宰相者,不足其中十一之数,孙婿虽说程行谋有宰相之望,但其人究竟能走到何处,还看天意。” 刘仁轨点点头,说道:“其实此次会试,选程行谋为会试之首,本身便是陛下的意思。只是有人看不透这其中的用意,才会在这殿试上搅扰一番。” “岳翁差矣。”李绚摇头,略带冷笑的说道:“无非就是拉拢陕甘民心而已,朝中诸臣都是剔透之人,何尝看不透,不过是有人不愿看到这一仗轻易了结罢了,所以才处处设限。 他们就是借着让他人以为,他们看不透陛下的想法,这才肆意妄为。反其道而行之,故意而为,逼迫皇帝重新改选,这便是世家常用的手段,甚至不过是小小手段罢了。” 刘仁轨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随即,他猛地抬头看向李绚:“难道说,陛下同样已经看透了其人所想?” 李绚苦笑着点头,低声说道:“孙婿所查之事,一应所得,已经全部向陛下禀奏,无有遗漏;陛下何等聪慧,如今无动,不过钓鱼而已。” 刘仁轨脸色沉凝,最终缓缓开口。 …… 雨幕之下,同样有一人坐在马车之内,缓缓归家。 “有些人,真的不知死。”周峙忍不住冷哼一声,心中顿时浮现出秘书少监郑范的身影。 前几日在密会时,郑范说出了对寒门子弟不满之事。尤其是南昌王李绚府中四人为主。 然则其人当时看似粗鲁大意,实则乃是暗中刺探,刺探其他三人想法如何。 然而不管是周峙,还是崔繁,都是明眼之人,又如何会轻易介入这等胡乱之事。 但可惜,还是有人一不小心就踏入了彀中。 太子中舍人胡载。 胡载并非世家子弟,相反他出身寒门,只是娶了卢家女为妻。 卢家女,向来家风野蛮,诸多之事,又哪里轮的着胡载做主。 此番之事亦是同时,荥阳郑氏,范阳卢氏,同时出手,压力顿时传导至皇帝身上。 郑范,郑范,其父姓郑,其母姓卢,故而才是范阳为名。 可惜,一番操作之下,最终被皇帝连削带打,直接用李绚消除了这一番威胁。 周峙根本不会去想,荥阳郑氏,范阳卢氏,可能会对南昌王下手。 因为如果他现在所料不错的话,皇帝已经开始借机对荥阳郑氏和范阳卢氏下手了。 此种之事所涉及到的相关人等,皇帝怕是一个也不会放过。 其他之事倒也罢了,关键是与他们这一次西域之谋,荥阳郑氏,范阳卢氏,同样也有参与, 周峙并不担心他们会将此事言说出去,因为此中之事,涉及谋逆,真要开口,他们同样难以摆脱。 只是郑氏和卢氏这一次少不了要退出西域之事,这样西域的人手便不足了。 就在周峙思虑之间,马车突然放缓了下来,他知道,这是到家了。 就在马车进门的一瞬间,一封带着特殊印记的密信被甩了进来。 周峙的眼睛瞬间一亮。 程行谋,历史官至御史大夫,赠右丞相 (本章完) 第七百一十三章 曲江宴,门生会 长安城天空之上,万里无云,一片清澈。 晨光从大明宫东侧的天空上落下,如同金辉一样,光芒万丈。 李绚身穿紫色官袍,神色温和的从丹凤门走出,腰间玉玦轻响,庄重中,带着一丝淡然。 门外一众忐忑不安的新科进士,听见声响,立刻抬眼过来。 看到李绚,众人立刻同时躬身,拱手呼道:“学生见过少鸿胪寺。” 宣榜,鸿胪寺职司。 李绚脚步站定,目光平和的看着众人,双手抬起,手里圣旨缓缓开来。 晨光之下,李绚一字一句的念道:“惟上元三年,丙子科举,三月初七,策试天下,绩论有序,宣:丙子进士科,一甲首名……” 一甲首名,状元是也,在场众多进士躬身的同时,耳朵死死的竖了起来。 “一甲首名,陕州郑县,程行谋。”李绚话音落下,众多进士之中,衣色略微有些发旧的敦厚少年,立刻忍不住惊喜的抬头,然后赶紧上前,压抑着心中激动,对着李绚拱手道:“学生,学生……” 李绚微微摇头,轻声道:“臣!” “臣程行谋叩谢皇恩!”程行谋深深一揖到地。 没人知道他心头究竟有多么沉重的压力,自从他拿到会试首名之后,有多少人说他才不配位;等到殿试之时,陛下所取状元,定会是世家子弟许且。 若非他人所言太过,心绪早就复杂无比的程行谋,恐怕在殿试时,心绪错乱之下,答题失误,最终与状元擦肩而过,但好在他撑了过来。 如今,殿下之后,陛下所取状元依旧是他。 一时间程行谋心中心绪万千。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起身,站立一侧。” “喏!”程行谋立刻起身,拱手站立一侧。 李绚目光平和地看向其他众人,继续念道:“丙子进士科,一甲次名,安州安陆许且。” 穿着一身蓝色缎袍,神色俊朗的青年许且恭敬的上前,拱手道:“臣许且叩谢皇恩!” “起身,站立一侧。” “喏!” “丙子进士科,一甲第三名,婺州诸葛明辉。” 穿着青色长袍的诸葛明辉上前,面色肃然的拱手:“臣诸葛明辉叩谢皇恩!”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起身,站立一侧!” “喏!” …… 一众新科进士,在鸿胪寺少卿李绚的引领之下,排成一列,然后一起进入到含元大殿,拜谢皇帝。 皇帝抚慰鼓励,宣讲时政,片刻之后,众进士相继拱手而退。 言说几句政事,皇帝退朝,诸臣退下。 李绚稍微松了口气,今日之事还未完毕,他还要去准备曲江宴。 曲江宴起自高祖皇帝之时,乃是朝廷赐落第举子宴而来的,又称曲江落第宴。 但曲江落第宴并不好听,故而只称曲江宴。 朝廷在曲江园林向上京应试而落榜的举子们赐宴,昭示朝廷安慰之意;同时允许落第举子留在长安,借宿寺庙,习作诗文,争取下届再考。 只不过到了近年,除了向落第举子赐宴,亦邀请新科进士曲江入宴,恭贺等第。 曲江宴由吏部,礼部和鸿胪寺共同举办。 李绚和鸿胪寺卿刘伯英,礼部侍郎李怀俨,还有吏部考功郎中刘思立,四人相商而走。 就在此时,一名内侍上前,叫住了李绚:“王爷,太子殿下有请。” 李绚微微一愣,随即拱手道:“臣即刻过去。” 转身,李绚略微担忧的看了刘伯英一眼,刘伯英微微摇头。 李绚心里一定,然后看向李怀俨和刘思立,拱手道:“二位,殿下有诏,绚先去一趟。” “王爷请!”李怀俨和刘思立看着李绚离开,这才轻声一叹,说道:“希望昨日之事早些结束。” 刘伯英点点头,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就在今日宫门开后,宫中传出旨意,贬太子中舍人胡载为播州长史,贬秘书少监郑范为幽州长史。” 李怀俨和刘思立初听消息,心中顿时无比震惊,但随即两人就忍不住的问道:“这是?” 太子中舍人,正五品上,播州,羁縻州,羁縻州长史,正六品上。 秘书少监,从四品上,幽州,上州,上州长史,从五品上。 这一贬,直接将一个大级给贬没了。 “这是陛下的意见,天后亲笔。”刘伯英淡淡的一句话,彻底堵死了胡载和郑范未来的前途。 胡载还好,他毕竟是太子的人,如果太子将来登基,说不定就会将他直接召回。 但郑范就完了,皇帝不喜,天后厌弃,太子厌恶,再加上隐太子妃之事郑家虽未参与,但毕竟令帝后心记。 如果他们一直不言不语,倒也罢了,一旦冒头,立刻就会被直接打击。 李怀俨心中凛然,他家也就差一步。 刘思立反而有些不解的说道:“下官有些不明,郑家、卢家并非糊涂,为何会在此时胡乱而为?” 要知道,胡载和郑范的被贬,并不是结束,恰恰相反,这不过是开始,郑氏和卢氏在地方各州的刺史,县令,未来的仕途都会受到影响。 “看起来是胡乱而为,但这又未尝不是聪明的退身之道。”刘伯英神色平静的说了一句,然后率先迈步而走。 李怀俨和刘思立这么一听,满目不明所以。 为何不是胡乱而为,反而是聪明的退身之道? 难道有什么他们不明白的东西? …… 一个人漫步在皇城大街上,李绚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李绚也是刚刚才从李贤那里得到,太子中舍人胡载被贬为播州长史,秘书少监郑范被贬为幽州长史之事。 皇帝和武后下手奇快,几乎是在昨夜之后,他们就查出来后面手脚之人,连夜就做了决定。 李绚有些不明白的是,为何在皇帝下令之后,郑范和胡载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收拾行李就走。 甚至在早朝开始之前,两个人就带着家眷离开了长安。 就像是他们早就在等着这一结果一样。 如今在他名单上的四个人里,只剩下周峙和崔繁。 李绚忍不住的有些怀疑,是不是他手上的这份名单内容泄露了,让人警觉了起来。 故而才会如此迅速的断臂求生。 这种利落无比的手段,实在太令人熟悉了。 不过郑范和胡载的事倒在其次,李绚真正在意的,是周峙。 如今周峙四周所有的千牛卫和金吾卫虽都已经消失不见,但他时刻都在李绚的监视当中。 李绚当然不会出现在他面前去监视他,他只不过是将千牛卫和金吾卫,安排到了周峙视线之外。 周峙平日里所去的地方无非三个,门下省,平康坊,还有家。 那么只要在这条路线之外布人,平日里,周峙在这条路上自然不会看到什么,可是他一旦偏离日常线路,立刻就会被人盯死,而且他自己还未必能够发现。 其他人,想要接近周峙,所有人在很远处就会被清查一遍。 周峙是瓮中之鳖,内外上下李绚都有人在盯着,他现在怀疑的,是在别的地方。 如今,接触的人都官位越高,似乎这些人就越谨慎,稍有风吹草动,立刻便果断断尾求生。 就像卢氏和郑氏,李绚都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马脚,让他们嗅到了风声。 如果说他们继续待着长安,那么整个家族即便是不被抄灭,但一旦被查出和吐蕃有关,那么整个家族必然将会遭受重创。 但现在一切不一样了,只要他们能将之前的痕迹全部抹消,那么自然不会有人去追查他们,而且有极大的可能是什么都追查不出来。 李绚现在真的很怀疑,是他现在的一些暗中动作,被卢氏和郑氏的让人觉察到了。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李绚这一次做事小心的可怕,里里外外真正动用的人手,甚至就连明崇俨都不清楚,更别说是其他人了。 难道说,真的仅仅只是因为怀疑情况不对,便立刻斩断和其他人的一切联系。 李绚虽然极度的不愿意相信,但这也是最有可能的可能。 除此之外,便是最不可能的可能,那就是他秘密策划的这些行动,和他现在做的这些事情,真的已经被少数人知道了。 内部核心泄密不可能,因为他核心的这些人,真正防的从来都是宫里。 如果这些人出了问题,那么首先知道的一定是宫里。 既然这一次有异常举动的是卢氏和郑式,不是宫里,这就说明,是他暗中在外围动用的那些人生当中,有人泄密了。 无数年来,世家大族彼此联姻,门生故吏,更是遍布四方。 谁也不知道,他现在所动用的人,究竟在和哪方面有关? 该吸取教训啊。 “真有意思,竟然能关注到那方面的人,这些世家大族啊,一个个真是可怕。”李绚虽做的极度隐晦,甚至就连那些人都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但旁观者清,有心人只要知道他动的是什么人,立刻就能将所有一切全部串联起来。 已经打草惊蛇了。 不过还好,惊的这条蛇,就是他所捕猎的那条蛇。 那条蛇现在还藏在一切背后,目光警惕地看着一切。 如果给他足够时间,他或许真的能看透这背后的隐秘也说不定,只可惜,他的时间不多了。 李绚站在户部大门门前,朝里面深深看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 曲江池,曲江亭,曲江宴。 李绚坐在高头大马上,身侧跟着李竹,四周有数名千牛卫在紧密护卫。 大街上,穿的干净艳丽的男男女女,背着各色小吃的大商小贩,开始逐渐的朝曲江汇集。 多年以来,朝廷款待落第学子和新科进士的曲江游宴,已逐渐成为长安倾城出动的大型游乐活动。 李绚骑马前行的速度并不快,笑呵呵的看着一名名落第学子和新科进士抵达。 比他们更早的,是这一刻录取他们的吏部考功郎中以及其麾下的诸多吏部官员。 从名义上讲,他们是这些新科进士的坐师,有资格接受门生的拜谢。 当然,李绚也有资格,虽然偏颇了些,但强说,也是有的,不过人少而已。 除了新科进士外,其他来往这里的,还有其他公卿及新科进土的亲友们前来祝贺。 甚至有些达官贵人还携带夫人、小姐前来在年轻的新士中物色佳婿。 现在虽不流行榜下捉婿,但新科进士当中未成婚的进士,却是今日整个大唐,最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 整个曲江园林,处处是钿车珠鞍,金鞭玉镫,红男绿女,纷至沓来。 (本章完) 第七百一十四章 状元后争,心服口服 曲江亭外,拥挤的人潮,声音逐渐的静了下来。 李绚目光平静的看向两侧的矮几之后,一名名穿着整洁官衣的新科士子,一名名神色疲惫,眼中满含羡慕的落第学子,众人的目光逐渐的显露出一丝畏惧。 刚才就是在人群当中,也不知道谁人,突然喊了一声“科举舞弊”,整个曲江宴席顿时就像是炸锅了一样。 林林散散之中,还有“状元许且”之类的言语。 坐在前方的许且,早已经被吓到脸色惨白。 这个时候,李绚站了起来,随即向前一步,站立在众官之前,目光朝着喧闹的所在,一处处的看了过去。 他的目光在稍微靠后,满脸玩味的周峙身上掠过,随即就看向他处。 冷冽的目光之下,声音逐渐的冷清了下来。 举着酒杯,看着一切的周峙眼底,带出一丝诧异。 …… 李绚转身,对着坐在亭前的吏部尚书李敬玄,拱手道:“敬玄公,曲江宴,向来有吟诗之风,畅叙襟怀,切磋学间,寻章觅句,赋诗抒怀;今日众生盛情,依下官看,不妨让状元郎,榜眼和探花三人,各作一诗,相互比较,以释众生之疑。” 大唐举子也好,百姓也罢,评论一名进士的才华,从来就只看其人之诗,并不看贴经和策论之类。 不过也好,只要作诗,便可定彼此上下,不知省多少事。 李绚缓缓转身,看向众进士道:“在场诸生,若有自觉可超越他三人者,可直接将自己的诗作展示众人之前;若的确有不逊色者,本王做主,将你们的会试殿试试卷调出,然后展现诸人眼前,若有弊情,本王亲自为你等翻案;但若是胡搅蛮缠……” “那就剥夺掉其人三年来的科举资格。”李敬玄神色淡淡的补充了一句。 李敬玄任职吏部尚书已有三年,皇帝是不会让一个人任太长时间的吏部尚书的,这样培植的亲信太多。 李敬玄一句话,明确告诉众人,若是有人胡搅蛮缠,那么他在为吏部尚书时,那么此人便永无机会中举。 知晓官场规则的人则是更加清楚,若是你此番被这位吏部尚书所排斥,那么接下来的历任吏部尚书,就都不会去录取了,因为他们谁也不知道,你在未来,是否还是胡言乱语。 一言蔽之,若真有人胡言乱语,其人前途尽毁。 “那么便开始吧,”李绚随即看向了一侧的程行谋,许且和诸葛明辉三人。 后面早有侍者,将笔墨纸砚送上。 程行谋为首,对着李绚微微躬身,然后缓缓坐下,开始思虑起来。 早有侍者端着笔墨纸砚来到了在座每个人之前,但凡有人敢和程行谋,许且,还有诸葛明辉三人比拼诗作的,立刻就会有人将笔墨纸砚送上。 然而看着笔墨纸砚从众人眼前走过,但始终没人敢伸手去要笔墨。 已经中得进士的士子,自然不敢再胡言乱语,因为他们清楚,和吏部尚书过不去,就等于是和自己一辈子的仕途过不去,这种事情,可没人敢随意乱来。 只有在落第的举子当中,有三三两两的人,开始提笔。 诸葛明辉是三人当中最坦然的,一首诗,转眼功夫就已经准备妥当。 今日曲江宴会,吟诗作赋本身就是常事,所以这些学子自然心中早有准备。 当诸葛明辉所做之诗,落在李绚手里的时候,在场无数士子的目光同时落在李绚身上。 若诸葛明辉所做不足,那么立刻就会有人扑上去,斥责不妥。 一个开始,立刻就会有无数人扑上来。 文人相轻,哪怕是相差仿佛,他也能将你贬斥的不足一提。 一些狂生,甚至就连孔圣都不放在眼里,所以诸葛明辉这诗,还需有足够水平。 李绚神色淡淡的点头,然后将手里的诗作递给了李敬玄。 李敬玄扫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向后面一递,沉声说道:“念、” 站在李敬玄背后的,正是他的儿子,李思冲。 李思冲接过诸葛明辉诗作,看了一眼,然后神色顿时缓了起来。 就听李思冲沉声念道:“诸葛明辉作: 早衣对庭燎,躬化勤意诚。时此万机暇,适与佳节并。 曲池洁寒流,杜鹃舒金英。乾坤爽气满,台殿秋光清。 朝野望年丰,高会多欢声。永怀无荒戒,良士同斯情。” 朝野望年丰,高会多欢声……最后一句听完之后,众人的眉头顿时紧紧的皱了起来。 诸葛明辉的诗作可不好超越,不少人的心中都有好诗,但有把握盖过的寥寥无几。 就在这个时候,许且也完成了自己的诗作。 李绚和李敬玄相继看完之后,最后交给了李思冲。 就见李思冲,看着眼前的诗作,缓缓的开口念道:“许且诗作: 春晴凭水轩,仙杏发南园。开蕊风初晓,浮香景欲暄。 光华临御陌,色相对空门。野雪遥添净,山烟近借繁。 地闲分鹿苑,景胜类桃源。况值新晴日,芳枝度彩鸳。” 春晴凭水轩,仙杏发南园。 许且之诗,开头一句话,便迅速的抓住他人眼球,让人惊讶不已。 许且之诗,写情写景,几乎将整个曲江亭,曲江园,还有整个曲江池都写活了。 即便是向来要求严格的李绚,也忍不住的点点头。 …… 一只宣纸放在了李绚眼前,只一眼,李绚就眉头狂跳,这诗竟然是程行谋写出来的。 李敬玄接过之后,看了一眼,神色中同时露出了惊讶之色。 程行谋以前的诗作,虽然已经是相当不错,但和众人相比,却总觉有所不足,但今日这一篇诗作一入眼,就立刻令人惊叹不已。 李思冲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之下,终于缓缓开口:“程行谋诗作: 曲江岸北凭栏干,水面阴生日脚残。尘路行多绿袍故,风亭立久白须寒。 诗成暗著闲心记,山好遥偷病眼看。不被马前提省印,何人信道是郎官?” 在场众人,都是大唐精英,程行谋一首诗,便已经将今日之事,无声的隐喻进了诗作之中。 诗成暗著闲心记,山好遥偷病眼看。 暗,闲,偷,病,四个字,被讽刺的人,几乎已经有些抬不起头。 不被马前提省印,何人信道是郎官? 众人言说舞弊,但其实所有人都心知,所有这一切,都是冲着程行谋的这个状元而来的。 程行谋的这个状元,虽然有人不服,但也很多人钦佩。 但能够说稳胜程行谋的,在众人眼中,或许只有许且一人。 毕竟在会试之前,两个人虽然都有文名,但却并不出众。 在会试之前,真正风头最盛大,是李绚府上的贺知章。 贺知章才名绝世,再加上还有两位叔父就职弘文馆,一位表舅任官侍御史,他的祖父贺德仁,前隋时期,便是河东郡法曹,是隐太子李建成早年的班底,后来更是一度成为李建成的太子中舍人,太子洗马。 本来看起来前途一片光明,但就在突然之间,贺德仁病故,也因为,他避开了紧跟而来的玄武门之变。 但即便如何,贺知章的两个叔叔,多年来一直任职弘文馆学士,不得寸进。 不仅如此,就连贺知章这一次,也因隐太子事,而被迫自己放弃科举。 当然,虽然都说贺知章有状元之才,但那都是诗名,而科举从来不看诗名。 多少诗人才华绝世,但却屡次中科举而不得。 贺知章说是有状元之才,但他若真的会试殿试依次下来,恐怕连其三都进不去。 李绚也有些不明白,长安人,为何喜欢以诗名定人,就比如现在程行谋和许且。 许且的诗赋用词向来华丽,而想象又瑰丽无比,但三首诗罢,人们印象中最多的,还是程行谋的那首“曲江岸北凭栏干,水面阴生日脚残。”。 李绚抬头看向李敬玄,拱手提议道:“李公,不如将这三首诗送入宫中,曲江宴众生赋诗风流,文采斐然,也当敬献给陛下天后,恭祝我大唐新人辈出,人才连绵,有盛世之象。” “南昌王此言大善。”李敬玄摸着下颚的长须,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便如此吧,思冲,你亲自将这三份诗作送至丹凤门下。” “喏!”李思冲立刻拱手,然后抬头看向李绚。 李绚淡笑着微微点头,李思冲立刻松了口气,然后快步的朝着曲江亭外而去。 在座的众多进士,落第士子看到这一幕,神色无比复杂,南昌王大这一手,等于直接打掉了所有一切对程行谋状元的怀疑。 即便是许且,也是一阵神色复杂。 许且下意识的抬头,就看到李绚一脸肃然的看着他。 许且立刻心中一凛,整个人头顶如同有一盆冷水浇下,心中一个念头闪过:不好,今日被人当枪使了。 许且并不知道紫宸殿中发生之事,但后来有人鼓捣程行谋才不配位,不堪为状元之选,真正当选之人是他许且才对,许且虽然隐约察觉不对,但也并未制止,因为他的心中亦有万一之望。 但是现在,一切俱都清晰,程行谋才华并不在他之下,甚至隐隐还要在他之上。 许且尽管心中依旧有些不甘,但心中却已经被说服。 抛却妄念,他整个人顿时就清醒了过来。 此中之事,并非仅仅是他的状元之争,还有世家和寒门之争。 安陆许氏即便是不如吴郡许氏,但依旧出过几任高官的。 谯国公、荆州大都督许绍;安陆郡公,太子舍人,宣城主簿许善;凉州都督,许伯裔;温州刺史许智仁,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相州刺史许圉师…… 当年虽然牵涉一些隐太子事,但在当朝依旧重用…… 许且突然升起一身的寒意,他突然间想起了隐太子,想起了贺知章,现在终于彻底明白,自己究竟输程行谋在什么地方了。 相比于贺知章,他已经是无比幸运,起码他还有机会参加科举,荣登榜眼,授命弘文馆,但贺知章,却根本连登皇榜的机会都没有。 若是继续让人裹挟着闹下去,惹的皇帝恼怒,那后果…… 想到这里,许且肃然的站了起来,对着李绚和李敬玄拱手道:“程兄文采天成,如今更是更上一层,且佩服万分……” 整个曲江宴,真正安静了下来。 (本章完) 第七百一十五章 算计吐蕃,究竟为何? 真是没用。 周峙坐在众臣偏后之处,看着许且站起来,然后恭敬的说自己不如程行谋,心中一阵暗骂。 看着程行谋满脸愤愤之色,转而诧异,不安,又有些手忙脚乱的模样,周峙心中更是骂了又骂。 许且一句话,让整个质疑风波彻底的平息下来。 当事人都不再说话,其他任何人更是没法使力。 状元之争,到现在彻底落幕,再没人能借此兴起半点风波。 周峙开始虽然没有插手此事,但也知道,是范阳卢氏和荥阳郑氏在暗中使力,这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只是可惜,卢氏和郑氏还没有完全发力,整个事情就戛然而止。 好在还有余波未消,所以,才有了他今日顺手之举,但可惜,被南昌王轻易就打发了。 真的可惜了,若是这件事能掀起更大的风浪,那么借着这股风浪,他将那事做了,那就真再好不过了。 不过虽然如此,但今日之事,还没完。 周峙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眼,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名五旬年纪两鬓斑白的老年士子从宴席桌案后走了出来。 “汾州杜明,见过李公,见过南昌王。”杜明对着李敬玄和李绚拱手,诚恳的说道:“今日少长咸集,群贤汇至,杜某久闻南昌王盛名,不知可否请南昌王题手做赋,以记盛况。” 瞬间,无数人的目光落在了李绚身上。 李绚深深的看了杜明一眼,瞬间,他的脸上就满是为难之色,同时苦笑着对众人说道:“若是作诗写词,本王顷刻便可挥毫而就,但做赋,是非本王擅长,若是强就,恐怕一整日都未必能够成就。” 赋,有长篇叙事,也有短篇抒情,因此篇幅不一,字数也不一。 如班固的《两都赋》、曹植的《洛神赋》、司马相如的《上林赋》等等,它们的字数都在千字以上。 最近盛名的王勃《滕王阁序》,也有七百多字。 李绚记得的千古名赋本就不多,又要合情合景,实在太难。 有人在难为他,只需要看遍李绚曾经所做之诗,就知道,他从来没做过赋。 李绚看到杜明依旧要说什么,摆摆手,温和的笑着说道:“今日之事,主角非是本王,而是在座诸位,本王不便喧宾夺主了,不如本王今日作诗一首,送予诸位,以作纪念,如何?” 在场当中都是聪明人,李绚话说到这里,他们怎么可能会不明白这其中的蹊跷。 真要让李绚做赋,随便自然无所谓,真要写好,一整天时间都是少的,搞不好到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落在李绚身上,其他的不说,就如同李绚所说那样,必然会喧宾夺主。 更何况,谁今天好好的,会让南昌王做长赋,众人心中立刻察觉不对。 程行谋率先站起来,对着李绚拱手道:“多谢王爷用心良苦,用意深厚,吾等恭听王爷大作。” 许且,还有诸葛明辉同时站了起来,对着李绚拱手道:“吾等恭听王爷大作。” “都坐。”李绚伸手示意,然后转头看向李敬玄,李敬玄神色肃然,点点头。 李绚轻轻示意,然后看向众人,提起笔,在宣纸上挥毫而就。 写完之后,李绚转递给一旁的李敬玄,李敬玄看了一眼,忍不住念道:“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李敬玄惊讶的看向李绚,叹声说道:“南昌王果然大才,一声登科后,道尽天下进士风流。” “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李绚笑笑,看向众人,沉声道:“诸位,本王明年,在这里等待诸位。” 今日虽有款待中举进士之意,但很多,还是劝慰落第士子,话归原旨。 李绚一番话说完,举起酒杯,转头看向李敬玄,恭声道:“敬玄公,请!” “请!”李敬玄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看向在场众多士子,举杯道:“诸位,请!” “请!”众多士子同时举杯,看向李绚的目光中,充满了震撼和叹服。 ……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周峙将写着《登科后》的宣纸放着一侧,看向对面容颜俏丽的七娘,问道:“你说南昌王究竟能不能做赋?” 七娘恭顺的将宣纸收起,然后放置在一侧的矮几上,抬头看了一眼乌篷船的船顶,轻声说道:“如此诗才惊人之人,如何可能不会做赋,只是赋做的是否出色而已。” 周峙虽然不愿承认,但还是点点头,说道:“南昌王才情惊人,赋做的再差,也比一般人要强上许多,无非就是不够出色罢了,甚至可能还要更强,不过是在藏拙罢了。” 七娘温顺的给周峙到了一杯温酒,然后柔柔的靠在他的身侧。 目光越过周峙望向外面,曲江池,她少年时曾经游历曲江池,但自从被没入宫中之后,就再也没有来到这里了。 甚至从来没有脱离过宫中和教坊司的视线。 很难得今日竟然被容许和周郎一起同游曲江,虽然这背后的一些算计令人不安。 周峙伸手将七娘揽在怀里,轻声说道:“不管如何,我们就当就着南昌王的这首诗,畅兴游湖就好。” “嗯!”七娘柔柔的应了一声。 周峙坐在乌篷船中,看着外面湖面上,一艘艘游船缓缓而行,大多携带乐工舞妓,有的一面泛舟饮酒,一面欣赏乐舞;有的杂人仕女群中,调笑嬉戏,卖弄风流;有的三五人,脱冠摘履,酬酒无度。 周峙的心思落在其他地方,今日不管如何,目的是达到了。 南昌王一首诗,转瞬间全城传唱,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了曲江池。 浑水摸鱼之下,一且就方便多了。 也不知道这一次来的是什么人,之前是吐蕃人透过万象阁的人和他沟通,但万象阁前几日被南昌王重创,甚至就连他们的阁主,都被明崇俨借长安法阵重创。 所以,来的会是吐蕃人吗? 天色逐渐的转暗,周峙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他明明已经在船身上做了足够的标志,可为什么到现在人还不来。 周峙一只手放在了七娘的脖子上轻轻抚摸,七娘轻轻靠在了周峙的怀里,仿佛根本不知道,只有周峙用力,她的脖子就会被轻易的掐断。 但周峙始终没有动手。 因为他清楚,如果七娘真的死在了这里,那么沁香苑的那些人一定会将一切都翻出来,他们有足够的手段。 他们将从来不允许出沁香苑的七娘派到他的身边,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听话。 就是为了要让他保证,在今日这份消息送到吐蕃人的手里。 这份消息,他们有更大的用处…… 四周的游船也在逐渐的散去,周峙缓缓的松了口气,人不来,他也没办法。 今日不过是因为殿试结束曲江宴,宵禁后延了一个时辰,并不是今夜就没有宵禁了。 周峙没有多等丝毫,预定时间一到,他立刻就上了马车,返回平康坊,他要将七娘送回沁香苑去。 这事也得说一说。 …… 坐在马车里,七娘掀起车窗向外看了一眼,轻声说道:“周郎,下雨了。” “嗯?”周峙愣了愣身,下意识的跟着车窗看向了外面,就见整个长安城无声无息的笼罩在一层雨幕之下。 细雨,春雨。 “春雨贵如油啊!”周峙轻叹一声,然后将目光收了回来,一转头,他整个人就愣在了原地。 七娘不知何时已经昏迷了过去,而在七娘的身边,蹲着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穿着赭色对襟长袍的短须男子,对方的手里握着一把短刀,脸上满是玩味的看着周峙。 “英雄,饶命,饶命。”周峙立刻举起手来,满脸惶恐。 他虽然有一点修为,但他是文官,杀伐之道他根本就不擅长。 来人冷笑着看了周峙一眼,不屑的冷哼一声:“我是来干什么,你应该知道,东西么?” 周峙眼角瞬间狂跳,但他依旧满脸无辜的问道:“英雄,你在说什么,什么东西……你想要什么,我这里什么都有。” 说话同时,周峙快速将身上的钱袋,香囊和腰牌,还有所有的饰物,全部都拿了出来,但偏偏就是没有来人所说的那些东西。 来人的脸色顿时阴沉了起来。 但随即,他就恍然了过来,然后小心的从身上取出一个蓝色的钱袋,直接甩了过去,沉声说道:“你要的钱都在那里面了,自己点点,丝毫不差。” 周峙的脸色顿时肃然起来,他小心点取起钱袋,然后当着来人的面打开。 一共三十章,每一张都是一千贯的汇票。 汇票属于长安最大的通渊柜坊,这种是很特殊的,存取只认汇票,不认人,也不要凭证。 最关键的,是这里面的数字,一点也没错。 周峙终于长松了一口气,右手尾指在一众饰物当中挑出来一根木簪,然后死死的看着来人。 来人神色顿时一松,然后小心点拿起木簪,然后抬头看向周峙。 周峙双手虚拧,来人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不过他并不没有立刻打开木簪,这么短的木簪,即便是存有情报清晰,也必然是字体极小。 他一反手,木簪便已经不见了踪影。 微微抬头,来人就看到周峙一脸警惕的看着他。 他笑了,摆摆手,轻声说道:“你放心,我们以后还需要你。” 一句话说完,来人立刻掀开车窗,就要跳出去,但就在他要跳出去的一瞬间,一支冷箭的从前方冷冽射来。 瞬间,长箭就已经擦着他的脖子直接飞入了后方的大雨中。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在雨幕的长街上“踏踏踏”的响起。 模糊之中,一道人影走来。 (本章完) 第七百一十六章 替身化死,战场免死 细雨迷蒙,一道人影骑在高头大马上,从雨幕中缓缓走来。 黑衣金甲,手持七步量天槊,赫然正是李绚。 “南昌王。” 周峙从车窗探出头,看向突然出现的李绚,眼神中闪过不由自主的一丝惊慌:“你……你难道一直都跟着?” 李绚微微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幽光,目光盯住周峙,嘴角冷笑,轻声道:“怎么,给事郎,有些奇怪是吗?” 一句话,周峙顿感有些呼吸不过来。 到现在,他如何还不知,李绚其实早就锁定了他。 根本不是他所想的,是被在暗中盯着的三十多人之一,李绚一直盯着的就是他。 亏他之前还是曲江宴上诸般动作,原来,早就人盯住了。 周峙心中一片凄然,他知道自己完了。 深吸一口气,周峙拱手问道:“敢问南昌王,下官究竟是何处漏了马脚?” “给事郎花的钱太多了,偏偏本王又调查不出你的金钱来源。”李绚的眼睛转头看向了马车之中。 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但周峙却知道,李绚已经盯死了马车之中万象阁的来人。 但这时,周峙已经顾不得这些,他愣了愣,随即苦笑道:“若是下官说,下官前往沁香苑,从来不需要花钱?” “何必狡辩,你不是不用花钱,而是你的钱已经提前花出去了。”李绚眼角闪过一丝不屑的冷笑。 这种事情无非就是做的隐晦一些罢了,本质没有丝毫改变,他一次次的出入,消耗的本质就是大笔的金钱。 不会有例外,尤其是沁香苑那种地方,它本来就是收敛钱财所用,不花钱怎么可能。 李绚真不明白,他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 周峙刚要继续解释,突然,他神色一变,看向四周的雨雾之中。 周峙虽然看不见,但他知道,如今整个长街之上,已被人死死的盯住。 深吸一口气,周峙的脸色变得肃然起来:“下官有些不解,今晚,明明千牛卫,金吾卫,大理寺,还有万年,长安二县的士卒和公人,都有自己的职司,王爷今晚若是动用人手监控,下官不应该察觉不到才是。” 周峙聪明人,今夜为了防止被李绚点啥给你,他早就反过来盯住了李绚手下的那些人。 周峙虽然身手不高,但他的记性还不错。 李绚手下常用的那些人,尤其是千牛卫,金吾卫和大理寺的那些人,他早通过手段暗中盯着。 稍有异动,他立刻就会终止交易。 但到现在,没有任何有异动的消息传来,千牛卫,金吾卫,大理寺,还有万年,长安二县的士卒和公人,都在自己的职司位置上,也就是说,李绚根本没有动用这些人。 尤其这些人,周峙虽不至于说人人认识,但基本特征,他都还是记得的,一见到人,一眼就能认出。 可是这些人根本就没出现,尤其是曲江宴席之后,无数人散开,李绚不是应该怀疑消息已经被送走,从而被分散注意吗? 万象阁的人出乎意料的出现在这里,不也就是为了打了个出乎意料吗? 偏偏一切都在李绚的算计中,两个人都被他恰好的堵在这里,为什么? 看着周峙满脸的疑惑,李绚微微摇头,轻声说道:“给事郎为人行事周密,本王自然不会在千牛卫和金吾卫,以及大理寺,诸方面露出马脚,所以本王用的人,从来就不是这些方面的人,” “请教?” “给事郎忘了,这里是长安城,这里还有另外一家可以名正言顺调用大量人手暗中监视而不给发现的衙门了?” “敢问是哪家?” “雍州府。”李绚一句话说出,周峙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雍州府,雍州牧。 上一任雍州牧,正是太子李贤。 李贤虽然并不怎么关注雍州府的事,但却是不停的从雍州府调人。 尤其是他继任太子之后,整个雍州府有太多的人调往东宫了。 而剩下的人,也有更多的人想要调入东宫,所以李贤只要发一句话,那么雍州府立刻就会派无数人相帮李绚。 雍州府的人,也是本地人,他们如果悄然的潜伏在周峙四周,周峙还真的难以发现。 “看来下官还是小瞧王爷了,没想到,王爷除了出手强悍以外,耐心也足够的好,目光也足够敏锐,竟然一眼就看透这位万象阁的先生,竟然会在这里现身。”周峙轻叹一声,回头看了车中一眼。 他最大的问题,还是小看了李绚。 之前的曲江池,那么混杂的人潮中,有那么多人随时都有机会和他交换情报,李绚竟然全部都视若无睹。 就仿佛笃定万象阁的人在曲江池不会出现一样,最后竟然真的被他在街上堵到了人。 周峙看着万象阁的来人,此刻虽然不发一言,但眼底的埋怨却是清晰无比。 万象阁的人脸色不由得一沉,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这出乎意外的举动,竟然已经被人看透了。 李绚骑着马微微上前两步,摇头叹道:“给事郎错了,本王也从未想到他会选在现在这个时候出现,若早知如此,那么本王就不派那么多人,在曲江监视给事郎,甚至有些不该听到的话,也全都听到了。” 周峙猛地转头,死死的盯住李绚,眯着眼睛,冷声说道:“南昌王在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无非就是派人监视罢了。”李绚有些怜悯的看向周峙,轻声说道:“给事郎可能不知道,在阁下的那条船上,随时都有两三人不停的贴在船下,用耳朵偷听给事郎的每一句话。” “不可能!”周峙猛然高喝一声,心中急促的跳动了起来。 曲江池广阔,虽然船只来往不停,但以周峙的能力,绝对不能让人在船底下偷听了那么久,而他一无所查的。 更何况,江底冷寒,几无空气,常人根本不可能在船底待太长时间。 若是频繁来往,这些人早被周峙发现了,对于李绚的这些话,周峙一个字也不信。 因为如果真的让李绚人听到他在船上说的每一句话,从而知晓沁香苑在这件事情当中所扮演的角色,那么就算是他这次能从李绚手上逃脱,也不可能逃过沁香苑背后那些人的制裁的。 李绚骑马再度微微上前一步,也就在同时,三匹马跟随在李绚的身后,从雨幕中冲了出来。 李竹,秦明,崔鼎,三个人护在李绚的身后随时准备朝周峙动手。 “不过是一点小手段罢了,只需要提前准备足够的羊皮气囊,一次性在传递待上半个时辰并不是怎么太难的事情。”李绚面无表情的摇头,说道:“给事郎北地出身,对这些南方的小手段了解不多,也是正常的。” “羊皮气囊?”周峙虽然没见过气囊究竟是什么样子,但光凭这几个字,也大概知道这些东西的作用。 “给事郎。”李绚看着周峙,轻声说道:“本王知道,给事郎是在等人救援,但还请给事郎放心,本王其实也在等,看看究竟有哪一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敢出手救一个出卖大唐,私通吐蕃的叛逆之人?” “不,我没有。”周峙忍不住直接出口,一脸的慌乱,李绚说中了。 李绚轻轻冷笑道:“给事郎说自己没有,那么就请好好的看一看,阁下的马车上究竟放着什么东西。” 周峙的呼吸顿沉,他现在敏锐的意识到,李绚对他的掌握,对他背后之人的把握,他要远在他的预计之上。 “给事郎,今夜不会再有人来了。”李绚轻叹一声,说道:“本王已经给过给事郎时间了,但很明显,那些人已经放弃你了。” 周峙心中无比沉重,他又何尝不知,那些人是不会出面救他的。 那些人,最擅长躲在阴影的角落里暗中算计,真的要让他们站出来和南昌王正面相对,他们谁都不敢。 因为站出来的是南昌王,但站在南昌王背后的,是皇帝。 周峙下意识的抬头,目光落在近在眼前的万象阁来人身上。 瞬间,刀光一闪,黑色的短刀已经架在了周峙的脖颈之上,轻轻一抹,一滴血珠已经从周峙的咽喉落了下来。 李绚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一个异常显眼的词条,从万象阁来人的头顶掉了出来。 【白鹰,万象阁副阁主,精通万象秘法,化身千万,替身化死,玄胎后境(万象神功,可剥离)。】 万象秘法,化身千万。 李绚领教过了,这种手段对他人相当致命,但对李绚,却根本没用。 万象阁的万象秘法,尽管相比天阴教的天阴幻术更加趋近真实,但实际上讲,万变不离其宗。 欺眼,欺心,欺人而已。 但这替身化死是什么意思,还有这种能力,李绚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他是早晚要上战场的人,若是能够有免死的功法,那可真是太好不过。 …… “二位其实不必如此。”李绚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穿一身金甲,手握黑色长槊,淡淡的说道:“今日二位看似绝境,且未必没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机。” 白鹰和周峙两人同时抬头,看向李绚的脸上满是诧异:这还能活? 李绚轻轻一笑,目光望向皇宫方向:“二位所作之事,弃家背国,按律,当绞,妻子儿女流三千里,遇赦不赦。但陛下仁慈,都是二位的弃暗投明,必有宽容之机。” “难道陛下还能免去下官之罪。”周峙看向李绚,忍不住一阵冷笑。 “免去自然不能,以功抵过,未尝不可。”李绚看向周峙,轻声说道:“只要给事郎能协助千牛卫,算计吐蕃,一旦有成,罪不至于官复原职,但平安返乡,却是丝毫不差。给事郎,陛下有多么的想彻底击败吐蕃,给事郎应当心中有数才对,若能如此,他人不敢说,本王保证,你之妻子儿女,绝不止落于他人之状。” 他人,何人,七娘。 被陷害自己父亲的曾经同窗同僚,肆意亵玩,遍数史书,如此凄惨之事,也少有人及。 周峙从不自认自己是什么好人,也并没什么三五好友,他真正有的,不过是基于利益的三五狐朋狗友罢了。 那些人,见他落难,不会帮助不说,说不得还会落井下石,因为他知道的实在太多。 (本章完) 第七百一十七章 陛下已经怀疑内侍监了? 风雨晦涩,杀机环绕。 雨幕之下,不管神色迟疑的周峙,李绚转头看向白鹰:“阁下想必就是万象阁新任副阁主白鹰,自从本王在杭州绞杀汪朝以后,阁下是本王见过的,万象阁第三位副阁主,本王可不愿意看到阁下成为死在本王面前的第三位万象阁副阁主。” 话刚出,立刻震撼人心。 白鹰低眉垂目:“那就要看南昌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白鹰手按在周峙脖颈之上,耳边却在不停的收束四下的各种声音。 如今他困在长安,最紧要的,便是逃。 但前后左右,四周各处,隐隐间都有无数的声音传来,谁也不知道在这雨夜之中,李绚究竟调动了多少人,竟围死了这里。 虽然站的并不近,但李绚依旧能清楚看到白鹰手背上贲起的青筋。 不过李绚更加注意的,是白鹰按在周峙后背的那只手,无声无息之中,却有元炁在悄然流动。 李绚有些好奇:替身换死,他究竟要怎么做? …… 感受到李绚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白鹰猛地抬头。 李绚轻轻一笑,淡淡说道:“其实本王有些未能想通,阁下为何不在曲江动手……曲江人多,一旦得手,很容易从四处城门逃走,何必要进入城中,一旦暴露,随时便会有无数大军蜂拥杀至。” 周峙脸色不由微微一变,这里是长安,天下防守最森严的壁垒。 虽说整个长安,六成的高手都在皇宫之中,但皇宫之外依旧有不少。 随便有个什么人来,白鹰就走不了了。 白鹰走不了,周峙自然不用想,同样也走不了。 “小心一点,南昌王在拖延时间。”周峙低声警告一声,白鹰默默点头。 谁又不是在拖延时间呢。 随即,白鹰抬起头,看向李绚:“在下之所以不愿前往城门,就是不想被那位世隐真人给堵住,南昌王算计精明,那位世隐真人已经有三天时间在这一带城门谨守,任何试图从其中逃出的人,都难免被明世隐从后来上一记。” 周峙猛然抬头,看向李绚的眼神中充满惊骇。 南昌王竟然是在数日之前,就已经知道他们情报交换住所是在曲江,甚至暗中调动了水卒。 这种算计实在太可怕了。 李绚浅浅笑笑,赞叹的说道:“白先生果然敏锐,若是先生肯弃暗投明,协助朝廷剿灭万象阁,本王可以担保,向陛下推荐,先生加入千牛卫,别的不说,一个千牛校尉还是有的。” “一个千牛校尉,呵呵呵……”白鹰突然间笑了,看着李绚摇着头说道:“难道在南昌王的眼里,万象阁只有这点分量。” “是的。”李绚出人意料的直接答应了下来,他目光看向一侧的周峙,神色淡淡的说道:“先生若是不信,可以问给事郎,一个千牛卫校尉,已经是朝廷能给的最大封官,因为在朝廷的眼里,万象阁之重,绝对重不过一州。而若是有准确情报,一个千牛卫校尉,便可以调动大军,将万象阁老巢直接铲除。” 李绚一番话,很有些大言不惭,白鹰下意识的看向了刀口之下的周峙。 周峙这个时候,却无奈赞同的点头,说道:“周某在宫中奋力二十多年,也不过是一正五品上的门下给事中。南昌王去年,剿灭天阴教,也不过时任一正五品下的婺州别驾。 万象阁虽然看似宏大,但不过是因为朝廷从未真正的将目光放在万象阁之上,否则只需集一州之力,便可毁灭万象阁。 毕竟它甚至还比不得天阴教,没有信徒,无法裹挟百姓,只不过是在情报消息之术上有些造诣,但这种造诣,千牛卫,内卫,密卫,善长之人多不胜数,一旦被抓住梗节,万象阁必灭无疑。” 白鹰这个时候,真的震惊了。 一直以来,他自以为以万象阁身份,随随便便可以纵横天下,莫能有敌。 但如今,当一切事实摆放在他眼前时,白鹰愣了,瞬间深受现实拷打。 他从来未曾想过,之前之所以未被朝廷抓捕,不过是因为朝廷从未将真正的力量放在万象阁之上。 就在白鹰惊讶之际,就听李绚淡淡的说道:“先生若是不愿在长安为官,本王亦可以帮先生调回蜀中,不过蜀中,万象阁总坛所在,先生回川蜀,反而容易陷身威胁。” 白鹰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你是如何知晓,万象阁总坛在蜀中的?” 白鹰话音刚落,一侧的周峙已经忍不住的想要狠狠踢他一脚 白鹰顿时明白了过来,又气又怒的低吼:“你诈我?” “何来诈字一说?”李绚不屑看了周峙一眼,然后才对着白鹰说道:“千牛卫早就查知,万象阁总坛所在是在蜀中,只不过一直以来,未得真正地点,所以才一直未有所动,若是先生肯相助,剿灭万象阁,朝中……” “好了。”白鹰猛地大喝一声打断李绚,目光冷冷的看着他,不屑的说道:“老子才不愿做什么朝廷鹰犬。” “原来先生是南州人。”李绚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话,让白鹰彻底变了脸色。 原来在刚才不经意间吗,白鹰已经用了南州口音。 “你今日要死在这里了。”白鹰的短刀缓缓的从周峙的脖子上挪了下来,人死死的盯着李绚。 李绚笑了,摇摇头,说道:“本王如今就在这里,就等先生动手。” 白鹰忍不住的要动手,但周峙却突然拉住了他,语气低沉急促的说道:“小心,南昌王向来好引人入陷,今日,千牛卫,金吾卫,还有大理寺的高手,都有各自职责所在,一时赶不过来,光凭雍州府的几个人,是拦不住你的,走。” 白鹰满眼诧异的看向周峙,周峙苦笑,说道:“非是在下别有想法,如今只要阁下能顺利逃走,那么朝中追逐目光必然在阁下身上,我要逃就容易了。” 白鹰微微摇头,然后在周峙疑惑的眼神中说道:“你错了,如今在我们四周的,并非只有雍州府的那些捕快,还有整整的两队铁骑。” “铁骑?”周峙愣了,他有些没弄明白情况。 今日出行之时,他刻意调看了千牛卫金吾卫,包括右卫,以及拱卫长安的南衙各部的分署情况,根本没有任何两队铁骑的调动命令,除非中书省配合南昌王演戏,否则这些东西,是瞒不过他的。 “拍拍拍!”李绚这个时候忍不住的拍掌,无奈的叹声说道:“给事郎为人严谨,本王也不得不多方筹谋。” 李绚的目光越过周峙,落在他身后的长街上,雨幕之中,一片的马蹄声迅速接近。 周峙立刻回头,然后就看到一队身穿蓝色鱼鳞甲的士卒,从雨幕之中彻底的撞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名身穿蓝色金甲,带着虎头盔甲的年轻将领。 看到这些身穿鱼鳞甲的士卒之时,周峙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猛然回头,看向李绚,赫然就看到,又是一队身穿鱼鳞甲的士卒,从雨幕中走了出来,站在李绚的身后排成一列。 “南昌王,你疯了吗,竟然敢调动太子右卫率,还给他们披了战甲,难道你不知吗,你如此做,已经等同谋逆,抄家灭族,父母子女流三千里。”周峙疯狂的语气中,语气中情不自禁的带起一丝冷嘲出色。 李绚平静的看着周峙,轻声说道:“这些太子右卫率的骑兵,是本王找太子殿下借来的,一路悄然出东宫,出延喜门,抵达此处,你觉得本王凭什么,能够让守卫延喜门的右监门卫士放行的?” 周峙微微一愣,随即就难以置信的说道:“是圣旨,你的手上有圣旨,不,这不可能,你的手上若有圣旨,不可能我不知道。” “陛下亲笔手诏,又如何需要你知晓。”李绚微微抬头,两侧的右卫率骑兵,顿时作出了冲锋的姿势。 周峙的眼中,似乎并无这些骑兵,一道灵光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猛然间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陛下已经怀疑内侍监了?” 李绚顿时沉默了下来,周峙脸色一变,他说错话了。 此刻,李绚已经拿到了他最想拿到的东西,已经没必要再拖延下去了。 李绚左手手猛地向下一挥,下一刻,他已经手持七步量天槊,整个人如同脱兔一样的冲了出去。 动若惊雷。 这一瞬间,两支右卫率骑兵同时惊起,瞬间已经如同两道钢铁洪流一样,朝着中央的马车狠狠的轰杀而去。 对面,那面一名金甲虎头盔的年轻将领,速度相比李绚竟是丝毫不弱,手里的长槊瞬间就突刺到了马车之前。 李绚手里的长槊,已经同一时间,狠狠的刺进了马车之中。 “滋啦”一声,强大的力量之下,整辆马车瞬间炸裂开来。 白鹰站在马车中央,周峙跌倒在地,面对直扑过来的两把长槊,白鹰艺高人胆大,直接伸手抓向了两把长槊的槊身之处。 白鹰江湖老手,如何不知道朝廷军阵的恐怕。 实力强悍的军将,甚至可以配合军阵,击杀整个世间最巅峰的修行者。 就比如薛仁贵,比如裴行俭。 但南昌王,白鹰心中闪过一丝冷笑,玄胎初境的修为,即便配合军阵,又能有几分修为发挥出来。 白鹰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 心思扇动逐渐,白鹰就已经几乎捏住了两把长槊。 但也就在同一瞬间,两把长槊却无比诡异的一跳,瞬间就从白鹰手上跳脱。 危急临身,霎那间,白鹰脚尖一点,整个人已经极速的向前跳跃而去。 但他快,两把长槊更快。 “滋啦”两声,鲜血已经血泉一样的从白鹰涌了出来。 (本章完) 第七百一十八章 太子右卫,参军尉迟 如水一样的连片槊刃,在细雨之下,直接从白鹰的身上飞掠而过。 每一下,都带起一片鲜血。 左右两队,百名铁骑手持长槊,相互一闪而过,原地只剩下一个如同血葫芦一样的身影。 冷雨落下,白鹰身上的血很快就被浇到了地上,然后顺着雨水,流进了排水沟,一片血红。 李绚转眼已经冲出百步,稍微勒马,马匹的速度顿时放缓,然后随着他缓缓转身。 抬头,李绚看向雨幕当中的白鹰,整个马车的木板已经被他的血彻底浸红。 但此刻的白鹰依旧未死,他的手还在微微的抖动,人尽管身受重伤,但依旧稳稳的站在那里。 此刻的他,目光死死的落在李绚手里的长槊上。 他一些无法相信,李绚和那名右卫率将领手中的长槊,竟然全都是破炁槊。 这种东西,江湖求一而不可得,长安竟然遍地皆是。 白鹰的目光中带着惊骇,同样,还带着一丝力量。 在刚才都一刹那间骑兵冲击当中,白鹰还是在最后关头,躲过了致命的要害。 万象阁的万象真法,似乎总有一些令人诧异的东西。 这已经不是李绚第一次遇到类似的情况。 之前,他和明岸,还有杨寿动手的时候,两个人都有类似的手段。 李绚有种感觉,万象阁的万象真法,还有无生道的无生秘法,都是最适合战场厮杀所有的攻法。 这些法门,兵家同样也有,只不过,兵家并没有那么激进。 当然,或许兵家也有。 只不过李绚现在并不知情,那种需要自残和残害他人的激进手段,在兵家,是否已经被删掉了。 李绚抬起头,看了对面的年轻将领一眼,森冷的目光对在一起。 下一刻,两队骑兵再度如同洪流一样的极速冲刺而去。 白鹰的脸色顿时变的煞白,他们是真的要他死啊! 几乎是在瞬间,冷白的槊刃已经刺到了白鹰眼前,脚步一点,瞬间之间,李绚的眼前,白鹰已经幻化出八道身影,急速旋转着,朝着四面八方扑了过去。 瞬息之间的变化,李绚的眼神根本没有丝毫的变化,右手向前抬起一尺高度,然后狠狠的捅进了半空中白鹰的身体之中,鲜血骤然炸裂。 槊刃锋利,转眼已经破体而出,半空中的其他虚影,在瞬间全部消失。 在他的牵引之下,他身后的骑兵,还有对面一整队,手里的槊刃全部都落在了白鹰的身上。 这一次,白鹰没有再躲过要害。 …… 瞬间,人已经如同一摊烂泥一样的摔在了车板上,也甩在了周峙的身上。 白鹰的尸体覆盖在了周峙身上的同时,也将周峙身上同样也染了一堆的血。 快马停下,李绚皱着眉头转身,看向了车板上的白鹰。 对面,那名穿着蓝衣鱼鳞甲的军将,同样一脸疑惑的落在了白鹰。 他抬起头,看向李绚,眉头紧皱,冷声说道:“这死的太容易了吧?” “你们尉迟家难道就没教过你吗?”李绚神色冷淡的说道:“死的太容易了,就是没死。” 尉迟循毓,鄂国公尉迟宝琳之子,前雍王府参军,现在太子右卫率骑曹参军。 李绚这一次请调动太子右卫率,就是因为有尉迟循毓在。 尉迟家的槊法丝毫不逊色于秦家,秦明被人盯死了,李绚就调尉迟循毓出来。 虽然他们两个如今关系并不亲近,但早年也是一块长大的。 只可惜后来分道扬镳,尉迟家走了李贤的路子,李绚自己成长了起来,而秦明则因为秦善道受到了皇帝重用,也逐渐起势。 只有尉迟循毓,虽然如今进了东宫,职位也成了太子右卫率骑曹参军,一旦李贤登基,他同样大有前途。 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如今存在于太子和武后之间逐渐清晰的矛盾,甚至在未来,这种矛盾还会激化。 李贤继任太子已经快一年了,已经迅速站稳脚跟的他,方方面面都不由自主的和武后开始碰撞。 虽然不少人都看好李贤,和他绑定的人也不少,但多年以来,武后已经用无数人的鲜血,见证了她的强悍。 如今虽然有无数人的扑到李贤麾下,但敢出头和武后硬碰硬的,少之又少。 尉迟循毓虽然出身贵重,但在整个东宫却根本不显眼,那里出身不逊色于他的太多了。 李绚缓缓的压马上前,同时微微伸手,压住了身后的骑兵。 尉迟循毓也是同样动作,但骑兵无法锁定目标的时候,速度优势就发挥不出来,无法发挥速度优势,反而容易被人所趁。 眼下这些骑兵,哪怕损失一个,他们都得心疼半天。 李绚骑马停在距离马车一丈之处,看着马车上倒着的三个人,一个词条跳了起来。 【周峙(伪),门下省给事中——真身·白鹰,万象阁副阁主,精通万象秘法,化身千万,替身化死,玄胎后境(万象神功,可剥离)】 倒在最上面的,看起来是白鹰血淋淋残躯的,真身其实是周峙。 而躺在血尸下面的,被沾了一身血,身体也受了重伤,但表面看不出来的,是白鹰。 李绚不知道白鹰就是怎么将伤势转嫁到周峙身上的,当初明岸也是这么将伤势转嫁到杨寿身上的。 替身化死,化身千万,手段果然玄妙。 锋利的槊刃刺下,瞬间就已经刺入到白鹰(伪)的尸体当中,强大的力量直接将白鹰(伪)的尸体挑在了半空。 尉迟循毓忍不住的皱了皱眉头,他的槊刃已经深深的刺入到了尸体当中,彻底搅碎了对方的五脏。 “他……死了?”尉迟循毓有些疑惑的看向李绚。 李绚轻轻摇头,说道:“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不可能活下去。” 李绚目光落在下面的周峙(伪)和七娘的身上,轻声说道:“这两个人我要带走,死了的这个,你带走,替兄弟们请功。” 尉迟循毓上下打量着李绚:“二十七郎,你真的肯让我把人带走?” 尉迟循毓看向李绚的目光中充满了不信。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如果是自己朋友,那么李绚待他们极好,但如果是敌人,那么李绚的手段绝对会让他们痛不欲生。 当年自小长大的那些人,很多人看到李绚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绕着走,原因就是因为他们吃太多亏了。 李绚轻笑一声,说道:“人就死在这里,你送到大理寺,千牛卫,又或者刑部都好,回头和太子报备一声,功劳就有了……当然,你也可以留下这具尸体,我来处理。” 尉迟循毓的呼吸顿时沉重了起来。 李绚来处理这具尸体,算了吧,真要是他,还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看到尉迟循毓的目光重新落在了这具尸体身上,李绚就知道了他的决定,然后淡淡的说道:“情报消息和汇票你们得留下,消息要送到兵部和门下省销毁,汇票要继续查下去,本王倒要看看,他们怎么敢和吐蕃人做生意?” 尉迟循毓眉头一跳,顿时知道,又有人要倒霉了。 李绚对于那些官员,倒还是守规矩的,但是那些身份特殊,但又拿不到台面上,偏偏又被他抓住了手脚的家伙,他有无数的手段,从那些人扒下三层皮来。 尤其现在他们还牵涉到了通吐蕃谍案,被抓住了要害,不狠狠的掉下一条肉来,李绚就不是南昌王。 尉迟循毓深吸一口气,对着李绚拱手道:“如今,二十七郎,就告辞了。” “慢走!”李绚握住长槊,对着尉迟循毓郑重的拱手。 尉迟循毓心中轻叹一声,然后点头,转身,带着自己的两队骑兵,朝着城外而去。 他们必须要先卸甲,才能入宫。 …… 看着离开了的尉迟循毓,李绚轻叹一声,转身,人已经跳到了马车上。 瞬间,他的手就已经按在了周峙(伪)的心口上。 稍一用力,周峙(伪)整个人淡淡心脏立刻就是一停,整个人彻底的昏死过去。 李绚伸手将七娘扶起,她一直昏迷在角落里,身上虽然也淋了一些血,但并不多。 很快,一辆马车就被拉了过来,七娘给李绚直接抱进了马车里。 “走,去千牛狱。”李绚冷漠的声音一出,瞬间,四周黑暗的雨夜之中,二十多名弩弓手从各个角落跳了出来。 他们手里拿的全部都是破炁弩,箭头锋寒,只要出箭,立刻就能破体而出。 白鹰根本没有把握能够冲破李绚暗中布置的弩阵,所以才留在原地和李绚相抗。 可怜的周峙,根本就不知道李绚为了对付他,究竟动用了多少的人力物力。 “聪明人啊,知道自己跑不了,就假死试图遁世。”李绚坐在马车里,看了一眼昏倒在一侧的七娘,冷冷的说道:“你既然已经醒了,就不要再装睡了。” 躺在一侧,原本被白鹰弄晕过去的七娘,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动弹了一下身体,片刻之后,她还是缓缓的坐了起来,一脸倔强,但又有些楚楚可怜的看向李绚,微微福身道:“沁香苑,何七娘,见过王爷。” “嗯!”李绚轻轻调头,看了一眼矮塌之下,低声说道:“下面有件东西,你自己取出来吧。” 下面。 何七娘微微一愣,但还是从矮塌之下,将一封密信取了出来,然后双手捧着,递给李绚。 李绚摇摇头,说道:“信是给你看的,本王托人在贵州,查了一下你弟弟的情况。” 李绚一句话,何七娘的脸色顿时苍白起来,然后紧紧的握住信函。 何七娘从来没有真正收到过弟弟的传信,历来都是周峙拿到信之后,然后转给她看。 但仅仅是给她看,这东西,她没法保管在手里,看过之后,就会被周峙重新收走。 或者,当着她的面,直接烧毁,不留丝毫证据。 因为在沁香苑,何七娘所有的东西都不是属于她自己的,也包括她自己。 不管她藏的有多深,都会被人找出来,然后毁掉。 现在,这虽然不是弟弟的亲笔信,但却是记录着关于弟弟的消息。 何七娘颤颤巍巍的打开了信,一大片的字,她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最后眼中只有两个字充斥湿润的眼眶。 “已卒。” (本章完) 第七百一十九章 密卫统领,千般转圜 天色暗沉,雨幕渐歇。 平康坊外,一整队的金吾卫出现在沁香苑之外,站在沁香苑大门外三米处,手握长槊,排成一排,脸色冷肃。 沁香苑前,金吾卫直接占据半条长街,死死堵住一切进出沁香苑之路。 何七娘从后方缓缓的走出,走到一众金吾卫之前,然后跪向沁香苑,目光哀泣的看着前面的大门,但大门之内,此刻暗中虽有无数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但依旧没有丝毫动静。 沁香苑东侧街对面,一辆黑架马车无声的停在那里。 李绚坐在对面的马车里,森冷的目光看着对面的华贵的沁香苑。 白鹰已经被他送到了千牛狱,如今就差这座沁香苑了。 秦明坐在李绚的对面,一身蓝衣金甲,眉头紧皱,略带担忧的看着李绚问道:“真要动手吗?” 李绚轻轻的点头:“当然,不过要等一等?” 秦明一愣,下意识的问道:“等什么?” “旨意。”李绚抬头,透过车窗,看向远处大明宫的方向,轻声说道:“已经去请旨了。” …… 大明宫,紫宸殿外。 赵巩面色冷峻的束手站立,青筋不时的跳出,但迅速的又平复了下来,眼底的紧张和凝重清晰可见。 一名青衣内侍快步的从内殿走出,目光扫了赵巩一眼,然后抬头望向远方,高声呼道:“天后有令,宣朝散大夫赵巩觐见。” 赵巩立刻躬身拱手,行礼道:“臣赵巩领旨。” 低头的瞬间,赵巩脸上所有的表情全部消失不见,再度抬头,脸上已经带起了肃然和惶恐。 赵巩一身绯色官袍,腰间挂两枚青色玉玦,抬首迈步,行走之间不紧不慢,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的一样规矩。 庄严的紫宸殿内,此刻已经点亮了无数烛火。 赵巩迈步在大殿中央站立,也不抬头,直接对着坐在御案后的武后拱手道:“臣朝散大夫,密卫统领赵巩,拜见天后,天后万安。” 御案之后,武后正在批阅奏章,赵巩进来,她根本头也没抬,直接问道:“何事?” “回禀天后,就在半个时辰之前,门下省给事中周峙,遭遇万象阁副阁主白鹰刺杀。”赵巩的话音刚落,御案之后的武后已经抬起了头,脸上带起一丝疑惑。 赵巩赶紧继续说道:“回禀天后,其时恰好南昌王路过,最后力挫白鹰,并将其斩杀。” 御案之后,武后皱着眉,放下了手里的玉管细笔,轻声叹道:“到底怎么回事?” “回禀天后,是门下给事中周峙暗通吐蕃,经万象阁之手,转卖我朝西线详情布置于吐蕃,但被南昌王提早识破。”赵巩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奏章,微微向前递出。 一旁的内侍赶紧下来,将奏章接过,最后递到了武后手里。 武后打开奏章,同时说道:“你继续。” “喏!”赵巩赶紧拱手,同时说道:“回禀天后,南昌王于数日之前绞杀万象阁明岸之后,便盯上了周峙,但因无实证,故而一直在外围暗中监视,半个时辰之前,周峙在离开曲江池后,和白鹰交易,被南昌王当场捕获。” 武后微微点头,淡淡的说道:“此事,之前明卿禀奏过。” “是!”赵巩躬身,继续说道:“但今日,交手之时,白鹰用万象秘法,替身周峙,最后周峙受白鹰之伤,伤重而死,但白鹰,却已经被生擒!” “哦?”武后猛然抬起头,满脸诧异的看向赵巩,微微摇头,说道:“本宫一向以为,南昌王出手,历来非死即伤,难得,难得,竟能抓住活口。” 赵巩立刻惶恐的说道:“回禀天后,是白鹰自知难逃,故而用手段诈死,却不知早已经被南昌王识破,轻易拿下,如今已经锁入千牛狱,待其苏醒,便严查万象阁机密。” “嗯,干的不错!”武后满意的点点头,随后说道:“是调用的东宫右卫率的尉迟循毓吧,传旨,升尉迟循毓太子右卫率司马。” “喏!”赵巩立刻肃然拱手,东宫调兵这么大的事,天后怎么可能不知道。 武后看完奏章,放在一旁,然后抬头看向赵巩:“此事,报千牛卫和大理寺处置即可,你又何故如此急匆匆的赶来宫内,具体何事?” “天后洞察!”赵巩微微躬身,然后才小心的说道:“天后,南昌王在抓获周峙和白鹰的马车上,还找到一名女……女使?” “女使?”武后顿时抬头,满脸难以置信的看向赵巩。 赵巩立刻拱手,说道:“回禀天后,其人乃是平康坊沁香苑的女妓何七娘,但其实,其人真实身份为掖庭局罪女何妙,其父为显庆四年状元何旸之女,何旸于麟德元年,被人告发与上官仪合谋,勾结废太子忠谋逆,流放播州,数年而死,当初告发何旸者,正是周峙。” 上官仪名字一出,右侧帷帐之后,一名三旬女官猛地抬头,但随即又迅速的低下头。 …… 武后的眉头死死的皱了起来,右拳忍不住的紧握:“显庆四年的榜眼,麟德元年最多不多六品。” 赵巩拱手道:“回禀天后,是从六品上的著作佐郎,其时,何旸即将右迁通事舍人。” “一个著作佐郎哪有资格和宰相勾连,而且还是废太子忠。”武后眼底闪过一丝嫌弃。 当然,当年别说是何旸了,就是上官仪也都是被人诬陷的。 而诬陷上官仪交通废太子李忠谋逆的,就是眼前这位武皇后。 只是虽然人人都知上官仪之事为冤,但也人人都知,上官仪死的不冤。 武后摇摇头,甩去脑中想法,随即不屑的冷哼一声:“呵,果然好手段,借着朝争,构陷同僚,然后又将其女纳入床榻……等等,掖庭局的罪女,如何会成为沁香苑的女妓,又如何会被人送到……来人,传内侍少监徐忠。” “喏!”一侧的内侍在武后冷喝声中,立刻躬身,然后快步小跑的朝着殿外而去。 武后铁青着脸看着赵巩说道:“你继续说。” “喏!”赵巩躬身,继续说道:“女妓何妙供认,周峙常于沁香苑与他人私会,时常评论朝政,发泄不满,诋毁帝后,阴谋……” “哗啦”一声,御案之上的无数奏章,被狠狠的挥到地上,武后咬着牙说道:“你说什么?” “回禀天后,门下给事中周峙,中书舍人崔繁,太子中舍人胡载,秘书少监郑范四人常在一起私会,评论朝政,不时有狂悖之言……这里有何妙供词一份,请天后预览。”赵巩立刻再度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供纸,递了上去。 一旁的内侍将供纸小心的送到武后手里。 武后粗略的看了一遍,看到上面几个字眼的时候,手上的供纸立刻被紧紧的攥成一团。 赵巩立刻继续说道:“因事涉宫闱,南昌王请奏,是由千牛卫借刺杀之事,察查沁香苑,还是交由内卫审查?” 内卫很少离宫,但宫中不法之事,历来由内卫察查。 “让内卫查什么,还嫌这事不够乱吗?”武后没好气的白了赵巩一眼,然后深吸口气,冷静下来,随即轻笑一声,说道:“是南昌王自己想查沁香苑吧?” “回禀天后,南昌王听闻沁香苑中常有臣僚暗中密会,胁玩女妓,妄议朝政,诽谤帝后……他心中无比愤怒,人已经赶到了平康坊,只是顾忌到事涉宫闱,这才没有妄进……” “没有什么妄进,他想查,就让他好好的查,将这里面所有的污秽,都给本宫全部翻出来,所有一众涉事官员,全部抓捕,下千牛狱。”武后咬牙切齿,她心中的愤怒已经有些难以言说。 宫中的人,将掖庭局的罪女送出宫去当女妓,暗中组建的沁香苑,反而成了某些人暗中密会用来诋毁自己的秘密场所,而限于地点特殊,那些人的言语,几乎无人所知。 武后感觉自己的脸,被人打的通红。 必须查,必须狠狠的查,不查何以知道那些人究竟有何等狂悖。 “臣遵旨。”赵巩沉沉的松了口气,这件事到现在,总算是要了结了。 就在此时,一名内侍进来,小心低声的拱手道:“天后,内侍少监徐忠到。” 武后抬起头,看向赵巩。 赵巩立刻从袖子里拿出一沓带血的汇票和一根木簪,递给一旁的内侍。 武后看着内侍手里的东西,然后冷笑一声,说道:“赵卿,你的袖子,都快成百宝囊了,以后有什么东西,直接全部拿出来,别一会一样的。” “是臣思虑不周。”赵巩立刻惶恐的拱手,然后看武后开始翻开汇票和木簪,赵巩赶紧说道:“这是吐蕃人用来贿买情报的三万贯通渊坊的汇票,那只木簪拧开,里面放着的,便是周峙卖给吐蕃的情报消息……不过臣和南昌王都未曾打开看过,所以难免会……” “会什么,会杀错人吗?”武后抬起头白了赵巩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该看就看,这些东西,你们早晚都会知道的,你们又不会将这些消息卖给吐蕃。” “臣不敢!” 看着赵巩一副谨慎过度的样子,武后忍不住的摇摇头,说道:“你啊,做事就是太谨慎了。” “臣谨记天后教诲。”赵巩抬头,脸色满是苦涩的看向武后。 武后轻叹一声,摆摆手,赵巩立刻低头。 武后打开木簪看了上面记录的文字一眼,然后便随意的放在一侧。 赵巩上挑的目光注意到这一幕,眼底深处瞬间闪过一丝惊骇,赶紧沉沉低头。 武后一页一页的翻看三十张,每张一千贯带血的汇票,忍不住的冷哼一声:“三万贯,三万贯就将整个西线大军给卖了,一个给事中,仅仅为了三万贯,就卖掉了自己的前途,你说蹊跷不蹊跷。” 赵巩立刻拱手:“天后,臣请旨查通渊坊,吐蕃之人能将三万贯存于通渊坊,贿买周峙手里的情报,那么在其中,必然也还有其他的钱财,存于其中……天后,按律,叛逆者,家产一概没入朝廷。” 深深的看了赵巩一眼,武后微微摇头,说道:“只查与吐蕃相关即可,不得随意扩大。” “喏!”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章 宫中的人,怎么可能出现在宫外 赵巩迈步从紫宸殿走出,夜雨之后,清新的空气吸入脑海,整个人立刻扫去迷障,重新清醒过来。 今夜之事,总算是过去了。 赵巩随即思量起武后所说的,不得随意扩大之事,似乎这中间会扩大到什么人,武后心中已经有数。 就在此时,身后的紫宸殿内突然传来武后冰冷的声音:“掌嘴!” “啪!啪!啪!”声音很重,很响,每一下,都令人不由得心惊肉跳。 赵巩在殿外稍微停步,脸色微微一沉。 一副被人用厚木板子掌嘴的画面,顿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仅仅是稍微停步,赵巩就继续迈步,快步的朝着殿外而去。 他知道,内侍少监徐忠完了。 不只是他,徐忠麾下的一众人等,怕是全部都要完。 可怜的替罪羊。 赵巩很快就离开了大明宫,走出了丹凤门,刚准备上马,就在此时,三匹快马,一名内侍,两名禁军,已经从他的身后而过,快速的朝着太极宫而去。 天后有旨。 天后已经在为沁香苑的事情做后手收拾了。 如今这事,天后其实是不愿意看到它泛起任何一丝波澜的,最好是无声无息的过去。 但李绚怎么能不追查,除了要查出幕后黑手之外,李绚也必须要表明自己的立场。 如果今天他因为沁香苑和宫内有关,就什么都不做,那么明日,就会有无数和宫内有关的人,打着天后的旗号,直接踩到他的头上。 这件事情,看起来和很多人无关,但很快所有人都会想明白和武后的关系,所以李绚绝不能忌惮于武后而什么都不做,甚至不仅要做,还要妥善的处置好宫中,和天后之间的关系。 尤其要和武后解释清楚其中的误会,甚至让武后转而全力支持他。 这才有了赵巩宫中一行,武后心思幽微,李绚也只有通过赵巩,才能妥当处理。 赵巩沉沉的叹一口气,自己的这个外甥啊,可真的是不让人省心。 赵巩还没走出去多远,又是一波,三匹快马,一名内侍,两名禁军,快速的朝着太极宫而去。 赵巩愣了,天后这是要做什么。 侧过身,赵巩低声说道:“去看看,这是到什么地方传旨去了?” 一道黑色侍卫从黑暗的阴影中走出,对着赵巩微微拱手,然后快步的朝着太极宫而去。 …… 平康坊,沁香苑外,马车之内。 李绚皱着眉头,看着赵巩:“天后派人去了御史台和大理寺?” “嗯!”赵巩靠坐在车壁之上,轻声说道:“御史台弹劾,大理寺卿抓人,不动用千牛卫,一切走在明面上,然后昭告天下,该定罪定罪,该杀人杀人,天后的反应快速果断。” “这不是在预见之中的吗?”李绚轻声一叹。 赵巩默默的点头,随后说道:“那你快点,要不了多久,大理寺就该找你手上要人了。” “那正好,大理寺的人,跟我一起抓人正好。”李绚随意的笑了笑,然后神色肃然道:“阿舅,其他之事,都可照规办事,但若是抓到宫中之人……” “宫中的人,怎么可能出现在宫外?”赵巩一句话,就将李绚反驳了回去。 “外甥明白了。”李绚探出头,低声在外面嘱咐了两句。 下一刻,长街之上,何七娘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前迈步,然后一步步的走进了沁香苑。 街上来来往往,有意无意在留意的人,看到这一幕,心中顿时了然,开始了。 千牛卫围困沁香苑已经将近一个时辰,内外进出一众人等,全部都被拦下。 听话之人,被劝返,不听话的人,直接抓捕。 沁香苑外的人,看到这种架势,如何还敢轻易接近? 沁香苑里的人,即便是再蠢的人,也知道有人在找麻烦。 但他们更愿意相信沁香苑的背景,即便明知外面站的是金吾卫,站在金吾卫后面的人是李绚。 这些人依旧相信,用不了多久,李绚就会直接退走。 所以很多人如今都待在沁香苑的内部,静静的准备看笑话。 但他们就看到何七娘缓步走进了沁香苑,一时间不知道李绚究竟想干什么? 干什么,能干什么,自然是栽赃。 雨彻底的停了,李绚迈步从马车上下来,抬头仰天,雨夜之后清澈的夜空里,星辰点点。 低头,李绚迈步。 众目睽睽之下,李绚一步步的走进了沁香苑。 就在这一瞬间,一整队的千牛卫,从金吾卫的背后,直接跟着李绚,冲进了沁香苑。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一片哗然。 …… 幽静雅致,华贵素丽。 沁香苑楼阁之内,一切看起去非常简洁,但不多的陈设,依旧让人感到一股华贵之感。 来自南疆的象牙,东海的珍珠,荒原的兽皮,西域的香料,江南的绸缎,中原的黄金。 洋洋种种,或雕刻的如同山景一般,或遮掩于绸缎之下,又或者飘荡在杳杳青烟之中,又或者直接打成了酒杯。 李绚站在沁香苑的阁厅之中,内外一众人等,无一出来见面,但帷帐幕帘之后,却有人影在轻轻晃动。 李绚神色冷漠,淡淡的开口道:“南昌郡王李绚,奉旨剿贼,平康坊沁香苑,有贼人闯入,本王带千牛卫追杀而至,不慎,打斗起火,烧毁整个沁香苑,烧死无辜者一十八人,请罪!” 请罪,向谁请罪,向朝廷请罪,向皇帝请罪。 请罪,请什么罪,不慎烧毁沁香苑,连累烧死烧死无辜者一十八人治罪。 如何治罪,罚铜三百六十斤。 死一人,罚铜二十斤,十八人,三百六十斤。 一名穿着淡蓝色云纹对襟长袍的丰腴女子,终于从绸帐之后走了出来。 此女二十七八年纪,正是美艳万分的时候,穿着的一身长袍,也将饱满的身子尽情的展现了出来,但偏偏脸上涂着偏厚的胭脂水粉,让人难生好感。 一只丝绢团扇骤然挡住李绚的视线,后面只留下一双算计精明的眼睛。 “奴家十三娘见过南昌王。”十三娘微微福身,看着李绚,得意的浅笑一声,然后开口道:“南昌王是如何算得,奴家这里有一十八人?会不会王爷算错了,奴家这里远不止一十八人?” “没有算错,是你听错了,本王说的,是有无辜者十八人,而不是烧死十八人。”李绚冷冽的抬头,一句话,让十三娘愣在原地,即便是脸上依旧含笑,但脸色已经僵硬无比。 不只是十三娘,整个沁香苑,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脸色全都凝重了起来。 “南昌王可真是杀气腾腾啊。”十三娘嘴角带起冷笑,看着李绚轻轻问道:“连无辜者,都要烧死十八人,那么那些非无辜者呢,王爷又会杀多少呢?” “哪有什么非无辜者,大火之下,这里最后只会找到十八具尸体,上呈部院。”李绚一句话说完,暗中听到这句话的所有人,脸色不由微微一愣,嘴里开始琢磨李绚的这句话。 上呈部院,南昌王最后报到朝廷的死者,只有十八人。 可是如今,在整个沁香苑之中,可远不止十八人。 南昌王这是要将所有人都杀死,最后,上奏朝廷的只有十八个名字。 更多的人,连死都是无声无息,连尸体都不会有;如此,就不用牵连到他们背后的人。 那么被上奏到朝廷的,只能是那些当朝官员,他们才是所谓的无辜者。 他们也全都要死。 这座沁香苑中,只有十八个官位最高的人,才有留下姓名、上奏朝廷的机会,而且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除此之外,其他所有人,都要死了,因为他们背后牵连到人,根本就不能为外人所知。 南昌王是来灭口的。 可他怎么敢。 无数人心中升起了惊涛骇浪。 …… “王爷在京中多日,想必也知道这沁香苑是什么地方,任何人,如果在这里肆意妄为,那么如今这楼内的数十名同僚,怕是就不会放过南昌王的。”十三娘凌厉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李绚。 李绚不屑一笑,轻声说道:“娘子觉得本王真在意这些吗?或许娘子忘了,本王刚才开口,是奉旨。今日一应情况,本王都已经尽数上奏陛下和天后,如今谁让诸位死,诸位心中还没有数吗?” 躲在视线看不见地方的众人,脸色瞬间一变。 他们都想起来,南昌王来这里是奉旨抓贼的,抓的什么贼,通吐蕃的贼。 通敌之罪,就算是当场灭杀,也丝毫不过。 “王爷是来这里抓贼的,王爷若是想搜,随便搜,若是找到了人随便带走,沁香苑向来遵纪守法,朝廷法令到处,但行无阻。”一个有些尖利的声音从楼阁上方传来。 一名穿着淡蓝色锦衣,身材佝偻,皮肤松弛,满头白发,头发用一根木簪扎起的六旬老人,从更上方走出。 太监,内官。 看到这个人出现,不知道多少人松了口气。 “原来是徐老监,怪不得能在这平康坊坐镇。” 一名平淡的声音从李绚身后传来,穿着黑色锦衣的赵巩一步步的从楼外走了出来。 徐老监抬头看向赵巩,目光轻轻一眯,片刻便有些恍然的说道:“原来是赵郎君,上回和赵郎君见面,还是在荣国夫人的九旬寿诞上吧,没想到,数年不见,赵郎君已经是密卫统领了。” “哪里,你老当年叱咤风云的时候,晚辈不过是一介小人物,只是如今您老,离朝许久,才不知朝中人事变化。”赵巩微微躬身,看向徐老监的目光中充满了警惕。 宫中活着出来的人物,哪有一个简单的。 徐老监丝毫没被赵巩的恭维之言所蒙蔽,他看着赵巩说道:“如此说来,今日南昌王到此,是真的奉了圣旨。” “南昌王剿贼,拿的是陛下的圣旨,所以他之前,才只围了这里,没有杀进来,但就在刚刚,下官从宫中面圣而归,得了天后口谕。”赵巩一句话,让明里暗里,所有一切在盯着的人,都不由得感到脸色一变。 陛下,天后。 赵巩轻声说道:“今日之事,并非一体诛杀,只要听话,便可以有些活;有人生,甚至有人可以走,可以安然无恙的离开;南昌王最后上奏的可以是十八具尸体,可以是八具尸体,甚至一具尸体都没有。 只要没有打斗,自然便不会不慎起火,也就无其他后事。 但如不听话,那最后的尸体,就不只是十八具了。”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一章 传天后口谕:以谋逆下千牛狱 明亮的楼厅之中,赵巩抬头,看向徐老太监,目光平静的说道:“徐老,该说的,赵某已经都说完了,还有在场的诸位,赵某已经仁至义尽,若是二十息之内,再无人出来,那么赵某也只有将一切全交给南昌王处置了。 想必诸位也能看得清,南昌王的杀心有多重,赵某已在竭力压制,已经要压不住了。” 赵巩轻飘飘的一声,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便全部都落在了李绚身上。 一身黑底金丝的长袍,李绚身体站的笔直,人站在那里,手按在八面汉剑之上,脸色无比冷漠。 尤其是自从赵巩进入沁香苑之后,李绚不再多发一言。 身后十几名千牛卫拔出的千牛刀,刀刃锋寒,所有人都心不由得一惊。 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十三娘抬头看向徐老太监,脸色十分的紧张。 如今在这座楼里,除了那些官员以外,便只剩下他们的人。 他们的人,背后依仗的当然是宫里,而宫里的代表,则是前几年被从宫里放出来的徐老太监。 不只他们,还有楼里所有的官员,如今能指望的,只有宫里。 南昌王奉皇帝圣旨,赵巩有天后口谕,但两人说的再多,手里也没有拿出任何东西,只要徐老太监顶死了,他们便有把握,用官职和家世强顶着,将南昌王逼出沁香苑。 毕竟沁香苑也不好惹,这里除了明暗无数机关以外,还有不少江湖好手。 只要徐老太监硬顶,他们就敢去撑徐老太监。 生死之间,谁还管得了那么多。 这些人当中,十三娘是最希望徐老太监能硬顶的,因为一旦让南昌王今日查了沁香苑,那么沁香苑的金身打破,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来这里了。 如此,负责主管沁香苑的十三娘,以后就只是一个十三娘了,任谁都能直接碾死她。 徐老太监目光从赵巩的身上移开,落在一侧神色冷漠的李绚手里。 徐老太监的目光盯住李绚握紧剑柄的右手,平静,坚定,似乎下一瞬间,长剑就会出鞘,饮血杀人。 深吸一口气,徐老太监转头看向赵巩,最后说道:“赵郎君,老朽在宫中,还有一个义子。” “内侍少监徐忠。”赵巩抬头,满脸怜悯的看着徐老太监,轻声说道:“赵某出宫时,内侍少监被天后掌嘴。” 赵巩一句话,徐老太监的脸色瞬变,霎那间,徐老太监身上的力气全消,他满是无力的挥了挥手,说道:“听令吧。” 一句话之下,早就之前忍不住的官员从一侧的楼梯上走下,然后对着李绚和赵巩沉沉躬身。 并不是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吐蕃勾连,也不是这里的每个人都有罪,若有选择,他们自然不愿和朝廷对抗。 李绚目光平直的看着前方,也不看人,只是轻声说道:“真的是可惜了,若是诸位再慢几息,本王仁至义尽,如此,才好将这诸般通敌罪名,加到诸位,还有诸位背后的家族身上。” 李绚话音一落,还在楼梯上的众人,脸色顿时惊变。 原来南昌王根本就不在意他们的家世,甚至,他要用通敌之名,将一切勾连到他们背后的家族身上。 世家大族的处事手段,李绚再清楚不过了,退让是没有用的。 你退让一步,他们立刻就会欺你无数步,只有将他们狠狠的打痛,他们才知道退让。 李建成,李承乾,李忠,三个废太子。 不知道有多少世家大族在他们身上投注,而一旦投注失败,牵连到谋反,世家大族立刻就会将这些投注的棋子全部抛掉。 就像眼前这些人一样,他们如果真的被安上一顶通敌的帽子,而且是扣死的那种,那么他们背后的家族,绝对是最快将他们踢入深渊的那批人。 一群人快速的从楼上下来,这里面有少府丞,大理司直,国子助教,秘书郎这一类官职不是很高,但出身大家世族,真的缺钱的嫡系子弟。 还有武库署令,太常丞,著作郎,国子博士,侍御史,尚书诸司郎中,甚至中书舍人之类关键位置的官员,若是再加上被杀的门下给事中,被流放的太子中舍人,秘书少监之类的人物。 整个沁香苑所涉及到的朝廷中层官僚绝对不少。 李绚忍不住有些失望,这里面中层官僚虽然不少,但诸部侍郎诸寺少卿一类的真正高层人物,却是一个都没有。 不过想也正常,那样的人物都已经有自己稳定派系力量,跟不需要通过这种地方进行暗中交易。 更何况,到了一定的级别,自然也知道这座沁香苑和宫中的关系。 他们真的要明着出入这里,一旦被对手抓住把柄,绝对得不偿失。 除非,有人逼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来这里寻求合作。 这才是别人真的盯着的地方。 …… “崔舍人!”李绚手按在八面汉剑剑柄之上,冷漠的目光落在了中书舍人崔繁的身上。 李绚朝着后面挥挥手,下一刻,一名千牛卫已经上前,将铁铐直接铐在崔繁的手里。 “南昌王!”崔繁的脸色顿时不由得一变。 在场的其他人看到这一幕,呼吸都不由得沉重了起来。 出身博陵崔氏的崔繁,是众人当中背景最雄厚,也是官职最重的官员。 中书舍人的官职让他随时可以接触到诸位宰相和诸部尚书,每次朝会他都有参与,甚至偶尔还会替代起居郎之职,记录皇帝的一言一行,口谕和笔诏的攥写。 权位极重,如今却被李绚,直接铐上了铁铐。 李绚平静的看着无比愤怒的崔繁,冷声道:“天后口谕:沁香苑有无德官员,妄议朝政,诽谤帝后,着南昌王李绚,朝散大夫赵巩,即可抓捕沁香苑内一切人等,以谋逆下千牛狱。” 如同一盆冷水从头顶直接浇下一样,崔繁整个人顿时愣在了原地。 在场的其他人,也全部都愣住了。 谋逆,千牛狱。 在一瞬间,他们立刻明白,自己避过了一场血腥屠戮。 南昌王刚才说了那么多话,甚至不停的在挑拨他们的情绪,就是在等着这些人受不了,和沁香苑一起联手,冲击千牛卫,那样千牛卫就可以无所顾忌的大开杀戒。 原本,李绚刚才说的那番话都是真的。 他刚才是真的打算要杀人,而且是大开杀戒。 在场众人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副众人前冲,千牛卫弩箭冷酷收割的画面。 “来人,都将人送到千牛狱,严厉察查。”李绚转头看了众人一眼,然后按在了崔繁的肩头,轻声说道:“崔舍人,本王知道,你们平日里有一相会的秘密之所,现在,请带路吧。” 说完,李绚抬头,看向上方的台阶上,脸色惨白的十三娘和徐老太监。 妄议朝政,诽谤帝后。 这八个字,足够将他们送入十八层地狱里。 …… 崔繁和十三娘在前面带路,李绚,周乾和秦明几人,带着十几名千牛卫紧跟在后。 幽静的长廊深处,两人停步,站在一面厚重的木门之前。 崔繁站在那里,十三娘上前,将厚重的木门朝两侧推了开来。 空旷的屋厅内空无一人。 这里面的所有女妓,已经全部被控制了起来,除了何七娘。 李绚扫了一眼四边小隔间里面的琴棋书画,心中闪过一丝冷笑。 这个地方,除了是他们密谋朝政的场所以外,何尝不是他们将自己的弱点,展现在其他同伴面前的地方。 只有相互彼此掌握彼此的弱点,他们才能相互信任。 “通往何七娘的密道在何处?”李绚抬头,看向了十三娘。 十三娘面色顿时无比难堪,她怎么可能还不知道,何七娘早已将他们这里所有的秘密全部都对外泄露了出去。 看到十三娘迟疑,李绚脸色一冷,身侧的周乾瞬间千牛刀出鞘三分。 “呛啷”一声,直接惊醒了十三娘。 无奈之下,十三娘只能上前走到书房一侧,将暗门打了开来。 一道笔直的昏暗的通道出现在眼前,十三娘率先走了进去,崔繁刚要赶上,就被李绚按住了肩头,说道:“你留在这里。” 说完,李绚跟了上去,周乾,秦明,还有其他几名千牛卫也全都跟上,只留下了一人,在看着崔繁。 崔繁站在那里,深深的低下头。 他现在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前几日,胡载和郑范,还有郑家和卢家,要为了一个状元大打出手。 原本他以为郑家和卢家是为了世家的颜面,但现在看来,那一切不过只是虚张声势的呼喊罢了。 郑家和卢家根本就没有投入多少的力量,只有朝中最顶层的尚书、侍郎一级的呼喊几句,其他真正的关键核心一个没动。 原本以为,郑家和卢家是来不及动这些人,根本没想过,人家是压根没想过要动这些人。 他们真正在做的,是退,退出长安,暂时性的避开接下来的狂风骤雨。 在那个时候,郑家和卢家已经察觉到沁香苑会给他们带来的巨大麻烦。 这麻烦不是来自区区一个南昌王,区区一个密卫统领,而是来自他们背后的皇帝和天后。 这一切,都是皇帝和天后在做局。 帝后坐于御座之上,冷眼看着所有人在下面蹦跶。 真正聪明的人早就已经离开,如今即便是追查到他们身上,无非就是一贬再贬,但崔繁,却有性命之忧。 整个博陵崔氏,不,是博陵崔氏他们这一脉,他们这一房,都会有大麻烦。 必须要想办法自救。 心中的一些信息,快速闪过。 想到这里,崔繁立刻在一旁的桌案上坐下,自己研墨,迅速的书写了下来。 “臣,中书舍人,崔繁,密呈陛下,天后……”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二章 标记之法,下毒锁定 假墙无声的滑至一旁,十三娘迈步走进何七娘的闺房之中。 轻纱绿松,四季景象,妙曼舞姿,轻盈婀娜。 一张精美的四季仕女屏风出现在人眼前。 越过美人屏风,空荡荡的房间里不见任何人影,绣着戏水鸳鸯被褥的床榻上有一丝人躺下过的痕迹。 十三娘脸色忍不住微微一变,太大意了。 “打开密道吧。”李绚悄然走到了十三娘身后,轻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让本王也见一见藏在背后的那位先生。” 十三娘整个人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 藏在背后的那位先生,那位一直藏在暗中,操控周峙的先生,现在已经被李绚死死盯住。 整个沁香苑,归根是宫中为了收敛钱财才弄出来的东西。 别看如今大唐盛世,但朝廷多年东征西讨,户部早就没有多少余银,再加上皇帝一直都在积极的准备征讨吐蕃,皇后已经不止一次的在节衣缩食了。 再加上去年孝敬皇帝病故,再怎节省,都是一笔庞大的开销。 皇帝和天后根本就不敢将孝敬皇帝葬回到长安附近,否则,这中间的花费将是海量惊人,最后他们也只能将疼爱的儿子,在洛阳附近找个地方安葬。 虽号皇帝陵,但规制之差,也是天下罕见。 在宫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为皇后出主意,明的暗的,见得人的见不得人,不知道有多少。 但好在皇后从来不碰朝堂底线,否则朝中的那些御史早就上奏弹劾了。 沁香苑就是这些馊主意里面的一个,不过虽然是馊主意,但每年向宫中上缴的金钱起码有几十万贯。 李绚这一次之所以能让武后允许对沁香苑动手,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向武后上缴了三万贯,并且留了一个可以名正言顺获得更多钱财的路子。 沁香苑虽然被查封了,但再过半个月,宫里还可以悄无声息的再开一个,毫无影响。 当然,真正让武后动怒,还是藏在沁香苑里的硕鼠。 他们利用沁香苑暗地里诽谤帝后,妄议朝政不说,甚至还敢利用这里阴谋策划,私通吐蕃,出卖朝廷机密。 这样的事情,如果真影响到了吐蕃战局,那么宫里就是开一万个沁香苑,也弥补不过来。 是皇后要将那些硕鼠全部都找出来,而那位青衣先生,就是藏在沁香苑里最大的硕鼠。 李绚曾经一度猜测过,以为他是宫里的人,或和宫里有关,但实际上根本不是,他跟宫里没有任何关系。 而实际上,他和崔氏,卢氏,王氏,郑氏也没有多少关系,他真正的来历根本没几个人知道。 但这里,就有一个人可能知情,那便是十三娘。 十三娘才是让青衣人进入沁香苑的真正原因,因为她才是整个沁香苑真正的主事者。 至于说徐老太监,他向来不多管事,除了和宫中联络,以及定期收钱以外,其他的事情,他很少去管。 如今也就给了青衣先生,在沁香苑做手脚的机会。 …… 十三娘一步步艰难的上前,她能感受得到,南昌王的目光已经在她的脖颈之间流连,只要她有一点的妄动,南昌王立刻就会动手杀了她。 终于,十三娘走到了床榻侧边,伸手在上方木栏上轻轻一按,下一刻,床榻立刻向下塌了下去。 也就在这一瞬间,十三娘猛地扑进了床榻底部,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通过机关,冲进了另外一间房间里。 在扑进床榻的一瞬间,十三娘眼角余光敏锐的捕捉到了站在一侧的李绚,他的脸上依旧冷峻,没有多余动作,仿佛也没有丝毫的意外她会这么做一样。 人从床榻之内滚出来,十三娘根本来不及去想李绚为什么是那样的一副神情,整个人就惊呆了。 因为在这一间密室内,早已经不见了原本应该等在这里的青衣人的身影,只有一个倒在地上无声无息的何七娘。 十三娘这才想起,之前何七娘刚刚回到沁香苑,就被青衣人叫到了密室里。 当时十三娘还在想着李绚的事情,所以对于这边的事情,她根本就关注不过来。 难道青衣人杀了何七娘之后逃了。 十三娘快步的走到了何七娘的身侧,刚要伸手去摸她的脉搏,但突然,十三娘感到浑身上下的力气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人像根面条一样,直接倒在了地上。 就在倒地的一瞬间,十三娘隐隐间看到一道身影从床榻里走了出来。 …… 李绚站在床榻之侧,环顾四周,轻声叹息。 这是一间不大的密室,但神奇的是,这是有两个床榻,各贴在了两侧的墙壁上。 中间只有一张檀木圆桌,几张椅子,一只茶壶,还有几只茶杯。 李绚走到了另外一侧,看着床榻上的一片狼藉,他立刻就知道,那人即便是逃走了,也一定中毒了。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从东侧的床榻之下翻了进来,还没有站稳,一只青色的瓷瓶就已经从对面扔了过来。 赵巩一把接过瓷瓶,然后就听李绚淡淡的说道:“连服三粒,运气一个周天。” 李绚说话之间,赵巩已经感受到自己似乎吸进了什么不该吸的东西。 没有丝毫犹豫,他立刻打开瓷瓶,从里面倒出三颗褐色的药丸。 刺鼻的味道迅速扑入鼻中,整个人顿时一阵清醒。 也就在刹那之间,三颗药丸已经被赵巩送进了喉咙里,等他运气一周天,睁开眼,就看到李绚将三粒药丸塞进了地上何七娘的嘴里,同时一只手摁在她的后背上,助她小心运气。 药力即便是已经发作,但赵巩依旧不敢大口的呼吸。 “这就是你所谓的标记之法?”赵巩抬起头,满脸无奈的看着李绚,说道:“这样,你还不如直接将人抓住。” “抓不住的,如果强行用更强烈的毒药,最后留下的只有一具尸体,那样,他背后的人,就再也挖不出来了。”李绚一句话,如果让外界听见,非要惊骇不可。 在青衣人的背后,竟然还有人。 当然还有人,这个世界上,胆大包天到在武后的眼皮子底下玩手脚的,又哪里是一般人物。 东海王算是一个,可他毕竟是隐太子李建成的儿子,是皇帝的嫡亲堂兄弟。 在他的身边,天生就有无数人的支持。 可青衣人又算什么东西,他凭什么就敢一个人在大唐和吐蕃的战争中,踩着刀尖跳舞。 如果真只有他一个人,他又怎么样在战争之中收割利益? 人在长安,收割远在千里之外的很多战场的利益,这怎么可能? 这一切只能说明,在他的背后,有一个庞大的利益团体在支持着他。 他这个人或许天才绝艳,但更多的,是他能看到一般人看不见的存在于朝堂之间的隐患。 然后利用自己的身份巧妙运用,这就是他。 “他的身手不弱,换做是一般人,不出十息,人就得昏倒在地。”李绚伸手抬起何七娘的脖子,一道深深的指痕烙印在何七娘的脖子上,只要稍微用力,立刻就会被掐断。 “可是那人并没有晕过去,你打算接下来怎么标记他?”赵巩看着李绚,不确定的说道:“你别告诉我,家中的那几条猎犬能够追着他的衣物,直接追到他。” “追不到的。”李绚摇摇头,轻声叹道:“像他那种人,必定是无比小心,无比警惕的,恐怕一从那边出去,立刻就会换一种衣服,甚至说不得,还会洗一个冷水澡,清洗掉全身上下所有的毒素。” “那你的毒,能毒得死他吗?”赵巩死死的盯着李绚。 李绚轻轻摇头,说道:“外甥虽无妇人之仁,但也不是杀人狂魔,真要用那等烈毒,恐怕第一个要死的就是她。” 李绚轻轻的拍了拍何七娘的脸颊,她整个人已经开始逐渐苏醒过来。 “那你的毒,想要解,需要特殊的药材?”赵巩有些恍然了过来。 “这是其一。”李绚点点头,说道:“金吾卫已经向长安所有大小药房,发出通告,三日之内,任何人试图购买女贞果者,必须登记来处,何人所用,药方何人所开,若无药方,医者签名,或是小儿购买者,一概不买。” “女贞果?”赵巩皱了皱眉,说道:“我记得,你家商队里,就专门批卖这个吧,江南道,剑南道,这味药都是你家提供的吧,长安那家店铺有,你是最了如指掌的。” “女贞果,治眩晕耳鸣,腰膝酸软、目暗不明等症,其他药也有类似效果,但用在此毒上,却会起到反作用。”李绚神色淡淡的说道:“外甥的毒,如果顺其自然,短时间内昏睡过去,那么自然昏睡一夜,可轻易解毒,若是强行撑毒,在一刻钟内,没有昏睡过去的话,那毒药立刻就会转烈,然后直攻足厥阴肝经,反而一夜兴奋难眠。” “一夜不睡,看起来不算大事,但若真一夜不睡,第二日会如何?”赵巩忍不住紧跟着问道。 他太了解李绚了,李绚手里的药,绝对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甚至前期看起来越是平淡,看起来越容易压制,后期爆发起来就越浓烈,后患也极可怕。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也没什么,嗜睡,呕吐,腹泻,疝气,手足麻痹,还有头晕目眩,甚至于失明耳聋,明日只需在朝堂各部找一找,有哪位生病请假,那么哪位就是我们关注的重点。” 那人是朝中之人,甚至有相当地位,这样的人,整个朝堂并不多,一有请假,立刻就会非常显眼。 圈定范围,再一一排查,这已经是很多人知道李绚手段。 也算堂皇大气。 但一旦被锁定之人,便很难摆脱。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三章 宫中女官,野心起点 眼前逐渐的清晰,何七娘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看到面前熟悉的李绚,瞬间,何七娘就双手抱腿,低着头,啜泣的说道:“对不起,我没能留住他。” 从侧面,甚至能看到何七娘眼角流下的泪水。 何七娘的一番动作,将李绚直接给说懵了,一旁的赵巩立刻一脸古怪的看着李绚。 李绚没有气的摇摇头,然后拍了拍何七娘的肩膀,说道:“你不用自责,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这一次,他跑不掉了。” 何七娘脸上的抽泣逐渐的止住,最后抬起头,略带茫然的看向李绚:“真的吗?” “真的。”李绚点点头,然后转口问道:“能详细说一说,你见到他的具体过程吗?” “嗯!”何七娘点点头,然后思索着说道:“我刚从外面进入楼内,很快就被人带到了自己的房中,然后又被通过暗道机关,送到了这间密室里,见到了他……他的脸上带着方相面具,一见面就直接问我,周……周峙是否还活着。” 提及周峙的时候,何七娘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很多的,还是痛恨。 这一次,李绚的计划能够保证施行,要让何七娘带着毒药见到青衣人。 而这一点,最根本的保证,是如今外界无人知晓,周峙是否还护着。 对于青衣人来讲,这一点非常重要,李绚也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在何七娘的身上做手脚。 尉迟循毓已经带着白鹰(伪)的尸体去领赏了,好在赵巩提前一步,去刑部做了安排。 如果真的让人发现死的其实是周峙,而不是白鹰,那会很麻烦的。 毕竟白鹰落在千牛卫的手里,真正着急的应该是万象阁,可如果周峙落在千牛卫手里,着急的就该是青衣人了。 哪怕周峙并不知道青衣人的真实身份,但他却知道,青衣人究竟借着沁香苑究竟做了多少事情。 一旦这些事情被追查出来,那么青衣人,还有他后面的人,这段时间所有一切的布局,都有被掀翻的可能。 所以,当何七娘回到沁香苑时,青衣人根本顾不上排查她身上的手段,立刻就要弄清楚周峙的情况。 “你是如何说的?”赵巩死死的盯着何七娘。 何七娘平静的说道:“我照你们教我说的,说白鹰死了,周峙还活着,就在半个时辰之前被押进了千牛狱。但他不信。” 在李绚和赵巩的注视下,何七娘不自然伸手按了按脖子,然后才接着说道:“他一把就掐住了我的脖子,但下一刻,他的脸色就变了,他呼吸不上来,整个人突然就昏昏沉沉的,似乎要沉睡一样,不过很快,他就清醒了过来,他在自己的大腿上划了一刀,不过动手很快,鲜血根本就没有滴到地上、” 何七娘下意识的低头看向前方不远处的地方,一侧的赵巩暗暗的松了口气。 李绚抽动着鼻子稍微闻了闻,似乎空中真的有什么血液的味道。 甚至还刻意的在半空中抓了抓,仿佛真的能够抓到什么血液似的。 就在这个时候,何七娘忐忑的开口看向李绚:“那么现在,还能抓住他吗?” “当然,他跑不了的。”李绚看向西侧墙下的床榻,看了赵巩一眼,赵巩点点头,李绚这才说道:“就在我们和宁沁香苑纠缠的时候,大队的金吾卫已经开了过来,以排查吐蕃细作的理由,对整个平康坊进行搜查。” 当然,李绚不会告诉何七娘,这种搜查更多的是虚张声势,虽然不可能抓住青衣人,但他也必须轻易去休息。 平康坊太大,来历背景太复杂。 即便是金吾卫奉有圣旨,也未必愿意全面搜查,但好在,他们本就是打草惊蛇之举。 李绚下的毒有种特点,那就是一开始爆发汹涌,但容易被压制。 可你一旦压制了,那么现在你压制的越狠,将来等他完全爆发出来的时候,它的威力也越强大。 青衣人今夜不可能留在平康坊,因为他不知道,李绚今晚是否还有其他的手段。 万一被李绚锁定,那么接下来便会有层出不穷的手段堆叠过来。 哪怕他已经朝着自己家中而去,但今夜,整个长安城,所有的里坊全部严查。 今夜,就算让他休息,恐怕他也不愿意。 最终,他甚至察觉不到自己精神亢奋的异样,只以为一切正常,但到了明天,一切已经晚了。 “抓住他了,能让我亲手杀了他吗?”何七娘抬头,可怜兮兮的看着李绚。 李绚略微思索,最后摇摇头,说道:“我不骗你,抓住他不难,难的是朝廷想什么时候杀他,他知道的东西很多,就越难杀,除非你现在就加入密卫,否则,他到时候很难落入你的手里,可如果你加入了密卫,除了杀他,其他什么手段你都能用在他的身上。” 那人,可以直接死在李绚手上,但绝对不能让李绚送到何七娘的手里,让她杀人。 李绚不是没脑子,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去干。 何七娘根本也没在意李绚说的这点,转头看向了赵巩,忍不住的问道:“我可以加入密卫吗?” 赵巩目光盯着何七娘,上下审视之后,开口说道:“你现在有三个选择。” 何七娘突然间愣在那里,随即沉默的点点头。 赵巩继续开口,说道:“第一,你现在就可以脱离沁香苑,到时候,大郎动手的时候,你可以跟在身侧,你想动手,想必是最有机会的。 第二,你可以加入密卫,到时候,那人说不定就会再度落入你的手里,我可以调度,但不能保证。 其三,你可以选择回到宫里,你的事情,天后已经查清,想必不久便会还你家公道。你可以回老家,找个普通人嫁掉,也可以继续留在宫里,天后会赐你做个女官,宫中的女官。” 赵巩说完之后,就不再开口,抬头看向李绚,然后就看到李绚神色平静的坐在那里。 赵巩心中松了口气。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何七娘已经作出了决定:“我要回宫。” 说完,何七娘可怜兮兮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眼含泪花,坚定的说道:“我家中已经没人了,因当年之事,族中早已经将我们踢出族谱,父亲和弟弟也……我现在没有一个亲人,只有回宫,只有回宫,我才能真正复仇。 当年的事情,构陷我家的虽主要是周峙,但我知道,他背后还有人,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只有进宫。” 李绚轻轻的拍了拍何七娘的手背,轻声说道:“你怎样选择都好,只是你进了宫,我就不好再帮你,就是阿舅都没法多插手……好在天后怜悯,一开始,你的起点不会太低,但之后,就靠你自己打拼了。” “我知道。”何七娘重重的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野心,天后的关注就是她成功的起点。 随即,何七娘抬头看向李绚,满脸可怜的问道:“如果有难,能找你吗?” “当然。”李绚直接答应了下来,很温暖的说道:“你我之事,不需要去瞒他人,实际上,也瞒不住,若是有事,你不妨直接找我,不过你要明白,宫中的事情,我能使上力气的地方不多。” 何七娘顿时梨花带雨的笑了:“没事,你要让人知道你是我们的恩人就行。” 李绚也笑了。 …… 将何七娘送出密室,赵巩看着地道入口处,轻叹一声道:“又是个有野心的。” “她如果离开宫里,最终的选择,不过找个老实人嫁了,了不得将来选个儿子,继承何家香火,但问题是,她已经享受惯荣华富贵了。”李绚面色平静的摇摇头,淡淡的说道:“让她加入密卫,看似有权,但她未必能受得了那份苦,也未必能够承受得了那份风险,所以,她最后只能回到宫里,利用天后一时的愧疚之心,在宫中占个好位置。” “以后呢,再想办法让你帮忙?”赵巩的嘴角带起一起冷笑。 李绚没有回答赵巩的问题,只是轻声说道:“她家当年因为勾连上官仪一案,才被人构陷的,若是她家和上官家没有一点关系,这事也不能成。如今上官家的孙女已经十二岁了,她的母亲郑氏,正好在天后身边,看到何七娘,想必会扶持一二。” “原来你的目标是郑尚宫。”赵巩忍不住有些难以置信的摇摇头。 我说是上官婉儿,你信吗? 李绚转过头,看向地上睡死过去的十三娘,轻声说道:“剩下的,就是今夜这些事情的收尾了。” “之前抓到的万象阁白鹰,他知道的一切都会拷问出来。” “但关键的不是白鹰。”李绚脸色肃然,沉声说道:“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抓到了周峙,肯定会有人想办法将周峙从千牛狱弄出去的,我需要知道到时托关系的人的姓名,还有到时候,千牛卫一旦同意交人,那么在交人的路上,一定会有人劫囚的,到时候怕是又要死一批人,我需要知道那些人的背景。” 如果说,被抓的的确是周峙,那么做千牛卫搞不会真要头疼,毕竟周峙是朝廷官员,按律该归大理寺管。 但不是周峙,那么千牛卫就免不了要做些手脚。 北平郡王李景嘉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坑死一批人,是再正常不过的。 “这事不难。”赵巩很随意的点头。 李绚神色平静的继续说道:“然后就是这间沁香苑了。” “那些官员,恐怕现在大理寺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御史已经起笔弹劾。”赵巩神色肃然起来。 皇后的手段快点惊人。 “所以,我们要最快的将整个沁香苑都搜一遍,明暗所有密室里的东西全部都找出来,然后带走,尤其是宫里的那些女人,大理寺是带不走的,还有那些不属于宫里,大理寺又没有兴趣的人……” “已经在搜了,口供也在分别录,这里真正有价值的只有那么几个,移交单时候,稍微拖点时间便是。”赵巩轻叹一声,他做这行时间够久,各种手段熟练的很。 “最后,便是她了。”李绚用脚点了点十三娘。 “放心,她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恨那个青衣人的人!”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四章 只有自己动手拿到的东西,才会相信是真的 “吱呀”一声,最隐秘的暗门被打开,然后瞬间被关上。 李绚和赵巩从里面出来,站在幽长的走廊里,脸色凝重。 “这些东西,需要赶紧送进宫里,我们不能留在手里。”赵巩抬头看着李绚,神色无比的紧张。 李绚肃然的点点头,说道:“现在就送,不要耽搁,不然有人会担心我们手里有被备份的。” 那间暗门之中的东西,看的着实令人感到可怕。 赵巩轻叹说道:“大郎,以后要小心了,千万不要喝多,酒后一旦失言,立刻就会成为别人手里的把柄。” 李绚认真点点头,说道:“他们来这种地方,本身就应该会想到,自己的一言一行有被人暗记的可能。可惜,他们都被这里面看似隔音的环境给蒙骗了,根本不知道,偷听他们的,不在墙外,而在墙里。” 李绚很少去外面吃饭,青楼楚馆也是基本不去。 就是因为他知道,那种环境,他的掌控力度极低,有心人轻易就能做手脚。 所以即便是饮酒,也是他的人先去查看,甚至干脆就是他准备地方。 但有的人,却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亏。 尤其是沁香苑,主打就是无声隔音,本就肆无忌惮,喝酒之后,更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枉议朝政,泄露机密,诽谤圣后,窥伺皇位,种种想都想不到的话在酒后,都能说出来。 偏偏这些醉话,如果被整理记录到纸张上,让人看到,根本不会以为他们说的这是醉话,只会以为是酒后真言。 没人能从纸上看到你有几分醉,哪怕你事后自己都已经忘了,但无关紧要,因为罪名已定。 这些东西,李绚甚至都不敢留,如果用这些东西来要挟他人,稍不注意就会反噬。 还不如立刻送到宫里,让皇帝和皇后处置,这些东西在手里留的时间越长,越麻烦。 帝后的猜疑,才是最要命的,至于世家的怨恨,呵,他们能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吧。 “原本还想放他们一马,现在看来,不抄家是不行了。”李绚轻叹一声。 赵巩刚要开口,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一名千牛卫快步而来,对着李绚拱手道:“王爷,大理寺卿到了。” 李绚一愣,随即难以置信的看向赵巩。 赵巩同样不敢相信,来的,竟然直接是大理寺卿段宝玄。 之前,在他离开皇宫的时候,从大明宫出来两队传旨内官,分别前方大理寺和御史台,但也的确没有想到,皇后竟然直接召见大理寺卿段宝玄,让他亲自处理此事。 “走吧,天后重视此案可见一斑,看来,那些人是真的没救了。”赵巩摇摇头,依旧未从震惊中缓过来。 其实不只是他,李绚也是同样不敢相信,大理寺卿段宝玄,离开宫中之后,竟然亲自来这里了,而且这么快。 “那么御史台那边应该是御史中丞亲自动手了,天后看来是要斩尽杀绝啊。”李绚忍不住的摇摇头,他终究还是小看了武后的格局和魄力。 赵巩叹息声道:“这些人在朝中,历来不做事只占坑,平日里不知道偷窃过他人多少的功劳,更重要的,是他们暗中串联起来,在西线备战中做了不知道多少手脚,天后和陛下这是打算要一举将这些人踢出朝堂。” “外甥原本以为,这一切会在战后才发生,现在会不会太早了,万一后面的世家产生动乱。”李绚忍不住的摇摇头,他原本以为,现在即便是抓住这些人,皇帝和武后也会和这些人背后的世家做交易,然后用更加平稳的手段来处理这件事情,但是现在段宝玄亲自来,天后决绝的态度可想而知。 “下面你去应对吧,刚才那些东西,我立刻就得送到宫里去,现在这种状况,那些东西更能发挥作用。”赵巩看了李绚一眼,转身就重新朝密室走去。 李绚轻吸一口气,看向身前的千牛卫说道:“告诉弟兄们,手脚快一点,时间不多了。” “是,王上。” …… “圣人口谕:令南昌王即刻进宫,禀明一切相关事宜,沁香苑一应事务,交由大理寺办理。” “臣李绚遵旨。” 明亮的大堂内,李绚肃然的的躬身行礼。 四周一众千牛卫拱卫之下,段宝玄上前,扶起李绚,轻声叹道:“贤侄此番做的好大事,大理寺这段时日可都别想闲下来了。” 李绚微微苦笑,拱手道:“小侄也未曾想到,竟然会弄起如此大的风浪。” 从抓捕周峙和白鹰交易情报,到全部搜查沁香苑,总共不过半个晚上的时间,但牵连进去的人,已经越来越多。 “这仅仅是开始而已。”段宝玄轻叹一声,说道:“今日在这里,之前来过,今日未至的,天后谕令,但凡能查的,都要查。” 李绚的脸色顿时无比凝重起来,对着段宝玄拱手道:“世叔,小心了。” 之前李绚背负的压力,这下子,全部被段宝玄背负了过去。 世家大族,从来就不是简单的。 都说皇帝拥有四海,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四海之滨,莫非王土,但世家与皇族分天下乃是事实。 光看世家拥有的田地,就知道,他们才是天下真正的地主。 这些人有人有钱有财,真要报复起来,绝不好惹。 “无妨。”段宝玄淡淡的说道:“无非就是杀人而已,多杀一些,也就没事了。” 李绚松了口气,天下事就是如此。 如果你只是吓唬,那么一旦被看破,立刻就会有无数人肆无忌惮的践踏,但若你真的杀人,杀的血流成河,那么敢报复的人将少之又少。 甚至就连暗中阴谋算计的人也不多。 “世叔心中有数,小侄便放心了。”李绚回头看了一眼在场的众人,然后低声说道:“大理寺在询问的时候,请注意是否有人无人看到过一个总是带着方相面具的青衣人,若是有准确时间更好。” 段宝玄眉头顿时一跳,然后重重的点头。 “那小侄就先进宫去了!”李绚拱手,告辞离开。 看着李绚出了沁香苑,骑马朝着皇宫而去,段宝玄冷声说道:“传令,让狄仁杰即刻过来。” “喏!” …… “啪嗒”一声,一颗黑子落在了满满当当的棋盘上,十几颗棋子立刻被吃死。 李治一颗颗的将被围住的棋子一颗颗的提出,然后放进来一旁的棋盒里。 四周的光线极度的柔和,半点也不刺眼,明烛上罩着高高的绿纱,莫名的让人感到一阵凉爽。 坐在李治对面的武后,看着棋盘上的局面,轻声叹道:“陛下,臣妾总觉得此次收手太早了,收获寥寥。” 这一次看起来抓了不少人,也收获了不少的钱财,但终究是不够。 若是能够将这些人身后的家族也狠狠的牵连进去,那收获就大了。 “那些人多年来暗中算计,甚至支持隐太子之子,最后却只换来一些无关紧要的棋子被踢出朝堂,臣妾真的不甘心。”武后抓在棋盒里的手紧紧握住,白色的棋子从她手中掉落下去,发出清脆的声响。 李治没有抬头,依旧平静的看着眼前的棋盘。 “但没办法,春旱已经遍及河北道十几州,若是现在不动手,那么到了秋收之时,一旦成灾,朝廷将无任何预料救灾。”武后轻叹一声,河北道春旱之事,是半个月前报上来的。 朝中已经派人急赴河北道,简单的回禀已经传到了中枢,河北道夏季干旱已经定局。 干旱欠收,朝廷税收无法完成不说,朝廷还要倒过来救急百姓,但偏偏因为准备和吐蕃大战之事,让朝廷根本准备不出多少的钱粮来,一旦旱灾来临,朝廷将做无可做。 武后甚至曾经动过心思,要将李绚调往河北道治理河道,调节时气,但都水司的人禀报,夏季干旱已经不可挽回,就算要派人去救灾,也需要派一个能够整合河北道数十州的大员。 南昌王远远不够资格,而在朝中,这样的人物还真有一个,那就是前都水使者,现任大理寺少卿的黄任素。 至于南昌王,他做的事同样重要…… “大战将起之际,兴起大狱有些不妥,警告警告让他们割点肉便足够了。”李治微微抬头,看向武后说道:“支持隐太子之子,勾连吐蕃,这种事他们都做的出来,以后,他们也不会收手的。 想要彻底的绞杀他们,还有的是机会。” “臣妾明白。”武后微微松了口气,但随即,她就说道:“臣妾实在未曾想到,那人竟然敢藏在沁香苑,此次若非是南昌王顺藤摸瓜,恐怕还真找不出他来。” “这不关你的事,你手上的事情太多,总会有空子被人钻的。”李治没有怎么在意青衣人藏在沁香苑之事。 “多谢陛下宽宥!”武后从一旁拿起一张短笺,递给李治,李治看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顿时没了兴趣。 武后立刻开口,说道:“刚刚回报,南昌王虽然并未抓住人,但却已经在他的身上做了标记。” 李治微微点头,说道:“既然人已经被二十七郎标记,那么只能说明这人死定了。” “说不好,南昌王也想探一探这背后的深浅。”武后带着一丝担心的看着李治。 李治摇摇头,说道:“随便他去折腾吧,有他在后面咬着,那些老家伙就得乖一些。” “希望此次大战,他们不要在背后弄什么幺蛾子。” “查一查西线各个军械和粮库,务比不能在这方面出了问题。”李治抬起头,面色凝重的看向武后。 武后轻轻点头,然后说道:“的确该严查了。” “还有那件事情。”李治将手里的黑子放入棋盒,摆摆手,说道:“如今,白鹰和周峙,一死一擒,上下线都断了,吐蕃人如果想要拿到东西,就得他们自己动手,而只有自己动手拿到的东西,他们才会更相信是真的。” 看着李治眼中深沉的幽微,武后轻轻点头:“陛下,所言有理。” 此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大殿中央响起,武后侧头,一名内侍躬身道:“启禀圣人,天后,南昌王求见。”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五章 两人棋局,整个天下 李绚一身黑底金丝长袍,面色肃然的走进了烛光柔和的蓬莱殿中。 见到李治和武后正在下棋,李绚走到大殿中央站立,拱手,轻声道:“臣鸿胪寺少卿李绚,见过陛下,天后。” 李治很随意的下了一粒黑子,武后的眉头顿时紧皱起来,看着棋盘沉沉凝思。 回头,李治看向李绚,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点头,满意的说道:“二十七郎,今日之事你做的不错。” “察查敌国细作,乃臣份内之事,陛下谬赞了。”李绚语气虽然依旧谨慎,但微微躬身间,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喜悦。 李治看到,心中不由感到好笑,随即说道:“周峙白鹰,一死一擒,阻断吐蕃窥伺长安的眼线,又留了铲除万象阁的后手,之后又清查了沁香苑,抓获了一大批逆臣贼子,在大唐和吐蕃战前,清除如此毒瘤,于国功莫大焉。” “臣不敢居功。只是陛下,此次会否牵连过甚,万一大军前线作战,后面……”李绚的脸上露出一丝谨慎,认真的拱手道:“当年前隋杨广二征高句丽,但杨玄感之辈截运粮草,致使东征大败,臣担心……” “放心,朕不是杨广,如今也不是前隋末年乱世,就算有人想作乱,也乱不起来的。”李治的眼神中透出一股杀意,轻轻的说道:“如今朕又不前往前线,后路,朕会帮你们看住的。” “陛下英明,是臣多虑了。”李绚立刻拱手,轻轻的松了口气。 “说说那人吧。”李治重新看向李绚,好奇的问道:“朕听闻你已经标记了他,说说,你是如何标记他的。” “是用药。”李绚收拾心思,认真的拱手道:“臣有一药,是用来治疗常年失眠之症的。一旦得药,不过半刻钟的功夫,便会栽倒昏睡,臣原本也是想要生擒那人的,但可惜,那人在自己大腿上划了一刀,强行保持清醒,然后逃出了沁香苑。” 武后这个时候,有些好笑的抬头,看着李绚说道:“原来你用的是药,可为何本宫听人说,你用的是毒?” “回禀陛下,天后,是药是毒,其实只在一念之间。”李绚转身,拱手,轻叹一声,说道:“有道是,是药三分毒,是毒三分药,端看如何使用。 臣之药,若是顺之,直接顺过去,一觉醒来之后必定神清气爽,五气明朗,做事事半而功倍……” “有此种药?”武后看着李绚,直接说道:“那你直接呈送一部上来。” “臣遵旨。”李绚赶紧领命,随后说道:“那臣将此药送至尚药局,由尚药局诸位侍御医定夺用药份量……” “本宫倒是差点忘了,你原来就是尚药奉御,此中之事,正是你的本职。”武后有些好笑的摇摇头,摆摆手,说道:“就按你所说办吧。” “喏!”李绚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继续说,用药之事。”李治轻轻抬手。 “喏!”李绚眼神肃然,然后沉声说道:“用药,尤其治病之药,尤其不可相抗;臣之药,顺之,则对身体有极大助益,所份量足够,可直接沉睡六个时辰……” 武后眉头一挑,脸色惊讶。 李绚继续说道:“那人中臣之药,本就超量,若立刻翻睡,自然万事皆无,但他不该强行抗睡。 如此,半刻钟之后,药效无法发挥作用,在体内集聚,若无法及时排除,便会汹涌燃烧起来。 由至寒之药,转为至阳亢奋之药……” “亢奋?”武后立刻捕捉到了李绚话语当中的重要词语。 “无甚,就是一夜不眠。”李绚深吸一口气,然后谨慎的说道:“若是心思安定,及时用药,这亢奋之状,可随时而解,臣之药,终究是药,而不是毒。” “但这解药,就是你独家之药吧。”李治突然一句话,就看破了李绚话语当中隐藏的秘密。 “也并非如此,只是其中有一味药甚是必须,臣已经令金吾卫与千牛卫,至长安各处药铺之中,察查此味药今夜的售用记录,若真有人购买,金吾卫和千牛卫立刻就会跟进……” “但那人绝对不会用的,不过是亢奋不眠罢了,撑一撑也就过去了。”武后冷笑一声,说道:“但他根本不知道,你的药,现在不过才是开始。” 李治微微点头,然后看向李绚,询问道:“皇后所言可对?” “是!”李绚沉重点头,然后继续拱手道:“臣之药,阴阳反复甚急,若是一夜不眠,第二日,药力退散,困睡之力便会数倍数十倍的爆发出来,故而明日,只要有某位臣工,不该请假而请假,则可进而调查。” “他现在必然不知明日之状,那么明日突然请假必然醒目。”李治点点头,说道:“明日请假之人虽说不算多,但真正能被放在眼里,同时非常突兀的人,绝对没有几个,只要逐个调查,谁是睡死过去,那么自然一目了然。” “故而,臣请陛下明日派御医之请假臣工家中遣医送药。”李绚随即将察查的借口送了上去。 李治点点头,轻声一叹,说道:“便如此吧,朕也想看看,那个暗中算计了朕多年的人究竟是谁?” 李绚微微低头,心中却早已经快速的跳了起来。 果然,皇帝早就知道那人的存在,并且在很早之前就展开过调查,但可惜,只是察知那人在朝中地位不低,但究竟是谁,也没能查出来。 蓬莱殿内一瞬间陷入了沉寂,就在这个时候,武后开口:“若是那人,明日依旧强行让自己保持清醒,强行当值,那又如何?” “那人……他会病的。”李绚轻轻的说出来一个“病”字,没有用“死”字。 看到武后和皇帝同时看过来,李绚这才继续说道:“若是明日,那人还强行清醒,臣所用之药,便会立刻化为虎狼之药,原本燃烧爆发之药,便会转而成毒立刻进入肝脏之中……” 深吸一口气,李绚继续说道:“本来,强行一夜不睡,第二日再睡,便会直接昏睡十二个时辰,而且睡醒之后,浑身疲累,数日之间尽皆无力;但若是还强行不睡,那么其药毒便会进入肝脏,若是及时解毒倒还罢了,最多难受半月,但若不能及时解毒,一日之间,头晕目眩,三日之后,耳鸣眼花,五日之后,目瞎耳聋。” 目瞎耳聋,李治和武后脸上顿时露出了惊骇之色。 短短五日,便让人从不经意的昏睡相抗,转而变成目瞎耳聋的残废之疾,实在可怕。 “到此时,还有救否?”武后忍不住紧跟着问了一句。 李绚郑重的说道:“若是此中五日之内,由臣亲自调养,则花费半年之间,身体可恢复大半,错过五日,目瞎耳聋,臣自认无救,但若是能找到家师或者孙圣,或者可有一线也难说。” “如今世上活着的医者,只有前后二代药王,可解你的药毒。”李治轻叹一声,说道:“二十七郎,若仅从此一面而言,你怕是要称新一代药王了。” “陛下,天下之间,用药行医独有一面者多不胜数,臣甚至勉强都不能算其中之一,不过是人心反复,但凡其人不逆天地之理,则臣之药,无法发挥半点作用。” 李绚认真的拱手道:“臣终究是医,而不是毒。” 李治点点头,叹息说道:“朕听的出来,你所给机会甚多,但可惜,其人野心,救不了的。” 武后随即开口道:“如此,南昌王这数日间,便重回尚药局,通令太医院,监控相关医药之用。” “臣遵旨。”李绚立刻拱手,说道:“臣会将臣之药,还有所用解方,留之尚药局和太医院,免得他日有人误中臣之药,再者,若是有人因种种缘故难以入眠,臣之药亦可有效治病。” 李治温和的笑了,满意的说道:“二十七郎果有心之人。” “此乃臣之本分。”李绚面色无比诚恳,同时微微躬身 李治转头看向武后,轻声道:“如此一来,那人怕是即便想藏也藏不住了。” “不过陛下,此事诛他一人便好,不宜再牵连过甚了。”武后脸色凝重起来。 李治略微琢磨,转头看向李绚:“二十七郎,你如何看?” “天后所言极是。”李绚面色沉重的说道:“陛下,此案至今,已经逐渐接近最核心之处,那人身份一旦曝光,其背后之人,立刻就会被牵连出来。 那时,罪名之上,恐怕非是一二人等,此中株连之人,也未必全是叛国之人,他们不过是利用了叛国之人罢了。” “朕明白,那些人,不过是连叛国都不在乎的一些人。”李治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随即肃然说道:“先查,查出那人,核实罪证,然后再看看能免哪些人,该免哪些人,这件事,终究有个结果,有些伸出来的爪子,必须彻底斩断。。” “喏!”李绚立刻躬身,此事,他的心中总算有底了。 “好了,二十七郎,你退下吧,回家好好休息,明日,一切好戏才会上场。”李治直接摆手。 李绚立刻拱手道:“臣领旨!臣告退!” 李绚躬身,缓缓的退了下去。 看着李绚离开的背影,李治则是看向一侧的幕帘之后:“明卿!” “臣在!”明崇俨立刻从幕帘之后走了出来,一甩拂尘,稽首听令。 李治冷冷的说道:“看着他,别那么快抓人。” “喏!”明崇俨躬身,然后微微的退了出去。 蓬莱殿中,只有武后和皇帝对坐。 两人之间的棋局,仿佛整个天下。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六章 不动,便不会有破绽 晨光铺道,光影为阶。 金甲耀光,长槊冷冽。 朱雀门下,一名名上值官员从马匹上、马车上下来,将身份令牌交到守门的左监门卫士的手里。 经过左监门卫士详细核查之后,然后才被放行,缓步进入皇城。 朱雀门上,一名名左金吾卫的军士手持长槊,目光冷冽的盯着进出的每一名官员。 …… 李绚一身红衣金甲,站在女墙之后,躲开下面众人的视线,审视的目光却快速的在下面每名官员身上扫过。 突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李绚下意识的回头,就看到穿一身黑色道袍的明崇俨出现在他的身后。 “真人。”李绚微微躬身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但他的手依旧按在腰间八面汉剑之上。 手腕紧绷,似乎随时准备拔剑出鞘。 明崇俨上前和李绚肩并肩,目光同样落在下面。 看着一名名紫袍,绯袍和绿袍官员进入皇城,明崇俨突然开口:“贫道听闻南昌王昨夜是在尚药局过夜的,今日晨起,一早便来了朱雀门,不知昨夜情形如何?” 明崇俨侧身看向李绚,目光中带着一丝疑虑。 昨夜,皇帝已经命令让李绚回府休息,但他却哪里都没有去,直接待在了尚药局。 看起来,是着急完成皇帝所需之药,但真实情况如何,很不好说。 李绚很平静的开口道:“真人昨夜一夜都守在中央望楼,城中所有的药铺都在真人的注视之下,那人但凡有丁点动作,就已被真人发现,如何还需来问小王?” 李绚抬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平静,仿佛明崇俨昨夜所做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一样。 明崇俨微微摇头,说道:“贫道只是派人盯住了药铺,但整个长安城内,有名的、无名的名医不知凡凡,甚至有不少当朝官员,亦是天下名医,家中就算藏有什么秘药,也是再正常不过的,王爷药王传人,想必有办法吧。” 李绚看着明崇俨,轻轻的笑了笑,说道:“真人,这长安城中,但凡真正有一定水准的名医,对外是否和他人交流医术暂且不说,但一定会对外和他人交易药草。 真人只需去药铺问问,那么不管是真正有名有姓的,还是暗中对外隐晦的,又或者是藏在各家王府世家,甚至道观、佛寺中的名医,都难免要去买药,去的多了,个人水准,药铺自然掌握。” 长安城附近虽然有无数名山大川,但想要靠自己上山采药就满足所需根本不可能。 有很多治疗疾病的药物,都来自南方的深山老林之中,北方根本就难得一见,只有在药铺中才有得售卖 一旦他们和药铺进行特殊的药物买卖,那么这些人,立刻就会落入到李绚的视线当中。 明崇俨摇摇头,说道:“密卫不可能直接盯死所有人。” “不用盯死所有人,只要让药铺传句话就足够了。”李绚抬头看向明崇俨,轻声说道:“想来,也没有多少名医,愿意和吐蕃密间连上关系,更何况,本王让人传的,是事后汇报即可。” 不需要当场抓住人,只需要一个名字就足够了。 李绚轻轻叹息一声,说道:“可惜,昨夜一整夜,没有一个人用过女贞果,毕竟宵禁之后,实在不好动弹。” “所以,就看今日了。”明崇俨目光越过李绚,落在下方众人身上。 片刻之后,一无所获的明崇俨,侧过身,看向李绚,说道:“昨夜大理寺抓了那么多人,然后又顺带抄了很多人的家,王爷可知自己在长安城如今风评如何?” 风评? 李绚微微一愣,他还真的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个东西,拱手道:“还请真人赐教。” “王爷风评其实很好。”明崇俨轻叹一声,他实在未曾想到,昨夜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人们提及李绚,很多是一句尽忠职守,倒也没有什么小人得志肆意报复之类的话。 “王爷以鸿胪寺少卿身份出面察查通敌之案,昨夜在沁香苑被抓之人,都被扣上了暗通吐蕃的帽子。”明崇俨感慨一声,说道:“如今城中并无多少为他们喊冤叫屈的人,其实也没好说喊冤叫屈的地方。 那些人都是一些纨绔子弟,平日里做些荒唐的事件,被人讨厌厌恶,但若说他们私通吐蕃,真的信的没有几个。 所有人都认为不过是倒霉的沾染的嫌疑罢了,一旦事情查清,他们这些人立刻就会被放出来。 无人怨恨王爷。” “荒唐人,荒唐事,荒唐言。”李绚微微摇头,轻声说道:“正是因为这些人太荒唐了,所以在喝酒之后,才会说出一些令人难以置信的荒唐之言,至于这荒唐之言如何判定,就要看天后如何处理。” “自然少不了有人要倒大霉。”明崇俨淡淡的一句话,就让李绚明白,武后这是要杀鸡儆猴了。 当然,有人要倒大霉,自然有人要轻松一些,李绚相信,很长一段时间,这些家伙都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不过中书舍人崔繁,却是被放了过来。”明崇俨朝着下面看了一眼,赫然就看到昨夜原本被李绚抓住的中书舍人崔繁,正在缓慢的接受审查,然后通过,最后朝着中书省而去。 李绚点点头,轻声说道:“昨夜,崔舍人写了一本密折,然后由密卫那边交了上去。” 崔繁写的上呈密折,李绚自然没有必要拦,因为他知道那里面没有和他有关的任何东西。 “那份密折,王爷看过了?”明崇俨眼色幽微的看着李绚。 李绚微微摇头,坦然说道:“没有,那是崔舍人给陛下和天后的密折,本王懂规矩,不该看的不会去看。” “王爷就不怕那里面有什么对王爷不利的东西?” 李绚有些诧异的看了明崇俨一眼,说道:“本王和崔舍人接触不多,几次也都是在朝会之时,至于其他时候,也没有丝毫交集,他那里,能有什么和本王有关的东西,更何况是对本王不利,本王不信他有这个能力。” “王爷信心十足啊!”明崇俨莫名的感慨一声。 李绚突然间疑惑起来,看着明崇俨问道:“真人,小王做事,是否有什么错失的地方?” “王爷自己说呢?”明崇俨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 看到明崇俨这样的语气,李绚反而轻松下来,但依旧谨慎的说道:“看来小王回去之后,得清扫一些内外了。” “王爷肯如此做,自是最好。”明崇俨神色平静的看着李绚。 李绚微微低头,心中却忍不住的暗骂一声,我信你个鬼。 昨夜,崔繁奏折上写的东西,李绚的确没看,但赵巩看了。 赵巩看了之后又帮他递交了上去,说明,那里面没有任何对李绚不利的东西。 但今日,明崇俨却又摆出一副你有问题的架势,李绚一开始还以为真的是自己漏了什么破绽,明崇俨在刺探他,但紧跟着,他稍微刺探,立刻就明白,明崇俨是希望他手下的人能动起来。 只有动起来,别人才有抓住破绽的机会。 如果他不动,别人甚至就连窥伺他虚实的机会也没有。 李绚家里的事情,李笔做最深层的布局,三娘刘瑾瑜查缺补漏,李绚在外面把控全局,最后,还有赵巩在帮他查缺补漏,就算有什么问题,也远不是一般人能够查出来的。 不过明崇俨的话,也提醒了他,从今日开始,明里暗里盯着他的人会很多,那么多人吃了亏,不会善罢甘休的。 看样子,有些东西的确得动一动,然后设置几个陷阱,看看谁会送死。 …… “咦!”李绚猛然间轻“咦”一声,然后转头看向楼下,脸上带起一丝疑色。 明崇俨敏锐的察觉到李绚的异样,迅速的低头看去,就看到一名身穿浅绯色官袍,面色儒雅,神色从容的五旬官员出现在他的眼中。 虽然他的四周还有其他十几名官员,但明崇俨还是一眼就锁定了他。 他的脸色看上去十分的正常,只是眼底闪过一丝血丝,但这对大唐官员来说也很正常,平日里,谁不熬熬夜。 那人行走之间不疾不徐,面色庄重,恭谨的将腰牌递给左监门卫士,等到左监门卫士将腰牌递回,他才平静的点头,然后和众人一起,走进了皇城之中,顺着大道朝户部所在走去。 “怪不得王爷今日要令各门封闭,只留朱雀门,原来真的能抓得住人。”明崇俨轻叹一声,他没有想到,自己抓了许久的人,竟然在李绚的小手段之下直接现形。 “前太子洗马,户部郎中贾辉,婺州人。”李绚走到城墙另外一侧,看着和其他人没有丝毫异样,平静离开的贾辉,心中轻叹,他终究还是露出来马脚。 虽说贾辉整个人看上去,和其他人没有任何的一样,但在明崇俨这样的人物眼里,贾辉突然间衰落下来的身体磁场,暴露了他太多的东西。 一夜不睡,现在这个时候,困睡之感成倍袭来,可偏偏还要强做抵抗。 个人的身体磁场,即便是经过了真炁的强行镇压,但相比其他人,依旧混乱不堪。 尤其,这种手法,暗暗的暴露了他所拥有的不俗修为。 “王爷的手法,果然神乎其神。”明崇俨轻叹一声。 他怎么可能不明白,李绚是早就算准了贾辉今日是必然要强撑着来户部上值的。 之前在蓬莱殿说的那些,不过是借皇帝之后,让皇帝说出来罢了。 李绚的脸色并没有明崇俨那样好看,他冷冷的说道:“真人,你可知他为什么今日要来吗?” “避免被怀疑?” “这是其一,其二者,身为户部郎中,他是有权查验尚药局和太医院的药库的,到时顺手让人帮他看一看,然后再带上一两味药,根本就不会被人察觉。”李绚一脸痛恨的神色。 明崇俨的脸色很不好看,沉声说道:“此事,贫道要立刻去向天后禀奏……昨夜,陛下和天后已经下旨要派户部郎中贾辉,前往西北道各州查验粮库,若是他真有问题……那后果不堪设想。” “真人,小王也要去尚药局略做布置,人今日既然已经发现了,那他就休想再走了。” 李绚脸上,已经带起一丝狠辣。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七章 世家门阀,皇帝之敌 尚药局,李绚平静的坐在内侧值房中。 内外无数医者走过,对他都不由微微躬身,李绚从尚药局走出的,如今朝中职位最高的官员。 以他的身份,皇帝信重,关键时刻,凭这几分香火情,是能救命的。 今日,李绚在尚药局,另外一名尚药奉御杨若,根本就没来当值。 明显是放手让李绚在尚药局作为。 突然,一名低级录事快步从外面而入,走到李绚身前,低声拱手道:“王爷,贾郎中已经带药走了。” 李绚微微点头,摆摆手,录事立刻转身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明崇俨从门外而入,面色凝重,看到李绚,稽首:“南昌王。” 李绚站起,面色沉重的拱手回礼道:“情况怎样,天后什么意思?” 明崇俨看向房中的其他录事,李绚立刻挥手,一众录事立刻躬身退了下去。 这个时候,明崇俨才开口说道:“天后的意思,不能在皇城抓人。” 李绚点点头,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说道:“的确该当如此。” 明崇俨松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后日,贾郎中将会奉旨,带人前往临洮兰甘诸州,察查地方州县储备,出了长安,王爷便可抓人了。” “抓人?”李绚抬眼,看向明崇俨。 “能抓活的,自然最好,若是不能,死的也行。”明崇俨嘴角露出一丝狠辣。 “看来这几日间,户部要好好的和这位贾郎中交接了。”李绚脸色带上一丝忧虑。 贾辉身为户部郎中,虽然只有不到半年时间,但大唐天下,从朝堂到地方州县,各地府库的存粮存银,他都再清楚不过。 这些消息一旦被透漏到吐蕃人的手里,对朝廷的影响可想而知。 尤其是西部前行的军需粮草配置,那更是机密当中的机密。 得到这种东西,甚至能够推断出朝廷前进的军队布置。 甚至从中推断出大军虚实,进军路线。 一旦泄露,则西线大军危矣。 “这一次,要连吐蕃密使也要一并杀。”明崇俨开口,李绚猛然抬头。 “吐蕃密使,这一次也会现身吗?”李绚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杀气不自然散溢开来。 “会的。”明崇俨直接点头,然后说道:“贾辉到了临洮诸州之后,每一次行动,都将有大批的军士随行,吐蕃人更难得到情报。更别说,一旦真到了临洮,消息就算是送出去,也来不及了。” 李绚抬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将话咽了回去,转口问道:“真人,吐蕃密使和贾郎中相互知道彼此吗?” 明崇俨这一次算计的核心,是吐蕃密使和贾辉相互之间都知道彼此身份。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之前的万象阁和周峙等人都只是无关紧要的遮掩。 李绚即便是杀了他们也不影响这其中的交易。 明崇俨仿佛一眼看透了李绚的心中所想,随即摇摇头,说道:“不知道,他们如何会让对手知道自己身份。 起码,吐蕃人应该是不知道贾辉的真实身份的,他没那么傻,将自己的身份暴露给吐蕃人,让他们随意去要挟。 他应该也不知道吐蕃密使是谁,也不知道他究竟藏在何处,但万象阁的人知道。” 李绚眉头一挑,忍不住直接问道:“城中万象阁的人不是已经被彻底清除了吗?” “是清除了,不过也有一些余孽尚存。”明崇俨感慨的摇摇头,说道:“魔教手段,最后总能有三两人幸存下来,这些人所依靠的,就是不与其他人做任何的接触。这样的人,也不会在城中有太多的动作,他们真正会下手的地方是在城外,一旦出了城,避开宫中视线,他们便可以随意交换情报了。” “是的,万象阁屡次出事,吐蕃人和贾辉都不会再信任他们,最多让他们相互传递隐秘的消息,剩下的,就是二人的当面交流了,那个时候,也就是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时候了。”李绚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吐蕃密使最好能抓活的,这样,我们便能将整个大唐境内所有的吐蕃细作,全部清除。”明崇俨话风一转,随即冷冷的说道:“若是不能,那就用他的头颅,让整个大唐境内所有的吐蕃细作,全部心胆碎裂,不敢再有动作。” 李绚赞同点点头,说道:“只要吐蕃细作被清除,即便是朝中有些野心人,也对大局无碍。” 明崇俨看着李绚,轻声问道:“王爷,刚才贾郎中来取药,你不会那么规矩吧?” “真人也是药中好手,也当明白,是药三分毒,但如果完全抛开药量谈毒素,那无疑是在欺人不懂。”李绚抬头看了明崇俨一眼,然后轻声说道:“本王所用之药,历来都非常讲究药量的精细,差一分错一毫,药效都有极大的不对,而那位贾郎中,借着户部的名义调药……他拿了太多。” 是药三分毒,拿了太多的药。 明崇俨立刻就明白,贾辉真要吃了李绚的药,恐怕还要倒霉。 明崇俨收拾心思,沉声说道:“贫道的意思,是他不会产生怀疑吧?” “不会。”李绚平静的回答,随即感慨说道:“本王向来仁慈,找对了药,大方向便无错。 若是他用的剂量少些,或许难解其困,但终究有所缓解,时间能够拖延,但若是他用处剂量多了,药效转化,肝脏问题解了,却又会伤到脾脏,容易腹泻。尤其他数日不眠,这种情况可能更加严重。” “嘶!”明崇俨忍不住的倒吸一口凉气,南昌王果然不好惹。 虽然如今只是腹泻两个字,但按照他一贯的风格,稍不注意,立刻就会被折腾的反复生死。 随即,明崇俨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不眠,他不是用药了吗?” “用药的确解了前毒,甚至今日一日,都不会犯困,神情自然,但前药已经伤及肝脏,影响脾胃,如今又过量用伤脾之药……”李绚轻轻的抬头,目光平静的看了明崇俨一眼,轻声说道:“他所用之药,不知是从哪本古书里找出来的,算对症又不对症,不做调证,随意乱用,前毒解了一半后毒又起,最后只一个死字。” “前毒原来未全解……”明崇俨说到一半,自己就把话停下来,他微微摇头,说道:“他这人,从中毒的瞬间,就已经落入了王爷之手,只要王爷不收手,那他就难逃王爷的五指山。” “不,他是难逃自己的五指山。”李绚神色淡淡的说道:“只要他找某一位名医随便去看一看,那么他的病情,立刻就能得到缓解,即便如此,治病如抽丝,没有数月之间,他难以恢复完全。 现在如此奔波,前毒今日解了,明日就又会复发,前半夜安睡,后半夜又失眠,反复往来…… 当然,他是不会去找名医的,因为真正的名医,只需一探脉,就知道他是什么情况。” “那我们如今只需考虑吐蕃密使一人了。”明崇俨深吸一口气,对着李绚拱手道:“王爷,那贫道就先回去准备了,争取三日之后,一战功成。” 明崇俨刚准备站起来离开,李绚突然叫住了他:“真人,能告诉本王,这位贾郎中,背后究竟是什么人?” 贾辉并不是魔教中人,他虽然出生在婺州,但是却和天阴教没有多少关联。 贾辉明面上能查到东西,李绚都查了一遍,但始终没能查出他背后是谁。 明崇俨脚步停下,轻声说道:“王爷想必查过他的家人,应当知道,他的妻子姓什么?” “姓于。”李绚很直接的说道:“于氏出身洛阳,其父早年为东阳县令,其祖父早年为沁源县令,曾祖曾为荣州刺史,家族门第或许曾经显赫,但如今已经没落。” 明崇俨微微摇头,说道:“王爷若是肯再往上查上三代,于家的背景就清晰了。” 稍微停顿,明崇俨认真的说道:“于氏先祖乃是北魏初期大将,鲜卑万纽于部落首领,于氏从北魏到西魏,再到北周,都是朝廷大门阀,后来家族族长于谨更是做到了燕国公,太傅、大宗伯,乃至雍州牧,是北魏八大柱国之一。” 北魏八大柱国,李绚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他自己出身陇西李氏,李绚自己的前辈祖先,唐太祖景皇帝,陇西郡公,唐国公李虎,便是北魏八大柱国之一。 最后,李绚忍不住的摇头:“真人,如今北魏八大柱国……” “王爷想说早已没落对吗?”明崇俨微微摇头,轻声说道:“只要大唐在一日,北魏这些勋臣就永远不会没落,不过是内部自行更迭而已。 有的起,有的落,就比李家,独孤家,赵家,依旧显赫;元家,于家,侯莫陈虽然没落,但有窦家,杨家,韦家相继崛起,北魏八大柱国,如今早已被称呼为关陇世家。” “这些便是曾经的旧关陇世家,或者,还要加上独孤家,赵家,窦家,杨家,韦家这些家族当中的失意者,他们才是这一切背后的主使。”李绚终于弄明白了这背后隐藏的真正团体。 还是世家大族,没落的关陇贵族试图重新崛起,掌握权利,靠的是什么,当然是军功。 如今皇帝偏爱使用来自河北、河南,乃至山东地的军将,关陇氏族很难在军中立功。 想要借助军功崛起,那么就只能依靠前线大败,然后趁势崛起,成为皇帝不得不依赖的真正贵族。 这才是那样人真的打算,而皇帝和武后,早已经看透。 …… “王爷既然明白了,那么贫道就告辞了。”明崇俨松了口气,然后稽首告辞。 李绚站起来,将明崇俨送到了门口:“小王就不送真人了,免得被人看见。” 明崇俨微微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等到明崇俨彻底消失,李绚的脸色彻底的冷了下来。 没落的陇西世家,怕是真正强盛的陇西世家也有插手吧。 如今在朝中,窦家,赵家,杨家,韦家,依旧强盛不衰,和皇族有着紧密的联姻,但是以独孤家为首的老一辈,虽然早年成为皇族外戚,诸家联姻,但如今家族没落已成定局。 独孤家只有一二位四方州刺史,军中更是只有一位十六卫将军,中郎将也不过只有两位,甚至都比不得新崛起的东南世家,更别说和五姓七家相比,就是和韦家杜家这样的家族相比也多有不如。 怪不得,他们终究不耐。 因为一直在打压他们的,从来都是皇帝。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八章 南昌三友,无意而来 “哗啦”一声,冰冷的井水扑在脸上,贾辉瞬间就清醒过来。 低着头,贾辉侧身向后,看向站在一旁的青衣老仆,问道:“南昌王如今身在何处?” 青衣老仆微微躬身,道:“回禀郎君,线眼一刻前回报,南昌王晨起便去了东宫,今日南昌王奉旨和太子、太子妃,一起去骊山,说是要待上三天。” “对了,这是数日前就定下的事情。”贾辉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他想了起来,南昌王陪同太子,太子妃一起去骊山,那还是在殿试之前就定下的事情。 虽然后来发生了周峙和白鹰的事情,这事却没有更改。 这件不是小事,太子和太子妃的子嗣之事虽然并不迫切,但朝野其实都在关注。 温泉有利生孕,这是南昌王说的话,如果真的能成,朝野间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动心。 “如此就好。”贾辉算是稍微放下了心。 想起这几日在皇城当中,南昌王每日都在城门口看不见的地方窥伺来往的臣僚,甚至督促尚书省、秘书省和门下省,严查下属臣工的值勤问题,但偏偏不影响请假,只是要弄清楚去向而已。 甚至有的请病假的,不管是自己生病,还是家中父母子女生病,尚药局和太医院都派人遣医送药,探问病情。 贾辉知道,南昌王如此做,就是在找他。 那日自从中毒之后回家,贾辉才猛然醒转,南昌王不是要抓他,而是要找他。 他不仅要找他,还要将他背后的人全部都找出来。 但好在,贾辉自己找到了药方。 虽然说,这两日贾辉睡眠还没有恢复到正常状况,甚至这两天还有一些腹泻,但不算大事。 只是昨夜,不知道是心有所想还是别的,贾辉睡到寅时就突然醒了,而且异常清醒,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反而是到了现在,有阵些微的困睡之感。 但不论如何,都比之前的五气混乱要好多了。 一盆冷水洗脸,已经足够让他清醒。 心思稍等,贾辉立刻转口,问到另外一个随时可能会将刀架在他脖子上的人物:“那么明崇俨呢?” “世隐真人行踪诡秘,线眼门探查不到,不过千牛卫传来消息,世隐真人半个时辰前刚刚抵达皇宫。”青衣劳仆提及明崇俨的时候,脸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相比于李绚,明崇俨对他们的威胁更大。 贾辉摆摆手,说道:“世隐真人自有职责,他是轻易不会离开长安的,所以只要我们出了城,外面的事情,他就管不着了。” “喏!”青衣老仆低声应诺。 贾辉擦了擦手,深吸一口气,说道:“还是要小心南昌王,让线眼多盯着一点,我可不想看到南昌王悄无声息的跟在我们背后,他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这些东西。” “遵命,郎君。”青衣老仆再度躬身。 贾辉的脸色肃穆起来,从木架上抓起黑鞘长剑,一言不发,大踏步的向外走去。 青衣老仆赶紧跟上。 中堂之内,一名四旬年纪的美妇,正在安排手下人将衣服,干粮一类的东西放进马车里。 贾辉看到这一幕,脸色温和的走上前,对着美妇点点头,说道:“麻烦夫人了。” 贾夫人走到贾辉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眼,然后轻声说道:“郎君这几日总是忙到深夜,之后又有路上颠簸……郎君定要保重身体,到了西边之后,先好好的休息,办完职司就赶紧回来,西边兵凶战危……” “夫人放心,为夫又不去前线,最多一个月,也就回来了。”贾辉轻声安危,但眼神中似乎带有别的什么东西。 贾夫人仿佛没有听懂贾辉话里的潜台词,只是轻声说道:“有些事情,别参与的太深,父亲和陈伯父那边的事情应付一下就行了,郎君,大郎和二郎资质平凡,还都指望你呢。” 贾辉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最后轻声一叹道:“为夫知道了。” 贾辉的两个儿子,都不是什么读书的种子,习武又吃不了苦,去看兵书战策,又只会照猫画虎,人还不老实,又欺软怕硬,有他在,两个儿子勉强还能混到县尉县令的位置,若是没有他,两个人怕只能退回老家种地了。 思索之间,贾辉已经出了府门,对着站在门口的夫人点点头,然后翻身上下朝朱雀门而去。 …… 此番西行察查甘兰诸州的府库实况,出行的不仅有他,还有兵部的一个员外郎,御史台的一个御史,甚至还有大理寺的人,只是贾辉如今甚至还不知道会去的是什么人。 若是其他时候,他们早就在昨日就碰过面了,商定行程了。 但是这几日,他的身体不大舒服,宫中似乎也在算计着什么,就根本没和他们见面。 贾辉猜测,估计还是和周峙的事情有关。 周峙身为门下给事中,手上的东西太多,他卖给吐蕃的那些情报,贾辉想想都知道有多敏感。 虽然对今日之事有些不放心,但贾辉心中还是安定了许多,只要不是南昌王和他一起去,那所有事他都能安排。 贾辉还算不错的心情,在看到朱雀门下站着的几个人的时候,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兵部员外郎来遂,侍御史、检校太子洗马陆元方,大理寺丞狄仁杰。 三个人带着一众属下,正在低声寒暄着什么。 贾辉的心顿时冷了半截,在看到这几个人的瞬间,贾辉几乎等于看到是南昌王本人驾到。 目光中的阴暗瞬间被压至眼底深处,贾辉翻身下马,对着三人拱手平揖道:“来贤弟,许久不见了;陆御史,狄寺丞,此番真的未曾想到,能与二位共事。” 来遂曾任李弘的太子舍人,那个时候,贾辉是太子洗马,他们之间虽然不是很熟,但也算认识。 陆元方如今检校太子洗马,是贾辉当初的职务。 更重要的,是陆元方出身吴中陆家,是吴越十六世家的最上层家族之一,贾辉出身婺州贾家,贾家虽然是义乌大家,但在整个婺州,却还进不了四大家族之中,相比陆家就更差的很远。 最关键是,陆家对贾家的底细了解太多了。 贾辉看向狄仁杰,眼底的警惕更是深深的藏起,三人当中,他最警惕的就是狄仁杰。 狄仁杰是大理寺神探,自从去年任职大理寺丞以来,更是月破千案;不管是张文瓘,还是段宝玄,前后两任大理寺卿,都对他信重有加,如今更是入了帝后的眼,前途无量。 尤其这三个人和南昌王的关系都极佳,这让贾辉忍不住的怀疑,是不是南昌王派他们来监视自己的? 来遂对着贾辉拱手回礼:“贾兄,此番实在叨扰,小弟也是昨日才知晓要前往甘兰之事,本来要贾兄商量一二点,但兵部事务实在繁忙,小弟哪怕今日就要西行,昨晚依旧被拉着当值到了深夜。” 来遂这么说,贾辉都是有些明白了过来。 兵部这些日子的确很忙,每天不知道有多少的命令从兵部发至西线前线。 关键是兵部的事情非常隐秘,裴行俭任职兵部尚书,最重保密一条,故而他们这些人做事,都只能从朝廷下发的相关圣旨来推测一二,但圣旨也只是大略,对于兵部真正的详情安排,他们根本不知。 对于检视西线粮草兵械之事,兵部或许根本就不在意,因为这些东西,他们都有自己的掌握,而且这一次检视的也更多的是州县府库,后勤转运,和兵部关联并不直接,所以即便是只派了一个员外郎,也依旧拉着他不肯轻放。 贾辉抬头看向陆元方,陆元方拱手回礼道:“御史台本来是派岑御史前方西线的,但前日,岑御史身体染病,无法前方,最后部里商讨之后,就将陆某派了出去。” 贾辉顿时恍然,说起那位倒霉染病的岑御史,那还是贾辉下的手。 当日为了转移南昌王的注意力,所以贾辉暗中派人对好几位同僚下手,但没想到这其中竟有人是要和他一起西去的,这下子弄巧成拙了。 贾辉最后看向狄仁杰,狄仁杰平静的拱手道:“大理寺最近忙于审查通敌案,狄某和同僚意见不合,被派往前线历练,毕竟有些事情,总要经验一下。” 贾辉嘴角忍不住的抽了抽,狄仁杰说的太直接了。 不过狄仁杰的意思,他倒是明白。 光看狄仁杰能够月破千案,而无一人诉冤,就知道他办案,是有自己的一套的。 现在大理寺主要侦办的,就是沁香苑的案子,审查里面抓到的三十多位官员,是否有通敌吐蕃,妄议朝政,诽谤帝后和阴谋逆乱之事。 但除了周峙是真的通敌吐蕃以外,其他人妄议朝政,诽谤帝后,乃至于阴谋逆乱都不过是喝醉的醉话。 这种事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天后发怒了,要狠狠的收拾这班人一番。 大理寺现在除了在察查这些人在沁香苑所言之事,还在查他们之前做的一些不法之事,最后要数罪并罚。 狄仁杰有些看不惯这些事情,说了几句怪话,大理寺的人又奈何不了他,只能将他暂时的发配出去。 而且狄仁杰有句话没说错,他从来没有经历过战场之事,此番西行,未尝不是在给他积攒经验。 去镀金。 照顾之心溢于言表。 几人寒暄一阵,略微定下今日出行之事,然后便带着公文和其他属吏朝着明德门而去。 一边走,贾辉一边看似随意的说道:“听闻今日南昌王要陪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一起去骊山,三位,传言南昌王有神医之称,殿下……” 贾辉话没有说完,但意思众人都懂。 他人下意识的看向了陆元方,陆元方进校太子洗马,这事他最有发言权。 “是否神医,我等说了不算,太子殿下说了也不算,他日有了子嗣,那才算。”陆元方浅浅的回了一句,然后一打马,已经迅速前行。 其他人赶紧跟上。 …… 明德门城门楼上,一名穿着红衣金甲的将领,手按在腰间八面汉剑之上,面色冷峻的看着众人离开。 熟悉的面容,赫然正是之前众人口中,应该陪着太子李贤一起前往骊山的李绚。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九章 有人弹劾,南昌王私蓄暗间 明德门城门楼上,李绚看着远去的贾辉和狄仁杰一些人,侧身看向身后的女墙阴影处,低声问道:“真人,你觉得,现在吐蕃密使是否已经在往这边赶来。” 阴影之下,一身蓝色道袍的明崇俨走了出来,走到李绚的身侧,和他肩并肩,轻声道:“王爷知道吗,在贾府,竟然还有一支不弱的线眼队伍,分布在整个长安各处。” “这是情理之中的。”李绚微微摇头,说道:“贾辉能通过种种手段掌控周峙,他对周峙的了解可见一斑,这这些事情,自然不可能是他亲自去做的,暗中必有一股力量。” 明崇俨微微转身,看向李绚,轻声说道:“贾辉一介文官,从未上过战场,他的手下竟然已经隐秘到了甚至就连密卫都未曾察觉的地步,王爷觉得原因何在。” “自然是于家帮忙出调的人手。”李绚轻叹一声,做这些事情背后的黑手,自然是于家那些老牌的陇西世家。 这些老牌世家从北魏十六柱国开始,就已经奠定了北地门阀的底蕴,又经历南北朝乱世,隋唐至今,虽然有些没落,但家中的人手,依旧不可小觑。 明崇俨重新转过头看向远处的天空,轻声说道:“就在昨日夜间,有人弹劾南昌王私蓄暗间,就像贾辉一样。” “看样子,这是陇西世家,为了帮助贾辉在拖本王的脚步。”李绚脸上带出一丝冷笑,随即拱手说道:“真人,本王手下的人手,全都是在朝廷规制之内。有的是在母妃的名下,有的是在本王的名下,全都有名可查。” 这里是长安,李绚敢放在长安的人手,全都是完全可查的。 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他在暗中,有明面上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强大力量。 李绚神色依旧平静,同时淡淡的说道:“真人,将来本王一旦嗣王开府,这些人手都是要调过去的,都是在朝廷编策之内的官吏,何来暗中一说。” “天后已经驳斥过了。”明崇俨回头看向紫宸殿的时候,微微躬身。 李绚跟着躬身,对于各家王府情况掌握最深的,还是宫里。 只不过一直以来李绚都不惹人注意,宫里的人手不多。 而且就算是宫里的眼线,也都被彭王妃暗中掌控住了,重新往里渗透,又太扎眼。 抬起头,李绚看向明崇俨,说道:“真人那日所言之事,绚也曾回去严查,但可惜没有结果。” 明崇俨轻声说道:“王爷治家严谨。” 一句话,为之前的试探,定下了尾音。 李绚越往上走,盯着他的人就越多。 那些人除了暗中窥伺以外,还使用手段,不停的将人渗透到他的手下当中。 但可惜,对于府中招人,哪怕是下人,李绚手段都非常谨慎。 甚至他在长安城,都很少用本地人,一般都是从彭州和洪州往长安调人,调的都是为人谨慎之人,这样的人手已经足够他使用了。 至于长安本地人,他们是绝对不会轻易招陌生人进入王府的,即便是真有需要,也会先送到彭州和洪州考察一番才会用。 皇室向来喜欢在各家王府当中安插自己的人手,这样的事情如果不防着一点,谁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家就被人偷了。 那日明崇俨看起来是在暗中警示,但实际上,也不过是在继续试探南昌王府的底线罢了。 但可惜,哪怕李绚不出手,刘瑾瑜和彭王妃也将事情处置的无比妥帖。 明崇俨看似是好心,不过是在借机探李绚的底而已。 倒是也算提醒,毕竟日后,探李绚底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 “真人,这一次,你真的不出手?”李绚难以置信的看着明崇俨,明崇俨竟然真的不跟着他一起出城抓贼,这太突然了。 明崇俨微微摇头,说道:“贫道之力,在长安附近能发挥最大,一旦离了长安,就需要借助大军之力。如今之事,恐怕只有请王爷一个人面对吐蕃密使和贾郎中了。” “这倒没什么。”李绚微微摇头,说道:“绚已经调动了四队右卫铁骑,相信足够应对一切状况。” “如此最好。”明崇俨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递给李绚,然后轻声说道:“王爷,这是天后密令,王爷只需在最后动手之前,看上一遍,便可以了。” 天后密令,明崇俨不自己亲自去,反而用这种看起来隐晦,但却容易出乱子的手段,他究竟在想什么。 李绚伸手接过锦囊,然后拱手道:“绚领命。” “那贫道便在这里恭候王爷佳音了。”明崇俨退后一步,对着李绚沉沉躬身。 “那绚就先行一步了。”李绚拱手还礼,然后快步的下了城楼,转身前方西侧,和一队商旅汇合一处,然后随着商旅一起西行,转身就不见了踪影。 明崇俨站立在城头之上,然后直接抬头,面色肃然。 远处无尽的高空上,似乎有一张人脸突兀的闪过。 隐极宗,云鹤壁。 明崇俨嘴角微微带起一丝冷笑:“看来,你们和他们之间,是真的有联系。” 陇西世家,魔门。 魔门多年来能够迅速的复原,多得益于多年来政治斗争失败者的资助。 魔门将那些政治斗争的失败者当成是了冤大头,而那些政治斗争的失败者,则将他们当成了工具,拥有种种巧妙用处的工具。 两者各取所需,各得其利。 如今,事件已经逐渐的牵连到了陇西世家,那些人手下的狗腿子,自然要跳出来蹦跶一二。 今日,李绚名义上,是随着太子李贤前往骊山,那边根本不敢有人随意窥伺,剩下的有机会,便是明崇俨这边。 有人已经盯住了他。 因为从某种层面上讲,明崇俨比李绚还要更加好盯。 望着天空的人影,明崇俨轻声说道:“南昌王,可比贫道难对付多了。” …… 无尽地底迷宫的广场中,一道枯瘦的人影端坐在地上。 突然,一道灵光落入到了人影脑海之中,随即,人影眼睛一亮,但随即就再度闭上了眼睛。 霎那间,一道人影虚影突兀的出现在人影之上。 头戴十二冕旒冠,身穿赭黄袍,腰挎长剑,手握玉玺,脸色肃然,神像庄严的天阴帝君。 一点灵光随即被弹飞了出去,转眼就无声的穿过无尽的地面,落在了远处商旅之中的一道人影脑海中。 正在看书的李绚,立刻忍不住的抬头。 “隐极宗宗主云鹤壁来了?”李绚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这件事情,隐极宗来干嘛了? 大唐和吐蕃之战的战事,一直都是万象阁在介入,怎么现在又是隐极宗介入? 李绚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魔门在这件事情当中的介入比他想象的要更深。 睦洲起兵是天阴教,骆宾王是无生道,吐蕃又有万象阁的介入,如今又有了隐极宗,魔门八宗已经有一半参与进来了。 魔门在大唐和吐蕃战事之上的利益,多的令人乍舌。 是魔门,还是陇西世家? “去问问,他们现在到哪里了?”李绚突然转头看向窗外,一阵马蹄声迅速的远去。 抬起头,李绚仿佛能看到无尽高空之中隐极宗宗主云鹤壁的元神之像,而在苍天之下,一群鸽鹰正在朝着西边飞翔。 李绚不得不说,自己的运气真好。 如果不是数月在长安,鸽鹰自己找了一个群落,加入了进去,那么李绚就需要用些手段来遮掩自己能力,不然的话,他的这一手段怕是刚才就要被人给识破了。 可惜,云鹤壁希望李邈能够帮他分散明崇俨的注意力,但他根本不知道,李邈早就已经被太阴帝君取代了。 这一次,李邈的元神根本不会出手。 李绚并不担心魔门的人会怀疑到李邈头上,这里就在长安附近,还引起了明崇俨的注意。 能够操控长安防护法阵的明崇俨,实力又岂是一般可比,招惹他,不如找死。 魔门之人,天性凉薄,哪有什么互助之说。 “砰砰”车门被敲了两下,紧跟着,一张纸条被递了进来:贾辉进武功县,拜祭同乡骆宾王。 果然还是武功县。 李绚放下手里的纸条,轻轻以搓,纸条顷刻间已经化作了灰烬,只有一缕灰烬在半空中飘荡。 这一次贾辉西行,同行的,除了来遂,陆元方和狄仁杰,以及一众属僚家仆以外,还有一队千牛卫,负责护送。 毕竟他们这一行是公差,而且奉了圣旨,也算钦差。 这种情况下,贾辉可以说是时刻被人盯着,即便是在山野之中,他也很难避开让人的视线和别人交流,所以只有选择在人多的地方,才方便和吐蕃密使勾连。 这中间,比较适合中途休息,又能找到合适借口停下来的,只有武功县。 骆宾王的行踪到现在已经成迷,这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传令武功县令,让他以保护钦差安全为名,从即刻起,武功县城门加紧进入审查。”李绚传令之后,一阵脚步声已经快速远去。 李绚自从猜到贾辉会前往武功县之后,就已经派人找到了武功县令。 圣谕之下,武功县令俯首听令。 李绚微微的闭上眼睛。 马车之外,整只车队已经朝着武功县南城门而去。 不过商队并不会进入武功县,他们只是在城外略做歇脚,补充饮水和干粮,然后继续前行, 但李绚会悄然停下。 所有的一切都会在武功县解决,包括恩怨,包括生死。 …… 武功县城北门之外,看着悄然收紧的城门巡查,一名带着斗笠手按唐刀的的灰衣人,忍不住的皱了皱眉头。 一转身,他已经避开城池,朝着武功县南门而去。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章 太子害我 武功县令楼越带着贾辉,狄仁杰和陆元方,越过武功县正堂,走进了后院的官廨。 几人的脚步很快,毕竟贾辉等人不过路过武功,来访失踪故友之地,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值房门上贴着封条,武功县令楼越朝侧面摆了摆手,手下捕快立刻上前,将封条撕下,然后推开了房门。 贾辉神色哀戚的走了进去,官廨当中,桌案上放置着一些未判完的公文,后面的书架上摆着一整排的书,衣架上还挂着两件长衫,里面有一间小卧房,不过众人并没有进去。 “骆主簿在武功县,只有这么一座住所,平日里办完公事,就去和县中的学子畅聊文学,偶尔也会回返长安,去拜会一些朋友,如同杨炯,宋之问等人,那日,下官也以为骆主簿是在长安与友人喝多了,未曾想到……”武功县令楼越的脸上一阵悲戚,骆宾王之死的谜团,到现在还没有解脱。 有的人说他死了,有的人说他逃了,甚至有的人说他突然得道,放弃官位进钟南山修仙去了。 来遂轻声问道:“在下曾经听过大概,不过好像在长安城中,观光先生身边只几名老仆,并无家人相随。” “观光贤弟早年在兖州时,父执辈曾为他娶过一门亲事,有一子二女,长安居大不易,故而将妻子在家中侍奉老母。”贾辉是骆宾王的同乡,也是最好的朋友,骆宾王数次为官,也都是他亲自举荐。 道王幕僚,奉礼郎,乃至于如今的武功主簿,都是在贾辉的引荐之下,才有所得。 两人关系极佳,骆宾王也不止一次称赞过他的这位好友。 不过贾辉当年虽中举,但诗词方面,却远不及骆宾王和他一起往来的朋友,故而参加过几次诗会,就不再去了。 贾辉转口说道:“在下听闻,观光贤弟失踪之后,桌上曾经放着一本滕王阁序?” “是的。”狄仁杰直接开口,皱着眉头看了贾辉一眼,然后说道:“下官当日奉旨察查骆主簿失踪案,因那副滕王阁序,还曾去访南昌王,不过南昌王最后和骆主簿见面,也是在上月科举之时,他家中有十数人参考。” 狄仁杰怎么可能没有听明白贾辉真正心中所想,他瞬间就已经连推带削的转移了话题。 提及科举,陆元方的神色缓和起来,点点头,说道:“所幸运气不错,此次吴越士子难得有四人登科,诸葛明辉甚至荣登探花,虽然是历年最不风流的一位探花郎,但亦是吴越之地,历年来科考成绩最好的一位。” 吴越之地,天下文风盛行之地,可偏偏大唐开国多年,吴越之地从未出过一位状元。 这放在宋明,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即便是在大唐,常人也颇为难以理解。 三国两晋南北朝以来,世家南渡,文化南定,南朝的文风之盛,不知超过北方多少,但偏偏大唐的科举,南人的成绩却逊色于北方,其中原因如何,一望可知。 为何贺知章宁肯不第也不愿将就,就是因为他是吴越诸州如今最有希望打破北方状元垄断的人。 “听闻陆家此次也有一位贤弟中举,实乃可喜可贺。”贾辉看的出来,众人并不想在骆宾王失踪之事上多扯,尤其不想牵扯到南昌王,心中慨叹一声,南昌王其势已成,贾辉随即转移了话题。 “陆楼多年科举,总算是有所成,也不枉家中期盼。”陆元方微微感慨。 “狄兄,骆主簿的失踪,到如今也没有任何线索吗?”来遂突然间主动谈起了此事,贾辉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狄仁杰摇摇头,说道:“当初察查,骆主簿身边有一名书童,一名老仆,同样不见了踪影,原本以为是同样失踪,但今日,似乎有人在川西见过他二人,但也就是传言,具体如何,无人可知,大理寺近日事忙,也只发了一份公文让当地核查,暂时还未有回文。” 狄仁杰的话,虽然没有说死,但众人立刻就听明白了,大理寺这是判定骆宾王的失踪暗藏玄机。 川西,贾辉忍不住的眼神闪烁。 骆宾王当年曾经剿匪去过川南,但川西如何,他还未知。 不过唯一肯定的是,川西是万象阁的根据地所在,位于川西群山之中。 大山东侧是大唐,西侧是吐蕃,加上地形,和一直在两只大象之间跳舞的度量手段,万象阁这才一直保有无碍。 如今在魔门内部,不少人倾向于认可骆宾王已死,但也有不少人倾向于认为,骆宾王是因为身份有暴露之险,故而果断的放弃一切离开。 至于他离开之后,为何未曾与魔门联系,这并不难理解。 魔门之间相互信任极低,甚至即便是很多人,在骆宾王失踪之前,也根本不知道他就是东海王。 若是骆宾王藏去了万象阁…… “蹬蹬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紧跟着一名捕快手里捧着一封书信,面色凝重的从外面而来。 众人抬头,就见一名武功捕快,脸色急促的捧着书信进门,然后肃然上捧道:“县尊,刚刚有一小孩,送上来一封书信,是来自于……来自于骆主簿的。” 在场众人的脸色顿时不由得一变。 这简直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不管是来遂,陆元方,还是狄仁杰,他们都是英才当中的英才,如何不知道,今日偏偏是他们来这里拜念骆宾王时,就跑出了这么一封书信,这里的蹊跷很深。 这信究竟是真来自于骆宾王的,还是说是有人在暗中捣鬼? 后者的可能最大。 武功县令楼越深吸一口气,然后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打开了那封信,然而,看到上面的几个字,楼越瞬间就白了脸色。 太子害我! 四个红色的大字,如同血一样的,充斥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太子害我。 太子害骆宾王? 太子为何要害骆宾王? 他们之间难道有什么过节? 三个问题顿时出现在每个人的脑海之中。 狄仁杰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捕快的肩膀,沉声喝问:“那小孩呢,还有给小孩传信的人呢?” 捕快咽了咽唾沫,赶紧说道:“小孩被留了下来,据小孩说,他是在城北城隍庙附近,有人将信塞给他,并给了几个铜板,让他送到县衙来了,给小孩传信的人,他大有可能已经走了。” 狄仁杰的脸色瞬间就难看起来。 陆元方拍了拍狄仁杰的手臂,轻声说道:“不管如何,如今此事有两件要务,其一是找人,其二便是第一时间让朝中知晓此事。来贤侄,你和本官立刻返回长安,交于……” 陆元方突然停顿,抬头看向了狄仁杰。 这件案子,原本就是狄仁杰在负责,即便是回到长安第一个也是要找他。 “来贤弟就先留下吧,下官陪陆御史回京,这封信即刻交由段寺卿。”说到这里,狄仁杰转头看向楼越,冷声说道:“楼县令,请你立刻封闭全城,配合贾郎中和来贤弟,一起察查全城,从即刻起,除我等外,任何人不需离开武功县,一定要找到那人。” “下官遵令!”楼越没有丝毫犹豫的拱手应诺。 “陆御史,请!”狄仁杰转头看向陆元方,陆元方点头,然后没有丝毫犹豫转身而走。 贾辉和来遂以及楼越,一起将狄仁杰和陆元方送出县衙。 看着来遂以及楼越,贾辉开口,说道:“二位,如今时间紧迫,就由楼县令和来贤弟前方城北城隍庙找人,若是找不到,就辐散到整个城北。在下居中调度,同时带人搜寻整个南城,那人若是真有心,现在要么是已经离城,要么就是还藏在城中,盯着我们。” “贾兄所言有理。”来遂和楼越长松了一口气,有序就好。 几人很快就安排妥当,然后各自带着手下人,和一批捕快差役,在全城大街上搜寻了起来。 …… 骑在高头大马上,贾辉低头看了一眼看看收到的纸条。 吐蕃密使并没有选择进城,因为城防自从贾辉他们进城之后,就开始变得严格了起来。 贾辉记得曾经听楼越提过一句,这不过是地方县府,为了避免上官在城中检视的时候,发生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从而做的动作。 还好,对于这些贾辉本身就有所预料,毕竟今日骆宾王那封书信一旦出现,立刻就会全程戒严。 所以贾辉准备了两个见面地点,一个是在城南的一处酒楼,另外一个,就是在城外渭河之上的一艘乌篷船上。 如今看来,吐蕃密使选择的见面地点,正是城外的渭河之上。 从武功县城南门城门上,能够清楚的看到渭河之上的繁华的景象。 贾辉站在城下,抬头,正好能够看到城墙上一个穿着他之前衣服的官吏笔挺的站在城门上。 那人正是他的替身,替身锁城,替代自己被众人关注的同时,也避免自己真正所做的事情被他人发现。 不过替身所行的时间不可能太长,贾辉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交换一切,然后回归本身。 之后,他就必须要处理妥当,他自己的那封指控太子的假信带来的种种风波。 不过相比于和吐蕃密使交换情报消息,这些并不是太重要。 贾辉转眼已经出现在一艘乌篷船上,并且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戴上了假胡,脸上也涂了一层蜡黄。 即便是再熟悉的人,也不可能很快认的出他。 深吸一口气,贾辉的脸色肃然起来。 他原本是想在那封信上写上,是南昌王要害骆宾王。 不过骆宾王失踪之后,南昌王被狄仁杰严格的查过一遍,并没有收获。 贾辉不相信南昌王,但却相信狄仁杰,尤其是他的判断。 骆宾王的失踪或许真的和南昌王无关。 或许他真的去了川西。 前方的渭河上,出现了一艘再平常不过的乌篷船,贾辉收敛心思,两艘船靠近的一瞬间,贾辉已经直接跳了上去,刚刚钻进船舱,一把锋利冰冷的匕首已经架在了贾辉的脖子上。 随即,一张陌生的汉人面孔出现在贾辉的眼底,他整个人顿时无比惊骇。 “你是谁?”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一章 这是一个陷阱 渭水河底,乌篷船下。 一个巨大的半透明气泡轻轻的贴在了船底,无声无息的随船一起前行。 水泡之中,平静的站立着一道黑色的身影。 上方的声音虽然低弱,但是却清楚无比的传来:“你是谁?” 黑色人影抬头,目光似乎就要穿透船底,直接看清楚里面的人的模样。 霎那间,他的模样也显露在水底。 身臂修长,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鼻如悬胆,嘴唇轻薄,眼神闪动间,带着一丝冷冽。 李绚。 一身的黑色藤甲,腰间挂着长刀,李绚就这么的站在了水下气泡之中,站在了整个渭水水中。 头上,乌篷船内,没人发觉李绚的存在,但紧张的气氛在瞬间被推到了极致。 …… 锋利的刀刃向上一挑,似乎就要刮下贾辉脸上的假面。 “我劝你不要乱动,真要动了,那你今天想要拿到的东西,就永远不可能拿到了。”贾辉目光森冷的抬头,死死的盯住站在他身后人的面目。 那是一副完全的唐人面目,身穿灰色长袍,头戴黑色璞帽,身材魁梧,面目平常,脸型瘦削,眼中闪烁着警惕和精明,横在贾辉脖子的刀稳的可怕。 听到贾辉这么说,那人略微思索,随后他收起了刀,然后后退半步,警惕的看向贾辉问道:“东西呢?” 刀刃挪开,贾辉眉头依旧紧皱,他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然后退开半步。 一柄短剑被贾辉从腰间取了出来,然后直接扔到了船舱中央的矮几上,然后正坐下来,然后伸手:“请坐!” 来人有些不悦,但还是和贾辉坐到了一起。 “未曾想到,吐蕃密使竟然是唐人?”贾辉看着对面一副汉人模样的吐蕃密使,心中难以置信:“早听闻吐蕃国相论钦陵用人不拘一格,竟然连当初大唐派入吐蕃的工匠后人,都用来做间,这手段真是令人叹服。” “阁下错了,在下并不是当年随文成公主入吐蕃的工匠后人,在下钦言,见过官人。”钦言对着贾辉拱手,神色却突然间冷冽了起来。 贾辉眉头一挑,突然,他的脑海中灵光一闪,忍不住脱口说道:“天水口音,钦言,你不是论钦陵的族人……天水口音,你是赵德言,不,你是赵德言的后人……你是他的孙子。” “如此,就没意思了,贾郎中。”钦言微微低头,眼神闪烁,一句话,他直接揭破了贾辉的真实身份。 贾辉顿时满脸惊骇:“你是如何……” “今日武功县城之中,多是武功本地人,还有来往各地的商人,除此以外,唯一例外的,就是从长安来的朝廷钦差,户部郎中贾辉,大理寺丞狄仁杰,兵部员外郎来遂,还有侍御史、检校太子洗马陆元方。” 钦言抬头看向了贾辉,不屑的说道:“狄仁杰当朝神探,来遂是门下侍郎来恒的侄孙,陆元方吴中陆氏出身,从动机,从资格,现在又有机会出现在这里的,只有你贾辉贾郎中。” 贾辉自然是不愿意自己的真实身份被揭穿,但看着钦言,他轻轻一笑,神态轻松度说道:“钦先生所说,不过是自己猜测罢了,并无实据,将来即便是拿到朝堂,也无人相信赵氏后人之言。” 赵氏后人,赵德言的后人。 赵德言,出身天水赵氏,本前隋地方官,隋灭之后,投靠大唐,成了大唐地方刺史。 赵德言本身有些才学,先后连任两任刺史,只是后来投靠太子李建成。 玄武门事变之后,李建成被杀,赵德言被调任鸿胪寺少卿,赐命出使突厥,最后被突厥扣押,时久投靠突厥。 投奔突厥后,赵德言竟以自己的学识说服颉利可汗,效仿大唐王朝,中央集权,说一不二。 颉利可汗随即满心欢喜,然后支持赵德言在突厥内部开始改革。 变更旧俗,政令烦苛,信诸胡而疏突厥,内部反复,又恰逢大雪,杂畜多死,连年饥馑,民皆冻馁。 短短三年,不可一世的东突厥,内部便开始已经土崩瓦解,各部落联盟纷纷投靠大唐寻求庇护。 在赵德言的全心全意协助下,突厥与大唐的实力此消彼长,最终李靖一战而灭东突厥。 赵德言也在这一战当中,身死人灭,为后人笑。 但赵德言的妻子儿女,却在这一场纷乱当中,从突厥逃了出去,至此之后再无音讯。 谁能想到多年之后,赵德言的后人竟然被吐蕃国相论钦陵送接纳,成为了吐蕃密使,潜回大唐,身下更是试图从贾辉的手里拿到他手上原本要交给吐蕃人的密信。 贾辉心中颇有些感慨,他自己所遇到的,竟然是当年贞观第一倒霉蛋赵德言的后人。 当年赵德言之所以投靠吐蕃,其实是太宗皇帝所行的使间之策。 赵德言其人能力一般,能作刺史,多因为大唐开国初年,人才不多,而赵德言又出身天水赵氏,后来虽然加入太子李建成阵营,才继续做了下来。 玄武门之变后,太宗皇帝看透了他的本质,就派他出使东突厥,暗中又不停让人在使团中放风,回来要收拾他,又让随同出使的唐俭讲诉东突厥种种好处,最后促使赵德言留在了东突厥。 甚至有人传言,在东突厥行中央集权之策,就是唐俭教给赵德言的。 在赵德言投靠东突厥之后,太宗皇帝甚至将他的妻儿全部都送到了东突厥,让他更加放心和后顾无忧。 这些东西,在当年是绝对的机密,但在东突厥灭亡之后,也不知道是谁,在喝醉后传了出来,最后被众人所知。 以皇帝之身,行使间之策,颇为有失风范,然而除了前相魏征以外,几乎没人为赵德言说话,都说他咎由自取,自不量力,活该如此。 如今赵德言的后人到了吐蕃,他在大唐朝堂说的任何话,朝中都不会有人相信。 甚至人们还巴不得他为论钦陵效力,然后帮助论钦陵在吐蕃搞中央集权,最后效仿东突厥,天怒人怨,灭绝自己。 …… “好了,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东西呢?”钦言转眼就收敛了自己的心思,专心正事。 贾辉神色同样肃穆起来,将桌几上的短剑轻轻前推,然后看向钦言:“你带来的东西呢?” 钦言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不客气的说道:“之前,我们已经付了你们三万贯钱,最后却功败垂成,你怎么有脸再找我们要钱?” 贾辉平静的看着钦言,冷淡的说道:“其一,上回交易之事,替你交易的是万象阁的人,钱你们是交给了万象阁,出了事,你们应该去找万象阁;其二,我们这边并没有拿到那笔钱,什么东没有拿到,我们凭什么要交出东西;其三,吐蕃强悍,某家可不相信论钦陵只交给你三万贯的,他这个人可没有那么小气。。” 钦言冷笑一声,随即从腰间的束带里取出一个黑色小袋,直接甩在了桌案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东西在这里了,上回交易的两个人怎么样了?”钦言看似随意的问道,手却又握在了短刀上。 “不用紧张,四周都是我的人。”贾辉拿起黑色小袋,稍微打开看了看,里面一片璀璨的五彩碎钻。 钦言淡淡的说道:“这些都是天竺国进献给我王的,至于怎么用,不用我教你吧。” “不用,随便弄上一个假的使团,进献给皇帝,皇帝回复的赏赐,就比这个的价值要高。”贾辉抬头看着钦言,说道:“某家甚至可以交一半,留一半,皇帝手里有了,剩下的就好处理了。” “好手段。”钦言诚心的夸赞了贾辉一句,然后拿起来桌几上的短剑,然后毫不犹豫的拧开了剑柄。 一张纸条掉了出来。 这个时候,贾辉继续开口说道:“上回交易的两个人,我们的人死了,万象阁的人被抓了,朝廷不久就可以弄出万象阁的总坛所在,那里离吐蕃不是太远,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 钦言没有理会贾辉,只是看着纸条上少有的几个字,无比惊讶的念道:“三月二十三日,中路军统帅,英王李显抵达临洮。” 整个纸条上,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话。 钦言的脸色一阵难看,看向贾辉问道:“只是如此,我还以为,你就交给我户部关于唐军前线所有的粮库虚实……” 贾辉猛然抬起头,冷冷的看着钦言:“我如何会知道那些,我能拿出来的,只有这么一条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消息。” “可你是户部郎中啊!” “谁说我是户部郎中了。”贾辉看着钦言,冷笑着说道:“从一开始,就是你自己在自说自话。” “原来你不想承认。”钦言一只手已经紧紧的握住了刀柄,恨不得直接一刀劈下。 贾辉看着他这幅模样,冷笑道:“怪不得你在吐蕃也不得重用,只能回大唐显示存在。若是你足够聪明,你就应该明白,这份消息,就是用三座城池来换,都一点不亏。” 抓住英王李显,逼迫皇帝作出让步,让吐蕃更加强大,这才是真正的捷径,但钦言却像是看不明白一眼,直接说道:“但我还是要户部关于唐军前线所有的粮库虚实情况。” “我可以现在默写给你,但一来,我没时间,二来,你得加钱,加十倍加钱。”贾辉直接一句话,让钦言的话全堵了回去。 “十倍的钱,你做梦。”钦言一把抓住了手里的钱袋。 贾辉淡淡的看着他,说道:“你若不给,那我回去,就禀明天后,英王前行临洮之事已经泄密。” 钦言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他冷笑着点头,说道:“你厉害,希望我们下次还能再见。” “应该不会有下次了。”贾辉对着钦言点头,钦言起身拱手就走,而贾辉则依旧坐在那里。 …… 乌篷船下,李绚站立在气泡之中,面色铁青。 手中锦囊打开,里面写着一句话:“天后口谕,放吐蕃密使离开……三月二十三日,中路军统帅,英王李显抵达临洮。” …… 这是一个陷阱,一个将数十万吐蕃将士都算计在其中的陷阱。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二章 魔门克星,贵胄灾祸 乌篷船上,贾辉并没有直接离开,他在等着,等着吐蕃密使安然离开。 乌篷船下,李绚同样没有任何举动,同样在悄然的等着吐蕃密使离开。 低头,李绚看着手里的密令,脸上带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 但他不得不承认,他如今,也在皇帝的局中。 李显要前往临洮,就连李绚都没有探知到具体的时间,可偏偏贾辉知道了。 李绚甚至不由得去怀疑,贾辉是不是皇帝的人。 答案:不是。 贾辉不是皇帝的人,他如果是皇帝的人,那么他就不会和骆宾王混到一起。 他如果是皇帝的人,那么,他就不会去暗中在沁香苑做那种手脚。 他如果是皇帝的人,周峙和吐蕃的密信,就不会将前线的布置写的那么详细。 整个西线前线,南北两路大军已经缓缓的朝吐蕃深入,但偏偏中路却是敞开着的。 李绚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这一旦让人切入进来,然后向左右突斩,南北两路大军,立刻就会遭难。 以裴行俭之能,断然不至于有如此幼稚。 关键在于底部,位在整个大军最后方的临洮。 李绚原本以为,一旦吐蕃人选择突入,左右突斩之时,位于底部的临洮立刻就会出兵,直接从背后突刺吐蕃,然后南北两只拳头回首,直接溃散吐蕃。 这是之前周峙所用的那封情报的陷阱所在。 而如今,贾辉交给吐蕃人的情报消息,陷阱依旧还在于临洮,只不过这一次的临洮是诱饵,而真正充当诱饵的,赫然正是英王李显。 甚至可能还有其他的情报陷阱,只不过那个陷阱,真正充当诱饵的,恐怕就是相王李旦了。 拿两个儿子做陷阱,皇帝也真是手狠。 …… 李绚的脸色十分的难看,他这一次将随英王李显一起西行,也就是说,他和李显会一起充当这个诱饵。 一旦吐蕃主力被李显引动,那么南北两路大军回首夹击,立刻就会击溃吐蕃人。 不过这中间,唯一的关键,就是要守住临洮,守住李显不落入到吐蕃人的手里。 李显一旦出事,那么整个局面都会立刻崩溃。 这里面唯一真正能够依靠的人,就是李绚。 这也是为什么,皇帝让李绚教导李显弓马的缘故,因为他们将来要在一起作战。 这真的舍不得儿子套不着狼。 李绚现在终于明白,他在婺州弄了个善守之名,避开了天后大军前锋的算计,但却没有躲过天后大军后军的利用。 皇帝和武后,这对凶狠的夫妻,肯定不止这两种手段。 如果他们真的要李绚做些什么,那么肯定有更多的布置。 只是如今一切到了今天,最终走到了这一步而已,方方面面,诸般选择,无数人物,都将一切推动到了如今。 李绚心中轻叹一声,皇帝和武后的布局,为了这一次彻底的击败吐蕃,他们也是真的拼了。 【钦言,吐蕃人,前大唐鸿胪寺少卿赵德言之孙。】 赵德言的孙子,李绚心中忍不住有些好笑。 论钦陵无疑是要好好的用汉人的,但可惜,他挑人的目光实在很成问题。 最后竟然将一个假情报带了回去。 一旦吐蕃人真的因此而中计,李绚甚至能想象得到,这一家人在吐蕃的结局,可能比当年赵德言还要更惨。 但是,论钦陵,吐蕃国相论钦陵,他真的会中计吗? 若是没有,那么大唐反而会有危险。 …… 乌篷船相反的朝城门而去,贾辉丝毫没有察觉,在他乌篷船底,竟然还有一个李绚。 他更加不知道,他和钦言的所有言行,全部都被李绚听在耳朵里。 更加不知道,现实的他,在很早就已经被武后和皇帝算计。 武后和皇帝,虽然不知道他是他,但早就已经通过种种手段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在,这对一场精明的算计来讲,已经足够了。 李绚来这里,无非就是皇帝要让他亲眼看着,贾辉和吐蕃密使达成了协议,然后再由吐蕃人,将这个消息带回到吐蕃。 如今一切妥当,需要处置的只剩下一个贾辉。 没有人会让他带着一身的问题前往临洮的,所有的一切,今日,都要在武功县有所了结。 李绚平静的等着,等着时机的到来。 贾辉在到了码头之后,并没有直接进城,甚至都没有离船,已经暗藏在船身之中。 片刻之后,城门大开。 一身蓝色格子纹长袍的“贾辉”从城中走出,三言两语之间,他已经将手下的武功捕快,千牛卫众人,全部朝四面八方散了出去,严格察查,最后他自己一个人来到了码头前。 霎那间,他手下的亲信突兀的站在一排,遮挡住他人视线的同时,“贾辉”跳进船舱的瞬间,贾辉已经从船舱中跳了出来。 转眼,人群散开,贾辉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 四周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在盯着自己,贾辉按在长剑剑柄上的手,才微微松了松。 “传令,所有人,全面搜索整个渭河上下,一艘船也不许放过。”贾辉摆了摆手,众人立刻散开。 他自己则是缓缓的回了城,脚步稍微停顿,他重新走上城门。 朝着西南方向仅仅看了一眼,贾辉就重新看向了武功县城,突然间莫名的感慨一声:“唉!” “贾郎中是在为自己叹息,还是在为骆宾王叹息?”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贾辉身后传来。 贾辉猛然转身,手里长剑竖在身前,剑刃瞬间出鞘三分,也就在这一瞬间,贾辉看清楚出现在他背后的李绚。 穿着一身黑底金丝长袍,长袍莫名的,看起来有股湿漉漉的感觉。 只有右手的黑鞘八面汉剑,被紧紧的握着。 “南昌王?”贾辉莫名的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有些慌乱,他看向四周,最重要是看向西南方向,他实在害怕刚刚走了的钦言,一下子又被抓回来。 南昌王的手段实在太狠,回到长安不到四月,便已经将骆宾王暗中谋划隐太子印的事情,破坏的七零八落,甚至整个无生道连根拔起。 还有李敬业,传闻中,也被因为他的插手,才导致李敬业被帝国嫌弃。 武后的侄子武承嗣,也三番五次的和南昌王交锋,但总没有讨得好去。 甚至就在昨日,武承嗣都被皇后叫进宫去,狠狠的训斥了一顿。 原因就在于之前被贬出京的秘书少监郑范,在酒醉诋毁圣后的时候,还牵连了武承嗣几句。 而导致武承嗣被武后责骂的原因,就是李绚破除了万象阁和周峙的交易,在沁香苑拿到了太多的东西。 说起来,万象阁也因为李绚,整个万象阁损失了整个长安分舵两位副阁主,如果再算上直接被灭教的天阴教,南昌王这家伙,简直是魔门克星。 魔门克星也好,贵胄灾祸也罢,与我何干。 只要他死了…… 贾辉心中的慌乱在一瞬间彻底的消散,他的心彻底的平静下来,看向李绚拱手道:“南昌王出现突兀,下官有些纷乱,不知南昌王何时来到武功县城的,不知又是所谓何事?” “贾郎中,怎么忘了,刚才有人传谣言,诽谤太子,本王正好赶往骊山,听闻此事,便速速赶了过来。”李绚似笑非笑的看向贾辉。 贾辉一愣,忍不住的失声叫道:“这怎么可能?” 狄仁杰和陆元方才走多长时间,现在恐怕就连长安城都没有能够进入,消息如何可能会传到李绚的手里的。 他如今出现在这里,只能说他是一直在盯着这里。 心中的不安瞬间升起,在这一瞬间,贾辉敏锐的看向四周,赫然就见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城墙上的士卒,这一瞬间全部不见了踪影,城墙内外虽然都还有人,但都离得极远。 贾辉顿时想起,就在刚才,是他亲自下令,将一众捕快打发远远的去找人,甚至将他自己不少手下都派了出去。 可即便如此,他身边应该还是有不少手下才对。 更别说,虽然他将所有的捕快都打发走,但城墙依旧还有不少守城的军卒,如今一样都不见了踪影。 “原来南昌王一直都在这附近。”贾辉的嘴角微微抽搐,手轻轻的放在了剑柄上,目光极度的阴沉。 南昌王李绚,鸿胪寺少卿,职责沟通诸国外使,安排番盟进贡,奏捷朝觐宴飨,察查外敌内间,都是他的职司。 之前的周峙,白鹰,还有万象阁的一众人等,他们的死,都在李绚的职责范围之内。 今日,同样也是如此。 刚刚离开的那位吐蕃密使,同样在李绚的职责范围之列。 当然,和吐蕃密使交换情报的,同样在贾辉的职权范围之内。 “原来在下一直都被南昌王盯着。”贾辉嘴角升起一丝冷笑,轻轻说道:“能够让兵部员外郎来遂,侍御史陆元方,还有大理寺丞狄仁杰,全部都来盯着下官,下官也实在感到荣幸。” 贾辉终于明白,今日的一切都是个局,他本来早就应该想到的,来遂,陆元方,还有狄仁杰,这些李绚亲近的官员都围拢在他的身边,一直都在死死的盯着他,牢牢的将他掌控在手里。 “可即便如此又怎样,你来的终究晚了,什么都抓不住。”贾辉眼底升起一丝得意。 吐蕃密使钦言终究还是走了。 抓不住钦言,便没有实证,没有实证,南昌王就不能对他做什么。 就算是皇帝和天后心头无限不满,他背后的人,也有足够的力量保住他。 李绚看着脸上冷笑得意、心中无限放松的贾辉,微微摇头,说道:“首先,第一,本王从来不会拿朋友去算计什么,来兄,狄兄,还有陆世叔,他们今日的出现,也在本王的预料之外,听到他们要和你一起去临洮兰鄯察查的,本王第一时间也感到意外,但仔细想象,你当初同样为感到意外,何尝不是因为他们有这样的能力。” 贾辉的眉头紧紧的皱起,他对李绚的话半信半疑。 虽说武功县的事情早在策划当中,但来遂,陆元方,还有狄仁杰的出现,更让他彻底没了其他选择。 “其二,因为本王真正的安排,从来就不在他们的身上,而在……”说着,李绚指了指贾辉身后。 贾辉猛然转身……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三章 你没中毒,你只是病了 城墙之上,贾辉身后三十丈处,一道身穿绿色县令官服的人影站在那里,平静的对着贾辉拱手。 “武功县令,楼越!”贾辉难以置信的瞪直了眼睛,最后缓慢转身,惊骇的看着李绚:“你早就知道今日我是会在这里?” 李绚没有回答他,但冰冷平静的眼神,已经告诉了贾辉答案。 呵! 贾辉想要发出一声冷笑,但声音根本没有发出,就被他自己直接扼杀在了喉咙里。 不是狄仁杰,不是陆元方,不是来遂,而是武功县令楼越。 南昌王根本没有在其他人的身上做手脚,他做手脚的,一直都是武功县令。 这里是武功县,武功县令才是最大的官员。 其他哪怕是京城来的钦差,也大不过武功县令在武功县的权势。 那南昌王很早就盯上武功县令,他很早就在武功县做了布置,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看着李绚,贾辉脑海中猛然闪过一道灵光,惊骇的说道:“是你杀了骆宾王?” 李绚一愣,看着贾辉,皱眉,不解的问道:“你这是何意,本王为何要杀骆宾王?” “因为他……”贾辉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他的脸色异常难看,因为他知道,他根本没法再说下去。 现在他,不过是通吐蕃罪,通敌但不叛国,就算是依律要斩,也不过是斩自己一个人,然后流放全族。 但如果他说出骆宾王是东海王,那么立刻就会被扣上一顶谋逆的帽子。 到时候,不仅是他,整个贾家,整个于家,还有相关的无关姻亲家族都会因此受刑。 所以,他不能说。 看着李绚一脸不解,同时探究的目光,贾辉咽下了自己话的同时,也忍不住的怀疑,莫非骆宾王真的不是南昌王所杀。 李绚的脸色突然一冷,眯着眼睛说道:“难道骆宾王也通敌吐蕃?” “王爷这是说的什么话,哪里有什么人通敌吐蕃,王爷注意言辞,否则小心下官告王爷一个诬告之罪。”贾辉的脸上带走一丝冷笑,他现在之所以笃定自己不会出事,就是因为吐蕃密使已经走了,甚至就连那封密信都已经被吐蕃密使自己毁了。 南昌王就算是早知道又如何,皇帝就算是早知道又如何,刚才他和吐蕃密使的密会,根本就没有被当场抓住。 捉奸在床,抓贼拿赃。 什么都没有,凭什么说他私通吐蕃,就算皇帝要杀人,也要讲道理。 贾辉已经彻底的冷静了下来,他自己背后不是没人,皇帝想要用莫须有的罪名杀他,做梦! 李绚看着贾辉,轻声一叹,说道:“为何人总是死到临头了,也还不知道错呢?” “南昌王此言何意,若是没有他事,那么下官就要先行告辞了。”贾辉对着李绚拱手,就要离开。 因为他知道,皇帝要收拾他,即便是没有证据,也有无数手段。 他无法抛弃眼前的官位权势,所以,必须要立刻想办法联络人,联络他背后的人。 “三月二十三日,中路军统帅,英王李显抵达临洮。”李绚一句话念完,贾辉的脚步顿时停住了。 他缓缓转身,满脸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但不知为什么,总是没法开口。 看着他这幅模样,李绚轻叹一声,说道:“郎中,可是在疑惑为何本王会知道此事?” 贾辉握剑的手青筋已经崩出,以他智慧当然想到了那个最恐怖的可能。 李绚轻声说道:“其实郎中所作所为,本王倒还是感到有些意外的,本王原本还以为,郎中你要交给他我朝户部关于前线所有的粮库虚实……” “不要说了。”贾辉的脸色已经无比苍白,他有些颤抖的抬头,看着李绚问道:“你是如何……” “本王当时就在那艘船下,从一开始就在,你们的那艘船,在渭水之上徘徊那么久,常年行船的人家早就看出来异样,只有你们这些外行,还以为什么都没发生。”李绚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他一年中,有半年的时间要在南昌,又有半数会在水上。 船上人家、商旅,对于行船早就腻了,巴不得匆匆而过,节省时间。 只有官宦人家的子弟,才会慢悠悠的前行。 可真正的官宦子弟,又有哪家会用一艘看起来不起眼,但实际上却异常扎眼的乌篷船,停在河中央的。 …… “船下,水中?”贾辉满脸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的摇着头,说道:“不可能,若是如此,我怎么可能会没有发现?” 【贾辉,户部仓部郎中,婺州义乌人,妻于氏,出身婺州贾氏,始祖东汉贾复,云台二十八将第三位,擅剑法,玄胎后境】 玄胎后境的修为,足够让贾辉拥有感应四周一切的实力。 但偏偏,他却丝毫都没有察觉到李绚的存在,甚至让他偷听了那么久都没有察觉。 你现在告诉他,他怎么可能相信。 李绚平静的看着贾辉,轻声说道:“贾郎中,本王已经回答了你很多的问题,你能否也回答本王一个问题?” 贾辉的脸色顿时冷静了下来,南昌王的确说的太多了,而如今,他说这么多的原因也露了出来。 贾辉忍不住的松了口气,然后收敛心中的喜意,有所求,自然就有能被拿捏的地方。 贾辉淡淡的说道:“南昌王有疑问请问,下官若是能回答,必定回答。” “嗯!”李绚点点头,目光从贾辉的头顶越过,望向西边更远的天空,轻声说道:“本王想知道的,在你的背后,支持你的那些人,他们的势力大吗?” 贾辉下意识的冷笑一声:“怎么,南昌王也害怕他人势大吗?” 李绚平静的摇摇头,说道:“若是那些人他们家族广袤,人丁旺盛,为了避免牵连过甚,本王今日便会直接了结阁下性命,免得造就无数冤魂;若是他们背后家族散落,人丁不旺,那么本王今日便会留你一命,至于他人,他日留待圣诛便是。” 贾辉愣了,李绚这是什么话。 我现在杀了你,是为了避免以后,因你死人过多,牵连无数。 我现在不杀你,是因为你所牵连的人不多,那么就让他们全部都去死。 这是什么道理。 李绚笑了,摆摆手,说道:“本王只是不愿意看到死人太多而已。” “真想不到,南昌王竟然是如此的悲天悯人。”贾辉死死的盯着李绚,咬着牙,冷冷的说道:“但只有悲天悯人之心没用,要看实力。如今,就让下官见识一下,南昌王究竟有何等实力。” 婺州贾家,虽然不在婺州四大世家之一,并不是因为他们的实力太差,而是因为他们和这些家族通婚不多,人丁也算不上太旺盛,但他们毕竟是东汉云台二十八将之一的贾复传承,多年一直流传了下来,实力不弱。 更别说,贾辉早年便中得进士,娶了北魏八大柱国之一的于谨后人,得到了一部分于家传承。 数十年修行,实力着实不弱。 可惜,他虽然一直藏着自己的修为,但偏偏那一日在中毒之后,在明崇俨面前露出了马脚。 李绚淡淡笑笑,说道:“如此,便请吧……” 李绚话音未落,“呛啷”一声响,半空中剑光闪过,转眼,已经刺到了李绚的身前,然后一剑洞穿。 长剑横扫,然后迅速的回收,贾辉整个人顿时出现在剑身之后,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三米之外的李绚,贾辉神色顿时冷冽了起来,刚才那是怎么一回事? 李绚嘴角露出一丝轻笑,手里长剑缓缓出鞘,同时看着贾辉说道:“贾郎中,可还记得所中本王之药吗?” 贾辉的神色顿时一凛,莫名的,他的五脏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贾辉长剑直指李绚,咬着牙说道:“那毒,我已经解了。” “仓部郎的确服用了一部分解药,所以,这药也就只解了一部分,肝脏损伤犹在;同时又因为解药用量不当,伤及脾脏,导致身体虚弱,积累了数天的药效一旦发作,立刻便是无比汹涌。 不过这一切,他们不会再让你感到昏沉,而是直接作用你眼耳之间,所以你现在一切看到的,听到的,和真实之间都有一定的偏差。” 李绚右手轻摆,长剑垂落一侧,如水一样的剑身,闪烁着凌冽的光芒。 “刚才,在船上?”贾辉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之前在船上的时候,他之所以没有能够发现李绚,关键就在于他的眼耳遭到了影响……等等,不对。 贾辉下意识的后退好几步,呼吸一下子变得顺畅了许多,他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咬牙说道:“你下毒。” 下毒,当然是下毒。 如果之前在船舱之内,他就已经出了问题,那么他和钦言交易的时候,就应该已经表现出了异常,而不是到现在,才察觉到不对。 只能说,李绚是在下毒,而且就在刚刚,刚刚说话之间,他已经下毒。 他和他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让毒素直接侵入他的体内,造成幻觉。 瞬间,贾辉体内的真炁汹涌的猛然了起来,但这个时候,对面的李绚却丝毫没有动作。 就那么看着他不停的运功,试图排除毒素。 然而不管他怎么运功,体内的毒素都是不见踪影。 就在这时,李绚向前的脚步声清晰的传来。 贾辉下意识的抬头,就看到李绚一步步的走近,同时淡淡的说道:“仓部郎,本王是医者,向来很少下毒,你现在的状况,根本不是中毒了,而是病了。仓部郎,你病了。” 贾辉一瞬间,竟然莫名的听懂了李绚话里的意思,满脸惊骇。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四章 药引,自残血气 城墙之上,李绚在距离贾辉三米之外站立,目光平静的看着他:“仓部郎,本王还是刚才那个问题,这件事情的背后,牵连到人多吗? 人多,本王就送你先行一步,免得太多人受到牵连;人少,本王便留你一命,让你和你的家人亲眷,同上西天。” 李绚的声音很轻,但贾辉却莫名的感到后脊一阵发寒。 贾辉有些脸色僵硬的笑了笑,但在他的体内真炁在不停的快速运转,试图将体内的药力排除出去,但不管他如何用力,却依旧是什么问题都没有。 或许,他是真的病了。 贾辉不得不承认,南昌王的手段的确可怕。 不过还好,李绚也透漏了他使用的手段,这是药,虽然暂时对身体有害,但长久还能恢复的。 这其中的机理如何,贾辉一时间还弄不明白,但肯定基本是这样的。 所以,现在,他需要拖延时间。 “南昌王既然问了,那么下官就不妨直说。”贾辉微微抬头,看着李绚,认真的说道:“下官也不讳言,下官的岳丈,整个于家,元家,侯莫陈家,都有参与,另外,赵家,独孤家,窦家,韦家和杜家,也有不少人知情。” 说完,贾辉一阵冷笑,看着李绚:“下官不在乎死,只要能让这些人都陪下官一起去死,下官就无憾了。” 看着贾辉瞬间爆发出的对那些世家的无比怨恨,看着他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李绚出乎意外的点头,神色淡淡的说道:“原来,此事主力是于家,元家,侯莫陈家,如此,本王倒是真的放心了。” 贾辉交待的很利索,李绚说的,也同样很直接。 贾辉一脸见鬼的表情看着李绚,他不明白,李绚究竟是怎么直接忽略后面那些世家,单单锁定前面那句的。 能让贾辉如此惊骇的,自然就是真相。 “赵家应该是没什么人参与的。”李绚抬眼看着机会,目光望向西方天水所在,轻声说道:“刚才那位密使钦言,恐怕就是赵家为数不多参与的人。” 赵家在朝中,有门下侍中,宰相赵仁本。 赵仁本虽然出生在陕州,但却实实在在是天水赵氏族人。 有他在上,天水赵氏嫡系族人,都有前程。 至于那些没有前程,又心怀怨望的人,他们还勾连不到整个赵氏全族。 “窦家就更加不会牵涉,等到吐蕃战事了结,窦家女就会嫁于相王李旦为正妃;韦家也是一样,英王到现在还没有正妃,那位韦侧妃,听说极为受宠,世家生存正道没有走绝之前,他们如何会将心思放到其他邪路上。”李绚扫了贾辉一眼,此刻,贾辉的脸色已经难看的可怕。 李绚继续开口,说道:“那么剩下的,便是杜家和独孤家了。” 李绚神色缓缓的凝重起来,思索着说道:“杜家不值一提,他们虽然心有不满,但长安城中资财无数,就算有人涉及,也不过寥寥;那么剩下的,便是独孤家了。 自从当年独孤怀恩谋逆被诛之后,天下独孤家便两分。一者,是右卫中郎将独孤善一脉,二者,是赵国公独孤罗一脉,其孙独孤器,如今身为敦煌郡公,兼领敦煌都督。” 当李绚提到独孤器的时候,贾辉的心脏快速无比的跳动了起来,但此刻,却是李绚的心无比的紧张起来。 敦煌,丝绸之路必经之地。 敦煌往西不到百里便是阳关,西出阳关无故人的阳关。 一出阳关,天下规则大变,所有的士卒,就像是脱去了身上最沉重的束缚一样,肆意妄为。 但在阳关之内,尤其敦煌,规矩却都还是便是大唐的规矩、 敦煌,便是西域和大唐规则转换的边界。 位置之重要,可见一斑。 然而,敦煌位置虽重,敦煌都督同样位高权重,但他在朝中的份量,甚至还比不上任何一卫的中郎将。 特别尤其是右卫中郎将独孤善。 独孤善虽姓独孤,但他的先祖,却是姓李。 前隋上大将军、山桑县公李屯,随主君独孤盛改姓独孤,为独孤屯。 独孤屯的孙子独孤彦云,协助太宗皇帝夺得玄武门之胜,后出任幽州都督、历阳郡公,攻打东突厥时身故,后陪葬昭陵,续图凌烟阁。 独孤彦云之子,独孤谋,娶太宗皇帝十四女安康公主为妻,独孤谋之子,便是独孤善。 这也是为什么李显要称呼独孤善表兄的原因。 这一脉断无叛唐的可能,因为他们虽无宗室之名,但却有宗室之实, 所以真正在暗中算计一切的,一定是敦煌郡公、敦煌都督独孤器。 即便不是他,也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 独孤怀恩当年之所以不满,就是因为高祖皇帝曾经对他说过,你独孤家两个女儿的儿子,都当了皇帝,以后也该轮到你独孤家来。 独孤家两个女儿的儿子,一个是说的是杨坚皇后独孤伽罗的儿子杨广;另一个说的是李绚的曾祖母、唐元皇帝李昺之妻元贞皇后的儿子,唐高祖皇帝李渊。 杨广和李渊,是亲姨表兄弟,独孤怀恩,便是两人的表兄弟。 当年高祖皇帝开玩笑的一句话,让独孤怀恩起了做皇帝的心思,然后起兵早饭,最后被诛。 独孤怀恩一脉被诛杀,但独孤家,在当时,还有很多子弟身居高位,太宗皇帝自然不可能一一贬杀,不过稍微调任四方,也还是做得到的。 姑臧县公、西平郡公、敦煌郡公、西海郡公,都是西北苦寒之地。 但这也让独孤家在西北积攒了不小的力量,若是独孤家在大唐和吐蕃开战中作乱,那后果不堪设想。 …… 贾辉死死的盯着李绚,仿佛李绚下一句话说出,他立刻就会蹦起来,刺李绚一剑。 李绚没有再多看一眼,转身侧向一旁的城墙之下,沉声说道:“刚才之言,可曾都记下了。” 城墙下,顿时传来一阵沉稳的声音:“都记下来,一会只待贾郎中签字画押即可。” 李绚缓缓转身,对面的贾辉脸色已经变得异常可怕,咬着牙说出了下面那人的名字:“是来遂!” 躲在城墙下,记录一切的,自然是来遂。 武功县令楼越都在这里,那么兵部员外郎来遂,自然也在。 想起自己刚才和李绚的话,全部都被来遂记下,尤其是李绚的判断几乎完全等于真相。 贾辉的脸色已经无比难堪起来。 李绚看着贾辉,身体一正,长剑斜垂向地,微微躬身,说道:“仓部郎,该问的,本王已经问了,如今就剩最后一事,仓部郎,你肯降否?” 降则生,不降就死。 李绚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贾辉,然而就见贾辉凄然一笑:“我降……降你老……” 瞬间,一道冷冽的剑光已经从李绚的耳边已经飞过。 转眼,贾辉本人也已经冲了过去。 “蹬蹬磴……”连续向前冲了好几步,贾辉的脚步这才顿住。 他的脸上满是愕然,但又带着一丝莫名的惊喜,下一刻,他的右脚狠狠一跺,转眼整个人连带长剑已经如同闪电一样的朝着李绚刺了过去,瞬间就刺透了李绚的心脏…… 人影消散,贾辉再度忍不住的前冲了好几步,但这一下,贾辉的脸色突然变得无比难看:“怎么会这样?” 贾辉缓缓的转过身,死死的盯住突兀的出现在之前位置左侧三步外的李绚,咬牙说道:“这也是你搞的鬼?” “一点刺激气血的药而已,郎中一旦动炁,速度立刻数倍爆发,这是好事,贾郎中。”李绚轻轻的抚摸着剑柄,他下的药怎么可能只有那么简单。 “好是个鬼,如此极速怎么控制?”贾辉身体微微向前晃动,仿佛下一刻,他整个人就会极冲而出,但看着李绚的身体所站位置,他又害怕那又是一道幻影。 到了现在,贾辉已经隐隐感觉到,自己的神经和耳朵、眼睛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给蒙上了一层纱一样,让他不管做什么,似乎都会发生偏转——或者说,他本身锁定就是偏的。 如果仅此而已倒也没什么,只要自己谨守,那么李绚就难耐他何,毕竟夜战八方之法,他也会。 但卑鄙的南昌王竟然还在他体内下了气血之药,让他的气血不受控制的快速翻涌起来。 这带来的后果,是他的力量和速度大增。 如果放在战场上,多少敌人都不够他杀,但在这里,面对一个根本就锁定不了的李绚,贾辉明白,这气血越是翻涌,他就死的越快,不对…… “不对,这不对。”贾辉死死的盯住李绚,呼吸沉重的说道:“这不是药,一般的药根本就没有这种效果。” 贾辉虽然不是什么医道大家,但家中多少还是备着几本医书,基本的医理也还是懂得的,这天下哪有这般要人命的速药,这要是放在战场上,几乎和毒药无差的。 李绚上下打量着贾辉,淡淡的说道:“这药倒也不是什么太珍贵的药,世面上包括人参在内的几种补血药,这里都有涉猎,但真正有用的,却是这副药的药引子。” 贾辉一愣:“药引子?” 李绚看着他,神色淡漠的说道:“当日在沁香苑,仓部郎为了避开本王的昏睡药,用刀在自己的大腿上划了一刀,强行让自己保持清醒。” 看着死死盯着自己的贾辉,李绚的脸上带出一丝讥讽,轻声说道:“虽然那一刀的鲜血,郎中很快就收拾了,但可惜,在空中依旧有血气残留,那些血气,便是本王的药引。” 以贾辉的血气为引,用来对付贾辉。 对李绚有足够了解的人立刻就清楚,这才是李绚针对贾辉的最后手段。 贾辉的脸色一片苍白,但在这一刻,他再度举起了剑,同样举起长剑的,还有李绚。 剑光一闪,人影两分。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五章 最后软肋,一对儿子 城墙之上,剑影纷闪。 霎那间,两道人影已经各自站在对方原本的位置上,两柄锋利的长剑斜垂向地。 两把剑刃之上,全都没有鲜血。 但站在右侧,贾辉的鼻间已经无声的流淌着两条血线,甚至眼耳之间,同样有红色的鲜血流出。 七窍流血,贾辉脸上带出一丝凄笑:“南昌王之毒,果然可怕、” 李绚轻叹一声,可惜的说道:“仓部郎虽然屡次解毒,但又屡次让毒素侵入肝脾,到了如今,心脏又反复不宁,若是再强行运动,怕是立刻就会有猝死之状。” 猝死,瞬间死亡,没有任何预兆的死亡。 真当李绚是什么老好人吗? 他的药,一旦反复的折腾开来,就是神仙来了,也要让三让。 尤其是贾辉前几日看起精神不错,但实际根本没休息好,身体虚弱无比。 身体一弱,冷风一吹,诸病立刻侵袭。 不仅他身体疲弱,甚至就连耳鼻目,如今都有严重的影响,甚至稍不注意,就会落下终身残疾。 这其中的病理干扰,即便是李绚的老师韦玄藏来了,也未必能够帮他解开多少。 而且贾辉身体当中的虚弱,还在日日增加,越是激斗,身体越虚;如果没有李绚亲手日日调养,那么用不了多久,贾辉就会暴病而亡。 而且,他是病亡,而不是毒发身亡。 “跟本王回长安吧,想想你的妻儿,你活着,他们才能挣一线生机,你若死了,他们恐怕都活不过今晚。”李绚轻声感慨,长安之事就是这么残酷。 贾辉顿时沉默了下来,他何尝不知道李绚说的是真的。 大唐罪行株连,尤其谋逆,除主谋判侥幸以外,从者一律斩首,只有家属不知情者,才会被判流三千里。 可即便如此,最后能够在流放三千里下活过来的少之又少。 妻儿,李绚的保证,真的戳到了贾辉心底最隐秘的地方。 贾辉低着头,仅仅思索片刻,他就突然抬头,咬牙看着李绚问道:“你究竟还想知道什么?” 看到贾辉终于放下了心防,李绚直接问道:“那你还知道什么,你还知道什么本王不知道,皇帝不知道,甚至就连天后都不知道的事情,这些才能能救你的命。” “我知道在长安车中,还有多少人是和我一起,对整个朝廷充满了不满怨恨,他们每天虽然在上官当值,但却一天一天的都在以权谋私,中饱私囊,甚至毁坏国帑都在所不惜。”贾辉看着李绚,轻声说道:“这样的人很多。” 李绚沉默了下来,最后点点头,说道:“回去之后,将所知道的,都写下来吧,这些东西,或许保不了你自己的命,但你的两个儿子,还是能保下来的。 长安待不住,就回婺州,只要他们不自己找死,本王保证,起码他们能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 “安稳,两个手不能挑,肩不能抗的废物,锦衣玉食惯了,又如何能习惯普通人的生活。”贾辉神色无奈的摇摇头,对于两个儿子的未来,他根本不抱多大希望。 “那就让你妻子早点给他们成亲,哪怕娶两个平民女子,早点生育后代,早点养育后代,至于这两个儿子,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李绚平静的看着贾辉,这并不是多难的选择,抛开个人感情,解决问题还不会吗? 贾辉看着李绚,嘴角不由得一抽,最后沉沉的低头说道:“下官是想请王爷帮忙。” “本王帮不了你的。”李绚看着贾辉,淡淡的说道:“从你走上那条绝路开始,就意味着你的家人也在一步步的走上绝路,这一点你心中清楚。这一次,若是你是因为其他原因被斩,那么他们还能有一线生机;可若是你的罪名是通敌,那么你的后人,下场或许便只能效仿那位钦言。” “钦言,王爷此言是什么意思?”贾辉突然间满脸惊骇的看着李绚。 钦言,赵德言,贾辉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李绚摇头,说道:“本王没有任何意思,端看如今这事最后结果如何了,若是仓部郎在此事当中还有别的心思,那么一切最后难免走向崩毁,真到了那个时候,谁都救不了他们;若是仓部郎就将一切照实禀明天后,那还有一线生机,能活下来,便是最好的,至于他们的最后人生,长安多年,诸事不成,人情世故,总还会一点吧。” 贾辉紧紧的抿着嘴角,呼吸早已经无比的沉重了起来。 李绚一步步的走到了贾辉的身侧,然后伸手将他手中的剑拿了袭来,这才看着他说道:“此番之事,不管你要做什么,都请无比稳妥,杀人也好,打蛇也罢,一击必杀,千万不要留下任何的机会。 别人在长安城自然也有亲朋好友,如果没有实际的证据,不能一棍子打死,那就什么都不要说。 万一到时候,别人脱身,牵连到你家人的情况,真出了事,到时候该后悔的人,就该是你了。” 贾辉默然了下来,李绚说的话,如今还是有相当道理的。 贾辉深吸一口气,说道:“王爷放心,下官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保证在下活着回到长安。” 贾辉说完,抬起头,死死的盯住了长空之中。 一道人影模样的脸孔出现在视线尽头突然闪现,然后瞬间消失,这一幕立刻就将来遂给惊呆了。 “隐极宗宗主云鹤壁。”李绚低头看向贾辉,轻声说道:“他的确是个威胁,但仅是一个威胁,仓部郎不知道信不信,只要我等往回走,那人必定不敢随意动手,哪怕就是在现场,他也不敢随即出手。” 李绚一番话说的极度肯定。 贾辉一愣,随即点头,苦笑说道:“魔门最是有自知之明,如今还在长安范围之内,长安城中只要随意一剑,立刻就彻底的压制住他们,甚至斩杀。” 大唐皇城之上的玄门法阵,那是当年由李淳风和袁天罡,共同布置而成。 魔门元神哪怕有丝毫的轻举妄动,立刻就会被强大的法阵击穿。 多年以来,尽管拥有强大实力的修行者,已经逐渐的退出了皇城,哪怕只剩下一个明崇俨,也绝对是最不好惹的人物。 尤其今日,明崇俨站立在城墙之上,目光随意的扫过天空。 瞬间,天空之上的云鹤壁元神法相已经不见了踪影。 甚至从一开始,云鹤壁的元神法相就是在空中不停的游走,从来没有停歇的时候,而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一直没有被明崇俨彻底锁定。 他在监视,他在观察,但也仅仅是监视和观察。 他在看贾辉究竟死了没有。 他在看因为贾辉的事情,是不是会牵连到吐蕃密使。 “你身上带着的所有东西,全部都交出来吧。”李绚看着贾辉,指着指一侧的女墙。 贾辉脸色顿时升起一丝不甘,但此刻的他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他小心点在衣服内侧口袋里轻轻一掏,下一刻,一连十数样东西已经被全部掏了出来。 之前吐蕃人用来交换情报的钻石,一把不超过半尺的短剑,还有令牌,公文,以及其他一些随身携带的物品。 “咦!”来遂在贾辉的身后稍微轻咦一声,紧跟着,一本秘本就被来遂递向了李绚。 李绚接过之后,看了贾辉一眼,贾辉淡淡的说道:“这是我个人私记的西线粮仓和军械库的真实情况。” “可是你没有去过西线?”来遂忍不住的反驳了一句。 贾辉不屑的看了来遂一眼,不屑的轻笑说道:“很多东西,只要结合历年数据,就能够推算出一个大概的数据,而且误差极小;若是能看到这些数据,整个大唐,所有粮库手脚的问题就都能够看的出了。” 李绚翻动了里面西线各州的军粮的相比安排情况,翻到很快,几乎是在极短的时间里,就看完。 “让千牛卫的人,将这东西立刻送往长安,记得人手多一些,带上弓弩。”李绚淡淡的一句话,直接让来遂的神色冷峻了起来。 “遵命!”来遂认真的拱手,然后快速的去传达命令。 李绚回头,看向贾辉,轻声说道:“我们再稍微等一刻钟,看看情况。” 贾辉一愣,随即恍然了过来:“你是担心,于家和独孤家那些人,他们会直接动手杀我。” “你死了,别人就不会死了。” 李绚简单的一句话,让贾辉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贾辉活着,有太多的人受到威胁了,只要他死了,他们这件事最多就只会牵连到贾辉全家,大不了他岳丈全家。 诛灭贾家,诛灭于家,一切便就此了结。 但,贾辉不甘。 当年卷进这些事情,本就不是他的本意,但于家已经深陷其中,他自己更是已经摆脱不了。 但他自己的儿女,还有得一救。 很快,一伍的千牛卫已经快速的朝着长安的方向而去,四周人群的目光全部都诧异的看着。 片刻之后,黑色披风包裹着的贾辉从城墙下来,然后被送进来一辆马车当中。 此刻的他,虚弱的神色总算好过了一些。 药是李绚下的,如何解毒,只有他最清楚。 如今的贾辉,就连身体都需要长时间才能恢复,若真要轻举妄动,那他死定了。 站在城门下,李绚对着来遂拱手道:“来兄,回长安就麻烦你了。” 来遂拱手还礼:“王爷不必客气,不过王爷真的不跟着回去?” “不了。”李绚摇摇头,说道:“一来,本王要算作第三波疑兵,二来,也是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就比如追杀吐蕃密使,如果我们真的什么都不做,任由吐蕃密使带情报回吐蕃,那么那份东西的真实性,就该要令人怀疑了。” 来遂点点头,然后郑重的说道:“王爷小心。” “来兄小心。” …… 站在码头上,看着来遂带着两队右卫铁骑,护卫着贾辉朝长安而去,李绚收回心思,转身看向一侧周乾,沉声说道:“这一次,你亲自来人,从这里直奔鄯州,不管野外,只管城中,猎犬会带着你前往钦言去过的每个地方,然后将那些地方全都端了,吐蕃人该拿到的,已经拿到了,那么剩下的,他们就没必要活着了。” 周乾听完命令,立刻神色一肃,拱手:“遵令!” 转身,周乾一挥手,已经带着一伍千牛卫朝着西边直奔而去,他们还随身带着两条不大的黑色猎犬。 天后密令,让李绚不得杀死吐蕃密使,但没说不让李绚在他的身上手脚。 深吸一口气,李绚转身朝城中走去,今日之事还没完。 就在此时,一道黑气突兀的从水中窜出,直奔李绚后心。 “阿弥陀佛!”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六章 道心种魔,佛心种魔 阿弥陀佛,佛号声起,佛光乍放。 从水中突兀跳出的黑色气息,贴着地面刚刚靠近李绚,一团柔和的光芒突然从上方直落而下,将那团黑色气息完全笼罩,紧跟着,带着明黄色光芒的大手从上方直接按下,直接将那团黑色气息完全拍散, 一名穿着灰色僧袍的僧侣突兀的出现在李绚面前,看着不远处的渭水中央,和尚双掌合十,微微躬身道:“大慈恩寺净土宗慧沼,见过云施主。” 云施主,云鹤壁。 刚才暗地里对李绚的下手的人,正是魔门隐极宗宗主云鹤壁。 李绚站在慧沼的身后,右手按在八面汉剑之上,神色凛然,目光越过慧沼的肩膀直接落在渭水之中。 无形的漩涡开始在渭水中出现,并且迅速的扩张开来,一张隐约的人脸出现在水底深处,这人赫然正是云鹤壁。 渭水之上的过路民船,早就已经之前李绚抓捕贾辉的时候,就将他们远远的赶走了。 现在突然之间的异变,让那些刚准备回来的船只立刻吓的朝远处逃窜。 云鹤壁所在的漩涡越来越大,但始终将他整个人护在水底,漩涡之中,不停有莫名的水花炸开,但又迅速湮灭。 那是两股无形的力量在激斗。 云鹤壁森冷的目光落在慧沼身上,冷声说道:“玄奘的徒孙,你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慧沼微微欠身,然后说道:“贫僧今日辰时,长安城门开后,便赶到了武功县,一直在这里等着,未曾想到,竟然碰到了云施主。” 云鹤壁眉头竖起,冷眼看向慧沼背后的李绚:“是你做的布置?” “小王原本是想埋伏一手仇阁主的,没想到,竟然是云宗主到了。”李绚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然而他神色却没有丝毫放松,因为出现在这里的是云鹤壁,比原本可能出现在这里的是仇焕,还要令人感到凶险。 “看来,本座今日要杀南昌王,是真的要付出些代价。”云鹤壁话音未落,渭水之上的漩涡已经疯狂的扑起,朝着李绚所在的位置,凶狠的杀了过来。 “阿弥陀佛!”慧沼一声佛号,双掌用力一合,强大的气劲骤然爆发,身前所有的漩涡,在瞬间全部爆裂。 云鹤壁施加在这些漩涡之上的力量,瞬间被破的一干二净。 同样在这个时候,一把细长的无形之剑出现在云鹤壁的身后。 无形之剑出现的瞬间,方圆数里之内,所有一切人等都感到一股无比沉重的压力压在自己的身上,让他们根本无法直起腰,不得不对着无形之剑微微躬身。 水底的云鹤壁阳神此刻早已经疯狂的朝着水底深处窜逃而去,他刚才对会慧沼的攻击,不过是用来迷惑人眼,阻止慧沼和无形之剑联手狙杀他。 水拥有遮掩气息的作用,云鹤壁的阳神之前站在半空中,被明崇俨撵的像狗一样,但当他无声的潜入到渭水水底的时候,一瞬间就阻断了明崇俨对他追索。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云鹤壁悍然对李绚发起了攻击,但可惜早有慧沼挡在身前,不然李绚早死了。 渭水之下,明崇俨这一刻像是真的彻底锁定了云鹤壁的阳神一样,无形之剑瞬间已经穿透了无尽的水波刺中了云鹤壁的阳神。 “哈哈哈!”无声的狂笑声瞬间响起,被无形长剑刺中的云鹤壁不仅没有丝毫痛苦,反而大声的狂笑了起来。 他甚至一只手直接握在了无形之剑的剑柄之上。 剑身超过七尺,刃宽接近一尺的古朴长剑,剑身一面似乎刻着日月星辰,另一面似乎刻着山川草木。 看到这一幕,慧沼的脸色骤变,整个人已经忍不住的朝着云鹤壁直接扑了过去。 就在慧沼扑到水面的一瞬间,云鹤壁脸上的笑容一僵,无比痛苦,但却带着无尽的可惜,轻轻张嘴:“你中计了!” 慧沼的脸色骤变,猛然回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码头岸上的李绚。 也在这一瞬间,一缕黑色已经无声无息的紧贴地面,朝着李绚的小腿直接狠狠的撞了过去。 慧沼顿时明白,云鹤壁的目标一直都是李绚。 刚才的那一幕,无非就是用来吸引慧沼的注意力,将他引到渭水之上,然后突袭李绚。 云鹤壁此刻早已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甚至就连他自己的身体,在无形长剑之下,也开始化作灰气缓缓的消散。 只是他的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李绚。 时间仅在闪电间,黑气已经直接落在了李绚的下摆上,但就在这一瞬间,原本看上去一无所觉的李绚,却突然间莫名的向前一步,一下子就避开了无声的黑气突袭。 黑气的速度快,但李绚的速度更快,前脚刚刚迈步,下一刻,一只白玉般的手掌已经从上方直接按了下来。 那一缕黑气也在一瞬间跳起,直接跳向了那只手掌。 就在这个时候,白玉般的手掌,五指猛然收伏在掌心,使劲攥紧,然后瞬间打开。 “打!”一声冷喝,原本抬起的左脚,也在一瞬间重重跺下。 “啪嗒!”一道极细的雷霆从李绚的掌心瞬间飞起,然后精准的打在了黑气之上。 “啊!”一声极度的惨叫声从黑气当中冒起,然后瞬间溃散开来,朝着四面八方散开,仿佛是最后的挣扎一样。 方圆数米之内,只有李绚一个人,但现在李绚早已经跳开,冷冷的看着黑气最终彻底消散。 “种魔诀。”慧沼的声音在李绚的身后响起,沉重,但依旧警惕,他侧身看着李绚,略带诧异的说道:“未曾想到,王爷竟然还会龙虎山的五雷正法,这东西,他们历来很少外传的。” “或许是以为本王修不成吧。”李绚微微摇头,说道:“当初和龙虎山的少天师打过赌,最后侥幸获胜,龙虎山的几位真人也未有失言,就将五雷正法送给了小王。不过只有前七层,后面的五层却是没有的。” “王爷错了,即便是龙虎山当今天师,最高修行也不过是第十层罢了。”慧沼看着地上消散的黑色,轻轻松了口气。 李绚侧身看向慧沼,郑重的问道:“大师,小王听闻隐极宗的种魔诀一旦落到人的身上,很容易就让人神智溃散,最后全身修为散尽而亡,这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 “种魔诀啊。”慧沼忍不住的感慨一声,随后说道:“这虽然叫种魔诀,但其实更应该称呼为道心种魔大法。” 道心种魔大法,李绚的脸色顿时肃然起来。 如果他是修行的道心种魔大法,那么他自己会感到无比欣喜,可如果当他站到了道心种魔大法的对立面上,立刻就忍不住的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那可是道心种魔大法。 “隐极宗,包括魔门八大宗派,他们的最高修行法门,乃是天魔大法,传闻这天魔大法,传自上古蚩尤,或者更早,最后被历代相传,直到今天;天魔大法也化身天魔,化身大自在天魔为最高目标,修行之法残忍凶狠。” 慧沼忍不住的摇摇头,说道:“就像这道心种魔大法,以修行自身魔种为基础,然后将自身魔种种入他人体内,待到魔种长成之后,修行者再将其收割,然后纳其人修为为己用;王爷刚才说的神智溃散修为散尽,不过都是被他人掠夺……吸纳万物,成就自身,便是魔门的基础之道。” “魔种?大师,魔种是如何形成,又是如何种入他人体内,最后又是如何收割掠夺的呢?” “道心种魔大法的核心基础是魔种,但魔种修成的第一步,便是自身修行极度正宗道门功法,到一定水准之后,玄门道法逆转,凝聚魔种之基,最后散去全身道功,重修魔种,最后大成; 第二步,便是种魔者抽取自身一半修为凝结外体魔种,然后种入炉鼎体内,让炉鼎功力大增,但却又产生心灵破绽,魔种同时吸收炉鼎修为成长,待到炉鼎道心因心灵破绽而粉碎,他便收割魔种,炉鼎则修为尽散,精枯血竭而亡。 最后一步,便是将炉鼎修为纳入自身体内,和自身融合,虽然魔种是自己所产,但在他人体内长久,也未必能完全纳归已用。 成者,成就顶级,败者,走火入魔,重则万劫不复,形神俱灭。” 慧沼看了一眼已经彻底消散的云鹤壁阳神,这才转身看向李绚,面色凝重的说道:“刚才云鹤壁所做,就是要在王爷体内注入魔种。” “刚才那几缕黑气,有他的一半修为?”李绚眉头紧皱,刚才的那股黑气虽然力量不俗,但绝对没有一半修为。 慧沼摇摇头,说道:“前后两缕黑气加起来才差不多只有他这具阳神分身的十一修为罢了。好在这番来这里的,只是他的一具阳神分身否则想要剿灭他,你我二人,怕是全都活不下来。” 隐极宗宗主云鹤壁,魔门最顶级的几位强者之一,修为和道门的几位大佬平起平坐的存在,又岂是李绚和慧沼如此轻易就绞杀他,哪怕利用长安法阵也是一样。 李绚略做沉吟,谨慎点开口问道:“大师,那人一开始以修行正宗道门功法为基,成就的魔功叫做道心种魔大法;那,若是他一开始以修行正宗佛门功法为基,那他所成就的魔功,又该叫做什么?” 慧沼淡淡的笑道:“若真是如此,那么最后成就的魔功自然就叫做佛心种魔大法;魔种之基,注定了他未来的成就。” 那若是以佛门功法为基,凝结道种,最后将道种注入佛门之人体内呢? 是叫种道诀,还是叫种佛诀? 李绚脑海中的妄念一闪而过,转眼就被他自己彻底掐灭。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七章 皇室兄弟,难得亲情 宽阔的渭水之上,一艘巨大的四桅官船正在缓缓的朝东而行,官船的前后各有三艘三桅大船护卫前后。 两侧的山道密林之中,无数的人影起伏,刀枪闪烁,似乎在排除一切危险。 就在此时,一艘快船从长安而来,快速的朝着中央的四桅官船紧紧赶来。 快船的速度虽然很快,但在接近最后一艘三桅大船的时候,速度明显放慢了下来。 船上站立的,赫然正是身穿一身黑底金丝长袍,手握剑柄的李绚。 站在一侧的李竹赶紧将李绚的令牌朝三桅大船上扔了上去,上面的军将只是看了一眼,就将令牌扔回,然后对着李绚微微躬身,开始放行。 整个过程很短,李绚也仅仅是慢了一下,快船然后快速的越过其他几艘大船,来到了中央的四桅官船侧边。 抓绳,登船,李绚快速的攀爬上船。 下面的快船则是无声的落入到其他船只当中。 …… 刚刚上船,李绚就看到太子李贤正坐在甲板的矮几前,矮几上放着一壶酒,两侧分别坐在英王李显和相王李旦。 后面站在太子家令慕容嘉宾,太子舍人刘纳言,太子舍人薛曜,东宫典膳丞高岐等一众东宫官员。 至于太子妃,还有一干女眷,则都没有出现。 李显随意的坐在那里,李旦坐的很端正。 李贤看着两个弟弟,仔细的说着汉光武帝刘秀的故事,李显一副没在认真听的样子,反而是李旦听的很认真。 当看到李绚出现在甲板上的时候,李贤眼神不由的微微一变,随即停口,然后直接站起身来,温和的看向李绚:“王叔,事情可是忙完了?” “臣南昌王,鸿胪少卿绚,见过太子殿下,英王殿下,相王殿下。”李绚对着三位皇子沉沉躬身,拱手上揖,施礼道:“臣幸不辱命,内患已清。” 李绚的话说的很谨慎,他只提了内患的事情,却丝毫都没有提及吐蕃密使的事情。 李显这个时候已经站了起来,对着李绚拱手平揖,还礼道:“王叔,那人是谁,可曾诛杀?” 李绚微微一愣,看了四周关心的众人一眼,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苦笑说道:“人倒是未曾诛杀,被臣擒下,如今已关入了千牛卫,至于其人是谁,想必不多久朝廷就会有公文发来。” 在场的,都是朝中的中高级官员,李贤更是太子。 这种事情,李贤很快就会拿到千牛卫的禀文,之后他身边的一干幕僚也就都知道了,所以现在就没有隐瞒的必要。 李绚神色肃然的拱手:“殿下,那人正是户部仓部郎中,前太子洗马,贾辉。” “谁?”众人顿时一惊。 “前太子洗马,贾辉。”李绚脸色沉重的点头。 在场的众人当中,有两人就是李贤的太子洗马。 贾辉正好是他们的前辈,不过贾辉效力的是孝敬皇帝李弘。 听到李绚爆出来他的名字,众人相互面面相觑,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李绚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三日之前,天后下旨,调户部郎中贾辉前赴临洮兰甘诸州,察查诸州粮仓储备和兵仓储备之事,其人趁机在武功县和吐蕃密使交换消息,被臣抓捕,可惜晚了一步,让吐蕃密使逃了。” 听到李绚说到这里,在场不知道详情的,脸上露出来一脸的可惜神色,但知道详情的,却都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皇帝以自己的儿子做诱饵,这种话说出去并不好听,但太子宫中,却也有不少人,提前予闻。 比李绚都早,这便是跟随太子的好处。 …… 李贤点点头,伸手道:“王叔请坐。” “喏!”李绚拱手,然后在李贤的对面正坐了下来,左侧是英王李显,右侧是相王李旦。 李绚回头看向一眼远处的高山密林,沉声说道:“现在距离骊山不远了吧?” “还有半个时辰左右。”李显率先开口,然后说道:“王叔,这位户部郎中,泄露的……” “三郎!”李贤突然喝声打断了李显,不客气的说道:“此乃朝中机密,不该问的不要问。” “哦?”李显有些不高兴的闭上嘴,不过他看向李绚的时候挤眉弄眼的,似乎要等到了骊山之后,再让李绚告诉他详情。 李绚面色平静,反倒是一侧的李旦开口:“王叔,那接下来,朝中要如何处置?” 李绚神色谨慎,说道:“贾辉,户部户仓郎中,关系重大,他之事,已经涉及整个天下的仓储之事。天后已经派出数路御史,赴天下各道察查粮草储备实情,尤其是西北道,由侍御史,检校太子洗马陆元方前方,兵部员外郎来遂,大理寺丞狄仁杰全部赶去,务求西线粮草军械储备,不出任何问题。” 李贤认真的点头,说道:“这是正事。” “其他的,倒也没有什么,就是贾辉诬陷太子殿下谋害骆宾王和魔门隐极宗宗主云鹤壁出现之事。” “什么,本宫谋害骆宾王?”李贤听到李绚所说,双手忍不住的按在了矮几上,差一点站了起来。 李绚赶紧摆手说道:“那不过是贾辉用来转移视线的做法,殿下不必认真,此言甚至都没有传到长安城,只是臣觉得殿下应该知道,所以才提了一句,其实朝中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此事。” “原来如此。”李贤点点头,长松一口气坐下,随后他沉吟的说道:“本宫明白王叔的意思,这骆宾王和贾辉往来甚密,贾辉和吐蕃人有所勾连,骆宾王恐怕要少不了有嫌疑。” “又或者,是骆宾王无意间窥见了贾辉的真面目,所以才被贾辉动手所杀。”李显身体微微前倾,他的这个结论和李贤得出的结论,几乎是天南地北南辕北辙。 “知人知面难知心。”李绚抬头看向李贤,轻声说道:“臣听闻殿下当初还有意召骆宾王修《后汉书》?” 听到李绚这么一说,众人立刻噤声下来,一侧的刘纳言似乎要说什么,但被李贤拦了下来。 李贤看向李绚说道:“王叔放心,当初有人不过是提了一句,当时筹谋之人甚多,后来挑选之中,就将他放弃了。” 李绚点点头,说道:“好在当时未曾将其纳入其中,否则到了今日,殿下恐怕就要有大麻烦了。不过即便如此,臣还是希望殿下能告诫东宫臣僚,近日一定要谨言慎行,不该说出去的话,一定不要说出去,万一日后真的有了重要之事,那么东宫难免会牵连。” 说到最后,李绚的脸上已经带起来一丝担忧之色。 李贤的眉头一紧,顿时回头看向身后众人,他看着众人问道:“当时举荐骆宾王的,是何人来着?” “回禀殿下,是中舍人胡载。”刘纳言上前一步,将当日的事情说了出来。 《后汉书》编注是李贤挂名,太子左庶子张大安领衔,刘纳言等辅,对东汉一百九十五年的史事进行新的编译注释,其中政经佛道,历史人物,都有所涉猎。 太子中舍人胡载,是一众太子舍人之首,与太子中庶子共掌东宫文翰,侍从规谏太子,纠正违阙,傧相威仪,综典奏事文书,监督医药,检奏更直名册,职如黄门侍郎,职权很重。 不过胡载虽为太子中舍人,但他却并不是李贤的人,起码不是李贤的心腹。 李贤的心腹是站在他身边的那位太子舍人刘纳言,如今胡载被贬,刘纳言已被推荐为新的太子中舍人,只待中书任命下达,便可就任。 李贤点点头,侧身说道:“回去后,将胡舍人在东宫所做一应之事,全部详细察查,务必不留任何隐患。” “喏!”刘纳言躬身领命,然后退了回去。 李绚看着李贤说道:“殿下今日让张公休息了?” “嗯!张公,皇甫公多日劳累,本宫原定带他们一起去骊山,但二公宁可留在长安也不愿意来,便只能随他们来。”李贤扫了李显和李旦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反倒是这两个家伙,硬生生凑了上来。” 张公,自然是太子左庶子张大安;皇甫公,是前雍王长史,如今的太子詹事皇甫公义。 他们两个,是李贤真正的左膀右臂。 “二兄,三郎和四郎,这不也是在府里被困了良久,好不容易出来,自然不想再在长安待着了。”李显气色有些颓然,这段时间,他的弓马之术虽然有些精进,但他并不是他的喜好。 “你啊!”李贤无奈的摇摇头,转身看向李绚,轻声问道:“王叔,你最近在读何书?” “隋书吧。”李绚看到李贤的神色微微一变,心中有些好笑,然后才接着说道:“隋文帝杨坚雄才大略,但除了晚年选杨广为嗣以外,最为人诟病的地方,便是抢夺了自己女婿和外孙的皇位;历史上,还有一人,新朝王莽,也同时是在自己的女婿死后,夺了自己外孙的江山,这才有了后汉之事。” 李贤认真的点点头,说道:“外戚之事的确应当警惕。” 李绚侧身看了李显一眼,然后才认真的说道:“皇家子弟,永远要警惕外戚势力太强,尤其是皇帝岳父,杨坚和王莽,就是其中的代表,此类之事,殿下修纂史书,千万注意。” 李显总觉得李绚说话,特意在点他,他有些没皮没脸的笑道:“王叔,你的意思是要三郎也去修史吗?” 李绚浅浅一笑,似有深意的说道:“臣倒是不介意,不过殿下可要想清楚,数十年前,除了废太子李承乾,最擅长编书修书的人,便是魏王李泰,这魏王李泰的下场如何,殿下还要本王说吗?” 魏王李泰,谋嫡不成,降封东莱郡王,永徽三年,李泰薨。 李显的嘴角忍不住的抽了抽,说道:“显还是算了吧,这种事情,也不是显所擅长。” 李贤在一旁看的忍不住笑了起来,对着李绚摆摆手,说道:“王叔,三郎不是那样人物。” “话虽然如此,但殿下。”李绚对着李贤微微拱手,说道:“此番前往临洮,英王殿下还是年幼,还是请殿下从宫中挑选一些人,出外辅助英王。” 李贤顿时沉吟了起来,随即他缓缓的摇头说道:“关于三郎之事,贤其实并不方便出手,免得有人说本宫管辖过多,关于三郎之事,还是交由父王和母后去处理吧,贤会在旁边注意,尽量帮三郎挑一些合用的人才。” “喏!”李绚认真的拱手。 李显则是有些全不在意的说道:“反正有王叔在身边,显又需要在意什么呢。” 李贤看到李显这幅惫懒样子,忍不住的要去打他,反倒是一旁的李旦,略带期盼的目光落在了李绚身上。 就在此时,东方的山影突然压到了李绚的眼角。 骊山,温泉宫,到了。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八章 陛下有令,骊山一切,听本王之令 高高骊山上有宫,朱楼紫殿三四重。 翠华不来岁月久,墙有衣兮瓦有松。 …… 温泉宫背山面渭,倚骊山随山势而筑,规模宏大,建筑壮丽。 楼台馆殿,遍布骊山上下。 山顶后殿的山道之间,李绚在缓慢的前行,目光落在两侧山林茂林之间,阴影婆娑。 李显和李旦跟在他的身后,随意闲聊着。 在不远处,东宫的一众内侍,正在将从船上卸下的香炉,玉枕,寝被等物事,一样样送进了后殿之中。 今后三日,太子和太子妃,就在这温泉宫后殿休养身心。 温泉宫后殿再往上,后山高峰之上,是长生殿和老母殿,另外还有望京楼可望长安。 但后山之上,历来只有皇帝亲临才会开放,平日里其他人根本不许上去。 太子和太子妃只能进入温泉宫后殿,后殿有太子汤,宣喜汤等诸多温泉汤口,供太子和太子妃休养。 太子家令慕容嘉宾站在一侧,指挥着一众仆从将温泉宫的后殿,还有两侧的玉贞殿,笋殿,全部打扫传来。 李绚和李显、李旦,将居住在左侧玉贞殿,而刘纳言,薛曜和高岐等东宫一干幕僚都将住在右侧笋殿。 其他诸将士,官员,都将住在前面的七圣殿和飞霜殿,里里外外数百人,将这里占到满满当当的。 但都有汤池,不会遗漏一人。 李旦看着整个温泉宫都一片纷闹的样子,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转头看向李绚:“王叔,会不会有些太铺张了?” “不会!”李绚回答的十分果断干脆,他转身看向李旦,沉声说道:“殿下,你一定要记住,你的身份事关重大,不出事则已,无非是众人劳累,可一旦出事,这些人,就将全部人头落地……什么时候也大意不得。” 李旦一愣,随即拱手道:“王叔教诲,四郎记住了。” 李绚赶紧伸手扶起李旦,轻声说道:“殿下,请记住,天下诸事,靠外人是靠不住的,也就是此地如今是太子在这里做主,一应相关之事都是由太子宫的官吏负责,若无太子,那么一应事务就要英王府和相王府自己的官吏兵丁负责护卫。 那个时候,他们要保护的,就是你们两个都安全了。 不要乱来,不要给他们添麻烦,也不要什么都不做。 不让他们感受到主君对他们的关心,他们又如何会为之效死。” “四郎明白了。”李旦的眼神中闪烁着明亮的光彩,他似乎是真的想透了什么。 另外一侧的李显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说道:“王叔,差不多了,午膳也该准备好了。” 看着李显那副惫懒的模样,李旦皱了皱眉头,说道:“三哥,听说你弓马练的不错,什么时候,指点四郎一二……” “别!”李显顿时清醒了过来,直接拒绝,看着如同小牛犊子一样的李旦,他使劲的甩着头,说道:“为兄这些时日虽然有些长进,但不过是死劲罢了,将来最多在大军阵前做做样子,根本无法冲杀前线,跟你没法比。” 看着两兄弟在那里极限拉扯,李绚忍不住有些好笑,终于开口说道:“等到明日,我们找个地方,狩猎一些野猪野兔,起码也见见血,要真到了西边,做什么都来不及。” 李显还好,最多去临洮罢了,可怜的李旦,他被直接发配到了敦煌。 唯一幸运的是,明崇俨会跟随大军,一起陪伴李旦到敦煌。 唯一有所麻烦的,是敦煌都督、敦煌县公独孤器。 这一家人,谁知道他们心中是什么心思。 万一真是在大唐和吐蕃大战之时,独孤器突然投靠吐蕃,从背后对大唐狠狠一记背刺,后果难测。 当年的,独孤仲德起兵谋逆,独孤家只有他那一脉遭到重责,其他族人虽然被贬至他处任职,但家族门荫尚在。 如今独孤家又有人,试图在大唐和吐蕃开战之时,在两国中央反复横跳,掠夺自己的利益,如果不被发现的话,李旦搞不好有生死之危,但是现在,既然已经被发现,那么有危险的就是独孤家了。 明崇俨可不是好惹的,皇帝特意将李旦放到敦煌,未尝没有压制独孤器的意图。 在之前,皇帝和天后,虽然不知道独孤家的野心,但独孤家的一些动作,依旧很难逃开皇帝和武后的视线。 为了避免意外,这才派李旦和明崇俨赶过去敲打,如今真相暴露,李旦和明崇俨赶去,就不一定是敲打了,很有可能是灭杀。 李绚扫了李显和李旦一眼,这两兄弟,一个被当成了诱饵,一个被当成秤砣,皇帝也真是煞费苦心。 抬头看着两处的大殿已经收拾妥当,李绚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走吧,我们去给殿下和太子妃请安。” “喏!” …… 大殿之内,尽管已经极尽的在收拾了,但相比于华丽的东宫,这里依旧简陋的很,多处都用黄色帷帐遮掩。 “殿下,太子妃。”李绚对着李贤和太子妃房氏,拱手上揖。 太子妃房氏是个性子有些柔顺的女子,长相端庄,颇有国相。 李显和李旦亦是收敛一切的个性,对着李贤和房氏拱手道:“皇兄,皇嫂。” “王叔和三郎四郎请坐。”李贤微微抬手,李绚和李显、李旦顺之站立,然后在一旁的矮几坐下。 看着李贤,李绚开口:“殿下,骊山风景秀美,视线远阔,殿下不妨暂时将朝中之事放一放,舒养身心,平缓精神,有句大不敬之言,臣这里就不避讳了……陛下,先帝,甚至高祖皇帝,都有风疾之症,然而只有高祖皇帝年龄最寿,未尝不与不用操劳有关,殿下年轻,更需保养,否则,他日后悔就晚了。” 这话的确有些犯忌讳,不过殿中之人都是皇帝的亲族,也就没有那么避忌。 李贤一开始并没有多么在意,但是话到后来,他还是真的听了进去。 身体微微向前,李贤探问道:“王叔,那该如何保养?” “该处理朝政时,就处理朝政;该休息时,就彻底休息。”李绚看着李贤,认真的说道:“养成规律习惯,朝政尽量在白日处理,晚上尽量休息……夜间即便是有不得不处理的紧急政务,也尽量不要自己去看,让他人帮忙阅读,尽量减轻自身压力。” 李贤眉头皱起,不解的问道:“贤曾听人言,王叔认为白日里日光对人眼有压迫之感,故而阅读当放在柔和光束之下,夜间没有大日,为何还尽量不阅读。” “唉!”李绚轻叹一声,说道:“殿下错了,臣之所言,乃是针对陛下,陛下风疾已深,即便是白日间,阅读政务都需小心,更何况夜间,之所以臣对陛下之事不提夜间,是因为陛下本来夜间就极少读奏章。” “哦!”李贤顿然恍然了过来。 李绚接着说道:“白日里,光芒太盛,故而需要遮掩一二,避免伤及眼睛;夜晚,光芒太弱,故而常会放大火光,但火光多暗而少明,人眼反而需要用力,火光太甚,又会伤及眼睛,所以夜间更需小心,此乃养身正道。” 李贤微微一顿,眉头突然间皱了起来,最后点着头,说道:“王叔所言,本宫听懂了。” 李绚脸上露出一丝诧异,李贤听懂了什么? 韬光养晦,避实就虚,是武后。 李绚顿时就明白,李贤这是想到了他和武后的相处之道上。 李绚顿时无语,他明明没有那个意思。 李贤究竟是怎样的时时挂念,才会在听到别人随意言语的时候,就想到武后。 李绚心中轻叹一声,不过他立刻转口说道:“殿下,今日骊山,当以泡温泉为主,医家有言,不同时泡温泉,效用不同。” 李贤有些走神的点点头,反而倒是一旁的李显忍不住开了兴致:“王叔请讲。” “晨起泡温泉,以图水质干净;午后泡温泉,以图去除疲劳;晚间睡觉之前泡温泉,则图夜里有良好的睡眠。” 李绚稍微介绍,然后说道:“温泉者,以通过地水之热,使人身血液循环改善,驱寒健身,去除慢病,类如关节疼痛,风湿,类风湿,胃肠道疾病,神经衰弱,神经痛,放松肌肉和关节,消除疲劳,甚至美容养颜,有利于人身健康。” 李绚说着,对太子妃房氏,微微躬身。 房氏有些诧异的点点头,说道:“以前听人说过泡温泉之后,气色甚佳,原来果有其事。” “确实为真。”李绚点头,然后说道:“但泡温泉,也有几种禁忌需要注意。” 太子妃房氏下意识的点点头,说道:“王叔请讲。” 李绚轻声说道:“其一,不能泡太久,太久会有胸闷、口渴、头晕之感。每隔一刻钟去补水,休息一刻,再下水,一日三次。其二,泡温泉,从水较温处开始,高温池不超过一刻。其三,泡温泉,最好在饭后半个时辰开始比较妥当,泡前不宜饮酒。” 李绚稍微停顿,轻声说道:“其四,泡温暖,男女共同沐浴者为最佳,阴阳协调。” “王叔。”李贤有些没好气的打断了李绚,一旁的房氏则忍不住低头吃吃的笑了起来。 李绚则是松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似的,站起身,对着李贤拱手说道:“该说之事,臣已经说完,其他诸事,殿下随时召唤,臣告退。” “臣弟告退。” …… 站在后殿门前,李绚看向站在一侧,束手的太子家令慕容嘉宾,轻声开口:“陛下有令,此番骊山之事,家令听本王之令。” 慕容嘉宾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拱手:“下官领命!” 李绚微微点头,望向上下都无数人影,轻声说道:“希望这几日,没有不开眼的人撞上来。”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九章 皇长孙,护身符 后殿之前,小庭院内,一堆明亮的篝火燃起,照亮的半个庭院。 头顶弯月如勾,但不知为何,整个骊山上下,颇有阴影婆娑之感。 李绚坐在篝火之后,八面汉剑落在右手边,目光则是看着上面不停滴油的烤鸡, 火焰不停的舔舐,肉香立刻就冒了起来。 李显坐在一旁,已经连续好几次咽口水了,但他并没有李绚的那样的手段,每一次都翻动,都将肉烤的更香。 另外一侧的李旦,同样死盯着烤鸡,但他依旧正襟危坐,没像李显那样没皮没脸。 李绚神色平静的看了两兄弟一眼,然后才开口说道:“太子殿下在编注《后汉书》,但臣一直建议,殿下能多看看《汉书》,文帝,景帝,乃至汉武皇帝。” 说到这里,李绚稍微停顿,然后说道:“对于二位殿下,臣同样建议,可多读《汉书》,汉梁王刘武传。” 李显有些诧异的看了李绚一眼,他没什么兴趣的侧过了头。 一旁的李旦稍微沉吟,转口说道:“王叔,世人常言,汉以强亡,不知如何可避免此类之事?” 李绚有些诧异的看了李旦,李旦所言,无非就是在暗指,如今的大唐,已经是天下第一强国。 即便是吐蕃,虽然有大非川之胜,但也依旧龟缩在青藏高原之上,不敢轻易东行掠夺。 吐蕃虽有威胁,但相比早年的突厥,却还差的很远。 大唐如此,还有必要年年征战吗,万一反复,岂不是有重蹈前汉覆辙之危吗? 李绚点点头,认真的说道:“殿下此言其实有误,汉以强亡,汉何以强,武帝而已。 终汉一朝,强盛者莫过武帝,其他诸位皇帝,便是汉光武帝,也差距太远。 西汉,武帝之后,又有七代皇帝,共八十年,又有昭宣中兴,何来汉以强亡。 汉亡,无非世家太盛;后汉,更是如此。” “所以皇兄要编注《后汉书》。”李旦顿时恍然了起来。 “此言错矣,后汉之书,或与后世有关,但与当朝不利。”李绚轻轻冷哼一声,说道:“那不过是一群……我朝自高祖皇帝武德元年起始,到如今,尚不足一甲子之数,正当励精图治之时,何必穷究陌路之因,强生忧患,此书若成,于国并无大利,陛下当不会太喜。” 李绚一句话,顿时引起了李显和李旦的注意。 如果李绚说别的,他们或许并不会太在意,但李绚说皇帝会不高兴,这两兄弟立刻就关心了过来。 这个时候,李绚却转移了话题:“汉之强盛转折,无非巫蛊之祸,内庭矛盾,死伤了太多忠良;及至后来,大将李广利前线领军,武帝却在后方囚其妻儿,最后以致前线大败,七万汉军精锐损失草原,至此大汉和突厥形势转变,这才是其因。” 本来李广利在前线还算顺利,数次击败匈奴,汉军乘胜追击至范夫人城,匈奴四散奔逃,不敢与汉军对抗。 但就在此时,巫蛊之祸真相暴露,武帝竟然一刻也不愿等,甚至不顾李广利在前线领军,直接囚禁了他的妻儿。 实在太过霸道。 若是李广利是大忠大能之人,或许会咬牙将一切吞进肚子,指挥大军,击败匈奴,但李广利本就图谋不轨,阴谋败露,心神恍惚,最后导致大军惨败,甚至就连他自己都率残军投降突厥,大汉军威,顿时一止。 “若是给武帝足够时间,或许重整旗鼓,亦未可知,然则仅仅两年之后,武帝驾崩,孝昭皇帝刘弗陵幼年即位,之后成人未久,突然病故,又无子嗣继位,之后才有了海昏侯之事,朝局动荡。虽然很快废之,以孝宣皇帝刘询即位,又有昭宣中兴,但天下大势已经难以挽回,而一切都在原初,在于巫蛊之祸后,皇帝的耐心尽失。” 李绚用木棍扒拉着火焰,目光落在李显和李旦的身上。 李显颇有些类似海昏侯,李旦则有些类似孝宣皇帝刘询,这未来的变故,多少有些令人唏嘘。 今日难得二人愿意听李绚闲聊,李绚就将这些事情讲与这两个兄弟听,能听进几分,是他们自己的造化。 听完李绚所说,李显还在发愣,李旦则开口说道:“所以王叔建议,若是有空,则应多读《汉书》。” “对!” 听到李绚如此斩钉截铁的回答,李旦认真的点头,然后将一切记在了心里。 他之所以愿意认真听李绚的话,一来是本身就觉得李绚的话很有些道理,二来也是因为他的老师明崇俨让多向李绚学习,观察他的一言一行,从而纳为己用。 相王府的诸位师傅,也是同样态度。 南昌王年纪轻轻就能坐稳鸿胪少卿之职,个人能力出众,在年轻一辈中极度少见。 他个人的谈吐,做事的手腕,对世事的认知,都要远超他人太多。 不说是同龄人,就是其他很多长辈,在处事之上,也不如他多矣。 “王叔……”李旦刚准备要继续问,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大殿之前传了过来。 李旦皱了皱眉头,回头看去,是什么人在现在这个时候,还敢来搅扰。 一回头,他就看到了在昏暗的山道上,一名身穿黑色帽兜,看不清模样的身影,在三名内侍的引领下,略过李绚三人,从另外一侧朝着后殿殿门而去。 “站住。”李绚沉冷的声音在李旦身后响起,然后就见李绚直接站了起来,身形在地上投下了高大的阴影。 李绚冷着脸站在那里,不客气的喝道:“没看到人吗,竟然还不知道行礼!” 李绚是当朝郡王,旁边这两个人,英王李显和相王李旦,都是当朝亲王,皇帝的儿子。 如今整个骊山,除了太子和太子妃,也就是他们三人最大了。 可偏偏现在有人从外面进来,丝毫没有对他们三人行礼的样子不说,甚至还要悄然的走往内殿,李绚的脸色顿时就不高兴了。 三名内侍相互之间面面相觑,最后看了黑衣人一眼,几人立刻躬身道:“奴婢见过英王、相王和南昌王殿下。” “他是什么人,为何不行礼,还有黑夜之中,遮掩头面做什么,是做刺客吗?”李绚瞬间就将一顶刺客帽子栽到了那人头上。 那人还未说话,一旁的内侍赶紧开口说道:“王上,这是太子殿下特意召唤,奴婢……” “闭嘴!”李绚冷冷的看着他,直到他战栗的闭嘴,李绚才将目光落在了最后,穿着黑色帽兜,全身都隐藏在阴影下的来人身上,然后轻声说道:“今夜,太子殿下没有召任何人来这里,今夜擅闯后殿的,只有四名刺客……” 李绚话音未落,三名内侍,还有那名黑衣人脸上震惊还没完全浮现。 一道剑光瞬间而起,转眼已经同时划破了四人的咽喉,鲜血瞬间就喷了出来。 “咯……咯……”最后那名黑衣人想要说些什么,但“噗通”一声,人已经直接倒在了地上。 李显和李旦站在一旁,看的都傻了,怎么突然就杀人了呢。 没有任何预兆,怎么就突然跳起杀人了呢? 李绚收回八面汉剑,明亮的剑刃竖在身前,剑刃明亮如同秋水,映照着李绚自己的同时,也映照出了李旦和李显脸上惊呆的神色。 李绚没有回头去跟两人解释,甚至看都没看两人一眼,只是淡淡的说道:“来人。” 李绚一声令下,下一刻,太子右卫率司马尉迟循毓带着十几名右卫士卒从一侧黑暗的阴影中走出,然后拱手道:“王爷!” 李绚平静的摆摆手,说道:“尸体都处理掉吧,若是有人问起,就算有几名不知死活的小毛贼擅长温泉宫禁,被诛杀。” “喏!”尉迟循毓没有丝毫迟疑,立刻向后一摆手,十几名右卫士卒立刻上前,将地上的内侍和黑衣人拖起。 黑衣人的帽兜落下,是一张长的异常俏丽的男性的面容,但可惜,他的脸色此刻已经无比苍白。 八名士卒将尸体抬走,剩下的人则是很快端来水盆,将整个地面彻底的清洗干净,地上再不见一丝血渍。 尉迟循毓对着李绚拱手,然后无声的退了下去。 …… 冷风吹来,站在那里的李显莫名的打了个寒颤,他忍不住的问道:“王叔,刚才……” 李绚一摆手,直接止住了李显的话。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殿传来。 李显回头,太子家令慕容嘉宾快步的从后殿出来,看到李绚站在那里,又下意识的看向地面,见到里面只有湿漉漉的水渍,而没有其他别的什么,慕容嘉宾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快步的走到李绚面前,慕容嘉宾直接拱手:“王爷。” 李绚手按在八面汉剑剑柄之上,侧身看向慕容嘉宾,轻声问道:“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是的,”慕容嘉宾躬身说道:“太子和太子妃已经进入了太子汤,王爷之药,已经全部融入了汤中。” 李绚抬头看了眼满是星辰的夜空,轻声说道:“传令,一个时辰之内,没有召唤,任何人不许进去。” “喏!”慕容嘉宾拱手,然后快步的重新回到了后殿之中。 整个过程,慕容嘉宾看都没看李显和李旦一眼,转眼就没入了后殿之中。 片刻之后,李绚才幽幽的说道:“看明白了吗?” 李显面色凝重的点点头,说道:“这是父皇的命令。” “这也是天后的意思。”李绚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皇长孙啊,谁有了皇长孙,谁就有了护身符。” 李绚说完,李显顿时死死的抓住了衣袍。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章 算计良久,果熟蒂落 “砰砰砰”船舱之门轻响,正在读书的李绚抬头,诧异的看向外面,轻声道:“何事?” “回禀王爷,是太子妃让人送来了一碗莲子羹。”李竹站在门外,躬身叙述。 李绚点点头,了然说道:“送进来吧。” 船帘被掀开,一个娇媚的侍女手里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看到李绚,侍女捧着托盘,微微福身:“奴婢佳宁,见过王上。” 李绚温和的点点头,说道:“东西放下吧。” “喏!”佳宁将托盘里的莲子羹和几个糕点放在矮几上。 李绚看了一眼,然后说道:“请回太子妃,就说本王多谢殿下赏赐。这里有一份秘方,请殿下回去之后,找御医看一看,若是合用,就按药量服之。” 李绚从袖子里取出一张薄纸放到了桌案上,上面写着七八种珍惜药材,还有各自的用量。 “奴婢遵命。”佳宁小心的捡起,看了一眼之后,然后在放在了腰囊里,这才长松了一口气,还轻轻的拍了拍并不是很有起伏的胸膛。 李绚有些想笑,但摇摇头,还是说道:“日后若有什么事要找本王,你直接去找尉迟循毓,他会帮忙传信的。” “喏!”佳宁再度微微躬身,然后退了出去。 李绚轻叹一声,他日后怕是很少再有出入东宫的机会了。 杀了那人,太子虽然没有追究,但对他恐怕也没什么好感了。 不过这样正好,正好切割李绚和李贤之间的关系。 李贤为人已经长成,身边围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根本就没有李绚插足的余地。 虽然因为有他的介入,李贤诸事多有改良,但本质难变。 李绚所做的那些,无非就是拖字罢了。 微微摇头,李绚拿起放在桌案上的书籍,继续认真的读了起来。 书籍的封皮上写着三个字:临洮志。 …… 大船回到长安,李绚等到绝大多数人都走了之后,才从船舱里出来。 站在不大的甲板上,李绚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码头上的李显。 轻轻向前一跃,在码头石阶边缘一点,李绚转眼已经跳到李显面前,拍拍手,好奇的问道:“你怎么没回去?” “王叔,三郎不是没回去,而是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接王叔的。”李显有些苦笑,说道:“当才在码头上,二兄根本就没有提及王叔,就直接回了东宫,对谁都一副冷淡的态度,对显,对四郎,甚至对皇嫂,都是如此。” 李绚看了四周一眼,然后说道:“走吧,我们先上车再说。” “对,对!”李显立刻恍然了过来,然后赶紧请李绚上了马车。 李绚回头看了一眼,见到李竹已经混入了英王府的护卫队中,这才放下心来。 “皇兄也真的,不就是杀了他的一个玩物吗,至于如此吗?”李显顿时忍不住的埋怨了起来。 自从那夜,李绚动手杀了那个不知道身份来历的黑衣人之后,第二天李贤醒了,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后,两日都没有出门,除了太子舍人刘纳言,因《后汉书》之事找他,他才见一面以外,其他人,他谁都不见。 李绚自然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缘故,实际上并不是仅仅是因为李绚杀了那个黑衣人,更重要的,是李绚对李贤下了药,一种刺激生命活跃的药物,用在了李贤和太子妃房氏的身上。 不过很可惜,这对夫妻这三天也就那一日相处过,之后,太子李贤更是直接避过了太子妃。 这一幕,不仅李绚皱眉,任何一个见到的人,同样皱眉。 这是为什么? 李绚略做思索,开口说道:“这些话,你我之间说说就行了,不要对外说……太子,太子之事,我们都不要再插手,一切听陛下和天后的安排,你现在需要关注的是你的事。” 看着李绚凝重的神色,李显一愣,随即点头,轻声问道:“王叔,你说这一次父皇让我和四郎前往临洮,目的为何?” “压阵吧。”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八万大军自有统帅,但难免会有不服之人。当年大非川一战,郭待封不按平阳郡公之令,肆意改变进军时间,最后导致大军露出破绽,被论钦陵击败,数万大军毁于一旦。 陛下和天后此番作为,恐怕也是在提防当日之事再度发生。” 李显眉眼一跳,他如何不知大军前行的风险。 临洮虽然是在大后方,但实际距离前线,甚至距离大非川也没有多远,随时可能陷入兵凶战危之境。 “王叔,你说,这些大军的主帅会是谁?”李显还是忍不住担忧的问了出来。 李绚轻吸一口气,然后说道:“能以你和相王作为象征的大军主帅,起码会是闻喜郡公一类的人物。” 闻喜县公、兵部尚书裴行俭,平阳郡公,代州都督薛仁贵。 李绚稍微停顿,轻声叹道:“平阳郡公恐怕是会留在代州,盯死东突厥诸部,避免大军在和吐蕃开战之时,突厥人再有动作,只是若主帅是闻喜县公,此事越早安排越好,为何到今天依旧秘而不宣。” 李绚有些不明白,大军主帅之事并不应该是太隐秘的事。 毕竟有了大军主帅,前线各方面才能快速的铺展起来。 “难道闻喜县公不是大军主帅?”李显随意开玩笑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就看到李绚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 李绚穿一身绯色的官袍,等在紫宸殿外。 他刚刚回到长安,立刻就被圣旨宣来紫宸殿。 不过原本一到就应该被宣召进去,但此刻,紫宸殿内,清晰的传来一阵噼里叭啦的声音,一件件的东西,被砸在了地上,仿佛有人在冰冷的发泄怒意。 别说是李绚了,就连一旁宣召内侍,也是脸色一脸的尴尬忐忑,他甚至都不敢进去复旨。 李绚的脸色有些凝重,整个大唐,能让武后发这么大火的人极少,到底出了什么事。 就在这儿时候,殿内传来了武后的怒吼声:“你去,你亲自去,你现在就亲自去把那个畜生押到这里来?” “喏!”殿中隐约传来一阵应诺的声音,紧跟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从里面传来。 不过脚步声很快的就变得平缓了起来,一道身穿紫袍的身影出现在李绚眼前。 在李绚看到他的同时,他也同样看到了李绚。 李绚率先反应了过来,赶紧拱手道:“下官李绚,见过裴公。” 裴炎点点头,看着李绚,微微拱手还礼,然后平静的说道:“原来是南昌王,天后还在等着,南昌王请!” “裴公,请!”李绚躬身,然后看着裴炎离开了紫宸殿,朝着宫门方向而去。 李绚转身看向一侧内侍,内侍已经反应了过来,脸上带出一丝苦笑,看了李绚一眼,然后轻步朝殿内而去。 李绚站在殿前,眼神却逐渐的玩味起来。 以前种下的种子,现在开花了。 片刻之后,殿内传来一阵声音:“太后有令,宣南昌王觐见。” 李绚深吸一口气后,肃然稳步的走进了紫宸殿。 极短的时间里,紫宸殿里已经被收拾干净,只有最偏僻角落里,还有一点青瓷碎片残留。 李绚恭敬的行礼:“臣南昌王,鸿胪寺少卿李绚,拜见天后。” “免礼!”武后抬眼看着李绚,冷冷的问道:“南昌王,你知道冷家母子是怎么回事吗?” 李绚一愣,有些愕然的抬头,问道:“天后是说,在年前被人诛杀的冷家母子吗?” 武后淡淡的点头,但脸上的神色非常不好看。 李绚脸上满是诧异,随即拱手道:“启禀天后,此事若臣记得没错的话,当时应是冷鳞借了高额的贷贴,从杭州倒卖货物,最后他人死在了路上,货物被刑部扣下,导致冷家还不上这笔钱,所以贷贴背后之人,就逼他们母子上吊。” 稍微停顿,李绚说道:“若臣记得没错的话,他们母子在出事之前,应该还找过裴尚书,所以这对母子死后,裴尚书很是遭受了一番风言风语,不过此事之后就没什么进展了。” 武后看着李绚,也不说话,李绚站在殿中,拱手,神色平静,仿佛不知道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武后最后终于点点头,轻声说道:“看来你是不关心这件事太久了,冷氏之事,的确是冷鳞贪财而借高利,最终导致家破人亡,但逼迫冷家母子自缢之事的背后,却是有人在操纵。 那个放高利之人,后来被发现自缢死于家中,就在刑部派人上门察查之后,本宫原本以为是长安那些老牌世家下的手,但就在今日,刑部已经查明了原因。” 李绚神色顿时肃然了起来,然后拱手道:“敢问天后,这背后之人,是谁?” “是承嗣,承嗣,承嗣!”武后狠狠的一巴掌直接拍在了桌案上,眼中满是恼火。 “啊?”李绚瞬间就瞪直了眼睛,但很快,他就低头拱手道:“天后,会不会是弄错了,臣对周国公虽然了解不多,但几番接触下来,也知他为人谨慎,如何会轻易涉足此等之事?” 看到李绚一直在帮武承嗣说话,武后心中的一丝疑惑,这才彻底散去,然后就见武后摆手,咬牙说道:“此事是刑部那些人日以继夜查出来的,证据确凿,本宫倒要看看,一会儿他来了,他会如何说?” 秘书监,武承嗣。 李绚当然清楚,当初藏在一些背后,试图构陷李绚,李敬业和裴炎的人,就是武承嗣。 但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只是在暗中做了一些提醒的布置。 如今裴炎自己查出了真相,只要裴炎能自圆其说,那之后相信的人将会很多。 更何况,这本就是真相。 看到李绚沉默了下去,武后直接摆手道:“不谈此事了,说说你此番的骊山之行吧,你觉得,太子妃能给本宫生下第一个嫡长孙吗?” 李绚直接摇头,谨慎点开口道:“回应天后,此中之事,臣不过是竭尽所能,为陛下,天后和太子效忠,但一夜之后,究竟是否有子嗣诞生,臣亦是不敢乱说。但想必经过那日之事后,太子和太子妃多加接触,以后的机会会多上许多。” “是吗?”武后微微侧头,看着李绚,眼神中露出一股复杂。 李贤有了孩子,诸事就会慢下来,和武后之间的矛盾,也就不会那么激烈。 这才是武后想要看到的。 李贤毕竟是她的儿子,现在她,还没有想要杀他。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一章 挑拨吐蕃内乱,吞并吐谷浑 紫宸殿中,李绚无奈的苦笑,拱手道:“天后,子嗣之事,在于天,在于人。天者既飘渺,人者需努力,但太子殿下……臣已经尽己所能,最后结局如何,只能看听凭天意。” 骊山温泉宫发生的事情,武后又不是不清楚。 李贤直和太子妃房氏共处一夜之后,便不再相处。 如此,哪里是生子之道? 武后皱了皱眉,说道:“既然如此,那么事有不成,就麻烦南昌王再行一次了。” “臣自然愿尽绵薄之力,但就怕太子殿下抵触,此番臣用陛下之令,但下一次,在此种事中,若太子殿下提前吩咐,那么即便是陛下之令,恐怕也难进东宫众臣之耳。”李绚忍不住的摇头。 若其他朝政,东宫一干官员自然没有拒绝余地;但涉及太子私事,东宫的这些官员就有理由有借口不介入其中。 “此事倒无需担心。”武后很不在意的摆摆手,说道:“若日后贤儿再无子嗣所出,光是这一事,就足够让东宫众人俯首帖耳;关键,还是你的药,要奏效。” 李绚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天后,依臣所见,殿下心中对太子妃抗拒,若是此时,还有其他女子接近太子殿下,或许……” “庶长孙?”武后忍不住的皱了皱眉,这个答案可不在她的期许之内。 武后虽然是皇帝废王皇后而立,但她成为皇后,她的儿子,自然就是皇帝嫡子。 如今李贤儿女之事,已经不再是一件小事,若是李贤是真的无有所出,那么哪怕是皇帝再不愿意,也要考量废太子之事。 “先等等看吧,眼下吐蕃之事甚急,一切等吐蕃事了,再仔细言说吧。”武后抬头,神色幽幽的看了东宫一眼,轻声说道:“当日选房氏为太子妃,本就有其人易生养缘故,此事能成也未可知。” “天后此言有理。”李绚立刻拱手。 武后点点头,转口说道:“本宫听闻你常和太子,还有英王,相王谈及《汉书》?” 李绚的呼吸顿时一滞,随后躬身道:“回禀天后,臣观《后汉书》,戾气太重,远不如《汉书》多矣,《汉书》宏伟,博大,有王者之象,《后汉书》,西汉天子多年幼,太过偏颇了。” “汉高祖,文帝,景帝,乃至武帝。”武后似笑非笑的看向李绚,笑着说道:“南昌王,你是否觉得,本朝,还有陛下,多有武帝之象?” “非也。”李绚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他对着武后诚恳的拱手道:“天后,大唐传承至今,尚不足一甲子之数,帝皇传承不过三代,虽有先帝和陛下励精图治,称雄四方,但在臣眼里,足以媲美文景,至于武帝,恐怕还待后人。” “为何?”武后顿时就来了兴趣。 “田地,如今的百姓手中,尚还有田。”李绚一句话,说出了事情最重要的核心。 如今的大唐开国不足一甲子之数,天下土地尚未分配完毕,百姓手中尚有余田。 若是某一日,百姓的手中连余田都没有了,那才到了要改天换地的时候。 评价一个朝代的进程,看文治武功是没有用的,要看百姓手里的田地。 而大唐到如今,每年分到百姓手里的授田,多的没有,二三十亩,还是有的。 百姓除了交税以外,只要不遇到灾荒,那么安然的度过一年没有太大问题。 若是勤恳一些,再加上有些百艺手段,供养子孙,读书也不是太大难事。 看如此进度,大唐可不是如同汉景帝之时吗? 再看看世家崛起、统治朝堂的后汉,那简直是一个笑话。 许久之后,武后深深的吸了口气,神色复杂的看向李绚说道:“南昌王之言,有理。” “臣也不过偏颇,先帝被诸外族,尊奉为天可汗;陛下有封禅泰山之举,这些都是文景二帝未曾有过的。”李绚稍微停顿,拱手道:“或许后人有更强盛之时,但如今,陛下,可比文景二帝要强上太多了。” “能够超过朕的,只有朕之子孙。”李治大笑着从偏门走了进来,李绚立刻拱手躬身:“臣绚,拜见陛下。” 李治随意的摆摆手,说道:“算了,不必多礼。” “谢陛下。”李绚再度躬身,然后站了起来,但依旧恭敬的低头。 李治走到武后身侧坐下,拍了拍武后的手,说道:“朕虽然雄图伟略,亦曾多与汉武相比,但心中自知,朕不如汉武多矣,若说,从大唐开国至今,也只有父皇能与汉武相比,朕若是有生之年能够平定吐蕃,或许能与汉武相比,也未曾可知。” 李治抬头看向李绚,似笑非笑的问道:“二十七郎,你如何看?” 李绚躬身,沉声说道:“陛下,灭掉吐蕃其实不难。” “哦?”李治顿感无比诧异,看了同样一脸惊讶的武后,他看向李绚问道:“二十七郎,这可和你之前所言大有不同啊。” “没有不同。”李绚微微拱手,说道:“陛下,在臣看来,大唐难以胜过吐蕃之因,无非地势之劣也;吐蕃地高,常人而上,难免呼吸不及,浑身易疲,但若是能在其上,待个三五年,则可有大成。” “还是你蚕食之法的那一套。” “非也,陛下,臣如今若说,便是折中之法?”李绚拱手,面色肃然。 “你继续。” “吐蕃之地,大体分为三处,青海湖、原谷浑所在,吐蕃逻些所在,还有更西北的象雄诸部,除此以外,还有苏毗、羊同、白兰、党项、附国、嘉良夷等被吞并诸部,若是能善加挑拨,让其为大唐所用,则吐蕃灭矣。” 李治身体微微前倾,沉声说道:“在灵州有吐谷浑可汗,此番亦有吐谷浑人随行。” “陛下,此乃大缪!”李绚认真的躬身,看着李治诧异的神色,李绚认真的说道:“陛下,自从吐谷浑灭国之后,吐谷浑部族三分,大部分部族留在吐谷浑故地,为吐蕃所用;少部分,随安乐州都督多番迁移,最后迁至灵州,可即便如此,亦有不少部分散失,流散各地,对吐谷浑之忠极为薄弱。” 安乐州都督慕容诺曷钵,驸马都尉,左骁卫大将军、安乐州都督、青海国王,前吐谷浑国王之子。 如今慕容诺曷钵手下虽有一众吐谷浑部族,但多年复国无妨,那些部族百姓,已经渐渐的失去了希望。 “吐谷浑之事,吐蕃人亦看在眼中,故而才会算计灵州都督黄河寿,目的其实意在吐蕃。”李绚抬头看向李治,拱手上揖:“陛下,吐谷浑遗族已经无能重回吐谷浑故地,其在部族之中号召力薄弱无比。还不如征召其散落部族勇士,独自成军,不用吐谷浑贵族领军,专从下层募兵,挑选将领,使其成为我大唐之军。” 李治看着李绚,呼吸一时沉重,这是吞并之策。 吐谷浑遗族,向来以安乐州都督慕容诺曷钵为主,大唐虽多年体恤,但凡有与吐蕃征战,必定召吐谷浑族人,为慕容诺曷钵所用,随军而行,此军虽在青藏有不俗战力,但却总是没有太大发挥。 李治之前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但现在想来,吐谷浑遗族对吐蕃的威胁的确已经在极速下降。 如此,甚至不如大唐自己募招吐谷浑兵卒,以大唐军制统之。 李绚轻飘飘的一句话,已经彻底的杀死了吐谷浑遗族的未来。 如今重大之事,别说是李治,就是武后也同样脸色凝重。 突然,李治笑了,他摆摆手,笑呵呵的说道:“朕就喜欢看二十七郎高谈阔论的样子,就好像朕亦在少年之时。” 李绚立刻拱手,惶恐道:“是臣孟浪了。” “不关你的事。”李治轻吸一口气,点点头,说道:“此事朕会考虑的,但大战在即,吐谷浑部之事事关重大,轻易又会动摇军心,胡来不得。” “陛下洞察四方,明见万里。”李绚立刻拱手。 大唐政策转换,等同于大唐直接吞并整个吐谷浑遗族,这真的不是小事。 大唐当年设立安西四镇的时候,原本是大唐盟友的焉耆高昌等国,立刻和大唐翻脸,成为大唐敌国。 这其中的敏感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的,更何况如今又正值大唐和吐蕃开战之前。 就算要做,此事也需徐徐图之,潜移默化的吞并吐谷浑。 眼神闪烁之间,高宗皇帝脑中已经有了计划。 高宗看着恭敬站在那里的李绚,点点头,说道:“三郎之事,你已经知道了,望日大朝之时,出征之事就会抵定,此番吐蕃密使悄然抵达长安,窃机密而去,背后又有于家,元家,侯莫陈家,甚至独孤家牵涉,你和三郎要抵达临洮,那里是陇西世家的大本营,你要当心。” 李绚拱手,沉声说道:“陛下,我李家,也是陇西世家,那里,也是我李家大本营。” 李治笑了。 陇西世家,不说几十个,但十几个大家望族,都还是有的。 多年以来,随着陇西李氏崛起,围绕在李氏身边的世家大族,飞黄腾达,在朝廷,在地方,都有极大的势力。 在陇西老家,李氏更是第一的地方大族,其他人就算有些心思,只要善加利用李氏宗族之力,则难有风波。 李治身体微微靠后,然后叹息说道:“可惜决定早下,若是早看出二十七郎有这份格局,朕就该派你去敦煌。”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陛下,世隐真人手段还要在臣之上,臣不认为自己处置手段能够超过世隐真人。” “不错,明世隐是有手段的。”李治点点头,说道:“此番前行临洮,你和三郎坐镇后军,战兵是不可能派给你们多少的,你在杭州训出来的三千士卒,战力如何?” 三千士卒,武后也在同一时间看向李绚,目光敏锐。 玄武门之变,太宗皇帝也不过是只动用了八百兵卒而已,就已经彻底的抵定了整个天下。 李绚在婺州之时,手下兵卒,前后总在以前晃荡,一直到后来,他在杭州募兵,才有三千众。 如今训练日久,这三千人,可不是当初的三千人了。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二章 朕知道,南昌王也是讲理的 紫宸殿中,面对李治和武后的询问,李绚肃然的拱手道:“陛下,天后,臣所训三千兵卒之水准,臣不敢妄言。但他们虽绝比不上百战精卒,但在天下诸折冲府,所有未参与过战事的兵卒之中,他们可堪第一。” “即便是千牛卫也比不上?”李治突然笑眯眯的回了一句。 李绚立刻拱手,满是无奈的说道:“陛下,千牛卫何时成了兵卒了?” 李治一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用力的拍了拍桌案,笑道:“的确如此,的确如此。” 千牛卫历来取朝中官宦武勋,宗室世家子弟为兵,虽然表面是兵卒,但实际上各个身上都带着文武散官和爵位。 任何一名千牛卫离京到地方,队率起家都是最低,从千牛卫调任地方,起码是校尉起步,都尉亦不少见。 皇帝就是在抬杠。 李治的笑声逐渐的停了下来,摆摆手,说道:“你曾用的练兵之术,朕也曾看过,虽然不错,但也算不上天下顶尖,不过你有这等自信就好,这三千兵,朕拨于你,另外,再抽调两千右卫士卒,由独孤善领兵,护卫英王安全。” “臣遵旨。”李绚顿时无比肃然的拱手,脸色瞬间无比凝重。 西行临洮,如今总算是听到了准信。 李治微微松了口气,侧身看了武后一眼,武后温和的看着李治。 李治笑了笑,这才回头对李绚说道:“看的出来,你对此战是真的是有在认真思量,谈一谈吧,这一仗你还需要什么东西?” “工匠。”李绚面色严肃的看向皇帝,躬身道:“陛下,此番之战,没人知道吐蕃人会从何处来,但想来无非是精兵快骑,打突然之战,就算有些后手,但攻城器械必定缺乏,故而,臣希望能调用一些工匠,提前打造军械。” 李治侧身看了武后一眼,脸露疑难。 武后想了想,最后还是摇摇头,说道:“真正合用的工匠,早被调往各路大军当中,空缺很少。” 李治皱了皱眉头,随后说道:“这样,工匠之事朕就就不管了,你自己到民间招募,所有费用宫中一律核报。” “多谢陛下。”李绚立刻拱手,神色稍微和缓了一些。 李治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你还有什么需要的,不过分,朕便答应了。” “臣想调两个人。”李绚有些忐忑的看向李治。 “说。” “千牛卫丘贞沐,金吾卫崔鼎。”李绚拱手,低身。 “崔鼎可以给你。”李治侧身看了武后一眼,武后略微犹豫,但最后还是点头,说道:“丘贞沐也可以给你。” 李绚顿时长松一口气,说道:“多谢陛下,天后厚恩。” “二十七郎,朕听闻你和秦明,还有尉迟循毓关系都不错,为何不调他们,他们也是将门子弟啊?”李治有些不解的看着李绚,秦家的嫡传和尉迟家的嫡传不好用吗,为什么要调他人。 李绚无奈的摇摇头,说道:“陛下,就如同杭州新卒没有上过战场一样,秦明和尉迟循毓同样也没有上过战场。尤其秦家和尉迟家都以战场冲杀为先,可如今,关键是要守城。 众人之中,只有丘贞沐是和臣在婺州一起守过城关的,而崔鼎是步战好手,悍勇无双,有他冲杀在前,臣也不需冒险。 战场,一切以胜为要。” “不错,看来你已经仔细想过到了临洮需要如何做,如此,朕便放心了。”李治很明显的就不再担心。 光从言辞之中,李治就能看明白,李绚的确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这些都是他在去年的天阴教之战中历练出来的。 李治希望,李显和李旦,这一次也能够有所长进。 李绚再度拱手说道:“陛下,此番大战,正面之战,臣倒是并不担心,臣担心吐蕃人会派遣好手,悄然潜入临洮,然后掳走英王,故而臣请调两队千牛卫和两队金吾卫随行。 吐蕃来人此来必定精兵,臣也需要精兵才能抗衡,而且千牛卫、金吾卫是骑兵,万一事有不谐,也能保护殿下安全后撤。” “准!”李治点头,然后叹声说道:“你之考量,已尽量完善了,朕大体能放心。不过此事,还有两个人需要考虑。” 李绚微微一愣,他漏了什么,赶紧躬身道:“陛下请讲。” “一个是洮州刺史,安陆县公张允恭,另外一个就是显儿自己。”李治面色紧皱,说道:“张允恭出身敦煌张家,其人并无问题,但是他家中子弟,却难免有侥幸之人,你要多加小心。” “敦煌。”李绚认真的点头,说道:“臣明白了。” 张允恭虽然就任洮州,但他的老家在敦煌,孤独器任职敦煌都督,张氏族人难免被人所趁。 如果说这件事中,没有独孤家的参与,那么张允恭并不需要担心,可如果独孤家真的会借机做这些什么,那就需要小心了。 如果在早先,皇帝还有时间去调整,但如今一切箭在弦上,想要调整,也没有太多时间了。 所以只能看李绚和李显,前线随机应变。 “还有就是显儿他自己,他这个人向来喜欢胡闹,若是在临洮上,敢不听话,你就给朕狠狠的收拾他。”李治的呼吸顿时沉重了起来,他终究还是担心自己儿子的。 李显什么性格,这世上比李治更清楚的没有几个。 能够约束住李显的,除了他们夫妻俩和太子李贤以外,也就只有一个李绚了。 “陛下,英王殿下还是讲理的。”李绚无奈的拱手,有些话,李治能说,他可不能说。 “朕知道,南昌王也一样是讲理的。”李治嘴角闪起一丝轻笑,随后说道:“也不是任何人,都敢在太子面前杀人的。” “这……”李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只能拱手道:“陛下,臣当时是奉旨。” “你如今也是奉旨。”李治没在意的摆摆手,说道:“你之任务极重,你必须要保证,在吐蕃之军被彻底歼灭之前,保证显儿的安全。” “臣领旨。”李绚顿时躬身。 “好了,你退下吧。”李治摆摆手,李绚立刻躬身而退,十分的利索。 看着李绚离开的背影,李治轻叹一声,说道:‘你说,为何贤儿和显儿,就不能像弘儿和二十七郎一样令人放心。’ 李治最满意的儿子,还是孝敬皇帝李弘。 李弘虽然和武后有矛盾,但这矛盾始终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不像李贤,做事手段实在太不够圆滑了。 总是愣冲愣打,有些事情,甚至都比不上李绚。 武后摇摇头,说道:“慢慢培养吧,二十七郎虽然出色,实际也还不够,临洮的那些事情,如果让薛礼那些人知道了,怕是恨不得立刻就杀过去,杀个血流成河,哪有什么顾忌。” 李绚赞同的点头:“的确,二十七郎还是稚嫩了些,但好在年轻胆大,又足够谨慎。” “还是欧阳通师教导的好,起码格局在。”武后面带担忧的看向李治,轻声说道:“陛下,贤儿编注《后汉书》,虽然博采众长,裁取得当,但终究格局不足,多取阴柔,而少阳谋,非帝王王道之选。” 《后汉书》中,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汉光武帝和汉明帝,但这二人一者太过宽容,一者太过霸道,为后世帝王所不取。 反观西汉,文帝,景帝,武帝,宣帝,和帝,施政得当,文武兼备,朝局平衡,为后世效仿。 “那就让他在编注完《后汉书》之后,再编注《前汉书》,到时候,再将南昌王和欧阳通师也放进去,希望能够有所改观。”李治叹息一声,如今,李贤身边的臣子已经排置妥当,其他人很难插手其中。 “对了,还有于家,元家,陈家之事,也需要悄悄的解决,该调走的,哪怕暂时调走,也要调走。一切等到大战抵定之后,再做审判。”李治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 武后将一旁的奏章拿过一本,递给李治,轻声说道:“贾辉交待的事情,已经全在这里了,其他的倒不是很重要,关键在兵权……” …… 李绚面色凝重的从紫宸殿走出,脑海中无数思绪闪过。 又要上战场了。 吐蕃可不是天阴教那种小打小闹的玩意,吐蕃即便是只出一千骑兵,也足够将天阴教杀垮。 唯一庆幸的是,这次是他比较熟悉的守城战,吐蕃人如果真的敢来攻他守的城,他有一万种办法,让吐蕃人来得去不得。 不过李绚真正担心的,并不是这些吐蕃骑兵,而是看不见,藏在暗中的世家暗手,还有藏在背后的论钦陵。 “南昌王!”一声称呼立刻将李绚唤醒了过来,李绚抬眼,一眼就看到了对面的武承嗣。 武承嗣的身后并没有跟着裴炎,甚至就连任何刑部捕快都没有。 李绚心中一凛,裴炎这一手,实际够狠。 李绚拱手平揖道:“周国公!” 武承嗣目光扫了李绚一眼,然后还礼问道:“南昌王这是刚面圣而归。” 李绚面色凝重的点点头,说道:“本王刚从骊山而归,天后有召!” 武承嗣顿时心中了然,随即问道:“天后心情如何?” “还好。”李绚回头看了一眼视线尽头的紫宸殿,低声说道:“陛下也在!” “哦!”武承嗣这下彻底的放下心来,对着李绚拱手道:“多谢南昌王。” 李绚摇摇头,说道:“此番,本王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不过之前……周国公注意!” 说完,李绚再度拱手道:“本王还有要事处理,周国公,告辞。” “王爷慢走。”武承嗣看着李绚离开的背影,眼神微微的眯了起来,低声自语道:“不是南昌王,那么就还是裴炎。” 昨天下雨,感冒了,今天更重,中药药效太慢,一天也没怎么写,西药倒是快,但就是太困。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三章 只有八万人,你谈什么灭国 晨光耀眼,逐次东行。 李绚抬头看了眼前方的英王府,停下马,侧身对一旁的崔鼎道:“一会见到英王殿下,谨慎一点,不要多言。” “喏!”一身蓝衣金甲的崔鼎,神色严肃的点头,他不是第一次见李显了,不过之前基本没怎么说过话。 看了崔鼎马前的金瓜锤,李绚催马缓行到英王府门前,顺口问道:“昨日本王离开左金吾卫后,秦明那厮说什么没有?” 崔鼎苦笑两声,说道:“秦校尉很是恼火,说王爷去前线建功,宁肯带属下,也不带他,太不仗义了。” 李绚平静的点点头,说道:“他就是随意的说上几句,至于不带他的具体情由,他自己心里清楚,就算是本王调他,也未必能够调的动……他和我们不一样,他不需要这样的战功。” 崔鼎低头,默然不语。 秦家虽然没落,但秦明之父秦善道被皇帝任命为左金吾卫将军,家世立刻就重振起来。 秦明是独子,秦善道是轻易不会让他跟着李绚一起前往西线赴险的。 秦明如此,尉迟循毓更是如此,他们都肩负振兴门楣的重任,如何肯轻易赴死。 此番和吐蕃大战,大唐看起来准备妥当,但实际战况如何,谁也不知。 即便是当年,最让人有信心的平阳郡公薛礼薛仁贵,率十万大军,还不是照样有大非川之败。 如今大唐再度攻伐吐蕃,几乎肯定要打到大非川,到时胜败如何,还很难说。 胜了不一定回得来,败了就很有可能全军覆没。 这里面的事情,秦明自己看的清楚。 昨夜,李绚还专门送了一封信过去,秦明去不了是一回事,李绚也需要秦明留在长安,帮他盯着一些事情。 “这几天,把你家里的事情安排好,有什么不妥的,直接去府里,或者找阿舅。三月十七,我们离京。”李绚一句话说完,立刻翻身下马。 “喏!”崔鼎立刻肃然起来,这一次是他难得的建功之时。 成则前途无量,败则身死人灭。 …… 李绚将马绳递给一旁的守卫,然后带着崔鼎一路径直走向了英王府中堂。 李绚这个月一直都在帮着李显训练弓马之道,英王府的这些人,全都认识他。 远远的,中堂之内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听到声音,李绚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中堂之内,李显坐在中榻左侧,右侧坐着相王李旦,下方坐着英王长史姚令璋,和英王府新任功曹参军窦骁,而在另外一侧,则是坐着世隐真人明崇俨,几人谈笑间,相谈正欢。 看到李绚迈步而入,众人立刻站了起来。 李绚率先一步行礼:“臣南昌王绚见过英王殿下,相王殿下,姚长史,真人,窦兄!” “王叔!”李显拱手平揖回礼,其他人也跟着站了起来,随同回礼。 李显看向厅内座位,一时迟疑,李绚笑笑,然后径直走到了明崇俨的下首。 众人一起落座,李绚才好奇的看向李旦:“殿下今日怎么来英王府了?” 李旦很少离开自己的府邸,大多数时间他都是在自己府中,读书练武,少与朝中大臣接触。 “今日听闻王叔要陪三兄一起去北郊游玩,四郎正好无事,就打算一起去看看。”李旦神色谨慎,说的也比较委婉。 说是北郊游玩,但实际是李绚要带李显,去看一看驻扎在北郊的那三千杭州卫。 此番前往临洮,三千杭州卫和两千右卫,是保护李显的主力。 右卫精锐自然不用他们担心多少,关键是那三千杭州卫,他们的状况如何,兵械如何,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东西,这一次全部都要清查清楚,如此才能在之后,从兵部、户部要出更多有用的东西来。 李显现在这个时候,还不知道他自己被他老爹给坑了,被当成了诱饵,但是兵凶战危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更别说,一旦开战,任何人都有可能被抽调到最前线,自然要多关心一些。 李绚侧头看向了明崇俨,他一听就知道这肯定是明崇俨的主意。 李显前往临洮,李旦前往敦煌,都不是轻易的事情。 李绚要面对吐蕃人的突袭,明崇俨要处理敦煌的独孤家,稍不注意,都有倾覆的可能。 李绚回头,看向李旦,沉声说道:“既然殿下想去,那就一起去,殿下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直接问,臣能答则答,若是臣不能答,殿下就得去请教高明了。” “如此,便多谢王叔了。”李旦长松了一口气,另外一边的李显也松了口气。 李显随即站了起来,说道:“人既已到齐,那我们现在出发吧。” 在场众人同时站了起来,拱手应道:“喏!” …… 泾河河畔,绿柳斜垂。 李显和李旦骑在马上,四周千牛卫众人散落护送。 李绚和明崇俨则是无声的落在了最后,明崇俨看向李绚,轻声说道:“听闻王爷向陛下调了丘贞沐。” “嗯!”李绚点点头,说道:“本王虽然算不得见多识广,但多番下来,丘兄是本王见过指挥骑兵最精湛的战将,此番临洮之行,本王需要他在关键的时刻能够及时出击。” 明崇俨有些诧异的看向李绚:“出击,看来王爷心中对临洮之事,已有胜算。” “真人果然敏锐。”李绚惊讶的看了明崇俨一眼,然后直接点头,说道:“真人,大唐和吐蕃各有地形之优,在高原之上,自然是吐蕃人更胜算一筹,但在高原之下,却是我大唐胜算一筹,就算其人意外突袭,只要能抵挡住第一波的攻势,那么敌我平衡很快就会转换,再之后,便是我之胜。” 明崇俨有些明白的点点头,说道:“王爷,还是坚信自己蚕食之策的那一套。” 蚕食之策的根基,就是大唐拥有的优势和吐蕃拥有的优势,轻易间是难以彼此被打破的。 在这种情况之下,只有犬牙交错,点点蚕食,才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王爷心中有数,那贫道就放心了。”明崇俨点点头,放松的说道:“临洮和兰鄯不出问题,那么敦煌这边,也不会出问题,此一战,大唐胜算了得。” 明崇俨突然转口,看向李绚,轻声说道:“王爷,若是此战,按预期而胜,我朝是否有机会,打破大非川,杀入逻些,灭绝吐蕃。” 明崇俨语气虽轻,但神色却是异常的期盼。 李绚看了明崇俨一眼,然后很直接的说道:“真人,此番动兵,仅有八万,能复吐谷浑一半故地,便是大功。” 只有八万人,你谈什么灭国。 李绚目光望向前方继续说道:“若想如真人所愿,怕是非得动用六十万正兵不可。” 明崇俨愣了,许久之后,他才缓缓的说道:“王爷所言,贫道怎么觉得哪里耳熟。” “的确耳熟。”李绚点头,说道:“真人难道忘了吗,当年秦灭楚,起初,秦王问将军李信,灭楚用人几何,李信曰:二十万。秦王问王翦,王翦曰:非六十万不可。于是秦王命李信、蒙恬将二十万人伐楚,大败;后用王翦,六十万人伐楚,楚灭。” 李绚一番话,让明崇俨听的十分震惊,他下意识压低声音说道:“王爷之意,吐蕃国力,已不逊色大唐?” “眼下恐怕如此,尤其是朝中并不多少人能认清这一点时,尤其如此。”李绚下意识的摇摇头,如今整个朝中,知晓吐蕃战力的少之又少,轻敌之下,胜算又减三成,最后大战能胜才怪。 明崇俨忍不住的问道:“王爷为何不将此事禀报陛下?” “如何报?”李绚直接反问,然后摇头说道:“此事陛下心中未必没有感觉,但击破吐蕃乃是圣人心愿,何人敢在此事胡闹?” 明崇俨深吸一口气,随即说道:“那王爷此番临洮之行,怕也是危险不小。” 李绚点头,说道:“其他诸事,本王心中都有数,唯一担心的,就是吐蕃有高手突袭,甚至魔门众人,会直接参与其中,到了那时,就不是战场所能解决的了。” “吐蕃国师鸠摩罗?”明崇俨立刻想到了他们曾经遇到了天阴教西域王,吐蕃国使鸠摩罗。 李绚直接摇头,说道:“鸠摩罗修为还差一些,千牛卫足以应付,本王担心的是阳神高手,魔教的阳神高手。” “魔教中人,历来唯利是图,若吐蕃真的许以重利,说不得,他们还真的会动手,尤其他们都是汉人。”明崇俨忍不住的长出了一口气,神色凝重。 如果只是吐蕃人,还好对付,但是若是汉人高手,那么他们接近李显的机会就要大得多。 尤其是他们能够通过收买,绑架,欺压的手段,逼迫大唐官员为他们所用。 若真是如此,李绚他们甚至就连谁是敌人,谁是自己人都弄不清楚。 明崇俨神色严肃起来,沉声问道:“王爷打算如何做?” “请人。”李绚回头看了一眼长安方向,然后说道:“本来本王想要从大慈恩寺借人,但后来想了想,还是找师门中人,此番不比江湖厮杀,战场之事,道门众人要更加适合一些。” 明崇俨忍不住点点头,别忘了,他明崇俨本人就是一名道士。 道家除了战场厮杀以外,还精通医卜星相,战场上随意出手,都是能救命的。 大唐,道门国教,士卒也容易接受。 不然大军中跟着一名和尚,很多人都会感到不舒服了。 就是朝中,也会有很多人,出面弹劾李绚。 …… 说话之间,前面不远处,泾河湾杭州大营,到了。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四章 三千兵卒,南昌王亲信 远处的杭州大营之中,旌旗招展,刀枪林立,杀气澎湃。 骑在马上,李绚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右手下意识的按在八面汉剑之上。 五指微微弹动,仿佛随时会拔剑杀人。 明崇俨就在李绚身侧,李绚的所有动作,他都清楚的看在眼里。 心里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没想到,平日里在长安城看起来处处克制的南昌王,一旦到了大军当中,杀气竟然立刻就按耐不住了。 当一行人接近了时候,远处的大营营门,陡然动作了起来。 营门在一瞬间关门,所有的士卒全部都收回到了大营之中,弓箭手站在箭塔之上,刀盾手站在营门之后,后面还有十几名长槊手,目光死死的盯着这边。 看到这一幕,在场的众人全部惊愕的转头看向李绚。 英王长史姚令璋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有些惊讶的问:“王爷,杭州卫道这些士卒,平日里都是如此警觉的吗?” 李绚点点头,说道:“一切按照卫公兵法操练,此外,又加了一些本王的独创。” 卫公,是指卫国公李靖。 大唐的兵书操练,几乎全部来自卫公兵法,甚至就连英国公李積,在真正成长为绝世名将之前,也是获得了卫国公李靖送去的最完整的卫公兵法才成的。 李绚说完,侧头看向一旁的李竹,李竹立刻拱手,然后缓慢的骑马前行,最后来到了军营之前,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份公文递出,里面的人仔细看了公文之后,然后又快速的冲着军营深处而去。 姚令璋有些诧异的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的问道:“王爷,难道每一次王爷进出军营,也如此麻烦吗?” “当然不是。”李绚有些诧异的摆手,说道:“当初,本王任江南道筹兵副使的时候,这些军卒,是本王招募起来的,之后又是本王亲手训练,听本王所辖,但如今,本王已经卸去了所有的军职,只留鸿胪寺少卿之职,自然无权再擅闯军营……不瞒诸位,若是本王什么都没拿,就擅闯军营,他们是可以直接射杀的。” “王叔,这是朝廷规制吗?”李旦有些好奇的开口。 “算是吧。”李绚点点头,解释道:“有些地方要求严格,有些地方要求松懈,不过臣等麾下,即便是不归臣统辖,但依旧严格按照军制执行。” “原来如此。”李旦看到这一幕,眼睛都不由得亮了起来。 一旁的明崇俨忍不住的问道:“那么王爷现在这是……” 明崇俨抬头看了看远处逐渐被打开的营门,还有迎出来的军将,脸色疑惑。 李绚赶紧笑着摆手,说道:“真人不要误会,本王可没有随意呼门的能力,真正让军营打开的原因,乃是兵部的临时军令。” 说到这里,李绚低声说道:“真人,有些事情,你我不清楚,但兵部的那些人却是全都清楚的,所以稍微打声招呼,兵部就以临时校军之名开具了进出军营的公文。” 明崇俨顿时恍然,如今朝堂内外,知晓英王李显和相王李旦即将前往临洮的少之又少。 甚至包括李绚,都是不久之前才猜到的, 一直到了明崇俨给了他武后密令,他亲耳听到贾辉和钦言的交易,他才最终彻底确定了这一点。 但是这些事情,他们这些人一无所知,但是兵部安排这些计划的人,却早知道的清清楚楚。 既然已成定局,兵部的人,自然不会多做阻挠,甚至会刻意相助。 …… “王爷,如今行为,小心被人告上一状。”明崇俨突然开口,轻声了说上一句,毕竟他们今日拿的不过是临时校军之令。 李绚眼睛一眯,轻声说道:“本王巴不得看到有人如此做呢。” “哦?”明崇俨有些诧异的看着李绚,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 李绚嘴角轻轻抿起,低声说道:“真人,本王昨日觐见,虽然没有拿到圣旨,但陛下所言,口谕还是有了的。” 明崇俨的神色顿时肃然了起来,李绚有皇帝的口谕,这并不稀奇,关键是没人知道这口谕的内容。 如果说是别的事情倒也罢了,如果说陛下亲口允诺南昌王可以立刻统帅这些军卒,这个时候,偏偏有人不知死的弹劾李绚,那么立刻就会将他自己,还有他背后的人全都曝光出去。 这个手段虽然无意,但如果真的有人心怀险恶的话,那么到时候倒霉的一定是他们自己。 南昌王行事,一不小心,就不知道将什么人装进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两名身穿鱼鳞甲的都尉,已经带着众多亲兵,朝着李绚等人迎了过来。 三步之外,来人停步,为首之人,看向被众人围在中央李显,直接拱手上揖:“末将会稽府果毅都尉燕涛,杭州卫果毅都尉李祎,见过英王殿下,相王殿下,南昌王爷!” 李显回头看了李绚一眼,李绚认真的点头。 李显立刻深吸一口气,然后看向众人说道:“诸位免礼,我们还是进里面去说吧。” “喏!” …… 行走在大营之中,营帐有序的摆布四周,中央的空地空了一块出来,上千名将士,正在全力的挥舞刀枪剑盾。 四个方阵,刀剑挥舞,整齐划一,兵刃闪烁,令人心惊。 后侧的的营地之前,十匹木马被摆放成一列,十名战士正坐在上面,竭力的抗拒着疯狂的前后颠簸。 前后有四十名士卒在疯狂的拉着,每有一个人跌下来,其他人就会立刻上去。 四周还有数百名士卒在饶有兴致的看着,一旦有机会,他们立刻就会扑上去。 李显诧异的回头看了李绚一眼,这些他用过的东西,已经在军营中普及开来了吗? 李绚微微点头,然后示意李显继续前行。 在营帐外后,泾河湾前,数百名士卒直接光着膀子跳进了春末依旧冰冷的河水里。 闭息六十息之后,他们才精疲力尽的从河里爬出来。 爬不出来的,则有专人去救。 当然,如果撑不到别人去救,就直接死在里面的,那就只能怨他们自己不走运了。 在众人的另外一侧,数百名士卒,懒散的随意走来走去,有的躺,有的坐,非常随意,仿佛休息一样。 他们虽然就在营帐附近,但丝毫不影响其他人的训练。 明崇俨看着一侧笔直水沟里流淌的清澈河水,忍不住的说道:“王爷的训练方式,可真是井然有序啊。” “到了战场上,所有人做同一件事情,是最基础的攻伐之法,但若想更进一步,则必须将每人自身最擅长的一点都发挥出来,集中一起,如此,才能将所有人,最强的战力完全爆发。” 李绚侧身看向明崇俨,轻声说道:“和光同尘,在官场上是最容易生存的法则,但到了战场上,和光同尘是最要不得的。各司其职,如同一部密密麻麻的机器一样,竟然有序,攻守相得,才是战场生存之道。” 明崇俨想起战场上的诸多兵种布置,他不得不承认,的确是这个道理。 “王爷,是去检查一下士卒训练,还是?”燕涛拱手,看向李绚。 “去大帐。”李绚一句话,做的十分果断。 “喏!” 燕涛在前面带路,很快,一顶位于后侧,河湾附近的巨大营帐出现在众人眼前。 李祎率先掀开门帘,李显跟着走了进去。 大帐之中,是一张巨大的方桌,能看的出来,在没有主帅的情况下,杭州卫诸军都是对面而坐。 由燕涛和李祎两个商讨,作最终结果。 今日来人来人,以李显为主,所以众人直接让李显坐在中军主帅的位置上。 李绚站了起来,目光看向燕涛和李祎,沉声道:“二位都尉!” “末将在。”燕涛和李祎立刻站了起来。 “今日本王陪英王殿下和诸位来此,乃为两事。”李绚看着燕涛和李祎,眼神肃然的说道:“其一,望日大朝之后,朝廷将会宣制,各路大军调归西线,杭州卫划归右卫麾下,三月十七日,随英王殿下一起西赴临洮,护卫殿下安全;其二,杭州卫即将西调,军中一应兵刃甲胄弓弩器械必须核校,若有所缺,这几日间,英王殿下会亲自找兵部交涉补全。” 说到这里,李绚稍微停顿,然后说道:“今日奉兵部令,临时校军,二位,兵策军档,全部拿出来吧。” “末将遵令。”燕涛和李祎立刻对着李绚拱手,最后又朝着李显拱手施礼。 今日奉命校军的是李绚,李显不过是恰好在附近游猎罢了,根本没有进入军营。 很快,两个人就和手下人,带着一大摞书册从外面而回。 李绚看向李显,介绍道:“燕都尉,曾跟随臣在婺州、睦洲大战天阴教,战后调任会稽府校尉,杭州卫成立之后,调任杭州卫果毅都尉,执掌杭州卫一营千人;李都尉,是臣从幽州调到杭州的,但他出生扬州,是宗室子弟,其祖父当年随河间郡王平定扬州和吴越诸地,后留在扬州任职,就安排在扬州,掌管杭州卫二营千人。” 李显顿时就明白了,燕涛和李祎都是李绚的亲信,尤其李祎还是宗室。 “那么三营呢?”英王长史姚令璋忍不住的问道。 “一营原本由臣统领,臣调任长安之后,便任命燕都尉掌管一营,协管三营。”说到这里,李绚看向李显说道:“朝廷调杭州卫入右卫,右卫必然要加强管辖,到时,三营都尉便是右卫的将官。” 李显听明白了李绚的话,点点头,说道:“王叔安排妥当。” 李绚转身看向李祎说道:“王爷有事,可直接安排李祎,他为人要更灵活一些,但上阵作战,却要多依赖燕都尉,征战杀伐本就是他的强项,更别说,他曾经还参加过大非川之战。” 李绚一句话说完,在场众人顿时了然。 他们此行要吐蕃开战,有这么一个曾经打过大非川之战的军将在,不管什么都要方便许多。 李显赶紧站了起来,拱手道:“日后,还请二位都尉多多照顾。” 燕涛和李祎立刻拱手:“不敢,末将奉令行事!” …… 明崇俨有些诧异的看着这一幕,他有些不敢相信,南昌王竟然这样就将这三千人交到了英王的手里。 这有些不像他啊。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五章 皇帝才是李绚最大的靠山 军营之外,李显不时的回头看向军营之中,眼中满是流连和不舍。 同样流连不舍的还有李旦,军中的一切,营帐,武备,军士,训练,都令他非常感兴趣。 众人骑在马上缓缓东归,多数人都目光低垂。 不去看,也不去记李显李旦脸上的神色。 只有李绚和明崇俨是例外,李绚是明显的满不在乎,而明崇俨则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一切,尤其是看着英王长史姚令璋手上紧紧抱着的两个匣子,脸上忍不住带出一丝冷笑。 李绚平静的看着一切,没有开口,只是平静的随着众人,一起回返长安。 目光掠过姚令璋手里的那两个盒子,更是平静无波。 那两个盒子,一个里面装的是杭州卫的军械实况,另一个盒子里装的是杭州卫的名录黄簿。 杭州卫,刀槊剑戟都相当齐备,甚至弓弩箭盾都不缺,他们真正缺的东西只有一样,那就是甲,厚甲。 整个杭州卫,只有一千人是着厚甲的,其他两千人只是穿着布甲而已。 所谓布甲,是在里面缝制了铁片,甚至有的连铁片都没有,干脆就是桦木、柳木一类坚硬的木头。 防御力极低。 以李显的身份,一旦朝廷的任命下来,他亲自去兵部交涉,立刻就能弄到大批的战甲出来。 毕竟兵部那些真正的大佬,对于李显这一趟在临洮的作用再清楚不过了。 李显只要能活到最后,那么这一战,他们就有极大的可能获胜。 如此,自然一路绿灯。 至于另外一个盒子,那里面装着整个杭州卫的名录黄簿。 有了这本名录黄簿,李显虽然没有指挥整个杭州卫的权利,但是知道了每个人的名姓,家世,来历,家中亲人几何,便可以悄无声息的拉拢人,甚至在对战之时,直接喊出对手的名字,家人状况,甚至按图索骥直接抓人,轻易就能动摇对手军心。 有了这本名录黄簿,英王府就等于掌握了三成的杭州卫兵卒。 三成,九百名,真要全盾全甲,刀弓俱全,甚至就连再来一次玄武门之变都有可能。 “王爷就这么轻易的将兵权交了出去?”明崇俨的声音在李绚身侧响起,将他从失神中叫回来。 李绚有些诧异的看向明崇俨,不解的问道:“真人这是何意?” 明崇俨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轻声说道:“以贫道对王爷的了解,王爷绝对不是那种轻易束手之人,今日英王殿下核验杭州卫,王爷却没有丝毫犹豫就将一切全部交了出去,这很不王爷。” 李绚脸色平静下来,看着明崇俨,淡淡的说道:“真人,杭州卫不是本王的,也不是谁的,他是朝廷的,是陛下的,没有陛下的圣旨,朝廷的公令,任何人枉自调动杭州卫,都等同于谋逆,真人还请慎言。” 明崇俨眼角忍不住的一跳,有些诧异的看着李绚,说道:“王爷的意思,是英王殿下知晓轻重不会随意乱来?” “整个英王府,有谁不知道轻重,又有谁是真的想死,并且牵连全族呢。”李绚平静的一句话,让明崇俨为之噤声。 片刻之后,明崇俨重新平静下来,看着李绚,轻声说道:“如今,当然不会有谁蠢到想死,但是未来呢,谁知道呢,若是英王府有人调入杭州卫任职,尤其是任职都尉……” 如今的杭州卫内,有三个都尉之职,但是却有一个空缺,如果说英王府有人盯上了这个都尉之职,李绚该怎么办? “真人多虑了。”李绚转过身,轻轻侧头,避开眼前垂落的柳枝,淡淡的说道:“真人,想要调入杭州卫任职,不是英王说了算的,需要有兵部下达调令,没有兵部下达的调令,任何人试图进入杭州卫……擅闯军营,死罪!” “那么英王殿下非要王爷帮忙呢?”明崇俨继续紧逼。 李绚淡淡的说道:“那就请英王殿下直接下令教,本王拿英王殿下令教去兵部便是,兵部过则过,兵部不过则不过,一切手段必须按规制履行。” 明崇俨一刹那间,脑海中闪过很多可以逼迫李绚强行就范的手段,但他刚刚抬头,看到李绚平静淡漠的眼神,他立刻就明白,南昌王也不是好惹的,真要招惹他,谁吃亏还不一定。 谁死,也不一定。 明崇俨不再多问,众人在四周的山林中随意的打了一些猎物,然后就回了长安城。 他没有注意,李绚的目光虽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但一路上都暗自警惕。 明崇俨刚才那些话可不是随意问的,他虽然是相王李旦的老师,但更是武后的亲信。 他刚才的那些话,都是代替武后问出来的。 不过说实话,如果英王府真的有人试图染指兵权,李绚不会去找兵部,也不会去找御史,他会直接去找皇帝。 请皇帝下旨,诛杀英王身边的奸佞。 李绚投资李显不假,但不意味着他就会事事迁就李显,他可从没忘记,在皇帝死前,皇帝才是他最大的靠山。 …… 大宁坊,太清宫。 穿着一身玄黑道袍的李绚,对着门口的道士行了一个道礼,然后便迈步进入了太清宫中。 三清大殿,李绚庄重的上了三炷香,躬身行礼之后,然后被知客道士引入了内院。 内院东侧的小院门前,李绚还没进去,就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念经声。 一名十三四岁的小道士,头上扎着丸子头,穿一袭合身的蓝色道袍,正色的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闭目背着道经。 是《太上老君内观经》。 念诵声中,李绚迈步走入了小院。 外面脚步声刚刚响起,小道士顿时就睁开了眼睛。 看到站在门口的李绚,小道士灵心眼中带起一丝惊喜,赶紧跳起来:“灵玑师兄,你怎么来了,你有一段时间没来了。” 李绚淡淡的笑笑,走过来摸了摸小道士灵心的脑门,然后说道:“再过几日,师兄就要离开长安了,特来和你与师尊辞别。” 灵心小道士,脸上带起诧异,不解的问道:“师兄,你怎么又要离开,感觉你每年都要离开一次。” “没办法,人大了,就是这样。”李绚轻轻笑笑,然后拍拍他的后脑勺说道:“快去吧,帮师兄禀报一声。” “是!”灵心认真的点头,然后快速的朝房内而去。 道门修士日常修行,轻易干扰不得。 灵心跟在韦玄藏身边日久,他的脚步声能让韦玄藏很快平和的收功。 李绚站在房门前,听到门内传来平和的声音:“进来!” 李绚迈步而入,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韦玄藏一身蓝色道袍,盘膝坐在软榻之上。 灵心站在一侧,脸上尽量庄重,但仍旧忍不住好奇的看向李绚。 李绚撩起下摆,然后在韦玄藏面前的蒲团上跪下,磕头:“弟子灵玑,拜见师尊。” “起来吧。”韦玄藏轻声开口,李绚赶紧站了起来。 “你此来,是为了魔门之事?”韦玄藏一眼就看到了李绚心中所想。 “嗯!”李绚点头,然后躬身说道:“弟子将赴临洮,除了和恩师拜别以外,就是想要请教阳神之事。” “阳神啊!”韦玄藏轻叹一声,说道:“天阴媱后被魔门诸宗坑的厉害,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阳神,弄的生死不知,还不如好好的做她玄胎境的大修士,何必上窥金丹之道。” 李绚神色顿时肃然起来,不知所谓的阳神,被坑的厉害,生死不知。 果然,一切如同他想的那样,并没有那么简单。 “师尊常言,金丹之道断绝,可为何弟子总能遇到阳神之人,无生道的道主,万象阁的阁主,还有隐极宗的宗主,他们都已经成就阳神,而且似乎极为稳固。”李绚长出一口气,终于将自己心里藏了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丹田气满,任督自通;玄关窍开、产出真种;结道玄胎、一阳初生;日月合璧,金丹孕生。” 韦玄藏看向李绚,轻声说道:“日月合璧,阴阳结合,阴神阳神合二为一,成就金丹,法门无差,但其中欠缺了一句,日月合璧,天地倒灌,金丹孕生。” “是天地元炁。”李绚一句话,直接肯定答案。 韦玄藏点点头,说道:“自从五胡乱华开始,天气间的元炁日益减少,至今,百余年来,未曾有一人成就金丹,甚至是佛门也同受影响,但一个人的出现,改变了局面。” 李绚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是玄奘法师?” “嗯,玄奘在天竺成就阿罗汉果位,回到长安之后,佛道双修皆上门请教,最后确认,玄奘的确修成了阿罗汉。后来有人赶赴天竺,察查实情,最后实证,玄奘是天竺百余年来唯一修成阿罗汉之人。” “天竺佛门寂灭,弟子听说过。” “然玄奘虽修成阿罗汉,但自从回到大唐之后,修为败退,最后年刚过六十就寂灭坐化,天下哪有这样的阿罗汉。”韦玄藏抬起头,看向李绚,认真的说道:“但是他却又实实在在的证就阿罗汉道果。” 李绚脑海中灵光一闪:“所以,如今魔门从玄奘身上得有所成,最后成就阳神。” “又何止是魔门,道门也是同样。”韦玄藏轻吸一气,然后淡淡的说道:“日月合璧,金丹孕生;凡心灭尽,元神开基。若是略过金丹,从阳神直往元神,则可度过天地大劫。” “但是师尊。”李绚看着韦玄藏,皱眉不解的问道:“阳神可以成就,但成就之后,必须斩断本身,但脱离本身,阳神无基,虽可存世,但无基之后,阳神亦会逐渐溃败,甚至魂飞魄散而亡。” “所以,阳神就需要一存世依托之物。”韦玄藏抬头,看向大慈恩寺的方向,轻声说道:“佛门舍利,等于道门元胎,但佛门再往上,道途本应断绝,但玄奘,却开创了法相宗。” “法相?”李绚敏锐的把握住了韦玄藏言辞之中的关键,他没有想到,阳神存世真正的关键是法相。 “佛门称之为法相,魔门依旧称之阳神,但阳神多存于魔帝舍利之中。”韦玄藏一句话,直接将魔门的底直接拔了了出来,随后平静的说道:“至于道门,道门并无舍利,但前辈研究,却是断金丹,而成内丹。” 金丹死,内丹存。 大道重开。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六章 算计佛门,算计武后 “世人皆知,玄奘创法相宗,然法相宗,亦称唯识宗;何为唯识,唯心而已。” 韦玄藏盘膝坐于高榻之上,李绚坐于高榻之下蒲团之上。 一者言,一者听。 韦玄藏继续开口:“唯心,不许有心外独立之境,亦称‘唯识无境’,以我人心识之外的万有现象,皆是由我人心识自体所变现而来,亦即是由心识中的种子所变现生起,故除心识之外,万有现象皆非实在。” 稍作停顿,韦玄藏又接着说道:“又有一说,或自万有现象自识所变一面来说,称为‘唯识所变’。” 李绚静静的听着,心中却在自我思索。 玄奘唯识宗,无非就是舍我之外,别无他物,天上地下,唯吾独尊。 但想要做到这一点极难,所以有轻松一点的途径,那就是万有现象皆自识变。 从万物之中,找到心识的共同点,再以心识为基础,无限累加,最后成就法相之道,蕴藏阳神。 李绚抬头,看向老师韦玄藏,轻声说道:“师尊,道经有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唯识宗所求者,是否为一。” “不错。”韦玄藏满意的直接点头,说道:“天竺入佛灭之境,上百年未有阿罗汉佛果之徒,玄奘自中土而往,看似自我佛悟,但何尝不是将道门之念带入天竺,返回之后,所创唯识宗多有道门之影。” “终究是结合道门,中土佛门和天竺佛门共同之功,后来者想要效仿,怕是极难。”李绚看着韦玄藏,脸上露出了凝重之色,后来多人前赴前赴天竺,但再无一人有玄奘成就,这就是原因。 “故而,道门转行内丹,阳神藏于内丹之中,容自我精气神之力,入则藏于九地之下,动则形于九天之上。”韦玄藏深深的看着李绚,轻声说道:“多用自我之力,少借天地元炁,唯识而已。” “少用天地元炁,那么这所谓阳神,魔相和法相之力,岂非和以前金丹之力天差地别。”李绚一眼就看透了所谓内丹之力最大的缺点所在。 金丹,一个金字,天地之力,无坚不摧。 我命由我不由天,还丹成金亿万年。 “唯识而已,唯有心识。”韦玄藏微微摇头,说道:“此法较之金丹,天差地别,无有威能,同样无法增寿,不过延命而已……避死延生,就是这个道理。” 人之寿数天生有限,或曰百岁,或曰三百,寿命终了,不管何人终要离世。 如今之法,将精气神之力全部溶于内丹之中,则身体之要越发减轻,转而温养之功,所以能多活,不能延寿。 内丹,终究不是金丹,我命依旧天定。 …… “所以,唯识,法相,少用天地元炁,故除精神之外,也多幻术?”李绚有些不确定的看向韦玄藏。 韦玄藏点点头,说道:“还有飞剑之术,故往,法宝为王,如今便只有飞剑,飞针之流了。” 以法相御飞剑,纵横千里或许不成,但纵横百里,却百无禁忌。 “此番于吐蕃之战,英王既行,楼观道自有人追随,所以你所担心之事,不会发生。”韦玄藏轻轻的给李绚科普了一个常识。 李绚顿时无语,他怎么忘了这事。 楼观道执道门牛耳,此类之事,乃是他们职责所在。 有了楼观道的真人跟随,李绚也就不用太担心李显的安危问题,他也可以将心思放在别的地方。 韦玄藏看着李绚,一摆拂尘,沉声说道:“你天赋异禀,神魂天生比他人强大,再加上,你颇有道门护法之姿,有些东西,本来你不当看的,但如今大战在即,为师也就顾不得那么许多。” 说着,韦玄藏从一侧的《太上老君内观经》中,取出一张纸,递给李绚。 纸上一副并非干透的图画,能明显看得出,这明显是韦玄藏不久之前,才亲笔画下来的。 他似乎知道李绚本来就要来一样,提前准备了这份东西。 宣纸之上,穿着一袭道衣的老子,来到了一头凶恶的老虎面前。 只见,老子与老虎并排而坐,似乎在说些什么。 圣人背后的一轮圆月特别醒目。 “这是青羊宫保留的,从春秋到如今,最核心的《老子传道图》。”韦玄藏轻声,但肃然的说道:“与绝大老子骑牛传道的图片不同的是,《老子传道图》中,老子却弃牛选择了虎。” 李绚看着眼前的这幅《老子传道图》,眼中无比凝重。 这幅图,看起来,似乎是老子传道于虎,但真的是虎吗? 道门之中,常将老子的青牛比喻“大地”,老子传道青牛,是因为,选大地“厚德载物”载物之意。 “你看出来什么了吗?”韦玄藏问向李绚。 李绚思索着,说道:“老虎凶猛,阳刚而已,老子柔软,阴柔。以柔束刚,以金丹约束天地威力,孕养同化,化育元神,这是天地大道。” “你的悟性真的好的可怕。”韦玄藏忍不住一阵感慨,这样的感悟,即便是在青羊宫,也未有几人能够说出。 关键是他今日传给李绚的《老子传道图》,只是他自己的手摹版本,和青羊宫中保存的《老子传道图》正本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可李绚依旧能够参悟至此。 轻吸一气,韦玄藏继续说道:“老子传道图之关键,不在虎,也不在人,而在于圆。” 韦玄藏的目光落在老君身后的圆圈之上,圆圈有已经从老君身后逐渐将老虎偏移,而老虎的身体已经有大半融入圆圈之中,脸露凶相,却在逐渐平静。 “这并非月亮,也非太阳,这就是大道。”韦玄藏看向李绚低声说道:“你若是能从中有所感悟,则内丹之道,已经通行。” “多谢师尊。”李绚沉沉的对着韦玄藏躬身,师尊这么做已经有些涉嫌违反门中律令了。 这份东西,青羊宫内非核心弟子,不得予闻。 好在李绚面前的这个是韦玄藏亲手所绘之外,其上并无任何的元炁存在,看得懂,就看得懂,看不懂就看不懂。 “不必如此。”韦玄藏微微抬手,李绚感到一股沛然的不可抗拒的力量从前面传来,然后他自己被直接扶起。 看着李绚,韦玄藏认真的说道:“你所修行的,是宫中残本天河真法,可修至玄胎境满,本来因为无金丹传承,不算顶级,但如此天地大变,不成金丹,都成内丹,所有人都要自行摩挲,你和佛门关系不错,可以求教唯识宗。” 李绚看着老师韦玄藏,有些的诧异的说道:“师尊不担心弟子被佛门引诱吗?” 韦玄藏轻笑着看着李绚,轻声问道:“你会吗?” “不会。”李绚根本就没有思索,断然直接给出了答案。 佛门虽好,但非吾乡。 “弟子尊敬佛陀,敬仰佛陀,但不想成为佛陀,自我便好。”李绚一句话说出来自己的本心。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韦玄藏轻叹一声,说道:“道门中人,何者不是如此。” 超脱,超脱,超脱俗世,正是道之所求。 “师尊,关于封佛之事,门中何种态度?”李绚看向韦玄藏,神色肃然。 关于皇帝封佛之事,青羊宫和楼观道的态度都非常重要,二者如果坚决反对,就是皇帝也会感到无比为难。 韦玄藏直接摇头,说道:“只要佛门答应,道门并不异议,但只有一条,必须是封佛。” 李绚眉头一挑,立刻就明白韦玄藏话里的含义,而实际上,这本身就是他自己的态度。 “唯识宗应该没有异议,但禅宗就不好说了。”李绚的脸色严肃起来。 唯识宗讲究除己之外,别无他物,唯识而已,但禅宗求佛性,求自我求万物佛性,若万物为我,何来万物佛性。 两者虽非死对,但佛法本质却大有不同。 韦玄藏摇摇头,说道:“慢慢来吧,不着急,佛门没有那么容易妥协,皇帝,他的心,现在也不在这里。” 李绚轻轻点头,这注定是一场拉锯战,但拖延的时间越长,越为大众所知,对李绚就越有利。 佛门被打压下去,倒霉的可是武后。 “这是为师根据自身修行,略做修补的天河真法,真炁修行倒在其一,关键是法相,天河法相,法相天河,可不易啊!”韦玄藏将《天河真法》的修改版,还有手绘版的《老子传道图》,递给李绚。 李绚再度跪下,双手上捧,认真接下。 最后,韦玄藏看着李绚,沉声说道:“此番吐蕃之战,魔门众人不必在意,佛门众人也不必在意,真正需要小心点,是吐蕃魔女。” “魔女?”李绚微微一愣,怎么又来一个吐蕃美女,但随即,李绚就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脸色骇然的说道:“难道传说是真的?” 当年文成公主西嫁吐蕃,除带去法典,工匠和医药之外,很少有人知道,文成公主是一名擅长堪舆的大唐公主。 尤其有一种,堪舆建寺的故事流传最为广泛。 文成公主遍行吐蕃,最后写奏章于松赞干布:“……吐蕃王土地处仰卧之岩魔女身上,因此,岩魔女之两臂、头、两胯、两肘、两膝及四肢等,需逐一建以镇压之神殿,即使不成,亦当施以铁橛。卧塘湖乃岩魔女之心血,系恶趣之门,故当除之,建以神殿。” 唐人将其当成神话来看,可是如今,如果按韦玄藏所说,这种说法为真,那么吐蕃很有可能创造了新的魔女。 或者是,是魔女祭祀。 这样的人物,一旦出现在战场上,对吐蕃人的士气而言,绝对是无比的鼓舞。 这下子是真的麻烦了。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七章 末法之世,三千铁骑 幽静的密室内,李绚端坐在蒲团之上,任由天地元炁缓缓的融入体内,然后被消化。 李绚的眼前,一张宣纸被吊在半空。 《太上传道图》 猛虎匍匐在地,太上斜坐在侧,低声细语的在讲些什么。 不知不觉间,身后的明月几乎已经快要彻底笼罩猛虎。 道,明月,圆。 李绚盯着《太上传道图》,眼睛下意识一眨,突然,他猛地感觉《太上传道图》上,老君和猛虎的目光都有些微的变化,仿佛抬起了头,老君和猛虎的目光一瞬间全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霎那间,李绚感到一阵阵的头皮发麻。 不过很快,李绚就重新抬起头,定目看去的时候,老君和猛虎的目光已经移了开来。 李绚深吸一口气,《太上传道图》在青羊宫传承上千年,神秘,同时充满了智慧哲理。 突然,李绚眉头微皱,他的目光落在了老君和猛虎身后圆月上,霎那间,他有一股圆月似乎要从图中冲出,然后笼罩整个世界的感觉。 “怎么感觉,这不是什么道,也不是什么明月,反而像是一个完全的世界呢?”李绚轻声念叨出口。 但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就不由得一震。 不,那是道。 那是金丹,是明月,那同样是一个世界。 顿时,李绚的识海之中,原本平静站立的自己,猛然将爆作了一团玄黄色的雾气,随即雾气仿佛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一样,快速的消失,一切逐渐的变得清晰起来。 圆环,一个套一个,紧紧挨着的圆环,出现在李绚眼前。 最中央的圆环,不,是圆洞,已经近乎黄褐色。 从上往下看,似乎有一个通道,通往圆洞背后的世界。 归墟? 李绚的脑海中,这个两个字刚刚冒出来,转眼,一连串的信息就已经出现在词条提示面板之中。 【太上老君八十一化历世图·起元始】 【元始,生乎无始,起乎无因,为万物之先,元气之祖,鸿洞演律于无光象声色微始之中,自然而生。】 【圆,道,本性之光、金丹。道为体,万物为用。一点先天灵光性,后天一分为二,得先天一炁,魂魄合一,元性重复叫元神。】 【先天灵光,元始道光之一,元神成就,生万物,不生不灭,自然,清净,无为,有无穷无形妙用】 李绚尽管心中无比愕然,但很快他就平复了下来。 这虽然是提示词条第一次作用在他身上,但更多的,还是在指点他未来的修行道路。 不过看着这幅【第一历世图·起元始】,李绚的心中波澜不惊。 或许这副图,在远古时期的确能够指引人成道,但在如今天地大变的格局之下,能够修成阳神,修成内丹便已经人之极限,成就金丹都不能,更别说是成就元神,逍遥世间了。 李绚对长生并不奢望,能够活完自己的寿命极限,便是他最大的妄念了。 李绚修行的是青羊宫的九江星脉图,如今已经转化成为天河真法,天河真炁。 未来修行之路,李绚必然要走法身之途。 阳神挥洒,终需凭依。 佛门有法相,道门亦有法身。 南茅山的真灵位业图,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 他们甚至在玄奘东归之前,就已经在尝试法身之道。 玄奘东归的影响力在扩散,或许未来会有更多阳神出现,但他们已经不再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了。 末法之世,已经难以回头。 …… 李绚的识海之中,无尽的玄黄雾气凝结成太上起始图。 最核心的那一点,是道之起始,同样也是道之终点,往外是玄黄气雾形成的形成的祥云。 李绚的注意力,总是不由自主的被中央的起始,终点,所吸引忍不住的想要一探究竟。 李绚强行克制心中的欲望,因为他也不知道,一旦真的这么做了,会有什么后果…… 等等,不对,这是他的灵魂识海,是他的意识深处,意望所在,便是道之所在。 心念一动,转眼,李绚已经朝着太上起始图最核心的一点直接投了过去。 越来越深,直至穿过一个无形的屏障,眼前的一切瞬间再度变得亮了起来。 李绚向前直冲,直接冲到了光明之下,然而下一刻,他愣了,出现在眼前依旧是熟悉无比的太上起始图,一模一样。 他哪里也没有去,穿过起点,穿过终点,他又回到了识海之中。 “就是这吗?” 李绚心中沉沉的思索,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太上起始图,起始,起始。 心念一动,李绚再度朝着识海深处而去,但这一次,他的速度并不快,但依旧在没过多久之后,穿越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越过屏障,李绚并没有继续前行,而是依旧在盯着这道无形的屏障。 在他瞩目之下,这道屏障慢慢的从无形变得有形,开始变得波光粼粼起来…… 水。 李绚愣住了,但随即,他就缓缓的走进了水幕当中,但这一次,他并没有全部穿过,而是一半留在外面,一半留在里面。 水幕正好卡在中央。 霎那间,整个太上起始图,全部出现在他的掌握之中,开始缓慢的旋转起来。 太上起始,起始为我,我为起始,我为道。 李绚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他的眼睛睁开,眼前已经换了世界 李绚人已经出现了长安东北的旧汉长安宫遗址所在。 眼前一片明亮,两侧是燃之不尽的鲸油,整个地下空间之内一片冷静。 李邈的残躯端坐在地上,没有丝毫声息。 头戴十二冕旒冠,身穿赭黄袍,腰挎长剑,手握玉玺,脸色肃然,神像庄严的天阴帝君,突兀的出现在半空。 一轮圆月在她的脑后平铺开来,月光明媚,宝相庄严。 那是月,那是圆,那是道,那是起始,那是终点。 那同样是李绚,那就是李绚的道。 道在哪里,李绚就在哪里。 心念一动,太阴帝君已经已经朝着圆月投了进去,下一刻,圆月消失,一道身影从虚空中站了出来。 身姿挺拔,一身黑衣,腰间挂着长剑,脸色发白,鼻梁高挺,只有一双眼眸异常明亮。 这赫然正是无生道主李邈,李邈的阳神。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人影突然直接穿过无尽的地层,出现在了地宫当中。 身材魁梧,面色阴冷,李绚之前见过,万象阁阁主仇焕。 李邈看到仇焕,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怎么是你?” “你想谁来,你在想谁?”仇焕似笑非笑的看着李邈,随即摇摇头,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为了在南昌王身上种下魔种,甚至就连自己的一道阳神化身都放弃了,可最终还是失败了,人家南昌王身怀龙虎山的五雷真法。” 李邈平静的看着他,说道:“哦,是吗?” “可惜吧,可惜这一次来的不是他,不然你就可以借机杀他了。”仇焕似笑非笑的说出了一番毛骨悚然的话。 李邈彻底不语了起来。 仇焕一时间感到有些无趣,随即继续开口说道:“我听说你死了?” 李邈抬头,看着仇焕,说道:“我听说你被长安法阵所伤,短期根本动弹不得。” 大家半斤八两。 仇焕瞬间转口:“那么骆宾王呢,他是死了还是活着?” 以往,骆宾王的身份即便是在魔教之中,也只有少数人才知,但到了如今,几乎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死了。”李邈抬头看了仇焕一眼,淡漠的说道:“这个世上,再没有骆宾王其人了。” “那建成之子呢?”仇焕紧跟着逼问,他才不信什么骆宾王已经死了的鬼话。 如今不过是骆宾王身份暴露,潜藏到了地下。 甚至包括无生道也是一样,抛弃许多表面和外围的东西,但核心的力量早就已经被转移了。 速度极快,而且极度隐秘,就连万象阁都没有追查到其去向。 李邈有些诧异的看了仇焕一眼,随口说道:“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建成之子,只有世人心中的妄想罢了,以后也不会再有建成之子出现在世界上。” 仇焕皱了皱眉头,说道:“你有点不像你了。” 仇焕上下打量着李邈,不确定的说道:“你的气息,似乎比以前……你摆脱了?” “没有,不过我知道它在哪儿了,需要我帮你吗?”李邈转过头,看向仇焕,脸上带起别有意味的笑意。 “算了吧,我还怕你在我身上做手脚呢?”仇焕脸色一僵,赶紧摇头。 “如果真的是他全力施展魔种,那我们将永远再没有摆脱的机会,但不过是一具阳神化身,不到十一的功力,时间一长,还是有机会找到的,剩下的就是日积月累的消磨了。”李邈轻叹一声。 魔种,魔种,他们这些人能够成就阳神,多亏了云鹤壁将魔种注入他们的神魂之中。 庞大的精神力量的支撑,让他们度过了以往难以逾越的关卡、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也被云鹤壁给牢牢的控制住了。 李邈,仇焕无不是如此,甚至就连媱后陈硕真,如果不是天阴教起事,引来了朝廷的关注,让云鹤壁无法及时赶至,不然恐怕就是媱后都会被他们控制。 “我这一次,是因为魔宗密会之事。”仇焕看着李邈,略带深意的说道:“此番,云鹤壁阳神受创,魔宗密会取消,至于何时再开,另等消息。” “天阴教新任教主原本在赶往长安的路上,但她们听说东海王已死,她们就回去了;天欲宫苏怜玉,自从天阴教一行后,再无消息,如果不是长安玉莲阁还在运转,搞不好被人真的以为他们死了,其他三宗同样消息隐秘,谁也不知道对方在哪儿,”李邈冷笑一声,不客气的说道:“密会,他云鹤壁的打算,谁看不出来。” “那是他云鹤壁的事情。”仇焕神色肃然起来,然后说道:“此番最重要的,还是吐蕃,已经有消息,论钦陵五弟勃伦赞刃,已经亲率骑兵三千,准备突袭临洮。” 李邈眉头一挑:“此事你们处理就好,为何找我?” “你是李氏子弟,总能通过关系,准备捕捉到南昌王和英王的行踪。”仇焕嘴角闪过一丝冷笑,不屑的说道:“独孤家的那些人,我们信不过。” 感冒头晕时候写的三章,总算是发完了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八章 检校右卫将军,行军副总管 “这次我朝动兵八万,吐蕃人会动兵多少?” “根据线报,论钦陵已经召集了三十万部族骑兵。” 丹凤门外,李绚和来遂并肩骑行。 天色依旧昏暗,但丹凤门外早已经挤满了无数的官员。 今日望朝,无数官员齐至,看时间还要一会,李绚便询问起了关于吐蕃动向的消息。 “三十万部族骑兵,虚数吧,不过倒也不算许多。”李绚微微的点头,吐蕃人类似突厥,尤其是故吐谷浑之地,轻易一招,就能招来数十万兵;当年大非川一战,吐蕃人调动骑兵四十万,而大唐不过用兵十万,如此也类似。 然而大非川唐军虽然惨败,但吐蕃也是惨胜,伤亡之数,起码在大唐的两倍以上。 不过就如同唐军当中有大量仆从军一样,吐蕃军中也是有大量仆从军。 伤亡最多的,其实也还是这样仆从军。 “吐蕃人不善守城,但高原广阔,其人呼啸而来,呼啸而去,一旦被其占据有利地形,我军将异常麻烦。”来遂轻叹一声,高原地势对大唐太不利了。 李绚微微点头,然后他忍不住的抬头看了宫门一眼,然后轻声说道:“来兄,不知为何,尽管已经所知很多,但愚弟总还有一种被利用的感觉。” 来遂面色诧异:“还有?” “嗯!”李绚压低声音,说道:“英王之事看似只针对吐蕃一部,但若是有人有办法勾连,恐怕整个吐蕃大军将全线动摇。” 吐蕃来的,是论钦陵五弟勃伦赞刃,亲自率领的精锐骑兵三千,准备突袭临洮。 可若是这三千人全部折损在临洮,甚至有人试图用勃伦赞刃做文章,那么吐蕃整个战线都会动摇。 用李显来做诱饵,勾引吐蕃三千精锐骑兵,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但绝对没有多赚。 可如果有人,试图用更深的算计,来算计整个吐蕃大军,那他们就赚翻了。 但这也意味着李绚和李显的危险将会成倍增加。 来遂现在连吐蕃三千骑兵队事情都不知道,哪里看得出更深的算计。 他皱了皱眉头,缓慢摇头道:“听不懂。” “其实我也不知道,总觉得哪里有什么地方怪怪的。”李绚转口,低声问道:“你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来遂之前奉命察查兰州,鄯州,洮州,河州,鄯州,芳州,叠州,阔州诸州粮库和军库,但在大朝会之前,他却突然赶了回来,这才有李绚今日碰到他的这一幕。 “不大好。”来遂微微摇头,然后转头看向李绚,皱了皱眉头,说道:“二十七郎,怎么感觉你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有吗?”李绚顿时一惊,他已经尽力在遮掩了,怎么还怎么明显,收拾心思,李绚低声说道:“几日之前,我去了一趟太清宫,见了恩师,恩师传授了一些东西,修为略有进境。” “可以啊!”来遂诧异的看向李绚,摇头感慨道:“早知如此,我就应当也去道门修行了。” “哪有那么容易,即便是我,修行的也不是青羊宫的嫡传法门,甚至有些东西根本就无法接触,也就是现在这一套功法比较适合我,才有所进益。”李绚没好气的白了来遂一眼,真当道门好混啊! 突然李绚一拍额头,说道:“被你小子岔话题了。” “好了,不说了,宫门要开了,你赶紧进班去吧。”来遂赶紧推了李绚一把。 李绚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没办法,来遂不愿意说,他也不能强逼他说。 李绚是从四品上的鸿胪寺少卿,位置远在来遂以前。 来遂这个兵部员外郎,甚至都没有进含元殿的资格。 …… 时辰到,宫门开。 一众文武官员排成四行,同时迈步朝含元殿走去。 五品以上官员进含元殿,五品以下官员在殿外,肃然站立。 李绚站的位置偏后,左侧是鸿胪寺少卿杨善,再靠外,是鸿胪寺卿刘伯英。 他的身后是空的,那里原本是秘书少监郑范的位置。 郑范如今贬离长安,新的秘书少监上任之前,他的位置就是空的。 再稍左一些,是秘书少监袁振,袁振的身侧是秘书监武承嗣。 武承嗣虽然站立在那里,但他的身体不时的向左倾斜。 就在数日之前,秘书监武承嗣因触怒天后,而被杖责五十,打的皮开肉绽。 不过看他今日依旧能站立在此,就知道,那应该是虚打的。 冷家的两条人命,构陷刑部尚书,这样的罪责,只是换来虚打的杖责五十,何其不公。 然而不管是李绚,还是裴炎,都没有丝毫的着急。 武承嗣是天后在朝中唯一的族人,他的堂弟武三思,现在还远在贵黔。 周国公嘛,自然要贵重一些。 关键是他们这么做,已经动摇了武承嗣在天后的心中的信任。 对李绚来讲,更是如此。 不着急,一步步来,这两年想办法将他贬离长安,过两年,再让他病亡他州。 而且有裴炎挡在前面,李绚根本不用直接接受武后的怒火。 大殿之内,鸿胪寺,秘书监,将作监,诸部层层往后。 前面,中书,门下,尚书,吏部,户部,兵部,工部,刑部,礼部。 三省六部九寺五监,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尽皆在此。 大殿另一侧,武官班次。 左右卫,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左右领军卫,左右金吾卫,左右监门卫,左右千牛卫。 十六大将军,将军,中郎将,能来的今日都来了。 抛却不统兵的左右监门卫和左右千牛卫,剩下的十二卫,统领大唐637个折冲府,共六十多万府兵。 天下尽皆在此一殿之中。 …… 李治高坐在皇座之上,身后是垂帘的皇后武氏,身侧台阶之上,站着太子李贤,台阶之下,不在三班之内,站在英王李显和相王李旦…… “臣等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殿之中,众臣齐齐躬身。 “众卿免礼。”李治神色肃然,看到众臣起身,各归班次,他才看向一侧的王福来。 王福来微微躬身,然后上前一步,手里打开圣旨,然后高声念道:“维上元三年,岁次丙子,皇帝若曰: 昏迷反道,天地所以制罚,戎狄乱华,帝王所以耀武。 吐蕃小丑,频年犯塞,坏我城镇,虏我边人,言念征夫,良深愤惋。 今南军羽骑,万弩齐发;山西飞将,百道争先,扫荡之期,在於晷刻。 然赏罚必信,惩劝在焉,号令不明,忠勇何望?若回避纵敌,则寘国刑;如克隽擒凶,须悬军格。 其河西、陇右、安西、剑南等州,刺史将士以下,有能斩获吐蕃赞普者,封异姓王;斩获大将军者,授大将军;获次以下者,节级授将军中郎将。不限白身官资,一例酬赏;速令布告,咸使闻知。” 封异姓王! 李绚惊了,朝臣都惊了。 大唐并非没有异姓王,例如吴王窦建德,燕王罗艺,但这些人的下场结局普遍不好。 皇帝要封异姓王,实在太令人惊讶了。 但仔细冷静下来一想,如果真的有能斩获吐蕃赞普者,斩获大将军者的,封官受赏,也并不过分。 吐蕃军中,以仆从军为多,真正隶属于吐蕃朝廷本部的,反倒不多,这封赏实际也没有多少。 一封圣旨读完,紧跟着,又是一封圣旨被打了开来:“维上元三年,岁次丙子,皇帝若曰:擢黄门侍郎来恒、中书侍郎李义琰,正谏大夫薛元超并同中书门下三品,参知政事,钦此。” “臣等领旨。”来恒,李义琰,薛元超三人同时站出来,躬身叩首:“谢陛下隆恩。” “维上元三年,岁次丙子,皇帝若曰:英王显任洛州牧,为洮河道行军元帅;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任洮河道行军副元帅,行军总管;鸿胪寺少卿绚,检校右卫将军,任洮河道行军副元帅,行军副总管……” 李显,李谨行,李绚,三个人紧跟着站了出来,然后躬身叩首:“臣领旨,谢陛下隆恩。” “兵部尚书裴行俭,任兰鄯道行军总管,左卫将军萧嗣业为行军副总管,右屯卫将军孙仁师为行军副总管……” “工部尚书刘审礼,任甘凉道行军总管,右领军卫将军花大智为行军副总管……” “相王旦,任并州大都督,为沙肃道行军元帅;左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任沙肃道行军总管……” “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孝逸,为剑南道行军总管,左千牛卫将军李景嘉任剑南道行军副总管……” 每一个声音落下,都有一名官员或将军站出来领命,躬身叩首。 不一会,十八个人已经全部跪下听令。 俯首的李绚,早已经已经听懵了,他知道截获了不少的行军消息,但怎么也没想到,皇帝竟然如此大动干戈。 李显李旦出镇倒也罢了,兵部尚书裴行俭,工部尚书刘审礼,各领军一道,还有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梁国公李孝逸也放了回去,甚至还动了十六卫当中,资历排行第一的凉国公契苾何力。 这一位,当年攻打过吐谷浑,跟着侯君集灭了高昌,俘虏龟兹国王,攻打西突厥,安抚铁勒,联合李勣灭了高句丽,甚至还娶了临洮县主为妻。 如果薛仁贵没有大非川之败,或许能够压的过他,但薛仁贵现在根本就不在朝堂上。 苏定方活着也好,可惜现在只有苏定方的徒弟裴行俭在。 怪不得只让裴行俭领一路,真要让他做西军统帅,他压得住哪个。 李显,李旦,刘审礼,李孝逸,契苾何力,哪个都不好惹。 不过如果仔细分析,李显和李旦只是坐镇后方,刘审礼是工部尚书,李孝逸又是从益州出兵。 可想而知,其他诸路,都是虚晃一枪的疑兵,只有裴行俭那一路才是主力,麾下的萧嗣业和孙仁师都是西域宿将,甚至是裴行俭的得力手下,倒是兵员战力配备得当,绝对诸路最强。 圣旨诏书上的众人,要么从外地赶回,要么就在京城,今日领旨,只是个开始。 圣旨宣读完毕,众人还要立刻赶往兵部,领取兵符,还有详细的进军路线和进军时间。 当看到洮河行军道的进兵路线时,李绚更是惊了。 五路大军,狗屁,这明显是十路大军。 皇帝这是在想做什么。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九章 建元帅府,要户部公文 兵部大门之前,李绚对着站在一侧的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肃然的拱手道:“此番就拜托燕国公了。” 李谨行拱手回礼:“王爷不必客气,一切都是下官的份内之事。” 说完,李谨行看向李显,拱手道:“殿下,如此,臣就先回去安排诸事了。” “燕国公请!”李显赶紧拱手行礼。 李谨行看着李绚微一点头,然后翻身上马,带着几名手下亲兵,快速朝右领军卫衙门而去。 李显目送李谨行离开,同时低声说道:“以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为一路,出洮河,沿黄河而上,至青海湖南,以右领军卫中郎将黑齿常之为一路,南出河州,上高原,然后绕远路,抵达青海湖南……” 说着,李显抬头看向李绚,苦笑着说道:“王叔,我们二人,真成闲置了。”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燕国公这一路,应该是攻击侧点,至于黑齿常之那一路,最为遥远,而且需翻山越岭,条件恶劣,故而应该是模糊视线,主力还在兰州和鄯州一线; 出鄯州,兵分两路,一路绕青海湖北,一路绕青海湖南,最后在青海湖西汇合;尤其是青海湖南一侧,地形狭长,最是杀伐之地,故而由此看来,兵部裴尚书和燕国公才是作战主力。” “那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李显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还从来没有做过一路的行军元帅,哪怕只是坐镇后军,用来吸引他人注意的,也从来没有这种经验。 “首先,建行军元帅府,派人去吏部、礼部,领相关公文,官凭,官印,还有一应仪仗,还有调英王长史检校洮河道行军元帅府长史,府中参军也一应调过来…… 记住,不愿意去临洮的,不要强迫,一应女眷,一概不许跟随,身边一应玩物,全部扔下。 你要明白,万一有不该让军士看到的东西泄露,立刻就会动摇军心,后果如何你心中清楚。” 李绚的话说的很重,但李显难得的一字一句全部都听了下来。 听完之后,李显神色凝重的拱手道:“显明白了。” “一切抓紧,要快,只有三日之间,还过去了半日,杭州卫的那些盔甲,抓紧要出来,兵马战船,能弄尽量多弄一些,还有军粮……记住,到户部要一份核查洮州库曹的公文。”李绚一把抓住了李显的手臂。 今日大朝之前,来遂异样的举动,让李绚心里忍不住的升起了浓浓的警惕。 他们这一路,本来就是引诱吐蕃骑兵队一个诱饵,可如果粮草补给再出了问题,立刻就会大麻烦的。 李显虽然是洮河道行军元帅,但他这个元帅其实就是虚职,真正掌管一切,是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但李谨行可以要求洮州和河州提供粮草,可他也没有权利,在粮草供应不上来之前,去调查各州的府库。 李显倒是有这个权利,但作为亲王,他得避嫌。 到时候真正处理这些的,又都落到了李绚的身上,但他也能要求洮州和河州配合,没法做其他的。 因为他也没有调动罢免除军方以外,任何地方官员的权利,稍有行差踏错,立刻就会遭到御史弹劾。 所以李绚提前要求李显要户部的一份公文。 有了这份公文,他们核查就有了名义,只要能调查清楚情况,那么剩下的事情,李绚便有办法完全掌控。 名正言顺,才好办事。 “三郎明白了。” 李绚突然的要求,让李显也警觉了起来。 洮州虽然在河州后方,但每年也有少数的吐蕃骑兵渗透袭扰。 现在大战,如果前行溃败,难免会有更多的吐蕃骑兵杀入,到时候洮州的局面就危险了。 要知道,洮州,在前隋,南北朝和汉朝,都还有另外一个名字,狄道。 陇西狄道。 李绚,李显,甚至皇帝李治,他们的祖籍都是陇西狄道,虽说后来诸多李姓宗室子弟都葬于外地,但亦有不少祖先葬于洮州。 大唐,陇西李氏的祖坟就在洮州。 那里可不能出事。 “殿下需心中明白,殿下以洮河道行军元帅,下辖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右领军卫中郎将黑齿常之为一部出战之军,另外,还有臣和右卫中郎将独孤善,作为一部守卫后援之军,至于洮州和河州地方,等我等到了再说。” 李绚三言两语之间,就将李显如今的处境说的明明白白。 李显的心也彻底的放了下来:“如此,王叔,显先告辞!” “臣也先去鸿胪寺和右卫安排,诸事繁杂,殿下小心。”李绚朝李显拱手,然后目送他离开,才前往右卫。 杭州卫的人员、兵将全部都要转归右卫,甚至李绚手下李竹,李墨,还有余泽等人,也同样要用右卫的名义调往临洮,还有随行的千牛卫、金吾卫全部都要安排妥当,事情很多。 五路大军。 李显好在在李绚的提醒下,迅速的支立了起来,丝毫没有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慌乱。 …… 天色将黑,李绚骑在马上,脑海中思索着手下这五千兵到了临洮之后,应该如何安排处置。 洮河道行军之事由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负责,出战之兵,也都是右领军卫的精锐士卒,这些是李绚管不到的。 他需要用这五千步守住临洮,守住李显,吐蕃的三千精锐骑兵可不好对付。 青藏高原地势高拔,山势起伏,吐蕃马早就习惯了那样的地形,洮州和河州的地形并不能对他们造成多少阻碍,尤其他们还是骑兵,行军速度快点惊人。 尤其李绚手上虽然有五千兵,但这里面只有两千是右卫老卒,三千是杭州新卒,这对任何有野心的将领来讲,都是一块好吃的美味蛋糕。 李绚脑海中回想着临洮的地形,心中逐渐的有了想法。 就在这儿时候,一辆马车突兀的停在了李绚的身前,李绚微微一愣,立刻就认出了这是自家岳翁刘仁轨的坐驾。 李绚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马上车。 坐进车里,刘仁轨已经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耳边听到李绚进来的声音,他也不睁眼,只是疲惫的说道:“兵部尚书和工部尚书同时调任西线,虽然西边的事情不用操心,但大唐并不仅仅只有西线,还有中原,东南,幽并,山东和两淮,两湖和云贵,他们两个一走,这些事就都会堆到尚书省。” “让尚书左丞和尚书右丞署理就是,更何况,还有四位侍郎。”李绚说完,然后从袖子里抽出一缕香点燃,刘仁轨立刻就舒服了许多。 “这东西,你明天往府里送上一些。”刘仁轨片刻之后,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李绚赶紧摆手:“岳翁,此事只能短用,不适合常用,长久容易依赖,对身体有害。” 刘仁轨皱了皱眉头,说道:“五石散?” “怎么可能是五石散,最多不过二石散而已。”李绚轻叹一声,说道:“以雄黄和钟乳石研磨成粉,然后炼制进入熏香当中,便可使用,不过这东西,也有一个副作用。” “什么副作用?”刘仁轨忍不住好奇的问了起来,李绚笑笑,说道:“那就是每日夜间,会比往常,还要更加易睡半个时辰,也比往常要更加晚起半个时辰。” “看来老夫是用不上这东西了。”刘仁轨忍不住脸上苦笑,他每日都要前往宫中参加常朝,都有规定时间。 “所以,岳翁用之后,就让家人第二天去宫中告假半个时辰,如此对身体有益。”李绚轻叹一声,刘仁轨如今已经七十有五,他每多活一天,都是对李绚极大的帮助。 刘仁轨点点头,说道:“我知道该怎么用了,轻重缓急我还是能掂量出来的。” 说到这里,刘仁轨肃然的看向李绚,沉声说道:“临洮那边,你已经派人过去了吧?” 李绚有些苦笑的点点头,以他的为人,只要对他有些了解的人,就都知道,李绚做事,向来是人还未至,先手已至。 “李墨在上个月下旬,就已经去了临洮,监控临洮城内的一切动静。”李绚淡淡的一句话,对面的刘仁轨已经忍不住点头,紧跟着问道:“有何异常?” “并不太大异常,只是或许大战在即,附近各州的粮价有些上涨。”李绚眉头微皱,然后说道:“原本以为是正常上涨,如今看来,是有人在刻意抬价。” “也未必是刻意抬价,或许是因为他们知晓,府库当中的粮食已经只剩一半。”刘仁轨的忍不住的轻叹一声。 李绚心里顿时一惊,赶紧问道:“一半?难道是之前贾辉?” “不是他,他的触角还伸不到洮州,只是陛下伐吐蕃之心,中枢人人皆知,但是在临洮,却少有人知这一次会从洮河道出军,他们只是惯常的在倒卖粮食而已,但是没想到大军开战,转运粮草的重任立刻就落到了他们身上。” 刘仁轨轻笑一声,说道:“转运粮草,不仅要从他州调入,甚至洮州和附近诸州也都要调集大半,但他们如今的粮草完全不够……” “那就只有杀人了。”李绚抬头看向刘仁轨,轻声说道:“岳翁,耽误了军粮转运,一旦影响前线战事,轻则罢官为民,重则直接斩首。” 哪怕是是有人倒卖粮草,但毫无疑问,不管发生了什么,粮草依旧在洮州,杀了人,粮草就能回来。 “陛下不会赋予你先斩后奏之权的,临洮不是婺州,大军之下,尤其谨慎。”刘仁轨赶紧摆手,光是洮河道就聚集了大唐上万的军卒,可不是开玩笑的。 “那……” “大理寺和御史台的人,不还在那边嘛。”刘仁轨直接将主意打到了陆元方和狄仁杰的身上。 李绚眼睛一亮:“孙婿明白了。” “还有一事。”刘仁轨盯着李绚,轻声问道:“吐蕃国主的身体,究竟如何了?”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章 有个词,叫秘不发丧 晃晃悠悠的马车里,一片黑暗。 沉默许久,李绚终于再度开口:“岳翁,就连钦言那样可令论钦陵相信的假唐人,都只是作为随意可以牺牲的棋子存在,我的人在逻些,除了身份隐秘一些,知道一些吐蕃贵族奇角旮旯的秘事,偶尔能偷听到一些高层密辛之外,其他的,根本做不了。” “你说这么多,不怕我猜到他的真实身份。”刘仁轨诧异的看向李绚? 光是李绚刚才的那番话,聪明人听到,立刻就能锁定那个人的身份范围。 李绚平静的摇头,说道:“猜到又如何,又找不到他,除了定时传递情报以外,根本没人知道他在哪儿,除非吐蕃人全城搜索……而能令吐蕃人全城搜索的,只有我朝密间的告密,也只有有人向他们下达了不得不完成的密令,他们才会如此不择手段。真到了那个时候,我的人会彻底的抛弃一切,然后完全隐伏,他也会对朝廷完全失望……” “陛下今日下诏,有能斩获吐蕃赞普者,封异姓王;斩获大将军者,授大将军;获次以下者,节级授将军中郎将。不限白身官资,一律酬赏;速令布告,咸使闻知。”刘仁轨看着李绚,眼中深意满满。 皇帝圣旨当中的一番话,竟然是直接针对他而下的。 李绚顿时明白,这件事宫中和政事堂不知道讨论了多久,到了现在,刘仁轨才出面找他。 直接就扔出了异姓王这种大杀器。 李绚忍不住一阵苦笑,说道:“岳翁,这种糊弄人的话就不要说了,真要有人能做成此事,那么不等他归朝,地方的那些刺史和世家就会扒清楚他所过往经历的一切,然后派人冒名顶替,哪怕不是异姓王,大将军,将军,中郎将,也足够让有心人不顾一切的动手了。” “财帛动人心,更何况是一个王爵,你看得清,他呢……他的心很急,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他会放弃吗?”刘仁轨目光死死的盯着李绚,然后说道:“你别告诉我,你不会去告诉他此事。” 在这一刻,刘仁轨更像是一名朝中宰相,而不是李绚的岳翁。 “此事还用我说吗?”李绚轻轻一笑,直面刘仁轨,说道:“吐蕃可没有大唐管的这么严,尤其是论钦陵和其兄离开逻些的时候,小道消息很快就会流传过去,而我的人,最擅长截获这些消息。” “你的意思是说,他不会这么做?”刘仁轨皱起了眉头,这么大的诱惑都能安之若素吗? 李绚有些不自在的坐着,刘仁轨这种朝中宰相,李绚不过是留个话音,他立刻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从私仇来讲,他的敌人是论钦陵,而不是吐蕃那个快死的国主芒松芒赞;从公仇而论,芒松芒赞现在最好是老死,如果他真的被人刺杀而亡,矛盾激化之下,吐蕃国内立刻就会展开清洗,王族是没有机会的,禄东赞家族说不好就会被逼的直接登上吐蕃国王的位置,如此,吐蕃朝政更加运转,长期看,对大唐更加不利。”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肯牺牲他?” “孙婿为什么要牺牲他,大唐和吐蕃之战,从来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定论的,我朝若是和吐蕃军在青海湖附近与吐蕃决战倒还好,如果真的杀到了逻些城下,一战之下,恐怕有全军覆没之险。”李绚轻声一叹。 “你还是坚持你自己的那一套。”刘仁轨看着李绚,突然一笑,随后摆摆手,说道:“其实不只是你,很多人也是这么想的,越是对吐蕃了解越多的人,就越知道吐蕃的可怕。” 李绚闪了闪眼睛,随即说道:“岳翁,你的很想知道吐蕃国王的生死吗?” “不是我,是陛下,这件事情很重要。”刘仁轨一脸郑重的看向李绚。 李绚丝毫不为之所动,神色严肃的说道:“那若是吐蕃国主已死,我朝将会怎样?” “吐蕃国主一死,吐蕃大军必然大乱,然后我朝倾力之下,一战便可拿下青海湖,然后以青海王为基础,慢慢经营,拿回整个吐谷浑故地。”刘仁轨闪烁着智慧的目光落在李绚脸上丝毫要看到他的意外,但李绚的神色已经平静。 “如此说来,朝中是打算行缓行之策了。”李绚有些明白了过来,皇帝终究还是认识到吐蕃地形的凶险。 刘仁轨轻轻点头,说道:“若是吐蕃国主已死,那么我朝起码可以争取两到三年的时间。” “但若是他未死呢?” “那就麻烦大了。”刘仁轨轻叹一声,说道:“上个月,河北道急奏,春旱蔓延,前几天,山东诸道急奏,春旱显露,想来不出所料,今夏北地难免会有旱灾,一旦秋收出问题,整个大唐就都会吃紧,西边的局面,就更艰难了。” 李绚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他开口道:“我说服不了他去冒险。” “他那个人那么冷静的吗?那个是异姓王啊!”刘仁轨满脸惊诧,整整一个王爵,就真不知去冒险吗? 李绚摇摇头,说道:“像他那种人,如果真的看到一个机会出现,就忍不住的冲出头去,恐怕他早就死在吐蕃了。再说,就算是杀了芒松芒赞回到大唐,他也拿不到异姓王的位置,最后只会被人冒名顶替,一切成为他人之功。” “他不是你的人吗,你不帮他?”刘仁轨有些诧异的看着李绚,朝中到时的确会有人做手脚,但朝中有李绚在,甚至还有其他的一干人等,只要他们出手,皇帝很容易就相信,到时拿下这个异姓王并不难。 李绚摇头,叹息道:“我们从来就都只是合作关系,在吐蕃时,他是我的人,因为他需要提供后援;而离开吐蕃,他就不是我的人了,因为他一旦刺杀了芒松芒赞,甚至侥幸还能活着回来,那么至少是一个异姓王的爵位,哪里还是当年那个流浪四方的罪人,自然不会太依赖我,而我对这种人,自然也不会多管。” 说到这里,李绚平静的说到:“他了解孙婿是什么样的为人,孙婿也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为人,而且我们都了解,朝廷会是怎样的做法,所以掂量轻重,他是会作出正确的选择。” 刘仁轨诧异的抬头:“侥幸活着回来?” “历朝历代,做刺客的,又有几个能有好下场,专诸,聂政,荆轲,豫让……他们家只剩他一个,没有十足抽身的机会,他是不会轻易动手的。”李绚抬头看向刘仁轨,轻声说道:“而且他的身份隐秘,岳翁猜到的那个人未必一定是他,甚至可能是他前路上的挡脚石也说不定。” 刘仁轨看着李绚,难以置信的摇头,感慨道:“能和贤婿平手交锋的,又有哪个是简单人物。” 朝中真的以为能够控制住这样的人物简直是妄想,他们那种人冷酷到了极点。 甚至一个不小心,就会反过来,被对方无情的牺牲掉。 这才是合格的间子。 …… “其实想要知道芒松芒赞的生死,也并非只有硬闯宫禁一条路。”李绚听着外面平静的街道,轻声说道:“芒松芒赞的御医,最新的消息,还是没有回家,前后加起来已经有五个月左右,而四周暗中盯着他家的人,已经有十几波了?” “吐蕃内部也有人想知道芒松芒赞的死亡详情?” 李绚点点头,说道:“不一定是论钦陵家族的敌人,很有可能包括他们自己的盟友,吐蕃国主死亡,整个国家很多事情都要面临集聚调整,有的人要扩大势力,有的人要收缩实力,有的人要联姻,有的人要杀敌,总会乱一阵。” 刘仁轨身体靠在车壁上,无声感慨,别说是吐蕃,就是大唐在这种时候,又何尝不是风雨血腥满天。 “但偏偏在这个时候,论钦陵和其兄赞悉若都离开了逻些,可见,即便是芒松芒赞的身体不好,他们兄弟依旧有把握掌控局势。”李绚忍不住的微微感慨,他在长安做了很多,但最多只影响到其他的一些小国,对吐蕃过来的现状根本没有丝毫影响,论钦陵家族依旧牢牢的掌控着吐蕃的局势。 “但终究会有些不一样的。”刘仁轨身体微微靠后,靠在车厢上,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孙婿认为,要看吐蕃的局势如何,还是要看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 刘仁轨摆摆手,说道:“你继续。” “喏!”李绚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芒松芒赞重病垂死,这是事实,所以,不管论钦陵兄弟身在何方,他们也一定会很着急,到了战场上,我军行进不妨稳健一些,或许吐蕃人会忍不住的先动手,如此,我朝就掌握了先机。” 大唐如今依旧是天下第一强国,早先虽然败在了吐蕃手里,被人打破了不败神话,但在正面作战之下,没人是唐军的对手,这也是为什么李绚建议稳健一些的原因。 “另外,还有,就是英王这边。”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若芒松芒赞真的时日无多,英王就是他们翻盘的一个重点,调动大军或许不会,但调动精锐肯定是少不了的,到时候,万一弄个数千吐蕃本部精锐,那麻烦就大了。” “这就要看你的能力了。”刘仁轨轻笑着看着李绚,说道:“洮河道行军,兵力分两部分,一部在李谨行的手里,另外一部,五千右卫,都在你的手里,洮州内政你管不着,但洮州的军防却是你说了算的。” 李绚默默点头,皇帝这一次超拔他检校右卫将军,目的不就在于此吗? “论钦陵会派遣吐蕃精锐,这是肯定的,但是高原之上,论钦陵是不会急躁的。”刘仁轨面色凝重的微微摇头,然后说道:“作为一名优秀的统帅,克制心中的欲望是必要的功课,为了最后的大胜,任何的急躁就要不得,他们担心逻些的情况,但我们也要小心后勤补给,尤其是水源,所以到时候,他一定会和我们比拼耐心的。” “至于逻些的事情,就算作战时,芒松芒赞死了,他们也不会告诉下面的部众士卒,甚至从一开始,在逻些就掐断所有一切可能的消息传播。” 刘仁轨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你别忘了,有个词,叫做秘不发丧。”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一章 若李绚是大军主帅,将八万军 乐城县公府内,刘仁轨侧身看向一旁的刘元郎,喝令道:“让人给彭王府传信,就说南昌王今夜在吾家过夜,就不回去了。” “喏!”刘元朗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拱手应诺,看向李绚的目光充满了好奇。 后日大军就西行了,今夜却是硬生生的把人拉在府里,这是要说什么。 在一家人好奇的目光中,李绚被刘仁轨拉到了书房。 …… “他们只要在吐蕃王宫中秘不发丧,那么所有一切消息,甚至都不会传到逻些城中,更别说是前线大军中,一切等到战事平定,再赶回去处理,所以他们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寻找我们的破绽。”刘仁轨说完,将一杯热茶,推到了李绚的手里。 李绚坐在刘仁轨的对面,皱了皱眉,手按在茶盅上,侧头看向刘仁轨,不确定的说道:“岳翁,难道是朝中有人提议逼小婿动用逻些的那人,这样的提议被岳翁给否定了?” 刘仁轨看了李绚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转口说道:“就如同贤婿说的那样,论钦陵兄弟在逻些有着足够的控制力,他们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甚至如果芒松芒赞也赞成,又或者他们兄弟在宫中另有支持者,那么就算是你的人杀了芒松芒赞,消息也一样传不出来,别忘了,论钦陵可是有五兄弟啊!” “是啊,他们可是有五兄弟啊!”李绚突然别有深意的侧重,一句话让刘仁轨眼睛不由得一亮。 李绚继续说道:“整个吐蕃其实并非我朝对手,无非是论钦陵兄弟将这一切强行捏合在一起,所以,只要这两兄弟死了,不管是死在战场上,还是死在别的地方,吐蕃都完了。” “那你的人能动手吗?”刘仁轨忍不住的问了一句。 “论钦陵兄弟毕竟前后吐蕃国相,掌控吐蕃军政大权,身边守卫怕是比王宫还要更加森严,而且两人足够聪明,没有数年的筹划,是很难有可行的计划的,甚至一次刺杀不成,下一次就更难了,我的人只有那么一个,这种事情没必要牺牲,关键还是得走正途,在战场击杀他们兄弟二人。” “战场!”刘仁轨轻叹一声,说道:“如果能在战场上击杀他们,又何必在此想那么多方法呢。” 刘仁轨忍不住的站了起来,来回走了两步,然后侧头看向李绚,问道:“贤婿,若你是大军主帅,将八万军,你会如何做?” 李绚突然一愣,岳翁怎么突然这么问了,他直接摇头说道:“小婿将兵,最多不过千人,杀敌多借助风雨,对手又多是没有任何厮杀经验的百姓,跟吐蕃那种百战之军没法比,更别说他们有三十多万,此战还能依靠裴尚书……” “你说,你尝试着说一下?”刘仁轨的脸色意外的郑重,李绚脑海中一道闪电闪过,但始终捕捉不到。 略做沉吟,李绚思索着说道:“岳翁让孙婿思量,那么想必是不考虑蚕食之策,而且还必须要考虑如今的大唐局势,如此,以孙婿的风格,算计战场地形和天象以外,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准确找到吐蕃论钦陵的主力大军所在,然后率精锐骑兵直接突袭,吐蕃主力亡了,仆从军自然也无济于事。” “地势在彼,追不到的。”刘仁轨直接摇头。 “那就转换思路,不杀吐蕃主力,以攻击其主力为假象,诱使其他一部阻拦,到时我军专门集中主力,剿灭其中一部,所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灭绝其中一部,然后逐层消灭……灭不了吐蕃人的主力,那就逐层消灭他的外围力量,最后只剩下吐蕃人的主力。” “不好,这样除非能准确掌握吐蕃人主力和其他各部的位置才行,否则很容易落入论钦陵的算计当中。”刘仁轨还是摇头,这种方法设想太过理想。 李绚的呼吸瞬间就平静了下来,然后轻声说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岳翁,吐蕃人在高原经营二十多年,他们在那里的眼线,早已经渗透到了每一个角落里,若是我们找不到了吐蕃人主力的位置,也找不到其他附属部族的位置,那这一仗,还有打的必要吗?” “有!”刘仁轨抬头,肃然看向李绚,淡淡的说道:“我大唐几十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所有一切不服,唐刀之下定论,至于你所说的方略,你忘了一件事情,有一个地方,是吐蕃人必须要守的,那就是曾经吐谷浑的王都伏俟城,当年薛仁贵就曾经打下了那个地方,但可惜,吐蕃人并没有守,等到两月之后,薛仁贵撤退,他们才趁机掩杀。” “那当年,他为什么不守?” “长途跋涉,补给困难,吐蕃人提前撤走了所有的牛羊,只留下什么都没有的百姓。”刘仁轨忍不住的摇头,这种手段太狠。 李绚眯着眼睛,轻飘飘的说道:“若是如今,他们再来一回呢?” “如今不可能了,现在的伏俟城不是当年的伏俟城,二十多年的经营,吐蕃人已经将他经营的就像是一颗西域最璀璨的明珠,那里一旦毁了,那他们就得再花二十年。” “存地失人,则人地皆失,存人失地,则人地皆存。”李绚声音依旧很轻,但态度十分坚决,他相信,如果真到了不得已的地步,吐蕃人即便是彻底放弃伏俟城,也不会给唐军剿灭他们的机会的, 李绚和刘仁轨毫不退让,针尖对麦芒,观念直接碰撞。 刘仁轨虎眼圆瞪,李绚眼神微眯;刘仁轨气势勃发,李绚神色冷冽。 最后,还是李绚先退一步,他不可想把刘仁轨给气死。 “岳翁,您和孙婿在这里讨论这些是没用的,此战,坐镇指挥的是兵部尚书,闻喜县公,他的战场手段不逊色于您,如今,唯一能影响他之战法的,只有此战的目标,那么岳翁,我朝此战的最终目标就是什么?”李绚一下子将讨论拉了下来。 说到底,还是要看这一战最终的战略目标是什么。 刘仁轨叹了口气,在一旁坐下,然后才轻声说道:“拿下伏俟城,然后以伏俟城为基点,经营整个吐谷浑旧地。只是这一次不再像上一次,试图帮助吐谷浑复国,而是要彻底建立一个边州。” 上一次大非川之战就是如此,大唐帮助吐谷浑复国,最终他们打下了伏俟城,甚至追杀到了乌海,可最后,还是不得不退却。 准备不足,目标不对,前线将帅不合,种种原因,才导致了最后的大败。 李绚摇头,说道:“没有那么容易,吐蕃人不会任由我们占领的伏俟城,伏俟城距离鄯州太远,长途跋涉,补给线又拉的太长,容易被吐蕃人所趁不说,更容易被其将我等反而围困在伏俟城,肆意猎杀我朝援军……” “所以,要建城。”刘仁轨的一番话,如同惊天霹雳一样在李绚耳边响起。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很多东西,但还是忍不住的问道:“是在鄯州到伏俟城之间建城吗,那岂不是……” “没错,就是你的蚕食之法,陛下和天后最终还是采用了你的方略。”刘仁轨不由得有些失笑,人算不如天算啊。 “是河北道和山东诸地的旱情。”李绚顿时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所在。 刘仁轨无声的点点头,这时显得越发的沉重。 朝廷原本打算是在上元节过完之后不久,就宣布以裴行俭为西征主帅,统领八万军征伐吐蕃,但因为突然而来的河北道旱灾,让他们不得不做出调整。 裴行俭依旧是主力,李谨行是副主力,同时还安排了其他八路用来分散吐蕃人的军力。 最重要的,是原本最激进的作战方略被取消,采用最为稳健的,也就是李绚曾经提出的蚕食之法。 但为了安抚激进派的态度,皇帝和武后定的目标也依旧不小,拿下吐谷浑旧都伏俟城,然后以伏俟城为支点,攻略整个吐谷浑旧地。 当然,说是继续攻略整个吐谷浑旧地,但主要还是要立稳脚跟。 伏俟城距离鄯州太远,所以建城就成了最好的方法。 “但建城同样耗费极大。”李绚忍不住的问道。 “总比作战厮杀要小,而且也容易引敌来攻。”刘仁轨眼中闪着危险的神色 “那这城就建的更慢了。”李绚忍不住的摇头。 这哪里是他的蚕食之策啊,这明显就是一个四不像,到时候,城建不成,吐蕃人也杀不了,最后一事无成。 “所以,这要看芒松芒赞什么时候死?”刘仁轨终于说出来此战的观点:“哪怕是秘不发丧,但芒松芒赞只要死了,论钦陵兄弟,总得要回去处理;他们的确可以拖,但拖到越长,吐蕃贵族就越不满。” 说到这里,刘仁轨轻轻停顿,然后眯着眼睛说道:“尤其是当有人在逻些散布芒松芒赞已死的消息时,更是拖不了多久。” “原来,岳翁,是想让我的人这么做。”李绚终于明白,今日这番谈话的根本。 刘仁轨点点头,然后说道:“话虽然说的轻易,但做起来还是很难,需要准确的探明芒松芒赞死亡的日期……” “最好是直接动手杀了芒松芒赞是吧。”李绚总算明白刘仁轨之前那番话来源为何了。 略做沉吟,李绚开口说道:“准确的日期是探不出来的,但有个大概,还是没问题的,吐蕃国王有三个御医,数月之内都没有回家,为的就是不走漏消息,但若是他们家中,有至亲亲人亡故,必须他们回家,而没回家时候,结果如何就一望可知了。” “此法不错。”刘仁轨眉头一挑,诧异的看着李绚。 然后就听李绚继续说道:“此法现在不可行,至少得等一个月后。” “一个月后,为什么?” “现在出事,论钦陵会立刻返回,芒松芒赞若是真没死,事情也容易镇压。”李绚抬头,眉眼冷冽的说道:“要等一个月后,大唐和吐蕃战事陷入焦灼,泥潭,无法抽身的时候,再动手,这样,他就根本处理不来。 甚至,如果芒松芒赞没死,那个时候,也可以趁机杀了他。” “贤婿是想……” “用药!”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二章 万里计杀吐蕃国主 书房之内,火光忽然闪烁。 刘仁轨眉头也不自觉的跳了跳,赶紧问道:“可是贤婿用在贾辉身上的那种药?” “嗯。”李绚轻轻点头,说道:“如果那时他真的没死,他必然要强行和朝中贵族见面,但凡半点气味传入,半刻钟不睡,那么其人夜间也必然无法睡眠,以他的身体,到了第二日,他就该死了。” 刘仁轨倒吸一口气凉气,赶紧提醒道:“贤婿,这种手段可不能多用。” “岳翁想哪里去了,此事孙婿只会对岳翁一人言讲,至于宫中,相应的用药和解方已经全部报备。”稍作停顿,李绚轻声说道:“岳翁,此药不仅可用于治疗失眠,用于杀人,甚至还可以用于临终……” 李绚话说到一半,立刻就停了,但刘仁轨已经完全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 沉默片刻,刘仁轨轻声问道:“那此药可有什么防备之法吗?” “有!”李绚明白刘仁轨的意思,他是在担心有人用这药杀人,但用这药杀人的,很有可能是宫里…… 李绚轻吸一口气,认真说道:“其一,是遇困,便倒头就睡,不要强抗,那药药力极强,除非修为极深,否则扛也抗不住,其二,平日里冲煮茶的时候,可用女贞果冲泡,但用量不可过多,一次两到三钱便可,除此之外,那药还可滋补肝肾,明目乌发,但一旦用量过多,肝火旺盛,反而容易伤肝。” “嗯!”刘仁轨点点头,他已经明白了其中之理。 “如此,那药即便迅速发作,昏睡过去,也可很快苏醒。”李绚赶紧再度提醒。 “依旧是不可强抗,对吧?”刘仁轨有些苦笑,颇有感触的说道:“这倒是和朝中一些事情很相似。” 李绚微微低头,朝中,宫中,从来不缺乏阴暗之中的杀戮。 李绚心里清楚,宫中,尤其是武后杀人,手段要多得多,花样也要多得多,而且他的药,正常来讲,哪怕三五日也不至于面临死境,真正会在这种药力之下,直接面临死境的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重伤垂死之人,一种是年老体弱之人。 被强行不眠,便极有可能身体亢奋,一夜之后,立刻暴毙身亡。 “此事用药归用药,但用何药,你不能对他说。”刘仁轨郑重的告诫。 李绚微微点头,然后轻声说道:“此事其实不需要经过那人之手,只需换上一人便可。” “你在逻些还有其他人手?”刘仁轨震惊了,他这个孙婿在吐蕃国都究竟用了多少手段。 “岳翁想到哪里去了。”李绚顿时无语,然后这才轻声说道:“孙婿想放一个人,从长安回吐蕃。” “从长安?”刘仁轨略做思量就明白了过来,恍然道:“吐蕃国使?” “不,是吐蕃副使。”李绚摇头,无奈的说道:“吐蕃国使守卫森严,他真要逃回去了,吐蕃人不怀疑才怪。” “所以要在大军离开之后,放松对吐蕃使团的管制,然后再放点消息给他们,就说大唐怀疑吐蕃国主已死,所以才会在边境派出大军,然后又让他们知晓,大唐这一次只有八万人,真正出战的,甚至只有四万,目的只是拿下伏俟城,帮助吐谷浑复国。”李绚嘴里,已经将一整套的计划有真有假的说了出来。 “吐谷浑毕竟是仆从之地,逻些贵族不会在意,自然也不会因此而同仇敌忾。”刘仁轨一眼就看到了李绚计划的核心,然后轻声说道:“然后他们会更加关注吐蕃国主的生死。” “到时,只需要让吐蕃贵族知道吐蕃国主将死,一切便已经足够了。”李绚深吸一口气后,淡淡的说道:“然后内外挑拨,有的时候,一场莫名的大火,一次无头的诅咒,足够让整个城市乱起来。” “现在是三月中,吐蕃副使回到逻些大体在四月中,到时一切爆发怕是就到了五月,大战正酣啊!”刘仁轨微微有些感慨,说道:“贤婿这一环一环套着,已经有了当年先帝和房相杜相算计东突厥的架势了。” “此事还是岳翁功劳,孙婿就不沾光了。”李绚直接摆手,将他自己从这种事情中摘了出来。 “的确,如此算计,太过阴损了。”刘仁轨看向李绚,无奈的笑着说道:“你见过赵德言的后人了,当年先帝和房相杜相这么算计赵德言,也被魏相骂了许久。” “为国而已,何来个人荣辱。”李绚的神色很平静。 “只是有失为君之道。”刘仁轨轻吸一口气,然后说道:“此事至此,还需小心,吐蕃密使不能从青海湖回吐蕃,否则容易撞上论钦陵,若真是如此,那就功亏一篑了。” “岳翁,此事不是你我需要考量的,密卫有的是办法。”李绚轻轻的将茶杯向前推。 刘仁轨微微的点了点头,李绚所言的确如此。 此事真正着手,还是在密卫之手,他们能做的天衣无缝。 “再说,我们也不需要时间太贴合,只要别是等到大战终了,他才回到逻些就行。”李绚忍不住的补充了一句。 刘仁轨默默点头,李绚也沉默了下来。 片刻之后,刘仁轨开口问道:“那么家里,三娘那边你打算如何安排?” 刘瑾瑜如今是身怀六甲,李绚在这个时候出征,稍不注意就很有可能无法回家,见到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出世了。 李绚从怀中取出一个盒子,递给刘仁轨,说道:“这里面是一件器物的图纸,母妃那边也有一份,甚至还有两件打造好的实物,到时有个万一,直接用那件器物就行,若是找不到了,临时找人打造也来得及。” “你在担心什么?”刘仁轨皱了皱眉头,伸手按向木盒。 看到刘仁轨就要打开,李绚赶紧压住,说道:“岳翁,不可此时。” 刘仁轨皱了皱眉,看到李绚满脸无奈的表情,他终于还是抽了手。 “这里面还有一味药,到时温水服下即可。”李绚稍作停顿,说道:“不过这药,家中和师尊那里都有,只是看到时是何种情况,只要不是岳翁和母妃,还有师尊都不在,哪怕一切必然最终顺利。” “你心中有计较就好。”刘仁轨收起盒子,忍不住的叹息一声。 李绚其实并不在意刘仁轨是不是一直不打开这个盒子,只要他在自己的面前不打开就好。 哪怕是他在自己离开之后打开,那么只要知道自己的良苦用心,便足够了。 …… 夜色之中,前面的下人提着火把引路,引李绚往三进院东跨院而去,那里是刘瑾瑜出嫁前待的院子。 李绚回到刘府,历来就住在这里。 前方的灯笼之下,一大一小两条身影正站在门口,似乎已经等了有一阵了。 “四娘,五娘,你们怎么在这里。”李绚脚步停下,看了一眼身边的仆人一眼,仆人立刻低下头,不敢说话。 五娘琼玉第一个忍不住的说道:“还不是四姐,她想要问问,陈家四姐夫究竟是去了哪里,三个月后能不能赶回来成婚?” 李绚忍不住一拍额头,说道:“倒是忘了,陈家子好像是入了左卫,按照营属,他应该是和相王殿下去了敦煌,不是和裴尚书去了青海湖,安全应该无虞。至于三个月后,能不能回来,恐怕不容易。” 陈家原本是在年初定的婚,成婚时间是在四月初,但谁也没有想到,朝廷出兵的时间,比预期要早了半个月多,陈家和刘家的婚事也没法提前举办,毕竟陈家的老人现在还在固始老家,两三天内根本赶不过来。 而且就算是赶过来了,现在这个时候,谁有空来参加这样一场婚事。 大战在即,就连李绚都忙的每天脚不点地的,谁有时间来关心这事。 但国事为主,陈家和刘家的婚事只能够往后推。 好在刘家也理解,毕竟刘仁轨是朝中宰相,这种事情没法说什么。 “多谢三姐夫了。”刘舒璧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着李绚福了福身,然后拉着刘琼玉一起跑了开来。 李绚没有怎么在意,毕竟陈家子长相还是不错的,为人又温文尔雅,颇有书生意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和李绚这位王爵颇为生分,甚至有些清高之气。 李绚就不怎么搭理了。 收敛心思,李绚转身进入了屋中,他也要修行一阵,然后休息了。 …… 又是一整天忙碌,右卫五千兵卒从兵部府库当中接收了大量的弓弩刀盾,甚至还有额外的一千甲。 李显忙碌了一天,也只弄了一千甲,没办法,里外里要东西的人太多了。 自家的兵部尚书,隔壁的工部尚书,两个十六卫的大将军,还有相王李旦,那便是明崇俨出面的。 在忙完明日的出兵次序安排之后,李绚这才有些疲惫的回了府中。 刚刚下马,李绚就看到余泽站在门前,身后还有贺知章和其他十几名士子,唯独未见诸葛明辉中举的四个人。 看到余泽脸色一阵的不好看,李绚诧异的问道:“怎么了?” 余泽将一份公文递给李绚,然后无奈的说道:“英王府要招募我们府上的士子进洮河道行军元帅府,甚至明辉他们四个,已经全部被强行招募过去了。” “这个李三郎,挖墙脚挖到自己人头上来了。”李绚忍不住有些失笑,但想想,还是仔细的说道:“那边已经已经有四个人了,那么最多再分两三个过去,看自愿。季真贤弟不许去那边,就说是本王的意思。其他人,身体虚弱的一个不许去,此行山路艰险,一个不小心,可能就要折损在路上……”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三章 此战,大唐万胜 三月十七,辰时正。 李绚穿一身红衣金甲,站在王府院中。 府内人员不停的来回走动,仿佛总担心有什么东西忘了一样。 李绚手按在八面汉剑之上,侧身看向一旁的李笔:“盯着点府外,不认识的无关人等,尽量不要让入府,就算相关的熟人,进入府中也要小心一些,别让他们暗中藏下什么有害的毒粉,莫名的明珠一类的东西;所有饮食全部由府中处理,任何外人带来的东西都不要用,小心混毒,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立刻前往太清宫……” “好了,不用再交待了,哪有什么人来害我。”刘瑾瑜挺着大肚子,从后方走了上来,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 将一个平安符塞到李绚手中,刘瑾瑜郑重的说道:“这平安符,是我找窥基方丈好不容易才求来的,你要随时带着身上,如此我也能安心。” 窥基是玄奘的亲传弟子,大慈恩寺的方丈,法相唯识宗的宗主。 从他手上流出来的护身符,可没有那么简单。 “为夫这边你不用担心,只要前线没事,为夫基本就待在洮州城,虽不至于天天享乐,但也是平安无忧的,反倒是你这里,为夫不知道到时能不能赶回来。”李绚神色有些黯然,这一次出征,短则三五月,长则数年,时间难定。 他在这个世上,第一个血脉出生之时,他很有可能就不在身边,心中难免不忍。 “放心,我们母子没事的。”刘瑾瑜没好气的拍了李绚一把,然后才说道:“兵凶战危,从来没有一定之事,不管怎么样,不要大意。” “嗯!”李绚点点头,然后说道:“为夫在你的梳妆匣里,放了三封信,当外面有什么消息的时候,你觉得不对,就拆开看一遍。” “妾身明白。”刘瑾瑜声音低沉了下来,人也一下子变得温柔许多。 刘瑾瑜毕竟是多年处理政务之人,如今西征之事,她虽然接触的不多,但是李绚每日间读那些临洮地图,世家资料,她可都是全部看在眼里的。 检校右卫将军,洮河道行军副元帅,行军副总管,这样的身份,即便李绚是当朝郡王也有些过了。 好在李显就任洛州牧,李旦就任并州大都督府,有这样的事情在前面吸引众人目光,李绚受到的关注就少多了。 “小心裴炎和武承嗣,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和他们有关的人物上门,或者请你出去,都不要管,除非是有天后的谕令,否则千万不要进宫。”李绚神色严肃,武后的为人是什么样,他最了解清楚。 女人心性,残忍起来是真残忍,霸道起来也是真霸道。 她真要是被被人挑唆利用起来,恐怕没有多少人能够挡得住。 “孩子为重,妾身明白。”刘瑾瑜的脸色顿时无比严肃起来。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身在中枢,难免树敌啊!” …… 巳时七刻,阳光明媚。 大明宫,紫宸殿外。 李绚站在李显和李谨行的身侧,目光却是不由得落在了李旦的身上。 昨夜在讨论此战局势的时候,余泽提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假定。 如果说英王李显能够被当成诱饵,引诱吐蕃骑兵现身;既然如此,同样的事情为何不能发生在相王李旦的身上。 李绚瞬间无言可对。 李显是陷阱当中的诱饵,李旦的处境又能好到哪里去? 李显被吐蕃人盯上,绝不是一件都值得期待的事情。 那么拥有同样身份的李旦,绝对不可能会被那些人忽视。 吐蕃人或许不会派遣大军越过茫茫沙漠去敦煌追杀李旦,但派出小股骑兵,在内部间谍的引路下,设法抓捕李旦是很可能的。 就算是抓捕不成,吸引唐庭的目光,为他们减轻正面的压力,也绝对是值得的。 就在此时,仿佛察觉到了李绚的目光,李旦回过头,对着李绚微微点头,温和笑笑。 “传英王,南昌王,英国公觐见!” 李绚立刻神色肃穆,然后跟在李绚和李谨行的身后,迈步走进了紫宸殿。 陛辞,陛辞之后,即刻出发。 “儿臣李显,臣李绚,李谨行,拜见陛下,天后,太子殿下!” 三人对着上方坐着的皇帝和武后,还有站在一侧的李贤,肃然躬身行礼。 皇帝微微抬手,说道:“平身。” “多谢陛下。” “燕国公。”皇帝首先叫了李谨行。 “臣在!”李谨行神色肃然的抬头,上前一步。 “此番青湖之战,爱卿责任重大,朕授爱卿先斩后奏之权,洮州,河州,但凡刺史以下,有违命之处,可先斩后奏。”李治摆摆手,一旁的王福利立刻将一把锋利无比的御剑直接放到了李谨行的手里。 “臣谢陛下隆恩!”李谨行忍不住的跪了下来,他是粟末靺鞨族人,此番作战,皇帝没有将先斩后奏之权赐给儿子英王李显,也没有赐给向来聪慧果断、能力不俗、颇受帝后宠爱的年轻鸿胪寺少卿,而是赐给了自己,恩信之重,可见一斑。 李谨行心中的感激一下子就汹涌了起来,神色激动。 “好了,爱卿起来吧。”李治赶紧抬手,感慨说道:“此番战事,洮河道一应所需,优先供应右领军卫大军。” “臣等遵旨。”李绚和李显,还有李谨行同时拱手领命。 李治看向李绚,深吸一口气:“南昌王!” “臣在!”李绚平静的稳步上前,拱手行礼。 “你办事向来稳妥,又目光敏锐,右领军卫大军进入高原之后,你全权负责洮河道行军所有一切后勤辎重的运输补给,相关人员若有渎职损军之行,即刻下狱,交三法司严处。”李治的神色冷冽起来,他苦心多年筹建的大军,不许出任何问题。 “臣遵旨。”李绚再度躬身。 “英王。”李治终于看向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儿臣在!”李显这个时候,挺胸抬头,上前拱手,终于肃然的像个大人一样。 “三郎,此番前往临洮,你负责祭祀,沟通三老,联系士子,安抚士卒,平日里行事少言多看,燕国公和南昌王都是你学习的榜样,他们二人的建言,你要好好去听,管束好你的手下,不要肆意乱来,搅扰地方……”李治还要继续说下去,一旁的武后终于忍不住的咳嗦了一声,现在真的是越说越离谱了。 李治转身看了武后一眼,无奈的说道:“他是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而且是兵凶战危,朕做父亲的,多嘱咐几句,难道还不成吗……好了,好了,朕就少说几句。” 李治神色肃然起来,说道:“三郎,此番前往临洮,这一路上,所见所闻,每三日写一封奏本到宫里来。” “儿臣遵旨。”李显赶紧拱手,脸上虽然带着一丝苦涩,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有一种挪不动脚步的感觉。 李治点点头,转头看向李绚:“二十七郎,这一路上,你多督促他一日,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也可以每三日写一封奏本上来。” “臣遵旨。”李绚神色平静,沉重拱手。 这是早有之事,只是这一次不用经过东宫,多少让他有些意外。 李治侧身看了李贤一眼,然后看向一侧,说道:“上酒!” 一侧的内侍已经端着三个托盘,分别来到了李显,李绚和李谨行的身前,沉声说道:“太子,替朕敬酒。” “喏!”李贤肃然的走到了李显,李绚和李谨行的身前,诚恳的挨个敬酒:“三郎,王叔,燕国公,此行珍重。” “多谢殿下,多谢天后,多谢陛下。”三人端起酒杯,没有丝毫犹豫,就一饮而尽。 “此战,万胜。” “大唐,万胜。” …… 渭河两岸,旌旗招展,兵马林立,刀枪森寒。 最先开拔的,是兰鄯道行军总管裴行俭麾下的左卫和右屯卫大军。 其次,是甘凉道行军总管刘审礼麾下的右领军卫和左威卫大军。 之后才是洮河道行军元帅李显麾下的右领军卫和右卫大军,沙肃道行军元帅李旦麾下的左卫和右武卫大军。 最后开拔的,是剑南道行军总管李孝逸麾下的左屯卫和右威卫大军。 “各道行军大军,大部已于半月之前,就已经布置前线,甚至有许多,本就驻防当地。” 渭河两岸大道之上,各路大军小半步卒乘船,大半步卒沿岸而行,押送粮草,剩下的骑兵则先行一步,井然有序。 李绚转身看向肃然的站在垂柳下,看着数万大军开拔,默然无语的李显,沉声说道:“此番出发的三万大军,多为补充和后援所用,洮州身处大军后方,但臣麾下的五千右卫士卒,有两千要部署在前方各个关卡隘口,燕国公但有公文,即刻就要调上前线,对于各处士卒所在,殿下当心中有数。” 李显认真的点头,眼前仅仅是三万大军,但铺张开来,已有无边无际的感觉,可就这,还只是补充后后援所用。 真正的百战精锐,早已等在边境前线,有的甚至已经突前百里去察查敌军动向,有的则在后方磨刀霍霍,就等主帅一声令下。 李显转头看向另外一侧:“姚师傅,兵部的行军时间和路线图拿来本王看一看。” “喏!”姚令璋立刻从身上取出一本本章递给李显。 李显看了看上面,轻声说道:“五日之内,从长安赶到临洮,王叔,这个时间会不会有些太紧?” 从长安到临洮,路途遥远,五日内就要赶过去,这不是时间紧,而是疯了。 “兵贵神速。”李绚神色淡漠,轻声说道:“后勤辎重,由船只运送后到,步骑缓慢,拖后护送粮草而行,前军骑兵,若是急速行军,不到三日就能杀到临洮,勿论沿途州县已经备好帐篷和饮食,殿下就当吃此苦吧。” 李绚嘴角露出来幸灾乐祸的笑意,但神色随即就肃然起来。 吐蕃骑兵能够三日就从高原杀到长安,但大唐的骑兵从长安出发,即便是快速行军,沿途安排妥当,也需要五日才能抵达临洮,双方的实力差距,已经开始显露出来。 这一战,将会很难的。 皇帝派李显,五日内骑兵赶往临洮,不知道多少人会被惊骇若死。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四章 殿下今后做事,不妨强硬一些 天色昏暗,一只铁蹄踩入道旁的水坑中,溅起无数水花之后,战马也迅速的停了下来。 随即,无数的铁蹄在他的背后轰然停下,众人的面前,一座早就准备好的大营,里面点满了篝火。 “所有人,即刻进入大营,吃饭补水之后,立刻滚到床上去睡觉,明日卯时正起床,用饭之后,立刻启程出发。”李绚头戴虎头兜鍪,冷酷的声音在整个大营外响起。 “喏!”四周千余名骑兵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翻身下马,然后整齐有序,源源不断的进入大营当中。 李绚翻身下马,看了眼后方在千牛卫扶持下,同样快速下马的李显,迈步走向了早等在一侧的眉县县令。 眉县距离长安一百六十里,刚刚从长安出发,气血充沛,精力旺盛的骑兵,直接从长安跑到了眉县。 在眉县,所有的一切早就已经准备妥当。 营帐,床铺,热水,热食,草料,甚至大营的护卫,也全部由眉县役卒负责。 大部分的重甲和辎重,还有粮草,全部都由后面的步卒和船只负责。 不需要自己扎营造饭,甚至连警戒都不需要,他们这一千多骑兵,只需要照顾自身和马匹安全,日夜三百里都做得到。 不过这也是刚刚离开长安,气血充沛,精力旺盛,过个两三天,人立刻就累了。 不过还好,五天赶到临洮,不是太难的事情。 片刻之后,李绚便带着眉县县令,在中军大帐重新拜见了李显。 “下官窦驰见过英王殿下。”眉县县令对着李显拱手行礼。 “多谢窦县令了。”李显下意识的说了一句,然后紧跟着皱眉,抬头问道:“窦县令和窦骁认识吗?” 窦驰微微一愣,另外一侧,英王府功曹参军窦骁已经站了出来:“十八郎,见过十三兄长。” 看着穿着一身盔甲,脸色疲惫的窦骁,窦驰满脸惊讶,难以置信的问道:“十八郎,你是何时入了英王麾下?” “没有几日。”窦骁拱手,认真说道:“正式公文下来,也不过三五日时间,未能及时告知兄长,是十八之过。” 窦驰摆摆手,说道:“大军出征,忙碌些是自然的,为兄理解,你能有所前途,为兄也感到高兴。” “多谢十三兄长。”窦骁脸上露出来诚挚的笑容 “好了,都是自己人,坐下用膳吧。”李绚摆摆手,没有再让这兄弟二人继续聊下去。 大军奔行八百里,虽然不要考虑饮食和安全问题,但到了洮州,要保持即刻战力,完好的休息非常重要。 “下官已经用过晚膳了。”窦驰赶紧摆手,李绚不客气的说道:“先坐吧,英王殿下还有一些事情相询。” 李绚一句话说完,一旁的李显满脸茫然:本王有吗? 另外一侧姚令璋也丝毫没有开口帮李显说话的打算,现在难得机会,让李显知晓地方疾苦,这可不是坏事。 窦驰在一旁的桌案后坐下,李绚这才开口问道:“我等一行从长安而来,沿途并未见到多少百姓,可是各地下了公文?” “是。”窦驰微微躬身,沉声说道:“其他地方下官不知,但在眉县,下官根据朝中公文,下令五日之内,百姓不得行于大道和渭河之上,一切以军情为重。” “五日不行,会不会太影响民间耕种吗?”李绚一句话,李显立刻抬头。 窦驰赶紧拱手说道:“不会,眉县今年开犁日在本月二十六日,陛下体恤,二十六日之前,大军早已经离开眉县境内;再者,所影响也只是大道两侧的往返。只要不通过大道两侧,百姓生活基本不会有什么影响。” “此次准备军营和粮草,眉心的百姓徭役和粮仓损耗会很重吗?”李绚紧跟着又问。 窦驰咽了咽口水,南昌王的每一句话,都问到了重要的节点上,这一刻,不仅李显在看着他,甚至营帐当中的姚令璋,窦骁,还有其他人,也全部都仔细盯着窦驰。 略微吸一口气,窦驰赶紧说道:“朝廷公文早在年后开始,就已经让各县开始准备,上月初,更是责令本月中旬必须准备妥当营帐,饮水和木柴,粮食,昨日公文正式下达,开始每日备两千人三餐饭食,多余则低价发卖百姓。” 朝廷大军并非只行一路,每日行进速度也各有不同,都由兵部统一掌控,户部协同,尽可能代价小的将压力平均传导到各县,好快速的将大军送往西线,故而能完成。 “这不是本王刚才的问题。”李绚冷冷的补充了一句。 窦驰嘴角抽搐,但还是拱手道:“此事过后,县库存粮仅到今年秋收,若今年秋收受灾,则需要动用常平仓。” “本王管不到常平仓,查不出常平仓实情如何,也管不到你眉县的县境治理,但勉强算曾经治理一方,故而建议你今年多开挖沟渠,兴修水利,集中民力,多以保证今年秋收为先。” “多谢王爷教诲,下官必定奉命而行。”窦驰长松一口气,这件事总算是过了。 “嗯!”李绚点头,随后说道:“你去忙吧,明日还有一大堆事要做。” “臣告退。”窦驰躬身退了下去。 李显坐在一侧,诧异的看向李绚:“王叔,这就完了。” 李绚没有理会李显,而是抬头看向窦骁,沉声说道:“去告诉你那位堂兄,今年秋收,若是眉县顺利度过,本王和英王殿下保他官升一级,但若是今年眉县欠收,本王和英王殿下会联名弹劾他。” 窦骁一惊,躬身恳求:“王爷!” “去吧。”李绚摆摆手,窦骁有些不忍的看向李显,李显的脸色早就已经惊呆了,怎么转眼就要弹劾人呢。 一旁的姚令璋开口说道:“今年雍州节气尚可,只要认真操持,兴修水利,则秋收顺利不说,甚至大获丰收亦有可能,到时就不是官升一级的事情了,窦参军,去告诉令兄吧。” 窦骁脸上依旧没有多少喜色,只能拱手道:“下官遵令。” 看着窦骁离开,李绚这才看向李显,沉声说道:“殿下,可曾看明白了?” 李显微微摇头,他现在也想不明白究竟是怎回事? 一侧的姚令璋叹息一声,说道:“殿下,历来地方官员做事,都是报喜不报忧,窦县令刚才所说,殿下只听七成就好。” “他说今年县库存粮仅到今年秋收,若今年秋收受灾,则需要动用常平仓;照这么说,也就是,今天眉县县库存粮根本等不到今年秋收,就需要动用常平仓?”李显惊了,有人竟然在自己面前这么撒谎的。 “不止如此。”李绚微微摇头,说道:“州县库吏,历来都会从州库县库当中,偷窃私卖,县库存粮可能还会更少,想要坚持到今年秋收,窦驰少不了要自己往里贴一些。” “这个一些怕是不少。”李显已经听明白李绚刚才那番话的算计之心了。 “这些并不重要,只要他肯贴一些,就有足够的粮食,能让百姓足够开挖沟渠,兴修水利,那么今年秋收足够保证,可如果他不贴,也没有其他的手段,没有足够的粮食,那么开挖沟渠,兴修水利这些事情就不好做了,做不到,秋收难免会有问题,之后百姓卖地借高利贷,利滚利,日益艰辛……” 李绚抬起头,冷声说道:“这样的地方官,这基本的治理能力若是都没有,那这县官他也就别做了;可若是能做到保证秋收,那么还算有几分能力,保举一下倒也不是坏事。” 一侧的姚令璋轻声说道:“如此,王爷身边便有了两位窦家有能力有前途的子弟。” 李显不由一愣,这事还能这么说吗? “举主和举人的关系历来密切,甚至一者犯罪,另一者也要同受牵连,到时若是成了,殿下不妨派人多盯着一点。”李绚略做沉吟,然后说道:“再有,殿下今后做事,不妨强硬果敢一些。” 李显有些诧异的抬头。 “起码要在外人面前,殿下要多做主,姚长史,此事就麻烦你了。”李绚对着姚令璋点了下头,然后站了起来,对着李显拱手道:“殿下,臣还有护卫之事要安排,就先告辞了。” “王叔慢走!”李显赶紧站了起来,然后目送李绚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姚令璋在一旁轻声说道:“殿下,这一次,南昌王是当恶人了。” 李绚强逼窦驰在前,李显得益在后, 这中间的细节,让李显心中深深记住。 …… 安排妥当暗卫值哨之事,李绚这才松了口气。 这一千六百骑兵,一千人是右卫铁骑,另外六百人里,有两百人是金吾卫和千牛卫的两队骑兵,剩下的四百人,才是属于杭州卫的,当然,现在也是右卫骑兵。 右卫中郎将独孤善在后方看押粮草,和剩下的三千六百步卒一起前行。 前方负责指挥这一千六百骑兵队,除了各自原本的果毅都尉以外,便是正五品下郎将丘贞沐。 “怎么样,感觉还熟悉吧?”李绚随意的走在营帐当中,看着身侧的丘贞沐。 丘贞沐苦笑着点点头,说道:“还好,被软禁近半年,总算出来了,不过这一出来,又被王爷拖到了战场上。” 自从丘神積失踪之后,明崇俨一直用各种手段来阻止公布丘神積的死讯,甚至将丘贞沐都监视居住起来。 毕竟没有丘神積的尸体,丘家人也不好说什么。 后来虽然漠北传来丘神積在剿灭漠北某一部落的时候,不幸中毒箭身亡,但丘家人也没有太多意外。 丘神積的后事办理倒没什么意外,只是皇帝除了追封丘神積为金吾卫将军以外,还擢升丘贞沐为千牛卫郎将。 可即便如此,也一直都没有放他出来,直到李绚请旨,这才解除了他的约束。 “丘家在军方的影响力,还是需要有人继承的。”李绚稍作停顿,继续说道:“你不在这半年,朝中之事倒也罢了,关键是魔门出了大事,短短几个月,本王已经遇到三名魔门阳神了。” “属下知道,王爷每月送来的信件中都有提及。”丘贞沐神色肃穆起来,看向西北的天空,轻声说道:“大军前行,万敌辟易,任何人想来捋虎须,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五章 洮州暗涌,尽在掌握 西北,洮州。 洮河从南面高原流经而下,往北直至兰州,汇入黄河长流之中。 黑暗的密室当中,东面的烛光亮起,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幕帘之后。 随即,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准确消息,南昌王和英王殿下,将于四日之后抵达临洮。” “怎么这么快,正常行军至少应该需要二十日吧。”西面的烛光亮起,后面的黑影明显有些慌了。 北面的烛光紧跟着亮起,但后面的人影明显很沉稳:“骑兵抛下了步兵,沿途饭食齐备,想不快都难,陛下这是要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啊。” “那怎么办,我那边还没有收拾好,原本二十天的时间,只剩下四天,哪里弄的出那么多的粮食。”西面的人影已经忍不住的有些哆嗦起来。 “不是四天,是三天。”东面的人影再度开口:“燕国公会提前一天率军抵达洮州,不过只在洮州略做停留片刻,就会率部抵达河州,然后从河州沿黄河道西上高原。” “三天?”西面的人影瞬间连声音都尖利了起来。 “你别吓他。”北面的身影再度开口,似乎没好气的白了东面一眼,然后才沉稳的说道:“我们现在已经筹集起来的粮食足够应付一段时间了,剩下的,完全可以慢慢来。” “还好,还好。”西面的声音明显很听北面的话,他的情绪瞬间就平和了许多,然后他看向了南面:“张家情况怎么样?” 南面的烛光亮起,平静的声音响起:“张家参与的不多,已经筹集的七七八八,可以先期顶上一阵。” “那就好。”北面的人影松了口气,然后看向三人说道:“此次大战,我等虽然无缘而上战场,但陛下将英王殿下和南昌王都派到洮州,足见对此战的重视,同时也足见对我等的重视,我等家族不少子弟,也在前军效力,所以此次粮草转运之事,不容许出现任何纰漏。” “当是如此。”东面的人影拍掌击喝,南面的人影轻轻点头,只有西面的人影笑的很是勉强。 “好了,今夜到此为止,我等按照之前部署查缺补漏,将来若是谁家出了问题,那么到时候,别怪其他人下手狠辣,独将你们灭族了。”北面的身影放下最后一句狠话,随即,东面和南面幕帘之后的烛光顿时熄灭。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幕帘之后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这个时候,西面的人影才忍不住抱怨的说道:“陈兄,你是知道的,张家和李家从来就穿一条裤子,两家相互联姻不知道多少年,这一次长安出了事,御史台和大理寺的人一来,他们立刻就从自家的库房里调粮将一切全部补齐了,可是我杨家……杨家艰难啊!” “李家当然不会容许西征出事,毕竟整个临洮,也就他李家的封爵最多;更别说,这个天下都是他李家的,私下偷摸做点什么倒也罢了,若真触及到大事,李家的族刑可不是闹着玩的。”北面的“陈兄”脸色一阵冷冽。 不出事的时候,大家自然是好朋友,可一旦出了事,一个赛一个的卖的快。 南面的杨姓人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脸色十分的难看。 李家如今是宗室,虽然宗正寺卿落入外人之手,但是在洮州,依旧还保留着一支五百人的精锐族兵,这是皇帝特意允许的,关键时刻甚至能拉的上战场作战。 平日里,处罚触犯族规的族人,也都是一种强力的威慑。 正是因为有这支族兵在,所以狄道李家虽然是皇亲宗室,但在本地并不胡闹。 只有三两人不肖,才被他们拉进小团体中,做一切见不得人的勾当。 北面的“陈兄”轻轻笑笑,然后才继续说道:“你也不用担心,你家的缺额,我陈家帮你补上一半,剩下慢慢来,英王虽然在洮州停留,但南昌王,他总是要去河州的。” 洮州,河州,都是大军重要的粮草转运地。 但燕国公李谨行率领大军西进,那么河州之地,必然要由南昌王盯着,到时候,洮州这边就好过多了。 西面的杨姓人影这才彻底的放心下来,对着陈兄拱手道:“如此就多谢陈兄了,抽空我们多喝两杯。” “好!” …… 目送杨姓身影离开,“陈兄”才侧身看向西面的阴影之处:“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怎么说?” “吐蕃人的骑兵已经出发,在南昌王和英王抵达洮州之时,他们就会出现在临潭的深山密林里,之后,便会择机进攻洮州城,到时,你的机会就来了。”一个瘦长的身影从黑暗的阴影中走出,这人身材颇高,但很瘦。 “来又怎样,临潭虽属洮州,但在高山之上,有道是山上容易下山难,吐蕃人来的多了,下不来山,来的少了,连州城都过不来,马兄,你可别忘了,在山下,还驻扎着一支三百人的兵卒,南昌王的一千六百骑兵抵达,汇合这些兵卒,吐蕃人……怕是只能用来做功勋。”“陈兄”的嘴角忍不住的浮现出一丝不屑。 “马兄”轻声说道:“陈兄,反正你我要的,不过是临洮的粮价涨一涨,将此番之事的损失弥补回来,吐蕃人来不来和你我关系不大的。” “陈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轻声说道:“马志,你们马家历来是在大唐和吐蕃之间做马匹生意,但最好不要和吐蕃走的太近,我们虽然有我们的打算,但绝对不希望吐蕃人真的攻破洮州,将英王给掳走了,不然,就算是我等不拿你开口,陛下也会在洮州拿我们开刀,大开杀戒。” 马志的嘴角有些僵硬的笑笑,然后赶紧摆手说道:“陈兄说哪里去了,这种事情,马某自然心中有数,陇西真的要是变成了焦废之地,我马家怕也逃不了。” “陈兄”点点头,然后说道:“吐蕃的事情我不管,南昌王也不是好惹的……” “但他毕竟年轻,哪怕是霍去病重生,怕也难免一死。”马志的言语当中满是轻视,最后甚至不屑的说道:“至于他在婺州的那些事情,谁知道,是谁帮他做的。” “陈兄”摆手,说道:“婺州之事你我都不知,但长安魔门数次折损都是在南昌王手下却是事实,如此足见他的难缠。” “那就好好的使使手段。”马志微微躬身,然后向后一退步,直接退出了密室之中。 “陈兄”一个人呆着密室里,等到半个时辰之后,他才缓缓的站了起来,轻声说道:“南昌王若是霍去病,这一次怕不得杀到逻些,直接将吐蕃灭国。” …… 明亮的月光下,大地被照的一片明亮。 洮州城东南的某座酒楼后面,马志离开半个时辰之后,“陈兄”终于出现,最后一辆马车驶来,载上陈兄就朝着北面而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酒楼当中再没有半个人出现。 街角的阴影中,一道人影走出,轻声笑道:“难得,竟然逮到了大鱼,五个人啊!” 话音落下,人影再度退入了黑暗的阴影中。 …… 三月二十三,洮州州城东门,年仅六旬,两鬓斑白,身材魁梧的洮州刺史,安陆县公张允恭,带着州衙的一众官员,署吏和捕快,还有四周临洮、临潭两县的县令和下属署吏恭敬的等着。 只是等待的时间有些略长,让他们有些忍不住的心浮气躁,不时的看向东面。 他们从午后来到城门至今,到现在眼看天色要黑,可英王和南昌王,还是没有半点踪迹。 洮州长史祁年忍不住的上前,低声说道:“使君,英王殿下和南昌王不会误了时辰吧。” “不会。”张允恭微微摇头,说道:“兵部的军令下的很严,要求英王殿下和南昌王在今日抵达洮州,更被说他们昨日就到了抿州……或许是因为连日赶路,累了,所以才缓行,……兵部的公文只说是今日,但没说是几时,就算……”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北面极速而来。 随后,一名洮州兵曹校尉带着三五骑快速而至,来到张允恭面前,闪电般翻身下马。 校尉语气急促的说道:“回禀使君,南昌王传信:英王殿下奉旨去槐里祭扫祖坟去了,千牛卫丘郎将率一千四百骑兵半个时辰后将抵达州城,还请使君安置。” “哦,原来是去了槐里。”张允恭顿时恍然了过来。 临洮槐里是陇西李氏起源之处,家族有数千子弟散落生活在整个洮州。 在槐里墓地,有着大唐太祖武昭王李暠的衣冠冢。 南昌王和英王来到洮州之后,先去祭祖,一点问题也没有。 毕竟李姓是宗室,家事就是国事,更别说,还有皇帝的圣旨,说不得,这还是替皇帝祭祀。 “好了,诸位,都听见了吧,准备安排了,大军就要到了。”张允恭神色肃然起来,他刚要继续说些什么,突然微微停顿,问道:“你刚才说是千牛卫丘郎将,不是丘中郎将?” 兵曹校尉立刻拱手道:“回禀使君,不是丘中郎将,据说是金吾卫中郎将丘神積的侄子,如今的千牛卫郎将丘贞沐。” “那也是一样的。”张允恭轻吸一口气,脸色肃然的说道:“天水丘氏,他们的人竟然也来了,这个刚刚下去,那个就重新上来了,家门传承有序啊……好了,好好安排,一会本官好好的招待一下这位丘郎将,” “遵令!”在场众多官员同时拱手,但也有数人脸色微变,天水丘氏,可不好惹啊!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六章 威风的李显,低调的李绚 临洮城北槐里,一连片青砖汉瓦,华丽精致的宫殿巍峨屹立在丛林阡陌之中。 楼阁林立,庄严肃穆,殿堂巍峨,颇为壮观。 大殿门前正上的牌匾上,刻着“李家龙宫”四个大字,笔墨挥毫,庄严霸气。 这些,是先帝太宗皇帝御笔亲书。 因为这李家龙宫,就是陇西李氏的祖先宗祠坐在。 李显和李绚穿着紫色蟒袍,倒退着从龙宫走了出来,两侧的族人这才缓缓的将大门关上。 晨光扑洒,清冷宜人。 李绚和李显两个人顿时清醒了过来。 他们两个昨日祭扫了太祖皇帝武昭王李暠的衣冠冢,今日便来祭拜祖祠。 毕竟相比于祭扫太祖皇帝的衣冠冢,祭拜祖祠要更加隆重一些,也更费心思。 太祖皇帝武昭王李暠真正的陵寝在酒泉的建世陵,那里还要更西北一些,基本靠近嘉峪关。 李绚和李显刚刚从台阶上下来,三名穿着黑色祭衣的耆老便缓步向前,对着李绚和李显拱手道:“殿下,南昌王,不知是否要到岳麓山太上玄元皇帝飞升阁去看一看。” 当然老子西出函谷关后,登高原而去天竺,化胡为佛。 中间便曾经过岳麓山,登山讲道。 一日,在此处仰观巍巍岳麓山,俯视滚滚洮河水之时,老子忍不住对随行的弟子赞叹说:“此地山灵水秀,真胜景也!” 后人便建毓秀亭以作纪念,毓秀者,钟灵毓秀也。 老子从天竺回归,最后来到岳麓山隐居,修身养性,以致飞升之后,后人又建伏龙阁纪念。 “伏龙”二字,典出《史记》,隐藏之龙。 孔子曾向老子问礼,之后对弟子们称赞说:“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耶!” 自此,老子便有后人血裔传下,便是狄道李氏一族。 故而陇西李氏自称老子后人,尊老子为太上玄元道君,并非强行攀附。 …… “不去了,此行来到洮州,原本为征讨吐蕃而来,祭祀先祖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就不要再耽搁正事了。”李显平静的开口,几位耆老立刻躬身领命:“喏!” “本王需要一名对洮州,乃至对整个四周诸州,人文地形,天文气候,有足够了解的同族随同在旁,不知诸位长辈可有人推荐?”李显看向三位耆老,神态虽然平和,但语气恭敬。 没办法,这几个族老的辈分实在够高,甚至就连李治来了,有的也得喊爷爷,李显干脆就全部称呼长辈。 最前一人沉吟片刻,开口说道:“若说此事,则无过于六郎李缥,他在州衙当中还有一个虚职,四周各州的世家大族也都熟悉,此事交于他处置,便可一切顺遂。” 李显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看向李绚,说道:“如此,一切便与王叔商定了。” “臣等遵令。”三位耆老立刻点头。 说完,李显已经先一步朝着远处的外面而去,而李绚则是将三位耆老留了下来。 李绚看着李显离开的背影,满意点了点头,这一路上的调*教,李显总算是有了几分威风。 李绚收回目光,转身拱手说道:“三位长辈,还请现在就将那位……” “李缥是三房的人,正好是王爷的叔父辈。” 李绚微微躬身,点头应了下来。 没过多久,一名穿着崭新蓝色绸衣的中年人从外面疾跑而入,看到李绚,声音略带沙哑的拱手:“李缥见过王爷!” “叔父不必客气。”李绚微微抬手,然后看着李缥说道:“听说叔父在州衙当中有所职司,不知能告诉绚,究竟是何职司?” 李缥有些不好意思的拱手道:“回禀王爷,缥在州衙担任户曹司曹,平日也不过去,就是虚应职司罢了。” “无妨,只要认人就行。”李绚看着李缥,然后又朝着三位耆老微微躬身,伸手,众人一起向外面走去。 一边走,李绚一边说道:“诸位长辈都知,我大唐紧盯吐蕃多年,时刻都想要拔除这颗随时能威胁到祖地的敌人,但是……” 李绚稍作停顿,看向脚步同样停下的四人,然后眯着眼睛说道:“在我朝盯着吐蕃的同时,吐蕃也在盯着我们。” 李缥硬着头皮上前说道:“王爷的意思是说,在洮州潜藏着吐蕃人的暗间?” “是。”李绚直接给出来肯定的答案,然后他接着说道:“我朝策划进攻吐蕃,吐蕃何尝不是在尝试策划进攻我朝,洮州自然也在敌人的目标之列。” “王爷,可是已经有发现吐蕃人的暗间?”李缥紧跟着一句话,但话音未落,就看到四周众人全都转过身,无比诧异的看着他,有的惊骇,有的则是诧异。 李绚缓缓回身,上下打量着李缥,轻声说道:“叔父可是知道,城里哪里有吐蕃人的密间吗?” 李缥脸色顿时无比难看,他没有想得到自己失言的一句话,竟然给他自己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不过这个时候,李缥心里却是一动,拱手说道:“西城马志,常年从吐蕃走私马匹入唐,家中有不少吐蕃仆从,其中或许会藏有一二吐蕃间人。” “很好。”李绚满意的点点头,随即说道:“本王记得,族中似乎还有五百族兵?” “是的!”三名耆老为首之一的北洮郡公李神平,上前一步,说道:“这五百族兵是为了护卫祖坟和龙宫所立,同时也负责族刑刑杀,另外朝中有贵人前来祭扫,也有族兵护卫安全。” 从朝中来到临洮祖地祭扫的,随便也是公侯起步,王爵亦不少见。 不管是护卫,还是排场,李家都不能欠缺分毫。 “很好!”李绚越发的满意起来,说道:“如今还请郡公安排族中精明低调之人,盯住这马志,同时摸清楚其人在洮州所有手下的藏身之地,尤其是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之地……本王的人来自外地,在洮州太过惹眼了。” “喏!”北洮郡公李神平立刻拱手应诺。 李缥这个时候忍不住上前一步,说道:“王爷,若有发现,是否可以抓人,杀人?” “族兵有护卫英王殿下安全之责,如此,就抽调一些,暂且列入千牛卫,他日若能建功,便去长安吧。”李绚说完,点点头,然后径自朝外面走去。 里面的四个人早就已经惊呆了,眼中透露出无比的热切。 去长安,去长安。 自从先帝开始,朝中对宗室的管束越发严厉,甚至就连宗正卿都由外人担任。 他们这些老家宗室,爵位更是历代降低,如果不是他们这些老家伙还撑着不死,那么恐怕整个祖地就连一个郡公都没有了。 族里的年轻人,虽然各个衣食不缺,但是有前途的没有几个,可是现在,南昌王一句话,就将他们当中的一些人调入了千牛卫,虽然是暂时的,但是若能建功,别说是列入千牛卫,就是永远留在长安,也不是难事。 长安,才是天下重心。 “这事还是六郎负责。”北洮郡公李神平摆摆手,止住了其他三人要说的话,然后目光直直的盯着李缥说道:“六郎,此事就交托于你,你对城中之事熟悉的多,该如何配合南昌王,就如何配合南昌王,是时候拿出几颗人头来祭奠先祖了。” “可!”其他两名耆老同时点头,李缥脸色肃然,最终不得不郑重点头,拱手说道:“六郎领命!” “去吧,早日安排妥当,早日放心。” “喏!” …… 三月二十四,洮州城外,数百名金甲骑兵,手持长槊旌旗,护卫着同样身穿金甲,骑着高头大马的李绚和李显来到了洮州东门之外。 城门和城墙之上,早已经被精干的右卫兵卒彻底占领,原本的役卒要么被赶走,要么被暂时列入右卫之中。 城门两侧的营帐之中,也已经全部被右卫骑兵所占。 此刻全部骑马站在营帐之前,恭迎李绚和李显的到来。 城门之前,洮州刺史张允恭上前一步,对着停下马的英王李显躬身道:“臣洮州刺史,陆县公张允恭,率州县各级官员恭迎英王殿下千岁!” “恭迎英王殿下千岁!”在场众多姚州和临洮,临潭的官员及一应属吏,世家族长,全部沉沉躬身行礼。 李显微微催马上前,黑色的薄须,挂在嘴唇上,让他显得有些成熟厚重。 李绚则是催马跟在李显一马之后,手按着腰中剑柄之上,目光警惕的望着四周,做护卫状。 李显在张允恭众人面前翻身下马,然后伸手:“诸位请起!” “多谢殿下。”张允恭率先站直身体,然后看向已经站在右侧的李绚,拱手道:“见过南昌王!” “见过南昌王!” “诸位请起!”李绚神色平静的看着张允恭和其他众人。 张允恭随即开口转向李显,说道:“殿下,请殿下移驾州衙,接见众官。” 李显点点头,说道:“好!” 张允恭伸手,李显率先而行,李绚紧紧跟上,将手里的马绳递还给李显。 李显翻身上马,随后直接进城,四周千牛卫护送上前,目光无比警惕的望着四周上方,仿佛有什么人在随时窥伺一样。 张允恭落在后面忍不住的皱起了眉头,虽说如今一切都合乎规制,可怎么他总觉得英王是真的在防备。 洮州城西靠洮河,城池南北狭长,从东城门入,没过多久,就来到了州衙之内。 站在州衙大堂上,李绚刚刚宣读完皇帝诏封李显为洮河道行军元帅;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任洮河道行军副元帅,行军总管;李绚自己检校右卫将军,任洮河道行军副元帅,行军副总管的事情,李显跟着站了过来。 “两件事情,其一,奉户部令,从即刻起察查洮州所有府库,以供转运统计;第二,兵部令,洮河二州,所有一切州县防御,兵卒调动,全部由南昌王负责,司马,兵曹参军,现在,你二人调入南昌王麾下,即刻向南昌王禀明洮州所有州县城防,关卡布置,和兵卒调动情况,一应详情,比如如实禀奏,但有错差,即刻下狱。” “喏!”洮州司马和兵曹参军立刻拱手应诺,但在众人后方,却有一个人已经变了脸色。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七章 暗谋杀机,沙盘山河 州衙后院之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一名穿着青衣官袍的中年男子有些急促的追向前面的洮州刺史张允恭。 张允恭脚步无奈的缓下,中年青衣官吏终于赶上,然后忍不住抱怨的说道:“姐夫,英王和南昌王这些做什么,一来就要查验府库,夺取兵权,他们想干嘛,是要直接夺掉你这个洮州刺史的一切职权吗?” 张允恭脚步停下,满脸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妻弟:“陈四郎,你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了啊?”陈四郎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己的姐夫。 张允恭皱眉说道:“南昌王身任洮河道行军副元帅,副总管,负责大军后勤补给重责,保护粮道安危,控制沿途关卡,本就是他的职权之事;同时,他检校右卫将军,保护英王殿下的安全也在他职权之内,所以他派人接管城防和四周关卡,本就没错;除此之外,城内治安一切都还在洮州的管辖之列,南昌王没有插手,本官职权丝毫为首影响,何来夺权之说。” 陈四郎嘴角微微抽搐,然后强行说道:“那么察查粮库之事,难道他们就那么不信任我们吗?” 一提到粮库,张允恭的脸色彻底的冷了下来:“你自己做的那些事情,自己弄干净,别牵扯到刺史府来;上一次兵部,御史台,还有大理寺来人已经查出了什么,英王殿下刚才那么说,搞不好就是上次那件事情的延续。” 陈四郎的使劲的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能开口。 “英王殿下既来,兰州,甘州等诸州的世家望族,必然会有重要人物前来拜访,本官接下来要忙这些事情,英王殿下,少不了也会将精力放在这件事情上。” 张允恭冷淡的抬头,继续说道:“南昌王身为行军副元帅、副总管,过些日子,就要去前往河州,查看粮库和粮道之事,在洮州时间不长,你把你的事情处理好,别惹麻烦。” 陈四郎有些不甘心的叫道:“姐夫……” “以前的事情,是看在你姐姐的份上,但从今日开始,你若是再不老实,休怪我不再管你。”张允恭一句话说完,恼火的直接挥袖离开,只留下陈四郎一个人站在那里,面色一阵难看。 等到张允恭彻底的消失在视线之中,陈四郎的脸上的难看顿时消失不见,反而一脸的诧异。 他的这个姐夫,今天怎么这么冷静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陈四郎转身就走。 …… 片刻之后,一名身穿绿色金花齐胸褥裙的俏丽女子,稳步的从外面进入了后院书房之中。 女子淡眉如水,玉肌轻风,轻笑之间,让人安心的声音响起:“阿耶,女儿进来了。” 张允恭坐在桌案之后,正在书写奏本,看到女儿之后,轻唤一声:“七娘,是你阿舅又去找你了?” “嗯!”张七娘站到了张允恭的侧后,拿起墨锭帮他磨墨,同时轻声说道:“阿舅好像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十分的不安,总是想让阿耶帮他出头。” “他是想看为父和南昌王斗起来,但他也不好好想想,南昌王也好,英王也罢,都是身负王命之人,而且都是皇室子弟,为父如果真要和他们顶着干的话,不定谁手里的密旨,就都能让为父人头落第。”张允恭忍不住的轻叹一声。 陈四郎的想法,在张允恭的目光之下,完全暴露。 但张允恭如何会因为陈四郎的事情,跟皇帝的儿子,堂弟强行硬顶。 哪怕没有密旨的事情,英王和南昌王回去之后,随意说上一两句,也够他吃上一壶了。 张七娘完全没有意外张允恭的想法,只是有些不解的问道:“阿耶,南昌王和英王就这么的让阿耶一点也动作不起来,直接抛弃阿舅吗?” “京中有消息,南昌王为人精明果敢,手段强硬狠辣,英王为人随意浪荡,但今日一见,南昌王多么精明强硬没有看出来,但英王殿下,绝对没有传言中的那么糊涂。”张允恭眉头紧紧皱起。 昨日的突然不至,今日的性格迥异,让张允恭心里升起来浓浓的警惕。 “那这救驾之功……”张七娘脸色迟疑的看着父亲,她的这句话如果让外界所知,绝对能掀起巨大的风浪。 救驾,当然是救李显,那么从谁的手上救李显,在整个洮州唯一能够威胁的到李显的,只有来袭的吐蕃骑兵。 吐蕃铁骑突袭洮州,似乎已经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张允恭也是算计,一旦救了李显,他在皇帝眼中的观感瞬间大变,到时候登堂拜相,亦未可知。 收回思绪,张允恭微微摇头,说道:“该准备的,我们当然还要准备,但外面的,就先放一放看一看,一切未到最后,结果如何,尚在未定,不可大意。” 张七娘肃然的点头,虽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紧跟着问道:“那今夜的宴会?” “照计划来,如果救驾之功没有,那你总是要先混入宫中。”张允恭一句话,抬头之间,峥嵘立现。 张七娘神色肃然的点头,救驾之功和混入宫中,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若没法两者同时做到,那么起码要做到其中一样。 眼下,张允恭选择了混入宫中。 “一切按阿耶安排。”张七娘松了口气,然后低头,轻声问道:“阿耶这是在写什么?” “写奏章,英王殿下来了洮州,总要禀明圣人和天后,暗中再试探几句。”张允恭全无保留,全部告诉女儿。 今日英王的意外表现,已经颇有隐忍之道。 这些事情,让皇帝和天后知道,对英王如何暂且不说,对张允恭绝对不是坏事。 张七娘轻轻点头,然后问道:“那今夜,杨家人,还要请吗?” “请,当年要请,如果不请,他们又怎么会闹起来。”张允恭嘴角露出一丝杀机,轻声说道:“你和杨家子的婚约早就应当解除,如今正好可以和杨家切割;杨家大郎将临潭驻军移走半日,让吐蕃铁骑无声突入,事后调查起来,杨家自然少不了牵连,到时如果还有这层关系,对你不利,对为父更不利。” “嗯!”张七娘面色平静,没有丝毫意外的点头。 …… 城东李氏大院,如今洮河道行军元帅府。 虽然大批抽调的文官,都还在路上,但姚令璋已经将府内外的守卫全部都安置妥当。 加上四周的城门城墙,还有城内的望楼,已经全部都被右卫铁骑掌控,整个洮州城,如今已经全在掌控当中。 西侧的行军副元帅府,十几名千牛卫正在快速来回的进进出出。 看到从外面而入的英王李显,众人稍微停步行礼,也不等李显回应就快速的忙了起来。 李显和身侧的姚令璋、窦骁都不感到丝毫奇怪,南昌王就是这样的行事风格。 进入到内室巨大官廨之内,李显就看到了李绚带着不少的军士正在地面的沙盘上,复原整个洮州的地形,甚至整个地形图,已经迅速的朝着河州蔓延。 看到李显进门,李绚微微拱手:“殿下。” “王叔。”李显点点头,看着只占了整个东侧中央一片的洮州,还有往西更大片的空白,李显赞叹说道:“王叔弄的这沙盘,比父皇那里也不差多少了。” 沙盘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自从东汉光武帝刘秀开始,便已经出现在世人眼前。 只不过一直以来,这种东西都是存在于军中,民间罕见,便是史书也都是寥寥几笔。 毕竟就是用过于精细的地图,便已经是军中重罪,更别说是这等沙盘重器。 李绚抬头看了李显一眼,平淡的说道:“殿下在陛下那里看到的,应该是万里山河图,关于吐蕃和西北边境,兵部应该有更详细的图样,殿下回去之后,就知道了。” “好吧。”李显心中玩闹的兴趣大减,然后才又说道:“刚才张使君遣人送来请帖,今夜要为本王举办接风宴,还邀请了城中诸多耆老,家长,和学士之人,王叔,今夜该如何应对。” “殿下该怎样就怎样,臣又不会将殿下在宴会的举止呈文禀奏陛下和天后。”李绚随意的看了李显一眼,李显虽然顿住了,李绚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说道:“你不用紧张,我说的是真的,到时候,你怎么写,我看过仿写便是,只要你这位英王,英明神武的风范犹在便可。” “王叔不写,总是有人写的。”李显轻轻一句话,神色便有些寡欢起来。 虽然有些事情皇帝没说,李绚和李显也从来没有谈及过,但是他们两人都知道,他们的很多动作,都在密卫的监控之下。 如今李显虽然对大军没有多少的影响力,但他毕竟是上万大军名义上的最高统帅,宫中怎么可能完全放心。 沉默片刻,李绚说道:“你稍微注意一点便是,只要不是太出格,天后和陛下,最多也只是训斥一顿了事。” “算了。”李显轻吸一口气,然后说道:“王叔这边忙的如何了。” 李绚侧身看向了一旁的丘贞沐,丘贞沐肃然上前,然后拱手道:“启禀殿下,右卫骑兵,如今除四百人占据各处城门和望楼之外,还有六百人安置在东门军营之中,此外,有四百人已经分别向南面和西面铺展而开,占领各处要道,设立关卡,在地势要害处设立狼烟,同时派人联络河州的燕国公和临潭的黑齿常之将军。” 丘贞沐说话之间,李绚的手指已经在地图上画了开来。 李显看完之后,点点头,有些疑惑的说道:“王叔,吐蕃人真的会来侵袭粮道吗?” 李绚非常肯定得点头,说道:“若是臣,臣一定会这么做的;也就是黑齿常之从临潭出兵,前抵,压制住了吐蕃这一条线的兵力,否则,他们渗透而入的只会更多。” “原来如此。”李显的脸色变得肃穆起来。 黑齿常之是百济降将,当年,他在百济山野之间固守,即便是苏定方也未能攻克,后来刘仁轨至,这才说服黑齿常之投诚。 如今皇帝在临潭用他,算是用人极善。 黑齿常之如此,常年在东岛杀伐的李谨行,又何尝不是如此。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八章 三千精骑,行踪成谜 天色逐渐西斜,在城中带出大片斜长的阴影。 洮州的天黑,比长安要晚上两刻钟。 厅堂之内,李绚看着沙盘,突然抬头,看向丘贞沐,直接说道:“派人盯着州狱,那边若有乱动,不管何人,即刻格杀。” “喏!”丘贞沐转身走到一侧传令,很快,就有一名千牛卫快步的朝外面跑了出去。 很快,又有一名千牛卫从外面而入,将一张短笺递到了丘贞沐的手里。 丘贞沐立刻转身,看向李绚,肃然禀道:“王爷,派往西面和南面各处关卡的千牛卫已抵达地点,接管关卡和驻地卫士……没有异常。” “没有异常?”李绚诧异的抬头,皱眉问道:“怎么,难道吐蕃人到现在,还没有到洮州吗?” 丘贞沐低声说道:“会不会他们已经来了,只不过是在关卡的视野之外,甚至已经潜入了州城四周,在某座庄园潜伏着,随时准备出动。” 洮州有吐蕃人的内应,这不是什么难猜的事情。 历来做事,内外勾连是最易成事之法,吐蕃人当然也明白这一点。 听到丘贞沐所说,李绚微微摇头,说道:“若真是如此,那反而好了,这说明吐蕃人的铁骑已经两分,两股力量,即便是再强,也很容易被我们吃掉;但吐蕃人应该没那么傻。 按照他们的风格,一旦察觉我们到来,随即就会以席卷一切的气势直接攻伐洮州,掳走英王,这才是他们的风格。” “或许,他们是刚下高原,人马俱困,担心贸然攻城难有收获,所以才要稍微缓一缓,毕竟攻城之事,就算是等到夜里,也是可以的。”丘贞沐再度提出来一个想法。 “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不过也未必就是在等夜战,他们或许真的是很累。”李绚忍不住松了口气。 笑了笑,李绚抬头看向丘贞沐,说道:“你应当知晓,我等登上高原,或许会因地形变化,从而感到现头晕、恶心、乏力、呼吸困难等症状,但同样的,常年在高原上的人突然来到高原之下,也同样会因为地形变化,而感到容易疲惫乏力,尤其他们还是翻山越岭,艰难而来。” 平原反应,醉氧反应。 临洮南面就在高原之下,这种反应也最容易发生。 李绚神色专注起来,然后说道:“另外,他们也在担心河州的燕国公和临潭的黑齿常之,一旦他们在洮州发动攻势,一时又无法攻克,则极容易被人从后路直抄而来,导致全军覆没,也不是什么奇怪之事。” 丘贞沐眉头一挑,微微点头,拱手道:“王爷所言有理。” “不管如何,他们没有在我等立足未稳之时就发起突袭,对我等而言是好事。”李绚的神色肃然,然后说道:“好了,你现在先去休息吧,今夜东南两处城门,交由你值守。” “喏!”丘贞沐立刻肃然,然后拱手,离开。 今夜虽然基本肯定吐蕃人不会来袭,但如果真的因此就掉以轻心,那么他们也就是真的该死了。 四周的兵卒已经在忙碌,李绚也已经回到了内室。 他也要休息一会,今夜还有晚宴,希望不是鸿门宴。 不知何时,天色已黑。 李绚睁眼,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也不掌灯,直接问道:“情况如何?” 一条黑影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拱手说道:“回禀王爷,洮州四境之内,不见吐蕃精骑的踪迹,但在昨日辰时之时,上峡门的守军向洮河以东调动了一个时辰,但他们回来之后,一切无恙。” “这是有人在帮忙收拾残局啊!”李绚点点头,说道:“若是如此,那吐蕃人应当没有进入洮州四境之内,他们是去了西山当中隐藏。他们从山上下来,自然最熟悉山中,如此说来,今夜突袭洮州也不可能了。” 洮州州城西侧有洮河和西边田地山川隔离,洮河可不窄,再加上李绚布置的关卡和狼烟,吐蕃人要是能无声杀来才怪。 “传令城中,盯着那些人的一举一动,本王要今夜,一条消息也别想从城中传出。” “喏!”黑影无声的退了出去。 黑暗之中,李绚换上了一身黑底金丝长袍,然后从一侧拿起八方汉剑,起身,走出了内室。 看着厅堂之中,依旧在忙碌的众人,李绚手按剑柄,开口说道:“传令各处,半数前半夜睡,半数后半夜睡,不得懈怠。” 众人肃然:“谨遵军令!” …… 莺歌燕舞,娉娉袅袅。 一众美艳的西域女郎在庭院之中翩翩起舞,长袖挥洒之间,肚环轻颤,脚步踢踏,抹白轻闪,看的人不忍转目。 不知不觉间,杯中的美酒已经空了。 就在这时,身后香气扑鼻,一名侍女已经将端着酒壶将空杯蓄满。 李绚神色平淡,轻轻点头,然后随意的抬头。 突然,他的目光一凝,对面,洮州库曹参军杨瑾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李绚下意识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就见在东侧上首,英王李显端正的坐在那里。 一名有些英气,穿着高挑青色长袍的巧倩少女,正在低身往李显的酒杯中倒酒。 李显抬头看了一眼,目光不由得一愣,但随即,他就回过了神,低头之间,脸色略微难看。 但远远的看上去,似乎是李显有些不好意思。 但此刻,李绚的眼神已经极度的冷冽,随即,他就如同李显一样的低下头。 有的人,是真的在找死,甚至就连在怎么找死都不知道。 李绚心中轻叹一声,不怨那人不用心,实在是那名巧倩少女,今日的衣着打扮,性情动作,颇为有些类似赵琪。 赵琪,左千牛卫将军赵槐和常乐公主之女,故英王妃。 赵琪,李显心中藏的最深的痛。 虽然在赵琪死后,李显表面上在众人眼中并没有多么悲痛,但李绚知道,在暗中,没有人比他心中更加悔恨。 这一点,看他在孝敬皇帝葬礼以后,越发的懒散随意,就能够看出一二来。 如今,李绚虽不知道那名巧倩少女究竟是谁,但毫无疑问,她死定了。 如今,李绚和李显身边有太多天后派来的密卫在暗中盯着了,如果那名少女出现在李显身边,那么天后说不得会更加恼怒,李显同样也绝对不会容许这样一个女子出现在自己身边的。 尤其在他看来,今夜的一切颇为有些特意安排的味道。 李绚的目光给你落在对面同样已经低下头的杨瑾身上,神色中闪过一丝玩味。 有意思,这女子究竟是谁,竟然让杨瑾如此不满。 李绚医道之人,自然看的出来,那名女子,还是一名处子,和年已中旬的杨瑾之间,不会有太深的关系。 那么,她究竟和谁有关呢? 李绚的目光刚刚收回,对面上首,张允恭放下酒杯,开口请示:“殿下,数日之后,兰州、甘州诸世家族长将前来拜会,不知是否要安排夜宴,还有这夜宴之所,是安置在刺史府,还是元帅府?” 李显抬头有些诧异的看了李绚一眼,见他低头不语,这才转头看向张允恭,说道:“就安排在刺史府吧,元帅府内颇多军机,不宜夜宴,再说了,元帅府可没有这么多的厨娘和舞女,若是随意而来,恐怕会招待不周。” “是臣考虑欠妥了。”张允恭赶紧抱歉的行礼。 李显摆摆手,示意不用多礼。 张允恭赔罪的敬了一杯酒,然后才又看向李绚,沉声说道:“王爷,不知大军起行时日是否已定,后续转运粮草事宜,洮州是否要支援河州,支援多少?” 河州在洮州之西,高原之下,逆黄河而行,便可至青海湖南。 “具体详情,还需兰州裴尚书那边而定,至于支援河州,本王过几日要去河州和燕国公面谈,此事才能定论。”李绚话语说完,心中立刻就是一个咯噔。 从洮州前往河州,中间必然要经过胭脂河两岸。 若是有人在胭脂河两岸对他伏击,那后果不堪设想。 吐蕃人有三千骑兵,李绚前往河州,必然不可能率领太多骑兵,到那个人,随意三五百人的骑兵,就足够将他杀个来回了,那个时候,有人再提着他的人头杀到洮州城下,那…… 李绚抬起头,看向张允恭,脸色平静,眼中已经满是客套的笑意。 场中众人,也没有谁察觉到异常。 觥筹交错,宾客尽欢。 喝的有些酩酊大醉的杨瑾,从刺史府而出,然后坐在马车上,缓缓的朝自己府邸而去。 突然,马车刚刚拐过一个弯,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声响:“什么人?” 杨瑾迷迷糊糊的想要睁开眼睛,但他头脑一阵迟钝,就在此时,一把冷刀,突兀的压在了他的脖颈上。 瞬间,杨瑾就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寒颤,全身冷汗直冒,酒意一下子就彻底苏醒了过来。 看着眼前的黑衣人,杨瑾有些舌头大的说道:“阁下,阁下……” “杨参军!”车帘打起,一道熟悉的面容出现在外面,杨瑾惊了:“南昌……南昌王?” 李绚在一侧坐下,然后目光平静的看向杨瑾,低声说道:“本王今日冒昧来找杨参军,有几件事情。” “王爷请讲。”杨瑾这一刻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然他的心已经在扑通扑通的快速跳动。 李绚平静的点点头,然后说道:“刚才在晚宴之上,给英王殿下斟酒的那个女子,她是什么人,和杨参军有什么关系?” “你……王爷是如何知道的?”杨瑾的神色一阵骇然。 “参军今夜在宴席之上的举止,虽然不明显,但不幸,本王看到了。”李绚淡淡的一句话,让杨瑾顿时默然。 颓然一笑,杨瑾开口,说道:“不瞒王爷,那女子,乃是张使君幼女,七娘张露儿,她和我家兄长之子大郎杨宣幼时曾有婚约,后来亦曾应下,不久之前更是定了婚书。” 李绚皱眉,问道:“为何此事外面无人知晓?” 杨瑾苦笑说道:“同州为官,张家说影响不好。” 李绚顿时明白了过来:“原来如此,想必也是因此,杨家才答应张家倒卖粮草的吧?” “啊!”杨瑾顿时满目骇然:“王爷怎么……”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九章 幕后之人,阴狠算计 州城东南,一间偏僻的小院内,月光之下,显得格外宁静。 杨瑾看了一眼门外依旧被牢牢控制住的手下,回头,对着李绚拱手说道:“王爷,这里是小人数年前花私房购置的小院,用的也是家中仆人的名字,所以,即便是在州衙也无人知晓。” “还是说说你们盗卖州府库粮的事情吧。”李绚站在院中,斜影拉长,明暗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他们。 杨瑾苦笑一声,然后说道:“此事源自三年之前,那时大非川一战的影响逐渐消弭,朝中多增兵于安西四州,兰州和鄯州一线就有些无人问津了,那个时候,刺史张允恭也刚从他州调任洮州刺史,他的妻弟陈夏就调任来洮州城门校尉。” 李绚轻轻的点头,张允恭直接安排自己的妻弟担任城门校尉,看似来是让自己的妻弟有一份肥差,但实际上,却是别有算计。 这个人,心思太重了。 “就在前年,陈夏引了一个马贩子马志而来,马志从吐蕃走私良马到大唐,为了走通洮州的关系,他花了不菲的代价,才买通各个家族,各个家族后来动用关系,帮他将马匹送到大唐各处倒卖,各家也都有不少收益入账。 去年,马志开始收购粮食,价钱极为诱人,再加上去年也不是灾年,陈夏便私下卖了不少粮草给马志,很是赚了一笔,我们其他几人看的眼热,就加入了进去。 能买到来的粮食全部都卖了,后来实在弄不到来路,就将主意打到了县库,后来还有州库。” 李绚微微点头,然后感慨说道:“这是温水煮蛤蟆的手段,一步步的引诱你们陷的更深。” 杨瑾低头,说道:“直到不久之前,御史台和大理寺,还有兵部的人下来察查,我们才惊觉这其中的阴谋,所以大家商量私下弥补……李家是大族,再多的粮食他们都拿的出来,临洮张氏和李家关系向来友善,有李家帮衬,他们也已经补全了府库缺额,只有杨家,家大业大,又没什么收入,只能坐吃山空,所以现在根本补不上来,好在陈家答应帮忙,只是没想到,张使君却变了心。” 李绚看着杨瑾,忍不住摇头说道:“或许在一开始,你们两家的婚约是真的,但自从张使君任职洮州刺史,你们两家的关系地位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之后,你们杨家便一直被利用,粮食只是其一,你兄长家的大郎……” “大郎如何了?”杨瑾悚然一惊,大郎才是杨家的未来。 李绚轻轻冷哼一声,然后说道:“那你可知道,你们卖给马志的那些粮食都去了哪里了吗?” “哪里?”杨瑾一脸茫然的神色。 “好了,不要装了。”李绚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道:“他的马匹从吐蕃来,他的粮草自然卖到了吐蕃,这种事情你们就算找不到证据,也应该能够猜到,你别告诉我,你们没有动过要将他们一口吞掉的心思。” 杨瑾脸上的茫然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面对李绚,他满脸颓然的说道:“王爷明见万里,杨家的确调查过马志的底细,他从洮州购粮之后,的确售卖到了吐蕃,从去年秋收之后,他收粮越来越多的时候,我们就觉察到了不对劲,但……” “但他给的太多了,是吧?”李绚抬眼看了严谨一眼,随即冷笑说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停止售卖给他的?” 李绚话说的很轻,但左手却已经垂落了下来。 杨瑾似乎没有注意到这点,苦笑着说道:“是今年大朝会之后,王爷在朝上言及吐蕃国王重病,朝廷开战的风声一下子就大了下来,各家开始全部搜捕马志,但可惜,最终没有能够抓住他。” “你们抓他,州衙有下公文吗,用的是什么罪名?”李绚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没有!”杨瑾脸色突然难看了起来,说道:“原本当初张家的人建议用个什么马匹伤人的理由,但陈夏却是认为我们做的事情见不得人,不如直接抓人灭口来的利索,所以就没动用官府的关系。” 李绚点点头,说道:“那你知道马志如今一直在州城吗?” “知道。”杨瑾神色无奈的摇摇头,说道:“下官虽然是洮州库曹参军,但手下除了一些曹丁以外,根本就没有别的人手,抓人都是李家和陈家的人在负责,虽然都知道,他就藏在州城,但一直抓不住他。” “本王知道了。”李绚神色突然淡漠,随即说道:“那你知道你家侄子的事情吗?” “何事?” “就在数日之前,你家侄子,无令让上峡门的守军,全部转移至洮河东侧,那里空了一个时辰。” “空了一个时辰?”杨瑾难以置信的瞪直了眼睛,随即赶紧问道:“他做了什么,那可是整整一个时辰啊?” “关卡附近在之后被打扫干净,但在南上山却发现有大量马蹄印的出现,粗略数有数千之多,如今大战在即,你应该能想到,这数千骑自然不是马志私运到大唐贩卖的野马。”李绚轻飘飘的一句话,直接让杨瑾如同五雷轰顶。 “已经有吐蕃骑兵杀到洮州了吗?”杨瑾脸色极其的可怕,难以置信,有带着无比的慌张。 李绚淡淡的说道:“这事你不知道吗?” “噗通”一声,杨瑾直接跪倒,对着李绚低声叫道:“王爷,此事与杨家真的无关,下官从来不知道什么吐蕃骑兵,下官只是偶尔倒运一下库粮,贴补家用,而且诸家之中,杨家做的是最少的,王爷……” “那你侄子,杨宣私自调兵助吐蕃骑兵投入洮州之事又怎么说?”李绚冷峻的目光顿时如同刀山一样压在杨瑾心头。 杨瑾的心瞬间凉透,他自己偷卖库粮,的确是大罪,但杨宣私自调兵,那是谋逆的死罪。 “王上,杨宣为人忠厚老实,断不至于有私自调兵之事,下官敢用身家性命作保。”杨谨脑海突然通透了起来,跪在地上,快速的说道:“若是杨宣真的和吐蕃有关,那么此时,他应该已经回到了洮州,协助吐蕃大军功城了。” “不是他,那又是谁呢?” “是荀周,他是兵曹参军,不……不是荀周,不是他,他为人忠直,做不出这种事的,还有一个,是司马韦平,韦平是长安韦氏……”杨瑾一下子说了两个人,但都被他自己迅速的否掉了,突然,杨瑾的脸色变得一样难看。 “看样子,你也想到了。”李绚轻叹一声,说道:“想起今夜之事,你应该明白了,说吧?” 杨瑾的脸上满是苦涩,随后他不得不跪拜在地,然后满是痛苦的说道:“是刺史大人。” “本王虽然没有去查,但想也知道,此事绝对不可能有任何公文留下。”李绚轻笑一声,说道:“况且谁会想到,一州刺史会在战时,平白无故的投靠吐蕃,这事说出去谁信,就是在长安,本王这一句话说出,也不知道要被多少人反驳,甚至引来刺史弹劾。” 杨瑾赶紧苦笑的说道:“王上,使君他必然没有投靠吐蕃之心,他只是……” “只是什么?”李绚一句话冷冽质问。 “他或许是心中别有算计。”杨瑾低着头,拳头紧握,他说的这话,他自己都不相信。 “算计,以英王和本王,还有洮州数十万百姓为代价算计吗?”李绚声音很轻,轻的甚至有些冷:“还是说,他在以半个陇西李氏族人,还有整个陇西李氏祖坟来算计吗?” “砰!”杨瑾猛地一下子重重的磕头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外面的一些杨家仆人,听到这个声音忍不住的有些躁动。 因为这个声音,实在太像人头落地的声音了。 但随即,院中对话的声音就再度响起。 李绚看着低头,看向杨瑾,轻声说道:“就算是最后,本王无碍,英王殿下无碍,甚至就连李氏祖祠都无碍,那么你杨家呢,倒卖库粮,售于敌国,最后又协助敌军掩埋踪迹,又打开城门……” 李绚一字一句的说着,每说一个字,杨瑾的脸色就变白一分,最后更是惨的可怕。 “偏偏很不走运,你杨家在战乱当中,被人屠灭满门,只会被世人留下一句,活该。”李绚踢了踢杨瑾的肩膀,轻声说道:“你说,若是今晚你和本王未曾见面,你杨家地最后的下场会不会是这样?” 杨瑾身子一歪,直接倒在了地上,冰冷的地面,还有他痛苦的眼神,而当他又看到李绚的时候,赶紧翻身又跪了起来:“王爷救命,我杨家虽有小过,但对大唐忠心耿耿啊!” “倒卖库粮,售于敌国,协助敌军掩埋踪迹,哪个冤枉你们了?”李绚狠狠的一脚将杨瑾踢翻过去。 杨瑾不敢怠慢,赶紧再度翻身跪起,急促的恳求道:“是张允恭,是他,一切都是他的算计,还有,还有……今夜,他女儿故意给英王殿下敬酒,就是要刺激我杨家,不对,不对,宣儿,还有宣儿,宣儿和张家七娘有婚约,此事必定是张家七家暗地里给他传信的,所以,宣儿才会相信是刺史的密令……天呐,他就是要让我杨家灭门!” “你还不笨,起码想清楚了。”李绚冷哼一声,看着手脚哆嗦的杨瑾,冷声说道:“听着,今夜,若是吐蕃人没有叩城,那么明日,你就将其侄子一个人叫回州城,记住,千万别被张使君的人发现。你家大郎,还有你的身边,不知道有多少被他安插的间作,稍有错漏,便是你家满门抄斩。” “王爷是要见大郎?”杨瑾的脸上顿时绽放出无限的欣喜,只有南昌王还有别的想法,他杨家就有救。 “哼!”李绚冷哼一声,甩袖说道:“明日,只你叔侄二人来,若多一人……” “臣必定遵令。”杨瑾丝毫不敢错差。 “还有倒卖的州库粮食,你杨家自己全部补齐。” “喏!” 李绚深吸一口气,认真说道:“此事,本王不会帮你杨家找补,但会如实禀奏陛下,你杨家最后能活下来多少人来,就看这一次,能够杀多少吐蕃人,将功折罪了?” “王爷,放心,我杨家必定全力相助王爷。”杨瑾没有丝毫犹豫。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好了,去吧,今夜暂时到此为止了。”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章 真相对照,开始抓人 一夜无事。 晨光照在帅府之内,不知为何,带不起多少温度。 李绚穿一身黑底金丝长袍坐在石桌之前,用着早膳,简单一碗白粥,还有几碟咸菜。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外而入,李竹看到李绚,立刻拱手道:“回禀王爷,李缥请见。” 李绚放在喝干净的粥碗,开口:“殿下起了吗?” “没有,殿下昨夜回来之后,喝了不少闷酒。”李竹立刻拱手。 李绚点点头,昨晚的事情的确勾起了李显不少的伤心事,从州府回来之后,他自己又喝了不少酒。 这一回就连李绚都没有怎么去劝。 李绚轻吐一口气,朝着另外一边招了招手,立刻就有人过来帮助李绚收拾碗筷。 这个时候,李绚才抬头看向李竹,认真说道:“好了,让他进来吧。” “喏!”李竹立刻转身而出,很快,穿着一身青色劲衣的李缥就已经从外面走出。 站在李绚身前三步,李缥拱手:“下官潭安侯李缥,见过王爷。” “都说洮州三步一个国公,五步一个伯侯,看来此言不虚啊!”李绚的神色很平静,李缥却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寒颤。 他赶紧拱手道:“回禀王爷,一切都是高祖太武皇帝赏赐,臣不过是荣蒙祖荫,才有今日余光。” “你是知道轻重的。”李绚淡淡的抬头,看了李缥一眼,然后轻声说道:“不像某些人,世受皇恩,但偏偏倒卖国粮,售于敌国,最后又协助敌间掩埋踪迹,之后,是不是还有帮忙打开城门,攻伐祖坟,最后灭绝祖祠,简直丧心病狂。” 李绚猛地一掌狠狠的拍在身旁的石桌上,“砰”的一声,石桌顿时四分五裂,直接轰然倒塌。 “王爷……”李缥整个人愣住了。 就在这时,无数的明暗哨卫从各处看出,手提刀剑,目光冷冷的盯着李缥。 李绚看着一副手足无措的李缥,对四周一挥手,无数的明暗哨卫立刻无声的退去。 这个时候,李绚才抬头,看向李缥。 李缥嘴角一阵抽搐,脸色十分的难看,几次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始终都没有开口。 片刻之后,李缥声音生涩的说道:“王爷,都知道了!” 李绚看着李缥,冷冷的说道:“本王实在没有想到,你的胆子竟然这么大,本王和英王殿下都已经来到洮州了,竟然还敢出言欺骗,你是生怕本王和英王不死啊。” “什么?”李缥目瞪口呆,随即,原本还在强撑的他顿时直接跪在了石板上,满脸激动的说道:“王爷,下官真的没有这样想。” “没有这么想?”李绚忍不住冷笑,说道:“昨日,是你告诉本王,马志有通敌之嫌吧,然后亲自带人盯着他,为什么你不告诉本王,你们曾经试图联手截杀马志,导致马志如今在州城四周逃命,惶惶不可终日……可为何,现在的马志却是好吃好喝的在他自己的院子里待着,你来告诉本王,这究竟是为什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缥真的惊了,这件在整个洮州也没有几个知晓的,极度隐秘的事情,南昌王是怎么知道的? 李缥下意识的拱手,想要开口,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片刻之后,李绚再度冷冷的开口:“说吧,这事你最后的一次开口机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启禀王爷!”李缥脑海中依旧一片混乱,但思绪已经冷静了一丝,抓住这丝冷静,李缥小心的说道:“马志是张使君的妻弟陈夏介绍给下官的,他原本是常年来往吐蕃和大唐之间的马贩,后来开始倒卖粮食,去年秋的时候,他从洮州,还有附近几州,开始高价购粮,不少富户,还有世家,都卖了不少粮给他,甚至有人将注意打到了州库。” 李绚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说道:“你继续!” 李缥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年初长安大朝会之后,朝廷要对吐蕃开战,要求各州开始整顿州库,这个时候,各大世家终究察觉不对,开始搜捕马志,但始终未能抓捕到他、” 李绚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继续说!” “喏,就在不久之前,兵部,大理寺和御史台的人前来察查州库,洮州和附近几州的州库可能都被查出了问题,故而我等几家不得不主动筹粮补充州库,李家已经从族中调了粮食,弥补进州库当中。” “你是什么时候盯住马志的?”李绚的声音越发的愤怒起来。 “就在不久之前,下官无意间发现马志竟然和陈夏暗中来往,这才继续盯着的。”李缥脸色难看,甚至有些无奈的说道:“陈家是张使君的内弟,处事需要谨慎一些。” “那么你们倒卖库粮,导致库粮如今都有大量缺口的事情,张刺史知道多少?”李绚言语之间的刀锋越发凌厉。 李缥不得不继续开口,说道:“使君一直都是知道的,只不过他不知道,库粮的缺额竟然有那么大。” 李绚的脸色彻底的冷了下来,片刻之后,他才转口问道:“陈夏是什么人?” “陈夏是侯莫陈家的族人,侯莫陈家在陇西一带也是老牌世家,在洮州也有不少田产,当初马志就是他引荐给众人的,也是他第一个将家族的粮食卖给马志,从中获利丰厚的。另外,他是洮州的城门尉,当初也正是他,才让马志在诸家追杀之下,成功逃走的。”李缥将陈夏的身份和来历说了出来。 李绚点点头,说道:“如果让你去抓马志和陈夏,你愿意动手吗?” “愿意!”李缥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 “嗯!”李绚突然站了起来,冷声说道:“等着!” “喏!”李缥赶紧拱手,等到再度抬起头的时候,李绚已经不见了踪影。 但李缥依旧在那里跪着,脸色恭敬,不敢起来。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西垂。 …… 隐秘的山中谷地,数千匹马藏于山谷之中。 一排又一排早就建好的马厩里放着上好的草料,马儿在乖巧的吃着马料。 马厩之前的空地上,数千名战士在放松休整。 有的在磨刀,有的在闲聊,有的也在比拼力气,神态悠闲,一点着急的样子都没有。 最深处的木屋当中,一名名亲兵在快速的往来,一只只飞鸽迅速的飞起,很快就飞往了四方。 高空之中,一只飞鸽刚刚飞远,一只鸽鹰已经从高空俯冲而下,直接将飞鸽彻底撕裂。 鲜血横空,一只小竹筒被从里面叼了了出来。 掉头,鸽鹰看了群山山谷之中隐藏的数千吐蕃骑兵,然后没有丝毫流连的朝着西北方的洮州城而去。 高空之下,群山之外,一条山道从河州蔓延至洮州,最后越过洮河,进入到洮州城。 一群鸽鹰很快飞掠而过,十几只鸽子,分别落入到洮州城的不同所在。 一只小竹筒落在西城城墙之上,落在了李竹的手里。 很快,竹筒已经被李竹送入到了副元帅官廨,落入到了李绚的手中。 李绚打开一看,竟然是汉字,就四个字:何日?何时? 原本李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经过了昨晚的事情之后,他明白了过来,这是有人在问,李绚是什么时候从洮州前往河州,然后吐蕃骑兵好对他冲杀,之后,拿着他的头颅杀向洮州。 吐蕃骑兵藏在了马志早先贩卖马匹时,在山中藏马的密谷,只有那里,才能无声的藏下三千匹。 三千吐蕃精骑,可不好对付,李绚如今虽然已经掌控了先机,但如果贸贸然开战的话,他手下的这些骑兵,恐怕剩不下几个。 不能硬来。 李绚脑海中思量着各种应对之法,同时出了官廨。 不远处破烂的石桌畔,李缥依旧跪在地上,有两个人此刻正站在一旁,似乎在询问着什么。 李显,还有英王府长史姚令璋,听着李缥的汇报,两个人的脸色都非常的不好看。 李绚从后方走了出来,李显看到李绚,还是忍不住的说道:“王叔,是不是让潭安侯先站了起来。” “站起来,他还有脸站起来,洮州,还有洮州附近六州,州库全部都出现了问题。” 李绚走到李缥的身前,冷冷的看着他说道:“如果不是兰甘诸州常年备战,恐怕那里的州库也要出问题。如果弥补不够,整个大军西征都会受到影响,也就是现在发现了,若是现在都发现了不了,一旦开战,粮草供应不及,整个前线大军都有崩溃的凶险,他还想要站起来,我现在没杀了他已经算是不错了。” “王叔,事情总要解决,让他继续这么跪着也不是办法。”李显再度劝说。 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好了,看在殿下的面子上,站起来吧。” “多谢殿下,多谢王爷!”李缥终于松了口气,然后拄着腿,有些踉跄的站了起来。 跪了一天,也就是他身体不错,不然,早就倒下了。 李显抬头看向李绚,低声问道:“王叔,如今这事,可还有弥补之法吗?” “很难。”李绚看着个子低他半头的李显,沉声说道:“首先,必须要查清楚马志在洮州和附近其他各州的所有产业,还有陈家在附近各州的一切产业,然后直接一锅端掉,用他们的家产来弥补所有的缺粮。” 李显转头看向李缥,问道:“做得到吗?” “做得到。”李缥一句话说的十分利索。 李显有转头看向李绚,李绚微微点头,说道:“既然做的到,那就开始做吧,今夜,就开始抓人,将损失赶紧弥补回来。” 李显略一沉吟,点头:“好!那就抓人。”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一章 红颜祸水,冰冷残忍 月光之下,小院清冷。 杨瑾和杨宣俩叔侄站在院中,抬头望向洮州城的西南方向,那里隐隐传来一阵阵的厮杀声,火光冲天。 两人一脸凝重,相互对视,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那是英王殿下率领千牛卫捕杀马志一党的声音,对了,还有陈夏。” 说话之间,李绚已经从门口走了进来,一身黑底金丝长袍,行走间,能看到一把八面汉剑挂在眼前。 杨瑾和杨宣对着李绚立刻拱手道:“下官见过王爷。” 李绚走到了叔侄二人面前,看着他们,淡淡的点头,说道:“好在你们今夜来了,不然今夜围捕的名单上,非得加上你二人和整个临洮杨家的名字不可。” 杨瑾和杨宣脸色微微一变,赶紧肃然拱手:“还请王上救命。” 李绚看向两人,在一旁的石桌上坐下,八面汉剑就放在手边。 杨宣军将出身,一眼就知道,以李绚的身手,瞬间就可以拔剑出鞘,然后,杀人。 李绚坐在那里,目光一抬,已经捕捉到了杨宣的小动作,没有理会,直接问道:“欠州库的粮食补齐了吗?” “已经完全补齐了,陈家原本送了不少,吾家又从家里将家中存粮都送了进去,才勉强凑够。”杨瑾沉沉的低头,杨家掏出这么一笔粮食,恐怕今年都难以挨到秋收。 但目前也管不了那么远,先就眼前再说。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难得的笑着说道:“不错,够果断,没有了把柄在他人之手,那么本王也就可以没有顾忌的用你二人了。” “多谢王上赏识。”杨瑾和杨宣再度躬身,心里却不由得松了口气。。 “起来吧。”李绚一抬手,杨瑾和杨宣这才同时站直:“多谢王上。” 李绚转头看向杨瑾,问道:“马志是马贩子,不论他和吐蕃有什么关系,他都是马贩子,本王问你们,马志从吐蕃高原贩运下来的马匹,最后都卖给了谁?” “卖给了谁?”杨瑾和杨宣相互对视一眼,最后茫然的摇头,说道:“我等不知……洮州本身就是马匹的中转之地,之后又从洮州卖到三辅,又从三辅卖到了中原,去向并不明确。” 李绚点点头,然后说道:“假设,本王在这里仅仅假设,若是马志的马匹虽然有不少卖去了长安和洛阳四周,但实际上仍旧还有不少马匹留在了洮州,那么这些马匹可能会在什么地方?” “王爷的意思是说,在洮州,有隐藏着的数百骑兵?”杨宣不愧是校尉,心里一惊,已经猜出来李绚的真正问题。 “嗯!”李绚轻轻点头,如今的洮州,就剩下这一个隐患。 马志初来洮州,是以马贩的身份来的,他和陈夏相勾连,肯定也是通过马匹的事情。 陈夏在通过马志购马。 马贩子的身份解决了马志大量资金的来源问题,同样也是因此,后来即便查出他和吐蕃有关,也没人轻易动他。 大家都相互掌握着彼此最致命的要害。 马志解决了,那么陈夏购置的那些马匹去向何处? 杨宣略做思索,缓缓开口道:“在洮州,有两个地方,可以安置数百骑兵。” “说!” “一个是兵曹役卒,一个是李家族兵。”杨宣话说的十分痛快。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不错,就是这两个地方,李家的事暂且不说,说说兵曹的事情吧。” “喏!”杨宣拱手,然后说道:“下官本就是兵曹校尉,但说实话,即便是下官也从未见过那数以百计的骑兵踪迹……不过这些事情,他们虽然遮掩的很好,但是毕竟有过动作,还是留下了一些让人怀疑的痕迹。” 说到这里,杨宣轻叹一声,说道:“类似前几日那样的突然调动,曾经也有过不少次,虽然后来被人打扫的很干净,但还是难免会留下痕迹……李氏不需要这么做,因为他们本身就有族兵,光明正大,不需要遮掩,所以能够调动州兵,还隐藏不在档案之中的骑兵,也只有刺史府了。” “每一次,都是张七娘给你传信吗?”李绚一句话问完,杨宣突然脸上带出一丝哀伤。 “本来,若是你们正常的婚约关系,本王甚至都怀疑不到你叔叔的头上。”李绚微微转身,看向州衙的方向,轻声说道:“但知道了你们的婚约过往,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本王就知道,你们杨家,恐怕已经被别人放入可以全部牺牲掉的队列当中了。” 杨宣嘴角微微抽搐,他又何尝不知道如此呢。 当叔父杨瑾和他说了昨夜的事情之后,杨宣立刻就明白,张允恭这是要挑起杨家对英王的不满。 利用英王的手都灭了杨家,然后再将女儿献给英王。 要将张露儿献给英王,那么和张露儿有着婚约的杨宣,便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必须要铲除。 更甚至,还可以用杨宣,来为那暗中潜藏的数百骑兵当替罪羊。 毕竟有些事情,是真的杨宣在动作,而他的手上,除了张露儿的虚言以外,再没有任何公文,没有任何证据。 “殿下,对露儿?”杨宣抬起头,突然有些恳求看向李绚。 李绚明白,他摇头说道:“张家找错了对象,张七娘虽然长相清丽,但并不为殿下所喜,尤其她这种人心怀险恶,本王是不会让这种女人接近到英王殿下身边的。” 看到李绚说的如此斩钉截铁,杨宣终于松了一口气。 李绚嘴角随即翘起,似笑非笑的说道:“若是此事一切顺利,张家恐怕不会好过,你到时……” “这等女子,我杨家高攀不起。”杨宣神色坚定,转眼,他已经彻底斩断了对张露儿的所有一切念想。 他不傻,英王虽然不喜张露儿,但未必愿意看到他得到张露儿。 当然,他可以得到张露儿,但他的未来,就彻底的断了。 尤其到现在,杨家身上的嫌疑到现在还远未解除。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说道:“如此,那么……杨宣听令!” “末将在!”杨宣立刻拱手听令。 “令你两日后的夜晚,率手下三百兵卒,抵达洮州西城门外,择地潜伏。” “喏!”杨宣没有犹豫,立刻肃然拱手。 李绚看向杨瑾:“杨瑾听令。” “下官在!” “令你两日之后,从州库当中,调出投石车十架,弩弓三百,弩箭三千!” 杨瑾立刻拱手,道:“下官遵令。” 李绚侧身看后:“来人。” 李竹快速的从后方而来,将两份长笺递给李绚。 李绚递出上面的一张,平静的说道:“这一份是昨夜和今夜,你二人说话的供词,本王会即刻送往长安,若是没有问题,就在上面签字画押吧。” 杨瑾和杨宣相互对视一眼,事已到此,他们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两个人分别签字画押。 李绚满意的收起,然后将两位一张长笺递了过去,然后说道:“这是给你二人调兵和调物资的公文,保存好,这是时候救你杨家的救命稻草。” 杨瑾略做犹豫,最后还是将调令递给了杨宣。 李绚随即看向杨宣,说道:“小心一些,你的身边难免会有张使君的眼线,还有那位张七娘,这些天肯定会和你联络,记得,不要露出任何破绽。” “末将明白。”杨宣低下头,咬着牙。 李绚看向杨瑾,沉声说道:“如今,整个杨家几百人的性命都将在几日之间决定,所以除非你们想带着全族投向吐蕃,那么记住,谨慎谨慎再谨慎。” 杨瑾和杨宣同时拱手:“下官领命!” “好了!”李绚点点头,说道:“去吧,别让人知道,你们和本王见过面。” “喏!”杨瑾杨宣两叔侄同时拱手,然后转身退出了小院。 李绚轻叹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本奏章,然后将这俩叔侄的供词夹入其中,向侧面一递:“立刻将这本奏章六百里加急送到长安。” “喏!”李竹立刻上前接下,然后快速的转身而去。 李绚目光望向州衙的方向,轻声说道:“张使君,你今夜又在盯着什么?” …… 西南顺德坊,身穿红衣金甲的李显站在众多护卫当中,目光平静的望向坊中厮杀之地。 李缥就跟在李显身后,四周还有几名李氏族兵,手握长刀,身材魁梧。 前方的坊门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里面传出,随后,丘贞沐快速的从里面而出,然后对着李显拱手道:“殿下,已经拿下院落,马志在书房服毒身亡,但他在府中的一应财产俱全,还有十数封和各地往来的信件。” “信件存留送到元帅府。”李显一拉马绳掉头说道:“走,去陈府。” “喏!”丘贞沐向侧后一挥手,一队千牛卫已经朝着东南某个方向直趋而去。 黑暗中,一道身影死死的盯着众人低开,然后才赶紧回到进入身后的绸缎店中,快速的写了几行字,放进信鸽的腿里,然后一松手,手里的信鸽已经直接飞起。 信鸽朝着东方直飞飞去,最后落入到了州衙后院。 一只如同白玉一般的手掌,接住了信鸽,然后将里面的密信取出来递给正端坐在亭中赏月的张允恭。 张允恭看了一眼之后,忍不住的轻叹一声:“看来我们真的是看走眼了,真正做主的,并不是南昌王,而是看起来有些浪荡的英王殿下。” “阿耶,英王殿下似乎不喜欢女儿。”张七娘神色之间带着一丝哭泣。 “成大事者,自然不拘于女色。”张允恭微微摇头,说道:“如今他们已经拿下了马志,接下来就是你阿舅了。” “阿耶,要不要让阿舅也闭嘴。”张七娘轻飘飘的一句话,带出了无限的狠辣。 张允恭微微摇头,说道:“你阿舅根本什么也不知道,没有必要杀了他,就让他活着吧,真的杀人太多,有伤天和不说,也容易被人忌惮。” “是!”张七娘拱手应诺,然后说道:“那么阿耶接下来该做什么?” “既然英王殿下并不轻浮,那么我们就换一个人。”张允恭嘴角带出一丝冷笑,低声说道:“南昌王虽然看起来英武,但对于英王的崛起,他未必满意。”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二章 南昌王好手段啊! 火光憧憧,巨大的门庭之间,陈夏被人推着从里面踉跄出来。 披头散发,一身白衣,似乎是在床上就被揪了起来。 抬起头,陈夏一眼就看到了众多千牛卫护卫之下,浑身红衣金甲的李显。 “英王?”陈夏脸上满是诧异,他怎么都没想到,此刻,出现在他家,对他抄家的竟然是英王李显。 陈夏下意识的看向四周,没有,明亮的火光之下,没有任何南昌王的踪迹。 他们错了,方方面面传来的消息都错了。 他们最大的敌人从来不是南昌王李绚,而是英王李显。 英王一直都在扮猪吃老虎,暗中策划着洮州的一切,而他们一直都只盯着南昌王,而忽略了英王李显。 看到满脸后悔的陈夏,李显颇感有趣,他对着四周的千牛卫摆了摆手,千牛卫立刻将陈夏推到了李显身边。 “下官陈夏见过英王殿下,不知道下官究竟犯了何罪,竟劳烦英王殿下如此大动干戈?”陈夏很不恭敬的拱手。 李显朝着侧面看了一眼,随即李缥便已经闪了出来。 看到李缥,陈夏的面色顿时不由得一变。 “你之罪,本王不多言,之后自有大理寺,御史台,和刑部共同审定,本王今日来你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从你陈家抄出足够的粮食,来弥补府库亏空。” 李显抬头望向整个陈宅,然后轻声说道:“你最好希望,你家中库房当中的储粮足够,不然的话,恐怕就只能用家中的仆役和女子来顶了。” 仆役和女子,同样是一种财富,陈夏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李缥出现在这里,已经足够证明他们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已经完全暴露。 “这间宅子里储存的粮食并不多,殿下若想找到陈家秘藏粮食的地方,大可以去城西的陈家货栈转转,陈家的粮食,全部都被堆放在那里,随卖随取。”陈夏神色从容,竟是直接交代了陈家多年储粮的真正位置。 李显淡淡的点头,随后说道:“难得,不过这些就不劳烦陈校尉操心了,陈校尉刚才说的地方,本王早就已经派人过去了,家里的东西应该也已经评估清超过一遍了。 所需的粮食足够,就用粮食,所需的粮食不够,就用金银财宝,金银财宝不够,就用女子和仆役。” 陈夏整个人不由停顿,脸色一瞬间难看的可怕。 片刻之后,陈夏颓然的说道:“殿下果然精明能力,下官心感佩服。” 李显嘴角闪过一丝得意,然后神色瞬间肃然:“但如今,本王只想知道一件事,此番吐蕃派人前来临洮,他们究竟派了多少人来?” 陈夏一愣,呼吸瞬间就沉重了下来。 李显眼底一阵肃然,这虽然是李绚让他问的问题,但也是李显想要知道的。 李显直直的盯着陈夏,仿佛恨不得一眼就看透他心中所想。 陈夏突然失笑一声,最后有些放下了包袱的说道:“其实下官也不知道,下官不过是暗中倒卖一些粮食,趁势囤积一些,从中赚个差价,至于殿下说的吐蕃来人之事,下官了解不多。” 了解不多,但也还是了解的。 稍微停顿,陈夏接着说道:“以往吐蕃也曾派人来洮州搅扰,如今大战在即,他们或许会派更多的人来破坏。 不过,高原地势险拔,山路崎岖,从青海湖杀到洮州路途遥远,更别说要穿越重重山岭,不被人发现,就更难了。 真要强行而为,需要花费的时间很多不说,即便勉强抵达,也难免会有种种不适。 需要长时间的休息和调养,才能重新恢复足够的战力,所以就算有所来人,来人也不会太多,百人左右吧。” “原来如此,多谢,来人,将陈校尉带下去。”李显朝着侧面摆手,两名千牛卫立刻上前,就要将陈夏给带走。 “慢着,请留步。”一身绯色官袍的张允恭带着一队洮州捕快,从另一侧急匆匆的赶来而来。 李显转身,看向张允恭,目光忍住的凝重了起来,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危险。 一任地方刺史,绝对没有看起来都那么简单。 李显突然笑了,笑的很客套:“使君上来救人的吗?” “不敢!”张允恭立刻便紧张起来,看向李显的目光深处含着无限警惕,他忍不住拱手,说道:“殿下,四郎有过,自然当依律法而行,臣请将陈四郎,关于州狱当中。” 李显微微一愣,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从另外一侧的山道传来:“不妥,州狱人多眼杂,实在不适合一名情况特殊的囚徒居住,依本王看,不如放在州衙软禁如何?” 穿着黑底金丝长袍的李绚,从另外一侧走了出来,走到近前,他对着张允恭微微点头,然后看向李显,沉声说道:“臣奉命查封马志和陈家在洮州的一切产业,今有名单在此。” 李绚从袖子取出一张长笺递给李显,李显略微扫了一遍,顿时无比诧异:“有两千五百石的现粮,这……” “这还只是在城中仓库中找出来的,城外还有其他地方,或许还有更多……” “搜,连夜搜,将所有的粮食全部搜出来。”李显冷着脸说完,看向张允恭,冷声说道:“使君,今日连夜察查洮州和临洮,还有临潭的粮仓,本王要知道,你们洮州的存粮真正缺了多少。” 之前,李绚也派人查过洮州的粮仓储量,但是粮仓虽然有所缺失,但数字并不大,都在合理范围之内。 但现在,刺史的小舅子家里竟然搜出来两千五百石的粮食,要知道,平常秋收,一个下县的税粮也就是这个数字。 难道说,临洮或临潭某个县的库粮已经被他全部都掏空了。 而且这还仅仅是这里一个地方的仓库,在整个洮州,还有其他几州,陈夏究竟藏了多少粮食。 “下官遵令。”张允恭,这一刻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拱手应下。 一旁的李绚立刻心里知道,经过了几大家族的补仓,现在洮州州仓已经弥补的七七八八。 虽然说依旧还能看出一些问题,但在粮食不怎么缺的情况下,已经很难追究他的责任了。 “还请殿下发令,察查附近诸州所有州县库藏,同时调千牛卫和金吾卫就近监看。”说到这里,李绚稍微停顿,然后继续说道:“请调大理寺丞狄仁杰和侍御史陆元方,至洮州,汇总察查一切偷卖库粮之事,一有查实,即刻下狱。” “王爷。”张允恭忍不住的开口,说道:“大战在即,还是不要大张旗鼓的好。” “但总要查清楚家底吧,万一大战之时后援不足,到时该砍的,就是本王和南昌王的人头了。”李显声音并不重,但就这一句话,让张允恭忍不住身体冰冷,赶紧低头,说道:“是臣之罪。” “使君有何罪,不过是看管不严,在大战之前,任由自己妻弟和吐蕃密间偷盗库粮罢了。”李绚从一旁补了一句,在场的一众人等全部都无声的低头。 “毕剥”一声,火焰一跳。 李显的声音随即响起:“将陈夏送入刺史府,交由张使君看管,若有差池,连同使君一起治罪。” “臣遵令。”李绚率领拱手拱手,一旁的张允恭同时低头,神色肃穆的眼底,也闪过一丝轻松。 “察查各县库房的事,就劳烦王叔陪同使君一起吧,本王还得回去起草公文,发往其他各地,还有,此事也需要向燕国公,闻喜县公相告之,还有长安,父皇和母后那里,也得写奏折禀报。这位,我们今夜都有事要忙。” 李显一句话说完,李绚和张允恭同时拱手:“殿下辛苦。” “都去忙吧。”李显说完,直接转身,但张允恭却看着他的背影脸色凝重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的李绚拱手说道:“使君,今夜察查州县府库,还请使君派人协助。” 张允恭眉头一挑,随即有些发气的笑道:“好,好,那就是兵曹参军和库曹参军陪王爷一起去吧。” “还有长史和主簿。”李绚站直身体,冷冷的补了一刀。 “好!”张允恭咬牙点头。 李绚笑了,随即,他转过头,看向侧畔,说道:“传令,将罪臣陈夏和府中一干人等,全部送到刺史府。” “喏!”一旁的千牛卫立刻拱手,转身而去。 李绚转身看向张允恭,点点头,说道:“使君,本王还有事情,就先告辞了。” 李绚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张允恭目送李绚离开,脸上一阵难看。 就这么三言两语,察查洮州一应州县府库的事情,就将他排除在外来。 南昌王好手段啊! 张允恭抬头看了眼,还在查抄陈夏府邸的一众千牛卫,然后向后一挥手,带走。 转身,张允恭已经率先一步返回了刺史府。 张露儿一直等到后院当中,有些焦急的看向父亲:“阿耶,他们动手太快了。” “动手是预计当中的事情。”张允恭此刻脸上没有丝毫焦急之色,平静的说道:“各级府库都没有问题,随便他们去查,只是没有想到,英王竟然会这么果断的要察查附近各州的粮库……”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知道。”张允恭摇摇头,说道:“按理说,这样容易引起地方动乱,但现在距离大军进发高原,还有一段时间,现在查出缺粮之事,后续很快就能补上来,问题倒也不大。” “那我们之前的手段就都没用了?” “是啊!”张允恭轻叹一声,说道:“英王殿下手段太过果断了。” 抬头,张允恭看向女儿,说道:“你阿舅要被安置在府里了,你去看着点。” “喏!”张露儿微微福身,随即有些诧异的说道:“他们就不怕父亲和阿舅相互之间沟通什么吗?” “不怕,他们在等着阿耶和你阿舅做些什么。”张允恭抬头,轻声说道:“若是你阿舅死在了府里,消息传到长安,恐怕就连圣人和天后都要怀疑我了。” 张露儿的呼吸顿时沉重了起来。 张允恭摆摆手,说道:“让你阿舅他们住的好点,还有看紧点,别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阿耶放心,女儿会处理妥当呢,反正阿舅也不知道多少……”张露儿停顿,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随即转口问道:“但是英王和南昌王那边……” “去找英王殿下求情吧。”张允恭抬头,眼神闪烁。 …… 黑夜之中,三匹快马已经从洮州西门而出,急赴河州而去。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三章 以身为饵,全部入局 洮州道行军元帅府,庭院宽阔,晨光明媚。 李绚穿一袭青色长袍,伸个懒腰,随意的走入了后院之中,一侧的侍女赶紧将早膳摆到东侧的石桌上。 李绚刚刚坐下,李竹急促的脚步声已经响起,很快他就来在了一侧,束手站立。 “何事?”李绚随意的夹起一只小笼包,然后放在一旁的碟子里。 李竹拱手,肃然说道:“回禀王爷,张使君家的小娘来了。” “又来了?”李绚诧异的抬头。 李竹点头说道:“是的,昨日上午她便来了,先是要见英王殿下,但殿下说不见,后来说要见王爷,属下说王爷前夜察查州库,忙碌了一夜,白天都在休息,她才无奈的走了,但傍晚又来了,属下说王爷已经去察查库房了,让她去那边找。” “她肯定没找到,所以今日才会再来。”李绚忍不住轻笑一声,摇头说道:“看来,有人是要确定本王和英王两个人每日的行踪啊。” 李竹站在一侧,沉默不语。 李绚将小笼包放在嘴里,轻轻咬碎,汁汤立刻就流进了嘴里。 片刻之后,李绚开口:“去吧,将人带进来。” “喏!”李竹立刻拱手应诺,然后迅速转身离开。 李绚则是重新夹起来一只小笼包,放进嘴里。 李绚吃的很慢,笼屉里的小笼包还没有吃一半,外面的张七娘就已经来了。 一身的绿色金鱼纹齐胸襦裙,身上披着一件白纱,比普通女子要稍高一点的身材,行走间婀娜多姿,却有股弱柳扶风之感,娇花照水,轻盈杨柳,娴静以行。 七娘张露儿在三步外停步,然后微微福身,柔声说道:“妾身张露儿,见过南昌王,王爷千秋。” 李绚侧头,平静的看着张露儿说道:“起身吧。” “喏!”张露儿起身抬头,一张淡白梨花般的面容才出现李绚眼前。 起身之时,胸前的一抹白皙顿时出现在李绚眼前。 李绚神色平静的看着这一幕。 张七娘起身之后,就像是一切没有发生一样,从袖子里面取出一张供状,双手向前,恭敬的递给李绚。 之前的一幕再度发生,只不过这一次时间更长,也更加的名正言顺。 李绚直接伸手,拿过供状,看了一眼,就放在了一旁,然后看向对面的石凳,说道:“坐。” “多谢王爷。”张七娘再度微微躬身,随后,她便直起身坐下。 李绚淡淡的问道:“去见过英王殿下了吗?” 张七娘,低头,说道:“殿下似乎在忙碌,没空见小女子。” 李绚点点头,目光落在桌上的小笼包上,然后随意敷衍的说道:“嗯,殿下的确一直在忙。” “所以,小女子让阿舅认真的写了供词,他和马志接触的一切过往,还有之后的那些事情,全部详详细细的写在了这上面,全部没有遗漏。”张七娘脸上露出了一丝凄然的笑意:“小女子母亲早亡,阿耶又一直忙碌,是阿舅将小女子一路牵扯养大,见他如今如此,小女子虽然痛恨,但也还是希望能够救他一命。” 李绚点点头,目光落在供词之上,的确,陈夏关于自己的事情,写的非常详细,只不过是少了一些非常敏感的东西,还有和他人有关的,他也根本没有多写。 “你确定这里面的东西没有遗漏了吗?”李绚抬头看向张七娘,神色平静的说道:“如果没有遗漏的话,那本王就替你交给御史台和大理寺。” 张七娘的眉头不由得一挑,心里已经沉了下来,南昌王明显对这份供词不满。 张七娘赶紧低头,去看放在一旁的供词,小心点看了一遍之后,张七娘皱眉说道:“王爷,可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这里面记录的很详细啊!” “是吗?”李绚淡淡的抬头,带着冷笑的眼神直接落入张七娘的眼底,张七娘立刻拱手:“还请王爷指点?” 李绚伸出筷子,夹起一只小笼包,然后轻声说道:“你难道就没有问他,为什么他会想到,在大唐和吐蕃大战来临之时,在大军后方囤积粮草,倒运军粮,哄抬粮价,要知道,这里是洮州,可不是什么不为人知的犄角旮旯的地方。” 张七娘愣了,陈夏之所以如此做,自然是因为背后有人在教唆。 而在暗中教唆的这个人,就是张露儿,还有她的父亲,甚至还有一些不可言说的人物,马志不过是推波助澜的角色而已。 “回去问问吧,若是他能将这里面的前后情由全部交待清楚,那么或许他能够逃过一死,但若是他做不到这些,那么最终,他也少不了要上断头台上走一遭。”李绚说完,小笼包已经放进了嘴里,然后咬开。 张七娘站了起来,然后福身道:“七娘明白,七娘这就回去。” 李绚吃完早膳,然后挥挥手,四周的侍女过来,将一切收拾完毕。 李绚重新回到大厅,大厅当中,同样有无数人的忙碌上,大厅中央的沙盘已经完善到了河州。 高山密林,河道村落,一切都清晰可见。 李绚的目光落在中央的胭脂河上,河流的两侧都有两条驰道,可以直入河州。 李绚的目光从胭脂河向南,南面山川起伏,有陡有缓,最后,李绚的目光落在二十里外,一座秘密的山谷之中。 隐约之间,似乎有一条山道,从山谷中直通胭脂河中段,一段山壁陡峭之处,但偏偏,陡峭山壁的东侧,一座缓坡,从山顶一直延伸到山底,恰好方便马匹冲锋。 看着那段缓坡,李绚的呼吸沉重了起来。 许久之后,李绚突然转身,朝着元帅府大元帅官廨而去。 大元帅官廨之内,里面同样有不少的官吏在不停的忙碌着,英王长史姚令璋正在指挥手下的人统计计算着什么。 李绚对着姚令璋微微拱手,然后说道:“长史,英王殿下,现在有空吗?” “有,有,只要王爷来,殿下什么时候都有空。”姚令璋看向李绚的目光里满是热切。 “如此,就麻烦长史进去通报一声。”李绚平静的点头。 看到李绚如此守礼,姚令璋也松了口气,拱手道:“王爷稍候。” 看着姚令璋进去,李绚平静的站在原地,也不四处乱看,很快,姚令璋便已经从里面出来,然后对着李绚拱手道:“王爷请!” 李绚轻轻颔首,然后迈步进了内室当中。 李显坐在长榻之上,手里捧着一本本章在仔细阅读。 李绚从外面而入,李显有些疲惫的抬头,苦涩的说道:“王叔,事情很严重啊,附近三州六县,库粮被人偷卖之数超过六成,若是无法弥补,必然对大军造成不了影响。” “让狄仁杰和陆元方慢一些来洮州,殿下直接给他们手令,用洮河道行军元帅府的公文,要求各州刺史,必须找到库粮丢失的原由,并且想办法弥补,杀人也好,抄家也罢,终归要将所有一切在开战前准备妥当,不然,刺史以下,全部下狱。” 随后,李绚淡淡一笑,说道:“殿下放心,陆御史和狄寺丞能够将一切全部收拾妥当的。” “希望如此。”李显轻叹一声,说道:“吐蕃人这一次是真的抓住了人心贪婪所在。” “还有一件事。”李绚抬头,看着李显说道:“此次发生了如此之事,恐怕其他行军道都会严查州县存粮之事,这些事情,难免会和各州的世家大族牵涉关系,故而,眼下前来拜会的世家族长不会太多,殿下自行处理便好,明日,臣便要按照预期,前往河州,燕国公和河州,也需要查清详情。” 李显微微一愣,随即苦笑说道:“已经五日了吗?” “臣走后,还请殿下严守门户,没有必要,不要随意让陌生人进府,即便是有人来,也只允许一二人进门,还请殿下切记。”李绚说着,微微躬身,脸色肃然。 李显认真的点头,说道:“王叔放心,显记下了。” “如此,臣便放心了,河州之事处理妥当之后,三五日内,臣便会返回洮州。”李绚站了起来,拱手道:“臣还要去军营,那边的事情也需要安排妥当,整个洮州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平静。” 李显点头,说道:“王叔放心,三郎会小心的。” 李绚转身告辞,李显看着李绚的背影离开,神色惆怅。 …… 刺史府,张七娘将一张短笺递给了张允恭,然后说道:“南昌王刚刚去了军营,应该是安排他离开之后的宿卫和执勤之事。” “从前夜到现在,南昌王只是在查验州县粮库,并没有做多少其他的事情,英王殿下也在元帅府也没有离开。”张允恭抬起头,轻声说道:“那么明日,一切便照预定进行。” “阿耶,洮州在吐蕃三千骑兵之下,真的守不住吗?”张七娘神色中带出一丝不甘。 张允恭平静的摇头,说道:“若是人少一些,我们还能依照兵力死守,但右卫骑兵并不在我们的手上,无法作出积极的防御,只能用他们来迟滞吐蕃人的进攻,然后带英王殿下逃离洮州,之后不管是去抿州,还是河州,我们都能够轻松应对。” “那时候,朝廷若是追究起来?” “保护英王殿下的安危,这是南昌王的职责,陛下追究起来,那也是南昌王在没有查清楚洮州是否安危之前,就贸然抛弃英王殿下,前往河州,一切罪过都是他的。”张允恭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李绚坑了进去。 张七娘微微点头,轻声说道:“如此,那么明日,一切就看南昌王了。”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四章 胜者生,败者死 卯时三刻,东边的天空已经亮起一抹白光。 元帅府西跨院中,烛火彻夜未熄。 李绚站在沙盘之前,眼前是整个洮河二州的详细地形,丘贞沐站在李绚身侧,其他周乾,苏宝同,崔鼎,杨宣,韦平等人,全部都站在沙盘两侧,上面一根根的线条清晰的划出。 众人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仿佛一夜他们都没怎么休息。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而入,李竹出现在中厅当中。 当着十几人的面,一张短笺被李竹递到了李绚手里。 李绚看了一眼,然后将短笺递给一旁的丘贞沐,轻声说道:“所有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弓弩,伏兵,陷坑,都已经到位,剩下的只有一件事情了。” “是英王殿下。”丘贞沐当然最知道李绚在说的什么。 “嗯!”李绚点点头,轻声说道:“英王到现在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在一切未成之前,却不能透露给他半句,否则,以他的性格,知道这么大事,非得露馅不可。” “但最后总是得说的。”丘贞沐神色肃然,略带担心的看向李绚。 李绚略一思索,转身看向侧面,说道:“宝同,你去将窦骁叫过来,就说本王一些事情要交代与他。” “喏!”苏宝同立刻拱手,然后快速转身离开。 李绚看向众人,轻声说道:“这一仗,不同以往。三千人的吐蕃骑兵,足够将整个洮州全部屠杀一遍,所以我等一旦开始出手,立刻就要将他们予以重创,之后,便是围杀和追杀之事了。” “属下遵命!”在场众人轰然应诺,眼底是难以压制的兴奋。 李绚点点头,然后说道:“张使君的那六百骑兵找到了吗?” “找到了。”周乾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就藏在城北州狱之中,张使君已经下令,明日调动骑兵入城。” “看样子,他是什么都知道啊!”李绚轻叹一声,将所有人都当做棋子一样在算计的,洮州刺史张允恭。 “他是打算牺牲了我等,牺牲掉王爷,牺牲掉右卫的一千四百骑兵,成全他自己救驾之功。”丘贞沐嘴里忍不住的一阵冷笑,张允恭的那点心思谁看不透,六百骑兵,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李绚摆摆手,说道:“起码,他没有和吐蕃人真的走到一起,不然我们还真的没法同时面对两面的敌人。” “那就先解决掉这六百骑兵,然后再对付吐蕃人。”丘贞沐神色肃然。 李绚淡淡笑笑,摆摆手,说道:“哪有那么容易,如果这些骑兵对大唐有足够的忠心,那我们岂不是枉杀无辜,何必如此,将他们趁机控制在手上岂不更好;若这些人只是张家的私兵,真要动起手来,我们想将他们全部拿下,自身非要有所折损不可,就算是能将他们纳入我们当中,也难以配合,短期发挥战力,最后甚至会影响我们自身。” 就在此时,外面的脚步声响起,李竹率先进入,随后是窦骁。 身姿挺拔,面色俊朗的窦骁对着李绚恭敬的拱手:“王爷!” “嗯!”李绚点点头,上下打量着窦骁,同时说道:“明日本王就要离开洮州,殿下的安全就全托付到你身上了。” 窦骁神色顿时肃然起来,拱手道:“王爷吩咐。” “两件事。”李绚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明日,府中千牛卫全部听你号令,不管听到哪里有异动,立刻将英王殿下送到西门上,着甲持剑,其他诸事都不需要去管。” 窦骁微微躬身,担忧的问道:“王爷,殿下安危?” 李绚直接摆手:“放心,天下间最不希望殿下出事的就是本王。” “属下遵令!”窦骁终于松了一口气。 “第二件事。”李绚的神色顿时肃然起来,转头看向窦骁,认真说道:“明日出事之后,张使君必然会来找殿下,控制住他,不许他离开殿下身边,但不阻止他和外界联系,不阻止他发布任何命令。” “属下明白。”窦骁眼珠一转,立刻就明白李绚这是对张允恭的不信任。 “好了,你去帮吧,殿下若是问起,你就说全是本王之令。”李绚直接挥手,窦骁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拱手离开,不过在最后,他还是看了一眼厅中的十余人,还有厅内放着的洮州沙盘。 “熄灯,各去休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起床洗漱,吃饭,着甲。”李绚从容的下令,随后,众人无声的退去,只留下李绚一个人在厅堂之中。 一根黑色的丈长长槊出现在李绚的手中,就听他轻声开口:“今日,你可以好好的饮血了。” …… 巳时正,洮州城西门口。 李绚和李显骑马走在最前,身后跟着两队千牛卫,全部红衣金甲,手持千牛刀,侧挂圆盾长弓,四周的民众被堵在长街两侧,不准靠近。 来到城门之下,李绚停马,转头看向李显,说道:“今日就到这里吧。” “王叔保重!”李显神情十分的凝重。 李绚笑笑,然后骑马出了洮州城,身后的一队千牛卫紧跟着而上。 李显看着这同样是红衣金甲,却都难得带上了盾牌的千牛骑兵,心中隐隐间就都有些不对劲。 回过头,李显看向身后同是红衣金甲,同样带着圆盾的一队千牛骑兵,心中的异样才稍微缓解。 李绚出了城门,然后就看到洮州刺史张允恭已经率众等在了外面。 看到李绚身后的千牛卫,都携弓带盾的,张允恭有些诧异的上前拱手:“王爷,为何今日都带上来弓盾,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不知为何,本王心中总感觉有些微不妥。”李绚目光平静的看向张允恭,眼神当中带出一丝幽微。 张允恭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哪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整个洮州都在王爷的掌控之下,那还能有什么不妥。” 李绚笑笑,点头说道:“本王觉得也是,不过前往河州嘛,河州毕竟是战前,千牛卫准备的充分一些,本王也能多一些面子不是。” “该当如此。”张允恭哈哈笑着点头,然后对着李绚拱手,肃然说道:“王爷保重。” 李绚拱手回礼:“使君保重,殿下如今在这洮州城,一切,本王就全部交给使君了。” “王爷放心,下官必定保英王殿下无恙。”张允恭神色肃然,一句话说的万分诚恳。 “如此,本王就放心了。”李绚抬头,看向身后的洮州一干长史,司马诸人,拱手道:“诸位,保重。” “王爷保重!”众人同时拱手。 “哈哈,驾!”李绚一催马,胯下的高头大马已经如同闪电一般的极速冲了出去,身后的一整队千牛卫紧紧的跟上,远远的看起来,就像是一整队金色的洪流一般。 “厉害啊!”张允恭忍不住的轻叹一声。 转过身,张允恭看向众人,脸色一冷,喝问道:“杨瑾哪里去了,他这个库曹参军还要不要做了?” “回禀使君。”洮州司马韦平,神色肃穆的上前半步,拱手道:“回禀使君,杨参军奉南昌王令,正在将城北庄园中运入的粮草入库,王爷有令,不做完此事,不许他归家,也不许他擅自离开。” 张允恭的脸色一愣,但随即一摆手,冷哼一声,转身进入了洮州西门之内。 韦平虽然是张允恭的手下,但他的职司任命并不掌握在张允恭的手上,再加上他是长安韦氏出身,和李显的侧妃韦团儿是同族,有李显在这里,他更是丝毫不怵张允恭这个刺史上官。 张允恭冷着一张脸回到了府中后院,然而在进入后院的一瞬间,张允恭脸上的不悦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看着赶过来的张露儿,直接说道:“七娘,发信,南昌王已经离开了洮州城,让那边准备动手,还有发信给北边,让他们在午时巳时七刻,开始入城,直赴西门而来。” “喏!”张露儿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朝着别院走去,很快,数只信鸽已经飞上了天空。 看着天空中飞远的信鸽,张允恭心中突然间无比的慌张了起来。 但他就坐在石桌侧畔,任由恐惧在一瞬间遍布全身上下,随即微微的闭上眼睛,享受浑身上下的战栗。 信鸽腾空,直接朝着西南的群山而去,最后冲到了山谷,一圈盘旋,山谷之中已经空无一人了。 突然,也不知道究竟听到了什么,下一刻,信鸽已经朝着北面极速的飞起,最后落在了一只粗糙大手的胳膊上。 很快,性格腿上的细竹筒已经被取了下来,里面纸条缓缓的张开。 南昌王行,午时正抵达胭脂河谷。 胭脂河,洮州和河州相通的水道。 水上有十数只小船两州之前来回,两岸各有百姓前行,中间无桥。 粗错大手的主人,面色粗犷,头顶上吐蕃人特有的椎髻,腰间挂两把长刀,右手带着一只金色的指环,两侧的编发下系着两只细长的狼牙,此人正是吐蕃国相论钦陵的五弟,勃伦赞刃。 勃伦赞刃回头,赫然就见身后数百名战士,和他一样站立在悬崖之上,下面是陡峭的山壁,山道算不上窄,但可惜,不远处就是湍急的胭脂河。 在右侧的缓坡之后,是整整一千人的吐蕃精锐骑兵。 虽然眼前只有一千人,那是因为他目前只需要一千人,剩下更多的骑兵围在山谷东侧的出口。 一冲出山口,他们立刻就能杀向洮州城。 但杀向洮州之前,他们会先拿下李绚的头颅。 勃伦赞刃抬头东望,半个时辰之后,一支马队已经出现在视线尽头。 为首的,赫然正是红衣金甲的李绚。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五章 陷阱张开,鲜血死亡 胭脂河,河流宽阔,河水湍急,不少的船只行在其上,在河州和洮州之间转运物资。 河岸之上,李绚缓缓的放慢了马速,朝着河边靠近,后面的一众千牛卫,也跟着放慢了马速。 河岸上的船家,看到上面全部武装的千牛卫,下意识的驾船朝着对岸而去。 甚至于从上游很多船只,在看到他们的时候,都下意识的朝对岸靠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行船只过去之后,河道上的行船只剩下三三两两,仿佛有什么瘟疫出现,吓的他们不敢靠近。 远处悬崖之上的勃伦赞刃,看到这一幕,嘴角微微翘起。 高原上就是这样,当一头狼接近的时候,羊群立刻就会下意识的远去,从无例外。 李绚在岸边停留片刻之后,也不发话,最后突然一催马,整个人立刻飞速的向前窜了出去。 后面的众多千牛卫赶紧催马,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双方之间拉开了几十米的距离。 李绚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前方数百米处的突然出现的悬崖峭壁。 目光上抬,头顶的高空中,一支雁群突然掠过。 猛然,李绚一拉缰绳,马匹顿时停下,他的右手高高竖起,身后的数十名骑兵,也在一瞬间放慢了马速。 李绚的目光从悬崖之上掠过,茂林的树林掩映之下,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影的出现,甚至连马匹的嘶吼声都没有一丝半点。 李绚的嘴角闪过了一丝不屑。 紧跟着,没有丝毫犹豫,李绚立刻调转马头,用力一甩马绳。 下一刻,高头大马已经带着李绚,迅速的朝着来路,朝着洮州城的方向极速狂奔而去。 一众千牛卫没有丝毫犹豫的跟了上去,速度转眼就提到了最后,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已经彻底消失在山顶勃伦赞刃的视线中。 悬崖之上,勃伦赞刃眼睁睁的看着李绚离开,难以置信的瞪直了眼睛,直到他们消失,他都来不及做什么。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勃伦赞刃猛地回头,赫然就看到身后数百名已经准备好要投掷石块和弓箭的士卒,还有另外一侧缓坡上的千名骑兵。 人声和马声都极低,可即便如此,四周除了这两种声音也什么都没有了。 原本应该有鸟鸣声,早就因为鸟儿躲的他们远远的,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该死。”勃伦赞刃狠狠的咒骂一声,但这一切都是他的亲手安排,没想到,最后却露出了巨大的破绽。 没有丝毫犹豫,勃伦赞刃抽出腰间锋利长刀,长刀在阳光之下,闪烁着熠熠的银光,对着李绚消失的方向一指。 “冲锋,冲锋,活捉南昌王,拿下洮州城。”勃伦赞刃的怒吼声在整个悬崖上响起。 瞬间,千余名吐蕃骑兵已经转身上马,然后极速的朝着山下冲去,同时无数的怒吼声响起。 “活捉南昌王,拿下洮州城。” …… “活捉南昌王,拿下洮州城。” 如同雷鸣一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李绚头也没有,催动马匹飞速的向前冲刺。 几乎在极短的时间里,他就已经带人冲出了河谷,速度快点惊人。 根本不用他多说什么,五十名千牛骑兵已经极速的转向,朝着州城西门的方向飞奔冲去。 在他们身后,轰然的马蹄声中,吐蕃骑兵已经跟着冲出来胭脂河谷。 胭脂河自西流向东,从河谷出来之后,沿着河道向东而行,十数里之后,和洮河汇合,然后往北流向兰州。 洮河自南面高原流下,从东南流向西北,斜行而下。 洮州城坐北朝南,西南城角和洮河相接,越是往北,洮河距离城池就越远。 到了城北,洮河和胭脂河汇合之处,距离城墙有三里多远,距离州城北门,则是更远。 想要快速的过河进入城中,最快的方法就是沿着河道南行,最后在西门过桥。 过桥之后,只有一里多便是西城城门所在。 李绚一行人飞奔之下,前方不远处就是桥梁所在。 在他们的身后,无数的马蹄声如同轰然的闷雷,紧紧的追了上来。 李绚终于回头,一时间根本看不出有多少骑兵,朝着李绚的所在疯狂的杀了过来。 但可惜,他们会李绚之间的距离着实不短,不少人手里已经拉开了长弓,但射出的长箭根本就够不到李绚,甚至差的太远。 看到这一幕,李绚隐隐间露出一丝轻松,转眼,高头大马已经带着他冲过了石桥。 石桥虽然并不是太宽,但也足够有三匹马并行。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的石桥上,并没有什么百姓在来往,甚至在西门外,百姓都不多。 远处的勃伦赞刃看到李绚竟然已经越过了石桥,眼睛更是瞪的发狂。 他没有想到,李绚的速度竟然那么快,他们这些吐蕃骑兵队速度已经足够快了,但李绚千牛卫的速度更快。 不过想想也是,虽然吐蕃人的战马都是高原上善于奔跑的良马,但李绚的战马又差到哪里去呢。 千牛卫本身就是皇帝亲卫,所骑的马匹更是一等一的优良,相比于吐蕃战马也丝毫不差,尤其这里根本不是高原之地,吐蕃战马的特性根本发挥不出来。 而李绚本人所骑的大马,都是比其他千牛卫的马匹,还要更胜一筹。 眼看着李绚骑马丝毫不停的就要冲进洮州城,突然,洮州城的城门口,不多的百姓突然慌乱了起来。 城门下,两辆马车更是直接翻覆了过来,一下子就挡住了李绚的去路。 勃伦赞刃远远的笑了,转瞬间他就已经带着手下人冲到了石桥边缘。 看着远处城门下被拦住的李绚,勃伦赞刃脑中微微一闪,下意识的,勃伦赞刃猛地一勒马匹,整个人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朝着两侧挥手,数百名骑兵已经从他的身侧冲过,朝着远处的城门直接冲了过去。 勃伦赞刃抬起头,看向城门上的城墙之上,赫然就见两具伏远弩已经已经抬起,冰寒的冷光对准了岸边。 当第一名吐蕃骑兵骑兵冲过石桥的时候,“嗡”的一声,一支巨大的伏远弩箭已经瞬间划过无数空间,狠狠一箭直接射向了桥头的骑兵。 吐蕃骑兵转眼已经缩到了马腹之下,但紧跟着,就听“砰”的一声,血肉炸裂。 锋利无比的弩箭已经已经穿透了马身,然后狠狠的一箭直接贯穿了马腹之下吐蕃骑兵的身体。 连人带马被一起狠狠的贯穿,鲜血瞬间就流了一地、 “砰”的一声,骑兵连人带马直接倒在了地上,但就在这个时候,更多的吐蕃骑兵已经无视战友的身死,瞬间已经跟着冲过了石桥。 “嗡”的一声,又是一支伏远弩箭射来,“砰”的一声,又是一名吐蕃骑兵被贯穿身体,但却丝毫无法阻止吐蕃骑兵冲杀。 站在城门之前,李绚已经调转马身,看着远处冲杀而来的吐蕃骑兵,嘴角轻蔑一笑,冷声说道:“放箭。” 一声令下,已经并排排成一列的五十名千牛卫,全部从身后抽出了长弓,长箭对准最前面的吐蕃骑兵,转眼已经松开了弓弦。 “嗡”的一声,五十只长箭飞一般的穿过一百五十步的距离。 吐蕃骑兵灵活的翻身躲在马腹之下,然而不等他们有任何念头,身侧的战马突然脚软,然后向侧面一倒,轰的一声,直接倒在了地上。 马脖子上喷出的鲜血直接喷了他们一脸,插在那里的长箭更是令他们发怔。 “砰砰砰”转瞬之间,已经有十几匹战马轰然倒地,而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的脖子上都插满了长箭。 射人射马。 千牛卫极度冷静的射杀着弓箭范围内的所有一切马匹。 鲜血和死亡根本没有阻止吐蕃骑兵的冲刺,总共也不超过一里的距离,冲过去就能杀死李绚,冲进城中。 李绚就这么平静的站在城门之前,前面从大桥上冲杀过来的吐蕃骑兵虽然不少,但是因为大桥宽度限制,每一次通过大桥的骑兵仅仅只有三骑而已。 冲过来之后,这些骑兵又一个劲的快速向前冲锋。 头顶的上方,伏远弩在不停的发射,而躲过伏远弩之后,又将面对五十名千牛卫弓箭手的狙杀。 一时间,吐蕃骑兵就像是填油一样的,一个个送命,转眼已经有五十骑,死在了弓箭之下,可即便如此,依旧还有很多的吐蕃骑兵冲上石桥,朝李绚的所在的城门下冲杀了过来。 他们在拼,他们在拿命拼,像蜜蜂一样。 李绚手下的千牛卫,虽然都是弓箭好手,但同样因为桥面冲过来的吐蕃骑兵不多的原因,一轮齐射,总共也不是只能射杀十几名骑兵而已,就算是十轮,也不过是一百多名骑兵而已。 此刻对面聚集的骑兵数量,起码有上千之多。 勃伦赞刃站在桥对方,冷静无比的看着对面的李绚。 李绚没有动手,只是同样平静的看着勃伦赞刃,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对撞,一下子就撞出了无数的火光。 吐蕃骑兵如同麦子一样,被一茬茬的割倒,但仅仅在半刻钟之后,城墙下射出了箭雨,猛地一下子少了许多。 就是在这个时候,不知不觉中,地上吐蕃骑兵的尸体已经开始有些阻拦后面的冲杀。 他们在下意识的朝着两侧和更远处散开,试图从长箭更薄弱的地方冲杀。 城门下的箭雨越来越有些顾忌不到,尤其在多轮射箭之后,即便是射术精湛的千牛卫,胳膊也已经十分到酸涩了。 一名身披褐色虎皮披风,头顶带着青玉发带的将领,还没冲过石桥,就高声喝令:“散阵,冲杀。” 更多的吐蕃骑兵快速的散到两边,而新的将领刚刚冲过石桥,目光就忍不住的抬了起来,落在城头之上。 那里,更多的兵卒已经开始聚集,其中还有相当多的弓箭手。 “冲锋。”年轻将领一声令下,下一刻,散开的两百骑就已经蜂拥着朝城墙冲了过来。 在他们身后,更多的吐蕃骑兵已经依旧在疯狂的冲来。 然后,就在他们冲到距离城门只有一半距离的时候,“轰”的一声,无数的黑色箭雨突兀的飞起。 箭雨转眼已经落入到了吐蕃骑兵当中,瞬间带起无数的血花和死亡。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六章 轻骑冲锋,重骑列阵 洮州西门之下,李绚目光平静的看向前方快速冲刺的吐蕃骑兵。 一个个虽无青面獠牙,但干燥黝黑的皮肤,还有冷酷干瘦的面容,配上手里冲刺的长刀,让人不由得一凛。 直至两侧箭雨飞起,李绚才转身看向两侧。 西门之外,本就有一座码头。 城门两侧,各有一排存放货物的瓦舍,内中有空旷的庭院。 此刻这一排瓦舍院门关闭,但却有无数的弩箭从两侧的庭院中飞起,直接朝着前方的吐蕃骑兵黑影一般的落下。 经验老辣的骑兵,目光一数,立刻就能数出,这些弩箭,起码有千支之多。 也就是说,在两侧的瓦舍之中,共计藏了一千名弩兵。 一波弩箭还没有落下,另外一波弩箭已经再度飞起,轰然的落在了极速前冲的吐蕃骑兵身上。 “砰砰砰”的清脆声响,瞬息之间,冲锋的吐蕃骑兵已经少了一半。 这个时候,又是一波弩箭飞起,但这一波弩箭也落在了更后面的骑兵身上。 庭院的墙壁,将弩兵完全的挡了起来,没人知道他们藏在里面,同样的,也将他们的视线彻底的遮掩住了。 他们射出的弩箭只能杀伤固定区域内的吐蕃骑兵。 骑兵一旦冲出这一区域,立刻就更加凶狠的朝着城门冲去。 大地在剧烈的震动,地面扬起无数的灰尘。 李绚越过前冲的数百骑兵目光直接落在了后方的河对岸的勃伦赞刃身上,锐利的目光看清楚勃伦赞刃眼底的一丝后悔。 吐蕃轻骑跨越崇山峻岭,从高原直接翻了下来,本该携带的战甲和盾牌,全都没有携带,只带了弓箭和长刀。 但吐蕃人的弓箭,虽然射程不比唐军短,但劲力不足,这么远的距离,根本不足以穿甲,根本就伤不到李绚。 更别说,千牛卫今日出行的时候,还刻意带了盾牌。 一千五百吐蕃轻骑,依旧在源源不断的冲过石桥,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三分之一过了石桥,上百骑兵顶着弩箭朝城墙这边杀了出来,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还依旧还是有不少人冲过了弩阵,极速的向前冲刺。 李绚站在城门之下,手按着八面汉剑,听着轰然的马蹄声,脸上带出了一丝满足的神色,嘴里却在轻轻的数着:“五,四,三,二,一……” “轰”的一声巨响在远处吐蕃骑兵的脚下响起,下一刻,一名名骑兵突然在地面上不见了踪影。 无数的尘烟飞起,巨大的陷阱坑突兀的出现在地上。 一批批的吐蕃战马冲出来,根本没有丝毫反应就直接跌入到了陷坑之中。 刚刚急速冲出的吐蕃骑兵,还在使劲的加速,但就是这加速,直接将他们送进了地狱陷阱当中。 一根根倒插的尖锐木桩出现在地坑底部,跌进其中的骑兵和战马,瞬间就被直接贯穿,鲜血立刻就流满坑底。 “砰砰砰”一连排七个地坑突兀的出现在骑兵的前方,刚刚冲出弩阵地的骑兵瞬间就死了大半。 惨烈的模样,让看到的人忍不住的一阵眼跳。 对面河岸之上,勃伦赞刃面色平静的看着手下人的死伤,哪怕他们却到现在,连李绚的毛都没摸着,他也没有多少在乎。 越过河流和人群,勃伦赞刃看着站在城门下红衣金甲的李绚,李绚也同样在遥遥的望着他。 勃伦赞刃知道,今日这一切,就是一个陷阱,一个李绚布置的陷阱。 从胭脂河开始,就将勃伦赞刃一步步引入死亡陷阱的计划。 也就是说,南昌王已经知道他的到来,甚至知道的很早。 在城门两侧埋伏了弩兵不说,还挖了陷阱坑,最大程度的杀伤他们,但是,勃伦赞刃嘴角微微带起一丝冷笑,这样的小花样,又能有什么用。 尽管前方已经死伤了超过三百轻骑,河对岸,还有同样数量的轻骑在冲锋,朝着死亡陷阱冲锋,没有丝毫迟疑。 石桥之上,依旧有同样数量的骑兵在冲过石桥,冲进了前辈的行列当中。 勃伦赞刃冷笑着看了李绚一眼,随后一挥手,更多的吐蕃骑兵已经冲上连石桥。 “小小的水洼就想要淹没大象,天真。”冷哼一声,勃伦赞刃转头看向南面。 轰然的马蹄声出现在了视线的尽头,无数的骑兵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样,朝着勃伦赞刃所在的位置极速涌了过来。 一千五百骑兵,一千五百骑兵。 吐蕃人来了三千骑兵,一半勃伦赞刃亲自统帅,而另外一半,则被他安排从洮河上游直接偷袭洮州南门。 但是,如今洮州明显提前有了防备,洮州南门护城河上的吊桥已经被吊起,吐蕃骑兵根本无法冲过洮河,只能赶过来和勃伦赞刃汇合。 李绚同样看到了远处增援而至的吐蕃骑兵,深吸一口气,转身说道:“给战马披甲,上槊。” 李绚一声令下,身后堵住城门的板车立刻掀开,一领又一领的马甲被平放在板车上,足足有五十之多,而在另外一边的板车上,则是放着五十根丈八长的长槊。 四周的百姓,不,是辅兵,立刻开始帮助千牛卫上马甲。 他们本身就穿着坚固的明光铠,如今再配上马甲,长槊,立刻就成了全副装甲的重骑兵。 就在这个时候,城门当中,同样一队全副武装的重骑兵,护送着英王李显直接来到了南门。 李显明显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一脸茫然的样子,直到看到李绚,他才有些回过神。 “殿下下马!”窦骁直接将李显的战马拉到了一旁,然后扶着全副战甲的李显,在地上站稳。 “十八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显立刻抓住了窦骁的手臂,刚刚在府中的时候,吐蕃骑兵的突然来袭,让李显一脸懵,但他还没等反应过来,就一股脑被窦骁套上了一身的金甲,然后和同样已经准备好的重甲千牛卫一起杀到了西门,而到了西门,李显一眼就看到了李绚,还有在外面厮杀的吐蕃骑兵。 这一切李绚都知道,而且已经做了安排。 李显一下子就放心下来,但转身,他就要找窦骁问个清楚。 “殿下,臣只是奉命行事,一旦出事,就要带着殿下登上西城城墙,另外,还有就是张使君来的时候,控制住他。”窦骁提到张允恭的时候,李显一愣,立刻清醒了过来,对了,还有张允恭。 李显又不笨,怎么可能不知道张允恭有问题,只是一直没有什么针对他的实际证据。 唯一能够将他牵连进去了的,也就只剩下这一次的丢失库粮案,但现在粮食已经全部找回,朝廷不会重责这么一位刺史的,尤其是附近诸州的情况,都比洮州严重。 说不得这张允恭不仅无罪,而且有功。 但张允恭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李显心中有数,尤其如今,吐蕃骑兵已经杀了过来,谁知道他现在什么态度。 李显很快就被簇拥着上了城墙,这个时候,城墙上已经满是英王府护卫和来自李氏祖地的族兵。 李显刚刚站到城头,抬头去看城下的情况,就在这一瞬间,一面黑色的龙旗一下子就升了起来。 城内城外,看到这一幕的人群,不管是士兵还是百姓,一下子就肃穆起来,紧握手中的刀剑。 “大唐万胜,大唐万胜!”也不知道哪里开始低声喊了起来,随即声音很快传遍了整个洮州。 轰然的声音一下子就响遍了整个城池:“大唐万胜,大唐万胜!” 大街上刚刚抵达元帅府,听说李显已经离开了元帅府前往西门,脸色微变的张允恭,听到这个声音,终于彻底的明白,英王对于眼前的一切早有准备,他早就知道了吐蕃骑兵要来。 “父亲!”张七娘穿着一身银色的鱼鳞甲,手上还握着一把长刀,面带忧虑的说道:“父亲,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张允恭微微摇头,说道:“还能去哪里,当然是去见英王殿下,如今事情虽然发生了变化,但三千吐蕃骑兵来袭,依旧有我们立功的机会,只不过是没了独揽一切功劳的机会了。” 在张允恭原本的计划里,他是要趁着吐蕃骑兵来袭,然后裹挟李显逃走,这样即便是失去了洮州,他还能以救驾之功,在皇帝面前露面。 虽然李显只是皇帝的儿子,但皇子的救驾之功依旧不少,接下来,还有收复洮州之功。 当然,还有丢失洮州的责任,但问题是,南昌王在抵达洮州之后,就将整个洮州的兵卒全部收到手里了,护卫洮州也是南昌王的责任,丢了洮州,该处罚的也是南昌王。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英王在暗中谋划一切,如今说不定陷入危境的很可能是吐蕃人,而他们反而有了剿灭吐蕃人,重立战功的机会。 张允恭转眼就想通了一切。 尤其是在他带着手下人,上了西门城墙看到全部装甲的李显的时候,心中更是如此认定。 目光扫过,看到窦骁悄无声息的将他和手下人隔开,张允恭神色平静,没有丝毫异样,只是上前拱手,问道:“殿下,敢问如今何种情况,需要臣做些什么。” “如今什么情况,本王也不太清楚。”李显转身,看着张允恭,轻声说道:“使君应该比本王更清楚才是。” “臣,臣……”张允恭忍不住的紧张了起来。 李显淡淡的摆手,说道:“现在还请使君下令,将手下的人,全部都调出来吧。” 张允恭目光望向城外,城门之下这两队千牛卫已经全部着甲,而在城门两侧的码头仓房院中,整整一千名弓弩兵藏在其中,一侧空地上,满满当当的,全部都堆放的弩箭和放好的弩弓。 远处,急促的马蹄声在响起,吐蕃骑兵的增援已至。 但张允恭心里清楚,这一战,吐蕃人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机会。 南昌王从长安带来的,还有一千五百骑兵没有现身,更别说,张允恭自己的手下还有六百骑兵。 他侧身看了窦骁一眼,窦骁的一只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之上,只要张允恭敢说个不字,刀刃立刻就会斩下。 心中轻叹一口气,张允恭微微点头,说道:“臣遵令。”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七章 战场之上,唯军令是从 上千名吐蕃骑兵从东南沿洮河上游河岸而下,轰然的马蹄声,踩碎了岸边无数的麦田。 很快,这些吐蕃骑兵,就已经和勃伦赞刃汇合在一起。 这一刻,洮河对岸的吐蕃骑兵,数量已经超过了两千。 …… “咚咚咚……”不知道何时,一阵战鼓声已经在上方的墙头响起。 李绚抬头看向东南方向,他知道,这是有人在告诉他,吐蕃骑兵剩下不见踪影的五百人已经去了上面。 三千吐蕃骑兵,有五百人已经冲过来洮河,但在弓弩和陷坑的击杀之下,死伤已经超过了一半。 对面有两千名骑兵,还有五百吐蕃骑兵不见了踪影。 他们不是不见了,而是去了洮河更上游的地方,他们要从上游渡过洮河,然后攻击州城南门。 如今,洮河守军大部都在西门,其他东门,北门和南门的守卫立刻十分的薄弱。 只能用关闭城门的手段,来躲避吐蕃人的攻击。 吐蕃人都是骑兵,除了向城头射箭,他们真正的攻城手段并没有多少…… 就这个时候,李绚看到对面的骑兵一阵骚动,下一刻,一支五百人的骑兵已经朝着洮河下游,州城北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们抓住了洮州城防的弱点,人还是太少,即便是骑兵攻城,也很容易攻下。 这个时候,李绚的呼吸奇怪的逐渐平稳了起来。 他抬起头,越过宽阔的洮河,目光直接落在了对面勃伦赞刃的人身上。 这一刻,勃伦赞刃的脸上露出来狰狞的笑容。 他仅仅是一挥手,更多的吐蕃骑兵朝着石桥东侧冲了过来。 石桥足有五十米宽,下面是足可没头的湍急洮河。 吐蕃骑兵冲过石桥之后,更多的开始沿着东面河岸,贴着河边,避开箭雨,朝着南北方向延伸了过去。 与此同时,继续向前顶着箭雨,冲向陷坑的骑兵竟然也有不少。 战场之上,唯军令是从。 李绚虽然让人在城门之前,挖了十几个长五丈左右的陷坑,但陷坑中间依旧留有一丈左右的空隙。 骑兵只要避过陷坑,就可以从空隙上直接冲向城门。 李绚侧身看向左右两边,两边各有一队全副盔甲的重甲千牛卫,长刀已经被千牛卫收入刀鞘中,一根根丈八长的长槊搭在马甲后面的铁钩上,然后架在马脖子旁,斜着从马头上方刺向前面。 槊刃冷厉。 一旦开始冲刺,重甲骑兵立刻就将冲破前方的一切阻碍。 “提弓,自由射杀。”李绚冷静的下令。 下一刻,百名千牛骑兵同时提起左侧后的长弓,对准冲过陷坑的吐蕃骑兵一箭直接射了过去。 依旧先射马脖子,然后再射骑兵,冷酷有效率的猎杀。 转眼,刚刚冲过陷坑的吐蕃骑兵全部倒地,脖子上的鲜血流了一地,他们的手搭在长弓上,但根本没机会搭箭。 …… 李显站在城墙上,身后的黑旗在风中凌冽。 从上望下去,不管是千牛卫,还是两侧的弓弩兵,全部都在有节奏的猎杀着射杀范围内的吐蕃骑兵。 而位于范围之外的吐蕃骑兵,他们根本就顾及不上。 越来越多的骑兵冲向南北两侧,冲出了弓箭和陷坑的射杀范围,只需要一个拐弯,他们立刻就能贴着城墙,朝城门口的李绚等人发起冲锋。 可偏偏在正面,依旧有同样多的骑兵,在不顾生死的冲杀。 在正面,唐军已经占据了绝对的先手,但偏偏他们根本腾不开手,去解决两侧的敌人。 只要再过一阵,那么毫无疑问,两侧的吐蕃骑兵将会彻底的冲垮他们。 李显已经感到十分的着急,他抬起头,看向河对岸的勃伦赞刃,但李显的眼力并不是太好,只能看到一道人影从无数的骑兵围在中央,根本就看不清勃伦赞刃的模样。 随后,李显就转过了头,对着一侧的张允恭,说道:“张刺史,你觉得我们这一次有多大的机会赢?” 李显的语气当中带着一丝担忧,但张允恭却不敢真的相信李显在担忧,微微躬身说道:“回禀殿下,凭我朝如今的军力,吐蕃人根本没有多少机会的;殿下安排周密,到现在为止,我朝将士一无伤亡,实在难得。” “哦!”李显诧异的转过头,看向城墙之下。 果然,到现在为止,不管是千牛卫,还是弓弩兵,吐蕃人的攻击都丝毫没能伤到他们。 就在这个时候,南北面同时传来一阵惊呼声,已经有吐蕃骑兵在贴着墙根冲刺。 同时,有人从马上一跃而起,朝着城墙上方直接攀爬而来。 洮州城虽然是州城,但算不上城高,只有六米而已。 一根绳索从下面扔上来,直接套住了女墙,下一刻,吐蕃骑兵已经从马上一跃而起,拽着绳子开始迅速朝城墙攀爬。 “当”的一声,一把锋利的长刀已经直接斩断套绳,正在攀爬的吐蕃骑兵立刻就跳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弓箭从上面直接射下,一箭就贯入了这名吐蕃骑兵的咽喉。 然而不等城墙上的众人欣喜,就在这一瞬间,已经有更多的吐蕃骑兵开始套着女墙,朝城墙攀登。 或者说,专门有一队的吐蕃骑兵,在其他骑兵冲杀的时候,负责攀爬城墙,从另一方面攻入洮州。 李显看到这一幕,呼吸都不由得沉重了起来。 还不等他开口说什么,就听“轰”的一声,一共六个陷阱坑突兀出现在南北两侧冲刺的吐蕃骑兵前路上。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几十名极速冲击的吐蕃骑兵已经轰然掉进了陷坑当中,被里面的尖利木桩,直接贯穿。 “砰砰砰”更多的吐蕃骑兵紧接着就掉了下去,但也有更多人及时的停下了脚步。 他们并不像之前正面冲杀的那些吐蕃骑兵,快速的通过弩箭覆盖区,然后根本无法减速的直接冲进了陷阱当中。 他们这些人又是刚刚从侧面拐过弯来,速度并不快,关键时刻,更多人及时的停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位于最前面的吐蕃骑兵突然散开,下一刻,一只只背着草袋的吐蕃骑兵从后面而上,直接将满是泥土的草袋扔进了陷坑中,后面更多的吐蕃骑兵同样开始这么做。 填坑,他们在填坑。 唐人能挖坑,吐蕃人自然就能填坑。 不仅如此,正面在冲击弩阵的吐蕃骑兵也在不知不觉中快速的朝两侧散开。 冲入弩阵当中的吐蕃骑兵队密度在飞速降低,但弩箭的发射却丝毫没有降低的趋势,用不了多久,大唐弩兵的弓箭就会被消耗一空。 李绚抬头,望向对面的勃伦赞刃,忍不住的感慨一声:“果然是战场老将啊!” 论钦陵家族的这些人,各个都是人才。 论钦陵的老爹禄东赞,一辈子帮助松赞干布崛起高原,他的两个儿子,又先后担任吐蕃国相,还有剩下的三个儿子,也在各地不同的领域为整个家族贡献力量。 勃伦赞刃作为统领一方的战将,一生不知道历经多少的大战,几年前的大非川之战,就有他的参与。 漠视生死,狡计百出,如果不是李绚今日早有准备,恐怕今日这一战,究竟谁胜谁负,还说不定。 …… 几乎在极短的时间里,陷坑已经被一一填满,局面对洮州越发不利。 “停止射击。”李绚一声令下。 瞬间,头顶的鼓声一停,一变。 两侧仓房院落之中,弩箭在一瞬间全部停止了射击。 “冲!”无数的吐蕃骑兵中,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下一刻,他们已经蜂拥着朝着城门冲了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高高的举起右手,这一刻不知道多少人的呼吸停滞了下来。 河岸对面的勃伦赞刃更是直直的看向李绚,拳头紧握,看着李绚两侧红衣金甲的千牛卫,勃伦赞刃真的想将他们全部斩杀,将他们全部成为自己的功勋。 更多的吐蕃骑兵开始飞速的冲了起来,骑兵无非就是一个速度,速度快一步者杀人,慢一步者死。 “传令,投掷铁蒺藜。”李绚右手猛地挥下,下一刻,就见一捧捧黑色的铁蒺藜,被城墙上的投石机直接扔了出去,如同天女散花一样,直接落在城墙百米开外的地面上,并且还在迅速的向远处蔓延。 极速冲刺的吐蕃骑兵碰到这些铁蒺藜,刚刚冲了没几步,身下的大马已经不由得剧烈嘶鸣起来。 下一刻,战马朝一旁侧倒,瞬间,无数的铁蒺藜已经刺入了他们的体内,鲜血瞬间流了一地。 转眼之间,正面,两侧,正在极速冲锋的吐蕃骑兵立刻倒了一地。 不仅如此,更多的铁蒺藜还在朝着远处狠狠的投掷而去。 在这个范围之内的吐蕃骑兵,全部都落入到铁蒺藜的范围当中,稍一挪步,立刻就踩到了铁蒺藜之上。 更多的,是凄惨的马匹的哀鸣声,虽然它们被无视的铁蒺藜刺入体内,但它们毕竟没死。 凄惨的哀鸣声,在战场上,莫名其妙带着一丝不幸的气息。 城墙上的李显看到这一幕简直惊了,他忍不住的看向窦骁,问道:“这些投石车是什么时候被送到城墙上的?” “是昨日,不过这些投石车送上来之后,并没有组装,只是到了今日凌晨才迅速的组装了起来,而且也没有调试,谁知道这些铁蒺藜竟然这么好用。”窦骁忍不住的挠挠头。 这些原本用来投射石块的投石机,换成了投射铁蒺藜,一下子就将吐蕃骑兵损失了数十名骑兵和战马。 不仅如此,更多的战马,即便是被快速的勒住,也同样被迫陷身于无数的铁蒺藜当中,根本动弹不得。 李显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的叹道:“怪不得父皇曾经说,王叔守御无双,有他在,本王的安危,就丝毫不用担心,看样子,所言不虚啊!” 一侧的张允恭脸色不由得一变,他似乎有些搞错了对象。 今日这一切,造就这样局面的,似乎并不是李显,而是南昌王李绚。 如果这么说的话,那么下面的那只重甲千牛卫,他们,不过是诱饵而已。 让对面的吐蕃骑兵以为有机可趁,以为杀了李绚就能够冲进洮州城,然而他们根本不知道,李绚早就在城外布下了铁桶一样的防御,更何况,还有上千大唐铁骑没有现身。 如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三千吐蕃骑兵,怕是已经完了。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八章 穿插,切割,包围,歼灭 李绚站在城门之下,身边千牛卫分列两侧,前面的大道之上,一片哀嚎。 不知道多少吐蕃骑兵被突然扔下的铁蒺藜给弄的人仰马翻,鲜血长流,一片惨不忍睹的景象。 就是对岸的勃伦赞刃,看到这一幕,也惊了。 勃伦赞刃的脸色彻底的阴沉了下来,他现在终于敏锐的认识到,眼前这件事情,他似乎是做错了。 他不应该直接去冲击城门的,现在别看只有南昌王和千牛卫在城门之下,但在看不见的地方,他们究竟有多少手段,谁知道。 勃伦赞刃并不是容易放弃之人,侧过身,一声令下,下一刻,身边的一队白色披风的骑兵,已经风一样的冲过石桥,一连串的命令已经被迅速的传入到前方吐蕃骑兵队耳朵里。 很快,所有的吐蕃骑兵全部翻身下马,身上的披风全部都被他们撕下,包裹在长刀上,然后朝着地面用力一挥。 前面的地上,铁蒺藜已经被彻底的扫到了一边。 城墙上的投石机已经停止了动作了,毕竟李绚即便提前准备了铁蒺藜,但投石机几番投掷下来,整个地面几乎都已经被填满了,根本没有再多余的铁蒺藜了。 吐蕃骑兵用身上的披风和衣服当扫帚,将所有的铁蒺藜全部都扫至一旁。 极短的时间里,这些铁蒺藜已经被造成了一堆一推的,同时,也打通了他们通向李绚的道路。 就在地上的铁蒺藜,快步要彻底清扫一空的瞬间,冷冽的声音再度响起:“弓箭手,射!” 李绚一声令下,下一刻,两侧的庭院之中,重新装好弩机的弓弩手,再度抬起了弩箭。 下一刻,无数的弩箭已经直接朝空中激发而去,转眼间,已经形成两捧箭雨,一左一右,一南一北,分别朝着两侧疾飞而去。 城墙上下的所有人,都看到箭雨落在即将扫干净铁蒺藜的吐蕃骑兵身上,瞬间就带起了无数的鲜血和死伤。 但更多的人也注意到,这一次的弓弩兵射击,直接忽略了前面的吐蕃骑兵,开始猎杀南北两侧的吐蕃骑兵。 也就在南北两侧的吐蕃骑兵被挡住的一瞬间,李绚冷冽的声音响起:“千牛重骑,出击。” “轰”的一声,全副重甲的千牛卫已经提起长槊,朝着前面的吐蕃骑兵直接就冲了过去。 也就在这一瞬间,天地之间,更多的轰然的踏步声响起。 更远处,南北两个方向的城墙下,各有七百五十骑兵,全速的朝着吐蕃骑兵的背后狠狠的冲了过来。 右卫铁骑。 之前深藏了许久的一千五百右卫铁骑,终于现身。 或者这么说并不准确,这一千四百的铁骑当中,有一千是训练有素的右卫骑兵,有一百是长安的金吾卫,还有四百,是从三千杭州卫当中,挑选传来的,最擅长骑兵纵横的士卒。 他们这些人,之前一直隐藏不出,但到了现在,一下子就全部跑了出来。 从吐蕃骑兵的背后,狠狠的突袭而出。 …… 对岸的勃伦赞刃,看到这一千多骑兵队出现,原本凝重的神色竟然彻底的放松了下来,甚至闪过一丝不屑和冷笑:“这么早就将最后的底牌全拿出来了,真的是不知死。传令,南北两路骑兵,从后包抄唐军骑兵,务必将他们一股全歼。” 勃伦赞刃一声令下,立刻就有亲兵领命,快速的朝着南北两个方向,极速的冲击而去。 如今的三千吐蕃骑兵,有五百原本就被留在上游,绕路去袭击南门;另外有五百骑兵,沿洮河而下,从北侧石桥渡过洮河,去威胁洮州北门。 勃伦赞刃手上如今只有两千骑兵,然后这两千骑兵也已经有超过一千,被投放到了对面的河岸上,其中有超过一半已经折损。 如今勃伦赞刃身边的骑兵,已经不超过一千之数,但他依旧没有丝毫犹豫,手向前一挥,更多的吐蕃骑兵已经冲上石桥,朝着对岸的唐军直接杀了过去。 笔直向前,也不用拐弯。 因为在他们的前面,以李绚为首的一百千牛卫重骑,已经回归竖直一列,朝着正面不到两百多骑兵凶狠的冲了过去。 千牛重骑,不动则已,动则迅若雷霆。 面对面前不到两倍,已经被弓弩和陷坑,折磨的精神十分疲惫的吐蕃骑兵狠狠的撞了过去。 突然间的动作,让吐蕃骑兵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们手都长弓刚刚拔出,还没来得及搭弓上箭、 这个时候,重甲骑兵已经冲到了眼前,丈八长的槊刃瞬间就穿透了吐蕃人的胸膛,然后将他们狠狠撞起。 血雾立刻在半空中飞扬了起来。 …… 战场在一瞬间被切割成了好几块,李绚正面的两百吐蕃骑兵,左右两侧,各自剩下两百多左右的吐蕃骑兵。 石桥之上,正在快速冲过桥来的骑兵,还有石桥另外一侧,勃伦赞刃率领的不到一千骑兵。 南北两侧,上下游正在朝洮州城包抄而来的一千骑兵。 看的出来,勃伦赞刃非常有耐心,他在用自己手下的两千骑兵,直接吸引李绚的注意力,然后从容的调动上下都一千骑兵,围猎南北,从李绚手上最后的一千五百右卫骑兵的背后,狠狠的刺了过来。 原本是李绚在战场之上围猎吐蕃骑兵,现在成了吐蕃骑兵从外围围猎李绚的右卫铁骑。 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非常有耐心的李绚,这个时候,开始有些急躁了起来。 他亲自率领重甲骑兵,从一丈宽的陷坑间隙,朝着面前的吐蕃骑兵杀了过去。 长槊一闪,转眼已经从一名吐蕃骑兵的咽喉掠过,然后轻巧的就像是蜻蜓点水一样的落在另外一名吐蕃骑兵的咽喉。 鲜血刚刚飞起,重骑就已经飞速前冲,更多的吐蕃骑兵还有看清楚,人就已经跌落马下,只有咽喉一点鲜红。 之前为了躲避弩箭,吐蕃骑兵分的很散。 骑兵冲锋本就分的比较散,没有多少人能像李绚手下的千牛卫这样,对阵型要求十分严格。 极短的时间,已经列成一竖。 李绚开头,手里的丈八长槊冲杀开路,两侧的千牛卫手里长槊同时扬起,然后凶狠的刺入两侧的吐蕃骑兵身上。 他们没有丝毫的分散,而是跟着最前面厮杀的李绚,直接前冲,前冲,朝石桥前冲。 远远的看上去,就像是扬起镰刀的蜈蚣一样。 透过飘洒而起的鲜血,李绚的目光落在了对面的勃伦赞刃身上。 这一刻,勃伦赞刃的脸上露出来无比的惊骇,他已经弄清楚了李绚的目标,他要冲上石桥,堵死石桥。 只要堵死石桥,吐蕃骑兵的增援送不过去,那么在石桥的另外一边,唐军的骑兵,短时间内,就以一千五对五百,形成了绝对的优势,唐军可以肆意杀戮。 只要唐军将这五百吐蕃骑兵击杀,那么到时候,一千五百多唐军骑兵,面对剩下不到两千的吐蕃骑兵。 有城池作为依靠,他们几乎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这才是南昌王真正的目的。 城上城下,看清楚这一点的人,眼中都露出了无比的骇然。 长槊笔直向前,一名吐蕃骑兵已经被李绚狠狠的刺飞了出去。 巨大的力量横扫,旁边的数名吐蕃骑兵已经被直接横扫下去。 下一刻,长槊再度前刺,刚刚冲出石桥的吐蕃骑兵,瞬间就被一槊直接刺着倒飞了回去。 无数的吐蕃骑兵在疯狂的冲刺,想冲过石桥,和同伴汇合在一起,但却被李绚和千牛卫重骑死死拦住。 被切断联系的骑兵和依旧链接在一起的骑兵是两个概念。 一旦石桥被切断,就等于唐军骑兵对吐蕃骑兵形成了切割包围,然后灭杀,而没有被切断联系,则依旧是一千五百多的唐军骑兵,对差不多同样规模的吐蕃骑兵。 不仅如此,眼前的吐蕃骑兵,都是真正的百战老卒,但那些唐军骑兵,虽然是右卫精锐,但真正上战场厮杀的次数并不很多,同样数量,吐蕃骑兵拥有很大的优势。 但现在,这股优势已经被彻底抵消,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李绚。 “冲,冲,冲!”勃伦赞刃疯狂的大吼,眼睛里满是血色:“杀了他,只要杀了他,我们就能杀死所有唐人。” 石桥狭窄,一次只能够容许三名骑兵冲刺。 李绚虽然站在桥头,但他的身侧,还有九名重甲骑兵,手里的丈八长槊,不停的向前突前刺出,然后又收回。 李绚死死的钉在桥头,其他骑兵冲锋的时候,他休息,其他骑兵后撤的时候,由他来挡住所有的追兵。 仅仅片刻功夫,桥头已经倒了一堆死尸,有吐蕃骑兵的,也有千牛卫骑兵的,更多的还是战马。 此刻,李绚身后的一百千牛铁骑,除了留下十余人协助李绚以外,其他的骑兵已经疯狂的朝着两侧的吐蕃骑兵杀去,与此同时,轰然的马蹄声,也在吐蕃骑兵的身后响起。 唐军骑兵主力,杀到了战场。 长槊扬起,血色弥漫。 …… “叮”的一声,一只短箭穿过面前骑兵的身体,然后朝着李绚的脸颊狠狠的射了过来。 李绚迅速的转头,短箭直接钉在了李绚的虎头兜鍪之上,强大的力量,让李绚不由地更加侧头。 也就在这一瞬间,两把长刀已经朝着李绚的胸口狠狠的斩了过来。 但这一瞬间,李绚看都没看,手里的长槊已经迅速的跳起,闪电般的刺入了眼前这两名吐蕃骑兵的胸口。 人则是稍微退开一步,避开了从身前划过的长刀。 吐蕃人的箭射来也不是一支了,但大多数都被李绚的明光铠直接挡了下来,他们真正能攻击的,只有李绚的面目,但可惜,李绚的反应太快,吐蕃人弓箭,根本就伤不到他。 但好在,不停的弓箭之下,李绚终于还是退了。 李绚退了,一步退开,便已经退出了石桥。 吐蕃骑兵队脸上露出了狂喜。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冰冷的声音响起:“传令,弩兵,出击。” 李绚一声令下,几乎在转眼间,城门之声的鼓声骤变。 下一刻,城门两侧,实际上院门同时被打开,上千名端着弩弓的弩兵已经飞速的冲了出来。 如同天女散花一样,只不过他们散的,是吐蕃人的命。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九章 黑齿常之,李谨行,李多祚 一支支冷寒的弩箭从李绚身后射来,越过他的头顶,直接没入了身前吐蕃骑兵的胸膛,血花顿时飞了出来。 不等他落地,更多的弩箭已经他的头顶飞过,直接射进了后面石桥上,更多的骑兵和战马的身上。 李绚从桥头退开,但弓弩手立刻就递补了上来。 无数的弩箭,雨点一般的射向石桥上所有的吐蕃骑兵。 “砰砰砰!”弩箭直接射穿吐蕃骑兵的身体,钉在了石桥上。 石桥的宽度,严重限制了吐蕃骑兵的动作,进不得退不得,只能绝望的面对死亡。 整座石桥,已经成为了上面上百名骑兵的死亡地狱。 李绚的目光越过石桥,落在对岸的勃伦赞刃身上。 霎那间,勃伦赞刃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阴狠的毒狼盯上一样。 对方一步步的将他引入陷阱,然后利用特定的地形围杀他。 围杀? 勃伦赞刃心里顿时一惊,下意识的看向身后,但身后的农田和远处的山林幽幽,根本看不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不对。 洮州城发生了如此的大战,为什么远处的村落这么宁静,起码他们也应该派人来看一看情况吧。 勃伦赞刃突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立刻开口下令:“马上让突兀枝和山藏青率军返回,与大军汇合,桥上的骑兵全部退出,所有人立刻散开。” 勃伦赞刃的命令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但没有人犹豫,立刻疯了一样的去传令。 然而不等他们走出多远,南方,一匹战马已经从洮河上游快速而来,上面驮着一具满是鲜血的身影。 对方趴在马上,看到这边,竭力的抬起身,对着这边的大军似乎在呼喊着什么,从大军之中,立刻飞出来数十骑前去迎接,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只长箭突兀的从后方飞来,“嗖”的一声,一箭贯穿了那名骑兵身体。 骑兵晃悠一下,下一刻,人已经直接栽倒在地。 就在这个时候,巨大的轰然马蹄声在北方响起,紧跟着,无数的黑色骑兵已经从南方沿着洮河西河直接冲杀了下来。 黑衣黑甲,唐军骑兵。 这是从哪里来的唐军骑兵? 不仅勃伦赞刃看呆了,几乎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全都看呆了。 他们怎么会有援军,吐蕃骑兵的突袭从开始到现在也不过是短短一两个时辰而已,怎么可能会有援军? “这是前一阵赶往临潭的右领军卫中郎将黑齿常之麾下的骑兵。”张允恭站在城墙上,脸色惨白,带着一丝惨笑说道:“黑齿常之出现在这里,那么在北面,便是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的手下了。” 张允恭现在算是彻底看清楚,李显虽然还算是有一定的能力,但如今这一切,真正在暗中做局的,是南昌王。 南昌王除了是洮河道行军副元帅,副总管以外,同样还是左相刘仁轨的孙婿。 不管是李谨行,还是黑齿常之,都是刘仁轨当年在安东道的部下。 如今吐蕃骑兵来袭,也只有南昌王能让他们积极配合。 如今从城头朝石桥桥头看去,站在那里的李绚,他哪是在阻隔吐蕃骑兵和汇合,他是在守护自己的战利品。 三千吐蕃骑兵,有一千是死在了李绚手下的,而剩下的两千,则是黑齿常之和李谨行争夺的猎物。 勃伦赞刃不是庸人,想明白这一点,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调转马头,疯狂的大马,飞速的朝着西边的方向急速冲去。 身边的无数吐蕃骑兵没有丝毫犹豫的紧跟而上,上千人疯狂的朝西边群山逃去,丝毫没有恋战。 也就在这个时候,南面轰然的巨响声响起,数不清的黑衣黑甲的骑兵,从南面极速冲击包抄而来。 …… 李绚越过石桥,望向勃伦赞刃逃窜的方向,那里是茫茫群山,李绚忍不住的感慨说道:“果然是战场老将,还是有自己的一套的。” “王爷,他是要山下重整旗鼓,和大军一战吗?”周乾骑马停在一侧,望向远处的吐蕃骑兵,面色凝重。 “聪明人都不会这么做。”李绚摇摇头,说道:“黑齿常之中郎将,带了一千的铁骑,燕国公带了一千的铁骑,两面包抄,关键是在河东岸,还有本王的一千五百骑兵,和一千弓弩兵,他怎么挡。” 说到这里,李绚稍微停顿,轻声说道:“关键是,吐蕃不知道现在我军来了多少,也不知道,我军后面还有多少援军,心思慌乱之下,恐怕会像壁虎一样,断尾求生吧。” 李绚回身,看向城门两侧,正在被弓弩兵和骑兵猎杀的吐蕃骑兵,有些皱眉说道:“告诉丘贞沐和崔鼎,抓紧时间,西面的热闹,我们也去凑一凑。” “喏!”周乾一听,脸色立刻就亮了,转身立刻前去传令。 五百多的吐蕃骑兵,散失了机动性,在弓弩兵和右卫骑兵队围杀下,尽管依旧在拼命的抵挡,但仅仅在两刻钟之后,就被彻底的屠杀殆尽。 留下城墙上的士卒补刀,李绚已经率先带着弓弩兵冲过了对岸。 然后快速的朝着西面战场的方向冲了过去。 不过他们的速度虽然不慢,但也比不过之前在冲杀的右领军卫骑兵。 很快,在一条拐弯的岔路口,李绚看到了正在收拾残局的一队右领军卫骑兵,地上躺了上百名的吐蕃骑兵。 他们被留下来断后。 这些右领军卫骑兵看到李绚,没有丝毫犹豫的躬身让开前路。 李绚对他们点点头,然后率军直接走过。 “吐蕃人这是士气崩溃了。”周乾看到眼前的局面,忍不住的一声叹息。 “三千骑兵来到大唐,最后只剩下不到一千,就算是再怎样的精兵,心里都会惶惶无措,他们现在最担心的是被大军黏上,一旦后援赶到,他们就彻底完了。”李绚说着,抬起头,望向西边的天空。 那里又是一阵厮杀声传来,想来,勃伦赞刃又留下了两队吐蕃骑兵用来阻挡大军的脚步,而他自己,则是率军冲向了山中,只有进了山,他们的处境就会好上许多。 毕竟吐蕃山地颇多,山地作战的本能,已经深深的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 如果真的让他们逃进山林之中,吐蕃人怕是真的有可能会逃走不少,甚至还会有人沿着山脉,一路从南面登上高原,然后重返吐蕃。 “加速!”李绚一声令下,一众弓弩兵已经开始快速的奔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后方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李绚回头,就看到右卫骑兵已经直接赶了上来,为首的正是丘贞沐和崔鼎。 “杨宣。” “属下在。”杨宣立刻从弓弩并当中快速奔出。 “令所有弓弩兵,即刻上马,一马双人,一起赶往西边谷口。”李绚冷峻的下达了命令。 “喏!” 李绚的命令很快就传达了下去,骑兵和弓弩兵经过了一番并肩厮杀之后,已经没有什么隔阂。 转眼,弓弩兵已经全部上了战马。 “走!”李绚立刻率先奔马而行。 两刻钟之后,他们已经来到了山谷谷口,血腥的战场已经来到了尾声。 数百名吐蕃骑兵被拦截在谷口,因为有一队骑兵,已经提前被安置在了这里,截断了吐蕃人的退路。 李绚率军赶来,两侧,黑齿常之和李谨行立刻就带着手下亲兵前来迎接。 “王爷!”身材如同铁塔一样的黑齿常之远远的就对着李绚拱手,声如洪钟。 李绚赶紧拱手还礼:“中郎将。” 另外一侧,李谨行已经年近花甲,但头发乌黑,精神矍铄。 李绚看到之后,率先拱手:“大将军!” “王爷!”李谨行恭谨的还礼,身后的一众骑兵也放慢了马速。 李谨行是粟末靺鞨人,他手下的粟末靺鞨骑兵乃是右领军卫骑兵主力。 黑齿常之是边路军,他率领的一千骑兵,多数是幽州军。 “情况如何了?”李绚看向远处的战场,赶紧询问。 “回禀王爷,右领军卫郎将李多祚率一百骑兵,堵住了山谷入口,吐蕃骑兵被直接拦下,然后基本全歼。”李谨行拱手叙述详情。 吐蕃骑兵毫不犹豫逃走山谷口,但没有想到,右领军卫郎将李多祚早在之前,就已经率领两队骑兵挡在了这里。 一整排的石头堵在谷口,吐蕃骑兵向前冲,他们只需要轻松猎杀便可。 “李郎将干的不错。”李绚点点头,然后说道:“其他人无所谓,但勃伦赞刃必须找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喏!”李谨行和黑齿常之同时领命。 他们都知道,眼下这场歼灭三千吐蕃骑兵的战事,不过是整个青藏大战之前的甜点罢了。 吐蕃人虽然号称有三十万大军,但实际上连仆从军用全部都算进了里面。 而且即便如此,三十万大军也不过是个虚数罢了,他们真正能够上战场厮杀的,也不过是只有二十万而已。 可即便是二十万,也有整个唐军大军的两倍。 这将是一场苦战,这是谁都清楚的事情。 三千骑兵的确不算什么,但论钦陵的弟弟勃伦赞刃,一旦落入他们手中,不管是活捉,还是击杀,所能造成的影响力,也绝对不逊色于一万大军,这里面能做的文章太多了。 …… 半个时辰之后,有人前来禀报:“启禀王上,大将军,中郎将,发现身穿勃伦赞刃服装的吐蕃战士,没有找到勃伦赞刃的人和尸体。” 李绚眉头一挑,坐在马上,望向西面的群山,轻声说道:“看样子,他是自己一个人先逃了啊,传令,熟悉地形的洮州役卒和李氏族兵,即刻进入山中搜捕,活捉勃伦赞刃者,爵升三级,钱十万,到了现在,本王要活捉到他。” 活着的勃伦赞刃,才能给大唐带来最大的价值。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章 活捉勃伦赞刃,推李显首功 漆黑一片的山地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夜风轻轻的吹过,带起一片落叶。 骤然,刀光一闪,落叶已经被一刀斩成两半。 “蠢货,没人。”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骤然响起,随即,三道身影从树后转了出来。 左右两个人手里持刀,目光警惕的看向四周。 侧边斜起的刀光,隐约倒映出了中间人影的模样,赫然正是勃伦赞刃。 如今的勃伦赞刃身边,也只剩下了两个护卫,其他人,早就在洮州役卒和李氏族兵的追杀下,为他牺牲了。 那些本地人,比他们这些吐蕃人,还要更加熟悉山里的地形。 …… “都坐下歇歇吧。”勃伦赞刃说着,直接靠着树木就坐了下来。 坐下的同时,他的耳朵也紧跟着竖了起来。 黑暗的山谷当中,除了他们三人,再没有任何声音。 “大将,喝口水吧。”一旁的中年侍从,将一只巴掌大的水壶递到了勃伦赞刃的手里。 勃伦赞刃轻叹一声,拧开水壶,将里面将近半壶的水,直接倒进了自己的喉咙当中,然后才递回给了中年侍从。 中年侍从也不喝水,将水壶递给身后的年轻人:“钦若,去找点水,同时看看,有没有唐军追上来。” “喏!”年轻侍从钦若,没有犹豫,立刻站起来朝山地深处走去。 他刚才似乎隐隐听到,从里面传出了一阵水流声。 黑暗的山地深处,走到了极近处,钦若终于看到了水源所在,一个不大的水潭。 他赶紧将水壶里的水全部都倒出去,然后才小心的从里面取水。 取满一壶水,钦若首先抬起头,将壶里的水,咕噜咕噜的全部倒进了喉咙。 风声一闪,一张人脸突兀的出现在钦若的头顶,不等他反应过来,一只绳套已经死死的套进了他的脖子里。 同时两只异常有力的手臂已经紧紧的按住了他的双手,半点拔刀的机会也不给他。 不是一个人! 脑海中的念头刚刚闪过,下一刻,就听咔擦一声,他的脖子已经被绳套拉折了。 紧跟着,钦若的衣服便被脱了下来。 黑暗中,某一个和他身形差不多的人,穿上了他的衣服…… …… “这一次是我错了,若是一开始就选择正面攻城,以三千对五千,我们还是有胜算的。”勃伦赞刃脸上满是苦涩,到了现在,他总算是弄清楚,这一次唐军动兵,究竟动用了多少人手。 李绚从长安带来的一千六百骑兵,洮州的三百役卒和六百李氏族兵,还有李谨行和黑齿常之带来的两千骑兵。 总共四千五百人投入了战斗。 当然,城墙上,还有三五百的役卒在守卫,还有从洮州杨氏和洮州陈氏调来的护卫和家丁,最后便是张允恭藏起来的几百骑兵。 原本后面那些人是用来防备张允恭的,但在李绚战场占据优势之后,张允恭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大将,没那么容易的。”中年侍从低声劝解,说道:“我们之所以不能直接攻击临洮,而是因为要提防从临潭和河州赶来的援兵,甚至还有兰州方面。” 勃伦赞刃脸上微微带出一丝苦笑,他也是战场杀伐老将了,如果不明白,他们这一次本就突袭而来,最好是抓了李显,然后直接退回到高原去,丝毫耽搁不得。 稍微一耽搁,他们就很有可能会被各方面来的援军给直接围死。 他们从山下下来的时候,相对要省力一些,可即便如此,花费的时间也不短,就是因为要绕开一些唐军把守的关卡,而那些关卡,全都是道路便利之处。 一旦他们成功抓了李显返回,更不可能走便利之路,而越是绕远,越有被堵住的可能。 所以实际上,他们根本没得选。 “大将,这一次,我们之所以失败,还是因为有人泄密。”中年侍从的声音说到一半,勃伦赞刃眉头一挑,神色舒展开来,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快速的脚步从黑暗中传来。 勃伦赞刃朝着钦若的方向看了一眼,黑暗之中,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 勃伦赞刃没有在意,他转过头看向中年护卫说道:“是的,有人泄密了,我们来这里的消息被泄露了。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能准确知道我们的兵力数目和部署,甚至还无声的布了局……钦若。” 勃伦赞刃感觉到钦若走了跟前,脚步还没有停下,下意识的抬头,这个时候,钦若突然将扔出了手里的水壶。 勃伦赞刃下意识的去接,但就在这个时候,一股温热的液体已经洒到了勃伦赞刃的脸上。 血。 熟悉粘度和温度,勃伦赞刃顿时就知道,那是血,是中年侍从的血,他死了。 冷冽的刀光闪烁,勃伦赞刃下意识的朝着侧面砍去,但这个时候,他直接斩了一个空。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火光突然亮起,黑暗的小山谷中,勃伦赞刃的四周十米开外,林林散散的站了七八个人。 有的拿着火把,有的举着弩弓,有的提着长刀,火光昏暗,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 勃伦赞刃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知道,刚才的那名刺客之所以没有抓他,就是因为要活捉他。 作为吐蕃前国相禄东赞的儿子,吐蕃前国相赞悉若和吐蕃现任国相论钦陵的弟弟,他一旦被大唐活捉,对吐蕃各部造成的影响是极度深远的,甚至可能会动摇吐谷浑各部族此战的信心。 下一刻,勃伦赞刃已经倒转长刀,朝着自己的脖子已经抹了过去。 “嗖”的一声,一只弩箭闪电般的射入勃伦赞刃的手臂,下一刻,长刀落地。 火光中,一根绳套闪过,勃伦赞刃已经被直接套住,然后强大的力量向后一拉,勃伦赞刃立刻就被拖倒在地。 紧跟着,数道身影扑到了勃伦赞刃的身上,正想要继续挣扎的勃伦赞刃看到这些人影直接愣了。 因为他面前的这些人,全都穿着黑色的夜行衣,根本不是唐军的惯用服色。 这些究竟是什么人? …… 明亮的火光下,无数兵丁守卫,洮河道行军大元帅府。 李绚,李谨行,还有黑齿常之,三人共同站在一起。 对着上方,穿一身红衣金甲,坐在那里的的李显拱手身施礼:“臣李绚,李谨行,黑齿常之,拜见英王殿下!” “好了,诸位免礼。”李显温和的笑笑,白了一眼最左侧的李绚一眼,然后说道:“诸位此番杀敌无数,本王本应当给三位敬酒,但此刻诸事繁杂,一切等到诸事处理完毕,再请三位赴宴。” “不敢。”三个人同时拱手,脸色肃然。 这个时候,李绚上前一步,拱手说道:“此战有赖殿下以身为饵,引诱吐蕃骑兵上钩,之后又坐镇指挥,此次能有今日大胜之局,此战,殿下当为首功。” 李绚一番话说完,在场众人,除了李谨行和黑齿常之以外,嘴角都忍不住的微微抽动。 大家都是明眼人,如何看不出来,眼下暗中统帅诸部,坐镇指挥的,其实是李绚才对。 但现在李绚却将功劳直接推给了李显,虽然众人都觉得荒唐,但也都有些看不懂。 那可是三千吐蕃精骑啊,这种功劳说让就让出去了? 李显忍不住有些苦笑的看向李绚,说道:“王叔,这里也不是外面,不妨实话实说,今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三郎到现在也还是满头雾水?” 李显虽然亲眼看了一场战场厮杀,但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具体的情由如何,李显一概不知。 李显看向李绚,站在侧前的洮州张允恭,洮州长史祁年,还有洮州司马韦平,全部都看向了李绚。 甚至就连一旁的李谨行和黑齿常之,同样看向了李绚。 他们两个可是知道详情的,但现在却要李绚对李显解释。 李绚脸上带出一丝苦笑,然后拱手说道:“回禀殿下,此事安排,乃是陛下和天后之意,政事堂,中书省和兵部亦都知晓。” 李绚一句话,让在场众人无比震惊。 尤其是张允恭,更是瞬间就白了脸色。 皇帝和天后知道这件事情,那么也就意味着他们全都知道张允恭的那些事情。 “原来是父皇和母后的安排。”李显有些发愣,恍然又有些轻松。 看着站在下面的李绚,还有李谨行和黑齿常之,李显忍不住有些苦笑的摇头:“原来如此,以显作为诱饵,引诱吐蕃骑兵突袭,然后用准备好的大军将其歼灭……” “殿下!”李绚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李显直接摆手,理解的说道:“此事本王心中有数,有王叔,燕国公,还有黑齿常之将军在,本王看起来是身陷风暴之中,但安全没有丝毫危险,局面如何本王还能看的清楚,尤其一路上,王叔也用心良苦。” 李显对着李绚感激的微微拱手,这件事情,李绚虽然一直都没和他讲事情的真相,但却在暗中用各种手段来提醒他,只是他一直没有听懂而已。 来到洮州之后,李绚也一直都让他待在州城。 之后即便是开战之后,李显被带往西城门。 李显虽然为人有些惫懒,但心中清楚,那里其实是整个洮州最安全的地方。 尤其是在他控制了张允恭之后,整个洮州更是再没人能威胁他的安全。 “不过此事,王叔终究隐瞒了三郎,回去之后,可要好好的补偿一番。”李显眼珠一转,已经重新盯向了李绚。 事情过了,以李绚对李显的了解,他知道,这事从这里已经过了。 “臣遵令!”李绚拱手,然后上前一步,说道:“回禀殿下,此番大军出动,共击斩首吐蕃骑兵两千九百人,另有近一百人被俘虏,无一人投诚。” “无一人投诚?”李显愣了,今日之战到后面,唐军优势明显,吐蕃人被杀的人头滚滚,竟然无一人投诚? 李谨行这个时候上前一步,拱手说道:“殿下,此战吐蕃骑兵,乃是论钦陵和禄东赞一族的本部精锐,对吐蕃,对论钦陵家族都异常的忠诚,这样的精锐在整个吐蕃也只有不到六万,如今在洮州折损十二分之一,已经开始影响到论钦陵对整个吐蕃的控制,大军开战之前,能够绞杀三千吐蕃骑兵,足够提振大军士气了。” “唯一可惜的是,没有抓到勃伦赞刃!”李绚的话还没有说完。 外面,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响起……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一章 这世上,哪有动不了的人 “殿下!”李竹站在门口,对着李显微一拱手。 李显微微点头,李竹快步的走到了李绚身侧,将一张短笺递到了李绚手里。 李绚看了一眼,眉头微皱,李竹已经躬身退了出去。 “何事?”李显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李绚微微摇头,道:“没事,洮州役卒和祖地族兵并未找到勃伦赞刃的踪迹,看样子,我等今夜都别想早歇了。” 张允恭站在一侧,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南昌王是真的没有找到勃伦赞刃吗? 心里算计着,张允恭忍不住的看了侧面一眼,张七娘立刻就捕捉到父亲的眼神。 随后,她上前一步,声音清脆的问道:“不知可否问王爷一事?” 李绚侧身看向穿一身鱼鳞甲的张七娘,眉头皱了皱,然后突然淡笑了起来:“七姑娘这样装扮,倒颇为有些女子巾帼的风范。” “王爷过奖了。”张七娘忍不住的得意的笑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身边传来的轻咳声,脸上的笑容一敛,然后问道:“都说战局瞬息变化,不知王爷是何时和燕国公,还有黑齿将军商定作战的,如今轻易就歼灭了吐蕃三千骑兵,而且自我损失还不到三百。” “三百这个数字已经不少了。”李绚的神色突然间冷冽起来,不客气的说道:“前线军卒,在前面拼死搏杀,不是在后面随意被别人当做数字来评判的。” “七娘失礼了。”张七娘嘴角微微抽搐,脸上带出了一丝苦笑的神色,南昌王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她。 这个时候,张允恭终于站了出来,拱手说道:“王爷勿要误会,小女别无他意,不过是在关心战局罢了。” 李绚脸上微微泛起一丝冷笑,随即说道:“战报绝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知晓的。” “七娘,你先出去。”张允恭根本没有丝毫犹豫,就直接将张七娘赶了出去,利索的惊人。 仿佛在一开始,他就已经预料到李绚要将张七娘赶走一样。 没有了外人,张允恭这才笑眯眯的拱手,说道:“下官身为洮州刺史,但对这一仗细节了解极少,朝廷若是问下来,下官这里着实不好回复,不知王爷可否解惑。” 李绚脸上的冷漠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随即他微微拱手,然后面色客套的说道:“使君多虑了,此事原本就是要告知使君了,其实本王在数日之前,就已经去过河州了。” “王爷已经去过河州了?”张允恭惊了,他忍不住的问道:“王爷是何日去的河州?” 李绚这一次没有犹豫,很直接的说道:“就在三日之前,就是察查粮库的那一日,本王连夜就去了河州,和燕国公,还有黑齿中郎将商定了计划,然后才又连夜赶回,之后,便是洮州这边的布置了。” “洮州的布置,王爷暗中调动了杨宣麾下的役卒和李氏族兵,然后又从府库当中,调取了大量的弓弩,然后又悄无声息的挖下陷阱坑,一口气将整个吐蕃骑兵全算计其中。”张允恭忍不住的嘴角抽搐,最后摇头说道:“王爷真是足智多谋啊!” 张允恭实在没有想到,李绚竟然在暗中做了那么多的事情,而且将他全部都瞒在了鼓里。 对他的不信任,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李绚淡淡的说道:“调动役卒在本王的权责之列,至于李氏族兵,陇西李氏与国同休,国战即是族战,为国效力在所不辞。” 张允恭面无表情的低头,轻声说道:“王爷所言极是。” “其实本来此事也是要告之使君的,但可惜出了马志和陈夏之事,让人难免怀疑城中有吐蕃人的眼线,故而做事才不得不隐晦一些,这才没有告之使君。”李绚很温和的笑笑,拱手之间,眼底满是诚恳。 张允恭脸色却是不由得微微一变,什么防备眼线,完全可以明说,他们防备的这眼线正是张允恭本人。 看着李绚那看似诚恳,实则暗藏算计的眼神,张允恭心里暗骂一声,狡猾的狐狸。 南昌王就是在怀疑他张允恭在给吐蕃人暗通消息,刚才那话就等于是在明说,但……事实也的确正是如此。 不过张允恭倒是没那么在乎,因为没有证据,谁也奈何不了他。 如今的张允恭,唯一能被抓住的把柄,便是私募骑兵。 但他早有应对,因为这些兵卒虽然精锐,但手中的武器只有刀剑,没有弓弩,也没有甲。 他们和张允恭之间,最多只是雇佣的关系,不是只服从于他张允恭的私兵,而是他张允恭特意提前准备出来,准备送到军中参军的乡兵。 当然,乡兵数量,还有军械数目,有些特定的规制,张允恭绝对是逾越规制了。 他原本是打算硬抗这个罪名的,但谁让前不久,皇帝下诏,悬赏良家子。 有能斩获吐蕃赞普者,封异姓王;斩获大将军者,授大将军;获次以下者,节级授将军中郎将。不限白身官资,一例酬赏。 这些百姓就是主动集结在他的麾下,打算上阵杀敌的良家子。 尤其到了如今,这批骑兵已经被南昌王和李谨行,还有黑齿常之三人瓜分,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加没有人能治他的罪。 终于说交通吐蕃,中间在做手脚的人,从来就不是他张允恭。 张允恭做了多年的刺史,对朝中的律法清楚无比,他的这些事情,即便是三法司会审,也难以找到什么罪名。 皇帝是不会因此而轻易动他这么一个边州刺史的。 当然,虽然没有证据,但前线诸将对他的不信任,也是非常明显的,甚至暗地里讥讽,他也只能受着。 张允恭眼珠一转,便满脸担忧的拱手道:“王爷所言无差,在洮州城中,应该还是有吐蕃人的细作在,若非如此,他们又如何能够准确的知晓王爷前往洮州之事,不若由下官察查如何?” 李绚惊讶的看着张允恭,人得是有多不要脸,才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这个时候,李绚就看到李显正抬起头看着他,其他的李谨行和黑齿常之也同样抬头看向他。 处置一州刺史,不在他们任何人之权范围之内,哪怕确定张允恭有问题,他们也不能奈何他怎样。 毕竟张允恭没有明目张胆的谋反,而且神色颇为恭敬,所以哪怕为了洮州的安定,他们也必须按耐心中的急躁。 李绚笑了,对着张允恭点点头,说道:“此事繁复,还有劳使君操心了。” 张允恭心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然后拱手说道:“殿下放心,臣必定不负所托,揪出此事背后的阴谋元凶。” 张允恭拱手告辞。 李显目送他离开,随后转头看向李绚,皱眉问道:“王叔,此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是。”李绚抬起头,轻轻冷笑:“此事结果虽然需要陛下裁定,但我们也还是能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做些什么的……” …… 马车之内,张允恭背靠在车厢上,眼睛微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对于的张七娘,在不停的摩挲着手指,终于她心里忍不住,开口问道:“阿耶,此次吐蕃大败,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全都付之流水,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还有族里的交待?” 张允恭出身敦煌张氏,他的妻子出身侯莫陈氏,张氏虽然受到了侯莫陈氏的影响,但双方的立场还是有着极大区别的。 “族里不用管,只需我们能和朝中的关系更近一步,族中便不会多问。”张允恭依旧闭着眼,但说话之间,他的语气已经满是自信。 “阿耶?”张七娘有些听不大懂。 张允恭随即补充了一句:“明日,派人去杨家把婚事退了吧,想必他们也乐见如此。” 张七娘微微一愣,随后低头,说道:“遵令,只是,阿耶,英王都并不喜欢女儿,南昌王又铁石心肠,根本不为所动,这……没用的。” 张允恭微微摇头,说道:“你错了,南昌王和英王不好得手,并不意味着就没有办法,此趟西征,宗室除了英王和南昌王以外,还有相王,此番,他正好要去敦煌,明日,你便启程回敦煌吧。” 洮州已经没有机会了,张允恭能保住自己已经不错了。 所以,现在想要破局,只能够从李旦的身上想办法。 张七娘默然低头,许久之后,她才缓缓抬头,说道:“女儿回敦煌没有问题,只怕敦煌那边别有算计……” “独孤家的算计和我张家有什么关系。”张允恭眼角闪过一丝冷笑,他最多不过是在独孤家算计的时候,跟着占点便宜,让他和独孤家站在一起,怎么可能。 张家做事历来非常小心,朝廷轻易之间根本抓不住他们的破绽的。 每当朝廷在世家之间占上风的时候,张家立刻就全面的倒向朝廷,捞取好处,一旦朝廷势弱,他们立刻就开始暗中做手脚,虽然令人不喜,但还不至于罪大恶极。 外面,马车突然一停,外面声音传来:“使君,刺史府到了。” “嗯!”张允恭点点头,然后掀开车帘走了下去。 府门口,管家张忠恭敬的等待着。 张允恭看了四周一眼,然后迈步走进了刺史府,然而刚刚走进刺史府,张允恭突然脚步停下,脸色愕然。 “怎么回事,家里怎么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张允恭环视四周,整个府邸之内的仆役和侍女,全都不见了踪影。 张忠脸色苦涩的说道:“回禀郎君,刚才周参军带人,将府中的仆役和侍女全部都带走了,还有舅老爷,也一起给带走了。” “周封。”张允恭的脸色忍不住的一变,周封是洮州的法曹参军,法曹参军来他这里抓人,必然是受到了更上层的允许。 “南昌王!”张允恭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他立刻就明白,这是南昌王在收拾他。 南昌王虽然无权对他做些什么,但是他府中的这些人,全部都在南昌王的权限之内。 甚至都不需要南昌王动手,洮州法曹,就足够整治他了。 整个洮州,已经不在他张某人的掌控当中了。 但还好,他还有七娘。 张允恭回头看向七娘,颇有些天姿国色的七娘。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随即…… “奉南昌王令,召张七娘张露儿问话!”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二章 隐瞒实情,密折长安 洮河道行军元帅府内,李显目光瞪着张允恭离开,眉头皱起,看向李绚:“王叔,我们就奈何不了他吗?” “是的。”李绚侧身看向一旁的李谨行,耸耸肩,说道:“一州刺史,即便是燕国公手持御剑,也奈何不了,毕竟张使君做事十分谨慎,臣查了几天,也终究还是没有找到什么能用来治罪的把柄。” 身怀二心这种罪名,只有皇帝能用,他们这些人,是不能用的。 李显转头看向李谨行,李谨行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只要殿下下令,臣即刻就去斩了那人。” 李绚微微一愣,侧身诧异的看了李谨行一眼。 高眉深目,李谨行是粟末靺鞨族人,他们对大唐皇室相当的尊敬。 李谨行,还有黑齿常之都是一样,尽管他们已经是大唐臣子,但对天可汗的敬畏已经深入骨髓。 只要李显下令,李绚不反对,他们立刻就会灭了张允恭满门。 看到李显迟疑,李绚赶紧摆手说道:“不必如此,臣已经下令洮州法曹,收押刺史府内所有一众仆役和下人,甚至就连之前软禁在刺史府的陈夏,法曹都已经接管过来,剩下的府中只剩下刺史和他家的管家两个人……总不能让张使君饿死吧。” 李绚说完,李显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旁的李谨行和黑齿常之已经一脸惊讶的看着李绚。 李绚这一手,看起来稀松平常,但实际上却是相当狠辣。 张允恭虽然还是洮州刺史,但如今,整个洮州,兵曹,法曹,户曹,库曹,功曹,士曹,六个参军,还有司马和长史,已经全部听李绚所令。 如今再把刺史府的所有仆役和下人收押,那么张允恭立刻就从一个掌握一州一切权利的刺史,变成了指挥不动任何人,等同于被软禁起来的闲人,这种心理落差,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但偏偏,这些,李绚做出来,完全不违制,这手段就相当难得了。 “那么对他呢?”李显并不明白李绚的阴狠手段,或许说,他对那些仆役和下人并不在意。 毕竟那些人,就算是全都杀了,也伤不了张允恭分毫。 “这恐怕就要殿下将今日之战,写成奏折,呈送长安,陛下自有决断。”李绚再度拱手。 无论如何,处置张允恭都是皇帝的权利,他们可以变相的软禁张允恭,张允恭也可以畏罪自杀,但绝对不能是他们动手,甚至都不能让别人怀疑是他们动的手。 李显下意识的说道:“那么此事就拜托王叔……” “还是让姚长史来写吧。”李绚转头,看向站在侧畔角落里的姚令璋。 姚令璋是从四品上的英王府长史,这种事本身就是他的职权。 “此番殿下以自身为诱饵,站立城门之上,引得吐蕃骑兵狂攻不已,当为首功。”李绚侧身看向了姚令璋。 姚令璋一愣,下意识的看向了李显。 李显同样糊涂了,下意识开口说道:“此事明明是王叔……” “殿下错了,吐蕃人的目标,从来就不是臣,而是殿下,此事陛下心中有数,燕国公和黑齿中郎将也同样心中知晓;况且殿下这一次,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得个首功,还是应该的。”李绚侧身看向黑齿常之和李谨行,眼神示意。 黑齿常之铁塔一样的汉子,这个时候却忍不住的脸色茫然。 反而是一旁的李谨行,眼珠一转,就已经想明白了李绚心中的计较。 如今李绚已经是鸿胪寺少卿,检校右卫将军,任洮河道行军副元帅,行军副总管,如果再进一步,恐怕会更加的显眼,如今有李显在前面盯着,李绚受到的关注就要少上许多。 具体就这件事来说,首功是李绚的,还是李显的,对李谨行而言,都没有区别,都不会影响他。 李谨行随即上前一步,拱手道:“殿下,南昌王所言不差,此番殿下虽然诸事无定,但殿下终归在战事站立于城头,始终没有退却,引得吐蕃狂攻不已,为我们歼灭他们赢得了时机,殿下不避凶险,鼓舞士气,的确当为首功。” 听到老上司这么说道,憨厚的黑齿常之同样拱手道:“殿下行止若定,困刺史,灭敌兵,当为首功。” “这首功,真的是本王的?”李显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下意识的看向一侧的姚令璋。 李绚不等姚令璋开口,直接拱手道:“殿下以首功,的确有些可惜了,毕竟陛下最多不过勉励几句,其他的奖赏怕是没有了。” 听到这里,姚令璋不再迟疑,拱手道:“殿下之功,不用我等去说,只需抓到勃伦赞刃,一切便都清楚。” “对,抓紧找到勃伦赞刃。”李显立刻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此事该当紧要,不过还是首先要将今日之事送报长安,还有兰州,闻喜县公那里,也需要及时禀明。”稍作停顿,李绚接着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临潭,临夏,河州诸县,叠州,芳州,鄯州等地,都要严密封锁边境,如今勃伦赞刃不见踪影,未免他逃回吐蕃,还请姚长史即刻行文,通报各州各县小心察查。” “下官遵令。”姚令璋立刻拱手,然后转身看向李显:“殿下!” “如此,就麻烦长史了。”李显对着姚令璋点点头。 姚令璋立刻当着几人的面,将奏本详细的写明。 除了战场情况外,这其中关于杨瑾杨宣叔侄,还有李缥,陈夏,马志等人的事情,也都全部写明。 最后还有关于张允恭的一干事宜,众人虽无实证,但他的险恶用心还是昭然若揭的,全部都写于奏章之上。 李显,李绚,李谨行,黑齿常之,全部都在上面画押用印,然后看着姚令璋亲自将奏章送走。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这个时候,李显下意识的问道:“王叔,刚才李竹送来的?” “殿下请过目。”李绚淡淡笑了笑,然后从袖子里抽出短笺,然后递给李显。 李显接过之后,看了一眼,瞬间双眼圆睁:“这……” 李绚笑笑,然后从李显手里接过短笺,转身递给李谨行和黑齿常之,沉声说道:“此事,还请二位保密。” 李谨行看了一眼之后,就神色平静的递给了黑齿常之,然后看向李绚问道:“王爷可是不想让勃伦赞刃被捕获的消息为吐蕃所知?” “不错。”李绚点头,然后说道:“若是勃伦赞刃被抓的消息被论钦陵所知,那么吐蕃说不得立刻就会在边境发起攻击,此时前线,尤其是鄯州方面,还没有完全准备妥当,所以一时间消息还不宜泄露出去。” “王爷是觉得这洮州城内,还有吐蕃细作?”黑齿常之一句话,立刻就知道了李绚心中担忧所在,他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傻。 李绚点点头,说道:“如今大战,虽然吐蕃大败,但城中和吐蕃通信的细作,还没有彻底的找出来,另外除了这些人以外,还有吐蕃在洮州的坐探,这些人不做他事,专门负责紧盯情报,一旦有事,消息立刻就会从看不见的地方传到吐蕃,我等虽可以关闭城防,但总也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那这人,就不宜再留在洮州了。”李谨行突然开口,面色郑重的看向李绚。 李绚认同的点头,说道:“当然,这人终究是要秘密送往长安的,但在送往长安,顺路在兰州停一停,有些事情,或许裴尚书那边想问。” 李谨行颔首,勃伦赞刃本身的作用非常重大,他不仅是论钦陵的亲弟弟,同样是吐蕃顶级贵族,一部统帅,如今他的被俘,将会直接撼动前线吐蕃大军的人心。 这里面的使用时机需要非常谨慎的拿捏,绝对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最好,还是我们先问一问。”黑齿常之突然开口,肃然的看向李绚。 李绚微笑着点头,说道:“当然,吐蕃人在临潭至吐蕃一线,还有黄河河道两岸,以及鄯州等地的部署,都需要从他嘴里问出来,问出来之后,我等再送一份密折递往长安,至于最后这人最后是留在兰州,还是递送长安,就是陛下和中枢诸相的决策了。” “那此人?” “在元帅府地牢。”李绚转头看向李显,轻声说道:“殿下一起去吧。” 李显脸色微微有些僵硬,但最终还是点头,站起来,说道:“好!” …… 元帅府地牢在西北侧偏僻之所,这里原本是李氏用来惩罚过错族人的地方,但如今已经被千牛卫团团围住。 李绚缓缓的下行,他走在最前,前面火把照亮了整个地牢。 李绚微微回头,说道:“地牢当中,如今关押了三人,张使君的妻舅、侯莫陈氏的陈夏,张使君的女儿、陈夏的外甥女张七娘,还有一个便是勃伦赞刃,若是他人问起,诸位只说前二人便可,毕竟侯莫陈氏背后的牵扯也不小。” 李显,李谨行,黑齿常之同时点头,李谨行轻声赞叹道:“都说王爷为人谨慎,如今看来,所言不虚。” 走下石阶,李绚淡淡笑笑,随后说道:“谨慎之事,力弱为主,若是力强,便可直接平推。” “王爷所言极是。”黑齿常之开口说道:“大军作战,胆大心细,勇猛突进,便已经足够。” “中郎将战力非凡,骁勇无比,本王听岳翁提起过。”李绚回首对着黑齿常之点点头。 黑齿常之忍不住的笑了,刘仁轨是他的老上司,甚至对他有救命之恩。 李绚作为刘仁轨的孙婿,不管是他听刘仁轨说的,还是他自己也这么想,都让黑齿常之忍不住的高兴。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三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坝毁于蚁穴之中 昏暗的牢房之上,“啪”的一声,一只长鞭已经狠狠的抽在挂在墙上的人影身上。 脏发垂下,看不清面目,但上身布满了鞭痕,血液在鞭痕中央渗出。 每抽一下,他都发出一阵阵痛苦的闷哼,但他依旧在咬牙使劲的坚持着。 李绚站在牢房门口,回头看了李显一眼,轻轻一笑,转头对握着倒钩长鞭的千牛卫说道:“先给他的伤口上撒上盐,折磨上一夜,然后清洗干净,然后再在伤口上撒上糖,再找一窝蚂蚁,等蚂蚁吃饱了再问,应该就容易多了。” 听到如此平静,却又无比阴狠的话,挂在墙上的人影迅速的抬起头,满脸怨毒的看向李绚。 勃伦赞刃,这个被挂在墙上的人,满身血色鞭痕的人,正是勃伦赞刃。 吐蕃国相论钦陵的五弟,勃伦赞刃。 李绚身后,站着李显,李谨行和黑齿常之。 李绚的话刚说完,李显的脸上就露出一丝不忍,反倒是李谨行和黑齿常之,神色要平静许多。 “王爷!”周乾从侧畔走出,对着李绚微微拱手。 李绚摆手,直接说道:“去找盐去。” “喏!”周乾立刻躬身,然后带着两名千牛卫一起离开了。 李绚踩着地面的干草,走到了勃伦赞刃的身前,下意识的伸手抹了抹鼻子,有些嫌弃的说道:“真臭啊,你这是有多久没洗澡了?” “滚,你这个恶魔。”勃伦赞刃恶狠狠的瞪着李绚,如果不是身体被死死的吊着,他甚至会直接扑过来咬李绚一口。 李绚轻轻笑笑,转身便抓起一旁火盆里烧红的烙铁。 炙热的铁火,让空气都发出一阵焦味。 李绚拿着开始发暗的烙铁,轻轻的凑近勃伦赞刃血淋淋的身体。 能看的出来,他身上已经好几处被火烙的痕迹,但都被鲜血和鞭痕给遮挡住了。 周乾做事,还是很周道的。 李绚手里的铁烙稍微靠近,勃伦赞刃的身体立刻就下意识的后缩。 李绚一愣,然后举着烙铁靠近勃伦赞刃的脸部。 勃伦赞刃使劲的想要别过头,避开李绚的烙铁,仿佛一点也不想沾到他一样。 “原来,你也怕啊!”李绚一句话,勃伦赞刃愣了。 他使劲的想要转过头,正面看向李绚,但不知道为什么,身体的本能死死的阻止了他。 因为铁烙就在他的脸前,只要碰上,他这张脸立刻就会被毁掉。 “呵呵!”李绚笑了,论钦陵的弟弟,就这! 下一刻,李绚手里的铁烙,贴着勃伦赞刃的咽喉,胸膛,小腹一直向下。 火热的温度炙烤着勃伦赞刃的肌肤,让他能清楚的感受到烙铁的位置,还有意图…… 就在烙铁下滑到腹部的时候,勃伦赞刃终于忍不住叫道:“不要!” 李绚手里的烙铁又下降了半分,炙热的触觉弄的勃伦赞刃心惊肉跳,但好在李绚一下子就停了,让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但他的心随即又紧紧的提了起来,因为李绚的烙铁始终就停在那里,只要再往下落三分,就会彻底的毁了他。 “看样子,你心里还是有些想法的。”李绚面色平静的抬头,但嘴角已经微微翘起。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勃伦赞刃死死的咬住了牙齿,虽然身处险境,但他太知道自己开口的下场了。 李绚手里的烙铁轻轻的向前,然后突然“啊”的一声叫起,勃伦赞刃顿时跟不住的跟着叫了起来:“啊……” “嘿,嘿!”李绚轻轻了拍了拍勃伦赞刃的脸颊,冷笑着说道:“叫什么,还没有开始呢!” 勃伦赞刃的叫声顿时停止,他能感受到了火热的烙铁就在小腹之上,是他刚才下意识的吸肚子,才没有让烙铁烙到肚子上,更加没有再往下。 刚才那一嗓子,也是李绚先叫,他才跟着叫了起来。 看着勃伦赞刃一脸心惊肉跳的模样,李绚平静的说道:“不用着急,现在就算是你想说,本王也还不愿意听呢,真正的大餐还没有开始,不用着急。” 李绚回头看了一眼牢房门口,周乾还没有回来。 李绚这才回头看向一脸紧张的勃伦赞刃,轻声开口:“告诉你一件事,就在刚刚,英王殿下已经下令,洮州,河州,叠州,芳州,鄯州,兰州几个地方,严密封锁边境,然后派遣捕快差役和兵丁,进入山野之中搜寻你的踪迹。” “我?”勃伦赞刃有些诧异的开口,随即,他的眼睛就忍不住一跳,神色瞬间紧张了起来。 “看样子你是想到了啊,没错,就是要作出你还在逃的假象,让你的那位兄长,知道你还没被抓……”李绚盯着勃伦赞刃的眼睛,轻声说道:“所以,我们有的是时间,一两个月不敢保证,但三五天还是绝对没问题的。” 勃伦赞刃的左半张脸,突然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眼神中满是惶恐。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周乾手里捧着一盆白净的食盐来到了李绚的身侧。 李绚看了勃伦赞刃一眼,然后伸手抓起一把白盐,轻声说道:“这应该就是从茶卡盐湖挖出来的青盐吧,青盐在长安也是价格不菲,现在用这些青盐来招待你,也不亏了。” 李绚手里的青盐落下,大半落入到了木盆当中,但他的一根手指却带着十几粒青盐,重重的点在了勃伦赞刃的伤口上。 “嘶!”一声咬牙倒吸气的声音迅速的从勃伦赞刃大嘴里传来,他脸上这个时候已经十分扭曲。 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一点盐,沾到伤口就已经让人疼痛无比。 “疼吗?”李绚看了勃伦赞刃扭曲的面容一眼,然后不等他回答,便已经说道:“想来应该是疼的,不过这股疼痛,你应该是能忍的,周乾!” “王爷!” “去找点铁屑,最好是那种浸过尿的铁屑,然后和这些青盐混合在一起,然后抹到我们这位大将军的伤口上,最后采用烙铁这么一烙……这盐,这铁屑,还有那尿,就会永远都烙在大将军的体内。” 李绚的话音刚落,勃伦赞刃的脸色已经变得无比恐惧。 “再数一数,看看我们这位大将军的身上,只有百道鞭痕,看看需要用多少盐和铁屑?”李绚说完,一只手已经再度点在了勃伦赞刃的皮肤上。 瞬间,勃伦赞刃已经使劲的扭曲了起来,同时猛地一下子,痛声哀哭:“不要,不要……” 他崩溃了。 李绚微微的松了口气,手里举着铁烙靠近勃伦赞刃的面孔,火色照亮了他的眼睛。 李绚轻声在他耳边说道:“很好,保持这种状态……现在,本王的第一个问题:你的名字叫什么?” 勃伦赞刃使劲的咬着嘴唇,使劲的侧过头,不愿开口。 李绚有些不耐烦,一只手已直接插进了一旁的青盐里,这一下,不用李绚开口再问,眼角看到这一幕的勃伦赞刃已经忍不住惊恐的叫了出来:“赞刃恭顿,我叫赞刃恭顿,噶尔·赞刃恭顿。” 噶尔·赞刃恭顿,这才是勃伦赞刃的本名。 就如同论钦陵的本名叫做噶尔·钦陵赞卓,噶尔是他们的姓。 只不过在做了国相,又叫大论之后,本人唤做论钦陵。 勃伦赞刃,勃伦应该是他爵位或者官职。 “你现在多少岁了,你的职务是什么?”李绚紧跟着又问了出来,丝毫不给勃伦赞刃思索的时间。 “三十六岁,右勃伦兼青州将军。”勃伦赞刃话语说出,就连他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李绚嘴角微微闪起一丝冷笑,随即说道:“按理说,你是吐蕃贵族,今次之事,虽然重要,但也轮不到你亲自出面的地步吧,难道说,是你家大兄逼你来的?” “胡说,这一次是我主动请缨来的,抓住大唐亲王,然后返回乌海,诱唐军来攻。”勃伦赞刃一句话说完,他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抽,似乎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他哀求的目光落在李绚身上,希望李绚千万不要猜出这其中的秘密。 “原来,论钦陵和吐蕃主力如今在乌海,你们本来的目的也就是要诱使我朝大军远征乌海,那么伏俟城,你们还是要放弃了,就像是上一次你们做过的那样一样。”李绚忍不住冷笑,这就是论钦陵应对大唐攻击的手段。 其实上一次大非川也是一样,不过那一次,薛仁贵直接打下了乌海。 但乌海实在太远,路途艰辛,补给不足,最后被人所趁,最后才导致大军溃败。 这一次也是一样,方法不在于新旧,只要好用就行。 李绚甚至在长安的时候,就已经猜出来吐蕃人的方略。 放弃城墙,将大量的吐谷浑遗民丢给大唐,大唐若是要替吐谷浑复国,就必须要收敛人心,自然就不能不管他们,粮草的成倍消耗更是促进了大唐的战败。 李绚抬起头,看向李谨行和黑齿常之,平静的说道:“二位,本王要问的,基本上都问完了,剩下的就是二位的事情了;二位经验比本王要丰富,该怎么问,应该不用本王再教了吧。” “王爷放心,下官明白。”李谨行和黑齿常之同时拱手,他们两个要问的,是唐吐边境,吐蕃大军的详细部署情况,该怎么问,李绚已经做了很好的例子,剩下的就是他们两个的事情了。 李绚刚要离开,李谨行突然停步,叫住李绚,低声问道:“王爷,那件事情?” 李绚微微一愣,随即恍然说道:“燕国公是说芒松芒赞的生死问题,你看,他现在人到了这里,这么久都没有担心逻些那边,已经足够说明芒松芒赞现在还没死,起码是现在还没死,当然,也或者是论钦陵没有告诉他真相……”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四章 长安政事,早有议定 夜色浓重,一队千牛卫从洮州城飞速的驶出,朝着长安的方向疾奔而去。 千牛卫六百里加急,换人不换马,终于紧跟着前一批驿卒的脚步,在第三日黎明时分冲进了长安城。 紫宸殿中,李治坐在皇座之上,侧边坐在武后,另外一边站着太子李贤。 下面左侧,站在尚书右仆射戴至德,中书令郝处俊,侍中赵仁本,侍中张文瓘,中书侍郎李义琰,中书侍郎杨武,黄门侍郎来恒,黄门侍郎高智周,正谏大夫薛元超,吏部尚书李敬玄,户部尚书窦玄德,大理寺卿段宝玄等人。 右侧站着检校兵部侍郎高侃,左金吾将军程处弼,左金吾将军秦善道,禁军中郎将程务挺等人。 在大批将帅西调的情况下,大唐中枢依旧组织起了华丽无比的军事参谋高官。 李治手里把着昨夜从洮河道送来的六百里加急,然后面色平静的看着众人,说道:“众位爱卿,论钦陵派了三千吐蕃精骑前往洮州,试图抓捕英王李显,但可惜,一战下来,三千精骑全死在了洮州。 这一行吐蕃骑兵的统帅,是国相论钦陵的五弟勃伦赞刃,洮河道正在全面追捕,相信不日就有结果。 现在议一议吧,接下来该当如何?” “陛下。”中书令郝处俊站了出来,对着李治拱手说道:“陛下,此次西征,多方筹备,终于在洮州有所得,虽然三千吐蕃精骑,数目超过预期,但已经全部死亡,便也没有必要再多讨论,一切按照前议便可。” 李治点点头,目光看向其他众人,众人皆都不语。 最后,李治看向身边的武后,轻声说道:“皇后,此事你怎么看?” “陛下,三郎冒着风险,站立城门之上,南昌王,燕国公,还有黑池常之,几人一番苦心谋划,才将突袭而来的三千吐蕃骑兵全部歼灭,没有必须再改变原先的策略,事关整个大局,如今的洮州也是相当重要的起点。” 稍微停顿,武后接着说道:“既然是起点,那么紧跟着顺次展开便是。” 洮州的事情,本就是一个局,但这样的局,并不仅仅只有洮州一个,只是如今得手的,只有洮州。 李治点头,叹声说道:“好吧,传旨南昌王,即刻将洮州的三千骑兵尸体送往兰州,交由兰州处理;令燕国公即刻接管所有俘虏马匹,筹备洮河道进军事宜。” “臣遵旨。”郝处俊立刻躬身应诺。 “传令,兰鄯道行军元帅……”李治话还没有说完,外面一只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洮州六百里加急禀奏。” “传!”李治顿时坐直了身体,他的目光在桌案上的奏章上,这本也是洮州的六百里加急禀章,而是这东西是昨晚送到宫里来了,距离现在不过是三四个时辰而已,立刻又有新的奏章到来,李治的眼里已经带着一丝期待。 很快,一名风尘仆仆的千牛卫,就快步的来到了大殿之中,也不多言言语,将背上的奏本呈上。 王福来亲自过去接过奏本,然后轻轻挥手,千牛卫立刻躬身,然后快步退了下去。 奏本放在御案上,李治有些迫不及待的拿起,打开。 看到奏本的瞬间,李治笑了,这本奏本的字体相比其他人都要更大一些,朝中奏章之事早有规制,也只有李绚是这么写的,这多少有些照顾皇帝眼睛不好的意思。 李治虽然患有眼疾,但并没有到完全目不视物的地步。 只不过大唐纸张不足,官员节省纸张,写字习惯都极小,少有人关注皇帝的眼睛。 即便是想到了,他们也不会因为考虑皇帝的眼睛而有所改变。 只有李绚这种宗室,又兼带医者角色的官员,才敢这么做。 目光一扫,李治就扫遍了奏章上的所有内容,微微闭上眼睛,李治将奏章推到一侧,武后顺手拿了起来。 “南昌王,燕国公,还有黑齿常之,三人禀奏,他们已经密捕了勃伦赞刃,并且初步进行了审讯,如今论钦陵正率大军躲在乌海,吐谷浑旧都伏俟城,只有少量吐蕃士兵护卫,我军只要攻伐,立刻就能拿下伏俟城。”李治的声音当中,听不出喜怒。 郝处俊抬头,拱手问道:“陛下,可是城中粮草不足?” “嗯!”李治面色郑重的点头,说道:“果被左相猜中,论钦陵故技重施,还想用粮道拖垮大军……” “陛下!”戴至德上前一步,打断了李治,然后沉声问到:“陛下,那件事情……” “南昌王谨慎,没有问芒松芒赞的生死,人已经连夜送往了兰州,交由裴卿审问,然后送往长安。”武后将奏章放在桌案上,转头看向李治,轻声询问道:“陛下,事到如今,还要将勃伦赞刃送到长安来吗?” “他若是吐蕃国主,朕还要,一介下臣罢了,朕要的做什么?”李治直接一摆手,说道:“将人交给兰州关押,然后传信论钦陵,那三千吐蕃精骑的尸体,让他用十万牛羊来换,至于他弟弟勃伦赞刃,让他用素和贵的人头来换。” 素和贵,前吐谷浑贵族,十余年前,因为和慕容诺曷钵矛盾,素和贵将吐谷浑所有机密和虚实全部告之了吐蕃,最后才让吐蕃一举荡平了吐谷浑。 虽然后来慕容诺曷钵率自己亲信部族定居大唐,但依旧有大量吐谷浑旧族留在故地,统领他们的两个人,分别正是达延芒结波与素和贵,两个人依旧拥有重兵,每次大唐和吐蕃开战,两人都会率众攻伐大唐。 李治要的,是当初背叛了吐谷浑的素和贵的人头。 当初吐谷浑是大唐附属,素和贵背叛了吐谷浑,也等于背叛了大唐,李治要人,名义上说的过去。 至于论钦陵给与不给,都会在吐谷浑内部造成巨大影响。 大唐在吐谷浑内部的渗透,可比吐蕃要容易的多。 此外,三千吐蕃骑兵的尸体也要论钦陵拿十万牛羊来换,这意味着整件事情根本没法遮掩。 大战未开,吐蕃已经战败一场,死了三千精锐骑兵,还被抓了论钦陵的弟弟,略微操作,影响便难以控制。 关键是,他们还能从勃伦赞刃的嘴里,问出芒松芒赞的生死。 朝廷在洮州的一番算计,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甚至不止如此,洮州的算计不过是整个大战的一部分而已,李治他们这些人,还有更深远的谋算。 …… “最后,便是张允恭之事了。”李治的脸色彻底的冷了下来。 冷冽的目光扫过群臣,李治从另外一边的一沓奏折中翻出一本,然后说道:“这是南昌王四日前送来的密奏,洮州刺史张允恭密谋引发洮州内乱,暗中贩卖粮食于吐蕃,并且暗中隐藏了大量军卒……今日,一切已经证实,张允恭暗中秘藏六百骑兵,大军开战后又行踪诡秘,束手旁观,其心当诛。” 张允恭自以为李绚手中没有他多少实证,但他忘了,李绚手上还有杨瑾和杨宣这对叔侄。 尤其是杨宣还是张七娘的未婚夫婿,张七娘是张允恭的女儿,她做的事情,都是张允恭在背后指使。 虽然没有抓住任何有力的实证,但种种蛛丝马迹却是不少,尤其最后那六百骑兵是真的有。 武后拍了拍李治的手腕,示意他不要太多激动,然后目光看向段宝玄:“段卿,按律该如何治罪?” 大理寺卿段宝玄上前一步,拱手道:“启禀陛下,天后,张允恭有通敌之嫌,私谋之心,可下狱交三法司严查;同时,其手握六百骑兵,坐视友军遇险而不救,按律,有失机之罪。” 张允恭通过种种手段,将那六百骑兵弄的看上去和自己没有关系。 没有弓弩和兵甲,再加上李治之前宣布的悬赏诏,即便是三法司严查,也很难定他的罪。 但是他忘了,如今要定他罪的是皇帝。 他做的那些手脚,根本没人去看,所有人都直接认定那六百骑兵就是他手下的人。 前方在作战,而他却暗藏了六百骑兵不动,的确够得上失机之罪。 段宝玄大理寺卿,这些事正好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 李治轻轻的敲着桌案,一下一下的,殿中众人的心立刻就紧了起来。 按律,失机之罪,属玩忽军务,迁延贻误,处以斩决。 但张允恭是一州刺史,背后敦煌张氏,也不容小觑。 “传旨,洮州刺史张允恭,犯失机之罪,斩立决,令右领军卫大将军,洮河道行军副元帅,行军总管李谨行,持御剑监斩,传首前军。”李治一句话,在场众臣同时凛然拱手:“臣等谨遵圣谕。” 敦煌张家,还有故老的一批世家,在朝中也并非没有人脉,就比如出身武威段氏的段宝玄,也能和他们牵扯上关系,但段宝玄本身更是皇帝的人,而且武威段氏和独孤氏的联系并不紧密,如今皇帝杀意腾腾,谁敢求情。 “圣旨已下,就去拟旨吧。”武后在一旁开口,淡淡的说道:“还有,传令,旨到,即刻开斩,不得迁延。” “谨遵天后谕令。”众人心思同时冷冽起来。 以一儆百,皇帝和天后这是要用张允恭的人头,来警醒西北诸道的各大世家和各州刺史。 免得再出什么幺蛾子。 这一次杀人,只斩一个人的头颅,那么下一次,杀谁,杀多少人,就不好说了。 “传旨。”李治再度开口,轻声说道:“任侍御史陆元方,检校洮州刺史,处理洮州政务,一应粮草转运事宜,不得延误。” “喏。”在场的众多朝臣同时拱手应诺。 陆元方,侍御史,检校太子洗马,前扬州司马,检校洮州刺史,协助南昌王处理粮草转运之事。 在扬州时,陆元方虽然只是扬州司马,但扬州刺史是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窦玄德,长史是大都督府司马常御。 扬州的各项事务处理,实际都是陆元方在负责,所以在能力上,他完全胜任洮州刺史。 “传旨。”李治略微思索,继续说道:“南昌王进驻河州,前面统辖洮河道后勤诸事。” “遵旨。” “今日如此,诸位退下吧。”李治大袖一挥。 “臣等告退。”在场群臣同时躬身。 “太子留下!”李治转头看向了李贤。 “喏!”李贤立刻肃然拱手。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五章 话一出口,人便死了 李贤站立在紫宸殿御座右侧,群臣已退,殿中只剩下皇帝、皇后和他这个太子。 李治不知道什么琢磨了片刻,侧头看向一旁,问道:“吐蕃副使的事情,安排的如何了?” 黄色帷帐之后,一名穿着绯色官袍的中年官吏走了出来,身材修长,神态儒雅, 左史、弘文馆直学士,范履冰。 “回禀陛下,吐蕃副使已经送离长安,请陛下下旨,将吐蕃使团全部下狱,拷问吐蕃副使去向。”范履冰拱手。 这是在放走吐蕃副使之后的第二步,如此才能让朝中的一些人,信以为真。 这样,他们才会将这个消息,有意无意的透给论钦陵。 “你先去抓人,稍后宫中会传旨,不用下狱,但开始禁足,不得出入,饭食减半。”李治摆摆手,范履冰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拱手,然后无声的退入了帷帐之后,消失不见。 “传令,陇西甘凉诸州县,封锁边界,搜捕吐蕃副使。”李治随即又补充了一句,随后,帷帐之后,传来一声:“喏!” 说完,李治抬头看向武后,低声说道:“媚娘,此计真的可行吗?” “这是左相和南昌王商讨而定。”武后笑了笑,说道:“臣妾虽然也觉得有些荒唐,但如此,这也是我朝目前唯一可以杀死吐蕃国主的方法,不管成功与否,最好都要试一下,万一成了呢!” 李治微微点头,感慨说道说道:“二十七郎其他诸事虽然手段还差上一些,但在此道上,倒也着实有些有效。还有那药,用了之后,朕每日睡觉,都不会再被疼痛折磨而醒,到了第二日,精神反而要好上许多。” “那本身就是药。”武后伸手按住李治的手腕,柔声说道:“陛下的身体,这几日间的确好了许多,臣妾也颇感欣喜。” “误打误撞而已,恐怕谁也想不到那种只是促进睡眠的药,竟然对风疾有用。”李治难得的点头,然后转身看向李贤说道:“二郎,你回去之后,睡前不妨也用上一些,对了,记得药量要减至三成,不然容易出事。” 李贤赶紧拱手:“儿臣遵旨。” 李治点点头,目光重新落在眼前的奏章上,然后轻声叹道:“二十七郎所言无错,芒松芒赞如今即便是病重难治,但也终究未死,论钦陵兄弟能够安心在外,怕也是因此缘故。” “但也应该是油尽灯枯了,否则也不会让治病御医数月不回其家。”武后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冽。 “先看情况再说,按理,吐蕃副使逃回逻些,无论如何,都有资格觐见芒松芒赞。”稍微停顿,李治冷冷的说道:“若是不见,那说明,人或许已经死了,是有人在帮其遮掩生死,秘不发丧。” 如今的吐蕃,朝局还算稳固,所以存在两种可能:要么吐蕃国主芒松芒赞是真的没死,要么就是他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死了,甚至很有可能在大唐和吐蕃动兵之前,吐蕃人就已经做好秘不发丧的准备。 “陛下放心,吐蕃副一定能够见到芒松芒赞的。”武后轻轻笑笑,然后满眼轻松的说道:“散播一些真真假假的谣言,这类事情,兵部职方司的人还是做得到的。” 散播一些芒松芒赞已死的消息,然后逼到吐蕃皇室不得不出来面对质疑。 恰好在这个时候,吐蕃驻唐副使归来。 若是芒松芒赞不见,或者说,由他人代见,甚至找人假扮芒松芒赞接见,都只会令局面更加恶劣。 只有芒松芒赞亲自去见吐蕃副使,才能让流言彻底打消。 而只要一见,放在吐蕃副使身上的手段,就会生效。 兵部职方司的人,保证能做到这一点,之后,就是芒松芒赞之死了。 不过就算如此,他们也还是会选择秘不发丧,但到了那个时候,一切已经无关紧要。 芒松芒赞只要死了,秘不发丧就没有了意义,因为大唐已经知晓。 这个时候用兵,和之前用兵,便已经完全相反。 不过想要让芒松芒赞彻底死亡,那就需要让吐蕃副使活着回到逻些。 但不管是在大唐境内,还是在吐蕃境内,职方司都做好了准备。 进入吐蕃境内则更是方便,吐蕃副使的身份在吐蕃更加好用。 尤其他本身就是吐蕃的大贵族,身份更是还在吐蕃国使扎巴拉的身上。 若非年龄,资历和能力不足,吐蕃国使的位置早就换人了。 再倒着往前,便是要让他安全,没有任何怀疑的离开长安,还要让密卫的人,跟在他身边,要让他完全信任。 这是第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 但偏偏和吐蕃暗地里进行交易的贾辉和万象阁副阁主白鹰,落在了千牛卫的手里,剩下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也就是说,当这个计划从李绚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就等于芒松芒赞已经死了。 “其他的,倒也没有什么,关键是在吐蕃王宫之中,在那里必然有人在帮助论钦陵遮掩一切,秘不发丧,找出这个人,弄清楚他和论钦陵之间的关系……想要杀论钦陵,就指望这个了。”李治的眼神当中带着一丝残酷的冷意。 眼前他们所做的这一切,只能保证大唐在这一场大战中获胜,至于剩下的,想要彻底毁掉吐蕃,就必须先杀掉论钦陵,挑动吐蕃内乱。 “好在这个时候,论钦陵家族五兄弟当中,有四个都在外面,只有一个在逻些坐镇,还有一个落入到了我们手中。”武后目光落在桌案上的奏章上,轻声说道:“陛下,臣妾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让自己的亲弟弟去冒险?” 李治的神色顿时肃然起来,这种事情,最怕别人的算计在你之先,一旦被别人占了先手,那么很有可能,你自己的算计也在别人的算计之内,大唐在青藏这一战,可是投了重注的。 “要么是他真的期望这个弟弟能够有所成就,要么就是他和这个弟弟之间有所隔阂,毕竟他们不是一奶同胞。”李治想起之前看过的文档,心里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论钦陵家族虽然是有五兄弟,但这五兄弟,除了赞悉若和论钦陵两个嫡子先后任吐蕃国相,掌握军政大权以外,其他的三个兄弟都要差上很远。 这中间微妙的心态变化,没有人比李治更清楚了,毕竟他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还是要小心为上。”武后转头看向李贤,轻声问道:“二郎,此事你如何看?” 李治闻言也转头看向李贤,神色已经肃然起来。 他和武后将李贤留了这么久,让他知道这么多绝密的消息,可不是单纯让他听着的。 查缺补漏,提出新的有用建言,这才是太子该为之事。 李贤略微迟疑,然后拱手说道:“父皇,母后,此番和吐蕃之战,最为重要的,乃是粮草,不管是从鄯州到伏俟城,还是河州逆黄河而上,要么路途险远,要么高山湍流,都非常的艰难,尤其是河州一路……父皇,为何不调大理寺少卿黄仁素前往吐蕃,他对那一带地形更加熟悉。” 大理寺少卿黄仁素曾经任职都水使者,出使吐蕃,对河州,以及吐蕃地形相当熟悉。 李治微微点头,说道:“你说的不错,粮草的确重要,但关键还是要能先有所收获,黄仁素今年会在幽并山东诸地开挖水渠,治理河道,同时处理不法官员,保证今年秋收。” “父皇,为何不将南昌王叔调到幽并山东诸地,儿臣觉得,不管是在水利,还是地方治理上,王叔都更加的得心应手,反而在行军之上,有些过于谨慎了。”李贤脸色微微露出一丝苦笑。 “难得,你也看过来了。”李治忍不住的好笑了起来,转头看向武后说道:“二十七郎千好万好,就是太过小心,说谨慎都是在夸他,手里握着两千兵卒,面对千里奔袭,装备不全的吐蕃人,竟然还束手束脚的。” 李绚绝对想不到,他设计诛杀了三千吐蕃骑兵,在李治的眼里,竟然得了个束手束脚的评价。 “他还是太过年轻了。”武后摇摇头,说道:“二十七郎终究杀伐血腥见识不多,一场大战,手下骑兵的损伤还没有十人,实在太过心慈手软。” 李绚在武后这里,又得了个心慈手软的评价。 “慢慢调教吧,反正现在也不用他在前线冲杀,有燕国公和黑齿常之,他只要在后面保证粮草运输便可。”李治转头看向李贤,沉声说道:“你刚才问,为什么不调南昌王去幽并,而是让他去洮河道,朕告诉你,南昌王去洮河道,是黄卿亲自推荐的,他说在河州到青藏的黄河上游运送粮草,南昌王比他更合适,做的会比他更好,因为南昌王更识水性。” 李贤微微一愣,随即拱手道:“是儿臣疏忽了。” “将来其他诸事不必多数,都水监,将作监,工部,要让二十七郎多历练一些。”皇帝简单的就将对李绚的使用之法,详细的说给了李贤。 很多人以为,皇帝提拔李绚是为了将来让他继任礼部尚书的,但实际上皇帝盯着的,更多是工部。 大唐和吐蕃之战,将来是大唐对外战争的主流。 李治非常清醒,尽管他恨不得现在就彻底灭了吐蕃,但他也知道,那并不现实。 一个新罗就耗费了大唐数年之功都没有拿下,更别说实力更强的吐蕃,只能一步步来,先拿下吐谷浑旧地再说。 李绚曾经对皇帝说过,他更加擅长水利和农桑之道。 虽然这几年他多在征伐,但从种种途径还是能看得出来,李绚在这些事情的功力着实不弱,甚至比一些州刺史还强。 “水利,对外交涉,南昌王做的都是不错的,鄯州将来也是要调他过去的。”武后轻飘飘的又说了一句。 李贤立刻神色肃然的拱手:“儿臣受教。” “蹬蹬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紫宸殿外响起,打断了皇帝和武后对李贤的教导。 这让皇帝和武后有些不快,同时心中又有些紧张了起来,难道有哪里又出事了。 大唐,难道就不能多些好消息吗?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六章 太子妃有喜,是福还是祸? 紫宸殿门口,一名青衣内侍小跑着,一脸激动的从外面进入了殿中。 “岳忠,你怎么来了?”李贤忍不住的上前一步,满脸惊讶,因为来人正是东宫的内侍首领岳忠。 岳忠赶紧跪倒在地,激动的说道:“回禀太子殿下,回禀天后,陛下……不,恭喜太子殿下,恭喜天后,恭喜陛下,刚刚太医院徐太医替太子妃诊脉,太子妃,她有喜了。” “什么?”李治忍不住的站了起来,一脸惊喜的看向一旁的李贤。 此刻的李贤一脸的手足无措,要当父亲了,他要当父亲了。 突然而来的消息冲击的他大脑一片空白。 李治随即摆手,说道:“你现在立刻回东宫,朝中的事都先放一放,这段时间好好陪陪太子妃,其他什么都先别管。” “儿臣遵命。”李贤抬头,目光看向武后,哀求道:“母后。” 武后笑着说道:“好了,母后一会就过去,太医院,内侍省,今后一切事宜,都以太子妃之喜为先。” “多谢母后。”李贤立刻躬身,然后对李治和武后,沉沉拱手道:“儿臣告退。” “去吧!”李治直接摆手,目光李贤离开,李治轻轻抓住武后的手掌,轻声细语道:“媚娘,我们要有孙子了。” “或许是孙女也说不定。”武后抿着嘴笑了,头低了下来,看不清她的眼睛。 “孙女也好,有了第一个,就会有无数个!”李治看的很开,随后,他轻叹一声,说道:“二十七郎,可真是朕的福星,当初若不是他提出了温泉之议,也未必会有今天这桩喜事!” “是啊!”武后抬头,眼神闪烁,轻声说道:“三郎,还有四郎,年纪都不小了,也该准备了。” 李治笑了,摇摇头,说道:“你啊,现在才什么时候,怎么就想这么多,还是等此战了结,让二十七郎和三郎四郎多聚一聚,还有四郎的婚事,回来也该准备了。” “是!”武后忍不住有些欣慰的笑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停在了殿门口,李治随即抬头,说道:“进来。” 一名中书舍人快速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三封圣旨,躬身道:“陛下,天后,圣旨拟好了。” 王福来立刻送了上来,李治靠在椅子上,不在意摆了摆手。 武后随即打开圣旨,最后看了一遍,然后直接动手在上面用印。 天子印。 李治的神色顿时肃然起来:“即刻六百里加急送往洮州。” “遵旨。” …… 从长安到洮州,八百里,六百里加急,一日半的时间。 三日时间,便是一个来回。 四月初,入夏,西北洮州的天气依旧有些微凉。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东面而来,随即,十名千牛卫已经从远处疾驰而来。 还未到城门口,千牛卫已经大声呼喊:“圣旨到,圣旨到……” 城门瞬间清空,片刻之后,洮州州衙大堂之上。 李显,李绚,李谨行,黑齿常之,还有张允恭,一共五人站在堂下,上面堂上站着的,是一名传旨千牛卫。 “圣旨下!” “臣等接旨。”李显,李绚,李谨行,黑齿常之,张允恭五个人同时拱手,然后跪了下来。 “维上元三年,岁次丙子,皇帝若曰: 昏迷道反,天地所以制罚,悖逆狂乱,律法所以不容。 今有洮州刺史张允恭心怀狡诈,通敌私谋,坐友军遇险而不救,犯失机之罪,斩立决,令右领军卫大将军,洮河道行军副元帅,行军总管李谨行,持御剑,监斩,传首前线诸军。” 李显,李绚,李谨行,黑齿常之四个人虽有些诧异,但都还是立刻拱手道:“臣等领旨。” “臣,臣……臣领旨谢恩!”张允恭突然一下子就歪倒了下来,浑身上下莫名的颤抖。 张允恭原本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转眼就被打击的神智俱丧。 李绚隐隐闻到一丝不妙的味道,立刻喝道:“来人,马上拖到外面去。” “喏!”一旁的千牛卫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人拖了出去。 李谨行,黑齿常之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人在临死之前,什么样的情状都有。 好在,动作快了一步,难堪的事情才没有发生在眼前。 前面的传旨千牛卫脸色平静,传旨多年,他什么场面没见过。 传旨千牛卫重新张开一封圣旨,继续念道:“维上元三年,岁次丙子,皇帝若曰: 夫成康邦,寄深岳牧;宣风阐化,任重循良。 惟尔侍御史陆元方,忠心国事,体察严明,为人端正,品性纯良。是用命尔为检校洮州刺史,处理洮州政务,一应粮草转运事宜,不得延误。 钦兹宠命,可不慎欤!” 李绚微微一愣,陆元方现在不在这里啊! 但他还是下意识的拱手道:“臣等领旨。” 紧跟着,又是一封圣旨被传旨千牛卫打了开来,然后当中宣读:“维上元三年,岁次丙子,皇帝若曰: 令南昌王李绚,即刻将洮州的三千骑兵尸体,送往兰州,交由兰州处理;令燕国公李谨行,即刻接管所有俘虏马匹,筹备洮河道行进事宜;令南昌王李绚进驻河州,前面统辖洮河道后勤诸事……钦此。” “臣等领旨谢恩!”李绚,李显,李谨行,黑齿常之,四个人同时拱手伏拜领命。 收起圣旨,传旨千牛卫立刻走到李绚面前,然后从袖子里面抽出一封本章,肃然低声说道:“王爷,陛下密旨,勃伦赞刃送往兰州……” 李绚点点头,然后本章推了回去,说道:“人在前夜,就已经悄然送到了兰州,贵使现在出发,不仅能在路上见到陆刺史,还能及时的拦下人。” “多谢王爷提醒,末将即刻就去。” 传旨千牛卫略带感激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一挥手,带着身后的十几名千牛卫立刻出发,毫不迟疑的前往兰州。 真要让人从兰州已经送往长安,那他们就得从兰州继续往东去追。 …… 看着传旨千牛卫离开的背影,李绚起身站了起来,目光看向李谨行,说道:“看来陛下这是要杀鸡儆猴了!” “此事怪不了他人,谁让他自己把头送到了别人的刀口之下呢!”李谨行倒也并不感到意外,他一辈子,见过死掉的刺史一级的人物不知道有多少。 黑齿常之站在一旁,谨慎的不发一言。 “那么接下来。”李显目光看向李谨行,有些不忍睹的说道:“如此,那就麻烦燕国公监斩吧。” 李谨行肃然拱手:“臣领命。” “送到西门之外,斩首示众。”李绚轻声补充,说道:“此战,我军死伤上百人,勉强就用他的头颅来祭奠吧。” “嗯!”李谨行微微点头。 虽然说他们前几日那一战,斩杀了三千吐蕃骑兵,但后来赶来的右领军卫,也死伤了百余人。 另外,还有城中百姓。 他们一开始的时候,还为战争获胜而感到兴奋,但很快,他们就已经看到了太多的尸体。 三千具尸体,光收拾就用了好几天,即便是到现在,西山下的土,依旧是红的。 老百姓难免有些不安,如今刚好用张允恭的人头来平缓百姓的不安之心。 “中郎将也请一起去吧,正好坐镇镇压人心。”李绚神色肃然。 黑齿常之身量极高,看上去如同铁塔一样,百姓看了就忍不住的感到有些畏惧。 “遵令。”黑齿常之,李谨行拱手,然后肃然而退。 杀人,斩杀一州刺史这种事情,李绚不想沾染,他也不想让李显沾染。 皇帝同样明白,所以将这件事情交给了异族出身的李谨行。 目送二人离开,李绚这才转身看向李显,拱手说道:“殿下,陆刺史抵达还得一二日,这一二日间,便将刺史府彻底封闭吧,里面所有的财产,还有人员的后续处理,全部都交给陆刺史抵达后处理。” “好!”李显认真的点头。 “陛下下旨,即刻将洮州的三千吐蕃骑兵尸体,送往兰州,交由兰州处理;所有俘虏马匹都由燕国公接管,准备洮河道行进事宜;臣也将进驻河州,统辖洮河道后勤诸事,此中诸事,三五日便可准备妥当,正好和陆刺史交接。” “那洮州?”李显的脸上带出一丝担忧。 李绚摇头,说道:“殿下不必担心,经过之前之事,吐蕃已经难以调动大军进发,没有内应,他们更是无法掌握殿下行踪……当然,殿下也要少出元帅府。粮草之事,陆刺史会负责洮州之事,然后送到河州,河州刺史交接,臣会负责,将粮草送到大军身后……这就要看燕国公何时出发了。” 李显点点头,说道:“王叔放心,显知道该怎么做。” “殿下不妨跟在陆刺史身边,多学习一些州务,陆刺史当然就任扬州司马之时诸事都安排妥当,没有延误,是一名难得的良师。”李绚稍微停顿,然后说道:“还有四周诸世家族长,这一次也该来了,殿下不必多做理会,见一两面便足够了,其他交给族里负责便好。” “嗯!”李显没有任何的不耐烦,他对这些事情本就经验不足。 姚令璋虽然不错,但在大局处理上,却还不如李绚。 李绚抬头,望向西边青海湖的方向,低声说道:“如今这一战,怕是才刚刚开始。” …… 洮河道行军元帅府地牢之中。 李绚缓慢的走上面走下,此刻牢房之中,只有两名千牛卫在守卫。 牢狱当中还有两名囚犯,一个是陈夏,一个是张七娘。 李绚率先让人打开陈夏的牢房,然后迈步走进,看着坐在那里的陈夏,李绚轻声开口:“刚刚长安有圣旨抵达,张允恭昏迷道反,悖逆狂乱,心怀狡诈,通敌私谋,犯失机之罪,判斩立决,旨到开斩。” 陈夏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另外一间牢房里的张七娘,也忍不住的站了起来,死死的盯着李绚。 “就在刚才,右领军卫大将军,洮河道行军副元帅,行军总管李谨行,持御剑监斩,如今已经传首前线诸军。”李绚一句话说完,就听一侧的牢房里传来噗通一声,张七娘已经倒地昏迷了过去。 李绚抬头,看向陈夏,沉声说道:“今日,我们好好的聊一聊吧,你们在陇西,究竟有多少布置?”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七章 会不会我不说,是因为你没问 牢房之中,陈夏站在枯草上,他的呼吸已经无比沉重起来。 如今,他哪里还不知道,一切已经完全失控。 但好在,他没有被斩首。 看着站在身前,一身黑底金丝长袍,身材修长,面色冷峻的李绚,听着他冷声严厉的询问,陈夏眼底的得意一闪而逝,他还是有底牌的。 “王爷弄错了,陈某从来未曾想过要做什么大事,陈家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布置,无非不过是想要趁着大战将起,囤积一点粮草,然后赚点钱罢了。” 陈夏稍微挪动了两下身躯,手上的手镣让他很不舒服,这下一挪动,手镣立刻出现在李绚的眼中。 “你不想说?”李绚有些诧异的看着陈夏,都到了现在,陈夏竟然还在嘴硬,还在想着讨价还价。 “下官不是不想说,是下官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陈夏神色淡了下来,但他的心已经完全坚定下来,如今的西北,虽然都在看似有条不紊的备战,但水面之下的暗涌依旧强烈。 南昌王想要从他嘴里问话,可没有那么容易,不付出点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平静的点头,说道:“既然你不愿意说,那么……来人!” “王爷!”两名千牛卫顿时出现在牢狱门口,李绚一挥手,平静说道:“身送东门,即刻斩首。” “喏!”两名千牛卫立刻上前,双手抓住陈夏的胳膊就将他拖了出去。 陈夏被拖着来到牢门口,这个时候,他终于反应了过来,手舞足蹈,大声慌乱的喊道:“王爷,下官无罪,下官无罪,下官有……” “砰”的一声,一只手掌已经狠狠的拍在了陈夏的后脑勺上。 陈夏立刻晕了过去,然后被千牛卫带着离开了牢房。 整个牢房之内,这一下,只剩下了李绚,还有隔壁牢房里彻底昏过去的张七娘。 李绚迈步走出了陈夏的牢房,三两步便走到了另外一间牢房门前。 看着侧倒在地方,双眼紧闭,穿着皂衣囚服,但神色依旧秀丽的张七娘,李绚淡淡的说道:“好了,不用装了,本王知道你没昏过去,你若还不起来,本王就将你和你的那位娘舅,一起糊里糊涂的斩了。” “王爷这般随便杀人,似乎不妥吧。”张七娘的声音有些沙哑,原本那种听的如同黄鹂一样,但却是被刻意捏出来的声音彻底不见,只剩下声音摩擦的紧张。 下一刻,张七娘便已经下身不动,腰肢一摆,整个人直接就这么的坐了起来。 动作之间,身体形成一个极为夸张的弧形,异常的魅惑。 李绚面色冷淡的看着这一幕,冷冷的说道:“杀人的从来就不是本王,而是千牛卫;千牛卫有察查逆贼,清除乱贼的权利,所以,他们动手,你也就只有死了。” “但七娘不是逆贼,岂能不经审讯就冤杀。”张七娘终于不再故弄玄虚直接站了起来,满脸愤恨的看着李绚。 “若你还是一州刺史之女,那么对你下手自然要谨慎一些,但现在,你已经不是了。” 李绚站在牢门口一动不动,冷淡的看着张七娘,说道:“你的父亲犯罪被斩,你觉得,敦煌张家,会不会因此而在族谱中清除你们一家的名字,没有了敦煌张氏在背后,你不过是一介普通罪女,甚至连普通百姓都比不上,冤了也就冤了,死了也就死了。” 李绚一句话,张七娘立刻就愣住了,眼底闪过一丝恐惧。 因为李绚说的没错,敦煌张家一定会那么做的。 如果说,张允恭还活着,那么张家绝对会倾尽全力去保下他这个刺史,但他现在已经死了,张家立刻就会果断彻底的放弃他。 甚至会切断一切可能会牵连到张家的线。 这里面,就包括她张七娘。 “而且,你放心,你绝对不会得到公平审讯的机会的,因为你知道的太多,有太多东西不能在公堂上讲来,所以只需要斩首之后,首级上交,大理寺备案便可。”李绚上下打量着张七娘,有些不屑,又有些慨叹的说道:“可惜这一张俏脸了。” “你还是不想杀我。”张七娘敏锐的把握住了李绚话里的意思。 李绚淡淡点头,说道:“不错,本王的确没那么太想杀你,但可惜,你什么都不愿意说,你就没有价值了。” “会不会我不说,是因为你没问?”张七娘嘴角忍不住的抽了抽。 李绚脸色惊讶,下意识的说道:“本王没有问吗?” 看到李绚一脸故作惊讶的模样,张七娘有些无语。 李绚脸上的惊讶瞬间消失,平静的说道:“很好,你现在有最后的一线生机,你要明白,你说的但凡有一点不对……” 李绚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张七娘白皙的脖子上,目光很轻,并不是太用力,但张七娘却能非常明显的感受到,即便是再轻薄的目光,也足够让她的咽喉撕裂。 “王爷请问。”张七娘坐在地上,抬头看向李绚,再度微微躬身。 “本王想知道,在整个洮州和河州,究竟有多少人在暗通吐蕃?”李绚一句话,问到了最关键的要害。 张七娘略微迟疑,然后开口说道:“有一事,王爷需要明白,在整个西北,吐蕃人暗通的,有三种人?” “哪三种?” “第一,是吐蕃人安插,收买,彻底掌握的暗线;第二,是光卖消息挣钱,却不被吐蕃人掌控的掮客;第三,便是那些陇西老牌世家,他们时不时的向吐蕃透露或真或假的消息,或是为了打击对手,又或者为了自身功勋,总归,吐蕃人不过是他们用来利用的棋子,他们也并不怎么看得起吐蕃人。”张七娘话语说的简单,但很有条理。 李绚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轻声说道:“原来洮州和吐蕃人联系的一直是你!” 整个牢房之内的呼吸顿时窒息了起来,张七娘想要开口辩解什么,但自己刚才的那番话已经将什么都说了。 李绚摆摆手,说道:“你继续,刚才那些都太虚,本王需要实际一些的,吐蕃方面的暗探细作的负责人是谁,平常都在哪里活动,他在洮河两州有多少眼线,明桩,暗桩,死桩,分别是什么人,还有,我朝当中,那些掮客的身份,还有利用吐蕃人的那些世家,他们暗通吐蕃,究竟获得了怎样的好处,怎么得的?” 张七娘的脸色一白,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你竟然是要抓住那些人私通吐蕃的实证!” “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你说的越多,你未来,能以一个普通百姓度过余生的机会就越多。” “普通百姓?”张七娘脸上满是苦涩,看向李绚说道:“王爷觉得我这样的人,未来还有机会做一个普通百姓吗?” 李绚深深的看着张七娘,肌肤白皙,皮肉细嫩,享受惯了荣华富贵,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去做一个普通百姓。 李绚缓缓的点头,说道:“这就要看你能够做到多少了,若是你能够协助本王将这些人全部清除,本王也不介意让你加入密卫……” “我不要加入密卫……”张七娘突然打断了李绚,然后死死的盯着李绚说道:“我要成为你的人……我是说,我要在你的麾下效力。” 李绚的呼吸顿时变轻,然后开口说道:“本王府里的那些人,看起来有些能力,但也都是密卫统领训练出来,现在还好,不被人注视,即便免不了会被别人看到,最后也会加入密卫当中,最终和你走的路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起码我背后有人。”张七娘的神色异常坚定。 李绚微微一愣,随后说道:“你先说吧,坦诚,在本王这里是很重要的。” 张七娘低头,略微思索后,说道:“吐蕃在洮州、河州这一带的密谍统领,叫胡日勒,他是论钦陵在整个青海高原最信任的三位密谍统领之一,他常年待在青南同仁一带,窥视叠州,廓州,河州和洮州,他手下的死桩我不知道,暗桩我知道三个,至于明桩,那些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没有什么用。” 稍微停顿,张七娘继续说道:“至于消息掮客,在洮州,有一个,活动在临潭,河州有两个,一个马帮的,一个水帮的,叠州廓州没有,那两个地方,去的多,死的快。” “继续。” “最后便是陇西老牌世家,他们有的时候,利用吐蕃人,坏他们对头的事,有的时候,他们传假消息给吐蕃人,然后收割吐蕃人的人头,大家都是在赌,赌对方的消息有用。”张七娘冷冷一笑,说道:“那些世家做事很小心,他们从来不自己出面,都是通过洮州和河州的掮客传消息给吐蕃人,反正吐蕃人恼火了,最多也就杀些掮客而已。” “说事情吧。”李绚神色淡然,平静的说道:“要那些对军防造成严重损害的事情,这些东西,才能杀人。” 世家坑害世家人,朝廷乐得看乐子;世家坑害百姓,有罪但不重;世家坑害军方,才会惹起众怒。 张七娘脸色凝重,最后肃然说道:“在洮河一带,陇西老牌世家,真正说话的,只有两家,一家是侯莫陈家,他们家有一位刺史在去年病逝任上,如今虽然还无人补上,但势力犹在,另外一家便是和陈家关系尚可的元家,河州刺史元明,在过往百年之间,北魏,北周,隋,唐,元家有六人任多任河州刺史,在河州,元家经营颇深。” “这一点本王知晓,但元家能在河州立足,就说因为他们做事不出格,大局不糊涂,支持朝廷西征,甚至颇有功勋,中枢还算信重……” “但朝廷拿下高原了吗?”张七娘脸上露出不屑的冷笑,然后说道:“元家,虽不至于说是墙头草,但无疑,他们以捞取自家利益为先,朝廷占优,他们就利用朝廷的力量,暗中夺取更多的利益,朝廷败劣,他们就暗通吐蕃,侵占朝廷在边州的利益。” 这就是世家。 “证据。”李绚直直的看着张七娘,元家在河州根深蒂固,想要动他们很难,尤其在现在大军开战之时,更加的容易引起动乱,所以必须谨慎。 张七娘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樱唇轻吐:“有!”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八章 未来,岂能尽如人意 天色黄昏,洮州西门之下,三三两两的百姓,在返家而归。 城门之上,三个人并排站立,目光在平静的看着这一切。 李绚站在中央,陆元方站在他的左侧,狄仁杰站在右侧,三个人看着西城之下,其实也在看着整个洮州。 “安宁没有几日了,再过五日,杭州卫就会将大批粮草和军械押运到洮州,然后由洮州运往河州,最后由河州运往廓州前线。”李绚侧身看向陆元方,认真的说道:“世叔,开战之后,洮州的一切就摆托了。” 陆元方面色肃然的点头,侧身看了一旁的城门守卫一眼,然后说道:“洮州之事并不难为,张允恭虽然身为洮州刺史,但洮州长史和司马,都和他不是一路人,其他各曹参军和他的关联也不深,州务处置起来并不难。” 说起来,张允恭也真的是很倒霉,他在洮州的布局其实是很不错的,库曹参军杨瑾是他未来的亲家,城门校尉是他的妻弟,他自己掌握兵曹和户曹,其他长史和司马虽然都不是他的人,但根本无力撼动他的掌控。 可偏偏,李绚来到洮州之后,以洮河道行军副元帅,行军副总管的身份,直接将洮州兵曹,户曹的掌控权夺了过去,之后杨瑾反目,剩下的功曹,士曹和法曹,全部和他翻脸,局面彻底失控。 一步一步,他身边的力量被一层层剥夺,最后只剩下六百隐藏的骑兵,但最后根本没有派上用场。 …… “如今的洮州,真正棘手的,是该如何处理后勤转运和百姓丰利秋收的兼顾。”陆元方如今检校洮州刺史,当然要以一州刺史的目光来看待全局。 虽然他身兼洮州转运重责,但他更懂得治理地方的重要。 “如何兼顾?”李绚手按在城墙上,感受这城墙的温热,然后侧身看向元帅府的方向,目光示意的说道:“那里,不就存在着解决问题的关键吗?” “英王?”陆元方微微一愣,诧异的看了李绚一眼,随后说道:“贤侄的意思是说,平常让英王多参与到洮州政务,尤其是田间百姓之事中。” 李绚点点头,说道:“陛下曾经有令,让英王每三日就写一本奏章回长安,细诉每日所经历之事,还有自我感悟,若是能抓住这个机会,让陛下对洮州的关注多一些,那么到时候,哪怕减免一份赋税,都是好的。” 李绚说完,陆元方眼神忍不住的一动,但随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肃然了起来。 “王爷真的是用心良苦啊。”狄仁杰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李绚沉默了下来,仿佛被狄仁杰一句话戳中了要害。 片刻之后,落日沉入地底,陆元方突然开口说道:“贤侄,我等眼下都还是东宫属官。” “圣人之事,在祀与戎,但如今谈的,是百姓,是赋税,英王殿下如今就任洛州牧,将来少不了要治理洛州百姓,提前了解一点民间疾苦不是坏事。”李绚简单三两句,就将事情摘了出来。 “但祀与戎的根基,便是百姓,是赋税。”陆元方的语气很轻,目光很凝重。 李绚淡淡笑笑,说道:“世叔想多了,英王殿下性情顽劣,早先吐蕃骑兵来攻,以个人安危计,还能将他约束于府邸当中,如今危险远去,他未必还能耐得住性子,找点事情让他做,让他多和世叔待在一起,对他而言,也是一种保护,毕竟现在这个时候,依旧还有暗流涌动。” “王爷是在说魔教中人?”狄仁杰立刻就将李绚话底的潜意说了出来。 “不错。”李绚转身看向狄仁杰,然后认真的说道:“此番战事,英王府的护卫一直都未曾离开英王身边,防备的就是那些魔教中人,然而及至最后,魔教那些人依旧没有现身,颇为令人奇怪。” “王爷可是找到原因了?” “没有,只是猜测,或许吐蕃人对魔教众人,并没有那么信任,故而此战,便将魔教中人排除在外,魔教之人或许也是因此选择了束手旁观,最后,勃伦赞刃大败,如此,吐蕃便不得不依赖魔教中人。”李绚轻叹一声,摇摇头,说道:“兵者,诡道也,大军作战,情报消息,间谍暗探,都是必不可少的,吐蕃自己人出事,自然得依赖魔教。” “所以魔教还是会对英王下手?”狄仁杰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陆元方侧身看了狄仁杰一眼,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然后看向李绚:“那么太子那边该如何交待?” 李绚笑了,然后说道:“世叔检校太子洗马,小侄检校太子右赞善大夫,自当规劝太子,英王在洮州所做之事,世叔三日一本奏章送到东宫便是,只是希望太子能多看一些。” “太子身边有太多的人了。”陆元方轻叹一声,最后摇摇头。 皇帝任命陆元方检校太子洗马,陆元方也不止一次的拜访李贤,教导规劝,但李贤受其他人影响太深了。 不管李绚还是陆元方对他的劝说,当面的时候,李贤很听劝,但转过身,落到实处的时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如今,李绚想通过李显来刺激李贤,怕也很难奏效。 …… “此番太子妃有孕,听闻都是王爷的功劳。”陆元方侧过身,迎着城头的冷风,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说道:“王爷日后怕是要少不得多事了。” “唉!”李绚赶紧摆手,满脸苦笑,他也没有想到,仅仅那么一次,太子妃房氏竟然就怀孕了。 之前,圣旨来的时候,传旨的千牛卫来去匆匆,直到后来,他们见了陆元方和狄仁杰,这才说了这件事。 现在陆元方突然提起来太子妃的事情,多少有些转移话题的意思,李绚脸上虽然无奈,但还是郑重的说道:“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希望太子殿下此番,能够多有长进,处事圆滑一些,也让人更放心。” 李绚一句话说完,陆元方和狄仁杰同时沉默了下来。 有些事情,李绚能说,陆元方和狄仁杰就不能说了。 如今朝中,最大的两股暗流,就是武后和太子的权利之争。 李贤身边围绕的人太多了,有太多的老牌世家在他的身上下注了,以至于他很多时候行事都身不由己。 在做事情的时候,李贤太过横冲直闯了,和武后有好几次都碰撞。 不过还好,皇帝把握平衡,有冲突,但还没有太激化,但那种趋势是不可控的。 如果不出意外,几年之后,李贤会被废,到时候李显上台,然后武后废除李显,李旦上台,武后称帝。 李绚一直在做的,就是一件事情,将一切往后推。 李贤即便是被废,也要推到李显足够成长起来,如此,才不至于让他登基之后,什么都没有,手足无措。 只要李显不至于上台一月就被废,那么之后的一切,就都可以慢慢周转。 到时候,就算李显再度被废,李旦上台,也不那么容易就武后废除了。 到了那个时候,该用极端手段的,就是武后了,稍有行差踏错,便是天下皆反。 这就是李绚未来十年的算计,他相信,皇帝也一定看清楚了。 不过皇帝看清楚的,只是前面的一半。 未来,岂能尽如人意。 …… 晨光万道,洮河之上,波光粼粼。 旌旗招展,长槊林立。 李绚在西城门之下,坐在马上,对着李显拱手,说道:“殿下人在洮州,虽然安全无虞,但平日里,还是尽量少搅扰地方,若是有空,不妨听陆刺史多讲解一些地方风趣,他治理扬州多年,对诸事多有独特见解。” 李显认真的点头,然后说道:“王叔苦心,三郎理会得,遵命便是。不过河州诸事艰难,万望王叔小心。” “殿下小心,臣等后路就交给殿下了。”李绚笑笑,然后转身看向陆元方和狄仁杰,拱手道:“世叔,怀英兄,他日再见。” “王爷保重。”陆元方和狄仁杰对李绚同时拱手。 “保重!”李绚点头,然后调转马匹,然后一挥手,喝令:“出发!” 一千六百骑兵开始缓慢的通过洮河桥,朝西岸而去,然后北行,过胭脂河,进发河州。 河州在洮州之西,是洮河道征伐吐蕃真正的后勤基地。 其他更西面的廓州,西南的叠州,都已经是和吐蕃交界之地,随时会发生交战之事。 李谨行出发前方廓州,黑齿常之西进叠州之后,负责给他们运送粮草和军械补给点就是李绚。 但粮草和军械的运输补给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郭待封就是一个很显眼的例子。 李绚此行,除了要小心吐蕃骑兵和内奸破坏,还必须要小心有心人来窥探大军机密,李绚就是在后方也不会闲下来。 胭脂河中段,悬崖一过,人已经身处河州。 不知道为什么,李绚有一种沙风扑面的感觉,明明身边便是波光粼粼,一片清澈的胭脂河,两岸山林中,更是翠绿满目。 李绚还没有想清楚,大军的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李绚下意识的回头一看,三匹快马从后方急追而来,为首的,赫然是一身黑色官衣的狄仁杰。 李绚有些诧异,但还是摆摆手,大军立刻让开了一条通路,狄仁杰很快就来到了李绚面前。 “吁!”停住马匹,狄仁杰立刻对李绚拱手说道:“王爷!” 李绚拱手回礼:“怀英兄此来可是还有他事?” “有两个人,本应该在洮州州狱当中,但现下却不见了踪影?”狄仁杰目光炯炯的看向李绚。 “是陈夏和张七娘。”李绚猛的一拍额头,想起来的说道:“本来此事应该和怀英兄交待清楚的,但因为诸事繁杂,就被耽搁了下来。” “王爷请讲!”狄仁杰的神色肃然。 李绚有些无奈的苦笑一声,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本本章递了过去,说道:“这是张七娘的供词副本,原本已经送往了长安,陛下和大理寺段公那里都有一份,怀英兄看完之后,千万记得保密。” “喏!”狄仁杰神色肃然起来,接过之后认真的看起了奏本,脸色逐渐的变得凝重。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九章 挑起内乱,让元家自己清理自己 河州,陇右西陲,地势形胜。 青藏高原之下,大唐西进最重要的战略后勤之所。 东依洮州,南靠叠州,西临廓州,北抵兰州,下辖临夏,夏河,永靖,广河,和政,康乐六县。 …… 午后时分,李绚率军过胭脂河,抵达康乐,大军驻扎在县城北门之外。 站在大营门口,两侧是正在安顿驻扎的右卫士兵, 李绚一身红衣金甲,对着面前早来迎接的康乐县令黄钰,诚恳拱手道:“多谢贵县将诸事准备妥当,右卫在此暂驻,方便甚多。” 穿一身浅绿色官袍,四十出头的黄钰,对着李绚,面色平静、冷淡的拱手上揖:“王爷过誉,一切都是下官份内之事,王爷有事随便派人进城吩咐一声,下官立刻赶来。” 李绚难得温和的点头,拱手道:“贵县慢走。” 目送康乐县令带着手下捕快差役返回县城,李绚这才重新返回到了营帐之内。 之前一直没有现身的狄仁杰,此刻正坐在帐内东侧矮几之后。 抬头看了李绚一眼,狄仁杰略带笑意的说道:“这位黄县令为官着实不错,竟敢将王爷挡在县城之外,大军也不让进城,着实有些胆识,爱民如子四个字,用在他身上,恰如其缝。” 李绚没有反驳狄仁杰,这位黄县令为官的确不错。 即便是在东面的洮州,黄钰的风评依旧很好。 李绚他们一路上,在康乐遇到了不少的当地百姓,对他都称赞不已。 “康乐乃是大军粮械转运的要地之一,右卫虽然不用进城,但沿途一些道路不足之处,还需要进行修缮,西边临夏和和政二县倒也罢了,关键是南边群山之中的临潭,也同样需要从这里转运粮草,道路顺畅非常重要,需要花费一番功夫整治。”李绚面色凝重,他的注意力并不在黄钰身上,而在康乐县的转运道路之上。 尽管非常不愿,但大军行进很难不干扰到百姓。 即便是李绚体恤,最多也只不过能做到让大军不进县城而已。 至于下面的乡村之间,大军粮械转运之时,百姓必须让路。 “只要妥善安排,这种事情,还是能协调过来的。”狄仁杰看了李绚一眼,然后神色肃然起来,将手里的本章放在矮几上,然后轻轻向前一递,说道:“话说回来,王爷此番在河州的麻烦可是不小。” “渭州元氏!”李绚走到前面的矮几坐下,看向狄仁杰:“本王还是很难相信,元家和吐蕃之间,竟然有那么深的牵扯。” “虽然有些令人意外,但这份供词,没有任何问题。”狄仁杰一只手按在了奏本之上,神色严肃。 这上面记载着张七娘所知的关于河州的一切密情,也是她换来免罪,乃至于进身之阶的关键物证。 “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吗?”李绚皱眉的看向狄仁杰,说道:“张七娘所说一切都是她自己听到看到的,这里面难免会有所错差,若这里面真没有半点问题,那元氏的胆子也太大了?” “怎么,王爷还是不信吗?”狄仁杰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本王并非不信,只是不确定这里面有几分是真实可信的?” “元氏百年来,在河州有四人,先后六任河州刺史,根基在河州早就牢牢扎下。只不过他们有自己的利益所在,和朝廷,和陛下,是有出入的,甚至很多时候都是完全敌对的。 利益偏差,就算是在元氏内部,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想法,三股势力的说法,是有道理的。”狄仁杰忍不住的赞叹的看了李绚一眼,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让张七娘开口的。 “张七娘说,在元家内部,有三股势力,河州刺史元明这一支,其堂弟元煦这一支,还有一支连张七娘都不清楚。”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若真是如此,那么到了河州是真的不好对付。” “元家这三支,其实都源自元氏之前的几位刺史,改朝换代,分支衰落,成的人占据高位,败的人身陷淤泥,这就是元家如今的现状,同样也是为什么元家没法自我清洗的原因。 他们在衰落的时候,都曾和吐蕃有所勾连,都曾经利用过吐蕃,大家彼此相互知根知底,都无法指责。”狄仁杰冷静的剖析着整个元家的一切。 “表面上看起来,似乎,这元家我等根本不能让其继续存在,但偏偏,又彻底清除不掉他,稍有所行差踏错,立刻就会影响整个大军的后勤转运,真是麻烦。”李绚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元家的棘手之处,还是在他的预计之上。 “所以,下官这不是来了吗?”狄仁杰脸上带出一丝笑意,他可不是随便就跟着李绚一起来到河州的。 他在河州,有自己的使命和任务。 “洮州的粮食倒卖案。”李绚抬头看了狄仁杰一眼,他心中清楚,狄仁杰这是顺着洮州,还有附近其他几州的粮食倒卖案,一路查到河州的。 毕竟从洮州,还有其他附近诸州,运送大规模的粮草到吐蕃,中间必然要经过河州。 河州有人参与和协助是少不了的。 这里面真要查清楚,也是一件大案。 不过狄仁杰此来,也并不止如此。 侧身看向李绚,狄仁杰开口说道:“河州州县之上的事情,便由王爷周旋,下官下手的,是河州刺史元明的堂弟元煦,整个元家所有的钱财全都掌握在元煦一家的手里,勘破了他,元家的事也就清楚了。” “是微服私访?”李绚顿时就猜到,狄仁杰想要做什么了。 避开他人的眼睛,悄然的潜藏在李绚的大军当中,目的就是为了不让人知道他已经来到河州。 对于朝中真正关注的人,河州刺史元明最知道狄仁杰这个大理寺丞有多大能力了。 但可惜,现在还没人知晓狄仁杰喜欢微服私访。 “抓住关键,元煦,还有整个元家在河州的一切龌龊全部都找出来。”狄仁杰抬起头看向李绚,目光冷冽。 李绚坐在矮几之后,神色平静,抓人,杀人,他在这些方面也不差。 “还是要小心。”微微摇头,李绚思量着开口说道:“找出这些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是弄清楚个人身上的罪行,第三步才到捉拿问罪。元家在河州经营多年,兵曹、库曹和户曹都已被其掌控;而且不仅是表面上的几位参军,甚至就连下面的校尉司吏,很可能也早就全部投向了元家,我们根本不知道元家明里暗里究竟有多少人,必须小心。” “那么王爷打算如何做?”狄仁杰有些好奇的看向李绚,他这个大理寺丞想在河州行事,李绚的态度非常重要。 “大战在即,元家不能乱。” 李绚一句话定了基调,狄仁杰想要说什么,但还是稍微等了等。 元家的威胁李绚自然能看清,他不会放任不管的。 李绚坐在矮几之后,看着狄仁杰,郑重的说道:“要想清理元家隐患,又要让元家不乱,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让元家人自己去清理自己。只有元家人才对河州最清楚,所以,不管是事前,还是事后,掌管那些东西,都还得是元家的人,但这些人必须是和吐蕃划清界限,全面投靠朝廷,这样西征的大局才不会乱。” “挑起元家内乱,让元家自己清理自己。”狄仁杰面色肃然的看向李绚,神色凝重起来。 片刻之后,狄仁杰开口:“王爷,此事不易,需要消耗时间不说,最后还需要对一些人进行免罪。” “元家自然有罪,但以元家身份,八议还是够的上,到时候议功便是。”李绚补上了最后一个漏洞。 朝廷本就有“八议”之制: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 元家能够得上,也只有议功。 所谓功不抵过,不过是因为你的身份不够,根本就够不上“八议”之制;够的上的,功是可以抵过的。 元家犯了多大的罪,就需要用多大的功劳来抵消,这很公平。 太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同罪不同罚。 此语出自《史记·商君列传》:“太子犯法。卫鞅曰:法之不行,自上犯之。” 但其中又有言:“将法太子。太子,君嗣也,不可施刑,刑其傅公子虔,黥其师公孙贾。” 狄仁杰深通史书,当然明白这一点,太子不仅是太子,也代表真正的大贵族,这便是后来的“八议”之制。 片刻之后,狄仁杰面色肃然的划出了自己的底线:“那么,他们所犯的罪行,就需要全部清查清楚。” “放心,该死的人,一个都不会活下来。”李绚微微笑笑,但眼神极冷。 狄仁杰终于放心下来。 …… 天明之前,李绚站在大营门前,对着一身黑衣的狄仁杰三人,认真的拱手道:“怀英兄,一切小心。” “王爷放心,此事狄某还算擅长,王爷保重。”狄仁杰拱手还礼,然后转身,带着两名随从,往州城方向而去。 微服私访,李绚站在明面,吸引元家注意,狄仁杰在暗中,察查元家罪行。 李绚虽说不对元家动大手术,但只是对河州而言,但在一切之后,元家的处置,是由皇帝,御史台,大理寺和刑部共同决定的。 狄仁杰如果真要揪住某个人不放,谁也保不住这个人。 就算有八议之说,狄仁杰也能用律法名正言顺的杀了他。 狄仁杰有这个能力。 李绚转身,行走在寂静的大营当中,营帐之内的呼噜声喊了一夜,也开始低沉了下来。 李绚笑笑,然后转身走向自己大帐。 远远的,李绚看到一道陌生的身影站在大帐之前,微微一愣,走上前。 穿着绿色官袍的康乐县令黄钰站在门前。 “下官黄钰见过王爷。” 黄钰面色肃然的对着李绚拱手。 李绚看着黄钰,眉头紧紧的皱起:“黄县令,这里是军营,你是如何进来的?” 军营之中自有规矩,任何外人进入都要进行通报,哪怕是县令刺史一类的人物,也不能例外。 “王爷!”黄钰微微躬身,然后将一块令牌送了上来,李绚伸手接过,看了一眼,悚然一惊,这是南昌王令。 这是李绚自己的令牌,除了李绚自己随身携带以外,只有李绚最亲信的几个手下,才能用它来行事。 等等,还有一个人能用它,那就是李绚的王妃,三娘刘瑾瑜。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章 康乐县令,宰相门生 大帐之前,火光闪动。 黄钰立身拱手,诚恳言道:“下官,显庆三年进士,彼时,左相为吏部考功郎。” 李绚顿时一惊,诧异的说道:“你是岳翁的学生?为何?” “为何如今只是一名县令?”黄钰面带苦涩,摇摇头,说道:“下官为人太直,不会转弯,早年间曾得罪中书令李义府,贬为县尉,后来左相归朝,下官调任监察御史,但又得罪右相许敬宗,再度被贬,好在有左相照顾,才能继任县令。” 李绚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李治即位以来,总共就那么几个奸臣,黄钰能全给得罪,也是难得。 也怪不得李绚的岳翁刘仁轨都保不下他,因为他得罪的不是别人,而是武后。 很好,这个是自己人。 …… 李绚亲自伸手,撩开帐帘:“既然县令是岳翁的学生,那么小侄便称一声叔父了,叔父里面请。” “不敢当王爷如此称呼。”黄钰赶紧拱手。 李绚摆摆手,说道:“无妨,叔父在康乐多年,想来必定有所收获,正好给绚解惑,叔父请。” 李绚强行拉黄钰进了大帐,不过让座的时候,黄钰还是坚持坐在了下首。 “下官是咸亨四年调任康乐县令的,至今已有三年,对河州之事也算了解清楚,此次王爷西来,左相特意写信嘱咐下官,告之王爷河州的一些情况。”黄钰说着,神色肃然了起来。 “叔父请讲。”李绚非常的客气,原本他对河州的了解,多来自公文,张七娘和自己手下的探查,如今有了黄钰,河州的事情,他很快就能查清楚,然后妥当处置。 “河州刺史元明,其曾祖父在武德年间,曾任河州刺史,其族叔元昂,曾经在永徽年间任河州刺史,再早便是南北朝时期,数代以降,元家在河州根基深厚,仅次于渭州本堂。”黄钰一番话缓缓道来,将元家的根基彻底剖析。 “如今在河州,长史高泰来自于幽州,出身渤海高氏,司马李源,来自滁州,出身滁州李氏,虽非宗室,但也是宗室亲族,陇西分支。六曹之中,兵曹和户曹为刺史所管,法曹参军年初从长安调来,其他库曹,功曹和士曹,都稍次一等,王爷一到,即可接管兵曹和库曹,限制户曹,元氏之权,立刻就会少掉一半。” 黄钰一句话,直接刺透了元氏如今的弱点。 元氏掌权,依赖的无非三者,兵曹,户曹和库曹,三者一失,能用的只有法曹,但法曹偏偏是长安来的。 李绚心里一动,下意识的说道:“河州法曹,莫非是大理寺之人?” “王爷聪敏,的确是大理寺调下来的,这也是那位狄寺丞敢在河州微服私访的原因。”黄钰在暗中看了许久,狄仁杰的做法完全落在了他的眼里,可狄仁杰却一无所知。 李绚苦笑着点点头,说道:“这一点,刚才,怀英兄可是没说。” “大理寺有大理寺的办案之法,王爷何必纠结。”黄钰摇摇头看向李绚,随后又说道:“想必王爷也有诸多之事,未曾对那位狄寺丞言明。” 李绚默然,动作停了下来,片刻之后,他才缓缓开口说道:“大理寺以法而行,但本王处理河州之事,却不能尽法而行,需以战事和粮草转运为主,主次之分,必须明了。” “王爷明白便好。”黄钰松了口气,然后认真说道:“说起这元家之事,其实也是一样,他们在河州动作,虽有手脚,但也不敢太过,否则朝中一旦察觉局面不可控,那么立刻就是雷霆手段,清除元家。 所以元家虽强,但势力仅限于州城、夏河和临夏两县,其他永靖,广河,和政,康乐四县,县令要么来自幽并山东,要么来自江南,和元家只有上下之分,并有主从之事。” 李绚认真点头,如此,河州的局势在李绚面前便已经了然了起来,或者说,一切早在中枢,在他那位岳翁的布置之下。 轻轻的敲敲桌案,下一刻,李绚拿起了放在一侧的公文,然后快速的书写了起来。 片刻之后,公文已经写完,墨还没有干,李绚就递给了黄钰。 黄钰一脸诧异的接过,然后看着上面的内容:令广河,临夏,永靖,康乐四县,严查过往粮食,青盐,皮毛,铁器走私之事,另,所有大宗货物一概许进不许出,但有违令,不管何人,即刻下狱。 “王爷这是要……”黄钰看着上面的内容,皱着眉头,说道:“王爷这是要切断元家所有的商货往来?” “如今不是平时,是战时。”李绚轻轻的敲了敲桌案,然后说道:“河州没有什么特产,无非就是从高原偷运下来的私盐,有人想要趁着开战,货物涨价,然后好好的捞上一笔。本王并不反对他们从外地运来货物,高价在河州出售,但绝对不能在这些东西价钱本就很高的情况下,再从河州运出去。” 不能因为外地的价钱高,就将河州百姓需要的东西,运出去,最后导致河州的物价更加高涨。 河州毕竟是前线后勤转运重地,物价就算再高,只要军方露出半点手段,物价立刻就会被降下来。 甚至物价被炒的过高,军方立刻就会出手,直接抓人,杀人。 尤其主导这一切的,还是南昌王李绚,毕竟不久之前,洮州刺史才被直接斩首。 首级传送前线葛军,自然也少不了河州一份。 李绚几乎可以肯定,自己一到州城,州城的物价立刻就会跌下来。 手持御剑的李谨行都没他有威慑力。 “切断元家对外的一切关联,将他们死死的困在州城,即便是有力量,也什么都做不了。”黄钰将公文放在了矮几上。 就这一句话,说透了李绚浮在一切表面之下的真正用心。 李绚沉默了下来,他做事的风格就是这样。 黄钰忍不住的摇头,说道:“河州最大商行,是元汇商行,通行四方,有刺史府的手令,各县未必敢为难?” “千牛卫会率领右卫铁骑,驻守粮草和军械运输关卡之上,谁人放水,下狱便是。” 李绚看向黄钰,认真的说道:“叔父刚才说,整个河州元家的仅限于州城,夏河和临夏两县,其他永靖,广河,和政,康乐四县,只是遵刺史令行事,如今,本王以洮河道行军副元帅,行军副总管下令,严控粮械之路,如今不遵本王之令的,便不再是朝廷之臣,刺史之下,下狱便是。” “王爷这是要将依附在元家身上所有的触角全部都清除啊!”黄钰依旧语气凌厉,他缓缓的点头说道:“的确,人心难测,表面上是心向朝廷的,但暗中,谁知道究竟是谁的人。” 李绚微微点头,他可不想被人从背后捅一刀,这种事情,他最为防备。 “一只猛兽,被斩断了四肢,能做的就有限了。”黄钰看着李绚,躬身说道:“但王爷,即便如此,他们依旧还有利齿可以咬人” “如今元家元明一房,虽然被族人牵累,但终究还是忠于朝廷多些,他们也是元家掌握最高实权的人,只要按朝廷法令行事,自然不会有人对付他们,但他们的族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李绚将细竹毛笔放在一侧。 他的大网已经张开,剩下的,就是要看元家会如何折腾了。 元家不只是元家,他们的背后,还有独孤家,侯莫陈家等诸多家族。 元家对外的势力,除了刺史和商行以外,还有更多看不见的暗手和势力。 这些人有的地方县衙,是普通的官吏和百姓;有的甚至还在军中,向前触角很深。 想要彻底清除他们外围的触角,没有那么容易。 “此事终究需要一个落点,王爷打算从何处着手?”黄钰将手里的公文重新递回去,这东西想要发挥效力,可不是现在就可以的,还需要盖印,还需要通过正式途径下发给康乐县。 李绚接过公文,放在桌案上,拿起一旁张七娘的供词,说道:“元刺史有两个儿子,长子如今任廓州米川县尉,次子如今二十四岁,三年科考不第,在长安时,本王还与之有过一面,读书人嘛,对朝廷,多是忠心的。” 黄钰脸上闪过一丝感伤,随即平静的点头,说道:“元尉此人,下官见过一两次,虽然成年,但多有稚气,心胸正派,和其兄元标,倒是两类人。” “元尉此人,气象正直,才学亦是足够,只是欠缺一些阅历,才会难以中举。”李绚眼帘垂下,沉声说道:“本王抵达河州之后,便会邀请其进入行军副元帅府,让其参与粮草运输调配,以增长学识。” 黄钰沉默了下来,然后终于开口道:“有人曾对下官说过,王爷行事太过谨慎,但如今从下官看来,王爷做事非是谨慎,而是周全,宁肯多做一些,也要保证周全。” “有人适合勇猛精进,有人适合虑事周全,或许本王就是这样的风格吧。”李绚摇摇头,说道:“河州之事,元家虽然重要,但并不关键,关键还在于粮草,粮草的储藏,转运和安全都非常重要,只要粮草及时到了,本王相信大军绝对不会出事。” “若是当年的郭待封,有王爷的这份谨慎周全,当年的大非川,就不会战败了。”黄钰忍不住的轻叹一声。 “如今,大非川之战,又要开打了,多谨慎一些,绝对不是一件坏事。”李绚的眉头顿时肃然起来。 大唐和吐蕃之间,终究还是要一战定生死,但一战之前,李绚要将一切做到极致。 …… 大帐门口,李绚看着黄钰带着黑色的兜帽离开,轻声说道:“谨慎,胆小,世人若真的这么以为,那就绝对不是坏事,尤其是陛下……尤其是天后,那么这样想再好不过。。” 转过身,李绚回帐,帐帘落下,李绚的声音清楚的传了出来:“李谨行,李多祚,黑齿常之,还有黄钰,派人去兰州看看,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如今洮河道,全是岳翁的人?” “喏!”黑暗中,一道身影从帐中退出,然后悄然消失。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一章 兰州密信,紧急公文 法台山,康乐与和政两县的交界处,风景优美,秀丽宜人。 东北山脚,一个巨大的草棚搭在道路侧畔,前面不远处就是小峡河,十几艘乌篷船此刻正停在小河之上。 天到午后,轰然的马蹄声,在法台山东侧响起。 草棚附近的右领军卫与和政县的衙役立刻肃然整军,站立在一侧,转眼,上千骑兵已经轰然而至。 “吁!”一身红衣金甲的李绚,从后方骑马而出,看着十几名和政县的衙役,皱眉问道:“怎么回事,和政县的衙役捕快不用做事吗,来这么多人。” 大军粮草军械转运,河州境内,战时,每四十里就有一处驿站,供应运粮的士兵歇息和修整,同时防备有人偷袭粮道,每一处驿站,都有一队士卒驻守。 在李绚的右卫骑兵抵达之前,这里由右领军卫的人马负责驻守,右卫抵达之后,驻守之责,全部交由右卫负责。 除此之外,各县都会派出一些衙役驻守,用来维持地方治安,免得当地老百姓和军卒产生矛盾,从而引发动乱。 不过这些衙役不会太多,每一处也不过两三人而已。 但是如今,这里却有十几个和政县的捕快。 这个时候,一匹黑色马匹从后方上前,康乐县令黄钰赶到李绚身侧,拱手说道:“王爷,应该是和政县的谭县令到了,谭县令是台州人士,去年调来和政县任职县令。” “原来如此。”李绚抬头,就看见不远处的驿站门口,两名穿着绿色衣袍的官吏,带着十几人从驿站而出。 两人一身官衣,一人深绿,一人浅绿,一人六品,一人七品,七品的正是和政县令谭渊。 来到李绚跟前,两名官员同时行礼:“下官河州录事参军徐嘉,和政县令谭渊,见过南昌郡王。” 李绚回头看了黄钰一眼,黄钰脸色阴沉,但还是微微点头。 “徐参军怎么来了?”李绚翻身下马,面色平静的拱手回礼。 徐嘉拱手上揖道:“下官奉元刺史之令,来和政迎接王爷入州城。” “入州城?”李绚的眉头皱了起来,看着徐嘉,不解的说道:“本王在和政还有公务要忙,去河州城,还不急于一时吧?” 李绚来到河州,可不是随便赶到河州城就没事的,他需要实地勘察河州各县的道路运输实况,有不妥之处,要立刻进行整改,保证粮草转运通畅,耗时不短。 不仅如此,基本上他每一处地方走过,同时都会用手下的右卫骑兵,代替右领军卫士兵。 右领军卫大军不久之后,就会前调至叠州前线,准备进发高原,后勤调运之事,却是李绚的右卫来负责。 勘察线路,解决问题,这才是李绚现在需要做的事情。 这些,他都提前和李谨行说过了,如今元明派个录事参军是来干什么的? “王爷在河州行事自然随意,下官不过是来陪同王爷的。”徐嘉脸上依旧一副笑呵呵的模样,让人心里讨厌,但却发不出火来。 李绚心里顿时就明白,这哪里是什么陪同,这明明就是来监视他的。 也不知道是担心呢,还是以为他年龄小,小看他呢? 心思一转,李绚立刻问道:“为何是你来,兵曹参军,户曹参军和士曹参军呢?” “回禀王爷,兵曹参军如今正在大军军营,户曹参军在巡视各县粮库,士曹参军如今在刘家峡,逆黄河运送粮草实在是件苦差事。”徐嘉脸上满是苦笑,大战在即,偏偏河州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 “河运艰难,本王素来知晓,不久之后,本王亦将前往察查实况,如今,还需先往和政县。”李绚回头,看向黄钰说道:“黄县令,你就送到这里吧,已经到了县界,来人,留一队骑兵和右领军卫的兄弟们交接,其他人……” 李绚的话还没有说完,三匹快马已经从北面疾驰而来。 千牛卫,三名左千牛卫飞奔到李绚面前,然后迅速停马,翻身而下,将一封公文递给李绚:“王爷,兰州密信,紧急公文。” 李绚肃然将公文接下,然后直接打开,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不由地一变。 李绚立刻看向和政县令谭渊说道:“谭县令,公务紧急,本王需紧急赶往河州城,留三百右卫骑兵接替运输沿路的右领军卫兄弟,其他人,立刻随本王前往河州。” 李绚对着满脸茫然的河州录事参军徐嘉点点头,也不多言,下一刻,他已经直接翻身下上马,快速的带人朝河州城的方向飞奔而去。 谭渊和徐嘉一脸不知所措的站在路旁,看着九百名骑兵,飞快地朝着河州城而去。 等到一众骑兵离开,留下的右卫骑兵中,一名红衣金甲的千牛卫走了出来,对着谭渊拱手道:“末将张环,见过谭县令。” “不是留右卫骑兵吗?”谭渊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张环轻轻笑笑,拱手说道:“谭县令所言无差,的确是就右卫骑兵,末将在和政县是负责通报消息的,若是有事,下官当立刻通报王爷。” 谭渊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张环是来监视的。 或者或,张环是南昌王放在和政县的触角。 他通过这种方式,将整个和政县的军粮和兵械运输之事,全部控制在手中。 谭渊下意识的看向黄钰一眼,黄钰满脸苦涩的点点头。 三百右卫铁骑,已经将康乐县的所有一切全部掌控。 但偏偏,谁都没法拒绝,因为这是南昌王的职责之事。 相比于满脸无奈的谭渊和黄钰,一旁的徐嘉眼底,早已经无比的阴沉了下来。 相比于其他两人,他是最倒霉的,他奉命来看着李绚,可如今不仅李绚看不住,甚至就连康乐与和政,也被南昌王直接控制在手里。 河州一城六县,已经有三分之一落入到了南昌王的手里。 如果再算上被李谨行强行接掌的临夏和永靖,河州对外,如今便只剩下了东北的广河和西南的夏河了。 “二位,本官也要立刻返回州城,就不陪二位了。”徐嘉对着谭渊和黄钰拱手,待到两人还礼之后,他立刻快速的上了一旁的快船,顺流而下,很快就等抵达和政县城,然后骑快马返回州城也不过是半天功夫。 看到快速消失在小峡河之上,站在岸边的谭渊脸色平静下来,然后有些好奇的看向黄钰,低声问道:“黄兄,兰州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怎么会知道。”黄钰苦笑的摇摇头,不过虽然如此,但他还是略微思索说道:“应当是之前发生的洮州一战,谁能想到,三千吐蕃兵,千辛万苦,穿山越岭的抵达洮州,最后却被人家直接歼灭,也真是倒霉啊!” “那些人的尸首,若小弟记得不错的话,应该是送到了兰州了吧?”谭渊似乎猜到了什么。 黄钰轻轻一笑,说道:“谭兄,慎言,如今你我只需要完成王爷的嘱托便是,他可不好糊弄啊。” 说完,黄钰拱手告辞,谭渊回礼,然后看着黄钰离开。 站在原地,谭渊抬头望向鄯州方向: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 九百骑兵,快马而行,直接赶到了河州城下。 不过李绚并没有立刻进城,而是先进入城南黄泥湾的驻军大营,将一众右卫骑兵安置妥当之后,才带着一队千牛卫风一样的从南门冲进来河州城。 河州城南门,百姓行于两侧,军情驰道空虚,千牛卫骑兵直冲而过,丝毫没有干扰到四周的百姓。 河州城中,千牛卫并不少见。 李谨行身为洮河道行军副元帅,行军总管,在他的身边,也有一队千牛卫随身效力。 河州行军总管府,李绚率领一众千牛卫直接停在门前。 恰在此时,对面一辆黑色马车在一众捕快差役的护送下,停在了门外。 穿着深绯色官袍,正四品上的河州刺史元明,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元明也没有想到他刚抵达行军总管府,就看到了李绚。 一脸看似诚恳的脸上带着满是虚情假意的客套,元明站在不远处就对着马上的李绚拱手上揖。 元明是正四品上的刺史,李绚是从四品上的鸿胪寺少卿,但他偏偏还检校从三品的右卫将军,官职反而在元明之上,更别说,他本身就是从一品的当朝郡王。 元明终究是要低上一阶。 …… 总管府门前,元明伸手请李绚先行,然后才笑着说道:“未曾想王爷来的如此之快,下官该到城门迎接才是。” 李绚笑笑,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小王也未曾想到来的如此之快,但兰州传来了紧急公文,不得不快点来,原本还想在粮草和军械运转的路途上再打磨一些,没想到,意外来的如此之快。” “是啊,谁能想到,裴尚书做事,竟然如此激进。”元明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前线的局势在一瞬间陡然紧张了起来。 两人说话之间,已经走到了大总管府大堂之外,正在大堂之上的李谨行,一眼就看到了两人,赶紧招手说道:“二位请进,如今之事,还需紧急商议。” “见过总管!”李绚和元明同时拱手,虽然事急,但礼不可废。 李谨行赶紧摆手,看到两人一左一右落座之后,这才将公文犯了出来,看着两人说道:“兰州新来公文,裴尚书在三日之前,遣人将十颗吐蕃骑兵的人头扔到了伏俟城,并且扬言,若是论钦陵不答应我朝要求,他就每日派人扔十颗人头过去。” 每日十颗人头,李绚和元明的呼吸顿时紧张了起来。 这一手,恐怕整个青海湖前线的局面都得紧张了起来。 连带着洮河道的压力,也同样大了起来。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二章 唐律,铜钱,鲜血,还有刀锋 手按在桌案上,李绚的眉头死死的皱起,眉间像夹了一座山一样。 抬起头,李绚看向李谨行,身体微微前倾,问道:“大将军,不知道可有消息,这个建议,究竟是何人提出来,用心竟是如此深沉?” 李谨行将公文放在桌案上,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玩味,随即问道:“王爷如何看待这一手段?” 元明在同一时间神色凝重的看向李绚,他的心底也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这种手段,他怎么感觉有股熟悉的味道,只是有些太不像裴行俭的作风了。 李绚身体靠后,略微沉吟,然后谨慎的开口:“大将军,如今兰州、鄯州前线,大军似乎并不着急主动进攻。” “没错,裴尚书就是在用这三千吐蕃骑兵的遗体,引诱论钦陵来攻,守城总是要占些便宜的。”李谨行嘴角微微笑笑,在守城这方面,他虽然不如高侃,但也同样不弱,经验丰富更不是李绚这样的小子辈能比得了的。 吐蕃人在高原上,优势除了身体之外,还有便是广阔的天地。 左卫和右屯卫大军一旦出了鄯州,随时都有可能会面对吐蕃人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稍不注意,就有粮道被切断,然后被吐蕃人步步吃掉的凶险。 李绚轻吸一口气,认真说道:“高原地形,对我大军不利,但在高原上待到越久,士卒的身体就越适应,所以,进入战争节奏,又不轻易开战,逼吐蕃人主动进攻,这对我大军来讲,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李绚话语说完,眉头又死死的皱了起来。 这番话,他感觉太熟悉,就像是这一切就是他在指挥一样。 “王爷对高原之战,果有独到见解。”李谨行极为赞赏的点头,随后,他又问道:“王爷觉得,此种情况下,吐蕃人还有的选吗?” “没有,一日十颗,三千头颅,这种手段足够玩上一年。一点点的来,给人带来的心理压力是极度可怕的,尤其是对普通士卒而言。这种情况,必须要早日解决,不然攻城不得,守卫不得,人心最容易溃散,若是此时能借机……”李绚话说到一半,立刻停了下来,眉头紧锁。 李谨行当然听懂,坦然说道:“的确,彼时是对吐谷浑遗族下手最好的手段,尤其,陛下还要素和贵的人头。” 元明坐在那里,紧闭着嘴巴。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有开口询问的欲望,但到了现在,他连一点开口的想法都没有了。 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李绚看了元明一眼,随后开始开口说道:“此计虽然有效,但也是暂时而已,如今论钦陵人在乌海,消息一时间还传不过去,但以他的决断,应当很快就会将十万牛羊送到鄯州;至于素和贵,论钦陵是不会用素和贵的人头交换他弟弟的。除非素和贵自愿用自己的人头交换勃伦赞刃,不过他那样的人,怎可能会舍得牺牲自己去救别人。” 素和贵当年为了自己的权利,直接卖掉了整个吐谷浑,如今又怎么会为了论钦陵的弟弟来牺牲自己。 他的性格知道的人太多了,所以哪怕是他真的“牺牲”了,也会有太多的聪明人看出其中的蹊跷。 “所以,这里面,我们唯一可以赢得的就是不多的一点时间,反而是吐蕃那边,论钦陵会用来借机大肆的收买人心。”元明忍不住开口,在他的心底,已经完全认可了李绚的猜测。 李绚看了元明一眼,微微点头,然后转向李谨行说道:“大将军,吐谷浑人流浪惯了,若说他们真对什么人有忠诚之心,那多少有些天方夜谭,此战最后还是要落在战场之上,用刀剑来决定胜负和生死,而一旦我军稍占上风,然后再一压迫,吐谷浑人必定崩溃,有没有此事都是一样。此策真正有用的,是累加在那十万牛羊身上的人心变化。” “哦,王爷可否细讲?”李谨行身体微微向前,他要听一听李绚的说法。 “我朝和吐蕃在高原开战,真正制约的,乃是粮草,而对吐谷浑来讲,牛羊就是他们的粮草,此番吐蕃人的战略,依旧是放弃伏俟城,用吐谷浑遗族来消耗我军粮草,最后再用到乌海漫长路途来击败我军。十万牛羊,只要不是放回去,给吐谷浑放牧,那么我朝起码可以多坚持三个月,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大军在伏俟城做好准备。” “为何不将十万牛羊发放给吐谷浑人,收拢人心?” “还是那句话,吐谷浑人畏威而不怀德,将十万牛羊还给他们,那么他们立刻就会讨要牛羊草料,到时候,大军的后勤依旧会受到影响,而且很大,最后,这批人还是会投向吐蕃,甚至会在大战之时,从背后狠狠捅我们一刀。” 说完,李绚看向元明,沉声说道:“使君,大军阵前,可来不得丝毫妇人之仁。” 元明摆摆手,说道:“王爷放心,下官理会得,只是这吐谷浑人,就真的没法纳为我用了吗?” “能,打散,化整为零,编入各卫当中,然后以唐律对待,服者赏,不服者斩,铜钱,鲜血,还有刀锋,会教会他们如何做人的。”李绚的脸色肃然起来,眉眼不由得微微有些发紧。 因为他觉得眼下的这番对话,他有些异样的熟悉之感,就好像他曾经和别人有过类似的对话一样。 稍微收敛心思,李绚看向元明说道:“这个时候,十万牛羊,便是十万粮草,而不是十万财产,等到这十万牛羊吃光,这些吐谷浑人,就会真的服用唐律,成为我朝军士,和吐蕃之战,起码在乌海,我们会立于不败之地。” 不要去想着放牧这十万牛羊,直接宰杀,对吐谷浑部族的震慑最大,谁要想长久收获,必将一无所获。 “不败之地,便是无法获胜。”元明摇摇头,不赞同的说道:“此番高原之战,最好的结果便是彻底占领乌海,封锁吐蕃人北下之路,然后彻底经营乌海和伏俟城,最后占领整个吐谷浑旧地。” 李绚淡淡的看了元明一眼,然后转身看向李谨行,说道:“大将军,此番吐蕃人在洮州损失了三千精骑,想必他们很快就会报复,还请大将军做好准备。” “王爷放心,此中之事,前线已经做好准备,就等着吐蕃人来袭了。”李谨行的脸上忍不住带出一丝冷笑。 从洮州之战结束开始到现在,吐蕃人的举动就已经在大唐前线诸将的算计的当中。 不来则已,来了,他们便会知道大唐的兵锋有多锋利。 李绚微微笑笑,他听明白了李谨行的话中之意,随后点头说道:“绚能做的不多,便是全力将粮草按时按量的运送到前线。” “最好是能稍微提前一些,万一发生意外,也能有所应对。”李谨行看向李绚,沉声说道:“还有粮草储存之事,如今大军粮草虽然分处存放,但如果吐蕃细作不顾一切试图烧毁粮草,哪怕只有一处被毁,对整个大局,都有极大的影响。” “此事大将军不必担心,绚已经在着手安排了,如今只需要右领军卫大军稍作配合便可了。”李绚对着李谨行说完,微微瞥了元明一眼,但几乎在瞬间,李绚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李谨行将一切看在眼里,他如何不知道,元明虽然没有问题,但元家就是另外一说了。 点点头,李谨行随即说道:“关于黄河沿岸之上的粮仓储存要地的地图,过会本将就让人拿给王爷。” “多谢大将军。”李绚拱手致谢。 从洮州运到河州的粮草,只是在河州中转,之后会送到黄河河道之上,最后从那里送到廓州。 这条粮道,便是李绚的责任所在。 廓州前线,便是战区了。 不可能将粮食一袋一袋、一批一批的转运,后续的粮食和军械,会暂时送到炳灵湖粮仓囤积下来,然后转运到沿途的各个仓库,再根据所需送到廓州前线。 黄河从高原冲击而下,最后在河州西北形成了面积广阔的炳灵湖。 从炳灵湖,逆黄河南岸西上高原,是右领军卫大军最重要的粮道之一,但并不是唯一的粮道,另外还有两条两道,自临夏县沿黄河故道上行,以及,自临夏县西北藏龙镇西行山道而上高原。 粮道的运输从来就不是一条路,不管是从洮州运往河州,还是从河州运往廓州,都是多路并举,目的就是要避免被吐蕃细作一锅端掉。 曹孟德官渡之战釜底抽薪,前例在先,谁敢疏忽。 勃伦赞刃能够率吐蕃三千精骑无声抵达洮州,那他们自然可以将其他的兵力投送到河州。 不过虽然粮道有多条,但最重要的,还是从炳灵湖西北,沿黄河南岸而行的这条路。 路上还可以在河道平缓处利用河道而行,故而,整个河州最大的粮仓炳灵仓,就成了重中之重。 不知道多少吐蕃暗探,还有心怀野心的人,想着要对炳灵仓动手。 “粮草军械运输,事关大军命脉。”李谨行看着李绚,沉声说道:“任何人,在这上面阳奉阴违,欺民害军,王爷可以即刻下狱,然后到总管府请御剑,然后直接斩之。” 李谨行一句话,元明立刻就紧张了起来,他刚要开口阻止李谨行,这个时候,李绚率先开口,说道:“大将军不必如此,御剑是陛下赐给大将军的,其他任何人用都不太合适。 至于说有人阴谋祸乱粮械转运之人,若有反抗,当面斩了便是,至于那些不反抗的,绚这里有太多的办法,让他生不如死了。” 李绚一句话说完,元明的脸色不由得有些僵硬,神色之间已经十分难看。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三章 谁人河州,谁人兰州 站在门前,看着元明离开的背影,李谨行走到了李绚身侧,低声问道:“王爷打算如何处理河州之事?” 李绚认真的转头看向李谨行,肃然拱手道:“一切要看大将军如何评价元刺史。” 李谨行沉吟着点点头,然后说道:“王爷请进,我们里边谈吧。” 有军士送上热茶,李绚点点头,军士很快便退了出去,李绚抬头看向李谨行。 李谨行捧起茶杯,茶气扑鼻,但李谨行却只是嗅了嗅,便重新将茶杯放下,然后看向李绚,说道:“自从本将抵达河州之后,从兰州来的粮草,很快就送到了炳灵湖,详细验看之下,没有任何问题。” 李绚微微颔首,李谨行战场宿将,想要在这方面做手脚,很难瞒的过他。 不管是粮草数量不足,还是里面掺假掺毒,在李谨行的眼皮子底下是行不通的。 “之前,洮州出现军粮被倒卖之事,河州州县官仓全部打开验看,里面没有任何问题。”李谨行轻叹一声,说道:“王爷应当知晓这里面有多难。” “这说明里面任何试图从官仓做手脚的那些油滑老吏,全部都被绑住了手脚。”李绚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的说道:“若真是如此,这位元刺史,也算是极度不一般了。” “王爷此言,似乎别有他意?”李谨行异常的敏锐,直接就听出来李绚话语当中的隐藏之所。 李绚点点头,说道:“州县之间,官的手脚容易被束缚住,这一点可行,但吏的手脚是谁都束缚不了的,哪怕刀架在脖子上也是一样,但如今,河州的情况却不同,所以有极大的可能,是缺失的粮草已经被重新补足……” “王爷是想要将这背后的秘密掀开?”李谨行侧头,满脸惊疑的看着李绚,他不相信李绚的目光这么浅薄。 李绚果断摇头,说道:“并非如此,绚只是在想,该如何做,才能让如今粮仓里的粮食,不要轻易的被运转出去,毕竟今年大军征伐吐蕃,洮河道百姓的秋收必然会受到影响。官仓里面的粮食,很有可能是救命粮,一旦出事,整个河州都会乱起来,所以必须提前有所防备。” 李谨行轻轻的敲敲桌案,然后说道:“王爷的意思,本将听明白了,河州粮库有几座空仓,如今正好可以征调作为军粮转运储藏之一。如今,刚好可以将右卫士卒安插到里面去,到时候若是真的有人敢对河州粮库动手,便可视作谋逆,破坏大军征伐,直接拿下,敢有反抗者,直接诛灭。” 通过军粮,将河州的官仓全部掌握在手里,侵占地方官权,李谨行的手段同样不弱。 李绚赞同的点头,说道:“如此说来,这些反倒是千牛卫的职责了。” “看来王爷是懂得如何操作。”稍微停顿,李谨行接着问道:“自从右领军卫大军抵达河州之后,河州州县各司都非常配合,大军运转异常顺利,一切都需要继续保持下去。” “大将军放心,绚会全力保证一切如同之前一样运转顺利,即便是有人跳出来捣乱,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彻底平定,大军粮草转运是重中之重,前行军情绝对不会受到影响。”李绚肃然认真的拱手。 保证前行大军粮草军械运转,是他的主要职责,他绝对不会让这里出事。 真要有人想要横生枝节,那么就将横生出来的枝节全部砍掉。 不管这个人是谁。 “王爷的官廨就在东院,一切已经准备妥当。”稍微停顿,李谨行接着说道:“本将明日便会前往军营安排后续进发之事,五日之后,正式启程,前往炳灵湖,准备开战了。” “是啊,要开战了。”李绚轻叹一声。 一旦右卫押送的粮草军械送抵,大唐和吐蕃积极备战的虚假宁静,立刻就会被彻底打破。 …… 傍晚时分,李谨行率领元帅府大半的官吏前往黄泥湾军营,准备前行作战之事。 在元帅府东跨院当中,丘贞沐,周乾和苏宝同同时站在堂内。 李绚坐在桌案之后,将一张刚刚干透的公文递给苏宝同,同时说道:“明日,宝同带人到刺史府,和刺史府做好人员和文书交接,一旦燕国公离开河州城,所以一切人事物资运转不能有丝毫延宕。” “末将领命。”苏宝同立刻躬身。 李绚转头看向丘贞沐,沉声说道:“从明日起,千牛卫和右卫骑兵要派驻到整个河州,东西六条粮道的各个节点,右领军卫大军一旦撤离,右卫必须立刻接管,而且不能出任何差错。” “粮草是重中之重,末将明白,绝对不会出差。”丘贞沐立刻肃然拱手。 “嗯!”李绚最后看向周乾,沉声说道:“你这边是最重要的。” 周乾拱手,微微一笑,说道:“杀人而已,王爷放心,周乾明白。” “一步步的来,争取在本王前往廓州之前,河州的一切都彻底处理妥当,不再有任何威胁隐患。”李绚深吸一口气,然后摆摆手说道:“好了,下去安排吧。” “遵令!”丘贞沐,周乾和苏宝同三个人立刻拱手告退。 李绚重新坐在了桌案之后,看着眼前的简单官档。 从河州刺史元明开始,到司马,长史,录事参军,六曹参军,还有六县县令,全部都在他的桌案之上。 “最危险的,从来不是明面上这些人,真正危险的,是藏在看不见角落里的鳄鱼。”李绚将所有的档案全部翻了过去,然后看向前方的角落里。 此刻天色已近昏暗,房间角落里已经一片漆黑。 “在千牛卫动手的时候,盯死所有关键人物的动作,吐蕃在河州的所有明暗桩,全部都要挖出来。”李绚的神色极冷,这一次大军开战,不知道为什么,李绚感到风中味道有些不对。 “喏!”黑暗之中,李墨躬身走了出来。 “还有那些死桩,吐蕃人藏的最深的死桩,这些不会是身份太高的人,多数是那些平时不起眼,但又能接触到核心信息的人,这样的人,在整个河州都不会很多,找到他们,然后监视起来。”李绚轻轻敲敲桌案,神色无比凝重。 “喏!”李墨再度躬身。 稍微停顿,李绚的呼吸开始沉重了起来:“兰州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墨目光平静的说道:“据说,那是某一位兵曹参军的建议。不过究竟是谁,里外都没人知道,为了不被当成间作怀疑,我们的人只是在探查明面的消息,其他更深的,就没有接触了。” “无妨,明面上的消息,已经足够用来分析了。”李绚微微摆手,面色平静,继续问道:“那么在兰州,这几日,有什么让人觉得奇怪,又值得关注的消息吗?” 李墨神色迟疑,想了想,说道:“的确有一件事,有人偶尔提起过,裴尚书此次行军,倒是颇有些能听到进别人的建议,哪怕这和他的性子不符。” 李绚的脸色微微一沉,然后摆摆手,说道:“你去吧,盯住刺史府,看看有什么不常出现的人,会在几日后频繁的登门,盯死他。” “喏!”李墨拱手,然后后退一步,退入到了黑暗之中。 外面的天色也彻底的黑暗了下来,但李绚却没有丝毫点烛火的打算。 伸手按在两眉中间,李绚摇摇头,说道:“性子不符,性子不符,裴行俭可不那种会轻易改变风格的人。” 李绚低下头,他现在总算是弄清楚了问题关键所在,但问题是为什么呢,这么做太冒险也太容易出事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大唐这一次在整个西征的战略上都有了巨大的改变。 他们怎么这么敢呢! 摇摇头,李绚轻叹。 如此一来,他的整个计划都要做改变。 首先,是要拿下河州。 …… 三匹高头大马,带着三名千牛卫迅速的冲着东北方向极速而去,那里是兰州的方向。 在洮州的军粮和军械送到河州之前,右领军卫大军的军粮和军械都是通过兰州转运到的。 但如今,兰州大军汇集,更多的都粮草都优先供应兰州自己所需,河州不过是在勉强支撑而已。 之后等到洮州的军粮和军械送到之后,兰州那边的军械和粮草供应就会减小到极致。 一旦开战,更是如此。 兰州又如何有时间会关心到河州,那条粮道的价值立刻就会迅速下降。 可就是如此,南昌会麾下的千牛卫依旧朝着那边去了。 这是今天从河州城出发的第五波千牛卫了。 不止千牛卫,右卫骑兵也有五队出发前往各处,协助右领军卫大军转运粮草的同时,也逐渐掌握各地具体情形。 北门口,一名灰衣斗笠男很快转身,没过多久之后,消息就被传到了元府。 元府,河州元家在河州的私宅。 河州刺史元明居住在州衙后院,但元家的其他家人却是都居住在元府。 不久,一名穿着蓝色绸衣,身体发福的中年男子,很快坐上马车赶往刺史府。 从侧门进入刺史府,中年男子立刻就被引路前往正厅,同时问道:“元山,老爷在做什么。” 仆人元山微微躬身道:“回禀四爷,老爷正在待客,是南昌王手下的千牛卫,老爷正在亲自款待。” “亲自款待?”元四爷停下脚步,满脸诧异的看着元山,问道:“千牛卫,什么人,什么来头,要二兄亲自款待?” 千牛卫历来都是朝中官宦士族大家的子弟,普通人根本进不去。 这些官宦人家的子弟,虽然官职不高,但也并不好惹,甚至有可能,直接就是自家的故旧。 元山躬身说道:“好像是邢国公的孙子,叫什么苏宝同的。” “武邑县公,尚辇奉御苏庆节的儿子。”元山的呼吸顿时就沉重了起来。 苏定方,邢国公,灭西突厥、平葱岭、夷百济、伐高丽,图形凌烟阁的前左骁卫大将军,数年前病逝,时任凉州安集大使,防御吐蕃,节制西北诸军。 如今的西北道诸军,不知道多少人曾经是苏定方的旧部。 今日苏宝同来了,元明都得亲自陪同。 南昌王怎么弄了这么个人过来。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四章 南昌王虽阴险狠毒,但没那么可怕 河州刺史府门前,元明对着苏宝同拱手平揖,温和说道:“贤侄慢走!” “使君保重。”苏宝同拱手上揖,然后率领手下的三名千牛卫直接翻身上马,朝着总管府而去。 元明温和的脸色,在苏宝同身影消失的瞬间,变得无比铁青起来。 “二兄!”元煦从门口闪了出来,看着西边的街道尽头,轻声问道:“这个人真的是邢国公的孙子?” “是真的,苏宝同在千牛卫多年,已经积功为从五品下千牛校尉,跟随南昌王麾下多时,立功颇多。”元明转身,冷淡的看了元煦一眼,然后朝府邸内走去,元煦立刻跟上。 进入府内,元明这才接着说道:“除了苏宝同和出身太原周氏的周乾以外,众多千牛卫当中,为首的,是正五品下千牛郎将丘贞沐,他是郿城县公丘师的孙子,高陵府果毅都尉丘神俨的次子。” “丘神積那混蛋的侄子?”元煦的眉头立刻死死的皱起。 他们这一辈人当中,说谁最出色,那还有的争,毕竟都还没死,但若说谁最令人厌恶,却又最招惹不得,非丘神積莫属。 当年在长安国子监,那家伙愣是将自己弄的人憎鬼厌。 元明摇摇头,说道:“丘贞沐和丘神積关系算不上友善,而且丘神積已经死了,丘贞沐并不值得太过重视,真正需要重视的是南昌王。” 元煦一愣:“南昌王?” “你猜苏宝同今日是来做什么的?”元明脚步停下,站在州衙大堂门前。 四周站立着十几名州衙捕快,但这些人,全部都是元明的心腹。 “做什么的?”元煦有些好奇的凑上前,南昌王究竟盯上了什么人,让自家二兄这么紧张。 “接洽交接之事,同时,千牛卫要派人进驻南城望楼。”元明微微有些摇头,拳头也握紧了起来,然后转身走进了大堂之中。 回到中堂侧畔坐下,元明看向跟过来,脸色凝重起来的元煦,说道:“你现在知道,为什么南昌王更难缠了吧?” 元煦缓慢而严肃的点头,说道:“在南城,我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了。” “不只是南城,北城也快,南昌王麾下的杭州卫再过几日就要来河州了,到时候,河州城南北望楼,都被会被杭州卫的人侵占,至于东西两城,只希望千牛卫的人不要暗中做手脚,不然到时候,在整个河州城,我们就都什么也做不了了。”元明脸上带起一丝苦笑,说道:“南昌王,这是要掌握整个河州城。” “二兄,你才是河州刺史,南昌王掌管整个洮河道军粮和军械运输,西北山高水险,他不可能长期留在河州城的,等他到离开之后,一切就好办了。”元煦低声安慰元明,李绚虽然不好惹,但元家才是河州的地头蛇。 元明抬起头,脸上满意难以置信的诧异,他忍不住的摇摇头,说道:“老四,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么你哪天落在南昌王手里,心里要明白,为兄是不可能去救你的,你要心里有数。” “二兄,你在说什么?”元煦瞳孔竖起,眉头紧皱,一脸的难以置信。 “坐!”元明示意元煦坐下,然后才开口问道:“在你想来,是燕国公难缠,还是南昌王更难以对付?” “是燕国公,南昌王黄口小儿,手下的右卫军士又多是没上过多少战场的,前次在洮州,手下兵卒明明比燕国公的还要多,但战功却是三人平分。”元煦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元明看着元煦,郑重的摇头,说道:“若是为兄,我宁愿去跟燕国公打交道,也不愿意去招惹南昌王,老四,你要明白,燕国公终究是战场杀将,以军功立世,但南昌王却是计谋行事,治国之才。” 看着一脸懵懂的元煦,元明很直接到说道:“燕国公不过杀才而已,行事直接,快速凌厉,糊弄容易,但南昌王却是多谋细行,剖解,分割,支离,最后围杀,行事谨慎,做事绵密,一旦被他盯上,不将你弄的家破人亡决不罢休,洮州的张允恭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南昌王抵达洮州之后,他根本没有丁点像样的动作就被人斩首示众了。” 元煦动作微微一停,神色顿时凝重了起来,他和张允恭也不陌生,那个家伙历来阴险狠毒,但是,在南昌王的手里,他却是连一点浪花都被泛起,就像蛆一样的死掉了。 只能说明,南昌王的阴险狠毒,还要在他之上。 “你的那些事情,立刻给我收一收,南昌王行事,恐怕很多时候,你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落入到他的黑网之中,最后甚至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唯一应对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做。”元明说着低下头,开始回想李绚在河州做的一切。 “二兄,你这么说,会不会有些夸张了,南昌王,没有那么可怕的。”元煦说完,不知道为什么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就在昨日,临夏,夏河,永靖,广河,和政,康乐六县,全都接到了洮河道行军副元帅,行军副总管的行文,严查所有大宗物资的流出情况,杜绝粮食、青盐和皮毛等物资的流出,同时千牛卫,右卫铁骑,正在有条不紊的占据各个交通要点的关卡,所有一切和外界的联通渠道,都在被南昌王逐一掌控,再加上州城之事,日后不管我们做什么,一举一动,那在他的监视之下。” 元明眼神冷厉的看着元煦,低声说道:“这种手段,你管这叫没什么。” “二兄,这只是大道而已,我们还有……”元煦刚想要说什么,就被元明突然冷冽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见到元煦终于闭嘴,元明这才缓缓的说道:“你的那些东西,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家里任何人都不知道,所有一切,在这几个月都要彻底的停下来,若是让我元家,落入张家的下场,我第一个剥了你的皮。” “二兄!”元煦脸上十分的难堪,但在元明的眼神逼视之下,还是最终缓缓的点头。 “这样就好。”元明微微松了口气,然后才又郑重的告诫道:“老四,你要明白,我们现在看到的,不过是南昌王最表面的力量和手段而已,他如今不过刚入河州,绵密的手段就已经不停布置了下去,时间一长,就知道他会做多少事情,这一番大战,没有五六个月,是绝对不会了结的,记住千万别犯在他手里,为兄是救不了你的。” “是!”元煦逐渐的感到了元明的认真,仔细回想,他也不得不承认,南昌王的确不好惹。 他能以弱冠之龄为鸿胪寺少卿绚,检校右卫将军,任洮河道行军副元帅,行军副总管,除了宗室郡王的身份,这里面也不乏个人能力突出,洮州的那三千吐蕃骑兵,就是一手葬送在他手里的。 虽然最后抵定一切的,是燕国公李谨行和右领军卫中郎将黑齿常之,但设计这一切,却是南昌王。 就好像吐蕃三千精骑,在进入洮州的一瞬间,就已经落入了南昌王的眼中一样,之后便是各处刀锋捅杀。 如今想想南昌王在河州做的一切,元煦立刻就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真的一个不注意,那他很有可能会落入那些吐蕃骑兵的下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走吧,今日午膳在这边用,为兄还有一些事情要和你交代。”元明站了起来,然后朝着后院走去。 元煦轻吸一口气,然后赶紧跟上。 门后庭院之中,各色鲜艳的花朵次第开放,一瞬间就像是来到了关中一样,赏悦异常。 一道人影突然在前方的庭廊间闪过,元明立刻高声叫了一声:“二郎。” 前往的人影脚步一停,诧异的回头,看到元明和元煦,元二郎赶紧快步走了过来,同时拱手道:“阿耶,叔父。” 元明点点头,目光落在儿子元尉的右手中,忍不住的问道:“你手里的,是什么?” “是长安的同窗来信。”元尉立刻躬身将手里的信件递上,元明摆摆手,没有看的意思,然后往后厅走去,同时问道:“是什么人的来信?” “是今科探花诸葛明辉,他还有陆楼,徐安和孙贤等人,几日之后就将抵达洮州,说是过来河州探望二郎。”元尉的话还没说完,前面元明和元煦的脚步就停下了。 元明阴鸷的眼神一闪,随即就变得和缓起来,然后轻声问道:“他们几个新科进士,为何会到洮河道来?” 元尉没有注意到父亲的异样,只是认真的说道:“诸葛明辉,陆楼,徐安和孙贤,在长安时,就被英王招募进入洮河道行军元帅府,现在跟随大军前来洮州。” 元明微微点头,示意元尉继续说。 “他们四人,还有其他好几个人,原本都是南昌王从江南带到长安的士子,只是只有他们四个中举而已,被英王招募入洮河道行军元帅府,其他没有中举的士子,之后也会跟随一起来到河州,在南昌王的麾下效力。” 说到这里,元尉脸色认真的说道:“一众人当中,其实最有才华的,是吴中贺季真,儿子曾经亲自领教过,的确非凡,南昌王亲自夸赞他有状元之才,可惜此番未有中举。” “你认识南昌王?”元明平静的看着元尉,眼神中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儿子哪里认识南昌王,只是在长安时,曾经在曲江池见过南昌王的诗文风采,真是当世一流。” 元尉随后苦笑着摇摇头,说道:“不过那时,儿子离得比较远,不然这次南昌王抵达河州,儿子早就上门拜访了,不过诸葛明辉说,等到他们抵达河州之后,就带儿子去见王爷,他们还有其他很多人都在南昌王的麾下效力,到时候,他们也会推荐儿子进入南昌王麾下,儿子若能立功,明年科举也就有望了。” 元尉眼中满是憧憬,然而他丝毫没有注意到,侧对面,他的叔父元煦的脸色已经难堪到了极点。 南昌王,果然狠辣,手段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用进了元家。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五章 杀鸡儆猴,长久之计 河州广河,广通黄河。 岸边垂柳之下,一身黑衣的李墨冷漠的抬头,目光望向远处缓缓驶来的船队,眼神冷冽。 回身,李墨挥挥手,下一刻,十几道黑衣人影已经跳进了广通河中。 浪花涌起,岸边已经不见了李墨的身影。 广通河清澈的河面上,一艘大船拉着满满一船的物资,从兰州而来。 以它为首,后面很快出现了十几艘大船。 船上满是穿着无臂灰衣的健壮大汉,臂膀上满是花纹,各个手持长刀。 一名长满了胡须,同样花臂灰衣的中年壮汉站在船首,鼻梁高挺,眼神阴鸷,身后小旗晒晒作响。 在船队更后方,一只小船在远远的跟着,上面是一名广河捕县快,还有三名右卫军士。 河州变天了,仅仅只去了兰州一天,回来之后,河州就变天了。 大汉面色凝重,身体微微前倾,河面之上,是他自己清晰的面容,头发乌海,满脸横肉,胳膊上依旧肌肉贲张。 右手放在刀柄上,大汉的心终于逐渐平静了下来。 就在此时,船速突然降了下来,大汉眉头一皱,抬头望去,赫然就看到前面又是一道关卡挡住,船队被迫降速。 大汉胸口的怒火就要爆发,但是看到岸上来回巡逻,满手刀弓的右卫骑兵,他的怒火被迫强行压了下去。 再度低头,大汉看向了河面之下,看着自己的脸庞,咦? 下面怎么是两张脸? 几乎在瞬间,大汉就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但可惜,还是晚了。 一根极细的银针突兀的从河面射出,瞬间就钉入了大汉的胸口,霎那间,大汉整个人忍不住的摇晃,下一刻,他的身体猛地向前一栽,直接栽到了河中。 隐约之中,大汉最后仿佛听见熟悉的喊叫声:“帮主落水了,救人啊!” 呵~ …… 十几匹快马快速的从洮州城西而来,快到城门口的时候,马速顿时就放缓了下来。 为首的矮壮汉子看向城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新的军士,已经开始用长弓弩箭对准了他。 他忍不住的皱起了眉头,对着后面手一挥,众人立刻停下了马匹。 “下马!”矮壮汉子一声令下,手下帮众立刻翻身下马,然后准备迎接城门军士的检查。 矮壮汉子是最后一个下马的,他用力踩在左侧的马镫上,刚要下马,突然,“啪”的一声,脚下的马镫顿时断裂,矮壮汉子瞬间就调整了身体,准备安然落地。 但就在这一瞬间,莫名的,矮壮汉子身体突然一顿,下一刻,头一歪,矮壮汉子已经横着掉到了地上。 “砰!” 一颗拳头大的石头突兀的出现在矮壮汉子的头部,顷刻间,鲜血横飞。 甚至能听到清晰的脑骨碎裂的声音。 “帮主……” …… 夜深人静,河州城西,火焰骤然冲天而起。 等到四周的百姓和消火队扑灭火灾的时候,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了,里面躺着两具尸体。 但好在,火焰虽然烧了起来,但并没有怎么波及到四周的邻居,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在火焰废墟当中,找出了一些特别的文字,吐蕃文字…… 千牛卫很快就将这里包围,不到天亮,整个街坊地面上,便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找不到了。 …… “砰”的一声,巨大的茶杯砸碎地面的声音,紧跟着怒气冲冲的元煦已经从房间里冲了出来,也不顾身上的衣服还没有穿好,他直接就已经冲出了屋子。 外面大日初升,元煦恼火的骑着马,飞快地朝着刺史府的方向而去。 来到刺史府衙门前,看到府门还关着,元煦也顾不得什么,直接下马上前用力的拍门。 好半天都没人理会,就在元煦忍不住要去敲鸣冤鼓的时候,刺史府的大门终于开了。 里面是一脸懵逼,刚刚睡醒的职司捕快。 片刻之后,元煦站在了元明的卧房门外,元明打开门,里面似乎有低沉清脆的抱怨声响起,随即就没了声音。 “去书房。”元明冷冷的看了元煦一眼,然后迈步朝书房走去,元煦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然后赶紧跟上。 一杯热茶放在了桌案之上,但只有元明的,没有元煦的。 元明按了按有些疲惫的眼睛,平息心中的恼火,没好气的说道:“究竟有什么事,你说?” “二兄,你就不能管管吗,五日时间,河州已经死了十四个人,再这么下去,整个河州将会永无宁日的。”元煦忍不住一掌狠狠的拍在了桌案上,眼神里满是恼火。 “永无宁日。”元明眼神阴狠的看了元煦一眼,像刀子一样。 元煦眼角微微一抽,然后有些尴尬的说道:“二兄,四郎也是在打个比喻。” “这个比喻不好,为兄很不喜欢,以后别说了。”元明收回目光,然后看着蒸腾的热气,沉声说道:“从南昌王进入河州开始,因为各种原因而死的人已经超过百人,有正常老弱病死的,有意外失足而死,甚至有吃饭噎死的,你现在给我说说,你的那十四个永无宁日的家伙是怎么死了?” “二兄!”元煦脸色一阵难看,他说的这十四个人都是和他有一定关系的人,而元明是说的,则是整个河州正常非正常的死亡人数总和。 元明没有再看元煦,只是盯着眼前蒸腾的茶气,不客气的说道:“说!” “是!”元煦满脸的无奈,随后说道:“在南昌王进入河州的第二天,吐蕃人在河州的三个明线被彻底的干掉了,第四天,马帮的严明,槽帮的上官勤,一个失足落水,一个下马失足,全部莫名身死,还有昨夜,吐蕃人在在河州的一个暗线据点,被人找到,杀了所有人,然后刺客离开了。” “三个吐蕃明线,两个情报掮客,还有一个吐蕃暗线,全部都莫名生死,怎么,你是觉得他们哪天会怀疑查到你的头上去吗,还是说会一声不吭的直接干掉你?”元明冰冷的声音直接戳进了元煦的心里深处,让他一瞬间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吐蕃人在河州的力量,元煦当然知道的心知肚明,因为大家不止一次打过交道。 元煦微微低头,脸色十分难看。 猛然,元煦抬头,看向元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满是难以置信的问道:“二兄,你是怎么知道的?” “哼!”元明直接从书桌上抽出一个本章,直接甩在了元煦的面前,然后冷冷的说道:“这是南昌王昨夜宵禁之后,让人送过来的东西,你自己看。” 元煦立刻打开了本章,赫然就见上面写着之前元煦说的所有人的身份背景和来历。 吐蕃细作,情报掮客,没有一个是不该死的。 脸色微微一抽,元煦开口说道:“二兄,那是那三个吐蕃明线,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身份,留着他们,不就是为了去钓那些真正和吐蕃人有关的家伙吗?还有马帮的严明,槽帮的上官勤,他们虽然做了一些错事,但并不是吐蕃人的人,杀他们根本没有必要,至于最后一个,南昌王之从哪里找到他的?” “还记得我和你说的吗,南昌王在逐步的掌握整个河州城,河州城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监视之下,任何人的动作,都难逃他的眼睛,吐蕃暗线又怎样,还不是在仅仅三两天内就被找了出来了。” 元明没好气的白了元煦一眼,然后才继续说道:“至于说马帮的严明,槽帮的上官勤,还有那三个明线,你看不出来吗,南昌王这是在杀鸡儆猴,警告我们不要轻举妄动,他已经盯上你了。” “南昌王盯上我了?”元煦一愣,随即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赶紧开口:“二兄,南昌王会不会……” “哼,现在知道怕了。”元明冷哼一声,然后说道:“你看不出来吗,南昌王昨夜杀人之后,将这份东西送到这里来,就是要告诉我,看着你点,你真要是被他们抓住把柄了,下一个被千牛卫杀了的人,就该是你了。” 动手杀人的,当然是千牛卫。 千牛卫本身就有清除叛逆的职责,再加上被杀的,全部都是确定的吐蕃细作,大理寺的人都不会多看上一眼。 “现在整个河州城,都落入了南昌王的手里,连我都要小心一些,更别说是你了。”元明突然轻叹一声,一句话,让元煦无比的诧异。 “二兄,何至于此?” “你知道什么,南昌王已经以协助运粮的名义,将兵曹,户曹,库曹和士曹参军全部调了过去,法曹参军又是从大理寺下来的,再加上即将抵达的三千六百右卫步卒,整个河州都将是南昌王的天下。” 元明忍不住的叹息一声,说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张允恭那样的人,会那么轻易的死在南昌王刀下。” 张允恭虽然是被李谨行监斩,但真正杀了他的,却是李绚。 “南昌王行事,就像是不停的将一层又一层无形的网套在你身上,一开始你还察觉不到什么,但等到你真正察觉到时候,已经晚了。”元明无奈的摇摇头,元家在河州经营多年,虽然还有不少手段可用,但那都是最后的底牌了。 更别说,现在,李绚麾下的三千六百右卫步卒马上就要抵达河州,再加上一千六百骑兵,共计五千二百兵卒,李绚在河州的实力,仅次于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元明已经够不上了。 三千六百右卫步卒,光是这一句话,就让元明彻底的沉默下来。 “如今大战在即,一切以稳为先,南昌王只是警告,并没有对我家动手的意思,而且我家也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朝廷的事情,所以现在这个时候,该配合的全力配合,等到这一仗结束,河州还是我元家的。”元明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元煦一直低头,终于,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元明,问道:“二兄,你觉得和吐蕃这一战?” 元明直接摆手,说道:“洮河道不过偏师而已,关键还在于兰鄯道,只是……如今鄯州的局面,我也有些看不懂,这很可能是好事,也有可能是坏事,但……吐蕃人终究打不下高原来。”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六章 右卫将军,南昌王绚 “死了一个,还有两个。” 明媚的日光之下,洮河道行军总管府,李绚站在东跨院大门前,一身的红衣金甲,看上去神采奕奕。 他侧过头,看向一侧的周乾说道:“五天之后,将第二个暗桩也彻底端掉。” “喏!”周乾立刻躬身应诺。 如今的河州,千牛卫虽然还没有实际上占据各个城门和望楼,但千牛卫的触角已经伸了进去。 不管什么时候,一旦异常的风声响起,立刻就能传到周乾的手里。 他们在自家做什么,千牛卫不知道,但他们只要上街,就能难不落入千牛卫的眼里。 路,卡死路,那么其他人不管有什么手段,立刻就要被废掉一半。 从婺州到长安,再到洮州河州,李绚时常惯用的手段,已经被最熟悉他的千牛卫给总结了出来。 “那么第三个点呢?”周乾忍不住问道。 “放着,盯着,会有人和他联系的,反正就剩下一个了,我们也好盯。”李绚轻叹一声,说道:“你要明白,我们的目标从来就不是这些吐蕃暗线,而是那些死桩;大军开战,也只有这些死桩,才能获得致命的信息。” 掌握在吐蕃高层手里,潜藏在不知名角落的死桩,不和外界联系,深深隐藏,这才最有可能获得最致命的消息。 但这些人也有以致命的要害,那就是他们不和外界联系,导致他们获得的情报送不出去。 只要掐死了对外送信的这个点,那么一切便可由李绚随意而为了。 “走吧,独孤中郎将应该快到黄泥湾里,我们要该要去迎接了。”李绚说完,然后大踏步走出了总管府,其他人赶紧跟上。 很快,总管府就空了一半。 右卫中郎将独孤善率领三千六百步卒从后押送粮草军械,走在众人最后,当他抵达河州,李绚,元明,甚至包括李谨行,都要去迎接,因为也就在今日,右领军卫大军将全部启程前往炳灵湖,准备逆黄河而上,杀往青东。 一队千牛卫紧紧的跟在李绚的身后,缓慢的朝南门之外走去。 李绚率先而行,刚出南门,李绚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马上的河州刺史元明,还有一旁的元尉。 “绚见过元使君。”李绚坐在马上,对着元明拱手行礼。 “见过王爷。”元明温和笑着拱手回礼,然后指向身侧的元尉说道:“这是我家二郎,他说在长安的时候,曾经见过王爷的风采。” “元尉见过王爷!”元尉神色激动的对着李绚拱手上揖,说道:“学生在曲江池诗会曾有幸见王爷做《登科后》: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颇有感召。” “看来元贤弟,这也是有金榜题名之念啊!”李绚笑笑,催马和元明元尉父子一起缓慢前行,同时说道:“本王有个猜测,不论真假,元贤弟听听就好。” “请王爷指教。”元尉立刻肃然起来,甚至就连一旁的元明,也都认真的听着李绚的话。 “若是本王所猜不错的话,明年科举,进士录取人数恐怕比今年还要多一些。”李绚转头看向元明,点点头,说道:“就像是今年科举,录取人数也比去年还要多好几个一样。” “王爷的意思,是说朝廷为了应对吐蕃一战的结果,而增加进士的录取名额,然后再将这些进士打发到西北诸州?”元明不愧是老辣之人,一句话,就听明了李绚的意思。 李绚认真的点头,说道:“今年不就是这样吗,今年科举纳士的名额,比去年多了六个,有好些原本自以为考不上的人,突然就上榜了,本王一开始也没有想到这一点,但后来想到状元是来自陇右的程行谋,心中便有数了。”、 程行谋,陕州郑县人,父程固,龙丘县令,寒门出身。 程行谋中状元之后,陇右百姓欢腾喜悦甚于往常。 天下世家虽然不满,但好在这一次科举录取名额多于从前,抱怨两句,也就偃旗息鼓了。 毕竟有荥阳郑氏前例在先,谁敢胡来。 听到李绚这么说,元尉的眼前顿时热切的起来,他虽然是元家出身,但科举运势总是差那么一点,若是明年科举能够、幸运一点,多取那么一两人,他的希望就会大上许多。 “再怎么增加名额,也得自己水平跟的上。”元明瞪了元尉一眼,不客气的说道:“哪一年都有天才出世,谁知道明年会是谁?” 李绚似笑非笑的看了元明一眼,最后一打马,迅速的朝黄泥湾军营而去。 元明落后一步,看了李绚一眼,然后又看向自己的儿子。 他心里明白,自己是被拿捏住了。 进士名额哪有那么容易得到的,就算明年扩选,也不过多三两人而已。 元明知道自己的儿子能力如何,的确是在这三两人之间,但这三两人从不是靠才学取的,而是靠朝廷所需。 或者更直接的说,是靠他元明能够为朝廷做到什么。 元明作为河州刺史,他是合格的,在河州根基深厚,有认真配合朝廷粮械转运,但只是合格。 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元家潜藏的力量根本就没有多用在这一战之上,皇帝看得出来,南昌王同样看的出来。 元家需要付出更多的力气,投入大唐和吐蕃之战上。 元明想要守住自己的底线,但是如今的河州,他不一定说了算。 “走吧。”元明一甩马绳,下一刻,已经紧跟李绚而去,大队人马同时奔向了黄泥湾,地面荡起无数的尘土。 等到一众人彻底离开,四周的百姓这才蜂拥着朝城内而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三个穿着黑色粗布的,粉尘仆仆的中年人,也跟着进入到了河州城。 为首那人,轻轻的撇了撇小胡子,眯着小眼,看向城门之上。 一名千牛卫恰好站在了城门之上,双方双目对视,千牛卫微微点头。 那人轻轻一笑,转眼,已经带人消失在人潮中。 …… 两千右领军卫骑兵整齐的从军营而出,整齐的朝着西南方而去,他们即将开赴临夏西南,走山路直插廓州。 他们会在中途进入黄河南岸,和另外一支部队汇合。 李谨行一身黑衣黑甲,肃然的站在营门前。 看着东南方逐渐聚集,排布阵型的右卫步卒,李谨行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看向身侧的李绚说道:“听说王爷在杭州训练三月,最后训练出了这三千杭州卫,如今他们能够不缺一人的从长安准时抵达河州,已经足见不俗了。” “虽是新军,但江南百姓效力国家的信念是一样的。”李绚看了右卫军阵最前方的金甲将领,沉声说道:“独孤中郎将颇有水准,三千多人,携带军械粮草,准时抵达河州,也是一功,” “嗯!”李谨行点点头,说道:“再有十日,大军就将从廓州进发青东,后勤粮草必须跟上,同时还需要防备吐蕃骑兵突袭,一切就都靠王爷了。” “大将军放心,绚必定保证粮草及时安全运到,保证大军作战所需,绝不延误。”李绚的神色已经完全肃然了起来。 他们这一支偏师,李绚麾下有五千右卫兵卒,负责后勤诸事;李谨行率七千右领军卫精兵,逆黄河而上,出廓州,至青海湖南;右领军卫中郎将黑齿常之率三千军,南出河州,上高原,然后绕远路,抵达青海湖南。 但在他们对面,吐蕃号称三十万聚集于乌海四周。 李谨行和黑齿常之的目的地,是在乌海和伏俟城之间,且更加偏向乌海,甚至很有可能会直插吐蕃大军的左肋所在。 吐蕃左翼大军虽不至于有十万之多,但四五万总是有的,以一万对四五万吐蕃精锐,悍然冲击,可想而知压力有多大。 好在青东山川颇多,地形狭窄,双方的军力都施展不开,只要不是冲出青东山地,优势在我。 可如果不冲出青东山地,他们这一支偏师,最多也只能起到干扰的作用,效果有限。 皇帝派他们来,一万五千人,大量的粮草军械,不是仅仅让他们干扰吐蕃的,他们要发挥作用的。 所以,他们终于还是要杀出去的,可到时,如果不能够和正面的裴行俭取得联系,同时杀出,那么他们这一万人,就等于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还有后勤的粮草军械,也必须要运送到位,这些就都是李绚的职责了。 每个人肩头上的压力都很重,没有人轻忽半点。 这个时候,在前线做的出格一些,杀上几个人,谁也不会多说什么。 瞬间,李绚和李谨行已经同时看向了元明,河州刺史顿时就感到一阵的头皮发麻。 …… 李谨行率右领军卫大军离开州城,前往临夏城西,独孤善率三千右卫大军进驻黄泥湾军营。 军形展开,但又丝毫不乱。 三千右卫刚刚安置妥当,三百精骑突然从军营里冲出,朝着右领军卫大军所去的方向追了过去,开始接管粮道。 大帐之中,李绚坐在中央桌案之后,独孤善,丘贞沐,燕涛,李祎,还有两名右卫都尉站在两侧。 余泽,贺知章,诸葛明辉等人,坐在两侧矮几之后,快速的记录李绚说的一言一行。 “大军从长安而来,一路辛苦,但休整五日,五日后陆续出发前往炳灵湖,杭州兵先行,雍州兵后行。”李绚看行燕涛和李祎,两人立刻上前拱手:“喏!” “本王也会随同前往,本王离开之后,独孤中郎将坐镇河州,千牛卫周乾配合,有干扰粮道者,即刻下狱,破坏粮道者,斩!”李绚转身看向了独孤善和周乾,两人同时上前拱手道:“遵令。” “大军从廓州杀出之后,吐蕃必然从青南偷袭廓州,丘郎将,到时你率一千兵卒,协助守城。”李绚看向丘贞沐。 丘贞沐同时上前拱手:“末将遵令。” “本王率一千骑兵,一千杭州兵,跟在右领军卫大军之后,随时保证粮道安全,同时随时支援策应。”说完,李绚站了起来,看向众人,沉声说道:“诸位,此战,大唐必胜。” “大唐必胜,我军威武!”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七章 吐蕃影子军,炳灵湖水师 河州西南,无数高山连绵起伏,茫茫的云雾之上,似乎另有一个世界存在。 云雾之下,群山之中,陡峭的山壁中,上百人正在极速的前行。 黑色的钩爪用力向前一扔,长达几十米的钩索延伸,钩爪已经抓在了前方的一块大石之上,钩索瞬间绷紧。 一道黑色的人影转眼已经飞掠而过,落在了远处的山壁之中。 紧跟着,一道又一道人影已经穿越岩壁而出,出现在数百米开外,并且迅速远去。 视线高抬,从此往西南看去,无数的悬崖峭壁之间,似乎有一条看不见的线路,从吐蕃高原而来,延伸至此,然后又朝着河州临夏蔓延而去,直插河州城。 高空之上,一只苍鹰在稍后方,紧紧的跟着。 …… 午后,李绚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巨大的营帐当中,飘散着一丝清香,让人心神舒适,但李绚却丝毫放松不下来。 帷幕之后,李绚已经坐了起来,他不过是午间稍微休息一下,惯例探查河州境内的一切,没想到,却幸运的看到了出乎意外的情况。 不过也算不得太幸运,如今整个河州都在他的注视之下,那些人只要进入河州,立刻就会落入遍布在河州的鹰群的眼中。 按照计算,这些人也就在两三日内,就都能抵达州城。 甚至可能还要更快。 “早就听闻论钦陵手上有一支松赞干布留下的影子部队,身手强悍,没想到,今日竟然见到了。”李绚嘴角微微冷笑,这些人,应该就是为了勃伦赞刃的事情而来的。 对于这支影子部队的情况,当年是文成公主传回来的,在当时,朝中确认的并不多,甚至很多人都不相信。 按照文成公主所说,当年松赞干布东征西战,迁都拉萨,平定内乱,降服羊同部落,统一吐蕃……在这些战绩的背后隐藏着一支异常神秘善战的部队,这支部队如同影子一样隐藏在松赞干布身后。 没人知道这支部队的名称,甚至或许松赞干布根本就没起。 按照密信记载,文成公主也是到了吐蕃皇宫之后,才偶然发现,但几经查找,特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场战争中出现过这支影子部队,有了线索,更多的东西就被查了出来。 这支由松赞干布亲自建立的部队,多数挑选自原象雄王朝十二岩帮中的戈巴族。 其民尚武善战,不畏死,民风强悍,善用毒,其性似狼。 这支影子部队短小精干,编制在一万到二万人之间,学习各种高原战法以及游侠的剑道技法,同时,还学习吐蕃当地宗教的一些奇门密法,身手强悍。 松赞干布刻意将戈巴族所有青壮男子全部编入秘密影子部队,不对外公布,不设置番号,秘密训练,非有特别重大之任务而不可出;而这些人一旦出动,立刻穿凿一切,迅速结束战斗,然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故而,即便吐蕃许多朝中大臣也不清楚他们的存在。 消息传到大唐,一开始也有不少人感兴趣,但这些在吐蕃都是机密,更别说是大唐了。 即便是密卫和兵部职方司,也是在很久之后极偶尔遇到,才最终确认。 大非川之战中,郭待封虽然有违背命令之嫌,但他本人也是一名不容小视的战将,哪那么容易就被围歼。 郭待封是贞观名将郭孝恪的次子,郭孝恪在世时,是李積的亲信将领,更曾生擒西域焉耆王,攻陷龟兹王城。 郭待封是显庆年间进士,后来待诏弘文馆,随仗供奉,乾封元年,大唐第三次东征高句丽,郭待封受任积利道行军总管,归李勣节制,率舟师渡海直趋平壤,官至左豹韬卫将军,功勋卓著。 咸亨元年,皇帝攻伐吐蕃,派薛仁贵为逻娑道行军大总管,以阿史那道真、郭待封为副总管。 郭待封这个副总管,和李绚如今有些相似,都是职命押运军粮。 虽然手下的运粮兵,和李绚如今手下类似,但大唐军卒哪有那么好惹,可依旧被突然出现的神秘部队在极短时间里,就打得溃不成军,最后导致大非川惨败。 这支神秘部队非常隐秘,外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存在,多数时间,他们都蛰伏在吐蕃皇宫四周,护卫吐蕃国王。 所以即便是以论钦陵家族的强势,也始终只能为吐蕃国相。 不过在吐蕃遇到重要危机之时,吐蕃国主还是会派出这支秘密部队出动。 当年的大非川如此,到了今日依旧如此。 李绚也没想到,为了勃伦赞刃,论钦陵竟然会出动这些人。 要知道,即便是在论钦陵手中,这些人的数量恐怕都不会超过一千。 像这样攀爬高山如履平地的,怕更是只有不到几百之数,如今在青海湖正面有三万大军正军的情况下,他抽调出一百人出来,实在是有些重视李绚了。 “这是把我当成了郭待封了啊!”李绚嘴角微微闪起一丝冷笑,他虽然和郭待封一样,奉命运送粮草,但他和郭待封可完全不一样,他为人行事,可比郭待封要谨慎太多了。 抓起放在软榻上的八面汉剑,李绚穿一身黑底金丝长袍就直接走出了大帐。 大帐之中,三千步卒分成好几个区域,有的休息,有的训练,已经开始恢复了惯常的节奏。 从长安长途跋涉而来,在黄泥湾开始休整后,李绚手下的这批兵卒开始迅速的恢复战力。 不过这些杭州兵,和那些原本右卫中的雍州兵,还是相互隔开了一些。 李绚并没有强行让雍州兵和杭州兵合而为一,大家只是为了军功和粮饷军前杀人的,不是为了战场上交朋友的。 而且李绚对雍州兵和杭州兵也有不同的使用方法,强行让他们结合到一起,只会误人误己。 大营门口,一队又一队的骑兵从大营中飞快地奔出,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李绚的大帐在稍微靠后的地方,毕竟他只是副帅。 主帅大帐,在大军中央,在李谨行离开之后,李绚便在这里处理右卫公务,统辖一千四百右卫骑兵,一百千牛卫,一百金吾卫,还有三千六百步卒。 …… 掀开大帐,帐后,一个巨大的沙盘平放在营帐中央。 洮州,河州,兰州一部,已经完全的呈现在沙盘上。 四周十几名参军,参谋和文吏在不停的忙碌上。 余泽和贺知章两个人站在角落里,似乎在争论着什么,看见李绚,两个人立刻就要过来,李绚摆摆手,示意他们讨论自己的。 李绚走到了沙盘的最西边,他的目光落在西南群山的某个位置上,那里就是现在吐蕃那群影子兵的位置。 在西南群山进入河州的山口处,却已经有上百名骑兵在严阵以待。 或者说,在西边群山一带,五百名右卫骑兵在来回不停的巡逻,他们的目的,是要堵杀所有一切试图冲入高山,越过高山,向吐蕃大军传送机密的暗探,只是没想到碰到了吐蕃的影子部队杀入。 “传令,三营骑兵明日从西南山口撤出,往南巡逻一日,傍晚时分回山口驻扎。” “传令,四营骑兵明日夜间,运动至西南山口,和三营骑兵汇合,后日,交换防线。” 李绚清冷的声音在大帐里响起,很快,一伍千牛卫就已经离开传令。 “传令,后日……” 一条又一条的命令有条不紊的传达了下去,整个大营如同一台机器一样,开始缓缓的运转起来。 李绚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西北边的炳灵湖,炳灵湖是黄河从后院冲下,最后形成的冲击湖。 “炳灵湖湖面广阔,湖水清澈,相比于州城,那里更适合杭州兵驻扎。” 余泽和贺知章从后面走了上来,跟着过来的,还有元尉。 余泽说完,元尉立刻接着说道:“学生曾经不止一次去过炳灵湖,炳灵湖往西,黄河河道虽然陡峭,但还算顺利,但过了三十里后,河道立刻变得弯曲起来,九曲十八弯,算起来都还是少的。” “九曲十八弯,再加上地势起伏,河流湍急,那里的确不是什么好的方便行船的地方。”李绚微微点点头,然后笑了笑,说道:“兵部刻意调杭州卫到黄河之下,这个主意怕是要打错了。” “但总也有希望不是,南方人沿黄河运送粮草,总比北方人不识水性的人要好的多吧。”余泽无所谓的耸耸肩。 “杭州兵来高原,可不只是来运送粮草的。”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当年的郭待封想必就是如此想法,这才被吐蕃人所趁。” “所以,朝中才将王爷调了过来,就是因为王爷是如今朝中少有的谨慎稳重之人。”贺知章认真的拱手。 李绚有些好笑的看了贺知章一眼,摆摆手说道:“季真贤弟,不必如此硬捧,朝中老成稳重的将领多的是,愚兄还是知道轻重的,如今大战,还是要以粮草为先,冒险的事情,本王是不会做的。” 李绚可比郭待封要清醒的多,因为他知道,到目前为止,大军征伐吐蕃,真正的困难远还没有抵达。 看了眼跃跃欲试的元尉,李绚诧异的问道:“元贤弟,你不会也想要到前线去吧,这事本王可做不了主。” 元尉立刻苦笑着拱手,说道:“王爷,此事学生和家父家慈商量过,二老倒是并不太反对,只是……” 李绚有些好奇的问道:“只是什么?” 元尉从袖子中取出一份请帖,向李绚递了过来,同时郑重的说道:“家父想请王爷明晚过府一叙。” 明晚,宴会,李绚的眉头微微一皱。 下一刻,他已经接过来请帖。 低头打开的时候,幽暗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冷冽。 吐蕃光军是真实存在的影子部队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八章 鸿门宴,杀人事 卯时初刻,天地昏暗。 河州黄泥湾军营之中,士卒手持火把来回巡逻,四周一片肃静。 副帅大帐,李绚平躺在床上,呼吸平稳节奏,似是沉睡。 突然,他的眼睛一下子睁了开来,也不去看,直接开口:“什么事?” 一道人影从黑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对着李绚拱手道:“就在昨夜子时,有人和二号暗桩接触,半个时辰前,那个人进入了河州刺史府。” 李绚眼睛一闭,随即睁开:“是元家见不得人的那个?” “是!”李墨肃然站立。 那些老牌世家,历来都有好几个分支,就比如河东裴氏,就有东眷裴,西眷裴,洗马裴。 宗正寺卿裴广孝出身东眷裴,兵部尚书裴行俭出身中眷裴,刑部尚书裴炎出身洗马裴。 顶级的世家,各个房支都能出顶级的人才,但二流三流的世家就要差上许多。 就比如陇右元氏,元明这一支,如今是刺史在任,元煦这一支虽然差点,但也掌管家族财权,但一个家族当中,只有官和财是不够的,还要有兵。 兵有明暗之分,明者为家族私兵,这是朝廷容许的,是乡兵之属;暗者则为暗卫,常年在看不见的角落活动。 其中甚至这些人,都已经不在家族的族谱记载当中。 但这批人掌握着这个家族最尖端的杀器,不是说他们有多强,只是因为他们杀人够多而已。 而且背靠家族,又不用去受族规和唐律的约束,这些人能弄到手的财富绝对可观。 甚至还可以通过家族将这笔钱洗白干净。 不过这些人历来属于在朝廷政治斗争中押注失败的人,虽然不为家族所容,但有些人未来也有可能翻身。 但绝大多数,会永远都消失在历史舞台,这就是残酷的政治。 这些家族精英,即便是被族谱除名,也依旧是精英,家族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人尽其才。 而且能够从族谱中被除名,自然就能够被重新加回来。 “鸿门宴啊!”李绚轻叹一声,随即冷然开口:“我们的人,在刺史府现在有几个了?” “三个,但都在外围。”李墨微微低头,不是他不想做的更多,但没办法,他来河州的时间太短。 “告诉燕涛,让他立刻选三十好手,全副弓弩,潜入到刺史府,今天晚上找到那些人,然后全杀了。” “喏!”李墨躬身领命。 李绚的呼吸稍微重了一丝,然后就听他继续说道:“还有二号暗桩,既然他已经有了动作,那么就不要留他了,解决掉他吧。” “喏!”李墨微微躬身,然后退入到了黑暗之中。 黑暗之中,李绚的目光明亮,明亮的如同星辰一样。 …… 黑底金丝长袍,惯常熟悉的装扮,头顶是白玉束冠,腰间是黑色腰带,腰带扣是细长的剑柄状。 李绚站在铜镜之前,神态贵重,令人不敢仰视。 他的身边站着的是余泽。 只有余泽。 “明日就要起行了,元家这个时候来这么一遭,他们会不会是疯了?”余泽有些忍不住的皱起了眉头。 李绚轻轻笑笑,说道:“元家当然没疯,因为他们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比如那位元刺史,还有他的堂兄,享受惯了权利和财富的人,是没那么容易放弃一切去拿命搏的,尤其是我们逼的没那么紧,他们就更没必要动手了,所以动手的那个人根本谁都没告诉。” 在河州,李绚虽然做了许多,基本上也掌握住了河州的局面,但他丝毫没有夺权的打算。 就比如河州的政务,除了粮道以外的事情,他一件也没有参与。 更何况他明天就要离开了,这个时候元明对他下手也才是疯了。 况且,对李绚下手有那么容易吗? 整个河州城,几乎所有的角落都在李绚的监视当中,甚至刺史府的那几口人,都在李绚的监视之下,元明是疯了才会乱来。 一旦李绚有事,右卫虽不至于屠了整个河州城,但杭州兵屠了刺史府还是没问题的。 李绚不相信元明看不清楚这一点,元煦也是一样,元家的商队依旧还在赚钱,只不过是赚的少了一些罢了。 元煦不敢动,因为在他商路上有关系的人已经全部被下狱,但好在内部关系透露这些人只不过是被关押起来而已,甚至都没有人对他们进行审讯。 这意味着南昌王没有想要大动干戈,元煦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但在整个元家当中,有一个人是真的急了。 元明和元煦这两脉,起码都有正经的前途,但是元家还是有人被李绚已经逼到了死角。 吐蕃人在河州所有的明桩,消息掮客,还有一个暗桩,全部都被李绚干掉了,甚至他们还在积极的追查死桩的存在,一旦死桩暴露,吐蕃人在河州的布局就将全部失手。 元家当中,有人和吐蕃人的勾连很深,很深。 因为他们才是整个河州当中走私青盐最多的人,他们将青盐从高原运下来,然后通过刺史府的操作,变成合法的盐运送到了全国各地。 朝廷乐见这些,毕竟这些来自青海湖的私盐进入大唐,将会加大的减轻民众的食盐压力,对整个国家有好处。 但他们却忽略了,常年在高原上行走的人,又有几个和吐蕃人没有关系。 有的甚至直接就是吐蕃人的暗探,毕竟即便是吐蕃人也需要大唐的瓷器和茶叶,还有铁器。 高原虽然也有铁矿,甚至他们还能从天竺和西域获得铁矿,但高原的火焰温度比平原要低上几十度,再加上氧气稀薄,吐蕃在铁器冶炼当中有种种的问题,所以大多数铁器都需要从大唐购买。 铁器在大唐属于对外禁售品,吐蕃和突厥都是一样,禁止卖入。 但也如同有人走私青盐一样,也有在走私铁器进入吐蕃,这其中有巨大的利益,屡禁不止。 也正是因此,吐蕃对这些人都印象很深,甚至反过来威胁控制,成为坐探。 李谨行,李绚,相继率大军进入河州,吐蕃人何尝不知道他们要有大动作,早就命人窃取大唐的军事计划。 然而不等他们做完这件事情,勃伦赞刃的三千骑兵,已经全部折损在了洮州。 吐蕃方面更是歇斯底里的传信过来,让他们找到勃伦赞刃,救出勃伦赞刃,然而不等他们做些什么,李绚已经率人杀入了河州。 短短几日时间,河州的吐蕃情报体系,就已经被李绚撕碎大半,剩下零落。 “今天是让丘郎将跟着,还是让崔鼎带人去?”余泽低声询问,他是不可能让李绚只带几个人冒险的。 李绚笑笑,说道:“让崔鼎带着一队金吾卫去吧,披坚持锐还是要看金吾卫,丘兄就带着千牛卫在外围巡逻,李祎率五百人守在城门外,独孤中郎将守住大营,随时戒备。” “那我呢?” “就麻烦余叔坐镇中央望楼,随即调度,东南西北望楼中,各布置一队弓弩手。”说到这里,李绚淡淡的说道:“我进入刺史府后,整个河州提前宵禁,非我们的人出现在大街上,一律击杀。” “那么狄仁杰他们呢?” “狄仁杰有令牌。”李绚摇摇头,狄仁杰那种人,怎么可能会出事,他现在更是已经潜藏到了刺史府四周。 “但是在刺史府内,还有不少的州衙捕快和护卫。”余泽还是有些不放心。 李绚摆摆手,轻声说道:“放心,这些捕快和护卫,根本什么都不会做。” 余泽眉头一挑,似乎明白了什么。 李绚抬头看向西南方向,轻声说道:“希望今夜,所有一切全部都结束。” 说完,李绚转身,大踏步的朝门外走去。 …… 黑架马车在一队金吾卫的护送下,越过中央望楼,朝刺史府而去。 路过一座繁华街坊的时候,里面有不少的捕快差役在来回的跑动。 街坊深处,一间妓院的东跨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烧成了灰烬,里面搬出来三具尸体。 黑架马车缓缓的驶过,但明暗之中,却不知道有多少人,又惊又疑他的看着它。 街边的角落里,狄仁杰眉头死死的皱起,他不过才刚刚摸到一点尾巴,人就已经被千牛卫给一锅端掉了。 不过即便这里是真的,那么他的另外一个猜测,也得到证实了。 片刻之后,狄仁杰已经出现在刺史府门外,看着李绚走进了刺史府中,然后才转身朝着对面走去。 这一次,狄仁杰出示的,是河州法曹的令牌。 刺史府门口,元尉跟在元明的身后,一身青衣长袍,银箍束发,行走之间,虽然风度翩翩,也多少有些腼腆。 李绚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才看向元明,笑笑赞叹说道:“这几日在大军文书之中,二郎公文书信写的都妥善合规,想来将来即便是吏部的锁厅试,也应该能容易考过。” “他的水准还差的多,偶尔接触一点不重要的东西倒也还行,真要让他去接触那些核心的内容,错一个字,就很有可能会是全家受殃。”元明请李绚入内,然后直接摇头,他太清楚朝廷权利争斗的残酷了。 “此番大军征讨吐蕃,每一处粮草的调配都非常重要,若是能熟练掌握其中的奥秘,别的不说,将来户部的员外郎,郎中,也都是能够胜任的,甚至更进一步也未尝不可。” 户部郎中之上,便是户部侍郎。 户部侍郎外放,便是一州刺史。 元明看了元尉一眼,看着元尉期盼的眼光,元明神色一闪,看向李绚,看似随口轻声问道:“如今大战在即,王爷判断,此战,我大唐有几分胜算?” 看着元明郑重的神色,李绚目光微微一闪,然后终于开口说道:“大军作战,胜败只在一念之间,没有谁能够百分百的肯定,若非要本王说个彼此长短,本王便只能够说,最后大战,越是往后,大唐的胜算越大,吐蕃的胜算也少,越是往前,大唐的胜算越小,吐蕃的胜算反而最大,这就是结果了。” 元明面色凝重的开口:“我们能够拖到那个时候吗?” 李绚轻轻笑笑,淡然的说道:“吐蕃人比我们急。“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九章 不能立功之人,要来何用 华灯初上,鸿门红;桂树桥旁,夜未央。 中堂之内,李绚入席坐下,对面是元明,元尉父子,身侧是金乌崔鼎。 两侧的院落当中,金吾卫被分别设宴,一墙之隔。 将手里酒杯放下,李绚抬头看向元明,认真说道:“或许使君没有发现,此番战事,吐蕃人格外着急。 他处不说,光说洮州,三千吐蕃精骑,翻山越岭而来,试图抓捕英王殿下,虽说一旦功成得利甚多,但此法终究偏门,太过容易失败不说,损失也惨重。 论钦陵何等人物,焉能看不清这其中隐患,但依旧如此作为,恐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华灯之下,元明的脸色肃然凝重,他看着李绚,沉吟着说道:“年初之时,王爷曾在大朝会上,言论吐蕃国主命不久矣,莫非真有其事?” 正旦大朝会,元明虽然没有亲赴长安,但是河州却有进奏院,正旦大朝会这种事情,没有哪个刺史敢忽略。 李绚略微沉吟,然后说道:“使君垂问,本当如实相告,但绚如今也只能说,可能极大。” 元明的脸色立刻一片惊骇,不能如实相告,为何不能如实相告,事涉机密,那又是什么样的机密,就连他这个河州刺史都不得予闻? 元明顿时就明白了李绚话里的意思,吐蕃国主芒松芒赞,真的快死了。 虽然没有听说多少消息,但也能知道,这一切地下,是怎么样的波涛汹涌。 “怪不得此次大军攻伐,鄯州那边一点也不急,原来是这个原因。”元明忍不住的自言自语。 其实何止是鄯州,包括廓州,敦煌,甘凉,诸路进发吐蕃大军,全都没有急躁的意思,稳扎稳打,心态稳的可怕。 无非就是在等芒松芒赞去死,吐蕃自乱。 论钦陵之所以会派人突袭洮州,试图抓获李显,就是因为要把握整个大战的主动权。 高原之战,节奏越慢,对吐蕃越不利。 这种人心微妙的变化,便是论钦陵自己也都控制不了。 尤其他的手下,还有一大批吐谷浑人,那些人别看现在听话,一有不对,立刻远遁千里。 “多谢王爷提醒。”元明疑问释尽举起酒杯,略带感激的说道:“下官敬王爷一杯。” “使君客气了。”李绚笑笑,举起酒杯,然后一口抿尽。 酒入喉,但只入喉,酒气便已经消散。 身后,一名穿着绿衣的侍女上前,将李绚的杯中再度倒满清酒。 李绚微微点头,目光到了崔鼎一眼,崔鼎杯里的酒,根本一动也没动过。 对面的元明并不在意,他哪里看不出,崔鼎的身上还穿着一身的软甲,放在两侧地上的金瓜锤下,石板隐隐裂开了细缝。 “下官再请教王爷。”元明抬起头,看向李绚,心中似是存有万众疑问,直接说道:“大唐开国近一甲子,我等陇西诸多世家,官运日衰,不知王爷可否赐教?” 李绚按在酒杯上的手指轻轻摩挲起来,元明肯向他请教这个问题,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 略微沉吟,李绚决定实话实说:“大唐开国一甲子,但天下人才喷涌,朝中位置却总是只有那么几个。 寒门庶族,区区位置便能让其得效死力,而豪门大族,十倍官位亦未能满足其心,甚至越发贪婪,进而动摇至尊权威,毕竟谁也不想再出第二个长孙无忌。 天下大局,不过如此,尤其陛下圣明,天后睿智,若看不清局势,能力有不足,颓势尽矣。” 陇西元氏,老牌世族,但终究后继乏人。 天下官位,皇帝留给世家门阀的本就越来越少,但你却偏偏竞争不过别人,这又怪得了谁? “难道就没有解决之法了吗?”元明抬头看着李绚,脸色有些难看。 “自然也是有的。”李绚微微摇头,看到元明眼神亮起,他平静的说道:“廓州,北周建德五年取吐谷浑河南地置,辖贵德,尖扎,循化三县,吐谷浑亡后,贵德为吐蕃所占,县灭治亡,不复为大唐所有,若能重得贵德,再夺青南、伏俟城之地,化为上州亦未可知。” 开疆扩土,大唐的官位想要夺得,除了境内争取之外,其他便是开疆扩土所得, 得者便为刺史之属,家望亦可延续,若指望朝中之事,恐怕只能等待朝中剧变。 然而就算朝中巨变,亦未必能有这些陇西世家多少机会。 因为不管是李治,还是武后,都对这些陇西老牌世家持打压的态度。 哪怕是李绚,对他们也没有多少好感。 这些年,大唐对外扩张的脚步越来越慢,无非就是因为这些老牌世家越来越侵吞土地,暗藏人口。 适合征兵的良家子越来越少,导致军方不得不用幽并山东,甚至江南等地招兵,战力越发的衰弱。 可即便如此,他们犹嫌不足,还在贪求更多,同时又不愿出力。 相比于依旧处在积极开拓进取当中的吐蕃,大唐的整体其实是在颓势当中。 如果不是正好碰上吐蕃国主芒松芒赞垂死,这一次的吐蕃之战,李绚根本就不抱多大希望。 即便是到了现在,李绚的期望也不过是拿下伏俟城,然后以伏俟城和青海湖为根据地,慢慢经营。 至于期望乌海,李绚摇摇头,还是算了,那里实在太远。 而且有乌海吐蕃大军在,朝廷的青海大军时刻都得维持。 这样一支大军,关键时刻,是能反过来影响朝局的。 陇西这些世家,想要进展,只能从外想法,任何试图在这里面争权夺利的,必为皇帝所不容。 不然为什么李治会那么果断的斩杀张允恭,就是为了警告这些陇西世家。 他们这些人已经逐渐的成为大唐的累赘,就算是新开拓的疆土,若是这些老牌世家依旧不肯用心,那么这些地方的位置也不会留给他们。 只知道依仗家世开口索要,但又不愿意为国效力,皇帝肯给好脸色才怪。 “除了吐蕃,西域塞外,辽东安东,广南交趾……”看了一脸不感兴趣的元明,李绚心中微微摇头,说道:“还有闽西,云贵,川南,多有立功之处……不能立功之人,要来何用。” 不能立功之人,要来何用,李绚一句话彻底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即便是当世最顶级的世家门阀,河东裴氏,裴广孝,裴行俭和裴炎,除了裴广孝是贞观旧臣,其他裴行俭和裴炎,哪个不是能力卓著,尤其裴行俭,兵部尚书,大唐战神,一路都是杀出来的。 元明心头忍不住的想要反驳,但话到咽喉,却自有一股横气,挡住了他自己的话。 元家的确是陇西老牌世家,但最辉煌之时,也莫过于开国之时的几位国公,那个时候,元家和李家还有亲戚。 到了后来,元家和皇室的关系越发的疏远,几次投注,也都没能压对,虽然借着家世,也出过几任刺史,但在中枢,最多不过寺卿之流,尚书,宰相,半点也没元家的份。 这方面,即便是皇帝,有心也难帮,争夺那几个位置的世家太多了,还有皇帝支持的寒门子弟,元家想要上位,根本没有多少机会,最后只能在陇西之地继续耕耘,然而越是如此,皇帝对他们就越冷淡。 元明抬头看了李绚一眼,这位年少的鸿胪寺少卿,检校右卫将军,检校太子右赞赏大夫,洮河道行军副元帅,行军副总管,他能上位至此,除了王爵身份,恐怕还是因为立功所致。 江南剿灭天阴教,堵杀天阴媱后,训练三千士卒,和新罗吐蕃达成朝贡协议,剿杀魔教逆贼,绞杀吐蕃三千骑兵,这样的功勋,就是给个真正的将军职衔也毫不过分。 看样子是得变一变思路了。 元明举起酒杯,对着李绚敬酒道:“如此,二郎在前方就拜托王爷多照顾了。” 李绚笑着举杯回应,同时说道:“绚离开州城之后,独孤中郎将将坐镇调度,到时还望使君多多协助。” 右卫中郎将独孤善,元明知晓他的来历,点头说道:“王爷放心,河州必定不会成为大军拖累。” “如此,此战吐蕃将有不幸矣!”李绚笑着将一杯酒倒进嘴里。 仅仅是不成为拖累,这还远远不够啊。 …… 鼓乐声响,轻歌曼舞。 十几名穿着白丝绸衣的妙曼女郎出现在大堂之中,翩翩起舞。 纤细的腰肢,美妙的玉足,细长的脖颈,高耸的头髻,带着白色纱巾的柔美面庞,极是引人眼球。 众人的目光全部都落在了舞女身上,只有五大三粗的崔鼎似是对其并不怎么感兴趣,喝酒之间,目光警惕。 突然,众多舞女一下子如同花瓣一样散开,随即,一名穿着红色襦裙的女子,如花蕊一般绽放而出。 皮肤极致的白皙,身态婉转修长,十指挥舞之间,如同天女散花,红色裙衣之上,嫩白一闪而过,弧美的脖颈之上,是一块白色纱巾,后面是一张朦胧的带着西域风情的面庞,一双黑色眼珠黑的摄人心魄。 李绚的目光也忍不住的凝住了,即便是在长安,他也未曾见过这般美人。 元家…… 李绚下意识的转过头,赫然就看到元明和元尉两个人的脸色彻底的阴沉了下去。 这个女子,莫非她的身份有异。 李绚再度端正看去,这一次,他能清楚看到红衣女子脸上,再明显不过的混血之色。 李绚隐隐间明白了什么。 歌舞停止,舞女散去。 这个时候,一名缮衣管家从后面而出,在元明耳边说了几句。 元明的脸色微微一变,抬头看向李绚,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举杯道:“今日兴尽,二郎他日就拜托王爷了,家中突然有一点事情,失礼之处,还请王爷海涵。” “使君不必客气,绚在河州长久,他日我等再聚。”李绚举起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元明和元尉也同时将杯中酒喝尽。 李绚站了起来,然后躬身告辞。 “二郎,你替为父送送王爷!”元明看了元尉一眼,元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拱手道:“王爷请。” “好!”李绚温和的点头,然后带着崔鼎向外而去,而元明则留在原地,回过头,脸色阴沉的可怕。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章 南昌王的野心,何其之大 州衙后院和前院之间,有一堵照壁,托浑抛枋,上出瓦口,顶上硬山,筑纹头、哺鸡脊,备极华丽。 李绚平静的走在前面,元尉有些失神的落后一步,崔鼎跟在元尉侧面,目光警惕。 两侧院落当中,金吾卫正在鱼贯而出。 月光柔和,李绚迈步走入照壁之前,一瞬间,元尉、崔鼎原本被隔在照壁之后。 就在此时,一声低呼突然在李绚身侧响起,一个窈窕的红衣身影从前面院门后直接跌向李绚怀中。 “哎呀”一声,红衣女子身体落在李绚怀中,柔软而有力的双臂已经死死的抱住了李绚的腰,同时也圈住了他的胳膊。 瞬间,一道灰衣人影瞬间从前面闪出,伸手去扶红衣女子,同时嘴里惊呼:“小姐,你怎么了。” 此时,元尉和崔鼎相继从照壁后走出,元尉在前,崔鼎在后,这突然的一幕让两人一愣,但瞬间就两人变色。 一把冷冽的匕首突兀的出现在灰衣人影的手中,然后狠狠的捅向了李绚的右肋之上。 匕首之上的黑色让人看的头皮发麻。 崔鼎瞬间就抓住了挂在肩头的金瓜锤,脸色狰狞,狠狠的向前掷去。 李绚站在中间,身后的金瓜锤还慢一步,带着剧毒的匕首已经来到了眼前。 但他依旧平静,嘴里倾吐:“箭!” 瞬间,刺耳的尖啸声响起,下一刻,一只极短的弩箭已经刺入了杀手的右手之上。 “叮”的一声,匕首已经落地。 灰衣人咬牙继续冲向李绚,但在这一刻,李绚的上身却猛然向后一倒,近乎折纸一样,避开了灰衣人所有可能的攻击,然后就没有了,金瓜锤从李绚的眼前直接飞过,然后狠狠的撞在了灰衣人的太阳穴上。 “砰”,头骨碎裂,灰衣人满脸不甘的无力倒在地上。 崔鼎这个时候已经先一步冲到了李绚的身边,抓起另外一只金瓜锤,护在李绚身前。 对面的院门中央,十名手持短刀的灰衣刺客突然出现,想都不想,狠狠的冲向了李绚。 “嗖嗖嗖……”无数的弩箭雨一样的落下,瞬间就将这些灰衣刺客全部射穿,十几名黑衣人同时从墙头跳下,手持弩弓,快速的来到了李绚的身前,背对着他,目光警惕的望着四周。 后面的金吾卫也在这个时候快步的护卫而来,李绚在一瞬间就被牢牢保护了起来。 元尉看着这一切几乎惊呆了,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的脸色一片呆滞,刚才有人刺杀南昌王,十几个精悍的杀手,但却被突然出现的黑衣人给直接击杀。 这些黑衣人,自然都是南昌王的人,那么那些杀手呢,他们又是什么人。 还有,他们都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这里可是他家,是河州刺史府! 元尉猛地一个激灵,脸色瞬间变得无比苍白,目光也在这个时候,落在了环抱着李绚的红衣女子身上。 恰在此时,李绚回头看了元尉一眼,稍微用力,就从红衣女子双臂中抽出了自己的手,同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说道:“姑娘,可以了,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来告诉我,让你来的那个人现在在哪儿?” 李绚只是拍了一下,红衣女子就颤抖个不停。 “九娘,你说话,那个混蛋在哪儿,他是要让我们整个元家都陪葬吗?”元尉突然间冲了过来,但冲到一半就被崔鼎给拦住了,但他还在不停的嘶吼:“九娘,你说话,你说话,你说话呀!” “嘘!”李绚伸手对元尉比了他噤声的手势,然后才伸手抬起元九娘惨白精致的脸庞。 这个元九娘,竟然就是刚才在院中跳舞的那个混血女子,她刚才出现,竟然只是为了看李绚一眼。 李绚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开不了口,所以,为了不让元家被满门抄斩,为了不让这里堆满尸体,铺满血腥,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你看一眼就好……” 元九娘猛地打了个寒颤,然后下意识看向了远处的一棵大树之上。 就在这一瞬间,一只金瓜锤已经狠狠的飞出,直接砸在了大树之上。 “砰”的一声,一道人影从大树上直接飞起,飞在高空之上,然后就像是用人用力的推了一把似的,那人瞬间就如同火箭一样的朝李绚冲了过来。 “嗖嗖嗖!”十几只弩箭骤然如同蝗雨一样的朝着人影笼罩而去,但就在这一瞬间,半空中的黑影突然一人三化,在半空中直接撞进了箭雨之中。 下一刻,三道幻影之中,两道已经如同雨点一样的急坠倒地,只有一道,朝着李绚急冲了过来。 “万象幻影,真有意思!”李绚略带好奇的声音响起,但紧跟着,“叮”的一声轻响,冷冽无比的剑光已经如同瀑布一样的冲天而起,转眼就已经狠狠的撞在了半空中身影的身上。 在最后的一刹那间,人影幻化出数十道身形,但最后,“砰”的一声,人影已经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长剑直接贯穿胸膛,鲜血瞬间就流了一地。 魔门幻影,哪里是李绚的对手。 …… “阿耶!”元九娘一下子就蹦了起来,然后猛地朝着倒地的那人冲了过去。 然而她刚刚冲了半步,一只手已经直接打在了她的脖子上。 “砰”的一声,元九娘已经倒地。 李绚转身看向一侧的崔鼎,轻声说道:“烟火!” “嗖”的一声,一只烟火已经直冲上天,然后在半空中砰的一声炸开。 紧跟着,州衙门前,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传来。 丘贞沐很快就带着一队人,从外面冲了进来,瞬间就将所有的捕快差役全部隔开。 元明赶到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局面。 地上躺了十几具的尸体,一个红衣女子背靠在墙上,彻底的昏迷了过去。 在众多尸体中间的,是一个满脸疤痕,看不清模样的人,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元明还是一眼都就认出来他是谁。 元尉脸色难堪的站在一侧,但眼底深处却是闪过一阵阵的黯淡。 元明有些脚步艰难的走到了李绚面前,然后对着他沉重的拱手:“王爷!” 李绚平静的看了元明一眼,然后淡淡的说道:“元晖,字清光,前户部主事,牵涉李义府图谋不轨案,罢官免职流放岭南,乾封元年,病故。” 元明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 李绚竟然清楚的说出来元晖的身份,这说明,元晖的一切早在他的算计当中。 今日突然的刺杀,还有早有准备的千牛卫,一切都说明这是一个局。 可偏偏这一个局,作为主人的明州刺史元明对此毫无所知。 他不知道元晖突然的到来,不知道他准备的刺杀,也不知道李绚提前做的准备。 “王爷!”元明再度沉沉的拱手,竭尽全力的在保持平静。 李绚平静的说道:“使君,本王在刺史府遭遇刺杀的事情,根本瞒不住,使君应当向朝中请罪,当然,至于这人究竟是谁,就看使君要怎么做了?” 元明神色立刻一振,躬身道:“还请王爷赐教!” “今日之事,本王知道与使君无关,与元家也无关,想必这人身上也没有任何能够证明他的身份的东西,而且他也必然和吐蕃有关,否则,也不会如今急匆匆的动手,是吧,使君。”李绚的目光落在了一侧的红衣女子身上。 怎么可能会无关,刚才元九娘可是亲自开口,那人是她的父亲啊,怎么可能会与元家无关。 这矛盾的一幕,让元明立刻就听懂了里面的玄机。 他伸手对着李绚说道:“王爷,里面请!” 李绚点点头,说道:“丘兄,崔兄,一起来吧。” 说完,李绚率先朝刺史府后院走去。 依旧是之前的后堂之中,李绚此时坐在堂上,身后站在丘贞沐和崔鼎,面前站着元明。 看着恭敬站立的元明,李绚平静的开口:“使君,本王如今是从四品上的鸿胪寺少卿,检校从三品的右卫将军,想来如同洮州陆御史一样,检校刺史之职还是没问题的。” 元明嘴角微微抽搐,但还是不得不赞同的说道:“的确如此,从资历,还有如今局面来讲,王爷的确可以检校河州刺史。” “但也不过是检校罢了,战事结束本王还是要调回长安任鸿胪寺少卿。” “王爷过谦了。”元明苦笑着说道:“以王爷的心机,此番大战,便是论钦陵也要在王爷手上吃亏,到时大功一立,检校转正,王爷便是一州刺史,毫无疑问。” 元明必须承认,李绚这个鸿胪寺少卿已经有了再向前一步的资格,别的不说,一个正四品下的下州刺史,是够资格的,不过不可能是什么好地方就是了,但够资格就是够资格。 “本王对于刺史之位没有多少兴趣,本王还是想在吐蕃人身上做文章。”李绚抬头,目光冷冽的看着元明。 元明嘴角微微抽搐,然后拱手道:“还请王爷赐教。” “此战,本王需要河州元家的全力支持。”李绚身体微微向前,目光冷冽的看着元明,轻声说道:“开战之后,本王会将三千杭州兵全部调往廓州,只留下雍州步卒和少数骑兵,但河州,要保证粮草的全部运转,同时丝毫不能让外人知晓河州的军情调动,如此,本王才好在圣人面前,为使君周旋。” 元明的眉头竖起,沉吟片刻,他猛地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 南昌王这是要做什么,三千杭州兵,在右领军卫大军离开廓州之后,全部调过去,他的目的…… 是青南,是整个吐蕃大军的左翼。 他的野心,何其之大。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一章 未来之路,外放刺史 河州刺史府门前,一只黑色的布袋被人抬着,直接送进了黑架马车之中。 李绚站在府门前,对元明郑重的拱手:“使君,绚离开州城后,粮道一切便有赖使君多多看顾,此战若是能胜,你我皆有前路。” 李绚如今已经是鸿胪寺少卿,吐蕃一战,如果能有足够的战功,他就能往前更进一步。 以他的年纪,不可能是鸿胪寺卿,甚至不可能是六部侍郎,所以有极大的可能是下州刺史。 大唐三百州,下州占半。 一州刺史做上几任,回朝便是六部侍郎,诸寺寺卿,然后再外放,反复下来,二十年后,便可做到六部尚书。 李绚终究只是文职,别看他现在检校右卫将军,但这个检校永远不可能转正, 不过他却可以借机避开李贤之死带来的风波。 别看现在太子妃房氏有孕,但李贤性格早定,身边又有一群立场早定的人,他的为人行事风格根本不可能改变。 和武后的冲突,最后也难以避免。 哪怕是李绚做了这么多,也不过仅是帮李贤拖延而已,做不了更多,谁让李贤从来不将李绚纳入他的核心圈子。 李贤的最终命运不会更改,所以李绚要躲开李贤被废的风波,外放刺史是最好的出路。 但外放哪里,就要斟酌了。 元明的脸色并不好看,按照李绚的安排,他也的确有更进一步的可能,但其中付出的代价之大,就连他自己都不愿去想。 唯一能令他感到欣慰的,就是此战若胜,他便能调回中枢。 到时哪怕是平调,对他而言,也绝对是一大进步。 想到这里,元明最终苦笑,说道:“王爷,事已至此,元家还有后悔的余地吗?” “怕是没有了。”李绚双手后摆,淡淡的说道:“使君可能不知,除了这条街上的一百千牛卫,一百金吾卫之外,在南城城外,还有五百右卫士卒准备进城,黄泥湾大军一旦接到军令,立刻就会杀进河州城,到那时,使君觉得自己还有余地吗?” “看来的确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元明拱手,深吸一口气,眼神转厉,沉声说道:“事情元家会尽力去做,但也希望王爷能够做到自己答应的事。” “吐蕃一战,结果比什么都重要,在陛下心中自然也是如此,只要胜了,你我便什么都有了。”李绚再度拱手,沉声道:“使君,告辞。” “王爷,慢走,不送。”元明微微躬身,然后也不等李绚离开,直接转身,重新回到了府内。 李绚轻吸一口气,转身,清冷的大街上除了金吾卫和千牛卫以外,已经空无一人。 今日,提前宵禁令。 “走!”李绚翻身上马,其他众人立刻跟上。 千牛卫和金吾卫分别护卫两侧,李绚起码走在中央,崔鼎和丘贞沐跟在身后,李竹和燕涛则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清冷的夜风扑面,李绚稍微紧紧马绳,侧身看向身后二人,直接说道:“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吧?” 丘贞沐率先开口,面带担忧的问道:“这么大的事情,朝中会答应吗?” 丘贞沐说的,是朝中,不是皇帝。 皇帝虽然定鼎一切,但朝中还有诸宰相,刑部,大理寺,还有太子,乃至于武后,这样的事情,皇帝不可能一个人做决定的,肯定要和别人商量。 元家有人和吐蕃人勾结刺杀李绚,虽然刺客被当场击杀,但如果真的有人不可能放弃依旧要找元家的麻烦,皇帝也不一定顶得住。 尤其,有人很有可能因此而盯上元明的刺史之位。 “朝中会答应的。”李绚一句话,说的十分肯定,稍微一顿,李绚继续说道:“如今朝中局势并不轻松,大军开战,压力最大的便是粮饷,元家一旦答应主导大军后勤事务,则必然要调动更多的人力物力。 人力,无非就是当地百姓,百姓代替大军运送粮草,是需要支付酬劳的,这笔钱,朝中是肯定不发的,所以最后掏这笔钱的,只有元家。” 稍微停顿,李绚轻笑说道:“换而言之,就是元家在用自家的财富,来贴补军用,朝中如今正缺钱,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一笔收入,而且还能解决今年秋收之前河州百姓的缺粮问题。” 元家雇佣百姓,自然要罚钱,元家发下去的钱,老百姓很多都会在秋收前用来购买粮食。 当然,这卖粮食的也是元家的人,到时候他们只需要将粮价定的高一些,元家自然可以回本。 如果说是在往年,元家说不定会将粮价定的极高,但如今握有他们把柄的李绚在旁盯着,这个价钱,他们根本不敢定高,这笔钱,元家亏定了。 “此事若真能处理妥当,大军获胜,陛下必定会对元刺史的能力刮目相看,有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错,还一副死不知错,不知悔改的模样,”李绚微微摇头,轻声说道:“更别说,在这件事上,元刺史本人的责任并不大。” 其实唯一解释不清楚的,是为什么在官档中已经死了的元晖,会突然间起死回生。 但这种事情,是历来世家大族的基本操作。 皇帝就算是要怪,根本也是元家的那些老人身上。 这些事,终究在皇帝的容忍范围之内,只要元家肯倾力相助西征,便算是功过相抵,甚至如果做的足够出色,令皇帝刮目相看,甚至可能或许还另有重要。 毕竟元家曾经有过,使功不如使过,可随意拿捏。 丘贞沐和崔鼎各自点头沉思,这其中的很多,都和世人三观不合,但却是最现实的写照。 黑暗的月色之下,长街逐渐沉默了下来,只余清脆的马蹄声。 前行之中,人马也突兀的停了下来,一道人影站在了马路中央。 黑色的衣领,肃然冷寂的眼神,是狄仁杰,大理寺丞狄仁杰。 李绚忍不住一拍额头,他怎么把他给忘了。 …… “听闻王爷遭到了刺杀?”狄仁杰眼角余光扫过李绚身后的黑架马车,然后正面看向李绚。 李绚有些诧异的点头,说道:“怀英兄消息灵通,的确如此。” 事情发生在刺史府内,李绚虽然第一时间就用千牛卫隔绝了内外,但千牛卫冲入刺史府本身就属异常,更别说在刺史府内,当时还有不少的捕快差役。 这种事情瞒住别人可以,但绝对瞒不住河州法曹。 河州法曹是大理寺下来的人,这种事情,第一时间就会通报狄仁杰。 看到李绚如此直接承认,狄仁杰有些沉默,片刻之后,他终于再度开口:“敢问王爷,此事最后如何处理?” “魔教刺杀,刺客已死。”李绚一句话,将事情彻底的盖棺定论。 狄仁杰皱了皱眉头,随后又问道:“敢问王爷,刺客和刺史府可有关系?” 李绚眼神幽微,随后开口说道:“有,刺客乃是刺史府一名舞娘的父亲,刺史府有失察之罪。” 失察,这算什么罪。 狄仁杰皱眉,说道:“听闻那舞娘是元使君义女,也姓元。” 元九娘自然是元明的义女,而且还是族侄,但可惜元晖在当年被贬官之时,就已经被从元家族谱除名,所以元九娘虽然姓元,但却并不在元氏族谱之上。 “元使君义女甚多,这番邦舞女,不过用个称号罢了。”李绚很不在意的摆摆手,收舞女做义女,在当朝并不稀奇,无非就是一个圈养的名号罢了。 “番邦?”狄仁杰琢磨着这两个字,这两个字也基本绝了他往下深挖的可能。 李绚笑笑,狄仁杰的这点想法,他怎么可能看不透,但元九娘本身就是元晖和番邦女子所生的女儿,根本就不是元家嫡女,所以只是在元晖被除籍之后,被元明收为义女而已。 在李绚刻意遮掩的情况下,事情还牵扯不到元明的身上。 李绚转口问道:“对了,怀英兄不是一直都在调查元煦之事,为何会突然来到刺史府?” 狄仁杰垂下眼帘,他当初和李绚说过,他这边只负责调查元煦,元明的事情由李绚负责。 “元煦最近一直待在府中没有动作,下官只是偶尔得知了一些别的消息,这才关注到刺史府。”狄仁杰含混的解释了一句,随后紧跟反问道:“敢问王爷,刺杀案后续如何处理,元刺史?” “元刺史之事,非本王能够处理,此事本王需要写奏折回京,具报陛下,陛下如何决断便是什么决断。”李绚微微摇头,神色之间露出了谨慎之色。 元明毕竟中州刺史,除非李绚拿出圣旨,否则谁也奈何不了他。 当然,李绚可以羁押刺史府内除元明以外的所有人,但李绚没有那么做,一看就能知道李绚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 狄仁杰想要说些什么,但李绚直接将所有的话堵死了。 狄仁杰沉默片刻,最后开口问道:“不知下官可否验看尸体,查问案犯。” “尸体就在马车之上,至于案犯。”李绚摇摇头,说道:“一个被利用了的愚蠢女人罢了,什么都不知道,人已经交由千牛卫处理了。” 狄仁杰的呼吸顿时沉重了起来,死人身上的线索就是再多,也没有活人多,但偏偏此案涉嫌谋杀郡王,千牛卫才是主管探案之人,他们可以要求大理寺配合,也可以不要求大理寺配合,主动权都在他们之手。 “如此便多谢王爷了。”狄仁杰说着,就要直接钻进马车里,但李绚却一把拉住了他,苦笑着说道:“怀英兄,你不会现在在大街上就当众解剖尸体吧,走吧,今夜之事还没有结束。” “还没有结束?”狄仁杰微微一愣。 李绚的神色肃然起来,然后轻声说道:“事情到了如今,有些人,有些事,需要彻底的清除干净了。驾!” 吐蕃在河州的第三个暗桩,也是最后一个暗桩。 李绚轻轻打马,开始朝前方疾行而去,后面众人赶紧肃然赶上。 片刻之后,州学附近,一间三进院落门前,李绚和狄仁杰站在门口,看着周乾快步从里面而出,对着李绚拱手道:“回禀王爷,人已经服毒自杀,属下从中找到了不少吐蕃文字。” “全部带回去。”李绚转身看向狄仁杰,轻声说道:“大军出发在即,河州城内,任何的吐蕃奸细都要彻底清除,怀英兄以为然否?” “当然该是如此。”狄仁杰轻吸一口气,说道:“不过下官以为王爷会以此人作为诱饵,钓更多吐蕃间谍入彀的?”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这些吐蕃细作的作用已经全部用完,他们已经没有必要再活着了,至于那些藏的更深的间谍,那就让他们做一辈子死棋吧。”李绚调转马匹,朝军营而去。 这些人有用,只在战前,战后,吐蕃远走,他们这些人也就没用了。 但现在,李绚就需要他们去死。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二章 国相对国相,名将对名将 黄泥湾大营当中,李绚指着后面的帐篷,认真说道:“尸体就在那里,怀英兄随时可以去探查。” “多谢王爷!”狄仁杰立刻拱手,忍不住就去查验尸体。 “不急于一时。”李绚摆摆手,然后将一块木牌扔给了狄仁杰,然后说道:“这是军营的通行令牌,本王明日就会离开大营,大营中会留两千右卫兵卒,怀英兄到时若是有事,可凭这块令牌,调动营内一切人等。” 狄仁杰立刻肃然,看着木牌,最后对李绚拱手说道:“如此,便多谢王爷了。”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在本王离开之后,独孤中郎将会代替本王坐守中军,调度粮草军械之事,怀英兄若是有空,不妨也参与一二,查缺补漏,毕竟后面真的要调人,独孤中郎将也好说话一些。” 县官不如现管。 狄仁杰明白李绚的意思,微微的点了点头。 李绚笑了,独孤善虽然为人不错,但不过中人之姿,元明即便是倾尽全力,也不过只是能够跟得上李绚的脚步。 一旦论钦陵真正将注意力放在河州,那么独孤善和元明两个人谁也挡不住,唯一能够挡得住的,只有狄仁杰。 国相对国相,有点意思。 …… 大帐之中,李绚将今日在刺史府的所有一切全部说给余泽,没有隐瞒。 余泽没有理会刺史府的事情,直接问道:“关于青东的事情,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李绚稍微沉默,最后缓缓开口,说道:“在整个青东一带,论钦陵布置了三万五千精锐在大军左翼,有一万五千人在大山在外,高原之中,另外两万人分散布置在青东青南的六个县城当中。 燕国公北路,有两个县,七千多人;黑齿常之南路,两个县,同样七千多人;中间只有同仁一个县,五千多人,但随时会威胁到廓州和叠州。 一旦燕国公和黑池常之西出,这五千人立刻就会杀往廓州和叠州,试图切断大军粮道和退路。” “所以黑池常之那一路只是疑兵,我们在燕国公身后帮他守住廓州,他率七千人攻伐贵南。”余泽眼睛很锐利,冷静的说道:“陛下调王爷来青南,目的就是为了守住廓州,而不是让我们贪图同仁的。” “但同仁实在太过诱惑。”李绚走到了沙盘之前,轻声说道:“一旦拿下同仁,廓州之危可解,更多的兵力可以调动燕国公身后,叠州那边的威胁可解,黑齿常之可以直接杀往河南和泽库。 一旦拿下泽库,就可以和同仁、廓州尖扎连成一线,东西线都不会再受到威胁,如此,黑池常之就能被解放出来,居高临下,大军直接杀往吐蕃大军左翼,哪怕引而不发,也将对吐蕃大军左翼构成重重压力。” 余泽站在沙盘之前,沉默了许久,最后轻声说道:“这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 是的,这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 “这一战风险的确很大,收益也很大,陛下应该会动心的。”李绚的声音很轻,也很坚定。 “但朝中诸相会阻止他的。”余泽认真的摇头,同时说道:“更别说,还有天后,所有人都会竭力阻止大非川之败的重演,眼前这一仗若是败了,王爷之前的一切都会失去,哪怕是胜了,我们又能得到什么呢?” 李绚是王爵,败了,他从婺州开始到现在建立的一切功勋和威望就都将失去,胜了,作为当朝郡王,他也不过是从鸿胪寺少卿,升任一个边州刺史,而且很可能功劳越大,去的地方越偏远。 胜了没有多少收获,败了就会失去一切。 “所以,为谨慎计,本王是不能出战的,而且必须要保证廓州防守的兵力充沛,必须本王自己亲自坐镇尖扎。”李绚的守城之力皇帝绝对放心,这样就不存在任何冒险:“防备吐蕃人的偷袭,出击的时机选择也必须完美,在吐蕃人攻击尖扎受挫,或者他们攻击尖扎时,有人率一千人,直奔同仁而去,一举攻陷同仁,然后南北夹击,覆灭中军。” 一千人,额外多出的一千人,就是李绚今日所做一切争取来的。 这一千人原本负担的职司将原本由河州元家负担,这才是能救元家命的东西。 “那么谁呢,在王爷坐守尖扎前线的时候,谁能率一千军无声的越过百里山路,直插同仁?”余泽说着,摇摇头,直接说道:“丘郎将是不行的,他虽然家学渊源,但战阵经验不足,这种事关国运的大战,不能交给他。” 余泽不信任丘贞沐,起码在这种事情上,他对丘贞沐没有多大的信任。 李绚笑笑,随即轻轻吐出来一个名字:“李多祚。” 李多祚,靺鞨族人,和李谨行一样,同样是靺鞨族人。 两人虽然同样姓李,但都是赐姓,不过早年先后投诚大唐而已,同一部族族人,血脉关系远近外人不知,但关系不错。 李谨行任右领军卫大将军,年轻的李多祚为右领军卫郎将,想必这一战之后,便可为右领军卫中郎将。 靺鞨族人早年一直随李積,刘仁轨,李谨行,征伐高句丽新罗,战功赫赫,征战经验十分丰富,李多祚也是一样。 “京中有过传言,李多祚骁勇善射,壮勇三军,若是以他为将,相比丘贞沐要强上许多,率一千军,未尝不可。”余泽终于被李绚说服。 李绚笑笑,黑齿常之,李多祚,李谨行,这些都是历史留名的悍将。 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立刻就能绽放出明亮的光彩,即便是强如论钦陵也压不住。 丘贞沐虽然是李绚亲信,但这种事情上,想要说服皇帝答应,李绚只能用李多祚。 或者本身来讲,李绚也更相信李多祚,毕竟光是眼下,李多祚的军功就远在丘贞沐之上。 “此外,为填补燕国公方面战将缺失,将丘兄调到右领军卫前线,代替李多祚,若他能力不俗,也能发挥出色。” “其实真正能说服陛下放手的,还是王爷亲自镇守廓州,这样即便是李多祚失利,也不会动摇大局,甚至就连局部都动摇不了。”余泽嘿嘿笑笑,李绚没好气的白了余泽一眼,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对自己守城那么自信。 守城明明很难的。 “那么就写奏折吧。”李绚的神色肃然起来,怎么说服皇帝就在这一本奏折之上。 之前刺史府发生了一切,还有李绚和余泽的分析,全部都囊括在一个大的战略当中。 一副宏伟构图出现在李绚笔下。 “以同仁为后勤之地,兵出尖扎、泽库,陷贵德、同德,如两把尖刀,直扑贵南、曲沟,杀吐蕃大军左翼,则吐蕃大军分割矣,之后善治新州,以陇西之地为援,经营青东,窥伺青西,眺望逻些,则吐蕃可定。” …… 看着千牛卫六百里加急送往长安,李绚站在大营门前,神色凛然。 “王爷觉得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拿下同仁?”余泽忍不住开口。 李绚点头,给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时间:“三个月。” “三个月?”余泽惊了,忍不住的说道:“三个月,大战都快结束了吧。” “不,三个月后,大战才会刚刚开始。”李绚转身,朝着大帐走去,面色变得肃然起来:“因为三个月,河道的粮草才会全部送到廓州前线,因为三个月,大军才能在伏俟城立足脚步,我们这一路虽是奇兵,但终究是偏师。” 李绚脚步停下,目光望向鄯州方向。 如果这一战的主帅是裴行俭,那么李绚绝对不会想这么多,但现在李绚不想不行。 还有这一仗真正能让李绚作为底气,是狄仁杰和陆元方。 两个未来宰相,论钦陵就算是亲自绕远路杀过来,怕也要吃当头一棒。 “王爷是真的很稳,即便是心中有所野望,也极尽小心,郭待封当年有这么小心就好了。”余泽轻叹一声,他仍旧在为李绚三个月的准备期无尽感慨。 李绚心里一阵无语,为什么别人总要将他和郭待封联系在一起。 李绚摇摇头,说道:“这三个月,不是给我们的,而是给论钦陵的。” …… 黎明时分。“哒哒哒”轰然的马蹄声从南面传来,还没有到军营,巨大的声音已经传来:“紧急军报,紧急军报……” 一夜未睡,狄仁杰正在查验尸体,听到声音顾不得赶紧冲了出来,一旁的王骰也赶紧跟上,两人没有丝毫阻碍的进入了李绚大帐。 李绚已经起床,一身黑底金丝长袍,手里握着军报,坐在大案之后。 狄仁杰进来,李绚直接将军报递了过去,同时冷声说道:“昨夜戌时,骑兵第三营从夏河南山巡逻而回,在军营驻地,碰到了一群刚刚穿山而过的吐蕃兵卒,随后发生了惨烈的交战。 好在一刻钟之后,汇合而来的骑兵第四营赶到,从背后对这些吐蕃士兵发起突袭,这才将其击溃,战后统计,我军击杀九十三名敌军,自我骑兵损伤百人,有七人逃脱,骑兵正在继续追杀。” “这是什么兵种?”狄仁杰惊了,难以置信的说道:“吐蕃人怎么可能从临夏和夏河的群山沟壑之中杀出来?” 李绚微微摇头,严肃的说道:“据闻,在松赞干布的麾下曾经有一支特殊的影子部队,经常神出鬼没在各个战场,战力极强,屡立奇功,但偏偏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们的存在,只有些许的传言,直到当年的大非川一战,才最终确定。” “就如同当年太宗皇帝的玄甲铁骑?”狄仁杰真的惊了,这种事情,他从来没有听说过。 李绚点点头,翻出一块带血的令牌,直接说道:“如今,这支骑兵有名字了,他们自称光军,光之使者,这一次来,想必应该是为了调查勃伦赞刃失陷之事,论钦陵这个做哥哥的,还真是称职。” 余泽站在一旁,皱了皱眉头,低声说道:“王爷,这些人的目的地会不会可能不是河州和洮州,而是兰州,绕河州而过兰州,他们或许也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杀人。” 兄杀弟,大义灭亲。 李绚和狄仁杰顿时一愣,瞬间两人相互对视,眼神中带出来巨大的荒谬。 “马上写军报,立送长安。”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三章 太子,中规中矩最好 长安,大明宫。 清晨,急促的马蹄声沿着御道而来,然后直入皇宫。 长安百姓和官员已经都习惯了,每天要是没有来上这几趟军报,都会浑身不舒服。 李贤面色平静的从政事堂而来,朝着紫宸殿走去。 这几日,不管是父皇还是母后,都将注意力转移到西线的战事之上,再有几日就是十路大军同时出击之时。 大军一动,粮草军饷立刻就会如同流水一样的哗啦啦流去。 所以每一笔花销,武后都盯到很紧,甚至其他东南的政务都交给了李贤去负责,尤其是幽并山东的旱灾。 李贤行走在皇宫之中,脚步越发的稳重,四周的宫人见到李贤立刻退到一旁躬身。 李贤也根本没有看他们一眼,他能明显的感受到,自从太子妃有孕以后,朝中官员,还有宫中的内侍都对他恭敬多了,甚至在朝事的处置上,内外的官员也少了很多阳奉阴违。 皇长孙。 李贤想到李绚说三个字的时候,他自己虽然表面应承,但心中却是真的不以为然。 没想到,如今不仅朝臣对他的印象大改,甚至就连母后,对他也开始让步不少。 不过李贤这段日子也花费了更多时间在太子妃的身上,东宫的一干辅臣也是这样的想法,看样子是真的误会…… 收拾行装,李贤肃然的站在紫宸殿门前,一旁的内侍已经进去禀报。 片刻时间,内侍已经出来,站立一侧,李贤平静的点头,然后迈步进入了紫宸殿中。 大殿之中,李治和武后都没有坐在皇座上,而是站在东侧巨大的沙盘前,看着西边的地形在讨论着什么。 “父皇,母后!”李贤微微躬身,目光轻垂。 李治直接摆手,说道:“桌上有本奏章,你自己看。” “喏!”李贤微微点头,然后走到了御案之前,拿起来上面的奏章:《臣南昌王绚奏西北战事议论疏》。 南昌王叔的奏章。 李贤扫了一眼之后,然后便打了开来,然后仔细的阅读起来,然而越是阅读,他的眉头就皱的越紧。 合上奏章,李贤走到了沙盘之前,恭敬的将奏章递过去:“父皇。” 李治顺手拿过奏章,然后比对沙盘上的位置,也不看李贤,直接问道:“对于南昌王的提议,你怎么看?” 李贤抬头看了武后一眼,看到母后也在看着他,然后才略做沉吟的说道:“此事虽然有些冒险,但南昌王叔将一切都控制在了手中,最后无非就是廓州遭受攻击,儿臣相信以王叔的能力,他守的住廓州,所以完全可为。” 李治笑了笑,终于侧身看了李贤一眼,点点头,说道:“还行,中规中矩。” 李贤微微低头,太子,中规中矩最好。 李治重新看向沙盘,轻笑一声,摇头说道:“也不知道二十七郎最近这是怎么了,竟变得如此胆小,这点小事,想到去做就可以,何必还让人跑八百里来长安问,他和燕国公两个人做主,还怕什么?” 李贤嘴角微微抽搐,这种大事,谁敢乱来。 武后站在一旁,没好气的白了李治一眼,说道:“南昌王谨慎一些,是好事,他从来没有去过廓州,所有的想法都是自己想象,地形不知,天象不晓,万一有所错差,后果不堪设想,甚至一旦尖扎失守,整个洮河道大军都有崩溃的可能。” 看的出来,武后对于李绚这种事事请示的做法非常满意,尤其是这种小心谨慎的敬畏态度,更加让她放心。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李治有些无可奈何的看了武后一眼,然后说道:“他已经想的这么周全,即刻去办就是了,拿下同仁,护卫左右两翼,一起逼迫吐蕃左翼大军,和中路兰鄯道大军相互呼应,论钦陵就真的有难了。” 李治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这一生,想要做什么,基本没有做不成的,唯独吐蕃,让他一挫再挫。 若是能拿下青东青南,立稳脚跟,论钦陵的日子可就要难得多了。 “其实臣妾想的倒不是这个。”武后目光落在青东山地之间,然后轻声说道:“一旦有所功成,拿下吐蕃是小事,之后调动陇西世家进行进一步的投注,减轻朝野压力,这才是大事,这才算是有宰辅之才,治国之能。” 武后对李绚的欣赏溢于言表,没有人比她更加清楚,西北战事的艰难了。 败,对大唐绝对是一大重创,可即便是有成,拿下青东青南,朝廷也必须要往里面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进行维护。 偏偏那个地方,很难有什么产出,若是陇西那些世家被拉过去经营,那么绝对可以消耗那些陇西世家的实力。 同时,也可以稍微减轻一些陇西世家对朝廷官位的窥伺,方便她更加的培养心腹。 一举多得。 最后一些,南昌王肯定没有想到,但经过了洮州和河州之事,南昌王已经敏锐的意识到陇西世家对朝局的威胁。 如果放任他们和吐蕃勾连,未来会发生什么,还真的不好说。 武后能够想到的东西,李治同样也能够想到。 略微沉吟,李治看向李贤说道:“拟旨吧,让南昌王和燕国公商量具体之事,择机拿下同仁,还有,商议结果报备兰鄯道行军总管府,那边的行动,必须和兰鄯道沟通确定。” “喏!”李贤赶紧拱手,然后快速走向来后方。 后方的帷帐拉开,露出了里面的桌案,还有笔墨纸砚。 …… 李治重新看向西北道,洮州,河州,廓州,地广人稀,他轻声自语道:“要不要派兵……” “陛下!”武后直接打断了李治的想法,李治转过头,已经看到了武后一脸难堪的神色,他赶紧笑笑,说道:“媚娘想哪里去了,朕就是说说。” 对于武后的抗拒,李治赶紧安抚,他太知道如今这一仗,究竟耗费了多少的钱粮。 目光重新落在沙盘上,廓州,叠州,和同仁连成一线,一大片广阔的地域。 前面是论钦陵的吐蕃大军左翼,后面是河州洮州,整个大唐的力量都可以通过这一片地带直接覆压过去。 为正面的兰鄯道大军极大的减轻压力,这一点是李治最乐见的。 能够以一支偏师,撬动整个大局变化,李绚的这份奏章,多少是戳进了皇帝的心里。 “其实话说回来,若是二十七郎真的亲自出兵同仁,朕也难免有所忐忑,难为他主动愿意后退一步,坐镇尖扎,调李多祚出征,如此,即便是有任何的意外,也能够完全受的住。”李治忍不住的轻叹一声。 对于大唐军士和将领的能力,李治从不怀疑。 但问题是高原之上,军士的战力会得到极大的削弱,在这种情况下,粮草的及时供应非常的重要。 大非川的时候,就是因为郭待封轻敌冒进,最后才有了大非川之败。 其实那也是郭待封败了,胜了的话,就不是轻敌冒进,而是勇猛精进。 “南昌王谨慎,陛下用他不就是因为如此吗,难得他能有出奇之策,而且在后面想的异常周到。”武后的声音很轻,但她对李绚的满意,却是越发的毫不遮掩。 李绚在河州做的那些事情,除了他自己的时常禀奏意外,他身边的千牛卫、金吾卫,也常有密奏。 两相印证,最后出了一个心怀坦荡,内外如一的南昌王,这才是武后最满意的。 “二十七郎的确不错,不过相对而言,有些人,就令人太过厌恶了。”李治的目光落在沙盘上河州的位置。 “的确,一州刺史,只知道明哲保身,却不知道为国效力,实在该死。”武后恨恨的骂了一句,她对那些老牌陇西世家的厌恶毫不遮掩。 元明在河州,做事事事配合,从来没有耽误过一件事情,但这在皇帝和武后的眼里,却成了明哲保身的小人。 “那些人,从来就没有与国同休的想法,不肯竭尽全力也是真的。”李治平淡的摇摇头。 不肯竭尽全力,这是皇帝对陇西世家的评价。 大唐和吐蕃,国战。 一个边州刺史,只是按部就班规规矩矩的行事,却从不想着尽全力去辅助大军作战,这在皇帝眼里离及格都不够。 “若不是南昌王说,在战后还有用得着他,臣妾恨不得现在就将他罢免。”武后忍不住的冷哼一声。 李治摆摆手,说道:“不至于此,二十七郎说的没错,元晖之事,和元明无关,元明都已经决定派儿子跟在二十七郎一起行事了,态度也算有多改善……如此,一切便按二十七郎所言,最后议功:若功勋卓著,朕也不吝啬官位;若功不能抵过,那么便只有请他刀下走一遭了。” 李治的脸色十分的冷漠,元家的生死,在他和武后三言两语之间已经抵定。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晌午。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宫外传来。 李治皱眉抬头,朝着外面看了一眼。 很快,传信千牛卫已经从外面赶至,跪在地上,呼吸沉重的说道:“陛下,天后,南昌王急奏,吐蕃光军现世。”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四章 真真假假,假是真,真亦是假 紫宸殿内,御案之上,放着的不仅有来自河州的奏章,还有一些相关之物。 鸿胪寺卿刘伯英带着手下的通译,将一枚滴血的肩章摆放在皇帝眼前。 通译肃然的拱手道:“回禀陛下,天后,这上面写着‘吉祥长胜地,光之使者,’这吉祥长胜地便是如今吐蕃扎西热克西坝,根据记载,那里当年的确居住着一个名叫戈巴族的种族,但后来,这个种族莫名的消失了。” “他们不是消失了,他们是被全部选进了光军。”李治看着桌案上的断刀,肩章,纽扣,佛珠,这些带血的物事,眼神冷然的说道:“当年,就是他们逼着原本已经远遁的吐谷浑部族,突袭了郭待封的后勤大军,最后导致了大非川之败,如今,这些人竟然又出现了。” 武后拿起李绚的奏章,低头再度看了一遍,然后说道:“南昌王在这上说,巡逻而回的两百骑兵,恰好碰到了在骑兵营地休整的吐蕃人,然后发起突袭,两倍于敌,还是骑兵,面对的又是翻山越岭而来、体力几乎消耗殆尽的吐蕃光军,战斗竟然陷入焦灼,甚至如果不是另有两百骑兵及时支援而来,他们恐怕就会全军覆没。” 李治神色凝重,轻轻敲了敲御案,沉声说道:“二十七郎行事历来谨慎,在右领军卫大军前往炳灵湖的时候,他就已经派人在山野巡逻,目的是为了防止吐蕃派人来烧毁粮草。 六营骑兵,各有各自的任务和巡逻区域,若非内部之人,根本无法知晓他们的运动位置和规律,吐蕃人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随便侵占了一座空无一人的营地,谁晓得骑兵那么快就杀回来了。” “可即便如此,四百骑兵围杀一百光军,最后自己死伤了一百人,杀了九十三个敌人,一个活口没有不说,还被跑了七个。”武后摇摇头,不满的说道:“臣妾知道那些右卫骑兵并非精锐,但也是骑兵,近乎一比一的死伤,如果不是他们太弱,就是那些光军士卒太强了。” 武后看了李治一眼,然后又看向来站在鸿胪寺卿刘伯英身后的检校兵部侍郎高侃。 高侃微微拱手道:“陛下,天后,臣了解南昌王,右卫骑兵在其手下,战力不会削弱,反而会越来越强,所以,这吐蕃光军的实力,的确该在意料之上。” 李治赞同的点头,随后又轻笑一声:“二十七郎在奏章中说,他估计论钦陵的手上有一千光军,但朕想来,论钦陵的手上,应该有三千光军,甚至还要更多。” 李治一番话说完,刘伯英和高侃两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无比的惊讶,为什么皇帝会这么判断。 其实,刘伯英和高侃都倾向于赞同李绚的判断。 一千精锐,抽调一百人去救自己的弟弟,理论是合理的,但三千人抽调一百,就过于冷漠了。 李治扫了桌案上的光军遗物一眼,摇摇头,说道:“论钦陵身为臣子,必然有三分之一的光军是无法调动的,另外还有三分之一,作为大军预备队,所以剩下能够让他随意指挥的光军士卒,数量便只有一千了。” “南昌王的判断的确是有一定道理的,但他没有考虑到局势发展,也没有考虑过君臣相处之道,所以看不清全局也能理解。”武后轻声安慰李治,说完,又抬头看向其他重臣,轻声说道:“一千多光军已足够应对东面来敌了。” “青东之地,群山林立,高山绝壁,险峰如刃,兵力多了反而不易施展,兵力少的小股部队,反而更加容易有所收获,论钦陵应该是如此想的。”李治轻轻一笑,摇摇头,说道:“好在松赞干布已经死了,芒松芒赞也没有剩下几天。如今论钦陵的手里能够有三千光军,足以可见吐蕃国主对大局还是有一定掌控的。” 在场的众人同时忍不住的微微点头,论钦陵终究只是臣子,他虽然掌握吐蕃国政,但吐蕃王室也绝对不是傀儡。 李治转头看向高侃,直接说道:“传令兵部职方司,让他们建立更多的光军档案。眼下倒也罢了,他日万一要能打到逻些,这些光军就是我朝最大的敌人。” “臣谨遵圣旨。”高侃立刻拱手躬身,如今他负责处理一部分兵部事务,和战事有关都由他传令。 “至于接下来……”李治还是忍不住地沉吟起来,眼神下意识的看了西南方一眼。 “传旨,令各路大军小心,一旦这批吐蕃光军集中使用,在某一方向,所造成的后果绝对可怕。”武后忍不住的接话,嘴角抿起,她想到了全局。 大唐如今虽然在征伐吐蕃,但十路大军分别主次,强弱不同,一旦被人抓住短板穷追猛打,后果不堪绝对设想。 “那母后,如今洮河道前线,要不要调动大军进行支援,毕竟一旦前线危急,后果难料。”李贤神色间不免流露一丝担忧。 “调动大军?”武后忍不住的有些好笑起来,摇摇头,说道:“你自己去看那本奏章,南昌王的奏文里,可有写着要求援之言?” 李贤微微一愣,随即回想,李绚的奏章当中,很真的没有什么要求援的意思。 “二郎,你太小看南昌王了。”李治轻笑一声,看了武后一眼,摇摇头,说道:“二郎你没发现吗,即便是没有这光军的秘入,整个河州也都已经严密布局。任何从吐蕃来的人,恐怕走不了几步,就会立刻被发现,而且以二十七郎当性情,既已知道吐蕃人会来,之后各种手段都会用上的,吐蕃人不来则已,来了,恐怕就都得死在那儿。” “你父皇让南昌王监督大军粮道,可不是随意胡乱安排的,有他在,大军粮道绝对无忧,而且还能有额外的收获。”武后轻轻笑笑,脸上带着一丝得意,就好像这个提议就是武后提的。 李贤实在没有想到李绚在武后这里,竟然有这么高的评价。 甚至就连李绚自己也想不到,武后和皇帝都对他那么有信心。 “守城无碍,守粮道自然同样无碍。”李治直接摆手,说道:“传令南昌王,若是他再遇到吐蕃光军,给朕全部留下,一个都不许跑了。” “喏!”李贤嘴角微微抽搐,刚才还说南昌王在吐蕃光军的突袭下能够守住粮道,现在突然就更进一步了,要求他必须要拿下遇到的吐蕃光军,他可真是倒霉。 “还有兰州方面,告诉那边,光军既然出现,那么论钦陵必然有更深的图谋,让他小心。”武后立刻又补了一句。 “喏!”提到兰州,众人立刻拱手。 李治微微点头,跟着说道:“还有那同仁,原本以为只是一个突破的机会,现在看来是非拿下不可了,不然吐蕃人会源源不断的从那里突入搅扰河州后方的。” “这一次,他们猜测这批光军的目的并不是大军的粮草,毕竟现在并不是突袭粮道的最佳时机,所以猜测他们的目的是绕过河州,直扑兰州,为了勃伦赞刃。”武后稍微一顿,幽幽的说道:“救他,或者杀了他。” 李治轻轻颔首,现在这个时候,大军甚至都没有进发,现在这个时候对粮道动手有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耽误一两日大军进发的时间罢了,对大局无益。 破坏粮道这种事情,论钦陵随便派一两个人就都能做,何至于派出光军。 既然派出来,那么自然是有更深远的目的。 “传令,让南昌王将光军的那些东西,送到兰州一些去,让兰州那边‘小心’使用,同时加强对勃伦赞刃的保护。”李治抬头看向了高侃,高侃立刻拱手:“臣领命。” “父皇,是否传令王叔,让他抓紧将逃窜的那几个吐蕃人找出来。”李贤神色间带起一丝担忧,轻声说道:“他们有可能去兰州,自然也有可能去洮州,危害三郎。” “想的不错,不过可惜,这些人,恐怕根本就出不了河州。”李治重新看了奏章一眼,低声说道:“二十七郎已经奏请留下狄仁杰,负责查查逃窜光军之事。” “那就将狄仁杰留给南昌王。”武后十分的干脆,随即说道:“狄仁杰断案是一把好手,找人抓人都是他份内之事。” “好!”李治抬头,说道:“令狄仁杰为洮河道巡查使,专司负责吐蕃暗探间谍之事。” “喏!”李贤立刻拱手。 李治的脸色突然肃然起来,沉声说道:“此番大军征战,宜缓不宜急,告诉各路大军统帅,谨慎危险。” “陛下也发现了。”武后轻轻的来到了李治身侧。 李治点点头,说道:“论钦陵有些乱了分寸,这很不像他。” “或许他是真的急了。”武后轻轻笑笑。 “他急,我们才更不能急。”李治重新拿起桌案上李绚的奏章,重新阅读了一遍,然后说道:“传旨南昌王,一切让他自己计策而行,宁肯不得,也不要出错。” “喏!” “还有,让尚药局多送一点安胎药材给南昌王府,再有两个半月,南昌王妃就该临盆了,千万要看顾好。”武后的脸上难得的带起一丝担忧。 女人生产,从来就和走一趟鬼门关没有区别。 “是啊,让太医院的人,也跑的勤一些。”李治忍不住有些苦笑,说道:“若是南昌王妃真出了事,那一老一小两只狐狸,恐怕都少不了要怪朕的。” 这个世界上能拿捏住李治的人不多,现在时刻特殊,偏偏又多了两人。 李贤缓缓点头,随即说道:“要么儿臣让太子妃也过去走走吧,太子妃久居东宫,心情难免抑郁,去南昌王府散散心,然后顺带和王婶请教一些怀孕之事,她们年龄相近,有些话也好说一些。” “便如此办吧。”李治点头,然后随即摆手补充道:“让金吾卫净街,免得有什么野心之人胡乱冲撞。” “哪里什么野心之人。”武后没好气的白了李治一眼,然后神色肃然沉声说道:“传令大理寺,刑部,长安万年二县,今年之内,严慎断案,清理讼狱,务必使天地清明,不得有怨望之气。” “臣遵旨!”在场众人立刻躬身。 武后忍不住轻叹一声:“可惜了,如果狄仁杰在长安就好了。” 李治赞同的点头。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五章 示敌以弱,帝后宽心 河州,炳灵湖大营。 中军大帐之中,一名千牛卫在宣读圣旨:“维上元三年,岁次丙子,皇帝若曰: 职典五兵,聿重偏裨之任,名高列校,允推骁果之才。 诞敷宠泽,用酬固圉之功;只服恩纶,益励宣威之略。 委属洮河道行军总管李谨行,副总管李绚,妥议进兵同仁之事,勾连三州,具备兰鄯,威迫青东。 兹命有达,不得有误。於戏。” 传旨千牛卫将圣旨宣完之后,李绚,余泽,还有丘贞沐,崔鼎,苏宝同等人,立刻躬身俯首:“臣等领旨,陛下万寿无疆。” 李绚站直,伸手将圣旨接了下来,然后才对着传旨千牛卫点头道:“有劳天使了。” “不敢!王爷请起!”传旨千牛卫立刻躬身,然后取出一封信,说道:“这是王妃托北平郡王,给王爷捎来的家信。” 李绚微微一愣,下意识的接过信笺。 传旨千牛卫立刻拱手道:“王爷,属下要立刻前往河州城,向狄寺丞传达圣旨,就先告辞了。” “天使慢走。”李绚侧身看了余泽一眼,余泽立刻上前:“天使这边请!” 李绚目送传旨千牛卫离开,这才缓缓的站了起来,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 丘贞沐同样诧异的上前,垂首低声问道:“王爷,陛下这圣旨,有些蹊跷啊!” “嗯!”李绚微微颔首,说道:“一切行动由燕国公主控,似乎这里面有什么不好明说的东西。” “是时机!”余泽从外面回来,先是对李绚点点头,然后才对丘贞沐说道:“进军同仁,拿下这座县城并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要守住,论钦陵绝对不会任由我们拿下而置之不理,必然会派人疯狂反攻,所以必须和兰鄯道勾议时间,确定行止,到时军命一下,不成者斩。” “要一起行动便是。”李绚稍微停顿,然后看向余泽,眼神一挑,问道:“怎么样?” “陛下已经下旨,任狄仁杰为为洮河道巡查使,专司负责吐蕃暗探间谍之事。”余泽看向李绚,微微笑道:“这下,王爷的打算可真是得逞了。” “狄怀英断案查奸手段出色,有他在河州,后路无忧。”李绚笑笑,然后摆摆手说道:“好了,去收拾一下吧,明日我们就启程去往廓州。” 说着,李绚的目光落向了手里的家信。 余泽和丘贞沐相互看了一眼,然后拱手,无声的退了出去。 手里握着家信,李绚的眉头却忍不住皱了起来。 王府和他之间的传信,历来都有王府自己的传信渠道,根本就用不着通过千牛卫。 毕竟一旦过了千牛卫,就很难说,这封信究竟有没有被什么人打开看过。 或许,这封信本就是为了让别人看了。 心中有了想法,李绚轻叹一声,这才慢慢的打开了信件,仔细的从头读到尾。 “天后赐药?”李绚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以他的敏感,自然不愿意刘瑾瑜在现在这个时候,胡乱去用别人的药,但天后这一次赐药,似乎真的只是赐药,南昌王府要怎么用,什么时候用,宫中一概不管。 太子妃也要到王府探视,这种恩宠似乎有些过了。 即便是太子妃能有身孕,来自李绚的帮忙,但也用不着这么体贴吧。 宫中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 李绚放下信件,轻叹一声,他没想到,宫中竟然真的吃这套。 事前请示,事中汇报,或许还要加上事后总结。 皇帝或许足够大气,但武后绝对小气。 好在宫中只是送药,至于怎么吃药,他们并不干涉,有老师韦玄藏在,李绚并不担心妻子遇到什么难题。 况且,他的妻子也不是等闲之人。 南昌王府在长安的一切,轻易就被她处置的无比妥当,其他人想做什么还真不容易。 李绚很快就写了一封谢恩折,同时又写了自己的近况给妻子,极尽详细,备述衷肠。 信和谢恩折,全部走驿站通道送去长安。 当然,他是当朝郡王,写的又是奏折和给自己王妃的私信,走的自然是最快的一等通道。 这封信少不了要有人看,其实也就是让人看的。 李绚给妻子三娘的私信,走的都是南昌王府自己的通道,外人根本看不到。 宫中的事情处理完了,剩下的,就是西边的论钦陵大军。 李绚抬头,望向大帐一侧的沙盘上,乌海的位置上,那里有号称三十万的大军。 虽然对外说都是可以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的骑兵,但实际上,他们的步卒数量也不少。 真要是三十万骑兵,等同于这一仗,吐蕃人就要多三十万匹战马,需要的草料数量多的可怕。 所以吐蕃人的骑兵最多也只有十几万,而且分布在极广的高原区域当中。 广大,意味着机会,同样也意味着凶险。 若是有人从大军当中,直接杀开一条裂缝,杀入了论钦陵身前,然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那么此战可定。 思绪发散至此,李绚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这个想法可真是狂妄的,别说论钦陵根本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就算是他们杀到论钦陵身边,也未必有足够的力量能杀死他。 除非论钦陵身边的核心力量全都都已经调出去了,除非论钦陵离开了大军深处,来到了距离他们最近的山地边缘,这样他们才能够突然而起,直接冲击论钦陵的大营,然后在进攻大军被吐蕃人磨灭之前,杀了论钦陵。 李绚摇摇头,这个想法即便是在理论上,也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而到了时机层面,可行的几率更是少的可怜。 不过,这个想法,未必就不可用,端看要怎么用。 李绚的眼神平静的下来,心思也平静的下来, 心底深处更是幽深的可怕。 …… 掀开大帐,清新的空气立刻扑面而来,浓重的水汽更是让李绚的心肺都舒服起来。 极目远眺,眼前广阔的湖面之上,一艘艘三米长的小船,在湖中不停的来回飞驰。 小船的中央有一根长两米的木杆,上面没有帆船。 驾驶小船的都是来自江南的杭州兵。 一路从杭州到扬州,再从扬州到长安,到河州,他们这些江南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划船了。 三千名杭州兵,被李绚尽皆调到了炳灵湖。 湖面狂阔,湖岸垂柳环绕。 岸边之上,一名名工匠在打造着长不超过五米,宽只有两米的柳条艇。 柳条艇并不怎么厚,很轻,甚至两人就可以异常轻松的抬过。 仔细看,就能看到,在柳条艇的下面,还有四只小铁轮能够固定的放在地面上,甚至可以将它当成是车。 一座座白色的帐篷搭建在水湖四周,在更后面的地方,是一排排木屋。 三千杭州兵一下子全部调过来,居住实在有些不够,这才临时搭起帐篷。 在幕后的更后方,无数“乒乒乓乓”的声音响起,一只只火炉冒着火气出现在视线中,烟气冲天。 作坊,兵器作坊。 “这里距离廓州直线有百里之遥,若算上黄河九曲十八弯,恐怕的有两百里之远,算上王爷在传递加铁轮的设计,一趟粮草运送,至少需要十天,而且每一次的数量都不能太多。”一个有些疲累的声音在李绚身后响起。 李绚转身,就看到两名官员站在他的身后,一个深绯色,一个浅绯色,两人同时对李绚拱手:“王爷!” “徐少匠,江少监。”李绚拱手还礼。 徐令,将作少匠;江期,都水少监。 徐令很早之间就派到河州,建立一座军械厂,打造用于大战所有的弩箭,修复损坏的弓弩,尽力支援前线。 总不能大军前线缺乏的弓弩全部都从长安调吧,这中间不知道要耽误多少的时间。 大军作战,战机稍瞬即逝,哪有那个功夫等你从后方调动军械。 所以在炳灵湖畔建一座军械厂就成了必要,而且重要到了需要调一名从四品上的将作少匠前来主管。 至于江期这个从五品上的都水少监,他是后来调过来的,之前一些黄河水况调查也都是他在做的。 如何尽可能的利用黄河来进行粮草运输,如何最大可能的减少黄河对粮草运输的影响,都是他的职责。 绘制山川地形,寻找可行之路,这就是秘密职司。 当年前任都水使者黄仁素,还是都水少监时,就曾经借着出使吐蕃之际,绘制了大量吐蕃的山川地形图。 凭借这个功劳,他牢牢的坐稳了都水使者这个正五品上的官位,如今更是直接升任大理寺少卿。 “十天时间,还仅仅是到廓州,到循化,我们的现在的终点是尖扎,更别说一旦西出,所冒得风险更大,道路更加崎岖难行,需要的时间更长,甚至一旦杀到贵德,一次军粮运送需要二十天到一个月。”李绚微微摇头,说道:“这中间的时间还是需要缩短,哪怕仅仅缩短一天,对大军征战都有着极大的好处。” “下官只是干活的,如何做,就听王爷和江兄安排。”徐令面色平静的拱手。 李绚有些出奇满意的点头,说道:“如此正好,本王这里倒是有一些想法,不过需要经过实地勘验,才能最终确定……明日本王就要前往循尖扎,二位便和本王一起走吧,我们一起去探一探这黄河九曲十八湾!” “喏!”徐令和江期同时拱手。 李绚站在营帐门前,背后是军器厂和造船厂。 西面数里开外,便是茫茫群山。 黄河从其中奔流而出,速度极快,到了炳灵湖冲击这下,水力才逐渐减轻,水流减速。 这样一条水道,想要逆行行船,谈何容易。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六章 大禹治水处,倒逼乌海 李绚骑马站在高坡之上,面前是极速流过的黄河,河风凌冽。 黄河水从西南面冲击而来,然后高坡之前,狠狠的转了一个弯,然后突然转向,拐向东南。 “这一段岸边距离河面很高,船行到此,必须要斜挖山石,挖出一个平缓的斜坡才能将船送到另一侧。”江期的脸色稍微有些难看,眼前的河道拐弯处,在黄河水道之上到处都是。 “这还是没有碰上黄河上游发大水,不然黄河改道,前行更加艰难。”徐令忍不住的轻叹一声。 他们几个人都是为粮草转运,保护粮道负责,总负责是李绚,其他两人协助于他。 “所以,不能在这里做文章。”李绚骑马,掉头转身,沿着下游西北岸缓缓前行到两里之外,另一处拐弯处。 这一处比上游的拐弯处水流要和缓的多,河岸也要矮的多,这一处更加容易上岸。 “在这边挖斜坡,上岸,然后通平道路,利用船轮,将上面的粮食和军械送到下一处河流缓处,再下水。”李绚指着脚下的位置,轻声说道:“黄河水虽然湍急,但只要在上游某处略做遮拦,水流立刻就会减速,如今四五月份,东风,东北风偏多,利用风力加人力,船速肯定比南岸骡马要快的多。” 黄河南岸有一条窄路,虽然可以通行运粮,但太窄了,人过没有问题,但粮食和军械要过,就艰难的多,耽搁的时间也更长,如此才有考虑用船行来加速船速运粮。 “听闻王爷常有神奇之处,不知可否指教。”江期有些好奇的看向李绚,他倒也没有什么挑衅的味道,更多的还是好奇和不服,这算是技术官员的通病。 南昌王的名字听说,还在更早,几年前,李绚还未入仕的时候,都水监黄仁素就将在彭州发现大量改制水车的事情通报了都水监,做这件事的,就是南昌王。 “不瞒江兄。”李绚看向前后湍急的黄河,平静的说道:“本王在彭州时,便对水车多有研究。” 江期微微一愣,他才刚想到水车,李绚就直接提了出来,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 江期抬头,就看到李绚正在盯着他,脸上露出来勉强的笑容。 李绚淡淡的点头,随后说道:“在上下游河流转弯处,各修建两个大水车,中间用转轮连接,辅以绳索,就能够将轮车快速的拉过这一段路途。” “王爷的意思是说绳梯?”江期眉头一挑,立刻就听明白了李绚话里的意思。 利用水车的高度,绳梯来回转动,宽度足够容下轮船,绳梯从上勾连,从下拉到上,到位置之后,将轮船拿下,绳梯解开,卡在另外一侧,这样下面的轮船也就不影响前进,到了下面,再将绳梯拉上。 “用一段拉一段,到了尽头之后,再将这一段解开,虽然繁琐了些,但效率能够提升不小。”江期能够想象到这么做的方面之处,的确方法不错。 “绳梯只是一种,绳环,绳结都是可以的。”李绚随后说了一句,然后看向四周,说道:“这种方法在这里还行,但若是遇上深山峡谷,方法就不是那么很有效率。” 江期刚刚有些开心的脸色顿时凝结了起来,随后看着眼前的河道,苦笑说道:“这一段水道叫丙灵峡,峡长十有八里,是入山第一难行之道,岸石峻狭,载货之筏,必分析顺灌,始能出峡,之后又八十里水道,相对平缓,但八十里后,便是大河家,旁内积石关,最称险隘,又七十里有孟达峡,相对平缓,再八十里有撒拉川,始到循化。” 这一段路途最是艰险,现在不过是开口最轻松的一段,最后面的孟达峡,撒拉川,难度一样不小,但相比于大河家和积石关,又都不算什么了。 黄河河道,若真那么容易,上面早已经是千船万帆了,哪里还容得吐蕃人放肆。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上去看看吧。”李绚神色淡然,然后催马朝上游而去。 他要看看,这大河家和积石关,究竟有怎样凶险。 …… 波涛汹涌的大山之上,一座小城耸立其上,站在城边,低头望去,下面河涛汹涌,悬崖绝壁。 城门上挂一名字,积石镇。 李绚催马来到积石镇,守城校尉立刻前来迎接,李绚摆摆手,直接带人来到了悬崖之上,观察河道。 江期走到李绚身侧,清声说道:“当年大禹治水,便是从积石山起,‘导河积石,至于龙门,入于海’。汉时便在这里设立过河关县;西晋时设立临津县临津关;西秦在潭郊建过国都;隋代设立积石镇时设积石军;始到如今。” 李绚点点头,目光越过长河中央,另外一侧的连绵起伏的山岭之上。 两侧的悬崖峭壁,仿佛能够完全连接起来一样。 远远的看上去,就仿佛是曾经连成一片的山岭,被人直接从中斩断一样。 “大禹治水,便是开山决水吗?”李绚忍不住轻叹一声。 绵延几十里的积石山被黄河拦腰切为两段,中间形成黄河峡谷,有五十长,便成积石峡。 峡谷两岸绝壁峭拔,望之令人眩晕;重岩叠嶂,雄奇嶙峋,遮蔽天日;危石险峰,横空而出,惊心动魄。 峡中黄河急流奔湍,声若巨雷,浪拍石崖,生云吐雾,奔腾咆哮,一泻千里。 走过一遭,李绚大体可以断定,积石峡上游和下游之间的落差有将近两百米,这便是这水流澎湃汹涌的原因。 这同样意味着,通过这里所面临问题的艰巨。 如果是在现代,李绚可以用钢筋混凝土打造出一座水力发电厂来,但是在这里,他连一道石桥都搭不起来。 “这里的地势太过险峻,想要过山,只有下面南岸有一条两米宽的山道,可由骡马载粮而过。”江期看着这里的地形,眉头死死的皱了起来,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更糟糕。 这一段是整个黄河河州段最险峻的地方,过了这里,不管是上游,还是下游,都要平缓的多。 南昌王的那些手段都能用的上,来回起码能够节省两天的时间,但这里,没办法。 李绚看着上下湍急的河流,轻声说道:“本王读史,《后汉书·邓训传》有载,东汉和帝永元元年,邓训任护羌校尉时,众羌归顺,迷唐羌酋不服,退居大小榆谷,于是邓训发湟中兵六干,至归义城,被黄河所阻,遂命兵士‘缝革为船,置于稗上,以渡河’,命为‘草船算’。” 江期立刻点头,说道:“王爷所说这‘革船算’,便是羌人用于黄河上的航运工具——皮筏。用羊皮缝制,吹气而鼓,形成皮球,九只羊皮球勾连,便成皮筏,不仅皮筏可用,其实木筏亦可用,不过水量大的时候,木筏更加容易倾覆。” 李绚点头,看着峡谷中的河流,低声说道:“这一段峡谷,就像是被巨人用巨斧直接劈开的一样,虽然河流湍急,但也有一大好处,河道相对要笔直的多。你看那里两岸之处都有可立足之处,若是在那里建立水车,布置缆绳,然后将粮带至于羊皮球内,然后绑缚在木筏之上,然后绳索牵引,便可将粮食快速的运过河道。” “但缆绳浸水,容易断裂。”徐令平静的走了过来,提出了致命的要点。 “那就先将缆绳浸入桐油,然后晒干,最后再放入水中使用。”李绚回头看了徐令一眼,平静的说道:“我等只是用作运粮之用,十日一次,中途不用便晒干修复,如此反复,支撑到大战休息,应该能够撑的过去。” “能!”江期立刻赞同的点头,说道:“如此一来,运粮之日,还可减少三日,五日便可行。” 五日时间便能够将粮草从炳灵湖运到廓州,这绝对是他们的一大功劳。 “而且,军粮损耗,在黄河沿途比陆岸要大,用王爷之法,虽然会有浸湿风险,但损耗也绝对低于预期,而且浸湿之后,还可以晒干,可以即刻磨粉,水车磨粉,正当其时。”江期迅速的补上了最后一个漏洞。 徐令嘴角微微闪起一丝冷笑,然后问道:“敢问王爷,这一段工程,需要多久才能完成?” 李绚的呼吸突然低沉了下去,脑海中快速的算计,随后淡定的说道:“快则两月,慢则三月,中间若有雨天,工期还要延长。” “那么前线,可以拖到那个时间吗?”徐令微微摇头,能够他们将一切做完,大战早就已经停歇。 李绚笑了,随手轻声说道:“徐少监,你不会认为今年一战,便是我朝和吐蕃的最后一战吧。” 徐令微微一愣,随即脸色一变,赶紧说道:“当然不是,只是……” “只是徐少监对这一仗的胜负并不看好,认为大唐难免会重蹈大非川之败的覆辙,至于之后的,卷土重来又将在几年之后,所以这一次做了,无非就是徒劳无功而已。”李绚一眼就看透了徐令真正的心中所想。 甚至他还有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皇帝的身体。 如果说这一次大唐和吐蕃大战,再度惨败,那么皇帝的身心必然将遭受重创,搞不好会在下次大战之前宾天。 这种犯忌讳的话,哪怕是李绚想到了,也不敢多说半句。 徐令的脸色这一刻变得十分惨白,李绚微微摇头,说道:“徐少监,你的事情,本王就当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但此次之事,你不得有半分懈怠。” “喏!”徐令立刻长松了一口气。 李绚看着下面的滚滚流水,轻声说道:“此次工程,非是本王一言而定,需要和燕国公,还有兰州的裴尚书共同商定,商定之后,还需要调动大量工匠,说不好还要向中枢禀奏。” 李绚回头看了徐令一眼,冷声说道:“若是此次真的有成,那么乌海险远,就成了一句空话,粮道便再不是我大唐真正的威胁,若是论钦陵再继续按照之前的计划图谋,那么到最后,他必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言语之间,李绚真正图谋,在这一刻,露出了冰山一角。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七章 天象风水,纸上谈兵 廓州循化,黄河从西面而来,平缓的向下流去,但突然一个大斜坡往下,河水流速骤然加快。 李绚一行人骑马沿着南岸西行,上坡,速度并不快,但这一路上黄河所有一切水况都在他们的目光之下。 “眼下三四个月内,东北风盛行,偶尔会有北风,极少数天气会有西南风,过了八月,西南风会变多,九月便多是西南西北风了,黄河下行还行,黄河上行就更加艰难,除非我等在整个河道都安装上水车,否则就只能老老实实的走山路,但山道狭窄,两马并行尚可,再多,就要堵塞道路了。”江期忍不住的摇头,到了冬天局面将更加艰难。 李绚微微点头,西北道到了冬天自然是风大难制。 那个时候,水车当然不好用,不过风车却是可以使用了。 但可惜,现在这个时候,还没有人想到风车。 李绚也不会轻易的将这个大杀器用出来,除非他能担任青东刺史, 然后黄河沿岸满是水车,高山之上满是风车,强大的动力能打造一个干净纯粹的新世界。 李绚低下头,将心思彻底的藏起来,然后才看着平缓河面上的皮筏和木筏,低声说道:“循化这一段黄河道还行,水虽然不够深,但柳木艇却也可以方便使用,粮食和军械从这里运往尖扎,如此,时间可节省一整天。” “不论如何,王爷的谋划虽然耗时不短,但若是从长远来看,绝对可行。”江期对李绚的观点旗帜鲜明的支持。 徐令白了江期一眼,然后认真的说道:“王爷,下官也并不反对王爷的想法,而且下官也颇为支持,只是若想要更快一些的完成这些工程,最好是能够从洮河二州调用大量民夫和工匠。” “可以招募。”李绚摇摇头,否了徐令征调民夫的想法,思索着说道:“粮道早一日改造完毕,对军粮的运送都有极大的便利,将会节省出一大批军粮出来。 如此,我们可以提前将节省出来的用来用来招募百姓,百姓得了粮食,我们得了时间,自然一切便利。” “王爷爱民如子。”徐令和江期两个人同时拱手赞叹,声音中带着恭维。 李绚微微摆手,说道:“此并非爱民如子之事,强行征调,民夫必然出工不出力,只有招募,让他们有收入,这样才会尽心竭力,到时只要制定合理的奖惩制度,那么整个工程的建城,必然会以我们难以想象的速度进行。” “王爷英明。”徐令和江期两个人,这下子是真的听了进去,面色肃然。 徐令是将作少匠,江期是都水少监,两个人都不怎么偏官僚,恭维起来也不是那么自然。 “绘图吧,将近日所有的山川地图全部绘入图中,然后再进行仔细的计算。”李绚一句话说完,徐令和江期两人同时拱手:“喏!” 李绚的这些话,他们两个完全能够听的懂,不像其他人,听的半懂不懂的。 李绚真的不是什么绘画高手,他不过是擅长一点工笔画而已。 实际上,他真正精通的,是山川地形的图绘。 这一点,即便是当世也没人能够比得上他。 将作监和都水监都对图绘有着相当高的要求,这里面有很多共通之处。 李绚的目光扫过徐令和江期,他不得不承认,有这两个人相助,他在绘图方面能做的更加精细。 算计准确所需的工程量,工程材料数目,预算花费,调用的人工数目,都能得到最准确去的数字。 如此一来,才能最大的节省时间。 …… “哗啦啦”巨大的水流声从前面传来,从同仁南面流下的隆务河直接汇入到了黄河之中,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李绚带着众人,从后面的定吾老城骑马而上山顶,向西眺望。 黄河在此处冲击形成一个u字山口,山川险峻,悬崖峭壁。 隆务河西岸和黄河南岸交接处,一座巨大的营寨肃然挺立,里面上千名穿着皮甲的士卒在来来回回。 一面巨大的黑旗高高耸立,上面写着李绚并不认识的吐蕃文字。 “那里原本是我朝的领地,后来被吐蕃所占,这一段地形险峻,中间山谷深涧,再加上埋伏的弩弓手,从南岸根本杀不过去,所以我朝在这里,黄河峡谷最窄之处,搭建桥梁,直接过黄河北岸,在吐蕃营寨对面重立营寨。 黄河河道宽广,达一百三十多丈,不管是我们想要攻过去,还是他们想要攻过来,都不容易,才有彼此僵持。” 江期看着面对的营寨,眼神森然。 正是因为对面那座营寨的所在,导致他们不得不在此地设立营寨,囤积上千兵卒,包围退路和粮道。 否则不管是尖扎新城,还是后面的古堡老城,一旦被吐蕃人攻占,退路被毁,粮道断绝,前面的大军立刻就将陷入孤立无援之境,一切将会异常艰难。 李绚的脸色已经彻底的冷了下来,残酷的地形彻底的告诉他,想要杀入同仁,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必须要彻底的攻下对面那座营寨,他才有拿下同仁的希望,否则,所有的计划将都是空中楼阁,纸上谈兵。 翻身下马,李绚牵着马匹从吊桥上缓缓而过,接近两百米的吊桥晃荡的很厉害。 两刻钟之后,一行人才完全过桥。 站在黄河北岸山顶之上,李绚看向吊桥之下,低声说道:“若是有大队人马粮草军械过处,是否要搭舟桥过河?” 江期直接点头,说道:“确实如此,在人们和粮草过后,舟桥拆散,防止被吐蕃人用木桩撞开舟桥。” “他们是诚心不想让我们顺利过桥啊。”李绚微微点头,吐蕃的心思不难猜。 江期低声问道:“不知王爷可有他法,好让我等顺利过河?” “方法是有,但你确定现在能用吗?”李绚目光望向了西南处的营寨,那里似乎已经有人窥见了李绚的到来。 李绚忍不住的摇头说道:“我等这边刚刚搭建好,那边立刻就能学过去用来渡河,本王看,不管想要做什么,还是等夺下对面那座营寨再说。” 李绚说完,立刻朝着更前方的黄河北岸军寨而去。 洮河道行军副元帅,行军总管,右领军卫大将军,燕国公李谨行,如今就在军营当中。 江期和徐令听完李绚所说,相互对视间,脸上露出来难以置信的神色。 刚才南昌王所说,是要拿下对面那座营寨。 这应该只是随便说说的吧。 想到这里,江期和徐令脸上不出来微妙的不安,但两人仅仅是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就紧跟着李绚朝大营而去。 眼底深处带出一丝难掩的兴奋。 …… 北岸,隆务河对面,大军军寨一路向北绵延而去,一直到数里之外,尖扎县城脚下。 黄河越是往西,河道越是宽阔,大军战局黄河北岸要地,吐蕃人轻易冲不出去。 反而言之,也就是说大唐同样轻易冲不过去。 中军大帐之中,李谨行看着眼前的沙盘,目光落向隆务河入黄河口,目光平静的说道:“这个地方,本将曾经数次组织大军飞渡,但一百三十三丈的距离,实在太远,再加上河流湍急,每次渡河,就像是在自杀一样。 从这里再往西,全是陡峭,高达数百米的山峰,过了这一段山峰,便是尖扎谷地,黄河两岸尽归我有,但到了坎布拉湖,山势再度陡峭起来,只有北岸稍微易行,再往西,便是吐蕃贵德之地了。” 说到这里,李谨行停顿了下来,抬头看向李绚,直接问道:“拿下同仁的好处,本将何尝不知道,但一旦付出巨大的代价拿下,西面的吐蕃大军杀来,又何以抵挡。 王爷说,能以千人拿下同仁,地形如此,还请王爷赐教?” 李谨行目光冷冽的看向李绚,眼神平静。 李绚面色淡然的微微点头,然后说道:“拿下对面敌寨,总共有三条路。” 三条路,李谨行脸色微微一变,如今大军阵营当中的其他将领,脸色同样惊骇无比。 他们想要拿下对面敌寨,如今连一条路都行不通,如何能有三条路之多。 很多人都在怀疑,李绚其实是在吹牛,大言欺人。 如今在大帐之中的,全部都是李谨行的亲信,就包括李绚点名的李多祚。 李绚浅浅笑笑,然后继续说道:“三条路,东面,中面和西面。东面走宗吾老城,翻山越岭,直插南岸占家寨背后;西面走扎马当,同样翻山越岭,直插占家寨背后;最后便是中路,正面,强攻占家寨。” 李绚转头,众人的脸上都是一阵的面面相觑。 不是这三条路有什么惊人出奇的方法,而是这三条路,在座的众人只要稍微想想,立刻就都能想出来,但问题是,这三条路怎么回事谁都知道。 东西两路就是极致的悬崖峭壁,里面还暗藏着吐蕃人的弓手暗桩,哪里是那么青衣通过的。 至于中路正面,强攻南岸占家寨,谁没有想过,谁没有做过,但都以失败告终。 这个时候,李谨行反倒平静了下来,在他眼里,李绚的想法虽然平常,但好在并没有出格,而且十有八九,还有更重要的信息隐藏。 可是哪怕有一条从未被人发现的山中小路,被从来没有来到这里的南昌王发现了,那也是见了鬼。 收敛心思,李谨行淡淡的开口:“王爷三次提及占家寨,可是认为占家寨始终比不过去?” 李绚侧身看了江期和徐令一眼,然后才平静的说道:“在来之前,右卫在临夏山口,绞杀了两队吐蕃光军,六百人的骑兵,强杀翻山越岭而来的一百光军士卒,最后以自身伤亡上百,吐蕃光军战死九十三人为止。” 吐蕃光军。 在场众人顿时窃窃私语起来,他们大多数都知道眼前那支吐蕃影子军的存在,但知道影子军就是光军的,根本没有,更别说是右卫还和光军有过交手。 “临夏,临夏。”李谨行的目光越过临夏山口,虽然山脊起伏,悬崖无数,但隐约之间依旧能看到一条直线,从同仁直插临夏,李谨行顿时一怔,然后缓慢的看向李绚:“王爷是想效仿吐蕃光军,背后袭取占家寨。”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八章 皇帝一动心,李绚便没了退路 “不。”李绚平静的摇头,抬头看向李谨行,沉重的说道:“光军是松赞干布将一整个戈巴族二万青壮年,全部编入光军之中。戈巴族人尚武善战,不畏死,善用毒,性似狼,又学习高原战法以及游侠剑技,苯教的奇门密法,身手十分强悍。” 在场众人的脸色不由得阴沉了下去,他们都是战场宿将,都能想象得到,一旦这样恐怖的两万人大军,在关键时刻突兀出现在战场上,甚至是从大军背后突然出现,所能造成的杀伤力,绝对恐怖的可怕。 甚至整个战局,都有可能因此而一败涂地。 “再加上松赞干布又刻意隐瞒其存在,秘密训练,非有特别重大之任务而不可出,外人不知,便无法针对,便不败。”李绚嘴角微微抽搐,即便是到如今,他们也不过是通过手上一丁点的东西,在推测光军的人数和战力,很难确切。 “我军亦可筹建这样的军士。”李谨行眼神冷冽起来,光军对整个西征大军的威胁是肉眼可见的。 李绚神色古怪的看着李谨行,同时低声说道:“大将军,这样的军士,我朝不是没有,只是大家忽略了,千牛卫,金吾卫,还有禁军,如今虽然不如,但在开国之时,同样亦是精锐中的精锐,如今再度训练,也绝对不差。” 李绚一句话说完,在场所有人全部无声沉默下来。 李绚的潜台词所有人都懂,如类似光军一般拥有可怕战力的特殊军种,根本不是普通将领,所能够、所应该筹建的。 稍有不慎,就会背上心怀不轨,图谋造反的帽子。 “那就只有敢死士了。”李谨行神色依旧肃然,提出来另外一个可行的方略。 敢死士,选择军中悍用之士,给予大量功勋,给予大量金钱,招募而成敢死士,实力同样可观。 最关键的是,在李谨行的手中,他是有权限组建敢死团的。 李绚微微摇头,叹声说道:“其实这样的悍卒,在两军交战之时,最大的去处,是去战阵最前,而不是去做什么绕后偷袭之事,所以……” 李绚看了所有人一眼,轻声说道:“所以,正面只有能吐蕃人来攻,这样我们的战力损失才能减少到最低。” 在场众人听的有些糊里糊涂,但李谨行却敏锐的说道:“王爷的意思是我们不攻?” “不错,只有在吐蕃人朝我们发起全力攻击的时候,挑选出来的三四百敢死士,才能从后路突袭。”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如此,后路有人突袭,吐蕃人心忧后路,无法全力之时,才是我们正面全面出击之刻。” “正面出击,王爷还是有了正面破敌之策?”右领军卫将军李顷下意识的开口。 瞬间,他就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李绚的身上。 一百三十三丈的河道,哪里是那么容易飞跃过去的。 “有是有。”李绚当着众将的面,直接点点头,然后平静的说道:“但还不能说。” “王爷是在等鄯州方面。”李谨行的目光落在了青海湖畔,还有青海湖东边的鄯州,兰州。 “我等终究是偏师,就算是拿下了同仁,如果主力不能正拖住论钦陵,那么我等就将以一路兵力面对论钦陵的数万大军凶狠反扑。”李绚忍不住的摇摇头,以偏师对吐蕃主力,就算最后能守住同仁,之后的西进策略也将完全废掉。 李绚虽然提出建议,但并不希望自己反过来成为他人棋子,这就实在得不偿失了。 “那么也就是说得等了。”李谨行点点头,轻声说道:“这么说来,我们的机会便只有一次了。” “若错,便只错一次。”李绚一句话斩钉截铁。 李谨行随即苦笑,说道:“王爷只当此次作为一次大胆尝试,但陛下要的是全胜啊!” 李绚一愣,脸色随即沉了下来。 的确,当初为了谨慎,为了说服皇帝,李绚将前景描述的太多,皇帝动心了。 皇帝一动心,就导致李绚没有了任何的退路。 “那就一次成功。”李绚猛然一咬牙,神色顿时肃然起来,他这一次敢这么提议,自然是有了近乎必然的把握。 至于说必然之外,那就是对面出了能够看透他计策的智将。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未必完全没有可能,所以才需要谨慎一些,免得落入郭待封当年的下场。 “看样子,王爷是真的有信心啊!”李谨行终于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之后,便是此战最后的隐患。” “粮草。”李绚直接接话,同时将一本公文递了过去,是发给兵部的公文:“粮草只是解决,就在这一本奏章之中了,若是有成,就连后续粮草军械补给,也都能解决。” 李谨行明白李绚说的后续是什么,如果真的能够解决掉后续问题,那么这一仗,他们将会有极大的胜算拿下整个吐谷浑旧地。 李谨行仔细的看了下去,同时轻声念道:“轮船,水车,缆绳,舟桥,风向……需要,人工,铁器和木料。” “人工可以用粮食招募山下百姓,木料可从上游顺水而下,唯一缺的其实是石料。”李绚有些无奈的摇头,别看他们如今在山中,但是最缺的,依旧是合用的石料。 “从坎布湖放下运便是。”李谨行立刻就提供了合适的石料来源,但说着,他的目光凝住了:“三个月?” 李谨行目光一闪,疑后的看着李绚,不确定的说道:“三个月这个时间?” “看天气,天气好的时候,快一点,天气不好的时候,就慢一点,若是遇到连续三个月大雨,那么只能往后拖三个月。”李绚神色很平静,但目光却落在了沙盘上兰州的方向。 “原来王爷将一切都算计到位了。”李谨行忍不住一声赞叹,他太明白三个月这个时间节点的重要性了,点头说道:“天气之事无需担心,天气不好,连绵大雨,一切都要往后拖延。” “如此便好。”李绚最后目光望向众将后方的李多祚,轻声说道::“剩下便是李郎将挑选兵卒之事,只需两百精兵,剩下的,千牛卫金吾卫和右卫自然补足。” “还有千牛卫丘郎将。”李谨行立刻跟了一句,然后笑着说道:“王爷拿走我一位大将,还还回来一位……” “战场之上最能历练人。”李绚轻轻摇头,目光落向尖扎以西,轻声说道:“出兵第一,拿下贡德第二,第三才是反击,还有黑齿中郎将那边……” “他做的,会比王爷想的还要更好。”李谨行一句话,直接肯定了黑齿常之,事实也的确如此。 “如此,就看论钦陵的反应了。”李绚的目光落在更西,轻声说道:“也不知道那一批光军死掉,他会不会心疼到死掉……” …… 乌海,高原南侧,黄河源头,地势自西北向东南倾斜,过阿尼玛卿山,俯瞰整个南山盆地。 南山盆往东便是贵德贵南,再往东便是尖扎一线;南山盆地往北便是便是青海南山,南山以北便是青海湖。 站立于高山之上,带着毡帽,身穿牦牛皮制成的白色长袍,一勾白玉从左耳垂下,腰间挂着一串珍珠,五旬年纪,满脸睿智,双眼深邃,鼻梁高挺,这便是如今的吐蕃国相论钦陵。 风从东北吹来,论钦陵目光平静的看着山下的无数的帐篷。 密密麻麻的,数以万计的帐篷,排布在山下,一望无际。 论钦陵的目光顺着这些帐篷,直接望向了东北方向,看向了莽莽群山。 突然,他皱了皱眉头,问道:“河州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传回吗?” “没有。”一个灰衣汉子从后方走出,粗糙的脸上满是崇敬,恭敬的俯首说道:“自从半个月前,传来南昌王开始在河州清剿消息以外,便再没有任何消息了。” 论钦陵背对着灰衣汉子,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说道:“两队光军进入河州,起码要和那边联系,那边便该有消息传回来,如今没有任何消息,那么只能说明,是出事情了。” 灰衣汉子依旧低头俯首,在他的身后,还有更多的灰衣汉子,从山脚一直延伸到山顶。 思虑片刻,论钦陵再度开口,说道:“传令乌西扎,让他率人亲自赴同仁坐镇,探一探大军南北两路的虚实,还有再派人进河州,就算是不去兰州,也要知道河州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位南昌王,可是有意思的很。” 论钦陵目光望向尖扎方向,仿佛确认李绚就在那里,从长安到河州,李绚做过的所有事情,全部如同流水一样流过论钦陵的心底,最后他轻轻一笑,说道:“原来,这一路,做主的,就是这位南昌王。” 说完,论钦陵的目光直接望向了北面,廓州方向,眼睛微眯,轻声说道:“那么你呢,这位性情大变的兵部尚书,你又是如何打算的?” 如今,大唐还未正式出兵,但是在广阔的高原之上,无数士兵已经隐秘的展开了厮杀,但这仅是个开胃菜罢了。 真正的主力,都还没有登上战场,就如同论钦陵也一样在等一样。 天时地利人和,只有三者齐备,才能获得兵家之胜。 如今,一颗棋子已经摆在了两者中央,看似是握在大唐之手,但真正掌握主动的,还是论钦陵。 他不动,所有人都不动,若是有人比拼不住耐心先动了,那谁就得死。 论钦陵目光望向了更东方的长安,长安皇宫的那位天子,天下所有的人都随着他的意愿而动。 即便是吐蕃也难逃被操纵的命运。 不过最终胜负握于谁手,就不一定了。 论钦陵侧身看后,轻声问道:“西边的情况如何?” 一名满脸胡须,西域人打扮的壮汉,从后面走了出来,然后俯首在地:“还没有任何消息。” “这便是最好的消息。”论钦陵难得满意的点点头,目光望向柴达木盆地的最西段,摇摇头,转身回望,轻声说道:“也不知道逻些情况如何了,千万不要出错。” 论钦陵目光望向逻些方向,逻些会发生什么,他早有预料,甚至早做了万全准备,但最后会如何,他也不知。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九章 半月时间,唐吐变故 巨大的水车架在黄河两岸,在湍急河水的冲击下,不停的旋转。 两根粗长的绳索绵延向东,一只装满了粮食的柳木艇被从下游拉了上来,然后停靠在河岸边的草棚之下。 从这里再往北,便再没有任何水车的踪迹,往南也只有零落的三四处,偶尔派的上用场,可以让骡马稍作歇息,略微加快一些军粮转运速度,但仅此寥寥而已,更多的作用未见。 远处的山巅上,一座旧石堡毅然耸立。 积石镇,这里是大军要害之处,即便是前线丢失,这里亦可扼守;同样,这里一旦失守,大唐很难再杀上来。 自此以西之地,便将成为独立王国。 …… 无数“钉钉框框”的声音从积石堡里面传出来,不知道有多少工匠在加急忙碌着。 石堡主将大厅之中,李绚看着面前黄河两岸的沙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他的身侧,摆放着好几张军报,微风闪过,军报上的内容清晰出现: 上元三年,四月十七,兰鄯道行军总管裴行俭,派前锋三千出鄯州,在石堡西青海湖畔与吐蕃大军激战,后退回石堡,吐蕃人追之,于石堡城下大败,遗首级六千,大军遂行。 上元三年,四月十七,洮河道行军总管李谨行,派前锋两千,出坎布湖,在阿什贡七彩峰下,和吐蕃守军相遇,双方大战半日,后李谨行率三千军赶至,溃敌,斩首一千,大军遂行。 上元三年,四月二十二,尖扎东隆务寨遭吐蕃同仁军攻伐甚急,洮河道行军副总管李绚坐镇,弩箭溃敌,敌攻始缓。 李绚站在沙盘前,手里同样拿着一份公文,开合之间四个字漏了出来:“请调工匠……” 李绚的呼吸忍不住的沉重了起来,黄河两岸的粮道改良开始之后,他便从隆务寨赶到了积石镇。 可一件件一桩桩,无数的事情千头万绪。 首先是民夫混乱,诸事失序,李绚迅速的将杭州兵调入民夫之中,与民夫共同劳作,这才有序起来。 其次是材料不足,木料,铁料,石料统统不足,他们匆匆上马工程,诸事无备,只能干一阵停一阵。 不过还好,他们的主要任务是运粮,军粮有前期的运输,暂时还构不成缺乏威胁。 再加上铁料,石料,和木料相继到位,速度便再度快了起来。 到了如今,又一个棘手的问题出现在眼前,工匠不足。 三千杭州兵有序介入,民夫,木料,铁料,石料,统统齐备,但即便是他们当中,工匠数目依旧不足。 如今大军开拔,附近诸州的工匠已旧全部被召入大军当中,打造军械,马车,甚至战船。 想要调出更多的人手,来打造水车,修建道路,越来越艰难。 工匠不足,已经成为了如今制约工程紧张的巨大难题。 至于说从长安往西北调,且不说那些工匠会不会来,就是他们愿意来,长安那边也未必愿意放手。 李绚轻叹一声,伸手拿出一张画着水车的图纸。 他拿起笔,最后在车轴上轻轻向外引出一道线,然后向下…… “砰砰砰”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李绚的眉头一皱,瞬间就将图纸扔进了一旁的水盆里。 水很快就彻底的浸湿了白纸,紧跟着,水盆开始快速的旋转起来,白纸立刻就被撕的粉碎。 就在此时,一身红衣金甲的苏宝同从外面快步而入,然而面色肃然的将一份公文放在了李绚面前。 看着公文,李绚眉头一挑,轻声说道:“吐蕃人又开始试图渡河了,看来大将军是杀到了贵德城下。” 如今距离大军出发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贵德方面的吐蕃人沿途不停的迟滞延缓,使得大军前行速度十分的缓慢。 他们是想要等到唐军高原瘴发作,然后趁机攻击,然而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大唐军队的最前锋部都是已经度过了一次高原反应的人,所以他们现在根本不着急前进,就等着后面跟着上来的人,他们的第一波高原反应过去,才迅猛突击。 然而即便是再慢,到现在,李谨行也已经率人杀到了贵德城下。 贵德原本为大唐所有,后来又被吐蕃夺走,吐蕃人从吐谷浑迁移了大批的牧民而来。 那一带原本还能生产一些粮食,但是在从吐谷浑战局之后,农田被彻底废弃,几乎成了草原之地。 如果不是那一带山谷狭窄,不适合大军奔驰,不然光是吐谷浑的骑兵就足够唐军喝一壶的。 李谨行开始围城,攻城守城战是汉人最熟悉的战法,吐蕃人,吐谷浑人无论如何都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但李谨行并不会轻易杀进城中,有县城作为线头,吐谷浑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丢掉县城,这样才能尽可能以县城为中心,左右拉扯吐谷浑人,尽可能的将他们彻底歼灭在城下。 同时,李谨行在非常耐心的在等着高原瘴过去。 高原瘴,高原反应。 如今还不算是到达太高原的地方,所以现在即便是有高原反应,反应也不会太强烈。 但继续往西走,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更强烈的高原反应来袭,一个不小心,大军就会倒下一半。 除此之外,李谨行还必须看着后路和粮道。 “有一百吐蕃军卒从上游沿河而下,试图直接登岸,但被弓弩直接射杀,那些木筏本应该在湍急的河流中狠狠的撞在北岸之上,然后全部粉碎,但南岸却用绳索死死的拽住了它,然后连成一线,试图直接冲击对岸。” 苏宝同神色肃然,略带担忧的看着李绚,说道:“王爷,吐蕃人这一次仿佛不计死伤,不停的从上游派兵乘木筏而下,试图用木筏在河上构成一座浮桥,冲击隆务寨,李郎将担心上下游出事,所以请王爷回去主持大局。” “这样的事情,他处理的过来。”李绚眉头忍不住的皱了起来,脸色微沉:“不对,这些事情,李多祚完全能够处理的过来,他根本没有必要去请什么援军,除非……” 想到这里,李绚立刻神色一沉,说道:“走,带两百骑兵,即刻赶往隆务寨。” “喏!” …… 一大队骑兵从东面极速冲入营寨,前面激战正悍,李绚立刻翻身下马,向后一挥手:“一百骑兵继续上游巡逻,保证粮道,另外一百骑兵下马,作弓弩手,上。” 一百名弓弩手,立刻快速的冲入南面营寨,冲到河岸之前,对准河面上从上游下来的吐蕃士卒,没有丝毫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上百支锋利的弩箭之下,木筏上的吐蕃士卒瞬间死伤一片,只有寥寥数人在上面侥幸逃命。 空荡荡的木筏上,一根细绳立刻收紧,然后被强大的力量直接拉到了河南岸,最后和已经长达六十多米的木筏桥死死的连接在一起,后面带着毡帽的工匠快速的上来,将其彻底的连接在一起。 就在这个时候,上游,黑压压的一片,又是十几只木筏从上游落下来。 在上面的士卒被彻底的屠杀干净之后,十几只木筏立刻被收了回去,然后迅速的连接起来。 一口气,木筏又上前二十多米。 如此反复,一下子上百米的木筏已经已经连接出现在黄河之上。 “这人是疯了了吗?”李绚站在哨塔之上,看着远处对岸的山崖上出现的人影,眉头忍不住的皱了起来。 李多祚站在一侧,对着李绚拱手说道:“末将也觉得不对,但具体哪里不对也说不上来。” 李绚摇摇头,说道:“像这种木筏桥,越是往前受到了河流冲击就越大,断裂的可能也就越大,所以正常情况下,用不了到河中央,木筏桥就会断裂……但现在对面那家伙明显不是这么想,他有办法让木筏桥顺利的连接两岸……但除非他能够有办法登上北岸,有北岸牵引这桥才能建的起来,否则就算是堆积大量的人命,最后也不过是徒……” 李绚话音突然一顿,嘴角闪出一丝冷笑,说道:“我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传令,准备两座投石车,随时待命,盖川兄,今夜由你值守,子时之后,不管如何,投石车对准河中央投掷石块。” “喏!”李多祚尽管不明所以,但还是躬身领命。 李绚摆摆手,说道:“本王先带人去上游看一看,免得被人家浑水摸鱼了。” “喏!”李多祚话还没说完,李绚已经转身离开了,李多祚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 …… 夜深人静,吐蕃人的攻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彻底的停了。 北岸之上,火把通明,南岸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片漆黑。 李多祚坐在哨塔之上,眼睛微闭,倾听着四周的一切声音,尤其是对岸。 李绚今日所言虽不透彻,但也让李多祚明白,吐蕃人是打算要在今夜做什么手脚。 然而自从天黑之后,河上的动静全部都停了,吐蕃人像是真的放弃了一样。 波涛汹涌的黄河彻底遮掩过了一切的声音。 到了子时一刻,河面上的声音突然就清晰了起来,李多祚悚然一惊,然后赶紧站了起来。 更多的声音从河面上传来,但北岸火光照亮的只有一箭之地,根本看不清对岸的情况,但李谨行知道,吐蕃人的动静已经来了。 耐心的等到子时正,李多祚立刻转头看向侧边,他刻意调来的四架投石车,想也不想,直接喝令:“传令,先投掷两轮火球,然后投掷三轮滚石。” “喏!” 巨大火球突兀的划破夜空狠狠的投掷到了黄河中央上空,火焰明亮。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密密麻麻的人群站立在了黄河河面之上。 看到这一幕的李谨行,早已经惊骇无比的瞪直了眼睛。 “滚石,滚石,立刻投掷滚石!” (本章完) 第八百章 最大的难题,敌人解决了 湍急的黄河之上,无数密密麻麻的木筏平排铺张在湍急的河流之上。 横的竖的,都连成了一大片,河水根本冲不走。 上面站满了吐蕃士兵,后面不停的有人用绳子拉着木筏平铺开来。 越来越接近北岸大唐军寨之地。 所有的木筏都用绳索勾连起来,无数的士卒踩在上面,木筏直接完全浸入了水中。 火球砸在上面,根本无法引起丝毫火焰。 连成一片的宽阔木筏,黑压压的,如同一艘巨大沉重的大船。 即便是黄河水再怎么湍急,也无法将其冲走。 “滚石,滚石,全部用滚石,狠狠的砸。”李多祚穿一身黑色的鱼鳞甲,手里长刀用力的挥舞,催促侧畔的投石车赶紧投掷滚石,他现在是真的有些急了。 如果任由吐蕃人在河面作为,那么用不了多久,这些木筏就会直接铺张到河对岸来。 甚至只要他们进入了自己的弓箭射程,立刻就会对北岸军寨构成巨大的威胁。 …… 一颗颗浑圆的滚石在半空划过,直接砸在了铺排上,瞬间就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漏洞,但滚石也随即落入河中。 木筏之上的吐蕃士卒异常的冷漠,后面又是一只只木筏被送上来,继续覆盖勾连,丝毫不管头顶的滚石。 他们不是教徒,但比教徒还要更冷漠,更狂热。 一颗又一颗的滚石砸下去,木筏倾覆,但瞬间又被接续,看上去仿佛没有穷尽一样。 李多祚看着眼前这一幕又惊又怒,拳头攥的紧紧的。 他没想到,南昌王交给他的任务一下子变成了这个难看的局面。 对于协助南昌王拿下同仁,甚至是作为主将拿下同仁,李多祚早就清楚,他的名字已经落入了皇帝的眼中。 只要做成,那么他必将是前途无量,可一旦失败,他立刻就会打入谷底。 甚至未来只要是落入皇帝眼中的大战,就都不会再用他。 “传令,将所有的投石车全部都调上来……”李多祚一咬牙,转身立刻下达了命令,但就在这个时候,平静的声音在侧畔响起:“不用了。” 李绚平静的从黑暗中走出,一身红衣金甲,异常醒目。 他站在哨塔之下,看着远处黄河之上的木筏,平静的说道:“盖川兄,难道你没有看出来吗,他们现在这么做,是要用木筏铺满了整个隆务河口。 这么大手笔,起码要用上千张木筏,这种事情恐怕在半个月前就开始调用大量人手在准备了。 所以眼下,在对面的吐蕃军寨当中,起码有三千士卒,在更后方,或许还有更多。” “王爷!”李多祚立刻转身,对着李绚肃然拱手道:“是末将疏忽了。” “不关你的事情。”李绚直接摆摆手,琢磨的说道:“就连本王以前一直都觉得,吐蕃人没有什么渡河的好手段,但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用这种笨办法。 这里地形特殊,若用木筏铺满河边,再用钩锁密密锁住,勾连一侧河岸,那么的确可以搭建一座稳定的浮桥。 这种手段我等也可以用,之前有些地方我还觉得有些为难,现在看来倒是有了解决之法。” “王爷!”李多祚知道李绚现在在改变粮道,但现在不是说粮道的事情,现在是这些木筏,他们已经威胁到了北岸营寨。 李多祚脸色难看的拱手:“王爷,如果任由他们这么继续下去,那么到了天明之时,他们就该要铺到北岸了。” 现在隆务寨,只有一千兵丁,对面却有三千多人。 之前是一直靠着地形才从容支撑,但现在没了地形优势,他们立刻就要进入艰难的苦斗当中。 李绚轻轻笑笑,抬头望向西面,更上游的地方,轻声说道:“你看,那上面是什么?” 李多祚一愣,下意识的朝着李绚目光看去的地方看过去。 赫然就见火光之中,一个个圆滚滚的物体在黄河河水中不停的随浪起伏。 下一刻,那些圆滚滚的物体已经狠狠的撞在了木筏之上。 “哗啦”的一片声响,瞬间,一连十几个木筏直接被狠狠的撞开,那些圆滚滚物体的冲击力才彻底的消散。 上面的吐蕃士兵,更是有一大片直接跌入了水中,然后被湍急的黄河水裹挟着,冲向更下游的地方。 李多祚下意识的看向上游,更多的圆滚滚的物体在黄河水中不停的起伏,不停的冲击木筏。 “木桩?”李多祚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已经看清楚了李绚究竟用的手段手段。 他没有想到,撕开这些木筏,最佳的手段竟然是木桩。 他更加没想到,这种手段,李绚到的时候,仅仅是看了一眼,就已经想出来了,一下午安排,竟然如此有效。 …… 李绚侧身看向李多祚,平静的说道:“后面有一百骑兵,已经准备好了,黄河上起码有五百吐蕃士兵,哪怕在黄河中死伤八成,也会有一两成活着杀上北岸。去吧,将这些隐患全部清除干净。” “遵令!”李多祚眼神中顿时闪过一丝猩红的杀意,一拱手,立刻大踏步离去。 站在哨塔之下,看着李多祚的背影,李绚微微满意的点了点头。 相比于李多祚,丘贞沐就要差上不少。 在杀伐果断方面,丘贞沐更是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说到底,他手上的人命,远没有李多祚的多,甚至可能连零头都比不上。 丘贞沐碰到常人,可能想的,是如何才能杀了他;李多祚碰到常人,更多的想的,是怎样才能不杀了他。 希望丘贞沐能很快历练出来吧。 李绚抬头,望向黄河中央,更多的木桩从上游狠狠的冲来,直接撕裂一片又一片的木筏。 吐蕃人的木筏阵被彻底的毁了。 掉进河水中的吐蕃士卒虽然在湍急的河水中起伏不停,但都在竭力的挣扎,半天都没有没入水中,反而顺着水流朝下游而去,动作之间颇识水性。 “准备充分啊!”李绚目光越过黄河,直落对面河岸之上,似乎在对面哨塔的黑暗中,隐藏着一个人,正越过黄河,死死的盯着他。 “这是换人了啊!”李绚眼神中闪过一丝凝重。 吐蕃守将之前虽然也在攻伐北岸,但多以骚扰为主。 如今大局变化,除了有李谨行已经杀到了贵德城,让对面的吐蕃守军不得不加紧攻击以外,更多的,还是吐蕃人在换将,而且换的是好手 李绚低下头,嘴角轻轻冷笑:“你能控制住自己不着急,也能控制住百姓一无所知,但是却没法控制手下的将领不急躁,主动权已经不在你手。” 论钦陵。 李绚抬头望向乌海的方向,眼含轻冷笑的同时,满脸凝重,甚是诡异。 …… 清晨,天光放亮,一队队士卒在军令之下相继回营。 黄河河面上,靠近南岸的地方,依旧有大片完好的木筏连接在一起。 只是此时,上面的士卒也同样消失不见。 但在后面的营寨当中,远远的依旧能清楚的看到人影在晃动。 里面的士卒数量,绝对不少于三千。 如果算上营寨之外,刚刚赶来,还无法进入军营的吐蕃士卒,对岸起码有五千人众。 吐蕃人增兵同仁了?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李绚微微侧头,李多祚的声音紧跟着响了起来:“回禀王爷,下游共捕获吐蕃士卒一百七十三人,击杀九十四人,其他都为飘荡在河中的尸体。” 李绚微微点头,尽管吐蕃人动用的是极度少见的水卒,但在湍急的黄河之中,危险太大,死伤近半。 “盖川兄,你觉得吐蕃人突然间如此用力的渡河,究竟是为了什么?”李绚抬头,看向李多祚。 “是因为大将军已经达到了贵德城下!”李多祚神色肃然,冷峻的说道:“吐蕃人在压迫我等,试图让我等降低对贵德的支援,动摇大军后路,好获得前线之胜。” 李绚微微点头,继续说道:“还有呢?” “他在窥伺我军虚实,粮草,补给,还有高原瘴在军中影响几何?”李多祚说话之间,神色已经有些难堪。 高原瘴,就是高原反应。 当在平原地待惯的人来到高原,很容易引起心慌、心悸、浑身乏力的现象。 当然,这是缺氧和低压,导致身体失控所致, 高原瘴是大军征伐吐蕃最大的敌人,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 人的身体强弱不同,身体弱的,恐怕一到了高原之上,高原瘴立刻就会汹涌到来,心慌,心悸,心闷,浑身乏力,甚至七窍流血,如同见鬼一样。 身体强的,会抵抗一阵之后才发作,但到了这时候,人已经深入到高原之中,激战正酣,突然发病,最要人命。 当年的大非川,最前面深入乌海的薛仁贵是后者,最后面押送粮草,身体虚弱,但缓过来的是郭待封。 如今的情形也颇为类似,最前面的李谨行部是前者,最后面押送粮草的李绚是后者。 “那么如今高原瘴在大军中爆发几何?”李绚问的很随意。 李多祚微微皱眉,随后说道:“回王爷,在贵德城下,有一成的士卒身体已经难以支撑。” “一成,不算多,但再往西走,这个数字就会迅速的增加。”李绚侧身看向李多祚,然后问道:“大将军打算多长时间攻下贵德?” 李多祚立刻拱手说道:“回禀王爷,是半个月时间,大将军要看一看,高原瘴的反应情况是否如同王爷所说。” 高原反应,李绚可以说是这个朝廷对其最了解的人。 他最早时候写的那本奏章,这一次是真的被人用了起来。 李绚抬头,目光看向对岸,轻声说道:“那么就要小心了,小心对面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来寻找我们的破绽,不动则已,一动,恐怕随时就会要我们的命,” 李多祚顿时毛骨悚然,下意识的问道:“道他是打算彻底攻下尖扎,彻底截断我军退路?” “眼下不正是这样吗?”李绚回头,淡定的看了李多祚一眼,随后平静的说道:“只要将我们的退路截断,那么这一路上万大军立刻崩溃,甚至就连黑齿常之那边,也会被逼的倒退回去。” 李多祚人已经平静了下来,冷笑着说道:“他这算盘珠子打的倒是真响。” 李绚笑笑,摆摆手,然后看向对面的河岸,轻声说道:“这不是坏事,这起码证明了,对面吐蕃军的统帅,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会想着要借机突破他们,拿下同仁,这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本章完) 第八百零一章 沙盘世界,掌控一切 天光放亮,黄河河面之上已经是一片平静,但在对岸河边,还有十几片木筏牢牢的锁定在河面之上。 吐蕃人依旧野心不死,只是暂时停歇。 中军大帐外,李绚手里拿着各处送回来的军报,一边走,一边详细阅读着。 进了大帐内,李绚这才将军报递给身后的李多祚,同时说道:“昨夜,尖扎上下游几十里内,共有三十多处地方,吐蕃人试图突破上岸,但全部都被打了回去。” 李多祚只是扫了一眼,淡定的说道:“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呵!”李绚忍不住轻笑一声,大将说话就是大气。 不过话说回来,李多祚说的其实也没错。 吐蕃人在其他地方的手脚的确是小打小闹,毕竟整个尖扎境内,最适合渡河的,也就隆务河口这一处罢了。 一次摆布成百上千人冲击渡河,也真是大手笔了。 其他地方,恐怕连一百人都摆不开,而且河面更加的宽阔,就算是冲过去了,剩下的不过二三十人而已。 精疲力竭之下,还要面对每隔一里便有一处的哨岗。 骑兵一个突袭,吐蕃人立刻就是一地尸体。 黄河北岸,尖扎县城到隆务寨,驻扎了一千五百名士卒,另外随时有可能从东西方向赶来大批增援。 吐蕃人真要肯下大功夫,送三五百人上岸,那么起码就得有两倍的人数死在河里。 有这个时间做什么不好。 李绚摇头,看向营帐之内。 此刻,营帐之中,左侧是巨大的沙盘,右侧是贺知章和其他正在处理文书的学子。 李绚对着贺知章微微点头,然后看向了左侧的沙盘。 沙盘上是尖扎河段黄河两岸的山岭地形,但却从最东侧的隆务寨向南蔓延开去。 对面隆务河口的吐蕃营寨,两侧的群山峻岭,还有更后面整个同仁方圆近百里的地形,顺次铺展开来。 李绚从来没有去过同仁,即便似乎在整个大营当中,去过同仁的都寥寥无几。 想要拿下同仁,首要必须要对同仁的地形有足够的了解,这样才能在突破对面吐蕃营寨之后,迅速的向前突进,直接抵达同仁城下,然后往西,堵住狭窄的安亚山口,让吐蕃人无法反击夺回同仁。 到了此刻,整个沙盘对同仁的地形已经雕琢到了三分之一的位置,一条路直接到了同仁城下,但在更多方圆广大的高山地带,却还是一片空白,更别说更西面黑齿常之那一路了。 李绚看着沙盘,神色严肃,尤其目光紧盯在同仁县城的方向,对于对面最难攻克的隆务河口的吐蕃营寨,他倒是没有多少的关注。 一旁恭敬站立着三名老人,在他们的身后,是负责雕刻沙盘的兵部工匠。 这三个老人早年都曾经在同仁居住多年,后来同仁被吐蕃占领,他们就退了回来。 “秦捕头。”李绚侧身看向为首一身黑色,身材高大,脸色肃然的六旬老者,低声问道:“整个沙盘,还有多久才能完成?” 原同仁捕头秦侍,立刻拱手说道:“回禀王爷,还要两个月的时间,应当能在王爷要求之前完成。”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本王不要求你们有多快,按时完成,精准精细,不出任何误差……你们应该知道这是要干什么用的,一旦有了差错,立刻就是重罪。” 秦侍嘴角微微抽搐,然后拱手说道:“王爷,我等最后一次去同仁,也是在两年之前,混在商队中去的,别说记忆有偏差,就是这两年吐蕃人改造了哪里,我等也一无所知,更别说还有天灾地动。” 青藏高原地区,本就是板块抬升所致,板块冲击地区更是地动频繁。 尖扎,同仁,还有鄯州一线,每隔几年就会有一次感受明显的地动。 地动之下,大的小的变化都有可能发生。 不过还好,这一带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发生地动了。 “别的不管,本王只需要你们按照记忆当中最正确的去做就可以了,以军中现有探查的地图作为凭依,做到最好。”李绚的神色严肃起来。 军中对同仁县内,不管是往年,还是这些年,都有地形探查,但形成的地图想要变成立体的沙盘并不容易,需要有人对其进行精细的补充,修改,雕琢。 秦侍立刻肃然的拱手道:“王爷放心,我等必定竭尽全力,保证将地形复原。” “嗯!”李绚颔首,笑着说道:“若能成功拿下同仁,必定有你等一份功劳。” “多谢王爷!”其他几人同时对李绚拱手,眼中满是期盼。 李绚微微笑笑,然后点头,朝着贺知章等人走去,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布置。 秦侍站在一侧,看向身边的同伴,低声说道:“听说这一次吐蕃人的攻击很凶猛。” “我刚才听见了,好像有一千吐蕃贼出动,死了有八百多人,最后只有一百多点返回了吐蕃大营。” 听到这里,秦侍微微一愣,脸色怪异的说道:“一千人出动?” “对!”旁边老人再度开口说了起来,神情激动的,像个十八岁的孩子似的,兴奋的低声说道:“但他们大半就到河底喂鱼去了。” 瞬间,秦侍的嘴角微微抽了抽,车身避开了人眼。 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个时候,李绚的目光在他身上落了一下,然后便迅速的闪过。 …… 掀开后帐的门帘,两名千牛卫守在门口,李绚松了松领口,松了口气,走了进去。 后帐很简陋,一张床,一张桌案,刀架,衣架,书架,最大的还是侧边用灰布盖着的一张巨大的桌案。 李绚脱下身上的战甲,走到了桌案之侧,然后用力一掀,灰布底下的一切清晰的出现在李绚的眼前。 沙盘,同仁县境地沙盘。 相比于外面秦侍他们制作的那个,现在这个还要更加的精细,甚至在很多地方,都有很大的不同。 李绚很早就察觉到了秦侍的不对劲,一开始的时候,秦侍的提供的信息,只有一两处的偏差,李绚认为这是正常的,毕竟谁也不能确认自己记忆的正确性,更别说,还有几年间的地形变化。 然而随着时间过去,秦侍提供的错误信息越来越多,甚至其他人提供的正确信息,都被他用记忆不清,成功混淆过去,但偏偏这些地方都是重要的战略地点,慎重些没问题,但要是刻意捣乱,那就是要命的。 要不是外面那些东西对李绚没用,李绚恐怕早就斩了他了。 李绚走到了桌案后坐下,然后微微闭上眼睛,下一刻,新的视野就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 隆务河口的吐蕃军寨,全部都在他的目光注意之下,准确的说,是夜空中一只灰鹰的注视之下。 再往南,便是整个同仁地区。 李绚一开始就没有指望过秦侍提供的沙盘地图能有多大的用处,他从来只相信自己。 所以在秦侍他们提供的信息绘制沙盘的同时,李绚也在自己悄悄的制作自己的沙盘。 当两者的错差越来越大,尤其还都是关键的重要地区,偏偏错差改后,大军沿着错差的地形前行,一个不小心就很有可能会遭遇伏击,甚至最后全军覆没。 李绚没有忘记,在洮河道,还有三个吐蕃人的死桩暗藏着,但偏偏没有人知道这三个死桩究竟藏在哪里。 现在终于暴露出一个来了。 今日,吐蕃人突然疯狂的渡河,这里面虽然有李谨行率军打到了归德县城之下的原因,同样也是吐蕃人在唤醒隐藏死桩的把戏。 李绚轻吸一口气,今日之事,看上去一切在他的掌握当中,但吐蕃人死桩的启动,等于将双方的战斗厮杀,又拉高了一个层级。 唯一值得幸运的,是李绚在召入秦侍之后,一直都将他放在军营之中,相关接触的信息也经过了特殊的隔离,虽说没有多大损失,但他单单耳朵听到的信息就有不少。 最关键的是,他知道了李绚有心谋划同仁县城的消息。 眼睛睁开,李绚的目光落在了沙盘上隆务河吐蕃军营的所在。 要不要将自己有心同仁县城的消息告诉给吐蕃人呢。 如果直接抓了秦侍,那么自然任何消息都传不出去,那么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依旧能稳稳的拿下同仁县城。 但,看今天吐蕃人的攻势,虽然有唤醒死桩之意,但他们更多的,还是他们在窥伺尖扎。 他们想要杀过来。 这比李绚原本预期的反应要强的多,但很有可能,攻打同仁的机会,要比预期要来的早的多。 不,不能提前。 如果真的提前,那么将会对很多方面都造成影响,尤其是兰州方面。 如果大军不能同时到位,那么没有大军的接应,他们很有可能守不住同仁。 如果无法联系到黑齿常之,那么将会有两面吐蕃大军反攻同仁。 到时候就算是拿下了同仁也很难守住,就算是守住了,也很必然将付出巨大的代价。 所以,必须要将吐蕃人的节奏完全控制在自己手里。 只有如此,才能够达到最理想的效果。 秦侍,该如何利用你呢? 李绚开始低头沉思起来。 …… 黑暗之中,秦侍回到了自己的小帐篷之中。 进入帐中的瞬间,秦侍的脸色立刻无比难看起来, 他的确是吐蕃人的死桩,他也曾经的确是同仁捕头,但他的小儿子却早就是落入到了吐蕃人的手里。 一切都源自于那场大非川之败,他的长子和次子,全部死在了战场上,最后的小儿子,也在撤退的时候,落入到了吐蕃人的手里。 这些年他虽然人在河州,但吐蕃人一直都在暗中秘密的联系他,甚至将小儿子的信直接传给他。 小儿子在吐蕃的这些年,甚至已经在那边成家生子…… 他没有选择。 吐蕃人之所以看中他,就是因为他曾经是同仁捕头,是整个河州对同仁最了解的人之一。 而在这些人当中,他的官位是最高的,他的话,其他人根本难以反驳。 这意味着,大唐和吐蕃再度开战,他立刻就会被调入中军大营,甚至就在主帅身边。 当初他们商量的启动暗号,便是吐蕃人在某一晚上,动用千人兵力试图攻陷隆务寨。 攻下,则他继续潜伏,攻不下,则他立刻启用。 之后,便是联系了。 \ (本章完) 第八百零二章 王爷,小心翻船 黑夜如幕,笼盖四野。 秦侍站在军营西南角落,黄河边上,守卫视野死角之处,静静的等待着。 突然,前面湍急的河水突然冒出一颗头颅,黑发紧紧的扎在脑后,面容清丽,冷峻,眼神中带着一丝杀意。 只有右耳上,还挂着一个月牙状的银刀。 这竟然是一个女子,半身潜在水里,露出了一身黑色的贴身水靠,起伏的身姿格外的美妙。 看到这名女子,秦侍立刻低身俯首,颂念了句什么,根本不敢多看。 随即,一块木片被女子甩到了秦侍的脚下,秦侍赶紧将怀里的木片取出,然后甩到了黑发女子手中。 黑衣女子一把抓住木片,然后冷冷的看了秦侍一眼,随后再度潜入水中,在湍急的黄河水中,彻底不见了踪影。 秦侍低身捡起木皮,然后转身朝着后营自己的帐篷走去。 秦侍的通行令牌是特制的,可以让他在后营大部分地方随意通行。 进入到帐篷当中,秦侍立刻拿出了木片,快速的扫过其中的文字,紧紧记下之后,就将木片放在了火上。 火苗舔舐,秦侍的目光也落在了火苗上,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秦侍感觉自己的精神莫名的有些恍惚,下一刻,就听“砰”的一声,秦侍整个人直接砸在了桌案上,然后直接昏睡了过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道人影从帐篷的角落里走出,然后拿起木片,细细的看了一眼,然后便无声的退了出去. “哎呦!”一声痛苦从秦侍的嘴里传出。 …… 军营哨塔之上,李绚穿一身黑色的锦衣,平静的看着对面的吐蕃军寨。 自从那日攻击失利之后,吐蕃人并没有放弃,而是改换了攻击手法。 开始大面积的在靠近南岸的河面上横着铺设木筏,并且安排了大量的士卒防备从上游而来的木桩。 李绚当然也没有惯着他们,每隔三五个时辰,就有尖木桩狠狠的撞击木筏。 虽然都被吐蕃士卒给挡了下来,但依旧持续不停。 吐蕃人使劲的拓宽木筏的宽度,仿佛真的要将整个黄河河面上都铺满木筏一样,但偏偏就是不超过黄河中央。 在北岸,十几架投石车已经摆放在了地上,后面更是密密麻麻的堆放着无数的滚石。 只要吐蕃人的木筏出现在滚石车的范围之内,立刻就会遭到全方位的覆盖式打击。 双方都在准备自己的手段,一直到未来的某一天谁受不了,率先出击。 李多祚就站在李绚的身侧,浑身黑衣黑甲。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只是在平静的看着。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清晰的脚步声,在下面响起。 随即李竹快步而上,将一张纸条递给李绚。 李绚看了一眼之后,转手递给了李多祚。 李多祚看了一遍之后,眉头紧皱:“他们让秦侍探查清楚我军的粮道改良进展。” “那边有高人啊!”李绚的轻吸一口气,说道:“他丝毫没有被表面上的这些东西给迷惑,始终都盯着我军最紧要的要害所在。” 李多祚面色沉重的点点头,说道:“粮道之重不言而喻,甚至一旦拿下青东,洮河道将成为支援兰州大军粮草的关键,所以,他们必须要破坏我们的粮道。” “但不管怎么想,他们都必须要攻破我们这座营寨,这里拿不下,他们什么想法都是妄想。”李绚说着,再度看向了河面上的那些木筏,然后轻声说道:“盖川兄,我有种感觉,对方必定有能再度攻入隆务寨的手段,所欠缺的,无非就是时机罢了。” “所以王爷,最后才决定留下秦侍。”李多祚现在不得不承认,李绚如今的做法,的确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当一个人有了捷径的时候,用在正路上的心思就会少一些,侥幸之心就会多一些。” 李绚侧身看了秦侍帐篷的方向一眼,随后看向对面的吐蕃营寨,轻声说道:“本王不知道我等这一次的对手是谁,但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所以用一颗已经掌握在手中的棋子,分散对方的注意,对我们来讲绝对值得。” 李多祚看着李绚,谨慎的提醒道:“王爷,小心翻船。” 李绚笑了,满意的点点头,说道:“盖川兄所言极是,所幸我等最初计划之时,便已经出击的时机定在兰州大军全面出击之后,如此,我等才不会被敌所趁。” “王爷心中有数便可。”李多祚认真的点点头。 他赞同李绚的观点,除了李绚的计划实在可行外,另外便是李绚的目标非常的清晰,那就是以灭杀吐蕃人的有生力量为前提。 吐蕃人的士卒一旦被杀伤过重,那么他们就算有什么样的天大计划,最后都将徒劳无功。 “还有便是秦侍,他和其他的两位老者,要加强‘保护’,不要让他们离开大营,不要让他们接触任何不该他们接触的东西,我们来看看,那位秦捕头,究竟有什么样的手段。”李绚的嘴角微微带起一丝肃杀。 对面的敌人明显不是一般人物,李绚这十几座投石车摆放在岸边,对方不管是怎样的计划,轻易都无法过河。 所以必须要想办法解决掉这十几座投石车,但秦侍不过是一个老年的致仕捕头罢了,即便是在这里有一定小特权,但也仅在后营之中,前营根本不许他进入。 但李绚相信,对手一定有办法的。 另外,吐蕃人在这里的暗桩有三个,另外两个有没有被启动,李绚也不知晓。 所以他更加不能轻易对这个已经掌握的棋子动手。 除了严格的控制秦侍所能接触的信息以外,李绚还会提供给他一些不重要的,甚至是错误的信息。 看看他究竟能够得出什么。 别忘了,秦明始终都掌握在李绚的手里,他和吐蕃人传递的所有信息也全部都在李绚的手里。 一旦出现了危急之事,李绚随时可以掐断这股联系。 “对了,王爷,那个和秦侍联系的女人是什么人,吐蕃大军中,还有女人吗?”李多祚眼神微微一挑。 李绚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随后说道:“其实本王也无法肯定,不过看其身手,说不得,是光军的同族。” 光军,吐蕃戈巴族族人,青壮年全被编入吐蕃光军,那么戈巴族的女人呢。 戈巴族人尚武善战,不畏死,善用毒,性似狼,说的不只是男性,女性也同样如此。 刚才那个深夜游过四百米湍急黄河的女人,或许就是戈巴族的女人。 “她们不是光军,或许是对立的暗卫;有光,自然就有暗。”李绚摇摇头,说道:“算了,这不重要,走吧,我们回去吧,我们和吐蕃人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 “哒哒哒”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西边传来。 大帐之中,李绚看了有些好奇探头的秦侍一眼,随即漠然低头。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千牛卫从门外快速进来,然后走到李绚身前,肃然的将一份公文递到了李绚身前的案上。 李绚神色平静的接过公文,打开,看了一眼,随后平静的开口道:“诸位,就在刚才,燕国公攻下了贵德县城,并且派兵攻下了尼罗湖东口,和吐蕃军隔尼罗湖遥遥相对。一旦击溃吐蕃军,彻底拿下尼罗湖,便可北行,直抵日月山南口,和兰州大军联通。” 在场的众人听到这一消息,直接愣了。 半个月前,李谨行才刚刚抵达了贵德城下,如今一起子就直接攻下了贵德,甚至西出三十里,直接杀到了尼罗湖东口。 在尼罗湖西口,有一条山道,只要拿下山道,立刻就能杀到日月山脚下。 从背后突袭吐蕃大军,协助兰州主力,拿下日月山,甚至伏俟城,则大局可定。 就在众人脑海中逐渐兴奋起来的时候,贺知章冷静的声音响起:“敢问王爷,燕国公在贵德城下,歼灭了多少吐蕃军卒。” “一千。”李绚的神色平静的可怕,仿佛丝毫没有因为这则公文而高兴的意思。 “如此说来,此刻在尼罗湖,吐蕃人还有五千军卒。”贺知章皱着眉头看向李绚,问道:“敢问王爷,大将军麾下堪战兵卒还有多少?” “五千。” 贺知章直接问道:“是以五千对五千?” “不是?”李绚摇头,说道:“在这五千人的身后,还有七千骑兵,燕国公是以五千人对一万两千吐蕃军。” 在场的众人,呼吸顿时迟滞了下来。 李绚眼底闪过一丝苦涩,众人其实都不知道,眼下对大军来讲,真正的麻烦不是吐蕃人,是高原瘴的减员。 到目前为止,大军死伤数目还不到一千,但因为高原瘴而倒下的军卒已经有一千多。 如果再往西行,高原瘴倒下的士卒将会越来越多。 贺知章看着李绚问道:“王爷,如今大将军可是要调水军前往相助?” 尼罗湖广大,大军南行,现在如果将杭州兵调上去,绝对能对前线有所支持。 李绚直接摇摇头,说道:“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大将军一切心中有数,放心,不会有事的。” 李绚淡然自信的神色,让众人忍不住的放松了下来。 他们对李绚有着足够的了解,南昌王虽然不是绝对合格的将军,但绝对是一名绝对合格的主帅。 大军在前,他在后。 不管前方有怎么样的要求,他都能快速有效的支援。 “王爷……”贺知章刚刚开口,外面急促的鼓声就突兀的响了起来。 吐蕃来袭。 李绚淡淡一笑,说道:“诸位,看到了吧,吐蕃人急了,贵德县城丢失,他们终于还是急了。” 在场众人跟着笑了起来,但有好几个人,完全是皮笑肉不笑。 这里面包括秦侍,也包括贺知章。 李绚对着贺知章微微点头,然后迈步走出了大帐,去迎接吐蕃人的攻势。 (本章完) 第八百零三章 高反爆发,隐藏治疗 李绚站在哨塔之上,目光落在河面上的木筏上。 黄河南岸,木筏的横着连成一片,但越是往前,木筏的数量就越少,甚至形成了一个锥状的尖形。 黑夜中,隐隐绰绰,无数的吐蕃士卒脚踩着临时搭建而成的木筏桥,朝着北岸,不顾生死的凶狠前冲。 头顶之上,巨大的滚石落下,“轰”的一声,木筏桥被砸出了一个窟窿。 上面的士卒,“噗通”一下子掉入了水中。 就在这个时候,后面的吐蕃士卒,立刻将肩头的木筏扔下,然后用绳索快速的和四周勾连起来,后面的士卒迅速的补充上来。 哪怕头顶滚石飞旋,这些吐蕃士卒也依旧冰冷有序的操纵,冷漠如斯。 …… 李绚朝着侧面看了一眼,低声问道:“看出什么来了没有?” 贺知章微微站起一步,站在李绚身侧,低声道:“回禀王爷,吐蕃人这是打算将整个河面上全都铺满木筏,然后借着木筏,直接冲上北岸。” 李绚微微皱了皱眉,不客气的说道:“再想!” 贺知章眼皮一跳,随即说道:“这些连接起来的木筏,在士卒的牵引之下,容易避开上游滚下来的木桩,同时,因为木筏上人多的原因,木筏沉于水中,火攻也难以奏效……” 李绚沉叹一声,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说道:“这座木筏桥,的确方便,但别忘了,他们可以借着木筏桥杀上来,同样,我们也可以从上游放船,直接从上游直接落下,然后抵于木筏桥中段,甚至是南岸之上,如此,我们便可轻易切断这些绳索上的连接,到那个时候,这些木筏桥的吐蕃人,全都不过是待宰羔羊而已。” 贺知章微微一愣,随即重重的点头。 李绚带来的杭州兵,可以说全是他的老乡,这些人都水性相当不弱。 哪怕是没船,也可以从水底直接冲到南岸。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们也会因此而筋疲力竭,无法支撑。 但现在不一样,有这些木筏桥在,他们在中途便可以冲上木筏桥,直接截断它,那么上面的吐蕃人,在湍急的河流之下,只会全部死在他们箭下。 想到这里,贺知章眼睛一挑,低声问道:“那王爷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们没有全力渡河!”李绚带头望向黄河南岸。 对面的吐蕃让人虽然看起来似乎是一片汹涌,前赴后继的模样,但不过是在虚张声势,根本没有真正的去渡河。 “他们是在消耗我们,他们在等!”贺知章终于彻底的明白了过来。 李绚点点头,轻声说道:“不错,如今大唐和吐蕃之间的战争,才算是到了最关键之时,高原瘴对我们的伤害越大,那么距离他们全力渡河就越近,高原瘴对我们的伤害越小,他们就会故意避之,贵德城也是这样,虚张声势,避而不战。” 李绚这么一说,贺知章总算彻底明白了过来。 在半个月前,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就已经率军杀到了贵德城下。 以他的实力,完全可以第一天就杀入贵德城下,但他没有那么做。 就是因为他发现,城中的吐蕃人,哪怕是吐蕃人手下的吐谷浑人,数量也严重不足。 加起来不过是千人而已,城中更多的,还是那些普通的吐谷浑老百姓,而且他们手上的粮食严重不足。 如果换做一个善良的文官,搞不好已经直接侵占城池,然后在城中粮食严重不足的情况下,为了收买人心,将军中士卒的粮食划拨一部分,或者全部给城中的吐谷浑老百姓。 最后等他们粮草断绝的时候,吐蕃人杀个回马枪。 城中的吐谷浑人也立刻反戈一击,最后整支部队被彻底的歼灭。 所幸,李谨行没有做好人。 他等到城中吐谷浑人都粮食耗尽,最后不得不离开贵德城的之后,才突然袭击攻城。 一下子就将这些出城的吐谷浑人全部斩杀。 当然,这些吐谷浑人,全部都是吐谷浑贵族。 能够在唐军围城半个月后,还能有序撤出的,只有吐谷浑贵族。 让他们执行吐蕃人的计划,骗一骗唐人,这没有问题,但让他人为了吐蕃人的计划去饿死,这些吐谷浑人,可没有那么傻。 至于那些在城里走不了的普通吐谷浑人,他们在饿到快死的时候,唐军给他们一点活命口粮,感恩之心总要多上一些,但也不会太多。 自从吐谷浑一战,郭待封被论钦陵率吐谷浑人屠戮之后,大唐军中对吐谷浑的人态度已经发生了彻底转变。 李绚当初对刘仁轨说过,不要再谋求吐谷浑重建,而是将吐谷浑人打散编入唐军的体系当中。 话虽然是李绚说的,但真正很多唐军将帅军士,对此都暗中赞同。 他们宁肯自己累点,也不愿意再将后背交托给吐谷浑人。 贵德一战,李谨行处置的妥当,同样也将吐蕃人算计彻底暴露了出来。 许久之后,伤亡惨重之下,黄河河面上吐蕃人的攻势,终于彻底的停了下来。 直到半夜之后,吐蕃人又发动了一次试探性的攻击,但在全力戒备的唐军投石车的轰击之下,最后再度停歇了下来。 这个时候,李绚,还有贺知章等人,已经消失在岸边。 只有李多祚,依旧在哨塔上,紧紧的盯着对岸吐蕃人的动静。 彻夜不停。 …… 秦侍掀开自己的营帐,清晨的阳光投入,温暖中带着一点血腥气。 秦侍的目光越过前方的营帐,落在了黄河河面之上。 无数的木筏残片废墟一样的飘在河面上,但又迅速的被河水冲走。 只有南岸往前两百米的,还有大片大片的木筏飘在黄河河面。 即便是湍急的河水也无法将木筏带走,后面粗长的绳索死死的束缚住了它们。 秦侍迈步朝中军大帐走去,这个时候,两名军士死死的贴在了他的身后。 秦侍对两人点点头,这种保护从前天就开始了,这让秦侍很难做的其他的事情,甚至就连和吐蕃暗卫的联系都彻底的停了,可即便是如此,秦侍还是得想办法完成自己的任务,探查粮道进展详情。 回到大营,南昌王未至,只有一个名叫贺知章的文人,带着几个同窗在收拾来往公文。 秦侍曾经试图在南昌王不在的时候,试图窥伺公文,但这个叫贺知章的家伙盯得很紧,根本一点机会也不给。 但凡秦侍走过中央那边无形的线,贺知章冷峻的目光立刻就盯了过来。 这让秦侍如芒刺背,更别说,这种情况去翻找无数公文,来查找粮道消息。 收回目光,秦侍看向自己的同僚,一个姓王,一个姓李。 王老头和大名鼎鼎的太原王氏,自然没有半点关系,起码族谱上没有半毛钱关系。 倒是李老头,他却是实实在在的临洮李氏的族人,甚至在宗谱上还有名字,但也不过是边缘的不能再边缘了。 看到秦侍走过来,李老头微微拱手,然后一脸担忧的看着秦侍,凑近低声说道:“秦兄,老弟我最近总感觉心口憋闷,呼吸不过来,你看我是不是……” 秦侍拍了拍李老头的肩膀,脸色苦笑的说道:“李老弟,说句不客气的话,我们这些人,都是在为你李家在效劳,老兄我长你几岁,身体还不如伱,还不是在这里死撑着,到最后哪怕是死在这里,也算是为国捐躯,李老弟,你可不能临阵退缩,见死不救啊!” “老哥,你胡言乱语了。”李老头的脸色很不好看,短短一句话里,秦侍就说了好几个死字。 秦侍只好闭嘴笑笑,但他的眼神却捕捉到李老头坚定的面容。 没过多久,南昌王到了,他一到,立刻就去查验公文。 就在这个时候,李老头去找李绚了,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个人笑笑,随后李老头便开心的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还站在门口对着秦侍挤眉弄眼的。 两个时辰之后,秦侍这才神色无奈的走向李绚,拱手:“王爷,不知可否将李老弟调回来,我们这边的人手实在不够,如果不行,从其他地方调人也行。” 李绚抬头,冷森的看了秦侍一眼,然后直接摆手道:“他不会再回来路,这一次所立的功勋也会彻底清除,回到临洮之后,一切特殊待遇都被取消,这就是逃兵的下场。” 秦侍的眼睛瞬间瞪得圆圆的,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李老头说的,是到山下修正几天再上来吧,怎么突然就彻底的不用了,这位南昌王,要求也太严苛了吧。 “可是王爷,这样我等的进度必然就会慢下来的。”秦侍脸上突然满是焦急。 李绚突然无比漠然的看着他:“慢点就慢点,又不着急。” 秦侍一愣,心里一个咯噔,难道说…… …… 午膳之时,李绚率先离开了中军大帐,其他所有人都被赶了出去。 用过午膳之后,后营的所有人全部都被要求强制午睡,用来保持身体的稳定。 秦侍有些怀疑,南昌王这是用来应对高原瘴的手段之一,毕竟听说南昌王是医道名家。 然而他并不知道,李绚这个时候,已经悄然率人离开了隆务寨,然后朝北而行,最后抵达了尖扎县城东北山下。 山上有一条小溪流下,最后汇入到了黄河之中。 溪边有一座大院。 大院里里外外,全部都被全副刀枪的士卒严密的看守着。 普通人根本不容许接近半步, 李绚翻身下马,将手里的马绳递给门口的士卒,然后就带着苏宝同和李竹,还有其他的黑衣千牛卫进入到了院落之中,霎那间,无数各色的花朵绽开在院落之中,人的精神瞬间为之一清。 李绚目光扫过,这些植物他仅仅认识小半,嵩草、圆穗蓼、香青、委陵菜、黄总花草,黑褐苔草,驴蹄草、垂头菊等,在仲夏时节,盛开粉红、黄、蓝紫等各色花朵,五彩缤纷,格外华丽,密密麻麻的布满整个院落。 在这些花草中央,一条小溪在院中流落。 小溪当中,坐着四五十个面色苍白的中年汉子。 大多数人的脸上,已经开始恢复一丝血色。 李绚从前院走到后院,院中满是花草,空气清晰的可怕。 小溪环绕,从前院到后院,前前后后,总共有两百多人,待在这座院落小溪当中。 视线抬起,从高处望去。 这样的院落在山脚下,起码有五座之多。 (本章完) 第八百零四章 日月山口,难进一步 李绚小心的在每座院落中细细的走过,不时的查看士卒和溪水的情况,偶尔还往溪水中倒些药粉。 前面四座院落里,已经满满当当全是士卒,患病的士卒。 最后一座院落,只有不到三十人。 一名穿着绿色官服,五旬年纪的医官,正在快速的往水里扔各种药草。 随着这些药草的扔下,融入水中,士卒的脸色总算好过了一些。 做完这些,医官擦了擦鼻尖冒出的冷汗,这才松了口气。 回过神,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李绚,赶紧拱手道:“王爷,下官金良方见过王爷。” 李绚微微抬手,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低声问道:“金太医,现在情况如何,这些士卒的还有多久能够康复?” 金良方脸上顿时满是苦涩,随即沉沉拱手道:“王爷也是同行,应当知晓,这高原瘴,最好的治法,便是送到高原之下,身体自然康复,但在这里,王爷的这些法门虽然有改善疗效,但也没有改治根本,想要维持疗效,还需要更多的药物……” “金太医。”李绚的脸色微微有些冷淡,然后开口说道:“本王只是问你,这里的士卒,还有多久能够康复?” 金良方微微一愣,随即立刻拱手道:“下官冒犯了,下官只是一时积习难改……” “不用在意。”李绚平静的摆手,说道:“本王也不是外行,眼下这里,已经是本王能够做到的极致了,除非你能在这附近,找到一处温泉所在……” “王爷说笑了,整个尖扎我等找过了,若非此地早年形成一片地峡,导致地势低过隆务寨,不然,下官早就建议王爷将人送到循化,或者山下了。”金良方面色依旧苦笑。 “这些人都是缓症,只有那些急症,才需要被送到山下。”李绚微微摇头,一脸庆幸的说道:“好在现在急症不多。” 这段时日,随着李谨行攻破贵德县城,并且向西挺进,发生高原反应的士卒数量迅猛增多。 短短数天,便已经有上千之多。 好在目前位置并不是很高,接近九成的高反病人都是缓症,李绚在这里还能够勉强治疗。 那些急症,都已经被送到了山下,在山下进行妥善的治疗。 山上山下虽然治疗用时不长,但同样容易被人发现,李绚完全肯定,吐蕃人已经将其他的暗线启动了。 甚至说不好,吐蕃人已经派遣光军士卒,悄然潜入山中,在暗里观察。 虽然李绚手下的斥候也杀了不少光军士卒,也难以保证这些信息一点也透不出去。 当然,有一些消息,是李绚刻意透露出的…… 有的时候,完全真的不行,完全假的也不行。 九真一假,九假一真,才最适合。 李绚要的,就是快速治疗这些缓症的士卒,让他们能够快速的复原,然后重新加入战斗。 当吐蕃人以为这些人完全丧失战力的时候,这些突然出现,立刻就能狠狠的坑吐蕃人一把。 “王爷提出的法门的确有效。”金良方神色肃然起来,看着李绚认真说道:“将这些士卒放入水中,四周再有光照鲜明的植物,这些士卒的高原瘴的确缓解不少,但即便如此,想要让高原瘴彻底恢复,也还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完全战力,需要的时间更长。” “半个月时间就好。”李绚点头,松了口气,说道:“半个月后,本王会派人将他们送到循化,在那边隐藏起来,这边恐怕还会有新的病人入院……” 金良方的脸色立刻苦涩了起来。 高原瘴是大唐军士避不过去的障碍,如今李谨行的手下军卒当中,有两千是这几年在尖扎循化一带,长期驻扎过的士卒。 来回轮换之下,已经初步适应高原瘴,但剩下的五千人,却全部都是从东北调过来的,身体适应程度不高。 这一批倒下的,全部都是他们的人。 不过还好,大多数士卒的身体还算强壮,即便是有高原反应也都是轻症,只有少数是重症。 李绚一直都在研究高原反应,虽然他并不是内行,但也知道高原反应是缺氧和低压所致。 反过来讲,克服高原反应,就是加氧和加压,同时辅助加强身体。 制造纯氧,李绚并非做不到,但制造出来的量极少,根本没有使用,所以他采用了天然氧吧的方式。 至于加压,那更简单,扔到水里就是了。 水和空气是没有区别的,无非就是一者是水,一者是气。 水压和气压大多数时候,都是能够自然转换的。 可惜,给李绚的时间太短,很多手段他只能够在他手下的杭州兵身上用,却没法将其用在更多士卒身上。 好在终究还是有了效果,这位从长安太医院来的金太医个人手段也同样不俗。 如此,才能将李绚这些手段全部实现出来。 如今的这批人,可是李绚,包括李谨行他们,用来对付吐蕃人的重要杀手锏。 …… 急促的马蹄声从院外传来,正在查看病人情况的李绚立刻就站了起来。 苏宝同从门外快步而入,看到李绚立刻拱手:“王爷,新的一批病卒到了。” “嗯!”李绚深吸一口气,看向一侧金良方,沉声说道:“金太医,轻症的士卒留在你在这里,重症的士卒,本王亲自送到循化,再从循化送到炳灵湖。” 金良方立刻拱手:“下官遵令!王爷小心!” 跟着李绚一起走出院落,门外,十辆马车其中有八辆驶入了院中,在将所有的轻症病人全部安置好之后,李绚立刻将所有的十辆马车全部拉走,拉向来隆务寨的方向。 马车缓缓的进入隆务寨的后寨被完全隔离开来的一片区域,李绚在看了士卒的情况,确定还好之后,这才返回了中军大帐。 一进帐,他就立刻说道:“马上将李郎将叫来。” “喏!”苏宝同立刻转身,前去传李多祚。 李绚则是马上坐在桌案之上,翻开起了最新的公文,来自兰州、贵德和循化的公文。 秦侍悄悄的偷看了李绚几眼,看他眉头紧锁的模样,心中诧异,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能让一向镇定的南昌王如此忧虑。 难道是…… 就在这个时候,李多祚从外面走了进来。 李绚抬头扫了众人一眼,然后不客气的说道:“所有人都出去吧。” “喏!”帐内众人,包括贺知章和苏宝同,也全部都退了下去,只留下了李绚和李多祚。 秦侍退的很慢,他的年纪不小,所以在最后退的时候,他隐约听到了一点里面的声音:“兰州公文,前锋大军已经抵达日月山口……” 秦侍的脸色立刻肃然起来,过了日月山口,就是青海南山,翻过南山便是伏俟城。 在南山峡道之中,吐蕃人不会让大唐军队轻易通过的。 即便是最后通过了,大唐也势必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论钦陵的手段到如今已经是阳谋,就连秦侍这样的小人物都知道他用心如何,其他的人猜道的就更多了。 但没办法,大唐想要征服这一片土地,就必须要征服吐蕃人心。 按照汉人一贯的方法,拉一派打一派,震慑一派,最后达到妥善处理的方式。 只是如今的高原之上,基本所有人都奉论钦陵的吐蕃军令行事。 他让降,其他人才敢降;他让叛,伱不叛都不行。 兰州大军到了日月山口,李谨行也已经打下了贵德县城,甚至攻占了尼罗湖口,如今只需要再进一步,两面立刻就能连接起来,但偏偏就差这一步,这最关键的一步。 出了大帐,秦侍立刻就注意到了后营,被特意隔离开了一片营帐。 那里全部都是持刀警戒的千牛卫,旁人别说是靠近询问了,就是出现在旁边也会立刻被抓起来。 这里是军营,可没有走错那种鬼话。 就算是走错了,也要按军法处置。 秦侍的目光落在院里的那些马车身上,马车车轱辘上的泥土,已经告诉秦侍他们究竟来自何处了。 秦侍的呼吸顿时就沉重了起来。 如今的这座大营当中,绝大多数都是杭州兵,奇怪的是,他们这些人得高原瘴的并不多,只有寥寥几人而已。 相比李谨行的右领军卫要少上太多了。 这让秦侍忍不住的怀疑,南昌王这批人,是不是根本不受高原瘴的影响。 如今看来,人依旧是人,只是南昌王有特殊手段,再加上山地高度还不是很够,所以高原瘴气发作的不多。 但是,随着前线减员,后续必须要调人上去,南昌王的这些手下,怕就要有难了。 …… “整个粮道要彻底改善完成,最快也得到一个多月之后,所以这段时间千万要稳住。”李绚站在帐篷门口,扫了远处的秦侍一眼,低声说道:“大营这边就交给盖川兄了,本王现在去看着粮道,尽量让他们提前完成,早一日完成,我等早一日轻松。” “王爷放心,属下必定不负重望。”李多祚神色肃然起来。 如今,每个人都有事情要做,只有每个人将自己的事情做到最好,他们才能够拿下同仁。 拿下同仁,他们才能够威胁整个吐蕃左翼。 如此,在战场上,在整个大战略当中,他们才能争得更多的主动权。 “好,走了。”李绚说完,掀开帘布就走了出去,然后进入了后营自己营帐当中,开始收拾。 半个时辰之后,所有人都被赶回到营帐当中。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李绚,还有马车上的病人,全部缓缓的离开了隆务寨。 …… 两天之后,夜里。 黄河岸边,依旧是熟悉的夜魔女。 秦侍看了一眼,一块木片已经扔了下去。 (本章完) 第八百零五章 夜魔女,江南虎 浪花拍岸,悬崖耸立。 悬崖往上,及至顶端,一条石缝当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趴了一只鸟窝,鸟窝中只有一只灰鹰。 天色黑暗,悬崖之下,一名身材明显偏瘦的女子从黄河水面爬了回来。 灰鹰在一瞬间睁开了眼睛,眼神当中闪过熟悉的睿智光芒,锋利冷峻。 黑衣女子并没有察觉到灰鹰的异常目光,甚至她都没有看它一眼,只是目光平静的抓着岩壁的石头快速的向上攀登。 三十多米的岩壁,转眼就快爬到了顶端。 灰鹰就这么看着。 还算的上秀丽的面容,普通的身材,唯独两只大长腿值得人多看两眼。 暗卫,夜魔女。 李绚猜测之中,和光军相对的暗卫,应该是同样来自吐蕃戈巴族的族人。 相比于编入光军的两万青壮年,戈巴族的女子全部被编入了暗卫之中。 戈巴族人尚武善战,不畏死,善用毒,性似狼,说的不只是男性,女性也同样如此。 再加上同样又学习了高原战法、游侠剑技,以及苯教的奇门密法,身手同样十分强悍。 这样的女人用来刺探情报,再是合适不过了。 甚至其中的佼佼者,还会成为吐蕃一族的王妃。 将戈巴族和王室牢牢的绑定在一起。 灰鹰的目光在夜魔女爬上山顶之后,就迅速的收了回来,然后索性直接闭上了眼睛,呼吸放到了最低。 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一切的宁静。 山顶之上,两个脚步声,三个极度轻微的呼吸随即出现。 来人了。 …… 两名穿着棕色皮甲,手握长刀的目光冷冽的军将,站在了山顶左侧。 山顶右侧,站着一名穿着黑色紧身藏袍,里面一件白色丝衣,半边胳膊套在藏袍里,半边胳膊露在外面的美丽女子。 她的手上没有任何武器,只有一串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绿色珠子。 三人都不大能看得清面目,但脚步和呼吸都极轻,都是难得的好手。 夜魔女上前一步,将手里的木片交到了黑衣女子的手里,然后微微躬身,无声退了下去。 黑衣女子将木片上的内容扫了一眼,然后递给更靠近一些的皮甲军将,平静的说道:“都护,南昌王离开隆务寨,带着患了瘴兵的士卒,返回积石镇了,不过同时从东边调了两百兵卒入驻隆务寨……” 说到这里,黑衣女子稍微停顿,但还是说道:“同时又有两百兵卒离开隆务寨,前往尖扎县城,尖扎县城又有两百兵调往贵德。” 四旬年纪的中年都护脸色微冷,将手里的木片递给身后之人,同时轻声道:“这是交替之法,从距离最近的士卒来替换掉患病的士卒,这样他们患高原瘴的可能就会降低许多,有人曾经说过,那么南昌王的确是一名良医,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如今贵德之地,李谨行手下兵卒患病越来越多,南昌王手下的兵卒将会越来越多的调往贵德,如此正好方便我们动手。”黑衣女子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狠厉。 “阿卓玛,你太小看那位南昌王了。”都护摇头,看向东边遥远积石镇的方向,淡淡的说道:“我们都知道,那位南昌王最近一直在改良粮道,进展如何暂时不说,但无疑,随着粮道的进展,会有越来越多的兵卒从河州调往廓州,调往尖扎和贵德,保证两地的兵力不虚,目前的情况,胡日勒,你觉得我们能够冲过去吗?” 后面的同仁守备胡日勒上前半步,微微低身,说道:“回都护,若不计死伤,是能够冲的过去的。” “不计死伤?”都护冷笑一声,不客气的说道:“冲不过去就说冲不过去。大相派本都来,可不是看你拿族人的性命牺牲,却什么都拿不下的。如今不仅要冲过去,还要往上拿下尖扎,往下堵死唐军的反扑,这才是你的职责。” 乌西扎,此人便是论钦陵亲自派到同仁的青东都护乌西扎,管辖青东六县之地。 如今李谨行正在积极攻伐贵南,一旦被李谨行拿下贵南,便可以直接威胁伏俟城。 这个时候,青东都护乌西扎却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同仁,而且来了明显不止一天。 用心如何,可见一斑。 同仁守备胡日勒微微低头,深吸一口气,抬头,眼神坚毅的说道:“都护,唐军之中虽有投石车和弓弩,但守备却多是来自江南的杭州兵,只要能够上岸,属下必定能够将他们全部杀光,还请都护赐一千兵卒于属下,属下必定不负所托。” 看到胡日勒这幅模样,乌西扎轻叹一声,说道:“你的用心本都看的到,但你不能因此就小看了那位南昌王。” 转过身,乌西扎望向对面的营寨,轻声说道:“东南的粮道,我等不知道派了多少人手,但始终无法探出其真实情况如何。 山崖之间的斥候和暗探的厮杀,让我们轻易难以进入黄河沿岸。 就算是侥幸有人突破,抵达黄河沿岸,也会在斥候和两岸骑兵的绞杀下,一败涂地。 由此可见,南昌王处事谨慎、布置绵密之道,是如何可怕。” 稍微停顿,乌西扎继续说道:“对面,如今看起来只是几十架投石车和两百名弓箭手,然而你们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唐军大寨后方,每天都有人在不停的敲打,谁知道南昌王在后面又布置了什么样的手段。” 胡日勒和阿卓玛同时默然起来,对面唐军大营当中的情况,他们也只有秦侍这么一条路去探查。 但秦侍历来被看的很紧,尤其是上一次试图暗探粮道不得之后,更是被人盯到死死的。 只有晚饭之后散步能够让他有一丝探查和传递情报的机会。 想要探查清楚对面的大营当中更多的情况根本不可能。 乌西扎没有管胡日勒和乌西扎的想法,轻声说道:“如今想要攻下对面的营寨,我们的方法是对的,但力度有所偏差。有黄河天险,光凭我们自己的力量,哪怕增加再多的士兵也是不够的,最好的办法,是减少对面的士卒数量,以更快的速度,减少对方的兵卒数量,降低防御,才能更加顺利。” “贵德?”阿卓玛率先开口,一侧的胡日勒脸色平静,明显他也想到了这一点。 “传信右节将,让他夺回尼罗湖口,将唐军逼回到贵德县城,记住,传信,不计伤亡。”乌西扎冷酷的命令直接下达,瞬间一股腥风血雨之感已经扑面而来。 “遵令!”胡日勒和阿卓玛同时肃然。 乌西扎望向对面的营寨,语带期望的说道:“当手上能调的兵全部都调完之后,对面营寨当中的兵也该动了。胡日勒,明日猛攻一日,后日攻势开始减缓,直至停歇,六月初,本都要彻底拿下对面。” “遵令!”胡日勒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拱手。 乌西扎转头看向阿卓玛,轻声说道:“阿卓玛,我要你的人,在六月初做好准备,一旦信号传出,他必须第一时间瘫痪滩头的所有投石车……能毁一辆是一辆。” “遵令。”阿卓玛同样躬身领命,眼神严肃。 乌西扎轻叹一声,看着两人微微摇头,说道:“不是本都要求太过严苛,而是没有办法。 那位南昌王一直在盯着同仁,他找人做的那面沙盘已经暴露了他的野心。 那位南昌王的能力很强,光是这个目标就已经足够证明的目光超卓。 本都在来同仁之前,曾经和数位于南昌王接触过的同僚有过交谈。 你对他稍有疏忽,立刻便会万劫不复。” 吐蕃人和李绚打交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在他手上吃的亏是真的不小。 尤其是魔教众人,更是死伤无数。 吐蕃和魔教关联紧密,相关的信息知道的更多。 乌西扎抬头,望向乌海的方向,沉声说道:“大相对青东寄予厚望,这一关必须要彻底掐死,否则一旦让唐人两面联系,那么就是乌海也会有危险。” 胡日勒和阿卓玛同时躬身说道:“都护放心,我等必将竭尽全力。” …… 黑暗的宗吾老城,西北山顶之上,李绚平静的睁开了眼睛。 他并没有离开多久,几乎是去了一趟就直接回来了。 但是现在宗吾老城再往西,根本没人知道他在这里。 余泽,徐令和江期已经全部抵达积石镇,他们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积石镇的粮道改善,那里是很重要的节点。 到六月初,风车就会铺设到循化。 循化到隆务寨的距离百里,半个月的时间就会彻底的铺设过去,到那个时候,兵力将再不会成为任何阻碍。 李绚没有想到,乌西扎对他的了解竟然那么深。 今日听到消息,让他对吐蕃人的计谋也感到一丝佩服。 虽然不是什么奇思妙计,但多少有些阳谋的味道在。 李谨行那里,不管是死伤,还是高原瘴,一旦损失过重,李绚都不可能坐视,往过调兵是必然的。 一旦调兵的数量影响到了隆务寨的防守极限,那么自然就给了吐蕃人机会。 木筏阵已经透露了吐蕃人对渡过黄河的野望,可想而知,他们手上,渡河的手段肯定还有。 如果真的掉以轻心,真的有可能会让他们成功渡河。 只可惜,那些吐蕃人根本不知道,李绚手里的兵力充足的可怕。 哪怕不到六月中,光是现在,李绚手上的兵卒也足够他将之前的把戏玩个够。 当然,李绚可以趁机反攻,拿下对岸的吐蕃营寨,但问题是现在的兰州方面,还没有做好出兵南山峡谷的准备。 这种情况下,光他这一路,贸然反攻,很难取得预期的效果。 “看样子,破局还是得从燕国公那边进行。”李绚的目光越过山川,望向了贵德县城,乃至于尼罗湖口的方向。 如今的吐蕃人,指望对李谨行部施加压迫,逼迫李绚不得不调兵过去。 可如果李谨行那边,能够坚持住,坚持的时间足够的长,那么同仁那边的吐蕃人就越发的不会轻举妄动。 什么叫做计划赶不上变化,李绚会让他们知道,他手下的这支江南兵,敢来西北,也不是来做猫的,他们是一头老虎。 一群老虎。 (本章完) 第八百零六章 破局者,黑齿常之 六月月初,唐军大营。 一只灰鹰站在了中军大帐的顶端,昂首挺胸,目光炯炯的巡视着大营中的一切情况。 天光大亮,远处黄河之上的喊杀声终于停歇。 秦侍从帐篷中走了出来,第一眼就落在了中军大帐顶端的灰鹰之上。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早年听说有人能够擅长熬鹰,能将猎鹰训练为自己最得力的帮手,没想到今日竟然得见。 感受着猎鹰冷冽的目光,秦侍仿佛是在被某个人仔细盯着一样。 全身上下所有的秘密,仿佛被一眼全部看穿。 秦侍刚要招呼士卒说些什么,这个此时,灰鹰猛的高飞而起,转眼影已经飞上高高的天空,带着尖利的鹰啼声,朝着河对岸极速的飞了过去,最后落在悬崖峭壁的裂缝之上,目光紧紧盯着下方。 秦侍的目光跟着落在了下方的黄河之上。 此刻,黄河北半河面上残留着许多破碎木筏,这是昨夜吐蕃人冲击渡河留下的痕迹。 即便是湍急的河流,也未能将其全部冲走。 岸边的四架投石车四周,一大群的士卒在快速的修理着。 整个大营当中,剩下的工匠没有几个,大多数都被调到了东边的循化一带,快速的修整粮道。 粮道的修整进度很快,虽不知具体如何,但能看得出来,他们距离尖扎越来越近。 与此同时,大批的军卒被从隆务寨调走,调向西边的贵德方向,同时也有大量的士卒从东面循化调来,开始固守大寨,能看的出来,新来的士卒依旧是杭州兵,他们和原本驻守在这里的兵士很随意。 整个大营人心依旧稳定,南昌王虽然并不在此,但军心却几乎全部都向着他。 仿佛有他在,什么危机都能解决。 如今,真正的危机并不在隆务寨,而在于贵德城西尼罗湖口。 吐蕃人连续几次的强攻,驱使大批士卒依旧没能成功拿下尼罗湖口。 燕国公李谨行依旧还在西线支撑。 从西线调下来的兵卒,起码有千人之多,同样从隆务寨补充到前线的杭州兵,一样也有千人之多。 李谨行手上的兵力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反而是吐蕃人,几次是强冲未果,多少已经开始动摇军心。 看着大营当中已经彻底换了一遍,但人数依旧未减的杭州兵,秦侍心里忍不住的摇头,吐蕃人还是小看南昌王了。 小看了燕国公,也小看了南昌王。 大唐的将帅和士卒,展现出了难得的韧性。 或者说是一贯的韧性,甚至燕国公李谨行已经拿下尼罗湖口半月之久,吐蕃人连番强攻之下,依旧没有拿下尼罗湖口的迹象。 隆务寨虽然几乎换了一批士卒固守,但这里的防御体系依旧稳固的可怕。 秦侍行走在营帐当中,目光所及,似乎有人在暗中窥伺着他,但究竟是什么人,秦侍也说不上来。 如今大营中的杭州兵,对每一个陌生的面孔都充满了警惕。 秦侍虽然待在这里良久,但在几乎彻底换了一遍的士卒眼里,他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哪里也去不了,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就连夜间和吐蕃人暗通款曲,也都变得异常艰难。 秦侍再度转头,看向远处山崖上的灰鹰。 目光对峙,他有种希望灰鹰能将他的意图,全部都告诉给吐蕃人的冲动。 突然,秦侍目光下意识的一眨。 瞬间,对面的山崖之上,灰鹰已经不见了踪影。 …… 夜色深沉。 乌西扎站在悬崖之上,望着对面的唐军营寨,脸色不由的有些阴沉。 西边尼罗湖畔的大军已经尽了全力,但还是无法攻下被唐军占据的尼罗湖东口。 南昌王李绚调送大量兵丁到前线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燕国公李谨行手下的右领军卫强大的战力让人心惊。 这位在陇西,名不见经传的右领军卫大将军,所展现出能力,丝毫不输于当世任何一位名将。 借助严重制约吐蕃大军发挥的地形之利,还有仿佛无穷无尽的弩箭,不知道何时已经悄然摆放在后方的投石车,唐军在李谨行的指挥下,死死的将吐蕃大军当了下来。 不仅是尼罗湖畔出了问题,甚至就连对面,唐军营寨当中,驻守士卒的数量竟也没有丝毫的减少。 即便是新人,反而因为刚来此地,夜间巡逻之时,越发的警惕。 不仅如此,他们对于营寨内外的一切也全不陌生。 即便是一些巡逻死角之处,他们也能来回扫到。 胡日勒几次派兵试图渡河,但对方的守卫力量竟然没有丝毫的破绽,这让胡日勒脸色越发难堪。 南昌王如今并不在营寨当中,指挥营寨当中,这一千兵卒的,是右领军卫郎将李多祚。 李谨行,李多祚。 这两个首次遇到的对手,乌西扎算是彻底记住了他们的名字。 没有能够及时地拿下尼罗湖口,没有给李谨行部足够的压力,南昌王调动军力的手段也着实出乎乌西扎的预料。 这才导致乌西扎的进攻计划迟迟难以执行。 想要放弃,他又不甘心。 想要强行推动,又担心最后遭遇惨败。 乌西扎目光望向东面循仁方向,不停的在逼近的修整粮道,给了乌西扎心中极大的压迫感。 仿佛巨大的阴霾一样,压在他的心头。 一旦南昌王能够保证后方的军械粮草,快速的运到前线军卒的手里,那么唐军的战斗力,将会有可怕的提升。 就在此时,急促的脚步声在乌西扎背后响起。 乌西扎回头,是胡日勒。 胡日勒立刻拱手:“都护,泽库传来消息,三千唐军正在朝泽库快速行进。” “南边?”乌西扎眼神一紧,紧跟着说道:“是黑齿常之?” “应该是他,黑齿常之手下五千兵卒,能出三千人的只有他。”胡日勒似乎还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 “河南县呢?”乌西扎眼神冷冽的看着胡日勒,压抑着愤怒的说道:“河南还要在泽库东南,为什么河南没有任何消息传来,黑齿常之就已经杀到了泽库。” 越过河南而击泽库,置后路大军于不顾,这不符合战争正法,但却的确威胁到了吐蕃人。 “数日之前,河南县传来消息,有骑兵在县城四周掠杀,所以并没有太过探查,只是令各处稳固防守。”胡日勒微微低头,河南县在群山之下,骑兵可用武之处不多,所以派驻的多是步卒,以骑兵为辅。 不过也并非是完全没有骑兵,只不过在上一次勃伦赞刃路过河南,进发夏河的时候,就将河南的马匹带走了不少,而最后这些马匹一匹都没有回来。 “是被人找到了防守的漏洞。”乌西扎何许人也,青东都护,论钦陵亲自点名之人,自然一眼就看出其中问题错在。 河南县山地丘陵居多,各处守卫多据县而守,唐军想要杀过去并不容易。 更别说是悄无声息的杀到泽库,所以只能是被他们找到了防守漏洞,可偏偏这么快就出了问题,那只能是有鬼。 内鬼。 瞬间,乌西扎就知道内鬼是谁,他立刻就知道,情况麻烦了。 那个人知道的内情太多,如果他真的将知道的一切全部都吐给了唐人,那么吐蕃就等于秘密尽泄。 不,没那么严重。 他们本就以骑兵为主,除了青东山地一带,其他各处随时可以调整,就算情形被唐人所知,到时也会成为无用。 但,还有一个地方无法调整。 那就是青东山地一带,也就是乌西扎统辖的青东六县,骑兵可以调动,但地形所限腾挪的范围极小。 如今想要应对局面的变化,那就必须要有人,紧紧的盯着…… 乌西扎顿时明白他为什么会被调到同仁来了,因为对面的唐军营寨,正是唐军转运的枢纽,是唐军调动的腰部位置所在,唐军的任何举动目的,都会在这里透出一丝蛛丝马迹出来。 可惜,他们的明探,暗探,全部都被南昌王给端了,后续的斥候又很难渗透进去,只留了三个死桩,送出来的消息还十分的没用。 还是南昌王,这条路上,人员的往来受到了极大的限制,除了军卒和民夫,其他人根本不容许通过。 而就算是军卒和民夫,历来也都是数人一起行动,再加上山林之间斥候的绞杀,让他们的消息传递很没有效率。 乌西扎顿时就感到一阵窒息感,绵密的传来。 望向东南方向,乌西扎冷然开口:“这位南昌王还真是不好对付,我们找到的那些漏洞,几乎全部都被弥补了过去,甚至还反过来渗透我们的漏洞。胡日勒,传令,从军营三千人中,调一千人去泽库,防备黑齿常之。” “遵令!”胡日勒立刻行礼,然后沉声问道:“那么对面呢,都护,我们不是计划要攻下对面吗?” 乌西扎摇摇头,说道:“面对人员齐整,士气威胁,兵备锋利,轻易间拿不下来,还是得从贵德下手,派人持我手令,去找大都护,请他派二千兵增援贵德,只有前线出了问题,后面才会慌乱,后面乱了我们才有机会。” “是!”胡日勒再度躬身行礼。 乌西扎轻吸一口气,目光深深的看了对面的营帐一眼,掠过营后悄然摆放的二十架投石车,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阴霾。 回过头,看向身后的自家营寨,前营和唐营不知道十分相似,后营则到处布满了帐篷。 但是在前营的最前空地上,一只只木筏垒建起来,有几十摞之多。 甚至后放还在有人不停的赶制,一时间根本数不清有多少。 …… 许久之后,天色明亮。 灰鹰从山崖缝隙飞起,飞上几百米的高空,锐利的眼神将吐蕃营寨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放在了眼里。 然后迅速的飞走。 宗吾老城之中,李绚再度睁开了眼睛,轻声一笑:“前线压迫,后路偷袭,吐蕃人还是老一套,真的以为燕国公就那么好对付吗?” 说到这里,李绚抬头看向门外,低声喝道:“来人,传信鄯州,黑齿常之中郎将已经按计划杀入泽库,询问他们何时从日月山口出口,何时准备穿过南山峡谷?” 青海南山,峡谷山道,死亡之地。 (本章完) 第八百零七章 公文到,北风起,杀心炽烈 月光如水,六月中旬,依旧带出一丝冰冷。 宗吾古城之上,李绚穿一身黑丝锦袍,远远的眺望远处的自家大军营寨。 整个营寨如今依旧灯火通明,因为就在半个时辰前,吐蕃人才刚刚试图凶猛的试图渡河。 李多祚站在河边亲自指挥,十架同时投射,直接将吐蕃的木筏桥砸的粉碎。 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丝毫放松不得,稍有大意,立刻就一败涂地。 所以将原本摆放在后营的投石车,也调了六架上来,这才维持住局面。 李绚就在宗吾古城上看着,数日以来,吐蕃几乎每晚都要偷袭渡河好几次。 虽然一次都没有成功,但却逐渐的被他们掌握住投石车的投石规律和范围。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时间一长,投石车的威力会很快减弱。 但这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吐蕃人在贵德前线不停的增兵,每天都有不少士卒从前线撤下来。 有因为重伤的,也有因为高原瘴病的,但因为实在人数太多,就算是要控制也控制不住。 很多尼罗湖前线的战况就传了出来。 吐蕃人不顾一切的战阵冲杀,但几乎全部都倒在了大唐弩阵之下。 然而吐蕃人实在太多了,总是能冲过弩阵冲杀过来,近战搏杀之下,唐军士卒的死伤也不在少数。 但不管如何,尼罗湖东口依旧牢牢的掌控在大唐的手里。 尤其现在,兰鄯道的主力大军已经杀出了日月山的山口,准备突入南山峡谷。 冲出南山峡谷,便是伏俟城。 尼罗湖东口距离伏俟城,那座曾经的吐谷浑王都,也不超过两百里。 王都,很多士卒听到这两个字,就忍不住的热血上头,恨不得现在就立刻杀不过。 但可惜,士卒的轮替是有规矩的,不是谁想上前线就能上前线的。 就在这个时候,吐蕃人迅猛的渡河终于提醒了他们,他们自己其实就在前线。 李绚收回自己,微微侧头,看向西面的吐蕃营寨方向,不得不承认,乌西扎是真的抓住了他们的要害。 李绚的确可以不停的从后方调兵上去补充,但问题是,随着吐蕃人不要命的疯狂冲杀,李绚手里能够调到前线的士卒越来越少,说不得某一天,他就真的得从隆务寨调人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的声从下面传来,随即,李竹快速的来到了李绚身后,语气肃然的说道:“王爷,兰州急报。” 李绚忍不住的眼睛一亮,快速的接过公文,看了一眼之后,忍不住长松了口气。 沉声说道:“传令,后山的两百人,明日开始,执行计划。” “喏!”李竹立刻拱手。 “传令,立刻将循化剩下的四百人全部调上来,到了宗吾之后,每日调一百人去河口军寨。”稍作停顿,李绚紧跟着说道:“按照计划,一旦信号打响,所有人全部都杀过去。” “喏!”李竹快速的下山。 李绚转身看向吐蕃军寨的方向,眼神中闪过一丝血腥。 命运的轮盘,终于开始转动了。 …… “踏踏踏”急促的马蹄声在河口军寨东门响起。 李绚带着十几名千牛卫,还有一百步卒迅速的抵达了隆务军寨,一时间不知道惊醒了多少人。 李多祚第一时间迎了上来,火光之中,脸色诧异,怎么现在这时候来了。 李绚没有时间废话,翻身下马,直接说道:“现在立刻调四百军卒,连夜出发,这里有一百人,即刻补充,从后日开始,每日有一百人补充到位……告诉你的人,准备动手了。” 李多祚立刻神色一震,压下心中的喜意,拱手领命:“末将遵令!” 李多祚的动作很快,仅仅半个时辰之后,四百人的士卒,已经身穿战甲,手握长刀,腰带弩弓,快速的列队完毕。 李绚从前往后看了一遍,然后没有丝毫犹豫,一挥手:“出发!” 四百人的军卒立刻出动,这番动静,根本瞒不住后营当中的秦侍。 他仅仅是看了一眼,心里立刻就明白,是前线的强行压迫奏效了。 这半个月以来,吐蕃从后方调了两千士卒抵达尼罗湖前线,李谨行的右领军卫大军虽然暂时的抵挡住了,但付出的代价也不小,这些日子,从前线退下来的士卒,数量早就超过了一千。 也就是南昌王依旧在令人惊奇的不停从后方调兵上去,不然前线早支撑不住了,可即便是如此,后方大军也到了调无可调的地步。 现在,就连一直在后方坐镇的南昌王也被迫调了上来。 这是最后一批了。 秦侍低下头,闭着眼睛,集中耳力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在无数的脚步声离去之后,整个营寨,莫名的开始变得寂静了起来。 吐蕃人虽然察觉到了这边的异常,但终究是没有确定。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们整个一夜都没有再发动任何攻击,直到第二天前方增兵的消息传来时,他们才察觉到发生了什么。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新的一百援兵已经赶到。 …… 依旧在山巅之上,乌西扎目光谨慎点看向对面的营寨,黄昏的余光在湍急的黄河水面上铺下了万道金剑。 “都护!”面色冷淡的阿卓玛,一身黑衣,出现在乌西扎的身后。 “今晚你亲自去,天黑就出发,本都要最快的确定,南昌王现在究竟在哪里?”乌西扎头也没回,命令直接下达。 “是!”阿卓玛一躬身,只是后退一步,便在阳光下直接消失了。 一旁的胡日勒看到这一幕,眉头忍不住的一挑。 “你是想问,真的有必要派阿卓玛亲自出面吗?”乌西扎依旧背对着胡日勒。 胡日勒微微躬身:“都护,阿卓玛毕竟是暗卫的东山夜魔主,她亲自出动,万一出事……” “暗卫的东山夜魔主没那么容易被抓住的,更何况真要换了其他人,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带回消息。” 乌西扎摇摇头,转身看了胡日勒一眼,然后直接说道:“你也回去准备吧,只要确定了南昌王的位置,我们立刻就出兵,拿下北岸唐军营寨,截断粮道,然后从背后,狠狠的捅他们一刀,将这万余唐军,彻底灭绝。” 冷冽的杀意在半空回旋,胡日勒立刻躬身:“属下领命。” 胡日勒转身而去,乌西扎依旧站在山顶上,望着对面的唐军大营。 不知道为什么,乌西扎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似乎在前面,有一个巨大的陷阱在等着他。 但是陷阱究竟来自什么地方,他一时间也说不清楚。 无论如何,那位南昌王都是一个危险的人物,他必然会做好充分的后手,才会直接杀向尼罗湖。 胡日勒看过从其他方面转来的洮州军报,勃伦赞刃的三千骑兵,几乎就毁在南昌王一人之手。 仿佛他到了洮州就在南昌王的注视之下。 算无遗策啊! 所以想要踏平南昌王留下的手段,一个是探知到它,另外一个,就是快速直接的硬趟过去。 夕阳彻底落日,天地间陷入了一片黑暗,半个时辰之后,圆月终于升到了天空。 “都护!”平静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乌西扎立刻转身,看向阿卓玛说道:“怎样?” “找到了秦侍,确认南昌王已经前往了西边,但具体在哪儿他不知道。”阿卓玛平静的说出了消息。 这个时候,刚刚从河对岸回来的阿卓玛,身上的衣服竟然一点没湿。 “他还知道什么?” “我去的时候,他刚刚从中军大帐回来,他给南昌王做的沙盘,还有半个月就能完成。”阿卓玛嘴角轻轻翘起一丝,仿佛在为她突兀的出现在秦侍的营帐而感到得意。 那个可怜蠢货,连他拿的木片带有特殊的香味也不知道。 “对了,就是这个。”乌西扎立刻就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嘴角微微闪起一丝冷笑:“我就说哪里有什么不对,南昌王之前一直计划着要杀过来,夺下同仁,那么在他的手上,必然还有这样一批人手,藏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等着我们露出破绽的时候直接杀过来。” 阿卓玛的神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嘴角一抽,还是忍不住的点头,说道:“的确,他的手里应该还有这么一批最后的人手。” “不错,就是最后的人手,告诉胡日勒,从现在开始,立刻加倍攻势,我要将南昌王的人手全部逼出来,然后……”乌西扎伸手在半空用力一攥,仿佛抓住了谁的咽喉一样。 …… 一块块木筏被迅速的铺在黄河河面之上,河水立刻将木筏全部浸湿。 吐蕃士兵的动作干脆利索,速度快点惊人,转眼间,木筏已经铺过了黄河中央,迅速的朝着北岸蔓延而来。 但此刻,木筏上的吐蕃士兵并不多,只有那些铺设木筏的人在快速的动作。 但是在南岸岸边,无数的吐蕃士兵紧紧的盯着,只要木筏接近黄河北岸,他们立刻就会冲杀过去。 就在这些木筏落入投石车攻击范围的时候,霎那间,无数的滚石飞天而起,狠狠砸在了木筏上。 二十架投石车,全部被调了上来。 “轰”的一声,极脆的木筏立刻就被砸碎,但滚石也在同一时间落入到了黄河之中。 上游,一根根木桩已经顺势砸了过来。 这个时候,一连串手持长钩的吐蕃士卒从岸边已经冲了上来,将所有的木桩全部都拦了下来,最后甚至勾到了木筏上,成为固定木筏的工具。 此时,木筏阵依旧在稳定的前进,滚石只能稍微延缓它的前进速度。 “嗖”的一声,一支长箭划破夜空,直接射穿了一名铺设木筏的吐蕃士兵的咽喉。 随即,更多的羽箭瞄准这些铺设木筏的士卒直射而来,吐蕃木筏阵的速度,立刻为之一停。 “冲!” 南岸之上,一声令下,无数的都吐蕃士卒疯了一样的冲了过来,不少人的身后都背着并不沉重的木筏。 这些木筏的材质,竟然全部都是竹筒。 “轰!” 滚石,弓箭纷纷落在了黄河之上,鲜血顿时染红了一大片。 …… 清晨,百余人的援兵急匆匆的从南而来。 刚到,他们立刻就冲到前阵,接管了防御,原本的士卒立刻退回去休整。 乌西扎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了轻笑。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更远处北方的山巅上,还有另外一个人,也露出了轻笑。 李绚抬起头,轻声说道:“终于,北风起了。” (本章完) 第八百零八章 出击渡河,不死不归 明月高悬,北风突起。 李绚站在隆务河口黄河北面的高坡上,黑衣黑甲,目光平静,低声说道:“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六月时节,天气多为东北风,北风,偶有西南风。 三天前,北风起,李绚就已经来到了这里了。 李绚低头,目光望向下面的自家营寨,眼神凌冽。 黄河北岸大寨之中,如今正在战后短暂的歇息当中,有的人,甚至累的睡了过去。 李多祚站在河边之上,面前的黄河水面上,飘着无数的木筏碎片,有的甚至被绳索死死的拴着。 即便是黄河水流再湍急,一时半会也冲不走他们。 在更远处的河面之上,一大片连在一起的木筏,几乎占据了小半的河面。 南岸上死死固定住它们的绳索,确保他们这些在投石车攻击范围外的木筏,不会受到丝毫影响。 河面上最少不了的,还是吐蕃士卒的尸体。 这几天的时间里,吐蕃人冲击的次数非常频繁。 每当木筏铺过黄河中央,后面的吐蕃士兵几乎是疯了一样的冲过来,铺设木筏的铺设木筏,射箭的射箭。 黄河北岸的投石车,弓箭手,甚至弩箭手,每一次都几乎是用了全力,才将他们赶回去。 不过还好,他们累的够呛,但吐蕃人死的够呛。 河面之上,站立不稳,吐蕃人的弓箭很难射的精准。 北岸上除了那些倒霉蛋,其他人都没多少问题,只是拉弓拉的很累。 弓箭,弩箭。 吐蕃人即便是携带了不少的盾牌,但几番攻击下来,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现在已经没人顾得上清点尸体了,只能往河里一扔,然后任由他们在河水之中,顺水飘向远方。 河里的鱼,这阵子是真的吃饱了。 人死的多了,吐蕃人自然也就不会再随意的送死。 不过每一次距离北岸,都比上一次更近,死的人虽然更多,但他们对黄河北岸的威胁也更大。 按照前两天的规律,今夜,吐蕃人很有可能是不会再攻了。 这让李多祚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突然,一名士卒从后方跑来,跑到李多祚的耳边,跟他说了几句。 李多祚眉头一挑,转身立刻朝着中军大帐快步的走了过去。 就在李多祚离开了之后,一条有些鬼祟的身影出现在岸边。 李绚在高坡上,将所有的一切都看在眼里,秦侍的一切动作,根本就瞒不过他。 “看来一切就在今夜了。”李绚侧身,问道:“东西两路的敢死士到了什么地方?” “回禀王爷,他们已经到了南岸占家寨的背后,正在休整,随时听令。”李竹从李绚的阴影走出,躬身拱手。 “把消息传过去吧,他们只有半个时辰的休整时间,半个时辰之后,看信号行事。”李绚随意的摆摆手。 李竹立刻转身朝着后方而去,很快,命令就传了出去,他也重新回到了李绚身侧。 看着那条鬼祟的身影接近投石车,李绚淡淡的说道:“告诉李多祚,计划开始了,暗中的人手准备动作,随时听令行事。” “喏!”李竹转身离开,朝着后方走去。 后方的山丘之上,密密麻麻的站立着无数的人影,还有马匹。 这些人,竟然全部都是骑兵。 足足有四百名骑兵,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北岸营寨后方的高坡上,无声的站在李绚的身后。 李绚目光平静的望着远处的大营,在他的身侧,竖立着三只红色大鼓,之前站着三名身材魁梧、肌肉贲张的壮汉。 …… 大营之中,秦侍缓步的走到了投石机的普通南方士卒身前。 这些士卒,过半都已经闭上了眼睛,哪怕是没有累到睡着,现在也没有睁开眼睛的力气。 偶尔有几个警惕的人睁开眼睛,目光死死的盯在了秦侍的身上。 如今战局紧张,后营能调的人手,也几乎全部都被调到前面来了。 只有像秦侍这样的老头,还有其他的大夫,伙夫,还没有调上来。 秦侍的面孔虽然不是那么陌生,但一些人也在警惕的看着他。 这倒并不是怎么多怀疑他,只是长久以来养成的警惕罢了。 秦侍有些尴尬的笑笑,他看起来似乎是来检查伤亡情况,并没有多少恶意。 然而就在秦侍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目光的时候,一道身影无声的出现在众人的背后。 锋利的刀刃一挥,投石车的吊绳已经被无声的切断。 片刻之后,秦侍已经在所有投石车下走了一圈,然后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朝后营走去。 没有人注意,突兀的,岸边的三根火把,同时熄灭。 黄河南岸的高峰之上,一道身影迅速的捕捉到了信号。 乌西扎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身后的胡日勒,低声说道:“告诉孩子们,去准备吧,一刻钟之后,突袭登岸。” “遵令!”胡日勒右手按在胸口,然后微微躬身,一转身,大踏步的朝着山下走去。 乌西扎看着对面依旧沉静的唐军营寨,那里安静的就像是不真实的一样。 他的目光抬起,落在远处的群山之中。 眼神闪烁之间,仿佛在群山中有无数的唐军士卒在盯着他一样。 乌西扎突然笑了,他觉得自己多少有些敏感。 一伸手,乌西扎从怀里取出一份公文。 公文来自尼罗湖西岸大营当中,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南昌王现身战场之上。” 南昌王出现在尼罗湖东岸,带着手下支援的右卫兵卒,和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并肩一起厮杀。 能有这份公文,说明前线已经有很多人,确定了南昌王的身份。 这个消息,让乌西扎打消了最后的疑虑。 剩下的,就是开战了。 乌西扎侧身看向了下面自家营寨当中,两千名士卒已经严阵以待,侧畔放着几百只木筏。 胡日勒刚刚走到了士卒跟前,也不说话,锋利的长刀已经从他的腰间直接拔了出来。 锋利的刀刃在月光下闪烁着冷森的光芒。 一刻钟后,乌西扎冰冷的声音响起:“出击渡河,不死不归。” “出击渡河,不死不归。”冷森低沉的闷响在整个营寨当中回荡。 下一刻,胡日勒长刀挥下,无数的士卒已经从他的身侧流水一样的冲过。 这些吐蕃士卒的肩头全部都扛着看起来很轻的木筏,并成一排。 火光之下,能够清楚的看到,这些木筏用的全部都是儿臂粗的木头,紧密的连接在一起,甚至可以弯曲。 一张张木筏之间,竟然是全部都用绳索连在了一起。 一张张的从木筏堆上取下,抬起,然后快速的冲向了河岸边上。 河岸两侧的士卒这一刻彻底的让开了道路,静默无声。 所有人都死死的闭住了嘴,不发出任何声音。 尽管他们终究难免会被对面的唐军所发现,但越晚发现一会儿,他们的死伤就越少。 “哗啦”的声响还是惊动了警惕的唐军士卒,这个时候,吐蕃人才刚刚渡过黄河中央。 然而这些人的速度很快,之前几天他们一直都没有参战,目的就是为了今天。 充沛的体力让他们在湍急的河面上快步如飞,很快就冲到了木筏阵地最边缘,然后没有丝毫犹豫,手里的木筏直接倒着就扔了下去。 “嗖”的一声,一只长箭射来,“踱”的一声,直接钉在了木筏上。 弯曲的木筏,在这个时候,不仅可以让士卒踩着前进,甚至还能被当成是防备弓箭的盾牌。 “吐蕃人来了。”大喊声,锣鼓声不停的在岸上响起,所有的士卒在第一时间挣扎爬了起来,有的跑向了投石机,有的拿起了弓箭和弩弓。 然而真要动手,他们才发觉,所有投石机的绳索全部被剪断,所有的弓箭手,双臂都异常的酸涩,甚至抬不起弓箭,弩箭手则是发现自从上次激战过后,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将弩箭装满。 但在这个时候,吐蕃人已经飞快地接近了南岸,岸上的士卒甚至能够清楚的看到锋利刀刃的闪光。 寥寥的弓箭根本就伤不到他们,几乎可以预见,在短短的时间里,这些吐蕃人就会直接冲上岸,然后对他们展开血腥的屠杀。 整个黄河之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吐蕃人的士卒,黑暗之中根本看不清他们究竟有多少人。 眼看着所有人都将陷入绝望之中,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不知道什么地方,“咚咚咚”的鼓声突然响起。 下一刻,岸上的唐军士卒瞬间一喜,然后如同潮水一样的到退了下去。 丁点留恋也没有。 对岸,山顶之上,乌西扎敏锐的捕捉到这些鼓声来源的特殊,他猛地转头看向身侧,低声怒吼道:“阿卓玛,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阿卓玛满脸不解的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皱着眉头看着乌西扎说道:“你让我做的事情,我都做了。” “你……”乌西扎想要指点什么,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转过身,看向唐军营寨后方一里外的高峰之上,突然响起的鼓声就是在那个地方传来的。 这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乌西扎敏锐的意识到自己落入了陷阱当中,他低下身,看向下面正在快速渡河的士卒,最前方的军卒已经快要冲到岸上了,这个时候让他们撤退,他们必然不会甘心。 他也一样不会甘心。 “传令胡日勒,加快速度。”乌西扎咬牙切齿的说完,仅仅几乎呼吸之后,吐蕃人已经迅速的加快了速度。 对面岸上的唐军没有丝毫反应,而最前方的士卒已经登上了黄河北岸,兴奋的向前冲去,长刀已经扬起。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大地开始剧烈的震动了起来。 (本章完) 第八百零九章 骑兵精髓,唯快不破 “咚咚咚!”轰然的鼓声,在夜幕下的天空响起,大地一时为之颤抖。 无数的阴影从北部的高坡上,如同洪流一样的冲了出去。 长江北岸,“啪”的一声,木筏终于拍在北岸岸边,然后死死扣住。 紧跟着,无数的吐蕃士卒疯狂踩着木筏一跃而上,冲上了北岸土地。 岸边没有任何一名唐军士兵,视线范围内,也没有一名唐军士兵。 月光之下,尽显诡异。 然而那些吐蕃士兵根本来不及多想,直接就朝着后面的营帐冲了过去。 在他们的身后,无数的吐蕃士卒如同潮水一样的蜂拥着冲上来北岸,谁也停不下脚步。 这是多年以来,他们第一次杀到黄河北岸,眼中的血腥兴奋瞬间无比上头。 就在这个时候,地面突然剧烈的震动了起来。 吐蕃人的眼神闪过一丝惊愕。 对于生活在高原上的吐蕃人来讲,他们太知道这个震动意味着什么了。 所有人下意识的朝着西北方向看去,月光之下,无数的烽烟腾空而起。 数百匹战马,疯了一样的朝着岸边冲杀过来。 为首的高大骑士,黑衣黑甲,一丈八的长槊斜垂在地,脸上带着银色狰狞的面具,遮住了他的真实面容,反而更加引人注意。 一里之地,转眼就已经杀了过来。 骑兵瞬间分成两队,在大营后帐,一左一右,朝着黄河岸边直接冲杀过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岸边大营两侧的栅栏已经被直接搬走。 骑兵直接从空缺之地,悍然冲过。 黑甲骑士冲前,最前方的吐蕃士卒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直接被槊刃撕裂咽喉。 一丈八的长槊如同轻巧的凤凰嘴喙一样,闪电般的撕裂了前面所有挡路的吐蕃士卒。 他身后的骑兵更是随意的将槊刃斜放。 快的惊人的马速,瞬间割倒两侧无数的吐蕃士卒。 如同麦子倒地一样,数不清的士卒瞬间丢了性命。 转眼间,两股骑兵已经飞快地从面对直接冲了过去。 只留下原地一地的碎尸,还有地面黏糊糊的血液。 吐蕃前锋和后军已经被从岸边彻底的隔离了开来。 “冲!”咬牙切齿的嘶吼声在后方响起,紧跟着,胡日勒凶残的声音响起:“他们的骑兵在失速,扑上去,撕了他们。” 冲,到了如今的地步,吐蕃士卒只能冲,只有冲。 这个时候,黑暗中,两股骑兵已经飞快地脱阵离去,但他们并没有立刻反身去厮杀。 经过了一番冲击之后,他们的速度本身就已经在飞速的下跌,如果回身,他们就真的会失速。 失速才是对骑兵最可怕的。 “咚咚咚”一阵阵轰然的鼓声,在天地轰然响起。 不等这些吐蕃骑兵弄清楚,他们的对面,一只只帐篷被猛然掀开。 数百名同样黑衣黑甲的士卒大踏步的从大营地后方走了出来。 这些士卒的手里,全部端着黑色的弩弓,弩箭上膛,对着冲过来的吐蕃士卒,立刻平静无比的扣动了扳机。 “嗖嗖嗖……”无数的弩箭在半空中带起美妙的弧线,如同蝗雨一样,瞬间就狠狠砸在了对面的吐蕃士卒身上。 “叮叮叮……”羽箭穿透身躯,然后狠狠的钉在地上。 上百名吐蕃士卒,一瞬间,全部被贯穿,丢掉了性命。 后面更多的吐蕃士卒已经冲上岸边,在他们的身后,还有更多的人在往前冲。 没有任何人能后退,只有往前往前再往前。 黑色的弩弓再度抬起,唐军士卒冷漠的扣动了扳机,第二波弩箭,发射。 弩箭如同蝗雨一样,直接划破夜空,狠狠的钉在了那些吐蕃士兵的身上。 密密麻麻的,吐蕃士卒如同被伐倒的木桩一样,纷纷倒地。 弩箭甚至穿透了士卒的尸体,直接砸落在黄河水中,同时落水的,还有无数吐蕃士兵的尸体。 鲜血顺着岸边石头的缝隙,直接流进了黄河水中。 一茬又一茬强悍的弩箭,已经将岸上所有的吐蕃士卒,全部清除干净,甚至就连木筏桥上的吐蕃人也死了大片。 “刀盾手上前,弓箭手落后,放箭。”胡日勒冰冷愤恨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紧跟着,一批批手持盾牌的刀盾手已经率先冲上了河岸。 “崩”的一声,无数的吐蕃弓箭,在同一时间黑压压的射了出来。 “退!”后面的声音响起,唐军弓弩手在第一时间就迅速后退,退到后方迅速的开始更换弩机,恰好避开了吐蕃人的这一波弓箭。 吐蕃人的刀盾手和弓箭手迅速的向前逼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清晰的沉重脚步声再度极速传来。 吐蕃士卒的脸上顿时露出无比的惊骇,他们怎么忘了,唐军还有骑兵。 两队骑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合二为一,从一侧轰然的冲进了军营之中。 黑衣黑甲的将领冲锋最前,手里锋利的长槊闪电般的从吐蕃刀盾手的身前掠过。 一名名吐蕃士卒的咽喉之上,顿时冒出了血花。 骑兵的速度快逾闪电,锋利的长槊更是如同热刀切黄油一般,飞快地掠过岸边,一名名吐蕃士卒轰然倒地。 将近四百名骑兵转眼飞速掠过,瞬间,岸边已经再没有任何一名骑兵的踪影。 半空中吐蕃弓箭手的长箭落下,“叮叮叮”,直接落在了岸上的石板上,根本没有伤到任何一名骑兵。 速度。 这些突如其来的骑兵,几乎在转瞬间,就已经杀戮完成,然后迅速消失。 …… “冲,继续冲,杀光他们,刀弓齐出,有进无退。”胡日勒站在后方的木筏桥上,挥舞手臂,咬着牙,一字一字的嘶吼。 千余名吐蕃士卒已经冲在了木筏浮桥上,最前面的人,已经杀到了岸边。 如果这个时候,他们退缩,那么他们就将再没有任何机会再杀上敌岸。 胡日勒最是清楚,阿卓玛的情报出了问题,同样的,乌西扎的判断也出了问题。 但那又怎样,他们吐蕃人才是玩弄骑兵的老祖宗。 随着胡日勒的命令下达,又是一批刀盾手冲上来岸边,后面弓箭手的速度也丝毫不慢,迅速的排兵在刀盾手的身后,手里的弓箭除了对准前方的同时,也对准了两岸的栅栏缺口之处。 明月之后,那队骑兵虽然冲的极远,但吐蕃人还是能够捕捉到他的影子的。 “踏踏踏!”沉重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 唐军大营后帐当中,更多的士卒有序冲了出来,沉重的长盾,轻巧的圆盾,或前或上,迅速的摆布在弓弩手的前方,一队队手持长槊的步卒迅速的站在了弓弩兵和刀盾手的中央。 “冲!” 两侧的将领同时下达了命令。 “轰”的一声,两股黑色的箭雨骤然腾空而起,转眼就已经狠狠的砸在了地上,盾牌上,和一些倒霉鬼的身上。 鲜血从脚下流过,不管是唐军,还是吐蕃人都没有丝毫迟疑,冷漠无比的向前冲杀。 不到三百米的距离,两股人马很快就冲在一起,盾牌狠狠的撞在一起,刀枪穿刺。 下一刻,吐蕃纷纷被推的东倒西歪,冷酷的长槊转瞬就贯穿了他们的胸膛。 刀槊相挣,刀死槊生。 一寸长的长槊从盾牌的缝隙捅进去,每一次都能带起无数的鲜血。 极短瞬间的交锋过后,吐蕃军阵中央被直接撕开了一道口子。 紧跟着,唐军的长槊兵已经突杀了进去,整个阵型也在极短的时间里,变换成锥子形。 原本抛射的弓箭手,立刻平侧,从露出来间隙,朝着吐蕃骑兵疯狂的射杀。 即便是后面还有更多的吐蕃兵在疯狂的前冲,但他们的木筏搭在岸边的宽度本身就不够,吐蕃兵在付出无数的鲜血之后,被一点点的赶下了岸边。 突然,唐军阵中的弓弩手,射击为之一停。 “他们的弩箭射完了,冲啊!” 也不知道是谁,大声的嘶吼了一句,然后继续凶狠的前冲。 “踏踏踏”沉重的马蹄声再度在左侧的栅栏后面响起,早就被前面的唐军弓弩手和长槊兵,压制的难以动弹的吐蕃人,根本来不及对准这些骑兵。 霎那间,从岸边飞驰而来的骑兵,已经将无数的死亡长箭全部射了出去。 转眼间,吐蕃人阵中稍后一点的弓箭手,立刻遭遇了凶狠的屠戮。 吐蕃军阵当中的弓箭射出,瞬间就是一停。 前面的竖盾兵立刻朝着两侧退开,圆盾兵立刻突前,中央更多的空间散了开来。 后面的长槊兵立刻上前,更加凶狠的穿刺,在极短的时间里,所有的吐蕃兵已经全部被赶下了河岸。 就在这个时候,天地之间的声音莫名的为之一停。 下一刻,唐军的圆盾兵,长槊兵,已经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就踏上了木筏桥。 木筏桥一阵晃动,然而奇怪的是,这些圆盾兵和长槊手根本没有丝毫不适应,转眼已经在大踏步上前,朝着木筏桥的吐蕃士卒杀了过去。 无数的弩弓手站在桥头上,对着河面上更后方的吐蕃兵,立刻射出了无数的弩箭。 弩箭立刻将更后面的吐蕃兵清除一空。 一层一层的,站在岸边的弓弩手,借着稍高一点的地形,从上俯杀,快速有效的杀戮着射程范围的吐蕃兵。 月光之下,不知道有多少吐蕃人,就这么一下子全部坠入了河中。 大片大片的木筏桥面上为之一空。 唐军的圆盾兵,长槊兵快速的突进向前,没有了后面的援助,挡路的吐蕃兵很快就被屠杀一空。 这个时候,除了一半弓弩手还在桥上射箭以外,另外一半弓弩手已经紧跟着踏上了木筏浮桥。 唐军杀人的效率,稳定,高速,有序,可怕。 木筏桥上的胡日勒,对岸山顶之上的乌西扎,这个时候终于明白,唐人竟然是要反攻。 他们要趁机,抓住吐蕃人木筏桥,直接攻上南岸。 反攻,反攻。 将整个南岸全部都夺下来,然后趁势席卷整个同仁。 胡日勒和乌西扎下意识的看向了北岸之上,已经停下来,重新来到了北岸岸边的黑甲骑兵。 为首之人,身穿黑衣黑甲,脸带狰狞的银面。 这个时候,在无数的人注视下,他缓缓的摘下来银面。 俊眉朗目,黑眸幽冷,脸上满是氤氲的杀气,唇角带起一丝冰冷的嘲笑。 李绚,南昌王李绚。 本应该在尼罗湖的南昌王李绚,现在却出现在黄河北岸,手持长槊,高跨大马,目光冰冷的盯向了乌西扎。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章 看到他了吗,杀了他 明月之下,李绚骑在高头大马上,右手握着斜垂响起的长槊,目光却是盯向了对面山顶上的乌西扎。 将近一里之地,两个人却似乎都能清楚的看到对方的面容。 李绚的眼神冰冷,没有丝毫得意,带着的,却是无尽的痛恨和杀意。 对岸的乌西扎脸色同样平静,只是眼底深处忍不住的闪过一丝阴霾。 下一刻,李绚,乌西扎,两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木筏浮桥之上。 李绚麾下的大唐锐士,在快速的突进。 岸上的骑兵弓箭手迅速的为他们清除边缘的障碍,后面更多的弓弩手随即就跟着杀上了浮桥。 李绚想要夺下对岸的意志,清楚的传递到了大唐和吐蕃两方所有士卒的心里。 冰冷而铁血。 木筏桥上,一捧弩箭落下,前面的吐蕃士兵,立刻便是七零八落。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长槊已经贯穿了他们的胸膛,鲜血流下的同时,更多的弩箭再度飞起。 弩箭和长槊,相互配合之下,仿佛是没有穷尽一样。 这个时候,人们才注意到,木筏桥的唐军弓弩手,竟然是前面的一批射完,立刻停步,让开两侧,后面的弓弩手紧跟着上前,将手里的弓弩全部射入前面的吐蕃人的胸膛。 前后两波弓弩兵竟然就这么的相互交替,平稳冷静的杀戮。 一具具吐蕃人的尸体被扔进东侧的黄河道,然后顺着河流,快速的冲着下游而去。 木筏桥的吐蕃人,这个时候,竟然有些忍不住的想要后退。 “刀盾手上前,上前,弓箭手,在后面射。”胡日勒忍不住愤怒的嘶吼。 但没有用,吐蕃人虽然有上千人冲上来木桥,准备冲上对岸,但他们排兵布阵,并不是最佳的战斗阵型,多数都是以刀手为先,夹杂着不多的弓箭手和盾手。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对面的唐军会突然爆发,凶狠的冒出数百骑兵,还有之前从来没有出现在战场上的弓弩手,刀盾手倒是出现过,但之前,他们从来没有真正加入过战斗。 体力和嗜杀的渴望在这一刻,维持在了巅峰状态,吐蕃人的劣势,这一刻,被拉到了极限。 胡日勒眼前刀盾手和弓箭手根本汇合不到一起,前面的士卒只能够任由唐军屠杀。 “都滚开!”胡日勒真的怒了,抄起手里的狼牙棒就凶狠前冲,前面的士卒全部被他和他的亲兵直接撞下水去。 甚至有的人主动跳水,让开通道的同时,也给自己一条活路。 因为他们跳的是木筏桥的西侧,汹涌而来的黄河水冲击而来,冷水扑打在脸上,他们身靠在木筏上,一时也不用担心被水冲走,同时忍不住的看向上方,一旦胡日勒前冲有力,他们立刻就会重新杀上去。 即便是吐蕃人,临阵而逃也是死罪。 …… 骑在高头大马上,李绚目光平静看着手持狼牙棒,面色凶狠,不停前冲的胡日勒,他的嘴角闪过一丝冷笑,侧身看向一旁:“李多祚。” “末将在!”同样一身黑衣黑甲的李多祚从后方上前,手里紧握着冰冷的长刀,但他的眼睛却已经火热的可怕。 李绚微微点头,转身看向已经快冲到唐军阵前,身上插着十几根弩箭,依旧凶狠前冲的胡日勒,眼神冷漠的说道:“看到那个人了吗,去吧,杀了他。” “遵令!”李多祚感到一股兴奋直冲入脑,下一刻,他整个人已经跳下马匹,手抓步槊,快速的冲上木筏桥,朝着两百米开外的胡日勒极速冲杀过去。 …… “当”的一声,数面盾牌被胡日勒直接掀飞,后面的士卒也被砸的倒飞飞去。 胡日勒脚步猛地向前一踏,神色狰狞的朝一名士卒胸前砸去,但就在这个时候,一抹冷光在他眼底闪过。 下意识的,胡日勒心里一惊,脚步猛地向后一弯,身体后仰。 瞬间,一只锋利的冰冷步槊已经从他眼前直戳而过。 “当”的一声,乌西扎头顶的头盔已经被狠狠的掀了下来。 一根根鞭发胡乱的垂下,乌西扎翻身之间,手里的狼牙棒已经向前横扫而出,瞬间就是一个气爆。 步槊一顿,然后瞬间后撤。 乌西扎趁机站稳脚步,手握冰冷狼牙棒,抬头,黑衣黑甲的将领已经出现在乌西扎的面前。 李多祚,大唐隆务军寨守将李多祚。 这一刻,李多祚只是冷漠的看了乌西扎一眼,下一刻,手里的步槊已经凶狠的刺了过来。 乌西扎狰狞一笑,转眼就和李多祚厮杀在了一起。 两侧的士卒手里的兵刃瞅准机会就上前捅刺,他们都是战场厮杀老将了,并不担心会伤到自家主将。 而且如果有机会,在自家主将轻伤的情况下,捅死敌人,主将也是同意的。 当然,敢做这些都是主将的亲兵。 后面的弓弩手,也不时的瞄准乌西扎和李多祚,准备随时偷袭。 这里是战场,谁和你讲规矩。 …… 李绚坐在马上,身后数百名骑兵无声停在原地。 北风吹过,马蹄不耐的发出一声轻响。 他们的目光落在了前面的木筏桥上,因为乌西扎的突然冲出,还有和李多祚的厮杀,唐军的推进瞬间停滞了下来。 后面的吐蕃人,开始有序的整理队形,准备反扑。 李绚的嘴角闪过一丝轻笑,侧身向后,冷声说道:“把人带上来,以血祭旗。” “喏!”两名骑兵立刻调转马匹,朝着后营快速的奔了过去。 很快,秦侍就被人抓着,直接丢到了李绚面前。 “王爷!”秦侍看到李绚,满脸楚楚可怜的求饶,但在他的眼底却闪过无比的震惊。 李绚微微催马,向前走了两步,来到秦侍的面前,平静的说道:“唐律,叛国上道者,不分首从皆斩,妻、子流二千里。” 秦侍眼睛瞬间瞪得大大的,他虽然仅有的小儿子在吐蕃安家立业,但是在河州,他还有一方新妻,数百田产。 秦侍赶紧匍匐在地,涕泪横流:“王爷,饶命,老朽还有用,还有用。” “有名秦侍者,上元三年三月十七,招募入军,今叛国上道,依军法,立斩。” 两名黑衣骑兵立刻翻身下马,然后抓住秦侍的肩膀,就将他拖到了黄河岸边,扔在地上。 一名黑衣士卒挺身直立,站在木筏桥边,大声喊道:“有名秦侍者,上元三年三月十七,应募入军,今叛国上道,依军法,立斩。” “立斩,立斩……” 无数的声音在整个山峡回荡,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朝黄河岸边看来。 然后就看到横刀高举,月白留影,刀斩脖颈,鲜血冲天。 “噗通”一声,带着鲜血的人头已经掉进了黄河之中,只留下一具无头尸体,孤零零的位于黄河岸边。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呼吸都不由得瞬间停滞。 如今正是战场,杀人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这种近乎残忍的处决方式,几乎在敌我双方的心里都留下了浓重的阴影。 李绚抬头,看向侧后,轻声道:“传令水军,出兵。” …… “咚咚咚”巨大的鼓声在天地间回荡。 湍急的河流之间,一艘艘五米长两米宽柳木小船只在上游百米地方,被人直接推进了黄河中。 船身上,三米高的船帆瞬间立起。 顷刻间,北风鼓荡,高帆撑起,上面的十二名士卒,立刻疯狂的划动船帆,在极速湍急的黄河之中,直接横渡。 二十艘船,转眼就已经冲出去几十米。 划船的,全部都是来自江南的士卒,颇识水性。 船只疯狂的前冲,可即便是借助风力,还有士卒的船桨,也不由自主的在黄河水的冲击下,朝着下游滑落。 然而在下方,是一片木筏所在。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李绚想要做什么了。 横渡黄河,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船身之上,有人精巧的控制着风帆,船只奇巧无比的在河面疾驰,飞快地窜出去两百多米。 就在这个时候,“砰”的一声,船只已经狠狠的撞在了一侧的木桩之上。 巨大的力量反弹,几乎倾覆。 但在这一刻,船只又猛地向前扑出了好几米。 四周的吐蕃士兵看到情况,猛然挥刀斩来,但在这个时候,船上的士卒已经拿起了弩弓。 “嗖嗖嗖。”数名吐蕃士卒瞬间亡命。 一名穿着黑衣金甲的猛将,瞬间就跳上了木筏,手里的步槊肆意挥舞。 转眼间,已经有好几名吐蕃士卒被刺中倒飞出去。 更远处的吐蕃士卒,这个时候有的已经张弓搭箭,对准了黑衣金甲的猛将。 就将猛将嘿嘿一笑,左臂在脖子一拉,一把金瓜锤已经被他狠狠的投掷了出去,转眼已经砸中了一名吐蕃弓箭手的胸膛,一口鲜血喷出,吐蕃弓箭手已经倒退着飞了出去。 又是一只金瓜锤飞出,再度砸死了一名吐蕃弓箭手。 但在这个时候,数支弓箭已经飞快地射出,直接了站在原地的崔鼎。 崔鼎手里长槊挥舞,转眼已经将这些箭矢全部扫落在地。 做完,他猛然一个退步,这个时候,数面盾牌,已经挡在了崔鼎的面前,替他挡住了射来的箭矢。 有崔鼎在前,更多的唐军士卒,趁机快速冲上了木筏。 即便是一时冲不上来的,手里的弩弓也在疯狂的射出,四周二十多米范围内的所有吐蕃士兵,在短时间内,竟然被这些人直接杀戮一空,然后被这些人迅速登上木筏桥。 前有李多祚,后有崔鼎,木筏桥上的吐蕃士兵立刻面对两面夹击的处境。 不仅如此,在更上游的地方,还有更多的唐军士卒正在登船,准备一举杀到木筏桥的更后方。 看着吃足了风力的船帆,乌西扎的嘴角闪过一丝怒笑:“可真能忍啊,三天前北风就起了,昨夜的北风最强,但你却偏能忍住不动,到了今日才一举将自己所有的杀招全部都暴露出来,真是个狠人啊。” 乌西扎侧头看向身后,冷声说道:“传令,后方调兵一千,冲杀木桥,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人好死。” 乌西扎目光越过黄河,落在对岸的李绚身上。 月光之下,乌西扎仿佛看到,李绚的嘴角,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 莫名的,乌西扎心里感到一阵阵的不安,他立刻转身,顾不上木筏桥上的吐蕃士卒,直接喝令:“传令,准备随时断桥。”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一章 无穷手段,如鱼陷网 黄河北岸,李绚的目光抬起,望向高空之上。 一只孤傲的飞鹰在吐蕃营寨上空盘旋,吐蕃人在自家营寨的一举一动,全部都在他的视线之下。 李绚神色依旧冷漠,侧身开口:“传令,告诉后面工营准备,随时锁定桥身,将这座桥彻底纳为我有。” “喏!”李竹躬身听令,人手转身,快速的朝后方而去。 李绚的目光重新看向大桥中段,李多祚和胡日勒在木筏桥上,展开了惨烈的厮杀。 四周不少试图占便宜的人,已经化作了鲜血,死在了两人脚下。 滑腻的鲜血,让两人都有些站立不稳,但格斗厮杀之间,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身后的偷袭之人,也从来没有停止窥伺的目光。 李绚抬头,越过二人,目光落在更远处。 崔鼎站在后段的木筏桥中央,手里的长槊每一次的刺出,立刻就有一名吐蕃士卒倒地。 他的身前,六面圆盾成弧形护住他的四周,后方,十名弓弩手相互交替,不停射击。 南面岸边冲来的吐蕃士卒,一时间竟然无法前进。 在他们的身后,更多的唐军士卒,对着另外一面的吐蕃人,手持弓弩刀枪,展开了疯狂的屠杀。 一时间,腹背受敌,吐蕃人不由得慌乱起来。 慌乱之下,死伤更重。 就在这时,百米开外,南岸桥头,数十名身穿灰色甲片,手持半弧长刀的甲士,快速的冲上了木筏桥。 在他们的身后,更多的吐蕃士卒如同潮水一样的涌了出来,直扑桥头。 桥上的吐蕃士卒见到援兵涌现,立刻神色为之一振,身上的力气更加的涌现。 崔鼎,李多祚,还有他们麾下的数百士卒,一时间都陷入了艰难的境地。 尤其是李多祚,他对面的胡日勒,原本还有些被压制下去的势头,这个是时候,猛然间又翻过身来。 李绚骑在马上,目光平静的看着木筏桥上上演剧烈的厮杀,他的眼睛更多的在数着涌现上桥的吐蕃士卒的数量。 一百,两百…… “传令,工营出动,锁定桥身!” 李绚一声令下,身后李竹立刻转身传令,极速远去。 …… “咚咚咚!” 整个天地之间的鼓声,在这一刻,突然为之一变。 军鼓之声的变化,让唐吐两方的士卒都忍不住的看了后方一眼。 就见上百名军士从后营直冲而出,他们身上有的扛着铁锹,带着铁钩,铁锤,有的扛着木柱木板,快速的朝着岸边而来。 转眼间,最快扛着铁锹的几个,已经来到了北岸岸边,也不向李绚行礼,直接快速的在岸边挖掘了起来。 满是石头的河岸之上,顿时被挖出来一个半丈深的圆洞。 不,这些圆洞是早就被挖好的,只不过是后来被人用泥土封上了而已,到了现在,才重新掘开。 扛着木柱的军士冲过来,直接就将高达一丈半的木柱竖着放进了圆洞之中。 一时尺寸竟然没差多少。 旁边立刻就有人从碎石填充缝隙,又用泥土堆垒,死死的固定住。 紧跟着,一根铁锁已经被绑定在了木柱之上,随即,就勾连到了下面的木筏上。 这样的木柱共有四处,一起钩锁住了下面的木筏桥。 木筏桥原本就被吐蕃人直接固定,但过了这么久依旧有些松动,现在这一下子,直接将黄河北岸的木筏桥强行加固到了南岸的地步。 这座木筏桥在黄河水流之下,越发的稳固了起来。 这个时候,后面背着木板的士兵立刻上前,然后快速的将木板扑在了木筏桥上,然后用铁钉钉死。 上百人之下,木板迅速的向前延伸。 有人身上的木板用完了,立刻就返身回去后方的大营中,将更多的木板搬运了出来。 几乎所有的吐蕃人都忍不住的有些发愣,唐人这是要做什么,修桥吗? 可现在正值大军厮杀之际,他们修桥做什么? 难道他还能将这座桥彻底的固定下来,成为两岸之间的永久通道不成? 瞬间,无数聪明人想到了李绚的打算,眼神中充满了骇然。 山顶之上的乌西扎看着对岸的李绚,呼吸不由得重了起来。 他知道,李绚敢这么做,那么他的手上必然有笃定的手段,但究竟是什么。 就在这里,李绚突然抬头,看向了山顶之上,仿佛一瞬间,他和乌西扎的视线狠狠的对撞了一下。 李绚的嘴角微微弯起,下一刻,李绚已经下马,身后的四百名唐军骑兵,也在同一时间翻身下马。 所有人整齐划一,没有丝毫迟疑。 木筏桥上的厮杀,在这一刻,也变得诡异舒缓了下来。 在无数双眼睛都注视之下,李绚拉着马绳,一步步的向前,然后直接走到了木筏桥上。 牵着马匹,一步步缓慢的前行。 木筏桥上刚刚钉死的那些木板,竟然是为了这些战马行走所用。 看到这一幕的吐蕃人是真的惊了,南昌王这是在做什么,他是要就这么的牵马过河吗? 别忘了,现在在桥上,上千名唐土两军的士卒在激烈的厮杀,他疯了吗? 如此狂妄,自大,目光一切。 胡日勒手里的长刀狠狠的斩下,直接斩在了面前的长槊之上,发出了沉重的响声。 这一刻,胡日勒的眼睛扫过了对面的李多祚。 急促的鼓点之下,李多祚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猩红,和身后缓慢牵马行走的李绚,构成了一副诡异的画图。 冷寒锋利的长槊猛然间向前刺出,胡日勒挥舞长刀阻拦,但动刀之时,他才发现,李多祚的长槊速度竟然比之前还要快上三分,就这三分,只慢一步,血溅三尺。 锋利的步槊直接刺进了胡日勒的咽喉,鲜血喷溅。 紧跟着,李多祚上前一步,手里的长槊上挑,一槊已经直接将胡日勒魁梧的身躯挑在了半空中。 微微向前一递,面前的吐蕃士卒竟然吓得向后退了好几步。 但更多的是难以窒息,他们的主将,死了。 魁梧的身躯就挂在半空。 前方百米开外,崔鼎侧身看了李多祚一眼,然后转身狠狠的骂了一声:“狗日的。” 转过身,崔鼎的脸色越发的难看,面前无数的吐蕃士兵在疯狂的前涌。 即便是崔鼎身后的弩弓手在不停的射击,他们也不顾生死都继续前冲。 眼皮忍不住的跳了跳,崔鼎不再犹豫,左手微微抬起,向后轻挥。 下一刻,他身后的唐军士卒开始稳定有序的后退。 更后方原本在和另外一边的吐蕃士卒厮杀的唐军将士,这个时候,也迅速转身,协助崔鼎防守。 骤然加紧的厮杀声,瞬间就波及到了整个木筏桥。 李多祚神色一冷,手里的长枪一甩,胡日勒的尸体立刻被他狠狠的甩到了西边的河水中。 “杀!”脚步向前一踏,李多祚已经再度杀向了面前的吐蕃士卒,身后的众人也紧跟着杀了上去。 一时间,李多祚如同疯狂的魔鬼一样,他身后的唐军,也挥舞着刀枪,弩弓,残酷的杀戮着眼前这些已经丧胆的吐蕃兵,势如破竹,有的吐蕃兵甚至在刀锋之下直接跳进了湍急的黄河之中。 李多祚,崔鼎,在这个时候,竟然诡异的在快速接近。 但在对岸,越来越多的吐蕃援兵冲上了木筏,全部力气的吐蕃援兵仿佛要一口气杀到对岸一样。 一前一后,竟然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但在这个时候,李绚笑了。 他的左手升起,在半空微微一挥手。 转眼间,“吱呀”声中,沉重的车架被从后方推了出来。 车架快速的被推到了木筏桥两侧二十米的位置处,然后“崩崩”的机扩声响响起,一根长达一丈的铁箭已经直接抛射了出去。 伏远弩,守城用的伏远弩。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绚已经将伏远弩全部调到了身边,并且用了在这里。 “嗡”的一声,一丈长的伏远弩箭直接穿过两百五十步的距离,从半空中极速的落下,最后狠狠的穿进冲锋向前突进的吐蕃人的身体当中,然后带着鲜血凶狠的穿出,又贯入了另外一名士卒的身体当中,然后又带着他的鲜血再贯出。 两根一丈长的铁箭,一左一右,先后贯穿了十几名吐蕃士卒的身体,狠狠的钉在了木筏上,深深的贯入进去。 十几名吐蕃士卒就那么的站在那里,身体当中拳头大小的血洞,像是深渊一样的渗人。 下一刻,鲜血已经如同瀑布一样的冲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全都惊呆了,北风一吹,冷不丁就是一个寒颤。 “啪啪啪”十几名士卒同时倒地。 瞬间,吐蕃士卒中间就空出来一大片。 所有人都惊骇的朝着北岸看去。 明月之下,已经有人在冷酷的重新装填弩箭。 一丈长的伏远弩箭,闪烁的寒光落入人眼,忍不住的让人不寒而栗。 “杀!”大唐士卒立刻精神振奋,尤其是那些杭州兵,他们对李绚的信任已经疯狂到了极致。 这些手段,他们在杭州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 到了如今,他们更加相信,这些吐蕃人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冲!所有人,冲!”乌西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岸边。 他目光冰冷的看着木筏桥上,平静前进的李绚,冷声喊道:“渡河,渡河,不死不归!” 霎那间,所有的吐蕃人,眼中透露出狼一样的凶狠,然后蜂拥的向前冲了上去。 惨烈的厮杀再起。 看到这一幕,李绚嘴角的得意更甚。 他的左手再度伸出,然后猛然一握拳。 下一刻,后方山坡上的鼓声再度一变。 …… 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在身后响起,乌西扎猛然回头,满脸惊骇。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二章 勾心斗角,你死我活 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吐蕃营寨后方,厮杀声突然而起。 从远到近,突破的速度快的惊人。 乌西扎听到了声音,李绚同样听到了声音。 目光抬起,李绚看向山巅方向,他的嘴角已经高高的翘起,眼神中带着一丝戏谑。 隔着河,乌西扎双拳紧握,无比凶狠的看着木筏桥的李绚,仿佛恨不得直扑上去咬死李绚。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乌西扎一直知道,李绚的手上曾经有一支最后的兵力,用来图谋同仁。 所以为了将这批人手逼出来,他加紧了对隆务寨的攻势。 直到之前最后一次攻击唐军隆务寨的时候,百余精锐步卒从宗吾老城调了过来。 那个时候,乌西扎以为,他已经将李绚手上最后的兵力全部都调了出来,然而他怎么都没想到,李绚竟然还藏着更多的兵力,而且全部都是能翻山越岭的好手。 乌西扎完全可以肯定,出现在军寨后方的就是这些人。 趁着吐蕃所有兵力都在渡桥上的时候,他们发起了突袭。 但问题是,李绚是从哪里弄出这么多人来的。 他的后寨虽以后勤兵种为主,但也不是那么好突破的,但这些人,他们突进的速度,光听厮杀声就知道有多快。 乌西扎真的想不明白,李绚既要看守粮道,又要组织运输,他手下的兵力本就很分散,再加上前线吃紧,他手上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的人手,除非…… 除非他不顾一切的将所有的人手,全部都调过来。 不顾粮道安危,不管粮草运输,将所有人全部都调出来。 他怎么敢? 难道他真的就不管后面的粮草了吗? 要知道稍微有个耽搁,唐军粮草输送立刻就会酿成大祸。 不说别人,光是河州刺史元明,就能弹劾死他。 他怎么敢的? 乌西扎的心里有太多的疑问,但他此刻根本来不及多想,后面的杀戮声越来越近。 那些人绝对是精锐当中的精锐,只凭后面的辅兵,根本就拦不住他们。 从一开始,乌西扎就没有想到,李绚会从后面发起突袭。 偏偏现在这个时候,在后面他根本调动不了多少有用的兵力。 “传令,调三百……不,调五百兵立刻回身后寨,堵住后面的那些人,同时发信同仁县城,告诉他们,让他们现在立刻调兵前来。”乌西扎眼神一狠,立刻将一切布置清楚。 调兵罢了,谁怕谁。 瞬间,一大队的吐蕃兵就非常有序的从木筏桥上撤了下来,转身向后。 …… 李绚脚步平静的继续前进,他的目光落在了黄河南岸之上。 南岸岸边,平排二十张木筏一字排开,用绳索死死的固定在岸边的矮木桩上。 这一排的木,筏受到了黄河水流冲力最弱。 往前,同一排的木筏数量迅速减少,从二十张迅速的减少到十张,五张。 最后五张排开一直向前,过了黄河中央才减少为三张,最后一直排到黄河北岸,被死死的勾住。 看着转身而走的吐蕃士卒,李绚的嘴角露出一丝冷嘲。 负责绕后的士卒,他这边以周乾为主,辅以千牛卫,金吾卫和右卫当中的好手,翻山越岭并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要不惊动吐蕃人安插在山崖当中的暗探,悄无声息的潜伏到占家寨的背后。 李多祚那边,挑选的,全部都是右领军卫的精锐,同样在避过吐蕃暗探的情况下,无声的杀到占家寨背后。 这一切自然有赖于李绚沙盘的作用,山崖之间的地形,明暗哨潜藏的位置,还有通过所利用的工具,他全部都提前准备妥当,而且模拟演练了不止一遍,最后才成功通过,然后无声潜伏。 李绚这边信号一起,下一刻,两股精锐已经一左一右的朝着占家寨杀了过去。 如今吐蕃人的注意力都在前面,后面的唐军精锐一杀入,立刻就迅猛的突击了进去。 周乾这边还好,快速突进,快速杀人,但右领军卫那边,在快速突进,快速杀人的同时,一把火已经放了起来。 一股烈火猛然冲天而起落入到了李绚的眼中,也落入到了木筏桥上,那些普通吐蕃士卒的眼里。 难以控制的,这些士卒不免就起了慌乱,并且很快蔓延开来。 “杀!”李多祚立刻抓住机会凶狠和突进,崔鼎那边也在且战且退,且退且战。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快速的缩短,两人之间的吐蕃人,也在被快速的屠戮着。 凶狠战将的优势,顷刻间完全呈现在李绚眼前。 “哗啦”一声,不知道谁率先跳进了黄河中,紧跟着,更多的吐蕃士卒也跳进了黄河里,他们已经不再是阻碍。 片刻之后,李多祚和崔鼎终于汇合一起。 在他们的身后,一块块木板已经迅速的铺展了过来。 在他们的身前,将近七百名吐蕃士兵已经握着长刀,举着弓箭,朝他们杀了过来。 李多祚和崔鼎相互对视一眼,下一刻,两把步槊已经直接翻飞着冲杀了过去。 他们身后的无数同袍,也跟着挥舞刀枪,直接和吐蕃人厮杀而去。 一时间,两方人马已经混战在一起。 刀枪闪烁,鲜血飞溅。 不知道多少人,转眼已经倒在了木筏桥上。 …… 乌西扎站在桥头,身后跟着一整队的亲兵,这些亲兵现在即作督战队,同样也做行刑官。 他们的人手已经散开,站在每一根木桩之后,只要长刀挥舞,木桩上面的绳索立刻就会断裂。 到那时,木筏桥松动,立刻就能将这些人全部送到黄河里喂鱼。 木筏桥之所以能在黄河上坚固,其实多是靠了岸边的这二十根木桩,将二十片勾连在一起的木筏死死锁定。 如今只要松开,木筏桥立刻就会松动。 虽然说二十多片木筏并不容易被冲走,但必定会令木筏桥上的那些人站立不稳,到时候他们真的要让冲上来,就得试一试后面人的锋利。 乌西扎看了一眼后侧的哨楼之下,上百名精锐在安静的等在后面。 只待他一声令下,立刻就会疯狂的冲出,绞杀桥上的所有唐军。 不过先得要桥上的士卒和唐军狠狠的厮杀一番,双方拼个两败俱伤. 这样,他才好绞杀李绚。 杀李绚,这才是乌西扎一直以来真正的目的。 只要李绚死了,那么不管他有怎样的图谋,都将化为烟云消散。 至于中间死伤多少的士卒,乌西扎并不在意。 毕竟这些士卒,在他这种上等姓人的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 用他们做代价杀死李绚,论钦陵那里,乌西扎才不会受到责罚,所有的局面才都能重新扳回来。 更别说,他只要再将那些连在一起的二十片木筏一一松开,那么上面的所有人,立刻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论心狠,他乌西扎不输任何人。 …… 北风在身后一阵阵的吹着,李绚手拉着马绳,缓步前进,平静的神态将这匹马按耐下了心中的不安。 李绚目光向前,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在他的注视之下。 吐蕃占家寨背后,两支向前突进的队伍遭遇到了论钦陵调回那五百人的强烈抵抗。 尽管依旧在前进,但脚步已经慢了下来。 木筏桥上,崔鼎和李多祚已经汇合,率领六百士卒,正在疯狂的前突,但对面的人数还在他们之上。 尽管后方的厮杀和火焰让他们分心,但这些吐蕃士卒依旧在全力抵挡,不少的唐军士卒已经倒在木筏桥上。 如今的大局,李绚麾下的兵卒占据了绝大的优势,只要持续下去,最后的胜利已经是他们的,但…… 李绚的目光从乌西扎的身上掠过,他手下那些人的刀锋随时会砍到那些缆绳上。 还有,这样厮杀下去,李绚手下的损失绝对不小。 “呵!”李绚讥讽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了乌西扎的身上,他的那点小算盘,他怎么可能看不透。 李绚右手在乌西扎诧异的目光中举起,就在这时,二十名弓箭手从南岸快速的沿木板而下。 迅速的从李绚身侧冲过,然后冲到了正在厮杀的六百士卒的身后。 如今唐军大部和吐蕃军大部已经厮杀在一起,这些弓箭手即便是出现,也难以带来多大的优势。 然而,乌西扎看到这一幕,眼神忍不住的凝重起来。 李绚做事,从来不做无用功。 弓箭手长弓引箭,箭头之上瞬间点起了火焰,然后“嗖”的一声,火箭立刻冲天而起。 越过前面正在厮杀的士卒,最后狠狠的钉在在南岸之上。 有的直接射在了地上,有的射在了木桩上,有的射在了哨塔上,火焰立刻就升了起来。 乌西扎一愣,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紧跟着,又是一片火箭已经从空中落下,然后狠狠的射在了岸边。 “叮”的一声,一名守卫已经将一支火箭直接斩落在地。 乌西扎抬眼看去,就在旁边,另外一根木桩已经再度被点燃,但这一次,火箭直接落在了缆绳上。 缆绳瞬间燃起,乌西扎突然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一句话脱口而出:“小心,他们要摧毁桥头。” 乌西扎手下的亲兵愣了,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要摧毁桥头的是他们,可为什么,李绚他们也要摧毁桥头。 这样不是让木筏桥,提前放逐吗? 火箭吸引了身处在最后的吐蕃士卒的注意,他们忍不住的向后退了两步。 万一桥头真的被毁了,他们就没有退路了。 乌西扎的脸色瞬间变的难看起来,因为要摧毁桥头的人是他,只是他需要等到手下的士卒和唐军拼个两败俱伤再开始,李绚现在这么做,就等于突然提前将所有火药全部引爆。 乌西扎真要继续这么做,第一个不答应的,就是他手下的这些吐蕃兵…… 不,不是,李绚是真的要毁掉。 一捧再度飞来的火箭彻底证明了李绚的决心。 “砰砰砰”十几支火箭在一瞬间全部钉上木桩,甚至有好多瞬间就钉在了缆绳上。 乌西扎的亲兵瞬间就慌了,钉在木桩和地面的火箭,他们立刻就能扑灭,但是引燃了缆绳的火箭该怎么办。 斩断它吗? “脱衣服,用水……”论钦陵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支火箭已经嗖的一声射来,转眼已经钉进了一名亲兵的胸膛当中,这下所有人都停住了。 李绚看着对岸的火箭逐渐的燃起,下一刻,他高举起的左手再度做了一个手势。 河岸之上,伏远弩再度高高的抬起。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三章 骑兵,唯快而已 “嗡”的两声,北岸桥头两侧,两架伏远弩同时发射,狠狠射向了三百米开外的木筏桥之上。 两支一丈长的弩箭在半空极速的穿过,最后狠狠的钉在了木筏桥之上。 这一次,伏远弩角度偏外,没有伤到任何一个人,就已经钉在了木筏桥上。 但这一刻,所有人都惊了。 因为在这两支伏远弩箭的背后,各挂着一条拳头粗的缆绳。 缆绳已经连在了黄河北岸的岸边。 在那里已经有人竖起了新的木桩,然后将缆绳死死的绑在上去。 这个时候,“嗡”的一声,高空中更多火箭冲着南岸岸边射去。 更多的火箭钉在了岸边缆绳之上,火焰立刻蔓延了起来。 “崩”的一声,一根缆绳彻底断开。 紧跟着,连续好几声,更多的缆绳在同一时间断开。 桥面在第一时间更加的晃荡起来,上面的所有人一时间全都有些站立不稳。 而且相比而言,吐蕃人要更加的站立不稳,但这一下,也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了。 李绚这是要彻底的斩断木筏桥,将整座桥彻底的掌控在自己手里。 尤其桥上的吐蕃兵,李绚要他们所有人的命。 至于木桥断裂之后,北岸的缆绳足够持续维持住木筏桥。 只要将桥上的吐蕃兵全部都杀光,右卫士卒立刻就能杀上桥头,重新固定木筏桥。 更别说,除了木筏桥外,李绚手上还有其他的登岸方法。 乌西扎看到这一幕,脸色铁青,眼神却有些茫然,一时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绚不过是将他要做的事情提前做完而已,但却极大的动摇了他的军心。 不过很快,乌西扎就反应了过来,大声的喊到:“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找绳子,固定住木筏,快点,快点。” 乌西扎手下的亲兵立刻转身去找绳子,但这一时之间,哪里能找到那么多的绳子。 李绚的嘴角微微闪过一丝冷笑,现在这个时候,做什么都晚了。 木筏桥上,吐蕃士卒的军心已经乱了,头顶的上空,每一波火箭掠过,他们忍不住抬头,回头。 这个时候,木筏桥的右卫士卒,神色立刻振奋了起来。 手里的步槊更加凶狠的捅刺,弩弓也再度换好了箭匣,然后毫不犹豫的对着吐蕃人射了出去。 李多祚,崔鼎这种猛将,更是能轻易的抓住吐蕃人的弱点,一瞬间就向前逼近二三十米。 这个时候,一名吐蕃兵突然间向后退了一步,下一刻,他已经退到了岸上。 四周的亲兵还没来得及挥刀砍来,更多的吐蕃兵就已经退了过来。 军心乱了。 再也救不回来。 就在这个时候,天地之间的鼓声骤然一变。 所有的弓箭手在这一刻彻底停止了射箭,崔鼎和李多祚立刻分向两边,朝着不同的方向杀了过去。 更多的吐蕃这个时候,终于看到,来到了黄河中间南面木筏上的李绚,已经重新翻身上马。 并排五张木筏,还有前面更加广阔的空间,已经足够骑兵驰骋了。 手里的步槊抬起,李绚冷哼一声:“冲!” 高头大马率先冲刺而出,紧跟着李绚身后的骑兵,也在同一时间全部冲了出去。 战马冲锋,鲜血浩荡,长槊挥舞,竟无一合之敌。 大局已定。 …… …… “毕博”一声,火把突然在山顶炸了开来。 李绚站在吐蕃军寨西侧山坡上,目光平静的扫过整个大营,一番激战之下,这里已经尽归他们所有。 就在这时,满身血腥,已经包扎了好几处伤口的李多祚,快步奔到李绚的身前,神色激动的拱手:“王爷,在后寨找到五百匹吐蕃战马。” “立刻挑选善骑士卒,组建骑兵团,半个时辰之后,出兵同仁县城。”李绚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达了命令。 “遵令!”李多祚转身而走。 之前李绚率领骑兵从木筏桥杀出,转眼就冲散了桥头的所有吐蕃兵。 然后就像是驱羊一样,将所有吐蕃兵从前营往后营赶。 极短的时间内,整个营寨的吐蕃军彻底崩溃。 一时间军不见将,将不见军。 前后几番杀戮之下,吐蕃人跑的跑、散的散,甚至就连乌西扎也率领亲兵,带着一匹人手骑马而逃。 如果不是李绚喝止,他手下的这些人已经追杀了出去。 好在李绚足够清醒,他们现在的任务,不是追杀这些吐蕃兵,而是攻陷同仁。 只要拿下了同仁县城,其他的这些吐蕃兵,就是瓮中之鳖,他们随便杀。 一名穿着黑色鱼鳞甲,长着络腮胡的中年军将,带着手下亲兵快速朝李绚走来,严肃的攻守道:“王爷,已经进行大略清点,大营当中有粮草四千担,战马五百匹,抓获俘虏三百人,还有大量被遗弃的刀弓盔甲等等!” “仔细汇总成文。”稍作停顿,李绚快速说道:“李祎,你留在这里,稳固桥梁,清点功绩,然后调动士卒,转运粮草,同时将今日之事行文燕国公和英王所处,保护营寨,清剿四周吐蕃残寇,务必要守住这座寨子。” 如今任右卫都尉的李祎立刻拱手道:“王爷放心,属下必定处置妥当。” “嗯!”李绚点点头,抬头望向已经西垂的圆月,轻声说道:“到了如今,最紧要的,便是立刻拿下同仁县城,堵住西边安亚山口,让吐蕃人无法反击,然后再慢慢的收拾境内。” “喏!”李祎微微躬身,然后小心点退了下去。 李祎虽是右卫都尉,但并非冲锋陷阵之将,他所做多为长史录事之事,是李绚心腹中,除余泽外,最倚重的人。 李多祚,崔鼎,周乾,还有李多祚麾下都尉李诚,四人快步而来,对着李绚拱手道:“王爷,骑兵已经准备妥当。” “走,立刻出发前往同仁县。”李绚快步下了山坡,带着众人前方占家寨前营。 九百名骑兵已经全部准备妥当,李绚之前弄出的木马训练之术,虽然锻炼不出精锐的骑兵,但会骑马的步兵还是不少的。 这九百骑兵,有四百人是和李绚一起杀过来的右卫骑兵,还有一百千牛卫,一百金吾卫,以及两百右领军卫,还有一百是新选出的骑卒,若是有成,他们会很快转为骑兵。 李绚翻身上马,然后低喝一声:“走,出发同仁县。” 一拍马,李绚已经率先疯一样的杀出了营寨,身后众人快速的紧跟而上。 一股骑兵洪流极速的朝着同仁县城杀了过去。 …… 高空之上,一只灰鹰在月光下直飞而去,它的目光更是直接落在了李绚等人前方的山道上。 同仁县境类似两个对冲的八字,中间只有一条山道可去县城。 山道拐折,并非笔直。 一处名叫曹家冲的拐折之处,一条石崖突兀的横插出来。 这里原本是没有这条石崖的,但在几年前的一场地动中,它突兀的就横插了出来。 若是在中原,早就有县令率领手下县民直接清除一空了,但这里是吐蕃境内,根本没什么人管。 再加上并不影响大军和粮草的运送,所以就没人清除。 月夜之下,石崖后坡之上,乌西扎率领一众亲兵,手持弓箭悄然潜伏。 在他们的身后,山崖之下,还有三百骑兵在远处列阵,准备随时冲杀。 乌西扎趴在山坡之后,顺手抓起一把杂草,眼神凶狠。 他来这里已经有段时间了,从军营中离开之后,他就敏锐的察觉,自己很有可能无法夺回营寨了。 想要翻身,只有杀了李绚,李绚一死,唐军必乱。 原本他以为李绚前半夜就会直吼吼的冲杀出来,但没想到两个时辰过去了,他还没来。 再不来,可就天亮了。 突然,一阵轰然的马蹄声从地面传来,乌西扎神色一喜,他立刻一伸手,所有的吐蕃士兵已经低身隐伏了起来。 手里的弓箭对准前方,听乌西扎号令,随时射击。 转眼,数百名骑兵已经如同流流一样的冲了过来,速度快点惊人。 李绚当先,他一眼就看到了远处的石崖,眼角闪过一丝冷笑。 原本在秦侍提供的沙盘上,这一处就有问题。 这里明明有一段石崖,他却愣说是没有,就连其他两人也被他说服。 李绚如果不是有鹰眼看到,恐怕还真的会以为这里是笔直的一条山道。 但可惜,他有。 还有,这里的地形实在太适合设伏了,一开始就被他记住。 急速的奔马中,李绚抬头看了山崖一眼,也不停马,只是对着后方比了一个手势,下一刻,身后的金吾卫,千牛卫,右卫和右领军卫道士卒已经同时翻出了弓弩。 李绚率先张弓搭箭,不等进入吐蕃人的射程,他已经一箭直接射了出去。 紧跟着,无数的飞箭已经如同黑云一样,在高空中闪过,然后轰然的落在石崖之后。 “叮叮叮”无数的羽箭直接穿透了吐蕃士卒的身体,狠狠的钉在了他们身下的石头上。 只有少数人没有受到波及,然而不等他们张弓,半空“嗡”的一声无数的羽箭再度飞起,狠狠的钉了下来。 瞬间,石崖之后已经死伤一片。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无数的骑兵已经从石崖侧畔冲击而出,然后轰然冲进来后面的山谷当中。 速度快的惊人,乌西扎和他手下的亲兵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李绚也不管石崖上的乌西扎,九百骑兵直接朝着山崖下的三百骑兵就直接杀了过去。 李绚直接做了一个手势,骑兵在瞬间一左一右两分,他一队,李多祚一队。 两队骑兵从三百骑兵队身侧直接闪了过去。 一长八的长槊直接从吐蕃骑兵的身上掠过,也不管要害不要害,直接就冲了过去。 无数的槊刃如同快速起伏的刀浪一般,转眼,就将带起了一片片血浪。 等到刀浪停歇,骑兵冲过,原地只剩下不到一半的吐蕃起骑兵还站在原地。 对面,九百骑兵只有少数几个倒霉蛋,被吐蕃人的反击带倒,其他人安然无恙。 一个大的圆弧划过,李绚和李多祚已经改变了位置。。 下一刻,他们再度朝着吐蕃骑兵冲杀了过去。 巨大的刀浪之下,寥寥的吐蕃人,被彻底湮灭。 骑兵,唯快而已。 李绚的眼睛,随即盯上了乌西扎。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四章 吐蕃王后没卢氏 残尸满地,血流成河。 没有一个活口。 李绚勒马站在石崖之下,望着远处朝山林中逃窜的乌西扎,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嘲,随即喝令:“李多祚。” “末将在。”李多祚立刻催马上前。 李绚冷声说道:“令你立刻率六百骑兵杀至同仁城下,截杀内外一切信使,同时寻找城墙漏洞,借机攻入城中。” “末将领命!”李多祚没有丝毫犹豫的拱手,然后又低声问道:“王爷!” 说着,李多祚有些担心的看了逃出山林中的乌西扎和他手下的十名亲兵。 李绚摆摆手,说道:“无妨,金吾卫和千牛卫留下,抓人,他们是本行。” 看到李多祚放心下来,李绚淡淡笑笑,说道:“你最好快点找到攻下县城的方法,不然我们这里一个吐蕃都护的人头,就已经超过你了。” “王爷放心。”李多祚拱手,坦然说道:“末将必不让王爷专美于前,末将先走一步。” 李绚微微颔首,然后看着李多祚一挥手,六百骑兵已经转眼如同洪流一样的杀往了同仁县城。 现在的同仁县城,必然已经收到了乌西扎大败的消息,全城警戒。 虽然里面的人手不多,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攻克的。 李多祚若是能够找到攻入城中的办法最好,即便是找不到,耗到天亮,也足够让里面的人,在心惊肉跳之下,连夜不睡,精疲力竭,李绚赶到之后,正好收割。 李绚侧头,低声说道:“右卫留下,收拢战马,千牛卫,金吾卫,进山抓人。” “喏!” …… 乌西扎带着十几名手下,朝着山林深处快速的奔跑。 山地难行,骑兵的速度很难发挥出来,所以半个时辰之后,身后追击的骑兵脚步已经少了很多。 乌西扎一边快速的疾奔,目光一边在快速的寻找。 寻找所有适合设伏之处,他要反击,要杀了李绚。 只要杀了他,所有的一切就能够全部扳回来。 李绚不死,他是不会甘心的。 前方,一条小溪在山中缓缓流过,而在小溪东侧有一座恰好藏人的小山坡。 奔行竟夜,即便是他也非常口渴,更别说是李绚那些人,还有他们的马。 想到这里,乌西扎立刻招呼手下亲兵朝小溪上游而去,准备越过小溪,然后伏击李绚。 然而刚到半坡,突然,一支羽箭突兀的从上方的山坡冷射而下,直朝乌西扎而来。 乌西扎下意识的一偏头,弩箭已经直接射进来他身侧一名亲笔的胸膛。 温热的鲜血立刻溅了乌西扎半脸。 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前方后方,甚至东侧的山坡后,同时都有羽箭射来。 转眼,除了乌西扎本人以外,他所有的亲兵全部被射杀一空。 死的太快了,仿佛在一瞬间发生一样。 乌西扎浑身上下一片森寒,他如何不明白,这一片他看好用来伏杀李绚的地方,早就被李绚看好,用来伏杀他。 四周的密林之后,仿佛有无数的身影在闪动,耳边小溪带起的“哗啦”轻声,仿佛在另外一个世界一样。 血腥味早就充斥在乌西扎的鼻腔之中。 他的右手死死的握住了长刀,目光警惕的看向四周。 “踏踏踏!”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乌西扎猛然回头,然后就看到了骑在马上,神态惬意的李绚。 “南昌王!”看到李绚,乌西扎一脸咬牙切齿的痛恨模样。 李绚微微点头,勒住马匹,俯身看着乌西扎,淡淡的说道:“本王与都护神交已久,还未请教都护姓名。” 乌西扎嘴角微微抽搐,右拳按在左胸之上,左手覆盖右拳之上,行礼道:“没卢·乌西扎,见过南昌王。” “原来是吐蕃十二小邦之首的没卢氏,幸会幸会!”李绚坐在马上拱手行礼。 吐蕃和大唐一样,多有高门大阀。 十二小邦的没卢氏、纳囊氏、琛氏、噶尔氏、蔡邦氏、努氏、娘氏、娘若氏、尼扬若氏、年氏、尼雅氏等,便是吐蕃贵族高门。 经过囊日松赞、松赞干布两代赞普,许多重要氏族,有的通过军功,有的通过政途,掌控了权利,已形成系统。 没卢氏,纳囊氏,琛氏,噶尔氏,更是十二小邦当中的四大尚族。 没错,论钦陵所在的噶尔氏,在四大尚族当中,排名最末。 别看噶尔氏两代三人为相,但在吐蕃的影响力,却仍旧比不上前面三家。 尤其是没卢氏,出身古象国的没卢氏之所以能成为吐蕃第一氏族,就是因为吐蕃连续几代的王后,都是没卢氏女子。 如今也是一样,没庐妃赤玛伦,吐蕃赞普芒松芒赞如今的王后。 她的儿子杜松芒波杰是吐蕃的小王子,极有可能会成为吐蕃下任赞普,说不定已经秘密即位。 …… 李绚也没有想到,他不过是随便堵到了一个吐蕃都护,就竟然是吐蕃王妃的族人。 “都护,你现在有两个选择。”李绚骑兵微微上前,然后冷漠的说道:“第一,本王现在将你送到长安去,之后吐蕃花费一定的代价将你换回去;第二,你自裁吧,本王给你写遗书的机会。” 乌西扎愣住了,看着李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始终说不出口。 他其实还有第三条路的,那就是李绚抓住他,然后强行将他送到长安或者鄯州。 这样他就不用担负投降之名。 但李绚根本没有给他这个选择,也就是说,李绚现在就是在羞辱他。 甚至,他只有最后一条路,自裁。 乌西扎浑身冷寒,他不是什么怕死之人,但死亡来到面前,他的脑海中仍旧忍不住一片空白。 片刻之后,乌西扎终于缓缓的开口,说道:“我自裁,但有一个问题。” 李绚平静的点点头,说道:“请讲。” “王爷为何敢将手下的右卫士卒,全部都调上来,难道就不怕后续粮道出问题吗?”乌西扎脸色难看的看向李绚,这是他这一战最大疏忽所在,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李绚竟然敢这么干。 没错,李绚之所以能有如此的布局,就是吐蕃人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将手下整个右卫全部都调了上来。 李绚手上有五千右卫士卒,三千杭州兵,两千雍州兵。 原本李绚在炳灵湖往上的粮道途中,用的全都是杭州兵,雍州兵全部被他留在了炳灵湖之外。 原本乌西扎以为,李绚是更加相信自己的亲信,不愿多用雍州兵,没想到,雍州兵竟然被他用作最后的杀手锏。 五千兵卒,两千支援贵德尼罗湖,一千守卫隆务寨,这样仍旧有两千兵卒。 就算是有前线损伤和高原瘴,这些人,也依旧足够李绚使用了。 这一手便是这次战事获胜的关键。 乌西扎也是败在了这里。 李绚微微点头,然后开口说道:“粮道关键,不管是运输迟滞,还是粮道被毁,都有触犯军令之嫌,所以,只要保证粮草运输,和粮道不被毁,便足够了。” “元家?”乌西扎紧紧的盯着李绚,元家人是什么样的货色,他再清楚不过了。 “元家答应举族协助粮草转运,所以,即便是本王将所有的右卫士卒全部都调上来,后面的粮草运输也没有问题。”李绚平静的看了乌西扎一眼,然后说道:“更何况,本王还特意改善了粮草,粮草运输,比平常起码要节省三成的时间,所以……” “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担心粮草问题。”乌西扎脸色已经十分的难看。 他更加明白,如果李绚手下的这五千人,一旦全部投入高原战场,不知道会带来多大的连锁效应。 李绚轻轻的点头,然后侧身说道:“来人,给纸笔。” 一名千牛卫快步上前,藏在身上的纸笔直接递给了乌西扎。 一瞬间,乌西扎的双手忍不住的有些颤抖,他抬头看向李绚。 李绚看了他一眼,说道:“不想死,就扔下刀。” 说完,李绚一拉马绳,然后转身,身后传来了乌西扎提笔写字的声音。 吐蕃贵族,还是有些血性的。 …… “王爷!”周乾对着李绚肃然拱手,然后将乌西扎的书信递上。 李绚摆摆手,没有翻看的打算,然后说道:“任何人不准翻看信件,将尸体装椁,和信件一起送往兰州,兰州那边知道给怎么用的。” “喏!”周乾拱手,立刻亲自去办这件事情。 以他对李绚的了解,乌西扎的死亡,还有最后的这份信,有着极深的政治操弄和算计。 稍不注意,吐蕃国内,就会掀起巨大的风浪。 他们这位王爷,最擅长的,就是这样的人心算计之道。 “走!去同仁!”李绚一抓马绳,然后迅速的朝着同仁县城的方向而去。 三百骑兵,外加两百匹马,直接朝着同仁县城的方向冲了过去。 骑马最前,李绚伏低身体,目光忍不住的看向了逻些的方向。 如果乌西扎不是没卢氏的子弟,他或许会留他一命,但更多的,还是可能会亲手杀了他。 因为这一战之后,乌西扎对李绚了解太多了,所以李绚不可能任由他活下去。 而他没卢氏子弟的身份,更加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生机。 李绚需要用他的命,挑起吐蕃王室之间的内争。 毕竟乌西扎是论钦陵亲自点名送到同仁的,他死在战场上,没卢家的人,最恨的无非是两个,一个是李绚,一个就是论钦陵。 要杀论钦陵,最好是吐蕃人自己动手。 现在,李绚已经将这把刀的刀柄,悄悄的递给了吐蕃王室。 就看这颗猜忌愤恨的种子,什么时候生根发芽了。 …… 马蹄声中,一座刚刚翻新的城池出现在李绚眼前。 同仁,到了。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五章 王令:禁城 天光大亮,同仁县城四米高的城墙上,早已经是人影满满,刀枪林立。 上面似乎有一名穿着毡衣,帽子上挂着绿色宝珠、金饰银、大小瑜石等各色珠宝的中年男子站在城头朝下眺望。 李绚带着三百骑兵,停在同仁县城东门五百米的空地上。 城墙上没有伏远弩,没有投石车,只有吐蕃人惯常的弓箭。 看了城墙的中年贵族一眼,李绚很随意的朝后摆摆手。 下一刻,一名千牛卫已经骑马缓缓的向前。 来到了城门之下,千牛卫对着城墙上一拱手,然后高声开口:“奉大唐鸿胪寺少卿,检校右卫将军,洮河道行军副元帅,行军副总管,南昌王钧令: 隆务已下,没卢自裁,大军南行,兵临同仁,告同仁一众官吏,尔等有半个时辰,弃城归降,否则城门一破,官吏兵丁,不管是否抵抗,即刻诛杀。” 城墙上的吐蕃贵族,脸色难看的可怕,但依旧死死的握着手里的马鞭。 没有任何敢出言劝其弃城归降。 不管城头上是否有所回应,那名千牛卫依旧高声喊道:“奉大唐鸿胪寺少卿……南昌王钧令:隆务已下,没卢自裁,……半个时辰,弃城归降……城门一破……即刻诛杀。” 一连三遍,说完之后,千牛卫缓缓后退。 李绚就那么平静的坐在马上看着,平静的看着整座同仁县城。 半个时辰过去,城门依旧未开。 李绚朝后摆摆手,又是一名千牛卫骑马向前。 来到了城门之下,千牛卫高声开口:“奉大唐鸿胪寺少卿,检校右卫将军,洮河道行军副元帅,行军副总管,南昌王钧令:告知同仁百姓,大战将起,同仁禁城,百姓各自归家,一旦城破,城中百姓位于城墙,大街之上的人,只要手持刀剑,一概以抵抗论,即刻诛杀。” 这边千牛卫的声音刚刚响起,南北两侧两百米外,四百米外,甚至南城门,西城门和北城门,各处都有人在开口:“王令:禁城……手持刀剑者,一概诛杀。” 无数的声音在整个同仁城墙之下响起,一番话听的城墙上的众人面面相觑。 如今在同仁城中,士卒的数量虽然不多,但加上城中的差役,百姓,私兵,这城还是能守一守的。 怎么落到唐人的眼里,就仿佛他们已经杀入到了城中一样。 千牛卫三遍高呼之后,趁着城头弓箭没有射下,赶紧转身回到了李绚身前,对着李绚稍微拱手,然后回归队列。 李绚抬头,目光平静的看向了城头之上,凌冽的眼神,让城头上的官员和士卒立刻举起了手里的刀弓。 李绚对着城头微微点头,然后侧身看向左侧,低声说道:“告诉李多祚,攻城吧。” “喏!”李绚一声令下,李竹立刻骑马转身远去。 就在李竹离开一刻钟之后,城墙东南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厮杀声,并且很快的深入到了同仁城中。 城墙上的官员同样听到了声音,下意识的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一脸惊恐的难以置信。 破城了,怎么会? 瞬间,城墙上的官员和士卒就已经慌乱了起来,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同仁的城墙竟然这么容易就被攻破了。 几乎是在唐军攻城的瞬间,城就破了。 李绚骑马在城下,忍不住的微微摇头,这些人压根就不知道,他们修建的城墙竟然有着明显的漏洞。 同仁的城墙是这两年才新修缮的,然而不知道是因为缺乏工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让他们着重修了东面城门和城墙,至于南北方向只有城门附近是着重修缮的,再远基本就是在糊弄。 很多地方虽然看起来是一样高,同样厚,但实际上里面根本就是空心的,是城中工匠故意修建而成的假墙。 这和魔教没有关系,或者准确的讲,魔教的假墙本身就出自于工匠的偷工减料。 或者是监督修建建筑官员的监守自盗,中饱私囊。 这导致同仁城墙在看不到的地方出现了巨大的漏洞,这样的漏洞一旦被抓住,立刻就会成为被人破城的杀手锏。 现在就是如此,李多祚“幸运”的找到了这样的地方,一鼓作气,杀进了城里。 两个夜里试图从城里脱逃的小贼,被李多祚抓住。 一问之下,立刻就找到了城墙的缺口所在。 吐蕃人,还是没有修建大规模城池的经验,就连同样这样一座小城,弄的也是漏洞百出。 …… 李绚站在城墙一里之外,他能清楚的听到李多祚骑兵奔行而引起的杀戮。 仅仅不到一刻钟,他就已经杀到了城池中央。 然而在此刻,城头上的吐蕃人依旧堆的满满的,根本没人去解决李多祚,仿佛在他们的眼里,李绚比杀入城中的李谨行还要更加的可怕。 李绚侧身看向一旁,低声说道:“调一百人,去从缺口进入城中,告诉李谨行,不要着急攻击东门,先把西门拿下,然后逐次攻破各个城门,最后再来东门。” “喏!”李竹立刻转身传令,紧跟着,一百右卫骑兵,已经飞快地朝着同仁县城西南角杀了过去。 片刻之后,城中的喧闹声越来越响,但在响到极点之后,然后又突兀的重归宁静。 西城被拿下,然后是南城,最后是北城。 就在李绚以为城头上的吐蕃人会一直坚持到李多祚率人杀到东门的时候,这群人突然从城头上下来了,然后打开城门,两百骑兵直接朝着李绚所在的位置杀了过去。 李绚轻轻一笑,然后用腰间拿起银色的面具,扣在脸上。 狰狞的面具,黑衣黑甲,下一刻,李绚已经如同深渊中的魔鬼一样,朝着吐蕃骑兵的南侧直接冲杀了过去。 金吾卫、千牛卫紧跟而上,骑兵斜对冲锋,速度快的惊人,一里之地,弓箭根本来不及抬起,两队人就已经杀到了一起。 一丈八的长槊飞速在吐蕃骑兵的南侧掠过,转眼间,将近八十名骑兵已经从马上掉了下去。 冲锋到头,李绚迅速转身,直接朝着南面冲了过去,甚至还要比吐蕃人还要更早一步。 如今的同仁,北面已经完全被大唐占领,只有南面才有吐蕃人的逃生之地,但这个先机却是被李绚直接抓住。 一捧羽箭胡乱的飞起,转眼就已经钉在了地上。 千牛卫和金吾卫在这一瞬间,东西两分,冷酷的切割着吐蕃骑兵队两翼。 转眼之间,两队人马对换位置。 吐蕃人,已经只剩下不到三十人。 这种平原冲锋,大唐骑兵无敌。 “冲!”李绚率先再度朝前杀了过去,但在这时候,吐蕃人却突然转身而走,朝着泽库的方向极速的冲了过去。 然而在这个时候,李绚却轻轻的笑了。 …… 片刻之后,一座山崖之下,二十八人的吐蕃骑兵已经全部倒在地上。 李竹带着手下人平静冷酷的补刀,那些没有被弩箭杀死的,全部都死在了他的刀下。 “将尸体带回,悬挂在中央街口之上。”李绚一挥手,转眼已经带人重新回到了同仁县城。 此时,李多祚已经带着人在东门等着。 李绚上下打量着李多祚,看着他精神还算不错的样子,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说道:“盖川兄,还要麻烦你多劳累一点,立刻带两百右领军卫骑兵西进,拿下安亚山口,再行休整。 休整完毕之后,派一队人马从山道北进,出现在尼罗湖东南,告诉他们,也告诉燕国公,同仁,我们拿下了。” 李多祚神色立刻一震,拱手道:“末将遵令,即刻就去。” 兵贵神速,安亚山口现在还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只要李多祚聪明一点,立刻就能拿下安亚山口。 安亚山口,地形险要,西北和西南,各有狭窄山道可去往尼罗湖和同德东北。 虽然山道狭窄,大军不易通行,但小股斥候也可以轻松的杀到吐蕃人左翼大军的东北和西南腹地。 这将告诉论钦陵:李绚,已经来了。 吐蕃人惯常的那种战法,受到了致命的威胁。 李多祚出发之后,李绚站在东门,即刻说道:“徐卫!” 右卫郎将徐卫立刻上前,立刻毫不客气的说道:“令你率一百右卫骑兵,一百右领军卫骑兵,立刻杀往泽库东南寻找黑齿常之中郎将,告诉他同仁已经拿下,他的后勤粮草,很快就会从同仁送过去。” “末将遵令。”徐卫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带人出发。 他的心头一片热火,如果能和黑齿常之一起拿下泽库,那么他的功劳必将更进一步,。 李绚看着徐卫带人离去的背影,微微的点了点头,徐卫前往,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李绚真正相信的,是黑齿常之。 黑齿常之虽然一直在河南和泽库之间活跃,截杀各路骑兵和信使,攻占城镇,就是不轻易去攻城。 他的粮草供应并不及时,他需要耐心的找到河南县和泽库的弱点,然后才能一举攻下。 但如今,时势易也。 …… 李绚骑马,带着手下众人,来到了同仁县衙之外。 看着县衙牌匾,李绚直接说道:“传本王令:从现在开始,同仁县城净街,所有百姓无令不得上街,所有的饮水和粮食,全部由军士按人头分配,擅闯者,斩!” “遵令。” 李绚继续开口道:“金吾卫千牛卫,各分出一队人手,查找县衙各官,还有城中贵族宅邸,然后抄家,所得粮食供给百姓所需,所得金银财宝,用来招募当地愿意投诚的百姓,还有奴隶。” 同仁原本为大唐所属,后来被吐蕃侵占,那些没法逃走的百姓,直接被吐蕃人贬为奴隶。 但奴隶也不能一概释放,有的奴隶已经真心成了吐蕃人的狗,有的则依旧在最底层,需要分辨才能用 “喏!” “传令李祎,立刻从隆务寨调三百右卫进驻同仁。”李绚紧跟着又下达了新的军令。 同仁已经拿下,隆务寨便不再重要,只需保留粮草转运的人手便可。 “遵令!” 看到好几人骑马离开,李绚迈步走进了县衙之中。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余泽和贺知章等人全部都要调过来,还有他要写公文给李谨行、李显,还有兰州方面。 同时奏禀神都,同仁他拿下了。 接下来,就是将同仁,泽库,河南,尖扎,贵德,全部都拿下,然后连成一线。 压迫吐蕃大军左翼,压迫论钦陵。 好戏才刚刚上场。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六章 皇帝查账,捷报传来 大明宫,紫宸殿。 “正谏大夫薛卿上奏,请对太常寺所属各署各庙账目进行核查。太子,你怎么看?” 李治平静将一封奏章推到了御案左角,然后目光幽深的看着李贤。 武后在同一时间也转头过来,仔细的盯着李贤。 李贤沉稳的微微拱手,然后肃然说道:“回禀父皇,母后,今年幽燕山东之地,大旱蔓延,秋收必然有所损失,朝中必然要加以赋税减免,但朝中开源历来不足,如今又有战事,之后便剩下节流了。” 李治淡淡的点头,李贤能看清楚这背后的缘由,也算是不失他所望。 左手按在奏章上,李治脸色一冷,开口说道:“那好,下个月开始,由薛卿领先,各监察御史,侍御史,殿中侍御史,御史中丞,对太常寺所属账目进行详细核查。与各亲王府,郡王府,还有公主府,郡主府,有所勾连者,一概清查。” “喏!”李贤立刻肃然拱手,皇帝没有提他,那么这件事上,他已经被排除在外的。 但实际上,这不过仅仅只是个开始而已。 太常寺掌礼乐、郊庙、社稷、坛壝、陵寝之事,祭祀牺牲、币玉、酒醴、荐献、器服耗费极大。 国之大事,唯祀与戎。 太常寺掌祭祀之事,寺中各署各庙府库充盈,但太常寺官员品阶历来不高,历来为宗室子弟借款首选。 各亲王府,郡王府,还有公主府,郡主府,国公府,侯府,伯,驸马府,历来借钱不少。 多的不敢说,几百万钱,倒还是有的。 只要能将这笔钱追回,那么今年的幽并山东赋税短缺之事,就能有极大的补益。 薛元超的这份奏章,看似是他自己的意思,但实际却是武后的意思。 李贤如何不知,这件事就是冲着宗室和外戚来的,但他也没办法,如今朝中缺钱,那么之前大家拿了朝中的自然要弥补回来。 这件事东宫好像也有一些欠款,回去之后,立刻让人还了。 “贤儿!”李治的声音打断了李贤的思绪,李贤立刻拱手道:“父皇!” “太子妃有孕多久了,最近情形如何?”李治身体微微前倾,神色缓和,脸带慈爱。 他最近的注意力都在西北战事,关注东宫情况不多,但那毕竟是他的皇长孙,还是要关心一下的。 “回父皇,太子妃已经有孕三个月,已经显怀了。”李贤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温柔之意。 李治轻轻笑笑,然后说道:“你平日里多放下……” “噔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而来。 随后,一名内侍转身走进紫宸殿,微微躬身,然后将被布包细细包裹住的奏章,呈送到了御案之上。 李治立刻将之前所说的一切全部忘记,面色凝重的将奏章打开。 大字,李治嘴角微微一笑。 但开头却是有三个人的名字,李绚,李谨行,黑齿常之。 …… 李治轻轻的将奏章推向武后,然后才又看向李贤,正色说道:“洮河道奏报,同仁和泽库两县已经被相继拿下,黑齿常之正在逼近河南,一旦拿下河南地,同仁,泽库,河南,尖扎,贵德连成一线,然后向前压迫,便可威胁到吐蕃大军左翼。” 说到最后,李治的眼中难掩欣喜。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李绚竟然真的拿下了同仁。 同仁一下,整个青东的局势都将发生转变,甚至会间接影响到整个唐土大军对峙的局势。 李贤虽然没有看奏章,但依旧诧异的躬身道:“父皇,儿臣记得,南昌王叔,上回说的,是三个月内拿下同仁吧,如今近乎提前一个月就完成,这未免……这未免也太有些……” “有些快了。”武后直接接口,看了李贤一眼,然后笑着的说道:“南昌王什么人,贤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上本奏章,说的是三个月,但实际上,三个月是最后的期限,要考虑大雨山洪等事,如今没有大雨山洪,自然一切顺利。” “依朕说,他还是太谨慎了,若是换做薛仁贵,说不得已经从河南出兵直下同德,一旦拿下同德,立刻就能威胁乌海,整个吐蕃大军就都在我军的攻击之下。”李治神色间十分兴奋,忍不住的大手一挥,仿佛置身疆场之上,豪情四溢。 武后的脸色不由一沉,然后瞬间收敛,随后她轻声赞叹道:“陛下所想,乃是惊世骇人之举。 此种行事,恐怕也只有霍骠骑和卫国公那等人物,才能替陛下完成。 南昌王年纪轻,太谨慎,黑齿常之和李谨行又要面对吐蕃人反扑,关键是兰鄯道的大军如今还在南山峡谷和吐蕃决战。 若是轻易突进,那么很容易前后不得呼应,被吐蕃反扑,最后就连得手的河南,同仁,泽库,河南,贵德,也有丢失之险。” 李治的动作停了,然后苦笑一声,说道:“是朕心急了,总希望朝中能再出一个卫国公那样的大将。” 卫国公,李靖,千里突袭,破东突厥,生擒颉利。 “谨慎也好,胆小也罢。”武后说着,将奏章推给了李贤,看着他拿起,然后才平静的说道:“如今的青东之地,目下虽然稍占上风,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还有很多,吐蕃人的反扑,粮饷的运送,地方的治理…… 陛下,如果我们不要这青东之地,自然可以随意而为,但如今,后方粮饷供应不足,必须要想法解决,那么自然就要经营,缓一点是好事,更别说还有高原瘴这个难题。” 一句话高原瘴,将李治所有的话都淹没在喉咙里。 诡异的寂静只沉寂了几个呼吸,李贤赶紧开口缓和:“父皇,母后,奏章上说南昌王叔,是将镇守粮道的右卫军士全部都调了上去,如今后方空缺,粮道不稳,是否要调人增援?” “你看这里面有哪句说粮道不稳的。”李治忍不住的摇摇头,不客气的说道:“奏章要看全,你没发现南昌王至始至终都没有提要援兵吗?” “那该怎么办?”李贤目光有些愕然,随即再度落在了奏章之上。 武后微微摇头,提点说道:“你看要前面,右领军卫退下来患高原瘴的士卒,已经在安排休整,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调往河州各地镇守,更别说,河州元家,如今是最希望大军获胜的,他们绝对不会让粮道出事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李绚当初将右领军卫患高原瘴急症的士卒调下山来,在炳灵湖积极的治疗。 如今大半个月已经过去,这些士卒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 之后不管是安排看管粮道,还是接替新患病的士卒调往前线,都能安排妥当。 尤其现在,泽库,同仁,已经全部被大唐收入囊中,吐蕃人即便是想要派人前往河州都做不到。 河州粮道更加安稳。 “说起来,他这种高原瘴的治病之法,太医院那边怎么说?”李治转头看向武后。 “的确可行,但只是对轻症士卒有用,他们恢复的时间,比原本的治法要快了一半,这也是为何这一次拿下同仁这么顺利的原因。”武后忍不住的点头,李绚就是因为将恢复过来的右领军卫士卒调往隆务寨,才补充了最后一块人员缺失。 “那么就将这种方法发往兰州,让兰州那边照方使用。”李治的神色再度振奋起来。 当初大非川之战,负责后勤运输的郭待封也是因为手下兵卒高原瘴患病太多,这才导致他在吐蕃和吐谷浑骑兵的围攻下功亏一篑的,甚至就连薛仁贵的战败,这方面原因也不少。 这些年,太医院和尚药局一直都在想方设法的诊治高原瘴,虽然也研究了一两种药丸,但只是拖延而已,并没有太大实效。 “兰州那边,同仁那边都是如此。”武后点点头,目光凝重的说道:“另外,南昌王所部,和黑齿常之所部,之前都未曾抵达太高的地方,如今拿下了同仁和泽库,这高原瘴很快就会扑过来,到时候这防守之事……” “二十七郎能够稳住局面的。”李治轻轻笑笑,说道:“安亚山口小道而已,二十七郎守卫易如反掌。吐蕃人想要攻伐,就只能从燕国公和黑齿常之所部突破,但这两个人并不好对付。尤其,泽库的粮草有同仁支援,比走夏河要方便太多了。” 李贤赶紧看了奏章一眼,的确,他在后面看到了李绚提起,高原将很快扑来之事,到时候,右卫和右领军卫都将病倒一片,无法再行前进,相反,到时敌军反扑,他们或能以逸待劳。 看到这些,让李贤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还有,如今之时,其实引而不发,也不是一件坏事。”李治脑海中想起青东地形,微微冷笑说道:“兰鄯道大军已经杀入了南山峡谷,如今又有右领军卫和右卫威胁侧后,论钦陵这下子,是真的要坐立不安了。” “关键还是在粮草。”武后抬起头,看向李治,面色肃然的说道:“陛下,伏俟城中,吐蕃人已经做好了粮草陷阱,我们终究不能不管那些吐谷浑人的死活,到时候粮草……” “那就是洮河道的水车缆绳运输之法了。”李治敲了敲桌案,感慨的说道:“当初二十七郎在朕面前说他擅长水工之法,没想到竟然真的如此了得,也怪不黄仁素竭力推荐他去,果然不负朕望。” 说到这里,李治看向武后,轻声说道:“那么现在立刻让兰鄯研究此法运行,还有都水少监,也一并调往兰州。” “遵旨。”武后微微躬身,如今的朝中,做主的依旧是李治。 “父皇,母后,那么此种手法,是否可以用在长洛之间,这里的水道同样的湍急,而且调用工匠也方便。”李贤立刻忍不住的想起了渭河之事。 如果能将其利用在渭河和洛水之上,那么长安和洛阳之间的运输就会方便许多,每年也就不用一次次的率大半朝廷前往洛阳。 “不妥。”李治和武后两个人同一时间开口,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否决了李贤的提议。 一侧的李贤顿时一脸茫然,不明所以。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七章 帝后心思,未来刺史 李治侧身看了武后一眼,两人相互对视,眼中默契自生。 转过身,李治看向站在御案一侧的李贤,微微摇头,教导的说道:“你如今处政时间也不短了,需要明白,很多事情都不能操之过急;就比如这水车之事,一旦贸然在长洛之间推广开来,你知道,第一个受损的会是什么人吗?” 李贤微微一愣,他一时间没有想明白,水车运输那么好的东西,为什么还会有人受损。 武后看李贤不懂,这才点破说道:“是百姓,是渭水和洛水之间,以拉纤为生的百姓,甚至推而广之,还有整个京杭运河上的十数万纤夫。 若是无法提前为这些百姓找好出路,那么最后就会弄的像隋末一样,大批百姓衣食无着,盗匪四起。 若是再加上军兵开战,一旦有失,立刻就是天下大乱。” 武后的脸色无比严肃,仿佛在长洛之间营建水车用于粮食运输,是什么天大的罪过一样。 “民力唯稳。”李治看着李贤,认真的教诲道:“此事若要行,非一时半刻,需要找准时机方可施行。 河州便是如此,南昌王在河州廓州之间做此之事,是因为此地百姓因为军粮运粮,秋收受损严重。 一旦此事得行,那么百姓立刻就会回归田地,保证今年秋收,这才是正事。 河洛非是如此,一旦牵连开去,一人,一家,一县,一州,一路,直至天下大乱。” 李贤肃然的点头,然后拱手道:“儿臣虽然没有完全明白,但也知道此事需要慎重。” “嗯!”李治笑了笑,说道:“好了,今日便到此为止吧,你退下吧。” “儿臣告退,父皇,母后!”李显沉沉的躬身,然后倒退着退出了紫宸殿。 看着李显终于离开之后,李治忍不住的感慨:“这个孩子,还是太年轻,丝毫不懂得这人事凶险,他在想着这水车能节省大量劳力,也不想想,这种东西,一旦推广开来,得利的哪里是朝廷啊。” “当年汉武帝时,搜粟都尉赵过发明了水车,最后水车被长安贵族广泛使用,但私引水道,致使渭水水位下降,水力不足,长洛运输受阻,及至后来,皇帝斩平阳公主一二家奴警戒,最后逼到平阳公主率先拆除私建水车,然后各个贵族相继效仿,这才使得水车大行,如今真要推动此事,少不了又要故事重演。” 武后轻叹一声,但低头之际,眼底闪过一抹幽光。 “长洛之间,水流终浅,水车布置太多,极易搁浅,没有足够水力,根本无法拉动,可用之处甚少。”李治平静的摇头,说道:“再有,长洛一旦接触太近,极易生变。” 生变,李治想的,是更多的东西。 这些年,他设立东都,可不仅仅是因为东南粮饷转运艰难,还有更深层次的谋算。 “此事将来总是要推进的,慢慢来就是了。”武后微微按在李治的手背上,轻声安慰。 “贤儿就没有二十七郎那般聪慧,你看,他就提出,水绳所用极易腐败,短用可以,长用则不行。”李治笑笑,说道:“这样的一大笔开支,谁愿意拿出来,谁就去拿吧,反正朝廷是不管的。” 武后点点头,南昌王在奏章当中,的确提及两句,水车运输的弊端,但仔细去想,多少有些强词夺理之意。 如今是战时,利用减少的军粮损耗,来弥补水车运输的花费。 一旦战事结束,那么这水车运输的花费自然就没人承担,时间一长,自然也就荒废了。 世家大族,逐利而行,让他们投资获利可以,让他们成本维修,恐怕就没多少人愿意了 看的出来,李绚也根本没有想过要让这水车长久存在,这样的想法,也让武后放心下来。 “陛下,同仁,贵德,河南,泽库,相继落入我之手,这营边之事,也需提上日程了。”武后的神色肃穆起来。 “那些世家。”李治的目光有些幽微,他轻声说道:“此中之事,若是不给出足够的好处,那些世家怕是不会轻易入局的,同仁,贵德,河南,泽库,便是四个县令,若是轻易给出,怕是担心他们转身就会调往他处。” “那就先让他们付出,先营边,再授官,至于说调走之事,暂且让他们任职还行,时间一长,就是臣妾也不放心他们能够处置好县事,到时想调走就调走吧,只要能让臣妾满意,他们调哪里都行。”武后脸色开始平静下来。 陇西世家,他们需要先投入,朝廷才会将县令的职位授给投入最大,愿意在四县扎根的家族。 至于那些只是虚晃一枪,就想逮便宜的人,她还不欢迎呢。 “元家应该给一个,这是事先就说好的。”李治点点头,如今拿下的同仁,元家的功劳,也就是功劳了。 “不错,有元家作为榜样,该出多少血,那些世家就给有数了,如此,那些世家就被牵绊在青东之地,对朝中的搅和就会少上许多。”武后说到这里,话锋一转,直接说道:“此事交给南昌王暂办,结果交由兰州审批,然后再呈送上来。” “善!”李治赞同的点点头。 轻吸一口气,李治转手从信袋之中抽出一本秘本,然后递向武后说道:“这里面应该说的,就是吐蕃青东都护乌西扎之事了。” “他可真会找事。”武后忍不住的感慨一声,摇摇头,随后打开了秘本。 李绚在正式奏本当中,并没有提及乌西扎是没庐妃族人之事,只是说吐蕃青东都护乌西扎,无望突围最后自杀,但是在秘本当中,李绚却将当初的事情详详细细的写了进去。 之后的尸体处理,还有送还论钦陵,甚至回到吐蕃王都,这里面的算计,都清晰的写出。 “如今看来,吐蕃朝中,和论钦陵相互勾连的,应该就是这位没庐王妃。”武后抬头,看向李治说道:“据闻,芒松芒赞有好几个儿子,但只有没庐王妃之子杜松芒波杰年纪最幼。” “没庐王妃需要有儿子来稳固位置,论钦陵需要有个年幼的王便于操纵,这便是吐蕃的大局了。”李治摇摇头,说道:“二十七郎想法虽好,但如今大局之下,没庐妃不会对论钦陵动手的。” “那是因为杜松芒波杰还年幼,一旦他的年纪及长,一切就不好说了。”武后的眼光中闪过一丝幽微。 论钦陵才是吐蕃一国的支柱,若是没了论钦陵,那么吐蕃恐怕难以支撑多久了。 “那得起码十年以后了。”李治声音有些低沉下来,他一直想要彻底的毁灭吐蕃,给李贤一个安稳的盛世,但是如今从各方面来看,想要灭绝吐蕃都没有那么容易。 “那陛下就活到十年之后。”武后认真的看着李治,轻声说道:“其他人倒也罢了,二十七郎绝对是一个能够化腐朽为神奇之人,若他介入陛下的诊治……” “不妥,他终究是宗室。”李治直接摆摆手,说道:“用可以,上凌烟阁亦可,但登朝拜相绝对不行。” 宗室和皇室牵涉太深了,一个不小心,立刻就牵涉进夺嫡之中。 李治如此考虑,既有保护皇族的想法,同样也有保全李绚的想法。 “陛下既然有此想法,那么就让二十七郎长留青东如何,时刻对乌海刺痛威胁,以后,论钦陵就交由二十七郎替陛下对付,陛下总可以放心吧。”武后温和的看着李治,仿佛她这番话,没有丝毫杀气一样。 “青东,设一个新州刺史,然后将那些独孤氏,元氏,全部送过去。”李治心中彻底明白了武后的想法。 青东终究是要经营的,李绚未来也必定要派往边州做一任刺史。 北地幽州,突厥以南可以,就如同霍王李元轨的定州刺史。 西边青东自然也可以,李绚能力足够,随着他的年纪长大,智略计谋绝对不会逊色于论钦陵。 到时候即便是他不在了,李绚也依旧能够为他守住这个边州。 有这个边州在,整个青东,乃至于兰鄯道,就都不会失控。 跟着,李治摇摇头,说道:“此事太早,二十七郎如今才任鸿胪寺少卿半年,拔苗助长太过不是一件好事。” 稍微停顿,李治接着说道:“等明年吧,等前线稳定下来,再考虑任他刺史之事。” “好!”武后微微点头,眼神也忍不住的放松了下来。 随后她又开口说道:“河南和泽库之事可以暂缓,但贵德尼罗湖,却是要尽快拿下,如今兰鄯道大军已经杀入南山峡谷,一旦冲出峡谷立刻就要面对吐蕃大军中军,粮草问题立刻就会浮现。” “放心,此事不许你我操心,等到同仁稳定下来,那么接下来,燕国公,二十七郎,还有黑齿常之他们三个人,就会忍不住的有所动作的,论钦陵,这一次朕调集多员战将集聚青东,就是要看看,你究竟要从哪里破局?” 李治的眼神中,露出一丝狠辣。 大非川之败是他心中最大的隐痛。 甚至一直以来,薛仁贵想要调回朝中都不可行,表面上看起来阻挡的人是武后,但真正心里过不去的人是他。 如果不将论钦陵打败一场,李治是绝对不会将薛仁贵调回朝中的。 武后微微点头,然后低声说道;“如今两月时间过去,吐蕃副使应该也已经返回逻些了,那么用不了一两个月,吐蕃国主的死讯就该传来了,一切真是巧合啊!“ 李治一愣,脸上顿时不由自主的绽放出了笑容。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八章 圣旨到,县令,刺史? 六月末,同仁县城东门外。 巳时正,阳光明媚。 李绚穿着一身黑底金丝绸袍,看着一匹匹驮着粮食的马匹,成群结队的朝着南面而去。 远处的隆务河波光粼粼,顺着南面的群山,向北而来。 李绚的脸上虽然带有一丝凝重,却并不太担心,因为如今河南和泽库的守将是黑齿常之。 就算是论钦陵来了,也未必能从黑齿常之手上讨得多少好果子吃。 他有些担心的,反而是李谨行那边,兰鄯道的大军一旦杀出南山峡谷,那么他们下一站的目标,就是伏俟城。 伏俟城中,有数十万的吐谷浑族民,这个庞大到了恐怖的数字,光是粮饷转运,就足够拖死所有人。 这些吐谷浑人对大唐并无忠心,想也知道,吐蕃人一旦撤退,立刻就会收走吐谷浑人所有的牛羊和粮草。 他们一走,大唐介入,想要收编他们,立刻就要给他们发粮。 到时候这个沉重的负担立刻会拖垮大唐,而大唐一旦粮草耗尽,全军后退之时,这些吐谷浑人,立刻就会成为吐蕃人的锋利的尖刀,对大唐军卒肆意杀戮。 当年郭待封就是没有料到,吐谷浑人会帮助吐蕃人,反击大唐。 最后,在高原瘴病的袭击下,加上吐谷浑人的背叛,最终数万人全军覆没。 这个代价绝对惨烈,这个教训,也绝对沉重无比。 如今他们一旦再杀到吐谷浑王城之下,那么到时,如何对待吐谷浑城中的数十万吐谷浑族人,绝对是一个难题。 李绚微微摇摇头,好在这个问题,并不需要他考虑。 他这边大战已经停歇,甚至即便到最后,很有可能他这边都不会有任何战事发生,只需要负责运送粮草就足够了。 反正他的运力就那样,再多也不会多少半点。 而且,洮河道的军粮总共就那些。 即便是想要弄出更多的军粮来让他运,怕也弄不出来。 今年的幽燕山东的干旱,终究有一天会影响到同仁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出现在李绚的身后,随后熟悉的声音响起:“王爷!” 李绚回身,赫然就看到了一身穿蓝色鱼纹长袍的元尉站在他的面前。 看着神气恢复的元尉,李绚满意的点点头。 看了站在城门口的余泽一眼,李绚抬了抬手,迈步和元尉一起进入了同仁县城。 同仁县城并不大,依托地形,南北狭长,而东西短促。 从东门进城,走不到一里半,便能看到县衙的所在。 街道上本地人并不多,或者说,被允许出门的本地人并不多。 “这里便是同仁县城。”李绚缓慢的走着,侧身看向元尉说道:“如今,余师傅检校同仁县令,暂时负责相关的县务,季真贤弟和其他的同伴任职县中职司予以辅助。” 元尉下意识的点点头,他早看到了,余泽已经穿上了一身的绿色县令服。 李绚继续说道:“余叔的本职是国子监教授,在长安时,调到右卫参赞,同仁拿下之后,本王去信燕国公和英王,以洮河道行军元帅府的命令,暂时调任他署理同仁之事。当然,战后自然是要调回长安的。” 说话之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县衙,李绚率先而入,带着元尉走到了正堂。 坐在堂内,李绚着人上茶,然后看向元尉,认真的说道:“如今,贵德,河南和泽库,三县缺乏县令,要安置地方,需要尽快的选择地方官,你们元家选一个名字上来,本王,燕国公,还有英王殿下,会共同举荐其人任职,当然,若是想要挑选某个地方,那么就只能你们自己到长安活动了。” 李绚只保证给他们一个县令的位置,至于这个县令在哪里,那得他们自己去争。 元尉默默的点头,将事情记了下来。 李绚紧跟着说道:“你们选的人,最好没有太大问题,不然,本王就得亲手除人了。” 《唐律疏议》:若德行无闻,妄相推荐,或才堪利用蔽而不举者,一人徒一年,二人加一等,罪止徒三年。 李绚的说的很重,如果元家举荐非人,那么李绚和李谨行他们,就会自己动手将人清除掉。 事关自己的前途,没人敢轻忽大意。 “王爷放心,元家知晓这其中轻重。”元尉认真的点头,然后问道:“若依王爷所想,元家最适合去争哪个县令?” 李绚诧异的看了元尉一眼,随后感慨一声,说道:“其实诸县之中,元家最适宜者,无非贵德,贵德后有尖扎和循仁,地形一致,又有水车之力,元家若是有力,自然可以顺势而上。” “水车,那么王爷?”元尉小心翼翼的看着李绚。 李绚晒然一笑,说道:“水车如今看似便利,乃是因为其后患未显,他日缆绳腐败,水车损坏,都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予以修复。 如今大军作战,自然一切便利,但战事结束之后,水车维修之事,就会落入地方,廓州三县……贵德日后自然也要落入廓州,将会全面担负其中修缮人力和费用,虽有刺史府管辖,但扯皮甚多,稍有不满,立刻迁延日久。” 李绚微微摇头,水车这种东西,初用起来很方便,但时间一长就会很麻烦。 否则从西汉发明水车至今,为何这种手段今日才大规模用在运输上。 以前不是没人想过,只是这其中的各种成本太高。 元尉听懂了李绚的意思,赞同的点点头,但低头之间,也在思索,元家能如何利用这水车。 “同仁,泽库和河南三县,具体人选,要看后续大军进展如何。”李绚思索着,手按在青瓷茶杯上,轻声说道:“此番,在拿下伏俟城之前,大军和吐蕃应该还有一战,彼此碰一碰对方的强横。” “碰一碰?”元尉脸色茫然,下意识的问道:“那这些时日?” “不过一点开胃菜罢了。”李绚笑着摆摆手,说道:“各方每次动兵都不过五千人,而在青海南山以南,大非川以北,起码会有一场三万人以上的会战,双方主帅掰一掰手腕。” 论钦陵即便是以诱敌深入为主,但还是要先称一称唐军的斤两了。 否则一个不战而逃,就足够他在吐蕃国内吃一壶的,更别说还有军心士气的影响。 现在的论钦陵也该察觉到一点不对劲了。 “王爷!”元尉看着李绚,微微躬身,低声说道:“九娘……” “圣旨到!”一声突然响起的声音直接打断了元尉。 李绚的脸色顿时肃然起来,现在这个时候,怎么会来圣旨? …… “……着令南昌王李绚,复领尚药奉御之职,调配药汤,适当取法,治疗高原疫瘴;整修粮道,务必保证前线粮饷充足,不得有缺,钦此。”一名无须内侍手持圣旨,站在公堂之下,平静的宣完圣旨。 李绚直起身,然后再度拜首:“臣李绚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抬起头,李绚这才双手接过圣旨,站起身,客气对着内侍微微点头,说道:“多谢内官。” “王爷客气了。”内侍退后一步,然后从袖子里取出一本公文递给李绚,同时说道:“这是吏部的一份公文,咱家捎来,给王叔余修撰的。” 余泽有些诧异的抬头,他没有想到这里面还有他的事。 李绚微微点头,接过公文,然后转给余泽,随后微微笑道:“内官从长安一路而来,想必累坏了吧,后院有准备……” “王爷不必客气。”内侍对着李绚微微躬身,说道:“咱家还要赶往泽库,黑齿常之中郎将那边也要传旨,不得耽误。” “原来如此。”李绚立刻一脸恍然,随后说道:“辛苦内官了。” “不敢,这是咱家职司之事,如此,王爷,咱家便告辞了。”内侍微微拱手,然后就朝外而走,李绚赶紧跟上,侧身之间,顺手一瓶药已经塞到了内侍的手里。 内侍脚步一愣,诧异的看向李绚。 李绚不在意的点点头,随手说道:“这里面装的是一瓶丹参丸,内官自长安而来,来回颠簸,一个不慎,便很有可能得患高原瘴,有这药,真要有事,可立刻缓解,虽不至于痊愈,但可保安然而下高原;甚至即便是离开了这里,也有益气养血,强身健体的功效,内官伺候陛下,也该多多保重。” 内侍徐明有些不安的说道:“此物如此贵重……” 李绚直接摆手:“不算什么,这里军士用的,都是稀释过的丹参液,所用的丹参丸亦不在少数,不是什么贵重物。” “那老奴就愧领了。”内侍徐明死死的抓着手里的药瓶,看了李绚一眼,然后才凑近低声说道:“老奴听说,本来此次拿下同仁,陛下有意赏赐王爷,但考虑还是战事之中,就否了这个想法,不过待到南昌王妃生产之后,自有天恩降下,老奴就在这里先恭喜王爷了。” 李绚顿住,然后满脸喜色的对着徐明拱手道:“多谢内侍了。” 如今已是六月末,三娘有孕已经超过九月。 十月怀胎,如果不出预料,那么三娘产子,也就在这旬月之间。 李绚的心中自然是万分欣喜,但同时也忍不住的有些担忧。 女子生产,在现在这个时候,历来都是一道生死关卡,稍不注意…… “呸呸呸!”李绚赶紧扔掉脑中的一切想法,抬起头,看着内侍徐明率领一众传旨千牛卫转身而走,最后彻底消失在视线当中,他这才侧身,平静的看向余泽:“如何?” “每个人给了一百贯的汇票,回去之后应该不会有人多说什么。”余泽刚才趁着李绚和徐明说话,做了很多。 李绚点点头,随后问道:“那份公文?” “王爷请看。”余泽的脸色立刻肃然起来,然后伸手将公文递上。 李绚直接翻了开来,就见上面写着:“奉皇命制余泽任同仁县令晧词:敕授国子监教授余泽为同仁县令,归属洮河道行军元帅府麾下管辖,望其固当宿业,以荷育才,往自悟民,无从前悔。即成资阙,散官如故。” 余泽被直接任命为同仁县令,从从七品下的国子监教授,调任从七品上的同仁县令。 李绚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无比难看。 余泽正式调任同仁县令,这里面的味道太重了。 他都如此,那么李绚呢,刺史?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九章 新州刺史,武后手段 李绚站在县衙大堂之上,看着元尉面色诧异的离开,然后才和余泽一起进入了书房。 千牛卫守在院中,南昌卫守在外厅。 内厅之中,李绚将吏部公文放下,然后忍不住的按了按眉心,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绚原本只是调余泽过来暂时的稳定住同仁两三个月的时间,一直到今年的战事结束便可,可没想到,朝中直接将他定死在同仁县令这个位置上。 虽说品阶从从七品下,升从七品上,但边州县令如何能与长安国子监教授相比。 余泽倒是相对平静,站在一侧的书架前,轻声说道:“这一切难道不正在王爷的预料当中吗?” “本王是早就想过要有所布置,但没想到会这么早,也没想到会是同仁,这里太受局限了。” 李绚抬头看着桌案上的同仁地图,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说道:“贵德和泽库,需正面面对吐蕃大军,同仁位在两地中间,除了泽库的粮草需要经同仁转运之外,贵德那边同仁根本插不上手,而且泽库还有黑齿常之。” 如此一来,李绚就等于彻底的和前线分割了开来,就真成了圣旨当中的,治疗疫瘴,保障后勤的医疗后勤官。 虽然在整个洮河道大军之中,他依旧是有实权的三号人物,但总归和之前在隆务寨正面吐蕃大军有天壤之别。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的作战之权,被人变相的剥夺了。 “这不是还有安亚山口那边,可通贵南和贵德吗?”余泽有些好笑的看着李绚。 不久之前,李绚才让李多祚率中前往贵德支援,怎么一下子,就不把那边放在眼里了。 李绚没好气的白了余泽一眼,然后说道:“说是防备吐蕃,但山道地形狭窄,最后不过方便行走百余人而已,没有后续大军进入,那就不过是来送死的斥候罢了,若是我等前行,也同样不过是告诉吐蕃人,我们能够从同仁窥探他们而已,即便是有士卒能从山道过去,但粮草军械都运不过去,最后也一样,送死罢了。” 但李多祚不同,李多祚本身就右领军卫的军将,别说是冒险了,就是送死,只要能解右领军卫的危机,他也会去做,更别说,以他的实力,谁倒霉还不好说。 安亚山口对李绚来讲,实际就是一个鸡肋,得之无味,又不能失,派人守住便可以,仅此而已。 余泽神色重新平复下来,然后低声说道:“陛下这么做,也是为了前线稳定,若是泽库和贵德不出事罢了,一旦出事,王爷立刻就能从同仁出兵,解决两地的危机。” 就如同吐蕃人,可以随时从同仁出兵,威胁大唐从河州洮州来的兵力,李绚同样可以从同仁威胁吐蕃从同德和贵南来的兵力。 同仁在吐蕃手里可以防备的大唐军力西进,那么在大唐手里也可防备吐蕃东进。 攻守易形。 “再有,同仁只有南北两条山道可行,地势已定,任何都无法插手这里。”余泽这一句话说的更轻。 李绚深吸一口气,神色虽然平缓,但依旧有些无奈的说道:“但还是太早了,原本以为,起码要等吐谷浑旧地的形势明显之后,再开始有所动作,可没想到陛下下手竟然这么快。” 李绚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他如何不知道,这是武后的做法。 但他更知道,这是皇帝惯常的手段。 宗室的未来,必将是边州刺史,不会有太大的变数。 如今李治之所以器重李绚,不过是因为他自己年纪不轻,再加上罹患风疾,为后事计,这才将李绚推到前台,将来哪怕有个万一,李绚也能成为他在自己死后,稳定朝堂的一个棋子。 当然,等到朝堂稳定之后,李绚终究是要被扔到边州去,就像前隋的观王杨雄一样。 一个特殊的时期任职一个特殊的官位,做一些特殊的事情,最后回归到自己本来该有的位置上。 至于说礼部尚书,工部尚书的说法,那要么是一个引诱李绚为皇帝效力的诱饵,要么就是在新皇即位朝局不稳,要么是新皇已经彻底的掌控了朝堂,将李绚调回去当一个供起来的吉娃娃。 就如同如今的礼部尚书李博乂一样,年老体衰,不涉实务,礼部真正的实权,都在两位侍郎的手里。 李绚非常清楚这一点,但他并不确定皇帝一定会将他安置在青东任刺史,毕竟还有西域,塞北,甚至是岭南诸州可选,怎么会因为突然的唐土之战……突然…… “是我们自己的做的错事。”李绚忍不住的一拍头,满是后悔的说道:“过往之事,我们说过太多吐蕃之事不能短期解决,需要长时间内经营针对的事,如今皇帝接受了这个说法,自然要安排长久之计。” 余泽也立刻恍然了过来:“以王爷为中,黑齿常之和李谨行为两翼,窥伺乌海。” “不,不是李谨行,燕国公身为右领军卫大将军,他不会坐镇青东了,最大的可能是坐镇鄯州,统领大军。”李绚微微的摇摇头,南衙十六卫,总共就十六位大将军,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会稳定在一路偏师。 李绚轻吸一口气,说道:“所以,最有可能是李多祚。” 余泽忍不住的点头,说道:“的确如此,王爷这一次给了他不少的机会,如今想来,他的右领军卫中郎将快到手了。” “嗯!”李绚点点头,大战在即,提调人心是必然的。 “那么王爷……” “按理,同仁应该是会如同贞观时那样,归鄯州管辖,但你的任命公文中又说,同仁归洮河道行军元帅府直辖,这就有些蹊跷了。”李绚忍不住的摇摇头,余泽和他几乎是完全锁定的。 余泽在哪里任职县令,李绚就在哪里任职刺史。 或者应该反过来说,李绚就在哪里任职刺史,他就会调余泽到哪里任职县令。 这本身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 如今,余泽被任命为同仁县令,但所任的同仁县令不归廓州刺史府管辖,那么就说明,李绚绝对不会廓州刺史。 这应该就是武后自己的手笔了。 李绚眼神冷冽,他猜测,武后应该是忌惮李绚修改的那条粮道。 那条粮草,战时可以用来运送粮草,战后,自然也就可以用来运送货物。 这么一条粮道掌握在李绚的手里,一个搞不好,廓州,河州,洮州,甚至鄯州,都会在李绚的影响之下。 这样的权利太大了,这样的威胁也太大了。 所以,要将这条粮道从李绚的手中撇开。 然而她根本不知道,李绚从来没有想到现在就利用那条粮道做些什么,毕竟皇帝现在还会活个好几年,现在弄的这么扎眼,是嫌死的不够快吗? 所以李绚早就决定要将这条粮道放手,没有他插手,这条粮道的作用就会降低到极限。 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从这条粮道移开,他再重新着手。 别忘了,大唐和吐蕃之战还要持续良久。 只要开战,只要运粮,必然就少不了李绚,他可以轻松再将粮道握在手里。 那个时候,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王爷,会不会,朝廷要另立新州。”余泽抬头,看向李绚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 “在鄯州和叠州之外,另立新州?”李绚忍不住的有些好笑,但他却还是点头叹息道:“不是会不会,是必然如此,甚至新州之事,已成定局。” 这样一切就都说通了,为什么余泽的同仁县令不归鄯州刺史管,而是归洮河道行军元帅府直辖。 另立新州,在边境另立新州,就是必然之事了。 一旦另立新州,所有的一切就必须要从零开始。 李绚需要做的事情就多了去了,他不知道要被牵扯多少的精力。 除此以外,另立新州,中间不知道能安插多少的人手,吏部不知道能轻松多少。 负担李绚背,桃子朝中摘,这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暗爽。 “王爷说的没错,必然如此,同样,也只有另立新州,王爷这个新州刺史才会被推上去。”余泽一句话,说出了这里面皇帝的苦心。 李绚终究年纪太轻,他又不是皇帝的亲儿子,凭什么给他一州刺史职位。 大唐三百州,也未必有三百位刺史。 只有这种新开的边州,甚至很可能时时要面对吐蕃战患,才不会有那么多人争夺。 到时候,一比战功,一比爵位背景,更受皇帝青睐的李绚自然是这个位置的不二之选。 “既然确定是新州刺史,那么新州下面会有几个县?”余泽提出了更加实际的问题。 “贵德应该是属于鄯州,同仁和泽库应该是属于新州,河南地应该属于叠州,新州应该只有两个县,除非我们能够拿下同德,本王为新州刺史,黑齿常之坐镇同德前线,窥伺吐蕃,本王负责为其转运粮草。” 说完之间,李绚已经将所有的一切全部都算计清楚。 “同德怕是四战之地啊!”余泽轻叹一声。 相比于同仁,泽库和河南山地,同德距离乌海更近,吐蕃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过同德的。 “所以同德只算半个县,黑齿常之打到哪里,哪里便归大唐所有。”李绚的神色相对要平静许多,他更加多信任黑齿常之,黑齿常之的能力不俗,有他针对论钦陵,李绚才能将后面搞好。 另外,不管是黑齿常之还是李多祚,他们都不算是李绚的亲信,但是他们却是李绚岳翁刘仁轨的老部下。 最关键的,是他们对李唐皇室异常的忠心,一旦朝中有变,他们立刻就会和李绚站在一起。 所以李绚不需要他们两人成为他自己的亲信,光是掌握两人的粮道,李绚就能控制住他们。 还有他们两人麾下,无数的战将军卒。 …… “既然朝中局势有变,那么我们之前对同仁的处置之法就有所不妥了,短治之法不可取,必须要用长治之策。”李绚看向余泽,神色肃然起来。 余泽同样看向李绚,身体前倾,细声说道:“所以,未来新州的重心依旧是同仁,王爷是不考虑泽库,还有后面的洮州,乃至于蜀中吗,王爷,蜀中才是我等的底细所在啊。”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章 武后出手,李绚破局 书房之内,李绚右手按在桌案上的地图之上,面色冷沉的说道:“贞观八年,松赞干布求娶大唐公主,先帝拒之,松赞干布便提兵松州,破之,扬言若不和亲,便大举入侵大唐。 先帝派右武卫中郎将牛进达为先锋,在松州以东,击败松赞干布。 侯君集率主力随后杀至,松赞干布惧之,退出松州,然后遣使谢罪,再次请婚,后才有文成公主之事。” 吐蕃人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货色,松赞干布时,惧怕大唐威严,不敢再轻易挑衅大唐,便将目光转向吐谷浑。 恰在彼时,吐谷浑对唐不敬,又有西突厥之事,太宗皇帝便算计让吐蕃人大败吐谷浑,但仅是大败,不令吐谷浑亡国,却又卡死吐蕃之路。 只可惜太宗皇帝病逝,李治即位,权争长孙无忌,无暇西顾,最终令吐谷浑亡国,其地归吐蕃所有。 “松州下岷山,便是绵州,绵州往南是彭州,彭州紧邻成都。”李绚神色淡淡,眼底深处暗藏一丝厌恶,不管是谁,对当年差点打到自己家乡的人都感到十分厌恶。 “王爷偏题了。”余泽背靠在书架上,平静的说道:“松州西北紧邻岷州,岷州西北便是芳州,芳州紧邻洮州,叠州,再过便是同仁。” 也就是说,同仁往东南,过叠州,芳州,岷州,再过剑南道的松州,便到了绵州。 绵州便已经是川蜀了。 过了绵州便是彭州。 同仁往东南,翻山越岭而行,千里之外,便是彭州。 同仁往长安,亦有一千三百里之遥。 虽然翻山越岭,但全部都在大唐境内。 再有,同仁往长安,只要下了高原,路途的确会平坦很多。 但是,李绚如今任洮河道行军副元帅,副总管,叠州和芳州,都在他的统辖范围之内。 绵州和松州,又是川蜀之地,所以中间需要过的,就是一个岷州。 更别说,这一条路,当年松赞干布入寇松州的时候,就已经走过,起码说明路走的通,而且是大军走的通。 大不了他们走吐蕃境内便是,不存在任何绝对隔断之路。 如果能够将彭州和同仁勾连起来,他们李绚就算是新州刺史,也绝对便利的多,千里之地,绝对不远。 “不行。”李绚还是摇头,说道:“如今,梁郡公正率两路大军从松州杀入吐蕃,吸引吐蕃东部兵力,哪怕战事结束,松州大军后撤,但吐蕃人依旧不会放松,这也意味着,松州岷州同样不会放松。” 轻吸一口气,李绚最后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甚至最近数年内,都不会有机会,稳一稳,先走东边。” “那就是元家了。”余泽突然抬头看向李绚,眼中满是别意。 李绚摆摆手,继续说道:“同仁北出隆务河,对岸便是隆务寨,从河州来的粮草经过隆务寨,转运到贵德,同仁,甚至泽库。 贵德不管,但同仁,若是能够建起一座横跨四百米黄河的大桥,那么同仁便与廓州牢牢的绑定在一起,甚至还有河州,洮州,渭州,兰州,岷州,陇南……” 李绚的手指轻轻的划着,一条线已经勾连了起来。 武后试图割裂李绚和廓州,河州,洮州之间的关系,而李绚,只需要建一座桥,就足够破局了。 随后,李绚抬起了头轻声说道:“去川蜀不一定要走山中,走陇南亦可。” “若是走陇南,那必然要用更多的手段遮掩。”余泽面色肃然起来,走陇南,就意味着很难逃过长安的视线。 “不需太过遮掩,一切正规,符合律法,落在宫中视线中最好,正好让他们放心。”李绚说完直接摆摆手。 余泽有些明白了李绚话里的意思。 暗处的该走依旧要走,但放在明处的东西,依旧要放上一些。 如此才能让宫中放下戒心。 若是全在暗中,宫中反而要警惕起来。 “但建桥?”余泽忍不住的摇摇头,说道:“黄河水流湍急,水底的山石起伏,难以立桩,何以建桥……如今的木筏桥,只是应一时之急,之后想要固定这座桥,那么便需要搭建水车,借水车之力,沟通两岸,才能保证粮草通畅,建桥之事……” 黄河地形特殊,水底俱为坚硬岩石,想要打入一根粗长的柱子做桥墩非常不容易,更别说他们需要的还不只是一个桥墩,而且以黄河的水流之速,就算是打下了桥墩,究竟能支撑多久也很难说。 问题这还是其一,其二便是这里面所需要调动的人力物力之多,绝对会令人乍舌。 李绚的目光收回,轻轻笑笑,然后轻声说道:“如果所有人都知道不容易,所有人都知道近乎不可以,所以我们才要做……最关键的是,要让朝中知晓,我们在做的,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余泽顿时明白李绚究竟要做什么了,但他随即摇头说道:“如此做,虽然容易让宫中放在戒心,但一旦有成,那宫中有的就不是戒心,而是戒惧了。” “所以这座桥的搭建时间选择必须小心。”李绚抬头看了余泽,眼神之中闪烁着凌厉,随即他淡然笑道:“朝中事多,未必一定有时间会关心到这里。” 余泽皱了皱眉头,最后开口说道:“还是得借大战之力,大战迅猛,粮草消耗尤大,若是能拿下乌海,窥伺逻些,那么陛下或许会宽容许多,此事,还是需要陛下首肯。” 李绚目光一挑,随即认真的点头:“余叔之言非常有理,陛下定了,那么事情便可以定了,若能消除边患,陛下心中亦是欢喜。” 李绚有些光考虑武后了,他差点忘了,如今真正做主的是皇帝。 李治虽然对宗室王族有一定的防范,但若是宗室真的用心在边州之上,他反而不会多说什么。 武后即便是能够看到李绚的一些用心,但绝对也想不了那么远。 有皇帝作为挡箭牌,那么以后也不会有人来找后账。 “建桥之事,还需实地勘察,如今还是说回到同仁之事上吧。” 余泽摆摆手,看着李绚说道:“原本我等查抄了城中贵族之家,得其所藏大量粮草和金银珠宝,还有田地和牛羊,当时清点,便是养这一座城所有人一日三餐,亦够数月之需,但如今我为同仁县令,一切便不是如此做法了。” 之前他们不过是将同仁作为一个过处,暂时的粮草转运地。 当地的百姓,只要不来干扰他们的粮草运送,那么养着便养着,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如今余泽身为同仁县令,这些百姓便是他治下的百姓。 这其中,有一样东西,是摆脱不了的,那就是秋税。 原本余泽以为自己只是过客,三月之后,足够朝廷派来新的县令,什么秋税之类的,一概不用他操心,但现在一切都变了,秋税立刻就成为了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刀。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秋税之事不用担心,待清查实底后,向朝廷奏报就是,没有实底,就算是收税也收不了。” “那便说说实底吧。”余泽面色肃然的看着李绚,说道:“我虽然任职县令不久,但同仁县中,有历年留下各类账册,松赞干布虽然事事不如意,但在学习大唐之事上,却相当到位。” 李绚摆摆手,说道:“说数目吧。” “嗯!”余泽点头,说道:“如今的同仁,大体有耕地三万亩,草场两百余万亩,耕地上种植青稞,一年一熟;草地上有牛羊更各类畜生,五万余头,如今宰杀不多,继续放养,还可有所收获。” “那么人口呢?”李绚的神色肃然起来,在如今的同仁,人口才是最大的问题。 “整个同仁,有人口九千四百人,两千两百户,其中汉人不到六百户,两千六百多人,剩下的一千六百户,六千八百多人,都是吐蕃,羌,撒拉等各族人口。”余泽的神色肃然,这里的情况很不乐观。 李绚轻吸一口气,然后说道:“你继续。” “汉人在这里,只有少数工匠,读书人有一定待遇,其他汉人多为奴隶,少年人可以教育改造,青年人还有血性,但中年人却已经麻木,至于老年人,这里少有老年人。”余泽说着微微的低下头,是啊,有奴隶的世界,老人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李绚的神色冷了起来,在以前的时候,他起码还将吐蕃当成了一个平等的对手,如今看起来,吐蕃人是配不上他的平等两个字。 奴隶两个字,也将吐蕃内部等级分明的结构,清晰的展现在了李绚的眼前。 同时,奴隶两个字,也意味着吐蕃的弱点所在。 不是说奴隶造反,而是说奴隶的存在,说明吐蕃人的权利和财富,都会集中在少数一些人的手里。 “王爷入城之后,便令有序释放汉人奴隶,经过挑选之后,已经释放汉人奴隶四千五百人,还有四百奴隶不得释放,剩下的,便是非奴隶之人。”余泽说完,终于停顿了下来,这些事情,忙了他整整好几天的时间,才算理出一个头绪。 “这四百多人,究竟是死是活,由那四千五百人决定,从中选出合适之人入县衙为吏为丁,维持秩序,代为审判。”李绚轻轻的敲了敲桌案,那四百奴隶的命运便被一言决定。 如今,余泽刚刚担任同仁县令,户籍,田地所有的一切都未造册,死上几个人,根本就不会有人在意。 有这四百人的处置权,来换取这些人对余泽,对李绚的忠心,绝对划算。 至于说这城中原本有官吏,贵族,罪恶累累的吐蕃人,早在城破之时,就已经全部被屠掉了。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一章 奴隶制度,吐蕃最大的软肋 书房之内,烛火闪烁。 李绚抬头看了余泽一眼,眼神一闪,轻声说道:“如今的同仁,吐蕃人太多了。这里有太多对大唐不满,时刻准备反叛的吐蕃人,这对我们治理同仁非常不利。 所以,吐蕃的人种等级依旧要保留,但改做汉人第一,羌人第二,吐谷浑人第三,吐蕃人第四,奴隶第五。” 奴隶制度,李绚决定还是要保存下来。 如今的同仁一切草创,李绚不需要有多少真正的奴隶,但他需要有这把刀,时刻悬在每个人的头顶。 余泽赞同的点头,没有辩驳什么。 如今大唐,奴隶并非没有,只不过都是在官府正式签订了奴契的人。 没有签订奴契,便强人为奴,依唐律,犯诸略人、略卖人为奴婢罪,判绞刑。 有的人倒霉,收人为奴,一时忘了签订奴契,若被人奴反咬一口,立刻就有被冤枉判刑的可能。 战场上的俘虏,罪官的妻女家眷,没有户籍的流人,都会成为官奴。 更别说,活不下去,主动卖身成为他人奴仆的,也多的是。 李绚并不喜欢奴隶,但如今在同仁,这个边州之地,奴隶存在还是有必要的。 那些不当死的守城兵卒,和官府作对的当地吐蕃人,吐谷浑人,都会被贬为奴隶。 …… “余叔,你还记得天阴教之事?”李绚话音落下,余泽略微有些诧异,随后点头说道:“如何不记得。” “那你还记得,我们当初是如何让当地百姓和天阴教划清界限的吗?”李绚的声音很轻。 余泽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然后说道:“这种法门,在吐蕃人身上也可用吗?” 要知道,他们当初可是用亵渎天阴神女的手段,强行让那些天阴信徒,斩断了和天阴教自家之间的联系。 毕竟绝大多数天阴教徒,都不过是浅信而已,所以轻易便可切断联系,但如今吐蕃人,可不信奉天阴教。 他们要么信奉苯教,要么信奉佛教。 你总不能让他们去亵渎苯教神灵和佛教诸佛吧。 李绚一眼就看透了余泽在想什么,他摆摆手,说道:“天阴教和天阴教徒之间,是信和不信的关系。 吐蕃,敌国也,非宗教,乃是一个由上层贵族,中层贵族,和下层贵族,平民,还有奴隶,组成的强大国度。” 说到这里,李绚轻声说道:“余叔,若是在大唐,一个良人,一刀杀死一名身有七品勋爵的人,会如何?” “官府会抓住他,然后审问他杀人的原因,然后判决,上呈刑部,最后由陛下亲手勾诀。”余泽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不大喜欢李绚的这个比如。 李绚紧跟着说道:“若是一个不良人呢,被人胁迫,杀人,甚至是凌迟,朝中会如何处置?” “判流刑,流三千里,即刻出发,然后身死半路。”余泽轻声一叹。 如果是一名良家子,那么还有半分活命的机会。 起码,从判决,到上呈刑部,最后由皇帝亲手勾决,起码会有几个月的时间。 如果运气好,在大理寺碰到像狄仁杰那样的神探,活下来的机会更大。 但若你是一名不良人,那么就算是该叛逆死决,家属都会让官府不要判。 甚至会让官府减一等,判流刑,流三千里。 最后搞不好甚至连三百里都走不出去,就会被家属从路人直接抢人,然后虐杀。 大唐虽然繁华,但依旧残酷。 李绚抬眼看向余泽,轻声说道:“若是一名吐蕃下等人,被人胁迫残杀了一名贵族……” “他会死的很惨的。”余泽轻叹一声,在大唐,只有你有一定的身份,那么起码可以获得相对公平的审判。 但在吐蕃,下等人杀上等人,那就是天大的忌讳。 所以不管原因如何,只要下等人杀了上等人,那么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略微迟疑,余泽有些担忧的看向李绚,说道:“王爷,如此行为,一旦被朝中所知,难免弹劾。” “所以,我们不强迫,自愿,自愿动手的,授田授房;不愿动手的,囚禁起来,一日一餐,六分饱,水减半,相信他很快就会主动的作出自己的选择了。”李绚的声音转轻,他早就想出了如何应对之法,无非就是挑选而已。 “如果不愿承认是大唐子民的,唐律自然就不适应在他们身上。”余泽想了想,还是为李绚补上最后一个缺口。 不入大唐户籍,不为唐人,律法自然就是另外一套了。 李绚笑笑,然后摇头轻叹道:“绝大多数牧民都只是底层,人云亦云而已,饿上几顿,写个愿意效忠大唐的文书,悬挂于街市之上,自然便战战兢兢,不敢轻易背叛大唐。 剩下的,不愿意归降大唐的,便是死硬分子。 这些人,让下层人沾染上层的鲜血,便足够他们内心崩溃的;若是还不愿的,斩首便是。” 看到李绚退了一步,余泽拱手道:“王爷仁慈。” 李绚神色肃然,随后说道:“如今同仁境内,有耕地三万亩,但适合耕地的汉人只有六百户。 算上去,每户二十亩永业田,三十亩口分田,但不能这么全分下去,我们需要留足余地。 所有每户二十亩永业田,二十亩口分田,如此还能剩六千多亩,这样以后再有人,还能分一百五十户。” “还得要开拓。”余泽轻吸一口气,叹声说道:“同仁的耕地不只如此,有许多多年来一直被草场侵占,如今只需继续开拓,那么耕地自然会越来越多。” “但要有度。”李绚的脸上带起一丝认真,说道:“如今同仁的其他族民,也将是大唐子民,他们也必须要保证有足够的草场,牛羊赋税,也必须要有计算。” 余泽沉吟着说道:“王爷是觉得,那些世家大族不会让真正的流民过来?” “征民公文一出,他们必然是要做手脚的。”李绚冷笑一声,望向东南方向,轻声说道:“他们那些人,天生掠夺成性,看到一点好处,就会直接扑上来,但又不肯自己下力气,这种利用伪装的流民进来,就能轻松窃取大量土地的做法,他们怎么会不做。” “不一定是伪装的流民,提前借贷大量的钱款,等到流民拿到土地之后,再用借据收走徒田地的事情,是最难防掉,想要清查很难。”余泽的脸色露出一丝为难。 如今的同仁,靠的就是余泽和贺知章他们这些人在撑着。 朝廷任命的县丞,县尉和主簿这些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人手不足,如何清查。 “首先,用元帅府的名义下公文,同仁田地,十年内,不得买卖,这样那些世家和假流民肯定待不住的。”李绚略做沉吟,紧跟着说道:“来到同仁的每一名百姓,授田之时要求他们签署誓约,自身所有债务不超过五贯,但凡有不实者,以诈欺官私以取财物者,准盗论,没收一切财产,徒一年。” 余泽琢磨着李绚的每个用词,最后点点头,说道:“此种之法,不仅可以用在田土之上,还可以用在其他很多地方,如此一来,治理同仁就要方便许多了。” “春夏以牛羊青草,秋冬以青稞五谷,有隆务河浇流灌溉,同仁百姓,一年便可自给,两年便可以赋税供应前线所需,三年可以反哺地方,如此余叔便可升任了。”李绚忍不住的笑了,春暖花开之景已在他的眼前铺开。 …… “五年。”余泽突然有些担忧的看着李绚,低声说道:“五年之内,王爷能在同仁打好根基吗?” 李绚轻轻的点头,他这个新州刺史,怕是很难换地方了。 大唐宗室王族,有的人,一任刺史做完,立刻就会被调往他处;有的人,即便是在某个地方做上四五任刺史,也没人会管,就比如霍王李元规,镇守定州已经是第四任了。 李绚未来的新州刺史,如果不出意外,也该是如此。 但真的不会出意外吗? 李绚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五年,五年的时间,李治应该还在位,但五年之后,就不好说了。 “还有,元家今日来了,那么其他各家想必不久也会派人来。”余泽担忧的看向李绚。 李绚直接摆手说道:“同仁如今还算得前线,外人空手而来,一次不得不超过十人,其他商旅来往不受限制,但大宗货物,许进不许出。 至于官职之事,让季真贤弟负责考教,有成者才可留在同仁。 另外,传信临洮,让李家派有才能,愿意到同仁的庶出子弟过来,县中职务不妨多给上一些。” 县衙之事,县令县尉等职,需要吏部分派,各司司曹,需要州衙委派,但县中下层官吏,却是县令便可安排的。 李氏虽然宗室,但如今,除非是和皇室有紧密联系的,否则临洮祖地的李氏子孙,朝廷宁肯养着,也不愿意给他们什么职务,而绝大多数人,也愿意被朝廷这么养着,只有少数年轻子弟,庶出子弟,愿意搏一搏的,才会出来。 人不会很多,但又能用,关键还能给其他的世家大族展现一个例子,一个态度。 最重要的,一旦武后反唐,这些人立刻就是李绚身边最忠诚的人。 余泽听得明白,李绚这是在用李氏来赌其他世家的路,任何人想要在同仁插手,就都要付出更大的力气。 那些不愿意出力,又想捞好处的,可以直接滚蛋。 “好,就如此办。”余泽认真的点点头。 诸事妥当,余泽最后抬头看向李绚:“元九娘的事情怎么吧,元家如今在河州根基很深,如今的触角又升到了廓州,既然他们有意,为何不网开一面。” 李绚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说道:“先放一放吧,青东之事现在不过是个开头,还远未到操心这些的时候,另外,三娘已经有九个半月的身孕了,十月怀胎,就在这几日之间,我现在哪有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余泽被李绚一句话,给憋了回去。 元九娘上次勾连其父,刺杀李绚之后,人就被李绚直接扣押了起来。 毕竟有元九娘在,李绚的手上就有元家勾连吐蕃的证据,所以元家在廓州粮草转运上十分尽力。 同仁拿下之后,李绚就不需要元家做太多的事情,所以就遣人将元九娘送了回去。 但没想到,元家不仅不要,还要将元九娘送给李绚。 现在人就在河州城的总管府副总管官廨养着,元尉这次来,就是有要和李绚加深关系的意思。 但是李绚现在哪有那个心思,三娘临盆在即,他又无法返回长安,心中烦躁,哪有处理这些事情的心思。 只能先放着。 …… 余泽出了县衙,最后在县衙东侧的一间茶楼里,再度见到了元尉。 元尉立刻拱手:“先生,那事如何?” 余泽笑了,说道:“王妃即将临盆,王爷现在无暇顾忌,先过了这一阵再说,王爷在同仁究竟要有自己的府邸,王妃又不可能过来,到时自然就是机会……不过,廓州之事,元家还需多尽力。” “先生放心。”元尉神色肃然,拱手道:“元家必定全力支持王爷。”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二章 吾妻如故,算计天下 后衙东侧书房之中,火烛通明。 李绚穿一身白丝内衣,一个人站在桌案前,将整个大唐州县地图打开,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同仁县城这个点上。 手指按上去,然后轻轻划动。 同仁,彭州,澧州,洪州,婺州,杭州,扬州,一路连线起来。 同仁一路翻山越岭,南下而至彭州。 彭州东行,顺长江之下,到山南道,再到长江南岸,洞庭西岸的澧州。 澧州再顺长江而下,直抵江州,江州往南,便是洪州。 洪州越东南而至婺州,杭州,出海北上至扬州。 一整条线,将整个大唐东西彻底的勾连起来。 彭州,彭王领地;澧州,彭王故领刺史之地,李绚早做布置,如今在众人视线之外;洪州,婺州,杭州,扬州,李绚如今经营之地,连接起来,李绚所有的力量也就都连接起来了。 李绚的脸色淡漠,余泽并不知道,武后和皇帝将他放在了同仁,却正好如李绚的意。 同仁往西是吐蕃之地,往东是河州,除了中央隆务河谷地之外,东西都是无尽的高山悬崖。 在这其中,只要有足够的粮草,他便能养起足够的私兵出来。 余泽很聪明,跟李绚这么多年,多少也猜到了他的一点心思,但是更多的,还是认为他在自保。 别看李绚如今颇受皇帝信重,但皇帝的猜忌之心也是显而易见的。 更别说,这些年被赐死,流放,贬谪的王族屡见不鲜。 尤其是皇帝的身体,实在堪忧。 李弘当太子时的风波,余泽都是亲自经历过的,如今到了李贤,如果不是李贤突然有了孩子,他和武后之间的矛盾早就爆发。 如今不过是暴风雨的间奏罢了。 皇帝一死,新帝登基。 永徽年间的那些血雨腥风,立刻就会扑来,想想就令人心悸。 所以对于李绚做的这些准备,余泽是完全赞同的,但他没有想到,看起来,是被逼到同仁的李绚,心中也有自己的想法。 李绚的目光从同仁上移到尖扎,乃至北面的兰州,鄯州,轻叹一声:“可惜了。” 李绚可以借助同仁的地形做些手脚,但相比于兰州,同仁还是太偏僻了。 李绚突然自嘲一笑,兰州那种地方,皇帝怎么可能会交给他,即便是皇帝愿意,武后也不会愿意。 收回思绪,李绚的目光又落在了西边的乌海方向,论钦陵。 李绚沉吟着琢磨,大唐和吐蕃短期之内,战局真正的核心,不在伏俟城,而在乌海。 拿下乌海,他们就能彻底堵死吐蕃人窥伺吐谷浑旧地的野心。 大唐便能够在经营吐谷浑旧地的同时,将和吐蕃的一切战事,全部堆积在乌海。 但乌海险远,粮草运输是个大问题。 这样的话,同德就显得非常重要。 如今黑齿常之守在泽库,西面的同德就会平静一些,但如果黑齿常之往前,一步而进同德,那么吐蕃必然会调集大军,集结同德,双方之间一场大战必然少不了。 同德打不通,黑齿常之这一路就会被逼在这里。 这是东线,另外还有中路,拿下伏俟城,想要涉远乌海,大非川是必经之地。 即便是没有论钦陵,想要拿下大非川也不是一件易事,但这不是最凶险的。 最凶险的,是吐蕃人很有可能会放弃大非川,将乌海作为最后的决战之地。 乌海不仅险远,关键是地势极高,大唐想要攻伐乌海,除了地势需要考虑之外,高原反应是最大的对手。 当年以薛仁贵之强,也曾成功攻克乌海,但在攻克乌海之后,高原瘴随之而来。 正是因为士卒在乌海纷纷病倒,这才让薛仁贵不得不放弃乌海,后退大非川,但可惜,郭待封已败,粮草已毁。 最后一场大战,大唐近乎全军覆没。 乌海,大非川,伏俟城,一个又一个陷阱,将唐军将帅的心,直接引入死地。 所以,此番大战,在没有彻底解决高原反应之前,绝对不能图谋乌海。 甚至都不能去窥伺大非川,人心如此,一旦得到大非川,必然会窥伺乌海。 论钦陵征战之术,李绚未曾见到,但无疑,他是一个玩弄人心的高手。 不说别的,光一个伏俟城,十几万缺衣少粮的吐谷浑人,就足够让大唐进入两难的境地。 唯一好一点的,就是这一切,让李绚对战事的影响变得很大。 黑齿常之攻下泽库,李谨行打到贵德,还有李绚拿下同仁,东线吐蕃大军绝对是被牵制住了。 还有李绚的粮道改善,对高原瘴的治疗,都在一点点的撬动局势。 日后李绚的重心肯定是在和黑齿常之共同谋夺同德,未来数年,少不了要和论钦陵在东线拉扯。 但东线终究只是偏师,真正的重心依旧在中央,在伏俟城。 南窥乌海不成,那么让主力能够在拿下伏俟城之后,目光转向西侧羊塘之地,那里是未来的柴达木盆地,才是解决之道。 但该要怎么做的。 李绚的目光往上,落在了逻些的方向。 芒松芒赞一死,吐蕃人心动荡,论钦陵即便秘不发丧,也必须要返回逻些,起码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如果他不肯回去,那正好,逻些贵族动乱,最后只会导致吐蕃提早走向灭亡。 他一回去,那么大唐在数月之内,可以安心的经营青海湖四周,谋求长久。 李绚的手指重新落回到了日月山口,那里才是此行西北大战的核心所在。 摇摇头,李绚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就算是论钦陵心中有诸般计划,但大唐将帅,也得有让他实施这些计谋的资格。 如此,一场碰撞的大战终究是少不了的。 轻叹一声,李绚缓缓的收起地图,然后拿起一张信纸,开始写信:吾妻如故,夫自安之…… …… 乌海,中军大帐之内,一具精致的黑色棺椁被摆放在大帐中央。 论钦陵面色冷沉的坐在桌案之后,冷冷的都看着棺椁侧畔的唐军使臣。 两侧十四名膀大腰圆的将领,同样目光冰冷的看着大唐使臣。 “大唐鄯州祭酒栾清,见过大相!” 身穿深绿色官袍的鄯州祭酒栾清拱手上揖,微微躬身,说道:“贵国青东都护乌西扎,兵败廓州,被围山林,身赴死地,坦然自尽,南昌王深感念之,故遣人盛敛其身,装入棺椁,派人送至兰州,命我等将其归送吐蕃。” 栾清说完,四周的吐蕃军将,眼中满是愤怒,有的握紧了拳头,有的手放在了刀柄上,大帐气势一时肃杀。 栾清丝毫不慌,然后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拱手递上,同时说道:“此乃乌都护临终遗言,南昌王君子,特意嘱托,任何人等一律不得私自查看,我等遵之,如今一同送返贵国。” 瞬间,大帐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这封信件上。 桌案之声轻响,论钦陵将所有的人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然后示意身侧的侍从将信件接过。 拿过信件,论钦陵稍微扫了一眼信件四周边缘,然后又抬起,看向光芒之处,无法透视。 论钦陵带着诧异和感佩的说道:“多年来,大唐依旧盛行君子之风,不做小人行径,本相深为感佩。来人,赐使者珠宝十箱,送返鄯州。” “遵令!”一名长着落腮胡须的军将从左侧站了出来,然后走到栾清身前,拱手道:“使者请!” 栾清再度微微躬身,然后退出了大帐。 这个时候,大帐是那个气氛陡然间冷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忍不住的落在了右侧最后一位军将的身上,青南都护,没卢·达札恭禄。 就见达札恭禄双拳紧握,目光死死地盯在黑色棺椁之上,眼睛血红。 片刻之后,达札恭禄收回目光,抬头看向论钦陵,嘴角死死抿住。 最后,他看着论钦陵手里的信件,微微躬身,问道:“大相,此信真的是阿哥所写,真的没人拆开看过吗?” “没有。”论钦陵自己也不看,直接将信让人送到达札恭禄的手里,然后说道:“本相肯定,唐人从未打开看过,这上面是我族特有的暗记,从来未曾被破坏过。至于里面的内容,是乌西扎写给赞普的,本相这里就不看了,你自己拿回去处置吧。” 论钦陵心里清楚,这封信表面上是写给芒松芒赞的,但实际上却是写给没卢王妃的。 “还有棺椁,达札恭禄,你亲自送回逻些吧,战败自刎,也不愧没卢氏的家风。”论钦陵忍不住的轻叹一声。 战败自刎,为国而亡,无人会责备半句,但战败被俘,投降敌国,却是会令人羞愧的。 达札恭禄微微躬身,转身刚要离开,脚步突然停下,回身看向论钦陵,再度躬身道:“冒昧敢问,大相,阿哥他真的是自尽的吗?” 论钦陵知道达札恭禄问什么,如今在大帐中询问,多少有些冒失,但论钦陵最终还是点头说道:“的确如此,乌西扎埋伏不成,反而被人所围,最后自刎殉国,兰州传来的消息便是如此,回到逻些之后,你可以让族老检查,若有不一,本相亲自率军杀往同仁,取南昌王首级。” “这倒不用,此事达札恭禄会亲自去做。”达札恭禄再度躬身,说道:“如此,多谢大相了。” 看着达札恭禄转身离开,论钦陵深吸一口气,说道:“传令尼罗湖口,强攻三日,三日之后,收军,稳守尼罗湖西;传令,南山峡谷,三日之后,军卒撤出,以谢大唐君子之德。” 论钦陵的眼睛里露出了幽深的光芒。 真正的大战,才刚刚开始。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三章 七月初八,有凤来仪 隆务河口,河流湍急。 温暖明媚的阳光下,李绚站在南岸桥头,看着一袋袋粮食被迅速的迅速的运往同仁,微微点头。 侧身看向一旁的李祎,李绚低声问道:“看过没有,缆绳用力如何?” “还能坚持一月半。”李祎走到了桥头木桩之前,用力抓起一根拳头粗的缆绳,下面水花溅起。 指着湿润的缆绳,李祎看向李绚说道:“乌西扎当初亦是在做长久之举,只要攻下北岸,他会立刻将后续人等送往北岸,东阻援兵,西击贵德,然后永远都占据尖扎。” “到那时,说不定我等就会被逼到积石镇。”李绚轻轻笑笑,说道:“正是因为他那时有野心,我等才有机会拿下这里,否则只要他固守,我等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李祎微微一愣,然后赞同的点头。 李绚说的没错,人没有欲望的时候,他就无懈可击,但他有了欲望,有了野心,就有了被人所趁的机会。 乌西扎就是如此,他本身若是谨守黄河南岸,那么如何想办法过河,就是李绚的责任。 那个时候,李绚说不得得冒更大的风险。 但乌西扎贪图攻陷北岸之功,掐断大军粮道,甚至还想杀死李绚,拿下尖扎,东西合力,剿灭李谨行上万大军。 就是这个能让他更进一步的功勋,直接将他送进了地狱。 “正是因为他的野心,所以他用了和王爷一样的制绳之法,拥有桐油浸泡,泡在水中,自然也就不用担心会被火攻,但他没有想到,我军竟然能杀过去。”李祎不由得感慨。 乌西扎如果不是太过小看李绚了,不然他也不至于死在这里。 “不说他了。”李绚神色肃然起来,然后说道:“其他倒也罢了,一个半月之间,缆绳必须全换,甚至就连木筏也得全换,彼时若是战事不大,还则罢了,一旦战事紧急,这里再出状况,耽误事不说,很可能会要人命。” “所以末将建议,在南北两岸同时修筑水车,借助水车之力,加大调运能力,到时南岸集中足量粮食,南北同时拆卸旧桥,铺设新桥,如此,时间也不耽搁。”李祎微微拱手,李绚在粮道上的改善,很多人都看着眼里,并积极的学习和改造。 “可!”李绚赞同点点头,然后又说道:“三个月内,可以如此,但一旦天气入冬,就又是新的麻烦。” 李祎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手按在木桩上,眼神思索。 他们毕竟在这里不是一时半会,而是甚至很可能未来不击破乌海,他们就没机会调回长安,所以冬天的问题必须要考虑进去。 “冬日天冷,黄河水虽不至于凝结,但冷水绝对会木筏桥构成阻碍,若说算计,倒是用轮船运输粮食便可,但是人员往来,却是要受到极大限制,毕竟同仁,以后是我等的就食之地。” 李绚的话,让李祎神色越发凝重。 余泽是李绚的亲信,他被任命为同仁县令,也就意味着在将来,一旦朝廷后续粮草供应不及,那么他们就必须要在同仁想办法解决粮草,所以同仁之事,其实是事关整个右卫五千大军后勤的。 “还是要建一座永久桥梁。”说到这里,李绚稍微停顿,看向李祎说道:“你觉得,建一座吊桥如何,那种守城所用吊桥如何?” “吊桥?”李祎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守城时,所用可以吊起又收回的吊桥。 李绚点点头,说道:“黄河太长,一百三十多丈的距离,足够让将作监任何人为之绝望,但若是分开两半,南北各在岸边建立桥墩,缆绳勾连,然后用水车开合吊桥,阶梯收回木桥。 吊桥不需长久使用,夏日之时,用木筏桥,冬日之时,用吊桥,吊桥过人,木筏桥过粮。 遇到休要修缮之事,只要提前备足粮草,那么即便是遇到紧急之事,也能做到全不耽搁。” “那此事需要从现在开始准备。”李祎忍不住的点点头,此法的确有可行之道。 “先建水车吧,修桥难题太多,还是得报工部,现在能做的,首先是储存好粮食。”李绚稍作停顿,然后低声说道:“如今不过七月上旬,等到了九月,北地秋收之前,恐怕才是粮食补给紧张之时,你心中要有数。” “末将知道。”李祎是从幽州被李绚调到手下的,幽燕山东之地,干旱之事他是知道的。 如今想到,到了九月秋收之前,税粮不足,会极大的影响到大军粮食补给。 “只希望到时战事能够停歇。”李绚的目光落在了北岸之上,这时两匹快马飞速的尖扎而来,然后在北岸桥头被直接拦了下来,李绚看向李祎,说道:“走吧,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喏!”李祎立刻点头,然后跟随李绚快步走过了木筏桥。 桥头,两名千牛卫立刻对着李绚躬身:“王爷,日月山急报,大军已经度过南山山口,大将军请王爷立刻前往尼罗湖议事。” “大军已经出了南山峡谷了。”李绚一愣,立刻说道:“好,我们现在就走。” 李绚立刻翻身上马,带着李祎,还有两队金吾卫,千牛卫直朝贵德而去。 一路上,李绚的神色并没有太多的喜意,因为这个时间比他原本预计的还要早上几天。 过贵德不入,李绚很快就来到了尼罗湖南岸的山谷谷口,重重大营之外。 扫了一眼正在收拾战场的右领军卫和右卫士卒,李绚的脸色已经肃然起来。 前往,一大排二十架的投石车摆放在谷口,对准了尼罗湖两岸农田之中,里面堆积了不知道多少的滚石和战死的军士战马。 李绚不由得感慨,好在他们当日幸运的拿下了尼罗湖东侧谷口,得以让投石车和弩机摆放进来,不然在吐蕃人不计损失的狂攻之下,他们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王爷!”穿一身红衣金甲的燕涛守在大帐之外,在等着李绚。 看着他身上盔甲被斩出的道道刀痕,李绚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辛苦了。” 李绚当初在明面上被调往尼罗湖前线,但实际上李绚一直都在隆务寨背后。 吐蕃人看到的李绚,实际上不过是燕涛在这里装扮而已,李绚手下调过来的两千杭州兵,其实一直都是他在这里统领。 能够让吐蕃人始终肯定他就是李绚,燕涛这个假“李绚”,究竟付出多少可想而知。 “属下军功立的不少,这个郎将之职?”燕涛有些祈望的看着李绚。 李绚笑笑,说道:“放心,之前本王已提过了,接下来,你将功勋整理出来,本王直接送到兵部和陛下手里。” “多谢王上。”燕涛脸上满是欣喜。 都知道,李绚有奏章三日一本送到长安,若是能够借着李绚奏折之事,出现在皇帝眼前,那么前途自然无量。 燕涛其实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出现过李绚的奏章之上,只是每天皇帝看到的名字车载斗量。 看一眼都难,更别说是要记住了。 只有重复不停的出现在皇帝面前,才会被皇帝记住。 李绚的脸色收敛起来,然后看向前面大帐,平静的说道:“走吧。” “喏!”燕涛跟在李绚的身后,直接进入了大帐当中。 大帐当中,李谨行坐在中央桌案之后,两侧分别站着右领军卫将军李顷,右领军卫中郎将李多祚,还有其他诸郎将,都尉。 李绚进入大帐之中,立刻拱手道:“属下见过大将军。” “王爷到了,请入座!”李谨行有些疲惫的抬了抬手。 “多谢大将军。”李绚走到一旁坐下,然后看着李谨行问道:“大将军,今日吐蕃人似乎很安静?” “不只是今日,昨日,午后,吐蕃人便后撤了,连续强攻三日之后,吐蕃人便开始收敛动作。”右领军卫将军李顷脸上闪过一丝担忧,李绚眉头一挑,立刻说道:“如此说来,他们也是接到了南山峡谷失守的消息了?” “该是如此,不过南山峡谷,似乎最后段,吐蕃人有主动放弃之意,倒是尼罗湖对岸,似乎是损失太多,他们也开始收敛手脚了。”李多祚话里的不确定之意,有些太多了。 李绚很直接的摆手:“他们不是放弃,他们是在收敛手脚,拉长战线,以逸待劳,准备狠狠的痛击我们。” 稍作停顿,李绚冷笑说道:“这其实还是诱敌深入之策,吐蕃人可以放弃南山峡谷,但绝不会放弃尼罗湖,一旦洮河道和兰鄯道汇合,粮草源源不断供给而上,那么吐蕃人在青海湖四周的优势,并会荡然无存,所以,一旦我们中计,他们立刻就会反扑。” “但我们必须要击破尼罗湖西口吐蕃大军。”李谨行看着李绚,认真的问道:“王爷可有良策?” 李绚的脸色肃然,看了帐中所有人一眼,然后说道:“办法不是没有,但具体效果如何,还要看天时地利?” “王爷是说用船?”燕涛第一个听明白了李绚话里的意思。 所谓天时地利,如今他们在尼罗湖下游,没有地利,那么便只有天时了。 李绚最出名的手段,无非就是借助风势。 在这西北道借风,起火不易,剩下的,便是风了。 李绚点点头,认真的说道:“尼罗湖相比其他黄河水道,河流虽然湍急,但还是要平缓太多,若是能借助夜间,顺风而行,直接抵达西岸,则不失为一计良策。” 李谨行紧跟着问道:“风从何来?船从何来?” “风在三日之后,船已到隆务河口,随时可以转运上来。” 李绚说完,突然皱眉,转头看向长安方向,心中莫名有丝不安。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四章 一点灵犀通,十月怀胎至 长安,开化坊。 彭王府,后院。 花架上,牡丹,菊花,兰花,杜鹃,全数盛开。 小湖中,青莲,荷花,花蓬,错落有致。 一只躺椅平放在东侧院墙阴影之下,一名穿着粉色宽大襦裙,腹部高高隆起的年轻美艳孕妇,有些瞌睡的躺在椅子上。 七月上旬,天气已经不再那么酷烈,午后更是暖的懒洋洋的让人不想动,眼睛眨巴眨巴,就是睁不开。 四周十几名侍女,仆役,还有稳婆,全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南昌王妃的产期就在这几日之间,没有任何人敢有丝毫大意。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后方响起,明明有些瞌睡,甚至已经迷糊的睡着的刘瑾瑜,突然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她微微抬头,李竹已经小心的站在一侧。 “王妃,王爷从廓州来信了。”李笔小心的将李绚的信件递到刘瑾瑜的手里,然后微微躬身,退了出去。 刘瑾瑜拿过信件,握在手里,也不打开,只是轻轻的摩挲着自己的小腹,喃喃的说道:“你阿耶来信了,你想不想看,想看就叫声阿娘,阿娘读给你听。” 一旁的侍女听到刘瑾瑜这么说,忍不住都低下头。 刘瑾瑜的语气这些天越来越古怪,有的时候,说的明显是十分郑重的话,但语气却异常的调皮。 调皮的像个没长大的小孩一样…… 片刻之后,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刘瑾瑜终于笑嘻嘻的打开了信封,将里面的三张信纸取了出来。 三张,刘瑾瑜有些诧异。 李绚怎么会写三张纸的信。 刘瑾瑜仔细看去,就见第一张信纸上,李绚详细的叙述了自从拿下同仁之后,他自己和余泽的相关布置,还有安亚山口之外的风光,泽库和河南的风景。 之后又说到隆务河口建桥之事,提及了吊桥的构想。 最后还说了兰鄯道大军杀出南山山口之事,语气很轻快,还说自己不日就会将粮草送到南山南侧,与大军汇合。 刘瑾瑜脸上露出一丝感动的笑容,然后轻叹一口气,拿起了第二信纸,信上写着一段经文: 礼赞南无本师释迦摩尼佛! 礼赞南无药师琉璃光如来! 礼赞药师会上佛菩萨! 或有女人,临当产时,受于极苦,若能至心称名礼赞,恭敬供养彼如来者,众苦皆除。 所生之子,身分具足,形色端正,见者欢喜,利根聪明,安隐少病,无有非人,夺其精气。 礼赞南无药师琉璃光如来! 礼赞南无日光遍照菩萨! 礼赞南无月光遍照菩萨! 这一张信纸之上,只有这一段佛家经文,其他的什么的没有,但刘瑾瑜却是什么都知道。 “所生之子,身分具足,形色端正,见者欢喜,利根聪明,安隐少病,无有非人,夺其精气。”刘瑾瑜忍不住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轻声说道:“伱看,你阿耶是想着你的。” 李绚一个道门子弟,在自己妻儿生产之时,毫不顾忌的用佛经祈愿。 他的用心如何,刘瑾瑜心中最能体会。 许久之后,刘瑾瑜将手里的信件放在一侧,这才拿起了最后一页纸。 上面的字不多,只有三行。 无题·昨夜星辰昨夜风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刘瑾瑜喃喃的念着这一句话。 仿佛一句诗之间,远隔千里的她和李绚就已经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就仿佛此刻,李绚就站在她的身侧,无声的陪伴着她。 这种感觉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清晰,甚至就连腹中的胎儿,也在这一刻,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父亲出现。 “痛痛痛,别踢我啊,你别踢我啊,疼疼疼!”刘瑾瑜突然间叫了起来,手按着高高隆起的腹部,满是疼痛。 四周的侍女原本站在一侧,眼中满是羡慕之色,但突然间刘瑾瑜的痛叫声,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看到刘瑾瑜似乎疼痛不止,众人慌乱,这个时候,一道身影从树影下快步出来。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将王妃送进屋里,还有,将所有稳婆都叫过来,让厨房烧热水,这怕是要生了。”孟胜的脸色虽然焦急,但语气平稳,指挥四周人等,一切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看到有人扶起刘瑾瑜朝屋内走去,孟胜立刻又指派外围的两名侍女:“立刻去找王妃,玄藏真人和朝义郎,通知乐城县公府,还有通知宫里。” 听到宫里两个字,刘瑾瑜的脚步立刻就是一顿,然后回头看向孟胜,高声喊道:“信,信,把信拿进来,拿进来。” 孟胜赶紧低下身,将掉在地上的信纸捡起,粗略看了一眼,然后赶紧递到了刘瑾瑜的手里。 这下子,刘瑾瑜才被众人齐齐送到了内房当中,孟胜这才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彭王妃欧阳氏率先赶到。 看着长安城最好的稳婆进入了房中,她的脸上虽然着急,还是不忘侧身问道:“怎么回事?” 孟胜有苦笑的拱手:“回禀王妃,是小王爷写了封家信过来,信里面有一首思念之诗,小王妃看了,心情激动之下,胎气勃发,这不就要生了吗?” “这个混小子,都这时候了,还不忘卖弄。”欧阳氏有些没好气的白了孟胜一眼,然后脸色一正,说道:“去找李笔,让他把东西拿来,现在也到了该用那些东西的时候。” “喏!”孟胜立刻肃然拱手,然后转身离去。 欧阳氏转身看向另外一侧,对着彭王府大管家苏藏,直接说道:“派人去卫尉寺卿,把舅老爷叫过来;再派人到左千牛卫,请北平郡王过来;派人去光禄寺,把光禄寺卿请过来;派人到宗正寺,将宗正寺卿卿请来;最后,派人到东宫,问问太子有空没有,还有其他各家王府,都通知一声。” 欧阳氏知道李绚在担心什么,该做什么,她早就已经提前准备到位了。 自家儿媳,自家的长孙,长孙女,她怎么可能会让出事。 孟胜去请的人,都是他凭借李绚的关系就能请到的,但欧阳氏所请的,才是真正的大人物。 欧阳氏虽然平时不做什么,但只要她在彭王府,那么整个京城,就没什么人敢动幺蛾子。 也就是现在各家王府的王爷全都在外地任职,甚至就连英王李显和相王李旦也全部都被发配出去。 如今她能请的只有太子李贤,不然她能将所有的宗室王族全部请过来。 交代完毕,欧阳氏立刻就已经进入了房里。 …… 赵巩接到消息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 因为他当时正好在城外办理一桩案子,涉及到一些在京城居住的西突厥人,收到消息的时候,天色刚刚擦黑。 飞马快奔,到了开化坊的时候,赵巩恰好看到了秦明率领左金吾卫在四周巡逻。 一众闲杂人等,被他赶的远远的。 赵巩微微松了口气,对着秦明点点头,顾不着多说话,紧跟着便走进了彭王府。 一进府门,就看到王府管家苏藏,正在前厅招呼从各家王府来的人。 毕竟虽然各位王爷公主不在,但他们府里的管家也都还有留守的。 进入后院,赵巩一眼就看到了卫尉寺卿欧阳通,北平郡王李景嘉,光禄大夫陈光,宗正寺卿裴广孝。 除了裴广孝,这些都是王府上一辈的关系网。 在彭王去世多年,仍旧和王府往来密切的,除了王族外,就是这些人了。 至于李绚的那些关系网,例如户部尚书窦玄德,大理寺卿段宝玄这些,暂时也别让他们来。 毕竟来不来是一回事,来的太多了也容易引起宫里的忌惮,他们自己也未必愿意乱蹚浑水。 赵巩一一对众人行礼,最后走到了欧阳通的身侧,低声问道:“表兄,怎么回事?” 欧阳通有些好笑的看了赵巩一眼,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赵巩,说道:“大郎从廓州写了一首诗回来,三娘看了一眼,然后就要生了。” 赵巩接过之后看了一眼,眼神立刻就黏住了:“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异一点通。这是大郎写的?” 看着赵巩一脸惊骇的模样,欧阳通满意的笑笑,说道:“咱们这位外甥,虽然平时作诗不多,但总在情感充沛之际,写出惊人之诗,葡萄美酒夜光杯,满船清梦压星河;只羡鸳鸯不羡仙,心有灵犀一点通。” 李绚虽然文坛涉足不深,但凭借这几首诗,他在文坛也算有一席之地。 欧阳通,岑长倩,格辅元等文坛大家也都时常议论,颇感惊叹。 李绚作诗多在情感充沛之际,不出则已,一出必定惊人。 “好了,先等等吧,今夜,才刚刚开始。”欧阳通的脸色微微沉重下来,女子十月怀胎,生产之时,尤其凶险,即便是天家亦未能例外,王侯之家虽然不差,但也难好上多少。 就在这个时候,彭王妃欧阳氏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众人之后,一一行礼,众人赶紧还礼。 欧阳通赶紧拉住妹妹问道:“怎么样了?” 欧阳氏微微点头,说道:“暂时还好,玄藏真人呢?” “贫道在此。”韦玄藏从后方走了过来,他似乎并不是刚到。 在韦玄藏的身后站着李笔,其他人或许会将李笔当成韦玄藏的随从,但赵巩知道他才是李绚的心腹。 如今真正重要的,是李笔捧在手里的两只棕木盒子。 看到那两只盒子,赵巩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太子殿下驾到!” 院内众人立刻一惊,同时看向了王妃欧阳氏,她怎么连太子殿下都请来了。 欧阳氏面色平静的说道:“太子妃有孕,太子殿下早晚要经历这一遭的。” 众人面色赞同的点头,但心里却知道,有些事情,太子在更好。 李贤有些疲惫的走进了后院,见到众人行礼,赶紧上前一一扶起,说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孤之前在宫中,消息传来的时候,正好母后也派人来了,所以就一起来了,现在情况怎样?” 众人心里顿时了然,不等众人多想,李贤又赶紧问道:“现在情形如何了?”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五章 王妃产女,福昌县主 “用力,用力……”稳婆沉稳的声音从房中传出,但刘瑾瑜一声声痛苦的闷哼之下,气氛越发的焦急。 月上中天,凉意渐多,但院子中央,不少人都忍不住来回的踱步。 李贤在这里已经待了半夜,依旧没有任何急躁,依旧平静的等待着。 赵巩在院子中央不停来回的走来走去,众人之中,属他心情最是急躁。 另外一旁,秘书郎刘元朗和妻子周氏,同样一脸的坐卧不安。 有些奇怪,本应最关心的左相刘仁轨却并未在此,然而院内众人却都神色如常,毫不奇怪。 彭王妃欧阳氏平静的坐在胡椅之上,双手放在腹前,一只手绢被不停的搓来搓去。 一侧的桌案上,还放着两只棕色锦盒,众人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 只是这东西似乎是韦玄藏带来的,一来就放在了桌案上。 就在此时,屋内的侍女快步走出,对着彭王府焦急的福身道:“王妃,稳婆说,似有难产?” 一句话,一侧的周氏吓的差点几乎晕过去。 欧阳氏稳了稳手,低声喝问:“难产就难产,什么叫似有难产?” “回禀王妃。”侍女苦笑着说道:“稳婆说,已经看见胎儿头颅,但胎儿身体壮实,小王妃气力不足。” “平日里补的太过了。”韦玄藏在一旁插口,说道:“不用担心,吃药就可以了。” 说完,韦玄藏抬头看向了欧阳氏。 欧阳氏松了口气,赶紧从身上荷包里,取出一把小钥匙。 不知怎的,欧阳氏的手有些发抖,她苦笑一声,只能将钥匙递给一侧的韦玄藏。 韦玄藏接过钥匙,然后打开第一只棕色锦盒,从里面取出一颗小拇指大小的药丸,递给侍女,说道:“撕开药衣,温水送服,一刻之后,或会见效。” “喏!”侍女接过药丸,赶紧转身,返回到屋内。 屋内的喊叫声稍微一停,顿时就又大了起来,相比之前更有中气,外面的众人,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李贤站在一侧,好奇的看了一眼,但并未追问,此刻也不是追问的时候。 院中除了众人之外,侧畔还站在一名中年陌生内侍,在他的身侧,苏藏恭敬的陪着。 低头之间,眼中满是谨慎。 在苏藏的侧后,孟胜也在盯着中年内侍,身处黑暗之中,他盯到更加肆无忌惮。 中年内侍似乎并不感觉,仿佛一切早已经习以为常一样。 半刻钟之后,房内稳婆的声音的再度大了起来:“王妃,用力啊,用力啊,头快出来了。” 众人的心立刻就紧了起来,然而更令众人心忧的,是房内的声音,一直持续了两刻钟后,但还是没有结束。 欧阳氏的手已经有些颤抖的可怕,嘴唇也微微有些干裂,目光忍不住的落在了第二个棕色锦盒之上。 站在一旁的太子李贤,还有后面的宫中内侍,目光都忍不住的落在了棕色锦盒之上。 欧阳氏刚才的动作,已经无声说明,这些东西其实都是南昌王之前的布局。 刚才那一粒药如此有用,那么剩下的那个盒子里就究竟是什么? 还有什么东西,对女子生产这般有用? 不知道为什么房里的喊叫声越来越沙哑,众人的心已经被狠狠的揪了起来。 周氏更是已经哭晕在了原地。 韦玄藏忍不住的看向欧阳氏,低声说道:“王妃!” 欧阳氏脸上满是担忧,颤抖的手摸向了自己的脖子,然后摸出来一把钥匙项链。 钥匙取下,欧阳氏颤抖的伸向锦盒。 众人的目光在这个时候,全部都看向了桌子上的盒子,那盒子里究竟是什么。 就在钥匙插入锦盒,众人下意识屏息的瞬间,房内突然传出了稳婆惊喜的声音:“出来了。” 所有人打了一个寒颤,随后,就听“哇”的一声,洪亮的哭泣叫喊声直接响彻整个王府。 众人一愣,随即忍不住的松了口气,彭王妃更是直接瘫在胡椅上。 孩子出生了,一切总算结束了。 一瞬间,远在尼罗湖东口,指挥无数兵卒,在黑暗中悄然登船的李绚,猛然回头,看向了长安方向。 似乎有所感应般,全身悸动。 风这个时候突然大了起来。 …… 稳婆抱着孩子,稳步的从房中走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稳婆怀里的孩子身上,眼神满是关切。 黑暗的阴影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这个孩子。 从房子孩子出生,到孩子被抱出来,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时刻盯着。 唯恐出一点茬子。 “恭喜王妃。”稳婆对着欧阳氏微微躬身,然后说道:“是位女公子。” 欧阳氏长松了口气,有些轻松,也没有那么失落的说道:“果然是个女孩。” “不是什么女孩,是一位县主。”欧阳通和赵巩都挤到了跟前,两个人的眼中满是慈爱。 稳婆苦笑着说道:“县主重六斤八两,将来长大了绝对是大姑娘,老身接生这么多年,这么重……这么有福气的女娃,还是第一个。” “六斤八两。”欧阳氏忍不住有些好笑的摇摇头,点了点皱巴巴的女婴眉心一下,摇摇头,说道:“你啊,可把你阿娘给折腾坏了。” “的确是有福气的。”赵巩赶紧转移了话题,众人赶紧称是。 欧阳氏回过神来,接过孩子,然后看向稳婆说道:“去账房领赏钱吧,亲家母,我们进去看看吧。” “好!”周氏赶紧跟上,目光一时的落在孩子身上,一时又落在了房里。 李贤站在院落中,看了桌案一眼,桌案上摆放着点棕色盒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个时候,欧阳通和赵巩赶紧安排众人到前厅休息。 今日忙了这么久,所有人都累了。 就在这个时候,宗正寺卿裴广孝朝着李贤走了过来。 李贤猛地一拍额头,他怎么把正事给忘了。 …… 内房之中,刘瑾瑜刚刚喝了一碗参汤,精神总算是好了一些,看到欧阳氏和母亲周氏抱着孩子进来,她这才试着坐起:“母妃,阿母!” “好了,别乱动。”欧阳氏按住刘瑾瑜,将孩子放在她的身旁,关心的说道:“接下来的时间,你好好休息,不要去胡思乱想其他的东西。” “嗯!”刘瑾瑜微微点头侧身看向身侧的孩子,然后低声说道:“还真的是个女孩啊。” 刘瑾瑜的语气中微微带着一丝失望,好在只有一丝,脸上立刻就又温柔了起来。 “好了,大郎当初就说了这一句,你还就记住了这一句,你忘了,大郎可说过,你们将来会有四五个孩子,急什么!”欧阳氏忍不住拍了拍刘瑾瑜的肩头,刘瑾瑜脸色顿时就苦了起来。 “呵呵!”房中的众人忍不住的跟着低笑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欧阳氏瞥见刘瑾瑜的左手似乎在捏着什么,有些诧异的问道:“你手里是什么?” 刘瑾瑜微微一愣,然后才将手里的信纸拿了出来。 这个时候,手里的信纸已经被捏成了一团,刘瑾瑜下意识的递了过来,同时说道:“这是郎君之前送来的信里夹着的,是他亲手写的一段经文。” 欧阳氏这个时候已经将经文铺开,就见上面写着:礼赞南无药师琉璃光如来! 或有女人,临当产时,受于极苦,若能至心称名礼赞,恭敬供养彼如来者,众苦皆除。 所生之子,身分具足,形色端正,见者欢喜。 利根聪明,安隐少病,无有非人,夺其精气。 礼赞南无药师琉璃光如来! “如来庇佑!”欧阳氏微微合掌,然后轻声说道:“我家虽信奉道宗,但大郎有言,佛入中土,便是中土之佛,也是佛入道中,所以,我家孙女,亦是佛陀庇佑之女,一生身分具足,形色端正,利根聪明,安隐少病。” “如来庇佑!”在场的众多女子忍不住微微合掌,低声祈愿。 “母妃,你来起个乳名啊,郎君离开的时候说明,乳名由母妃来起。”刘瑾瑜突然开口,欧阳氏微微一愣。 低头略做思索,欧阳氏就开口说道:“就叫霞儿吧,霞,光彩也,琉璃光华,福耀光彩,富泽绵长,寿永康乐。” “嗯。”刘瑾瑜柔柔的应了下来,李霞儿,这个名字也是不错的。 …… 见刘瑾瑜疲惫的睡了过去,欧阳氏这才将两个乳娘招呼进了内房。 嘱咐两个乳娘帮忙看着孩子,欧阳氏这才到带着周氏一起前往正厅,这个时候,太子李贤还在。 正厅当中,李贤肃然对着彭王妃微微躬身:“叔祖母,有旨意。” 欧阳氏一愣,这才想起来,李贤是从宫里来了,她赶紧正色,然后走到中堂跪下。 大堂之内,整个彭王府的所有人,全部都跪了下来。 李贤从宫中内侍手中接过圣旨,然后张开,高声道:“维上元三年岁次丙子,七月丙申朔庚寅初八。 皇帝若曰:於戏! 南昌郡王绚长女,幼以父耀,地惟懿戚,锡以汤沐,抑有旧章。 可封福昌县公主,食邑一千户。 钦此!” “臣妇领旨谢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欧阳氏沉沉躬身,眼中闪过一丝激动。 虽然只是封赐县主,但也并非随意可有,甚至有无封号,关乎宗室女子一生,更别说还有食邑。 皇帝对李绚的信重可见一斑。 等到将所有的亲朋送走的送走,留下安歇的留下安歇。 欧阳氏这才一个人回到的正堂之内,脸色早已平静下来,甚至还带着一丝冷冽。 挥挥手,苏藏已经出现在欧阳氏的面前。 火烛之下,欧阳氏低声的嘱咐起来,苏藏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 夜深人静,稳婆家中。 一股白色的烟气突然从门缝中渗入,屋中沉睡的稳婆睡的越发的沉了。 一道身影无声的出现在稳婆床前,看着沉睡的稳婆,身影一根手指点在了稳婆眉心。 随后,来人单掌竖起,低声颂念:“南无琉璃,佛女降世。” 沉睡之中,稳婆突然诡异的开口,跟着颂念:“南无琉璃,佛女降世;南无琉璃,佛女降世……” 房中,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消失。 只有稳婆还在继续不停颂念:“南无琉璃,佛女降世……” 直至天明。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六章 火烧连营,一夜百里 剧烈的火光在黑暗的群山之间,闪耀着余光。 大队战马在火光中奔行杀戮,鲜血迸溅。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吐蕃人的两千援军从两侧包抄而来,李绚,李谨行,还有燕涛等人,才缓缓拉住马匹。 李绚手里满是血渍的八面汉剑向上一抬,身后四百架弩机已经同时抬起。 不等吐蕃人包抄到位,无数的弩箭已经如同蝗雨一样的落下。 极速冲来的吐蕃骑兵直接撞进了箭雨之中。 顷刻间,吐蕃人已经倒了一地,鲜血长流。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无数的马蹄声响起,尘烟飞舞,似有无数骑兵正在赶至。 吐蕃人看到这阵势,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就走。 燕涛还待要追赶,李绚一把拉住了他,指着对面的吐蕃骑兵身侧,直接喝道:“看到没有,他们已经在暗自拉弓,你真要追上去,直接就是在送死。” 燕涛看到了藏在吐蕃骑兵身侧的锋利箭头,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颤,赶紧将手下所有人全都止住了。 李绚侧身看向李多祚,深吸一口气,问道:“盖川兄,我们这是追到哪里来了?” “这里是龙羊峡东口,冲过四十里龙羊峡,就到了龙羊湖,杀过龙羊湖,就离大莫门城不远了。” 李谨行从后方率军而来,无数的骑兵从他背后冲出,朝着远处的吐蕃骑兵跟着就杀了过去。 “大莫门城。”李绚抬眼望向远处的山峡之间,黄河从西南方向流经来,河流湍急,山河险峻。 “那岂不是说,我们一夜之间,就奔杀了五十多里?”李绚有些惊讶,回头东望,黑暗驱散,大日初升。 李谨行骑马上前,和李绚肩并肩,看着李绚脸上的灰渍,李谨行忍不住的感叹:“谁能想到,昨夜风势突然变大,火借风势,风火轮转,吐蕃大军的营寨被一把大火烧的一干二净,这才有了我军昨夜之胜,王爷功劳莫大啊!” 李绚赶紧拱手道:“一切有赖大将军指挥,军将一心,才有……” “不必如此!”李谨行摆摆手,说道:“昨夜之事,王爷麾下的水卒功劳最大,连夜强渡吐蕃营地,火攻敌营,引起混乱,原本以为要苦战一番,谁想到大火骤起,火烧连营,吐蕃人死伤遍地,大军追逐之下,这才轻松杀到龙羊峡,等到了大莫门城,如今距离与兰鄯道大军汇合,只有一步之遥。” “但如今,兰鄯道大军已经杀出南山峡谷,只要派一支偏师,那么立刻就便可以和我等东西夹击攻,陷大莫门城了。”李绚转身看向西北方向。 兰鄯道数万大军如今杀了出来,只要向西杀过一片平原的渴波川,两百里便可杀到茶卡盐湖,抵达伏俟城下。 以左卫骑兵的速度,也不过一日夜的时间。 伏俟城中如今有十几万的吐谷浑人,论钦陵要引诱大唐大军深入,放弃伏俟城是必然。 但在这之前,双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如果大唐连这一仗都打不过,论钦陵也就根本不会放弃伏俟城,诱敌深入也不必了,他们直接率领吐谷浑人,直接覆杀整个兰鄯道大军。 …… “大莫门城虽然号称是城,但不过是一座土城,一座营寨罢了,但却死死的扼住我洮河道大军出黄河水道的最后一个关卡,主力大军方面派不派人是一回事,但我们必须要直接拿下大莫门城,否则到时的粮草转运将会被人时刻威胁。”李谨行的神色收敛起来,转身看向西南方向。 在场的众人同时严肃起来,他们从未杀到过大莫门城,一切都靠兵部职方司多年的情报。 在兵部职方司的情报当中,大莫门城不值一提,轻松可过,但那是在大战之前。 大战一开,数月时间,吐蕃人日以继夜,不知道将大莫门城打造成了怎样一副样子。 任何的轻忽大意,都有可能造成不可控的严重后果。 “更别说,在大莫门城西南,龙羊峡西侧,还有整个吐蕃的东翼大军在,我们的压力也不轻松。”李谨行一句话,众人的脸色已经凝重的可怕。 如今,兰鄯道大军面临的将是论钦陵的主力大军,而洮河道大军将面临的,是论钦陵的东翼大军。 他们后续可以利用地形优势,将粮草运送到兰鄯道大军营中,但吐蕃人亦可以从派出骑兵从中劫掠。 这一路上的厮杀也绝对少不了。 不管是兰鄯道大军,还是洮河道大军,现在都没有值得轻松的资格。 更别说就算他们杀到了伏俟城下,还有城中十数万的嗷嗷待哺吐谷浑人。 如何消化掉这些对大唐并不忠诚的吐谷浑人,让他们成为大唐对抗吐蕃的一把利器,而不会成为吐谷浑人从背后捅大唐一刀的毒仁刃这将是极大考验大军主将的智慧。 除此之外,对面的论钦陵,也将是他们所需要面对的最强对手。 如今是七月中旬,逻些那边的事情应该已经做完了,只是消息想要传到青海盆地,也需要一段时间。 更别说论钦陵即便是收到消息,也未必会立刻离开。 即便是他离开了,也会杀一个回马枪。 一个疏忽大意,就会导致数万大军全军覆没。 现在的众人身上的压力,丝毫不逊色于之前,甚至更大。 “走,先到大莫门城,看看吐蕃人究竟在哪里做了什么手脚?”李谨行一打马,立刻率军朝大莫门城杀了过去。 头顶的高空之中,一只苍鹰飞行在云层之上,但却是始终行于黄河以南。 黄河越是往上游,河水越是湍急,河道越是狭窄。 到了三十里外,龙羊峡入口,龙羊湖东口,两岸距离只有不到七十米。 大莫门城说是一座城,但却是横跨黄河两岸,中间有数座吊桥连接两岸,保证沟通的特殊城池。 大莫门城往南,黄河南岸,便是贵南县地。 贵南县黄河西岸,便是兴海县。 兴海县便是吐蕃东翼大军的位置所在,数万吐蕃大军聚集于彼。 贵南往南便是同德县,同德东南便是泽库。 黑齿常之大军如今就驻扎在泽库。 吐蕃人必须要驻留大批军卒在同德,否则黑齿常之一旦杀入,立刻就会端了他们的老巢。 北面的李谨行同样不好对付,洮河道一万大军如今正在李谨行指挥下,直扑大莫门城。 …… 大莫门下,此刻一片慌乱。 无数士卒正在慌乱的退入城中,同样还有很多士卒绕城而走。 从城西北方向绕过宽阔的龙羊湖,朝吐蕃左翼大军汇合而去。 昨夜那突然而至的大火,将吐蕃人弄的一团糟,现在还没缓过来。 后面大莫门城根本就没有做好尼罗湖口战败失守的准备,大战已经到了眼前。 “李多祚,令你立刻攻城,从东门而去,要快,不要管路上的那些溃兵直杀城门而去。”李谨行刚看清楚状况,立刻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命令。 “喏!”李多祚立刻拱手,转眼已经冲杀而出,两千骑兵紧跟着他之后方,直接杀了过去。 “李顷,你立刻率领本部骑兵,绕行北门,从北门杀入大莫门城。”李谨行转眼已经下了新的命令。 李绚站在山坡上,将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如今的大莫门城,东门看似慌乱,但吐蕃人的主将还有大多数守城兵卒,都在朝东门汇聚。 北门看似平静,但实际上北门的军力在无声的减少。 如今李谨行要的,就是用李多祚来吸引吐蕃人的注意力,然后让李顷来破城。 当然,若是李多祚能顶着巨大的压力破城,也是不错的。 四千骑兵,两千步卒转眼就扔了出去,李谨行的手下,如今就剩下自己的一千右领军步兵,还有李绚的一千右卫骑兵,一千右卫水卒。 李绚的目光越过大莫门城南门,看向南门三座吊桥之上,数百名士卒正在疯狂的冲过来,试图增援北岸。 所有人都在抢时间。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开口:“恭喜大将军,北门一破,大莫门城可下。” “哦!”李谨行转身看向李绚,诧异的问道:“王爷是如何看出的。” “东门的吐蕃守军,人数虽然不多,但多身强体壮之辈,北门人数虽多,但多体虚力弱之辈,如今北门强健者已经增援东门,而北门无人可守,大局已定。”李绚轻出一口气,一番话直接说完。 李谨行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李绚,说道:“他人常说,王爷拙于短谋,少于长见,如今看来,传言不实啊!” 附近其他的长史,主簿和诸司参军,全都目光惊讶的看着李绚和李谨行。 他们不知道曾经有人对李绚这么评价过,也没有想到李绚的眼力竟有如此惊人。 李绚淡淡笑笑,说道:“人总是要成长的。” 稍微停顿,李绚对着李谨行拱手道:“大将军如今之事,大局已定,属下请立刻从后方调运粮草,大军一下大莫门城,立刻将粮草转运而入,然后经大莫门城运入兰鄯主力大军之中。” 李谨行点头,说道:“如此,王爷带七百步卒,三百骑兵,回身转远粮草,还有这条粮道的改良,也须立刻提上日程。” 李谨行对粮道看的看重,此次大军,右领军卫大军能够走到哪一步,就看李绚的后勤能做到哪种程度。 “属下遵令。”李绚拱手,然后立刻带着燕涛转身而去。 …… 夜晚时分,李绚带着第一批五百石粮草从后方山道缓缓而来。 大莫门城南门之外,如今已经是一片火焰冲天。 吐蕃人将吊桥烧了,大莫门城完全落入大唐所有。 城门主将大营当中,李绚刚刚交令,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一名千牛卫快步从外面冲进,语气急促的说道:“大将军,王爷,兰鄯道有军令传令。” “传!” 千牛卫展开军令,大声说道:“令,南昌王李绚,即刻押运两千石粮草至恰卜恰河谷,不得延误!” “末将遵令!”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七章 莫兰驿,唐蕃古道 群山起伏,高原平阔。 青天之下,一队军卒从东山峡谷中押送粮草而出,快速的朝着西北前行。 所有人的手都按在刀柄之上,目光警惕的看向四周,手里的刀随时可能拔出。 李绚骑马行在大军最前方,一身黑衣黑架,相对其他人,他要平静许多。 不时的有两名金吾卫从西南方的平原上快速奔来,低声对李绚禀奏几句。 李绚微微摆手,两人又迅速的转身离去。 跟在李绚身侧的左卫传令兵,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重复了不止一次的场景。 自从大莫门城出发之后,李绚就将手里的一千骑兵全部都撒了出去,身边只留下一千步卒赶着骡马押运粮草。 奇怪的是到现在为止,不知道为什么,从兴海方向渗透过来的吐蕃骑兵,一次都没有出现在他们眼前。 不过他们也没有向李绚去问是怎么回事,毕竟他们虽然是中军的传令官,但官阶和李绚相差太远,彼此也不熟。 李绚没有理会身后左卫传令官的感受,如今的他,正在全力的记忆着四周的山川地形。 还有吐蕃军队的位置。 离开大莫门城之后,进入青藏高原,李绚第一个需要面对的,就是完全陌生的地形。 东面,北面,都是无尽的群山,起伏的山岭,一望而不知边际。 他们此刻行进在山脚下,朝着恰卜恰河谷的方向前进。 如今的兰鄯道大军主力,就停驻在恰卜恰河谷。 李绚这一趟粮草运送的目的地,也是恰卜恰河谷。 越往前走,越进入青南盆地。 广阔的青南盆地之上,一条沙珠玉河将整个青南盆地分为南北两个地域。 如今的大唐主力,几乎都集结在沙珠玉河北岸。 而吐蕃大军主力,几乎都分散在沙珠玉河南岸。 大军彼此遥遥对峙。 …… 论钦陵此刻应该已经离开乌海了,下到青南盆地,来亲眼观察唐军的战力。 只可惜,不知道论钦陵现在身在何处。 李绚转身看向南侧,山丘起伏之间,一条黄河从南面而来,在龙羊峡突然拐折,拐向西行,进入青东山岭地带。 在黄河西岸,是从上游冲击而下的黄河谷地,那里是吐蕃东翼大军所在。 黄河往西北,便是青南盆地,盆地中央,一条沙珠玉河直接汇入到龙羊峡中,然后与黄河一起东行。 吐蕃大军从南山峡谷后撤的时候,在沙珠玉河北岸留了不少的据点,潜藏在丘陵之间。 沙珠玉河南岸,也不时的有人强渡沙珠玉河,进入北岸,窥伺大军动静,甚至阻截粮道。 他们阻截的,就是李绚现在正打通的这条粮道。 在李绚的视线之外,数股吐蕃骑兵从沙珠玉河南岸而来,快速的冲过北方山地冲击而来,然而,突兀之间,无数的弩箭从丘陵之间飞起,然后狠狠的落入了吐蕃骑兵的大队之中。 转眼,这些骑兵已经倒下大半。 巨大的马蹄声从丘陵之后轰然杀出,转眼两百名骑兵已经从吐蕃骑兵的东侧直接冲击而过。 下一刻,原地已经没剩下多少吐蕃骑兵了。 这样的场景在整个沙珠玉河北岸几十里宽阔的地带上上演,没有多少人看到。 只有高空中的鹰眼,将所有的一切,全部传递到李绚的脑中。 不知不觉当中,粮草已经送到了莫兰驿站。 按照军令,李绚将三百石粮草留在莫兰驿,然后继续前行。 后续的骑兵也在这个时候,汇聚回来。 …… 沙珠玉河北岸十里之外,恰卜恰河谷中,一座大营拔地而起,无数的士卒有序的在其中来回。 李绚押送粮草,在黄昏时刻,抵达了恰卜恰河谷。 火把已经点燃,当看到军粮运到的一刻,营寨当中的士卒几乎群情亢奋。 “如今的大军前军在曲沟驻扎,中军在恰卜恰河谷驻扎,后营在莫兰驿,粮草从日月山转运,需经三十里南山峡道而至莫兰驿,最后转运道前线,道路崎岖难行,甚至还有吐蕃人在山中潜藏,危险重重。如今王爷将军粮运转至此,我等顿感无比安心。” 穿一身蓝色黑甲的左卫将军萧嗣业,引领着李绚朝大营深处走去,身后千牛卫和金吾卫紧紧跟随。 “萧将军不必客气,本王和宋国公之子萧宪是表兄弟,和兰陵萧氏也不是外人。”李绚三言两语之间,就已经熟练的和萧嗣业拉近了关系。 萧嗣业是兰陵萧氏嫡系,甚至和前隋萧皇后是亲眷。 萧宪是宋国公萧瑀嫡孙,萧瑀和萧皇后是亲兄妹,一母同胞。 算上去,萧嗣业还是萧宪的叔父辈,也是李绚的叔父辈。 “不敢。”萧嗣业非常客气,将李绚和手下的千牛卫,金吾卫进入到几座大帐之中,然后才有些抱歉的说道:“大帅如今忙于军务,暂时不得空见王爷,还请王爷稍待,大帅明日必定接见王爷。” “萧将军不必客气,让人将水食准备妥当便可,本王知晓轻重。”李绚亲自将萧嗣业送走,然后才带人回了营帐。 将千牛卫和金吾卫众人安置妥当,又赶到到右卫骑兵和步卒的驻地,将粮草饮水等事全部处理妥当,李绚这才返回了自己的营帐。 一直跟在李绚身侧的崔鼎,自从进入大营之后,就一直紧皱着眉头。 李绚安排完内外值夜之后,才回来看向崔鼎,有些好笑的问道:“有什么想说的,现在问吧?” “喏!”崔鼎面色有些难看,拱手嗡声说道:“王爷,非是属下小人之心,但王爷毕竟是当朝郡王,洮河道行军副元帅,副总管,检校右卫将军,如今更是押送大军急需粮草而来,但裴尚书始终避而不见,这也太有些过分了。” “呵呵!”李绚毫不在意的笑笑,摆摆手,说道:“你啊,人虽有些神思,但神思不多。此中之事,非三言两语能够言说清楚,你只需记住,好好休息,准备作战,所有一切疑问,到了明日,必将全部解开。” 崔鼎微微一愣,他发现李绚是真的不在意,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不过很快,崔鼎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准备作战之上,然后赶紧拱手问道:“王爷,明日要开战?” “好了,好了,明日你就知道了。”李绚再度挥挥手,崔鼎这才有些不情愿的从大帐之中离开。 李绚淡淡笑笑,然后深吸一口气。 明日,一切就要开始了。 …… 大营之中,李绚坐在中军大帐之中,崔鼎,苏宝同分列两侧,十名金吾卫和千牛卫卫率分别站在两侧。 不知道为什么,崔鼎有些坐卧不安,不时的看向大案之后的李绚。 李绚根本没有搭理他,他的目光扫了崔鼎一眼,然后就看向了大开的大帐之外。 外面右卫士卒,正在各自校尉的指挥下,协助将粮草发放到左卫和右屯卫大军当中。 昨夜各部就已经知道了从洮河转运的粮草已经抵达,很多人兴奋的半夜都没睡着觉。 左卫和右屯卫是此战大军主力,他们在很早就已经来到兰鄯道进行布防和适应。 同样也从很多当年参加过大非川之战的老兵嘴里,知道了此战的凶险所在,尤其是粮草。 即便是以薛仁贵之能,扛住了高原瘴,最后也没有能够扛过粮道被断。 所以,大军出征,将士们最担心的,就是粮道断绝。 如今洮河道粮道送至,甚至亲自送到了自己手上,所有人的心彻底的稳了。 这便是大军主帅,令李绚调运粮草的目的。 收回心思,李绚低头看向手里的地图。 昨夜他就向萧嗣业要了青南盆地的地图,不过到了今早,这些地图才送到了他的手里。 李绚手里原本的地图,是由兵部职方司提供的,但兰鄯道大军手里的地图,却是斥候实地绘制的,更加的精细。 李绚的神色早已肃然起来。 青南盆地也好,吐谷浑也罢,后世的柴达木,现在的羌瑭之地也好,还有大非川和乌海,对李绚来讲,都是一片陌生的天地。 之前不管是在江南,还是青东,李绚的背后都有朝廷最有力的支持。 再加上他自己的暗中力量,情报方面从来没有出过问题,但如今不一样了。 身处在数万大军之中,他自己只有微薄的话语权,这倒也罢了,关键是对面,论钦陵手下汇集了十数万大军,李绚即便是有些手段,也不敢轻易施展。 自家的大军,还有对方的大军中,谁知道有多少的能人异士,稍有异动,自我就可能暴露。 这导致李绚对整个沙珠玉河南岸的情况了解极少。 情报不明,视野黑暗,这是李绚如今最大的问题。 在这种方法之下,进攻是不可取的,以守为主,断绝吐蕃人过河的可能……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警讯鼓声突然在外面响起。 李绚立刻抬头,肃然说道:“传令,所有将士披甲持刀,弓弩上弦,骑兵上马,随时听令出击。” “遵令!”所有人立刻凛然,拱手领命。 崔鼎看向李绚的目光中满是惊讶。 今日的事情,李绚竟然全部提前预料到了。 …… 一身红衣金甲,手按八面汉剑,李绚登上了大营左侧的哨楼。 哨楼之下,两千右卫士兵已经肃然待命,只要中军大帐军令传来,他们立刻就会杀出去。 哨楼之上,右屯卫校尉和士卒看到李绚到来,立刻拱手道:“见过王爷。” 李绚微微点头,问道:“什么情况?” 右屯卫校尉立刻转身看向远处的沙珠玉河南岸,沉声说道:“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吐蕃一万骑兵出现在东南二十里铁盖岭的地方。” “是吐蕃人的东翼大军。”李绚点点头。 铁盖岭是一连片低矮的山丘位置,东侧是龙羊峡,后方是吐蕃兴海东路大军所在,现在他们出动了。 “之后,是一万大军出现在西南曲沟对岸。” “那是吐蕃人的中路主力。”李绚脑海中立刻将所有的吐蕃地形勾勒出来。 吐蕃人号称三十万大军,但并非三十万大军都在沙珠河南岸,而是广泛的分布在同德,贵南,沙珠河南岸,茶卡湖,伏俟城,还有往西整个羌塘盆地的西北山区。 对应的,是大唐从凉洲,甘州,肃州,沙洲,敦煌,再到安西四镇,葱岭,大小勃律的广阔地域之中。 另外还有后方的大非川,乌海等地。 随时散落,又可以随时集聚起来,极大对付。 但毫无疑问,现在在李绚他们对面的,正是论钦陵从乌海而来的大军主力。 论钦陵自然也亲自来了。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八章 西北道行军大元帅,刘仁轨 站在哨楼之上,李绚抬眼朝南面望去。 广阔的高原盆地之中,沙珠玉河在十里之外从西北而来,流入东南方向的龙羊峡黄河之中。 沙珠玉河上游,左卫前军驻扎在曲沟古城,紧邻沙珠玉河,扼守沙珠玉桥。 中间,左卫主力和右屯卫主力驻扎在恰卜恰河谷,距离沙珠玉河十里。 下游,右屯卫后军驻扎在莫兰驿站,莫兰驿距离沙珠玉河有二十里之地。 从李绚的位置看去,大军前中后军成平行一条直线,而从西北而来,流入东南方向龙羊峡的沙珠玉河却是一条斜线。 两条线在曲沟古城相交,然后又迅速远离,但在东北方向,莫兰驿和沙珠玉河中间,却有大片大片的三角空地。 李绚从这一片三角空地之上,看出了无尽的杀机。 吐蕃人如果真的敢渡河而来,那么立刻就要面对大唐主力大军,三面,乃至于四面的共同夹击,必死无疑。 这一个暗藏的凶险陷阱,让人感受到唐军主帅的凶狠。 再加上精锐的大唐士卒,论钦陵真要敢将手下的兵士填进来,恐怕几十万都不够填。 …… 李绚重新看向河对面,此刻密密麻麻而来的吐蕃大军中央,一面巨大的画着狮象的红色旗帜出现在视线尽头,然后缓缓而来。 一道魁梧的人影在无数士卒的簇拥下,朝沙珠玉河河岸而来。 李绚虽然远远的看不清他的面目,但也知道,那个人就是论钦陵。 如今,他正率领中路的吐蕃大军主力而来。 吐蕃人虽然号称三十万大军,但最多不超过二十万,甚至可能更少。 其中吐谷浑人占据多数,其他还有各族士兵,汇聚而成。 东线青东大军,以吐蕃主力为主,辅以吐谷浑骑兵步卒;西线,以吐谷浑骑兵为主,由少量吐蕃贵族指挥。 吐蕃主力最多不超过七八万人,两万主力分布在东线,五万多摆布在乌海,大非川,到沙珠玉河的广阔地带。 东线,青东一万骑兵已经杀到了沙珠玉对岸,西面,一万吐蕃主力杀到了曲池古城对面。 如今,一万吐蕃骑兵从正面而来,跟随论钦陵的红色狮象旗,杀到了沙珠玉河南岸,距离李绚只有十里的地方。 在这一万骑兵队背后,不知道有多少吐蕃骑兵在来回不停的奔行,准备随时杀奔前线。 …… 李绚的目光骤然转向西南方向。 大唐和吐蕃之间的军力相差不大,真正能够决定二者胜负的,还是吐谷浑人。 “哒哒哒!”五十名吐蕃骑兵直接涉水,从宽达二十丈的沙珠玉河直接冲了过来。 如今的沙珠玉河正值枯水期,可即便如此,骑兵过河也依旧差点没过马头。 看着这一队骑兵冲上了北岸,整个唐军大营的气氛越发肃然,但没有任何人有轻举妄动。 如同一头匍匐的巨虎,随时准备冲出。 五十匹吐蕃战马簇拥着一名年轻的吐蕃将领,快速的冲到了唐军中军大营之前,然在营前一箭之地停了下来。 那名吐蕃将领骑马缓缓向前,然后独自来到了军营大门三丈之外。 带着羊皮毡帽,穿着干净整洁的皮毛劲袍,小发辫上系着蓝绿宝珠和金银饰物的年轻贵族将领,从怀里取出一本厚厚的金色羊皮卷,高高举起,然后大声喊道:“吐蕃大相噶尔·钦陵,敬言大唐主帅: 青塘之地,十余年前便归于我吐蕃所有。 六年前,唐行不义之师,大败而归,今又来侵扰,实属无德,天地有灵,必再降罚之,愿早能收手,退安兰鄯,可保百年。 若不愿之,钦陵无奈,于明日巳时正,在渴波川摆列阵型。 吐蕃青北都护尚结赞,吐蕃青西都护素和贵率军,恭迎大唐诸将赐教。” 说完,吐蕃年轻贵族用力一扔,直接将金毛羊皮卷扔进了大营当中,然后高声喊道:“请大唐主帅,签字画押,末将还要回去复命。” 一时间,无数的人目光都死死的落在了年轻吐蕃贵族的身上,目光中带着无尽的杀意。 战书。 吐蕃人对大唐所下的战书。 吐蕃国相论钦陵对大唐主帅所下的战书。 这是赤果果的挑衅。 站在哨楼之上,李绚看着这一幕,心中忍不住轻叹一声。 过了这么久,论钦陵终究还是发现了。 李绚的目光转向大营方向,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 军前都尉已经快速的将战书送到了中军大帐之内,但几乎是转眼,军前都尉就已经快速的奔跑了出来。 金毛羊皮卷立刻就被扔了出去,随即,军前都尉高声大喊:“大帅有言,你要战,那就战!” “战,战,战……”无数的呐喊声在整个沙珠玉河三十里的范围内响起,一时间唐军大营气势高昂到了极点。 就在这个时候,一面红色的大旗高高的升了起来,战旗上绣着一个字:“刘。” 整个左卫大军,整个右屯卫大军,在一瞬间,声音骤停,全部肃然起来。 就像一头已经傲然站立的凶兽一般。 …… 李绚一身红衣金甲,平静的走在中军大营之中,身侧跟着苏宝同和崔鼎。 崔鼎想要开口问些什么,但始终没能开口。 前方的中军大帐之前,两名护卫上前,拦住苏宝同和崔鼎,对着李绚拱手,说道:“王爷请!” 李绚微微点头,独自一人走进了大帐之中。 耳畔护卫声音高喊:“洮河道行军副元帅,行军副总管,检校右卫将军,鸿胪寺少卿,南昌王李绚到!” 中军大帐之内,两侧十数名凶悍军将同时肃然站立,一名穿着黑色鱼鳞甲的冷肃帅臣坐在大案之后。 李绚停步,然后肃然拱手,低头道:“末将李绚,见过大帅!” “南昌王辛苦,请坐。”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低头的李绚忍不住的轻叹一声。 抬起头,李绚带着担忧和肃然的看向坐在大案之后的刘仁轨,拱手道:“末将领命。” 李绚没有客气,直接走向了左侧桌案下的胡椅上坐下。 刘仁轨轻轻的笑笑,看的出来,李绚早就知道他的存在,而他也知道李绚知道他的存在。 刘仁轨,尚书左扑射,西北道行军大元帅,洮河,兰鄯,甘凉,沙肃,剑南,西北十路行军大元帅,大总管。 在场诸将早就知道刘仁轨的存在,但在军中,除了都尉以上的军将,知道的其实也不多。 外界就更加没有多少人知道,兰鄯道行军大总管,究竟何时已经由裴行俭替换成了刘仁轨? 刘仁轨在这里,裴行俭又去哪里了? 朝中究竟在图谋什么? 在场诸将对李绚和刘仁轨的关系都知之甚详,甚至以萧嗣业和孙仁师,在刘瑾瑜和李绚大婚的时候,都曾派人前往长安庆贺。 对于李绚坐在一侧,没人提出异议。 更何况,李绚是洮河道行军副元帅副总管,整个大帐之中能和他平起平坐的,只有兰鄯道行军副总管左卫将军萧嗣业,行军副总管右屯卫将军孙仁师。 李绚如果客气一些,他是整个大帐之中的四号人物,不客气一些,他的地位在刘仁轨之下,排列第一。 不过刘仁轨让李绚坐在一旁,也并非是要彰显他的地位,而是要告诉在场诸将,李绚此来,就是来给大军运送粮草。 其他作战诸事,他一概不牵扯,不用担心他会来抢夺军功。 李绚也没有丝毫犹豫的就予以了回应。 …… 刘仁轨凌厉的目光从在场诸将的脸上扫过,然后平静的说道:“吐蕃人的战书,诸位都看到了,明日之战,如何出战,诸位都说说吧。” 在场众人相互对视一眼,眼中都透露出一股跃跃欲试的兴奋。 论钦陵的这封战书,如果换做是平时,刘仁轨根本就不会多看。 这么浅薄的激将法,他如何会理会。 但可惜,论钦陵拿出一个非常有诱惑力的筹码,或者说是诱饵——素和贵。 吐蕃青西都护素和贵,前吐谷浑贵族。 十余年前,因为和慕容诺曷钵矛盾,素和贵将吐谷浑所有机密虚实全部告之了吐蕃,让吐蕃一举荡平了吐谷浑。 素和贵从此依附了吐蕃,成为了吐蕃高官的同时,也独自拥有大批的吐谷浑骑兵。 带着大量吐谷浑族人留在故地,每次大唐和吐蕃开战,素和贵都会率众攻伐大唐。 尤其是大非川一战,就是他从背后突袭了郭待封的后勤大军。 就在不久之前,李治亲自开口,让论钦陵用素和贵的人头,来换他弟弟勃伦赞刃的安然无恙,但可惜,论钦陵拒绝了。 说大唐痛恨素和贵,有是有,倒没有到皇帝亲自开口的地步。 李治之所以参与,还是因为素和贵如今在吐谷浑的关键地位。 他如果死在吐蕃人的手里,那么对于大唐接下来消化吐谷浑的势力有着极大的好处。 所以眼前这一仗,他们不打不行。 左卫将军萧嗣业率先站了出来,拱手说道:“大帅,论钦陵向来以阴谋著称,渴波川北临青海南山,南临沙珠玉河,地形虽然大多平坦,但中间有数条河流从南山而下,隔断青南盆地,同时越是往西,丘陵山地增多,亦多有可设伏之所,如此彼辈谋划良久,敌情不明,轻易出阵,恐怕损失不小。” “但稳扎稳打是行不通的。”孙仁师从另外一侧站了出来,看着刘仁轨和李谨行说道:“彼辈多是骑兵,往来如风,稍有迟疑,便是远窜百里,失之太远。” “想要布置战法,首先需要弄明白,论钦陵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刘仁轨的目光看向下面众将,最后点名说道:“孝杰,你来说说。” 左卫中郎将王孝杰走了出来,拱手道:“回禀大帅……” 刘仁轨本来应该一年后再调西北道的,现在变了这么多,就提前调了过来;王孝杰在明年这时候已经是左卫将军了,今年就定了左卫中郎将。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九章 水淹三军,凶狠手段 王孝杰脸上满是络腮胡,穿一身灰色山文甲,向前一步,拱手道:“回禀大帅,战者,唯胜而已,论钦陵所思所想亦是如此。夫战,知自知彼。当年大非川战后,论钦陵对我朝了解甚多,此番大战,彼辈准备多时,非是易于。” 在场众将微微点头,论钦陵的确是一个不好对付的对手。 尤其有薛仁贵败战在先,谁敢轻忽,谁敢大意。 “吐蕃多骑兵。”稍微停顿,王孝杰继续郑重说道:“骑兵,纵横来去,不拘一格,我等必然为其牵制,奔走而行;一旦各部脱离位置,骑兵立刻就会从中军杀入,然后贯通东西,从而获胜。” 王孝杰说完,对着刘仁轨,李绚,还有在场众人微微躬身,然后退了回去。 刘仁轨思索着点点头,然后看着一侧的左卫将军萧嗣业。 萧嗣业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大帅,孝杰所言有理,吐蕃骑兵纵横来去,加之两百里渴波川,数条河流从南而下,如今虽是枯水期,水深可渡,但骑兵冲锋极快,而步卒又难以跟进,如此前后拉锯过长,必会给吐蕃可趁之机。” 在场中的神色顿时就凝重起来,骑兵的速度优势,再加上特殊的地形。 王孝杰和萧嗣业说的,其实是同一个意思。 吐蕃人,以骑兵为多,而大唐虽然也有一万骑兵,但剩下的一万五都是步卒。 一旦大战节奏被吐蕃骑兵掌握,那么大军必将凶险万分。 以步卒刀枪为核心,辅以弩弓、投石车,外围骑兵来回纵横,大唐之兵便如同一台紧密联合的机器,步步稳定向前,收割敌军战士的性命,这是绝大多数大唐战将的行军之法。 如果被吐蕃人掌握战争节奏,骑兵被拉的深远,后路步卒又被突然包抄,那么一战之下,大唐必败。 突然,有人眉头忍不住的皱了起来,他们总感觉吐蕃人的战法有些熟悉。 利用骑兵的速度,将对手不同的兵种拉开距离,最后从侧面突入,分层猎杀。 当年大非川之败,便是如此。 “安济!”刘仁轨转头看向孙仁师,这位右屯卫将军是刘仁轨在安东道的老部下了,他的看法刘仁轨很重视。 孙仁师略微沉吟,开口说道:“原本最初,兰鄯道是以闻喜县公作为行军总管,论钦陵一切准备,皆以针对恭闻喜县公而做,大军当中,必定有特殊手段,就如同当年在大非川出现过的光军一样,此番也少不了要做试探。” 众人赞同的点头,骑兵战法,终究不过是吐蕃人的正常战法。 如今虽是彼辈熟悉之地,熟悉战法,但大唐亦有针对之法,谁胜谁败,还在两说之间。 但除此之外,吐蕃人必然还有令人想象不到的手段。 双方这一次既是硬拼厮杀,同样也是为下一次更加惨烈的决战会战试探准备。 裴行俭的确不好惹,但刘仁轨更加难以对付。 论钦陵想要探一探刘仁轨的底细,就必须要拿出一些真东西出来。 “这个倒是无妨,自从得知光军之后,本帅在兰州早有准备。”刘仁轨微微点头,眼前这一战虽然不轻松,但还不至于让他有多少太过为难之处。 想到这里,刘仁轨转身看向李绚:“南昌王运送粮草至此,并非容易,眼下情形,可有别的见解?” 李绚赶紧站起来,拱手说道:“大帅,末将对骑兵战法并不熟悉,就不在诸位大家面前做大言之词了。” 在场众人,不管是萧嗣业,还是孙仁师,都是战场宿将,数倍杀伐经验在他之上,又哪里是他轻易能说得了的。 更别说还有一个王孝杰。 王孝杰虽是幽州普通家庭出身,学识不高,官升左卫中郎将,全是他自己用一身力气杀伐出来的,战场直觉之强又岂是易于。 更别说,他在后来,是武周时期,武则天手下最强悍的战将,相比黑齿常之和李多祚也丝毫不遑多让。 刘仁轨笑笑,说道:“南昌王在同仁逼杀吐蕃青东都护,眼光手段必有独到之处,还是说说吧。” 听到刘仁轨这么说,在场众将的目光立刻落在李绚身上。 他们都知道,李绚是刘仁轨的孙婿,但同样的,李绚也深受皇帝宠信。 数年来,一身大小战役经历同样不少。 尤其巧妙拿下同仁,虽然和王孝杰这些战场杀伐宿将别有不同,但亦不能轻易小视。 看到李绚有些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的模样,刘仁轨笑笑,说道:“那南昌王就以论钦陵视角来看,若是你,该如何安排此番大战?” 听到刘仁轨这么说,李绚一愣,随即脸色一沉,目光幽微看向在场众人。 瞬间,在场绝大多数人都感觉后背一凉。 李绚轻轻笑笑,然后开口:“若是绚来安排布置,诸位可要小心了。” 感受着李绚眼神的危险气息,不管是王孝杰,还是萧嗣业、孙仁师都不敢有丝毫大意。 李绚当着众人,沉声开口:“渴波川宽阔,长达两百余里,南临沙珠玉河,北临青海南山,地形虽然大多平坦,但中间有数条河流从南山而下,如今看似枯水时节,大军可涉水而过,可即便如此,不同人不同时,即便安排再紧密,大军被隔断亦是必然之事,论钦陵的骑兵只需从北侧南山绕下,即可切断我军。” 在场众人脸色平静,这些是王孝杰和萧嗣业刚才所说的话,只是李绚在枯水期之前,加上了看似两个字。 “这是其一。”李绚继续开口,说道:“其二者,若是绚来布局,便会在很早之前就在上游截断河流,等到大军过时,然后再突然泄洪……至于洪水所能造成后果如何,还要看上游河流截断时日如何而定。” 水攻之术,在场众人并不陌生,尤其当年在安东道作战的诸军来讲,更是异常熟悉。 以前隋杨广,到贞观期间,再到如今天皇大帝,灭高句丽,灭百济,逼迫新罗倭国臣服。 这中间,水攻之术厉害是东岛人最擅长熟悉的战法。 不知道有多少中土士卒,就这么多葬送在白山黑水之间。 在场众人,对李绚也并不陌生,他本人就极擅水攻。 不管是在东南针对天阴教,还是说不久之前,在隆务寨攻灭乌西扎,李绚的水攻能力都清晰的展现在众人眼前。 设身处地,没有人敢直言能在李绚手下轻松而过。 现在,如果真的如他所说,论钦陵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在渴波川河流之间做手脚,那么他们这些人,恐怕难逃被算计。 “步兵攻伐也好,骑兵冲锋也罢,归结最后,厮杀战场之选,恐怕在论钦陵手里早有选定,只要略做布置,再将我军引入预定战场,然后开坝放水,大唐不管是骑兵还是步卒,都很难逃水淹之时。”李绚神色担忧的看向刘仁轨。 水淹火攻,历来就是最凶狠残酷的战法。 刘仁轨微微点头,然后看向众人,问道:“诸位,你们觉得论钦陵有多少可能会如此做?” “大帅,恐怕是必然。”孙仁师有些苦笑的站了出来,拱手说道:“今年青南,夏日之时,雨水虽非太多,但也不在少数,枯水时节,水面虽然下降,但下降到如今露出水底的情况,亦是少见。” 孙仁师一句话,几乎是肯定了李绚的猜测,其他的事情,只需稍作探查,立刻就能查个清清楚楚。 “如此说来,在这南山之上,恐怕真的有早有准备好的水坝,等待我军贸然通过,然后开坝泄洪。”刘仁轨说着,冷笑一声:“原来,这才是论钦陵的获胜之道。” “此法,只需到战场上,查看吐蕃骑兵的位置便可决断。”李绚再度躬身。 吐蕃骑兵同样不喜欢泥漉之地,大水冲刷之下,他们或许情况要稍好一些,但在此种环境之下,吐蕃骑兵的施展余地也不大。 “他还是在探老夫的底呀。”刘仁轨微微冷笑,他已经看出论钦陵在做什么。 他在试图通过眼下的种种做法,刘仁轨的应对,来探查刘仁轨的为人,性格,做法,反应速度和后备手段。 他所算计的,并非眼前的一战,而是在许久之后的最终决战。 论钦陵和刘仁轨两个人之间,两大帝国之间,数十万士卒的生死存灭。 眼前这番大战,大唐虽有数万之众,吐蕃兵士数量更在其上,但相比于日后的最终决战,如今不过是开胃菜而已。 刘仁轨转头看向李绚,直接问道:“王爷既然想到了此法,那么想必,必然有应对此法之举。” 李绚微微点头,苦笑说道:“其一,便是现在直接派人,查找水坝存在的同时,派人夺取水坝,之后如何做,便在我之掌握之中了;其二,不找水坝,直接冲向南山之上,从水流上游,下冲尖木桩,直接冲垮水坝;其三便是不去理会上游的蓄水坝,而是在下游,设置阶梯桥,减缓水流冲势,无声的废了它。” 说到这里,李绚对着刘仁轨拱手,说道:“至于该如何做,端看大帅要如何算计论钦陵了。” 李绚最后一句话说完,在场众人悚然一惊。 南昌王想法跳的好快啊。 的确,论钦陵在算计他们,但这个机会,何尝不可以由他们来算计论钦陵。 他们的这位大帅,也不是好惹的人物,论钦陵想要算计他,就必须要承当因此带来的一切后果。 “传令!”刘仁轨抬头,看向众人,眼神幽微。 众人立刻肃然拱手道:“末将听令。” “明日左卫王孝杰部为前锋,骑兵冲杀,直至茶卡,中途遇山开山,遇水搭桥,一路前行,不需停留,最后攻占茶卡湖口,切断东西南北所有一切通道,不使一人逃过茶卡,然后派人北上,开坝防水。”刘仁轨一句话,野心尽露。 论钦陵想要针对他设局,那么刘仁轨便更进一步,将论钦陵所有的布局也全部囊括之中。 论钦陵想要水淹三军,刘仁轨便顺他的意,利用这个局,水淹吐蕃三军。 论钦陵投入到这个居中的所有人力物力,全部别想逃脱。 刘仁轨要将他们一口全部吞下。 王孝杰肃然上前,拱手道:“末将遵令。” (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章 南昌郡王,青海国王 “传令!”刘仁轨转头,看向萧嗣业,肃然说道:“明日,以左卫步卒,右屯卫骑兵为中军:右屯卫骑兵四出……南下驱逐吐蕃眼线,北上寻找揽水大坝所在;步卒迅速跟进,寻其主力,大军开战。” 左卫将军萧嗣业立刻上前一步,凛然拱手道:“末将遵令。” “传令!”刘仁轨随即看向孙仁师,面色沉重的说道:“明日,以右屯卫步卒为后军,往东南而行,与中军维持二十里距离,大军随时戒备沙珠玉河南岸之地,务必确保在阶梯水坝建好之后,再行通过。” 右屯卫将军孙仁师立刻上前,拱手道:“末将遵令。” 刘仁轨深吸一口气,看着众人,面色凝重的说道:“论钦陵为人,好劫人粮道。 本帅估计,这水坝,还有南岸的吐蕃骑兵,怕全是为了我大军后路粮草而来。 若是粮草被断,即便是有洮河道的支援,但也是杯水车薪,那时,我等说不得就要退回到鄯州了。” 在场众将面色顿时一沉,三万大军聚集于此,还有上万的马匹,耗费军粮极重。 李绚之前运来的粮草,刚够大军三日所需。 一旦粮道被断,他们的后路立刻就会陷入危急之中。 哪怕是能成功的退回鄯州,他们这一次数万大军出征,也将无功而返。 “砰砰砰!” 刘仁轨重重的敲了敲桌案,沉声说道:“所以,莫兰驿和曲沟城必须万分戒备,一旦遇敌,不能抗者,立刻点燃烽火。” 刘仁轨的目光看向了大帐最后,莫兰驿和曲沟城的守将。 两名郎将立刻上前,肃然拱手道:“末将谨遵帅令。” 大军作战,丝毫大意不得。 论钦陵虽是以素和贵作为诱饵,诱使大军在渴泼川决战,但他必定也会派人在沙珠玉河南岸逡巡。 一旦遇到机会,他会立刻派人杀入,直接在大军当中撕开一道口子。 就像是野狼一样。 所以必须要做好万全准备,一点机会也不留给论钦陵。 刘仁轨最后看向李绚,认真的说道:“这布设阶梯水桥,拦阻大水之事,便交由南昌王负责。大军命脉所系,南昌王务必不能出任何纰漏。” “末将领命。”李绚平静的拱手,肃然领命。 吐蕃人在上游设拦水坝的事是他最先猜出来的,所提的各种解决方法,也是他的意见。 况且他手下的人,都是来自江南的兵卒。 如今这些破坏吐蕃人水攻的布置,李绚来做,最是方便。 在场众人慎重的目光全都落在了李绚身上。 如果说粮道之事,事关大军后路,那么李绚之事便是大军命脉。 稍不注意,三万大军立刻就会丧命于斯。 但此刻没人提出异议,因为此时,李绚的确是最适合的人。 遇水搭桥,粮草运输,在洮河道李绚已经展现了他能力。 刘仁轨抬头看向众人,沉声喝道:“明日之战,胜,则我等在这吐谷浑旧地站稳脚跟;败,则我等就要退回鄯州。诸部将士,必须要齐心用力,奋勇向前,但有畏缩不战者,立斩不饶。” “末将谨遵大帅钧令!”帐内众人立刻拱手,肃然领命。 …… 大帐之中,所有人都已经退了出去。 帐中只剩下了李绚和刘仁轨,他们这一对祖孙。 祖父和孙婿。 刘仁轨眉头轻皱,似乎在想些什么,并未立刻开口和李绚说些什么。 片刻之后,刘仁轨才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看向李绚,低声问道:“贤婿觉得,论钦陵这一次究竟想做什么?” 李绚顿时就明白,在刘仁轨的眼中,论钦陵针对眼前这一战,并非只有眼前这些算计。 略微思索,李绚开口:“从大略来看,依旧是引诱我军深入的大策,论钦陵不会改弦更张;至于眼下这一战,原本的确是试探,但岳翁已露行迹,那试探便无有多大意义,以论钦陵狡狐之能,算计恐怕还在以后。 这一战最令人意外之处,便是论钦陵用素和贵为诱饵,引诱我军动手,所以他所用力者,必在素和贵之身。” 刘仁轨赞同的点点头,轻声说道:“吐谷浑一族,源自辽西鲜卑慕容氏,后迁移至青海一带,南北朝时,称汗吐谷浑,建都伏俟城。 武德年间,吐谷浑分为东西两部,西部由其王次子达延芒结波率领,以鄯善为中心,也即楼兰;东部由其王长子慕容顺率领,以伏俟城为中心。” 李绚眉头不由得一挑,达延芒结波。 如今和素和贵一起,臣服吐蕃之人,便是达延芒结波。 “贞观九年,慕容顺被部下杀,诺曷钵继位;龙朔三年,素和贵降吐蕃,吐蕃趁势攻伐,吐谷浑国灭。”稍作停顿,刘仁轨皱皱眉,说道:“哦,对了,这已是吐谷浑第二次国灭了。” 吐谷浑第一次国灭,灭于大唐之手。 贞观八年十一月,吐谷浑寇扰凉州,十二月,太宗以李靖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统帅侯君集、李道宗、李大亮,李道彦、高甑生和契苾何力诸军进击吐谷浑。 贞观九年,诸部在青东,青南,击败吐谷浑,斩杀俘虏吐谷浑数位名王和大臣。 侯君集、李道宗率军进发乌海,俘获名王梁屈葱。 李靖在赤海大破吐谷浑天柱三部落,收杂畜二十万。 李大亮在且末西境,俘获吐谷浑将领二十人,杂畜五万。 吐谷浑王伏允西走沙漠,薛万均,侯君集,李道宗,执失思力率军追之,屡破,伏允自缢而死。 此为吐谷浑第一次国灭。 其后,伏允之子慕容顺率吐谷浑余众归附大唐。 为吐蕃计,太宗封慕容顺被封为可汗、西平郡王,吐谷浑重新立国,并且成为大唐属国,西南抵御吐蕃。 龙朔三年,素和贵降吐蕃,吐谷浑国灭。 …… “如今的吐谷浑,素和贵和达延芒结波分治东西,若是素和贵不幸战死,吐蕃可以趁机吞并素和贵余部精锐,将老弱留在伏俟城,迟滞消耗我军,同时又能威慑达延芒结波,让其不得不尽力抗唐。”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论钦陵其人,算计太深了。” “那么该如何破局呢?”刘仁轨继续朝着李绚询问,语气中颇有考教之意。 李绚直接反问:“岳翁会放过素和贵吗?” “陛下有旨意,要素和贵的人头。”刘仁轨轻轻一句话,堵死了素和贵的活路。 吐蕃同样也是用此,让刘仁轨不得不迈入论钦陵所设的局中。 但想要让刘仁轨这样一位征伐多年的战场统帅入局,谈何容易,所以论钦陵必然要用真正的诱饵。 那就是素和贵的人头。 也就是说,如果吐蕃大军后撤,那么素和贵绝对是最后一个撤退的人。 论钦陵也要素和贵死,而且要他死在唐军的手里。 这些年,素和贵统领东吐谷浑,大局还算稳定,治下牧民和百姓日益安定,对他的认可日益增多。 他一死,吐谷浑人,尤其是如今的吐谷浑贵族和将军统帅,势必要担心大唐接下来的清算。 如此,他们对吐蕃依赖更甚。 至于大唐,皇帝有旨,要素和贵的人头,刘仁轨如何能让他活。 李绚沉默片刻,轻声开口:“那就让他死的稍晚一些,先留一条活路,让他活着进伏俟城吧。” 李绚抬头,看向刘仁轨,眼神狠辣的说道:“吐谷浑人,畏威而不怀德,我朝做的再好,他们也不会与我朝亲近,那么索性便下手狠些,让他们在刀锋之下,不敢再轻举妄动,或者说,多饿上几顿,让他们根本就动弹不了。” 吐蕃人所希望的,就是让十几万的吐谷浑族人成为大唐后勤的拖累,那么索性便只保持有最少的粮食补给,让他们饿的根本动弹不了。 有素和贵在,大唐有足够的理由对伏俟城的吐蕃人下死手。 素和贵也是一样,大唐和吐蕃人都要他的命,他最后的一点生机,就是依据伏俟城顽抗到死。 如此,大唐才有一线胜机。 刘仁轨略微沉默,说道:“贤婿知道现在安乐州都督在何地吗?” 安乐州都督慕容诺曷钵,驸马都尉,左骁卫大将军、安乐州都督、青海国王,前吐谷浑国王慕容顺之子。 “青海湖北。”李绚神色平静的说出了答案。 大唐攻伐伏俟城,青海湖南北两岸有两条路可走。 南岸青南盆地,更适合大军行进,北岸地狭,山地起伏,更适合骑兵纵横,吐谷浑另外一部,正率军抵挡青海国王慕容诺曷钵的攻击。 一旦大唐拿下伏俟城,这位前吐谷浑国王,如今的大唐驸马都尉,绝对不会轻易让大唐虐待他的族人。 不仅如此,他还会转过头来,找大唐要各种物资。 真正拖累大唐的人,是他。 当年薛仁贵郭待封攻伐吐蕃,用的是帮吐谷浑复国的借口,大唐的支持不可谓不重,但最后,慕容诺曷钵统治下的吐谷浑,直接从背后狠狠的插了大唐一刀。 如今的唐土之战,吐谷浑依旧占有非常重要作用,甚至可以说,谁能得到吐谷浑的支持,这场大战谁就将获胜。 慕容诺曷钵,还有原来的那些吐谷浑贵族,绝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 虽然不至于说是挟敌自重,但如何处理吐谷浑,慕容诺曷钵这位青海国王是绕不过的。 他手下的六千吐谷浑精骑,还有他在吐谷浑故地的巨大影响,让他成为了大唐在吐谷浑的战略选择之一。 “本相知道,贤婿想直接抛弃慕容诺曷钵,将吐谷浑彻底纳入大唐,将吐谷浑兵士融入到大唐之中,但这不现实。” 刘仁轨从桌案之后走了出来,站在大帐中央,看着外面,轻声说到:“将吐谷浑纳入大唐,势必要迁移大量流民至此,但如今的形势,迁移流民同样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即便是不考虑吐蕃,支撑到明年秋收也很难。” 李绚无声的走到了刘仁轨身后,没有接话。 “今年幽并旱情,改变了许多。” 刘仁轨站在前方,幽幽的说道:“此番大军,原本定的主帅是闻喜县公,但幽并旱灾消息传来之后,陛下立刻就便抛弃了灭绝吐蕃之念,转而选择贤婿的策略,经营吐谷浑,但如何经营,却并非仅仅是一句将吐谷浑纳入大唐就能解决的,这需要长久的谋划。” (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一章 经营西海,波斯安西 “从前隋至今,吐谷浑数次臣服中原,但又数次反叛,慕容允,慕容顺,皆是如此,吐谷浑之民亦是如此。”稍作停顿,李绚站在刘仁轨的身后,轻声说道:“从大局上讲,若是没有吐蕃,吐谷浑早就该不存了。” 吐谷浑早就该不存了,吐谷浑之民亦是如此。 大唐在西域设立安西四镇,在东岛设立安东和熊津都护府,用意都在吞并。 只不过后来因为新罗反叛,熊津都护府撤销,而安西四镇,也数度落入吐蕃人之手。 吐谷浑因为特殊的地形,一开始便不适合设立边州,这里的情形比突厥那边还要严峻。 李绚心中有想,但话并非说出,思索着说道:“如今的吐谷浑之地,抛开西吐谷浑,东吐谷浑大体分为四部。” 刘仁轨微微点头,抬手示意李绚继续说。 “青海湖北,和安乐州都督正在激战的吐谷浑一部;渴波川,素和贵一部;沙珠玉河以南,吐蕃人掌控之中,还有一部。”李绚轻吸一口气,然后说道:“最后一部,便是伏俟城,那里,尽是老弱。” “吐蕃人将吐谷浑精壮编入大军,但却将老弱留在了伏俟城,可真是算计精明啊。”刘仁轨忍不住一声冷笑。 “但那些老弱,却是那些精壮的根,若是对他们下杀手,胜之不武不说,吐谷浑人也会越发憎恨我朝,但不对他们下手,哪怕我等对他们更多,吐谷浑人也对我朝没有忠心。” 李绚思索着,脑中一道灵光闪过,无比惊骇的看向了刘仁轨。 刘仁轨这个时候,轻轻的笑笑,说道:“所以,还是之前的说法,素和贵部要赶往伏俟城,有他们在,我部只是围城,伏俟城内的一应事务都不归我管,哪怕粮食耗尽,也与我等无关,若是那时,他们肯定出城乞降,那么我们再做什么,就由不得他们了。” 出城乞降,李绚顿时就明白了刘仁轨的想法。 也是,刘仁轨身为大唐首相,所思所想必定周全。 他来这里,意味着中书朝堂已经对伏俟城有了完全应对之法。 皇帝之前一直要素和贵的人头,吐蕃若是杀了素和贵,那么吐谷浑人唇亡齿寒,自然不会再忠诚于吐蕃。 如果他们不杀素和贵,有唐皇那句话在,素和贵心中也必定会惶惶,作战之时必留一手。 但可惜,李治想要素和贵的命,论钦陵也已经要素和贵的命,素和贵就活不了。 即便是刘仁轨,他要的也不是素和贵,而是素和贵手下的兵卒。 至于素和贵之死,他可以死在青海,同样也可以死在长安。 甚至如果他愿意像当年颉利可汗那样,在朝堂向皇帝跳舞乞降,皇帝或许会留他一命。 这就牵涉到了对慕容诺曷钵的牵制。 朝中那些老狐狸的算计层层叠叠,很难看明白他们究竟在算计什么。 李绚也是现在才想明白,刘仁轨之前下令王孝杰冲杀了茶卡盐湖,截断吐蕃和吐谷浑联军的退路,目的也并非是要将吐蕃和吐谷浑联军全部拿下,而是只要吞下吐谷浑素和贵部。 将他们赶往伏俟城,困在伏俟城,图谋长远不说,起码在短期之内,他们不需要负担伏俟城的百姓之事。 “不过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刘仁轨突然看向李绚。 李绚嘴角一抽,拱手说道:“岳翁请讲。” “是安乐州都督,到时,他若是要忍不住的冲进伏俟城,那么就只能麻烦贤婿拦住他了。”刘仁轨轻轻一笑。 大唐不再支持吐谷浑立国,这一点,吐蕃不知,安乐州都督慕容诺曷钵同样也不知晓。 但一切到了伏俟城下,随着时间一长,一切都会逐渐露出痕迹。 慕容诺曷钵一旦有所察觉,自然会有所动作,到时候,想要拦住慕容诺曷钵,就需要有个人站出来。 刘仁轨不想做这个恶人,毕竟目下,大唐流民一时之间也无法来到伏俟城,他们还需要慕容诺曷钵。 所以眼下这个人,在刘仁轨看来,李绚最是合适。 李绚不仅是刘仁轨的孙婿,同样也是当朝郡王。 慕容诺曷钵,不仅是安乐州都督、青海国王,同样也是驸马都尉,弘化公主的夫婿,半个宗室。 所以这种事情,李绚出面最是合适。 “孙婿还能拒绝吗?”李绚脸上满是苦笑,想要劝阻一位想要重当国王的驸马都尉,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刘仁轨笑笑,然后朝外面喊了一声:“来人,送些酒菜进来。” …… 坐在对面,李绚恭敬的敬了刘仁轨一杯。 这个时候,就见刘仁轨放下酒杯,看着李绚,开口问道:“贤婿,你是何时知道老夫到了兰鄯道的?” “四月初,初进河州之时,康乐县令是岳翁的学生,孙婿顿时就觉得,洮河道岳翁的影响太大,大到朝中不应该如此谋划的地步。”李绚一口气说完,神色已经肃然起来。 虽说洮河道的大军主力是从安东道调回来的将帅兵卒,他们全都是刘仁轨曾经的部下,但是就连地方县令,也都是刘仁轨的学生,那就有些太奇怪了。 李绚虽然刘仁轨的孙婿,但他终究是宗室。 前前后后都是和他有间接关系的将领统帅和地方县令,正常之下,朝中必会有人不安。 然而朝廷根本没人多说一句,就连御史都没有动静,李绚立刻就明白,他们的视线从来不在他的之上。 “之后数次,朝廷进兵吐蕃的节奏,对勃伦赞刃之事的后续处理,兰鄯道的进军迟缓,都说明了朝廷的慎重。”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但闻喜县公,绝对不是有这样耐心的人。” 裴行俭说到底,还是一名战场宿将。 在战场上,他可以有耐心的在战场上狩猎,但绝对没有那个耐心,在大战开始之前,就耐心的布局算计。 这就是裴行俭和刘仁轨的区别。 …… “今年幽并春旱之后,天后令户部演算今年秋收数目,若是大军累战,粮饷必定不足,尤其还有伏俟城之事,论钦陵诱敌深入,真要将大笔粮草消耗在伏俟城,打不打大非川和乌海不说,光是我军自身的粮饷也难以保证。” 刘仁轨轻叹一声,摩挲着酒杯,看着李绚说道:“故而大略改变,主帅自然换人,最后由老夫前来兰鄯道主持……自然,也就不能叫兰鄯道,而是西北道行军大元帅,大总管,诸路军民,尽在老夫统辖之下。” “天后和陛下,此是老成谋国之策。”李绚赞同的点头,说道:“如此说来,此番大军,应该一共有十二路出发。” “不错,除益州,洮河,兰鄯,甘凉,沙肃五道以外,还有安西道。”刘仁轨直接说出了大唐如今最高的机密。 李绚平静的点头,随后说道:“如今想必闻喜县公,应该是去了安西。” “是的。”刘仁轨眼带赞赏的看着李绚,就是因为这些事情,即便是他不说,李绚也完全能猜的出来。 大唐十二路征伐吐蕃,兰鄯道是主力,洮河,甘凉是牵制,沙肃是切断,断的是突厥和吐蕃的勾连。 至于安西,那是背后一刀。 “波斯王子,此次应该是跟随闻喜县公一起回去了吧?”李绚突然跟着说了一句,随后笑笑说道:“当时孙婿就觉得,朝中对波斯王子今年的礼遇甚厚,有些不大对劲,看来是要借助波斯之力了。” 刘仁轨摇摇头,说道:“波斯已经灭国,如今虽然有一切残余之力,但很难有真正的气候,波斯王子之事不过是遮人耳目所用,裴尚书此番西行安西,目的在于西突厥。” “是那批西突厥客商?”李绚猛地一抬头,立刻就想了数月之前,他在长安查出的一批假的西突厥客商。 那些人当中,虽然是以吐蕃人为主,但西突厥人最多,否则也不能一路瞒过边关,直接来到长安。 但西突厥人牵涉到吐蕃事件当中,已经足够令人警惕。 毕竟之前不久才发生了东突厥可汗后裔试图逃回东突厥之事,那里面就有吐蕃人的影子。 如此一来,相关人等立刻就敏锐的调查了起来。 西突厥十姓部落,有的依靠唐朝,有的投诚吐蕃。 他们的最后选择,在大战来临之前谁也不清楚。 大唐若是贸贸然采取行动,那么极有可能会将其逼反。 若什么都不做,任由吐蕃挑唆,一旦开战,大唐必将失去战争先手。 如此情况之下,必须一位精明的统帅身临其境,处置西突厥之事。 这个人,便是兵部尚书,闻喜县公裴行俭。 裴行俭早年任职西州都督府长史、安西都护,当年灭亡西突厥之时,裴行俭就是一员悍将。 后来治理安西有功,威望深重,各国多慕义归附。 如今裴行俭,前往西域,西域或许会有事,但不会有乱。 “有消息说,赞悉若如今人在西域。”刘仁轨一句话,让局面再度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赞悉若,论钦陵其兄,当年禄东赞病逝之后,赞悉若接替成为吐蕃大相,但只做了五年,赞悉若就将大相之位让给了自己的弟弟论钦陵,因为论钦陵比他更适合做吐蕃大相。 光这位胸襟,就知道赞悉若其人究竟有多不好惹。 论钦陵家族霸占吐蕃大相之位数十年不是没有原因的。 “那么论钦陵知道裴尚书去了西域了吗?”李绚忍不住的问道。 “以前不知,今日应该是知晓,但为时太晚。”刘仁轨忍不住的摇摇头。 吐蕃人在西突厥谋划甚重,如今差不多已到了爆发之时。 青东距离西域太远,中间又有沙漠高山,没有半月时间,消息根本到不了西域。 更别说即便是到了西域,一时半会想要找到赞悉若也没有那么容易。 一切已经太晚了。 李绚忍不住的点点头,他能够想到论钦陵今日收到这个消息时,脸上那难堪的神色。 “大事说完,说说家事吧?”刘仁轨抬起头,看向李绚,略带担忧的说道:“三娘临盆就在这几日之间吧?” “嗯!”李绚略带担忧的点头,下意识的回头看了长安方向一眼,他轻声说道:“或许现在,新儿已经诞生了。” (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二章 大唐皇帝令:内外诸夷,凡敢称兵者,皆斩 日光之下,无数士卒森然站立。 刀枪向天,大营阵前杀气凌厉。 李绚缓缓的跟在刘仁轨的身侧,目光下意识的朝莫兰驿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里一片平静。 将儿女情长收回心底,李绚的眼神冷冽起来。 目光望向远处沙珠玉河对岸,无数晃动的人影,李绚的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轻轻的摩挲。 他的剑在渴望饮血。 刘仁轨率领一众将领从各部大军前方依次而过,每一名士卒都能清楚的看到这些领军悍将的模样。 站在大军右侧前方,刘仁轨一挥手,身侧大纛立刻高高的竖立起来,发出呼呼的风响。 所有人的注意力在一瞬间全部集中到了大纛之下刘仁轨的身上。 大军主帅,西北道行军大元帅,大总管,尚书左仆射,太子宾客,乐城县公,刘仁轨。 “诸将,诸军,今有西夷吐蕃者,妄自侵占吐谷浑之地,奉大唐皇帝令,内外诸夷,凡敢称兵者,皆斩。”刘仁轨右手在腰间一抽,瞬间,一把锋利的长剑已经直接抽出。 锐利的剑刃在日光之下闪烁了冷寒的光芒,刘仁轨面色冷然的看向西方宽阔的青南盆地,大声的呼喝:“奉大唐皇帝令,内外诸夷,凡敢称兵者,皆斩。” “斩,斩,斩!”无数士卒挥舞刀槊,齐声高喊,杀戮气息直冲向天。 李绚站在大军中央,神色顿时为之肃然。 刘仁轨长剑猛地向前一斩:“大军出发,斩杀敌夷。” 无数灰衣灰甲骑兵率先轰然而出,如同洪流一样的,快速的朝着曲沟的方向而去。 为首的,赫然正是左卫中郎将王孝杰。 王孝杰的左卫骑兵主力,如今大部在曲沟,他现在正赶往曲沟,然后率领手下所有六千骑兵,朝着西方渴波川。 随后而行的,是六千左卫步卒,在他们前方,两千右屯卫骑兵已经朝着四面扩散而去。 作为中军,南下驱逐吐蕃眼线,北上寻找揽水大坝所在,为大军之眼。 他们才是今日这一战真正主力所在,刀盾手,弓箭手,长槊手,还有大量的车驽,小型投石车, 无数旗帜之下,快速的冲着西面稳健的前行。 左卫将军萧嗣业从众将中走出,对着刘仁轨郑重拱手:“大帅,末将先去了。” “嗯,诸事小心。”刘仁轨认真的点头,拱手抱拳。 萧嗣业勒马转身,转眼已经率领一众亲兵朝着前方大军的方向追了过去。 这一战,萧嗣业将会是最辛苦的人。 半个时辰之后,后军,右屯卫六千步卒缓慢而行,朝向东南,逼近沙珠玉河河岸,戒备论钦陵吐蕃大军突然渡河。 大营之中,如今还有六千兵卒。 两千左卫步卒,两千右屯卫骑兵,一千右卫骑兵,一千右卫步卒。 大军开始拔营,但并不急于前行,在大军前行的路上,每隔二十里设立一处临时驿站,驻守两百左卫步卒。 修建土堡,篝火,一旦有吐蕃大军渡河,立刻燃起烽火,前线骑兵转眼就会杀回。 大军行进,容不得丝毫疏漏。 刘仁轨多年行伍,一切早就已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去了。 李绚看着另外一侧已经准备好的右卫骑兵和右卫步卒,对着刘仁轨拱手道:“大帅,末将也该出发了。” 刘仁轨站在大军之前,对着李绚抱拳还礼:“多加小心。” 李绚点头,然后调转马头,带着一千右卫骑兵和一千右卫步卒,拉着五十辆马车,快速的朝着北侧南山之下而去。 从他们所在的恰卜恰河谷往西到茶卡盐湖,一共有七条四十多米宽的河流从南山南侧直流而下。 如今处于枯水期,河流并不是特别充沛,即便是步卒,也能直接平趟而过。 但只有常年的老牧民才知道这其中的蹊跷。 这些河流,越是往西,越是接近茶卡盐湖,河水也是充沛,但如今的河道中,大多却并没有多少水流。 原因如何,一望而知。 李绚率众前行,经过了整整一天的准备,后面的五十辆马车上,三十车上已经装满了尖锐的木桩。 这些木桩一旦插入河道,立刻就会深深的扎进去。 再加上剩下二十辆马车上的草袋,他们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建立阶梯式拦河大坝。 吐蕃人能够在上游设立拦河大坝,李绚就能在稍下一点的地方,跟着设立拦河大坝。 只不过他没有论钦陵手下人那么长的时间准备,只能够用阶梯式的大坝来分批蓄水,消减吐蕃人的水攻之法。 到最后,即便是有水流从阶梯大坝流下,也不过是正常的水流而下。 李绚只要做完这些,论钦陵的水攻之术,就会被彻底的瓦解。 但一切真的只有如此简单吗? 眼前这一战,现在才刚刚开始。 …… 沙珠玉河南岸,吐蕃大营之处,论钦陵站在一处山坡上,目光平静的看着远处曲沟方向。 大队骑兵已经朝着渴波川而去,后面的步卒缓缓的跟进,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在缓慢打开。 但拉的有些快。 论钦陵一时之间有些看不清刘仁轨的战法,两万唐军精锐已经次第展开,后方的六千兵卒压阵。 另外在论钦陵看不见的地方,刘仁轨还有更多的暗手布置。 这是一个令论钦陵异常警惕的对手,因为他对刘仁轨非常不了解,非常的陌生。 刘仁轨在安东道,数度大败倭国,百济和新罗大军,虽然在西域少有人知,但看他以文官之身,杀敌无数,如今又身为大唐左相,亲自率领两万五千大军杀到青南盆地,绝对令人警惕。 之前数次交手,虽然很短暂,但足够让论钦陵清楚,这是一个狡诈如同狐狸一样的对手。 最重要的,是在刘仁轨的手下,数万大军没有第二个声音。 不像当年大非川,郭待封还敢自持皇帝的信重,不服主帅薛仁贵。 如今这支唐军当中,谁敢不服刘仁轨。 想要彻底拿下这样一支大军,指望松散的吐谷浑人根本不现实,但要吐蕃主力出战,不死个三五万人,绝对拿不下这一战,但那样一来,吐蕃国力大损不说,就他论钦陵,在国内的地位立刻就会受到各方挑战。 “哒哒哒!” 两队骑兵从东北方向而来,快速的接近论钦陵,接近之后,迅速的跳身下马。 两名吐蕃斥候快速上前,然后对着论钦陵行礼道:“启禀大相,唐人斥候已经全部展开,我军已经无法探查其深处动向。” 论钦陵侧过身,微微点头,说道:“这是应有之意,大唐主帅只是让我们看到最表面的东西,他真正的杀手锏是不会让我们看到的。” 稍微停顿,论钦陵转头看向西北方,沉声说道:“传令,青北都护尚结赞率虎师一部,青西都护素和贵率羊师一部,即刻东行,在渴波川,与唐军会战。” “遵令。”吐蕃斥候迅速行礼,然后转身,重新翻身上马,然后快速的朝着西北方急冲而去。 吐蕃大军,分为鹫师,象师,虎师,狮师和羊师。 鹫师守卫逻些,是吐蕃精锐当中的精锐,很少出动,但所部兵士,都是从其他各师当中挑选精锐加入。 象师归吐蕃大相统帅,也就是论钦陵统帅。 整只象师是论钦陵手上最重要的底牌。 虎师和狮师分布在地方各部,是吐蕃军中的支柱,一般和他国进行会战的主力就是他们。 至于羊师,吐谷浑或者其他被吐蕃政府的各个种族,挑选精壮而成的军队。 他们在整个吐蕃军队体系中人数最多,战力最差,但却是不可忽视的仆从军。 素和贵手下的羊师便是如此。 无数吐蕃斥候摆布在沙珠玉河南岸,时刻窥伺着大唐大军的行动,随时将相关的情报送到论钦陵,还有其他吐蕃将帅的手里。 同样的大唐骑兵也在死死的盯着南岸的吐蕃骑兵。 在刘仁轨的眼里,北岸的吐蕃兵卒和吐谷浑兵卒已经砧板上的鱼肉,真正值得他提防的,是论钦陵何时会亲自切入战场。 …… 远处的南山山顶之上,一只苍鹰飞在高空之中。 目光窥伺着前方整个东西长两百多里,南北长七十里的狭长盆地中的这一场激战。 虽然无法看清更多的细节,但是超过五百人以上的军卒调动,瞬间就全部映入李绚的眼底。 李绚如今已经率军运动到了第三条河,哈儿梗河的上游。 这条河道笔直,河岸略深,但里面的河水却刚到膝盖,步卒都可趟过,都别说是骑兵。 若说这里面没有猫腻,鬼都不信。 李绚回头,之前的两条大河,河水水量比这边要大的多,但吐蕃人并没有在上游做手脚。 因为那两条河距离唐军大营太近路。 几乎是在大军扎营的第一天,骑兵斥候就已经朝着上游冲了上去,里里外外细致的查了一遍,什么都没有。 眼下这一条河,在唐军斥候侦查之外。 吐蕃人很早就已在上游设置拦水坝,积极蓄水,准备在关键时刻,开坝防水。 洪流瞬间冲下,淹没无数。 但这一条大坝并不是吐蕃人最重要的杀手锏,这里更多的作用,是吐蕃人拦截唐军退路所用。 他们真正的杀手锏,在前面的两条河:塔温河和塞日河。 那里也是渴波川的核心地带,地势却诡异的偏低。 一根根木桩被直接钉进软烂的河道之中,随后,一袋袋装满了石块和泥土的的草袋,被塞进了木桩之间。 一道小型的河坝立刻就被建立了起来。 在中间留了一条石子路之后,李绚起马快速的往上,朝着塔温河更上游而去。 前行的同时,李绚朝着二十多里外看去。 似乎隐隐间,他已经听到了一阵喊杀声。 王孝杰已经率部和吐蕃人厮杀在了一起。 转眼,李绚已经放心的前行。 (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三章 李绚顿悟,杀神出世 大队的骑兵此起彼伏的从南山而下,速度极快,长槊斜挂在马钩上,锋寒如雪。 突然,一队骑兵从沙珠玉河北岸而来,上面的骑兵第一时间就抬起了弩弓。 “停手,都是自己人。” 冲在最前的李绚立刻一摆手,他身后的右卫骑兵已经在瞬间全部放在了弩弓,没有丝毫迟疑。 对面的右屯卫骑兵也是一样,双方迅速接近的同时,也都认出了彼此。 右屯卫骑兵校尉立刻上前,对着李绚拱手道:“末将南炬,见过王爷。” “不必客气,如今什么情况,左卫大军和右屯卫大军已经到了什么地方?”李绚赶紧询问情况。 “回禀王爷,中军正在渡过塔温河,末将率本部骑兵沿山侦查。”南炬快速的说了眼前的情况, 李绚点头,直接说道:“右卫已经在哈儿梗河修建完成三条阶坝,如今开始在塔温河布置,本王先一步过河,探查吐蕃大军的情况,对了,你们那边有左卫中郎将王孝杰所部的消息没有?” “有,半个时辰之前,有受伤退下来的左卫兄弟说,中郎将已经杀穿了吐蕃骑兵,眼下已经渡过了塞日河,朝着茶卡湖的方向而去,现在起码据此有五十里。”南炬的眼神中满是兴奋。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王孝杰杀穿的,很有可能只是吐谷浑素和贵部的骑兵,如今吐蕃尚结赞所部不见踪影,很有可能是在南山之下,准备趁大军渡河突袭。” 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你派一伍人马回去传信,本王这一千骑兵,暂时归于萧将军麾下指挥,请他立刻调一千步卒,协助右卫步卒搭建阶梯坝。 吐蕃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毁坝放水了,提醒萧将军,大军走上岸而行,不要靠近沙珠玉河。” 越是上游,洪水的冲击威力就越弱,越是下游,洪水的冲击威力就越强。 “末将遵令。”右屯卫校尉立刻松了口气。 他手下的三百人负责探查吐蕃人的动向,真要让他和吐蕃大军遭遇,他这三百人活不下几个,但现在有了李绚的一千骑兵,起码可以做到来去自如。 看到一伍骑兵回去传信,李绚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率领骑兵冲了出去。 李绚负责的阶梯坝如今已经开始在塔温河上布置,但这里已经是渴波川的核心地带了。 之所以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有遇到吐蕃人,就是因为在半个时辰之前,王孝杰已经率领左卫精锐骑兵和吐谷浑人狠狠的冲杀一番,最后以吐谷浑被彻底杀穿,狼狈奔逃而告终。 现在,从高空望过去,王孝杰正率领左卫六千精骑朝着茶卡盐湖的方向追杀了过去。 然而此刻,在王孝杰骑兵大军的左侧,有三千骑兵正在穿过塞日河的上游,朝着大唐中军包抄而来。 偏偏李绚已经在塔温河上搭建阶梯坝,一旦吐蕃骑兵冲过来,立刻就能发现他们。 不仅如此,李绚之后还要在塞日河上搭建阶梯坝。 这是吐蕃人所绝对不能允许的,双方一场激战绝对少不了。 所以,“恰好”碰到了右屯卫的骑兵,李绚立刻找借口,变相的将这三百骑兵纳入到了自己的麾下,同时又从左卫之中,抽调了一千步卒来修建阶梯坝。 李绚并不担心萧嗣业会不答应,阶梯坝本身就事关大军安危,萧嗣业如果不想被水淹三军,帮忙是必然的。 同样有李绚的骑兵在前面抵挡吐蕃骑兵,萧嗣业所部也能快速的通过这一最危险的地带。 …… 鹰眼从高空望过去,三千骑兵已经有大半冲过来塞日河,但在这三千骑兵队后方十里,还有三千骑兵。 但这三千骑兵并没有立刻朝塞日河冲来,因为在更上游的地方,蓄水坝已经准备妥当。 只要有人一声令下,立刻就会毁坝放水。 到时候,不仅唐军大部要被水淹,甚至就连吐蕃大军自己人,也会被这大水直接淹没。 这种情况,吐蕃人可不敢将所有的骑兵全部扔进来,万一到时候撤不出去就要命了。 “冲!”李绚率领一千三百骑兵,朝着刚刚过河的两千吐蕃骑兵冲了过去。 十里之地,吐蕃骑兵也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李绚的踪影,并且迅速的调集一千骑兵杀了过来。 零零散散的,还有不少骑兵朝下游而去。 一千对一千,两支骑兵在飞速的接近。 高空俯瞰,两支骑兵同样全部身穿重甲,手握刀弓。 突然,在相距不到五里的地方,东面的而来的骑兵,猛地向上一拨,整支马队开始迅速的向上冲,直接朝着北侧更高的山坡上冲去。 西面来的吐蕃骑兵将领微微一愣,眼睛迅速的对比双方中间的距离。 他惊讶的发现,五里之地,自己就这么直接冲过去的话,只能和对方的骑兵尾巴擦身而过,而对方却已经绕到了北侧的半山腰上。 下一刻,吐蕃骑兵将领已经迅速的调转马头,朝着北侧山坡急冲而去。 吐蕃战马,利于长途奔袭,而唐军战马,向来重视短途冲刺。 半个时辰之后,李绚已经站在了北侧的半山腰上。 下方一里之力,吐蕃人正在急促的冲刺而来。 深吸一口气,李绚从腰间拿出一张狰狞的方相银面带着脸上,瞬间,无尽的杀气从他身上冒了出来。 “杀!”一声冷喝,李绚已经率先冲杀了下去。 一千三百名唐军铁骑如同洪流一样的冲杀了下去,下面向上冲刺的吐蕃将领虽然已经在急冲,但战马的速度已经飞速的狂跌,面对冲刺而来的唐军骑兵,他只来的及大喝一声,就已经和李绚狠狠的撞在一起。 锋利的长槊直接从吐蕃将领的腰间掠过,瞬间在他的战甲上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血肉翻飞。 李绚长槊猛地用力,吐蕃将领已经他强大的力量直接掀下了马去。 下一刻,战马已经从吐蕃将领的胸前狠狠的踩了一脚。 反弹回来的长槊迅速的从另外一面吐蕃骑兵的咽喉掠过,鲜血飞溅的瞬间,李绚已经从他的身侧冲了过去。 战马在微不可查间一闪,李绚突然间就闪在了吐蕃骑兵左侧的一个小空当中。 右侧刺来的吐蕃长枪瞬间刺了一个空,而李绚已经轻松的收割了左侧数名三面吐蕃骑兵的性命。 马速极快的向前冲刺,前方蜂拥的吐蕃骑兵当中,总是被李绚找到精准的空当,然后飞速的冲刺过去。 他的速度快的惊人,吐蕃骑兵还没有追出去,李绚已经从他身边直接闪过。 下一刻,无数的钢铁洪流已经直接碾压而过。 从高空俯瞰,吐蕃骑兵当中,总是有一些地方,骑兵簇拥极多,而其他地方,骑兵则是散乱开来。 李绚直接绕过来那些骑兵簇拥的主将之地,而是从散乱的骑兵空出的缝隙直接杀过。 以他为箭头,一千三百名大唐铁骑紧跟着用钢铁长槊,在吐蕃骑兵的阵型中间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左右两侧长槊横摆,不用动,便已经在疯狂的收割两侧吐蕃骑兵的性命。 鲜血飞天而起,无数的吐蕃骑兵纷纷倒地,而唐军已经转眼已经深深的撕裂到了吐蕃骑兵中间。 他们的速度不仅没有丝毫减慢,反而越来越快。 李绚身处大军最前锋,手里的长槊不停的刺出,解决前面出现的一个又一个难缠的敌人。 但辗转腾挪之间,他总是出现在别人碰不到他的地方。 短短一刻钟的时间,李绚面前骤然一空……他已经杀穿了吐蕃人的骑兵。 一身战马,一身战甲。 半边血红,半片黑甲。 脸上的银面也是一样,半片血红,半边干净如新,看上去异常诡异。 银面之下,李绚的嘴角已经翘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骑兵啊。 避实击虚,以快打慢,以强击弱。 后方的高空中,苍鹰高空。 远处一片慌乱的吐蕃骑兵中,阵形之间的破绽瞬间全部出现在李绚的眼中。 “杀!” 李绚猛地的大喝一声,下一刻,他整个人胯下本就快的惊人的战马,速度再度加快三分,转眼已经如风一样冲了下去。 身后上千名大唐铁骑继续紧跟,没有丝毫犹豫。 大唐铁骑冲过,在他们的身后,原本一千人的吐蕃骑兵,此刻剩下的不足三百。 其他的,已经全部都倒在了地上。 骑兵冲过,就连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几具。 活着的绝大多数人都是一脸懵,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就败了,而且是败的糊里糊涂一败涂地。 现在活着的这些吐蕃骑兵,根本没有继续追下去的胆子,只能失魂落魄的散在原地。 …… 南山山脚之下,一名身材魁梧的吐蕃将领大声的呼喊,手里的铁锤使劲的挥舞。 手下的吐蕃骑兵已经迅速在他的指挥下快速排列阵型,手里的长弓全部竖起,远远的对准了前方冲来的李绚。 银面之下,李绚的嘴角闪过一丝不屑的冷笑。 下一刻,他整个人猛的调转马匹,避开吐蕃大阵中间,朝着西侧河岸快速突进。 看到这一幕的吐蕃将领,脸色不由丕变。 吐蕃阵型最厚的地方在中间,在他所在的位置,但李绚这一刀却是直接朝着整个大阵最薄弱的地方切了进去。 “冲!”吐蕃将领猛地大喝一声,下一刻,无数的吐蕃骑兵已经如同被压缩到了极点的弹簧一样,凶猛的爆发了出去,直接朝着李绚手下骑兵队腰眼狠狠的捅了过去, 这一刀,竟然是要李绚和他后下的骑兵直接分裂,然后分割斩杀。 高空当中的鹰眼清楚的帮助李绚看到这一幕,他嘴角泛起一声冷笑,随即,右手的长槊猛地将背后的黑色披风高高挑起,然后朝着东侧狠狠一指。 在这一瞬间,后阵的大唐骑兵猛然调头,朝着东南方极速的冲了过去。 半空中一波又一波交错而过的弩箭,成为了双方交锋最后的见证。 然后轰然斜撞。 一丈八的长槊瞬间在吐蕃骑兵的最外侧,刮下了一层血瀑。 前方半空中的黑色披风也在同一时间朝着东南方斜冲。 不知道什么时候,长槊已经被李绚直接竖在了侧后的马钩之上。 而李绚的双手之中,已经多了两把长剑。 沉稳厚重的八面汉剑,微薄轻灵的锋锐软剑。 软剑的剑柄上,缠绕着一丝不可见的坚韧银丝。 (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四章 战场跳舞,鲜血如瀑 冷冽软剑如同闪电一般,飞速的掠过两名吐蕃骑兵的咽喉。 软剑在带起两抹鲜血的瞬间,迅速的倒飞了回去。 李绚骑在高头大马上急速前冲,右手的八面汉剑狠狠的斩开右侧刺来的长矛,然后转身,朝着锋利软剑的剑柄狠狠的一斩。 下一刻,软剑已经带着尖利刺耳的啸声,如同飞鱼一般的向前冲击而去。 瞬间就冲出去十几米,一剑钉在了一名吐蕃小将的咽喉。 鲜血瞬间就喷射了出去,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吐蕃骑兵不顾一切的向前冲去。 下一刻,无声的,他的脑袋已经掉了下来,血泉立刻冲天而起。 半空中突然出现的银丝上,带起一抹血色, 李绚左手用力一拉,锋利软剑瞬间已经被快速的拉了回来。 半空中,颤抖的软剑迅速的抹过了两名吐蕃骑兵的咽喉,然后跳入李绚的左手当中。 李绚身体的右侧两丈空间里已经没有了任何一名吐蕃骑兵,而在他的左侧,所有吐蕃骑兵的攻击全部都被他用八面汉剑挡了下来,只挡不杀。 李绚飞速的掠过,身后的崔鼎手里的长槊已经捅进了那些骑兵的身体当中。 快,快,快。 有李绚在前面开路,大唐铁骑的速度,丝毫没有因为吐蕃骑兵的阻挡而有停滞。 他们甚至不需要多做什么,手里一丈八的长槊一左一右摆开,已经收割了无数吐蕃士卒的性命。 从高空上看下去,李绚就像是握着长刀的那把手一样,握住刀柄狠狠的捅进去,锋利的剑刃搅动,瞬间吐蕃骑兵已经倒下一地。 双方之间的速度差距,更是让后面的吐蕃骑兵连追击都来不及。 不知道过了多久,前方的视线骤然开阔,数名正在下游渡河的骑兵看到李绚冲了过来。 还没有看清楚李绚的模样,锋利的寒光闪过,这些吐蕃骑兵的咽喉已经彻底抹开。 瞬间,软剑已经非常听话的回到了李绚的手中。 李绚带着无数的骑兵轰然而过,对岸还没有过河的吐蕃骑兵看到这一幕,眼中满是惊骇。 上千大唐骑兵冲过,身后的一千吐蕃骑兵剩下的不足四百。 死了的,躺在尸堆当中已经没了声息。 活着的,如同行尸走肉的一样的站在原地。 尤其那名手持铁锤的吐蕃将领,他手上的铁锤干净如新,上面竟然没有一丝敌人的鲜血。 看着自己的铁锤,这名吐蕃将领的眼神茫然,双手颤抖。 看着地上躺了一堆的尸体,他的目光下意识的追逐李绚而去。 赫然就见在更下游的地方,李绚率领的骑兵已经划过一个长长的大弧,然后飞速的朝着山腰的方向冲了上去。 他竟然还要再来一次。 吐蕃将领立刻就看懂了李绚的目的,身体猛地打了一个冷颤,然后迅速的回头,看向了后方的吐蕃骑兵深处。 …… 李绚手按在战马的脖颈之处,查看着战马的体力损耗。 战马的心跳依旧强劲,甚至还没有到最强盛的状态,呼出的白气,象征着它的兴奋。 李绚的脸色无比冷漠,东侧更远处,三座正在修筑阶梯坝,在左卫和右卫步卒的齐心合力之下,在飞快地向前推进。 这样即便是上游的水坝被打开,他们也能够通过这三支阶梯坝,强行的将大部分水流留下。 至于剩下的,不过是正常的水量罢了,河道完全能够约束,根本不会对大军造成多大的影响。 李绚催动战马继续的往上冲。 骑兵需要速度,速度带来的不仅有反应的差距,还有强悍无比的冲击力。 李绚的目光迅速的切入鹰眼状态。 从高空俯瞰,后方的吐蕃大将似乎也对战场的局面,感到无比的愕然。 冲过塞日河的吐蕃骑兵转眼就被人杀的只剩下不到一半,并且对方还在迅速的继续杀戮。 骑兵过河,哪怕是河道中的水不多,骑兵的速度也必须要放缓。 这不是由骑兵自己决定的,而是由战马决定的,马怕水,这是天性。 你可以逼它强行过河,但是没法在河中逼它无视阻碍的冲刺。 这个时候,后方的三千骑兵开始迅速的朝着下游方向而去,更后方的三千骑兵也在迅速的向前靠近。 被李绚打垮的三千骑兵,开始引起了连锁反应。 吐蕃人在通过下游过河,他们必须要过河,否则以唐军步卒的行进速度,就算是开坝放水,他们也完全可以在洪水冲到脚跟之前,前军和大部中军都能通过这十里渴波川之地。 吐蕃人水攻的要害,就在于将大唐士卒纠缠在下游一块三里长的低矮之地。 高山的洪水冲击而下之时,会被刻意的引导进这一片区域。 若是不能将唐军困在这一片地域,那么他们吐蕃人的计划,就会彻底的流产。 冲上了到了山腰之上,李绚抬头看了一眼,上方隐藏在无尽丛林之中的吐蕃水坝,没有任何声响。 现在远还没有到开坝放水的时候。 甚至吐蕃人根本不知道,唐军已经猜到了他们的手段。 李绚转头看向沙珠玉河南岸的十里之外,一面红色的狮象旗之下,一道身影高高站立。 论钦陵。 论钦陵在紧紧盯着北岸的一切战事,盯着大唐步骑的所有反应。 但他却并不知道,李绚也在通过眼前的这场战事,来检验之前多番作战当中,他对吐蕃军政体系的了解。 而且初见成效。 被击溃的三千骑兵,就是他的战果。 李绚的目光扫过东南方向,正在缓慢前行的唐军后军,那是孙仁师的部队。 在孙仁师的身后,是刘仁轨率领的六千大军。 中军大纛高高的举着。 李绚放下心,收回目光,落在了山下的塞日河中游,之前没有过河的那一千的骑兵,重新开始了过河。 河对岸失魂落魄的不到一千骑的吐蕃兵,在吐蕃铁锤将领的指挥下,重新打起精神,开始排列阵型,甚至向后退了一段,然后缓缓的冲锋起来,速度越来越快。 “冲!” 李绚手里的长剑一挥,整个人已经率先如同闪电一般的冲了下来。 马侧的黑色披风依旧如同黑色旌旗一样,引领着上千的唐军铁骑,快速疯狂的冲锋。 此刻,山下的吐蕃骑兵,还没有完全过河,但李绚此刻已经凶狠的冲了下来。 为首的吐蕃将领,双眼圆睁,目光死死的盯着李绚,催动马匹,朝着他,直接就凶狠的扑了上来。 就在双方距离还有半里地的地方,李绚猛然一个偏转,再度朝着吐蕃大军东侧斜切过去, 这一次,李绚根本没有冲突到吐蕃大军当中。 整个唐军骑兵如同锋利的刀刃一样,在吐蕃骑兵队侧面,轻轻的斩了一刀。 一刀,瞬间,吐蕃骑兵就已经倒下了三分之一。 鲜血瞬间就如同瀑布一样的流了满地。 此刻的李绚竟然根本没有将这一千多的吐蕃骑兵放在眼里,这些被吐蕃青北都护尚结赞用来延迟他骑兵速度的废物,根本不值得他挥刀,李绚转瞬就已经从他们身侧冲了过去。 然后朝着下游已经渡河超过三分之二的骑兵,凶狠的冲了过去。 那些人,才配的上李绚的猎物。 下游的河水更浅,吐蕃骑兵通过的速度更快,也更快的结阵,李绚冲下来的时候,他们甚至已经开始冲锋。 吐蕃人的速度迅速的提了上来。 高空之中,一双鹰眼死死盯着吐蕃人的阵型,李绚一眼就看透了吐蕃人阵型的虚实之处。 …… 黑色弓箭从两侧各自飞起,然后“嗡”的一声,迅速的飞落. “叮叮叮!”无数的羽箭直接落在了对阵中间,瞬间就有一大批骑兵轰然倒地。 下一刻,两股骑兵已经狠狠的对撞在了一起。 李绚依旧冲在最前,他的身上干净的可怕,没有任何一支羽箭落在他的身上。 灵巧无比的软剑在半空中极速的,半空中绝大多数羽箭被它直接挡开。 即便是挡不开的,李绚右手的八面汉剑一挥,所有的羽箭已经被尽数斩落剑下。 无数的弩箭已经提前在李绚的眼前开了一个缺口,下一刻,李绚已经凶狠的冲了进去。 目光一抬,李绚已经盯死了十丈开外的一名吐蕃小将。 锋利的软剑直弹而出,在半空中如同游鱼一样,极速的从一名又一名吐蕃骑兵队脖颈掠过,为李绚直接撕开了一道口子。 手里的八面汉剑如同沉厚的盾牌,所有刺过来的长矛和冷箭全部都被挡了下来。 这一刻,李绚已经闪电般的冲过了十丈距离,左手猛地伸出,一把抓过刺过来的长矛,然后用力的向前一推。 紧握长矛的吐蕃小将瞬间就被推下马去,一瞬间的动乱,在前方不由得开了一个口子。 下一刻,李绚已经直接撞了进去。 紧跟着,出现在李绚的眼前的吐蕃骑兵,手里握着的全部都是长矛。 但这些长矛除了前方是尖锐的矛尖以外,后面的全部竟然都是木杆。 但李绚胯下的战马始终踩在长矛够不到的地方,即便是偶有例外,长矛也在瞬间被李绚斩断。 吐蕃人,即便是在军中,哪怕仅仅是在士卒之间,也要划分三六九等。 武器战甲,战马战刀,都有着巨大的区别。 最好的,最差的…… 李绚在撞开前面的吐蕃小将之后,立刻就杀进了吐蕃人最柔软的腹部。 李绚一刀斩下,鲜血瞬间就已经汹涌的流了出来。 再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李绚的脚步。 再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大唐铁骑的脚步。 仅仅一刻钟的时间,快速的无比的骑兵已经直接穿透了两千吐蕃人的阵型。 后面那些还在渡河的吐蕃骑兵,甚至刀都还没来得及抬起,已经被锋利的长槊直接洞穿。 上千名骑兵,除了几十个倒霉蛋,其他人全部完好无损的冲了过去。 他们根本不需要做太多的动作,冲在最前面的李绚,已经带着他们杀穿了敌阵。 然后飞快的掠过沙珠玉河河岸,朝着左卫主力步卒,和左屯卫骑兵直接迎过去。 后面追击的吐蕃骑兵,刚刚追上来,立刻就迎面撞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大唐中军主力。 鲜血四溅。 同样也溅在了对岸,正面观察战场的吐蕃国相论钦陵的眼中。 他的眼神难看的可怕。 (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五章 伏尸上万,庆贺新生 一匹快马从前方极速的冲来,紧跟着,一名千牛卫已经冲进了曲沟古城当中。 刘仁轨站在曲沟古城城墙上,目光望着十里外的红色狮象旗的论钦陵,眼神幽微。 千牛卫快速的从城墙下上来,一封战报已经递到了刘仁轨的手里。 刘仁轨有些诧异,直接拆开了战报,看了一眼,眼神不由得一跳。 这个时候,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大帅,可是出什么事了?” “大将军!”刘仁轨转身,将手里的战报递给了身后满脸络腮胡、带着皮毡帽的中年突厥贵族手里。 突厥贵族接过战报,打开一看,轻声念道:“南昌王所部骑兵,在塞日河中游和吐蕃虎师两千骑兵遭遇,一刻钟破敌一千,两刻钟再破敌一千,半个时辰后又破敌一千,自伤不到一百;吐蕃虎师三千塞日河下游渡河,南昌王率骑兵冲入其中,破阵……” 突厥贵族顿时满脸难以置信的看向刘仁轨:“大帅,南昌王这是疯……如此凶残的吗?” “呵呵!”刘仁轨笑了,忍不住的摇摇头,说道:“他这是顿悟了骑兵作战之法,没想到除了王孝杰,大郎他竟然也突然顿悟了战法,看来那件事对他的影响很大。” “那件事?”突厥贵族有些好奇的询问。 刘仁轨从怀中取出一本公文,递给了突厥贵族。 突厥贵族接过打开一看,看了一眼,眼神顿时无比惊讶,随后对着刘仁轨认真拱手道:“恭喜大帅,恭喜南昌王。” 刘仁轨摇摇头,双手后背,目光看向远处的战场,轻声说道:“此事前日便已传入大军当中,是本帅刻意将其截留,整个大军中,也只有本帅一人知晓,大郎知道长安出事了,但具体如何,他还未知,谁想竟有今日之事。” “大帅这是故意为之吧。”突厥贵族有些苦笑的看着刘仁轨。 “算不上。”刘仁轨轻叹一声,摆摆手说道:“本来以为他会更加谨慎一些,没想到,竟然悟通了骑兵战法。” 刘仁轨从来没有担心过李绚的安全,以李绚的谨慎,又有上千骑兵随身,轻易不会出事。 但这种以一千连续冲击三千又三千吐蕃骑兵的事情,还是让刘仁轨感到无比惊讶。 这种事情,在整个战场中,也只有黑齿常之和王孝杰两个人做到过。 如今,还要再加上一个李绚。 “如此,战场局势就变了。”刘仁轨轻吸一口气,侧身向后问道:“王孝杰到哪里了?” 一名千牛卫上前半步,拱手道:“回禀大帅,半个时辰之前,王孝杰部距离茶卡二十里。” 刘仁轨默默的点头,低头思索,片刻之后,他直接开口:“传令,孙仁师部,过河搭桥,快速前进。” “喏!”千牛卫转身传令。 刘仁轨转头看向突厥贵族,沉声说道:“大将军,现在,一切就看大将军的了。” “大帅放心。”突厥贵族的脸上带出一丝渴望,一拱手,然后立刻下了城楼。 很快,突厥贵族已经率领一队突厥骑兵朝着青海南山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他已经冲入到了北方的山林之中。 茫茫的山林中,竟然潜伏着不知道多少的突厥骑兵。 曲池古城之中,刘仁轨转身看向远处的吐蕃大旗,不知道狮象旗下的论钦陵现在是什么表情。 就在这个时候,论钦陵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猛然转头看向曲沟古城。 但曲沟古城中,除了两千步卒以外,并没有什么异样。 论钦陵皱了皱,目光看向了曲沟古城西北十里处,那里,黑色大纛在缓慢的向前。 …… 黑色的骑兵分成两股洪流,一左一右,从右卫主力步卒两侧直接划过。 后面追上来的吐蕃骑兵,还没有看清楚,无数的箭雨已经如同黑云一般直接朝他们头顶覆压而来。 “崩崩崩!” 无数的弩箭穿过吐蕃骑兵单薄的身体,然后狠狠的钉在了地上。 上百名吐蕃骑兵在一瞬间全部倒下,鲜血瞬间积成了一片小洼。 “嗡”的一声,十根一丈长的伏远弩箭已经极速的穿过高空。 一名吐蕃年轻骑兵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伏远弩箭已经贯穿了他的胸膛。 拳头大小的血洞出现在吐蕃骑兵的胸膛中间,从前往后望过去,这样的血洞一连出现了五六个。 十根伏远弩箭,五六十名胸膛正中贯出血洞的吐蕃骑兵,无声的坐在马匹上。 看上去格外的渗人。 头一歪,啪的一声,这些吐蕃士卒已经纷纷倒地。 伏远弩,守城利器,同样是数万大军可随身携带的杀伐利器。 远处的吐蕃骑兵看到这一幕,下意识的放慢了马速,咽了咽唾沫,就在这个时候,几十块滚石出现在高空之上,带着刺耳的尖啸声,直接滚落了下来,狠狠的砸在大军之中。 瞬间,吐蕃骑兵当中,十几条血路直接被砸了出来。 李绚回头看了一眼,左卫大军正在萧嗣业的指挥下,一步步稳步前行。 最前面的士卒,一面面盾牌张开,形成一个圆阵,无数的长槊搭在了盾牌之间,然后一步步的向前。 每一队一个圆阵,相互之间隔开三丈远,然后如同一只只刺猬一样,朝着吐蕃骑兵直接杀了过去。 中间大阵之中,骑兵,弓弩手,投石车,同样在缓慢前行。 看了一眼中央的大旗,李绚立刻转头,下一刻,他已经带着手下的上千骑兵,再度朝着塞日河中游冲了过去。 原本的中游剩下的几百骑兵刚刚在持锤将领的指挥下好不容易排列阵型,准备朝着下游支援。 这个时候,李绚已经斜着从下面直冲而来。 这一次,李绚手下的骑兵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速度。 持锤将领看到这一幕,神色顿时一震。 没有了速度的骑兵,战力起码降低了一半。 紧跟着,呼喝一声,持锤将领已经带着手下的骑兵朝着李绚直接冲了过去。 他脸色狰狞的看着带着方相银面的李绚,手里的铁锤高高的举起,仿佛一下就要将手握两把长剑的李绚一锤砸扁。 就在这个时候,对面的李绚右手手腕猛地一抖。 长剑倒转,直接入鞘。 李绚顺手抓起了身后的丈八长槊,带着黑色披风的长槊猛然间穿过十丈的距离,直击持锤将领胸前。 持锤将领猛地一愣,手里的铁锤狠狠的砸向了面前的长槊。 “当”的一声重响,长槊已经被砸的旋着倒飞了飞去。 黑色的披风突然间扫过了持锤将领的眼前,持锤将领的眼前瞬间就是一黑。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感到一股冰冷扫过自己的咽喉。 下一刻,光明重现,太阳已经出现在眼前。 高高的天空之上。 生命最后一刻,持锤将领的目光扫过冲过自己身侧的李绚。 在李绚的前方,数百名吐蕃已经缓作一团,有的甚至调转马头朝赛日河对岸冲了过去。 但黑色的洪流已经碾压而去。 …… 黑色的披风重新披在身后,李绚手持丈八长槊,槊尾压在马钩上,右手轻巧的左右拨动,瞬间已经撕裂了前方吐蕃骑兵的咽喉,下一刻,李绚的身前已经彻底的空了。 不用回头去看,李绚也知道,身后的那些吐蕃骑兵已经被他手下的上千骑兵给直接覆灭。 身后塞日河河道上,不知飘着多少吐蕃士兵的尸体。 但更多的右卫骑兵已经跟着李绚杀上了塞日河的西岸, 李绚继续催动马匹上前,西南面沙珠玉河北岸,三千吐蕃骑兵正在快速的接近东边的战场。 那里的三千吐蕃骑兵正在被萧嗣业的左卫主力在追杀,局面非常不利。 李绚带着上千骑兵杀到塞日河西岸之后,三千吐蕃骑兵立刻放缓了前进的速度。 一千骑兵甚至缓缓的朝这边逼了过来。 李绚冷笑一声,身前马匹猛地向前一窜,远处的吐蕃骑兵骤然就是一停。 黑色战甲上,左侧全是血红,右侧却黑漆如墨的李旭,就像是从地狱中杀出来的魔鬼一样。 远远的看上去格外的渗人,格外的让人觉得恐怖。 就连同样凶残的吐蕃骑兵,也感到呼吸一阵停滞。 “哈哈哈哈……”李绚忍不住的狂笑起来,他不想笑,但还是忍不住的大笑了起来。 远处的吐蕃骑兵下意识的勒紧了战马,一时间战马嘶鸣,无数的吐蕃骑兵忍不住的后退。 李绚向后一挥手,一整队五十名骑兵已经斜着排成一排,然后跟着李绚缓缓的前压。 更多的大唐骑兵在后面排列成排缓缓前压,速度很慢,但对面的吐蕃骑兵愣是不敢前进一步。 …… 就在骑兵前面的遮掩之下,后面的一千步卒已经快速的赶了上来,然后加紧时间在李绚身后的塞日河上构建拦水坝。 现在距离吐蕃开坝放水,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南炬跟在李绚身后,看着远处的吐蕃骑兵畏惧的模样,忍不住的摇摇头,这个时候,他稍微靠近,低声问道:“王爷,如今这种情况,吐蕃人还会用水攻吗?” “会的。”李绚带着一众骑兵继续缓缓的前压,他的目光落向对岸狮象旗下的论钦陵,神色凝重的说道:“你没有觉得,在论钦陵的计划当中,存在着一个巨大的漏洞吗?” “有吗?”南炬微微一愣,然后拱手问道:“还请王爷详解。” 李绚轻叹一声,伸手指向前面的那些吐蕃骑兵,沉声说道:“洪水之下,水面泥泞,我军固然被困,那么吐蕃的那些骑兵又能好的到哪里去,难道说论钦陵真的就指望那些骑兵在洪水之下冲击我们吗?” “不,肯定不是,论钦陵还有别的杀手锏。”李绚声音斩钉截铁。 (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六章 天池溃坝,李绚掘堤 塞日河中游西岸,李绚勒住马匹,屏住呼吸,目光冰冷的如同刀刃一样,从下游正在过河的两千吐蕃骑兵身上掠过。 斜侧前方,一千吐蕃精骑已经蓄势待发。 李绚只要带着骑兵向下冲锋,他们立刻就会扑上来。 李绚没有动,他身后的一千右卫骑兵也没有动。 南炬催马微微向前,低声问道:“王爷!” “不用管。”李绚看了眼后面正在厮杀的左卫步卒,还有正在渡河的两千吐蕃骑兵,平静的摇摇头,说道:“那些是萧将军的功劳,我们就没必要去抢功了。” 李绚今日做的已经太扎眼了,扎眼的都有些不像他自己了,让他自己都感觉有些不自在。 “再说了,现在是时候让战马歇一歇了,今日这一战,远还没有结束。”李绚说着,侧身看了一眼身后。 后面的右卫步卒在快速的搭建阶梯坝,一座阶梯坝已经在最短的时间里快速的成型。 每一座阶梯坝的位置都经过了非常精细的选择,每一座阶梯坝的建成,都能极大的储水。 李绚身后这一座阶梯坝的建成,等于论钦陵的水攻计划已经大半破产。 李绚的目光落在了对岸的吐蕃中军狮象旗下。 他总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具体哪里不对,他一时也说不上来。 论钦陵的计划,必然没有眼前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洪水冲下,水淹的不仅是大唐的士卒,就连吐蕃人自己的骑兵也会受到影响。 洪水之下,骑兵的确比步卒受到的冲势更小,但别忘了,步卒本身就不需要有太多的移动,只要能立住脚步,手里的弩弓便是他们最佳的杀伐利器。 更别说,如今李绚的手段之下,论钦陵水攻之法造成的效果必然大减。 但论钦陵的手段又怎么会那么简单,他的用手,一定会是能将大唐数万士卒彻底葬送的狠毒法门。 这才是论钦陵。 这才是当年那个将薛仁贵都打的惨败的论钦陵。 …… 李绚侧身看向身后的崔鼎和南炬,低声问道:“你们觉得,论钦陵真正的杀手锏是什么?” “会不会是船?”崔鼎忍不住开口。 南炬直接否定了崔鼎的猜测,沉声说道:“吐蕃人不可能有水军的,也不可能会有那么多的战船,他们有的不过是一些木筏罢了,在眼前这种处境之下,木筏的速度甚至还比不上人走的速度。” 崔鼎果断的甩甩头,说道:“那末将就想不出来了,不过,末将敢问,王爷,若是此事换做王爷来做,王爷会用何等的手段,来针对大军?” “你们刚才不是说了吗,是水军。”李绚目光望向下游再度激战起来的唐土两军,面色凝重的说道:“若是本王设局,绝对不会将自己人都坑进去,因为水火无情,自身损伤太重的策略,并不是好的策略,不过若是本王身处在论钦陵的立场……那么他最佳的手段,除了毒,灾之外,难道是滚石?” “王爷是说投石车?”南炬诧异的看向李绚,目光又看向远处的沙珠玉河和大军之间的距离,摇摇头说道:“即便是在我朝,也未必有这种能投射数公里的投石车吧?” “不会是投石车,只是某种类似投石车的东西,能将聚集在一起的上万大军直接碾压的东西。”李绚脑海中思绪不停的闪烁,但不论怎么想,他都想不出论钦陵在这种环境之下所能用的手段。 想不出论钦陵的会用到的手段,就很难提前想出好的针对手段。 李绚眉头忍不住的皱了起来,目光看向山林之上。 灰鹰的目光扫遍整个战场。 西边,王孝杰部已经杀到了茶卡盐湖;东侧,萧嗣业正在绞杀吐蕃骑兵,战局上风。 后方,孙仁师部,正在缓慢的朝着大战中央靠近,马上就要渡过塔温河。 上方,李绚身后的第一座阶梯坝已经完成,手下的士卒已开始转向更上游的地方,开始准备搭建第二座阶梯坝。 甚至到现在,论钦陵都没有发觉他的水攻计划已经失效了。 李绚最一开始的骑兵冲刺,就是为了为手下步卒搭建阶梯坝争取时间,拉开距离。 第二座阶梯坝已成,吐蕃人水攻之术的威力将会减到极致。 一切看似都在朝着对大唐有利的方向在发展,但李绚总觉得现在的他们,正中间的陷入论钦陵的陷阱之中。 “水,水,水……”李绚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南炬,心里无意识的念叨着他的名字:“南炬,炬,火,水,火,火?” 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李绚眼睛一闪,那道灵光在李绚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字:火! 用水,自然是要灭火。 “南炬,立刻传讯,左卫,右屯卫骑兵和弓箭手,从即刻开始准备火箭,快,立刻,你亲自去。”李绚神色急促,甚至忍不住都推了南炬一把。 南炬莫名的打了一个寒颤,立刻拱手道:“末将现在即刻就去。” 转眼,南炬已经带着两百名骑兵快速的冲过了塞日河,朝着右卫主力而去。 李绚前方的吐蕃骑兵,看到南炬的动作,一阵慌乱之后,依旧没有再做什么,只是依旧在死死盯着李绚。 “传令,即刻起,准备火箭。”李绚立刻让手下人准备火箭。 他虽然想不明白,论钦陵究竟打算怎么做,但他知道该如何才能破坏论钦陵的计划。 …… 李绚刚将十根火箭插入腰间,崔鼎就骑马从身后凑了过来:“王爷,我等体力已复,是否要先冲杀对面那些家伙。” 对面那些家伙,就是在在前面,时刻戒备李绚等人的那一千吐蕃骑兵。 能看得出来,他们都是精锐,相互之间的阵型紧密,几乎没有任何破绽之处。 即便是李绚想要冲杀,也需要花费一番力气。 李绚深深的看了眼那一千时刻戒备,唯恐自己突然冲上去的吐蕃骑兵,回过头,看向身后的南山高处,轻声说道:“不急,现在对他们动手,我们损失太大,等一等,或许我们就能轻松的毁掉他们。” 轻松? 崔鼎一听,眼神竟是一喜,目光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望了那些吐蕃骑兵一眼,随即对李绚敬畏的拱手道:“喏!”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后方响起。 李绚回头,赫然就看到苏宝同从后方而来,对着李绚拱手道:“王爷,第二座阶梯坝已经完成。” 李绚神色顿时一肃,抬头上望,低声喝道:“走,所有人,全力上行,协助构筑第三座堤坝。” “喏!” 在场众人立刻调转马头,跟着李绚一起快速的朝着第三座阶梯坝冲了上去。 就在这个时候,下方的吐蕃骑兵看着李绚的动作,一阵骚乱。 很快,就有三匹战马朝着南面而去。 李绚没有去管这些,现在这时候,下游的二千吐蕃援兵已经全部过了塞日河,和大唐中军厮杀起来。 李绚突然就觉得时间已经如同一条细绳一样死死的勒在了自己脖子上。 来到上游三公里处,一名名右卫步卒正在快速的将最后剩下的五十根尖木桩钉入河道中。 河道的河岸上,还要用更多的草袋加高堤岸,这样才能最大的程度的抬高水坝,增加蓄水。 李绚立刻翻身下马,冷声喝道:“所有人,立刻帮忙,铲土装袋。” 没有人有丝毫犹豫,一千人随即下马,用随身携带的草袋和木铲,在塞日河西岸快速的挖掘装土。 李绚心里一冷,立刻喊道:“沿一条沟斜着向下挖!” 众人立刻无比诧异的抬头看向李绚,就见李绚朝着下游的一千骑兵方向一指,众人微微一愣,紧跟着立刻抓紧全力,快速的挖掘起来。 李绚的目光已经落在已经死死纠缠在一起的大唐中军和吐蕃骑兵身上。 短时间内,他们再难分开。 就在这个时候,沙珠玉河南岸的吐蕃中军之中,巨大的狮象旗突然的挥舞了起来。 一股无比的战栗瞬间出现在李绚身上,他立刻转身,大声喝令:“所有人立刻离开河道,上马,堵住马耳,捂住马眼,控制战马!” 李绚已经率先不顾一切的撕下身上的衣角,揉成一团塞进了战马的耳朵里,同时又用布条裹住战马的眼睛,低声的安慰它:“没事的,没事的。” 原本有些慌乱的黑色战马,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晴天一声霹雳,轰隆一声,巨大的轰响从天边传来。 众人立刻回头,就看到北边的高山之上,一条巨大的无匹水龙冲破了山林,席卷着滚石,木桩,还有其他一切阻碍,从高山上快速的冲击下来,势如破竹。 巨大的轰鸣瞬间就让众人胯下的战马无比的急躁不安起来。 即便是用衣角塞入了马耳,但依旧有轰然的声响传入战马头颅当中,还有地面不停的颤抖,让它们马蹄不稳。 最重要的,是上游的洪水奔涌而下带来的无尽气压。 即便是李绚隐隐间,都有一股呼吸不过来的感觉,更别说是战马了。 李绚抬头仰望,咆哮着冲破一起的水龙的背后,是一座安静的出现在山顶的天池。 山中本没有天池,是论钦陵将四周山中的一切水流,全部都引入塞日河上游,堆积而成一座天池,然后遮掩在群山密林之间,任何试图靠近的人,全部都被阻杀,即便是唐军斥候也不能避免。 …… 天池决口,奔腾的河水顺着河道奔流而下。 河道试图约束发疯的水龙,但却被水龙冲击的不成样子。 李绚的目光落在了面前的河道中央,五十根尖木桩已经被死死的盯在了河道之上。 前后两侧堆积了无数的草袋加以固定,但可惜,他们还没做到一半,吐蕃人已经决堤了。 现在这个时候,巨大的轰响之下,所有的士卒都爬着跑着,快速的离开河岸。 高空中的视线当中,南山数座天池之中,塞日河上游的天池最大,蓄水也最多,奔涌而下的水流也是最凶的。 李绚心中快速的计算,最后心里忍不住的摇头。 不够,三座阶梯坝,还无法彻底控制这里的洪流。 望着远处已经开始逐渐脱离战场的吐蕃骑兵,李绚嘴角一冷。 手里的丈八长槊已经被他直接抓了起来,然后对着被挖出一条壕沟的西岸堤岸,直接就是一槊狠狠的扔了出去。 长槊从底部狠狠的刺了进去,刺穿堤岸,直接刺入到了河道之中,甚至穿出去一米。 就在这个时候,奔腾的洪流已经冲击而下,直接冲在了长槊上。 西岸河堤,骤然炸裂。 (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七章 象骑兵,象骑兵 一条长槊,无尽的洪流冲击撬动,塞日河西岸的堤坝瞬间炸裂。 大片大片的水流,疯狂的朝着塞日河西岸的大批土地冲击而去。 在下游,一千吐蕃骑兵满脸惊恐的站在那里,想要逃走,但战马却根本不听使唤。 瞬间,巨量的洪水已经从上直接拍了下来。 霎那间,所有的战马已经不受控制的狂奔起来,但很快就被洪流追上。 洪流拍打之下,战马立刻被巨大的力量拍的直接跪倒,上面的骑兵一下子就被甩飞了出去。 这些吐蕃骑兵离的太近了。 山洪冲击而下,还没有到平原冲击力减弱的时候,这些站在山脚下游的吐蕃骑兵立刻就遭了殃。 上千的骑兵,瞬间就消失了一小半。 李绚收回目光,抓住马绳,将战马向后拉了拉,往更高处退了两步。 洪流奔涌而出,即便是他的脚下也感到一阵阵的颤抖。 身后的无数战马,更是低声嘶鸣着,马蹄发出一阵阵不安的踢踏声。 李绚侧身看向身后的崔鼎,冷声说道:“传令,控制战马,抓紧休息,半个时辰之后,绞杀吐蕃骑兵。” 崔鼎按住马匹,微微一愣,随即立刻肃然拱手:“喏!” 谁都知道论钦陵要开坝放水,但刘仁轨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阻止这场洪水,他要趁机灭绝北岸的所有吐蕃骑兵。 吐蕃人必然不可能用上万骑兵来和唐军陪葬,他们势必要撤。 这一撤,刘仁轨的机会就来了。 …… 李绚手按在马脖上,轻轻的安抚着他,同时转头看向前面的河道。 突然炸开的西岸堤坝,直接分流了将近三分之一的水流,但剩下的,依旧有三分之二的水流冲击在尖木桩之上。 第三道阶梯坝并没有完成,甚至就连一半都没到,洪水从木桩缝隙之中狠狠的冲击而下。 但还有很多其他的石块,木头之类的,却都被拦了下来,开始逐渐的完善阶梯坝。 巨量的洪水奔腾往下,狠狠撞击在第二座阶梯坝上,发出巨大的轰响,整个阶梯坝瞬间发出少女被壮汉碾压的声音。 第二座阶梯坝同样没撑多久,洪流就已经直接填满,然后朝着第三座阶梯坝冲击而去,但好在,第二座阶梯坝撑住了,洪流的速度减慢了不少。 此时,最后一座阶梯坝内已经积蓄了不少的水流,洪流的冲击力立刻削弱大半。 但片刻之后,积蓄的许久的洪水终于还是漫过了阶梯坝,朝着下游冲击而去。 这个时候,洪水的冲击力已经小了许多,河道开始逐渐的约束住这条奔腾的水龙。 …… 李绚的目光朝着更下游的方向看去,此刻,左卫和右屯卫已经开始大踏步的前进,手里的弩弓和长槊不停的散射和捅刺追杀前方不停后退的吐蕃骑兵。 轰然冲击的洪流,第一时间就让战马躁动不已,吐蕃士卒竭尽全力才控制住战马。 事实上,对于开坝泄洪,绝大多数吐蕃士卒都不清楚,一时间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后方的军令传来,一部骑兵留下来阻敌,剩下的全部后撤,渡河撤往塞日河西岸。 然而他们撤了还没有一半,奔腾的洪流已经从上游冲击而下。 即便是洪流已经减弱很多,河道当中的战马,也在瞬间全部都被冲倒。 就在这个时候,“轰隆”一声,巨大的轰响几乎就像是在耳边响起,一个巨大的裂口突然在东岸堤坝上裂开,奔腾的水流快速的朝着左卫和右屯卫,还有吐蕃断后骑兵所在的位置冲了过去。 谁也不知道吐蕃人究竟在什么时候,在那里挖开了一个裂口。 巨大的洪流冲击而下,沿着一条并不是很明显的河道朝着前方冲了过去。 断后的吐蕃骑兵瞬间就被冲倒一大片,但在这个时候,唐军后方依旧在稳定的射出弓弩,猎杀这些倒地的敌人。 “轰”的一声,数百名左卫士卒就被洪水直接冲击了出去,但仅仅在片刻之后,他们就撞到了后方的硬地上。 左卫和吐蕃人厮杀的地方,恰好就在整个渴波川最低矮的一片谷地。 这是论钦陵可以选择的地方。 为了将行进过快的唐军死死的压制在这一片区域,吐蕃人几乎将吐蕃青北都护尚结赞所部的一万骑兵全部都投入了进去,然而一场血战下来,这一万骑兵死的剩下不到三千。 如果不是在更后方,还有一万骑兵在严阵以待,恐怕吐蕃人早就已经彻底崩溃了。 正是超过七千条性命死亡的代价,让吐蕃人的计划几乎得逞。 轰然的流水将最前面的左卫军卒直接冲了出去,但仅仅送出去十丈远,洪水的力道就已经泄尽。 这个时候,更多的洪水朝着河谷地带轰然冲去,但所行地带,只有最中央最低矮狭窄的一片,波及到的大唐军卒,甚至还不到三一之数。 即便是这些人,也不过是被撞出去而已,很快就在激荡的洪流中爬了起来。 左卫将军萧嗣业站在后侧方,看到这一幕,似乎要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他抬起头,望向远处塞日河上游,李绚所在之处,心中轻叹一声,然后将目光转向了前面的断后的吐蕃士卒。 后方,军旗已经高高的扬了起来。 …… 远处的狮象旗下,论钦陵目光平静看着对岸的洪流冲山顶冲下,然后在山腰裂开一道口子,朝东岸冲刷而去,剩下的水流在经过了三道阶梯坝之后,冲刷的速度一下子就减缓了许多。 更多不在预计当中的洪水顺着河道流入了沙珠玉河,导致暗手爆发时,冲进唐军阵营的水量一下少了一半还多。 原本能够没过胸口的洪水,一下子就没到膝盖,洪水的威力大减。 不仅如此,在东侧的塔温河和哈儿梗河,山洪暴发之下,甚至都没能冲垮之前暗中设置的机关。 就在三条阶梯坝的缓冲下,被河道约束下,陆续的冲进了沙珠玉河。 至此,论钦陵的水攻计划彻底破产。 论钦陵何等人也,站在南岸,目光望向李绚所在之处,他立刻就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出乎意外,论钦陵的脸色依旧平静,他的目光落在渴波川更西侧,在那里,还有更多的洪流从山下冲下。 不过那边是吐蕃人自己没有做手脚,所以根本没有冲垮堤岸。 但冲击而下的水流,还是将所有的河道全部填满。 就如同眼前的这些一样。 在无声无息之中,大唐的骑兵,步卒,左卫,右屯卫,前军,后军,最后军,全部都被切断成好几部分。 论钦陵抬起手,向后一挥,轻声说道:“开始吧。” …… “开始吧!”李绚一声喝令,下一刻,一千骑兵已经疯狂的朝着山下的吐蕃骑兵冲了过去。 黑色的长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李绚的手中,锋利的闪着冷光。 山下的吐蕃骑兵还没从之前的溃坝冲击之中缓过神来,轰然的马蹄声已经从上方传来。 之前的溃坝流出的洪水已经朝着更下游流了过去,他们这些人已经逃到了洪水触及不到的地方。 虽然逃过了一劫,但十分的狼狈,根本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李绚会杀下来。 头顶的山腰上,黑色骑兵如同洪流一下冲下,就在这危急之后,更加轰然的马蹄声,突然在右卫骑兵背后响起。 许多人忍不住的抬头,就看到数千名吐蕃骑兵从山间密林之中直接冲杀了出来。 粗略一数,起码有三千之多。 吐蕃人,这一次邀战动用的骑兵数量,不是三万,而是四万。 青北都护尚结赞麾下两万千骑兵,青西都护素和贵麾下两万骑兵。 素和贵的两万骑兵早就被王孝杰给冲垮了,甚至就连尚结赞本部的五千人马也没能挡住王孝杰。 剩下的一万五,四千多毁在了李绚手里,还有一千因为监视李绚,被洪水冲垮,剩下只有七八百人。 有五千骑兵在左卫主力的轰击下损失惨重,如今只有不到两千人逃了出来。 但还有六千兵马,分散藏在各处的山林深处,就是要等着在唐军各部被洪水冲散之后,然后好分割绞杀。 王孝杰率领的六千右卫主力,如今需要对付尚结赞亲自指挥的八千骑兵,还有随时可能会杀回来的素和贵部。 李绚需要面对的,是眼前山脚下,和最下游西岸边上,总计两千多没有了多少斗志的吐蕃兵,还有身后的三千追兵。 实际上如果不是李绚横插一杆子,这五千吐蕃骑兵,就会直接杀向王孝杰的后路。 到时候,王孝杰部六千人所要面对的,就不是尚结赞的八千骑兵和随时可能会杀回来的素和贵部两万骑兵。 而是素和贵部的两万人和尚结赞部的一万三千人,这才是论钦陵的杀招。 唐军的步卒被彻底的隔绝在塞日河之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骑兵被绞杀。 不,论钦陵的杀手锏还不止于此,水攻是他用来对付大唐步卒的手段之一,但并不是最重要的手段。 “轰”的一声,大地震动。 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赫然就看到十头狰狞的凶兽从论钦陵的大营当中冲了出来。 这些凶兽的速度算不上很快,但每走一步,整个大地都会发出巨大的震动。 高达一丈三,全身披着浑厚沉重的铁甲,两根尖利的牙齿直冲向前,长长的鼻子,芭蕉扇一样的耳朵,厚实无比的外皮,敦实的短腿,巨大的嘶鸣声,如同堡垒一样的冲锋向前。 象骑兵。 极少出现在战场上,但一出现就带起无数杀戮的象骑兵。 即便是李绚在看到象骑兵的一瞬间,无比的瞪大了眼睛。 论钦陵最后的杀手锏,竟然是这些象骑兵,而他们冲锋的对象,竟是吐温河和塞日河中间地域的左卫步卒。 想也知道,一旦让这场象骑兵冲入左卫主力当中,究竟会造成什么样的杀戮。 李绚的用力的转过头,他现在顾不得这些,因为在他的身后,还有三千早就蓄势待发的吐蕃骑兵正在疯狂的追杀,而在他前面同样有前后两波,两千多吐蕃骑兵在挡路。 局势已经恶劣到了极点。 就在这个时候,轰然的马蹄声,在东面响起,无数的骑兵突然出现了东南的沙珠玉河南岸,朝着论钦陵中军大阵冲杀了过去。 …… 一阵试探的邀战,不知道何时已经演变成了大唐和吐蕃之间的决战。 (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八章 战场恶魔,槊刃如林 战马在极速狂奔,李绚紧握着手里的长槊,目光紧盯着对面冲过来的吐蕃骑将。 双方在瞬间交错而过,长槊和长刀在半空狠狠的撞在一起。 下一刻,长槊已经直接将长刀压下,然后轻轻向前一送。 吐蕃骑将的咽喉瞬间炸开一朵血花,眼中的神采在刹那间,难以置信的消散。 “砰”的一声,一具尸体已经直接倒地。 李绚从他的身侧冲过,手里的长槊横斩八方,前方一大片这直接被清了出来。 从高空看去,以李绚为箭头,右卫骑兵直接冲进了松散的吐蕃骑兵之中。 这些吐蕃骑兵刚刚凝聚起来的一点信心瞬间就被全部冲散。 突然,李绚一声冷喝:“散!” 下一刻,一千右卫骑兵已经分散成七八股直接冲进了吐蕃骑兵队阵型当中,然后和他们直接混乱绞杀在一起。 三千吐蕃骑兵慢了一步,等他们追过来的时候,右卫已经彻底的和前面的八百吐蕃直接搅和在一起。 “冲!”为首的将领根本没有丝毫迟疑,手一挥直接就冲了上去。 手里的长刀直接挥起,然后朝着面前挡路的同袍狠狠的斩了下去,但在落刀的一瞬间,还是落在了前面人的肩膀上。 在他肩膀上狠狠划了一刀,然后直接踢了出去。 “滚!”一声厉喝,吐蕃骑将已经狠狠的向前冲了过去。 前面的吐蕃骑兵立刻吓的赶紧让了道路,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等到他们从八百吐蕃骑兵中冲出去的时候,李绚手下的右卫骑兵已经重新汇聚,朝着塞日河下游西岸将近两千的吐蕃骑兵,悍然的冲了过去。 看到李绚故技重施,后面的吐蕃骑将目呲欲裂。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以李绚为首,右卫骑兵一路杀来,速度竟然丝毫未减,甚至越来越快。 下游的吐蕃骑兵早就看到了上面的战事,为首的骑将立刻指挥手下的骑兵列成紧密的队列,然后朝着李绚的方向先一步冲了过来。 两股骑兵一前一后,朝着李绚所在位置直接包抄了过来。 李绚清楚的看到这一幕,嘴角微微带起一丝冷笑,下一刻,他手里的缰绳一紧,整个右卫骑兵已经以他为箭头朝着沙珠玉河河岸方向斜奔了过去。 吐蕃骑将下意识的朝着李绚截了过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李绚猛地一拉缰绳,然后再度调过来,朝着吐蕃骑将左侧狠狠的一槊捅了过去。 锋利的长矛从耳边直接刺过,李绚的眼神冷冽的变都没变,而在对面,锋利的槊刃已经直接撕裂了对手的咽喉。 紧跟着,右卫已经从这支吐蕃骑兵队左侧直接冲杀了进去。 这一次,整支右卫骑兵没有再有任何的散开。 以李绚为箭头,长槊奇快无比的撕裂所有的挡路者的咽喉,鲜血立刻淋满了李绚的左侧半身,右侧却神奇的半点鲜血都没沾到。 他的战马时刻冲刺在这些吐蕃骑兵最薄弱的地方,速度没有丝毫的减缓,反而越来越快。 高空之上的鹰眼俯视,将所有的一切全部看在眼中。 将近两千多的骑兵不仅没有丝毫迟滞李绚的前进,反而被李绚直接杀了一个贯穿。 后面追杀的三千吐蕃骑将,看到这一幕,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 这怎么可能? 下一刻,吐蕃骑兵已经直接顺着李绚打开的通道冲了过去,然而他却忘了,他的手下有三千人,而通道只够一千人过。 …… 高空中的鹰眼之下,根本看不见李绚的影子,只看到一匹黑色的战马从冲锋的吐蕃骑兵最后方冲杀了出来。 紧跟着,李绚已经稳稳的坐在战马之上。 下一刻,他猛地调转马头,然后迅速的朝着前方的塞日河中游冲了上去。 这个时候,李绚的目的终于彻底的展现了出来。 他竟然是要重新占据高度,依靠高度带来的冲击优势,然后冲杀三千吐蕃骑兵。 后面的吐蕃骑将当然清楚这一点,他恨不得直接化作飞鸟冲上去,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追不上。 在不知不觉中,三千吐蕃骑兵已经在无形之中被拉扯了开来。 战马有快有慢,快的追的更前,慢的落得更后,甚至越来越后。 或者说有人察觉到了这一点,但没有人觉得这会是什么问题。 三千追杀一千,能有什么问题。 一刻钟之后,李绚已经重新回到了山腰之上,战马的速度这一刻也彻底的降了下来。 李绚瞬间就调转了马匹,站在山腰之上,目光冷冽的看着冲上来的吐蕃骑将。 李绚的速度很快,但吐蕃骑将的速度也没有慢了多少。 但往上冲,即便是他,还有战马,追的也十分疲惫。 战马在胯下发出不安的嘶鸣声,李绚一只手抓住缰绳,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对面冲上来的吐蕃骑将,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的怜悯。 即便是再傻的骑兵也应该知道,从下往上攻,所居的劣势有多大,但对面这个三千吐蕃骑兵的主将依旧选择这么做。 或许,他是以为,以三千人的优势,能直接碾压李绚一千骑来的高度冲击。 但…… “杀!”李绚猛地大喝一声,下一刻,手里的长槊已经被他从山腰上直接扔了下来。 极速旋转的长槊带着庞大的冲击力,极短的时间就穿过十丈的距离,然后狠狠的贯向了吐蕃骑将的胸口。 霎那间,一把巨大的狼牙棒已经狠狠的朝着长槊砸了过去,一棒就将长槊直接砸飞了出去。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冷冽的剑光闪过,吐蕃骑将的咽喉处已经出现了一道细长的红线。 战马飞驰而过,李绚顺手将抓住了被砸飞出去快要落地的长槊。 李绚战马的速度,竟然比长槊的速度还要更快。 李绚并没有直接抓死长槊,反而是趁机握着长槊,从后往前用力一掷。 下一刻,长槊已经直接贯穿了三名吐蕃骑兵的胸膛。 右手的八面汉剑挥舞如轮,右侧刺过来的所有武器全部都被挡了下来。 不等其他的吐蕃骑兵再度攻击李绚,崔鼎手里的长槊已经直接撕裂了他们的身体。 一千右卫骑兵直接冲进来三千吐蕃骑兵当中,然后肆意杀戮。 这惊人的一幕,本来应该是以右卫骑兵的损失殆尽而告终,但可惜,吐蕃骑兵的战线被拉的太长了。 战马优良,身份高贵的吐蕃骑兵追的最快,战马略次,身份低微的吐蕃骑兵追的最慢。 在长途的追逐之前,吐蕃人的战力已经彻底的分散了开来。 李绚根本不需要一次性面对三千吐蕃骑兵,他需要的,是将这三千骑兵一口一口的全部吃掉。 然而可惜,当吐蕃骑兵当中的军官和贵族被屠杀一空之后,后面的吐蕃骑兵一下子就慌乱了起来。 有的人想要转身逃走,有的想要继续冲杀李绚。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杀了李绚,局面就能扳过来。 然而,远处冲杀过来,脸上银面左半边被血染的通红,右半边却依旧干净如新的李绚,目光转动之间,冷森的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魔,令人心惊肉跳。 下一刻,这只恶魔已经朝着他们冲杀了过来。 “轰”的一声,最后这上千人的吐蕃骑兵,在李绚的冲击之下,竟然一轰而散。 只有少数发懵的吐蕃骑兵还愣在原地,然后不等他反应过来,头颅已经飞上了天空。 三千吐蕃骑兵,李绚一冲而过。 李绚的战马丝毫未停,朝着前方聚集在一起的吐蕃骑兵直接冲杀了过去。 在他的身后,几乎所有的右卫骑兵都在紧紧的跟随着。 除了几个倒霉蛋被撞下战马之外,其他人即便是受伤了,也要紧紧的跟着李绚。 每当有吐蕃骑兵聚集在一起的时候,李绚立刻就带着人冲杀了过去。 很快,塞日河右侧的战场上,成建制飞奔的只有李绚的右卫骑兵。 至于吐蕃人,不是跳下马匍匐在地,颤抖着乞降,要么就是直接冲向了西侧渴波川的更深处,就这么逃了。 李绚带着手下九百多人的骑兵,再度冲上了山腰。 所有人在一瞬间,如同李绚一样,拉住了马匹,浑身兴奋的颤抖,而胯下的战马,却是疲惫的颤抖。 “王上。” 这个时候,一千右卫步卒终于全部冲过了塞日河,恭敬的站在李绚身侧。 李绚一挥手,直接喝令:“抓战马,擒俘虏,愿意加入右卫的,即刻补充成为仆从兵,不愿意的……崔鼎。” “王爷放心,属下知道该如何做!”崔鼎立刻站出来拱手。 “嗯!”李绚一点头,然后骑在马身上,缓慢的朝着阶梯坝而去。 苏宝同带着一队千牛卫紧紧跟上。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从上游而来的洪水已经少了很多,阶梯坝之上,已经能够过人了。 李绚抬头,朝着对面望去。 这个时候,论钦陵麾下的象骑兵已经冲过了沙珠玉河,冲过了五里的矮丘,直接冲向了渴波川最中央的左卫步卒当中。 一排排的锋寒长槊斜着插在地上,前面有刀盾手用背盾抵住了长槊,后面的长槊手死死地压住了槊柄。 槊刃斜刺向天,槊阵如林。 左卫将军萧嗣业,也是一名沙场宿将。 …… 象骑兵带着滔天的气势前冲,半空中,十根伏远弩箭已经极速旋转着朝着象骑兵冲了过去。 但就在伏远弩箭冲杀到跟前的一瞬间,一根象鼻已经灵活的卷住了弩箭,然后狠狠的甩到了一旁。 “嗡”的一声嘶吼,右侧第三名战象突然发出了痛苦的嘶鸣声。 它的右腿,被伏远弩箭,一箭贯穿。 “砰”的一声,战象已经直接跪了下来,上面的吐蕃骑兵顿时翻落了下来,落在了下面的槊阵之中。 瞬间,就如同被刺猬刺中一样的贯穿。 (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九章 象有六弱,也有一宝 萧嗣业站在一面黄色旞旗之下,旞旗上绣着大大一个萧字。 前方大军之中,战象纵横. 无数的大唐步卒被狠狠的掀起,步槊乱飞。 萧嗣业死死地盯着战象腹部,但到现在为止,没有一只战象的腹部被刺穿。 “象有六弱,其一为耳。”李绚平静的声音突然在萧嗣业身后响起。 萧嗣业猛地回头,看向突然走过来的李绚,拱手急问道:“南昌王,如今局面可有破解之道?” “有!”李绚停步,神色肃然的拱手道:“象之弱点,首先在耳,可聚集军中所有锣鼓,在象耳一侧轰然砸响,其必向另外一侧窜逃,萧将军战场宿将,当知该如何使用。” “两翼。”萧嗣业没有丝毫犹豫,迅速的安排了下去,十几面战鼓迅速的被分发至战场两侧。 因为只有如此,才能将最外侧的两头战象赶走。 “象之弱点,其二为眼。”李绚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战象身上,轻声说道:“战象视力天弱,可抛撒土尘于战象眼前,一旦有土尘进入战象眼中,其必然惊恐,然后转身逃遁。” 萧嗣业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在瞬间就安排了下去。 李绚继续说道:“象之弱点,其三为鼻,象鼻惧辛辣之物,可从后阵调集大量辛粉,再在战象面前扔出,如比,便可控制战象转移方向。” 萧嗣业根本不用多说什么,仅仅一个眼神,后面已经有一伍亲兵快速的朝着后阵而去。 李绚微微点头,继续说道:“象之弱点,其四为足,象足看似沉厚,但足底很薄,且极为敏感,无需多做,一排的铁蒺藜,便已经足够牢牢的控制他了。” “王爷英明!”萧嗣业彻底松了口气,这些东西,是眼前准备最多的。 它们本来就是对付扎马的利器,甚至没有铁蒺藜,将弩箭插入地下,也可造成类似效果。 “象之弱点,其五为火,象乃野兽,天生畏火。”李绚从腰间拔出十根火箭,然后聚集在一起,沉声说道:“以此引火,火焰可以快速升起,战象不愿冲火,立刻就会停步。” “去把后面的运粮车拆了,上面铺设引火之物,然后朝战象冲刺。”萧嗣业狠辣的命令立刻就传达了下去。 李绚点点头,继续说道:“象之弱点,其六为狮,象之见狮,恐惧入骨。” 稍作停顿,李绚继续说道:“南北朝时,南宋讨伐林邑,林邑王派战象迎战,宋初失利,后闻狮子威服百兽,乃制其形,与象相御,象果惊奔,众因溃散,遂克林邑……” 乃制其形,就是做假狮子,比较形象的,就是舞狮。 “此法末将曾经听闻,但如今赶至不易。”萧嗣业忍不住的摇摇头,现在这时候做舞狮根本来不及。 李绚轻轻笑笑,然后继续说道:“象之最弱,非外面之害,乃是其身形庞大,但却内心胆小如鼠,一旦前不可攻,必然群起而退。” 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前隋炀帝时,派刘方伐林邑,林邑再出战象,刘方强弓硬弩攒射,大象受伤而惊逃,其余众象见之,纷纷逃窜,林邑军始大败。” 萧嗣业忍不住赞同的点头:“如此才算说的通,战象体型如此之大,为何从古至今,狮虎豹都为百兽之熊,但象却少有听闻,胆小两字便足够要命了。” 李绚点点头,目光望向战场之上,象骑兵依旧在战场肆虐,但萧嗣业非常聪明的都将大多数后卒都让了开来,只有中央通往他自己将旗的地方,依旧在重兵防御。 象骑兵,只要你不和他死磕,以战象庞大的身躯,想要轻易转向,谈何容易。 萧嗣业虽然对战象知晓不多,但多年宿将,勉强应对还是足够的。 现在知道了战象的弱点,自然能够轻松应对。 “话虽是如此说,但大象天生宝物,象通祥,大象,大祥。”李绚望着战象,轻声说道:“汉武元狩二年,南越献驯象祥瑞,养于南苑;在本朝咸亨二年,周澄国使者来朝,禀曰:诃伽国特产白象,凡白象所至之处,水土丰沃,人饮洗白象齿水,百病全消。” 说到这里,李绚笑了笑,说道:“那使者,不过是要大唐出兵灭诃伽,所以才有如此之说,但药理之中,象齿一物的确有奇效,可清热镇惊,解毒生肌,治痫病惊悸,痈肿疮毒;于陛下之病虽然无有大效,但对其他病症,尤其是小儿,发热,惊悸,痈肿都有奇效,萧将军。” “多谢王爷指点。”李绚的话说的虽然隐晦,但萧嗣业却完全能听到懂,诚恳的对着李绚拱手。 李绚摆摆手,说道:“大象终究神物,残杀不祥,且其胆小,驯服不难,就如眼下,它不也是被人驯服了吗?” 李绚的目光落在的战象头顶的吐蕃士卒身上,萧嗣业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一转身,立刻安排去了。 李绚的越过眼前的战场,落在了沙珠玉河之东,在那里有无尽的尘烟在汹涌。 之前突然出现的无数骑兵,还未冲至论钦陵的本阵,就被突然闪出的一万骑兵给拦了下来。 论钦陵原本就在那里摆布了一万吐蕃骑兵,现在这时候,有人越过了沙珠玉河,那一万骑兵自然要凶狠阻拦。 然而,一拦截,对方却顺势冲进来这一万吐蕃骑兵之中,仿佛对方的目标本来就是他们一样。 高空中的视线望过去,吐蕃骑兵竟被人从中阵直接冲垮。 是谁,刘仁轨这又是调了谁? 如此凶狠的骑兵,一旦他们将那一万骑兵冲垮,那么立刻就会毫无阻碍的冲击论钦陵本阵,整个局面立时就会大变。 论钦陵的象骑兵,刘仁轨的暗骑兵。 两只老狐狸,说是约战,但谁都没将战书当成一回事。 整个战场早就已经从沙珠玉河北岸,蔓延到了整个青南盆地。 李绚的目光越过西面正在收拾残局右卫骑兵,落在更西面,看着自己手下给李绚逐一歼灭的尚结赞,还有在茶卡盐湖西北,伏俟城下逡巡的素和贵,以及将他们打的大败的王孝杰。 没人看见,王孝杰的中军已经开始渡过了沙珠玉河。 一支骑兵,正朝着论钦陵背后包抄了过去。 简单,直接,凶狠,险恶。 如果没有天上的那只眼睛,李绚也看不到这布局凶残的一幕。 收回目光,李绚落在了眼前的战场上。 …… “嗡”的一声,一支伏远弩箭从高空直射而下,然后狠狠的贯入了象骑兵身上的木架上。 “砰”的一声,木架直接碎裂,象骑兵身上的吐蕃士卒,被直接贯穿。 “叮”的一声,弩箭直接扎进了战象背上的厚重战甲上,虽然没有直接贯入太多,但涌出的鲜血已经让战象疼的发疯,就在这个时候,“咚”的无数鼓声,瞬间在战象右侧响起。 巨大的声波直接冲击战象的耳膜,让战象烦躁的直甩长鼻,地上的十数名士卒同时被甩飞了出去。 下一刻,战象突然转身,朝着后方就不顾一切的逃了。 十面巨鼓各自给送到了军阵的两侧,弩箭击杀吐蕃骑兵,随后鼓声一响,东西两头战象立刻逃窜。 …… 巨鼓轰耳,粉石刺眼,辛粉扑鼻,再有铁蒺藜铺满前路,二十辆极速前冲的火车。 在无数右卫士卒惊讶的眼神中,原本在战场上不停肆虐的战象突然就不受控制的掉头,朝着来路极速狂奔而回。 只有一头右腿受伤的战象,躺在地上凄凉的哀嚎。 李绚看着那些转身就逃的战象,侧身对萧嗣业说道:“萧将军,战象最后面的一个弱点暴露出来了。” 李绚一句话,让萧嗣业一愣,下一刻,他就猛地醒悟了过来。 “弓箭手,对准战象屁股,狠狠的射。”萧嗣业对着李绚一拱手,右手一挥,将旗前插。 他们竟然开始朝着沙珠玉河河面追了过去,瞬间,无数的弓箭,已经朝着战象身后狠狠的攒射而去。 李绚的目光落在战场上,忍不住的轻叹一声。 战象,战象,仅仅是不到半个时辰的战象冲击,战场上就死伤了上千名左卫士卒。 虽然论钦陵的这一手必杀技,没能摧毁左卫主力,但却足够给这些左卫士卒带来巨大的心理阴影。 “来人,去救治这些左卫的兄弟。”李绚侧身吩咐了一声,李竹立刻上前拱手,李绚轻声说道:“战后,若有愿意前往同仁的,分房分地,若有愿意加入右卫的,也适当吸纳,想要退役回家的,找时间集中送回去吧。” 李绚的话很轻,但李竹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一拱手,转身离开了。 军队从来就不是弱者能轻易待住的地方,这些左卫士卒受伤之后,能不能继续待在右卫真的很难说。 伤病,风言风语,俸禄,心理折磨,很多都能影响到他们,但这也是机会。 这些左卫士卒,对李绚真正的用处,是他们对左卫的熟悉…… 李绚再度抬头,望向远处追杀战象的左卫步卒和右屯卫大军。 铺天盖地的弩弓之下,终于,一声凄惨的嘶鸣声响起。 “砰”的一声,一头战象直接侧身倒地,然后狠狠的甩在了河岸边上,屁股上满是鲜血和弩箭。 右后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深深的插了一根伏远弩箭。 这一刻,剩下的战象疯狂的冲进了沙珠玉河。 没过人顶的河流,只到了战象的大腿跟,但这些战象根本顾不着,疯狂的前冲,但后面的羽箭疯狂的射来。 一声凄惨的哀鸣声,一头战象啪的一声摔倒在了河中。 剩下的战象更加的疯狂了起来,直接冲上沙珠玉河河岸,朝着论钦陵中军所在的位置直接冲了过去。 好戏上演。 (本章完) 第八百四十章 充满香气的诱饵,吞还是不吞 狮象旗下,论钦陵的脸色早已经变得无比的难看。 “啪”的一声,一根弩箭被他直接掰断,死死攥在手里,鲜血从从指间直接流出。 目光落在河对岸依旧倒插在地上的步槊上,锋利的槊刃闪着寒光。 从论钦陵的角度看过去,这一波的象骑兵冲锋,其实在萧嗣业将步槊插在地上的时候,就终结了。 战象在看到这些锋寒槊刃的瞬间,就已经下意识的放慢了速度。 它们的腹部虽然也有护甲,皮也很厚,但不停的刺痛,还是让这些敏感的家伙放慢了脚步。 速度一慢,唐军之后才有各种反应的机会。 中路没有取得胜利,那么这一仗便再没有任何意义。 论钦陵的目光落在后方小山丘上,望向这边的李绚身上。 两个人的目光瞬间狠狠的对撞在了一起。 李绚的嘴角微微勾起,论钦陵这一局所有的图进,都随着战象的返身,彻底的丧失。 接下来,就看论钦陵要怎么选。 “王爷!”苏宝同出现在李绚身后,李绚点点头,说道:“过河。” “喏!”苏宝同向后一摆手,身后五十辆空荡荡的板车立刻被骡马拉着冲向了河边,千名右卫步卒迅速跟进。 萧嗣业骑马站在沙珠玉河岸边,四周无数士卒,看着远处的战象朝着论钦陵本阵冲去,忍不住幸灾乐祸的哄笑了起来。 但萧嗣业,眼神却悄然的凝重了起来。 战象对唐军来讲,或许是不好解决的麻烦,但对吐蕃人来讲,却并不是太大的麻烦。 “过河吧!”李绚的声音突然在萧嗣业的身侧响起。 萧嗣业猛地转头,看向李绚的眼神中满是惊讶。 沙珠玉河的河面虽然还算平稳,但河面有二十丈之宽,怎么可能说过河就过河。 李绚笑笑,从后一摆手,一辆板车就已经被推到了河面当中,然后稳稳的浮在了水面上。 这辆板车的前后,竟然有一定翘起的角度,甚至就连两名右卫士卒站在上面都没有太多下沉。 甚至两侧还有扶手,这简直就是一辆简易的行船。 很快,上面站着的两名右卫士卒快速的划着板车前往对岸。 与此同时,后面更多的平板车被推下了河,紧紧的跟着前面。 仅仅一刻钟之后,两根二十丈粗的长绳已经将所有的板车的两侧护手,全部都连接在一起。 随着四根木桩被钉死,一座简易的浮桥已经被搭在了岸边。 …… “弓箭手先过桥。”李绚侧身看向萧嗣业,目光询问。 萧嗣业目光凝重,看向了远处的狮象旗下,那里似乎还在收拾战象乱局,萧嗣业的目光最后转向东面。 东面的战场上,似乎已经有骑兵冲了出来。 萧嗣业最后点点头,说道:“如此,便过河。” “没那么凶险。”李绚朝后面摆了摆,紧跟着,更多的木板车被推进了河里。 只不过这一次,这些都是普通的木板车而已,但是他们却紧紧的挨在浮桥的右侧。 长绳绑定,虽然不是那么稳固,但是身体较轻的士卒已经能轻松的通过了。 与此同时,右卫士卒还在将更多的木板车送到河里,试图将整座浮桥搭建的更宽更稳定。 不仅是这里,上方的河道里,同样有人在搭建浮桥。 一队又一队的弩弓手率先过河,然后朝着四面扩散开来,稳稳的守住桥头阵地。 弓箭手,刀盾手,长槊手,最后才是骑兵。 当然,马是自己游在河里的,不然这简易的浮桥真的过不了人。 李绚过了桥,身后的黑色战马自己从河里冲了出来。 很快,一队骑兵已经出现在对岸,巡游在最外围。 抬起头,远处的狮象旗下,战象在引发了一阵混乱之后,迅速的被控制住。 隔着不到十里,李绚坐在战马上,看着对面的论钦陵,眼神中满是挑逗。 现在这个时候,是论钦陵攻击的最佳时机,哪怕他派出三千骑兵,也足够将岸边这些人全部屠杀。 尤其还有一个李绚,散发着香气的诱饵。 一股常人察觉不到的较量在沙珠玉河南岸的上空中展开。 一刻钟之后,一千人已经稳稳的在南岸立下阵型,后面的北岸,一整排的投石车已经就位。 想要摧毁这里,论钦陵需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和人力。 他的时间不多了。 …… 巨大的狮象旗挥舞,五千骑兵突然从狮象旗帜出现,然后朝着东面极速的冲去。 更多的战马出现在狮象旗下,略微一数,竟然有上万人之多,甚至在更远的后面,还有更多的战马出现。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在唐军后侧的黑色大纛开始缓缓的向前移动。 刘仁轨,大唐主帅,向前移动。 瞬间,东侧的骑兵突然就杀出了吐蕃人的阻拦,直接杀了出来。 戴着白色毡帽,穿着轻质皮甲,无数的突厥骑兵在这一刻全部杀了出来。 吐蕃人的骑兵尽管精锐,但也依旧拦不住突厥人。 六千名突厥骑兵,这就是刘仁轨最大的后手。 与此同时,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两千左卫骑兵也出现在了南岸西侧。 论钦陵的水攻计划,的确截断了大唐骑兵的动作,但同样,也将他自己也截断了进去。 剩下不到一万多青北都护麾下骑兵,也被死死的困在了北岸。 一辆辆木板车被迅速的铺入沙珠玉河,粗长的绳索将它们迅速横向连接起来,浮桥在瞬间就变得更加稳固起来。 两刻钟之后,三千左卫士卒已经出现在岸边,并且后续还有更多的士卒过河。 战局逐渐清晰,两翼骑兵包抄,中间步卒稳步向前。 萧嗣业指挥大军稳步向前,战车,弩弓,甚至就连投石车也在迅速的拆卸搬运过河。 李绚率领五百骑兵,朝着西面接应而去,西侧过河的骑兵迅速的汇聚在一起,然后一起朝前压迫。 大地之上,两万三千大唐精锐正在轰然向南压迫。 对面狮象旗一直平静,终于,狮象旗挥舞,东侧正在和突厥骑兵激战的吐蕃骑兵迅速的脱离。 整整一万骑兵,脱离之后,剩下还不到七千,而突厥人等损失还不到一千。 吐蕃人只落了一身的狼狈。 夕阳西下,李绚手握长槊,身后一千骑兵汇聚,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狮象旗。 他的呼吸不由得沉重了下来。 现在的局面,只有论钦陵挥军向前,只要击溃正面的左卫,右卫,右屯卫的兵力,他立刻就能掌控局势。 李绚朝着侧后看了一眼,塔温河东,右屯卫六千主力也已经开始渡河。 巨大的旗帜挥舞,七头战象汇聚在大军前列。 看到这一幕,李绚有些可惜的摇摇头。 论钦陵最后还是选择缩了。 因为他知道,论钦陵对局面看的非常清楚,眼下这一切就是一个陷阱。 以左卫步卒为诱饵,引诱论钦陵大军向前,然后以突厥骑兵和左卫骑兵绕后,直接冲击吐蕃大军。 这一战如果真的这样来,对大唐而言非常有利。 如果能在这里就解决掉吐蕃骑兵主力,那么他们也就不用冲杀到大非川去。 但这对论钦陵来讲就不一定有利了,因为谁也不知道,刘仁轨的手下究竟还有多少暗手。 如今的局面,已经足够让论钦陵对刘仁轨无比忌惮了。 狮象旗缓缓后撤,吐蕃主力骑兵朝着东西两侧汹涌的前冲,在与突厥人厮杀一阵之后,他们也撤了。 茫茫的大地之上,只剩下唐军主力在胜战之后,无尽的欢呼。 突厥骑兵在追杀了一阵之后,立刻朝着西侧而去,他们要去和王孝杰部汇合,然后绞杀沙珠玉河北岸的吐蕃骑兵。 …… 沙珠玉河北岸,士卒已经开始搭建营地。 远处斥候不停的狂奔,随时将吐蕃人的踪迹传回来。 李绚望着南边的天空,感叹一声:“可惜,如果不是步卒的前进速度跟不上骑兵,我们这一战还有的打。” “论钦陵这一下彻底的跑到了大非岭下。”萧嗣业站在李绚的身侧,有些感慨的同时,也有些轻松。 “可惜这一战注定是打不起来的。”李绚脸上的希冀瞬间消失,平静的说道:“论钦陵本身就知道我等的战力如何,突厥骑兵的出现,预示着吐蕃的骑兵数目优势再也无法发挥,没有优势,像他这么谨慎的人,又如何会冒险。” 论钦陵的敌人,可比李绚他们要多得多。 在吐蕃国内,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看到他战败落难。 吐蕃大相的位置,这些年一直被论钦陵一族掌控,尽管他们拉拢了很多人,但也有太多的人,被排斥在权利中心之外,一有机会,立刻就跳出来撕咬论钦陵。 甚至就连他们自己人当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那个位置,所以,论钦陵可以败,但不能大败。 “可如果这一战非要在大非川打的话……”萧嗣业望着西北边逐渐隆起的山脉,神色严肃起来。 当年大非川一战,就连薛仁贵都落得惨败的下场,更别说是他们来。 李绚的呼吸凝重起来,然后轻声说道:“只希望这一战,能够也越迟来到更好。” 萧嗣业沉默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匹快马从东面快速而来。 一名千牛卫在李绚和萧嗣业面前跳下马来,然后对着二人拱手道:“大帅有令:诸将即刻中军大帐议事。” “末将遵令。”李绚和萧嗣业同时拱手。 …… 中军大帐之内,李绚跟在萧嗣业的身后,一起进入了大帐。 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右侧最前方,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右领军卫中郎将李多祚。 他们两人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李绚顿时就明白,刘仁轨最后的后手在什么地方。 (本章完) 第八百四十一章 沙场秋点兵,醉听女儿音 大帐之中,刘仁轨身穿一身黑色锦袍,正中绣一朵五寸大的独科花。 火光明亮,刘仁轨指着一名戴着蓝色毡帽的中年突厥贵族,对着众人介绍道:“这位是上柱国,镇国大将军,太仆寺卿,检校右骁卫将军,史暕。” “见过大将军。”李绚,还有李谨行,萧嗣业,孙仁师,王孝杰,李多祚,同时对着史暕拱手行礼。 在论钦陵调遣象骑兵冲过沙珠玉河准备踩踏左卫主力的时候,正是史暕率领六千突厥骑兵,从沙珠玉河下游直接渡河,一举杀穿了吐蕃人东翼主力。 至于导致吐蕃人没能及时发觉突厥骑兵出现的原因,正是李谨行和李多祚率领的三千右领军卫精骑。 吐蕃人的东翼大军斥候,全部都被李谨行和李多祚的右领军卫精骑截杀,同时也让他们将注意力放在了东面,最终导致没有能够及时发现突厥骑兵队出现。 “见过南昌王,大将军,将军,中郎将。”史暕虽然穿着一身的突厥服饰,但是为人却非常的儒雅客气。 这一次,他所率领的六千突厥骑兵,是朝中特意从草原征调的。 这些突厥骑兵,常人根本无法统领,也只有史暕这样的突厥皇族,才能尽数统帅。 史暕,阿史那·暕,前右骁卫大将军、青海道行军大总管,薛国公阿史那·忠之子。 史暕曾多次追随其父在青海这片土地纵横,刘仁轨这一次无声无息的将他调了过来,手段足实狠辣。 抬手,示意众人坐下,刘仁轨这才肃然的开口道:“此番大战,左卫,右屯卫,右卫,击溃吐蕃青北都护尚结赞部骑兵两万人,击杀一万三千人,俘虏三千人,尚结赞仅率两千骑退入青西之地,另外还有两千人逃入山林不见。 另外,击溃吐蕃青西都护素和贵部两万人,素和贵部大半逃入伏俟城。 右领军卫和右骁卫击溃吐蕃青东都护麾下一万两千人,击杀四千人,剩余八千人汇入论钦陵大军撤往大非川。” 刘仁轨说完,在场众人的目光都在彼此脸上逡巡。 死在王孝杰手里的吐蕃骑兵最多,素和贵部两万人被直接击溃,尚结赞部骑兵死在王孝杰六千骑兵麾下的就有四千人,另外还有一千多俘虏。 萧嗣业麾下左卫主力步卒和右屯卫骑兵,总计击杀吐蕃骑兵三千人。 其他的,就是死在李绚手下的六千人,俘虏的三千人,有一千多,是他手下的人抓的。 抛开那些吐谷浑人,死在李绚手上的吐蕃骑兵反而是最多的。 关键是,他的手上只有一千骑兵。 剩下的突厥骑兵,短短的时间里,就击杀了四千吐蕃骑兵,在众将之中排列第三。 刘仁轨重重的敲了敲桌案,然后说道:“此战之功勋,长史,统计之后,立刻在向各部公布,另外,为庆贺今夜之胜,各部允许饮酒一碗。” “多谢大帅!”在场众人立刻站了起来,对着刘仁轨直接拱手。 高原之上,士卒身体反应不一,但无论如何,一碗酒都能让所有的士卒精神兴奋一整夜。 刘仁轨挥手示意众人坐下,然后才又接着说道:“此番战事,到如今,论钦陵率部退走大非岭,此番吐蕃虽损伤两万余众,但并非伤筋动骨,尤其大非川之地,历来险要,更何况还有青南高山阿尼玛卿山山脉,想要仰攻乌海,越发困难,故而,本帅与中枢诸相议定,先拿下大非岭,于大非岭建立营寨,伺机攻伐乌海。” 李绚的目光凝重,此战,大唐虽胜,但并非一锤定音的大胜。 若是因此而有任何自满,远攻乌海,那么他们就算是有多少人都不够往里填的。 “传令。”刘仁轨目光凝重的看向众人,最后落在李谨行身上,然后沉重说道:“右领军卫出兵五千,前压兴海,同时令黑齿常之所部,积极东下攻伐同德。” “末将领命。”李谨行和李多祚立刻站了起来。 “左卫骑兵和右骁卫骑兵一万两千人,攻占大非岭。”刘仁轨刚刚说完,王孝杰和史暕就已经同时站了起来。 刘仁轨摆摆手,接着说道:“攻占大非岭之后,左卫骑兵固守,右骁卫骑兵配合左卫步卒,扫荡青东和青南驻县,但凡攻占之地,左卫步卒驻扎城池,右骁卫骑兵扫荡山野,所得一切牛羊,全部归右骁卫所有。” 刘仁轨一句话说完,在场众人同样愕然的看向了史暕。 史暕平静的拱手,说道:“末将领命。” 看史暕的模样,在场众人就知道,这些牛羊,就是突厥人参加这场大战队赏赐。 往常的时候,朝廷对随战的突厥人,多赏赐金银和官职,如今直接赏赐牛羊,除了因为朝中粮税紧张以外,也有想要拉深突厥和吐蕃人矛盾的打算。 突厥人抢了吐蕃人的牛羊,啃食了他们的草场,以后双方之间还能合作才是怪事。 “末将领命。”王孝杰随后拱手。 对于这些朝堂之上的算计他看的不深,但他却有足够的实力和信心来威慑这些突厥人。 刘仁轨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李绚身上,最后沉声说道:“右屯卫调步卒三千,骑兵一千,归南昌王麾下,与南昌王本部进发伏俟城下,择机攻伐伏俟城,最后剩下的右屯卫负责押运粮草。” “末将领命。”李绚和孙仁师同时站了起来,对着刘仁轨肃然拱手。 刘仁轨摆摆手,继续说道:“南昌王之责,务必保证拿下伏俟城,右屯卫剩余六千人,除了两千人守卫大军本部以下,其他四千人负责给各处运送粮草……粮草运送不足之处,各部自己解决。” 刘仁轨一句话说完,在场众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李绚身上。 粮草,是刘仁轨统辖各部的杀手锏,但这其中,最要命,还是李绚这边。 两千骑兵,四千步卒,粮草本身就紧张,更别说他还要面对伏俟城这个难题。 众人都知道,吐蕃人早在之前,就已将伏俟城的粮草全部悄然的转运离开。 如今的伏俟城中,除了素和贵部一万余人以外,多数都是妇女老弱,这本就是论钦陵针对大唐的最大杀手锏。 十几万人,一座城池,每天消耗的粮食何止是恐怕。 任何人,只要兵临城下,立刻就能感到那种恐怖的压力。 当年白起坑杀赵国几十万降卒,缺粮虽是主因,但后世依旧留下了无数骂名,李绚稍不注意,立刻就会步白起的后尘。 看着刘仁轨,李绚出奇平静的拱手道:“末将领命。” 众人的眉头忍不住的就是一挑,难道说南昌王已经有了应对之法吗,还是说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效仿白起? 孙仁师跟着拱手:“末将领命。” 众人的注意力这才被拉了回来。 刘仁轨面色肃然的看向众人,然后说道:“此番之战,不能如当年大非川一样轻敌冒进,最终导致后路被断,全军覆灭。 如今攻伐乌海,需步步经营,清除整个青南盆地之中的所有隐患,让其变成我朝进攻乌海最大的后勤之地、 诸位也并非只是军中将领,他日想要登堂拜相,如今就需要好好考虑了。” “末将遵命,谨遵大帅教诲。”在场众人同时站了起来,对着刘仁轨肃然拱手。 这便是如今大唐进攻吐蕃的最大战略,经营青海,以青海为基地,跳板,进攻乌海。 拿下乌海,然后再一步步的攻伐逻些。 “官话说完了,本相说说私人告诫。”刘仁轨坐下,看向众人,平静的说道:“左卫为此战经营青海主力,左卫需在盆地之中,寻找合适的耕种之地,准备他年种植谷物,自备粮草;右骁卫骑兵收敛当地牛羊马匹,选择适合草场进行统一放牧。他日,若是有不愿意离开的人,则会赏赐耕地和草场于诸人……” 迁移流民,还有没有自己草场的突厥族人,这是以后最大经营策略。 流民之事,自然由大唐自己处置,但突厥人之事,却由突厥人自己决定。 并不是所有突厥人都有自己的牛羊和草场的。 甚至有的突厥人,即便是回到了漠北草原,带回去的牛羊也不一定是他自己的,但留在这里,却有着无限可能。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史暕的身上,他这个曾经的突厥皇族,已经是朝廷正儿八经的镇国大将军,太仆寺卿。 此番他来这里,除了统帅突厥诸部以外,恐怕最大的事,就是这件事。 众人顿时沉默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刘仁轨轻轻的敲了敲桌案,将众人注意力重新拉了回来,然后他看向众人,笑着说道:“正事说完,说说家事,也是喜事。” 刘仁轨从桌案之下取出一本公文,笑呵呵的看着众人说道:“今日老朽接到了朝中邸报,三日之前,老朽孙女,三娘瑾瑜,南昌王妃,诞下鸾女,陛下赐名:福昌县主,食邑一千户。” 所有人的目光在一瞬间全部落在了李绚身上。 李绚突然有些颤抖的接过邸报,手已经迫不及待翻了开来,看着上面写的文字,李绚低声的念了出来:“上元三年岁次丙子,七月丙申朔庚寅初八日,帝曰:南昌郡王绚长女,幼以父耀,地惟懿戚,锡以汤沐,抑有旧章;封福昌县主,食邑一千户。” “恭喜王爷,恭喜大帅!”在场众人看着李绚,看着刘仁轨,同时拱手庆贺,脸上满是惊喜。 “多谢诸位。”刘仁轨笑呵呵的拱手。 李绚站在一旁,看着手里的邸报,心绪无比的复杂,他有女儿了。 女儿,女儿。 一股远隔千里的血脉牵引,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清晰了起来。 发自心底的欢喜,忍不住的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李绚满脸笑意的拱手对着众人还礼,随后略微克制的对着刘仁轨拱手道:“岳翁,孙婿想请所有军士都饮一碗……明日吧,今日戒备论钦陵袭营,明日,孙婿请所有军士都饮一碗酒,后续军需所缺,南昌王府很快补上。” “难得你还能记得这是在战场上。”刘仁轨满意的点点头,随后,说道:“明晚老夫和你一起吧,家有喜事,圣人恩赐,士卒同享!” “多谢岳翁。”李绚拱手,然后朝着营帐外面喊了一声:“崔鼎,将本王账中那几坛好酒都拿过去,本王今夜要与岳翁和诸位将军痛饮……” “就知道你藏了好酒。”刘仁轨摸着胡须,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他的目光落在李绚身上,看到李绚紧握着手里的邸报,丝毫不放松,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 …… 酒过半晌,李绚喝的酒意朦胧。 今夜,他没有丝毫的抗拒,酒来即尽。 突然,耳边传来刘仁轨的声音:“贤婿,今日难得畅快,不如为老夫作诗一首,以示庆贺。” “喏!”李绚有些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其他人笑呵呵的看着他。 其实除了李绚,大家都没有喝醉,他们什么酒量,岂能轻易喝酒。 今夜的酒,大半都进了李绚的肚子里。 现在都看李绚能作出什么样的好诗,然而李绚刚一开口,他们的脸色就变了。 就见李绚手握酒杯,摇摇摆摆的开口:“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呛啷”一声,长剑出鞘,冷锋寒冽。 众人眼底,映出刘仁轨白发苍苍的面容。 众人立刻肃然站起,躬身致敬。 (本章完) 第八百四十二章 愿汝一生一世,无病无灾,道佛庇佑,天运昌隆 李绚被李竹和崔鼎搀扶着回到了自己的营帐,放在矮榻上。 崔鼎还没有松口气,就听本该酒醉过去的李绚,突然开口:“水,巾,纸,笔,墨。” 声音平静,稳定。 崔鼎抬起头,李绚的眼中已满是清醒。 崔鼎眼神惊讶一闪而过,随即和李竹一起肃然拱手:“喏!” 很快,一盆冷水已经放在了李绚的眼前。 李绚将整张脸全部都沉了进去,直到整个人彻底清醒过来,他才从水中起来,长长的松了口气。 擦过手脸,李绚坐在了矮几前,从怀里掏出来那份邸报,然后又细细的看了一遍。 福昌县主。 皇帝亲自下旨,封他和三娘的女儿为福昌县主。 李绚不由自主的笑了。 一个昌字,莫名的,和他无限关联了起来。 李绚自己是南昌郡王,三娘刘瑾瑜是原本德昌县君,后来被皇帝擢升为德昌郡君。 现在,他的女儿,又被赐名为福昌县主。 一个昌字,缘分莫名。 昌,昌盛,昌明,昌隆。 日在日上,是之为昌。 …… 收回神思,李绚铺开纸张,落笔轻写:“吾女后启:吾女,父以愧言,汝出生之时,父以帝命,征战西垂,未能亲迎汝之降世,惭之,愧之,愿以余之生,疼爱吾女。 吾女,愿汝一生一世,无病无灾,道佛庇佑,天运昌隆。 吾女,汝生之时,父以帝命,征定西垂,剿灭敌酋,教化愚顽,以期天下安定,无有灾患。 吾女,汝生而为人,当知世道艰难,为人聪敏,但需收敛锋芒,积攒底蕴,无事则安,事至则摧,前行所至,无往不利,一生顺遂,无有阻碍。 吾女,汝长之时,想来为父难以伴汝左右,汝需安静内心,陪伴汝母,多安其心,以尽其孝。 吾女,愿汝长大之后,活泼伶俐,沉静稳重,洞彻人心,豁达开朗。 吾女,愿汝一生一世,强大智慧,神佛随行,诸邪辟易。” 李绚将这一张纸折好,最后放进一个红色的香囊之中,然后又将红色香囊装进自己随身携带的紫色香囊之中。 贴身携带。 之后,李绚神色肃然,翻开新纸,开始再度写信。 “吾妻敬启:七月十一,为夫收信,时值战罢,夫随军而行,以粮草助大军溃敌,身安心安。 得闻汝信,感慨汝劳,他日东归,百倍补偿,绝不虚言。 家中之事,务必谨慎,吾女幼弱,不得常见外人,不得见任何动物,不得随意吃他人之食,千万慎之。 西北之天,定在旬月之间,勿妄念之。” 稍微停顿,李绚接着写道:“大慈恩寺,太清宫,皆遣人上香祈福,不得有误。 吾妻大事,平安为先;吾女大事,平安为先。” 李绚神色莫名感慨,随即在下面又写下一首七言:“人皆养子望聪明,我因聪明累一生。 仍愿吾女聪且敏,无灾无难孙满堂。” 李绚微微摇头,苏轼原本写的“惟愿孩儿愚且鲁”,满身的怨气,这也是他那个孩子,没有长大的原因。 去些晦气,让自己的女儿,能够平安健康的长大,然后无灾无难,嫁于良人,儿孙满堂。 收起信纸,李绚又开始写起了谢恩折。 皇帝封赏,又是近亲,他还是需要写奏折谢恩的。 福昌县主,封地在古福昌县,也就是如今的洛州宜阳县,距离洛阳不过五十里地, 这倒是个好地方,将来他们夏秋住在洛阳时,有一个新的地方可以避暑。 谢恩折写完,李绚重新拉开了信纸。 这一封完全是密信,写给李笔的密信。 青南一战,战局变化,朝廷也必会有所变化,他必须要提前准备。 …… 清晨,各路将军带着自己的亲兵离开,中军大营开始逐渐的人稀起来。 李绚留在最后,和刘仁轨一起将所有人送走,脸色肃然。 站在营门下,刘仁轨看着李绚,笑笑问道:“贤婿不会怪老夫将邸报扣押了一天吧?” 李绚顿感诧异,赶紧拱手道:“岳翁说的哪里话,孙婿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至今孙婿心中都只有欢喜,哪有怪责,况且何来的怪责之意。” 看到李绚一脸诚恳模样,刘仁轨微微松了口气,然后看向西北方向,沉声说道:“如今,大军前锋已经抵达伏俟城城下,贤婿觉得该要如何才能解决伏俟城之事?” 李绚立刻苦笑说道:“岳翁,若是朝廷能给足足够的钱粮,小婿绝对能将其办理的无比妥当。” “老夫这里,钱粮管够。”刘仁轨笑着,看上去十分的大气,只是他又轻叹一声:“可惜右屯卫麾下人力有限,负责运送粮草前往伏俟城的兵士只有一千步卒,这一千人,能够运送多少粮草,就看贤婿的手段了。” “一千人,即便是日夜不停,能送到伏俟城下的粮草也只有五百石。”李绚脸上苦笑,但似乎又早有预料的说道:“那也够六千人两日的粮草,也就是说,伏俟城,还有四周村镇牧场,总计十几万百姓,只有六千人能得到救济。” 大战开始之前,吐蕃人提前强行从伏俟城征走了大半的粮草和牛羊。 如今的伏俟城,除了十几万的百姓,还有从王孝杰手下败下来的一万多素和贵部士卒。 实际上只要李绚一日不攻下伏俟城,伏俟城就算是到了人吃人的地步,也和李绚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他的粮草还是可以有些储备的。 “不,贤婿是一点余粮都没有。”刘仁轨直接摇头,说道:“如今青海湖以北,左骁卫大将军慕容诺曷钵,正率六千骑兵逼近伏俟城,一旦他抵达伏俟城下,他的粮草也要由贤婿负责供应,而送粮的,依旧只有那一千士卒。” 慕容诺曷钵手下有左骁卫六千骑兵,但这六千吐谷浑骑兵实际上只是名义上归属大唐,但依旧是他的私兵。 吐谷浑北侧,素和贵部上万人在抵抗慕容诺曷钵六千精骑的攻击,可依旧被其步步推进。 毕竟慕容诺曷钵部这些年,受大唐给养甚重,兵械粮草都是最上等的。 再加上慕容诺曷钵是前任吐谷浑国主,是大唐承认的青海国王,吐谷浑的兵力,就算是再来一万人也挡不住他。 李绚苦笑,轻叹一声:“岳翁如此做,那孙婿便只有请那位驸马都尉自己来中军要粮来了。” “那也得到时候,大军当中有粮才行,若是没粮,便只好请那位安乐州都督,自己去鄯州要粮了。”刘仁轨抬头看了李绚一眼,两人脸上同时露出了幽深的笑意。 “如此,便是素和贵之事了。”李绚看着刘仁轨,沉声说道:“陛下既然有令,那么如今,只有吐谷浑人将素和贵一族的人头全部送出来,孙婿才能接受吐谷浑人的投降。” 吐谷浑人一直不投诚是最好的,如此,他们便只有被饿死的结局。 但死亡之下,吐谷浑人不可能不自救,而素和贵必然不会投诚乞降,毕竟李绚要的,不是他一个人,而是他一族的人头,数百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就下牺牲的念头。 想也可知,一场惨烈的内讧,必然会在吐谷浑王城上演。 李绚一句话,便已经策划了一场死伤可能会超过万人的内讧。 刘仁轨出乎意外平静的点头,但眉头依旧紧皱:“即便是此后贤婿依旧需要对于十万余众的粮草危机。” “昨夜,岳翁曾说,我等有经营青海之权,这伏俟城之地……”李绚抬头看向刘仁轨,这是伏俟城十万余众最后的生机,若是刘仁轨连这一点都不答应,那么李绚就只有送这十万人去死了。 “贤婿在伏俟城,可行老夫便宜之权。”刘仁轨从身后,抓过一把金色的长剑,直接递到了李绚的手里。 李绚双手接过,松了一口气,躬身说道:“岳翁放心,伏俟城之事,孙婿必定处置妥当。” “贤婿此行还需小心。”刘仁轨有些担忧的拍了拍李绚的肩膀,随后轻声说道:“老夫还想要和你一起在长安参加霞娘的百日宴,千万不要有丝毫的疏忽大意。” “岳翁放心,绚必定无事,绚若有事,恐怕伏俟城那十万余众都要陪葬。”李绚深深的躬身,说道:“岳翁保重,可别被人偷了大营。” 说完,李绚已经翻身上马,带着手下千牛卫金吾卫直接离开,一副潇洒模样。 “这个臭小子。”刘仁轨忍不住的笑骂了一声。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在刘仁轨身侧响起:“大帅,南昌王如此神态,看来伏俟城之事已经尽在掌握。” 声音一响,刘仁轨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正常说道:“哦,长史如何这样看?” 刘仁轨转身,一名穿着浅绯色官袍,相貌平常的中年官吏,就站在刘仁轨的身后。 在刘仁轨转身的瞬间,长史原本笔直的腰杆,瞬间微微弯了下来,同时拱手说道:“南昌王至始至终,都没有请大帅增加调拨军粮的人手,如此,每日运往伏俟城下的粮草没有增加,可见王爷有信心,在此之下,解决伏俟城。” “那么长史觉得南昌王会用何种手段?”刘仁轨的目光深深的看向了这位姜长史。 姜嗣宗,出身天水姜氏,故燕然都护,夏州都督,成纪县侯姜协幼子,故左相姜恪侄,西北道行军总管府长史。 “下官不知。”姜嗣宗微微拱手,摇头苦笑道:“若是下官处置伏俟城之事,恐怕未至,下官人已粉身粹骨。” 刘仁轨轻轻的叹了口气,摆摆手,说道:“正是因为他身份特殊,故而这青海一战,最重要的一步棋,需要他来下,才能走通。” 刘仁轨转身看向伏俟城的方向,神色中有一丝担忧,但更多的是狠辣 伏俟城,吐谷浑旧时王都,论钦陵设陷阱于斯,望用伏俟城十万百姓,拖垮唐军后勤。 中间又有青海国王慕容诺曷钵和他手下六千骑兵左卫阻碍,想要解决谈何容易。 但刘仁轨只给了李绚一个便宜行事之权,就将这个烂摊子甩给了他。 剩下的粮草补给,一律不予多给,全部用在乌海方向。 便是姜嗣宗,这个武后亲信,也看不透这一对祖孙之间的想法。 中秋佳节,明月高悬,愿诸位佳节快乐,人月团圆,家人健康,福气完满,愿我也与诸位一起,一生一世,无病无灾,道佛庇佑,天运昌隆。 (本章完) 第八百四十三章 青色蛟龙,南昌王旗 蓝天白云之下,铁卜加河从西南高山之中流出,流入西北五十里外的伏俟城,然后绕城西北,流入青海湖。 山丘之上,两匹高头大马从东南极速奔来,身后数百名各色骑兵紧紧的跟在身后。 在山丘最高处勒马,李绚转头望向五十里外的伏俟城,然后侧身看向身边的王孝杰,抬手抱拳:“中郎将送行至此,有何疑问,请直接开口。” 王孝杰微微按住马匹,目光从山下正在撤退的左卫骑兵,最后望向视线尽头的伏俟城,看向李绚,拱手道:“那末将就冒昧了,末将实在想知道,王爷究竟想如何处理伏俟城之事?” 伏俟城,大唐和吐蕃这一次数十万大军交锋,最重要战略节点。 如果能顺利拿下这里,消化这里,那么大唐不仅能得到数以万计的骑军,甚至能得到一个稳定的后勤源地,拿下乌海的可能大增。 一旦拿下乌海,那么整个吐谷浑故地就都将在大唐的掌控之下,他们可以随时窥伺逻些。 相反,如果大唐无法顺利的解决伏俟城的问题,那么不仅会严重的影响大军后勤,甚至还有被吐蕃人利用吐谷浑人直接切断唐军粮道,如此一来,就又是一场大非川之战了。 “本王知道中郎将担心何事,但放心,无论如何,一切都到不了那种地步。”李绚神情自若,口风很紧。 王孝杰仍旧拱手,略带担忧的说道:“还请王爷明示,毕竟伏俟城,就在左卫身后。” 伏俟城真要出了问题,第一个遭殃的,就是王孝杰,还有他的整个右卫骑兵,不得不慎重。 看到王孝杰如此坚持的模样,李绚心中知道,今天如果不交代点什么,怕这个人他是没办法打发走了。 转过身,李绚抬起头。 前方的铁卜加草原上,天空晴朗;远处,铁卜加河,布哈河等诸多河流,沿着河道流入青海湖。 伏俟城,就在青海湖畔,西南岸边。 “中郎将。”李绚目光望着头顶的悠悠白云,轻声说道:“你看今日,天气阴沉,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小雨降临,本王或许看的远一些,未来半月之内,这一带,恐怕将会是乌云密布,黑云压城,倾盆大雨甚至会连下半个月,吐谷浑人,他们是出不了城。” “雨?”王孝杰看着头顶的白云,满脸的茫然,天朗气清,晴空朗日,哪里来的天气阴沉,更别说连绵暴雨了。 王孝杰的目光落在了下方的草原之上,伏俟城的确是选择在了一块草场肥美的河谷之地。 后面有宽阔的青海湖,两侧有青海南山和大通山两座山脉,遮住了北面和南面来的寒风。 正面有巨大的河谷草原,还有好几条高山积雪融化的河流流过,最后在伏俟城侧畔流入青海湖。 看到这样的地形,王孝杰脑海中灵光闪过,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王孝杰看向李绚,嘴角抽搐的说道:“王爷是想……” “哎……”李绚打断了王孝杰的话,摇头说道:“一切都是天地气象之变,与本王无关,大雨倾盆,天地灾变,甚是不幸。” 说完,李绚一副可惜的神色,但王孝杰脸上的笑容已经非常勉强了。 哪有什么天地气象之变,光看这天气,就知道未来数日之内,必定是天朗气清。 至于说大雨倾盆,狗屁的大雨倾盆,无非修坝蓄水,然后开坝放水而已。 这些事情,他们这些人才刚刚经历过。 如果不是李绚破坏了论钦陵的水攻之术,前几天那场大战究竟是什么结果还能难说。 想想,当左卫和右屯卫主力,被陷入洪水之中,无法反抗,这个时候再有象骑兵践踏,上面还有吐蕃士卒不停的放箭,死伤无数都是轻的,甚至很有可能被论钦陵将整个左卫和右屯卫全部一锅端掉。 好不容易从那场水灾之中过去,现在,又有人要玩水攻了。 只不过现在这个玩水攻的,不再是论钦陵,而是之前破坏掉论钦陵水攻战术的李绚。 王孝杰现在算是看清楚了,南昌王在水攻之上的造诣,丝毫不输论钦陵半分,甚至还在其之上,也更加狠辣。 想到这一点,王孝杰终于拱手,对着李绚说道:“有王爷在身后处置伏俟城之事,末将算是彻底放心了。如此,末将告辞,王爷所有所需,派人言语一声,末将即刻就来。” “多谢中郎将。”李绚对着王孝杰拱手,略微迟疑,最后还是说了一句:“中郎将务必谨慎,若是没有后方帅令,不要轻易前方乌海。” “王爷说笑了,大帅掌控大军粮草,就是末将想做什么也做不了。”王孝杰苦笑着拱手就要离开。 “但若是有人在前面,剩下足够大军行进一月的粮草呢?”李绚一句话,让王孝杰顿在了原地。 片刻之后,王孝杰转过身,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最后,他将所有的话全部都咽了回去,对着李绚拱手道:“多谢王爷提醒,末将铭记在心。” 说完,王孝杰立刻调转马头,快速的带人离开了这一带。 跟在李绚的身侧,他总有一股莫名的寒意。 在大军之前,故意留下足够大军行进一月的粮草,什么样的人才会这么做,什么样的人才会如此想,如此的心思险恶。 但论钦陵如此,南昌王也是如此。 在大军行进之前,稍微用点手段,便可不露痕迹的将粮草送过来,到了那时,王孝杰是上还是不上。 不上,眼前就是乌海,谁不心动。 上,他有希望拿下乌海,但却有可能被人包抄后路。 若是一个月的粮草,王孝杰还能有些定力,但论钦陵若是放上两月的粮草,甚至更多。 王孝杰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 等到王孝杰彻底的消失在视线当中,李绚这才回过身,看向远处的伏俟城。 从他们所在的山道,到伏俟城,虽然只有五十里的路,但也并非一路平坦。 在前方三十多里之处,一条隆起的小山脉挡住了去路,中间铁卜加河流经而过,但在山谷出口,却有一座小城堵住了去路,并且在峡谷的两侧山峰之上,建立了哨楼。 王孝杰的左卫骑兵,就是杀到了那里之后,突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李绚来了。 带着两千右卫,四千右屯卫,悄然杀了过来。 那座山谷并非大军行进必经之地,只要往北绕过那一条山脉,依旧可以杀到伏俟城下,甚至从更南面青海湖畔,同样可以杀到伏俟城下。 “崔鼎,率领骑兵,调动水卒,拿下那里,今晚,本王要在那里过夜。”李绚说完,一摆手,崔鼎立刻拱手,然后快步的朝着山下而去,转眼一千骑兵,还有一千水卒,已经快速的朝着山下而去。 李绚望着远处山谷中的小城,忍不住的摇摇头,说道:“吐谷浑人啊,什么时候见识过,来自杭州的水军啊!” 李绚骤然转身,后方一座小寺安静矗立。 铁卜加寺,十几年前,才刚刚建立的小型寺庙,寺庙中央,一座韦驮菩萨像。 韦驮,贤劫最后一尊佛,楼至佛。 《悲华经》宝藏如来称赞其曰:“善男子,汝于来世作大医王,令诸众生离诸苦恼,是故字汝为火净药王。” 火净药王,即贤劫第一千尊佛楼至佛。 楼至韦驮。 …… 火光明亮,整个古堡一片平静肃然。 无数的士卒站立两侧,手里火把高举,地上被清洗的异常干净,没有一丝血渍。 李绚走进古堡之中,顺着平直的道路走到了古堡北门, 身侧,铁卜加河平静的流向了青海湖,在河道尽头,伏俟城矗立侧畔。 但此刻,伏俟城如今一片灯火通明。 西南古堡的失守对他们来讲,就等于唐人的唐刀已经逼到了他们的脖颈之下,如何能够睡的着。 “传令,今夜封闭城堡,所有一众人等,不得进,不得出,全部休整一夜,明日,右卫,右屯卫骑兵全部出击,草原上,但凡有十人以上的骑兵聚集,立刻冲散斩杀。” 李绚话语落下,崔鼎,南炬同时拱手应诺。 李绚微微点头,继续说道:“传令,明日,步卒递进至伏俟城城外三里之地,安营扎寨,铁卜加河南岸,任何出城之人,全部给本王杀回去,至于北岸之处,无需管顾。” “喏!”身后苏宝同,还有其他众人,同时拱手应命。 李绚转身,古堡大门缓缓关闭,然后再没有任何声息,而此刻在伏俟城中,火光之下,不知道多少人在窜动勾连。 吐谷浑人,对外朝三暮四,朝秦暮楚,但对内,他们也不知联声一气。 吐谷浑九部,各有各自的谋算。 整整一夜,没有任何人朝古堡发起反击,没有人试图将其重新夺回。 …… 清晨,李绚面无表情的站在古堡城墙上,崔鼎,南炬已经带着右卫和右屯卫骑兵从城中出发,开始扫荡铁卜加河和布哈河两岸所有的吐谷浑骑兵。 至于布哈河以北,没有一个唐军骑兵过河。 整整六千吐谷浑骑兵,被两千右卫和右屯卫骑兵直接杀散,撵的就跟兔子一样。 跑得快的,要么逃进了西南山林之中,要么逃入青西盆地,要么逃回了吐谷浑城。 跑的慢的,全都成了唐军刀下的冤魂。 李绚已经站在吐谷浑城下,抬头望着城墙上白发苍苍,一身红色皮甲的高大老者,素和贵。 双方目光对视,平静的眼神中带着无尽的杀机。 一面青色蛟龙旗,高高的竖起,随风飘扬。 整个天地之间一片森然。 吐谷浑人立刻就知道,这是一位大唐王族来到了吐谷浑城下。 当年大非川的那一笔血债,到了如今,有人来和吐谷浑人算了。 (本章完) 第八百四十四章 极限施压,产生内讧(祝所有书友中秋快乐,人月团圆) “砰砰砰!” 铁卜加河南岸,一片忙碌,一名名大唐士卒,在距离伏俟城城墙一箭之地,快速的挖起了壕沟。 这些右卫士卒做起这些事情似乎异常的熟练,很快,一条浅沟就已经被挖掘了出来。 一侧紧挨着铁卜加河,但留有一米长的间距,没有直接挖过去,但只有一步之遥。 李绚穿一身红衣金甲,手按在八面汉剑剑柄之上,骑马立在壕沟侧畔。 在他的身后身后一群同样红衣金甲的千牛卫,异常的显眼。 更后方的大军军营之中,一面青色蛟龙旗旁,还有一面黑旗。 黑旗上绣着大大的一个李字。 李绚的身份如何,再愚蠢的吐谷浑人也想出来了。 无数的吐谷浑士卒,站在西城城墙上,看着下面的李绚,目光一阵复杂。 甚至有人试图开弓拉弦,但没有一个人敢真正放箭。 他们的目光落在下面的唐军士卒身上,脸上却忍不住的升起了疑惑之色, 唐军不是应该立刻整训,然后准备攻城吗,怎么自己挖起沟了,这么做,不是正好对他们守城有利吗? 城墙的吐谷浑人看的稀里糊涂,这是怎么一回事? 刚刚赶到城头的素和贵看到这一幕,脸色发白,拳头瞬间就紧紧的攥了起来。 他的目光落在李绚的身上,远远的,两个人双眼对视。 一个人是无比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恐惧,另外一个人则是冷漠的可怕。 …… 素和贵收回目光看向身侧,语带急促的低声问道:“现在城中的粮食,还够几天的?” “回禀都护,城中百姓的口粮,还够三日,若是省吃俭用,还有十日。”伏俟城守备贵如诺神色严肃的看向自己岳父,眼神当中带着一丝谨慎。 在贵如诺说完之后,城墙上的其他贵族都忍不住的松了口气,还有十日时间,他们还有余地。 就在这个时候,素和贵开口说道:“昭告全城,三日后,城中各大家族开仓济民,不得有误。” “都护,这是为什么?”一名中年吐蕃贵族站了出来,脸上满是不情愿,还有不解。 他叫仁恩赐,是城中除了素家和贵家以外的第三大家族。 素和贵的目光从仁恩赐脸上掠过,然后落到了其他更多人的身上,冷冷的问道:“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一名六旬老者满脸苦涩的走了出来,对着素和贵躬身说道:“素公,不是我等要这么想,而是各家家中的储粮同样没有多少了,吐蕃人走的时候,将城中的牛羊和粮草,能搜刮的都搜刮走了。 大家好不容易才藏下一点,如果现在就全部拿出来用了,那么用不了多久,各家家中就都没有粮食了。” “赤老弟,你觉得,我们还能熬到家中粮食耗尽的那一日吗?”素和贵突然间轻叹一声,忍不住的摇摇头。 “还请素公解惑?”赤红藏直起身,满脸不解的看向素和贵。 素和贵指向城下的壕沟,轻声说道:“诸位觉得,下面那位南昌王现在在做什么?” “他们挖掘壕沟,是不想让我们离开?”贵如喏突然间开口,脸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异常可怕。 素和贵认真的点点头,说道:“诸位可还记得当年的薛仁贵,当年大唐占领了伏俟城,因为城中缺粮,大唐调集了大量的粮草给城中,导致后来薛仁贵部粮草不济,最后不得不强攻乌海,但在这个时候,吐蕃又找上了我等,最后……如今,大唐兵临城下,又知道我城中缺粮,现在,他正在逼着我等粮尽。” 说到这里,素和贵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知道诸位家中还有余粮,但别忘了了,如今城中最多的百姓家中粮食却极少,而这城内城外上万士卒的家眷可都在城里,一旦让他们知晓家中粮食不足,而诸位又不可解囊相救……” 城头上的所有人一瞬间看向城墙上的所有士卒,确认所有士卒都是各家的私兵,这才松了口气。 但随即,他们的脸色就严肃起来,如果仅仅是乱兵倒也不算什么,但别忘了,城下还有那位南昌王。 “开仓放粮吧,哪怕一日一顿,哪怕薄到只剩下水,只要能活下去,那么我等就有一线生机。”素和贵深吸一口气,目光下意识的看向南方,看向更南面乌海的方向。 “都护,我们现在要不要冲一冲,他们离的这么近,我们正好可以借机冲一冲。”贵如诺的脸上闪过一丝狠辣。 “如果换做是他人,我或许会赞同你的做法,但你看。”素和贵一指城下壕沟的最前沿十米开外,一箭之地,很多人的目光都不再敏锐,但这不包括素和贵,他语带担忧的说道:“那里全部都是铁蒺藜。” “只要清除掉就好了。”仁恩赐忍不住的补充了一句。 素和贵指着后方的唐军大营,轻声说道:“拿谁去牺牲呢,我可不认为那位能识破大相水攻之策的南昌王,会想不到我们可能会出城偷袭,甚至很有可能,他现在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众人转过头,看向城下的李绚。 李绚一身红衣金甲,依旧骑马立在原地,但冰冷的目光却死死地盯着城头的众人身上。 众人的心里顿时就是一沉,他们虽然被困在了伏俟城,但和外界的沟通并没有彻底断绝, 之前唐军和吐蕃人在沙珠玉河北岸渴波川的激战,最后在极短的时间里演变成大唐和吐蕃的全面战事。 这中间李绚所起到的作用非常重要。 识破论钦陵的计策只是其中之一罢了,李绚真正令人紧张的,是他以千破万的骑兵。 就在这个时候,一队右卫骑兵突然从后方急速的奔来,对着李绚拱手禀报几句,就转身离开。 素和贵这个时候,转头看向贵如诺,直接问道:“现在西面和北面的战事如何了?” “北面慕容诺曷钵的攻势很疯狂,我们的人挡的很艰难,西面的通往青西的路已经彻底被断掉了,不过南昌王麾下的骑兵并没有立刻渡过布哈河,他们只是在南岸寻找过河的地方,似乎并不着急。”贵如诺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们不是不着急过河,而是根本就没有打算要过河,他们是要逼着我们将更多的兵力用在北面,同时消耗我们和慕容诺曷钵的兵力,借刀杀人,唐人历来做的最顺手。”素和贵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慕容诺曷钵绝对不能回来。”赤红藏声音无比的坚定,看向素和贵的眼神中,竟然带着一丝压迫。 “放心,他回不来的。”素和贵认真的点了点头,心里却微微的松了口气。 如今伏俟城的诸多家族,不仅在当年狠狠的从背后捅了慕容家一刀,甚至于各家如今依旧能享受荣华富贵,就是因为他们从慕容家的身上吸了足够的血肉。 甚至每一家的身上,都有慕容家的血债。 一旦让慕容诺曷钵返回伏俟城,他们这些家族,每一个都少不了要被血洗。 “调兵吧,既然南昌王暂时没有攻城的意图,那么就将这部分兵力调到北边,顺带也能够减轻城中的粮食压力。”赤红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阴毒,一如当年一样。 “好!”素和贵认真的点了点头,最终同意了下来。 …… 上千匹战马从伏俟城北门而出,然后过桥,快速的杀往青海湖北。 即便是在夜色之下,这么大的动静也很难欺骗的过李绚的眼睛。 站在大营之前,李绚的看着满是火光的城头,目光平静的可怕。 现在还不着急,远还没有到着急的时候。 只要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就会冒出来。 三日之后,子时夜静。 “嗖嗖嗖”一阵火箭骤然在沟渠西岸升起,霎那间,两道身影清晰的出现在火光之下。 火光熄灭,天地间再度陷入了平静。 但谁都知道,平静不了,伏俟城中有人出城了。 “用火箭,把人给撵回去。”李绚冰冷的声音西岸响起,随后火箭骤然升起,再度射到了那两道身影的脚下。 随即更多的火箭朝着两人射了过去,两人吓的手忙脚乱,赶紧仓皇而退。 一直到重新退到了城头上,两个人才对着城头上将领说道:“家主,唐人根本不想谈。” 贵如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摆摆手,说道:“这是都护的密令,今日之事不得对任何人提起。” “是!”两人立刻神色一肃,然后拱手退了下去。 等到城头上没有一人的时候,一道身影从仁如诺的背后走了出来,一身的黑衣,但面色苍老,赫然正是赤红藏。 赤红藏看着下面的李绚,轻声说道:“我们差点都被素和贵那个老混蛋给骗了,唐人只要他一人的头颅,他却要将我们所有人全部都裹挟进去,太狠了。” 如今的情况,城中的粮食越来越少,甚至百姓的手里已经没有多少余粮,更甚至于在昨日,城中就有数次骚乱。 到了今日,更有人直接冲击赤家和贵家的庄园,整个城池的混乱已经越来越明显。 但是如今,西面前往青西的道路已经被彻底的堵死,而北面的慕容诺曷钵是所有人都不愿意见到的人。 到了如今,他们各大家族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向大唐投诚。 然而所有人都可以向大唐投诚,唯独素和贵不可以,因为大唐皇帝亲自开口要素和贵的人头。 这件事情藏的很隐秘,但终究还是有人知道了。 “那位南昌王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确了。”贵如诺抬头看向赤红藏,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忍,但瞬间就无比狠辣,回头看向整个伏俟城,然后轻声说道:“我的那位岳丈,若是他知道,用他一人人头,能换的全城百姓生机,他也不会拒绝的。” 赤红藏顿时无比沉默了下来。 …… 轱辘声中,赤红藏坐在马车里,返回自己的家庄,突然,一支弩箭从窗外插入,直接钉在了马车内侧。 “主人!”外面的急切的声音响起。 “无事。”赤红藏摆了摆手,然后拿起了插在弩箭上的纸条,看了一眼,他的脸色骤变。 纸条垂下,就见上面清晰的写着:用素和贵一族性命,换你一族的性命。 落笔:南昌王李绚。 (本章完) 第八百四十五章 唯一的敌人,青海国王 伏俟城下,壕沟越挖越深,已经形成了一条长长的沟渠,朝着伏俟城东南深深的蔓延了过去。 不知道是因为没到足够的深度,还是别的原因,唐军士卒始终没有彻底挖通铁卜加河。 李绚站在哨楼之上,望着城墙上的素和贵。 同样的,素和贵也站在城墙上看着李绚。 似乎李绚在哨楼上出现一日,素和贵一日都会出现在城头上,盯着李绚。 只可惜,他年老体衰,到了晚间就得回去,这才给了一些人玩弄野心的机会。 “王爷,城中的人,真的会对素和贵下手吗?”苏宝同站在李绚身侧,神色有些迟疑的看着城内。 “自从那日传信到现在,已经有六日之间了。”李绚抬头,望向城头上的天空,轻声说道:“如今这城中粮草,还有四日便要耗尽了,四日之后,就是那些贵族门阀也不会轻易再施舍钱粮,到那个时候,城中的百姓就该急着想要出城了,生死关头,就算是再大仇恨也得放一放。” “王爷,到时城里的人,真的会放百姓出城吗?”苏宝同有些担忧的看着李绚。 李绚现在做的,就是在用种种手段消耗城中的粮草,将原本应该由大唐攻下城池之后,担负的粮草消耗全部交给素和贵来负责,素和贵麾下的士卒全部来自城中百姓,如果城中百姓真的饿死多了,那些士卒绝对会反了他的。 但是如果就这么简单的放百姓出城,那么城中的困局自然立解。 可问题是素和贵真的会将城中的百姓放出来吗? 虽然说百姓一旦出城,粮食的压力立刻就会传导到李绚身上,但一旦这些出城,立刻就会影响到城中的军心。 这是个两难的问题。 同样的,对李绚他们来讲,突然出城的百姓,一旦接收,立刻就会加大他们的粮食压力。 这对李绚来讲,同样是个两难的问题。 “本王问你,我等来这伏俟城究竟是何目的?”李绚看向苏宝同,神色已经肃然起来。 苏宝同微微一愣,说道:“拿下伏俟城,解决城中百姓的缺粮之事,然后从城中百姓中征召士卒,攻伐乌海。” “既然如此,那这个问题,交给你来解决如何?”李绚直接反问。 苏宝同瞳孔顿时变大,他赶紧惶恐的摆手说道:“王爷取笑了,这等大事如何是属下能够解决的。” 李绚平静的摇头,看着苏宝同,认真的说道:“本王没有开玩笑,若是真的让你来解决,你有何办法?想想你的祖父,刑国公,他遇到这样的问题,会如何解决?” 看李绚认真的模样,又听他提到了自己的祖父苏定方,苏宝同的脸色虽然依旧有些难看,但却是平静了许多。 他略微思索,沉吟着说道:“吐蕃人虽然从伏俟城征走了大量的粮食,但在伏俟城中,依旧还藏有大量的粮食,只要能将这些粮食全部找出来,就能解决一时的粮食不足……” “多久?”李绚问的很直接。 苏宝同脸色难看,有些迟疑的说道:“属下不知。” “猜,用的直觉去猜。”李绚直直的盯着苏宝同,他要看他的战争直觉。 苏宝同略做沉吟,最后皱着眉头说道:“十日吧。以最低的赈灾水准,够城中百姓十日的粮饷。” “那么十日之后呢?”李绚再度紧跟着问道:“你要知道,我军之后,可没有任何可供给城中百姓的粮食。” 李绚死死地盯着苏宝同,苏宝同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嘴角微微抽搐,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始终没能说出来。 如今的解决之法,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用军粮,用军粮来接济老百姓。 且不说能够接济多久,但这个决断绝不是苏宝同能下的。 到时就算他强行想要将粮草送出去,整个大营当中的士卒,也不会有一人协助,甚至会全部阻拦。 整个大营之中,唯一有权决定用军粮接济老百姓的,只有李绚。 但苏宝同根本就没法劝说李绚用军粮去救济百姓。 因为城中的百姓,到如今为止,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来投诚献降。 更何况,是李绚根本就没有打算要接纳降俘,这本就不在他的有限的选择之内。 看到苏宝同彻底沉默了下来,李绚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我等来此,最终的目的是要增强军力,攻伐乌海,但此地局面复杂,稍不注意,大军战力不仅没丝毫增加,反而会因此大有折损,故,我等来此,以不失为先。” 看苏宝同听的有些迷糊,李绚笑笑,接着说道:“就是你刚才说的,拿下伏俟城,解决全城百姓的粮食问题,然后从全城百姓中征召士卒。若是本王这三点什么都不做,会有什么后果。” “城中粮草耗尽,百姓惨亡。”苏宝同一句话直接脱口而出。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非是如此。” “我等若什么都不做,那么城中粮草耗尽,城中百姓和士卒尽皆饿毙而死,如此,本王虽要承当一些骂名,但大军前行,就不必再担心任何来自于吐谷浑的威胁,甚至就连论钦陵的大局谋划都要破产,这对我朝大局是有利的。” 李绚直直的看着苏宝同,郑重的说道:“所以,我们在此,不管做何事,都要以此为先,士卒,粮草,大局,都不能因此而受到损失,吐谷浑人亦只有日益削弱……不管他们做何种选择,他们都不能有任何强大的迹象,这是所有一切的前提,你明白吗?” 苏宝同重重的点头,李绚都将话说的这么明白了,他如何还不懂。 “很好,有了底线,我等便能够行事了,如此,我们便来做你说的第一件事,拿下伏俟城。” 李绚抬头,看向对面的城市,然后轻声说道:“以如今局面,我等就是什么都不做,亦能拿下这座城池,但为防意外,我们开始在布哈河上游修建堤坝,若真有什么不在掌控的事情发生,那么便开坝放水。” 李绚的神色冷冽起来,苏宝同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绚:“属下原本以为王爷那只是在做威慑之用……” “那就是在做威慑之用,但世事总有不在我等掌控之事发生,就比如更西边的达延芒结波,可能会率军杀过来,别忘,他也是吐谷浑王位的继承人,如今慕容诺曷钵杀了回来,他是第一个无法忍受此事的人,难免会有所动作。” 李绚轻声说道:“若是那边数万大军杀过来,即便是本王恐怕也得狼狈奔逃,到时,为大局计,开坝放水,便是必然之事了。” “这是自然应该之事。”苏宝同慢慢点头。 达延芒结波率军杀来,这种情况下毁坝放水,毁灭敌军,苏宝同心里是能接受的。 “还有,若是北边安乐州都督那边出事,导致青海湖北失控,吐谷浑可从那条路杀奔鄯州……” “那么便毁坝放水。”苏宝同这一次说的很坚定。 李绚轻轻一笑,然后看向对面的伏俟城,轻声说道:“还有最后一种情况,那就是这城中,起火,起大火……” “毁坝放水。” “如此,第一件事便做成了,如今,只要我等不撤走,这伏俟城,便永远是我等的囊中之物。”李绚神色一冷,随后说道:“然后便是这第二件事,解决全城百姓的粮食问题。” 粮食,这是一切问题的根源。 大唐不会调集任何粮食给伏俟城中的吐谷浑人,所以,这粮食之事,需要城中之人和李绚他们共同想办法。 “轮到本王来解决这城中粮草之时,那么这座城,必然全体投诚我朝,完全投诚大唐……只有成为大唐百姓,本王才能够顶着中枢的责难和御史台的弹劾来为里面的百姓送粮。”李绚说完,苏宝同赞同点头。 只有成为大唐百姓,才有资格接受他们的庇佑。 除开此,其他一律不行。 “这城中,人太多了,终究是要死上一些该死的人才行,想要成为我朝百姓,也不是说句话就能行的。”李绚的眼光闪过一丝幽微,熟悉他的人立刻就知道,日后所有的一切,都藏在了这句话里。 “王爷所言极是。”苏宝同无言反驳。 “只要整个伏俟城中百姓,完全听本王之令,那么本王自然能让他们完全活下来,但若是他们不愿,或者有人从中作梗,甚至想要和本王掌控这座城池……” “谁想要,谁负责。”苏宝同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 “很好,若能如此,他日,城中百姓听本王之令,从中征招士卒也就容易多了。”李绚点点头,说道:“所以从现在起,这城中之事,你来负责。还有,外面有其他人来见本王,你也先见一见,看看他们究竟是什么打算,也让本王看一看你的能力。” “喏!”苏宝同神色顿时肃然了起来,李绚刚才提到他的祖父苏定方,已经将苏宝同的责任心激了起来。 李绚笑了笑,然后转身朝着大营之中,自己的营帐走了进去。 掀开营帐,数十名士卒在里面来回都奔忙。 一座沙盘,已经在快速的建成。 整个伏俟城所在之地,整个吐谷浑王国最肥美的草场之一,如今已经彻底的落入到了李绚的眼底。 …… 灯火之中,看着整个沙盘,李绚的眉头紧皱。 想要解决整个伏俟城十万百姓的粮食问题,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当然,也并不是太难。 吐蕃人随手抽走了城中的精壮,但城中剩下的四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还有很多,更别说是健壮的女子,还有长大的孩童,如此,有一大半都是劳力。 更别说,还有将近两万多健卒,都是强壮的劳力。 只要适当的使用这些劳力,那么撑过这一个月,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一个月之后,大唐就该秋收了。 虽说今年秋收幽并旱情严重,致使朝廷秋收不足,但秋收不足,并不是朝廷粮草不足,而是朝中财富不足。 只要用这些吐谷浑人创造的财富和朝中换取物资,那么哪怕价被压的很低,但依旧能度过这一劫难。 当然,这其中的细节,还需要仔细雕琢。 但如今这一切当中,有一个李绚最需要警惕的人,慕容诺曷钵。 安乐州都督慕容诺曷钵,弘化公主驸马都尉,左骁卫大将军、安乐州都督、青海国王。 一心想要复国的前吐谷浑国王之子。 (本章完) 第八百四十六章 挑拨离间,借刀杀人 夜色深沉,李绚坐在矮几前,一封精致构思的奏折快速的落于笔下,最后成型,晾干。 “来人。”李绚抬头,李竹随后从门外而入。 李绚立刻将奏折递过去,同时肃然说道:“即刻六百里送往神都。” “喏!”李竹没有丝毫犹豫,接过奏折之后,然后转身就走。 李绚的神色稍微舒缓了一些,这一次想要彻底解决伏俟城的问题,就看这本奏折了。 慕容诺曷钵这位青海国王,李绚思索良久之后觉得,这个人还是有些用处的。 不管是对李绚自己和整个大唐都有极大的用处,万一不小心将他逼到吐蕃那边,那就大事不妙了。 李绚站了起来,思索着走到大帐中间,慢慢的来回踱步。 慕容诺曷钵本质就是一块鸡肋,他没有太大的作用在大战之上,无法和吐蕃作战,无法协助大唐作战,唯一的作用,就是牵着吐谷浑的那些骑兵。 如今,素和贵的下场已经抵定,但在柴达木盆地,还有一个达延芒结波。 青东的草原,青西的矿场。 柴达木盆地,聚宝盆啊! 占据这座聚宝盆的达延芒结波是慕容诺曷钵的亲叔叔,但慕容诺曷钵的老爹慕容顺都死了,可达延芒结波还活着。 这一对叔侄是最不可能走到一起去的。 慕容诺曷钵的母亲前是前隋的东华公主,而他的祖母,就是他的祖父慕容伏允的妻子,是前隋的光化公主。 慕容伏允和光化公主生了慕容顺,又和其他鲜卑族女子生了达延芒结波。 后来,慕容伏允将吐谷浑分为东西吐谷浑,分别交给两个儿子管理。 慕容顺是东青海国王,也是吐谷浑王,而达延芒结波是西青海国王。 慕容顺后来投靠大唐,但被素和贵出卖,国灭家亡,慕容诺曷钵甚至被迫迁移到大唐。 达延芒结波则是投靠了吐蕃,依旧拥有重兵。 想要拿到这块聚宝盆,对达延芒结波下手,慕容诺曷钵是必须要出面的。 李绚轻轻思索着,最后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冷声自语道:“再曾经的王也是王,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 慕容诺曷钵想要的伏俟城,和李绚想要的伏俟城,完全是两回事,但你想要成为青海国王,粮草就得自己想办法,这才是国王不是。 就在这个时候,帐外脚步声响起,苏宝同在帐外拱手道:“大王,伏俟城有使者到来。” “让他们进来吧。”李绚坐回到了桌案之后,目光平静的看着门口。 随即,一名干瘦的红衣老者,还有一名健壮的黑衣中年人,同时面色恭敬的走了进来。 “吐谷浑赤家赤红藏,仁家仁恩赐见过南昌郡王。”两名吐蕃贵族同时对着李绚大礼参拜,面色紧张。 “都起来吧。”李绚平静的点头。 “喏。”赤红藏和仁恩赐两个人同时站了起来,然后满脸忐忑的看着李绚。 “布哈河的事情,你们知道了?”李绚直接开口,声音如同晴天霹雳般在赤红藏和仁恩赐两人耳边响起。 两个人原本只是有的一点猜测,瞬间彻底变成了现实。 “下臣有罪,还请大王宽恕城中十万百姓。”赤红藏和仁恩赐两个人立刻再度跪拜了下来,脸上满是恐慌祈求。 不由得他们不恐慌,李绚在布哈河上游拦坝蓄水,一旦大坝被毁,那么冲击而下的河流,直接就会冲击到伏俟城,而李绚之前已经开始在城外修挖水沟,这样一旦洪流抵达,立刻就会全部倾泻在伏俟城中。 赤红藏和仁恩赐是在收到了手下人的通报之后,这才猜出来的,而且几乎有八成的可能。 所以两人这才来见李绚,否则一旦城池被毁,他们剩下的人也活不下去。 李绚轻轻的玩弄着手里的青竹玉笔,同时平静的说道:“前几日送进城的消息你们应该收到了,什么想法?” 赤红藏嘴角微微抽了抽,然后拱手说道:“回禀大王,素和贵有罪,只杀其一的确不足以平大唐愤怒,但夷灭全族,但有些过了。” “这里面是有你们自家的子女吗?”李绚一眼就看透了赤红藏心里的真实想法。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吐谷浑人何尝不是如此。 如今赤红藏出面求情,只能是影响到了他们自己家。 看到赤红藏深深的将头埋在地上,李绚平静的点点头,问道:“那么按照吐谷浑的规矩,该当如何?” “家中女子和不超过车轮的孩子可活。”仁恩赐赶紧躬身说了一句。 “可以。”李绚出乎意外的答应了两人的要求。 赤红藏和仁恩赐两个人赶紧深深的拜服在地,然后说道:“多谢大王宽容。” 李绚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淡淡的说道:“女子,和不超过车轮的孩子可活,但其他人,本王要贵家的人动手。” “啊!”赤红藏和仁恩赐同时抬起头,眼中带着震惊诧异的同时,也带着一丝骇然。 整个伏俟城,除了素和贵一族以外,真正掌控实权的只有贵家,赤家和仁家。 相比于赤家和仁家,贵家和素和贵的关系最近,甚至贵家家主贵如诺就是素和贵的女婿。 现在,李绚却要贵如诺直接斩杀素家所有车轮以上的男子,这……这实在是太狠了。 赤红藏咽了咽唾沫,拱手看向李绚,说道:“回禀大王,贵如诺还不知大王要株连素家全族的消息,他只知道大王要素和贵的人头。” 李绚倒过青竹玉笔,然后轻轻的敲了敲,轻声说道:“不知道未尝不是好事,只要等到了最后动手的时候,他会动手就行。” 赤红藏和仁恩赐相互对视一眼,神色暗暗一松。 如果真的到了最后关键时刻,南昌王手下大军必然进城,到时候,贵如诺如果不做,恐怕只能步素家的后尘。 “遵大王令。”赤红藏和仁恩赐再度深深的跪拜了下去。 李绚开口,接着说道:“素和贵之事解决,那么你们的事情呢?” “下臣愿意永世效忠大王。”赤红藏和仁恩赐连续磕了三个头,很用力,额头都磕红了。 “你们要效忠的,不是本王,而是大唐皇帝陛下。”李绚漫不经心的强调了一句,赤红藏和仁恩赐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赶紧改口说道:“下臣必定永世效忠大唐皇帝陛下。” “嗯!”李绚微微点头,再度说道:“你们手下有多少兵,城池控制如何?” 赤红藏赶紧抬头,拱手说道:“回禀大王,伏俟城城守,以西门,北门和南门为主,西门以素家占兵最多,我们三家的精锐,被抽调前来协助,人数占城门的不到三成。 不过因为大王没有攻城的打算,素和贵便将精锐调到了北门,他要防备慕容诺曷钵。 我们三家在南门和东门的人手最多。” “那么在如今的一万多兵卒当中,你们各家能够掌控多少?”李绚随意的侧身看向两人。 他们两人未来的命运,就决定在接下来的这句话当中。 “素和贵对兵力历来把握的紧,大军有六成几乎都是他的亲族和心腹,贵家占兵两成,我们两个各占一成。”赤红藏和仁恩赐说完,甚至都不敢抬头,他们两家店兵力实在太少了。 李绚微微点头,然后继续说道:“城中和城外的兵好说,擒贼先擒王,解决了素家,其他就好说了,关键是青海湖北,正在和慕容氏一族对战的那些人,你们能够掌控吗?” 当初素和贵出兵一万,试图将慕容诺曷钵的六千骑兵挡在青海湖北,但这些人根本没有起到多少作用。 他们面对慕容诺曷钵的六千骑兵,几乎是节节败退,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要不是后来李绚抵达伏俟城后,并没有多少攻城的企图,这才让他们调集更多的兵力支援青海湖北。 局面这才稳住。 虽说几番战场厮杀,即便是加上后来抽调了士卒,素和贵在北面也怕是不到万人,可就是这一万人,依旧是吐谷浑大军主力。 李绚这番话说出,赤红藏迅速的就明白了李绚话里的意思,他彻底的长松一口气,说道:“只要贵如诺动手,直接击杀素家主将,那么一切必定在掌控之中。” “不错。”李绚微微点头,然后说道:“本王知道,城中的粮食不多了,大多数百姓家中也没有多少余粮,但你们也清楚,大非川之事后,朝廷不会轻易的给伏俟城调拨粮草,城中的百姓想要活下来……” 李绚话还没有说完,外面一阵脚步声响起,苏宝同在帐外拱手道:“王爷,安乐州都督派人来了。” “哦?”李绚有些诧异的扫了赤红藏和仁恩赐一眼,轻笑一声,说道:“可真是什么都赶到一起去了。” 略微沉吟,李绚直接说道:“你们两人,现在去后帐躲一躲,顺带听一听你们这位前国王使者的要求。” “喏!”赤红藏和仁恩赐两人立刻拱手,然后恭敬的躬身朝着大帐之后走了进去。 只是在最后一眼,赤红藏看向大帐门口的时候,眼中充满了浓烈的杀机。 李绚轻轻的笑了,然后抬头,说道:“请使者进来吧。” “喏!”苏宝同回声,片刻,帐帘掀了起来,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了起来。 …… 青海湖北,慕容诺曷钵正在一条长河之前,骑马挺立。 看着对岸的吐谷浑大军,他眼中带着一丝疑惑。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马蹄声响起,两道身影带着十几名亲卫迅速靠近。 镇军大将军、右豹韬卫将军慕容忠,左骁卫中郎将慕容智,来到了慕容诺曷钵的身侧,拱手道:“大汗。” “有事?”慕容诺曷钵没有回头。 慕容忠立刻上前,拱手说道:“回禀父汗,刚才抓的活口,说南昌王已经抵达伏俟城下。” “嗯?”慕容诺曷钵疑惑的转过头,看向慕容忠说道:“为何如此,南昌王如果到了伏俟城,为何如今我们对面的大军兵力在增多。” 慕容忠上前一步,肃然拱手道:“活口说,南昌王只是在城下挖掘壕沟,不曾攻城。” 慕容诺曷钵微微摇头,摆摆手,说道:“不对,南昌王悍将,如何会有不攻城的道理,你们现在去查查。” “喏!”慕容忠和慕容智立刻带人离开 天色很快黄昏,慕容忠和慕容智迅速的回返,慕容忠神色紧张的说道:“父汗,南昌王在布哈河上游蓄水了。” “他要用水攻之术了。”慕容诺曷钵迅速就明白了李绚的谋算。 “父汗!”慕容忠顿时紧张说道:“不能任由南昌王肆意胡为啊!” 慕容智赶紧拉住慕容忠,低声说道:“世子,南昌王不是在胡为,他是在考虑粮草之事,大军粮草不足。” 慕容诺曷钵立刻说道:“你们两个,现在就跑一趟伏俟城,面见南昌王,看看他是什么意思……阿智,此事你做主。” 慕容忠和慕容智同时拱手:“喏!” (本章完) 第八百四十七章 算计人心,如同魔鬼 一名穿着红衣黑甲的中年男子,率先走进了大帐,腰杆挺立,手按一把带绿玉珠的弯刀,目光平视。 镇军大将军、右豹韬卫将军慕容忠。 李绚和他曾经在长安隐太子妃郑观音的葬礼上,有过接触。 后面看上去无声进来的,是一名黑衣黑甲,面色普通的中年将领,如果不仔细看,真的会忽略他。 慕容忠神色凝重,率先向李绚拱手:“慕容忠见过王叔。” “王侄请起。”李绚站起来,微微抬头。 慕容忠的母亲弘化公主,是隐太子妃郑观音的女儿,是李绚的堂姐,所以慕容忠辈分是李绚的堂侄,但他的父亲慕容诺曷钵不仅是驸马都尉,左骁卫大将军、安乐州都督,同样还是青海国王,所以称一声王侄并不过分。 李绚抬头,看向后面那位黑甲将领,黑甲将领立刻拱手道:“左骁卫中郎将慕容智,见过王爷。” “请坐,来人上茶。”李绚抬头看向了帐外,苏宝同立刻离开,但很快就亲自端着两杯茶走了进来。 李绚抬手,示意苏宝同站在一旁,然后才又看向慕容忠介绍道:“这位是刑国公的幼孙苏宝同,千牛备身,军中有很多事情,都是他在负责。” 苏宝同神色肃然,上前拱手:“见过世子,中郎将。” 慕容忠和慕容智立刻站起来,拱手道:“见过苏备身。” 他们两个敬的不是苏宝同这个千牛备身,而是他的祖父刑国公苏定方,纵横西域的大唐战神苏定方。 李绚挥了挥手,苏宝同后退一步,站立一侧。 李绚这才看向慕容忠,诧异的问道:“王侄今日来此,想必大都督离此地不远了?” 慕容忠微微躬身,苦笑说道:“王叔说笑了,如今素和贵不思守城,只是将兵力不停的堆积在青海湖北,导致大军前进艰难……” 慕容忠一个字都没有说,但却字字句句的在指责李绚没有立刻攻城,没有将素和贵的主力牵制在伏俟城。 李绚心中轻笑,神色平静的说道:“二位今日来,想必也是为了布哈河的事情来的吧。今日未时,斥候来报,有人在窥探上游大军堤坝,想来便是你们的人吧?” 慕容忠再度躬身,满脸苦涩的问道:“王叔真的打算要用水攻之法破城吗?” 还是问到了关键的梗节上。 一旦伏俟城被毁,那么他们这些吐谷浑的王族,又将在哪里立国,所以他们两个赶来这里,就是要阻止李绚开坝放水。 李绚轻轻笑笑,然后说道:“当然不是,本王还没那样的丧心病狂,如今修筑堤坝,其意不过在于威慑罢了。” 威慑,威慑谁,威慑城中的素和贵吗? 不,是在威慑慕容诺曷钵,还有他手下的吐谷浑骑兵,也全部都在李绚的威慑范围之内。 甚至出现在这片地带的所有人,都在他的威慑之下。 有这么一座随时可能会溃决的堤坝,让李绚在整个伏俟城的处置上,占据了巨大的主动。 只要他不满意,他可以随时毁坝放水,让所有人的计划最后都全部落空。 慕容忠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李绚话里的意思,一听李绚说不放水,他立刻就开口说道:“如此最好,想来有王叔在此,距离大军攻破伏俟城,时日不远矣。” 李绚淡淡的笑笑,说道:“如今的伏俟城,问题不在于何时攻破城关,问题在于攻破之后又该如何处置,王侄,大将军那边有什么章程没有?” 轻描淡写之间,一口锅已经在两个人之间被推来推去。 慕容忠脸色微微一变,但还是认真的说道:“一切遵照陛下的旨意行事。” 李绚心中一阵好笑,他看着两个人,平静点头说道:“如此甚好,大将军心中有数便可,那么便请大将军早日来到伏俟城下,如此,本王便可以率军前往大非川,如今的大非川,可不平静啊!” 大非川,自从王孝杰率军抵达大非川之后,他和论钦陵之间已经有数度交手。 不过论钦陵始终都没有调遣大军作战,唯恐一个不小心,就再度落入到刘仁轨的算计的当中。 所以如今大非川作战,都是小股骑兵在穿插,无数斥候来回绞杀,凶险残忍。 李绚一提及到大非川,慕容忠和慕容智立刻就沉默了下来。 最后,慕容忠终于忍不住的问道:“王叔真的要离开伏俟城吗?” “当然。”李绚直截了当的答应,随口继续催促道:“还请大将军早日抵达伏俟城,如此,本王也好将这些时日储存的左骁卫部的粮草,转移给大将军。” “等等,粮草。” “没错,粮草。”李绚点头,看着一脸不明所以的慕容忠和慕容智说道:“从本王抵达伏俟城开始,左骁卫大军的粮草就都会从青南运来,一千右屯卫士卒,转运本王麾下六千士卒,还有左骁卫麾下六千骑兵,运力实在紧张。” 慕容忠和慕容智相互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一千人,运转一万两千人的粮草,一日运输之量,未必能够大军一日所需,如何还有余力顾及到城中百姓。 “等等,王叔说王叔要走?”慕容忠这个时候似乎明白了什么。 李绚笑笑,说道:“嗯,大唐和吐蕃之间,应该还有一战,若是这一战能胜,那么吐谷浑之事,这一次大军便能彻底的抵定胜数,之后便是慢慢的积攒粮草和大军,再行攻伐逻些了。” 慕容忠没有管李绚后面说的那么一大串,只是很直接问道:“王叔若是离开,那左骁卫的粮草呢,依旧由右屯卫转运吗?” “这就不是本王所能知晓的了。”李绚神色淡漠下来,神色之间冷漠更多。 慕容忠心头的火忍不住的一阵腾起,南昌王若是就这么走了,那么左骁卫的粮饷找谁去要,整个伏俟城十万百姓,他们的口粮又从哪里去要。 就在慕容忠,忍不住起火的时候,一旁的慕容智按住了他的胳膊。 慕容忠想要站起来,但是却被慕容智死死的按了下来。 慕容智抬头,认真的看向李绚,然后开口:“在数月之前,大帅用吐蕃三千人的首级,换取了十万的牛羊,不知道是否可以将这十万牛羊,还给城中百姓。” 李绚直接摇头,说道:“此乃军中大事,本王所能决定的,若是大将军用心,那么就等大将军抵达伏俟城下之后,本王与大将军共同去找大帅,恳请大帅将这十万牛羊,还给百姓,如何?” “如此便多谢大王了,等到他日。吾等必定加倍偿还。”慕容智很诚恳的看着李绚,然后认真拱手。 李绚笑笑摇头,说道:“一切都是份内之事,终究还是得请大将军抓紧时间赶来伏俟城,然后主持城中大局。” 慕容忠还想要说什么,直接被慕容智按了下来。 慕容智站起来,对着李绚拱手道:“如此便多谢王爷了。” “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李绚笑呵呵的站了起来,对着慕容智和慕容忠说道:“还是得请大将军早日抵达伏俟城,如此本王才好与论钦陵在战场中,一决雌雄。” 慕容智嘴角微微抽搐,然后拱手道:“那末将就告辞了。” “王叔,忠告辞。”慕容忠跟着站了起来,李绚走出桌案,然后笑着将两人送出了大帐。 重新回到大帐的一瞬间,李绚的脸色变得异常的冷漠,甚至带着一丝厌恶。 看着已经站在大帐一侧的赤红藏和仁恩赐,李绚幽幽的抬眼:“二位知道,那十万头牛羊是怎么回事吗?” 赤红藏稍微犹豫了一下,拱手道:“听闻吐蕃有三千骑兵死在大唐,论钦陵用十万牛羊向大唐请求换回尸首。” “那你们知道那死了的三千吐蕃骑兵是怎么一回事吗?” 赤红藏和仁恩赐相互对视一眼,忍不住的摇头说道:“臣下,不知。” “三月底,论钦陵遣其弟勃伦赞刃率三千骑兵,突袭洮州英王殿下,被本王,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右领军卫中郎将黑齿常之一起击杀于洮州城下,之后陛下令吐蕃人用十万牛羊换回那三千骑兵的尸体,这才有了后来之事。” 李绚的神色冷的可怕,神色无比厌恶的说道:“他们是在要求本王向朝廷请求,将本王和麾下士卒的战利品送给他们父子,然后让他们父子来做这个救世救民的好人,真的是异想天开。” 赤红藏和仁恩赐站在一侧面面相觑,如今造成伏俟城缺粮的重要原因,就是因为在战前,吐蕃人不顾一切反对的强征了伏俟城的十万牛羊,送到了鄯州换取吐蕃士卒遗体的,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位南昌王造成的。 赤红藏则想的更远一些,今日利用伏俟城缺粮极限施压的,是这位南昌王的;之前导致城中缺粮的,也是这位南昌王,若是这一切,都在他的精心算计之下,那他这个人就真的太可怕了。 算计吐蕃导致伏俟城缺粮,然后利用缺粮压迫城中投降。 在数月之前,就已算到了今日之事。 这个人太可怕,太魔鬼了。 赤红藏深深的低下了头,就这么一个算计人心如同魔鬼一样的南昌王,那位青海国王之子,来此不仅没有携带任何的礼物,反而一副说话僵硬,高高在上的态度,没有一点恳求之事。 如果不是一旁有慕容智在使劲拉着,恐怕慕容忠早就被打出去了。 这是飘了啊,这么做事也难怪会被人坑。 想到这里,赤红藏向前拱手,认真说道::“敢问王爷,王爷是真的要在慕容诺曷钵抵达伏俟城之后离开吗?” 一旁的仁恩赐顿时深深的看向李绚。 这才是今日一切的症结所在,他们这些人,在慕容诺曷钵抵达之后,究竟要怎样处身。 要知道,他们和慕容家之间,可是有着一笔笔血仇的。 (本章完) 第八百四十八章 谋国,谋国 李绚走到了大帐门口,抬头看向对面的伏俟城,神色淡然的说道:“前往大非川是必然的,本王也想亲自去看看,平阳薛公当年究竟是怎么惨败在论钦陵之手的,但……” 一个“但”字,立刻就将赤红藏和仁恩赐的心给直接钓了起来。 李绚转身,目光幽深的看着两人,轻声说道:“但在此之前,本王会处理好伏俟城的一切事务,这是大帅授予本王的权利,也是本王的职司所在。” 赤红藏依旧没有彻底放心,他上前一步,紧跟着问道:“王爷,大唐会让慕容氏复国吗?” “这个问题,本王没法回答你。”李绚一句话,让赤红藏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然后就见李绚似笑非笑的说道:“吐谷浑复国,这种大事,需要朝中,政事堂,还有陛下和天后的一致点头,又哪里是说复国就能复国的。” 声音停顿,李绚随即冷漠的说道:“如果没有陛下旨意,慕容诺曷钵就擅自复国,那么他所做之事,就等于谋逆,毕竟他虽曾是青海国王,但如今也是大唐的驸马都尉,左骁卫大将军,安乐州都督,这国也不是那么好复的。” “那么他们回到伏俟城之后?”赤红藏的心依旧很紧。 “你们是在担心慕容氏会报复你们。”李绚嘴角闪过一丝不屑,然后淡淡的道:“将者,兵之胆;兵者,将之威。有兵在手,扼守城池,伱们怕什么?” “我等之后还可以有兵?”赤红藏和仁恩赐的脸上,顿时满是欣喜。 “怎么,你们会觉得本王会将所有的吐谷浑军士都送给慕容氏不成。”李绚冷冷的扫了两人一眼。 “小人不敢。”赤红藏和仁恩赐顿时就跪倒在了地上,对着李绚俯首低头。 李绚平静的说道:“本王已经去信神都,会从吐谷浑士卒当中,抽调一部分精锐,加入右骁卫……至于这一部分精锐有多少,何人领将,就看谁对大唐更加的忠诚了。” “大王放心,我等对大王,对大唐,必定忠诚无比,绝不没有丝毫二心。”赤红藏和仁恩赐恨不得立刻就爬到长安,在皇帝的脚下痛哭着诉说着自己的忠诚。 李绚摆摆手,甚至有些嫌弃的说道:“站起来吧,本王要的是能征善战的悍将,而不是只知道磕头的磕头虫。” 赤红藏和仁恩赐,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 李绚这才接着说道:“有兵在手,那位青海国王未必敢率众进城,就算是他进城了,也不敢肆意乱为。” “王爷所言极是。”赤红藏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 李绚走回到了桌案之后坐下,然后肃然说道:“但这伏俟城,本王最后还是会交给慕容氏的,毕竟他们才是管理这座城池最名正言顺的人,即便是朝中,也不能在此地新任刺史,即便是本王,也不过是临时在此而已。” “大王!”赤红藏的心再度提了起来。 “不仅本王,甚至调入此地的左卫士卒和新加入到右骁卫士卒也会一起离开,然后前往大非川……”李绚的话还没有说完,赤红藏便已经再度惊恐的大喊:“大王。” 没兵没权,李绚又走了,他们要怎么面对拥有屠刀的慕容诺曷钵。 李绚抬头去看赤红藏,直接问道:“本王问你,如今的伏俟城,还有粮食几何,够吃几天?” “三日!”赤红藏深深的俯身,老实的说道:“我等各家已经在竭力筹集粮草,但依旧远远不足。” 李绚点头,然后说道:“本王这里也没粮,刚才这话,你们也都是听到了的,此次大军粮草紧张是一回事,伏俟城降而复叛,叛而复降,时叛时降,你们的信誉,整个伏俟城所有吐谷浑百姓的信誉,早已经荡然无存,大唐又如何会在意你们的死活;至于那位青海国王,他若是能控制的住,当年大唐也不至于有大非川之败了。” 赤红藏深深的低着头,当年导致大非川之败的罪魁祸首,也有他的一份。 如果真的要追责,他也是跑不了的。 这个时候,一旁的仁恩赐突然开口,对着李绚拱手道:“还请大王宽容,当年之事,我等有罪,但城中的百姓是无辜的,还请大王救他们一命。” 说着,仁恩赐再度跪了下来,无比的祈求。 “还请大王救他们一命。”赤红藏也赶紧躬身跪拜了下来。 李绚微微点头,然后说道:“这城中百姓,想来多数都是墙头草,大唐强时就臣服大唐,吐蕃强些就臣服吐蕃,本王对你们内中之事并无多少兴趣,但有一点,加入右骁卫的士卒家人,必须要永生永世效忠大唐。” “大王放心,我等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任何人投靠吐蕃,否则鬼神厌弃,身死不存。”赤红藏立刻抬起头,咬牙切齿的赌咒发誓。 李绚冷淡的看了赤红藏一眼,赌咒发誓如果有用的话,天下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负心人了。 更别说这种政客,说话反悔,更是如同喝水一样家常便饭。 李绚轻吸一口气,淡淡的说道:“只要隶属于右骁卫麾下,自然有他们的一份粮饷,别的不说,用来养活一家老小是绝对足够的。” “多谢王爷慈悲。”赤红藏忍不住的一拍额头,当兵吃粮,当兵吃粮,这本身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是他们吐谷浑人,行事历来有自己的一套规矩,这才没有想到,一旦入了唐军,自然就有大唐的粮饷发放。 到时候,他们得到了粮饷,不仅可以供自己的吃喝,甚至父母妻儿,家中的一应亲属,都可以度过这场劫难。 粗略算算,别的不说,三四万人绝对无恙。 “有的人加入右骁卫,为本王统属,但有的人,却更加的愿意加入左骁卫,归属你们曾经的那位青海国王统辖,那些人,还有他们的家人亲属,就不归本王管辖了。”李绚神色淡漠,不归他管,自然生死自理。 赤红藏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说道:“王爷所言极是,他们既然选择了效忠慕容氏,那么自然一切都应该由慕容氏来负责。” 赤红藏他们这些人,哪里真正在意城中的百姓,他们在意的只有他们自己的兵权财富。 那些不忠诚于他们,反而加入到他们对头那里去的那些人,他们如何会管他们的死活。 “可即便如此,粮草依旧不足,甚至也撑不了太久。”李绚轻轻一句话,套在赤红藏和仁恩赐脖子上的绳索再度被勒紧了起来,两个人的脸色立刻就是一变。 他们这才想起,李绚说了,加入右骁卫的士卒,终究是前往大非川的,他们一离开,这后续…… “本王听闻,在素家大寨之中,还有一座大仓,仓中堆放着大量的粮食和军械。”李绚身体微微前倾,看着赤红藏和仁恩赐说道:“若是能将这些东西弄到手,想来会有更多的人得救。” 听到李绚这么说,赤红藏眉头微微一紧,然后拱手说道:“王爷,素家的大仓中,所有的粮食都供应城内城外数万大军,如今已经过了许久,想必那仓中,应该也没有剩多少粮食了。” “没错。”李绚赞同的点头,随后又问道:“那座大仓如此,那么素家的私仓呢,想来如今素家不管做什么动用的都是大仓,所以他家的私仓,应该还没有动过吧。” “私仓?”赤红藏沉吟着点点头,说道:“那座大仓当中的粮食是吐蕃人临走时留下供大军作战食用的,素家的私仓的确从来没有动过。” “那么就找到这座私仓,拿下这座私仓。”李绚眼神闪烁,看向两人说道:“伏俟城此番大难能否度过,就看这座私仓当中,究竟能有多少粮食吧。” “喏!”赤红藏站起来,刚想要告辞离开,就听一边的仁恩赐重新又问了一句:“大王,若是大王率麾下士卒都离开,我等又该怎么办?” 赤红藏猛的一拍额头,人真的是老了,连刚才的最重要的问题忘了。 李绚轻轻笑笑,反问道:“那你们觉得,若是本王率麾下士卒都离开,你们要想安然无恙,你们会怎么办呢?” 赤红藏和仁恩赐一愣,这算怎么回事,这话明明是他们在问李绚,怎么一下子皮球就被踢了回来。 李绚摆摆手,说道:“你们回去好好想想,有什么办法能在本王率领所有士卒都离开之后,你们能在慕容氏的屠刀下幸存下来……宝同,送客。” “喏!”苏宝同从一侧阴影中走出,然后伸手冷然说道:“二位请!” 赤红藏和仁恩赐,尽管十分不愿意离开,但在李绚的强行送客之下,他们也不得不走。 …… 离开唐军大营,小心点回到了伏俟城城头之上,四野内外全都是他们的人,赤红藏和仁恩赐这才感觉到稍微轻松一些。 这个时候,仁恩赐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赤老,南昌王最后那句话是怎么回事,什么叫让我等自己想办法。” 赤红藏没好气的白了仁恩赐一眼,但才揭破的说道:“你忘了吗,大唐终究是要让伏俟城交给慕容氏的,若是想要在伏俟城活下来,那么就必须要拥有和慕容氏同等的地位。 慕容氏连续几位国王都是娶到汉人公主,岂是我们能比,所以,我们想要在慕容氏的眼皮底下活得好好的,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离他们远远的。” “离他们远远的,离开……离开伏俟城?”仁恩赐顿时难以置信的瞪直了眼睛。 赤红藏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你若不想离开,就去求慕容家,宽恕你之前的罪过,这样你便能像狗一样的活着。” 说完,一挥袖,赤红藏转身朝着城楼走下。 就在这个时候,仁恩赐坚定的声音传来:“赤老,仁家绝对不会在慕容氏的麾下苟且偷生。” 赤红藏停步,转身看向仁恩赐,笑了:“如此便好,留在这里有什么好,大唐已经明显对慕容氏不信任,他们从大唐获得不了多少支持的,用不了多久,这里,哼……” 赤红藏看着这座城池,眼神冷森的说道:“我们虽然暂时走了,但不代表我们就回不来了,南昌王……我们这位大王,怕也没那么那么轻易就放手。” 仁恩赐的神色顿时肃然了起来。 (本章完) 第八百四十九章 内讧,血腥,杀戮 铁卜加河河岸,无数唐军士卒开始在南岸卖力的挖宽河道。 虽然最近水流不多,方便他们动作,但依旧让人看的一头雾水。 李绚骑马从河岸而过,看向一侧的苏宝同,问道:“上游的情况如何了?” “已经在拦坝蓄水了。”苏宝同跟在李绚身后,认真回禀:“按照王爷要求,再有三日,堤坝就能完全筑好。” “嗯!”李绚微微点头,手按在八面汉剑剑柄之上,然后抬头看向城墙上刚刚赶到的素和贵。 他能清楚的看到素和贵眼中那充满了惊骇和畏惧的神色。 轻笑一声,李绚转身,然后快速的朝营寨而去。 城头之上,看着铁卜加河河道中日益稀薄的水流,在场众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李绚是想要做什么。 “他是疯了吗,毁掉了伏俟城,对他有什么好处?”刚刚从前线赶回来的主将素安西又气又怒,偌大的拳头挥舞之间,四周的众人全都吓的倒退好几步。 “他们的粮饷不足,既然养活不了全城人,索性就将城中所有人全部毁掉,这样一来,他们就能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前往与吐蕃作战了。”赤红藏从一侧走了上来。 瘦小的身材仿佛一拳下去,立刻就会被砸死。 就连素安西也在瞬间收敛了拳头。 素和贵平静的看着赤红藏,轻声说道:“赤老弟,你有什么高见。” “不敢。”赤红藏满脸忧虑,看着素和贵说道:“都护,从昨日开始,城中已经有上百户人家没有进一粒米食,就连我等家中,这粮食剩余也不超过三日,三日之后,若是没有粮食补入,那么就是我等,怕也要挨饿等死。” “还有什么,你继续说。”素和贵冷冷的看着赤红藏。 “扑通”一声,六旬年纪的赤红藏直接在素和贵面前跪了下来,然后低头俯拜:“大都护,求求你,将家中的存粮拿出来一些,让全城百姓都活下来吧。” “砰”的一声,赤红藏已经重重的磕在了地上,然后“砰砰砰”连磕了三四下,诚挚无比,哽咽着哀求道:“大都护求求你了,开仓济民吧,不然我们真的就活不下去了。” 看到这一幕,素和贵顿时遍体生寒。 看着赤红藏,素和贵的眼睛早就已经死死地瞪了起来,如同想要吃人一般可怕。 一侧的众人亲眼见证这一幕,早已经是无比震撼。 因为从前几日开始,城中便已经有传言,说素和贵在家中存了一个巨大的私仓,仓中堆积了大量的粮食,足够全城人吃喝一月不愁。 这个消息,城中各大家族原本都是半信半疑,毕竟他们都知道,但凡有个一官半职的,没有人不往自己家中大捞特捞的,更别说是素和贵这种大都护,家中私藏更是不知道比常人多了多少倍。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没错,但若说他家中藏了足够全城人吃喝一月的粮食,那恐怕就没多少人相信了。 但现在,赤红藏一跪倒地,诚恳哀求,希望素和贵能开仓济民,证实了他家中的确存有大量的粮食。 瞬间,所有人看向素和贵的眼神都充满了痛恨和渴望。 “砰”的一声,一侧的仁恩赐已经跟着跪了下来,然后匍匐在地,无比恳切的说道:“请大都护开仓济民。” 仿佛多米诺骨牌一样,有人开了头,所有人跟着接二连三的跪了下来,同时诚恳呼唤:“请大都户开仓济民。” “你们,你们……”素安西又惊又气的看着眼前跪下所有人,手更是已经紧紧的握到了刀柄上。 素和贵没有理会他人,只是目光直直的盯着赤红藏,轻声说道:“赤老弟,自从当年那事以后,老夫就未曾亏待过你,为何今日要如此?” “大都护,如今局面,要么我等跪地向南昌王乞降,要么向慕容诺曷钵投诚,但无论如何,所需粮草都要从唐庭调遣,有当年之事,唐庭又如何会真诚待我。 到时我等交出刀锋,又无法换得粮食,最后伸长脖子被别人去砍,还不如咬牙坚持,等吐蕃大败大唐,然后再生存下去。”赤红藏神色哀切,如今的局面谁又能为。 “这么说来,你们去见那位南昌王,他没有答应你们投诚了。”素和贵嘴角抿起一丝冷笑,他掌控伏俟城超过十年,城中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赤红藏等人做事虽然隐秘,但一举一动全在他的注视之下。 “南昌王手中无粮。”赤红藏沉沉的叹息,最后看向城外的唐军,轻声说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开始扩展河道,等待汹涌的河水冲垮城池;毕竟如果城中真的死尸遍地,到处瘟疫,这样的城池,他也不想要。” 一句死尸遍地,到处瘟疫,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这个时候,众人再看向城下,顿时就明白,李绚这不是在打算要用洪水冲垮伏俟城,而是要洪水来清洗伏俟城,想到这一点人,众人忍不住一阵胆寒。 下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除了素和贵,素安西,还有贵如诺,全部都跪了下来,甚至包括一切和素家亲近的人,也全都诚恳的祈求:“还请大都护慈悲。” 素和贵站在那里,一瞬间,仿佛听到整个城中,所有人都在高呼:“还请大都护慈悲。” 无数的声音回响在素和贵的脑海当中,让他一时有些头疼。 许久之后,素和贵终于忍不住的摆摆手,说道:“去吧,开仓放粮,拖得一日是一日,还有告诉北边,从今日起,每日军粮加倍,一定要将慕容氏挡住。” 对于如今的伏俟城而言,李绚虽然在不停的挖掘壕沟,但没多少人相信他真的敢开闸放水,除非陈中已经是死尸一片,满是瘟疫,这样他才会用洪水来清洗一切。 所以只有挡住慕容氏的大军,开仓放粮,然后咬牙死等着吐蕃人击败大唐,这样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但前提是,城中的人死上绝不能太多,否则那位南昌王就会摆脱人伦道德的约束,直接溃坝泄洪。 “阿爹。”素安西原本还要再说什么,就见素和贵一摆手,淡淡的说道:“去办吧。” 素和贵转过身,看向城下的李绚,心中一阵感慨:那个人,他真的只是在等城中粮尽吗? …… “已经过了三日了。” 李绚骑马立在营帐之前,头顶是一片漆黑的夜空,四野无风。 他转头看向北方,低声问道:“安乐州都督有多久能抵达伏俟城?” “回禀王爷,近几日,吐谷浑人抵抗甚强,左骁卫麾下大军前行很慢,眼下还需要六七日才能杀到伏俟城。”崔鼎骑马上前拱手,神色肃然。 “他还是这么犹犹豫豫,优柔寡断。”李绚不屑的冷哼一声,随后说道:“传令,告诉左骁卫大将军,本王等他三日时间,三日之内,他若不到,那就不用到了。” “喏!”苏宝同立刻躬身,然后转身快速安排去了。 “都做好准备了吗?”李绚侧身。 崔鼎和南炬同时拱手:“王爷,一切已经全部准备妥当了。” “那好,便入城吧。”李绚一声令下,随即,两千右卫和右屯卫骑兵立刻如同洪流一样的朝着城门而去。 木板早就搭建成桥,众人跟随在李绚身后缓缓的朝着城门而去。 所有的马匹脚下都裹着黑布,尽可能的湮灭一切声音。 城门上没有任何声响,仿佛今夜,没有任何人值夜一样。 站在城门之下,李绚能够闻到清晰浓重的血腥味,至于这血腥味来自如何,不问可知。 “吱呀”一声,黑暗中城门打开,两只火把照亮了一左一右的城门两侧。 看不清模样的两人也不多话,只是对着李绚躬了躬身,然后率先朝着城中走去。 李绚轻轻催马,跟着便进入了伏俟城中。 崔鼎和南炬警惕的看着四周,仿佛在黑暗之中有无数的伏兵一样。 头顶的高空中,一只灰鹰在不停的盘旋,从今夜天色入黑之后,他便已经在高空盘旋不息。 城中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在它的注视之下。 左卫在进入城池之中,立刻便登上城门,迅速的占据了东门的每一个角落。 李绚平静的往前左侧,经过之处,不时的能够听到房中传来的惊呼声,但随即立刻湮灭虚无。 两侧的小巷当中,不知道多少的黑影在向前窜动,任何可能存在的隐患,在无声中已经被彻底消除。 在整座城池当中,这样的人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中央大街上无数的大唐骑兵,平静的骑马朝城池中央走去。 那里原本是吐蕃王宫的所在,但现在却变成了都护府,甚至是整个素家都居住在其中。 一座内城,如同皇宫一样的内城。 城墙高耸,隔绝了外人向内窥伺的目光,同样也隔绝了内部察觉外界动静的目光,尤其是在已经有人背叛之后,一切都发生了无声无息,而悚然致命。 整个内城中,黑暗里依旧灯火通明,对于外界即将抵达的危机,他们仿佛没有真的任何察觉一样。 无声无息之中,李绚已经站在了素家的内城之前,两千名骑兵已经围绕着整个内城缓慢的包围了起来。 确保一旦发动,整个内城,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活着跑出去。 “吱呀”一声,高大的城门打开,一股血腥气骤然冲出。 随即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手握长刀,满身鲜血,赫然是仁恩赐。 看到李绚,眼神中满是兴奋的仁恩赐,眼中的火光熄灭,然后对着李绚沉沉躬身:“恭迎大王。” 李绚笑了,目光望向大宅之中。 在看不见的地方,无数杀戮正在悄然进行。 (本章完) 第八百五十章 背后一刀,最是要命 内城之中,灯笼高挂。 东侧偏殿后书房之中,素和贵看着平放在桌案上的信纸,轻轻的敲着桌案。 许久之后,他终于抬头看向众人,神色闪烁,缓缓开口道:“你们都是我最能信任的人,今夜将你们都叫到这里来,就是有一件重要的秘事要告诉你们。” 素安西,贵如诺,还有其他数名素家的亲族将领,现在都集中在这间书房之中,静听着素和贵的话语。 然后,这里没有人知道,就在他们这些伏俟城最重要的守城将领秘密聚会的时候,李绚已经入城了。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信纸上,素和贵这才微微点头,对着众人说道:“在南昌王率军抵达城下的那一日,我就已经去信大相,告诉了他,南昌王仅率六千人就出现在伏俟城下的消息,如今,大相的回信到了。” 素安西的目光落在了信纸上,能看得出,信件已经被拆封过。 也是,以他老爹的性格,怎么可能会什么都不做的,就将密信展现给他们看。 只有在确认论钦陵没有因为他们以万人之众,还无法击败南昌王有任何不好的训斥之后,素和贵才会如此展示。 信件打开,里面的文字不多,但离得近的素安西和贵如诺却都看的很清楚。 吐蕃光军,一千精锐,即将突袭伏俟城。 吐蕃光军的存在,对吐谷浑高层贵族来讲并不是什么秘密。 尤其当年,正是在光军的带领下,他们才敢去突袭郭待封的后军。 如今吐蕃光军又来了,他们明显是冲着南昌王来的。 “阿爹,大相他是要和我们重演当年之事吗?”素安西的脸上满是难以压抑的兴奋。 在场的其他人脸上也是同样兴奋的神情,只有贵如诺的脸上惊讶的同时,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后悔。 “慕容氏根本不堪一击,只有南昌王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素和贵的脸色突然间凝重起来,他看向众人说道:“他如今已经在铁卜加河和布哈河上游设置水坝,一旦水坝决堤,到时就算是我们杀了南昌王,也无济于事。” “那就必须要想法控制住南昌王,以他为人质,让他的属下不敢轻易决堤。如此,我们才有机会彻底改变如的今被动局面。”贵如诺抬头看向素和贵,一番话让素和贵听的异常满意。 贵如诺不仅是素和贵的女婿,同时还是他的外甥,他的表侄。 素家和贵家多年联姻,几乎每一辈,都是表兄弟和姐夫小舅子的关系。 只有到了现在这一辈,贵如诺娶的是素和贵族兄的女儿,而素和贵的亲女儿嫁给了吐蕃人,素安西,也娶了吐蕃女子为妻。 两家之间的关系,才开始有些疏远。 “阿诺说的不错,所以我们需要先将南昌王引诱入城。”素和贵说着,看向了贵如诺,示意他接话。 贵如诺这个时候却是有些奇怪的看了素安西一眼,然后才看向素和贵,低头说道:“需要有人假意投诚。” “不错,阿诺,如今这件事,只有你去做最合适,赤红藏那个混蛋已经在秘密联络南昌王了,但是,他们终究比不上你,你亲自去见南昌王,然后将他引进城来,最后,抓住他……”素和贵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狠辣。 只要能够抓住李绚,那么他们就能解除悬在头顶的威胁,然后北踢慕容氏,南击大唐,再演当年大非川之事。 素和贵死死地盯着贵如诺,如今的他,是这场局中最重要的棋子。 只要他点头,一切就能成功进行。 贵如诺再度抬头,还是没有看素和贵,只是有些奇怪的看着素安西说道:“安西,你不该回来的。” 素和贵眉头一皱,有些不悦的说道:“安西不回来,我们如何有把握控制南昌王;至于北面,你不用担心,慕容诺曷钵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罢了,根本没有能力在三日之内突破阻碍。” “三日,阿父,光军三日后会抵达到伏俟城吗?”贵如诺敏锐的抓住了素和贵话里的要害,但好在,他的声音很低,只有素和贵和贵如诺听到了他的话,其他人都坐的远了一些。 素和贵微微点头,然后说道:“时间只是我随意猜测,但不论如何,只要拿下南昌王,那么所有的一切,就会如同当年一样上演,我们就还能获得数年和平。” “粮草呢,吐蕃人会支援我们粮草吗?”贵如诺突然又提出来一个要命的问题。 粮草,整个伏俟城的粮草都被吐蕃人提前收走了。 到了如今,吐蕃人再来,那整个伏俟城十余万人的粮草,都由吐蕃人提供吗? 还有,吐蕃人抵达伏俟城之后,他们自己的粮草呢,他们自己的粮草又由谁来提供。 “这不是还有南昌王吗?”素和贵突然眼神阴冷的看了贵如诺一眼。 瞬间,贵如诺就紧紧的闭上了嘴,他差点忘了,他的这个岳父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当年,就是他亲自将慕容氏从吐谷浑的王座上直接掀翻,然后投靠了吐蕃,导致了大唐的大非川之败。 如今也是一样,他要踩上南昌王的尸体,一步步的重新走上巅峰。 可惜了! 贵如诺心中轻叹一声。 就在这个时候,外殿突然传来一阵声音:“什么人?” “啊!” “砰!” “有刺客……” 素和贵立刻站了起来,眼神中充满了惊怒和难以置信,他一把抓过桌上的长刀,快速的朝外面走去:“走,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素家的其他人也赶紧抓起刀剑,快速的走向门外。 他们的脸色十分的凝重,究竟是发生什么了? 为什么他们的家里会有刺客? 这里可是内城啊! ……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素和贵提刀直接从门内走出,然后瞬间,他就愣住了。 两道熟悉的人影站在面前,手里提着刀,刀上滴着血。 这两个人赫然正是素和贵最熟悉的赤红藏,还有仁恩赐。 在他们两人的身后,还有更多的吐谷浑武士,手里的刀刃上都带着血。 谁知道他们杀了多少人,谁知道在内城杀了多少人? 素和贵瞬间就感觉一股寒意袭上心头,他咬着牙说道:“你们投靠唐人了?” “素兄,我们只想活,但你没有给我们足够的粮食,看不到希望,我们只能够求别人了。”赤红藏没有丝毫示弱到向前一步,虽然白发苍苍,但行动之间,丝毫不见迟缓,瘦小而精悍。 素和贵顿时就感到又气又怒,他咬牙看着赤红藏说道:“你们投靠唐人就有粮食了,唐人是不会提供粮食给伏俟城的,不要以为慕容诺曷钵是什么好人,他一心想着复国,但大唐会轻易让他复国吗,他们就算是给你们提供粮草,最多也只是给你们一口气缓一下而已。” 素和贵一句话,让赤红藏和顿时沉默了下来。 没错,事实也的确是这样的,如果他们还是吐谷浑人,大唐自然不会给他们提供任何粮草,但…… “素都护说的的确没错,大唐是不会轻易给伏俟城提供任何粮草。”清冷明亮的声音在后方响起。 随即,一道红衣金甲的身影,从后方走了出来。 容颜俊朗,身材挺拔,双臂修长,眼神冷清的李绚,一步步从众人当中走向了素和贵。 在场众多吐谷浑战士纷纷低头,迎接这位大唐王族贵胄的到来。 走到了众人之前,李绚右手按在腰间剑柄上,看着三米的素和贵,平静的说道:“无粮,又无法求诸于外,那为什么不求诸于内呢,治理这么一个偌大的城池,必须要细致考虑到每个层面,当危机到来的时候,就要挤压出整个城市最后的一份潜力出来。” 李绚侧身看向身后的众多吐谷浑战士,沉声说道:“这里是吐谷浑的国都,一座无比贵重的城市,如何能够轻易的被人将整个城池十余万众的一切口粮全部夺走,偏偏在那之后,自己又无能解决接下来的缺粮问题。” 李绚转身看向素和贵,皱着眉头,满是厌恶的说道:“你自己不会治理城池,只知道像只狗一样的朝吐蕃人摇尾乞怜,你这样的人,有什么用?” “你!”素和贵死死地盯着李绚,心中的愤怒早已经积攒到了极致,但他更加清楚,到了如今,李绚都能走到这里,说明整个内城,早就已经全部落入了李绚的掌控当中,他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他知道该怎么解决眼前的危机。 “安西,抓住他。”素和贵猛地一声冷喝,紧跟着,他就期望看到儿子素安西如同闪电一样的扑出,然后抓住李绚,以他为人质,最后召唤整个城中的大军,彻底翻盘。 但就是素和贵愤怒的眼神下,充斥着冰冷和愤怒情绪的瞬间。 “噗呲”一声,在素和贵身侧突然响起。 随即,明晃晃的刀刃直接戳到了素和贵的眼前,刀刃上还带着暗红色的鲜血。 “阿爹……”痛苦艰难的哀叫声在身侧响起,素和贵难以置信的转头。 明亮的刀刃直接从素安西的肋下刺入,从左腹刺出,鲜血直接染红了素安西腹部一大片,他整个人更是已经疼的站立不稳。 就在素和贵掉头的瞬间,长刀猛地向后一抽。 无尽的鲜血顿时从素安西的腹部喷射出来,直接喷了素和贵一脸,溅红了他的眼眶。 但这个时候,素和贵却死死地盯着后面那个同样沾染上他儿子鲜血的人,贵如诺。 “抱歉,堂叔,你的决定来的晚了,大王已经先一步动手了。”说到这里,贵如诺微微的摇头,说道:“堂叔,你不该的,你不该将安西从北面调回来的。” 不将素安西调回,素家就还掌握军队,还有一线生机,但素安西一回来,所有人都放下了最后的顾虑。 堂叔,贵如诺的妻子,虽然是素和贵的干女儿,但却是他堂兄的女儿。 一句话,贵如诺已经和素和贵划清了界限。 “没有什么该不该的,他把亲儿子调回来,就是明显不再信任你们。”李绚抬头,望向头顶上方的琉璃瓦,轻声叹道:“像他这样的人,就是亲儿子也未必完全信任,更何况是你们,所以,才有了今天。” (本章完) 第八百五十一章 请都护自尽 伏俟城都护府,旧王宫偏殿后书房门前,无数吐谷浑战士手持刀剑,直直的对着他们曾经的都护。 一身红衣金甲的李绚,站在这些吐谷浑战士身前,手按刀柄,眼神冰冷,但带着一丝怜悯的看着素和贵,轻声说道:“都护,你败了。” “成王败寇,素某认了。”素和贵一摆手,手里的刀剑直接扔在了一旁。 抬起头,素和贵看向李绚,冷冷的说道:“不知道南昌王要如何处置素某,是要将素某押送长安受审吗?” “抱歉,都护,你没有这个资格。”李绚微微摇头,平静的说道:“想要去长安,除非你是一国国主,又或者是为大唐立过大功的勋爵,这样才有前赴长安的资格……而对你,都护,陛下早有圣旨,要你的头颅……只要你的头颅。” “好!”素和贵顿时咬起了牙,他看着李绚,梗着脖子说道:“那就请南昌王亲自来拿吧?” 李绚淡漠的摇摇头,平静的说道:“要你头颅的是陛下,和本王无关。” 看着李绚看似平静,眼底却包含恨意的眼神,素和贵莫名的感到后脊一凉,浑身竟忍不住的一个哆嗦,后退半步,抬眼问道:“那南昌王想要什么?” “大非川一战,大唐五万精锐全军覆没,这笔血债,除了论钦陵,最该死的人是都护你。”李绚手用力的按在八面汉剑剑柄上,脸上虽然依旧平静,但言语间却恨的可怕。 大非川之败,五万大唐儿郎,一战之下,全军覆没。 此后数年之内,整个大唐都在舔舐那一战留下的巨大伤口。 新罗反叛,突厥蠢蠢欲动,安西四镇失而复得,再到今日大军重新征伐吐蕃,首战告胜,李绚甚至拿下了伏俟城,数年的激愤一朝爆发,而当年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 看着李绚充满恨意的眼神,素和贵终于低下了头,深吸一口气,他抬起头,看向李绚,诚恳说道:“这宫殿中有无数的财富,无数的美女,南昌王尽可拿去,只求……” “你已经没有任何筹码求什么了,都护,这宫殿当中所有的珍宝,绝大多数都要送往神都,剩下的吐谷浑和吐蕃货币,会当场发放给本王身后的这些士卒,你们家的私粮,也会发放给这些士卒,还有他们的家人。” 李绚向前走了一步,盯着素和贵,逼着说道:“至于你,还有你的家人,都护,你们都得死。” 说完,李绚侧身,冷喝一声:“带上来。” “喏!”一声奉令,苏宝同带着十几名千牛卫,押着十几个小男孩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到这些小男孩的瞬间,素和贵身后的那些素家男子,立刻就忍不住的想要冲上来,但锋利的刀剑逼的他们不得不后退,只能一个个红着眼睛站在那里,死瞪着李绚。 李绚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竟然莫名的有一股畅快。 当年大非川战败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扑到青海来,直接杀死素和贵这些人。 到了如今,报应终于落到素家人身上了。 大非川之时,李绚还在蜀中,但成都四周,不知道有多少人家悬挂白幡,满院哭声。 大唐前所未有的惨败,不知道让多少人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如今,一切终于落到了这些叛徒身上。 …… 素和贵伸手,将身后的所有人都按了下来,然后目光阴冷的看着李绚:“王爷待要如何?” “哼!”李绚轻哼一声,两步走到了一名素家少年的身侧,一只手按在他的脖子上,然后抬眼看向素和贵。 素和贵的呼吸在一瞬间就不由自主的沉重了起来。 李绚按着素家少年的脖子,抬起头,冷然看向素和贵:“按照本王的意思,本应将你和你家人全部族诛,一个不留,但赤家主他们求情,希望能按照吐谷浑的规矩来处置他们……不杀女子和车轮以下的孩童,本王答应了他们。” 听到李绚这么说,在场的众人,不仅是素家人,甚至包括许多其他的吐谷浑人,都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很多人的心里,甚至都带起一丝感激。 一个愿意遵从吐谷浑规矩的大唐王爵,值得他们从内心敬佩。 “多谢王爷。”素和贵难得的对着李绚拱手,素家的其他人,这时候也全部对李绚拱手:“多谢王爷。” “不要着急。”李绚冷哼一声,声音冷的人心底发毛,他的目光落在了赤红藏的身上,然后又移到了贵如诺的身上,然后才幽幽的说道:“按照吐谷浑的规矩,本王不杀女人和车轮以下的孩子,但之后呢,本王原本是想交给赤家,或者贵家,让他们将这些孩子养大……” 李绚故意的一停顿,顿时,赤红藏和贵如诺两个人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而素和贵则早已是脸色苍白。 他憎恨的目光从贵如诺和赤红藏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李绚身上:“王爷有何要求,请讲。” 李绚微微点头,神色平静的说道:“本王现在还可以提供给你一个选择,你们家的所有孩子和女人,本王都可以送走,送离吐谷浑,送往大唐,送往江南道,他们可以在南方平安的度过一生。” “那王爷想要什么?”素和贵死死地盯着李绚,他知道,李绚绝对不会这么便宜的就将这么好的条件给他的。 “你自尽吧。”李绚看着一脸愕然的素和贵,双手后摆,淡漠的说道:“你,还有你们家所有的成年男性,明日辰时正,在东门之外,青海湖畔,坦诚己罪,面东自尽,以谢英灵。” 东门,东方,长安方向。 坦诚己罪,面东自尽,以谢英灵。 这是要他们为当年大非川一战的背叛承担后果。 “反正都是死,为了孩子们,素某认了。”素和贵深深的低下头。 “好,今夜好酒好菜,明日送他们上路。”李绚转身直接朝外面走去,同时说道:“传令全城,城中所有百姓,明日辰时正,东门观刑。” 李绚最后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全部抬起头,满脸惊愕! 素和贵的脸上更是苍白的可怕,整个人一时踉跄,差点摔倒。 杀人诛心,无过于此。 …… 辰时二刻,都护府大门打开。 一队红衣金甲的千牛卫,一队绿衣金甲的金吾卫,分别鱼贯的列于大门两侧。 城中的大街上,到处都是来回巡逻的右卫铁骑。 一身红衣金甲的李绚,从大门之中快步走了出来,身后崔鼎,南炬,苏宝同等人,俱都紧紧跟随。 李绚翻身上马,缓缓的朝东门而去。 前方十字路口,赤红藏和仁恩赐,还有贵如诺等人,全部躬身等在路旁。 李绚拉住马绳,看向三人,开口问道:“城中百姓已经都过去了?” 赤红藏上前一步,拱手道:“今日城中有十八处施粥,所有能走动的百姓,吃了粥之后,全部都去了东门,但凡去东门的,都能额外再领一碗。” 城中的粥稀,城东的粥稠,舀粥的吐蕃士卒会告诉给城中的百姓的。 “很好。”李绚满意的点点头,抬眼看向仁恩赐:“城中各家清剿的如何了?” “有十四家愿意悔改的将领家被查封,有四家冥顽不灵的,被直接剿灭。”仁恩赐上前拱手,他现在已经换了一身衣服,非常干净,不像昨夜那样,浑身上下血淋淋的。 李绚立刻转头看向贵如诺,说道:“昨夜动作应该足够快,应该没有任何消息发往北面,今日事了之后,你立刻带人前方北边,挖掘壕沟,设铁蒺藜,毁坏桥梁,破坏道路,本王要三日之内,没有任何人从北面抵达伏俟城。” “末将遵令。”贵如诺立刻上前一步,肃然拱手。 一旁的赤红藏和仁恩赐忍不住的长松了口气,虽然他们现在已经没了回头路,但他们绝对不愿意去面对慕容诺曷钵,双方一旦见面,必定是你死我活的一场血腥厮杀。 好在南昌王同样不想见到慕容诺曷钵,这三日时间,他们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走!”李绚转头继续前行,贵如诺和赤红藏,还有仁恩赐也都紧紧跟随。 …… 伏俟城东门之下,无数的城中百姓正在沿着两侧出城,手里颤颤巍巍的拿着碗。 之前喝的那一碗,还没有干。 东门之外,上千的右屯卫士卒,正在有序的约束百姓形成队列。 左右两侧,十几口大锅里满是极稠的米粥,里面还有不少用青海湖里打捞起来的鱼肉碎片。 光是这一顿,老百姓吃完之后,三天之内饿不死。 就是这一顿,素家积攒多年的粮食,顿时就空了一半。 中央的高台上,李绚缓缓的走上,两侧,千牛卫肃然静立。 贵如诺,赤红藏,还有仁恩赐三人,都跟在了李绚的身后。 李绚朝着赤红藏点点头,下一刻,赤红藏便已经朝着两侧招招手。 赤家,仁家,还有无数跟随他们的吐谷浑贵族家族的所有男丁,跟着集体走向了北侧的。 贵家,还有昨夜投诚的所有贵族,全部都走向了南侧。 紧跟着,一阵“吱呀”的声响中,一辆辆囚车将素和贵一族的男丁,送到了最前方的土台上。 解开绳索,擦净双手,放置清酒,还有匕首。 请自裁。 素和贵跪在土台上,看着眼前的匕首和清酒,心中一片凄惶。 曾经的一声,瞬间在他的眼前,如同光影一般的闪过。 无声无息的,他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 转过头,素和贵狠狠的盯向了后方高台上的贵如诺。 就仿佛他会立刻扑过去一样。 李绚平静的看着这一幕,然后转头看向贵如诺,说道:“去吧,去送你的岳丈一程。” “喏!”贵如诺脑海中,一片空白,躬身领命。 就在他刚刚走下高台之际,赫然看到另外一侧,贵家的所有男丁,甚至还有其他的几家的男丁,也同时从高台上走了下来,然后走到了土台上,走到了每一名素家男丁的身后,只留下了素和贵的位置,给他。 贵如诺看着脸上突然变得狞笑的素和贵,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向高台上的李绚。 李绚没有看他,也没有看素和贵,而是看向了面前的青海湖。 一片清澈血红的青海湖。 (本章完) 第八百五十二章 我,素和贵,背叛大唐,实在该死 乌泱泱的人群站在土台两侧,无数的目光落在素和贵身上,随后落在了后方高台上,一身红衣金甲的李绚身上。 李绚目光平静的看着众人,随后左手向左边一伸,随即,一封圣旨落在了他的手上。 李绚左手高举圣旨,霎那间,整个东门之外,全部肃然了起来。 李绚向前一步,目光平静的看着高台上的素和贵,声音冷清,却又洪亮的在整个天地间响起。 “唐天皇大圣皇帝陛下上元三年七月,有名素和贵者,屡犯大唐,数降数叛,致吐谷浑亡国,致大唐大非川之败,五万士卒魂灭大非岭;今唐土再战,有南昌王李绚,奉西北道行军大总管令,攻克伏俟,擒获素贼……” “大唐天皇大圣皇帝有令:内外诸夷,凡敢称兵者,斩!” “今以钧名,令素者自裁,以血谢罪,献祭英灵。” “始!” 李绚一声令下,无数右卫右屯卫士卒同时举枪,大声高喝:“以血谢罪,献祭英灵;以血谢罪,献祭英灵;以血谢罪,献祭英灵。” 三声之下,天地肃静。 所有的目光在一瞬间全部都落在了素和贵的身上,无形的庞大压力瞬间就压在了他的身上。 此刻的素和贵忍不住的低头,看着眼前的匕首和清酒。 他的嘴角突然不屑的笑了。 他素和贵虽然不是什么大英雄的人物,但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况且他这些年早活够了。 该玩的玩了,该享受的也享受了,如今,死就死吧。 平静的伸手,平静的抓起匕首,素和贵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想起自己的后人,他终于还是开口说道:“吐谷浑吐延部素和贵,为人卑鄙,心如禽兽,大唐屡次宽恕,仍反复背叛,今日至此,实乃咎由自取。 今愿以吾之鲜血,昭示己罪;愿以吾之魂魄,祭祀英灵。 天地鉴之,人神观者,若有来者,必落吾之下场。” 惨烈的诅咒中,“呲”的一声,匕首已经狠狠的捅进了素和贵的心脏,然后“砰”的一声,他的头已经死死地撞在了地上。 鲜血不停的流出,素和贵头砸在地上,但他的眼睛,却死死的盯着身后的贵如诺。 他的女婿贵如诺。 在素和贵最后的眼底深处,带着一丝难以想象的嘲讽。 贵如诺不知道为什么,只感觉浑身一阵冰寒,仿佛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已经被彻底看透。 四周无数复杂的目光全部都落在了贵如诺,还有贵家所有人的身上。 即便是再普通的人也知道贵家和素家,世代联姻,早就亲密如同一体。 但是今日,背叛素家,甚至亲手将素家人送上断头台的,正是贵家的人。 而那些更上层的贵族,更清楚贵家和素家相处时的种种细节,更加没有想到贵如诺会背叛素和贵,而且,贵家的人就站在素家的背后,仿佛素家的今日,就是贵家的明日一样。 瞬间,所有人看向李绚的眼神中都充满了敬畏,深深的低头。 …… “噗呲!噗呲……” 一把把匕首刺入胸膛,一名名素家的成年男性就这么的全部自裁在了贵家人的眼前。 几乎所有的贵家人神色都有些不自然,但这里面并不包括贵如诺。 他稳住心神,转过身,对着李绚恭敬的拱手:“回禀王爷,行刑完毕。” 李绚一摆手,贵如诺和贵家的人,全部都站到了土台两侧。 瞬间,所有的目光全部落在了李绚的身上。 李绚深吸一口气,将左手的圣旨移到身前,然后当着所有人面,打了开来。 “维上元三年,岁次丙子,皇帝若曰:夫成康邦,寄深岳牧;宣风阐化,任重循良。 今有吐谷浑吐奚部赤红藏,吐京部仁恩赐,吐谷骑部贵如诺,率军归诚,诚心真挚。 今令南昌王绚从三部之中,挑选六千精锐,入右骁卫麾下,授吐京部仁恩赐检校右骁卫中郎将,归南昌王麾下听令。 诸部成军后,东行曲沟,立曲沟新城,命吐谷骑部贵如诺为曲沟新城守备,归西北道行军大总管麾下听令。 调吐奚部赤红藏入右卫任行军参赞,辅助军务,平定吐谷浑,吐蕃。 钦兹宠命,可不慎欤!” 赤红藏,仁恩赐,贵如诺三人在瞬间,同时跪下,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跟着,在场的所有右卫,右屯卫,还有吐谷浑士卒,百姓,全部都跪了下来,然后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站在高台之上,李绚手捧圣旨,神色凛然。 …… 东门之上,看着下面无数百姓鱼贯返回家中,李绚转身看向贵如诺:“你现在出发,不要让任何伏俟城的消息传过去,同时在军中挑选精锐,他日随仁中郎将前往曲沟新城。” “喏!”贵如诺立刻拱手。 李绚接着看向仁恩赐:“中郎将,城中的士卒挑选,就由你负责。” “喏!”仁恩赐跟着站了出来。 李绚最后看向赤红藏,肃然说道:“赤老,从现在开始,你要组织所有士卒,和右卫水卒一起,深入青海湖,打捞渔货,湖中那么多鱼,足够城中百姓顺利过冬,甚至待到来年了。” “喏!”赤红藏拱手站了出来,他还想要说些什么,李绚直接摆手。 “还有,六千精锐要迁往曲沟新城,那么他们的家属亲友,若是想要一起前往曲沟新城的,由你全权组织,两百多里路,用不了多久的。”李绚稍微停顿,跟着说道:“既然是我大唐士卒,那么自然有粮饷供奉,相信愿意去的人不少,一定要组织妥当。” “臣下遵令。”赤红藏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拱手领命。 有李绚这句话,他们三族,可以全部迁到曲沟新城去。 “去忙吧。”李绚摆手,三个人立刻拱手,然后转身迅速去忙碌。 崔鼎,南炬,还有苏宝同,全部都站在李绚身上,目光看着城下的一切。 如今的整个伏俟城,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在李绚掌控当中。 李绚侧身看向崔鼎,说道:“你现在回去,坐镇西门大营,看守粮草,同时将吐谷浑人送到军营劳军的那些金银财富,抓紧时间清理出来,然后分配到每个士卒的手里。” “喏!”崔鼎立刻拱手,然后转身离去。 李绚又看向苏宝同:“你去将都护府里的东西收拾好,尤其是那些要送往长安的,全整理好,进献陛下。” “喏!”苏宝同拱手,然后带着手下的一众千牛卫,立刻离开。 李绚这才看向南炬,略微松了口气,说道:“好在这封圣旨来的及时,不然今日之事,就得强行推进下去了。” “王爷还是在担心慕容氏那边?”南炬有些不明白李绚为什么对慕容家的人那么谨慎。 吐谷浑现在已经灭国了,他们想要复国,就必须要依靠大唐,大唐对他们几乎是予以予求。 “当年慕容伏允,慕容顺,都曾经投靠过大唐,即便是慕容诺曷钵,也曾经和吐蕃有过一段时间的蜜月期,直到后来论钦陵上台,他们才彻底反目。”李绚目光平静的望向北方,慕容诺曷钵就在那里的某个位置。 “所以王爷才要分割伏俟城。”南炬有些明白了过来。 李绚点点头,说道:“天下之间,若论复国心切,无出慕容氏之右…… 一旦慕容诺曷钵抵达伏俟城,他立刻就会要求复国;他一旦复国,达延芒结波立刻就会攻过来,重新威胁大军右侧。 到时候,我朝必定要抽调军力,分散在青西北一带,吐蕃的压力,反而要减轻许多。” “王爷是说,他们不会主动帮我们去打吐蕃?”南炬的脸色彻底的难看了起来。 吐谷浑想要立国,最大的敌人是吐蕃。 在大唐最初的计划当中,他们帮助吐谷浑复国,然后吐谷浑抽调兵力,协助大唐抵抗吐蕃。 可如果吐谷浑不肯抽调兵力对抗吐蕃,那么就等于大唐做了这么许久,就都是在为别人做嫁衣。 “若你是虚弱的吐谷浑国主,你是会帮助大唐打败吐蕃,还是会坐在一旁,旁观大唐和吐蕃两虎相争两败俱伤?”李绚轻轻的看了南炬一眼,这个问题的答案,李绚早就已经给出了。 南炬脸色难看的问道:“他们难道就不怕重演当年的大非川之败吗?” 李绚直接反问:“你看现在,大唐有任何败势吗?” “但大军也没有任何进势啊!” “所以,他们才不会进一步打破均势。”李绚微微摇头,说道:“其实最早论钦陵从伏俟城抽调军粮时,就已经注定了吐谷浑在这场大战当中,充当不了任何重要的角色,慕容氏最清楚这一点,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是大唐抽调粮草来支援伏俟城,而不是冒然南上乌海,只要大唐不上乌海,那么大军就对慕容氏有利,他们可以从容收拾吐谷浑。” “但吐蕃人,绝对不会愿意这样的局面。”南炬的思维突然一下子跳了出来,让李绚无比的诧异。 “所以,吐蕃人想要翻盘,就依旧会盯着伏俟城。”李绚轻轻冷笑一声,不屑的说道:“当年有平阳郡公在,那种时候,慕容氏还能丢了伏俟城,他们还能做什么。” “王爷是说……”南炬一下子听明白了李绚话里的意思,一脸的难以置信和兴奋。 李绚摆摆手,轻轻的转过身,看向北门之外,神色冷肃。 …… “驾!”贵如诺带着两队骑兵快速的奔向北面的大军当中。 他的身体伏的很低,不经意间,怀里露出了一个长条的模样。 一只信盒的模样。 (本章完) 第八百五十三章 一座没有城墙的城市 一匹匹快马从伏俟城快速奔出,同时又有一匹匹快马从城外奔入。 整个都护府日夜不停的在忙碌着,城内城外所有的消息,无时无刻不在送入都护府。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但几乎整个城市的人都在忙碌着。 李绚坐镇都护府统辖一切。 青海湖北的消息,他是最关注的。 那位青海国王看上去非常有抱负,但是当李绚站到了他的对立面上的时候,却愕然发现,左骁卫和右豹韬卫麾下的吐谷浑骑兵竟然异常的松散,冲锋陷阵还能驰骋一时,但遇到其他手段的时候,他们就无可奈何了。 贵如诺带人挖掘出来的壕沟,他们一开始还能用填坑的方式快速通过,然后等到前方突然出现的壕沟越来越多的时候,他们竟然开始自己迟疑了起来。 在后面的桥梁、道路给掘断之后,他们短时间竟然根本找不到通过的办法。 李绚甚至怀疑,在他离开伏俟城之前,那位青海国王和他的儿子,能不能赶到伏俟城下,若因此中间出了错差,那就好笑了。 与此同时,在城中,仁恩赐正在竭力的挑选加入右骁卫的精锐。 一开始的时候,一听说要全家迁移到曲沟新城,绝大多数人心里还是不愿意的。 但第二天,城中没有再供应米粥的时候,许多人顿时就清醒了过来。 活都活不下来去,哪还能顾得了别的许多。 李绚一旦离开伏俟城,之后伏俟城的粮食不足的问题,将会由他们曾经的国王来负责。 曾经两个字,足够表达出伏俟城百姓对那位国王的信任程度。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即便是对未来再乐观的人,也忍不住心神摇曳。 尤其有人已经从军,并且领回了前往曲沟新城的米粮和鱼肉之后,很多人立刻开始积极行动了起来。 米粮是李绚从都护府的粮仓当中取出供应的,至于鱼肉则是赤红藏这些天带人在青海湖打捞了。 青海湖是一座巨大神秘的宝库,但限于捕捞技术,吐蕃人在这方面总是进取不足,一直没有真正深入青海湖去大肆捕捞,而李绚麾下的右卫士卒在进入青海湖之后,立刻展开了熟练的捕捞技术。 这些来自于江南道的士卒,在捕捞一道上,几乎都是行家里手,很快就有大量的新鲜鱼肉被送上案。 到了第三天,城中再度恢复粮食供应,米粥当中参杂的野菜鱼肉更多,足够保证这里的百姓在动身之前拥有足够的体力。 今夜是第三天的晚上,到了明天早上,最早的一批百姓就会前程。 六千吐谷浑精锐骑兵,将近三万多百姓,全部迁移到曲沟新城,而这些当中,绝大多数,是城中富户。 …… “大王。”有些疲惫的声音在李绚身后响起。 李绚回过身,就看到赤红藏满身疲惫的站在石桌旁。 头顶残月如勾,忙碌了三天的赤红藏早没有了一开始大权在握的兴奋,浑身的精力都快要耗尽,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坐!”李绚示意赤红藏坐下,然后才看着他说道:“从这里到曲沟新城,一路上都有左右卫留下的临时营地,可供暂且休息,到了曲沟之后,附近有曲沟古城,还有四周的军营可供百姓暂时歇息。” 稍微停顿,李绚说道:“今后赤老的主要职司,就已经快速的划定新址,然后在沙珠玉河北岸建立一座新城,不用太大,足够五万百姓过冬就好。” “五万人?”赤红藏猛地站起来,满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绚。 建立新城的事情,他心中早就有所预计,但原本他只以为是建一座两三万人的新城,但一口气变成五万,工作量翻倍,赤红藏几乎都快要气的晕过去了。 李绚直接摆摆手,安抚的说道:“建城首要,在于城墙,城墙深打地基,才能保证城池稳固,如今已经初秋,但想要在冬日到来之前建起一座城市,就是神灵也做不到,所以,本王决定,先不修外城墙,先修坊城。” “大唐内坊?”赤红藏顿时就明白李绚在说什么。 “嗯!”李绚轻轻点头,说道:“建城,无非城砖和木料,但若是用木料全部代替城砖,则可节省大量时间,从内到外,一屋一屋,一坊一坊,如此一座城池,不,一座可容纳数万人的村落便可建成。” 赤红藏听到李绚这么说,很快就想到什么,他抬起头,看向李绚,深深的问道:“大王可是觉得今冬吐蕃人不会再攻来了。” 李绚看着赤红藏,沉默许久,最后终于神色肃然的开口:“告诉赤老一个整个吐谷浑都无人知晓的消息,吐蕃那位国主,很可能已经病故了。” “啊!”赤红藏立刻下意识的站了起来,满脸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这,这……” “吐蕃国主芒松芒赞身体垂危不是什么太隐秘的消息,但没人想过,他现在就会去死。”李绚神色淡漠,然后说道:“而且即便是他现在已经死了,论钦陵也有极大的可能会秘不发丧,所以此事影响不会太大,最多……” “但论钦陵必定要回逻些主持大局。”赤红藏立刻就明白这其中的关键。 权势之争,一丝一毫的都不能放松。 稍有迟疑,立刻就是身家性命为之不存,容不得丝毫大意。 李绚点点头,继续说道:“论钦陵一回逻些,吐蕃必然全力收缩防守,大唐在青海之地可以在青海湖和青南盆地一带可以肆意妄为,但绝对打不下乌海,想要一战而定乌海,我们都在等待明年。” “只要明年大唐不大败,曲沟新城就会永远安然无恙。”赤红藏明白了李绚这么做的用心。 吐蕃人打不到曲沟内,没有城墙便没有城墙吧。 “本王会在南山某地,秘密设置拦水坝,一旦真的有所不妙,吐蕃人来攻,立刻就会开坝放水,这数万人的安全可以保证,剩下的,大不了就是撤到鄯州和廓州,生存无恙。”李绚神色平静的说出来最坏的可能。 赤红藏面色有些难看,劳作一年之后的辛苦,最后被轻易毁掉,谁接受不了。 许久之后,赤红藏看向李绚,低声问道:“如此说来,大王和大唐,都不会再管伏俟城。” “伏俟城四周看起来草木肥沃,然而自从丝绸之路在青海高原断绝之后,这里已经不再是交通要道,甚至可以说是偏僻之所,如果不是这里威胁到大唐进军吐蕃的侧后,大唐和吐蕃根本就不会投眼过来。” 李绚看向东南方向,面色肃然的说道:“这也是本王为什么要迁移到曲沟的原因,曲沟在大唐粮草运送的节点之上,到时候,军属有军士的粮草俸禄,修城的公粮,还有来往粮草运输赚取的闲钱,往来商旅的工钱,无论如何都能活下去。” 稍微停顿,李绚冷笑着说道:“有了曲沟,谁还会在意伏俟城,吐蕃人就算有心伏俟城,但到时只要曲沟出兵茶卡,伏俟城就再难以成为大唐侧后的威胁。” “如此,慕容氏一族,就再也没用了。”赤红藏神色顿时冷冽起来,眼底深处却再度兴奋起来。 看的出来,他对慕容氏一族,是真的深恨,但凡对慕容氏不利的事情,他都会异常兴奋, 李绚没有去探寻当年慕容氏和这些吐谷浑大族的矛盾纠葛,实际上,无非就是些权利争夺之事。 吐谷浑地处关键,慕容氏失国,大唐和吐蕃都在其中搅弄,再加上野心人动作频频,而慕容氏又没有治国之能,做事屡出差错,能力不足,国灭是早晚的事情,无非就要看他们是灭在大唐还是吐蕃之手。 “曲沟新城一旦兴旺起来,伏俟城就会越发的衰败,这是注定的,到时候,伏俟城的百姓也会更多的迁移过去,当然慕容氏一族的目光也会关注过去。”说到这里,李绚的嘴角露出了不屑的冷笑。 “但大唐早已经在曲沟新城,建立州县了。”赤红藏抬起头,目光深深的看向李绚。 李绚神色平静,他的这一番做法,已经证明大唐彻底放弃了扶持吐谷浑重新建国的策略。 “本王听闻,曲沟曾经是吐谷浑王都所在?”李绚抬头看向赤红藏。 赤红藏一愣,随即苦笑着点点头,说道:“那是百多年的故事了,当时中原时值西魏,西魏凉州刺史史宁联合了突厥木杆可汗,攻陷了曲沟的旧都敦城,抢劫了无数的奇珍异宝,两座城市便变成了废墟,后来才有的伏俟城。” “但这说明那里依旧有地基存在。”李绚一言,抓住了自己要的要害因素。 “不是地基。”赤红藏摇摇头,苦笑说道:“那里本就是南山山脉延伸,下面只需要挖到岩层便可稳固,所以大王先建内城,后建外城的策略完全可行。” “看来到时候,就得多有老赤老了。”李绚笑着对赤红藏拱手,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赤红藏现在给李绚就是这个感觉。 “大王客气。”赤红藏再度对着李绚拱手,说道:“如此,老朽就先回去了,明日还要准备出发。” 李绚点点头,随后他突然开口:“明日出发,贵守备先行。” 赤红藏身体一顿,躬身道:“遵令!” …… 赤红藏离去许久之后,李绚这才叹了口气,侧身问道:“沿途都安排好了吗?” “回禀王爷,诸路都安排妥当,到时一旦有人来袭,立刻就会陷入大军的围攻之中。”丘贞沐从黑暗的阴影中走出。 谁也不知道一直都在右领军卫历练的他,何时出现在了这里。 李绚微微点头,然后轻声说道:“吐蕃人既然要来,那么他们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我们,一个就是伏俟城。” 吐蕃人的精锐骑兵要么趁着李绚东归的时候突袭李绚,要么就是等着李绚走了之后,突袭伏俟城。 “王爷,为何笃定吐蕃人一定会来?”丘贞沐有些不明所以。 李绚抬起头,望向头顶的星空,轻声说道:“因为芒松芒赞一旦身故,论钦陵就只剩下最后一次开战的机会了,如果他不能在这一次解决青海危机,那么就只能等到明年了,他不会甘心的。” (本章完) 第八百五十四章 窃国 李绚手按长剑,站在城头上。 身侧青色蛟龙旗在东北风中晒晒作响,衬着他一身的红衣金甲格外显眼。 李绚看向城下,曲沟新城守备贵如诺骑马站在城下,身侧是无数拖家带口迁移到新城的吐谷浑百姓。 贵如诺肃然的对着李绚拱手,李绚轻轻的点头,贵如诺立刻转身,带着两千精锐,缓缓朝着西南而行。 一面黑色的“唐”字大旗高高竖起。 旗帜之下,老人、妇女和小孩坐在马车上,男人行于脚下,行李放在平底船上。 东北风吹着船帆,快速的将他们送往铁卜加河上游。 铁卜加河比以往要宽了许多,河水也更加的平缓。 这些都得益于李绚早些天开始的,对铁卜加河河道的加宽和修缮,再加上在上游的蓄水,这才有了今日的便利, 这些百姓在抵达铁卜加河上游之后,翻过山岭,便能抵达青南盆地,立刻就能顺着沙珠玉河,乘船前往曲沟新城,所用最多不超过两天时间。 …… “不会这些人已经到曲沟新城了,那位青海国王人还没到伏俟城吧?”李绚忍不住的皱了皱眉头,慕容诺曷钵的速度比他原本预想的还要更慢。 不会是他们返回鄯州,调工匠来修建桥梁了吧? 一个略显荒谬的念头顿时出现在李绚的脑海中,随即,这个念头始终在李绚的脑海中萦绕,挥散不去。 他不得不承认,如果真是这样,那慕容氏就是真的刷新了他的认知下限。 李绚侧身,吩咐一声:“来人,去将白城守和水守备叫上来。” “喏!”随即,苏宝同已经快速的离开,很快,一老一中两名男性已经来到了城头上。 老年人姓白,是城中愿意留下的贵族之一,所以李绚临时提拔他成了伏俟城的城守。 中年人姓水,统领城中剩下不愿意离开伏俟城的将领和士卒。 在赤红藏,仁恩赐和贵如诺他们离开之后,这二人将会主持城中的一应事务,等到慕容氏重新回归。 “二位,现在看来,安乐州都督今日怕是抵达不了伏俟城了。”稍作停顿,李绚接着说道:“本王今夜会驻守在城外,城中就完全交托给二位了;若是有事,招呼一声,右卫立刻杀入城中。” 尽管对李绚一下迁移走那么多的城中百姓有所不满,但也仅仅是不满,他们还不至于愚蠢到当着李绚的面发作,尤其还是在慕容诺曷钵还没有回到伏俟城之时。 甚至哪怕是慕容诺曷钵回到了伏俟城,也不敢因此就和李绚翻脸。 如今的伏俟城千疮百孔,城中六万百姓想要活命,只有依靠大唐。 “青海湖的捕捞还在继续,内城之中,本王也留了大量的粮草,只要二位妥当使用,每天吃喝稀薄一些,足够城中的百姓好好的活下去了。”李绚轻叹一声,伏俟城的百姓实在太多。 即便是愿意跟李绚离开的,占据了一少半,但城中剩下的,依旧是庞大的数字。 如今都护府的粮草,若是用最稀薄的程度熬粥,里面再混入青海湖捕捞的鱼肉,那么他们可以保证维持生命最低的所需,但想要做其他什么就难了。 至于慕容诺曷钵究竟要如何解决这个问题,那就和李绚无关了。 这些是刘仁轨和中枢朝堂需要考虑的问题。 “好了,你们下去吧。”李绚摆摆手,白氏和水氏已经相继而下。 等到两人彻底离开之后,李绚才看着右侧,低声说道:“你出来吧。” 一名穿着灰色皮甲,腰间挎着长刀,带着明显吐谷浑人特点的清秀男子,从城楼后走出,对着李绚拱手道:“王上。” “你的身份已经安置妥当,名义上曾经和你在一队的同袍,要么战死,要么调走,加上伏俟新军混编而成,没有人知晓你的来历,你的‘父亲’耳聋眼瞎,平生混蛋,嗜好赌博,再加上病体蔓延,活不了多久了。 至于其他亲属邻居,本就对多年在军中的你了解不多,所以只要小心,潜伏下来不成问题。” “喏!”清秀男子再度拱手。 “等到慕容诺曷钵回归之后,刚才的那两个人,虽然会被重用一时,但很快就会被慕容氏踢下去,最后换成他们自己的人,然后还会从下面招一批和各方没有什么关系的新人亲信,这就是你的机会了。” 李绚抬头看了清秀男子一眼,轻声说道:“再以后,会有商队的人来伏俟城交易,人都是你熟悉的人,怎么利用他们的力量往上爬,就看你自己的能力了。” “喏!”清秀男子再度拱手。 “一步步的来,掌握城池交通,渗透军队,把我们的人逐渐替换进来。”李绚的谋划轻轻的吐露了出来,他看向清秀男子,说道:“慕容氏能力不足,掌控一座伏俟城的能力都没有,更别说带领整个吐谷浑的百姓谋划未来。” 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你也是吐谷浑人,当年不得已流浪到了彭州,其中内情你最清楚,所以,李固,想要让吐谷浑百姓彻底安定,加入大唐是最佳选择……至于吐蕃,有大唐在,吐蕃劳役会很重了,而且还有种族等级。” “王上放心,李固知道该怎么做!”李固微微低头,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郑重。 他虽然是吐谷浑人,但早就是李绚麾下的重要骨干之一,怎么可能会为了所谓的乡土之情,就毁了整个大局。 况且,就算是他想做什么,李笔,李墨,李竹,李砚那几个家伙也不会答应。 现在的这点东西算什么,真正强大的未来才是他要的。 “好了,你去吧。”李绚稍微停顿,最后嘱咐道:“慕容氏的能力不足,他的命令,你要自己权衡利弊,不当做的,不要去做。” “喏!”李固微微躬身,然后小心点退了下去。 李绚抬起头,望向青海湖北,那位还没有到来的青海国王,恐怕根本想不到,李绚仅仅在三天的时间里,就已经将他最渴望拿到的复国根基彻底撕裂,甚至已经做好了暗中篡取的准备。 伏俟城,就如同李绚曾经所说的那样,这里太偏僻了。 在两汉时期,这里还曾经是丝绸之路的线路之一,后来南北朝乱世,丝绸之路断绝,再到后来突厥,隋唐吐蕃,种种情况,都导致条商道越发的破败。 这里除了能威胁到大唐和吐蕃的西线之外,真正的战略价值也只剩下为大军提供粮草和兵员。 但这一切价值,都在论钦陵提前强行征收了当地百姓的牛羊粮草之外,彻底丧失了。 偏偏大唐今年夏旱,如果说是在曲沟旧城那里,大唐还能支援,但偏偏在青海湖西,还是十万百姓,恐怕谁也支持不下来。 现在这时候,就是论钦陵也未必愿意插手。 再加上李绚提前抽调了六千精锐,整个伏俟城对大唐的价值,还有威胁,已经降到了极点。 未来,整个伏俟城都会被大唐忽略,甚至遗弃。 而这,全部都是李绚一手造成的。 他是故意的,他故意将整个伏俟城隔绝在整个世界的视线之外。 如此他才能悄然的窃取伏俟城,乃至于整个柴达木盆地的人员和财富,将自己在西域的力量,通过这条早已经被人遗忘的丝绸之路,透回到大唐之上。 吐蕃和大唐绵延数十年战场,将会是李绚在暗中盘算的最佳掩护。 李绚转身看向东南方向,轻声说道:“陛下,天后,既然你们想要将我控制在西北,那我不好好的利用一下,岂不是对不起你们!” …… 伏俟城的城门早已经关闭,但城墙上的守卫依旧森严。 上面已经没有了“唐”字旗帜,飘扬在城头的,是曾经的吐谷浑王旗。 即便是慕容氏的还未抵达,城中的百姓,已经做好了迎接他们旧王的准备。 城下的唐军大营中一片沉寂,对于这甚至可以算的上是有些挑衅的做法,唐军完全视若无睹。 上百匹快马从布哈河的上游快速而来,但在接近城池的时候,突然拐向了旁边的唐军大营。 一进大营,慕容忠这才发现营帐当中已经没有多少士卒了,算算也不过四五百人。 “世子!”苏宝同将慕容忠挡在了大帐之外,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的随从身上。 慕容忠深深的看了这位刑国公苏定方的孙子一眼,然后朝着身后一摆手,后面的一众护卫立刻退了出来。 然后慕容忠便独自走进了大帐之中,一眼就看到了上位上正在读着春秋的李绚。 “右豹韬卫将军慕容忠见过王爷。”慕容忠语气有些生硬的对李绚拱手。 李绚笑笑,放下手里的春秋,抬头看向慕容忠,有些可惜的说道::“王侄来的实在太慢了,本王原本以为你们四天前就能到呢,没想到竟然慢了这么久。” 慕容忠的嘴角忍不住的一抽,他们也是刚刚才接到消息,李绚竟然在四天之前就进了伏俟城,而他们却始终一无所知。 慕容忠刚要开口,李绚就直接摆手打断了他,开口说道:“王侄既然来了,那么这座伏俟城就交给你们了,另外还有这些时日右屯卫转运过来的粮草,一会也一并移交。” 粮草,这两个字将慕容忠心底所有的不满全部都压了下来,他缓慢的拱手道:“几日?” 李绚平静的点头,说道:“十三日,左骁卫和右豹韬卫六千士卒十三日的粮草。” 慕容氏麾下的吐谷浑骑兵其实一直都是从鄯州调运粮草,李绚如今给的,是额外的十三日粮草。 省吃俭用的,足够六万人十三日的粮草所需。 “多谢王叔。”慕容忠终于站了起来,对着李绚沉沉拱手。 李绚再度摆手,说道:“伏俟城就交给王侄了,城中的粮食问题,只要王侄深挖青海湖的资源,应当无忧。” 稍微停顿,李绚紧跟着说道:“不过还有一件事,需要立刻解决。” “王叔请讲。” “布哈河上游的蓄水坝,那个地方,右卫离开之后,需要立刻交给了王侄,否则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李绚目光下意识的看向布哈河上游,那里的拦水坝,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慕容忠嘴角微微抽搐,造成这一切的,还不是李绚本人吗。 看到慕容忠沉默,李绚轻笑一声,说道:“王侄,小心夜长梦多。” (本章完) 第八百五十五章 扑朔迷离的阴谋 残月如钩,密林深重。 一座天池静谧的躺卧在群山山谷之间,上百名吐谷浑战士分布在天池谷口的两侧,有的已经睡了,有的还在堤坝上巡逻。 密林之中,无数黑色的身影突然跳起,短刀弩箭瞬间就扑向了谷口所有的吐谷浑士卒。 本就戒备松懈的吐谷浑战士,立刻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几乎是转眼就被屠戮一空。 只有不到十个人来得及拿刀扑上去,但仅仅不到二十息的时间,就被彻底镇压。 河谷的河道里,天池流出的并不多的水,缓缓的流向下游三十多里外的吐谷浑王城。 吐谷浑王城之外,右卫和右屯卫曾经待过的大营里,夜深人静,绝大多数的吐谷浑士卒也已经陷入了沉睡。 里面有上千人,是明日就要抵达河谷解决天池这一隐患的,但就在这个不经意的间隙,被人突然抓住了机会。 河谷天池之外,更多的黑衣士卒无声的出现了,手持长刀,目光冰冷。 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人从下面方走了上来,手握金柄长剑,目光巡视四周,很快,也不多话,他朝着堤坝中央用力提剑一指。 下一刻,数十名黑衣士卒已经快速的奔到了堤坝上,然后迅速的挖掘了起来。 原本只是留着的一条窄缝,任由天池水缓缓流下的堤坝,很快被挖成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上面的黑衣士卒立刻快速的朝着岸边退去。 下一刻,河谷天池崩裂,无尽的池水立刻沿着河道汹涌的朝着山下奔腾而去。 巨大的轰响在天地间响起。 山下的伏俟城,几乎是在瞬间就被巨响彻底惊醒,无数的火把被迅速的点燃,人影幢幢。 但可惜,已经晚了。 站在河谷天地堤坝上,看着河面迅速降低的天池,为首的黑衣统帅,嘴角露出了冷笑。 片刻之后,他伸手用力一挥,紧跟着,数百人快速的朝山下而去。 黑暗的山林中,越来越多的人冒了回来,等他们来到山脚的时候,竟然已经有上千人之多。 这些人在山林之中行走,几乎如履平地一样,快的惊人。 其中的一些人已经直接扑向了山下吐谷浑骑兵放置战马的地方。 那里一片宁静,因为看守战马的士卒早就被提前干掉了。 就在这些黑衣士卒刚出山林,并且迅速的朝着河道东侧空地上的战马扑去的时候,瞬间,无数的弩箭从战马后方直接飞起,狠狠的朝着这些黑衣士卒射了过去。 几乎在瞬间,上百名黑衣士卒已经彻底的倒在了血泊上。 黑衣统帅又惊又怒,立刻大声喊道:“冲,冲过去。” 吐蕃语,吐蕃人。 光军。 光军统领尽管对于突然出现的变故无比惊怒,但他对于这突然的意外没有任何畏惧,直接指挥手下的光军战士就冲杀了过去。 他们是光军,是吐蕃最精锐的战士,又岂会害怕这样的厮杀。 “嗡”的一声,更多的弩箭再度飞起,然后如同黑云一样,狠狠的坠落。 快速前冲的光军士卒立刻就有无数人中箭,但很多人身上的战甲替他们结实的挡住了要害,身上其他地方虽然中箭,但并不致命。 更多的光军士卒直接朝着前方冲杀了过去,就在这个时候,无数声嘶鸣顿时响起。 下一刻,原本被栓在一起的战马,突然间暴躁无比的朝着这些光军士卒冲了过来。 一名光军士卒试图拦截马匹,但瞬间就被战马狠狠的撞在胸口上,然后直接撞飞了出去。 越来越多的士卒被直接撞飞到了半空中,重重的砸在地上,然后被战马踩踏而过。 只有那么十几个幸运儿非常侥幸的翻上了马身,竭力的试图控制战马。 有了战马,光军的战力就能够更加的发挥出来。 但就在他们掉头后看的瞬间,即便是见多识广光军士卒,忍不住的愣住了。 无数黑色的长槊平放向前,后方更多的弩弓已经抬了起来,在更后方,还有更多的弓箭手,战马。 唐军,大唐步卒,大唐骑兵。 在这些光军士卒无声的出现在布哈河上游的时候,同样也有更多的唐军士卒出现在这里。 仿佛就是在等待他们一样,提前出现在这里,设置好了陷阱,等待他们自己步入陷阱。 现在,也根本不等这些光军战士反应过来,无数的弩箭已经如同黑山一样的直飞而起,重重的砸在光军中间。 与此同时,无数的沉重的脚步声开始向前,槊刃光寒,冷冽的朝着这些光军士卒冲杀了过去。 这样的声音不仅在上方,甚至就连后方的山林之中也同样响起。 更多的唐军士卒,彻底的从山林中走出,出现在吐蕃人的眼前。 略微一数,数量竟然在吐蕃人两倍以上。 弩弓如云,长槊如林,即便是吐蕃光军战力强悍,但唐军根本不给他们丝毫接触的机会,冷酷的展开了远程屠杀。 无穷无尽的弩箭如同黑云一样不时落下,吐蕃人即便是有不少撑过弩箭,杀到唐军士卒的身前,但残忍的槊刃瞬间就已经直接刺进了他们的胸膛。 吐蕃人根本没有多少任何还手的余地。 不仅如此,上面,两侧都有唐军出现,而在后方,只有一条奔涌的布哈河,吐蕃人唯一的逃生通道就在下方。 这是一个精密准备的陷阱,围三缺一。 当光军统领终于忍不住损失,开始指挥手下士卒朝着下游逃去的时候,轰然的马蹄声响起。 光军统领的眼中,瞬间落出了一丝绝望。 …… 一只只火把点燃在山林之中,数百名的右卫十足在冷酷的清扫着战场。 一身黑衣黑甲的李绚,骑马在战场上走过,看着地上这上千名光军士卒,他侧身对丘贞沐说道:“这些光军肯定不是光脚从大非川南面来的,他们定然是骑马,绕过来我们所有的斥候,最后在南山的某个地方将上千匹战马藏了起来,找到那些战马,右卫麾下只有一千骑兵,这可不够。” 李绚从长安出发的时候,右卫调来了一千骑兵,他手下的杭州卫里挑选出了四百骑兵。 征战厮杀这么长时间,死亡的人虽然不多,但受伤退下去的可有不少,顺带他们也将战马带了回去。 中间征战虽然缴获不少,但刘仁轨留给李绚并不多。 而且有些骑兵,光是一匹战马可不够。 如果能够将这些光军精锐的骑兵纳为己用,李绚手下的战力立刻就能翻上一倍。 右屯卫的人虽然听从李绚的指挥,但他们毕竟不是李绚的人,随时都有可能被抽走。 “王爷,有些不大对劲。”丘贞沐并没有立刻奉令离开,而是指着地上的这些光军尸体说道:“这些的战力虽然的确不俗,但比右卫也强不了多少,最多和金吾卫千牛卫打平而已,如何会是传说中每战必胜的吐蕃影子军。” 李绚微微停顿,脸色立刻的就沉了下来,目光落在这些光军士卒身上。 片刻之后,终于,李绚缓缓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本王之前也察觉到有不对的地方,这些光军士卒相互之间的配合很有问题,就像是他们是临时组建的一样。 原本以为他们是长期单独行军惯了,对大军作战并不熟悉,但是现在想来,他们应该是同族,不应该对合战不熟悉的,除非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光军?” 李绚的眉头紧紧的皱起,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论钦陵派人来伏俟城做这么大事,竟然不派真正的光军精锐。 毕竟他们要做的,并不只有眼下的决堤溃坝,还有之后,从大唐右翼侧后发起突袭,这些都是他们最擅长做的事情。 “查,找出这些假光军士卒的真实身份。” 李绚的脸色冷的可怕,如果这一次不是有丘贞沐随行,那么他真的会将这些光军士卒当真。 如果就此报上去,刘仁轨信以为真,然后作出调整,某个时候真正的光军再突然出现。 那个时候,如果不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倒也罢了,万一真的出事,一切责任都是李绚的。 片刻之间,一把金柄长剑已经被人送到了李绚的手中。 李绚眉头紧皱,这把长剑的剑柄,是由纯金汇合珍惜金属打造,光一个剑柄,就足够换百把锋利的长剑。 李绚拔剑出鞘,锋寒的剑刃立刻映入李绚的眼帘,月光在上面流过,无比丝滑。 看着这把剑,李绚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吐蕃人这是要做什么,来这里还带着这一把名贵宝剑。 李绚立刻看向侧面的苏宝同,严肃的说道:“你现在立刻带一队人,把这把剑送到曲沟,不,送到中军,交到大帅手里,让大帅找人验查这把剑的来历。” “喏!”苏宝同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挑选了一队精锐,朝着中军大营的方向奔了过去。 “王爷是在担心论钦陵想用这把剑来传递信息。”丘贞沐立刻就猜到了李绚心中的想法。 李绚轻吸一口气,看向大非川的方向,轻声说道:“论钦陵此人,给本王的感觉,并不像一名战场杀伐的宿将,反而像一名算计人心的老狐狸,如今这一次,谁也不知道他在玩弄什么阴谋,还是谨慎些好。” “王爷说的没错,论钦陵的确是一只算计人心的老狐狸。”丘贞沐略带苦笑,说道:“因为他本就是吐蕃国相啊,前方的统帅只是他一时的身份罢了。” “就像是大帅一样。”李绚笑笑,随后,他的笑容收敛,然后目光望向远处洪流奔腾而下的伏俟城,轻声说道:“接下来,我们该去山下好好的会一会那位青海国王了,这一次这么大的事情,总该让人警醒些。” 丘贞沐赞同的说道:“是啊,这一次,也该让他对王爷的态度有所改观了。” (本章完) 第八百五十六章 愚蠢的继承人 慕容诺曷钵穿一身青紫色对襟长袍,头顶白底金丝毡帽,站立在城头之上,面带疑惑的望着远处汹涌而来的水流。 布哈河的河水虽然汹涌的拍打在城北的城墙上,但仅仅拍湿了墙根,就顺着河道朝青海湖而去。 并没有对整个城墙造成太大的压力。 “这就是你说的,南昌王设计用来淹没伏俟城的水攻之术。”慕容诺曷钵满脸荒唐的侧过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和侄子。 根据所有人所说,正是因为在南昌王水攻之术的威胁下,还有城中缺粮的情况下,赤红藏和仁恩赐,甚至包括贵如诺他们被迫背叛了素和贵,投靠了南昌王,可如今一切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缺粮之事,南昌王已经给出来一条勉强可行的策略,如今,这水攻之术又弄的虎头蛇尾,这等于之前所有的威胁都是虚假的。 这等于所有人都被南昌王玩弄在了鼓掌之中,所有人都被南昌王给骗了。 慕容诺曷钵自然没有亲眼见证那些东西,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儿子和侄子告诉他的。 也就是说,他的儿子和侄子全部都被南昌王给骗了。 慕容诺曷钵忍不住的摇摇头,相比于南昌王,他的儿子和侄子,有些太不争气了。 “父汗,南昌王为人狡诈,谁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慕容忠回头看了城墙上的众人一眼,毫不掩饰的说道:“他虽然杀了素和贵,但也放过了赤红藏,仁恩赐和贵如诺,甚至他还抢走了素家的全部家产,赤家,仁家和贵家也带着所有的族人家产跑了,而且,他们还给南昌王带走了六千精兵。” 慕容忠对李绚的不满溢于言表,尤其赤红藏等人被跑了,更是让他心头怒火上涌,而别说还有无尽的财富也被带走了。 也怪不得他会抱怨,就连一侧的慕容智悄悄的拉了他一把也没有拉住。 等到慕容忠气冲冲的说完,就看到了自己父亲一脸冷意的看着他。 慕容忠忍不住的缩了缩脖子,下意识的看向了一侧,还有十几名慕容氏的亲信将领,以及原本城中的贵族,白氏和水氏等人就站在一侧,他立刻下意识的叫道:“你们说,南昌王是不是阴险狡诈,是不是该死?” 慕容忠疯狂的一句话说完,那些原本城中的贵族,白氏和水氏的一众人,脸色瞬间大变。 在慕容忠逼视的目光之下,一众人甚至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这一下,不仅慕容忠和慕容智,甚至就连原本恼火的慕容诺曷钵这一下也看的惊呆了眼睛。 “白老,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就这么怕南昌王吗?”慕容智上一次,率先替慕容诺曷钵问了出来。 这些人,畏惧南昌王已经到了不敢去听别人说他坏话的地步。 这里面的情由,慕容诺曷钵虽然可以问,但却不是那么太方便,尤其如今人心似乎反复莫测的情况下。 慕容智很聪明的站了出来。 城守白氏老人上前一步,神色畏惧,但还是勉强拱手道:“大汗,我等非是害怕南昌王,而是眼下城中情况虽然勉强维持,但也仅仅是勉强维持罢了,若是想要更进一步,还是需要向大唐求援,如今如此腹诽一位大唐王爵,似乎并不是太好,大汗三思。” “大汗三思。”水氏和其他的一众人全部都躬身恳求。 这下子,别说慕容诺曷钵、慕容忠和慕容智了,就是其他和他们一起打过来的亲信将领,看到这一幕也感到无比的诧异,甚至惊骇。 南昌王在伏俟城仅仅不过三日而已,他的威信已经强到这种令人如此恐惧的地步了吗? “你们都下去吧!”慕容诺曷钵皱着眉头,一挥手,白氏、水氏,还有其他贵族,全部躬身退了下去。 有人在退下的同时,暗中甚至忍不住松了口气。 看着他们都离开,慕容诺曷钵这才眯着眼睛说道:“他们这些人,全部都被南昌王的杀戮手段给吓着了。素氏一族的男丁,全部被南昌王逼着自认其罪,面东自尽,这种诛心手段,着实彻底吓着了他们。” “阿爹,这些人都不能用。”慕容忠终于说出来一句有用的话。 “明日,去从军中挑选出一批合用的年轻人来,他们对我们更加忠心。”慕容诺曷钵一句话说的慕容智不停点头,随后慕容诺曷钵又接着说道:“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粮草,打捞捕鱼都只能解决一时之忧,关键还是得粮食,否则寒冬一至,湖面结冰,局面立刻就又会紧张了起来。” 青海一带的冬天比长安都要来的更早,甚至天气严寒的话,就连作为咸水湖的青海湖都会冰冻。 那个时候,出门都会变得异常困难,更别说是捕捞了。 所以,他们必须要小心的准备粮食。 如果需要的话,慕容诺曷钵很可能最近就要去一趟中军大营。 整个西北道的粮草分派之权都在刘仁轨的手里,不去找他是绝对行不通。 正好伏俟城完全落入了慕容氏的手里,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去拜访刘仁轨。 顺带问一下慕容氏复国,还有粮草的问题, “另外,还有就是刚才的堤坝被毁,虽然说对伏俟城冲击并不大,但终究是有人毁了堤坝,立刻派人去查明究竟是什么干的?”慕容诺曷钵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刚才那么大的声浪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甚至到现在,巨大的水流声依旧从上游传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落到伏俟城的洪水比预想当中的要少的多。 “大汗是担心吐蕃人?”慕容智立刻就明白了慕容诺曷钵在担心什么。 大唐虽然暗中对他们有所不满,但吐蕃人却是会直接要他们命的。 “属下立刻就去……”慕容智的话还没有说完,远处的大道上突然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 上千匹战马瞬间出现在西门之外,只可惜西门之下早就已经被水流给淹没,远处的人根本无法靠近。 “大将军,可否前来一叙。”平和的声音在对面的骑兵当中响起,紧跟着火把燃起,。 随即,一身黑衣黑甲的李绚出现在火把之下,而在他的马腹侧面,一个扎着小辫、血淋淋的脑袋异常引人注意。 慕容诺曷钵敏锐的发现,不仅是李绚,还有其他许多人的马侧,都悬着一颗头颅。 视野当中尽是如此,慕容诺曷钵心中立刻一动,难道…… “王爷,稍等,慕容立刻就来。”慕容诺曷钵遥遥的对着李绚一拱手,然后转身带人下了城墙。 城门之下,一艘木船之上,慕容诺曷钵猛然回头,说道:“阿智跟着一起去,阿忠守在城里。” 慕容忠的脸色立刻就是一变,他忍不住有些颤抖的说道:“阿爹,南昌王是来……朝廷不会如此吧?” “你瞎想什么。”慕容诺曷钵有些没好气的白了慕容忠一眼,指着他的鼻子低骂道:“就你这种脑袋,你这种脾气,去了说不上三句话就会将南昌王给惹恼,将好好的救命恩人逼成了仇人。” 慕容忠被老爹骂的顿在了那里,慕容智立刻拉着他的胳膊说道:“毁坝放水的,怕是吐蕃人,南昌王或许是根本没走,玩了一招回马枪,一举解决掉了吐蕃人的暗手……” “你是说南昌王又重新回来了,还是他根本没打算要走,他是要和我们争夺伏俟城的控制权?”慕容忠看待事情的角度异常的刁钻,但又有一定道理,即便是慕容智一时之间也没有能够反应过来。 “南昌王要是没打算走,从一开始就不会迁人了。”慕容诺曷钵看了自家儿子一眼,最后忍不住的侧过了头。 慕容诺曷钵的脸上闪过一丝黯然,慕容忠虽然已过而立之年,但总是不够成熟。 怪不得南昌王,还有其他的很多人,都不怎么看好吐谷浑的未来。 有这样的继承人,能看好才怪。 …… 李绚骑马站在一个小山坡上,身后是之前他们离开后留下的军营。 如今的军营当中,虽然还有不少的骑兵在警戒,但人数绝对不多,更多的吐谷浑骑兵已经进城了。 李绚还记得他初来伏俟城时,城内外总共有一万多吐谷浑骑兵,再加上北边的一万骑兵,加起来将近两万骑兵。 李绚虽然抽走了六千骑兵,但又有吐谷浑的六千骑兵补了进去。 还是有两万骑兵,竟然几乎都入城了,慕容氏这治军的手段啊…… 十艘小船出现在李绚的视野当中,为首当先的,赫然是身高马大的慕容诺曷钵。 驸马都尉,安乐州都督,左骁卫大将军,青海国王,身材高大的慕容诺曷钵站在船首,自带一股威势。 小船在岸边停靠,李绚早已经翻身下马,站在一侧拱手平揖:“见过大将军!” “见过南昌王!”慕容诺曷钵拱手还礼,李绚伸手引路,说道:“大将军请,绚已经备好了薄酒。” “如今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慕容诺曷钵笑着点头,然后跟着李绚走到了后侧一侧高坡上。 一张红色的毯子平铺在了地上,上面平放着一只矮几。 一壶清酒,两只青瓷酒杯。 “大将军请坐。”李绚伸手,慕容诺曷钵没有丝毫客气的就坐了下来,李绚这才坐在了对面。 丘贞沐上前,亲自给慕容诺曷钵和李绚倒酒。 李绚略微介绍道:“这位是郿城县公丘都督之孙,高陵府丘都尉次子,千牛卫郎将丘贞沐。” 李绚几句介绍,慕容诺曷钵立刻就听懂了,他忍不住抬头,惊讶的说道:“竟然是大名鼎鼎的丘氏子弟,久仰久仰……南昌王麾下果然是人才济济,有一位刑国公之孙,现在又来一位郿城县公后裔,果真非同凡响。” “他们都有能力,本王不过是提供了一个平台正好让他们发挥而已。”李绚抬头看了丘贞沐一眼,轻声说道:“在大唐,别说是像他们了,就是像本王这样出身的人也多不胜数,能够有机会发挥能力已属难得,不知道多少人被淹没在书本行伍之间,最终淹没无声,从不稀奇。” 慕容诺曷钵的脸色不由得就是一沉,他如果没有听错的话,李绚这是在内涵他,但随即,慕容诺曷钵就笑了。 (本章完) 第八百五十七章 不许慕容氏复国 残月如钩,水潮汹涌。 慕容诺曷钵坐在李绚对面,一只手按在桌几上,一只手放在桌下。 一抬眼,他平静而直接的问道:“敢问王爷,大唐是否要放弃吐谷浑?” 李绚握在酒杯上,手轻轻一顿。 这话问的虽然直接,但也并不是什么太意外的事情。 抬起头,看着慕容诺曷钵,李绚神色淡淡的说道:“大将军是聪明人,如今局势如何,大将军应该看的比谁都更清楚,何必明知故问。” “如此说来,大唐是真的要放弃吐谷浑了。”慕容诺曷钵的声音有些苦涩,李绚这变相的承认,让他心中最有可能的猜测变成了事实。 “大唐从来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盟友,只要他不背弃大唐。”李绚轻轻的抬起酒杯,看着对面慕容诺曷钵,说道:“大将军,绚在这里敬你一杯,希望吐谷浑和大唐都能彼此携手,共创光明未来。” “叮”的一声,酒杯轻碰,慕容诺曷钵一口就将杯中酒饮尽,然后幽幽的问道:“王爷刚才那句话,已经是对吐谷浑极度不信任,不知可否告诉慕容,吐谷浑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对,竟让王爷不信任至此。” “大将军,如今的吐谷浑,问题颇多,粮草,军队,复国,抗敌……敢问大将军,慕容氏如何应对?”李绚神色平静的看着慕容诺曷钵,四个问题,他全部反问了回去,而光是第一个粮草的问题,就令慕容诺曷钵一阵沉默。 有些话,李绚没有说,但慕容诺曷钵知道,他不该去问。 必须向大唐寻求粮草支援,这一点最是艰难。 如今的大唐幽并旱灾已经影响到了秋收,甚至就连西北道大军的粮食都有所影响。 刘仁轨这一次派李绚来伏俟城,光是从李绚大刀阔斧的动作,就能看得出,大唐能支援给吐谷浑的粮草极少。 现在这个时候,他们甚至一点也不愿意拿出来。 除非等到吐谷浑真的快撑不住的时候,他们才会拿出最后一丁点,帮助吐谷浑度过最后一关,但在此之前,他们绝对不会伸手相助。 “就如同王爷之前所做的那样,深挖青海湖,积蓄渔获,向大帅求援,然后度过整个冬天。”慕容诺曷钵最后还是说出了向刘仁轨求援的话来,因为除此之外,他真的想不出任何可以解决吐谷浑的方法。 “大将军,诸事,求诸外不如求诸内。”李绚神色依旧淡然,说道:“如今的吐谷浑,远还没有到陷入山穷水尽的地步,大将军若深挖其中潜力,无需求外,便可解决眼下难题。” 慕容诺曷钵眉头微微一皱,看向李绚,拱手道:“还请王爷也赐教?” 李绚摆手,说道:“赐教不敢,大将军如今缺的,是一个真正能帮大将军处理内政的好手,本王在这伏俟城走了一圈,发现其中有很多财富被埋藏了起来……此番大唐幽并旱灾,看起来似乎是朝廷缺粮,但实际上朝廷最不缺的就是粮,朝廷缺的其实是财富。” “用吐谷浑的财富,来换取大唐的粮食。”慕容诺曷钵终于明白了李绚真正说的是什么,他抬头盯向李绚:“原来王爷是盯上了吐谷浑的财富,所以才迁走了吐奚,吐京和吐谷骑三部。” 在吐谷浑的身上吸血,不,是割肉。 “真正盯上吐谷浑财富,掠夺财富的从来不是本王,是吐蕃,是论钦陵,而且他们已经做了很多年了,不是吗,不然这一次也不会轻松的将十万头牛羊从伏俟城夺走。”李绚平静的摇摇头。 吐谷浑投靠吐蕃多年,中间不知道投献了多少金银财宝给吐蕃,这里面的手段做的比谁都熟练。 这才有了设计用缺粮的伏俟城来算计大唐之事,这本就是论钦陵的计划之一。 大唐在应对伏俟城的事件当中,李绚不过是其中的一环罢了。 没有皇帝的点头,李绚哪里敢轻易的将数万吐蕃百姓迁移到曲沟新城去。 谁都能看到这里面的好处,一旦成功,伏俟城对大唐的价值会大大下降。 起码在和吐蕃这一战当中,吐谷浑已经无关紧要。 但并不意味着吐谷浑就真的没用的。 两万将士,数万百姓,如果真不顾一切的冲击大唐侧后,会带来巨大的麻烦,所以,李绚需要来处理后续。 慕容诺曷钵非常清楚李绚的来意,但他想要的更多。 “那十万牛羊。”慕容诺曷钵抬起头看向李绚,沉声说道:“吐谷浑可以花钱买回来,但价钱……” 吐谷浑王族虽然流落大唐,但他们绝对不是没钱。 “这是户部郎中的事情,不归本王管。”李绚直接摆手,那十万牛羊从来就不在他的手里,他可以通过要求朝廷发放功勋的理由,将这十万头牛羊发放给手下的将士,然后让手下将士租借给曲沟新城的吐谷浑百姓,吃租收利,但绝对不能直接将它们卖给慕容诺曷钵。 “也就是说此事可行了,关键是价钱的问题。”慕容诺曷钵得到了自己想要问题的答案。 “大将军可以将安乐州的牧民迁移过来,当然还有牲畜,之后像土地一样租借给伏俟城的百姓收税便是。”李绚提起酒壶,给慕容诺曷钵倒了一杯酒。 慕容诺曷钵按住酒杯,摇摇头,说道:“那是明年的事情了,今年还不妥当。” “伏俟城有价值的东西很多,百姓家中储藏的牛羊皮,还有四周的盐矿,都是可以拿到鄯州去换取大价钱的东西,然后可以找朝廷,也可以找大商家。”李绚自己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慕容诺曷钵抬眼看着李绚,轻声说道:“原来这就是王爷用来解决伏俟城粮荒之策。” “大唐并不禁盐,但依旧缺盐,大将军若是能将大量的青盐送往大唐,平抑盐价,朝中和百姓,都是能接受粮价高一些的。”李绚再度给自己倒了一杯。 大唐的盐业专运,那是安史之乱之后的事情了,现在还没有。 “但茶卡落在了左卫的手里。”慕容诺曷钵终于抬起了酒杯。 “那里是左卫拿下来的,这事得去找左卫大将军契苾何力去说。”李绚直接将事情给推了出去。 茶卡那里真正掌握的,不是左卫,而是户部。 大唐之所以和吐蕃连绵战事不歇,除了彼此威胁边境之外,便是青海湖四周的盐矿,而茶卡这个最大的盐矿一旦落入到大唐的手里,立刻就能弥补远远不断的粮饷损失。 这件事情真正是掌握在天后手里的,就如同大唐整个户部都掌握在天后手里一样,轻易谁都动不得。 “那伏俟城怎么办?”慕容诺曷钵的脸色微微有些阴沉。 李绚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这片地域四周广阔,盐矿多的是,就连青海湖都能蒸水晒盐,取盐何其轻松。” “这需要工匠。”慕容诺曷钵抬起头看向李绚。 李绚脸色诧异之色越来越重,难以想象的看着慕容诺曷钵,问道:“难道慕容氏,连一个能找矿会晒盐的工匠都找不到吗?” “工匠有,但王爷说的可不是普通的工匠,即便是在整个吐谷浑也没有几个。”慕容诺曷钵微微摇头,轻叹一声,说道:“慕容氏不是没有这样的工匠,只是多年颠沛流离,这样的工匠早散没了。” 李绚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他才缓缓的开口道:“此事,大将军向工部发函询问便是。” “可是本将不想找工部。”慕容诺曷钵一句话,将事情直接挑了开来。 这种事一旦去找工部,朝廷必然要从中插一脚,慕容诺曷钵这是要李绚想办法,同样他也分一块利益给李绚。 李绚轻轻点头,说道:“大将军不想找工部,可以去找他人,河州元氏,陇西李氏,还有其他家族都是可以参与其中的,而且,他们也有粮。” 慕容诺曷钵深深看了李绚一眼,难道李绚真的不图谋这其中的利益? 李绚平静的看着慕容诺曷钵,他不是不图谋这里面的利益,而是他信不过慕容氏的做法。 慕容氏将来必然要背叛,到时候背叛的不只是大唐,还包括他。 “另外,大将军也可以向西而行,大将军回来了,达延芒结波恐怕也离来不远了。”李绚再度举起来酒杯,然后一饮而尽,慕容诺曷钵这个青海国王,做的也不是那么稳当。 “看样子,西行大军要提前准备了。”慕容诺曷钵说完之后,抬眼看着李绚,他总觉得李绚这番话别有深意。 “粮草之事解决起码需要数月之间,西行大军恐怕准备也要数月,算一算就要过冬了,那么大将军复国之事,准备的应该也差不多了,不知道可有期限。”李绚轻轻的一句话,让慕容诺曷钵的呼吸顿时就沉重了起来。 他举起酒杯,然后一饮而尽,最后看着李绚说道:“不急,此事还需要朝中点头。” 李绚笑笑,轻声说道:“那大将军可要抓紧了,朝中那边好过,吐蕃那边可就不好说了,这次本王有所算计,暂时解决,可若是下次他们直扑伏俟城,城中这守备力量……” 李绚忍不住的摇头,看向慕容诺曷钵的眼神中,也带着一丝不明察觉的轻视。 吐谷浑人,适合自相残杀,但对外,他们永远都是最弱的。 “本都会加紧整训军队的。”慕容诺曷钵脸色一阵阴沉,相比于李绚的战绩,慕容氏的战绩真的有些拿不出手。 抬起头,慕容诺曷钵突然一阵笑意,朝着后面摆摆手。 随即,一个红色的木盒被军士放到了矮几上。 “这里面是一尊玉佛,听闻福昌县主降世,本都这做姑父的,虽然回不去,但礼却是少不了的。”慕容诺曷钵目光平静的看着李绚。 李绚轻吸一口气,点点头,说道:“如此,就多谢大将军了。” 说完,李绚站了起来,对着慕容诺曷钵拱手道:“大都督,绚这就告辞,这伏俟城就交还给大都督了,愿慕容氏能够永昌这一座伏俟城。” “王爷放心,慕容氏必定永远效忠大唐。”慕容诺曷钵站了起来,然后看着李绚带着手下骑兵蜂拥而去。 夜色之色,慕容诺曷钵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南昌王都对慕容诺曷钵复国如此不看好,那么朝中呢? (本章完) 第八百五十八章 西星晦暗,国主垂死 傍晚时分,两千骑兵从西侧渴波川而来,最后快速的驶入了恰卜恰河谷西侧边缘的曲沟古城。 古城四周,密密麻麻的散落着无数的帐篷,三万多吐蕃老弱如今就待在这里。 古城东侧的山谷之中,一座长宽在一里左右的内坊坊墙已经大致完成,内侧已经开始深打地基。 用不了多久,一座座三层木屋就会在坊内成型,外面的吐谷浑老弱妇幼会率先住到里面。 “一座小城,拉拢了六千吐谷浑精锐的军心,王爷这一手,做的实在可以。”丘贞沐停马一侧,看向李绚,满是诧异和钦佩。 如今的六千吐谷浑精锐已经拉到了大非川,接受左卫中郎将王孝杰部的整训,同时大量的病员也迅速转运了下来。 随着大军抵达大非川的时间延长,左卫士卒高原反应的人越来越多,不得不从上面转运下来。 好在李绚及时的吐谷浑的士卒调上去,不然王孝杰还真有的头疼。 能够在高原上肆意纵横的,除了吐蕃人以外,也就是吐谷浑和突厥人了。 不过朝廷并不敢轻易将突厥人送到大非川,前一阵东西突厥搅起的乱象,现在依旧让朝中警惕。 吐谷浑人就不一样了,他们集中在一起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就是散漫,但一旦被散编进大唐军队之中,却是非常听话。 这样直接吸纳吐谷浑人入唐的做法,多少会引起慕容氏不满,但吐谷浑有数十万大军,大唐吸纳六千精锐怎么了。 “想要成功建城,以后还有的忙,上游的滚木,木筏,石块的运输,都很重要,尤其是如今来自鄯州、廓州和河州的工匠不足。”李绚摆摆手,忍不住的叹息一声。 真正的好工匠,吐谷浑缺,李绚这边同样也缺,刘仁轨的大军当中同样也很缺,但没办法。 要么抢,要么自己上阵。 侧过头,李绚看向丘贞沐说道:“招呼大军回去军营休息去吧,连夜奔忙,所有都累了。” “喏!”丘贞沐立刻拱手就要离开,就这个时候,一名千牛卫快速赶来,然后对着李绚拱手道:“王爷,大帅有请!” “看样子是伏俟城的事情,要了结了。”李绚看了丘贞沐一眼,说道:“走吧,丘兄,一起过去吧。” “遵令!”丘贞沐立刻拱手。 “对了,把那只盒子也带上,说起来这一路上,都还没来得及看看本王的那位堂姐夫究竟送了什么。”李绚摇摇头,丘贞沐一侧已经从马侧将红色锦盒带上,跟着李绚一起朝大营而去。 …… 大营之中,四千多右屯卫士卒正在来回忙碌着,每日都有大量粮草从后方运来,然后又转运道前线。 打开大帐,李绚和丘贞沐相继进入。 看着正在上面批阅公文的刘仁轨,两人同时拱手道:“见过大帅。” 刘仁轨抬起头,看了李绚一眼,直接问道:“情况如何?” “那一千人,的确不是光军士卒,他们的头发是新理出来的,还有,他们使用的兵刃也都不是他们习惯用的制式兵刃。”李绚拱手说道:“大帅,论钦陵又开始算计什么了。” “嗯!”刘仁轨微微点头,面色微微有些凝重。 论钦陵的确是一个不好对付的敌手。 这些日子,从青东到青南,如今还有青西北,论钦陵在各个地方不停的出击,利用地形派出小股骑兵不停的骚扰,让唐军在前线总是难以立足,再加上高原瘴,大军推进的速度并不快。 “对了。”刘仁轨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将一把金柄长剑拿了起来,然后握着剑柄轻轻一抽,锋利冷寒的剑刃立刻就出现在李绚面前,刘仁轨看向李绚说道:“这把剑,我问过军中通识了,这把是吐谷浑王剑。” “王剑。”李绚微微一愣,看着那把剑,皱着眉头说道:“这把剑是从吐谷浑王族手里遗失的。” “对。”刘仁轨点点头,随后说道:“百多年前,鲜卑慕容氏初来吐谷浑,与本地羌族不和,以至于后来吐谷浑初代国王死在了羌人部落酋长的刺杀之下,后任吐谷浑王精修了这把剑,时刻待在身边警示自己,也成了吐谷浑王的象征。 十余年前,吐谷浑亡国,这把剑也就遗失了,没想到落到了吐蕃人的手里。” “也就是说,这把剑被那边吐蕃将领,刻意带到了伏俟城的附近,然后又落到了末将的手里。”李绚嘴角微微抽起,忍不住有些失笑的说道:“论钦陵这算的也太狠了,牺牲一千精锐,就为了将这把剑送到末将手里。” “用一把对吐蕃没用的剑,有枣没枣的打上三杆子,论钦陵未必那么确定你已经看透了他的算计,并且成功破坏掉,不过是在防患未然罢了。”刘仁轨摇摇头,将长剑放在桌案上,看向李绚说道:“你打算怎么处理这把剑?” “送到长安,让太史局的人查查,这里面是否有什么问题,如果没有问题,那就送给陛下,充入内库吧。”李绚微微摇头,这件东西他可不敢乱留。 “你就不怕这东西里面别有算计,一旦有危险就会伤害到陛下?”刘仁轨似笑非笑的看向李绚。 “这把剑说到底,不过是吐谷浑王的东西,能的陛下看上一眼已经是它的福气了,至于其他,末将想来,这东西多少是用在算计大唐和吐谷浑之间的关系,如果此物落在末将手里,恐怕大唐和吐谷浑的关系,要有所交恶。” 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如果将这件东西送还慕容氏,慕容氏难免日夜佩戴,若真是出了事,反倒是末将的不是,还不如直接和之前的那批财宝送入内库……对了,还有一件东西。” 李绚转过身,从丘贞沐的手里接过红色锦盒,然后递向刘仁轨说道:“这是慕容诺曷钵,以堂姑父的身份送给霞儿的礼物,孙婿还没有来得及拆开……说是一尊玉佛,但具体如何,孙婿还不知晓。” 刘仁轨点点头,看向身侧,一名千牛卫上前,在李绚,刘仁轨和丘贞沐的注视下,直接打开了锦盒。 一尊一尺高的精致玉佛出现在锦盒之中。 一尊一尺高玉雕的释迦牟尼像。 李绚和刘仁轨同时松了口气。 千牛卫仔细检查过没有问题之后,才递给刘仁轨。 刘仁轨上下看了一眼之后,然后放在了桌案上,看向李绚说道:“你怎么想?” 李绚脸色苦笑,拱手说道:“孙婿总觉得似乎现在,论钦陵和慕容氏,都将孙婿当做是双方博弈的对手,似乎都在算计着什么,所以孙婿想将这些东西都送到长安,让太史局的搜检一遍,毕竟这方面,他们才是最专业的,如果没有问题,再送入内库,至于慕容诺曷钵那边,弄一尊假佛就是。” “也好。”刘仁轨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盖住盒子,看向李绚说道:“你从伏俟城查抄的来的那些东西,已经从兰州起运长安,用不了多久就会送到陛下手里,这些钱财虽然不多,也也能勉强抵得大军三五日的粮饷。” “此番想要弥补大军出动之资,还是需要大量从茶卡调运食盐。”稍微停顿,李绚说道:“孙婿已经和慕容大都督商量过了,让他向青西盆地进发,想法从那里获取更多盐矿,同样将诸多世家引入青海,大军想要在青海久待,那些世家的力量不可忽视。” 朝廷想要经营西海,动静太大,但若是将一些权利下发到各世家当中,他们就能将地方的力量尽可能的动员起来,加速经营的进程。 吐蕃人不会那么轻易放弃青西盆地的,大唐和吐蕃之间的战事随着天气的变冷而规模减小,但激烈程度不会降低太多,也就意味着粮饷的消耗,同样也会如同流水一样。 “所以,我们还是需要一个真正稳定的基地。”刘仁轨抬起头看向李绚,他指的是西南正在建设的曲沟新城。 李绚虽然提出来曲沟新城的建议,但真正让朝中点头的,还是刘仁轨的奏章。 大唐想要彻底的改变思路,将青海纳入朝廷体系,还是需要建城和移民。 这些和慕容氏不和,又和吐蕃翻脸的吐谷浑贵族,实在是天降的人力。 有他们在,大唐可以从容移民。 “今年建城最多建个轮廓,想要修成一座城市,哪怕是县城,也需要三五年的时间。”李绚轻吸一口气,建城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还要边打战边建城,一座没有城墙的城市是最佳的选择。 “这就是贤婿的事情了。”刘仁轨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在场的其他人也都跟着轻笑了起来,建城的提议是李绚提的,这建城的重责无声无息的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 走出大帐,天色已黑。 李绚迈步在大帐之外,星垂平野,三五年的时间,在这里建城,逃避朝中风波,同时又吸引他人注意。 李绚的目光落在西北侧的伏俟城,又看了东南方的同仁一眼,一条线已经在他的脑海中连接起来。 突然,西南方的夜空之上,一颗明亮的星辰突然剧烈的闪烁了起来。 突兀之间,星辰变得极度的晦暗,甚至有些摇摇欲坠,但突然间,它又再度的明亮了起来。 过不了多久,又突然变得晦暗起来,甚至晦暗的可怕,几乎不存。 这一次,过了许久之后,这颗又再度明亮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明亮的光度很低。 很低,但稳定,稳定的可怕。 李绚看着星辰的方向,呼吸早已经凝重起来。 那里,是逻些的方向。 (本章完) 第八百五十九章 传旨:召南昌王回京 长安,紫宸殿内,灯火通明。 武后端坐在御案之后,仔细计算着兵部和户部提交的粮饷和军需耗损,寻找一切可能存在的漏洞。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武后没有抬头,目光依旧死死地盯在账册之上。 她虽然没有亲临一线,但出身豪商之家,自己又亲自掌管户部多年,账册之中的破绽,她能很快的找到。 大军征伐,有太多可以让人上下其手的地方了。 如今朝税艰难,必须要尽可能加以杜绝,同时,对于那些敢于暗地里在大军身上动手脚的人,武后从来就不吝于抄家灭族。 终于,武后放下的账册,轻轻的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身后皇帝的声音响起:“怎么样,媚娘,没有出什么太大问题吧?” 武后抬起头,疲惫但亲切的看着李治说道:“没有太大问题,只有三两个州城有人涉嫌盗卖库粮,之后命大理寺和千牛卫出行抓人就可以了。” 李治双手按在武后的肩膀上,帮着她轻轻按压,同时轻声叹道:“贤儿也真是不成器,这种事情竟然都被人轻易的就糊弄了过去,以后这整个江山还怎么交给他?” “贤儿才做太子没多久,还需要历练。”武后拍了拍李治的手,笑容温和。 这些账册,首先都是要送到东宫过目的,但李贤根本就没看出多少毛病来。 和武后对比,李贤太不成器了。 不过李贤身边围绕的都是儒学大家,世家大族的嫡系子弟,你指望他们这些会什么账目计算。 就算是有这样的人,但也挤不到李贤的跟前去,这里面的错漏,他们自然看不出来。 李治突然拍拍额头,说道:“对了,二十七郎从伏俟城运回来的一批财宝到了,媚娘,你和朕一起去看看吧。” “臣妾遵旨。”武后轻轻笑了,她是真的需要放松一下了。 …… 一箱又一箱,五十多只箱子被人从宫外搬进宫里。 一侧,内侍省,户部,尚书省和门下省的官员都在一旁看着,清点着。 随即,一只只箱子打开,金银玉器,铜器佛像,珍珠玛瑙,牛羊皮毛,极品盐砖,字画瓷器,宝刀利剑,还有大量的铜钱,瞬间全部出现在李治和武后的眼中。 李治忍不住的倒吸一口凉气:“怎么有这么多?” “素和贵身为吐谷浑代相,本就是地方豪族,后来背叛慕容氏的时候,从他们身上掠夺了大量的财富。”稍微停顿,武后摇摇头,说道:“这些恐怕已是他们这些向吐蕃供奉和自身消耗剩下的东西了。” “也就是说,这些几乎等于同吐谷浑王室的财富。”李治顿时就听明白了武后话里的意思,随即他又皱眉说道:“如果是这样,那这批数字就真的不算多了。” “陛下!”武后没好气的白了李治一眼,然后说道:“你忘了,素和贵还要养兵的,他的手上,十万不敢说,但五六万军还是有的,这么多的军队,每年的军费维持都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对对对!”李治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他忍不住的恍然,感慨说道:“二十七郎还真的是不错,知道时刻想着朕,想着朝廷,要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就已经这批财富给分了。” “他也分了。”武后站在李治的身侧,平静的说道:“不过一切都是按照朝廷规制,而且他截留下来的多数是素和贵藏着的吐谷浑和吐蕃钱币,这些东西拿到朝中基本上也没用,还不如留在那里。” 李治侧头看了武后一眼,低声说道:“看来,他在奏章里也都说了。” 武后认真的点点头,这一点,即便是她也无法诟病李绚。 李绚对皇帝,就可以说是掏心掏肺,有什么事情,都尽可能在奏章里面写明,从不欺瞒。 这一点上,武后和皇帝,在李绚身边的千牛卫当中,都埋有自己的棋子。 几乎李绚的一举一动,全部都在他们的掌控当中。 当然,是几乎。 一旦李绚身边没有千牛卫,那么很多事情,他们也是不知道的。 不过这些事情,大多数是私事,皇帝和武后也并不在意。 当然,李绚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在奏章当中做事,从不欺瞒。 “有了这些东西,媚娘,西边的事情,总算是能缓口气了吧?”李治满意的看向了武后。 武后摇摇头,看着这些箱子,还有箱子里面的所有财富,她还是忍不住的说道:“也仅仅是缓一口小气,大军征伐,每时每刻,金钱就如同流水一样的外泄,这些东西根本就用不了几天,更别说,他还要建城。” “曲沟新城的事情不是早有决断了吗,利大于弊,而且二十七郎写的建城奏书当中,也已经将建城的消耗降到了极点。”李治低声的说着,同时悄然的在安慰武后。 “陛下,那是你没有看明白,南昌王其实是将整个修城前期准备的银钱,全部平摊到了日后的每个月,等到了最后,所花的钱财,绝对不会少了一丝半点。”武后对李绚的手段看的很清楚。 内坊要建,外城要建,城墙也要建,甚至还有护城河。 这里面的一丝一毫,一点一滴,都是庞大到了极致的消耗。 只不过从一般人,由外至内的筑城手段,李绚改成了由内至外,一步步前行,最终这里的消耗也是极端恐怖的,只是一时不显眼而已。 “如果拿不下乌海,那座城池也不过是幻梦一场,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摧毁,但若是能拿下乌海,占据乌海,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李治的神色彻底肃然起来。 他虽然平时不去算这样的账,但他心里清楚,只要能占领整个吐谷浑故地,这里面给大唐带来的利益绝对是恐怖的。 修筑一座城算什么。 只要能够达成目的,就是修筑十座百座,他也舍得。 “然后再调南昌王去守乌海吗?”武后突然似笑非笑的看向了李治。 “哈哈哈!”李治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说道:“他那么擅长筑城,又那么擅长守城,这样的事情交给他最好。” 武后微微摇头,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他们真的打下了乌海,李绚是比任何人都更合适的城防守将。 不是说别人的能力就差了,只不过相比而言,李绚做事更加的让人放心。 毕竟他在这方面,还真的没出过差错。 “对了。”武后看向李治,说道:“还有素和贵的人头……” “朕要那玩意干嘛,让千牛卫随便找个乱葬岗扔了便是。”李治很不在意的摆摆手,一个素和贵还不放在他眼里。 “还有,慕容氏已经上书抱怨南昌王做事霸道,逼的素和贵一族强行自尽,又从城中迁移了三万多百姓到曲沟新城,他还希望朝廷能将吐蕃拿来交易首级的十万牛羊还回去……”武后说到最后,就连她自己也都是一阵的无语。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慕容氏这样的人,几乎都成了一个怨妇。 “背叛大唐的人本就该遭受到最严厉的责罚,二十七郎没将他们千刀万剐,朕已经有所不满了,这还能叫做霸道。” 李治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不客气的说道:“还有迁移百姓之事,但凡慕容氏的动作能多快一些,那么也不至于被二十七郎,一下子弄走了那么多百姓,谁能想到他们那么不成器。” 吐谷浑人的战力,实在令李治失望。 不管是王孝杰六千人轻易刺穿了素和贵的两万骑兵,还是李绚兵不血刃的就拿下了伏俟城,都说明了吐谷浑人的不堪一击。 尤其是最后,不过是几条壕沟,几座桥梁,吐谷浑让人竟然一连拖了四天,这也太让人失望了。 “他还想要将牛羊要回去,真是不要脸,将士们辛苦打下来的东西,他一句话就想要回去,想什么白日梦。”李治忍不住的冷哼一声,自从李绚迁移走了吐谷浑三万百姓,还有六千精锐,吐谷浑在他心中的作用就日益下滑。 “但他依旧能轻易的从侧后对左卫骑兵发起突袭。”武后的神色肃然起来。 “那就如南昌王所说,在茶卡北部,设置城堡和关卡,死死地堵住他们窥伺左卫的目光。”李治拳头顿时握紧。 如果不是现在两家还是盟友,李治真的搞不好会出兵灭了吐谷浑。 “其他的倒也罢了,茶卡要牢牢的拿在手里,这一次大战的耗损,全指望从这里面弥补回来。”武后的神色中闪过一丝狠辣,轻声说道:“如果他们真的敢随意越过茶卡,就让南昌王灭了他们吧。” “好!”李治直接点头,这一对夫妻,竟然全部都是一样的想法。 就在这个时候,王福来快步的从前院而来,身后的两名禁军士卒的手里各自捧着一个盒子。 只不过一个是方盒,一个是条盒。 走到李治和武后的面前,王福来直接送上一本奏章:“陛下,天后,南昌王急奏。” 武后的神色顿时严肃了起来,她接过奏章看了起来。 李治则是走到了两个盒子面前,点了点头,王福来立刻亲自将盒子打开。 一只青色的玉佛,一把金柄长剑。 “长剑是论钦陵手下的精锐冒充光军去伏俟城泄洪的时候,带着的,被南昌王伏击之后,留下了这把剑,后来经鉴定,这把剑是初代吐谷浑王遇刺的那把剑,后来被历来吐谷浑国王随身携带,警醒自身。”武后的声音在李治身侧响起。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伏俟城,有人在挑拨唐土矛盾吗?”李治瞬间就想到了一场阴谋。 武后点点头,说道:“应该是的,不过二十七郎信不过慕容氏,所以就将这些东西送到了朝中,另外还有这只佛像,是慕容氏送给福昌县主的贺礼,不过时间太过凑巧,南昌王不敢收,就送了回来,进献陛下。” “他也知道,只有朕能镇得住这些东西。”李治忍不住的笑笑,说道:“剑就留下吧,不祥之物,压入内库深处,至于玉佛,送回给南昌王府吧,朕不抢小辈的东西。” “陛下英明。”武后笑着恭维。 李治摆摆手,说道:“这算什么,只是二十七郎太过胆小罢了,若是换成……” “陛下。”一阵高呼声突然在远处响起,随即,正谏大夫薛元超疾步从远处走来,最后停步躬身,拱手道:“陛下,有御史参奏南昌王有不臣子之心。” 李治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个时候,武后突然开口:“传旨,即刻召南昌王回京。” 背后,李绚的奏章被武后放到了李治手里,最后写着几个字:西星坠落。 (本章完) 第八百六十章 王妃应对,大王回京 南昌王府,东跨院。 刘瑾瑜穿一身粉色的荷花纹襦裙,抱着裹得紧紧的女儿霞娘,坐在花园里舒舒服服晒太阳。 下面铺的厚实的褥被,四面到处都是侍女和健仆,石桌上还放着各类果脯。 对面,彭王妃欧阳氏正在拉着刘瑾瑜的手,随意的说着一些注意事宜,但目光总是落在了霞娘的身上。 这小姑娘,出生二十多天了,早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皱巴巴的了,看上去白皙圆润了许多。 躺在刘瑾瑜的怀里,小姑娘总是不安分的想要动弹,抓这抓那的,精力十分的旺盛。 今天是她们母女第一天到院子里来,小家伙总是有些不安分,没有哭闹,但嘴里莫名不停的吐着泡泡。 刘瑾瑜无奈的抬头看向一侧的欧阳氏,说道:“母妃。” 欧阳氏顺势就将霞娘抱了过来,笑呵呵的说道:“这孩子可真是顽皮……” “噔噔噔” 快速的脚步声传来,在场众人顿时就是一惊。 因为有孩子的缘故,府里内外所有人做事都轻手轻脚,向来很少有人会这么肆无忌惮的走路。 众人下意识的看向了欧阳氏怀里的霞娘,然而霞娘不仅没有丝毫害怕,反而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看向院门口。 这个时候,李笔已经站在了门口,脸色凝重,带着紧张的看向刘瑾瑜和欧阳氏。 “过来吧,什么事?”刘瑾瑜对着李笔招了招手。 李笔立刻快步走到了院中,对着欧阳氏和刘瑾瑜分别行礼:“王妃,王妃。” “说吧,什么事?”欧阳氏抱住怀里探头探脑的小霞娘,紧跟着也问了一句。 李笔立刻躬身低声说道:“刚才宫里传来消息,昨夜有人上书弹劾王爷,陛下已经连夜下旨让王爷立刻回京。” “弹劾?”欧阳氏的心立刻就紧了起来,皱着眉头说道:“弹劾,弹劾什么,前线的事情,就连我们府里知道的也不多,有什么能被御史知道弹劾的,陛下还连夜下旨宣回?” “阿母,问题就在这里了。”刘瑾瑜突然笑了,她对着欧阳氏说道:“陛下待王爷何等亲厚,如何会因为一封奏章,就轻易的将王爷召回,而且还闹的人尽皆知,我说的没错吧。” 刘瑾瑜突然转头看向了李笔,李笔立刻躬身说道:“是的,朝廷很快就会明发邸报。” “以陛下的性格,王爷就算是做错了什么,最多不过是悄悄的训斥两句,如今闹了这么大的阵仗,最后却不过是连夜召回,雷声大雨点小的,怕是这里面藏着什么东西。”刘瑾瑜突然间低头思索了起来,突然她的眉头紧皱了起来,低声说道:“难道是那件事情有了消息?” “告诉门房,从今日起,紧闭府门,内外一切来客,拒不接待,同时传信乐城县公府,还有卫尉寺卿府,朝散大夫府,告诉他们稍安勿躁……如今一切,以静制动,王爷在青藏,一切有阿翁照抚,不会有事的。”刘瑾瑜神色从容,最后一句话更是让欧阳氏终于彻底的放心了下来。 是的,在李绚的身边有刘仁轨在照抚,就算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刘仁轨也能帮忙料理所有的前后事宜,根本用不着担心什么。 这里面如此大张旗鼓,怕是做给某些人看的。 欧阳氏关心则乱,现在终于清醒明白了过来。 看到欧阳氏终于放松了下来,刘瑾瑜这才笑着说道:“阿母,陛下急召,如果算算时间,王爷刚好在霞娘满月之前回到府里来。” “对对对!”欧阳氏笑呵呵的笑了起来。 刘瑾瑜低下头,看着欧阳氏怀里的霞娘说道:“好小娘,你阿耶要回来看你了。” 霞娘跟着咯咯的笑了起来。 …… 青南盆地,恰卜恰河谷,西南边缘。 山坡上,李绚正对着眼前的画板作画。 前面的空地上,三十多座三层木屋已经拔起而起,更多的木屋也在快速的搭建当中,无数人在忙碌。 右卫和右屯卫的士卒,也纷纷加入了进来,和吐谷浑人一起修建城坊。 不少的吐谷浑少女,带着好奇羞涩的目光看向了唐军士卒,春意萌动。 李绚眼前的宣纸上,所有的一切尽在其中。 但在整个画框的最外围,所有的一切已经通过无数的线条勾连了起来,隐隐间,可以窥见一座城池的模样。 只不过这座城池大的可怕,丝毫不输于大唐境内任何一座上州大城。 李绚的野心在这张图纸上清晰的显现。 为什么先建内坊,然后再造外城墙? 因为先造了外城墙的话,这座城市的规模就被彻底的限制死了。 朝廷绝对不可能在青藏高原上,建一座大的可怕的城池,他们不会投入那么多的。 但是一点点的投入,无数的人流涌入,在悄无声息之间,就将这座城池无限扩大,大到所有人都摧毁不掉。 这所有人,第一个便是论钦陵。 李绚的目光望向西北吐蕃方向,他想要真正的在高原立足,乌海这个威胁必须要拿下,而且要彻底的卡死,让吐蕃人再也不能窥伺高原之下。 拿下乌海,窥伺逻些,朝中才会不停的往青海倾泻资源。 这样,他才能借机在这条通道上,发展自己的力量…… “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李绚下意识的回头,就看到一名千牛卫出现在眼前。 看到李绚,千牛卫立刻拱手:“王爷,大帅有召。” “好,这就来。”李绚收拾起东西,交给一侧的李竹,然后骑马快速的赶往了中军大帐。 …… 进入中军大帐,刘仁轨脸色古怪的将一本奏章递给了李绚。 李绚有些诧异的接过,看了一眼之后,瞬间眼睛睁得极大,难以置信的说道:“阴谋不轨,意图不臣!” 天地良心,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无非都是为了日后武后谋逆时的种种危机提前做准备,根本没有半点阴谋不轨,意图不臣的心思,这这…… 李绚立刻忍不住的再度翻阅奏章,然而看了好几遍,里面也没有任何一句话,涉及到了他阴谋不轨的实证。 李绚整个人彻底的冷静了下来。 他在青海做的这一切,全部都在刘仁轨的注视之下,而在刘仁轨目光之外的,除了他自己的人,没人知道。 外界就连他的人存在都不知道,如何会知道那些事情,所以…… “是论钦陵的那个局?”李绚突然开口,抬头看向刘仁轨。 “应该是的。”刘仁轨平静的点点头,淡定的说道:“应该可能还有是赶上了的缘故,你上回送回去的那本奏章,密卫那边应该也有消息了。” 西星坠落。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密卫的消息应该没有那么快,应该是太史局那边有消息了。” 太史局,前身就是钦天监。 李绚也有些不明白,好好的钦天监,为什么要改成太史局,让人下意识的以为那里是编修史书的地方。 “这事归根到底在论钦陵的身上。”刘仁轨看着李绚,沉声说道:“从上次的那把剑,可能还要加上那只玉佛,令人惊讶的是,论钦陵在朝中竟然还有布局。” 这才是真正令刘仁轨感到意外的地方,他们之前就预料到了论钦陵会在战场之外的地方着手,但怎么都没想到会在御史台。 “既然陛下谕旨,孙婿还是得回去,不过论钦陵这边,岳翁打算如何应对。”李绚抬头看向刘仁轨。 这一次论钦陵既然玩了手脚,想要将李绚弄离青海,那么他必然要在这里面做些什么。 最好的办法,就是趁机狠狠的坑论钦陵一把。 “如果说逻些真的出事了,那么论钦陵在回去之前,必然要搞一次大战。”刘仁轨嘴角微微冷笑,随后说道:“他越是如此着急,我们就越不能如了他的意,这一次,起码战场的选择,要在我手。” 大唐左相,西北道行军大元帅,刘仁轨又岂是那么好惹,白江口战神从来不是虚名。 李绚有种感觉,如果论钦陵真的不注意,搞不好他要吃大亏的。 “那么孙婿回去之后,就该是要考虑逻些之事了,岳翁有何教诲。”李绚认真的拱手。 刘仁轨微微闭眼,轻声开口:“贤婿在逻些的那个暗线,要交出来了。” 略微沉吟,李绚点头说道:“可以,有了此事,朝中也应该给他一些奖赏来,奖赏到位,他自己就会和朝中联系的。” 这才是朝中将李绚召回去的真正原因,芒松芒赞一死,朝廷立刻就要开始在吐蕃搞风搅雨。 吐蕃国内恐怕很快就会掀起一波波的动乱,如何利用这波动乱杀死论钦陵,毁灭噶尔家族,需要精心算计。 最起码也要利用这次机会,彻底的削弱整个吐蕃,从而在战场上赢得主动。 这种机会,皇帝和武后都不会错过的。 同时也需要一个对战场现状无比熟悉的人。 这个人,就是李绚。 “还有!”刘仁轨笑了,然后温和的说道:“替老夫好好的看看三娘和霞娘。” “喏!” …… “本王回去之后,新城的修建进度绝不能慢下来,若是遇到什么问题,直接去找大帅。”李绚目光扫向来面前的赤红藏,仁恩赐和贵如诺,三个人听到刘仁轨的名字,顿时凛然,拱手称喏。 有些消息是瞒不住的,甚至现在就已经传言流出,但李绚只是搬出了刘仁轨,所有的动荡就被彻底的压了来。 李绚点点头,说道:“其他的,就是要注意伏俟城方向,你们知道哪里最不能出问题。” “王爷放心,我等在伏俟城还有一些眼线的。”赤红藏站了出来,对着李绚郑重拱手。 “嗯!”李绚微微点头,说道:“再有两个月就彻底入冬了,粮草和床被,都需要准备妥当。” “喏!”三人同时肃然起来。 “好了,你们退下吧,有什么需要本王带去长安的,或者从长安带回来的,写个名单。” “遵令。”三人躬身,然后缓缓的退了下去。 李绚转头看向一侧丘贞沐,沉声说道:“本王离开之后,要约束好右卫、右屯卫和右骁卫的士兵……另外,看着这三个人。” “喏!”丘贞沐肃然的躬身。 …… 黑暗之中,李绚坐在床榻上,轻声开口:“盯死所有人。” 李墨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拱手,然后无声的退了下去。 (本章完) 第八百六十一章 长安,面圣,武后 长安,明德门外,无数百姓正在等待排队入京,中央的驰道上一片空旷。 轰然的马蹄声突兀的在西面响起,顿时几乎所有的百姓全都回头看向西侧官道上。 几十匹战马从远处快速的奔来,最后来到长安之下。 全部一身的黑衣骑士,腰挂长刀,各个面色冷峻,凛然中带着杀气。 不等城门守将警觉,众人已经翻身下马,然后走入左侧官员走的左涂道,为首之人将一块令牌递了出去。 城门守将看了一眼,立刻双方奉还,同时谨慎的拱手道:“下官见过南昌王。” “不必客气。”李绚微微点头,然后带着一众人进入到了长安城中,直入朱雀大街,朝皇宫缓行而去。 等到李绚等人消失在眼前,城门守将朝着城头看了一眼。 下一刻,城头之上,旗帜挥舞,远处的的望楼迅速捕捉,极短的时间里,南昌王回到长安的消息,传到了皇宫。 与此同时,城门之下,不知道有多少只眼睛看到了李绚返回,消息很快就传回到了各家主人那里。 …… “许久不见,朱雀大街依旧是这样的热闹非凡,仿佛西边的战事丝毫都没影响到这里。” 李绚将马速放缓,侧身看向一旁的狄仁杰,低声问道:“怀英兄,你还好吧。” “还好。”狄仁杰稍微缓过气,然后苦笑着看着李绚说道:“两日从洮州到长安,王爷这回来的真是太赶了!” 狄仁杰是在洮州和李绚相遇的,自从同仁被攻下之下,河州的威胁大减,再加上几个潜伏的光军士卒也被狄仁杰一一找出击杀,他在那边再也没有多少事,这一次正好和李绚一起回京。 李绚离开了恰卜恰河谷之后,返回长安并没有走鄯州和兰州,而是走的廓州和河州,洮州。 他甚至在隆务河口和余泽交流了同仁的一些事情,回到河州又见了河州刺史元明,拜会了李显之后,才返京的。 “夜长梦多,早回早安。”李绚微微摇头,眼中的担忧已经散去大半。 李绚真正担忧的,并不仅仅是长安的风雨,还有一路上的安全问题。 他在长安得罪的人可不少,如果真的有人调动上千府兵在官道上截杀他,即便是他也要饮恨西北。 如果再老辣一些,做成土匪截杀的模样,长安再有人加以掩饰,那么即便是李绚复生,也很难查出其中的问题。 这种事情,绝对有人会去做。 李绚没有杞人忧天,因为如果遇到这种机会,他自己就不会放过。 “王爷放心,陛下明见万里,英明睿智,此次的弹劾之事,绝对不会对王爷造成任何影响。”狄仁杰对李绚被弹劾的事情看的很清楚,他甚至向陆元方请问过这位弹劾李绚的侍御史的来历。 这位侍御史并非什么世家大族出身,而是出自蜀地寒门,和李绚也没有多少牵连,平日里和同僚走动也不多,担任侍御史多年,并没有弹劾过什么重臣,这一次听说他弹劾李绚,就是陆元方也都感到诧异。 “回一趟长安不是坏事,小女出生,本王还没有回家看看。”李绚脸上闪过一丝温馨,随后又轻声说道:“只是这一次青海的战事,本王是帮不上忙了。” 狄仁杰的神色顿时严肃起来,他知道,李绚这一次在前线立功颇多,可以说是和王孝杰,黑齿常之一样的年轻骁将,尤其李绚擅长出奇制胜,特别针对论钦陵的战法。 这一次将李绚突然召回长安,恐怕最得意的,就是论钦陵。 狄仁杰郑重的点头,沉声说道:“此次若只是御史失职倒还罢了,但若是诬告,王爷放心,下官必定穷请陛下严惩。” 御史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若是错告,自然要受到内部的惩责,严重的还有以失职渎职算。 更严重的,别有用心的陷害诬告,一旦查实立刻便是流放三千里的罪名。 甚至李绚的事情还牵涉到了西北战事,一旦被查出有吐蕃介入的影子,那么就是抄家灭族,也是可能。 说话之间,李绚和狄仁杰已经来到了朱雀门外。 狄仁杰站在朱雀门前,对着李绚拱手道:“王爷要去面圣,下官要先回大理寺,王爷那边若有消息,还请通报怀英一声。” “怀英兄有心了,如此,暂且告辞。”李绚拱手还礼,然后整理衣裳前往大明宫。 …… 丹凤门内,李绚跟在一名青衣内侍的身后,朝着紫宸殿走去。 原本跟着他一起回来的千牛卫,已经全部返回左千牛卫衙门述职。 李绚这一次被御史弹劾心怀不轨,他们这些一直跟在李绚身边的千牛卫,自然要被问上一问。 前方紫宸殿内,一名绯袍官员从内走出,面容清朗,样貌熟悉。 周国公,武承嗣。 李绚神色肃然的对着武承嗣躬身,武承嗣拱手还礼。 两人没有丝毫多话,武承嗣朝外走去,而李绚则在内侍的引领下,进入到了紫宸殿中。 李治穿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戴一顶黑色双龙盘翼善冠,坐在御案之后,一身黑底金丝大凤袍的武后坐在侧面。 李绚站立殿中,然后肃然的拱手,躬身,最后跪拜在地:“臣,南昌郡王,上轻车都尉,通议大夫,鸿胪寺少卿,检校右卫将军绚,拜见陛下,陛下福寿万年,拜见天后,天后万福金安。” “南昌王平身。”李治微微抬手,看着谢恩的李绚站了起来。 小半年不见,在青海高原上征战许久归来的李绚,皮肤黝黑了不少,神色间也颇见风尘。 李治微微点头,叹声说道:“南昌王此番辛苦了,让你这么着急的返回长安,累了不少吧?” “一切都是臣职责所在。”李绚诚恳的躬身。 “嗯!”李治微微点头,目光落在御案一侧之上,上面摆放着李绚前往西北之后,发回来的所有奏章,李治看向李绚,轻声说道:“详细说说,此次西北之行,遇到了多少事情?” “喏!”李绚稍微发愣,但还是拱手说道:“臣抵达洮州之后……” 李绚一言一语,将自己抵达洮州,诱杀吐蕃三千骑兵,前往河州,铲除吐蕃暗桩,和元家达成同盟,又有光军突然来袭,之后,便是前往河州,修缮粮道,在隆务寨和吐蕃青东都护乌西扎交锋,拿下同仁,然后击破龙羊峡,运粮恰卜恰河谷,击破论钦陵水攻之策,骑兵反杀,最后便是青南盆地之胜。 奉命拿下伏俟城,算计吐谷浑内讧,令素和贵自杀,挑选六千精锐,迁移百姓,伏击假光军,缴获金柄长剑,和慕容诺曷钵,交流伏俟城治理,得送玉佛,返回中军,修建城池,西南星坠。 李绚说完之后,恭敬的站在一侧,脑中不停在回想,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说的该说的没说。 李治消化着李绚的说的话,这些东西,李绚的奏章里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提过,但这里面涉及到了轻重权重却是难以看清的。 只有正面询问,才能真正感受到李绚看待每件事情不同的态度。。 片刻之后,李治终于开口:“如此说来,照你看,慕容氏治理城池的能力极差。” “是的。”李绚拱手,肯定的说道:“治理城池,要么有经验,要么有想法,要么有冲劲,但慕容氏似乎什么都没有,只以为只要他们返回伏俟城,便是百姓归心,万物自来,但实际上,在臣返京之前,伏俟城百姓的日子过的很艰难,甚至还有人从伏俟城偷偷的逃到了曲沟新城。” 李治下意识微微的点头,然后侧身看向武后,轻声问道:“媚娘,你怎么看?” 武后神色严肃起来,然后低声说道:“慕容氏既然能力不足,我朝自然应该多帮衬一些……既然伏俟城已经拿下,那么在青海湖北,也建造一座新城,方便接收鄯州的粮草,减少转运消耗。” 李绚赶紧低头,切分伏俟城的好处,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得到,武后同样能行。 “嗯!”李治思索着点点头,随后说道:“那么传信慕容诺曷钵,让他先行选人,选址,这新城刺史,第一任,朕交给吐谷浑人。” 欲先取之,必先与之。 先礼后兵。 皇帝的手段更加多如同春风化雨,一旦吐谷浑百姓接受大唐的信息多了,还有多少人愿意效忠吐谷浑。 如此一来,吐谷浑想要摆脱大唐的控制,要么是和大唐彻底翻脸,要么就是自己增加战略纵深。 如此,他们就得朝青西盆地攻略了。 达延芒结波正率领吐谷浑青西大军和沙肃、甘凉的大军作战,慕容诺曷钵只要西进,立刻就给沙肃、甘凉减轻压力。 不过武后和皇帝的想法虽好,但这一切的操作,都随着冬天的到来被迫暂时放下。 尤其青西的冬天,来的比长安还要早上许多。 李治回头看向李绚,沉声问道:“说说曲沟新城吗,你觉得什么时候能够完全建成。” “建城起码得到明年春暖花开之后了。”李绚一句话,将建城的时间缩小一大半,随即,他接着说道:“一切要看城墙的修建是什么样的章程,这些就是工部的事情了。臣搭建几间房子还行,但修建城池,臣就远远不足了。” 李绚无声无息就将建城之事让了出去,这座曲沟新城的主导权他也让了出去。 “新城建立之后,是以纳入鄯州,廓州,还是另立新州,你仔细想过没有?”李治再度问出来关键致命的问题。 武后也在同一时间严肃的看向李绚,等待他的回答。 (本章完) 第八百六十二章 又是新州,王国降格 紫宸殿内,李治突然的问题,将李绚问的有点懵,脸上的愕然清晰可见。 李绚有些迟疑的拱手说道:“陛下,天后,此事向来是中枢和六部商量之事,如何轮到臣来置喙!” 李治微微皱眉,侧身看向武后,武后随即开口问道:“那在高原之时,你和左相就没有谈论过此事?” “未曾。”李绚脸上满是苦笑,摇头说道:“臣从来以为,这是陛下、天后和朝中诸相定夺之事,所以臣从来就没深思过。” 看到李绚这番模样,李治终于点头,但随后又问道:“那好,你现在想一想,朕需要知道你心中真实的想法。” “喏!”李绚立刻拱手,然后思索着说道:“曲沟之地,民不过三万,户六千余口,下州不足,上县有余,故订立一县,是首要之事,之后,便是立州,但下州两万余户,明显不足,故需看四周各县。” 李治轻轻点头,李绚说到这里,说明思路还是清晰的,但要看清晰到什么程度。 认真的理了理思路,李绚接着说道:“廓州,鄯州,距离其近,故若不立州,当考虑纳入二州。 一旦入州,州治,县治,赋税都需考量,还有粮草运输之事,吐蕃作战防御之责。 故而臣虑,廓州,鄯州,应当并不愿意纳入曲沟新城,故而订立新州与否,还需应该去看兴海。” “嘶!”李绚说到这里,就是他自己也忍不住的吸了一口凉气。 兴海,吐蕃青东都护府坐在,论钦陵左翼大军三万大军所在,有山川和黄河之险。 之前大战,论钦陵退走大非川,但南线大军依旧和兴海勾连。 即便是北有突厥骑兵,东有黑齿常之,也依旧未能攻得其下。 如今若是立州,重兵囤积的兴海必然要为考虑之地。 “拿下兴海,便立新州,拿不下兴海,便以县治。”李治赞同的点点头,说道:“的确该当如此。” 武后同样点头,说道:“青海湖北之县,便归入鄯州,曲沟新城,若是无法攻下兴海,便入廓州,以廓州治。” 看的出来,李治,武后,还有朝中诸相,也没有在这件事上达成一致。 李绚心中微微的松了口气,然后又拱手说道:“陛下,天后,另外,此事还需要考虑吐谷浑之事。” 无论曲沟新城,还是兴海,一直都是吐谷浑故地。 如今慕容氏重夺伏俟城,立国之事已然重入日程。 一旦吐谷浑复国,那么要求拿回旧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大唐很难明面拒绝。 然而,不管是李绚,还是武后,都没有将曲沟还给慕容氏的打算。 甚至他们要切割吐谷浑的意思也非常的明确,但如何在名义上说服吐谷浑接受,这就成了一个难题。 不会有人接受原本属于自己的地方,被别人切的四分五裂,然后又逐步蚕食吞并的。 一个弄不好,整个国家都会被蚕食而亡。 一旦如此,大唐和吐谷浑翻脸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李治的眉头微微皱皱,随即看向李绚问道:“此事,你如何看?” 李绚呼吸不由得一顿,能看的出来,李治此事心中早有决断,他已经做好了和吐谷浑翻脸的准备。 尤其是李绚从伏俟城迁走了三万百姓和六千精锐之后,吐谷浑对大唐而言,如今已是负担。 但如何与吐谷浑翻脸,何时与吐谷浑翻脸,这需要仔细的斟酌 李绚拱手,认真的说道:“我朝此番西征,国力消耗甚大,只有西北茶卡盐地可得一二补充,故茶卡盐地,任何人都不能夺走,茶卡如此,后方的曲沟新城更是如此,故而臣曾建议左相在茶卡西北山区要道,设立关卡……” 在茶卡到伏俟城的交通要道上,设立关卡,修建堡垒,慕容氏不管有什么意图,坚决的打回去。 “你的奏章本宫看了,也该当如此。”武后径直点头,随后说道:“但若是慕容氏发文祈求,不求现在,但求将来呢?” “不求现在,但求将来?”李绚不由得一愣,这话的意思,就等于吐谷浑人已经暂时的放弃了对茶卡和曲沟新城的诉求,他们想要等到将来,等到大唐从高原撤军之后,再谋求将两地收回。 一本蓝皮奏章已经被武后握在手里,她平静的看着李绚,她刚才都那番话已成现实。 慕容智真的已经上书暂时的放弃了对茶卡和曲沟新城的诉求,但李绚知道,这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李绚的神色肃然起来,拱手说道:“陛下,天后,臣先后与安乐州都督,还有镇军大将军有过接触,其人在伏俟城姿态,和其与长安时截然相反,安乐州都督城府极深,臣难以看出一二,但镇军大将军,他巴不得明日就将吐谷浑复国,然后将吐蕃赶出青南盆地,而我大唐也要同时退出高原。” 慕容忠野心极重,相比于慕容诺曷钵,还要更有野心。 有这样一个人在,吐谷浑想要安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何解决?”李治身体微微前倾,极强的压迫力已经传导到了李绚的身上。 李治的态度很明显,大唐的军队既然已经杀到了高原,那么就断然没有后退的道理。 青海高原虽然有高原瘴的威胁,但是粮草运输相比于西域,草原,还有东岛,不知道要方便多少。 这样的地方,如果都拿不下来,他这个天皇大圣皇帝,也就别叫了。 李绚拱手,思索着说道:“吐谷浑复国,即便是我朝亦未有阻止借口,所以其复国之事乃是必然。” 李治听了眉头不由得一皱,但想要反驳,他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因为前后两侧大唐征伐吐蕃,都是打着替吐谷浑复国的旗号做的。 如果吐谷浑复国他们不许,那么不管是吐蕃,还是西域各国,都会因此认为大唐失信。 这种事情大唐经历过一次,最后导致了名将郭孝恪之死,如今谁也不会让旧事重演。 收回心思,李治随即摆摆手,说道:“你继续。” “国者,有大有小,大为帝国,王国,小为封国,邦国。吐谷浑复国,可,但仅能为封国,邦国,不得再为王国。”李绚一句话,直接将吐谷浑降格。 早先吐谷浑统治青海高原的时候,是吐谷浑王国,后来吐谷浑两分,东西吐谷浑,再后面便是被人灭国。 如今,吐谷浑复国,慕容氏自然要复为青海国王,但大唐却要将青东一带直接割到自己手上,吐谷浑不准有任何异议和不满。 《论语先进》“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 邦,指的就是方圆六七十或五六十里的小封地。 西周分封制,国王将所治下土地分封给同姓或异姓诸侯,被封的土地就叫作“封”,后来也叫做“邦”。 如今大唐,王室诸侯虽有封地,但也只是封地。 吐谷浑不同,他之前为王国,如今复立,国势薄弱,不宜为王国,为邦国更为合适。 “邦国,城邦,如今的吐谷浑,仅有伏俟城一地,成为邦国,再妥帖不过。”稍微停顿,李绚拱手道:“其若想为王国,可也,向西拿下青西盆地,自然亦可。” 吐谷浑国王无能,不能治理国下百姓,只能成为邦国,想要成为王国,只有向西,但他们的能力有些令人堪忧。 李绚一番话说完,拱手躬身。 李治低首思索,李绚的建议倒是不错,不过想要让吐谷浑人接受,那么就得有一个合适的宣旨的人,前往吐谷浑宣召。 最好让吐谷浑人不得不接受,也不会有任何的不满。 这个人,不能是刘仁轨,不能是李绚,最好是李显,或者李旦……但,一个人选突然从李治心底深处冒了出来。 “南昌王考虑周到,此事战事放置一旁。”李治轻轻一语,直接揭过了话题,随后,他淡淡的说道:“之前你在奏章中说西星坠落,但太史局却没有任何发现,也是何解?” 西星坠落,说的便是吐蕃国主芒松芒赞之死。 这种大事,历来都有星象佐证,故而李绚看到之后,立刻传信长安,但太史局却没有从星象上察觉任何不对。 李绚对此并没有丝毫以外,他拱手说道:“陛下,如此说来,逻些那里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回?” 李治淡淡的点点头,算是给了李绚答复。 稍微松了口气,李绚接着说道:“臣那日刚好从伏俟城归来,向左相汇报了伏俟城之事,出得大营,当好看见西星闪烁,摇摇欲坠,甚至已然坠落西天,但突兀之间,又有一股力量突然出现,将其稳在半空,然后有托回西天之上,臣在高原尚且险而未见,太史局在千里之外,差之毫厘,未曾观的,也不奇怪。” “秘不发丧。”李治突然稍微靠后,一句话说破了其中的秘密。 秘不发丧,这个秘字,需要遮掩的,不仅是人们都口舌,还有天象之谜。 一国国主丧逝,天象自有反馈,对于真正的高人来讲,根本就瞒不过。 紫薇动摇,天星陨落。 大唐一旦出事,必然就是这般光景。 故而必然有星象高人,及时到伪造和封锁的星象。 谁能想到吐蕃竟然也有这等高人。 “芒松芒赞既死,吐蕃必然内乱,臣估计论钦陵现在怕是已经得到消息,故而,在他返回逻些之前,必然会主动寻战,大帅那里已经有所准备,就等论钦陵进入彀中。”李绚将话题,牵扯到了前线战事上。 李治微微摇头,说道:“论钦陵为人谨慎,左相既然有了埋伏,没有足够诱饵,恐怕很难将他引入陷阱之中。” 李绚一愣,随后不停点头,他必须承认,李治的这番说反很有道理。 “前线平静,亦是一件好事,如今,还是说说逻些之事吧。”武后接话,看向李绚说道:“吐蕃国内,必然会有内乱,但这内乱有多大,会有多少影响,我朝又该从何处着手。南昌王,你手里的那个人,该交出来了。” “喏!”李绚沉沉躬身,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就从怀里取出一本奏章,向前递了出去。 他干脆利索的动作,让武后看的无比诧异。 李治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本章完) 第八百六十三章 逼杀一族,唇亡齿寒 站立大殿之中,看着王福来将奏章递给皇帝,李绚神色一片肃然。 李治根本没看,直接推给了武后,然后看向李绚说道:“你来说。” “喏!”李绚拱手,然后回忆的说道:“臣与郭后悔其实最早相识是在大非川之战半年后,臣在彭州施粥,偶遇了他,其人那时虽是乞丐,但臣还是一眼就看出他身份非凡,故而在他后来离开之时,刻意让人送了一些盘缠。” 一个二十岁出头,细皮嫩肉的乞丐,谁都能看出不一般,再加上一脸的警惕,实在很难不引人注意。 “你当时有没有想过要把他留下来?”武后突然抬头,放下奏章,目光炯炯的看着李绚。 李绚略微沉吟,思索着说道:“臣当时应该是有过动念,但后来也应该是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毕竟那时,臣也不知其人来历如何,虽知其人有些非凡,但能力如何并不知晓,而且他也只是在彭州略待,身体养好之后就离开了。” “是去了吐蕃。”李治微微点头,相比于青藏高原,走松州去逻些,却是要更近一些。 “应该是的。”李绚微微点头,说道:“当年大非川战后,是我朝封闭了和吐蕃的边境通道,吐蕃人无法过来,不过我朝之民却是可以翻山越岭过去。” 不要小看山民的能力,很多在常人看来是难以逾越的天堑,但在山民的手里,只需要一件工具,便可以天堑变成通途。 “在两年之后,臣家中商队开始通行逻些,那个时候,朝中对吐蕃的边境限制也已经放开。”说到这里,李绚稍微停顿,抬头,见武后和皇帝并不在意,这才接着说道:“臣家中的商队去了逻些,还算有些规模,半年之后,那人竟然自己找上了商队,也告诉了臣他的都身份。” 李绚的神色已经完全肃然起来,他和郭后悔之间,从来不是什么他的刻意培养,而且别人找上了他。 或者不客气的说,他才是那个被人利用的角色。 “长久以来,臣家中商队和他消息交换,从来就不在逻些城内,而是在逻些之外,这样即便是有一方出了事,另一方也能通过种种蛛丝马迹,及时的消失离开。”李绚再度拱手,神色认真的说道:“取情报和送情报的人也从来不是他,至于他在逻些藏于何处,做什么事情,臣下过严令,不得进行追查。” 很多时候,就是因为自己的手欠,自己很多事情反而成了别人利用的工具,然后追索到不该追索到的人,最后导致这个局面完全失控。 李绚对这些事情非常警觉,也正是因此,他才能获得别人的信任。 “之后的事情朝中便都知道了,如今只要拿着臣的亲笔信,带往逻些,在城外将信交给他,然后径直离开,之后等他派人上门就是了。”李绚看着皇帝和武后,认真的拱手说道:“像他那样的人,他不会相信任何人,任何人都很难掌控他,甚至就连威胁到他也不容易,所以想要让他听话,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以利诱之。” “金钱,官位。”李治神色平静的说道:“只要他能帮助朕灭亡吐蕃,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 李绚站在殿中,默然不语。 他知道郭后悔最想要什么,但皇帝是不可能轻易给的。 深吸一口气,李绚终于还是开口,拱手道:“陛下,我朝如今已经在高原站稳脚跟,臣请陛下令弘文馆写文设祭,祭奠当年死在大非川一战的五万将士。” 李治眉头微微一皱,他立刻就听明白了李绚话里的意思:“你是想将郭待封也放入到祭奠之列?”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大非川一战,郭待封罪不可赦,但罪大莫过于死,人死之后,盖棺定论,他之事,历朝史官都不会有所改言,但他终究是因战而亡,臣不求陛下对其宽恕,只希望陛下能将其放在五万军士最后,写一句,‘罪人郭待封无颜与诸君同列,愿为末后,冀诸君能恕吾之罪’……如此,便足够让郭后悔全心效死了。” 李治看着李绚,目光皱起,一时间不知道该同意还是拒绝。 “陛下,郭待封虽然有罪,但其父郭孝恪当年亦是厮杀死于战场之上,如今给他一个机会便是,若是其子功成,便加上一句,因其子功,皇帝恕罪;若是其子功不成,他人也很难生离吐蕃,到时,名字去掉便是。反正高原之事,朝中亦不会有人所知。”武后这个时候,低声的劝了一句,但最后一句话,露出了机锋。 如今这件战事,如果能快速的停止,武后什么办法都肯用。 郭后悔之事,无非就是东一套西一套。 朝中底簿当中没有郭待封的名字,但是青海石碑之上却有。 若是功成,底簿上加上便是。 如果不成,青海石碑上去掉便是。 不费多大的力气,却能够让人得效死力。 这样的买卖,是肉眼可见的划算。 “便如此吧。”李治最终还是点头,随即说道:“传旨,若他能成功‘出使’归来,朕便复他家族爵位。” 郭孝恪生前任凉州都督、西州刺史,死后被高宗皇帝追封为安西都护、阳翟郡公。 郭待封承继爵位,为阳翟侯。 郭后悔若是能继承爵位,立刻就是阳翟伯。 有了伯爵的爵位,再加上功勋,在千牛卫中任职备身完全没有问题,放到军中也是一地校尉郎将之职。 “陛下宽容仁德,郭后悔若得知晓,必定竭力效死。”李绚立刻深深的躬身,这个人已经完全落在了皇帝手里。 李治摆摆手,说道:“路铺好了,接下来便是该如何布计了。” 武后在一旁,看向李绚说道:“芒松芒赞有三子,长子墀聂翥松十二岁,麴妃之子,大臣麴·播布外甥;次子彭野芸八岁,若桑支妃之子,大臣仁祖外甥;三子杜松芒波杰,也叫器弩悉弄,六岁,没卢妃之子。” 李治神色平静的说道:“为国,当立长,以麴妃之子墀聂翥松为赞普,但麴氏在吐蕃国内的地位不在噶尔家族之下,他们一旦上台,论钦陵这个大相的位置就保不住了,所以,论钦陵能有合作对象便是若桑支妃和没卢妃之子。” “若桑支氏,小族,朝野都无人才;没卢氏在吐蕃势力很强,但多在象雄之地,在朝中势力一般。”武后稍微停顿,接着说道:“根据逻些传回来的消息,还有自杀的青东都护乌西扎来看,论钦陵应该是选择了年纪最幼的杜松芒波杰为赞普,应该是以吐蕃国势稳定为计,毕竟没卢氏象雄出身,稳定象雄又让其无法伸手进入吐蕃国政。” “没卢氏几代王妃,他们在王宫中有极大势力,若没有没卢氏的帮助,芒松芒赞已死的消息,怕是早就传了出来。”李治微微冷笑,双方各有所需,各有力量,这样的选择,比单纯的选择一个没有什么势力的小族反而好对付。 李治几乎可以完全肯定,未来论钦陵之死,必然会死在没卢氏手里。 “没卢氏和噶尔联手,的确最能稳定的格局,一者掌握地方,一者掌握朝堂,如此,这一次想要彻底颠覆吐蕃继承,怕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武后在一旁皱起了眉头。 “的确如此,或许这很有可能是芒松芒赞生前亲自设计的局面。”李治转头,目光看向了李绚:“二十七郎,你觉得这种局面,应该从哪里着手?” 李绚肃然的拱手,说道:“若桑支氏。” “哦。”李治略微有些诧异,然后问道:“若桑支氏不过小族,朝野都无人才,难以掀起什么大的风波的。” 李绚微微躬身,说道:“的确如此,但也正是因为他是小族,所以,他的力量并不强,只要找准时机,适时下手,杀死几个若桑支氏的嫡系人物,相信麴氏立刻就会紧张起来。” “让他们以为是没卢氏在下手。”李治眉头一挑,顿时听明白了李绚话里的意思。 以论钦陵噶尔家族和没卢氏的联手,其他人就算是对杜松芒波杰即位有所不满,但最终也难以掀起大的风浪。 可如果没卢氏对若桑支氏下死手呢,那么麴氏必然唇亡齿寒,有所动作是必然的。 如此一来,只要在适当的时候加上一点火星,立刻就会形成巨大的风波。 “而且话说回来,谁敢肯定,没卢氏就真的没有那种心思呢。”武后站在一旁淡淡的补充了一句。 王位继承,历来你死我活的残酷争斗,没卢氏怎么可能不时刻警惕麴氏呢。 这种事情,李治和武后心中最是明白。 当年李恪就是这么平白无故死的,他不过是牵连到了房遗爱和高阳公主谋逆案,就被长孙无忌冤杀。 那时候,李治看起来像是个被长孙无忌摆在台上的傀儡,但他的心思究竟早已经是一目了然了。 不然,李治也不会在显庆五年,在长孙无忌获罪之后,才将李恪追封为郁林郡王。 但可惜,李恪的爵位并没有被他的儿子继承,反而是被河间王李孝恭的孙子李荣作为郁林县侯来继承。 政权继承,斗争从来从来都是血淋淋的。 李治这个时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冰冷的目光落在了李绚身上:“此事就照此处理,南昌王,侍御史张恩正告你阴谋不轨,心怀险恶,你有何辩解?” 李绚顿时满脸苦笑,深痛无奈的说道:“臣对陛下忠诚之心,日月可鉴,天地可明,何来阴谋不轨,心怀险恶之举,臣之所做,无非光大门楣,伸展抱负,效忠陛下,遗泽后人,除此之外,别无他念。” 李绚说到最后,语气斩钉截铁,神色无比坚定,同时沉沉的躬身,一身的忠肯。 看到李绚如此模样,李治微微一愣,神色不由感慨,转身看向武后,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 武后没好气的白了李治一眼,然后说道:“陛下和本后,也不相信你会有什么阴谋不轨之事,心怀险恶之举,但你太过年轻,做事难免不周,如此,罚你居家自省,八月十五望月大朝,上殿与御史对质。” “臣遵旨,多谢陛下天后宽容。”李绚沉沉的躬身。 “好了,回家吧,好好看看朕的福昌县主,福昌福昌,既福且昌,希望大唐亦能如此。”李治笑着说道: “喏。” 高宗仪凤元年(676年),芒松芒赞去世。 第二年,赞普亡故的消息可能走漏了,大臣“野辛之麴播布与交拉之仁祖等二者心怀异志,叛。” ——《通俗西z史》 (本章完) 第八百六十四章 福昌福昌,既福且昌 福昌福昌,既福且昌 “福昌福昌,既福且昌。”李治低着头,轻轻的念了一句。 抬头,看着李绚离开紫宸殿的背影,李治轻声问道:“如何?” 武后坐在一旁,微微点头,叹声说道:“看的出来,他对此真的一无所知,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他不知道哪里做错,那就是没错,他对朕忠心,对大唐忠心,又无失策,哪里有错,有些人啊!”李治不由得冷笑一声,咬着牙说道:“就知道捕风捉影,栽赃陷害,朕又不是没有容人之量的皇帝。” 宗室为将,历来都受人诟病。 即便是在太宗朝,淮南王李神通,河间郡王李孝恭,江夏郡王李道宗,后来都过的战战兢兢,但到了李治治朝,梁郡公李孝逸、北平郡王李景嘉,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甚至李绚的父亲彭王李元则,全都是朝野皆知的宗室名臣。 只要用法妥当,那么任何一个宗室,都能在朝中拿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在这一点,李治的确是超越先帝的。 但偏偏现在有人用皇帝本就不多的猜忌心,来构陷攻讦一名宗室重臣,李治心头的恼火立刻就升了起来。 尤其李绚,他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在皇帝的注视之下。 很多事情不仅详细奏报,甚至还在奏本当中,写了自己的想法,以及种种算计可能。 如此坦诚,满朝也只有李绚一人而已。 “陛下,此番后面,恐怕还是论钦陵在算计,我们不是也在用这一点,让论钦陵松懈吗?”武后低声安慰,她和李治都知道其中的实情,所以都不会怎么责怪李绚。 李治微微摇头,眼神幽微的说道:“没有那么简单,朝中的一名侍御史,如何会受到远在千里之外的论钦陵的影响和操纵,这背后没那么简单。” 李治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作为皇帝,他对这种事情非常敏感。 …… “这事当然没有那么简单。”李绚随意的坐在后花园,一根鱼竿斜着放在了一旁。 刘瑾瑜抱着粉嘟嘟的小霞娘,将她伸手抓向李绚后背的小胳膊按回来,然后才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说道:“知道没那么简单,你还将所有的来客都挡了回去。” 李绚侧身,伸手去抓女儿的小手,霞娘立刻就兴奋的回应了起来。 李绚一边和女儿玩闹,一边说道:“那位侍御史莫名其妙的告我一状,但实际上,并不是真的打算借此告倒我,而是希望通过这件事情,来搅乱长安……你也知道,在长安,总有那么几个人和我过不去。” “周国公和永清县男。”刘瑾瑜一句话,说出来朝中和李绚纠葛最深的两个人。 李绚在朝中,的确曾经有不少敌人,但是能在和他的斗争中,没有彻底落败,现在还活着的,只有两个人。 “武承嗣和裴炎。”李绚轻叹一声,转过头,看向眼前的幽静小湖,轻声说道:“论钦陵说到底,不过是递过来一把并不锋利的匕首,那些想要杀死我的人,已经看到了机会,现在在大门外,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我一举一动。” “不动的确不会有破绽,但再有十天就是八月望朝,我们也不能就这么看着,什么都不做吧。”刘瑾瑜明白李绚现在是不想给别人抓住他破绽的机会,但如果真的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知道,十天后的朝会,怎么办。 这一次侍御史张恩正弹劾李绚,奏章被送进皇宫之后,他整个人,还有所有的用具,也全部都送进了皇宫。 外人,再难以见到他一面。 所有人都知道张恩正弹劾李绚阴谋不轨,心怀奸诈,但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手里有什么证据,所有人都不知道。 李绚也不知道,皇帝让他在家闭门思过,他自然要闭门思过。 所有的来客,哪怕是秦明,也全部被挡了回去。 他现在需要安心准备十日之后的朝会对质,但想要做好准备,总得知道些什么,但李绚却把所有来客都挡了。 甚至就连家里的仆人和暗中的眼线,也全部都按了下来,什么都不做。 “不是真正什么都不做,只是在明面上什么都不做而已。”李绚转身抱起女儿霞娘。 小丫头咿咿呀呀的,还不会说话,只知道挥舞手臂,声音轻轻的,李绚心都快萌化了。 半天之后,他才转头看向刘瑾瑜,说道:“回长安之前,为夫已经去信彭州,让彭州那边的人安分守己,什么都别做,免得被人抓住把柄,但在暗地里,李砚已经去了通州,前往通川县查察,而他用的官防,是英国公府的官防。” “李敬业。”刘瑾瑜微微一愣,说道:“英国王如今是在蜀地,但这份官防只要一查就知道是假的。” “不错,是假的,但用假官防的,就只有我们一家吗?”李绚微微冷笑,低声说道:“武承嗣和裴炎,我就不信他们没有派人去通州去查,我就不信,他们敢用自己真实的身份。” “所以,所有人,都会用英国公的招牌做遮掩。”刘瑾瑜顿时就明白了这里面的蹊跷。 李绚点点头,抱着女儿说道:“最后,不管真假,英国公都会一律否认;而在地方,不管是真的假的英国公府的人,地方州县都不敢去查,这里面的水太深,他们是掺合不起的。” “然后呢?”刘瑾瑜紧跟着又问。 “张恩正突然弹劾为夫,手上肯定获得了什么东西,不然陛下不会如此兴师动众,哪怕只是为了敷衍……”李绚的声音突然降低,随后,又接着说道:“张恩正常年待着长安,如何能与吐蕃勾连,如何会与吐蕃勾连?” “有人在暗中操作,或是他有什么把柄被人抓住了,是在别的地方?”刘瑾瑜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少不了和吐蕃有勾连的人在动作。”李绚轻轻冷笑,说道:“到了如今,竟然还有吐蕃暗间在动作,论钦陵的手段,也着实了得。” “是死间吧。”刘瑾瑜一句话说出,李绚赞同的点头,只有死间才能在之前数次千牛卫对吐蕃暗探的绞杀中活下来。 “通州只是边角,真正的核心在长安,要看这件事上,武承嗣和裴炎会如何出手。”李绚轻松一口气,轻声说道:“所以不露破绽,他们俩就不会动,我们对手只有那位张御史,而露了破绽,他们两个立刻就会下手,而且是下死手。” “可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应对?”刘瑾瑜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 李绚轻轻笑笑,然后开口说道:“陛下令为夫在家中闭门自省,说明只要能理清之前的所有事情,就都能说明白……再说了,为夫对陛下,对大唐,一直忠心耿耿,如果是误会,自然能澄清,如果是构陷,那就不是光查就能查出来的,还需要随时应变。” “所以,郎君这几日在家就等着?”刘瑾瑜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虽然她对李绚有绝对自信,但如果真的什么都不做,到时候,有什么意外,就麻烦了。 “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霞娘还要过满月。”李绚轻松一笑,随即神色转而郑重的说道:“另外陛下也说了,让为夫反躬自省,如此自然要有一篇认错书,仔细反省,本就是为夫该做之事。” “所以,最后不论是非如何,一切都在陛下闪念之间。”刘瑾瑜顿时彻底的明白了过来。 她虽然在很多地方做的十分出色,但对于人性的把握还是要差上不少。 李绚缓慢郑重的点头,这种事情,一切都在皇帝一念之间。 所以,李绚才要如此坦然。 但…… …… “叮叮叮” 李绚站在后院中,一座秋千已经被搭建了起来。 秋千之下,粗大的绳索拖着一个巨大的竹篮,竹篮里面铺着厚厚褥子,还有皮毛,看上去就知道十分暖和。 刘瑾瑜抱着霞娘站在一旁,秋千刘瑾瑜见的多了,但这种摇篮式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天气再冷的时候,在屋里弄一个坐地摇篮,原理和那种不倒翁相似的。”李绚的目光落在霞娘身上,小丫头睁的大大的眼睛,伸出手,就要到里面去。 “三娘也一起进去吧,这本就是为你们娘俩一起准备的。”李绚稍微让开一步,笑呵呵的看着刘瑾瑜抱着孩子坐进去,他的脸上满是单纯幸福的笑容,然后伸手就要轻推秋千。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院门处响起。 李绚微微诧异,下一刻,李竹已经已经手持一本公文站在门口。 李绚招了招手,李竹快步过来,然后拱手说道:“王爷,千牛卫送来公文,通州消息,周国公家里的管家死在了通州,被人找到尸体的时候,在他的怀里,找到了英国公府里的牌子,刚刚,周国公被叫进宫里了。” 李绚微微一愣,轻声说道:“是裴尚书的人做的?” “不是我们的人,也不可能是周国公的人做的,那就只剩下裴尚书了,刑部可不缺人手。”李竹低声说道。 “不是我们的人做的?”刘瑾瑜坐在摇篮里,看向李绚说道:“这件事对郎君最有利,所有人都会怀疑是郎君动的手的。” “陛下不会。”李绚摇摇头,说道:“因为此事陛下知道根源,所以不会怀疑到为夫身上,这件事情,更多的,要么是刑部的人,要么就是有人在混水摸鱼,千牛卫人送信过来,就说明是千牛卫的人要去查了。” 千牛卫送信过来,本就是打了声招呼。 “让他们去查,本王也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动手?”李绚的神色严肃起来。 浑水,浑水摸鱼,究竟是谁在把水搅浑。 结局如何李绚不知道,但现在第一个倒霉的,是武承嗣。 李绚看向女儿,福昌福昌,果然既福且昌啊! (本章完) 第八百六十五章 致命杀招,吐谷浑王印 窗外,天色昏暗。 屋内,李绚已经起身。 刘瑾瑜站在一侧,披着衣服,亲自帮李绚穿戴朝服。 紫色五蟒五章圆领袍,黑色三彩七梁冠,两条红色长缨直落胸前,腰间束以红色带銙金玉带,脚踩黑色如玉纹厚皮靴。 二尺六寸象牙笏,放在桌案之上。 霞娘昨晚被奶娘抱过去了,如今屋中只有他们俩,这让李绚和刘瑾瑜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明明是个女孩,但闹腾起来,比男孩子还要更加闹腾。 这十天时间,李绚每晚都早早的睡,然后半夜被闹醒,然后再睡再醒。 谁让是自己的女儿呢,自己的女儿只有自己哄。 但今天不行,八月十五望月大朝,李绚要早起。 刘瑾瑜拿起放在桌案上的奏章,脸色古怪的看向李绚,说道:“郎君这样的文笔,恐怕不管什么人,都弹劾不了郎君。” 李绚略带得意的笑笑,说道:“《老子》曰:上善似水,水善利万物而有静,居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矣。夫唯不争,故无尤。退一步,海阔天空。” “小心乐极生悲。”刘瑾瑜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 李绚神色肃然起来,对着刘瑾瑜躬身道:“多谢娘子提醒,为夫必定谨记在心。” “好了,赶紧去吧,晚上还有家宴。”刘瑾瑜说完,拍了拍李绚的胳膊,一时间沉默下来。 终究是遭人弹劾,一个不慎,真的很可能就回不来了。 李绚认真的点头,然后抓住刘瑾瑜的手,低声说道:“今夜,还让霞娘和奶娘睡。” “走吧。”刘瑾瑜用力的推了李绚一把,脸上满是羞涩。 “哈哈哈……”李绚大笑着走出了房间。 谁敢不让他今夜回来,他就要谁的命。 瞬间,李绚的脑海中满是强烈的斗志。 …… 丹凤门外,李绚和舅父欧阳通一起抵达,神色平静。 下马前行,突然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二十七弟。” 李绚脚步一顿,诧异的回头,然后就看到嗣郑王李敬站在一侧,笑呵呵的看着李绚。 李绚赶紧拱手,同时问道:“九王兄,你怎么在这里?” “当然是回来参加朝会,顺带看看你的事情。”说到这里,李敬低声说道:“二十七弟为人如何,我等宗室子弟何人不知,何人不晓,竟然有人诬告,我等宗室,必不善罢甘休。” 听到李敬这么说,李绚心中顿感一片暖和,微微摇头道:“王兄,今年朝上切记不要多言,本来就没什么的。” “哦!”李敬听明白了李绚话里的意思,随即恍然点头说道:“二十七弟心中有数便可。” 李绚微微拱手,说道:“今夜王兄若是有空,家中一起喝上两杯。” “好好!”李敬笑着拱手回礼,郑王府就在彭王府对面,迈步抬脚的事情。 和李敬打完招呼,李绚随即走入了鸿胪寺的队列当中。 长久没有和鸿胪寺卿刘伯英,少卿杨善见面了,李绚寒暄着询问了些鸿胪寺的事情,随后又说了一些前线情况。 就在这个时候,宫门打开。 无数的官员顿时肃然,然后排队进入了大明宫含元殿中。 文武官员各自排列。 右相戴至德,尚书左丞崔之温,尚书右丞郭待举。 中书令郝处俊,中书侍郎李义琰,中书侍郎杨武, 侍中赵仁本,侍中张文瓘,黄门侍郎高智周,黄门侍郎来恒。 正谏大夫薛元超,吏部尚书李敬玄,户部尚书窦玄德,刑部尚书裴炎。 大理寺卿段宝玄,鸿胪寺卿刘伯英,宗正寺卿裴广孝,卫尉寺卿欧阳通,光禄寺,司农寺,太府寺,太仆寺、太常寺等九寺五监,还有御史台,所有在朝五品以上的官吏全部在列。 文官之中虽然少了不少人,但武官之中少的很多。 不过看到站在一侧,红衣金甲的程处弼,李绚就微微低头。 武将为首的,是左千牛卫大将军王及善,另外还有左金吾卫大将军房先忠,右金吾卫大将军薛孤吴,左威卫大将军权善才等人。 但最令李绚在意,却是左监门卫大将军,平原郡公高侃。 在诸将离京之后,朝中征战之事,李治向来以段宝玄和高侃二人的意见为主。 如果两人意见不一,那么以皇帝意见为主。 如果两人意见一致,那么即便是皇帝,也要遵循二人的意见行事。 就在李绚思索之间,李治,武后,还有太子李贤同时出现在高台上。 众臣立刻同时拱手,说道:“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李治坐在御座之上,温和的抬手。 “多谢陛下。”众臣立刻站起,然后分列两侧。 李治看着下面满殿的英才,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今日中秋佳节,本欲与诸卿同会,但按惯例,忙碌大半年,当让诸卿陪陪家人,所以少府准备了一些各式月饼,诸位各自带回家去。” 说是月饼,但其实各种赏赐都是不少的,不过是以月饼概括了罢了。 “多谢陛下恩德。”众人同时拱手,李治摆摆手,众人再度站起。 李治看向一侧,目光落在李贤身上,然后轻声说道:“今夜便由太子和太子妃陪同朕和皇后一起过节,三郎和四郎不在,如此,南昌王和南昌王妃,以及福昌县主进宫伴驾,朕也见一见那位既福且昌的福昌县主。” “臣领旨。”李绚站出之后,认真的躬身,然后才退了回去。 殿内群臣看着这番君臣对话,对于今日之事的结果已经有了预期。 只有武承嗣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他不过是派人去了通州,没想到人死了,自己反而暴露了,还狠狠的被训斥了一顿。 南昌王根本没事,这整件事情,说不得就是一个局。 稍微停顿,李治看向群臣,继续开口:“如今八月中,夏收早毕,秋收临近,传旨各州各县,及早准备今年秋收之事,若有懈怠,严惩不饶;还有,因旱灾水灾遇难州县,各州刺史县令及早行文户部,尚书省统计,酌情减免。” “陛下圣德!”在场群臣立刻齐齐躬身。 近些年来大唐水灾旱灾不断,也就是去年,年景稍微好上一些,但偏偏又赶上太子李弘病逝,内外朝中,各种耗费并未减少多少,但好在帝后节俭,也并未增加多少。 “还有吐蕃之事,朝中虽在青海多有进展,但及至深秋,冬日来临,大战艰难,故朕决定,令前线各军,暂缓行进,以固守为先,等待明年。”李治平静的看着众臣。 殿中的群臣同时松了口气,然后齐声说道:“陛下英明。” 李绚同样低头,但心中一阵感慨。 李治这一手,表面看似是因为冬日大军行进艰难,但实际却是刻意后退一步,让吐蕃大军前线,乃至于吐蕃朝中都能松一口气。 没有了大唐前线的压迫,吐蕃朝中便能将更多的精力用在内中的王位争夺之上。 再有大唐暗中挑唆搅弄,吐蕃这一次想要平稳度过,可没有那么容易。 “有些事本不当今日提起,但朝野关注,也当有所定论。”李治坐在御座之上,侧身笑呵呵的看着群臣,然后开口说道:“南昌王,御史弹劾你阴谋不轨,意图不臣,你回京也有多日,闭门自省,可有认知你之过错。” 李绚面色肃然的从群臣当中走了出来,从袖中掏出一本奏章,拱手向前,然后说道:“回禀陛下,臣于家中闭门自省,深思己过,臣在西北行事,有任人唯亲,行事冲动,违抗上命,私自行事之举,颇有罪过,还请陛下责罚。” 李治微微抬了下手,王福来便已经亲自下台,将李绚手中的奏章取了上去。 李治很随意的看着,突然忍不住有些失声笑道:“你这哪里是坦过,你这明明是在邀功。” 李绚的奏章当中,写的很多自己的错失,但大多是为了大唐,最后的结果也多以良好结尾。 就比如在青南渴波川,李绚原本只是奉命搭建阶梯桥,但之后他以骑兵几番击溃吐蕃人的骑兵攻击,虽然是枉自而行,但却在容许范围之内。 他所写其他罪状,大多也是类似,小过大功,李治一时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抬起头,李治狠狠的瞪了李绚一眼,随即脸色漠然的看向一侧:“张爱卿。” 侍御史张恩正从一侧走了出来,对着李治拱手说道:“陛下!” “你来说说吧,因何事弹奏南昌王阴谋不轨,意图不臣。”李治的脸色很淡漠。 朝中诸臣都知道皇帝的性子,如果张恩正今日说不出个一二三来,那等待他的,就是剥夺一切官职,流放岭南。 “臣遵旨。”张恩正拱手,然后转身看向李绚:“敢问王爷,在洮河,廓州和青海之地,可曾因抄家和收受他人礼物,而获得了大量钱财和珠宝?” 看着年近五旬,长须飘扬,看起来一身正气的侍御史,李绚出乎意外平静的摇头,说道:“未曾。” “未曾?”张恩正愣了,随后脸色冷沉的说道:“王爷,这里是朝堂之上,陛下面前,王爷若不照实说,便是欺君。” “本王知道胡言乱语是欺君,但张御史,本王的确没有胡说,是真的没有。” 稍微停顿,李绚拱手说道:“本王在洮河和廓州青海之地,的确曾经数次抄家,也抄得了大量钱财和珠宝,但那些东西,除了按照规矩发放给军中将士以外,其他的,本王全部送回来朝中……一切都有记录可查,御史只要去千牛卫,便可调出详本出来。” 在场内库、少府和户部官员,想起前些日子连续好几批送到这种的财货,心中都有所了然。 这些东西,有的入了皇帝内库,有的则是运入了户部国库,里面的确有不少贵重物品,但全部用来抵消大军西征损耗了。 看到李绚如此坦然的模样,张恩正愣了,随即脸色一沉,追问道:“难道南昌王就没有私自截留钱财和珠宝吗?” “钱财有,吐谷浑和吐蕃的钱币,本王留下了,但珠宝没有。”李绚微微摇头,然后对着张恩正拱手道:“本王大致听明白了张御史所言,是说本王暗地里拿了不该本王拿的什么宝物,但请御史告知,是什么宝物,竟然让御史弹劾本王阴谋不轨,心怀叵测。” “印,一枚印。”张恩正直直的看着李绚,冷冷说道:“一枚吐谷浑王印。” (本章完) 第八百六十六章 言多有失,终露破绽 整个含元殿内,莫名的,突然寂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落到了李绚身上。 吐谷浑王印,这一句话,彻底将李绚推到了悬崖边上。 如果李绚真的敢私藏吐谷浑王印,那么阴谋不轨,心怀险恶这八个字,立刻就会彻底的扣死在他头上。 之后不管是夺爵罢官,还是流放三千里,甚至抄家灭族,都不会有人帮他说半句话。 …… 吐谷浑王印,李绚顿时明白了许多。 为什么皇帝会用急召他回京的方式来迷惑论钦陵,为什么皇帝有足够的把握论钦陵一定会被迷惑? 到了现在,一切都说清楚了。 如果李绚手上真的私藏了一枚吐谷浑王印,意图掌控吐谷浑数十万百姓,十几万军卒,那么在他的头顶扣上那么一顶阴谋不轨,心怀险恶的帽子,他绝对不冤枉。 但问题是李绚没有。 李绚从来没有见过,也从来没有得到过那么一枚吐谷浑王印。 如今想要彻底指证李绚,那么就要将这枚吐谷浑王印找出来,而且还得是从李绚的身上找出来。 但这是不可能的,那么一枚王印,根本就不在他手里。 至于这枚王印现在在哪儿,李绚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的看了上方一眼,随后面色收敛,转身看向了张恩正。 在场几乎所有臣僚,目光几乎全都放在了李绚身上。 李绚的动作虽然轻微,但他们这些老狐狸,立刻就明白,此事和皇帝有关。 再联想李绚说的,他抄家,还有被人赠送的东西,他全都送到了宫里,那么私藏两个字就怎么都说不上了。 可怜,有人要倒霉了。 李绚神色平稳,看着张恩正,正色拱手问道:“张御史,御史久在长安,本王远在千里之外,数万大军之中,不知御史可否告知本王,你究竟怎么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本王,私藏了那么一枚王印?” “如此说来,王爷是认可了下官的指证了?”张恩正神色顿时一振。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本王没有,本王只是想要请问这其中因由罢了。” 稍微停顿,李绚轻声说道:“御史敢上书请奏,无非是获得了实证,可远在千里之外,又曾亲眼所言,除非是生死之交,否则能是何人从千里之外传来消息,竟令御史深信不疑。” 李绚转过身,对着李治拱手道:“远在千里之外,窥伺大军动静……陛下,请斩张恩正。” 张恩正是侍御史不假,但每一位侍御史都有自己的职责范围。 李绚即便是真的私藏吐谷浑王印,也应该由军中的监察官员进行弹劾,如何轮得到他这么一个京中的侍御史出手。 而且这么一个侍御史竟然在大军之中埋伏眼线。 这一点,恐怕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 张恩正胆子真大。 张恩正立刻转身,看向李治,拱手:“陛下,臣没有在军中布置眼线窥伺大军动静。” “那你弹劾南昌王的消息是哪里来的,总不能是你在长安亲眼看到的吧?”李治冷眼看着张恩正,说道:“如今南昌王就在这大殿之上,你也不用担心他会派人截杀什么人,说吧,究竟是什么人给你传的消息。” 李治淡淡一句话,让张恩正感觉背上像是压了一座山一样。 南昌王私藏吐谷浑王印,张恩正也一直在盯着李绚的一举一动,后面当他戳穿的时候,李绚的脸上有微不可查的一变,说明他即便是当时不知道那是吐谷浑王印,现在也一定知道了。 私藏王印的罪名或许能够做实,但是阴谋不轨,心怀险恶的罪名绝对是不可能的。 皇帝的态度已经说明了这一点,如今皇帝的兴趣已经转移到了那个给他传递信息的人身上。 能让他无比信任,甚至不顾一切来弹劾李绚的军中人物。 张恩正拱手,看向李治,说道:“回禀陛下,此人姓柳,是西北道行军元帅府的录事参军。” “南昌王?”李治转头看向了李绚。 李绚微微躬身,目光从张恩正的身上掠过,眼中带起一丝好笑,随即拱手说道:“陛下,张御史未曾去过前线,对一些情况并不了解,所以才会被那位录事参军所蒙骗……” “蒙骗?”张恩正立刻转头看向李绚,脸色阴沉愤怒的问道:“还请王爷指教,下官究竟什么地方被人骗了?” 李绚轻轻笑笑,开口说道:“御史可能不知,本王在军中,除了在自己的军帐,除了前往中军大营汇报战况以外,其他时候,本王出行,身边随时都有数名千牛卫跟随,本王不管做什么,都会在千牛卫的注视之下。” 之前不管是抄家,还是和慕容诺曷钵对谈,李绚的身后都有苏宝同和其他千牛卫的兄弟在一旁盯着。 所以李绚在外面不管做什么,一切都会通过千牛卫传送到宫中。 “至于说本王大帐之中。”李绚微微摇头,说道:“本王的大帐之外,时刻都有数十名千牛卫和金吾卫守卫巡逻,其他人就连靠近都做不了,又如何能够窥伺得见帐内动静?” “或许是被人传令的时候看见了。”张恩正嘴角微微抿起一丝不屑。 李绚再度摇头,平静的说道:“大营传令,历来都是千牛卫亲传,所以,要么是某个千牛卫看到了,告诉了那位柳参军,要么是本王在其他地方查看那所谓的吐谷浑王印,被他人看到了。” “说不定就是如此呢。”张恩正脸色冷漠的可怕。 凭西北道行军元帅府录事参军的通报,他就可以参奏李绚。 李绚轻轻笑笑,淡定的说道:“那么本王就得请教了,他所看到的吐谷浑王印是什么样子,他是怎样看到的,他又是怎么认识的,那枚王印又被本王藏在了哪里,总得有些细节吧,空口白牙一句吐谷浑王印,可是说服不了人的。 说不定,本王看的是自己的王印,毕竟他又没出现在本王身边,看错也正常,如何又一口咬定是吐谷浑王印?” 霎那间,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张恩正的身上。 李绚提出的疑问非常有道理。 军营之中,想要偷窥何其困难,而且还要确定看到的是吐谷浑王印,这就更难了。 即便是这大殿当中的无数大臣,认识吐谷浑王印的也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而且就算是认识的,那么那名王印现在在什么地方? 总得确定还在南昌王的手里,也才能定他私藏治罪吧。 在场众人,除了军方之人,都水监,将作监,国子监,军器监,少府监一类专业程度极高的机构,其他部门的臣僚,几乎全都在州县历练的经历,开堂审案更是常有之事。 李绚如今的神态,言语,从他们的经验来看,一看就知道是心态从容。 尤其是在被弹劾阴谋不轨,心怀险恶这种大罪名的时候,李绚太轻松从容了。 众人看向张恩正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惋惜,同样也带着一丝好奇。 张恩正如何不知道李绚的底气深重,他是最正面面对李绚的人。 看到李绚如此大意,张恩正面色微微一冷,随后说道:“那是一枚拇指大小的方台银印,主纹饰是一头骆驼,下面有两道凹痕,是骆驼的双腿,骆驼纹外有界格,界格外有鲜卑文,写着吐谷浑王慕容顺之名。” 听到张恩正这么说,瞬间,所有人都愣了。 他是真的看到了那名吐谷浑王印。 “本王没有见过那件东西。”李绚沉着的摇头,说道:“本王也不认识那一定是什么王印。 御史,非是本王猜忌,只是这殿中,恐怕也没几个人认识那枚印,这世上即便是有那种印,也只会在吐谷浑王和吐蕃赞普,或者吐蕃论钦陵的手里,本王没有见过,也不曾拥有那种物事,但凡能说出个样子的,也都不简单。” 李绚稍微停顿,随后目光似有似无的看向张恩正说道:“更别说,还要能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看到什么鲜卑文,而且还要认识那鲜卑文,御史,那位柳参军的功力,学识,怕是比在场的诸位都要更强。” 张恩正露出破绽了,他不过是详细的描述了一下那枚吐谷浑王印,就露出了不该有点破绽。 看到李绚拥有吐谷浑王印的录事参军,必然是从远处偷看到的,从远处认出吐谷浑王印已经不容易了,更别说,还要认清楚上面所写的鲜卑文字,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他近距离看过,在李绚和一众千牛卫的眼皮子底下看过,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如果是李绚手下的千牛卫,或者其他什么亲信,或许还能勉强说一说,但一个录事参军,他绝对做不到,但他偏偏又看见了。 这里面的冲突,已经将真相展现了出来。 …… 张恩正瞬间就被逼到了墙角,他的脸色顿时胀的通红,看着李绚,不客气的说道:“南昌王总有离开的时候,这个时候潜入进去查探虚实,也还是可以的。” “且不说他如何避的开守卫的眼线,就说他在没有确定的情况下,悄然潜入一名军中主将的大帐……”李绚看着张恩正,淡淡的说道:“御史,你的这位朋友,心思险恶啊!” “只有一人的口供是不够的。”御座之上,李治缓缓的开口,看向张恩正说道:“张卿,你告诉朕,那人是何日见到南昌王拿着吐谷浑王印的,那人又是何日将消息传到你手里的了?” 张恩正的呼吸顿时沉重了起来,他转身看向李治,拱手说道:“回禀陛下,臣拿到那个消息是在在七月三十日拿到的消息……” “也就是说,那人是在七月二十七日之前,见过南昌王拿到那枚印玺的。”李治转头看向里,直接问道:“南昌王,你二十七日之前的行踪在何地?” “回禀陛下,臣七月初十,青南大战之后,便离开了中军大营,之后一直在伏俟城下,直至七月二十六日,从伏俟城返回,八月初二,接到圣旨,返回长安。”李绚再度躬身。 “也就是说,你刚从伏俟城返回,就被人看到了拿着吐谷浑王印,然后又有人将消息传到了长安。” 李治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冰冷的看着张恩正说道:“张卿,你和那位柳参军通信速度够快啊,三日之间从青南到长安,便是朝廷的六百里加急也没这么快吧,难不成,你们用的是八百里加急?” 一句话,整个大殿之中一片肃然。 (本章完) 第八百六十七章 历史名案,权善才 含元殿内,无数朱紫尽皆冷目,侧身淡漠的看向张恩正。 张恩正站在殿中,早已经是忍不住的有些发抖。 这些事情都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他做的,只是接到消息后弹劾,但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有消息传递的破绽出现。 大唐加急奏报,分百里加急,三百里加急,四百里加急,六百里加急和八百里加急。 百里加急乃是常事,三百里加急涉及地方缺粮,灾荒,亦或者大臣去世,或者大臣谋逆未起之时。 四百里加急,多用于进士及第,朝廷通报,或者某些官员升官封赏。 六百里加急,紧要军情,或重臣边将谋反,即便是后来的安禄山谋反,用的也不过是六百里加急。 八百里加急,皇帝病逝,新皇登基,亡国拓土,遍地烽烟。 …… 这一次弹劾李绚心怀不轨,从速度上来看,绝对是用的六百里加急。 但这六百里加急,即便是军中,也只有寥寥数人可用。 一个录事参军,是没有这等权利的,他们通信若是走正常通道,哪怕加急,只有三百里加急。 看到李绚拿着吐谷浑王印,立刻确定真假,没有丝毫犹豫就六百里送信长安。 事关谋逆,张恩正竟然没有丝毫犹豫,也不核实,直接就上文弹劾,仿佛唯恐赶不上时间一样。 “陛下!”张恩正脸色无比的沉重,如今的他,想要打垮这个时间联系,就只能够往前推。 李绚在恰卜恰河谷,或者说更早在同仁之时,这样才能继续用猜测将嫌疑扣在李绚头上,但不行。 因为在同仁和恰卜恰河谷,李绚拿到吐谷浑王印的可能性更低,所以只能是他从吐谷浑回来之后。 抬头看向李治,张恩正认真的说道:“陛下,那枚吐谷浑王印虽被南昌王藏了起来,但他隐藏的地方,曾被很多人看到过。” “哪里?”李治脸色冷漠的问道。 “是一柄剑,一柄金柄的吐谷浑王剑,那枚吐谷浑王印就藏在王剑剑柄之中,那把剑如今就在高原,陛下只需派人核查,三五日就有结果。”张恩正说完,侧身看向李绚:“手握吐谷浑王剑,私藏吐谷浑王印,南昌王这还不是阴谋不轨,心怀叵测。” 看着张恩正如此笃定,李绚整个人突然间彻底的放松了下来。 原来问题还真的是在那把金柄长剑之中。 说实话,他也曾研究过那把长剑,却并没有怎么发现剑柄之中的玄机。 他曾经怀疑过问题是出现在慕容诺曷钵送他的那尊佛像上,但皇帝将佛像赐了回来。 李绚几番研究,也没有发现问题。 他也曾经怀疑,论钦陵是不是在其他的地方下手脚,不经过他的手,而将东西送到他的大帐,甚至是家中,从而栽赃陷害。 但现在看来,他是多虑了,问题还真的就出在那把金柄长剑上。 不过仔细想想也应该是这样的,毕竟现在的论钦陵可没有那多的时间,让他来仔细策划阴谋。 从青南盆地李绚突然冒头,再到后来轻易拿下伏俟城,都极大的出乎论钦陵的意料。 现在又有芒松芒赞病逝,论钦陵要考虑的事情就更多了,落在李绚身上的压力就小了许多。 …… “南昌王,张卿如此质问,你回答一下吧?”李治随意的摆摆手。 看得出来,李治已经没有多少搭理张恩正的心情了,更别说是继续演戏了。 “喏!”李绚拱手,然后转身看向张恩正,同时看向在场众人说道:“那把吐谷浑王剑,是小王在伏俟城西北的布哈河上游,设计陷阱,埋伏吐蕃人得来的,来的是一千吐蕃光军预备,最后被右卫和右屯卫士卒尽数诛杀,为首之人手持那把金柄长剑。” 稍微停顿,李绚转身看向张恩正,拱手道:“本来那一战原本预备伏击的,是吐蕃人的一千光军,但不知道为什么,来的成了一千光军预备,虽然战力凶悍,但在弩箭刀槊之下,很快就尽数诛灭,只是这波人终究有些奇怪,所以对于一应得物,小王都非常小心,那把金柄长剑就是如此,小王得到之后,立刻送到了中军,交到了大帅的手里。” 刘仁轨,一听李绚提到了刘仁轨,张恩正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所幸大帅识得此剑,乃是吐谷浑先王被刺的那把剑,虽然后来成了每位吐谷浑王的佩剑,但这么一把剑,绚所持多少有些忌讳,故而当夜就让人送往长安,好在陛下不弃,存进了内库之中。”李绚再度躬身,刺王杀驾的剑,他可不敢留。 一侧的张恩正脸色已经一片惨白,他想要说什么,但始终没能开口。 李绚转身看向张恩正,拱手说道:“御史,那把剑,本王从来未曾带回到自己的大帐之中,甚至从前到后,那把剑落在本王的手里,时间也不过超过半刻钟,如何会被人看见,更别说是找到,见到,私藏什么王印了?” 李绚话音未落,张恩正突然一个站立不稳,连续倒退了好几步。 他的目光落在殿中群臣身上,无数冷漠、厌恶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更是让他就连呼吸都呼吸不过来。 猛然间,张恩正抬头看向御座之上。 他现在总算是明白,李治为什么这些日子,将他强留在宫里了。 原来就是要隔绝内外消息传送,让别人无法接触到他,同样也无法接触了被罚闭门思过的李绚。 皇帝是在以他们两个为旗子,引诱他人入局。 论钦陵,吐蕃,还有其他各色人等,这段时间跳出来的人,全部都落入到了李治的眼里。 接下来,就是等着李治一个个挨个收拾他们。 …… 李治冷冷的盯在了张恩正的身上,直接开口:“侍御史张恩正诬陷大臣,破坏朝纲,勾连吐蕃,以大逆罪下入天牢……来人,拖下去,三日之后,天牢,刑部,大理寺,还有御史台,三司会审。” 裴炎,段宝玄,还有御史中丞崔谧,三个人同时站了出来:“臣等领旨。” 沉重坚定的踏步声中,四名全副明光铠的千牛卫已经大踏步走进殿中,拖着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的张恩正一起离开了含元殿。 李绚沉沉躬身,然后退到了班列当中。 殿内众人看向李绚的目光之中,带着一丝慎重。 现在的他已经稳稳的立在了朝堂之中,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因为他的谨慎。 如此滑不溜手,别人想抓住他的把柄谈何容易。 有了今日之事,日后怕是不会有什么人敢随意找李绚的麻烦了。 或许这才是皇帝今日弄这一出戏的真正原因。 “崔卿,你还有何事?”李治的声音再度响起,李绚这才发现,御史中丞崔谧并没有和裴炎,段宝玄一起返回到班列之中,而是一个人,依旧站在大殿正中。 崔谧神色肃然,从怀中掏出一本奏章,然后拱手说道:“回禀陛下,臣今日要弹劾左威卫大将军权善才、右监门为中郎将范怀义,放纵属下,砍伐昭陵柏木,惊扰先帝,犯大不敬之罪。” 李治愣了,在场重臣也全都愣了。 唐律,诸盗园陵内草木者,徒二年半;若盗他人墓茔内树者,杖一百。 权善才,范怀义,盗伐园陵内草木,破坏皇家陵墓风水,当徒二年半。 “略阳侯。”李治目光看向右侧第六位,身材高大的将军身上,目光冷漠的问道:“可有此事?” 略阳侯,左威卫大将军权善才站了出来,对着李治拱手道:“启禀陛下,半月之前,臣率军驻扎于九嵕山下,时值军营驻扎,有军士砍伐四周树木立为营寨,其地距离昭陵所在有十里之遥……” “但依旧为昭陵所在。”崔谧向前一步,不客气的说道:“陛下,权大将军既已认罪,请下狱论处。” 李绚站在队列当中,微微的松了口气,他现在算是看出来了,崔谧其实是在为御史台找回脸面。 原本张恩正弹劾之事,崔谧就已经猜到结局不可能好,甚至还有可能会损害到御史台的威信,所以当场直接再度弹劾。 被弹劾的人,当然不再是李绚这个南昌郡王,鸿胪寺少卿,而且变成了左威卫大将军,略阳侯权善才。 这件事情,权善才之前可能并没有认为有什么问题,毕竟他们驻扎的地方距离昭陵还有十里之遥,根本就不涉及什么盗伐园陵内草木之事,更别说是破坏皇家陵墓风水,那更是子虚乌有。 但偏偏他不知道,在大的概念上,那里的确依旧是昭陵所在。 一时间,所有人都微微的低下头,但他们的注意力,却全部都放在了皇帝的身上。 昭陵,先帝陵寝,被人破坏,第一个着急人的,就应该是李治。 不孝,这是李治最忌讳的两个字。 李治的脸色十分阴沉,他的目光落在了权善才的身上,随即开口说道:“传旨,左威卫大将军权善才,暂停一切职务,闭门自省,三日之后,大理寺审查其案,堪定真相,论定其罪。” “臣等遵旨。”崔谧和权善才全部拱手,然后权善才上前一步,说道:“多谢陛下宽容。” 李治冷冷的看着权善才,说道:“略阳侯,今日八月十五,好好和家人度过,三日之后,若是大理寺审查,你真的有亵渎先帝之事,那么别怪朕,直接斩了你。” “臣对大唐,对陛下,对先帝忠心耿耿,断无半点不敬。”权善才沉沉的躬身。 李治微微点头,说道:“希望如此,退朝吧,朕等大理寺结论。” 众臣齐齐躬身:“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本章完) 第八百六十八章 上天之子,福运昌隆 红架马车驶入丹凤门下,刘瑾瑜怀里抱着小霞娘,小心的挑起车帘。 外面皇宫大道之上,一名名神色欣喜的外国使臣带着家人和仆从,挑着礼物,前往麟德殿。 放下车帘,刘瑾瑜看向对面的李绚,轻声问道:“郎君不需要先去鸿胪寺吗?” “不用,”李绚轻轻摇头,说道:“杨少卿已经将诸事安排妥当,剩下就是陪宴之事,所以也就叫了为夫。” 李绚这个鸿胪寺少卿,原本他被禁足十日,都已经快要忘掉自己的职司了。 今日的大朝会上,皇帝让他一起参加晚上的中秋宴席,原本也以为是家宴,等到大朝会散去之后,他才恍然想起,中秋佳节,朝廷还要宴请在京的各国使臣……这些都是鸿胪寺的职司,皇帝叫他,正在他的职司之内。 “今日听说,左威卫大将军被停职了。”刘瑾瑜突然间将话题转到了如今京中谈论最多的事情上。 李绚被人诬陷,不过是朝中之内宣扬,但左威卫大将军权善才被停职待审之事,却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主要还是因为大将军这个职司,权大将军本身倒没什么。”李绚微微摇头,说道:“此事端看陛下如何看,其实每年在昭陵附近采伐的百姓也有不少,但从来没人管,可是权大将军终究不同,不被人抓住倒也罢了,一旦被人咬开,立刻就是大麻烦……谁知道是不是有人盯上了左威卫大将军这个位置,然后才刻意举报。” 南衙十六卫,并不是每一卫都有大将军的,很多时候,朝廷更情愿将这个位置空缺。 有的时候,即便是这个位置上有人,多数时候,大将军也不管事,而是将职司交给下面的两位将军。 就比如千牛卫,左千牛卫大将军虽是王及善,但左千牛卫中,真正做主的,是左千牛卫将军、北平郡王李景嘉。 又比如金吾卫,左金吾卫大将军虽是房先忠,但左金吾卫中,真正做主的,是左金吾卫将军,广平郡公程处弼。 权善才这个左威卫大将军并没有多少实权,但这个位置一旦空出来,有心人就能够通过这里转任政事堂。 “也是权大将军根基不深,不然别人是不会轻易动他的。”刘瑾瑜看的同样很通透。 李绚点点头,赞同说道:“权大将军是党项族首领,当年被还是兰州刺史的尚书左丞崔知温劝降,然后举族迁往内地,这才有了左威卫大将军之职。” 权善才实际上多有些类似李谨行、李多祚和黑齿常之,他们都是外族人,又早早投靠大唐,被授予了高官厚禄。 偏偏这样的官职,因为他们是外族人,所以无法发挥大将军的权势。 这和后世李隆基用外族人做边将统领,其实是一个道理。 “这么说来,这位权大将军就是崔左丞的人了。”刘瑾瑜声音低沉了下来。 崔知温,出身清河崔氏鄢陵房,以李治千牛备身起家,出任灵州司马、兰州刺史,入为尚书左丞。 毫无疑问,这一位,将来也是朝中宰相人选。 “弹劾他的是御史中丞崔谧。”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这又是一个有资格问鼎宰相的人。” 崔谧,出身清河崔氏清河大房,进士出身,历任右拾遗,太常博士,考功郎中,史馆修撰,司勋郎中,知制诰,一直到御史中丞。 因为现在朝中御史大夫空缺,所以御史中丞,就是御史台最高等级的人。 当然,上面还有一个正谏大夫,那是另一个层面的事情了。 “崔家。”刘瑾瑜脸色肃穆起来,崔家在朝堂地位上,丝毫不逊色裴家,但崔家内斗,已经限制了他们的未来。 “你别担心,你忘了,舅母就出身清河崔氏,不过是崔氏小房的族人。”李绚微微拍拍刘瑾瑜的手。 岂止舅母崔氏出身清河,甚至就连李绚的表舅赵巩,同样也是清河人,不过是清河赵氏族人。 “这件事怕是没那么容易解决。”刘瑾瑜抬起头,目光望向前方的麟德殿。 …… 麟德殿中,莺歌燕舞。 诸外使觐见朝贺,皇帝赐宴赠礼,和气融融。 高台之上,皇帝和武后坐在中央。 李贤和五个月身孕的太子妃房氏坐在左侧,左侧最下是太平公主。 李绚和刘瑾瑜坐在右侧,刘瑾瑜怀里抱着刚刚三十七天的小女儿霞娘。 霞娘丝毫不认生,在刘瑾瑜的怀里不停的向外伸着手,似乎要抓着什么,抓不住,嘴里就开始吐起了泡泡。 武后看着调皮的霞娘,轻声说道:“还记得太平小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是吗,母后,女儿小时候也有这么可爱吗?”太平公主身体微微前倾,似夸似赞的看着刘瑾瑜怀里的霞娘。 “你,你可比这要调皮多了,如果不是小时候多看着一点,说不定,皇宫不知道被你烧掉多少次了。”武后没好气的白了太平公主一眼。 “母后,你又胡说了,女儿可是大唐最温婉贤淑的公主。”太平公主嬉笑着,端正的坐在座位上。 李绚的目光不自然的从太平公主的身上,落到下面无数外国使臣的身上,那些外国使臣的眼睛不时落在了太平公主的身上。 谁都知道太平公主是最受皇帝和皇后宠爱的女儿,若是能将太平公主迎娶回国,那么国力不知道要增长多少。 但是现在太平公主不过十一岁,虚岁也只有十二,皇帝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就为太平公主谈婚论嫁的。 “来,把孩子抱过来,本后看看。”武后对着刘瑾瑜招了招手。 “喏!”刘瑾瑜立刻就站了起来,然后将霞娘放到了一旁内侍的手里,内侍小心点将霞娘送到了武后怀里。 李绚的目光已经盯着霞娘,在霞娘落在武后怀里的一瞬间,他的呼吸甚至忍不住的有些停顿。 要知道,那可是武后啊。 虽然传说中掐死自己亲生女儿的事情多少有些荒谬,但她后来的确亲自干掉了李贤。 更别说还有李显的正妻赵琪,更是被武后活活饿死。 不过很快,趁着所有的人目光都落在霞娘身上的时候,李绚的强行抽离目光,落在眼前的酒杯之上。 “福昌县主,可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武后抱着霞娘,轻轻的哄着,霞娘也没有丝毫认生,伸手咿咿呀呀的叫住,乱抓着,武后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李绚眼角余光闪过,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咦,那是什么?”武后突然指了指霞娘腰间的红色香囊,抬起头看向刘瑾瑜。 刘瑾瑜赶紧说道:“回禀天后,这是夫君从西面回来时带着的。” 刘瑾瑜抬头看向了李绚,李绚赶紧点点头,看向武后和皇帝说道:“那是臣在接到朝廷邸报的那天,趁着酒劲,写了一些对小女未来一生的寄语,一直随身带着,回京之后就放到了她的身上,等她将来大点之后,再自己打开看。” “这事朕知道。”李治笑呵呵的插嘴,说道:“仍愿吾女聪且敏,无灾无难孙满堂。” 李治的目光从李绚的身上转到了太平公主的身上,然后郑重的说道:“太平,朕也是一样,希望你聪敏伶俐,无灾无难,儿孙满堂。” “多谢父皇。”太平公主站起来,笑嘻嘻的对着李治福了福身,然后说道:“日后若是太子哥哥欺负太平,太平就用父皇的话来教训他。” 看着太平如此娇憨的模样,似乎曾经也有一个人这么对他说过。 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是先帝最宠爱的女儿,他们几个哥哥也同样很喜欢高阳这个妹妹,但一切从高阳嫁给房遗爱后就变了。 收回心思,李治转头看向李绚,说道:“二十七郎如今也是有女儿的人了,可曾想过将来要个什么样的女婿?” 李绚微微一愣,怎么又扯到这里来了,但他还是拱手说道:“回禀陛下,臣想过。” 李绚侧身看了刘瑾瑜一眼,在她诧异的眼神中,说道:“臣希望臣的女婿能够有些才华,起码少年英杰,进士出身,有足够的见识,出身低些不怕,只要能够看透世事,为人通透一些,顾家,爱民,效忠陛下,效忠大唐,如此便足够了。” “足够了?”李治忍不住的摇摇头,好笑的说道:“有真正才华的少年英杰,多少年来,大唐也仅仅只有那么几个,而为人通透一些的,恐怕只有一个杨炯,其他人都要差上许多。” 初唐四杰,王勃,杨炯,卢照邻和骆宾王。 四个人当中,杨炯的官职是最高的,一生当中,他过的日子是最稳定的。 光是这一点就能看出杨炯的通透。 李绚微微笑笑,然后说道:“江山代有人才出,相信用不了多久,更多的英才就会出现在大唐盛世之下。” 稍微停顿,李绚说道:“这是必然的。” “好一个这是必然的,二十七郎果然最知道朕想什么。”李治笑着点头,转身,目光从李贤的身上掠过,最后落在了太平公主的身上,然后说道:“太平,若是朕给你选一个这样的夫婿,你要不要啊?” “不要。”太平公主嘟着嘴直接拒绝,昂着头,她直接说道:“女儿未来的夫婿,女儿要自己选。” “哈哈哈!”李治忍不住的大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在笑太平公主的天真,还是说在希冀未来。 “公主天生丽质,选婿倒不需要选什么才华能力,臣以为,公主选婿,除了家世必须一等,为人必须真纯以外,最重要的一点,也要运气好。”李绚话刚刚说完,李治就诧异的转过头,问到:“运气好,这话怎么说?” “出门随便走上两步,就能从土里踢出金子;嫌天气闷,立刻就有微风起;嫌天气热,立刻就有雨落;嫌天气潮湿,太阳立刻出现。”李绚微微拱手,道:“为人儒雅,学识渊博,清正若莲,体贴入微,天运福照,万事顺遂。” 李绚几句话说完,李治顿时就是一愣。 一旁的李贤立刻就忍不住摇头,笑着说道:“王叔说笑了,哪里有那样的人,” “有啊!”李绚转身看向李治,拱手诚恳的说道:“陛下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上天之子,福运昌隆。 李治一愣,随即忍不住的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哈……” (本章完) 第八百六十九章 太子求情,反而倒霉 麟德殿中,李治开朗的笑声在整个大殿内回荡不息。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高台之上,稍微转移,便落在了微微躬身的李绚身上。 李绚的神色认真,诚挚,甚至还带着细微孺慕之色。 李治将一切尽收眼底,笑容逐渐收敛,最后看向李绚,平静说道:“人都说,南昌王才是整个长安,奉承话说的最好听的人,今日朕算是见识到了。” 李绚低头拱手道:“陛下天运昌隆,上玄资福,垂拱而治八荒;德被黔黎,敛衽而朝万国。汤武难校优劣,尧舜难比圣德……” “好了,好了。”李治赶紧摆手,有些失笑的说道:“再说下去,朕就成为古往今来唯一圣君了。” “陛下其实也不差多少的。”李绚继续拱手,细数道:“古往今来,能够与陛下比肩者,无非秦皇汉武,还有先帝……” “父皇。”李治摆手,李绚瞬间就停了下来。 李治轻叹一声,说道:“父皇筚路蓝缕,开创大唐盛世,朕虽有超越,但超越不多,这一点,朕是认可的。” “陛下英明睿智。”李绚再度拱手。 李治侧身看了武后一眼,笑着说道:“看到了吧,这就是为什么朕不能把他留在身边的原因,二十七郎口舌伶俐,整个朝堂怕也没有多少人可堪比较……” “但臣是真的这般认为的。”李绚再度躬身,神色诚挚。 李治在朝时,虽然对外战争不断,有胜有负,但每次战事,他都竭力的控制在朝廷财政能维持的地步,绝不轻轻向前一步,死死地守住了底线。 这样即便是战场惨败,但百姓的日子依旧能过的下去。 不媚外,战争有胜有负,整体属于优势,整个国家走在上升阶段。 纵观之前历史,或许真的只有秦皇汉武,先帝太宗陛下能够媲美。 甚至即便是文景皇帝,也都要差上一些。 “好了,朕知道你是真心如此,但也不要再说了。”李治神色温和下来,看了李绚一眼,然后才又看向前方,说道:“今日中秋佳节,南昌王诗才绝世,不如赋诗一首,以贺佳节。” “臣遵旨。”李绚再度躬身,然后站了起来,目光在众人身上掠过,最后落在那些各国使臣身上。 这里面有新罗国使钦钝角干,有倭国国使道真和尚,还有吐蕃国使扎巴拉,康国国使康练成等等。 这些李绚熟悉和不熟悉的人,全部都将目光落在了李绚身上。 李绚看着众人,思虑片刻,缓缓的开口:“ 玉颗珊珊下月轮,殿前拾得露华新。 至今不会天中事,应是嫦娥掷兴人。” 李治眉头一挑,细细的琢磨,最后轻轻拍手,说道:“写的不错,但中规中矩,再来。” “喏!”李绚神色顿时肃然起来,拱手,抬头细说道:“ 满月飞明镜,归心折大刀。 转蓬行地远,攀桂仰天高。 水路疑霜雪,林栖见羽毛。 此时瞻白兔,直欲数秋毫。” “不错,终于带上些许杀气了。”李治满意的点点头,说道:“继续,再来一首,放开一些。” “臣遵旨!”李绚深吸一口气,再度拱手道:“ 天将今夜月,一遍洗寰瀛。 暑退九霄净,秋澄万景清。 星辰让光彩,风露发晶英。 能变人间世,翛然是玉京。” 从皮日休,到杜甫,再到刘禹锡,都不是什么太知名的诗。 没办法,水调歌头的名头太大了,但偏偏词与情景,极不相符,所以李绚不敢随便使用。 但刘禹锡,“星辰让光彩,风露发晶英。能变人间世,翛然是玉京”,绝伦精彩。 李绚转身,沉沉躬身,看向李治。 李治托着下巴,细细品味着,“能变人间世,翛然是玉京”。 这哪里是说玉京,分明是在说他。 整个大唐,整个天下,能让人世变易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能变人间世,翛然是玉京 星辰让光彩,风露发晶英。 暑退九霄净,秋澄万景清。 这诗倒过来读颇有韵味,尤其是最后一句“天将今夜月,一遍洗寰瀛”。 李治忍不住的笑了,满意的点头道:“二十七郎果然诗才绝世,朕实在应该让你在弘文馆任个博士才对。” 李绚赶紧拱手说道:“臣一切听从陛下安排,不过臣才疏学浅,怕是比不上诸位贤达。” “好了好了,坐坐。”李治摆摆手,示意李绚坐下,然后才侧身看向武后,得意的说道:“怎么样?” “倒也有些豪情。”武后抱着安静下来的霞娘,脸上露出了满意之色。 李绚虽然诗才绝世,为人豪放,但言辞之中,却是充满了敬畏,这一点让武后着实满意。 高台之下,无数外国使臣,懂的不懂的,全部都点头赞许。 真正懂得的,看向李绚的眼中,充满了惊讶和仰慕,李绚的最后那首诗,可没有那么简单。 李绚微微躬身,目光落在一侧的吐蕃国使扎巴拉身上,两人目光相对,幽深的眼神已经狠狠的了对撞了起来。 如今的长安,吐蕃人唯一在台面上的,只剩下这位吐蕃国使。 但是在暗地里,还有李绚不知道的死间存在。 这一次,论钦陵轻松的将青海高原的命令传递到了长安,同样的,长安的消息也可以在短时间内传递到高原。 虽然依旧隐秘,但死间,一旦动手,就以为他们即将暴露。 驿站。 在大唐境内,必须要依赖驿站,才能够实现消息都快速转运。 只要在驿站祥查,那个人的身份立刻就能被一点点的查出来。 …… 宴会散去,所有外臣对着李治拱手,然后缓缓的退了下去。 高台之上,刘瑾瑜抱着霞娘,霞娘的手里死死地抓住武后刚刚赐下的一块红玉,就是不松手。 李绚站起来就要告退,这个时候,李治微微摆手,说道:“南昌王和太子,陪朕走一走吧。” 李绚一愣,随即拱手道:“喏!” 李治对着武后点点头,然后才朝着后方的蓬莱殿走了过去。 顺着廊道,走在水湖旁边,头顶一轮明月高悬。 李治轻声说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二十七郎,这是你去年写的诗吧?” “是,这是臣当时在杭州,得知三娘有孕时所写。”李绚微微躬身。 他当时在写下之后,就将这首诗送回到了长安,那个时候四娘刘舒璧和五娘刘琼玉也在家中,后来就传了出去。 “伱的诗才向来不错,若是你去参加科举,说不得能搏一个状元回来。”李治微微笑笑,然后说道:“这样反而能更帮朕的忙……太子,权善才的事情,你怎么看?” 李治一句话,转折的李贤差点没反应过来,但他还是肃然拱手说道:“昭陵之事,儿臣认为,权大将军有过无罪,他毕竟是外族人,对大唐礼制细节了解不多,昭陵范围之事,就是儿臣也不一定能说的清,况且是他,儿臣以为,小惩大诫即可。” 李绚站在一旁,微微低头,心里说道:“权善才死了。” 李贤竟然在为权善才求情,这是哪个糊涂蛋教他的。 李治无所谓的点点头,然后看向李绚,问道:“二十七郎如何说?” “臣觉得,还是要先问一问,他们是真的只砍伐了军营四周的柏树,还是说他们又做别的?” 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另外,还要查看,这人究竟是党项族人,还是汉族人,若是后者,还要询问他们是否进入过昭陵,是否打算进昭陵……无论如何,权大将军都要重责,毕竟这些事情他是本该知道的,还有兵部,礼部……” 李贤在一旁听着,听到李绚的处罚名单越来越大,他忍不住的微微变色。 尤其是在前面的李治微微点头,李贤的脸色更是难看的可怕。 “父皇!”李贤忍不住的叫了一声,然后对着李治诧异的眼神,说道:“父皇如今战事迁延,对大将,还当网开一面。” 李治平静的点头,然后看向李绚说道:“三天后,大理寺审案,你也跟过去看看。” “臣遵旨!”李绚郑重的躬身。 李治摆摆手,说道:“你们两个回去吧,今夜时间不早了,你们都是有家室的人,好好陪陪家人。” “喏。”李绚和李贤同时拱手,停步。 李治消失在前方的厅廊之间,李绚和李贤这才松了口气。 转过身,李贤看向李绚,看着他平静郑重的神色,李贤心头的怒火才压下去一些,埋怨的低声说道:“王叔,权大将军之事,本就不是什么事,只需网开一面即可……” 李绚直接摆摆手,看着李贤说道:“殿下,你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问题的根源所在吗?” “根源所在?”李贤微微一愣,紧皱眉头说道:“不是权大将军在扎营的时候,无意间砍伐了几颗说不清楚位置的柏树吗?” 左威卫大军驻扎的位置,在九嵕山下,而昭陵则在九嵕山内,山下本就不应该算是昭陵范围之内。 也只有御史中丞将他强行归到了昭陵范围之内,这才有了现在这些事。 李绚有些失望的看着李贤,摇头说道:“殿下怎么还看不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砍伐昭陵树木的事,其实就算是权大将军将昭陵的树木都砍光,只要陛下不在意,又有如何?” “那究竟是为什么?”李贤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李绚摇摇头,说道:“假如,殿下只是一名九嵕山附近的普通百姓,听说九嵕山外围的树被人砍了,还被人捅到朝廷里,而那人根本没受到处罚,殿下会怎么办?” “王叔是说,如果轻易放过权大将军,会有更多的人前方砍伐九嵕山的树木?”李贤眉头松开,他有些明白了。 “不错,今日砍伐外围树木,那么自然就有人,难免会进入其中砍伐。”李绚轻叹一声,说道:“殿下应当知晓,昭陵中除了先帝帝陵之外,还有上百座朝中重臣的陵墓,万一谁借砍树之名,进入其中盗墓……” 李绚一句话,彻底将话说透了。 皇帝担心的,从来就不是伐树,而是盗墓。 “王叔,王叔是不是想多了。”李贤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 李绚抬起头看向前方,看向李治消失的地方,真正担心的,其实是皇帝才对。 惊扰先帝固然重罪,但危害到皇帝日后,那更是死罪。 要知道,李治的身体向来不好,说不定哪天就没了,这要是有人借伐树之名,行盗墓之事…… (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章 太子同父异母的兄长 夜色之下,长街肃静,红架马车缓缓的朝彭王府驶去。 马车内,霞娘已经缩在刘瑾瑜的臂弯里睡着了,只是嘴里不时的吐出一个泡泡,梦里依旧调皮。 车帘晃动,闪过外面长安的夜景。 八月十五,中秋节。 百姓欢庆度日,灯笼高挂。 突然间,李绚莫名的叹了口气。 刘瑾瑜伸手抓住李绚的手背,看到李绚回过头,这才低声问道:“是权大将军的事情?” “嗯!”李绚微微点头,说道:“陛下询问该如何处置权大将军,本来按律便可,但太子为权大将军求情了。” 太子,左威卫大将军,这两个词联系起来,刘瑾瑜的脸色立刻就沉重了下来。 李绚轻声说道:“太子为朝计,安抚军心,故而希望能从轻处罚权大将军,最好是小惩大诫。” “如此,陛下怕是非得狠狠重处权大将军不可了。”刘瑾瑜脸上闪过一丝同情,轻声说道:“本来是可罚不可罚的小事,先是被御史告上朝堂,现在又有太子求情,怕是不脱层皮,很难善了。” 权善才的事情,原本只要不为人所知,那么自然不算什么事。 可一旦被人所知,尤其闹大捅上朝堂,便是了不得的大事。 要知道,在昭陵之内,埋的可不仅仅是先帝太宗皇帝,甚至还有程咬金、魏征、秦琼、温彦博、段志玄、高士廉、房玄龄、孔颖达、李靖、尉迟敬德、李勣等功勋重臣的陪葬墓,共有近一百八十余座。 规模宏大,占地面积极广。 甚至于还有宗室诸王、公主驸马的墓葬,也在昭陵之内。 李承乾,李恽,李愔,几位太宗之子,十几位公主,还有其母太妃,甚至就连萨宝王赞普和新罗王女德真也在其中,这里面牵涉到的,已经不只是王室,群臣,甚至还有番国之事。 李绚自己未来怎么样不知道,但曹王李明,越王李贞,纪王李慎,这几位太宗之子,未来也要陪葬昭陵。 还有一大群,现在还活着,但年纪已经颇大的元勋旧臣,未来同样要陪葬昭陵。 现在这时候,昭陵有被偷盗的风险,谁不急。 如今自然要上上下下都有个交代。 “此案如果仅仅被定为误砍陵木,倒还罢了,但若是被定为损坏陵墓,破坏气运,那么权大将军甚至都很难活的下来,不知道多少人想要他死,不知道多少人要陪他一起死。”李绚眼神中带着一丝忧虑。 “郎君是担心有人在这背后搅弄风雨?”刘瑾瑜立刻就听明白了李绚话里的意思。 李绚点点头,说道:“九嵕山远在长安百里之外,动手的又是军中将士,如何能被御史中丞所知。” 稍微停顿,李绚摇摇头,说道:“权善才的大将军之位,本就坐的不稳,如今一旦出事,立刻就会有不知道多少人盯上这个位置,这是其一;其二,还有就是那位权大将军的举主,是尚书左丞崔知温。” 权善才是党项族人,当年被时任兰州刺史的崔知温收复之后,才带着整个族人投靠了大唐。 权善才几经任职,最后升任左威卫大将军,这里面要说没有崔知温的推荐谁也不信。 如今权善才出事,如果御史台继续揪着不放的话,立刻就会牵扯到崔知温。 “尚书左丞。”刘瑾瑜的脸色异常难看,轻声说道:“有人盯上了尚书左丞的位置。” 左威卫大将军,尚书左丞,两个人三品的官职,绝对是绝大多数人,奋斗一辈子,都碰不到分毫的位置。 “御史中丞崔谧出手,一下子让人都不知道这背后究竟是什么人在图谋了?”李绚忍不住的微微摇头。 崔谧也是清河崔氏之人,按道理,他和崔知温虽然立场不同,但同族之人,也不至于下如此狠手。 他立在那里,就是李绚也不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 …… “对了,最近朝中可有发生什么值得注意事情吗?”李绚突然看向了刘瑾瑜。 他们夫妻二人虽然有所通信,但很多东西都没法在信上讲。 即便是李绚如今回到了长安,很多过去的事情,他也不知道。 毕竟很多事情都和他没有关系,并不在他和刘瑾瑜的特别关注之内。 不过刘瑾瑜毕竟人在长安,有些特殊的事情,她还是有些记忆的。 “有一件事。”刘瑾瑜突然抬头看向李绚,说道:“郎君还记得妾身前一阵给郎君写的信里,提到了朝廷开始清查太常寺的欠款,从各王府,公主府,郡王府,一直查了出去,不少人家都如数偿还,但也有那么几家是真的没钱,账一直欠着,没钱,也没法还,后来是太子殿下出钱,才将这件事情交待了过去。” 李绚微微点头,他开始回忆那件事情的一些细节。 当初因为军费消耗甚大,所以武后决定清查朝中的各类欠款,首先查的,便是宗室欠款最多的太常寺。 太子宫,英王府,相王府,甚至太平公主府,多多少少都有欠款。 这里面欠款最多的,自然是太子宫。 李贤还在雍王时,就做了很多的事情,从太常寺借了相当多的钱,好在他成为太子之后,俸禄,还有其他可调用的钱财多了不少。 之前的各种欠款,在出成绩之后,也迅速的归入到朝廷体系当中,然后朝廷又划拨了垫付的款项。 这样几番挪用,李贤这才将欠款彻底还上。 仅次于李贤的,是李显,李显向来喜好玩闹,又大手大脚,欠太常寺的钱着实不少。 不过他虽然喜好玩闹,但也不是傻子,和别人玩赌的时候,虽然输多赢少,但输的也不是太多。 真要是输的太多的地方,李显早也不会去了。 更别说,本就知道他不安分守己,武后更是刻意打过招呼,所以李显虽然欠款不少,但还在可控之内。 李绚之前帮他从靖恭坊的将球苑,弄了一批钱回去,后来李显就被禁足了。 这笔钱一直都在,后来出了查账的事,英王府的人就将钱给还上了。 李旦向来为人清心寡欲,不大搭理外面的事情,所以他……他根本没有欠款。 其他各家零零散散都欠了钱,能还上的,基本都还上了,还不上的,也都借款还上了。 因为他们都清楚,真要让天后咬上了,就是满门抄斩都是轻的。 但也有几家,实在没钱,根本还不上,就卡在了那里,好在钱不多,李贤有些看不过眼,就代替还了。 刘瑾瑜凑到李绚身边,低声说道:“泽王和许王就在其列。” 李绚猛地打了个寒颤,满脸难以置信的看向刘瑾瑜。 泽王李上金,上元二年七月,被人弹劾,坐罪免官,软禁澧州,这笔钱自然还不上。 许王李素节,乾封初年,因长年患病,不能朝集,降封鄱阳王,安置于袁州。 李绚上次见这俩倒霉蛋的时候,还是在去年的孝敬皇帝李弘的葬礼上。 如今再度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和李贤联系在一起,整个人忍不住一个哆嗦。 当年孝敬皇帝李弘和武后最初的矛盾,就在于李弘在掖庭之中,发现了年过三十的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然后奏请让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嫁人出宫。 皇帝答应了,但武后暴怒,当场就将两个公主嫁给了当值的翊卫权毅、王遂古。 如今,李贤同样为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偿还债务,李绚顿时就知道,武后这次的愤怒有多大。 但他和武后的三次朝面当中,没有一次见到武后暴怒。 何因,强行压下。 …… 太子,尚书左丞,左威卫大将军,御史中丞。 书房之中,李绚将一排名字展现在刘瑾瑜面前,然后当着她的面直接烧毁。 看着眼前的灰烬,李绚低声嘱咐道:“小心一些,为夫不在长安的时间,就在家里看孩子,什么事情也别管,和东宫勿要有太多接触。” “妾身记住了。”刘瑾瑜认真的点头,武后和太子的权利之争,这对母子没有事,但搅和到这里面的所有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稍微停顿,刘瑾瑜跟着问道:“那么此次权大将军被弹劾……” “重罚。”李绚轻轻的叹了一声,随即冷声说道:“越是重罚越好,只有如此,尚书左丞才不会被牵涉其中,只有如此,太子才不会被牵涉其中。” “但天后……”刘瑾瑜担忧的看向李绚,武后的手段可不仅仅是如此。 李绚摇摇头,看向了皇宫方向,轻声说道:“此事终究是太子之事,此次是因为已经被牵涉了进去,所以才不得不插手,以后的事情,就不用管了。” 刘瑾瑜顿时就明白,李绚介入到眼下这件事情当中,更多的是皇帝的意思。 皇帝在维持朝局平衡。 而李绚,既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武后的人,他是皇帝的人。 “那郎君什么时候离开长安,返回军前?”刘瑾瑜担忧的看着李绚。 在长安的时间越长,李绚搅入风波的可能就越大,所以他最好越快离开长安越好,但上有皇帝的旨意,下有女儿霞娘的牵扯,甚至就连刘瑾瑜自己,也不希望李绚这么快就离开。 李绚伸手拍了拍刘瑾瑜的手背,轻声说道:“应该还有一阵儿,要等吐蕃的消息传来,不出意外的话,吐蕃事定之后,就可以回军前,快则半个月,晚则一个月。” “那么万一真的有什么意外?”刘瑾瑜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那么为夫说不定就不用回军前了。” 李绚突然嘿嘿一笑,直接一把抱起来了刘瑾瑜。 年轻美丽的娇俏小娘子,轻轻的咬住了红唇…… (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一章 出首之人,大唐宗室 八月十八日,巳时正。 天色明朗,万里无云。 一身黑底金丝长袍的李绚,平静的站在了大理寺门前,李竹等在等在侧后。 穿着深绿色官衣的狄仁杰快步从里面走出,遥遥对着李绚拱手道:“见过王爷!” 李绚拱手还礼,平和的说道:“怀英兄,本王今日没有来迟吧?” 狄仁杰引领李绚走进大理寺,同时说道:“没有,还有两刻钟,堂审才会开始。” 李绚一边走,一边看似随意的问道:“刑部和御史台的人都到了?” “都到了。”狄仁杰点点头,然后说道:“御史台来的是侍御史刘思立,刑部来的是刑部侍郎崔升。” 刑部尚书裴炎没来,御史中丞崔谧也没来。 虽然是三司会审,但权善才这个左威卫大将军,在朝野间的存在感并不高,虽然民间反响不小,但朝廷内部关注的人并不多。 李绚之前被御史台弹劾之事,反而恰恰相反,在民间关注度不高,但在朝廷内部,关注的人却非常的多。 “今日是谁主审,何寺正吗?”李绚看向前方的大堂之中,何以求也是李绚的老相识了,这一次竟然没有出来打招呼。 “原本定的是何寺丞,后来下官将这个位置给抢了过来。”狄仁杰说完之后,停步退后,对着李绚沉沉躬身,说道:“还请王爷,今日在堂上,多多支持。” 李绚脚步顿下,然后轻叹一声,无奈的摇头道:“怀英兄,这种事情,你又何必要掺和进去?” “寺中同僚都主张对大将军重判,但唯独怀英觉得,此事应当豁免。”狄仁杰对着李绚再度躬身。 李绚看着狄仁杰,一脸的神色复杂,狄仁杰竟然和李贤一个立场。 最后李绚摇摇头,面色沉重的说道:“怀英兄,绚只能保证,今日只问一个问题,一个问题之后,绚便不再多问。” “如此,怀英便多谢王爷了。”狄仁杰虽然沉沉的松了一口气,然而神色依旧凝重。 李绚是奉旨来“看一看”的,他虽然不能主导审案,但绝对有质疑的权利。 狄仁杰原本也没指望李绚今天是只带着耳朵来,所以李绚说只问一个问题,的确让他放松不少。 但紧跟着,狄仁杰就又紧张了起来。 李绚可不是一般人,目光敏锐,心思灵活,他盯的,从来都是别人想象不到的薄弱之处。 他说只问一个问题,说明他今日来,绝对是有备而来的。 只问一个问题,这一个问题,就很可能让权善才在生死之间走上一遭。 …… “王爷请。”狄仁杰将李绚引领进公堂之上。 大理寺少卿徐豫,侍御史刘思立,刑部侍郎崔升,三个人正站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 李绚刚要上前打招呼,就看到大理寺正何以求快步的从后堂转出。 何以求直接朝着李绚和狄仁杰而来,同时满脸无奈的对着狄仁杰拱手道:“怀英老弟,你不应该这么冒失的。” “如何,段公答应了没有?”狄仁杰赶紧问道。 何以求苦笑着点点头,说道:“段公说,虽然之前没有大理寺丞审问朝廷大将军之事,但看在你是狄仁杰,又有南昌王强烈推荐的面子上,所以就允诺了。王爷?” 有些发愣的李绚赶紧回过神,对着何以求拱手道:“何兄?” 何以求摆摆手,说道:“王爷,段公说了,王爷来了,就请王爷在大唐听审便可,不必单独进去见他了。” 李绚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后堂方向,然后又转头看向狄仁杰,一时间心头有些愤懑,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狄仁杰明显是在用他的名头,来向段宝玄请求,希望他能主审此事,而段宝玄,明显也答应了此事。 李绚心中知晓,这个烂摊子,其实谁都不愿意去碰,所以当有狄仁杰站出来的时候,很多人是感到欣喜的。 但段宝玄和何以求他们这些人,却不愿意看到狄仁杰搅和到这些事情当中去,可偏偏,眼下狄仁杰是最适合的人。 尤其是他的能力非常突出。 一旦这件事情完满落幕,那么狄仁杰立刻就会落入到皇帝的眼中,前途不可限量。 最后狄仁杰的坚持下,段宝玄答应了下来。 当然,这里面还少不了狄仁杰用李绚的名头出面的原因。 李绚为人神鬼莫测,他背后支持狄仁杰主审此案,必能保证狄仁杰事后安然无恙,这样段宝玄他们才放心。 可偏偏根本没有这种事。 李绚转头看向何以求拱手说道:“何兄,段公既然现在不愿相见,那么等到案情审结之后,绚再去拜会段公。” 稍微停顿,李绚低声问道:“黄公呢,大前日朝会之时便没有见到黄公,怎么,黄公还在幽并之地?” 大理寺少卿黄仁素,前都水使者。 “嗯!”何以求转身将李绚请到一侧,然后才低声说道:“幽并旱灾比预期当中的要严重的多,但好在黄公积极治理,治水引渠,发明了一座小型的水车……” 何以求突然一拍额头,说道:“我怎么忘了,王爷也是治水好手,当初朝中原本是想要派王爷前往幽并治水的,最后黄公恳求之后,才又黄公去了幽并,而王爷则是去了洮河。” “去幽并治水,谁都可以,但去洮河青藏,却只有王爷最为妥当。”狄仁杰跟着说了一句,脸色认真。 李绚在高原之上,屡次击破吐蕃人的骑兵,攻破同仁伏俟,这要是换了黄仁素,他可做不到。 李绚摆摆手,说道:“幽并治水,黄公去比绚去要方便的多,若是绚去少不了要多惹是非,不如黄公专注。”李绚微微摆摆手,他自己的情况,自己最了解。 黄仁素是当时首屈一指的治水大家,而李绚最多不过是有点新奇的想法罢了。 若是放眼一县一州,李绚还有能力进行安置调动,但涉及到整个河北道,甚至波及山东,那就是不是他所能应对的了的,难免要更有错失。 “等到黄公回朝,绚必定要好好宴请黄公,到时还要请两位一起作陪。”李绚说着对何以求和狄仁杰拱手。 两人赶紧还礼,拱手道:“不敢。” …… “见过王爷。” 大理寺少卿徐豫,侍御史刘思立,刑部侍郎崔升,三人同时对李绚拱手。 李绚肃然还礼道:“本王今日只是奉旨过来看看,并不干涉诸位审案,一切还请按照规制进行。” 徐豫,刘思立和崔升相互对视一眼,微微松了口气,对着李绚说道:“王爷请坐。” 李绚坐在了一侧的偏案之上,徐豫,刘思立和崔升三人高坐在上,狄仁杰坐在三人之下,主审今日之案。 “带人犯。”狄仁杰猛然一拍惊堂木。 瞬间,整个大堂之内,无数水火棍重响:“威武!” 霎那间,所有闲杂人等在一瞬间全部退出了公堂。 肃然庄重的冷寂之中,一名穿着白衣的魁梧中年大将,面色肃然的,从公堂外走了进来。 左威卫大将军,略阳侯权善才。 两名千牛卫站在公堂门口,对着里面的众人拱手,然后持刀站立。 权善才站在大堂之中,看着堂中的众人,尤其是在看到狄仁杰的时候,他忍不住的松了口气,拱手道:“天水权善才,见过徐少卿,刘御史,崔侍郎,见过南昌王,见过狄寺丞。” 大理寺少卿徐豫坐在高台中央,对着权善才拱手还礼,说道:“大将军,今日大理寺失礼了,若有招待不周,还请宽宥。” 权善才微微摇头,说道:“陛下有旨,令大理寺,御史台和刑部三司会审,只需能审出真相,那么无论怎样得罪,权某亦没有所谓。” “大将军宽宏。”徐豫微微点头,然后看向狄仁杰说道:“狄寺丞,开始吧。” “喏!”狄仁杰回过头,对着徐豫,刘思立和崔升三人拱手,然后才转身看向权善才:“权大将军,三日前,御史中丞弹劾你在上月中旬,指使手下砍伐了昭陵的数颗柏树,不知可有其事?” 权善才直接摇头,同时拱手说道:“本将的确指使手下士卒砍伐了数颗柏树作军营搭建之用,但却并没有砍伐昭陵柏树……” 说到这里,权善才稍微停顿:“左威卫大营所在,乃是昭陵前方官道之上,距离昭陵所在有十里之遥,往前有更多昭陵护陵人在。大营搭建乃是向外随意取了几根树木,若这么都算,那么整个大营就全是用昭陵树木搭建的,那么该轮罪的人就更多了。” 狄仁杰摇摇头,说道:“大将军,下官所问,乃是大将军是否指使手下砍伐了昭陵的数颗柏树,是便是,不是便不是?” “不是?”权善才回答的异常利索,同时肃然说道:“砍伐树木并不在昭陵之中,所以,本将无罪。” 狄仁杰微微点头,然后朝向外面,低喝一声:“带人证!” 人证,自然要有人证。 御史中丞亲自出面指责左威卫大将军权善才,指使手下砍伐昭陵树木,这其中更需要人证、物证俱全。 这里面但凡有一点冤枉的地方,御史中丞都会吃不了兜着走,就像之前弹劾李绚的侍御史张恩正一样。 一名穿着绿色劲装,三旬出头的中间将领,从门外走了进来。 看着这个身材比自己小半个头,眼神阴狠的家伙,权善才立刻皱起了眉头,思索着说道:“你是……” “左监门卫校尉李麟,见过大将军,见过诸位上官!”李麟对着在场的众多官员,面色平静的拱手行礼。 只是在看到李绚的时候,李麟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 狄仁杰敏锐的补充到了这一点,他转过头看向李绚,问道:“南昌王认识左监门卫校尉?” 李绚点点头,说道:“左监门卫校尉李麟,出生益州,祖籍陇西,宗室子弟,父为益州都督府户曹参军。” 李绚平静的说出了李麟的身份,在场众人的呼吸顿时一窒。 出首状告权善才的,是大唐宗室,左监门卫校尉李麟。 今日谈的案子,是左威卫大将军权善才,纵容手下兵士砍伐昭陵树木,破坏先帝,乃至整个大唐气运的大事。 怪不得御史中丞崔谧,今日连面都不露。 如今的局面,简简单单,他已经将李绚拉拢了过去。 (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二章 人心百转,立场难辨 李绚坐在位置上,神色平静的看着李麟:“族兄,我们有五六年没有见过面了吧,本王记得族兄当初是以门荫入仕,任职京兆府户曹的,何时调入了左监门卫任职校尉了?” 京兆府户曹是文职,左监门卫校尉是武职。 大唐虽不至于向日后那样文武对立,但轻易从文职转为武职,又非战时,这并不是一个太好的选择。 李麟站在那里,神色有些尴尬,但随即他就苦笑着拱手道:“并非每人都如王爷那般仕途顺遂的,尤其是碰到的每一个上官都和你不对付的时候,更是如此。” “左监门卫中郎将范怀义?”李绚有些明白了过来。 这一次,值守昭陵的,是左威卫和左监门卫。 以左威卫大将军权善才领军,左监门卫中郎将范怀义辅助。 李麟和范怀义之间的关系如何,眼下的举告便是明证。 李绚随即转头看向狄仁杰:“狄寺丞,开始审案吧,本王保证,左监门校尉李麟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因为他说假话的时候,右眼眼皮会不由得上跳,多少年不变。” “王爷!”李麟看向李绚,神色间流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有一说一,族兄,难道这种举告当朝左威卫大将军的大事,你也要撒谎不成,本王奉陛下口谕,在此监看,你若不老实,那就休怪本王向陛下禀奏,行族法。”李绚的神色已经冷然了起来。 大唐认可族法,族刑,只要官府审案之后,认可没有问题,那么朝廷便可通过。 王权不下乡,就是这么个道理,更何况宗室别有规矩。 李麟嘴角微微抽搐,脸色已经低沉了起来。 狄仁杰神色反而饶有兴致了起来,他看着李麟问道:“李校尉,本官问你,你举告左威卫大将军权善才指使手下,砍伐昭陵柏木,可有其事。” 李麟虽然神色艰难,但还是郑重的说道:“确有其事。” 狄仁杰死死地盯着李麟的右眼眼皮,李麟的右眼眼皮有些微跳动的痕迹,但很快就平复了下来。 狄仁杰诧异的转头看向来李绚,李绚面色平静的说道:“他没有完全说实话,一半真,一半假。” 高台上的大理寺少卿徐豫,侍御史刘思立,刑部侍郎崔升三人,看向李绚的眼神,都无比的惊讶。 而此刻李麟看向李绚的眼神中,则带着一丝幽怨。 “啪”的一声,狄仁杰一拍惊堂木,冷声喝道:“李校尉,到了现在,你还不老实,来人,打他三十……” “这位寺丞,李麟并没有撒谎,只是这里面有些迂回罢了。”李麟赶紧打断了狄仁杰。 狄仁杰这才看向李麟,冷脸问道:“如何迂回?” 李麟神色肃然,然后认真拱手道:“那日,大军扎营之时,缺乏了几根木料,大将军命令中郎将率领属下军士去四周伐木,而就是在中郎将的率领下,那些军士砍伐了昭陵的柏木……” “胡说,我等距离昭陵甚远,虽然砍伐了树木,但砍伐的,并不是昭陵的树木。”权善才忍不住打断了李麟。 李麟侧身看向权善才,就像是在看白痴一样,他摇着头,轻蔑的说道:“大将军,这件事情,或许上上下下就你一个人不清楚,那日在砍伐了柏树之后,砍伐柏树的那个人,还被范中郎将抓起来狠狠的鞭打了一顿,你说是这是为什么?” 在场的众人目光全部落在了权善才的身上,权善才的脸色此时已经十分难看,心中更是忐忑,难道真有此事? 欺上不瞒下,军中老一套规矩了。 “这么说来,大将军对此事并不知情,那你为何诬告大将军?”狄仁杰啪的一声,重重一拍惊堂木。 李麟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看着狄仁杰说道:“狄寺丞,末将说的,是或许权大将军不知道,但他真的不知道吗,左威卫,左监门卫,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此事,偏偏单独他一个人不知道,你信吗?” 说到这里,李麟侧身看向权善才,不屑的说道:“而且他就算是真的不知晓,寺丞觉得,他是不能知晓,不被知晓,还是不想知晓,不敢知晓呢?” 李麟一句话,在场众人全部都愣了,全都转头看向权善才。 权善才是左威卫大将军,他麾下的左威卫士卒当中,有不少都是党项族人。 既然整个大军上下都知道,那么这些党项族人也都是知晓的,那么他们会不会将这些告诉给权善才。 “啪”的一声,狄仁杰惊堂木重重的拍在了公案上,然后看向李麟说道:“口说无凭,既然你说此事军中上下都知晓,那么来人,传左监门卫中范怀义!” “威武!” …… 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身材修长的范怀义,神色狼狈的从外面走入。 他的手上还戴着铁制镣铐,而且看起来时间不短,手腕都磨出了血。 进到公堂之上,范怀义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那里一身白衣的权善才,还有另外一侧,一脸冷漠的李麟。 “原来是你!”范怀义顿时就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他立刻朝李麟扑了过来,同时狠狠的咒骂道:“是你在诬告,我要杀了你。” “啪”的一声,惊堂木一响。 瞬间,两把水火棍已经狠狠的打在范怀义的腿弯处,一棍子将他直接打倒。 “你们!”范怀义带着镣铐的双手按在地上,手腕和腿弯处疼的厉害,他愤怒的抬起头,看向上方的狄仁杰,但却看到了更上方的大理寺少卿徐豫,侍御史刘思立,刑部侍郎崔升,还有一侧的李绚。 “啪”惊堂木再响,狄仁杰冷冷的看着范怀义,冷声道:“左监门卫中郎将范怀义,这里是大理寺公堂,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范怀义一愣,心中的愤怒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他有些踉跄的站了起来,嘴角微微抽搐,但还是挣扎着拱手道:“末将范怀义见过诸位上官。” 狄仁杰神色冷峻,盯着范怀义说道:“大理寺审案,中郎将,你若再肆意乱为,休怪本官杖责于你……现在,本官问:上月中,左威卫和左监门卫值守昭陵,砍伐昭陵柏木,中郎将,可有此事?” 范怀义目光落在狄仁杰身上,咬牙说道:“不,没有此事?” 李麟在一瞬间转头看向范怀义,脸上充满了惊讶之色。 狄仁杰扫了李麟一眼,目光重新落回道范怀义身上:“本官再问,上月中,你们可曾责罚士卒?” “军中士卒每日都有犯军法之事,责罚不过常事。”范怀义看向李麟,不屑的说道:“就比如这位李校尉,值班时偷懒耍奸,被范某抓到,狠狠的责罚了他一番。” “啪”狄仁杰再度狠狠的拍了一把惊堂木,冷声说道:“范怀义,本官问的不是你和李校尉的恩怨,本官问的,是砍伐柏木那日的事情……那日,你可曾在砍伐之后,鞭打了砍伐柏木的士卒?” 范怀义目光闪烁,侧头看了李麟一眼,李麟的眼底满是幸灾乐祸。 眼中的愤恨一闪而过,转过头,范怀义看向狄仁杰,拱手道:“回禀上官,确有此事。” “为何?”狄仁杰身体前倾,目光压迫的看向范怀义:“为何你要在砍伐之后,鞭打砍伐柏木的士卒?” 范怀义嘴角微微一抽,拱手道:“因为末将误以为他们砍伐了昭陵的柏木。” “误以为?”狄仁杰眉头一皱,不客气的问道:“为何是误以为?” “末将原本以为他们砍伐了昭陵的柏木,但其实不是,他们砍伐的地方在昭陵之外。”范怀义抬起锁着镣铐的双手,认真的拱手道:“那片地方其实处在昭陵和昭陵之外的边界,很多时候,都会有人误砍昭陵树木,但实际上,那日他们几人砍的地方并不在昭陵界内。” 稍微停顿,范怀义认真的说道:“末将请诸位上官亲自前去看一看,只要去那里看一看,立刻便明白,那里其实根本就不在昭陵之内。” 一侧的权善才立刻松了一口气,不停点头说道:“的确如此,还诸位亲自前往一观,一看就明。” 在座诸位都不是随意可以糊弄过去的,他们如何不清楚,只要一去,十里之地的距离就会从纸笔一指之间,扩张到十里广阔之地,那个时候,他们都会倾向昭陵之外的定论。 李绚转过身,看向大理寺少卿徐豫,侍御史刘思立和刑部侍郎崔升,目光冷冽。 这三个人,究竟谁是谁的人,现在,就能看出答案。 大理寺少卿徐豫徐豫率先开口:“大理寺断案,总要先去现场看一看,有的时候,有人说杀了人,但是那人未死,只是误伤而已,所以,本官认为应当去一趟。” 侍御史刘思立和刑部侍郎崔升默然不语,就在这一瞬间,两个人的态度轻易的展现了出来。 李绚直接侧过身,看向站在那里的李麟。 果然这个时候,李麟直接上前一步,侧过头,不屑的看向权善才和范怀义,冷笑着说道:“权大将军,范中郎将,若是末将记得没错的话,我等前往九嵕山,是值守昭陵……若是我等扎营在昭陵之外,如何值守?” 一句话,将权善才和范怀义说的顿在了那里。 李麟紧跟着说道:“二位还要坚持是在昭陵之外砍伐柏木的吗,若真是这样,那值守九嵕山,二位就失职了。” 如果砍伐了昭陵的树木,那么受罚的,是权善才、范怀义和其他几名士卒,但如果未在指定区域值守,那么受罚的,就是大营中的所有左威卫和左监门卫士卒,权善才和范怀义同样逃不掉,甚至责任更重。 “啪”的一声,狄仁杰一拍惊堂木,冷冷的看向李麟,不客气的斥责道:“李校尉,本官没有开口问你,你不得随意说话。” “喏!”李麟淡漠的笑笑,然后转过了身。 狄仁杰看着三人,平静的说道:“砍伐之地是否在昭陵之内,营地驻扎是否在兵部指定范围,一起都有大理寺派员实地勘验,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是你们说没有就没有的。 范中郎将,本官之问你一个问题:砍伐之地,涉嫌昭陵之事,权大将军知不知情?”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落到了范怀义的身上。 狄仁杰的问题异常直接,快刀乱麻。 一语直中要害。 范怀义脸色沉重,众目睽睽之下,他咬着牙,开口说道:“没有,此事下官没有告诉过权大将军。” (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三章 昭陵起火,事情大条 公堂上,随着范怀义一句话斩钉截铁的落下,氛围顿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权善才魁梧大汉,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的长松了口气。 狄仁杰转头看向李麟,冷声说道:“你刚才说,值守昭陵的左威卫和左监门卫的将士,都知道有人砍伐了昭陵柏木,本官问题,左威卫多是党项族民,他们和左监门卫士的关系很好吗,这样的事情,左监门卫士会刻意告诉左威卫吗?” “可是全营上下都在讨论啊?”李麟忍不住的反驳了起来。 “不,在讨论的,是左监门卫的全营士卒,而不包括左威卫士卒。”狄仁杰盯着李麟,直接问道:“你可曾亲眼见到,或者亲耳听到左监门卫士讨论此事,何日,何时,何地,何人?” 李麟顿时愣在了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本他所说全营上下讨论,原本就不过是他自己的一个印象,哪里能说出具体的时间,地点和人物。 “说,你究竟听没听到左监门卫士讨论此事?”狄仁杰突然间猛地一拍惊堂木,神色俱厉的看向李麟:“到底有没有?” 李麟嘴角微微抽搐,目光抬头看向狄仁杰,眼角却瞥向了李绚。 这个时候的李绚却是这个时候,微微的闭上了眼睛。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全部都盯上了李麟的右眼。 李麟轻叹一声,拱手说道:“没有,末将未曾听到任何左监门卫士说过此事。” 说完,李麟整个人一下子松垮了下来。 狄仁杰坐在那里,点点头,肃然说道:“如此,便是左监门卫士砍伐疑似昭陵柏树,左监门卫士上下全都知情,至于左威卫上下,对此事所知如何,大理寺详查之前,无人知晓,对不对?” 不能说,被砍伐的柏木一定就不是昭陵的柏木,也不一定左威卫上下就都不知道,起码现有的人证物证,都不能证明这一点。 “是或不是,就听狄寺丞所言,亲自去现场查看吧。”大理寺少卿徐豫直接下了定论。 侍御史刘思立率先点头,说道:“可以。” 刑部侍郎崔升的脸色微微一沉,他并不想去九嵕山,九嵕山那里什么情况,他本人更加知晓。 崔升终于缓缓的开口说道:“此事即便认定权大将军不知情,但一旦确认那里就在昭陵之内,便是失职之罪。” “若是如此,末将甘愿领罪。”权善才立刻拱手,语气坚决,神色冷厉。 “如此,诸位便启程吧?”狄仁杰率先站了起来,同时转头看向李绚:“王爷?” 李绚平静的点点头,说道:“大唐律令,首重实证,如此我们便先去现场看一看吧;究竟那里是不是昭陵之内,内外总得有一个说法,否则日后再发生这类之事,朝廷也有处置的先例。” “王爷所言妥当。”在场众人同时对着李绚拱手。 “走吧……”李绚刚站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一名手握唐刀的黑衣大理寺捕快,面色焦急的从外面走入,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狄仁杰拱手道:“回禀寺丞,九嵕山,起火了……” 狄仁杰瞬间瞪直了眼睛看向李麟。 李麟一脸的茫然,随即一个激灵,立刻拱手道:“狄寺丞,诸位,不关末将的事,末将也是宗室,如何能任由昭陵起火……是你!” 李麟猛地转过头,看向范怀义,瞬间就扑过去,用力抓住了他的衣领,咬牙切齿的说道:“是你,绝对是你,你不想让人看到被砍伐的树木所在,所以就放火点了那里……该死的,那里可是昭陵啊!” “李麟,松手。”李绚冷冽的声音响起,目光冰冷的看向众人,说道:“事起突然,从现在开始此案一切由本王接管,诸位可有异议?” 李绚冰冷如刀的眼神,落在在场每个人的身上,众人顿时就感到一阵压抑。 昭陵起火,南昌王作为宗室,今日又是奉旨前来查看此案,他一开口,众人立刻拱手:“愿听王爷之令。” 李绚微微点头,转过身,直接叫道:“何寺正!” 何以求立刻站了出来,拱手道:“下官在!” 李绚紧跟着说道:“你持本王令牌,即刻去左千牛卫,见左千牛卫王大将军,请他派一队千牛卫归你统辖,即刻查察起火详情,同时抓捕放火之人。” “喏!”何以求立刻拱手,接过令牌,然后快步的朝外面而去。 李绚冷眼看向在场的众人,脸色铁青的说道:“诸位,救火之事,不需诸位考虑,想来若是毁形灭迹的话,此事也不会有太大的进展,但陛下查察元凶的圣旨很快就会下达,所以,诸位,在此之前,我们最好先在这里找出凶手来。” 凶手,李绚一句凶手,就将昭陵起火,放在了今日众人身上。 “权大将军。”李绚直接看向了权善才,权善才立刻拱手:“末将在。” “今日之事,看起来是在为你焚痕灭迹,但本王相信不是你做的,因为砍伐昭陵柏木和纵火昭陵,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你还没有蠢到这个地步。”李绚一句话,直接将这件案子最大受益者,最大的嫌疑人权善才给脱罪了。 李绚目光随即看向李麟,不客气说道:“李麟,你因私人恩怨,揭发权大将军和范中郎将砍伐昭陵柏木之事,为人心胸狭窄,但你并非完全诬告,此事未有败相之前,你不会这么做,而且你也是宗室子弟。” “多谢王爷开拓。”李麟沉沉的对着李绚躬身,当李绚否定了权善才之后,他立刻就知道他的嫌疑最重,但李绚简单三言二语就排除了他的嫌疑,这让李麟无比的感激。 李绚走到了范怀义的身前,目光冷冽的说道:“范中郎将,如今在九嵕山营地附近,还有两千左监门卫士,两千的左威卫将士,有他们在,起火之事,本不应当。” 李绚一句话,就将责任全部压到了左监门卫和左威卫驻守士卒的身上。 现在又是白天,这责任左监门卫和左威卫是摆脱不了的。 “本王现在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究竟是你自己安排的,还是左监门卫卫士或左威卫卫士自作主张,又或者是有人刻意为之,搅乱局面,你说?”李绚死死地盯着范怀义。 范怀义浑身冰冷,李绚不指权善才,不指李麟,直接就盯到了他的身上。 但,权善才三日之前就被禁足,李麟举告之后,也被变相圈禁,只有他范怀义有时间安排这些。 “末将没有安排他人肆意乱为,那里是昭陵,末将也还没有疯到那个程度,况且,被砍伐的树木的确不是昭陵之内,末将绝对肯定。”范怀义接着一脸苦笑,无奈说道:“李校尉说了,下官对人苛刻,在军中也没有多少亲信,虽然有一些手下,但让他们冒着被抄家灭族的风险这么做,他们也是不会的。” 范怀义转头看向权善才,冷声说道:“若是谁真的会有这么疯,恐怕只有权大将军麾下的党项士兵。” 党项族人,不知轻重,但权善才出了事情的时候,他们立刻就会作出了疯狂的反应,这……不奇怪。 李绚侧身看向权善才,沉声问道:“大将军,如今之事,朝中众臣,并没有太多追究的意思,狄寺丞也在竭尽的为你开脱,只要有合适理由,以陛下的宽厚,也不至于太多责罚,你手下的人,不会那么没脑子吧?” 权善才不可能在自己的罪名没有定论的情况下,就直接出手的,但他麾下的左威卫党项士卒,就很难说了。 权善才平静肃然的拱手,说道:“王爷所言不差,左威卫麾下士卒,的确很有一些没头脑的,若是有什么风声,他们的确会肆意乱为,但是,距离末将被禁足,已经有三日,他们要动手也至于在今日……此事动手,最好也是在夜里。” 李绚微微点头,然后看向范怀义,说道:“的确,白日放火,不利逃走,想来,大理寺如今就是去了九嵕山,想来应该只能找到两具尸体。所以,这件事情不是你们做的,那么是应该有外人下手了,而且是时刻关注这里的人。” 范怀义嘴角微微抽搐,然后拱手说道:“王爷为何盯着末将看?” “因为这件案子,你是无论如何都跑不了的那个人,不管权大将军知不知晓,只要确定砍伐了昭陵树木,那么你就必然要去官免职,徒刑两年半,你在这个案子里,是最倒霉的。” 李绚看着范怀义,轻声说道:“所以,如果真的有人要做什么,要找的,只有你,” 大理寺少卿徐豫,侍御史刘思立,刑部侍郎崔升三个人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李绚说的没错,范怀义在这件案子当中,其实是微不足道的。 因为这件案子真正对准的,是左威卫大将军权善才,而不是范怀义这么一个小小的左监门卫中郎将。 现在放这把火,明显是要钉死权善才。 对方既然要钉死权善才,所做的事情就绝对不可能只有一件,找上范怀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要他开口说是一切都昭陵范围之内,只要他开口说,他和权善才提过此事,那么权善才就死定了。 但范怀义没有,在还有路的情况下,他还不想将自己走死。 稍微咽了咽吐沫,看着在场众人的目光,范怀义心里清楚,如果他真的咬死了没有的话,那么最不放过他的人,就是李绚,是皇帝,毕竟昭陵真的被烧了。 点点头,范怀义终于开口:“是有人找过末将,让末将咬死权大将军,但末将没有答应。” 李绚紧跟着追问:“那人是谁?” 范怀义侧身看向身后,冷笑说道:“自然是大理寺的人。” (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四章 趁狄仁杰不在,立刻定罪 “狄仁杰!”李绚突然高喝一声,范怀义忍不住的打了寒颤。 一侧的狄仁杰已经肃然站立,拱手道:“王爷!” “即刻封锁大理寺,所有人等,许进不许出。”李绚看向上方的大理寺少卿徐豫。 徐豫立刻开口:“照令办理。” “喏!”狄仁杰立刻转身而出。 很快,外面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李绚重新转身,看向范怀义,沉声说到:“中郎将,说说吧,具体究竟是什么人?” “是前日带队将末将从九嵕山下抓回来的那位大理寺丞。”范怀义冷笑着看向上面的大理寺少卿徐豫,不客气的说道:“那人昨夜虽然到监牢之时,虽然穿着黑衣,戴着面巾,甚至捏着了嗓子,但是他走路的步伐,末将认的很清楚。” “抓人。”徐豫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摆手抓人。 看着四周快速而出的大理寺官员,李绚转头看向范怀义,直接问道:“他昨夜和你说了什么?” “他告诉末将,若是想要活下去,最好,便是今日当场认定,左监门卫士所砍伐的就是昭陵树木,同时也要末将指认,此事的详情曾经告诉过权大将军。”范怀义微微冷笑,说道:“末将又哪里是那等无故污人清白之人,所以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那人。” 李绚微微点头,范怀义的话说的很漂亮,但李绚心里清楚。 他之所以这么说,无非就是因为事情还没有走到绝路,所以还想要搏一搏。 那种暗地里见不得面的小人,就算是答应了什么,想要让他们兑现,也没有那么容易。 一旦你真的按照他们所说的做了,到时候究竟如何,一切就全掌握在对方的手里。 范怀义也不是什么好人,这种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事情,他自己也没有少干,所以才会如此警惕。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看样子,砍伐昭陵树木的事情,权大将军是真的不知情啊。” 李绚的声音很轻,但几乎在场所有人全部都听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堂外传来,随后,一名穿着黑衣的大理寺丞已经被狄仁杰押了进来。 李绚没有看那人,而是看向狄仁杰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整个大理寺已经全部封锁,所有人都许进不许出。”狄仁杰直接拱手。 李绚满意的点头,然后看向跪在地上的大理寺丞,这位三旬年纪的大理寺丞满脸横肉,一身都戾气。 大理寺需要这种人,但绝对不会重用这种人。 李绚抬起头,站向大唐外面,站在这名叫周遂的大理寺丞侧前方,然后轻声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本王要封锁内外一切消息,所有人都许进不许出吗” “知道,王爷是想要防止下官被抓的消息传出去,同时,如果下官被人杀了,动手的人也一样会被困在大理寺。”周遂深吸一口气,然后直接低下了头,李绚走一步看三步的算计,让他实在无言以为。 “你是聪明人,今日之事,牵扯到的越来越多,即便是本王也不可能预想,最后究竟会有多少人被杀,会有多少人被满门抄斩,你说你……你的下场如何,你的家人下场又是如何呢?”李绚轻轻的拍了拍周遂的肩膀。 周遂的脸色不由的一变。 这个时候,就听李绚继续开口说道:“事已至此,你越早开口,你就越能活下来。 当然,如果你喜欢来硬的,大理寺牢房里那些刑具,你应该能扛的下来吧。” 周遂已经完全沉默了下来,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李绚低头,看着周遂,说道:“开口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遂闭上眼睛,二十息之后,他终于再度睁开眼睛,点头开口道:“下官虽然在大理寺任职,但个人有些微偏好。” “赌嘛,你的手指,本王看出来了。”李绚很不在意的摆摆手,说道:“你继续。” “是!”周遂低着头,沉声说道:“末将前阵子欠了一大笔债,最后不得已,找庙里的大师算了一卦,然后就……” “哪座寺庙,哪位大师?”李绚问的很直接,眼前这个周遂,无非也只是一个被利用的角色罢了。 他恐怕甚至都没有见过背后阴谋算计那人的面,甚至连他的名字,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千佛院,惠阳禅师。”李绚立刻看向身侧的狄仁杰,不等李绚开口,狄仁杰已经转身快速的去抓人了。 只要能够将暗地里的人抓出来,周遂身上的罪责就会少上一些。 “想来,昭陵起火事宜,你应该不知道吧?”李绚低头看向了周遂。 周遂立刻认真的说道:“下官不知,下官只是将得到消息送到千佛院,至于剩下的事情,下官一概不知。” “你跪到堂下。”李绚直接指向了大堂之下,同时说道:“小心一点,说不定我们这大堂之中,还有那些人的人。” “喏!”周遂脸上立刻露出一丝苦涩,他何尝不知道李绚说的是对的,但他没得选。 李绚目光扫向了在场众人,然后沉声说道:“今日之事,说到底,还是御史台弹劾权大将军指使手下砍伐昭陵柏木之事,如今到了现在,事实已经清晰,不管砍的是不是昭陵的柏木,权大将军都不知情,诸位,对吧?” “是!”大理寺少卿徐豫,侍御史刘思立,刑部侍郎崔升同时拱手。 李绚点点头,然后看向范怀义,沉声说道:“范中郎将,砍伐的,是左监门卫的人,砍伐的命令是你下的,砍完之后,你原认为那里就是昭陵柏木,狠狠鞭打了属下一番,对吧?” “是!”范怀义认真的点头,是或不是,还是仅仅怀疑,都能成为他推脱的理由。 “所以。”李绚的目光从权善才的身上扫过,最后落到了范怀义的身上,冷声说道:“所以,今日这案子的核心,还在于你们砍的究竟是不是昭陵的柏木……如果是,那你范怀义少不了有徒刑两年半,而大将军也不会好过……只是如今那一片林木被烧了,被毁尸灭迹了,看不着了,对吧?” “是!”范怀义再度点头。 “来人,传证人。”李绚突然抬头看向大堂之外,紧跟着,在众人无比诧异的眼神中,两个穿着灰袍的中年人跟着两名千牛卫,从外面走了进来,然后躬身行礼:“李乾生,李乾养,见过诸位上官。” 李绚微微点头,然后说道:“说说吧,告诉诸位上官,你们是什么人?” “喏!”李乾生,李乾养抬起头,看向众人,拱手说道:“小人是昭陵的守陵人,刚好负责巡逻左威卫和左监门卫那一片。” 守陵人,专门看守皇帝陵寝之人。 汉魏晋,南北朝,隋,唐,都有专人负责看守皇帝陵墓。 保护安全,平日祭祀,修缮维护,都是他们的职责。 这也是为什么左威卫和左监门卫值守昭陵,营地却选在距离昭陵有十里地方的原因。 十里之内,是归属守陵人看护的范围。 李绚站在两人身侧,直接问道:“御史台弹劾权大将军砍伐昭陵树木的事情,你们可知道吗?” “知道。”李乾生,李乾养两人同时拱手,这样的事情,自从范怀义被抓,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 李绚点点头,继续说道:“那么被砍伐的树木是在哪个地方,你们知道在哪儿吗?” “知道。”李乾生,李乾养两人同时拱手,说道:“出事之后,我等二人还曾亲眼去看过。” “告诉本王,那里究竟是不是昭陵范围之内?”李绚的目光直接钉在了李乾生李乾养的身上。 这下子,在场所有人都看明白了李绚的手段。 如何界定哪里是昭陵所在,哪里不是昭陵所在,他不听任何的人,只听昭陵守陵人的。 他们才是最具有权威性,最能抵定这件事情的人。 李乾生抬起头,看向李绚,肃然拱手说道:“回禀王爷,那里其实应该是算在昭陵之内的。” 瞬间,在场的所有人,全部都死死钉在了李乾生的身上。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之前的范怀义说的那些就等于完全白说。 李绚微微摆手,止住了众人的喧哗,然后才又接着问道:“本王问你,你是如何界定,哪片地域是昭陵所在,哪片不是?” “回禀王爷,那些有我们补种树木的地方,就是昭陵所在,而没有我等种植树木的所在,便不是昭陵的所在。”李乾生非常认真的回答了李绚的问题。 昭陵方圆广大,整座九嵕山无比巍峨,草木匆匆,根林繁盛。 但这却并不是自我生长所得,多年以来,整个九嵕山内,不知道有多少的树木被盗伐,不知道有多少的树木枯死。 这就需要有人去填补这些草木死亡的地方。 多年以来,守陵人一族,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种植填补了多少树木,所以,哪里的树木是他们所种植填补的,将最外围的一圈稍微连起来,那里便是昭陵所在。 “诸位,这样的认定方法,诸位认可吗?”李绚的目光从徐豫,刘思立和崔升的身上掠过。 徐豫,刘思立和崔升三人立刻拱手道:“认可。” 李绚的目光落在范怀义,李麟,权善才三人的身上,除了李麟以外,其他两人的脸色异常的苍白。 那里有护陵人种下的树木所在,那里自然便是昭陵的范围之内。 “也就是说,右监门卫士的确砍伐了昭陵的树木,中郎将范怀义看管不严,大将军权善才有失职职责,一切如此认定,报陛下审核。”李绚的目光落在徐豫,刘思立和崔升的身上。 三个人立刻同时拱手道:“遵令。”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随即一名内侍快步的走进大理寺正堂, 也不等众人跪下,内侍直接开口说道:“陛下口谕,令大理寺即刻查明昭陵起火原因,令南昌王李绚,大理寺少卿徐豫,侍御史刘思立,刑部侍郎崔升即刻进宫,大理寺卿段宝玄统辖指挥,查清案情。” “臣领旨。”一个五旬年纪身材高大的矍铄官吏,从正堂后面快步走了出来,直接拱手,然后笑呵呵的看向李绚。。 大理寺卿段宝玄,李绚并不陌生,这个家伙,最后时刻出来摘桃子了。 (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五章 狄卿能守正法,便是朕之魏征 蓬莱殿中,李治平静的翻阅着三司会审的奏本。 皇帝没有如同想象中的暴跳如雷,却更让徐豫,刘思立和崔升等人感到心惊肉跳。 李治将奏章放下,目光看向李绚,似笑非笑说道:“所以,南昌王直接找了护陵人,护陵人一眼就认定那里是昭陵地界之内,案情立刻分明?” 李绚肃然拱手,认真说道:“陛下,昭陵之地并无明显分界,律令罚人,总需有理有据……护陵人保护昭陵安危,他们保护之地,自然也该在昭陵地界之内。” “如今,朕倒不希望那里是昭陵地界之内了。”李治突然间叹了口气。 李绚,徐豫,刘思立和崔升四人,立刻齐齐躬身,低头说道:“臣等有罪。” 李治摆摆手,说道:“你们算什么有罪,你们不过是没有及时查明昭陵伐林的真相而已,算什么有罪。” 李治说到最后,神色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他真正愤怒的,不是昭陵被毁,就算是整个昭陵全被火烧了又怎样,能影响到他李治一丁半点吗? 不,不能。 他真正恼怒的,是有他所不知道,不在他掌控当中的力量介入了此事。 李治的目光落在徐豫身上,冷声说道:“徐爱卿,若你办事一直都这么拖拖拉拉,朕看,伱这个大理寺少卿的位置,还不如交给南昌王来做。” “臣有罪。”徐豫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沉沉躬身。 这样的话,他不是第一次听人说过了。 当年天阴教的事情当中,戴兴办案就没有李绚敏锐,被恼火的武后这么骂过。 如今轮到他也被皇帝骂了。 但他能说什么,是他真的没有想到这种另辟蹊径之法吗? 不,是他根本没有朝这方面去想。 如今这件案子的重点是真相吗? 不是,是有人对左威卫大将权善才的攻讦,是有人盯上了尚书左丞的位置。 他们这些人需要揣摩的,是皇帝的心思,而不是什么真相。 但没想到,先是昭陵起火,然后才是南昌王甩出护陵人这样底牌,将局面彻底推进到他们完全失控的地步。 “都平身吧。”李治摆摆手,四个人这才相继站直起来。 李治看向李绚,沉声问道:“二十七郎,你来说,昭陵起火案,又是怎么回事?” “喏!”李绚微微躬身,说道:“今日审案,主审大理寺丞狄仁杰审定,昭陵伐木,乃是左监门卫士卒所为,当时中郎将范怀义便认定有砍伐昭陵树木之嫌,故将动手士卒狠狠的鞭打了一顿,但也将此事遮掩了下来。” “范怀义虽然传言为人苛刻,但对待士卒,这位爱护之心其实还是不错的。”李治轻轻点头。 “此事到范怀义为止,左威卫士卒对于左监门卫的内务并无兴趣,他们也没怎么关心砍伐树木是否在昭陵界内之事,权大将军对此就更一无所知的。”李绚拱手前伸,郑重的说道:“至于此事后续处理,终究是要看砍伐之树是否在昭陵之内,所以,众人决定亲自前往昭陵一看……” “这是正法。”李治微微皱眉,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还是继续说道:“狄卿还是有能力的。” “但此时起火了。”李绚抬起头,看向李治,认真的说道:“时机太过巧合了,若是早先,臣或许会认定是权大将军和范中郎将派人所为,但偏偏是众人要前往昭陵查看之时,突然起火。” “百里之地,传讯最快,莫过于烟火传讯,这边刚起,那边便已经收到讯息,但长安城中,轻易不得起烟火,所以是寺庙。”李治根本不用问人,自己在极短时间里,就推测出了事情的真相。 “陛下英明。”李绚沉沉的躬身,然后说道:“大理寺丞周遂有赌博之癖好,被人抓住把柄,然后说是前往千佛院求卦,但实际上却是被幕后算计之人,要求传话范怀义,构陷权大将军。” 李治冷笑一声,说道:“他们今日能要挟周遂传话,自然能要挟他做的别的事情,能要挟周遂,自然就能要挟他人,传旨,千牛卫察查京中所有七品以上官吏,有烂赌之行者,一律去官革职。” “喏!”后面的幕帘之后,一道人影无声的站出,略做拱手,便已经退了下去。 “周遂沉迷赌博,以致于被人要挟,免大理寺一切官职,罚徒三年;左监门卫中郎将范怀义明知有损毁昭陵之险,依旧包庇,免去其一切军职,罚徒三年;左威卫大将军权善才,当值疏漏,以致于兵卒砍伐昭陵,又有人在昭陵放火,犯失职之罪,着免去左监门卫大将军之职,罚徒三年。三人全部给朕滚到昭陵,打扫昭陵三年。” 李治的愤怒在最后一句话,彻底的被吼了出来。 “陛下不可!”一道身影快速的从殿外疾走了过来。 在一众人震惊的眼神中,狄仁杰快步冲到御案之前,对着李治肃然拱手道:“陛下,权大将军之罪,说到底不过是砍伐几颗柏树之事,且距离昭陵十里,何故强加罪名,重责大将,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勿令甘凉道军心动荡。” 甘凉道行军总管刘审礼,麾下右领军卫和左威卫,一万五千大军,正在南进祁连山脉。 在疏勒南山一带,和吐谷浑达延芒结波相持牵制。 现在这个时候,突然罢免了左威卫大将军,不管如何,甘凉道人心动荡已成定局。 原本看着狄仁杰疯狂冲进,感到无比荒谬的李绚和徐豫,刘思立和崔升等人,心思立刻就沉冷了下来。 大局为重啊! 李治抬头看了眼门口就要冲进来的禁军,直接摆摆手。 禁军将士立刻退了出去。 “狄卿,你好大的胆子啊!”李治的目光落在狄仁杰的身上,目光无比的冰冷。 “噗通”一声,狄仁杰直接跪了下来,看着李治拱手道:“陛下,臣闻逆龙鳞,忤人主,自古以为难,臣愚以为不然。 居桀、纣时则难,尧、舜时则易;臣今幸逢尧、舜,不惧比干之诛。 昔汉文时有盗高庙玉环,张释之廷诤,罪止弃市,魏文将徙其人,辛毗引裾而谏,亦见纳用。 且明主可以理夺,忠臣不可以威惧……今陛下以昭陵株柏重责大将军,千载之后,谓陛下为何主? 臣不敢陷陛下于不道。” 狄仁杰直接重重的叩首在地,大殿之内一片肃然。 一旁的大理寺少卿徐豫就要上前替狄仁杰说话,这个时候,李绚却直接拉了他一把,甚至微微摇头。 徐豫一愣,这个时候,李治缓缓开口,说道:“重责权善才,朕便不是英主了,南昌王,你来和他说。” “喏!”李绚微微上前一步,看向狄仁杰说道:“怀英兄,依唐律,守卫帝陵不利者,斩立决,只是罢官夺职,罚劳役三年,陛下已经格外开恩了。” “但那是别人纵火,其火烧之地不过是昭陵十里之外的几颗树而已。”狄仁杰抬起头,看着李绚,一脸的不满。 “有人能在昭陵十里外恶意纵火,那么自然便有能力深入到昭陵深处纵火。”李绚转身看向李治,拱手说道:“此案乃是有人操纵,若再有人适时抨击朝政,然后又加天灾之说,到时候,动荡就不是轻易能控制的了的。” “那时候,死的也就不是三两人了。”李治抬头看向狄仁杰,沉声说道:“狄卿,你明白了吗?” “臣……臣明白!”狄仁杰抬起头,直着脖子看向李治说道:“陛下,昭陵之事,不能永远糊里糊涂下去,还请陛下订立详细准则,然后再以其处罚权大将军。” 狄仁杰还在变相的为权善才求情,但他并不仅仅是在为权善才求情,也是在为以后他人求责。 “陛下。”李绚这个时候,站了出来,拱手道:“昭陵之地,十里之内当行一法,十里至二十里行一法,二十里之外行一法,如此,才能避免昭陵陷危。” “南昌王所言有理,十里之内,严刑峻法,二十里之内,宽刑慎法,令大理寺于斯地立碑,二十里外,与昭陵无关,便定成例。但此事……”李治沉吟了起来。 李绚上前一步,拱手道:“事发之地已经被烧了,其本就处在两地之间,以新法难以确定,还请陛下行旧法,严刑处置。” 李绚用守陵人划定范围之法,给权善才定了罪,若是新法,又将生矛盾。 狄仁杰转头死死地瞪向李绚,李绚神色依旧平静。 狄仁杰还要再说些什么,李治直接摆手,说道:“权卿有罪,本当重罚,但狄卿所言,也颇为有理……好吧,狄卿求情,看在你的面子上,朕便赦免了他。传旨,免去权善才一切职务,发配甘凉道军前听令。” “臣等遵旨。”李绚徐豫,刘思立和崔升等人同时躬身应命。 狄仁杰还要说些什么,就看到李绚死死地盯着他,狄仁杰微微躬身,道:“臣领旨。” 李治笑笑,说道:“狄卿能守正法,便是朕之魏征……传旨,授狄仁杰侍御史之职,即刻上任。” 将狄仁杰比为魏征,李绚顿时心头一喜,恭敬的说道:“陛下宽容无量,识人无双。” 李治再度笑了起来,看向狄仁杰微微点头。 狄仁杰抬起头,无比肃然的向李治拱手:“臣狄仁杰谢恩,陛下英明无量。” “好了,朕又不是酷厉之君,权善才之事,便到此为止。”李治的脸色随即冷了下来,沉声说道:“狄卿,说说千佛院的事情,那位惠阳禅师!” “死了,陛下,在臣到四十息前,被人一刀斩喉,臣详加查察,在禅房内找到账册一本。”狄仁杰拱手将一本账册递给了李治,李治稍微打开一看,脸色瞬间就是一变。 “买卖官职,抹平讼狱,威胁官员,构陷大臣。” 李治狠狠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之上,随即一双冷眼看向了徐豫,刘思立和崔升,冷声说道:“大理寺,御史台,刑部,三法司做的好啊。” 徐豫,刘思立和崔升三人一听就知道其中所涉各部官员不少,立刻拱手道:“臣等有罪。” 李治直接摆手,说道:“此事,狄卿负责查察,背后不管牵涉到何人,都给朕查个清清楚楚。” “臣等领旨。” “上元三年九月,壬申……后数日,擢仁杰为侍御史。”——《资治通鉴》 (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六章 侍御史狄仁杰,查御史中丞 丹凤门外,李绚缓步前行。 今日之事总算了结,事情也在权善才这一节点终止,没有继续蔓延下去。 秋风吹来,凉气上身,李绚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王爷!”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后面狄仁杰快步赶了上来。 李绚停步,拱手诧异的问道:“怀英兄,你不是留下来去和千牛卫查察后续了吗?” 狄仁杰负责堪查千佛院惠阳禅师一案,李绚,还有大理寺少卿徐豫,侍御史刘思立和刑部侍郎崔升,全都不得插手,但狄仁杰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必须全力协助。 皇帝对狄仁杰的信任超出一般。 “王爷!”狄仁杰对着李绚沉沉拱手,然后才开口道:“不知道王爷能否回答怀英一个问题。” “你问?”李绚平静的点点头。 狄仁杰立刻开口问道:“为何今日王爷三番四次的,要给权大将军定罪,为何又在最后突然转口……据怀英所知,王爷不是那等会因为陛下之意,就随意改变之人。” 李绚对权善才的恶意几乎可以说是从一开始就有的,他很早就找到昭陵的护陵人。 只待合适的时机出现,立刻就将护陵人叫出来作证。 有护陵人的证词,几乎可以瞬间钉死权善才。 但李绚没有一开始就将护陵人叫出来,反而是等到范怀义将所有一切都说清楚,乃至于昭陵起火,狄仁杰离开之后,他才悍然下手,直接钉死了权善才。 关键是,李绚给权善才定罪的时候,狄仁杰并不在当场。 而就在刚才,狄仁杰替权善才争辩之后,李绚虽然做的不是很明显,但狄仁杰还是能听出李绚明确的维护。 李绚笑笑,伸手示意狄仁杰往前走,然后才继续说道:“怀英兄,你如今也是侍御史了,也当知晓,最初是御史中丞弹劾的权大将军。本来都一件谁都可以忽略,可以不在乎的小事,被御史中丞一弄,立刻变成了滔天骇浪……怀英兄可知,最初之时,御史中丞定的,是破坏昭陵诸坟,折损大唐气运,大逆不道,判斩立决!” 狄仁杰愣住了,喃喃的说道:“就这么点事,崔中丞竟然要斩立决。” 在狄仁杰的眼里,不过是昭陵边缘的几棵树而已,甚至就算真的砍了昭陵之上的树木,用宽恕之恩,笼络一名大将军之心,也绝对值得,但御史中丞…… 狄仁杰抬头看向李绚,抱歉的说道:“原来王爷是在救权大将军,怀英感觉没错。” “也可以这么说。”李绚微微点头,然后说道:“权大将军毕竟是十六卫大将军之一,他若出事,朝中必然会有一番动乱,必定影响前线战局,所以,还是不要乱的好。” “有人意图掀起朝中风波。”狄仁杰异常敏锐的听明白了李绚话里的意思。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今日之事,一直都有人在暗中盯着,还有千佛院的和尚在暗中传递消息,狄兄若是想要查清楚这件案子背后是谁,是谁在昭陵放火,只需弄清楚是谁想要掀起朝中的风波便可。” “御史中丞。”狄仁杰脸色肃然的点头,说道:“所以陛下授怀英侍御史之职。” 李绚笑了,不愧是狄仁杰,思绪果然敏锐,以后可就有意思了。 “走吧,绚正要去见一见权大将军,这件事,若是想要说清楚,恐怕只有找他了。”李绚走到了马前。 狄仁杰点点头,接过李竹递过来的马绳说道:“这一次御史中丞弹劾权大将军,总不会莫名其妙就选上他。” “不错。”李绚微微点头,翻身上马,缓缓朝着大理寺的方向而去。 朝中事务繁多,若真要追究根底的查,每个人都有会被无限上纲上线的重罪。 御史中丞崔谧这一次弹劾权善才,本身就是为了什么朝廷公正,而是带着极深的政治目的。 李绚都看出来这一点,更别说是皇帝了,皇帝本就没有重责权善才的打算。 无非就是先罚,然后再赏恩,这是皇帝的一贯套路了。 不过现在狄仁杰跳了出来,所以李治也就顺水推舟,用一句,狄仁杰可比魏征,就将事情给定论了。 以后不管任何人想要从这件事情,跨过权善才去追崔知温带责任,都得先过狄仁杰这一关。 保护了崔知温,就能等于变相保住了太子。 这才是一切的根本。 李绚侧身看了狄仁杰一眼,轻轻一笑:当然,这里面少不了狄仁杰的原因。 赞赏狄仁杰的人,不仅有李治,还有武后。 …… 大理寺内,李绚微微抬头,四周的大理寺官员立刻全部退了出去。 院子当中,只剩下李绚,权善才和狄仁杰。 “大将军,刚才旨意已经传达,还请大将军早日启程,甘凉道那里,若有大将军相助,局面能好上许多。”李绚对着权善才拱手平揖,神色肃然。 “王爷之心,善才感激,不日善才就启程甘凉道,必定相助刘尚书击破西吐谷浑。”权善才沉沉的躬身,一脸真挚。 李绚摆摆手,说道:“此番之事,伱应该多谢狄御史,若不是他在御前为你据理力争,恐怕你这三年劳役,怕是要服上一段时间了。” “多谢狄御史,他日若有所需,言语一声,刀山火海,权某必然生死相赴。”权善才对准狄仁杰郑重的拱手。 “大将军不必如此,一切都是狄某分内之责。”狄仁杰赶紧将权善才扶了起来,然后才问道:“大将军,今日怀英至此,便是想问,大将军可曾明白,为何御史中丞会弹劾大将军?” “不就是因为权某做错事了嘛!”权善才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大将军,还请据实相告。”狄仁杰对着权善才重重的躬身,同时说道:“这件事对怀英很重要。” “这……”权善才下意识的看了李绚一眼,李绚面色平静微微点头,说道:“大将军直说便是,想来狄御史心中也有猜测,如今不过是需要大将军证实罢了。” 原来如此,权善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然后看向狄仁杰,脸色无比苦涩,说道:“末将在不久之前,和天水权氏连宗了。” “天水权氏,伏羲后裔,何至于此。”狄仁杰一时间有些不明白。 …… 天水是伏羲故里,伏羲氏源出天水,以蛇为图腾,称为人皇,后立权字,以权为姓氏,以金龙为坐骑。 自北魏,北周,北齐时起,权氏便是将门世家。 前隋时间,权氏是杨坚亲信,也为杨广信重。 到了大唐,权氏亦是名将辈出, 故卢国公,兵部尚书权弘寿;故武都郡公,齐州都督权万纪,还有博州刺史权知让,桂州都督权知节,都是天水权氏嫡系。 但还有一人,是绕不过去的。 桂州都督权知节之子,蕲州蕲川府左果毅都尉权毅。 权毅在最初因门荫,在宫中担任侍卫,但就在当值之时,被天后突然赐婚义阳公主,拜驸马都尉。 义阳公主便是被孝敬皇帝李弘救出掖庭的萧淑妃之女。 虽然是公主,但权毅以二十岁的年纪娶三十岁的公主,而且还是为武后憎恶的公主,一时间喜忧参半。 但太子所请,皇后所命,他也没有办法。 好在不久之后,权毅便被调任蕲州蕲川府左果毅都尉权毅,远离了朝野纷争。 听着权善才苦笑着将这些内情说出来的时候,狄仁杰是真的懵了,他没有想到,这背后还有这么大的牵扯。 李绚平静的站在一旁,他也是那日在盘点太子替人交还欠款的时候,才从泽王和许王的身上,联系到了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最后联系到了权毅,才联系到了天水权氏。 权善才是略阳侯,天水略阳,但他是党项人,本没他什么事,但偏偏和权氏连宗了,麻烦立刻就来了。 权善才,权氏,义阳公主,泽王许王,太子。 权善才,尚书左丞,太子。 “大将军,其他诸事略过不谈,今日但问:如今若是让你猜测究竟是何人烧了昭陵,又和千佛院想惠阳禅师相勾结,你觉得会是谁?”李绚一句话问的很直接,一旁的狄仁杰听的直发愣。 不讲证据,直接靠猜吗? 朝争之事,谁和你讲证据。 李绚平静的看着权善才,权善才嘴角微微抽搐,随即苦笑说道:“都到了如今,权某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若是让权某去猜,何人敢在昭陵点火,从而坐罪权某的,恐怕也只有那几位北门学士。 不过他们应该不会和千佛院相勾结,那个地方背后的人很多,刑部,御史台,门下省,好些人参与其中。” “好了。”李绚转头看向狄仁杰,认真说道:“怀英兄,话说到这里,你该知道怎么查了。” “多谢王爷,多谢权大将军。”狄仁杰肃然的拱手,事情虽然牵扯很大,但也不是没办法。 李绚笑笑,说道:“怀英兄有信心便好,但还是先从小喽啰查起吧,若绚猜的不错,这段时间,怕是应该有不少让人要死了!” 狄仁杰一愣,随即默然。 …… 黑暗的密室内,左侧,一个声音带着愤怒的响起:“谁让你们去烧昭陵的?” “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只是派人去昭陵清除痕迹的,没有派谁去放火。”右侧另外一个声音响起。 “放火不就是在清除痕迹吗?”左侧的声音越发的恼火,不客气的说道:“你难道真的以为,这背后的事情,圣人不知晓吗,他只是置身局外的看着我们斗而已,但今日,在昭陵放火,已经挑衅了陛下的底线。” “不就是一个狄仁杰吗,陆元方都被赶到洮州去了,还怕一个狄仁杰。”右侧的声音异常不屑。 这个时候,左侧的人影,强压愤怒,一字一句的说道:“天后有令,任何人不得动狄仁杰,” “什么?”右侧身影伸手按在中央的纱帘上,差一步就直接掀开了纱帘。 但左侧的人影死死地压住了他,然后声音冰冷的响起:“狄仁杰负责查察昭陵起火案,还有千佛院的案子,你的那些人,可要小心了,真查的话,他们露的马脚太多了。” “无妨,死上一些便是了。”右侧身影声音平静,随后他淡淡的说道:“狄仁杰虽然有危险,但不算什么,真正麻烦的是南昌王……” “南昌王是陛下的人,不是太子的人,这一次的作为,也全是陛下的意思。” “好吧,但尚书左丞……” “按原本的做。” “是!” (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七章 手段可怕,南昌王 黑暗的牢房之中,李绚平静的走入,一身黑色的锦衣如同完全融入黑暗一样。 前方一名大理寺狱卒提灯领路,李绚面无表情的走向前方。 两侧的牢房之内不时的传出悉悉索索的声响,但没有更大的的动静。 那种见到来人就不停的上前哭喊冤枉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如今的大理寺,狄仁杰,段宝玄,还有其他大理寺官员,都是审查断狱的好手。 这些能被送到大理寺牢狱的犯人,多少都有几分取死之道。 李治治下的政治清明,还算能窥见一斑。 当然,仅至大理寺,不包括刑部。 刑部可没有第二个狄仁杰。 片刻功夫,李绚已经站在了一间牢房之前。 牢房之内,李麟面色担忧的站着。 “族兄!”李绚轻唤一声,李麟瞬间回头,眼中一喜,随即拱手道:“王爷!” “圣旨下来了,周遂免大理寺一切官职,罚徒三年;左监门卫中郎将范怀义免去其一切军职,罚徒三年,左威卫大将军权善才,免去左监门卫大将军之职,发配甘凉道军前效力。”李绚平静的看着李麟。 李麟呼吸顿时为之一沉,随即问道:“那我呢?” 李绚平静的摇头:“没有。” “没有,没有是什么意思?”李麟突然间有些愤怒,快步的走到牢门之前,死死地抓住牢门木栏,咬牙说道:“是没有处罚,还是没有奖赏?” “都没有,圣人甚至都没有提你的名字。”李绚神色依旧平静,但李麟整个人却顿了下来。 他抓着牢门的双手慢慢的松开,然后无力的滑倒在地上,难以置信的轻声说道:“圣人厌恶我了?” “这一次,若是没有御史中丞的弹劾,陛下即便是知道了,最多不过罚权大将军三个月俸禄罢了,但是御史中丞一弹劾,毁坏昭陵坟茔,折损大唐气运,判权大将军斩立决。” 李绚平静的看着李麟,轻声说道:“这一波朝野风浪的起源就在于你。” “所以,陛下讨厌我,和权大将军关系好的厌恶我,而这些没有算计成功的那些人,也嫌弃我。”李麟突然自嘲一声,说道:“我这一次,弄的是里外不是人了。” “你应该知道的,当初招募权大将军入朝为官的,是尚书左丞崔知温,这件事情难免会牵连到崔左丞,你应该明白,有多少人以后会针对你。”李绚一句话说完,李麟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 “这件事情针对的是崔左丞?”李麟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他知道,他的麻烦大了。 皇帝讨厌他,但皇帝离他很远;权大将军的人厌恶他,但那些都是武将,无所畏惧;那些算计他的人,短时间内躲他还来不及,如何会招惹他,但尚书左丞,还是清河崔氏的人,李麟顿时就知道,他的前途断了。 能被分配到一个边缘县城,当一任县尉主簿,便已是他宗室身份所幸了,但仅此而已。 以后崔氏的那些人是不会放过他的,轻则被人算计到丢官罢职,重则直接扔到军中,身死战场。 “族兄,你要不暂时引病归乡休养吧。”李绚轻声一叹,他之所以如此帮助李麟,就是因为对方在他年少时还有过几分帮助,不忍见他就此沉沦,所以暂时躲一躲这风波,或许未来还有机会。 李麟满脸苦笑,但还是摇头,说道:“王爷应当知晓,阿耶已经年近六旬了,但还是益州都督府户曹参军,能将李麟送到左监门卫任职校尉,便已经是倾尽全力了……若是此事如此了结,麟上愧父母,中愧兄弟,下愧子女,还望王爷念及昔日之情,搭麟一手,无论是否有成,麟心中都无悔,不然,恐怕只有一死谢世了。” 说完,李麟沉沉俯首,就差跪倒在地,心中的绝望可想而至。 “族兄,你可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李绚突然开口,李麟微微一愣,随即,他沉沉拱手道:“不该举告权大将军。” 李绚摇头,淡然的说道:“一个十六卫大将军而已,告就告了,更何况,他本就做错的……族兄,你错在头抬的太高,没有和同僚,还有顶头上司搞好关系,现官不如现管,最后的结局,便是两败俱伤。” 李麟曾经说过,他和所有的上官都处不好关系,是所有,那么问题便只有可能是在他的身上。 自持宗室身份,为人高傲,瞧不起上官,和同僚矛盾重重,对待下属严苛,这就是李麟走到现在的原因。 李绚说的话,李麟不是没有听过,但是他从来没有放进心中过,即便是现在,他能够记在李绚所说的话,但将他放出去,他依旧不会改变曾经的作风,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改变。 “族兄,绚今日给你一个建议,回去之后,上书陛下,以举告累及昭陵起火,身心自责为由,请命清扫昭陵三年……你若是能待得三年,绚保你一个宗正寺之位,之后,由宗正寺一步步往外,至于能走到何处,就看你的造化了。”李绚轻叹一声,这是他所能想到的,帮助李麟最好的办法,如果他不需要…… “清扫昭陵三年。”李麟心中顿时涌现出无比的不甘,想要开口拒绝,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开不了这个口。 因为他内心深处知晓,如果自己真的想要重新踏上仕途,而且是在仕途上有所进展,李绚的话是他最佳的出路。 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族兄,想想令尊,如果你在昭陵清扫三年,令尊听后也会感到满意的。”李绚最后一记杀手锏,让李麟彻底的低头。 “好吧,就如此吧,或许真的只有如此,才能获得陛下的认可。”李麟重重的点头。 “那么今日便去吧,门口放好了准备的衣物,族兄去到昭陵之后,将奏折递送过来,小弟寻机送到中书省,然后上呈陛下。”李绚让开了牢门,李麟轻叹一声,迈步朝着李绚走来。 走到了牢门前,李绚的声音突然幽幽的响起:“族兄,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以你的身份,若是要举告,应该要去宗正寺才对,为何最后去了御史台,是哪一位让你这么做的?” 李麟微微一愣,心中轻叹一声,他现在才终于明白,李绚今日来安排他的原因。 凑到了李绚身前,李麟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声音说道:“是北门学士刘祎之。” 说完之后,李麟沉沉躬身道:“如此,一切就拜托给王爷了。” 李绚微微点头。 李麟从李绚身侧走过,然后拿起地上的包裹快步的走了来大理寺牢狱的门口。 直到李麟彻底消失,一个声音才在李绚身后的牢房里响起:“王爷为何不告诉他,尚书左丞是太子的人,这一次的风波,是北门学士针对太子的一次攻击。” 没错,这就是武后手下北门学士对太子的攻击。 或者更准确的讲,这一次,就是武后的报复。 李贤不过刚刚搭救了两个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一把,立刻就被武后给记恨上了。 还有权善才,他那哪里是和天水权氏连宗,他那明显就是通过权氏和李贤勾连到了一起。 谁也不知道这样的消息是怎么被武后知晓的,但是武后得知之后,立刻便是雷霆暴怒。 一场风波随即暴起。 李绚转过身,看向身后黑暗的牢房之中,如果没有火光,你根本不知道哪里有人,也根本不知道那里究竟是谁。 “范中郎将。”李绚一言道破黑暗中人影的身份,目光平静的说道:“本王刚才所说,中郎将应该都听到了,陛下已经下旨,免去你所有一切军职,罚入昭陵服劳役三年。” “末将这待遇可比那位李校尉要差上太多了,不知道能为王爷做什么,才能在未来获得复起时机、”左监门卫中郎将范怀义慢慢的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脸带冷笑的看着李绚。 李绚平静的摇摇头,说道:“权大将军能发配甘凉道从军,那是狄仁杰求的情;本王救李麟,是因为他是宗室的缘故;中郎将,本王不知道为什么要救你,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救你?” 范怀义忍不住的要继续冷笑,但在李绚冷冽的目光之下,他的冷笑很快收敛,然后面无表情的说道:“王爷将李麟罚去昭陵,除了让他避祸,恐怕也有引蛇出洞的打算,如此,那些人想要对付李麟,除了自己动手,恐怕就只能够借用他人的力量,比如末将和周遂。” 李绚微微点头,示意范怀义继续说下去。 范怀义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周遂太不成器,到现在都糊里糊涂的,反倒是末将,反而还有一些用处,那些人再来,那么末将被招揽的可能要远在周遂之上,到时候,末将便可能会成为王爷的内应。” “范中郎将为什么不考虑直接投靠北门学士,那些人能够给出的,要远在本王之上。”李绚平静的看着范怀义。 范怀义有些厌恶的侧过头,说道:“那些人的眼里,只有利用而已,用完就弃。” 李绚轻轻一笑,微微点头,说道:“也好,中郎将可以试一下,毕竟北门学士之中,也有一位姓范。” 左史,范履冰。 范怀义松了一口气,拱手:“如此,便多谢王爷了。” 李绚淡然的点头,说道:“中郎将,有事,可找昭陵守陵人,他们会告知本王的。” 范怀义脸色随之一肃,立刻拱手:“喏!” 李绚转身,缓缓的朝着大理寺牢狱之外走去,但此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范怀义的脸色变得异常可怕。 南昌王,护陵人,昭陵,起火。 果然手段可怕啊! 《狱囚祷疾》 张文瓘担任大理寺卿时,执法公平,即使有人被判处有罪,也毫无怨言。他患病之时,大理狱中的很多囚犯都斋戒祈祷,希望他早日病愈。后来,张文瓘被调离大理寺。狱囚闻知消息,皆恸哭不止。 (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八章 千里杀人,赞普绝命 “咿咿呀呀!”小霞娘伸手去抓放在眼前刚直有力的手指,但随即,手指就拨转到了另外一边。 小霞娘直接抓了一个空,一下子让她更加焦急的叫了起来:“咿咿呀呀!” 李绚忍不住呵呵的笑了起来。 玩弄小孩,实在是一件乐事。 “好了,郎君,不要逗霞儿了,赶紧用膳,一会还要去鸿胪寺呢!”刘瑾瑜坐在饭桌一旁,忍不住的白了李绚一眼。 一旁的彭王妃欧阳氏跟着笑来笑,看向李绚说道:“大郎,你也该收收心了,不要每天尽是胡闹。” “儿子这也是没办法。”李绚转过身,略带胡须的脸上满是无奈:“鸿胪寺的事情每日都只有那么一点,不到下值就全部做完了,与其在那里待着,还不如回来陪三娘和霞儿。” 欧阳氏一时间无语,她何尝不知道,鸿胪寺那样的清冷衙门,除了过年过节,平常事情是不多了,所以欧阳氏也不再劝,转头问道:“对了,听说你们在查千佛院?” 李绚一愣,诧异的问道:“怎么,母妃知道千佛院?” “有一点供奉。”欧阳氏说的很轻描淡写,但随即就问道:“听说惠阳禅师和朝中的一些事有关,怎么,事情严重吗?好像有不少和尚被抓进了大理寺?” “是的,此事是新任侍御史狄仁杰奉皇帝命钦查昭陵纵火案,那些和尚牵涉到了其中。”李绚稍微停顿,然后看向欧阳氏紧问道:“母妃,家中在千佛院的供奉很多吗?” “不多,只是家中在长安所有寺庙当中都略有供奉而已。”欧阳氏一句话说的轻描淡写,但李绚整个人都懵了。 长安所有寺庙,哪得是有多少寺庙? 所谓南朝四百八十寺,长安虽然没有那么多,但绝对不在少数。 每家寺院都有供奉,那绝对不是区区几十贯就能打发的了,甚至搞不好母妃这些年的进项搭进去了将近一半。 李绚转头看向刘瑾瑜,眼神闪烁:以前母妃不这样的啊! 刘瑾瑜的目光落在了小霞儿的身上,然后又落回到李绚的身上,然后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李绚心中顿时明白了,母妃上香祈愿,无非是为了他,也是为了小霞儿能平安长大。 李绚心思一转,这种事情,是没法去劝说的,而且就算他劝了也未必管用。 转过身,李绚看向欧阳氏,说道:“母妃,有些话,儿子只对你说,你就不要外传了。” “你说。”欧阳氏看到李绚郑重的模样,心里也同样认真起来。 “千佛寺的惠阳禅师,虽然名为禅师,但不过是朝中某位或者某几位高官的掮客,有些人,名义上是在向佛寺进贡,但实际上,钱却落入了朝中某些高官的手里,当然,花钱的人有什么企图,那些大人物自然就会帮忙做到。” 稍微停顿,李绚轻叹一声说道:“最近有不少官员莫名落水,失足,甚至吃饭噎死,背后就是因为如此。” “他们是在杀人灭口。”欧阳氏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她毕竟也是从永徽年间的血雨腥风当中走过来的,对这里面的凶险并不陌生。 “所以,母妃,日后这供奉之事,我家虽不至于对佛祖小气,但这人事可千万不要被那些坏和尚和朝中官员弄了去,到时候,不仅佛祖保佑不成,说不好,还会怪罪下来。”李绚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之色。 “你不必这番样子,这其中的好歹母妃还是看得着的。”欧阳氏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 李绚这番惺惺作态的样子,欧阳氏这个最了解他的人如何看不出来。 李绚赶紧陪笑,欧阳氏这才接着说道:“其他各家的佛寺的供奉,母妃会尽可能减少,但不会停,其他多出来的,送到大慈恩寺便是。” 大慈恩寺的名头极响,玄奘虽然身死,但在世活佛的名头却还在。 在大慈恩寺供奉,多少能积攒一些功德。 只要不是平白的往水里扔钱,李绚就没有什么意见。 毕竟大慈恩寺供奉着文德皇后牌位,皇帝每年都有大量供奉,为文德皇后追荐冥福,李绚不过效仿而已。 更何况,那本来就是欧阳氏自己的钱。 用这份钱供奉佛祖,换取一份心安,也好过胡思乱想的生病。 这里面的道理,李绚还是懂的。 “一切便依照母妃之意。”李绚松了口气,然后赶紧转身去用膳。 欧阳氏则是抱起了小霞儿,眼神之中满是慈爱。 片刻之后,李绚已经来到前院,翻身上马,看向堂下抱着小霞儿的母妃,然后又低头看向一侧的刘瑾瑜,附身低声道:“告诉下面的人,家里不许和尚登门。” “郎君放心,有妾身在,家里不会出事的。”刘瑾瑜微微笑笑,然后低声问道:“郎君,逻些还没有消息吗?” “暂时没有,不过应该快了。”李绚轻吸一口气,说道:“最近朝中的纷争不断,权大将军的事情虽然已经结束,但眼下狄仁杰的追查,搞不好会让一些人狗急跳墙,朝中的事情总是一塌糊涂,若是能有一任外任,将你们母女也一起接过去就好了。” “郎君忘了,以官制,诸外任官人,不得将亲属宾客带往任所……”刘瑾瑜微微摇头,然后说道:“若是郎君将来外任能够离长安近些,便是最好的了。” “这怕是不容易啊!”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好了,为夫要走了,不过虽然无法去任所,但还是有别的办法可想的。” 李绚笑笑,然后转身朝着外面骑马离开,言语当中,带着一丝自信。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将来所任刺史的地方在西边新州。 新州虽然在高原之上,但却是距离洮州极近。 其他事情无法通融,但若是刘瑾瑜以祭祖之名前往洮州,然后在河州边境和李绚相会,也还是可以的。 当然,这就有些擦边了,如果有人死死地盯着李绚,也不好操作。 权善才的这些事情,给了李绚一个极大的教训。 万事谨慎啊! …… 鸿胪寺后院书房之中,李绚的面前摆着十几本书籍,他的跟前,还摆着一张宣纸。 宣纸上,是清晰的青南盆地地图,向西是模糊的柴达木盆地,向南则是更高的吐蕃高原,同样一片模糊。 吐蕃高原之地,相比于本就极高的青海之地,海拔还要高上一个层次。 人去了那里,即便是原本在青海撑过一次高原反应的人,去了吐蕃高原也未必能够适应。 大唐即便是拿下乌海之后,也还要穿越重重山岭,才能直趋逻些。 地形不知,民生不知,水文气候不知。 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我,如何能攻下逻些。 况且就算是攻下逻些又能怎样,大唐无法驻守,当地全是吐蕃民众,大唐根本无法将汉民迁移过去,所以最终必然是要撤退,一旦撤退,之前的攻陷除了换取吐蕃的一时虚弱之外,别无他获。 李绚眉头紧紧皱起,这天下之间,但凡大唐无法实际占领之地,终究还是要回归其人之手,这是定律。 大唐攻伐逻些,不应该以占领为最终目的。 想通了这一点,李绚莫名被的感到全身一松,似乎逻些之事,又有别的策略可行。 李绚刚刚拿起来绘笔,要将自己的思路绘画出来,就在这个时候,门外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苏宝同一脸肃然的出现在门外,拱手道:“王爷,陛下有召。” “这就来。”李绚深吸一口气,手里的绘笔放下,略微整理衣裳,然后便跟着苏宝同一起离开了鸿胪寺。 来了,逻些的消息来了,李绚一直在等的消息来了。 …… 紫宸殿中,李治一身黄色缂丝十二章纹衮服,戴黑色通天冠,神采奕奕的坐在御案之后,武后肃然的坐在一旁。 一本黑色封皮的奏章摆在两人中间。 李绚来的时候,殿中已经有好几人躬身站立两侧。 中书令郝处俊,侍中张文瓘,尚书右仆射戴至德,检校兵部侍郎高侃,秘书监武承嗣,左千牛卫中郎将何堦,著作郎元万顷,左史范履冰,太史令李谚等人都已经在此。 在两侧的风帘后面,影影绰绰的似乎有更多的人影在晃动。 看到李绚进入殿中,就要拱手行礼,李治直接摆摆手,指了指左千牛卫中郎将何堦,李绚立刻站在了何堦之后。 在他后面站着的,是著作郎元万顷,左史范履冰,太史令李谚。 “好了,人齐了,就开始吧。”李治拿起桌案上的奏章,然后看向众人说道:“今日巳时,从松州发回逻些急报,在上月二十六日,吐蕃副使终于见到了赞普本人。 过程如何不知,但在第二日,吐蕃王宫被全面封锁,守卫增加了数倍。 之后吐蕃副使被抓,兵部职方司的人手被通缉,逻些全城大捕,但仅在一日之后,所有搜捕全部停止。” “上月二十九日,南昌王奏报抵京:七月二十六日,西星坠落。”李治的目光落在李绚的身上,随后又看向太史令李谚,直接问道:“太史令,这段时间,可有查出什么。” 太史令掌太史局,掌天时星历,现任太史令为李淳风之子李谚。 李谚上前一步,拱手道:“回禀陛下,吐蕃赞普星命犹在,但其相薄弱,虚浮,但又有生生不息茁壮之意。” “南昌王?”李治转头看向李绚。 李绚立刻拱手说道:“回禀陛下,若臣所料不错,吐蕃新任赞普已经确定,被人借命,故而才有生生不息茁壮之意。” “可以如此说。”李谚点点头,说道:“用星象高手遮掩星命,然后又连接到新的赞普身上,所以吐蕃国主之星依旧悬于西天,但因其年幼薄弱,故才有薄弱虚浮之象。” “如此说来,吐蕃赞普芒松芒赞,是真的死了。”中书令郝处俊抬头看向李治,神色肃然谨慎。 李治深吸一口气,侧身看了武后一眼。 武后同样在看着李治。 李治笑笑,转身看向众人,一挥手说道:“没错,吐蕃赞普芒松芒赞,上元三年七月二十六日,于斯病故。” 于斯,在这里的意思,吐蕃赞普病故,如何能说成是于斯呢。 李治和武后,同时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但李绚已经已经躬身行礼。 “臣等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天佑,福泽万年!”在场群臣全部沉沉躬身,神色间喜意难抑。 吐蕃赞普一死,大唐和吐蕃之间的局面,便已经翻到了极为崭新的一页。 (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九章 不治乌海,陷阱慕容氏 紫宸殿中,李治逐渐收敛了脸上的喜意。 殿中群臣这个时候也平静了下来,郑重待命。 李治肃然的看向殿中每一位臣子,沉声道:“吐蕃赞普虽死,但未有正式消息传来,众卿亦不得外传;尤其是军前,大军行事,若因此有所松懈,造成大败,朕决不姑息轻饶。” “臣等遵旨。”在场众人同时拱手,凛然领命。 皇帝所说,绝不是一件小事。 如今,这件吐蕃人最不想让他们知道的秘密他们知道了,那么不管是战略上,还是战术上,他们都将拥有巨大的优势。 一旦让吐蕃人知道他们知道吐蕃赞普之死,那么他们的这些优势将会很快散去,甚至会被别人反过来做局。 看到群臣冷静了下来,李治这才平静的说道:“芒松芒赞一死,吐蕃形势巨变。首先是军前,论钦陵必然要返回逻些,那么接下来,大军阵前该如何行止,诸位爱卿都说说吧。” 大军军前如何,无非两字:进、退。 中书令郝处俊,侍中张文瓘,尚书右仆射戴至德,三位朝中大佬一时间全都默不作声。 检校兵部侍郎高侃率先站了出来,看向李治,拱手说道:“陛下,兵法而论,擒贼擒王,如今论钦陵返回逻些,虽不等同被擒,但吐蕃军前群龙无首已是事实,臣认为,当择机攻伐乌海,在吐蕃高原站稳脚跟。” “平原郡公、”武承嗣站了出来,他先是对皇帝和武后拱手,然后才又看向高侃说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高公身在兵部,军粮调转情况如何,高公心知肚明。 如今情况,一旦大军占据乌海,必然又将空耗军粮。隆冬将至,徒占一座未来必将不守的城池,有什么用。” “占据乌海只是第一步,紧跟着,自然继续向前,攻伐吐蕃其他之地,在高原建立稳固基地;这样来年,高原瘴对我军影响越来越小,我等才有机会在高原获胜。”高侃提出来一个难以辩驳的理由:高原瘴。 如今的青藏高原,高原瘴频发。 即便是李绚,最多也只能做到在士卒得病之后,帮他们尽快到恢复,但他没办法彻底解决高原反应,更别说是杜绝高原反应的发生。 这是平原地带之人,来到高原之后,必须要经历的高原压力对人体器官的作用,谁都没办法避免。 只有身体强些的,能多抵抗一些,身体弱些的,抵抗力便更低。 “若是明年开战,我等依旧在吐蕃高原之下,且不说论钦陵会不会在高原之下与我等开战,就算是开战,我等也胜了,接下来,我等依旧要打上高原,明年高原瘴还是会来,届时论钦陵回归,我等又以何言胜?”高侃一句话,说的众人无语。 李治的脸色沉了下来,打上高原乃是必然之事,李治盯着的,一直都是逻些。 论钦陵虽然不是多么战争老手,但足够通晓人心。 有他在吐蕃前线,吐蕃大军便如同铁板一块,难寻缝隙。 “何堦?”李治看向了左千牛卫中郎将何堦。 何堦立刻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末将觉得平原郡公有理,若是要在吐谷浑彻底站稳立足,乌海必须拿下,而拿下乌海的最佳时机,便是现在。” 李治认真的点点头,也不表态,而是继续看向元万顷:“元卿!” 元万顷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今年幽并旱灾,蔓延山东,粮食欠收,前线的军粮本就在用往年储备在支撑,明年战事本应用今年的收入来支撑,但今年收入不足,明年还要靠往年储备;如果明年再有灾害,那么往年储备的粮食就撑不住了,若是今冬爆发大战,再失败,陛下,便没有明年了。” 在场众人忍不住同时低头,面色难看。 元万顷所说的确是最大的问题,也是最大的制约和隐患。 李绚神色凝重,北门学士能成为武后染指中枢三省权利的重要支柱,又岂是易于,目光非常啊。 “郝相?”李治转头看向中书令郝处俊。 郝处俊拱手向前:“陛下,吐蕃赞普已死,无论如何,吐蕃在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成为大唐的威胁,臣认为,今冬可以适当的采取行动,至于明年如何,还需看明年的年景,起码明年一年大唐能支撑下来。” 郝处俊话语一出,李治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郝处俊话说的好听,但在场众人都能听清,他说的,是大唐如今的粮草储备只能够支撑大战一年了。 郝处俊说的也很明白,大唐如果要做什么最好就在这一年里。 “张相。”李治转头看向来张文瓘。 张文瓘拱手:“陛下,今年粮食欠收,各州粮价都有普遍上涨,好在盐价降下来,暂时不会有太大问题,但盐价再降也有底钱,粮价若是再不控制,恐怕会有超过盐价降低空间的涨幅……” “张相怎么也关心起户部之事了。”李治有些无奈的摇头,之后又看向戴至德:“戴相。” “陛下。”戴至德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说道:“究竟能不能打,如何打,还需参考前线的实情。” 后面的李绚顿时感到一阵牙疼,戴至德真的是只老狐狸。 果然,前面李治已经开口:“南昌王!” “臣在!”李绚上前,肃然拱手。 “说说吧,前线如今是何种情况?”李治身体微微靠后,似笑非笑的看向李绚。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也全都落到了李绚身上。 皇帝之所以将李绚从前线调回长安,目的就是为了现在,他是最了解前线战况的人。 “喏!”李绚拱手,看向众人,认真的说道:“如今大军在青海,主力三分。东线,左领军卫,突厥部,两面夹击吐蕃东线兴海县;中部,左卫主力屯兵大非岭,右骁卫六千主力协助;西部,左骁卫,右豹韬卫屯兵伏俟城。” 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右卫,右屯卫,负责转运粮草,同时修建曲沟新城。” “曲沟。”李治点点头,说道:“你说过,曲沟是否建立新州,要看能否拿下兴海,那么今年能拿下兴海吗?” “很难。”李绚认真的拱手,说道:“吐蕃在东线囤积了三万主力,还有两万吐谷浑兵卒,东部山区地形起伏,西部平原骑兵纵横,即便是突厥人,也不愿意深入太多,左卫又要注意大非川,难有进展。” “朕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拿不下兴海,就不要图谋乌海。”李治的脸色微微阴沉,有些不高兴。 兴海,伏俟城左右两侧,可以同时威胁到大唐侧后,伏俟城李绚解决了,但还有兴海。 “也并非就完全无法可行。”李绚很平静的摇头。 李治眼睛一亮,好奇的问道:“有什么办法?”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落在李绚身上。 “陛下,前线难以同时在大非川和兴海展开,无非是因为乌海和兴海可以同时两路出击,相互支援;但只要将乌海和兴海一路彻底堵死,那么大军便可以全力针对一路。”李绚神色肃然。 “哪里?”李治忍不住紧跟着问道。 “乌海。”李绚深吸一口气,认真的说道:“陛下,乌海险远,对大唐如此,对吐蕃亦是如此。 芒松芒赞既殁,论钦陵返回逻些已成必然,若是能够在论钦陵返回之后,在乌海山道之中,用水铺路,冬日天寒,必然结冰,从玛积雪山山顶到山地的两百里狭窄山道中,铺结冰路,则吐蕃下山之路断矣。” 兴海另外有一条路上,但那里绕远,山道也更加难行。 所以在乌海和北边大非川之间的玛积雪山山道中铺设结冰,吐蕃骑兵北下的路,就难了。 “这……这恐怕损耗人力不少吧。”武承嗣有些脸色难看的看向李绚,他有一种感觉,李绚的策略非常可行。 “不仅如此,冬日作战艰难,若是如此而为,恐怕前锋得打到乌海城下,粮草,还有高原瘴该如何解决。”元万顷转过身,一脸认真的看向李绚。 上面,武后同样郑重的看着李绚。 “我朝又不打算治乌海,粮草问题其实不难解决,至于高原瘴,用右骁卫吐谷浑兵卒便是,反正不是开战,从河水取水应该不是难事。”李绚平静的抬头,看向元万顷说道:“反正论钦陵一走,吐蕃人必定以守为主,他们巴不得我等打到乌海之下,为何不行。” “若真是只动用右骁卫吐谷浑兵卒,又不用增加粮草,的确可行。”武后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难得的她赞同说道:“右骁卫吐谷浑兵卒以冰路守大非川,左卫回身,东击兴海,三面夹击,的确可行。” “天后英明!”李绚立刻拱手,看的出来,武后听明白了李绚话里真正的意思,不治乌海。 “可行!”郝处俊突然开口,点头赞同。 “可行!”张文瓘,戴至德,高侃三人同时点头赞同, 武承嗣微微一愣,他侧身看向身边,元万顷和范履冰相继点头赞同。 “好了,便如此。”李治点点头,说道:“青东青南便如此定下,那么接下来便是青西吐谷浑,南昌王建议让慕容氏西行,前日,慕容诺曷钵已经回函,可行,但需要朝廷调粮草支应,南昌王,你如何说?” “可先供一月粮草,若是一月之后,他们能和甘凉道大军汇合,便供给余下,若是拿不下,或者故意迁延,那么以欺君论罪,拿下伏俟城。”李绚的神色闪过一丝狠辣。 吐谷浑图谋大唐粮饷支援,但李却绚已经盯上了人家的伏俟城。 大唐现在没有适当的借口吞并伏俟城,但现在慕容诺曷钵将借口送上,那么他们自然就不用客气。 “如果他们真做成了……” “那么甘凉道大军的粮草,便可以两路运输了,吐谷浑大军的粮草,也可以从甘凉道运抵。”李绚郑重拱手。 “若是能拿下青西盆地,我朝将有更多的东西获得,运回朝平抑粮价。”武后转头看向李治,李绚的这个策略,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不亏的。 武后轻轻笑笑,说道:“反正冬日之前,大军也不会有太大的事情,不行就拿吐谷浑练兵就是。” “天后英明!”在场众臣同时拱手。 历来算计精明的武后都如此说,在场众臣便更无意义。 “好,就如此办理。”李治点点头,然后神色肃然的说道:“接下来,便是逻些之事……”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章 唐使西行,搅乱吐蕃 李治神色凝重,目光落在李绚身上,平静的开口:“南昌王,你身为鸿胪寺少卿,说说吐蕃之事吧。” “喏!”李绚眼底带起一丝郑重,拱手说道:“陛下,吐蕃最早只是一个松散的高原部落联盟,诸部定期会盟,每会盟必由赞普主持,赞普幼小,则由摄政大臣代劳。 囊日论赞,松赞干布,芒松芒赞,三代赞普积极进取,统一全藏,进而划全藏为五邦、六十一小邦。 诸邦名义各自保持自主,各邦王统依然延续,但治政,都以都护,大都护相称。” 稍微停顿,李绚紧跟着说道:“松赞干布死后,吐蕃王室统治能力下降,芒松芒赞不得不依赖禄东赞,论钦陵父子治理吐蕃……数十年来,论钦陵父子权势大涨,但这仅是在逻些,而在下属各邦,依旧是各大氏族为首。” 在场众人听的很认真,李绚这份话,简单的就将吐蕃的局势清晰的划分了出来。 殿中很多人,在此之前只知吐蕃有吐蕃赞普和大相禄东赞、论钦陵一家,对于其他更多则了解不多。 “芒松芒赞离世,其下三子,最有资格接替赞普之位的,是长子墀聂翥松和幼子杜松芒波杰,如今的消息,十有八九便是幼子杜松芒波杰为新任赞普。” 李治接过了话题,看向众人,思索着说道:“如今的行事关节,是不知道杜松芒波杰是否已经朝堂即位,他即位之事,在吐蕃国内有多少人知情,也就是说,秘不发丧的范围有多大,元卿?” 元万顷站了出来,明崇俨不在长安,密卫之事便由他统辖。 “回禀陛下,根据吐蕃国内传回的消息,吐蕃王宫一直封锁,外人不得其近,而在芒松芒赞离世之前,刚刚接见了吐蕃副使,一众大臣都已经知晓赞普无恙,甚至长子墀聂翥松舅父麴·播布已经离开逻些,故而麴氏不知。” 元万顷认真拱手说道:“麴氏不知,则国主病亡之事应该还限于王宫之内,新王即便要正式登基,也需要等论钦陵从前线返回,然后举行秘密登基仪式,到那个时候,有论钦陵出面,应该能压下麴氏和若桑支氏。” 吐蕃需要等论钦陵返回之后,才能彻底稳定大局,他若不在,必生内乱。 李治看向众人说道:“南昌王曾经建议,派人刺杀芒松芒赞二子彭野芸,大肆派人刺杀彭野芸母族若桑支氏族人,然后栽赃杜松芒波杰其母没卢氏,引发麴氏和没卢氏的警惕和对立,诸位觉得此计可行否?” “如此,就需要将赞普已死之事让麴氏知晓了,我们还需要一个在麴氏身边能说的上话,甚至影响他们的人。”中书令郝处俊肃然拱手,然后看向李绚说道:“南昌王,你的人能潜入到麴氏身侧吗?” “回郝相,臣的人已经交给密卫,至于他能否接近麴氏身侧,臣觉得应该是可以的,但需要有身份,一个大唐使者的身份。”李绚眼睛微微一闪,随即改口说道:“需要有人牺牲,然后可以让他借机接近麴氏。” 郭后悔是不需要大唐使者的身份的,如果需要他长期潜伏在逻些,那么他和大唐就不能有任何关联。 但如果说他抓住一个大唐使者,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安排了。 “此事,密卫可以安排。”元万顷微微拱手,然后说道:“礼物,使者,信件,都可以安排妥当。” “信件可以多带上一些,不一定只发麴氏,若桑支氏和其他个小邦都可以联系一下。”武承嗣上前,微微拱手。 “不妥,如此会让人以为芒松芒赞之死是我大唐所为,会让其同仇敌忾。”李绚直接开口否定了武承嗣的建议。 “难道不是吗?”武承嗣转过头,看向李绚,神色警惕。 明明芒松芒赞之死就是李绚一手促成,如今为何不能直接拿出来。 “直接说绝对不妥,论钦陵会因此对我朝有更清晰的洞彻,甚至说不定,他会因此提前赶回乌海。”李绚继续摇头,然后沉吟着说道:“可用长安派使者探查的身份,毕竟吐蕃赞普病重,臣年初便已经猜测,如今派人探查便可。 也不一定被抓或者牺牲,让人逃脱或许更好,这样吐蕃人会更加用心掩饰,如此,其他事上,他们就会分心。” “此法可行。”元万顷直接答应了下来,密卫培养一名死士也是很不容易的;尤其是能在吐蕃行动的,更是精英当中的精英,轻易让他们去死,就连元万顷也舍不得。 元万顷再度拱手,说道:“另外,密卫已经联系象雄国反对没卢氏之人,若是吐蕃动乱,他们会起兵相应。” 吐蕃没卢王妃,原本是象雄国国主之女,象雄王被吐蕃人杀死之后,象雄并没有灭国,而是成了吐蕃的大邦之一,治理象雄的,便是没卢王妃的亲哥哥。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象雄国内那些反对没卢氏的人,试图让象雄从吐蕃的藩属国当中分割出来的人,对于没卢王妃的儿子即将成为吐蕃赞普,绝对会无比愤怒。 若是此时吐蕃动乱,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这动摇不了吐蕃人的根基。”中书令郝处俊轻叹一声,说道:“一旦论钦陵回国,以他的力量,即便是有人反叛,他也可以纠集更多邦国的力量进行压制,最后只是动乱一时,难成大效。” 吐蕃离大唐太远了,大唐很难真正施加核心影响力。 “所以,要动的,还是前线。”李治看着众臣,沉声说道:“朕打算明年二月,派人出使逻些,从吐谷浑走,过乌海,直趋逻些,去向吐蕃国王吊唁……沿途不妨大张旗鼓些,青东,青南,青西,让更多的人知晓芒松芒赞已亡。 如此,虽不至于让其人离心离德,但动作迟疑一些还是可以的,大唐的压力也会减轻不少。 众臣微微一愣,随即拱手说道:“陛下英明睿智。” 皇帝考虑事情的角度,的确和众人大有区别。 这一手阳谋,恐怕吐蕃根本难以应对。 明年二月,大战之前,不知道有多少吐蕃士兵会因此心神丧乱。 一旦开战,大唐必定势如破竹。 厉害,厉害。 “那么出使之人为谁?”武后随即提出了问题,目光却在这时候落在了李绚身上。 李绚悚然一惊,让他去出使吐蕃吗? 他还能活着回来吗? “此事明年大朝之后再说,但不论如何,南昌王,鸿胪寺要做好准备。”李治平静的目光落在李绚身上。 李绚苦笑着拱手道:“臣领旨。” …… “最后,便是今秋今冬的粮饷运送。”李治的目光落在尚书右仆射戴至德的身上,沉声说道:“戴相,你统合兵部和户部,将此事做好。” 戴至德立刻拱手说道:“臣领旨。” 李治随后看向李绚说道:“南昌王,你负责查验每一次的粮草运送,必须你查验准确之后,户部才能发粮,然后兵部运送到前线。” “臣领旨。”李绚认真的的拱手。 “太史令。”李治最后看向了太史令李谚,沉声说道:“明年派遣使臣前往逻些,需要一个靠谱些的理由,此事便交由太史局处理。” 不能大唐说吐蕃赞普亡了就亡了,他们需要能公开拿得出手的理由……天象之变! 太史令李谚立刻站了出来:“臣领旨。” 李绚看着这一幕神色闪烁,或许明年出使吐蕃的使团当中,会多出一名大唐太史局的官员。 “好了,今日便如此吧,众卿将各自手上的事情办理妥当,勿要耽搁前线大局。”李治直接摆手。 众臣立刻拱手道:“臣等领旨,臣等告退。” 众臣躬身,然后缓步退了下去,就在这个时候,李治的声音响起:“南昌王去一趟东宫,将今日之事告知太子,同时看看太子妃病情如何?” “臣领旨。”李绚立刻躬身,然后才跟着众臣一起立刻了紫宸殿。 …… 紫宸殿中,只剩下武后和皇帝两人,武后忍不住的轻笑一声,说道:“陛下,窃臣子想法感觉如何?” “何来窃之一说。”李治似笑非笑的看着武后,然后说道:“派遣使臣公开前往吐蕃吊唁,本就是南昌王自己说,此事适合由朕来说,为国,何来窃字!” “你们君臣,说话也不知道婉转一些。”武后没好气的白了李治一眼,然后神色有些紧张的说道:“此番让南昌王去东宫为太子妃诊脉,你说他能听出是男是女吗?” “是男孩。”李治突然异常肯定的回答,让武后不由得发愣,问道:“为何?南昌王不是说,孩子没有诞生之前,没人知道是男是女吗,更何况,他上次见太子妃,也是在数月之前了吧?” “因为他曾经说过,皇长孙才是皇室和谐的最佳珍宝,所以,必然是皇长孙。”李治异常的笃定。 武后突然间一笑,然后忍不住失声的大笑了起来。 李治坐在一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 东宫之内,李绚被内侍引着进入了东宫大殿之中。 太子左庶子张大安,太子詹事皇甫公义,以及其他太子舍人,全部坐在两侧,在向李贤汇报政事。 看到李绚前来,李贤微微招手,看向李绚问道:“王叔今日怎么来此?” 李绚看了众臣一眼,然后无奈的动手说道:“回禀殿下,奉圣谕,有事要告知殿下。” “哦!”李贤微微一愣,随即问道:“需要孤屏退左右吗?” “张翁和皇甫翁留下便可,其他人,请回避。”李绚神色肃然。 吐蕃国主丧命之事,还有后续的战场情况不知,越少人知道越好。 “好吧,众位退下吧。”李贤摆摆手,随即,殿中就只剩下张大安和皇甫公义两人。 “吐蕃国王已死,论钦陵不久之后必将返回逻些。”李绚认真拱手,说道:“朝中将尽可能引发吐蕃内乱,削减吐蕃战力,从而获得大战前线之胜……”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一章 皇甫公,东宫需要清洗了 东宫后院之中,李贤带着李绚朝后宫走去。 亭兰楼阁之间,不知不觉中,只剩他们二人。 李贤看似随意的开口:“吐蕃之事,一切便有赖王叔和左相了,贤这里能做的,就是在粮草之事上多做支援。” 李绚脚步放慢,皱眉说道:“殿下不必如此顾忌,身为太子,虽不便结交将帅,但对军中的大体策略,还有战事当中的细节,都要多加注意,如此才能有成,也只有如此,才能不走赵括后路。” “赵括,孤要是能有赵括之能也好。”李贤轻叹一声,转身看向李绚:“王叔也是多读史书之人,赵括真的是纸上谈兵的废物吗?” “不是。”李绚缓前步行,面色凝重的说道:“赵括并非无能,断粮四十日军队士气不衰,宁死不降,率赵军杀死秦军二十万,相较白起坑杀降卒四十万,绝对不弱……若非粮草断绝,长平之战的结果殊难预料,,但赵括战术虽强,但在大略上,他却输的很惨。” 赵括不是废物,但他也并没有太强,战略上的失误不是他一个人能弥补回来的。 李绚侧身看向李贤,李贤究竟是在说赵括,还是在拿赵括自比? “所以殿下不需要懂多少战术,通得大略便可,如此,才是为君之道。”李绚对着李贤郑重点头。 李贤这个太子,做的实在太过太差,到现在,他所做的最多的,修书而已。 “王叔的教诲贤记下了。”李贤微微颔首,记下了李绚的话。 李绚说的非常正确,李贤身份特殊,不得接触具体征战,但他可以学习战略之道。 征战,谋略,总有相通之处。 “对了,王叔要处理粮草调运之事。”李贤看向李绚,认真说道:“不知王叔手上可有精通珠算之人推荐,孤这边前些日子出了点岔子,若非及时发现,少不了要被母后狠狠训斥一顿。” 李绚心里一顿,心中一瞬间灵光闪过。 若是将这之前权善才的事情,和现在的事情联系起来,那么李绚不得不承认,李贤的确躲过了一件很大的麻烦。 “珠算之人推荐,殿下不应该私问臣,而应该明发旨意,从国子监和太学挑选人才,此为正道。”李绚低声提醒了李贤一句,他这样私下里请求李绚,搞的就像是在私相授受一样,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多谢王叔提醒。”李贤顿时恍然了过来,刚才真的差点做了错事。 稍微停顿,李贤接着问道:“王叔,昭陵起火之事,可有进展?” 昭陵起火的背后,站着的是北门学士。 若是能从这边线索上追查到北门学士身上,那么可就有意思了。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此事是新任侍御史狄仁杰在负责,陛下没有让臣介入其中,所以臣也不好多问……不过此事,殿下可以完全信任狄仁杰,他是前相阎立本的徒弟,能力手段丝毫不缺,如今只需要方向走对,那么这个世上就没有他查不到的真相。” “孤听过狄卿之名,未想王叔如此推崇,贤记下来。”李贤认真的记住了狄仁杰的名字。 “殿下请!”李绚微微点头,脚步慢行,他相信李贤一定能够用好狄仁杰的。 有魏征先例在前,朝中诸臣对狄仁杰的态度会非常谨慎。 光是“朕之魏征”这四个字,便足够让一些心里有鬼的官员心惊肉跳了。 前后无人。 李贤突然开口问道:“王叔,权大将军之事,贤还要谢过王叔。” 李绚脚步一顿,皇帝用“朕之魏征”四个字,挡下了朝臣对崔知温度攻讦。 这其中的凶险,其他人看不清楚,但李贤一定能看清楚的。 张大安和皇甫公义是朝中老臣了,这种事情,他们非常敏感,稍有风吹草动,便已经警觉了起来。 稍微迟疑,李绚最终还是开口说道:“殿下,崔左丞之事,说到底,权大将军之事不过是引子罢了,即便有人因此能勾连到崔左丞,但想来崔左丞也能应对……不过他人既然动手,就说明崔左丞身上还有其他问题,殿下应当小心。” 权善才之事,崔知温的确有勾连之责,但像崔知温这种老练之臣,自然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问题。 若是每遇到被荐者不贤,那么推荐这种事就谁都别干了。 所以用这种事情来弹劾别人,只能说明在别人的身上还有其他问题,诸多问题相互勾连,那么立刻就能将一名高官重臣送入死地。 也就是说,在崔知温的身上,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问题。 起码是不为李贤所知的问题。 听到李绚这么说,李贤神色肃然起来,然后郑重的点头。 …… 宜春殿内,李绚平静的坐在矮凳上,手指按在太子妃房氏伸出的纤细手腕上,微微眯眼,细细的体察病情。 半刻钟之中,李绚微微的松了口气,然后站起来,走到了一侧的桌案之前。 拿起毛笔,李绚略一沉吟,然后快速的书写了下来:黄芪,党参,白术,附神,当归,熟地,天冬,阿胶,焦仲,元肉,枣仁,柏子仁,远志,甘草,大枣。 “每日早晚各一份,煎开三碗水,一碗碗的喝,温水入腹即可,还有宫殿即便是不通风,也需要透亮一些,还有宫中的人手不需要这么多,殿下叫走几个,这些日子,宫中的猫啊,狗啊,还有老鼠什么的,全部剔除干净。” 稍微停顿,李绚说道:“殿下可以适当的叫一些家人前来陪同,以缓身心。” 李绚抬头看向李贤,沉声说道:“殿下平日里政务少忙一些,多陪陪太子妃,另外,也可以叫公主殿下前来。” 听到李绚这么说,李贤神色有些尴尬的说道:“是孤不对,陪太子妃的时间短了。” 李绚平静点头,说道:“太子妃初有孕,身体紧张,可以让房氏的老人多来一些,常住宫中,直至殿下生产。” “贤记住了。”李贤认真的点头。 李绚轻吸一口气,转过头,看向床榻上的太子妃房氏,温和的微微点头。 房氏长松了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李绚微微躬身,说道:“臣先告退。” 李绚扫了李贤一眼,然后缓步的走出了宜春殿。 李贤有些诧异的追了出来,低声问道:“王叔,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去崇仁殿,去请皇甫公前来。”李绚冷漠的看了李贤一眼,然后快步的朝着崇仁殿走去。 李贤一脸的不明所以,但还是赶紧跟上。 …… 崇仁殿内,李绚再度写了一份同样的药方递给皇甫公义。 皇甫公义诧异的接过药方,随即一愣,低声叫道:“这是治失眠、惊悸、怔忡一类心脾虚损的药物,怎么会这样?” 皇甫公义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然后就听李绚平静的说道:“皇甫公,东宫需要清洗了。” 说完,李绚对着李贤微微拱手说道:“殿下,臣先告退了。” 说完,也不理会李贤,李绚快步的朝着外面走去,也不搭理后面叫他的李贤。 一直到离开东宫,李绚这才松了口气,最后忍不住的直摇头。 太子妃房氏所服用的药物,每日都有御医精心调制,甚至有的人从取药到太子妃服下,都是在亲自操作,不容许他人插手半点。 这可是太子妃,真要皇长孙出了半点问题,谁都活不下来。 但依旧,还是出了问题。 太子妃服用的药物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她所处的环境。 失眠、惊悸、怔忡,乃至于心脾虚损。 何至于此? 这分明是有人希望太子妃流产,而李贤这个丈夫分明是做的极不合格的。 失眠倒也罢了,个人心思想的重一些,失眠是难免的事情,但惊悸是怎么回事。 白天里无数宫女和内侍贴身照顾,但到了夜间,房里只剩下太子妃一个人。 有人瞅准了这个空子对太子妃进行惊吓和恐吓,导致她的精神疲惫。 甚至如果不注意,太子妃很有可能在生产之时因为气力不足,从而导致一尸两命。 这种事情,李绚只要告诉皇帝,那么接下来的,必然是东宫的一番血腥清理。 现在,李绚将这个机会交给李贤,至于李贤能够做到哪种程度,就看他自己的水准了。 如果说,等他下一次来的时候,这里还是这样,那么就别怪李绚在东宫大开杀戒了。 收回心思,李绚迈步朝着宫外走去。 他要回家,他要去看自己的亲生女儿。 至于说李贤这边,一沓子乱七八糟的事情,李贤自己处置吧。 …… 清风朗日,兵部。 李绚在来遂的陪同下,缓步进入了兵部之中。 无数的兵将官吏快速的来来回回,不停的忙碌。 来遂领着李绚向前,同时介绍说道:“我大唐兵制,最高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之后各行军元帅,行军总管,十六卫将士……兵部负责五品之上推荐核定,六品以下量资注定,军情和后勤诸事。” 大唐兵部以尚书为首,兵部侍郎为佐官,兵部司、职方司、驾部司、库部司四司。 李绚微微点头,他也不是第一次来兵部,对这里自然不陌生。 “如今兵部常事由两位侍郎负责,有关西北道行军之事,全部归属平原郡公管理。”来遂微微苦笑,说道:“裴公在离开之前,将自己的官廨交给平原郡公暂住。” 来遂引领李绚走向兵部尚书的官廨,高侃虽然检校兵部侍郎,但也在那里办公。 不仅如此,平日里皇帝召开小朝会,涉及到西北道行军之事,历来由高侃参会。 李绚微微点头,低声说道:“来兄,小弟今日来,是为了粮草之事,不知道并不可否有准备的数量名单?” “这个是有的。”来遂微微点头。 “如此便好。”李绚稍微松了口气,前方便是官廨所在,他停下脚步低声问道:“听说前些时日,西北道有数州发生盗卖粮草之事?” “嗯。”来遂压低声音,说道:“涉及到了原州,钦州和兴州,据说有人在背后操纵,如果不是天后及时查出,恐怕西北道的粮草也要受到不少的影响。” “哦?”李绚神色肃然起来,眼神中带起一抹凌厉的杀气。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二章 嚣张跋扈,皇帝偏袒 皇城大道之上,李绚袖子里藏着一本公函,和来遂并肩,缓步朝户部走去。 来遂穿一身浅绯色官袍,很随意的说道:“原州,钦州和兴州三州库曹参军全部下狱,满门被抄,三州录事参军尽皆被罢免,若非牵涉到秋收事宜,否则即便是三州刺史和长史,也一样要受牵连。” “如此说来,事情还不算大?”李绚大概了解了案情的规模,微微的松了口气。 “用陈粮来替换旧粮,这种事情并不少见,王爷在婺州,河州,也都遇到过此类之事,但只要库房中的陈粮足够保证军前或民间所需,那么局面便还能够控制,更何况还有被抄的三州库曹参军的家底,也是能弥补回来一些的。” 来遂轻声一叹,无奈的道:“也就是今年大军有动,查察严谨,这些事情被暴露了出来,否则,谁知道这些事情还会被隐瞒多久……也是我大唐强盛,换做他朝,一场大火,或者直接开门引番兵入城,一番劫掠之下,早就淹没一切痕迹了。” 李绚微微点头,粮库历来都是贪腐的重灾区。 哪怕仅仅用去年陈粮来换取今年新粮,也足够赚的盆满钵满的,更别说,还有更狠用三年,六年,甚至九年陈粮的。 这里面的利益之大,足够让任何人从中下手。 李绚抬头,前方就是户部衙门所在。 微微停步,李绚说道:“按照兵部的安排,最后一批粮饷起送,是在九月十七日,这个不会出问题吧?” “兵部所有一切兵丁和粮车都已准备妥当,剩下的,就看户部是否能及时到将粮饷送到长安了。”来遂看向人来人往的户部大门,平静的说道:“不过今年虽有幽并旱灾,但大局影响不大,重要的是明年,若是明年再旱……” “若是明年再旱,明年秋就必须要结束战事。”李绚摇头,面色难看说道:“若是稳守吐谷浑倒还罢了,但若是试图拿下乌海,粮草的消耗一过,立刻就会影响前线将士的军心,焦急之下,更容易被敌所趁。” 李绚也算是半个战场宿将了,若是被他知晓他的对手缺粮的话,他有一万种方法将对手彻底斩尽杀绝。 论钦陵自然也是如此,若是让他知道大唐缺粮的话,那么李绚他们的麻烦就大了。 “唯一的希望,就是户部能多调些粮,但户部那些人,他们对别人开口的时候,他们恨不得将你的家底都搜刮完,但若是你想要从户部拿东西,能多抠出一粒粮食,都是你的本事。”来遂无奈的笑笑,然后率先走进了户部。 “这不才正是户部最佳的行事规范吗,只要他们不监守自盗。”说话之间,李绚已经跟着来遂的身后进入了户部。 户部门口的官吏和卫士丝毫没有阻拦。 …… 户部大堂之中,来遂拱手将公文递给户部侍郎苏环:“苏侍郎,这是兵部拟定的粮草军需调派次序,请户部按时调派。” “员外郎客气了。”苏环很客气对着来遂和李绚点点头,先请他们都坐下,然后才跟着坐下查看兵部的粮草所需。 片刻之后,苏环忍不住的摇摇头,面露为难的说道:“其他诸方都好说,就是伏俟城要供应一月粮草,需要将他们的提前调取出来,有些地方要打乱,恐怕难以按时调派。” 李绚微微笑笑,说道:“无妨,能调派多少是多少,慕容氏不会有太多问题的,一切以保证我朝军士所需为先。” 苏环诧异的抬头,看向李绚,李绚的神色平静,但眼底深处却带着其他的味道。 苏环虽然没有参加昨日的那场小朝会,但也知道,李绚对吐谷浑的看法很不好。 如果有机会,他甚至恨不得将吐谷浑全部纳入大唐的领域之内。 但是,如果真的将吐谷浑全部纳入大唐之内,那么吐谷浑的六万余民,就会同样归属大唐负担,也即是户部负责。 苏环对着李绚轻轻颔首,说道:“王爷放心,户部必定竭力而为。” “如此,便不打扰苏侍郎了。”李绚站了起来,拱手告辞。 苏环也赶紧站了起来,拱手相送:“下官送王爷!” “苏侍郎客气了,这段时日窦翁忙于家中之事,这户部的重担诸位就受累了。”李绚随口将话扯到窦玄德身上。 窦家和皇室订婚之事,如今风声早已经传遍长安。 窦家的族人,也相继从陇西赶到了长安。 乱七八糟一大堆的事情,就连窦玄德都不得不回家处理。 不过人们也没有多传,毕竟说到底,那也不过是皇室和窦家私底下的约定,正式的聘书还没有下。 李旦现在更是人在敦煌,根本就回不来。 不过还好,从小定到成亲中间有三个月的空余时间,今年年底之间,李旦回来就好。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等到忙完这段也就好了。”苏环伸手引领李绚向前,同时说道:“王爷所以滞留长安,怕也是为了相王定亲之事吧?” “是啊!”李绚点点头,说道:“好在青南如今一切平静,暂时还不需要多为操……” “啪”的一记耳光,从侧面的官廨内传来,随即一声怒喝:“伱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本官让你做事你还要推三阻四的……” “王郎中,不知道一名从五品上的仓部郎中在阁下眼里是什么算是东西,竟然如此折辱?”苏环面无表情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一名三旬传来的绯衣中年官吏诧异的回头,左司郎中王本立。 左司郎中,尚书左丞副贰,协掌尚书都省事务,监管吏、户、礼部诸司政务,位在诸司郎中上,从五品上。 苏环,户部侍郎,正四品下。 “苏侍郎。”看着苏环一脸冷色的走了进来,左司郎中王本立的脸色立刻就难看了起来,心里直叫晦气。 苏环,永徽七年,年十七而中进士。 如今年三十七,苏环已经是户部侍郎,皇帝信任之重,可见一斑。 “王郎中,这里是户部,不是尚书左丞官廨,王郎中若是有什么不畅快的地方,还请回尚书省撒气去,而不是在户部乱来。”苏环死死地盯着王本立,眼神憎恶。 王本立嘴角狠狠的抽动了一下,刚要说些什么,他的目光立刻就扫到了站在官廨门口的李绚和来遂,神色微微一变,随即转身看着苏环道:“是下官糊涂了,还请苏侍郎恕罪。” “究竟发生了何事,让王郎中如此恼火?”苏环目光从王本立的身上,转到了仓部郎中的、刘齐身上。 不等王本立开口,刘齐立刻上前说道:“回禀侍郎,邓州,襄州,归州,三州夏粮无法按时运抵长安,王郎中要求户部给予宽限。” “宽限,无法运抵?”苏环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不明白的问道:“为何会无法按时运抵,前几日,三州刺史才来信确保夏粮按时运到长安,为何为拖延?” 苏环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了门口的李绚,李绚的脸色早已经阴沉了下来。 军粮转运是李绚的责任,但他的责任也是从长安转运至青南,在长安之前,他是无权管辖的,但…… “襄州之事,本王去信纪王便可,若是他无法给出合理的答复,那么休怪本王上书弹劾以他这个襄州刺史。”李绚的声音很冷,青南的形势本就已经十分严峻了,但偏偏还有人拖后腿,李绚的心里一股邪火就升了上来。 “王爷,苏侍郎,”王本立赶紧开口,解释道:“此事非是三州刺史之事,只是渭水运输调配不当,故而导致粮草运输迟缓。” “王郎中,若是本王记得不错的话,粮草运输,是诸州和户部之事……左司郎中负责监管吏、户、礼部诸司政务,并不直接插手实务,怎么,郎中是在为某个人求情?”李绚的目光落在了左脸上还有一片红的刘齐身上。 求情,哪有这样,将被求情的人狠狠的打一巴掌的。 “这个,这个……”王本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绚看向苏环,沉声说道:“苏侍郎,粮草运输之事,还请妥善安排,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恐怕整个西北战事都会受到影响,此事还请侍郎及时通报本王,本王好向陛下汇报。” 苏环立刻拱手回道:“王爷放心,户部必定准备妥当大军粮饷,必不延误。” “嗯!”李绚点头,然后也不看王本立,直接朝官廨外面走去,最后在户部无数官员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户部。 …… 皇城大街上,李绚眉头微微一皱,转身看向来遂,问道:“来兄,那个王郎中究竟是什么人?” 尚书左司郎中,官职不大,但权力不小,整个六部除尚书和侍郎之外的所有人,见到他都要低上一头。 “王本立出身琅琊王氏,本是清贵治家,但偏偏以言语谄媚上事,又恃宠用事,横行朝廷,诸官不敢言语。”来遂微微摇头,忍不住的叹了口气,这位虽然是左司郎中,但他却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谁敢轻易招惹。 “是吗?”李绚有些疑惑的看着来遂,他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劲。 或许是因为之前他刚刚经历了北门学士弹劾尚书左丞之事,所以对事关尚书左丞的事情都非常敏感。 偏偏这个王本立,又是尚书左丞的副手。 “但这个人也肆意了吧,像他这种为人,那个老奸巨猾的下一手,他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怎么还能如此张狂到现在,陛下没……陛下圣明啊!”李绚眉头紧皱。 如今的大唐,虽然算不上众贤盈朝,但政治还算清明。 尤其是尚书省刘仁轨和戴至德治下,六部尚书都是极有能力的事情,如何会轻易容许这种人存在。 更别说,还有御史台。 北门学士那帮人,可是一股劲的在找太子李贤的毛病,王本立这种为人糊涂的家伙,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别人坑到裤子都不剩,如何还会如此嚣张。 “是陛下偏袒,朝中诸官,还有御史台,数次弹劾王本立嚣张跋扈,但奏折全都被陛下留中不发。”来遂无奈摇摇头,说道:“就算是王本立会说话,但朝中诸臣,哪个不是饱学之士,言语花团锦簇更加看家本领,但偏偏,就数他最得陛下信任。” 李绚眉头依旧紧皱,心中越发的感觉不对劲。 这件事,恐怕还真得好好的查一查。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三章 弹劾之前,提前上奏 彭王府,书房之中。 灯火之下,李绚看着李竹送来的关于王本立的卷宗,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 王本立是琅琊王氏族人,琅琊王氏子弟,无论如何,教养风范总不会差的。 哪怕是背后阴狠毒辣,但当面总的有几分世家子弟的教养,但偏偏王本立今日作出了极度暴躁的行为,在户部,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抽了户部仓部郎中一耳光。 即便是左司郎中位在诸部郎中之上,但王本立依旧是和刘齐同为从五品上。 他这一耳光,不仅是狠狠的抽在了刘齐的脸上,同样也是抽在了整个户部所有官吏的脸上。 “奇怪,他平日虽然目中无人一些,但如此跋扈,却是近几个月的事情,为什么?”李绚低头沉吟着,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卷宗。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的房门打开,刘瑾瑜端着一碗热粥走了进来。 “郎君,在看什么呢?”刘瑾瑜小心点将米粥放在了桌案上,然后好奇的打量着卷宗里的内容。 李绚稍微侧侧身,然后抱着刘瑾瑜坐下,这才低声问道:“娘子对王本立之人了解解何?” “不算多。”刘瑾瑜翻着卷宗,嘴里同时说道:“不过妾身知道,这位王郎中颇有能力,尤其是在数算一道上,粮饷,俸禄,工耗,一应诸事,他能很快找出地方送上来档案之中破绽,然后加以纠正。” 朝堂之事,从来没有一件是简单的。 地方每年都税粮缴送,地方各州总会以灾害,变故,种种理由来降低地方缴纳的赋税总量。 偏偏许多减免都是在朝廷允许范围之内。 还有土地兼并的问题,很多时候,也会隐藏在其中。 州县,户部,尚书省,御史台,都会进行层层核实和检查。 中枢每年也都会派遣大员到地方巡查,避免出现影响朝局的事情。 王本立就是整个尚书省最得力的监察郎中之一。 “传闻中,他颇得陛下信任,也是因此了?”李绚皱了皱眉头,刘瑾瑜的话似乎和来遂的话完全不一样。 刘瑾瑜话里的王本立是一名精明强悍的监察官员,所以下面的诸部诸司官员对他都十分的嫉恨,经常弹劾于他。 “当然。”刘瑾瑜话虽如此说,但是看着案卷,却忍不住的皱起了眉头,自语的说道:“这怎么和妾身听到的大不一样啊!” “当然是有变化了。”李绚伸手指着卷宗中某一段,说道:“你看,自从今年三月以来,王本立行事就越发的嚣张跋扈,不将人放在眼中了,甚至今日在户部作出公开掌掴他人之事。” “他这是焦急了,可是为什么?”刘瑾瑜抬头看向李绚,眉头紧皱的说道:“朝廷的粮饷运送又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为什么他会跟着西线大战的持续和粮饷的消耗而如此紧张?” “出事了呗!”李绚微微摇头,淡淡的说道:“肯定有什么你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之前藏在水面之下看不到,但随着粮饷的损耗,这些东西在迅速的浮出水面,所以,他急了。” “什么东西?”刘瑾瑜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昨日为夫前见太子的时候,曾听太子提起,前不久,西面三州有人偷盗州粮,用陈粮代替新粮,太子未曾发觉,却被天后发现,最后太子被圣人狠狠的训斥了一顿。”李绚话音一停。 刘瑾瑜立刻明白了过来,难以置信的说道:“郎君是说,这偷盗州粮,用陈粮代替新粮,暗中转卖之人,便是这王本立?” “他的地位是合适的,户部,吏部,礼部,诸司都在他的监察之下,只要能找准适当的人选……”李绚的声音突然间停顿了下来,眉头跟着便死死地皱了起来。 “合适的人心,郎君的意思是王本立在户部安插有人……对了,这是必然的。”刘瑾瑜已经明白了过来,恍然点头说道:“左司郎中只要稍微松一松手,户部那些贪婪的官员立刻就会直接扑上去。” “在整个户部,最适合的,只有一个。”李绚抬头,面色凝重的看向刘瑾瑜。 “户部仓部郎中?”刘瑾瑜难以置信的瞪直了眼睛,紧跟着说道:“可是他今天……不是……” “这就是为什么,王本立今天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刘齐一巴掌的原因,因为刘齐背着他做了什么,两个人原本是站在一起的利益联合,但是一方有了私心,立刻就有了裂缝。”李绚轻叹一声,他虽然是在猜测,但他相信,已经有八九成已经接近了真相。 “但这一巴掌。”刘瑾瑜忍不住的摇头,说道:“以前王本立虽然跋扈,但今天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殴打户部郎中,怕是会引起朝野非议的。” “不仅仅是朝野非议,恐怕还有御史弹劾。”李绚的眼神骤然一阵紧缩。 “狄怀英?”刘瑾瑜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李绚话里的意思。 “不错,狄仁杰初任侍御史,虽然在查昭陵起火案,但如果王本立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但御史台却无人有所动静,那么他必然当仁不让的要进行弹劾。”李绚的脑海中下意识的就出现了李治的身影。 一个是用的最顺手的王本立,一个是新的亲信狄仁杰,两相对撞,这才有好戏看。 “夫君的意思是会说,这是一个局,这是针对……”刘瑾瑜一下子站了起来,满脸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 她真的不敢相信,竟然有让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这未必是针对陛下的,只要稍作收敛,那么立刻就能成为针对尚书左丞的杀手锏。” 王本立是左司郎中,是尚书左丞最得力的助手。 实际上那些人的目标一直都没变,他们真正的目的依旧是尚书左丞,依旧是太子。 之前吐蕃的事情,皇帝一开始没有让李贤参与,但之后又让李绚亲自去东宫告诉李贤发生的事情,已经足够表明皇帝的态度。 而李绚到东宫的时候,李贤也正在召集回来的幕僚,在商议着什么, 这种种事情联系起来,足够构成一个完成的事件。 王本立身上出了问题,被武后查知,但这些问题又容易影响到皇帝,所以武后决定稍微退一步,针对尚书左丞。 虽说要退一步,但这件事情一个不小心还是会影响到皇帝,所以需要另外一件事情来锚定目标。 这就是之前的权善才砍伐昭陵柏木案。 两件案子叠加在一起,无论如何,尚书左丞崔知温,最后都少不了要被调离尚书省的。 “那么这件事情该怎么办?”刘瑾瑜看向李绚,眼中满是担忧。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如今的局面,王本立陷入危机而不自知,关键是他为人嚣张跋扈,根本听不得他人意见,所以倒霉是必然的事情,谁也救不了他。关键是他在暗地里做的事情。” “暗地里做的事情?”刘瑾瑜微微一愣,一瞬间有些不明白。 李绚轻声一叹,目光落在了卷宗之上,安后说道:“王本立半年以来,风评甚差,陛下未尝不知,但依旧纵容,只能说明,他在做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陛下交待的非常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刘瑾瑜紧跟着追问。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不知道,但不管是什么事情,王本立做了,轻易不会被别人替代,但只要能够找到能替代他的人,那么王本立立刻就会被压入尘埃。” “狄仁杰!”刘瑾瑜突然开口,直直的看向李绚。 李绚一愣,下意识的说道:“狄仁杰擅长断案,如今初任侍御史……” 刘瑾瑜摆摆手,说道:“郎君有所不知,狄仁杰在任并州法曹之前,曾兼任过一段时间的并州户曹,郎君只需要在狄仁杰弹劾之前,写一本奏章给陛下,夸赞一下狄仁杰的政绩,剩下的事情就好过多了。” “娘子果然聪慧。”李绚笑着点头,但随即,他就低声说道:“狄仁杰的人品刚直,早年任过户曹,法曹,现在又任大理寺丞,侍御史,不如推荐到相王府任职如何?” “相王?”刘瑾瑜微微一愣,下意识的问道:“为什是相王?” “因为此事必不成,所以如果不能是相王,那为什么不能是英王呢?”李绚眼睛闪烁着幽光。 “那为什么不能是太子?” “因为现在接近太子,绝对不是什么最佳的时机,陛下看的很清楚。”李绚轻叹一声。 李贤,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处在什么样的命运当中。 李贤虽然是太子,但是如果他的能力不足,那么李治是毫不犹豫会直接换人。 至于能力,当然不是说他治国的能力,而是说他和武后斗争的能力。 要知道,李治另外还有两个儿子,习惯胡闹的李显,和平日为人正直的李旦。 如果他们两个展现出不一样的非凡能力,那么李贤这个太子的位置立刻就会摇摇欲坠。 然而恐怕李治也没有想到,李贤竟然那么不堪。 …… 从书房走出,李绚和刘瑾瑜一起返回东跨院。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低声商量着上奏陛下的公文内容。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在院中响起,随即李竹出现在一侧,对着李绚拱手道:“王爷,王妃,探子汇报,在王郎中的家门之外,有三处暗探在时刻盯着,似乎都有密卫的影子。” 李竹他们也是用密卫的手法训练出来的,自然会对这些东西最熟悉。 他说是密卫,那么就一定是密卫。 “是宫中的人,我们没有其他的选择了。”李绚忍不住的轻叹一声。 在王本立这件事情上,李绚今日的参与,已经给了别人弹劾的借口,所以,他必须要先行出手。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四章 朝堂对决,皇帝登门 紫宸殿中,皇帝高座,武后垂帘,群臣站立。 吏部尚书李敬玄,上前奏事:“启奏陛下,桂、广、交、黔等都督府,多任选土人为官,简择不当,臣请自今始,每四年遣五品以上清正官充任使者,并令御史一同前往,选任官员。” 李绚站在群臣之中,左为鸿胪寺卿刘伯英,右为鸿胪寺少卿杨善,肃然听政。 今年年初,纳州獠人反叛,黔州都督发兵讨伐。 战事虽很快了结,但此事涉及桂、广、交、黔等都督府任选土人为官的弊政。 吏部斟酌数月,终于有了最终结论。 “可!”李治轻轻点头,关乎西南稳定,这也不是一件小事。 “喏。”李敬玄微微躬身,然后退回到群臣之间。 李治面色平静抬头,看向众臣道:“诸卿,还有何事?” “陛下!”侍御史狄仁杰从队列之中站了出来,对着皇帝郑重拱手。 “狄卿何事奏禀?”李治身体微微坐直,目光落在群臣之中。 尚书省各部五品郎中,在一瞬间全部竖直了耳朵,目光更是全落在了狄仁杰的身上。 只有左司郎中王本立一脸平静的站在原地,好像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狂风骤雨。 李治的目光扫在了不远处的李绚身上,李绚同样是一脸平静。 不同的是,王本立是真的一无所知,而李绚却早已经谋划好了今日的结局。 “臣弹劾左司郎中王本立嚣张跋扈,侮辱群臣,为人奸诈,欺上霸下,请付三法司严查。”狄仁杰说完,沉沉躬身,整个大殿之中一片肃然。 王本立顿时如梦初醒,脸胀的通红,满是难以置信的看向了狄仁杰。 他是真的不敢相信,这位刚刚上任侍御史的狄怀英,竟然率先拿他开刀。 李治坐在御座之上,沉吟许久,他的身后,武后没有丝毫声音传来。 终于,李治开口道:“王卿身为左司郎中,监管吏、户、礼部诸司政务,行事难免急躁冲动,前日之事,朕亦有听闻,如此,便罚王卿三个月俸禄。” 李治虽然是在处罚,但实际还是在赦免王本立之罪。 毕竟王本立还算有功,保一保也是可以的, 狄仁杰站立大殿文武之间,抬头,面色肃然的看向李治,大声说道:“陛下,朝廷虽缺乏英才,但并不缺少王本立之辈,陛下何惜如此罪人,以亏大唐律法。陛下若定要赦免其人,请将臣流放荒无之地,以作将来忠贞之鉴。” 狄仁杰直直地看着李治,一句话斩钉截铁:今日之事,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整个气势一往无前,势不可挡。 李治眉头已经紧皱,而站在队列之中的王本立更是已经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这件时候,皇帝根本就没有将王本立召出,让他有丝毫辩解的机会。 王本立似乎这一刻也忘了自己该怎么辩解,仿佛已经被如此作为的狄仁杰给吓到了。 看着坚持不已的狄仁杰,李治轻叹一声,最终还是忍不住的摇头,说道:“狄卿这又是何必呢,传旨,罢王本立左司郎中之职,贬任胜州长史,即刻上任。” “陛下英明!”一众各司郎中率先高呼,其他各级高官随后称赞。 王本立原本打的只有户部郎中一个人,但几乎瞬间,就得罪了六部所有的郎中,甚至六部所有的官长都对他没了好感,现在遇事,根本没有一个人出来替他求情。 一个都没有。 尚书左丞崔知温站在右相戴至德身侧,就像是没有看见一样,太子李贤更是一脸漠然的站在上方。 王本立虽然是崔知温的副手,但是他和皇帝的关系,比崔知温还要更加亲近。 有些事情,其他人不知晓,崔知温还是清楚的。 现在这个时候,让王本立如此退出朝堂未必不是一件坏事。 大殿之中,自然也有一些疑惑不甘的人,他们的眼角余光,不由得落到了李绚身上。 这件事,狄仁杰的弹劾本就在预料之中,甚至他们还暗中推动。 这里面,本也应该有李绚的弹劾,但偏偏南昌王一无所动。 不止如此,皇帝的反应也让很多人出乎意外。 在此之前,不知道有多少御史弹劾过王本立,但一无所成。 现在狄仁杰一弹劾,哪怕是在他们预计当中的再加上李绚,这种弹劾也并不易成。 但现在,仅仅是狄仁杰弹劾,李绚根本没有出面,而且皇帝也不过是迟疑片刻,就轻而易举的罢黜了王本立。 一切顺利的不像样子,他们原本还想好好的看狄仁杰、南昌王和皇帝对撞,但最后却什么都没有。 李治坐在高台上,看着狄仁杰,说道:“吏部尽快选出新任左司郎中的候选名单,在此期间,狄卿负责监管户部运粮事宜,务必保证粮草及早运往西北道前线。” 狄仁杰微微发愣,随即就立刻拱手道:“臣领旨。” 裴炎,武承嗣,元万顷,范履冰等人,全部同时发愣。 左司郎中职位虽然空了出来,但是左司郎中的职权,却被狄仁杰拿走了一半。 但他们却偏偏没法说什么,因为这本身就是临时职位,谁要反对,那就是盯上了左司郎中的位置。 这里面的算计立刻就会彻底暴露在朝野官员的眼中。 这一次,他们暗地里的算计,几乎失败了一半,不少的目光已经落在了李绚和狄仁杰身上。 “既然无事,那么退朝吧。”李治微微摆手。 “臣等告退!”在场众人同时拱手,然后缓缓的退了出去。 李治身后的珠帘在这一刻轻轻晃动…… …… 渭水码头,一艘又一艘大型运粮船,缓缓的驶向西北。 兵部,户部,尚书省和御史台的几十名官员不停上下查验,确定军粮数量和质量没有问题之后,全部发往西北。 三个时辰之后,天色黄昏,来往的船只才少一些。 洛阳方向虽然依旧有军粮在发到长安,但船上的兵丁需要休整,各部官员也全部回家休息。 毕竟夜晚时分,这种东西这是容易做手脚。 李绚,狄仁杰,还有来遂,三人缓缓的骑马行在城中大道上。 片刻之后,来遂终于忍不住轻叹一声:“横行六部的王本立,竟然如此轻易就被罢黜了,感觉实在幻梦一场。” 看到李绚和狄仁杰诧异,来遂这才解释道:“自上元元年,王本立任职左司郎中,初始为人谦逊,但不知何时开始其人横行骄纵,也就是对待上官还好一些……朝中数名官员连番弹劾,都未能将其弹劾倒台,及至今年,其人越发变本加厉,最终竟有前日之事发生,真是天欲让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啊。” “这种事情,即便是放在当年,李义府在时,也未曾有如此嚣张跋扈之势。”李绚忍不住摇摇头。 “李义府虽广结朋党,多有不法,权势熏天,英狠毒辣,但在明面,也依旧温文有礼,这种当面掌掴五品户部郎中的事情他也未曾做过。”狄仁杰随即冷笑,说道:“若是换做李义府,恐怕早就构陷下狱,然后逼令自杀了。” “没有李义府的权势,却比李义府还要更加嚣张跋扈,琅琊王氏,怎么会出这等子弟。”来遂忍不住的摇摇头。 琅琊王氏虽然没落,但也是东南世家大族,但偏偏却有这等后人,着实让人奇怪。 “左司郎中,再往前一步,便是五监之首,九寺少卿,谁知道他又盯上了什么。”李绚摇摇头,看向来遂和狄仁杰说道:“二位,绚先告辞了,家中还有诸事要安排。” 来遂拱手,随口问道:“王爷快要起行了吧?” “嗯。”李绚点点头,说道:“兵部和户部之事,有二位兄长协助,也算妥当,其他工部,将作监之事,也都安排妥当,如今剩下的,便是请太清观和大慈恩寺,派人前方青南传教,度化人心。” 来遂听到,忍不住的眉头一挑,拱手道:“王爷果然非凡,竟然能想到此种之法,看来青东之事……” 李绚赶紧摆手,来遂身为兵部员外郎,这种军情调动是瞒不住他的。 只是李绚用道佛来镇压吐蕃人心,也是一桩出乎所有人意外的手段。 “佛门自天竺东传,大唐和吐蕃同时盛行,百姓信奉极多,若能用大唐佛教,归化吐蕃国民,则战场之事,亦可少上几分戾气。”李绚对着来遂和狄仁杰拱手:“二位告辞!” “王爷慢走!”来遂和狄仁杰同时拱手还礼。 李绚一点头,然后调转马匹,返回开化坊。 不片刻,李绚手上已经多了许多小风车,布虎一类的小玩具,用来回家哄霞娘玩。 一张小纸条在他的手中无声的化为碾粉。 裴炎,武承嗣,元万顷,范履冰等人私下密谈。 今日之事,那些家伙没有达成目的,恐怕会没有那么高兴。 另外,狄仁杰虽然被调来监察粮草转运之事,但之前的昭陵纵火案,他也没有放开。 而且据说已经有了相当的进展,万一牵连到谁的身上,结果如何就不好说了。 …… 开化坊中,人逐渐的多了许多。 相王和窦氏订亲,虽然李旦本人不在,但宗室少不了要好好操持一番。 开化坊各家王府当中,用不了多久,不少主人就会重新返回。 李绚收拾心思,转身进入了彭王府。 李竹,还有其他的护卫侍从,也都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进门的瞬间,李绚愣了,一辆黑色的马车停在院内。 十几名无比精悍的护卫站在内侧二进院的院门处,内外所有的彭王府护卫,家丁和女仆,全部都被赶回了房中。 李绚的目光从一张略微熟悉的面孔上扫过,心里顿时一松。 侧身看向身后的李竹,嘱咐道:“回房去,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出来。” “喏!”李竹立刻拱手,然后带着人朝两侧厢房之中走去。 李绚深吸了一口气,从腰中解下挂着的八面汉剑,递给守在二进院门口的侍卫,然后平静的走进了院中。 内院大堂之下,霞娘躺在一张木制婴儿推车上,伸出双手,咿咿呀呀的叫着。 两侧,刘瑾瑜和欧阳氏陪着站立。 中央,一身黄色衮服的李治正趴在婴儿车旁,嘻嘻笑笑的和霞娘玩闹。 禁军中郎将程务挺,如同一条雄阔的大罴,持刀站立。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五章 朝廷缺粮,不是大唐缺粮 庭院之中,李绚缓步上前站立,沉沉躬身道:“臣南昌王绚,拜见陛下,陛下万福安康,” 中堂之下,李治一边和霞娘继续玩耍,一边很随意的摆摆手,说道:“不用多礼,朕今日来此,一是为了看一看朕的福昌县主,二也是有件事要麻烦二十七郎。” “陛下请命!”李绚肃然拱手,心中凛然。 皇帝已经很久没有出皇宫了,尤其是他早年罹患风疾以后,很少离开皇宫。 即便是在长安和洛阳之间来回,但多数时候,也在厚厚的帷帐之后。 像现在这样,毫无遮挡的出现在李绚眼前,鱼龙白服的出现在长安天地之间,还是第一次。 “四郎新年之前要成婚,他如今不在长安,朕需要一个年轻些的送礼人陪同淮南姑母一起去窦家下聘请期。”李治抬眼看向李绚,笑着说道:“所以朕来这里找你。” “陛下亲临,乃是臣万分之福,臣必定为陛下,为相王殿下,平稳安置,善定佳期。”李绚深深的躬身。 他能够感受得到,李治这一番安排背后,似乎隐隐在将他和李旦勾连了起来。 “平稳安置。”李治笑着点点头,然后轻声叹道:“这世间有多少人知晓这平稳二字的珍贵。” 李治松开小霞娘的手,站了起来,看向后院说道:“二十七郎,陪朕走走吧。” “喏!”李绚立刻拱手应诺,然后提前一步,说道:“陛下这边请!” …… 彭王府并不奢华,也无多少亭台楼阁,简简单单的院落,府中的仆役和侍女也不是很多。 东跨院之中,李治看着搭建在院内的秋千摇篮,满是诧异的说道:“这是你自己亲手做的?” “是!”李绚微微躬身,认真说道:“臣平时多做手工之事,偶尔心动,便做了这些。” “前院的那只能推的小儿车,也是如此做的吧?”李治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李绚微微拱手,说道:“是,这些就方便臣妻带着女儿一起玩耍。” “有些巧思,图纸送到少府吧,让少府为东宫也准备一些。”李治随意的说完,转口直接问道:“二十七郎,你说太子妃怀的,究竟是皇长孙,还是皇长孙女?” “这……”李绚满脸迟疑,随即拱手道:“陛下,非是臣不愿说,实是臣也不知,因为此事,非是能一次探测脉搏就能探知清楚的,需要长时间的细细的感知,才能确定。” “长时间,多久?”李治转过身,肃然的看向李绚。 李绚面露苦笑,拱手说道:“十二个时辰,不离手,连番三次之后,便可有所感知,而且需要在怀孕五月……” “太子妃有孕已经六个多月了。”李治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说道:“再有三个月,大致是新年之前,说不得朕便要双喜临门了。” “臣恭喜陛下。”李绚赶紧拱手。 李治笑笑,然后看向头顶的明月,轻声说道:“二十七郎,伱这一次,可真是给朕带来不小的麻烦。” “臣有罪。”李绚沉沉的躬身,他在王本立这件事情上,多少有些让皇帝为难了。 “不关你的事,他很早之前就被人给盯上,这一次突然出手,也是算定了朕不会保他,而且朕越是保他,局面就越不可收拾。”李治转过身,看向李绚,问道:“你之前究竟猜到了什么?” 让皇帝放弃王本立,本身就是李绚的建议,因为他察觉到王本立有把柄被人给抓住了。 “臣也不知王郎中究竟为陛下做了什么,但臣猜测,王郎中在这件事情中,必然少不了上下其手,另外,其实很有可能也被他人所知,甚至在暗中给王郎中下绊子,这才导致他做的这件事已有暴露的风险。”李绚再度拱手。 王本立这件事情,肯定和盗卖粮草脱不了关系。 北门学士那班人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情,然后开始做手段。 李贤之前被皇帝训斥,原因就在于此。 这件事情还不止如此,一旦此事被揭开,皇帝肯定是不会承当责任的,那么承当责任的,定然是尚书左丞崔知温。 再加上之前的权善才的事情,崔知温这个尚书左丞肯定做不了了。 “是啊,有的人啊!”李治轻叹一声,他虽然也知道北门学士在做的这些事情,但却并不打算追究。 北门学士本身就是李治用来约束自己的手段,他不会砍了自己的这只手的。 收回心思,李治开口:“二十七郎,告诉你一件事,即便是今年,没有幽并水灾,军中的粮食也相当紧缺。” 李治话说到这里就停了,没有再继续下去。 但李绚仅仅是听个尾音,便已经有些明白王本立在帮皇帝做什么事情了。 军粮不足,那么就需要弥补,如何弥补,新粮换旧粮。 不,应该说,这件事情本身就是王本立向皇帝提议的。 李治还用不到这种手段,又或者,这件事背后可能根本不是皇帝,而是太子。 但这件事皇帝是知情的,却是没有阻止。 李绚心中虽然主动将猜疑放到了李贤的身上,但他内心深处更清楚,李治也是很有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不过这些粮食,很可能并不是送到了前线将士的手里,而是那些运送粮食的民夫的手里。 民夫吃不出好坏,又不会有阻碍。 这样既不用担心前线军心哗变,又能减少军粮消耗。 王本立虽然得到了授意,但他做的不会太多,毕竟如今朝堂还算清明,绝大多数官员并不缺乏颜面直谏的勇气。 李绚心中疯狂的为皇帝找补,毕竟皇帝现在就在面前。 “还是伏俟城那些吐谷浑百姓的事情?”李绚有些谨慎点问道。 “不止。”李治微微苦笑,然后说道:“军粮之事,战前,朕和皇后多番计算,足以确保大战无忧,但突然而至的春旱,让一切都紧了起来。毕竟大旱不仅是要减免赋税,还需要调运粮食赈灾,朕还做不到视若无睹。” 原来是运到了灾区。 用陈粮换新粮,的确能够让更多的百姓活下来,同样也可以保证西线军粮不短缺。 其实库存军粮绝对不少,但每个月都要大量的运送到前线,必须做长久打算。 不能今日还满满运输,明日就一粒粮食都运不出去了。 长期考虑,必须处处算计。 一处缺了,立刻就需要从另一处补上。 “另外,前线军粮的损耗程度也在预期之上。”李治转头看向李绚,说道:“也就是你在洮河弄了个什么水车运粮,让这种消耗极大的减少了下来,否则,朕今日就真的得保一保他。” 李绚微微一愣,说道:“臣……” 李治摆手,说道:“说实话,朕倒是更希望你做个运粮官,从洮河,兰鄯,甘凉到沙肃,运送粮草,以你的手段,必定能让军粮消耗减至极少,但男儿吗,总少不了纵横疆场之心。” 本来刘仁轨是让李绚率一千骑兵,一千步卒,在渴波川设置拦截坝,但没想到,李绚率领一千骑兵,前前后后击溃了吐蕃万人骑兵,击杀超过六千,俘虏三千,战绩惊人。 也就是现在还没到战后,不然如何赏赐,也是一件让李治头疼的事情。 “陛下,臣不过是突然间发现了吐蕃骑兵的破绽。”李绚脸上满是苦笑,他也是一击之下,才发觉吐蕃人的问题,远比人们想象的要更大。 “你在奏章上提过,吐蕃军中的奴隶数量,要远超大唐。”李治认真的点头。 华夏大地,奴隶制是在秦汉已经彻底消亡,被封建井田制代替。 后来到了五胡乱华,奴隶制才又逐渐兴起。 隋唐终结了五胡乱华,如今虽还有奴隶,但多产生于战争,敌方俘虏成为奴隶,也有因犯罪被贬为奴隶的。 当无疑,奴隶在大唐,逐年的在减少。 但在吐蕃,奴隶岛人数之多,远超人们想象。 “吐蕃,便如同上古夏朝,部落联盟,中央王朝强则国家强,中央王朝弱,则甚至都不用大唐动手,吐蕃便自会灭亡,所以作战,要么针对奴隶下手,要么就针对吐蕃中央贵族下手,一者灭,一者必乱。”李绚神色凛然。 他对吐蕃有着清晰的认知,虽然对吐蕃的天时,地形,还有各部落情况了解不多,但他知道吐蕃的奴隶制度,便天生掌握了彻底灭绝吐蕃的杀手锏。 不过这些,他眼下只是带入一点给李治,便已经足够了。 李治直直的看着李绚,有些羡慕的说道:“朕要是有你这么年轻就好了,可以纵横万里,侵略如虎,可惜朕如今必须要为这粮草之事烦心。” “即便是再凶猛的老虎,缰绳依旧永远牢牢的系于陛下之手。”李绚沉沉的躬身。 “好了,不必如此,朕知道你的心。”李治温和的笑笑,他自然有识人之明,李绚在他的面前,总是崇敬和孺慕多些,这是最令李治放心的,还有李绚凡事便上奏的行为,也令李治更加满意。 “现在的问题,还在粮食。”李治摇摇头,说道:“今年的粮草可以稳定,但明年,就有麻烦,一旦明年再旱……” “陛下。”李绚拱手,说道:“这天下之间,种粮国度并非只有我大唐一家,除了新罗和倭国以外,西南占城等地,也颇有粮食,陛下可以设法从占城购粮。” “话说的容易,但钱从何来?”李治抬头,直直的看向李绚。 “盐,还有玉石。”李绚拱手说道:“吐谷浑青西盆地,除了还有如同茶卡以外的盐湖,还有大量珠宝玉器的产地,尤其是昆仑山,若是能从昆仑山大量开采玉石,除了可购买占城粮食以外,还可以从豪门世家中购买粮食。” 稍微停顿,李绚忍不住冷笑说道:“如今朝廷缺粮,并不是大唐缺粮。” 李治的呼吸,在一瞬间微微有些停滞。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六章 南昌王,做朕的霍光如何? 东跨院中,李绚看到李治眼神明亮,继续说道:“另外还有一法,亦可辅助。” 李治收回心思,目光平静的说道:“你说。” “青海盐湖出产之盐,历来由兵部交送户部,然后由户部发放各州卖出,朝廷用收回的盐款,再去从大门大户中收购粮食,然后又用到前线,价格高昂不说,这中间的损耗也要全部都由朝廷承担,臣以为,这多少有些过了。”李绚的眼神开始肃然起来。 李治点点头,说道:“你继续。” “喏!”李绚拱手,说道:“若是允许各地商家直接到茶卡购盐,同时直接指定,必然用粮食才能换盐……如此,这中间的损耗将全部都由各地商家承担,同时商旅运送,也能让沿途繁华,就比如曲沟新城。” 用粮食换盐,这是明朝的边地之法,这种手段极容易滋生贪腐。 但有个前提,明朝盐铁专运。 大唐的食盐买卖并不专售,但新的茶卡盐湖,却只有户部才能卖出,等于变相的盐铁专运。 一旦茶卡盐湖向天下全面放开,自然腐败之事就会减轻很多。 到了那时,大唐和吐蕃之间的战事,也该结束了,粮食换盐也该结束了。 李治站在秋千之畔,思索着李绚的提议,片刻之后他微微摇头,说道:“但如此一来,盐价恐怕要涨起来了。” “官府依旧在售低价盐,盐价再涨也涨不到哪里去,关键是粮价下来了。” 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朝廷运盐,卖盐,买粮,运粮,这中间的损耗,除了自然损耗以外,还有沿途官吏的上下起手,这些都是难以阻止的,如此,何不将此类风险和损耗,转嫁到商旅身上,他们可没有这些损耗。” 将贪官污吏从这一条粮道上扒下来的损失,弥补到军前和民间,这就是李绚的思路。 贪官污吏的手段绝对比任何人想象的还要更狠。 他们从这条粮道上偷窃下来的军粮损耗,最低有一成,最高怕三成都打不住。 如此一来,减少了损耗,朝廷所需军粮之数,自然就少了许多。 李治的呼吸顿时就沉重了起来,他已经想到了这么做的好处。 如此一来,也就不需要王本立这样的人再在其中腾挪操纵,李治也就用不着再用人背锅。 “此事写份奏章……不,密折,仅供朕和皇后看。”李治严肃的下达了旨令。 李绚拱手:“喏!” “此事解决,王本立之事,也算是解决大半。”李治轻松一笑,随后说道:“看来这左司郎中之事,朕也不需要那么急选出来了。” 李绚低头,低声说道:“左司郎中,监管吏、户、礼部诸司政务,如今户部运粮之事,有狄仁杰看管,但吏部选官之事,一时间就没人盯着了。” 李治猛然转头,死死地盯着李绚,目光变得冷冽起来:“你是说,他们是为了吏部。” “是为了左司郎中。”李绚躬身,说道:“尚书省之事,历来为陛下处置,但左司郎中,却是吏部的职权。” 尚书左丞崔知温动摇不了,李绚完全肯定,北门学士那帮人会将目光定在左司郎中这个职位上。 看着低着头的李绚,李治眼神闪烁:“你有何意见?” “可以将陆元方从洮州调回,然后如狄仁杰,以御史监察吏部事。”李绚神色肃然,没有注意到听完他所说,李治却猛地一愣。 随即李治有些失笑的说道:“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让陆元方调任左司郎中吗?” “啊!”李绚有些茫然的抬起头,看向忍不住失声发笑的李治,立刻说道:“陛下,选任左司郎中,吏部推荐,陛下定决,此中如何有臣可置喙的地方?” 李治这下子是彻底肯定,李绚是真的没有盯上左司郎中这个位置。 你没看他连陆元方都没有推荐吧。 李治摇摇头,说道:“陆卿就让他在洮州多加历练,检校洮州刺史一年,朕便可以正式委托他洮州刺史之职,至于左司郎中,朕另有考虑。” “陛下英明!”李绚再度躬身,但低头的瞬间,李绚沉沉的叹了口气。 他知道,有了他的提醒,李治对于北门学士那班人,立刻就会无比警惕起来。 这种情况,北门学士那般人,要能逮着便宜才是怪事。 北门学士受阻,那么武后的势力扩展就会受阻,这对李绚来讲绝对是一件好事。 “中枢之事,你不用操心,你应该操心的是西吐谷浑和兴海。”李治的神色再度严肃下来,看向李绚说道:“以你之能,拿下西吐谷浑当不是难事,但兴海,五万骑兵,怕是不易拿下啊。” “陛下,其实兴海之事也不难。”李绚再度看透,李治无比诧异的神色已经看了过来。 李绚拱手,说道:“兴海之事,做法无非两种,一种是直捣黄龙,用黑齿常之部作为主力,从东高山之下,拿下兴海;第二种,便是从曲沟新城和大非川,两路从外,逐步蚕食,利用突厥骑兵交错纵横,一步步夺取吐谷浑人的草场,将他们包围切割,然后再用投石车,床弩,一步步慢慢摧毁,最后将剩下的吐蕃人,全部逼到兴海城。” “步步为营,老陈稳重,左相乃是谋国之法。”李治点点头,满意一笑,随后看向李绚说道:“若是你呢,二十七郎?” “臣会用直捣黄龙之法,用吐谷浑人,假扮吐蕃人,然后夜间突袭,直出兴海城下,一举杀入城中,占领兴海。”李绚说完,拱手说道:“虽然冒险,但一旦有所得,必能在短时间内结束一切战事?” “吐蕃人五万骑兵,二十七郎,你的风险冒的太有点大了?”李治摇摇头,说道:“若非必要,还是尽量不取……但,兵法之道,正奇相合,左相正面稳重为正,你二十七郎侧面骑兵为辅,正奇相合,不出意外的却能拿下兴海。” 李治的眼前已经浮现,年底之时,李绚带着兴海的舆图返回的情形,让他忍不住的感到满意。 “拿下兴海,最后便是乌海。”李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李绚:“二十七郎,你说朕这一世,还有机会看到吐蕃灭绝吗?” 李绚身体一顿,站在侧面看着李治,几番想要开口,但最后还是最后一步,拱手道:“陛下,臣无能,也不善大言,灭绝吐蕃,极难……即便是臣率领铁骑踏破逻些,但只要论钦陵带代吐蕃赞普而走,在他地重建吐蕃,臣便已经无力再追……” “等等!”李治突然止住了李绚,满脸诧异的看着他:“你能踏破逻些?” “能。”李绚认真的拱手。 “如何做?”李治紧盯着问道。 “效骠骑将军故事。”李绚神色肃然,低头回应。 骠骑将军霍去病,轻装简从,追亡逐北,饮马翰海,封狼居胥,威震敌夷,功彪史册。 “你这番话,朕似乎什么时候听过?”李治微微皱起了眉头。 “臣去年陛见的时候,曾经说过。”李绚再度拱手,目光低垂。 当初他这番话,是对武后说的,但李绚相信,以他们夫妻之间的默契,武后知道了,就等于皇帝知道了。 “骠骑将军,骠骑将军。”李治抬眼看着李绚,轻声说道:“你还是那句话,大唐不治吐蕃?” “是,想要灭绝吐蕃,必须效骠骑将军故事。”李绚神色郑重。 骠骑将军霍去病,骑兵纵横,往来如风,不要俘虏,不带粮草。 想要灭绝匈奴,就必须效法匈奴,想要灭绝突厥,就必须效法突厥,然后超越之。 如今,大唐欲要灭绝吐蕃,那么就必须要效法吐蕃。 李治看着李绚,能清楚的看到他眼底深处的滔天血海。 微微摇头,李治说道:“霍去病之法虽然可行,但太伤天和,朕不想让你做大唐的骠骑将军。” “多谢陛下关怀,臣亦不想效仿镖骑将军,人若能效仿卫公一二,便已是臣终身之福了。”李绚轻叹一声。 若是没有武后称帝之事,李绚最多如李靖一般,桃李遍布天下。 但有武后在上,他必须每日都战战兢兢,如此才不至于因为突然放松,而导致全家被灭。 “的确,镖骑将军寿数太短,朕亦不希望二十七郎,赴霍去病后尘。”李治摆摆手,轻声叹道:“朕希望二十七郎能做朕的霍光……” 霍光,汉武帝托孤之臣,佐汉昭帝十三年,所以独揽大权,但尊敬昭帝十三年间百姓充实,四夷宾服。 昭帝病故,身无子嗣,霍光废立海昏侯,立汉宣帝,竭心辅佐,无不臣之心,死后陪葬茂陵。 即便是举家被族灭,霍光依旧陪葬茂陵,称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姓霍氏。 虽然在后世来看,霍光独揽大权,威压皇帝,但在最早安排一切的汉武帝眼里,霍光依旧是大汉忠臣,甚至做的极好。 即便是权势滔天,也守住了最基本的底线。 最关键是,被后世皇帝成功抄家灭族,这对于汉武帝来讲,绝对是最满意的。 “陛下,朝中贤臣多不胜数,臣之能力实在有限,若是可能,臣更希望能做卫国公。”李绚深深的躬身,面色惭愧。 整个院中的气氛一下子就凝重了起来,李治的目光落在了李绚身上,心里在微微琢磨着。 霍光,李靖。 “为什么,是害怕活不到最后,就被满门抄斩吗?”李治声音冰冷。 “不是,臣做不了霍光,臣的能力没有那么强,臣的心也没有那么硬。”李绚沉沉低身,然后说道:“若臣做霍光,也只希望做昭帝时期的霍光,其他的,臣实在不愿去想。” 汉昭帝死后,海昏侯即位,哪怕是李治这种疑心病极重的人,也对海昏侯极度看不上。 最关键的,是汉昭帝没有子嗣。 李治的神色一松,直接摆摆手,说道:“你何必担心,以你的手段,皇帝怎么可能没有子嗣,再说了,你又不可能做国丈,贤儿的身子骨强壮,你们谁活的过谁还不好说,至于其他的,那是后辈的事情,除非你想做苻坚!” 李治最后一句话,轻飘飘笑嘻嘻的甩了出来。 李绚微微一愣,有些不明所以:“苻坚?” 苻坚杀堂弟苻生而篡位。 稍微一缓,李绚立刻跪倒在地。 双手抱在胸前,赌咒发誓的说道:“陛下,臣绝对没有做苻坚之意,若有,苍天后土,满世神佛,共诛之。”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七章 朕的西北王,快生个儿子吧 火光之下,李绚一番话说的极为坚决。 抬起头,直直的看着李治,李绚没有丝毫退缩。 李治没有看李绚,双手后摆,轻声淡漠的说道:“不想做苻坚,那么就想做陈宣帝了。” 陈宣帝陈顼,陈文帝陈蒨胞弟,陈文帝死后,传位儿子废帝陈伯宗,但很快就被陈顼夺位。 这段公案迅速的浮上心头,李绚立刻拱手,然后深深跪拜:“陛下,臣从未想过任何不轨之事,臣所愿,效仿卫国公,上凌烟阁,光耀门楣,其他之事,丝毫未曾想过。” 李绚一番话说的坚决无比,没有丝毫迟疑,脑海中更是没有半点多余想法。 兄夺弟位,叔夺侄位,多数发生在亲兄弟,亲叔侄之间。 李绚和李治不过堂兄弟罢了,李绚和李贤也不过堂叔侄。 哪怕是从法理上,也没有李绚夺位的机会。 再者说,如今的大唐,上有武后,下有刘仁轨,戴至德,裴炎,裴行俭,刘审礼,狄仁杰,皇甫正义一众老臣,能力极强,又忠心耿耿。 李绚虽然有些本事,但还比不上前面几位。 但,这些话,李绚根本不能说上半句。 因为涉及到皇位,你必须坚决说不想,而不能有半句说不能。 但有半句说不能,那就说明,你曾经想过。 这就是很要命的。 另外,李绚如果说他想做霍光,那么就是有想独揽朝政之心。 宗室子弟,独揽朝政,废立皇帝,那么只需一步,立刻就是登基夺位,太危险了。 而且明知道霍光的结局是满门被抄斩,但还愿意做霍光的,都是拥有无比野心,绝对冷酷无情的人。 这样的人物,皇帝即便开口希望有人来做,但对其也最是警惕的。 说不得,在他临死的时候,就会将你一并带走。 李绚只愿做李靖,甚至都不愿意做李積。 就是因为李靖相比李積,没有那么多的权利之心,更能够激流勇退。 “卫国公,卫国公,这么说,伱是不愿意辅助贤儿?”李治将话题自己转移了开来。 李绚无比坚定的一番回答,还算让李治满意。 当然,皇帝的猜忌之心,是没那么容易打消的。 甚至可以说,皇帝每时每刻都对所有人充满戒心。 只要你拥有了威胁皇位的力量,他就会立刻毫不犹豫的对你下手。 其实说李治对李绚有多少猜疑倒也至于,毕竟李绚现在的力量还很薄弱。 更别说皇帝还有武后这个杀手锏,其他人想做什么很难。 李绚微微松了口气,刚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始终没能说出口。 只能沉默。 “说话。”李治这个时候,反而恼怒了起来,冷声说道:“说实话。” “陛下。”李绚沉沉的叩拜在地,说道:“臣并非没有劝谏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短时间内还能听臣之言,但时间一长,立刻就有故态重萌,而且,臣和东宫的那些侍从舍人,诸事看法完全不同,行事也颇有差别。” “若是贤儿登基呢?”李治突然声音平静了下来。 “臣估计会被外放到外州为刺史,太子身边的那些人,是不会容忍臣留在太子身边的。”李绚再度俯首。 他不是不想辅助李贤,李贤是对抗武后的最佳利器,但李贤这个人,看起来刚强,但到了关键时刻,却又总有些莫名其妙的软弱。 大好局面毁于一旦。 这一点,李贤甚至不如李显和李旦。 李显还知道利用武三思杀了神龙五王,李旦性格之中的刚硬更是明显。 稍微停顿,李治再度开口说道:“若是朕将太子身边的那些人,全部外放,你当如何?” “陛下!”李绚失声叫了出来,他的脸上露出无比的难以置信。 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让皇帝这么想? 是皇帝对李绚的信任,对他能力的看重? 狗屁,李绚即便是再自大,也都还没有到这种地步。 李贤出事了,李贤那个混蛋出事了。 他杀了明崇俨吗? 不会啊,明崇俨现在还在敦煌? 李绚拱手说道:“陛下,太子左庶子和太子詹事都是世之能臣,有他们在,太子必当会尧舜之君,何至于此。” “但他们却始终劝不了贤儿。”李治稍微停顿,深吸一口气,冷声说道:“还记得前几日让你去给太子妃诊病之事吗?” “记得,太子妃有受惊之像,日夜难眠。”李绚说完之后,脸色微微一变。 “没错,你当时说的很对,东宫需要清洗,但……”李治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再多说,就是东宫丑事了。 李绚心中立刻明白了,东宫当中的一些事情,已经影响到了太子妃腹中胎儿的安危。 李绚立刻正色起来,拱手说道:“陛下,那便清洗吧,有些事情,只有杀的足够多,才能更加太平。” 李治目光垂落在李绚身上,轻声说道:“是啊,朕的皇长孙容不得丝毫出错。” “陛下,太子虽然处事偏颇,皆是因为处事不够坚决,多见见血,他会心硬很多的。”李绚眼神无比肃然。 李贤虽然身体健康,但他在做太子方面和孝敬皇帝李弘根本没得比。 李弘虽然和李贤一样仁慈宽厚,但他从来就不缺乏杀伐果断之心,但李贤在这方面就差的很多。 甚至不够机敏。 很多东西,属下人递呈上来的东西明明是错的,但是他却根本没有看透的能力。 这样看似聪明,实则糊涂的太子,最终只会成为他人手中的傀儡。 “显儿如何?”李治突然转口。 李绚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说道:“陛下,英王殿下,还是适合做一个逍遥王爷,还是请陛下将重担压在太子身上吧,即便是朝中有什么不稳,臣在外,也可以足够帮太子殿下,压制不良,成为太子殿下最坚实的后盾。” 皇帝选李显做太子,这种话听听就好了。 李治所做的,无非是在试探李绚是否有意介入夺嫡之事。 毕竟到如今,李绚和李显的关系最好,如果他推李显上位,朝中免不了再有风波。 李绚这个时候,根本就不能为李显说话。 毕竟历史上,不管是哪一位夺权的皇帝,都是前一任皇帝的股肱大臣。 苻坚,汉宣帝,甚至杨坚,莫不如此。 明成祖朱棣是个异数。 李绚就连独揽朝政的权臣都不愿去做,如何会想着更进一步。 只要将自己死死地卡在底线之前,那么李绚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李治一眼就看透了李绚内心的真实想法,终于他心中紧绷的那根弦松了下来。 “你愿意在外便在外吧。”李治轻叹一声,然后说道:“花个十几年时间,替朕彻底的平灭吐蕃。” “多谢陛下。”李绚重重的磕头。 “记住,是平灭吐蕃,不仅仅是踏平逻些。”李治再度强调一句。 踏平逻些并不难,只要李绚行骠骑将军霍去病故事,一路杀伐,足够杀到逻些,甚至毁了整个逻些城。 但李绚可以如此,但李治不成。 即便是汉武帝用霍去病,最一开始的时候,也是选择不闻不问。 就是因为如此,他不用担负朝中文臣汹涌的道德压力,但现在不一样了。 “臣明白。”李绚有些艰难的抬头,看向李治说道:“陛下,若是要治理吐蕃,移民是最大的难事。” 移民,不仅意味着沿途要有大量的消耗,甚至还意味着往后整整一年,都没有任何的收入,甚至还得想方设法的养这些人一年。 这对任何一个治理者都是绝大的难题。 朝中,恐怕任何一个治臣,都不愿意去面对这样的难题。 太宗朝时,即便是有房玄龄杜如晦等人,突厥治理也都是一个极大的难题。 吐蕃高原的问题,比突厥草原还要更加困难。 想要在这里治民,没有一个觉得财富根基是根本不可行的。 “那就是你的问题了,朕的西北王。”李治哈哈大笑了起来,但这笑声中,也透露了李治的用意。 李治今日和李绚说这么多一番话,目的从来就只有三个字,西北王。 李绚默然了下来。 从一开始,朝中征伐吐蕃就多要不愿。 如果不是吐蕃人时常威胁大唐边境,窥伺大唐动静,大唐倒也愿意和他做一个好好邻居,但吐蕃对大唐的窥伺从来没有一个停止过,这让大唐内外君臣都感觉异常危机。 所以打下吐谷浑,是朝中所有人都支持的。 但是在打下吐谷浑之后,是否要更上一步,拿下逻些,这件事情,在朝中的争论就更大的。 即便是李绚效仿霍去病的做法,但也仅能和皇帝私下谈谈,他若是真的要放到朝堂上去说,恐怕那些大臣能把他骂成狗,李绚可还不是李靖。 李绚做不了霍光,也做不了苻坚和汉宣帝,朝堂的那些大臣没一个是善茬。 甚至就连李靖,他都未必能做的到。 李治刚才的那一番试探,不过是在安抚李治自己心中的猜疑罢了,李绚为人如何,他还是能看的清的。 关键是,他还有武后。 倒霉的是,他有武后。 到时候,将李绚扔到吐谷浑,成为大唐的西北的一面屏障,同时用他来压迫朝中的一些人不敢做的太过分。 这就是李治的平衡手段。 李治虽然对李贤还有不满,但也仅仅是不满而已。 “陛下,曲沟新城。”李绚微微点头,点出了事情的关键。 曲沟新城在李绚之手,他就能成为西北王,不在李绚之手,他就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地方刺史罢了。 “按朝制处理吧。”李治很随意的摆摆手,然后站起来,朝着前院走去。 “喏!”李绚缓步跟上。 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仿佛今日谈话的力气都已经说尽。 李治也没有再留,对刘瑾瑜和彭王妃微微点头,然后便朝着前院走去。 上黑架马车的一瞬间,李治又停下脚步,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说道:“南昌王,快点生个儿子吧。” 李绚苦笑,随即拱手道:“喏!” 李治哈哈笑着,坐进了马车之中,李绚赶紧摆手,随即中门大开,马车驶出。 长街之上,不知何时已经一片黑暗,但在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人护卫着这一辆马车返回皇宫。 能够所有一切都消失之后,李绚这才心叹一声:“儿子,质子吧。” 李治的这份猜疑啊,李绚心底算是彻底领教了。 怪不得李恪会死。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八章 相王下聘,窦氏出血 清晨,阳光洒入卧房之中,清澈透明。 李绚穿一身青衣,坐在一侧,手握细竹毛笔,身前摆着一副画架。 宣纸上,一个嘻嘻闹闹的可爱小娘形象已经跃然之上。 刘瑾瑜站在一侧,惊讶的说道:“郎君这工笔画,真可谓当朝一绝。” 李绚满意自得的说道:“为夫写意不足,只能在写实一道上弥补一些了。等到了母妃大寿,为夫就画一张全家福,做百寿图,藏于家中。” “嗯!”刘瑾瑜点点头,目光落在了画像之上,几乎是等比例的霞娘图,她轻声说道:“如此夫君带到青南,阿翁也能见一见自己的曾外孙女。” “好了。”李绚收笔,然后笑着说道:“去把霞娘抱过吧,让她自己也看一看。” “好!”刘瑾瑜立刻上前,抱起了穿着红色肚兜,一脸粉嫩的霞娘。 小霞娘看到画像上的自己,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 这个样子好熟悉的小娃娃是谁呀? 霞娘并非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模样,家中的铜镜极为的干净明亮,还有偶尔见到水中的倒影,也能隐约的看到自己的模样。 但她自从生下来,唯一见过小孩模样就是她自己的。 李绚轻轻的笑笑,目光落下一侧的大花瓶里,十几副卷起来的画卷竖着放在里面。 上面画的,全部都是霞娘的模样。 …… “姑祖母,二位王叔,一切就拜托了。” 李贤站在相王府大门台阶上,对淮南大长公主、李绚和李敬等人沉沉拱手。 站在一侧后面的太平公主,虽然脸上好奇,但同时拱手。 “不敢!”李绚,李敬,包括淮南大长公主,全部笑着拱手回礼,然后转身朝街心走去。 李绚翻身上马,对着太子李贤和太平公主微微拱手,然后缓缓催马前行。 嗣郑王李敬和他一起并肩骑行,他是前日才刚赶回来的。 在二人身后的轿子里,坐着皇帝和武后亲自请回来的淮南大长公主。 在更后方,相王府长史王德真领着三十六辆马车,一起吹吹打打打朝着窦府而行。 北门学士元万顷,范履行,苗楚客,周思茂,韩楚宾等人,也同样跟在了身后,一起朝着窦氏而去。 窦家氏在城东,距离相王府只有三个坊,并不远。 李绚将一切尽扫眼底,心中忍不住的有些奇怪。 今日怎么这些北门学士,几乎全部都到齐了。 明崇俨是李旦的师傅,还有这些北门学士,明里暗里都在支持李旦。 但没人将他们多少当成一回事,毕竟北门学士,如今即便在朝中任职四五品,并且聚集在武后麾下分宰相之权,但他们说到底,不过是依附在武后旗下的一群雏鸟罢了。 一旦离开了武后的庇护,这群人的能力将会彻底的暴露在众人眼前。 毫无疑问,北门学士都是人杰,但人杰也需要历练,尤其是来自地方的历练。 否则整个朝堂只会越治理越差,赋税兵员根本就收不回上来。 就像是后世的明朝一样,到后来国库越来越穷,而官员则越来越富。 故尔,北门学士除了协助武后处理政事以外,他们大多担任虚职。 否则,繁重复杂的事务会拖垮他们的精力,让他们根本没有时间躲在幕后算计一切。 但今日,他们都出来了。 甚至就在太子李贤不远之处,这很奇怪。 这些人支持李旦,所有人都知晓,但他们这么明目张胆的站出来,难道就不担心皇帝不高兴吗? 除非…… 李绚扫了对面的相王府一眼,心中明白,相王大婚,成年了。 这些北门学士会更多的充斥在相王府之中,他们要支持相王和太子争权。 这是皇帝的态度。 李绚收回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今日出现在这里,从某种程度上已经代表了皇帝的态度。 李绚不知道那日皇帝到彭王府的事情究竟有多少人知道,但他心里清楚,皇帝对李贤是真的不满了。 不是因为朝堂的事务,而是因为东宫的内事。 皇帝的态度一变,尚书左丞崔知温,尚书右丞郭待举的态度同时变化。 整个朝堂都会发生连锁反应。 太子的日子要难过了。 …… 下聘队伍前后数百人,蔓延了整条街道。 两侧虽有金吾卫和长安县维持秩序,但看热闹的百姓依旧挤的到处都是。 李绚收回目光,这已经是皇帝在极尽的收敛了,否则非得闹的全城皆知不可,毕竟窦家也是大族。 成婚时十里红妆都是小意思。 今日除了淮南大长公主以外,宗室身份最高的人就是李绚了。 因为今日只是下聘,并不是成婚。 宗室的一应诸王并不需要回来,只需要有人看着就足够了。 其实这种场合,如果李旦不在的话,那么最适合代替他的人,是他的兄长。 但偏偏李贤是太子,他可以在成婚时候出现,但现在下聘的时候就出面,多少有些过于隆重了。 一共三十六抬的箱子,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黄金,珠宝和玉器,这还仅仅是下聘。 李旦毕竟是亲王,不管是下聘,还是成婚,规模都要比李绚要大上好几倍。 更别说李绚成婚当日,虽然也算繁华,但实际上已是极尽收敛了。 纳彩,问名,纳吉,这些步骤在李绚介入之前都已经完成了。 今日是纳征,下聘书,过大礼。 窦氏的族人,不管是在外任职刺史,还是在内担任尚书的,这一日,全部都聚集到了窦氏主宅。 虽然不是嫁女为皇后,但窦家嫁女为亲王妃,也是仅次于皇后的一种殊荣。 对于稳固窦李两家的关系有着极大的好处。 三十六抬的金饼,金链,金手镯,各种金发饰,全部都被打开密密麻麻的摆在了庭院之中,然后被窦氏的家人清点之后送入库房。 等到了成婚的前三日,窦家还要将家中的嫁妆,全部都送入到相王府。 然后才能成婚。 狄仁杰站在李绚身后,满脸感叹的说道:“前线军资缺粮,后边却黄金玉器的大操大办,王爷,这……” 李绚摆摆手,说道:“大唐其实并不缺钱,大唐真正缺的是粮,而大唐绝大多数粮食,都储存在世家大族的粮仓之中。” 李绚轻叹一声,跟着说道:“怀英兄,你知道,光窦家和皇室联姻,窦家就要拿出多少粮食来吗?” 狄仁杰拱手说道:“还请王爷指教。” “足够整个青海大军吃喝一月不愁。”李绚轻叹一声,窦家之所以愿意出这么大的价钱,除了大婚皇室下的聘礼不少以外,窦家也获得了茶卡盐湖一成的售盐。 有窦家作为先例,其他各大世家很快就会都扑上来。 不过他们可没有窦家那么好运,一成是因为窦家嫁了个女儿给皇室。 这可以说是皇室最后一位亲王正妃,其他人就再没有这样的运气了。 除此以外,窦家获得的盐利将会有相当多的一部分交到皇室的手里。 一成其实只是对外说的,实际上窦家能够拿到的盐利,还不到五分。 至于其他世家,他们所有人加起来能拿到的盐利,也不会超过一成。 因为朝廷最多只拿两成出来,其他的八成都掌握在朝廷手里,或者说,是掌握在武后的手里。 这些世家大族想要从武后的手里扣东西,简直是做梦。 但这也意味着,这些世家大族,从某种程度上已经和武后勾连在了一起。 李绚平静的看着这一切,他半点慌张的心思也没有,因为曲沟新城将在他的手上。 等于茶卡也将完全在他的手上。 只要他切断茶卡,那么这些钱财就会被彻底切断,他们的命脉就会彻底落在李绚的手里。 尤其落在世家大族手里的钱,还有相当一部分会会被用来充作军费。 李绚的呼吸突然变得沉重起来,这是皇帝故意设置的。 皇帝虽然不通钱粮之道,但是他却通晓平衡之道,还有人心。 …… 送聘礼,交坤书,交礼书,择佳期。 淮南大长公主对着窦玄德,还有一众窦家人拱手,然后携带婚书告辞离去。 李绚跟在后侧,对着窦玄德拱手道:“窦翁,绚就告辞了。” “王爷慢行!”窦玄德拱手还礼,同时忍不住的松了口气,这繁复订婚之事总算结束了。 窦玄德身后的钜鹿郡公窦知敬;吏部考功员外郎窦思泰,同时对李绚拱手。 窦玄德,是窦知敬的叔父,窦知敬和皇帝,还有李绚是同辈,也是相王妃窦氏的父亲。 窦思泰是相王妃窦氏长兄,这些都将是李旦身边最亲信的人……也将是未来武后必定会下手铲除之人。 李绚再度拱手,然后带着来遂和狄仁杰一起离开了窦府。 返回相王府,李贤亲自带着婚书送回皇宫。 李绚带着人将淮南大长公主,送到公主府休息,毕竟大长公主年纪很大了。 结束之后,李绚才缓缓的朝自己府中而去,想起今日碰到了北门学士,李绚转身问道:“怀英兄,你那件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有线索了。”狄仁杰说了一句话,就不再开口。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那件案子尽快解决,不要再拖,再拖下去,恐怕就没法再查了。” 狄仁杰认真的点头,到了彭王府门前,狄仁杰和李绚拱手告辞。 …… 第二天,侍御史狄仁杰,上书弹劾刑部侍郎崔升买官买官,操纵刑狱,培制势力,意图不轨。 随即,户部郎中刘齐,侍御史谭宁,吏部郎中周期春等全部卷入案中。 一场风暴立刻爆发了开来,为首的,正是刑部侍郎崔升。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彭王府,洛州长史崔知悌登门拜访。 (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九章 南昌王有些能力,但仅此而已 紫宸殿中,一身绯色官袍的李绚,对着上方的李治和武后同时拱手,肃然道:“臣,南昌郡王,上轻车都尉,通议大夫,鸿胪寺少卿,检校太子右赞善大夫,检校右卫将军绚,拜见陛下,陛下福寿万年,拜见天后,天后万福金安。” 李治微微抬头,说道:“平身吧。” “多谢陛下。”李绚认真的站立起来,今日陛辞,他听李治和武后最后的吩咐。 “此番西征,吐蕃赞普已亡,大军胜势已经抵定,剩下的,便是如何减轻朝中消耗,同时谨慎不落入论钦陵陷阱之中,稳扎稳打,一步步向前逼近,拿下青西盆地,拿下兴海,拿下乌海,拿下整个吐谷浑故地。” 说到这里,李治稍微停顿,看着李绚,认真说道:“至于逻些,一步步慢慢来,朕不要一个残破的逻些。” “喏!”李绚的心顿时不由得一紧,皇帝这是正式否定了他用霍去病征战之法的提议了吗? “兴海之事,如今尚不到紧要之刻,南昌王,本宫要你先西进青西。”武后紧跟着接替李治开口。 “臣遵旨。”李绚再度躬身,他怎么一下子感觉味道有些不对。 李治笑了笑,然后紧跟着说道:“西进青西之后,兵分两路:北向祁连山,从西吐谷浑达延芒结波部背后杀入,接应甘凉道和沙肃道大军;南下青西盆地,直抵昆仑山下,取昆仑玉石。” “如此,有昆仑玉石和青西盐池,应当能缓解朝中军需压力。”武后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李绚提出的,在青西开辟盐池和夺取昆仑山玉矿的想法,的确让武后肩头的压力为之一松。 如今朝中最为担心的,便是明年再有旱灾发生。 如果真的再有旱灾发生,那么大唐和吐蕃之战,不仅必须后退,甚至还有溃败之险。 “南昌王,朕觉得,你似乎是真的不喜欢安乐州都督一家?”李治突然间提起了慕容氏父子。 李绚嘴角微微一抽,拱手说道:“回禀陛下,朕在右豹韬卫将军的眼中,看到了浓重的野心……一旦大唐在和吐蕃的战事中落得两败俱伤,那么慕容氏必定会从西北杀出,然后重夺整个吐谷浑。” “慕容忠。”李治斟酌起了这位青海国王的世子。 安乐州都督、青海国王慕容诺曷钵,经历了当年的吐谷浑灭国,又在大唐生活多年,年龄已长,虽然同样渴望复国,但也无非就是个复吐谷浑国的名头罢了,并没有称霸整个吐谷浑的野心。 但年轻人不一样。 慕容忠虽然看似臣服,但心中另藏桀骜,这一点李绚早就反复提及,他对慕容氏的观感不好就来自于此。 另外,还有便是大局变数的缘故。 当初吐蕃人撤走的时候,起码从伏俟城掠走了超过三十万头牛羊,其中十万头用来换取三千噶尔氏精锐的尸体,落在了大唐的手里,这些总共导致伏俟城的粮草供应出了问题。 偏偏后来,慕容诺曷钵又空口白牙的想将这十万牛羊要回去。 慕容诺曷钵开了口,按道理讲,大唐无论如何都应该意思一下。 但不论是刘仁轨,皇帝,还是武后都没有丝毫意思一下的打算。 甚至他们还用李绚不同意作为借口一直挡着。 “其实有野心倒无所谓,关键是他们没有能力。没有能力,却还有野心,任何人做他们盟友,都必须得小心三分。”李绚脸上带出一丝烦恼。 慕容氏或许在吐谷浑族人之间,拥有不俗的威望,但威望仅仅是威望,在实际上的饥寒之下,起不了半点作用。 另外,还有刀锋。 慕容氏说到底,不过是一颗任由大唐利用的棋子,但这颗棋子,偏偏还有不一样的野心,就令人很讨厌了。 李治从一旁拿起一本奏折,放在御案上,然后看向李绚说道:“这是安乐州都督前日送到长安的奏折,他们希望能派兵前往青东,协助左相平灭兴海……” 说着,李治仔细的看着李绚的神情。 “他们要派多少兵?”李绚瞬间就抓住了事情的要点。 李治突然间笑了,然后说道:“两万。” “多少?”李绚忍不住的高声尖叫了起来,随后他赶紧拱手请罪:“还请陛下恕罪,臣失礼了。” “不必如此。”李治摆摆手,说道:“即便是朕,在知道吐谷浑想要调集两万骑兵进入青东的时候,也是无比惊怒,不过朕很快就明白了,这不过是试探罢了。” “没错,是试探。”李绚松了口气,吐蕃人不可能一口气将两万骑兵调出伏俟城,不然西边达延芒结波只要杀过来,立刻就能攻破伏俟城。 李绚眉头立刻一挑:“他们还是在要粮,是在威胁,如果不给粮,他们就杀到青东。” “安乐州都督当不至于此。”李治摆摆手,有些好笑,李绚似乎逮着机会就给慕容氏上眼药。 李治平静的说道:“要粮的确是要粮,但要的是军粮,军前效力,自然要由大唐提供粮草。 不过此事没完,你之前不是提出一月粮草给慕容氏吗,可以给,但你亲自要带三千士卒,和慕容氏一起西进。 但慕容氏须调三千精锐至青东,三千换三千,如此,谁也不亏。” 李绚立刻拱手道:“陛下英明果断,吐谷浑的精兵,若是编入我大唐士卒当中,当有一战之力。” “你想要吞并吐谷浑的想法,暂时就不要说了。”李治摆摆手,说道:“吐谷浑复国乃是大策,不能改变,但吐谷浑势力,只得西进,不得东窥。” “如此,大唐便成了吐谷浑和吐蕃之间的屏障了。”李绚瞬间就想到了此事的坏处。 李治忍不住的笑了:“这不正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李绚只能苦笑拱手:“喏!” “今年冬日,先拿下兴海,明年夏秋直接拿下乌海。”李治深吸一口气,神色肃然的说道:“逻些的叛乱终究持续不了太久,所以最佳之法,便是在论钦陵返回之前,想好该如何拿下乌海,这是明夏之战的要点。” 拿下兴海,大唐和吐蕃之战第一阶段便可告结束,但第二阶段,立刻就会汹涌扑来。 更加严重的高原瘴,更加险峻的山道,长达两百公里崎岖难行的粮运通道,将会成为大唐致命的要害。 更何况在这条山道之中,吐蕃这些见不知道安排了多少看得见看不见的暗手。 如此,便可以预见,明年一战,比之今年还要更加血腥残酷。 “臣明白。”李绚的呼吸越发的凝重。 李治轻轻一笑,随后说道:“还有便是明年的粮草之事,无论如何,你都要做好前期粮草缺乏的准备,朕要顾及大唐整个天下,不能只盯着青西一个方向看。” “喏!”李绚不由得深深躬身,一瞬间,他肩头的压力更重。 “说一说,南昌王,你还有何法可解决粮草问题?”武后突然间来了兴趣,她想看看李绚除了购买和用盐换粮的手段以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可以解决粮食危机的方法。 “同仁,贵德,尖扎,都各有一块河谷可供种地,若是能拿下兴海,亦可抽一片地进行种植。”李绚脸色艰难的,说道:“青稞虽然产量不高,但依旧可以抵消少量军粮消耗,同时可以让百姓自给。” 小麦和水稻都无法在高原上生长,高原上唯一可以提供作为军粮的,除了牛羊,便是青稞。 但青稞一年一季不说,而且产量不足,即便如此,也好过牛羊。 “另外,便是青海湖。”李绚抬头,看向李治和武后,拱手说道:“陛下,天后,青海湖,宝库也;若全部捕捞,可得万吨鱼获,足够弥补大量军粮所需了。” “那得造船,还得从江南调集更多军力过去。”武后转头看向李治,说道:“如今,扬州的六千兵力,也调入南昌王麾下如何?” 在沙肃道和甘凉道,各有三千江南兵负责军粮运输。 如果把这三千人调入到李绚手上,然后再调集一些工匠过去,在青海湖上打造船只,绝对能解决不少粮食消耗。 起码这六千人的军粮消耗是省下了,甚至他们可以将沙肃道和甘凉道的粮草运输抽一大部分从青海湖走。 “便如此定下,南昌王和彭城郡公、凉国公汇合之后,便将那些扬州兵调入到麾下,负责北线军粮运输。”李治笑呵呵的看着李绚。 “臣遵旨。”李绚只能无奈的拱手。 这六千扬州兵,说是调入到他的麾下,但实际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担负北线运粮,便足够将这人拖在北线了。 “不要做如此为难之色。”李治摆摆手,神色肃然的说道:“朕曾经说过,拿下兴海,便将在曲沟设立新州,到时,曲沟,兴海,贵南,同德,同仁,泽库,朕全部给你,让你做新州刺史。” 曲沟,兴海,贵南,同德,同仁,泽库,一共六县,人口不说,但六县足够一中州辖地了。 “朕多谢陛下,臣必定尽心竭力,拿下吐蕃。”李绚深深的躬身。 李治点点头,说道:“好了,你退下吧,到了青西,注意和安乐州都督相处,但彼辈若有不臣之举,朕许你先斩后奏,便宜之权。” “臣,领旨。”李绚神色顿时肃然。 …… 看着李绚稳步的走出紫宸殿,武后转头看向李绚,低声问道:“陛下,真的打算让南昌王做这西北王?” “怎么,皇后担心了?”李治看着武后,目光幽深。 武后直接答道:“是,南昌王一旦成为西北王,将在高原拥有数万战卒,威胁不可能同日而语。” 看着武后认真的模样,李治平静的笑笑,然后说道:“若是朕将来将乌海也划给他呢?” “嗯!”武后微微一愣,随即放松的说道:“那南昌王的威胁,将会彻底减轻。” “他说,若效霍去病故事,他能在五年之内踏平逻些,但若是朕要他一步步的占领,治理吐蕃之地呢?” 李治平静的摇头,说道:“将河南地划入河州,贵德化入廓州,西边还有安乐州都督,军需命脉皆在朕手,他能如何? 南昌王是有些能力,但仅此而已。” 新州一切命脉全握在朝廷之手,又有吐蕃之地摊薄他所拥有的力量。 前面有论钦陵,侧面有慕容氏,李绚就算是西北王,也不过是个笑话。 武后突然开口:“那么安乐州都督?” “安乐州都督若是真的死在南昌王的手里,那么朝廷,就该准备平叛了。”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章 北门学士的拉拢,皇帝的手段 长安城西,金光门外。 一辆马车缓慢的从城门而出,李绚骑马紧跟在马车侧畔。 身边跟着秦明,来遂,狄仁杰三人,他们今日来送别李绚。 前方,一队千牛卫,一队金吾卫,手持长槊,分列左右,缓慢的向前而行。 一众人护卫着中央的马车,一路北行来到渭水之畔。 河上停靠着三艘巨大的官船,上面站立着上百名军中护卫,还有大量的粮草,军械和工匠。 李绚这趟回长安,除了参加了几次御前会议,他还同时从工部请调了大量的工匠和军械。 皇帝说让他当这个西北王,但这个西北王,他得自己亲手打下来。 西北可不只有吐蕃和吐谷浑,还有无数的骄兵悍将,要让他们都臣服,可没有那么容易。 …… 马车停下,车帘掀开。 一辆木制婴儿车先被推了下来,紧跟着,刘瑾瑜抱着包裹的厚厚实实的小霞娘,从车里走了下来,然后将她放进婴儿车里。 看着外面新奇的世界,小霞娘难得的没有哭闹,只是好奇的伸出手,睁着眼睛,懵懂抓向四周的一切。 “咿咿!”李绚低下身,伸出手拨弄了一下小霞娘的手指。 小丫头立刻瞪圆了眼睛,挥舞着手臂,跟着“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 李绚开心的笑着抬头,看向对面的刘瑾瑜。 刘瑾瑜同样在看向李绚,她的眼里全是李绚的影子。 满是不舍。 “好了,就到这里吧。”李绚温和的笑笑,尽量不让离愁别绪显露出来,拍拍自家娘子的手臂,轻声说道:“现在九月中,按陛下的意思,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为夫十二月初就回来了,来去不过两个半月时间……等到了明年,天气暖和些的时候,你就带着霞娘一起到洮州祭祖,为夫也可以趁机去住上两天。” 洮州是洮河道行军元帅府的所在,刘瑾瑜不能去前线新州,李绚倒是可以自己回洮州。 洮州陇西李氏祖地所在,刘瑾瑜前去祭拜,名义上没有任何问题。 只要提前和宗正寺一声,李绚就可以看看,朝中究竟会有谁跳出来。 “郎君保重,前途艰险,务必小心,千万记得家中还有三娘和霞儿,以及母妃。”刘瑾瑜说到这里,突然停了。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轻微的哽咽,一点泪花已经在眼眶之中悄悄的浮现。 最后,刘瑾瑜郑重的说道:“郎君放心,家中一切,三娘都会照顾好的,等着郎君回来。” 李绚下意识的拉住刘瑾瑜的手,低声说道:“不用担心,为夫在前线行事会多加思量的……况且,为夫每隔五日就会写一封信送回来,让你知道前线的情况,只要你不嫌烦就行。” 皇帝依旧让李绚每五日一封信件送回长安,从最初开始,就没有停过。 李绚自然乐得照办,他也可以同时夹带一些私货回家。 “嗯!”刘瑾瑜收拾心绪,然后将一封信递给李绚,轻声道:“这是家中给祖父的一封信,信里都是家事,郎君帮忙带过去吧。” “好!”李绚收起信件,然后转头看向秦明,沉声说道:“以后开化坊那边,你多照看着点。” “放心。”秦明嘿嘿一笑,说道:“开化坊都是王族,谁敢胡来我就杀谁。” “嗯!”李绚点头,心中虽然闪过无数复杂的念头,但转眼就被压了起来。 只要李治还活着,那么他家中就稳住泰山,只要小心长安的那些小鬼们别胡来就行了,这些人,秦明还压得住。 李绚转头看向狄仁杰说道:“前线的军粮运送,就劳烦狄兄多盯着一些了。” “王爷放心,这是怀英份内之责。”狄仁杰认真的点头。 如今昭陵纵火案暂时告一段落,他正好可以将重心放在户部粮草转运上。 谁都知道,地方官吏在粮草之事上的贪腐很重,足够他大展身手了。 “兵部的军情,就麻烦来兄多多看顾了。”李绚回过头看向来遂。 “不必客气,王爷放心,吐谷浑来的战报会第一时间送到平原郡公的手里,然后送进宫里。”来遂拱手笑笑,然后感慨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和王爷在战场上共同驰骋?” “还是不要的好,战场刀剑无眼……”李绚话说到一半,看到刘瑾瑜脸上担忧之色又起,赶紧转口道:“只要不冲在最前沿,必然安全无虞。” 刘瑾瑜脸上的担忧这才消减了很多,但依旧紧紧的看着李绚。 李绚抬头看了看天色,肃然说道:“好了,天时不早了,也该走了。” 李绚的目光落在摇篮里的霞娘身上,轻轻贴了贴她的脸,有些硬的胡须扎的小霞娘一阵的不满。 “咿咿呀呀”的叫声中,李绚深深的看着刘瑾瑜,认真的说道:“娘子,保重自己。” “嗯!郎君保重!”刘瑾瑜认真的点头,然后看着李绚转身上了一旁的大船。 站在船首,看着下面盯着自己的妻子,李绚右手轻摆。 在刘瑾瑜注目的视线中,官船开始缓缓启动。 …… 李绚一直默默站在船头,一直看着刘瑾瑜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才不舍的收回目光。 他能想象得到,当自己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三娘怕是会忍不住的哭泣起来。 一时间心中无限情绪涌上心头……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在李绚身后响起。 李绚下意识的回身,一名穿着灰色袈裟、手捻佛珠的僧侣,和一名穿着青色道袍、后背长剑的道士站在身后。 李绚随即拱手称呼道:“惠日大师,紫阳真人。” “王爷!”手捻佛珠的惠日,合十还礼,然后说道:“今日离别,他日相聚,人生长远,还请王爷勿做一时之忧。” “多谢大师关心,此番西行,路途艰险,招待不周,还请大师体谅。”李绚笑笑,之前的离愁别绪瞬间被压在心底。 “王爷无需客气,当年师祖西行天竺取大乘真经而回,如今慧日能西行吐谷浑,将大乘真经传播吐谷浑,亦是一桩功德。”慧日再度微微合十。 大慈恩寺慧日,窥基之徒,玄奘之孙,此番欲在青海建立唯识宗的佛寺分支。 李绚点点头,说道:“当年玄奘大师西行过兰州而走凉州,可惜未曾前往鄯州,如今大师……” 李绚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因为此时就在前面,一艘乌篷船缓缓驶来。 船首站着两人,一身的绯色官袍。 两人李绚并不陌生,给事中刘祎之和左史范履冰。 “大师,真人,请先回,来客人了。”李绚对着慧日和邓紫阳微微点头,目光瞬间已经肃然起来。 “阿弥陀佛!”慧日低头一声佛号,然后转身便进了船舱之中。 邓紫阳稍微落后一步,看了眼乌篷船上的两人,最后忍不住一笑,摇头说道:“原来是两位北门学士,佛门的人啊,想要传法吐蕃,却又不愿意牵涉进朝堂的纷争。” 传法吐蕃,邓紫阳一句话,让李绚顿时了悟。 说完,邓紫阳对着李绚行道礼:“王爷,贫道也先回去了。” “真人慢走!”李绚对着邓紫阳微微躬身。 这位紫阳真人是茅山弟子,但后来又到龙虎山参授都功正一法箓,游历山水时拜南岳邓真人为师。 一手“天蓬咒”,一手北帝剑法,十分惊人。 两人都是李绚请去吐谷浑开观立寺的,若能从信仰上让吐谷浑百姓更加倾向大唐,对他治理吐谷浑有极大好处。 收回目光,李绚神色再度肃然起来。 看着渭水上逐渐接近的刘祎之和范履冰二人,李绚摆摆手,官船船速立刻放缓。 双方靠近,李绚率先拱手,高声喊道:“二位学士,未曾想今日能与二位在渭水相遇,实乃幸事。” “王爷客气。”刘祎之对着李绚拱手还礼,同时说道:“我等有公事刚从武功县返回,没想到正好碰到王爷西行,真是幸事。” “的确如此。”李绚温和的笑笑,心底却是一阵暗骂。 朝中谁不知道他今日要搭船西行回青南,偏偏你们两个北门学士一起出现在这里,不是有鬼才怪。 “听闻王爷此番要西行祁连山,接应甘凉道和沙肃道大军,若是相遇,还请王爷多照顾相王殿下一些。”范履冰站在一侧,微微拱手。 “这个自然,不过这青北的粮草供应,还要麻烦二位学士多多看顾。”李绚点头,随即拱手行礼,目光注视。 “王爷放心,大军军粮,必定以青北为先。”刘祎之对着李绚拱手,然后说道:“如此,就不打扰王爷西行了,祎之祝王爷一路顺风。” “祝王爷一路顺风。”范履冰同样拱手,李绚拱手回礼。 目的达成,下一刻,刘祎之朝着侧面摆摆手,乌篷船再度东行,朝着长安而去。 看着两人消失在视线当中,李绚忍不住的轻叹一口气。 皇帝真是好手段啊。 只不过是让他参与到了李旦的订婚事宜上,那群北门学士对他的态度立刻转变。 原本北门学士的重心都在沙肃道的李旦身上,但现在,他们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青北。 一旦李绚从背后突袭达延芒结波所部,那么祁连山上的粮草就能够从青北运过去。 毕竟相比于陡峭无比的祁连山,青北虽然一样山势起伏,但相对要平缓许多。 鄯州一带更是有完善的运输通道,比肃州和甘州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皇帝简单的手段,北门学士和朝廷的主要力量就已经合力一起,全力用在高原大战之上。 整个朝堂机器开始迅速的运转起来。 大局有利,但终究有人利益受损。 这个人不是北门学士,不是李绚,不是朝廷,而是太子李贤。 皇帝的态度转变,从李绚参加李旦的婚礼就能清楚的看出,朝中不少人的人心已经转变。 李贤虽然是太子,如今又算是长子,但大唐皇室,不是每个太子,每个长子都能成为皇帝的。 或者说,到现在,还从来没有过。 更别说,在此之前,还有孝敬皇帝李弘。 李贤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已经开始迅速下降。 皇帝仅仅是摆弄了李绚一个棋子,就将朝野的人心全部都拢在了手里。 而且还给了他一个西北王的假称。 李绚又不傻,虽然皇帝将曲沟新城和兴海给他了,但那种地方,除了缺人以外,还极度缺粮。 想要在那种地方稳住脚跟,不知道有多难。 更别说,他们还要时刻面对吐蕃的威胁。 如果不能借助大军在青南的时候,彻底的稳住局面,那么以后将更加艰难。 好在李绚现在还不知道,皇帝还打算拿下乌海,然后交给他来经营治理。 如果李绚知道知道这件事,几乎都能气到爆炸。 真要是那样,他这个西北王,就真成了喝西北风的了。 不过,机会还是有的。 关键还是要看乌海的情况如何。 毕竟那里是李绚从来都没有踏足过的地方。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一章 皇帝的手段,平衡的艺术 李绚走进舱房。 窗户下,慧日和尚正在专心的看着一本书籍。 看那样子并不像是佛经。 “大师!”李绚站的稍微远一些,很有礼貌的停下脚步。 没有随意去探看。 “这是当年法显大师书写的《佛国记》。”慧日和尚平静的将《佛国记》向前一推,看向李绚说道:“王爷应当知晓,师祖玄奘并非第一位成功前往天竺,然后又成功返回的中土僧人。” “有过听说,但不详,还请大师细解。”李绚微微合十。 “南朝宋永初元年,也即两百六十多年前,高僧法显大师召集无竭法师、昙朗法师、僧猛法师等二十五人,从长安出发,西渡流沙河,过葱岭,越大雪山,过茫茫戈壁,抵达舍卫国,遇恶象,造狮救,遇犀牛,大鹫来,至恒河,求经典,最后在南印度搭船经由海道,回到了广州。” 慧日和尚最后抬头,看向李绚,认真说道:“出发二十五人,最后只有五人幸存,其他人,或死或留天竺,最后只有法显大师,取海路单身回归中土。” 李绚认真的点头,神色郑重的说道:“大师功德无量。” 慧日和尚淡淡笑笑,然后道:“王爷可知,法显大师和师祖西行之路虽大段相同,但有一段,却是南北分明。” “大师请讲。”李绚神色肃穆起来,今日的重头戏来了。 慧日和尚将手里的《佛国记》再度向前推了推,然后开口说道:“师祖在抵达兰州之后,稍作歇息,便前往凉州,走丝绸之路北线,前往张掖,但法显大师,却是沿湟水,入鄯州,然后过青海湖,北向西北踏入祁连山,过大抖拔谷,进入张掖,这便是如今我等所行之路。” 大抖拔谷,这个名字李绚并不陌生。 如今大唐甘凉道大军,便被吐蕃人死死地堵在大抖拔谷西北,丝毫不得存进。 “多谢大师了,小王必定诚心拜读。”李绚认真诚挚的拱手,神色肃穆。 慧日和尚轻轻笑笑,然后低头拿过另外一本佛经,低声诵读了起来。 李绚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无比庆幸。 好在他在长安时,去了趟大慈恩寺,否则就真的错过了这段机缘。 虽然说如今两百多年过去,当地的地形已经有了巨大的变化,但他依旧能从中获得很多有用的东西。 毕竟那一带的地形,军中的探子不知道探索了多少遍,但大军依旧被死死地堵在大抖拔谷北侧山谷。 如今有新的线索,说不定就能找到一条新路。 只有在群山峻岭之中待过的人,才知道,没有前路,那是何等的绝望。 从慧日和尚的房中离开,李绚转身走进了邓紫阳的舱房中。 不同的是,邓紫阳站在了一侧舱壁前,在他的前面挂着一张地图。 地图并没有太过新奇的,很粗糙的青西盆地的地图。 这些年,即便是普通的商旅也有不少前往青西一带的,毕竟格尔木一带还是很繁华的。 那里,正好是昆仑山脚下。 邓紫阳的目光死死地盯在昆仑山上。 “当年周穆王架八骏车西行昆仑山相会西王母。”李绚走到了邓紫阳的身侧,低声说道:“但神话之中的昆仑山,似乎说的是祁连山。” “西王母居住在瑶池,昆仑山之北,元始天尊居住在玉京,昆仑山之南。”邓紫阳微微笑笑,说道:“贫道找寻的是玉京,而非瑶池。” “《山海经》中曾记载,昆仑山,海内最高山,在西北方,是天帝在地上的都城。方圆八百里,高达七、八千丈……雄踞为冠,为天帝都城,天帝派天神陆吾管理昆仑山。” 李绚认真的看着邓紫阳,说道:“但在青西一带,无论古时,还是现在,相比中原,那里都是人烟稀少的地方,世上或许有昆仑山玉虚宫,但绝对不在西北。” 邓紫阳平静一笑,说道:“那么王爷觉得在太古之时,中原,在什么地方?” 太古之时,大洪水之前,就连蜀中山东都是大海所在。 所以青藏高原没有隆起之前,在三皇五帝之前,文明没有记载之前,中原真的很有可能就在青海甘肃一带。 “是绚失礼了。”李绚微微躬身,他被说服了,但随即,他就开口问道:“真人打算在昆仑山修行吗?” “不,当然不是。”邓紫阳赶紧摆手,然侧身说道:“王爷需要贫道在哪里修行,贫道便在哪里修行。” 李绚笑了,轻声说道:“修天道则需在昆仑山,但修人道,还需在青海南山。” 曲沟新城,李绚选的就是曲沟新城。 相比而言,伏俟城太偏远,兴海城又太靠近前线,只有曲沟是各地商旅的必行之地,那里才是最为繁华的地方。 “尊王爷之命。”邓紫阳认真的行了一个道礼。 他前往青藏,本并不是为了寻找昆仑山神话。 毕竟从上古至今,不知道多少人前赴昆仑山,最终没有丝毫音讯。 所以他这一趟,抽空去昆仑山玩一玩可以,但主事,还是要在青海建立道观,传播道统。 李绚走出领邓紫阳的房间,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心累。 这二位,一个盯上了法显的古道,一个盯上昆仑山。 真的有意思。 …… 夕阳西下,李绚早已经沿着渭水消失在西北的天地当中。 刘祎之和范履冰这个时候,却缓缓的骑马进入了长安城中。 大街之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群,但是在无形之中,却有一股人流,将刘祎之和范履冰和其他的百姓分割开来。 看着这无比繁华的长安城,刘祎之忍不住轻声叹道:“南昌王总算走了,不知道为何,每一次他回长安,长安总是少不了要有风波。” “要是没有这些风波,陛下也不会让他回来。”范履冰轻轻的点了一句,随后低声说道:“我们这位南昌王,虽然对官场之事并不精通,但对人心把握却很重。” “不管如何,事情总算了结,虽然不如预期,但情况已经极好了。”刘祎之的神色一片平静。 这一次所有事情,背后操作的人正是他。 因为在天阴教事件上的一个小小疏忽,刘祎之被李绚抓住了把柄,之后被武后狠狠一顿斥责,之后很是疏远了一阵子。 好在现在明崇俨去了敦煌,导致他们人手有了空缺,刘祎之这才再度被武后启用。 “尚书左丞的态度的确有所改变,但左司郎中的位置,陛下给了吏部考功员外郎窦思泰。”范履冰跟着说了一句,刘祎之的呼吸顿时就沉重了下来。 左司郎中虽然看似只有从五品上,但是光看他能监察户部,吏部和礼部的一应郎中,就足够证明他的重要性了。 如果细论起来,这个位置的重要,绝对不输于任何一个六部侍郎。 这本应该是他们这些北门学士该拿到的东西,就是因为他们的失误,最后这个位置落到了吏部考功员外郎窦思泰的手上。 刘祎之嘴角勉强的笑笑,最后说道:“无妨,窦郎中,也是我们自己人。” 范履冰平静的反问:“他真的是我们自己人吗?” 窦思泰是李旦的妻兄,名义上讲,他们这些北门学士,大多聚拢在李旦的麾下,是李旦最得力的幕僚。 和李旦的岳父一家,天生是共同的利益群体。 但问题在于,所有的北门学士,全部都是寒门子弟,可偏偏窦氏,是当中最顶级的豪门氏族。 如果他们这些北门学士真的将李旦推上了方位,那么窦氏……窦氏将来就会彻底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上。 这是毫无疑问的。 “另外,还有一件事,洛州长史崔知悌前日登门拜访南昌王,”范履冰最后一句话,彻底将刘祎之的注意力转过去了。 “洛州长史崔知悌,尚书左丞崔知温兄长。”刘祎之呼吸彻底的沉重起来, “如今的洛州牧,是英王殿下。”范履冰跟着又补了一刀,刘祎之拳头瞬间紧握。 大唐,州为刺史,统管军政为都督,王族亲任刺史称牧。 李显任洛州刺史,便是洛州牧。 当然,李显这个洛州牧并不到任,但这并不意味着李显不能通过洛州州衙来招收人才。 这中间,洛州长史的位置非常重要。 在李显不到任的情况下,洛州长史就是实际上的洛州刺史。 如今崔知悌突然拜访李绚,而李绚又一直和英王亲近。 这意味着洛州长史开始亲近英王李显,等于李显开始实际的接管洛州牧的权利。 不只如此,洛州长史崔知悌是尚书左丞崔知温的兄长,崔知悌靠近李显,谁知道尚书左丞崔知温是不是也在靠近李显,那么整个清河崔氏呢? 相王这边刚刚拉拢了陇西窦氏,那边英王就拉拢了清河崔氏。 相王刚刚有所成型的势力,立刻就被英王给彻底的平衡掉了。 刘祎之脸色微微有些尴尬的说道:“起码,崔氏在远离太子,不是吗?” 范履冰也沉沉的松了口气,这是如今最好的消息。 不仅窦氏崔氏在远离太子,其他的各大氏族,同样在远离太子。 “但是,太子妃年底就要生产了,万一是位皇孙,皇长孙,我们又当如何?”范履冰忍不住的摇摇头。 一旦皇长孙出世,那么他们这些人,刚刚冒出头来的力量,立刻就会被打压下去。 一切就又回到了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出的状态,想想就令人沮丧。 “陛下啊,这手段真的是令人叫绝。”刘祎之忍不住叹息一声,说到底,他们全部都在皇帝的掌控当中。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提醒你注意。”范履冰转身看向刘祎之,面色严肃的说道:“御史台消息,狄仁杰还在暗中查察昭陵起火的案子。” 刘祎之嘴角微微抽搐,但随即就说道:“查就查吧,反正那件事情不是我做的。” 范履冰微微点头,然后淡漠的说道:“只要你确定那两个人真的彻底的消失无踪了,那么自然便不用担心。” 刘祎之轻轻低头,说道:“可惜,天后不让动狄仁杰。” “陛下也不让。”范履冰冷眼盯着刘祎之。 …… 夜幕之下,一匹战马快速的从西北而来,很快就跑了长安城下。 过朱雀大街,直入皇宫,最后军报摆放在了皇帝和武后的面前:臣兵部尚书裴行俭奏,西突厥反。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二章 驱羊入谷,无尽践踏 新月如牙,一片冷寂。 闪烁的火光下,沉睡着上千西吐谷浑骑兵。 无声无息之中,一条条黑色身影迅速的潜入,锋利的刀刃瞬间割断了一名名西吐谷浑士卒的性命。 “什么人!”有人慌乱的醒来,火光顿时腾了起来。 瞬间,厮杀声已经响遍了营地。 就在这个时候,轰然的马蹄声响起,无数的骑兵直接杀入营地之中…… 混乱骤起,但大局已定。 李绚站在不远处的山丘上,面色平静的看着冷酷的屠杀。 他侧身回头,身后一条条小溪汇聚起来,汇入了布哈河的源头,然后顺着河流向伏俟城流去。 在更偏南两百多里的地方,火光隐隐照亮了半片天空。 在那里,吐谷浑慕容诺曷钵和达延芒结波这一对叔侄,正在率数万兵卒相互厮杀。 李绚却在这个时候,悄无声息的朝着布哈河的源头杀了过来。 但他的目的却并不是这里,而是西北六十里外的哈拉湖。 哈拉湖是青北最大的盐水湖,湖边有裸露在外的盐矿,只要拿下哈拉湖,李绚这一趟就不亏,大唐也就不亏。 更别说,拿下哈拉湖之后,向北还可以策应刘审礼和李旦。 …… 营地当中的厮杀声在迅速的减少,右卫士兵在冷静的补刀,收割一名名残余的人头。 很快,一道身影已经快速的来到李绚面前。 火光之下,熟悉的面容,是新任右卫郎将燕涛。 燕涛快速的来到李绚身边,肃然拱手道:“回禀王爷,已经全部清理干净了。” 全部清理干净,就是全部杀光的意思。 “派出斥候,十里之内全部清查,不放过一个活口,其他人清理营地,准备造饭。”李绚简单开口,所有一切全部快速的安排了下来。 杭州卫一众士兵的速度快的惊人,很快,所有西吐谷浑的尸体已经被全部扔到了远处的山林之中。 李竹无声的站在李绚身后,他能看到李绚在满意的点头。 今日一战,用的全部都是他们自己的杭州兵,最为亲信。 右卫当中的雍州兵,还有千牛卫,金吾卫,一个都没有调上来。 这种情况下,他们可以毫无顾忌的施展自己的能力。 跳出所有人的视线之外,直接杀到了布哈河的源头。 至于雍州兵,一千雍州兵现在被丘贞沐率领着,假扮李绚在德令哈东侧的河谷地带相互僵持。 慕容诺曷钵率一万吐谷浑骑兵,丘贞沐率领两千唐军骑兵,假扮李绚,带着一众金吾卫和千牛卫,将达延芒结波的一万五千西吐谷浑骑兵牢牢的牵制在了那里。 青西之地,达延芒结波麾下有六万吐谷浑骑兵。 其中两万人守在最西北鄯善,一万人守在格尔木,一万人守在德令哈,还有两万人分布在青北祁连山脉之中,由两名吐蕃守备各率五千吐蕃兵人统领,抵御大唐来自肃州和甘州的攻势。 另外还有五千吐蕃骑兵守在格尔木。 所以,当慕容诺曷钵夺回伏俟城的消息传到之后,达延芒结波立刻就率五千吐蕃骑兵,支援德令哈。 他并不担心大唐会进攻青西盆地,大唐再强,打不过他还是会跑的,但一旦让慕容诺曷钵杀入到青西盆地,情况立刻就会危急起来。 毕竟和东吐谷浑被素和贵窃取不同,西吐谷浑一直都在吐谷浑王族的统治之中。 如今另外一位吐谷浑王族要闯入,达延芒结波若是能抵挡的住倒也罢了,若是他抵挡不住,当地的吐谷浑牧民,立刻就会投入到慕容诺曷钵的怀里。 正是明白这一点,李绚从十天前就开始针对德令哈不断的施加压力,这才让达延芒结波忽略了青北之地。 …… 哈拉湖,一片清澈。 蓝天白云,苍山悠悠。 李绚翻身下马,站在湖边白色的盐粒之前,迎风感慨的说道:“如果不是这里到了冬季就无法待人,恐怕这一片地带,早就聚拢成一座城市了。” 青海湖旁有伏俟城,哈拉湖畔却什么都没有。 “这里一到冬天就水源断绝,五百人暂时驻守还行,更多的人想要在这里久待,根本就不可能。”燕涛忍不住的摇摇头,眼前虽然碧波荡漾,但两侧的湖岸之上,早就已经是一片枯黄,没有丝毫生机。 别看这里的湖水可以通过泥土滋润两侧的岸边,但这里的温度实在太低了。 现在不过十月初,这里已经接近零下了,好在他们是军士,穿的够厚,不然也早冻得瑟瑟发抖起来。 寒冷的温度杀死了所有的植物,同样的,也让这里的盐湖自动的析出盐粒。 “让人散开找找,距离最近的淡水河在什么地方?”李绚侧身看了李竹一眼,李竹立刻转身安排去了。 夏天的时候,四周高山上的积雪融化,然后化作河流,汇入到哈拉湖。 吐谷浑牧民便从西北迁移而来,汇入到这里,安营扎寨,然后放牧牲畜。 等到了冬天,积雪冻结,雪水断绝,湖面开始收缩,岸边的盐粒立刻就被析出,然后被守在这里的吐蕃骑兵收走。 吐蕃人将这些盐搜集起来,有的卖到了南天竺,有的卖到西域,还有一部分供给他们内部降低盐价。 吐谷浑内部的盐池还有好几座,他们并不是太在意现在这一座,但随着一座座盐湖被大唐夺取,吐蕃人的日子会越来越不好过。 湖边营帐当中,李绚站在展开的地图前,神色肃穆的仔细斟酌。 扎哈湖以北,长达百里的疏勒南山,和同样绵延的托来南山相互交错,挡住了唐军从祁连山杀入吐谷浑的路线。 “吐蕃人恐怕怎么都想不到,我们会从他们的背后杀出来。”李绚手指轻轻的在地图上划过。 “去年一年,吐蕃人有四次越过祁连山杀入甘州,三次杀入肃州,如今我们报复回来,他们是应当能想到的。”燕涛看向李绚,低声说道:“如今就看王爷是打算将这三万人全部埋葬在这里,还是……” 将两万吐谷浑骑兵,一万吐蕃骑兵全部埋葬在祁连山,托来南山和疏勒南山这种话,燕涛说来竟然十分轻松。 在他看来,李绚似乎无所不能,而这几乎是所有右卫士卒的共识。 “那不现实。”李绚微微摇头,叹声说道:“你没有发现吗,我们从布哈河源头一路而来,两侧山峰之上的积雪越来越多,而且地势也越来越高,用不了多久,我们的士兵就喘不过气来了。” 李绚转头看向南面吐蕃方向,轻声说道:“如果本王感觉到不错,这里应该已经和乌海在同一高度了。” “乌海?”燕涛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们这些江南兵,来到青藏高原,之所以能稳定的适应这里的环境,就得益于他们长达三个月之间的爬山入海的艰苦训练,可即便如此,也依旧有不少人倒下。 若是他们再让他们攀登乌海,身体的剧烈变化会彻底摧垮很多人。 “传令,将所有的斥候全部撒出去,朝南边撒出去,逼迫达延芒结波退守德令哈,然后让慕容诺曷钵调两千吐谷浑骑兵上来,如今我们想要在这一带稳稳的前进,就需要依靠吐谷浑人的力量了。”李绚的神色肃然。 吐谷浑人常年待在青藏高原之上,对当地的地形气候比他们要更加的适应。 “还有,传令丘贞沐,让他想办法快速的突破德令哈,杀进格尔木,天气越来越冷了,大军在十一月必须停止前进。”李绚一句话说的决然,朝中拨给伏俟城的粮草只有一个月,就到十月底。 “喏!”燕涛拱手,立刻转身出去安排了。 如今已经十月初了,天气越发的寒冷,尤其是在布哈湖这种地方,湖面上一些地方已经结冰了。 李绚的目光落在了地图上。 帐篷之外,蓝色的碧湖之上,一望无际的清澈天空上,一只苍鹰在极速的高飞,迅速的飞向西边茫茫山脉之中。 交错的山脉深处,隐隐能看到一座座吐谷浑营寨的出现。 这些营寨大多依附迁移离开的牧民营地建立,但更多的,是他们将祁连山口刻意的让了出来,聚集在疏勒南山和托来南山的东西两侧,一旦唐军超过数百人杀上来,无数的骑兵立刻就会蜂拥着杀过去。 好不容易才爬到山顶,筋疲力尽的唐军士卒,甚至就连军阵都来不及展开,就已经被屠杀一空了。 李绚看着地图的位置,轻声说道:“是时候,该行动了。” …… 托来南山北侧大抖拔谷,三千骑兵在黑夜之中缓缓的前行,两侧山谷间的暗哨早在之前就已被彻底拔干净了。 李绚行在最前,跟在他身侧的,赫然是慕容诺曷钵的侄子慕容智。 慕容智跟在李绚身侧,缓缓前行,前方三里之外,就是五千西吐谷浑士卒的驻守营地。 但现在,李绚已经率领三千骑兵杀了过来,可那边人还一无所知。 突然,李绚右臂升起,瞬间所有的骑兵全部停下了脚步。 “点火,冲锋。”李绚一声令下,下一刻,无数的火把已经被点了起来。 紧跟着,李绚右臂一挥,顷刻之间无数轰然的马蹄声已经疯狂的朝着前方的西吐谷浑营地杀了过来。 刚刚察觉到的骑兵还没有反应过来,下一刻,无数的火把,火箭已经疯狂的被扔了过来。 然后在疯狂的冲杀一阵之后,大唐和东吐谷浑的骑兵开始迅速的朝着两侧蔓延了过去。 中央被刻意放开的西吐谷浑骑兵下意识的朝着西面冲了过去。 他们一跑,后面的唐军骑兵声音跟着就响起起来,让他们的心里更加着急。 无数的人影开始疯狂的朝着大抖拔谷西侧出口冲了过去。 大抖拔谷西侧的西吐谷浑骑兵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同伴已经率先弄乱了他们的营地。 紧跟着,唐军杀了进来。 火焰冲天。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三章 工部尚书,太子羽翼 黑暗之中,火焰在大抖拔谷西侧山口不停的燃起。 脚步声,马蹄声,利刃刺入躯体的声音,痛苦的喊叫声,一切如同地狱一样。 无数的人影在火焰后面隐隐绰绰,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之丧命。 十几里外,疏勒南山东口的西吐谷浑大营。 看到大抖拔谷火光冲天,哨兵立刻就疯狂的敲响了锣声。 昏暗的月色下,从大抖拔谷挣扎着逃出的吐谷浑士兵跑到漫山遍野,到处都是。 根本不知道多少人死在了踩踏之中。 大抖拔谷东西两侧军营之中,上万士卒,能够活着跑出来的,还不到一半。 其中两千多人,越过托来南山,成功冲进了疏勒南山北侧峡谷东段的吐谷浑大营中,但瞬间就引起了一片混乱。 数里之外,紧跟着杀过来的慕容智停住战马,回身看向侧畔的李绚,恭敬的拱手请命:“王爷,要冲吗?” “不冲!”李绚平静的摇摇头,说道:“我们只有两千人,就算趁着现在的混乱冲过去,也会被缓过来的吐蕃人控制住局面,甚至反杀。” 两千对七千,或许还能拼一拼,但面对一万七,如果还抱着占便宜的想法,只会死的很惨, “那么他们要是反冲呢?”慕容智认真的看向李绚。 李绚微微摇头,平静的说道:“他们不会的。” “不会?”慕容智一脸的难以置信,他不敢相信李绚竟然在战场上将主动权交给别人的勇气,这太荒唐了。 “你自己看。”李绚很平静的指了指后面。 在后方远处大抖拔谷西口,两面旗帜已经高高的飘扬了起来。 一面是李绚的青色蛟龙王旗,另外一面,是吐谷浑王旗。 “传令。”李绚侧身。 李竹立刻上前,躬身拱手。 “即刻联系甘凉道右领军卫花将军和左威卫江将军,让他们即刻派兵支援。”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传令,连夜从后侧山谷运送木柴进入山谷中央,全部集中堆放起来。” “遵令。”李竹立刻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慕容智有些诧异的看向李绚,问道:“王爷,不是应该要将所有的木柴全部铺开吗?” “整个大抖拔谷峡谷,东西长二十多里,究竟要多少木柴才能将整个山谷全部铺开?” 李绚没好气的看了慕容智一眼,然后目光看向北侧的祁连山山口,轻声说道:“分兵吧,本王率人前往北边藏于祁连山隘口,慕容将军就带着等在托来南山峡谷东侧,一待火焰燃起,我等立刻突袭。” “遵令。”慕容智立刻拱手应诺。 西吐谷浑人肯定要反扑,但现在天黑,无法探明情况,他们不会轻举妄动。 可一旦等到天明之后,弄清楚他们这边的虚实之后,西吐谷浑人立刻就会凶狠反扑。 一万多骑兵在这么一个狭长的谷地对他们进行冲击,双方之间甚至就连腾挪的余地都没有。 一旦正面对撞,即便是李绚再怎么勇力十足,这一千骑兵也得葬送在里面。 慕容智的心底充满了疑惑,虽然他在峡谷东边,可以随意撤走,但他不敢。 一旦南李绚有个意外,那他就完了。 但是,现在的李绚无比自信,难道真的是因为大唐甘凉道的援兵吗? 花大智,还是刘审礼? …… “世叔,花将军。”李绚站在祁连隘口,诚挚的对着刘审礼和花大智行礼。 身侧,无数的士兵在涌入大抖拔谷,然后肃然列阵。 刘审礼是工部尚书、彭城郡公,花大智是右领军卫将军。 两人在天明之时,就已经率领上千右领军卫精锐,赶到了祁连山隘口。 并且在后方,还有更多的士兵涌上来。 这个时候,大抖拔谷西侧出口的火焰刚刚熄灭。 吐谷浑人的骑兵斥候已经迅速的朝着两侧山后冲去,试图摸清楚李绚这一趟究竟带了多少人来。 “见过王爷。”刘审礼和花大智同时向李绚拱手还礼。 “二位比本王原本预想的要来的更早。”李绚伸手,请两个人登上一侧的山石。 这里比南边要高,一眼望去,整个大抖拔谷二十多里的距离仅在眼底。 甚至从谷口望去,能清楚的看到疏勒南山北侧山谷谷口位置,正在集结的数千吐谷浑骑兵。 在他们的后方,两千名吐蕃骑兵已经持刀督战。 李绚的嘴角微微带起一丝冷笑,吐蕃人向来喜欢驱羊战术。 将吐谷浑人赶在最前线,像炮灰一样的冲杀,而吐蕃人则像冷静的猎手一样,在最关键的时刻切入进来,然后抢走最肥美的一块肉。 但有的时候,一旦羊群倒卷,这两千骑兵立刻就会被羊群直接践踏。 “原本就收到了王爷要来接应的公文,本来预想可能要稍晚一些,但刘公说王爷可能来的比预想中的要快,所以就到山腰一直等着了,没想到来的真的很快。”花大智侧身看了刘审礼一眼。 早就听闻工部尚书和南昌王有些关系,没想到是真的。 刘审礼微微摇头,说道:“王爷做事向来出人意料,婺州如此,青南亦是如此,如今到了青北,也不会例外。” 李绚站在山石上,朝着北侧看了过去。 郁郁葱葱的山林之间,一条一丈宽的山道,从山下婉转绵延了上来。 粗略估计,大概有五十里之长,但这里到祁连山脚下的直线距离却只有二十里。 直线二十里,却被迫绵延的了五十里,足见山道之陡峭。 李绚从河州到青南,海拔起码上升了五百米,青南往西走,德令哈一带的海拔又要高上六七百米。 这里海拔比德令哈还要高上三百米,比几乎和乌海等同。 祁连山的张掖和临河差不多海拔高度。 从张掖到这里,起码向上爬了一千五百米。 怪不得他们始终登不上,即便是登上来,也会因为精疲力尽,被人很快杀戮干净。 甘凉道大军冲击祁连山都是如此,更别说他们这些人,以后还要冲击乌海。 这个难度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更大。 不是长安那群人拍拍屁股就能想象的。 和吐蕃的战争,必须要在乌海之下打,绝不能杀到乌海之上。 必须要在大非川,一战灭掉吐蕃人所有的战力,然后再一举登上乌海。 “对了,世叔,甘凉道那边情况怎么样,吐蕃人聚集了八千骑兵和一万吐谷浑骑兵在那边挡着?”李绚看了一眼远处山谷即将出发的吐谷浑骑兵,神色出奇平静的问起李旦的情况。 刘审礼微微摇头,平静说道:“他们不是在阻挡沙肃道大军,而是试图随时冲入敦煌,抓捕相王。” 李绚的呼吸微微一窒。 这是和洮州同样的手段,只不过李显抵达洮州的时间,要比李旦抵达沙州的时间的要早的多。 所以当三千吐蕃噶尔家族精骑葬送在洮河后,吐蕃人在祁连山的一万骑兵立刻就停了下来。 毕竟这里的一万吐蕃骑兵和两万西吐谷浑骑兵,他们的任务是防止大唐从沙州和肃州杀上来。 一旦敦煌也是陷阱,那么只要他们在敦煌损失过重,立刻就有祁连山失陷之危。 有祁连山的优势在手,他们何必冒险。 有八千吐蕃骑兵和一万吐谷浑骑兵随时盯着,李旦怕是想睡也睡不安稳。 “沙肃道行军如何,如果我等杀到沙洲的祁连山隘口,他们什么时候能增援到位?”李绚一句话说出,刘审礼和花大智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刘审礼开口问道:“王爷有把握解决一万吐蕃骑兵和两万吐谷浑骑兵?” “不,是一万吐蕃骑兵和一万两千吐谷浑骑兵。”李绚平静的摇头,说道:“昨夜一番冲杀,有三千吐谷浑骑兵死在右卫和左骁卫骑兵的手里,还有三千多人,是死在他们自己人践踏之下,还有一千多人慌乱中不知道逃入哪里的山林,最后只有两千多人回到了几十里外疏勒南山的军营中。” 李绚一句话说出,刘审礼还好,花大智直接愣了,他下意识的问道:“王爷手上只有三千人吧?” “三千骑兵趁夜突袭,如果不是山道狭窄,担心被吐谷浑反扑,否则昨夜绚就继续朝着疏勒南山杀过去了。” 李绚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手下只有三千人,而在疏勒南山北谷西侧,还有一万吐蕃骑兵和五千吐谷浑骑兵,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反扑,而疏勒南山北谷东侧的军营也提前一步反应了过来,机会不大。” 花大智勉强的笑笑,说道:“难怪王爷有把握解决掉所有的吐蕃和吐谷浑骑兵。” “现在有了右领军卫一千步卒,和源源不断的后援,机会要大上很多。”李绚很平静的笑笑,并没有怎么在意,随后问道:“对了,权大将军呢,怎么不见权大将军?” 权善才之前被贬到甘凉道行军阵前效力,李绚原本以为他能在第一时间见到权善才呢。 “权大将军被下官调到沙州主持军务了。”刘审礼直直的看着李绚,说道:“左卫大将军契苾何力身体有恙,在权大将军抵达之前,一直由左卫将军契苾明代行军务,但契苾明年纪太轻,所以,下官就将权大将军派了过去。” 李绚的眼神一愣,皇帝将权善才打发到甘凉道,是因为甘凉道有五千左威卫军士,权善才到这里更能效力。 刘审礼是和权善才有仇吗,为何将他派到沙肃道? 契苾何力就算病,也有左卫将军契苾明代行军权,契苾明就算年轻,也有右武卫将军鲜于士简辅助。 李绚顿时就想起来了,契苾明年轻,鲜于士简的年纪也大不到哪里去。 鲜于士简是故左骁卫将军鲜于匡济之子,率领手下五千鲜卑族战士。 契苾何力虽然是铁勒人,但他娶了临洮县主为妻。 临洮县主是淮南王李神通的孙女,封胶西郡公李孝义的女儿。 胶西郡公李孝义是李绚的堂叔,临洮县主是李绚的堂姐,契苾明是李绚的堂侄,是皇室外戚。 权大将军和权氏连宗,权氏子弟权毅娶了义阳公主。 权大将军——契苾何力——左卫大将军——太子。 李绚突然低头,轻声问道:“敢问世叔,凉国公身体究竟如何?” 刘审礼微微摇头,平静的说道:“不是很好。” 李绚的呼吸顿时停滞。 他有种敏锐的直觉,这位工部尚书,怕是太子李贤的支持者。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四章 嘘,别在高原放火 祁连山北山隘口,李绚收回思绪,平静的说道:“有权大将军在沙州,还有世隐真人在,当能有所呼应。” 明崇俨虽然不是军将,但有他在,总能让人放心。 沙州的祁连山隘口,距离此地有百里之遥,从疏勒南山过去,也要七拐八绕。 从祁连山下更远,需要从张掖到酒泉,再到军前,起码需要两天的时间。 两天时间,已经足够李绚杀过去了。 权善才在肃州前线指挥,吐蕃人的压力立刻大增。 明崇俨在缓口气的同时,也能抽手直接杀到肃州。 一万大军,可不是随便谁都能视而不见的。 刘审礼平静的点点头,权善才和明崇严相斗……刚刚被北门学士坑过的权善才,应该还是有些胜算的。 尤其这里是在军中。 李绚低头思索,左卫大将军契苾何力身体究竟病到了什么程度? 为何在长安,一点消息也没有。 花大智似乎没有察觉到李绚和刘审礼之间隐秘的信息交换,他的目光从视线尽头的吐谷浑骑兵收回,谨慎的看着李绚,说道:“王爷,吐谷浑人已经开始动了,需不需要额外做些准备?” 如今的大抖拔山谷之中,只有最中段有一个高达十几米、铺展直径超过百米的巨大木堆,其他什么都没有。 如此,李绚还兵分两路。 一千右卫守在北山隘口,两千东吐谷浑兵守在了大抖拔谷东侧出口,只有西侧留给了吐蕃和西吐谷浑兵。 花大智真的不知道李绚为什么敢这么托大? “两千吐谷浑骑兵最前,五千骑兵靠后,另外还有两千吐蕃骑兵准备随时突击。”刘审礼看着视线尽头密密麻麻的人影,突然准确的说出了吐谷浑人和吐蕃人的兵力。 李绚猛然回头,难以置信的看向刘审礼:这个数字和李绚自己估算出敌军兵力相差无几。 刘审礼平静的笑笑,然后说道:“家父当年曾经随河东郡公裴仁基学习,下官当年也曾任职左骁卫郎将,西域征战,后才调任将作大匠。” 裴仁基,隋末人,曾先后在李密和王世充麾下担任重臣,但最出名的,是他有两个儿子。 号称天下第三条好汉的裴行俨,号称大唐战神的兵部尚书裴行俭。 如果不是刘审礼说起,李绚甚至都不知道,刘审礼和裴行俭有这段关系。 另外,刘审礼的妻子,是刑部尚书裴炎的堂妹。 他自己的妹妹,嫁给了阎立德的儿子阎庄。 狄仁杰是阎立本的徒弟。 这密密麻麻的关系网,复杂的令人感到可怕。 李绚摇摇头,将这些杂念全部抛之脑后,然后看着刘审礼说道:“世叔,不知可否赐教?” “下官也不知道王爷要如何做,眼下还需王爷赐教才是。”刘审礼好奇的看着李绚。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李绚究竟想要什么办法,用眼前三千兵来击败吐蕃人近万骑兵的攻势。 李绚轻轻笑笑,很不在意的说道:“也没有什么,就是窒息而已。” …… 轰然的马蹄声在大抖拔谷西侧入口轰然响起,紧跟着,数千名吐谷浑骑兵已经悍然的冲了进来。 十几里的山道笔直向前,中央看不到任何的敌人,只有山道的中间有一个巨大的木柴堆。 山谷向北开阔,直通祁连山隘口。 吐谷浑人的目光已经盯上了位于北侧隘口的李绚和刘审礼等人。 轰然前冲之下,吐谷浑骑兵猛地一分为二,一股杀向东侧谷口,另一股则杀向了北侧隘口。 李绚侧身,肃然低声说道:“传令,起火!” 右侧大石上的青色蛟龙旗狠狠挥舞,就在这一瞬间,“呼”的一声。 上千人忙碌了一夜,堆砌而成的巨大木堆,突然从中间迅速的燃烧了起来。 两匹快马疯狂的朝着祁连山北侧隘口狂奔了过来。 吐谷浑最前部战马,看到火焰突兀的蒸腾而起,下意识的放缓了脚步。 马上骑兵目光警惕的看向四周,两侧的山坡上枯石嶙峋,只有更高处有几十颗枯木。 更多的木林在东侧谷口,和北侧谷口,一旦起火,被烧到的,只会是李绚他们自己。 战马的速度本就很快,即便是刻意放缓了马速,也飞快地从火堆的两侧冲过。 为了防止意外,他们还尽可能的远离火焰。 看到这一幕,李绚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传令,所有人,弩弓射击,任何人,没有命令,不准前冲。” “喏!”李竹拱手,转眼已经去传达命令。 …… 不到五里的山路,吐谷浑骑兵冲的很快,但后面的火光也在极速的冲天起 即便是在数里外,也能感到一阵阵的温热。 厮杀临近,几乎所有人都在一瞬间屏住呼吸。 两侧的山坡上,右卫士卒手里的弩弓抬起四十五度,山坡之下,右领军卫士卒已经在隘口排开阵型。 刀盾手在前,长槊手在后,弩弓手在后,更多的武器运不上来。 对面的吐谷浑骑兵也在同一时间拉起了弓箭,几乎是在瞬间,大多数吐谷浑骑兵突然感到头脑一晕。 下一刻,弓箭已经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 看着脱弓而出的箭矢,全部落在中央的地上,只有少数“叮叮”的搭在盾牌上,右卫和右领军卫几乎所有人都看懵了。 就在这个时候,冰冷的命令从上方传来:“放箭。” “喏!”下意识的听令,紧跟着所有的士卒在一瞬间扣动了扳机。 黑色的弩箭如同黑云一样朝着吐谷浑骑兵直接罩了下去。 吐谷浑士卒下意识的想要藏身到马腹之下,但突然就感觉浑身一阵虚弱。 “砰”的一声,一名名吐谷浑骑兵已经直接掉落在地上,紧跟着,疯狂的马蹄已经狠狠的踩踏而过。 “叮叮叮!”黑色箭雨之下,一匹匹战马被狠狠的贯穿,“啪”的一声,直接摔倒在地。 鲜血瞬间就蔓延了开来。 只有少数的战马冲过来箭雨,但却胡乱的散了开来。 所有的吐谷浑骑兵,在冲到祁连隘口之前的时候,绝大多数都感到头脑一晕,浑身的力气亦是提不上来。 这个时候,对面的弩箭再度如黑云的落了下来…… 仅仅是三轮之后,吐谷浑骑兵根本不等冲到隘口之前,自己就已经无力的摔落倒地,就像是中了巫术一样。 根本没有让人动手,所有的吐谷浑骑兵,莫名的,一个个、一排排的直接从马上摔了下去。 看的人格外惊悚。 所有的右卫和右领军卫士卒,下意识的看向隘口青色蛟龙旗下的李绚。 黑衣黑甲,站在那里,李绚就像是魔神一样。 看着根本不用他们动手,就自己倒地的吐谷浑骑兵,花大智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这就是窒息?” 李绚平静的点头,淡淡的说道:“这里本就很高,空气稀薄,火焰汹涌燃烧,更是让空气急速的消耗。若是有三五人倒也罢了,几千人一下子冲进来,哪还有他们的活路?” 李绚抬起头看向上方,冷声说道:“任何人都不准动,半个时辰,木柴燃尽之后,再行前进,令弓箭手戒备,前方任何人苏醒过来,即刻射杀。” 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在火焰温度能波及的范围之外,只要时间稍过,吐谷浑人很快就会苏醒过来。 窒息也不过是让他们暂时的昏厥过去罢了,直接杀人还做不到。 更别说,还有身体素质好的,从头到尾都没有晕过去。 这在李绚看来非常平常的一幕,却早已将更后方的吐谷浑士卒给吓傻了。 两千多吐谷浑骑兵突入山谷,根本还未触及到唐军,便已经如同碰到魔鬼一样,纷纷倒地。 后方的吐蕃士卒竭力地催促吐谷浑士卒向前,但吐谷浑人就像还是吓怕一样,全都一动不动。 一直到山谷中的火焰彻底消失,所有人才莫名的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队吐蕃骑兵突兀的从吐谷浑骑兵冲了上去,不过片刻就冲进了山谷中。 然而不等他们冲到山谷中央,远远的就看见这些吐蕃骑兵身子一晃,下一刻,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 所有的吐谷浑骑兵忍不住的打了个哆嗦,一阵阵的骚乱出现,许多人忍不住要调转马头,但全部都被吐蕃人给强行压了下来,混乱逐渐的波荡了开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在响起,在大抖拔谷山谷西侧响起。 紧跟着,一名名黑衣黑甲的唐军骑兵出现在吐谷浑士卒的面前。 所有人的脸上都蒙着黑色的面罩,远远的看上去就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鬼一样。 下一刻,这些魔鬼已经疯了一样的,举起长槊,朝着吐谷浑骑兵杀了过来。 锋利的槊刃,冷峻的眼神,唐军还没有靠近,吐谷浑骑兵就突然间莫名其妙乱了起来。 “当”的一声,一名骑兵手里的长刀不受控制的掉在了地上, 瞬间,他已经不顾一切的掉马转身,朝着疏勒山谷的另外一头冲了过去。 后来的吐蕃骑兵刚想要阻拦,就看见更多的吐谷浑骑兵疯了一样的掉头,不顾一切地悍然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远远的看上去,就如同一股洪流,浩荡的朝着疏勒山谷的另外一侧出口冲了过去。 营啸,军心崩溃了。 五千吐谷浑骑兵的军心彻底的崩了,转眼,他们已经淹没了两千的吐蕃骑兵…… 后面的黑色骑兵这个时候,却刻意的放缓了马速,开始一步步压迫的前追。 在更往前,还有八千吐蕃骑兵,和五千吐谷浑,那里才是他们真正的对手。 “吐蕃人完了。”花大智忍不住的摇摇头,满脸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 刘审礼站在一侧,看向李绚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惊骇。 李绚微微侧身,开口说道:“让右领军卫的兄弟们上吧,收割一下战功,然后传信长安。” “喏!”花大智下意识的拱手应诺,脸色肃然。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五章 灭国,就在眼前 失控的五千吐谷浑骑兵,根本不管挡在自己前面的人是谁,直接就挥刀砍了过去。 挡路的两千吐蕃骑兵,很快就被突破。 等到所有的吐谷浑骑兵冲杀过去,原地已经剩下不到一千名的吐蕃骑兵,狼狈的站在原地。 “杀!”燕涛冰冷的声音响起。 下一刻,杭州卫已经从两侧包抄杀了过去,杀声顿时弥漫开来。 更多的右领军卫,还有东吐谷浑骑兵也紧跟着赶了过来。 不过他们到的时候,战局已经结束了。 杭州卫没费多少力气,就已经杀光了所有的吐蕃骑兵。 “走!”一匹黑色的战马向前冲出。 马上一身黑衣黑甲的李绚一挥手,所有骑兵已经紧跟着他,杀进了疏勒南山北侧峡谷之中。 转眼间,洪流已经消失在视线当中。 后面刚刚赶过来的刘审礼立刻下令:“所有士卒收拢战马,跟随右卫骑兵,继续冲杀。” 现在这时候,已经不需要什么骑兵了。 即便是骑在马上的步兵也能让吐谷浑人吓的调头逃窜。 “刘公,这等局面,末将也仅仅在当年刑国公攻破西突厥时候见识过。”花大智忍不住的摇摇头,满脸惊叹。 上万的吐蕃和吐谷浑骑兵骑兵,被南昌王的一千右卫骑兵杀的漫山遍野的跑,真是稀奇。 “花将军,本堂比你年长几岁,当年卫国公追杀东突厥人的时候,本堂也是见识过的。” 刘审礼看着远处消失在峡谷间的李绚,平静的说道:“南昌王相比于卫国公,还是要差上不少,即便是比肩刑国公都还要差些,更别说还有英国公,平阳郡公和闻喜县公,但不管怎么说,眼下这等手段,在这片高原上,恐怕只有左相能比拟一二了。” 花大智赞同的点头。 之前虽然有听说王孝杰和黑齿常之可堪比较,但直接接触之下,还是李绚更胜一筹。 如果让李绚知道,他们这么评价自己,他真的会忍不住的好笑。 因为有句后世常知的老话。 在青藏高原无人区,最好别烧火取暖。 缺氧,一氧化氮,都会成为最致命的杀手。 李绚不过是利用高原,还有峡谷特殊的环境,稍微坑了吐谷浑和吐蕃人一手罢了。 没想到被他们当成了魔鬼。 但是,谁遇到这种莫名其妙、令人惊悚的事情,不会惊骇无比呢。 …… 将近一百里的逃窜,每当吐谷浑骑兵想要停下脚步的时候,身后黑色大唐骑兵就会悄无声息的逼上来。 也不等他们手里锋利的寒刃出现,那些吐谷浑骑兵就已经吓的像是见到了魔鬼一样疯狂逃窜。 山谷尽头空无一人,但在山谷之外,八千吐蕃已经手持长刀冰冷的挡住了去路。 吐蕃人只是向后退了一步,就已经给自己争取到了应变的空间。 一下子,刚刚冲出谷口那些吐谷浑骑兵顿时就停下了脚步。 毫无疑问,只要他们敢继续向前,吐蕃人的刀锋立刻就斩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后面的人突然喊了一句:“黑魔鬼杀过来了!” 下一刻,吐谷浑骑兵已经疯了一样的向前,仿佛对于他们而言,黑衣魔鬼更加的可怕。 吐蕃人感到莫名其妙的同时,也感到一阵阵毛骨悚然。 吐谷浑人下意识的避开了吐蕃人阵型最中央的位置,朝着两侧冲了过去。 吐蕃骑兵的两翼立刻不由得动摇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轰然的马蹄声冲出了山谷。 以李绚为首,黑衣黑甲的骑兵瞬间就朝着吐蕃骑兵的右翼冲了过去。 原本严阵以待的吐蕃骑将,忍不住的暗骂了一声,李绚朝着他的弱点杀了过去。 吐蕃人虽然有八千骑兵,但这八千骑兵并没有冲锋起来,根本没有多少的速度优势。 所以在中间阵型当中,吐蕃骑将安排了四千骑兵,但在两翼,他只是各安置了两千骑兵。 李绚根本没有直冲中阵,而是朝着北侧,吐谷浑骑兵的侧面杀了过去。 李绚还没有靠近,那些吐谷浑骑兵就已经疯狂的朝着前面的吐蕃骑兵冲了过去。 但这些吐蕃骑兵可不会像之前的同伴那些犹豫。 吐谷浑人冲过来的时候,他们毫不犹豫的就挥起了屠刀。 鲜血绽放,有吐谷浑人的,还有吐蕃人都。 吐谷浑人动刀竟然比吐蕃人还要更加果断。 也就在这个时候,右卫骑兵却从北侧斜着杀了下来。 他们根本就没有冲击吐谷浑骑兵,而是在最后关头,沿着吐谷浑骑兵的身后,从侧翼斜着杀进了吐蕃战阵之中。 本就发生了混乱的吐蕃骑兵,几乎在瞬间就被李绚彻底的洞穿。 黑色骑兵杀透了吐蕃骑兵的左翼,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就朝着吐蕃骑兵的右翼再度杀了过来。 中阵那些追杀而来的吐蕃骑兵,顿时就陷入了混乱之中。 他们被自己人挡住了。 吐蕃人,吐谷浑人,右卫,所有人几乎乱成了一团。 但所有的右卫全部紧紧的跟在李绚的背后,每次他们都恰好的从吐谷浑人的背后冲出,然后杀乱吐蕃人。 之后再又驱逐着吐谷浑人冲击更多的吐蕃骑兵。 原本吐蕃骑兵队数目还要更占上风,还杀着杀着,吐谷浑人已经占据了上风。 到后面,甚至根本就不用右卫催促,他们自己就朝着吐蕃人杀了过来。 后面的那些黑色魔鬼,仿佛只杀吐蕃人,不杀他们。 但,他们不能回头,他们有丝毫回头的迹象,那些黑色魔鬼的屠刀就直接砍下来。 明明同样是屠刀,吐谷浑人宁肯杀向吐蕃人,也绝对不愿意回头去面对那些黑色魔鬼。 曾经那数千名的族人,无缘无故倒地的景象实在太过震撼,到现在他们都没有能缓过来。 呼啸一声,也不知道哪里下了命令,吐蕃人突然不管不顾的向西面疯狂的撤了出去。 吐谷浑人看了一眼那些黑色魔鬼,见到那些黑色魔鬼全部停了下来,他们立刻欣喜无比的朝着吐蕃人逃窜的地方追了过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更北方的地方,一群左卫士卒杀了出来。 一万吐蕃骑兵,两万吐谷浑骑兵,最后跑了的,还没有一半。 …… 黑暗的城市前,李绚骑马站在山丘上,身侧是上千人的右卫骑兵,他们只不过是稍微停歇,就紧跟着追了上来。 就像是放风筝一样,你不能一直紧着绳子,你要学会放一放。 只要稍微一放,吐谷浑人就会像风筝一样高高的飞起,然后领着李绚一起杀到了柴旦城,这座柴达木盆地北侧边缘,最大的一座城市。 其实说是城市,但更多的这里是一个聚集区,城墙并不高,里面的建筑多是圆顶建筑,颇有西域风格。 里面的吐谷浑人似乎根本不知道李绚已经杀了过来。 只需要向前一步,李绚就能杀进去。 突然,李绚猛然看向身后,就见一队千牛卫突然从后方追了上来。 李绚诧异的看着这些千牛卫,这些人的面孔都非常的陌生。 就在这个时候,一身蓝色银甲的明崇俨从后方骑马走了过来。 看到李绚,明崇俨忍不住的松了口气,但再看,明崇俨的脸色就不由得微微一变。 眼前的李绚,一身黑衣黑甲,身材笔直,但面色淡漠的可怕。 四周的右卫士卒,也全是这幅样子,一副漠视杀戮的骄兵悍将的模样。 明崇俨心中忍不住的一叹,还是让李绚成了气候。 脸上微微浮起笑容,明崇俨靠近李绚,稽首道:“见过王爷。” “世隐真人。”李绚淡漠的拱手还礼,然后问道:“真人如何来此,左卫,右领军卫,左威卫,不是已经杀向克孜勒托别了吗,在党项南山南面的盆地中,应该不会有人是大军对手吧?” “不是行军的问题,是粮草的问题。”明崇俨看向李绚,认真说道:“贫道是想问王爷何时能拿下德令哈,如果能拿下德令哈,那么军粮就可以完全从德令哈转移,而不用从托来南山,疏勒南山,再到党项南山。” “原来如此。”李绚微微点头,侧了侧头,然后脸上勉强继续一丝笑容,说道:“真人谅解,小王的杀气可能有些重……至于粮草之事,只要突破眼前这座柴旦城,然后发兵左向,立刻就能杀往德令哈。” “那王爷为何不动呢,以王爷之力,想来轻易就能突破这里?”明崇俨有些诧异的看向李绚。 李绚再度神色淡漠下来,认真说道:“打下柴旦,其实有两条路可选,一是向东杀向德令哈,然后和左卫、左骁卫汇合,逼迫西吐谷浑从德令哈撤兵,二是转向南行,直插格尔木。” 说到这里,李绚眉眼一冷,幽幽说道:“只要能拿下格尔木,那么达延芒结波麾下的上万骑兵就会被拦截在青西盆地的东侧,如此,只需杀灭这股骑兵,那么西吐谷浑,就可以灭国了。” 上万骑兵,上万骑兵。 在李绚的眼里,就仿佛是个名字一样,随意就可屠灭。 明崇俨想要反驳,但是他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因为李绚说的没错,别说是光他自己,更何况东面还有丘贞沐,慕容氏的上万骑兵,只要从背后插入,立刻就能灭绝达延芒结波部。 但绝不能那样。 “王爷错了,吐谷浑是不会灭国的,达延芒结波灭了,但慕容氏东吐谷浑却依旧存在,甚至慕容氏会直接统治整个西吐谷浑,取达延芒结波而代之,到时,他们就会重新成为大唐的威胁,如此,还不如让他们相互牵制。” 明崇俨稍微停顿,看向李绚说道:“王爷莫要忘了,在格尔木,还有一万骑兵,那里的城池也更加牢固,右卫的这些兄弟们,未必能撑的过去,到时候小心桃子被别人摘了去。” “慕容氏?”李绚的神色一愣,随后冷笑,道:“如果不是陛下和天后说,吐谷浑复国是大策,本王早就顺手将他吐谷浑全部都灭了……好了,踏平柴旦,攻德令哈。” 李绚一挥手,下一刻,黑色骑兵已经朝着柴旦城,如同洪水一样的冲了过去。 柴旦瞬间沸腾,然而就在黑色骑兵杀到城下的一瞬间,城门却突然间打了开来。 明崇俨远远的看着,只感到无比的荒谬。 吐谷浑人,就这么的降了。 转头看向神色冷漠的李绚,明崇俨心中明白,传奇已经升起。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六章 黑衣天王,敬畏若神明 白色的城墙,白色的房屋。 穿着白色毡衣的吐谷浑人,已经全部跪倒在长街两侧。 长跪俯首,额头死死地抵在地上。 城中所有的吐谷浑人,恭迎李绚降临。 李绚骑马从人群之中走过。 李竹护卫一侧,目光警惕的看着所有人,唯恐有谁突然间跳起刺杀李绚。 但这些吐谷浑人却只知道死死地低头,根本不敢抬头上望一下。 细微的念诵声从这些吐谷浑人的嘴里不停传出。 一开始在城门处的时候,还什么都听不出来,但越往城中走,声音就越明显。 最后嗡嗡的,让人有一股置身佛寺的感觉。 李绚神色淡漠,根本看都没看一眼,只有明崇俨有些诧异的看向一旁的燕涛,低声问道:“他们这是在念诵什么?” “末将不知。”燕涛看了前面的李绚一眼,见到李绚没有回头,这才低声说道:“末将找人去问一下。” 明崇俨面色慎重的点点头。 片刻之后,一名穿着白色长袍,头戴白色毡帽,毡帽上镶嵌着一颗珍珠的吐谷浑贵族被带了上来。 “回禀贵人。”吐谷浑贵族抬头畏惧的看了前方的李绚一眼,然后低说道:“我等是在念诵黑衣天王降世经。” “什么东西?”明崇俨一下子愣住了,但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前方在缓缓骑马而行的李绚。 黑衣黑甲,黑色战马。 明崇俨有种感觉,吐蕃人说的黑衣天王,指的一定就是李绚。 “黑衣天王降世经,持修此咒,可去魔念,灭大苦恼,归依正道,守护行者。可祈求降伏,铲除恶人、恶兽、恶虫、恶敌等。能使恶人因种种病患、血光之灾,而得亡身之报。除非恶人弃恶从善,再以慈悲心、饶恕心,诵黑衣天王降世经,方可逃脱劫难。” 吐谷浑贵族说完之后,然后再度跪拜了下来,朝着李绚跪拜了下去。 李绚淡漠的回头,带着沉重的压力的眼神,看了明崇俨一眼,平静的说道:“真人,走吧。” “好!”明崇俨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然后跟着李绚和燕涛一起朝着城主府行去。 但一路上,明崇俨总是不停的看向跪在道旁的吐谷浑人。 几乎整个城市的吐谷浑人全部都跑了出来,跪在地上低声颂念《黑衣天王降世经》。 令人不寒而栗。 然而真正令明崇俨在意的,是《黑衣天王降世经》将会给李绚带来的巨大威望。 道门中人,最清楚这种东西的威力了。 下意识的,明崇俨的目光落在了李绚身上。 李绚神色依旧淡漠,仿佛丝毫都没有将地上的这些吐谷浑人放在眼里。 只是平静随意的前行,腰间的长剑随意的晃动。 但明崇俨看到很清楚,李绚的手虽握着缰绳在前后摆动,但距离剑柄绝不超过一尺,几乎可以瞬间拔剑出鞘。 杀伐果断已经彻底的融入他的血液当中。 有传闻说,南昌王誓言要成为大唐的冠军侯。 现在看起来,还真有那种可能。 想到这里,明崇俨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吐谷浑人身上,之前脑海中莫名其妙的威胁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种荒蛮之地的威望即便是再高,又能有什么威胁? 只有中原之地,才是真正有野心的人向往的地方。 如果能让李绚将更多的精力投在吐谷浑,而不返回长安,对明崇俨,对李旦,都有极大的好处。 起码对太子,对英王,不会有任何好处。 这便足够了。 …… 城内守备府,虽然是石制建筑,但是看起来却像是一个大型的帐篷。 李绚站在门口,看着敞开的大门,平静的说道:“让这里的百姓各归各家,一切如同旧事,将这里所有的吐谷浑士兵全部赶走,让他们去德令哈和格尔木,如果还愿意回来,让他们在德令哈和格尔木呆满三天再回来。” “喏!”燕涛立刻拱手,然后转身安排去了。 明崇俨站在李绚身侧,低声问道:“王爷可是要前往格尔木?” 李绚点点头,然后让开一步,对着明崇俨平静的拱手道:“真人请进。” “多谢王爷。”明崇俨笑笑,从李绚的身侧走过。 巨大宽阔的厅室内,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 前方的最上首,一只金色的椅子摆在上方,下面摆着两排椅子。 李绚扫了一眼,然后看向明崇俨说道:“真人,再有半个多月就十一月了,如果那时还拿不下格尔木,那么明年就还得要将部分精力投注在这里……真人知道的,明年要攻伐乌海。” 明崇俨面色凝重点点头,道:“的确如此,只要能拿下格尔木,北线再推进到茫崖,就可以让西吐谷浑达延芒结波重新考虑立场了。” “其他的无所谓,关键是格尔木,拿下格尔木,工部和户部就能进驻昆仑山下,开采昆仑玉石,朝中的压力就能减少很多。”李绚的神色肃然,拿下格尔木对朝廷非常重要,绝对不能拖延。 “交给工部和户部?”明崇俨下意识的一愣,随即问道:“王爷不留在格尔木吗?” “不!”李绚笑笑,说道:“本王要前往兴海,要去看着,兴海那一战,可千万别把兴海打烂了。” 那里毕竟是李绚未来的领地,他可不希望变得一团糟,没法收拾。 明崇俨嘴角微微抽搐,皇帝要让李绚担任新州刺史的事,虽然在朝中还是隐秘,但已经有不少人都知道了。 北门学士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份子。 “有左相在,不至于。”明崇俨眼睛一转,随口说道:“王爷可知道黑衣天王是什么吗?” “某种传说吧。”李绚很不在意的摇摇头,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黑衣骑士团那种玩意。 而且就算是有,也是狄仁杰的问题。 如果出了事情,大不了将狄仁杰调过来就是了。 “不是某种传说,黑衣天王是指西魏宇文泰,当年西魏东魏对峙,有传言‘灭东魏者黑衣也’,故而,宇文泰命令麾下军士全部改穿黑衣。 后来,西魏的骠骑大将军、凉州刺史史宁西伐吐谷浑,直接破灭了吐谷浑国都,差点让吐谷浑灭国。” 稍微停顿,明崇俨接着说道:“因为史宁身穿的衣服,是宇文泰曾经亲身穿着、之后又赐下的黑衣黑甲,所以宇文泰便有了黑衣天王的称号。” “为什么黑衣天王不是史宁?”李绚眉头微微一皱,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史宁终归只是臣子。”明崇俨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李绚点头,立刻就不在这件事上纠缠了。 “真人是什么意思,是希望本王好好的利用这个黑衣天王的名头吗?”李绚目光直直的看着明崇俨,轻声说道:“真人,西吐谷浑的东西,终究是工部和户部的,本王不方便插手的。” “达延芒结波和慕容诺曷钵,即便是臣服,最终还是会对大唐造成威胁,王爷还是要注意一下。”明崇俨看似诚恳的说道。 李绚似笑非笑的看向明崇俨,平静的说道:“真人,若是你能说服陛下和天后,本王不介意将他们全部灭掉的。” 明崇俨顿时一顿,他想起来了。 李绚一直对吐谷浑人观感不好,但皇帝和武后为了牵制李绚,所以决定留下吐谷浑。 明崇俨随即苦笑说道:“本来希望能够帮助王爷,但涉及到西域大局,所以……” 看着明崇俨摊开了手,李绚点点头,随后问道:“真人可知道如今西域情况如何,如今只听说西突厥动乱。” “西突厥十八部有一半反了。”明崇俨神色肃然的摇头,说道:“好在闻喜县公就在西域,刚好平乱。” “吐蕃人怕是要倒霉了吧?”李绚突然一句话,明崇俨一愣。 随即微微摇头,明崇俨开口道:“还不至于,吐蕃人原本想鼓动突厥十八部齐反的,但最后因为闻喜县公的突然出现,才只成功了一半。” “陛下和天后深有远见的,不然,安西四镇就危险了。”李绚深吸一口气,面带侥幸。 吐蕃人在西域挑动西突厥动乱,目的自然是安西四镇。 一旦安西四镇脱手,那么丝绸之路就会断绝,大唐的财政就会受到巨大的影响,之后对吐蕃的攻势同样会影响。 论钦陵在很早之前就让自己的哥哥赞悉若前往西突厥,他原本打算在大唐和吐蕃开战的如火如荼的时候,突然动手,没想到他们在青南战场上并没有获得多大的成果,而且大唐在吐蕃一战的战略上也非常的克制。 裴行俭更是悄无声息的就去了西域,这一下,即便是西突厥突然爆发,随后也被裴行俭彻底的挡住。 裴行俭可不好惹,赞悉若如果一个不小心,很可能会直接死在西边。 “有闻喜县公在西边,敦煌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李绚抬头看向明崇俨,直接说道:“一直没有听说独孤家有什么动静?” 明崇俨平静的摇摇头,说道:“独孤家的人,无非不过是一群想要贪图权力,但又不愿意付出太多的人。 他们原本计划是用相王殿下引吐蕃人上钩,但可惜吐蕃人没那么笨,独孤家的人也不敢真的动相王殿下,如果相王殿下出了事,那么独孤家会举家被灭的。” “张家也是一样。”李绚微微点头,说道:“利用本王和整个洮州城,拖住吐蕃人,他们再暗中安排人带英王殿下离开,他们不赚战场杀伐的战功,只赚投机的救援之功。” “天下功劳,最大莫过救驾。” 明崇俨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说道:“如果他们真的敢这么做,贫道会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道尊怒火的。” 你还知道自己是个道士啊! 李绚心底案子吐槽了一句,明家虽然号称道士,但不过是一个居家的道士家族传承。 这样的家族,如果显赫,那么就是龙虎山张家,如果实力不够,那就是什么都不是。 “对了,凉国公的身体如何,没大事吧?”李绚的神色顿时肃然起来。 左卫大将军契苾何力的地位,可不是权善才能比得。 明崇俨摇摇头,平静的说道:“早年的旧伤了,没有大碍。” 鬼话。 李绚心里明白,这还是和左卫大将军的位置扯上了关系。 一旦契苾何力出事,不知道多少人要请左卫大将军这个位置,毕竟左卫才是十六卫中最强的。 “希望梁国公能够早日痊愈。”稍微停顿李绚转口问道:“对了,相王殿下什么时候回长安,十二月初八就要大婚了。” “不知道,起码要等西吐谷浑稳定。”明崇俨突然眉头皱了起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七章 世家手段,相王纳妃 黎明时分,晨光初露。 锋利的槊刃平直向前,下一刻,咽喉撕裂,鲜血迸溅, 李绚用力一夹马腹,向前一冲,他整个人已经从吐谷浑骑兵最后冲了出来。 紧跟着,无数黑甲骑兵随着李绚一起凿穿了吐谷浑骑兵的阵型。 李绚飞速前冲,身后留下无数尸体和鲜血,但眼前,一座巨大的城池出现在李绚的眼前。 德令哈,柴达木盆地最东边的明珠。 城墙高耸,城门上站着无数的吐谷浑战士。 李绚左手微微向上竖起,下一刻,上千战马已经停止了前进。 一条玉河挡在了德令哈和李绚之间。 “这是巴音河,从北部高山流下,直入托素湖,我等只需从托素湖绕过,便可以从南面直接杀入德令哈。”明崇俨从后面快速的赶了上来,略微向李绚介绍当地的情况。 “不急。”李绚平静的转头看向明崇俨,轻声问道:“真人,你不需要返回敦煌吗,相王一人留在敦煌,可不见得安全。” 明崇俨勉强笑笑,说道:“王爷在祁连山打破三万吐蕃和吐谷浑骑兵的消息传回去,想来那些人就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有些人想要动手,可不一定用什么激烈手段,只需找个家族女子,往相王殿下的被窝里一送,那么用不了多久,相王恐怕就要纳妃生子了。”李绚看向明崇俨,眼神幽微的说道:“窦家恐怕不会想看到相王在大婚之前,就多出一个庶长子的,天后更加不想。” 虽然不少王公贵族的子弟,都会控制不住在大婚之前破身,但一旦有庶长子出现在嫡母入门之前,绝对是一桩丑闻。 即便是能够压下去,也一定是家族隐患。 李旦和窦家的婚事,再有不到两个月就要进行了。 这个时候如果独孤家闹起来,而且还是以嫡女有孕这种事情,说不得相王的正妃就要换人了。 独孤家虽然没落,但说到门第,也是绝对不会输于窦家的。 高祖皇帝李渊的正妻是太穆皇后窦氏,但他的母亲却是独孤氏。 从某种程度上讲,李绚和窦氏没有多少关系,反而他和独孤氏,还有着几分的血脉之情。 明崇俨的嘴角微微抽搐,独孤家虽然没落,但围绕在他身边的关陇贵族绝对不少。 明崇俨这一次能安抚住独孤家,除了吐蕃人没有大举入侵以外,关键是他给了不少许诺给独孤家。 如果独孤家真的要他不在的时候玩些小动作,吃亏的绝对是李旦。 明崇俨微微低头,说道:“有了便有了吧,独孤家也是世家大族,真要和窦家闹起来,他们的脸面也要丢尽。” “嗯?”李绚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向明崇俨,低声问道:“真人,不会已经有事了吧?” “事是出了,不过孩子是不会有的。”明崇俨面色阴沉的看向李绚,说道:“独孤家也不会在窦王妃入门之前多说什么的。王爷如此知情,不会在敦煌安插什么吧?” 李绚依旧满脸的难以置信,看着明崇俨,缓缓摇头道:“真人,本王只是在随意乱猜……当吐蕃人利用不上的时候,随便送上一两个家族女子,极尽的拉拢,这是世家的惯常手段,如果够狠一些,送上两名嫡女……” 李绚突然停顿,瞪着眼睛看向明崇俨:“真人,你失手了!” 有人在明崇俨的眼皮子底下,将女人送到了李旦的床上。 “不对。”李绚再度停顿,看向明崇俨说道:“真人,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独孤家将女子送到了李旦的床上,这样一来,李旦和独孤家就彻底的绑定在了一起。 这边刚刚和窦家结亲,那边立刻就又拉拢了独孤家,明崇俨真的是好手段啊! “王爷想错了,世隐还没那么下作。”明崇俨深吸一口气,摆摆手,不想再谈这件事,转身目光看向身后地上。 五百名西吐谷浑士卒被杀了一半,剩下的也再不敢停留,转身朝着西南的草原深处跑了过去。 德令哈的地形很特殊,北面是高地雪山,西边是荒凉沙漠,东南是丘陵地带,南边却是平坦无比,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向西南一直延伸到格尔木。 这一片,才是整个柴达木盆地真正的金色地带。 明崇俨跟着李绚一起从柴旦杀到了德令哈。 一路上好几支西吐谷浑的骑兵都被李绚直接击溃,他手下的右卫骑兵,甚至都没有多少的损失。 跟在李绚身边,明崇俨能清楚的看到,每一次的冲杀,李绚都能准确的找到吐谷浑骑兵最薄弱的地方,然后一举击破。 最关键的是,吐谷浑人看不明白这里面的玄机,以为李绚的身上有魔鬼之力,再加上之前所有若无的传言,很快就被李绚击溃,反而更加加剧了传言。 看到明崇俨的目光,李绚立刻就明白了明崇俨在想什么,他目光微微一闪,随后说道:“真人,不知道你发现没有,我等在这一片地域,要更加的适应,力量也能更多发挥出来,仿佛高原瘴什么的,在这里根本不存在。” “咦?”明崇俨猛地抬头看向李绚,他之前就已经有隐隐的感觉,但像李绚这样明白直接的说出来,还是让他无比震撼。 李绚紧跟着说道:“真人,若是我朝能占据这一片地域,从这一带杀入西域,那么朝中对西域的控制将无比的增强。” 李绚眼中带着蛊惑的看着明崇俨说道:“到时只需从敦煌和沙州往过移民,整个青西盆地很快就能经营起来,说不得就又得一上州之地。” 上州之地。 四个字,让明崇俨的呼吸顿时沉重了起来。 沉默片刻,明崇俨抬头看向李绚,然后又看向远处的德令哈,最后还是摇头说道:“算了吧,吐谷浑复国乃是大策,一旦吐谷浑复国成功,他们是不可能容许大唐往这里移民。” 李绚也沉默了下来,尽管他不止一次的表达对吐谷浑的厌恶,但就是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吐谷浑复国势在必行。 这关系到大唐在整个西域的声望。 一旦成功,收益虽然眼下没有一个柴达木大,但长期收益绝对高的可怕。 “好吧,不能移民,那么便将得了高原瘴的士卒,送到这里来休养,这里的地形可比鄯州和廓州要好的太多了。”李绚抬眼看向明崇俨,紧紧的说道:“吐谷浑不会连这点也不答应吧?” 明崇俨没有直接回答李绚只是看着他摇头,说道:“真的不知道吐谷浑究竟哪里得罪了王爷,王爷要将他们往死里整?” “没有任何私人恩怨,只是为了大唐。”李绚一句话说完,立刻调转马头朝着西南而去。 明崇俨站在原地,细细的品味着李绚那句“为了大唐”,他能感受到李绚心中的诚挚。 不过话虽如此,在未来的朝争之中,李绚依旧很有可能会成为李旦的对手。 当然,现在就对李绚下手并不现实,万一将他彻底的推到了太子身边就不好了。 现在,还是要对他进行限制。 明崇俨抬眼看向远处的德令哈城,似乎在算计着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德令哈城的南门突然间打了开来。 紧跟着,无数骑兵已经从德令哈城直接冲了出来,朝着西南方如同洪流一样的冲了出去。 明崇俨直接看愣了,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 南城门下,李绚骑在马上,缓缓的进城。 侧过身,李绚看向明崇俨说道:“东边有上万的东吐谷浑骑兵,西边同样有无数的骑兵涌来,他们怎么可能还稳守在这里……更何况吐谷浑人本身就不擅长守城,这座城池看起来宏伟,但其中漏洞还有不少。” 李绚转过身,看向南面宽阔的草原轻声说道:“在草原作战,吐谷浑人比我们更加擅长,有聪明人啊!” 放弃一座没什么大用的城池,换来一个广阔无比的草原战场,这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买卖。 但这样的决定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下的。 要么是达延芒结波,要么就是论钦陵安插在他身边的吐蕃将领。 毫无疑问,接下的战争会更加的惨烈。 南门之下,两侧伏倒着数百名的吐谷浑骑兵,低着头,磕在地上,低声颂念《黑衣天王降世经》。 李绚侧身说道:“传令下去,任何人不许为难他们,若有愿意加入右卫的西吐谷浑骑兵,一律接纳。” “喏!”燕涛立刻转身去办了。 明崇俨有些不解的看着李绚,说道:“王爷真的打算在这里要安插一些眼线吗?” “不是。”李绚微微摇头,然后说道:“我等眼下需要面对的,是超过五千多吐蕃骑兵,和两万西吐谷浑骑兵,但我等,只有一万东吐谷浑骑兵,两千右卫骑兵,一千右屯卫骑兵,还有一千右领军卫步卒,一千左卫步卒,还有要赶来的六千杭州兵,总共两万一千人,一场大战,勉强可以获胜,但之后,本王却要转战兴海,之后,还有乌海。” “王爷是在想着吐蕃战事?”明崇俨立刻就明白了李绚在想什么。 眼前整个青西盆地所有的敌人都没有被李绚真正的放在眼里,他真正盯着他还是乌海,是乌海之后的整个吐蕃。 如今这一战,吐蕃骑兵动用八万人,可几番战事之后,吐蕃还有五六万骑兵主力。 大唐想要拿下乌海,依旧困难重重,更别说是吐蕃了。 一个高原瘴,就已经让他们自己的力量减弱三成了。 真要杀上乌海,危险大的可怕。 所以,将吐谷浑骑兵纳入到唐军序列,是李绚一直在做的事情。 想要击败吐蕃,只能靠吐谷浑士兵。 只要吐谷浑士兵,而不要吐谷浑王族,这就是李绚一直以来针对慕容氏真正的原因。 明崇俨现在终于明白了过来。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八章 王爷霸气,王爷英明 德令哈守备府,大堂之内。 李绚一身黑底金丝长袍,一脸肃然的坐在中央上位,他的目光从左侧上首扫过。 明崇俨坐在左侧最上首,那里是除了李绚之外,最尊贵的位置。 但没有任何人有意见,明崇俨是武后最信任的人,即便是慕容诺曷钵也不会有丝毫意见。 明崇俨从柴旦一直跟到了德令哈,甚至还有一直跟着前往格尔木的迹象。 他来这里做什么,李绚心知肚明,但神色平静。 这点事情,还无法成为他的威胁。 在明崇俨的后面,坐着史进,丘贞沐,燕涛,南炬等人。 安乐州都督,青海国王慕容诺曷钵坐在右侧上首,后面跟着慕容智等一众吐谷浑战将。 没有人注意到,慕容智看向李绚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畏惧。 李绚轻轻的敲着桌案,然后平静的开口:“诸位,如今军中派出的斥候只能从西面戈壁传回一些格尔木的消息,东边草原已经全部被达延芒结波和吐蕃人封锁,但现在距离十一月只有半个月的时间,而我等必须要在十一月前拿下格尔木。” 皇帝只给了一个月的粮草,没有粮草,李绚立刻就会撤离。 “我们来的太迟了,若是能来的早一些,格尔木草原的草还没有枯黄,说不定就不需要那么多的粮草消耗。”慕容诺曷钵的脸上满是后悔,早知道他那个叔父那么不成器,他也就不用顾忌那么多了。 李绚只是看了慕容诺曷钵一眼,就继续说道:“一切慢慢来,半个月之间,哪怕只有一次开战的机会,我们也要做好所有一切准备,丘兄。” “末将在。”丘贞沐站了起来,对着李绚认真的拱手。 李绚摆摆手,说道:“一千右卫骑兵,一千右屯卫骑兵,全部调入到你手下,另外,你还需要从左卫,右领军卫和杭州兵当中挑选两千善骑的骑兵,这一次俘获的两千战马,全部归入到你的旗下。” “喏!”丘贞沐面色郑重的拱手,四千骑兵调入到他麾下,对他绝对是一大考验。 谁都明白,这些人必须要在半个月之内的战事发挥作用,而且是极大的作用。 这对他的考验极大。 李绚目光落在史进身上,面色肃然的说道:“史都尉,扬州兵虽然从肃州翻山越岭而来,但本王没有太多的时间让你们休息,剩下的六千步卒,需要调一半打造各类军械,另外一半,要配合左骁卫将粮草运过来。” “末将遵令。”史进站起来,对着李绚认真拱手。 李绚最后看向慕容诺曷钵,认真的说道:“大都督,有现在开始,由左骁卫骑兵在草原上分成数股朝格尔木刺探,不需要太深入,只需要保持我们的攻势,同时逼迫达延芒结波保持守势即可。” “遵令!”慕容诺曷钵站了起来,面色肃然对李绚拱手,然后轻声问道:“敢问王爷,可是已有了破敌之策?” 李绚笑笑,对着慕容诺曷钵问道:“大都督可曾来过这青西之地?” 慕容诺曷钵点点头,说道:“少时曾经来过,印象不深。” 他在很早就成了东吐谷浑国王,轻易根本不能离开王都。 以他的身份,如果来到了西吐谷浑,两个国家说不定已经开战了。 李绚点点头,然后朝着侧面看了一眼。 李竹立刻上前,然后将一张张简易的青西盆地地图交到了众人手中。 李绚这才看向众人说道:“如今虽然西吐谷浑骑兵已经遍布在草原上,但是他们却有一个要害,不得不固守。” “察尔木。”慕容诺曷钵瞬间就说出了李绚的目标。 “不错,察尔木位于格尔木北侧,是格尔木的北大门。”李绚指向察尔木东侧,沉声说道:“这里有两座湖泊,南北霍鲁逊湖,由东昆仑山流下来的十几条河流汇集而成的湖泊。 一旦我们拿下察尔木,格尔木草原上的所有骑兵就会被彻底的堵死,他们和格尔木之间的联系也会被切断。” 李绚抬起头,看向慕容诺曷钵,沉声说道:“大都督,若是此时让大都督率兵东进,能拿下这些骑兵吗?” 慕容诺曷钵面色沉重了下来,沉声说道:“根据现有的消息,西吐谷浑有六千骑兵守在格尔木,六千守在察尔木,八千散落在草原上。察尔木的六千骑兵会随时增援八千多草原部众。” 稍微停顿,慕容诺曷钵接着说道:“另外还有五千多吐蕃骑兵,他们也会随时出现在战场上,除非能将这六千西吐谷浑骑兵和五千吐蕃骑兵全部拦截在察尔木,同时还要让格尔木的六千骑兵不动,这样才有把握吞下这八千部众。” 慕容诺曷钵抬头,目光郑重的看向李绚,这很难。 他的话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在场的众人都清楚。 李绚,还有手下的五千骑兵,六千步卒,要挡住这一万七千骑兵。 李绚微微的点头,说道:“其实所有的西吐谷浑骑兵都不是问题,关键是那五千吐蕃骑兵的位置。” 李绚根本没将西吐谷浑骑兵放在眼里,他抬头看向慕容诺曷钵,很直接的说道:“大都督在青西之地,应该还有一些故人,能够探听到这些吐蕃骑兵队位置吧,只要大都督将这些吐蕃骑兵的位置探问出来,那么剩下的事情,本王负责。” “王爷霸气!”慕容诺曷钵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虽然之前已经有李绚在祁连山击溃一万吐蕃骑兵,两万吐谷浑骑兵队消息传来,但慕容诺曷钵依旧不敢相信,但现在,李绚竟然说能击溃五千吐蕃骑兵,实在令他惊骇。 “没有那么简单。”明崇俨这个时候,突然开了口。 在场的众人全部肃耳倾听明崇俨所说。 “之前祁连山上,虽然击杀了上万人,但依旧有将近六千吐蕃骑兵,八千吐谷浑骑兵汇入到了格尔木,如今我们要对付的,不是两万五千骑兵,而是将近四万骑兵。”明崇俨掉头看向李绚,沉声道:“王爷,有把握吗?” “问题不大。”李绚平静的摇头,说道:“他们有虽然人多,但人多也有人多的坏处。” “粮草!”丘贞沐,燕涛,史进三个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说出来问题的关键所在。 “想来,如今这将近四万人的粮草,就在这察尔木。”李绚嘴角轻轻冷笑,继续说道:“而且这还只是他们的一个弱点,另外一个巨大弱点,是他们的人心不齐。” 这里是吐谷浑人的地盘,不是吐蕃人的地盘。 德令哈好歹是一座坚城哪怕要放弃,也应该要守一守,但是吐谷浑人根本没有丝毫犹豫,就从这里撤走了。 这里面看起来平常,但如果不是吐蕃人率先提出来南撤,达延芒结波怎么好歹也应该要坚持一下的。 慕容诺曷钵不得不点头赞同李绚的看法。 李绚看向慕容诺曷钵,略带深意的说道:“大都督,本王不指望你做什么,牵制住同等数量的西吐谷浑同族,你应该还是能做得到的吧。” 慕容诺曷钵自豪微微抽动,但随即就咬牙拱手道:“王爷放心,本都必定不负所望。” “嗯!”李绚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诸位其实也不需要多做什么,只要派兵将察尔木的粮草全部烧掉,吐蕃人就该撤了。” “王爷英明!”在场众人同时拱手赞同。 明崇俨眼神闪过一丝疑惑,烧掉粮草有那么容易吗,尤其现在还是冬天? …… “王爷真的要烧掉察尔木的粮草粮草吗?” 守备府后院,丘贞沐,燕涛,史进,还有明崇俨跟着李绚漫步后院中,明崇俨忍不住的问出了问题。 没有了慕容氏在,李绚心底的打算更容易说出来。 李绚轻轻笑笑,然后说道:“这个是当然,吐蕃人守不住的,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会守。” “为何?”明崇俨忍不住的问了一句。 “因为论钦陵现在不在。”李绚一句话,将众人说的都有些懵。 “这和论钦陵不在有什么关系?” “若本王是论钦陵,恐怕会在返回逻些之前,下达命令,除非必要的地方,所有人都以保全自身为主,等到来年春天再行反击。”李绚的神色平静,仿佛他说的,一定就是事实一样。 “来年春天,粮草就该成为我等的问题了。”史进轻叹一声,风水轮流转,明年就该他们倒霉了。 李绚赞同的点点头,说道:“如果本王预料不差的话,只要我等要烧毁粮草的消息放出去,吐蕃人立刻就会带着粮草后撤。” 明崇俨微微一愣,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难道王爷已经将风声放出了?” 李绚嘴角微微的翘起,然后看似平静的说道:“慕容氏麾下有左骁卫骑兵三千,右豹韬卫骑兵三千,如今右豹韬卫三千骑兵已经全部调往兴海,也就是说,慕容氏麾下的一万骑兵中,有七千是原本素和贵部。” 见到众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李绚平静的说道:“他们和西吐谷浑本身就有交流,所以只需要将消息在他们中间,挑选一些有意思说的人传开就可以了。” “吐蕃人会将大部分兵力守卫粮草。”明崇俨瞬间就判断出了李绚的打算。 李绚在青北祁连山的战绩实在太过骇人,若他是吐蕃将领,绝对会躲得李绚远远的。 在摸清李绚手下的底细之前,绝对不会轻易招惹他。 如果他和青北吐蕃骑兵汇合,知道的详情之后,更会如此。 “所以。”李绚的神色肃然起来,看向众人说道:“在吐蕃人守卫粮草的时候,我们要集合所有的力量,彻底击溃草原上所有的西吐谷浑骑兵,然后,再和达延芒结波谈判,告诉他,只要他让出格尔木,本王就停止进军。” “喏!”在场的众人同时拱手应诺。 李绚的策略虽然简单,但解决西吐谷浑骑兵却很容易。 只要解决了西吐谷浑人,就只剩下了吐蕃人。 一旦没有西吐谷浑人作为炮灰,吐蕃人只会退的更快。 没有了高原的优势,吐蕃人根本不是大唐的对手。 青南盆地如此,青西盆地同样如此。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九章 横插一手,抢夺利益 “听闻王爷要和达延芒结波谈判,不知道可有其事?”一个无比愤怒的声音从书房门口传来。 正在看着墙上地图凝思的李绚,诧异的转身,是谁将这消息传出去了。 慕容诺曷钵闯进了书房,站在李绚的对面,正面对峙。 书房门口,丘贞沐等人一脸冷意的看着慕容诺曷钵,手里紧紧的按着刀。 只要李绚一声令下,他们立刻就会将这位青海国王直接斩于刀下。 李绚微微的摆了摆手,然后让开一步,将身后挂在墙上的巨大地图,展开在慕容诺曷钵眼前。 地图上是整个吐谷浑的地图,包括东吐谷浑,西吐谷浑。 从兴海,到茶卡,再到伏俟城,到现在德令哈,还有格尔木,以及更西边的鄯善。 “大都督,你觉得日后这吐谷浑应该怎样划分?” 李绚转过身看向慕容诺曷钵,目光带着压迫。 他相信,这些事皇帝一定和他明确的说过。 慕容诺曷钵面色冷沉,看向李绚,咬牙说道:“以伏俟城为界,东为吐谷浑,西为大唐新州。” 李绚平静的笑笑,然后点头说道:“本王也认为这样可以,所以在柴旦的时候,本王就曾经打算,不来德令哈,直取格尔木,堵死达延芒结波的退路,将他和吐蕃人彻底埋葬在德令哈,这才是本王最初的想法。” 慕容诺曷钵脸上的阴沉顿时消失,眼神中带着一丝惊骇,随即很快又转为信服。 他相信,李绚的确有这个能力。 突然,慕容诺曷钵猛地一个激灵,眼底带着一丝恐惧的看向李绚:“王爷不会是想要将我等也一块端掉吧?” 慕容诺曷钵虽然失去王位多年,对权利的野心早就已没以前那么强烈,但他依旧曾经是王者,尤其是曾经两次被灭国,对一些人非常警惕的王者。 李绚现在就是这样的人。 看到慕容诺曷钵猜到了他曾经的想法,李绚轻轻的冷哼一声。 转过身,看向墙上的地图,李绚淡淡的说道:“大都督,其实本王对伏俟城和整个青西盆地都没有兴趣,这话你信吗?” 慕容诺曷钵拳头紧握,眼底的愤恨一闪而过。 思虑许久,慕容诺曷钵最后深吸一口气,说道:“本都相信,毕竟王爷如果真的有兴趣的话,之前就不会那么快离开伏俟城,现在也就不会放过那么好的机会了。” “没错,本王对地方不感兴趣,本王感兴趣的是人口。” 李绚手指在地图上一划,直接转移到曲沟新城的位置,说道:“接下来的数年,乃至十年时间,大唐和吐蕃依旧是这片地域的主人,这片地域的重点依旧在东边这一带。 伏俟城太远,青西盆地一样太远。 如果不是因为这里威胁到了大唐的侧后,本王甚至都不会来这里。” 李绚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明显的嫌弃。 慕容诺曷钵心里清楚,不管是青海湖东的广阔草原,还是眼前的格尔木草原,虽然都是极佳的草原,但在汉人眼里,真正重要的从来不是草原,而是能够种植大量稻麦的良田。 只有粮食才能够养活更多的汉人。 相比于就在河州廓州边缘的新州,伏俟城都算很远,更别说是格尔木了。 李绚说对这里没有兴趣,慕容诺曷钵这下子算是彻底相信了。 慕容诺曷钵点点头,说道:“王爷目光长远。” “所以,伏俟城以西,不能有任何威胁大唐的存在。”李绚的手按在了德令哈身上。 “吐谷浑不会和大唐为敌。”慕容诺曷钵点头承诺。 李绚看了慕容诺曷钵一眼,平静的摇头,说道:“本王不相信任何人的承诺,所以按照本王的意思,原本是打算拿下格尔木,然后一路倒卷,卷袭伏俟城……” 慕容诺曷钵的心顿时就忍不住的一跳。 “但是,世隐真人劝阻了本王,因为陛下曾经说过,吐谷浑复国是国策,任何人都不能乱来。”李绚转头看向了慕容诺曷钵,他的话已经说的很透彻了。 “所以,和达延芒结波谈判的事情,是世隐真人提出来的。”慕容诺曷钵忍不住咬着牙,他忍不住回想,他知道这件事情,实际上很有可能是明崇俨暗地里使用手段,故意让他知晓的。 慕容智劝他忍下来,然后伺机寻找机会,将李绚踢出青海。 慕容诺曷钵毕竟曾经身为国王,又在大唐寄人篱下多下,心里清楚,李绚是很难对付的。 说不定最后,赶不走李绚不说,反而会和他结下深仇。 彼此无限制的纠缠,对吐谷浑绝对不利,甚至很有可能会逼李绚下死手。 所以慕容喏曷钵直接来见李绚,但为了避免被太多人看见,闹的最后不可收拾,慕容诺曷钵选择在深夜悄然来见李绚。 这里毕竟是吐谷浑之地,哪怕是西吐谷浑,慕容诺曷钵也有太多的手段不让别人知道他来过。 他必须要悄无声息的解决李绚这个麻烦,但他没想到,真正的麻烦不是李绚,反而是明崇俨。 如果真的是明崇俨的话,那么就意味着这件事已经没有了任何回旋的余地。 明崇俨代表的武后的意志,是皇帝的意志,甚至就连李绚都无法反对。 “东西吐谷浑的格局是必然的,但未必一定是长久的。”李绚突然间开口说了一句。 慕容诺曷钵诧异的抬起头,不敢相信的看向李绚。 他不明白,为什么李绚会反对这个对大唐最有好处的局面。 “在格尔木以西五百里之地,有一条可以直通逻些的山道,是从吐蕃到青西最佳的一条路。”李绚的手指向格尔木以西,一个名叫塔尔丁的地方,昆仑山在那里的坡度最缓,吐蕃人直接直接沿山而下,直达青西之地。 昆仑山蔓延万里,有不少山道可以从青西直达吐蕃。 但昆仑山太高,而青西盆地又太低,就等同于从河州直上乌海。 可问题是,就连从大非川上乌海都困难重重,更别说是从青西上乌海。 格尔木南面勉强也算有一条山道,但吐谷浑山上艰难,同样的,吐蕃人下山也难。 “吐蕃人是不会放弃青西的,他们一定会从塔尔丁顺山而下增援西吐谷浑。”李绚抬头看向慕容诺曷钵,平静的说道:“到时候达延芒结波一定还会对塔尔木动手的,所以只要大都督那个时候顺手灭了达延芒结波便可以了。” 慕容诺曷钵拳头紧握,但最后却又松开拳头说道:“或许被灭的不一定是达延芒结波,也可能是慕容氏。” 李绚目光轻轻一笑,不用说话,他的意思慕容诺曷钵也完全明白。 要么自己抵挡,要么求大唐。 慕容诺曷钵虽然牙根痒痒,但心里还是松了口气,坚持让西吐谷浑一分为二,是明崇俨不是李绚。 虽然明崇俨代表了武后的意志,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返回长安,远在长安,想插手也没有办法。 深吸一口气,慕容诺曷钵看向李绚,认真说道:“还请王爷出手,让吐蕃无法西顾。” 大唐和吐蕃开战,重点都在东线,一旦吐蕃在东线进展艰难,那么自然无力西顾。 没有了吐蕃人,达延芒结波根本什么反抗力量都没有。 “本王对青西没有兴趣。”李绚的话刚开口,慕容诺曷钵的心就不由得微微一凉,然后就听李绚继续说道:“但本王需要青西永远无法对青南构成威胁。” “王爷请讲。”慕容诺曷钵面色严肃的看向李绚。 李绚转身看向面前的地图,指向茶卡和伏俟城中央,目光平静的说道:“这里,现在正在建一座堡垒,以确保茶卡的安全,但是未来,这座堡垒会扩建为一座城市。” 慕容诺曷钵的心不由得就是一跳。 李绚继续说道:“吐谷浑人可以随意来往这里,大唐的军卒也可以随意前往伏俟城和德令哈,一旦有事,大唐可以随时进入德令哈,一旦慕容氏守不住格尔木,大唐会立刻接管德令哈的防御。” 慕容诺曷钵的呼吸顿时沉重下来。 李绚转过身,平静的看着他。 李绚的意图非常明确,不管是慕容诺曷钵,还是达延芒结波都不能对大唐造成任何威胁。 可以西去德令哈,自然可以东去伏俟城。 “如果真到了那种局面,本都希望王爷能亲临德令哈。”慕容诺曷钵咬牙看着李绚。 李绚轻轻一笑,摇头说道:“如果格尔木沦陷,兴海也不会安稳,本王首先要考虑这不是论钦陵的调虎离山之计,其次,才是救援德令哈,只有守住兴海,德令哈才会有救,至于之后,便是拿下格尔木,席卷茫崖和鄯善。” 慕容诺曷钵的眉头顿时就是一挑,他下意识走到了李绚身侧,看着地图,眼神中闪过一丝明悟。 只要达延芒结波违背合约,大唐便会彻底放弃支持他。 “慕容氏一定会守住德令哈的,希望到时王爷能鼎力相助。”慕容诺曷钵咬牙答应了李绚的提议。 李绚郑重的点头,然后又和慕容诺曷钵谈了许久,才把他送走。 …… “王爷!”李竹出现在书房门口。 李绚依旧看着地图,只是声音平静的说道:“听说黑衣天王的名声传的很快。” “是!”李竹微微点头,说道:“从战场上退下的西吐谷浑骑兵,还有在祁连山和我等并肩作战的慕容智部,都疯狂的将黑衣天王的传说传扬了开去,并说王爷是黑衣天王转世。” “黑衣天王。”李绚细细的琢磨着这个名字,他原本不过是想要传播恐惧而已,没想到竟然有人从老古董堆里翻出了黑衣黑王的名字,那么便索性用一用。 “让我们的人也帮忙传播,这些东西,在青西有用,想来在伏俟城应该也不差。”李绚的目光落在伏俟城上,然后又从伏俟城移到了西南的城堡,最后又移到了德令哈。 通过两座城,他就可以将整个青西全部都掌控在手里。 那么接下来的,便是要解决格尔木的四周的一万多吐蕃骑兵,和两万多吐谷浑骑兵。 “派人,穿黑衣,去塔尔丁,烧了那里的粮草。”李绚的手指直接点在了塔尔丁。 塔尔丁在格尔木以西五百里,是格尔木通往茫崖的必经之地,也是他们唯一的退路。 一旦塔尔丁出事,后路被断,达延芒结波坚守格尔木的决心立刻就会动摇。 若是在此时,前线也传来失利的消息,那么他立刻就会答应谈判。 弃格尔木而走。 (本章完) 第九百章 青色蛟龙,南昌王旗 无尽的草原上,风声冷冽,杀意肃然。 一千黑衣骑兵快速绕过南北霍鲁逊湖,朝着察尔木而去。 黑衣骑兵的速度并不快,但吐蕃人却几乎在最短的时间里,就将一万吐蕃骑兵全部集中在察尔木北部。 他们对李绚竟然恐惧如斯。 就在这个时候,在吐蕃人看不见的地方,上万名东吐谷浑骑兵已经朝着格尔木草原上的一万五千西吐谷浑骑兵扑了过去。 四千唐军骑兵在同一时间,杀往了察尔木和西吐谷浑骑兵中央。 刚刚从南北霍鲁逊湖之间杀出来的一万吐谷浑骑兵,立刻就被截停在了下来。 …… 东边的战场最先打响。 同样是吐谷浑人,以他们最熟悉的战斗方式,展开了最惨烈的厮杀。 中间的一万吐谷浑骑兵立刻忍不住的朝着唐军骑兵杀了过去。 中央战场上,立刻展开了血腥的厮杀。 但就这个时候,五千大唐步卒突兀的从战场两侧包围了过来。 无数的弩箭在草原上腾空飞起。 无数的性命瞬间消失在战场上。 就在这个时候,一千黑衣骑兵突兀的出现在最东边的战场上。 仅仅半个时辰,黑衣骑兵已经直接杀穿了西吐谷浑的阵型。 随即,以这一千黑衣骑兵为先锋,一万东吐谷浑骑兵紧跟着就一起冲杀了过去。 青色蛟龙旗高高飘扬。 看清楚旗帜的瞬间,所有的东吐谷浑骑兵立刻疯狂的跟着冲杀,而所有的西吐谷浑骑兵,则惊恐的掉马就逃。 东吐谷浑的骑兵很快就杀进了西吐谷浑骑兵当中,但仅仅拦下了三分之一的西吐谷浑骑兵,战旗就停了下来。 东吐谷浑骑兵也在一瞬间停止了下来,没有人越过战旗继续前行。 这一幕发生在极短的时间里,没有半刻钟,青色蛟龙旗便继续冲杀。 …… 无数的西吐谷浑骑兵疯狂的冲过南北霍鲁逊湖,朝着察尔木和格尔木的方向冲了过去。 大唐骑兵和步卒,在这一刻立刻放缓了脚步。 任由东西吐谷浑的骑兵相继冲去,最后才集结在青色蛟龙旗下,朝着察尔木缓慢的逼了过去。 察尔木空了。 当青色蛟龙旗出现在察尔木城下的时候,城中已经没有任何吐蕃骑兵的踪迹。 甚至就连原本在城中的存粮,都只剩下不到一半。 李绚穿着红衣金甲,骑着战马走近察尔木,看着这所有的一切,忍不住的摇摇头,说道:“格尔木完了。” 明崇俨,慕容诺曷钵,跟在李绚身后一阵默然。 察尔木的存粮被吐蕃人拿走一半,说明他们根本就没有坚守的意图。 格尔木的北大门他们都不守,又如何会守格尔木。 格尔木完了。 这里面所有的一切的计划,从制定到实施,明崇俨和慕容诺曷钵都看在眼里。 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这简单至极的计划,仅仅因为一千黑衣骑兵,直接打破了战场的均势,就将将近四万吐蕃和吐谷浑骑兵彻底摧垮。 当然,双方真正死伤的士卒加起来也不超过五千,更多是溃逃。 有超过五千西吐谷浑骑兵加入了慕容氏的麾下。 “真人,麻烦传讯给达延芒结波,本王给他一夜的时间,明天太阳升起之前,任何人都再也不能从格尔木离开。”李绚转头看向明崇俨,明崇俨难得拱手道:“喏!” 李绚立刻又调头看向慕容诺曷钵,当着众人,直接说道:“大都督,占领格尔木之后,准备三千人七日粮草。剩下的右领军卫,左卫,还有杭州兵,会相继前往柴旦、德令哈和伏俟城,为北线大军转运粮草。” “喏!”慕容诺曷钵立刻拱手应诺。 李绚履行承诺,拿下格尔木之后,绝不停留,立刻离开,这让慕容诺曷钵和明崇俨都放下了心。 …… 格尔木,昆仑山下最繁华的城市,曾经南丝绸之路最重要的节点。 天明时分,唐军彻底堵死了向西的最后一条。 等到大军开到的时候,四处城门已经大开。 李绚带着慕容诺曷钵,还有明崇俨,以及五千吐谷浑骑兵进入了城中。 虽然有东西吐谷浑差别,但几十年前他们就是一家,甚至有不少人还有着亲属关系。 “三千骑兵立刻开往昆仑山下,占领这里所有的矿产,等到工部,户部和少府监的人来接收,一切就拜托真人负责的了。”李绚坐在高位上,平静的看向了明崇俨。 明崇俨一愣,但随即就想起李绚马上要离开,史进,丘贞沐,燕涛等也要随即离开,现在能负责这事的只有他。 “原本还想陪王爷一起去兴海看一看的。”明崇俨有些苦笑的站了起来,然后拱手道:“下官领命。” 李绚平静的点点头,明崇俨的目的,李绚如何看不透。 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来讲,李绚这么一个拥有强大战力的宗室,都是朝中大臣不容忽视的。 也就是在大唐,皇帝捭阖一切,换个时代,李绚半点机会都没有。 当然,还要加上吐蕃的威胁。 “大都督,立刻派人西进,彻底堵死达延芒结波反攻的道路。”李绚转头看向了慕容诺曷钵,神色肃然。 “喏!”慕容诺曷钵立刻拱手,但眼底闪过一丝不甘。 他清楚,大唐对他的支持到此为止了。 剩下的,如果他想要统一整个吐谷浑就得靠自己的力量。 “还有。”李绚再度开口,说道:“如今,东吐谷浑占据伏俟城,德令哈和格尔木,复国正式开始排上日程,大都督,你要早做准备,陛下和天后还在等着呢。” “王爷放心,慕容氏必定不辜负陛下和天后的期望。”慕容诺曷钵神色振奋起来。 同时占据三城,复立东吐谷浑,无论如何,他都可以和死去的父汗交待了。 “还有便是将士论功赏赐诸事,丘兄,一切就由你负责,按唐律和军中规制处置。”李绚的目光落在丘贞沐身上,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无数士卒跟着他一起厮杀,为的是什么,无非就是钱财和军功赏赐。 这一点绝对不能亏待了。 “末将领命。”丘贞沐立刻站了起来。 李绚点点头,看向一侧站立的苏宝同,面色一肃,说道:“宝同,找一些西吐谷浑人,让他们逃到兴海去吧。” “喏!”苏宝同立刻拱手应诺。 在场的众人同时凛然起来。 这边格尔木的战事刚刚结束,李绚立刻就已经盯上了兴海。 “最后一件事,麻烦大都督准备三千套黑色毛衣,黑色披风,黑色皮靴,黑色手套,至于战甲就算了,原本的战甲涂黑便是。”李绚看向慕容诺曷钵说道:“这笔钱,右卫来出。” “不必!”慕容诺曷钵立刻站了起来,面色诚挚的说道:“王爷为吐谷浑付出甚多,吐谷浑应当予以回报。” “大都督如此说,倒是让绚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绚就愧领了。”李绚微微点头算是感激。 但实际上谁都知道李绚根本没有付钱的打算,可现在慕容氏最不希望的,就是看到李绚留下。 …… 夜深人静,书房之中。 桌案上的残纸上还有点点墨渍。 那是李绚刚刚写完,已经送到长安的奏折和家信,留下的痕迹。 希望这一次这么顺利拿下格尔木,不会让武后太过警惕。 至于皇帝,李绚倒不在意,不论是裴行俭,还是薛仁贵,李绚都远远比不上。 哪怕是他自家岳翁刘仁轨,也能一手将他镇压,所以李绚最多表现出的,是一个天才大将的形象。 既然说了自己要做大唐的冠军侯,李绚就不介意自己表现出不逊色于霍去病的才能。 但也仅此而已。 皇帝早有戒备。 一旦新州成立,李绚立刻就要卸下兵权,去做一州刺史。 没有了兵权,哪怕作为边州刺史,李绚掌握的兵力也不可能太多,三千之数顶天了。 收拾心绪,李绚转身,平静的收拾着守备府的藏书。 这个时候,李竹出现在了李绚身后:“王爷,去塔尔丁的人回来了,吐蕃人正在安置从格尔木抢过去的粮草,还有达延芒结波,暂时也没有卷土重来的打算。” 李绚点点头,说道:“不用管他们,以后他们是慕容氏的麻烦。” “喏!”李竹拱手。 李绚侧过身,看向身后桌案上的文档,直接说道:“那里面有不少当地的户籍,山川地形,和矿产的记录,全部复制一份带走,让我们的人,去北边勘测一下,那边有一座露天煤矿和两座铁矿,确定位置和储量,然后派人小规模开采,史都尉的人会帮忙遮掩,若是有其他人发现,全部灭口。” “喏!”李竹拱手,然后无声的退出了房间。 李绚轻吸一口气,他这一趟来青西,除了拿下格尔木,最大的目的就是找寻煤矿和铁矿。 有这三座矿,未来和吐蕃开战,他对朝中的需求将会大大降低。 李绚的目光落在了一侧的地图上。 青北,德令哈,茶卡西北西城,曲沟,再到兴海,同仁所有的一切全部都联系起来了。 不仅如此,格尔木落在了慕容氏的手里,达延芒结波的钱粮来源就少了一半。 吐蕃人不可能给他拨钱的,所以他只能够依靠西域获取粮草和补给。 但在那一边,李绚手下的商队已经趁机渗透了进去。 如今达延芒结波对外需要增大,那么他的人,就能更加的加大对达延芒结波的渗透和掌控。 到时候,只需要轻轻翻掌…… 看着眼前的整个青西盆地,李绚心里无声的嘶吼: 等到下一刻,他再来这里的时候。 青色蛟龙旗飘扬,整个青西盆地,整个柴达木,整个财富之地,都将落入他的手中。 (本章完) 第九百零一章 诸将齐聚,互别苗头 茫茫草原之上,白霜已经蒙了一片。 无数的马蹄踏过兴海草原,最后越过沙珠玉河,直入曲沟新城之中。 站在已经有些模样的城门之前,李绚放缓马速,随后,上千名黑衣黑甲的骑兵缓缓进入城中,开始朝着军营而去。 曲沟新城从最初就没有打算要构建城墙,所以当曲沟新城向北扩张到中军大营的时候,虽然被迫停了下来,但看上去,还是将中军大营给囊括了进去。 中军大营便成了曲沟新城的最北部一块,大营北门也就是新城北门。 大营四周的长街异常的宽阔,再加上四面长街,数千士兵可以同时涌出。 冬日来临,最麻烦的就是取暖和住宿。 城中还好,人群聚集在一处,本就温暖,城外才是麻烦,尤其是草原。 谁也不知道那里的一条小溪,就会结冰滑倒马匹。 战马一旦骨折,后果极其严重。 那些是冬日作战最大的敌人。 中军大营南门之前,李绚翻身下马,一众黑甲骑兵各自回营。 李绚面色肃然的朝着中军大营而去。 千牛卫守在门外,看到李绚,微微躬身,掀开了门帘。 大帐之中,十几名军将正聚拢在沙盘前,商量着接下来的行军计划。 被众人围在中央,一身紫袍的,赫然正是西北道行军大元帅刘仁轨。 左右分别是:左卫将军萧嗣业,左卫中郎将王孝杰。 镇国大将军、检校右骁卫将军,史暕;检校右骁卫中郎将仁恩赐。 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右领军卫将军李顷,右领军卫中郎将李多祚,右领军卫中郎将黑齿常之。 右屯卫将军孙仁师,右屯卫中郎将金木林,右豹韬卫将军慕容忠。 四周还有十数名军吏,各曹参军,长史,司马等人。 李绚掀开门帘进入。 冷风吹进,众人立刻掉过头,看向李绚。 “南昌王,可曾有何收获?”刘仁轨直接开口发问。 李绚微微摇头,拱手道:“回禀大帅,没有发现任何吐蕃人暗藏的兵力。” 刘仁轨点点头,目光看向在场众人问道:“南昌王前几日提出,论钦陵可能有暗手兵力参与山中,诸位怎么看?” 慕容忠忍不住率先开口问道:“会不会是王爷弄错了,论钦陵根本没有什么暗手。” 对面的左卫将军萧嗣业,摇头道:“论钦陵为人狡诈,他虽离开有将近一月,但相信乌海前线的消息,每隔几日都会传回逻些,我们用一个月的时间,在山道上铺冰,就算一开始没察觉到我们的用意,现在这时候也该明白过来了,怎么可能不做反应。” “是啊,我等攻打兴海之事,本就瞒不住,冰道一铺更是如此。吐蕃人唯一不确定的,是我军会何时动手,毕竟不能一有风吹草动就出兵和我们厮杀一番。”李谨行开口,他看着沙盘说道:“玛积雪山东西长达四百里,里面有几条山路小道藏人太正常了。” 除了慕容忠,没人说李绚最近的一系列行动是杞人忧天。 不管是青西的战事,还是青南的铺设冰道之策,李绚做的,都足够让人信服了。 “山道上的冰道,今年或许还能有些用处,但到了明年,论钦陵就能想出破解之法。”李绚微微摇头。 今年冬天,他们借助吐蕃人不了解情况的便利,派兵杀入了乌海——大非川山道。 吐蕃人本就有诱敌深入、拉长大唐粮道的打算,所以在整条山道也是边打边撤,一直撤到了百里之外。 就在这个时候,唐军开始在最前线铺设水车。 吐蕃乌海守备立刻察觉大唐在试图利用水车运粮,立刻组织手下兵卒反击,然而他们却被唐军直接打了个伏击。 大唐铺设水车不过是试图用水车在山道上铺水,作用并不是很大,所以在开始之前,也不知道谁想到注意,直接用水车作为诱饵,狠狠的伏击了吐蕃人一把。 等到吐蕃人彻底撤走之后,他们才开始利用水车,在山道上开始铺水。 每十里一辆水车,从下方控制水量,小心的铺到上方,然后再利用船只,从上游而下,同时将水车拆卸,埋在了山中。 到了明年,一旦再度攻上乌海,这些水车立刻就能派上用场。 最前线一直都有唐军在骚扰,让吐蕃人以为大唐的目的是乌海。 一直到半个月前,吐蕃人突然出击击破乌海城下的唐军,这才发现了唐军的真实意图。 但两百里山道上已经全是冰道,人行都勉强,更别说是马匹了。 冬日的乌海,即便是白天,温度都在零度之下,就算是动用人力铲冰都不知道要铲到多久。 原本一开始,李绚他们最但心的,就是吐蕃人会不顾一切的动用人力在山道上除冰,然而没有。 唐军在距离山脚三十里的地方安插一个五百人的军营,然而吐蕃人从来就没有打到那里。 他们甚至都没有借助船只从山上下来,李绚原本还想敲一敲没有战马的吐蕃兵,但可惜吐蕃人不给他这个机会。 眼看着距离出击乌海的时间越来越近,李绚却莫名的不安起来。 他怀疑在某个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有论钦陵提早安排下来的后手,但可惜李绚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 “咳”的一声,顿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 刘仁轨轻轻一声咳嗦,众人立刻拱手:“大帅。” 一身紫色长袍的刘仁轨,看着沙盘,沉声道:“行军作战,诸事都需小心再三。” “喏!”众人同时肃然拱手。 刘仁轨的目光落在了兴海,然后开口说道:“兴海,吐蕃青东都护府所在,有一万吐蕃骑兵,两万吐谷浑骑兵,与我等兵力相当,又略有地形优势。” 兴海北部为草原开阔地带,往南是一片丘陵低山地带,过了丘陵低山地带便是一片兴海谷地。 黄河从玛积雪山东侧流下,在兴海东侧流入龙羊峡。 玛积雪山也有多处溪流从山上流下,最后汇入到黄河之中。 充沛的水量,让兴海成为了整个青藏高原,除了格尔木,伏俟城以外,水草最肥美的地方。 刘仁轨平静的说道:“这一战,以一万左卫骑兵为主力,从北侧正面突入,遇到任何吐蕃骑兵即刻击杀。” 左卫将军萧嗣业,左卫中郎将王孝杰同时站出,拱手道:“末将领命。” “右屯卫步兵各有两千守卫大非川和大军营地,剩余四千骑兵为中军,随本帅而行。” 右屯卫将军孙仁师,右屯卫中郎将金木林同时站出,拱手道:“末将领命。” 刘仁轨抬头看向仁恩赐和慕容忠,直接说道:“三千右骁卫,三千右豹韬卫各从大非川和黄河西岸前行。” 检校右骁卫中郎将仁恩赐,右豹韬卫将军慕容忠同时站出,拱手道:“末将领命。” 刘仁轨转头看向史暕,沉声说道:“大将军,突厥骑兵作为后军,一有军令,立刻直扑而上。” “末将领命。”史暕没有丝毫犹豫的领命。 刘仁轨虽然看向李谨行,沉声说道:“谨行,右领军卫大军从黄河道而过,直扑贵南。黑齿常之部从泽库而出,直扑同德,务必让两县军力不得松动,最好,能直接击破两县。” “末将领命。”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将军李顷,中郎将李多祚,中郎将黑齿常之同时拱手。 刘仁轨点点头,目光最后落在李绚身上,直接了当的说道:“右卫为机动骑兵,何方有变故,便支援何方。” “末将领命。”李绚忍不住的松了口气,拱手领命。 这一次攻打兴海,李绚并不作为主力,并不是因为他手下的人战力太强,而是因为李绚说过,如果他作为论钦陵就一定会做足预备发生意外的后手。 如今之战,青西失守,乌海——大非川山道上又被冰道封锁,吐蕃人只剩下兴海一路。 这种局面虽然论钦陵想到的可能性很低,可是他一旦想到,就必然会在其中做后手布置。 刘仁轨如今这么做,就是在预防可能会发生的一切意外。 而所有意外当中,最令人害怕和担心,是论钦陵根本就没有返回逻些,而是依旧在隐秘藏在乌海。 逻些的消息,从逻些传到松州,再从松州传到长安,再有长安传到前线,中间不知道耽搁多少的时间。 “如果论钦陵真的没有返回逻些的话,那么吐蕃人大非川冰道就有被吐蕃突破的可能。 到时候被两路夹击的,就很有可能是我们的,所以,大将军,南昌王,你们要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 刘仁轨将最后的交待说了出来。 李绚和史暕同时拱手:“末将领命。” 到了这个时候,刘仁轨才抬头看向众人说道:“诸位,今次这一战之后,一旦获胜,我等便能平安的一直到新年。到时候,家中离得比较近的将领,本帅也可以酌情让你们回家探亲,但若是今日这一战落败,那么我们很有可能就都回不去了。” “大军出征,有胜无败。”在场十几名将领同时拱手。 刘仁轨肃然点头,冷声道:“好了,各自回军,各自准备,三日之后辰时,各部按预定计划出击。” “喏!” …… 李绚从大帐之中走出,王孝杰走在一侧,低声笑着说道:“朝中传闻,王爷将会是接下来的新州刺史,不知可有其事?” “孝杰兄消息灵通。”李绚有些诧异的看了王孝杰一眼,随后摇头道:“朝中之事,没正式公文任命下来,一切都是空谈。” 李绚很平静,心情也很宽松,皇帝说让他做西北王,也只是皇帝说说而已。 到时候朝中诸相反对,群臣反对,李绚也没法说什么。 王孝杰虽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但还是“嘿嘿”地说道:“他们要是不给王爷这个刺史,那么以王爷的军功,恐怕就得上鸿胪寺卿了吧?” 李绚跟着笑笑,他最大的底牌,便是他的军功,不给他这个新州刺史,那么就得在朝中给他找出一个合适的位置来。 天下宗室可都看着呢。 李绚收回心思,看向王孝杰说道:“孝杰兄,这一战下来,你这个中郎将,也该升了吧。” 王孝杰虽然咧开嘴,但还是谦虚的说道:“在左卫做一中郎将,好过在其他地方做将军。” 李绚点点头,左卫是抛开千牛卫和金吾卫以外的十六卫之首,哪里是虚名。 “哼!”一声冷哼在旁边响起,右领军卫中郎将李多祚,中郎将黑齿常之从旁边走过。 (本章完) 第九百零二章 最适合之路,兵部侍郎 茫茫草原之上,五千骑兵结成阵型,浩浩荡荡的向东南而行。 军旗林立,槊刃锋寒。 人影起伏,杀气弥散。 无数战马从前方奔回,然后又从中军奔跑而出,充斥在整个草原之上。 刘仁轨一身黑衣黑甲,骑马缓行。 李绚跟在身侧,长剑垂下。 四周无数的亲卫战将,肃然护卫。 后方跟随着大量的军械,粮草。 …… “禀大帅,右领军卫已经越过黄河杀入贵南、同德。” “禀大帅,右骁卫骑兵已经从大非川东进入索玛河谷。” “禀大帅,右豹韬卫已经进至黄河东岸哇日岗与吐谷浑五千骑兵遭遇。” “禀大帅,左卫主力已经进至塘格木,与吐蕃八千骑兵正面遭遇。” 看着身侧的长史将军情记下,刘仁轨侧身开口:“告诉后面的突厥部,随即戒备。” “喏!”一名千牛卫立刻调转马身,急速朝后方狂奔而去。 四路大军齐发进攻兴海,刘仁轨居中,身边有五千骑兵随行,后军有六千突厥骑兵随时策应。 曲沟和大非川大营,还各有两千兵卒据寨而守。 刘仁轨将所有的一切全部安排的紧密无比,根本不给对手丝毫机会、 所有一切尽在心头,刘仁轨侧身看向李绚,看他眉头微皱,开口问道:“贤婿还在想论钦陵的事情?” 李绚拱手,收回心思,躬身道:“是!” 刘仁轨平静的开口:“贤婿觉得,此一战,最让人忽视的地方是哪里?” 李绚轻吸一口气,然后说道:“有三处。” “三处之多吗?”刘仁轨诧异的抬头,这还实在让他惊讶。 “嗯!”李绚认真的点头,说道:“第一处便是正面的玛朵雪山,论钦陵很可能还藏在乌海;第二处是黄河东岸的贵南和同德,那里的确是藏兵之所,第三处是背后的青海南山。” 玛朵雪山是老生常谈;贵南同德,的确让刘仁轨惊讶;但背后的青海南山却让刘仁轨有些摸不着头脑。 “贤婿是说吐蕃人会从雪山以西找小道而下,然后摸到南山后侧,从背后突袭中军大营?”稍微停顿,刘仁轨满脸不解的问道:“那为何他们不直接下手大非川,非要绕远去南山,这虽然看起来收益不小,但风险也大。” “因为大非川和中军大营都是陷阱,要取自然要去收益最大的中军,而且,吐蕃光军有这个能力。”李绚平静的看向来刘仁轨,吐蕃光军的威胁,李绚从来没有真正忘记。 刘仁轨平静的点点头,的确,吐蕃光军是眼下这场战事最大的变数。 李绚也看的没错,刘仁轨暗中的确有所布局。 “光军的确难防。”刘仁轨不得不感慨一声,然后又看向李绚,沉声道:“但核心还是粮草。” “是!”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们在盯他们的粮草,他们也在盯我们的粮草。” “所以,就要看谁都出手更快。”刘仁轨稍微停顿,然后说道:“贤婿,你的人现在还盯着兴海的粮草吧?” “是的。”李绚没有隐瞒,直说道:“他们在半个月前就潜入了兴海,和从西吐谷浑来的人联系上了,隐藏在兴海粮库四周,若是大军出错,那么他们立刻就会焚烧掉所有的粮草,但若是大军获胜,他们会阻止撤退的吐蕃人烧毁粮草。” 刘仁轨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贤婿,陛下有句话说的没错,你思虑过重;论前锋,在大唐诸将之中,你算是上等;论防守,即便朝中大将也没几个人能打破,但你最适合的,还是做军中参谋,谁有你做副手,都会无往不利。” 李绚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说道:“岳翁,军中参军的位置可不高啊。” “以运粮事,行军中参谋,便是大军副帅,而最关键,在朝中,这是兵部侍郎职。”刘仁轨一句话跳到了李绚的朝职权重的天花板,兵部侍郎。 不会有任何一个皇帝,让宗室子弟,担任兵部尚书的。 兵部侍郎,李绚已经是顶头了。 “礼部尚书终究是个虚衔,工部尚书是个干苦活累活的,其他,兵部,礼部,户部,刑部,都不可能,所以你要么做九寺寺卿,要么就是六部侍郎,而六部侍郎,兵部最高。”刘仁轨神色复杂的看着李绚。 李绚如果不是宗室,他可以将李绚推到下任宰辅的位置,但他是宗室,当上两任兵部侍郎,就去做两任礼部尚书,然后准备致仕,这便是李绚的中枢之路。 “若真能如此,孙婿亦感满足。”李绚微微躬身,低下头的瞬间,目光闪烁。 若是李治一直活下去,李绚恐怕前途会被算计的死死的。 但李治一死,武后上台,李武两家相互厮杀。 李绚的机会就来了。 “话说回来,你的思虑太重,这是好处,也是坏处。若有人抓住你这个缺点,故布疑阵,你就会因此迟疑不前,最终贻误战机。”刘仁轨目光越过重重大军,看向二十多里外的前军,轻声说道:“所以要果决,要快。”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军事战略,无不如此。 “孙婿受教了。”李绚微微拱手。 刘仁轨说的不错,他真的很有可能会被别人抓住患得患失的弱点。 但这个问题想改并不容易,在战场上,他可以通过鹰眼来看清楚一切。 但在朝局当中,就很难看透人心。 除非他能将眼线,遍布在天下各个角落,可是那样一来,不就成了明朝的锦衣卫了吗? 李绚微微一笑,但在瞬间,他的手却握紧了。 …… “禀大帅,左卫主力王孝杰部突破吐蕃八千骑兵。” “禀大帅,索玛河谷和哇日岗的吐蕃、吐谷浑骑兵主动后撤。” “禀大帅,右领军卫李多祚部突入贵南。” “禀大帅,右领军卫黑齿常之部突入同德。” 两个消息几乎一前一后传到了刘仁轨的手里,他们距离兴海越来越近了。 刘仁轨将军报递给李绚,然后目光平静的看向前面的草原,沉声说道:“大唐很强,你需要了解自己的同伴。” 李绚认真的点头,即便是他,经过了青海之事,也难免会有点飘。 心中总是觉得,王孝杰,李多祚,还有黑齿常之,即便是再强,也比他差点,但事实并非如此。 三个人在战场上发挥出的战力丝毫不比他差。 尤其是王孝杰,六千左卫骑兵,就让他直接突破了吐蕃八千骑兵的阻拦,实在了得。 不过好在,这些人并不会成为他的对手,反而如果操作的好,这些人会成为他最佳的帮手。 刘仁轨仔细盯着李绚脸上的表情,看到他脸上下意识的露出一丝笑意,刘仁轨终于放下了心。 李绚还是小看了自己新州刺史的重要性。 大唐虽有三百州,但依旧是无数精英争抢一个州刺史位置,多少人盯着自不必多言。 更别说在朝中,不知道多少人在盯着找李绚的破绽。 上一次被侍御史张恩正诬告图谋不轨,不过是开胃小菜罢了。 以后这样的日子多的是,李绚想要坐稳这个州刺史的位置,关键是自己不能出错。 皇帝对于宗室的警惕是无比敏感的,不知道有多少宗室刺史,被手下长史参军告的自杀。 很多事情,哪怕就是一个念头都不能有。 尤其他还这么年轻。 刘仁轨作为李绚的岳翁,同样作为左相,必须确保这一点。 现在看的出来,李绚心底并没有太逾越的想法,这一点很重要。 李绚抬头看向刘仁轨,低声问道:“岳翁,朝中和吐蕃的战事,究竟打算到什么程度,今年打下兴海,明年拿下乌海,之后总不会让数万大军一直在西线这么待着吧。” “打到逻些是最终目的,但首先要拿下乌海,在乌海立足,站稳脚跟,再继续图谋。至于以后如何,就要看明年乌海的情况如何了。”刘仁轨转头看向了乌海的方向。 乌海之上,大唐并非没有上去过,但从来没有真正立足过。 皇帝将李绚任命为新州刺史,就是要看看,他是否能有什么出奇的想法,能让大唐在乌海立足。 收回目光,刘仁轨平静的看向前方,说道:“走吧,去看看兴海城吧,那里将会是你以后的治所所在。” 李绚一愣,朝中已经定了兴海为新州治所吗? 他原本以为是曲沟的。 兴海,距离吐蕃也太近了吧。 …… 兴海,古戎羌之地。 吐谷浑初来之时,曾以此为都,后至曲沟,再后为伏俟城。 宽阔的城门口,厮杀的血迹还没有被清洗干净,内外全都是唐军士卒的踪影。 “回禀大帅,此战击杀吐蕃骑兵四千余,吐谷浑五千余众,俘虏吐谷浑骑兵六千余人,有三千多吐蕃骑兵,八千多吐谷浑骑兵沿东南山道退入深山之中,奉大帅令,未曾追杀。” 萧嗣业带着王孝杰站在西门城下,恭迎刘仁轨和李绚到来。 “清点城中粮草,清剿所有吐蕃士卒,城中但凡带两尺以上兵刃,全部收缴。”刘仁轨说完,然后缓缓打马进入兴海城。 “末将遵令。”萧嗣业和王孝杰同时松了口气,然后转身跟着刘仁轨一起进入了兴海城。 此时草原已近黄昏,城中百姓全部被驱逐回家。 刘仁轨接着开口问道:“右领军卫如今到何处了?” “右领军卫中郎将李多祚和黑齿常之,据此只剩三十里,沿途吐蕃士卒溃逃,他们正在朝兴海赶来。”萧嗣业说着,侧身看了王孝杰一眼。 此一战,李多祚,黑齿常之的能力全部都展现了出来。 王孝杰以后的对手又多了两个,更别说还有一个李绚。 “千牛卫所部呢,听说是他们先一步护住了粮草,这才让粮草没有被吐蕃人烧毁?”刘仁轨顺带提了一句。 “千牛卫部已经在城主府护卫。”萧嗣业看了李绚一眼,他没有想到,这一回刘仁轨明明没有给李绚出战的机会,但是李绚手下的千牛卫,愣是从同仁狭窄的山道潜伏了三十多人进来,手段果然非凡。 “嗯。”刘仁轨点点头,说道:“命令各部严守各处要道,防止吐蕃和吐谷浑人再度杀回来。三日之后,他们就该撤回乌海了。” 没有了兴海提供粮草,吐蕃人不可能在这里多待。 兴海距离乌海有八百多里,相比走大非川,还要更加的绕远,更加的崎岖难行。 刘仁轨转身看向李绚,说道:“南昌王检校大军长史,处理兴海政务。” “喏!”李绚拱手,深吸一口气,抬起头。 同仁,泽库,兴海,同德,贵南,曲沟,全在他的视线之下。 (本章完) 第九百零三章 皇帝忌惮,宣召回京 长安城,太子东宫。 白雪飘飘,但东宫后院却满是欢声笑语。 李治坐在屋檐之下,裹着厚厚的披风,笑着的看着太平公主在院中开心的玩闹,目光柔和。 侧过身,李治看向武后,轻声说道:“若是二十七郎在,必定能做一首上佳的诗词。” 武后有些无奈的说道:“陛下太过独宠南昌王了,朝中有那么多才子,陛下随便叫来一个,所做之诗也不会太差。” “好吧好吧。”李治笑了笑,然后抬头看向李贤,说道:“太子崇文馆,应该亦有不少的人才,叫几个愿意过来的,为朕做一两首诗……记住,朕今日过来,是来放松的,不是来听谁劝谏的,那些说苦话的,就不用来了。” “儿臣领旨。”李贤立刻肃然领命,然后转过身,和旁边的太子舍人薛曜说了几句,薛曜立刻转身安排去了。 “瑞雪兆丰年啊,明年的气象或许要好上很多。” 李治侧身,身后便是东宫宜春殿,已身怀八月有余的太子妃房氏就在里面坐着。 这一次李治来东宫,就是来查看东宫情况的。 再有一个来月,太子妃就将生产,他不容许他的皇长孙出任何事情。 “气象好,天下便好,南昌王轻易便平定了西吐谷浑,着实让臣妾惊讶了。”武后随口说起了西边战事。 李治点点头,说道:“南昌王来的奏折媚娘也看过,东西吐谷浑都是不成气候之辈,吐蕃人虽然不弱,但多是依仗高原地形,失去了地形,在青西盆地之中,比吐谷浑人强不了多少。” 武后赞同的点点头,李绚在奏章当中已经清楚的表明,西吐谷浑盆地的地势比东吐谷浑还低,所以在那里,大唐战士能更加多发挥战力。 但同样的,西吐谷浑太低,意味着从西吐谷浑杀上吐蕃高原更难。 “工部和户部已经接管了西吐谷浑的几个盐矿和玉石矿,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大笔的财税入账,明年即便要再有灾情,应对也要容易许多了。”武后脸上露出来真心的笑容,府库充盈是她最希望看到的。 李治同样满意的点头。 最令他欣赏的,是李绚在拿下青海玉石矿之后,直接掉头就走,仿佛根本不将这些东西放在眼里。 或许李绚更加看重权利,但李治却清楚,没有足够金钱支撑的权利,就像是空中楼阁一样。 “论钦陵回逻些之前,安排的青西——大非川——兴海三路相互支撑,青西被拿下一半,大非川又被冰道封锁,只剩下兴海,如此,整个青南青西盆地,还有青北山区,全部落入朕之手中。” 李治抬起头,看向西北方向,轻声说道:“如今只需要拿下乌海,朕便能真正超越父皇所有的一切了。” 武后坐在一旁,轻轻的松了口气。 李治为什么总是盯着吐蕃不放,不,实际上他盯的从来就不是吐蕃,而是吐谷浑旧地。 整个吐谷浑旧地。 当年太宗皇帝派李靖、侯君集等人覆灭吐谷浑,直接打到了乌海以南,甚至就连吐蕃都畏惧无比。 李治如今在东岛,突厥,西域,所占有的领土,都超过李世民,只有吐谷浑,因为吐蕃的插手,他失去了对整个吐谷浑的掌控,所以,他全部都要拿回来。 李治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逻些,他要的,只有乌海。 当然,如果能够灭掉吐蕃,彻底超越先皇,他也是最愿意看到的。 但可惜,那需要时间。 李绚曾经提出效仿霍去病,杀入逻些,但这个想法被李治给拒绝了。 他不想让李绚成为大唐的霍去病,不是因为霍去病死的太早,而是因为如果霍去病不死,一个霍去病再加上一个霍光,天下恐怕要易主。 所以最好,是将李绚压在西北,慢慢的磨着他,同样也在慢慢的磨着吐蕃。 这对李绚好,对大唐也好。 收回思绪,李治转身看向李贤,低声问道:“最近南昌王府中情况如何?” 李贤看了武后一眼,然后低声说道:“自从南昌王离京之后,南昌王妃便待在府中不出,除了欧阳寺卿和朝散大夫,还有刘家人以外,其他人登门一概不见。” 李治点点头,神色平静。 李贤继续说道:“金吾卫秦明加强了开化坊四周的巡逻,城中的一些无赖不良,到了开化坊就远远的躲开了。” “这是好事。”李治侧着身子,看向开化坊的方向,满意的点头说道:“宗室聚集所在,少有些混乱最好。你也是要做父亲的人了,要体谅天下父亲的苦心,再过一个来月就到年底了,传令雍州府,长安万年二县,加大京城治安清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今年少出现一点。” “喏!”李贤刚刚拱手,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王福来脚步急促的从外面而来,白雪落满了衣领,但王福来丝毫没有顾及。 来到李治身前,王福来立刻躬身:“陛下,西北道急报。” 李治立刻接了过来,看了一眼,递给武后,然后看向李贤说道:“兴海,拿下了。” “啊!”李贤惊讶的难以置信,这才几日,刚刚才拿下青西,如今便已经拿下兴海了吗? “三日之前,左卫中郎将王孝杰破兴海城,右领军卫中郎将李多祚破贵南,右领军卫中郎将黑齿常之部破同德,南昌王麾下千牛校尉周乾提前潜入兴海,抢在吐蕃人烧粮之前,控制了粮仓。” 武后抬起头,看向李治说道:“今年冬日,只需按照计划运粮便可,不必多运。” “嗯!”李治轻轻的点头,但拳头握紧又放开,最后深深的松了口气。 武后凑近李治身边,低声说道:“陛下,新州之事吏部该做准备了,另外,左相该回朝了。” 李绚即将就任新州刺史,这是预备好的事情。 同样一件预备好的事情,那就是刘仁轨该回朝了。 刘仁轨是李绚的岳翁,这两个人,前线只能留下一人。 李治微微颔首,然后看向前方说道:“传旨,令英王,相王,南昌王,妥善处理前线事宜,下月初二之前,全部返京。” “喏!”李贤立刻拱手。 李旦下月初八要大婚,他自然要回来。 李显作为兄长,也一样要回来。 李绚作为男傧,同样也要回来。 “传旨,西北道行军大元帅刘仁轨,甘凉道行军总管刘审礼,十二月二十三日,回朝述职。” “喏!”李贤再度拱手。 “传旨,将前线军情,传告全城,全城庆贺。” “喏!”李贤深深的躬身。 武后这个时候,凑到了李治身边,低声说道:“陛下,今晨,陈州刺史有本上到京中,宛丘现“凤凰”集,众鸟数万,前后翔从,行列整齐,以色别群。” “哦!”李治顿时无比诧异的看向武后,难以置信的说道:“朕记得上一次出现此种吉兆,还是贞观十年,也是宛丘,也是现“凤凰”吉兆。” “是!”武后微微点头。 李治看了眼身后的宜春殿,拍拍李贤的肩膀,沉声说道:“传召中书,改元仪凤。” “喏!”李贤立刻躬身。 仪凤,宜凤,莫不是个女孩? …… 兴海县城,书房之中,一张崭新的地图出现在李绚眼前。 “王爷!”余泽站在李绚身后,将一个托盘捧在手中,沉声说道:“兴海,同德,贵南,泽库,同仁,曲沟,六地所有人口,牲畜,土地,全部造册,制图,皆在此处。”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新州建立,这些东西是必须之物。” 新州建立,户部首先要核准人口,田产,牲畜等,入册定级。 这新州之地,究竟是上州,中州,还是下州,都在这些之中。 “王爷,这新州刺史,真的会是王爷吗?”余泽有些谨慎的看向李绚。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不一定,难得出一刺史,朝中争夺甚剧,本王虽是第一人选,但若是被人弹劾有罪,这刺史旁落,也是必然之事。” “那……”余泽话没有说完,目光却已经落在了这些户册上,他的意思不言自明。 李绚摆摆手,说道:“没有必要自露破绽,况且这些东西,也并不被陛下放在眼里。” 皇帝拥有四海,一个新成立百废待兴的边州,实在没有什么值得隐藏的必要。 而且李绚真正在意的东西,还不在这里。 “是!”余泽低头。 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兴海既然拿下,那么明年春种之事就必要准备妥当。” “是!”余泽点头,然后走到了地图之前,沉声说道:“兴海,贵南,同德三地,都在黄河之畔,加上高山阻拦,气候温暖,黄河东岸可以完全改种青稞,黄河西岸的可全部放牧,但青稞种需要挑选优良,还有草种,也需要改良,若是能有收获,明年秋,新州之地,不仅可以自给,甚至还可以供给军中所需。” 李绚点点头,看着地图说道:“自给无忧,但想要立足,光是这些还不够。” 李绚的手指挪到了玛朵雪山上,轻声说道:“得从成都多调些采药人过来,这里满山边野都是良药,若是能够形成规模,便不差了。” “是!”余泽沉沉的松了口气,如果能够以草药立足天下,他们这个新州,便算是站住了,紧跟着,余泽说道:“但,吐蕃……兴海处于下游,若是有人在山上拦水,整个兴海都将陷入危境。” “无妨,他们拦坝,我们挖湖便是,不会有太大问题的,而且正好用灌溉,本王想看看,这个地方,究竟能不能种小麦。”李绚的神色肃然起来。 青稞只能解一时之忧,只有亩产量高的小麦在这里大面积生产,才能彻底的解决粮食之忧。 不然的话,新州的一切,将会永远被后面挟制住。 “另外,还有,右卫要往前推进,吐蕃人走了,我们正好推进到百里之外。”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明年乌海之战,兴海也不会安宁的,说不得就需要先发制人。” “喏!”余泽认真的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周乾出现在门外,对着李绚拱手道:“王爷,圣旨到。” 贞观十年(公元636年),宛丘“凤凰”集,众鸟数万,前后翔从,行列整齐,以色别群。 676年十一月,以陈州“凤凰”集,改元“仪凤”。 (本章完) 第九百零四章 陛见献礼,再见李敬业 轻雪飘飘,遮天蔽日。 长安城西,金光门前。 一排十几辆马车载着满满当当的货物进入长安城。 最中间一辆马车格外的豪华,就连马车外四角都挂着玉饰,随风轻响。 十几匹黑色高头大马从西面而来,最后勒马停在了队伍最外面。 “王叔,这是哪家的商队,这么厉害,连官员出门的道路都堵的这么严实?”李显有些迷糊的看向李绚。 长安城门,百姓有百姓的道路,官员有官员的道路,商队有商队的道路,军方有军方的道路。 现在,商队挤压官道,这是极少见的事情,但偏偏没人有意见。 李绚望着中央马车的一个标志,平静的说道:“那是英国公家的商队?” “英国公,李敬业?”李显顿时拉紧缰绳,肃然问道:“李敬业不是被软禁起来了吗,他怎么回长安了?” 李绚看着逐渐靠近城门的马车,轻声说道:“他的事情,终归是要有个结论,说到底,也就是走私吐蕃,然后被吐蕃利用,按照永徽律,即便是再大的刑法,用英国公这层身份,最多也不过是罢掉他眉州刺史的官职,然后永不录用,甚至还谈不上流放,更别说是其他了。” 李勣留下的功劳,足够李敬业吃到死。 只要他不起兵造反,就算是战前有私通吐蕃的嫌疑,军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为他求情,这是没办法的。 “那他这一次带这么多东西回京,不会是有什么其他想法吧?”李显抬头看向李绚,心中似乎想到了什么。 “首先,他得要先保住从三品官职再说,至于图谋其他,就算他想,陛下和天后也不会允许的。”李绚嘴角微微冷笑,说道:“私通吐蕃,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第二次就有无数次,想要按死他太容易了。” 李敬业虽然在军中有无数人在支撑,但是在地方,他的人脉要浅薄的多。 他一旦倒下,与他有关联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倒霉。 同样的,他一旦倒下,得益的人会多得多。 这一次,即便是有很多人希望李敬业能渡过难关,但更多的人希望他倒大霉。 北门学士那般人如此,世家出身的官员也同样在盯着李敬业漏出的位置。 只有功勋家族的人可能会帮他。 李敬业想要过关,最好是找皇帝,找武后,找任何一个能帮助劝说皇帝和武后的人。 比如太平公主,英王,相王,和太子。 明崇俨会控制住李旦的,李绚会控制住李显,唯一的问题是太子。 就怕李贤那个蠢货会站出来帮忙。 不过这样正好,李贤真站出来,反而狠狠的得罪武后。 想来东宫的那些幕僚,应该能够看得出李敬业带来的危害。 如果太子不动手,那么就只剩下武承嗣了。 李绚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相比于李贤,武承嗣太贪婪,也太容易被说服了。 李敬业或许真的还应该出点什么事。 看着李家的商队全部进入金光门,李绚转头看向李显,说道:“殿下,我们也该走了,还得先去宫中。” “走!”李显率先一打马匹,下一刻,他们一行人根本就不顾排队的人,直接从北面骑马行向了城门口。 城门校尉刚想要招呼人阻拦,但他很快就会认出来李绚。 而且李绚还不是处在最中间的位置,是随同之人。 “赶紧让开,让开!”城门校尉赶紧清理城门。 很快,城门口就已经清理了开来,官员入京的道路上,不知道多少官员皱起了眉头。 李绚在后面就将令牌扔给了城门校尉,直接喝道:“殿下回京,立刻通知宫里。” “喏!”城门校尉立刻拱手,然后等到一行人进入朱雀大街,这才直接奔上了城楼。 很快,李显回到长安的消息就传到了大明宫。 等到李绚和李显赶到了丹凤门下时,老太监王福来已经在宫门下等着了。 看到李显,王福来赶紧上来牵住马,说道:“殿下,陛下和天后在紫宸殿等着了,请殿下和南昌王立刻就去。” “知道了。”李显看向李绚,说道:“王叔,将那些东西一并带上吧。” “喏!”李绚微微拱手,然后招呼两名卫士,将后面马匹上带着的四个箱子取下来,然后带入宫中。 那是李绚和李显带回来献给皇帝的礼物,经过了卫士的层层核查之后,被带进了紫宸宫。 “臣洮河道行军元帅李显!” “臣洮河道行军副元帅李绚!” “拜见陛下,祝陛下千秋万岁,拜见天后,祝天后万福金安。” 李治看在大礼跪倒在地的李显和李绚,笑着点头,说道:“你们两个回来的真快,四郎现在应该还没到兰州。” “回父皇,王叔说,做事不应将时间浪费在路上,所以每日太阳初升就起床赶路,日落才找驿站休息。”李显跪在地上,瓮声瓮气的解释,听起来倒是有些委屈。 “好了,平身吧!”李治笑了两声,然后才让李显和李绚站了起来。 “父皇,母后。”李显站起来,沉沉的躬身,莫名的,他的眼里带着一丝泪花。 “好了,知道你第一次远行那么久,人也黑了点,但是也精神了许多。”武后对着李显招招手,说道:“来,母后看看。” “喏!”李显快步走到了武后身侧,乖巧的站在一旁。 武后笑了:“人乖了许多,也长高了一点,怎么样,在洮州学到什么没有?” “学了,种田,施肥,断案,刑狱,赋税,储粮,还有兵事,都接触了一点。”说完,李显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儿子就是在一旁看着,其他做,有的时候也就问上几句,陆使君还常带儿子去他的书房,一些经史子集,也学上一些。” “难得,你竟然没有贪玩。”李治有些诧异的转过头。 李显是什么性子,他最是了解不过,竟然能够沉下心跟陆元方学习,真是不容易。 李显转头看了李绚一眼,然后低声说道:“王叔说过,儿子将来总要前往地方,若能好好治理,也算是能帮父皇、母后和二哥的忙。” 李治的呼吸顿时就停了一下,转过身看了李绚一眼,点点头,说道:“二十七郎说的没错,你能脚踏实地的做一些事情,父皇很高兴。” “对了,儿臣还有一些礼物是从西面带回来的。”李显看向李绚。 李绚立刻低身将身侧的两个盒子一一打开。 就在他低身的瞬间,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李绚平静的继续,两只一尺高的玉观音被请了出来。 李显在一旁介绍道:“这是王叔在青西的时候,慕容氏送给他的一块大玉,后来他让人送到了洮州,儿子让族里找工匠,花了大半个月时间,才打磨出两尊一模一样的观音相,献给父皇母后,祝父皇母后永远安康,无病无难。” “难为你了!”武后拍了拍李显的胳膊,说实话,平时过年过节的时候,李显也会敬献不少东西,但这是第一次让武后感受到李显的孝心。 李绚又将一个小盒子双手捧上,一旁的王福来接过,摆放在了御案上。 李显开口说道:“这些是打造观音相剩下来的边角料,儿子觉得扔了可惜,就让人打造成了玉环,玉牌一类的东西,母后可以随便顺手赏给别人什么。” “我儿有心啦。”武后轻叹一声,李显是真的难得这么有心,太子就从来都没有这么有心过。 李治在一旁看着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然后看着李绚脚下的两只盒子,问道:“南昌王,你还带了什么?” “回陛下。”李绚将两只盒子拿起,同时递给王福来,然后躬身说道:“这里面,一只盒子里装的,是臣在玛多雪山找到的佛手参,叶如银针,莲色粉红,根如佛指,茎如供蜡,当地上称之‘旺拉’,食用后功效更胜于人参。” “人参?”李治微微一愣,他有风疾,可以吃人参,但不宜多吃。 李绚拱手说道:“此物生精壮阳,增生体力,大补元气,安神增智,延年益寿,惟其量少而不可多得,虽药性温和,但药力持久。” “增生体力,大补元气,安神增智,延年益寿。”李治忍不住的点点头,目光看向武后,说道:“媚娘,朕少吃上一些,你多吃上一些,你也补补,这一段你太累了。” “是!”武后微微点头,然后看行李绚,说道:“南昌王有心了。” 李绚躬身说道:“这是臣该做的,此物若能泡入牦牛初乳,再高温蒸煮,手掌参会变成白白胖胖具有浓浓奶香味的‘小手’状,如此,便可去掉其本身所带的微毒,增强补肾固肾的疗效。” “是药三分毒,朕知道了。”李治看向另外一个盒子问道:“那里面是什么?” “这是兴海所有人口,户籍,良田和牲畜簿册,还有兴海,贵南,同德,同仁,泽库,曲沟六县的山川地图。”稍微停顿,李绚认真说道:“这里面还有臣找到的,吐蕃人遗留未来得及带走的吐蕃地形图,臣抄录了一份,这是原本。” 李绚认真将盒子递给王福来,看到王福来送上之后,李绚躬身说道:“臣和军中已有地图做过对比,其中大体相同,但有一些细节之处,却大相径庭,若要确认,还需亲自跑一趟。” “那是以后的事情了。”皇帝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南昌王做事妥帖,朕很满意。” “多谢陛下,这是臣份内之事。”李绚再度躬身。 “难为你了,总是想到这么周到,既然回京了,那就回家好好休息休息,过得几日,再去相王府帮忙,看看还有什么没考虑到的,你多多帮衬。”李治温和的摆摆手,说道:“好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臣告退!”李绚拱手,缓缓后退。 (本章完) 第九百零五章 风起青萍,夺嫡溅雨 从紫宸殿而出,李绚平静的向前走下台阶。 一道中年儒雅身影从前方走来,面容熟悉。 英国公李敬业。 李绚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紫宸殿一眼。 现在这个时候,皇帝和武后正在和李显叙父子、母子亲情,有时间搭理李敬业吗? “王爷!”李敬业率先停住脚步,对着李绚微微拱手。 “英国公!”李绚温和还礼,然后说道:“有大半年未见英国公,国公风采依旧啊!” 李敬业拳头猛的紧握,但瞬间就松开,然后面若无事的说道:“承蒙王爷挂心,敬业一切安好。倒是王爷,在西北纵横无双,军功卓著啊!” “哪里,哪里,侥幸而已。”李绚微微点头,说道:“国公还要面圣吧,本王就不打扰了。” “他日有空,必定拜访王爷。”李敬业对着李绚微微拱手。 “相王大婚在即,到时和英国公多喝几杯。”李绚也就温和的拱手还礼。 两个人话语当中,都是尖刺,但偏偏外人根本听不出来,也没有外人。 “请!” “请!” …… 李绚走出丹凤门,然后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然后轻声说道:“派人盯住英国公府所有的一举一动,本王要知道,他在长安这段时间,究竟拜访了多少人。” “喏!”李竹低声应诺。 马车拐过街角的时候,消息已经传递了出去。 马车晃晃悠悠的前进,李绚的脸色却不由得一冷。 今日李敬业和他的这番相遇绝对不是巧合,这个家伙,怕是真盯上了他。 可凭什么呢? 眉州刺史李敬业肯定做不成了,甚至任何一州刺史,李敬业都别想做。 可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李敬业依旧盯上了他的新州刺史。 按道理说,李敬业没有任何机会。 新州直面吐蕃,以李敬业曾经和吐蕃私通的嫌疑,他没有任何一点机会能抢夺李绚新州刺史的位置。 但他就是这么做了,除非他有什么李绚不知道的底牌。 从眉州刺史,到边州刺史,绝对是降职,甚至可以说是贬谪。 李敬业犯了过错,贬谪是必然的,贬到哪里才是最关键的。 李绚原本以为,李敬业会被一撸到底,但现在看他这幅德行,明显是已经走通了门路。 刚刚回长安就走通了门路,不,是走通了门路才回的长安。 所以,他究竟是走通了谁的门路。 李绚开始将所有这件事情能够牵涉到人迅速的在心中过了一遍。 除了武承嗣,太平公主,太子以外,中枢诸相,六部尚书,尤其是吏部,刑部,和大理寺的一把手。 段宝玄不大可能,那么便是裴炎和李敬玄了。 刑部尚书裴炎和李敬业有几分纠葛,但吏部尚书李敬玄更是老好人一个。 难说是谁。 再过几日,朝中就要开始为李旦大婚做准备了,到时,李绚倒要好好的探一探。 …… 开化坊,李绚从马车里面走了下来,并非直接进府。 站在大街上四处张望,各家各户家都已经开始张灯结彩,清理打扫。 相王大婚,几乎所有能回来的宗室,全部都会赶回来。 李旦是皇子不说,窦家也不是一般的世家。 即便是在关陇世族逐渐没落的今天,窦家依旧在朝堂有巨大的影响力。 尤其窦玄德身为户部尚书,可以说是整个天下,最有权利的人之一。 窦李两家结亲,恐怕长安所有的世家都会动起来。 李绚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裳,然后从马车里拿下一个红布包裹着的箱子,然后快步的走入门中。 “王爷。”彭王府大管家苏藏立刻就迎了上来。 李绚扫了一眼有些空荡荡的中堂,忍不住有些诧异的停步:“家里的人呢?” 李绚回京,按说消息早传到家里了,怎么没人接他。 “在东跨院。”苏藏稍微停顿,然后低声说道:“刘家来人了,据说是因为陈家的事情。” 固始陈家,刘家的姻亲,刘家四娘刘舒璧的未来的婆家。 李绚有些不明白,陈家的事情,你们跑王府来做什么? 当初陈家之所以和刘家联姻,就是希望能借助刘家的力量,在朝堂站稳脚跟。 虽说陈家当年站队错误,但毕竟那么多年过去了,只要陈家表现出足够臣服的姿态,皇帝自然会给机会。 如果李绚记得没错的话,陈家子去了敦煌,应该是被任命为校尉之职,以他家的人脉关系,做到这一点很容易。 稍微停顿,李绚摇摇头,说道:“本王先去给母妃请安!” “是!” …… “呜……呜……”一阵哭泣声从内房里传来。 刘瑾瑜看着不停哭泣的妹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该死的陈家。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刘瑾瑜回身一看,李绚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郎君!”李绚此刻已经换了一身衣服,黑底金色长袍,头上束着银冠,一身干净清爽,看着低声啜泣的刘舒璧,李绚诧异的问道:“怎么了?” 刘舒璧坐在床榻的内侧,拿着白色的手绢低声哭泣着,五娘琼玉坐在里面,满脸担忧。 看到李绚进来,刘舒璧和刘琼玉就要站起来行礼,李绚直接摆摆手,示意她们坐下,然后才看向刘瑾瑜。 刘瑾瑜沉沉的叹了口气,说道:“陈家子死了!” 一句“陈家子死了”,刘舒璧哭的更加伤心了。 李绚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直接问道:“怎么回事,敦煌没有发生战事啊?” 这次和吐蕃之战,在青北一线,甘凉道走的是甘州张掖,沙肃道走的是肃州酒泉。 吐蕃人根本没有突入到沙洲,更别说是敦煌了,陈家子又怎么可能死在敦煌? 独孤家的人虽然在算计李旦,但如果真出了事情,他们不敢隐瞒的。 但李绚从来没有在任何公文邸报上看到有类似事情发生的消息,怎么陈家子就突然死了。 “不清楚,只是沙肃道行军元帅府发回了这么一个通报。”稍微停顿,刘瑾瑜皱着眉头说道:“死的也不只是陈家子一人,还有他麾下整整三百人,也同样死在了敦煌。” “陈家怎么说,我们刘家终究还没有正式和陈家结亲,这事只能陈家做主。”李绚扫了刘舒璧一眼。 刘舒璧说到底,不过是陈家没过门的媳妇。 虽然说只差一步就过门,但没过门就是没过门。 陈家子自有族人在,这些事情还轮不着刘家插手。 “陈家人找过兵部,后来又找到相王府,但不知道谁说了一声,之后陈家就偃旗息鼓了,回来就和家里把婚事退了。”刘瑾瑜沉吸一口气,神色有些黯然的说道:“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我们刘家女子的宿命,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刘瑾瑜看了刘舒璧一眼,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她早先和江夏黄氏定亲,但黄家子身体虚弱,没到下聘人就没了。 好在这事对她虽然有些影响,影响不大,她最后嫁给了李绚,家庭美满,但刘舒璧就不一样了。 她和陈家子本来只差几日就成婚了,可偏偏赶上大军提前开拔,婚事只能往后推,可偏偏现在陈家子又死了。 大唐虽然风气开放,但对于流言流语,真正的官宦大家其实是很在意的。 刘舒璧几乎可以说是半只脚已经踏入了陈家,但现在陈家子死了,克夫的名声搞不好已经传了出去。 以后再想找一个合适的如意郎君可就难了。 这不是开玩笑,武后的母亲荣国夫人,弘农杨氏嫡系出身,早年为何不嫁不得而知,后来得到皇帝赐婚,嫁给了武士彟,但也只做得续弦,后来虽然生了三个女儿,但一直都被武士彟的两个嫡子欺负。 一直到武后成了皇后,才把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给变相弄死。 这中间的影响绝对不小。 李绚看了刘舒璧一眼,娇娇滴滴的小美人一人,他看向刘瑾瑜问道:“娘子是怎么打算的?” 刘瑾瑜轻叹一声,说道:“现在家里上上下下也都在议论此事,先找个院子,让她和五娘在家里住下吧,等到这段风波过去再说吧。”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这段风波怕是没那么容易过去。” “为何?”刘瑾瑜同时警惕了起来。 李绚将刘瑾瑜拉到一旁,然后低声说道:“前几个月,北门学士那些人一直在找太子的麻烦,后来虽然化解,但太子也敏锐的觉察到北门学士这些人的威胁,尤其是他们都围拢在相王身边……” “相王要大婚了。”刘瑾瑜立刻敏锐的察觉到了事情变化的根本。 李绚点点头,说道:“的确如此。” 轻吸一口气,李绚说道:“相王一旦大婚,就意味着他有了争夺太子之位的机会,北门学士和东宫那些人的矛盾就会激化。” 李绚看了刘舒璧一眼,然后沉声说道:“陈家子这件事情,虽说有人按住了陈家,但太子这边早晚会收到消息的,一个世家子的校尉,还有三百士卒,莫名其妙就死在了敦煌,这件事情不管是谁,都要好好的说道说道的” “所以,陈家子究竟是怎么死的?”刘瑾瑜抬起看向李绚,皱着眉头说道:“不知道为何,妾身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是在说,陈家子是自己找死。”李绚皱了皱眉,眉头一挑,说道:“这件事情是有人在给太子挖坑?” “若是北门学士,那么就再正常不过。”刘瑾瑜认真的点头,她对北门学士那班人同样充满了警惕。 “就让四娘五娘在家里住着,等到岳翁回到长安,为夫和岳翁谈过之后,这件事情再有后续。”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事情告诉给岳父和几位伯父,让他们小心一些,刘家别牵涉到这些事情当中去。” “郎君放心,妾身明白。”刘瑾瑜面带担忧的点点头。 李贤任太子以后,一开始位置十分牢靠,甚至可以说不管他做什么事情,都有一帮人在夸他做的好,但随着时间逐渐过去,李贤和武后的矛盾激化,暗地里的人们就开始重新站队。 太子妃有孕,甚至很可能是皇长孙,这对太子是好事,对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这才有了之前北门学士对尚书左丞崔知温下手的事情。 但这些终究只是开胃菜而已,双方更激烈的斗争都会在李旦成婚之后爆发。 眼下这件事情,不过是赶上了而已。 李绚摆摆手,说道:“这些事先放一放,为夫这些天好好陪陪你和霞娘,之后的一切,先拿到刺史之位再说。” “嗯!”刘瑾瑜轻轻点头! (本章完) 第九百零六章 狄仁杰VS北门学士 腊月时节,天气越发的森冷。 李绚抱着裹的只剩下一双眼睛的霞娘,在后院里面来回走动。 小家伙咿咿呀呀的叫着,手舞足蹈。 半天之后,李绚才抱着小霞娘回屋,抱着她到暖炉前烤火。 刘瑾瑜坐在纸窗前算账,南昌王府今年所有的开支都要算清楚。 “今年幽并旱灾,波及山东,虽然陛下和天后已调拨大量粮食救灾,但依旧有不少人沦为流民,这些流民大多聚集在了洛阳,也有不少跑了几百里,来到长安,家里在洛阳和长安两地都有粥棚,不过施粥不算多,但足够上百人活下去了。”刘瑾瑜随口交待了一些最近的事情。 “长安城的王公贵族,每到过年都有施粥的习惯,按照惯例来就好。”李绚坐在一旁,低声说道:“若是明年再有灾情,局面就不好控制了。” 刘瑾瑜停笔,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明年还有灾情吗?” “不知道。”李绚摇摇头,有些迟疑的说道:“明年是否有旱灾,眼下唯一能判断的标准,是今年冬天有多少雪下,很多河流都来自于高山雪水,如果今年冬天降雪不多,那么很容易影响明年的灌溉。” 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另外一个办法,就是看漠北今年冬天的降雪如何,如果连漠北都有降雪问题,那么明年必然会有旱灾,不管如何,提前从南方囤积一批粮草都有必要。” “还有明年的战事。”刘瑾瑜担心的看向李绚,如果明年依旧有灾情,那么第一个影响到的,必然就是李绚。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明年的战事,只要不贪图冒进,那么战局规模是可以控制的,有为夫在前线,哪怕不能有大胜,也当不会有大败,如此,还要看为夫能够带兵几何?” “带兵几何?” “是啊!”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如果年底转任刺史顺利的话,那么为夫的兵权就只剩下三千州兵,除非能同时检校左卫将军,否则只能用三千州兵来负责新州安危。” “如果只是用来城守的话,以郎君的能力,三千州兵足够,但若是要攻伐吐蕃,陛下少不了要再调三千人给郎君,若是要重用的话,怕是得再派上三千。”刘瑾瑜抬起头看向李绚,似笑非笑的说道:“郎君觉得陛下会如何?” “陛下是陛下,但朝中诸臣,却不会给为夫这么大的机会。”李绚轻叹一声。 如今的他,最为担心的就是朝中对他的控制,一旦挟制过大,很多事情就会变的很不方便。 “这就要看逻些的情况如何了?”刘瑾瑜平静的摇头,一言点破其中的要害。 “不清楚,逻些的事情,自从交给密卫之后,为夫就没怎么关心了。”稍微停顿,李绚认真的思索,说道:“吐蕃太大,即便是有一两个邦起兵举乱,最多也就波及一小块地方。 论钦陵掌握中枢,兵权,噶尔家族几十年大相,就算是有人出其不备的造反,一个冬天也足够他平定了。 不过明年,吐蕃国内调往前线的兵力不会太多,毕竟经过此事,芒松芒赞之死就瞒不住了。 主幼国危,人心动荡,除非大唐自己犯错,则步步失土已经成定局。” “所以,明年应该就要减兵了。”刘瑾瑜有些恍然的点点头。 “为夫是这么想的,但陛下的心思如何,就不是他人所能预想到的。”李绚微微摇头,轻声说道:“既然身为刺史,就要考虑治理地方,不过这些是以后的事情了。” “嗯!”刘瑾瑜点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李竹来到门口,低声说道:“王爷,狄御史和来员外郎来了。” “带他们去书房,本王换身衣服就去。”李绚将霞娘交给刘瑾瑜,低声说道:“来遂是为了陈家子的事情来的,狄仁杰或许是和来遂碰上的。” “狄怀英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来肯定有事。”刘瑾瑜瞬间就判断出狄仁杰来意没那么简单。 “先看看再说。”李绚点点头,然后转身披上披风,离开了内室,前往书房。 …… 书房之中,狄仁杰和来遂两人正在品茶,李绚从门外进入,两人赶紧站起:“王爷!” “来兄,怀英兄。”李绚拱手还礼,请两人坐下,然后才看向狄仁杰,笑呵呵的说道:“怀英兄,现在应该还在当值之时,以你性格,应该不会逃值的吧?” 狄仁杰微微摇头,先是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才看向李绚说道:“王爷可还记得当初的昭陵起火案?” “那件案子有后续了?”李绚顿时就肃然起来。 “是的。”狄仁杰说的很肯定,李绚和来遂忍不住心里一惊,直接问道:“是谁?” “刘祎之。”狄仁杰说完之后,抬头仔细看着李绚的表情。 李绚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微微低声,问道:“此事准确吗,有证据吗,如果没有,怀英兄打算怎么办?” “北门学士虽然权势滔天,但历来行事低调,他们如何会作出此种之事?”来遂的面色更加凝重。 北门学士是武后培植起来,用来参谋朝政。 尤其在武后的支持下,他们的权势大增。 “应该是失控了。”狄仁杰深吸一口气,摇摇头,说道:“现在只查出刘祎之曾经派人去了昭陵,去‘毁尸灭迹’,至于他派的谁,结果又是怎样,就不知道了。” “还能是怎样,当然也是被毁尸灭迹了。”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这件案子查到这里就可以了,若是怀英兄想要后续,将所查实情,证据,自己的猜测,全部上呈陛下,剩下的事情,陛下自然会查明的。” 大理寺,御史台,查案都需要证据,但皇帝不需要。 不只如此,北门学士能够动用的,只有密卫。 密卫虽然由武后掌控,但实际上,皇帝还是能知晓密卫的一切情况的。 毕竟密卫虽然隐秘,但他们的那点隐秘,在皇帝眼里,就如同掌上观纹一样。 一旦失去了隐秘,哪怕只调集一百金吾卫,也足够将他们杀个干干净净了。 “此事,怀英还想要再查一查,今日来,就是想麻烦王爷,后日带怀英一起去一趟相王府。”狄仁杰认真拱手。 狄仁杰虽然名头很响,但他如今也不过只是一个侍御史罢了。 如果是相王大婚之日,他前去,上礼吃席,没有问题,但在大婚之前,他没事上门,就招人讨厌了。 御史上门,怎么可能有好事,哪怕是李旦也是一样。 “这个没有问题。”稍微停顿,李绚说道:“相王为人刚毅,做事果断,聪慧非常,你要有什么事情可以直说,不用拐弯抹角……昭陵的事情别提,容易出事。” “王爷放心,怀英还是知晓轻重了。”狄仁杰笑笑,然后看向来遂:“来贤弟是为了陈家子的事情吧?” 来遂有些苦笑的点点头,说道:“此事要过大理寺,就知晓瞒不过怀英兄。” “还过大理寺,怎么回事?”李绚有些糊涂了,陈家子军中校尉,他的事情,兵部处理就可以了,怎么还会牵涉到大理寺? “陈家子死在了敦煌以西的沙漠当中,还有他麾下的三百军士也是如此。”来遂神色肃然起来。 李绚皱了皱眉头,开始思索敦煌附近的地形,最后开口道:“是沙匪?” “是的。”来遂说的很直接。 “可大军驻扎敦煌,沙匪就算是再猖狂,怕是也得要远遁千里吧?”李绚疑惑的看向来遂。 大唐征伐吐蕃,沙肃道是重要支点之一,更何况,还有吐蕃人在祁连山上窥伺,所以敦煌起码得有五千驻军。 大军之下,沙匪如果敢参与到两国之战中,那么之后,大唐就会倾尽一切力量绞杀沙匪。 虽然沙漠广阔,茫茫不见天日,但只要是人,就有弱点。 抓住几个,然后逼出地点,之后威逼利诱,泄密背叛,都是最容易的手段。 这些虽然杀不尽沙匪,但也足够让沙漠上的沙匪损失六七成。 如此之下,造成这一切背后的魁首,根本不用驻军动手,沙匪自己就会毁了他们。 “根据军报,是陈家子私自率军,前往沙漠,最后被沙匪设伏剿灭,后来军中只是传讯一声,沙漠当中,就送来了五百颗头颅,就是那些人,利用流沙,坑杀了三百士卒。”来遂简单的说了情况。 “五百颗头颅?” “其中只有一百名是沙匪,其他人是他们老巢的妇女老幼,全部被沙匪自己围杀。”稍微停顿,来遂说道:“职方司的人亲自前往调查,最后查证确实是那些人动的手,大战在即,军中就没有继续追究了。” “那么最一开始呢,为什么陈家子私自调兵前往沙漠,他不知道这么做是违反军律的吗?”狄仁杰可不会放过这么明显的漏洞。 “是啊。”李绚轻叹一声,说道:“陈家在福建一带,以军法治理地方,这些事情陈家子不会不明白的。” “兵部职方司的人猜测,这些应该和沙匪销赃的事情有关。”来遂说出了最要命的东西。 “敦煌郡公,兼领沙洲都督,独孤器。”李绚顿时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独孤器为沙洲都督,敦煌守将是他的手下,沙匪销赃,肯定避不开独孤家。 不过这不是什么大罪,沙匪是杀不尽的。 有独孤家控制沙匪销赃渠道,那么朝廷就可以控制沙匪。 只是现在军中死了人,而且是在大战之前,这件事情如此无声无息,恐怕是明崇俨的人帮忙压下去了。 这事已经牵涉到李旦和独孤家。 李绚抬起头,看向来遂和狄仁杰,说道:“此事二位就不用管了,本王会用投书的方式告诉陈家一切来龙去脉,看看陈家是什么反应,如果陈家没有反应,我们就要小心了。” 来遂和狄仁杰同时肃然起来。 陈家是苦主,若是苦主都没有动静,其他人想要做什么就难了。 对方就连苦主都摆的平,那么其他人,就更加容易摆平了。 贸贸然出手,很有可能遭受到各方的联合打击。 李绚最后看向狄仁杰,沉重说道:“怀英兄,麻烦你先看一下御史台,是否有人要弹劾,背后又是谁?” 狄仁杰猛然抬头。 有人比他们还要更加知道真相。 谁? (本章完) 第九百零七章 豆卢长史,李旦为人 腊月初四,天气明朗。 李绚换上一身紫色波浪纹圆领袍,戴上黑色璞帽,骑着黑色高头大马,带着刻意请假的狄仁杰,来到了相王府。 相王府在光宅坊,北面就是大明宫丹凤门,西面就是东宫院墙。 相王府和东宫之间,只有两墙一道之隔,不过十丈远。 翻身下马,李绚将马绳递给李竹。 李竹跟着相王府的下人前去安置马匹。 站在大门前,看着两边挂着红色红绸的朱漆大门,李绚微微点头。 李旦是亲王,皇帝亲子。 他的大婚,不仅内侍省,少府监,太常寺,宗正寺,光禄寺,甚至李绚的鸿胪寺,也有很多都要参与其中。 李绚刚刚出现在门口,内侍周福就已经迎了上来:“王爷,里面请。” “周福,怎么还是你,本王每次来,看门的都是你?”李绚有些好笑,然后带着狄仁杰一起进入相王府。 府内的各色家具,陈设几乎全部都换了一遍,和李绚几个月之前来的,完全不是一个样子。 “奴婢记性不错,来过王府的贵人,和宫中交待注意的贵人,奴婢都记在了脑子里。”周福将李绚引进了二堂之中,相王府内总管正在和明崇俨低声商量着什么。 看到李绚,两人立刻上前,拱手道:“王爷,狄御史。” “徐总管,真人。”李绚拱手还礼,然后问道:“殿下呢?” “殿下刚起,狄御史王爷,这边请。”明崇俨对着管家徐谦点点头,然后亲自带着李绚朝后院走去。 一边走,明崇俨一边说道:“相王昨日才刚刚赶回长安,今日起的稍晚了一些。” 李绚点点头,说道:“无妨,大婚之前,懒散一些正好。” 稍微停顿,李绚说道:“不几日,就要去窦家请聘,那边没有什么问题吧?” “没有,豆卢长史昨日去了窦家,各种事宜一切稳妥。”明崇俨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参加过李绚的大婚,那已经算是相当繁复了,但是李旦的婚事,比李绚还要繁复好几倍。 不过好在明崇俨虽然负责一些事情,但他终究不过是李旦的师傅而已,相王府真正的大管家,是相王长史豆卢钦望。 豆卢钦望是京兆豆卢家人。 豆卢钦望曾祖父南陈郡公豆卢通,曾任前隋相州刺史;祖父豆卢宽,是隋文帝的外甥,后来任大唐礼部尚书、左卫大将军,封芮国公;父亲豆卢仁业,永徽年间曾任左卫将军。 皇帝安排给几位皇子的长史,几乎每个人都有宰相之姿。 李弘的长史是如今的左千牛卫大将军王及善,那是李治当年东宫的旧臣。 李贤的长史,第一位是前相刘祥道,如今是太子詹事皇甫公义。 李显的长史姚令璋,是姚崇的族叔。 李旦的长史豆卢钦望,将来想必也少不了宰相之位。 李绚回头看向狄仁杰,说道:“侍御史狄怀英,真人想必认识,一会本王和怀英兄还有些事要处理,正好就一起先来王府。” “狄怀英,当朝之魏征,贫道早就知晓狄御史不凡,但也曾想到如此不凡。”明崇俨平静的点点头,然后说道:“殿下在敦煌时就已经听过狄御史之名,本来就打算结交一二,如今正是好时候。” “搅扰了。”狄仁杰很平静的拱手还礼,眼神之中的淡定,让明崇俨都感到肃然。 站在内殿门前,明崇俨站定脚步,对着李绚拱手道:“王爷自己进去吧,世隐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真人请!”李绚和狄仁杰同时拱手,然后看着明崇俨转身离去。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李绚微微摇头,打消了狄仁杰所有一切不该有的念头。 然后转身进门。 李旦此时正坐在厅内用膳,明崇俨的声音响起,他赶紧放下筷子,然后用身后侍女手中接过丝绢,擦了擦嘴,这才站了起来。 此时,李绚带着狄仁杰进入内厅,对着一身黄色长袍,神色明朗,身姿挺拔的李旦拱手道:“见过殿下。” “王叔,狄御史。”李旦拱手还礼。 李旦见过狄仁杰,但并不熟。 之前在李绚大婚的时候,狄仁杰就曾出现。 不过那个时候的狄仁杰不过只是大理寺丞而已,而如今,他的品阶虽然不过只往前走了一步,但是他却已经可以参与朝会,弹劾百官,区别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即便是李旦做的什么错事,狄仁杰也同样可以毫不客气的弹劾。 更别说,皇帝亲口说的,“朕之魏征”,这四个字的分量谁都明白。 如果不出意外,狄仁杰将来也必定是宰相之位。 未来如何不敢说,但他的身上必定有宰相之才。 “殿下请继续。”李绚看了眼桌案一眼,然后说道:“臣今日过来,就是路过看看王府准备情况如何,还有四日就要大婚,其他的倒也罢了,是殿下的心情如何?” 李旦微微的松了口气,然后才看向李绚,略带感激的说道:“王叔还是第一个这么问四郎的,实话实说,不知为何,昨日一回京,四郎整个人立刻就觉得忐忑不安。 尤其是昨夜,四郎睡的很早,但半夜就醒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好好的睡着了,忐忑半夜。” 李绚笑笑,安慰说道:“这是常事,大婚之前每个人都是这样。毕竟一个陌生的女人就要进家门,占你半张床,当你家中一半的主,就等于要将自己最深处的秘密,彻底展开给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这种事一时间很难接受。” “王叔所言极是。”李旦脸上带着一丝苦笑。 “殿下不妨转念想想。”李绚稍微停顿,然后说道:“家中日后虽然多了一个人,但同样的,日后也会多一个人,和殿下一起孝敬陛下和天后,尊奉太子和英王,照顾公主殿下,殿下出门的时候,也有一个人统管府中的一切,一个足够让你放心的人,这绝对不是一件坏事。” 李旦听着李绚所说,整个人彻底的放松了下来,然后他抬头看向李绚,说道:“原来王叔和王婶在家中就是这样相处的。” “嗯!”李绚脸上带出一丝笑容,然后说道:“有三娘在府中,照顾母妃,臣心中放心无比,即便是在外征战,心中虽有顾虑,但也平静许多。” 李绚手上大半的秘密都已经交到了刘瑾瑜的手里,至于其他的,除了李绚自己,不适合任何一个人知晓。 这样即便是李绚出什么意外,家中也能够安稳妥当。 心里有了底气,前线征战的时候,才能更大胆一些。 当然,李绚从来不会让自己陷入真正的险境。 他一动手,历来都已经有了相当的把握。 “原来如此。”李旦有些恍然的点点头,说道:“王叔在青南青西之战绩,四郎也有所耳闻,着实令人钦佩。” “此事并不难。”看出李旦的请教之意,李绚又看了狄仁杰一眼,然后才认真的说道:“吐蕃人,并非人人齐心,战场之上,面对刀剑,有人坚决,有人迟疑……迟疑的人,便是你可以抓住的弱点,然后用最锋利的长槊,直接刺进去,你就能够捅穿面前所有的敌人。” 李旦和狄仁杰同时点头。 李绚说的这些,他们都能听的出来,并不是什么敷衍之词,是切切实实的战场经验。 这些道理,用在战场上适用,用在其他地方,也同样合适。 李绚说了许多战场上的事情,听到外面的喧哗声大了起来,李绚恍然惊觉,赶紧站起,拱手道:“殿下今日还有许多事情要忙,臣就先告辞了,后日接聘礼之时,臣再来。” “多谢王叔教诲,四郎收获很大。”李旦认真的对着李绚行了一礼。 李绚回礼,然后看向狄仁杰说道:“狄怀英身为御史,为人直言,但性格诚恳,若有建言,还望殿下认真思考。” 李旦对着狄仁杰认真拱手平揖行礼:“他日狄御史有言尽可直说,四郎必定竭力遵从。” “不敢!”狄仁杰没想到李旦这么诚恳,赶紧还礼:“他日得罪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如此,臣等就先告辞了。”李绚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和狄仁杰一起告辞离开。 李旦站在门口,看着李绚和狄仁杰一起前往前院,顿时忍不住双拳紧握,神色振奋。 狄仁杰是皇帝亲口说的当朝“魏征”,这其中没有半分虚假。 这一点,李旦还分的出来。 人难免有过失,但是能够一个你愿意听从、并且让你愿意改的人来指出你的过失,非常之难得。 李旦觉得,狄仁杰就是这样的人,皇帝已经在前面为他做好了例子。 还有李绚,李绚能力如何,李旦自然清楚。 哪怕是他看不清楚,明崇俨那些人反复提起,也足够他明白了。 不过李绚向来和李显走的比较近,这一点李旦是清楚的。 因为少时,李绚和李显年龄相仿,两个人常在一起玩,自然关系要比李旦亲近一些。 李绚现在愿意和李旦亲近,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李旦能感觉到,他和李绚之间,要比李绚和太子间亲近的多。 这一点从当初李弘葬礼的一些细节就能够看的出来。 尤其今日李绚说的战场上的一些经验和细节,是李旦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但一听就知道是非常有用的东西。 李旦不是要李绚现在就怎样怎样,但很多事情,都是从一步步的亲近开始的。 而目前李旦要做的,是消化李绚说的那些话。 那些他认为真正有用的经验。 对待这些东西,李旦从来不会阳奉阴违。 他和李贤不一样。 (本章完) 第九百零八章 以先祖之名,行攻讦之事 相王府,前院之中。 人影纷纷,欢声不断。 李旦虽然鲜少出门,但身边亦有一群关系亲近的世家子弟。 不过这些人和李旦性情相似,多数是些埋头学习做事的嫡次子一类。 多数被人忽视,但能力绝对不俗。 李绚在前院遇到了嗣郑王李敬,微微拱手,顺口问道:“王兄是何时回来的?” “自从九月之后,愚兄每个月都被召回长安一次。”李敬有些无奈的苦笑,说道:“现在为兄总算是知道,陛下为什么让为兄来做这个金州别驾了。” “因为金州离长安足够近。”李绚脸上带出一丝惊讶。 如果说李敬被封为金州别驾,是因为他随时可以被召回长安,那么就意味着,皇帝从来没有指望过他这个金州别驾能作出多少事来。 那本身就是一个虚职。 “为兄现在倒是真的羡慕二十七郎,能够在军中驰骋,又不用做杂事,还能这么快就转任刺史……”李敬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李绚给止住了。 李绚微微摆手,低声说道:“刺史之事,王兄慎言,有些事情,圣旨未下之前,一切都不做定论,更别说,现在已经有好几人盯上了那个刺史的位置。” “谁?”李敬的脸色顿时狠辣起来。 宗室子弟,想要出一任刺史非常不容易,现在除了长一辈的亲王,年轻一辈还没有一个做刺史的。 李绚是第一个有希望的,如果就这还要有人觊觎,那就别怪到时整个宗室集体翻脸。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现在还不明朗,等到相王大婚之后,这些人就该浮出水面了。” 稍微停顿,李绚看向李敬说道:“事关重大,王兄千万不要胡来,免得落入别人算计。” 一句“算计”,李敬立刻凛然起来。 朝中的权利之争远比想象中的要更加凶险,尤其是他们这些宗室。 一旦参与搅和进去,成则罢了,一旦失败,立刻就有被满门抄绝的凶险。 曾经可不止有一个宗室用自己的命证明过这一点。 “为兄记住了。”李敬深吸一口气,退后躬身。 李绚赶紧还礼,道:“不敢,小弟还有他事,就先告退了。” 李敬点头,李绚再度拱手,然后带着狄仁杰一起朝门外走去。 他们两人虽是在走向外面,但脚步并不快。 一路以来,几乎所有宾客可以去的地方他们都去过了,唯独没有见到刘祎之。 “走吧,或许他今日没来。”李绚微微摇头。 狄仁杰暂时死心,跟着李绚一起朝外走。 刚刚走到门口,两道熟悉的身影便已经迎面而来。 英国公李敬业,周国公武承嗣。 他们两个怎么走一起了。 李绚诧异的停住脚步,然后拱手:“英国公,周国公。” “王爷,狄御史!”李敬业和武承嗣,同时向李绚和狄仁杰拱手还礼。 李绚脸上瞬间带起一丝温和的笑意,开口道:“未曾想到二位竟然一同前来,实在令绚感慨万千。” 上一回,李绚,李敬业,武承嗣,还有裴炎他们四个人相聚一堂,还是在年初大朝会后宴会之时。 李绚,李敬业,武承嗣,裴炎他们四个,几乎可以说是面对面。 当初为了刑部冷姓捕快之死的事情,还有勾连吐蕃之事,皇帝算计让他们四个相互对峙。 几个月后结果出来,李敬业勾连吐蕃,武承嗣暗下杀手,裴炎推波助澜,只有李绚看起来没多少牵涉。 但都知道这仅仅只是看起来而已。 “哪里?”武承嗣似乎没有听出李绚的机锋,平静的笑笑,拱手道:“下官也没有想到,王爷竟然在和狄御史一起。” “听闻狄御史还在查几个月前的昭陵起火案,不知道可有结果?”李敬业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李绚,武承嗣,还有狄仁杰已经全部调头过来。 李敬业平静的拱手道:“抱歉,家祖陪葬昭陵,有些事还是要弄清楚的。” 看到李敬业眼中的严肃,李绚和狄仁杰都感到一阵诧异。 心思运转,李绚就知道李敬业在打什么主意了。 昭陵虽然地位非凡,但地域广泛,那件案子说是火烧,但不过是牵强附会。 火烧之地,距离昭陵核心有十里之遥。 朝中尽管有无数人在关注,但那件案子说到底不过是性质严重,真实却不动丝毫根骨。 现在的李敬业,看似诚恳,但实际上也不过是在演戏而已。 李绚脸色随即郑重,然后拱手道:“此案的确有些进展,但还没有具体线索,他日若有结果,必当第一时间通知英国公,还望英国公,周国公,在朝堂之上能够鼎力相助,勿让凶手逃脱,他日先帝在天之灵,也能得以安息。” 说完,李绚沉沉的躬身。 狄仁杰何等通透之人,李绚刚刚作出一个样子,狄仁杰立刻跟上,诚恳说道:“此案怀英的确还在继续查,但旬月之内当有结果,到时还望英国公,周国公不吝出手。” 大院之中,不知道多少人在看着李绚和狄仁杰,还有武承嗣和李敬业他们四人对面。 再加上从一开始,李敬业的声音就不低,很多人都关注了过来。 李绚和狄仁杰开口,更是几乎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牵涉了过来。 昭陵起火案的根底怎样,在座稍有头脑之人,就能知道清楚。 但被李敬业,李绚和狄仁杰这么一说,好像是无比凝重一样。 不只如此,当李绚和狄仁杰说完之后,众人的目光全部都落在了李敬业和武承嗣的身上。 这事可没有那么简单。 能在李旦大婚之前,就来相王府帮忙的,几乎都是朝中元勋贵族家的子弟。 不敢说全部,但几乎有一半人家,都有父祖陪葬在昭陵。 李绚和狄仁杰的恳求,说是在对着李敬业和武承嗣,但却是对着他们所有人。 一旦狄仁杰那边有真凭实据,上奏弹劾,所有人都要上本支持。 以先祖之名,行攻讦之事。 站在李绚和狄仁杰对面,李敬业瞬间就感觉无数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这一刻,李敬业倒还没察觉到多少不对劲的地方。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背后针对的是北门学士刘祎之。 听到李绚和狄仁杰这么说,李敬业很快拱手道:“二位放心,此事敬业必定全力以赴。” 看到李敬业还要说什么,李绚赶紧打断,说道:“如此就不打扰二位了,过几日相王大婚,若是有空,你我当一起多喝几杯。” 李敬业顿时就反应了过来,赶紧拱手道:“应当如此,应当如此。” 他心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差一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件事情说了出来。 李敬业的那件案子,李绚参与的最多,朝中定论,李绚的话语权很重。 不止如此,李敬业想要图谋转变,也需要从李绚身上打开破口、 现在没有机会,那么就再等等,反正相王大婚也没有几日。 看着李绚和狄仁杰拱手离开,李敬业转头看向武承嗣说道:“武兄,我们一起去见殿下吧。” “好!”武承嗣点头,但神色之间却多少有些不安。 他和李绚接触的时间久了,两人都曾数次在武后和皇帝面前给对方下眼药,但最后吃亏的多是武承嗣。 李绚并不好惹,刚才的那一幕,虽然是李敬业在表演孝道,但实际如何还真不知晓。 …… 大院侧畔的厢房之中,两双眼睛将刚才所有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明崇俨转过看向刘祎之,语气凝重的问道:“希美兄,你实说,你有没有什么地方没有清理干净的?” 刘祎之一愣,随即震惊的反问:“真人,伱的意思是说,我已经被狄怀英盯上了?” “具体如何,还需要回去查一下密卫的档案,但看南昌王和狄仁杰刚才那副样子,应该是抓住什么了。”明崇俨神色严肃,他对李绚和狄仁杰都有着足够的了解。 虽然李绚八月回京的时候,明崇俨还在敦煌,但一个“朕之魏征”,一个“朕之霍去病”,就这九个字足够让任何人提心吊胆,哪怕是论钦陵当面,也要小心再三。 刘祎之做的那些事情,明崇俨听说之后,直骂愚蠢。 这件事,看起来的确是以小凶险,获得了极大的收益,但后患也极大。 看起来不过是利用一点昭陵的威望,但深究起来,这却是在利用皇帝的孝心。 大唐皇室虽然多有风雨,但对外,依旧是以孝治国。 高祖皇帝退位太上皇九年,虽然没有了权利,但太宗皇帝尊敬犹在,很多大型典礼都会让高祖皇帝居于上首。 虽然这是太宗皇帝在玄武门之变后,心中的自责和不安,但这种自责和不安在百姓眼里就是孝道。 高祖皇帝最后以七十岁高龄病故,谥号太武皇帝,庙号高祖,葬于献陵。 李治在上元元年八月,更是改谥李渊为神尧皇帝,足见其孝。 不止如此,当然太宗皇帝病重,李治就一直伺候在侧,吮血喂药,伺候至极,实乃天下孝心典范。 故太子李弘,更是谥号孝敬皇帝,由此足见皇家对孝字之重。 昭陵起火,皇帝大发雷霆,如果不是后来狄仁杰求情,权善才这个左威卫大将军,早就被免去一切官职,发往昭陵扫墓三年了。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刑部侍郎崔升案发,户部郎中刘齐,侍御史谭宁,吏部郎中周期春等人一同被严厉治罪的原因,而如今,狄仁杰盯上了真正的罪魁祸首刘祎之。 由此可想而知,一旦让皇帝真的弄清楚这里面的真相,刘祎之的下场,恐怕比其他任何人都要更加悲惨。 关键是此案,一旦爆发,必然会牵连到所有的北门学士,甚至牵连到武后。 如此不择手段,如何分宰相之权。 “当年魏相曾经有言,开国之臣,但凡有一技之长即可用之,不必考虑其品德,而治世之臣,则要品才兼优方可。” 明崇俨抬头看向刘祎之,沉声说道:“希美兄,你应当明白,一旦出事后果如何。” 魏征,字玄成,太宗时期,因多次指出太宗过错,并能提出有效政策,被称为“百策”,魏百策。 刘祎之认真的点头,北门学士品行风范,不能因此事而有丝毫损伤。 否则的话,影响到众人的宰相之路,北门学士的其他人,立刻就会全部调过头来,针对他刘祎之。 刘祎之曾经是北门学士的首脑之一,但是自从婺州事后,他的位置就逐渐被范履冰替代。 其他人对他的态度也有绝大的改变。 好不容易借助权善才的案子重归正规,如果再出事,那么刘祎之很有可能会彻底被踢出北门学士行列。 北门,寒门。 这天下最不缺的就是寒门弟子。 实际上,狄仁杰,本质也是寒门弟子。 …… 气氛稍微和缓,明崇俨问道:“你打算如何做?” 刘祎之目光落在厅堂之中的李敬业身上,轻声说道:“英国公自然是最佳的棋子。” “可以。”明崇俨点头,但随即说道:“不管如何,一切要等到相王大婚之后。” “是!”刘祎之颔首。 李旦大婚,才是他们如今最大的事情。 (本章完) 第九百零九章 皇位,李旦只需要等,他也只有等 轻步缓行在皇城街道上,人影一时稀少。 李绚突然开口:“怀英兄,这件案子,你怕是需要快些找到实证了。” 狄仁杰肃然的点点头,说道:“怀英明白。” 刚才为了借助李敬业,武承嗣和更多元勋贵戚的力量,李绚还好,只是说的模棱两可的话,狄仁杰反倒言辞肯定,就像是他真的掌握有什么实际证据一样。 “你不明白。”李绚微微摇头,转身看向狄仁杰,沉声说道:“英国公此番回京,本就是回来受审的,只不过他在蜀中诚心悔过,陛下和天后这才将他召回,不久之后,大理寺就会有英国公贪心走私吐蕃牟利,粗心大意被吐蕃利用的结论审定……本王可不想这样一个人,重回朝堂。” 李敬业案的详情,狄仁杰也有所了解。 李敬业走私吐蕃,泄露军情,这是何等重大的罪过,怎么到了现在,就成了贪心牟利,粗心大意的结论? 刚才那番话虽然是李绚说的,但实际上却是大理寺对此案审结的定论。 或者更准确的说,这是来自于方方面面压力之下,最后,大理寺审案得出如此的结论。 狄仁杰曾任大理寺丞对于其中的内情,自然比外人要知道的更多。 他更加清楚,大理寺的那些同僚,他们的骨头没有那么软。 之所以如此结论,实在是因为他们的压力太大了。 李積。 故英国公李積。 李積在朝野之中有太多影响力了,以致于他现在人虽然已经故去很久,但在朝中依旧有大量的人脉。 李敬业这些年做的最好的一件事情,就是将这些人脉给牢牢的维持住了。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拱手道:“王爷放心,此案,怀英心中已经有数,暗中何人,此番必定抓获。” 稍微停顿,狄仁杰说道:“不过此事,还需要向王爷借些人手。” “千牛卫,金吾卫?”李绚侧过身,谨慎点看向狄仁杰。 狄仁杰微微摇头,说道:“王爷应当知晓的,千牛卫和金吾卫的人绝对不能动,怀英想用的,是王府的护卫。” 李绚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看着狄仁杰微微摇头,说道:“怀英兄,府中的人手虽然有一些,但多在探查情报之上,抓人捕人并不是他们的强项,你若要抓人,王府的人力量是不够的,除非本王亲自动手,或者……” “或者如何?”狄仁杰紧跟着追问。 “秦家有一些军中退下来的老仆,身手凌厉。”稍微停顿,李绚说道:“不过有些东西需要额外申请,战甲,盾牌,弩弓……秦家虽然军将世家,但这些东西依旧敏感,需要朝中申请报备。” 这些东西,别说是秦家不缺,就是李绚的南昌王府也同样不缺,但他们缺的,是正式使用这些东西的名义。 如今这个时候,千牛卫和金吾卫不好动用,甚至就连大理寺的人也同样不好动用。 “怀英去找陛下,从内库中借出一些来。”狄仁杰神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只要陛下点头,卫尉寺那边不会有丝毫问题。”李绚肯定的点头。 卫尉寺卿欧阳通是李绚的亲舅,有了皇帝的旨意,有李绚的关系,再多的东西也能弄的出来。 稍微停顿,李绚认真的看向狄仁杰,说道:“此案重大,务必不能出丝毫差错。” “怀英明白。”狄仁杰拱手,说道:“如此,怀英就先回去了。” “怀英兄小心。”李绚面色凝重的点点头。 狄仁杰轻轻点头,然后转身,朝着御史台的方向走去。 李绚抬头,看向大明宫的方向。 这件事情背后的缘由,皇帝未尝不清楚,只不过碍于武后的面子,他不好处理罢了。 但若是狄仁杰真的能找到什么有力的证据,皇帝也绝对不介意对北门学士,下一下杀手。 一旦真的找到证据,恐怕就连武后都不会偏袒。 一个刘祎之,威胁到了武后。 弃了也就弃了。 …… 王府书房之中,李绚平静的翻阅着眼前的线报。 李敬业和裴炎,昨夜离开皇宫之后,在大街上偶遇。 但同行不过半刻钟,两人便分道扬镳而走。 皇宫众目睽睽之下,不利于两人密谈。 但如果两人真的密谈,那么不知道多少人知道后会立刻着手弹劾。 只有他们不注意的偶遇,才让别人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敬业和裴炎的关系,并没有人们看上去的那么差,甚至很有些相互利用的关系在。 线报当中,还有一些裴炎和李敬业相互谈话之中的只言片语,但仅仅只有只言片语,并无有价值的话。 但李敬业和裴炎极短时间的私会,已经足够让李绚警惕起来了。 今日在相王府,李敬业和武承嗣一起来的。 武承嗣是李旦的表兄,李敬业如今算是赋闲在家,两人同来并没有什么问题。 甚至很有可能两人就是在门口偶遇到。 但李绚心里清楚,李敬业已经买通了武承嗣。 武承嗣这个人,为人太过贪婪,否则也不会为了一点钱财,就暗杀了刑部的捕快。 李敬业只要找准机会,立刻就能彻底买通武承嗣。 武承嗣,加上李敬业,如果再算上李旦……不,李旦没那么好被利用。 哪怕是没有明崇俨在旁边提点,李旦也足够明白李敬业这个人的风险。 而且李敬业虽然继承李積的人脉,但那些人脉大多数在军方。 李旦现在还小,过早和军方纠葛,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更何况他现在身为沙肃道行军大元帅,有着光明正大和军方接触的机会,何必要走李敬业这条羊肠小道。 抛掉李旦,李显,那么还有太子和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是最没有心机的,如何阻止太平公主为李敬业说话。 李绚手指按在桌上的线报上,轻轻的旋转。 片刻之后,他的手指突然一顿。 根本不需要阻止太平公主为李敬业说话,不需要,甚至李绚要做的恰恰相反,他要往前推上一步,让太平公主更多的为李敬业说话,说的越多越好。 很多事情都讲究一个恰到好处,但一旦操之过急,就很有结果相反,过犹不及啊! 李绚的脑海中,已经有好几个计划出现。 李敬业的儿子,女儿,还有武承嗣,都可以牵连进去。 李绚微微摇头,过犹不及,这件事情放在李敬业身上如此,放在李绚身上也同样如此。 用最简单的,找一盒夜明珠,以李敬业的名义送给太平公主。 事情做完,人影消失。 李敬业和太平公主最佳的接触时间,就在几日之后的相王大婚上。 如此,只需要在太平公主回府的路上,将夜明珠送上,一切便大功告成。 很快,一张写着隐秘字符的纸条就已经从彭王府传了出去。 …… 清晨,李绚穿上浅紫色的长袍,头上戴一顶银冠,站在大厅之中。 母妃欧阳氏,妻子刘瑾瑜,全部都是盛装打扮。 今日相王大婚,他们也是亲属,也同样要去。 不过李绚去的要早一些,刘瑾瑜和母妃欧阳氏要去的晚一些。 刘舒璧和刘琼玉看的打扮的美艳华贵的刘瑾瑜,眼中满是羡慕。 他们两个今日要留在府中,帮忙照看霞娘。 不过她们两个孩子,又能照看多少,府中有很多仆役和奶娘,确保霞娘每时每刻都不脱离视线。 更别说府中还有许多看不见的暗卫。 “今日,这就随做一大笔礼金。”母妃欧阳氏看着刘瑾瑜手中的礼单,也忍不住的感到一丝心疼。 往年李弘,李贤,李显大婚之时,彭王府只出一份礼,而且礼少也不用在意,但如今李绚已经成婚,很多事情,下礼都还要算上他的一份。 再加上李绚在朝中官职不低,这份礼轻易还轻不了。 李绚上前,搀扶母妃道:“阿母,今日这看似不少,但今日一过,三位殿下全部成婚,以后这礼金就少了。” “大郎,伱忘了吗,还有公主在的。”欧阳氏轻叹一声,说道:“皇家随礼,皇子倒还好些,真正到了公主那里,才是真正的大头,你是没有经历过当年高阳公主嫁入房家那个时候,十里红妆,可不是说说的。” 高阳公主是太宗皇帝爱女,房玄龄又是宰相,房玄龄的妻子又出身崔氏大族。 场面盛大的,就连太子大婚都比不上。 听到李绚和彭王妃的谈话,刘琼玉还好,她还小,刘舒璧却心中清楚,自己永远不可能有那样的机会了。 李绚微微笑笑,说道:“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难事,玉石矿在青海还有不少,大的王府抢不着,但小的,王府还是抢的到的,到时候,公主大婚,弄几块好的玉石雕成佛像便是,大不了,将一座小型玉矿全部都送给公主便是。” “只能如此了。”欧阳氏轻叹一声。 李绚笑笑,说道:“母妃,儿子就先过去了。” 欧阳氏点点头,说道:“我们也要先去韩王府。” “是!”李绚微微点头,转身看了刘瑾瑜一眼,刘瑾瑜笑着点点头,李绚放心的离开。 …… 相王大婚,李绚是男傧相之一,没有那些成婚不成婚的讲究,只要年纪相当就好,关键得认人。 李绚来到相王府的时候,人还不多,但韩王李元嘉已经到了。 他刚刚带着李旦在后院祠堂拜祭祖先。 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相互之间究竟说了什么,也都没人知道。 李绚站在侧畔,看着从祠堂出来的李旦神色肃然,甚至有一些黯淡,李绚就知道,韩王用现实打击了李旦。 李绚轻叹一声,李旦什么都好,就是太小了。 如果他是老三,李显是老四,那么李绚就会全部鼎力的支持他。 因为李贤一旦垮台,李旦作为太子,他会得到北门学士的绝大多数人的效忠,世家,王族也都会支持他。 李治的身体已经不容许他再换一个太子,到时候,李旦或许就会成为一个好皇帝。 但不可能,如果李旦排在李显之前,那么北门学士效忠的人就不是李旦而是李显。 从小被当成废物培养的,就该是李旦了。 李绚能够想象到李元嘉说的什么,当年李治成为太子之前,前面有李承乾,李恪,李泰,但最后上位的,是李治。 李治根本没有做太多的事情,他只是慢慢的等着皇位落到他的头上。 当李承乾,李恪,李泰,全部被人否定之后,皇位就落到了李治的头上。 他只需要等。 他只有等。 (本章完) 第九百一十章 李旦大婚,独孤家闹事 十里红妆,满城灯海。 金吾列行,千牛开道。 皇家的亲王大婚办的很隆重,又恰逢腊月初八,满长安的百姓都出来看热闹。 在窦府迎接新娘之后,新郎新娘一起前往皇宫叩拜皇帝和天后。 得到二圣祝福之后,新郎新娘才又前往相王府安置。 从延喜门东出,李旦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好看,但随即就恢复了喜悦。 那一丝的不悦,被他深深的压在心底。 李绚平静的陪伴在李旦身侧,能清楚的感受到他内心无比的不甘。 不说当年李弘大婚的时候,皇帝南郊祭祀,百官皇城欢庆,长安百姓满城沸腾,就是李贤大婚的时候,也是整个皇城遍布红绸,百官喜悦,但到了李旦这里,只有满街挂着的红色灯笼。 看似喜庆,但实则冷清无比。 但没有办法,这是皇帝和武后的共同决定。 他们在隐晦的告诉世人,他们不打算换太子。 或者说,即便是换,也轮不到李旦。 一边是喜庆万分的婚宴,一边是冰冷无情的现实。 李绚接受起来,就容易的多,毕竟他本来就没什么机会,但李旦接受起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毕竟他正处在青春年少,肆意做梦的年纪。 几乎可以肯定,李旦曾经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过坐上那张龙椅。 但可惜,一场婚礼,哪怕是无意的,但也用最冰冷的现实敲打了他。 然而李旦根本不知道,仅仅几年之后,他的兄长李贤会死,他的哥哥李显在登基后被废,甚至就连他自己也在登基称帝之后,就被软禁。 甚至就李绚都没有想到,这一切比他自己原本预想的要来的早的多,也更凶猛的多。 …… 红灯之下,将喝的有些醉的李旦送进房中,李绚这才朝着宴厅走去。 李旦剩下的事情不用担心,宫中的人会保证让他今夜拥有足够的清醒。 人生大事,岂容糊涂。 李旦并不是第一天拥有女人,但是过了今夜,他才会拥有自己的家。 刚刚进入宴厅,一个声音突然在李绚身后响起:“王爷!” 李绚转身,一个穿着绯色长袍,半寸短须的五旬长者站在一侧,相王府张氏豆卢钦望。 李绚有些诧异,但还是客气的行礼:“豆卢公!” 豆卢钦望对着李绚拱手还礼,然后有些尴尬的说道:“那边稍微有点麻烦,还请王爷帮忙处理一下。” “哦?”李绚满脸诧异,什么事情能在相王府难得住相王长史,但他还是很认真的点头:“豆卢公请带路。” “王爷这边请。”豆卢钦望带着李绚朝里面走去,朝着正中大殿之内走去。 李绚脚步微微一顿,脸色带着一丝诧异。 正中大殿之中,正在用膳的都是韩王,霍王,舒王,鲁王长一辈的亲王,还有淮南大长公主,千金公主等长辈的公主,李绚甚至都没有进入其中的资格。 当然,还有窦家的长辈,例如户部尚书窦玄德,左司郎中窦思泰等人,相陪的,还有豆卢钦望,武承嗣,明崇俨等人。 豆卢钦望是相王府长史,武承嗣是李旦的表哥。 论血脉,武承嗣甚至比李绚还要更近一些。 更别说,李绚还要陪同妻子和母妃。 他们那一间大殿之中都是年轻一辈的宗室,相处轻松。 李绚母妃欧阳氏也有自己的一众妯娌。 进入内殿,李绚看了一眼,韩王,霍王,舒王,鲁王等人都在用心的用膳,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李绚的到来。 只有淮南大长公主,抬头似笑非笑的看了李绚一眼。 李绚微微点头回应,既然不是宗室这边出了问题,那么就是窦家那边。 果然,一侧的圆桌上,窦玄德正平静的坐在一侧用膳,其他的窦家子弟也是一样,甚至都没有抬头看李绚。 或者是不敢。 李绚看了一眼坐在右侧,一杯酒一杯酒往喉咙里灌的窦思泰,还有一名和窦思泰年纪相仿的男子,也在一杯一杯酒的往喉咙里灌。 李绚微微有些诧异,这个人他并不认识,之前前往窦家接亲的时候,也没有见到过他,根本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了。 “独孤重,涪州长史。”豆卢钦望低声说了一句,李绚顿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今天是窦家和李旦的结亲之日,偏偏这个时候,独孤家的人来了。 独孤家的人来这里没有问题,他们和皇室,和窦家都有亲戚。 来这里,是庆祝,同样也是来挑衅的。 李绚不明白独孤家为何莫名其妙来闹事,但今日,窦家不能发作;再加上独孤器用的手段也很特殊,不仅是窦家,甚至就连明崇俨,豆卢钦望都不好处理。 现在最佳的处理方式,就是让独孤重和窦思泰两个人继续喝,直到两个人都喝醉过去。 但是不行,谁知道这两个家伙喝醉之后,会不会大闹婚宴。 可是一时间,他们也想不通该如何处理此事? 李绚诧异的看了明崇俨一眼,这事就连他都处理不了吗? 明崇俨有些苦笑的点点头,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将李绚叫过来。 这个时候,不知道多少双目光落在了李绚身上。 李绚微微点头,轻步走到了独孤重的背后,然后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两句。 下一刻,独孤重已经无比惊讶的抬头看了李绚一眼。 随后,他停下了动作,看了窦思泰一眼,然后有些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对着窦玄德恭敬的施了一礼,也不多话,然后便在李绚的搀扶之下,离开了宴桌。 在其他人无比诧异的眼神中,李绚已经搀扶着独孤重,一起离开了大厅。 其他各处偏殿之中,都有聪明人在关注这边的动静。 包括武承嗣,李敬业,狄仁杰等人,李绚也看到了刘祎之,都很诧异李绚就这么平静的将独孤重带出来。 今日在相王府的,多是朝中四品以下的官员,其他四品以上的,几乎都没来,最多是让家中子侄带着贺礼而来。 不管殿中许多人的勾心斗角,李绚带着独孤重离开了前院,直接来到了后院。 …… 一处小湖畔,李绚停下脚步。 独孤重站稳身躯,然后看向李绚认真的拱手问道:“王爷说有人要弹劾家父,不知道可有其事?” “有的。”李绚点点头,看着湖水倒映出的明月,李绚轻声说道:“是发生了六月份的三百士卒命丧杀盗一案,御史台已经有人打算在几日后的望日大朝,弹劾令尊私纵沙盗,勾卖赃物,威胁大军,意图不轨。” 意图不轨,这四个字一出,顿时让独孤重的脸色为之一变。 很快,独孤重的收拾心绪,面色凝重的看向李绚问道:“王爷是如何知道此事的,难道御史台还有人将此事告知给王爷,那位狄御史恐怕不是那样的人吧?” 狄仁杰被皇帝称之为当朝魏征,这样的事情,狄仁杰自然不会去做。 李绚转过身,看向独孤重,平静的说道:“死去的那三百士卒的校尉姓陈,是固始陈家子,是嘉庆侯,归德将军陈政的族侄,在一月的时候,陈家子已经和左相家中的孙女订亲,原本打算战事结束后就回来成亲的。” “左相家的孙女,那岂不是王爷……” “是本王的妻妹。”李绚平静点点头,然后说道:“虽然是订亲,但毕竟没有过门,本王和陈家子也没有太深的交情,所以只是稍微调查了一下事情的根由,立刻就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王爷赐教。”独孤重面色肃然起来。 李绚没有掺和进这件事情,的确让他松了口气,但能让李绚在调查之后都感到有意思的事情,绝对不是小事。 “本王将事情的真相通过隐晦的通道告知了陈家,然而陈家却没有丝毫的动静。”李绚抬头看了独孤重一眼,独孤重神色平静,毫无疑问,独孤家已经摆平了陈家。 李绚心里轻声一叹,然后继续说道:“本来本王以为此事就此结束,但偏偏在这个时候,却发现有人调阅兵部的档案,那个人正是御史台监察御史简铭。” 大唐御史并不风闻奏事,上奏之事必须有理有据,甚至很多事情还牵扯到诬告反坐。 御史台的御史也并非每个人都能随便的弹劾某个人,实际上每一名御史都有自己负责的范围。 自然就有专门盯着敦煌的监察御史和侍御史,简铭就是负责敦煌的监察御史。 李绚看着独孤重凝重的脸色,轻声说道:“按说这样的事情,除了本王这样的相关人等,其他人不应该关注才对,而且即便是关注,兵部的档案也做的很好,一般人根本看不出这里面问题。” “有人泄密了。”独孤重的呼吸顿时就凝重了起来,他的脑海中瞬间就闪过了很多的名字。 “自然如此,”李绚微微点头,然后说道:“有些事独孤世兄可能不知,那位简御史,他在中举之前,曾经受过当时雍王的资助。” 雍王李贤,太子李贤。 这位简御史,是李贤的手下。 现在要弹劾敦煌都督独孤器的,并不是普通随意的某位御史,他是太子的人。 也就是说,是太子在弹劾独孤器。 独孤重的脸色顿时就一片发白。 这里面的纠葛他如何看不出来,独孤家刚刚攀上相王,以后如何暂且不说,但现在,他们瞬间就遭到了来自太子的凶狠针对。 太子,相王,夺嫡。 这些事情,独孤家怎么可能不知道,这里面的凶险,独孤家怎么可能不清楚。 他们可是杨广的母族。 李绚轻吸一口气,然后说道:“此事本王已经告知世兄,世兄回去之后,让令尊自己写封请罪折,然后申请调离敦煌吧?” 调离敦煌,独孤重满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绚。 李绚平静的摇头,说道:“难道独孤家真的要在敦煌耕耘,而不奢望中枢吗?” 独孤重眼睛顿时一亮。 提前剧透,独孤重闹事,是李敬业在暗中挑唆,但独孤重控制的很好 (本章完) 第九百一十一章 驱虎吞狼,王府起火 明月之下,冷风吹面。 独孤重心头的火热没有丝毫减弱,他压抑着兴奋,认真拱手对着李绚道:“多谢王爷指点。” 这个时候,李绚却突然轻叹一声,摇头道:“若是令尊在此,他必定不会如此开心。” “为何?”独孤重微微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这件案子,本王已经看过兵部的公文,里面写了很多,但基本上没多少可以指摘的地方,虽也能看出不少蹊跷,但真正能拿到的实证很少,即便是本王,想做什么,也都不容易。”李绚深深的看了独孤重一眼。 独孤重顿时悚然一惊,李绚这话,说明他真的曾经想过要弹劾独孤家。 “令尊的手段高明,让别人想做什么都困难重重。” 稍微停顿,李绚面色肃然的看着独孤重,沉声说道:“独孤世兄,你想想,就连本王一时之间就抓不到破绽,更别说是一个监察御史,弹劾的还是一州都督,哪怕后面是太子,怕也一样不容易。” 独孤重的呼吸已然沉重了起来。 “这件事情,没有对敦煌的实情有足够了解的人,恐怕很难找出其中的破绽……一般人遇到这种事情,恐怕甚至都不会多看几眼,遥遥沙漠,想要探究,如何容易。”李绚忍不住的摇头。 他看着独孤重,轻声说道:“本王虽不知道令尊在暗地里究竟做了多少手段,但想来,就是本王,就是太子,想要弄清楚这里面的真相,也需要相当一段时间,那么太子究竟是怎么查的,是谁帮他查的,才让他在短时间内就弄清了真相,这中间有什么变了。” “是相王,相王回京了。”独孤重如何还不明白这其中的问题。 “要么是相王身边有太子的人,要么就是有人故意将消息透露给太子。”李绚轻轻的拍了拍独孤重的肩膀,轻声说道:“很不凑巧,独孤家成了那个被利用的棋子。” “谁?”独孤重顿时紧紧的咬起了牙。 “独孤家搭上相王,谁最不高兴?”李绚问的直接到都有些野蛮。 “窦家。”独孤重果断的给出了答案。 “窦家的心胸比世兄想的还要宽厚。”李绚微微要退,说道:“皇祖母虽然过世的早,但皇祖父为人风流,身边的女子也不是一个两个,这种事情在当时不算什么事,如今到了亲王宅邸更加不叫什么事了。 窦家虽然不满,但不至于动手,而且他们也未必愿意现在这个时候动手。” 李旦刚刚大婚,就曝出敦煌大军的内部问题,即便李旦与此事无关,也难免要受到了皇帝的责难。 窦家不会那么冒失的。 “哪是谁?”孤独重有些不明白了。 “一个能够有把握掌控住事态的人,一个对这件事情的内情比任何人知道的都要深的人,一个想要借机对太子下手的人,这样的人应该不多才对。”李绚抬起头,看向独孤重。 “明崇俨!”独孤重声音压的很低,李绚说的这么清楚了,他怎么可能还看不明白。 以陈家子的事情作为由头,以独孤家作为诱饵,引诱太子入彀,打击不听话的独孤家,还能在最后将一切掌控在手里的,只有明崇俨。 关键是,明崇俨是整个事件当中,除了独孤家以外,对这件事情的内情掌握第二多的人。 “放弃敦煌吧,只有回到京城,独孤家的力量才能最大程度的发挥出来。”李绚轻叹一声,抬起头,看向整个长安城的夜空,喃喃的说道:“边地,太容易被长安人遗忘了。” 独孤重面色凝重,对于李绚的提议,这一次,他有些犹疑的说道:“此事,在下还需要请教家里。” 李绚平静的点头,然后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情,青海国王慕容诺曷钵,如今正在试图和达延芒结波联系,希望能保证商队顺利的从青海湖一直到西域。 “南丝绸之路。”独孤重竟然瞬间就猜到了李绚究竟在说什么。 青海境内,本就是南丝绸之路的通道,只不过因为多年战事,南丝绸之路已经断绝。 如果能重新打通西吐谷浑,那么南丝绸之路,就可以开了。 一旦南丝绸之路打开,北丝绸之路自然会受到影响。 “这些东西,本王只是听到一些风声,未必一定是真的。”稍作停顿,李绚说道:“不过青西盆地的位置低于东南,高原瘴的影响极小,再加上青海盐矿和昆仑山玉矿的开采,那边必然兴旺起来,只要明年赢了吐蕃,西域的人也会过去……” “南丝绸之路就通了。”独孤重立刻就明白,李绚说的南丝绸之路的事情,绝对是真的。 一旦大唐打赢吐蕃,那么达延芒结波绝对不敢拒绝慕容诺曷钵的要求。 其实与其说是慕容诺曷钵在要求,倒不如说真正在要求的是朝廷,是天后。 “在外边,有外边的好处,起码不用担心中枢的权力斗争,一旦回到长安,你应该知道,最不会少的是什么。” 权力斗争,甚至是夺嫡之争。 “独孤家必然要回来的,我们已经下注了。”独孤重的神色肃然起来。 李绚微微点头,心里却有些凝重。 李显夺嫡的心思并不明显,毕竟李贤虽然和武后有些矛盾,但他的身体比孝敬皇帝李弘要好的多。 即便是再悲观的人,恐怕也想不到,李贤会在两三年后就被废掉。 李显上台太仓促,皇帝给他留下的时间太短,他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去培养自己的心腹。 他能够用的,都是李治为他留下的人,而这些人当中有太多武后的人了。 所以,要让李旦和李贤先一步斗起来,如此,李显才会醒悟过来。 …… 冷风开始逐渐的重了起来,好在相王府一切准备的十分妥当。 李绚和独孤重谈完,两个人一起往前院中。 “如果真的要回长安,那么很多事情就必须提前做好,一会回去之后,先去给窦翁敬杯酒,然后是豆卢长史,世隐真人。”李绚话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看向独孤重,轻声说道:“这些东西不用本王教……咦,这是什么味?” 李绚脸上一愣,鼻子下意识的抽动了一下。 孤独重也立刻反应了过来,下意识的看向四周。 这里是相王府正殿和后园之间,前面就是院门,两侧各有几间偏殿。 廊柱之间挂满了红色的绸缎,四周还有十几名护卫牢牢的守在原地。 隐约能听到前院传来的推杯换盏的声音。 李绚看向远处亭廊间的护卫,直接问道:“你们闻到什么异样的味道没有?” 听到李绚这么说,院中的护卫不由得一愣,随即就要摇头,但突然,右侧一座偏殿门口的一名护卫突然开口:“是有味,好像是焦味,什么地方起火了吗?” 李绚和独孤重顿时就反应了过来,他们立刻就奔到了护卫所在偏殿门口。 用力的嗅了两下,两个人同时一惊:“里面起火了!” 李绚立刻转头,直接问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是客人送来的贺礼。”护卫的脸色立刻一变,然后赶紧拿出钥匙开门。 “吱呀”一声,房门迅速被打开,里面最深处的地方,已经燃起来一人高的火焰。 几乎下一刻,火焰就会蔓延至整个偏殿。 “立刻派人去取水灭火,快点。”李绚一声喝令,下一刻,手在腰间一按,一把锋利软剑已经瞬间出鞘。 迅速的来到偏殿深处,李绚长剑一扫,没有被烧着的礼物,瞬间就被扫到了更后方。 而那些已经烧着的东西,长剑立刻将他们切碎,然后卷到了偏殿深处。 中间立刻出现了一条隔火带。 火焰在燃烧,也就在这个时候,第一桶水到了,很快,第二桶水…… 两刻钟之后,火焰终于熄灭。 在场众人同时松了口气。 如果相王大婚,王府起火,那么不知道多少人要受到连累。 一旦发生踩踏,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根本不用李绚吩咐,已经有人去找豆卢钦望。 还好,豆卢钦望是王府大管家,平时找他的人就很多,谁知道是哪家的权贵喝多了胡闹。 然而,当豆卢钦望得知后面偏殿起火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不过在得知火势已经被控制的时候,这才松了口气。 悄然的安抚住府中的侍卫,豆卢钦望给明崇俨使了一个眼色,然后自己先去后院。 等到赶到偏殿的时候,李绚已经带着人全部退出了偏殿。 “王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豆卢钦望语气急促的看向李绚。 李绚脸色不好看的说道:“小王不知,还请豆卢公立刻叫大理寺的人前来勘察,不管是谁做的这件事,要立刻找出来,还有府中其他地方,是否还有同样类似的东西,豆卢公,需要立刻排查,府中的宾客,女眷……” “王爷,不能动。”豆卢钦望一只手按住了李绚的胳膊,李绚微微一愣,随即脸色阴沉了下来。 今日是李旦大婚,如果王府出了大乱子,他们这些人,一个都别想好过。 李绚微微闭眼,然后开眼,直接说道:“一半的人抓紧排查,一半的人抓紧舀水,同时派人到门口,一旦火势有控制不住的地方,立刻联系长安县和金吾卫。” “喏!”豆卢钦望松了一口气,赶紧挥手让人去安置。 转过身,豆卢钦望看向独孤重,认真说道:“独孤长史,还请先到前院休息。” “这……”独孤重下意识的看向李绚。 李绚点头,说道:“还请独孤兄帮忙先去看着诸王和诸位公主,一旦有事,立刻请他们离开,不要迟疑,告诉他们真相。” “是!”独孤重猛地打了一个激灵。 如今的相王府到处都是王公贵族,稍微出事,立刻就是惊涛骇浪。 别说是他了,就是权位更高的人也遭不住。 等到独孤重离开,豆卢钦望这才问道:“王爷是如何发现起火的?” “本王刚从后院过来,走到这里的时候,突然闻到一股焦味,之后那位护卫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这才快速的锁定到这里。”李绚转过身,看着满院子搜查的护卫,脸上满是后怕的说道:“这究竟是什么人做的,手段太狠了。” “王爷觉得是人为?”明崇俨这个时候从前面赶了过来,听到李绚这么说,神色一片凛然。 “必然是人为。”李绚侧过身,看向来后方的偏殿,冷声说道:“四周的火烛,灯笼都有特殊的防火布置,轻易哪还会起火,最关键的,是这火起的时机太巧了。” (本章完) 第九百一十二章 嫌疑对象,究竟是谁? 相王大婚,有人放火。 明崇俨站在李绚对面,听着前院传来的推杯换盏的声音,冷风吹来,整个人不由得就是一个寒颤。 一旦火势控制不住,汹汹燃烧起来,在场的无数亲王公主,勋爵世子,立刻就会死伤无数。 到时候别说是死了那么多,就是死了一个,明崇俨他们都会有无数的麻烦。 李旦是不会有事的,他只不过是会被皇帝和武后责骂几句,然后彻底的断了他的夺嫡之路,但明崇俨他们就惨了,他们即便不死,也会被皇帝发配到岭南边远之地,今生能够再回长安已经是幸事。 明崇俨抬起头,立刻就看到了李绚眼底深处的凶狠之色。 他顿时想起,彭王妃和南昌王妃现在都在这里。 南昌王现在是恨不得把暗中放火的人找出来,直接大卸八块。 看来这件事情和南昌王无关,那么是太子,是英王,还是其他和他们有矛盾的朝中重臣? 明崇俨的脑海中瞬间闪出无数的名字,但又被他迅速的否定。 第一个首先是李贤。 李贤为人的第一个弱点,就是太过宽厚,宽厚到了纵容的地步。 这样的人,是不会想出在亲弟弟大婚的时候,去放火这种主意的,更别说是这里面还有无数的王公贵族,不少还都是李贤的亲眷,这里面但凡死一个,李贤都会内心不安。 当然,除了李贤,东宫的其他人也有嫌疑。 皇甫公义也是个老实人,他更多的精力放在学文和医药上,这种人就算有些手段,也都在约束之内,但东宫也有个狠人,太子左庶子张大安。 如果是他,绝对能想出放火这些的主意。 不过他大概率可能不会这么做,因为这么做虽然很可能会让李旦从夺嫡之中出局,同样也很有可能会让李贤也从夺嫡中出局,最后便宜到在这件事中没有任何插手的李显。 更别说,太子和相王的矛盾远还没有到那种地步。 所以…… 明崇俨的心,这一刻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如果把这件事栽赃给李贤,那么李贤的太子之位立刻就会动摇。 下意识的抬起头,对面李绚立刻凶狠的看了过来。 明明知道李绚这样不是在针对他,但是明崇俨依旧莫名的不安起来。 有南昌王的介入,这个计划十有八九不会有结果,而且皇帝和武后,对太子,对张大安都有足够的了解,他们足够判断出事情的真相。 胡乱栽赃,只会适得其反。 要不放出一点流言,说太子有意陷害相王? 明崇俨瞬间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现在这时候,没必要让太子警惕起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的关键,是在今夜这件事情的背后,还有一个真的阴谋者。 必须要将这个人找出来,他们才能进行下一步。 否则,他们永远被人盯着。 抬起头,明崇俨看向李绚,直接问道:“王爷觉得是什么人做的?” “本王觉得什么人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场痕迹找出来是谁做的,再说具体。”李绚回头看了一眼库房深处,直接说道:“此事的后续调查就全部交给密卫了,本王需要尽快有个结果。” 稍微停顿,李绚深深的看着明崇俨说道:“相信陛下和天后也是如此,有这么个人,时刻想要对长安的所有王公贵族下手,陛下和天后这个新年怕也别想过好。” 明崇俨拳头瞬间紧握,嘴角微微抽搐,脸色凝重。 这件事情即便是他们能够在现场压下,也瞒不过皇帝和武后的。 到时候即便是能够压下皇帝和武后的怒火,也难免要遭到严厉的斥责。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先找到暗中下手的人究竟是谁?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护卫快速的走来,面色肃然的说道:“王爷,长史,真人,又找到一处,已经开始起火,但很快就被扑灭,我们在里面找到了些石头,刚开始的时候越倒水火越剧烈,直到那些石头全部烧完,火焰才熄灭。” “突厥愿望石?”李绚和明崇俨同时叫了出来。 明崇俨转头看向李绚,严肃的说道:“贫道记得那些石头,王府就有一些吧?” “没了。”李绚摇摇头,说道:“去年那件事情之后,那些石头已经被密卫从王府全部拿走了。” 明崇俨一愣,这件事情他怎么不知道。 “不可能是突厥人。”李绚抬头看向豆卢钦望,直接说道:“突厥人没那么大胆子,敢冒着满族被屠灭的下场来肆意乱为的,他们最多是将这些东西卖给汉人。” 上一次突厥人试图将颉利可汗和突利可汗的后人从长安接走,被李绚阻止后,武后反手就派裴炎前往草原,涉及到的大小部落屠灭了十几个,这种情况下,突厥人怎么敢乱来。 “查黄家。”明崇俨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李绚。 李绚淡定的点头,说道:“黄家既然能够买到那些东西自然就知道是谁在卖,又该怎么卖,事不宜迟,麻烦真人现在就去安排布置吧。” 李绚深吸一口气,对着豆卢钦望拱手道:“长史,今日之事到此,绚便先告退了。” 看到李绚摆出一副接下来的事情他不参与的架势,豆卢钦望只能微微点头。 接下来的事情,他也一样不适合参与,他只需要负责灭火就好了,剩下的事情,自有明崇俨和密卫来查。 看着李绚离开,明崇俨突然开口:“钦望兄,你觉得会不会是独孤家的人出的手,他们今日一切太巧了?” 独孤重,明崇俨已经怀疑到了独孤重的头上。 豆卢钦望脸色微微一沉,低头思索片刻,开口说道:“今夜之事,南昌王是被意外卷进来了,若不是老夫去找他,他根本就不会和独孤重见面。 独孤重酒桌上挑衅窦家,喝的虽然不少,但南昌王一句话就将他叫走了,虽然看起来两人有勾连之嫌,但是刚才卫士汇报,南昌王在后院和独孤重说了很多,所以南昌王的那句话并没有简单。”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南昌王,独孤重还不一定会离开,所以,那样事关整个独孤家的颜面。”明崇俨恍然的点点头。 “独孤家的人,即便是冲动,最多不过是和人比拼两杯酒罢了,再大的事情他们是不敢做的。”豆卢钦望瞬间就作出了判断。 世家大族做事情有太多手段,像这样动辄就会让整个家族灭亡,又没有多少收益的事情,他们不会做。 眼下这件事,看起来是李绚和独孤重救了相王府,但他们更加清楚,明崇俨和豆卢钦望会在第一时间将嫌疑锁定在他们身上,但凡有半点痕迹露出来,那么他们即将面对的,是相王府和整个皇室的凶狠报复。 权贵家族做事,和普通人家做事是完全不一样的。 “如此,王府一切就拜托给长史了,贫道先去查查究竟怎么回事?”明崇俨对着豆卢钦望微微稽首,然后转身快步调查去了。 转过身去,明崇俨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凶狠。 今夜只差一点。 王府出事,豆卢钦望虽然少不了要被责难,但明崇俨在武后那里也有大减分。 这件事情无论背后是谁,一旦被查实,立刻就要面对明崇俨,还有整个北门学士团体的凶狠报复。 …… 小心的将母妃送回房间,李绚这才和刘瑾瑜一起回到了卧室。 霞娘一整天没有见母亲了,之前吱吱呀呀的不知道叫了多少回,眼下看到母亲回来,立刻眼角含泪的求抱抱。 看着刘瑾瑜抱起霞娘,李绚这才摆摆手,让使女和奶娘全部下去,这才将今晚的事情对刘瑾瑜说明白。 刘瑾瑜听完之后,眼底瞬间闪过一丝后怕。 一旦起火,满院子的王公贵族,不知道多少人会因此而身亡。 “此事是瞒不住的。”刘瑾瑜突然开口,看向李绚说道:“即便是王爷不说,独孤重也会说的,这事他起码要告诉家里,之后事情一点点的就会扩散开来。” “而且这件事情的背后,还有一个阴谋的放火者。”李绚微微摇头,看向刘瑾瑜说道:“娘子帮为夫想想,这件事情背后究竟会是谁,为夫想了许久,可是想到的任何一个牵连进来的人,最后都不得不否定。” “后患太大,任何牵连进来的人,都难免会遭到陛下和天后的极度报复。”刘瑾瑜摇摇头,依旧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这究竟是多大仇啊,竟然会在相王大婚的时候这样下手?” “等等……”李绚的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站起来,一边走,一边说道:“相王为人低调,性情坚毅,他一般不会得罪人,但如果真的得罪了,北门学士那帮人会帮他处理干净的……能够弄到那样的愿望石的,绝对不是小人物,所以不存在和相王有死仇的可能,不是死仇,难道是,没仇?” 没仇,两个字出现在李绚的脑海中,瞬间很多想不通的东西就都想通了。 今日出现在相王府的,不仅有李绚,狄仁杰,武承嗣,李敬业,刘祎之等人,众人各怀心思,奇怪的是没有爆发任何冲突。 刘祎之? 李绚眉头微微皱起,虽然之前李绚将昭陵起火的事情栽赃给刘祎之,作出了刘祎之手下的人失控的假象,但世上刘祎之手下的人根本没有失控,他们不过是死了而已。 以刘祎之的胆子,还不敢在相王府动手,如果被发现,不用皇帝,明崇俨和北门学士的其他人,就都会生吞活剥了他。 还有独孤家,独孤重自导自演,然后自己发现起火自己救? 李绚仔细回想独孤重曾经所有的神情,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独孤重在打开库房之前根本不知道里面究竟起了多大的火。 最关键的是,只要李绚晚一步发现,那么火焰立刻就会不顾一切的汹涌燃烧了起来,那个时候就没人能控制的住了。 所以,根本就不存世什么自导自演的戏码,是有人真的要烧掉相王府。 太子,英王,皇帝,武后,明崇俨,武承嗣,裴炎…… 无数的名字在李绚脑海中闪过。 但是在李绚的脑中,最后却只留下一个人的名字。 有能力,有动机这么做的人。 李敬业。 (本章完) 第九百一十三章 浑水摸鱼,天后召见 鸿胪寺,少卿官舍。 李绚坐在黑漆桃木桌案之后,十几本厚重的书册摆在桌案的左侧,在右侧还有更多的书册。 李绚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着眼前的书册,嘴里低声念道:“英许商会,玉门折冲都尉,上元元年二月……” 书册中记载的是李敬业手下的英许商会,这些年通过玉门关出入西域的商队次数。 这些东西,在鸿胪寺的官档出乎意料的也有记载。 自古至今,出入他国都是被严格控制之事。 即便是在大唐,西域已有大唐安西四镇,但商队离开玉门关都需要最高等的通关文牒。 这样的通关文牒需要商队在户部、兵部和鸿胪寺都有批准盖印。 毕竟里面涉及到了交易,通商,前往外国和兵部关卡,需要涉及到每一个衙门批准。 而且每一次回到长安之后,第二次再出发,还需要进行重新审批。 大多数的商队前往西域通商,然后再回来,一趟起码就得一年,也不会有人嫌弃太过麻烦的。 …… “一年三支商队通过玉门关前往西域,李敬业的这支商队规模着实可以。”李绚忍不住一阵惊叹。 李敬业纠集了相当一批的英国公旧部,从大唐贩运大量的茶叶,丝绸,瓷器等货物前往西域,回来又带回了大量的宝石,香料和皮毛等西域特产,每一次都赚的盆满钵满。 但前往西域终究路途遥远,一次出事,就很有可能损失惨重。 也或许是为了更多的利益,李敬业将目光盯向了吐蕃。 同样的利益丰厚,但却是更小的风险,李敬业这些年从吐蕃的确赚了不少。 后来这支商行因为走私吐蕃,出卖朝廷机密,最后被朝廷没收。 除了商队被人拆分,其中涉及到的大批官吏和军将,撤职的被撤职,审讯的被审讯,前前后后牵连了一大批人。 这里面最倒霉的,还是李敬业,整个人在蜀中被软禁了大半年,如今才刚刚回京。 他的这支商队,李绚也从中吃下了不少。 少府和密卫虽然瓜分了大半的财货,但是最重要的人和关系,却被他们有意无意的漏掉了。 毕竟这些东西,他们根本就用不上。 最后却被李绚捡了便宜。 李绚原本只打算通过商队赚钱,但是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能找到李敬业的要害。 李绚左侧的书档,记载的,全部都是李敬业商队的通行记录。 …… “啪”的一声,李绚合上书档,站起来朝着外面走去, 挂在门前的八面汉剑被随手取下,李绚面色平静的和门口的属下点头,然后径直离开了鸿胪寺。 马上就到了中午时分,下值时间,所有人都离开官廨,前往食堂用膳。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人影无声的出现在了李绚的官廨之内。 快速的进入李绚的房间,然后将李绚看过的所有书籍全部都翻了一遍,最后小心的退了出去。 神奇的是,他来过之后,整个官廨所有的东西都没有任何变化。 很快,一张纸条便已经传到了北门之中。 早就等在北门的明崇俨,立刻接过纸条,看到上面的内容,他不由得就是一惊:“李敬业,为何是他?” 元万顷,范履冰,还有刘祎之等人,全部都围了上来。 明崇俨顺手将纸条递给众人,同时说道:“南昌王今日在鸿胪寺查了英国公府商队每年出入玉门关的次数。” “你确定南昌王查英国公,就是为了相王府的那件事吗?”范履冰第一个谨慎的开口。 “南昌王现在也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啊!”明崇俨微微摇头,然后说道:“再说了,上一次拿到愿望石的,是灵州都督黄河上,灵州距离玉门才多远,而且别忘了,玉门属敦煌都督府管辖。” “看样子没错了。”元万顷手按在桌案上,肯定的说道:“李敬业有机会拿到愿望石,同样有机会栽赃独孤家,顺带让相王出丑。” “可是为什么?”范履冰抬头质疑,不解的问道:“为何他要对相王下手,虽说他如今处境不好,但对相王下手,对他不会有任何好处,甚至很有可能将相王逼到对立面上。” 元万顷微微摇头,说道:“始凝兄,你想想,若是没有南昌王和独孤重发现此事,后果会是如何?” 范履冰微微一愣,神色思索着说道:“王府起火,若是不能及早发现,很容易引起大火,当时府中王公贵族无数,不说有全部出事,就是一两人出事,也都是难以想象的后果,相王承当不了,我等也承当不了,必然会被陛下和天后重责……” “那么谁会获益呢?”元万顷紧跟着再度提问。 范履冰神色已经凝重了起来,有些艰难的开口说道:“是太子。” 一句“太子”,在场的众人呼吸顿时沉重了起来。 元万顷点点头,说道:“我等出事,天后对朝局的控制势必受到影响,太子的实力大涨,甚至会威胁到陛下。” “难道说,李敬业已经投靠太子?”刘祎之终于忍不住的开口。 “未必一定是投靠太子,但这件事情,和太子应该是无关的。”元万顷转头看向明崇俨。 明崇俨点点头,嘴里吐出四个字:“浑水摸鱼!” 长出一口气,明崇俨说道:“太子的性情软弱,做不下这等狠毒之事,东宫的张大安也不会这么做,如此针对相王,火烧王族,等同谋反,太子的局面,远还没有那么危急。” 稍微停顿,明崇俨神色冷漠的说道:“密卫一直在盯着东宫的动静,李敬业的确曾经试图拜访东宫,但全部都被太子拒绝……太子这些时日很老实,一直都在陪伴太子妃,毕竟距离太子妃生产没有几日了。” 明崇俨说完最后一句话,在场众人眼中的紧张顿时放松了下来。 他们还真的担心太子牵涉到这件事情当中来,毕竟即便是他们也都没有做好太子谋逆的准备。 然而太子根本没有必要谋逆,他现在这个时候根本不会去想沾染鲜血,甚至会刻意回避。 毕竟他的嫡长子就要出生了。 明崇俨面色一肃,再度开口:“回到朝中,一旦我等出事,朝局失衡,陛下势必要出手,针对太子,针对东宫,到那个时候,谁还记得他李敬业的事;而且那个时候,必然会有更多位置暴露出来,李敬业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明崇俨说完,在场众人全部沉静了下来。 明崇俨将所有的一切全部顺了下来,不得不承认,这是李敬业如今局面最佳的解决之法。 “这位英国公,好深的算计啊!”范履冰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厉害?” “因为他常年不在朝中。”元万顷面色凝重,解释道:“当年英国公还在的时候,李敬业就以聪慧机智著称,后来他任眉州刺史,蛮寇作乱,李敬业只带两个官吏便平定了乱事,行险之举,就连英国公都直为摇头,并且言道:吾从不冒险行事,将来坏我家门楣者,必是此子。” 明崇俨点点头,说道:“李敬业为人如何,诸位光看他竟敢和吐蕃走私铁器,便已经能知晓一二了。” “但我等就此回禀天后。”范履冰抬起头,看向众人说道:“以英国公在天后心中地位,我们如此没有真凭实据,妄自猜测,反而会惹恼天后的。” 李積,当年废王立武风波之中,李積旗帜鲜明的站在了武后一侧,再加上之后多年执掌兵权,极为武后信重。 甚至这些年,不让李敬业前往前线领兵,也是出于当年李積的最后的托付。 李敬业这样的行军风格,说不得,就是又一个薛仁贵。 “我们何来妄自猜测。”明崇俨抬头看向范履冰,微微摇头,将手里的密报往侧面一放,轻声说道:“这些都是南昌王的调查,和我等何干,我等不过是将南昌王的动静禀报天后罢了。” 元万顷点头赞同的说道:“那些我等都猜出来的东西,天后亦能轻松看透。” 范履冰一时间有些无语,天后是何等人物。 他们这些人禀报上的南昌王的动静,自然也就意味着南昌王的猜测就是他们的猜测。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密卫再度将一封密报送了进来。 明崇俨看了一眼,立刻笑了:“南昌王去了千牛卫,想要提审年初时被抓到英国公府商队的人,看来,是想要从这些人的身上找出证据。” 元万顷立刻开口:“让人传信过去,让南昌王暂时等候,我等需要将南昌王的要求,禀报天后。” 在场众人同时点头赞同。 因为他们都知道,如此一来,找证据钉死李敬业的事情,就落在了南昌王的身上。 …… 李绚平静的坐在左千牛卫府喝茶,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门口有两名护卫。 如今的左千牛卫,左千牛卫将军李景嘉率军在益州前线,另一位左千牛卫将军赵瑰虽然被调为括州刺史,但他的左千牛卫将军之职,却是诡异的没有被撤掉。 不过一开始的时候,也没人在意,毕竟赵瑰这个左千牛卫将军从来就都是一个摆设。 但现在,李景嘉率军前往益州前线,京中千牛卫事务一时间只能由左千牛卫大将军王及善亲自处置。 不过李绚来左千牛卫,也不是来找王及善的,他的那点事,只需要左千牛卫中郎将何堦就可以了。 可偏偏,何堦去了半天也不见回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宫中内侍突然出现:“王爷,天后宣召。” “臣李绚遵旨。” 李绚躬身低头,嘴角诡异的轻轻翘起。 (本章完) 第九百一十四章 武后反击,直接凌厉 紫宸殿中,檀香幽然。 武后一个人坐在御案之后,平静的处理着奏章。 就在这个时候,内侍悄然进殿,低声上前说道:“天后,南昌王奉召觐见。” 武后微微松了口气,活动了一下肩膀,然后抬头,朗声喝道:“传!” “传南昌王觐见!” 高呼声中,李绚平静的走入殿中。 “臣南昌王绚拜见天后,天后万福金安!” 李绚认真的拱手行礼,敬畏的低头。 武后将手里的金笔放在一旁,抬起头,略微疑惑的看向李绚,随即问道:“听说你在查英国公,可是相王府的事情和他有什么牵扯?” 李绚嘴角微微抽搐,然后拱手说道:“回禀天后,臣没有在查英国公。” “嗯?”武后眼睛一愣,下意识动手去翻密卫的通报。 不过不等她翻动,李绚立刻说道:“回禀天后,臣其实是在查英国公府大管事,他有可能牵涉到相王府一案。” “哦,你倒是谨慎。”武后有些好笑的停下来动作,抬起头看着李绚。 李绚其实就是在查李敬业,但只要他不直接说是李敬业,那么谁也没办法说他怎么样。 毕竟一个管事,在朝堂上根本就没有丝毫分量。 当然,实际上在很多人的眼里,管事做的事情,就是主人做的。 这天下间,有太多管事为主人背黑锅的案例。 偏偏这些在律法上都能说的过去。 如此一来,李绚只是查英国公府的管家,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律法上说的过去。 李绚之所以这么谨慎,就是因为相王府的案子,一直都是密卫在查,他没有被授予调查的权限。 所以他不能直接去查李敬业,但却可以查李敬业家的管事,这却是没有任何人会去追究的。 “继续说,你可曾查到什么了?”武后微微抬头,她已经来了兴趣。 “喏!”李绚微微躬身,然后从袖子里面,取出了一张画纸,然后向前递过去。 一旁的内侍立刻接过,然后将画纸递送到了御案之上。 三张并排一起的年轻男子的面目顿时就清晰出现在武后面前。 …… “人都说南昌王工笔画一流,如今看来,的确有几分功力。”武后点点头,然后开口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李绚肃然拱手:“回禀天后,就是这三人,动手将几家送往相王府的贺礼,都给调包了。” “嗯?”武后立刻冷然的看向画纸上的三个人像,然后皱着眉头看向李绚:“密卫什么都没有查出来,为何你反而查出来了?” 相王府差点被人烧掉的事情,武后当夜就知道了。 不过在知道事情已经被控制之后,她和皇帝同时选择了表面不动声色,但暗地里,却让密卫加紧细查。 但好几天过去了,可密卫什么都没有查出来,最后反而将李绚查李敬业的事情通报了上来。 但谁能想到,密卫什么都没查出来,但李绚却已经将动手人的画像都画了传来。 这让武后忍不住的质疑密卫的能力。 当然,还有惊讶。 李绚究竟是怎么查到这些的? “回禀天后,若是臣想的没错,密卫已经已经排查了所有的宾客,并且找到那些被烧掉的贺礼的原主人。”李绚微微拱手。 武后颔首,说道:“起火的贺礼就是他们送进相王府的,但仔细查过之后,他们却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李绚点头,说道:“的确如此,这些人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们的贺礼在路上就已经被人调包了。” 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到:“臣根据来客名单,找出来被烧掉的贺礼的原主人,然后又从这些人当中,圈定出了有谁比较好下手,最后又在他们前往相王府的路上,找到了他们被调换礼物的地点,最后找到了三个行色匆匆,却又恰好出现在了每一个被调换贺礼宾客的人,前往相王府路上的家伙。” “如此说来,一定就是这三个人了。”武后的眼神冷冽,看向那三个头像。 不得不说,李绚的绘画技巧的确很高,几乎完全复刻出了那三个人的样貌和特征。 李绚的手段听起来没有什么特殊,只不过是比密卫挖的比较深而已,但偏偏密卫却疏漏了这一点。 武后抬起头,看向李绚,开口说道:“那这三个人现在在哪儿?” 李绚拱手道:“回禀天后,据查,这三个人都来自洛阳,相王大婚前一日抵达长安,但就在相王大婚当天下午,他们就离开了长安,臣原本去千牛卫,就是希望千牛卫能够找到这三个人。” “传旨,千牛卫派人即刻前往洛阳,查找这三人,不惜一切代价找到这三个人。”武后拿起画纸朝侧面一递。 一名白面内侍无声的上前,拿过画纸便快速的了走出了紫宸殿。 如今这件案子,相王府牵涉了进去,北门学士牵涉了进去,诸王,还有太子,甚至几位宰相都在关注。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自然明白,一旦相王大婚当夜,王府起火,将会造成怎样严重的后果。 一不小心,立刻就是朝局动荡。 今年虽然除了旱灾,一切都还算是顺风顺水,但明年呢。 明年可还有一场大战,一旦出事,甚至很有可能会影响到明年的战局。 若是战局再出问题,整个大唐都会动荡。 当年的大非川之败,过去可还没几年。 …… 武后压下心底的怒火,抬头看向李绚,问道:“南昌王,你又是如何发现英国公牵涉其中的?” 李绚心里腹诽,但随即就压下纠正武后的话,拱手说道:“万年县查到了那三个人在长安的落脚点,臣拿出了英国公府中几个重要人物的画像,让附近的百姓一一辨认,最后他们指认,有一个身形极似英国公府大管事的人物,曾经出现过那附近。” 说完,李绚从袖子里面取出一张供状,微微上前一递。 内侍接过,然后递到了武后的案头。 武后目光快速的掠过,瞬间,心中就带起一丝怒火,然而很快,她就将怒火压下,抬头看向李绚,问道:“南昌王,你似乎是刻意找的英国公府一干人等的画像去让别人辨认,难道你在之前就已经确定是英国公在做手脚?” 李绚知道自己的有罪推定,必然会引起武后的注意,所以他立刻拱手道:“回禀天后,是的。” 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其实臣一开始就有些怀疑,那日在相王府,独孤重似乎是有意在相王府闹事。” 武后皱了皱眉。 独孤重前往相王府闹事的事,他自己手段做的巧妙,李绚平息的也足够快,所以基本也没怎么引起别人注意。 武后也是一样,那毕竟是相王府的内事,李旦已经将请纳独孤女为孺人的奏章递了上来,武后也照批。 但她没有想到,这里面竟然也有别的内情。 “独孤家虽然近些年有些不景气,但在先帝,高祖时期,也都有数位嫔妃入宫,更别说在前隋时,还出过一位独孤皇后,按道理讲,即便是有嫡女嫁入亲王府做孺人,也是相当荣耀之事,何至于在相王大婚闹事。”李绚认真向前拱手,他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武后全部都懂。 宫闱之事,入门从来都不过是一个开始,之后的斗争才是常事。 谁知道,谁一个不小心就失宠了;谁知道,谁一个不小心就上位了。 独孤家的女子,对这种宫闱斗争绝不陌生,也不会畏惧。 独孤重在相王大婚时到王府闹事,真要闹出什么事,最后倒霉的,只会他自己的妹子。 “所以,是有人在挑唆?”武后的眼睛已经微微的眯了起来。 她已经感受一股绵密不停的算计,出现在了李旦的身边。 有人在利用李旦做什么,独孤重的闹事是一回事,相王府的大火也是一回事。 这种凌厉的算计,就连武后都感到刺痛。 “臣问过独孤重。”李绚拱手,然后低头说道:“是有人在他喝了几杯之后,突然在他耳边挑唆了几句。” 武后很直接的问道:“那人是英国公?” “不是。”李绚微微摇头,面色肃然的说道:“是英国公的亲家,给事中杜求仁。” 武后的脸色顿时凝重了下来,杜求仁是前相杜正伦之子。 杜正伦早年为秦府文学馆学士,贞观年间,便已经是中书侍郎、太子左庶子,封南阳县侯。 可惜那位太子是李承乾。 杜正伦后来被李承乾谋反案牵连,流放驩州。 显庆年间,李治召回杜正伦,拜相,中书令,进爵襄阳县公。 显庆三年,杜正伦因与李义府不和,被诬告结党,贬任横州刺史,不久病逝。 李义府死后,杜正伦被平反,幼子杜求仁多年累官为给事中,但却将女儿嫁给了李敬业的儿子。 毫无疑问,如果没有李敬业的干涉,杜正伦无论如何都不会牵涉到这件事情当中。 武后微微眯眼,想透了这里面的所有一切关联。 现在虽然还没有找到那三个人,也没有抓捕李敬业的大管事,但基本可以确认就是李敬业在这其中搞鬼。 武后微微侧身:“传令,密卫密捕英国公府大管事。” “喏!”帷帐之后,脚步声快速的远去。 武后轻轻的敲敲御案,然后看向李绚,说道:“南昌王!” “臣在。”李绚立刻拱手。 “明日,审理英国公私通吐蕃案,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你陪同相王一同旁听。” 李绚神色凛然,直接攻手道:“喏!” 武后对李敬业的反击,直接而又凌厉。 武后接续开口,说道:“你只有三日的时间,望日大朝之时,本宫要知道这件案子的最终结果。” “臣领旨。”李绚微微躬身,面色凝重。 这件案子,他明明只是个旁听,却要他出结果。 要知道,李敬业涉案,三司会审,大理寺卿段宝玄,刑部尚书裴炎,还有御史众臣崔谧,三个人都会到场。 到时候,李绚能有几分的话语权暂且不说,如何又能够保证结果? 而且还要让他带着一旦一起旁听,可以直说是让他通过这件事情提点李旦。 武后没有理会李绚能力在想什么,直接摆手道:“好了,你退下吧。” “喏!”李绚微微躬身,缓步退了出去。 刚刚走到了紫宸殿下,一个熟悉的老太监已经在台阶下等候。 王福来一甩拂尘,笑眯眯的说道:“南昌王,陛下有招。” (本章完) 第九百一十五章 皇帝召见,再捅一刀 蓬莱殿中,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殿中深处传出。 刚刚来到殿前的李绚脚步微微一顿,这声音他很熟悉,是太平公主。 虽然他被武后召见,但皇帝立刻就又召他过来,怕也并非只是武后的原因。 “南昌王来了,上前。”大殿前方,皇帝的声音传来。 李绚立刻小步上前,躬身道:“臣南昌王绚,拜见陛下,陛下千秋万年。” “好了,起来吧。”李治微微摆摆手,稍微坐起,一身的青色长袍。 莫名的,李绚感到李治瘦了不少。 “是!”李绚起身,然后看向躺在皇帝身侧,一身粉色襦裙的太平公主,拱手道:“臣见过公主殿下。” 太平公主微微点头,没有开口。 李治侧身看向李绚,一只胳膊拄着御榻,很随意的问道:“朕听说,相王府那件事情,是李敬业做的?” 太平公主瞬间抬头看向了李绚。 李绚躬身,道:“回禀陛下,密卫已经去抓捕英国公府的大管事,千牛卫也赶去洛阳,抓捕在相王府放火的三个人,相信不久之后,是或不是,就都有结果了。” “你还是一若既往的谨慎。”李治微微点头,然后轻声叹道:“朕也没有想到,李敬业的心思竟然如此阴沉。” 李绚紧紧的闭上了嘴巴。 这个时候,李绚已经没有了在武后面前的口若悬河。 武后虽然对李積心怀感激,但对李敬业却并没有多少好感。 这一点从后来李敬业被贬柳州司马,就能看出一二来。 但李绚把握不清楚李治对李敬业的态度。 这一次李敬业能够回京,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推动。 这个人不是武后,那么就必然是皇帝。 李敬业后来被武后那么讨厌,恐怕也有他对皇室忠诚的缘故,但这份忠诚,多少也有些虚假。 李敬业如果真的对李家忠诚,那么也就不会在将来有机会的时候,转头去贪图金陵王气。 自己失败不说,也在后世被无数人唾弃。 …… 殿内沉默,李治微微有些感到不适,随即开口笑道:“你有什么就直说,不必顾忌。” “是!”李绚轻轻躬身,然后说道:“臣有些不明白,英国公做事,最后无非是为了自己,可做这么多,就让臣实在有些不明白,他究竟有何种把握,能够从私通吐蕃一案当中脱身。” 李敬业不管有怎样的算计,他都必须要率先摆脱他身上私通吐蕃的罪名。 只要有这个罪名在身,那么不管李敬业做什么,最后都难以享受连番算计得带的胜果。 可他依旧这么做了,就意味着他有足够的把握从这件案子中脱身。 李敬业的案子,虽然是底下人在审理,但实际上做决定,还是最上面的两位。 武后和皇帝。 武后给了李绚三天的时间,她的态度如何,不问可知,所以,最后对李敬业心软的,只有皇帝。 李治侧头看了眼乖巧无比躺在他怀里的太平公主,太平公主神色孺慕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眼底却带着一丝忐忑。 如果不是李敬业给的东西,实在太让太平公主动心,她也不至于来向皇帝给李敬业求情。 然而即便是她也都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的背后竟然牵扯这么多。 李治对着太平公主温和的笑笑,太平公主心里的忐忑瞬间消失一半。 李治抬起头,看向李绚,轻叹一声,然后情绪有些低沉的说道:“半个月前,凉国公送来奏折,为李敬业求情,说他只是一时糊涂,才被匪人所趁,希望朕能够再给他一次机会。” 稍微停顿,李治摇摇头,感慨说道:“凉国公身体本就年迈,再加上大军征伐,多有不适,好在权善才赶了过去,让他稍微歇息,可即便如此,他的事情,也不过是在一两年间。” 皇帝忌讳说个死字,凉国公契苾何力已经年近七旬,此番又值西征吐蕃,身体不安,李敬业求到了他的门下,契苾何力也不能不管。 契苾何力一生征伐,多次在李積的麾下效力,和英国公府关系不浅。 他出面求情,即便是李治也得看三分颜面。 契苾何力一生忠诚大唐,屡立功勋,太宗皇帝甚至将临洮县主嫁给他为妻。 后来太宗皇帝病逝,契苾何力与阿史那社尔竟然主动请求自杀殉葬,侍卫陵寝。 李治以先帝有遗诏,不允许殉葬,他们二人这才作罢。 光是这件事,就足够让李治感受到他们的忠诚。 之后大唐灭西突厥,消灭高句丽,都有契苾何力的参与,甚至立下大功。 如果说李靖李積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统帅,那契苾何力,便是统帅之下最得力的战将,而且是对皇帝无比忠诚的战将。 所以契苾何力病重之下的求情,就连李治也不得不在意三分。 李绚沉沉躬身,说道:“凉国公请求,本当予以照拂,若是英国公安心待决,便是臣也无话可说,但他试图火烧相王府,差点引发朝野大乱,臣请治罪英国公。” “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吗?”李治摆摆手,说道:“此事就算了。” 李绚微微一愣,但随即拱手道:“臣遵旨,但英国公府上的管事,还有动手的那些人?” 李治轻轻挥手:“传旨,命令千牛卫密裁。” “多谢陛下。”李绚松了一口气,再度躬身,神色平静。 看到李绚接受了这件事实,李治满意的点点头。 李绚终究不是那些直臣,他对皇帝的旨意,虽然略有心思,但不会忤逆。 李治也知道自己有些理亏,看到李绚这幅模样,他微微开口道:“皇后说,给你三天的时间,去审英国公私通吐蕃案,你便放心去审,查出什么结果便是什么结果。” 李绚眉头一挑,皇帝这话里有话啊! “臣领旨。”李绚再度躬身,眉头之间可见清晰的思索之色。 李治点点头,摆手道:“好了,今日便到此吧,朕有些乏了,你和太平去探望一下太子妃……还有,从今日起,你要随时待命,一旦东宫有任何消息,你要立刻赶往东宫。” “臣领旨。”李绚神色顿时肃然起来。 太子妃有孕至今已经九月有余,生产也就在这旬月之间。 谁也不知道究竟会是哪一日,也不知道到时究竟会是个什么样子。 所以即便是皇帝,也必须要提前准备。 李绚的妻子南昌王妃刘瑾瑜生产的时候,就险些难产,也就是李绚准备充分,这才避免了一场险事。 如今落到了太子妃身上,皇帝自然希望李绚能将方法带到东宫。 …… 行走在宫道之上,太平公主娴静淑女的走在前面,李绚恭敬的跟在后面。 前后都有十几名红衣金甲的千牛卫开道,两侧内侍和使女跟随。 两侧的红色宫墙高耸,但宫道却只有半丈宽。 突然,太平公主停下脚步,前后的侍卫和侍从宫女全部立刻停下脚步。 脸上神色一阵复杂,太平公主前后摆摆手,下一刻,这些侍卫和侍从宫女已经向前后退出十余米。 太平公主转身,神色复杂的看向李绚,问道:“王叔,太平是不是做错了?” “做错了?”李绚微微一愣,有些不解的拱手问道:“公主做错何事?这天下间,只要陛下和天后没说公主做错,那么公主便永远没错。” 太平公主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有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个人为她遮风挡雨,太平公主就算是错了,也没错。 听到李绚这么说,太平公主的神色一愣,随即和缓了下来,她转过身,示意李绚跟上来。 李绚快步的走到太平公主身侧。 这个时候,太平公主再度开口:“王叔是聪明人,也不瞒王叔,在王叔来之前,太平刚刚才为英国公求情。” 太平公主聪慧伶俐,之前皇帝让她留下,当着她的面召见李绚,并且将李敬业相关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都说的清清楚楚。 这种情况,皇帝不说故意,鬼都不信。 皇帝如此,同样顶级聪明的李绚,也一样能看出太平公主在这件事情当中的作用。 皇帝问李绚的那些话,其实就是在给太平公主一个交代。 “所以,王叔,太平是不是做错了,不该为李敬业求情?”太平公主咬着牙说出了李敬业的名字。 在求情之前,太平公主真的没有想到事情这么严重。 私通吐蕃,但大唐在西北前线已经牢牢的压制住吐蕃,即便是李敬业曾经做过些错事,但看在危害不大的情况下,原佑一二,也未尝不可。 但即便是太平公主也没有想到,李敬业竟然敢火烧相王府。 那一夜,太平公主并没有在相王府。 在相王和窦氏皇宫拜见之后,太平公主和太子李贤,英王李显,陪同皇帝和武后,在一起用餐。 只有他们母子五个,就连太子妃都没有叫。 相王府差点被火烧夷为平地的事情,很多人都知情,但因为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被压下来的缘故,很多知情的人,也都识趣的闭上了嘴,所以导致太平公主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现在知道了这件事情,哪怕没有其他的事情,太平公主也为自己的举动后悔。 李绚跟在太平公主的身边,轻声说道:“公主做的没错的。” “没错?”太平公主诧异的看向李绚,她没有想到,刚才还要将李敬业置于死地的李绚,现在竟然这么说。 李绚点点头,转过身,看向太平公主,认真的说道:“但是公主有另外一件事情做错了,你不应该让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他人眼前,如果自己的弱点没有暴露,那么也就不会被别人利用。” 太平公主脚步停下,看向李绚,脸上露出了如同成人一般的思索神色:“王叔是说,太平的弱点被李敬业掌握了。” 李绚微微点头,伸手示意太平公主继续往前,然后说道:“若不是公主的弱点被李敬业掌握,本来置身事外的公主殿下,今日如何会替李敬业说话?” 稍微停顿,李绚看向太平公主说道:“所以,公主殿下应该让自己的这个弱点,不再成为弱点。” “王叔,太平该怎么办?” “臣不知道公主从李敬业那里获得什么,但希望公主能够将那些东西拿出来,然后换成米粮,在城外施粥。” 稍微停顿,李绚轻声说道:“如此一来,公主的弱点就不再是弱点,而是天后和陛下赞许的天女之姿。” 太平公主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本章完) 第九百一十六章 军方大佬,相继求情 东宫,宜春殿内。 李绚双手按在太子妃右腕之上,低着头,眼睛微闭,细细体察。 片刻之后,李绚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 抬起头,看向一侧的李贤和太平公主,李绚温和的笑着说道:“太子妃的脉搏,平稳有力,看来胎儿稳重,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生产之日,应该是在大年三十,或者正月初一。” “为何是大年三十和正月初一?”太平公主抢在李贤和太子妃之前,率先询问。 李绚侧过身,看着有些紧张,但极尽平静的太子妃,笑着安抚道:“因为大年三十和正月初一,是这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即便是宫中再怎么安稳,整个长安的新年之气都会波及过来,促使胎儿面世,这是好事。” “原来如此。”太子妃柔柔的说了一声,然后期盼的看向一侧的李贤。 李贤温和的笑笑,说道:“娘子放心,一切都会准备妥当的,更何况王叔也在京中,万事妥帖。” 南昌王妃生产那夜的情况,其他人不知,但关心太子妃情况的皇帝,武后和太子却都非常清楚。 李绚的那三个匣子,不管里面是什么,只要能复制过来,都能对太子妃的正常生产起到积极的作用。 …… “三个匣子,第一个里面是增强孕妇体力的药丸,需要在孕妇生产体力不足时使用。” 东宫花园亭廊李绚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匣子,侧身挡住别人视线,递给李贤,同时低声说道:“殿下这一枚,自己保存,到时臣若有事不能来,就用殿下这枚;如果臣到了,那么就用臣到时候随身携带的,这一枚就废弃掉。” 李贤微微一愣,随即看到李绚眼神中带着极度不安的眼神,他面色凝重的点点头。 如果李绚被人牵绊住了,那么李贤怀里的药丸,就是最后的救命手段,他必须妥善保管。 如果李绚及时到了,那么李贤怀里的药丸,就必须废弃掉。 因为在李贤保管的这段时间里,药丸很有可能会被调包。 只有李绚随身携带的,才是最安全的。 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如果到时,臣无法赶到,殿下又对自己拿的药丸没有信心,那么便去请家师,家师玄藏真人的手里,还有一枚药丸,能够及时救人。” 药王韦玄藏是最后的底牌手段,轻易不得动用,但真到了最后不得已的情况下,也是不得不动用的,因为他本身就是为了应对最极端的手段而准备的。 “第二个匣子。”李绚神色柔和,低声说道:“当时,臣手写了一段《药师琉璃光如来》,递送到了三娘的手里,最后没有用第三个匣子,便已经成功生产。” “孤记得王叔当时还写了一首诗: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李贤摇摇头,感慨说道:“王叔文采风流,世上少有人及。” “殿下客气了,若非殿下文采不在群臣眼前展示,不然哪里有绚卖弄之时。”李绚微微苦笑。 李贤的文采绝对不低,有天底下最有文采的老师教授,他又能差到哪里去。 只不过身为皇子,很少有机会能让他进行炫耀,所以才不为世人所知。 “王叔不必谦虚,孤有自知之明。”李贤摆摆手,说道:“孤虽然有些笨鸟先飞之能,但才情天赋,却远非一流,比王叔差的甚多。” “殿下如此,可就是羞煞臣了。”李绚苦笑着拱手,但随即站起来,严肃的说道:“还有便是第三个匣子。” 一提到第三个匣子,李贤的神色跟着肃然起来。 其他的倒也罢了,这最后的匣子,很有可能是真的救命的。 李绚看着李贤,直接说道:“第三只匣子当中有什么,臣不能告知殿下,但那第三只匣子是无比凶险之物,不到生死关头不得动用,如此,到了生产那日,即便是臣无法赶到,殿下在太子妃服用药丸之后,立刻派人去王府取,也依旧来的及,除非……” “除非什么?”李贤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除非整个彭王府都已经被人一把火夷为平地。”李绚神色平静的说出来最不可能的可能。 李贤愕然,随即赶紧摆手道:“何至于此,王叔说笑了,开化坊王族聚集之地,何至于此。” 摆手的瞬间,李贤心中迅速的在思虑,李绚对朝廷格外的忠诚,又从来没有过分之举,如何会被人一把火烧掉。 其实李贤心中明白,在整个长安城,有能力将彭王府一把火烧掉的,只有皇帝和武后。 李绚淡淡的说道:“其实臣担心的,并非是眼下,也并非是将来,有些事情,现在这个时候,已见刀光剑影。” 一句“刀光剑影”,李贤顿时就沉默了下来。 在长安有什么能够危害到王族的刀光剑影,还能是什么,夺嫡之争,玄武门之变。 玄武门,大唐皇室最重要的咽喉要地。 很多人都只知道,玄武门之变,只有太宗皇帝李世民诛杀太子李建成和后世李隆基突入玄武门诛杀韦后一党两事,但很少有人知道,还有其他四次失败的玄武门之变。 贞观元年,太宗皇帝李世民削藩,义安王李孝常反对,起兵清君侧,在玄武门以北,被程咬金直接抓捕,后被斩首。 贞观十七年,齐王李祐谋反,意图突入玄武门,趁太子李承乾东宫不稳,杀李世民谋反,但可惜,李佑还没杀到玄武门,甚至都没有杀到长安,就已经被擒拿了。 齐王李祐谋反失败,却将太子李承乾意图谋反事给牵连了出来。 在李承乾起兵之前,李世民将其和一众党羽彻底抓捕。 还有便是后世,在李隆基起兵攻打玄武门之前,中宗太子李重俊欲诛韦后攻入西内,兵围玄武门楼,失败被杀。 …… 李绚如今字字未提玄武门,但字字却似乎都在提玄武门。 李贤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他随即就面色平静的说道:“王叔放心,长安不会有事的。” “殿下又何尝不知,相王府差点就被烧掉了。”李绚低下头,避开了李贤的视线。 李贤微微一愣,深吸一口气,直接说道:“听闻王叔已经查知是英国公所为。” “臣没有查到英国公,也没有查到任何人,那件事情,已经彻底了结了。”李绚抬起头,深深的看向了李贤。 李贤眉头瞬间一挑,根据他获得消息,李绚明明已经查到了英国公府的管事,如今怎么又说是已经了结了呢? 心里一动,李贤转头看向紫宸殿和蓬莱殿的方向。 如今这个时候,能够如此了结这件事的,只有两个人。 李绚不等李贤继续想下去,接着说道:“明日,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英国公私通吐蕃案。” 李贤顿时恍然。 皇帝不再追究李敬业火烧相王府的事情,毕竟那件事情并没有造成任何实际的伤害。 但是,皇帝却开始追究李敬业私通吐蕃的事情。 之前那件事,已经用尽了李積留下的人情关系,所以在私通吐蕃这件案子上,皇帝和武后已经决定置身其外。 也就是说,李敬业的命取决于接下来这件案子的结果。 李贤轻叹一声,转过身向前走了几步,李绚赶紧跟上。 看着花园里冻结的小湖,李贤轻声说道:“王叔可能有所不知,在王叔回京之前,英国公便已经托人前来东宫,为走私吐蕃案求情,以那人的身份,即便是孤也不得不给几分面子。” “何人?”李绚一句话问的异常直接。 李贤开口了,自然就是希望李绚能够稍微放李敬业一把。 放不放人是一回事,李绚现在必须要知道那人是谁? “是平阳郡公。”李贤开口,李绚愕然。 平阳郡公薛仁贵,李绚没有想到,竟然连他都在为李敬业求情。 仔细想来,薛仁贵曾经不止一次的在李積的麾下效力,几番立功,都有李積的提拔。 这中间的恩情,着实不小。 大非川战败之后,薛仁贵被贬为象州刺史,整个薛家之所以能够不败落,其实多亏了英国公府的帮扶。 李绚虽然也和薛家有所关联,他这个薛家却是薛万彻他们一家。 虽然和薛仁贵同属河东薛氏,但薛万彻出身西祖房,而薛仁贵则出身南祖房。 两家虽有关联,但关联不深。 薛仁贵虽然有大非川之败,但依旧是大唐顶级战将,他刚调任代州刺史,立刻就将突厥人吓的压下一切野心。 薛仁贵为李敬业求情,如此一来,还真的不好办。 …… 李绚沉默片刻,最后开口道:“殿下意欲何为?” 李贤深吸一口气,说道:“孤不想让王叔为难,只希望王叔能略微松一松手,一下便可。” “一下。”李绚抬头,面色凝重的看向李贤,轻声说道:“殿下应该知道,以李敬业之能,臣只要稍微松一松,他立刻便能跳出臣之掌握,甚至甩脱一切罪责。” 李绚平静的眼神中,带着一丝隐晦的压力,李贤莫名的感到有些不安。 他赶紧摆手道:“王叔误会贤的意思了,贤并没有如此打算,贤不过是希望在最后量刑时稍微松一松,减上半等便可,其他倒也无需做什么。” 李绚一愣,他顿时就明白了李贤的想法。 李贤不过是摆不脱薛仁贵的请求,并不是真的要帮李敬业脱罪。 哪怕是从徒五年,变成徒三年,已经算成是对薛仁贵的一个交代,仅此而已, 李绚轻吸一口气,对着李贤点点头,说道:“殿下心意,绚明白,必然妥善处置。不过此事,绚还是要微劝一句,李敬业其人太险,殿下即便要做什么,也不能从他身上直接着手,稍微间隔几个人,对殿下更安全。” 李贤原本以为,李绚是要告诉他不要他军方靠的太近,没想到仅仅是告诉他,不要和李敬业靠的太近。 李贤认真的说道:“二郎记下了,王叔放心。” (本章完) 第九百一十七章 太子李贤,借刀杀人 李贤站在内院门前,看着李绚一路离开东宫,神色微微思索起来。 不知不觉中,四周的护卫已经悄然退了开去。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出现在李贤身后。 李贤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道:“张公,英国公之事,孤是否做错了?” 太子左庶子张大安走到了李贤左侧,平静的说道:“殿下什么都没有做,何来错事。” “孤终究是为英国公求情了。”李贤轻声一叹,说道:“王叔对英国公充满厌恶,若是因为此事,疏离王叔,必将得不偿失。” 张大安眉头微微一皱,南昌王的重要性,他何尝不知,但南昌王和东宫从来就没有真正亲近过。 尤其南昌王检校太子右赞善大夫,但和东宫群臣几乎没有任何往来。 只有遇到太子的时候,才规劝几句,但他的规劝和张大安他们为太子选好的道路,几乎可以说是大相径庭,双方能走到一起才是怪事。 但东宫绝对不能和南昌王撕破脸,不仅因为南昌王本人能力非凡,同样因为皇帝和天后对南昌王都十分重视。 南昌王在朝中提出的一些建言,还有在前线表现出的战力,都为皇帝和天后所重,甚至能影响国策。 更重要的是,南昌王是左相刘仁轨的孙婿。 有这层关系在,谁敢和南昌王翻脸。 但李敬业的事情,他们必须要做。 因为他们针对的,从来就不是李敬业。 “英国公请托平阳郡王上门求情,无论如何,殿下都需要表示一二。”稍微停顿,张大安接着说道:“英国公的事情,看起来将由御史台,大理寺和刑部三司论,但殿下别忘了,这里面还有一个人物不可忽视。” “谁?” “左相。”张大安神色严肃,认真的看向李贤,说道:“为何英国公非要在这个时候,做这么多事,来解决走私吐蕃案,就是因为左相将在二十三日前返回长安。一旦左相返回长安,任何人做任何事情,都必须要经过左相。” “左相是西北道行军大元帅,征伐吐蕃也一直都是由他掌控局面,英国公走私吐蕃,等同在撬大军的墙角。左相不会允许,西北诸军同样不会允许,这也是为什么英国公要求到平阳郡公头上的原因。” 皇甫公义将最核心的东西说了出来,最后,他又补充说道:“若臣猜测无误的话,此番左相回京,恐怕再也不会离开长安,也就意味着,英国公的案子将永远无法翻案。” 皇帝忌惮刘仁轨和李绚祖孙两代在前线掌握军权,所以必须要调一个回来。 在局面不那么紧张的情况下,调刘仁轨回来,是必然的选择。 毕竟李绚说到底不过是一员战将,最多一个边州刺史,但刘仁轨却是朝中左相。 尚书左仆射权责极重,哪怕是因吐蕃事务暂时调往高原,但也不能让他永远留在高原。 朝中还有很多更加重要的事务需要他来处理。 “所以,英国公才弄出这么多的事情来,还差点将四郎的王府都给烧掉。”李贤忍不住的微微摇头,面色凝重。 李敬业做事实在太大胆。 “这件事情很危险。”皇甫公义向前一步,看向李贤说道:“殿下,相王府若是真出了事,李敬业再对外说,是我等教唆他这么做的,那么殿下的太子之位,都有可能会被波及到。” 李贤微微一愣,下意识的说道:“可是孤没有……” “李敬业其人为保自身,难免不会栽赃到殿下身上。”张大安有些怪异的看了皇甫公义一眼,然后看向李贤说道:“毕竟这件事情,一旦有所变故,殿下的收获最大。” 相王府起火,哪怕波及到一二位皇室宗亲,相王都要受到重责。 相王府长史豆卢钦望,文字明崇俨,还有聚拢在李旦身边的那些北门学士,一个都别想好过。 不用自己动手,又打击了最大的政敌,可不是李贤的收获最大吗? “他疯了吗?”李贤猛地转过身,死死地盯着张大安,此刻的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凶险处境。 一旦李敬业开口诬陷,李贤必将处于深重的危机当中。 甚至很有可能会被北门学士那班人抓住机会使劲诬陷,这是极有可能的。 最关键的,是李贤和李敬业之间,的确有那么几分联系。 这虽然不能算是把柄,但的确会成为握在李敬业手中,随时刺向李贤的一把凶狠利刃。 现在几乎可以肯定,李敬业必然在火烧相王府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这样的策略。 “殿下已经替他向南昌王求情。”张大安轻声安抚,说道:“只要将这个消息,传给李敬业便可。” “不管结果如何,孤以后不想再看到他出现在长安。”李贤满脸不悦的直接摆手,他对李敬业的厌恶清晰可见。 张大安点点头,转口说道:“臣曾经听说过一个传闻,传言,李敬业幼时便已经极善弓马,英国公多次感慨,李敬业面相不好,日后恐会祸及家门,所以,有一次打猎时,英国公命李敬业深入山林驱赶野兽,然后他则趁风势放火,试图就此烧死李敬业。” “这是胡言。”李贤瞪了张大安一眼,不满的说道:“英国公为人正直,如何会做出此种泯灭人性之事,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再提了。” “是!”张大安微微拱手,但还是站直身体继续说道:“此事,臣也是听家父所言,虽然虚妄,但未必没有有一二真实。” 李贤心里一跳,太子左庶子张大安的父亲是张公瑾。 张公谨,早年效力王世充,武德元年,归顺大唐,后在李積的推荐下,成为李世民的幕僚,参与玄武门之变,最后功拜左武侯将军,册封定远郡公,出任代州都督,后随李靖灭亡东突厥,封邹国公,襄州都督。 在玄武门之变时,张公瑾独自关闭城门,将冯立、薛万彻、谢叔方等人全部挡在玄武门外,勇力过人。 虽然张公瑾早期是被李積推荐加入李世民麾下的,但后来他却是多次追随李靖出战,和李積关系反而疏远。 张大安如今说,那件事情是张公瑾告诉他的,那么此事的真假,恐怕就真的要好好研究了。 看到李贤神色和缓,张大安紧跟着说道:“当时,李敬业见火势蔓延,知很难安然逃出,当下便杀了爱马,堕入了马腹之中,等到大火烧尽熄灭之后,才一身血污的逃出来,英国公见李敬业安然而出,心知天意,便不再动手。” 李贤听完这番话,虽然震惊,但并没有太多的反应。 这个时候,另外一边的皇甫公义上前一步,说道:“英国公非阴狠之辈,更加为国忠诚,如何会轻易狠心烧死嫡孙,此事荒诞之处过多。” 李贤下意识的点头,随后皇甫公义却紧跟着说道:“但若此事为真,恐怕是事有来由啊!” 李贤顿时一愣,做祖父的,要亲手烧死嫡孙,若是没有极大的缘由,如何会轻易这么做。 除非是这个人做的一些事情,严重的危害到了英国公府的安危。 “另外,还有一个可能,是谶言。”张大安紧跟着又补充了一句。 谶言二字,李贤的脸色变得异常可怕。 如今大唐,最提不得的一个谶言,便是武氏代唐。 袁天罡夜观天象作出的谶言。 李贤早先也对这个谶言不屑一顾,毕竟那是他自己的亲生母亲。 但自从做了太子之后,虽然没有人当着他的面提过,但李贤却总感觉时时刻刻都有人在他耳边说这些事情。 而最近一次让李贤心里一紧,是李绚从青南发回的谶言:西星陨落。 不多久,密卫便传回了吐蕃国主芒松芒赞极有可能已经病故的消息。 仔细推算,李绚观察到星象的那一天,和密卫涉及吐蕃副使面见吐蕃国主,竟在同一天。 …… 李贤瞬间掐灭了脑海之中关于武后的所有一切想法,思绪集中在了李敬业的身上。 如果当年真的是有人作出了什么关于李敬业的谶言,那么李積对自己的嫡孙这么动手,也就能说的过去了。 起码李積对大唐的忠诚,甚于其家。 “若是孤记得没错的话,当年,袁天罡应该还活着吧。”李贤抬头看向张大安。 张大安轻轻点头,说道:“殿下所言无差,那个时候,是袁天罡最后的一两年了。” “所以很有可能是袁天罡过世之前,英国公请其为嫡孙相面。”皇甫公义立刻就接了上来。 袁天罡相面之准,天下罕见。 杜淹、王珪、韦挺,窦轨,岑文本,张行成、马周等人,都曾让袁天罡相面,无一不准。 另外,所谓以武代唐之言,也是源自于袁天罡曾在武后幼年时亲自为武后相过面。 后来才被李淳风所用。 但这则谶言,就连皇帝都不在意,李贤又能如何,天下人又能如何。 “此人不能留。”李贤的眼中难得的闪过一丝狠辣。 “但也不能由我等来杀,毕竟殿下刚刚为其求情。”皇甫公义上前,低声摇头。 “可以让明崇俨动手。”张大安垂首低声,开口道:“相王府虽然没有失火,但终究有失察之罪,李敬业原本就要动手,如此让他加上一条便是。” 东宫和李敬业的之间的往来,远没有李贤和李绚说的,只有平阳郡公薛仁贵求情,这么一件事。 李贤深吸一口气,开口道:“一切事情,二位老师去安排,孤只要结果。” “喏!”张大安和皇甫公义同时退后一步,沉沉拱手。 “嗯!”李贤点点头,然后目光看向前方,朝宜春殿走去。 …… 张大安和皇甫公义站在原地,四周的声音一时变低。 皇甫公义率先开口,轻声道:“张公,此事太险了,一旦有任何风声泄露出去,南昌王和所有宗室,都会被推到相王那边。” “此事与张某无关。”张大安微微摇头,郑重的说道:“此事,张某原本只是想让李敬业找个豆卢钦望在大婚时的错失,稍微发挥一二,谁能想到,他竟然如此大胆。” 张大安的目标始终都是豆卢钦望,而不是明崇俨那班人。 针对豆卢钦望只是敲打,但针对明崇俨就是开战,而在相王府放火,那就是生死大仇了。 “希望如此。”皇甫公义拱手,道:“那么此事剩下,就拜托张公。” “皇甫兄放心。”张大安拱手,抬头,皇甫公义已经转身离开。 瞬间,张大安的神色已经冷然起来。 (本章完) 第九百一十八章 逼李敬业造反 书房之内,灯火通明。 李绚坐在桌案之后,面色肃然。 看着面前摆放着自己写的密密麻麻都是字的纸张,他只感到一阵冰冷。 “啪”李绚狠狠的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咬牙切齿的骂道:“李贤这个混蛋,他还是自己踏入了这个泥坑。” 看着眼前的纸张,李绚恨不得将这张纸张直接撕毁。 李绚是有意挑起李旦和李贤的争斗,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李贤不要介入到相王府起火案当中。 只要李贤没有主动害李旦的心思,那么他就天生站于不败之地。 相反,明崇俨和北门学士动手越狠,李贤就越会得到皇帝的支持。 但是李贤介入了。 李绚虽然不知道,他在这件事情当中的角色,但也明白,那绝对不是好事。 今日在东宫,李贤用薛仁贵求情为借口,让李绚放李敬业一把。 在东宫的时候,李绚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回家一思索,他立刻就察觉到了这其中的不正常。 李贤为李敬业求情,他根本不需要这么早的就介入。 他完全可以在事情有所定论之后,在朝廷上,公开以李積的功劳为由,向皇帝求情。 这样做,才更符合他一个太子的身份。 但是现在,远还没有到朝廷定论的时候,太子却提前介入,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太子试图掌控李敬业的结局,或者说,试图掌控李敬业。 一个暗中走私多年,一个在暗中拥有大量财富的人。 现在,李贤先找李绚,在李绚这一关让李敬业被判的轻一些,等到了朝堂上的时候,他再向皇帝求情,如此李敬业被判的就会更轻,处置也会更轻。 如此一来,李敬业就能以最轻的罪名,避开走私吐蕃案的影响,然后重回朝堂。 而在此之中出了大力的李贤,为的自然不是薛仁贵的人情,他需要李敬业在事后,为他更多的效力。 这是李绚所不能容忍的。 一个没有受到多少处置的李敬业,对李绚来讲是巨大的威胁。 因为想要彻底洗清李敬业身上私通吐蕃的罪名,最好的办法,就是亲自上战场,极力的击败吐蕃,击败论钦陵。 而如今最好的机会,就是拿到原本应该属于李绚的新州刺史。 这就等于,李绚帮了李贤,帮了李敬业,最后什么没拿着,反而丢了自己的刺史之位。 李敬业啊,算计太精了。 李绚甚至怀疑你,李贤除了要掌控李敬业以外,恐怕也有被李敬业反过来威胁的原因。 试图烧毁相王府,威胁诸多宗室安危。 光是这个把柄,就足够让提前介入的李贤不得不尽心。 当然,李贤没有那么心狠,真的去烧毁相王府,但肯定他的一些作为,被李敬业给利用了。 李绚几乎可以肯定,他自己猜测的,已经九成接近真相。 “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李绚狠狠的咒骂了一句,左手下意识的摸了摸额头,眼神闪烁之间,闪过一丝凌厉。 李贤这个太子,做的实在太不成器了。 李敬业这个家伙,算计的太精明了。 想要破局,那么就得让李敬业和李贤这两个家伙直接翻脸。 …… “砰砰砰!”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在门口响起,李绚随即开口:“进来。” 房门“吱呀”一声轻响,李竹走进门来,随即将一张纸条递到了李绚的面前。 “十日之前,有人密探李士恒。” 李士恒,李敬业英许商队的主管,私通吐蕃案后,被大理寺抓捕,下狱。 这个人一直都是大理寺最高等级的囚犯。 一直以来,大理寺都在防着他自杀,或被别人杀死,但谁都没有想到,在大理寺严密的看守之下,竟然有人能秘密的探望他。 能够避开段宝玄的眼睛,有必要、有能力探望李士恒的,恐怕也只有李敬业。 李绚平静的将纸条拿起,然后拿起一侧火烛上的灯罩,轻轻的将纸条直接烧尽。 火光之下,李绚的神色平静的可怕、 李敬业真的以为说服一个人改口,就真的能将这个案子翻过来吗,真是天真。 不过这样一来,他的动作就方便许多了。 李绚拿起一张纸张,然后在上面细细的写起来名字。 明崇俨,崔谧。 皇帝,段宝玄。 李敬业,裴炎。 李绚,太子。 一个计划已经在李绚的脑海中成型。 纸张上,六条线,带着六个箭头,盯向了李敬业。 李绚,太子,崔谧,明崇俨,段宝玄,皇帝。 只有一个人游离在外,裴炎。 李绚细细的思索着,一个名字,随着他的思索出现在陛下。 李旦。 李旦,裴炎。 用李旦来对付或者针对裴炎。 如此之下,李敬业死定了。 死定了吗? 李绚忍不住的按了按眉心。 左卫大将军契苾何力和平阳郡公薛仁贵,是如今冒出头的,两个非常有力的在支持李敬业的人。 在他们的身后,在李绚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更多的人在无声的支持着李敬业。 想要将李敬业彻底钉死太难,如今能做的,就是将他贬谪。 贬谪……贬谪李敬业……贬谪……扬州? 扬州,看着纸上的两个字,李绚的神色无比的凝重。 扬州,李敬业未来造反之地,也是导致他真正死亡的原因。 想要彻底杀死李敬业,唯一的办法就是逼他去造反。 现在就逼李敬业去造反。 如今这个时候,扬州的兵力并不多,不少都投放到了青海战场,李敬业做事要容易一些。 更别说,李敬业在扬州本身就有自己的根基。 这些力量从来没有投靠过李绚,李绚可以没有任何隐忧的彻底清除这部分人,然后掌控他们剩下的力量。 有皇帝在,这件案子也不至于无限制扩大。 不,想要逼李敬业造反,还需要将他所有的力量全部清除出朝堂。 这不难。 关键是李敬业,还需要一个借口。 谁呢? 犹豫着,李绚的眼神落到了太子的身上。 这件案子得缓一缓,不能太急,如今和吐蕃的战事还在继续,不能因为扬州之事,就影响到大局。 至于李敬业,需要在扬州给他加上一个限制,让他不能发展太快。 还有李贤。 皇长孙出世,李贤的位置应该会稳上一稳的。 李敬业何时造反,就看李贤何时被废,到时候只需要加上一封两人的往来通信便可。 李贤被废,李显就该考虑上位了。 …… 清晨,李绚和李旦骑马缓行在皇城大街上,身后跟着整整两队千牛卫。 新婚燕尔的李旦神色却莫名的有些阴郁。 “大理寺到了,殿下。”李绚伸手停住马匹,原本似乎在思索什么的李旦,瞬间回过神,然后有些慌乱的下马。 虽然看起来有些慌乱,但李旦的骑术精湛,轻易倒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在大理寺门前站稳,李旦侧身看向李绚,轻声问道:“王叔,那日在王府放火的人,真的是英国公吗?” 李绚轻轻叹了一声,虽然新婚那日,李旦什么都没管,一心在自己的新婚娇妻身上,但到了第二天,不管是明崇俨,还是豆卢钦望,都不会将这些事情瞒着李旦。 更别说,相王府还有无数的护卫和侍从,李旦也有自己的其他亲信。 这件事情瞒是瞒不住的。 有北门学士,李旦自然不需要自己出面调查,但当所有一切调查都被皇帝终止的时候,李旦自然也明白,真凶找到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天后让李旦参与李敬业走私吐蕃案的圣旨,也发到了相王府。 李旦何等聪明,这其中的关联,一眼就看清楚了。 那日在相王府试图纵火,差一点烧死无数王室宗亲,差一点直接毁了他的新婚之夜,差一点直接毁了他的夺嫡之路的,就是李敬业。 李绚抬头,目光从前面大理寺的牌匾上扫过,最后看向李旦,轻声说道:“殿下,今日不管如何,殿下只要安静的看着就好,审案,有御史中丞,有大理寺卿,还有刑部尚书。 即便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有臣来开口质疑,殿下只需要看着就好,有什么觉得不舒服的地方,殿下只需咳嗦两声便好,不必太过动作。” 李旦略微思索,便认真的点头。 “走吧。”李绚笑笑,说道:“我等来的已经是有些迟了。” “王叔先请。”李旦无比郑重,无比坚持看着李绚。 “好,那臣就逾越了。”李绚微微躬身,然后缓步朝着大理寺内部走去。 李旦紧紧的跟着李绚身后,脸上的痛恨之色丝毫不减。 …… “臣等见过相王殿下,见过南昌王。”御史中丞崔谧,大理寺卿段宝玄,刑部尚书裴炎,三人似乎早就接到了李旦到来的消息,站在公堂门口,恭迎李旦。 李绚早就退到了李旦的身后。 李旦很郑重的对着崔谧,段宝玄和裴炎行礼道:“见过崔中丞,段寺卿,裴尚书。今日审案,本王只是来看一看,一切依大唐律,勿要冤枉好人,也勿要轻纵坏人。” 崔谧,段宝玄,裴炎三人,微微一顿。 他们都是朝堂老狐狸了,如何听不出李旦言语当中的重点。 勿要冤枉好人,也勿要轻纵坏人。 李旦说起坏人两个字的时候,用的语气很重,无疑,他在这件案子上已经有了自己判断。 崔谧和段宝玄还好,没有太多的想法,但是裴炎,却忍不住的眉头紧皱。 李敬业试图纵火焚烧相王府,虽然皇帝已经下令停止了案情调查,让李绚和明崇俨等人无法往下追查,但有一个人,他只要表现出对李敬业的厌恶,那么接下来,整个案子都将对李敬业无比不利。 而现在,这个人已经站在了面前。 “臣等必定依律而行。”崔谧和段宝玄同时拱手,只有裴炎稍微慢了一步,但几乎看不出。 仅仅是几乎,在一瞬间,李旦的目光已经从裴炎的身上扫过。 “诸位,时间不早了。”李绚看了一眼公堂,平静的说道:“若是没什么事情,我们便开始吧。” “喏!”崔谧,段宝玄和裴炎三人同时拱手。 …… 崔谧,段宝玄,裴炎,相继坐在大唐高位之上。 下方,大理寺正何以求面色平静坐在主审位置上。 侧面,李旦和李绚,平稳安坐。 “啪”的一声,何以求用力一拍惊堂木,然后冷声喝道:“升堂。” 三班衙役两厢伺立,手拄水火棍,齐声高叫:“威武。” (本章完) 第九百一十九章 矢口否认,好戏开场 大理寺公堂之内,十几根水火棍斜拄在地上,十几名黑红皂衣捕快站立两侧,面色冷峻。 五旬年纪的李士恒跪倒在地上,面容枯槁,头发苍白,颤颤巍巍的说道:“是我,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偷偷用了公爷的印鉴,让人偷偷走私吐蕃,之后又被吐蕃人利用,所有一切都是我一个人在做,不关公……英国公的事情。” 说完,李士恒重重的磕在地上,丝毫不敢抬头去看众人。 公堂之上的所有人,除了李旦之外,全都无比平静,丝毫不感意外。 李敬业回到长安这么久,这么长的时间,如果他还不能让李士恒改口,一个人担下一切,其他人怕是也要小看他了。 李旦紧紧的握住了拳头,死死地盯着李敬业,他不能接受李敬业就这么的颠倒黑白。 李绚转过头,轻轻的拍了拍李旦的手臂,嘴角轻笑的摇摇头。 李旦随即长松了一口气。 其他人怎样,李旦不敢保证,但有南昌王在这里,李敬业绝对没那么容易摆脱今日之事。 看到李旦压住了心头的情绪,在场的众人,终于稍微放下了心。 如果李旦今天真的大闹公堂,那么他们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李敬业的目光也缓缓的收回,他算计了许多人,但偏偏疏漏了李旦。 但没办法,他们之前的恩怨眼下根本没有时间弥合。 李敬业差点烧了李旦的王府,差点毁了他的新婚之夜,差点断了他的夺嫡之路,他和李旦之间已经结下了深仇。 如果这一切没曝光倒也罢了,但一切莫名其妙就被人弄清了真相。 这下子,李旦和北门学士那班人都要针对他。 不过还好,对于北门学士那班人,李敬业还是安排了手段的。 李敬业的目光轻轻扫过裴炎,最后落在正在负责审案的何以求身上。 …… 何以求脸色平静,目光从李士恒的身上落到李敬业身上,然后问道:“英国公,李士恒所言这些,你可知晓?” 李敬业轻叹一声,说道:“士恒是英国公的老人了,家祖在世时,就已经帮忙打理家中的产业,敬业实在不敢相信,他竟然背着敬业私底下向吐蕃走私铁器,然后又被人抓住破绽利用,还请诸位严格执法,以法论罪。” 严格执法,以法论罪。 李士恒跪在地上,听到这八个字,神色有不由自主的轻松。 在场众人皆是耳聪目明之辈,这么明显的动作,他们怎么可能会看不见。 如果是李敬业走私吐蕃,又被吐蕃人利用出卖大唐机密,最后肯定是罢官夺职的下场,但是落到李士恒的身上,恐怕立刻就会判个斩立决,甚至就连他的妻儿老小,也一样要受到牵连。 但如今,李士恒却表现出了轻松之色,无非就是李敬业许诺了李士恒什么,让他宁肯如此,也要担下一切。 何以求依旧盯着李敬业,重复的问道:“英国公,关于英许商队走私禁品到吐蕃,涉嫌勾连吐蕃,出卖朝廷机密之事,本官问你,你是否知情?” “敬业不知。”李敬业微微躬身,然后将所有一切罪责全部甩的干干净净的。 “嗯!”何以求目光看向一侧,确定书吏将所有的一切全部记下,然后才抬头看向后方的崔谧,段宝玄和裴炎说道:“三位部堂,下官对英国公询问已经结束,不知道三位可还有什么要询问英国公的,如果没有,那么下官就请英国公下去了。” 崔谧,段宝玄,裴炎,还有堂内其他众人,包括李敬业在内,排除李绚以外,所有人都无比诧异。 崔谧忍不住率先开口问道:“什么叫你对英国公的询问已经结束?你没有其他要对英国公问的了吗?” “没有。”何以为微微躬身,然后认真说道:“下官想来,不管下官问英国公关于英许商行的一切问题,想来英国公都是一概不知,如此,就省了这个时间,专门去问这位李管事。” 崔谧眼睛一跳,谁知道知道,李士恒已经被李敬业封口,他不会说出任何对李敬业不利的话。 尤其是李敬业就在面前的情况下,所以,如果真的想要问出些什么,最好还是先让李敬业离开。 “你可要想清楚,英国公一旦退下之后,你想要再问他什么问题,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崔谧一句还说完,另一侧的裴炎忍不住的心里一跳,莫名的就涌起一阵不安。 “是!”何以求直接点头,反正李敬业也问不出什么,还留他做什么。 “好,那便先让英国公退下去。”崔谧说完,转头看向段宝玄。 段宝玄自己点头,说道:“可以!” 最后,堂中所有人都看向了裴炎。 三司会审,御史台,大理寺,刑部,身为刑部侍郎,裴炎的分量很重。 略微迟疑,裴炎开口说道:“依本官看来,还是让英国公留下,万一一会有什么疑问的地方,也可以再问?” “下官没有任何问题要再问英国公。”何以求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 裴炎微微一愣,随即脸色难看,就要开口斥责何以求,这个时候,一侧的李绚突然开口了:“既然主审官已经没有任何问题要问英国公,那么让英国公暂时退下,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吧,是吧,殿下。” “没错,这应该是正常的堂审手段,地方州县,大理寺,刑部,应该都常用的。”李旦转过头,看向裴炎,目光深深的说道:“想来,这位李管事,应该是不会说出任何对英国公不利的东西吧?” 看着李旦逼视的目光,裴炎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裴炎是武后的人,所以,他不可能是太子的人,他和英王李显的关系也不亲近,毕竟李显为人如何朝野皆知。 现在的裴炎,还没有在夺嫡一事上站位,但绝对不意味着他就从来没有想过此事。 裴炎这些年为武后,也得罪李贤不少,想来以后,他得罪李贤的次数只会更多。 至于李显,即便现在,裴炎也不认为李显是什么即位的好人选。 那么就只剩下李旦了。 李旦虽然老四,但大唐并非没有弟弟越过哥哥继承皇位的事情。 李世民和李建成,李治和李泰、李承乾,无不是如此。 李旦越过李显和李贤,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现在,李旦的态度已经坚决,你让裴炎顶着李旦去做,裴炎很难坚持。 目光扫了李敬业一眼,裴炎轻叹一声,心中说道:“李敬业啊,你好好的去得罪相王做什么。” 这一眼,李敬业立刻就察觉到了裴炎的为难,他微微笑笑,然后极有风度的拱手说道:“既然接下来没有敬业什么事情,那么敬业便先下去了,之后若有事情,请随时传唤。” “如此,就麻烦英国公了。”裴炎轻轻的松了口气,然后拱手示意李敬业先离开。 李敬业对着众人点点头,崔谧和段宝玄都非常客气的回礼,但李绚和李旦,却都一脸冷漠的看着他。 在场所有人都明白,李敬业在相王府做的那件事,虽然皇帝暗中拦下了所有一切追究之举,但李敬业却是已经实实在在的得罪了所有宗室。 但李敬业并不在意,因为未来坐在皇位上的只能有一个人。 只要那个人不是李旦,那么其他就都好说。 宗室和朝堂说到底,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只要不在夺嫡之事上参与,那么宗室就绝对无法威胁到他——英国公李積的嫡孙。 看到李敬业离开之后,公堂之内的气氛一时间缓和了许多。 裴炎目光微微一扫,瞬间就发觉李旦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裴炎心中一阵苦笑,看的出来,他对李敬业的帮助,已经成功了吸引到这位相王的怨气。 如果以后还不改的话,那么这边得罪了相王,那边和英王又勾连不上,更重要的是他和太子的关系也不睦,日后甚至会更加的不睦,这种情况下,裴炎已经给自己的未来,搬来了一块挡路石。 转过头,裴炎看向何以求,说道:“何寺正,继续吧。” “是!”何以求点点头,然后转身看向李士恒,最后低声喝道:“来人,带证物。” 一声“证物”,让所有人为之一愣。 李士恒刚才已经替李敬业担下了所有的一切,现在带什么证物,还有用吗? …… 一只箱子,一只箱子,被人抬着带进了大堂之内。 总共八只箱子放在了公堂左侧,上面贴着长长的封条。 在场众人都在盯着这些证物,尤其是李士恒,他也想知道这里面究竟是什么。 何以求目光看向李士恒,但却对着众人说道:“这些,都是从英许商行抄来的所有账本和往来信件,千牛卫和大理寺查封之后,一直都在用封条死死地封存,一直没有得到陛下审案的允许,所以这些东西,一直都没有人看过。” 案子涉及到英国公,皇帝和武后早就接管了一切。 没有他们两个人的允许,即便是大理寺也不能深入的追查李敬业的涉案情况。 当然,这些东西已经有人复制过一份,内卫和少府早就通过复制的那些东西,掌控了整个英许商行。 “李士恒,你去看看,这里面的东西,有没有被人调包?”何以求说完,一挥手,旁边的大理寺衙役已经打开了箱子。 李士恒挣扎着站起来,向前几步,然后打开了箱子里面的东西,翻看了几本账本,最后回身,对着何以求拱手道:“回禀上官,都是商行的东西。” “那就好。”何以求的脸上,露出来狰狞的兴奋之色。 好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本章完) 第九百二十章 真凭实据,猛叩人心 “咸亨四年,英许商行出吐蕃生铁五千斤,账册记载,上面有你的花押。” 何以求站在箱子旁边,面色冷峻的看向李士恒:“此事,是否有误,你是否知情,英国公是否知情?” “此事无误,一切都是我贪图得利而为,国公不知情。”李士恒果断直接的将所有一切罪行全部抗下。 何以求微微点头,然后走到另一个箱子跟前,从里面拿出账册,继续开口:“上元元年三月,英许商行出吐蕃生铁一万斤,七月,出吐蕃生铁一万斤,上面依然是你的花押。” “一切俱都是我所为,和国公无关。”李士恒微微低头,再度将所有一切罪行全部抗下。 何以求继续走到剩下的箱子跟前,从里面发出了四本账本,然后继续开口:‘上元二年三月,英许商行出吐蕃生铁两万斤,五月出吐蕃生铁两万斤,七月,出吐蕃生铁两万斤,九月,出吐蕃生铁两万斤,十一月,出吐蕃生铁两万斤,全年共计出吐蕃生铁十万斤,俱有你的花押。 李士恒的呼吸已然沉重了下来。 一把刚刀,不过十几斤,粗略计算,英许商行这些年走私吐蕃的生铁,起码有十二万五千斤,将近一万把钢刀。 这些钢刀,足可武装一万名吐蕃战士。 这个数量多的,就连裴炎都感到有些惊讶。 这么多的生铁,李敬业究竟是怎么通过边关送到吐蕃去的? 他的这条商路这么可怕的吗,他究竟从中赚了多少? …… 裴炎的目光一扫,一边的段宝玄,还有李绚的脸色已经凝重起来。 一看就知道他们已经算出了具体的用量。 崔谧和李旦虽然不知道这里面杀伤多少,但这个数字依旧让他们感到沉重。 李绚察觉到了裴炎的目光,他的神色依旧冷冽,但拳头已经死死握紧。 李士恒沉沉的低下头,呼吸沉重的说道:“一切俱都是小人所为,和国公无关。” “嗯!”何以求微微点头,然后继续开口:“这些生铁,吐蕃几次出价是平常两倍,无误吧?” “无误!”李士恒重重的点头。 “上元二年九月,英许商行出吐蕃生铁两万斤,但价钱却是平常四倍,为何?” “大战临近,吐蕃人花大价钱购买生铁。”李士恒说完,心里莫名的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上元二年十一月,英许商行再度出吐蕃生铁两万斤,价钱依旧是平常的四倍,为何?” 李士恒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继续躬身说道:“这个价钱是平常的四倍,为何不出?” “冬日,你们向来很少出动的,尤其是到了十一月,天寒地冻,仅仅是四倍的价钱,你们就愿意将东西送到了吐蕃去?”何以求轻轻的质问,仿佛是真的不解。 “寺正,四倍价钱不低了,即便是吐蕃高原森寒,也有绝大利润。”稍微停顿,李士恒苦笑说道:“至于更多,我等不是不想要更多,只是吐蕃人不肯给,我等又能有什么办法?” “是啊,四倍价钱不低了。”何以求微微点头,然后拿起一本账本,继续说道:“上元二年九月,你们应该是在九月初就出发前往吐蕃的,为何延迟到九月二十?” 九月二十,这个数字一出,李绚顿时就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李士恒,呼吸已然沉重了起来。 在场的众人,看到李绚的模样,顿时诧异。 随即一想,下一刻,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去年九月初九,南昌王大婚。 九月初,南昌王回京,九月二十日,南昌王已经离京。 无疑,英许商行的人是在等南昌王离开长安之后,再出发的。 什么人需要一直等南昌王离开长安? 吐蕃人。 吐蕃人要搜集婺州的情况,搜集大唐的反应,还有要搜集新罗的战事。 吐蕃人搜集到情报之后,自然要传回吐蕃,而这个时候,英许商行跟着动了。 面对何以求的提问,还有在场众人凝重的眼神,李士恒有些不明所以,但他还是认真的说道:“去年九月,本来应该是九月初出发的,不过当时有一批生铁没有到位,后来又有一位管事生病,鸿胪寺的签印又始终下不来,前前后后拖延,一直到了九月下旬。” “这批生铁你们迟到了,但是到了吐蕃之后,吐蕃人却出乎意料的给了你们四倍的价钱。”何以求走到了李士恒的跟前,冷冷的说道:“以往都是两倍,你们迟了,却给了你们四倍,你们就没有觉得不对劲吗?” 李士恒突然间闭上了嘴,他整个人已经无比的警惕了起来。 他不是笨蛋,之前那些不过是为了替李敬业抗罪,所以才毫无保留的认了下来。 但现在,危险的气息已经在逼近,他如果再继续傻傻的答应,岂不是要害了李敬业。 看到李士恒不说,何以求笑了:“看样子,你是知道不对劲的,所以,本官问你,九月的这一次私运生铁到吐蕃,李敬业知不知情?” 何以求这一次直接撕下来伪装的面容,冷冽的看着李士恒,甚至直接叫出了李敬业的名字。 李士恒的呼吸沉重了下来,咬牙说道:“一切都和国公无关,一切都是我个人所为。” “好!”何以求突然诡异的平静抬头,然后看向那些账册,冰冷的说道:“想来,你应该明白,去年九月份,之所以延迟出发,就是因为吐蕃人要递送情报,而你们将生铁送到吐蕃,就等于是将情报送到了吐蕃,所以吐蕃人才会给你们四倍的价钱,其中多出来的两倍,就是情报的价钱,对吧?” 李士恒死死地咬着牙,不再开口。 何以求低下头,冷冷的盯着李士恒问道:“本官问你,这些事情,你知不知情,英国公知不知情?” “国公不知情,我……我也不知情。”李士恒抬起头,咬牙看着何以求。 何以求不屑一笑,说道:“你不是说,你什么事情都知道的吗?” “我们只是被吐蕃人利用,不是私通吐蕃?”李士恒咬着牙,梗着脖子。 “很好,你不知情,那么整支商队被吐蕃人利用,延迟整整二十天才出发前往吐蕃,最后,是谁定的?”何以求重新将前事翻了出来,他冷声说道:“以英国公之能,鸿胪寺就算迟发通关文碟,英国公也能催促加紧发放,你们这分明就是在等,等吐蕃人的消息,告诉本官,这个等的命令,究竟是谁下的?” 李士恒瞬间就握紧了拳头,其他人不知,他还能不知嘛,去年九月延迟出发的命令,就是李敬业下的。 李士恒当然不知道这里面私通吐蕃的事情,但不意味着他不知道这里面的蹊跷。 只不过因为有李敬业的命令,所以他将所有的疑问全部下在了心底。 “你不想回答,那好,本官就认为一切是英国公下的命令,而你不过是个听令的……” “不,是我,是我下的命令,是我让商队等到九月二十以后再出发。”李士恒忍不住的开口,再度替李敬业扛下了一切。 上面的裴炎,听到李士恒的回答,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他如何不知,李士恒现在已经落入了何以求的彀中。 但是何以求的问题,偏偏就连裴炎想打断也不知道该怎么打断。 能够指挥英许商队的,上上下下就是那么几个人,不是李敬业,不是李士恒,难道还要将别人也牵扯进来吗? 其他人,可未必如同李士恒,愿意将所有的一切全部都自己扛下来。 看到李士恒松口,何以求嘴角闪过一丝不屑,随即开口,问道:“那么去年十一月呢,你们历来都是三月出发,九月收尾,十一月天寒地冻,吐蕃人给的价钱又没有比以前多多少,你们为何要继续走这一趟,又是谁下的令?” “是我。”李士恒这一次没有再抵赖,直接说道:“一切都是我下的令,四倍利,足够跑一趟了。” “十一月初三当日,你们本来应该是辰时正再出发的,为何突然提前半个时辰,辰时初你们就突然启程了?” 何以求迈步走到了箱子旁边,从里面拿出一本账册,冷冷的看着李士恒说道:“你们的商队历来都是辰时正出发,不管是夏天还是冬天,不管是去南还是往北,都是辰时正,为何那一天突然提早了,谁下的令?” 李士恒抬起头,惊讶的看向了何以求。 突然之间,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李士恒猛地打了一个哆嗦。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那一日,有人发来了让他提早出发的命令,用的是李敬业的印鉴。 他虽然诧异,但也没有怎么在意,后来他还和李敬业去信询问过,李敬业回信,一切没有问题。 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出现在李士恒的脑海中。 难道英国公真的暗通吐蕃? 李士恒的脸色不由就是一白。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所有人的脸色在这一刻全部阴沉了下来。 即便是裴炎也是一样。 李敬业被吐蕃人利用,和李敬业私通吐蕃,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 之前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被吐蕃人利用,所以才愿意帮他,但如果他真的暗中私通吐蕃,那么没有人会再愿意为他说半句话。 即便是裴炎也是一样,因为如果现在帮了李敬业,哪怕就等于将他们自己的仕途也一并赔了上去。 这种事情,谁都不会去做。 李士恒只是一个背锅的角色,真正做主的始终都是李敬业。 联想起之前九月份,延迟了将近二十天出发,就是因为南昌王回到了长安,带回了婺州天阴教的详细情况,同时大唐也开始为冬天新罗撤军进行策划。 李敬业的商队晚出发,就是为了等吐蕃人的消息。 他在主动的配合吐蕃。 看着瑟瑟发抖的李士恒,众人心里明白,李士恒自己怕也是想到了这个问题。 替李敬业背走私的黑锅,和替李敬业背通敌的罪过,是完全不同两回事。 他也是一名唐人,也有唐人的骄傲。 即便是死,也不能背着通敌的罪名去死。 何以求缓缓的走到了李士恒的身前,冷声问道:“本官问你,那一日,为何提早出发,是何人下的令?” 李士恒缓缓的抬起头,看着何以求,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脸上却莫名的露出了一丝恐惧,随后,他重重的磕在地上,痛声说道:“是我下的令,是我私通吐蕃,不关国公的事情。” 上面的裴炎听到这里,心里忍不住叫了一声:“完了。” 他的目光扫过李绚。 果然,李绚的嘴角已经翘起一丝得意。 (本章完) 第九百二十一章 李敬业,完了 何以求站在李士恒的身前,轻轻摇头,不屑的说道:“本官看,你根本不是私通吐蕃,你是已经被吐蕃人收买,成了他们的细作。” 公堂之上,李士恒微微一愣,随即就感到无尽的冰冷袭身。 何以求继续冷冰冰的开口:“依唐律,诸密有征讨而告贼消息者,斩……其非征讨而作间谍,若化外人来为间谍或传书信与化内人,并受及知情容止者,并绞……诸罪并犯者,满门抄斩,族表兄弟流三千里,亲人女眷,没入掖廷为奴,遇赦不赦。” 李士恒顿时瘫坐在地上。 李绚坐在一旁,目光冷冷的看着李士恒,眼中并没有丝毫同情。 在《唐律》中,间谍罪分为四种情况。 一,将大军征讨情报提供给敌国;二,把其他类型的朝廷机密提供给敌国;三,协助敌国细作私入国境,或传信给他国人刺探情报;四,接收敌国细作的书信或容留隐藏外国间谍。 不客气的讲,李士恒四条罪状全犯,诸罪并罚,虽然不是夷三族,但也和夷三族差不到那里去。 何以求站在李士恒的身前,目光垂下,嘴角冰冷的继续说道:“你虽叫李士恒,但你本不姓李,你是幽州人,本姓徐,所以得到英国公的重用,同时也让你改为李姓。” 李士恒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心中一股惊恐的念头升了上来。 “你叫徐士恒,家在幽州蓟县,西郊徐家庄,家中有父母在世,有一兄长,兄长有三子,俱已成家;你还有一个姐姐,早年加入定州周家,有一儿一女;另外,徐家庄还有你不少族亲,你还有两族的四位表兄,共计四十八个男丁,他们都要被流放,妻子儿女没入掖廷为奴,他们后人,三代以内,没有任何出官的机会。” 何以求微微低身,凑在李士恒的耳边,轻声说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你们一族的人,如果没有遇到天大的机遇,那么三代以内,整个蓟县徐氏,会彻底的灭族,再没有任何男性族人在世。” 一股冷气突然从李士恒的脊椎骨升起,闪电般已经弥漫他的全身,整个人忍不住的直打哆嗦。 “田地荒芜,屋舍废弃,祖先不得祭祀,子孙彻底灭绝。”何以求带着怜悯的看着李士恒,轻声说道:“你放心,本官只需要一封公文,蓟县县令,就会保证绝对做到这一点,甚至更狠。 不管你的子孙逃到什么地方,他们也会永远被通缉,哪怕是被人庇护也是一样。 你觉得,这种情况下,在你死了以后,还会有人这么费力去保护他们吗?” 不等何以求说完,李士恒已经深深的低下了头。 攻心之策。 在场众人都明白,李士恒垮了。 何以求已经将夷灭三族的罪责全部都加在了李士恒的身上。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李士恒真的还愿意为李敬业担负一切罪责,那么在场众人也只能认了,但是…… “有一封书信。” 李士恒低着头,轻叹一声,眼睛一闭,再度睁开时,已经直接说道:“在右侧最后一个箱子里,有一封书信。 去年十一月,吐蕃人虽然开出四倍价钱,但大唐和吐蕃开战在即,普通常人都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又何况我等。 我等几番劝说,但公爷还是强令我等暗中搜集生铁出发。” 大唐是整个天下最强横的国度,天下百姓都是成为唐人为荣,只有极少数人才会选择背叛大唐,去投靠他国。 李敬业虽然没有投靠吐蕃的想法,但他的所做所为和投靠吐蕃没有任何区别。 尤其是英国公府里的管家,商队的管事,都曾经不止一次的劝说他,但他依旧选择这么做,已经是明知故犯了。 何以求迅速的找出那封信件,自己看了一眼,然后传给上面的崔谧,段宝玄和裴炎三人。 三个人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的侧过头,光是这一封信,就足以将李敬业送入十八层地狱。 李旦接过信件之后,忍不住狠狠的一掌拍在身侧的桌案上。 “砰”的一声重响,意味着皇室的愤怒。 李绚从李旦的手里接过信件,一边看,一边说道:“天后为了准备大战军需粮草,多少日夜不眠,苦心孤诣;圣人为了大军后后顾之忧,婺州,新罗,突厥,用心至深。可偏偏我们的英国公,唉!” 李绚一声唉叹,崔谧,段宝玄和裴炎三人,脸色瞬间为之一变。 这句话一旦传出去,立刻就会成为无数臣僚弹劾李敬业最锋利的刀刃。 南昌王这是深恨李敬业不死啊! 裴炎的目光扫过一侧的李旦。 李旦不停的赞同点头,眼神中满是愤怒和凶狠。 …… 何以求将信件递给长史,长史迅速的记录,他这才重新看向李士恒。 “很好,凭你这句话,你的族人和姑表兄弟,都不会受到任何牵连。”何以求看着松了一口气的李士恒,继续开口,说道:“事已至此,你也应该想想你的两个儿子了,本官想来,这应该就是你为英国公顶罪的原因吧。” 李士恒无比惊恐的抬头,心中早就已经是天人开战。 一边是对英国公的忠诚,一边对自己两个儿子的担忧。 心中无比惶恐。 一个声音告诉他,你已经背叛英国公了,还在乎什么。 一个声音则是在警告他,就算这样又怎样,英国公势力何等之大,就算是这一次逃过了,也有无数人会追杀他。 看着李士恒无比犹豫,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何以求惊讶的看了李绚一眼。 随后,何以求果断继续开口:“本官保证,只要你开口,你的两个儿子绝对安然无恙,其他地方或许还有危险,但若是本官将你的两个儿子送到南昌王麾下,常年边州,统领将士,想来不会那么容易被人杀了吧。” 李士恒下意识的抬头看向李绚,李绚面色郑重的点头,李士恒彻底的松了口气。 看到这一幕的裴炎,忍不住的侧过了头。 怪不得他总觉得今日这审讯,熟悉的味道很重,他本来还奇怪,大理寺何时出了这么一名厉害的寺正而他不知晓,原来,这一切都是南昌王在暗中搞的鬼。 裴炎面色闪过瞬间的难堪,但就在这个时候,李士恒终于开口了。 “其他前事,小人不知,但在去年十一月初,本来应该是辰时正商队出发的,但突然商队护卫队长说要提前出发,小人原本不愿意,毕竟小人才是商队主管,本来要呵斥他,但他却拿出了国公的私印,强行要求小人提前出发。”李士恒苦涩的摇摇头,说道:“小人不得不遵从,后来小人还去信询问国公,国公让小人不要多管闲事。” 商队主管,管理商队的事情,叫多管闲事? “那那名护卫队长呢?”何以求忍不住的追问道。 “他死了,千牛卫突袭那日,他和他的手下反抗,被千牛卫所杀。”李士恒微微低头。 在场众人全部都脸色肃然。 他们如何不明白,李敬业手下的这些人秘密做的事情,全部都比朝吐蕃私卖生铁还要更加严重。 但人死了。 何以求平静的摇头,说道:“人已经死了,你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不,有的。”李士恒抬起头,盯着何以求,呼吸急促的说道:“那枚私印,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被千牛卫在尸体身上找到了,但因为那枚私印别有玄机,所以除了我们自己人,外人根本不知道那是国公的私印。” “去取!”何以求立刻看向一侧,一名大理寺丞立刻快速的前往后面的府库。 李绚坐在一旁,左手轻轻一摆。 下一刻,两名千牛卫已经拱手,然后快步的跟了上去。 整个大堂内一片肃然,所有人都明白,一旦那名私印被拿过来,李敬业就彻底和私通吐蕃划上了等号。 但…… …… 一枚拇指大小的小印被放在堂案上,崔谧,段宝玄,裴炎,看着这枚阴刻着一个“齐”字。 齐,山东,齐王李元吉故地。 崔谧,段宝玄,裴炎三人面面相觑,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李敬业,哪怕是李積和齐王李元吉有什么关系。 哪怕是当年在玄武门之变时,李積也选择置身事外,甚至在当初,他便已经和秦王府关系密切。 “为何会是一个齐字?”段宝玄主动开口,何以求立刻站到一旁。 李士恒抬起头,嘴角微微抽搐,说道:“老太爷当年受封莱国公,莱在齐地,故用齐字。” 众人顿时恍然,徐家出身山东曹州,姑封莱国公,所以莱用齐字代替,没毛病。 “此事商队中诸多管事都清楚的,上官可以去随便询问。”李士恒轻叹一声,彻底堵住了李敬业的退路。 段宝玄轻轻敲了敲桌案,随即说道:“传讯千牛卫,询问去年十一月初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堂中众人,同一时间全部惊骇的看向了段宝玄。 这一句话,段宝玄就是要为李敬业的棺材板,钉上最后一颗钉子。 能让李敬业的手下着急离开长安的,必然是大事。 这样的事情,长安万年二县根本就兜不住,至于大理寺,那个时候,段宝玄已经是大理寺卿了。 裴炎这个时候紧紧的闭上了嘴巴,去年那个时候,他虽然在草原,但刑部的事情,从来就没过瞒的过他。 去年十一月,刑部并无大案。 好在没有大案,这事牵扯不到他。 可惜没有大案,不然此事就有的操作了。 …… 左千牛卫中郎将何堦肃然的将一份公文递上,脸色严肃的看向段宝玄,裴炎和崔谧三人,说道:“去年十一月二日夜,中书省有一名运送夜香的工人失足落水而死,因为涉及中书省,千牛卫连夜调查,后来因查无结果而停止。” “去年十二月,不会是本王留在杭州的事情吧?”一侧的李绚有些不确定的抬头。 去年冬日,大唐最重要的事情,便是从新罗撤军。 李绚在扬州,杀死了新罗人大多数暗线,只留下一两人传递假情报回新罗,而他自己则是前往杭州,联系倭国人,让倭国人在新罗南部打造声势,导致新罗人有相当一部分兵力并牵制在南线。 最后大唐成功撤军。 段宝玄,裴炎和崔谧三个人顿时就明白,事情必然如此。 李敬业,完了。 (本章完) 第九百二十二章 致命一刀,落井下石 信件,小印,公文,摆放在桌案上。 李士恒跪在大堂之中,人证物证俱全。 段宝玄分别看了裴炎和崔谧一眼,平静的问道:“二位,接下来该如何?” “还要如何,直接结案便可,私通吐蕃,出卖消息,杀害路人,窥伺中枢,李敬业其罪当诛。”崔谧的眼中透出一股杀意。 那日相王大婚,崔谧自己虽然去了窦氏,但他的嫡子却是代他去了相王府。 如果王府真的起火,混乱之下,他的嫡子说不好也要出事。 更何必,崔谧虽然是世家子,但却和北门学士关系亲近,这意味着他未来很有可能也选李旦。 从李敬业如今被揭穿的面目来看,他的手段阴狠毒辣,细密周全。 那日如果不是南昌王提早发现,恐怕相王府少不了一场大火。 段宝玄点点头,转身看向裴炎,沉声说道:“裴尚书,刑部如何看?” 裴炎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如今一切都证实英国公有罪,本堂也认可,只是……那是英国公啊,无论如何,本堂认为,起码应该给英国公一个当堂辩解的机会。” “人证物证俱在,英国公若要辩解,本王会在陛下和天后面前,给他争取一个机会的。”李绚面色冰冷的插口。 看到裴炎依旧要说什么,李绚摇摇头,说道:“裴公,若是本王猜的无错,即便是将英国公叫上堂来,他也只会说一切都不是他做的,一切都是别人栽赃,然后逼使证人改口。” 李绚转头看向李士恒,直接问道:“对了,你的两个儿子现在在哪儿?” 李士恒深深低头,说道:“半月之前,已被送往曹州。” “中郎将。”李绚立刻看向了何堦。 左千牛卫中郎将何堦立刻拱手:“末将在。” “你现在回去,立刻派人前往曹州,将李士恒的两个儿子找出来,然后千牛卫秘藏,等到事情结束之后,送往西北。”李绚直接下了命令。 何堦没有迟疑,立刻拱手道:“末将领命。” 转过身,何堦朝着裴炎,段宝玄和崔谧三人一拱手,然后迈步转身离开。 段宝玄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他知道,何堦并不是听令李绚,而是他也想要弄清楚去年那件案子的真相。 因为如果去年那件案子,真的是吐蕃人从中书省窃取了东北军情,那么就等于千牛卫失职。 就在这个时候,裴炎转过头,认真的看向段宝玄,沉声问道:“段公,你如何看,英国公即便是有罪,也应当获得当堂辩解的资格,哪怕是死囚,在临斩首之前,也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裴炎并没有否定李敬业有罪,他只是希望李敬业能够有最后一次说话的机会。 不管如何,李敬业都是李積的嫡孙,打着这个旗号,谁都不能说裴炎什么。 裴炎在卖人情,但这个人情不是卖给李敬业,但却是卖给其他希望救李敬业的人的。 段宝玄转过头,看着沉沉低头的李士恒,面色一阵沉重。 李敬业有罪,这是已经证明了的事情, 段宝玄当年也曾经在李積麾下效力过,之前也有人给他打过招呼,希望能放李敬业一马。 但现在李敬业已经坐实有罪,他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机会可以翻身。 如果最后机会他抓不住,他就只有死了。 段宝玄转过头,看向李绚一眼。 南昌王无疑要置李敬业于死地,李敬业就算回来了,也未必有多少机会翻盘。 就让他开一次口,想来陛下那里对主将也有交代。 想到这里,段宝玄开口道:“诸位,此事案情……” “咳咳!”一阵咳嗽声突然从公堂之外响起。 段宝玄下意识的抬头,就看到一条熟悉的人影快速闪过。 段宝玄一愣。 狄仁杰,他怎么来了。 随即段宝玄就有些脸色阴沉的看向了李绚,南昌王这是什么意思,拿狄仁杰来威胁他们吗? 这个时候,李绚突然笑了,看向段宝玄,说道:“既然段公也有意,那么便将英国公叫过来吧,本王恰好也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要询问一下英国公。” “其他的事情?”段宝玄心里立刻就是一个咯噔。 一瞬间,他感觉李绚的身上传来无比的威胁。 心里的直接告诉他,如果真的将李敬业叫过来,那么李绚就真的很有可能会将李敬业打入十八层地狱。 一侧的裴炎察觉到诡异的气氛,有些不明白的看向李绚,问道:“不知道王爷还有什么事情要问英国公?” “不多,三五件事而已。”李绚转过身,看着面前的公堂,平静的说道:“去年在杭州时,有天阴教余孽藏于英国公别院;还有在长安,有人利用英国公府别院,窥伺皇宫,暗设祭坛;今年年初,息隐……” “王爷!”段宝玄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李绚,然后直接说道:“今日便至此吧,大理寺,御史台和刑部审案,即便是没有英国公的供状,也可以定罪;当然,段某也会告知英国公今日之事,让他写一封申辩状,至于是否要再审,由陛下和天后决定……也或许,陛下和天后会当面问一问英国公。” “便如此吧。”裴炎有些畏惧的看了李绚一眼。 他现在终于明白,李绚最后的杀手锏是什么了。 隐太子,魔教。 李敬业在这两件事情当中的牵涉也很深,也就是皇帝和武后一直觉得他被人利用,所以才没有追究。 但现在,李绚将这件事情爆出来,心思险恶的人一想,李敬业如此汲汲营营的向吐蕃出卖生铁,换取钱财,一切就都有了理由。 支持隐太子后裔复国。 隐太子后人的事情,瞒得过朝中绝大多数官员,但绝对瞒不过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御史中丞。 一旦这件事情被掀开,立刻就会引起滔天巨浪。 …… 看到三个人都缩了回去,李绚平静的点头,然后主动退让半步:“人证,本王是不想再要让英国公见了,起码千牛卫从曹州回来之前,是不想的,但是剩下的这些证物,本王倒不介意英国公看。 如果英国公能够将这些全部驳倒,本王也不介意和他再见一面。” 信件,小印,公文。 这些东西,也不是一个人空口白牙就能否认掉的。 段宝玄点点头,松了口气,看样子,南昌王对英国公,还是有些敬畏的。 这里的英国公,指的是李積。 就在段宝玄感慨的瞬间,何以求突然上前,拱手道:“段公,今日审案,查出不少新证据,属下请求,以此为凭,进行深挖,相信还会有更多的证据冒出来。” 段宝玄顿时就满脸愕然。 裴炎也深吸一口气,无奈摇头。 崔谧则是兴奋的点头,说道:“可以,继续查,本官派狄仁杰协助于你。怀英!” 崔谧朝着公堂外面喊了一声,下一刻,一身绿色官袍的狄仁杰快步从外面走入。 崔谧直接说道:“接下来,你协助何寺正继续查案。” “喏!”狄仁杰低头拱手。 段宝玄和裴炎侧过身看向崔谧,忍不住的摇头。 这个家伙,被人利用了都不知晓……又或者,他本身也要借助狄仁杰的能力。 “好了,今日之事就到此吧,还请大理寺,御史台和刑部整理今日卷宗,直送宫中,明日是否要继续,听凭宫中旨意。”李绚站了起来,李旦同样跟着站了起来,然后对着段宝玄,崔谧和裴炎肃然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恭送李绚和李旦离开,段宝玄转过头,看向裴炎和崔谧,肃然说道:“二位,将证人带下去吧,我等三人带着证物去见一趟英国公吧,若是他今日不能给他解释,那么他今日便留在这里吧。” “是!”裴炎和崔谧拱手称是。 …… 东宫,正殿。 李贤看着手里的密报,看向坐在两侧的张大安和皇甫公义,皱眉问道:“李敬业竟然和隐太子有关?” 张大安脸色肃然,微微摇头,道:“此事臣也未曾料到,但魔教数次利用英国公,倒是实事。若是以前,臣或许会认为这只是巧合,但殿下,英国公走私吐蕃,吐蕃和魔教勾结,魔教培养隐太子后裔,如此一来,魔教利用英国公,怕就不是巧合了。” 张大安这话一出,李贤的神色顿时一愣,随即,立刻冷冽起来。 他冷笑一声,说道:“孤原本还想着给他一点机会,谁成想,他竟然要我李家的江山社稷,孤管他去死。” 皇甫公义坐在侧边,皱着眉头说道:“今次之事,可想而知,英国公为人并不简单,杭州之事倒也罢了,但长安之事,就在皇宫对面,如何会轻易被歹人利用,此事,英国公用心甚险。” 提到李敬业在长安的别院,李贤的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 那里距离太极宫并不远,但却有人在那里私设祭坛,祭祀高祖皇帝。 这是明晃晃的对皇室的挑衅。 李贤的拳头已经紧紧的握起。 “殿下。”张大安拱手,轻声说道:“可以传信大理寺,三日之内,任何人不得再见英国公,今日南昌王所言,最好一句也不让英国公知晓,然后望日大朝之事,殿下请奏,让英国公上殿辩解,这样对平阳郡公也有交代。” 李贤和皇甫公义同时看向张大安,脸色同时诡异。 不让李敬业知道朝中已经知道了他勾连隐太子之事,一旦上朝,他恐怕就很难再脱身了。 “好,就这么办。” 李贤拳头紧握,他倒要看看,李敬业到时究竟如何辩解。 不知不觉中,李贤已经忘了自己请求李绚放李敬业一手的情。 (本章完) 第九百二十三章 按律,当斩 腊月十五,望日大朝。 辰时正,丹凤门外。 李绚穿一身绯色官袍,和舅父欧阳通并肩走在一起,朝前方队列而去。 丹凤门右侧,数名千牛卫手持长刀,围在一名跪在地上,低头垂首,穿浅紫色官袍的中年官员四周,凛然护卫。 “堂堂英国公,竟然落到如此下场,令人颇为唏嘘啊!” 欧阳通轻叹一声,忍不住的摇摇头,深深看了一眼满副可怜模样的李敬业,转头看向李绚说道:“大郎,英国公一案,今日想要顺利,颇为艰难啊!” “嗯!”李绚点点头,轻声说道:“三司会审之时拿出的证据,虽然能间接证明李敬业有罪,但终究没有他本人的躬首认罪,终究有他脱罪的机会。” 欧阳通面色凝重,看着李绚说道:“如果今日在朝堂上,李敬业已经还是矢口否认,大郎,你不会真的将魔教和隐太子的事情翻出来吧?” 李绚轻轻一笑,说道:“舅父多虑了,今日之事虽然有些艰难,但艰难之处并非在于该如何给李敬业定罪,而在于该如何给李敬业定刑。” “为何?”欧阳通一时间没有听懂李绚话里的意思。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如果说,三司会审,没有那些证据,那么英国公就真的很有可能是冤枉的,所以为了公正,陛下自然会听他解释。 但问题在于,现在的证据虽然间接,但终究能够确定事实,而且在千牛卫,大理寺的深挖之下,还会有越来越多的能证明他有罪的证据被找出来。” 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让李敬业进入大殿之中,朝中群臣难免会有不少人为他开脱,甚至力保他无罪,但如果旋即,大理寺和千牛卫就拿出了确凿的证据,那么这些为李敬业求情的人,要不要按知情治罪?” “不过求情罢了,如何谈及治罪?” “私通吐蕃,为吐蕃细作,阴谋作乱,为此等人求情之人,如何不算有罪?” 李绚抬头看了前方群臣一眼,微微摇头道:“陛下何等人物,为了避免这等事情发生,自然不会让他进殿。” 说完,李绚侧头看向一侧被千牛卫包围住的李敬业。 在这一瞬间,李敬业正好抬头。 一眼,他就看到了李绚。 一个是缓缓走入朝臣队列之中的鸿胪寺少卿,南昌郡王。 一个是跪在丹凤门下,低头乞罪的前眉州刺史,英国公。 两人眼神对撞,李敬业肃然的眼底深处,是无尽的斗志;而李绚的眼底深处,是无尽的平静,还有一丝怜悯。 就在这个时候,丹凤门轰然打开。 一名内侍站在丹凤门下,高声喊道:“皇帝早朝,群臣觐见!” 无数的声音在整个大明宫中响起,在高空之上不停的回荡。 李绚早就已经收回了目光,然后和鸿胪寺卿刘伯英、鸿胪寺少卿杨善一起,缓缓向前走去。 等到一众官员消失在丹凤门下,李敬业这才收回来目光。 他的四周都是护卫的千牛卫,这些千牛卫刚刚将他从大理寺提来。 前几日的三司会审,他没有想到,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中了南昌王的算计,然后便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但今天是最后必然的机会,只要皇帝让他进去,他就有足够的把握让皇帝相信他无罪。 李敬业跪在地上,挺直身体,低头垂首,然后在丹凤门下,安静等待。 ……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数十朱紫同时朝着龙椅之上的李治沉沉拱手。 太子站在右上,龙椅之下,三阶台阶之上。 往下台阶,每一个台阶上都站着他一个弟弟,英王李显,相王李旦。 三名皇子也在同一时间朝皇帝拱手行礼。 身后珠帘轻轻响动,李治知道武后已经坐于珠帘之后,他微微一笑,然后抬手道:“众卿平身。” “多谢陛下。”群臣起身,然后肃然站立。 李治的目光看向群臣,温和的开口:“今日可有奏禀?” “陛下。”礼部侍郎李怀俨向左走出,然后拱手道:“启禀陛下,经礼部,宗正寺,鸿胪寺,光禄寺,太学诸臣议,论定:祫享太庙,禘后三年而祫,祫后二年而禘。” 禘祫,大祭也。 祫祀,以昭穆合食于太祖,禘祀,以审谛其尊卑,此禘祫之义。 礼曰:三年一祫,五年一禘,五年再殷祭。 以为新君丧毕而祫,明年而禘,自是之后,五年而再祭。 此前,高祖,太宗虽有祭祀,但多由礼部,宗正寺,鸿胪寺,光禄寺,相请,如今定论,便为永制, “准。”李治轻轻点头。 “陛下英明。”群臣同时拱手,脸色肃然。 皇帝如今已经在为以后新君即位以后的祭祀之事做准备了,众臣心中顿时一凛。 “诸位爱卿还有何事?”李治再度开口,目光落在了段宝玄的身上。 就在段宝玄准备上前,禀奏三司会审结果之时,一条人影突然率先站了出来,拱手开口。:“臣监察御史魏思温有奏!” 群臣全部微微一愣,朝会之事历来都有所次序,朝会之前,都已经由殿中省先后论定,哪里容得他人肆意禀奏。 李绚站在侧后,嘴角微微冷笑。 魏思温无疑就是李敬业的人,他必须要抢在段宝玄开口之前说话,否则一旦李敬业事情论定,就没他什么事了。 一侧的殿中侍御史正要上前,李治微微摆手,说道:“魏卿有何事,尽可直言。” “喏!”魏思温微微松了口气,他如今最怕皇帝不给他开口的机会,那样的话,就真的麻烦了。 魏思温认真拱手,然后说道:“臣弹劾侍御史狄仁杰,有昭陵起火案真凶之相,却捂之手中,盖若穹窿,不禀,不奏,以昭陵事,臣弹劾狄仁杰为臣不忠,为人不轨。” 群臣之中顿时传来一阵轻轻衣摆之声,众臣虽然没有开口,但也对此事颇感诧异。 昭陵起火案,最后以权善才失职罢官为结局,其他牵涉之人全部被判昭陵扫墓三年,如今怎么又冒出个真凶来。 元万顷,范履冰等人,面色全部肃然。 他们全都知道,昭陵起火案的罪魁祸首,正是北门学士之一的刘祎之。 如今魏思温突然出面弹劾,明显是李敬业祸水东引之策。 如果他真的知道刘祎之之事,那么一切就麻烦了。 李治微微摆手,群臣顿时就安静了下来:“狄卿,朕想知道,你那边真的有什么真凶线索了吗?” 狄仁杰从队列之中走出,然后对着李治拱手,说道:“回禀陛下,臣的确有所线索,但查案艰难,没有实据,又有人不停窥伺,臣行事实在艰难。” 狄仁杰沉沉低头,他的确查到了什么,但是没有实际证据,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做,偏偏还有人窥伺弹劾。 “既然没有实据,那就继续查,一直到查出实据再说。”李治目光深深的看向了魏思温,轻声说道:“魏卿,诸事以实据为先,不要听到一些传言,就攻讦同僚。” “喏!”魏思温拱手,然后继续开口:“陛下,臣弹劾南昌郡王李绚,南昌王奉旨监看三司会审,但屡屡打断审案进程,又自主主张,设定规矩,臣弹劾南昌王逾越之罪。” 众臣目光微微一闪,原来魏思温弹劾狄仁杰不过是个幌子,他的目的是在李绚身上。 李治转过头看向李绚,直接问道:“南昌王,你认罪吗?” 李绚立刻从群臣之中站出,然后拱手道:“回禀陛下,三司会审之事,臣情绪难抑,以至造成影响,臣有罪。” “嗯!”李治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伱既有罪,那么罚铜五斤。” “臣领旨!”李绚深深拱手,然后退了回去。 看到这一幕,魏思温有些愣了,怎么轻而易举南昌王就认罪了,不应该要掰扯几回吗? 李治继续看向魏思温,问道:“魏卿,你还有何事?” “是,陛下。”魏思温赶紧收拾情绪,然后拱手道:“臣弹劾敦煌都督独孤……” “魏卿,敦煌之事自有他人负责,若其他御史失职,你可弹劾其他御史,莫要逾越规矩。”李治的神色微微一冷,魏思温心里一寒,赶紧向后一步:“臣领旨。” “退下!”李治直接摆手。 “是!”魏思温赶紧退下,但他阴狠的目光却落在了元万顷的身上。 元万顷心中顿时就明白,魏思温这是在威胁。 如果他们今日不帮助李敬业,他们魏思温就会直接弹劾他们。 到时候,大家弄个两败俱伤,谁也别想好过。 …… 李治转头看向段宝玄,语气平缓,但认真的问道:“段卿,英国公一案,大理寺,御史台,还有刑部,你们是怎么定案的?” 整个含元殿内顿时一片肃然,所有人都明白,他们很可能即将见证军方一大派系的陨落。 段宝玄向左侧走出,认真拱手道:“启禀麾下,现已经查实,英国公犯走私禁品罪,走私生铁数目惊人;犯贿赂城关罪,涉案官员数目惊人;犯协助敌国细作私入国境罪,接收敌国细作的书信,容留隐藏外国间谍罪;犯逼使证人更改口供,伪造证词罪;犯囚禁……” 段宝玄一口气,说出了十四条已经证实的罪行,全部都有人证物证。 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全部认定英国公有罪。 “另外,李敬业还涉嫌将大军征讨机密提供给吐蕃,将其他类型的机密提供给吐蕃罪,涉嫌纵火,杀人,打造假币等等十八条罪状,伏请陛下圣裁。”段宝玄将手里的奏章高高的捧起。 无数的官员看着这本奏章,心里已经无比凝重。 他们实在没有想到,李敬业光已经被查实的罪状就有十几条,每一条都是要命的大罪。 更别说还有更多涉嫌,但只需时间调查,就能查实的罪状。 李绚看着王福来亲自下来将奏章接上,然后小心的递到了李治的御案上,甚至就连他的呼吸都彻底的屏住了。 段宝玄这一次即便是没有将李敬业涉嫌隐太子之事报上去,但也足够要了李敬业的命。 李治看着眼前的奏章,抬头看向段宝玄,面色冷然的问道:“大理寺如何判决。” 段宝玄肃然拱手:“回禀陛下,按律,当斩。” (本章完) 第九百二十四章 减死一等,罢官夺爵,流三千里 坐在御榻之上,李治一只手按在段宝玄的奏章上,呼吸沉重。 一下一下,呼吸声清晰无比。 抬起头,李治目光扫向大殿之中。 殿中群臣此刻安静无比,全都肃然低头。 即便是看不到,李治也能感受到他们心底的惊讶和担忧。 即便是李绚,也是一样。 皇帝的决心也太大了些吧。 李敬业的罪名一旦论定,那么整个英国公一系在朝中的影响力将会遭到彻底的清洗。 李治的目光望向了大殿之外,他知道,李敬业此刻,就在丹凤门外,等待召见。 等待他最后一次的翻身机会。 但此刻,李治已经意兴阑珊。 “是朕的错。”李治轻叹一声,目光向上,看向上方圆顶中央的一条金色雕龙,轻声叹道:“是朕对不起英国公,英国公在世之时,李敬业虽偶有跳脱,但也是一名合格的臣子,怎么在他故去几年之后,他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魏思温面色一沉,皇帝这一句话,等同于直接默认了英国公的罪名为真。 这让魏思温想要彻底帮助李敬业脱罪的想法彻底落空。 就在这个时候,中书令郝处俊已经站了出来,对着李治拱手,肃然道:“陛下,李敬业蹈贻奸谋,窥觎闲隙,得逞私利,不顾大局,实在其本性使然,非陛下教育之过,诸事与陛下无关。” “诸事与陛下无关,诸事俱都是李敬业自己之错。”在场群臣全部拱手应和,脸色凝重。 皇帝说是他的错,听听就好,这话千万别当真,甚至你都不能让他说出去。 一旦没人反驳,那么皇帝就得要公开下罪己诏。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李治微微点头,神色稍微轻松,然后看向殿中群臣,问道:“诸位爱卿,此案经三司会审,结果在此,诸位有何想法,不妨都提一提。” “陛下。”给事中杜求仁率先站出,拱手道:“臣知英国公有罪,但如此多罪,其中或许有一二偏颇之处,臣请召唤英国公上殿,或许能理清其中偏差。” 殿中群臣一时面面相觑,什么叫一二偏颇,等到李敬业上殿,恐怕是要全盘否认吧。 “陛下。”监察御史魏思温站出拱手,开口道:“英国公即便有罪,也应当当面说清,让其心服口服,臣请召唤英国公上殿。” 杜求仁是李敬业的亲家,英国公招牌不倒,那么他自然在朝中根基稳固。 一旦李敬业被判罪,他也要受到牵连。 魏思温就是李敬业的人,这一点群臣都看的很清楚。 李敬业在朝中经营多年,要是没有几个自己的死党才不正常。 但现在这个时候,真正愿意出来帮助李敬业说话的人是极少数。 皇帝的态度清晰可见,其他诸相的态度也别无二致。 最关键的,是有一位不在现场,却压的群臣不敢轻举妄动的人,正是左相刘仁轨。 刘仁轨人虽然不在这里,但李绚在。 刘仁轨身处大军前线,但李敬业却在暗中资助吐蕃,令大唐军士受损,他的态度不言自明。 三省尚书,侍郎,无一人开口。 六部尚书,侍郎,无一人开口。 这个时候,有一个人突然站了出来。 少府监韦弘机站了出来,对着李治拱手道:“陛下,臣与英国公接触虽然不多,但他为人宽宏,性情温和,臣实难相信此种之事是他所为,还请陛下召英国公入殿,当面问询,以安群臣之心。” 李敬业终究是李積的嫡孙,其他人虽然碍于皇帝不敢明说,但心中有所怀疑也是正常。 李绚身处后方,疑惑的目光盯在了韦弘机的身上。 这位少府监,平日里多在洛阳修建宫殿,最近半年以来,西北大战累发,耗资甚重,故而皇帝就停了洛阳的宫殿修建,他也就回了少府。 再加上西北盐矿和玉矿开采,少府监也就再度忙了起来。 最关键的是,少府监韦弘机是皇帝的亲信,皇帝在李敬业这件事情上的态度清晰可见。 韦弘机如今站出来算什么,安群臣之心,真的是这么打算吗,还是说他别有想法? 如果李绚没有记错的话,这位韦少府,他家就在太平坊,就在李敬业别院的对面。 当初魔教和隐太子也曾经利用过他家的宅院,只不过因为他常年在洛阳,所以没人怀疑他。 但现在看来,他和李敬业的关系着实不浅啊。 李治点点头,然后抬头问道:“众位爱卿,还有哪位要为李敬业求情的,都可以出来说说。” 李治一句话说出,在场群臣之中,许多刚刚迈出半只脚的人,瞬间就收回了脚步。 皇帝的态度,从一句“李敬业”,就已经清晰的表露了出来。 殿中众臣,谁还敢胡言开口。 …… 丹凤门下,李敬业依旧微微低头。 城墙之上,左金吾卫将军程处弼在平静的看着他。 李敬业是李積的嫡孙,程处弼是程咬金的少子。 当年隋末乱世,李積和程咬金都是从瓦岗寨出来的,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并不是太好。 当年李積跟随李密先一步投降大唐,李渊用李積来取代李密,所以李積更受李渊宠信。 程咬金则是后一步投靠李世民,更为李世民信重。 玄武门之变,李積置身事外,程咬金却成了皇帝亲信。 贞观一朝,李積十六年任并州大都督府长史,而程咬金却一直位在中枢。 凌烟阁程咬金排第十九位,李積排名第二十三位,其中差别清晰可见。 一直到贞观末期,李靖逐渐退出朝堂,李積才逐渐上位。 李治上位,废王立武,两人都支持武后。 李積以才能为皇帝和武后所重,但程咬金则逐渐隐退。 但在两人故世之后,程处弼任左金吾卫将军,日夜值守皇宫大门,而李敬业如今却已经是半个阶下囚。 程咬金次子程处亮,以功臣子尚唐太宗女清河公主李敬,官至宁远将军,封东阿县开国公。 与皇家关系谁近谁远,一望可知。 李敬业回京之后,从来没找过程处弼,甚至程家任何一个人他都没找,就是因为他非常清楚程家人的作风,他们最是会揣摩上意,皇帝和武后不管什么态度,他们都会全力支持。 李敬业不知道程处弼如今这个时候在这里,是代表皇帝不需要他的意见,还是要等着一会让他押自己上殿? 深吸一口气,李敬业稳定心神,只要让他上殿,那么他就可以有绝对的手段,让自己从这件事情当中脱身。 彻底不可能,终究要付出一些代价,至于其他的罪名,李敬业已经找好了为他背锅的人。 身体微微前倾,李敬业认真的倾听着,希望能够听到丹凤门内,传来皇帝召他上殿的圣旨。 但是没有,一直没有。 李敬业的脸色逐渐的变得难看,甚至是可怕。 程处弼则是一直平静的在上方等着。 …… 李绚站立在大殿之中,他注意到,原本想跟在韦弘机的身后跟着站出来的武承嗣,在一瞬间收回了脚步。 另外一个关联人裴炎,则始终一动不动。 再没有更多的人站出来了。 李積在朝中的关系不止如此,只是军方大将多镇守在外,常年在朝中的,则早已经养成了一颗灵活的心思。 看到仅有的两三个人,李治点点头,看向段宝玄,说道:“段卿,大理寺是否需要李敬业上殿辩驳?” “不需。”段宝玄拱手,这一瞬间,所有人彻底死心。 杜求仁,韦弘机,魏思温三个人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稍微停顿,段宝玄继续说道:“臣就诸事问过英国公,但他只是说他不知道,不清楚,不关他的事,所有一切他都亲口否认,一概不知;但臣这里有他自己的亲笔信,还有他自己的私人印章,英国公属下数十人认可;另外还有数人曾经见到来源不明的信件到来,然后商队立刻启程,都来自于英国公的授权……” 段宝玄林林总总的说了十几个理由,都有大量的人证物证。 这些人证绝大多数都是李敬业英许商队的老人,另外还有大量的证据,很多都是李敬业的手书。 这些东西看起来很隐晦,但一旦将其中所有的关联全被揭破之后,李敬业做的事情,便已经清晰的展现在所有人眼前。 如今的这些已经不需要李敬业上殿,就能够证明他的罪行。 需要李敬业上殿证实的,是他其他还没有证实的罪行。 殿中的群臣,除了几个已经无法回头的,几乎瞬间都明白,皇帝这是在给李積留着脸面,如果真的将李敬业叫上大殿,情形如何就很不好说了。 最起码,段宝玄这一关就不好过。 “唉!”李治忍不住摇摇头,然后看向段宝玄继续问道:“大理寺最后认定的处置结果是什么,不要说按律当斩这种话,李敬业多年也有功勋,更何况,朕要需要考虑英国公之事。” 李敬业按律当斩是无疑的,但不能真的斩了他,即便是李绚都不做如此美梦。 段宝玄拱手,然后肃然说道:“罢官,夺爵,流三千里。” 这是减死一等的判罚,依旧狠的让人心疼。 “陛下。”裴炎忍不住的站了出来,拱手道:“刑部有不同意见。” 李治微微松了口气,看向裴炎,温和的说道:“裴卿请讲!” “李敬业有罪,有大罪,但终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英国公有大功与朝,臣请陛下能宽容一二。”裴炎认真拱手,神色间略低一丝伤感。 李治的脸色顿时肃然起来,前方大战依旧以大唐获胜为终,对李敬业的处置,如果太重,极容易动摇军心。 “陛下!”监察御史魏思温再度站了出来,拱手道:“裴尚书所言有理,英国公之事,虽然多有指向,但论及到底,英国公不过走私禁品而已,其他勾连吐蕃,暗送情报一类,归根到底,不过利之所诱,英国公也并未实做,臣请陛下体察,宽容一二。” “哦!”李治面色微微一冷。 魏思温一开口,李治的神情便已经差了许多。 群臣之中,武承嗣暗自冷骂一声:你什么成分,你自己不知道嘛,还敢胡乱开口,要死吗? 不过这个时候,武承嗣也有了说辞,然后向左迈步。 一瞬间,群臣,包括李绚,目光全部都落在了武承嗣身上。 (本章完) 第九百二十五章 臣恐其为大唐中行说 “陛下,臣认为不可。” 武承嗣站出,肃然拱手道:“我大唐历来功过分明,李敬业是李敬业,英国公是英国公,如何能混为一谈。 臣请依律,将其斩首示众,以警群臣。” 李治瞬间抬头,看向武承嗣的脸上充满讶异。 武承嗣这明显是要将李敬业至于死地,但根据密卫所报,李敬业和武承嗣关系不错啊! 甚至还不止一次的将大量礼物送到周国公府。 后方的李绚也是无比诧异的看向武承嗣。 这个家伙在搞什么鬼? “你继续。”李治点点头,示意武承嗣继续,他开始有些兴趣起来。 武承嗣拱手,继续说道:“陛下,李敬业有罪,但罪名需要全部查清,一是一,二是二,不可胡乱混淆,否则对天下治理不利,诸项罪名也应当实际论定,该是如何判罚,便是如何判罚,不可糊涂。 届时,诸罪并罚,然后细数其功。 按律,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 能抵消多少便是多少,不可随意而断,到时该斩则斩,该放则放。 臣请将此案定为我朝判案例准,以警后世。” “嗯!”李治的眉头瞬间紧紧的皱了起来,他深深的看了武承嗣一眼,不得不承认,他或许真的小看了武承嗣。 李绚也是一样,原本他以为,武承嗣不如裴炎,但现在看来,武承嗣这一手或许还真的能救得了李敬业也说不定。 如今大理寺的案子,还远没有到彻底结案的地步。 真正想要彻底结案的人,是李治和武后。 他们不想因为这个案子,而搞的朝野大乱。 这个案子拖的越久,对朝野之间的局势影响就越大。 而在早之前,还有一个人,也想要让案子快点结束。 这个人,就是李敬业。 腊月二十三,小年之日,刘仁轨就要回朝。 刘仁轨一旦回朝,李敬业的案子想要解决就更加的困难。 但那是之前。 李敬业想要快速的解决案子,趁着刘仁轨回朝之前,早日平定一切,之后他才能够参与新州刺史的争夺。 如此,才能在前线立功,将一切导回正规。 现在,案情突变,李敬业被判处的罪名,比刘仁轨回朝还要更加严重。 这种情况下,哪里还管得了什么刘仁轨回来不回来,现在最要紧的是先往后拖。 往后越拖越好,这样才能够赢取时间。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证人可以死,证据可以湮灭。 案子才能重来。 只有如此,最后,李敬业才有翻身的可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就在这一天之内就被彻底钉死。 李绚很快就看透了武承嗣的想法,不得不承认,武承嗣还是有一些手段的。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少府监韦弘机跟着拱手:“臣附议。” “臣附议。”监察御史魏思温拱手。 “臣附议。”给事中杜求仁跟着拱手。 “臣附议。”太子詹事府少詹事唐之奇跟着拱手。 “臣附议……”一连串的官员跟着站了出来。 文臣武将,前前后后起码有十几人。 李绚站在侧后,目光冰冷的看着这些人。 所有这些人全部都被他死死的记住。 …… 李治坐在御榻之上,眼神同样冰冷。 这些人之前被压制的不能说话,现在找到一个由头就开始向他施压。 李治以为自己的态度已经足够明确了,但竟然还是有人在挑衅他的耐心。 李治冰冷的目光下,站出来的群臣感到一阵沉重的压力落在肩头,但他们已经站了出来,再没办法再反悔。 许久之后,李治这才缓缓的开口:“英国公于大唐有功,朕不想看到他的英明,再有更多的玷污,尔等明白?” 殿中群臣微微一愣,随即拱手道:“陛下英明。” 群臣顿时就明白,段宝玄之前说的还没有查实的罪名,有很多,随时可以转为确定。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李敬业恐怕就不只是罢官夺职,流放三千里了,很有可能会被直接斩首。 这个时候,李治这才继续开口:“后罪不论,只论前罪,裴炎,你是刑部尚书,按律,以八议之论,李敬业该当判处何罪?” 李治冷漠的目光落在了裴炎的身上,裴炎的呼吸顿时就是一阵停滞。 因为他感觉到从上方落下来的目光不只是李治一个人的,还有武后。 裴炎瞬间警醒,他想了起来,这件案子从一开始想要为李敬业定案的人,就是武后。 还有李敬业一开始就得罪了相王,还有北门学士,另外还有南昌王和一众宗室。 这些人到现在都还没有开口。 裴炎的目光轻轻一扫,落在了后面的李绚身上。 李绚的神色依旧平静,仿佛没有愤怒不满的情绪,似乎他早就预料到了皇帝会是这样的态度。 裴炎忍不住咽了口吐沫,要知道,南昌王的手上还握着致命的杀手锏。 魔教,隐太子,这里面但凡有一点和李敬业勾连上,他都必须死。 裴炎的目光在一瞬间已经收回,心里一定,他抬头拱手,看向皇帝说道:“陛下,按律,当罢免英国公一切官职,但流放,臣以为就不必了,将他贬出长安,永世不得再回。” 这是在效仿王勃。 相比于段宝玄,刑部的论罪,要稍微轻了一点。 不少的朝官这个时候,忍不住的点头。 武承嗣抬起头,满脸不解的看向裴炎,但裴炎在前方,根本就没有回头看他。 杜求仁,魏思温等人同样是一脸的疑惑,心情凝重。 李治的神色稍微一缓,然后问道:“诸位爱卿,还有什么意见?” 群臣一阵默然,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李治的目光落到了李绚身上,随即开口:“南昌王,你如何看?” “陛下。”李绚缓缓的走了出来,脸色凝重。 皇帝突然叫他出来,恐怕是要他表态。 不只是代表他自己,还要代表刘仁轨,要做定论。 裴炎,武承嗣,杜求仁,魏思温,唐之奇,还有其他众臣,全部都目光落在了李绚身上。 现在这个时候,愿意帮李敬业说话的都已经站了出来,剩下的其他人大多是保持中立,甚至和李绚一个态度的。 李绚沉沉的拱手,认真的说道:“陛下,李敬业私通吐蕃,若只是随意的将他贬出长安,那么一旦他私往吐蕃,为吐蕃设计献策,以他对我朝了解之深,臣恐其人,又是第二个中行说。” 一句话,在场所有人全部噤声。 即便是李治脸色也眼中的沉了下去。 中行说本西汉燕国阉人,被皇帝相中,作为和亲公主的侍臣派往匈奴。 然而到了匈奴之后,中行说却处处针对汉朝。 不让匈奴穿汉朝送来的精美服装,向匈奴大汗献计,尤其指明何时是抢劫汉朝粮草的最佳时机。 在他的指点下,匈奴人在边界屡屡得手,并且曾抢到了长安附近,差点端走了皇宫。 为了对抗汉军的疯狂烦攻,中行说在临死前向匈奴大汗献计,要求在水草之地撒毒,准备毒杀汉军,延迟进攻,足见其狠毒。 中行说心狠手辣,对大汉毫不客气,让中原损失巨大。 …… 李治的呼吸已经沉重了下来,李绚仅仅用“中行说”三个字,便已经彻底挑起了李治的杀心。 朝中诸相,六部尚书,九寺寺卿,还有众多朝臣,这时候,都不敢再说半句。 如果李敬业将来真的投靠了吐蕃,那么那些为李敬业求情的人,就都将成为他的帮凶。 李绚这一刀,捅的实在够狠。 杜求仁,魏思温等人,看向李绚的目光是无比的憎恨。 李治深吸一口气,看向李绚说道:“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李敬业?” “陛下,英国公有大功与朝,依臣之见,还当宽宥,不若贬李敬业为振州参军如何?”李绚再度拱手。 振州在大唐最南面,紧邻崖州,但要偏西南一些。 换种说法,李绚这是要将李敬业发配到天涯海角。 在场群臣眉头不由得一挑,南昌王看起来是退了一步,但实际上却是用官职,将李敬业死死的钉在了振州。 一旦他离开振州,那么立刻就会被判处叛国之刑。 不仅如此,振州距离吐蕃足够的远。 即便是从长安去振州都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更别说是吐蕃了。 这几乎就等于是流三千里。 振州参军,那还是个官职吗? 恐怕李敬业到了振州,立刻就被人直接看管起来。 上一个这么倒霉的人,是武元爽。 珠帘轻轻晃动,没有任何声音传出,但李治却微微点头。 他看向群臣问道:“众卿还有什么意见?” 李绚的建议虽然看似稳妥,但实际上太过狠辣,一旦真的如此做,不知道会得罪多少人。 没有谁敢轻易附和。 就在这个时候,李贤突然站了出来,对着李治拱手道:“父皇,英国公历事三朝,深得信重,他随皇祖父平定四方,两击薛延陀,平定碛北。后又大破东突厥、高句丽,出将入相,功勋卓著,为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李敬业虽然有罪,但念及英国公功勋,儿臣请贬李敬业为柳州司马,观其后效,若知错能改,则再堪善用。” 李贤要救李敬业一马。 魏思温,杜求仁,唐之奇等人,都忍不住的松了一口气。 裴炎,武承嗣,脸色微微阴沉。 明崇俨,元万顷,刘祎之,范履冰等人,心底不由得一沉。 李绚神色平静,李贤终于还是在最后关头,跳出来收割最后果实了。 一个被贬的李敬业,一个即将被废的太子李贤,这两个人走到一起,可真是有意思。 李绚心里忍不住的感到一阵好笑。 (本章完) 第九百二十六章 传旨,推出午门斩首 坐在御榻之上,群臣的神色,纷纷落入李治的眼中。 李治脸色平静,抬起头,看向群臣左侧的郝处俊,直接问道:“郝相,你如何看?” 郝处俊深吸一口气,站出拱手道:“臣以为太子之言甚是妥当,臣附议。” 李治突然一笑,随即摆手道:“朕还以为你会建议朕剥夺掉李敬业英国公的爵位呢!” 这看似玩笑的一句话,让整个大殿顿时再度冷了下来。 之前,不管是段宝玄,裴炎,还是李绚,都没有提过要剥夺掉李敬业英国公的爵位。 这一记杀手锏,不是没人想到过,是这样想法没有人敢开口。 只有皇帝能够一言而夺。 很多人忍不住的在想,难道皇帝真的要对英国公一系下死手吗? 没了英国公这个头衔,李敬业他们什么都不算。 看着群臣忐忑的脸色,李治突然间感到有些无趣,摆摆手说道:“那便如此吧,依太子之议,” “陛下圣明。”殿中群臣一愣,包括李绚,怎么峰回路转了,下意识的全部拱手应诺。 李治抬头,有些好笑的看了李绚一眼,随后,脸色冰冷的开口:“传旨,免去李敬业眉州刺史之职,免去李敬业上柱国勋衔,免去李敬业正议大夫之职,贬为柳州司马。 令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会同千牛卫,清剿其一切非法财产,上缴户部。 告诉他,若有再犯,朕就免了英国公的爵位,斩了他的头颅,免得他再为英国公丢人。” “陛下英明。”殿中群臣这下子全部凛然拱手。 皇帝这一手,是真的够狠, 李敬业这些年通过商队走私吐蕃,突厥,新罗,倭国,以及南洋诸国,不知道积累了多少财富。 早先朝中查抄了整个英许商队,但那些,甚至还不到李敬业这些年搜刮财富的一半。 如此一来,李敬业残余下来的一切,就只剩下他自己和一个英国公的头衔。 没了钱,再想做事就难了。 再加上今天一场朝会,足够证明李敬业的罪行累累,同样也展示了皇帝的宽容。 包括左卫大将军契苾何力,平阳郡公薛仁贵在内的许多人,都会感激皇帝的宽容。 而这一次求情之后,他们对李積的恩情,而也报答的差不多了。 李敬业再求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也不会再过多帮手。 同样,李绚也看清了朝中李敬业明确的核心支持者。 能够在皇帝愤怒之下,依旧不顾一切支持李敬业的亲信。 这些人,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不会再出现在朝堂上了。 没有李敬业在后面支持,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抢夺他们的位置。 至于李敬业,没有了财富,只有一个头衔,恐怕就是他的叔伯兄弟,都会紧紧的盯着他。 李敬业这个人对李绚已经没有了太大的威胁,剩下的,便是他仅存的利用价值。 李绚冰冷的目光从武承嗣和裴炎的身上掠过,今日他们对李敬业的支持,将来会百倍的赔回来。 另外还有李贤。 李贤救了李敬业一把,也彻底的得罪了北门学士。 甚至现在这个时候,北门学士那帮人恐怕才开始回过味来。 李敬业火烧相王府这件事背后,真的没有太子的影子吗? …… “李敬业之事,到此为止。” 李治的目光看向吏部尚书李敬玄,沉声说道:“青东之事,朕与左相商议,欲将同仁,泽库,贵南,同德,兴海,曲沟六地,统合为一边州,吏部即可拟定刺史,长史,司马等职人选。” “臣遵旨!”李敬玄迈步走出,躬身领命。 李治点点头,看向群臣说道:“今日便到此为止,退……” “陛下!”一个高喝突然打断了李治,李治神色诧异,低下头往下看去。 群臣之间,一条绿色身影向左跨步。 站立众臣之中,魏思温肃然拱手道:“臣魏思温,弹劾中书舍人刘祎之,私蓄刺客,火烧昭陵,杀人灭口,臣请治刘祎之不轨不臣之罪。” “你说什么?”李治顿时瞪大了眼睛。 李绚也在同一时间,难以置信的看向了魏思温。 他的目光甚至越过魏思温,落在了狄仁杰的身上。 狄仁杰也是一副见鬼的模样。 其他人,明崇俨,元万顷,范履冰等人,也都惊骇的难以置信, 朝中的群臣更是如此。 现在这个时候,李敬业的事情刚完,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下朝的准备,但偏偏在这个时候,魏思温扔出了这么一颗炸弹,几乎所有人都被震惊了。 李治第一个反应了过来,面色阴沉,目光直接转向了狄仁杰,喝道:“狄卿,此事可为真?” 狄仁杰立刻站了出来,对着皇帝肃然拱手道:“回禀陛下,臣这里的确也在详查中书舍人刘祎之,但臣手上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臣还在等。” “等什么?”李治直接喝问。 “回禀陛下。”狄仁杰突然间有些犹豫了起来,但稍微停顿,他还是开口说道:“刘府有两人,在大理寺审案当日,离开了刘府,之后便再也没有归来,臣已经派人前往两人家乡查访,原本等有查访结果再禀奏陛下,但……” 今日朝会开始,魏思温就已经弹劾过狄仁杰。 狄仁杰当日也是实话实话,他的确有了怀疑对象,但没有实据。 朝堂之上,都是五品之上的朱紫,没有真凭实据,如何能够轻易诬告。 狄仁杰对这方面,看的很认真。 但是现在,魏思温却突然间将一切都捅了出来,在狄仁杰都没有证据之前,就捅了出来。 这让人实在感到诧异。 李绚低下头,开始仔细思索,刘祎之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纰漏,竟然被李敬业给抓住。 当然,现在虽然是魏思温出面弹劾,但在他的背后,指使他的,必然是李敬业。 弹劾刘祎之,损害北门学士,获益的当然不是李敬业,而是太子。 想起太子之前为李敬业求情,现在这一幕,很难不说是李敬业在投桃报李。 或许,也有可能是魏思温在向太子递投诚书。 毕竟李敬业一倒,他这个监察御史恐怕也做不下去了。 如此,及时的投入到李贤的手下,才能让他更加的站稳位置。 当然,现在的重点,不是魏思温,不是太子,而是刘祎之。 李治神色冰冷,目光落在了中书舍人刘祎之的身上,漠然问道:“刘卿,此事伱如何辩解?” 刘祎之缓缓的从班列当中走了出来,脑海中却在疯狂的思索,他究竟是要矢口否认,还是要坦然承认,然后等待北门学士的其他同僚,还有武后救援? 这件事情,就连狄仁杰都没有实际的证据,更别说是魏思温了。 但那两个人,狄仁杰明显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那两个人当然不是什么他自己家中的仆役,实际上那两个人,是密卫筛选过后,被淘汰的人。 北门学士悄然将这些人集结起来纳为己用。 如果他们真的什么事情都用密卫的人,那么就等于皇帝对他们做的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 狄仁杰盯上了那两个人,那么早晚那两个人的一切都会被挖出来。 尤其是今日有了魏思温之事,皇帝恐怕立刻就会任命密卫和千牛卫接手,如此一来,就更瞒不住了。 站立在群臣中央,刘祎之面色愧疚的拱手道:“陛下,臣有罪,臣原本是派两名家人前往昭陵确定权大将军是否真的砍伐了昭陵树木,但没有想到,后面竟然引起火灾,之后再找两人,却已经找不到了。” 刘祎之说的半真半假,他原本的确是派人前往昭陵,但并不是去确定权善才究竟有没有真的放火,而是去毁灭所有的痕迹,这样一来,权善才就再也解释不清楚的。 但是,这里是朝堂,他面对是的皇帝。 李治微一闭眼,瞬间,权善才那件案子所有的情况,全部都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随即,李治盯着刘祎之,异常冰冷的说道:“刘卿,你撒谎了。” 刘祎之一愣,满脸愕然。 李治盯着他,摇着头,缓慢的说道:“昭陵之事,大理寺,刑部,御史台都无法确认,最后是南昌王找到了当地的守陵人,最后才彻底确定权卿之罪。 你找人去确定,你如何确定? 你派人去,怕不是确定,而是毁尸灭迹吧。 刘卿,你真的以为朕如此可欺吗?” “砰”的一声,李治重重的拍在桌案上,脸色愤怒冰冷的可怕。 一瞬间,整个大殿所有臣子的呼吸全部一滞,然后慌忙拱手道:“陛下息怒!” “来人。”李治抬头,厉色看向殿外。 下一刻,四名红衣金甲的千牛卫已经踏步而入,站在大殿当中,对着李治肃然拱手:“陛下。” 李治目光冰冷的扫过每个臣子,然后咬牙说道:“中书舍人刘祎之,罪犯欺君,其寄尤严,实乃人臣之奸,误国之贼,不杀不足以平愤。 传旨,免去刘祎之一切官位勋封,着即推出午门斩首。” “陛下!”刘祎之满脸惊骇的看向李治。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皇帝的处置竟然是如此严重。 一句话,就把他定为了误国的奸臣,欺君的重犯,可那件事明明是…… 刘祎之被四名千牛卫直接拖了起来,然后直接拖出了大殿。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再有任何的挣扎,甚至就连明崇俨,元万顷等人惊恐看过来,他都微微摇头。 他已经平静了下来。 因为他明白,这件事情不能深究。 一旦深究,不只是他,整个北门学士都会收到牵连。 甚至会连累到皇后。 皇帝之所以如此果决的决定斩杀他,目的就是为了切断其他人追究的线索。 皇帝是在保护皇后。 所以,他刘祎之必须死。 临出大殿的一瞬间,刘祎之的目光落在了李绚身上。 李绚脸上依旧带着一丝错愕和惊恐,他对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完全没有预料。 刘祎之轻轻一笑,年轻的南昌郡王就要被封为一州刺史,而他却要被直接斩杀。 突然,刘祎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上方。 皇帝和武后身侧,平静站立的太子李贤。 刘祎之瞬间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在如今的长安,能够在北门学士的眼皮底下,摸清他们状况的,只有太子李贤。 很快,刘祎之就被拖出来丹凤门外。 他看到了李敬业,依旧恭敬站立的李敬业。 圣旨还没有下达,李敬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刘祎之的目光落在了李敬业的身上,李敬业也在这个时候抬头。 看到刘祎之被千牛卫抬出来的瞬间,李敬业的脸上没有丝毫欣喜,只有着无尽的恐慌。 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下场。 (本章完) 第九百二十七章 一杯毒酒已然足够 丹凤门下,李绚,欧阳通,还有狄仁杰三人一起往外走。 出了大明宫,欧阳通一下子放松了很多。 之前宫中的气氛实在太过压抑。 转身看向李绚,欧阳通轻声道:“恭喜你了,大郎,不出意外的话,新州刺史该是你了。” 李绚微微苦笑,目光却看向丹凤门东侧的李敬业,轻声说道:“舅父,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外甥哪有心情去想那么多,至于新州刺史,现在连新州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总不能新州新州的叫吧。” “放心,这件事情早晚会有人找你的,一州刺史可不是寻常,吏部,尚书省,还有陛下,都会找伱谈话的。”欧阳通说完,目光同样看向李敬业。 一名青衣内侍正在对着李敬业宣读圣旨。 跪在地上的李敬业听完圣旨,顿时如同五雷轰顶,瘫坐在地,满目骇然。 剥夺一切钱财,贬为柳州司马。 这对李敬业来说,根本无法接受。 他怎么都想不通,今日的大朝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可惜,从朝中作出决定,到内侍宣读圣旨,还没有人来跟他叙述朝上的详情。 不是不想,是没人能够。 杜求仁,还有魏思温,唐之奇,这三个李敬业的嫡系亲信,都被千牛卫拦在一侧,想要上前而不能。 更何况,现在圣旨一下,李敬业立刻就要启程前往柳州,一刻也不得耽搁。 李绚忍不住的微微摇头。 也不知道杜求仁他们,能不能在李敬业离京之前赶上他,将所有含元殿发生的一切详情全部告诉他。 就在这个时候,李敬业似乎察觉到了李绚的注视,猛地掉过头,直接看向李绚。 李绚神色平静的点点头,眼中没有丝毫兴奋,只有平静。 仿佛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了李敬业。 毫不理会李敬业,李绚低声和欧阳通,狄仁杰说着什么,一起朝外走去。 …… 李敬业眉头微微一皱,深吸一口气,收回目光,直起身,对着前面的内侍,沉重拱手道:“臣李敬业领旨谢恩。” 从从三品的上州刺史,到正六品上的下州司马。 这样的落差,李敬业本来是没法接受的。 但想到刚刚被斩首的刘祎之,李敬业立刻就收拾起了心绪。 他自己知道,如果没有祖父的余泽,恐怕他今日也少不了被斩首的下场。 如今虽被贬为柳州司马,但还有希望。 刘祎之的人头就是他的投名状。 太子,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李敬业起身,目光落在一侧担忧的杜求仁,唐之奇,和魏思温身上,微微摇头,同时难得一身的轻松。 杜求仁,唐之奇和魏思温同时对着李敬业拱手。 下一刻,李敬业已经被塞进了一辆马车之中。 “走吧,二位,我们该回去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了。”魏思温开口看向杜求仁和唐之奇。 “好!”杜求仁和唐之奇点头,然后跟在魏之温的身后,一起朝英国公府而去。 官位最低的魏思温,走在最前。 他是李敬业留在朝中,给自己复起准备的最大后手。 …… 坐在马车里,欧阳通突然开口:“李敬业再也回不来了。” “为何?”狄仁杰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陛下之所以没有贬他为振州司马,实际上就是要暂时的稳住他,免得真的在绝望之下投了吐蕃。”欧阳通轻声叹道:“毕竟有英国公在先,陛下也不可能真的杀了他。” 只要李敬业不造反,李積留下的荣光足够保他一命。 在整个朝堂之上,除了段宝玄开头说要杀李敬业以外,其他人都没有提及要斩首李敬业的事情。 就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杀不了李敬业。 既然杀不了他,那将他赶到远远的。 李绚甚至想要将李敬业赶到振州,但可惜,皇帝松了一手,在太子的建议下,贬李敬业为柳州司马。 “陛下在时,李敬业不会有任何机会,陛下不在了,太子即位,李敬业同样不会有丝毫机会。”欧阳通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 狄仁杰微微一愣,随即问道:“刚才在朝上,太子不是还替英国公求情了吗?” “从振州换到柳州而已,振州偏远,柳州又能好到哪里去。” 李绚这个时候接口,说道:“陛下不过是在用太子稳住李敬业而已,给他一个未来的虚假希望罢了。” 皇帝会一点点消磨李敬业的力量,却又不会轻易将他逼到狗急跳墙。 一直到最后,他再没有丝毫反抗的力量。 剩下,一杯毒酒已然足够。 欧阳通点点头,赞同的说道:“即便是太子,未来也不希望朝中出现这么一个曾经出卖大唐,私通吐蕃的朝臣,只要朝中的诤臣不死绝,李敬业一旦回朝,立刻就要面对无数诤臣的弹劾……就是太子,也是要过日子的。” “就好像当年的李义府。”李绚微微摇头,忍不住轻叹一声。 皇帝没有杀李敬业,不过是想让他暂时的安分守己,安抚朝中一时情绪。 等到朝中的群臣将李敬业忘的差不多的时候,等待李敬业的,就是死路一条。 李绚相信,以李治的心思,绝对不会将李敬业这样的人留给李贤的。 李敬业这个人太险了。 接下来,如果李敬业安分守己倒也罢了,若他还不肯甘心,那么他蹦跳的越快,他死的就越快。 “好了,不提他了。”李绚稍微停顿,面色严肃的看向狄仁杰:“怀英兄,刘祎之的事情,你这边都没有查出证据,魏思温又是如何知晓的,今日也就是刘祎之不打自招,若是陛下找魏思温要证据,他拿的出来吗?” 狄仁杰微微摇头,说道:“此事,怀英并不清楚,不过想来,回到御史台,崔中丞应该会让他写一封详细的奏报禀报圣人……具体如何,到时就知晓了。” 御史中丞崔谧是北门学士一党,他的确无法阻止魏思温弹劾刘祎之,但在弹劾结束之后,要一份完整的结案报告,禀报皇帝也好,御史台归档也罢,他都是能顺带看一眼的。 如果魏思温没有任何的实据,那么就必然要追究他的消息来源。 究竟是他偷看狄仁杰的查案进展,还是别人告诉他的,他都得弄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 否则北门学士那一关,他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刘祎之死了,这还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个被斩首的北门学士。”李绚轻叹一声,然后抬起头,看向欧阳通,轻声说道:“舅父,此事之后,朝中会不会进入多事之秋?” “暂时应该是不会的。”欧阳通微微摇头,然后叹声说道:“各方都在抓彼此的要害死穴,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恐怕立刻就会有无数人头落地。” 大战开启。 魏思温是李敬业的人,和李敬业关系不错的武承嗣和裴炎,都是武后的人。 北门学士是武后的得力助手,武承嗣和裴炎再怎么傻,也不会将北门学士送上死路。 那么抛开这些,能够查到这件事情真相的人就极少了。 李绚也是有能力的人之一,但是一来,他最近一直都在算计李敬业,根本就顾及不到刘祎之;二来,因为知道昭陵起火的实情,北门学士也一直在派人盯着李绚。 所以,暗中动手的绝对不是李绚。 而且李绚和李敬业的关系极差,他就算有什么消息,李敬业的人也是不会知道的。 抛开这些,抛开大理寺,刑部,御史台,抛开千牛卫、金吾卫和密卫,能查出北门学士暗中手段的人少之又少。 但并不是没有…… 大家都能猜的出来是谁,但是没有确定,谁也不敢肆意胡来。 毕竟这件事情实在太大,一旦确定,那么立刻就意味着双方开战。 欧阳通都能想清楚的问题,北门学士那班人又怎么可能想不通。 李绚忍不住轻叹一声:“多事之秋啊!” …… 刘祎之死了,但任何人都不能报复。 这是明崇俨和元万顷,还有范履冰商定之事,所有北门学士全部遵从。 因为刘祎之之死,是他自取死路,派出手下毁尸灭迹的时候失手,最后导致昭陵失火。 那两个人无疑已经死了,现在刘祎之同样已死,那件事情的真相已经无从查找,也没有必要再查了。 但魏思温的事情,他们却是可以查的。 他们不能报复魏思温,但是却可以给他添一些绊子,弄一些解决不了的麻烦。 这样的事情,就看到时候魏思温找谁帮忙。 谁出手帮忙,一切就都清晰可见了。 还有李敬业。 魏思温不过是李敬业的棋子,这件事情只需要找李敬业做个交易,那么该是谁也能查清楚。 李敬业那个人,光看他做事的手段,就知道他信的人只有他自己。 只要给他足够利益,那么他一定会松口的。 这件事情,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 渭水之上,一艘官船正在缓缓的前行。 李敬业如今就在这艘官船之上。 宫中甚至都没有让他在长安过夜,连让人送他都没有。 直接派人押送到城北码头,然后上船,直送柳州。 他现在就连柳州司马的公文印信都没有拿到,只有皇帝的一封圣旨。 柳州在广西深山之中,距离长安两千里,距离振州一千里。 柳州多瘴气,有诗云:桂岭瘴来云似墨。 李敬业虽然是柳州司马,但实际上却是变相的囚犯,一个不小心,就会瘴死在柳州。 一日之中,由高高在上的英国公、眉州刺史,被贬为柳州司马。 这其中落差,换个心理差点的,恐怕已经上吊自杀了。 坐在船舱内,李敬业黑衣素服,身后是一张板床,身前是一张矮几,上面有笔墨和纸张。 李敬业平静的在上面写着上奏给皇帝和武后的认罪书,似乎到了现在,他已经彻底认罪了。 许久之后,李敬业终于停笔。 抬起头,扫了一眼舱门口,外面站在的两名手握长刀的千牛卫。 他微微摇头,如果他真的想要离开,这两个人根本挡不住他。 不过他还没有到彻底失去希望的时候。 看着下面写的满满的纸张,李敬业神色冷峻。 他即便是要离开也不是现在,现在暗中在盯着他的人,也并不是只有这两人。 他好歹是英国公,千牛卫不会如此大意的。 在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杀他。 这些千牛卫在算是变相在保护他。 突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前方的甲板上响起。 一直闭着眼睛的李敬业,面无表情的睁开了眼睛。 来人比他预计的,要早的多。 (本章完) 第九百二十八章 一无所知,才最可怕 舱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影出现在李敬业面前。 “原来是你!”李敬业抬眼一看,感叹道:“也是,现在这个时候,能赶上来的,也只有你了。” 李敬业几乎是下了朝会,就被人赶离了长安,一刻都不停留便顺水东行。 如今正是冬季,西北风盛行,想要追上来并不容易。 明崇俨摘下帽兜,脸色冷肃的看着李敬业,冷冷的说道:“你杀了刘希美。” 刘祎之,字希美。 刘祎之之死,北门学士第一个算到了李敬业的身上。 “真人应该知道,敬业不过是在替人传话罢了。”李敬业没有多少在意的看着明崇俨,神色平静淡然。 明崇俨盯着李敬业,眼神冷然道:“你和魔教勾结,有机会,有能力。” “再怎么有能力,也渗透不进密卫去吧。”李敬业嘴角带起一丝得意,轻声说道:“真人应该是到现在也想不通,密卫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吧?” 刘祎之火烧昭陵之事,即便是在北门学士内部也少有人知,而在密卫之中,知晓的人就更少了,而且全都是严密的忠诚属下,明崇俨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真相究竟是怎么泄露出去了。 狄仁杰和南昌王都不过是猜测,但现在还没拿到实证,但魏思温却已经拿到了当时行动的整个计划。 里面涉及到人很多,就算没有直接证据,也能够推测出来。 魏思温掌握的,比狄仁杰和南昌王还要多。 李敬业用心不正,但能力不俗,密卫多年都没有察觉他私通吐蕃之事。 如果他真的在密卫有所布置,也是很有可能的,但…… “说吧,你想要什么?”明崇俨突然平静了下来。 “循化县令。”李敬业直接开口,盯着明崇俨说道:“我要我的人,成为循化县令。” “看样子你是知道发生何事了。” 明崇俨轻轻冷笑一声,但随即说道:“贫道可以帮忙,但你要明白,循化虽然可以成为挟制南昌王的咽喉,但同样的,循化也是前行大军要害所系,一旦他的危及到大军后勤,前军总管不会放过他的,而南昌王在未来,很有可能成为前军总管。” 循化,在河州通往新州的黄河北岸。 西面为尖扎和贵德,三县同属廓州,但相比于尖扎和贵德,循化最不起眼,所以也最容易做手脚。 李敬业阴沉的心思清晰可见。 他对李绚的报复,不会轻易开始,但一做,立刻就会想办法彻底终结他。 李敬业盯着明崇俨,一字一句的说道:“那你们就想办法不让他成为前军总管。” 明崇俨脸色凝重下来,和李敬业对面相视。 一个强大的宗室,是任何朝臣都不愿意看到的。 现在或许他们还是同伴,将来必然是敌人和对手。 几个呼吸之后,明崇俨轻叹一声,随即点头道:“好吧,一切依你所言,现在,请国公告诉贫道,是谁告诉你希美之事的?” “你们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李敬业有些不屑的看着明崇俨,但明崇俨依旧紧盯着李敬业。 李敬业深吸一口气,说道:“好吧,是太子。” “太子是怎么知道的?”明崇俨神色一冷,一咬牙,继续追问。 他们这些北门学士最大的敌人就是太子,如今太子不知道如何就知道他们藏的最深的秘密,这足以让他们寝食难安。 “刘祎之有个小儿子,在婺州时,被南昌王抓住了把柄。”李敬业轻笑一声,不屑的说道:“那个时候,南昌王每三日一封信传给太子,太子也就知情了。” “原来如此。”明崇俨终于明白,刘祎之不是死在李绚手里,也不是死在太子手里,而是死在他自己儿子手里。 太子抓住了刘祎之儿子的把柄,自然就能轻松的探知刘祎之做的一切事情。 尤其,刘祎之对他的这个幼子格外偏爱,这才导致机密外泄。 所以,是太子杀了刘祎之。 证据确凿。 “多谢。”明崇俨深深看了李敬业一眼,然后直接转身离开。 等到许久之后,李敬业这才站起来,走到舱门前,轻声说道:“这里是一封请罪折,麻烦递往长安。” “是!”舱外的千牛卫微微躬身,接过密折,然后转身离开。 明崇俨离开之前已经做了吩咐,照顾一下英国公。 脚步声迅速的远去,也就在这个时候,新的脚步声再度出现。 李敬业突然轻声开口:“告诉太子,明崇俨来过了。” “喏!”外面有人轻应一声,然后转身离开。 回过身,看着狭窄的船舱。 李敬业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狞笑。 …… 夜深人静,彭王府,东跨院之中。 刘瑾瑜刚刚安抚霞娘睡着,然后才看向李绚说道:“今日郎君对英国公下手,明日说不得他们就会对你下手,如今郎君上下,最容易被人针对的,还是新州。” 稍微停顿,刘瑾瑜担忧的说道:“新州一旦出事,为敌所趁,那么极易被吐蕃人击破,到时,郎君所拥有的一切都会为之破灭。” 就像李敬业一样。 刘瑾瑜最后这句话并没有说出去。 李绚如今的一切,都建立在功劳之上。 一旦新州被吐蕃击破,李绚在朝中就没了任何立足根基。 李绚轻轻笑笑,放下手里的《前汉书》,看向刘瑾瑜,说道:“新州之事,若是威胁到了为夫,自然也就威胁到了陛下。 新州一旦出事,鄯州,廓州,河州,兰州,洮州,都会出事,甚至重演当年大非川之败,所以,陛下和诸相,会替为夫清除掉第一层的危害。” 李绚是新州刺史,但新州不过是大唐的西北道的一州罢了,皇帝不会允许局面崩坏的。 刘瑾瑜微微点头,能够骗的过皇帝和诸相的眼睛,这样的人,不是轻易说防就能防的住的。 “新州之内,为夫为刺史,长史,司马和录事参军之中,为夫唯一能够掌控的,就是司马;长史必然是陛下的人;至于录事参军,恐怕会是天后和北门学士的人。 为夫和相王关系不错,北门学士就算要盯着为夫,也不会做的太过。”李绚微微笑笑,但在心里,他对这录事参军的人选却已经警惕到了极点。 “之后便是六县县令和六曹参军,同仁是余叔,曲沟需要吐谷浑人,兴海需要能力出众之人,贵南和同德需要精通农学的人,泽库需要精通工事之人,这里面做手脚机会不大,关系在于六曹参军。” 李绚微微停顿,轻叹一声说道:“兵曹参军和户曹参军是为夫的人,库曹只要一日三巡便能控制,法曹从大理寺调任,士曹从工部调人,只有功曹参军,估计北门学士会下手。” “录事参军和功曹参军,也算是掐住郎君的咽喉了。”刘瑾瑜轻叹一声。 录事参军和功曹参军,都是御史台一系的人手。 再加上他们各自独立,即便是狄仁杰想要做什么,也有相当不容易。 尤其御史中丞崔谧和北门学士关系极近,这些人会时刻盯着李绚。 李绚心底却要平静的多,这些人就是武后放在新州的一颗眼线,他们要盯着新州,李绚也没办法。 “有这些人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起码为夫做事,朝中可以放心。”李绚抬起头,看向刘瑾瑜,说道:“若是为夫做事,朝中一无所知,那样才是大麻烦。” 刘瑾瑜心里一跳,立刻忍不住的点头。 “只要在新州,那么一切就都好办。”李绚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容,眼神幽微。 “那么新州之外呢?”刘瑾瑜继续看向李绚,问道:“鄯州,廓州,若是有人出手,挟制粮草和货物往来,那么稍有迟滞,郎君的新州就有大麻烦。” “别人若要动手,能选的就不只是鄯州和廓州,而之所以鄯州和廓州的危害最大,是因为他们能随时窥伺新州动静,所以只需要将一切提前半月准备妥当,那么就算有所妨碍,提前半月,也足够为夫解决问题了。”李绚的神色平静。 半月之间,足够他杀人。 “郎君……”刘瑾瑜有些担心的看向李绚。 李绚轻然一笑,摆摆手,说道:“没那么夸张,鄯州为夫管不着,但廓州,河州,地方有太多司曹,参军,主簿,县尉,县丞被地方世家控制,还有更下面的录事,衙役,有太多可避开的手段。 为夫倒是真的想看一看究竟有什么人会来搞幺蛾子,那么剩下的,就是名正言顺的杀人。 为夫倒要看看,究竟有多少人会被牵连进来。” 朝中的人,都只会盯着上面的位置,根本不知道,没有下面的人,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李绚话语当中带着的无比自信,让刘瑾瑜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不过李绚自己却没有那么放松,他不希望别人搞事情,因为那样会影响他对新州的经营速度。 相比于婺州,新州才是他真正的根本。 只要让他在新州待上三年,那么就算是天翻地覆他也不怕。 哪怕是朝中有人,再和吐蕃勾连。 大不了,他起兵清君侧便是。 刘瑾瑜抱了抱有些动静的霞娘,然后低声说道:“剩下的,便是朝中之事,魏之温弹劾刘祎之被杀,北门学士不会善罢甘休的,还有,另外一边,怕是也会穷追猛打。” 李绚点点头,说道:“北门学士可以间接指使密卫,这次狄怀英虽然没有点破密卫,陛下未必不知情,如果下一次密卫再出事,北门学士就被动了。” “所以,太子还是会对北门学士动手。”刘瑾瑜脸上再度带起一丝担心。 “为夫不在的时候,娘子尽量少出门。”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北门学士那边,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本章完) 第九百二十九章 刺杀御史,密卫嫌疑 夜色深沉,狄仁杰有些疲惫的骑马,缓缓返回延康坊住所。 一侧跟着他的护卫王骰,默默的跟着。 此时已是戌时六刻,宵禁已久。 也只有狄仁杰这等御史才能顺利的叫开坊门,返家而去。 街坊深处,小巷之中。 狄仁杰刚骑马拐入,突然,两条黑色人影无声出现在两侧的屋顶,端着手弩,对准狄仁杰,冷酷的扣动了扳机。 “嗖嗖”两声,两只弩箭如同急雨一般,突兀的从半空射来,狠狠的射向狄仁杰, 霎那间,锋利的刀刃闪电般划过,狄仁杰的头顶刚好射来的两只弩箭,已经被斩飞了出去。 “叮叮”两声响,两支弩箭已经被掉落在地。 与此同时,反应过来的狄仁杰在瞬间拔出马侧长刀。 他整个人灵活的一缩身,直接滑到了马腹之下,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王骰猛的跳起,独自站在两匹马上,手里的长刀斜在眼前。 抬起头,看向头顶的两名刺客,王骰的眼神里满是不屑。 屋顶上的两名刺客,脸色已经是无比沉重。 王骰站在马上,狄仁杰已经完全消失在他的阴影之下,有他在,他们根本就杀不了狄仁杰。 弩弓再度抬起,对准王骰就不客气的再度…… “砰!” 两名刺客脚下的屋顶突然炸裂,下一刻,两把锋利的槊刃已经狠狠的向上捅刺出来。 局面骤变,屋草横飞。 一时间根本看不清情况, 慌乱之中,两名刺客已经从屋顶直接掉了下来。 落在地上的瞬间,两个人的脚步一阵踉跄。 王骰的眼力很好,瞬间就看出两人的腰间已经渗出了鲜血。 脚尖一点,王骰直接从马上飘下,然后独自站在两人身前,死死的盯着两人,眼中全是志在必得之意。 两名刺客从身后一摸,两把短刀在一瞬间被摸了出来。 斜月之下,短刀已经完全涂黑。 王骰的呼吸顿时一阵停滞,刀上涂毒,那么箭上呢? 这些人是铁定了想要狄仁杰的命。 “杀!” 无声的嘶吼中,两个人已经如同轻烟一样直接向前扑来。 就在这个时候,两把长槊突兀的从王骰身后狠狠刺出,在两名刺客惊骇的眼神中,瞬间就刺入了两名刺客胸膛。 王骰离的最近,他能清楚的看到,那两名刺客,在一瞬间,身形不知道进行了多少次的变幻,但没用。 两把长槊不过是微微变转方向,便已经刺入了他们的胸膛。 就仿佛他们对他们无比熟悉一样。 两名刺客顿时如同软泥一样的瘫倒在地,鲜血流了一地。 王骰转过身,看向身后的狄仁杰,还有站在狄仁杰身侧,两个身侧魁梧,面色肃穆的中年人。 这两个中年人,一个左手缺了三指,一个缺了整条右臂。 两个人都穿着一身的灰色长袍,只用一只手臂,就紧紧的握着了步槊。 此刻两人虽然护着狄仁杰,但两个人的脸色已经无比的难堪。 “二位,怎么了?”狄仁杰有些诧异的看向两个人。 这两个人是他从秦家借来的护卫,前一段时间通过李绚找秦家借的。 原本是打算用在调查昭陵起火案上的,但是后来,魏思温直接将昭陵起火案给爆了,弄的狄仁杰有些手足无措。 绝大多数秦家的护卫已经还了回去,只剩下两个好酒的,跟在狄仁杰身上,一时间没有回去。 秦家也没有催促,还让他们住在之前租下的,用来保护狄仁杰的院子里。 没成想到,竟然还有人刺杀狄仁杰。 …… “发信号吧。”秦三七转头看向王骰,之前的事情也不细说,直接叫王骰发信号。 王骰扫了狄仁杰一眼,狄仁杰微微点头。 下一刻,信号直接飞到了半空,然后炸开。 狄仁杰转身看向秦三七和秦五六,沉声问道:“二位可是认识这两个人?” “狄仁杰,这事没法说,你也别问,过两天会有人给你一个交代的。”秦三七微微摇头。 这两名刺客身上隐藏的秘密,不知道什么原因,他都不说。 秦五六也是一样。 毫无疑问,狄仁杰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狄仁杰微微思索,他知道,在整个长安城,有太多的秘密,尤其是涉及到权贵的。 突然间,脑中灵光一闪,狄仁杰已经想到了一个可能。 就在这个时候,一队坊丁已经快速的赶了过来。 狄仁杰扫了秦三七和秦五六一眼,看着两人平静的神色,他隐隐间已经有所确认。 …… 李绚赶到延康坊的时候,长安县,大理寺,金吾卫和千牛卫已经全都有人赶了过来。 侍御史遭受刺杀,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尤其遭遇刺杀的,还是帝后特别看重的狄仁杰。 “怀英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绚走到了狄仁杰的身侧。 这个时候,两名刺客的尸体已经被大理寺的人掌管,其他衙门配合大理寺办案。 狄仁杰轻叹一声,说道:“王爷那日说的没错,真是多事之秋啊,怀英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突然就遭人刺杀,也不知道这些究竟是什么人?” 说话的时候,狄仁杰轻轻的朝后面的两名秦家护卫扫了扫,李绚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转身朝两人走了过去,李绚低声询问。 两名秦家护卫对李绚没有隐瞒,说出的话,却让李绚大吃一惊。 李绚回身,看着两名被抬上板车的尸体,脸色难看的可怕。 “王爷,是什么人?”狄仁杰还是赶紧问了过来。 李绚面色凝重,低声说道:“怀英兄,本王只说一遍,说完之后,你立刻忘掉,就当本王从来没有说过。” 李绚凝重的脸色让狄仁杰瞬间紧张了起来,他微微点头,说道:“王爷请说。” “这两个人,他们疑似是密卫属下。”李绚一句话说完,然后紧紧的闭上了嘴。 狄仁杰眼睛一跳,随即看向了两具尸体,很快他就摇头说道:“不可能是密卫,陛下和天后要杀怀英,一句话就好,所以根本不可能是密卫。” 狄仁杰又扫了两名秦家护卫一眼,有些恍然的说道:“二位秦家老哥认出他们,应该是从他们的兵刃招式和身法,所以不一定就是密卫的人,很有可能是经受了密卫训练的人……是谁家的密探?” “那么是谁家的呢?”李绚平静的反问了一句。 狄仁杰说的这些,李绚早就已经想到。 整个长安能让密卫进行训练家族密探的人少之又少,这样的人物无一不是权贵当中的权贵。 可是这样的权贵更应该明白狄仁杰在皇帝和武后心中的份量,更加不会轻举妄动。 李绚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看向狄仁杰,狄仁杰也在同一时间看向李绚。 微微摇头,两个人没有开口,有些话不适合现在说。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前方传来。 紧跟着,一队千牛卫出现在巷口。 看到李绚和狄仁杰,千牛卫立刻下马,然后拱手道:“王爷,狄御史,天后有召。” “臣李绚,狄仁杰遵旨。” …… 紫宸殿中,武后翻动着手里的奏折。 短短的时间里,狄仁杰遇刺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宫中。 皇宫本来已经落锁,但武后还是强令人将李绚和狄仁杰带进了宫。 武后也不抬头,只是很随意的问道:“狄卿,你找秦家借护卫是做什么?” 狄仁杰拱手,坦然说道:“回禀天后,臣原本是用来以身作饵,引诱昭陵起火案背后的元凶对臣下手的,没想到昭陵之事那么快解决,所以就将大多数护卫送了回去,只剩下两位酒友,暂时留了下来。” “原来如此。”武后微微一愣,随后轻叹道:“那件事情,你是怎么知道是刘祎之在背后作为的?” “回禀天后,是有人开口了。”狄仁杰一句话,李绚和武后同时无比诧异的看向了他。 有人开口了。 有人开口向狄仁杰指证了刘祎之。 “谁?”武后立刻询问。 “刑部侍郎崔升。”狄仁杰吐出了一个李绚和武后都没有想到的名字。 “刑部?”武后一愣,随即问道:“崔升是如何知道这件事情背后是刘祎之的,如果本宫所知无误的话,刘祎之做事根本就没有接触过崔升。” 昭陵起火案,北门学士在表面虽有推动,但都是正常手段。 尤其出面,还是侍御史刘思立,其他人和刑部侍郎崔升根本没有接触。 狄仁杰沉沉拱手说道:“臣是向南昌王学的,让崔升去猜,他给臣一个方向,臣再去调查实据……若是没有实据,臣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半句……好在臣等调查有了一些结果,不过……” 武后微微抬手,狄仁杰便立刻闭口不言。 刘祎之的事情,狄仁杰虽然一直在调查,但可惜不等他调查出结果,刘祎之便已经被魏思温给点破了。 魏思温的事情,和狄仁杰无关。 今夜的事情,有人去刺杀狄仁杰,偏偏狄仁杰身边留的,还是他为刘祎之留的陷阱残余,而且诡异的起了作用。 这很难不让人怀疑到密卫身上。 武后抬头,目光落在了李绚身上。 看着眼神略带担忧的李绚,武后知道,这里面的事情和李绚没关,但说到底,却都和他有些牵扯。 刘祎之的事情,刘祎之的儿子,全部都是李绚在写给太子的奏折中提到的。 如果没有李绚,刘祎之也不会出事。 “南昌王!”武后突然开口。 李绚立刻沉沉拱手:“臣在!” “今夜之事,想来也难以查出什么实据,”稍微停顿,武后说道:“若是本宫让你现在去猜,猜一下今夜之事的幕后元凶是谁,你猜会是谁?”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狄仁杰刚刚用了李绚的手段,现在武后立刻就将这个手段用在了李绚身上。 李绚略微上前一步,然后肃然拱手道:“启禀天后,臣猜是英国公。” “李敬业?”武后微微一愣,她的确没有想到过李敬业,她猜过明崇俨,猜过元万顷,也猜过李贤,但从来没有猜过李敬业,她下意识的问道:“为何是李敬业?” “报复!”李绚沉沉的拱手,轻叹一声,说道:“怀英兄是绚之好友,同时又为陛下和天后所重,刺杀狄怀英不仅能够泄愤,还能够搅乱朝中局面,对他极为有利。” “他疯了吗?” (本章完) 第九百三十章 宰相野心,姚崇之父 武后猛的一掌拍在了桌案上,一脸的咬牙切齿。 殿中烛光微闪,李绚,狄仁杰,还有帷帐之后看不见的人影,同时沉沉躬身:“天后息怒。” 武后深出一口气,然后摆摆手,说道:“站起来,说说吧,李敬业没有这么傻,他应该明白,若是让本宫知道是他在背后捣乱,今夜,一杯毒酒立刻就会赐过去。” “他会不会是在赌,赌陛下和天后这段时间不会对他下手。”李绚小心的猜测着。 “这是其一。”武后点点头,目光落在狄仁杰的身上,皱着眉头。 片刻之后,武后突然开口道:“他这是在示威,他能动用刺客刺杀狄怀英,自然也就能动用刺客刺杀其他人……不,他是在通过这种手段来诉冤,他没有私通吐蕃,如果他私通吐蕃,战局绝对比眼前的更加恶劣。” 武后眼中的愤恨已经在逐渐的散去,开始思索李敬业真正的用意。 李敬业是李積嫡孙,如果他真的私通吐蕃,那么凭他在军中的影响力,大唐这一战想要获胜恐怕真不容易。 难道说私通吐蕃是真的冤枉他了吗? “天后。”李绚这个时候突然开口,打断了武后的思绪。 武后抬起头,看向李绚,收回思绪,面色严肃的问道:“南昌王,你有何想法?” “天后,依臣想来,英国公的确能够作出,这种用杀人来申冤的手段。”李绚认真躬身,看着武后微微点头,然后才又继续说道:“但是天后,李敬业他真的是冤枉的吗,或许他自认冤枉,但依臣看来,却绝非如此。” 稍微停顿,李绚认真拱手道:“在臣看来,李敬业为人自私自利,他是绝对不会投诚吐蕃,去做什么吐蕃细作的事,他更多的,是为了他自己,为了他自己的前途,沟通吐蕃,利用吐蕃,吐蕃人是他的棋子才对。” 武后下意识的点头,李绚说的,让她下意识的赞同。 李绚继续拱手道:“李敬业所为,臣想还是为了前途和官位。 年初之时,西线主帅之位,臣记得英国公还争过一争,只是后来爆发了隐太子之事,最后他才偃旗息鼓下来。 天后试想,若是隐太子之事没有爆发,此番西征十二路主帅,英国公为其一,会如何?” 武后手微微一顿,脸色瞬间就难看了起来。 “他会让除他之外的其他各路大军全部遭遇大败,而他自己则会利用假情报,狠狠的坑吐蕃人一把。”李绚摇摇头,说道:“此一战,大唐败,吐蕃败,天下只有他一人获胜,那么接下来,他便可以以此问鼎中枢,登堂拜相。” 一句“登堂拜相”,将李敬业的所有面目一瞬间全部撕了开来。 很多李绚都不知道的事,这一刻全部出现在武后的脑海中,并且用“登堂拜相”这四个字彻底的联系在一起。 武后的脸色彻底的阴沉了下来。 许久之后,武后终于咬牙说道:“他真的是该死。” 李绚沉沉点头,武后也好,皇帝也罢,其实并不在意臣下通过正常的手段来获取权利。 只要是通过正常的途径来获取的权利,那么他们的身上就必然有忠君畏君这四个字。 但是,李敬业的这些手段,所有的一切前前后后,丝毫看不到畏惧两个字,就更别说是忠诚了。 不忠不诚,不畏不惧。 一旦让李敬业登堂拜相,那么什么阴险的手段他都能使得出来。 最后的结果,必然是他一人独揽大权。 那个时候,就连武后和皇帝的权威也会受到影响。 甚至到了那个时候,一旦皇帝有个万一,李敬业操纵风雨,效仿长孙无忌,那么整个天下都会落入他的手中。 或许等个几十年下来,大唐就真的不复存在了。 这一刻,武后心中的杀意已经澎湃到了极致。 闭上眼,武后将杀意深深的藏在心底,侧过身,武后直接开口:“派人盯着李敬业,若他有任何轻举妄动,立刻回报,不得有丝毫的自作主张。” “喏!”帷帐之后,一条人影微微低身,然后便悄然的退了出来。 李绚和狄仁杰相互对视一眼,心里都清楚,武后并不是不杀李敬业,她是开始准备,要将李敬业所有的人脉关系全部彻底的铲除。 深吸一口气,武后抬起头,轻轻一笑,仿佛已经将李敬业的那些事情,彻底的忘掉了。 看向李绚,武后直接说道:“新州之名,吏部上了几个名字,本宫和陛下看了,最后选出一个‘昌’字,以后新州就叫昌州好了。” 李绚一愣,随即拱手道:“臣惶恐!” 武后摆手,说道:“这是你应得的,你立功甚多,一个边州刺史甚至有些亏了。” “臣不敢。”李绚立刻认真的拱手,诚挚说道:“为陛下,天后,为大唐效力,乃是臣应尽本分,岂敢邀功。” 看着李绚这幅诚惶诚恐的模样,武后感慨说道:“若是李敬业如你这般忠心,本宫也就不许担心了。” “是臣无能,让天后担心了。”李绚沉沉的拱手。 武后摆手,说道:“算了,这些就不说了,说说昌州之事吧,你这个昌州刺史定了,那么长史,司马,你有何想法?” “臣听凭陛下和天后安排。”李绚立刻拱手,毫不逾矩。 “本宫让你说你就说,不用这么谨慎。”武后有些不悦。 “是!”李绚深吸一口气,然后认真的说道:“昌州长史之位,臣确是有过思考……昌州地处边地,吐蕃必然侵扰,臣难免前往吐蕃深处征伐,如此,昌州就需要一个通晓军事、民政的好手,在臣不在时,指挥全局……” 李绚下意识的看了身边的狄仁杰一眼。 狄仁杰能文能武,的确是个很好用的人才。 “你不要打狄怀英的主意,陛下和本宫,还有大用于他。”武后有些好笑的看了李绚一眼。 狄仁杰能力如何,大理寺一年,御史台半年,已经将他在讼狱方面的能力清晰的展现了出来。 窥一而知全貌,狄仁杰处理一些政务细节,完全可以看出他在其他地方能力不弱。 这样的人才,武后才不会放给李绚。 李绚微微苦笑,拱手说道:“除此之外,臣还真想不出其他……” 李绚话说到一半,自己突然愣住了。 武后顿时就来了兴致,看向李绚,好奇的问道:“你想到何人,谁在你的眼里,竟然和狄怀英能力相仿?” 李绚微微苦笑,说道:“臣的确想到一人,但还请天后宽手,臣需要此人为昌州长史。” “何人?”武后直接追问。 李绚不是那种任人唯亲之人,一州长史的重要性,他自己知道的非常清楚,绝对不会随意推荐。 即便是秦明和来遂那样的人,他也不会推荐。 他推荐的,一定是不逊色于狄仁杰的英才。 李绚苦笑,拱手道:“左金吾卫长史姚懿。” “姚懿?”武后对姚懿的名字并没有多少印象。 李绚立刻拱手:“天后,姚懿是英王府长史姚令璋的族兄,是孝敬皇帝挽郎、新科进士姚崇的父亲。 臣和姚懿在洛阳时有过接触,后来检校左金吾卫中郎将时,也多有了解。 此人弓马纯熟,喜读经史,胸怀壮志,做事果毅,实乃昌州长史的不二人选。” “姚懿,姚令璋。”武后下意识的回想姚懿这个人,她的确略微有些印象,但印象不深。 左金吾卫。 武后的注意力更多的在两个左金吾卫将军和两个左金吾卫中郎将的身上,其他郎将,长史,她关注的更少。 “姚家,吴兴姚家,北周征东将军姚宣业的后人。”武后虽然关心不多,但还是很快想到了姚家的祖上。 她对姚懿的确不那么注意,但对姚令璋却是非常关心的。 毕竟姚令璋是她为李显亲自选定的英王府长史,有宰相之才。 “姚崇,这个名字本宫在哪里听说过?”武后微微挑眉。 姚崇虽然是新科进士,但是他的排名并不高。 “启禀天后。”狄仁杰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当初南昌王东行杭州,臣和姚崇一起送行,姚崇曾作诗云:游豫停仙跸,登临对天晴。川凫连倒影,岩鸟应虚声。野奏风成曲,山居云作缨。今朝丘壑上,高兴小蓬瀛。” “川凫连倒影,岩鸟应虚声。”武后瞬间就想起了这句诗,她在整首诗中,最喜欢这一句。 当初李绚东行,杨炯作诗“秋阴生蜀道,杀气绕湟中”,宋之问作诗“济济同时人,台庭鸣剑履”,贺知章作诗“万里海城寄,无贻汉国忧”,姚崇作诗“今朝丘壑上,高兴小蓬瀛”。 还有便是李绚最后作诗“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李绚一生志向,以凌烟阁为上。 武后转头看向狄仁杰,问道:“这么说来,你和姚崇关系不错?” “回禀天后,姚崇为人谨慎分明,镇静明辨,处事得当,条理顺序,实乃难得英才。”狄仁杰立刻开口夸赞姚崇。 李绚站在一旁,眼睛不由得就是一跳。 武后清晰的看在眼里。 等到狄仁杰夸赞完毕,武后这才似笑非笑的看向李绚,问道:“南昌王,若是不让你调姚懿,给你姚崇如何?” 李绚立刻惊讶的抬头,随即忍不住惊喜拱手道:“臣多谢天后。” “你谢的早了。”武后直接摆手,说道:“姚懿既然人才,为何不早早推荐,还有姚崇,为人极为适当,稳重,也是难得的人才,说实话,本宫还真的想将他们全部留下,好好调教……” 李绚瞬间就感到一阵牙疼,他有些后悔今天提姚懿了。 看到李绚这幅模样,武后就更感到好笑了,随即摆摆手,说道:“算了吧,姚懿就给你做长史,姚崇留在朝中,调任监察御史,狄卿,你要好好的培养。” 狄仁杰立刻肃然拱手:“臣领旨。” 真正能够得到名臣推荐传授的,同样不会差到哪里去。 狄仁杰之所以为皇帝和武后所重,除了他本人能力不俗以外,还因为他是阎立本推荐的徒弟。 如今,武后希望狄仁杰能够带一带姚崇。 姚崇借此进入了武后的视线。 李绚心里想到:十年,够姚崇升为宰相吗? (本章完) 第九百三十一章 李绚武后,两相博弈 武后心底念叨着姚崇的名字,抬起头看向李绚,然后问道:“昌州长史已定,那么昌州司马呢?” 李绚眉头一挑,神色惊讶的问道:“司马臣也可推荐吗?” “当然。”武后爽快的点头,同时认真的说道:“昌州地处边地,刺史和长史都是外来,司马负军事重责,防范吐蕃,自然应由本地人充任。” 李绚呼吸一顿,面色一然,然后拱手道:“回禀天后,如今在昌州,吐谷浑族人可用者有二,一为检校右骁卫中郎将仁恩赐,一为曲沟城守赤红藏,若司马,当为仁恩赐之属,其为人谨慎,心思灵敏,善度时事,对大唐忠诚……” “那便是他了。”武后满意的点点头,随即似笑非笑的问道:“怎么南昌王除此二人之外,司马一职还有他人人选?” “不敢欺瞒天后,是有的。”李绚拱手,略带无奈的说道:“臣原本想要仁恩赐为兴海县令,抵御吐蕃,也正是合适,至于昌州司马,臣原本想用右卫骠骑都尉李祎,他身为宗室,善调军需,惯习工事,调运后勤,妥当无忧。” “呵呵!”武后笑笑,摆手道:“这样的人才,还是留给右卫吧,升任李祎为右卫郎将,统管洮河廓昌四州粮道。” “臣领旨。”李绚认真拱手,心中凛然。 仁恩赐在无声无息中已被人拉拢,武后将长史给了李绚,顺手插了一个钉子,拔了李绚得力的人才,手段高明。 只是如果用仁恩赐作为昌州司马,那么昌州的州兵,就应该要以吐谷浑人为主。 可昌州边州,你不用汉人为主作为镇压,却用吐谷浑人,难道真的不管边州安危了吗? 还是说…… 武后突然开口,打断了李绚的思绪,接着问道:“那么六曹参军和六县县令呢,你有什么推荐?” 李绚拱手道:“六曹参军,户曹参军,臣希望任用太仆寺擅长放牧的官员;法曹参军,臣希望能够用大理寺调遣;兵曹参军,臣推荐千牛卫队率张环;仓曹参军,臣希望任用户部谨慎一些的官员;士曹参军,臣希望从将作监调遣擅长桥梁搭建的官员,至于功曹参军,臣希望调用御史台监察御史充任。” 御史台监察御史是七品,地方功曹参军是六品,虽不如侍御史,但也是一条上升之路。 武后点点头,琢磨着李绚的话,六曹参军当中,李绚只推荐了一个张环。 实际上武后心里清楚,这是李绚原本的打算。 如果他用了李祎作为司马,那么在其他地方自然就要让步。 只是如今司马成了仁恩赐,他自然要在兵曹参军上找补回来,这个人他选了张环。 张环虽然是千牛卫,但在领兵作战和刺探情报上对没有太大的作用,他对李绚有的只有忠心和勤勉四字。 “可以。”武后点点头,李绚只要了一个兵曹参军,边州多战事,这一点很重要。 “至于六县县令,同仁县令余泽,曲沟县令赤红藏,泽库县令臣希望从将作监调,贵南和同德县令,臣希望从司农寺调,还有最后的兴海县令,还是一样从太仆寺调吧。”李绚说完拱手,兴海县令的人选让他有些不安。 “不一定要从太仆寺,从北边草原和鄯州一带都可。”武后温和的点头。 李绚恍然,拱手道:“是臣眼界狭隘了。” 武后摆摆手,说道:“看的出来,你没有多少私心,用人多以技能为先,边地,这一点至为重要。” 边州一带,不要太过多的考虑人品,以大局危险,才是一切都前提。 “天后英明。”李绚和狄仁杰同时拱手。 “今日之事便到此吧。”武后点点头,目光看向狄仁杰,沉声说道:“今日之事,本宫会给狄卿一个交代的,你暂时等一等。” “多谢天后关怀,臣无恙的。”狄仁杰感激的拱手,他知道李敬业的事情并不好处理。 英国公多年一来在京城和地方都有大量的人手,李敬业出事,不知道多少人要抛弃该换门庭。 在不能一刀切的情况下,想要将他们分辨开来,然后重新安置和清洗,需要大量精力。 武后转头看向李绚,说道:“彭城郡公就快要回来了,你到时和太子一起郊迎。” “臣领旨。”李绚肃然低头。 武后摆摆手,李绚和狄仁杰立刻拱手,然后告辞退出紫宸殿。 …… 昏暗的火光下,武后思虑许久,开口道:“传旨,召左金吾卫将军程处弼,召著作郎元万顷!” “喏!”很快,脚步声在帷帐之后响起,然后又悄然消失。 没过多久,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程处弼肃然的走到了大殿之中,对着上方似乎在宁静思索的武后拱手:“臣程处弼,见过天后。” “嗯!”武后微微抬头,然后直接问道:“左金吾卫长史姚懿为人如何?” 程处弼一愣,立刻拱手道:“姚长史为人诚恳忠直,颇有才干,在左金吾卫长史一职上兢兢业业,筹算得当,从无纰漏。” “仅是如此吗?”武后身体微微前倾,看着程处弼道:“南昌王早先举荐姚懿任昌州长史,本宫已经答应了。” 程处弼懵了,但随即他就焦急拱手道:“天后,不可啊,姚长史在左千牛卫任务极重,诸部诸司条理清楚,一应事务处置妥当,没了他,左金吾卫怕是要乱上一阵。” “慌什么,左金吾卫有两名中郎将,还有录事参军,仓曹参军,兵曹参军,骑曹参军和胄曹参军,缺一个长史有什么了不得的。”武后冷不丁训了程处弼一眼,然后侧着头看着他问道:“你不会是觉得这个人好用,所以扣在手里不放吧?” 武后侧着头,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程处弼。 程处弼赶紧辩解道:“天后,臣还没有如此自私,只是从金吾卫长史调任地方长史,多少有些亏。” “这是必然之事,在金吾卫任职,没有功勋,如何上位,到了地方,若是做的好的话,本宫不介意把他调回来,担任一任监令。”武后已经将姚懿放在了心里。 姚令璋,姚懿和姚崇。 姚家的这些人才,她可不会闲放着。 “是。”程处弼认真拱手,看的出来,天后对姚懿看的很重,如此也不算亏。 稍微停顿,武后的天后阴沉了下来,然后直接说道:“从今日到大年夜,整个长安地面上,给本宫干净一些,今日狄仁杰遇刺之事,绝对不能再发生。” “臣领旨。”程处弼立刻肃然拱手。 武后让他清理长安地面,并不是要让他加强巡逻,清除地面匪患,然后快速破案,而是要让他在暗地里下手,提前就彻底清理调所有一切可能存在的隐患。 不出事,就没事,出了事,都是他的责任。 但这不是大事。 武后随后摆摆手,程处弼沉沉拱手,然后小心的退了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元万顷出现在一旁的宫殿侧侧门,对着武后微微拱手道:“天后。” 武后点点头,面色冷然的说道:“密卫出问题了。” “是。”元万顷沉沉躬身,然后说道:“是臣失职了。” “这些年,各方面从密卫抽调的人手,要做一个统计,本宫不希望再看到,有密卫的人手,在长安杀人。”武后看着前面空荡荡的大殿,脸色极冷。 元万顷立刻拱手道:“喏!” “今夜狄仁杰遇刺,本后第一个想法,就是你们在报复,但随即就想通,你们杀人不应当用这种最低级的手段。”武后转过身,目光冰冷的看向元万顷。 元万顷瞬间跪了下来,沉声说道:“臣在第一时间也是如此想,故而立刻排查,诸位同僚都没有异动。” “很好,新年在即,长安还是安静一些的好。”武后收回来目光,一句话,深意已经传了出去。 “喏!” “本后随即就想到,这是李敬业的报复,同时,他也是在变相的告诉本宫,如果他真的投靠了吐蕃,青海一战,大唐绝难获胜。”武后轻轻的抬头,目光仔细盯着元万顷脸上的一切变化。 元万顷嘴角露出一丝不屑,拱手道:“天后,李敬业为人自有枢机,吐蕃之事,他并非是不想再着力,只是无法更多着力。” “细说。” “喏!”元万顷稍微站直身躯,然后继续说道:“今年年初,原定闻喜县公为兰鄯道行军总管,但陛下和天后察觉吐蕃人在西域用心西突厥之后,便悄然将闻喜县公调往西域,而将左相任为西北道行军大元帅。” 稍作停顿,元万顷继续说道:“左相行军之法和闻喜县公截然不同,麾下又是李谨行,黑齿常之,萧嗣业和孙仁师这样的熟悉将领,最后又有南昌王,王孝杰和李多祚一众新将接连冒头,才有大军之胜。” 武后赞同的点点头:“不错。” “左相一系的军将,别说是吐蕃人陌生,就是李敬业,恐怕也所知不多,我知敌而敌不知我,才有此胜。”元万顷微微冷笑,说道:“李敬业在这中间做的手脚可不少,不过是被一一挫败罢了。” 武后再度点头,神色缓和了许多,随后说道:“是的,他已经尽力在破坏战局,不过是反被破了罢了。” “是!”元万顷再度拱手。 “回去吧。”武后摆摆手,随后说道:“你们和李敬业牵连不少,全部都斩断吧。” 元万顷一顿,肃然拱手道:“喏!” 躬身低首,元万顷缓缓的推出了紫宸殿。 出殿的一瞬间,元万顷冷汗直流。 这种事情,天后历来都找明崇俨的。 …… 蓬莱殿中,武后缓缓的挤进温暖的被褥里。 一只手臂随即抱住了她,然后含糊的低声请问:“如何?” 武后轻声回道:“李敬业在警告臣妾,臣妾若是对他下手,那么他就会让长安血流成河。” “呵,他也配!” (本章完) 第九百三十二章 大军主帅之争 长安西郊,渭水河畔。 旌旗招展,刀枪林立。 无数士卒站立渭水两岸,迎接刘仁轨还朝。 李绚站在人群中央,侧后的马车里李贤还在酣睡。 昨夜太子妃突然不舒服,消息甚至传到了彭王府,就在李绚要出门时,消息传回,太子妃没事了。 李绚都被惊醒,李贤更是整夜没睡。 现在又要出城来接刘仁轨,等着等着,李贤就睡着了。 收回目光,李绚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郁。 他可能犯了一个错。 前几日狄仁杰遇刺之时,李绚一开始就将元凶盯在了李敬业的身上,这让他忽视了很多。 李敬业不是愚蠢之人,他不会轻易做这等蠢事。 一旦惹恼了武后和皇帝,那么根本不等他前往柳州,一杯毒酒就会直接赐下。 然而这番动作之下,武后竟然没有那么恼怒,只是告诉李绚和狄仁杰,这件事需要慢慢处理。 当然,处理李敬业一党需要时间。 但如此之下,李敬业也赢得了缓冲之计。 那么这段时间,李敬业想做什么? 还有,如果那夜狄仁杰没有提前安排,那么一旦他死了,谁会是第一个被怀疑的目标? 北门学士。 刘祎之刚死,刺杀狄仁杰的刺客又和密卫有关,那么不是北门学士,也是北门学士。 北门学士受到打击,但偏偏他们又是无辜的,他们会怀疑谁? 太子。 必然是太子。 偏偏李贤和李敬业还有一定关联。 之前的风波之中,李贤已经展示了自己的手腕,他并没有人们想象当中的那么好对付。 他对密卫也并非完全没有掌握。 而这,必然来自于皇帝的允许。 无形之中,昭示着皇帝对太子的信任。 密卫的权限,皇帝也开始朝太子转移一部分。 真实情况如何,李绚也不清楚,他轻易不会去试探,因为这些事情根本与他无关。 有吐蕃这个威胁在,没有人会轻易动他,但如果吐蕃人大败,李绚说不定会倒霉。 但太子和北门学士之间的矛盾就会激化。 李绚有种感觉,李敬业的手段不会仅此而已。 他真正的目的,在于要让太子和北门学士斗争不休,将皇帝和武后也牵涉进去。 如此一来,就没人再关注他了。 皇帝的身体也就在数年之间,李敬业等的起这个时间。 李绚看到了李敬业的想法,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这个时候,皇帝和武后盯着所有一切靠近李敬业的力量,任何人接近都要倒霉。 李绚不得不承认,李敬业的目光的确有些独到。 但可惜,李敬业算计的再完美,恐怕也想不到,李贤竟然会犯致命的错误。 任谁都挽回不了的错误。 …… 收回心思,李绚的目光看向左右两侧,左侧是岳父刘元朗,伯父刘元神,刘元气,刘元清在内的刘家人;右侧是尚书左丞崔知温和手下的尚书省官吏。 刘仁轨毕竟没有大破吐蕃,虽然收复了大半的吐谷浑故地,击杀了数万的吐蕃骑兵,但终究只是小胜。 甚至太子郊迎,都已经算是超出礼遇。 至于百官郊迎,等他灭了吐蕃,擒拿吐蕃赞普回京再说。 一匹快马疯狂的从远处而来,上面的小旗快速的挥舞。 李绚立刻明白,刘仁轨回来了,他的心头忍不住就激动了起来。 这一阵长安的风波不断,而且似乎还有越演越烈的打算,而朝中群臣,似乎没有一个能够镇压得住局势的。 刘仁轨回朝,朝中的人心,李绚的心,一瞬间都安定了下来。 …… “左相!”李贤对着从马上下来的刘仁轨沉沉的拱手,刘仁轨立刻扶住李贤,呵呵笑道:“殿下愧煞老臣了。” “左相应当的。”李贤笑笑,站立起来,然后伸手将刘仁轨请进了自己的太子车架之中。 李绚和崔知温相互对视一眼,两人分别向两侧摆摆手。 下一刻,兵部和宫中的人手,已经开始接管刘仁轨带回来的西北道行军大元帅的半朝銮驾。 到此,刘仁轨这个西北道行军大元帅的使命终止。 太子车驾带着刘仁轨一起前往大明宫。 皇帝天后,还有朝中的文武重臣,全部都在等着刘仁轨述职。 李绚和崔知温两个人骑马跟在车架两侧,虽听不清里面传出声音,但不时响起的笑声,也让人感到其乐融融。 从西城到大明宫,再在含元殿内,一路上没有出任何意外。 大殿之上,关于李敬业和刘祎之之事,刘仁轨出乎意料的根本没有提及半句。 只是当着群臣详细的叙述了青海这大半年战事的详情。 李绚也从另外一个角度,听到了他自己在这一战的评价。 刘仁轨很是收敛了一番李绚的锋芒,很多事情,他都一笔带过。 在他的话语之下,李绚不过算是一名有些天赋的战将而已。 相比于李多祚,黑齿常之和王孝杰等人,还要差上许多。 这让李绚着实放心不少。 从兴海一战,刘仁轨便有意让李绚收敛锋芒,避免遭到太多人的嫉妒。 战功名册被兵部收入,用不了多久,这一年多功勋赏赐就会发放下来。 同样,明年作战的准备也要开始。 刘仁轨卸任,明年接管的大军主帅,才是决定明年一战胜负的核心。 …… 皇帝赐宴,单独叙话。 等到刘仁轨出了皇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发黑。 上了自己马车,刘仁轨将所有的儿子都撇下,单独将李绚叫了上来。 “你此番有些冒失了。”刘仁轨开头,便面色严肃的看向李绚。 “岳翁说的是。”李绚赞同的点点头,感慨道:“孙婿不该在英国公一案中介入太多,导致被明显对立起来。” “你能想明白便好。”刘仁轨轻松了一口气,他实在有些担心李绚没有看到自己的错误。 稍微停顿,刘仁轨接着说道:“你此番针对英国公,英国公一系倒也罢了,但其他朝臣也开始疏远你,这会让你以后做事加倍艰难的。” 李绚点点头,他这一次冒头太多,一个太过激进的宗室,是不被大多数朝臣所喜欢的。 这不关人品,这是立场问题。 “老夫也有错,没想到竟然被李敬业钻了空子,这人的手段竟也如此不弱。”刘仁轨忍不住的轻叹一声,他和李敬业接触不多,没想到水面之下竟然还潜藏着这么一条鳄鱼。 如果不是李绚不顾一切的出手,那么恐怕就真的会让李敬业逃脱处罚。 李敬业逃脱处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明年的吐蕃之战。 今年的大战,李敬业就没有赶上,所以明年的,他也不想错过。 一旦让李敬业起势,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本来就已经是群鳄云集的池塘,突然间再冲进来一条大鳄鱼,所有人都会感到头皮发麻的。 李绚点点头,随后说道:“其实,真正不想让李敬业有所作为的,是陛下。” 刘仁轨默默颔首。 李绚说到底,不过是被皇帝当成了冲在最前方的棋子。 真正要彻底按下去李敬业的人是皇帝。 如果不是皇帝有明显的倾向,那么只要让李敬业在含元殿说上一句话,那么他也不会被皇帝剥脱一切家产,变相流放柳州,只给他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 “明年大战,粮草依旧紧张,如今,将英国公府的财产没入国库,这才算轻松一些。”刘仁轨轻轻的吐出了最关键的核心,大唐缺钱。 李敬业偏偏在这个时候,冒出头来。 一下子就被皇帝和天后,还有诸相全部都盯上。 这也是为什么,在整个事件当中,诸相没有一个人帮助李敬业说话的。 甚至六部尚书,也只有裴炎一个和李敬业关系不错的人出来说了半句话,但只有半句,原因就在于此。 …… “明年一战依旧不易。”李绚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低声道:“一想到要上乌海作战,孙婿就有些心里不安。” 乌海的地势太高,高原反应甚至李绚做的那些手段都扛不住,更别说还要稳定的占领乌海。 刘仁轨轻轻一笑,道:“明年之事,一切都是贤婿的事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在昌州的布局做的实在不错。” “孙婿也没有办法,昌州本来就有太多人想要伸手,与其让人胡乱的插人,不如要一些没有太多背景的人。”李绚无奈的轻叹一声。 他向武后要的人,姚懿的背景就简单的多,其他司农寺,太仆寺,将作监,大理寺等等,本身就是专业性极高要求极高的地方,这些人在政治上的用心较少,关联也不多。 这样一来,也能极大的避免他人插手。 同样,这批人和李绚也没有多少关系,也能让武后和皇帝放心。 对李绚来讲,忠诚于他很重要,忠诚于大唐也能用。 只要不是私忠于武后,北门学士他也照用不误。 “你这是在给你自己招揽班底。”刘仁轨一句话,说清了李绚的意图。 这些没有背景的人,一旦落入到李绚的手下,必然就会深深的烙上他的背景。 李绚看起来没有往这里面推荐自己的人手,但通通层层晒选,最后落到他手里的,全部都是他的人。 李绚嘿嘿地笑了两声,然后低声说道:“此事,还需要岳翁多多把关。” 这件事情肯定还要有人想做手脚,但现在刘仁轨回来,别人想做什么都得通过他。 武后为什么那天非要和李绚谈昌州长史的事情,一样是因为不想让刘仁轨在回朝之后,再出言反对。 好在李绚应对的还算不错。 虽然没有将李祎捧到司马一位上,但是他却弄来了姚懿,那可是姚崇他爹,绝对值回票价。 说不定哪一天,李绚就能将姚崇纳入麾下。 刘仁轨平静的点头,说道:“兴海安稳,则整个青海安稳,不需太过担心明年之战。” 稍微停顿,刘仁轨沉声说道:“还是那句话,明年之战,结果如何,还是要看明年一战的主帅是谁?” 李绚认真的点点头。 他明年能不能够领兵,领什么兵,在什么位置,也要看明年一战的主帅是谁? 李绚随即说道:“岳翁觉得会是谁?” “明日回来的,工部尚书,彭城郡公刘审礼。”刘仁轨轻吸一口气,说道:“若是他,虽有些麻烦,但大局无碍。” 刘审礼和太子关系密切,所以有些麻烦。 “这怕是不太容易。”李绚抬头看向刘仁轨。 武后轻易不会让亲近太子的人做大军统帅的。 刘仁轨默默的点头。 (本章完) 第九百三十三章 薛仁贵要回朝 “二位殿下请。” 太子家令慕容嘉宾在前面引路,李显和李旦走在前面。 李绚稍微靠后。 李旦抬头看了眼前方的东宫正殿,不少属官都忙碌的来来去去,随口问道:“皇兄在忙什么呢?” “年底了,诸部事务都要忙。”稍微停顿,慕容嘉宾迟疑道:“平阳郡公听说要回朝,长安万年两县更是忙的要命。” 大唐从来不缺杀戮成性的疯子,平阳郡公薛仁贵就是其中之一。 高句丽,契丹,铁勒,突厥,回纥,吐谷浑,吐蕃。 无数的军功,无数的杀戮。 突厥人甚至听到薛仁贵的名字,就忍不住的瑟瑟发抖。 不说外人,就是长安之内,同样有不知道多少人死在薛仁贵手上。 当年薛仁贵任右领军中郎将时,李治和武后出游万年宫,薛仁贵随行。 恰逢天降大雨,冲垮宫殿,无数士卒慌乱逃命,最后只有薛仁贵,带人将皇帝和武后救了下来。 普通百姓很少知道,事后,宫中不知道多少护卫和宫女被斩杀。 那件事情,甚至还牵连了许多的当朝官员和将领。 反抗者一律被屠杀干净。 动手的正是薛仁贵。 生死之间,皇帝的心同样冷漠的可怕。 百姓不知,但朝中之人知晓的不少。 尤其是长安万年二县,那个时候,就连两县县衙当中的捕快,也不知道被薛仁贵顺手杀了多少。 除此之外,还有长安城中的不良人,游侠,更是顺手被杀的干干净净。 长安地面一时间为之一清。 如今,薛仁贵重新归来,那些人立刻就不知道躲到哪个奇角旮旯里去了。 长安万年两县,很多事情都会通报到东宫,再加上年底,各种事情汇集起来,千头万绪,让人头疼的可怕。 只是为什么薛仁贵会回来? 以往的时候,薛仁贵屡次请命回朝,全部都被武后挡了下来。 这一次是怎么回事? 李绚忍不住的有些猜疑,会不会和李敬业的事情有关。 李敬业早先拜托薛仁贵向太子求情,太子也做到了,等同于薛仁贵也欠了太子一份情。 如今薛仁贵回朝,是要支持太子什么吗? …… 李绚稍微脚步,低声道:“平阳郡公若来东宫,记得不要让他到宜春殿,杀气过重,很容易冲撞到太子妃的。” 慕容嘉宾立刻点头道:“王爷放心,我等有准备。” 李绚平静的点头,但心里却已经波涛汹涌:薛仁贵要来东宫。 “后宫之中,不宜太过紧张,最好不要让后宫之中人知晓平阳郡公到来,除了冲撞,最怕混乱。”李绚看向李旦和李显,轻声说道:“人心紧张,最容易出事。” 薛仁贵多年征伐,杀气早已经渗透到身体的里里外外。 普通常人,见上一面都会胆颤心惊,更别说宫中的女官了。 一层层往里传导最容易出事。 尤其是怀孕的女子。 李显和李旦同时点头赞同,也记在心里。 李绚的目光落向了刘瑾瑜。 刘瑾瑜和相王妃窦氏一起并肩齐行,五人一起探望太子妃。 李绚和李旦都是带王妃来的,只有李显是一个人。 倒也潇洒。 相王妃窦氏是很温顺贤惠的一个女子,姿容婉顺,动常循礼,令人可怜。 循礼则无错,这不是坏事。 东宫后院之中,虽不至于到处都是火炉,但相比外面,却是要温暖的多。 进入宜春殿,一行五人相继给太子妃行礼。 这个时候,李绚才被请上前给太子妃诊脉。 前日夜间,太子妃就有些不安,好在后来没事了,不然李绚连夜就得赶到东宫来。 昨日因为刘仁轨回朝,加上小年,李绚也一直没有时间过来。 今日刚好抽空,约上李显李旦,一起来探望太子妃。 李贤现在这个时候忙碌的要命,所以就先让太子家令慕容嘉宾,带着李绚他们一起来见太子妃。 片刻之后,李绚缓缓的抽手,略微沉吟,然后看向太子妃说道:“殿下的脉搏稳重有力,小殿下的脉搏也稳重有力,诸事平安,无有大事,前日夜,想来是小殿下太过闹腾之过,无有大碍。” “原来如此,多谢王叔。”太子妃房氏微微点头,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轻声道:“你这个坏小子,就这么折腾你阿娘。” 李绚站起来,微微躬身,然后看向刘瑾瑜说道:“三娘,你陪太子妃多说会话,我们几个到前院走走。” “是!”刘瑾瑜微微点头,李绚便带着李显和李旦一起出了宜春殿。 刚刚离开殿门,李显就忍不住的问道:“王叔,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李旦同样紧盯着李绚,刚才李绚的动作虽然隐晦,但李显和李旦可都看的清清楚楚。 甚至就连一旁的慕容嘉宾也一样有些紧张。 “不是大事,但也不是小事。”李绚轻叹一声,说道:“东宫万物不缺,所以太子妃所用营养甚好,自己身体强健,同样的,小殿下的身体也一样强健,只是有些太强健了。” “王爷,可是有什么危险?”慕容嘉宾忍不住的有些颤抖。 “慌什么。”李绚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然后说道:“第一,从今日起,各类甜食,面食肉类,一概停掉,多吃些豆类,豆腐,豆腐干,煮开的牛奶羊奶,一直到大年三十,三十早上尽量不吃,到了晚上,再稍微填一下肚子。” “是!”慕容嘉宾立刻拱手应下。 “第二,到太医院,找一名推拿高手,常住东宫,一直到年后。” “喏!”慕容嘉宾心里不由得一跳。 “第三,东宫库里的高丽参,藏红参,切片备用,其他就没什么了。”李绚说完,目光看向了前面快步走来的李贤。 李贤明显是听到了消息,这才抓紧时间赶了过来。 “王叔!”李贤赶紧拱手,然后问道:“靖儿没事吧?” 自从前夜太子妃突然疼的叫了半夜,李贤这两天就没怎么睡好。 刚刚李绚诊病出来,似乎有些不对,李贤立刻就赶了过来。 “不能说没事,但也不能说有事。”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小殿下太强壮了,生产的时候,恐怕会有些不顺利,所以这些天,得稍微饿一下他,然后在生产当夜,好好的补一下太子妃,彼弱我强,便容易生产。” 说到底,就是补的太多了,胎儿的个头太大,影响生产。 刘瑾瑜那个时候就有这种情况,不过最后还好,顺利生产。 “殿下心中有个准备,小殿下出生,怕是要拖到大年初一了。”李绚轻叹一声。 女子生产,快的,不到两刻钟,慢点,恐怕两三个时辰都有。 李贤稍微平静了一下,然后看向李绚,笑笑说道:“就是饿一下那个混小子,不算什么,让他到时多听话一些,同时又要让靖儿多些力气,到时候就能顺利许多。” “对!”李绚点头,说道:“当夜最好多熬一些人参粥,多准备些热水,稳婆也多准备几个,心里有些准备,其实也没有大事,记住不要慌乱便可,平时脚步要轻一些,多给太子妃一些信心,一切便顺利许多。” 李贤最后看向李绚,问道:“王叔,一切终能稳妥?” “一切终能稳妥。”李绚很肯定的点头 李贤这才放松下来,看向李绚说道:“王叔,还有三弟四弟,留下一起用午膳吧。” “是!” …… 摇晃的马车中,刘瑾瑜靠在李绚怀里,低声问道:“郎君,三娘生霞儿的时候,也是不是这样?” “嗯!”李绚握着她的手,轻轻点头道:“诸番饮食要适量,七个月之前多吃一点没事,七个月之后,就要控制了。” “原来是这样。”刘瑾瑜点点头,抬起头刚说什么,就看见李绚似乎有些出神。 刘瑾瑜低声问道:“郎君在想什么。” 李绚回神,轻吸一口气,说道:“是平阳郡公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为夫总觉得平阳郡公这次回朝,远没有那么简单。” 薛仁贵回京,还要去东宫,谁能不紧张。 刘瑾瑜想了想,随即伏在李绚怀里,低声说道:“郎君多虑了,平阳郡公就算回朝,也不会多参与朝争,想来应该是为了乌海之事,毕竟他是整个大唐,如今少有的,曾经登上过乌海之人,陛下召他回朝请教,也是再正常不过。” 李绚眉头一挑,神色一松,说道:“的确应该如此,或许等到平阳郡公回朝,为夫也应该去请教一下。” 薛仁贵曾经和论钦陵生死搏杀,虽然薛仁贵有大非川之败,吐蕃人也同样没好到哪里去。 只不过他们离吐谷浑比较近,所以才是他们最后控制了吐谷浑。 薛仁贵率领唐军生死搏杀,最后关头,论钦陵的有些底牌也一定彻底暴露在薛仁贵眼前。 若是能够弄清楚当年的详情,对于乌海一战,极为的有利。 马车晃晃悠悠之间,已经回到了彭王府。 就在下车的一瞬间,李绚脚步一顿,像是想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缓缓转头看向刘瑾瑜,低声问道:“娘子,若是平阳郡公,也想要担任西征大军主帅,那么……” …… 书房之中,李绚,刘瑾瑜,还有李笔三人,全部坐在一起。 “咳咳!”李笔捂着胸口咳嗦两声,将手里的情报卷宗递上,然后开口道:“数月以来,平阳郡公府一切如常,东宫和代州之间也没有过多的书信往来,其他之事不知。” 刘瑾瑜一手按在卷宗上,一边转头看向李绚,低声说道:“真正在意平阳郡公的,是陛下,但陛下数次要调平阳郡公回朝,但全部都被天后给阻止了,这一次,因为事关乌海,必须要找他,所以才将他调回。” 稍微停顿,刘瑾瑜认真的说道:“平阳郡公大败于论钦陵,轻易之间,朝中不会任他做主帅的,起码天后不会。” “太子支持的是工部尚书彭城郡公刘审礼,左相支持的也是彭城郡公。”李笔看向李绚说道:“即便是陛下支持平阳郡公,也不会有太多的人支持的,大非川的惨败记忆犹新。” 但是武后,却不希望刘审礼任职主帅。 摆摆手,李绚轻声说道:“这一次,薛仁贵回朝,必定会盯着乌海的,一旦被他得逞,那么昌州刺史的军权,就会被削弱到极限;平阳郡公太固执,也太刚愎自用,他一旦出事,大唐容错的机会太小了。” 所以,以李绚的立场,薛仁贵绝对不能成为大唐西征主帅。 (本章完) 第九百三十四章 暴雨微澜,青萍之末 腊月二十六,割年肉,洗福禄。 王府后院,炖的极香的羊肉味道,弥漫了整个王府。 霞娘趴在李绚怀里,虽然她现在还没到断奶的时候,但羊汤是可以沾上一点的。 尤其是香味异常勾人的时候,在李绚怀里“咿咿呀呀”叫个不停。 李笔穿一身青衣,无声的出现在后院门口,面色肃然。 李绚招招手,李笔上前,拱手:“王爷,平阳郡公已经到了城东春明门。” 薛仁贵回京了。 李绚一直都在盯着这件事情,他抱着小霞娘,轻声问道:“都有谁去迎接了?” “太子,平原郡公,还有世隐真人。”李笔的脸色异常凝重。 太子代表自己,平原郡公高侃代表皇帝和朝廷,明崇俨则代表武后。 足见这一次薛仁贵回来,朝野看待之重。 “平阳郡公这一次回京,怕是诸方合力的结果。”李绚抬头,思索着说道:“至于这一次究竟会如何,还要看平阳郡公自己的想法。” “平阳郡公应该是想回吐蕃,重新证明自己吧?”李笔有些不明白,李绚为什么会有意外的想法。 “看情况的。”李绚微微摇头,说道:“太子和天后,都想要拉拢平阳郡公,但真正能够决定平阳郡公未来行止的只有一个人。” “陛下。”李笔微微点头,脸色赞同。 “不错,陛下的心中,一切以大战获胜优先,平阳郡公若是有能击败论钦陵的策略,那么他自然会优先,若是没有,那么恐怕就只有用彭城郡公了。”李绚深吸一口气。 薛仁贵和刘审礼。 薛仁贵虽然是宿将出身,甚至差一点就接替了李靖,李積的衣钵,一度有大唐军神之称,但可惜,大非川一场惨败,将他所有所有的一切荣耀全部都打没了。 虽然军威犹在,但在战场上,究竟还能够发挥出几分来,已经很难说了。 刘审礼虽然是工部尚书,但他曾经也是军将出身,还曾经和裴行俭和裴行俨的父亲学习过,战力不差。 皇帝要选用两人之一作为大军统帅,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最重要的事情,是薛仁贵很可能到现在为止,也还没有进入到皇帝的候选名单之中。 甚至很可能皇帝都没有想到,薛仁贵要争大军主帅之位。 薛仁贵有心不假,但皇帝的第一人选还是刘审礼。 刘审礼对如今前线的战况有最清晰的了解,前线诸将对他也熟悉,愿意配合。 一旦调薛仁贵过去,那么前线战况陌生不说,甚至还可能要对前线的将领,大军的布置做大规模的调整。 有用没有不说,这里面需要消耗极大的时间。 这个时间,极为容易被论钦陵利用。 薛仁贵最大的优点就是他曾经上过乌海,对乌海一带的地形环境,尤其是高原瘴,有着最直观的认知。 这也是皇帝愿意召唤他回来的原因。 所以,除非他有足够的把握,能够解决掉地形环境带来的不利影响,不然的话,朝中换人的可能性并不大。 …… 李绚抱着小霞娘坐了起来,轻声叹道:“平阳郡公有自己的亲信将领,作战自然是熟手为先,本王虽然有些能力,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并不会被他所重,最后不过是一路偏师,将三千人,如此而已。” 稍微停顿,李绚摇头道:“其实不管是平阳郡公,还是彭城郡公,对本王都不可能太信任,无非就是彭城郡公可能会放手多一些,所以如果没有其他的选择,本王还是会支持彭城郡公。” 不管是薛仁贵,还是刘审礼,他们都是朝中重臣,对于一名宗室拥有大量军力,建立大量军功,都保持着足够的警惕。 刘审礼相对好一些,李绚和他的关系不错。 再加上乌海一战,困难重重,李绚要做什么,还是要方便一些的。 薛仁贵就不一样的,刚愎自用不说,又很有可能是武后和北门学士推上来的。 如果真的是他做了大军主帅,对李绚就不是不用,而是防备了。 “彭城郡公和太子的关系,恐怕也是一大隐患。”李笔面色严肃,微微躬身。 李绚重新靠在了躺椅上,轻声说道:“这就是陛下需要考虑的问题了,我们还是专注我们的事情吧。” 稍微停顿,李绚继续说道:“吏部传过来的各曹参军和各县县令的名单,派人去筛一遍,如果有明显的问题,直接让御史台弹劾,若是连遮掩这样的事情都做不好,也就没有必要调入昌州了。” 李绚需要的是聪明人,他不介意聪明人有弱点,但如果这样的聪明人,连表面上的弱点都控制不住,那么他在其他人看不见的角落里,就会有更多弱点存在。 这样人很容易成为别人针对的对象。 “喏!”李笔立刻拱手点头,然后转身就要离开。 这个时候,李绚再度开口:“还有,再盯着一点,看看李敬业的人有没有暗中去拜访平阳郡公,和他的几个儿子。” “是!”李笔拱手,然后小心的退了出去。 李绚抱着自己的女儿,一上一下的玩耍,但是心里却在不停的思索。 刘审礼是太子亲信,薛仁贵想要从他手上夺得大军主帅的位置,就要获得方方面面的支持,太子,诸相,还有皇帝。 而他能回朝,本身就有着武后的推手。 关键是,这里面很可能会有李敬业的动作。 李绚的利益也掺杂其中。 浑水摸鱼,就看谁更有本事来了。 …… “三姐,五娘来看你了。”刘琼玉蹦蹦跳跳的从外面闯进了东跨院。 十来岁的年纪,还不到李绚胸口的身高,刘琼玉扎着一对双丫髻,一身的粉色无领裙,看上去十分可爱。 李绚放下了手里的账本,平静的抬眼,原本有些嬉闹的刘琼玉立刻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安静了下来。 刘瑾瑜抱着小霞娘从里屋走了出来,有些诧异的看着刘琼玉问道:“怎么你一个人过来了?” “没办法,四姐抽不出空,只能五娘一个人来。”刘琼玉走上前笑嘻嘻的看着小霞娘。 “抽不出空?”刘瑾瑜微微一愣,随后问道:“出了什么事?” “有人上门提亲了,而且一上门就是两家。”刘琼玉很不在意的说出了事,然后有些不满的说道:“我嫌烦就来找三姐了。” 李绚立刻坐直了起来,然后面色诧异的看向刘瑾瑜,夫妻两人同时面露惊讶。 他们原本以为,刘琼玉的婚事,怎么都得往后拖一拖,怎么这么快就有人上门提亲了,而且一上门就是两家。 有些不大对劲。 “是柳氏和郑氏的人,虽然不是长房,但都是嫡子,一个如今在地方任职县尉,一个如今在国子监读书。”刘琼玉说的很详细。 她这哪里是嫌烦,明显就是来说八卦的。 刘瑾瑜看向李绚,低声说道:“郎君,好像平阳郡公的妻子就是柳氏女,而彭城郡公的母亲出身荥阳郑氏。” “对!”李绚点点头,低声说道:“希望这只是个巧合吧?” “郎君觉得,这件事情是巧合的可能性有多大?”刘瑾瑜直接反问。 李绚轻叹一声,摇头苦笑说道:“谁能想到,这二位竟然会用出这种手段。” 薛仁贵和刘审礼争西线统帅之职,他们只需要好好的去皇帝面前叙述自己的战略便好,可偏偏却用出了这种手段。 “其实也未必是他们两位的意思,是他们家里其他人的想法也说不定。”刘瑾瑜微微摇头。 现在看起来,争的是西线统帅之职,但实际上一旦吐蕃功成,那么很有可能下一步的就是出将入相,直登中枢。 这里面相关远不仅仅是他们二人,相关的人等都有利益诉求。 “那些事情先别管,还是先看四娘的婚事。”李绚侧身问道:“娘子觉得,柳家和郑家,哪家更适合一些?” “哪家也不适合。”刘瑾瑜直接摇头,说道:“四娘性子要强,但又没有什么本事,心里又敏感,到了这种大家族之中,恐怕少不了要被欺负,若是家中再有事,怕是过不了几年,三娘就没这个妹妹了。” 李绚轻轻的点头。 刘瑾瑜说的不错,刘舒璧心比天高,但命却比纸还薄。 她虽是刘家女,但却是庶女。 她这辈子最好的结局,就是找一个出身平凡的进士,然后辅助对方一步步往上,封妻荫子。 但若是加入大族,恐怕就要受些磨难,越大的大族,她的未来就越难。 “放心,这件事情不会有结局的。”李绚轻轻拍了拍刘瑾瑜的玉手,轻声说道:“陛下不会让这件事情拖延太长,而岳翁也明白,这件事情,真正做主的只有陛下。” 刘瑾瑜稍微松了口气,她也是关心则乱。 其实想想也是,以阿耶的为人,如何会在陛下做决定之前轻易站队,柳家和郑家,怕是做了无用功。 而他们一旦发现刘仁轨没有帮忙的打算,自然不会再诚心求婚。 一个庶女罢了,好一点的直接退婚,差一点的,找个庶子顶替成婚。 刘仁轨虽然是宰相不好惹,但想要对付柳家和郑家也一样不容易。 可惜了刘舒璧。 李绚微微抬头,看向刘瑾瑜,轻声说道:“娘子,你说为什么没人上门来找为夫,为夫在这件事中的话语权也很重啊。” 刘瑾瑜笑笑,没有说话,只是过来抱住了李绚。 刘仁轨不会轻易做决定,李绚又如何会。 就在这个时候,李笔快速的从外面进来,语气急促的拱手道:“王爷,宫中有信,令王爷后日卯时正,参加常朝。” 李绚轻轻一笑,看向刘瑾瑜,低声道:“年前的最后一事,来了。” (本章完) 第九百三十五章 初逢薛仁贵,当年乌海 卯时三刻,一辆黑驾马车从开化坊转出,缓缓驶向了丹凤门。 李绚一个人坐在车里,微微闭眼,似睡非睡。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参加常朝,但却是非常重要的一次。 尤其对面还是薛仁贵这等悍将,精神巅峰非常重要。 “王爷,丹凤门到了。”李竹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嗯!”李绚轻轻点头,睁开眼,掀开车帘,跳了出来。 一身的深绯色官袍,穿在他的身上,干净笔直。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身材高大、挺拔魁梧的紫袍官员,骑马从从后方缓缓而来。 一队金吾卫护卫四周,抬头挺胸,神色庄重。 平阳郡公薛仁贵。 李绚少年时曾经见过薛仁贵一次,所以勉强认得他。 此刻的薛仁贵脸色平静,眼神清亮,浑身散发着无形的威严。 悍将之色浑然内敛。 李绚认得薛仁贵,可惜薛仁贵并不认识李绚。 看到穿着深绯色官袍的李绚,薛仁贵的脸色带着一丝诧异。 这么年轻的四品官员,满朝也没有几个。 一个金吾卫低声在薛仁贵耳边说了几句,顿时薛仁贵的脸上就满是恍然。 当朝郡王,却一身绯袍,也怪不得他认不出。 此刻的丹凤门下,已经来了不少人,但多是六部侍郎和御史台的官员。 今日是常朝,除了诸位宰相,三省侍郎,六部尚书以外,其他各部,除非有特殊传召,一律不用到此。 李绚就是被特殊传召过来的。 他站在原地,对着薛仁贵郑重拱手上揖。 无论如何,薛仁贵都多次为大唐开疆拓土,鼎立功勋,光是这一点,就值得李绚敬畏。 薛仁贵同样没有多说什么,对着李绚微微还礼,然后便进入了班列之中。 其实薛仁贵和李绚之间也多有交集,去年突厥人试图劫走颉利和突利孙子。 当时为了震慑突厥,李绚便建议皇帝直接将薛仁贵检校代州都督的检校二字去掉。 李绚大婚,薛家也有一份礼。 …… 丹凤门下,一片肃静。 刘审礼,裴炎,李敬玄,窦玄德,高侃等人一一到齐。 最后,刘仁轨,戴至德,郝处俊,张文瓘,赵仁本,薛元超等人,也一一来齐。 刘审礼从李绚身侧走过的时候,轻轻一笑,微微点头。 李绚躬身还礼。 就在这个时候,宫门大开。 “皇帝早朝,群臣觐见。” 内侍高声之中,大唐核心中枢的一众朝臣,缓缓进入了大明宫中,直入紫宸殿。 武后和皇帝已经坐在御榻之上,太子李贤恭敬的站立一旁。 李旦和李显不见踪影,常朝之事,没有他们的份。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福寿万年,臣等参见天后,天后万福金安!” 一众人恭敬的施礼,然后起身站立。 李治有些疲惫的抬头,看向众臣说道:“众位爱卿,今日将诸位叫至此,是为了商议明年出征吐蕃之事。” 如今已到年底,西北道行军大元帅刘仁轨还朝,接下来便是明年之事。 不管是大唐打上乌海,还是吐蕃人从乌海打下来,都需要提前进行准备。 李治侧头看向刘仁轨,说道:“刘卿,你说说吧,如今吐谷浑情形如何?” “喏!”刘仁轨认真拱手,然后说道:“回禀陛下,及至臣回返之前,大军已经西至格尔木,茫崖一线,南边已经推进到大非川以南,玛积雪山山道百里之地,兴海以南,山道百里之地,吐蕃人今冬没有任何攻势。” 稍微停顿,刘仁轨接着说道:“东吐谷浑慕容氏预计明年三月初,以伏俟城,德令哈和格尔木三座大城为基,重新复国。 青南盆地,还有青东山地,同仁,泽库,贵南,同德,曲沟和兴海六县,将划入昌州治下,牧养百姓,同时抵御吐蕃入侵,为大军提供粮草运输。 诸部,统计六万两千士卒,枕戈待旦,听凭陛下号令。” 殿中群臣同时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刘仁轨一番话,已经将前线的情况全部交待的清清楚楚。 其他倒也罢了,但同仁,泽库,贵南,同德,曲沟和兴海六县,原本全部在吐蕃人的治下,现在全部落入大唐昌州,开疆扩土,便是如此。 “臣等恭贺陛下,文成武德,天运昌隆。”殿中群臣同时拱手,齐齐赞喝。 李治摆摆手,笑着说道:“朕不过是坐镇长安,提供粮饷罢了,前线奋战的,还是左相和一众大将,朕就不争这份功了。” “陛下宽仁厚泽,英明果断,实乃众臣之福,百姓之福。”众臣再度拱手,马屁已经一连串的拍了上去。 “好了好了。”李治摆摆手,神色肃然说道:“今年多亏左相和主将,战绩卓越,但是明年,大军该如何行止,吐蕃人会有如何动作,战况会如何,我军有多少胜算,这些都是必须一一说清楚的。” 群臣齐齐躬身。 皇帝再度看向刘仁轨说道:“左相,你继续说。” “是!”刘仁轨再度拱手,然后开口道:“禀陛下,如今大唐战线东西两侧,西侧,当以诱使达延芒结波投诚为要,兵势压迫,但并不轻易开战,前线也多交由慕容氏负责,我朝重心在东侧,东侧乌海。” 略微停顿,刘仁轨继续说道:“吐蕃芒松芒赞身故,吐蕃境内已经多有乱事,但想来明年三月之前,一切当有平定,甚至论钦陵会提前赶至乌海,我朝大军必须在三月之前,做足准备。” “乌海。”李治轻轻的敲敲桌案,轻声说道:“明年之事,以拿下乌海为要,至于之后,看拿下乌海时间,拿下乌海若早,便向南突进;拿下乌海若晚,便以固守为先,再图将来。” “陛下英明。”群臣同时拱手。 李治抬起头,目光看向薛仁贵,轻声道:“薛卿,众臣之中只有你曾到过乌海,如今大军再伐乌海,伱有什么建议吗?” 薛仁贵神色肃然,向左一步站出,拱手道:“陛下。” 李绚,还有高侃,刘审礼等人,目光全部都落在了薛仁贵身上。 大唐征伐乌海,该如何行止,乌海的地形,天气,聚集地,城防,都非常重要。 李绚他们虽然派遣斥候深入山中,但最远抵达距离乌海还有近一百里的苦海。 苦海北部已经有吐蕃营寨驻扎,再往南,就是乌海所在。 “从大非岭往南山道而行,五十里草原逐渐消失,山势起伏,山林多现;前行五十里后,山林减少,荆棘多出;再往上五十里,荆棘消失,遍地雪峰;再五十里到苦海,雪峰山石,山路陡峭;再往西南百里,湖泊,泥沼,草地相继出现,最终到达乌海。”薛仁贵一番话说到最后,神色越发凝重。 李绚在后面听着,眉头紧皱。 在大非岭,生机勃勃。 玛积雪山脚下,亦是层岭尽染。 山腰之处,荆棘增多,温度降低。 再往上,温度冷的就连荆棘也开始难以生存。 到最后,便只剩下枯石和雪峰,生机绝灭。 但苦海似乎已到山势最高之处,再往南,山势开始降低,高山草原湖泊增多,一直到乌海聚集之地。 薛仁贵抬头看向李治,拱手道:“陛下,大非岭往南百里之内,粮草无忧,但从百里之地开始,粮草运输便成难点,再往上,苦海之地,粮草已经难以运送,只能依靠自身携带的粮食果腹。 故而粮草运输乃是重中之重,若能有及时得到粮草供应,则大军抵达乌海,便没有大碍。” 李治点点头,乌海险远,两百里陡峭山道,想要运输粮草何等困难。 “此其一也。”薛仁贵面色肃然,郑重的说道:“其二便为高原瘴,臣当年抵达大非岭下,手下士卒倒下不足一成,其后,臣挑选精锐南上雪山,抵达苦海之时,率领士卒已有三成身体不适。 拿下乌海,三成士卒已经全部患病,剩下的士卒也开始身体不适,故而臣在坚守乌海一段时间之后主动后撤。” 薛仁贵沉沉低头,说道:“若高原瘴不解决,则乌海永远无法坚守,贞观年间亦是因此,最终被迫放弃。” 粮草,高原瘴。 李治忍不住的深吸一口气,然后转头看向刘审礼,沉声问道:“刘卿,你有何看法?” “陛下。”刘审礼站了出来,拱手道:“粮草之事,今冬开始修建的水车可以解决一部分,至于其他不足,臣建议继续向乌海之南行进,掠夺当地部族牛羊作为补充,至于那些部众,则迁移至昌州,充实人口。” 薛仁贵看了刘审礼一眼,似乎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打断他。 李治知道薛仁贵想要说什么,摆摆手道:“论钦陵不会给你掠夺牛羊的机会的。” “陛下,那就驱赶百姓,论钦陵牛羊藏的我等找不到,但未必当地人找不到。”刘审礼微微躬身,眼神肃然。 李绚眉头一挑,刘审礼这番话他怎么有些熟悉。 对了,这不就是霍去病就食于敌的策略吗? 不管当地百姓死活,肆意杀戮掠夺,从而获得生存根基。 只不过刘审礼话说的比较隐晦。 抢劫了当地百姓,然后将他们从高原赶下去,赶到昌州,至于这条路上有多少人能活下去,他们不管。 甚至可能这些会全部死光。 “可以暂时立足,但对长久有害。”李治直接就看出来这种方法的劣势。 他要的是治理乌海,而不是毁了乌海,不然他用李绚的方法更加直接。 “陛下所言有理,但长期,只要立足,后勤粮草便可通过水车拖拉,源源不断的运送上来。”刘审礼再度拱手。 一番话,他就又将主意打到了水车粮道之上。 “还有高原瘴。”刘审礼目光扫了李绚一眼,说道:“高原瘴多年以来已渐有医治之法,想来南昌王能解决。” 一瞬间,所有人都目光全部落在了李绚身上。 李绚神色平静,躬身站立,仿佛没有察觉到其他人重视的目光。 李治微微笑笑,最后看向李绚,说道:“南昌王,你说说,水车运输和高原瘴能解决乌海难题吗?别忘了乌海一旦拿下,将归你昌州治理,你有不可推卸之责。” 李绚顿时就感到一阵牙疼,好嘛,都成了他的事了。 深吸一口气,李绚向左站出,然后拱手说道:“陛下,水车之事,可解暂忧,但无法解决永患;高原瘴反而容易,无非就是挑选而已,在大军登录乌海之前,提前选出不被高原瘴影响的士卒便可。” “如何做?”薛仁贵已经忍不住开口。 一瞬间,所有人都虎视眈眈的看向李绚。 (本章完) 第九百三十六章 高原瘴就此破矣 “陛下。”李绚站在大殿之中,认真拱手道:“所谓高原瘴,细说,其实是三种攻击方式。” “哦!”李治坐在御榻之上,一下子就来了兴趣,直起身,点点头说道:“你继续。” 高原瘴,一听便知道和高原有关。 人在平原没事,但一到高原,立刻发病,下了高原反而很快好了。 大非川战败之后,朝中对高原瘴多有研究,但只是摸清了他的表象,对根底,还有如何治疗都不清楚。 李绚是朝中如今对高原瘴治疗,最有成果的人,也最有发言权。 殿中群臣同样紧紧的看着李绚,都希望能弄明白这其中的细节。 “陛下,人生活于这天地之间,便如同鱼儿生活于大海之中,只是相比于鱼儿之水,我等所需之气多为无形无影之物,但其实际存在。”李绚斟酌着语气,大气压这个问题可不好理解。 皇帝微微点头,李绚的这番话并不难听懂,但想要接受也没有那么容易。 就在这个时候,一旁帷帐之后,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夫大块噫气,其名为风。是唯无作,作则万窍怒呺。” 李绚眉头一挑,侧头看向一侧的帷帐之后。 一身道袍的明崇俨缓缓的从后面走了出来,对着皇帝拱手道:“陛下,《庄子齐物论》有类似之语。” 李治点点头,神色轻松许多,看向李绚笑了笑,说道:“南昌王,你继续。” “是!”李绚躬身,好吧,将大气比做风,似乎也没有多少问题。 拱手,李绚继续开口:“陛下,大气看似无形无质,但其实却有实质,只不过压在身上,极轻,平时不见。” “你是说,这天地之间的气有重,甚至,是实物。”李治直接明白李绚话里的意思。 只有实物才有重量,空气亦是如此。 “夫列子御风而行,若是实物,确是可解。”明崇俨微微点头,他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不错。”李绚赞同的点头,说道:“若是御风,如同骑马乘车一般,便可如同古代先贤。” 道理虽然是偏的,但看起来似乎殿中这些大唐最聪明的人们,已经有所了解了。 李治率先摆摆手,说道:“伱继续。” 李绚松口气,继续说道:“陛下,人在天地之间,上有天,下有地,中有气覆压于身,与内天地交感,已经平衡;高原之上,气压薄弱,原本重压的内天地反弹,不够强壮之上,体内五脏六腑都会受到影响,甚至五气混乱生病,这便是高原瘴病情根本。” 高原低气压弄乱了人体原本的压力系统,人体不适应自然就要生病。 “外天地气压减弱,内天地五气外泄,故而生病。”明崇俨似乎是第一个懂了的人。 内天地,道家之人最是明白。 李绚看了明崇俨一眼,经过他的转化,虽然不那么准确,但比较能理解。 李治点点头,然后看向李绚说道:“你继续。” “是!”李绚拱手,然后说道:“气压变化,五气混乱,内天地生变,为高原瘴之根本,再加上高原天地之炁不足,让人无法快速适应,需要送至高原之下。” “高原之上,天地之炁不足,那吐蕃人岂非应该弱于我等?”明崇俨一下子就抓住了李绚言语之中的不明之处。 殿中其他人仿佛已经默认了明崇俨的发问,同时看向李绚。 “真人错了。”李绚微微摇头,说道:“天地之炁不足,但却可通过增多呼吸来弥补,吐蕃之人身体呼吸之能要强于我等,所以他们的身体,但凡是能活下来的,其实都要更强壮才是。” 明崇俨微微一愣,细想他们曾经遇到过的吐蕃人,虽然都是特殊,但身体强壮却是普通。 明崇俨转过身,对着李治微微躬身,他默认了李绚的看法。 “若是如此,南昌王,我朝应当不是吐蕃人对手才是?”李治直接问出来心中最关心的问题。 “陛下,并非如此。”李绚摇摇头,笑着说道:“炁之一物,对人而言,适量最好。我朝士卒抵达高原,呼吸不足,身体衰弱,同样,吐蕃人来到高原之下,呼吸过量,同样他们的身体也有不适,抓住时间便可将其击败。” 稍微停顿,李绚拱手道:“这便是我朝为何在高原多败,而吐蕃人则多在高原之下多败的缘故。” 李治细想这么多年的战事,的确如此。 “但若我朝士卒,长期逗留高原,或者吐蕃士卒长期逗留高原之下,年深日久,身体便会适应转变,局面就会危险了起来。”李绚沉沉躬身,但言语之间,却已经扫清了大唐和吐蕃之战的最大问题。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主张蚕食之策。”武后突然开口,众臣目光同时落在李绚身上。 李绚认真拱手,道:“的确如此。” “所以现在,朕让你从乌海开始,一步步蚕食吐蕃,也是可行的喽?”李治紧跟着追问。 “是!”李绚这才意识到,这个坑,他给自己挖了。 李治笑着点点头,然后说道:“先拿下乌海,久治之事,朕要看南昌王如何解决。” 群臣都是聪明之人,顿时就意识到了皇帝已经为乌海之战的大策做了定论。 拿下乌海,然后缓步蚕食吐蕃。 更有聪明人想到,皇帝曾经赞誉过李绚,是大唐难得一见的守城之将。 如今看来,用在乌海更加合适。 “陛下,有些话终究是要说清楚的。”武后没好气的扫了李治一眼,将所有的问题全部丢了李绚,这可不是治国之法。 李绚赶紧松了一口气,对着武后恭敬的施礼。 武后摆摆手,看向李绚问道:“你刚才说有高原瘴三个攻击方式,说了两个,第三个是什么?” “回禀天后,是低温。” 李绚神色肃然起来,拱手道:“高原温度普遍低于平原,冬日来临更早,春日远去更晚,低温加低压和低炁,三者一同作用,即便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军中悍卒,也只有一半能够适应。” “但也有一半不是,就如同你之前所说的,提前挑选出来便是。”武后身体微微前倾,看向李绚问道:“所以,该如何挑选。” “大抖拔谷。”李绚拱手,认真的说道:“祁连山脉之中,大抖拔谷位于托来南山之北,往西还有疏勒南山,疏勒南山最高峰为蒙克峰,其地势比乌海还要高拔,气压稀薄,天气寒冷,而那一带距离德令哈和凉州都不远。 如今那一带为大唐所有,将士卒轮番送到此地,三月之后,依旧不出问题之人,便是大军征伐吐蕃主力。” “高原瘴就此破矣。”薛仁贵喃喃的说出来这几个字。 殿中群臣这一刻同时一愣,随即肃然,然后看向李治和武后,齐齐拱手道:“恭喜陛下,恭喜天后,高原瘴就此破矣。” 李治的脸上立刻露出来无比的兴奋。 的确,通过这种方法挑选出的士卒,将不会再畏惧高原瘴。 而且有凉州,肃州,伏俟城和德令哈的支持,这种挑选的手段要温和有效的多。 李治刚想要说什么,然后就感到武后拍了拍他的胳膊。 李治侧头一眼,武后目光一指李绚。 李治随即看去,然后就看到李绚的脸上的兴奋远没有其他人那么明显,甚至还有一丝担忧。 “众位爱卿平身。”李治看着李绚,直接问道:“南昌王,可还有什么不对之处?” “是的,陛下。”李绚脸色苦笑,然后拱手道:“还是粮草运输问题。” “不是有水车吗?”李治微微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李绚苦笑着说道:“陛下不知,水车之所以能在河州廓州运行,主要因为地势险峻,黄河湍急。 吐蕃当时即便是占有同仁,但也无法越过黄河破坏水车,但如今玛积山道之中则是不同。 虽然崎岖难行,水量也够用,但吐蕃人也更加容易潜入,破坏水车。 哪怕不对水车动手,只需破坏缆绳,水车运输一道,便已被破解。” 李治的脸色随即凝重了起来。 乌海之战两个重要难题,一个粮草,一个高原瘴。 原本以为解决了粮草,剩下高原瘴难以解决。 谁成想,竟然是解决了高原瘴,最后留下粮草问题反而没法解决。 李绚认真拱手,说道:“陛下,水车运输之所以成型,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在当时,吐蕃人对水车运输认知不多,故而并没有太过在意,但是如今,以论钦陵之能,如何还会允许水车再度成型。 一旦我军抵达乌海之下,那么彼辈必然绕路进入山道,大肆破坏水车和缆绳,我军依旧是困局。” 李绚这番话说完,薛仁贵和刘审礼的脸色同时不好看。 他们之所以对明年之战有信心,关键就在于水车运输。 要知道,水车运输不仅可以运送粮草,同时还可以运送士卒。 将得了高原瘴的士卒送下山,将身体健壮的士卒送上山,所以高原瘴对他们来讲其实也不是太大的难题。 但是现在,水车一毁,情况立刻就陷入危局。 甚至搞不好,一切就会重新成为当年的大非川。 “也并非完全没有解决之道。”刘仁轨这个时候幽幽的开口。 群臣的目光同时看了过去。 “既然要挑选精锐士卒,那么登上玛积雪山的士卒数量,便远没有原本预计的那么多,如此一来,一人双骑,也是可以的。”刘仁轨瞬间就点出来众人忽略的要害。 一人骑马,一马带粮,如此一来,粮草运输就要缓解许多。 “不错。”刘审礼跟着点头,说道:“水车运输还是可以用的,很多士卒无法登陆乌海,但是却可反过来深入山中,探索山道,驱赶吐蕃斥候,修复被毁水车,虽然要比预计麻烦一些,但依旧有用。” “不错。”李治赞同的点头,情况的确没有李绚说的那么恶劣。 李治低头看向李绚,看他依旧有些迟疑,直接问道:“南昌王,你如何说?” 李绚拱手,说道:“如此一来,山中,还有苦海北部,恐怕就都要建立营寨。尤其是苦海北部,只要守住山口,那么吐蕃骑兵就无法绕过乌海,大举杀入。” “的确,当有如此防备。”李治点点头,转身看向武后,低声问道:“皇后,如此,粮饷准备足够吗?” “乌海前锋,数量不得超过五千,便为可行。”武后的目光落在薛仁贵和刘审礼身上。 谁能够用五千人拿下乌海,守住乌海,谁便是大军主帅。 (本章完) 第九百三十七章 吏部尚书,垂问建议 晨光升起,温暖的铺在整个皇宫之中,一派宁静。 群臣三三两两的从紫宸殿走出,但有意无意之间,注意力全都落在薛仁贵,刘审礼和李绚身上。 丹凤门外,刘仁轨停下脚步,回身看向李绚,薛仁贵和刘审礼。 三人立刻停下,拱手听命。 刘仁轨平静的说道:“陛下有令,乌海之战的战策,今日之内都要交到政事堂,三位今日就在皇城待着吧,什么时候写完交上来,什么时候归家。” “喏!”李绚,薛仁贵和刘审礼三人同时拱手领命。 之前在含元殿,武后限定了越过苦海,出击乌海的兵力,只能有五千精锐。 所以,之前不管薛仁贵和刘审礼有什么样的计划,都必须要重新拟定。 但皇帝和武后只给一天的时间。 一天之内,乌海一战的出兵计策,就必须要写本奏上, 等到刘仁轨转身离开之后,李绚才苦笑着朝薛仁贵和刘审礼拱手道:“二位世叔,绚就先告辞了,绚经验不足,只能笨鸟先飞,只是到时别只做陪衬就好。” “南昌王想法新颖,目光独到,总有出其不意的方法,而且相当有用,还希望王爷能够直抒胸臆,不吝赐教。”薛仁贵对着李绚认真的拱手还礼,不得不承认,今日李绚的一些想法,真的是惊艳到他了。 “不敢。”李绚再度对着薛仁贵和刘审礼拱手,率先告辞而去。 …… 看着李绚离开的背影,薛仁贵有些惊讶的转身看向刘审礼:“审礼兄,这位南昌王竟然是真的以自身军功立足,这着实让薛某感到惊讶。” 在回到长安之前,薛仁贵虽然对李绚有些了解,但对于他在青南所立的战功,薛仁贵多少有些不完全相信。 西北道行军大元帅刘仁轨毕竟是李绚的岳翁,这种情况下,暗地里做些手脚支持,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今日朝会一见,李绚惊人的思路让薛仁贵都感到惊讶。 甚至他暗中在想,若是当年在大非川,跟在他身后不是郭待封,而是李绚,那么结果会不会大有不同。 刘审礼微微摇头,解释说道:“小弟曾经亲眼见到南昌王,在转手之间,便以一千骑兵,冲垮三万骑兵,覆灭超过一半,手段之巧妙,人心把握之准,简直神乎其神。 薛兄,这一次你若是不能以五千击败十万吐蕃骑兵,恐怕你就真的不好过了。” 薛仁贵平静的点头,说道:“若是不考虑粮草和高原瘴,那么便杀他个十几万吐蕃兵,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刘审礼微微一愣,随即苦笑拱手道:“平阳郡公果然是平阳郡公,果然豪气,审礼自愧不如,就先行告辞了。” “新年大朝之后,一起喝两杯。”薛仁贵招呼一声,刘审礼拱手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看着刘审礼离开的背影,薛仁贵的神色完全肃然起来。 这位工部尚书不显山不露水,才最是令人警惕之辈。 至于李绚,就如同李绚自己所说,他今日这一次,不过是在陪太子读书罢了。 这一次虽然没有明说,但乌海一战的大军主帅,皇帝和武后首先考虑刘审礼,其次才是薛仁贵。 毕竟薛仁贵曾经败在论钦陵手上一次,再次对战,难免会让人担心。 不是不给他机会报仇雪恨,只是拿整个大唐的国运作为赌注,这样的事情,皇帝和武后还做不出来。 所以,就需要薛仁贵有惊人的行军兵策。 起码,他要在兵部的沙盘推演当中,击败论钦陵。 若是连沙盘之上都无法击败论钦陵,那么也就没必要再让他出任大军主帅了。 薛仁贵平静的走向了皇城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人影从丹凤门走出。 一身的蓝色道袍,世隐真人明崇俨。 明崇俨微微低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之后,他突然回身看向了紫宸殿的方向,眼神一时间明亮无比。 …… 鸿胪寺,少卿官廨。 李绚坐在桌案之后,手中挥笔如墨,一篇文章已经在他的手下快速成型。 等到晾干之后,李绚这才将奏章装好,然后站起身。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下午。 李绚先是整理了鸿胪寺的事务,然后才向鸿胪寺卿刘伯英交待了相关的事务,这才转身离开。 如果不出意外,他调任昌州刺史的公文,新年之后就会下来。 那个时候再办交接就有些晚了,索性趁着年前官衙封门,将一切处置妥当。 将自己的奏章送到了政事堂,李绚这才缓缓的走进了吏部。 并且很快他见到了吏部尚书李敬玄。 “敬玄公。”李绚对着李敬玄微微拱手,然后将手里的一份本章递了过去,同时说道:“这是吏部这一次暂选的户曹参军和贵德县令的名单,绚冒昧调查了一下,这二人似乎都不大适合昌州所用。” “好!”李敬玄神色平静的接受。 他并没有怎么意外,朝中的权贵这种情况下都会做些动作。 不过当李绚向他要调任名单的时候,他还是感到有些诧异,这些东西找下面人操作就足够了,直接找他的很少。 李绚接着说道:“这二人似乎很有些不妥之处,敬玄公不妨自己查一下。” “哦?”李敬玄一愣,随后认真点头道:“王爷放心,若真有事,吏部不会坐视不理的。” “如此,便多谢敬玄公。”李绚诚挚的拱手致谢,然后笑着说道:“其实昌州边地,用人本不该有种种限制,但有的人,早先做的一些事情,一旦被查实立刻就有下狱之险,所以为了避免将来麻烦,还是先稍微筛查一些。” “原来如此。”李敬玄终于有些明白。 李绚并不是私底下接触这些人,然后让这些人投入他的麾下,而是去查实这些人的底细,为未来不留隐患。 他原本来以为这两个是李绚没有拉拢到手的人,这才将其替换掉。 现在看来,倒是他有些小人之心了。 “思冲兄最近如何,有些日子没见他了?”李绚顺口问了一句。 “在南阳县任县尉,事情做的倒也还算不错。”李敬玄忍不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能让敬玄公赞许,思冲兄做的是真的不错。”李绚忍不住感到有些惊讶。 李敬玄虽然是好好先生,但任吏部尚书,选官多年,却是少有的却得到天下人的称赞。 曾经有许多官员因为未被选用前来投诉的,李敬玄都能当场口述他们书判中的错误,毫无差错。 这份能力,着实非同一般。 李思冲身为南阳县尉,若是胡来乱行,恐怕再多的手脚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如今看来,李思冲是真的有些能力。 眼睛一转,李绚心里就明白,这恐怕多少是邓州地方全力配合的原因。 一般的官员,不和地方闹矛盾就不错了,有多少能够得到地方的全力配合。 吏部尚书的公子,有这个待遇不过分。 “可惜了,边地危险,不然绚就将思冲兄调到昌州去了。”李绚微微摇头,站起来对着李敬玄拱手道:“敬玄公,若无他事,绚就先告退了,不敢再打扰吏部公务。” “王爷不急。”李敬玄按住李绚的手,思索着看着他说道:“乌海之事,王爷也是主将之一,今日之事,还要请教王爷。” “不敢当敬玄公请教二字。”李绚赶紧拱手,很客气的说道:“敬玄公但有所问,绚毕定竭诚回答。” 李敬玄拉着李绚坐下,然后才开口问道:“王爷应该也看出来了,乌海一战主帅人选,平阳郡公和彭城郡公俱都有意,但局势不同,所用之人也有所不同。若是按照王爷今日提议,只调五千人行乌海,王爷觉得何人更为妥当?” “此事决策,当在陛下和天后之手。”李绚朝着紫宸殿的方向拱了拱手,然后才开口说道:“乌海之战,其实与其说是看我朝策略,但实际上更看吐蕃人的动作。” 轻吸一口气,李绚接着说道:“论钦陵能力不在诸帅之下,看今年兴海之战,就知道其依旧是诱敌深入,切断粮道那一套,所以我朝在乌海之战,苦海一役至为重要。 若是能在苦海击溃吐蕃大军主力,则之后不管是继续紧逼,还是据城固守,都要轻易许多。” “但论钦陵不会给我们这样机会的。”李敬玄一言就点出来其中的问题所在。 李绚点点头,说道:“若绚是论钦陵,会在苦海布置三千精骑,携带三万弓箭,射完就走。” 三千骑兵,每人十支弓箭,以吐蕃人箭矢轻便,足够可行。 李敬玄虽然不知道这会对大唐造成多大伤害,但也明白,突破这三千精骑怕是并不容易。 李绚微微摇头道:“论钦陵这是在检验我朝前锋战力,若是我军轻易便突破苦海,那么他会立刻调动兵力后撤,拖长粮道,随时准备致命一击。” 稍微停顿,李绚谨慎的说道:“若是平阳郡公,恐怕会一直追下去,但若是彭城郡公,恐怕是缓步慢行,最后据城固守,这便是二人的不同之处。” “那么效果各自会如何呢?”李敬玄忍不住的追问。 “论钦陵若知道对手是平阳郡公,恐怕会在乌海与其一战,布置兵力不会太多,万余之数,但都是精锐,力量足够,失败又不伤筋动骨。” 李绚抬头看向李敬玄说道:“若是胜了,则无需再说,若是败了,则继续诱敌深入,窥伺粮道,阻杀援军。” 围点打援。 “那若是对手是彭城郡公呢?”李敬玄紧跟着追问。 “依旧有此一战,不过在乌海之下的吐蕃主力,人数就会更多,三五万都说不定。”稍微停顿,李绚认真说道:“我军与吐蕃开战,战场首选大非川,其次是苦海,再次是乌海,但若是深入更远,恐怕大败难免。” 李敬玄轻轻点头,脸色凝重。 (本章完) 第九百三十八章 诸王祭祀,太子妃临盆 腊月三十,除夕。 长安大街上到处都是人影,各处叫卖之声不断,红符高挂,新年气息扑面而来。 就在这个时候,西边的长街上,突然传来一大片坚硬沉重的马蹄声。 紧跟着,一队手持金戈的金吾卫士悍然冲入视线。 下一刻,人群轰然散开。 金吾开道,无数的紫色蟒袍出现在长安百姓的视线中。 以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舒王李元名等人为首,包括越王李贞,曹王李明在内,嗣郑王李敬,和南昌郡王李绚跟随,一众王爵世子,骑马缓缓朝着开化坊而去。 其后跟着数不清的仆役,侍女,护卫,乌乌泱泱的一大群人。 普通百姓连敢靠近都不敢。 个子高挑的刘舒璧站在人群中,感觉到自家姐夫似乎朝这边看了一眼,但随即,前面的人影已经过去。 刘舒璧和刘琼玉是在用过早膳之后,就偷偷的溜出了门。 当然,在她们的身后,家中护卫一直在悄悄的跟着。 没想到碰到了这一幕。 听四周人说,她们才知道这些宗室王爵刚刚从乾陵祭祀而归。 刘舒璧拉了刘琼玉一把,两姐妹很快就穿过人群,最后来到开化坊。 这个时候,诸王带着仆役、侍女和护卫已经各自归家。 …… 进入彭王府,刘舒璧和刘琼玉俏生生的对着正待在中堂的苏藏和孟胜行礼。 两人很平静的还礼,然后看着刘舒璧和刘琼玉跑跳进入到了东跨院。 两个人随即相视一笑。 客堂之中,李绚正在换衣洗漱。 昨日诸王齐齐到京,韩王李元嘉奏禀皇帝,集齐诸王为陛下,天后,还有太子,以及太子妃腹中的皇长孙祈福。 皇帝应允。 长安风俗,腊月三十祭祖。 本来往年都是各家在自己家中祭祀,索性这一次就全前往乾陵祭祀。 浩浩荡荡来回不少人。 “衣服放好,夜里还要进宫,注意别弄皱了。”李绚低声嘱咐一句,旁边的侍女点头,然后小心退下。 李绚转头,就看到了刚刚进门的刘舒璧和刘琼玉,顺便招了招手,说道:“今夜怕是不能让你们在家里过了。宫中有旨,赐宴诸王,诸王妃,世子,郡主,县主,家里恐怕都得要去,回来怕是得等到明日夜间了。” “姐夫,听说皇长孙在今日就要出生,是真的吗?”刘舒璧眨着好奇的眼睛,看着李绚。 李绚略微停顿,然后点头说道:“是真的,今夜或者明晨,陛下和天后,就会赐福全城,在家里听信便是。” “哦!”刘舒璧想要开口说什么,但还是没有开口,只是恭顺的和刘琼玉一起去挑逗霞娘去了。 李绚深吸一口气。 皇长孙降世,甚至就连乌海之战,都要被忽略,朝中任何的权势斗争,在这一刻都要让路。 今夜说的好听,是皇帝赐宴,但实际上却是将诸王都召进宫中。 一方面有戒备之意,另一方面,也有让诸王恭迎皇长孙降世的意思。 然而,就没有人一个人想到,若是今日降世的不是皇长孙,而是皇长孙女,那就热闹了。 不过这不可能,因为那的确是一位皇长孙。 到了即将临盆的时候,不说是深通大道的修士,就是只懂得一些按摩之道的医者,也能判断。 只不过天地在前,总要有些敬畏。 毕竟狸猫换太子这种事,并不是从后宋才有的。 皇帝让诸王拱卫,多少也有借助诸王气运之意。 …… “噼里啪啦”的声响已经在长安各处不停的响起。 红色的灯笼高挂,一派喜庆。 李绚骑在马上,刘瑾瑜抱着孩子和母妃欧阳氏坐在车里。 前方金吾开道,诸王车架缓缓的前往太极宫。 李绚的目光从两侧围观的百姓人群当中扫过,也不知道今年,论钦陵究竟有没有派人进入长安,刺探情报。 早一日确定明年大唐西征主帅是谁,他们就能多一分准备。 然而皇帝是不会轻易将这个消息公布出去的。 别的不说,今年一战,皇帝悄无声息,就将西北道行军大总管从裴行俭换成了刘仁轨。 西北道行军大元帅,刘仁轨一露面,就给论钦陵狠狠的来了一下。 青南一战,吐蕃人的损失可比原本预期要大得多。 如果说伏俟城的丢失是吐蕃人早有的算计,但青西和兴海的丢失,已经让吐蕃人在明年一战陷入了被动。 若是皇帝再来上这么一手,恐怕吐蕃人就连乌海都保不住。 …… 宏伟的太极宫出现在眼前。 城墙之上,无数红衣金甲的士卒持槊站立,面色肃然,神态庄严。 宫楼之上,魁梧的左金吾卫将军程处弼肃然平视前方,拱卫皇宫。 皇帝极少回到太极宫,只有每年的正旦大朝会,和偶尔的报捷献俘,以及册封诸事,才会在太极宫举行。 东宫就在太极宫东侧,今夜为了迎接皇长孙降世,所以皇帝将赐宴之地,选在了太极宫。 太极宫,太极殿。 诸王,诸王妃,诸公主,驸马,诸王世子,郡主,县主,同时对着李治和武后行礼:“臣等参见陛下,参见天后。” “众位王叔,王弟,王侄平身。”李治笑呵呵的抬手。 眼前这些,都是他的亲族,而且都是对他没有威胁的亲族。 有这些王族在地方,足够震慑地方世家豪族和官吏不敢太肆意妄为。 同时,世家豪族和地方官吏也能对这些王族形成制衡,稳定地方格局。 地方稳定,则中枢稳定。 “多谢陛下。”李绚起身,然后看了小霞娘一眼。 小姑娘怯怯的,这个时候,缩在她娘怀里一动不敢动,让人有些好笑。 “都入座吧。”李治微微抬手。 诸王和诸王妃,诸王世子,郡主,县主,这才谢恩,然后进入两侧的位置当中。 太子宫中,东侧是诸王,西侧是诸王妃。 李绚在稍微靠后一点的位置。 他刚刚坐下,一张纸条已经落入了他的手中。 “太子妃安然。” 东宫传来消息,太子妃到现在还没有临盆之象。 这是好事。 李绚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大年三十和正月初一出生的孩子虽然都贵重,但正月初一出生的,多有紫气之象。 新年初始,万象更新。 李绚抬头看向御榻之上的皇帝和武后,皇帝平静的对着李绚点点头,态度温和。 在医道之事上,李绚到现在都没有出错。 他说太子妃会在大年三十和正月初一临盆,如今已到了大年三十除夕夜。 太子妃会不会临盆,也就是在今夜了。 所以,皇帝才会将东宫的情况随时通报李绚。 而李绚说的那些准不准,也都在今夜了。 如果准的话,那么李绚在高原瘴一道上的说法,就能得到皇帝,乃至于朝野的一概支持。 之前,李绚,薛仁贵和刘审礼递交上去的奏折,现在还没有消息,这里面未尝就没有等今夜结果的意思。 五千精锐上乌海,兵力着实有些少。 但如果是真的,那么就必要严肃对待了。 看到皇帝的手握在酒杯上,李绚的神色也专注了起来…… ……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是一张小纸条,被送入到李绚的手中。 几乎没有喝醉的李绚瞬间就看清楚了上面的内容:“太子妃临盆在即。” 李绚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御榻之上。 皇帝已经起身,武后,还有李显,李旦,太平公主,同一时间全部都站了起来。 诸王和诸王妃都下意识的跟着站了起来。 李治平静的笑笑,说道:“东宫那边有动静了,韩王叔,霍王叔,十二姑母,还有二十七弟,跟朕一块先去看看。其他王叔,王婶暂时稍待,按照二十七郎的说法,今夜恐怕还有得等。” “臣等领旨。” 李绚看着皇帝,武后带着一众人从身前走过,他这才转身跟上。 就在李绚走出太极宫的瞬间,他眼角余光无意识的捕捉到一道蓝色身影闪过。 熟悉的太极图绣在在道袍的衣角, 明崇俨。 李绚心里一愣,他这个时候怎么在这里? 大年三十,他不是应该在家的吗,怎么还在皇宫里陪着? 他,是在盯着太子吗,还是说在盯着皇长孙? 李绚心中顿时凛然。 皇长孙出世,除了会给李贤带来的极大好处,同样,也会给明崇俨,还有北门学士一党,带来巨大的压力。 但是他们又能做什么呢,就连武后,现在这个时候,最多也是忐忑的期待自己嫡长孙的降世。 北门学士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但他们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 李绚的脑海中,莫名的闪过李敬业的身影。 …… 皇帝和武后,坐在御辇之上。 太平公主缩在武后的怀里。 李显,李旦跟在两侧。 韩王,霍王,淮南大长公主,还有李绚跟在御辇之后。 一群人带着无数的禁卫,金吾卫和千牛卫,还有宫女,侍从,一起朝东宫而去。 李绚的目光总是在拐弯的时候,不经意的扫向众人身后,敏锐的目光每一次都能捕捉到明崇俨的身影。 虽然离的比较远,但明崇俨一直都跟着。 他负责执掌密卫,只要不是内宫深处,他可以以保护皇帝之名,随意往来。 脚步行走间,李绚明白,真正在关注今日东宫情况的,不只是明崇俨,整个北门学士都在盯着。 不知不觉中,一行人已经来到了东宫。 东宫门前,李治坐在御辇上,轻轻抬手:“传旨,除生产相关,东宫一众人等,不得随意走动,其他诸人,动静都尽量小些。” “喏!”东宫外的所有人,立刻低声应诺。 进入中堂,李治和武后从御辇下来,朝着后院宜春殿走去。 其他的护卫,侍从,宫女,全部无声的散入整个东宫。 只有李绚,韩王,霍王和李显,李旦,太平公主跟在李治和武后的身侧,进入了宜春殿前院中。 “父皇,母后。”李贤的神色有些慌张,嘴唇有些发干,看到李治和武后,赶紧躬身行了一礼。 李治直接拉起了李贤,关心的问道:“情况如何?” “才刚开始,太医和稳婆说再快也得大半个时辰,久一点的话,怕是需要两三个时辰。”李贤忍不住的看了李绚一眼,稍微安心一些,说道:“王叔说过,这一次时间怕是要久一些,胎儿有些太健壮。” 李治侧眼看了李绚一眼,李绚立刻微微躬身,点头应是。 李治抬头看向宜春殿殿内,里面恍恍惚惚有好几条身影。 整个长安最好的稳婆和太医都到了,更别说他们的身边,还有个吉祥物在。 “如此,便等一等吧,都安静一些。”李治侧身看了众人一眼,最后落在李绚身上。 “喏!”李绚跟着众人一起躬身领命。 (本章完) 第九百三十九章 天下女子事,归天后管辖 太子家令慕容嘉宾带着人,搬了两只座榻过来,座榻上还铺着丝绸软被。 大年三十,天气冷寒。 “再弄上一些来,王叔和姑母年纪也不轻了。”李治摆摆手,慕容嘉宾立刻小心退了下去。 皇帝率先坐下,武后侧坐一旁。 很快,更多的座榻,火炉,长桌,热茶,全部都准备到位。 院中顿时暖和了许多。 李绚站在一旁,皱了皱眉头,然后趁着其他人不注意,低声招呼了慕容嘉宾一声。 慕容嘉宾悄然过来,听闻李绚所说,微微诧异,随即拱手退下。 李绚朝着后面看了一眼,没看到明崇俨的影子。 之前东宫守卫森严,明崇俨进不来,但现在皇帝带人进来了,密卫也就进来了。 明崇俨同样也进来了。 …… 宜春宫中,太子妃的痛叫声逐渐的大了起来。 院中众人的脸色很快紧张了起来,但半天过后,也依旧是是痛叫。 李贤尽管神色焦虑,但看到李治和武后在,还是尽力的按耐了下去。 李治听着太子妃声音还算有力,手按在座榻扶手上,暗自松了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李治的眼角余光扫到了李绚。 李绚神色虽然郑重,但还算平静。 李治顿时就想到了什么似的,看向李绚直接问道:“二十七郎,让你准备的那些东西呢?” 难产,这是每一个家庭,都最害怕遇到的事情,即便是皇族也不例外。 李绚当初在刘瑾瑜生产之前,就已经提前预计到了可能会遇到的问题,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最后,刘瑾瑜虽然略有难产的迹象,但结果还是顺利生产了下来。 所以皇帝和武后,希望李绚能在太子妃的生产之事上有所帮助,起码带来些好运。 “回禀陛下,都在的。”李绚微微躬身,然后从宽大蟒袍袖子里,抽出了两个胳膊长的扁平盒子。 两只长条盒子被李绚认真摆放在桌案上。 李治有些诧异的抬头,问道:“不是说有三只盒子吗?” 李绚低头道:“还有一只得由太子亲手制作。” 李治顿时诧异的看向李贤,李贤突然有些扭捏,但还是从怀里掏出一本本章递了过来。 李治打开一看,就看上面写着:“礼赞南无本师释迦摩尼佛!礼赞南无药师琉璃光如来……” 一首佛经,但确是李贤手抄。 里面还有一首诗,李贤写给太子妃的,婉转细腻,但不够大气。 李治看了李贤一眼,侧身又扫了李绚一眼。 心里忍不住的摇头。 照猫画虎,还画的不像。 …… 李治顺手将本章递给武后,武后拿过之后,细细读了一遍,微微赞许道:“二郎有心了,送进去吧。” “喏!”李贤拱手接过,然后才递给一名侍女,小心的送了进去。 武后这个时候转身看向李绚,似有思索的说道:“若是天下女子,都能在自己生产之时得到夫君写的许愿,想必这天下女子在生产之时,就都能多几分力气,如此一来,顺利生产的女子,何止百万。” 李绚立刻拱手道:“天后所言极是,若是宫中能够编一善本,发行天下,必定是无量功德。” 天下女子事,归天后管辖。 武后曾做《内训》,《列女传》,如今再以此出一善本,也是极为妥当之事。 李元嘉和李元规,还有淮南大长公主,三人诧异的目光落在李绚身上,神色间一时复杂。 相比于他们,李绚和宫中的关系要好的多。 “此为其一,但你这里有两个盒子,里面什么东西都说说吧。” 武后笑笑,目光落在了面前的两个盒子上。 能够为天下女子做些什么,是极得威望之事。 武后有《内训》《列女传》,长孙皇后亦有《女则》三十卷。 如果真的能大规模增加天下生育率,武后一定会被当成万家生佛。 “是。”李绚微微躬身,在众人的注视下,打开了第一个盒子。 盒子里面是一只青色的瓷瓶,李绚小心的将瓷瓶放在武后面前。 退后一步,李绚恭敬的低声说道:“这是用人参、白术、炙甘草、茯苓、芍药,制成的补炁丸。并不是什么多稀奇的用药,只是制法有些特殊,药方臣早先已经存于尚药局。” “制药,手法用量异常讲究,同一份药,几乎同样的用量,不同人制出来的药亦有不同。” 李治看了一眼药瓶点点头,问道:“这药需要什么时候送进去?” 李绚估摸了一下时间,然后说道:“再有小半个时辰应该往里面送人参粥了,这药得在人参粥吃完,半个时辰时送服,这样恰好能够同时发挥作用,想来应该是到子时附近了。” “如此,算算时间,新儿应该是在子时正以后,也就是新年,仪凤二年的第一夜,大吉大吉。” 李治满意的点点头。 这个时辰,辞旧迎新,的确不错。 而且到了李治这个年龄,也比较讲究这个。 想起时间,李绚下意识的抬头,望向南面整个长安城的天空。 即便现在已经夜深,但依旧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个不停。 可偏偏本该是最热闹的皇宫,还有附近四周的达官贵人的门第,都惊人的安静。 所有人都在等在李贤的儿子出生。 虽然是皇长孙,但是在某些意义上,却并不逊色皇太子出生。 毕竟在过去也曾有过皇长孙即位的例子。 南朝齐废帝萧昭业,南朝齐武帝萧赜的长孙。 因为他的父亲皇太子萧长懋早亡,所以他被立为皇太孙,顺利成为南齐第三任皇帝,时年二十二岁。 虽然最后结局不怎么样,但他即位皇帝,在法统上是合理的。 一旦真的是李贤的儿子出生,那么李贤的太子之位将会更加的巩固。 甚至连带对李治的皇位,对整个大唐天下的稳固,都有着积极的意义。 武后同样满意。 皇长孙的出世,意味着李贤日后行事将会更加的稳重。 同样,李贤也会将更多的心思放在儿子身上。 朝臣可不管什么未来,真正关键位置的上的人,对一切都看的无比现实。 空出来的这段时间,正好可以让武后来夺取权利。 心思转动间,武后的目光落在这第三个盒子上,她有些好奇的问道:“这第三个盒子里是什么?” 这一句话,院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李绚身上。 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过一些传言,说李绚手上有能够让孕妇安然生产的秘密武器。 说的应该就是这只盒子里的东西。 但这件东西,当初仅仅在南昌王妃生产当日出现过,但根本就没用过。 后来顺利生产,有心人再想找这件东西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了。 李绚深吸一口气,看着那只盒子,轻声说道:“启禀天后,这只盒子里的东西,稍微有伤天和,所以若是要用,除非到了最后关头,生死两难之际,否则,轻易绝对不能动用。” 说完,李绚沉沉的躬身。 有伤天和,生死两难。 武后的神色顿时严肃起来,这些话可不是那么好听。 转头看了李治一眼,李治平静的点头,武后随即开口道:“你打开吧。” “是!” 李绚拱手,然后上前一步,然后小心的打开了盒子。 一只铁制、打磨的很光亮的钳子形状的东西,出现在众人眼前。 稍微特殊的是它的头部,左右两侧是环状匙形。 “这个是什么,钳子吗?”武后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 钳子是用来做什么的,是夹东西的。 心里感到一阵荒唐,武后忍不住问道:“难道说是要用这钳子,将妇人肚里的胎儿直接抓出来吗?” “天后英明,的确如此。” 李绚立刻拱手,在武后和皇帝惊讶的眼神中,平静的说道:“此物利用钳叶之间形成的头弯,将胎儿头环抱保护,稳婆手扶钳柄,瞅准时机,套住,然后轻轻向外牵拉,帮助胎儿娩出,完成分娩。” “这……”武后即便非同一般,但听起来多少感觉有些天方夜谭。 李绚继续拱手,说道:“此法乃是最不得已之时,才可为之。熟手用之,能有七成机会,将难产婴儿救出,母亲得以存活……即便是胎儿不幸,那么母亲亦可以存活下来,避免难产一尸两命。” 李绚说完,院中众人同时寂静下来,甚至就连呼吸都轻了许多。 最不得已,才可为之。 胎儿不幸,母亲存活。 避免一尸两命。 这些关键词轻轻的落入他人的耳朵,其他人这才稍微松口气。 …… 武后抬头,看向李绚问道:“此物,伱用过?” “臣未曾用过,但在彭州和南昌县,多年来,已经有数十产妇用过。”稍微停顿,李绚说道:“其实,用此产钳,存活下来的胎儿,已经接近九成,母亲甚至全部存活。” “那为何,本宫从来没有听说过此物?”武后微微眯眼,眼神幽微。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回禀天后,因为此物后遗之症严重。” 即便是在千余年后,产钳也不是随意可动用的。 “有如何后遗之症?”武后紧跟着追问。 “胎儿皮肤娇嫩,骨骼脆弱,此物毕竟铁制,稍微用力错差,便有可能造成皮肤出血,颈骨骨折。甚至一不小心,夹到了头上,即便是侥幸存活,也会影响婴儿头脑。” 稍微停顿,李绚拱手说道:“此物毕竟是从鬼神之手夺命,一旦失手,又有损命之危,所以此物只是在彭州和南昌县地方使用,只有一二稳婆熟手,所以并未扩张开来。” “但此物,终究会让婴儿存活可能大增,同时,它能让孕妇活下来。” 李治接口,摇摇头说道:“即便是这次不幸,胎儿夭折,但母亲存活,那么自然便可以再生。 更何况,它本身就能让胎儿更多的存活下来,难产之事所用,何来怨怼。” 难产,本就是一尸两命的结果。 现在有东西有极大机会能让胎儿和产妇都活下来,谁会不用。 更别说,这东西起码能救一个,比一尸两命不知道要好多少。 “你太谨慎了。”李治看了李绚一眼,说道:“此物应该早就呈上的,” “是臣愚钝了。”李绚立刻沉沉拱手。 产钳虽然有用,但实际上一不小心,就容易被人攻讦,栽上阴谋不轨的帽子。 尤其是那一年,恰好有一位郡王,被人诬告之死,李绚怎敢大意。 李治转头看向武后,说道:“将这些东西全部整理一下,然后找十几个稳婆,太医,共同研究,积累经验,然后诏发全国。” “臣妾领旨。”武后立刻微微躬身,神色肃然。 (本章完) 第九百四十章 天后夺名,窥伺顾命 东宫后院,宜春殿前。 皇帝侧身看向李绚,似是随意的问道:“此次用天后名义,二十七郎,你没有意见吧?” 以舒心开头,医药为主,最后用产钳收尾,足够写一篇《产经》。 光是这一本书,足够带来巨大声望。 但这一切全部都是李绚的功劳,皇帝一句话就将他的名字从这件事上全部都抹掉了。 换作任何一个人,心中都会有无比的不满。 武后也在同一时间看向李绚,似笑非笑。 李绚根本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摇头,认真的拱手道:“臣知只有如此,才能最快对大唐有利……而且臣之事,陛下和天后知晓,便已经足够。” 李绚需要功劳,但能给他功劳的是皇帝和武后,不是百姓。 他不是那种沽名钓誉的人,只要能让他拿到实利,可比什么万家生佛的虚名要强的多。 再说,以皇帝的为人,根本不会让他吃亏,甚至会给他浑厚无比的奖赏。 不只是一个边州都督,甚至于在李治死前,给他一个顾命辅政的宰相之位。 这些都需要皇帝在李绚身上,看到无比的忠诚。 而对李绚来讲,此事还能获得武后的信任,尤其能让她放下对自己的戒心,这同样非常重要。 至于此事会给武后带来的巨大声望,李绚并不在意。 武后本就拥有太多威望,现在这个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更何况,像这种东西,在民间发酵起来,需要的时间太长太长。 难产,哪怕放眼整个大唐,一年才有几个。 产钳的威望深入民心,很可能需要不只是一年两年,而是几十年上百年的时间。 那个时间,足够李绚将武后掀翻,将一切重新夺回来,然后冠上自己的名字了。 甚至或许,他还会将这个功劳冠上刘瑾瑜的名字。 这种东西,更适合名留史册,而不是其他。 真正得益的百姓,最后感恩一时,用不多久就会忘却。 而且,他们更多的感恩的是东西,而不是人。 说实话,现在又有谁还记得最初发明这东西的人是谁? 哪怕是女子怕也说不出来。 生活的磨砺,会磨平所有的感恩。 …… 李治看着神色依旧平静的李绚,脸上带出无比的满意之色,转头看向武后说道:“如何,朕就知道二十七郎知晓轻重的。” 武后笑笑,眼底深处却带出一丝诧异。 真正对名望不追求的人,追求的,才更多。 “二十七郎,你真的不想在这份东西上,带上你自己的名字?”武后轻笑间,眼神死死的盯住李绚。 李绚认真摇头,拱手轻声道:“天后,若是臣真的想要用它做什么,恐怕早就已经做了,而不会一直藏着……此种之事,终究夺鬼神太多,陛下和天后命格至高至贵,鬼神不敢轻易犯之,此事由天后出面乃是最佳。” 武后微微一等,随即缓缓的点头道:“不错,确是如此。”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能看的出来,李绚在这件事情上的顾虑很重,不然这东西他早就拿出来了。 现在能将其颁行天下,又不用担负什么,何乐而不为。 皇帝和武后看惯了形形色色的人,李绚是真的不在意这个名头被武后拿走。 李治笑笑,说道:“放心,朕不会真夺了你的名字的,此事以天后领衔,尚药局太医院附之,你这个尚药奉御也要费点心。” 尚药奉御,李绚微微一愣。 “你不会将这件事忘了吧?”李治一眼就看明白李绚愕然缘由。 皇帝为了应对高原瘴,曾经下旨让李绚复领尚药奉御之职,他还真忘了此事。 李绚赶紧拱手道:“臣历来只知道做事,对于这些东西,实在有些……” 李治微微一顿,随即点头叹道:“的确如此,能够像你这样,用心做事的人,的确不多了。” “这是臣当为之事,能得陛下赞许,便是臣一生之幸。”李绚认真的躬身。 李治微微摆手,神色感慨。 韩王李元嘉侧头看了霍王李元规一眼。 李元规平静的摇摇头。 他当年要是有这份机灵,如今也不会在一个定州刺史位置上,一待就是十几年了。 …… 宜春殿内,太子妃的叫声突然就大了起来。 李贤忍不住的在后院来回的跺来跺去。 补炁丸已经送进半个时辰了,时间眼看着就要到子时。 皇帝也忍不住的站了起来,其他人更是坐不住,几乎全都站了起来。 李治的目光不时的落在了产钳之上。 太子妃生产已经两个时辰过去了,但还没有顺利生产,便是他也有些急躁了。 李绚站在一旁,神色反而平静许多。 李治恰好看到这一幕,直接问道:“二十七郎?” “还有一刻钟。”李绚微微躬身,认真的看向李治说道:“陛下,安心。” 李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即苦笑说道:“朕上一回如此,还是弘儿出生的时候。” 坐下坐了一会,李治心里数着时间,就在突然之间,整个长安突然间爆发出了无尽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仪凤二年,元月初一,子时正。 李治顿时站了起来,转过头看向李绚,时间差不多了 李绚对着李治微微躬身,然后朝着侧面摆了摆手,随即慕容嘉宾端着一碗热汤快步而来。 李治看到这一幕,微微一愣:“这是什么?” “安神茶。”李绚递到了桌案上,拱手道:“陛下需要静心,皇长孙出世固然重要,但陛下也需保重龙体。” “陛下,你的病。”武后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抓住李治的手说道:“孙神医说过,让你不要大喜大怒。” 李治缓缓的坐下,深深看了李绚一眼,轻轻点头,然后一口将碗中的药汤饮尽。 就在这个时候,宜春殿内突然传来的稳婆惊喜的声音:“看见头了,看见头了。” 李治的脸上顿时露出一股惊喜。 …… “快点,太子妃,用力啊!”稳婆焦急的声音传来,但已经一刻钟了,可是孩子还是出不来。 李治坐在软榻上,一只手已经按在了产钳上。 太子妃房氏的叫声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大了,力气也小了许多,局面越发的危急。 难产,局面已经逐渐的朝着难产滑落。 胎儿太大,卡住了。 皇帝,武后,李贤,还有在场的其他人,脸色都凝重起来。 李治的一只手已经按在了产钳上,转头看向李绚。 “让太医院的推拿好手上,看看能不能推出来,要是能,就不要用这东西,要是不能,最后再上。”李绚最后认真的躬身。 李治转头看向李贤,李贤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儿臣这就让他们办。” 这一手后招,他自己都差点忘了。 很快,消息就传了进去。 众人站在外面,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 李治忍不住的问道:“二十七郎,推拿真的有用吗,还是用这个产钳吧?” “陛下。”李绚躬身道:“还请耐……” “出来了,出来了!”一声惊喜顿时从宜春殿内传出,随即就听“啪”的一声。 “哇!”婴儿的哭泣声瞬间传来,所有人在这一瞬间,全部都瘫坐了下来。 “恭喜陛下,恭喜天后,恭喜太子,是皇长孙。” 一名内侍满脸欣喜的从房内出来,摆着拂尘拱手。 孩子还太小,暂时不宜见风。 李治微微笑着,摆摆手,说道:“传旨,诏告全城,皇长孙出世,全城大庆。三日之后,朕亲自到南郊北郊,昭陵乾陵,祭告天地先祖,文武百官要穿吉服十日,千牛卫传召,大赦天下。”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大唐有后,天命长远。” 李治笑的越发开心。 …… 时间快过子时,东宫逐渐平静了下来,皇帝也已经返回太极殿休息。 李绚站在后院门口,轻轻松了口气。 他的目光落在被东宫属官围着,神色兴奋的李贤身上,看着张大安和皇甫公义不停的说着什么,李绚摇头,转身离开。 刚刚走到前院,一个声音突然响起:“王叔不再等等了吗?” 李显平静的从一侧的树下走出,抬眼幽幽的看着李绚。 “原来殿下也没走。”李绚拱手行礼。 “原本就是要等等王叔的。”李显稍微解释,看了里面一眼,说道:“没想到皇兄身边的人就没停过。” 皇帝和武后离开之后,原本就没有离开的东宫属官,几乎快要将李贤给包围了。 李绚等了小半个时辰,也没有得到上前说话的机会。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无妨,臣原本是想劝一些太子,最近一段时日,不要太关心朝政之事,多关心一些太子妃和皇长孙,但……” 如今皇长孙出世,李贤太子之位彻底稳固。 这个时候,相反他需要缓一缓,不要和北门学士那班人斗地太厉害。 他们想抢权,就让他们抢去。 现在的李贤更适合展现出一个温厚和善的太子形象,这样一来,即便是北门学士,也会为他人格魅力折服。 如此,北门学士抢到的再多的权利,最后也会落入到李贤的手里。 这便是以退为进,以守为攻。 但可惜,李绚根本捞不着和李贤说话的机会,而那些东宫属官,一个个摩拳擦掌的,恐怕直接朝北门学士扑去。 “明日还有时间,这些话再说便是,王叔,夜深了,该回了。”李显平静的摇摇头。 “走吧。”李绚忍不住的轻叹一声,转身离开。 今夜是他最后一次向李贤进言,最后一次试图挽救他的未来。 今夜没有机会,以后,机会便不会再给李贤了。 …… 延喜门城门之上,明崇俨平静的站立,看着李绚和李显骑马离开,这才转身…… (本章完) 第九百四十一章 亲母子? 太极宫,学士院。 明崇俨缓步踩着夜色从外面走入,整个院中一片宁静。 黑夜之下,灯火闪烁。 院中的亮光还没有外面长安城更亮。 明崇俨走入左侧值房,房内只剩下元万顷一个人在平静的读书。 看到明崇俨推门而进,本就读不进书的元万顷瞬间抬头。 两人双目对视,神色中带着同样的凝重,但明崇俨更加的沉重。 元万顷轻叹一声,道:“南昌王太厉害了。” “不错。”明崇俨点点头,在一旁座榻上坐下,抬头看着面前打开的窗户,低声道:“本来太子妃有一点难产之象,但在南昌王种种手段之下,最终平安度过,甚至就连最后准备的杀手锏也没有用到。” 说到杀手锏的时候,明崇俨语气当中,不由自主的带着一丝惋惜。 好像恨不得就让李绚用产钳一样。 但产钳的危害,明崇俨自然也听到了,可他还如此说,心中之险可见一斑。 元万顷侧头,诧异的看了明崇俨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元万顷总觉得今晚的明崇俨,和他之前认识的那个世隐真人,似乎有很大不同。 “我说的不是这个。”元万顷摇摇头,轻叹一声,说道:“我是说,今日这些,很可能南昌王在半年之前,就已经有所布局。” “嗯?”明崇俨有些不明所以的转头。 “我是说,在半年之前,南昌王便有意透露出皇长孙的消息,然后潜伏人心,如今时局一到,骤然爆发之下,对人心冲击极大。” 元万顷轻轻的敲了敲桌案,如今之事,就连北门学士当中都心有微澜,更别说满朝臣工了。 明崇俨眉头瞬间就紧皱了起来。 虽然李绚一直说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最后出生的究竟是皇长孙,还是皇长孙女,但从皇帝和天后对东宫的重视,便足够看出那是一个男孩。 朝中百官的聪明之人,早就已经看出端倪。 这大半年以来,北门学士在行事之上,无声无息的受到了不少阻碍。 并不是说谁站在了他们对面和他们作对,而是很多事情,只要拖一拖,等一等,局面立时便大有不同。 北门学士正是因为察觉到这微妙的变化,所以才开始屡屡针对太子下手。 去年的光禄寺查察欠款案,还有后面的昭陵起火案,都是北门学士在暗地里策划。 还有刚刚结束不久的英国公走私吐蕃案,平阳郡公薛仁贵争夺西征主帅事,全都有他们在推动。 这一切最初,就是源自这个很有可能会诞生的皇长孙。 如今皇长孙落地,原本就很有想法的朝臣,会在这一刻,全部投向太子。 明崇俨深吸一口气,摇摇头,说道:“南昌王虽然有神鬼之才,但他没有在这件事上做手的打算,他和太子之间的关系,还不值得他如此用心,一切都是凑巧罢了,毕竟陛下才是根本。” 元万顷略做思索,最后赞同的点点头。 的确,李绚虽然和东宫有些关系,甚至检校太子右赞善大夫,但实际上,他距离东宫决策层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他根本就不是太子核心圈的人。 所以这么精巧的算计,李绚是不会为太子做的。 一切说到底,根本还是在皇帝身上。 只有皇帝的偏爱,才会让朝臣的态度转变。 …… 许久之后,明崇俨终于开口:“他们如何?” “还能如何,先观望而已。”元万顷微微冷笑,道:“一个皇长孙而已,隐太子建成,恒山郡王李承乾,谁没有过,最后结局如何?” 李渊的嫡长孙李承道,是隐太子李建成的长子。 李世民的嫡长孙李象,是废太子、恒山郡王李承乾的长子。 皇长孙说到底不过是太子权位的一个小小砝码而已。 虽然说能够影响不少人心,但实际上影响依旧有限。 朝中四品以上的高官有哪个会因为一个皇长孙而轻易改变立场。 一切都要看李贤自己的作为。 “话虽如此,但以东宫那些人的作风,怕是要暗中拉拢不少人。”明崇俨忍不住的摇摇头。 有了皇长孙,太子有太多的手段拉拢他人了。 一场小小的诗会,一场不大的贺宴,轻易的三言两语,聪明人都知道该如何才能将收益最大化。 “关键还是在于陛下。”元万顷直接点破了核心。 皇长孙出世之后,皇帝对于太子将会越发的重视,更不会像之前那样轻易动摇。 明崇俨轻轻的点头,随后说道:“其实,还有天后。” 元万顷微微一顿,脸色同时阴沉了起来。 那也是天后的嫡长孙。 民间都有谚语: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 天后的情绪转变,才是最要命的。 他们这些北门学士,其实都是依附天后。 一旦天后心思变化,那么他们这些人立刻就会成为被抛弃的棋子。 许久之后,元万顷才忍不住的轻叹一声:“是啊,人家才是母子,我们终究是外人。” 明崇俨忍不住的侧过头,不忍去看元万顷,他低声说道:“可惜了刘希美了。” 刘祎之被斩首,这对整个北门学士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如今再加上皇长孙出世,北门学士的这些人,虽然都是世间最顶级聪明人之一,但依旧心中惴惴。 不然的话,他们也不会因为一个皇长孙而观望。 连锁反应之下,一系列事情变化,对北门学士的影响极大。 明崇俨低着头,轻声说道:“我还是不甘,刘希美真的就那么白死了吗?” 元万顷神色平静的看了明崇俨一眼,他知道,明崇俨并不是真的惋惜刘希美之死,他是忍受不了,未来权利从他的手上一点点的剥夺,最后落入到了他人的手中。 明崇俨虽然在朝野颇有道名,但实际上,有哪家真正的道士,会如此积极的参与到朝政之中。 “相王终究年纪太轻,若是早上两年就好了。”元万顷长出一口气,说道:“天后对太子虽有不满,但说到底,他们是母子,他们是亲母子,谁都动摇不了的。” 元万顷轻声低头,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看到明崇俨突然猛的抬头,死死的盯着自己。 元万顷微微一愣,看向明崇俨诧异的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往事罢了。”明崇俨微微侧头,他不想让元万顷看到自己翘起的嘴角。 亲母子,呵,好一个亲母子。 真是亲母子,呵呵! 收拾心情,明崇俨神色振奋的看向元万顷说道:“往事已矣,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让相王努力,早下诞下嫡子,如此才能够平衡太子。” “话是没错。”元万顷有些古怪的看向明崇俨,说道:“真人,子嗣不难,但嫡子不易,你可要劝说相王啊!” 明崇俨顿时脸色有些微微不好意思,随即,他就转移话题说道:“其他诸事倒了罢了,但如今朝中,最重要的,还是西线主帅之事。” 刘仁轨已经还朝,西线战事最晚不超过三个月就会开始,在此之前,必须要确定大军主帅。 如今摆在众人眼前的,只有平阳郡公薛仁贵和彭城郡公刘审礼两个人。 “陛下本就倾向于彭城郡公,如今皇长孙出世,陛下更加不会更改了。”元万顷微微摇头。 刘审礼本就是太子的亲信。 如果这一战能够大获全胜,那么刘审礼凭军功入阁,是谁也无法阻拦的。 元万顷继续开口,说道:“还有便是南昌王的那本奏章,对陛下,对天后的影响极大。” “是啊,平阳郡公太过激进,而彭城郡公也要更加稳妥一些,而且,他还是工部尚书。”明崇俨忍不住的按了按眉心,十分烦恼。 薛仁贵写的军策虽然已经极尽收敛了,但依旧不改进取本色。 他主张在第一仗就死死的咬住吐蕃人,如果有机会,从苦海开始,一直到乌海,只要咬住了,哪怕深入吐蕃境内也在所不惜。 本性太难改。 相对而言,刘审礼就要平和许多,同样主张苦海一战,就尽可能获得最大成果,但是之后,他却是采纳了李绚的建议,在苦海建立营寨,大营寨。 然后在山道上建立稳定的粮道运输体系。 作为工部尚书,将作大匠,刘审礼最知道该如何调用工匠,来打造这个体系了。 皇帝本就很青睐,再加上李绚递交的奏章和刘审礼极为的亲近,皇帝选择刘审礼也是再正常不多的事情。 …… “不能让彭城郡公任大军主帅。”明崇俨严肃的摇摇头。 “除非你能够让平阳郡公,改变作战之法。”元万顷摇头,说道:“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明崇俨略做沉吟,说道:“那就先拖一拖。” “拖?”元万顷诧异的看向明崇俨,说道:“三日之后,大军主帅人选,就会在常朝公布,如何拖延?” “平阳郡公是变不了的,但不是不能通过其他方法。”明崇俨抬头,看向元万顷说道:“如今重要的大军主帅之职,尚书省,中书省,和门下省都要过一遍,若是这中间哪个环节停了下来,那么自然就拖了下来。” “真人,慎言。”元万顷猛地转头,皱着眉头看着明崇俨说道:“伱我终究是大唐臣子,即便是如今和太子立场对立,但哪怕他日太子即位,也应当知道平衡之重,以我等能力,仕途虽然坎坷,但终究有望宰辅,不至于现在就走入死路。” 明崇俨摆摆手,笑着说道:“万顷兄想多了,贫道只是用点小手段,拖一拖,不至于走风险。” “如此最好。”元万顷深深的看了明崇俨一眼。. 他的心中莫名的有些不安,以他对明崇俨的了解,这家伙,怕是已经有了想法。 “其他诸事可以放一放,但若是三日之内,平阳郡公能够改变想法,天后那里,还是会鼎力支持的。”明崇俨顺口就将话题岔了开去。 元万顷点点头,说道:“我想想办法吧。” “如此就拜托了。”明崇俨直接站了起来,拱手道:“时间不早,晨起还有大朝,世隐就先告辞了。” “真人慢走。”元万顷站起来,然后将明崇俨送出值房,然后看着他离开学士院。 离开学士院之后,明崇俨并没有返回住所休息,而是转身去了掖廷宫。 掖廷,关押罪奴之处。 宫中罪奴。 所以,话说,李贤是不是武后的亲儿子? (本章完) 第九百四十二章 太子的对手,永远是皇帝 仪凤二年,正月初一。 寅时三刻,天光晦暗。 彭王府,“吱呀”一声,大门打开。 李绚穿一身紫色九蟒九章袍,腰间斜挂一柄八面汉剑,平静肃然的牵马而出。 李竹跟在一侧,手提灯笼,小心谨慎。 长街之上,韩王,霍王,江王等在京宗室诸亲王,郡王,郡公,世子,全部一身紫色朝服,站立各家府门之前。 韩王李元嘉站在最前,等所有宗室全部到齐之后,他一挥手,翻身上马。 所有宗室全部上马,然后依序排队,无声肃穆的朝坊门而去。 朱雀大街上,金吾站立,槊刃森严。 李绚随众缓行,神思却不由得飘散了开去。 今日是初一,正旦大朝之后,便会继续放假。 大唐除十日一休的旬假以外,元日、冬至,各休假三天;寒食清明连为一体,共休四天;夏至、腊日各休假三天。 元日冬至七天,那是玄宗以后的事情了。 现在,除了上面那些假期以外,正月十五、春秋二社、二月八日、三月三日、五月五日、三伏三日、七月七日、十五日、九月九日、立春、春分、立秋、秋分、立夏、立冬,各休假一天。 共计放假六十七天。 若是算上以后元日、冬至,改为休假七天,大唐官员,一年休假七十五天。 毕竟一月常假只有三天,比不上后世七日便有两天假期。 …… 收回思绪,李绚目光朝四面看去,从各坊各街走出的官员在逐渐增多。 正旦大朝,在京九品以上职官及勋贵都要参与。 只不过绝大多数人,都只能站在太极殿之外。 只有五品以上官员,宗室,还有少数外国使臣,能进太极殿。 李绚目光扫过,许多官员的脸上都带着兴奋。 是啊,皇长孙出世,又赶上新年庆贺,皇帝大赦天下,足够他们欣喜了。 皇长孙出世。 想到这里,李绚的神色肃然起来。 虽然他在这件事情当中出力很多,但最后,却是异常果决的抽身。 如果李贤昨夜能等他谈上一谈,或许李绚还会尽力的帮助他。 但一夜过去之后,一切都晚了。 东宫的无数官员,早就在这一夜过后,为今后的行止做好了准备。 李绚现在再说,已经无力回天。 其实对李贤来讲,以皇长孙为依托,改变之前咄咄逼人的行事作风,改以温和姿态收拢人心,以堂皇大势,慢慢的渗透朝堂,最后获得不可推翻的力量,这才是正道。 但现在,这些人的做法恐怕会很激进。 在极短的时间里,他们就会想办法将太子的权势铺展开去。 李绚微微摇头,轻叹一声,李贤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他真正的敌人是谁? 他一直以为是武后,但这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太子的敌人,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 李治如果不是有病,也不会通过武后来权衡朝堂。 但多年以来,武后也不过是参与朝堂,协助皇帝治理朝政,但真正最后拍板的人,依旧是皇帝。 只要武后不往前更进一步,她和朝臣之间,是不会发生太大的纠纷和矛盾的。 但有的时候,皇帝会主动挑起武后和朝臣的矛盾。 甚至一句话,他就能做到这一点。 比如早年,他说要禅位太子李弘,武后立刻就急了;他说要传位皇后,宰相们立刻就急了。 所有人都被皇帝玩弄在鼓掌之中。 李贤就是看不透这一点,以为自己的对手是武后,才一次又一次的引发和武后的矛盾,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皇帝。 一个皇长孙,如果武后下手狠一些,以皇长孙为由,向后退上几步,那么李贤立刻就会正面对上皇帝。 到时候收拾李贤就是皇帝本人。 可惜,李贤看不透这一点,还在朝这条死路上大踏步的狂奔。 如果他昨夜肯等一等李绚,那么李绚会隐晦的提醒他这一点,但是他没有。 自此之后,李绚便不会在他的身上,花费更多的精力了。 李贤已经没有后退之路了,他和武后,和北门学士的纷争冲突会越来越激烈,甚至最后直接对上皇帝。 李绚摇摇头,他在李贤身上付出的精力足够了,也是时候将一切放在自己的身上了。 …… 远处太极宫的宫门清晰的出现在视野之中, 无数金吾肃立,旌旗招展,刀枪林立。 左金吾卫大将军房先忠,右金吾卫大将军薛孤吴,一左一右分别站于宫门两侧。 宫门之外,百官站立,肃然敬畏。 李绚的目光不自然的落在了薛仁贵的身上。 今日的他,穿上一身的战甲,作为一名武将,出现在朝堂之上。 红色的披风仿佛用血染成了一样。 后面的番邦使臣,看到薛仁贵,都忍不住的双脚发软。 都被杀怕了。 李绚心里满意的一笑,但随即就轻声叹息。 可惜了这一次大军主帅之事,没有薛仁贵什么事了。 皇长孙出世,皇帝会将这个面子给太子,大军主帅的位置发给工部尚书,彭城郡公刘审礼。 至于薛仁贵,他可能要重归代州,镇压突厥。 如今西突厥叛乱,东突厥可能也会不稳,不调薛仁贵西征,不是一件坏事。 既然大局已定,李绚就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刘审礼为大军主帅,那么李绚就不可能会进入大军主力序列。 刘审礼要么用他来调运粮草,要么就让他做一路偏师。 李绚心里微微摇头,刘审礼身为工部尚书,能调用的人才太多了。 构建粮道之事,根本用不着李绚。 用他做一路偏师,除了能最大程度吸引论钦陵注意以外,或许在不经意间,李绚也能创造奇迹。 这样一旦前锋大军被吐蕃人阻截,李绚也能最大程度的从偏路突破。 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不过这件事情想要做好,李绚就需要一些其他的助力。 不经意间,李绚的目光落在了前方,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检校右千牛卫将军,梁郡公李孝逸的身上。 …… “咚咚咚”,五更鼓响。 轰然之中,宫门大开。 李绚站立在队列之中,随着群臣,身穿吉服,大踏步的向前走去。 进入太极殿中,李绚平静的站于右侧第二排,诸王的位置之中。 今日,他是大唐皇室宗室,南昌郡王。 目光平静的环顾,左侧第一排,诸臣的最前方,有一个位置空缺了开来。 李绚眉头一挑。 那里是中书令郝处俊的位置。 怎么,他今日没来吗? 正旦大朝会,在京诸臣都要参加。 只要不是病的走不动路,或者皇帝有特旨不用来的,基本都得来。 是有别的事情吗? 李绚悄悄的将这件事情记在心里。 他的目光微微一转,落在后侧诸国使臣当中。 一道非常显眼的人影出现在他的视线,吐蕃国使扎巴拉。 高大魁梧的身材,但阴郁冷沉的面容,让人忍不住的想要远离。 大唐和吐蕃之战,已经进入第二年。 去年以大唐获胜为暂终,今日,最后结果如何,还要看双方的刀锋谁更硬。 仿佛察觉到了李绚的目光,扎巴拉抬头看向李绚,神色之间带着一丝冰冷和厌恶。 虽然详细军报没有传出,但青南,青北,青西,一次次大胜的消息传来,百姓都能看到飞驰报捷的千牛卫。 皇帝也适时的传召全城大庆,消息自然会传到扎巴拉的身上。 尤其是立战功最多的李绚,每一次都是成千上万的人头,哪怕有虚报,扎巴拉也知道死在李绚受手上的吐蕃士卒,人数绝对不在少数。 两个人再度相遇,扎巴拉几乎是恨透了李绚。 李绚目光平静的扫过,这位吐蕃国使的利用价值,几乎已经少到了极致。 新罗国使钦钝角干,还有倭国使者道真和尚,看到李绚的目光垂落,都无比恭敬的低下头。 尤其是新罗国使钦钝角干,他现在真的是很庆幸,李绚当初没有前往新罗。 不然,现在的吐蕃就是会当初新罗的下场。 新罗可还不如吐蕃。 下场有多惨,可想而知。 …… 太极殿门前,一声高呼传来:“圣人到。” 李绚双手捧象牙笏,微微低头。 一众朝臣,宗室,外使,还有李显,李旦,全部躬身垂首。 身穿黑色金边九龙九章衮龙袍,头戴白玉十二旒,面色温和的皇帝李治,带着一身凤袍的武后,平静稳步的走到了高台之上,然后直接坐下。 内侍省典议向前站出,高声喊道:“圣人至,众臣行礼。” 殿中群臣同时向前半步,单膝跪在地上,脱去鞋舄,解下佩剑,最后双膝跪倒在地,行大礼跪拜,齐声高呼:“臣等拜见陛下,恭祝陛下万寿无疆。” 内侍省典议肃然高呼:“兴!” “谢陛下!”众臣缓缓起身,肃然站立,双目低垂。 侍中赵仁本从群臣之上走出,走到大殿之中,躬身道:“臣,侍中,赵仁本启奏,上元三年,仪凤元年……” 李绚低头垂首,神色肃穆,但心中却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上元三年,大唐筹备多年的吐蕃战事终于开始。 一战之下,三万吐蕃士卒,六万吐谷浑士卒,或死或降。 青东,青南,青西,青北,全部落于大唐之手。 如今之剩下乌海高原还未落下,一旦乌海被下,整个吐谷浑故地,就将全部落入大唐之手。 今年的重点,便是拿下乌海,守住乌海。 这一点是最难的。 李绚轻吸一口气,神色平静。 大朝的礼仪,在一项项的进行。 侍中承奏,皇帝宣制,群臣恭贺,千牛舞庆,诸州献瑞,诸蕃进贡。 一切都顺利如常,即便是去年桀骜无比的吐蕃国使扎巴拉,今年也恭敬的如同小猫一样。 突厥,大食,波斯,天竺,吐蕃,新罗,倭国,于阗,龟兹,焉耆,疏勒,琉球、安南、真腊、爪哇、回纥、铁勒等共四十余国国使,俱都献上贵重礼品,诚敬降服。 …… “启奏陛下,贺献瑞讫,大礼已毕!”赵仁本再度跪拜在大殿中央,手里捧着奏章记载着今日大朝一切详情。 御座之上,李治微微点头,随后道:“兴!” 赵仁本站起,然后躬身退入了众臣之中。 李治抬头看向殿中群臣,微微笑道:“去年一年,有赖臣工奋祚,国运日盛,太子努力,皇孙降世,稍后两仪殿中准备了丰厚美食,还请诸卿盛享。 初三之日,朕要祭祀天地,还请诸卿劳累,与朕一起前往,敬告天下!” “臣等遵旨。”群臣拜首。 “当当当当当!”蕤宾之钟响起,太和之乐应奏。 “朝讫,圣人出,两仪殿大宴群臣。” “臣等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本章完) 第九百四十三章 宰相生病,太子请客 李绚手捧黑色酒樽,将清波美酒一饮而尽。 李贤对面站立,笑笑抬手,将樽中酒饮尽。 李绚放下酒樽,抬头看向李贤,谨慎的低声问道:“殿下,今日怎么没见郝相?” 中书令郝处俊,李治最亲信之人,今日竟然没有出现在大朝会之上。 尽管大朝会进行的异常顺利,但李绚依旧记挂着这件事情。 李贤随意的将酒樽递到一旁,看着身后的侍者倒满,然后不在意的说道:“郝相昨夜略感风寒,今早起来,有些浑身乏力,父皇让太医院的人去看过了,没有大事。 其实稍微吃点药,今日也可以坚持的。不过父皇体恤老臣,就让郝相今日休息了。” “原来如此。”李绚微微松了口气。 中书令郝处俊,今年已经正式七十岁了,好在平日身体康健,难得偶尔风寒,皇帝也多加体恤。 毕竟年龄放在那里,还是不要随意折腾好。 “无碍的,两日后,还要祭祀天地和先祖,郝相定能痊愈,如今年节时刻,还是歇一歇的好。” 李贤说完,再度端起来酒樽,看向李绚问道:“王叔,贤还有几事请教,小儿刚刚出生,虽有天家庇佑,但也难免百病缠身,还请王叔赐教。” 李绚微微诧异,虽说天下幼子夭折者不少,但皇长孙自有百司庇护,如何谈得上百病缠身。 李显从一旁端着酒杯走过来,笑着对李绚说道:“皇兄这是羡慕福昌县主身体康健,欲求福于子。” 哦,李绚顿时就恍然了过来。 他府中的一些事情,除了机密,用心还是能够打听出来的。 况且,女儿霞娘出生之后,也有不少人前来探望,一些迥异寻常的做法,还是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想开之后,李绚随即开口说道:“小儿之事,其实所需重者,只有一点,避忌污秽。” 四周的声音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旁边的嗣郑王李敬和霍王世子李绪等人,甚至包括对面的裴炎和武承嗣等人,这个时候,有意的也开始倾听。 李绚扫了一眼,心中微微好笑,但还是继续开口:“天地污秽,人,物,兽。 人出门在外,必染污秽,所以回家之后,换衣洗手,这是必然;物逢人送,污秽传递,也需要清洗;最后是兽,猫狗兔马,少有洗漱,最不能接近…… 所以,三岁之前,除非必要,小儿尽量不见外人,不玩外物,不碰鸟兽。” “王叔所言有理。”李贤下意识的点点头,小儿初生,最是见不得外人,外物,更别说是鸟兽了。 “除此之外,便是风,冷,热,这点宫中注意多矣,太医所做比臣要注意的多。” 稍微停顿,李绚说道:“殿下若是有心,不妨找太医,编一本《小儿经》,专门记录世间婴儿自小到大最容易患的一些疾病,症状和药方,最后颁行天下,也算是为皇长孙,积累一些功德。” 之前武后有《产经》,李绚随口就教李贤作《小儿经》,也算是对冲。 “王叔所言有理,二郎毕定尽快办理。”李贤顿时就想清楚这里面带来的巨大好处,而且,他刚刚有了儿子,以儿子的名字来做这件事情,恐怕任谁都说不出一个不好来。 “若非臣有其他之事,不然此事也轮不到殿下。”李绚笑呵呵的拱手举杯,同时说道:“殿下成书之后,还请给臣送一本过来,臣家中也好好的备上一份。” “王叔!”李贤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李绚这番话,明显就是要将此事的功劳全部送给李贤,他自己却不沾上一点半点,这让李贤心中忍不住的翻腾。 看着笑呵呵的李绚,李贤说道:“王叔明日若是无事,不妨到东宫……” “殿下,正月初二,要回娘家的。”李绚苦笑着拱手,然后说道:“臣等那几个妻兄,可没那么容易放过臣,还是过了这一段,臣再度探望小殿下,想来不久之后,臣也该离京了、” 李绚不露痕迹的将话题转移了过去。 西边局势紧迫,说不得三月大唐和吐蕃就会开战。 李绚也需要尽快返回前线,准备战事所需。 关键是大军主帅,一旦定下,李绚就要随主帅一起离开。 这个时间不可能太晚。 如果快的话,一月底,他们就该出发了。 李贤轻轻的点头,说道:“朝中正事重要,得空,孤再回王叔好好喝几杯。” “殿下请。”李绚举樽,然后将樽中酒一饮而尽。 …… 裴炎坐在大殿左侧,平静的看着太子朝李绚敬酒。 太子奉皇帝令,朝诸臣诸王敬酒。 先诸臣,后诸王。 裴炎之前已经饮过太子敬的酒,他没有丝毫迟疑就一饮而尽。 裴炎的目光落在一侧的武承嗣身上,太子敬武承嗣的那一杯酒,他自己喝的也很干脆。 皇长孙降世,即便是裴炎和武承嗣,态度有所有转变。 尤其是武承嗣,他虽然不是李贤的亲信,但说到底,也是李贤的亲表兄。 只要他肯拉下脸,他和李贤之间的关系能够快速的突飞猛进。 一个皇长孙,改变的太多了。 裴炎轻叹一声,转身看向李绚,恰好听到了李绚正月初二要陪妻子回娘家的话。 裴炎的眉头瞬间就是不由一挑,他怎么听出了一丝敷衍的语气。 太子请客,你要陪妻子回娘家。 要是换做其他地方,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骂一句不识好歹。 但是,那是南昌王,他要去的妻子娘家,是左相刘仁轨家。 在左相和太子之间,选择了左相。 如果是真正的立场选择,这没有毛病。 一个是自己的亲岳翁,一个是挤不进核心的太子。 太子亲近的拉拢,李绚却不着痕迹的推脱了过去。 即便是裴炎,若不是用心,恐怕也听不出这其中的一丝别意。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的太子继续朝前敬酒而去,而李绚这个时候,却恰好抬起头,和裴炎对面而视。 就见李绚难得的温和笑笑,然后对着自己举起了酒樽,裴炎心里一跳,酒樽已经举了起来。 …… “公叔。”李绚快走两步,叫住了前面的梁郡公李孝逸。 李孝逸有些诧异的回头,看着从宫门下快步追上来的李绚,停步问道:“二十七郎,有事?” “是的,有件事要麻烦一下公叔。”李绚拱手上揖,低声说道:“绚想要从益州调三千擅长山地作战的士卒,不知公叔手里有没有人手?” 李孝逸微微一愣,随即肃然说道:“尚书省那边?” “绚已经和岳翁提过了,后日只需要将奏章递上去便可。”李绚稍微解释了两句。 李孝逸依旧有些不解的问道:“今年乌海之战,不是应该以骑兵为主吗,为何要调山地士卒?” 李绚回头看一眼宫门方向,那里,薛仁贵和刘审礼相互商谈着,混在群臣之间,朝外面走来。 李绚拉着李孝逸向前走了几步,然后才说道:“乌海之战,想要一锤定音,很难。” “你是说反复拉扯?”李孝逸已经有些明白李绚的意思。 “吐蕃在高原,起码有十几万兵,即便分布地方,但在我朝之前,亦可堆积四至五万,若是追击,我越追,敌越多,一旦反复,前军覆灭,乌海难守,所以必须将注意放在苦海,乃至于下面的山道之中。” 李绚说到这里,脸色冷笑道:“论钦陵即便是算计再精准,怕是想不到,我们会在山道上和他决战吧?” “要么乌海,要么大非川。”李孝逸十分肯定的点头,说道:“论钦陵恐怕会试图重演当年大非川一战,如今,他所忽略的,恐怕真的就只有山道之中了。 不错,此计甚妥。” 李孝逸身为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检校右千牛卫将军,如今又是剑南道行军总管,一眼就看出了李绚计策的精妙所在。 “吐蕃人,吐谷浑人,历来都以骑兵为主,他们即便是本地上,对山中地形有一定的熟悉,但也从来没有想到山地作战,毕竟战马那么快,谁和你打山地战。”李绚看向李孝逸,说道:“此战,我军大有优势。” “如此,那就说明那两位的战法,有问题了。”李孝逸突然看向了李绚的身后,李绚下意识的回头,就看到薛仁贵和刘审礼同时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二位在商量什么?”刘审礼面色温和的看向李绚和李孝逸。 他正在和薛仁贵商量吐蕃高原上的一些作战主意,然后就看到李绚快步的朝李孝逸追了过去。 仅仅是心里一动,他就追了上来。 李孝逸刚要开口,李绚就直接说道:“小王是在说松州之事。 其实算起来,昌州距离松州并没有多远,从昌州逆黄河而上,便可直接打到若尔盖,吐蕃人东线主力便囤积在若尔盖阿坝一线,若是能够击破这一路,便可和松州勾连起来……” “到时,粮草便可由松州运输,沿黄河直下,不知道要轻便多少。”刘审礼瞬间就明白李绚这个策略的高明之处。 “但现在没有那么多的兵力。”薛仁贵摇摇头。 吐蕃人在大坝若尔盖一县,本就布置了重兵,更别说,在他们的背后,乌海方向还有论钦陵在窥伺。 如何能够轻易调兵过去。 就算是一时能够打下,一旦被敌冲垮,到时一样无济于事。 “除非,乌海方面能够彻底稳定下来。”李绚一句话,将薛仁贵,刘审礼和李孝逸愣在那里。 “如果真能如此,那么从乌海,到大坝,就可以完全纳入大唐所有了。”李孝逸呼吸忍不住的沉重起来,心跳加速。 “起码,可以再立一州。”李绚轻轻一句话,开疆扩土之功,再度摆在眼前。 …… 丰年有余,皇恩普赐。 殿赏群臣,盛世昭舞。 (本章完) 第九百四十四章 一切都在皇帝 “想法很好,野心太大。”刘仁轨坐在中堂之内,将手里的奏本放在一侧,抬眼看向李绚。 李绚坐在左侧上首,有些苦笑的说道:“孙婿也是在想后面治理之事,昌州松州若是能连成一片,粮草就能从川蜀送到青东,之后还有通商往来诸事,都有便利。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如今孙婿想的是将这三千山地士卒调往昌州。” 昌州松州,若能勾连起来,李绚暗中的势力就能彻底连成一片。 他的野心,刘仁轨隐隐能窥伺到一些,只是从没想要有那么大。 刘仁轨神色肃然起来,抬头看着外面大院之中玩弄的儿孙,摇摇头,轻叹道:“此事不易啊!” “是!”李绚认真的点头,道:“若真如此,就意味着平阳郡公和彭城郡公的策略,很可能完全无效。” 一本奏章,否定了两个朝堂大佬,李绚这一本奏章也是厉害。 “你这是迫不得已的收拾之策。”刘仁轨转头深深看向李绚,直接说道:“同样这也是你心中的最佳战策。” “若平阳郡公或彭城县公真的乌海战败,为了避免大非川再度重演,恐怕就只能如此布局了。” 李绚平静的看着刘仁轨,他心里何尝不清楚,他这等于是给朝堂无数积极进取图谋吐蕃的朝臣心头,泼一盆冷水。 “奏折我来递给陛下吧,但你要做好准备,随时等到陛下召见。”刘仁轨看向李绚,郑重提醒。 李绚的这一策,虽然看上去颇有浇冷水的意思,但这一策,却是谁都轻易无法抛弃的。 因为即便是皇帝心中,也有对大局的担忧。 万一真的未来大非川之败重演,该怎么办? 李绚的这样策略,不仅给了他们避免惨状发生的可能,同时也留下了反败为胜的可能。 皇帝再怎么样,也要为这种可能做好准备。 …… “新年将过,终究是要面对现实的。” 李绚微微低头,轻声叹道:“论钦陵终究不好对付,稍有大意,便很可能全军覆没。 中枢,还有前线,所有将士,心中的那根弦,必须要再度紧起来。” 去年大战之胜,几番宣传之下,军中也好,朝中也罢,几乎都已经有了骄兵之象。 如果就此开战,别说是大战了,能不大败,便已经很幸运了。 刘仁轨重新拿起奏章,看向李绚,摇摇头说道:“如此一来,恐怕就会有人说,贤婿你这是既看不上平阳郡公,而且也看不上彭城郡公。 难免会有人要问,贤婿你是不是自己想做大军主帅?” 李绚笑笑,点头说道:“孙婿的确想过,但岳翁觉得孙婿真的有机会吗?” 李绚自己忍不住的就摇头,有些东西可以想,但真摆到明处,不被嘲笑才怪。 “怎么没机会,这不就是你的机会吗?”刘仁轨看着手里的奏章,轻叹一声,道:“你要庆幸,若坐在皇位上的不是陛下,光凭这一份东西,就足够毁了你的昌州刺史。” “孙婿知道。”李绚点头,然后说道:“若是孙婿不提前递上这么一份东西,等到将来一切照此发生,那么孙婿就会背上一个心思阴沉,阴谋不轨的罪名。如今提前递上,那么未来真的如此发生,孙婿也不会被猜忌。” 李绚说了实话,作为一名宗室,功过并不是太重要的,重要的,是皇帝的心思。 李治也是皇帝,他的猜忌之心,绝对不会比历朝历代那些猜忌心重的皇帝少上半点。 只不过他为人大度,行事周全,也根本不给别人丝毫造反的机会。 所以只要对皇帝坦诚,李绚未来就只有功,没有过,更没有猜忌。 “你说的有理。”刘仁轨不得不点头,然后轻叹一声,说道:“如今有了你的这本奏章,彭城郡公若是再落到这种地步,那么也就没人能指责你什么了。” “其实……”李绚抬起头,看向刘仁轨说道:“孙婿是为了陛下,陛下身体本就不好,若是再有大非川之败……” 刘仁轨的脸色顿时一冷。 要知道,当年大非川之败时,皇帝的身体就非常的不好,也才有了要传位太子的事。 也就是近来身体养好了,这才好一些。 若是再有类似大非川之败,皇帝能不能熬的过去真的不好说。 许久之后,刘仁轨才开口道:“这本奏章,我会私底下递给陛下,你的这番话,我也会一字不露的告诉陛下。” “多谢岳翁。”李绚认真的拱手。 …… 宴厅之中,两张大桌上已经满满的都是酒菜。 将小霞娘抱在怀里,刘仁轨看向李绚,低声问道:“霞儿满月之时你不在,周岁之时你也可能回不来,要不要提前准备,将半岁庆宴给过了。” 李绚微微一愣,侧头看向刘瑾瑜,他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霞娘是去年七月初八生日,这马上的正月初八,恰好是她的半岁生日。 说实话,李绚的确应该给她办一下半岁宴。 “就刘府和宗室兄弟,再加上来遂,狄仁杰和秦明这些好友,小过一场便是,毕竟霞娘还太小,不宜见太过生人。”李绚将事情敲定了下来。 “好,便如此。”刘仁轨松了口气,然后看向李绚说道:“去年,凉国公身体不安,朝中右相身体劳累,如今郝相也感染风寒…… 我们这些人终究年纪大了,用不了多久,就会一一退下去,你要做好准备。” 李绚神色微微一变,然后认真拱手道:“孙婿明白,如今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就是在地方耕耘了。” 如今在朝中,李绚有刘仁轨这个助力,一旦刘仁轨离朝,朝中也再没有熟人。 没人照顾,李绚的压力就会大增。 所以他才想要打通昌州和松州。 然而,刘仁轨真的说的并不是这些,他说的,是太子。 凉国公身体不好,右相身体不好,郝相身体也不好,皇帝的身体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刘仁轨对李绚的这番话,其实是在提点他将来的夺嫡之争。 李绚说的也很明确,过往的,该尽力的,他已经尽力了,至于以后,他会往后退。 刘仁轨平静的点点头,轻声说道:“能急流勇退,才是大丈夫。” 刘仁轨早年间已经致仕过一次,但朝局危急,皇帝又将他重新启用。 “孙婿也是这般想,但可惜,没有说话的机会,再来,便已经晚了。”李绚不由得轻叹一声。 李绚能够看的出李贤的危机,刘仁轨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但是李贤的事情,又岂是他们想劝就能劝得了的? 在李贤的身边,有太多利益相关的人和家族。 无数人裹挟之下,即便是李贤也只能蒙着头往前走。 一个皇长孙,是李绚对李贤最大的帮助。 同样的,如果用不好,这个最大的帮助,也会在极短时间内,成为李贤最致命的催命符。 “走一步看一步吧。”刘仁轨摇摇头,这种事情,即便是他都只能够避开。 李绚笑笑,说道:“岳翁身体康健,再活二三十年都不是问题,哪里需要做什么准备。” 稍微停顿,李绚说道:“再说了,还有陛下。” “是啊,还有陛下。”刘仁轨轻轻的点头。 一切都在皇帝。 皇帝才是真正主导一切的人。 李绚更知道,将来李贤被污谋逆而废,如果没有真正能彻底动摇皇帝的东西,谁能够废得了他。 未来的事情,李绚除了做好自己以外,很难再做其他多余的事情。 所以,就需要让其他人顾不上自己。 沉默片刻,刘仁轨说道:“对了,最近吏部,关于前往昌州任职的事情很热闹,你就不想去做些什么?” 一个新州,最有价值的,就是各级官位。 刺史,长史,司马,录事参军,六曹参军,六县县令,全部都是朝堂大佬争夺的地方。 李绚只把握一点,各级官吏都必须要有一定的能力。 比如法曹参军,必须要大理寺调,士曹参军,必须从将作监调…… 这样一来,其他人想要插手也不容易。 但除了这些,各县的县丞,县尉,主簿,同样在朝廷的任命之内。 李绚除了将诸葛明辉那些人推荐上去之外,其他也不多做干涉。 “能将人推荐到吏部尚书面前的,背后又岂是轻易。”稍微停顿,李绚看着刘仁轨说道:“昌州那种地方,大家族公子哥又有哪个愿意去,更别说还有战事,能下定决心,背后又有背景的人,能力差不到哪里去,这便已经足够了。” 刘仁轨听完李绚所说,忍不住的连续点头,说道:“你的用人,的确很有一套。” “岳翁过奖了。”李绚微微笑笑,目光落在了眼前的饭桌上。 …… 夜色之中,李绚刚刚返回彭王府,李笔已经站在门前等候了。 片刻之后,书房之中,看着手里的密信,李绚眉头死死的皱了起来。 明崇俨两日四次前往掖廷宫。 掖廷,宫中旁舍,宫女所居之处。 同样也是罪奴所居之处。 李绚不明白,表舅赵巩为什么将这封密信传了过来。 明崇俨身执掌密卫,在宫中前往掖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除非,他去见的人身份非常紧要。 宫中,是非之地。 明崇俨要起是非了。 李绚轻叹一声,那种是非,不是一般人能轻易招惹得了的。 看看明崇俨,刚刚招惹了一点是非,就已经被人死死的盯住。 这还是在宫中。 恐怕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动作已经被赵巩死死的盯住了。 内庭,那里是内卫的地盘。 李绚拿起密信,然后放在着火上,彻底点燃,余烬扔进了水盆之中,搅得一片稀烂。 李绚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李笔站在门口,面色凝重的拱手:“王爷!” “什么都不做,也不用传信回去。”李绚平静的一说,李笔立刻点头。 表舅赵巩是聪明人,南昌王府没有任何动静,意思已经明了。 …… 天刚蒙蒙亮,李绚独自起身。 小心的,尽量不吵醒刘瑾瑜和霞儿。 这丫头,晚上睡觉,总算是规律一些了。 收拾心思,李绚起床,换上了一身紫色蟒袍。 皇帝今日上午要祭祀南北郊,他需要全程陪同。 就在换衣之际,李笔再度出现。 李绚眉头一皱,随即挥退侍女。 李笔躬身拱手:“王爷,朝散大夫有密信来。” 李绚立刻接过密信,然而当他看到上面的几个字,眉头瞬间紧紧的皱了起来。 郝相告病,太医入府。 (本章完) 第九百四十五章 不管谁,朕予你先斩后奏 长安城南,圜丘之下。 李绚一身紫色蟒袍,拱手站于诸王之中。 肃然抬头,皇帝已经慢慢的走上了圜丘。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 南郊祭天,北郊祭地。 皇太孙降世,皇帝祭告天地。 长安南郊圜丘为天坛,祭天;长安北郊方丘为地坛,祭地。 李贤缓步的跟在皇帝的身后,慢慢走上了圜丘。 没有武后,只有皇帝。 太子,诸王,诸臣,随皇帝齐齐躬身,祭告天地。 李绚肃然站立,按制俯首,目光闪烁之间,却落在一个被人顶替的空位上。 原本中书令郝处俊所在的地方,已经被中书侍郎李义琰顶替,其后是中书侍郎杨武,以及逐级替代之人。 这在无形之中,让整个祭天之礼,显得不是那么完满。 …… 上午祭天,下午祭地。 礼仪结束之后,皇帝也不赶回皇宫,而是直接带着太子前往中书令郝处俊的府邸。 刘仁轨和赵仁本一起陪同,李绚也被一起叫了过去。 坐在马车之中,李绚看着对面的刘仁轨,低声问道:“岳翁,郝相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偶感风寒吗?” “原本是偶感风寒。”刘仁轨睁开眼睛,明利的目光落在李绚身上,然后直接说道:“但郝相今晨出门之时,却是在家中一脚踩空,落地不稳,直接摔了一跤。” “啊!”李绚顿时惊讶的瞪直了眼睛,随即赶紧问道:“太医怎么说?” “不知道。”刘仁轨摇摇头,道:“今日还来不及汇报,我等就已经去了圜丘。” 稍微停顿,刘仁轨看向李绚问道:“贤婿也是医者,如何看?” “如何看?”李绚脸色苦笑,说道:“岳翁,这等事,是可以轻易猜测的吗?” “若是非要你猜呢?”刘仁轨直接反问。 李绚微微一愣,他怎么也学会这套了。 神色肃然,李绚低头凝神,思索着说道:“郝相七旬年纪,本就体弱骨松,风寒尚可,但跌跤,却几乎要命。” “所以,你觉得此事是自然,还是人为?”刘仁轨问的更加直接,几乎如同将一把匕首,抵在了李绚心口。 李绚微微一愣,神色立刻凝重起来,想了想,直接反问道:“岳翁觉得是什么人下的手?” “你说呢?”刘仁轨死死的盯着李绚。 李绚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深吸一口气,他开口说道:“或许是吐蕃人,郝相中书关键,中书省一旦有事,则整个朝堂运转都会有乱。” “那么如果是朝中的人下的手呢?”刘仁轨紧跟着继续逼问。 李绚这下子已经无法再开口。 他何尝不知道刘仁轨想问什么,但这话,不是随便开口能说的。 朝中的人,朝中什么人能在中书令的家里下手。 当中书令家里的护卫都是白瞎的吗? 还有日夜在四周巡逻的金吾卫,护卫在家中的右千牛卫,暗藏在仆从之中的密卫…… 一个个又不是酒囊饭袋,如何会轻易让人对宰相下手? “可是为什么呢?”李绚随即反问。 刘仁轨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说道:“中书省执掌机要,起草发布诏书政令,辅助皇帝,制令决策,位置之重,当朝也仅仅只有几人而已。 今日能对郝相下手,明日自然也能对老夫,右相,还有左右侍中下手。” 事情大了。 如果郝处俊真的是被人算计,那么这种事情,随时会落在其他几位宰相头上。 李绚现在总算是明白,皇帝为什么要在祭祀天地之后,直接赶往左相府邸了。 必须弄清楚真相。 李绚微微摇头,道:“岳翁,要做此事之人,必然是已经被逼到了无处可退地步,朝中里外,孙婿能想到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英国公,难保他不会在很早之前就下手脚。” “若真是他,那他明日就会人头落地。”刘仁轨神色冷峻,威胁到自身,他相信其他诸相和他一样,绝对不会让李敬业多活一时半刻。 甚至就连六部尚书,恐怕也会同样警惕。 “但若不是他呢?”刘仁轨抬眼,看向李绚的目光里满是冷峻。 李绚拳头瞬间就紧握了起来,他心里不是没有怀疑的对象,但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轻易开口。 若是能查到实据的话,那么还好说一些,若是没有实据,只凭信口开河,那么随即,就会无数人试图要他的命。 “为何?”李绚看着刘仁轨,他需要一个清晰的动机。 刘仁轨收回目光,靠在车背上,轻声说道:“本来今日,彭城郡公调任西北道行军大总管的圣旨就会下达,同样还会下达的,还有你的昌州刺史任命,昌州长史,司马,录事参军,也会同时任定。” “平阳郡公?”李绚使劲的摇头,说道:“不是他,绝对不是他,他不是这种人。” “薛礼不是这种人,但有人是。”说到这里,刘仁轨沉沉的低下头。 李绚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阴沉。 他现在终于明白,一场关乎大唐国运的事件正在进行。 一旦真的被证实,那么还管什么吐蕃之战,整个大唐立刻就会天翻地覆。 李绚深吸一口气,拳头紧握,说道:“必然不会,就算是有人做了,也不过是私人乱为。” “希望如此吧。”刘仁轨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他需要保持精力。 …… “二十七郎,你过来看一看。”李治转身,轻松的对着李绚招手道:“你来看看,郝相是不是真的没事了?” 李绚脸上苦笑,对着站在一侧的老师韦玄藏深深躬身,然后才站起来,朝着床榻走去。 如今在这个卧室之内,中书令郝处俊半躺在床榻上,身后靠着枕头,侧着头,笑呵呵的看着李绚。 传闻中在家中跌了一跤的中书令,如今看起来,竟然是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模样。 旁边站在了刘仁轨,满脸的担心彻底的放了下去。 李绚走到了床榻旁边坐下,左手搭在了郝处俊脉门之上,然后微微的闭上了眼睛。 片刻之后,李绚睁开眼睛,长松一口气,看向郝处俊说道:“郝相身体康健,并无大碍,但经此一事,还是好好休息,尤其要放松,不要紧张。” “老夫没有紧张。”郝处俊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 李绚眉头一皱,突然再度按上了郝处俊的脉门。 这突然的变化,让一旁的李治,还有刘仁轨,以及李贤等人神色顿时一肃。 皱了皱眉,李绚抬头看向郝处俊:“另一只手。” 郝处俊有些好笑的将左手也递了过去。 李绚的右手很快便搭上了郝处俊左手脉门上。 很快,李绚就眉眼一皱,同时左手按在了郝处俊右手脉门上。 片刻之后,李绚双手同时松开,转身看向韦玄藏,低声道:“恩师,你来听一下。” 李绚起身站开,韦玄藏神色凝重的走了过来,同时按在了郝处俊的左右脉门上。 韦玄藏传李绚医道,原本不过是随意而为,但李绚总有出其不意的观点提出来,而且角度十分的新奇。 双手按在郝处俊脉门上,韦玄藏微微闭上眼睛,片刻之后,他猛地睁眼,难以置信的掉头看向李绚。 李绚直接问道:“如何?” “不一样,有些微的差别,难说。”韦玄藏忍不住摇头。 李治终于忍不住的问道:“韦卿,二十七郎,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李绚稍微退后一步,韦玄藏转过身看向李治,沉声说道:“陛下,医家有云,人心主脉,人心跳动,为人体枢机;心屋室宅,有左右心房之说,又叫左右心膓,正常之时,人心跳动,左右心膓同时跳动,规律一致,人身有力,但郝相……” “如何?”李治紧跟着追问。 “左右心膓回应略有迟疑,臣怀疑,郝相心恐有伤。”韦玄藏面色凝重起来。 李治不由得一愣,随即下意识喃喃的说道:“人跌了一跤,身体没事,反倒是伤心了。” “陛下。”李绚跟着上前一步,说道:“此症虽是心伤之象,但所伤极轻,若非臣稍微察觉不妥,恐怕也细查不出来。” 众人随即想起,李绚刚才说郝处俊人有些紧张,心跳有些快,但郝处俊却说自己什么事都没有,这才引起李绚细查。 “你继续!”李治看着李绚,继续询问。 “是!”李绚拱手,说道:“此症未必是今日出现,很可能很早就已经出现,甚至是天生带来,未必有大害。” “原来如此。”李治顿时长松了一口气。 “若不是天生带来的呢,而就是此次之伤,如何?”郝处俊突然开口,紧紧盯着李绚。 李绚略微沉吟,然后说道:“这要看其他,是否有心痛,心闷,心慌之症,若是没有,则一生无忧。” 这就是心脏跳动信号传导阻滞,准确来讲是左心室的问题,也叫左束支传导阻滞症。 有的人是天生有的,有的人是心脏有疾后有的。 “那么本相日后该当如何?”郝处俊问的十分直接。 “观察。”李绚说的很直接:“平日少劳累,油盐少进,身边长有人跟随,一旦不对立刻服药。” “药,什么药?”郝处俊,李治,还有刘仁轨同时问了出来。 李绚转头看向韦玄藏,韦玄藏脸上露出一丝肉疼之色,随即从随身携带的药囊中取出一只红色药瓶。 “此药是用川芎、冰片为主制成的药丸,又叫救心丸,行气活血,祛瘀止痛,增加脉血流量,缓解心脏绞痛。” 韦玄藏看向郝处俊说道:“郝相的症状极轻,想来三五年来,应该是用不上此药的。” “平时用不着,但一用就救命。”郝处俊直接伸手从韦玄藏的手里将药瓶夺了过来,然后得意的看向皇帝和刘仁轨,说道:“看来,老臣又多了一条命。” 看着郝处俊,李治微微侧头,轻叹一声,说道:“是朕之过,让郝相劳心了。” “陛下错了,这是臣自己所求。”郝处俊抬头,肃然看向李治,道:“臣宁肯站着死,也不要在床榻上苟延残喘。” 李治侧头看向韦玄藏和李绚说道:“郝相之症,三五年来,真的无忧吗?” 韦玄藏微微点头,说道:“郝相的操劳需要减轻,起码到现在的一半,便可以了。” “好,便如此。”李治看向郝处俊,说道:“郝相放心,一应诸事,朕会妥善处理的,你先好好休息休息。” “喏!” …… 站在大院中,李治的神色已经完全冷了下来:“二十七郎,这件事,你给朕查,一天查不出就一月,一月查不出就一年,只要能查出来,不管谁,朕予你先斩后奏之权。” 李绚肃然拱手:“臣领旨。” (本章完) 第九百四十六章 一切太顺利了 郝府内院之中,一块崭新的石板被直接翻了开来。 石板下面是上午填好的新土。 李绚站在石板之前,抱剑凝思。 郝府管家一脸忐忑的站在一旁,神色不安。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脚步声响起。 随即,一队千牛卫闯入其中,领头的赫然是李绚最熟悉的苏宝同。 李绚侧头,皱眉道:“怎么是你,何中郎将呢?” “居德坊的突厥人似乎有些动静,中郎将亲自赶过去了。”苏宝同肃然拱手。 “虽说现在时候有些敏感,但中郎将也应该分得清孰轻孰重。”李绚神色有些不悦,但他何尝不知道,何堦这是在躲麻烦。 能够在大唐中书令的家里做手脚的,又岂止是常人。 如今又是大年之初,即便是吐蕃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撩拨大唐中书令。 “中郎将也是害怕这个时候突厥人有什么心思。”苏宝同低头勉强笑笑。 李绚微微一愣,随即点头道:“好吧,算他这个理由能说的过去。” 大唐和吐蕃即将开始,西突厥又不安稳,东突厥的那班人在背后也一样是蠢蠢欲动。 如果这个时候,长安的突厥人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可不是什么小麻烦。 但说到底,还是在躲。 中书令家里出事,不过来上杆子的献殷情,竟然还有心思去做别的。 孰轻孰重,分不清楚吗? 不过李绚知道,这件事情背后牵涉的太多,如果真的查出了什么不该查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李绚转头看向管家郝忠,平静的说道:“将家里所有人身世来历都提供一份。” “所有人?”郝忠微微一愣。 “你没听错,是所有人,包括你们家老爷。”李绚挑眉看了郝忠一眼。 郝忠脸色难看,但最后还是拱手道:“喏!” “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李绚神色冷淡的看着郝忠,问道:“如果本王记得没错,这里的空石板,应该被郝相踩塌了,怎么又被人填起来了?” “这是老爷安排的,为的是怕再伤到别人,所以赶紧将坑给填满,石板也换上新的。”李忠赶紧解释。 “本王看的出来,你们家院子里的石板都挺新的,怎么回事?”李绚目光望向整个相府前院。 从大门口一直延伸到后院院落之中,全部都是最新的石板,只有李绚脚下这一块被掀了开来。 “半个月前,家里专门到外面找人换的,谁想到,竟然被人做了手脚。”郝忠的脸色忍不住的有些难看。 “你是说,有人趁着半个月前换石板的时候,将这里的地下挖空,然后等到今日被郝相踩踏,跌上一跤?”李绚有些无语的看向郝忠。 郝忠一脸理所当然的点头,说道:“肯定是处心积虑要伤害我家老爷,而且也不一定就是今日,随便哪一天都行,以我家老爷的年纪,也就是运气好,要是运气不好……” 要是运气不好,自然是人就没了。 “你能肯定,踩踏这里的,一定是你家老爷?”李绚平静的反问。 郝忠出乎意料的点头,说道:“当然,家里下人走的都是两边的石子路,只有老子一个平时走这里。” “你们家少爷和小少爷呢?”李绚诧异的问道? “少爷和小少爷平日不常来这边的。”郝忠微微低头,神色间带着一些隐情。 郝处俊的妻子早年就已经过世,膝下两个儿子,两个孙子,但只有长子郝北叟和长孙郝象贤跟在身边伺候。 再加上郝处俊为人方正,儿子和孙子和他并不太亲近。 李绚微微点头,然后说道:“那么当初换石板的那些人呢?” “跑了。”郝忠握紧拳头,恨恨的说道:“大理寺的人今天全城搜捕都没有找到那些人。” 郝处俊跌倒是今早的事情,所以很早,皇帝就让大理寺的人前来查案。 李绚他们下午地祭结束之后才赶过来的,大理寺的人搜了一天也没有结果。 “有意思。”李绚嘴角微微冷笑。 这一手,看上去的确很难迷惑人,但李绚却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这种故意找人顶罪的手段,真正目的,还是为了遮掩真正下手的人。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随即,苏宝同带人出现,对着李绚拱手道:“回禀王爷,找到了!” …… 后院竹林之中,一摊泥土被刻意的撒在了竹林之中。 四周用一圈白灰圈起,和圈外对比之下,看起来异常显眼。 无数的枯叶落在地上,但除了人踩过的地方,基本都十分干净。 “看起来是有聪明人啊,还知道不能将竹林弄乱。”李绚蹲着捻起一点冻的并不是很干的土块,抬头看向苏宝同,说道:“看样子就是昨夜动的手脚,真的是有人要对郝相下手啊。” 苏宝同躬身道:“王爷,继续查吗?” “查,将府中所有下人全部都叫到前院偏房,你一一讯问。”李绚直接下令。 苏宝同也不问为什么,直接拱手:“喏!” 苏宝同带人离开,李绚站在竹林中,目光看向四周。 前院,中院和后院之间都有木门间隔,每夜都会锁上。 这的确难不倒有心人,也却也露出了一点蛛丝马迹。 李绚走下竹林,然后朝着院门而去,然后一步步的走向了前院。 他尽可能少弄出动静,毕竟郝处俊现在还在休息。 前院偏房,十几名仆役和侍女已经分别站在了方外,不安的看向房门口站着的千牛卫。 李绚站在拱门之下,目光冰冷的扫过每个人。 片刻之后,他微微皱眉,转头问道:“府里所有人现在都在这里了吗?” 郝忠目光扫了一遍,最后诧异的说道:“冬雪没来。” “冬雪是谁?”李绚手里的长剑瞬间紧握。 郝忠赶紧说道:“冬雪是小少爷屋里的侍女,去年秋天进的府里。” “去年?”李绚眉头一挑。 “冬雪是新罗人,去年小少爷和别人打赌赢回来的。”郝忠面色微微有些尴尬。 郝处俊长孙郝象贤,为人文弱,但性情执拗,一帮朋友们玩闹,他从来没有逮过便宜,难得能打赌赢个侍女回来。 “和什么人打赌,姓甚名谁,家在何方?”李绚瞬间转身,瞬息之间,他就已经有了新的目标。 “是来自扬州的商人,姓什么不知道,反正那是小少爷难得赢了的……不过自那之后,小少爷就再也不出去玩闹的,天天在家里用功读书,准备今年科举。”郝忠的脸上难免露出了一丝欣慰。 “他人现在在哪里?”李绚语气和缓了下来。 “在老爷房里伺候。”郝忠立刻答道。 李绚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说道:“那好,今夜,记得别让他回自己的院子。” “为何?”郝忠忍不住一愣,这个时候,李绚已经从他身边走过,朝着后方走了过去。 两名千牛卫肃然的站在一旁。 …… 青色的襦裙,粉色的肩纱,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冬雪今日起来便有些不舒服,所以一直都在屋子里待着,中午送饭的时候还好好的。”一名同样服色的侍女初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之间,但还是说明了实情。 李绚平静的点头,随后问道:“她和你们家公子关系怎样,听说得了她之后,你们家公子便很少出门了。” 初晴苦涩的笑笑,说道:“都是他人乱嚼舌根子,公子对冬雪根本没有什么特别之情,只是公子为人谨慎,好不容易逮了一次便宜,便再也不肯将这便宜再输出去,加上家里管的紧,也就专心读书了。” “原来如此。”李绚微微,一句话,他便对郝象贤有了直观的印象。 端详着这具尸体,李绚很随意的问道:“那么你有没有见过冬雪和府外的什么人关系亲近的?” “没有吧。”初晴下意识的说完,但随后,她的脸色便不由得微微一顿。 “想到什么了?”李绚抬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一脸茫然的郝忠,眼神幽微。 “是有。”初晴有些迟疑,但还是开口说道:“不过也是偶尔有些生活不济的新罗人来到附近,冬雪会接济一二。” “新罗人能到这里来?”李绚眉头瞬间就紧紧的皱起,直接问道:“这里可是兴道坊,如何会让新罗人来?” 新罗坊在太极宫南,正面面对朱雀门。 这种地方,坊丁就会自动让那些衣着不堪的人离开。 更别说在四周的长街上,长安和万年二县的捕快都会勤快的盘问任何一个行迹可疑的人,然后将他们驱离。 又怎么会让这些人进来“污染兴道坊”。 “他们都是附近大户人家的仆役。”初晴低头轻声说了一句。 “附近人家用新罗人做仆役很多吗?”李绚抬头看向郝忠。 郝忠有些尴尬的笑笑,说道:“新罗奴便宜。” 李绚深吸一口气,他没有想到,就连宰相家都在意这些事情。 不过想想,若是一天半日倒也罢了,常年累月,的确开支不少,更别说,还有人暗中克扣。 “来人。”李绚开口。 苏宝同上前拱手:“王爷。” 李绚右脚轻轻一踢,一只蓝色的绣鞋被从床榻之下踢了出来,恰好翻了过来,底下全部都是未干的泥土。 郝忠的脸色立刻一变。 李绚转过身,神色冷峻:“传令,调两队金吾卫,进入兴道坊,然后进入各家,将各家家中所有的新罗人全部都找出来,押入千牛狱,严加审讯,不得遗漏一人。” “喏!”苏宝同快步而去。 李绚低下头,看向眼前这具嘴唇发白的新罗婢的尸体,轻轻摇头。 事情怎么又牵扯到新罗人头上了呢? 新罗人怎么敢如此肆意乱为,刺杀大唐宰相,他们难道不怕大唐和新罗之间兵火再起吗? 是真的他们所为,还是有人栽赃。 李绚轻声低语:“今日这一切,太过顺利了!” (本章完) 第九百四十七章 幕后真凶? 平康坊西北,素春楼阁楼。 李绚穿一身黑底金丝长袍,平静的看着斜对面黑暗角落的一栋小楼。 小楼四周,无数的千牛卫正在悄然逼近。 突然,李绚转身,看向坐在身后的新罗国使。 钦钝角干的脸色一片铁青,面前虽放着一杯酒,但他双手却放在一旁,一动也不敢动。 李绚面无表情,轻声道:“国使,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若是本王将人抓住,证实和你有关,那么大唐和新罗之间,将会因此而再引战火……你应该明白此事的后果。” “王爷,新罗好不容易才从战火泥潭中爬出,如今国内都在休养生息,没人会在这时候招惹大唐。” 钦钝角干郑重的摇头,随即又冷笑一声,不屑说道:“刺杀大唐中书令这种事,除了惹怒大唐外,不会有任何益处。 此事绝非新罗所为,必然是有人想要再度挑起大唐和新罗的战事。” 有人,这个人,指的自然是吐蕃。 钦钝相信,即便是他不说,南昌王也应该明白这一点。 李绚微微点头,如果这个时候,挑起大唐和新罗的战事,的确对吐蕃人最有利。 但…… 李绚心底微微摇头,吐蕃人的确有动机这么做,但他们很多的会去刺杀他人,而不是阴谋让大唐中书令摔一跤。 明显是有人想要让别人以为这是一场意外。 不管是吐蕃人,还是新罗人,都不会这么做。 之所以会演变成现在这种局面,就是有人在用这一切来遮掩真实的目的。 谁也不是瞎子。 李绚转身,看向远处的小楼,轻声道:“开始吧。” …… “嗖嗖嗖!”无数的弩箭直接刺破窗户,然后狠狠的射了进去。 紧跟着,十几名金吾卫同时冲了进去。 刀盾手冲前,弩手紧随在后,长槊坐镇中央,准备正面绞杀。 瞬间厮杀声就很快响了起来。 无数的火光在一瞬间闪起,小楼四周一瞬间亮如白昼。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人影快速的从小楼楼顶翻了出来。 青色月牙纹长袍,黑色璞帽,手里握着两把短刀,身材六尺七寸,一个身材消瘦的年轻人,站在狭窄的楼顶上。 看了眼街边密密麻麻不知道多少的人影,他立刻快速的沿着楼顶,朝东南面而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手持长刀的人影出现在对面。 红衣金甲,千牛刀。 苏宝同。 青衣年轻人根本不知道苏宝同什么来历,冷骂一声,直接就扑了上去。 刀光瞬间闪烁,两个人紧密的厮杀在一起。 “那是高丽刀法,不是我们新罗人刀术,那个人是高丽人。”钦钝角干猛地扑到了栏杆边上,看着正在和苏宝同厮杀的青衣年轻人,神色兴奋的说道:“王爷,就说这事不是我们新罗人做的。” “高句丽。”李绚的目光微微一冷,低声说道:“难道,高句丽也想要复国吗?” “当然,高句丽人又没有死绝,在新罗,在大唐,这样的人都不在少数。” 似乎感觉自己说错了什么,钦钝角干赶紧弥补说道:“这些高句丽人,不管是在大唐,还是在新罗,都不会被人重用,他们自然不甘心。” “先抓人。”李绚朝着远处微微打了一个手势。 下一刻,尖利的哨声响起。 楼顶上的苏宝同立刻加紧了攻势。 苏宝同是刑国公苏定方的亲孙子,一个高句丽的暗探,如何是他的对手。 仅仅两刀,高句丽人手里的一把短刀已经被直接斩飞了出去。 下一刻,高句丽人整个人猛地向后退了半步,身体微伏,右手短刀反握,眼神顷刻间凌厉起来。 看到这幅姿态,李绚的眼睛瞬间瞪大数倍,看向高句丽人目光中,带着无比的惊讶。 那刀术…… 就在这个时候,苏宝同整个向前一步,千牛刀挥斩,和短刀狠狠的斩在了一起, 顷刻间,苏宝同的肩头已经狠狠的撞在了高句丽人的胸膛上。 高句丽人瞬间就被撞飞了出去,重重落在下面的长街上。 还不等他站起来,两把千牛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随后,一巴掌狠狠拍在了他的下颚。 一颗牙齿瞬间就飞了出来。 …… 阴暗干燥的千牛狱中,高句丽男子被铁链直接绑在了架子上,血肉模糊。 七星鞭,肋排刀,穿骨刺,林林种种,十几样的刑具上已经沾满了血液。 一坛子的蜂蜜,一坛子的蚂蚁,悄然摆放在桌案上。 坛盖掀开,能清楚的看到,装蚂蚁的坛子里放着一块肉。 肉色很光亮,散发着香气,明显是抹满了蜂蜜。 密密麻麻的蚂蚁直接覆盖在了肉上,隐约之间能听到一阵阵悉悉索索撕咬的声音。 苏宝同拿起蜂蜜,一步步的走向了高句丽男子,高句丽男子脸色瞬间就是一变。 蜂蜜的香气扑鼻而来。 高句丽男子看着蜂蜜,却像是在看着什么可怕的魔鬼一样,使劲的往后躲。 就在苏宝同冰冷的手指落在他手上的瞬间,高句丽男子下意识痛叫起来:“不要……” 站在牢房门外,李绚瞬间转身,答案已经出来了。 …… 紫宸殿中,皇帝和武后同时坐在上面,看着李绚放在上面的奏章,两人同时眉头紧皱。 “高宝藏,他这是要做什么,趁大唐和吐蕃开战择机复国?”李治抬头看着李绚,神色放松的同时,也满是不解。 “回禀陛下。”李绚认真拱手,说道:“千牛卫察查,去年冬,宝藏王与靺鞨潜通,欲让朝廷封其为辽东都督,朝鲜王,返居安东,但郝相察觉不妥,就暂时压了下来,如今已有一月之久,故而为了私利,高宝藏对郝相下手。” “他是想换个中书令,好通过他的任命,然后返回高句丽故地,至于剩下的,自然是复国无疑。”武后脸上带出一丝冷笑,冷嗤道:“这天下,真的是什么痴心妄想的人都有,大唐待他如此,他竟然不思感恩,阴谋不轨,真真该死。” “人是该死,但也不能随意处置。”李治伸过手,拍拍武后的手腕,目光看向一侧:“传旨,千牛卫连夜包围宝藏王府,一众人等即刻下狱,该抓的,该查的。” “喏!”帷帐之后,一条身影站起,然后轻步快速离开了紫宸殿。 李治这才看向李绚说道:“南昌王,明日将人犯和卷宗交给大理寺,让大理寺按律定罪。” “臣遵旨。”李绚神色肃然的拱手。 这件事情和李绚已经没有了任何关系。 李治松了口气,笑笑说道:“朕看了你上来的奏章,你是建议要在山道中修建关卡?” “是!”李绚认真拱手,说道:“山道南行,故臣建议在大非川北两百里山道处,修建一座关卡,方便大军运输。” “是方便运输,还是说方便阻止吐蕃人追杀?”李治脸色微微一冷,摇头道:“二十七郎,你是有多不看好我朝能在乌海立足? 难道除了你南昌王,我大唐就再没能征善战之士了吗?” “陛下,非是如此。”李绚赶紧躬身,解释说道:“其实即便到今日,我朝对于论钦陵手下的兵力总数多少都没有准确的情报消息……若论钦陵手下的士卒,远超我朝预计,则局面危矣。” 李治一愣,随即认真说道:“你继续。” “是!”李绚拱手,说道:“虽然我朝在吐蕃腹地鼓动叛乱,也确实掀起了一些声势,更可能是在今年,极大的拖住吐蕃增援乌海的兵力,促使吐蕃人前线兵力不足、” “你都说了吐蕃人兵力不足,如何又会危矣?”李治直接追问。 “是光军。”李绚抬起头,看向李治,神色凝重的说道:“的确,吐蕃腹地叛乱,的确极大的牵制了吐蕃的兵力,但那些兵力,多数是地方兵力,吐蕃中枢最核心的光军却是没有波及。” 稍微停顿,李绚说道:“若是我朝没有鼓动叛乱,那么为了掩饰芒松芒赞还在的假象,吐蕃人必然要让光军守卫王都,然后将地方兵力前往军前增援,如今地方兵力不动,那么前往增援的,便只能是光军了。” “不,你撒谎,不管我朝有没有发现芒松芒赞之事,光军依旧会动作,只不过前者是秘密动作,如今变成了光明正大。”李治一句话就点破了李绚话里的隐意。 “臣有罪。”李绚立刻躬身。 李治直接摆手,说道:“不关你的事,之前不管是谁都没有预料到光军会增援,否则朕也不会现在才察觉。” 武后这个时候也明白了过来:“如此说来,五千精锐是不够了。” “不!”李治再度摆手,思索着说道:“光军不会正面出手的,他们只会在最关键的时刻,狠狠的在你最想不到的地方捅上一刀,而这个地方,绝对不会是乌海。 南昌王,你说,会是哪里?” “大非川。”李绚深深的拱手。 一句大非川,整个紫宸殿内顿时一派肃然。 “是啊,必然会是大非川,那个地方他最熟悉,再给朕一次大非川之败,能最大的重创大唐,重创朕。”李治拳头死死的攥了起来。 论钦陵的阴毒心思不仅算计在战场上,同样也算计在其他地方。 “一切应该还会如同上次一样,乌海长久骚扰,让我军无法坚守,之后吐谷浑人背叛,前线被迫撤军。”李绚躬身。 “你也无法坚守吗?”李治抬起头,死死的盯住李绚。 “臣能守,但后路断绝,前路军心动荡,便是武圣在世,怕也是难守。”李绚微微摇头,轻声说道:“更别说,乌海的夏秋更短,冬日一旦来临,粮草运输就会成为绝境。” 紫宸殿中的气氛,一时间压抑的可怕。 这个时候,武后突然开口:“为何,为何你认为吐谷浑必然反叛?” 李绚微微躬身,看向武后说道:“天后可知,如今在整个吐谷浑旧地,哪里吐蕃人的探子最多吗?” “哪里?”武后下意识的追问。 “是伏俟城。”李绚微微摇头,轻叹一声说道:“臣在伏俟城时,曾经清洗过一遍,尽可能诛杀了城中倾向吐蕃人的吐谷浑贵族和暗藏的细作,但自臣离开之后,慕容氏便再无进行类似动作。” 慕容氏飘了。 他们忽略了潜藏在水面之下的巨大阴影。 李治心里一动,一句话脱口而出:“那一千光军预备,难道是吐蕃人用来牺牲以骄敌心的?” 牺牲光军预备,用来换取慕容氏的疏忽大意,绝对划算。 论钦陵果然够狠。 仪凤中,高宗授高藏开府仪同三司、辽东都督,封朝鲜王,居安东,镇本藩为主。 高藏至安东,潜与靺鞨相通,谋叛,事觉,召还,配流邛州“ (本章完) 第九百四十八章 彼此算计,凶狠计策 “那就提前拿下伏俟城,避免伏俟城陷落。” 武后直接看向李治,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相比于大军安危,大唐对吐谷浑人那点许诺又算什么。 “不!”李治突然间冷静了下来,摆摆手,眼睛直接看向李绚,直接道:“你在做局,你在用伏俟城和五千精锐做局,你要以此,来彻底摧毁吐蕃人一切战力。” 坐在御榻上的武后一时间有些发懵,下意识的转身。 她看到了李绚恭敬平静的样子,脑海中一闪,瞬间失声道:“伱在设计下套算计论钦陵。” “陛下英明,天后睿智,臣等一点小心思,全部都被二圣看透,臣只感五内钦佩,心中敬……”李绚抬起头,满是崇敬的看向皇帝和武后。 “好了,你的这份惺惺之态直接收起来。”李治已经看透了李绚这虚假的恭维。 李绚微微苦笑,低头拱手:“喏!” 李治深吸一口气,轻轻的拍拍桌案,说道:“乌海一战,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从头到尾说一遍。” “喏!”李绚认真拱手,开口道:“苦海,乌海初战,必然如同平阳郡公和彭城郡公之预计,论钦陵不会死守,但也不会轻易让我朝拿下苦海和乌海,但之后,他便会主动后撤。 因为此时天气逐渐炎热,局面对我朝有利。” 李治点点头,说道:“你说过,低压,低炁,低温,高原瘴的三招杀手锏。” “夏季温度上升,即便是低压低炁,身体气血运转也快,战力发挥最佳。”李绚抬头,拱手道:“去年,若非是芒松芒赞已死,论钦陵不得不返回逻些,否则,整个冬天,吐谷浑都不会安静的。” “高原瘴之事,你最有经验,此事你说了算。”李治深吸一口气,说道:“若待到今年秋冬决战,局面如何?” “依臣想来,论钦陵如果想要在伏俟城做手脚,应当是在八月中,深秋时节,整个高原青稞收获之前。”李绚再度点出了一个关键,粮草。 虽然说,大军征伐吐蕃,粮草多数由后方供给,但青稞收获也能抵消相当一部分,尤其他关乎当地百姓人心,更加疏忽不得。 “你继续!” “喏!”李绚拱手,继续说道:“到时,伏俟城生乱,德令哈和格尔木,也会遭到达延芒结波的反击,到那时,我朝可能什么都留不下,整个青西都会失去,甚至威胁大非川。 这个时候,骚扰了乌海一个夏天的论钦陵就会集中大军攻伐乌海,后路有忧,恐怕大军必撤。” “八月秋收之前,不只是高原缺粮,整个大唐都会缺粮,送到高原的军粮会少的可怜。”武后轻叹一声,看向李治说道:“如此一来,乌海撤军便是必然之事。” 李治点点头,脸色难堪的说道:“这还没有算今年若是再有天灾,局面将会更难。” “如此,当撤便撤,乌海,伏俟城同时撤离,大军依靠山道军驿和山中关卡缓慢后撤,最后撤至大非川。”李绚抬头,轻声说道:“这个时候,曲沟,兴海两路大军支援,以大非川营寨之力,彻底绞杀吐蕃和吐谷浑之敌。 甚至有三千山地兵卒,从吐蕃人后方山道杀出,搅乱后方,如此便有机会将吐蕃人全部绞杀在大非川。” 说完,李绚神色阴沉的说道:“若这个时候,平阳郡公能从大非川营寨中杀出,想必论钦陵必定会吓一跳。” “薛卿征伐第一,虽然不适合做大军主帅,但作为战将,他却是满朝无敌。”李治直接点头,最后看向李绚说道:“你是想让朕再行去年之策。” 去年的时候,皇帝悄无声息的用刘仁轨代替了裴行俭。 今年,李绚却是希望皇帝在无声无息间,将薛仁贵调到大非川,只在大非川。 “吐谷浑。”武后突然开口,看着李治和李绚说道:“吐谷浑还需要有人控制,如果无法控制吐谷浑,那么他们就会成为大军最后的隐患。” 光是吐蕃人,没有什么可怕的,麻烦的是吐谷浑人。 那些吐谷浑人,跟着吐蕃人打大唐的时候,战力强的可怕,很有可能会决定胜负。 “三个方法。”李绚直接开口,说道:“慕容氏答应臣,大唐可在德令哈和伏俟城前往青南的山道上修建城池,所以,首先可用城池阻挡;其次,便是祁连山,如今权大将军已经在祁连山练兵,到时候,隐藏一部,亦是可能;最后便是青海湖,可从鄯州直接乘船杀至伏俟城,如此,三路绞杀,可胜。” “你可真是将所有人都算计到了啊。”李治忍不住的摇头,不敢置信的说道:“恐怕就是平阳郡公和彭城郡公都想不到如此深远,但你偏偏想到了。” 李绚微微躬身,说道:“臣只是好胡思乱想,大军之事,未必如同臣之计划。” 李治点点头,转身看向武后,问道:“皇后,你怎么看?” “五五开。”武后直接说道:“臣妾看的出来,二十七郎真正的算计,怕是在大非川营寨……彭城郡公工部尚书,以他之能想必能够在大非川营建一座密不透风,甚至暗藏无数杀手的营寨。 但即便如此,我军胜算只有五成,一场大战下来,我军损失也不在少数,更别说之后,还要再度拿下乌海,固守乌海,需要的就更多了。” 李绚忍不住抿了抿嘴唇,都五成的胜率了,还要怎样。 “你去想,本宫要你想要一个能够更加妥善的方略了,眼前这个方略,还差一点,你再想想,还有什么好办法。”武后死死的盯着李绚。 李绚低头,摸了摸额头,最后抬头看向武后说道:“那么唯一能有变化的,便是伏俟城了,让伏俟城不要那么快陷落,可是慕容氏不会允许我朝插手伏俟城之事的。” 武后立刻转头看向李治,说道:“陛下,可行,若是慕容氏能在伏俟城多抵抗一些,即便是最后伏俟城陷落,只要各路大军能够及时赶到,便可行。” “那么该如何做呢。”李治笑了,转头看向李绚:“南昌王,你该好好的想想办法了。” “啊……”李绚抬头,满脸愕然。 …… 看着李绚离开紫宸殿,李治微微摇头,轻声说道:“左相说的没错,不能太放他出外,胆子太大了。” “但也不能让他留在朝中,胆子那么大,更容易出事。”武后抬眼看向李治,眼神的惊讶依旧未消。 仅仅在只言片语之间,就已经将整个青海兵力,还有论钦陵十几万兵算计其中。 即便是兵部,到现在还没有具体的方略。 兵部当然没有具体方略,大军主帅还没有定,兵部那些人能拿出什么来。 李绚现在说的这些,就是刘仁轨说过的,兵部侍郎做的事。 “既然容易出事,那就让他去祸害论钦陵好了,朕倒要看看,他怎么应付朕的这位南昌王。”李治忍不住笑了起来。 今日,他总算对乌海一战有了清晰的认知。 薛仁贵和刘审礼虽都有战策,但薛仁贵之策,看起来多是进取之道,但实际却是走一步看一步。 吐蕃高原太过陌生,即便是大军之中,也少有抵达。 薛仁贵当年,也不过南出乌海五十里而已,更南的地方,他还没有去过。 可即便是那里,也才不过是吐蕃边缘。 再往前,就是吐蕃国内。 气候,地形,人文,处处陌生。 大军前行太过艰难。 所以,刘审礼干脆就守住乌海不进,一意往后拖,岂不知道这样正中论钦陵下怀。 大唐想要在乌海固守,哪是那么容易的。 其他时候好说,但一到秋粮收获之前,即便是朝中再用心,粮草也会有一时短缺。 可偏偏论钦陵绝对看到了那个要害。 真到了那个时候,局面崩坏,大非川之败,又要重演。 …… “先将今日这些,整理成册,转交兵部议论再说,今日他这番话,听起来处处妥当,但若是交到兵部手里,必然处处都是破绽。” 李治看了眼桌案上的奏章,神色凝重的说道:“这是最下之策,以此为基,补充推演,应能有更上策。” 李绚自己尽管能想到的已经有不少,但大唐所拥有的,绝对超乎他的想象, 一步步补充下去,绝对能形成一个崭新的完善军略。 “哪怕是再上策,吐谷浑已经是隐患。”武后看向李治,说道:“慕容氏根本无法指望,到现在,他们依旧未曾认识到自身危机所在,如何能用?” 李绚从一开始就瞧不上慕容诺曷钵一家,如今这种态度已经传染到了武后身上。 “那就调一个人过去。”李治抬头,说道:“右武卫将军麹崇裕如何?” “慕容诺曷钵的女婿。”武后微微皱了皱眉。 右武卫将军麹崇裕娶了慕容诺曷钵的长女慕容仪。 麹崇裕,天山公麴智湛之子,初为冀州参军,右武卫中郎将,到如今右武卫将军。 为人平善,好读经书。 幽州突厥靺鞨动乱,麹崇裕以功升为右武卫将军。 “不够。”武后微微摇头,说道:“麹崇裕虽然有资格插手伏俟城之事,但他能插手的地方很少,除非有人在背后给他撑腰。” “南昌王。”李治和武后同时念出了李绚的名字。 “大唐不能插手吐谷浑之事,尤其是吐谷浑复国之后。”李治点头,轻声道:“所以,南昌王只能用自己的名义。” “还不够,必须要让他支持麹崇裕,全力支持。”武后抬起头,目光闪烁间,意思已经透露了出去。 “麹崇裕倒是有一女,年芳十五,只是,这一女已经和韩州刺史权万纪之孙订婚。”李治眉头不由一皱。 “权万纪贞观十七年已经病故,其孙在地方多有不逊,埋怨当年其祖身故之事。”武后顺手已经将一本奏章递上。 权万纪,任韩州刺史,辅导吴王李恪和齐王李佑,担任王府长史。 贞观十七年,权万纪举报齐王李佑谋反,惨遭射杀和肢解,追赠齐州都督、武都郡公。 权万纪之子,咸亨三年,以尚乘奉御病故,其孙权楚璧,任陈仓尉。 李治眼神冷冽,轻声道:“他若有能,何至于此,处置了吧。” “喏!” (本章完) 第九百四十九章 李治的平衡手腕 紫宸殿内,武后看向皇帝,低声问道:“那此战主帅,便定彭城县公。” 李治微微摇头,说道:“虽说定为彭城县公是早定之事,但朕总觉得不大妥当,尤其今日之后,更觉不能如此。” 武后低头,心中轻叹一声。 所有人都以为是她推出薛仁贵来和刘审礼竞争,但实际上,真正不想让刘审礼任西征主帅的人,是皇帝。 “如果让刘卿任西北道行军总管,那么薛卿呢,当他出现在西北道后,难道让他居住刘卿之下吗?”李治很现实的反问。 刘审礼是工部尚书,但薛仁贵也是代州都督,虽然他现在没有军职,但在军中威望绝对不输于任何一位大将军。 因为他本来就是右威卫大将军。 如果说是王族,或者宰相自然能压他一头,但刘审礼这个工部尚书不行。 “陛下想怎么办?”武后看向李治,目光谨慎。 “先封彭城郡公为西北道行军总管,率军前进。”李治呼吸轻缓,思索着说道:“然后再调一个宰相过去,任西北道行军大总管,最后,再将平阳郡公调过去,任逻娑道行军总管,这样论钦陵即便是猜到一些,也难以应对。” “只是,陛下,这样西北道诸军也会混乱的。”武后迅速提出了这里的问题。 “不会。”李治直接摇头,说道:“彭城郡公之职,是先在大非川修筑营寨,然后到玛积山道修建营寨,苦海,还有乌海修筑营寨。 前锋用燕国公李谨行,王孝杰、黑齿常之、李多祚尽皆调入他的麾下。 南昌王为后路粮草辎重调运,同时复修大非川和玛积营寨,确保前线大军若是真的危险,可以安然撤退。 一旦大军撤至大非川,彭城郡公主管粮道营寨,平阳郡公负责作战。 南昌王后撤,为西北道行军大总管前锋,支援包抄。” 前期,刘审礼突前,李绚随后,薛仁贵潜伏。 后期,刘审礼后退,薛仁贵突出,李绚后退,接应支援大军。 以李绚部为间隔,将各部职责清晰的划分出来。 …… 李治轻吸一口气,摇摇头,说道:“这一切,都是在乌海无法坚守之下的布局,如果乌海能守的住,那么剩下的一切自然休提……至于那些营寨,日后,扩建成城便可。” “陛下思路长远。”武后点点头,李治说的,是在李绚的计划之上更加完善。 “至于前期诸事,就由彭城郡公之策。”李治神色肃然,今春前攻吐蕃并不现实。 李绚的计划之所以能打动李治,就是因为在大非川作战,他不仅能够洗刷当年的耻辱,同样也能够在大非川尽可能击杀吐蕃人。 一场大战,论钦陵至少要调动十万军。 只要将这十万军全部吃下,那么就等于吐蕃后方一片空虚。 之后,大军只需要掩进,立刻就能占领无数领地。 以击杀吐蕃人的有生战力为主要目标。 李治虽然说不出这句话,但也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以宰相任西北道行军大总管,在平阳郡公和彭城郡公俱在大非川的时候,压制两人矛盾。”武后抬头,看向李治:“陛下想法虽好,但选择何人,总不能让左相再去吧。” 李治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朕准备重新任一位中书令。” 武后眉头一挑:“陛下真的不放心郝相吗,南昌王不是说……” “政务要放下一半,还是找个人来帮一下。”李治微微苦笑,说道:“按制,本就该有两位中书令的,只是朕一直以来,都将重压压在郝相肩头,如此这一次出事,也算将隐患提前爆出,也好。” “那么陛下想调何人?”武后的呼吸顿时就沉重了起来。 李绚温和的笑笑,摸着武后的手背,轻声说道:“先以李敬玄任中书令,检校兵部尚书,然后出任西北道行军大总管,李敬玄离朝之后,以窦玄德任吏部尚书,调许圉师回朝,接替窦玄德任户部尚书。” 武后微微停顿,李敬玄是赵郡李氏南祖房的人,他是个老好人,没有特别针对谁。 窦玄德是李旦的亲眷,调任吏部尚书上半格,但以他之能,只怕下一步就是宰相。 许圉师是郝处俊的舅父,调他回来算是对老臣的安慰。 更何况许圉师曾任侍中,当年虽然犯错,但如今治理地方颇有成绩,调回来也说的过去。 而且许圉师曾经一度有投靠武后之心,这未尝不可。 这三个人的调动,看上去对武后极为有利。 太子现在重心都在皇长孙和刘审礼身上,刘审礼虽然出掌军权,但却有薛仁贵和李敬玄制衡。 薛仁贵可是武后和皇帝都信得过的人,这样刘审礼的威胁就降到了最低。 最重要的,这里面还有南昌王作为缓冲,甚至战局一旦有变,南昌王可以接手军权,避免局面崩坏。 可偏偏南昌王虽然接手了军权,但身边是刘审礼,薛仁贵和李敬玄这些人,他的威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个布局当中,武后权力上调半格,太子有掌军权的刘审礼,也上调半格。 两人都有进,那么自然就有人受损,而这个人,正是皇帝。 但真是如此吗? 李敬玄好好先生,皇帝开口,他根本不会拒绝。 窦玄德抛开李旦这一层,也是皇帝的舅父辈。 许圉师曾经是皇帝的亲信,如今虽有投靠武后之意,但他毕竟是郝处俊的舅父,立场转变很难。 薛仁贵对武后和皇帝都忠心,但更加忠心皇帝一些,毕竟他是从先帝手上起家的恩遇太重。 至于刘审礼,他不过是靠向太子而已,但根本,他还是忠诚皇帝。 更别说,还有南昌王。 如今皇帝看似权利受损,但只要未来拨动一个棋子,局面立刻就会全部重回他的掌握。 “陛下高明。”武后不由得轻叹一声,但虽然看穿,她也只能接受。 李治轻轻一笑。 权力平衡之道,是每个皇帝都必须学习的本能。 李治浸淫其中数十年,手段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如今看起来各方都有收获,自然就有人受损。 如果一切顺利,那么这个受损的人,将会是论钦陵,是吐蕃。 “希望今年一切,能够让朕满意。”李治抬头,看向殿外的夜空。 星空绚烂。 …… 李绚骑着马,缓缓进入了开化坊。 抬起头,看了眼绚烂深沉的夜空,李绚心中忍不住的轻叹,明崇俨高明啊! 用郝处俊跌了一跤,换来武后对朝局掌控的增加,着实非凡。 但这里面的风险也不小,如果让皇帝知道,他对左相动手,那么搞不好对立刻杀了他。 但明崇俨用极度精巧的手段,将责任全部推到了高句丽宝藏王的身上。 那个倒霉的家伙,原本或许真的有造反复国之意,但早就被密卫侦知,如今借助李绚的手爆开。 日后他的日子就难过了,能保的下一条命,都是他运气好。 而看透这一切的李绚,却根本没法将这话说给皇帝。 明崇俨对郝相下手,稍不注意,就很有可能会成为武后对郝相下手。 如果那样,那么整个朝局都会跌宕。 武后身边都是皇帝的人,而皇帝身边也都是武后的人。 李绚这番话一说,很可能死的不是武后,也不是明崇俨,而是他自己。 当年的宰相上官仪,用他一家人的命,为后来人做了榜样。 如果李绚不是知道明崇俨曾经前往掖廷宫,恐怕也会认为这一切来自武后的授意。 甚至在某个时刻,皇帝,郝相,刘仁轨三个人全部这么想,就足见情况危急了。 如今这事情的真相恐怕只能任由李绚烂在自己的肚子里。 除非……皇帝能够看透他奏章里含糊的地方,不然这事还真的没法说。 李绚翻身下马,走向了彭王府。 刚刚进门,苏藏就已经低身向前,低声说道:“王爷,平阳郡公到了。” “哦!”李绚眉头一挑,心中无比诧异,怎么是他。 李绚心中想过,如果现在这个时候,有谁能够来向他询问郝处俊那件案子的真相,那么这个人必然是皇帝心中最信任的人。 而且这个人,还足以能够避开武后的视线。 这样的人极少。 李绚想过很多人,但真的没有想到薛仁贵的身上。 现在想想,薛仁贵因为对武后和皇帝都有救命之恩,所以,他在对待两人之间的事情上,才能继续保持一点客观。 这份客观很重要。 而且不仅如此,薛仁贵争夺西北道行军主帅之位不成,那么近期自然要返回代州。 陛辞之时,皇帝挥退侍从,和薛仁贵说些贴己话,怕是就连武后都不会起疑心。 这个人选,用的是真好。 李绚收拾情绪,大踏步的进入了到了正堂之中。 就见彭王妃欧阳氏正在笑着和薛仁贵说些什么,看到李绚回家,薛仁贵立刻站了起来,对着李绚拱手道:“见过王爷。” 李绚赶紧回礼:“见过郡公,郡公今日来……” “是有些关于前线之事需要请教。”薛仁贵给了合理的借口。 李绚点头,然后看向欧阳氏说道:“母亲,先让苏管家带郡公去书房,儿子回去换套衣服,略做洗漱,再和郡公商谈。” “好!”欧阳氏点点头。 “那薛某便在书房等候。”薛仁贵平静点头。 …… 走进东跨院,李绚平静的开口,说道:“将家里的那几个眼线,全部隔开。” “是!”李笔从树影下战出,然后拱手退下。 李绚轻吸一口气。 今日这话,可不能让明崇俨听到。 要杀人的话,如何能让他本人听到。 (本章完) 第九百五十章 军神指点 “背后一切都是明崇俨在用密卫暗中操弄。” 李绚说着,双手将一杯清茶放在薛仁贵面前的桌几上。 薛仁贵轻轻的将茶水推到一旁,抬头,郑重的看向李绚:“听闻南昌王府有好酒?” 李绚微微一愣,随即说道:“有,就藏在书房。” 薛仁贵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点头伸手:“劳烦王爷了!” 李绚站起身,走到一侧的梨花柜前,从里面取出一只青葫,然后递给薛仁贵。 “青葫装酒,不仅能让酒劲变的绵厚,甚至还可以让明目败火、止咳润肺。”李绚稍微停顿,说道:“府中的一些人,最喜欢如此饮酒,在书房饮酒。” “原来如此。”薛仁贵点点头,接过酒葫,然后直接往嘴里倒了一口。 清亮的酒液带着微微的葫芦香气,让人有些沉醉。 李绚平静的看着薛仁贵。 这些年,他虽弄出来一些蒸馏酒,但很少在大唐贩卖,基本上都是送到西域,没想到竟被薛仁贵知晓。 为了保守其中的秘密,李绚蒸馏的容器全部动用青葫。 葫芦本身就能入药,用葫芦的药力混淆,让人更加无法推测这种酒液的制法。 一销往西域,立刻就吸引了大量客户。 西域胡人自己喝都不够,如何会转卖大唐。 李绚之所以不想在大唐境内销售,就是因为这些酒,极容易敛财。 他一个郡王,本身就已经有不少财富的。 如果再弄出什么畅销积财的东西,瞬间就会被宫里盯上。 这是李绚所不愿意看到的。 闷声发大财,才符合他现在的身份。 而在西域,不管你有多少的财富都无所谓。 只有你有能够守住这些财富的力量,那么谁都夺不走你的财富。 …… “好酒!”薛仁贵放下酒葫,一葫芦酒,已经被薛仁贵在转眼间喝的干干净净。 抬眼看向李绚,薛仁贵眼神清明的可怕:“还请王爷细说,为何是世隐真人设计郝相?” “因为今日抓捕的,那个在郝相府做手脚的高句丽人,他是密卫。”李绚一句话,让薛仁贵眼神骤缩。 “高宝藏手下的密探,是密卫?”薛仁贵脸上着实露出了惊讶。 李绚点点头,平静的说道:“郝相的长孙郝象贤去年冬的时候,从别人手里赢了一名新罗婢,那个新罗婢一直都在一个一群新罗人秘密联系。 绚原本以为他们背后的是新罗,但没想到那个人是高句丽人,他的背后,是高宝藏。” “高宝藏派手下人,混入新罗人当中,设计郝相,一旦出事,朝中立刻就会怀疑是新罗。这样一来大唐和新罗大战再起,那么他这个宝藏王,自然就能够再度发挥作用。”薛仁贵一眼就看清出这里面利益。 李绚微微颔首:“去年冬有人奏请中枢,调高宝藏回辽东任辽东都督,但被郝相给否了。” 这就是直接的矛盾冲突。 高宝藏要报复郝处俊,但又不敢动手太狠。 “但他派出的人,却是密卫?”薛仁贵的脸上带出一丝好笑,同时又有一丝警惕。 传闻密卫的人无孔不入,如果真的是他们那么就太可怕了。 “本来绚也以为是高宝藏在下手,但就在抓捕那人的最后一瞬,那人用出了密卫的刀法。”李绚深深的吸一口气,有些不敢置信的摇头。 密卫的刀法,没有个数年的浸淫,根本就用不到那种水准。 他的密卫身份自然就再也欺瞒不住了。 “为何一定是明崇俨?”薛仁贵紧跟着追问。 “因为陛下不知道。”李绚抬眼看向薛仁贵,轻声说道:“整个密卫,人手虽多,但真正敢对当朝中书令下手,而且还要能够瞒住陛下的,只有明崇俨。” 密卫几大统领,没有上面的指令,他们如何敢对郝处俊下手。 就算是做了,他们也会向上禀奏。 武后知晓的事情,又有多少是皇帝不知道的? “这件事情,天后不知,陛下不知,外人不知,同僚不知,只有明崇俨。”李绚深深吸一口气,拿起一旁的茶杯,自己轻轻抿了一口。 “这还不够。”薛仁贵死死的盯着李绚,想要盯死明崇俨,需要更多的证据。 “够了。”李绚将茶杯放下,平静的看向薛仁贵说道:“小王能够查到这里,已经够了,剩下的事情,是陛下去查的事,跟我们无关。” 李绚的身份,决定了他无法对密卫展开调查。 他如果真的胡乱查什么,就算是查出来了,最后手下倒霉的是他。 至于事情的真相,皇帝动动手脚就能查的出来,而且不用担心被武后所知。 薛仁贵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他现在总算是知道李绚为什么不敢亲自将这件事情告诉皇帝。 因为这件事情一旦明说,立刻就会引起皇帝和武后的冲突。 哪怕武后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但是当需要的时候,她会立刻出来保护明崇俨。 “但他是为什么?”薛仁贵稍微靠后,抬眼看向李绚。 “自然是为了西北道行军主帅之职。”李绚微微低头,轻声道:“北门学士,无法接受彭城郡公西北为帅。” 皇长孙降世,太子亲信的工部尚书又当上了掌管西北道十万精锐的大军主帅,任何人都会不安。 薛仁贵轻叹一声,问道:“可他这么做又有什么用呢?” “当然有用,郝相有疾,中书缺人,很多东西自然难以推进下去,自然需要拖延。 这个时候,他们就有了时间,让郡公改变兵策,同时诋毁彭城郡公。” 说到这里,李绚轻轻摇头,说道:“绚可以肯定,密卫手中,一定有诋毁彭城郡公的手段,同时又有办法让叔父改变兵策,若真能如此,陛下和天后,恐怕也就只剩下一个选择。” 薛仁贵的呼吸顿时就沉重了下来。 明崇俨绝对有这样的手段,刘审礼那里的事薛仁贵不知道,但这几天元万顷可不止一次找过他。 前后对照起来,真相如何一眼可见。 “从年前,陛下让我等写奏折,到皇长孙出世,还有新年初朝,这中间时间总共不过五六天。”李绚看着薛仁贵,轻声说道:“这其中首先要确定陛下倾向,还要确定出世的一定是皇长孙,最后,他们才被迫行动,时间太短。” “所以需要时间。”薛仁贵轻叹一声,李绚的这些话已经完全说服了他。 …… 李绚站起身,从身后的柜子里,再度取出一只青葫,轻声说道:“此事是明崇俨独自而为,和天后无关,但处理此事很难找到实证……相信密卫当中的存档已经被彻底销毁,就算是陛下想对他下手,也需要顾忌,而且郝相终归无事。” “但他终究太大胆了。”薛仁贵眼中闪过一丝冷厉。 若是最后这件事彻底曝光,就连薛仁贵也难免成为被利用的棋子。 “想要插手西北军事,不大胆点怎么可能。”李绚抬眼,看向薛仁贵。 他一句话,直接洞穿了明崇俨,还有所有北门学士的真正想法。 “就凭他们?”薛仁贵瞬间感到好笑。 这些北门学士,基本都是武后这些年从科举中收拢的寒门子弟,每个人虽都有卓绝才智,但他们却无丝毫带兵作战经验。 别说是薛仁贵瞧不起他们,军中任何一名将领,都很难说瞧得上他们。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世叔忘了兵部,虽然此次之事,是世叔和彭城郡公在争,但兵部也并没有闲着,很多东西他们早已经制定成册,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呈奏陛下和天后,但是却落入到了北门学士那群人的手里。” 薛仁贵拿起青葫,深深的喝了一口,然后才摇头说道:“兵部那些人也是一样,他们制定的兵策,这些年不是没有人跟着用过,但用过的人,基本上都败了,不因地制宜,因时之意,不败才怪。” 李绚稍微一愣,随即点点头, 他也是在战场上厮杀过来的。 很多时候,尤其是在类似草原战场那样的环境之下,需要的,更多是指挥官的灵光一闪,随机应变,才能获得战场大胜。 如果真的按照兵部那些人的策略,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就算是偶尔侥幸,但也绝对伤亡惨重。 “王爷此番,少不了高原作战,任何的兵书战策,都不足以成为作战的依据。”稍微停顿,薛仁贵沉声说道:“就比如在乌海,某个地方看起来是一滩浅浅的水坑,但是一脚踩上去,整个人却直接深深的陷入了进去,再也出不来。” “沼泽,乌海多沼泽吗?”李绚顿时一惊。 薛仁贵笑了,有些得意的说道:“乌海不仅多沼泽,而且多风,若是不能顺势而变,只要开战,便居劣势。” 地形不知,天时不知,人事不知,贸然而上,只有失败的下场。 李绚顿时就感到深深的恶意。 这些东西,薛仁贵从来没有在整个公开场合提过,甚至就连皇帝,他肯定也没有说过。 这些才是薛仁贵敢上乌海的底气。 皇帝若用了其他人,一旦失败,薛仁贵就可以站在旁边看热闹。 面对面,李绚能够感受得到,薛仁贵绝对是这样的想法,随即他就轻轻的摇摇头。 如果薛仁贵真的不顾一切,今日也就不会来和他说这些了。 李绚再度站起身,从梨花柜里再取出一只青葫,然后双手放在薛仁贵的面前,退后两步,拱手:“还请世叔赐教。” 薛仁贵看着摆在面前的三只青葫,然后才看向李绚,缓缓的开口:“大军作战,若是熟悉之地还好,可利用的地方很多,但在完全陌生的地方,处境就等同完全置身黑暗一样,一脚迈出,你根本不知道前面是什么,或许就是刀山火海。” 稍微停顿,薛仁贵接着说道:“到了这种地方,所有的兵书战策,所有搜集的情报资料,都不足信……你能够相信的,只有自己的手脚,有的时候,你的手脚比你的眼睛,还要更加值得信赖,而手下的军士,就是你的手脚。” 李绚微微的点头。 这和在完全黑暗的空间里厮杀一样,你根本不知道前面是平地还是悬崖,也不知道是刀枪还是弓弩,你能相信的只有自己的手脚和刀剑。 战场也是一样。 薛仁贵抬头,深深的看向李绚:“此种之下,王爷还有战胜的自信吗?” 李绚平静的看向薛仁贵,点头:“有!” “那便好!” (本章完) 第九百五十一章 皇帝对明崇俨的杀机 夜深人静,星空璀璨。 彭王府门前,李绚对着薛仁贵深深拱手:“世叔慢走。” “王爷不必客气。”薛仁贵很随意的还礼,然后翻身上马,摸了摸腰间挂着的青葫。 转身对着李绚点头,然后一甩马绳,下一刻,薛仁贵已经快速的朝着坊门而去。 整个长街上没有多余之人,任由薛仁贵驰骋。 看着薛仁贵彻底消失在视线当中,李绚轻叹一声,然后转身,朝着府内走去。 他相信,到了明日,平阳郡公到彭王府质问,被南昌王巧妙应对,最后又传授了战场之道的事情,就会悄然传开。 这里面,不会有密卫一点关系。 回到书房之中,李绚看着已经等在里面,满脸担忧的刘瑾瑜,还有站在门外,一脸恭敬的李笔。 “进来吧。”李绚对着李笔点点头。 李笔谨慎的看了四周一眼,然后才进入了书房之中。 李绚在刘瑾瑜身边坐下,然后才将面色肃然的所有的事情对二人说出。 “这……”刘瑾瑜摇摇头,说道:“世隐真人,这也太有些不择手段了。” “皇长孙降世,给他的压力太大了。”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若是他真的什么都不做,那么未来几年,太子的权势会大涨,整个北门学士,就会逐渐的分崩离析,即便是有天后也一样。” 李贤被废,在表面上,有四个原因:其一,是明崇俨在武后面前搬弄是非,不停的抬高李显李旦,贬低李贤; 其二,是李贤的身世之谜,有人说李贤不是武后的亲儿子,他自己竟然还信了,导致他和武后关系近乎决裂; 其三,是李贤忍不住杀了明崇俨; 其四,暗蓄兵甲,意图造反,被废。 李绚其实一直都想要提醒李贤,哪怕和武后有着权利上的争夺,但也一定要保持母子之情。 哪怕武后逼到过分一些,他也需要有所忍让。 因为他只要忍让,皇帝就会弥补他。 维持一种斗而不破的母子之情,是李绚为李贤设计的未来之路。 从让他修《前汉书》,到后来皇长孙降世,其实都是这些东西,但可惜,李贤从来没有在这方面着力。 李贤不是听不明白李绚的意思,只是他身边围绕的人太多。 这些人围绕在太子身边,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利益群体。 这些人要在朝堂争夺权利,自然就容不得李贤和武后缓和关系。 说到底,是李贤能力不足,他完全失去了对身边这些臣子的掌控。 再加上明崇俨的敌对,李贤的未来之路,怕是已再难改变。 明崇俨也是一样,他的权利欲望不逊色于武后,这才被推在台前和李贤政权。 而在一切背后的,还是皇帝对权利的极度掌握的欲望,和对臣子极度的猜疑。 即便是对亲生儿子也是一样。 更别说还有一个同样深通权谋的武后。 李绚尽力去帮过李贤,但最后他发现,他救不了他。 李贤既然救不了,那么在李贤倒下之前,明崇俨必须最先倒下。 或许未来明崇俨会死在李贤之手,但李绚,现在就要保证,皇帝对明崇俨也有杀机。 这便足够了。 …… “这件事到此为止。”李绚看向刘瑾瑜,还有李笔说道:“平阳郡公不日陛辞,相信可以不惊动天后告诉陛下,之后的处置,就是陛下的事了?” 刘瑾瑜眉头一皱,问道:“郎君觉得陛下会如何处置世隐真人?” “娘子是担心明世隐会对岳翁下手?”李绚诧异的看向刘瑾瑜。 刘瑾瑜认真的点头。 李绚如今能在前线不断立功,而不用担心后方,一是有皇帝的信任,二是自身的能力,三便是刘仁轨在朝。 只要刘仁轨在,朝中的一些鬼魅伎俩就落不到他的身上。 如果明崇俨对刘仁轨也同样下手,那么就是让刘仁轨病上那么一时半刻,也足够有心人对李绚下手了。 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陛下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现在就密裁明崇俨,一个是逐渐剥夺他对密卫的掌握,但究竟如何,还要看陛下的决断。” 说完,李绚抬头看向李笔。 “陛下不会现在就杀了世隐真人的,咳咳……”李笔咳嗦两声,摇摇头说道:“世隐真人手上的秘密太多,若杀他,反噬太多。 世隐真人现在还很有用,陛下应该会缓一缓,逐步剥夺他对密卫的掌握,然后闲置,最后也就是一杯毒酒,一根白绫的事情。” “当是如此。”刘瑾瑜面色担忧的点头。 李绚皱了皱眉,突然开口:“娘子,你说岳翁现在会不会已经怀疑到了明崇俨的身上?” “嗯?”刘瑾瑜顿时诧异的看向李绚。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岳翁何许人也,明崇俨做的这件事,看起来掩饰的处处合理,甚至如果不是为夫最后看到高宝藏的手下,无意间使出了密卫手段,恐怕也不会和密卫勾连起来。” 稍微停顿,李绚脸色稍微有些不敢置信的说道:“其实不仅是岳翁,还有陛下,抓获高句丽人的消息早就传入了宫中,可陛下却早就准备好了让平阳郡公来府中询问,未尝不是依旧在怀疑明崇俨。” “看似处处稳妥,但其实处处都是破绽。” 刘瑾瑜突然抬头,看向李绚说道:“宝藏王的确有动机,有目的,甚至已经实际做了,但是他做的太仓促了。” 李绚认真的点头,回想整个事件,如果不是后来查到了那人是密卫的证据,那么就算那人真的指向了高宝藏,李绚也依旧会去怀疑明崇俨,因为在这件事情上,明崇俨获得的利益太大了。 一旦薛仁贵成了大军主帅,北门学士的触手顺着薛仁贵介入西线战场,那么恐怕就连皇帝都要感到威胁。 其实他们真正怕的,不是明崇俨暗自对郝处俊下手,他们真正怕的,是北门学士借此掌握巨大的军权。 怕的是以后,北门学士会借助这一手,肆无忌惮的对所有对手下手。 哪怕这一次不是他们做的,以后看的机会他们也会效仿。 “王爷,关键是我们怎么做?”李笔抬头,眼神中的锋利一闪而过。 “将家里的那些探子,混在其他人当中,流放大半去洛阳城外的庄子,只留下一个,以后其他人若是再要进来,肯定要通过他。”李绚思索着,继续说道:“家里缺的人手,尽量从彭州调,这样宫里也不好说什么。” 李绚差点没有察觉到,眼下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明日,传信给岳翁,让他查一查家中来自新罗和高句丽的下人。”李绚轻轻一笑,说道:“到这里,岳翁就该懂了,更甚至家里已经开始清理了。” “若是各家各户都清理那些有嫌疑的下人,那么宫中恐怕会暴跳如雷的。”刘瑾瑜眼角带出一丝笑意。 “所以,到时候,宫中会怪谁呢?”李绚轻叹一声,摇摇头。 他没有想到,这样还能阴明崇俨一手。 明崇俨这个家伙要倒霉了。 说不得,是要倒大霉。 …… 收拾心思,李绚转头看向刘瑾瑜,认真说道:“明崇俨不会那么善罢甘休的,他做一切,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个。” “针对太子。”刘瑾瑜当然明白这一点。 宫中在关注各家,但各家何尝又不在关注宫里。 明崇俨和太子间关系紧张,又不是第一天了。 “所以,在为夫走后,尽量少去东宫,宁肯装病,也要少去。”李绚轻叹一声,说道:“东宫本就是纠纷之地,随意牵涉其中,绝不是好事。” “妾身明白了。”刘瑾瑜认真的点头。 “还有一件事。”李绚侧身看向刘瑾瑜,认真说道:“在皇长孙诞生那日,明崇俨去了掖廷。” “掖廷。”刘瑾瑜的眼睛忍不住的一跳,随即问道:“掖廷有什么能伤害太子的东西吗?” “不知道。”李绚认真的看向刘瑾瑜,然后说道:“明崇俨肯定要做什么,但如今东宫森严,想要做什么并不容易,他需要一个时机才好下手。” “皇长孙的满月宴。”刘瑾瑜一句话直接脱口而出。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娘子果然聪慧,那个时候的确最有可能。” “若那时为夫已经不在京中,你找个理由,能不去尽量不去,让母妃去也好。”李绚轻叹一声,脸上满是担忧。 母妃欧阳氏多年李家儿媳,她和同一辈的妯娌之间关系不错,自然有她们的圈子,但刘瑾瑜和同辈妯娌之间相处比较少,容易被人做手脚。 皇宫那种地方,李绚一次也不想让刘瑾瑜去。 赵琪的死,始终压在了李绚和李显的心头。 掖廷的东西,明崇俨势必要拿出来的,拿出来的越早,对太子的伤害越大。 掖廷的罪奴,宫里的宫女。 宫里以前某位贵人身边的宫女,而能活到现在的,自然不是王皇后,萧淑妃那一类人身边的宫女。 那么可能有的,便只有一个人,韩国夫人武顺。 掖廷,从来就有无数的谣言和埋怨,但很难传出掖廷。 除非有人刻意动手脚,还要将手脚送到太子耳边。 李绚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这件事情,如果明崇俨真的做了,就等于,他的命随时扼在李绚手中。 李绚想让他什么时候死,恐怕他就得什么时候死。 现在就看什么时候对自己有利了。 整个朝局无声在李绚心头流过。 …… “三日之后,朝廷会下旨,晋阿舅为朝议大夫。”赵巩低声在李绚身侧耳语。 李绚看着前方围在一起看着霞娘玩闹的众人,侧身低问:“那么密卫之中?” “再进一步,升为大统领,五大统领之一。”赵巩神色难掩兴奋。 “这个位置原本是谁的人?”李绚接着问道。 “是世隐真人的人。”赵巩神色迅速的冷静了下来,压低声音说道:“世隐真人以后会专心相王教学,不管密卫之事。” 明崇俨被直接剥夺了密卫之权。 李绚有些愣了,这也是有些过了。 皇帝下手太狠了吧。 “据说是太子那边说了什么。”赵巩低声轻语。 李绚眉头一挑,说道:“是祭礼那天的事情。” “对!”赵巩点头。 皇长孙降世,普天同庆,皇帝祭祀天地。 但偏偏中书令郝处俊不在,有些不圆满。 虽然最后算在了高宝藏身上,但所有人都担心密卫。 起码,这件事情,密卫没有保护好中书令。 他们就有责任。 太子以此追究密卫责任,皇帝心里也一样恼火。 毕竟那日亲身祭祀天地的人是他。 所以,明崇俨倒了。 最后,便宜李绚得了。 (本章完) 第九百五十二章 昌州刺史,右卫将军,鸿胪寺少卿,南昌王绚 紫宸殿中,侍中赵仁本平静的宣读圣旨:“维仪凤二年,岁次丁丑,皇帝若曰: 擢吏部尚书,赵国公李敬玄,任中书令,检校吏部尚书,责科举事,佐政参事……” “臣李敬玄领旨。”李敬玄难抑兴奋的从群臣当中走了出来,然后对着皇帝肃然拱手。 大唐宰相,尚书令、尚书左右仆射、中书令、侍中、同中书门下三品。 中书令,位侍中上。 李敬玄直接越过了侍中,直任中书令。 当然,中书事务以郝处俊为首,但谁都知道,郝处俊身体不好。 可李敬玄偏偏是个好好先生的性子,所以,他升任中书令,反而各方都能接受。 侍中赵仁本继续宣读圣旨:“维仪凤二年,岁次丁丑,皇帝若曰:任工部尚书刘审礼,为西北道行军总管,统辖西北诸路大军,攻伐吐蕃……” “臣刘审礼领旨。”刘审礼平静的从群臣中走了出来。 李敬玄已经为相,但刘审礼却需要这一战大胜,才能为相。 可是大军策略,却是以谨慎为先,他若是能够在冬天守住乌海,那么大军自然没有在大非川设伏的必要。 但是如果他守不住大非川,那么这个舞台,就会落到薛仁贵的头上。 到那个时候,薛仁贵就该重任十六卫大将军了。 好在,他轻易入不了阁的。 赵仁本继续开口:“维仪凤二年,岁次丁丑,皇帝若曰:大战不休,百业难定。 立昌州,统兴海,曲沟,同仁,贵南,同德,泽库六县。 任鸿胪寺少卿,南昌王李绚为昌州刺史,检校右卫将军,检校鸿胪寺少卿,为洮昌道行军副元帅,副总管,统辖洮昌道粮草军械运输事……” “臣南昌王李绚领旨。”李绚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兴奋躬身叩首。 皇帝不仅任他为昌州刺史,还检校右卫将军,校鸿胪寺少卿,为洮昌道行军副元帅,副总管。 手下将士,除了昌州的三千州兵以外,还有六千右卫士卒,兵力近万。 以此为根基,李绚之前的军策就能完全施展。 “擢左金吾卫长史姚懿任昌州长史,望卿忠心国事,体察严明,审加恤隐,驭使公平,钦兹宠命,可不慎欤!” “臣姚懿领旨谢恩!”胡须飘飘的姚懿从人群走出,对上方沉重叩拜。 姚懿心中清楚,左金吾卫长史虽然安稳权重,但天花板也就到头了。 如今出任昌州长史,只要做出成绩,下一步就是一州刺史之位。 尤其姚崇现在已经调任监察御史,姚懿心中也没有了太多牵挂。 “擢检校右骁卫中郎将仁恩赐,为昌州司马……” “擢洛州士曹参军弓嗣业,为昌州录参军事……” “擢侍御史,检校洮州刺史陆元方,任洮州刺史……” “任河州刺史元明检校鸿胪寺卿,出使吐蕃,吊祭亡灵……” “任敦煌都督独孤器为司农寺卿……” 李绚跪在一侧,嘴角忍不住的一抽。 可怜的元明,这下子被坑惨了。 好好的一州刺史,要前往吐蕃,去吊祭人家还没有公开宣布病逝的国主,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论钦陵就算不杀了他,也要将他扣到死。 看看人家独孤器,从敦煌调回长安任司农寺卿。 好歹一个嫡女成了相王妃,凭此调回长安任九寺寺卿。 不过元明也不是没有好处,一旦他能活着从吐蕃返回,那么就会实任鸿胪寺卿。 前提,是他能活着回来。 不过相比于已经被斩首的洮州刺史张允恭,元家也算是幸运很多了。 姚懿的长史,仁恩赐的司马,这些都没有出乎李绚的意外。 只是录事参军弓嗣业,李绚有些陌生。 是弓家的人吗? 为何昌州录事参军不是北门学士的人,反而成了洛州士曹参军。 弓家,如果李绚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是春秋时期鲁国大夫叔弓的后人。 汉代有光禄卿弓祉,后魏有博陵太守弓翊。 到了大唐,有徳州刺史弓逸之,陈州刺史弓志宏,就是那位上表宛丘有凤凰集,以致于皇帝改元仪凤的陈州刺史。 洛州士曹参军弓嗣业,便是陈州刺史弓志宏的次子。 弓家出身太原……原来是武承嗣的妻家。 弓嗣业,是武承嗣的妻侄。 李绚有些诧异的瞥了武承嗣一眼,心中恍然,天后这是放弃了北门学士,用了武承嗣的人。 难道说武承嗣和北门学士之间,已经开始分路而走。 不是分道扬镳,只不过是各走各走。 原本武承嗣和北门学士,就是两条不同的路,不过是因为武后,才走在一起。 现在,北门学士因为郝处俊被人暗算的事情受到了连累,这件事情,才落到了武承嗣的妻侄手上。 从某个角度来看,这未尝不是在帮武承嗣积累人脉。 …… “上柱国,辽东郡公,高句丽王高宝藏,潜与靺鞨相通,谋叛,罢一切官职,配流邛州。” 赵仁本冰冷的声音顿时将李绚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殿中群臣同时抬头。 穿着紫色官袍的高宝藏,有些颤颤巍巍的站了出来,跪拜叩首:“臣高宝藏领旨。” “给事中杜求仁,为官不谨,屡泄机密,贬黟县令。” “太子少詹事唐之奇,贪墨公驽,私贩禁书,贬栝苍令。” “盩厔县令李敬猷,以县令行赌博事,贬临海丞……” “臣领旨……” 一名又一名官员,面色苍白的走了出来,俯首躬身。 李敬业的余党,终于在新年过后,处分同时下达。 李敬业的亲家杜求仁,好友唐志奇,亲弟李敬猷全部被贬官。 李敬猷本来和李敬业的事没多少关系,但偏偏前些日子,郝处俊的孙子赢回来的新罗婢冬雪,就是在李敬猷家里的赌坊里赢回来的。 皇帝怀疑李敬猷和高句丽有所勾连,所以直接贬官。 其他连连续续十几人升官,同时又有十几人贬官。 因为郝处俊生病而耽误的政事,今日全部处置完毕。 这里面受益最大的,便是吏部尚书李敬玄,直接升任中书令。 等到本届科举结束以后,他就会卸任吏部尚书。 李绚如今还检校鸿胪寺少卿,同样也是在等元明从吐蕃回来,一切结束之后,才算了结。 …… “此战,当以元刺史出使吐蕃开始。”高侃站在沙盘右侧,直指乌海。 李绚站在沙盘左侧,身边是昌州长史姚懿,对面是高侃和兵部侍郎冯元长。 中间站在西北道行军总管刘审礼, 兵部郎中薛克构,员外郎来遂等一干兵部官员,都肃然的站在殿中。 这里是兵部,众人同时商讨进军乌海之策。 不管秋天的大非川如何,在春夏之交,他们必须要拿下乌海,压迫吐蕃,尽可能的稳守乌海,为大非川营造时机。 如果他们能在秋天吐蕃人大举反攻之前守住乌海,甚至深入吐蕃,自然也就没大非川什么事了。 高侃手里小棍指向苦海,沉声说道:“据报,论钦陵在苦海囤积精兵六千,以苦海两侧道路而战场,意图狙击我军。 此战为我朝攻上高原第一战,士卒体力消耗甚大,一旦开战予我大不利,故而,需将其引入山中山道而战。” 李绚略微诧异,看来,看出山道便利的人,不只他一个。 高侃转头看向刘审礼,认真说道:“郡公,如今山道之中,大军已经在冬日铺洒河水,阻止吐蕃人从山中冲下,同样,上游,吐蕃人也在铺洒河水,凝结成冰,阻止我等在论钦陵返回之前,冲上苦海。” “所以开战,应该是在冰消之后。”刘审礼微微的点头。 高原天寒,一般平原一月底冰雪已经尽消,两月底已经春暖花开,但在乌海,二月底冰雪才开始消化。 “冰消之前,论钦陵必然会赶回的。”李绚跟着补充了一句,随即说道:“三月初八,吐谷浑正式复国,论钦陵不会轻易让吐谷浑得逞,西吐谷浑恐怕会再出奇兵,拖延我军后路。” “三月初八之前,必须拿下苦海,立足苦海,构建粮道,然后进逼乌海。”刘审礼为人谨慎,轻易之间不会给论钦陵多少机会,但同样的,也会让论钦陵更加放心,堆积大量军卒于前线,和大唐拼消耗。 这同样是大唐愿意看到的,他们希望战场选择之处距离大唐越近越好。 “吐蕃国内虽然叛乱屡发,但赞普之死,还未传至前线,元刺史出使吐蕃,必然会使吐蕃人心动摇。”高侃看着李绚和刘审礼说道:“如此之下,论钦陵必须要提早开战,才能稳定人心,从高原而下,冲入山道,掠杀一番,是最简单的。” “一旦我军损失,士气受损之下,就会被逼杀向苦海,这便是论钦陵的策略,同样也是我等的机会。”兵部侍郎冯元长指着苦海之下的那一片山道,沉声说道:“若是能将这一片山道经营成一个死亡陷阱,那么之后作战便容易多了。” 看着兵部的策略,李绚不由得微微皱眉,他总感觉哪里不对的地方。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李绚顿时就明白。 这分别就是他的战策翻版。 将苦海换成乌海,将山道换做大非川。 兵部这些人抄的能再明显些吗? 高侃好笑的看了李绚一眼,最后看向刘审礼说道:“若非彭城郡公亲自前往坐镇,我等还想不出这计策,但有彭城郡公在,山道如何布置,我等就不插手了。” 刘审礼现任工部尚书,前任将作大匠,有太多手段将这里改造成一个杀戮之地了。 “可以。”刘审礼点点头,随后有看向李绚,似笑非笑的问道:“南昌王,有何补充?” 李绚心中一万句买麻批,但表面还得神色肃然的说道:“此计绝佳无比,绚无话可说。” 一句话,众人全都愣住了。 (本章完) 第九百五十三章 皇帝的眼线,武后的棋子 平康坊,刚刚打理好的昌州进奏院内。 李绚坐在正堂上首,左侧是昌州长史姚懿,右侧是昌州录事参军弓嗣业。 三人面前,是从各部各县调集来的昌州六曹参军,六县县令和在京六县县丞,县尉,主簿一类。 站在最前面的昌州兵曹参军,是原千牛卫队率张环。 张环跟了李绚好几年了,昌州的州兵以后全部由他统领,昌州的兵权日后全部都在他的手上。 甚至就连司马仁恩赐要调兵,也绕不过他。 户曹参军张弘愈,是原太仆寺丞。 昌州多牧民,李绚需要一个懂行的人,来替他把关。 法曹参军韩泰,是原大理司直。 他是何以求的亲信,不过年纪比较大,到昌州任职,多是为了未来儿孙。 仓曹参军李升,是原户部司储员外郎,宗室子弟,皇帝安插的人。 士曹参军沈员,原将作监丞。 将作大将杨务廉评价,其为人奇巧,转士曹是为了前途,毕竟工匠的仕途很窄。 功曹参军,原监察御史张巽。 这无疑是北门学士的人,他们没拿到录事参军,但功曹参军他们拿到了。 这些就是李绚未来的佐官,六县主官。 李绚的目光落在第二排,六县县令。 同仁县令余泽,曲沟县令赤红藏已经到任。 兴海县令王仲堪,原营州兴中县令,草原县令,皇帝刻意调过来的,人已经入了皇帝的眼。 泽库县令贾涉,将作监主簿,同样是杨务廉的手下。 贵南县令郭元正,原司农寺园苑副监;同德县令刘实进,原司农寺园苑副监。 两人都是种地养花养草的好手,未来昌州粮食能否自给,就看他们这二位了。 …… 李绚温和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身上扫过,嘴角微微带出一丝笑意。 虽然这些人,他真正的亲信只有张环和余泽,赤红藏,但实际上通过种种要求,李绚将来源全部锁定在大理寺,将作监,太仆寺和司农寺等部。 这些人有的和狄仁杰、何以求有关,有的是杨务廉的属下。 同德县令刘实进甚至是刘仁轨的堂孙,是刘瑾瑜的堂兄,郭元正是他的好友。 十二个人,有八个已经是李绚的亲信。 其他张弘愈,李升,王仲堪是皇帝安插的人手,张巽是武后的人。 都是李绚无法摆脱的人。 但李绚已经尽可能对昌州的掌握做到了极致,而且,他的手段还不止如此。 李绚抬头,看向其他的县丞,县尉,主簿。 只有不到十个人,其他的,还需要李绚到地方寻找,可能还要找不少吐谷浑人。 这里面以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为主,都是各大家族的边缘子弟,还算都有些能力。 偶尔有一两个年纪大的,除了投资李绚以外,多余的来历就不用多说,都明白。 …… “诸位!”李绚看向众人,沉声说道:“昌州缺人,缺粮,缺工匠,缺工具,缺书籍,缺先生,缺医官……再有十日,我等将出发前往昌州。 在此之前,本官希望诸位能发挥自己的人脉关系,尽可能从六部九寺五监弄来昌州所缺之物。” 众人看向李绚,神色间面面相觑。 他们没有想到,他们还没正式上任,就已经有一大堆事情交待下来。 “诸位可以尽情用本王和昌州的名义,能弄多少是多少,反正还也是本王的事情,只要你们能弄来就行。越多越好。” 李绚一句话说完,在场的一些人脸上已经带起一丝笑意,他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李绚点点头,继续说道:“六部尚书,九寺寺卿,五监监令,本王会一一前去拜访,想来口头的承诺,那些老大人应该还是会给本王这个面子的,至于能拿这些承诺做多少,就看诸位的本事了。” “下官遵令。”在场六曹参军,六县县令,还有诸县县丞县尉,同时脸色兴奋。 李绚神色平静的看向一旁的弓嗣业,沉声说道:“弓参军和功曹张参军做好记录,昌州诸官考核,从现在开始。” “喏!”弓嗣业和张巽同时拱手。 李绚看向众人说道:“诸位,昌州位在西北最前线,兴海又在最前,前面的事情,本王替诸位挡下,但后面的事情,诸位切记不要拖本王的后腿,否则别怪本王直接找上吏部,在各位的考评上,写下大大的一个下字。” “下官不敢。”房内众人同时凛然。 “昌州不养闲人,若是谁抱着玩闹的念头去昌州,最好现在就回去,否则一旦大战开启,误了事,本王是能行军法的。” 李绚看着众人色变,然后才继续说道:“昌州,地处吐蕃和吐谷浑之间,他日若是战端消弭,昌州可也是好地方啊!” 李绚最后一句话,让众人眉头不由得一挑。 的确,如今的昌州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但一旦战事结束,从吐蕃到大唐的商队,从吐谷浑到大唐的商队,全部都要经过昌州。 这地方可是丝毫不差啊! “张环,张弘愈和王仲堪留下,其他人可以自己去忙,这几天和别人交卸前职,喝喝酒,吃几顿饭,上元节之后,就要开始忙碌了。”李绚一句话,就将事情全部都交待了下去。 众人立刻拱手:“下官领命。” 李绚深吸一口气,看向长史姚懿,说道:“诸位若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直接找本王,也可以直接找姚长史,他是金吾卫长史,在长安地面上,没几个人比他更熟。” “喏!”众人齐齐朝姚懿拱手。 “好了,去吧。”李绚挥挥手。 除张环,张弘愈和王仲堪三人,其他诸参军,县令,县丞,县尉,主簿等人,齐齐拱手离开。 房间内只剩下六人,李绚挥手示意,道:“都坐。” “喏!”张环率先拱手,张弘愈和王仲堪也没有犹豫,在一旁坐下。 李绚率先看向张环,说道:“本王和兵部谈过,昌州州兵,从六千右骁卫骑兵中抽调两千,从三千杭州兵中抽调一千,若有不足,从昌州六县和附近诸州招募。 当然,你是兵曹参军,千牛卫,金吾卫,还有长安地头上有能耐,但又没什么前途的人,愿意去昌州的,州府给一笔安家费,还有前途。” “王爷放心,末将知道如何做。”张环立刻神色兴奋了起来,李绚这是让他在昌州州兵当中安插亲信。 “好了,你去吧。”李绚摆摆手,张环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李绚看向张弘愈,沉声说道:“参军,昌州地广人稀,但重要的,还是战马。 吐谷浑人有自己的养马之法,大唐有大唐的养马之法,如何在昌州尽可能多的培养马匹,是你的责任。 以后昌州的财政和赋税,就都要靠养马和草药来支撑,你心里要有数。” “喏!”张弘愈立刻感到肩头一沉,他的责任比任何人都重。 李绚略微思索,说道:“本王会去找户部窦翁,昌州大战,这赋税总得要多减免几年。” 张弘愈微微躬身,说道:“下官需要从太仆寺带些人去。” “随便你带多少,只要有用,昌州一律有大笔安家费。”李绚转头看向姚懿,说道:“攻克兴海的时候,吐蕃人有太多没拿走的,当时左相留了一半在兴海。” 姚懿立刻松了口气,原来如此。 李绚最后看向王仲堪:“王县令,兴海是昌州最大的县,草原,森林,雪山,黄河,进奏院有详细文档,如何治理,就麻烦县令好好的写一篇文章……听说县令是太原人,若是京中没有住所,可在进奏院住下。” “多谢王爷。”王仲堪脸色顿时一松。 说实话,长安居大不易,他所住的旅店还不如进奏院舒服,尤其这里还在平康坊。 “好了,二位去忙吧。”李绚点点头,张弘愈和王仲堪立刻拱手而退。 …… “世叔!”李绚抬头看向姚懿,姚懿立刻吓了一跳,赶紧拱手道:“不敢当王爷如此称呼。” “无妨,英王府姚长史待英王如同师长,本王也是如此称呼的。”李绚不在意的摆摆手。 姚懿和姚令璋是同辈的族兄弟,虽然血脉有些远,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吴兴姚氏子弟。 姚懿嘴角抽了抽,他那位族兄已经是从四品上的亲王府长史,而他却只是从五品上的昌州刺史。 实际上在此之前,他是正六品上左金吾卫长史,如今品阶上大大向前走了一步,而这一步,多亏了李绚推荐。 姚懿认真拱手道:“如此,姚某就厚颜了。” 李绚笑笑,然后说道:“昌州这两年,战事少不了,绚身兼右卫将军之职,少不了奋战前线,到时后方一切,就全部拜托世叔。 到时以刺史令,谁敢不遵,直接停职,若有忽略,可依军令,直斩。” “喏!”姚懿顿时肃然。 李绚最后看向弓嗣业,温和的笑笑:“以后昌州诸事,还请弓参军多跑一跑,监督地方官吏完成职司,谁有不合格,本王直接上奏吏部罢黜。” 弓嗣业神色一凛,道:“下官明白。” 李绚点点头,说道:“如今马上就要到上元节,本王这个鸿胪寺少卿还要担些职司,上元节宴请各国使臣,陛下也交托给了本王。 最近一段时间,是闲不下来了,两位若是有家事,这些天尽快处置,过几天就没时间了。” “喏!” …… 弓嗣业离开平康坊,骑着马悠悠闲闲的,到了傍晚时分,最后进入到了周国公府。 这个时候,武承嗣已经先一步回家。 “姑父!”弓嗣业站在书房中,认真拱手。 “如何,今日南昌王见属下诸官?”武承嗣示意弓嗣业坐下。 弓嗣业深吸一口气,说道:“南昌王厉害。” 武承嗣有些好笑的说道:“南昌王厉害,姑父自然知晓,但他如何厉害?” “昌州各曹参军,各县县令,都被南昌王明里暗里安排了一大堆事务,日后怕是每一个都要忙的脚不点地,若是想要做什么,怕是都不容易。”弓嗣业有些骇然。 “这不还有你这个录事参军,你稍微松松手,自然就有余地。”武承嗣点出了弓嗣业位置的关键。 弓嗣业微微苦笑道:“日后恐怕嗣业也一样要忙的脚不点地。” 武承嗣微微一顿,面色阴沉道:“他这是有意针对啊。” “昌州军前,谁也没法说什么的。”弓嗣业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嗣业打算先取得南昌王信任……” 武承嗣沉沉的看了弓嗣业一眼,说道:“你知道该如何做就好。” (本章完) 第九百五十四章 英王有陛下之风,相王有先帝之德,恐太子不足矣 北门,学士院。 元万顷手里拿着密卫文档,从外面走了进来。 此刻天色已晚,明崇俨不知道何时进来,手里拿着一本《老子》,在认真研读。 看到进门,明崇俨抬头:“万顷兄最近在忙什么?” “没什么。”元万顷随意的放下密档,说道:“天后刚才传讯下来,要知道南昌王最近在做什么?” “哦?”明崇俨顿时肃然起来。 新年这一场风波,虽然台上是工部尚书刘审礼,吏部尚书李敬玄,代州都督薛仁贵,中书令郝处俊,左相刘仁轨和太子李贤等人,但台面下最活跃的,还是南昌王。 当然最倒霉的,除了李敬业,高宝藏以外,就要数明崇俨了。 他丢了密卫的职司,这些现在全部落入到了元万顷手中。 “他在六部九寺五监不停的出入,想要从朝廷狠狠的刮下一层油水给他的昌州。”元万顷有些好笑。 明崇俨微微低头,问道:“结果如何?” “各部都有让步。”元万顷抬头看了明崇俨一眼,神色肃然说道:“看样子,南昌王是准备要在昌州多待几年了。” 在地方边州多待几年,自然就不会常回长安。 不常回长安,自然就不会搅和到北门学士和太子的权利斗争当中。 也就是说,南昌王不会再成为他们的阻碍。 元万顷这话是明着告诉明崇俨,不要再想着针对南昌王什么,双方没有更实际的冲突。 明崇俨终于长长松了口气,说的道:“如此便好。” 随后,明崇俨紧跟着又问道:“南昌王何日启程?” “正月二十三日。”元万顷认真的看向明崇俨。 “怎么,他不留下参加皇长孙的满月宴吗?”明崇俨忍不住的一愣,随即低声说道:“彭城郡公是在二月初离京吧?” 李绚是宗室郡王,皇长孙满月之事,他竟然不参加要离开,就连刘审礼都在,他却要走。 “天后说了,可惜了。”元万顷淡淡的说了一句。 明崇俨的眼神微微一变,他知道,天后这一句话,意味着天后已经彻底放下了对南昌王关注。 南昌王不参加皇长孙的满月宴,就意味着,他和太子的关系在疏远。 这一点,天后愿意看到,陛下同样愿意看到。 李绚总是能够做的让帝后都满意。 “厉害啊,这位南昌王。”明崇俨不得不承认,他对李绚之前的判断,很出了一些问题。 “所以,天后让张巽按时汇报便可,其他不必太多深入。”元万顷深深的看向明崇俨,说道:“天后说了,边州之事,一切以战事优先,其他诸事,都可以先放一放。” “天后英明。”明崇俨深深的点头。 “相王最近如何?”元万顷随即转移了话题。 明崇俨微微一笑,说道:“相王在关注今年科举,似乎有些人才。” 科举,是每一方势力都在关注的事情。 每年收拢上一两个人,常年累月下来,哪怕最后只有一个能够用的上,也绝对无比值得。 元万顷最近都在关心其他事务,这个时候也来了兴趣,问道:“有什么人吗?” 明崇俨点点头,开口:“随州……” “天后有令,传世隐真人觐见。”一名内侍悄然出现在值房门口。 元万顷微微一愣,他这才意识到,明崇俨今日出现在这里,不是没有原因的。 明崇俨点头示意,然后跟着内侍一起离开了学士院。 看着明崇俨离开的身影,元万顷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这个家伙,他虽然明面上交卸了密卫的职司,但在暗地里,却还悄然的掌握着一批人手。 …… 紫宸殿内,武后放下手里的红笔,轻叹一声,问道:“李敬业虽然如何?” “回禀天后,英国公还算安分,一路星夜兼程,已抵江夏。”明崇俨肃然拱手。 “安分吗?”武后的嘴角微微翘起,随即冷声说道:“盯着紧一些,有消息说,他在和长安的一些人依旧在联系。” 明崇俨浑身一凛,道:“喏!” 武后随即转口,说道:“吐蕃那边有消息没有?” “有。”明崇俨深吸一口气,说道:“吐蕃叛乱大军已被平定,只剩下象雄还有一些烽火,但论钦陵已经开始返回逻些,待处置逻些一些事情之后,他就会返回前线。” 武后轻叹一声,说道:“看样子,我们在吐蕃,最终也只取得了一个冬天的优势。” 明崇俨深深的低头,吐蕃实在太远,他们即便是有些手段,最终也难逃鞭长莫及。 武后坐直身躯,看向明崇俨,问道:“传信吐蕃,让他们潜伏下来,冬天过去,春天到来,现在不是他们动作的时候,等到了秋天,前线大战紧急,就是他们大展身手的好时机。” 武后竟然是要重演去年之策,前线大战之时,国都混乱,论钦陵少不得要抽身,到时军前的压力就要小上许多。 如此一来,大非川再战,大唐获胜的几率大增。 “臣领命。”明崇俨认真的拱手。 武后微微点头,继续说道:“高宝藏贬邛州,不服气候,不适水土,一月之后病倒,秋末病逝。” “喏!”明崇俨神色肃然的低头,这才是他认识的武后。 “还有南昌王之事。”武后轻松一声,说道:“南昌王以身任多职为由,请辞太子右赞赏大夫,本宫否了。” “啊!”明崇俨忍不住讶异的抬头。 他既惊讶于李绚的果决,同样也惊讶于武后的否决。 “南昌王为人妥帖,晓是非,明进退,太子那边,本宫还指望他能多提点一些。”武后扫了明崇俨一眼。 明崇俨立刻躬身道:“是!” “权家子那边如何了?”武后突然转口。 明崇俨立刻说道:“已经查实,陈仓尉权楚璧有悖逆之言,岐州录事参军有奏。” 明崇俨从袖子里面取出一本奏折递了上去。 武后打开扫了一眼,面色瞬间冷冽:“传旨,免除权楚璧一切官职,发配振州,遇赦不赦。” “喏!”明崇俨神色凛然。 “还有,吐谷浑三月初八复国,你代本宫去一趟。”武后突然开口。 明崇俨拱手道:“是!” “还有四郎。”武后说到这里,呼吸略微有些停滞。 明崇俨诧异的问道:“天后,相王殿下刚刚大婚,也要军前吗?” “他依旧是沙肃道行军元帅,自然要军前效力。”武后抬眼深深的看了明崇俨一眼,说道:“还有三郎,三郎的洮昌道行军元帅,也一样在位,军前十万将士厮杀,他们两人如何能够畏缩的躲在长安。” “天后所言有理。”明崇俨立刻明白,英王和相王前往前线,更多的是制衡前线诸将。 同时,若是前线大胜,英王相王也少不了要有功劳。 “不过三郎毕竟大婚不久,等到科举之后,再出发也不晚。”说到这里,武后稍微停顿,然后继续说道:“另外,让他前往洮州祭祖,顺带也在洮州听一听陆卿的教诲……三郎从洮州回来之后,变了不少,本宫颇感欣慰。” “天后所言甚是。”明崇俨温和的点头,说道:“英王颇有陛下之风,相王贵重,累有先帝之德,恐是太子也有所不足。” “嗯!”武后猛然抬头,死死的盯着明崇俨。 明崇俨一愣,随即拱手道:“是臣失言了。” “再有此言,便不要再进宫了。”武后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是!臣必定谨言慎行!”明崇俨立刻躬身俯首。 低头的瞬间,明崇俨眼中闪过一丝冷冽。 有些话,说一遍无关紧要,但说一万遍,就能成为杀人的利器。 英王有陛下之风,相王有先帝之德,太子却什么都没有。 那么,他凭什么做太子? 长子吗? 呵! …… 武后没有看到明崇俨眼中的神色,平静的说道:“很多事情,你们这些人的想法,予四郎教导有限。 倒是陆卿,做事极为稳重,治理地方极善。 去年一年,洮州税粮增加三成,今年甚至还有更多,这才是本宫所要的,也是本宫希望四郎长进的。” “臣有愧。”明崇俨沉沉点头,他知道,有武后这句话,谁也动不了陆元方。 一个陆元方,一个狄仁杰,如今又要加上一个姚懿,南昌王身前的人越来越强。 “你在离开伏俟城之后,去一趟侯莫陈家,去年侯莫陈家受张家连累,被免了一个刺史,去问一问,他们有没有人,想做河州刺史?”武后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出,明崇俨顿时无比惊愕的抬头。 河州,洮昌道行军枢纽所在。 长安的军械粮草,都要从洮州运往河州,再由河州运往廓州和昌州。 把握住河州,就等于握住了昌河道前线的命脉。 而且相比于廓州,河州更加的不引人注意。 武后这一手和李敬业的那一手,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关键是相比于李敬业区区一二县令,河州刺史才是一方大员,而且任命之事,全掌握在朝中。 明崇俨沉沉的躬身道:“臣领旨。” “好了,你下去吧。”武后微微的摆手,明崇俨小心的退出了紫宸殿。 …… 看到明崇俨彻底离开之后,武后这才开口道:“派人盯着点他,不要让他再做什么出格的事。” “喏!”元万顷悄然的从一侧走了出来,肃然拱手。 “到了今年底,大战了结,就将他手里的权利全部都接过来。”武后声音冷酷,转头看向元万顷说道:“你要吸取教训,不该做的,千万别做。” “是!”元万顷沉沉的拱手。 他知道,明崇俨之所以在武后这里彻底失宠,就是因为他贸然对中书令下手。 这里面引起的反弹太大了。 虽然最后是由高宝藏背了黑锅,但朝中宰相都对密卫不满。 甚至就连他们内部,裴炎和武承嗣,也颇有怨言。 之后,各家更是借此清除了不少家中密卫。 明崇俨这一次的做法,得不偿失。 最重要的,是武后看出来明崇俨身上的问题。 这个人做事太激进,很容易就被别人盯上。 尤其这件事虽然由高宝藏背了黑锅,但是陛下也仔细的清查了一遍密卫,武后顺势借着皇帝的手将明崇俨清除出去。 日后,明崇俨会成为李旦的专属老师,其他之事,他牵涉到会越来越少。 不要以为明崇俨就察觉不出来,他之前的那句话,实际上已经涉嫌挑拨。 这话,陛下是能听得见的。 “还有。”武后抬头,轻声说道:“听说曹王和越王,给皇长孙满月宴准备了一番厚礼,你去看看。” “喏!”元万顷沉沉的躬身。 (本章完) 第九百五十五章 政事堂的权争 “南昌王历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直说。”李敬玄放下手里的玉竹细笔,好笑的看着李绚。 李绚站在吏部大堂,认真拱手道:“的确有一事拜托中书令。” “讲!”李敬玄微微颔首。 “麻烦中书令冻结昌州所有一众官员的职司调动。”李绚一句话,让李敬玄愕然。 伸手先请李绚坐下,李敬玄开口问道:“王爷这是不想再让其他人再调入昌州?” 李敬玄有些看不明白李绚的做法。 李绚浅浅一笑,说道:“绚是不想让昌州的那些英才,再调离昌州。” 李敬玄微微一愣,随即感慨道:“王爷好手段啊!” 什么英才? 昌州的那些人,最多不过是有些偏才,而且其中有不少人,更多的是将昌州当成了一个跳板。 将来不管是大军获胜,还是大军惨败,他们都会在最快的时间内调离昌州。 但现在,李绚却要将他们这些人,全都锁死在昌州。 这可不是一般手段啊! 到时候这些人无法离开昌州,只能被李绚深深控制。 日后,外人也很难再将手伸进昌州。 李敬玄平静的看着李绚:“此事南昌王找下面人去做就好,何必来找老夫,老夫用不了多久,就不管吏部了。” “中书令留下的话,谁敢违背。”李绚认真的躬身,然后说道:“至于之后,绚会托人拜托窦翁。” 李敬玄猛然抬头,看着李绚微微摇头道:“看样子,消息终于还是传出去了。” “天下哪有中书令永远检校吏部尚书事。”李绚谨慎的提醒。 吏部尚书本就是诸相之下,权力最大的官员。 李敬玄微微颔首,他如今身为中书令,的确不能够再以吏部尚书的角度行事。 抬头,李敬玄看向李绚问道:“王爷此番行事,决心很大啊!” 李绚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说道:“若是此战得胜,大唐和吐蕃之间局势将会彻底翻转。 昌州前线,容不下三心二意的之人,所有人必须用心尽力。 小王已经告诉他们,若是受不了,那在离开长安之前就想法调走,若是留下来了,那就轻易别想离开。” 李敬玄颔首,说道:“此言有理。” “其实,现在在军前,最重要的是稳定,各县县令,县尉,经过去年一战,都是熟手,若是这个时候贸然换人,起码要影响大军粮道……大战之时最是忌讳。”李绚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李敬玄轻轻点头。 他将任西北道行军大总管之事,朝中只有寥寥数人知晓,南昌王明显是不知情的。 如果真的因为胡乱换人,而导致前线粮草动荡,最后倒霉的人只会是他。 “此事老夫便如此办了,不过……”李敬玄抬头看向李绚,似笑非笑的说道:“老夫这里也有一事需要麻烦王爷。” 李绚微微一愣,中书令、吏部尚书有什么事情做不到吗? 他微微拱手:“赵国公请讲。” “老夫这里有个人,希望王爷能带到昌州去。”李敬玄面色凝重。 “安排何职?”李绚谨慎的低问。 “不用,什么官职都不用。”李敬玄深吸一口气,说道:“这个人,王爷只需要将他带在身边,假做亲兵,然后带着他去曲沟,大非川,还有苦海走一遭便可。” “此人是谁?”李绚的眉头皱了起来。 如果眼前这个人不是大唐中书令,李绚还真的怀疑他要做什么。 “郑州司功参军徐太玄。”稍微停顿,李敬玄接着说道:“最好别让任何人知道他前往,他在前线绕一圈,就会返回长安。” 李绚侧身看了房外一眼,不明所以的低声说道:“国公别怪绚多嘴,国公若是有事明面派人便可,绚也可以帮忙,为何……” 李敬玄略微迟疑,低声说道:“大军阵前,军将桀骜,兵凶战危啊!” 李绚一愣,你一个中书令管什么大军阵前…… 明白了。 李绚立刻拱手道:“恭喜赵国公。” 李敬玄摆摆手,说道:“王爷自知便好,此事朝中仅有数人知晓。” “好。”李绚点头,然后说道:“请徐参军正月二十二日前往彭王府,二十三日大军启程。” “可!” …… “赵国公要做西北道行军大总管了。”李绚抱着刘瑾瑜,轻声在她耳边低语。 “什么?”刘瑾瑜抬头,细细的头发扎在李绚的下巴上。 昏暗的卧室之内,只有他们夫妻二人,甚至就连霞娘都被奶娘带到了别的房间。 “赵国公也有心军功啊。”李绚明白李敬玄今天和他说这番话的意思。 “赵国公被提为中书令,多少有些超擢,如此用军功来让别人少些闲话也是应有之一。”刘瑾瑜恍然的点点头。 李敬玄虽是吏部尚书,权利不下于任何一位宰相,但他终究不是宰相,连同中书门下三品都没有。 如果先任侍中,再任中书令,或许要好一些。 “不,他是害怕直面天后。”李绚轻声在刘瑾瑜耳边说出来在外面根本不能提的话。 “郝相。”刘瑾瑜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政事堂虽然有多位宰相,但只有两位侍中,两位中书令,两位尚书仆射才是真正的宰相,其他人不过是同中书门下三品而已。 宰相以左右仆射为尊,中书令次之,侍中最后,至于剩下几位,排名更后。 李敬玄想要增加在政事堂的话语权,仅仅一个吏部尚书是不够的,他需要更多东西。 军功成了眼下他最容易拿到的东西。 另外还有便是郝处俊和皇帝的关系。 郝处俊历来是皇帝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皇帝和天后之间有些不好说的话,历来都由郝处俊完成。 如果说,整个大唐,武后最讨厌谁,那么毫无疑问,便是这位中书令。 李敬玄如今坐到了这个位置上,如果他不想重走郝处俊的老路,那么他就必须要能拿出真正让他在朝堂立足的资本出来。 这就是军功。 “郎君打算如何?”刘瑾瑜缩在李绚的臂弯里,低声询问。 “岳翁曾说,他的年纪不小,如今颇有疲累之感,再加上郝相之事,如今的这些宰相,怕是用不了几年就会换人。”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如今朝堂的几位尚书,裴炎,刘审礼,窦玄德,裴行俭,这里面最容易上位的,便是刑部尚书裴炎。” “但我家和裴尚书关系历来不睦。”刘瑾瑜微微皱眉。 李绚平静点头,说道:“所以,在中枢就要有人在岳翁退下去之后,能够帮我们说话。” 李绚虽然有皇帝的信任,但说到底,皇帝并不信任任何人。 只要下面有人不停的说李绚的坏话,还有人不停的找出李绚不轨的罪证,皇帝对他信任会迅速崩塌。 所以,需要有人在皇帝面前,替他们挡下这些话。 “需要和赵国公府走的近些吗?”刘瑾瑜低声询问。 在李绚离开长安之后,整个彭王府,实际上是她说了算的。 “不用,现在在赵国公有求于我们,把这份交情做实再说。” 李绚抬头,看向眼前的黑暗,轻声说道:“平阳郡公,彭城郡公,一旦大胜,这两位可不好压制,到时候,为夫只需要和赵国公在前线走的近些便可,长安不要亲近,免的陛下多想。” “好!”刘瑾瑜点点头,她知道该如何做,和其他人保持一致便好。 “我记得去年的时候,让家里屯了不少粮食。”李绚低声询问。 “嗯!”刘瑾瑜点点头,低声说道:“杭州,南昌,和成都,有几个大仓都储备了很多粮食。” “到了六月初,便逐渐的在北方开始售卖,价钱比照市价,粮多一些。”稍作停顿,李绚说道:“冬日消息,草原干旱了。” “啊!”刘瑾瑜惊讶的抬头,她太明白李绚这番话的意思了。 今年秋天,大唐将再度因干旱而缺粮。 “为夫知道岳翁家里有不少良田,等到除冻以后,加紧开始挖井备水,春天的情况或许会好一些,夏天再动手就晚了。”李绚低声嘱咐,南昌王府的田多在南方,干旱更多的是影响北方, “知道了。”刘瑾瑜认真的点点头。 “还有就是最后家里的钱财。”李绚低声说道:“今年多囤些特定的药材,为夫留了一本秘本,你按上面的采购便好,多是一些孕妇和小儿所用。” “《产经》和《小儿经》?”刘瑾瑜顿时就明白李绚的打算。 皇后要出《产经》,太子要出《小儿经》,这里面最少不了的,就是药材的选用。 这里面肯定有一大批药要涨价,普通老百姓倒也罢了,真正用的最多的,还是大户人家。 “昌州会有一批药材送过来,家里协调卖一下,不过我们别插手买卖,介绍一些就行。” 李绚稍微停顿,说道:“这边的药材进来,整个药材行业的价钱就会下来,到时候,从别的地方进就是了。” “郎君放心,妾身会处理好的。”刘瑾瑜认真的点点头。 李绚轻轻的抱住她,低声说道:“其他诸事都是小事,东宫的事情,尽量别参与,为夫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的地方。” “郎君?”刘瑾瑜有些不解。 “为夫总觉得,除开明崇俨和北门学士以外,还有其他人在盯着太子。”李绚的忍不住的摇头。 李贤总是不够聪明,耳根子又软,受他人影响太深,一不小心就会落入彀中。 很多人都能看出不妥,但李贤却在别人一声声“明君之象”中迷失了自己。 李绚凑到了刘瑾瑜的耳边,低声说道:“娘子,我们再生个孩子吧。” “啊?” (本章完) 第九百五十六章 君前军令状,授刺史节杖 紫宸殿门口,李绚穿一身黑底金丝长袍,面色肃然的走进殿中。 此刻,有两人已站立在御阶之下,其中一人正是青海国王世子慕容忠。 李治坐在御榻之上,身侧坐着神色平静的武后,脸色温和。 李绚走到御阶之下,拱手:“臣昌州刺史绚,奉诏觐见,陛下天后,万福金安。” “南昌王,听说你最近各部跑的很勤啊。”李治笑呵呵的看着李绚。 慕容忠,还有另外一侧穿着金色明光铠的将领,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李绚认真开口道:“回禀陛下,臣从各部借调了三十多名年纪偏大的属官,此番全部充入洮昌道元帅府,军前效力。” 李治有些好笑的摇摇头,说道:“这些人,原本在各部都属于边缘官吏,虽然对各部属于可有可无之人,但落入到你的手里,你怕是要弄出大动静来。” 李绚沉沉躬身,道:“臣初为刺史,日后与各部打交道时日长久,故而找些老人,方便应对,同时也能节省精力。” “看样子,伱对此战颇有信心啊!”李治目光扫向了另外一旁的慕容忠。 慕容忠立刻躬身俯首,神色惶恐。 李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继续说道:“臣在昌州,必定不使昌州再落入吐蕃之手,陛下尽可放心。” “你这是在君前立军令状。” 李治的神色突然间冷了下来,不客气的直说:“你可明白这中间的后果。” “臣明白。”李绚再度拱手,沉声说道:“此战军前,臣必定竭尽全力,不令陛下失望……他日必有佳讯传来,还请陛下耐心静候。” “好!”李治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你有这份心,朕便可以将昌州完全交托予你……你要明白,昌州在,则你在,昌州失,则你的人头亦要落地。” “微臣领命。”李绚认真肃然的躬身。 李治朝着侧畔摆摆手,王福来立刻托着一个托盘,走下了御阶。 一根黄色的竹节放在托盘上,四节关节之上,系着四根特制的黄色牛尾旄。 假节,边州刺史所特有。 假节,持节,使持节,假节钺。 各级权力逐级上升。 使持节得杀二千石以下;持节杀无官位人,若军事得与使持节同;假节唯军事得杀犯军令者。 假节钺,多一钺,见官大一级,可先斩后奏。 “昌州位于大军后勤要害,诸司若有怠慢者,县令之下,可斩,县令之上,直接罢黜。”皇帝神色冷冽,瞬间赐予了李绚超出一般刺史的权利。 “臣领旨,必不负陛下重托。”李绚沉沉的躬身。 皇帝轻松的笑了。 一侧坐着的武后,眼中闪过一丝阴影。 …… “三月初八,吐谷浑复国,你代朕前往,册封吐谷浑国王。”皇帝简单的一句话,将命令送到了李绚手中。 “臣领旨。”李绚再度躬身。 这事之前就已经说过了,李绚代替皇帝前往见证吐谷浑复国,吐谷浑正式成为大唐属国。 “天山郡公,右武卫将军麹崇裕,是吐谷浑国王的女婿,此番和你一起前往。”李治的目光落在慕容忠身体左侧的将领身上。 身材高挺,瘦削,鹰钩鼻,神色严谨的麹崇裕,立刻就给人一股特别的压力。 尤其此刻,不知道什么原因,在进入殿中以后,麹崇裕的神色多有不豫,即便是在皇帝面前也没有遮掩。 然而奇怪的是,不知道为何,皇帝和武后就像是没有看见一样。 李绚微微侧身,肃然拱手道:“见过天山郡公。” “见过王爷。”麹崇裕拱手的同时,抬眼看向神色严谨的李绚。 一身黑底金丝长袍之下,李绚暗藏的锋锐,麹崇裕常年军旅之人,看的非常清楚。 皇帝看向慕容忠,沉声说道:“此番吐谷浑复国,朕有极大期望,期望慕容爱卿不负朕望,稳守吐谷浑,不令其再度落入吐蕃之手……若有再次,那么即便是朕有心再出兵援助,大唐臣民恐怕也不会允许。” 慕容忠脸色微微一变,皇帝这话,表现出对慕容氏的极度不信。 而这一切,来自于旁边那位南昌郡王。 在吐谷浑之时,那位南昌郡王一副委以重托的模样,但回到长安之后,却对慕容氏的战力极尽诋毁,这让慕容忠非常恼火。 侧身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那位异常平静的南昌君王,慕容忠心中一阵哀叹。 若是能翻脸,他早就翻脸了。 李绚在西吐谷浑,以一千骑兵,驱赶大军,最后轻松击败了西吐谷浑和吐蕃的四万联军。 强悍的战绩,让所有吐谷浑人都无比畏惧,更何况他也是亲见之人。 “请陛下放心,慕容氏生与国同,死于国休。”慕容忠右拳狠狠的砸在左侧胸口上,神色坚定。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朕听说,吐谷浑王曾经答应在德令哈和伏俟城南,由大唐建立一座城池,有此事吗?” “是的,陛下。”慕容忠认真点头。 “很好,后日,南昌王和天山郡公,还有吐谷浑王世子,同返青海,由天山郡公,率三千左武卫士卒驻守,你没有意见?”李治冰冷的目光瞬间落在了慕容忠的身上。 “慕容氏必定全力支持。”慕容忠拱手之间,神色露出来极大的轻松。 说实话,慕容氏其实最担心,李绚借助这座城池随时窥伺伏俟城和德令哈,还有整个西吐谷浑。 但是他们又离不开李绚的支持。 因为如果吐蕃人再度卷土而来,光靠他们自己慕容氏真的没信心能够支撑的住。 “善。”李治点点头,然后看向李绚,认真说道:“此番大战,昌州位置甚重,若一切顺利,朕希望在有生之年,看到二十七郎,踏足逻些城。” 皇帝对未来,透露出异常凌厉的期待。 李绚,还有兵部,如今给出的军略,最大的目标,便是拿下乌海。 大非川一战如果顺利,便可以绞杀吐蕃超过十万的有生力量。 之后,大军便可以直接杀入吐蕃腹地,但最远,也不过吐蕃苏毗邦国之内,距离逻些还有很远的距离。 前途漫漫。 李绚认真拱手:“臣必定让陛下如愿,若无能,臣愿自刎谢罪。” “你想陪葬,想都别想,留下来好好替朕辅助太子。”李治直接摆手。 “陛下必定千秋万世……”李绚的话还没有说完,李治直接摆手,说道:“那些话省下吧……去看看太子,记得,朕那日对你说话,依旧有效。” 李绚微微一愣,随即拱手道:“多谢陛下,微臣告退。” 李治看向慕容忠和麹崇裕,说道:“你们也一起退下吧,后日启程,将所有该准备的,全部准备妥当。” “臣领旨,臣告退。”慕容忠,麹崇裕,还有李绚三人一起后退。 李治坐在那里,看着李绚出去的背影,神色间有些怅然。 “陛下!”武后突然间叫了李治一声,看到李治回神,武后问道:“陛下答应南昌王什么了?” “西北王。”李治笑笑,然后说道:“若是他能拿下吐蕃,朕便给他那个西北王之位。” 听到李治这么说,武后瞬间就没了兴趣。 乌海便已经算是长途跋涉了,吐蕃更远,那样的西北王,对大唐没有任何威胁。 光是后勤就能彻底卡死他。 当年的宇文氏,就是这么败亡的。 …… 出了丹凤门,李绚的神色肃然起来。 皇帝说的,不是西北王的事情。 如果没有薛仁贵的私访,李绚或许会这么认为,但有薛仁贵卡在中间,那么李治所说的,就是明崇俨的事情。 然而,明崇俨之事,其实已经在表面了结,高宝藏用他的命,替明崇俨担了责任。 李绚想要杀明崇俨,绝对不能用那样的借口。 至于西北前线,李绚忍不住微微摇头,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就是自己找死。 所以,他还得继续盯着明崇俨,一旦他有任何罪证被论定,李绚可以先斩后奏。 但这先斩后奏也是有讲究的,一个不小心,李绚就会成了窦婴。 “王爷。”一个声音突然在李绚耳边响起,李绚脚步顿时,迅速回神, 转身看向站在一侧的麹崇裕,李绚微笑拱手:“天山公。” “不知王爷后日几时启程?”麹崇裕认真的拱手。 “辰时正,天明之刻。”李绚目光看向了后面的慕容忠,点头道:“二位请及时准备。” “如此,一切就拜托王爷了。”麹崇裕率先拱手,慕容忠随后行礼。 李绚温和的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看着李绚离开的背影,麹崇裕眉头微微皱起,看向慕容忠问道:“你的消息是不是错了,南昌王似乎对那事一无所知?” “南昌王城府极深,难以揣度。”慕容忠摇头。 “算了,先回去吧,看看豆儿心情如何?” “是,姐夫。” …… 东宫,李绚从宜春宫退了出来,看向等在一侧的李贤说道:“皇长孙身体康健,只要没有意外,一切安然。” “如此,孤便放心了。”李贤深深的松了口气,随后苦笑道:“东宫那么多御医,孤唯独信任王叔。” “殿下和臣接触多了。”李绚缓步向外走,李贤不由自主的跟上。 李绚继续开口道:“殿下也应当注意身体,今日有皇长孙,明日便可有更多的皇子。” 跟在身后的皇甫公义嘴角微微抽搐,但他没法说什么。 李绚作为宗室,劝导太子多生几个皇孙,没毛病。 “王叔之言,孤记下了。”稍微停顿,李贤接着开口:“王叔每次离开,对孤都能有至深教诲,不知此次?” 李绚诧异的看了李贤一眼,随后深吸一口气,问道:“殿下《后汉书》修到哪里了?” “今年年底,《后汉书》便可成文。”李贤神色有些兴奋。 李绚点点头,说道:“殿下应该抽心多关注些朝政,尤其是农桑之事,去年大旱,对军前影响甚大,今年即便是平稳之年,到了夏末秋初,也一样各地缺粮。 陛下应该希望殿下能及早的注意南粮北调,运河疏浚诸事。” 李贤微微一愣:“孤受教了。” 李绚拱手回礼,目光落在了皇甫公义的神色,眼神肃然。 (本章完) 第九百五十七章 大道所至,便是天唐所在 开化坊门前,李绚一身黑衣黑甲,向后微微摆手,然后转身离开。 两队千牛卫,两队金吾卫,护卫四周,随同李绚一起前往昌州。 刘瑾瑜站在坊门之下,靠在母妃欧阳氏的怀里,忍不住眼泪流了下来。 今日李绚前程返回昌州,送行之人甚多,所以李绚干脆就让刘瑾瑜留在府中,不必前往渭水。 该交待的,他基本都交待了。 至于其他,昌州到长安,六百里加急,也不过三天而已。 今日一走,李绚在长安的力量,除了商队和从无外人知晓的潜势力以外,明面上的力量几乎全部都撤走了。 摆出来一副不再涉足长安之事的姿态。 同样,其他人想要算计李绚,也没有那么容易。 皇帝的信重不说,秦明,狄仁杰,来遂这些人都在长安。 对了,还要加上一个姚崇。 只要自己不犯错,别人想要攻讦他,还真不容易。 更别说,在朝中,还有刘仁轨。 至于李贤,李绚管他死活。 该帮忙的,他都帮了。 如果李贤还沉迷于争斗,而不专心处理政务,到时候,就该被收拾了。 …… 昌州离京队伍在长街上,汇入到李绚的队列之中,跟随的还有一众送行的家人。 李绚的目光扫过,看到了跟在姚懿身边的姚崇。 二十岁的年纪,一身绿袍的姚崇却对老父不停的说着什么。 让人看到莞尔,但又有些温情。 李绚收拾心情,继续前行,最后在城门之外,看到了来送行的秦明和来遂。 至于狄仁杰,他要上常朝。 奇怪的是工部尚书刘审礼也在,身边跟着一名李绚从来没有见过的年轻将领。 慕容忠,还有麹崇裕,都在恭敬的和刘审礼说着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一匹快马极速的从后面奔来。 李绚下意识的转头,脸色诧异。 一身紫色蟒袍,是李显。 李绚翻身下马,摆摆手,手下诸人立刻开始继续朝渭河岸边而去。 李显追到了城门外,被李绚直接拦下。 “王叔。”李显笑着下马,说道:“今日难得有理由在长安狂奔,甚是畅快。” “若是被御史告上一状,就有意思了。”李绚没好气的白了李显一眼,看向走过来的刘审礼和麹崇裕等人,李绚低声说道:“就到这里吧,你一个人,不适合出城太远。” 、“好吧。”李显也没法多说什么,他转口说道:“三郎科考之后,就会和四郎一起起行前往洮州,王叔若是无事,可来洮州相见。” “臣领命。”李绚躬身行礼。 李显是洮昌道行军元帅,是李绚正儿八经的上司,他的命令,李绚是不能随便对待。 “殿下。”刘审礼,慕容忠,麹崇裕等人,同时对李显拱手行礼。 李显摆摆手,说道:“今日是奉太子之命,前来送行南昌王和诸位臣工,前线紧要,本王就不多说什么了。 彭城郡公若是有事,还请一并说完,我等就不要去渭水了。” “喏!”刘审礼认真的拱手,随后他看向李绚,侧身一让,将身边的年轻将领让出来,同时对李绚介绍道:“这位是监察御史娄师德,下官特意从御史台调动,前往西北诸州,监察调运粮草,建造营寨之事,还请王爷多多协助。” “听闻娄御史之名。”李绚认真的点点头,说道:“洮昌道必定遵奉总管之令,按时将粮草运送各地,妥善储存。” 西北道并非只有洮昌道诸州,还有兰鄯道,甘凉道,沙肃道诸州,各州的粮草,都需要分批运送道曲沟,兴海和大非川等地。 并非全部聚集一处,而是在诸地分布储藏,避免给吐蕃人的奸细一锅全端了。 “多谢王爷。”年轻的监察御史娄师德,穿着一身武将的军服,笑起来非常的干净。 娄师德,王孝杰,李多祚,黑齿常之,这些年轻一辈的将领开始逐渐踏足战场舞台。 薛仁贵,裴行俭这一批人,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淘汰。 可惜狄仁杰和姚崇这些人成长起来,还需要时间。 宰相之路可没有那么好走。 李绚深吸一口气,看向刘审礼,拱手道:“大总管还有如何吩咐?” “细作。”刘审礼面色肃然,认真的说道:“吐蕃人少不了要渗透昌州,谋毁粮草,王爷当多加谨慎。 另外乌海之事,还请王爷和孝杰多多配合,尽快弄清吐蕃人在乌海的兵力布置。” 刘审礼抬头看向众人,肃然说道:“此番之战,首战甚重,若是苦海一战能够打好,那么之后一切便会轻松许多。” “尊总管钧令。”李绚,还有慕容忠,麹崇裕等人,同时拱手。 “好了,下官也没什么可说了,殿下。”刘审礼转头看向李显。 李显微微点头,然后说道:“本王在这里,代替太子,还有父皇,祝愿诸位,斩风破浪,前行无阻。” “天命大唐,日月昭昭。”众人全部肃然,对着李显,还有后面的长安,沉沉躬身。 …… 渭水之上,李绚废了好一番力气,才将诸人全部安置妥当。 洮州诸官,慕容忠,麹崇裕,娄师德,还有不少人都带着随从。 虽然上任不能带家属,但是随从和仆役,却是没有规定的。 尤其是那些出身大家的县令县尉,身边更是跟着不少幕僚。 还好,这些人的俸禄不用洮州来出。 洮州真正需要出的,是那些来自司农寺,太仆寺,将作监的专业人才,他们才是李绚治理昌州的根本。 女眷虽然不多,但还是有的。 李绚站在甲板上,看向后面船只上不停进进出出的侍女,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些人都是天山郡公夫人慕容仪的侍女,另外据说还有慕容仪的女儿,这一次也将一起前往伏俟城。 吐谷浑复国,这些吐谷浑王的女儿女婿也都要一起前往。 李绚的面色平静下来。 他对于吐谷浑的未来着实不看好。 那位吐谷浑世子,眼中满满的都是野心,恨不得直接将大唐和吐蕃的所有力量全部都赶出吐谷浑。 但没办法,西吐谷浑还在吐蕃人的控制之下,东吐谷浑,李绚更是将整个伏俟城以东全都割了去。 还有正在筹建的新城,表面上看起来,是大唐准备时刻增援被吐蕃人攻击的格尔木和德令哈,但实际上,却彻底的阻住了吐谷浑人窥伺昌州的目光。 如果不是大唐大军压境,马上也还有和吐蕃人的战事,吐谷浑人说不定已经准备和大唐摩擦了。 李绚轻轻低头,神色间闪过一丝凌厉。 他从来没有要主动缓和这中间矛盾的打算,甚至他还在悄悄的推动这种矛盾。 如果吐谷浑不反,李绚将来又如何才能吞并吐谷浑呢。 …… 从船舱走入主舱室,李绚一眼就看到了正看着昌州地图的姚懿,开口问道:“长史,可有所得?” 姚懿认真点头,说道:“王爷,此番治理昌州,真正重点在贵南和同德,同仁和兴州,曲沟次之,最后是泽库。”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高原土地,本身便不适合生长粮食。 同仁的情况好些,但贵南同德,受草原影响太大,需要精细调理。 最后是兴州,主要生长牧草便可,但也需要进行分区治理,什么地方种那种牧草最好,最需要仔细划定。” “王爷所言有理。”姚懿赞同的点头,他其实早就看出来李绚的打算。 这一次从六部九寺五监调人,太仆寺,将作监,司农寺的人最多,最让李绚看重。 “长史,前线之事,本王亲自负责,但昌州之内,放牧,蓄农,全部交于长史,其他长史一概不用去管,只要保证到了秋天,牛羊马匹有足够的牧草储备,百姓有足够的粮食可到明年秋天,如此,便是上佳政绩。”李绚认真的将心思全部交托给姚懿。 “那么司马那边?”姚懿有些担忧的看向李绚,大军开战,昌州怎么可能不调兵。 “司马是偏师,他会率一千吐谷浑族骑兵进入山道,绕远路前行大非川。”李绚嘴角闪过一丝自信,轻声说道:“在冬天之前,吐蕃人不会对昌州大举动手的,他们也没有那个机会。” “对了,还有另外一件事。”李绚指向兴海的广大区域,沉声说道:“兴海要修路,在整个草原上修硬地长路,将草场分割的同时,为大军粮草运输做好铺垫。” “王爷是在抵消我朝和吐蕃人在草原上的差距。”姚懿一眼就看清楚了李绚的目的。 吐蕃人的战马,可以在草原上任意横行,但大唐的马车就要麻烦的多,所以只要铺路,那么大军就可以随时抵达任何地方。 而且大唐的战马,也更适合在硬地上奔驰,相比于草原,战力更能发挥。 “除了兴海,便是苦海和乌海。”李绚的目光望向了地图上乌海的位置,轻声说道:“乌海到兴海之中,草原,泥沼,陷坑,到处都是,所以我们要修路。 只要我们的路修到了兴海,那么大军再杀上去就容易多了。” 李绚轻声说道:“大道所至,便是天唐所在。” 姚懿神色肃然,微微躬身。 …… “南昌王走了!” 明崇俨从外面走入学士院,看向了值房当中的几名北门学士。 元万顷微微点头,说道:“南昌王这一走,恐怕要到年底才会回来。” 范履冰从后面走了上来:“他不再是我们的威胁了。” 明崇俨不得不点头,武后虽然对南昌王有所防备,但实际上那种力量依旧只等同于有备无患。 侯莫陈家即便是会对南昌王做些阻碍,但也不会太过。 除非到了他们和南昌王彻底翻脸的时候,但那个时候,仅有一次机会。 “曹王和越王最近如何?”明崇俨主动转移了话题。 元万顷神色肃然说道:“已经查证,曹王和越王,准备送皇长孙厚礼,价值五千金。” “这么多。”明崇俨惊了,这笔钱,他们这些北门学士即便是全部家产累加起来,也没有那么多。 即便是周国公,如果抛开皇后的赏赐,五千金也已经有家产的十分之一。 “越王在江南有数座矿山,曹王在扬州苏州有自己的柜坊,这笔钱不多。”元万顷微微摇头。 “贫道记得南昌王查过此事。”明崇俨眯起了眼睛,这笔钱不少。 元万顷诧异的看了明崇俨一眼,说道:“南昌王原本打算深查,但后来朝中另有任命,就挂了起来。” “那么如今,要继续查吗?”明崇俨认真的看着元万顷。 元万顷轻轻点头:“要查,要深查。” (本章完) 第九百五十八章 风波迭起,太子侥幸 “彭王妃到。”一声高喝在东宫门前响起。 东宫内不少人赶紧站了起来,肃然迎接。 彭王妃是亲王妃,虽彭王早故,但南昌王极得皇帝信重,和东宫关系也不错,无人敢怠慢。 韩王妃,舒王妃,密王妃等人,亲切将彭王妃拉到一起,看了看她身后,诧异的问道:“你儿媳呢?” “三娘早上起来有些不舒服,已经请太医看了。”欧阳氏略微解释,眼中带着一丝担忧。 这一次,刘瑾瑜是真的不舒服,不是装病。 “要紧吗?”淮南大长公主从一旁走了过来,关心询问。 “还好,就是有些没有力气,起不来。”彭王妃轻轻笑笑,说道:“大郎现在已经到了昌州,好像她还在担心。” “伉俪情深!”也不知道谁开口说了一句,大家就都跟着笑了起来。 …… 明崇俨站在东宫对面的角楼上,看了眼手里的传信,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是真的生病了,还是说南昌王提前闻到了什么,所以干脆没来。 今日,明崇俨可是准备了一份大礼给太子。 南昌王妃没来,着实是有些可惜了。 这里面原本有她的一些戏码的。 就在这个时候,四辆马车从远处缓缓而至,最后驶入了东宫之中。。 曹王妃,越王妃同时从马车上下来,后面的两辆马车上,同时搬下来两个沉重的箱子。 也不等别人看清,这两只箱子已经被送进了东宫大殿之中。 明崇俨站在高楼上,看着这一幕,依旧忍不住的有些惊讶。 那两个蠢货,真的以为没人在盯着太子吗? 两只上百斤的金佛就这么的送进了东宫,难道就真不怕被人去查他们吗? 明崇俨下意识的看向了紫宸殿的方向。 再有半个时辰,天后就会抵达,来参加皇长孙的满月宴。 陛下不会出现。 眼下这个机会,一旦被天后抓住,曹王和越王不仅要受挂落,甚至就连太子也会被斥责。 当着诸王,诸王妃,公主,世子,还有朝中宰相,尚书和侍郎的面,太子被斥责。 明崇俨的脸上,露出来一丝得意的笑容。 …… “天后到。”一声高呼在东宫门前响起,随即连绵不绝的传入到了东宫之中。 所有的亲王,郡王,国公,世子,王妃,公主,侍郎,尚书,宰相,以及所有够资格来东宫参加皇长孙满月宴席的勋戚,全部躬身俯首,恭迎天后降临。 “众卿请起。” 武后走到东宫正殿之前,温和笑笑,看在跟在一旁的李贤,问道:“仪式都准备好了吗?” “回母后,都准备好了。”李贤深深躬身。 “那就开始吧。”武后说道:“众卿都等了许久,早些结束,众卿也能早先还家。” “喏!”李贤躬身,侧身看向另外一侧。 东宫左庶子张大安缓步走了出来,一身的黑底红丝长袍,对着武后拱手施礼,然后张大安对着所有宾客喊道:“皇长孙满月,太子行射礼。” 太子右卫率司马尉迟循毓快步走了出来,然后将一张长弓递到了李贤的手中。 李贤站立庭院之中,行射天地四方,祈愿其子上事天地,下御四方。 射礼毕,太子焚香中厅。 赞礼念告文上苍;净手上香告先祖。 太子妃房氏抱着皇长孙,小心的从殿中走出,走到了李贤身侧,恭敬的对着武后躬身。 武后轻轻摆手,目光落在房氏怀中,白白嫩嫩,抱着自己小手在啃的小子身上。 武后目光温和的说道:“吾孙康健,赐名曰顺,愿一生顺遂,天地庇佑,封晋阳郡王,授汾州别驾,食邑一千户。” “晋阳郡王,汾州别驾,李顺。” 李贤轻轻念叨,随即立刻躬身,郑重道:“多谢母后,多谢父王。” 李治早年被封晋王,武后老家汾州,此番封爵赐名意义非同凡响。 太原历来是大唐起家之地,故而皇长孙历来以太原封名,就比如李建成的长子太原郡王李承宗,都以太原为名。 武后笑笑,摆手道:“继续吧。” 张大安肃然高喊:“佩璋。” 一块龙形白玉,从太子舍人薛曜手里捧着的盒子中取出,最后由太子亲手放入到李顺的怀里。 李贤对着张大安微微躬身,然后让太子妃房氏,抱着长子李顺在每一名亲戚的面前走过。 最后,房氏抱着李顺回到了后院。 李贤再度赞礼念认定文,诸来客双手合十为皇长孙祈福。 最后李贤站在大殿门前,对所有人躬身致谢,然后道:“宴席已备,诸亲入座。” …… 玉做的珠帘隔绝了里外视线,武后坐在主位上,一边是诸王诸公主,一边则是朝中宰相,分列而坐。 武后浅浅的尝了两口,说道:“今日本宫见南昌王妃未至,可有什么事?” “回禀母后。”李贤立刻拱手说道:“王婶早上身体有些不安,王府已请御医过去看了。” “原来如此。”武后微微点头,然后说道:“听说南昌王送了礼来,里面还有一首诗,本宫看看。” “喏!”李贤立刻点头,随后让人将放在一旁的青色锦盒拿了过来,随后打开,两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出现在眼前。 武后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南昌王送的礼虽然不差,但也多有普通。 心思一闪,武后已经将一旁的纸张拿了起来,然后轻声念道:“ 洞房门上挂桑弧,香水盆中浴凤雏。 还似初生三日魄,嫦娥满月即成珠。 爱惜肯将同宝玉,喜欢应胜得王侯。 弄璋诗句多才思,愁杀无儿老邓攸。” “呵呵!”武后忍不住的笑了笑,看向李贤说道:“南昌王这是嫌你生的太少,你可要给本宫多生几个孙子。” “喏!”李贤有些苦笑,这话李绚在离开的时候,也说过,好像多生子真的有什么用似的。 “对了。”武后的脸色略微收敛,然后淡淡的问道:“听闻曹王和越王,为皇长孙准备了百斤重的小金佛,拿来看看。” 李贤脸上有些诧异,这事母后怎么知道了。 不过他没有迟疑,立刻朝着后面摆摆手。 很快,两只两尺长的锦盒就摆放在了武后的面前。 珠帘侧后,一道青色道袍的身影一闪而逝。 母后摆摆手,李贤立刻没有丝毫犹豫的打开。 瞬间,出现在武后面前的,是一沓沓的货票,而不是什么金佛。 武后愣了,抬头看向李贤,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回禀母后。”李贤微微笑笑,然后说道:“本来曹王叔和越王叔,是准备送两座小金佛的,不过儿臣觉得,与其送两尊小金佛,不如给儿臣换成同等价值的粮食…… 南昌王叔说过,去年北地大旱,今年即便是风调雨顺,百姓家中,怕也要比往年更缺粮,所以最后提早将南粮北运。 本来就要与父皇母后说的,只是这些日子有些忙,就给忘了。” 听完李贤所说,武后总算是弄清楚了这里面的来龙去脉。 历有灾年,百姓消耗的都是去年的粮食,去年粮食消耗殆尽之后,才开始消耗今年不多的余粮。 但今年的粮食根本支撑不到秋收,甚至比往年还要更加支撑不到,所以必须要更早做准备。 现在刚到二月初,到七八月份准备还早,但也绝对不能懈怠。 武后看着李贤,轻叹一声,目光柔和的说道:“有了儿子之后,伱果真长大了,母后很欣慰。” “多谢母后夸奖。”李贤尽管努力恢复平静,但眼角的笑容,依旧在昭示他的开心得意。 武后虽然神色平和,但心中却闪过一丝失望。 事倒不是什么大事,但偏偏密卫却没有能查出来。 武后转头看向诸相,沉声说道:“话太子已经说了,诸卿回去之后,就开始做万全准备吧。” “喏!”诸位宰相同时拱手。 武后转头看向另外一侧的诸王,说道:“曹王和越王有心,诸王王叔王姐,也莫要让后辈争先。” “臣等领旨。”诸王立刻躬身。 武后站了起来,说道:“今日便到此吧,诸卿继续享宴,本宫便先回宫了。 二郎,你陪母后一起走走。” “喏!”李贤立刻站了起来。 其他诸臣同时站起,拱手道:“恭送天后。” …… 慢慢走向东宫门口,武后平静的说道:“此番之事,你做的很好,但这些事,贵在坚持,你要继续做下去,才好为母后和你父皇分忧。” “儿臣领旨。”李贤神色振奋,以他对武后的了解,武后能够这样说,已经是对他的所作所为极度满意了。 武后微微笑笑,李贤这个儿子,她太容易看透了。 刚刚走到门口,武后就看到一名千牛卫极速从远处而来。 武后略微诧异,看向李贤道:“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喏!”李贤立刻拱手,然后亲自前去询问千牛卫,片刻之后,李贤已经满脸诧异的返回。 “何事?”武后侧头沉问。 李贤低身说道:“母后,南昌王婶,刚刚查出有孕。” “嗯?”武后抬头,脸上满是诧异,随即她就忍不住的笑道:“不错,不错,立刻着太医院和尚药局送药过去,好好的保住南昌王的子嗣,这回,他也该生个儿子了。” “是!”李贤站在宫门前,看着武后坐在风辇离开,心中忍不住的轻叹一声:王叔啊! 质子。 …… 明崇俨脸色难看的看着送回的信报,“啪”的一声,信报已经被他捏的粉碎。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被换了,为什么提前没有任何消息。 深吸一口气,明崇俨抬头望向东宫。 神色冷冽的说道:“现在,大戏才开始。” (本章完) 第九百五十九章 一个不孝的太子,如何为君 东宫,偏殿门前。 两名穿着绿色襦裙,带着粉色肩纱的丰腴妇人,正在低声说着什么。 “南昌王真有福气,去年刚有了个女儿,陛下立刻赐为县主,今年若再有个儿子,岂不是立刻就要赐封郡公了。”左侧妇人眼中满是羡慕,轻声说道:“这天下宗室,除了几位皇子,怕也就数南昌王最得宠。” “大郎还是差点。”另外一名妇人感叹着开口:“自从贺兰氏倒台之后,我等武家外戚,就再没有出色之人了。” 原来这两名妇人都是武家女子,她们躲在东宫偏僻的角落里低声絮叨。 然而她们却没有注意到,在偏殿之中,有两名宫女缩在里面,一动不敢动。 “贺兰敏之,贺兰敏月。”左侧的妇人四周张望了一眼,然后低声道:“当年贺兰敏月可是得宠的很,便是圣人……” “你不要命了,这些话也敢随便乱说。”另一名妇人赶紧拉住了她。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当年的事情,谁不知道。”稍微停顿,左侧妇人赌气说道:“贺兰敏月和武……韩国夫人的事情,谁不知道,母女两个一起……” “好了,别说了。”另一名妇人使劲的拉才将人拉住。 左侧妇人嘟嘟囔囔,不在意,但却刻意压低声音说道:“放心,这里只有我们两人,所以我才说的……而且你想想,这算什么,当年的传言可比现在还要更加狠,母女什么的,不说别的,就是太子,当年不也有人说是韩国夫人生的吗?” 这下子,另一名妇人想拦都没有拦住,指着同伴不知道为什么的颤抖。 “你什么伱,你就说有没事这事吧?”左侧的妇人一眼,昂着头,冷哼道:“这件事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人知晓,武家子嗣,谁不知道……” “少说这等胡话,我走了。”另一名妇人再也不敢再待下去了。 谁知道,一会又会有什么胡言。 “你慢点,等等我。”左侧的妇人看了看四周,赶紧追了上去。 等到两人都彻底消失之后,殿中的两名宫女才惊恐着从里面出来,然后相互搀扶着朝远处走去。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明崇俨才面色冷漠的从殿后走出。 “当年的那件事情,究竟是真是假?”明崇俨侧身看向紫宸殿的方向,面色疑惑。 明崇俨去了好几趟掖廷,但也只是查到一些流言。 当年宫中靠近此事的宫女和内侍,全部都死掉了,没有一个活下去。 他也是找到了一个掖廷倒夜香年老宫女,才从她的嘴里问出了一些流言。 可那名看起来很老的宫女,年龄才不过三十出头。 “如果太子真的不是天后的子嗣,那么就势必不能让他登基。”明崇俨转身看向宜春殿的方向,神色冷酷。 他一直都不喜欢李贤。 因为李贤的耳根子实在太软,宫中的那些官员在他耳边多说上几句,他就会改变主意。 这样的太子,将来当了皇帝,或许在某些臣子眼里,是垂拱而治的圣主;但在明崇俨眼里,那不过是一个受人随意操弄的傀儡罢了。 天后和圣人的继承人,绝对不能是这样的人。 刚才左侧的那名妇女,还有后面两个宫女里的一个,都是明崇俨的人。 东宫安插人并不难,难的是往外传递消息。 武家的族人里面安插人手也不难。 武后对武氏家族的人一向看的很严,生活不好的族人多的是。 “看来,今夜,东宫就会多上一具死尸。”明崇俨神色淡淡,用一颗死棋将当年的事情揭开,对他来讲十分划算。 至于之后,明崇俨根本不担心李贤会查出里面的真相。 这里面的东西,就连明崇俨都查不出来,更别说是李贤了。 更别说,太子每追查一步,明崇俨就会提前一步下手灭口。 如此之下,以李贤的性格,恐怕会越来越多疑。 多疑之下,自然母子亲情要疏远。 一个不孝的太子,如何为君。 只要坐实了这个传言,那么李贤这个位置就完了。 突然,明崇俨脚步微微一顿,眼角轻笑:“李敬业,你不是和太子关系好吗,那就让你们关系更好些。” 还有曹王和越王。 在明崇俨的心头,一连串的计划已经悄悄的流过。 他的眼底仿佛闪过了无尽的尸山血海。 若李绚当面,肯定知道。 明崇俨入魔了。 刘祎之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 …… 彭王府,刘瑾瑜有些懒散的靠在床上,刘舒璧和刘琼玉在帮她看着孩子。 刘琼玉忍不住的问道:“三姐,你怎么又要有孩子了,一年一个,你将来到底要有多少个孩子?” “三五个总是要的。”刘瑾瑜逗着刘琼玉,说道:“五娘,多子多福,你将来嫁人,也要替相公多生几个孩子。” “不,我不要。”刘琼玉哭着脸,说道:“我不要大肚子,好难受。” “哈哈哈!”刘瑾瑜忍不住的大笑了起来。 一旁的刘舒璧也轻轻抿嘴低笑,一直以来的抑郁也少了许多。 “好了,女人生孩子,都是免不了,到时候你们就明白了。”刘瑾瑜轻叹一声,然后顺势拿起一旁的书信看了起来。 李绚离开长安已经有十来天了,开始一路行船,速度并不快,后来即便是换乘马匹从洮州直赴昌州,速度也一样快不起来,因为他身边的人着实太多。 其中还有几个年纪不小的太仆寺和将作监的匠人。 李绚为了照顾他们速度更加迟缓。 但好在最后终于还是到了昌州。 昌州刺史府立,昌州各级衙门,昌州六县各级衙门,也迅速的筹立了起来。 首先重要的是州兵,两千吐谷浑兵,一千杭州兵,迅速在整个昌州铺了开来。 城门,关卡,河道,所有的要害全部掌握在李绚手中。 各级官吏仅仅是休息了两三天,便被李绚赶到地方上任,整理田亩,开拓山道,详订户册…… 等到春暖花开,整个昌州立刻就要进入春种的忙碌之中。 刘瑾瑜看着手上的信件,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也没有多少自家郎君写的关于军情之事。 光是看整封信,似乎这就是一个正常边州的日常,丝毫没有提及吐蕃的战事。 仿佛在李绚的眼里,根本就没有和吐蕃开战这回事。 这不是不提这些事让她放心,而是自家郎君有足够的信心赢下今年这一战。 自大吗? 刘瑾瑜微微摇了摇头,她心里清楚,自家郎君有太多的手段没有在她面前展现出来。 不是不想,实在是她日夜待在长安,有些事情让她知道了反而是在害她。 想起去年数次战事,自家郎君都是用一千骑兵就直接倾覆了数万吐蕃和吐谷浑骑兵,刘瑾瑜相信自家郎君有这个实力。 这件事情,在长安并没有传扬开来,毕竟一位宗室王爵立下如此大功,绝对朝野震撼。 事情在别人有意无意之间,就被悄然压了下来。 整个长安,整个朝中,甚至整个军中,知晓这件事情的人都不多。 即便是在薛仁贵一些人的眼里,李绚也不过是和王孝杰,黑齿常之等人同时崛起的新秀罢了。 但刘瑾瑜知道,李绚的实力不至于此,如今他的背后更是有了整个昌州的支持,恐怕战力更强。 也就是说今年这一战大唐必胜。 那么这一战之后,朝中又给如何封赏呢? 刘瑾瑜轻轻的摸着自己的小腹,目光柔和…… “王妃。”李笔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 刘瑾瑜扫了刘琼玉和刘舒璧一眼,两人立刻端庄起来,刘瑾瑜这才开口:“进来吧,什么事?” 李笔脸色担忧的走了进来,躬身将一封密信递到了桌案上,同时说道:“兵部来员外郎送了一封信过来。” 刘瑾瑜皱了皱眉头,微微抬头,刘舒璧已经快速的将密信递到了刘瑾瑜的手上。 刘瑾瑜打开看了一眼,眉头瞬间皱起,神色凌厉。 但瞬间,刘瑾瑜就彻底放松了下来,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 突然,她笑了,现在她才怀孕一个来月,能怎样。 紧跟着,刘瑾瑜重新拿起来密信,再度阅读了起来。 天后欲封麹氏女为南昌王滕人。 刘瑾瑜的呼吸再度重了起来,这是要给她家王爷纳妾啊! 唐律,妾,有孺人和滕人之分。 宗室王爵有三等:亲王,嗣王和郡王。 嗣王和郡王都没有孺人。 独孤家嫡女嫁入相王府为孺人。 唐律:凡亲王孺人二人,视正五品;媵十人,视正六品;嗣王、郡王及一品媵十人,视从六品。 麹氏女嫁入南昌王府,便是从六品的滕妾。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规矩,在家里,王爷若是宠信某个滕妾,也可以在家中立为侧妃。 一旦正妃亡故,那么侧妃便可顺位成为正妃。 刘瑾瑜顿时就感觉到宫中传来的深深恶意。 刘瑾瑜抬头看向李笔轻声问道:“此事,王爷不知情吧?” 李笔赶紧摇头,说道:“此事是门下省刚刚传下来的诏书,来公看后,便对来公子说了一声,而据来公子说,诏书直接送往了伏俟城,而没有送到家里来。” 刘瑾瑜嘴角抿起一丝冷笑,微微点头道:“我知道了。” 李笔躬身道:“王妃,此事是否需要立刻通报王爷?” 刘瑾瑜微微思索,随后摇头道:“此事看似是来公转来公子传到家里来的,其实也未尝没有宫中在透风的意思。” 刘瑾瑜深吸一口气,朝中圣旨内容机密,来家虽然和南昌王府关系密切,但也不会这么快的就将圣旨内容传过来。 只能说这是宫里的意思。 宫中在盯着她啊! “我们什么事情都不做,就当不知道,如果不出意外,王爷会给本王妃一个合理的解释。”刘瑾瑜微微笑笑。 她最是了解李绚,这种事情,李绚既然一开始不知道,那么之后的事情他肯定会处理的无比妥当。 刘瑾瑜根本不用担心。 “阿姐!”刘舒璧一脸担忧的看着刘瑾瑜。 十六岁的年纪,刘舒璧已经超出一般男子的高挑,容颜俏丽,仪态端庄,眼睛里满是迷人的流光。 若是没有之前的事情,她或许能够嫁个好人家,但…… 刘瑾瑜的心里突然一动,然后深深的看向自己的妹妹。 庶妹。 (本章完) 第九百六十章 大战之前,完全准备 斜月如钩,照在曲沟新城之中。 光亮如水,街道纵横。 李绚站在高坡之上,看着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城池,嘴角微微带笑。 整个城池,最中央的县衙连接北部一大片的军营,其他东南西三面都是密密麻麻的二层木楼。 即便如此,也没能在冬天到来之前,建立足够三万人居住的房屋。 但是,以城池为依靠,无数的帐篷在城池四周建立了起来。 整个一个冬天过去,搬迁到此的吐谷浑一族,冻死的没有一个。 …… “王爷!” 两个声音同时在李绚身后响起。 昌州司马仁恩赐和曲沟县令赤红藏。 “来了。”李绚没有回头,指着面前的城池说道:“彭城县公已经前往大非川,从鄯州和廓州运来的粮草,军械,还有工匠,要及时的转运到大非川。不过不要让他们和你们的族人多接触。” 稍微停顿,李绚轻声说道:“天下间什么人都有,万一有几个不安分的,又有背景的唐人,欺负你们,残害你们,便是本王都不好做主。” 李绚说完,高坡上一片诡异的冷寂。 “王爷!”仁恩赐向前一步,躬身道:“属下也不知道朝中为何要任命属下为昌州司马,也没有任何人提前和属下接触过,还请王爷……” 李绚摆摆手,说道:“不关伱的事,这是别人的离间之策罢了。” 仁恩赐微微一愣,脸色瞬间就难看了起来。 去年在李绚返回长安之前,就跟赤红藏和仁恩赐说过。 李绚会调赤红藏到兴海做县令。 李绚亲自坐镇曲沟。 仁恩赐依旧留在军中,统领六千吐谷浑骑兵。 在李绚的构想当中,昌州的州治在曲沟,而不是兴海。 兴海距离吐蕃太近,战略纵深几近于无。 以曲沟为中心,可以随时掌控贵南,同德,同仁,兴海,还有伏俟城,甚至可以时刻盯着贵德和尖扎。 但现在以兴海为州治,李绚瞬间就失去对伏俟城、贵德和尖扎的影响。 甚至被迫更加正对吐蕃。 赤红藏年纪大了,不能长途跋涉,做一任县令最好。 兴海都是吐谷浑族人,他去接手最好。 曲沟有州治在,县衙就难以发挥,所以无所谓县令是谁。 赤红藏和仁恩赐随便推荐一个人,就能够架空朝中派来的县令。 关键是仁恩赐。 即便是朝中抽调了两千吐谷浑骑兵加入昌州州兵,但依旧有四千骑兵在。 仁恩赐留在军中掌管这四千骑兵是最合适的,但偏偏他被人从军中撵了出来。 虽然正式成了昌州司马,但手下的兵力却从四千变成了两千。 吐谷浑人在军中的影响迅速下跌。 除非有人许诺了仁恩赐什么,否则,他绝对不敢这么背叛李绚。 然而实际情况却是根本没人联系过仁恩赐,明崇俨,和他背后的北门学士玩了一手空城计,企图让李绚和仁恩赐翻脸。 这个时候,他们的人再介入进来,反而能够更容易的掌控昌州。 这些话,李绚仅仅是轻轻一点,仁恩赐立刻就听的明明白白。 “属下必定效忠王上,永无二心。”仁恩赐对着李绚赌咒发誓。 他们这些人从伏俟城跟着李绚来到曲沟,见识了太多李绚的手段。 要知道,当初从伏俟城来到曲沟的,可还有一个贵如诺,但是不知不觉间,贵家已经彻底的消失在曲沟。 据说是贵家在去年南昌王被朝中御史弹劾之后回来,贵家的所有男子前往山中狩猎,就再也没有回来。 军中没人问,朝中也没人问,甚至就连吐谷浑人自己,也早就将他们给彻底遗忘了。 如此之下,谁还敢肆意乱来。 李绚温和的笑笑,摆摆手,说道:“只要忠心于大唐,忠心于陛下,便是对本王忠心,这话你到了长安也可以直说。” “喏!”仁恩赐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然后退了下去。 李绚看着眼前的城池,轻声说道:“赤老,城中百姓,虽然依旧以放牧为主,但还需挑出一些精明之人,专门负责和其他商人做买卖,不要让我们自己的族人亏了。” “喏!”赤红藏立刻拱手。 李绚微微点头,然后说道:“若是有人在城中胡来,你不用下死手,直接将人抓起来,送到大非川,相信很快就会有人送到乌海前线。” “属下明白。”赤红藏微微躬身。 还是李绚的手段狠,根本不给别人说人情的机会,直接扔到军前。 一战之后,是死是活还真不好说。 李绚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今年一战,吐蕃光军难免会偷袭伏俟城,你们从现在开始,在曲沟四周,还有城中挖掘护城河,还有水渠,做好随时撤人的准备,不要因为一时火起,而拼死拼活。” 赤红藏眼前不由得一跳,吐蕃光军还没来,李绚就已经说出来起火之事,这火究竟是谁放。 是吐蕃光军,还是这位南昌王。 “还有,便是财产之事。”李绚看向赤红藏,沉声说道:“以王府的名义,开设柜坊,让你们的族人,尽量多将财产存到柜坊之中,将来一旦有所变故,损失也能够降到最低。” “是!”赤红藏立刻拱手,柜坊两个字就已经足够带来巨大的利益。 李绚摆摆手,说道:“不要多想,现今为止,以收纳族人的储蓄为要,不对外经营……起码不是现在,汉人的手段,你们应付不了。” “是!”赤红藏神色一凛,立刻拱手。 汉人奸诈,吐谷浑人可不只一次在他们手上吃过亏。 李绚继续开口:“那四千骑兵,如今暂时在本王麾下效力,但你们也得弄出一两个战将出来……此番与吐蕃开战,本王还可以倾斜一些军功帮助成长,若是晚了,恐怕这四千骑兵,就得被人拆了。” “是!”赤红藏和仁恩赐同时拱手。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响起,周乾快步而来,拱手道:“王爷,元刺史到了。” …… 县衙之内,李绚看着披着一身黑色披风的元明,笑着拱手道:“使君此番出使归来,怕是要在朝中任大鸿胪了。” “王爷说笑了。” 元明抬眼看向李绚,说道:“若是下官任大鸿胪,那么刘寺卿将往何处?” “当然是礼部。”李绚轻叹一声,说道:“使君有所不知,陇西郡王的身体越发的老迈了。宗室一时间又无人能够顶替,中间自然要有人执掌一段时间,刘寺卿是最适合的人员。” “原来如此。”元明恍然的点头,看来这一次,皇帝真的不是单纯的在惩罚他,如果他真的能够活着从吐蕃回来,那么鸿胪寺卿的位置已经是他的。 天下有三百多位刺史,但是六部九寺五监,加起来不过二十个位子。 一来一去之间,一切明了。 “富贵虽然险中求,但也在险中丢。”元明看向李绚,拱手道:“还请王爷指点一条求生之路。” 李绚的神色肃然起来,这一次前往吐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芒松芒赞之死,吐蕃人对外瞒的很紧。 甚至就连乌海前线,知道的人都不多。 元明此番前往吐蕃,一个不小心就会引起众怒,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两说。 “在整个吐蕃,真正能够对使君下手的,只有论钦陵一人。” 李绚倒了一杯热茶在元明面前,然后平静的说道:“只要能够抓住论钦陵的弱点,那么使君自然就能够安然归来。” “什么弱点。”元明忍不住的身体前倾。 如今的论钦陵,吐蕃大相,尤其是在平定了内部的叛乱之后,论钦陵的权利已经大到了极致。 这样的人物,还能有什么弱点吧? 李绚微微笑笑,然后从桌下抽出一本《三国志》递到了元明的面前,然后平静的说道:“还请使君将这本书代本王递送论钦陵,让他好好的研读一下。” “西晋陈寿的《三国志》?”元明有些不明所以。 “还请使君再帮忙捎句话给论钦陵,就说,噶尔家族是噶尔家族,吐蕃是吐蕃,但大唐永远是广纳宇宙,容阔四海的大唐。”李绚眼睛微微一抬,元明瞬间明了。 “王爷这是要挑拨论钦陵和吐蕃?”元明难以置信的瞪直了眼睛。 “主少国疑,这是必然之事,论钦陵如何不明白,想想芒松芒赞在世,论钦陵又如何有一日安稳。”李绚嘴角微微挑起,轻声道:“如今吐蕃国主虽然年少,但总有长大的一天,到那时,论钦陵怕是已经老迈的不成样子。 乳虎和老狼,孰生孰死,也没那么难看穿。” 元明认真的点头,脑中已经闪过许多想法,他的目光落在《三国志》上,轻声道:“王爷之策,果然非凡。” “三国志中,最出色人物,无非三人,诸葛孔明,曹孟德,还有司马懿。”李绚轻声说道:“如今就看论钦陵是要做诸葛孔明,还是要做曹孟德和司马懿?” “只怕他没的选。”元明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拱手:“多谢王爷指教,他日从吐蕃而归,必定和王爷畅饮几杯。” “使君客气了。”李绚站了起来,轻声说道:“后面已经准备好了住所。” “多谢王爷。”元明跟着李绚,朝着后院走去,同时问道:“王爷接下来,是……” “去伏俟城,参加吐谷浑复国之事。”李绚目光微微冷冽,说道:“如今,在整个青海,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绚,所以大总管决定以绚为饵,引论钦陵的目光前往吐谷浑,然后再由使君突然袭击,泄敌之气。” 元明的脸色有些古怪,这计策虽然听起来像是那么回事,但放着李绚这么一个好手不用。 刘审礼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这些朝堂的尚书,对宗室的忌惮这么深吗? 要知道这里可是军前啊! 元明脚步停下,问道:“那么在伏俟城之事后呢?” “若是彭城郡公顺利拿下乌海,绚就率军东向,牵制吐蕃人注意点同时,打通松州之路,和益州大军汇合,彻底稳定青东局面,这样即便是乌海丢失,绚也能将其重新夺回来。”李绚眼神中带着一丝坚定。 元明瞬间就明白。 这一战,南昌王是要另开一路了。 (本章完) 第九百六十一章 这究竟是谁的城池? 伏俟城西门外,慕容忠,麹崇裕率领众将,恭迎唐使抵达。 黑衣黑甲的骑兵护卫下,李绚穿一身黑底金丝长袍,从远处奔行而至。 衣袖起伏之间,仿佛能够窥见衣下的战甲。 城墙上下的吐谷浑人看到这一幕,呼吸不由得停滞了下来。 城中流传已久的传言突兀的出现在眼前,所有人都忍不住瞪直了眼睛。 “吁!”李绚手微微一拉,战马瞬间停下,他抬头,冷冽的双眸扫过众人。 瞬间,就是一沉。 那些曾经跟随他征伐的吐谷浑战士,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随即,李绚的脸上已经满是温和,骑在马上,看向慕容忠,麹崇裕,含蓄的笑着的拱手:“二位,久见了。” “见过王爷,王爷请!”慕容忠有些手忙脚乱的伸手,同时说道:“家父已经在城中准备了别院,请王爷和众使暂歇。” 李绚点点头,轻轻夹马,缓慢前行。 慕容忠,麹崇裕,赶紧上马跟上。 李绚淡淡的开口:“如今吐谷浑城内,有多少外使到了?” “很多,西域诸国得知吐谷浑复国,兴奋异常,已经有十几个国家的使臣抵达吐谷浑,参加吐谷浑复国仪式。”慕容忠一句话说完,下意识的咽了咽唾沫。 “嗯!”李绚微微颔首,平静的说道:“只要他们不是来看热闹的就好。 吐谷浑复国艰难,只要不是今日复国,明日被灭,相信一切都会向好的。” 慕容忠一愣,随即满脸强笑的说道:“必定不会如此。” 李绚笑笑,不再说话,然后骑马带着两百黑甲骑兵进入到了城池之中。 其实谁都清楚,这些所有的使者,来到伏俟城并没有怀着什么好心思。 大唐和吐蕃两大强国开战,吐谷浑在大唐扶持下重新立国,一旦他们成功复国,必将对支持大唐的一众小国带来无比的信心。 可一旦他们今日复国,明日就被灭国,到时候,被打脸嘲笑的,不只是吐谷浑,还有大唐。 西域各国,也会对大唐失去信心。 但是,吐谷浑会永远失去再度复起的希望。 李绚这一番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一样狠狠刺入慕容忠的心底。 他的脸色难看的可怕 麹崇裕随在一侧,满脸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甚至就连嘴巴都一直张开,忘了合上。 南昌王在长安时,不是这样的啊? 为什么一个翩翩潇洒,身形俊朗的当朝郡王,到了边境,就成了这么一副冷残的杀神模样。 言语之中的尖酸刻薄,更是麹崇裕想都没有想过的。 …… 越过城门进入伏俟城中,李绚下意识的朝着侧畔的小巷一看。 密密麻麻看不见有多少的黑衣人影,趴在地上,不停的低声念诵着。 黑衣人影从小巷一直向外蔓延出去,仿佛一眼看不到尽头。 李绚回过身,面色平静的向城中而去。 黑衣天王的信众,已经蔓延到了伏俟城了吗? 慕容忠紧紧的握着拳头,想要说些什么,但嘴巴却下意识紧紧闭着,根本开不了口。 一旁的麹崇裕想劝,但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其实他从来到伏俟城就听到了有关黑衣天王的传说,但从来没有怎么在意。 以南昌王的军功,有那么一些吐谷浑的信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更别说他还是当朝郡王。 可是当昨日,慕容忠亲自来到城门两侧,指挥手下士卒开始封锁道路,禁止百姓靠近时,麹崇裕感受到了慕容氏强烈的忌惮。 但今日,他依旧在城门两侧,还有左右道路的小巷中,看见密密麻麻的黑衣天王的信众时,他顿时感到一股毛骨悚然。 回头,更多的黑甲骑兵被留在了城外的军帐之中,军营迅速的扩张了开来。 侧身看向当先而行的李绚,麹崇裕心里一时有个荒唐的念头闪起:“这究竟是谁的城池?” …… 抬眼,一座金碧辉煌的王宫出现在李绚面前。 李绚眼底闪过一丝冷笑。 有人喜欢用夸耀财富,来让他人崇拜,但有这份重修王宫的财富,还不如拿去好好的提升士卒战力。 吐谷浑王终究心胸有限。 “王爷这边请!”慕容忠指向王宫侧畔一座深宅大院,拱手说道:“那里是为王爷准备的别院,略有简陋,还望王爷恕罪。” “无妨。”李绚淡淡的摆摆手,转头看向四周,上百名精锐骑兵在来回巡逻,李绚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这里很不错,起码夜里能够好好的睡着。” 慕容忠嘴角忍不住的一抽,但随即,他就说道:“王爷放心,今日之伏俟城,已经是铜墙铁壁,吐蕃人休想轻易进来。” 李绚侧身看向慕容忠,眼角微微一低,嘴角微微翘起。 虽然不明显,但不屑之意清晰传来。 慕容忠刚要开口,李绚已经调转马匹朝着别院而去。 “姐父,你看他。”慕容忠已经是心里无比气恼,转头看向麹崇裕抱怨了起来。 “大唐天使降临,岳父应该亲自出城迎接的。”麹崇裕说完,掉头朝李绚跟了过去。 慕容忠一愣,随即追上去说道:“这不是要让南昌王先换衣洗浴,然后再……” “那叫召见。”麹崇裕停下马匹,死死盯着看向慕容忠说道:“吐谷浑即便复国,位也在大唐郡王之下,即便是不在城门迎接,也应该在王宫门前等候,而不是先让南昌王沐浴更衣,然后再行召见,你们是在给南昌王难堪,还是在给大唐难堪。” “不是,不是。”慕容忠赶紧摆手解释,说道:“这不是看王爷沿途劳累,想让他多做歇息……” 麹崇裕深深的看了慕容忠一眼,然后一拍缰绳,快速的朝李绚追了过去。 慕容忠突然一下子颓然了下来。 他何尝不知道这里面的敏感,但是慕容氏想要立足,就绝对不能只依靠大唐,得靠他们自己。 …… 李绚骑在马上,看着深深的院落,满意的点点头。 他一挥手,两百骑兵已经率先而入。 府内原本的仆役和护卫,全部都被赶到了一边。 整个院落所有的一切要害,全部都黑衣卫士为占领。 “王爷!”麹崇裕追了上来。 李绚平静的回头,微一颔首,便已经翻身下马。 “王爷。”麹崇裕跟着下马,然后快速的说道:“吐谷浑王正在洗漱沐浴,一会就过来拜见王爷。” 李绚诧异的回头,说道:“不是明天再见吗,今日有什么好见的。” 麹崇裕面色勉强的笑笑,说道:“王爷毕竟是奉陛下之令而来,天使驾到,吐谷浑本应当在城门迎接的。” 李绚摆摆手,说道:“本王不在乎那些虚礼,大典之前,还是少让吐谷浑王抛头露面的好,吐蕃人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刺杀他的机会。” “王爷有所不知,这伏俟城,慕容氏为了复国大典,已经前前后后清洗了十几遍,所有的吐蕃细作,全部都被是清除干净了。”麹崇裕赶紧朝李绚解释。 李绚面无表情的看了麹崇裕一眼,淡淡的说道:“天山公,这话你信吗?” 麹崇裕顿时一愕,回过神来的时候,李绚已经迈步进入了府邸之中。 “王爷!”麹崇裕赶紧追了上来。 李绚平静的摆手,说道:“麻烦天山公告诉吐谷浑王,本王今日就不去拜见他了,明日大典之上再见便是。” 麹崇裕脸色难看的停下脚步,他知道,李绚还是有些生气了。 换谁能不生气。 千里迢迢而来,作为最尊贵的客人,李绚的待遇竟不是最好的,不恼火才怪。 “王爷若是有事就请招呼一声,麹某就住在隔壁。”麹崇裕开口喊了一声,然后就看见李绚脚步一顿,似乎点点头,随即就没入到了院落深处,再也不见。 麹崇裕轻叹一声,无奈的转身而走。 …… “父亲,南昌王如何?” 年纪十六的麹豆儿,一米六的身高,略带婴儿肥,显得十分可爱,但胸前夸张的饱满太令人意外了。 麹豆儿站在一侧,看向刚刚进门的父亲,面露好奇。 她虽然之前是和李绚一起乘船从长安来的,但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皇帝赐婚,让她给南昌王做侧妃。 所以那个时候,两个人虽略有朝面,但根本没有任何接触。 现在到了伏俟城,为了明日一切顺利,麹崇裕还是将所有事都告诉了麹豆儿。 所以麹豆儿,现在对李绚的一切都非常好奇。 “南昌王很好,豆儿先回去吧,明日就能见到了。”麹崇裕温和的对着麹豆儿点点头。 “哦!”麹豆儿应了一声,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返回来后院。 看着女儿离开的背影,麹崇裕忍不住的轻叹一声。 “怎么了?”坐在胡凳上的慕容仪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低声看向夫君,关心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岳父没有去城门迎接南昌王,之后也没有在皇宫迎候,给南昌王的待遇就像是在对小国王侯一样。”麹崇裕忍不住摇头,说道:“南昌王已经有些恼了,明日大典之前,应该不会再见岳父了。” 慕容仪一愣,随即脸色难看的说道:“那件事情,南昌王还不知晓?” 麹崇裕苦笑着点点头,说道:“应该还不知晓。” 慕容仪立刻忍不住的站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不行,得去找父王。” “别去。”麹崇裕开口叫住了慕容仪,微微摇头道:“伱若是想让豆儿嫁过去好一点,就别去。” “为何?”慕容仪满脸惊愕。 “因为南昌王和慕容家的关系并不好,世子刻意不让岳父先见南昌王,而南昌王则本身就没有要见岳父的打算。 看起来更是明日一过就要离开的架势,双方其中的嫌隙一望可知。 若是因我等之故让南昌王觉得麻烦,那以后豆儿嫁过去,恐怕就不好过了。” “你是说,南昌王不觉得父亲能守住吐谷浑,也没有丝毫想要帮助的打算。”慕容仪不是笨蛋,李绚的用意也不难猜。 “不然,你以为天后让为夫来,是做什么的。”麹崇裕轻轻的说了一句。 (本章完) 第九百六十二章 赐妃 夜空之下,伏俟城东门。 城楼之上,李绚无声站立。 望着远处的整个青海湖,神色平静。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随即停下:“王上!” 李绚也不回头,直接问道:“听说吐谷浑人不喜吃鱼,所以在粮食凑够之后,他们便不再吃鱼,是如此吗?” “是!” “你现在在城中是什么地位?”李绚回身,看向风尘仆仆,但眼神坚毅的李固。 李固是李绚去年拿下伏俟城时,安插在伏俟城中的暗子。 “属下是城守手下两大副将之一,掌握一千精兵,相当于大城两大兵曹参军之一。”李固认真的拱手。 城守相当于地方司马,而副将则是兵曹参军。 伏俟城是吐谷浑王都,除了常年驻守的三千巡防营以外,还有一万骑兵驻扎在百里开外,四面警戒。 “若是城守死了,你最后能坐稳城守的位置吗?”李绚神色冷然,目光却落在了城中王宫方向。 “不能。”李固眼中闪过一丝恼火,咬牙说道:“城守是国主亲信,虽没什么能力,但……只有国主亲信才能坐上城守的位置。” 就比如长安和万年两县的县令,品级比地方刺史也就低一等,这样的人物,全部都是皇帝眼里的人。 李绚点点头,说道:“明晚吐蕃细作动乱,你想办法在第一时间彻底平息最大的一股吐蕃细作。 本王会让人顺手刺杀掉城守和另外那名副将,伱也可以弄个看不过眼的人,代替你留守城墙。” 李固眼睛一跳,随即拱手道:“喏!” “吐蕃人的细作会全城放火,你顺带接手整个城防。”李绚侧眼看了李固一眼。 “喏!” “等到一切平息之后,慕容氏必然要用他们的亲信来接管城防,到时候,也就请命去格尔木。” 李绚目光望向远处的柴达木盆地,轻声说道:“那个时候,青西烽火再起,黑衣天王众,会协助你在战场立功,等到战事结束,你就去德令哈做一任城守。” 李绚更希望用黑衣天王众这个名字,黑衣骑士团是什么鬼。 “是。”李固拱手,但随即问道:“王上,不管格尔木吗?” “你觉得你能坐的上格尔木城守的位置吗?”李绚直接反问。 李固面色难看的摇摇头:“格尔木财富之地,慕容氏用的还是他们的亲信。” “所以只能是德令哈。”李绚轻声安慰,道:“其实德令哈最好,各地往来的青东和青西的商旅都要经过德令哈,控制住了德令哈,就等于将吐谷浑东西直接切断……失了德令哈,慕容氏也就只剩下了吐谷浑,一旦他们真要做些什么,反手可灭。” 到了那个时候,李绚可以轻易的将整个东西吐谷浑纳入手中。 “是!”李固认真拱手,随即,他开口道:“王上,明崇俨到伏俟城了。” “哦?”李绚忍不住的眉头一挑,随即说道:“怪不得慕容氏敢忽视本王,原来是有了新靠山。” 抬头看向夜空上的新月,李绚微微摆手,道:“不必在意,真要出了事,明崇俨是指望不上了。” “那王上?”李固忍不住的问道。 “本王该去乌海会一会论钦陵了。”李绚转身望向乌海方向,轻声说道:“说到底,伏俟城不过是座偏师罢了。” …… “伏俟城位置太偏了。” 李绚一身紫色蟒袍,目光望向茫茫青海南山之外的青南盆地,侧身看向身侧的明崇俨。 明崇俨穿一些青色道衣,平静的点点头,神色肃穆。 前方,吐谷浑王慕容诺曷钵正戴着王冠,穿着华服,祭拜山灵。 同时遥祭祖先。 慕容氏源自辽东鲜卑族,但自从迁移到青海之地后,慕容氏就和辽东彻底断绝了关系。 如今慕容氏的祖地,是在白兰山。 通天河北岸。 早年慕容氏曾经在草原之争中败北,后来在白兰山卧薪尝胆几十年,才终于奋起,击败了无数强敌,拿下了吐谷浑之地。 但可惜,慕容氏自我分裂成东吐谷浑和西吐谷浑,之后又被大唐和吐蕃先后灭国,祖地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如今慕容氏复国,遥祭祖先以示日后收复之意。 但这一幕,不管是李绚,还是明崇俨,都是一脸的面无表情。 如今整个青南之地,都在大唐的统属之下,慕容氏想要拿回青南,也要问一问大唐同意不同意。 当然,所有人都明白,那不过是慕容氏的一个遥远的奢望罢了,现在根本不可能实现,但世事无常。 谁知道未来哪一天,大唐和吐蕃就会同时衰落,到了那个时候,吐谷浑人正好起兵,将所有曾经的旧地全部夺回来。 如今的青南高山之上,慕容氏一族,慕容诺曷钵,慕容忠,慕容智,慕容仪,还有更年轻的一众小辈,全都跪拜在地,祈求祖佑。 右武卫将军麹崇裕平静的站在一侧,他的儿子女儿,也站在身后。 其他来自东西突厥,北天竺,康国,于阗,龟兹,焉耆,疏勒,回纥、铁勒等国的使者都站在两侧,肃然观礼。 他们未必能看的明白慕容氏祭典的用意,但却没有人真的羡慕慕容氏。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慕容氏复国之事,现在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 吐蕃人现在没有动静,一来是鞭长莫及,二来是他们要慕容氏重新复国之后,再彻底覆灭他们。 这样,才能让真正有野心的人,彻底绝望。 典礼进行到高潮之处,一名典仪大声高呼:“请大唐南昌郡王,右卫将军,鸿胪寺少卿,宣读大唐皇帝圣旨。” 李绚一身蟒袍,面色肃然的走了出去,走到高台之上。 看着面前跪下的慕容诺曷钵,李绚向着侧面一伸手,放在托盘上的圣旨已经落入了他的手中。 李绚面色肃然的看向在场众人,沉声喝道:“大唐皇帝有旨。”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明崇俨率先高呼,紧跟着,整个山顶之上,所有人全部齐齐跪了下来。 李绚这才缓缓的展开圣旨,然后平静的念道:“惟仪凤二年,岁次丁丑,三月甲辰丙戌日,皇帝若曰:於戏! 夫成康邦,寄深岳牧。 有吐谷浑者,世为大唐番属,诚心用命,谨于贡送,宣风阐化,任重循良。 然吐蕃之国,不体天心,不恤民意,悍然出兵,灭吐谷浑于倾危。 吐谷浑王诺曷钵,多年卧薪,奋力拼搏,终复旧国,朕甚欣之矣。 今慕容氏再度请命,大唐亦为番属之喜,故册封: 左骁卫大将军、安乐州都督、青海国王慕容诺曷钵,为西平郡王,吐谷浑国王,封号“乌地也拔勒豆”可汗。 世统伏俟城,德令哈与格尔木三城。 开府仪同三司。 望卿开疆扩土,早复旧地。 封:镇国大将军,右豹韬卫将军慕容忠为吐谷浑世子。 钦此用命,世为欤与。” “臣慕容诺曷钵,慕容忠,恭领圣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慕容氏一众人等齐齐拜首。 四周各国使臣,同时跪拜:“大唐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里乃是大唐国境,太宗皇帝有言,内外诸夷,敢有不敬者,皆斩。 李绚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身上扫过,他没有开口之前,没有一个人敢直接抬头。 “大王请起,诸位请起。”李绚微微抬手,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李绚侧身,看向一旁的明崇俨,明崇俨微微躬身,走到了李绚的身侧,李绚则是退了下去。 果然,一封圣旨在明崇俨的手中展了开来:“惟仪凤二年,岁次丁丑,三月甲辰丙戌日,皇后若曰: 於戏!敕封弘化公主为西平大长公主,吐谷浑王后;敕封慕容仪为吐谷浑王女,天山郡夫人。” “臣等恭领圣命,叩谢天后,天后万福金安、寿泽绵延。” 李绚同样跪在地上,就在他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就见明崇俨再度拿出一封圣旨,继续宣读。 “维惟仪凤二年,岁次丁丑,三月甲辰丙戌日,皇后若曰: 於戏!朱邸传封,爰求嘉耦,琼笄作合,必择华宗。 咨尔天山公朝议郎麹崇裕次女,胄自轩冕,训承图记,柔闲内正,淑问外宣。 既连荣於姻戚,且袭吉於龟筮,是用命尔为南昌郡王侧妃,封六品滕人。 今遗使相王府谘议参军明崇俨持节礼册。 尔其虔奉仪则,祗膺典礼,克昌祚允,永固宗祧。 可不慎欤?” “臣等叩谢圣恩,天后万福金安寿泽绵延。”所有人躬身行礼,也包括李绚,但他整个人已经懵了。 天后给他赐了一个侧妃。 李绚的目光下意识的看向麹崇裕的身后,一个十六岁,身姿娉婷,样貌端庄,脸色羞红的女子,俯身跪在地上。 一身的绿色齐胸襦裙,上面绑一条粉色的绸带,脸色虽然红晕,但一点婴儿肥,却让她在春风中有点发冷。 李绚的目光从麹崇裕,慕容仪等人的脸上扫过,甚至眼角余光都扫过了慕容诺曷钵,慕容忠,这些人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他们全都知道了,他们在今日之前就全都知道了。 脑海中灵光一闪,李绚顿时就明白,为何昨日慕容诺曷钵微微有些慢待自己。 他原本以为是明崇俨在暗中捣鬼的缘故,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事。 慕容诺曷钵的外孙女嫁给自己为侧妃,虽然是侧妃,但他的辈分也比李绚长了两辈。 再加上双方之间的关系一向没有那么好,慕容诺曷钵对他态度不好也可以理解。 另外还有武后。 李绚和麹氏联姻,既加强了皇室和吐谷浑的关联,同时又不用担心李绚和慕容氏的关系走的太近。 同样也可以有这层关系,来挟制慕容氏,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甚至通过慕容氏来挟制李绚。 至于说两家关系走近,这更不可能。 麹豆儿不过是慕容氏的外孙女,很难真正影响到吐谷浑。 甚至如果李绚反过来和吐谷浑关系走近,朝中瞬间就会警惕起来。 更甚至于,李绚怀疑,在皇帝那里,恐怕还是打着吞并吐谷浑的目的。 以李绚的身份关系为纽带,一旦吐谷浑守不住伏俟城,德令哈和格尔木,李绚顺势就会吞并了吐谷浑,化为大唐属地。 慕容诺曷钵恐怕也是看透了这一点,态度才如此恶劣。 但偏偏,他根本没法阻止。 毕竟那只是他的外孙女,右武卫将军麹崇裕才是人家父亲。 …… “王爷!”明崇俨站到了李绚面前,阴影笼罩。 李绚抬头,面色肃然的抬手:“臣领旨!” (本章完) 第九百六十三章 进府调教,约法三章 吐谷浑王宫内室之中,李绚和麹崇裕两人对面而坐。 两把长剑各自放在两人左手侧。 两人面前的桌几上摆满了酒菜,但没有人动一筷子。 “王爷真的马上要走吗?”麹崇裕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李绚平静的点点头,说道:“这是原本就定好的,玛积山道之中,此刻应该已经开战。 依彭城郡公军令,一旦大军拿下苦海,后续粮道运输之事,便全是本王之责。 所以原本就定好,伏俟城事了之后,本王就要赶到苦海。” “大军征伐乃是正事,麹某本不应该阻拦王爷,但王爷和小女的婚事,总要有个说法才是,毕竟天后亲自下旨。”麹崇裕死死的盯着李绚,今日之事,李绚必须要给个结果。 他的女儿才被权家退婚,如今如果天后下旨,南昌王都不让他女儿入府的话,那他女儿这辈子就完了。 李绚轻吸一口气,敲敲桌几,略做沉吟,说道:“天山公,本王知道不久之前,令嫒和权氏取消了婚约,本王想知道,此事,麹家的态度如何?” 麹崇裕眉头一跳,原来是这事。 麹崇裕直接开口说道:“王爷可能知晓,我麹家原本是高昌王族,高昌国覆灭之后,归入大唐,陛下封为天山郡公,后来和慕容氏,和权氏联姻都是如此。” 李绚微微点头,慕容氏自然不必多说,天水权氏亦是大族。 “两家联姻其实很早定下,但后来,权氏娶了义阳公主为妻,麹氏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影响,但麹某已经有十几年官职未有前进了。”麹崇裕永徽年间便是右武卫中郎将,后来以军功进右武卫将军。 再进一步,自然不是说要任什么右武卫大将军,麹崇裕还没有这个资格。 但是,他有足够的底气去窥伺一州刺史,但偏偏屡次有机会,却屡次都被卡住。 麹崇裕微微苦笑,说道:“麹某虽然心中有所怨气,但道理还在,所以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权氏解除婚约,然而,就在月半之前,权氏子被流放振州,并且永不回来,后来权氏便来主动去了婚约。” “所以那日,在紫宸殿……” 麹崇裕点点头,说道:“天后的确说了此事,但要求不告诉王爷。” 李绚立刻深吸一口气,他心里明白,这件事如果真正在当时就告诉李绚,那么第一关过不去的不是李绚,而是刘仁轨。 刘仁轨虽无长孙无忌那样的權勢,但作为大唐左相,政事堂首相,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所以这件事才会在李绚离京之后才发作。 看着李绚,麹崇裕认真说道:“小女能够嫁予王爷,麹家是欢喜的,因为起码比嫁入权氏,要好的多。” 权氏得罪了武后,未来如果没有人出手帮忙,恐怕权氏绝对没有好下场。 李绚抬头,看向麹崇裕,说道:“天山公如此坦率,本王也就不藏着掖着,对于此事,天后已经下旨,本王断然不会拒绝,但有件事,天山公也应该知晓,本王王妃如今刚有孕两月……” 李绚的难题也在这里。 他不是什么伪君子,有人送一个年轻漂亮,干净清白的二八娘子给他,家中还有背景,他要是真不乐意,那才是见鬼。 但偏偏妻子怀孕,这就说不过去了。 …… “天后有令,择期成婚,这个成婚并没有说什么时候,但绝对不能是现在。”李绚断然的给出了答案。 麹崇裕理解的点头,说道:“大战在即,谨慎有些是正常。” “不错。”李绚微微一笑,说道:“此番青南难免要有一场恶战,本王这里轻松不了,所以未免有个万一,此事还是等到恶战结束之后再谈。 不过在此之前……” 李绚脸色肃然的看向麹崇裕,麹崇裕微微点头:“王爷有话请讲。” “婚约之事,虽然有天后圣旨,但依旧要有父母之命。”李绚看着麹崇裕,说道:“还请天山公,或者夫人,去一趟彭王府见一下母妃,双方论定此事如何,婚期定到何日便是何日。” “可以!”麹崇裕点头,这事虽然稍微有些脸面不好看,但终究是必须要做之事。 有了彭王妃的许可,豆儿入门就一切顺利的多。 “此事,令嫒也需要同去,不过不是见母妃,而是去见本王王妃。”李绚手一抬,示意面色难看的麹崇裕冷静,然后继续说道:“此事我等今日已经知晓,但想必长安那边也不会慢多少,甚至三娘那边知晓,怕是还要早的多。” 李绚皱了皱眉,说道:“但本王却到如此,都没有收到家里一封信提及此事,所以三娘肯定有所不满,但也仅限于不满而已,并不会反对令嫒入门。 所以为以后计,本王还请令嫒在长安,跟在三娘身边一段时间,相互熟悉……但只有她一个人。” 麹崇裕原本有些难堪的脸色瞬间就放松了下来,随即好奇的问道:“王爷就不担心……” 李绚微微摇头,平静的说道:“三娘不是常人,就算有人要害她,也没有那么容易。 若是令嫒能在长安一直待到三娘子嗣顺产,那么想必之后,令嫒便是我李家人了。” 麹崇裕眉头一挑,随即点头说道:“王爷果然非凡。” 李绚摇摇头,说道:“也就是令嫒年纪小,为人单纯,若是换上一个人,本王还未必真的敢。” 麹崇裕点点头,他明白,李绚这是要看麹豆儿的品行,如果麹豆儿真的能服侍到南昌王妃生产,那么她日后就必然和南昌王是实实在在的一家人,彻底融入南昌王府之中。 这里面话不少,事也很多,但李绚前前后后就告诉麹崇裕一件事情。 南昌王妃,才是王府唯一的女主人。 想想曾经见过的左相刘仁轨,麹崇裕终于沉重的点头:“好!” “多谢天山公体谅。”李绚长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情是皇帝和天后的意思,他根本没得反抗。 而且他也没有太大的必要真的彻底和皇帝天后翻脸,如今这个时代,三妻四妾并不奇怪。 甚至即便是李绚,名义上,他是可以娶上十个滕妾的。 之前李绚和刘瑾瑜夫妻新婚,再加上战事,所以根本没人去想这么多,但是现在,武后盯上了,日后这些事怕是少不了。 李绚有种感觉,日后,武后恐怕会藏在慕容氏的背后,不停的给他捣乱,试图将他彻底的约束在西北。 麹崇裕抬头看着李绚,平静的点头:“南昌王伉俪情深,麹某钦佩万分。” 心里还是有了疙瘩。 李绚笑笑,说道:“既然此事已定,那么……” 李绚站了起来,对着麹崇裕拱手道:“如今之时,再称天山公已有不妥,但称呼岳父为之过早,绚冒昧,称一声伯父。 此中之事,有种种不妥,皆乃是绚之过错,还请伯父海涵。 他日战事了结,绚必定重礼赔罪,到时是打是罚,听凭尊便。” 麹崇裕微微一愣,轻轻抬手。 看着李绚起身,他才叹声说道:“其他诸事休提,只是希望贤侄日后能善待小女,麹某便心安了。” “伯父放心,此中之事,只要一切顺利,令嫒便是小侄家中之人,万般宠爱唯恐不及。”李绚稍微拱手,然后重新坐下,苦笑着说道:“只是希望此等之事,日后能够少些。” 这一次突然之间来这么一手,李绚也着实有些措不及防。 最关键是现在刘瑾瑜又有了身孕,偏偏她应该是知道此事了,但却丝毫没有和李绚在来信中提及。 这里面有些不满,但更多的也是无可奈何。 李绚将麹豆儿送到刘瑾瑜身边调教,多少有些让她出气的意思。 不过刘瑾瑜也更多的是麹豆儿熟悉她的习惯罢了,至于更多的,反倒不会。 至于麹豆儿危害刘瑾瑜腹中胎儿这种事情,李绚反倒不担心。 因为刘瑾瑜如果真出了事,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 况且,李绚又不是没有接触过麹豆儿,她的品行李绚还是有些了解的。 更别说,她想在王府动手脚,怎么可能。 李绚府中的厉害人物,可不仅仅只有刘瑾瑜和李笔两个。 …… 看着李绚脸上长松一口气的神色,麹崇裕苦涩的笑笑。 这件事情的突然,别说是李绚了,就是他,最一开始的时候,也没有适应。 本来定好的女婿没了,女儿由别人的正妻,变成了别人的侧妃。 虽说三妻四妾这种事情并不罕见,但换成一般人,也的确有些接受不了。 甚至在最一开始的时候,他们甚至还一些怀疑,权家子的事情,是不是李绚在暗中所为。 几番试探之下,李绚真的是对一切一无所知。 即便是到今日也是一样。 李绚抬头,看向麹崇裕,沉声说道:“今日伯父既然认同,那么绚便有话直说,还请伯父午后和绚一起离开伏俟城。” “为何?”麹崇裕有些不解,李绚从一开始的时候就要离开伏俟城,现在也是一样。 “伯父想必知晓,今夜,吐谷浑王城取消宵禁,大庆三日。” 麹崇裕微微点头,这不是什么突然之事,吐谷浑重新立国,欢庆是必然之事。 李绚轻吸一口气,微微摇头道:“有消息,吐蕃人打算今夜在伏俟城动手脚,同时,青西,西吐谷浑也会在明早对格尔木发起袭击,大战明早就会开始。” 麹崇裕微微一愣,脸色立刻就变得十分难堪,咬牙说道:“世子曾言,王城已经清洗数次,必定干净。” 看麹崇裕的模样,就知道,他在慕容忠和李绚之间,选择了相信李绚。 毕竟李绚现在已经是他的未来女婿,相比于妻子,却更加令他信赖。 “世子的手段,怕还对付不了吐蕃人。”李绚看向麹崇裕,问道:“伯父,如何?” “好!”麹崇裕立刻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就应了下来。 “如此,绚便先回去收拾了,另外,还要和国主辞别。”李绚站了起来,深深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 两道身影从暗门之中转了出来,明崇俨和慕容忠。 明崇俨看向慕容忠,轻笑一声,说道:“南昌王在这伏俟城中,怕是有不少眼线啊。” 慕容忠面无表情的说道:“南昌王曾经军占伏俟城数天,有些安排是必然的。” 麹崇裕没兴趣听两人多说什么,转头看向慕容忠说道:“世子,今夜当多做准备。” “是,南昌王就麻烦姐夫多看着了。”慕容忠郑重的看向麹崇裕。 麹崇裕微微点头,然后朝着明崇俨拱手:“真人,请!” “天山公,请!” (本章完) 第九百六十四章 试探性情,为己谋利 夜色之下,近千只火把出现在伏俟城西门之外,然后缓缓朝西南而行。 马车当中,李绚平静的看着坐在对面的麹豆儿。 换了一身的粉色襦裙,身材本就不高,脸上带点婴儿肥的麹豆儿,脸色羞红,但从李绚角度看来,却有些可爱。 “麹家小姐。”李绚看向麹豆儿,轻轻笑笑,然后转口说道:“这听起来有些陌生,绚便直接叫你豆儿吧。” “娘亲她们叫奴家豆娘的。”麹豆儿说完,头沉沉的埋了下去,慌乱的,就像是要一头栽进胸膛一样,耳朵都红了。 李绚目光扫过,忍不住的深吸一口气,太容易了。 太容易起伏了,一低头,竟然波涛汹涌。 果然,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转眼,李绚脸色已经肃然起来,轻声道:“豆娘,虽然你我还未成亲,但你也应该知道,绚有责任保护伱的安危,为你后半生负责。” “嗯!”麹豆儿低头轻轻应了一声。 她对成为李绚的侧妃并不反抗,她以前见过那位权家子,大言炎炎,着实不是好人。 看到麹豆儿这幅样子,李绚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说道:“过两日,你便随你母亲返回长安,西北战火将起,不是什么好地方。 到了长安之后,先去彭王府,拜见母妃,母妃允许之后,再去拜见你姐姐。” 姐姐。 听到这两个字,麹豆儿脸上闪过一丝担忧。 她知道,李绚在王府,还有一位南昌王妃,那位是南昌王的正妃。 李绚认真的看着麹豆儿说道:“绚不在王府之时,家中一切都由三娘负责,她比你年长,又是宰相孙女,见多识广。 很多在你看来担忧的事情,在她眼里根本不是事,所以你无需担忧,你只需要将她当做是自己的亲姐姐看待便可。” “可以吗?”麹豆儿怯怯的看着李绚。 “可以。”李绚温和的笑笑,然后说道:“家中不是只有你和三娘两个,表妹赵环,还有三娘的妹妹四娘舒璧,五娘琼玉偶尔也会到王府中做客,你不用担心寂寞。” 稍微停顿,李绚说道:“赵环有的时候,可能会带太平公主一起去,到时候你就要小心一些。” “郎君,豆儿真的要住在王府吗?”麹豆儿的眼中还是有些担忧。 “嗯!”李绚认真的点头,却柔和的说道:“若是一切顺遂,你可能下半生都要住在王府,所以和三娘相处非常重要。 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在家中只要老老实实,便一生顺遂,夫慈子孝,开开心心的度过一生。” “好!”麹豆儿下意识的抬头,看向李绚柔柔的说道:“那郎君什么时候回来?” “不太清楚,总要到年底了。”李绚轻叹一声,这一战,若是顺利的话,九月底便会定论大局。 至于之后,进军吐蕃,便是时间问题。 天寒地冻,即便是吐蕃大败,大军前行之日依旧有限。 最多继续行进一月,彻底巩固战线之后,就得退回。 十月底,一切便该结束了。 剩下的,就该是来年的事情。 只是一切真的会有那么顺利吗? 李绚想起薛仁贵的话,他整个人瞬间清醒很多。 不要相信什么所谓计划,一切以杀伤敌人有生力量为前提。 如此,大局才算抵定。 “郎君!”麹豆儿柔柔的一句话,将李绚的神思唤了回来。 在李绚的注视下,麹豆儿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只红色荷包,有些害羞的递了过来。 看着这只上面绣着凤凰的荷包,李绚下意识的接了过来,然后轻声问道:“这是你自己绣的吗?” “嗯!”麹豆儿再度深深的低下头,看也不敢看李绚。 因为这是她送给李绚的定亲信物。 李绚有些感叹的笑了,有点小心思的姑娘,但是每一点小心思,却都被你看看清清楚楚。 从一侧的小格里,取出一只青竹小笔和宣纸,稍微沾墨,一副羞涩的小巧美人图,便清晰的出现在宣纸之上。 随即一首诗落下。 步雩习风腋,自觉聪明开。 袅娜少女羞,岁月无忧愁。 麹豆儿轻轻的念出,脸上难掩的惊喜,抬头看向李绚,眼神中满是激动:“这是给豆娘的吗?” “嗯!”李绚点头,待墨迹干透,便小心的递了过去。 看着上面和自己模样极似的人像,还有那一首,麹豆儿浑身上下忍不住的颤抖,下一刻,她已经不由自主的扑入了李绚的怀中,低声轻唤:“郎君。” 李绚轻轻的抱着麹豆儿,眼神冰冷。 这一番试探,麹豆儿性情如何,便已被他彻底的试探了出来。 一切和武后无关,府中可以安宁。 …… 明月之下,伏俟城中突然四处起火。 下一刻,喊杀声顿起。 高丘之上,李绚远远的眺望,身侧的麹崇裕神色已经无比难看。 要知道,他和李绚之间的谈话,可是完全被明崇俨和慕容忠都听到的,可即便如此,城中依旧起了大乱。 不要提什么引蛇出洞,在眼下这个特殊时刻,大局稳定比什么都重要。 抓那三瓜两枣的细作,却让全城陷入动乱,孰轻孰重,不清楚吗? “伯父看那里。”李绚指向了南面某处,那里明亮的火光已经腾起。 “那里是今日祭祀之处。”麹崇裕一句话直接脱口而出。 李绚点点头,说道:“局面如何,伯父一望可知,这也是为什么绚今日让伯父离开的原因,这城中实在太不安全了。” 麹崇裕面色肃穆的点头。 全城混乱,谁知道吐蕃人的细作究竟想借着眼下的局面做什么。 “现在,请伯父带人前往救援吧。”李绚看向麹崇裕,轻声说道:“若是今夜这乱子不能早些被平息,那么明日格尔木开战,吐谷浑就没人有时间处理!” 麹崇裕眼角瞬间忍不住的一跳。 没错,吐蕃人不可能只在一面动手的,格尔木那一带今夜也不会安宁。 这番话,李绚今日也提过,但慕容忠信誓旦旦的保证,让麹崇裕放下了担心的心思,但现在,他对慕容忠说的所有话,全部失去了信任。 “走!”麹崇裕一招身后的骑兵,立刻就要朝着伏俟城的方向杀过去,就在这个时候,李绚突然开口:“伯父。” 麹崇裕下意识的回头,李绚靠近两步,认真的说道:“右武卫士卒进入城中,以占领城门为要,然后沿正街而行,勿入小巷,直入王宫,其他诸事,一概不管。” 麹崇裕猛然一惊,看向李绚的眼神中满是骇然。 李绚神色平静,平静的让人感到可怕。 “好!”麹崇裕转身,然后一挥手,一半的骑兵已经跟着他杀向了伏俟城。 …… 李绚站在高丘上,神色冷淡。 皇帝和武后派麹崇裕来这伏俟城,表面上看是为了庆祝吐谷浑复国,但在暗地里,却未尝不是在算计吐谷浑。 还有明崇俨。 明崇俨这一趟来,怕也不只是为了宣诏,这背后有很多的秘密是李绚无法看透的。 甚至他有一种感觉,搞不好就连明崇俨这一行,也都是武后手里的棋子。 收回心思,看了眼留下一半的右武卫,李绚朝着侧畔挥了挥手。 下一刻,五百名黑衣骑兵已经快速的从李绚身边冲过,只不过他们前冲的方向并不是伏俟城,而是伏俟城西北方向。 李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麹豆儿掀开车帘,看着消失在黑暗中的骑兵,眼中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丝担忧之色。 “傻丫头,又在胡思乱想了。”慕容仪从车里探出身,伸手将女儿揽回怀里,然后轻声说道:“南昌王为人谨慎,手下骑兵战力极强,这片天地,没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嗯!”麹豆儿脸上虽然依旧担心,但身体已经放松了下来。 慕容仪看着女儿,摇摇头,说道:“其实南昌王并不是你的良配。” 麹豆儿的身体猛地颤抖,试图想要从慕容仪的怀里挣脱,但慕容仪牢牢的搂着她,认真的说道:“但圣命所下,我们和他都没有选择,但好在,他也不差就是了。” 慕容仪轻笑一声,这一下,麹豆儿总算彻底放松了下来,抬起头看向母亲。 “他在长安的这番安排,其实就是为了能让你和南昌王妃和睦相处,这样也能看出他的一点性子,以后你嫁给他,就算是不得独占恩爱,但被人宠溺一生,却是可能的。 不是最佳的,但却已经是上好的选择。 以你的性子,其实最好。” 慕容仪眼中闪过一丝暗淡,天下父母,有哪个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做妾。 但没有办法,天后之命,就连南昌王都无法反抗,更别说是他们了。 独孤家的嫡女,依旧要嫁入相王府为妾,他们这些外族入唐之人,能嫁入南昌王府为侧妃,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 总比继续和权家搅在一起好。 麹豆儿没有理会母亲的心思,只是直直的看着李绚消失的方向发呆。 …… 黑暗之中,一名戴着毡帽,草原男子打扮的突厥人,站在小丘之上,望着远处的伏俟城。 火焰腾起,混乱骤生,但很快,混乱就被逐渐的控制住了。 突厥男子没有在意这被控制下来的混乱,他的目光转移到了南面的高山上。 白日里,慕容诺曷钵祭祀的祭坛之处,如今也燃起来熊熊烈火。 要知道,那个地方极为的重要,但偏偏没有多少人守卫。 突厥男子的嘴角带出一丝得意。 慕容氏祭祀天地的地方被大火烧毁,明日,伏俟城中便会有流言出现:“慕容氏不受天佑,其国当灭。” 突然,突厥男子的目光落在远处,一连串的火光正在快速的朝他所在的位置逼近。 “不好!”突厥男子猛然警惕,下一刻,他就要带着手下离开。 但就在这个时候,无数的弩箭腾空而起。 (本章完) 第九百六十五章 踏破陷阱,火光冲天 “嗖嗖嗖!”十几名护卫几乎在瞬间就被彻底洞穿,鲜血淌流。 突厥男子一人站在尸体当中,满脸血污,脸色呆滞,浑身不由得颤抖。 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他活了下来。 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小丘之下走出,地上闪烁的火把映出黑衣黑甲的身影。 李绚一步步走到了突厥男子身前,在他的身后,无数的火光正在快速接近。 看到这一幕,突厥男子突然感到脚一软,下一刻,他整个人已经直接跪倒在地。 “传信,让他们前往他处。”李绚侧身嘱咐一声。 一道身影从黑暗中走出,微微躬身,然后拿起火把,朝着远处挥了挥。 瞬间,远处的无数火光已经调转方向,朝其他地方而去。 突厥男子看到这一幕,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这片天地,盯着本王的人应该很多吧。”李绚突然开口,突厥男子猛地打了个寒颤。 李绚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下一刻,沉重的压力袭来,突厥男子忍不住沉沉的低头。 “你是论钦陵派来的吧?”李绚一句话,突厥男子猛然抬头,脸色剧变。 “只有聪明人,才会在伏俟城混乱的时候出城,身处局外遥遥观望,因为他不想死。”李绚再度开口,看向突厥男子说道:“你现在在这里,说明论钦陵至少半个月前,就已经回到苦海军前了。” “没……”突厥男子刚忍不住要开口,巨大的力量已经压在了他肩头,让他将所有的话全部都憋了回去。 “怪不得月初的时候,苦海之上,吐蕃人依旧不停的往山道倒水。”李绚眼神闪过一丝恍然。 元明原本应该在三月初就出发的,但吐蕃人偏偏将山道弄的一片泥泞,让人根本无法通行。 这也从另一个方面印证了李绚的想法,吐蕃人想要在吐谷浑复国时搞幺蛾子。 就在李绚有些分神之际,突厥男子突然开口,神色狰狞道:“你就算知道又怎样,大相的攻击已起,格尔木,雪山山道,还有伱的兴海,全都要卷入战火。” “兴海。”李绚有些恍然,看向突厥男子,轻声说道:“你留在这里,是专门为了告诉本王兴海有危吗?” 突厥男子感到肩头压力一松,下意识愕然的抬头,明亮的剑光突然闪过。 他的咽喉处,瞬间出现了一条血线。 “走!”李绚朝着山丘之下说了一声,下一刻,十几骑已经快速的上来。 李绚翻身上马,也不犹豫,直接朝着西南方向快速奔去。 远处的骑兵大队,也在同一时间快速的朝李绚汇合而来。 黑暗之中,高山之上,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一切。 …… 夜幕之下,高山山脚,无数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紧跟着,火把高高的举起,五百骑兵不快不慢的朝着东南方有序的奔行。 李绚骑在最前,神色谨慎。 他们刚过茶卡盐湖不久。 面前这条路他尽管已经走了十几遍,但依旧警惕的看着每一处地方。 月光微薄,星辰稀落。 嫩草已经从道旁的软土里生长了出来,只有中间的道路因为战马长期踩踏,已经变的无比硬实。 “啪”的一声,一根长绳突兀的从地上蹦起,转眼已狠狠绊向李绚战马马蹄。 李绚战马速度虽然不快,但其实也不慢,长绳蹦起的瞬间,几乎紧贴着马头,出现在了他视觉的死角。 无比精巧的陷阱,在昏暗中突然出现。 远处山腰上,无尽的马蹄声同时响起, 局面瞬间急迫起来。 但就在这一瞬间,一抹槊刃寒光突兀的闪电,长绳在瞬间崩断。 两条身影带着惊愕之色,从两侧十米开外的草丛中倒跌出去。 紧跟着,李绚一声冷喝:“射!” 无数的弩箭瞬间腾空而起,直接落入两侧的草丛中,瞬间,十几条身影在瞬间向后跳起,但为时已晚。 “啪啪啪!”身影瞬间变成了尸体。 尸体手上握着的短弓已经搭上了箭,就等李绚落地的瞬间射出。 李绚抓住一根火把,抓着前面一扔,火光瞬间照亮前方十几米的路面上。 无数坑坑洼洼的陷马坑,出现在李绚的视线中。 黑暗之中,仿佛根本看不到穷尽一样。 如果刚才李绚坠马,两侧弓箭射出,不管他中不中箭,都会引起一片混乱。 到那时,远处山腰上的骑兵冲杀而来,他们这批人立刻就会陷入绝境。 但这一切布局在极短时间里,就被李绚彻底击破,就像是他早知道一样。 李绚抬起手,轻轻一挥。 下一刻,所有骑兵手里的火把已经被全部扔在了两侧的尸体旁边。 紧跟着,他们已经悄然没入了四周的黑暗之中。 …… 数百匹战马在极短时间里,就从黑暗的山腰冲下,直接冲到了火光之处,但靠近了,他们才发现火光中空无一人。 为首的骑将一脸愕然。 他明明看到数百名骑兵从远处而来,怎么都不见了? 前方的尸体已经出现在他的眼前,但那些,都是他们自己人…… “嗖嗖嗖……”无数的长箭突然从黑暗的四面八方飞起,朝着他们激射而来。 几乎在瞬间,这些骑兵就倒了一地。 后面的骑兵慌乱的看向四面八方,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时之间,他们的视角必然的无比狭窄,面前黑漆漆的。 火光之下,黑暗自然要比平时更加黑暗。 骑兵的弓箭朝着黑暗中胡乱的射去,但诡异的没有丝毫回响。 “往前冲!”一声喝令从快速冷静骑将的嘴里传出。 下一刻,数百名骑兵同时加速,越过前方的道路,朝着远处的前方冲去。 两侧的弩弓依旧如同雨珠一样密集,无数的骑兵就像刮痧一样,被一层层的刮了下来。 等到两侧弩箭终于消失的时候,骑兵的数量已经不足原本的一半。 冲出死亡陷阱,还不等他们松口气,下一刻,黑暗中马蹄声骤响。 …… 李绚骑马平静的从死尸当中走过,两侧的昌州州兵平静的收割残存下来的吐蕃骑兵的性命。 身上插着好几根弩箭,但身上的铁甲却帮他挡下了致命的要害,胳膊上,腿上,全部都是伤痕,甚至连眼睛都瞎了一只的吐蕃骑将,被打折了腿脚拖到了李绚面前。 “王爷,是精锐,但不是光军。”苏宝同站在李绚身侧,肃然拱手。 李绚微微点头,然后看向吐蕃骑将,问道:“是论钦陵让你在这里截杀本王的?” “呸!”吐蕃骑兵狠狠的吐了一口涂抹,但可惜,瞬间就被人按下了脑袋,吐在了地上。 “本王就当是了。”李绚抬头,看向四面八方的黑暗之中,轻声说道:“论钦陵知晓本王要去伏俟城参与吐谷浑复国仪式,所以趁着伏俟城动乱的时候,让人传信本王,说他准备攻击兴海,逼本王返回,然后中途袭击。” 吐蕃骑将的呼吸顿时就沉重了起来。 “可惜,他根本不知道,本王压根就不怕他袭击兴海,所以,接下来,本王也不会返回兴海。”李绚一句话说出,吐蕃骑将顿时惊恐的抬头,死死的盯着李绚。 李绚笑了,有些无奈的说道:“你说论钦陵怎么就这么死盯住本王呢,他对本王就那么害怕吗?” 吐蕃骑将猛然间低下头,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敢看向李绚。 冰冷的双手按在了他的脖子上,李绚的声音随即响起:“论钦陵希望即便是无法杀死本王,也要将本王牢牢的限制在兴海,但可惜,他早就被大唐算死了。 本王这就去乌海,看这一战他怎么玩。” “叭嗒”一声,吐蕃骑将的脖子瞬间被折断。 “找两个人去曲沟传令,让他们天明之后收拾尸体,其他人,带上活着的战马,我们去大非川。” “喏!”所有骑兵瞬间应诺。 李绚翻身上马,紧跟着朝着大非川的方向疾奔而去。 今夜,最后的障碍消除,不会再有人阻碍他。 …… 火光逐渐熄灭,突兀出现,但又突兀结束的战场上,三匹战马缓缓接近。 看着地上超过五百多吐蕃士卒的尸体,还有上百匹战马的尸体,黑暗中的人影忍不住的轻叹一声:“大相失算了。” 女声,清冷的女声。 “起码我们知道了南昌王真正的动向,也不算是完全无用。”是个男子的声音,沉稳略带沙哑,年纪不小。 “不错,既然南昌王去了大非川,那么乌海那边就该好好的动一动了。”最先的女子满意的点点头,她看向最后那道身影,冷声说道:“顿珠,即刻返回德令哈,传讯乌海,告诉大相,南昌王……” “原来你们是从德令哈南面的群山当中下来的,怪不得能有数百骑兵。”黑暗中的声音突然响起, “谁?”一声沉喝,火光瞬间亮起。 一名二十岁出头,神色冷峻的女子,出现在火光之下。 黑红色的长袍,包裹住了女子灵敏的身躯,细细的发鞭垂落在脸上,皮肤有些黑,但五官还算精致。 额头上一颗水滴状的玉石垂落,遮掩着她明亮冷峻的眼神。 “原来是夜魔女。”李绚慢慢的从黑暗中走出,轻轻一笑:“光军行动,夜魔刺探,果然是一对好搭档。” 吐蕃光军源自吐蕃戈巴族,戈巴族所有男子,全部被编入光军,而女子则是被编入夜魔女阵营。 “上,杀了他。”夜魔女没有丝毫犹豫,身侧的两名护卫已经朝着李绚杀了过去。 就在同一时间,夜魔女本人却飞速的后退,转眼已经骑马远去数百米。 这个时候,她终于忍不住掉头回看,远处两名护卫的尸体正好落在地上,数十名黑衣黑甲的骑兵从黑暗中走出。 夜魔女微微一愣,因为原地已经不见了李绚的身影。 “你,是在找我吗?”冰冷刺骨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夜魔女下意识的回头,但她只看到一只手掌,拍到了她的额头。 …… “人带到暖泉驿,等本王从乌海回来,再好好的审问她,她可是我们是否能够拿下花石峡的关键。” 李绚骑马微微向前,目光望向远处。 花石峡两侧悬崖峭壁,中间极窄。 吐蕃人占据了两侧的高山,李绚想要通过花石峡直插乌海,就只能用消耗的死办法。 但他最不想这么做。 所以除了从乌海想办法以外,唯一的方法,就是从这个夜魔女身上打主意。 “咦!”李绚轻咦一声,南面的群山深处,似乎隐隐有火光闪起。 冲彻云霄。 (本章完) 第九百六十六章 火光冲天,今夜北风 火光冲天,浓烟弥散。 无数吐蕃骑兵从山道中冲出,慌不择路的冲向远处山顶的苦海大营。 北风呼啸,浓烟冲天,吐蕃骑兵根本看不清脚下的道路,一个不小心就被自家人直接踩倒在地,然后踏死。 后面的火海当中,更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被彻底烧死。 …… 高处的苦海北侧山道上,论钦陵握紧双拳,看着远处山道上燃起的熊熊烈火,整个人忍不住的发抖:“怎么会,怎么会……” 十几名吐蕃军将站在论钦陵身后,全部哀戚低头。 论钦陵的脸色难看的可怕。 即便是他都没有想到在这雪山高处的山道中,唐人竟然敢放火,他们怎么能放的起火来。 “噗通噗通!”突然之间,远处山道上,最后面的骑兵就像是受到了诅咒似的,一批批的直接倒地。 “那是……”论钦陵看着那诡异的一幕,呼吸顿时就沉窒了下来,瞬间一声怒吼:“南昌王。” 当初祁连山脉之中,就有类似的一幕发生过。 火焰迅速燃烧,烧尽了高空中的氧气,最后导致数千吐谷浑士卒窒息死亡。 更多的吐谷浑士卒,则像是见了鬼一样的,疯狂后撤。 南昌王从后掩杀,三万士卒折损大半。 尤其当日后他们再见到南昌王和他手下黑衣士卒的时候,更是就如同见鬼一样。 青海都护尚结赞微微上前,低声劝道:“大相,进入山道的士卒虽然遭遇了火攻,但山道狭窄,队伍拉的很长,现在下令全军后撤,起码能够有一半的人再撤出来,依靠苦海地形,我们还有的打。” 论钦陵面无表情的转头:“你觉得他们还会给我们机会吗?” “大相曾经说过,机会不是别人给的,而是我们拼命博出来的。”尚结赞低头,但他一句话,让论钦陵神色稳定许多。 “首先,我们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论钦陵看着远处的山道,咬牙说道:“昨日上午,我军突然冲下雪峰,在尕日当山峰杀入山道之中,初始并非遇敌,直至杀到唐人长水关,遭遇唐军机关阻阵。” 尚结赞微微低头,说道:“军前回禀,唐人机关凶猛,我军千人攻城,尽没。” “没错。”论钦陵咬牙说道:“刘审礼,大唐工部尚书,前将作大匠,他竟然只用了一月时间,就将山道构成了一座机关杀道,这是本相没有想到的,所以增兵,打算硬毁掉这座关卡……” “但是,半夜突然起火了。”尚结赞的语气沉重下来。 “火从山道一直蔓延到了山道之外,还在向着高处而来。”论钦陵猛然转身,看向尚结赞,问道:“你不是说山道上没有可引火之物吗?” “是没有!”尚结赞紧紧的皱住眉头,他刚要说什么,突然一顿,脸色瞬间难看:“是那些枯叶,山道中央没有,那是因为原本的枯叶被扫到了两侧的山壁之下……” “不,不应该有那么多枯叶的。”论钦陵直接打断的尚结赞,咬牙说道:“是唐人,他们用了整个一个月的时间,在山道上暗埋枯叶。” “可是他们怎么弄到那么多的枯叶的。”尚结赞依旧想不通,不解的问道:“那么多的枯叶,恐怕非得全部从山下运上来不可。” 玛积雪山,山顶温度很低,几乎都是光秃秃的一片。 往下到了尕日当山峰附近,荆棘才多了起来。 再到山道之外,树木也才多了起来。 枯叶更多的是堆积在山腰以下,那么多的枯叶想要弄上来撒到山道上,可不是一个小工程。 “那也比让士卒拼命要容易。”论钦陵深吸一口气,咬牙说道:“是南昌王,他用水车将山下的枯叶弄上来。” “可是之前南昌王从来没到过山道啊!”尚结赞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尽管事实摆在眼前,但他依旧不愿意承认。 李绚自从长安回到昌州以后,兴海县城之内,他们很难探查,但兴海县城之外,他们还是有些眼线的。 尽管从苦海到山下有两百里的距离,唐土双方在山道两侧山岭间的斥候搏杀异常激烈,但吐蕃人还是成功将不少探子送到了山下。 当然,山下唐人的巡逻更加的密集,但依托之前留下的一些布置,他们藏在了牧民当中。 在唐人新的黄册登录还未开始之前,他们成功的潜藏了起来。 潜藏在兴海到大非川的山道上。 但可惜,李绚从来没有离开兴海前往山道,一次也没有。 他更多是关注在昌州的内政上,放牧,垦田,修缮道路。 唯一和前线有关的,就是从兴海,曲沟等地调运粮草至大非川。 “不是他,是李谨行。”论钦陵嘴角微微抽搐,他将李绚视作大敌,所以将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李绚身上。 但这个时候,李绚却通过李谨行,暗度陈仓。 李谨行是洮昌行军副元帅,副总管,在诸路总管都不在的情况下,他以燕国公,右领军卫大将军之职,统帅前线诸军。 长水关最一开始也是他所修建,起码地基是他的,后续的各项准备也是他做的。 在李绚从长安归来之后,他也曾不止一次的前往拜会李绚。 毕竟李绚的身份还要在他之上,又是刚领帝命而来。 谁知道两个人仅仅是几次会面,便已经安排了这么惊人的计划。 “南昌王不来长水关,目的不仅是要在他处吸引我等的注意力,同时也将军功让给了刘审礼,让他可以什么都不用担心的使用火攻的计策。” 论钦陵咬牙说道:“好一个南昌王,为了击败我等,他也是什么都舍得。” “大相,既然弄清楚了一切,那么赶紧整修士卒,我们还有一战之力。” 尚结赞认真说道:“即便是我们守不住苦海,也要让他们付出巨大的代价,这本身就是我们的策略。” 吐蕃从来没有打算过要死守苦海,这一点从眼下固守苦海的两万士卒中,仅有一万是吐蕃人就能看的出来。 更甚至于,在这一万吐蕃军卒之中,有五千是论钦陵从逻些返回之后,带过来的。 不然的话,在论钦陵返回之前,这里只有五千吐蕃士卒,和一万吐谷浑士卒,战力虽然不少,但却有些不够。 论钦陵之所以迅速增援,就是因为唐军主帅换了。 不是刘仁轨,也不是薛仁贵,而是论钦陵接触不多的大唐工部尚书,前将作大匠,彭城郡公刘审礼。 论钦陵有些看不起刘审礼,毕竟一个文官。 之前在祁连山脉中,如果不是李绚赶去支援,唐人的沙肃道和甘凉道大军根本杀不到青西。 所以论钦陵更多的注意力是放在李绚身上。 “不,你错了,我们没有任何一战之力。”论钦陵忍不住摇摇头,说道:“伱忘了,今夜北风。” 尚结赞瞬间浑身冰冷。 北风呼啸,热风南吹。 唐人根本不必担心火势倒卷,他们只要跟在大火之后,驱赶吐蕃士卒便已经足够了。 而且尚结赞根本就不知道,高温能够极大的减轻唐人的高原瘴。 但他知道,一旦被唐人驱赶,那么眼前的这些战士,很有可能会成为唐人的利刃。 到时候整个苦海大营都可能守不住。 “前营设卡,仅容三人通过,后营留三千精锐,唐人攻上之后,射完箭矢而退。”论钦陵抬起头,看着远处的山道,轻声说道:“大军后撤至乌海,三路分走,然后清扫道路,让这一路上的沼泽,替我们收拾唐人吧。” 尚结赞眼睛一亮。 苦海乌海都不是小湖,中间多是山上留下的雪水积攒而成的小河小湖。 夏天时,雪水融合,就连成一片。 到了冬天,就各自分开,往乌海方向又有草地遮掩。 一脚下去,谁也不知道踩的的究竟是草地,还是湖泊或者沼泽。 即便是吐蕃人,没有那些老人引路,根本就别想安然通过。 更别说,有的时候,水流,湖泊,沼泽,还会变化, 当然薛仁贵就狠狠的吃过这里面亏。 花费了大力气,才杀到了乌海。 “如果是薛仁贵在这里,本相说不得立刻撤走,但是刘审礼在这里,本相倒要称量称量他的分量。” 论钦陵眼神抬起,望向远处的山下,轻声说道:“还有南昌王,本相也要称一称他的斤两,究竟只是计策无敌,还是杀伐同样凌厉。” “大相,南昌王不是被诱往兴海了吗?”尚结赞小心点询问。 “如果这一切都是他的局,那么本相的局,就破了。”论钦陵一转身,率领众将士快速的撤往了后营。 原本论钦陵计划和刘审礼在这里好好较量较量的,但可惜,他的计策被李绚给破了。 …… “一切都是彭城郡公的功劳,本王不过是略微提议,没想到竟然成了。”李绚淡淡笑笑,目光看向眼前。 黑漆漆的山道两侧,全部都是烧焦的痕迹。 鬼知道他们在枯叶之下,又埋了多少的树枝。 李绚骑在马上,转头问道:“对了,这一战,究竟有多少战果?” 刘审礼在李绚身侧,身边站着一身戎装的娄师德,轻声说道:“斩首七千余,损伤两千。” “两千?”李绚忍不住侧身看向刘审礼,眼神早已是难看的可怕。 斩首吐蕃人七千余的战果,还不如损伤两千唐军来的更严重。 “不是那五千众,是其他没有在疏勒南山支撑下来的士卒。”刘审礼笑笑,说道:“总要让他们有立功的机会。” “大帅早说。”李绚顿时就放松了下来,从疏勒南山挑选出的能够耐受高原瘴的士卒还没有五千,可不能轻易折损。 “日后这苦海,就由他们来守了。”刘审礼轻轻催马,道:“走吧,我们上苦海看看吧。” “喏!”李绚,娄师德,王孝杰,萧嗣业等人,骑马跟随。 苦海北部营寨之外,李谨行,黑齿常之,李多祚等人拱手迎接。 刘审礼带着李绚,萧嗣业和手下主将,骑马缓行而行,李谨行等人同时拱手道:“见过大帅!” “论钦陵到哪里了?”刘审礼摆摆手,低声问道:“已经撤至乌海,斥候已经追了上去,不过……” “什么?” “有小半斥候被引入了草沼地。”黑齿常之的眼中,带着一丝凝重。 草沼,表面是草,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水坑的凶险之地。 苦海乌海之间,草沼遍布皆是。 刘审礼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说道:“用抓住的吐蕃俘虏探路吧。” “喏!” (本章完) 第九百六十七章 军将桀骜,都水治水 小湖和草地相错,日光之下,似乎处处波光粼粼。 一片美景,但实际却处处凶险。 一队唐军士卒小心翼翼的跟在一名吐谷浑导游身后,前行上百米,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就在昨日,他们的一名同袍不小心滑落旁边草丛,但却转眼不见了踪影。 “这里夏季风大雨多,水沼、草沼不停变幻,即便是老人也必须小心而行。”一名吐谷浑六旬老翁站在刘审礼的身侧,小心的向他介绍这里的情况。 李绚平静的站在侧后,看着吐谷浑老者介绍沼泽地形。 在他们身后数里之外便是苦海所在。 越过苦海之后,地势开始微微向下倾斜。 温度上升,山顶积雪融化,流入苦海和乌海之间,草沼成了大唐最新的威胁。 “所以并非不能过,只是需要消耗时间。”刘审礼转头看向吐谷浑老者,脸色平静。 “是!”吐谷浑老者低下头,忐忑的神色一闪而过。 “我们不能等。”王孝杰开口,肃然拱手道:“大帅,我等在此多等一日,论钦陵就多一日准备,还请大帅下令,即刻出发。” 李绚,李谨行,黑齿常之,李多祚,娄师德等人全部抬头看向刘审礼。 这一战,大军先期以黑齿常之为先锋,李谨行带李多祚和右领军卫士卒紧紧跟随,直接扑上苦海。 苦海拿下之后,继续前攻乌海的重责则是落到了王孝杰的身上。 王孝杰率五千精锐直扑乌海。 “你麾下的五千士卒,全部不怕高原瘴,你急什么?”刘审礼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对王孝杰的嚣张跋扈实在有些不满。 吐谷浑老者听到这里,眼底闪出一丝惊骇,全部不怕高原瘴是什么意思? 难道大唐已经找出了解决高原瘴难题的方法? 吐谷浑老者下意识的抬头,但瞬间,他就就看到了李绚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赶紧低头。 这个时候,王孝杰继续开口:“末将麾下五千士卒不会,但后勤辅兵会,若是能早日拿下乌海,后勤跟上,便是后面的辅兵高原瘴退走,末将也能坚持,但若没有支援,论钦陵长久屯兵,我军难下。” 苦海一战之后,吐蕃损兵八千,只有论钦陵率五千吐蕃兵和七千吐谷浑兵,退到乌海。 那里还有一万吐蕃兵,一万吐谷浑兵。 如今汇合一起,兵力达到三万二。 王孝杰拿五千冲击三万二的敌军,局面之艰难一望可知。 …… “这段路程艰难,你又不是不知道,昨日一天,已经有上百名吐蕃战俘陷入沼泽之中,通过这段路,又要有多少人拿命去填,吐蕃人,吐谷浑人,还是军中辅兵?”刘审礼严声厉色,死死盯着王孝杰。 他手上虽有上千吐蕃战俘,但如果这些战俘全部殒命,那么日后之战,他们恐怕将会遭到吐蕃人异常激烈的反抗。 得不偿失。 王孝杰侧过头,虽然无言反驳,但依旧无比气恼。 刘审礼神色平静下来,转头看向其他人:“诸位,伱们有何见解,南昌王?” “末将在!”李绚没想到刘审礼第一个点他的名,不过他很是温和的笑道:“大帅工部尚书,如今之事,正是工部能工巧匠发挥余力之事,何用小王置喙。” “南昌王果然目光如炬。”刘审礼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神色缓和的看向众人说道:“工部,将作监,还有都水监的工匠已经上行,明日就将抵达,随行携带大量老竹,到时只需打造木筏,便可轻松而行。” “大帅英明。”众将同时拱手,神色肃然,但心里却暗中腹诽。 明明有所计划,却都藏着掖着,尤其是王孝杰,脸色虽然没有那么难看,但也淡漠的可怕。 李绚将一切看在眼里,怪不得李敬玄让他带郑州司功参军徐太玄,前来前线走一趟。 目的就是要摸清所有将领的脾气品行, 刘审礼在这方面还有些差,他虽也有手段,但想要折服这些骄兵悍将可有那么容易。 转眼看向前方的湖泊沼泽,刘审礼面色肃然的:“探路不难,难的是要快速探路,三十里沼泽可不是那么好过的。 吐蕃人退走之时,将后路弄的一团糟,他们表面上看起来是要迟滞我们的时间,但他们真正的目的,并不是希望我们永远抵达不了乌海,而是希望我们不顾一切的找路,急匆匆的杀过去,方便他们以逸待劳。” “大帅所言有理。”众人收起心中的轻视,神色郑重起来。 刘审礼能为大军主帅,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好了,诸位都有什么意见,都说说。”刘审礼看向众人,尤其是落在李绚,李谨行,萧嗣业,黑齿常之,李多祚等人身上,他们都是刘仁轨的旧部,如今全部唯李绚马首是瞻。 尤其李绚还负责掌管大军粮道,谁也不敢随意得罪。 李绚深吸一口气,对着刘审礼和众人说道:“眼前水湖沼泽虽然难行,但也并非没有好处,完全可以在水湖中建立稳定的粮草转运枢纽,吐蕃人想要破坏就不容易了。另外……” 李绚一个“另外”,所有人顿时竖起来耳朵。 “吐蕃人能破坏这里的水沼流向,我等自然也是可以,将作监的人来了,正好可以大展身手。”李绚抬眼看向刘审礼。 刘审礼眉头一跳,李绚现在这么做已经是在为之后撤离做准备了。 刘审礼点点头,说道:“可以,大理寺少卿黄仁素此番也会前来,可交由他负责。” 李绚顿时眼前一亮,黄仁素可是真正的都水大师,之前任职都水少监多年,后来虽然调任大理寺少卿,但也依旧是整个大唐最首屈一指的治水大师,有他在这里,成功把握极大。 刘审礼看向其他人,目光落在王孝杰身上:“中郎将。” 王孝杰略做沉吟道:“大军斥候必须将吐蕃大军的兵力布置刺探清楚,这样一旦冲出水沼,才能一击之力。” “可。”刘审礼点点头,说道:“大军冲出水沼,刺破敌军,然后突入城中,以城据守……” “不可……”李绚,王孝杰,两人同时开口。 刘审礼顿时一愣,忍不住脱口问道:“为何不可?” “要以北而行,从乌海北部贯杀,同时以乌海为屏障,作出尽力拖延吐蕃的姿态。”李绚迅速的说出来理由,然后看向王孝杰。 王孝杰点点头,说道:“此时,南昌王率军从乌海东南,苦海南山下的花石峡杀出,直刺吐蕃背后,如此,论钦陵就会率军退往后面的柏海,乌海稳矣。” 刘审礼有些明白了过来,目光望向苦海之南的苦海南山。 苦海南山方圆二十里,山峰高耸,处处雪顶,根本无法从苦海越过,只能借道乌海。 若是能从北面威胁吐蕃大军,逼迫他们退守柏海,那么以花石峡南面的噶玛山为屏障,便可稳守乌海到秋天。 这本也是他们原本的计划,只不过是苦海一番大战,吐蕃人两万主力尽损,王孝杰以五千骑兵守乌海,李绚后面杀入。 但现在,吐蕃人两万主力大半幸存,他们守是守不住的。 “如此,南昌王先行返回暖泉驿吧。”刘审礼点点头,说道:“四日之内必须击破花石峡。” “喏!”李绚立刻拱手,然后说道:“此刻论钦陵精力在乌海,想必一时想不到小王能从花石峡杀出,正当其时。” “好!”刘审礼的目光落在一侧的吐谷浑老人身上,脸色淡漠的说道:“你也随南昌王一起去吧。” 吐谷浑老人一愣,随即满脸愕然。 …… 暖泉驿,从兴海到乌海的重要驿站。 由玛积雪山积雪冲刷的山道而成,唐蕃古道的重要节点之一。 上千黑衣黑甲的骑兵缓缓从暖泉驿驶出朝前方花石峡而去。 这一路山道狭窄,一条曲什安河流向花石峡,两侧多沟,山顶雪水,顺沟进入这条古道。 李绚缓缓的骑马而行,丘贞沐,周乾,燕涛等人随行在此。 李绚仰头看向两侧的雪峰,转头看向吐谷浑老者博可,淡淡开口:“唐蕃古道兴海段,虽然相比大非川平缓,但却要狭窄的多,并不适合大军前行,所以在最初,唐蕃古道就选择了走这里,而不是苦海,就是避免大军机密外泄。” 博可微微点头,他认可李绚的判断。 这条路虽然平缓,但也没有怎么便利,不过是中央山道避风,多有可休息驿站。 当年即便是文成公主入藏,走的也是这一条路。 李绚继续开口,说道:“这条山道只需遣上千士卒,便可依照地形死死守住,尤其前面还有花石峡。” 花石峡在苦海南山和噶玛山之间,有大小两峡,小峡在苦海南山之中,大峡在噶玛山中。 峡内谷深流急,两岸高峰入云,山石崔嵬,道路曲折,悬崖绝壁随处可见。 吐蕃人在大小峡谷谷口都设立关卡,派重兵驻守。 博可开口,勉强笑笑,说道:“王爷必定能够攻破花石峡,直抵吐蕃大军身后。”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有件事情老者可能不知,本王这一千左卫骑兵,全部都是从江南调遣,亲手训练。 当初为了应对这一战,训练最多,便是高山行走作战,更别说如今还有马。” 博可想要开口,但不知道为何,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绚神色冷冽,沉声道:“去年大战停歇,吐蕃兴海陷落,山中没有支撑,他们便退回了花石小峡,这里便被我们占了,而接下来,本王要拿下花石峡。” 李绚抬头,看着博可,轻轻冷笑:“可惜了,这件事,论钦陵的细作没法告诉他。” 博可的脸色瞬间大变。 (本章完) 第九百六十八章 声东击西,暗度陈仓 三月十三,乌云满天,大地一片漆黑。 卯时正,火把竖在小花石峡关墙之上,发出“毕毕剥剥”的声响。 来回巡逻了一夜的士卒,靠在城墙上昏昏欲睡。 城外的哨塔上灯火闪烁,十具尸体躺倒在地,鲜血流淌。 李绚站在哨塔边缘,目光望向远处五米高的城墙,轻轻摆手。 下一刻,数十名黑衣黑甲的士卒已经无声无息的朝着城墙扑去。 绳钩直接抓在城头,发出一声脆响,城头上少有清醒的几名士卒下意识的过去查看。 看到绳钩的一瞬间,他们脸色大变,但这一刻,黑色的弩箭已经贯穿了他们的心口。 顷刻间,数十名黑甲士卒已经踩着绳结,快速的爬了上去。 刀锋闪烁,鲜血崩射。 远处的峡谷谷口,无尽的马蹄声疯狂的响起,顷刻间惊醒了城中上千名士卒的美梦。 …… 小花石峡守将猛然坐起,满头大汗淋漓,他似乎做了个极可怕的噩梦。 唐军越过四十里崎岖无比的山道,直接杀到了小花石峡谷口,趁夜登上了城关。 而他布置在峡谷之中的数百斥候,没有一个发出任何回音。 这怎么可能! 小花石峡守将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轻轻的笑笑,但就在这个时候,窗外汹涌的火光闪起,厮杀声顿时充斥耳边。 小花石峡守将来不及穿上盔甲就直接跑了出去,就在这个时候,远处难以置信的声音传来:“城破了。” “杀!”无尽的火光中,城门大开。 丘贞沐率先杀了进来,然后朝着城关的另外一头直冲而去。 一路上无数士卒阻路,但全都被杀的干干净净。 终于还是耽误了一点时间,当丘贞沐杀到西城门的时候,吐蕃守将已经率领上百人逃了出去。 “驱杀。”李绚的声音在丘贞沐身边响起。 火光之下,他的身影微微向前:“将他们赶向乌海,你随后掩杀,杀的越远越好,天明之前退回来。” “喏!”丘贞沐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就率众冲杀了出去。 李绚看向身侧的燕涛,说道:“派兵接管城关,这里以后是我们的了,哪怕乌海失守,这里也依旧是我们的。” “喏!”燕涛认真点头,李绚的决心异常坚定。 李绚从怀中取出一张图纸,递给燕涛说道:“这是彭城郡公在玛积雪山山道经营的图纸,李祎很快就会押送军粮和器械工具赶上来,本王要你将这里也改造成一座能够埋葬上万吐蕃骑兵的杀戮之城。” “喏!”燕涛恭敬的接过图纸。 李绚掉马转身,甩下一句:“今夜你值夜。” 燕涛拱手:“喏!” …… 花石峡峡谷之外二十里之处,吐蕃大军旗帜飘扬。 军阵之前,无数的尸体躺在地上,被马蹄践踏的不成样子。 论钦陵站在最前方,死死的盯着远处峡谷出口的小花石峡关。 黑衣黑甲的李绚就站在城墙之上,平静的看着远处的两万大军。 与此同时,吐蕃大军西北侧二十里外,王孝杰也率军出现。 王孝杰率五千骑兵作为主力,冲锋吐蕃三万两千大军。 仅仅数日之间,吐蕃人已经伤亡上万,而王孝杰麾下死伤还不到一千。 虽然多数都是吐谷浑人,但对士气的影响很大。 原本看到唐军只有五千人,犹豫了几天的论钦陵刚准备一股脑剿灭王孝杰,但就在这个时候,侧后方突然动乱。 唐军杀了过来。 …… 论钦陵远远眺望关卡之上,黑衣黑甲的熟悉身影异常清晰。 他知道,李绚是在等他和王孝杰继续厮杀。 只要他们再继续,那么李绚就会再度从花石峡杀出,从背后狠狠的捅他一刀。 论钦陵已经领教过李绚的能力,这位南昌王有这个能力。 如今现在,是论钦陵彻底绞杀李绚,还有王孝杰这等大唐新一辈战将的最佳时机。 只要他一声令下,决死的酣战就会彻底打响。 但……他没有。 论钦陵抬头,看向苦海的方向。 唐人已经开始在那里修建城关,堡垒,粮草转运站。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在里面的大军就会彻底杀出。 刘审礼也并不是弱手,他手下的骑兵说不定真等着论钦陵和李绚厮杀到关键时刻,然后再一口气直接冲出。 但真正让他担心的,是王孝杰。 论钦陵看向乌海的王孝杰部,他发现这批唐军即便抵达乌海已经有四天,但依旧气魄力强,根本没有丝毫衰弱的迹象。 他忍不住怀疑,是不是高原瘴真的被唐人解决了? 自从和魔教的合作中断之后,论钦陵就很少收到多少关于唐庭的内部消息了。 西边还好一些,但是长安,他收不到任何消息。 “大相。”尚结赞来到论钦陵的身后,低声询问。 论钦陵轻轻的开口,说道:“伱说这会不会是一个局,用南昌王和王孝杰将本相拖在乌海,等本相筋疲力尽之时,他们再一举扑上,直接绞杀。” 论钦陵心中的担忧便是如此,他担心唐人图谋的是他手上还剩的一万五千吐蕃主力。 “大相,这是不是一个局,找个人问问就是了。”尚结赞凑近论钦陵,低声说道:“大相,别忘了,我们手上,还有一一个人质。” “是啊,人质。”论钦陵的脸色微微一沉。 如今他不敢全面扑杀,未尝就没有元明的缘故。 虽然说赞普病逝,绝大多数吐蕃高门已经知晓,但中下层的贵族,还有普通人,知道的是真的不多。 这一次元明奉命举丧,虽然第一时间就被控制了起来,但消息还是广泛的传了开来。 这也是论钦陵不敢和大唐死战的原因。 “走吧,原本我们就没打算在这里彻底吞下他们,我们先回柏海,有的是时间慢慢耗。”论钦陵终于做了决断。 下一刻,帅旗转动,论钦陵已经朝着大花石峡而去。 谷口关卡牢牢的守在他们手里,他们以及随时可以攻伐乌海。 …… “略做修整,半个月之后,末将可以拿下大花石峡。”王孝杰拱手立军令状。 大花石峡关城南十里之外,刘审礼率李绚,王孝杰,李谨行,黑齿常之,李多祚,娄师德等人正在观察关卡。 刘审礼抬头,说道:“拿下大花石峡后呢,继续往前吗?” 王孝杰嘴角微微一抽,嘴里的半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 拿下大花石峡,自然是继续前冲,将吐蕃人彻底的赶出峡谷,彻底占领峡谷。 但他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多少有些多余。 他们在整个峡谷之中,只有大花石峡关口一个立足点,之后不管是深入多少,都是徒劳。 刘审礼转头看向李绚,问道:“王爷如何说?” 李绚略微拱手,说道:“拿下花石峡是必然,但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王孝杰忍不住的看向李绚。 “端午节起。”李绚一句话将时间拖到了一个半月之后,他侧身看向对面的大花石峡,目光幽微的说道:“我们越不动手,论钦陵就越发的心里不安,以为我们会做什么诡计,他的注意力,就会越加的紧张。 等到端午之后,大军骤发。 夏至,小暑,三伏,大暑是我们攻伐吐蕃的最佳时机,甚至一举杀到柏海。” 柏海,黄河源头,巴颜喀拉山下。 翻过巴颜喀拉山后,便是长江源头,通天河。 “听闻王爷的高原瘴论中的暑热之说,看来王爷是真的要有心继续深入。”王孝杰深深的看向李绚。 “吐蕃人必然会在这段时间骚扰乌海,任他们去做,等到一个半月之后,拿下大花石峡,突入柏海四周,便足够了。”李绚微微摇头。 王孝杰紧跟着问道:“那么若是吐蕃人,这段时间再度杀出呢?” “不会。”李绚很肯定的摇头,说道:“因为本王会率军东攻玛沁。” “是轨州。”刘审礼平静的插口。 玛沁的党项族人,曾经在贞观年间投降大唐,被大唐定为轨州。 附近的其他党项人聚集地,包括柏海之畔的玛多,达日、石渠等地,都曾经投诚大唐,被定为玛州,达州,渠州,崌州,奉州,岩州,远州,懿州、嵯州等三十二个羁縻州,以松州为都督府。 但可惜,大非川一战之后,这些羁縻州全部弃大唐而去,投诚吐蕃。 “本王会从兴海,逆黄河东行而上,至格曲河上游,翻山而过,直攻轨州,轨州一下,便可威胁达州,达州西行两百里,便是柏海。”李绚将一条清晰的线路说了出来。 王孝杰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如此翻山越岭,行程是之前数倍,即便能够有成,又能有多少威胁?” “这就是本王的事情了。”李绚轻轻一笑,抬头看向刘审礼。 刘审礼微微颔首,这是他们原本就商量好的计划,只不过这些计划,并没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全貌的。 “南昌王还有什么要求吗?”刘审礼直接开口。 “一千蜀地山地兵,一千扬州兵。” “好。”刘审礼直接点头,然后说道:“诸事小心,高原之上多湖泊,泥沼,草沼,王爷多多准备。” “是!”李绚沉沉躬身,然后站起笑道:“若是能成功拿下达日,那么便可以威胁到吐蕃左翼,到时正面之战,就拜托孝杰兄了。” 王孝杰认真点头,说道:“王爷放心,只要王爷有所功成,孝杰必定让论钦陵东西难以兼顾。” “这才是我等所需。”刘审礼转头看向李绚,说道:“如此,王爷请先行。” “喏!”李绚转身看向李谨行,黑齿常之和李多祚,说道:“如此,小花石峡就劳烦三位多多照看了。” “王爷放心。”李谨行,黑齿常之和李多祚三人同时拱手还礼。 …… 看着李绚离开的背影,刘审礼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王孝杰说道:“乌海从现在开始,囤积粮草,整修城关,右领军卫负责转运粮草,同时肃清山道之中所有的吐蕃密探。” “末将遵令。”王孝杰,李谨行,黑齿常之和李多祚同时拱手应诺。 “孝杰,乌海就交托于你,有什么要求直接传信大非川,本总管在大非川随时增援。”刘审礼神色肃然起来。 大非川是大唐此战准备的最后决战之地,那里需要做的准备很多。 最重要的,是要彻底掩饰薛仁贵的调入。 薛仁贵,才是大唐最锋利的杀手锏。 (本章完) 第九百六十九章 姚懿是名能臣 长安,紫宸殿。 李治将军报放在御案上,看向眼前诸相道:“乌海一战已经暂时告终,我朝损兵一千余,火烧,夜袭,正面击杀吐蕃骑兵一万八千人,其中吐蕃骑兵八千,吐谷浑骑兵一万。” “恭喜陛下,福泽广被,武运昌隆。”以刘仁轨和郝处俊为首,诸相同时拱手庆贺。 李治不在意的摆摆手,说道:“虽然取得功成,但除了山道火攻以外,不过是王孝杰用精选而出的一千骑兵,冲杀了吐蕃三千骑,算不得多大战功。” 吐谷浑骑兵,如今已经越来越不被李治放在眼里了。 王孝杰手下的五千骑兵,本就是在数万大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 实力相比吐蕃光军也丝毫不差,以五千破一万五,算不得大胜。 “论钦陵调集两万吐蕃骑兵参战,战损八千,已是大败。”刘仁轨抬头看向皇帝。 “算不得大败,他在柏海,还有后面通天河北岸,还有四万大军,加上退下去的两万多人,还有六万大军,这一战,还有得打。” 李治对局面看的非常清楚,现在不过是小胜罢了,距离大战结束还有很多。 “另外,西吐谷浑也再度开战,如果不是麹崇裕及时到赶过去,恐怕格尔木就又要丢了。”武后忍不住的摇头,她对慕容氏也是十分失望,明明看起来战力十足,但为什么,打起来却总是不堪一击。 “吐蕃人也没有用全力。”李治轻叹一声,说道:“所有人都在扼守关卡,等待秋天到来。” “只有南昌王在前进轨州。”武后轻轻的笑起来。 李治摆摆手,说道:“他哪里是前进轨州,分明是在以轨州作为幌子,吸引论钦陵的注意,为王孝杰出手做掩护……等到王孝杰真出手了,他就会立刻东行,前往若尔盖,那里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地。” “陛下,真的能杀过去吗?”武后看向李治,神色关心。 李治抬头,看向刘仁轨:“左相,你说。” “回禀陛下,南昌王想到此一策,并非是突然灵光一闪,其实在去年大战之前,南昌王就已经和老臣有过讨论。”刘仁轨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当时他说:没道理当年松赞干布能够打过去,我们就必须要停步。” “是啊,松赞干布最初攻打松州,就是先打败了吐谷浑之后,然后逆着黄河河道而行,直至若尔盖,后来也正是因为这一次的出战,禄东赞开始接触党项一族,大非川之后,将他们全部拉拢过去。”李治轻叹一声,这件事他记忆犹新。 “陛下,若是南昌王此次功成,这些党项族人的事情也需要考虑。”武后低声建议。 “你害怕南昌王把这些党项人全杀光?”李治忍不住的笑了,随后摇摇头,说道:“全杀了不知道,但将那些党项头人全部杀个遍,倒是有些像他的作风。” 李治的声音低沉了起来,他抬起头,看向郝处俊问道:“郝相,应该如何做?” “授封南昌王松州安抚使,招募党项头人归顺大唐。”郝处俊上前拱手道:“哪怕这些党项头人,有一半愿意归顺,对大局已经是极度有利。” 一半。 郝处俊刻意的略过了另外一半的党项头人,那些人自然是死在李绚的屠刀之下。 而这,也是皇帝所允许的,或者这本身就是皇帝所希望看到的。 背叛大唐,就必须要接受背叛的惩罚。 李治轻轻颔首,问道:“南昌王何时能抵达若尔盖?” “预计估计怕是要用一个半月。”检校兵部侍郎高侃上前一步,拱手道:“逆黄河道而行,沿途虽然困难,但有实路。 吐蕃如今注意力都在乌海,南昌王拥有进击轨州作为幌子,松州即便是有些注意,但梁郡公剑南道大军已经足够分神了。” 稍微停顿,高侃继续说道:“八百里长途跋涉,顺便击破敌军,大半个月已经足够,真正的危险在若尔盖那一片方圆百里的泽地……湖泊,草沼,泥地,泥沼等等危机,起码要耽搁将近一月的时间,而且他的后勤必须要跟上。” “有黄河在,南昌王的后勤不会有问题。”李治轻轻摆摆手。 李治最不担心的,就是李绚的粮道。 河州和廓州的水车运输,已经让李治见识到了李绚在水运一道上的天赋。 黄河上游虽然依然崎岖,但陡峭却不及河州廓州之地。 “如此,应该会在五月上旬抵达松州。”高侃拱手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李治点点头,轻叹一声,说道:“打通松州,松州的粮草便可运往青海,粮草危机总算是能够缓解。” “幽州今年虽有小旱,但比去年要轻得多,不过南昌王和太子提前有所预料,所以南粮北运已经开始近两月了。” 武后转头看向一侧站着的李贤,满意的点头说道:“二郎此事做的的确不错。” “这是正途。”李治侧身看向李贤说道:“日后多为父皇分忧,才是你这个太子该为之事。” “是二郎早先愚钝了。”李贤沉沉躬身。 其实在东宫内部,对于此种做法,也不是没人建议过。 其中尤其以皇甫公义为主,主张做一些花费很长时间,不那么快容易见到失效的沉重政务,用来为皇帝分忧。 但左庶子张大安,却主张修书扬名,拉拢天下士子。 这么做很轻松,而且能够更加稳固根基。 毕竟太子之位才是李贤的基本盘,如果他分神,那么这些事情自然就会有人去做。 天下士子之心,也会被有心人拉拢。 这个有心人,说的当然是明崇俨和一干北门学士。 “传旨梁郡公,剑南道诸州将一部分税粮冲抵军粮,运往青海。”李治转头看向李敬玄。 李敬玄立刻拱手:“臣领旨。” “有剑南道担负一部分军粮运输,北地总能轻松一些。”武后转身看向李治。 李治轻轻点头,南方的粮草不再经由长安,转运青海,中间的损耗着实能节省不少。 “南昌王一旦打通松州,那么就能够从塘州,威州,茂州,进逼吐蕃东南。”李治的眼神闪过一丝狠辣。 剑南道去往逻些,有两条路。 一条路北行走苦海,乌海,柏海一路,顺逆黄河,通天河而行。 一路过泸定,理塘,巴塘,进而攻至林芝,最后抵达逻些。 “松州一通,即便是乌海再度失守,我朝依旧有重新夺回的可能。”刘仁轨躬身,说道:“而且,论钦陵如果拿不下东面,那么立刻就会如芒刺背,这样一来,即便是杀往大非川,也会担心被人抄了后路。” “那就是南昌王的事情了。”李治微微笑笑,说道:“大小花石峡,轨州,再加上松州,诸路支撑,又有南昌王驻守,朕可高枕无忧。” “恭贺陛下!”群臣再度齐齐拱手。 李治再度摆摆手,道:“前线安稳,但境内旱灾再度联系,传令诸州,今秋诸相巡视各道,让他们做好水利河堤之事,确保百姓能平安度过……对那些高价囤粮,居奇不售者严厉打击,借机吞并百姓田产者,超过五十亩,一律加倍罚没。” “陛下圣明。”群臣俯首。 “还有,西突厥诸事如何了?”李治顺带问起了裴行俭的事情。 “回禀陛下。”刘仁轨上前,说道:“西突厥十姓部落当中已经有七姓归顺大唐,剩余三姓在论钦陵其兄悉赞若指使下,向南退却,西域广大,一时难有定论。” “关键还是在吐谷浑和昌州,尤其是大非川。”李治神色肃然起来。 …… 诸臣退去,紫宸殿中,只剩下武后和李治。 “陛下。”武后轻声呼唤,李治侧身,武后开口问道:“南昌王前往松州,那么昌州州治之事?” 李治笑笑,说道:“姚懿是名能臣。” 武后微微一愣,随即有些无奈的白了李治一眼,虽然已经五旬年纪,但依旧风韵犹存。 不过低头之间,武后闪过一丝黯然。 “能被三郎称之为能臣的,看来又是一个宰相之才。”武后摇摇头,苦笑道:“程处弼啊,为了一己之私,耽误了他这么多年。” 武后这么一说,李治反倒不好再说什么,他摆摆手,不在意的说道:“若非在金吾卫历练这么多年,一般人也难有这份才能,程卿其实还是做的不错的。” 武后微微松了口气,然后说道:“让姚卿在昌州历练几年就调回来吧。” “不用。”李治直接摆手,说道:“朕想让他直接任一州刺史,南昌王想要将若尔盖等地直接纳入大唐治下,定为潘州,朕便让他做一任潘州刺史,好好的治理一下,历练两三年,回户部任侍郎,尚书,再往前,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李治已经规划到了四五年后,那个时候,姚懿已经有了尚书之资。 至于宰相,那是下一任皇帝的事情。 而且过早涉足宰相之争并不是一件好事。 根基不稳,地动山摇不是随便说说的。 “潘州多党项人,即便是能迁移百姓过去,怕也难有任何成绩。”武后眼中带着一丝担忧。 李治摇摇头,说都:“吐蕃总要挟制,即便是击败论钦陵,大唐依旧难以治理吐蕃,但却可以一步步的吞噬,从潘州,昌州开始,一步步的纳入治下。” “这是南昌王的蚕食之策。”武后悚然一惊。 李绚两年前的计策,现在看来竟有使用。 “不错,从吐谷浑,昌州,前往吐蕃都要经过潘州,这中间带来的商贸便利,便是潘州的生存之机。”李治思索着说道。 武后忍不住摇摇头,说道:“除了这几年军情有战,潘州还能有用,这几年过后,潘州总是难以繁荣的。” “潘州,有地。”李治最后一句话,让武后彻底闭上了嘴。 大唐如今永业田都已经少的可怜,更别说是口分田啦。 现在大唐最需要的,就是土地。 至于如何利用,那就是姚懿的事情了。 如果有好的发展,那么日后,将会有更多的西南边州被开发。 …… “对了,南昌王府现在情形如何?”李治转头,眼底有了一点特殊的趣味。 武后笑着摇头,说道:“让侧妃在未成婚之前,就送入府中让正妃调教,南昌王这一手,臣妾也是佩服。” “治家有道之人,治政总是不会差的。”李治轻轻说了一句,武后低头琢磨了起来。 (本章完) 第九百七十章 刘瑾瑜的能力,宫里的消息 窗前软榻上,刘瑾瑜靠坐着,面色柔和,她的手里捏着一封信。 这是李绚借着六百里加急送的家信。 宫中默许了。 刘瑾瑜看了一眼已经和四娘和五娘完全打成一片的麹豆儿,有些好笑的摇摇头。 这根本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 她完全不知道她在进府之前,府中就已经将她的所有背景调查了个遍。 甚至这种调查还在继续,会一直到她正式入门。 现在掌管这一切的人是刘瑾瑜,她和李绚在做事手段上多有不同,更加的注重细节。 麹家曾经的仆人侍女,亲戚友人……所有曾经接触过麹豆儿的人,王府都已经派人去小心打听。 麹豆儿平日里买的书籍,用的胭脂水粉,穿的布匹衣服,王府都会进行更多调查。 如今即便是麹豆儿已在府中,但每时每刻都有人盯着她。 她做任何一个动作,暗中都有看着。 刘瑾瑜怀孕三月,又岂能轻易容许对自己胎儿有威胁的人在府中。 更别说李绚早就来信,让她在生产前一个月将麹豆儿送回天山公府。 在这期间,看上去简单的的麹豆儿,但凡她流露出一丝察觉到被监视的痕迹,刘瑾瑜都会重新彻底调查她。 但好在,这的确是个笨丫头。 她从府外带进来的东西,早就已经在暗中被查了一遍又一遍,确认不会有任何意外之后才放过。 李绚和刘瑾瑜如此担心的原因,就在于麹豆儿是武后突然赐婚。 最怕的,就是麹豆儿和密卫这种东西有牵扯。 但好在,是真的没有。 赵巩那边同样详查了一遍。 所以除非她是内卫中人,否则根本不可能对府中构成威胁。 刘瑾瑜不觉得李绚的这种担心多余,因为这个时机实在太巧了。 明崇俨因为密卫之事,被罢黜了一切密卫职司,但他又开始对太子下手的时候,武后又向王府塞了一个人进来。 这是在太挑动李绚和刘瑾瑜的敏感神经。 好在现在的一切都显示麹豆儿没有问题。 但这些都只是个开始。 麹豆儿一旦正式入府,她家里的陪嫁丫头,不知道有多少会随着一起进来。 这里面被人做手脚的地方更多,那个时候才是麻烦开始。 但好在,那个时候李绚回来。 一切就可以交给他。 他们夫妇都是可以完全信任对方的能力的。 …… 摇摇头,刘瑾瑜将麹豆儿的事情抛在脑后,开始看向手里的信件。 李绚在信中所提细节不多,饮马乌海,转战大小花石峡,前行轨州玛沁,东逆黄河而上,欲于蜀中勾连等等。 这些都不多,所以唯一让她做的,就是催促一下岳翁,让蜀中及早备好转运粮草,早日运送到松州,然后转战昌州。 放下信,抬起笔,刘瑾瑜就要给自己的阿翁写信,脑海瞬间闪过李绚信中的所有内容。 从其中,刘瑾瑜能感受到李绚有种特殊的自信,他虽有言语中有些催促,但一切却是在有条不紊的在安排。 似乎真的照他的安排来行事,就真的能够让吐蕃彻底败北一样。 是军情策划有了更进一步的完善? 还是论钦陵有什么弱点被他握住了? 刘瑾瑜摇摇头,开始低头写信,但并不是写给自己的阿耶,而是写给益州的一些地方县令和州衙户曹等人。 朝中调运粮草的大策,皇帝和诸相绝对不会放松的,但真正会放松的是那些地方县令,户曹等人。 但偏偏这些人当中,有不少是刘仁轨的旧部。 很多有能力的人都是由刘瑾瑜联系的。 刘仁轨多年宰相,虽不至于桃李遍天下,但门生故吏也多的可怕,而且他的目光凌厉,选的都是有能力的人。 天下之势,一个县令,便已经是非常有用的棋子了。 刘瑾瑜非常关注这些县令遇到的难事,然后在关键时刻施以援手。 同时她也会盯着这些县令的把柄,免得这些人成为伤害阿耶的工具。 这些事情,刘瑾瑜在嫁入南昌王府之前经常做,但在加入王府之后,已经彻底的放手。 她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根本瞒不过武后的眼睛,所以暂时的放弃,也是可取之道。 现在,她要重新捡起来。 如果真的什么都不做,的确稳妥,但容易被人看轻,这一次麹豆儿的事情便是别人的试探。 所以要做,但做的要合乎法道,让人找不出半点可抓的把柄来。 至于野心,这天下之人,谁没有野心。 真要以心论人,天下人都得死。 但一定要隐秘。 没有任何问题,却隐秘。 若是有人查,那么暗中怀有恶意的人,便会因此露出马脚。 刘瑾瑜写的三封信,送给益州的两位县令,一位户曹参军,希望他们帮忙能将今年的税粮抓紧收缴,尽快送到松州前线。 交予剑南道行军总管、梁郡公李孝逸之子,益州大都督府参军李崇敬。 之后的事情,李崇敬会安排好一切。 收起信件,刘瑾瑜抬头,麹豆儿和五娘琼玉已经靠在一旁,在温暖的阳光下昏昏欲睡。 只有刘舒璧还在低头看着霞娘,目光直直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刘瑾瑜好笑摇摇头,自己站了起来,绕过几人,低声嘱咐侍女去找李笔。 然而片刻之后,使女回信,不见李笔人影。 刘瑾瑜坐在厅堂之中,脸色诧异,她站起身,摆摆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去书房。” “是!” …… 书房门前,刘瑾瑜侧身,说道:“守住外面,任何人不得窥伺窃听。” “喏!”一众侍女立刻向四处散开。 刘瑾瑜这才独自推门而入,但她一眼,就看到了刚刚在收拾桌案的李笔。 李笔听到动静,赶紧转身,身后的东西也不遮挡,神色平静的拱手:“王妃。” 刘瑾瑜仿佛没有看到李笔的小动作一样,也不去看桌案上的文档,直接将袖子里面的三封信递出:“将这三封信送出,隐秘一些,然后看看有什么在查!” “喏!”李笔赶紧拱手,接过信件。 刘瑾瑜转身就要离开,突然,她脚步一顿,背着李笔,开口问道:“是什么事情,让你失神,刚才已经让人找了一阵时间。” 李笔脸色一愣,瞬间肃然起来,但他还是拱手道:“王妃,是府里的一些隐秘消息,属下要将信件用密语转送到王爷手上。” “什么消息?”刘瑾瑜直接转身,看向李笔的目光中,带着一阵压迫。 李笔神色顿时郑重起来,躬身道:“王妃确定要知道吗,王爷曾经留话,王妃如果确定要知道的话,就让属下告诉王妃。” “说吧。”刘瑾瑜点点头,然后走到了桌案之后坐下。 李笔深吸一口气,也不管身侧桌案上的一沓文档,直接走向了一旁的书架。 也不知道转动了哪个按钮,一个很薄的木板弹了出来,里面只有六张很薄的纸张,纸上只有一些数字。 李笔将所有的纸条全部取出,然后摆放到刘瑾瑜的面前,肃然拱手道:“这是府里在一些重要地方的眼线,非常隐秘,不能让别人知道的眼线。” “都有什么地方的?”刘瑾瑜看着这些数字,小写的一二三四……这是一套密语。 “有东西两市,西城金光门,御史台,大理寺狱,千牛狱,周国公府,刑部尚书府,东宫,还有大明宫。”李笔的声音极低。 刘瑾瑜虽然心中惊骇,但也很快就平静下来。 这些无疑都是每家王府最核心的底牌。 东西两市是最容易传递消息的地方,御史台是探听是否有人弹劾,甚至能够从御史台勾连到政事堂。 大理寺狱,千牛狱,这里面的人一旦开口,就是王爵也能被拉下马来。 当然,这里有自己人,将来他们万一有个不幸,从这里逃脱也未尝不行。 从古至今,虽然很少有听说从这两个地方逃出来的人,但那不过是故意为权威遮掩罢了。 只要不是硬闯,从这两个地方逃出来的人并不少。 周国公府和刑部尚书府,如今朝中对李绚恶意最大的,无非就是武承嗣和裴炎了。 至于东宫和皇宫…… “这些都是什么人?”刘瑾瑜翻着写着密语的纸条,肃然的看向李笔。 “不知道。”李笔摇摇头,说道:“消息向来是李墨负责的事情,除了王爷以外,只有他最清楚这里的秘密。属下只是负责定期从约定的地点收取消息,至于传消息都人究竟是谁,属下不知,也不探查。” 刘瑾瑜微微点头,开口问道:“那么李墨现在在哪儿?” “应该是松州。”李笔猜测的说道:“王爷不管去哪,李墨都会先行一步抵达,探听情报。” 刘瑾瑜点点头,说道:“应该的,那么眼下这些消息里,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吗?” “有,两件。”李笔神色肃然的从桌案上的纸条中取出两张,放在刘瑾瑜面前,然后退后一步,说道:“这两份,都是今日才传回来的消息,第一份是周国公府的,周国公在争抢英国公家里放出来的产业,但偏偏他暗地里和英国公府的人有特殊接触。” 李敬业被变相流放之后,英国公府所有合法、不合法的产业,全部都被宫中抄没。 有些东西宫里自己留下了,但也有一切宫里用不着的就放了出来,遭到了无数王公贵戚的争抢。 武承嗣自然也不肯放过,但他暗地里和李敬业家的人有联系,就有意思了, 刘瑾瑜看着这份消息,心里一动,说道:“派两个人去曹州,隐伏起来,从半年后开始,以英国公的名义行事。” 从武承嗣的事情联系到了李敬业? 李笔心中虽有诧异,但还是拱手道:“喏!” “剩下的这份?” “是宫里的消息。” (本章完) 第九百七十一章 暴风起 书房之中,李笔面色郑重,小心翼翼拱手:“王妃,宫中暗线传信:二月初,东宫死了人,宫里有风声要查……” 刘瑾瑜眉头瞬间竖了起来:“东宫死人是常事,有什么好查的。” “东宫二月份的时候有份线报,有流言在东宫暗地传播。”李笔的脸色已经无比谨慎。 刘瑾瑜顿时就明白,这死人肯定是在流言之后,她下意识的问道:“什么流言?” “东宫线报:皇长孙满月宴后,有人在传,太子不是天后亲子。人也是在那之后死的。”李笔说完,深深躬身。 刘瑾瑜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随即赶紧问道:“我们的人没有牵扯进去吧?” “属下不知,因为属下从来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这些人都是王爷仔细斟酌之后,花费大量时间安插进去的。” 李笔微微摇头,谨慎的说道:“东宫和大明宫,内侍宫女无数,谁也不知道谁是谁的人。” “通告他们,小心一些。”刘瑾瑜摇摇头,她心中忍不住有些担心这些事会牵扯到王府来。 “没法通告。”李笔抬头看向刘瑾瑜,说道:“这些年,这些渠道的消息,属下都只接受,不发回信。” 同样,他从来也没有查过这些人是谁,没必要去查。 刘瑾瑜眉头一挑,脑海中闪过李绚郑重的神色。 她不知道这些人是谁,那么就不会对这些人有任何动作,这样这些人即便是出了什么事情,她也不用有任何动作,也就不会被连累。 “你说,这些人,朝议大夫那里会不会知情?”刘瑾瑜目光微微一闪。 朝议大夫赵巩是宫中的密卫统领,李绚安插这些人,少不了要通过赵巩。 同样的,如果这些人出了事情,第一个援助他们的,也是赵巩。 同样,在有必要的时候,将他们灭口的人,也是赵巩。 …… 刘瑾瑜看向李笔,问道:“这些事情王爷知晓吗?” “王爷知晓。”李笔微微躬身。 “王爷怎么说?” “王爷没有回信。” 刘瑾瑜深吸一口气,面色肃然。 没有回信便是最好的回信。 刘瑾瑜想起李绚离开长安前对她的交待,她现在终于明白,今日这一切,原本就在李绚的计划当中。 “所以,就是要离太子远点了。” 刘瑾瑜点点头,她看的出来,她家夫君对太子的未来并不看好。 这些年,她家夫君也不只一次劝谏太子,但偏偏太子没有几回能听的进去。 现在,风波渐起。 刘瑾瑜微微摇头,攻讦太子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想要将太子拉下台的人从来就不少,李显和李旦或许没有多少想法,但围在他们身边的人,想法就多了。 不说是明崇俨和北门学士,就是姚令璋和李绚他们,也未必没有心动过。 但从来积极动手的人,就都只是明崇俨和北门学士。 李绚和姚令璋他们,即便是偶尔谏言太子,实际也不过是冷眼旁观罢了。 而且,李显和李旦两兄弟,他们在午夜梦回的时候,难道就真的没有过坐上龙椅的想法吗? 想要将太子从位置上拿下来,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明崇俨和北门学士针对李贤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但他们从来没有从根本上动摇过李贤的位置。 李贤身边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皇甫公义和张大安都不是简单人物。 更别说,真正支持李贤的是皇帝。 在皇帝没有想要将李贤废除之前,谁也动摇不了他的位置。 …… “也要离相王远一些。”刘瑾瑜自言自语的呢喃,怪不得李绚不让她轻易出门。 夺嫡之争,但凡陷入进去就是巨大的麻烦。 那些想要攻讦太子的人,那些想要保护太子的人,都会将他们当成了可利用的棋子。 抬起头,刘瑾瑜看向李笔说道:“以后从宫中来的消息,只要你我二人可知,府里其他人一概不许知晓。” “喏!”李笔拱手,目光落在纸张上。 纸张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写数字,这些密语的翻译只有李绚、李笔和李墨他们几个心里清楚。 甚至在翻译的时候,直接从心中提取便可,根本不需要写在纸上。 刘瑾瑜低下头仔细思索着里面的事情。 她家郎君,虽然不时的劝谏太子,但她能感受到,李绚的心底并不怎么信任太子。 或者是不认为太子能成为这场夺嫡之争最后的胜利者。 所以,彭王府和乐城县公府都不能牵涉其中。 但太子总有下台的一天,甚至她家阿翁也有致仕的一天,那么就需要为以后做准备…… 刘瑾瑜顿时想到,或许她家郎君已经在做准备了。 她家郎君和英王关系好,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从小一块长大,也因为他在提前下注。 也正是因为他们有这层关系,所以明崇俨和北门学士,甚至宫中都没有将这种关系的威胁放在眼里。 或者说,他们现在还顾不上英王。 或者说,是英王所拥有的力量,现在还远不足以成为所有人的威胁。 刘瑾瑜看着眼前的纸张,突然间,贺知章,诸葛明辉等人的面目闪过刘瑾瑜的脑海。 她立刻就明白,她家郎君准备这些人是为了英王日后所用。 但这还不够,这还远远不够。 刘瑾瑜想起,她家阿翁的老部下当中,也有不少的后人英才。 若是这两年时间,就将这些陆续送到国子监…… 人不能太多,太多容易引人注意,也容易被人从中途摘桃子。 三两个人便足够。 刘瑾瑜从一旁拿出纸张,开始在上面快速书写起来。 这件信件的主人,都是地方参军,县令一类的人。 其中有个人叫宋务本,如今任栎阳县令,早年曾随刘仁轨在新罗征伐。 宋务本的儿子叫宋元抚,卫州司户。 宋元抚有个儿子,也是卫州赫赫有名的少年天才,叫宋璟。 …… 明月高悬,碧空如洗。 一只只巨大的竹排,在宽阔的湖面划过。 夜晚的冷风吹过,竹排上身穿黑色战甲的士卒,面无表情的握着长槊,死死盯着前方的湖边小镇。 李绚站在竹排最前方,手按八面汉剑,盯着前方小镇上方的寺庙。 那座寺庙叫达仓寺,位在若尔盖城西北。 经过了一个半月的长途跋涉,李绚一行人终于来到了若尔盖。 李绚回头,身后的竹排上密密麻麻站着的都是士卒。 三千人,一千杭州卫骑兵,一千扬州卫水卒,还有一千益州山地兵。 一路上,他们不仅要逆黄河而上,击杀沿途吐蕃和党项人的关卡守将,甚至还要保证后续的道路通畅。 吐蕃人要杀的干净,粮草也要能随时跟的上。 毕竟李绚要的,不是一条临时的过路,而是一条长久用来发展的商路。 青海特产,盐,皮毛,草药和玉石。 蜀中从不缺盐和草药,对皮毛的要求也不高,但玉石却是很多当地官员、勋贵和富商所缺。 虽然需求不多,但有需求就是好事。 路通了,那么自然就会有人来。 西域,外商。 蜀中的锦缎,丝绸,茶叶,都可以从松州运到昌州,然后再由西吐谷浑送到西域去。 西域的特产也可以通过这条商道送到蜀中。 但前提上,这条路上的关卡盘剥要少,这样才能让吸引商人不走北面关中,直走蜀中。 如此一来,即便是道路差点,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就会有足够的商队。 李绚回头,看向更远处的若尔盖城。 现在恐怕还没有人注意到这条商路,但等到他们注意到,李绚已经全都得手了。 …… 竹筏靠岸,众人还没有上岸,十几条黑影已经从黑暗中跳了出来。 竹筏上的士卒在一瞬间举起了弩弓。 就在这个时候,十几条黑影最前方,一条人影低声开口:“昭昭有唐。” “天俾万国。” 李绚立刻回应,然后直接跳到了岸边,抓住对面那条人影的胳膊,压制着兴奋问道:“十三兄长,你怎么亲自来了?” 李崇敬笑着拍了拍李绚的肩膀,说道:“伱的人到了松州,父帅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就起兵北攻,为兄便带人翻山越岭,在三日之前来到了此地,只是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度过了这一片百里死亡沼泽。” “死亡沼泽有些夸张,中间还是有一条黑河可过的。”李绚笑笑,回头看了一眼明显比寻常要高的多的水面,说道:“如此顺利,其实也是多亏了三天前,那场连下了一天一夜的暴雨。” 水涨船高,暴雨连下三天三夜,整个若尔盖百里沼泽地水面直接抬升了一大截,这才让李绚他们顺利通过。 李崇敬看着水面上那些长超过二十米,宽超过十米的竹筏,忍不住看向李绚问道:“二十七郎,你不会提前就预测到了会有这场雨吧?” “小弟哪有那么夸张。”稍微摆摆手,李绚说道:“不过这里夏日多雨,倒是在小弟的预计当中。” “怪不得你有把握从昌州而来。”李崇敬忍不住的感慨。 李绚侧身,无数的黑甲士卒已经纷纷登岸,同时迅速的朝着远处的小镇而去。 “这条路,夏日多雨,冬日冰封,都是比较容易通行的,春秋泥潭,谁又敢乱跑。”李绚回过头看向李崇敬,说道:“十三兄长,粮草准备的如何了?” “已经到了松州军前……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有几个州县的粮草送的很积极。”李崇敬忍不住的摇摇头。 州县的官吏秉性他非常清楚,历来都是能拖就拖,脱不了再办,但这回这么高效率,还真是少见。 李绚笑笑,说道:“准备好就好,这条路通了,论钦陵就该感到芒刺在背了。” 李崇敬认真的点点头。 剑南道大军,分南北两路。 南路大军由左千牛卫将军李谨行率领,走泸定,雅江,理塘到林芝一线。 北部大军由梁郡公李孝逸率领,走松州,鹧鸪山,安羌一带,抵达黄河和长江源头地带。 北面若尔盖一带,因为百里湖沼,大军无法通行,故而放弃。 如今李绚走当年松赞干布之路,打通了吐谷浑到蜀中的道路,那么整个北线就全活了。 …… “二十七郎,接下来如何?”李崇敬看着远处的若尔盖县城,神色凌厉。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不着急,先让大军进来再说……这里的人,百姓可活,但那些党项首领,起码要死掉一半。 背叛大唐,不是没有代价的。” (本章完) 第九百七十二章 安抚松州,杀戮成河 “咚咚咚!”铜锣之声在若尔盖县城大街上响起,随即,军卒高喝。 “奉松州安抚使,南昌郡王令,从即日起,若尔盖复归大唐,立新州,所有一切吐蕃制度全部废除,无有上民,下民和奴隶之分,从今往后三年,所有一切苛捐杂税尽数废除。咚咚咚……” 军卒用力敲锣:“各家各户即刻出一人,前往西城门外,观看斩刑,拓跋氏一族车轮以上男丁,皆处斩刑…… 所有吐蕃制度全部废除,从今日,再无一人是奴隶,再无一人是下民,所有人尽皆平等。” 铜锣声不停的响彻整个若尔盖,军卒的声音也响了再响,但即便如此,愿意主动出门的人也依旧少之又少。 …… “强行驱逐出城吧。”李孝逸转头嘱咐了一声,一名参军已经快步而下。 城头上,李绚略带笑意的看着这一幕。 整个若尔盖如今已经到处都是大唐军卒,甚至在城外,也有五千士卒扎营驻守。 仅仅是一夜时间,李孝逸手下剑南道的兵卒就已经打下了整个若尔盖县城。 原本这里的城守,还有吐蕃驻扎的士卒全部都被斩杀。 李绚也跟着一起进了城。 李孝逸回头,恰好看到李绚脸上的笑意,皱着眉头问道:“二十七郎,你笑什么?” “公叔,你不觉得吐蕃人在若尔盖的统治有些残酷吗,吐蕃人都已经被杀干净了,可是这里的百姓依旧畏惧他们。”李绚转头看向李孝逸,眼底的笑意根本遮掩不住。 “这难道是什么好事?”李孝逸满脸不解。 “压迫的越狠,反弹的就越狠。” 李绚转过头,看向一名名城中百姓,被大唐军士押出家门,然后从脚下的城门而出。 虽然被逼来到西城校场,但看着被捆着、按在地上的拓跋氏一族,这些百姓躲闪的眼神中满是兴奋, “拓跋氏多年统治这一片地方,如今,你将拓跋氏的男性全部斩杀,他们被伱彻底绝根了。”李孝逸忍不住的摇摇头。 杀人立威是李绚的意思。 他平静的看着下面的刑场左侧。 一堆穿着朴素的若尔盖新贵瑟瑟发抖的站在那里,但依旧掩饰不住他们对拓跋氏的仇恨。 这些人,原本在早年,这里归顺大唐时,他们是拓跋氏的亲信,和大唐也走的比较近。 但后来吐蕃人来了,他们这些人立刻失势,虽说距离跌落上民还远的很,但权利距离他们也同样远的很。 李绚轻声开口:“如果不把拓跋氏杀干净了,他们这些年积攒的财富,如何送到长安?” 李绚一句话,李孝逸顿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公叔,幽并山东今年的情况虽然好一些,但旱情依旧明显,再加上去年大旱,百姓家中已经没有多少余粮了,只能依靠朝廷赈济,但朝中也缺粮啊。” 李绚看向李孝逸,叹声说道:“太子都在积极从江南调粮,我等宗室,总是要尽些心力的。” 李孝逸有些好笑的摇摇头,说道:“怪不得韩王兄说你为人奸猾,这等讨好陛下和天后的话,也能说的这般坦然。” “陛下虽是绚之堂兄,但也是君父,为君父效劳,乃是臣之职责,更何况陛下多年照顾,绚也没有其他方法予以报答,只能用敌之钱财,略尽孝心。”李绚侧身看向长安方向,微微拱手。 李孝逸虽然一瞬间有些觉得好笑,但脸上的笑意,却是已经彻底的收敛了起来。 一个随便落下来的松州安抚使,已经证明了李绚这一套的正确。 可偏偏他还是昌州刺史。 “好吧,不提这些了。”李孝逸摆摆手,说道:“为叔已经上奏陛下,立此地为潘州,请任刺史,在此之前,由崇敬检校长史事。” 李绚猛然转身,难以置信的看向李孝逸,说道:“十三兄长也要转任地方了?” 李崇敬是益州大都督府参军,从五品下的官职,检校地方长史,尤其是新立的边州长史,毫不过分。 可是潘州之地,对李绚非常重要,可不能轻易落到他人之手。 但李绚这个松州安抚使,还定不了地方长史的事情,但李孝逸益州大都督长史却可以。 “你都是刺史了,他任一任长史也没什么的。”李孝逸摆摆手,然后郑重问道:“你觉得,这里真能改造过来吗?” 李绚点点头,说道:“潘州虽然多湖泊,但若是填湖造陆,那么这里立刻就能有万顷良田……公叔,益州今年的流民怕也不少吧?” 李孝逸微微一愣,随即点头道:“不错,的确如此,旱灾所至,并非只有幽并,陕北同样并不轻松。有的人去了长安,有的人则是到了益州。” “蜀中天府之国,别说是两三个月,就是到明年也能熬的过去。”李绚看向李孝逸,轻声说道:“若是此时,能将这里新开州县,授受良田的消息传出去,那么长安那边的压力也能减少不少。” “看来你的确认真想过。”李孝逸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李绚一眼,随后开口道:“那么说来,你打通昌州到蜀中的这条路,怕也是没有那么单纯吧?” 李绚笑笑,他这位公叔,任职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多年,同样检校益州刺史。 太子李弘病逝时,被皇帝直接调回去任右千牛卫将军,镇压两京,能力绝对不俗。 和他相等的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窦玄德,早已经调回来长安,先任户部尚书,如今又任吏部尚书,登堂拜相只在转眼。 可惜李孝逸是宗室。 “首先是运粮,秋收之前,天下缺粮,军前更是如此,又有吐蕃骚扰,王孝杰怕是难以立足,所以运粮之事格外重要。” 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其次是通商,吐谷浑的玉石可以进入蜀中,蜀中的绸缎也可以进入吐谷浑,甚至顺着吐谷浑,前往西域,西域的财货也可以进来。” 李孝逸是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李绚做的这些事情,首先就要通过他。 “听说王子城也有商队起行了。”李孝逸侧着眼睛,看着李绚。 彭王王子城。 贞观时间,先帝为彭王所建居所。 李绚在彭州的时候,就居住在王子城。 准确的讲,彭州王子城,才是李绚的家。 “侄儿的家里也是需要顺带赚点钱的。”李绚笑笑,说道:“况且,有侄儿领先,后面跟着人才会更多,商人多了,昌州也才会更加繁华。” 李孝逸摇摇头,轻叹一声,说道:“叔父知道你要干什么,无非就是自己赚钱的同时,也为自己增添政绩,不过你要注意,别走了你滕王叔的后路。” 滕王李元婴,三建滕王阁,三改其地,最后滕王阁全部都便宜了地方。 李绚顿时明白,原来李孝逸以为自己是想要建一个在昌州享乐的小王国。 心里轻叹一声,李绚拱手道:“多谢公叔提醒,绚必定谨慎以待。” 要做,但不会再大张旗鼓了。 李孝逸点点头,说道:“你明白就好。对了,听说天后赐你侧妃了。” “是的!”李绚点头,无奈的说道:“很突然的就来了。” “左相家中是汉光武帝后裔,天山公家里是高昌王族,二十七郎,你家里能压的住的。”李孝逸笑笑,随后看向西方水泊道:“打通了眼前这条路,逆黄河和长江而上,将能将整个川西群山彻底纳入大唐领地。” “不错,有了潘州根基,党项余族,想要再行反叛就没那么容易乱。” 说到这里,李绚稍微停顿,说道:“但前提,是党项头领,要先杀的胆寒。” 李孝逸轻轻点头。 两人已成共识。 一场漫天的血腥,清晰可见。 …… 天光大亮,无数的剑南道大军,在当地向导的引领下,踩着宽阔的竹筏,朝着唐克镇所在杀了过去。 唐克,黄河九曲第一湾所在。 无数的黑衣士卒士卒守在城门之上,源源不断的粮草从蜀中运来,然后又往北送去。 李绚站在城门上,看着眼前的一切,轻声说道:“打通昌州和蜀中,我们真正的根基也算是鼎立了。” “王上!”一名清冷的声音在李绚身后响起。 一身青色道袍,年龄接近三旬,但看上去只有二九年华的女冠从阴影中走出。 面色沉肃,鼻梁高挺,眼神清冷,身材挺拔,腰肢纤细,赫然是小寒山太阴宫宫主章婉玉。 原本的天阴教余杭堂堂主,如今是尊奉骊山老母,太阴帝君和慈航真人为祖师的小寒山太阴宫宫主。 以骊山老母宫作为道统,在饶州以及整个江右传道。 “现在天阴宫的法统如何了?”李绚侧身低问。 “帝君慈悲,赐福降祥。” 章婉玉微微稽首,说道:“如今,弟子已经是骊山在册的弟子,借此,小寒山已经和龙虎山天师道,皂阁山灵宝派,茅山上清宫有所联系,道统传扬在整个江南之地,原本的天阴教教众已经近半成为小寒山信徒。” 李绚微微点头,小寒山是他用千牛卫的名义,通过宗正寺和骊山老母宫沟通成立的。 所有官方背景的道门,都认为小寒山太阴宫,是朝廷为了转化天阴教的信仰而弄出来的一个宗教。 所以各方面都相对配合,是以她们传教顺利。 李绚转身,直接问道:“当年的那些教众,知道你们身份的人多吗?” “不多,只有几个曾经的亲信。”章婉玉低头,道:“他们是先被吸纳为太阴帝君信徒,然后经过重重考验才见到我的。” “如此便好,就算是有人找到你,你也可以说,完全投靠了朝廷。”李绚摇摇头,转口问道:“你最近有魔教什么消息吗?” 章婉玉一愣,摇头说道:“他们试图和我们联系,但我们都没有理会,后来他们自己消失了。” “做的不错!”李绚点头,说道:“去年长安之时,魔教被重创,万象阁老巢都被灭了,之后吐蕃人三千精锐葬送洮州,论钦陵怪罪到了魔教头上,双方就断了往来,之后魔教一直销声匿迹,直到近来……” “近来?” “嗯,他们去了漠北突厥人那里。”李绚转身看向北方,面色凝重的说道:“两年干旱,突厥人灾情同样严重。” “他们想鼓动突厥反唐?”章婉玉顿时一惊。 “突厥缺粮,大唐也帮不了他们,结局如何,一望可知。”李绚摆摆手,说道:“那些都是以后的事情,如今叫你来,你要你带着人手,混在商队中,前往昌州,传教。” “小寒山太阴宫?”章婉玉小心点问道。 “当然。”李绚似笑非笑的转头,说道:“不然还会是天阴教吗?” “若是有人发现了属下?” “能认识你的,原本都是魔教骨干,你可以告诉他们,你是来找本王复仇的。”李绚神色冷冽,眼带杀意的说道:“但凡出现在昌州的魔教子弟,全部都得死。” 这本就是一个陷阱。 只是图谋更远。 (本章完) 第九百七十三章 治世能臣 夕阳落日,一只只竹筏沿着黄河冲入兴海县城南部的昌湖之中。 昌湖码头上,姚懿指挥手下,将竹筏上装粮的羊皮袋全部取下,然后由马车送入县城之中。 兴海县城,也是昌州州城。 李绚没能力建新城,昌州搬不出去,兴海也搬不走。 所以,昌州州衙在城中,兴海县衙在城西。 李绚踏上码头,对着姚懿拱手道:“长史辛苦了。” “王爷辛苦了。”姚懿深深的躬身道:‘此番东行,来去两个多月,终于将粮草运来,若再晚些,大军就要抢昌州的牲畜作为军粮了。’ “情况那么严重吗?”李绚顿下脚步,脸色顿时肃然起来。 “嗯!”姚懿面色肃穆的点点头,说道:“比原本预计的还要严重,连续两年干旱,北地百姓的粮食消耗的快的多。 好在今年南粮北运,各地才没有出乱子,不然现在即便是没有天阴教,也会有别的东西冒出来。” “不说这些。”李绚摆摆手,疑惑的说道:“既然如此,粮食充足,粮道又没有问题,如何会缺粮?” “原本预计当中,各州县的常平仓中,能有足够的粮食,但现在……”姚懿抬头看向李绚,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奈和苍凉。 李绚下意识的一愣,随即恍然无奈的点点头,说道:“本王明白了。” 各州县府库,常平仓当中,都应当有足够的粮食来应对灾年,但可惜,现在库仓当中的粮食能有一半能吃,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尽管从去年开始诸相,御史台,户部,吏部,刑部,相继巡查各州县,但真实的情况远比预想当中要严重。 或者说,各地州县硕鼠的能力比预想的要强的多,也是中枢没有能够清查彻底。 或者说,原本这些损耗就在朝廷的预估当中。 但偏偏这些损耗,没有入账。 这就麻烦了。 如今各州县府库缺粮,本来应该畅通无比的粮道,顿时就开始出现问题。 而且问题日益严重,前线已经有两批军粮没到了。 如果再这么下去,军士们就不得不将目光转向昌州百姓的牛羊。 大不了让总官府给昌州刺史府打张欠条就是。 至于最后这欠条算不算数,能不能拿回来钱,就不关这些军前将士的事。 好在现在李绚带着粮食回来了 李绚原本以为,他这一趟前往潘州之举,多少有些多余,但没想到,现在这一手,竟然成了救命之粮。 李绚轻叹一声,摇摇头说道:“先回州衙吧。” “喏!” …… “王孝杰的副将来你这里催粮。”李绚猛然间站了起来,看向姚懿的眼神满是愤怒。 州衙大堂,姚懿苦笑着拉住李绚,说道:“陈副将不过是说了几句急话,但抢百姓牲畜话,怕也是在军中讨论甚久的事。” 李绚深吸一口气,一边坐下,一边冷笑说道:“这个蠢货,怕也是被别人给当枪使了。” 姚懿一愣,随即面色肃然的点点头。 王孝杰部在乌海镇守,他们的粮草历来由大非川调动,真要缺粮,他们去大非川调动便是,如何会来昌州? 不过就是大非川那边有人,以缺粮,或者粮草调动顺序有关,将王孝杰的副将推到了昌州。 但那个愚蠢的家伙,根本没有看出这一点。 到了昌州,便将这股怒火发作到了姚懿的头上,还扬言要抢地方百姓的牲口。 要知道,这些牲口可不是什么外族的牛羊,是昌州,李绚治下,是大唐百姓的牲口。 真要抢了百姓的牲口,按照军法,李绚是可以杀人的。 牲口也算后勤,洮昌道诸州,若有搅乱后勤者,七品以下,李绚可以先斩后奏,七品以上,李绚也可以暂时停职。 这一停职,恐怕好不容易立下的军功就没了。 兵部和户部那里,正头疼战后的军功奖赏呢。 但,真这么做,还是有些便宜了他。 “长史。”李绚抬头,看向姚懿,认真说道:“三日之后,你率一支粮队,携带五日军粮,送到乌海,本王写一封信,你亲自交给王孝杰,他会给伱一个交待的。” “王爷,不要胡来。”姚懿猛地一惊,赶紧拉住李绚,军前龌龊,可是战场大忌。 李绚摆摆手,说道:“世叔想哪里去了,绚不过是想趁机算计一下论钦陵罢了。” 姚懿眼睛睁大,难以置信的松开了手,同时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李绚。 李绚轻轻笑笑,然后轻声说道:“乌海军粮缺乏,论钦陵想必心知肚明,若是此时,手握军粮的本王和大军前锋起了龌龊,论钦陵会如何做?” 龌龊? 姚懿想起李绚说的,去往军前,送粮的同时,再送一封信,王孝杰就会给他一个交待。 这个交待,便是那个龌龊。 这样的龌龊,怕是瞒不住人。 “趁着军心不稳,加紧攻势。”姚懿立刻开口,论钦陵的做法这并不难猜。 李绚点点头,说道:“但在这个时候,王孝杰突然反击,论钦陵搞不好要吃个大亏。” “的确如此。”姚懿抬头,说道:“但王孝杰的反击,也可能会被论钦陵吃下。” “这个时候,若是本王恰好从小花石峡出击呢……”李绚简单一句话,前线战场情况已经清晰的出现在姚懿脑海。 论钦陵注意力在好不容易杀出来的王孝杰部身上,这个时候,李绚突然出现在身后,狠狠的咬上论钦陵一口…… “王爷似乎很喜欢用声东击西这一套?”姚懿有些不确定的看向李绚。 “世叔看出来了。”李绚的脸色微微变得凝重起来。 不是说,他在担心姚懿什么,而是这些东西,就连姚懿都看出来了,那么论钦陵呢,他会不会也看出了? “三个月前,乌海之战,王爷先用自己西行伏俟城,吸引论钦陵注意,然后一把火烧了苦海;之后大军西进乌海,王爷却趁论钦陵不备,从小花石峡突袭。 之后论钦陵稳守大花石峡,王爷却突然出现在玛沁之北;论钦陵的注意力刚刚转过去,王爷又率军东行潘州,打通蜀中……” 姚懿神色复杂的看向李绚。 李绚这一套,如果仔细沉下心的分析,实际上不足为奇,但他偏偏总能够快一步。 即便是论钦陵,这一战在李绚的手上吃了不知道多少的亏。 这种种手段,即便是姚懿也为之叹服。 “世叔说的没错,现在这么久过去了,论钦陵应该有所防备了。”李绚微微低头,开始思索起来。 姚懿一愣,随即感到有些好笑,自己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啊。 “王爷,这件事以后再说吧,如今昌州政事需要向王爷禀报,还有一些公文需要王爷签署。”姚懿开始说起了正事。 李绚神思顿时收敛起来,认真倾听。 他是昌州刺史,昌州才是他的根本。 只有治理好昌州,他才能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在姚懿的讲述下,李绚逐渐对昌州的情况有了了解。 在李绚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姚懿积极推进李绚部署的调养土地,修缮道路水渠的策略。 整个昌州之地,因为地势高,日照强烈,常年干燥的缘故,水和土中盐碱度很高。 这一点从青海湖,茶卡盐湖,还有其他的几大盐湖就能看出,这里的土壤盐碱程度很高。 不是因为有了青海湖这样的咸水湖和茶卡等几大盐湖影响了四周的土壤,而是因为四周土壤中的盐碱程度高,最终才有了青海咸水湖和茶卡盐湖等其他几大盐湖。 实际上,如果李绚愿意,他分分钟,就能在兴海搞出一个小盐湖来。 所以调养土地属性非常重要。 去盐碱化,更多的将土地改良成适合更多青稞,甚至是少量小麦生长的环境。 不过在调养之前,首先要确定各地土壤的盐碱程度。 土壤盐碱程度最高的,要数青海湖、茶卡盐湖这些大盐湖四周,盐碱程度最高,只能优化当地本就最适合的草类。 其次是大非川一带,不过那边除了土地盐碱化程度高以外,风也很大,草类普遍偏低。 再后便是曲沟和兴海一带,西北方的盐碱程度较高,但东南方,靠近黄河的地方,盐碱程度低。 贵南和同德土地盐碱程度就比较低,大量的青稞就种植在地。 最出人意外的,泽库和同仁,这两个地方的盐碱程度最低。 同仁位处群山之间,中间又有一条长河流过,温度相比其他地方要更温暖一些,盐碱化也不高。 现在在靠近隆务河河岸的地方,已经开始大规模的种植小麦,只有其他山地边缘,才种青稞。 泽库山地,即便是盐碱化不高,但也不可能轻易种植小麦,需要进行梯田修缮,水渠沟通等等。 需要花费几年的时间来进行改善。 秸秆还田,人畜肥料,挖设沟渠,大量植树,减少水分蒸发等等有效的改良方法。 至于盐碱地,挑选更加吸收盐分的碱蓬草进行种植,药用,食用都是上佳。 花个十几年的时间,整个昌州的农业就能迅速的发展起来。 …… “如今各县经过了数个月的努力,到了七月中旬,秋收开始,就能见成效,想来除了维持百姓所需,军需供应以外,还能够有所剩余。”姚懿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他这个几个月的时间,都在忙碌这些,可以说是颇有成效。 而李绚和姚懿也不知道,他们的这些事情,被长安的皇帝全部看在眼里。 在皇帝心中,杀伐之将重要,但治世之臣更加紧要。 历史上,但凡是擅长屯田的名臣,枣祗,韩浩,任峻,袁涣,邓艾,陆逊,封常清,张公瑾,哪个不是世之重臣,宰相之姿。 在如今的青海,也有两位后世大名鼎鼎的屯田重臣。 一个是监察御史娄师德,一个是贵南县令郭元正,都是后来的宰相。 姚懿也是同样,虽然大策是李绚制定,但具体实施却是他。 皇帝现在已经打算,要让姚懿任两年长史后,调任刺史,然后在他病逝之前,调回户部任侍郎。 至于以后的户部尚书和宰相,都是新帝的事情。 姚懿已经皇帝心中为新帝准备的重臣,良臣。 所以,李绚呢? …… “粮食丰收。”李绚轻叹一声,抬头看向姚懿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论钦陵必然会在秋收之前动手。” 大战一触即发,姚懿认真俯首。 椅子的一条腿突然断了 (本章完) 第九百七十四章 旧事重提,水淹故计 大非川,大非岭。 青草艾艾,一片生机, 三座占地极广的营寨从东北到西南,绵延到远处玛积雪山山口。 旌旗林立,沟壑环绕,无数士卒持戈操练,杀声震天。 远处,一群黑衣黑甲的士卒,护卫着上百辆粮车从东面的道路上,缓缓而来。 十匹战马从营寨当中疾奔而出,为首的,赫然一身戎装,身体笔直的监察御史娄师德。 粮车最前方,同样一身黑衣黑甲的李绚,眉头一挑,神色瞬间温和下来。 满脸兴奋的娄师德骑马奔到李绚眼前,翻身下马,对李绚拱手道:“末将见过王爷,大帅让末将来迎接王爷。” “末将?”李绚翻身下马,诧异的问道:“娄御史转为武职了?” “朝散大夫,左卫司马娄师德见过王爷。”说着,娄师德对着李绚沉重躬身。 朝散大夫,从五品,左卫司马,从六品下。 娄师德之前任监察御史,正八品上,如今调动,可谓超擢。 “娄司马请起。”李绚皱着眉头抬头,随后问道:“这件事情朝中……” “是宗仁自请,大帅推荐,陛下允许。”娄师德再度微微躬身。 李绚笑了,亲自将娄师德扶起,同时说道:“这朝散大夫之职,怕是陛下为司马投笔从戎,感到欣喜,从而赐下,司马可千万不要辜负陛下的信重啊!” “陛下隆恩厚赐,宗仁永记在心。”娄师德再度认真躬身。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走吧,军中这粮,怕是等急了吧?” “是的。”娄师德直起身,领着李绚朝营寨走去,同时说道:“从月初开始,送至军前的粮草就开始晚到,一开始是三两天,到后来便是十天半个月,若非军中还有存粮,恐怕早支撑不下去了。” 李绚面色肃然的点点头,道:“今年的旱情虽然不重,但想要让百姓多支援军前亦是不太可能。” “好在益州的粮到了。”娄师德带着李绚,直接走进了营门,后面有军中粮官带着粮车进入中军粮仓之中。 如今的中军有一万人。 乌海有王孝杰的五千左卫,苦海有黑齿常之的五千右领军卫。 山中长水关有李多祚五千右领军卫,山脚前营有李谨行亲率的五千右领军卫。 中军大营有五千左卫,五千右屯卫。 后军大营有五千右屯卫。 另外还有曲沟的四千右骁卫吐谷浑骑兵,以及在沙珠玉河安营的六千突厥兵。 再加上李绚麾下的三千右卫骑兵,三千州兵,负责转运粮草的五千左卫扬州兵,山中的两千蜀地山地兵。 一共五万八千人。 除了李绚麾下的三千州兵以外,其他的兵力粮草原本都由地方转运。 后勤压力之重一望可知。 这还没有算战马。 娄师德领着李绚前往中军大帐,同时说道:“谁都没有料到,此番军粮危机来的这么快,如果不是王爷及时调来蜀中军粮,恐怕乌海王孝杰中郎将那里,就要撤军了。” “蜀中天府之国,此番旱情并没有波及到蜀中,所以粮草之事,运来并不是问题。” 李绚看着两侧的军将掀开帐帘,然后看向中军正座上的刘审礼,肃然拱手道:“末将李绚,见过总管。” “南昌王请起。”刘审礼微微抬手,然后问道:“此番蜀中军粮,多长时间能运来一次?” “七日一次,一次五十万斤,足够大军此战所需。”李绚认真拱手。 帐中众人同时松了口气,这一次的军粮压力,的确将他们折腾的够呛。 毕竟在此之前,谁也没有料到粮食问题,竟然这么严重。 “原本预计各地的粮仓足够支撑到大战结束,谁能想到,沿途各地的粮仓都有或多或少的不足,累加起来,才导致前线紧急。” 刘审礼摆摆手,说道:“陛下不知道下令砍了多少人头,但对前线情况依旧解决不多,好在王爷赶来了。” 李绚直起身,看向刘审礼说道:“那么今年的旱情处置也比之前预计要麻烦的多?” “的确如此,南方运到长安的粮食,不少都被截留了下来,运到西北的也越来越少。”刘审礼伸手,道:“王爷请坐。” “多谢大帅。”李绚面带担忧的在一侧坐了下来,然后看向刘审礼问道:“大帅,那战后?” “战后再说战后的事吧,先说眼前吧。”刘审礼摆摆手,将李绚的话截了下来。 李绚点点头,说道:“是!” “说到军前。”刘审礼神色肃然起来,看向帐内的众人。 此刻帐中,刘审礼坐在中央帅位上。 左侧上首是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李谨行下首是李绚。 右侧上首是左卫将军萧嗣业,下首是检校右骁卫将军史暕。 此番西征各路大将都在此处。 今日便是军中数月以来,最全的一次军中高层会议。 “此番南昌王及时调送粮草,军前压力减轻,之后的撤军计划也可以不用那么仓促,不用再担心被论钦陵看破虚实,反倒可以趁机算计论钦陵一手。”刘审礼淡淡笑笑。 此番大军战略,决战之地选在了大非川。 刘审礼驻守大营之中,悄无声息的将整个大营改造成了一座杀戮堡垒。 李绚刚才从外面进入的时候,已经看出来一些端倪,杀机虽然深藏,但露在外面的一些弩车,依旧闪着锋利的寒光。 就等论钦陵和他手下的吐蕃骑兵杀过来。 这一战如果按照李绚最初的计划,恐怕这一战就会颠覆吐蕃将近十万大军。 大唐和吐蕃的国势也将翻转。 非是易于。 故而在此之前,首先最重要的,便是成功的将王孝杰部五千人从乌海撤下来。 苦海的黑齿常之部,长水关的李多祚部,都是为了接应王孝杰而布置。 甚至包括小花石峡的李绚,目的也是为了在王孝杰撤退时,从背后牵制论钦陵。 “听大帅之意,我军缺粮之事,已经被论钦陵知晓?”李绚谨慎的看向刘审礼。 刘审礼点点头,说道:“前些日子,在兰州抓获两名吐蕃细作,从敦煌以西沙漠中,伪装商队而来的吐蕃细作,谁知道他们在这几个月里究竟探查到了多少机密。” “是经西吐谷浑而来。”李绚点点头。 西吐谷浑的达延芒结波,根本没有自己抉择的权利。 吐蕃人要开战,他也只有开战,并且还得为大军先驱。 …… “王孝杰即将在吐蕃人攻势最强的时候,发起突袭;黑齿常之部会随从策应,南昌王也需要从小花石峡出击,击退吐蕃人之后,诸军做出后撤的假象。 等到论钦陵突袭的时候,左卫萧嗣业将军会率领五千左卫主力出现在苦海,穿过后撤诸部,狠击吐蕃人。 诸军随即回身,合力击破吐蕃人。”刘审礼说到这里,拳头紧握了起来。 李绚的呼吸突然间停滞了一下,这和他原本预计的后撤计划完全不同。 因为王孝杰在突袭之后,立刻就会转身后撤,李绚再出手,吸引论钦陵的注意,加上黑齿常之接应,顺利后撤问题不大。 至于之后,山道之中已经做好了在此放火的准备。 一万军卒,从苦海和乌海后撤,并不是多么太难的事情,但是现在,李绚却嗅到了完全不一样的风声。 因为刘审礼调的,是萧嗣业的五千左卫主力。 他们要从大军军营起,穿过三百里山道杀到苦海,然后冲杀百里草沼,反杀论钦陵。 这听起来多少有些天方夜谭,但李绚相信,以刘审礼工部尚书的力量,做到这一点不难。 难的是如何撤退。 比原本预计要多五千人的撤退。 甚至不止是五千人。 刘审礼究竟想做什么? 李绚微微拱手,看向刘审礼,郑重问道:“如何保证诸军同时回身反击,高原水湖之上,大军转身何等困难,还要考虑论钦陵的追击,还有末将所部。 从小花石峡出容易,在宽阔山谷外撤退也不难,但回身入狭窄山谷中,如何转身反击?” 隔着一座苦海南山,诸部想要协同作战,这难得大的惊人。 稍不注意,立刻就有整个前线大军全军覆没的危险。 “先说苦海和乌海之间,有一座军粮转运站。”刘审礼转身看向李绚,认真对他说道:“这个地方,已经经过改造,成了一座巨型箭塔,以箭塔为中转,诸军可以休息调整,狙杀吐蕃人的追击,最后反杀。” 李绚目光看向了一侧的萧嗣业。 其他诸军都是后撤,大不了不再管什么转身回击的事情,但萧嗣业却是要直接冲向论钦陵的大军的。 如果萧嗣业不点头…… 萧嗣业轻轻一笑,说道:“此战,终究是要尝试一下的。” “好。”李绚面色肃然,最终还是点头,然后看向刘审礼,神色谨慎。 刘审礼笑笑,说道:“至于小花石峡……听闻王爷已经在峡谷之中拦坝蓄水,准备水淹三千里?” 萧嗣业,李谨行,史暕,全部虎视眈眈的看向李绚。 李绚嘴角微微抽搐,拱手道:“那是绚为了最后迟滞吐蕃大军后撤用的手段。” 一旦大非川大胜,吐蕃数万大军能够回去的不多,到时候,一场大水,便可以将吐蕃人挡在路上。 尤其是论钦陵,李绚可不想让论钦陵活着返回吐蕃。 刘审礼身体微微前倾,看向李绚说道:“如此,本帅希望王爷提早放水,然后将论钦陵好好的淹一番。” “可行是可行。”李绚脸色有些不好看的说道:“但如此一来,小花石峡就守不住了。” 小花石峡作为挟制吐蕃人攻势的最终节点,一旦失守,整个兴海都有危险。 “王爷是想要最后活捉论钦陵吧。”刘审礼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说道:“若是我军能够在高原打败论钦陵,那么接下来的计划,也照样可以进行。” 甩脱大非川的优势地位,强行在乌海决战,这明明是刘审礼自己最初的计划。 李绚顿时就明白刘审礼想要做什么了。 他不甘心,不甘心一切计划按照李绚的来,他要用他的军策来上一次。 或者说,是赌上一次。 李绚认真拱手:“末将领命。” 你是主帅,你要赌便赌,反正最后承担结果的人首先是你。 (本章完) 第九百七十五章 惊骇,薛仁贵已至 中军大帐之中,李绚,李谨行,史暕,萧嗣业几人同时拱手告退。 “其他诸位请,南昌王留步。”刘审礼突然开口,李绚微微一愣,停步转身。 “王爷随本帅来。”刘审礼站了起来,带着李绚朝后帐走去。 李绚眉头一挑,神色诧异,但还是跟着刘审礼进入了后帐。 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了后帐之中,李绚顿时失声:“薛大将军。” 平阳郡公,代州都督,前右威卫大将军薛礼,薛仁贵。 李绚猛地转身,看向刘审礼,难以置信的说道:“刚才那是一场戏?” “也不完全是。”刘审礼摆摆手,请李绚和薛仁贵一起坐下,然后才开口说道:“自从三月之前一战之后,王孝杰部稳守乌海,再没有任何轻举妄动。 之后虽有粮草运输,但却没有更进一步的趋向,这种情况,换做王爷,会多想吗?” “会!”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末将会想,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在暗中策划。” “王爷请继续。”薛仁贵开口,平静的看向李绚。 看到薛仁贵这幅模样,李绚有些明白了过来,这两个家伙,怕是已经达成了默契。 略做沉思李绚说道:“若本王是论钦陵,必然会怀疑我军的真实目的,派人刺探大军虚实,还有便是压迫乌海。” 论钦陵的计划,是诱敌深入。 即便是刘审礼生性谨慎,但论钦陵留出那么大的作战空间,但刘审礼依旧不为所动,就有些奇怪了。 甚至就连大军数月以来,增援乌海的军力也没有太多变化,始终保持在五千之数,这就诡异了。 “以五千人,在夏天守卫乌海可以,但到了冬天,恐怕根本就守不住。” 李绚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此刻,若是再联想之前大军从来没想过要在高原上建立更多稳守之地,哪怕论钦陵恐怕忍不住的去想,我等是不是从来没想过,要守乌海。” “即便是我朝军粮不济,也骗不了他吗?”薛仁贵抬头,好奇的看向李绚。 李绚直接摇头:“我朝若是军粮不济,何必要安排这么多的大军在大非川不动,哪怕是稍微撤一些,也好过什么都不做。” “所以,我们就需要让自己的阴谋,提前暴露在论钦陵的眼里,若是能将其击败,那么便可以更进一步,若是不能,那便趁机后退,这个时候,论钦陵不跟也得跟上来。”刘审礼缓缓的开口,神色平稳。 李绚转身看向刘审礼,低声问道:“若是论钦陵也佯败呢?” “他有时间佯败吗?”刘审礼一句话反问。 李绚一愣,随即点点头,然后看向薛仁贵,问道:“大将军如何这么早便到了大非川?” “因为要调兵。”薛仁贵笑笑,说道:“右威卫大军,也不是说来就能来的,而本督若是在其他地方集结大军难免会惹人注意,所以便先来大非川了……毕竟若是只有本督一人,也是消耗不了多少粮草的。” “那么右威卫大军什么时候到?” “七月以后。”刘审礼接口,沉声说道:“七月之后,曲沟以西,黄河以西,没有军令,任何人不许通行,若有妄动者,直接抓捕,反抗者,格杀勿论。” 李绚轻轻的点头,目光在刘审礼和薛仁贵之间,轻轻扫过。 刘审礼再度开口,问道:“王爷觉得本帅的计划,还有漏洞吗?” 李绚看了薛仁贵一眼,薛仁贵无所谓的耸耸肩,李绚只好开口道:“有一处。” “何处?” “吐谷浑。”李绚有些无奈的苦笑,说道:“若是小王是论钦陵,那在出击的同时,恐怕要会让光军一部,从青西昆山东侧山岭而下,直袭德令哈,然后驱赶吐谷浑杀向茶卡,最后冲向曲沟,或者大非川,截断粮道。” 刘审礼直接摆手,说道:“这还是当年之策,但如今我朝的粮道在兴海。” “曲沟距离兴海也没有多远。”李绚平静的抬头 刘审礼的面色庄重起来,但还是开口说道:“茶卡有六千突厥人,西北新城有左武卫三千人。” “光军不需要正面攻城,他们只需要绕过就好,以光军的速度,左武卫和突厥人,未必能够追上。” 李绚转身看向薛仁贵,道:“到时候,很有可能是光军驱赶一万吐谷浑大军,杀到大非川,那个时候,论钦陵也该从山上下来了。” “到时,本督正好可以一举杀出。”薛仁贵神色之中带着一丝狠辣。 李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这个时候,他却心中轻叹一声,闭上了嘴。 沉寂片刻,刘审礼率先开口:“王爷说的没错,德令哈的确是个风险之地,需要加强守卫力量,将左卫将军契苾明调来如何?” 左卫大将军契苾何力在天暖之后,身体好了许多,有权善才辅佐,大军无碍。 这个时候,左卫将军契苾明是可以调动的。 “可!”薛仁贵点点头。 李绚同样赞同的说道:“可以,但守住城池便好,没有吐谷浑人作为仆从军,六千突厥兵,还是能够阻挡他们的。” “六千突厥兵。”刘审礼看向李绚,问道:“王爷为何如此忌惮光军,六千突厥骑兵,还不够围杀他们吗?” “不够。”李绚直接摇头,说道:“小王曾经和一千光军预备交手。 陷阱,突袭,诸般手段之下,以两百军卒伤亡,换一千光军预备全灭;若是正面交手,怕是不损失四成,别想拿下这一千光军预备。 所以若是正面交手光军主力,本王麾下的右卫铁骑,恐怕和他们是一一对比。” 李绚麾下的黑甲铁骑,在整个唐军序列当中,有足够把握胜过他们的没有几个。 李绚如此说,足够证明光军的强大。 刘审礼转头看向薛仁贵问道:“薛兄如何看?” “薛某虽然和光军交手过,但那时候不知道他们是光军。” 薛仁贵深吸一口气,说道:“光军最喜欢躲在吐谷浑骑兵之中,然后抽冷子狠狠的给你来上一口,每一次都让你疼的龇牙咧嘴。” “如此,审礼离开之后,大营的一切,便全部交给薛兄负责了。”刘审礼认真的朝着薛仁贵拱手。 “喏!”薛仁贵平静还礼。 …… “这是陛下的意思。”薛仁贵行走在后营当中,后营这些军将对他的出现毫不意外。 这里已经是大军核心所在。 任何人休想轻易窥探,而这里的这些人,也不允许他们轻易离开。 所以无需担心他们会泄密。 走到了一处人少的地方,薛仁贵眺望远处的群山,轻声说道:“陛下这是在以彭城郡公为饵,钓论钦陵,而他自己也想要赌一赌,看看自己的计策,是否能行。” 李绚微微颔首,怪不得,他看来刘审礼的神情总是有些出乎意外的激动。 以刘审礼多年宦海经历,一切不应该啊。 薛仁贵开口,问道:“以王爷之见,此战结果如何?” “论钦陵阵战高手,极擅长打顺风战,竭力回避逆风战,若是高原战败,那么他顺势席卷而下,大非川危矣。”李绚微微摇头,双方都在算计彼此,都在认识彼此,李绚如今对论钦陵的认知也远超之前。 “若是王孝杰,黑齿常之死战呢,彭城郡公最后又在长水关放火阻敌呢?”薛仁贵一句反问,李绚不由得一愣,脸色随即阴沉。 他们这是在拿前线两万军卒作为诱饵,而论钦陵要吞下这块诱饵,怕是自己也不好过。 “若是如此,那他能以身免,便已经是万分侥幸了。”李绚心中感慨。 大唐若是败了,有自己托底,最多损失三万士卒而已,昌州不会有险的,不过是李绚下死手和论钦陵争上一回。 吐蕃若是败了,论钦陵麾下的六七万大军全部都得要死在昌州,甚至就连后面柏海,通天河一带的军士,也一样要死。 胜者独吞一切,败者一无所有,这便是战场。 李绚突然皱了皱眉,说道:“论钦陵非常人也,他必然有着非常的手段。” 李绚抬头看向乌海方向,低声说道:“可是绚查了许久,也没有查出,他真正的手段是什么?” 当初在沙珠玉河两岸对战的时候,论钦陵弄出来一堆象骑兵。 当然,到了现在,这些象骑兵已经很难再对大唐造成威胁,但是论钦陵手上,必然有着不弱的手段。 就如同李绚一样,手里拥有的手段每天都在增加。 论钦陵那种人,他真正的手段是什么,光军吗? 可是在茶卡附近,他们已经安排了突厥骑兵在镇守。 “绚总感觉自己像是忽略了什么,可究竟忽略了什么,却总是想不出来。”李绚抬头看向薛仁贵。 以十万计的大军厮杀,即便是再精明的统帅,也难以算计到每个角落。 薛仁贵看着李绚,开口问道:“那我们,最大的弱点在哪里,你已知的情况当中,我们最大的弱点在哪里?” 李绚微微一愣,随即脸色大变,一句话脱口而出:“突厥人。” “突厥人?”薛仁贵皱起了眉头,不解的看向李绚问道:“为何会是突厥人,有右骁卫将军史暕在,突厥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成为我们的威胁。” “西突厥叛乱,东突厥又能好到哪里去,所有的矛盾,不过是暂时被压下去罢了。” 李绚抬眼看向薛仁贵,说道:“世叔,小心了,如果这一战,谁能从背后狠狠的捅伱一刀,那么一定就是突厥人,就如同当年的吐谷浑人一样。” 当年薛仁贵就是忽略了吐谷浑人,最后才被吐谷浑人从背后狠狠的捅了一刀。 如今,突厥人很有可能效仿吐谷浑人,而他们一旦动手,不仅大军粮道有危,就是大非川也保不住。 想到这里,李绚立刻拱手道:“世叔,绚要先回去安排了,免得一旦有变,突然之下措手不及。” 看到李绚这幅急不可耐的样子,薛仁贵点点头,说道:“如此,王爷慢走,王爷小心,小花石峡那里一切自己做主,战与不战,何时出战,全凭自己判断,勿相信其他任何人!” “喏!”李绚认真记下,然后拱手离开。 …… 上千黑甲骑兵穿行在草原上,李绚率先而行,突然间,一道闪光闪过他的脑海。 刘审礼,他是为太子而战;薛仁贵,他是皇帝的信臣。 这一战,太子和皇帝,也在暗中较劲。 数万士卒的生命,就在他们的双手之中。 李绚的拳头紧紧的攥住。 (本章完) 第九百七十六章 李治李贤,父子相争 小花石峡,细雨朦胧。 关卡之上,李绚平静的站立。 一身黑色战甲,手按八面汉剑,眺望远处的大花石峡关口。 那里如今已经被吐蕃人重新夺回, 王孝杰占据那里仅两月,就被吐蕃人重新夺回。 那里本身就是为了防备北面来敌而建的,南面的城墙要更低,山谷也广阔,守卫不易。 所以当论钦陵率领大军前攻的时候,王孝杰仅仅是守了一日,便退走了。 李绚转头看向乌海方向,一座浑厚的城池出现在他视线的尽头。 刘审礼给王孝杰调上来不少的工匠,但那些工匠,还有后面运上来的器械,全部都用在了整修乌海城关之上。 哪里还有人力和物力投在大花石峡。 但小花石峡不同。 李绚手按在坚硬的女墙上,一股坚实的感觉随即传来。 自从他在占领之后,很是调集了不少工匠进行整修。 峡谷之中,关城之上,还有更远处的高山之中,都有李绚麾下士卒动作的身影。 全部都按照刘审礼整修山道之法,进行了严格的修缮。 这里早已经是一座凶残的杀人堡垒。 刘审礼说李绚准备水淹石峡,并不是一句假话。 李绚的确做了这样的准备,但那是这里最后的应对手段,而不是现在就该打出的底牌。 但是,刘审礼也并没有太多的办法,他想要守住乌海,那么就必须让李绚现在就将手里的底牌打出去。 李绚怎么都没有想到,在这大军厮杀的战场上,竟然也有皇帝凶险的政治操弄。 薛仁贵是皇帝用来平衡刘审礼的,甚至如果按照李绚原本的计划,薛仁贵的军功是最高的,甚至会压到刘审礼。 若是无法取得应有军功,那么刘审礼的入阁之路就会受到阻碍,甚至会被薛仁贵取而代之。 这就是皇帝的打算,让薛仁贵入阁,而刘审礼依旧做他的工部尚书。 这些事情,从来没人明面说过,但其实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知道这其中的博弈较量。 薛仁贵知晓,刘审礼知晓,李敬玄知道,如今,甚至就连李绚,也都知道了。 但刘审礼不甘心。 为自己,也为太子。 …… 一阵快速的脚步声在身后向前,姚懿随即肃然的出现在李绚身后:“王爷。” “王孝杰那边如何?” 李绚没有转身,依旧看着远处的大花石峡,仿佛能够从这里看到论钦陵的所在。 “数日前懿抵达乌海,将王爷信件递上,中郎将随即勃然大怒,将那名来昌州索要军粮的副将狠狠的斥责了一番。 本来一切到此结束,但那名副将不满的说了两句,随即中郎将便将人拖出去,杖责三十军棍,之后中郎将便说,一切照王爷布置。” 姚懿谨慎的看向李绚,心中有句话想要说,但是却憋了回去。 王孝杰虽然态度语气都很客气,但姚懿隐隐间觉得,王孝杰对李绚似乎有些不满。 但面对强势的李绚,他只能压下这股不满。 毕竟即便王孝杰能力出色,但在皇帝心里的地位依旧远比不上李绚。 他也只能暂时的压下不满。 但只是暂时。 骄兵悍将啊! “今日午后,他手下的那名郎将,就会率先出击,想来论钦陵会想着要活捉;接下来,王孝杰会出动大军试着将人抢回来,但论钦陵应该会出兵阻止,那么接下来便该我们动手了。” 周瑜打黄盖,并不稀奇。 李绚侧身看向姚懿,温和的说道:“长史,我们午后什么时候出兵,一切听你的。” “多谢王上。”姚懿认真拱手,他知道,李绚还是在替他出气。 如今的局面,只要那名郎将出击,那么接下来,他的命便落在了李绚的手里。 只要李绚出兵时间稍微晚一些,那么那位郎将,便很有可能损折在吐蕃人的手里。 甚至真的如同李绚说的那样,被活捉。 但那样的后果,姚懿承当不了,李绚也承当不了。 “王爷,那毕竟是中郎将的亲信,中郎将对其寄予了厚望。”姚懿谨慎的提醒。 “放心,本王不会错过时机的。”稍微停顿,李绚看向姚懿说道:“长史没有在军中行走过,对里面的事情了解不多。 军中的汉子比较直接,不太懂得太多的人情世故,所以要折服他们,就要表现出比他们更强的力量……王孝杰也是这样。” 王孝杰桀骜跋扈,李绚能不知道吗? 但是军中之事,便是如此,你如果不强,那么军中你该有的东西就都没了。 儒家那一套,在军中是行不通的。 “如此,还请王爷慎重的选择出战时机,军情为重。”姚懿深深的拱手。 李绚没有回答姚懿,轻声道:“长史来了这里许久,对这座关卡怎么看?” 姚懿面色肃重,沉声道:“吐蕃人,没有两万人,怕是轻易攻陷不了这里,另外还有山上……” “是啊,还有山上拦截了三个月水坝。”李绚目光看向山顶上,隐约能够看到一条壕沟斜冲而下。 李绚轻声说道:“大非川一战,没人能够保证大唐一定获胜,吐蕃一定战败。” 姚懿的呼吸微微停滞,然后认真的听着李绚的说法。 “若大唐获胜,那么本王便可以利用这里,在论钦陵战败后撤时,阻止他撤退,将他彻底留下。”李绚拳头狠狠的攥了一把。 若能论钦陵斩杀在这里,那么以后整个昌州,就不用再担心吐蕃的威胁了。 侧身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姚懿,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若是此战,大唐不利,本王也可以用这里冲垮论钦陵的后路,逼的他不得放慢前逼的脚步,为大唐赢得喘息之机。” “王爷用心宏大,姚懿佩服。”姚懿认真的躬身,随即又说道:“若是在中郎将退走之后,论钦陵不急于追杀,反而是集中一部分力量攻我,我又当如何?” “长史,伱觉得在论钦陵的眼里,是本王重要,还是大军重要?”李绚开口反问。 “是大军重要。” “既然如此,当大军后撤时,论钦陵又怎么可能给大军在大非川重整旗鼓的机会,自然是穷追猛打。这种情况,但凡慢一步,吐蕃人获胜的机会就要大大下降。” 李绚轻轻冷哼一声,说道:“大局之下,他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若是在大军后撤之前,他就先不顾一切对我等动手呢。”姚懿认真的看向李绚。 “所以本王回来了。”李绚神色平静,如果论钦陵全力来攻,那他就用全力和论钦陵好好的周旋一番。 “若是王爷真有如此把握,那么决战之地,是乌海,还是大非川,又有什么区别呢?”姚懿说出了心中最大的犹豫所在。 “是啊,是乌海,还是大非川,又有什么区别呢?”李绚轻叹一声,转身看向乌海方向。 若是在乌海决战,那么就是支持刘审礼,支持太子。 若是在大非川决战,那么就是支持薛仁贵,支持皇帝。 这就是其中的区别。 “赵国公快到了。”李绚突然低语一声,姚懿微微一愣,随即面色一变。 赵国公,中书令李敬玄。 这战场上的军功,又来一位分羹的。 李绚摆摆手,道:“不管那些,一切以我为主,传令丘贞沐,准备出击;传令燕涛,准备城防,传令李祎,随时放水。” “喏!”姚懿立刻拱手,神色肃然的转身传令。 李绚看向另外一侧周乾和苏宝同,说道:“你们也去准备,本王也可能随时出击。” “喏!”周乾和苏宝同立刻退下。 李竹无声无息的站到了李绚身后。 李绚望着远处的大花石峡出神,幽幽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盘,但是就没人想过,论钦陵真有那么好对付的吗?” 李竹微微躬身。 “传令,让暖泉驿开始准备。” “喏!” …… 大花石峡,无数吐蕃骑兵从中突出。 其中一股杀向了乌海,一股杀向了小花石峡,而中间的那一股,则是直接扑向了苦海方向。 十几辆运粮车刚从沼泽中冲出,就正面遇到了吐蕃人袭击。 自从大花石峡失守以后,吐蕃人骚扰粮道的事情,就越来越常见。 李绚站在城墙之上,看着表面冲向小花石峡,但实际上却是用意在堵路的三千吐蕃骑兵,面色平静的可怕。 越过这三千骑兵,李绚目光望向对外的大花石峡,他心里清楚,论钦陵已经知道他回来了。 李绚转身,看向苦海方向。 一千骑兵突然从粮队后面杀了出来,为首的身高马大的壮汉,赫然正是黑齿常之。 黑齿常之挥舞着手里丈八长槊,满脸兴奋的杀入了吐蕃骑兵之中,瞬间带起无数血雾。 李绚轻轻一笑,一个王孝杰已经够论钦陵头疼的了,现在还要加上一个黑齿常之。 上万骑兵分三股而出,黑齿常之正面面对的吐蕃骑兵还不到五千,他手下仅仅是一千精锐,也足够肆意冲杀。 就在这个时候,“咚”的一声,重鼓敲响。 下一刻,一千骑兵紧跟着从乌海杀了出来。 为首的,正是到兴海催粮的左卫郎将陈同。 “杀!”陈同带着无尽的愤怒,直接杀进了吐蕃大军当中,瞬间就撕开一个大口子,然后狠狠了杀了进去。 瞬间,无数的吐蕃骑兵已经摔落倒地。 …… 此时,李绚站在城头上,看着被杀的不停后退的吐蕃骑兵,眉头微微挑起。 这不是诈败,而是这些吐蕃骑兵根本就不是论钦陵真正的精锐。 无声无息之间,原本落在最后面的两支千骑,已经各自擦着战场边缘,朝着陈同和黑齿常之杀了过去。 论钦陵出手了。 鱼儿上钩了。 (本章完) 第九百七十七章 战场厮杀,无尽喜悦 战阵之中,陈同带着满腔的愤怒,奋力的向前搏杀。 什么都不用管,只管往前冲。 王孝杰的声音仿佛依旧在他耳边响起。 不管对姚懿,对南昌王有什么不满,他都得发泄在吐蕃人身上。 有了战功,才有一切。 不知不觉中,陈同已经双眼发红的冲进了吐蕃阵营深处,和乌海方向已经脱节。 李绚站在城头,瞬间掉头看向大花石峡。 “砰”的一声,一支精骑突然从大花石峡城门之中冲了出来,正面朝陈同杀去。 四周原本散开的吐蕃骑兵,也在瞬间朝中央合围而去。 这就是一个陷阱。 就在王孝杰和黑齿常之掉头救援之时,同样有两支吐蕃精骑同时朝着他们冲了过去。 意图将他们截在半路。 李绚转身看向一侧,沉声道:“传令丘贞沐,出击。” “咚”的一声,战鼓声响。 一千黑甲骑兵已经从城门而出,朝着谷口的吐蕃骑兵直接杀了过去。 原本堆积在谷口的三千骑兵中,最前面的两千骑兵迅速退去。 一支精骑在这个时候暴露了出来。 这些吐蕃精骑,虽然比不上光军,但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和李绚手上的黑骑相比,也不逊色多少。 一比一算不上,但二换一却是做的到了。 凶猛强悍之处,甚至就连王孝杰,黑齿常之都觉得棘手。 丘贞沐也是一样,他虽然也算是一名悍将,但相比王孝杰和黑齿常之,还要差些。 一千精骑,两千吐蕃骑兵,已经将他彻底截下。 李绚站在城墙上,忍不住的微微摇头。 丘贞沐虽然实力不俗,但天资缺乏一些,虽然比对面的吐蕃战将强,但强的有限。 如今在整个战场上,四千吐蕃精骑,七千普通骑兵,分化开来,终于彻底挡住了丘贞沐,黑齿常之和王孝杰的四千骑兵。 而陈同却被死死的困在中央。 …… 乌海城外,王孝杰猛然抬头看向小花石峡,脸色凝重。 他知道,今日这一战,想要破局,关键要看李绚。 同样的,论钦陵也在看着李绚。 李绚的目光此刻正落在陈同的身上。 陈同虽然在努力的拼杀,但他力气已经有些不足,无尽的吐蕃骑兵冲杀下,他已经下意识的开始收缩手上的兵力。 就在身边的战友越来越少之际,突然间,“咚咚咚”战鼓三响。 下一刻,无穷无尽的黑甲骑兵已经悍然从小花石峡杀了出来。 王孝杰,黑齿常之,还有陈同,在一瞬间同时忍不住松了口气。 大花石峡上,穿着银色战甲,披在黑色披风,银冠束发的论钦陵,也在瞬间出现。 看向小花石峡的方向,论钦陵无比肃穆。 当李绚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冲在最前面的丘贞沐一千黑甲骑兵,在一瞬间爆发出骇然的气势。 突然冲出的强大的战力,直接将面前的精骑杀退好几米。 一个出乎意外的战场空隙,顿时出现。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后面的黑甲骑兵已经无声无息的左右两分,朝着这个战场空隙直接杀了过去。 以后阵顶替前阵,以后阵融合前阵。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 不等吐蕃精骑反应过来,一捧黑色的弩箭已经如同蝗雨一样落下,狠狠的坠落在无尽的吐蕃骑兵之中。 弩箭瞬间在吐蕃骑兵当中带起无数的鲜血。 弩弓比长弓最大的优势在于他出箭的速度很快,只要提前上膛,在战场厮杀之时,根本不用开弓上箭。 真正的骑兵都明白,开弓是一件很费力气的事,尤其是在几经厮杀之后,更是如此。 更别说还有瞄准。 弩箭的望山一抬,便已经有了大致方向。 瞬间无数弩箭射出。 只要有箭,弩弓就可以无穷无尽的射出。 弩弓一开,优势立现。 霎那间,后面的骑兵已经冲了进来。 丈八长槊挥舞,数名吐蕃骑兵已经全部喷血倒地。 没有任何表情的空白面具抬起,空洞洞的眼神落在每一名吐蕃骑兵队身上,让人不由得发寒。 大花石峡上,论钦陵一眼就认出了李绚,呼吸顿时无比沉重。 …… 长槊一扬,前面的吐蕃骑兵咽喉瞬间炸开。 马蹄前探,已经稳稳站在一片空白之处。 紧跟着,凶狠的马嘶声中,上面已经没有了骑士的战马瞬间吓的让开。 瞬间,黑色战马已经冲了过去。 锋利的槊刃总是在瞬间就撕裂了对面骑兵的身体,而战马几乎在闪电间,就将它送到另一名吐蕃骑兵咽喉之前。 李绚只需要轻轻拨动方向,便已经迅速的洞穿了对手。 两千紧随,吐蕃一千精骑已经拦不住了,后面的两千骑兵瞬间就冲了上来。 …… “不好。”城墙上的论钦陵突然失声叫了出来。 “怎么了,大相。”尚结赞忍不住的躬身询问。 “你看,他在将战场往北带,他在抢占地形高地。”尚结赞迅速的掉头看去。 赫然看到原本还不明显的黑骑,已经在瞬间冲出,原本被逼的连连后退的吐蕃骑兵瞬间一空。 下一刻,李绚已经站在了山坡之上。 也不回头,又向上冲了十几息,然后战马轰然掉头无尽的骑兵之中。 锋利的槊刃带着极高的速度,从论钦陵都想不到的地方直接杀入。 吐蕃精骑当中,顿时出现了巨大的豁口,鲜血洒落一地。 李绚直冲向前,没有任何规律,或左或右,每一槊刺出,都有一名吐蕃骑兵落地。 在他的身后,丘贞沐,周乾,竭力的护卫住他的侧后,所有企图偷袭李绚的攻击全部都被挡下。 论钦陵站在城头看的很清楚,丘贞沐手里的长槊挥舞起来密不透风,任何企图攻击李绚的兵刃都破不了他的防御。 在丘贞沐之后,周乾槊刃闪起,递出攻势的吐蕃骑兵已经瞬间没了性命。 在他们的身后,无数骑兵已经排列队形,一左一右长槊横摆,手持长刀的吐蕃骑兵根本来不及接近就已经被直接掠杀。 大势已成。 吐蕃人挡在李绚面前的三千骑兵已经被他直接杀穿,他身后紧随的两千黑骑正在疯狂的屠杀。 吐蕃人的长兵器终究不多,骑兵速度一起,吐蕃人就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 以李绚为首,黑甲骑兵如同一只锋利的长剑,直接刺向了陈同所在的位置。 看到这一幕的陈同,脸上瞬间露出了无比的欣喜。 他和李绚之间,只有两千吐蕃骑兵…… 论钦陵侧身看向尚结赞,点头道:“出击吧。” “喏!”尚结赞点头,下一刻,他整个人已经快速的冲下城去。 论钦陵转过头,目光看向战阵当中. 在极短的时间里,黑甲骑兵和陈同之间的距离已经在飞速的缩短。 陈同在瞬间也爆发出了强悍的气势,带着手下的骑兵就直接朝着李绚杀了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咚咚咚……” 急促的战鼓声中,大花石峡城门之中,更多的骑兵凶狠的冲出,一望之间竟然看不见有多少。 这里是吐蕃人的大营之前,在大花石峡中,起码驻扎了两万骑兵,这下不知道有多少的骑兵直接冲了出去。 …… 长槊挑刺,一名吐蕃骑兵已经出现被李绚直接挑路在地。 紧跟着,李绚和陈同已经面对面。 李绚没有回头,在和陈同相互交错的一瞬间,李绚冷声高喝:“左卫诸军,随在右卫之后。” “喏!”陈同没有丝毫迟疑的大喝一声,随后便继续前冲,很快便在右卫刻意带出的巨大弧线中彻底转身。 左卫右卫,大唐军中实力最强的两支军队。 在千牛卫和金吾卫,逐渐被功勋子弟充斥的今天,左右卫,便是大唐军中最顶级的战力。 他们所拥有的兵刃战甲,是整个南衙十六卫当中最强悍的。 同样,左右卫的战斗之法,也有相似之处。 左右卫,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左右领军卫,皆是如此。 所以将左卫不足一千士卒融入右卫阵营当中,只是略做调整,便已经十分契合。 也就在这个时候,从大花石峡冲出无数吐蕃骑兵,已经朝着李绚冲了出去。 在前面,原本阻击王孝杰的骑兵,也开始转身。 但这个时候,李绚冰冷的声音在整个战场上响起:“所有人向前冲,直去乌海。” “向前冲,直去乌海。” 轰然的声音在整个战场上响起,传入了论钦陵的耳朵里,也同样传入了王孝杰的耳朵里。 “冲锋,杀。”王孝杰眼睛顿时就是一亮,没有丝毫犹豫就朝前面的吐蕃精骑杀了过去。 原本要掉头阻截李绚的骑兵,瞬间就被王孝杰死死缠住。 大花石峡谷口的论钦陵猛地按在城墙上,面色顿时森冷下来。 战场的一切,在他的眼里清晰出现。 尚结赞带着五千骑兵冲出来大花石峡,想要将李绚彻底拦着返回之路上。 城门之中,还有两千骑兵,就等着双方杀到你死我活的时候,直接冲杀出去。 但现在,李绚根本不想着回头,而是直接杀去乌海,和王孝杰汇合。 要知道,在乌海城中,还有两千左卫骑兵,冲杀疲累的骑兵完全可以冲进城中休息,而城里的骑兵,也可以在同一时间冲杀出来,相互交叠,杀伐就不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 论钦陵一开始就知道李绚不好对付,但也没想到,他在冲出之前,就已经想到了应对方法。 但是…… 论钦陵转身看向小花石峡,淡淡的说道:“传令,调五千骑兵,拿下小花石峡。” “喏!”一名将领肃然领命,转身下去安排。 没有质疑论钦陵小题大做,在如今的吐蕃,论钦陵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当然,也不会有人怀疑,五千人拿不下小花石峡。 …… 锋利的长槊直接刺穿了一名吐蕃骑兵队胸膛,下一刻,李绚已经掉马转身冲向右侧,瞬间带起一片血花。 后面无数骑兵,跟在李绚身后冲锋,不知不觉中,整个军阵形成一个诡异的s形。 尚结赞带着人在后面追杀,明明李绚的速度已经降了下来,但他就是追不上。 因为在中间,有他自己的吐蕃骑兵不知不觉已经挡了他的路。 十几里的距离,李绚冲的很快。 乌海本就是这一带地形最低之处,从上往下,速度飞快。 一名吐蕃骑兵挡在前方,李绚一槊就直接刺入。 瞬间,另外一把长槊也已经从他的胸膛刺出。 尸体被挑飞,同样满脸血污的王孝杰出现在对面。 李绚直接冲进来左卫骑兵队阵营当中,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在半空中飘飞。 “中郎将,再冲一阵,如何?” 王孝杰血红的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战场厮杀,最是令人喜悦。 (本章完) 第九百七十八章 韩信将兵,多多益善 “丘中郎将,你向右,本王去左。”李绚面无表情转身看向丘贞沐。 他的手一挥,丘贞沐立刻没有丝毫犹豫的朝着东南直冲而去。 五千骑兵,五路齐发,冲着对面的突厥骑兵直接冲杀了过去。 五千大唐左右卫,便是三万吐蕃骑兵来了,也不怕。 但李绚并没有直接冲向大花石峡,而是转身冲向了东北侧,黑齿常之还在那里。 他要汇合黑齿常之。 论个人战力,黑齿常之的战力,甚至还要在李绚和王孝杰之上。 当初若不是刘仁轨在安东招降了他,这个家伙,不知道要杀戮多少大唐将士。 即便是现在,率领仅仅一千的骑兵,愣是扛着吐蕃四千骑兵打,其中还有一千精骑。 现在,李绚已经朝着这四千吐蕃骑兵的背后直接杀了过去。 大花石峡的论钦陵,看到这一幕,脸色不由得阴沉了下去。 他现在完全可以确定,这位南昌王,有在战场中寻找敌人弱点的能力。 现在,一旦让他和黑齿常之部汇合,让黑齿常之也杀了进来,那么局面对论钦陵将会更加的不利。 论钦陵有种感觉,今日,再想要杀死李绚已经没有那么容易了。 今日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的削弱唐军的战力,同时,还有攻破小花石峡。 论钦陵下意识的朝着小花石峡扫去,目光闪过的瞬间,一处诡异之地,忽然出现在论钦陵的视线当中。 沼泽之地边缘,上百名唐军士卒围在一起。 粮车摆放在外,士卒躲藏其中,远处的吐蕃骑兵冲杀过去,瞬间就是一捧箭雨落下。 这本来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地方,但,躺倒在粮车外侧的吐蕃骑兵却已有了三百之数。 甚至可以说,每一次冲击粮车的吐蕃士卒,都会全部死在战车之外。 那些唐军士卒,他们的战力如何不说,但他们手上的弩弓,数量也有些太多了吧。 …… 似乎察觉到了论钦陵的目光,突然之间,一声哨响。 下一刻,更多的唐军从沼泽中冲了出来。 这些人直接冲向了粮车,然后从粮车上就抽出一只只弩弓。 完全上好了箭的弩弓,足足有上千把之多。 一千的唐军步卒,没有丝毫犹豫的直接向前,挡在他们和黑齿常之中间的吐蕃士卒,瞬间就如雨点一样落下的箭雨射杀。 黑色弩箭如同蝗雨一样的落下,甚至很多吐蕃士卒都没有转身,就已经全部倒地。 论钦陵忍不住的倒吸一口凉气,这竟然是一个陷阱。 论钦陵的目光看向苦海方向,仿佛他能看到苦海方向有更多的唐军士卒,正在飞速的冲了过来。 经过了这三个月的时间,适应高原瘴的士卒数量越来越多,真要厮杀起来,吐蕃人未必能够占得多少优势。 不知道什么原因,论钦陵瞬间就不再关注李绚,转头看向了小花石峡。 三千士卒疯狂的朝着大门打开的小花石峡峡谷冲了过去。 他们必须要在小花石峡城门关闭之前冲杀进去,只有如此,他们才能彻底的拿下这里。 然后顺着这里,直冲兴海。 伏俟城,兴海城,是论钦陵挟制大非川的两个重要支点。 伏俟城方面,论钦陵从来不关心,他真正在意的是兴海。 只要能拿下兴海,那么整个青海数万的大唐骑兵,就等于有一半人的命,已站在了死亡边缘。 小花石峡两侧,无数弩箭疯狂落下。 距离城门越近,弩箭就越密集。 还没有冲入城中,已经有数百名士卒死在了弩箭之下。 虽然有三千之多,死伤不被论钦陵放在眼里,但那么人死在地上,鲜血如同小河一般流淌,场面极为的刺激。 转瞬间,最前的吐蕃骑兵已经冲进了伏俟城中。 论钦陵的身躯忍不住向前一探。 更多的骑兵跟着就如同风一样的冲了进去,极短的时间里已经有五百骑兵杀了进去。 稳了。 论钦陵的心不由得放了下来,但就在这个瞬间,突然,“甑”的一声响,一面沉重的铁门突然就从城门上落了下来。 刚好经过城门下的骑兵,几乎在瞬间,就被铁门从中间直接斩成两半。 不,那根本不是什么铁门,那是一把锋利无比的斩头刀。 …… 铁门一落,城门两分。 城内瞬间响起无尽的厮杀声,而在城墙上,瞬间出现数百名手持弩弓的黑甲士卒。 没有丝毫犹豫,城门之前的吐蕃骑兵,瞬间就被漫天的弩箭直接射杀。 一把弩弓射完,他们只是微微弯身,就已经拿起了新的弩弓。 三千吐蕃骑兵,瞬间就少了三分之一。 并且还有更多的吐蕃骑兵被疯狂的杀戮着。 论钦陵顿时就明白,今日之事,李绚早有准备。 论钦陵的目光越过小花石峡上的黑甲骑兵,脸色一片森冷,因为在城中,此刻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声音。 该死的,他这一次难道是将所有的手下全部都调了上来吗? “传令,停止进攻小花石峡,所有骑兵转身,全力阻杀唐军士卒。”论钦陵一声令下,立刻就有人下去传令。 他终究还是选择的暂时放弃了小花石峡。 如果真的要拿下小花石峡,恐怕他手下的那三千骑兵,全部都得填进去。 如果那三千骑兵全部都是精锐倒也罢了,但偏偏那里面,真正的精锐只有一千。 其他人,军心已经动摇。 论钦陵回身,看向沼泽前边。 就在他关注小花石峡的不到一刻钟时间里,李绚已经冲到了黑齿常之身侧。 两人在瞬间交替而过,黑池常之,继续向前冲杀,李绚则是朝着偏北方向杀了过去。 “不好,他要转身。”论钦陵顿时就明白李绚要做什么,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锋利的长槊扫过,原本就堆积在一起的吐蕃骑兵瞬间就被刮下一层血浪。 等到一千骑兵全数掠过,原本弩阵之前的吐蕃兵剩下的不足一千。 黑甲骑兵绕过一个大圈,直接从向前行走的弩兵身后完成了转向,然后朝着侧前方的山坡上冲了过去。 这些右领军卫的士卒,对李绚的命令,竟然没有丝毫犹豫的完全执行。 或许,因为他们曾经就是李绚的麾下。 从小山坡上冲上,锋利的槊刃凶残的在吐蕃骑兵队身侧掠过,原本已经胆寒的他们,终于忍不住转身就逃。 看到这一幕的李绚眼睛不由得就是一亮。 下一刻,他已经放过了这些逃窜的吐蕃士卒,朝那些聚集在一起的硬骨头,直接冲了过去,瞬间就将他们驱散。 …… 不知不觉中,李绚的眼前已经没了吐蕃士兵。 在他前方数百米,几百名吐蕃骑兵正在疯狂的朝着大花石峡的方向逃去。 李绚却在这个时候幽幽的放慢了马速,目光在整个战场一扫,下一刻,他已经朝着右前方冲了过去。 那里是丘贞沐和王孝杰的中间连接处,一群吐蕃精骑已经杀了进来。 试图截断丘贞沐和王孝杰的联系,但他们刚刚冲入,对面,李绚就已经率人杀了进来。 三面围杀,这些吐蕃骑兵,瞬间就被全部杀散。 下一刻,李绚抬头,目光已经落在了左侧一群散作一团的吐蕃骑兵身上。 转眼李绚已经带人冲了过去,然后不停驱赶他们,朝着吐蕃骑兵汇聚之地冲了过去。 趁着对方慌乱之时,李绚已经带人斜着杀了进去,瞬间将其再度杀散。 从高空望下去,漫漫的广阔十几里的战场上,黑齿常之,丘贞沐,王孝杰,五千大唐骑兵已经朝着一万多的吐蕃骑兵杀了过去,有序的将他们分别切割。 李绚则带着麾下骑兵,不时的出现在各个角落。 时而将聚集在一起的吐蕃精锐杀散,时而又将分散的吐蕃骑兵驱赶。 时而又和黑齿常之,丘贞沐汇合一处,狠狠击杀对面的吐蕃大军精骑。 时而又突然分开,神出鬼没的出自在战场的各个角落。 看起来似乎是没有任何头绪,但是在无声无息之间,吐蕃骑兵早已经被溃散杀戮。 “太极两仪阵?”论钦陵站在高处,似乎看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虽然不是很确定,但挡不住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就意味着南昌王已经开始真正的踏足战阵统帅之道。 以前的李绚,即便是用一千杀败一万,也不过是普通战将之流。 大不了安排一万士卒,让他杀就是了。 只要拖住他的脚步,那么他的个人力量就被完全陷住了。 但如果他能以五千杀败一万五千,那就又是另外一个层次的战将了。 就比如王孝杰和黑齿常之。 李绚虽然以往在战绩上不输于两人,但是在真正的统帅眼里,李绚终究还是要差一些。 这也是为什么虽然他的防守能力不错,但真正守卫乌海的是王孝杰。 对于这一点,即便是李绚也没有任何意见。 现在,李绚已经隐隐突破这一层障碍的迹象。 将一千和将一万,这里面有本质的区别。 论钦陵却这些看的非常清楚,他知道,李绚这个人,终究成了祸害。 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论钦陵猛然转身:“传令,再出五千军,前线绞杀两刻钟,然后退回城中。” 一名将领立刻躬身,然后快步而下。 在下方的大花石峡中,无声无息的矗立着无数的吐蕃骑兵。 即便是又调出来五千,但依旧还有上万人。 论钦陵在这一座大花石峡中,竟然总共囤积了三万军卒。 而在这些吐蕃骑兵身后更远处的峡谷谷口,似乎有更多的吐蕃骑兵在汇聚。 也不知道论钦陵究竟在算计什么,如果他将这些骑兵全部都派出,那么李绚和王孝杰,黑齿常之等人恐怕只能狼狈逃窜。 五千骑兵的加入,让战局瞬间就朝着吐蕃人有利的方向倾斜。 就在这个时候,乌海城中,锣声敲响。 瞬间,落后一些的唐军骑兵,猛然上前,黑色的弩弓对准了更前方。 下一刻,密密麻麻的弩箭已经如同箭雨一般落下。 趁着这个时机,李绚和王孝杰,黑齿常之等人同时收兵后退。 诡异的是,吐蕃人,也在这个时候收兵后退。 …… “大相!”尚结赞有些愧疚的看向论钦陵。 今日一战,三倍于敌,他竟然还不能获胜,依旧无颜见人了。 论钦陵不在意的摆摆手,说道:“南昌王和王孝杰,黑齿常之等人都是大唐最年轻出色的战将,他们手下的军卒也是大唐最强悍的军卒,没获胜不丢人。” “是!”尚结赞微微松了口气。 论钦陵侧身,说道:“传令,让玛沁的骑兵出击吧。” “喏!”尚结赞顿时眼睛亮了起来。 时间设错了,本来十点整发的 (本章完) 第九百七十九章 吐蕃重骑兵 苦海大营,丘贞沐快速的走到了后营的一间大帐前,掀开帐帘。 看向桌几背后的李绚,丘贞沐面色肃然的拱手:“王爷,潘州运往昌州的一批军粮,被吐蕃骑兵从玛沁出发给烧掉了。” 粮道被劫,粮草被烧,局面顿时就严峻起来。 李绚一身绯色长袍,放下细竹毛笔,脸上却出乎意外的平静:“论钦陵真的出手了?” 丘贞沐嘴角微微抽搐,道:“回禀王爷,被王爷预料得中,论钦陵得手了。” 李绚平静淡然的点头。 如今前线的军粮,虽然有从鄯州,廓州运至大非川,但数目已经不多,更多的是依靠蜀中的粮草供给在支撑。 他们起码要支撑到八月底秋粮收获,但谁都知道,论钦陵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最晚在八月初,甚至七月中旬时,论钦陵就会彻底动手,大非川一战也会彻底打响。 但前些时日的一战,吐蕃人吃了大亏。 大唐六千骑兵,一千步卒,对战吐蕃一万六千军,杀伤吐蕃七千余众。 如果不是论钦陵后面的五千增援骑兵在唐军有些气力不足的时候出现,那么搞不好这一万六千人会全部死在战场上。 论钦陵当然不会在那时候决战,因为那时,苦海的三千骑兵,还有乌海城中的两千骑兵也在蠢蠢欲动。 一旦演变成一场所有兵力齐上的大决战,那么最后的结果如何谁都无法预料。 论钦陵也好,李绚刘审礼他们也罢,都在想着,该如何用自身最小的消耗来杀死对手。 而不是和对手同归于尽。 如何还会轻易决战,没有绝对胜算的时刻,最后的兵力都不会出。 大唐这边有薛仁贵这个后手,论钦陵这边,也将目光盯在了潘州到昌州的粮道上。 可惜他根本不知道,刘审礼早就在等着他这么做了。 其实仔细想想就知道,这几乎是论钦陵唯一可以下手的地方。 也是他最容易下手的地方。 一下手立刻就能掐死大唐死穴的地方。 刘审礼,李绚,薛仁贵,李谨行他们这些人都能想到。 所以,一个精巧的局就已经布置了下来。 提前将大队粮食送到兴海,之后几次送的粮食里面,也只有最前面几辆车的表面装的是粮食,其他的车上装的都是枯草。 论钦陵手下的骑兵即便是再谨慎,也只有查看最前面的几辆粮车,然后便付之一炬了。 至于带走,怎么带走。 从玛沁翻山越岭而来,能够及时退走,便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而且这些人极有可能现在还藏在深山之中,准备下一次的袭击。 有他们在,这条粮道极有可能还有问题。 所以哪怕是李绚他们提前囤积的一片粮草,也坚持不了多久。 坚持不了多久归坚持不了多久,但是,现在这个时候,李敬玄已经被任命为西北道行军大总管,率军往西北而来。 随同而来的,还有大量粮草。 虽然各地府库缺粮,但皇帝还是想办法筹出了一批粮来。 毕竟原本府库当中是应该有粮的,只是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但其实谁都知道那些粮去了何处,只是现在不是追究那些去住的时候。 即便是皇帝,也只能在每个州县多砍上几颗脑袋了事。 至于说逼那些家族主动献粮,也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找个由头,流放三两个刺史,便足够震慑人家将粮食逼出一些来了。 至于之后的事情,有的是时间慢慢玩。 现在关键还在眼前的大战之上。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周乾随即出现在帐门外,肃然拱手道:“王爷,大总管有请。” “知道了。”李绚点点头,站了起来,一身黑底金丝长袍让他看起来,越发的挺拔。 李绚低下头,看着眼前简单的乌海地图,轻声道:“在大军缺粮时,论钦陵动手掐断了大军最重要的粮道,他已经做好了开战准备,接下来,就看我们这位大总管如何应对了。” 李绚一句话,丘贞沐神色再度肃然起来。 接下来这一战,在原本的计划里,本是很小的一战,但刘审礼突然的押注,让它变得重要起来。 大军阵前,即便李绚也不得不奉令行事。 “走吧,有本王在,这一战终究输不到哪里去。”李绚说完,朝着大帐外走了出去。 周乾,丘贞沐,还有苏宝同和李竹,全都紧紧的跟着。 …… 大花石峡,论钦陵看着眼前详细到每一条山沟的地图,面色凝重。 抬头看了一眼营中诸将,论钦陵淡淡的开口道:“唐军粮道被劫,虽有一时之危,但之前的粮食储备,依旧足够他们支撑一段时间。 传令,各部自今日起,轮流骚扰,日夜不停。” 论钦陵的狰狞瞬间展现,营中诸将同时凛然:“喏!” 论钦陵面色平静的点点头,安静的日子,只会让人减少消耗,只有动起来,才能他们的粮食才会加倍的消耗。 粮食消耗完了,他们就只有撤一条路了。 就在这个时候,帐外一阵脚步声响起,尚结赞快步而入,面色沉重的站立拱手:“大相,唐人增兵了。” “增兵多少?”论钦陵微微抬头,神色沉稳。 “有五千之众,从大非川而来。”尚结赞神色肃然。 唐军实力不容小觑,如今又有五千人增援而来,双方局面再度变化。 “人现在在什么地方?”论钦陵平静的问道。 “刚过长水关,今夜能到苦海。”尚结赞将军中斥候艰难获得的情报禀报论钦陵。 看着神色太过沉重的尚结赞,论钦陵忍不住摇摇头,问道:“你觉得,他们这时候来做什么?” “回禀大相,唐人粮道被袭击,国内大旱,如今想来,应该是要撤的,这五千人,应该是接应而来。 不过五千人有些多,想必他们应该要冲一冲再退。”尚结赞认真的分析。 帐内众将,不由得同时点头。 “自从四月以来,唐人拿下大花石峡后,便不再轻易冒进,直至六月我军重夺大花石峡,他们便稳守乌海。” 论钦陵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说道:“乌海五千骑兵,苦海五千骑兵,其他的数万骑兵都守在雪山山道和山下大非川,粮食和军械不停的送往大非川,唐人究竟想做什么,真的以为能够瞒的过本相的眼睛吗?” “或许大唐皇帝以为我们并不知道大唐这位工部尚书最擅长什么吧。”尚结赞躬身,眼角带出一丝狠辣。 刘审礼在长水关山道那一战,虽然后来烧死了很多吐蕃骑兵,但在那之前,那一座关卡已经死死的挡住了他们前进的路。 哪怕没有后面的那场大火,也已经足够论钦陵重视他的能力了。 “他们这些人,总以为别人都是傻子。” 钦陵轻叹一声,摇头说道:“以为放弃乌海佯退,就真的能把我们引到大非川之下,但他们根本不知道,当年的统帅如果不是薛仁贵,他们哪里有退到大非川的机会。” 尚结赞面色肃然,在整个大花石峡,吐蕃人仍旧有超过三万的骑兵。 唐人如果正面冲杀,那么彼此胜负难知,但唐人如果以后撤为目的,那么他们别想有几个人逃下高原。 “传令,让玛曲的骑兵出击,越过高山汇合玛沁骑兵,再度痛击唐人粮队。”论钦陵抬头看向尚结赞。 尚结赞浑身凛然:“喏!” 玛曲在玛沁的下游,黄河从玛沁流到玛曲,再流到若尔盖。 吐蕃骑兵可以从玛沁出兵,自然也可以从玛曲出兵,从更接近潘州的地方袭击大唐粮队。 吐蕃人要彻底封死这条粮道。 论钦陵目光看向帐内众人,沉声说道:“这一次,本相要他们全部死在乌海,一个也逃不了。” “喏!”尚结赞等人同时应明。 许久之后,等到详细的布局安排结束之后,众人才缓缓而退。 不知道什么时候,论钦陵一个人站在了城墙之上,眺望远处的苦海大营。 回过身,在大花石峡峡谷深处,一千重盔重甲的骑兵正在缓缓而来。 吐蕃重骑兵。 吐蕃军方最强的杀戮机器。 当年即便是在大非川,论钦陵也没有动用这批人。 虽然那个时候,吐蕃重甲骑兵还没有成型。 如今七年过去了,以吐蕃的财力,也只养得起这一千重骑兵。 拥有他们,论钦陵甚至可以抗衡王室手里的光军。 但如今,这批重骑兵,率先盯上了大唐骑兵。 “大唐皇帝究竟是怎么想的,以一个工部尚书,来做大军统帅,他昏头了吗?” 论钦陵的嘴角闪过一丝不屑,眼底深处,仿佛已经看穿大唐的皇帝和太子之争。 …… “这一战,先做佯退,退至沼泽之内,然后全部反扑。” 刘审礼坐在帅位上,目光看向萧嗣业,沉声道:“萧将军,前线诸将由你来指挥。” “喏!”左卫将军萧嗣业拱手领命。 “乌海后援,由大将军指挥。”刘审礼看向李谨行。 李谨行立刻拱手应诺。 刘审礼看向李绚,认真道:“南昌王麾下两千骑兵,杀到大花石峡后,立刻掉头杀往小花石峡,若有变故,立刻泄洪。” “喏!”李绚认真拱手。 刘审礼抬头看向众人,沉声说道:“这一战,不求坚守,只求杀敌,若能杀得论钦陵,本帅保举你们封公封侯。” “喏!”众人立刻肃然。 …… 离开大帐,李绚的目光微微停顿,看向停在远处沼泽之上,数以百计的轮船。 还有上面摆放的轻型投石车和床弩。 刘审礼这一次,也是有备而来。 他的后背,站在太子李贤。 如今,大军开战,如今就缺一个契机了。 (本章完) 第九百八十章 李绚,王孝杰,黑齿常之,李多祚 秋雨初歇,草地泥泞。 无数的吐蕃骑兵风一样的冲向了乌海县城。 王孝杰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杀来的吐蕃骑兵,面色平静。 “这场雨,又被南昌王给预料中。”陈同站在一侧,面色凝重:“还有今日这一战。” 王孝杰微微点头。 连绵三日的秋雨让道路泥泞、粮草运送不济,也让论钦陵捕捉到了王孝杰撤离的时间。 虽说是细雨三日,但乌海已有七日没有粮草运抵,如今的粮草只够大军一日所用。 要么王孝杰继续硬顶着,等着苦海的粮草运抵,要么他自己主动后撤。 从七日前开始,吐蕃人已经疯了一样的朝着乌海进攻,即便是下雨之时也是一样。 苦海方面几次运送粮草,被吐蕃骑兵全部拦截,论钦陵明显就是要逼王孝杰撤退。 一旦放弃乌海,无论如何,对整个左卫都是一个巨大的士气打击。 到时候吐蕃人穷追不舍之下,恐怕他们根本就逃不走。 但可惜,这一切全都被李绚给提前预料到了。 王孝杰回头,看向整个乌海后城。 两千黑甲骑兵安静的待在街道上。 王孝杰的心里莫的安稳了下来。 今日,论钦陵怕是又要被狠狠的算计一番。 …… 雨势刚停,乌云之间,阳光如剑,直射大地。 轰鸣的马蹄声响中,六千名吐蕃骑兵已经朝着乌海城杀了过来。 泥泞的道路被直接踏平,锋利的长箭已经飞到了半空,然后狠狠的盯向了乌海城头。 但就在这个时候,同样的长箭已经先一步落在了他们身上。 瞬间,地上的吐蕃骑兵已经少了一大片。 但更多的吐蕃骑兵已经踏着同伴的躯体冲向了城池,速度快的惊人。 “嗡”的一声,黑色弩箭如同蝗雨一样,从城池的各个角落疯狂落下,吐蕃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倒了一地。 这样的攻城守城战,之前的时间里不知道进行了多少回。 但每一次,都是守城的唐军占便宜。 吐蕃人除了留下一堆尸体以外,唯一的成效便是将王孝杰的左卫主力,死死的困在乌海。 就在很多人以为一切要如同之前那样发展的时候,乌海城门猛然洞开。 下一刻,无数的左卫骑兵已经疯狂杀出。 瞬间,血腥杀戮便已经蔓延到了半里之外。 王孝杰身披重甲,胯下骑一匹千里马,当先狠狠的朝着吐蕃骑兵的深处就冲杀了进去。 大花石峡城头,尚结赞看到这一幕,神色顿时一振,立刻让人传信论钦陵,同时又将六千骑兵派出去阻截王孝杰。 一万两千名吐蕃骑兵,阻击大唐左卫五千骑兵,灭杀不一定够,但阻止他们前行,问题不大。 他的目光在这个时候,转头看向了沼泽地带。 王孝杰要撤,那么苦海方向呢? 是否有人支援? 尚结赞嘴唇忍不住抿了抿。 在他身后的城中,已经有一万骑兵做好准备,只要苦海那边出兵接应,他们立刻就会全军出动。 决战就会在今日打响。 “王孝杰要逃了。”论钦陵的声音突然在尚结赞背后响起,尚结赞立刻躬身:“大相。” 论钦陵直接从尚结赞身前走过,走到了女墙之前,看向了远处的乌海城。 乌海城北,一队唐军伤兵已经快速的从里面撤了出来。 乌海城中,一道黑色的浓烟高高的升起。 那是最后的唐军士兵,在焚烧城中残留的东西。 本就粮草不多,加上论钦陵派人又袭击了唐军的粮道,又赶上了三日秋雨,即便是王孝杰也不得不撤。 “秋雨杀人。” 论钦陵的目光落在东北方的沼泽边缘,那里已经有人影晃动,明显是有人要接应王孝杰。 “派两千骑兵冲锋沼泽。”论钦陵侧身看向尚结赞说道:“等到唐军骑兵全部出现之后,再将另外八千人也放出去。” “喏!”尚结赞躬身,然后快速的传令去了。 论钦陵的目光转头看向小花石峡,那里如今一片安静。 不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南昌王有没有回到小花石峡。 毕竟他从那里出兵,完全可以接应王孝杰。 论钦陵手上,还有两千重骑兵和八千轻骑兵在等着李绚。 …… “让他等着吧。” 李绚一身黑衣黑甲,坐在城墙上,远远眺望二十多里大花石峡。 连番出动的吐蕃骑兵,已经沉重的昭示着,乌海最后一战正式开打。 王孝杰的五千骑兵被吐蕃人的一万两千骑兵阻截,看起来危险,但实际上所有左卫士卒都知道,李绚坐镇乌海,他们的后路根本无忧。 如今剩下的,就是继续向前冲杀。 论钦陵手上留了足够的兵力在大花石峡,为的就是防备李绚。 只是他没有想到,李绚根本没回小花石峡,而是到了乌海。 趁着雨雾迷蒙的时候,李绚已经带着手下两千骑兵沿着北侧的山脚,悄然的进入了乌海。 不过他们也只带了三日口粮。 今日这一仗,他们也必须从这里出去。 李绚的目光望向了东北沼泽方向,那里才是撬动今日战局的关键。 一道高大雄厚的身影从沼泽中冲了出来,紧跟着冲出的,还有两千右领军卫骑兵。 大唐诸将当中,如今战力第一的黑齿常之。 即便是薛仁贵现在也只能够凭借经验压他一筹,但战场厮杀,黑齿常之才是第一。 李绚和王孝杰全部甘拜下风。 所以这最重要的位置,便让给了黑齿常之。 坐在城头,李绚能清楚的看到,两千骑兵从沼泽中杀出,然后疯狂朝着王孝杰的所在杀了过去。 与此同时,在沼泽地带,更多的士卒冲了出来,不过这些,已经多以步卒为主。 “咚”的一声闷响,大花石峡城门大开。 下一刻,无尽的吐蕃骑兵已经杀了出来。 一时间,即便是李绚的目光,也看不出究竟有多少吐蕃骑兵杀出。 李绚的目光看向大花石峡城门处,一名蓝衣将领从城门被簇拥而出,巨大的蓝色战旗高耸。 尚结赞,吐蕃青海都护。 李绚的目光看着他,眼神中带出一丝杀意。 …… 战场上,王孝杰和黑齿常之两人竭力的冲锋向前。 长槊挥舞之间,无数的鲜血挥洒。 仅仅两刻钟的时间,战场直接死在他们两人手上的吐蕃士卒已经上百有余。 即便如此,两人也如同没有任何察觉一样的继续向前冲杀,当者披靡。 军中悍将,又有哪个不是天生神力,杀戮无双,当者披靡。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飞速的接近着。 与此同时,无数的吐蕃骑兵已经隐隐间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李绚终于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看向丘贞沐,沉声开口:“走!” “喏!”丘贞沐立刻躬身,然后跟着李绚身后,朝着城下走去。 城门之中,两千黑甲骑兵已经安静等待, 李绚翻身上马,握紧长槊,沉声喝道:“走,擒杀吐蕃主帅,重回小花石峡。” “喏!”两千骑兵同时握紧长槊,同时称身喝道:“谨遵王令。” “杀!”李绚当先而行,直接冲入到了城门之中。 等到李绚从城门冲出的时候,脸上已经戴了一面白色的面具。 没有任何绘画,只有单纯的白色的面具。 但黑甲骑兵全都知道,等到厮杀终止,这张面具之上,就会溅满鲜血。 血腥可怖。 …… 急促的马蹄声在战场上响起,几乎瞬间就吸引了靠后的吐蕃士卒的目光。 然而黑甲骑兵根本就没有朝着这些吐蕃士卒的身后冲去,而是直接冲向了大花石峡,冲向了尚结赞的所在。 论钦陵是躲在最后面不出来,那么李绚就先杀了尚结赞。 战马的速度在第一时间就飞快地提了起来,双方之间的距离仅仅在一刻钟之中就缩短了一半。 论钦陵也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李绚,但又猛然看向小花石峡。 他有些不敢相信,李绚竟然没回到小花石峡,也没有留在苦海,而是在不知不觉中,藏在了乌海。 出乎所有人的冲出,跟着又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杀向了尚结赞。 根本不用其他人下令,围杀王孝杰和黑齿常之的骑兵,立刻就分出了好几股来阻击李绚。 围魏救赵。 李绚这一手,玩得的确漂亮。 可惜,李绚的速度太快了,也太出人意料,只有一千骑兵来得及冲到了他的身前,但转眼就被他直接冲杀了进去。 就在这个时候,三千吐蕃骑兵从城中直接杀出,朝着李绚当面就杀了过来。 不仅如此,尚结赞也在继续向前,战旗闪动之间,更多的骑兵朝着李绚冲杀了过来。 李绚催动战马,方向稍微向南,已经朝着远处的山腰上冲了过去。 后面的吐蕃骑兵仅仅的追上,但终究慢了一步。 从山腰杀下的李绚,顿时如同猛虎下山一样,一下子就冲垮了面前的数千骑兵。 长槊挥舞之间,鲜血滴落在李绚面具的左侧之上,诡异狰狞。 尚结赞前行的脚步一瞬间有些停滞。 六千骑兵围杀,却已经被李绚死死的占住上风。 目光环视整个战场,李绚,王孝杰,黑齿常之正在疯狂的杀戮。 尚结赞不得不承认,如果仅是如此的话,那么吐蕃人,无疑在战场上落入下风。 就在这个时候,沉重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并且迅速的加快脚步。 重甲骑兵。 尚结赞面色肃然的回头,他们准备用在最后的重甲骑兵,不得不提前出场了。 瞬间,尚结赞就完全明白,这其中出乎他们计算的只有一点,那就是李绚出现在乌海。 从乌海出击之后,李绚也不去解救王孝杰和黑齿常之,而是直接朝他杀了过来。 干脆笔直,坚毅果断的如同杀手一样。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立刻就要人命。 同样坚毅果断的,还有论钦陵。 一千重甲骑兵直接冲出,凶悍的杀向了李绚。 只要杀死了李绚,那么以他的身份,足以让唐军军心涣散。 接下来的,就容易多了。 …… 李绚手里的长槊凶狠的捅刺,捅杀吐蕃骑兵的瞬间,槊刃微微下压,已经从战马的眼睛掠过。 下一刻,吐蕃战马已经疯狂的甩脱了主人,朝着后面倒冲了回去。 李绚冷漠的眼神落在冲过来的一千重骑身上,嘴角的不屑一闪而逝。 重骑兵的确很强,但也分战场。 下一刻,李绚已经调转马头,再度朝着山腰冲去。 与此同时,李绚的目光也望向了沼泽方向。 同样一身黑衣黑甲的李多祚,率军杀出。 《通典·吐蕃传》:吐蕃甲胄,其制甚精,周体皆遍,唯开两眼,非劲弓利刃所能之伤也”。 (本章完) 第九百八十一章 瞄准,论钦陵 长槊横扫,槊刃连跳。 瞬间,数名吐蕃骑兵已经跌落马下。 李绚左手抓住缰绳,用力一夹马腹,战马已经猛地向前冲了过去,前方一片开阔。 无数的黑甲骑兵,跟着李绚一起冲杀了出去。 在他们身后,数千吐蕃骑兵想要追杀,却始终追不到。 这个时候,一千重甲骑兵已经直接冲进了吐蕃人自己的战阵中,对挡路的军卒大肆杀戮。 李绚回头,看向那些冷酷无情的重甲骑兵,平静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漠然。 重甲骑兵又如何,尽管冲击力强悍无比,但速度总归是他们弱点。 光是放风筝就能放死他们。 更别说,李绚抓住机会,立刻就冲进了其他吐蕃骑兵的阵营当中。 一瞬间,这些吐蕃骑兵全都成了帮助李绚抵挡自己重骑兵的人体盾牌。 论钦陵精心准备的吐蕃重骑兵,在李绚这里,完全失去了作用。 李绚目光上抬,看了一眼城墙上的论钦陵,神色轻蔑。 他不知道论钦陵究竟从哪弄来的这些重骑兵,但明显,他对这种重骑兵的使用战术并不熟练。 如果是率先挑选好的狭窄地形,有进无退,那么不管是什么人,在重甲骑兵的冲杀下,都只有化为碾粉的下场。 但在现在这种混乱的战场上,这些重甲骑兵的出现,只是在添乱。 李绚的目光从论钦陵的身上转移落到了尚结赞的身上,眼神瞬间肃杀。 就在李绚用力一夹马腹,要朝着尚结赞再度冲杀而去的时候,远处的沼泽出口处,急促的鼓声瞬间响起。 李绚脸上顿时满是诧异,转头回望,在沼泽出口处,一只帅旗已经出现。 瞬间,李绚没有丝毫犹豫,朝着北面直接冲杀而去。 …… 论钦陵站在城头,看着李绚朝着北面数万的吐蕃骑兵和大唐骑兵绞杀的战圈冲进去,脸色越发的阴沉。 战场中央,王孝杰和黑齿常之两人面对面冲杀,在他们中间,有三千吐蕃精锐骑兵在阻拦。 三千吐蕃精锐,如果仅仅面对王孝杰的冲击,他们或许还能抵挡一阵,但另一面,却是更加凶残的黑齿常之。 他们的阵型瞬间为之动摇。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李绚,还有北面的李多祚,两个人各率两千骑兵冲杀了过来。 相互之间,竟是谁也不差。 论钦陵一时间忍不住的握紧了拳头。 年轻出色的战将,整个吐蕃也都没几个,更别说这种这无尽厮杀中成长起来的,更是少之又少。 但这样的战将,大唐竟然一下子冒出四个来,论钦陵一下子又气又急。 王孝杰和李绚,之前的战事中已经展现出了他们的才华,论钦陵这一战之前,最重视的就是他们。 黑齿常之,不久之前,论钦陵才见过黑齿常之的冲锋。 不过黑齿常之的冲锋虽强,但论钦陵并不放在眼里,因为那些只知道蛮力的战将永远没有威胁。 但今天,黑齿常之表现出了出乎意外的冷静。 再加上冲锋之势比王孝杰还要强,论钦陵的心已经有些冷了。 就在这个时候,李多祚出现了。 冲锋厮杀的李多祚,表现起来似乎并不输于李绚和王孝杰,仅仅依靠两千骑兵,就将前面挡路的吐蕃骑兵直接撕开。 四面冲锋,中央的三千吐蕃精锐顿时被彻底动摇。 论钦陵手微微一摆,下一刻,战鼓声响,这些吐蕃精骑霎那间已经自主散了开来。 这个时候,唐军后阵当中,同时战鼓声响。 李绚,李多祚,王孝杰和黑齿常之四人,瞬间就掉转阵型,朝着北方齐退而去。 …… 看着出现在沼泽出口的刘字大旗,论钦陵终于彻底明白,他自己的判断出了偏差。 眼前这一战,不是大唐为了撤军做的花样,而是他们真的要和他们对上一阵。 就这么一个战略错误,战场上,已经有六千吐蕃骑兵死伤。 一转身,论钦陵直接下了城墙,带着关卡之中剩下的几千骑兵同时出战。 瞬间整个战场上吐蕃骑兵队数量多达三万…… 不,应该去掉已经死伤的六千。 在他们对面,刘审礼骑马位在中军。 李绚,李多祚,黑齿常之,王孝杰,一共一万骑兵挡在前面。 在刘审礼的背后,四千大唐骑兵有条不紊的冲了出来,而在更后方似乎还有更多骑兵的身影。 双方的骑兵数量并没有相差多少,而拥有李绚,李多祚,黑齿常之,王孝杰这样精锐悍将的大唐,似乎要更强一些。 但论钦陵的嘴角带出了一丝笑意。 他的手轻轻一挥,一千重甲骑兵已经出现在了战场最前方。 如果说刘审礼没有出现,任由李绚,李多祚,黑齿常之,王孝杰,他们四个肆意冲杀的话,那么即便是论钦陵也没有多少胜算,最后的结局是吐蕃骑兵和大唐骑兵同归于尽。 但刘审礼出现了,那么他手下的重甲骑兵就有了目标。 只要朝着刘审礼的方向直接冲过去,那么所有的唐军骑兵,都要因此而被牵制。 到那个时候,论钦陵手里的底牌直接冲出,那么大局抵定。 …… 刘审礼站在帅旗之下,看着对面的一千重甲骑兵,感到一阵阵惊讶。 他实在没有想到论钦陵竟然能弄出这么一支重甲骑兵来。 光是这里面所用的财力,就不是一般国家能够承当的。 更别说这里面所需要的铁器和锻造工…… 刘审礼的神色不由得沉了下来,一个名字从他的嘴角直接蹦了出来。 李敬业。 原本刘审礼还觉得皇帝对李敬业的处置有些重,但当他看到这些吐蕃重骑的时候,他心里顿时恨不得将李敬业千刀万剐。 深吸一口气,刘审礼微微催马上前,低声道:“令南昌王,李多祚,黑齿常之,王孝杰,兵分五路,直接冲杀大花石峡,直冲论钦陵本阵,不得号令,不许回头。” “咚咚咚”巨大的鼓声在前方响起。 下一刻,李绚,李多祚,黑齿常之,王孝杰,四部上万骑兵已经如同洪水一般,朝着对面整整三倍的吐蕃骑兵冲了过去。 鼓声稍歇,刘审礼继续开口:“传令,右屯卫郎将南炬,将轮船战车送到阵前,交错排布;投石车,床弩前后排列;五百辅兵前行挖掘陷马坑,一千步槊兵列阵迎敌,两千弓弩手分列两侧……” 一连串的命令紧跟着就被布置了下去。 论钦陵或许根本不知道,重骑兵虽然很强,但对作战的环境要求十分的严格。 对于这些,两晋南北朝几百年,无数的杀戮之中,早就已经将这一切全部都研究透了。 尤其刘审礼还是大唐工部尚书。 面对论钦陵,刘审礼本身就准备的无比完备,现在面对这一千重骑,无非就是略做布置而已。 而在他身后沼泽之中,依旧不停的有兵将杀出。 …… 手里的长槊闪烁着锋利的刃光,杀进吐蕃人之中,立刻就狠狠的撕开了一道口子。 两侧的吐蕃骑兵不停的翻落在地,鲜血根本来不及溅出,李绚就已经骑马冲了过去。 全神贯注之下,李绚的速度快的惊人。 骑兵的吐蕃骑兵即便是再精锐,也挡不住他一槊。 隐隐之间,在和李多祚,黑齿常之,王孝杰几人当中,李绚冲刺的速度竟然是最快的。 在极为狭窄的范围内,李绚尽量每一刻都将自己送到最少遭到攻击,却最容易刺破敌人要害的位置。 没有了对大局的关注,李绚杀人的效率更快。 丘贞沐跟在李绚侧后,看着李绚手里的长槊,在手指的操弄下,如同有了生命一样的自动跳跃。 从一名吐蕃骑兵的咽喉,瞬间跳入另外一名骑兵的咽喉,前路瞬间就被彻底撕开。 四周刺向李绚兵刃,根本就不用其他人帮忙,他自己就已经作出了最完美的闪避。 丘贞沐和周乾他们需要做的,就是随着李绚绞杀两侧的吐蕃骑兵,让后面的骑兵杀的更加轻松。 六千吐蕃骑兵,在李绚的面前,被轻易的撕裂,冲杀而死。 李绚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够快,但偶尔抬头,却发现黑齿常之已经带着人直接冲向了论钦陵的本阵。 中间的数千吐蕃骑兵,无比浑厚的阵型被异常轻松的洞穿,轻松的要命。 李绚的目光向前扫过,他能清楚看到对面论钦陵眼中闪过的无比惊愕。 李绚的心底忍不住的闪过一丝好笑。 论钦陵或许根本不知道,如果没有李绚,那么就会是黑齿常之和娄师德两个人,一前一后,整整抵挡了论钦陵二十年。 黑齿常之天生就是吐蕃人的克星,比李绚还要更克。 李绚调转马匹,就要朝着论钦陵的方向跟着杀过去,就在这个时候,无数的黑影突然出现在论钦陵身后的城墙上。 张弓搭箭,然后松手。 无数的长箭横空,直接朝着黑齿常之头顶笼罩了下去。 …… 无数的弩箭横空,朝着冲来的吐蕃重骑兵狠狠的撞了过去。 瞬间,数十名吐蕃重骑兵已经直接跌落在地,转眼就已经被后面的骑兵直接踏碎。 刘审礼的身体不由得微微前倾,他清楚的看到,就这一下,有的吐蕃骑兵不受影响,有的则因为踩踏同伴,速度不由得一缓。 就在这个时候,头顶的高空中,碗口大小的滚石已经狠狠的砸落了下来。 随即是陷马坑,战车,弩箭……重重手段轮番而下,绝大多数吐蕃重骑兵的速度已经缓了下来。 只有林林散散的吐蕃重骑冲到了阵前,直接撞进了步槊阵之中。 步槊破甲之力,仅次于陌刀,寥寥几个吐蕃骑兵,瞬间就被洞穿倒地。 “稳住,不要冒进,稳住,不要冒进。” 阵型后方,一名名队率大声的嘶吼着。 用坚决的军令约束着前面的每一名士兵。 就在这个时候,更多的吐蕃重骑兵冲了过来。 吐蕃重骑兵对唐军步槊。 在更后方,投石车,床弩已经在不停的朝着重骑后方射去,从他们的腰后直接撕开一道道裂口。 正中间,正面冲突之下,竟然是吐蕃重骑兵不敌唐军步槊。 刘审礼看到这一幕,嘴角带起一丝冷笑,右手向后一挥,更多的骑兵从沼泽中冲了出来。 左卫将军萧嗣业。 开始收割。 (本章完) 第九百八十二章 李绚开弓,主将身死 无数轻甲弓箭手突然出现在大花石峡城头,长箭对准下面的黑齿常之,猛地劲射而出。 浓密的箭雨直接笼罩了黑齿常之,还有和他纠缠在一起的吐蕃骑兵。 瞬间,地上就倒了一片。 李绚看着黑齿常之在关键时刻,瞬间躲入了马腹之下,这才躲过了弓箭。 黑齿常之麾下都是在辽东征战多年的扶余族民,城头上的弓箭虽然细密如雨,但多数人也在瞬间躲过。 真正倒霉的,是正在和他厮杀的吐蕃骑兵。 李绚的目光惊愕的看向论钦陵,他的目光随即落在整个战场上。 在他和黑齿常之,王孝杰,李多祚等人的冲锋之下,吐蕃骑兵已经被分割成好几部分,乱做一团。 只有六股骑兵脱离在战场边缘,仿佛并不着急的在游曳。 帅旗之下的论钦陵,脸色平静,仿佛对这一切看的异常平淡。 李绚的神色顿时肃然。 虽然他们之前将吐蕃骑兵全部冲散,但说到底,死在他们手上的吐蕃骑兵也不过小半。 六千冲击两万余众,刀锋再锋利,接触的也有限。 论钦陵手下真正的精锐,却在无声无息之间撤出了战场核心,来到了战场后方,开始阻截李绚他们的退路。 最前面有一千重甲骑兵冲击刘审礼的本阵,中间有近两万骑兵消耗李绚和黑齿常之,王孝杰,李多祚等人的战力。 真正的吐蕃骑兵精锐,却正准备等他们虚弱的时候直接扑上来,将他们一口吞掉。 吐蕃军队序列当中,赞普禁卫护持实力最强,军甲齐全,弓弩戒备,全都是贵族,等同大唐千牛卫金吾卫;其次是康巴虎护持,安多豹护持,精锐的轻重弓骑兵,然后是羊同,苏毗等邦国骑兵,最弱是是吐谷浑骑兵。 另外,还有象骑兵,光军等特殊军种。 赞普禁卫护持属于鹫师;象骑兵属于象师;康巴虎护持,安多豹护持为虎师,豹师,坐镇地方,征战四方;羊同,苏毗,吐谷浑骑兵属于羊师,实力最弱,但人数众多。 冲杀刘审礼主阵的,便是赞普护卫,吐蕃贵族重骑兵。 六支游曳的骑兵为吐蕃虎师和豹师,真正一直在和李绚他们厮杀的,是战力最弱的羊师。 实力最弱的吐谷浑骑兵不配出场。 李绚的目光越过论钦陵身后的大花石峡,他能够想象得到,在这座关卡的背后,究竟有多少的吐蕃骑兵在等他们衰弱之后,直接冲出来将他们捕杀。 如今他们的机会只有一个,那就是论钦陵。 城墙上的弓箭手出现,虽然让黑齿常之的攻势一停,但几乎在瞬间,李绚和王孝杰就已经率军朝着论钦陵杀了过去。 只要杀了论钦陵,那么吐蕃人所有的一切被摧毁。 同样,这也是论钦陵留下的诱饵。 …… 半空中,一片长箭朝着论钦陵所在的方向直接杀了过去。 瞬间,一大片条盾已经竖起在论钦陵的面前。 “叮叮叮”无数的长箭落在了盾牌之上。 但有一支长箭却先一步越过条盾,直接杀向了论钦陵。 “砰”的一声,一名全身盔甲的战士,挥舞长刀,瞬间就将长箭斩落在地。 远处的王孝杰收起长弓,眼中带起一丝遗憾。 他的目光落在论钦陵身后的大花石峡关,无数的重甲骑兵正在疯狂的涌出,朝着论钦陵而来。 这些重甲骑兵,才是论钦陵最后的杀手锏。 即便是王孝杰已经冲到了过来,他也没有足够的把握在无数箭雨之下,杀死论钦陵,然后脱身。 手一挥,王孝杰手下的骑兵将最后一捧弩箭射出,然后转身就走。 远处的鼓点已经急促,各部顺序转向,目标直钉那些吐蕃虎豹精骑。 黑齿常之,王孝杰,还有李多祚已经同时完成了转向。 李绚落在最后,手下无数的长箭已经在空中飞起。 看着已经快速接近论钦陵的吐蕃重骑兵,李绚心中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论钦陵怎么可能拥有两千多重骑兵。 即便是如今在大唐青海军阵当中,能拿出来组建到一起的重骑兵,也不超过一千。 要知道,这可不是李绚在洮州城,弄出来的伪·重骑兵,是实实在在的真·重骑兵。 大唐才只能弄出一千,论钦陵怎么可能弄出两千。 所以,极有可能这些伪·重骑兵。 但这又怎样呢,有这样人在,他们想要杀死论钦陵已经变得异常困难。 后面急促的鼓声,述说着主帅的决断。 …… 李绚率军从吐蕃军阵之前飞快地的掠过,目光迅速的扫过。 他现在距离论钦陵将近五百步的距离,如果有一架床弩在手,他有足够的把握一弩射死论钦陵。 但现在…… 李绚的目光望向论钦陵,这个时候,无尽的钢铁缝隙之中,一双讥讽的眼睛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脸色一冷,李绚瞬间放下手里的长槊,一把他很少使用的长弓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两支翎羽上搭,瞬间,两箭已经一上一下的疾飞了出去。 下一刻,李绚也不看结果,转身就带着手下黑甲骑兵朝着吐蕃羊师冲杀了过去。 既然他已经知晓这些吐蕃骑兵的虚实,那么剩下的,就好办了。 论钦陵看着半空中的箭矢,眼中带着一丝不屑的轻笑。 南昌王了不起用弓高手,但弓箭射程不过三百来步,如何能够射到五百步开…… 论钦陵呼吸一窒,目光高高的抬起,赫然就看到最先射出的那支长箭在飞到最高空的时候,开始迅速落下,但就在这个时候,后面射来的长箭却异常精准的射在了它的尾巴上。 下一刻,最前面的那支长箭骤然加速,转眼已经朝着论钦陵眼前激射而来。 一旁的战甲亲兵手持长刀立刻护卫而来,而转眼他就放松了下来,因为那支长箭的方向有些偏离。 “嗖”的一声,长箭瞬间在眼前划过,然后直接钉进了站的位置稍前的一名吐蕃将领的脖子。 那个人,赫然正是尚结赞。 吐蕃青藏都护尚结赞。 被李绚一箭射死。 论钦陵顿时忍不住的向前一步,但这个时候却被身前的护卫死死的挡住。 看着尚结赞捂着脖子,但鲜血依旧不停流出,满脸愕然的痛苦模样,论钦陵心中无限的憎恨上前,抬起头,死死的盯向了远处李绚的方向。 而这个时候,李绚已经驱赶着一群羊同骑兵,朝着一只吐蕃豹师杀了过去。 …… 夜幕降临,各自收兵。 篝火燃烧,牛羊烧烤。 “吐蕃青海都护尚结赞死了,被南昌王一箭射死。” 刘审礼一句话说完,众将同时愣在了原地。 即便是李绚,也是一脸茫然的放下了手里的羊腿。 “大帅,消息可靠吗?”李绚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刘审礼。 刘审礼点点头,说道:“斥候抓回来的舌头,论钦陵已经连夜为尚结赞举办葬礼。” 葬礼已经举办。 毫无疑问,尚结赞已死。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李绚有些缓慢摇头道:“今日虽然射了一箭,但却是对准论钦陵而去的,如果会射死尚结赞,而且大军阵前,不隐瞒死讯倒也罢了,怎么还举办葬礼,大帅,情况不对啊。” 火光闪烁,萧嗣业点头说道:“这怕是哀兵之计,今日南昌王所说之事,末将也曾细查过,今日吐蕃虎师和豹师,损伤不超过三千,还有重骑兵,损伤三百之后,便立刻撤走,我等拦之不住。” 吐蕃虎师和豹师一直在四周游曳,即便是李绚驱赶羊师前往,但那些人要嘛躲得远远的,要嘛就是驱赶羊师回身反杀,他们再抽冷子突袭,双方之间的战事,虽然李绚他们占优,但吐蕃人远没有到伤筋动骨的阶段。 另外,还有吐蕃贵族重骑兵。 那些家伙仅仅损伤了不到两成,见一时拿不下刘审礼,便毫不犹豫的转身后撤。 如果不是萧嗣业紧紧追杀,恐怕就连那一百之数也拿不下。 李谨行点点头,开口:“今日之战,我等虽有优势,但距离击败论钦陵还差的很远。” “明日再战,战略需要调整。”李绚开口,看向刘审礼说道:“大帅,厮杀无用,吐蕃人今日即便是损失上万,明日已经可以随时补充,关键还是要拿下大花石峡,截断吐蕃人前后联系,才能彻底将他们拿下。” “还有哀兵之法,明日一战,必然凶险,若是正面厮杀,恐怕我军伤亡要重。”王孝杰忍不住的开口。 今日吐蕃人伤亡重,大唐也有近两千人的死伤,而且都是精锐。 抛开那些羊师不说,今日死伤是大唐两千人死伤,换吐蕃人三千人的死伤。 这样的战事继续进行下去,先一步被耗尽的将是他们。 “明日一战……”刘审礼神色谨慎起来,今日,大军击破吐蕃三万余众多,击杀近万人,虽然多是羊师,但吐蕃精锐亦有三千伤亡,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对朝中……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帐外响起。 随即,娄师德快步从外面而入,神色肃穆。 一封军报被娄师德递入到了刘审礼的手里。 刘审礼仅仅看了一眼,脸色骤变。 “大帅!”萧嗣业忍不住开口。 刘审礼放下军报,说道:“三件事,德令哈南部有大军行进迹象,但其并未攻击德令哈,如今不知其踪;玛曲出兵袭击粮队,但被剑南道左武卫大军伏杀;最后,茶卡的突厥骑兵似有不稳之象。” 众人顿时肃然。 德令哈的大军无疑是吐蕃光军,他们没有直接攻击德令哈,说明论钦陵另有算盘。 突厥骑兵这个时候不稳,特别令人不安。 尤其还和光军联系起来。 最后是玛曲骑兵被伏击,吐蕃攻打大唐粮道策略落空,论钦陵怕是立刻就会紧张起来。 “传令。”刘审礼抬头,看向众人道:“李多祚,黑齿常之,王孝杰,南昌王部,轮流夜攻大花石峡。南昌王殿后,不必回苦海,直去小花石峡,拖延吐蕃追击脚步。” “喏!”众人同时站了起来。 李绚眼睛闪亮。 大非川之战,要开始了。 (本章完) 第九百八十三章 没卢氏希望论钦陵赢,但不希望他大赢 巨大的苍鹰飞翔在夜空之上,大地之下一片清晰。 一支吐蕃骑兵悄然从大军外围朝黑甲骑兵包抄而去,但黑甲骑兵却先一步冲到了山腰之上,掉头俯冲,瞬间直插吐蕃骑兵的要害位置,一举将其击溃。 然后掉头东向。 李绚抬头,看向高空之中。 星月稀薄,苍鹰的影子在地上根本看不到。 但吐蕃骑兵所有的动静,全部都在李绚的注视之下,一切如同掌上观纹一样明显。 吐蕃人试图弄清大唐动静的骑兵被李绚全部拦截。 在大军彻底撤入沼泽地一瞬间,李绚立刻带军返回小花石峡。 …… 城门关闭,奋战了一夜的士卒,立刻就被同僚扶下马,送入营房休息。 李绚在第一时间登上城头。 丘贞沐,周乾,苏宝同,燕涛,李祎等诸将也全部跟随。 远处,吐蕃已经开始试着朝小花石峡进攻,但两侧陡坡射出的弩箭,瞬间就将他们前后撕裂。 战场之上,最是忌讳前后脱节。 冲的最快的人,永远是死的最快的。 再加上城关之上灯火通明,无数的黑衣士卒站立在城墙之上,巨大的床弩对准峡道之上。 吐蕃人的攻势终于停了。 夜色之下,李绚眺望大花石峡城头,面色冷然。 苍鹰眼中,两道身影站立大花石峡城头,其中一人赫然正是论钦陵。 此刻,论钦陵正抬头仰望。 苍鹰瞬间高飞,片刻已经混入一团乌云之中,不见踪影。 这个时候,论钦陵微微皱眉,看向身侧道:“达札,本帅总觉得在夜空之上,似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们,从入夜之后便是如此。 你说会不会有什么人,站在天上帮着大唐盯着我们。” “有,也应该是神女,帮我们盯着大唐。”达札恭禄微微躬身,面色恭敬。 论钦陵轻松一口气,说道:“达札,从今日起,你就是青海都护了,若是今年不能将青海夺回来,王太后那里,恐怕不好交代。” 没卢·达札恭禄,前吐蕃青南都护,故吐蕃青东都护没卢·乌西扎之弟,吐蕃王太后没卢氏的亲弟弟。 在尚结赞被李绚一箭射死之后,论钦陵直接提拔达札恭禄为青海都护。 “大相放心,今年秋冬,唐人缺粮,恐怕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必须退兵,更别说,还有光军和突厥人相助。” 稍微停顿,达札恭禄冷笑着说道:“去年之时,赞普病逝,让他们钻了空子,今年,不仅要将青东青北青西全部都要拿回来,廓州河州,鄯州兰州,也全要拿下。” 论钦陵侧着身子,忍不住的皱了皱眉头。 他实在有些不大喜欢达札恭禄。 之前赞普没有过世的时候,达札恭禄对他十分的恭敬,如今赞普不在,新王登基,没卢氏对他虽然依旧尊敬,但有些心思却是已经不由自主的膨胀了起来。 目光微微一扫,论钦陵开口道:“突厥人反悔了,光军也没有攻打德令哈和伏俟城。” “啊!”达札恭禄一愣,张开的嘴巴一时间忘了合上。 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光军拿下德令哈和伏俟城,然后再和突厥人汇合,一起杀向大非川背后。 但现在突厥人一反悔,光军瞬间就有被围困的可能。 而且他们还没有拿下德令哈和伏俟城。 达札恭禄忍不住微微转身,看向论钦陵,轻声问道:“大相,这是为何?” “大唐中书令,西北道行军大总管李敬玄率军增援,携带一万新军和大量粮草,如今已经抵达天水,三日之后,就会抵达曲沟。”论钦陵平静的摇摇头。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论钦陵对大唐境内的消息,知道的竟是如此清楚。 似乎除了魔道以外,论钦陵还有别的消息渠道。 达札恭禄管不得这些,听到论钦陵这么说,他的脸色顿时难看的可怕。 唐人增兵,而且还有大量粮草,对吐蕃来说,是一个极坏的消息。 深吸一口气,达札恭禄咬牙说道:“还有一个冬天,我就不信他们这一个冬天也不缺粮。” 论钦陵平静的扫了达札恭禄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幽微。 没卢家的继承人,也就这等水准了。 乌西扎一死,没卢氏后继无人。 转身看向前方的广阔天地,论钦陵心里也忍不住的沉了下来。 此番一战,虽然双方都没有用全力,但也都能看的出彼此虚实。 大唐有南昌王,有王孝杰,黑齿常之,李多祚这样的年轻一辈,未来已占上风。 如果青海这一战没办法将他们彻底打压下去的话,那么到了未来,吐蕃恐怕很难支撑下去。 论钦陵想起那位大唐河州刺史送给他的那本《三国志》,整个人就不由得一阵烦躁。 诸葛亮,曹操,司马懿。 有的时候,想要选择根本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那一本《三国志》,论钦陵才将元明送往逻些。 至于到了逻些之后,他究竟是生是死,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达扎,明日起,你进攻小花石峡,不管能否拿下,必须将南昌王牢牢的牵制在此。”论钦陵突然开口。 达札恭禄立刻肃然躬身:“喏!” 随即达札恭禄抬头问道:“大相难道是要在这三日之内,就进军大非川。” 三日? 论钦陵抬起头,看向远处的玛积雪山,轻声说道:“伱知道唐人为何连夜后撤吗?” “请大相赐教。” “突厥人不稳的消息,传到了大唐军前。”论钦陵嘴角带出一丝冷笑,轻声道:“你以为,大唐是如何获得这个消息的?” 达札恭禄浑身一愣,随即默然躬身。 这就是论钦陵的手段,突厥人如果好好和他们合作,那么消息自然瞒的死死的;而突厥人一旦有任何反复的迹象,论钦陵立刻就将他们送到了唐人的屠刀之下。 “起码此番一战,突厥人是用不上了。” “大相,为何不将消息瞒着,乌海作战,我军有利啊!”达札恭禄对大军虚实了解的非常清楚。 “你错了。”论钦陵转头看向达札恭禄,摇摇头说道:“这一战,起码在乌海,大唐有不败之胜。” “啊?” 论钦陵转头看向小花石峡,轻声说道:“南昌王始终不回小花石峡,我的心中难安啊!” 小花石峡的积水坝,瞒不过论钦陵。 以论钦陵之能,尽管李绚已经做的十分小心了,但是一直以来,从小花石峡流出的河水数量减少是瞒不了人的。 尤其是到了今冬,整条河流几乎成了一条不没足的小溪,其中缘由如何,他怎么看不出来。 “好了,你去准备吧,将南昌王死死的牵制在这里,本相便算你首功。”论钦陵侧身看向达札恭禄。 “喏!”达札恭禄小心的退了下去。 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听到论钦陵关于积水的提醒,或者警告。 论钦陵转身,看向远处的天地。 一本书从他的袖子里面滑落了下来。 赫然正是那本《三国志》。 …… 晨光落地,三千骑兵横在小花石峡的谷口。 李绚站在城头,看向更多的骑兵如同黑水一样的向十几里外的沼泽出口而去。 进入沼泽,直赴苦海。 论钦陵已经离开了大花石峡, “可惜了。”李绚轻叹一声,昨夜撤离的太顺利,以至于他们留在苦海和长水关的布局根本没有生效。 或者说是论钦陵提前警觉了。 毕竟火攻之术用了一次,再想用,就很难了。 长水关的那些机关陷阱,或许得要吐蕃人撤退的时候,才能再用。 李绚的目光望向远处的三千骑兵,但他知道,在大花石峡内,还有两千骑兵。 至于其他的,没有了, 再有也在大花石峡南部出口之外。 如果说,李绚现在这个时候攻占大花石峡,立刻就能切断论钦陵的退路。 但论钦陵真的在意吗? 李绚冥冥中有种感觉,这大花石峡,还有这五千骑兵,就是论钦陵留给他的陷阱。 一旦李绚拿下大花石峡,那么他就无法离开这里,前往大非川参战。 毕竟堵死论钦陵的退路这件事,即便是李绚,也没法完全信任的交给别人。 一旦大非川战败,兴海失守,花石峡怎样都没用了。 …… 无数的吐蕃骑兵冲锋小花石峡,然而骤遭箭雨,便立刻蜂拥着退了下去。 燕涛站在李绚身侧,看到这一幕,眼中满是的难以置信:“王爷,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怎么回事。”李绚平静的摇头,眼神却一直在看着峡谷之外的达札恭禄,轻声说道:“他是在保存实力。” “保存实力?”燕涛一时间有些没有弄懂。 “昨日之时,论钦陵刚刚撤走,所以他自然要好好表演一番,但惨烈的攻城战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绝对承受不了这结果,同时他也明白,论钦陵这是在拿他做诱饵。”李绚深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将这一切快速的想明白。 “诱饵?” “嗯!”李绚点头,说道:“大花石峡只有五千羊师,守卫力量尚且不足,如何还敢在本王眼皮子底下攻城,一旦失守,城破人灭是自然之事,所以敷衍攻城是必然的,另外……” 稍微停顿,李绚轻声说道:“大花石峡守将达札恭禄是没卢王后的亲弟,论钦陵将他置于此地,可不是什么信重历练,是要他的命。” “王后兄弟已经在吐蕃朝中和论钦陵夺权了?”燕涛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应当如……”李绚的话没说完,一匹快马已经从远处而至,随即一支长箭朝李绚面门射来。 “嗖”的一声,李绚手一抬,已经死死的攥住了射来的长箭,目光落在了长箭上绑着的纸条上面。 “杀伐无情,众生诸根。” “这是什么意思?”燕涛看着纸条,一脸的不明所以。 “战场杀伐,生死无情,众生有情,诸根普渡。”李绚轻叹一声,说道:“他是在告诉本王,本王当初送还乌西扎尸体的情分,他记得,所以从今日起,他不会再派兵攻城了。” “他这是要王爷去大非川对付论钦陵。”燕涛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这一仗,没卢氏希望论钦陵赢,但不希望他大赢,所以就玩弄起了手脚。”李绚嘴角带出一丝冷笑。 女人啊,千里之外,还要战场操弄,真不是死字怎么写。 “王爷,若是他反悔……” “反悔就放开城门让他进来。”李绚侧身看向燕涛,低声说道:“三四千人,这座城能埋了他们吧?” “可以是可以,但难免会动到堤坝。” “无妨,要杀论钦陵,现在或许用不着水攻了。”李绚深深的望向了大花石峡,轻声说道:“你说一旦战败,谁最想让论钦陵死呢?” “没卢氏。” (本章完) 第九百八十四章 惊悚,光军伏击李敬玄 大军掠过,无数的飞鸟腾空。 一只苍鹰混在其中,目光死死盯在了大军之中。 玛积雪山山口,论钦陵回头看向群山之中,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时刻盯着他。 但山林之中,除了惊鸟之外,再无他物。 论钦陵转身,看向十几里外的大非川,三座严密无比、如同小镇一样大小的营垒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 论钦陵的嘴角带起一丝冷笑。 虽然当年的薛仁贵没有这等严密的布置,但他带给论钦陵的威胁却要远远超过刘审礼。 刘审礼的大营看起来严密无比,但这座大营在抵挡吐蕃大军的同时,也失去了他们最重要的东西——锐气。 没有锐气的唐军,还是唐军吗? 看着前营之中,高高竖起的刘字大旗,论钦陵的嘴角带出一丝不屑。 刘审礼如何能和薛仁贵相比。 薛仁贵手上哪怕还有一口气,都要死战到底,但刘审礼,只要看到一丝获胜的机会,那么哪怕是后撤数百里也在所不惜。 这一战,论钦陵看的最清楚的,便是刘审礼的脾气秉性。 这一战,刘审礼作为主帅,太不合格了。 论钦陵侧身:“传令,调一万军直奔兴海,拿下兴海之后,北攻曲沟,彻底截断唐军的退路。” 一声令下,一名吐蕃将军应声而出, 很快,一万骑兵已经飞快地朝着兴海的方向奔杀而去。 这个时候,三千骑兵从大军后营奔出,朝着曲沟的方向而去。 论钦陵的脸上带出一丝诧异,南昌王不在,大唐难道还有人能够守住兴海吗? …… 兴海城头,一片静寂。 张环面色凝重的望向远处大非川的所在。 山势起伏,峰峦迭起,根本看不清那里情况。 但无数的飞鸟掠起,尘烟漫天,便是傻子也知道局势凶险。 无数的黑衣士卒站立在城头之上,但张环依旧还是无比不安。 “不用着急,大非川准备近半年,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够打下来的。”李绚坐在矮凳上,越过茶几,看向对面的余泽,轻声道:“余叔,你觉得吐蕃的那两千光军现在在哪里?” “看样子在王爷的眼里,还是光军最重要啊!”余泽平静的笑笑。 “论钦陵所能行者,无非就是强攻大非川,同时截断兴海,曲沟等地的联系,逼迫大军断粮,但这些都在几位大帅的预料之中,而唯一脱出在预计之外的便是那些光军的动向。”李绚轻叹一声,不知踪迹的光军才最有威胁。 “王爷觉得,光军出现在哪里最有危险?”余泽直接反问。 李绚一时间有些感到好笑,明明是他在问余泽这个问题,偏偏余泽将这个问题甩给了他。 但李绚并没有再将问题甩回去,而是在略做思考后说道:“是贵南和同德。” 余泽微微一愣,随即低声道:“王爷是担心吐蕃人已经悄然潜伏到了兴海之后,准备配合前线拿下兴海?” “如今的昌州,如果说重中之重,无过兴海,毕竟兴海储存着整个大军数万人半个月的粮草,一旦夺取这里,不仅能够截断大非川粮道,同时还能够夺粮为己用,论钦陵没道理看不到这些。” 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所有想起光军,绚总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所以王爷将都尉史进调到了贵南。”余泽有些恍然的点点头。 “史都尉是唯一不在论钦陵算盘当中的军将。”李绚轻吸一口气,神色肃然的说道:“张环以兵曹参军之身守卫兴海,余叔和绚暗中辅助,足够稳如泰山;丘兄和仁司马,还有姚长史三人同守曲沟,也应当无碍;最后便是贵南了。” 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贵南北与贵德相接,南连同德和兴海,有一段黄河最狭窄处不过三十米,虽然够深,但吐蕃真的想过,费些功夫还是能够过的去的,所以哪怕没有那两千光军的威胁,本王也会派人守着的,如果光军真的出现……” “王爷便会率一千黑骑直接杀过去。”余泽顿时了然。 “嗯!”李绚平静的点头,说道:“抛开本王的一千黑甲骑兵和史都尉的三千扬州精锐以外,剩下能够调动的,就是六千右骁卫吐谷浑骑兵,三千在兴海,三千在曲沟,加起来一万余众,想来守卫这城池应当是无碍的。” “哪怕吐谷浑呢?”余泽抬头,轻声说道:“王爷之前可是一直在担心吐蕃人会利用吐谷浑人,会不会现在这个时候,吐蕃光军已经潜伏进入到了伏俟城?” “如果他们真去了,那就有意思了,突厥人会狠狠的给他们来上一记的。”李绚嘴角带出一丝轻笑。 突厥人的确曾经有些蠢动,但可惜,当史暕带着薛仁贵的亲笔信回去的时候,所有的突厥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没有想到,都已经在青海了,还能收到薛仁贵的亲笔信。 薛仁贵的亲笔信从来不怕假冒,因为他的语气,在整个大唐,也没有人能假冒得出来。 突厥人曾经被薛仁贵狠狠的收拾过,他的亲笔信一出,所有的突厥贵族和将领,一瞬间全部安静了下来。 这个时候,聪明的突厥人甚至已经想到,薛仁贵如今悄然藏在这里,也就意味着,大唐在狠狠的算计吐蕃人。 这一仗,吐蕃人必败无疑。 吐蕃人必败,突厥人还有什么必要和吐蕃人掺和在一起。 论钦陵原本计划利用突厥人的背叛狠狠冲击大军背后,后来突厥人反悔,他又试图用突厥人反悔的消息,来挑拨大唐和突厥之间的关系,但可惜,一个薛仁贵,就足以将所有一切全部消弭。 所以如果吐蕃光军出现在伏俟城,大唐很容易就四面八方的力量将光军彻底绞杀。 李绚同样希望看到光军出现在伏俟城。 一旦伏俟城再次陷落,那么大唐就有了将伏俟城彻底纳入治下的借口。 但可惜,光军没有出现在伏俟城,那么他们剩下的选择就很少了。 兴海,贵南,曲沟,还有大非川。 李绚的目光看向大非川的方向,在他的视线尽头,无数的烟尘尽起,一万吐蕃骑兵,正面杀了过来。 …… 无数弓箭从城头射出,狠狠射向城外的吐蕃骑兵。 漫天如雨,压的吐蕃骑兵根本抬不起头来。 张环终于忍不住了松了口气。 李绚坐在后面城楼里,面色平静的和余泽喝茶,对于外面的无数吐蕃骑兵,他根本不在意。 守城士卒,只要有无数的弓箭,敌人就永远也别想攻城得手。 更别说大唐士卒手里最多的不是长弓,而是弩箭。 大唐工部尚书在大非川,整个西北诸军,最不缺乏的就是弓弩。 更别说李绚早就在兴海城,自己弄了一个小型的军械所,整修弓弩,打造箭矢。 如今有大军开战为借口,这种事他做起来很正当。 而且即便是昌州之战结束,李绚进发吐蕃,这些工匠之事,依旧要落在他的头上。 所以这些东西李绚只是一封奏章,皇帝便准了。 只是稍微限制只能修弓弩,而不能打造弓弩。 当然箭矢不限。 余泽看着李绚,低声问道:“王爷,如今大非川是什么情况?” 李绚微微低头,低声说道:“还能怎样,围而不攻,论钦陵没有那么傻,明知道是陷阱还往里趟。” “怎么感觉论钦陵总是要慢一步。”余泽抬头看向李绚,脸色诧异。 “被人牵着鼻子走,就是这样。”李绚微微感慨。 在乌海之时,论钦陵以为大军要撤,所以使劲的黏住不让大军后撤,但偏偏刘审礼要建战功,反而狠狠的打了一场。 就在论钦陵以为刘审礼要继续打的时候,被李绚射杀了尚结赞,给了刘审礼足够的军功,突厥骑兵不安,也让他顺势撤离。 如今到了大非川,论钦陵以为大唐要以军寨固守,然而他却不知道,军寨固守只是表象,大唐真正的杀手锏是薛仁贵。 论钦陵信息的获得,永远比大唐要慢一步,自然永远都被牵着鼻子走。 当然,论钦陵手上还有足够的底牌,光是一个重甲骑兵,就足够让大多数机关陷阱无法发挥作用了。 不过坐守前营的是刘审礼,恐怕已经在针对重甲骑兵进行改进了。 后营其实没有多少人,原本放粮草的地方,如今已经空了。 至于中军,现在坐守中军的薛仁贵。 现在整个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在看论钦陵冲击中军,等他将中军的机关陷阱踏平,他就该面对自己的老朋友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下面响起,一名千牛卫冒着箭雨来到了李绚身边,拱手将一封公文递给李绚。 李绚打开公文看了一眼,随即有些无奈的递给余泽。 余泽下意识的接过,顺口问道:“何事?” “我们那位大总管,停在了鄯州。”李绚忍不住的轻叹一声。 前线开战,西北道行军大总管却在鄯州逡巡不前,若是他能提前抵达曲沟,那么整个局面便能更加稳妥,即便是没有大非川的陷阱,也能顺利拿下论钦陵。 余泽轻轻笑笑,安慰的说道:“相比于其他地方,鄯州还算安全,大总管麾下的又都是新军……” “你说什么?”李绚猛然抬起头,死死盯着余泽。 余泽一愣,下意识的说道:“鄯州还算安全,大总管麾下又都是新军,前往曲沟的大道上难免会有吐蕃细作……” 余泽的脸色顿时一白,他忍不住的说道:“光军去了日月山。” 日月山,青海湖东,青海南山之北,鄯州之西。 大唐吐谷浑原本分界之地。 “光军下了昆仑东山,没有去德令哈,也没有去伏俟城,而是横穿漫漫青海南山,直接杀到了青海湖东,准备埋伏大总管的一万新军,还有大量粮食,但没有想到,我们那位大总管太过谨慎,根本就不出鄯州,让吐蕃光军埋伏了一个空。” 李绚转眼就已经一切全部推测了出来。 他的脸色早已经是无比难看。 一直以来,李绚的目光都在乌海苦海大非川,还有整个昌州之地,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光军会去鄯州埋伏李敬玄。 “王爷应该现在离开赶去。”余泽已经忍不住的站了起来。 李绚稳稳的坐着,缓缓摇头道:“现在去已经晚了,甚至就连飞鸽前往都来不及,吐蕃人必然已经断了整个青海和鄯州的联系通道。 传令:分两路,一路直接派人去曲沟,让丘贞沐携本王令箭找右骁卫大将军史暕,请他亲自带兵去鄯州;一路直接飞鸽传书兰州,让他们支援,应该来得及。” 李绚抬头,看向余泽,轻声道:“一切就在今夜。” (本章完) 第九百八十五章 大非川,大非岭;风吹草低,见杀机 新月如钩,照在大非川。 夜色朦胧,一片清亮。 低声的马嘶声中,论钦陵面无表情的上前,数万吐蕃骑兵同时俯首,一片冷肃。 目光落在前方冷寂了一天的唐军营寨,论钦陵嘴角露出一丝不屑冷笑。 对刘审礼的不屑。 “传令!”论钦陵开口,众将齐齐躬身,论钦陵嘴角一挑,轻声道:“出击,火攻。” “喏!”无数战将同时向前,战马带着他们飞快地返回各自军阵之前。 火光闪烁,超过三万吐蕃骑兵出现在大非川。 又何止是三万,论钦陵今日已经分派了一万骑兵前往兴海,五千骑兵前往吐谷浑。 光是眼前,论钦陵能调动的骑兵就超过了五万。 再加上死伤在乌海的二万余众,不知道在大花石峡的五千骑兵,论钦陵这一战调动的军卒数量已经接近八万。 更何况…… 无数大军前冲,朝着大唐前中后三营猛冲,还未接近,无数的火箭已经冲天而出。 北风骤起,论钦陵却在这时悄然转身。 后方五里之处,一座大营悄然耸立。 上千名吐蕃骑兵已经下马休息,战马之上重甲也全部被放了下来。 重骑兵,论钦陵手下最重要的杀手锏重骑兵。 在前方大战之时,论钦陵却让他们连夜休息。 论钦陵抬起头,朝着重骑兵大营后方望去。 在数里之外,同样有一支大营,火光闪烁,大营之中的上万骑兵也在同一时间选择的了倒头沉睡。 这些都是论钦陵的吐蕃精骑,五千虎师,五千豹师。 大非川这一战,他手上只剩下两万吐蕃精锐,剩下的,全部都是苏毗、羊同、党项等仆从兵。 有吐蕃虎豹压阵,这些仆从骑兵,同样勇猛强悍。 沉静的营帐之中,有人已经给论钦陵准备了安歇之所,在入眠的前一刻,他眯着眼睛看向大非川。 无数的火箭落入军寨之中,迅速的燃起火焰,但又迅速的被里面的士卒扑灭。 刘审礼身为大唐兵部尚书,建立营寨如何可能不考虑火攻之势。 军寨当中,早就储存了大量的水。 只是火箭之下,太容易被人集火了。 无数的吐蕃士卒绕着前中后三个营寨不停的奔跑,尽管他们飞射火箭的同时,自身也暴露,但大营当中的反击却很难伤得到他们。 肉眼可见的大营当中的火焰在迅速的变大,但仅仅是变大。 火焰再往里深入的时候,已经很快的得到控制,因为火箭不及。 吐蕃人的弓箭射程普遍比大唐要短的多,注定了他们造成的威力有限。 …… 黑暗的高空之中,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一切,转眼,它便已经朝着兴海飞去。 这样的夜袭,怕是要持续一整夜。 黑暗之中,李绚猛地睁开了眼睛。 论钦陵这是要大军一夜难眠啊! 乌海之战,李绚,王孝杰,黑齿常之和李多祚诸部,是厮杀最久的几部。 虽然在战场上不显疲态,但从战场下撤,疲态尽显。 若李绚在长水关的布置能奏效,火烧吐蕃大军,那么起码可以给他们争取睡一觉的机会。 但论钦陵率领手下骑兵缓缓进逼,仿佛早就知道李绚要放火一样,提前就准备了大量的水顺山势浇了下去。 数万士卒,哪怕一人一皮囊的水,也足够将长水关的地面全部浇湿。 双方之间虽然拉开了距离,但论钦陵依旧死死的坠住大唐骑兵,让他们无法安心后撤,更别说是安心睡觉了。 今日白日里整整一天,营寨之外,无数吐蕃骑兵飞驰。 时而接近大唐营寨,时而又迅速远离,根本不让大军有正常休息的余地。 疲兵之策。 论钦陵也是兵法行家,吐蕃人单独兵力不如大唐,但人多势众,总是有优势的。 但他根本不知道,薛仁贵和他手下的右威卫主力,何止休整了一天。 就等着明日。 ……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李绚站了起来,走到了大门之外。 无数的火把高举,从门口一直蔓延到刺史府门外长街上,一名名黑甲军士肃然站立。 李绚同样一身的黑衣黑甲,从旁边接过李竹手里的长槊,冷声道:“出发。” “喏!”无数骑兵跟着李绚身后,直出刺史府,然后朝西门而去。 西门之外,厮杀声如同沸水一样,在不停的响起。 吐蕃人如同大非川一样,夜攻兴海城,试图消耗城中士卒的精力。 但他们根本不知道,城池之中,李绚手下的黑甲骑兵已经沉沉了睡了一天。 药物之下,疲惫的人很容易熟睡,哪怕是在战场之上。 李绚站在城门前,数十名士卒上前取下堵城的木桩,张环和余泽站在一侧。 李绚侧身,看向二人说道:“今夜之后,尽力收缴战场上的马匹,然后尽快送入贵南和同德,这些战利品是昌州日后立足的关键,不能轻忽。” “喏!”张环和余泽同时拱手。 今日一战,所有的战场变化的应对,李绚早就已经完全说给他们。 他们只需要按照命令执行便可。 而李绚,要率先手下的一千黑骑,直破城外的一万吐蕃骑兵。 “吱呀”城门轰然打开。 瞬间,无数的黑甲骑兵已经在吐蕃人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冲杀了冲去。 转眼,黑甲骑兵已经如剑一样,刺入了吐蕃骑兵最薄弱的地带。 如同庖丁解牛一般,黑甲骑兵如同锋利的匕首,瞬间便从最难以置信的角度朝着吐蕃军阵之中的一千吐蕃豹师杀了过去。 其他的吐蕃骑兵根本都没有来得及反应,长槊已经杀到了眼前。 一千吐蕃豹师刚刚骑上战马,带着面具的无脸杀神,已经率先杀了进来。 鲜血飞溅,落在无脸的空洞面具上,骤然炸开。 …… 骑兵纵横,长槊夺命。 李绚手里的长槊向前一刺,满身的鲜血让前面的吐蕃骑兵吓的连连躲避,但已经来不及了。 吐蕃骑兵的身体瞬间倒飞了出去,下一刻,凶狠的战马已经冲了出去,前面瞬间开阔。 无数的黑甲骑兵从吐蕃阵营当中,如同洪流一样的冲出。 仅仅不到两刻钟,李绚已经带着人杀出吐蕃军阵。 军阵中央的吐蕃骑兵,此刻早已经过半死在了黑骑蹄下。 吐蕃骑将的脑袋,更是被悬挂在李绚马侧。 战马快速的向前奔驰,划过一条巨大的弧线,已经跃上了前方的山坡,冲势一尽,战马立刻掉头。 血红的无脸面具之下,李绚身体微微前倾。 下一刻,战马已经飞奔而入,闪电般的再度扑入了前方的吐蕃大军之中。 瞬间,无数的吐蕃骑兵直接炸开。 骑兵纵横之间,一名名千人将被迅速的斩杀,上万骑兵成了一盘散沙。 “咚”的一声巨响,兴海城中,三千吐谷浑骑兵直接冲杀了出来。 眼底深处,满是兴奋。 …… 天明时分,地上已经满是尸体。 大队大队的吐蕃骑兵跪倒在地,被士卒和差役锁住,然后分辨开来,押入城中。 吐谷浑人直接释放,然后纳入到昌州州兵之中。 苏毗、羊同、党项等族,强悍不降者直接斩首,愿意投诚者,收缴武器,化作劳役。 吐蕃人,全部斩首。 斩首之人全部都是归降的吐谷浑族民,苏毗、羊同、党项等族人监斩。 以杀人手段收复人心,是李绚最常用也是最有效的手段。 一夜厮杀,吐蕃骑兵或死或降,大半折损。 另外还有少数人逃走,不过并没有逃亡大非川,而是被一千吐蕃骑兵驱赶去了曲沟方向。 在他们抵达沙珠玉河时,曲沟的三千吐谷浑兵也会同时出击,将他们逼往西北,逼往大非川。 抬起头,李绚看向大非川的方向。 一夜过去,论钦陵和他手下的精锐,也该休息好了。 青海唐土之战,今日将会落下最后的帷幕。 李绚大手一挥,下一刻,上千黑甲骑兵已经缓缓的朝着大非川前行。 …… 大非川,大非岭。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杀机。 …… 巨大的筒唢吹响号角,声浪轰响。 无尽的马蹄声从在草原上向前,数万名吐蕃骑兵如同洪水一样的向后撤去。 最后,如同两只巨大的臂膀,将整个唐军营寨包揽一样,肃然站立在草原之上。 沉重的马蹄声响起,上千重甲簇拥着一身戎装的论钦陵,出现在唐军前寨前营两里之外。 被吐蕃骑兵肆虐了一整夜的大唐营寨,终于出现在论钦陵的眼前。 唐军前营的外寨,已经完全烧成了一片白地。 大唐修建了三个月的机关陷阱,被彻底的烧毁,只剩下内寨,耸立在在重重林木之后。 中寨情形更加严重,就连内寨都已经开始燃烧起了熊熊烈火。 至于后寨,一夜之间已经被彻底焚毁。 就连里面参与的一点粮草也被彻底的焚毁。 也就是趁着突然,不然后寨的唐军士卒根本就逃不到中寨,就被彻底的烧死了。 论钦陵的目光收回,看向唐军大寨前营,侧身看向身边的副将,低声嘱咐两句。 副将拱手,然后独自催马上前,站在距离大唐营寨一里之地,大声喊道:“吐蕃国相论钦陵,有请大唐西北道行军总管,工部尚书刘审礼上前说话。” 整个大唐营帐当中顿时一片肃然。 军前对话并非常有,只有一方对另外一方拥有绝对信心的时候,才会提出对话。 但这种对话,多数是用来动摇用心。 但,一旦提出,也很少有人拒绝,因为这种方法,只要操纵的话,那么同意可以用来动摇敌方的军心。 刘审礼独自一人缓缓上前,后面,巨大的床弩已经抬起。 论钦陵同样一人向前,他是吐蕃国相,自有脸面。 大军阵前,主帅对立。 万兵噤声,天地肃然。 (本章完) 第九百八十六章 刘审礼,薛仁贵 众目睽睽之下。 论钦陵和刘审礼距三百步停下。 两人所在恰好是一座小丘,无数的弓弩对准两人方向。 稍有差池,立刻便是两军主帅万箭穿心之局。 论钦陵对着刘审礼深深拱手,然后抬身,淡淡说道:“彭城郡公位列工部,本相实在不知道,唐皇为何要派你出任大军主帅,非是贬低,在本相的眼里,公远不如薛仁贵多矣。” 刘审礼眼底深处露出一丝好笑。 薛仁贵就在后面的中军大营里,论钦陵毫不知情,却在这里大言不惭。 瞬间,刘审礼眼底的笑意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神色冷淡的看向论钦陵,道:“你这话,平阳郡公也曾亲口对本帅说过。” 论钦陵压住有些躁动的马匹,轻轻哂笑:“是吗,薛仁贵也说过,公之行事,实在太过苟且了吗?” 苟且,苟吧。 大军三战,刘审礼三战皆避,只依靠一座大营,重重机关应敌。 但这里是战场,一把火烧不尽,就再加一把火,总有能烧干净的时候。 刘审礼苟了一场又一场,又能苟多久。 刘审礼平静的看着论钦陵,一直不放。 论钦陵神色逐渐肃穆。 刘审礼缓缓开口:“从去年开战到今,粗略计算,包括吐谷浑兵在内,吐蕃或死或降,几有七万余众损在大唐之手。 便是今年,尔等损失也在二万以上,而我朝,损伤先后不过三千。” 论钦陵面色平静,但在他的后方,超四万的吐蕃士卒神色不由得同时一变。 “如今我军大营之中,几有两万余众,吐蕃真的做好决死一战的准备了吗?”刘审礼一句话,让所有的吐蕃士兵顿时一惊。 他们从来没有细数过大唐军营当中究竟有多少士卒,但如果唐军真的还有两万,那么恐怕现在吐蕃士卒……哪怕算上去了兴海的一万人,想要彻底覆灭唐军,他们也要做好接受损失惨重的结局。 “更何况。”刘审礼转身,看向伏俟城的方向,淡淡的说道:“东吐谷浑复国,吐谷浑王不久就会带两万大军杀来,你们还有胜算吗?” “公何必自欺欺人。”论钦陵冷笑声随即响起,他不屑的说道:“大唐却有两万余众,但这两万人中,有一万五千人,已经两日两夜未曾歇息了,还能有多少战力;至于慕容氏,他现在敢带兵踏入青南一步吗?” 一句话,刘审礼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自己大军情况如何,他心里有数,真正让他恶心的,是慕容诺曷钵的反应。 三日之前,刘审礼就已经传信,让慕容忠调三千吐谷浑骑兵前来大非川支援,然而信是送到了,但慕容氏的人却一个都没到。 更别说,刘审礼还希望慕容氏能顺带带一些粮食前来支援。 他们虽然并不是很缺粮,但慕容氏如果能多支援一些,对大军亦有不小益处,但他们始终没动。 唇亡齿寒,慕容氏归于大唐多年,这样的道理他们竟是不懂。 怪不得南昌王曾多有言,慕容氏暗藏不臣之心,如今看来,结果昭然。 看到刘审礼神色低沉,论钦陵淡淡一笑,抬头看向东北鄯州方向,轻声道:“自从上元二年,本相派人求和不允,大唐便积极备战,多方筹备粮草军械,但先有太子之丧,后有天阴教乱,之后隐太子建成后裔作乱,不到三年时间,便已经是天下烽烟……” 刘审礼神色淡漠,吐蕃人这几年都在谋划搅乱大唐之局,但哪有什么成效。 所谓的天下烽烟,也不过是骗骗他们自己人罢了,大唐军中士卒,哪个信。 看到刘审礼一脸无所谓的神情,论钦陵眼底闪过一丝不屑,继续开口:“与此同时,苍天降罚,大唐连续两年干旱,已现亡国之兆,如此之下,天下还有何人愿与李氏共存亡? 公执掌三万余众,何不与本相一同反唐,覆灭天下,坐一坐那至高之位。” 三言两语之间,论钦陵竟然是要煽动刘审礼反叛大唐。 这话立刻便传遍了整个唐军军营,一时间不知道多少哗然声响。 “阁下今日,就是为了说这些无聊之语吗?”刘审礼平静的看向论钦陵,最后忍不住的摇摇头,说道:“若仅是如此,阁下也太令本帅看不起了。” 论钦陵嘴角轻笑,依旧死死盯着刘审礼。 刘审礼微微摇头,说道:“某,刘审礼,出身彭城刘氏,汉太祖高皇帝后裔。 父德威,大唐刑部尚书,生母郑氏,荥阳郑氏,继母李氏,大唐宗室平寿县主。 某早年任左骁卫郎将,转将作大监,袭封彭城郡公,迁工部尚书。 一身荣宠,皇帝信重,任西北道行军总管,执青海之战。 只要一战能定吐蕃,回朝便是宰相之位。 阁下,伱我相差无几。” 稍微停顿,刘审礼继续说道:“刘某一生所求,代用南昌王所言:请君直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位列凌烟阁,不知道是多少大唐将帅和名臣所求,刘审礼自然也不例外。 刘审礼说完,大唐军营中的无数将士顿时紧握刀剑,军心昂扬。 论钦陵没有想到,他最后竟然败在李绚一句“请君之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之上。 “那也得先活下来。”论钦陵平静的看向刘审礼,轻声说道:“大唐几番征战,又有两年干旱,朝中更是有无数硕鼠,此番大战,你们更是一度缺粮,若非南昌王从益州调粮过来,你们恐怕早就应该撤退了吧。” “粮总是到了。”刘审礼神色肃然起来,他已经知道论钦陵要说什么了。 论钦陵忍不住的一笑,轻轻说道:“靠年轻人,能救的了一时,但救不了一世,如今蜀中粮道已断,兴海不久也会被拿下,你们唯一能指望的,便是鄯州那位西北道行军大总管,指望他带来粮食,但可惜,他来不了了,他永远都来不了了。” 论钦陵一句话说完,刘审礼脸色骤然一变,一句话脱口而出:“你们派人去了鄯州?” 论钦陵没有答他,只是转头看向了东北方向, 刘审礼下意识的掉头看去,赫然就见远处,一匹飞马狂奔而来。 马上一名红衣金甲的千牛卫,正脸色苍白的朝着刘审礼极速的奔来。 众目睽睽之下,那名千牛卫也不去大营,直接就朝着刘审礼和论钦陵所在的小丘直奔而来。 片刻之后,已到近前。 千牛卫翻身下马,气喘吁吁的跪倒在地,然后痛苦拱手:“大帅,鄯州被袭,大总管被人刺……” “呛啷”一声,长刀出鞘,瞬间已经从千牛卫的咽喉抹过。 话还没有说完的千牛卫,一脸愕然的倒在地上,看着面前的刘审礼,濒死的眼神中带着无比的疑惑不解。 “叮”的一声,一把匕首从那名千牛卫的袖中直接滑落下来。 刘审礼抬头看向论钦陵,嘴角带出一丝不屑:“这就是你的手段,用这种假消息来动摇军心,顺带刺杀本帅。” 论钦陵笑了,随即说道:“你说的不错,这就是本相的手段,不过消息不是假消息,是真的,而刺杀,也不是第一次用了,你们的那位中书令,也是这么死的。” “原来如此。”刘审礼出乎意外的点点头,说道:“今日这番对谈,想来为的也是这一幕,如此,话已说完,本帅等着你来攻,对了,你们的火箭应该用完了吧。” 刘审礼说完,直接掉头回营。 论钦陵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 因为刘审礼说的没错,一夜火箭,不仅火箭没有多少的,就连正常的箭矢同样也没有多少了。 “就好像你还有多少似的。”论钦陵说完,随即转身。 吐蕃箭矢消耗严重,大唐也好不到那里去。 …… 回到众军阵前,论钦陵抬头看向远处的唐军大营。 鄯州被袭的消息传回,大唐前营和中营,忍不住的一番混乱。 但刘审礼所在的前营被牢牢的压制了下来,至于中营,据说是由右领军卫大将军,燕国公李谨行驻守,他的中营可没那么容易被压制,一片混乱已经开始蔓延。 “传令,两万人攻击前营,两万人攻击中营。”论钦陵简单一句话,无数的吐蕃大军瞬间分成两股朝着唐军冲了过去。 所有吐蕃大军的眼底满是无比的兴奋,瞬间就疯狂的朝着两座大营杀了过去。 除了一千重骑兵,还有后面的一万吐蕃精锐,所有的吐蕃士卒全部都动了。 决战彻底打响。 唐军两座大营占地很广,足足有两个小镇大小,同样也是如此,两万吐蕃大军围攻,有无数个角落可以杀进去。 就在一瞬间,漫天的箭雨从前军大营直射而出,不知道多少吐蕃骑兵在瞬间人仰马翻。 “砰砰砰”一条条陷坑突然出现,随即,无数的骑兵已经跌落在陷坑之中。 很快,就有骑兵负重将陷坑填满,然后继续向前杀去。 就在这个时候,高空之上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啸声,一颗巨大的滚石一阵从天轰然砸落。 数名吐蕃骑兵一瞬间被砸成肉泥。 还不等这些吐蕃骑兵反应过来,紧跟着,更多的滚石已经如同雨点一样落下。 “重骑兵出阵,攻击中营。”论钦陵的目光落在了大军中营之中。 那里虽也有无数的弓弩和陷阱坑,但却没有多少的投石车。 柿子要捡软的捏。 …… 巨大的声响中,上千名吐蕃重骑兵直接朝着大唐中营冲了过去。 前面的无数吐蕃骑兵立刻让开道路。 沿着这条已经被踩平的道路,吐蕃重骑兵直接朝着中军大营杀了过去。 很快就冲到了最前面直接开出一条路。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中军大营的最北方,一股蓝衣银甲的骑兵突然间从其中直接杀了出来,朝着兴海的方向直接向前冲去。 速度快的惊人。 论钦陵的脸上带出一丝惊喜。 果然,还是有人沉不住气。 当年也是这样。 蓝衣银甲,只是这身衣服怎么看起来有些熟悉。 五千骑兵同时朝着兴海方向极速冲去,后面两万骑兵紧紧追杀。 这个时候,重骑兵就慢了一步。 就在论钦陵下令调重骑兵冲击前营的时候,东北方向,突然上百名吐蕃骑兵从曲沟惊恐的逃来。 在他们的身后,烟尘四起。 不对。 论钦陵猛地看向东面,就见在那群蓝衣银甲的骑兵对面,一支黑衣黑甲的骑兵骤然杀来。 为首的赫然正是李绚。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群蓝衣银甲的骑兵也在瞬间竖起了一名军旗。 薛。 右威卫,薛仁贵。 论钦陵浑身冰冷。 我们这位大帅,也不差的 (本章完) 第九百八十七章 一战而定,大非川 大非岭下,李绚率领上千骑兵疯狂的向前冲刺,草原的风刮的脸生疼。 但他的眼睛始终锁定前方锋利槊刃不放。 无数的右威卫骑兵从西面直接冲了过来,为首的蓝衣银甲的老将,赫然正是薛仁贵。 黑甲骑兵没有丝毫迟疑,疯狂的向前冲去。 右威卫士卒在一瞬间左右两分,朝着南北两侧直接分开,开出一条通道。 李绚和薛仁贵相互擦肩而过的瞬间,平静的点头。 下一刻,李绚已经朝着右威卫深处冲杀了过去。 片刻功夫,他已经从五千右威卫大军中直接冲了过去。 对面,两万名吐蕃骑兵正在疯狂的追杀他们,他们从来没有想到,对面逃窜的大唐士卒当中,竟然冲出了一支黑甲骑兵。 他们下意识的就要去取弓搭箭,然而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无数的黑色弩箭已经率先落下。 吐蕃士卒中央瞬间被撕开了一条巨大的裂缝。 极速奔驰的李绚笑了,这种局面,他最是喜欢。 下一刻,李绚已经手持长槊杀进了吐蕃骑兵大军之中。 本来因为要追杀薛仁贵,这些吐蕃大军就已经不成阵型,相互之间的距离大的能够塞下三头牛。 锋利的槊刃闪烁,无数的咽喉喷涌鲜血。 追击右威卫的吐蕃士卒顿时一片大乱,追击的脚步已经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前方的右威卫大军已经顺势划过一个大弧,直接掉头的同时,骑兵的速度也越开越快。 骑兵,拼的就是速度。 谁的速度更快一些,谁就拥有更强的战力。 这也是为什么右威卫要从中营杀出的原因,只有如此,他们才能将速度提升到极限。 调转战马,已经是满头白发的薛仁贵,率先朝着吐蕃追击大军的腰间狠狠的插了进去。 鲜血顿时溅目。 …… 看着正在远处肆意屠杀的薛仁贵,论钦陵早已经浑身冰冷。 当年的那个杀神,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调到了大非川。 潜藏这里不知道多久,他竟然一无所知。 今日,在他论钦陵大军全部展开的时候,薛仁贵悍然杀出。 论钦陵顿时明白,他手下那两万骑兵完了。 猛然间,论钦陵转头看向前方大唐前营的吐蕃重骑兵。 刚才,他下令这些吐蕃重骑兵朝大唐前营攻击,那么对面早就准备好的…… 呼啸声响彻半空,在论钦陵的视线当中,无数的滚石朝着那一千重骑兵狠狠的砸了过去。 其中还混淆着一些链子球,砸在身上,甩在脸上,最后已经捆住了战马的马腿…… 这个时候,一千步卒突然从大军前营的北门直接杀了出来。 他们的手上持着的,不再是长槊,而是一柄又一柄的钩镰枪,直戳马腿…… “砰”的一声,大唐大军前营浑然打开,下一刻,左右各五千骑兵直接杀了出来。 为首的正是王孝杰,黑齿常之和李多祚三人。 只不过他们率领的士兵并不是前几日奋战厮杀在高原上的骑兵,而是已经换了一批。 论钦陵的心彻底的沉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失算了。 在他的计算当中,刘审礼前些日子率领五千左卫骑兵增援兴海,那么在整个大营之中,便只剩下了一万右屯卫士卒。 一万右屯卫,五千在前营,五千在中营。 如今,本该在中营的五千右屯卫,不知道何时换成了五千右威卫,而本来应该只有五千右屯卫的前营,一下子成了一万。 诚然,右屯卫只有五千骑兵,但其他的骑兵当中,虽然士卒疲累,但战马却早已经缓了过来。 无非就是换上一群骑士罢了,站力虽然有所衰减,但也不会衰减到哪里去。 如今原本的困乏骑兵成了发射弓弩的步卒,原本的步卒成了骑兵。 尤其主将不变,大唐大军的战力虽然有所降低,但降低的有限。 而吐蕃方面,虽然他们人多势众,又有不少没有参加高原战事的士卒,但别忘了,他们当中,参加高原战事的士卒最多。 论钦陵抬头,死死的盯向远处东北放正在狂奔而来的骑兵。 这些骑兵,毫无疑问正是昨夜袭击兴海的一万骑兵的残部。 他们现在在这里,说明兴海的那一万骑兵,恐怕已经彻底的完了。 论钦陵的目光死死的锁定在李绚的身上,他的呼吸已经无比沉重。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南昌王此刻应该被拖延在小花石峡,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达札恭禄。 为什么到现在,他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若是他早就传来南昌王已经离开小花石峡的消息,那他也不会只派一万人就去兴海…… 论钦陵突然间愣住了,目光迅速的锁定那几百名骑兵,他的背脊莫名一阵发凉。 这些骑兵虽然是被南昌王击溃,也应该是从东面而来,而不应该是东北面,那里是曲沟…… 是鄯州的方向……西北道大军……光军…… 南昌王知道了! 南昌王知道光军是夜袭鄯州去了。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鄯州的情况如何? 光军的情况如何? 一连串的问题出现在论钦陵的脑海中。 刚才都那名千牛卫,其实是论钦陵他们找人假扮的。 和唐军多次作战,落在他们手上的千牛卫从来不只一个。 今日论钦陵便以光军攻击鄯州的消息来乱大唐的军心,这本来应该是真的等到光军传来消息再做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光军方面没有传来任何的消息。 原本论钦陵并不以为意,毕竟李敬玄麾下一万新军,虽然士卒是新兵,但军中也颇有几名悍将。 如今的情况下,稍微迟缓一阵时间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现在,论钦陵的心底已经无比的不安。 现在的他是真的担心那些光军会直接损在鄯…… 一道灵光突然出现在论钦陵的脑海当中。 突厥人。 现在大唐,唯一能够调动用来对付光军的就是突厥人。 而在唐军之中,真正能够对突厥人造成影响的,除了右骁卫大将军阿史那·暕以外,也就只有薛仁贵和南昌王了。 现在论钦陵终于明白,自己之前明明已经联系好了突厥人,但他们却突然反悔。 一切都是因为薛仁贵的出现。 至于,现在,南昌王察觉到光军去了鄯州,那么他以大唐王爵的身份,同样可以调动突厥人。 所有的一切的谜团,全部都在眼前得到解释。 论钦陵的脸色难看的可怕,今日这一战,被算计的他已经落入了下风,但未必一定必败。 他还有一万吐蕃精锐,一切还有的救。 …… 论钦陵右手猛地抬起,只要他一声令下,山道上的一万吐蕃精锐,立刻就会冲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东北方向出现,下一刻,无数的吐谷浑骑兵已经从东北方直接杀了过来。 为首的人,论钦陵并不是很陌生。 仁恩赐,昌州司马。 他的麾下有两千吐谷浑骑兵,不,是六千。 六千吐谷浑骑兵原本划了两千到昌州,还有四千在右骁卫。 现在,六千吐谷浑骑兵杀了过来。 这些吐谷浑骑兵原本不足为虑,但当大唐获胜的时候,这些吐谷浑骑兵的战力,立刻直接提升一个层次。 这个时候,在东方的视线尽头,一群黑衣黑甲的骑兵突然出现。 像是李绚手下的黑甲骑兵,但李绚真正都黑骑只有一千。 但毫无疑问,这些人必然也是李绚的手下,略微一数,尽然有数千之多。 论钦陵心中的战争天平已经倾斜的可怕。 无数的思绪在他的脑中闪过,论钦陵猛然抬头,看向后方的山道,回头又看了一眼被唐军死死纠缠住的一千重骑兵。 他的心中忍不住的轻叹一声。 下一刻,论钦陵已经作出了决定。 战场上号角再起。 瞬间,能够脱身的吐蕃虎师豹师精骑,已经全部返身,朝着论钦陵汇聚而来,而无法脱身的吐蕃精骑则是汇聚苏毗、羊同、党项等仆从兵朝着西北方向杀去。 那里是西吐谷浑的方向。 等到李绚他们意识到论钦陵已经无比果断的撤军的时候,大非岭之下,已经不见了论钦陵的踪影。 只剩下逃脱不了的苏毗、羊同、党项等仆从兵,还有剩下不到六百的吐蕃重骑兵,还在厮杀。 这个时候,一群吐谷浑骑兵的声音响起:“弃械跪地,归降不杀,弃械跪地,归降不杀……” …… 锋利的长槊向前掠过,前面战马上的骑兵,在瞬间跳下马匹,然后跪倒在地。 李绚回身,整个战场上,已经再没有了坐在马上的吐蕃骑兵队身影。 远处的山道上,最后的吐蕃重骑兵,死在了大军追杀之下。 但也正是因为有吐蕃重骑兵的阻拦,论钦陵才能逃得不见踪影。 战场的吐蕃虎师豹师,很少有投降的,投降的多是苏毗、羊同、党项等仆从兵。 即便如此,也有一部分吐蕃骑兵带着这些仆从兵逃向了西吐谷浑的方向。 突厥人去了鄯州,麹崇裕的三百左武威骑兵怕是挡不住他们。 至于吐谷浑人,李绚已经对他们不抱任何指望了。 相信这一战之后,皇帝应该也会彻底改变对吐谷浑人的看法。 整个青南盆地当中,还有不少四散逃窜的吐蕃骑兵,接下来就该是如何追杀的事情了。 刘审礼,薛仁贵将李绚,李谨行,萧嗣业,孙仁师几人聚集起来。 刘审礼率先开口,说道:“如今最重要的,不是追杀论钦陵,是鄯州方面情况如何,诸位谁去鄯州看看?” “我去吧。”薛仁贵开口,看向诧异的众人说道:“陛下有令,不许薛某踏上乌海,故而这鄯州之地,还是我回去看看,那些突厥兵有薛某在,才好压制,另外还有便是光军之事,那些是薛某唯一感兴趣的东西了。” “好,便如此。”刘审礼直接答应了下来。 “追杀青西吐蕃逃兵?” “我去吧。”萧嗣业开口,他看了一眼远处的玛积雪山,微微摇头道:“萧某年轻大了些,高原之上,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那好,这青南盆地打扫之事,便交由孙将军和昌州方面负责。”刘审礼说话看向李绚。 李绚点头:“姚长史,仁司马,还有史都尉,会竭力配合,不过有些劣等马匹,昌州方面,需要一二……” “王爷现在便已经开始想着治理昌州了,这是好事。”刘审礼神色轻松,这一战获胜,回去之后,他的角色也要变化。 “多谢大帅。” “之后便是追杀论钦陵,燕国公,带王孝杰,李多祚和黑齿常之……” “绚去小花石峡,说不定谁更快一些。” “好” (本章完) 第九百八十八章 主少国疑,诚不欺我 无尽的洪流,夹带着滚滚石块,从小花石峡奋力冲击而出。 正进入大花石峡的吐蕃骑兵,被直接冲个正着。 瞬间,无数吐蕃骑兵被直接冲翻,跌落在洪水之中,被迫卷向乌海。 刚刚进入大花石峡的论钦陵,满脸难以置信的看向小花石峡。 在那里站着的,是一名黑衣黑甲的战将。 论钦陵一眼感觉,霎那间就以为那是李绚。 但转瞬,他就确定那个人绝对不是李绚。 李绚没那么快从大非川赶到小花石峡。 但毫无疑问,这一切都是李绚的布置。 论钦陵手上最后的一万吐蕃虎师和豹师骑兵,瞬间就被洪流隔绝。 只有等到洪流消失,他们当中剩下的才能返回大花石峡。 但……远处苦海方向,厮杀声已经在不停的响起。 断后的骑兵已和大唐追兵厮杀在了一起。 如果不是有三十里沼泽地,恐怕唐军早已经追杀了过来。 眼看着他们就要回到大花石峡,偏偏在最后的关键时刻,有人毁坝泄洪了。 …… 论钦陵何尝不知,李绚在小花石峡,积攒了一个夏天的雪水,一直都没有放出。 等的,就是一个关键时刻。 他之前不是没有试过攻陷小花石峡,但谁能想到,如今的小花石峡,已是一座充满陷阱的杀戮之城。 太快了。 从三月份占领小花石峡开始,整整五个月的时间,李绚让人不停的改造,终于让它成了一座难以攻陷的堡垒。 论钦陵从来就没有全力攻城的时机,李绚没有从潘州返回时,有王孝杰的乌海在牵制。 等李绚回来之后,机关的威力已经彻底成型,更别说还有后面的堤坝。 之后他们杀到大非川…… 论钦陵冰冷的目光落在了达札恭禄的身上,他是自己这一战最大的错判。 如果不是他没有能死死的缠住李绚,这一战不会有这么大的变数。 “大相,你看。”达札恭禄感觉到论钦陵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立刻指向了小花石峡。 论钦陵迅速转身,然后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小花石峡之上。 同样黑衣黑甲,但身形挺拔无比,是李绚。 仅仅是片刻功夫,李绚就回来了。 …… “王爷!” 小花石峡,燕涛有些小心的看着李绚。 “嗯!”李绚关注着远处大花石峡关城前的情况。 汹涌的洪流直接阻断想要冲入大花石峡的吐蕃骑兵,甚至逼的不断后退。 “王爷,属下是不是放水放早了?”燕涛忐忑在李绚开口。 “你不是放水放早了,是放晚了,若是能将论钦陵也堵住,那就最好了。”李绚笑着转身,看了不安的燕涛一眼,然后才摆摆手说道:“当然,那是最好的情况,现在也不差,不用自己胡思乱想。” 李绚知道燕涛在担心什么。 如果他不放水,李绚现在就有机会杀出去,直接杀向论钦陵。 但同样,李绚也会被想要快速回家的吐蕃骑兵直接撕碎。 “现在的情况刚好。”李绚抬手,面色一冷,说道:“准备,水卒出战。” “喏!”燕涛顿时一愣,随即满脸欣喜,然后肃然躬身,转身安排。 李绚抬头,手按在冰冷的城墙上,火热的眼神死死的盯住了对面大花石峡上的论钦陵。 截住了这一万骑兵,李绚就没有必要在意拿不拿的下这大花石峡关。 没有了这一万骑兵,论钦陵只有逃的份。 但现在,他还站在城墙上,无非就是笃定李绚一时无法出击,但他忘了,李绚手下六成是杭州兵。 …… 小花石峡城门顿开,霎那间,无数的木筏从小花石峡顺着极速的洪流直冲而出。 现在这时候,洪流的力量已经比一开始的时候,要小了很多。 已经有吐蕃骑兵开始试图强行渡过洪流了,但可惜…… 无数的弩箭从半空中极速落下,被阻断在洪流另外一侧的吐蕃骑兵顿时就倒了一地。 吐蕃骑兵这边刚抬起箭想要反击,身后,急促的马蹄声已经响起。 论钦陵站在城头,看向对面的小花石峡的李绚。 他明白,李绚这一手并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要将他们彻底的拖延在乌海岸边。 论钦陵转过头,目光望向西侧的无尽雪峰,他知道,那里是他手下这些骑兵最后的退路。 至于最后能有多少人,活着绕过雪山杀回吐蕃,就看他们自己的运气了。 急促的旗帜挥舞,下一刻,洪流对岸的吐蕃骑兵已经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朝着乌海城的方向冲杀而去。 他们当中,有一部分会留下来固守乌海,一部分会越过乌海,直接插入茫茫雪峰之中。 现在终究不过盛秋,他们还有机会。 可是如果他们真的能通过茫茫雪山绕回去,那么当初王孝杰他们占领乌海的时候,就从来没有尝试过呢? 甚至就连李绚都没有想过。 可见其中风险之大。 吐蕃人这边刚刚动作,沼泽出口,一队唐军士卒已经出现。 随即,无数唐军士卒已经如同洪流一样杀了出来。 站在城墙上的李绚,顿时下了城池。 很快,李绚便已经在十几名亲卫的护卫下,直接离开了小花石峡。 片刻之后,刘审礼,李绚,李谨行,王孝杰,黑齿常之,李多祚等人,已经在岸边相会。 …… 站在已经减弱了许多的水流之侧,刘审礼似笑非笑的转身,说道:“南昌王是从一开始就想要这么做吧?” 李绚上前一步,肃然拱手道:“是,绚在离开小花石峡时,曾经嘱咐燕郎将,只要有机会,便立刻毁坝放水……堤坝虽积了一夏天的水,但说实话,暂时阻住吐蕃人的退路可以,想要一下子就灭掉他们,太难了。” 雪山积水只有一路是去往小花石峡,还有其他诸路通往兴海,苦海和其他各处。 李绚他们能堵截一路,还要多亏了地形,想要堵截其他几路在战场中并不现实。 而且即便是再强的积水,所能做的,也无非就是借着最初的冲劲,将对手冲垮,之后才是迅速的追杀。 小花石峡冲出的水流虽然直接冲垮了将近二千的吐蕃骑兵,但更多的骑兵在北岸后面,连绵漫长。 阻路已是不易,如何还能贪求更多。 刘审礼默默的点头,随即转口问道:“你之前说的那封信?” 那封信,这话一出,四周众人顿时肃然。 如今的局面,追杀也不着急。 只要他们能拿下大花石峡,那么吐蕃骑兵就算是九死一生之下,越过雪山,最后也会落入到他们的手里。 而拿下大花石峡,就得靠李绚手里的这份信。 “在这里。”李绚神色肃然的将手里的信件递了上去。 刘审礼接过之后展开,清晰的字迹出现在他的眼前。 杀伐无情,众生诸根。 “战场杀伐,天生无情,众生有情,诸根普渡。”刘审礼轻轻一笑,说道:“没想到,竟然还是个佛家信徒。” 李绚点头说道:“当初,吐蕃青东都护乌西扎战败自刎,绚派人将遗体送到兰州,左相当时命人将遗体还给了吐蕃。 达札恭禄是乌西扎的弟弟,吐蕃没卢王妃……如今已经是太后的没卢氏的亲弟弟。 在绚离开小花石峡后,他只是略微骚扰,便再无动静。” “主少国疑,诚不欺我啊!”刘审礼转过身,看向大花石峡。 如今的大花石峡城头,已经不见了论钦陵的身影,自然也没有人知道达札恭禄现在在什么地方。 “请王爷写封信,派人送到达札恭禄的手里,告诉达札恭禄。 今冬我朝只会攻到通天河北岸,剩下的,便是明年的事情了。”刘审礼侧身说了一句。 李绚立刻拱手:“喏!” 李绚立刻转身,然后在不远处写了一封密信。 另外一侧,刘审礼开始安排追杀和攻城之事,但这个时候,所有人的心思都不在这里。 因为他们都明白,李绚写的这封信,就算能够送到达札恭禄的手里,也瞒不住论钦陵。 达札恭禄手下才多少兵,论钦陵即便是损兵折将,也依旧牢牢掌握着大军。 李绚这封信一送出去,达札恭禄勾连李绚的消息,怕是很快就会被论钦陵查知。 那么剩下的,便是一场内讧。 现在的论钦陵,最迫切需要的,是找人来做替罪羊,而这个替罪羊,毫无疑问就是和李绚通信的达札恭禄。 可偏偏,达札恭禄是吐蕃新任国主的舅舅,是太后没卢氏的亲弟弟。 一旦他死在论钦陵的手里,论钦陵和王室的矛盾必定更加激化。 尤其,论钦陵还要在前线作战,那么后路只需要一点半点的影响,就能引起他的注意。 接下来,他便会收缩战线往后退。 而这个时候,大唐送到达札恭禄手里的信,也会落到论钦陵的手里。 大唐兵进通天河北岸而止。 论钦陵心里也就有数了。 看着刘审礼查看自己写好的信件,李绚轻声说道:“如果那个达札恭禄是个聪明人,那么他立刻就会明白,现在,是他杀论钦陵最好的时机,论钦陵一死,没卢氏就能掌控朝局,之后便能用一个冬天的时间收拾局面,明年之战,就是明年的事了。” 一箭双雕。 刘审礼轻轻的点头,说道:“如果他足够聪明,足够有能力,那么大唐就帮他一把,如果他没有能力,连在论钦陵手里活下来的能力都没有,那大唐就没必要在他身上下注了。” “是!”李绚赞同,抬头看向对面的大花石峡。 他知道,在那里,论钦陵和达札恭禄相互之间早已经是剑拔弩张。 如今就看谁先动手。 谁会死了。 乌云之下,大花石峡一片宁静。 但血腥相闻。 (本章完) 第九百八十九章 通天河,女儿国 大花石峡,侧畔石屋。 烈火汹汹燃烧,浓烟冲天而起。 李绚从火中直冲而出,然后将背后的身影放在地上。 面色惨白的达札恭禄,心口挨了一刀,眼睛死死闭着,没有一点呼吸。 王孝杰站在一侧,忍不住问道:“这人怎么死了?” 刘审礼,还有李谨行,黑齿常之等人满脸失望。 “不,他还没死。”李绚抬头,略带得意的看了众人一眼,然后狠狠一巴掌拍在了达札恭禄的胸口。 “砰”的一声,原本看起来已经彻底死过去的达札恭禄猛地吐出一口浊气。 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随即,他就又像滩软泥一样的倒了下去。 没有丝毫力气,呼吸短促。 一副快要死过去的样子。 尤其是他的心口,大片大片的鲜血流出来,仿佛下一刻,他就会彻底没命。 李绚不敢丝毫犹豫,左手在右侧袖中一摸,两根长针已经落到了他的指尖。 小心仔细的将长针插入达札恭禄心口上下两侧,紧跟着,肉眼可见的,达札恭禄流出的鲜血快速减少。 清理,敷药,包扎,一系列的动作下来,达札恭禄的脸色虽然依旧白的可怕,但是他的呼吸却已经稳了下来。 他活下来了。 “真是神奇。”刘审礼看着这一幕,惊讶的眼神落在李绚身上,随即问道:“王爷,这是怎么回事?” 李绚看向众人,说道:“这世上绝大多数人,心长在偏左一点的位置,只有极少数人,心长在右侧,平日里也与常人无异,只不过不能做太沉重的活计,但也有一个好处……” “多一条命。”王孝杰看向达札恭禄的脸上,满是羡慕。 李绚摇摇头,说道:“这是欺负不懂的外行人,不说斩首,割喉,就是他这一刀,如果没有人及时救治,恐怕流血就流死他了……好在我等看起火起立刻攻城,不然还真的救不活他……不,他应该是死了。” 李绚抬头,看向刘审礼,拱手道:“大帅,这事需要隐瞒下去,让世人都知道他已死才好。” 刘审礼顿时明白过来,点点头说道:“没错,他已经死了,我等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怎么死的,死在谁的手里。” “或许也可以直接去传,就是死在论钦陵的手里。”李绚嘴角闪过一丝冷笑,轻声道:“论钦陵自然知道他已死,自然也知道我等知道是他下的手,但若我等说不知道谁杀了达札恭禄,反而会令论钦陵生疑……先将消息放回去吐蕃,然后等到日后,他亲自出现的时候,造成的冲击才最大。” 李绚看向似有所悟的其他人,轻声说道:“他可是吐蕃王太后的亲弟弟,吐蕃赞普的亲舅舅,论钦陵杀了他,放火烧毁他的尸体,彻底的毁尸灭迹倒也罢了,但是人没死,将来或许这就是论钦陵的死亡之道。” 在场众人,顿时就明白这里面的操作。 战场上的一些算计伎俩,放在政治上也是相当有效的。 众人的脸上立刻就带出了一丝憧憬。 昨日,李绚派人翻阅山岭,送进去一封信,然而仅仅是半夜,大花石峡就突然起火。 几乎是瞬间,大唐就立刻起兵进攻关口,但这个时候,关卡之中的吐蕃士兵竟然已经全部都撤走了。 只留下西侧的一排石屋,汹汹燃起火焰。 李绚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就冲进去将达札恭禄背了出来。 好在他心口虽然挨了一刀,但人终归是活下来了。 “如此一来,这个人,怕是不能留在这里了。”李谨行抬头看向李绚。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先送到小花石峡,精心调理,等能动了,再送到昌州。” “昌州不妥。”刘审礼摆摆手,说道:“昌州吐谷浑人太多,日后党项人怕也不少,消息一旦泄露,就麻烦了。” “昌州不行的话,那么鄯州,兰州也不行,河州怕是也有凶险,不如送到洮州。”李绚抬头,目光炯炯的说道:“英王殿下如今在洮州,他身边还跟着两名御医,送到那边也能更好的调养,等休息好了,再密送长安。” 达札恭禄是一枚很有的棋子,不仅可以让他们用来引发吐蕃内斗,还能让大唐对吐蕃有更深的了解。 如此一来,日后想要攻伐逻些,就要容易的多了。 刘审礼点头:“善!” …… 大花石峡,守将大厅。 刘审礼坐在中央,那里原本是论钦陵的位置。 李谨行坐在左侧上首,后面是黑齿常之和李谨行。 李绚坐在右侧上首,后面是王孝杰。 “大花石峡已下,那么接下来便是继续前攻,追杀论钦陵。”刘审礼朝着外面挥了挥手。 下一刻,一名郎将已经将一副详细的吐蕃地图送了进来。 吐谷浑,党项,苏毗,羊同,吐蕃,象雄诸部,清晰的出现在地图之上。 刘审礼看着众人,沉声说到:“下一步,进发之地,就是柏海,论钦陵现在必然已经在柏海之侧的玛多城收拢兵力,我等需要立刻进发,越早越好,如此才能进一步。” “遵令。”在场诸将同时站起来拱手。 刘审礼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然后才开口说道:“柏海再往南五百里,便是通天河,通天河两岸,都是苏毗王国地界,我等此番出击的终点便是通天河北岸的称多城。” 众人眼睛不由得为之一愣。 之前李绚给达札恭禄写信,说过他们的终点是通天河北岸,众人还以为是对论钦陵的迷惑之策,没想到是真的。 “马上就九月了,高原冬天来临的早。通天河北岸是巴颜喀拉山,南岸是唐古拉山诸多山岭。”刘审礼抬头看向众人,沉声说道:“山地崎岖南行,又恰逢冬日严寒,粮道拉长,战力减弱,论钦陵有非一般之敌,若是再前……” 说到这里,刘审礼忍不住的摇摇头。 冬日来临,冰雪严寒,粮道又长,加上山路崎岖,一个聪明点的对手,就都知道怎么办。 “大帅的意思,是想要拿下柏海,控制两岸,然而以称多为前置,防守吐蕃。”李绚有些明白刘审礼的意思。 众人之中,他对吐蕃地形了解的最透彻。 越是往南,越不好走,巴颜喀拉山,唐古拉山,都是漫漫的山岭。 他们能够越过巴颜喀拉山,还是因为黄河源头党项之地人口众多,还能支撑。 再往北,通天河两岸,已经是苏毗边界。 那里便是曾经赫赫有名的女儿国。 当年可惜,被吐蕃吞并了。 苏毗王都在更深处的昌都,那里才是水草繁茂之所。 但昌都距离通天河,起码接近一千里,山路之上补给不多。 回过头来看,兴海距离通天河,也有接近一千里,山路补给不多。 真要从兴海杀到昌都,两千里高原群山,补给难获,越是往前走,越离死亡越近。 李绚说完,众人的面色已经沉重了起来,随即相互点头道:“便如此吧。” …… 大军修整一日,便很快杀出了五十里山道。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柏海东北的一片水沼之地。 另外,还有数千的党项骑兵。 仅仅半日,党项骑兵便已经被杀的四面逃窜,而论钦陵却早已经逃到不见踪影。 站在玛多城之外,李绚看向远处的茫茫雪峰,神色肃然,那里是巴颜喀拉山。 那里虽然有无数雪峰,但却多以丘陵为主,山势并不高,最多只有百米左右。 “论钦陵手上如果有足够的人手,那么说不定,便会以那里为基,和我等鏖战一番,但现在。”李绚忍不住的摇摇头,说道:“那个家伙,怕是已经没信心再和我们正面对战的,现在这时候,搞不好已退到了通天河南岸。” “还是王爷的那封信起了作用。”王孝杰一脸肃然的看着远处的山峰,虽然一身的盔甲,但还是感到有些冷。 刘审礼当初让李绚写给达札恭禄的那封信,何尝不是在写给论钦陵的。 论钦陵向来喜欢拖延粮道,然后以粮道杀人,如今看来,那封信已经足够让他对后面的战事有了新的策略。 “论钦陵这一败,前线倒在其次,关键是在逻些。”李绚望向逻些方向,轻声说道:“眼下这一败,怕是吐蕃国内的纷乱又要再起了。” 去年冬天的时候,吐蕃国内就有一阵动乱。 虽然论钦陵及时到压住了叛乱,但他不过是治标不治本。 如果他这一次乌海之战获胜,那么自然有足够的时间从容收拾后面的局面,但可惜,他败了。 原本那些不服从他的人,恐怕又要再起波澜。 “这是好事,起码我等到压力不会那么重。”王孝杰看向李绚,说道:“王爷,陛下说要打到逻些,我们不会真的要打到逻些吧?” “应该不会。”李绚摇摇头,说道:“拿下柏海和通天河,我们西北道这一路算是功成,接下来的,应该就是要和剑南道相互配合,拿下昌都。昌都一下,我等在吐蕃就有了立足之地,粮草自然也可以从剑南道转运。” 说到这里,李绚稍微停顿,道:“当然,这些都要看朝中诸相的决议,我等不过是在前线搏杀的厮杀汉罢了。” 王孝杰微微点头,朝中有令,就是刀山火海他们也得去。 …… 玛多城中,刘审礼看向众将,直接说道:“明日起,王孝杰率兵夺下巴颜喀拉山口,黑齿常之随即跟上,拿下称多之后,停步,修整三日后,沿通天河北岸巡察。” 王孝杰,黑齿常之,同时站起拱手。 刘审礼看向李谨行和李多祚,直接说道:“右领军卫余部,顺黄河东下,拿下甘德,玛沁,达日,石渠诸县,令诸党项部头人,前来玛多拜见南昌王,同时等待朝廷令旨,进京朝见。” “喏!”李谨行和李多祚同时站立拱手。 刘审礼最后看向李绚,说道:“南昌王驻守玛多,安抚诸党项人心,同时整修粮道,保证大军后勤所需。” “喏!”李绚站起来拱手应命。 刘审礼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然后说道:“打到通天河岸后,本帅便向朝中报捷。柏海黄河源头;通天河,长江源头。两河源头俱在我手,想来足以报答陛下心中之恩。” 众人齐齐拱手:“昭昭有唐,天俾万国!” (本章完) 第九百九十章 报捷赏赐,都督李绚 “捷报,捷报,通天河捷报,西北道大军进抵通天河长江之源。” 长安朱雀大街之上,一名千牛卫怀抱报捷奏章,飞快的在驰道上疾奔,同时高声呐喊。 两侧街道上的百姓,酒楼的客商,巡逻的士卒,全都听到了报捷之声,顿时一片哗然。 欢庆之声在极短的时间里,就传遍了整个长安。 爆竹声锣鼓声顿时响彻四方,一片欢呼。 自从一个月前,大非川捷报传来,长安百姓已经庆祝过一回,如今已是第二回。 长安百姓,一身吉服的走在大街上,个个挺胸昂首,意气风华。 城中的他国百姓,个个眼中满是艳羡之色,神色越发恭谨。 …… 含元殿中,李治高坐御榻之上,身体略微前倾,神色兴奋。 后面珠帘轻摆,天后意态轻松。 太子一身蟒袍,神色肃然。 无数群臣站立其下,恭敬站立。 从通天河,日夜不息,跑到长安的千牛卫,风尘仆仆的跑入到大殿之中,然后在殿中跪下,沉声道:“臣左千牛卫校尉李朗,奉命奏捷,西北道前锋王孝杰部,于仪凤二年九月初十日,抵达通天河北岸。 西北道行军总管,彭城郡公刘审礼,具本奏报,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李治满意的点点头,开口说道:“传旨,校尉李朗官升两级,任左千牛卫郎将,王孝杰官升一级,任左卫将军。” “喏!”侍中赵仁本立刻上前一步,拱手应名。 中书令郝处俊上前,拱手:“西北大捷,普天欢庆,臣恭祝陛下武运昌隆,寿福万年,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恭祝陛下武运昌隆,寿福万年,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同时拱手庆贺,神色兴奋。 “众位爱卿平身。”李治微微抬头,说道:“传旨,令南昌王代朕于柏海,通天河祭祀山河神灵。” “喏!”宗正卿裴广孝上前应命。 “传旨,三日之后,臣携太子,前往昭陵献陵,祭祀先祖,五日之后,朕要在南郊北郊,祭祀天地。” “喏!”太常寺卿,光禄嗣卿,少府监,内侍监,诸官同时拱手向前。 李治满意的点点头。 这一次直接打到了通天河北岸,相比当年贞观时,李靖打到柏海,又要更远一步。 在西北这一战,开阔疆域之远,李治总算是彻底的超过了他爹李世民。 李治深吸一口气,看着满殿群臣,沉声说道:“此番大战,虽历经两年,但诸卿俱知,朝中从当年大非川之败后,便开始准备,历经数年,方有今日之功。 吏部从今日起,统计多年以来有功之臣,正旦大朝会之时,群体赏赐。” “臣领旨。”吏部尚书窦玄德上前拱手,肃然领命。 李治背后的武后,身侧的太子,还有一侧刘仁轨,郝处俊等人,都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大军获胜,虽是好事,但也有一件很大的麻烦事要处理。 那就是诸军的赏赐之事。 从参战不多的中书令李敬玄,到主持大战的工部尚书刘审礼,还有薛仁贵,李谨行,王孝杰,黑齿常之,李多祚,甚至还包括李绚,上上下下,数万人都要赏赐,甚至要具体到每一名士卒。 这其中所需消耗的钱财绝对不是一个小数。 特别是现在,大唐连续两年干旱,还有多年战事,支撑到现在大战获胜,已经是很不容易,哪里还能指望他们立刻就拿出大笔钱财来赏赐。 就算是倾尽朝野之力,赏赐官兵,那么明年,还要不要过了。 …… 之前,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兵部,户部,吏部,商议了又商议,才勉强拿出一个比较妥当的赏赐方案来。 能够封官赏爵的,尽量封官赏爵位,至于钱财,这些人需要为朝廷考虑,稍微等等。 这些人虽然远不足剩下官兵的十一之数,但这些人赏赐的钱财,却几乎和剩下的士卒相等。 至于那些不够封官的士兵,这里面的钱财是少不了的。 该发的一定要发。 不过如果某个人愿意放弃钱财,朝廷也可以酌情赏官。 这便是变相的拿钱买官。 至于那些连官钱都抵不了的,恐怕加在一起,也没有多少,直接赏赐了便是。 这些手段,就等于是将现在需要拿出来的钱财,变作了将来的官俸,长期发放。 不过现在虽然解决了手边的麻烦,但以后,也还有不小的麻烦要解决。 从哪里来的这些官位安置功臣良将,这样长期积累下来的冗官又该如何解决。 尚书省给出来方略,新定的潘州,昌州,还有新拿下的玛多、称多等县,都可以安置官吏。 至于日后冗余,到时候,朝中派一个铁面无私的御史出去便是。 这个人,首先是狄仁杰。 这么做,起码逐渐的解决了问题,但根本,还是要看新纳入的诸地该如何治理。 …… 李治收回神色,然后看向众臣说道:“如今前锋已抵通天河,那么诸地治理之事,尚书省有什么建议没有?” “启奏陛下。”刘仁轨缓步上前,拱手道:“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吏部,兵部诸司商定,有三策。” “讲!” “其一,仿贞观旧事,立玛州,达州,渠州,崌州,奉州,岩州,远州,懿州、嵯州等羁縻州,以松州,昌州为都督府,遥遥管辖。”刘仁轨肃然拱手。 “不妥。”李治略微思索,摆摆手说道:“松州,昌州太远,若是有事,鞭长莫及。大非川之败后,诸州离心便是前例。” “是!”刘仁轨再度拱手说道:“以玛多,称多为基,立玛州,为都护府,掌达州,渠州,崌州,奉州等羁縻州,派遣官员任职,加强管理; 以松州为都督府,潘州直辖,掌岩州,远州,懿州、嵯州等羁縻州,派遣官员任职,加强管理。” 这一策略,既是加强了管理,同时也安插了之前的那么多官员。 看起来十分妥帖。 李治点头,直接问道:“何人为都护?” “代州都督薛仁贵。”刘仁轨认真躬身。 “陛下,臣以为不妥。”郝处俊站了出来,拱手道:“玛州从通天河北岸至乌海,前后千里,地处高原,雪峰众多,地广人稀,物产不丰,粮草转运困难,甚至就连官兵也难以久待,前线王孝杰诸军,在高原已有两年,再来便是轮换之时,到时又需训练新卒,方能替代,如此军力又难以保证。” 郝处俊一句话,李治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通天河太远,而大唐能驻守的兵力不多,又要对面吐蕃论钦陵的反扑,粮草辎重又都需从长安调遣,耗费极大。 关键是玛州,达州,渠州,崌州,奉州,岩州,远州,懿州、嵯州这些羁縻州,没有什么特别的出产,即便是抵挡住吐蕃反扑,长期派兵驻守也同样耗费极大。 若是以前咬咬牙也就过去了,但是如今,大唐连年干旱,对前线支援也到了最后关头。 “所以说,是要撤军是吧?”李治看向郝处俊,脸色阴沉。 郝处俊拱手说道:“右屯卫,左右骁卫,右领军卫,左威卫,右威卫,皆需撤军。” “那前线交由谁管?”李治直接喝问。 “左卫将军王孝杰,右卫将军李绚。” 李治深吸一口气,说道:“郝相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喏!”郝处俊再度拱手,说道:“剑南道,以松州为都督府,潘州直辖,掌岩州,远州,懿州、嵯州等羁縻州,派遣安抚使长史任职,加强管理; 西北道,以称多为称州,玛多入昌州,以昌州为下都督府,称州直辖,掌达州,渠州,崌州,奉州等羁縻州,派遣安抚使长史任职,加强管理。” “臣以为不妥。”刘仁轨立刻站了出来,拱手道:“陛下,南昌王不过二十,太过年轻,以此任下都督,职权太重。” 下都督,从三品。 昌州刺史,正四品上。 “那就以薛仁贵为昌州都督府都督,南昌王为昌州刺史府刺史。”郝处俊随即开口。 李治突然笑了,摆摆手,说道:“这便是二位爱卿的第三策。” “是!”刘仁轨和郝处俊同时拱手。 即便到现在,他们也没有形成一个同一的态度。 刘仁轨更加倾向于第二策,郝处俊更加倾向于第三策,这里面的核心争夺在于前线的粮草输送。 在称多,必然要有五千左卫镇守,但在五千左卫之后,昌州的支援在何处,就是争论要害。 若是将玛多纳入昌州,那么昌州就可以直抵柏海。 这样李绚就得接手粮草运输之责,将粮草直接送到巴颜喀拉山口。 甚至昌州州兵可以直接驻守玛多。 支援甚近。 若是以玛州为都护府,那么玛州就得从大非川,直接往通天河运粮,千里之遥啊。 哪怕是从乌海,也有六百里。 支援甚远。 前者合理,但问题是李绚太过年轻,二十岁便已掌握实权的下都督府都督,位置太重。 李治目光微微下放,转身看向刘仁轨,问道:“左相,以南昌王之能,治理诸州,能治否?” 年龄不重要,关键是能力。 这就是皇帝的态度。 刘仁轨拱手,认真说道:“治理昌州,臣以为无碍,但诸羁縻州,臣以为还缺军功。” “郝相。”李治转身看向郝处俊。 郝处俊拱手,说道:“此事,陛下何妨问问南昌王,臣想,这人心之事,南昌王想来并不陌生,尤其是昌州,一年之中,数万吐谷浑部族已经诚心安抚,至于党项诸族,南昌王应该有所方略。” 李治微微点头,说道:“如此,以松州统潘州,岩州,远州,懿州、嵯州诸州,派安抚使,长史任职;西北道之事暂时放一放,年底之时,令南昌王带诸党项头人回京,一路上相互相处一下,朕想听听到时诸多党项头人如何说。” “喏!”郝处俊和刘仁轨同时拱手。 “另外便是撤军献俘之事,令中书令李敬玄于大非川练兵,同时转运粮草,协调逐步撤军,十二月二十三日,大军献俘太庙。”李治直接挥手,神色肃然。 群臣顿时拱手:“昭昭有唐,天裨万国!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本章完) 第九百九十一章 王妃产子,金昌郡公 新月如钩,开化坊一片清冷。 月影之下,刘仁轨坐马车内,闭目凝神。 秦明一身红衣金甲,站立在彭王府门外,看着刘仁轨坐车进入了彭王府。 他忍不住轻叹一声,摆摆手示意手下继续巡逻。 走到坊门下,秦明忍不住的回头相望,轻叹一声,担忧说道:“烈火烹油啊!” …… 刘仁轨下了马车,看向等在一旁的欧阳通,问道:“情况如何?” “两刻钟之前现临盆之象。”欧阳通低声回报,同时说道:“玄藏真人说,已经有了一次生产之事,这一次情况要好的多。不过为防意外,他还是在后面等着。” “无事就好。”刘仁轨轻叹一声,缓步朝后院走去,目光扫了一眼暗地里森严的守卫,点点头,说道:“此番若是能生个儿子便好,满朝上下,不知道多少人能放心。” 欧阳通脚步微顿,低声问道:“阁老,那件事真的没法改了吗?” “陛下虽然没有开口,但天后却极度满意。”稍微停顿,刘仁轨说道:“大军撤离之后,通天河只留五千左卫,柏海留四千右卫加一千右屯卫,乌海和苦海之间,留四千右骁卫,剩下三千州兵治理地方。 都督府成立之后,朝中只负担五千左卫军械粮饷,右卫、右屯卫、四千右骁卫,一应粮饷由昌州负责。 而且,五千左卫的军械粮饷,也要由昌州运送,如此一来,昌州压力更重。 朝野诸臣之中,能让陛下真正放心者,只有大郎一人。” “可是阁老,这样大郎手上就有一万两千兵马,粮饷自供,朝中就不怕吗?”欧阳通的脸上带着一些担忧。 这几日,南昌王将任昌州都督的消息已然在整个长安传扬了开来。 以二十之龄,任从三品下州都督,这在整个大唐,除了那些皇子亲王以外,实属罕见。 况且,即便是皇子亲王,也少有实领,并且还检校左卫将军,将一万军,这实在太惊人了。 这消息,传的沸沸扬扬,快的惊人。 惊的欧阳通,甚至都有些心惊肉跳。 但偏偏,这件事情,皇帝不置可否,但天后,却已经无比赞同。 如今听了这粮饷之事,欧阳通更是觉得心中惶然。 这已经不是一方诸侯,已经是一方霸主了。 “朝中有什么好怕的,左卫和右卫每半年轮换一次,要么左卫在前,右卫在后,要么右卫在前,左卫在后,无论如何,都有挟制。”刘仁轨一句话,将事情解释的清清楚楚。 要么王孝杰率五千兵在前,那么李绚就算有什么别的心思,回身可灭。 要么李绚率五千兵在前,王孝杰率五千兵在后,有什么心思,同样可以抵住,同时控制粮道。 “那么吐蕃呢?”欧阳通面色凝重,直接点破了这其中的要害。 吐蕃,大唐劲敌。 青海一战,虽然损兵近十万,但其国内依旧能够凑出十万之兵,若是压榨,二十万兵都有。 欧阳通并不担心,李绚会敌不过这二十万,他是担心李绚和吐蕃人勾连。 甚至朝中会有人刻意传言,李绚和吐蕃勾结,阴谋造反。 众口铄金之下,即便皇帝再信任,到那时,一个不慎之下,便有倾覆之危。 …… “论钦陵不死,便永远无忧。”刘仁轨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欧阳通顿时恍然,有论钦陵在,吐蕃断然不会和李绚勾连,有李绚在,吐蕃也休想利用什么。 两个人都是最担心对方的人,相互站在对立面,都彼此勾心斗角。 就算是能强行站在一起,又如何放心。 两个人在西北相互牵制,后面又有大军制约,就算李绚有什么心思,也难以得逞。 “那么明年,便是以守为主了?”欧阳通低声又问了一句。 “累年战事,兵疲民乏,这也是为何天后竭力赞同的原因。”刘仁轨轻叹一声,随即摇摇头,说道:“此事已无转圜,老夫唯一能做的,便是将左千牛卫郎将丘贞沐,调为右卫中郎将,丘氏名门,想来朝中能够放心一些。” “以丘贞沐为右卫中郎将前线领军,大郎坐镇后方调养民生,阁老果然妥当。”欧阳通终于长松了一口气,神色欣喜。 “还不够。”刘仁轨微微摇头,说道:“明年虽然调养一年,但后年,势必兵火再起,大郎不仅要继续向前,还要拿下苏毗,占领昌都,以昌都为基,窥伺吐蕃,越是往前走,就越安全。” 稍微停顿,刘仁轨说道:“花个十年时间,彻底拿下逻些,朝中便是有些忌惮,便已经彻底磨灭了。” “阁老说的是。”欧阳通赞同的点点头,说道:“到了那时,便该是调个地方任职了,放一放兵权,做一任安稳郡首,天下安心。” “怕就怕那时,他得回来朝中任职了。”刘仁轨轻叹一声,神色怅然。 欧阳通面色沉重下来,同样不再开口。 其实以皇帝的信重,大唐的威势,李绚就算是掌一万军,以一州供养又如何。 不说是宫中,便是他们这些宰相,尚书,寺卿,哪个没有重重手段得以应对。 他们真正担心的,是皇帝。 皇帝这几年身体虽然转好,但其实他们都知道,也仅仅是转好而已,根本没变,痼疾仍在。 说不定哪一天就…… 如今,天后和太子的争权,并没有因为皇长孙的出世而有所减退,反而越演越烈。 东宫的那些事情,何曾瞒的过这些宰相的眼睛。 到时,一旦有事发生,毕竟是天地倾覆。 李绚如果那个时候,也卷入其中,那么他们谁都逃不了。 更甚至于,在李绚之前,他们这些人就会被卷进去。 欧阳通抬头,看向院中的彭王妃欧阳氏,低声说道:“希望能够生个儿子吧。” 刘仁轨无声的点头。 …… “哇!”的一声,清脆嘹亮的声响,顿时在整个彭王府上空响起。 一名女侍立刻快步而出,看向院内众人,欣喜的拱手道:“恭喜王妃,恭喜诸位大人,是一位小王子。” 欧阳氏顿时一下子就软在胡椅上,脸上满是安慰的喜悦。 “好了,赶紧进去好好,收拾好之后,我们也进去看看孩子。”欧阳通拍了拍自家妹子。 “嗯!”欧阳氏立刻便有如气力重生一样,快步的走进了内室之中。 欧阳通转身看向刘仁轨,刘仁轨又看向欧阳通,两人同时拱手:“恭喜。” “啊啊啊啊……” 喜悦的笑声在府中回荡,甚至传入到外面的大街上。 秦明听到笑声,心中松了口气,但神色依旧肃穆,拱手道:“殿下请。” 李贤微微一笑,然后先前迈步走进了彭王府。 四周无数千牛卫肃然站立,一辆黄篷马车停在门外,秦明拱手低身,不敢抬头。 他心中却是一声叹息,太子驾到,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就在这个时候,彭王府内,清晰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到!” “有圣旨!”李贤的声音平静的响起。 随即,房内无数人等齐齐跪下,李贤的声音平静清冷:“惟仪凤二年,岁次丁丑,九月甲辰十九乙未日,皇帝若曰: 於戏! 兄弟之子,於近属而特深;恩礼之情,在诸孤而更切。 南昌王昌州刺史绚,国之宗盟,克修名检,树以藩屏,用制万邦。 朕恭默思道,懋勤庶政,将欲克复古训,贻范方来;今有子诞辰,不胜欣喜,特授子为金昌郡公,封地一千户。 望立爱相亲,恩亲礼让,缵承先绪,休有令闻。 宜降殊常之泽,俾申敦睦之道;能荣曲阜之封,不忝高阳之族。 钦此!” “臣等谢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 “抱回去吧。”李贤看了一眼刚出生的金昌郡公,塞了一块玉珏进去,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看向刘仁轨,欧阳通和欧阳氏,说道:“孤就先回去了。” “恭送殿下。”刘仁轨,欧阳通和欧阳氏三人同时拱手。 等到李贤一直走出彭王府,刘仁轨这才轻叹一声:“太子啊!” 欧阳通看了妹子一眼,低声说道:“你先回去看孩子吧。” “好!”欧阳氏点点头,刚要走,然后稍微停步,说道:“太子之事不必担心,小孙诞生之事,已经传信宗室诸王,明年年初,提前办半岁生日,诸王都会来的。” 刘仁轨和欧阳通同时眉头一挑,轻声道:“善!” 李绚虽然如今在宗室王族之中比较出挑,但也仅仅是宗室王族之一而已。 其他还有韩王,霍王,江王等一众老辈亲王在世。 皇室的权位争夺,如果只放在李绚一个人的身上,那自然是了不得的麻烦,但如果是放在整个宗室诸王身上,却并非什么太大的事。 这些年,从太宗皇帝剥夺李承乾太子之位,立李治为太子,再到后来李治登基和废王立武,废太子忠,等等诸事,绝大多数宗室都置身之外,鲜少干预,最终安然无恙。 只要没有太大的野心,那么宗室便能安稳的度过劫难。 便是李绚,也曾经在李贤的身上费过功夫,但可惜,没有收效。 很快,李绚便不在李贤的身上费多少心思,转身奋战西北。 这其中的表现清晰可见。 如今太子明显感受到了宫里异样的气氛,这才开始寻求宗室的支持。 但宗室真的会支持吗,刘仁轨忍不住的摇摇头。 宗室子弟,从来最俯首听命于一人,那人就是皇帝。 太子,如今动手,总归是迟了。 …… “所以,离的朝堂越远越好。”欧阳通将刘仁轨送走,心中感慨。 回身,欧阳通便朝自己妹子走去,这些事情,还需要写信告诉昌州。 (本章完) 第九百九十二章 代皇帝,祀山河 玛多城主府,无数士卒持刀枪戒备。 正堂之中,李绚坐在蒲团之上,一身紫色五蟒五章郡王袍。 面前的桌案上,供着帝命祭祀的圣旨。 代皇帝,祭祀山河。 这对李绚来讲,还是头一遭。 莫名的,心底有股压抑不住的兴奋。 轻轻摇头,将心绪打散。 李绚从袖子里取出家信,再度细读了一遍。 片刻之后,他疑惑的自语道:“李贤的处境已经恶劣到这种地步了吗?” 不仅亲自代皇帝传旨,甚至还亲自送了他儿子一块玉诀,亲厚拉拢之意昭然若揭。 看起来,李绚身为在外征战立功的宗室王爵,李贤这么做倒也合理,可若是想象他已经知道了他和武后的母子之疑,就能明白,李贤心中究竟有多么的焦急。 这其中的核心问题只有一个。 李贤真的是武后的亲儿子吗? 能够让明崇俨敢于下手算计,能让李贤心中无比猜疑,这件事情的真相本就足够糊涂。 如果李贤足够聪明,就应该知道,他自己走错了路。 他的父亲是李治,他的母亲就只能是武后。 …… 李绚将家信翻在桌案上,忍不住摇摇头。 这件事情,谁也插不上手,李绚也一样。 如果李贤还在这件事上胡乱纠缠,甚至自己作死,那么李绚便只能和他彻底分裂了。 “检校太子右赞赏大夫,这个职位,究竟怎样才能彻底辞掉呢?”李绚眉头皱了起来。 年初在长安的时候,李绚以赴任昌州为由,请辞检校太子右赞赏大夫,但武后不准,才没有辞掉。 用不了多久,李绚就会再回长安,那么这个官位,他必须辞掉。 李贤,这件事情的核心还在于李贤。 只有通过李贤在操作,才最为妥当。 李绚脑海中的想法逐渐清晰。 直接辞去这一职位,是最下乘的手段。 真正上乘的手段,不是辞官,而是加官。 以进为退。 明崇俨想要动摇李贤的太子职位,皇帝未尝看不到,只不过明崇俨手段做的并不过分,皇帝并不在意。 甚至很有可能皇帝也在看着李贤。 看李贤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毕竟李贤将来要继任皇位,如果他连这件事都处理不好,恐怕未来这个皇帝也坐不稳。 还有李贤身边的那些近臣,这件事,皇帝何尝不是在考验他们,同时考验人心。 考验人心。 李绚的心沉了下来,这件事情当中,皇帝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 其他人哪怕做的再多,皇帝心思一转,做的再多也是白费。 李治能稳稳掌握朝局二十多年,便是武后,虽然能力卓绝,但依旧被李治稳稳压下。 武后虽然在朝中很多事情都能做主,但到了大事上,她也只有建议的权利,最后做主的,从来只有李治。 宫内,宫外,朝堂,地方,寒门,世家,所有人都被李治把握在掌心。 甚至就连李绚,他看起来既为地方刺史,又是掌权大将,权利重的过分,但实际上在皇帝那里,不过是皇帝用来平衡朝中骄兵悍将的棋子罢了。 一旦朝中大将的权利被逐一收回,李绚这个重权郡王,要么带人杀入吐蕃,要么只能等着被夺走兵权,乖乖回昌州任他的地方刺史。 李贤身边的那些人,如果只有自己的私心,而没有为李贤着想的心思,那么他们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的。 还有李贤,如果他真的掌控不了这些人,那么他就绝不是李治眼中最合适的帝王人选。 还有李显。 李显后来被废,全是因为他一句不慎,要将皇位让给自家岳父,可李显那句话,真的是随口所说吗? 武后真的仅仅是因为李显的随口一句话,就要将他废掉吗? 在这一切的背后,究竟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血腥风雨。 ……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苏宝同很快站在门外,对着李绚拱手道:“王爷,人到齐了。” “嗯!”李绚站起身,穿一身紫色五蟒五章郡王袍,头戴黑色三彩七梁冠,手按一把八面汉剑,拿起供在桌案上的圣旨,缓步走出门来。 李绚每向前走一步,身后的千牛卫便转身跟随,一直跟随到了城主府门前。 李绚翻身上马,身后上百名千牛卫同时上马。 身穿华服,腰挎千牛刀。 一行人拱卫李绚,从城主府一直来到西城。 此刻西城之外,早已经有无数人在等候。 以刘审礼,李谨行等人为首的唐军高层,五千名右卫、右领军卫士卒;还有以拓跋思头,拓跋守寂父子为首的一众党项头人。 上千名大小党项头人,全部恭敬站立在外。 李绚奉皇帝旨意,祭祀黄河源头,位同天使,甚至还在西北门行军总管刘审礼之上。 看到李绚出门,刘审礼等人立刻全部躬身。 千牛卫开路,李绚当先而行,其后刘审礼,李谨行等人,全部跟上。 拓跋思头,拓跋守寂父子带着一干大小党项头人,随在李绚身后,一起朝着西南柏海方向走去。 柏海分鄢陵湖和扎陵湖,鄢陵湖位在最东,湖口而出,便为黄河。 追溯黄河源头,还要在其更西。 扎陵湖以西为星宿海千余小湖,无数沼泽,再往西便是从昆仑山和唐古拉山流下的无数小河,故而,就目前来讲,往西追溯没有意义,在鄢陵湖和扎陵湖祭祀便可。 …… 一座祭台,被建在了鄢陵湖和扎陵湖之间的扎岛山半岛。 李绚率先登岛,其他人紧随而上。 一座石碑,被巨大的红布牢牢的盖住,不知道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祭台高出湖水面百米有余。 李绚眺望四方,干净清澈的湖面,陡岸间的无数湖湾洼地,尽数收入眼底。 抬头东望,一条细长的河流向东而去,汇聚山间的无数河流,最终形成了孕育整个民族母亲河——黄河。 李绚肃然站在祭台之前,前面的桌案之上,已经摆上了无数的牛羊祭品。 李绚拿起圣旨,然后缓缓展开。 与此同时,刘审礼,李谨行,李多祚,黑齿常之等人,也在第一时间跪下。 拓跋思头,拓跋守寂父子,和一众党项头人也不敢丝毫怠慢,同样跟着齐跪而下。 李绚看着眼前的两座湖泊,开口念道:“惟仪凤二年,岁次丁丑,九月甲辰,皇帝若曰:於戏! 盖闻天子尊事天地,修祀山川,古今通礼也。 夫江海,百川之大者也,今阙焉无祠。 昔三代之,皆在河洛之间…… 朕今令南昌郡王,鸿胪寺少卿绚祠,以礼为岁事,以四时祠江海雒水;以脯酒为岁祠,用牛犊养首各数,牢具珪币各异。 祈为天下丰年,祈愿天地齐力。 祈愿大唐江山万年。 天地山河臣,大唐天皇大圣皇帝李治敬祠。” 李绚小心的将圣旨放于桌案之上,同时俯身跪拜:“愿天地齐力,天下丰年,大唐万年,天地万年,皇帝万年。” 身后众人,同时跪拜:“愿天地齐力,天下丰年,大唐万年,天地万年,皇帝万年。” …… 玛多县城东北,数十名党项头人,被捆着押到了黄河岸边。 这些人,都是这些年里背叛大唐投诚吐蕃之人。 其中一人,还是党项头人拓跋思头的亲兄长。 他便是吐蕃人统治党项一族最大助手。 当年背叛大唐的,其实是拓跋思头的父亲拓跋赤辞,但可惜拓跋赤辞已经亡故,继承他位置的,便是他的长子。 如今大唐杀的,也正是他的长子。 其他的,都是以拓跋赤辞长子为核心,聚拢起来投诚吐蕃的大小头人。 今日,李绚奉皇帝令祭祀河源,这些人,同样也是祭祀的祭品。 在后面更远处,不知道有多少党项族人看着这一幕。 他们仇恨的目光全部都落在了这些大小头人的身上。 吐蕃人统治党项这些年里,绝大多数党项人,过着猪狗不如的奴隶日子。 现在好不容易翻天,对这些曾经的统治者,更是恨不得寝皮食肉,扒皮拆骨。 今日大唐斩首这些人,真真大快人心。 拓跋思头是拓跋赤辞的从子,他不忍见兄长被斩…… 屠刀一扬,滚滚人头落地。 无限欢呼顿时响起。 …… 石碑之上的红布早已经被揭下,上面刻写着圣旨上的所有内容,只有两行字被写的大大的。 大唐万年,皇帝万年。 李绚松了一口气,走下祭台。 刘审礼上前拱手:“王爷!” “大帅!”李绚拱手还礼,说道:“还请大帅劳累,前往通天河。” “王爷请!”刘审礼稍微让开一步,李绚点点头,率先而行,刘审礼赶紧跟上。 接下来,众人便已经全部骑马,然后快马加鞭朝通天河而去。 过了巴颜喀拉山口,雪峰开始增多。 如今仅到初冬,通天河四周,却已经是一副冰雪漫天的模样。 众人沿山道而行,来到称多县。 四周山丘广布,山谷增多,温暖反而温暖了许多。 及至东南二十里外,一条广阔数里的河流出现在李绚眼前。 通天河。 站在河边,看着汹涌澎拜的河流,李绚心中顿时凛然。 这里的河流速度之快,丝毫不输于黄河最险峻之处,甚至犹有过之。 不仅如此,这里的河道广阔是黄河河道的数倍有余,即便是以李绚的手段,想要渡河,也难之又难。 “论钦陵在撤退之时,将上下游数十条木桥全部付之一炬,想要过河,只能绕远从更上游沼泽地带通过,那种地方,即便是吐蕃人,轻易行走,也不容易。”王孝杰站在李绚身侧,深深的吸一口气,面色凛然。 “小心一点,论钦陵非是易于,这个人说不得就有什么手段能够悄悄渡河。”李绚心中对论钦陵充满忌惮。 “是!”王孝杰转身,然后和李绚一起,前往祭坛所在。 …… 祭祀完毕,李绚起身。 一侧的石碑上,红布摘下,皇帝圣旨已然全部刻在石碑之上。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惊呼声突然在后面响起。 李绚猛然抬头,望向通天河对岸。 一道褐衣长者身影出现在通天河的对岸,身后跟着数百名吐蕃精骑。 论钦陵。 在李绚祭祀通天河之时,论钦陵恰好出现。 四目对望。 滚滚的通天河畔,李绚的脸上,露出了沉静的笑意,对着对岸的论钦陵深深躬身。 浪花溅起。 瞬间,论钦陵感受到一股凶险的恶意。 这一战,还没完。 (本章完) 第九百九十三章 三本奏折,女王踪迹 玛多县城北门,难得温和天气。 刘审礼骑马缓缓出门,李谨行,李多祚,黑齿常之等人跟在左侧。 李绚,丘贞沐,周乾等人,跟在右侧。 停马,刘审礼拱手:“王爷便送到此处吧。” “大帅沿途小心。”李绚拱手,然后从袖子里面取出三本奏章递给刘审礼。 “这是?”刘审礼诧异的接过。 “第一本是辞章,绚上奏辞去昌州刺史之职。”李绚温和的笑笑,然后说道:“绚以刺史之身,检校左卫将军,多有不合时宜之处,如今正好辞去刺史职位,专心征伐吐蕃之事,朝中纷争,亦可避免一二。” “你!”刘审礼一时无言。 朝中的纷争,刘审礼如何不知。 李绚以二十之龄,任昌都都督,不知多少人眼红,不知道多少准备抓他的错处。 所以,李绚主动辞去昌州刺史之职,然后专任右卫将军,攻伐吐蕃。 他离得长安越远,长安的那些纷争,就越波及不到他的身上。 刘审礼心里清楚,李绚的这本辞章,其实也不过是做个样子。 昌州刺史之位,是他多番征战,屡次搏杀拿来的。 今年一战,李绚的功勋更在去年之上。 如果真的让他辞去昌州刺史,那么他就要实任右卫将军。 如果李绚真的实任右卫将军,抛开后面昌州那些事情的牵累,谁知道他会做到什么地步。 征伐吐蕃,李绚这里有良策,步步为营,蚕食之法;凶猛突进,效骠骑将军故事。 前者是刺史之事,后者是将军之事。 这件事情根本不用别人多选,皇帝和皇后已经做了选择,那就是前者,步步为营,蚕食吐蕃。 这样就需要李绚任昌州刺史。 看着手里的奏折,刘审礼心中一阵腹诽:你如果真要辞,那就辞了右卫将军,这样反而更容易些。 但刘审礼心里清楚,李绚正是因为知道这些,所以才对辞掉检校右卫将军丝毫不提。 “这本奏章,本帅替你送到长安。”刘审礼翻开第二本奏章,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名字。 “这些都是大帅前阵子让绚收拢的当地党项头人的名字来历,他们会在年底,随大帅一起前往长安。”李绚神色肃然起来。 这一本奏章上,前后有上百个名字。 刘审礼不由皱眉,问道:“为何如此多人?” “只要这些人全到了长安,见识过长安繁华之后,那么便再不会有人想着背叛大唐,去做吐蕃那等牲畜不如的奴隶。”李绚轻声一语,刘审礼顿时了然。 一个是光明大道,一个是为奴为婢。 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做。 更别说这里面还有其他很多手段。 刘审礼翻开最后一本,一眼他就明白,这是附近诸党项族人的户籍。 “这……王爷这么短时间,便已经弄成了?”刘审礼满脸诧异。 党项族人起码有三万余户,他们来到此处,前后不过两月,竟然已经全部登记户册。 “今年年底的时候,大帅正好送回朝中,为陛下庆贺。”李绚神色恭敬的看向刘审礼。 刘审礼微微一愣,随即神色肃然起来,他点点头道:“王爷之事,本帅会处理妥当。” “多谢大帅,”李绚轻轻松了一口气,然后拱手。 刘审礼一点头,然后快催马匹,朝着乌海的方向而去,其他人紧紧跟上。 刘审礼这一趟返回乌海,最重要的职责,便是要筹备撤军事宜。 李谨行,黑齿常之,李多祚,全部都要撤军。 如今的通天河北岸,由王孝杰镇守,柏海岸边,李绚镇守。 以柏海为基,辐射四周,三万人口全部都在李绚的控制之下。 他们一旦入了大唐户籍,便是大唐的人。 不说是论钦陵,便是其他那些党项头人,想要再彻底控制他们也没有那么容易。 朝中既然有信,要李绚为昌州都督。 李绚就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 李绚为昌州都督,其他的无非就是朝中的一些小人不忿,试图污蔑构陷,但此事,武后认可,北门学士就不会动;皇帝认可,朝中的宰相和六部尚书就不会动。 但这还不够,李绚假模假样的递上一封辞官奏折,自然不希望它变成真的。 中枢刘仁轨,郝处俊,李敬玄,来恒,赵仁本他都能够得上关系,如今加上一个刘审礼,想来朝中的那些事情就能够平息。 那些官册户籍,便是李绚送给刘审礼的礼物。 只是刘审礼和太子之间的关系究竟到了哪一步,却是很不好说。 …… 书房之内,一幅画逐渐的在李绚笔下成型。 鄢陵湖,扎陵湖,星宿海,巴颜喀拉山口,通天河,昌都,乃至于唐古拉山口,逻些,都在画中。 那些官册户籍,是李绚送给刘审礼,让刘审礼以他自己名义,在年底大朝会的时候,上献的礼物。 刘审礼要献礼,李绚自然也要献礼,这幅画,便是他所献之礼。 当年贞观时,李靖便打到了柏海。 如今李绚和王孝杰他们,不仅重新拿下乌海,甚至前窥苏毗。 说到苏毗,李绚就忍不住的想起了论钦陵。 “王爷!”一道人影从黑暗的角落里走出,肃然拱手,正是李墨。 “明日,会有一支使团前往苏毗,伱也跟着去,见到论钦陵之后,告诉他,若是无事,便让河州刺史元明早归,不然本王今年就打过去……顺带查一查,那女儿国王,究竟有没有什么后人遗留下来。” “喏!”李墨立刻拱手,然后缓缓的退了下去。 李绚停笔,然后翻开另外一侧的旧档。 苏毗,女儿国。 《隋书》记载,苏毗“人有万家”。 在前隋时,苏毗已是有户逾万的大国,兼之地域广阔,更是雄长一方。 苏毗之所以被称之为女儿国,便是因为其国执政者为女王。 或者说苏毗以女权为核心立国,是一个母权国家,女性地位极高。 “女王之夫,号曰金聚,不知政事”。 “其俗贵妇人,轻丈夫,而性不妒忌”。 女王之夫,无权处理政事。 重女轻男,便是苏毗风俗。 …… 通天河,星宿海,女儿国。 李绚感到有些好笑,后世写西游记的那位,怕是将走吐蕃的这条路,当成了西游之路吧。 可惜,女儿国在几十年前,便已经灭国了。 原因,便在于苏毗国内奇葩的女王与小女王的共同执政的体制。 《隋书·西域传》:其国代以女为王,王姓苏毗,字末羯,复有小女王,共知国政。 女王五日听朝政一次,小女王协助管理。 女王死,则由小女王继任。 颇有类似皇帝和太子的味道。 但实际上,这个太子的权利很大。 甚至于女王和小女王的居住之地,相距都有数百里远。 时间一久,自然出现了裂痕,矛盾激化。 唐初,苏毗女王达甲吾昏庸,骄纵暴戾,大臣念·几松上言劝谏,反为达甲吾所逐。 念·几松乃暗中策划,杀死达甲吾,投奔小女王墀蚌苏。 墀蚌苏大喜,重赐念·几松,继承王位。 苏毗女重男轻,念·几松之妻恣意妄为,残虐奴户,激起民怨,而墀蚌苏亦非明君。 之后,苏毗一些大臣暗中联系吐蕃赞普起誓结盟,里应外合,一举占据苏毗王宫,处死了女王墀蚌苏。 苏毗早年间还与前隋大唐有所毛衣,消息也广有传播,但后来吐蕃占领之后,便逐渐的断了消息。 …… “奴隶制。”李绚冷哼一声,缓缓将桌案上的东西收起。 吐蕃人的奴隶制,可以说从吐谷浑到党项,再到吐蕃国内全部都有,苏毗没道理没有。 大唐吐蕃常年征战,大唐犹自困难,吐蕃又能好到哪里去,无非就是强行压榨。 甚至不客气的讲,吐蕃人对治下臣民的压榨,还要在大唐百倍之上。 如今大唐已至,那么只需抓住这一点奴隶制度穷追猛打,自然可以动摇吐蕃人的根基。 苏毗女王后裔之事,李绚只是需要一个由头罢了,他并不需要一个真正有着苏毗女王血脉的人回来继承王位。 一个虚假的,听话的女王,反而更适合他来操纵,只是这个人选谁呢? 一连串的名字出现在李绚的脑海中。 随即被他记在心里。 从一侧拿过一张纸,李绚开始认真的写起了家信。 之前因为祭祀柏海和通天河,稍微耽搁。 现在,李绚需要将事情一一处理妥当。 首先,是他有儿子了。 李绚脸上带出一丝欣喜,但仅仅只有一丝欣喜。 或许是女儿霞娘出世更早,李绚对于子嗣之事,已经更加适应,所以对于儿子的出生,他并没有那么特别激动。 手指闪动之间,一个字已经出现在李绚的笔尖。 一个“昭”字。 昭昭有唐,天俾万国。 这个名字,可比其他乱七八糟的名字要好的多。 下一辈,按照宗室谱牒,应该是“志”子辈。 所以,他的儿子,便是李志昭。 大唐金昌郡公李志昭。 皇帝啊。 李绚转身看向长安方向。 李贤不过是个传旨的角色,真正下诏的人是皇帝。 在他的儿子刚刚出生,不,甚至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便已经准备好了,要册封他为郡公。 皇帝这一手,看起来是重视,但其实何尝不是在拿他做人质。 有了这个人质,皇帝才放心让他在外任都督。 这件事情,其实已经铁板钉钉,李绚的辞章,也不过是让朝中少些风雨罢了。 二十岁,从三品。 李绚站了起来,走到门前,看向南边的天空,轻声说道:“以后怕是很难有大战的机会了。” …… 小雪稀薄,上千骑兵行走在高原之上。 高原之路早就被昌州州兵在大战之后,彻底夯实。 路已经修到了通天河。 上百名党项大小头人,跟着李绚一起前往大唐,参加半个月后的正旦大朝会。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李绚回头一看,李墨已经近在眼前。 李墨拱手:“禀王爷,事情已经查清楚了。” 李绚点点头“说。” “当年吐蕃人占据苏毗王宫,处死了女王墀蚌苏,苏毗王子芒波杰孙波逃遁突厥。” “突厥。”李绚马蹄停步,身后上前黑甲同时停步,他抬头看向东北方向,轻声道:“今年看样子,要好好的和突厥人打交道了。” (本章完) 第九百九十四章 太子,要造反吗? 抵近年关,大雪纷飞, 长安城西,武功县北。 中军大营之右,余泽面色肃然的走进李绚所在营帐之内。 画架上摆,李绚轻笔勾勒,一副长安绘图已经在笔下成型。 余泽等李绚稍微停笔,然后拱手道:“王爷,有客来访。” “谁啊?”李绚拿起放在一旁的毛巾轻轻的擦拭了一下手掌。 余泽面色凝重的拱手道:“是太子亲信,东宫典膳丞高岐。” 李绚微微一愣,眉头瞬间如山皱起,随即强压愤怒的说道:“太子疯了吗,大军阵前,私会大将,他这是要死吗?” 长安近在眼前,西北道行军总管刘审礼,率李绚,王孝杰,黑齿常之,李多祚等人,押送数百吐蕃俘虏返回长安。 随行的还有五千军士,吐谷浑王慕容诺曷钵。 明日进城,献俘太庙,陛见皇帝,然后各自回家。 如今李绚就能安安分分的过个好年。 现在这个时候,李贤却在这个时候,派手下亲信私抵军营,密会大将。 这下子,连李绚都不知道该如何做好。 见了,容易引火烧身。 不见,万一真有事怎么办,还容易得罪太子。 稍微停顿,李绚沉声说道:“别去见他,也别通知他,什么都不要管,就当不知此事。” 余泽微微一愣,随即拱手道:“喏!” 李绚摆摆手,余泽立刻退了下去。 李绚的眉头再度皱起,李贤派人深夜而来,怕是真有要事。 重要到了必须亲信携带口信,亲自来见的地步。 但,这件事情虽然重要,可太子亲信私会军前重臣的嫌疑也非常重。 稍不留心,彼此就都会留下谋反的嫌疑。 尤其李贤后来真的以谋反被治罪,这种情况下,今日之事,日后但凡牵扯出一点半点来,李绚就难逃一死。 所以今日,李绚绝对不能见他。 不仅不能见他,甚至连自己收到消息的事情都不能让他知道。 谁知道明里暗里,究竟有多少人盯着这里。 其实相见争如不见。 没有人出来回答,便已经说明了李绚知道了有严重的事情发生,虽然不知道明确何事,但各方面心里都应该有所明白。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绚走到了大帐之外,看着东面的长安城,面色凝重。 能让李贤不顾一切的让手下亲信,深夜前来军营探访的,必然是大事。 李绚呼吸沉重,脑中无数思绪闪过。 真谋反吗? 李绚微微摇头,他之前虽然远在柏海,但朝中的情况,还知晓一二。 太子和天后虽然矛盾激化,但也远没有到撕破脸的地步。 尤其明崇俨还未死。 那么不是太子和天后之事。 那是什么呢,能让太子如此不顾一切来这里找他…… 李绚的思绪一顿,随即脸色阴沉的看向来大营中央。 李贤的人,真的是来找他的吗? 要知道,相比于李绚,刘审礼更是太子亲信,凭什么他不去找刘审礼,反过来来找自己。 所以,只能是以找自己为掩护,吸引他人目光,但实际上却是去找刘审礼。 如果真的出了事情,倒霉的,也只会是自己,而不是刘审礼。 李贤啊,你玩的真是好手段啊! 收回心思,李绚放松了许多。 既然和自己无关,和刘审礼有关,那么事情便好处理多了。 …… 黑暗夜色之下,一辆马车缓缓的朝长安南郊的庄园而去。 高岐坐在马车之内,面色肃然。 长安城中如今已经是城门关闭,他今夜出城,本就没有要再回去的打算。 他只是在回想之前所做的事情,刚才就差一点,他就犯下大错。 虽然他用斗篷遮掩的行迹,但无缘无故出现在军营之前,而且明日就有祭祀太庙,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 太庙在皇城之内,他今日如果见到了人,明日再出什么事情……一身冷汗已经流了下来。 好在今日没有见到人。 外面即便是有人盯住了他,也不知道他要见的人是谁。 但依旧有所风险。 这是其一。 太子今日让他来军营见人,可是有一个重要消息要说。 虽然对方已经知道了是重要消息,但究竟是什么重要消息,对方还不知道。 如果这个消息对方不知的话,哪怕明日该如何配合…… 一阵冷风吹来,高岐猛的打了一个寒颤。 天太冷…… 高岐猛地看向侧旁,与此同时,一只手已经摸到了放在一旁的长剑上。 但这个时候,突然被掀开的帘子却是已经自动放下。 高岐忍不住的松了口气,刚要转身,一把冰冷的剑刃已经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高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但也在一瞬间,无比坚定。 “我问你答,不要问我是谁,就像是之前在军营前,没有消息一样。”侧后一个声音响起。 高岐的眼神瞬间一亮,整个人也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他刚要侧头,一只手已经死死的按在了他的脖子上。 “别知道我是谁,对你不好,对我不好,对我们后面的主人都不好。”后面冰冷的声音响起,高岐不得不点头。 “好了,我问伱,什么事?” 高岐略微收拾心神,然后低声道:“三日之前,侍中张文瓘突然莫名滑了一跤,太医上门,无事,今日突感风寒,发热病重。” 高岐话音刚落,脖子上的剑刃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赶紧回头,身后的车厢内,早已经是空荡荡的一片。 …… 营帐之内,李绚将纸条放在油灯之下,然后轻轻烧了起来。 闪烁的火光之下,映照着他低沉的脸色。 果然不是来找我的啊! 李绚轻叹一声,李贤这一趟派人来,还是来找刘审礼的。 征战吐蕃的军功,已经足够刘审礼再往上走一步。 这一步,便是宰相。 但这一步怎么走,也有说法。 是加一个同中书门下三品,还是直接担任侍中,区别不小。 侍中才是真相,同中书门下三品,不过假相而已。 如今在政事堂中,才有真正的话语权。 张文瓘生病,那么刘审礼自然可以趁机上一步。 所以是来找刘审礼,同时也希望李绚能够暗中帮忙说话。 当然,这只是这张纸条的第一层意思,这里面还有更深一层的隐意。 张文瓘病了,先是滑倒,然后感染风寒。 若是将这一切调过来,那么就会让人无比熟悉了。 先是感染风寒,然后再是滑倒。 李绚的脸色十分难看。 明崇俨。 年初之时,明崇俨算计郝处俊,便让先感染风寒,然后又跌了一跤。 这件事虽然最后是高宝藏背了锅,但诸相对密卫已经颇有微词。 现在这一次,同样的手段不过掉了个个,就落在了张文瓘的身上。 李绚和张文瓘的关系相近,张文瓘病倒,对李绚也有一定影响。 李绚并不指望中枢能够多帮自己多少,只要能够给自己一个公平的施展才能空间便足够了。 张文瓘如果倒了,刘审礼升任侍中,对李绚也还可以,但,他是太子的人。 想到这里,李绚顿时就迟疑了起来。 这件事情真的是明崇俨做的吗? 如果真的是明崇俨做的,那么连带年初的事情一起翻起来,明崇俨很有可能会被直接斩首。 而且,张文瓘倒下,刘审礼升任侍中,让一个太子的亲信担任宰相? 明崇俨没有那么傻。 现在的明崇俨搞不好比谁都希望张文瓘身体健康。 如果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的话,那么这件事情就很有可能是太子动的手…… 李绚微微一愣,他现在终于明白,李贤让高岐来这里找他的原因了。 就是希望李绚能够出手,避免这件事情,牵扯到太子身上。 相比于刘审礼,张文瓘的立场更加多中立。 毕竟皇帝现在虽然有疾,但也还没有到无法理事,性命垂危的地步。 甚至恰恰相反,皇帝虽然身体不佳,但处理朝政依旧完善稳妥,平日行事也看不出什么不便,看起来再活个五到十年根本没有问题。 这种情况下,谁会轻易下注李贤太多。 所以,张文瓘倒下,刘审礼上台,最符合李贤的利益,甚至一上就是侍中之位。 如此有心人动作起来,恐怕太子为了获得侍中之位,陷害张文瓘,同时又栽赃明崇俨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各方。 这才是李贤这一次来的真正原因。 李绚忍不住摇摇头。 李贤是关心则乱,这样散布谣言的手段的确阴狠,但在真正的高层眼里,根本没用。 起码李绚就不相信以李贤的为人,也不相信东宫那些人,有胆子做这么大的算计。 李贤远还没有被逼入绝路。 所以,张文瓘之事,要么是自己无意,要么就是有人在做手脚。 谁呢? …… 李绚收拾心思,这里面的水太深,不好轻易打探。 但李绚也可以着手,张文瓘病了,病的怎样,李绚倒是可以去看看的。 另外,这一次如果张文瓘真的因病致仕,刘审礼上位侍中,那么朝中就有一个位置空了出来。 工部尚书。 这个位置可以有工部侍郎接替,也可以由将作大匠接替,同样也可以有其他各部侍郎,九寺寺卿,甚至地方刺史,都督接任。 李绚的舅父欧阳通,已经在卫尉寺卿的位置上做了两年多,也该是时候动一动了。 看着眼前的茶汤,茶水开始轻轻晃动了起来。 …… 刘审礼行在最前,李绚,李谨行,王孝杰跟在身侧,其后是李多祚、黑齿常之,还有众多的千牛卫,金吾卫,无数将士。 所有人,一身金甲,神色肃穆。 众多将士之后,是一众吐蕃俘虏,低头沮丧, 再后面是同样骑在马上的党项族人,看向宏伟的长安城,眼中满是好奇。 一行人缓缓朝着朱雀门的方向而去,长旗高竖,槊刃锋寒。 大街两侧,无数百姓看着行过的大军,脸上满是兴奋和惊叹。 太庙位于朱雀门东侧,安上门之内。 自李治起,大唐每一次在大战获胜结束后,都要在太庙举行献俘仪式,并在太庙前大会文武百僚、夷狄君长。 上一次举行太庙献俘,还是高句丽灭国之时。 大非川的惨败,到如今,才算彻底洗清。 …… 高楼之上,明崇俨看着跟着李绚身后的千牛卫,忍不住的摇摇头,道:“针对南昌王的事先缓一缓,先针对刘审礼再说。” “喏!”一名七品御史从侧后走了出来,肃然拱手。 (本章完) 第九百九十五章 太庙祭祀,杀俘以庆 温煦的冬日阳光之下,太庙广场一片肃然。 李治穿一身黑色金边九龙九章衮龙袍,头戴白玉十二旒,一脸冷肃站在大殿之前。 李治身后是高大的天子七庙,无数贡品,侧后,宗正卿,太常寺卿和光禄卿肃然躬立。 李治冷冽的目光扫过。 李贤,李显,李旦,三兄弟站在侧畔。 刘仁轨,戴至德,郝处俊,李敬玄,赵仁本,李义琰,来恒,薛元超一干宰相站在左右两侧,之后才是尚书侍郎,无数官吏和外国使臣。 在诸位宰相中间,刘审礼,李谨行,李绚,王孝杰,黑齿常之,李多祚,六人一身明光铠,庄严对立。 众人中间,跪着一干吐蕃俘虏,全都是千人将以上的将领。 “自总章三年,大非川之败后,朕屡屡自责,是朕行事多有操切,作风不谨才有大非川之败,七年励精图治,整修兵备,加之战略得当,将士奋力,才有今年大非川之胜,一战而洗耻辱,朕心甚慰。” 目光落在场中的俘虏身上,李治神色冷漠的说道:“当年大非川之败后,我朝多有士卒落于吐蕃之手,今日尔等被我大唐所俘……段卿,按律该如何判决。” 大理寺卿段宝玄站出,肃然拱手道:“回禀陛下,万人将以上者,斩首,千人将以上者,罚做百年苦役,百人将以上者,罚三十年苦役……” “准!”李治淡淡的摆手。 下一刻,无数的金甲将士已经上前,将所有的吐蕃俘虏全部都拖了下去。 斩首的斩首,罚役的罚役。 这是既定的仪式,皇帝没有全部斩首,已经是因为这些人的资格不足了。 李绚站在一侧,手按八面汉剑,神色肃然。 献俘太庙,在大唐,多用于一国被灭之时,将其国主、国中贵族一起作为战俘,献祭太庙。 当年李靖统率十余万精锐北伐,自己更是亲率三千精骑,奔袭颉利可汗的老巢,生擒颉利可汗,一战灭亡东突厥。 战后,李靖将颉利可汗连同东突厥贵族押送长安太庙献俘。 颉利可汗因为在朝堂跳舞,这才躲过一死,但他手下的小可汗,不知道被斩了多少。 李治当年攻破西突厥,先将西突厥王室的俘虏敬献昭陵,然后才在太庙举行献俘仪式。 在太庙前大会文武百僚、夷狄君长。 将被西突厥王室一部分人作为祭品斩杀,以用祭祀先祖。 生致敌酋于阙下,始为大唐威严。 今日吐蕃未灭,自然不用如此阵仗。 但为了洗刷当年大非川之败的耻辱,才有了今日之举。 …… 吐蕃俘虏被拖走,党项大小头人战战兢兢的走了上来,然后噗通一声,全部跪下。 李治脸上的冰冷瞬间消散,满是温和的开口道:“彭城县公已经献上了党项诸族的户册,尔等已经是大唐子民,无需如此紧张。” “多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众党项头人跪下大声呼唤。 之前鸿胪寺已经教了他们许多,但这些人前后都只记住这一句。 不过这一句已然够了,李治的脸上满是笑意。 因为这批人,便是当年最早对大唐亲和的那批人的后裔。 后来党项首领反唐,这些人立刻就被打压了下去。 如今,那些反唐的党项头人已经被全部斩杀,剩下的这些,在李治眼里,都是自己的臣民。 “南昌王上奏,让尔等子孙在太学就学,朕已经允了,一干人等的住宿求学花费,全部由鸿胪寺开销。”李治笑呵呵的看向来鸿胪寺卿刘伯英。 刘伯英没有丝毫犹豫的站出拱手,应诺领命。 “好了,尔等下去吧。”李治微微摆手。 “多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众党项头人再度深深跪拜,然后躬身离开。 李治抬头看向众人,沉声说道:“吐蕃之战,不过告一段落,明年,后年,都有后续,诸卿勿要懈怠,还当继续奋力,为大唐,为朕,也为诸卿自己,争得荣耀。” “臣等领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大唐万岁万岁万万岁!” …… “吐蕃如今情形如何,论钦陵如今情形如何?” 李治在御榻之上,看着下面紫宸殿中的群臣,尤其是刘审礼,李谨行,李绚和王孝杰。 王孝杰率先站出,拱手道:“回禀陛下,自臣率军抵达通天河前,吐蕃人已经焚毁了通天河上下二十多座大小桥梁,并且在对岸广布营寨,并且在通天河南岸十里外布置五千骑兵驻守,时刻防备臣等突袭。” 李治有些恍然的点点头:“这么说来,论钦陵是在以守为主了?” “陛下!”李绚站了回来,拱手道:“柏海诸城稳固之后,臣曾派使者前往昌都,催促论钦陵尽早让元刺史返唐,顺带也查看了苏毗的军情战况。” “哦?”李治顿时感兴趣起来,问道:“元卿如今情况如何?” “回禀陛下,元刺史如今在逻些无恙,不过吐蕃人依旧未有将芒松芒赞死亡的消息放出,毕竟刚刚大败,再放出国主病故,少主登基之事,恐怕国内要更加混乱。”李绚拱手。 “是了,主少国疑,便是这种情况。”李治点头的同时,目光从李贤的身上扫过。 李治继续问道:“那么接下来,吐蕃应当会安静一段日子了?” “是的。”李绚拱手,说道:“毕竟吐蕃人刚损失了数万大军,即便是吐蕃国内还有军力可以调动,但想要重新调集,也需要时间。 加上冬季酷寒,想来他们就算要做什么,也应当是明年的事情了。” “明年?”李治刚刚有些放松的脸色再度阴沉了下来,随即又问道:“明年如何?” 李治的目光落在王孝杰的身上,王孝杰张了张嘴,但最后却低下头,闭嘴不言。 以王孝杰之意,明年自然是要打过通天河,拿下昌都,然后窥伺逻些。 但是以朝廷如今的情况,撤兵还来不及,如何能够有多少支援于进兵之上。 在场群臣这时目光都落在了李绚身上。 相比于王孝杰,李绚除了是一名同样不弱的战将以外,他还是一名富有远见的主帅。 李绚拱手,说道:“回禀陛下,到了明年,论钦陵便会谋求反击……只有重新战胜大唐,他才能够重新竖立威望。” “那么明年,他会进攻称州吗?”李治的神色已经完全肃然起来。 “臣以为不会。”李绚抬头,轻松恭敬的说道:“自从大非川一战之后,玛多,称多,也已经落入大唐之手,百姓归顺,万民降服,吐蕃人的眼线已经难以再渗入柏海和通天河两岸,环境陌生,人和不再,论钦陵不会贸然北攻。” “不攻如何获胜?” “以守为攻。”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从通天河至昌州,中间群山连绵,峡谷多处,而且地形熟悉,又能拉长我军粮草,臣若是论钦陵,必定会坐守以待,然后等我军入彀,最后一举歼灭。” “那么明年……”李治认真的看着李绚。 李绚拱手,说道:“陛下,党项族人虽然归附大唐,但民众心里,若轻易起战,百姓消耗,民生凋敝,多有衰亡之象,故臣准备明年,认真治理地方,整修道路,开拓民生的同时,以静制动,以守为攻,等论钦陵入彀,最后一举歼灭。” 论钦陵等着李绚攻过通天河,李绚则是等着论钦陵攻过来。 谁过河,谁倒霉。 就是如此。 李治眉头瞬间一挑,惊讶的看着李绚。 对于青海明年之战,朝中并不打算拿出多少增援,能保证前线军粮已经是难能可贵之事,至于进取,则看军将如何决断。 如今,李绚却是主动提出了守静之举,这让李治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颇多满意。 殿内群臣,全部都微微点头。 稍微琢磨,李治开口:“以静制动,以守为攻,论钦陵若是入彀,你有多大把握能够拿下他。” “十成!”李绚拱手,说道:“陛下,不管是大唐攻昌都,还是吐蕃攻玛多,都需要先过通天河,这条河便已经将五成的危险带给过河之人,之后便是利用山势地形进行埋伏。” “若是伏击,自然当有所成,若是悄然从尔等不查之地,悄然越过通天河,突袭称多,拿下玛多,吐蕃便再有立足之地,然后再将尔等赶回大非川,局面翻覆,又该如何?”刘仁轨走了出来,目光冰冷的看向李绚。 李绚先是对着刘仁轨微微拱手,然后才又转身看向李治,拱手道:“陛下,明年前半年,论钦陵必然不会贸然攻击,到了后半年,他的耐心才会消失,才会试图攻取通天河北岸,偷袭之事,乃是必然。” “你打算如何做?” “陛下可知,当年苏毗女王亡国之时,有一后裔,逃离了苏毗。”李绚拱手,一句话顿时引起了李治的兴趣。 “如今吐蕃孙波茹,便是当年苏毗女王国。”李治点点头,说道:“当年苏毗亡国灭国之后,便再没有其后人消息。” “是!”李绚认真拱手,然后说道:“吐蕃国法严苛,百姓分三六九等,且下层奴隶占据多数,百姓对吐蕃统治多有怨恨,若能够找到当年苏毗后人,进入挑拨,则可以趁机利用,同时掌握苏毗境内吐蕃人的一举一动。” 在场群臣顿时就明白了李绚的打算。 论钦陵想要偷袭通天河北岸,那么大唐便利用苏毗女王的后人,盯住苏毗。 如此一来,不仅可以防备论钦陵偷袭通天河北岸,甚至可以在来年进攻苏毗之时,找到合适的内应。 李治立刻忍不住的问道:“那么那苏毗女王的后人,如今在什么地方?” “突厥。”李绚拱手道:“陛下,苏毗亡国后,苏毗王子芒波杰孙波逃遁突厥。” “突厥?”李治的眉头微微皱起,随即说道:“令定襄、云州、北宁、北安、北抚、北开、顺、祐、化、长十州都督府,单于、安北都护府,进行详细察查,一定要找到其人。” 如今的局面下,苏毗王子芒波杰孙波及其后人的下落,对大唐至关重要。 用好了,吐蕃对大唐的威胁将会越来越远。 即便是用的再差,明年一年,大唐也当无忧。 李治的目光再度落在了李绚身上。 (本章完) 第九百九十六章 三法司:臣请彻查 紫宸殿内,李治彻底的放松下来。 大唐两年干旱,累年征战,已经有兵疲民乏之象,若是再战,朝中已难支撑,前线也有大败之危。 这事,原本李治和朝中诸相准备了一堆话和李绚他们说,没想到李绚已经提前按照这一情况,做好了明年一年的部署。 这让李治无比满意。 他看向李绚说道:“前线诸事,防御,治理,进攻,诸事安排妥帖。 南昌王,说说你的事情吧。 关于任昌州都督之事,你有何想法?” 李绚认真上前一步,然后拱手道:“陛下,臣请辞昌州……” “好了,这种话就不要说了。”李治直接摆摆手,他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然后看向窦玄德,皱眉问道:“吏部如何说?” “回禀陛下。”窦玄德站出,认真拱手道:“仪凤元年,南昌王有多次功勋,但已升任昌州刺史,已赏;今年之战,南昌王累有献策,运粮,破敌,察敌,开疆五功,位列诸将第二,仅在王孝杰之下。 吏部议论,其一,即刻升南昌王为嗣彭王,赏地封子;或其二,任南昌王为昌州下都督府都督,节制边境诸州,防备吐蕃。” 抛开刘审礼,薛仁贵,李敬玄这些大军主管之外,诸将之中,王孝杰军功第一。 这一点李绚没有异议。 虽然看起来他的功劳比王孝杰还要多,但实际上在屡次作战之中,王孝杰的五千骑兵,都是大军主力,李绚手下的两三千黑甲兵虽然看上来不输于他,但只是不输。 更何况,今年,王孝杰还独自率兵镇守乌海半年,这是李绚做不到的。 所以王孝杰升任从三品左卫将军,李绚没有任何异议。 现在轮到了李绚。 李绚是从一品南昌郡王,升为嗣彭王之后,他儿子的上限,便不再是郡公,只要李绚继续立功,他的儿子,就能够被授命为郡王,甚至将来在他身故之后,嗣彭王。 如今的李绚,是正四品上昌州刺史。 昌州其实是下州,不过是因为边境战州,故而以中州待之,升一格,李绚也就是正四品上的刺史。 但实际上,他应该是正四品下的刺史才对。 如今,以战功提升,李绚也应该是提升为正四品上才对,但因为边州缘故,又要对吐蕃开战,还要加两个县,加治理几个党项州,所以,升为从三品下州都督。 李绚是从三品,王孝杰也是从三品,看起来一样的。 南衙十六卫,有三十二个左右为将军。 天下三百多州,上州刺史,下都督府,起码有上百个。 然而,不是每一个将军都能任上州刺史和都督府都督的,但每一位上州刺史和都督府都督,一旦有需,立刻就能够检校十六卫将军,而且他们上任寺卿,侍郎,尚书,乃至于宰相的机会,都要比十六卫将军多得多。 所以,抛开郡王身份,王孝杰还是差李绚一步。 如果李绚还能够检校左卫将军,那么王孝杰差的就更多了。 但王孝杰心中没有那么多的嫉妒,因为李绚想的那些长远计策,是王孝杰所想不到的。 战场上的表现,李绚也不输于王孝杰多少,所以他不嫉妒,只是羡慕。 他抬头看向李绚,看看这两个选择,他怎么选。 …… 仅仅是迟疑片刻,李绚便拱手道:“陛下,臣愿为陛下征战沙场,抵御强敌,开疆拓土,百死不悔。” “那好,你这个嗣彭王,朕便给伱放到你拿下逻些之后。”稍微停顿,李治深吸一口气,说道:“拿下逻些,朕封你嗣彭王,你之长子,朕封金昌郡王,所以,二十七郎,好好努力,勿要让朕失望。” “臣领旨,谢陛下隆恩。”李绚认真的躬身,然后沉沉的拜身。 “平身吧。”李治摆摆手,说道:“治理党项诸州,虽然有治学之册,但还不够,你需要拿出一份更详细的策略出来。” “是!”李绚拱手,然后退了下去。 李治目光看向刘审礼,沉声说道:“刘卿,你此番征战,坐镇指挥,乃为首功,朕任命你为检校侍中,暂代张卿之职,领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臣领旨,谢陛下隆恩。”刘审礼虽然神色诧异,但还是拱手领命。 此时,门下省有侍中两人,侍中赵仁本,侍中张文瓘;有侍郎两人,来恒和高智周,以来恒同中书门下三品。 如今刘审礼升任宰相,最差不多,也应该是像李敬玄当时那样,以中书令,检校吏部尚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检校侍中,领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李绚站在侧后,心中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张文瓘的突然生病,他的年纪本就不小,这一次生病,比当初郝处俊之时,还要更加严重,所以不能在人还在世的时候,就直接剥脱掉他侍中的官位,只能等一等。 但无论如何,现在的刘审礼,已经是实实在在的宰相了。 同中书门下三品。 至于他在政事堂的位置,应该是在诸多同中书门下三品的宰相之首,位于尚书左右仆射,两位中书令,和侍中赵仁本之下,这便是刘审礼如今的地位。 李绚心中莫名的紧张了起来。 如果一切这么顺利的话,李贤昨天晚上派人去军营究竟是打算做什么。 皇帝金口已下,刘审礼已经是宰相,其他之事…… “今日若无其他之事,便到此为止。”李治挥挥衣袖,就准备让群臣退下。 就在这个时候,狄仁杰突然站了出来,肃然拱手道:“陛下,张公生病之事,臣以为多有蹊跷,还请陛下下令,详加查察。” 李治微微一顿,随即又重新坐好。 如果说是其他人说这话,李治说不得,就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但这个人是狄仁杰,那么他就不能等闲视之。 就在这个时候,大理寺卿段宝玄也站了出来,认真拱手道:“陛下,臣请彻查。” 张文瓘是前任大理寺卿,段宝玄是他的后继者,狄仁杰是他一手提拔的,两个人这个时候同时站了出来。 “陛下,臣请彻查。”刑部尚书裴炎站了出来,肃然拱手。 一瞬间,在场所有的人都目光全部都落到了御史中丞崔谧的身上。 崔谧根本没有丝毫迟疑,立刻站出来,肃然拱手道:“陛下,臣请彻查。” 李绚的心顿时就提了起来,三法司主动要求彻查,这在整个大唐几十年的历史当中,也不多见。 但…… 刑部尚书裴炎,御史中丞崔谧,全部都是武后的人。 只有狄仁杰和段宝玄是利益相关方,他们是真的想要彻查真相。 李绚深深的低头,他已经嗅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这件事情到现在为止,绝大多数人将怀疑的目光放在了明崇俨的身上。 但现在,崔谧和裴炎毫无顾忌的出手,说明他们已经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彻底洗清了自己的嫌疑。 甚至,说不定已经栽赃到了李贤的身上。 又或者,李贤在这件事情上,本就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然后被人抓住了把柄。 偏偏这件事情的开头,是张文瓘一手提拔起来的狄仁杰,是皇帝认为当朝“魏征”的狄仁杰。 这件事情不好查,但必须查。 皇帝是目前最清楚事情进展的人,他最能看清楚这其中的险恶,如今这案子不能深查,但又不能不查…… “张卿之事,朕原本打算暗中密查,不过今日诸卿如此请求,好吧,朕便允了诸卿所求。”李治的目光瞬间落在李绚身上,开口说道:“此案以南昌王为主,侍御史狄仁杰为副,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左右金吾卫,左右千牛卫,雍州府,长安万年二县,全部配合查察,不得有误。” 稍微停顿,李治还是开口说道:“授南昌王先斩后奏之权,若有需求,若遇反抗,不管何人,南昌王可先斩后奏。” 李治一句话,殿中顿时冷寂了下来。 皇帝要让李绚,在查到不该查到的人的时候,直接杀人灭口。 同时,他也在暗中警告那些可能会被查到的人,一旦被查到,那很有可能会被直接杀人灭口。 殿中诸臣,如何不明白此中内情,但没有丝毫犹豫。 李绚,狄仁杰,张文瓘,裴炎,崔谧等人,全部肃然拱手:“臣领旨。” …… 走出紫宸殿,李绚对着狄仁杰拱手道:“怀英兄,绚需先回府一趟,换一身衣服,然后再到张公府邸,另外,还有,大理寺,刑部,千牛卫,金吾卫的人,还请怀英兄先一步进行挑选,务必都选精英,务必争取客观。勿要刻意将我等引入歧途。” 如今这件事,最怕的便是特意将真凶引导向太子方面的人。 所以,这里面的内情必须要查察清楚,一丝一毫的马虎都要不得。 “那好,如此,怀英便在张公府邸门前等候王爷了。”狄仁杰认真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李绚如今鲜少在长安厮混,对于这一年间,在长安冒头的青年英俊,他知晓的不多。 如今这件事,想要调集更多中立的人少,还是得靠狄仁杰。 李绚转身朝着站在大殿之中的李贤认真躬身,心中忍不住轻叹一声:“何至于此。” 李贤也没有走近,只是远远的躬身还礼。 转身,李绚大踏步朝店外走去。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李贤做的,那么李绚绝对铁面无私,将他彻底从太子职位上拽下来。 如果这件事不是李贤做的,那么不管这件事背后站着的是谁,李绚都要将他彻底的找出来了,然后五马分尸,碎尸万段。 如今这件事情,已经和前例一样,开了很坏的头。 前面能够这么对付郝处俊和张文瓘,那么随后对付刘仁轨这样年纪大的老人,未尝不行。 所以,这一次找到的幕后黑手,他的下场绝对比高宝藏还要更加惨烈。 所以,这件事情,如果背后的黑手真的不是北门学士那批人,也不是太子手下东宫的人,那么究竟会是谁? 又或者,藏在这一切背后的就是北门学士的人,被利用的也是东宫的倒霉蛋。 如果这样,那这件事想要查清楚,就很不容易了。 (本章完) 第九百九十七章 诸相瞩目,同要杀人 开化坊门前,两侧坊丁肃然站立。 李绚停下马匹,神情不由得有些紧张,他竟是突然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目光扫到站在坊门前的府中下人,李绚随即一笑,然后骑马而入。 不几步,他已经来到了彭王府门前。 彭王妃欧阳氏,还有韩王,霍王,嗣郑王,韩王世子,霍王世子等人,全部都在门前等候。 李绚赶紧翻身下马,然后快走几步,最后在台阶前直接跪了下来,满脸愧疚的低头,哽咽说道:“母亲。” “好了,赶紧起来,怎么就突然跪下了,像什么样子。”彭王妃欧阳氏赶紧将李绚拉了起来。 “多谢母亲。”李绚顺势站了起来,垂首说道:“是儿子不孝,累母亲担心了。” 一年不见,欧阳氏眉头上白发已经多了许多,神色也显了老态。 李绚低头的瞬间,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冽。 他母亲同样年纪不小。 若是有人,用类似对付郝处俊和张文瓘的手段用在她的身上,让李绚如何报答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 这件事情,不管背后站着的人是谁,他已经威胁到了李绚,他就得死。 …… “王叔,王兄,还请恕罪,绚先去换身衣服。”李绚认真的对着韩王,霍王,还有几位兄长拱手行礼。 “好了,你赶紧去吧。”韩王李元嘉笑呵呵的摆手,李绚这才转身离开。 看到李绚离开,李元嘉这才看向欧阳氏,面色担忧的说道:“二十七郎这回刚回长安,就搅和进这么大的风雨当中,怕不是一件好事啊。” 张文瓘的事情,后面牵扯着宰相之位,皇权之争,稍不小心,就有粉身碎骨的危险。 “无妨。”欧阳氏微微摇头,说道:“左相说了,此事有人做的过线了,查出谁,直接杀了便是。” 韩王李元嘉微微一愣,随即满脸苦笑。 他怎么忘了,在李绚的背后,还有一个刘仁轨。 不,不是一个刘仁轨,是所有宰相,整个政事堂所有宰相。 就像李绚在担心,这样的手段会用在母亲欧阳氏的身上,朝中的那些宰相都担心,这种手段会用在他们自己身上。 背后的黑手,不管是谁,都已经引起了政事堂所有宰相的愤怒。 哪怕这件事情背后的人是太子,他们也会联合起来,逼皇帝废了太子。 这样的事情,即便是皇帝自己也不好强抗,所以,他才希望这件事情能够低调处理,但狄仁杰却将一切捅了出来。 李治这次才明白,所有人都希望这件事情能够彻查,哪怕太子阵营当中,也有人希望如此。 但是,需要一个能够冷静,有能力查清一切,又有能够控制局势的人。 这件事情背后牵涉到人绝对不在少数,也绝对不是普通人,那么想要控制局势,只能用一种方法,那就是杀人。 宰相希望杀人,皇帝希望杀人,那么天下人,很难有不死的。 但前提,是查清楚真相,而不是表面的东西。 但每个人查出来的东西,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可。 但这些人,起码要让绝大多数人都认可。 这很不容易。 …… “爹爹!”小霞娘看到李绚,尽管被刘舒璧抱在怀里,但还是忍不住的叫了出来,神色兴奋。 虽然近年不见,但小霞娘一眼就认出了李绚,立刻伸手求抱抱。 当然,她之所以记得李绚这个叫“爹爹”的生物,是因为上一次李绚在长安的时候,对小霞娘极好。 而且李绚在离开的时候,不仅画了一副全家福的画像,还有他自己等身的画像。 每天看着李绚的画像,刘瑾瑜还天天抱着她叫“爹爹”,如果这样还认不出李绚,李绚也可以一头撞死了。 “霞儿。”李绚笑着从刘舒璧怀里将小霞娘抱过来,对着小姨子点点头,然后抱着小霞娘就进入了里屋。 里屋刘瑾瑜坐在床榻上打瞌睡,一只手放在一侧床榻的竹篮里,两个来月的胖大小崽子正闭着眼睛酣睡。 “爹爹,阿娘。”小霞娘下意识的叫了一声,刘瑾瑜顿时一下子坐直,人也在瞬间清醒了过来。 看到李绚,刘瑾瑜立刻忍不住满脸惊喜的叫道:“郎君!” 随即,她就整个人扑到了李绚怀里,抱着他,低声说道:“妾本来要去门外迎郎君的,没想到,一下子就睡着了。” 李绚抱着刘瑾瑜,拍拍她的肩膀,低声说道:“昨晚没睡好吧,是不是这小子太折腾了。” 李绚的目光再度落在儿子身上,忍不住摇摇头,儿子太能闹腾,晚上总是让人睡不好。 “倒也不是,昭儿性子平静一些,相比于霞娘还要更加听话一些。”刘瑾瑜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意。 “哦!”李绚略感诧异,侧头看向趴在他肩头的女儿,轻轻捏捏她的小鼻子,说道:“这样也好,我家虎女以后好好的保护弟弟哦。” “阿耶,阿耶。”小霞娘摇摇头,嘻嘻闹闹的笑了起来。 …… 李绚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陛下的意思,应该是既要快查,也要细查。” “既要快查,也要细查?”刘瑾瑜有些听不懂。 李绚点点头,思索着说道:“这件案子,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所以这案子慢不了,但同时,这件案子,绝对不能出错。 不管是查到谁,都必须要有实际的证据,而一旦找到实际的证据,那么该下死手下死手,将隐患彻底隔绝。” 刘瑾瑜起身帮助李绚收拾衣领,低声问道:“那么此事,如果真的牵涉到太子怎么办?” “查。”李绚神色凛然,咬牙说道:“李贤虽然糊涂,但绝不至于如此没有底线。 如果东宫真的有人这么大胆,那么就彻底的将东宫清洗一遍。” 从皇宫回来,一路上,李绚已经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够有任何遮掩。 甚至在李绚看来,东宫如果真的先进行一波清洗,李贤反而会乖乖的做人,不会那么快就和谋逆扯上关系。 之后,再安排一波新人进去,只要能够让皇帝对东宫的一切了如指掌,那么就算别人要栽赃也不容易。 “那若是北门学士做的呢?”刘瑾瑜站在李绚的身前,脸色担忧。 这件案子,能够牵扯到的,无非就是两个方面,太子和北门学士。 李贤是麻烦事,北门学士同样是麻烦事。 “同样,彻查,只要能找到实际的证据,那么便是明崇俨,为夫也会将他一剑枭首。”李绚郑重的点头。 北门学士的这些人,一旦牵扯进去,很容易连累到天后。 一旦发现谁,那么立刻斩首便是。 稍微停顿,李绚接着问道:“对了,今年东宫方面的事情很多吗?” “嗯!”刘瑾瑜点点头,低声说道:“年初皇长孙降世,有不少里外官员都投靠了东宫一脉,但今年一年,御史台很是抓了一下这些人的错处,罢官免职,流放斩首,都不鲜见。” 李绚微微点头,叹声说道:“看的出来,东宫收人后面出了大问题。” “人太多,就没有那么多力量细查了,而且都沾亲带故的。”刘瑾瑜轻轻摇摇头。。 李贤和东宫的一众臣僚,在刚开始的时候,还能保持谨慎,但是后来,你托关系,他托关系,事情就变味了。 做的多,还不谨慎,岂不就是明摆着让人抓把柄吗? “陛下有一阵子,常朝的时候,都不叫太子。”刘瑾瑜低声说道:“有传言,说是陛下让太子收拾好他自己的烂摊子。” 李绚微微低头,李治对李贤的不满已经昭然若揭。 一国太子,若是不能够分清国与臣,臣与民之间的关系,那么他也就不配做这太子了。 大唐历经三代,高祖李渊,太宗李世民,包括李治,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自然,他们也不会希望后辈太差。 对于李贤,李治寄予了很高的期望,甚至在李弘未死之前,就已经开始栽培他。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当李贤令人失望到了极点的时候,皇帝宁肯选择废了他,也要选李显。 “太子的事情,我们不用多管,只需看着就好,但要看清楚。”李绚凑到了刘瑾瑜耳边,低声道:“看看有什么人参与到太子之争中,然后收录名单,送到陛下那里便是了。” “汉武帝废太子故事。”刘瑾瑜顿时心里一惊。 李绚摇摇头,轻声说道:“非也,是当年太子承乾被废之事,那件事,得益的从来不是动手最多的魏王,而是当今陛下。” “英王。”刘瑾瑜抬头,惊讶的看向李绚。 她一直都知道,李绚是在投资李显,但李显看起来并不怎么成器,反而是支撑李旦的北门学士和李贤斗得很热闹。 可这仔细想想,不正和当年李承乾,李泰斗得时候,李治在旁边坐收渔利极为的相似吗? “可是英王,他有陛下的能力吗?”刘瑾瑜面色担忧的问出来最大的问题。 “你知道,李贤从一开始的路就错了。”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若是李贤从一开始选择修的是《西汉书》,而不是《东汉书》,他也不至于如此……东汉终究没有西汉堂皇大气啊!” …… 李绚出门,走到门口,脚步停下,低声说道:“今年冬天,派人盯着点突厥的动静。” “还是去年的事情?”刘瑾瑜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大唐两年旱灾,突厥也是一样。 李绚点点头,说道:“大唐明年一年休养生息,这个时候,突厥可不能出乱子。” 突厥不能出乱子,自然就是说突厥最容易出乱子。 刘瑾瑜又如何会听不懂。 看着李绚向外走去,刘瑾瑜刚要叫住,却最终还是没有能够开口。 麹豆儿的事情,还没说呢。 (本章完) 第九百九十八章 以退求荣,以妾诱婢 胜业坊,侍中张文瓘府邸。 一身黑底金丝长袍的李绚,坐在床榻之畔,右手按在躺在床上的张文瓘脉门之上。 滚烫的皮肤从手指传来,李绚的目光落在床榻上,张文瓘依旧死死的闭着眼睛。 昏睡了过去。 情况严重啊。 片刻之后,李绚抬手,然后看向一侧的韦玄藏道:“恩师,这烧退不下去,怕是和张相体内骨质有裂有关,需要同时进行治疗骨裂和发热,这烧才能退的下去。” 张文瓘先是摔了一跤,然后又感染了风寒,最后浑身发烧不止,以至于烧退不下去。 “原来还有骨裂。”韦玄藏顿时就反应了过来,因为即便是没有风寒,骨裂同样也会导致人高烧不退。 只是治疗风寒是没用的,两者要同时治疗,这病才能好。 韦玄藏来之前,张文瓘已经吃药睡了过去,所以对骨裂,他根本不知。 现在既然了解情况,韦玄藏很快开好了一副新的药方。 他看了李绚一眼,见李绚神色平静,韦玄藏这才点点头道:“接下来,多加小心。” 李绚掺和进眼下这等事情当中,其中的阴谋诡谲,韦玄藏光想就知道有多麻烦。 不过看李绚的神色,他已经有了主意。 有了主意便是好事,比没头苍蝇四处乱窜要强的多。 …… 李绚看了眼依旧在昏迷当中的张文瓘,心中思索着出了内室。 “王爷,情况如何?”卫尉少卿张洽忍不住上前一步,认真的对着李绚拱手,满脸担忧。 一侧的殿中少监张涉和太常少卿张孝询的脸上也同样满是担忧。 李绚温和的笑笑,道:“三位不用担心,张公只是没找清楚身体发热的原因,如今一切弄清楚了,很快就会退烧,之后就无事了。” 卫尉少卿张洽忍不住长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神色紧张的问道:“王爷,那其他方面?” 殿中少监张涉和太常少卿张孝询同时紧张了起来。 张家乃是大族,出身清河,汉张良后人。 张文瓘的兄长张文收曾任孝敬皇帝李弘的太子率更令,七年前病逝;他弟弟张文琮曾任户部侍郎,也在早年病逝。 张文收的儿子张孝询,如今任太常少卿。 张文琮的儿子张锡,如今任江州刺史。 张文瓘有六个儿子,长子张漪,早殇;次子张潜,任魏州刺史;三子张沛任同州刺史;四子张洽,任卫尉少卿;五子张涉,任殿中少监;六子张冲任介休县令。 万石张家一时美名传扬。 虽然如此,但李绚知道,张家的这些子弟,都资质普通,做一州刺史尚可,再要往上,怕是就有些麻烦。 一旦没了张文瓘这个侍中在上面顶着,他们这些子弟恐怕就只能慢慢沉寂,然后等待后人崛起。 李绚轻吸一口气,低声说道:“三位勿怪绚直言,人之年老,本质体弱骨松,最是忌讳跌倒,一旦跌倒难免骨裂,哪怕病情再轻微,想要再出门也非是轻易,所以最好,是在家里静养。” 听到李绚这么一说,张洽,张涉,张孝询三人的神色瞬间迟疑起来。 静养不出门,那么还能做侍中,还能做宰相吗? 不能。 “三位都不是外人,绚就过分一些。”李绚看了张洽,张涉,张孝询三人一眼,低声说道:“张公年纪本就不小,致仕是早晚之事,与其强撑,不如如今顺势而退。 陛下那里怕是补偿不少,而在人在长安,难道还少了见陛下的机会吗?” 张洽眉头瞬间一挑,顿时就明白了李绚话里的意思。 张文瓘弄到如今这个样子,多少是因为朝野争斗,甚至有可能牵涉太子,这个时候主动退一退,对他们都好。 “而且。”李绚稍微停顿,低声道:“这一次的事情根源,很有可能也在这里,诸相当中,张相怕是首先露出破绽的。” 自从郝处俊被人暗算以后,诸位宰相进出都十分的小心,可是即便如此,张文瓘还是被人算计到。 此次都是这样了,那么下次呢! 张洽的呼吸顿时就沉重了起来,拱手道:“还请王爷查出真凶,给张家一个公道。” “好!”李绚点点头,然后拱手:“绚就先去了。” “请!” …… 李绚走出房门,午后的阳光直射而来。 万石张家,其他几位刺史暂且不说,张洽是卫尉少卿,李绚舅舅欧阳通的副手;张涉任殿中少监,李绚现在身上的尚药奉御的官职还没有卸掉,张涉算是李绚的半个上级;张孝询是太常少卿,和宗室子弟打交道不少。 张文瓘如果这次能顺利的退下来,那么这三个人当中,必然有一个两个能够更往前走一步,便是九寺寺卿的位置。 到那时,这份关系就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发挥作用。 收回心思,李绚走向了前院大堂。 院中,府内所有的仆役和下人,全部都战战兢兢的束手站立。 大堂之中,狄仁杰面色冷峻,大理寺少卿徐豫,刑部侍郎裴居道,站在堂中,三人面前跪着一名侍女。 李绚轻叹一声,然后迈步上前,拱手道:“查的如何?” “张公感染风寒应该无人算计,但跌倒,却是这女子而为。”狄仁杰目光冷冽的从小侍女身上扫过。 “难得,人竟然还活着。”李绚笑笑,走到了那名侍女面前。 宰相府中,门禁森严,能够对宰相动手的,自然不是外人,只要在家中仆役和下人当中察查,必能有所收获。 这不,在李绚未到张府之前,狄仁杰就已经开始察查,在李绚探问过张文瓘之后,他们已经找到了人。 狄仁杰在查案方面的能力,也不需要李绚多质疑什么。 …… 二八年华,长相清丽,身段也不错,也不知道是谁的侍女。 李绚走到她的面前,温和的笑着说道:“本王是你最后的机会,你千万要抓住,不然将你送到大理寺狱,还有千牛狱,伱受的罪过就大了,好了,说实话,究竟是谁让你谋害你家老爷的……” “按唐律,奴谋主,绞。”狄仁杰强压愤怒的声音在侧畔响起。 李绚摆摆手,没好气的看了狄仁杰一眼:“去去去,一边去,好了,姑娘,告诉本王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瑟瑟发抖中,低声说道:“水……水杏。” “好吧,水杏,你来告诉本王,你是在动手的前一天,是见到了什么人了吗,还是有人给你传信了?” 水杏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始终没能够开口。 “好吧,你不想说,那就带走吧。”李绚抬头,看向狄仁杰说道:“传令,去查她家中父母,兄弟,但凡在世的,一概下狱重刑……” “不要。”水杏猛然抬头,满是祈求的看着李绚,最后抓着他的衣角说道:“我说,我说……” “谁?” “是姑爷。”水杏说完,沉沉的低下头。 “姑爷是谁?”李绚抬头,目光落在一旁的管家身上。 管家顿时一个激灵,随即上前拱手道:“是孙小姐的未来夫婿,高家高巍。” “高家,哪个高家?渤海高家?”李绚忍不住的问道。 渤海高氏,是大唐顶级的大家门阀之一。 平原郡公,检校兵部侍郎高侃,故申国公高士廉,都是柏海高氏的子弟。 “是乐安郡公、户部侍郎高审行之子,尚乘奉乘高巍。”管家深深的躬身。、 高审行,故申国公高士廉之子。 如果说整个大唐,李绚最不愿意打交道的,就是高士廉的子孙。 高士廉的长子高履行,曾娶太宗皇帝之女东阳公主,被长孙无忌牵连,贬为洪州都督,又改任永州刺史,任上死。 高履行的私生子高要,是东海王麾下千面佛。 高士廉的四子右卫将军高真行的长子便是高岐,东宫典膳丞。 事情竟然牵涉到了高家,虽然不知是否直接牵涉到高岐,但如果强行隐私勾连,也绝对是能够勾连的上的。 李绚现在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件事情太子会这么慌张。 说不得,这里面真的就有高岐直接牵涉进去的证据。 李绚蹲下身,直直的看着水杏说道:“你家姑爷亲口说,让你在地上泼水,直接滑你家老爷一跤?” “是的。”水杏一句话,堂中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何日,何时,何地?”李绚直接询问。 “出事的前一天中午,姑爷来看小姐,私下里和奴婢说的,说老爷向来看不起姑爷,说是让老爷躺上两天,好好的准备婚事,等到过门之后,姑爷就抬举奴婢做妾。”水杏颤颤巍巍的,将事情的真相全部都说了出来。 “你们家姑爷能够在婚前见到你家小姐?”李绚抬头,看向管家。 管家赶紧拱手说道:“姑爷也是表少爷,张家和高家联姻已经有数代,这一代,便是二小姐和高家表少爷。” 张家和高家联姻,甚至可以追溯到北齐高欢时代。 到了上一代,是高士廉的小女儿,嫁给了张文瓘的四子卫尉少卿张洽。 这二小姐,便是张洽的次女,高审行是张洽的小舅子,高巍是张洽的外甥。 表兄妹从小就认识,虽然两人已有婚约,但毕竟没有下定,所以见面还是可以的。 …… 李绚的目光落在水杏身上,幽声说道:“你的本事不错,竟然能避过家中护卫的眼线,提前在你家老爷将要行走的路上做手脚,这份身手,这份胆略,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狄仁杰,徐豫和裴居道,同时死死的盯在了水杏身上。 就算是有人让她去谋害张文瓘,或许她曾经被人说动,但一般人,就算是心中有所想法,该怎么做,该何时做,该在哪里做,这些问题他们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出正确的答案。 更别说,还要在准确的时间,准确的避开府中的护卫,这更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这个水杏,她的秘密没有那么简单。 水杏凄然一笑,道:“奴本就是高家奴仆,父母当年随夫人嫁入张家,一点手脚也是家传,至于其他,无非就是在老爷常来常往的路上,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泼上一盆水,等结冰之后,再在上面撒上一层薄土,而早上家中起来上朝的只有老爷一人。” 水杏一番话,将所有的疑问全部都彻底的解开。 也是,高家人想要用人,除了用未来虚无飘飘的承诺勾引之外,最重要的,她本来就是高家的人。 李绚站直身体,平静的说道:“把人交到密卫的手里,严加看管。” 狄仁杰微微一愣:怎么把人要到密卫手里、 不等他想明白,李绚接着说道:“走吧,我们去申国公府看看,免得我们去晚了,人已经被灭口了。” 众人的脸色不由得一变。 (本章完) 第九百九十九章 太子左庶子,勾连指使 申国公府,府门森严。 一身黑底金丝长袍的李绚,率先骑一匹高头大马停在府门前。 狄仁杰,徐豫,裴居道等人相继出现,跟在李绚身后。 一队千牛卫,一队金吾卫,一队大理寺捕快,一队刑部捕快,紧跟着同时出现在申国公府门前。 他们并没有将申国公府死死的围起来,只是并排站在申国公府门前。 刀剑挺立,杀气腾腾。 看到这一幕的申国公府护卫,顿时满是惊慌的握紧了手里的刀。 府中管家,更是疯狂的跑向了内院。 李绚翻身下马,然后率先朝府内走去。 门前的一众护卫,看着李绚,丝毫不敢上前。 李绚手按在腰间八面汉剑之上,平静的开口:“奉旨,查侍中张文瓘被谋案,户部侍郎高审行之子,尚乘奉乘高巍有重大嫌疑,问:高巍如今身在何处?” 府中护卫看着李绚,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绚的脸色阴沉的下来,右手轻轻一摆,下一刻,千牛卫已经上前…… “王爷且慢,公主有请。”一声高呼从院内传来,一名穿着黑色绸衣的管家快速的从里面奔跑而出,唯恐慢上一步,李绚就派人杀进府里来。 一旦这些人冲进来,那么整个申国公府,不管有理没理,立刻就会是一地死伤。 李绚的目光落在高府管家的身上,淡淡的说道:“王姐那里,绚自然会去拜见,但如今,高巍在什么地方?” 管家立刻满脸苦笑的说道:“王爷,还请看在公主的份上……” “本王已经足够给王姐面子了,没有让人直接围了府邸,也没有让人冲进来,直接杀戮。”李绚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异常冰冷的说道:“陛下授予本王先斩后奏之权,你说杀了你,会不会有人追究。” 管家立刻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颤。 “说,高巍现在在什么地方?”李绚冷声喝问。 管家无奈苦笑说道:“在三进东跨院,自己房中。” 李绚侧身看向管家,说道:“你带着人,将整个三进东跨院直接封死,千牛卫,大理寺捕快,全部进行搜查,金吾卫和刑部差役,抓获高巍之后,送到正堂,本王先去见公主殿下。” “喏!”管家只能无奈躬身。 “怀英兄,此事伱来负责。”李绚侧身看向狄仁杰。 狄仁杰认真拱手:“喏!” 李绚侧身看向裴居道:“叔父,我们一起去见公主吧。” 裴居道摆摆手,说道:“算了,还是你们自己说话吧,我就不去了。” “是!”李绚拱手。 裴居道是太子李弘的岳父,看起来辈分上和李绚他们是一辈的,但实际上,他却是和李绚的父王李元则是同一辈人,年纪甚至比李元则还要大上几岁。 …… 申国公高士廉,唐太宗文德皇后长孙氏舅父,参与玄武门之变,累任司空、右仆射、太子太傅等要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贞观二十一年,申国公高士廉病逝,爵位传其子高履行。 高履行,娶太宗皇帝之女东阳公主,袭爵申国公,因长孙无忌事牵连,贬为洪州都督,又改任永州刺史,卒于官。 高履行卒,其嫡子高琁,袭爵申国公,如今身任循州司马。 申国公府,不分宗,不分家。 如今高琁在地方任职,申国公府中,内事由东阳长公主负责,外事由右卫将军高真行负责。 李绚小心的从内院退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这件事情里里外外,所有的一切,他都已经告诉了东阳长公主。 如今发生的事情,无论如何,都和高琁扯不上关系,所以目前来讲,东阳长公主最好的办法就是置身事外。 至于说其他的事情,不管是牵涉到高真行,高审行,还是高巍,高岐,都和申国公一脉没有任何的关系。 既然如此,那么他们也就没必要冒头做些什么,去惹怒朝中已经无比愤怒的诸位宰相。 甚至是皇帝。 大势之下,东阳长公主只能够保住自己。 高巍只是一个纨绔子弟,高真行,高审行,高岐,才是真正被盯上的人。 高真行是右卫将军,高审行是户部侍郎,都是位高权重之人。 至于高岐,他虽然只是东宫典膳丞,却是太子李贤的亲信。 他爹高真行是右卫将军,虽然不大管事,但也掌握一定的权利。 李绚虽然检校右卫将军,但却并没有和高真行打过多少交道,和他真正打交道是,是真正负责右卫事宜的右卫将军张知运。 张知运原本是裴行俭任凉州都督时的帐下裨将,后来累功升为右卫中郎将,右卫将军。 至于右卫大将军,朝中已经很久未曾设立了。 李绚转眼便已经走到中堂,高巍已经被人用牛筋捆住,死死的按在地上。 低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任何神情。 狄仁杰从侧畔走出,面色凝重的说道:“王爷,我等发现了这个!” 李绚微微有些诧异,接过信件,打开一看:“侄高巍启。” 落笔写的,郯襄。 郯襄公,张大安,太子左庶子张大安。 这封信,是太子左庶子张大安,写给高巍的信。 李绚赶紧低头,认真阅读这份信件,很快,他的脸色就彻底的变了。 在这封信中,张大安先是提到了他父亲郯国公张公瑾和高巍祖父高士廉之间的同僚之情,因为张公瑾和高士廉,全都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之后,张大安又提到,最近一段时间,东宫虽然有不少的人情往来,但对真正的贤才,依旧是求贤若渴的。 皇长孙出世以来,东宫趁机拉拢了一大批朝中五六品的官员,但这些人当中,真正出色的能才并不多,甚至有相当不少,是一批世家勋贵子弟,能力平庸。 张大安对高巍说求贤若渴,是个人就明白,这里面的贤才,说的就是高巍。 到这里,张大安突然话风一转,说起了别的事情。 起初是一些朝中琐事,突然他就提到了刘审礼的事情,说他这一次回来,必然会加同中书门下三品,升为宰相。 随即又提到惋惜,惋惜刘审礼只能以工部尚书,加同中书门下三品,若是能直接升为正宰相,那样就更好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用很隐晦的话,说出了,如果刘审礼能够正宰相,那么后续不知道有多少人会顺序升迁,这里面就有高巍的一份,而且位置很高。 就比如太子舍人。 即便是李绚,看到太子舍人这几个字的时候呼吸沉重了下来。 更别说是高巍。 随即,在信中,张大安又提起来诸位宰相的身体,尤其提到了郝处俊。 郝处俊的事情,虽然没多少人知道密卫在其中的手脚,但其中所用的手段也是人所共知的。 朝中诸位正宰相,刘仁轨,戴至德,郝处俊,李敬玄,赵仁本和张文瓘。 刘审礼想要升为正宰相,只能是他们当中有人让一个位置出来。 一个萝卜一个坑。 但那些都是朝中宰相,哪是那么容易下手的。 对于高巍而言,最好下手的,就是他未来的岳翁,侍中张文瓘。 …… “你是怎么想的,那是你未来的岳翁啊。”李绚猛地一脚狠狠的将高巍踹倒在地,脸色无比的愤怒。 高巍立刻就被踹翻过去。 手足虽然被死死的绑住,但他脸上咬牙的倔犟不忿,已经说明了许多。 狄仁杰站在一旁,目光冰冷的说道:“他是不成器的,就算是成为张公孙婿,张公也不会给他太多帮助,最多平级调个参军司马,和太子舍人可没得比。” 如今,皇帝和武后治世,即便是宰相家族,能有的恩荫也不多。 更别说,如今朝中宰相也不少。 张文瓘的几个儿子,能够两个儿子为州刺史,两个儿子做少卿少监,已经是他一生的努力,还要加上祖辈余荫,自身才学才行。 就这,已经耗尽了张家的恩宠。 高巍即便是成了张文瓘的孙婿,也获得不了多少帮助。 而且他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就算是有些帮助,也还不如让他在尚乘奉乘上厮混。 张家帮不了忙,高家同样帮不了忙。 高家自从高士廉病故,高履行涉嫌谋逆被贬以后,就逐渐的走下坡路。 高真行虽然是右卫将军,但实际却是个不管事的。 高审行的情况好一些,户部侍郎,还能有些权利,但前途已经到顶。 高家真正寄托了全部资源的是两个人,一个是高履行和东阳公主的儿子,申国公循州司马高琁,一个太子典膳丞高岐,他是太子亲信。 想到这里,李绚眉头紧皱起来,死死的盯向高巍问道:“说,这件事情,高岐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这事和大郎没有任何关系。”一个愤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随即一身戎装的高真行和一身绯色官袍的高审行,大踏步从门口走了进来。 四周的千牛卫刚要阻挡,李绚微微摆手。 这两个人,本身就是他让人去官廨叫回来,来的就是亲眼见证这一切。 “王爷,狄御史,徐少卿,裴兄。”高真行和高审行对着众人相继拱手。 李绚平静的点点头,说道:“二位回来的正好,看看这封信吧。” 李绚没有丝毫在意,就将信件直接递给了高真行和高审行兄弟俩。 高真行第一时间将信件拿了过去,然后仔细的阅读上面的每一个字,看完之后,他忍不住颤抖的将信递给了弟弟高审行。 “砰”的一声,高真行狠狠踢在了高巍肩膀上,一脚再度将他踢翻出去,同时喝骂道:“你个孽畜,你自己做下乱事,难道还要胡乱攀扯你二哥和你爹吗?” 高审行刚要劝阻自己哥哥,毕竟那是他的儿子。 可听到高真行这么一说,高审行顿时就愣住了。 高巍是他的儿子,高巍谋害张文瓘,谋害当朝宰相,高审行这个做父亲,同样少不了要被牵连。 要知道高审行其实刚刚调为户部侍郎不久,立足未稳,如果这个时候,他也这件案子当中,恐怕他这个户部侍郎也别想保住。 然而,这还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这件事情和张大安有关,和太子有关。 一旦坐实张大安和谋害宰相有关,那么就连太子都脱不了关系。 而被夹在其中的高家,就有被满门抄斩之险。 想到这里,高审行顿时浑身冰冷。 (本章完) 第一千章 东宫典膳丞,难以辩驳 李绚似笑非笑的看着高真行。 这家伙虽然又气又怒,但话里话外都是要高巍和高家撇清关系的意思。 反而是高审行,脸上的迟疑犹豫,想要去拉高巍的动作,还有听明白高真行意思之后,眼底闪过的痛苦,更像一个父亲。 高巍做的事,已经找到了实据,谁也救不了,但不能让他去连累别人。 “去东宫把高岐带回来,当面对质吧。” 李绚平静的一句话,让高真行和高审行身体不由得一愣,脸色难堪。 高巍的罪名,如果仅仅是他一个人承当,哪怕牵连到张大安,牵连到了东宫,高家也有机会摆脱其中的麻烦。 但如果这个罪名同时牵连到高家两个继承人,那么恐怕就是高真行和高审行两兄弟,也要被牵连进去。 到时候,说不定整个高府都要有大麻烦。 毕竟这件事情的背后,相互角力的是太子和天后,要是让天后知道他们参与其中…… 两人顿时打了一个寒颤。 当年高履行就因为参与到了长孙无忌案中,最后被贬官而死。 如今如果他们再牵扯进去,甚至让人联想了到了当年的事情,武后狠辣的手段就会直接落在他们的身上这样的后果高家承担不易。 两兄弟刚要开口阻拦李绚,李绚直接转身,看向裴居道,说道:“如今,就请裴侍郎亲自跑一趟东宫,将高岐带回来,若有人阻挠,可先斩后奏。” 李绚一句话说完,冰冷的目光落在了高真行高审行两兄弟的身上。 仿佛下一刻,屠刀便会直接斩在他们头上,两个人嘴里的话,也在一瞬间全部咽了回去。 裴居道神色肃然,拱手道:“喏!” 李绚点头,裴居道大踏步离开。 李绚转身看向狄仁杰,说道:“请怀英兄现在即刻前往秘书监,将秘书监当中储存的所有关于太子左庶子撰写的公文全部拿回来。” “是全部?”狄仁杰听出来李绚的重音。 李绚认真的点点头:“是全部!” “遵令。”狄仁杰立刻拱手应诺,然后快速的转身离开。 李绚冰冷的目光落在了高巍的身上。 “来人,松绑。”李绚看向侧面,苏宝同立刻上前,将高巍身上的牛筋解开。 高巍被松开之后,顿时满脸愤怒的看向李绚。 李绚平静的回应道:“本王松开你,是为了让你好有一个辩解的机会;而本王绑住你,是为了不让伱自杀,也是为了保护你,不让你,被自杀。” 高巍有些不明所以的一愣,随即,他像是想明白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很好,你既然想明白了,那么我们就进入正题。”李绚转身,走到左侧的上首坐下,然后开口问道:“本王问你,这封信是怎么出现在你手里的? 别说是它自己飞到你手里的,你信本王也不信。” 高巍嘴角微微一抽,随即拱手,沙哑着声音,平静的说道:“其实也差不多,是一次在平康坊喝酒后,别人留下来的,至于谁就不知道了?” “不是不知道,是不敢说吧?”李绚忍不住的冷哼一声,随即他开口道:“能让你相信这封信是真的,并且愿意去做的,恐怕也不是一般人,这些人家里能和东宫牵涉关系又有几个。 周乾,你亲自去查,将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全部都查一遍,但凡和东宫有关的……” “王爷!”高真行忍不住的打断李绚,说道:“王爷,你怎能凭这小孽障的一句话,就胡乱的抓人,万一抓错了,这……” “乐安公说的对,的确应该如此考量,那么这样吧。”李绚转身,看向周乾说道:“持本王令,调三百金吾卫,查封平康坊所有一切高巍常去的红楼楚馆,查问他们,最常和高家公子来往的那些人是谁,然后全部带来高府回话。” “喏!”周乾拱手,然后立刻转身离开。 李绚侧身看向高真行,轻声问道:“乐安公,如今这样,可好?” 高真行的脸色瞬间无比的难看。 光是这一下,高家在京中就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李绚冷哼一声,低头看向高巍,身体微微向前一倾:“高巍,本王给你最后一个机会,那个人究竟是谁,你说?” 如果有这么个人在,那么高巍肯定知道那人是谁。 如果没有这么个人在,那么高巍说的,就都是假话,这事,还是得牵连到高岐身上。 面对李绚的逼问,高巍抬起头,看向李绚,又看向满脸关心的父亲高审行,他开口说道:“巍实在不知道何人,但此事肯定和二兄无关。” …… 高岐从东宫回来的时候,府内已经到处都是同辈的长安勋贵家的年轻子弟。 只不过这些人,多是些浪荡子。 就如同高岐的弟弟高巍一样。 他们都是一类人。 高岐轻叹一声,迈步走向正堂。 南昌王从张相府邸离开之后,立刻就直奔申国公府,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高家和张家是世辈姻亲,从北齐高欢时代就开始了,一直延续到今。 但这份亲戚关系,在今天被彻底斩断。 更麻烦的是,这件事情牵连到高岐的身上,甚至太子。 高巍毕竟是高岐的堂弟。 两兄弟之间,你替我做些什么,我替你做些什么,除了他们两兄弟之外,这些事情根本没有任何外人知晓。 也正是因为如此,高巍不管再怎么狡辩,也很难彻底洗清楚这里面高岐的嫌疑。 走进正堂,高岐对着李绚行礼:“王爷!” 李绚摆摆手,说道:“高兄,我们也不是外人,共事多次,本王现在就直问:高巍设计陷害张相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高岐苦笑拱手道:“今日之前,岐也不知道这件事情,高巍竟然参与其中。” 李绚平静的点点头,接着问道:“你们兄弟关系如何?” 李绚一句话,一旁的高真行和高审行顿时就坐直了起来,然后死死的盯着高岐。 “尚可!”高岐拱手,说道:“小时候,四郎经常跟着岐一起玩耍,后来长大了,岐先入学,四郎后一步,接触就没那么多了,再往后,他有了自己的朋友,和岐就疏远了。” 李绚微微点头,天下堂兄弟都是如此。 小时候,还能够在一起玩闹,长大了,就各有各的事情,甚至就连见面都很少。 “仅此而已吗?”李绚很随意的问道。 一侧的狄仁杰,身体立刻竖直,死死的盯着高岐。 高岐微微一愣,说道:“应该仅此而已吧,毕竟岐已经有日子没有见到四郎了。” 高岐作为太子典膳丞,是东宫太子典膳郎的副手,掌东宫进膳、尝食,每夕更直于厨。 尤其如此,皇长孙出世,东宫的膳房更是忙的够呛,方方面面都要无比谨慎。 另外,做完太子亲信,高岐经常要陪伴太子,经常需要住宿东宫,回家的时间就更少。 李绚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么最近一段时间,有没有人问起你家里,申国公和张相府邸的联姻之事?” 高岐脸色顿时凝重,随即拱手道:“今日之前,没有人问过……此事京中知晓甚多,王爷可以随便询问。” “看来,这件事情,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李绚感叹一声,微微低头。 在这一瞬间,狄仁杰死死的盯住了高岐,盯住了他脸上所有一切的神色变化。 高岐脸上没有任何放松,没有任何庆幸,只是满脸沉重的拱手道:“回禀王爷,不管四郎做了什么,他都是被人利用了,还请王爷给他一次机会,让他能将功赎罪。” “本王给过他机会了。”李绚抬头,看向狄仁杰,狄仁杰微微摇头。 李绚颔首,然后看向高岐,说道:“这里有些东西,你看一下。怀英兄。” “是!”狄仁杰拱手,然后上前,将几本奏章递给高岐。 高岐接过,然后面色肃然的打开,但一看,他就有些发愣:“王爷,这是东宫的教令。” “本王知道这些是东宫的教令,也是从秘书监刚拿过来的、”李绚身体微微前倾,盯着高岐问道:“你来告诉本王,这些教令,究竟是谁写的?” 高岐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拱手道:“是太子左庶子张公。” 李绚点点头,然后看向狄仁杰。 狄仁杰再度上前,然后将一份密信,递到了高岐的手里。 高岐依旧没有任何犹豫的打开,然而,在看到信件的一瞬间,他的呼吸立刻就沉重了下来, 读完整封信件,高岐的脸色已经变得异常难看,甚至就连身体都忍不住的瑟瑟发抖。 “王爷,这信是假的。”高岐抬起头,死死的盯着李绚,说道:“这肯定是别人伪造的假信。” “别人,谁?”李绚看着高岐,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问道:“张大安的密信,还有他之前写的奏章都在你手里,现在,你来告诉本王,这份信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高岐一愣,随即赶紧低头,仔细的拿着两封信,相互对比,但看了半天,他也看不出其中的毛病。 看着高岐一脸难看的站在那里,李绚微微摇头,问道:“高岐,本王问你,现在东宫之内,太子舍人有缺吗?” 高岐下意识的抬头,随即赶紧拱手道:“回禀王爷,无缺。” 太子舍人,正六品上,仍掌行令书、表启,以四员为额,太子近臣。 “那么若是将来太子舍人有缺,你觉得,四位太子舍人当中,谁会升迁?”李绚看似有意,但却又似乎无意的问道。 “回王爷,是太子舍人薛曜,他将调任太子中舍人。”高岐斩钉截铁的说道。 “所以,薛曜一调,位置就空出来了。” 李绚轻轻一句话,在场众人,同时忍不住一个寒颤。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一章 一封假信,无数人命 李绚站在中堂之间,目光从高岐的身上,看到了高巍的身上,面色冷峻。 “如今,从高巍那里拿到了太子左庶子的亲笔信,约定事成之后,给他一个太子舍人的位置,而东宫的太子舍人,恰好不久后就有调动,所以,所有一切全都连起来了。” 李绚看向高巍,轻声说道:“本王给过你机会了,但那个人,你始终不说,所以……怀英兄,按律该如何治罪?” “谋害当朝宰相,按律,绞。” 狄仁杰冰冷的目光落在高审行身上,无比淡漠的说道:“户部侍郎高审行教子不严,贬官外放。” 高审行顿时忍不住向后踉跄好几步,撞到柱子上,才停了下来,脸色悲痛。 狄仁杰又看向高真行,继续开口:“右卫将军……” “你个混小子,伱开口,你说话,这信究竟是谁给你的?”高真行直接扑过去,抓住高巍的肩膀,使劲的摇晃,满脸又急又气。 “四弟。”高岐走到高巍身侧,“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面色痛苦的说道:“四弟,不管有什么事,你完全可以说,没必要为别人抗罪,因为这罪,你扛不起,高家也扛不起,没人能扛得起。” 高巍猛地抬头,死死的看着高岐,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狄仁杰看到这一幕,第一时间看向李绚。 李绚轻叹一声,微微摇头。 毫无疑问,高巍是相信别人一定会在最后救他一命。 只要他能活下来,那么将来的报答也将格外的丰厚。 可如果,如果那人完全将他当成是弃子,甚至在最后关头,还将他往死路上狠狠的推上一把,那么等到高巍的只有一根绞绳。 低下头,高巍使劲一咬牙,开口道:“是尚辇奉御赵宾,十天前,是他在平康坊和我喝了两杯,聊了几句,最后,他离开之后,酒壶底下,就留下了这么一封信。” “赵宾,河东赵氏子弟,尚辇奉御,太子左庶子张大安女婿。”高岐一旁下意识的念出来赵宾的身份,脸色难看的可怕。 在场众人的呼吸,也在一瞬间完全沉重了下来。 李绚抬头,看向狄仁杰说道:“怀英兄,你现在立刻带两队千牛卫,前往抓捕赵宾,注意,要快,小心有人杀他灭口。” “喏!”狄仁杰立刻拱手,然后快步朝外面而去。 李绚看了周乾一眼,周乾立刻拱手,然后快步跟上。 …… 大堂之内,李绚走到了高岐身侧,也不看他,只是看向对面的申国公府门,轻声说道:“高兄,本王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在东宫的时候,见到过赵宾吗?” 高岐一愣,随即赶紧抬头看向李绚,说道:“见过,不多,每一次都是陛下来到东宫的时候,赵宾为尚辇奉御随行。” 李绚平静的点点头,说道:“所以,是有人利用了赵宾。” “利用?”大堂内的众人,脸上一阵诧异,不明白李绚究竟在说什么。 李绚转身走到了高巍的身侧,左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最可怜的人是你,仅仅是一个虚假的承诺,就成了人家利用的工具,甚至将来要为之而死。” “虚假。”高巍准确的捕捉到了李绚的潜台词,抬起头,满脸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说道:“难道张大安一开始就没有想要给我太子舍人的位置?一开始,他就要牺牲我?” 高巍一句话,高真行和高审行同时变了脸色。 如果张大安真的在背后如此算计的话,那么整个渤海高氏,都会和他过不去的。 李绚微微摇头,轻声说道:“问题不在左庶子身上,因为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和他没有关系,是有人利用了赵宾,同时又伪造了一封假信,欺骗了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糊涂蛋。” “假信?”高巍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他猛地一下子抓住李绚的衣角,急促的问道:“王爷说,那封信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李绚从高岐的手里将那封信重新拿到手里,转后转身递给高审行,说道:“高侍郎常年在户部,户部粮仓的那些诡计,高侍郎应该不陌生,用手指摸一下子每个字的下面。” 高审行立刻脸色一变,接过纸张之后,小心的在上面一摸,一层层肉眼看不见的微痕出现在之下。 “究竟怎样?”高真行面色冷峻的看向高审行。 高审行抬头,面色难看的摇摇头,说道:“请兄长让人找些草灰来。” 高真行脸色一肃,立刻向侧面一摆手,很快,管家已经快步离开,仅仅是六十个呼吸之后,管家已经捧着一个香炉从其他地方而回,最后他将香炉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高审行捻起一点香灰,然后直接撒在了纸上,最后轻轻一吹,下一刻,十几条上下痕迹已经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当年隐太子余孽,在秘书监动手脚的手法,本王当时恰好办理此案,所以这一次纸张一上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李绚神色淡淡的说道。 “那王爷,还……”高真行满脸的不满。 李绚既然早就知道这封信是假的,为什么还要将高岐从东宫叫起来。 李绚侧身看了高真行一眼,淡淡的说道:“因为本王不知道,这封信就是别人作假,还是太子左庶子作假?” 高真行顿时愣在了那里。 瞬间,一阵冰寒笼罩全身。 “世叔。”李绚看向裴居道,直接说道:“请世叔动用刑部力量,查察整个长安所有精通裱画的文人,匠人,还有朝中的官员,能抓的抓,不能抓,写一份名单,本王亲自登门拜访。” “喏!”裴居道立刻肃然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李绚走到了前面的正堂门口,对着落日的阳光,看着手上的这封信,轻声说道:“这样一封东西,可不是那么好弄的,整个长安也只有几个人,几个势力能弄的出来。” 太子崇文馆,弘文馆,秘书监,密卫。 当然,还有一些出色的匠人。 现在,就看谁倒霉,会被查到吧。 …… 夜色之下,平康坊,四道人影晃晃悠悠的朝着房门走去。 四个朝中五六品的官员,喝的醉眯眯,一切往外走,嘴里还胡乱说着什么。 至于他们究竟在说什么,谁也听不清楚。 就在四人走到坊门下的时候,坊门当中,一道人影瞬间激射而出,一剑狠狠的刺向左侧第二人的心口。 就在这个时候,左侧第二人,却突然将向后一跌,整个人像是醉倒一样,在最后关头,突然间倒了下去。 杀手顿时为之一愣,就在这个时候,其他三人却猛地抽刀,朝着杀手直接砍了过去。 刀剑瞬间闪过,顷刻,短剑已经脱手。 刺客的双臂,双腿,同一时间射出四道血线。 “噗通”一声,杀手已经跪倒在地,四把横刀同时按在了他的脖子上。 紧跟着,也不知道是谁,一脚直接踹在杀手的后心,随即,牛筋绳已经将杀手的四肢全部捆上,甚至就连嘴巴都死死的堵住。 到了这个时候,周乾才一脸肃然的从前方的大街上走了进来。 站在留他身侧的,除了狄仁杰和装作赵宾的王骰以外,还有一名脸色铁青,却穿着一身千牛卫服的赵宾。 周乾扫了赵宾一眼,淡淡的说道:“奉御郎,走吧,千牛狱走一趟吧。” 赵宾脸色立刻一变,立刻拱手道:“这位郎将,有什么尽管问,赵某知无不言。” 周乾看了狄仁杰一眼,狄仁杰微微点头,周乾直接开口说道:“好吧,看在狄御史的面上,周某就直接问,十日之前,奉御郎可曾和高巍在一起喝过酒?” “十日前?”赵宾一愣,随即略微思索,然后拱手道:“是有那么回事,不过赵某并不是去找他,而是去找尚乘奉御,高巍身为尚乘奉乘就在一旁,而且他是高家人,所以就喝了两杯,稍微叙了两句……” “可是他说,你们说了有一阵子?”狄仁杰在一侧开口打断。 “哪有一阵子。”赵宾满脸苦笑,说道:“赵某过去的时候,高巍已经喝的迷迷糊糊的,哪里还能记得什么?” 狄仁杰眼睛一挑,立刻问道:“那日,奉御郎是和谁一起去的,高巍又是和谁在一起,麻烦奉御郎写份名单,千牛卫,御史台,大理寺和刑部,按名单查察。” 赵宾嘴角微微一抽,然后拱手道:“喏!” …… 东市东南角,一家死死关着门的书坊之外,两队刑部差役急匆匆从长街尽头而来,迅速的包围了书坊的里外四周。 随即,两名捕头上前,同时用力踹门。 “砰”,房门被彻底踹开,紧跟着众多刑部捕快已经直接冲了进去。 片刻之后,他们已经一脸难看的从里面出来,然后对着站在门外的裴居道拱手。 裴居道眉头皱了起来,然后紧跟着便走进了书坊之中。 很快,裴居道便带着人直接出来,只不过一块木板上摆着一具尸体。 更多的刑部捕快,开始冲进去进行更详细的调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西北南三面的房屋之中,各有三个人在同一时间离开了这里。 在其他人带着好奇心看热闹的时候,这三个人却诡异的离开了。 远处的坊门之上,李绚一身黑色锦衣,在月光之下毫不显眼。 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李绚直接说道:“派人盯死他们,本王要知道,他们究竟去了哪儿?” “喏!”苏宝同从黑暗中走出,然后拱手转身离开。 李绚手按在扶栏上,轻声道:“如今,就让本王看一看,你们背后,究竟站的是谁?”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二章 皇帝暴怒,谁能脱罪 晨光之下,金剑铺道。 丹凤门外,诸相入宫。 等到前面的人群散尽之后,李绚这才一脸肃然的走到了丹凤门下。 一身的正四品上、深绯色刺史官服,手里捧着二尺六寸象牙笏,身姿挺拔,神色恭谨。 在他的一侧,站在尚辇奉御赵宾,尚乘奉乘高巍,两个人的脸色都异常难看。 李绚目光扫向两人,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 这两人,今日还不知道谁能活下来。 就在这时,丹凤门内,内侍声音高响:“传南昌郡王李绚,尚辇奉御赵宾,尚乘奉乘高巍觐见。” “臣等领旨。”李绚认真躬身,尚辇奉御赵宾,尚乘奉乘高巍,也是一样。 即便是在宫门之外,在皇帝看不到的地方,他们也依旧认真行礼。 起身,李绚率先大踏步朝宫内走去。 其他两人赶紧跟上。 …… 站在紫宸殿门前,李绚认真的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捧着象牙笏,迈步进入了大殿之中。 看到李绚进殿,殿中诸相,诸尚书,东宫诸臣,还有御史台狄仁杰等人,全都一脸诧异的看向李绚。 昨夜的案子,虽说有一些收获,但最后还是没能彻底找出幕后黑手。 众臣原本以为,还需要一段时间,这件案子才能有所结果,谁成想,今日,皇帝便突然宣李绚进殿。 随后进入的尚辇奉御赵宾,尚乘奉乘高巍两人,更是低头颤颤巍巍。 张大安看到赵宾,脸色早就已经彻底的沉了下来。 赵宾昨夜被刺的消息,瞒不过张大安,只是他没有想到,本该一无所知的赵宾,今日也出现在此。 李绚站定,然后向前拱手:“臣南昌王绚拜见陛下,陛下万福无疆。”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赵宾和高巍同时拱手行礼。 “平身吧。”李治神色平淡,目光落在李绚身上,轻声说道:“南昌王说说情况吧,张卿之事,究竟是怎么何人所为?” “回禀陛下,张相之事,是有人以太子舍人之位,引诱尚乘奉承高巍,用二十年多年前陪嫁入张家的仆人之女动手,陷害张相滑倒骨摔,至于之后感染风寒,则是跌倒所致,并非故意。” “陛下,臣有罪,请陛下惩处。”高巍向前一步,躬身跪拜,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一副慨然赴死的模样。 这和他之前在申国公府,畏惧死亡的模样截然不同。 李治的眉头一皱,随即摆手道:“你之事,三法司审查之后论定。朕问你,是谁用太子舍人之位引诱你对张卿动手的?” “臣原本以为是太子左庶子借尚辇奉御赵宾之手传信,但后来发现,那封太子左庶子的亲笔信是伪造的,尚辇奉御赵宾也是在不经意间被人利用,这才有了之后之事。”高巍认真的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李治抬头看向李绚:“那封信呢?” “在这里。”李绚神色肃然的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封信,然后向前递出。 一侧的内侍上前取下,最后交到了李治的手里。 李治接过信件,然后直接打开,瞬间,熟悉的字迹就出现在眼前。 抬起头,李治冰冷的目光落在张大安的身上。 张大安立刻站出,惶恐的拱手道:“臣有罪。” 李治扫了张大安一眼,最后看向李绚问到:“这封信,朕看不出什么毛病,伱为何说是假的?” “陛下请用手指去抚摸两字之间的间隙,就能够发现,中间存在一丝的缺痕。”李绚拱手,抬头看向正在摸着字的李治,说道:“若是将这封信放入温水当中,里面用的胶应该就失效了,那些字块就会自己浮现上来。” “来人!”李治看向侧边,瞬间,一盆温水已经被人送了上来,快的惊人。 一些人,敏感的目光已经在李绚和皇帝之间来回的看。 …… 李治顺手就将信纸放入到了水盆之中,很快,仅仅是在十几息之后,纸张上面,一小块的字已经升了起来。 很快,一个又一个字块升了起来,这里面根本就没有连在一起的两个字,全是一个字一个字,用胶水粘起来的。 李治摆手,王福来立刻托着水盆,走到了左侧刘仁轨,戴至德和郝处俊等人的身前,然后很快又送到了右侧诸将的面前。 最后来到张大安的面前,看着这一个个的字,张大安惊呆了:“这,这,这……陛下……这……” “这不关你的事,这种手法早先就曾经有人用过,不过那个时候,是用人裁剪了皇祖父留下的圣旨宫档,准备伪造遗诏,后来被南昌王查获,如今,却有人依旧在用那一套,真是不知死活。”李治的脸色一阵冰冷,目光从殿中所有大臣身上掠过。 群臣之中,武承嗣深深的低下了头,面色一阵难看。 李治看向李绚,问道:“继续说,假信的事情查的怎么样,还有赵卿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回禀陛下,那信是有人趁着高巍喝多的时候,在尚辇奉御和他碰杯之后,悄然塞在他手里的,尚辇奉御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今日还有人试图刺杀他,然后将一切栽赃到他的身上。”李绚认真拱手。 “谁?”李治直接问,是谁将信塞到高巍手里的。 “是另一名尚辇奉御苏辉,只是臣找上门的时候,他已经被人灭口了。” 李绚躬身,说道:“至于刺杀尚辇奉御的刺客,千牛卫已经让他开口。其人说,他是密卫的人,但密卫遍查档案,也没有能够找到与那人相关的东西,那人也不是密卫的人……” “是有人在京中假冒密卫的名义行事。”李治身体忍不住的前倾,脸色顿时就变得无比难看。 在京中,竟然有人敢假冒密卫的名义行事,行的什么事? 敢有胆子这么做的人,无一不是有着天大的目的,是谁,有这样的野心? 为什么诸司都没有丝毫察觉? 这样的人行事究竟有多久了? 李治的目光落在李绚身上,心绪平静,然后继续问道:“那份伪信的后续?” “臣派人找到伪造信件的书坊时,发现书坊主人已经被杀三日,而且看样子,是在他要收拾东西离开长安的时候,被人割喉。”李绚认真躬身,这件事情他去的晚了一步。 “被人灭口,这是必然之事。”李治点点头,然后抬头看向李绚问道:“还有什么,你不会就查到这里了吧?” 李绚抬头,一时间有些犹豫。 “朕让你说!”李治骤然暴怒,御案上的奏折被他狠狠的挥到了地上,他恶狠狠的盯着李绚,骂道:“朕是让你查案,不是让你替朕遮丑了,让你说,你就说,你有什么好怕的!” “陛下息怒!”李绚赶紧沉沉躬身,殿中群臣也在这个时候赶紧躬身:“陛下息怒!” 多少年了,皇帝从来没有这么暴怒过,即便是去年的李敬业事件,也没有让他如此愤怒。 “都起来吧。”李治挥手,众臣这才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李治再度看向李绚,说道:“你继续。” “是!”李绚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回禀陛下,其实臣在接触到那封假信没有多久,就发现它是假的,但臣并未声张,而是让千牛卫即刻查察京中所有擅长装裱的书画名家。” “所以你,提前一步就找到了那家书坊?”李治有些明白了过来。 “陛下,臣没有。”李绚躬身,认真说道:“臣只是让满城的金吾卫,替臣盯住每一个嫌疑目标,而后来,在臣找到了东市的那家书坊时,却有三股人马,突然从暗中现身,然后快速离开。” “有人先你一步找到了那里?”李治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他冷声问道:“是谁?” 皇帝幽微的目光在群臣身上掠过,每个人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三股人马各去了不同的方向,中间又有将消息转换他人传送,有的甚至被迫动用了信鸽……” “信鸽?” “是陛下,在消息传递到一半的时候,长安宵禁了。”李绚低身,肃穆的说道:“这三方人马当中,有两方叫开了坊门继续传信,有一方被迫停下脚步,用信鸽传信,一切详情,皆在奏章当中。” 李绚神色凛然的将袖子里的奏折捧在双手之间。 李治摆摆手,说道:“说结果!” “是!”李绚双手捧着奏折,认真说道:“第一股眼线,最后将消息传到了东宫……” “儿臣有罪!”李贤不等李绚说完,便已经站出来领罪。 李治面无表情的摆手,看向李绚:“你继续。” “是!”李绚继续拱手,说道:“第二股眼线,最后将消息传到了丽景门。” “密卫。”李治的拳头顿时握紧了起来。 丽景门正是朝廷密卫所在。 元万顷立刻站出来,拱手道:“臣有罪。” 李治的面无表情的抬头,目光看向大殿上方中央的五爪金龙,声音平静稳定的说道:“南昌王继续。” “喏!”李治继续拱手,然后说道:“第三股眼线,那只信鸽最后落到了务本坊,周国公府。” 下一刻,在无数群臣难以置信的眼神中,武承嗣一脸不明所以的站了出来,随即他就赶紧慌乱的拱手道:“臣有罪!” “承嗣?”李治转身看向李绚,问道:“你确定是周国公府?” “是的陛下,现在金吾卫还在周国公府门外盯着,陛下可以派人进府查察,还有那名眼线,如今也在金吾卫的监视之下,随时可以动手抓人。”李绚捧着奏折,说道:“周国公未必真的参与此事,他很有可能被人利用了,东宫和密卫也可能另有说法。” “你是在为他们开脱?”李治有些好笑的看向李绚。 李绚躬身道:“臣不敢,只是臣并非进入东宫和丽景门查察,虽然跟随眼线,但内中详情不知,实证未得,故不敢定论。” 李治转身看向一侧站着的三个人,脸上带出一丝冷笑,随后说道:“太子,张卿,还有元卿和承嗣,你们四个,谁先开口。” 大殿之内,顿时一片凛然。 此案,虽然只是造成侍中张文瓘跌倒,身体有轻微骨裂,之后感染风寒,如今也已经好了大半,但终究差一点让他殒命。 更别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针对宰相下手了。 如果还不能有效制止的话,那么以后的一切将不成样子。 所以,这一次皇帝的态度才如此恶劣。 东宫,密卫,周国公。 现在,就看谁能摆脱自己的嫌疑了。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三章 皇帝:那就查,查个底朝天 “父皇!”李贤率先站了出来,肃然拱手道:“东宫一切诸事,都由儿臣承担,请父皇降罪。” “连发生什么都不知道,就急着请罪,你这个太子……”李治有些失望的看了李贤一眼,目光看向张大安:“张卿。” “陛下!”张大安跟着站了出来,肃然拱手道:“此案东宫虽有涉及,但只是提前有所察觉,并非元凶,还请陛下详查。” 李治深深的看了张大安一眼,挥手道:“讲!” “是!”张大安心中松了一口气,然后赶紧说道:“此事起因,乃是因为有人向太子殿下建言,是否可以找个机会,让臣更进一步,同中书门下三品,殿下召诸臣商议,臣便献上了上中下三策。” “哪三策,你说说。”李治的平静的坐在御榻上,脸上甚至带出了一丝冷笑。 目光瞥见这一幕的群臣,赶紧深深的低下头,浑身上下忍不住一阵阵的寒颤袭身。 任命宰相,是皇帝掌握大唐帝国最大的权利,容不得他人染指。 这一权利,即便是武后,也只能小心点暗中布局,如今张大安却坦然说自己帮助太子谋划宰相之位,他这几乎和找死无异。 “上策。”张大安拱手,认真说道:“推动朝中大策,促使某位或者几位宰相外出巡视,朝中空缺,殿下推荐臣同中书门下三品。” 李治微微一愣,神色诧异,他下意识的点头道:“张卿此策堂皇正大,若是如此,朕会考量的。” “多谢陛下。”张大安神色肃然,然后说道:“至于中策,朝中诸相年纪偏大,甚至累有生病之人,甚至已经主动萌生退,故而臣建议殿下,找人谈谈,或者可以许以承诺,让其主动后退。” “你们想的是谁?”李治直接询问。 张大安拱手道:“回禀陛下,朝中诸相,臣等都有考量,但却全都没有动手。” “滑头。”李治摆手,说道:“伱继续。” “是!”张大安神色再度深深拱手,面色凝重的说道:“下策,便是寻找某位身体不好的宰相,让其生上一病……” “这便是去年高宝藏做的事情吧。”李治的神色再度冷了起来。 “是的。”张大安拱手,说道:“但此策,臣不过是开口,太子殿下和太子詹事便已经言辞严厉的打断了臣。” “皇甫爱卿。”李治目光盯向了皇甫公义。 皇甫公义立刻上前,拱手道:“回禀陛下,确有此事,不过太子殿下选择了上策,西北初定,还需派宰相巡视……” 皇甫公义转身看了李绚一眼,随即拱手道:“此事除了吐蕃事外,还有吐谷浑事,吐谷浑在今年大战之事只顾自身,置身事外。 详情处理,还需朝中派大员勘察,顺带,还有西突厥战事,进展情况,也需勘定。” 李绚神色平静的点头,脸上甚至带出一丝温和的笑意,然后转身看向皇帝,认真躬身。 躬身的瞬间,李绚的眼底带起一丝冷意。 李治没有注意李绚,他只是看着李贤,轻声问道:“若是如此,你们又为何要去找人做假信?二郎?” “陛下,那是臣做的。”张大安拱手,说道:“是臣在建议之前,已经查过了京中所有可用的匠人,后来听说南昌王找到了臣的信,臣第一时间便知道是假的,所以立刻派人去了那家书坊……很快,南昌王也带人到了。” 东宫在这件事情上,其实并没多少过错,他们只是提前有所计策设定,但都没采用。 李治面无表情的看向元万顷,直接问道:“元卿,密卫是何时知道东宫的计划的,朕要准确时间。” 李治一句话,在场群臣同时看向了元万顷,但是他们的目光却轻轻的在李贤和张大安的身上掠过。 行事不严,做事不密。 同样的评价,落在了太子和张大安的身上,但此刻,李贤和张大安,却一脸凝重的看向元万顷。 李绚目光扫过,心底这个时候忍不住闪过一丝疑惑。 这件事情,东宫方面已经察觉很长一段时间了,但他们怎么还是没有处理好自己的干系。 而且现在还承认的这么干脆…… 李贤在给元万顷下套? …… 元万顷站在殿中,看向皇帝,认真拱手说道:“回禀陛下,密卫是在察觉到东宫暗中密查长安所有的裱糊匠人的时候,才开始关注的,所有之事,都是在跟着东宫在长安城内的动作在监视……密卫只是监视,没有动作。” 李治轻轻点头,密卫不能在东宫动作,但是离开东宫,却都在密卫的监视之下。 “那么高家的事情,你们知道吗?”李治问的很慢,但每个字都落在元万顷的心头,很沉重。 元万顷拱手说道::“回禀陛下,臣知道高家和张家婚约之事,也知道高巍密会张府侍女,但从来不知道高巍对会张相下手,臣从来没有想过他会那么大胆。” 殿中群臣目光幽微,神色莫名有些轻松。 元万顷这话其实表明了很清晰的界限。 密卫的确奉旨监察,但一般监察的都是外面的事情,根本不会涉及内院。 对各家府邸的隐私,他们也并不会太过窥探。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在张文瓘的事情上有所疏忽。 李治神色平静,继续开口:“既然已经很早就盯上了那家书坊,那么究竟是谁进去那家书坊,然后杀人的,密卫总该有线索吗?”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 密卫对朝中官员的监管没有那么严格,但是对各家府邸之外的触手,却应该盯到死死的。 那家书坊,东宫方面只是找到了他,但却再没有后续,但密卫方面,却应该派人盯死了他。 既然如此,那么究竟是谁人下手杀人,密卫起码应该知道。 略微迟疑,元万顷下意识的扫了低头的李绚一眼,顿时,皇帝之前怒吼的模样传入他的脑海中。 随即,元万顷没有丝毫迟疑的拱手:“回禀陛下,密卫的确看到了杀人凶手,但那人……” 元万顷侧过身,看向了武承嗣,拱手抱歉道:“那人最后进了周国公府。” 殿中的气氛顿时冷肃了下来,所有人都沉沉的低下头。 虽然如此,但所有人都想看看皇帝身后,珠帘背面武后的神色。 但此刻,武后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李治抬起头,看向武承嗣,淡漠的问道:“承嗣,此事你如何说?” 武承嗣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赶紧拱手道:“回禀陛下,臣等家中,的确收拢了一些江湖异人,但此种之事,臣从来没让他们干过……臣对此事,从头到尾都一无所知。” 李治看着武承嗣,殿中诸相也看着武承嗣,甚至就连李绚也都看着武承嗣。 因为在这件事情上,武承嗣有着太足够的动机。 他当然秘书监已经有很多年了,也是到了静极生动的时候。 太子出事,张大安出事,甚至刘审礼出事,中间必然会空出大量的官位来,这样一来,他就能大大的往前一步。 不是政事堂宰相,也起码是六部尚书的位置。 李治转身,看向李绚,问道:“南昌王,此事你如何看?” “回禀陛下,臣以为周国公或许有罪,但最后如何,还需查察,但在臣看来,周国公府应该立刻清洗一遍了。”李绚平静的躬身。 李绚退了半步。 武后虽然没有开口,但李绚还是主动退了半步。 但他真的是在往后退吗? 以退为进罢了。 一下子钉不死武承嗣,那么就在先在周国公府撕开一个口子。 武承嗣可不是什么好人,他的家里有太多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东西了,正好可以将这些东西掀出来。 后退半步,是为了更好的钉死他。 殿中的群臣听到李绚退步,眼中忍不住的闪过一丝失望。 但武承嗣在微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心里紧张了起来,如果密卫真的查他…… “承嗣胆子并不大,朕也不愿相信他会如此的肆意非为。”李治开口,目光扫过武承嗣,武承嗣顿时长松了一口气。 李治的眼底顿时不由的闪过一丝厌恶,随即他开口说道:“东宫想出谋划,然后被别人偷了;密卫暗中盯着,却被人发现利用,承嗣一无所知,却被人当成是害人的那把刀,所以,这个暗中同时盯着东宫,密卫,还有周国公府的人是谁呢?” 李绚站在底下,脑中顿时闪过了很多人的身影,李敬业,论钦陵,明崇俨,元万顷……当然,还有武承嗣本人。 但现在想要彻底的找到幕后黑手,甚至彻底钉死他,还需要实际的证据。 李治目光闪动,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是查吧……东宫,密卫,还有周国公府,全部都彻查一遍。” 群臣顿时惊愕,他们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动这么大的手笔。 武承嗣的府邸倒也罢了,但东宫,还有密卫,哪个不是朝廷最碰不得的地方,但现在皇帝却是要查。 李绚惊愕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恍然。 是的,皇帝的确是要查,因为案子查到现在,已经没法再进行下去了。 李绚从书坊追踪出三条线索,东宫,密卫和周国公府。 武承嗣虽然好惹一些,但他是武后在朝中唯一的近亲官吏。 李绚如果强硬的要对他下手,难免会惹怒武后,李绚可不想现在就和武后对上,所以最好,是其他人代替李绚去查武承嗣,并且将武承嗣那些事情,全部查个底朝天。 “传旨,大理寺去查东宫,看看究竟是谁将东宫的事情泄露出去。”李治的声音冰冷。 李贤管不住东宫,他自己有问题,但其他人敢于窥伺东宫,也真真该死。 “臣领旨。”大理寺卿段宝玄立刻站出拱手。 “传旨,刑部去查密卫……” “臣领旨。”裴炎跟着站了出来。 “传旨,御史台去查周国公,左千牛卫协助办理,但有阻碍,格杀勿论。” “臣领旨。”御史中丞崔谧和左千牛卫将军李景嘉同时拱手领命。 “南昌王居政事堂,统筹诸方信息,一定要将幕后的阴谋黑手,给朕找出来。” “臣领旨。”李绚面色肃然的站了出来,认真领命。 心中却是忍不住的自问: 这凶手,皇帝真的要找出来吗? (本章完) 第一千零四章 倒霉蛋,武承嗣 “你是第一次来政事堂吧。”刘审礼在前面带路,两侧是幽深大殿。 李绚目光在各殿官吏的身上掠过,心中好奇越发的浓重。 “政事堂是贞观年间,先帝为了调和门下省和中书省的矛盾设定的。”刘审礼带着李绚进入正殿之中。 殿内一片空旷,只有两侧各摆放着六张桌案,桌案后面是长榻。 “陛下这一次让你来政事堂,目的也是如此,太子,密卫,北门学士,周国公,刑部,御史台,大理寺,千牛卫,诸部相互之间的矛盾都会在你这里解决,贤侄,伱做好准备了吗?”刘审礼双袖后摆,笑呵呵的看着李绚。 李绚无奈拱手:“相公说笑了,绚何有如此之能,现在不过是在等着诸方妥协罢了。” 李绚苦笑摇头,现在的局面他如何看的不清。 皇帝让大理寺去查东宫,虽然说有张文瓘的原因,但大理寺的人,如何敢对太子怎样。 刑部去查密卫就更扯了,裴炎会去好好的查密卫吗,明显不会。 唯一能够指望的,是狄仁杰去查武承嗣。 但这么长时间,武承嗣恐怕早就已经处理好了后续。 刘审礼一眼就看清楚了李绚在想什么,他摇摇头,郑重的说道:“陛下行事,怎么可能那么简单,东宫,密卫,还有周国公,如果不找出点东西来的话,恐怕谁也不好过关。” 李绚一愣,随即低声说道:“世叔,陛下是在考验所有人?” “既然有位置空出来,那么陛下自然要考虑考虑谁能上,谁不能上。”刘审礼轻声叹道:“他们既然掀起了这场风波,那么自然就要接受这场风波带来的考验。” 李绚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到了现在,他怎么可能看不出这里面的猫腻。 对于眼下的情形,不管是东宫,密卫,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唯独一个没有做好准备的人,是武承嗣。 没错,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东宫放出来的一个饵,但可惜北门学士没有踩上,明崇俨没有踩上,偏偏武承嗣却踩上了。 诸相到现在也看明白了,但看明白归看明白,但并不代表他们会去支持谁。 这波有赚的人,其实是东宫,但东宫而已失去了诸相的支持。 这里面就包括这位新相刘审礼。 如果说在进入政事堂之前,刘审礼和东宫方面的关系很紧密,但是在进入政事堂之后,双方之间的关系已经无声无息有了疏远。 当然,这里面最倒霉的还是要数武承嗣。 他不过是对六部尚书动了一点心思,立刻就遭到了东宫和密卫联合耍弄。 至于武承嗣能不能够在这件事情上脱身,就看他事情做的是不是够妥当。 “所以,这事最后的处置,是在政事堂?”李绚抬头看向刘审礼。 刘审礼面色一沉,然后微微摇头。 如今局面演变到现在,就是皇帝在给政事堂诸相一个交代。 大理寺查东宫,刑部查密卫,御史台查周国公府,都是如此。 前者如果能够查出后者什么东西,依律处置便是。 但如果前者查不出后者的东西,那么将来,他们就该挨收拾了。 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全部都是三省六部九寺五监一台的成员,全部都在政事堂的管辖之下。 如果查不出什么来,那么遭到诸相反扑,他们也别开口抱怨。 这就是皇帝给诸相的交待。 这里面最倒霉的还是武承嗣,东宫和密卫不归政事堂管,但是秘书监归啊! “但这件事情如何交代给政事堂,却完全掌握在王爷的手里。”刘审礼笑了笑,拱手说道:“王爷忙吧,下官还有事要做。” “相公慢走!”李绚赶紧将刘审礼送到了外面。 等到刘审礼离开之后,李绚才轻叹一声,侧身说道:“找一张矮榻,一张矮几,另外,从东宫,丽景门和周国公送来的所有消息,全部第一时间送到本王的手里。” “喏!”站在门下的几名官吏,立刻转身快速忙碌。 李绚轻叹一声:今日之事,皇帝又何尝不是在考验他。 对张文瓘下手的幕后黑手必须要找出来。 但这个人是谁,必须要有无比确定的证据。 尤其如果这个人确定是武承嗣,那么武后那里就必须要交代的过去。 李绚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眼下的这件事情,武承嗣虽然是踩中了东宫和北门学士的陷阱,但事情毕竟是他做的,他的险恶心胸已经完全展现在诸相面前。 若是能够借着这个机会,彻底搞死武承嗣,对李绚来讲有绝大的好处。 李绚抬头,看着眼前的整座大殿。 政事堂,大唐最权力核心所在。 不在尚书省,不在中书省,本身就有平衡三省权利之意。 中书制定策略,尚书执行策略,而门下则审核策略。 朝中事务,本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审核之人,如果没有一点底气,恐怕还真说不过其他人。 太宗朝历任侍中,高士廉,杜如晦,魏征等人。 本朝历任侍中,高季辅,宇文节,崔敦礼,一直到赵仁本,张文瓘,刘审礼。 狄仁杰如果不说以后,皇帝培养的目标也是侍中。 中书省拟定圣旨,尚书省执行圣旨,门下省审核批驳通过圣旨。 皇帝今日让他在政事堂等待,恐怕也有这方面的意思。 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各有结果报上,到时候,选择哪一个,就是李绚的事情了。 给诸相,给皇帝,给满朝天下百姓一个合理的交代,就是李绚的事情。 一转身,李绚进入了政事大堂,开始阅读起来三省六部,送到这里的无数公文。 皇帝今日,也是在考验他。 …… 东宫。 段宝玄面色恭谨的对李贤深施一礼,李贤拱手还礼。 段宝玄摆摆手,下一刻,无数的大理寺官员已经进入了东宫,开始对东宫的每一名内外官员进行核查。 “盯着一点,大理寺查出来有问题的人,再度进行审核,真有大问题,不管有没有和这件事有关,全部从东宫踢出去。” “遵太子令。” …… 丽景门。 裴炎和元万顷并肩走在深沉幽暗的小巷中,身后上百名大理寺捕快,紧紧跟随。 “元老弟,这一次密卫究竟是怎么泄露消息的,你给愚兄一个方向。”裴炎轻叹一声,眼下这件事情不好办,但必须办。 元万顷平静的说道:“密卫有八大统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部,宇宙洪荒四部主要精力不在京中,所以不关他们的事。天字由一位宗室领命,地字由元某领命,玄字,是老君观一位道长领命,黄字由朝议大夫赵巩领命,裴兄随便查。” 裴炎微微一愣,说道:“听闻赵统领和周国公有亲。” “赵统领不能动,而且这事和他没关,陛下知道,天后也知道。”元万顷低声解释了一句。 赵巩历来只负责自己的事务,对外面那些蝇营狗苟向来不管。 元万顷表面上说的是赵巩,但实际上说的却是武承嗣,武承嗣不能动。 宗室是皇帝的人,元万顷就在面前,那么能动的,只有那位道长。 要清理谁,已经不言而喻。 …… 周国公府。 狄仁杰站在大门之前,身后千牛卫金吾卫,已经牢牢的将整条街区全部堵死。 武承嗣面无表情的站在一侧,看向狄仁杰说道:“狄御史,请!” 狄仁杰看向李景嘉和秦善道,直接说道:“周国公府,还有左右两座府邸,全部查察,府中所有人等,全部站在院中待查。” 稍微停顿,狄仁杰冷声说道:“但有阻碍,杀!” “喏!” …… 一摞奏本摆放在李治面前的御案上,他侧身一看,问道:“南昌王在做什么?” “回禀陛下,南昌王查阅门下省关于吐蕃,党项,吐谷浑,西域,还有东西突厥的密档。”王福来站在侧边拱手回答。 李治微微一愣,随即点头说道:“南昌王还是知道分寸的。” “其他地方倒无所谓,关键是突厥。”武后放下手里的奏本,皱眉道:“大唐两年旱灾,突厥同样两年旱灾,之前因为朝中需要看顾幽并山东,兼有吐蕃战事,所以对突厥关注不多,但自从今冬以来,突厥诸部已经开始连续请求内附,可见其灾不浅。” 李治轻轻的悄悄桌案,思索片刻后,说道:“让他们去营州一带,令营州都督仔细看顾。” “那么契丹人?”武后一停,随即明白过来,点头道:“好,便如此。” 营州一带向来以契丹人为多,让突厥人赶过去,就是为了让突厥人抢契丹人的草场。 大唐这个时候,偏帮突厥一点,那么突厥就能够稳定下来。 利益受损,契丹人就会怨恨突厥人。 将来突厥人一旦有万一,立刻就可以拉起契丹人去打突厥人。 皇帝在转眼之间,已经想好了一整套的计策。 武后的目光落在这些奏章上,低声问道:“陛下,今日之事该如何处置?” 东宫奏报,找出一名内侍副统领,承认受周国公武承嗣之令。 密卫奏报,找出一名密卫副统领,承认受周国公武承嗣之令。 周国公府报,周国公府中,有十几名门客和护卫,在千牛卫和金吾卫进屋之前,已经自尽。 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扔到了武承嗣的头上。 “看南昌王。”李治微微眯眼,同样的奏本也送到了政事堂,李治摇摇头,道:“朕想看看南昌王如何处置。 另外,这件事已经放下,关键是之后,怕是东宫和密卫内部,都不会安宁。” 武后低声说道:“太子和元卿能够处理妥当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一名年轻内侍在侧门口和王福来说了几句,王福来眉头一挑,然后快步走到了御桌侧畔,拱手道:“回禀陛下,天后,南昌王叫周国公政事堂见面。” “哦?”李治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然后说道:“看样子,这次承嗣是要过关了。” 武后也忍不住的松了口气,说道:“看的出来,南昌王还是明辨是非的。” 李治点点头,随即脸色阴沉的说道:“此事过后,告诉承嗣,行事谨慎小心一些,别再被人算计了。” “喏!”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五章 罪名:阴蓄死士 冬日午后,光芒通过窗棂照射进来,政事堂内一片斑斓。 李绚坐在矮榻上,看着眼前的三本奏本,眼神微微闪动。 危险的气息,一瞬间传荡开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响起,随即一名录事的声音响起:“王爷,周国公到了。” “请进。”李绚抬头,脸上的危险气息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一脸的无奈苦笑。 武承嗣一身深绯色官袍,面色肃然的从门外走入。 看到坐在那里的李绚,武承嗣率先拱手:“王爷!” 李绚站了起来,拱手还礼:“周国公。” 一旁的录事早就在李绚的吩咐下,将矮榻送了进来。 “请坐。”李绚伸手,武承嗣微微点头,然后和李绚一起坐下。 李绚将面前桌几上的三本奏本向前一推,抬头,面色凝重的看向武承嗣,说道:“这三本奏章的内容,周国公应该知道了。” 武承嗣的目光落在三本奏章上,这三本分别是来自东宫,密卫和周国公府的奏章。 伸手按在狄仁杰的奏本上,武承嗣面色低沉的说道:“想必,那位狄御史没有说承嗣多少好话。” 李绚点点头,说道:“千牛卫冲进周国公府,府内的三名门客,五名护卫已经自尽;另外,在其他地方被拦下的那名眼线,也同时自尽了,周国公,这情况很不妙啊!” 武承嗣神色沉肃,认真的说道:“王爷还请相信,此事真的和承嗣无关。” “那就请国公告诉绚,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他们为何在府中待着,而且还能利用府中的资源,随意的出入往来,不受妨碍。” 李绚面对面,盯着武承嗣,问道:“国公,绚需要一个解释,诸相需要一个解释,陛下和天后也需要一个解释。” “那些人……”武承嗣有些犹豫,他抬头看了李绚一眼,就见李绚一脸担忧的坐在那里,但仅仅是一脸担忧,没有太多动作。 摇了摇头,武承嗣开口说道:“那些人,其实原本是李敬业的手下,只不过在他离开京中之后,投入到了承嗣府中……原本承嗣只是让他们关注一些东西两市的动静,谁知道他们竟然别有所图。” 一声轻叹,武承嗣轻飘飘的将一切推到了被贬官两千里的李敬业身上。 可怜的李敬业。 李绚点点头,说道:“此事倒是不难证实,英国公在长安,还是有一两个亲信在的。” 武承嗣一愣,随即脸色肃然起来。 李绚接着将另外两本奏章推到了武承嗣的面前,然后说道:“这两本奏章,其中一本是东宫所奏,东宫查出来一名内侍副总管,他承认是受到了国公的指使……” “这不可能。”武承嗣猛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死死的盯着奏章,大声说道:“承嗣即便是在再大胆,也不敢窥伺东宫。” 一码归一码,武承嗣就算是要算计李贤,也绝对不会将自己暴露出来,更别说是承认窥伺东宫。 你连东宫都敢窥伺,那么整个长安,你还有谁不敢窥伺的。 “此事也不难,过会,国公和那人见上一面就可以了,那人现在已经被带到了殿外。”李绚平静的将奏章放到了一旁。 “多谢王爷!”武承嗣沉沉的松了口气。 因为他知道,东宫找出的那人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他的确曾经窥伺东宫,但他有他自己的方法。 绝对不是这种收买宫中内侍的手段,这太犯忌讳了。 李绚笑笑,然后将第三封奏本放到了武承嗣的面前,然后轻声说道:“这本是来自丽景门的。” 武承嗣一愣,随即脸色阴沉的说道:“这本奏章也不会说承嗣插手密卫吧?” “密卫之事,是著作郎和刑部尚书同时察查得出的结论。”李绚抬头看向武承嗣,平静的说道:“二人同时上奏,说是在密卫找到了一位副统领,已经投靠了周国公……不过可惜,那人死了。” 武承嗣脸色瞬间难看的可怕,他咬着牙说道:“那两个混蛋,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两个混蛋,当然说的是元万顷和裴炎。 这两个人,还有武承嗣,全部都是武后的亲信。 甚至在之前,三个人不止一次合作过。 但是现在,武承嗣却被两个人直接推了出来,当成是密卫被渗透的罪魁祸首。 偏偏这是最容易让人相信的解释。 武后执掌密卫,武承嗣作为他的外甥,插手密卫之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这种插手,绝对不是朝廷规制所容许的。 如果说没人理会倒也罢了,但现在这种情况,一旦查出来,武承嗣立刻就陷入了重重麻烦之中。 而且最关键的是,找出来的那个人,已经被灭口了。 “周国公,这件事你怎么解释。”李绚平静的抬头,看向武承嗣,这件事比东宫那件事还要更加麻烦。 东宫那件事,武承嗣窥伺的不过是太子,但密卫这件事情,武承嗣窥伺的可是天后和皇帝的权利。 武承嗣这一次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打开奏本,逐字逐句的看了起来。 他看的很细,一直到一刻钟之后,武承嗣才长松了一口气。 他将奏本直接朝李绚一推,然后不客气的说道:“这件事,我没有动机。” “没有动机?”李绚微微一愣,他等了半天,没想到武承嗣给了一个他没有动机的理由。 “是的,密卫的那件事情,与国公府相关的,都有人告诉承嗣,而这个人绝对不是这一位,承嗣有所需求,也绝对不会找这个人,而且,这奏本当中,根本没有提任何证据,只有死人的一句话,如何能够定罪。”武承嗣说着,脸上一阵冷笑。 李绚心底瞬间就是一转,难道说,裴炎和元万顷是故意的,栽赃武承嗣,但却并不提出多少实据,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一切能够被轻易推翻,那么他们究竟是掩盖什么? 奏章当中的内容,如水一样的流过李绚的心底。 道士。 那名密卫副统领还是一名道士。 李绚心中有些明了,这些家伙怕是在利用武承嗣清除异己,然后再将这个没什么风险的罪名栽赃到武承嗣的头上。 等到武承嗣想明白这些,他立刻就知道该如何脱罪。 至于现在,武承嗣不过是因为有太子的事情分神,一时间没有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李绚伸手,将武承嗣面前的奏本收回,压在手里,然后轻叹一声,说道:“如果这件事情和周国公没有关系,那么就是裴炎和元万顷在借机清除异己,掌控密卫,这位刑部尚书可没有那么安分啊!” 李绚一句话,武承嗣一愣,随即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他和裴炎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了解足够,相互之间的算计也不少。 很多时候,虽然伤不到彼此,但足够恶心人。 现在这个时候也是一样,武承嗣虽然有足够的把握从密卫这件案子身上脱罪,但他担心裴炎做了一次之后,还会做第二次,甚至以后会有无数次,这才是最令他烦躁的。 更别说,裴炎还在试图渗透密卫的权力。 他一个刑部尚书,渗透密卫的权利做什么。 以武承嗣对裴炎的了解,遇上这样的机会,裴炎绝对不会错过的。 “这个该死的家伙。”武承嗣咬牙恨恨的咒骂裴炎。 “好了,密卫的案子,绚这里会向陛下和天后解释,但东宫的案子……”李绚忍不住摇摇头,说道:“大理寺查出来的案子,证据太多了,那个人和周国公见面有证人看到,他的手上还有周国公送的礼物,他自己写的残留痕迹……” “给宫中的内侍塞一些不重要的小礼物,探听一些太子心情的小事,这些都是常有之事,别说东宫,就是大明宫里,又何尝少的了这种事,王爷应该明白才对。”武承嗣略带不满的看向李绚。 李绚平静的点头,然后开口:“但是,很不巧,赶上了这个人的确是外人的探子,如今想要翻案,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出这个人背后究竟是谁,这里面的一些证据,在本王看来颇有些栽赃的味道,而且这应该不是大理寺和东宫的手段。” 武承嗣的脸色再度难看了起来。 有能力在东宫做手脚的,又岂止是一般人。 这样的人物,在窥伺东宫的同时,甚至做好了一旦被发现,就将罪名诬陷到他人头上的准备。 这样的人,在整个朝堂也没有几个。 武承嗣微微咬牙,他已经知道是谁在陷害他的。 …… 李绚平静的将第三本奏本推到武承嗣的面前,然后轻声说道:“关键,是谋害张相这件事情,是不是周国公做的。” 武承嗣的目光顿时就落在第三本奏本上,他的脸色不由得就是一白。 第三本奏本,是狄仁杰写的,但现在,却有一张纸条盖在上面。 李绚写的,只有两个字,死士。 阴蓄死士。 别看武承嗣千方百计的想要推脱到李敬业的身上,而且死人也没法开口。 可偏偏这恰好证明了另外一件事情,那些自杀的家伙,他们的身份是死士。 就算他们原本是李敬业的人,但到了武承嗣的手里,也已经是武承嗣的人,武承嗣的死士。 有了这些死士,在平康坊杀人,然后谋害宰相,所有的一切都连了起来。 “这……”武承嗣想要开口说什么,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李绚顿时就明白,这其中暗地里算计张文瓘的,绝对就是武承嗣。 不是太子,太子不过是放了一个饵,引蛇出洞罢了。 也不是密卫,没有天后的命令,他们不敢轻易对宰相出手,尤其现在管理内卫的是元万顷,他不过是在推波助澜罢了。 唯一咬中这个饵的,只有武承嗣。 甚至很有可能在武承嗣的背后,还有人在教唆。 这家伙,成了所有人利用的工具。 …… 李绚轻轻的将密卫的奏本推到武承嗣的面前,然后低声说道:“国公,这件案子,需要有一个阴谋元凶,国公也不过是被其利用了罢了。 至于这个元凶是谁,种种证据都已经有所显示,如今就看国公怎么说了。” 武承嗣看着眼前的奏本,道士两个字,在他的眼前越来越大。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六章 贬官降职,工部尚书 “陛下,政事堂送来奏章。”王福来将一摞奏章放在御案上,然后小心退开。 李治一本本的翻开,上面写的都是小字,他随即平静的推向武后,有些疲惫的说道:“媚娘看吧。” “是!”武后点头,然后拿起奏章一一看了起来,随即脸上满是诧异。 李治瞥见武后脸上的神色,问道:“怎么了?” “这些除了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呈送上来的奏章外,只多了一本。”武后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李治,说道:“是承嗣的认罪书。” “承嗣认罪了。”李治心中深感诧异,随即问道:“他怎么说的?” 武后打开奏章,沉声念道:“臣嗣有罪,悔不该听奸人挑唆,构病宰相,陷谋堂官,臣愧之疚之,无地自容…… 嗣愿领一切罪责,并于宰相榻前,叩首请罪,此中一切伤害,嗣愿百倍偿之,若宰相不允,愿自戕于榻前…… 至于他事,臣未曾有之,东宫之事,臣若欲之,直接询问太子殿下便可,何须下作;密卫诸事,更是荒谬之极,臣小人也,何敢窥伺机密……” 武后轻轻的将奏章放在桌案上,最后侧头看向李治:“陛下,东宫之事,应和承嗣无关,密卫报,承嗣自从顺儿诞生以来,多与东宫亲近,未有多余之心,说他有谋尚书职位,臣妾信,但窥伺东宫和密卫,未必有真。” “东宫和密卫之事暂不处理,继续查察,但张相之事,今日必须有所决断。”李治神色平静。 “先让他去张相府邸请罪,然后派人传旨,贬承嗣离京,至于这奸人……陛下,臣妾已经有数日没有世隐真人的消息了。”武后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李治轻轻的点头,他明白,武后选择的替罪羊,就是明崇俨。 而且这件案子,很有可能真的就是明崇俨在背后策划挑唆。 “传旨,令世隐真人明崇俨,替朕去茅山上清观为张相祈福。”李治看向武后,说道:“若他现身,就让他回京,若他不现身……” “臣妾知道怎么做。”武后认真的点头,脸色冷肃。 明崇俨这一次做的是真的有些过,他算计太子,算计密卫,尤其还算计承嗣…… 这种事情,一旦操作失误,武承嗣立刻就要步贺兰敏之的后尘。 这让武后如何能忍。 “还有便是东宫。”李治轻轻敲敲桌案,说道:“张大安太险,贬为昌州都督府长史,张卿调任太子左庶子,辅助太子,如何?” “陛下处置妥当。”武后认真的点头。 张大安贬出外任,算是他在这件事情上的处罚。 毕竟如果没有他最初的想法,也不会有之后这些事情。 最重要的,是他明明已经知道有人要对张文瓘不利,但却始终没有出手阻止,任由张文瓘受伤。 这便是他的罪责。 张文瓘免去侍中之职,调去东宫辅助太子,有了这次的事情,太子的做法,应当会矫正一些。 只是张大安调任昌州都督府长史,昌州,这未必是惩处啊! 太子左庶子,正四品上,昌州下都督府长史,正五品下。 官降五级,这惩处看起来很重,但实际上却未必然。 南昌王是手握军权的前线都督,张大安在昌州,就等于是半个前线都督。 最关键的是,南昌王一旦嗣彭王,彭王府长史的位置就空出人来。 皇帝这么做,既是给南昌王加了一层限制,同样也是给东宫拉了一层外援,最后张大安的未来也依旧有期望。 不管是将来担任彭王府长史,还是接替李绚任昌州刺史,都有可能。 这下子,东宫的拒绝不会太激烈。 …… “至于密卫。”李治摆摆手,说道:“就让元卿去折腾他,告诉他,如果再有类似之事发生,朕会第一个要了他的脑袋。” “是!”武后点头,密卫在这件案子上,的确有些失职,皇帝虽然不悦,但已经拿明崇俨开刀,对元万顷自然宽容一点。 “最后是承嗣。”李治轻轻的吸一口气,说道:“他必须取得张卿的谅解,不然就罢官,免去一切职务,若是他能取得张相谅解,就贬去……” “振州。”武后咬牙,狠狠的说道:“把这个不成器的家伙,贬去振州。” “这倒不必。”李治低头看着眼前的奏章,轻声说道:“若是没有这份请罪书,朕会贬他去硖州去做刺史,但现在有了这份请罪书,若是再能得张卿谅解,那么就让他去汾州,好好的闭门思过。” “多谢陛下。”武后彻底松了口气。 硖州便是前隋夷陵郡,汾州便是汾阳。 武承嗣是并州文水人,汾阳文水相距不过百里,算是已经回家了。 “最后是高巍。”李治眉头一皱,高巍毕竟是高士廉的孙子,算起来和他也有几分亲情。 一道身影突然闪现在眼角,李治下意识的抬头,就看到王福来站在一侧,面色为难,但不发一言。 “什么事?”李治直接发问。 “回陛下,东阳长公主求见。”王福来深深的躬身。 “这是为了高巍来的。”武后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李治摆摆手,说道:“高巍是高审行的儿子,皇姐此来,怕也是被逼不得已。” 东阳长公主毕竟嫁入高家为妻,自然要顾及一些。 李治摆摆手,说道:“朕身体不适,就不见了,告诉皇姐,高巍之事,让大理寺按律处置,朕这里就不管了。” “是!”王福来躬身,然后小心的退了下去。 “陛下这么一来,高巍怕是要活下来了。”武后有些好笑的看了李治一眼,不过随后就感慨道:“大年之前,还是少死点人好。” “不错,年前见血,颇不吉利。”李治点点头,随后说道:“高审行教子不严,免户部侍郎职,调王德真任户部侍郎,调张涉任殿中监,调岑长倩任秘书监,高审礼贬任绥州刺史,罚俸一年。” “陛下英明。”武后轻轻点头。 王德真原本是殿中监,这个位置由他的副手张涉,也就是张文瓘五子调任,算是皇帝在这件事上的补偿。 岑长倩是前相中书令岑文本之侄,调回任秘书监也妥当。 不过岑长倩属于文人一脉,他们在京中也有一派派系,王德真,欧阳通,殿中侍御史格辅元都是这一派。 格辅元的兄长格希元,为洛州司法参军,受李贤征召,与刘讷言等同注《后汉书》。 文人一脉啊! “那么工部尚书一职?”武后看向李治,其他的倒也罢了,关键是工部尚书的职位。 李治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眼下这一切的纷争,就是为了这个工部尚书之职。 即便是张文瓘受伤,也是如此。 “让刘审礼执侍中,守工部尚书,暂时不要动。”李治微微摇头,说道:“朕心中虽然有些人选,但总觉不大合适。” “陛下说说。”武后从侧后取过一杯清茶,放在了李治面前。 李治轻叹一声,说道:“尚书左丞崔知温,冀州刺史苏良嗣,将作大匠杨务廉。” 武后立刻神色肃然起来,崔知温是太子的人,苏良嗣是前任英王长史,杨务廉是将作大匠,由他升任工部尚书最是合理。 阎立本,刘审礼,无一不是先任将作大匠,后升任工部尚书的。 “杨务廉不合适,他太专注将作之事了。”武后忍不住的摇摇头,杨务廉适合做一名工匠,而不适合做工部尚书。 “的确如此。”李治微微点头,武后说的没错,杨务廉的确在政事上太过迟钝:“苏良嗣……” “苏良嗣如果合适,郭正一,韦方质,欧阳通这些人就都合适了。”武后忍不住的摇摇头。 “先放着吧,反正是工部……”李治心中摇头,门下和工部,都不是什么太过事务繁复的衙门。 “暂时就这样吧,传旨长安万年二县,新年之前,长安地面给朕干净一些,别闹出什么乱子让朕烦心。”李治面色不悦。 “是!” …… 马车晃晃悠悠,逐渐的进入了周国公府。 武承嗣有些疲惫的从车上下来,夫人弓氏已经率先迎了出来,看到武承嗣回来,她忍不住松了口气。 “你回来就好。”弓氏过来握住武承嗣的手。 武承嗣温和的笑笑,看着温柔贤淑的弓氏,他开口道:“好了,没事了,去准备温水,我要洗浴。” “嗯!”弓氏带人离开,武承嗣则是一个人走向了书房,脑海中想着今天的事情。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武承嗣朝着书房内侧走去,刚走了两步,他就猛然回头:“谁?” “吱呀。”房门关门,一身道袍的明崇俨从门后走了出来:“周国公。” “是你,你还敢来见我。”武承嗣手一伸,已经将桌案上的长剑直接抽了出来,剑刃上闪烁着明崇俨的倒影。 明崇俨微微摇头,不在意的轻笑道:“国公何必恼怒,本来图谋尚书之位,就是风险之事,况且国公不过是损失了些钱财,张大安和贫道才叫倒霉。” “张大安?”武承嗣微微一愣,问道:“他怎么了?” “明日陛下就会发下圣旨,张大安行事不谨,致使机密泄露,贬任昌州都督府长史。”明崇俨忍不住轻叹一声。 “这件事,是东宫担了重责?”武承嗣有些惊讶,随即他猛地一个激灵:“昌州,他们要拉拢南昌王?” “拉拢不了的,南昌王和东宫本就不是一路人。”明崇俨微微摇头,说道:“张大安怕是日后和东宫会彻底断了关系。” “这……”武承嗣实在没有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 “还有贫道。”明崇俨苦涩的摇摇头,说道:“这次吃亏最大的是贫道,他们用张大安拼掉了贫道。” “活该,谁让伱们都拿我当棋子算计。”武承嗣狠狠的瞪了明崇俨一眼。 “这算什么,显庆年间,便是宰相,也随时会被如狗一样宰掉,更别说,后来还有李义府之时,什么时候平静过。”明崇俨摇摇头,轻声道:“这一次不过才刚刚开始而已。” “刚刚开始,什么意思?”武承嗣脸色顿时肃然了起来。 “呵呵!”明崇俨没有回答武承嗣,只是轻声说道:“没想到南昌王这一次会轻易放过你。” “你都说了,他不是太子的人,总要看见天后的面子,而且我们之间也不是外人。”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七章 平章事,引祸端 星空点点,夜深人静。 卧房之内,温暖如春。 刘瑾瑜靠在李绚怀里,低声问道:“郎君为什么这一次要放过武承嗣?” “放过?”李绚微微摇头,说道:“这一次的事情,不过才刚刚开始而已。” “刚刚开始?”刘瑾瑜惊讶的抬头看向李绚。 李绚将妻子往自己的怀里搂了搂,顺手将被子拉上来,然后才轻声说道:“这一次大理寺搜查的东宫,虽然看起来是帮东宫找出来潜藏的暗线,但实际上,却是有一些东宫的事情,通过大理寺流传了出来,至于最后会怎样谁也不知。” 刘瑾瑜身体一僵,趴在李绚怀里,低声问道:“难道世隐真人还要借助那件事发难?” “当然,不然他精心设计这一次做什么。”李绚轻轻的点头。 现在他将一切外在因素全部剥离出去,单独站在明崇俨立场上想问题,就全都明白了。 明崇俨的目标,从来不是一个工部尚书,甚至不是一个宰相,而是一直就是李贤本人。 不然的话,他从一开始就阻止张文瓘被人陷害就是了,这样刘审礼只能同中书门下三品,但是他没有,他任由张文瓘被谋,最后侍中之位换人。 明崇俨想要的,只是一个通过正规渠道窥伺东宫的机会。 “那他究竟想做什么?”刘瑾瑜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担忧。 “谁知道呢?”李绚微微摇头,轻声说道:“谁知道那件事在东宫发酵到了什么程度,谁知道这一次东宫究竟露了多少破绽。” “那我们呢?”刘瑾瑜低声问道:“我们就不管了吗?” “这种事情,谁掺和进去谁死。”李绚搂住刘瑾瑜,神色郑重的说道:“东宫方面如此,明崇俨那面也是一样。” “世隐真人也会出事?”刘瑾瑜满脸惊讶。 “当然。”李绚嘴角带出一丝冷笑,轻声说道:“要知道,他对付的可是太子。 太子身边的那些人,一旦反击起来,也绝对不容小觑。 另外还有,陛下下旨让他去茅山祭祀,但他却出现在了洛阳,死了怕也是白死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李绚心里明白,如果明崇俨真的死了,那么第一个不答应的,就是武后。 明崇俨对武后有多大帮助,恐怕只有武后和明崇俨两个人心中知晓。 现在的明崇俨,虽然看起来有被皇帝抓起来治罪的迹象,但武后那里只要稍微松一松手,明崇俨重新复起就不是问题。 所以要杀了明崇俨,必须要保证在他重新复起之前。 这也就意味着,明崇俨对太子下手,不能让他得手太快。 李绚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得找个辙,暂时的保一保太子。 …… “对了,按照郎君这么说,密卫那边,太子也要动手了?”刘瑾瑜突然想到了密卫。 这一次,明崇俨通过手段介入到了东宫,那么东宫自然可以通过手段介入密卫。 “刑部毕竟是六部之一,裴炎虽是刑部尚书,但即便是他也没法保证手下人里没有他人的眼线。”李绚神色顿时肃然起来,他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准备坐收渔翁之利的家伙。 密卫这一次处置的太安静,刑部虽然在密卫查出了“武承嗣”暗藏的眼线,但实际上真正有用的东西什么都没有查出。 密卫虽然最后抛出了一个明崇俨担责,但实际上谁都清楚,这一摊子事已经不归明崇俨管了。 毫无疑问接下来,刑部要有不小的麻烦。 但偏偏,这样的小麻烦,裴炎完全能够应对得了,他根本就不在意。 但是,若是以后这样的麻烦再大上一点,够不上皇帝,却偏偏在政事堂的处理范围。 李绚的眼神中闪烁着异常的目光。 自从那年的事之后,裴炎有些太安静了。 应该让他多动一动。 …… “夫君,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处理。”刘瑾瑜突然开口。 “昂?”李绚一脸疑惑的看着刘瑾瑜。 “麹家的事情,年初天后赐婚,麹豆儿总是要入门的。”刘瑾瑜狠狠的在李绚的肋下掐了一把,然后情绪低沉的说道:“不给麹家面子,也要给天后面子。” “是啊,得给天后面子。”李绚忍不住的摇头,说道:“当初怀昭儿的时候,察觉到有些晚了,若是早一些的话,也就没这事了。” “没那么简单的。”刘瑾瑜靠在李绚怀里,看着眼前的黑暗,低声说道:“宫中想要对彭王府增加约束,一大家子人总比只有我们一家五口要好控制。” “而且还是用国事的借口,让人想拒绝都没法拒绝。”李绚轻轻摇头,一声叹息。 “麹豆儿是个单纯的丫头,进门没有问题,不过她带来的那些麹家下人就不一定了,得想个办法甄别一下。”刘瑾瑜低声思索起来。 李绚按住刘瑾瑜的手,低声说道:“婚后我带她去郊外别院住三天,是人是鬼,一下子就能看出来了,有问题的留一两个,剩下的,就送到洛阳庄园去吧。” “洛阳新买两座庄子吧,一座夏天的时候我们自己住,一座作为嫁妆送到麹家,再有两座铺子,加上一些金银首饰,应该就差不多了。”刘瑾瑜低声开始算计起来。 “再加上一些好马吧。” 李绚嗅着刘瑾瑜发间的香气,轻声说道:“天山公战场宿将,应该会喜欢这些的,另外再加上一些字画,绸缎,茶叶,送昌州的一些土地,应该就足够给天后面子了。” 刘瑾瑜原本有些僵硬的身躯终于放松了下来,提到了武后,她也不得不妥协。 “那么成婚时间呢?”刘瑾瑜抬起头,目光死死的盯着李绚。 李绚微微一笑,抱住刘瑾瑜,说道:“年后吧,初六,让他们一家人好好过个年,我们也好好的在一起过个年,年初二我再陪你回趟岳翁家里。” “算你有良心。”刘瑾瑜化嗔为笑,然后说道:“那么这一次让谁去提亲呢?” “麻烦一下舅父吧。”李绚低声说道:“舅父这些年辛劳了,到时候,磕个头吧。” 刘瑾瑜点点头,她知道欧阳通在李绚的事情上帮助很大。 以李绚的年龄,在二十出头的时候,就任职从三品下州都督,还是掌握实权的将军,这样的宗室,便是彭王当年也是没有的。 之所以没有遭到御史台,言官的弹劾,一来是李绚行事谨慎,二来也是欧阳通本身就是清流一系的大佬。 阎立本,欧阳询,岑文本,本就是上一辈的大佬。 当然,真正清流的主流是河东王氏。 只是河东王氏一脉在皇帝废王立武风波中受创严重,渐渐没落 欧阳通岑长倩他们一班人,才刚刚走到权力中枢的边缘。 至于说他们之后,是元万顷,范履冰北门学士这批人。 再下面的新一辈,就要倒霉多了,王勃,卢照邻,杨炯这些。 “迎亲的队伍声势弄的大些吧。”刘瑾瑜靠在李绚怀里,低声说道:“毕竟是天后亲口许亲,还是得给些面子的。” “不!”李绚直接摇头,说道:“舅父去就可以了,最多带上秦明,宗室的人一个别去,有些东西即便再大,也不能越过礼法两个字。” 刘瑾瑜抬头,看着李绚,问道:“郎君是认真的吗?” “当然。”李绚直接点头,肃然说道:“家宅安宁,尊卑有序,有些东西,麹豆儿还小,不大在意,但麹家来的人就不一样,如果我们不太讲规矩的时候,他们也就不会讲规矩了,到时候麻烦更多。” “好,就听郎君了。”刘瑾瑜抓住李绚的胳膊很用力,眼底却笑的很甜。 即便是再大度的女人,也不想和其他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哪怕是三妻四妾的制度之下也是一样。 不然怎么会有房相之事。 …… 李绚恭敬的将欧阳通迎回府邸,欧阳通将婚书低回到李绚手里,松了一口气,说道:“幸不辱命。” “多谢舅父。”李绚接过之后,认真的看了一眼,然后才放到了桌案上。 “麹家都是好说话的,尤其是最近的事情之后。”欧阳通抬眼看向李绚,似笑非笑的说道:“可不是谁都有机会进政事堂理事的。” 李绚一脸的懵,他在政事堂办公,还有什么其他的别意吗? “你知道什么叫做同平章事吗?”欧阳通突然提起了别的。 “不是同中书门下三品吗?”李绚小心的回答。 欧阳通轻吸一口气,开口说道:“贞观八年,仆射李靖以疾辞位,诏疾小瘳,三两日一至中书门下平章事,而‘平章事’之名盖起于此。其后,凡非侍中、中书令,左右仆射而居宰相职者,多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简称同平章事,或加‘平章军国重事’。” “这不就是同中书门下三品的意思吗?” “三品,只有从三品,正三品,三品之上,凡非侍中、中书令,左右仆射而居宰相职者,才加‘同中书门下三品’,三品以下的,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欧阳通一句话点破了这里面的关键。 “可外甥是从三品啊?” “伱是吗,圣旨呢?”欧阳通一句话反问,让李绚愣在了那里。 的确,他现在只是正四品上的昌州刺史,至于从三品的昌州都督,甚至还没下。 圣旨一日不下,一日就是虚的。 “外甥受教了。”李绚点点头,随即恍然的问道:“难道有人说什么了?” “国子监有消息,南昌王已经开始参知政事了。”欧阳通一句话,让李绚毛骨悚然。 “舅父,外甥是宗室啊!” 欧阳通抬头,斜眼看着李绚说道:“你记得还有哪个宗室是参知政事,并且当宰相的?” “没有啊?”李绚一愣,满朝上下也没有哪个宗室参知政事的。 “多了。”欧阳通低头,说道:“比如齐王。” 齐王李元吉,进司徒,兼侍中,又进并州大都督。 秦王李世民,拜尚书令、光禄大夫,拜天策上将。 “所以,舅父,消息突然就在国子监传开了,是吗?”李绚神色肃然。 欧阳通点头。 李绚顿时就明白,这是明崇俨的报复。 所以,得反击。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八章 猜测手段,提前应对 月光之下,平康坊喧闹异常。 景怡苑后院,某座小院中堂。 坐在右侧上首的狄仁杰,突然抬头看着对面众人,低声道:“最近风向有些不大对。” 李绚放下酒杯,有些诧异的抬头:“怎么了?” “最近有人要弹劾太子,而且不只是一个两个,御史台有很多人准备动手。”狄仁杰脸色满是凝重。 来遂微微一愣,低声问道:“东宫这一阵子还好吧,张公已经贬去了玛多,在那里建昌州都督府,其他人还要怎样?” 皇帝甚至都不让张大安过这个年,年前就让他收拾行李,前往兴海,在兴海准备充分之后,然后赶往玛多。 李绚这个正牌的昌州都督还在长安,他这个昌州都督府长史已经忙碌了起来。 “据说大理寺在东宫查到了许多不该有的东西,消息传扬了出去,整个东宫已经开始有些不安,内部重新清查了。”秦明声音很低,极轻声的说道:“尉迟循毓私下里说的。” “还是那句话,张公已经调走了。”李绚微微低头,轻声道:“或许这才是别人一直以来真正的目的。” 在座的狄仁杰,来遂,秦明,还有姚崇等人,神色顿时一凛。 张大安是东宫的定海神针,他一走,别人就少了顾忌。 前些日子的那场风雨,狄仁杰和秦明都是直接的参与者,来遂,还有姚崇都是旁观者。 但短短数日之内的风雨,还是溅到了他们的身上。 “只希望这一切,别在正旦大朝发作,不然就真要出乱子了。”狄仁杰脸上带着担忧。 李绚轻轻举起来酒杯,平静的摇头道:“陛下乃是圣主,天后亦英明无比,未有阻塞言路之行,但若有人不守规矩,违背朝制,宁死也要搅乱大朝,那这背后,就真得好好的查一查了。” 李绚一句话说完,在场的众人,顿时感觉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正旦大朝,历来都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一次朝会。 每一步的进行都有绝对的规制,轻易乱不得。 一旦乱了,就绝对不是小事。 “王爷是否知道什么?”狄仁杰突然看向李绚,问道:“王爷若是知晓什么,还是告诉怀英,新年将至,不能出乱子。” “还记得明崇俨吗?”李绚看向狄仁杰,说出了事情的大半真相。 狄仁杰一愣,随即认真的点点头,说道:“记得,在之前的一些事情中,就有世隐真人的影子。” 明崇俨做的那些事情,根本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武承嗣虽然野心很大,但眼高手低,别说在密卫安插眼线了,就连东宫都不容易。 之前的那件事情,他所做的那些,无非就是有人在其中牵线搭桥。 这个牵线搭桥的人,就是明崇俨。 “现在这一次也是他。”李绚眼神中带着凌厉,随即看向狄仁杰说道:“怀英兄现在恐怕只能听到弹劾太子的消息,却不知道,在弹劾太子之前,已经有人要准备弹劾本王了。” 狄仁杰一愣,随即反问道:“王爷是如何知晓的?” “明年二月就是春闱了,现在已经有人在士子当中传风声了。”李绚轻轻冷笑,说道:“到时随便一个人做上一首讽刺的诗句,本王说不定就要出局了。” “出局?”狄仁杰眼睛一亮,随即下意识的说道:“明崇俨想要在对付太子之前,对付王爷。” 李绚太碍事了,谁也不敢保证,在关键时刻,李绚的立场究竟是怎样的。 所以在此之前,最好先让他出局。 “若是这样的话,那么必然会有人在正旦大朝会的时候,弄手脚了。”狄仁杰已经想通了这其中的关键。 李绚在麹豆儿入门之后,就要离开长安,今日将他们叫到一起,也就是为了这事。 况且新年近前,私下聚一聚,也是正常。 再有便是姚崇之事。 李绚如今在长安,姚懿在昌州坐镇没有回来,李绚作为上官,关心一下也是正常的。 可是现在,关于李绚的风声就已经传扬了开来。 明显是有人要在他离开长安之前动手。 “还是有些不对。”姚崇这个时候突然开口,见众人转过头,众目睽睽之下,姚崇小心的说道:“想要动太子,岂是一般人能动的了的,没有诸位宰相,诸位尚书,甚至于御史中丞的地步,谁敢动手。” 众人顿时全部诧异的看向姚崇。 随即,李绚点点头,说道:“元之说的没错,一般人甚至都不具有和东宫对话的机会,即便是御史台也是一样。” 说着,李绚转身看向狄仁杰,问道:“怀英兄,御史中丞,可是准备要出手了?” 御史中丞崔谧,没有他在那里认可,御史台的那些御史,怎么敢豁出一切都对太子下手。 要知道,现在可不是李隆基时代,有李林甫在前面挡着。 现在李治对李贤可没有李隆基对李亨那么戒备猜疑,朝中官员也没有李林甫这么一座大山在前面挡着,可以肆意攻讦太子。 虽说张大安已经调走,但皇甫公义还在,而且皇帝对皇甫公义的印象之好,还要在张大安之上。 这个时候,谁会轻易对李贤动手。 必然是有人挡在前面,那么为首的,首选崔谧。 “不像。”狄仁杰思索片刻后,开口道:“崔中丞虽然不大阻止同僚们做事,但也绝对不会轻易阻止我等去做什么…… 尤其如果整个御史台,在太子没有失德的情况下,集体弹劾太子,最后的反噬很严重的。” 一国之内,太子之重,仅次于皇帝。 在皇帝没有对太子质疑之时,肆意的构陷太子,等同于在向皇帝开战。 新年之时,皇帝最希望看到稳定。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想要动摇太子的位置,在诸外国使臣面前让皇帝难看,那么皇帝的愤怒是要杀人的。 这种事情,狄仁杰都清楚,御史台那班人会不清楚。 “御史台的诸位御史都是聪明人,风闻奏事在本朝是行不通的,所以必须要有实据。”李绚看向狄仁杰,轻声说道:“如今的情况,如果真的有人全面调查东宫,恐怕不仅本王,满天下都知晓了,但现在没有,所以,御史台只是这样的幌子。” “不一定。”狄仁杰看着李绚,说道:“王爷忘了,有人还要弹劾王爷的。” “没错,是了,本王也还有事。”李绚忍不住的笑了,他怎么忘了自己。 “王爷打算如何处置。”狄仁杰神色肃然的看向李绚。 姚崇也在一旁看着李绚,他的父亲虽然在李绚手下任长史,但他和李绚的接触却并不多,他也在观察李绚。 李绚平静的摇头,说道:“本王平日里很少在长安行事,家中做事也特别谨慎,想要抓本王的把柄可不容易。 如果是单纯的想要诬陷,也没那么容易,很多的可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那种拉扯僵持,短时间调查不清楚,将本王支开一段时间的那种手段……” 李绚有些恍然的明白过来,他知道明崇俨要在哪里动手了。 婺州,杭州,扬州,洪州,彭州,就这五个地方。 但随即,李绚就满脸无奈。 想要调查清楚这五个地方的情况,的确没有那么容易,光是来回就需要大半个月。 “看来王爷是想清楚怎么回事了。”狄仁杰看着李绚,认真问道:“敢问王爷,可还有救?” “有。”李绚抬头,看向狄仁杰说道:“说到底不过是诬陷罢了,多年以来,本王身边多有千牛卫跟随,相关之事,多有禀报东宫,只需要将那些东西全部都找出来,到时候辩驳不难,就怕……” “就怕那些东西找不到了。”姚崇看向李绚,低声说道:“元之已经知道对方想要怎么做了。” “东宫,纵火?”狄仁杰替李绚开口,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李绚缓慢的点头,赞同道:“元之所说有理,明日便是大年三十,东宫的灯笼会很多了,而且明晚的大半时候,太子,太子妃和皇长孙,都会在大明宫和陛下天后在一起。 东宫的防御力量减弱,所以有心人便会趁机而入。 只需要一把火在后日正旦大朝燃起,那么有些人就有了动手的借口。” “那么现在就必须通告东宫。”狄仁杰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斩钉截铁的决断。 “等等。”李绚叫住狄仁杰,然后在狄仁杰质疑的眼神中微微摇头,说道:“告诉东宫没错,但不能直接就去,万一我等猜到的事情,被别人知晓,放火去烧其他地方怎么办,而且对手动手的时间,不一定会在明晚,后日晨起也是一样。” 狄仁杰一愣,随即脚步停下的说道:“王爷所言有理。” 李绚略微思索说道:“本王写一封信,秦兄交给尉迟循毓,让他明日上午前往东宫,交给太子殿下。至于以后,是想要顺势抓奸当场,还是提前动手,就看东宫的算计了,而且……” “而且什么?”秦明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这不过是对方的手段之一,对方手里必然还有其他后备的手段,需要提醒东宫注意。” “王爷所言有理。”狄仁杰,来遂,姚崇和秦明等人同时点头。 “好了,今日感谢诸位,起码让本王知晓他们究竟想什么。”李绚举杯,同时说道:“后日正旦大朝,同样是皇长孙的周岁生日,有人想动,必然准备妥当,此事本王还需要通告左千牛卫将军北平郡王李景嘉,陛下那里,也当做准备才是。” “王爷所言妥当,张大安前车之鉴,我等可不能干看着。”狄仁杰忍不住的点点头。 他们如今知道的这些,虽然是猜的,但很有可能成真。 如果真的什么都不做,那么如果出了事情,那么他们就会像张大安一样,受到皇帝的斥责。 但如果他们提前将消息上报,并且到时真的有人动手,那就有意思了。 …… 从小院之中出门,朝着门外而去,就在这个时候,前面几人迎面而来。 为首的赫然是欧阳通,王德真,格元辅,还有岑长倩几人。 他们是在岑长倩调回长安庆贺。 李绚立刻停下脚步,拱手行礼,然后将狄仁杰,来遂,秦明,姚崇等人,介绍给几人,同时邀请他们正月初六来家里做客。 (本章完) 第一千零九章 功劳,资历,背景,圣眷 马车晃晃悠悠,朝着开化坊而去。 欧阳通微微掀开车帘,酒气散去,然后才开口说道:“狄怀英虽然文才差些,但新文之象深刻,阎公后继有人。” 李绚微微一愣,随即点头。 欧阳通所说之事,涉及到了后世少有人知道的唐初新文运动。 魏晋南北朝以来,士族门阀行文多讲究骈文,而华丽空泛,对平仄韵律苛刻要求,对典籍无处不在的暗喻。 要知道,彼时可是五胡乱华三百年,文学已经无助救国。 故而大唐开国以来,新古文运动提倡的对音律和典籍淡化处理,对社会现象的反思和对大道的勾勒。 以求更加的务实。 这里面首推魏征,房玄龄那批人。 阎立本,岑文本,欧阳询等人,都是那批人的追随者。 到了如今,欧阳通,岑长倩等新一辈已经逐渐崛起,逐一进入中枢,成为一批新的力量。 元万顷,范履冰这些北门学士是次一辈的人物。 狄仁杰,姚崇之辈,是最后辈的人物。 但在李绚看来,新古文运动,其实是皇帝在背后推动,针对世家门阀影响力的一种打击。 双方之间的斗争也不可小觑。 “狄怀英重律法,行事严谨,只要不出意外,将来重走魏相之路,乃是必然。”稍微停顿,李绚又接着说道:“再有,他为人比魏相要宽厚,目光长远,历练之下,未必不能集魏房二相共同所长。” 欧阳通点点头,然后看向李绚,笑着说道:“有狄怀英在,也能好好的约束你。” “舅舅说笑了,外甥何须约束。”李绚忍不住的摇摇头,轻声说道:“外甥该做什么,心中有数。” “如此便好。”欧阳通轻吸一口气。 在他眼里,狄仁杰是个相当正直的人。 李绚是当朝郡王,越是往上走,就越容易遭到欲望的诱惑。 有狄仁杰在他身边看着,他做事也会谨慎一些,同时收起一些不必要的心思,也少遭一些别人的诋毁。 “对了,今日之事如何?”欧阳通神色郑重起来。 “御史台看起来有不少动静,但实际上很可能是幌子。”李绚略微思索,将今日的话捡重点说给欧阳通,然后认真的说道:“外甥觉得姚崇的话有道理,明崇俨如今不在朝中,想要动手,还是需要有一位大员挡着前面,直面陛下的愤怒。” “朝中诸位宰相?”欧阳通略微思索,摇摇头,说道:“可能性不大,大朝会是什么场面,他们怎么可能不清楚。” “接下来,便是六部尚书和九寺寺卿,五监监令。”李绚抬头看向欧阳通。 欧阳通本人是卫尉寺卿,段宝玄是大理寺卿,光禄寺卿陈光,宗正寺卿裴广孝,鸿胪寺卿刘伯英,太仆寺卿史暕,剩下司农寺,太常寺,和太府寺都是极会做人的人。 王德真刚刚从殿中监调走,将作监杨务廉,少府监韦弘机,内侍监仇宦,国子监祭酒于立政。 岑长倩刚刚调任秘书监。 “九寺寺卿和五监监令当中,最容易出问题的,是于立政。”李绚抬头,说道:“但他的份量不够。” 关于诋毁李绚的风声传扬开来,最初便是在国子监。 于立政主管国子监,相关人等只有他有资格参加后日的正旦大朝会,国子监的情形想要爆发,他是重要的棋子。 但仅仅是棋子,一个国子监祭酒,想要弹劾李绚,份量还不够。 “那么便只能是四位尚书了。”欧阳通忍不住的轻叹一声,细数道:“户部尚书许尚书新任,兵部裴尚书还在西域,礼部尚书陇西郡王不理事,工部刘尚书是太子的人,剩下的,便是刑部尚书和吏部尚书。” “窦翁为人谨慎,不会参与这等之事。”李绚看向欧阳通,话说到这里,可能会站出来的人,就很明显了。 “可他为什么会听明崇俨的?”欧阳通最想不明白这一点。 裴炎身为刑部尚书,明崇俨虽然是武后的人,但这一次算计利用武承嗣,也多少惹恼武后,为什么这时候,裴炎会帮明崇俨出手?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或许裴尚书只是看不惯绚罢了,毕竟明崇俨倒下,元万顷受责难,也该是裴尚书站出来。” 稍微停顿,李绚思索着说道:“以如今情形,明崇俨的手段,应该是以东宫起火为引子,然后找人弹劾,之后便是刑部要求出来调查,最后也不过是查的深一些,将东宫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掀出来,然后借此打击太子的声望。” 李绚忍不住的微微低头,他心里清楚,这一切其实都不过是表象而已。 明崇俨真正的目的,是要借着这次的机会,将太子的身世疑问,摆放在百官面前。 李绚心中疑惑,百官可不是太子,三言两语的谣言动摇不了李贤的太子之位。 想要更沉重的打击,明崇俨就需要拿出最实际的东西来。 “既然他所针对的都是太子,为什么要先对你出手。”欧阳通有些不明白的看向李绚。 “分散他人注意,推波助澜,甚至害怕外甥会找出他的所在。” 稍微停顿,李绚轻声说道:“毕竟他现在应该在前往茅山的路上,如果这个时候,他在长安被人找到,那么不管是谁都能杀了他。” “原来如此。”欧阳通盯着李绚,问道:“这么说来,你能够找得到他?” “陛下若是下令让找,自然能够找得到的;陛下若是没有下令,外甥不会动手的。”李绚微微摇头。 他没有特别针对明崇俨的意思,因为现在明崇俨真正的目标在太子身上。 李绚如果真的要杀明崇俨,最好还是保持现在这种状态。 “先度过正旦大朝会,然后将麹氏女迎进门,之后便赶紧回昌州吧,长安风雨太急。”欧阳通直接摆摆手。 李绚和太子之位的斗争靠的的太近,太容易沾染风波了。 “外甥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但他们不肯放过外甥啊。”李绚满脸无奈,随即,他又看向欧阳通,直接说道:“舅舅任卫尉寺卿已经快三年时光,算算也该调任了,不知下一次将会是什么地方?” “卫尉寺再往前,要么兵部,要么户部,工部也能沾点边,可以平调侍郎,也可以升任尚书。”欧阳通微微摇头,说道:“我知道伱怎么想的,但舅父这次没有机会,资历,功劳都不足,还需等待。” “资历和功劳。”李绚有些迟疑的微微点头。 “没错,身份,资历和功劳,缺一不可。”欧阳通看着李绚,认真说道:“若是没有这两年的事情,工部尚书的第一人选,应该是英国公才对。” “李敬业?”李绚有些不敢相信,如果没有之前的那些事情,李敬业的竞争力竟然这么高。 “英国公有先辈遗泽,又有刺史之任,只要再加点军功,就是六部尚书人选,若是立功够大,以尚书身份,平中书门下三品也是可能。”欧阳通说完,忍不住一声叹息:“可惜了。” “也未必。”李绚摇头,轻声说道:“李敬业虽然为人有些能力,但他为人太险,他若是征战,恐怕军前只会有他一人声音,到那时,危害的就是陛下了。” 即便是李绚,前方行军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要顶替刘审礼而代之。 但如果换成是李敬业,他绝对会有这样的想法。 让李谨行和萧嗣业等人遭遇大败,刘审礼踏入吐蕃陷阱,最后他李敬业站出来一臂擎天,这种事情李敬业绝对做的出来。 “或许吧。”欧阳通摆摆手,不再讨论李敬业,转口说道:“这第二人选,应该是武承嗣。” “嗯?”李绚神色诧异。 “周国公的资历虽然比不上为舅,但是他的背景强,有天后支持,已然足够,但可惜,他自己看不清局势,胡乱动作,自己将自己的前途送了进去。”欧阳通忍不住的有些失笑。 这一次,局势武承嗣看的很对,但他低估了自己的实力,在明崇俨的唆使下,对太子下手,最后当了被利用的棋子。 “舅舅,说到底,还是因为没有功劳足够的人,来担任这个工部尚书,难道前线的几位将军就都没资格吗?”李绚忍不住的问道。 “陛下已经决定让左卫大将军契苾何力致仕,这一次老将军身子骨差点撑不下来,如今正好休息休息,他一退,平阳郡公薛仁贵以代州都督,继任左卫大将军,稳定北地局势。”欧阳通说话之间,薛仁贵已经出局。 “剩下军功资历足够的,便剩下燕国公李谨行和左卫将军萧嗣业,燕国公志不在此,萧嗣业虽有入朝之心,但并不想做工部尚书,他盯得,是兵部尚书。”欧阳通微微摇头,李谨行是外族人,萧嗣业和杨广关系太深,最多只能为九卿之一。 “两位工部侍郎,也没有机会?”李绚小心的询问。 “将作大匠杨务廉便没有半点机会。”欧阳通平静的摇摇头。 李绚顿时就明白了,想要担任六部尚书,身份,资历和功劳缺一不可。 他的心中顿时就觉得一片古怪,若是如此,六部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心存不满,一旦有变…… “其实还是有一个人有点机会的,但可惜这个机会他没有抓住。”欧阳通抬头看向李绚。 李绚脑中灵光一闪,立刻就明白欧阳通说的是谁。 “天山公麹崇裕。”李绚轻叹一声,不得不点点头。 麹家是高昌王族,麹崇裕如今是右武卫将军。 如果去年青海一战时,他能及时增援大非川,并借此击败吐蕃逃向西吐谷浑的大军,那么他也是有着足够机会向前一步的,但可惜,他什么都没做。 其实看看眼前朝廷的几位尚书,裴行俭兵部尚书,如今在西突厥已经压制的赞悉若喘不过气来;刘审礼原本是将作大匠;窦玄德有增援新罗和婺州之功;裴炎也有巡边之功;剩下的一个许圉师,人家早年是宰相。 由此可见军功之重。 也怪不得即便是武承嗣和李敬业,也觉得自己不足。 如今朝中,没有人能够打动皇帝,让他将工部尚书的位置放出来。 朝中的一切都掌握在皇帝的手中,任谁想要撼动,都要做好面对皇帝反噬的后果。 明崇俨也是一样。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一十章 皇帝有旨,新年有宴 火烛明亮,幽室静谧。 王府祭堂之内,李绚一身黑色锦衣,手里捧着高香,看着眼前的五张牌位。 父亲彭思王李元则。 祖父高祖太武皇帝李渊。 世祖元皇帝李昞。 太祖景皇帝李虎。 懿祖光皇帝李天锡。 天子七庙,诸侯五庙。 这便是李绚彭王府供奉的五位先祖。 将高香插入香炉之中,李绚侧身看向一旁站着的刘瑾瑜,还有刘瑾瑜怀里的儿子李志昭。 “要开始了。”李绚对着刘瑾瑜点点头,然后转身看向先祖牌位,从袖子取出一张红笺,双手捧住。 对着灵位,李绚沉声念到:“天地祖神在上,臣绚禀告: 今有彭王子,南昌王绚,妻刘氏,生子昭,金昌郡公……愿祖宗庇佑,幼子康健,无病无灾,一生富贵,子嗣绵延。 再请祖宗庇佑,伏唯尚飨! 尚飨!” “天地祖神,伏唯尚飨!” 刘瑾瑜跟着李绚颂念,然后将儿子李志昭小心的放在地面上蒲团上。 李绚走到了蒲团左侧,刘瑾瑜站在了蒲团右侧,夫妻两人同时三拜首。 …… 腊月三十,祭祀先祖。 李志昭的名字已经录于宗册之上,在他出生那日,母亲欧阳氏已经祭告祖先。 李绚回来之后,一直在忙碌,今日恰逢腊月三十,一并祭告,希望能有几分李唐气运,落在儿子李志昭的身上。 事情办完,李绚和刘瑾瑜带着儿子李志昭,小心的退了出来。 稍微清洗之后,这才前往前院。 李绚带着女儿霞儿先走一步。 欧阳氏看到李绚,没看到刘瑾瑜,低声问了一句:“刘家和麹家的年礼都送过去了?” 说话说的是刘家和麹家,但实际上欧阳氏担心的仅仅只有麹家。 麹家女虽然嫁入南昌王府为侧妃,但相关的礼节却是丝毫不能少的。 李绚点点头,说道:“所有一切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妥当,母亲放心。” “这样便好,入座吧。”欧阳氏招呼李绚坐下,刘瑾瑜这个时候也抱着昭儿进入正厅,一起走下用早膳。 李绚回到长安之后,基本保证每日都陪母亲欧阳氏一起用早膳。 年底之中,一家人难得团圆,更需如此。 用过早膳,欧阳氏让下人收拾碗筷,然后看向李绚问道:“听说最近有人找你的麻烦,没什么事吧?” “劳母亲操心了,没事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稍微停顿,李绚说道:“不过是有人嫌儿子在长安碍眼,想要将儿子早点赶出去,不是什么大事。” “如此便好。”欧阳氏微微点头,然后说道:“今夜我们一家人好好的在家中过……”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紧跟着,苏藏带着一名内侍从门外走入,然后对着李绚拱手道:“王爷,宫中有旨意,让诸王府,亲王,郡王,诸王妃和世子进宫夜宴。” 李绚诧异的看向了母亲欧阳氏,欧阳氏无奈的轻轻苦笑。 李绚点头,站起来,朝向皇宫:“臣领旨。” …… 书房之中,李绚和刘瑾瑜坐在桌案之后,余泽和李笔分别坐在两侧。 “原本以为,今年能在家中过新年,没想到陛下竟然再度有召。”李绚侧身看向余泽,低声说道:“余叔,你说会不会和递上去的密折有关。” “陛下既然有召,说明宫中已经查出了些什么,诏诸王入宫,一方面是恩宠,另外一方面,未必不是在防备。”余泽略微思索,然后说道:“如此也是好事,陛下有关心之心,有防备之意,如此之下,别人想做手脚就得小心了。” “嗯!”李绚微微点头,他们位于皇宫之中,外人再做手脚,一切就会直接落入皇帝的眼中。 “夫君觉得,他们会怎样动手?”刘瑾瑜低声询问。 “先放火。”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正月初一,新年大朝,不管是谁,想要避免被陛下责难,最好的办法,便是顺势而为。 先放火,救火,然后查案,查案顺带弹劾,之后便是流言污蔑了。” “那件事?”刘瑾瑜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明日的一切事,说到底都是为那一件事服务的。 更快的,将李贤不是武后亲生子的流言传播出去。 这样虽然让武后和皇帝不愉快,但却能够极大的动摇李贤太子的根基。 这是明崇俨试图掀翻李贤太子之位的关键一步。 这里唯一需要考量的,就是皇帝的态度。 今日就能看到皇帝的态度了。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陛下不会允许有太大的乱子发生了,所以今夜,还有明晨之事,应该会极尽可能约束,至于说……” 轻微的脚步声突然在书房门口响起,李绚诧异的抬头。 这个时候,房门被轻轻敲响,李笔上前,打开房门,站在门口的是李竹。 李竹对着李绚微微躬身,然后将一封密信递给了李笔。 李笔点头,接过密信。 李竹立刻拉上房门,站在门外继续守护。 …… “昨夜有人私见吐蕃国使。”李绚看着密信中的内容,眉头皱起。 轻敲桌案,李绚思索着开口:“今年西北大战之后,朝廷便松开了对吐蕃国使的看管,但仅仅是松开,明里暗里依旧有无数人在盯着这位吐蕃国使,可就在朝野将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时,有人去见他了。” “有人会抓空子啊!”刘瑾瑜看着密信,臣声说道:“明日大朝稍后的,应该就有诸国使进贡一项吧?” “没错!”李绚颔首,然后说道:“前年正旦大朝时,吐蕃人就曾经挑衅大唐,如今,怕是有人想要借吐蕃人之手,搅乱大唐内政;吐蕃国使怕也正想如此,正好顺水推舟。” “王爷,若是如此的话,那我们之前的计划可能就错了。”余泽突然开口。 “不错。”李绚点点头,说道:“原本以为,他们是想借着明日大火,趁机翻案,当场弹劾,但如此,却是借了吐蕃人的力量,这样一来,他们自身的干系反倒不大了。” “那位世隐真人也不易于。”刘瑾瑜看着李绚,低声说道:“在他的手上,说不定还有其他的手段。” 李绚平静点点头,说道:“所以对付他,就不能按照他的节奏来,得按照我们的节奏来。” “那件事情成了。”刘瑾瑜惊讶的看着李绚。 “监察御史周问,本就是明崇俨一手推起来的,只不过这一次,明崇俨似乎有让他置身事外的打算。”李绚看了门口一眼,低声说道:“李竹用完全陌生的笔迹,以明崇俨的语气,安排了弹劾,但那位绝对想不到,这场弹劾竟然是假的。” “婺州那边?” “婺州进奏院收到了婺州送来的贡品,一座金佛。”李绚轻声说道:“别人以为是实心的,但实际上却是空心的。” 真要有人以此来攻讦李绚,那么很容易落入李绚的陷阱当中。 最后被李绚将一切重新扳过来。 李绚看向众人,低声说道:“有的时候,虚火太旺,容易伤到自己。” …… 缓步后院之中,刘瑾瑜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声问道:“吐蕃国使那边是怎么回事,他的身边我们也有眼线吗?” “嗯!”李绚微微点头,目光扫了四周一眼,然后低声说道:“是吐谷浑人,黑暗天王的信徒。” 吐谷浑人当中,黑暗天王的信徒很多。 这些人原本是在吐谷浑和昌州,河州,鄯州,兰州一带,但是随着商队进入了长安。 然后悄悄的,便将黑暗天王的信仰传播了出去。 吐蕃使团当中,除了吐蕃人以外,还有不少的吐谷浑下人。 这些人和其他的吐谷浑同族接触,慢慢的,便开始接受了黑暗天王的信仰。 如今一来,在吐蕃国使的身边,便有了李绚的眼线。 刘瑾瑜微微一愣,低声问道:“整个长安,黑暗天王的信徒很多吗?” “一年半的时间,一千多信徒,在整个长安根本不起眼。”李绚平静的摇摇头。 刘瑾瑜嘴角忍不住的抽了抽,眼下只有一千人,但随着时间的发展,黑天天王信仰的传播,还有更多吐谷浑人进入长安,黑暗天王殿信徒将会上千上千的增长。 说不定等到将来某一日,在长安,就会有数万的黑暗天王信徒。 要知道,整个长安的诸卫兵力,也不过八万,加上禁军也不过十万。 城门一关,数万的黑暗天王信徒,已经有了攻入皇宫的能力。 “小心控制。”刘瑾瑜稍微咽了咽唾沫,然后说道:“人不能集中在长安,洛阳也分散一些,北地晋阳,东南扬州,西南成都,别被人抓住把柄,到时候如果真的一个阴谋不轨的奏章送上去,连辩解的机会恐怕都没有。” “明白了。”李绚微微点头,这件事情的确是他行事不谨。 稍微停顿,李绚说道:“娘子知道在长安,大食人,突厥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坊市,然后在坊市当中供奉自己的神灵吗?” “郎君想要效仿?”刘瑾瑜顿时就明白了李绚的想法。 “提早做些准备,总比日后再忙要强。” …… 大明宫,李治坐在高台之上,身侧坐在武后。 左侧上首,是李贤和皇太子妃房氏,一边的摇篮里,躺着“咿咿呀呀”的皇长孙。 下首是李显和英王嫔韦氏,李旦和相王妃窦氏,太平公主更在后方。 坐在上首,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 李绚在稍后一点的地方,身侧坐着刘瑾瑜,还有霞娘和昭儿。 关于李绚今日送上去了密折之事,李贤和皇帝都没有说什么。 李绚心中便明白,这件事情,所有人都想着要利用做什么。 “噼里啪啦”的响声中,火焰四起。 东宫所在,澎湃的火焰直冲天际。 但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新年一到,见血大吉 黑暗的天空之下,朱雀大街一片明亮。 李绚穿一身紫色九蟒九章郡王袍,腰间斜挂一柄八面汉剑,缓缓的骑马行在众王之中。 仪凤三年,正月初一。 长街两侧,金吾站立,灯笼高挂。 韩王,霍王,江王等在京宗室亲王在前,嗣郑王李敬,南昌王李绚等随后,在后是韩王世子韩王世子李讷,霍王世子李绪等人。 同时,各坊各街走出无数的官员,全部汇入了官员人流当中。 朝制:正旦大朝,在京九品以上职官及勋贵都要参与。 李绚抬头,望着远处清晰的朱雀大门,呼吸平静了下来。 昨晚的事情,他尽可能的忘在脑后,但他知道,今日的一切完全不掌握在他的手里,也不掌握在明崇俨的手里。 今日,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掌握在高坐龙椅之上的皇帝手里。 谁蹦谁死。 即便是裴炎也不例外。 东宫大院中汹汹燃烧的木堆,还有连夜被斩首的一干纵火犯,已经展现了皇帝冷酷。 临近年底,见血不吉。 新年一到,见血大吉。 …… 群臣穿过朱雀门,走天街,然后全部站立在承天门下。 无数金吾肃立,旌旗招展,槊刃林立。 依旧是左金吾卫大将军房先忠,右金吾卫大将军薛孤吴,一左一右分别站于宫门两侧。 群臣,外使,士子,致仕老臣,各自站立在自己位置之上。 李绚的目光落在那些士子身上。 国子监祭酒于立政或许不会直接出面,但这些士子,搞不好容易生变。 年轻人,太容易被人忽悠了。 李绚顺带看向御史队伍当中,崔谧,狄仁杰,格元辅,姚崇……周问,周问呢? 李绚不由得一愣,周问怎么没见人影。 监视御史周问,明崇俨一力推上去的人。 这一次,周问明明打算置身事外,但却被李绚给牵扯了进来。 这个人,原本李绚打算用来让他弹劾自己,然后他再“艰苦”的化解掉。 这样不管明崇俨之后有什么样手段,一旦这个被翻盘,那么其他的,也就看上去更像是构陷。 但现在,周问突然不见了,是谁的手笔,明崇俨,还是…… 李绚微微转身,看向太极宫的方向。 在那里,高坐在龙椅上的李治,俯身看着每个人。 …… “咚咚咚!” 五更鼓响,宫门大开。 “正月初一,皇帝早朝,群臣恭贺。” 内侍高喊声中,无数群臣拱手,然后迈步向前走去,一直进入太极殿中。 太极殿中,李绚站在右侧第二排,诸王的位置之中。 一身紫色的蟒袍,神色无比肃然。 目光平静环视,左侧第二排,群臣的前列,刑部尚书裴炎肃然的站在那里。 如今的整个朝堂之中,最容易被明崇俨利用的人,就是裴炎。 裴炎什么人,明崇俨最了解了。 只要稍微挑拨,给了由头,裴炎立刻就能够大肆发挥。 今日之事,这个陷阱,裴炎只要踩中,那么他这个刑部尚书,恐怕就要多坐几年了。 昨夜东宫起火之后,到现在,内外都被禁卫死死的封着,任何人都无法窥视。 就在李绚思索之际,太极殿门前,一声高呼突然传来:“圣人到。” 李绚立刻双手捧象牙笏,低头肃然。 殿中群臣,宗室,外使,学子,全部躬身垂首,肃然站立。 一身黑色金边九龙九章衮龙袍,头戴白玉十二旒,面色肃然的皇帝李治,平静稳步的走到了高台之上坐下。 一身凤袍的武后,随着在旁边坐下。 九蟒九章弁服的李贤,头戴黑色三梁冠,肃然站在台阶第一阶梯之上。 下面是英王李显和相王李旦。 一名内侍省典议随即向前站出,高声喊道:“圣人至,众臣行礼,趋。” 殿中群臣整齐的向前半步,脸色肃然的单膝跪在地上。 脱去鞋舄,解下佩剑。 最后双膝跪倒在地,大礼跪拜,齐声高呼:“臣等拜见陛下,恭祝陛下万寿无疆。” 内侍省典议肃然高呼:“兴!” “谢陛下!”众臣起身站立,双目低垂。 侍中赵仁本从群臣之上走出,走到大殿之中,躬身道:“臣,侍中,赵仁本启奏,仪凤二年,风调雨顺,百姓安乐,诸业顺畅,天下安定,臣以天下臣民,启祝陛下万寿无疆。” 李治高坐其上,平静的点头,目光不自主的落到了李绚身上。 仪凤二年,大唐和吐蕃青海决战终于打响。 前期在乌海立足,中期双方军力拉扯,算计粮草,后期大非川一战,大唐获胜。 一战之下,吐蕃四万虎师豹师,四万羊师,最后能够活着回到吐蕃的寥寥无几。 整个吐谷浑故地,全部落于大唐之手。 大唐甚至一直打到了通天河沿岸。 党项重新归入大唐为州。 甚至就连苏毗,也因为大唐的杀到而惶恐不安。 未来的一到两年,苏毗将成为大唐和吐蕃厮杀的重地。 无论哪方获胜,对苏毗来讲都不是一件好事。 但对李治来讲,这已经是他的功勋。 …… 大朝的礼仪,继续一项项的进行。 侍中承奏,皇帝宣制,群臣恭贺,千牛舞庆,诸州献瑞,诸蕃进贡。 在婺州进奏使上奏的时候,李绚的目光落在了裴炎身上。 裴炎面无表情。 金色的古佛展现在群臣眼前,群臣看了一眼,随即就合上。 这种镀金的古佛,群臣见的不少,没人以为是全金佛。 片刻之后,李绚亲自上奏。 献上柏海,到通天河,再到昌都,唐古拉山口,那曲,乃至于逻些的详细地图。 总共三千里的路程,全部都在图下。 拿下逻些,吐蕃国都。 这个目标,第一次清晰的展现在大唐群臣面前。 李治很随意的摆摆手,看起来并没有太过在意的样子,但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最在意。 这很可能是李治生前所灭的最后一个国家。 一个强大的几乎能够挫败大唐的国家。 如今,灭亡吐蕃可能还需要几年。 但只需要一步步的打下昌都,然后拿下唐古拉山口,那么逻些便近在眼前。 一切是那么的清晰可见。 李绚小心的退了回去。 中间没有任何人多说一句话。 裴炎没有,站立在后面,原本在国子监中议论纷纷的那些士子,这个时候,也没有一个开口,一切顺利的可怕。 诸州献瑞,诸蕃进贡。 李绚最熟悉的老朋友,吐蕃国使扎巴拉,昂着头,一脸高傲的走上前来。 随即,一只棕木盒子被打了开来。 一只一尺高金佛出现在大唐君臣的眼里。 高下看起来和婺州进献的那只差不多。 顿时,殿中群臣的目光已经轻轻扫了婺州进奏事杜必兴的身上。 杜必兴一脸平静。 “陛下。”吐蕃国使扎巴拉终于开口,目光有些留恋的落在金佛之上,然后开口说道:“这只金佛,是我朝在吞并苏毗之后,开采金矿,从金矿里面提炼金子,然后打造而成。” 殿中群臣的呼吸不由得一滞。 扎巴拉话里的意思,群臣都能听得到。 苏毗有金子。 如今的大唐,表面上看起来缺粮,但实际上真正了解内情的高官都清楚。 整个大唐有不少的粮食都落入到了那些大家氏族的手里,真正落在百姓手里的却不多。 朝廷每年所取的税粮在两者之间。 故而只要有金子,大唐便能够从世家手中攫取无数粮食。 李绚的目光平静。 吐蕃多山,多山便多矿。 别说是金矿,银矿,就是玉矿铜矿也有不少,但问题是这么多的矿,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人去采,还不是因为环境所限。 如果真的有无数淘金客前往苏毗,那么无穷贪婪野心之下,前线军卒反而要危险的多。 “外臣刚才看到那位婺州进奏使,进献的金佛,不知道可否和外臣的比一下,看看哪一尊更加的形象,哪一尊更加的贵重。”扎巴拉说完,目光却是在第一时间落在了李绚身上。 李绚面色平静,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可惜。 多好的一个陷阱啊,最后却只坑了一个吐蕃人。 李绚扫过整个大殿之中,国子监的士子,御史台的御史,哪怕是刑部尚书裴炎,这个时候,也死死的闭上了嘴,不发一言。 李治面无表情的看向杜必兴,开口问道:“杜卿。” “回禀陛下,相比于吐蕃国使进献的金佛,臣这里多有不足。”稍微停顿,杜必兴继续说道:“臣之金佛中间乃是空心的,不过里面,臣求南昌王写了一首佛诗,祈愿佛陀庇佑大唐,风调雨顺,万载平安!” “哦!”李治顿时来了兴趣,朝着侧畔看了一眼,随即,王福来便脚步快行而下。 片刻之后,王福来重新快步而上,一张纸条摆在了李治面前都桌案上。 纸不小,字也不小。 “金屑眼中翳,衣珠法上尘。 已灵犹不重,佛视为何人。” 李治轻轻念诵,神色逐渐平静了下来,他随意的摆摆手,说道:“佛陀不爱财,众生有灵性,国使,你着相了。” 扎巴拉嘴角微微抽搐,看着眼前的金佛,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他并非厌恶佛像,而是厌恶背后算计之人。 明明是要利用佛像,提及金矿,然后构陷南昌王贪财,但最后,对方拿出的,却是一座空心佛。 空心佛所用的黄金数量却只有真正实心佛的不到十分之一,差别就大了。 剩下的手段,一下子就没法用了。 …… 李绚抬头看向对面的元万顷,他不知道明崇俨是怎么知道婺州佛像之事,但佛像轻重从来不重要,重要的是年初的时候,越王和曹王给东宫送了两座佛像。 若是因此而被人勾连起来,婺州和越王,曹王,再加上李绚,还有太子……这里面的心思就太险恶了。 如果这个时候,御史再跳出来,李绚必然要陷入深沉的杀机当中。 另外还有那些国子监的士子也被勾了出来,众口铄金之下,就连李绚都会感到无比头疼。 只是…… 李绚的目光在御史和国子监的士子身上掠过,奇怪的是,今天这些人全部都安静的可怕,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李绚提前准备的后手,都没有能发挥出来。 有意思。 李绚的目光重新放在了扎巴拉的身上,同时在裴炎的身上掠过。 …… 吐蕃国使扎巴拉,双手合十,拱手道:“金钱粪土,大唐果然繁华,但东宫昨夜的十几条性命,是否就是盛世之下的冤魂?” 整个大殿之内,顿时无比的肃然、凛杀起来。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皇帝手段,高深莫测 太极殿,李治高坐在御榻之上。 群臣全都肃然低头,没人敢抬头去看皇帝淡漠到了极致的脸色。 九重天上的目光落在扎巴拉身上,皇帝极度冷淡的开口:“国使在说什么昨夜东宫的性命,能跟朕说的清楚一些吗?” 扎巴拉抿嘴低笑,淡淡的说道:“还能是什么,昨夜东宫大火,所有人都看到了,陛下何必掩耳盗铃。” “哦?”李治侧身看向一侧,低声开口:“禁军中郎将程务挺。” “臣在。”程务挺立刻上前,拱手说道:“回禀陛下,东宫昨夜在大院之中,燃烧篝火,篝火冲天而起,但并未伤及生灵,至于冤魂,昨夜有人试图冲击东宫,但已被臣全部斩杀,无一泄露,无一存活。” “嗯!”李治淡淡的点头,最后看向扎巴拉说道:“国使,这就是你说的冤魂,朕怎么看来全部都有取死之道呢?” 扎巴拉整张脸都控制不住的抽搐了起来,眼神中带起无比的扭曲。 他被人给坑了。 之前,那人明明告诉他,昨夜东宫只要起火,那么火势燃烧之后,就会在东宫找出十几具尸体。 而且全部都是死在今年的宫人。 只要在朝堂上曝出,立刻就能对太子,对皇帝,乃至于整个大唐都造成极度恶劣的影响。 如此之下,吐蕃才能够获得时间,抓紧休养生息。 但现在,根本没有什么尸体,死的全部都是刺客。 现在这一切就好像刺客都是他扎巴拉派出的。 李治身体微微前倾,冷笑着看着扎巴拉,说道:“既然苏毗有金矿,那么很好,南昌王!” “臣在!”李绚立刻拱手站出。 “王孝杰!” “臣在!”王孝杰随即站出。 “你们二人,今年给朕找出苏毗所有的金矿,然后给朕全部占领,明年正旦大朝的时候,铸一具十倍大小的金佛送到长安来。”李治冰冷的声音在整个太极殿内不停回响。 李绚和王孝杰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拱手道:“臣领旨。” 李治一摆手,李绚和王孝杰同时退回到班列当中。 …… 手捧象牙芴,李绚身体站直,冰冷的目光在裴炎的身上路过。 裴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今日之事,如果按照原本发展,东宫起火,火烬之下发现十几具尸体。 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介入调查,查出这些尸体的身份,然后牵连出太子不是武后之子的事情来。 但是,在李绚和狄仁杰将猜测可能的密折送到东宫和大明宫之后,皇帝立刻采取了动作。 昨夜东宫的确是起火了,但起的全部都是提前放好的火堆。 死的也的确是人,但全部都是跳进禁军陷阱的倒霉蛋。 还有今日之事,监察御史周问根本没来,国子监的那班人同样也安静的跟鹌鹑一样。 最后剩下的是应该配合出手的裴炎,但偏偏裴炎如同一只缩头乌龟一样。 所有这一切,都是皇帝的手段。 一旦察觉异样,立刻施展雷霆手段。 今日朝会虽然有吐蕃国使的发难,但仅仅只有他。 而且他还被李治狠狠的教训了一顿。 …… “国使。”李治再度开口,目光落在大殿之中的突厥、大食、天竺、于阗、龟兹等国国使身上,众多国使同时躬身。 李治重新看向扎巴拉,声音平静的说道:“两年以来,大唐吐蕃之战,吐蕃前后已经有十五万军死在大唐之手,吐蕃已再难对大唐威胁,所以从今日起,国使可以在长安自由行动,只要不触犯律法,那么随处可去,也可以给论钦陵去信……” 扎巴拉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李治。 大唐竟然允许他和吐蕃自由通信,难道说大唐已经膨胀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李治平淡的目光落下来,扎巴拉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颤。 大唐不是膨胀,是自信。 “好了,献礼已毕,你退下吧。”李治再度摆摆手。 扎巴拉有些踉跄的站了起来,他的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些发麻。 躬身俯首,扎巴拉面色沉重的拱手:“多谢陛下恩典。” 说完,扎巴拉慢慢的退了下去。 大礼继续。 突厥、大食、天竺、于阗、龟兹等国国使相继献上贵重礼品,诚敬降服大唐。 最后,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李绚眼底。 吐谷浑国王慕容诺曷钵,手捧一只棕盒从后面走上。 一瞬间,李治,还有殿内群臣的脸色同时沉了下来。 李绚站在队列当中,眼角扫过慕容诺曷钵,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厌恶。 去年大战之时,慕容氏明明没有受到攻击,但在大非川一战当中,却始终收拢兵力,萎缩在伏俟城。 那一战之后,大唐对于前往吐谷浑的商队开始进行严苛的审查,同时加大关税的征收比例。 同时不停的有兵力在伏俟城四周来来往往,好像下一刻,他们就会杀进伏俟城中。 整个冬天,整个伏俟城都陷入了一阵惶恐的不安。 年前,慕容诺曷钵跟随着李绚和刘审礼他们一起返回长安,除了鸿胪寺例行的接见以外,其他人根本就不见他。 更别说是皇帝了。 甚至就连今天,正旦大朝,无数外使进贡,吐谷浑也被分派到了最后一位。 要知道,这可是吐谷浑国王慕容诺曷钵亲自进宫。 国王之尊,却被排到了最后一位,由此可见整个大唐王朝对吐谷浑的愤怒。 “臣,驸马都尉,西平郡王,吐谷浑国王,乌地也拔勒豆可汗,慕容诺曷钵,拜见陛下,恭祝陛下万寿无疆。”慕容诺曷钵沉沉跪拜在地。 慕容诺曷钵,虽被免去了安乐州都督,左骁卫大将军的官职,但他依旧是大唐的驸马都尉,西平郡王。 慕容氏将这两个称号放在最前,足见自身卑微的态度。 李治漠然的目光落在慕容诺曷钵身上,扫了两眼之后,最后平静的抬手:“平身吧。” “多谢陛下。”慕容诺曷钵起身,然后伸手打开了面前的木箱,整个箱子里,只装着一块如同箱子大小的碧绿翠玉, 方方正正,却又散发在柔和光芒的碧绿翠玉,顿时就将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吸引了过去。 慕容诺曷钵赶紧拱手道:“陛下,这是臣在昆仑山深处发现的一块稀世珍宝,今日进献陛下,祝愿陛下万福无疆,寿与天齐。” “有传言,当年卞和在找到和氏璧的时候,外表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石头,最后经过磨皮切割之后,才成了和氏璧。”李治目光看向慕容诺曷钵,满意的点点头,说道:“爱卿有心了。” “多谢陛下。”慕容诺曷钵赶紧躬身,同时说道:“陛下天命所降,既寿永昌,万福无疆。” 李治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大唐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大唐受命于天,既寿永昌;陛下天命所降,万寿无疆。”群臣同时跪拜朝贺。 李治笑笑,然后朝侧边摆了摆手。 王福来立刻上前,展开手中圣旨,高声的念了起来:“惟仪凤三年,岁次戊寅,正月癸丑,乙亥初一,皇帝若曰: 於戏! 夫成康邦,寄深岳牧。 丝纶枢秘,寄任阙上,帷扆献纳,职惟显要。望实兼隆,亲贤斯属。 有工部尚书,彭城郡公审礼,宇量冲深,风神爽悟;任兼文武,声绩著闻。 用加蝉珥,朝典攸宜。 审礼可守侍中,持工部尚书,馀如故。 钦此用命,世为欤与。” “多谢陛下,陛下万寿无疆。”刘审礼压抑着心头的激动,认真的拱手行礼。 刘审礼虽然很早就知道,自己将要以侍中的身份,检校工部尚书,但圣旨一日不下,就一日有变数。 今日,正旦大朝,皇帝于百官,宗室,外使,还有致仕官员,耆老幼士面前,拜他为相,足见信重。 李治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侧身看向王福来。 王福来继续拿出圣旨,开口念道:“惟仪凤三年,岁次戊寅,正月癸丑,乙亥初一,皇帝若曰: ……任代州都督,平阳郡公薛礼,检校左卫大将军,镇压北疆……” “臣薛礼多谢陛下,陛下万寿无疆。”薛仁贵一身明光铠,郑重的走了出来。 皇帝之所以让他检校左卫大将军,而不是从代州调回,就是因为突厥不安,还需镇压。 “惟仪凤三年……任绥州刺史岑长倩为秘书监……” “臣岑长倩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寿无疆。”岑长倩站出,然后跪下接旨。 “惟仪凤三年……立昌州都督府,以昌州刺史,南昌王绚为昌州都督,检校左卫将军,检校鸿胪寺少卿……” “臣李绚,多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寿无疆。”李绚站出,肃然领命。 低头的瞬间,他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这个检校左卫将军,依旧还在他的手里。 …… “惟仪凤三年……授韩王世子李讷为杭州别驾……” “惟仪凤三年……授霍王世子李绪为江州别驾……” …… 许久之后,大殿之中已经跪满了人。 侍中赵仁本向前,再度跪拜在大殿中央。 手里捧着记事奏章,赵仁本沉声说道:“启奏陛下,贺献瑞讫,大礼已毕!” 御榻之上,李治微微点头,抬手:“兴!” “谢陛下!” 赵仁本站起,刘审礼站起,岑长倩站起,李绚站起,殿中所有群臣全部站起,躬身退入了班列之中。 李治抬头看向殿中群臣,目光肃然说道:“仪凤二年,有赖诸臣工奋祚,国运日盛,但如今远未到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之时,今年一年,还望诸卿继续努力,为国而祚。” 稍微停顿,李治神色缓和的说道:“今日大年初一,亦是皇孙周年岁寿,稍后两仪殿准备了丰厚美食,还请诸卿盛享!” “臣等遵旨,多谢陛下隆恩。”群臣沉沉拜首。 “当当当当当!”蕤宾之钟响起,太和之乐应奏。 “朝讫,圣人出,两仪殿大宴群臣。” “臣等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李绚缓缓的从太极殿走出,看向一脸意外的李讷和李绪,心中说道:“皇帝行事,果然天马行空。” 一个江州,一个杭州。 皇帝的目的,怕也没有那么简单。 还有明崇俨。 皇帝这一次不动任何声色,就将他的所有动作全部压了下去,也不知道他会如何想。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一颗棋子,头角峥嵘 夜色之下,马车晃晃悠悠朝开化坊而去。 “陛下密旨,令密卫全面通缉明崇俨,若遇反抗,即行格杀。”赵巩忍不住轻叹一声。 明崇俨从高高在上的世隐真人,到被陛下下旨密裁,仅仅只有不到十日的时间。 李绚伸手放下外面的车帘,目光同时也收了回来,然后看向赵巩,平静的说道:“这一次,他做的太过分,也无怪陛下盛怒。” “是啊,在东宫纵火,又挑拨御史台,操纵刑部,最重要的,是他泄密吐蕃,真的该死。”赵巩神色无比痛恨起来。 “阿舅忘了,之前围绕工部尚书,构陷张相的那些事,也全都是他在幕后操纵。” 李绚稍微迟疑,最后还是开口说道:“此次陛下没有直接任命新的工部尚书,未尝没有这里面的原因。” 赵巩微微一愣,随即低声说道:“陛下是在担心,有人和明崇俨勾连?” “他在宫中多年,对陛下和天后了解之深,恐怕不在诸位宰相之下,陛下和天后的心思他最能摸的准,提前下注,也不是什么太大不了的事。”李绚微微摇头,这真的不是什么太意外的想法。 “你说,那件事情……”赵巩仅仅提了一个头,就自己死死的闭上了嘴巴。 李绚抬头看了赵巩一眼,认真的说道:“阿舅,以后遇到有传扬这种谣言的人,不要犹豫迟疑,直接抓起来,这件事情上,我们没有任何犹豫迟疑的余地。” “我知道。”赵巩微微颔首,然后轻声说道:“这件事情,其实知道的人已经不少,但所有人都默契的不往上说。” “如此也好。”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只要灭掉了明崇俨,灭掉了所有传播谣言的人,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事情的真相,也必须是事情的真相,这里面没有丝毫迟疑的余地。” 李贤必须是武后的儿子。 这一点不允许有任何的质疑。 现在也好,未来也罢,李绚必须要保证这一点,因为这件事关系到了皇帝。 “好!”赵巩点点头,随后又说道:“那大郎,你知道,明崇俨现在在哪儿吗?” “哪儿,还能是哪儿,就在长安呗。”李绚重新挑起帘布,看向外面新年热闹的长安城,轻声说道:“长安城最多的,就是道观,以明崇俨多年的经营,随便找间大小道观躲起来,足够他藏身了。” 说到这里,李绚一脸郑重的看向赵巩,说道:“阿舅,这件事情,你可千万不要参与,谁要杀明崇俨谁上手,我们不管,最多躲在后面提供一些消息。” 赵巩神色顿时肃然起来,低声问道:“大郎,伱是担心明崇俨不好杀,还是担心……” 赵巩说着,侧头看向皇宫方向。 李绚点点头,说道:“明崇俨在宫中多年,谁知道他有什么后手,说不定明日,他就会重回天后身边。” 李绚可是没有记错,在原本的历史上,明崇俨被杀死之后,武后可是找了凶手很久。 最后对李贤动手,直接原因也是这个。 所以,武后现在虽然恼怒,但她未必真的想杀明崇俨。 更何况明崇俨未必好杀,能在史书上落下善役召鬼神,精通巫术的评价,这可远不是一般人能够所为。 “我明白了。”赵巩认真肃然起来。 看到赵巩记下,李绚才松了口气,只是另外一个想法也浮在了他的心头。 明崇俨之死,他究竟是怎么死的,死在谁的手上,杀他的真的是李贤吗? 李贤最后完全承担了武后的怒火,是替自己,还是别人? …… “陛下有旨,令密卫密裁,同时有言,若是密卫杀不了明世隐,就让南昌王来。”范履冰说完,意味深长的看向明崇俨。 明崇俨神色平静,甚至带出一丝淡淡笑意。 看着眼前的棋盘,明崇俨轻声说道:“密卫的人杀不了我,至于南昌王,太子的事他躲都来不及,如何会插手,尤其是这次警告之后。” “你那真的是警告吗?”范履冰走到了明崇俨对面坐下,看着他,沉声道:“国子监的士子,御史台的监察御史,还有吐蕃国使,三方面联合动手,你是要置他于死地啊!” “国子监的士子,还有吐蕃人,的确是我的手脚,但御史台的监察御史,我根本没动。”明崇俨面色终于凝重起来,沉声说道:“这一次有人插手了,本来国子监的士子不过就是私下议论,刑部也是在陛下下令之后再插手,但御史台没有。” 明崇俨手按在棋盘上,稍微用力,整个棋盘便已经是一团糟。 “我又何尝不知,御史的介入,很可能会打乱大朝的进行,惹的陛下愤怒,所以我根本就没有联系任何监察御史周问,更别说让他动手了。”明崇俨摇摇头,说道:“但偏偏,他介入了,还是以我的名义。” “所以陛下大为光火,在大朝之前便已经控制了周问,替换了所有参加大朝的士子,甚至就连刑部尚书……如果不是大朝必须要有他的出现,他恐怕也已经被控制了。” 范履冰盯着明崇俨,认真说道:“你应该明白的,你自己的行为等同谋逆。”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大朝结束之后,当着武后的面,皇帝冰冷的对元万顷下达的命令,要他取明崇俨的命。 “有人在上面加了一颗棋子,你想想,如果没有监察御史的介入,局面就不会是这个样子,甚至一切都会在掌握之中。”明崇俨有些无奈,仅仅是有人在棋盘上添加了一颗棋子,就将明崇俨送到了近乎绝境。 “你觉得会是谁?”范履冰直接开口。 “整个朝堂,这种风格的人看起来不多,但实际上不少。”明崇俨轻叹一声,道:“与这件事最直接关联的,张大安和我。” “张大安?”范履冰满脸惊讶:“张大安不是已经去了昌州了吗?” “锦囊妙计的手段,并不稀奇。”明崇俨微微摇头,说道:“接下来有可能的,是南昌王和元万顷。” “他们两个?”范履冰已经难以置信的惊大了嘴巴。 “南昌王虽然在朝堂出手不多,但战场风格凌厉,向来直指要害,谋算长远,若是他用心在朝堂上,实际也不稀奇。” 稍微一顿,明崇俨面色凝重的说道:“其实我更怀疑是万顷在动手,毕竟现在的他,最想要彻底清除我在密卫的力量。” 范履冰顿时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他轻轻开口道:“其实我知道,今日你来找我,本就是在防备他。” “他也想要往上走了。”明崇俨轻叹一声,说道:“武承嗣,裴炎,张大安,刘审礼,盯着尚书之位的盯尚书,盯着宰相之位的盯宰相,偏偏只有他,多年以来,被我压制,现在也不过是个著作郎。” “本来这一次他有机会的,但陛下调了岑长倩回来。”范履冰知道这次元万顷所错失的机会。 著作郎,从五品上。 秘书监下著作局领事。 再往上,直升秘书监的机会不大,但有极大的机会升为秘书少监。 但可惜,武承嗣虽然动了,但秘书少监没有,元万顷自然也动不了。 “除了他们两个人你觉得还有谁?”范履冰揭过了这一话题。 “宰相。”明崇俨的脸上满是苦笑,说道:“左相是诸相之首,他要维持政事堂的威严;还有中书令,郝相怕是联想到了去年的事情,最后是张相,他毕竟曾经是大理寺卿,三法司之一。” 范履冰一时无语,明崇俨一下子得罪了这么多人,怪不得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出究竟是谁在对他下手。 收拾心思,范履冰问道:“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先躲一躲吧。”明崇俨沉吟着说道:“如果是几位宰相,这一次之后,他们应该是不会再出手了。” “朝政繁忙,最多过问一下。”范履冰点头赞同。 “南昌王在初九就会离京,离京之后,他不会再对我造成任何威胁。”明崇俨一番话说的斩钉截铁。 “大概吧。”范履冰并不太相信明崇俨的判断,不过他没有反驳,只是紧跟着说道:“你现在树敌太多,不要对南昌王下手,别忘了,密卫里也有人盯着。” “朝议大夫赵巩。”明崇俨不得不点点头,随后他又开口:“还有张大安,我都得偃旗息鼓,他的手段就更没用了。” “他远在昌州,鞭长莫及。”范履冰倒是并不太担心张大安。 明崇俨坐在那里,轻声说道:“的确,张大安和南昌王都不用担心。” “最后便只剩下一人。”范履冰的脸上满是担忧。 元万顷,同样是北门学士之一的元万顷。 “所以,需要你帮我,让万顷找不到我便可。”明崇俨认真的看着范履冰。 “两个月。”范履冰看着明崇俨,说道:“下月春闱,只要想办法把他塞入春闱,那么起码两个月他顾不上别的。”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明崇俨很快点头,他脑海中已经有了想法。 范履冰顿时明白,明崇俨在朝中可用的人手还有很多。 “我这边也会帮忙搭腔的,毕竟春闱更重要。”范履冰补充了一句。 “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明崇俨看着范履冰,认真说道:“眼下这件事情,只有你能帮忙。” “你别太过分。” 明崇俨笑了,轻声说道:“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事情,我只是想让你送一个人入太子宫,一个被清掉学籍的士子,没入宫中为奴,想办法将人调入东宫。” 范履冰眉头死死的皱了起来:“你究竟想做什么?” 明崇俨神色淡淡的说道:“水滴石穿罢了。”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如何杀死明崇俨 彭王府,书房之中,李绚正在处理东南、洛阳、剑南等地的来往信件。 “砰砰砰”,房门被敲响。 李绚稍微收拾信件,抬头开口:“进!” 李笔从外面进来,面色凝重的将一封密信送到了李绚手里。 李绚眉头一挑,打开一看,上面一连串数字。 “有人穿黑斗篷从左史范履冰府邸出。” “明崇俨?”李绚眉头一跳,一脸惊讶,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他真的去找范履冰了?” “王爷猜对了,他们的行事的确太过大胆了些。”李笔虽然同样感到有些荒谬,但更多的是感到惊骇。 这种事情,竟然全部被他们这位王上给预料得中,而且在数天前就已经有所布局。 这手段太惊人了。 “不是本王猜对了,是他们没有想到,他人能洞悉他们之间的关系。”李绚拿起纸条,然后放在火烛上烧个干净。 灯下黑就真的那么好玩吗? 当你拥有足够多资源的时候,就会连任何一点线索都不放过。 李绚的力量看似已经撤出来长安,但不知不觉当中,吐谷浑人带来的黑衣天王信徒,已经填补了这个空缺。 明崇俨进入范履冰府邸之时,他们的确什么都没有察觉,但当明崇俨从范履冰府邸离开时,却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丝破绽。 这种破绽,李绚能抓住,其他人同样也能抓住。 …… 李绚猛然抬头,看向李笔问道:“他们没有自作主张跟上去吧?” “没有。”李笔摇头,面色凝重的说道:“王爷说什么他们做什么,完全遵从,没有丝毫逾矩。” “这样就好,明崇俨不是一般人,稍不留心被他发现,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找到他。”李绚的神色反而郑重起来。 明崇俨绝对不是一个好杀的人物,光看如今的局面,他竟然还敢轻易的出入北门学士家中,就知道此人行事游刃,对付难度太高。 李绚之所以能找到明崇俨的所在,而且不被他发现,就是因为他手下的那些人,全部都是死桩。 只盯着一个位置监视的人,虽然能看到的地方很少,但如果每一个关键节点都有这样的眼线在,那么就没有什么是他们发现不了的。 早先张文瓘一案中,李绚之所以能同时逮住东宫密卫和武承嗣的尾巴,靠的就是这一手。 只要布置的点足够多,足够细,那么整个长安都在他们的掌控当中。 如今,明崇俨也落入了李绚的监控网络当中。 不过这还不够细。 “拿一份长安地图来。”李绚抬头看向李笔。 李笔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在一旁的花瓶里,竖的卷筒中间,找出来一份长安地图。 长安一百一十坊,横竖笔直。 想要找到明崇俨的位置并不容易,但也并没有那么难。 之前明崇俨就曾经出现在武承嗣的府邸附近,如今又出现在了范履冰的府邸当中,甚至如果没有出事,他还应该会去元万顷的府中。 如果将这一切全部勾连起来,一个大小的区域就呈现了出来。 抛开那些小门小户,环境肮脏粗俗之地,最好能有水渠沟通,方便逃窜之地,这么算下来,地方就不多了。 夜空之上,一只鸽鹰已经飞起,朝着指定方向飞去。 …… 李绚低头,目光重新落在地图上, 找到明崇俨并不难,难的是怎么杀他。 而且杀他之后,还要能彻底撇清自己的嫌疑。 所以要杀人,首先想尽办法将他逼入绝境,然后一击致命。 在最后一击之前,李绚最好永远不要暴露自己的一点身份。 不要让明崇俨有丝毫察觉他在窥伺。 一击致命之后,立刻远遁千里。 不让任何人察觉到自己的踪迹。 并且在这个过程当中,自己最好永远都有不在场证明,只有如此,他才能在杀人之后,避免来自武后的盛怒报复。 与此同时,他还必须要考虑明崇俨所拥有的强大战力。 这位世隐真人,可是没那么好对付的。 李绚的脑海中,几乎一点点的勾连起来。 所有能够利用的资源:密卫,东宫,千牛卫;刑部,大理寺,御史台。 先想办法,利用巧妙的手段,将他从暗中逼出来,顺势让他落入密卫和东宫视线当中。 当然是密卫和东宫绞杀。 如果说密卫和东宫能够杀得了明崇俨…… 李绚微微摇头,这怎么可能,这最多逼出一部分明崇俨的底牌,之后他就会顺利逃走。 既然他能顺利逃走,那么在这个时候,顺手就在这里面填上一颗棋子。 李绚顺手在原本的圆圈外面再来上一圈,同时用小字点出。 刑部。 刑部捕快。 刑部捕快自然是堵不住明崇俨的,但却能够堵住密卫和东宫追杀的脚步。 若是这个时候,有人提醒一声:刑部是故意放明崇俨离开的。 那么密卫,东宫,立刻就会和刑部生矛盾。 若是有人在这个时候将一切捅到政事堂,那么裴炎立刻就会落入到政事堂诸相的眼里。 裴炎可不是第一次帮明崇俨了,以前倒也罢了,但现在,皇帝已经下旨密裁明崇俨,那么裴炎就是在和皇帝作对。 当然,这些事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这些事情恐怕很难直接动摇到裴炎的位置,但却能动摇他在皇帝心里的信任。 以后他再想帮助明崇俨就难了。 但到现在为止,依旧没有能真正的抓住明崇俨的尾巴。 到了这个时候,最为重要的,还是要迅速的重新锁定明崇俨的位置。 锁定明崇俨的位置,是为了第二次的打击。 第二次打击的人手,不能用南昌王府的人,东宫和密卫的力量也不能轻易借用,除此之外,还要能杀明崇俨…… 魔教,佛门,还是道门? 明崇俨虽然道门出身,但是他和正经道门之间还是有区别的。 他是家道,和正统的道家学派自然尿不到一个壶里。 同样的,佛门对于这位能够极度影响天后的人,也十分的觊觎。 不过佛家的度化手段,一般人可承受不了。 最后是魔教,魔教的弟子,才能最快的将明崇俨最后隐藏的手段逼出来。 到了这个时候,应该也是到了最后关键时刻。 最后的绞杀,明崇俨应该能察觉到什么,战场选地必然有着蹊跷,他最后的准备也该拿出来了。 至于最后,无数弩弓之下,明崇俨不管什么手段,都得被冲破。 再之后,便是李绚出场最后一举定胜负。 …… 李绚轻轻的敲敲桌案,如果不出意外,最后杀明崇俨便是这套计划了。 前面的是如此,后面的,就是补充了。 明崇俨一死,武后必然暴怒。 李绚自己脱身并不难,难的是要找出一只好的替罪羊来。 当然,最佳的替罪羊无非就是太子李贤。 但在李贤之外,李绚还想再找一个人。 元万顷或者裴炎,有了这两个人居中作为挡箭牌,那么武后即便是排除这两个人的嫌疑之后,也会去怀疑李贤。 有这两个人作为挡箭牌,李贤能够支撑的时间更长。 只要他自己不露出必死的麻烦,那就可以。 李绚看着地图上自己无意识画下的无数线条,心中轻叹一声。 杀一个明崇俨,李绚就几乎绞尽脑汁,自己在长安的资源几乎调尽。 那么日后想要针对武后又该如何了。 这条路上,有没有什么自己可以暗中铭记的地方。 李绚猛然抬头,看向李笔说道:“将我们的人全部都撤回来,不要再关注明崇俨的事情,全部安排布置到刑部尚书府四周。” “是!”李笔立刻转身,然后朝着外面走去。 李绚的呼吸低沉了下来,微微闭着眼睛,开始回想自己的整个计划,还有什么地方是不妥当的呢? 他在盯着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盯着他。 好在他的棋子足够隐蔽,不然被别人发现就麻烦了…… 黑衣天王众。 李绚顿时就站了起来,如果让人发现他和黑衣天王众有关,那么皇帝稍微的猜忌,立刻就会变成灭顶之灾。 得在他和黑衣天王众之间,设立一个隔离的组织,既可以利用黑衣天王众的力量,又能够避免给自己带来麻烦。 他们迟早要被发现的,迟早要有人怀疑到自己身上,迟早会有人进行详细调查的。 那么转移这些黑衣天王众的效忠对象非常有必要。 吐谷浑。 李绚脑海中灵光一闪。 黑衣天王众历来以吐谷浑人为主,他们在大唐居住也有自己的一片区域,若是能将他们实实在在的聚拢到一坊,如同突厥人,新罗人一样,在坊市之内自己说了算, 这样一来,他们真正勾连的,就是吐谷浑王。 以整个长安的吐谷浑民众为遮掩,以吐谷浑王作为挡箭牌,精简整个黑衣天王众,将更加虔诚的信徒聚合成黑衣卫。 黑衣卫隐藏在背后,但却将麹家推出去。 麹家的女儿要嫁给自己为侧妃,麹家的主母却是吐谷浑王的女儿。 吐谷浑人,找麹家的主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麹家解决不了的问题,又找到自己的身上。 透过麹家为中转,李绚可以在明面上间接介入麹家,但是在暗地里却实际操控。 但这里面必须小心,武后选择麹家女,嫁入南昌王府为侧妃,未必没有借助麹家来看清自己的打算。 另外,在这件事情中,还有一个大麻烦。 刘家。 虽说李绚纳麹豆儿为侧妃,是天后下的旨意,但刘家的不满必然不会针对武后,最后只会落到自己身上。 所以必须要想办法化解刘家的怨气。 …… 站在彭城县公府前院,李绚小心的将刘瑾瑜扶下马车。 刘瑾瑜抱着昭儿,李绚抱着霞儿,抬头看向了站在前院台阶上笑呵呵的刘仁轨。 不知道为什么,李绚有一股头皮发麻的感觉,但又不得不强行迎了上去。 片刻之后,刘瑾瑜和四娘舒璧、五娘琼玉,还有其他的姐妹一起去玩了,而李绚自己则是被刘瑾瑜引入到了后堂。 “你说,让你岳父调入英王府任职如何?”刘仁轨笑呵呵的一句话,立刻让李绚顿时毛骨悚然起来。 他立刻摆手道:“不好,要去就去相王府,不要去英王府。” “哦,老夫还以为贤婿已经看好英王呢?”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李绚指责,太子窥伺 后堂之内,刘仁轨坐在上方,似笑非笑的看向李绚。 李绚抬头,面向刘仁轨,异常平静说道:“岳父为人谦和,英王多胡闹,反倒是相王身边,多学士,相互适宜。” “那么太子身边呢?”刘仁轨神色认真起来。 李绚眼底诧异深藏,随后说道:“太子身边,世家子弟太多,我刘家虽然不逊色他们,又有岳翁当朝为相,但五姓七家的大家子弟未必愿意折节下腰,所以,没必要往太子跟前凑。” “太子啊!”刘仁轨深吸一口气,说道:“贤婿知道吗,太子准备让四郎调过去任太子中舍人?” “不可!”李绚顿时一惊,随即站起来说道:“太子中舍人位高权重,岳父甚少参与此类之事,还是不要掺和为好。” “所以,安排四郎去相王府做个文字学士,便为妥当,是吧?”刘仁轨眼神闪烁。 李绚认真的点头,拱手道:“极为妥当。” 李贤是必然要被废的,李显是李绚的搏命之举,李旦是最好的保命底牌。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这样的道理,李绚是懂得的。 “好吧。”刘仁轨神色淡淡的开口,说道:“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太子准备向陛下奏请,升任你检校太子少詹事。” “检校太子少詹事。”李绚微微一琢磨,轻声说道:“陛下不会答应吧,若是……” “你就那么想逃离东宫吗?”刘仁轨直接打断了李绚,面色有些沉重。 明明是触手可及,更上一层的检校太子少詹事,但在李绚和刘仁轨的眼里,却是弃之如履的烫手山芋。 李绚没有直接回答刘仁轨的问题,直接问道:“岳翁,陛下如何说?” “奏折还没有送到陛下那里,但你想的没错,陛下必定不会容许的。”刘仁轨摇摇头。 太子少詹事介入东宫太多了,以李绚的身份,更加不合适。 “如此便好。”李绚长松了一口气。 他从去年开始,就已经要辞去检校太子左赞善大夫之职,但是宫中不允。 到了今年,他就只能够通过更多介入东宫的事务,来让别人看到他的威胁。 这种情况下,只要太子想要对他更拉进一步,那么他的辞呈一送上去,宫中立刻就会批准。 如此一来,李绚和东宫之间的关系,就会彻底切断。 这便是李绚的操作手段。 明崇俨快死了,李贤无疑是最大的背锅侠。 当然,很有可能,李贤现在也在找机会,试图杀死明崇俨。 很有可能未来杀死明崇俨的,也的确是李贤。 一旦到了那种地步,李贤这个太子之位,就再难坐稳了。 如果再牵扯上谋逆,谁沾上谁倒霉。 …… “说说吧,伱为什么对太子总不看好。”刘仁轨拿起一旁的热茶轻轻抿了一口。 “岳翁错了,孙婿如何敢不看好太子。”李绚轻叹一声,脸上带出一丝惆怅,轻声说道:“早年,孙婿也曾向太子建言,让他多看看《前汉书》,最好能编一编,为人心胸大气一些,不要死盯着《后汉书》,但几年下来,《后汉书·注》编成,但前汉书却没有丝毫声音……治国之道有差,更被说其他了。” “你的话,太子还是有听的,起码太子和太子妃,如今已经有皇长孙不是吗?”刘仁轨轻飘飘的一句话,反而勾起了李绚更多说话的欲望。 “有了皇长孙之后,更应该将心思放在朝政治理上。”说到这里,李绚的心底就像是有一股压不住的泻火,咬牙说道:“若是去年,太子按照孙婿所说,从江南调粮……” “太子已经做了。”刘仁轨皱了皱眉,看着李绚说道:“你的话,太子已经照做了。” “只做了一半。”李绚直接摇头,认真的说道:“孙婿当时说的,是希望太子能够南粮北调,同时整修河道,兴修水利,若是能够再深一步,清查田地,赋税,兵员…… 如此,不仅去年粮缺之事可免,甚至做的好,运粮立功,那么今年,当工部尚书空缺出来的时候,东宫就能有人直接顶替上去。” 功劳,在大唐,功劳永远是通往更上层的敲门砖。 如果说去年,李贤在水道,粮道上多做经营,那么到了今年,当工部尚书的位置空缺出来时,那么他手里就有人能顶上去。 如果李贤的人能顶上去,之后武承嗣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动作,明崇俨也不会借题发挥,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了。 “整修河道,兴修水利,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更别说还要清查田地。”刘仁轨微微摇头,面色凝重。 “岳翁,朝中谁不知道这些事情不容易,但正是因为不容易,才需要太子去做,大唐才能大兴,陛下也能不那么累。”李绚说完,站起来朝着大明宫的方向拱手。 …… “好了,不说太子的事了。”刘仁轨直接摆手,说道:“再有几日,你就要出发了,对于今年和吐蕃之战,你有什么想法?” “孙婿原本打算今年休养生息一年,囤积粮草,整修兵备,招募党项兵员,为来年进发苏毗做准备,但陛下有旨,那么今年,就必须要对吐蕃动作,不过这个时间,最好还是选择夏季天热之时,高原瘴彼时威力最弱。” 李绚再度将高原瘴三个字提出来,刘仁轨不得不点点头。 皇帝虽然命他们今年攻占苏毗境内所有金矿,但并没有规定具体时间,这里面是可以斟酌的。 “另外。”李绚小心点看向刘仁轨,低声说道:“传说,吐蕃国使已经写信论钦陵,想必此事论钦陵必然知晓,到时,一部出攻金矿,一部隐伏前进,最后杀至昌都,可以逼论钦陵半路回军,也可以中途截杀……” 李绚三言两语之中,一连套的计策已经出现在他的言下。 刘仁轨眉头一挑,随后轻叹道:“果然,最适合你的,还是兵部侍郎。” 李绚浅浅笑笑,说道:“不如岳翁奏请陛下,让孙婿回朝,任兵部侍郎?” 刘仁轨瞬间瞪了李绚一眼,没好气的说道:“算了吧,以你的性子,真要调回长安来,怕是整个朝廷都别想安宁。” 刘仁轨是对李绚最了解的人,最近的一番风雨当中,他充当什么角色,再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武承嗣倒也罢了,真正倒霉的是明崇俨。 明崇俨做的那点事,全部都被李绚掀了出来,皇帝甚至咬牙要明崇俨的命。 只是想要杀明崇俨并没有那么容易,一不小心就会遭到武后的反噬。 刘仁轨收回思绪,看向李绚说道:“你最好赶紧离开长安,越早回昌州越好。” “孙婿也想回去,但前线作战辛苦,彭城郡公回朝的时候,又将大部分的工匠带回了长安,孙婿这一次想要攻伐苏毗,就必须先度过通天河,所以需要调一些人过去。”李绚的脸上露出来请求的神色。 “你写一本奏章,送到尚书省,尚书省会下发到工部,至于能够借调多少人,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刘仁轨说完,然后看向李绚,说道:“再告诉你一件事情,陛下已经决定要让刑部裴子隆西巡,你要注意一点。” 裴炎西巡。 李绚神色顿时肃然起来,然后沉声问道:“路线呢?” “洮州,河州,兰州,鄯州,昌州,东吐谷浑,沙州,肃州,甘州,凉州,最后返回长安。”刘仁轨轻轻的说了一遍。 “这么说来,便是不到玛多喽?”李绚眼神不由得一闪。 “不去,最多去乌海看一眼。”刘仁轨摇摇头,说道:“裴子隆年龄将近六旬,玛多跑一趟,出事了怎么办。”刘仁轨抬头,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 李绚一愣,随即赶紧摆手,满脸苦笑,但却没有开口。 …… “说起年龄。”刘仁轨认真的看向李绚,说道:“今年是陛下五十大寿,七月二十一日,记得送回一份贺礼来。” “喏!”李绚认真拱手,皇帝出生在贞观二年,今年正好五十岁。 对于这个年龄,李治是非常在意的。 因为他老爹李世民就活了五十岁零六个月,到今年年底的时候,李治的年龄就会超过李世民。 这将又是一项儿子超越父亲的壮举。 尤其对李治来讲,更是如此。 李绚心里清楚,刘仁轨这是在变相的提醒他,裴炎出发西巡,要么在七月二十一日以后,要么在七月二十一日前就结束。 对于这件事,李绚已经心中有数。 “对了,昭儿已经三个月了吧,是不是先把三个月生日过了?”刘仁轨看向李绚,因为仔细计算的话,李志昭周岁生日的时候,李绚肯定不在长安。 “好,就听岳翁的。”李绚稍微停顿,说道:“那就初八日办吧,日子正好。” 刘仁轨瞬间看向李绚,说道:“初八,这好吗?” 李绚初六迎娶麹豆儿入门,初八就给嫡长子过三个月生日,多少有些过分。 李绚摇摇头,说道:“初八正好,有些东西,是必须要彻底说明白的,不然容易出乱子……而一旦定下来,再想要做些什么,那就是天大的难事了。” 刘仁轨思索着点头,说道:“你说的不错,的确如此。” 李绚笑笑,他虽然说的是自己,但暗指的却是李贤。 翁婿俩又说了一阵其他的事情,李绚这才退出了后堂。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人影从堂后缓缓的转了出来,赫然正是一身便服的太子李贤。 …… “左相,孤去年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李贤站在堂中,神色间带出一丝后悔。 去年时候,他的确打算按照李绚说的那样南粮北调,整修河道,但整修河道他刚刚开始触及,就已经遇到了重重困难。 最后在各方阻力之下,李贤不得不抽手。 “殿下没有听明白南昌王的意思。”刘仁轨站在李贤身边,低声说道:“殿下,整修河道是功,前线征伐是功,严明讼狱是功,整顿户册是功,善理礼乐是功,清明吏治也是功。” 李贤微微一愣,随即说道:“贤知道该怎么做了。” “至于太子中舍人的事情,便算了吧。”李贤摆摆手,然后朝着堂外走去,最后从侧门离开了刘府。 刘仁轨目送李贤离开,轻声叹道:“这太子宾客,可不好当啊。”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纳妾,夺嫡 正月初六,癸丑庚辰,宜婚嫁迎娶。 卫尉寺卿欧阳通长子欧阳幼明,一身吉服的行在最前,负责引路。 两队千牛卫身上绑着红色绸带,骑马列队,两侧前行。 千牛队列之后,李绚穿着一身大红蟒袍,胸前挂着花团,骑一匹白色高头大马,缓缓行在花轿之前。 秦明,狄仁杰,笑着护卫在花轿两侧。 姚崇跟在花轿之后,神色好奇。 中间的花轿里,坐着穿一身红绿嫁衣,戴着红色盖头的麹豆儿。 花桥后面是几十个手捧喜器的南昌王府和天山公府的仆役侍从。 最后的红色马车里,坐着麹家的舅公。 也就是吐谷浑世子慕容忠,还有其他的一些麹家亲眷。 在四周无数百姓的旁观下,热热闹闹的朝南昌王府而去。 …… 麹豆儿坐在轿子里,头上带着各样花纹的红盖头,手里紧紧握着一只红色香囊, 香囊里面也没有其他东西,只是一首诗。 新月曲如眉,未有团圆意。 红豆不堪看,满眼相思泪。 终日劈桃穰,人在心儿里。 两耳隔墙花,今日成连理。 “今日成连理。” 一丝丝甜意在麹豆儿的心中流过,对于未来的日子,她并不害怕,反而充满了憧憬。 南昌王府对她而言并不陌生,去年她待了大半年,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李绚行在前方,感应到了花桥里面的动静,面色轻笑,神色稳重。 终于将麹豆儿迎娶回家了。 虽然有天后旨意,但麹豆儿也只是个单纯温婉的姑娘。 再加上出身高昌王族后人,嫁予李绚作为侧妃,说实话,多少有些委屈。 但没办法,这是天后旨意。 从这方面讲,其实也不是一件坏事,总比嫁入到权家要强的多。 从权家子身上,就能够看得出,天后对权家人的厌恶依旧远远未消。 麹豆儿如果嫁入权家,恐怕就真的是祸福难料来。 想到这里,李绚的脸色闪过一丝阴沉, 今日也并非完全都是好事。 上午迎娶之时,慕容诺曷钵的出现,就让李绚感到一阵腻歪。 他现在竟然要叫慕容诺曷钵为外翁了,甚至慕容忠都是他的舅舅。 慕容氏在大唐没有什么好名声,尤其是去年之事后,朝野之中对他们都没有什么好感。 也就是慕容诺曷钵在今年大朝之时,给皇帝送了一份厚礼,皇帝这才放过了他们。 但无论如何,经过去年的事情之后,大唐对吐谷浑的控制要开始加强。 如今的这场婚事,慕容氏难免有要借用李绚在大唐立足的心思,但同时他们也得小心,别被大唐借李绚一口吞掉他们。 甚至别说是大唐,就是李绚也同样觊觎吐谷浑。 如今的吐谷浑只有伏俟城,德令哈和格尔木三城。 但德令哈和格尔木所在的西吐谷浑,是一片金色地带,金色的聚宝盆。 若能占据这片地带,李绚的昌州就能彻底摆脱粮食的束缚。 但可惜朝廷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最关键是的,是慕容氏的立场。 今年秋天,裴炎就要西巡,到时候慕容氏这些人的立场稍微变化,李绚就会有大麻烦。 …… 收回心思,李绚的目光落在后面的麹氏陪嫁的侍女和仆人身上。 麹氏毕竟是曾经的高昌王族,底蕴厚实,麹豆儿在南昌王的日子不会太差。 只是那些仆人和侍女有多少是宫里派来的,就不好说了。 李绚的脸上带起一丝满意的笑意。 他没有想到,在麹家,竟然还有不少新到长安的吐谷浑仆人,其中不少就在陪嫁当中。 有了这些人,两家相互通信方便,之后李绚的行事就会更加的自在。 …… 开化坊,南昌王府。 李绚在府门前翻身下马,对着站在门口的李显,李讷,李绪,李敬等人深深拱手,然后才在众人的迎接下,进入府门。 跟着一起来的麹家人,终于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有英王的参与,这场婚事总算是体面了些,长安的一些流言蜚语终能少些。 麹豆儿的婚事,虽然办的远比一般人家要隆重,但也比不上刘瑾瑜这种正经入门的嫡妃。 要知道,刘瑾瑜大婚时,除了有无数亲王公主,宰相尚书以外,还有太子亲临,宣读诏书,但现在什么都没有。 虽然也有无数亲王世子,郡王,公主,郡主,各家族亲,甚至就连朝中宰相,尚书都派子女而来,但终究只是小一辈的。 毕竟麹豆儿最多只算是侧妃。 如今有了李显的到来,层次立马提了一个级别。 无疑,这一切都是李绚安排的。 麹家人的心头,总算是舒服了一些。 抬头看向李绚,就看见他正在领着麹豆儿跨火盆,箭射四方,最后领入正堂当中。 坐在正堂当中的,除了彭王妃欧阳氏以外,便是欧阳氏的兄长,卫尉寺卿欧阳通。 李绚带着麹豆儿,郑重的在母亲欧阳氏的面前磕头,三拜九叩。 之后转向来舅父欧阳通,同样三拜九叩。 欧阳家的几个孩子,如今只有欧阳幼明一个人在长安,侍奉欧阳通面前。 …… 先去带着麹豆儿见了刘瑾瑜,再将她送入到西跨院。 做完这些,李绚赶紧去前院招呼客人。 这一次虽没有朝堂大佬,但在京的诸位亲王,郡王,一众王兄也都到了,只不过没出来见人罢了。 李绚之前在婺州,杭州,扬州,洛阳,长安,甚至西北共同作战的同僚,能来的基本都来了。 工部,户部,吏部,兵部,礼部,甚至刑部,李绚都派人去邀请。 其他人不说,就连裴炎都让自己的儿子携礼赶来。 这让李绚多少有些摸到了裴炎的行事分寸。 裴炎终究是六部尚书,行事稍微有些底线,不会和李绚穷尽一切的斗争。 尤其是双方之间没有直接利益冲突的时候,更是如此。 但这不意味着李绚会放松任何警惕。 因为他知道,他和裴炎之间一旦有了利益冲突,双方就会不顾一切的厮杀。 眼前这些也是一样,不过是现在彼此进入了斗争的缓和期,这个时候,大家不由自主的开始了长时间的谋算和计划。 毕竟除了彼此以外,他们还有更多的敌人。 看着和姚崇坐在一起请教科举的宋璟,李绚一时就感到荒谬。 姚崇是姚懿的儿子,当初还曾在左金吾卫任职,和李绚有过一段时间的合作,这才逐渐交往起来。 如今姚懿更是昌州刺史府长史,姚崇和李绚的关系更加亲近。 只是李绚没有想到,宋璟的祖父,竟然曾经是刘仁轨的麾下,这一次更是被刘瑾瑜弄到国子监读书。 马上就要科考,李绚也不知道宋璟这一科考试的成绩如何。 摇摇头,对所有人一一敬酒之后,李绚坐回到了主桌上,对着慕容忠敬了一杯之后,李绚才看向李显。 “怎么样,今年还去洮州吗?”李绚低声问道。 李显微微摇头,说道:“诸路总管都已经撤销,不用再去了。” 李绚轻轻点头,说道:“既然不去了,那么借个人给我呗。” “谁?”李显诧异的抬头。 “窦骁。”李绚笑笑,说道:“昌州都督府新置,内中司马,录事参军全部都由朝中定夺,但是六曹参军,我也是可以推荐一两个人的,更别说窦骁还姓窦。” 窦骁是窦家的嫡系小子,如今任英王府功曹参军,李绚想用他做昌州都督府兵曹参军。 “这事我做不了主。”李显直接摇头,说道:“他如今在长安待到好好的,未必愿意去昌州。” “你不反对就行。”李绚举起酒杯,轻声说道:“你没看出来嘛,窦骁心中有志气,有建功立业之心,只是没有一个好的途径……如今昌州新立,六曹参军当中,只有兵曹参军有实际权利,这个位置,我给他了。” 昌州都督府,所管辖不过是玛多、称多两县而已。 至于昌州刺史府,还有其他诸刺史府,都有自己的运行方式,都督府管辖不多。 唯一最容易立功的就是兵曹参军。 李绚自己手上没有合适的人选,所以他就想到了窦骁。 窦骁出马,吏部一通,其他所有人都要让路。 “你这回还是打算从六部着手。”李显有些明白李绚的意思。 “法曹自然依旧是大理寺的人,户曹是户部的人,士曹工部未必放人,从江南调吧,功曹找个御史台的,仓曹从昌州调。”李绚顺带就将昌州都督府的人员安置妥当。 这一次朝廷中人,对昌州刺史府的任职欲望不大。 因为昌州都督府地处玛多,和昌州刺史府隔开不说,还远在高原之上。 一般人还真的没法承受那里特殊的地理环境。 没有足够耐心的人,也没法在那里长待下去。 这也导致昌州录事参军和功曹参军的难产。 “对了,今年伱打算做什么。”李绚和李显轻轻碰杯。 “玩呗。”李显很随意的说道。 “做件事吧。”李绚的声音低了下来。 “你说!” “大理寺少卿黄仁素,是治水大师,趁着今年风调雨顺,在河北山东诸地,好好的修缮一下各地的水渠,桥梁,最好大致测量一下各地田亩之数。”稍微低声,低声说道:“今年是陛下五十寿诞,你支持一下他,也算给陛下祝寿。” 李显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他终于说道:“你想推他做工部尚书。” “本来这应该是太子做的事情。”李绚微微摇头,说道:“但去年,不知道太子怎么就收手了,所以今年你来,只要有点成绩,说不定就能向上推一推。” “你让他来找我吧。”李显终于点头。 两人轻轻碰杯,将杯中酒饮尽,李绚这才开口说道:“今年要前往洛阳,你是洛州牧,别的不说,洛州总的插的上手;另外,你也要注意,四郎今年怕是要忙起来了。” 太子要被废,所有人都要忙碌起来。 提前准备。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太子求教,最后一策 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 欲掩香帏论缱绻,红被翻涌, …… 晨起眸开,李绚将身侧酣睡的娇憨佳人拥入怀里,轻嗅香发。 外面窗外已经是朦胧时光,隐约能听到五更鼓响的声音。 李绚躺在床上,思索着朝中的局面,这几日也是难得的清静。 没有了明崇俨在暗地里搅弄风雨,似乎每个人都过了个好年。 东宫,密卫,六部,九寺,五监,雍州府,长安万年二县,无数都城百姓,都平平安安的过了个好年。 但李绚知道,这一切都是暂时的。 明崇俨一死,整个朝堂都要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似乎却没有想到这一点。 或许很多人,都没有想到明崇俨会死。 更多的人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多的将注意力放在明崇俨的身上。 杀他会越发的困难。 但只有杀了他,才能谈及以后。 李绚微微闭眼,天地立刻换了一个视角。 延寿坊,皇城西南。 东面是太平坊,西面是西市。 一只黑色的鸽鹰站在一间深宅大院西南角门外,凌厉的目光落在门口。 它已经在这里监视了整整一夜。 自从前日,它捕捉到一条熟悉的身影闪入后,便一直在这里盯着了。 它没有丝毫擅闯的意思,不是因为这里是一位朝中从四品官员的大宅,而是因为藏着这里的,是明崇俨。 要杀明崇俨,他一身诡异的道法修为就必须要纳入考量。 绝对不能轻易等闲视之。 天色逐渐明亮。 坊门打开,后院之中,一名普通至极的老人拉开了笼子,鸽鹰没有丝毫犹豫的就进入其中。 老人收拾好笼子之后,便开始了平常的日子,收夜香。 对方的大宅。 后院家庙里。 明崇俨化作了庙祝,轻轻打扫。 …… 新婚二日,新妇回门。 李绚和麹豆儿,在麹家待到午后,李绚便带着麹豆儿直接去了郊外的庄园中。 新人入门,总要单独度度蜜月。 跟着麹豆儿一起进入彭王府的所有麹家下人的仆役,全部都被带了去。 管家周胜已经开始安排下人和仆役在忙碌了,同时一双冷冽的眼睛看着所有人。 怀抱着麹豆儿娇憨的身体,坐在晃晃悠悠的乌篷船上,李绚望向东边的长安城,轻声说道:“长安宏伟,天下第一大城,此番前往昌州之后,日后恐怕只有年底之后,才能归来一次。” 麹豆儿嫁给李绚,是侧妃。 刘瑾瑜不能随李绚一同前往昌州,但麹豆儿可以。 刘瑾瑜带着霞儿和昭儿在长安生活,麹豆儿跟着李绚一起去昌州,伺候李绚。 “阿耶说了,出嫁从夫,夫君在哪里,豆儿便在哪里。”麹豆儿靠在李绚怀里,轻声说道:“豆儿虽是在长安长大,但父亲说过,我们的故乡是高昌。” 高昌,后世吐鲁番之地,如今为大唐西州所在。 “高昌,岳父想回去吗?”李绚轻声问道。 “想过,但回不去了。”麹豆儿并不是那种太过聪慧敏感的女孩,只是老实的说道:“高昌已经永为大唐之地,高昌王族,也不过是说说而已,而且父亲也不是真正的高昌国继承人。” 李绚微微点头,这件事情,他已经有些了解。 麹崇裕是高昌国最后一任国王麴智盛的亲侄子,当年麴智盛触怒大唐,被侯君集平灭。 麴智盛后来归入大唐,被封为左武卫将军、封金城郡公;麹崇裕的父亲麴智湛,被封为右武卫中郎将、天山县公。 麹崇裕继承了父亲天山县公的爵位,并且累功升右武卫将军。 “高昌距离鄯善很近,对吧?”李绚低头看向麹豆儿。 麹豆儿对那一带的地形还是比较了解的,低声说道:“不到百里。” “岳父就驻守在德令哈西北的新城里,今年只要东吐谷浑能够击破西吐谷浑,一直打到鄯善,岳父就可以回去了。”李绚紧紧的抱着麹豆儿。 “父亲说过,回不去了,外公他没有那样的魄力。”麹豆儿在家里,还是听到些什么的。 李绚微微点头,脑海中却在思索着整条路线。 当年也不知道,是谁让慕容仪嫁给麹崇裕的。 当年如果一切顺利,那么大唐便可以不足北线,直接走南线,从东吐谷浑,经西吐谷浑一直杀到昌州故地,也就是西州。 也就是安西四镇的所在。 通过这条路,大唐可以极大的增强对安西四镇的控制。 但可惜,计划很好,唯独偏偏碰到了慕容氏。 李绚抱紧麹豆儿,轻声说道:“你若是没事,平日里也可以去看看岳丈,反正也没有多远。” “嗯!”麹豆儿轻轻应了一声。 她愿意去昌州,就是因为父亲也在昌州,丈夫也在昌州,昌州便有她的立足之地。 李绚低头凝思。 表面上看起来,从昌州到东吐谷浑,到西吐谷浑,再到高昌故地,安西西州,所有的一切全部都能连接起来,但实际上一个慕容氏,却足够所有人收起自己的心思。 不是因为慕容氏太强,而是因为慕容氏太弱。 慕容氏弱倒也罢了,偏偏他们还拥有极大的野心。 这种情况下,谁要敢将自己的信任托付到他们的身上,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个时候,李绚脑海中灵光一闪。 他现在突然就明白为什么去年时候,麹崇裕一动不动的原因了。 慕容氏。 就是因为担心慕容氏会出幺蛾子,所以麹崇裕宁肯一动不动的待着不立功,也要看着慕容氏,免得他们真的弄出什么幺蛾子,到时候,即便是他也没法收拾。 那么接下来的一切,李绚又该如何安排的。 南面要进发苏毗,西面要盯着吐谷浑,东面也要观察河州和廓州…… 他要看看,这里面究竟有多少他人的伏笔在。 …… 正月初八,南昌王世子,金昌郡公李志昭三月生辰。 麹豆儿靠在刘瑾瑜的身上,和刘舒璧、刘琼玉低声嬉笑聊天,站在稍后方的麹崇裕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抬眼看了正在和刘仁轨低声说些什么的李绚,麹崇裕心中感慨,去年让豆儿在王府待了大半年,看样子是待对了。 李绚察觉到麹崇裕的目光,微微点头,然后才又看向刘仁轨问道:“岳翁,昌州司马之职,朝中有没有定夺,再没有,恐怕就要耽误今年战事了。” “一个司马而已,有你在昌州,担心什么。”刘仁轨侧身看了李绚一眼,问道:“怎么你有要调的人?” 李绚嘿嘿笑笑,然后说道:“岳翁觉得,右屯卫郎将南炬如何?” “右屯卫郎将南炬?”刘仁轨想了想,说道:“就是在沙珠玉河陪伱战场厮杀的那名校尉?” “现在已经积功升为郎将了。”李绚轻声说道:“大唐这两年,战事恐怕不多,多数在昌州前线,想要再往上走,只能前往昌州,再来,昌州也需要一个能收拢党项战士的司马。” 昌州司马之职,不是和左右卫,昌州州兵抢夺兵力,而是需要能从党项族民中收拢战士,凝练成兵的司马。 这里面虽不需要的,就是一个只会勾心斗角,来了就抢夺左右卫兵力,压迫党项族民的司马。 如果真的是这样,李绚是会杀人的。 “昌州所需,不是一个司马的事。”稍微停顿,刘仁轨接着说道:“朝中打算在昌州建立河源府,吐谷浑,党项,诸族都要统一进去,进行休养生息,明年才是大战。” 李绚眉头一挑,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一个司马不过五品官,但一个河源府,光一个折冲都尉就有四品。 更别说,还有左右果毅都尉。 李绚低声说道:“看样子,陛下这是真的想要用一州之力,灭掉吐蕃了啊!” 李绚原本所想,用一个司马,召集党项一千精锐骑兵,但皇帝想的,是三千精锐骑兵。 当然,党项三万多户,随时可以拉起数万骑兵,但隶属于大唐的正规州兵,只有三千。 负责后勤,军械补给的正规州兵只有三千。 战时,可以将这些人全部都拉去前线作战,但大唐不负责他们的后勤粮草和军械补给,一切只能靠他们抢。 “另外,今年除了昌州,西吐谷浑方面也有战事,若是能够打通西吐谷浑,直接抵达西州,那么大唐对西域的控制就能增强,闻喜县公在西域的战事也就能够结束了。”刘仁轨轻声说了一句。 西域的战事持续时间比昌州时间还长,但没办法,西域面积广泛,而且粮草供应之事,西域自行解决,也用不着朝中插手。 李绚刚要继续和刘仁轨说些什么的时候,外面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太子殿下驾到。” 李绚顿时站了起来,满脸诧异的看向了刘仁轨。 刘仁轨皱着眉头,微微摇头,他对李贤到来也是一无所知。 …… 将一件玉雕的菩萨像,亲手挂到了李志昭的身上,李贤神色温和的对着刘瑾瑜点点头。 “多谢殿下。”李绚邀请李贤坐下,顺口问道:“殿下今日怎么用空?” “只是顺便来一会儿,王叔陪孤走一走吧。”李贤看了一眼后院方向。 李绚心领神会,站起来拱手道:“殿下请。” 李贤率先朝着后院走去,李绚看了刘仁轨一眼,然后快步跟上。 行走在冷寂的后院中,李贤沉默许久才开口:“王叔此番离京长远,不知道有何教孤?” 李绚每一次离开中枢,都会和李贤有一番谈话,但那种谈话都是皇帝允许之下。 李绚原本以为,是在自己明日陛辞之后,才见李贤,但现在看来李贤已经有些等不急。 又或者说,皇帝没有安排李绚明日去见李贤…… 看见前面的小湖,李绚神色肃然的说道:“殿下,朝中诸事,还是当以政务为要,但政务说到底不过一个字,税。” 李绚说到这里,面色微微有些艰难。 户部是武后掌管的地方,哪怕历任户部尚书都不是她的人,但武后却依旧可以牢牢掌控户部,手段可怕。 “户税统计,虽然最后在户部手里,但说到底,还是在地方州县。 今年大唐虽然安静,但明年就未必。 殿下最好今年能够深入地方州县,查查各州县户籍田亩之数。 不需做多,只需将现在田亩之数,和武德贞观年间相比……查出问题所在,罢免官吏,追缴税粮,对殿下而言就越有好处。” 李绚神色肃然,微微躬身。 这是他对李贤献的最后一策,在他废掉之前的最后一策。 李贤能不能撑的过去,就看他对这一策略的理解和执行了。 理解执行到位,他这个太子必然能够多撑一年。 这就是李绚的手段。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太子李贤,志大才疏 李贤认真的点头,将李绚所说记下,然后细细琢磨。 许久之后,李贤才看着眼前的水湖,感慨道:“以往王叔所献之策,孤大多照准执行,但到了后面总会引起身边很多人的反对,使之难以继续……” 李绚顿感浑身冰冷,他迅速的低下头,说道:“殿下是如何想的?” “孤想知道,什么人的话能听,什么人的话不能听。”李贤面色为难的说道:“很多时候,每个人说的话,听起来都非常的有道理,最后孤也难以抉择。” 李贤在皇宫待的太长了,根本没有明白真实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他被自小教导他的那些老师,用儒家洗了脑子。 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那就什么也别说,先静静的看着,让他们自己吵出一个答案来。” “但这样太耽误时间。”李贤微微苦笑,说道:“以往张公在的时候,张公会做决定,如今换成张相,他总有些不大在意。” 张文瓘肯在意才怪,毕竟他成了现在这幅样子,李贤,武承嗣,明崇俨都有责任。 心里这关过不去,很多事情就不大尽力。 李绚微微低头,说道:“殿下在雍王府时,又多听谁的呢?” “皇甫长史。”李贤提出了皇甫公义的名字,随即又眉头皱起,说道:“皇甫长史做事又太过稳妥……” 李绚顿时就明白了,张大安行为做事,带着一丝霸气。 毕竟张大安的父亲是前相张公瑾,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在朝中这么多年,张大安对朝事,对皇帝,天后都有相当了解,自然行事有度,敢于下手。 皇甫公义多年雍王长史,如今又调任太子詹事,行事依旧不改谨慎小心的作风。 李贤有些不喜。 略微思索,李绚开口说道:“依臣来看,殿下这两年不妨沉淀一些,行事多以皇甫长史为主,做事只和皇甫长史商议,不要去见其他人,过得一两年,将皇甫长史送到六部做一任尚书,至于之后,新的詹事人选,陛下会为殿下选好的。” 皇甫公义为人谨慎,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作出什么私藏军械,阴谋造反的事情来。 李绚最怕李贤听从那些年轻人的建议,慌乱之下胡乱做些什么。 很可能原本就是这样才导致李贤谋反的。 …… 低头的瞬间,李绚的眉头直接皱了起来。 李贤后来是以私藏甲胄被定为谋反之罪的,那么那些甲胄他是从哪里来的。 卫尉寺,还是太子六卫,又或者是千牛卫,金吾卫,右卫…… 是右卫。 李绚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高岐父亲高真行是右卫将军,虽然不管事,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将军,他如果做些手脚,私藏一批甲胄给东宫,谁也发现不了。 东宫距离大明宫不过几百步,李贤真的要做什么,很难及时察觉的。 想想当年的李承乾,他就是这么被废掉的。 而且说实话,当年李承乾的事情并不冤枉,他是真的要谋反。 李贤呢,他又是为了什么? 是谁将他逼到了那一步? 天后。 脑海中灵光闪过,李绚顿时就明白,真正能够让李贤不顾一切的,只有一个人,武后。 是天后一步步的进逼,才让李贤成了如此模样。 所以,如果有人隔开他和武后之间,那么武后对他影响最小。 李绚眼下的进言,对李贤来讲几乎等同于救命之策。 “只听一个人的吗?”李贤皱了皱眉头,说道:“可是魏相曾经听过,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李绚心底顿时一凉,李贤这是不甘做一个傀儡,要亲自上台争一争权利。 有威容,有器观,知名当世,外宽内忌,好谋无决,有才而不能用,闻善而不能纳。 李绚顿时就明白,这竟然又是一个袁绍。 李绚到了今日这一刻,算是彻底看清了李贤。 色厉胆薄,好谋无断。 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 身边的信重大臣张大安,为了一个宰相之位,不顾一切的往前拼,李贤却从来没有想着要拉一拉。 因为他才是那个最想拿到宰相之位的人。 遇到危险,自己又迅速撇清关系。 希望能够听到更多的建言,但又不知道该采用哪个。 偏偏还有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 看起来儒雅温和,又宽厚明仁,但这一切不过都是表象而已。 现在的李贤,最像的,就是没有离开洛阳的袁绍。 李绚顿时就明白,张大安这一次怕是有意要逃开李贤。 上一次在对张文瓘出手之时,没有在最后提醒张文瓘,应该就是张大安留的考验。 如果李贤最后拉住了他,提前对张文瓘进行提醒,那么张大安或许就不会离开。 但李贤没有那么做,他本性如何清晰可见。 …… 李绚身体微微一顿,瞬间就恢复正常。 他神色稳重的说道:“殿下,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之说,乃是之于对错重要的大事。 治国之道,稍有差池,便是上下翻覆,但殿下眼下之事,再怎样,都有无数人在纠正。 如今不妨听皇甫公之言,然后仔细观察,看效果而定,最后反推因由。 如此,殿下就知道该听谁的话了。” “原来如此。”李贤有些明白的点点头,随即,他又开口说道:“孤这里有些人,想要推荐给王叔。” “殿下给臣名单便可。”李绚笑着温和的拱手,没有丝毫犹豫。 李贤一愣,有些诧异李绚答应的如此干脆,他原本要说的话,原本都被压了过去。 随即,李贤笑笑,然后从袖子里面抽出一张纸条递给李绚。 李绚看了一眼,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韦裴薛柳,杨杜谢萧。 崔,窦,独孤,宇文, 李绚不用去查这些人的来历,光看这些人的名字,就知道这些人都是来自于大家世族。 随即,李绚笑着抬头看向李贤说道:“陛下有旨,今年需要进发苏毗,攻占诸地金矿,但进发苏毗前一战,乃是先通过通天河,还请殿下让这些人,先去各部活动一下,工匠,弓弩,粮草,书籍,最好都带一些。” “孤明白。”李贤放松下来,对着李绚拱手道:“王叔放心,诸事孤必定会照顾妥当。” “多谢殿下。”李绚微微低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冽,他如何不知,李贤究竟盯上了那些金矿。 那些东西,如今还在吐蕃人手里,到了年底,还得要铸成金佛送回长安。 然而在此之前,却已经有人盯上了那些金子。 长安的贵族门阀却并不在意李绚能不能完成皇帝的任务,只知道从李绚这里扣出利益。 而李贤却默许了这些。 …… 看了一眼清冷的湖面,李贤看向李绚,问道:“王叔,新年之事,王叔应该知道是何人所为,王叔知道那人的下落吗?” 所谓的那人,只有一个明崇俨。 李绚有些诧异李贤会主动追问,记下这件事,李绚开口说道:“陛下没有圣旨让臣查,所以臣也就没查,若是殿下想知道那人的下落,不妨派人往长安万年二县多跑跑,那里的不良人,消息历来是最灵通的。” “哦?”李贤微微有些诧异,没想到还有这条路径,他认真拱手道:“多谢王叔了。” “殿下客气。”李绚拱手回礼。 “孤该回去了。”李贤看了前院一眼,随即问道:“王叔有什么要最后对孤说的吗?” “沉静守谨。”李绚看着李贤,深深的鞠了一躬。 “好,孤记下了。”李贤点点头,然后朝外面走去。 看着李贤乘车而走,李绚这才返回屋中。 这一瞬间,之前和李贤交谈的一切细节,全部出现在李绚的脑海中。 那些人,绝对不能让他们前往昌州。 甲胄之事,李贤可以从右卫弄,但为了遮人耳目,还是需要进行这样,这就需要钱。 有了盔甲,就得有人。 东宫六率,他未必能够指挥得动,宫里可是有人随时盯着的。 所以就需要外面的人。 李绚的呼吸沉重起来,他为自己感到有些可悲,之前,他还是小瞧了这位太子。 以为他只是被儒家洗脑的一个迂腐人物,但是现在看来,他未必没有自己的想法。 毕竟这位太子,自小就非常聪慧。 只不过一直以来,他真正的面目都遮掩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虽然也流露出一丝东西来,比如之前男侍,后来对张文瓘的下手,以及现在的找李绚寻计,要钱,都是如此。 如果没有要钱这件事情,李绚或许还不会警惕起来,但任何事,一涉及到钱,李绚立刻就敏感了起来。 李贤其实不缺钱,但他缺能够在暗地里用的钱。 如果李绚真的抢到了金矿,李贤手下的这些世家子弟又恰好看到。 这些没能力的家伙一定会使劲的去抢的,这些人才不会管什么保密不保密,也不会管李贤究竟有没有得到,最后只会管自己的荷包。 李绚忍不住的摇摇头,从这方面就知道,李贤的用人能力如何。 还有,李贤看样子是真的很需要用钱,再加上之前他提及明崇俨的那件事情,可见李贤要杀明崇俨的决心很大。 李绚有些不明白。 明崇俨明明只是设计了一些谣言,然后设计想要将这些谣言传播出去,就真的对李贤造成这么大的伤害了吗? 没有真凭实据,这种流言谁会信,更别说,现在这种计划已经失败了,李贤有必要这么急着杀明崇俨。 还是说,这里面有什么李绚不知道的东西。 …… 黑色马车缓缓的驶向东宫方向,左右两侧金吾护卫。 李贤坐在马车里,看着右手的高岐,面色沉着的说道:“南昌王还不知道那件事情。” “如此便好。”高岐忍不住的松了一口气,彻底放下了担心,随即说道:“不管如何,必须要尽快杀了明崇俨,找到那个人。” “南昌王说,长安万年两县的不良人,最了解这种阴暗地方的事情了。”李贤看向高岐。 高岐立刻点头,说道:“殿下放西门,臣知道该如何去办?” 李贤微微颔首,闭上眼睛,轻声说道:“这件事必须快点了结,只要这件事了结,南昌王那边就算是没有进展,也足够了。” “是!”高岐肃然领命。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装神弄鬼,持节狰狞 蓬莱殿中,厚帷层布。 明亮的火光下,李治靠坐在厚厚的裘衣里,看着站在殿中的李绚,随意的问道:“太子找你了?” “是!”李绚认真的拱手,道:“臣要离京,太子向臣询问有何建言?” “哦!”李治有些好笑的看着李绚,抬抬手,说道:“你说。” “是!”李绚一身的紫色刺史服,站在殿中,拱手道:“沉静守谨,深研政务。” 李治挑挑眉,神色平静下来,问道:“细说。” “是!”李绚略微思索,开口道:“去年时,臣建议殿下南粮北调,同时借此疏浚河道,丈量土地,此番是之前动作的延续。 丈量土地,重清赋税,一州一州,一县一县的过,对比武德,贞观,到如今的变化,查找问题,找清矛盾,解决问题。” 李治轻轻颔首,随即侧身看向一旁的帷帐之后,沉声说道:“记下来。” “是!”帷帐之后,一条人影站起,拱手,然后坐下。 那是门下省的起居郎,记录皇帝言行的。 “朕听说,你找三郎,让他协助大理寺少卿黄仁素,治理河道,整修路桥,这里面可有什么说法?”李治抬眼看向李绚。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前两年的时候,李绚在年初就已经预料到了年中有旱。 略微迟疑,李绚拱手说道:“回禀陛下,天下节气,无非就是东边晴,西边雨,今年晴,明年雨,故而趁着天晴时,整理雨具,趁着下雨的时候,准备雨后耕作,便是节气之事,否则头疼抱头,脚疼抱脚,就不好了。” “仅是如此吗?”李治有些疑惑的看向李绚,这些道理李治懂,但他不觉得事情会这么简单。 李绚认真拱手,低头小心的说道:“按照节气之说,去年天旱气暖,水汽被排散出去,冬日虽有回收,但不会太多,到了今年夏日,若是暑气不足,回流的水汽就会很多。” 看着李治认真听的模样,李绚继续说道:“对北方而言,或许是风调雨顺的好节气,但对于南方而言,可能就有洪涝!” “洪涝”两个字一出,李治顿时就坐直起来,他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问道:“伱说今年江南会有洪涝?” “可能,陛下只是可能!”李绚赶紧拱手,神色惶急。 “东边日出,西边雨,北边日出,南边雨。”李治深深看了李绚一眼,侧身看向侧畔的帷帐,说道:“传旨,令大理寺寺少卿黄仁素……等等,黄卿在大理寺快三年了吧,让他检校将作大匠,前往江南治理河道,修缮沟渠。” “是!”帷帐之后,人影站起,拱手,然后迅速转身离开。 大理寺少卿从四品上,将作大匠从三品。 以从四品大理寺少卿检校将作大匠,虽然官品没有提升,但却已经有了做工部尚书资格。 ……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今年南方无事罢了,有事必须给朕处置妥当,若是处置妥当,位置给他便给他了。”李治深吸一口气,说道:“黄卿这个大理寺少卿,几年来,都在各地治理水灾,也该回归正轨了。” “陛下英明。”李绚并不在意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皇帝看透。 至于说南方水灾,南方哪年能少了水灾,只不过是大小罢了。 至于大旱之后必有大涝这种说法,其实也是有一定的科学依据的。 水汽从地面蒸发而上,不降落下来,始终堆积在天上。 北方倒也罢了,但是到了南方,旱灾过后,一到阴雨时节,恐怕必有水灾。 今年南方的日子必然不会好过。 李治收拾心思,看向李绚,手里翻出一本奏章,轻声说道:“东宫递上了奏章,让你检校太子少詹事。” 李绚看了奏章一眼,立刻拱手,说道:“臣请辞。” “请辞便请辞吧,你不想做东宫的属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李治轻叹一声,说道:“朕原本还想让你好好辅助二郎。” “陛下若是让臣坚持,臣便接下这检校太子少詹事之职。”李绚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拱手。 李治摆摆手,说道:“朕知道,你常年不在京中,对二郎的建言,他执行起来也多中途夭折,如今算来,已有数次。 这倒也罢了,关键是你的话,二郎没有真正的听进去,就像是这次也是一样。” 李绚深深的低头,他知道,皇帝说的,是他向李贤进言,让他专心在地方赋税整理上。 这件事情,李贤不至于彻底放弃,但起码没有当成一件首要的事情来办。 或者更加准确的说道,在李贤的心里,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李治知道李绚前后那么多建言真正的用意何在,无非就是表面上放弃和武后的争执,而是将心思放在更加实际的地方。 一个太子,光用大义是收拢不了多少人心的。 一旦遇到困难,这些人立刻就会四面崩散。 只有将心思用在朝政上,达到武后都撼动不了的地步,李贤这个太子之位,才算是真正的坐稳了。 但可惜,李贤从来没有看到这一点。 或者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事情进行到一半,就因为有太多的人出来反对而进行不下去。 李绚当时就想骂,你是太子,大唐储君,将来的大唐皇帝。 你的敌人从来就是这些世家大族,平民百姓就是你用来从这些世家大族身上割肉的刀。 你现在不但不去磨锋利自己的刀,反而和自己的对手,来锈钝自己的刀,这是怎样愚蠢的太子才会去做的事。 …… 李绚“噗通”一声,在李治面前跪倒,然后认真的说道:“陛下,请陛下罢黜臣昌州刺史,昌州都督之职,臣愿留在京中,好好规劝太子,一定让太子重拾储君之责。” 看着神色激动的李绚,李治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有些不忍的侧过头,随即摆摆手,道:“算了吧,哪有宗室郡王在太子身边任重职的,你这个三品都督,东宫可不好安排。” “臣有罪!”李绚认真的拜身。 “不关你的事情。”李治抬起头,轻声说道:“你知道吗,二郎年前将《后汉书·译注》呈送了上来,朕看过,合异同而得其卷,核群经而归诸正,但终究只流于表面,而没有深入其本。” 《后汉书》写的,是上起汉光武帝,下至汉献帝,共一百九十五年的史事。 这里面真正核心的要点,是皇帝,世家和百姓的田地之争。 但在李贤眼里,只有儒家和外戚宦官的争斗。 太后干政,外戚掌权。 李贤只看到了最表面的东西,并对其大加批判,但却从不知道,他看到的,只是皇帝权术之下的东西。 连这些皇帝权术,李贤都没能看透。 或者更准确的讲,是在儒门弟子的“教导”下,李贤根本就看不到核心的地方。 李绚跪着拱手道:“陛下,太子还年幼,若是能找人精心调养,还是能大有期待的。” “朕再想想吧。”李治摆了摆手,他不能因为自己眼下对李贤做事不满,就废掉太子。 抬头看了李绚一眼,李治说道:“好了,你站起来吧。” “多谢陛下。”李绚站了起来,然后稍微犹豫,还是从袖子当中抽出一张纸条递了上去。 “这是什么?”李治看着纸条上的名字,眉头不由得一皱。 “这是太子希望能够调入昌州的英才。”李绚拱手,说道:“陛下,昌州新立,下有七个羁縻州,这些羁縻州,刺史为党项头人,长史由朝中委派,但臣还是希望能调入一些英才,前往各州,负责州学之事,教导礼仪,学习汉文,归化大唐,这些事情,再没有比这些人做起来更合适了。” 李治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你好……好好,朕允了。” “多谢陛下。”李绚拱手,然后继续说道:“昌州前线,一旦进入苏毗之后,前线路途长远,臣希望陛下能授臣便宜行事之权,若是有人损害粮道,不管何人,臣都有权依律处置。” 李治目光落在面前的名单上,最后点头说道:“可!朕授你持节。” 一旁的王福来上前,手里的托盘上,放着一根红色的竹节。 竹节的六节关节之上,系着六根特制的红色牛尾旄。 假节,持节,使持节,假节钺。 使持节杀二千石以下。 持节杀无官位人,若军事与使持节同。 假节唯军事可杀犯军令者。 假节钺,见官大一级,先斩后奏。 “昌州都督府位于大军前线要害,诸州若有怠慢者,六品之下,可斩,六品之上,直接罢黜。” 皇帝神色冷冽,肃然的赋予李绚重权。 这里面针对的,就是太子手下的这些人。 若他们真有什么异动,可斩。 李贤是真的忽略了,太子的十几名亲信前往军前,这样的事情,是十分犯忌讳的。 李绚现在的处置刚刚好。 “臣领旨,必不负陛下重托。”李绚沉沉的躬身。 皇帝淡淡的点头,然后说道:“说说征伐苏毗之事吧,此事重要,你的心中有什么想法?” “陛下。”李绚站直,拱手道:“陛下大朝之时,令臣和王孝杰进占苏毗金矿,后来吐蕃国使去信吐蕃,臣想论钦陵必然接到了传信,如此,他必然在大军前往金矿的路上设下埋伏,所以,臣建议,以此一路为虚,另走一路,直杀苏毗昌都。” “还有呢?”李治并不意外,这原本就是他的计划。 李绚躬身,说道:“臣一旦杀入昌都,论钦陵必然回军,到时,无论埋伏,还是转实为虚,转虚为实,都可妥当。” “不够,还不够。”李治死死的盯着李绚。 李绚微微躬身,说道:“臣想在此时,派人绕过苏毗,直插唐古拉山口。” 李绚抬头,看向李治。 两人的眼神中,同时露出了凶残的狞笑。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二十章 陛下目光所指,便是臣刀锋所在 苏毗西面便是羊同,中间有大量的沼泽水湖地带,随着时节不停变化。 即便是吐蕃人多年来,亦未曾在中间找到一条稳定的通道。 但李绚,这个时候,却想出奇兵。 过沼湖,越丘陵,直抵唐古拉山口。 彻底切断吐蕃和苏毗的联系。 这一手够直接。 李治微微靠后,长舒了一口气,满意说道:“有二十七郎在西北,朕总算放心了。” 李绚认真的拱手,肃然说道:“臣愿在西北,为陛下攻伐逻些,拿下天竺。 将整个高原上下,彻底纳入大唐版图。 陛下目光所指,便是臣刀锋所在。” “哈哈哈……”李治一愣,随即忍不住拍着桌案哈哈大笑起来。 李绚继续肃然拱手,目光认真诚挚。 片刻之后,李治的笑容逐渐收敛,他看着李绚,狰狞说道:“高原之下,逻些之南便是天竺,朕要的不只是逻些和天竺,从天竺南往东乘海路可回大唐;往西,走大雪山,可抵西域,朕要大唐兵锋所在,皆为朕之领土。” “臣领旨。”李绚认真的拱手,咬牙的瞬间,眼中带出一丝凶狠。 李治满意的点点头。 这才是他想要的臣子。 …… 轻轻的敲了敲桌案,李治认真说道:“今年之事,终究是虚实对撞,真正的麻烦在明年……一年的时间,足够论钦陵重新集结起十万大军,你要做好准备。” “臣领旨。”李绚抬头,拱手说道:“苏毗,羊同之地,要么山多,要么沼泽冷寒,小股骑兵纵横尚可,大军征伐反而多有不利,真正的威胁在唐古拉山以南,那里天气温暖,多为平原之地,大军展开容易,反而我朝,供给线路拉长……” “朕知道你的想法,但是不行。”李治摇摇头,看向李绚说道:“我大唐终究是天朝上国,终于要留下一些能够让史书记载的东西。” 李绚眉头一挑,随即拱手道:“臣明白了。” “最后便是吐谷浑。”李治抬眼看向李绚,问道:“吐谷浑的问题也在这儿,你应该知道朕在想什么?” “吞并吐谷浑,化国为州。”李绚认真的拱手,别说皇帝这么想,他也这样想。 “但是不行。”李治的眼神冷了下来,重重的说道:“吐谷浑和吐蕃不同,伱攻下吐蕃,朕可以定一个蕃州,但吐谷浑不成,西域诸国都在盯着,我们可以暗中做手脚,但吐谷浑必须存在,起码近年必须存在。” “是!”李绚认真拱手道:“臣遵命。” “但吐谷浑之事,你还是要上心的。”李治神色温和下来,说道:“今年最主要的战事,除了苏毗以外,便是西吐谷浑。” 稍微停顿,李治接着说道:“打通西吐谷浑,不仅可以打通西域,还可以从西面打上高原,攻击羊同,你那边就又多一条后勤补给线路。” “是!”李绚认真点头。 “西吐谷浑之事,问题在人。”李治轻轻的敲敲御桌,看向西北方向,轻声说道:“我朝军卒,从祁连山过去太难,从鄯州过去又太远,如今只能借由运盐之事,带过去一些人,此事,你要想办法。” “是!”李绚拱手领命。 西吐谷浑真正有用的地方在柴达木盆地东南。 那里才是真正水草肥美的地方,而且加上地势偏低,温度暖和,盐分偏低,是完全可以种植小麦的。 以那里为基,完全可以建立已经成熟的汉人国都,然后建立文明。 稍微沉吟,李绚拱手说道:“陛下,想要迁移更多的人过去,商队只是其一,其二者,是授田,内地无田之人,可以前往昌州授田……至于这一路上的花费,还是要以商队为主,流民帮助商队运输货物,商队负责流民食宿,同时给予一定的月俸。 如此,流民可以在得到授田和来年收获之前,能活下去。” “你写个奏本,呈上来。”李治看到李绚点头,然后才继续说道:“这个计策虽然有用,但无大用,你明白的。” “是!”李绚认真点头。 青西盆地那种地方,即便是到了后世,也不是什么人口繁茂的地方。 北面的祁连山,西边的沙漠,东边的青海湖,南面的昆仑山,挡了太多的路…… “陛下。”李绚拱手,认真说道:“昆仑山道门祖地,但昆仑教庭难寻,若是陛下在昆仑山立一法脉,以为昆仑正统,臣相信内外都会有无数人前往……这天下间,道人也是不会缺钱的。” “道门。”李治缓缓的点头,李绚这灵光一闪的想法,的确有些道理。 如果真的有成的话,前往拜访的世间大族绝对不在少数。 甚至就连皇室,也会有人前方祭拜。 这样一来,就能够形成一个大的聚集区,而且是有钱人的聚居区。 只要稍加整理,立刻就是一个胜地。 “另外。”李绚再度拱手,说道:“陛下,吐谷浑必须给昆仑道门赐发土地,山田,如此一来,这地方,我朝便可以利用起来。” 天下汉人所在,便是大唐所在。 通过昆仑道门的设置,完全可以明目张胆的在吐谷浑下面弄出一个小的独立王国出来。 “道门可以如此,佛门是否同样也可以如此?”李治抬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精明。 “可以,道佛,儒家,都可以在西吐谷浑建立根基,臣想,慕容氏应该不会拒绝的。”李绚认真拱手。 他丝毫没有顾及到自己和吐谷浑之间的亲属关系,更是恨不得现在就将吐谷浑直接拆掉吞并。 “写本奏章送上来,朕会让宗正寺酌情办理的。”李治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仿佛在他的眼里,还有其他更多的计划可以执行。 “臣领旨。”李绚拱手。 …… 许久之后,李治轻敲御案,抬头看向李绚,说道:“吐蕃诸事,办理妥当一些,不要让朕失望。” “臣领旨,臣必定最快拿下苏毗,然后进发逻些,拿下落下从南天竺乘船返回扬州,沿大运河,抵回长安。”李绚认真肃然。 李治摆摆手,脸上带出一丝满意,说道:“西北诸事,交给你,朕是放心的;朕给你特旨,吐谷浑,党项,苏毗,羊同诸族,若有不稳,你可以自行征伐。” “陛下?”李绚眉头一挑,突然他闻到了一股异样的味道。 “你奉命就是。”李治笑笑,抬头,说道:“好了,你启程吧,你奏折里的那些事情,朕会照准的。” “臣领旨。”李绚再度沉沉躬身,然后转身离开了蓬莱殿。 李治看着李绚的背影,面色突然间平淡了下来。 低下头,李治开始处理更多的奏章。 …… 渭水之上,李绚挥手辞别岸上的亲朋,神色不由得有些黯然。 长安,长安。 想起在家中的刘瑾瑜,李绚心中升起一丝安稳。 他没有让妻子来送行,儿子李志昭才三个月,胡乱出门做什么。 家里的事情,李绚都托给狄仁杰,来遂,秦明和姚崇这些人,更别说后面还有宗室,刘仁轨和两位舅舅在。 家中安妥,一切就看昌州了。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是一脸肃然。 想起了皇帝说的最后一句话,有些事情,不由得李绚不联系起来。 后半年,裴炎会西巡。 皇帝却说,诸族不稳。 为何不稳,因何不稳,如何不稳。 以慕容诺曷钵的性子,他会不稳吗? 皇帝要他到时候动兵,动的哪门子兵。 圣旨就在袖子里面,里面给了李绚很多的特权,其中就包括巡兵之事,所以不是汉景帝窦婴故事。 李绚脑海中灵光一闪,他想起皇帝说过的,吐谷浑不能灭,而吐谷浑又有乱,裴炎要西行,李绚顿时就明白了什么。 心里忍不住的升起一丝笑意,裴炎啊! 转身,李绚走向船舱。 李竹快速迎了上来,拱手道:“王爷,东宫送来的那些匠人全部都安置妥当了。” “嗯!”李绚点点头,看了后面的官船一眼,摇摇头道:“东宫的那些人,看来一个能用的都没有。” 昨日,李贤亲手送来一份名单,让李绚带往昌州。 李绚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但他要求他们第二天就跟他一起出发。 李贤当时不置可否,并且在第二天就将李绚要求的工匠,马官等等全部送来了,但是名单上那些人,却是一个都没有。 是啊,围拢在太子身边的那些世家子弟,又有哪个不是各大家族的嫡系,如何会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就跟着他一起上高原。 “传令,那些人一旦出现在昌州地界,命千牛卫即刻押送玛多,不许一人离开,若有反抗者,即行格杀。”李绚冷眼看向来李竹,李竹没有丝毫犹豫的拱手:“喏!” 李绚点点头,他并不担心会有什么后续。 一旦李贤失势,这些人立刻就会被他们自己的家族抛弃,又有谁会来找李绚麻烦。 向前一步,推开舱门,舱内已经传来了麹豆儿银铃般的笑声。 这一刻,李绚的脑海中,莫名其妙的想到了李贤。 瞬间又调到了明崇俨的身上,他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他忽略掉的东西。 明崇俨算计李贤,还缺乏一样。 能够让李贤彻底相信,自己就是韩国夫人武顺儿子的证据。 可这件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 长安,紫宸殿。 武后放下手中的细竹红笔,松了口气,侧身问道:“南昌王已经离京了吗?” “是天后,一个时辰前,南昌王已经起行离开。”元万顷从帷幕之后站了传来。 “陛下同意他辞去检校太子左赞赏大夫之职了?”武后眼神幽微。 “圣旨已下。”元万顷躬身。 “是个聪明人。”武后轻轻点头,随即又问道:“河源府折冲都尉定下来没有?” “还没有。”元万顷躬身,说道:“眼下有三个人选,东宫推荐太子右卫率司马尉迟循毓,政事堂推荐扬州新林府折冲都尉史进,北门推荐朔州司马程仲政,” “都挺会挑啊。”武后有些好笑的看了元万顷一眼。 尉迟循毓,鄂国公尉迟恭之子,是东宫的人,毕竟是李绚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后来虽然疏远,但如今又亲近起来。 史进,呼仑县公史槃陁之子,祖籍瓜州,扬州新林府折冲都尉,忠武将军。 程仲政,卢国公程咬金次子程怀亮,与太宗女清河公主之子,朔州司马。 元万顷躬身道:“尉迟循毓虽然出身东宫,但职位是天后所提;史进,虽与南昌王在扬州亲近,但后来逐渐疏远,只是在战场稍有配合;程仲政,毕竟是卢国公之子。” 武后略微思量,摇头道:“还是用程仲政,卢国公的名头,总比鄂国公能压的住人。” “还有昌州都督府司马。”元万顷躬身道:“北门推荐前太子典膳丞、起居舍人邢文伟。” 邢文伟,孝敬皇帝李弘亲信。 武后轻轻点头,说道:“好,就用他。”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越王,曹王和东宫 紫宸殿中,炭火温热。 武后坐在御案之后,轻声说道:“告诉程仲政和邢文伟,诚心用命,本宫不希望吐蕃出意外。” “是!”元万顷认真领命。 武后点点头,看着眼前的殿中,说道:“西北稳定,大唐便能够休养生息,南昌王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对于朝廷的处置,没有任何意见,换做是另外一个人,就不一定了。” “是!”元万顷微微躬身,神色钦佩。 武后便是这样,即便是有别的算计,但也永远不破坏大局。 “南昌王还是不错的。”武后轻轻叹息,说道:“东宫这几年,如果真的能按南昌王的建言行事,也不至于到如今……让四郎跟着学着点。” “喏!”元万顷郑重点头,他赞同武后的看法,如果太子当初修的是《前汉书》,心胸大气一些,就不是如今局面了。 “东宫最近的动静有点大,你们仔细盯着点。”武后侧身认真的看了元万顷一眼。 元万顷猛地一个激灵,拱手道:“喏!” “告诉明世隐,让他赶紧去茅山,不要在长安待着,不想想现在有多少人想杀他。”武后轻轻的敲了敲御桌。 元万顷立刻低头,说道:“喏!” 武后依旧在保着明崇俨,即便是皇帝下令密裁,但明崇俨在长安的行动依旧自在。 甚至在明面上,没有任何圣旨要免去明崇俨的官职勋位,只是让他去茅山祭拜。 但似乎,并没有多少人察觉到这一点,东宫尤其如此。 他们甚至根本不知道,这本身就是武后刻意造成的。 “对了,写信给承嗣,让他在汾州做的好些,陛下已经决定要让陇西郡王致仕了,礼部尚书的位置空出来,这个机会,他要是把握不住,就别本宫不照顾他了。”武后的脸色微微一冷。 “是!”元万顷再度躬身。 武后的脸色依旧很冷,说道:“明崇俨暗中做的那些事情,别以为本宫不追究,告诉他,他是要付出代价的。” “是!”元万顷神色凛然起来。 几次算计宰相,每一次都没有经过武后的允许。 不要以为宰相们就都算了,如果不是武后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这事哪那么容易过去。 郝处俊那事,换的中书令暂时不追究,是因为皇帝将郝处俊舅父许圉师调回朝中任户部尚书。 户部啊,那里可是武后的地盘。 好在许圉师回到长安之后,对武后表现出了一定的亲近,这件事情才勉强压下去。 张文瓘那件事是最不好处理的,虽然弥补了一个殿中监,张文瓘也调为太子左庶子,但大理寺那班人,已经在暗地里疯狂寻找明崇俨。 真要让大理寺的人,发现明崇俨在长安,他们很可能会以违抗圣旨,私潜入京的罪名,抓捕明崇俨。 当然,这是表面上的借口。 明崇俨真要敢有反抗,那班人真的会不顾一切的杀了他的。 另外,还有元万顷……有些事情已经动手,就很难再收手了。 “告诉他,去了睦洲之后,好好的看看,曹王和越王究竟在搞什么鬼?”武后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自从去年皇太孙满月生辰之时,曹王和越王很是陪太子演了一出好戏。 本来一切能够深入的进行下去,就连武后都在等着看李贤是否能够查出什么,看他之后的处理,但可惜,李贤到一半就停了。 不说皇帝,就是武后都感到失望。 “那件事情,南昌王当年已经查出了开头,但到现在都还没有后续,是南昌王和曹王、越王手段太强,还是说你们压根没将心思放在这里。”武后再度重重的敲敲桌案,然后说道:“告诉明崇俨,他要是查不清楚,就别回来了。” “是!”元万顷肃然领命。 “南昌王那边,有消息传回来,你第一时间查看。”武后微微眯起眼睛,她对李绚还是有些忌惮的。 “是!” “好了,伱退下吧。”武后轻轻的摆摆手,元万顷躬身,然后悄然的退了下去。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武后继续低头处理公文,突然,耳边传来了隐约的呼啸声。 武后将细竹红笔放在一侧,抬头看向外面,大殿殿门紧闭。 “怎么了?”武后随口问了一句。 一名年轻俏丽的女侍,穿着青色女官袍,从侧后走上,轻声说道:“回禀天后,下雪了。” “哦!”武后深深的伸了一个懒腰,然后站了起来,走到了大殿门口。 身后的数名侍者赶紧将锦衣貂裘披在了武后的身上。 武后一抬手,侍者赶紧将殿门拉开,顿时,无比清冷的空气夹带着雪花冲进殿中,让人为之一愣的同时,也瞬间清醒了过来。 “禁园凝朔气,瑞雪掩晨曦。”武后轻轻一吟,随即有些好笑,看向侧畔,说道:“婉儿,你祖父这首诗,相当有大气之象。” 女侍婉儿上前一步,平静的躬身道:“斗雪梅先吐,惊风柳未舒。天后眼界广阔,岂是常人可比。” “呵呵!”武后笑笑,满意的点点头, 看着眼前风雪中的长安盛京,武后脸上的笑容逐渐的收敛,随即变的无比冷漠。 天下的一切都在她的眼前,一切都在她的掌中。 …… 风雪之中,范履冰府邸。 后院书房之中,范履冰已经一杯热茶放在了明崇俨的面前,有些无奈的说道:“万顷已经两天约你见面了,天后有旨意传来,你怎么就这么避而不见。” “贫道只是不想见他而已,这不,一听到是天后旨意,立刻就来了。”明崇俨抬头,平静的看向范履冰。 范履冰皱了皱眉,他在明崇俨的眼底,看到了深沉的戒备,对元万顷的戒备。 “天后有旨,万顷不可能会对你下手的。”范履冰总觉得明崇俨太过敏感。 “贫道也希望如此。”明崇俨微微摇头,看向范履冰,轻声说道:“但很多时候,杀人是不需要自己做杀手的。” 范履冰一愣,脸色随即难看了起来。 他没有想到,明崇俨和元万顷之间的隔阂已经这么深了。 他们两个人最近见面并不是很多,能有多少嫌隙,最多不过是元万顷在内卫清除明崇俨的影响力…… “不说这些了,天后有什么旨意。”明崇俨直接打断范履冰的想法。 范履冰收拾思绪,沉声说道:“天后让你抓紧时间前往茅山,不要再在长安逗留……另外,到了茅山之后,清查越王,曹王和东宫的关系,天后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明崇俨微微皱眉,低声说道:“越王和曹王无非就是向东宫提供了一些……” 话说到一半,明崇俨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变得无比幽深起来。 “什么?”范履冰赶紧追问。 “一些粮草。”明崇俨开口,说道:“还记得去年时,越王和曹王送给皇长孙两尊金佛,但那两尊金佛被换成了粮食,今年的情形怕也差不多,毕竟去年旱情虽然减缓,但百姓的存粮依旧难以坚持到秋收,继续这么做,会为太子攫取巨大的声望。” “天后问的不是这个?”范履冰可没有那么好糊弄,他盯着明崇俨问道:“当年南昌王任婺州别驾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一些问题,现在需要将这些问题往更深处挖。” “好吧。”明崇俨摊开手,说道:“还能是什么,金矿呗,越王手下有一座金矿,南昌王试图查过,但不等他动手,越王就收敛所有的痕迹,后来南昌王调走,事情就没法查下去,案子也就交到了右千牛卫手里,但也一直没有结果。” “那他们联系太子?”范履冰谨慎的询问。 “应该是让太子帮忙遮掩吧。”明崇俨微微摇头,说道:“但这笔钱已经全部转换成了粮食,分别到各地赈灾,这件事情就算是再追查下去,金子也成了粮食,赈济了百姓,等于变相入了国库,很难再有什么结果的。” 范履冰眉头一挑,他明白这里面的关系。 如果换做是一般人,恐怕还是要深究一番的,但是换成了宗室,又有太子遮掩,还大笔的赈灾,事情最后只能如此了之。 范履冰心思一转,随即说道:“那你也得去查,谁知道这里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地方?” “好吧,我明白。”明崇俨点点头,然后站了起来,刚准备离开,脚步又一顿,问道:“南昌王现在在哪里了?” “已经离开长安西行,如果不出意外,很快就会抵达天水。”范履冰摆摆手,说道:“南昌王身边有密卫眼线,不用担心。” “好吧。”明崇俨终于放心下来,拱手道:“最多三五日,我就会离开长安,范兄,我们洛阳再见。” 今年皇帝要东巡洛阳,八月之前,他们都在洛阳。 范履冰拱手道:“我们洛阳见。” …… 马车晃晃悠悠的离开了范履冰的府邸,明崇俨不时的小心看向身后,他担心元万顷的人在跟他。 不过还好,没有什么熟悉的面孔,只是…… 这街上的万年县捕快不少啊! 明崇俨顿时就警觉了起来。 现在这时候,想找他麻烦的人可不少。 太子,大理寺,还有明暗不知道多少他曾经得罪的人。 最关键的,是现在的密卫也不能完全信任。 明崇俨抬头看向紫宸殿的方向,面色凝重,他很怀疑,武后很可能也知道这种情况,所以才催促他立刻前往茅山。 但东南,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武后派他去东南,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三拐两拐,不知不觉中,明崇俨已经无声的回到了自己藏身的一位户部郎中的家里。 “叽叽喳喳”的声响,一群鸽鹰飞过天空。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咸阳洪滨原,贺兰敏之墓 风雪河道之上,三艘官船停靠在了天水岸边。 李绚坐在窗前,平静的读着《三国志》,一旁的麹豆儿趴在桌案前,打着瞌睡。 就在这时,舱外声音轻响:“王爷!” 李绚看了一眼依旧没有任何察觉的麹豆儿,有些好笑的站了起来,小心的走到了舱门前,打开舱门:“何事?” “长安来信。”李竹站在门外,将一封密信递给李绚。 “哦!”李绚有些诧异,他才刚离开长安三天了,怎么就有密信到了。 稍微打开一看,上面是李笔写的密语:“太子典膳丞高岐,去年八月,曾密去咸阳县贤乡洪滨原。” 李绚微微摆手,李竹立刻离开。 李绚走到了烛火之前,将密信直接焚毁,然后放到了一旁的水盆里搅的稀烂。 咸阳距离长安并不远,来去一趟,并不容易察觉。 因为张文瓘的案子,李绚对高家进行了一番彻查,之后,又有不少下人给高府遣散。 后来想起了这件事情,李绚又恰好怀疑东宫,所以就对通过这些人,对高岐进行调查。 当时不过是一个怀疑的念头,现在看来,张文瓘那件案子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咸阳县贤乡洪滨原。 李绚轻叹一声,他没有想到,李贤竟然会派人去那里。 要知道,在那里埋葬着一个臭名昭著的人物,这个人便是贺兰敏之。 贺兰敏之虽然姓贺兰,但很少有人知道,他曾经改姓武,继承了外祖父武士彟周国公的爵位。 但是在后来,贺兰敏月死后,不知道什么原因,贺兰敏之突然就恢复了自己的原姓。 有人猜疑是贺兰敏之知道了妹妹贺兰敏之死亡的真相,甚至包括怀疑起了自己母亲韩国夫人武顺的死亡原因。 之后,便是关于贺兰敏之一系列不堪的流言,荣国夫人,李弘未过门的妻子杨氏,还有太平公主的侍女…… 一直到最后,武后忍无可忍,直接罢免贺兰敏之一切官职,逐流雷州,但在中途,经韶州时,就派人以马缰绞死了贺兰敏之。 和贺兰敏之关联的人很多,都因此被流放。 李绚认识的人当中,就有一位扬州李善被牵连,不过在数年前,李善已经被放还。 他更是在前年,生下了儿子,取名李邕。 不过相比于李善,早就被埋葬咸阳洪滨原的贺兰敏之,几乎已经完全被人遗忘。 但现在,李贤却派自己的亲信去了洪滨原。 洪滨原那里有什么,除了一座墓,剩下的不过是一个少子罢了。 贺兰琬,贺兰敏之和弘农杨氏女的儿子。 没错,就是那位原本要嫁给李弘,但是被贺兰敏之强行奸污的杨氏女的儿子。 李弘成婚是在咸亨二年,距今不过七年,贺兰琬也不过是个年仅六岁的孩子,他能知道什么。 至于杨氏,如果不是武后为了保住贺兰家的血脉,恐怕早就已经“自杀”了。 而且,她又能知道什么呢? 与其在贺兰琬身上用力,还不如去扬州找李善,最起码李善和贺兰敏之的关系极为密切,某些秘密他也知道不少。 但偏偏高岐去见了贺兰琬,他究竟发现什么了? 是仅有他一个人去的吗? 李绚的脑海中闪过了明崇俨的身影。 太子之所以派高岐前去,怕不就是知道了在更早前,明崇俨也曾经去过。 …… “难道贺兰敏之真的给自己的儿子留下了什么?”李绚看着眼前的烛火,陷入了沉思。 那里肯定有什么东西存在。 或许是贺兰敏之给自己儿子留下的,也很有可能是明崇俨伪造的。 这种事情,李绚同样也非常拿手。 但无论如何,之前的所有事情,加上这个因素,就都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张文瓘一案,明崇俨的目的,或许就是为了针对高岐。 高岐去过咸阳,而明崇俨又恰好知道这一点,到时候只需要在审讯时稍加引导,那么一切就顺理成章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而且,这些话,一旦由太子的亲信说出来的,可信度极高。 一旦四处传扬开来,李贤的太子职位必然会被彻底的动摇。 明崇俨做了所有的一切,但偏偏,最后不管是武后,还是皇帝的怒火,都发泄不到他的身上。 贺兰琬! 李绚微微低头,不管贺兰敏之留了什么,还是明崇俨伪造了什么,都足够让人相信李贤不是武后的儿子。 难道李贤真的不是武后的儿子? 李绚突然一笑,看看,就现在这些信息,就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有些怀疑,更别说是其他人了。 李贤应该是急了。 那么很多事情就会发生了。 李绚转过头,看向在一旁还在打瞌睡的麹豆儿,然后轻轻的走过去,将她一把抱起,然后直接抱到了床上。 她的心跳正常起伏,没有任何异样。 许久之后,李绚终于闭上了眼睛。 …… 昏暗的地下密道之内,一身蓝色道袍的明崇俨缓步向前行,面色平静异常。 不多时,明崇俨已经走到了密道尽头,一只木梯出现在前方。 明崇俨爬上木梯,打开暗门,最后直接跳了出来。 一间不大的密室,出现在他的眼前。 密室深处,是一个小囚室,里面昏睡着一个六岁的孩童,一身的锦衣,似乎睡了有很长一段时间。 明崇俨走过去,抱起小孩,然后重新进入了密道之中。 片刻之后,明崇俨藏身的深宅大院之中,一辆马车已经被准备好。 明崇俨直接带着孩子进入了马车当中,随即,马车已经趁着夜色,驶入了外面的街道当中。 此刻,距离宵禁已经很近了,但这段时间,却足够明崇俨带人离开长安。 掀开车帘,明崇俨的脸色严肃无比。 看了外面一眼,明崇俨又放下了车帘。 他有一种感觉,有人在暗中窥伺他。 这种感觉之前几天就有了,不过这种感觉总是似有似无,如果不是他的灵觉异常敏锐,恐怕还察觉不了这一点。 但既然他察觉到了,那么这种东西就是绝对存在的。 所以,才有了他今日的举动。 黑漆漆的一片之中,一只鸽鹰看着明崇俨乘车缓缓的朝西门而去。 他不知道,明崇俨是否要离开长安,但他不想让明崇俨就这么走了。 明崇俨从来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尤其在他背后站着武后。 李绚想要杀了他,又不沾染任何的罪责,那么就必须要借助太子和密卫的力量。 一旦明崇俨离开长安,这两股力量,他就没法借用了。 心思沉定,鸽鹰直接飞入了高空之中,转眼不见了踪影。 …… 马车晃晃悠悠的来到了西门之前,马车前后的人并不多。 但现在这个时候,临近宵禁,四周的城门卫士也多了许多。 但偏偏,出门的速度变慢了。 就在马车抵达城门口的瞬间,“咚”的一声,最后一声暮鼓敲响。 几乎在瞬间,城门被彻底关闭,城门口不管听着的是什么人,没有皇帝的圣旨,没有兵部的紧急军令,任何人都开不了门。 长安百姓已经习惯了这一点,虽然怨声载道,但绝大多数人都开始转身,去寻找住所。 毕竟一旦宵禁起,还停留在大街上的,立刻就会被逮入大牢。 马车停在了城门洞下,安静一片,后面的百姓早就已经被赶走。 十几把长槊从四面八面对准了车厢,下一刻,没有任何犹豫,长槊同时凶狠前刺。 “砰”的一声,车厢瞬间被刺成了碎片,一道人影直接从车厢顶上飞了出来,然后转眼便已经倒飞出了城门洞。 就在这一瞬间,一只凌厉无比的长箭从城门上直射而下,然后狠狠的贯向了半空中的人影。 长刀顷刻扬起,一刀直接斩碎了长箭。 但强大的反震力道,也彻底的将人影射到了地上。 火光之下,人影彻底清晰。 这是一个穿着蓝色长袍的矮瘦中年人,尖嘴猴腮,两撇鼠须异常的醒目。 “天魔教丁九。”一个声音从远处的无数大理寺捕快当中传出,随即一道身影带着无尽的疑惑走了出来。 何以求,大理寺正。 “小子,你是什么人?”丁九死死的看向了何以求。 何以求一脸疑惑的看着丁九,轻声说道:“丁九,天魔教四大堂主之一,永徽四年被捕,凌迟处死,你……如何会活下来的?” 永徽四年,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何以求现在年纪还不到四旬,就算是那个时候他接触过丁九,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罢了。 现在他竟然能够一眼认出丁九,甚至准确说出他的来历,若是令人惊讶。 “嘿嘿,小子,你就算是认识老夫又怎样,来,让老夫尝尝伱的味道。”丁九顿时作出了一副向前扑的架势。 何以求手轻轻一挥,下一刻,无数的弩弓已经抬起,直接对准了丁九。 “天魔教,永徽四年被灭,教主向雷被左金吾卫将军程处弼一掌轰杀,四大堂主或被斩首,或被箭射,只有丁九一个人被活捉,然后判以凌迟之刑,天魔教尽灭。”何以求看着丁九,眼神冰冷的说道:“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哦。”丁九突然开口,看向何以求说道:“是了,当年是有一个长的和你很像的人死在老夫掌下,那人是谁,你爹?” “家父何缺,时任大理寺少卿。”何以求右手轻轻一抽,下一刻,凌厉的长刀已经出现在他的手上。 “原来是故人之子,如何,要不要来和老夫过两手,老夫保证你会和你的死鬼老爹一样下场的。”丁九嘴角轻轻抿起,带出来无尽的挑衅之意。 何以求没有看丁九,目光落在了他的背上,直直的问道:“那是谁?” 在场的众人,顿时惊觉,在丁九的背上,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孩童,一身锦衣,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他是谁?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武后愤怒 城门广场上,火光明亮。 丁九的目光落向四下无比戒备的众人,他面色轻松异常,甚至带起了轻笑。 但笑容之后,是额头快要蹦起的青筋。 城墙上无数的城门守卫已经举起来长弓硬弩,死死的对准了他。 更有无数强悍的更多士卒手持长槊,目光嗜血的盯着他。 城墙之下,除了后方墙角的城门卫以外,前方的黑衣大理寺捕快,同样的短刀长槊,强弓硬弩样样不缺。 不仅如此,在后方更远处,一队队金吾卫骑兵已经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在看不见的黑暗角落里,能够听到隐约的呼吸声。 不用问,密卫来了。 丁九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要面对这样的局面。 尽管被坑的很苦,但丁九还是不得不作出一副嚣张的姿态,因为他的命,从来不掌握在自己手里,而是掌握在别人手中。 伸手摸了摸后背的孩子,丁九脸色得意的说道:“你说他吗,他是老夫最大的护身符,你们今夜来这里,不就是为了他吗,让开一条路,让老夫离开,老夫绝对不伤害他。” 听到丁九这么说,何以求紧紧皱起了眉头,说道:“你在胡说什么,什么为他来,什么护身符,这孩子究竟是谁,伱如果不说,那么我们就只能对不起了。” 何以求轻轻在侧面一挥,下一刻,十几名大理寺捕快同时向前一步,手里的弩弓在同一时间抬起。 只要何以求一声令下,他们立刻就会发射弩箭。 看到何以求脸上的神色,丁九面色一变,下意识的说道:“不好,他们要杀人灭口。” 何以求拳头瞬间攥紧,四周的大理寺捕快,同时后退一步。 “谁要杀人灭口,这孩子是谁?”何以求死死的盯着丁九,开口道:“给你一次机会,放人,本官就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活命,哪有什么活命,是受尽折磨之后,俯首做狗吧。”丁九不屑的看向何以求,眼神中带着无尽的嘲讽。 “果然,你当年是你被人救下,然后换取了你的效力,所以,你现在的主人……”何以求突然听话,右手再度抬起,下一刻,四周的大理寺再度上前一步,何以求冰冷的声音响起:“放箭!” 无数的弩箭瞬间腾空而去,城墙下,城墙上,何以求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放箭。 他的目光落在丁九怀里的童儿身上,他今日是来奉命捕杀逃官的,而不是来解决被盗窃的婴儿的。 这个婴儿究竟是谁的,有多重要,就看丁九如何反应了。 丁九没有想到何以求丝毫不给他拉扯的机会,直接放箭。 无数的弩箭,瞬间就瞄准他和孩子而来,就是在要他和孩子的命。 瞬间,丁九猛然点地,整个人霎那间腾空而起,一下子躲过了无数的弩箭。 双脚一点,下一刻,半空中的丁九竟然凭空挪移,直接朝着何以求扑了过来。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黑影却从何以求的身后直接压了过来,狠狠刺向了丁九。 锋利无比的长槊,气势骇人,骇人正是左金吾卫中郎将麻嗣宗。 战马带出无比强横的力道,直接刺向了丁九的胸口。 在这瞬间,丁九手在胸口轻轻一转,原本挂在他胸前的孩童,直接移到了背上,与此同时,丁九猛地一巴掌拍在了眼前的长槊上,正面槊刃,下一刻,他竟然直接向高空飞了上来。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抹冷光从丁九的身下,直接飞腾而起,瞬间鲜血飞溅。 “啊!”痛叫声中,丁九蹿升到了高空中,他的一只手死死的捂在了喉咙上,深达半分的伤口汹涌的流血。 半致命,疼的要命。 丁九下意识的看向何以求,凌冽的刀锋上反射出冰冷的目光。 目光刚要收回,丁九就扫到了何以求眼底的冷笑。 “嗖”的一声轻响,丁九刚要抬头,咽喉上剧烈的痛苦让他慢了一拍,抬头的瞬间,一道电光已经射进了他的咽喉。 身体升到了最后,下一刻,丁九已经没有任何力气都衰落了下去。 在从人群中落下的瞬间,两道人影在最后映入了丁九的眼睑上。 一身明光铠、手持长弓的秦善道,一身浅紫色官袍、手按长剑的段宝玄。 “将军!” “寺卿!” 左金吾卫士卒躬身,大理寺捕快俯首, 两匹战马从人群中走出,长槊轻轻一挑,昏睡的孩童已经落入到了秦善道的怀里。 仅仅看了一眼,秦善道的脸色就不由得一变。 将孩童抱进怀里,秦善道转身看向段宝玄,面色难看的拱手道:“段公,今日事大,善道需要进攻禀报,接下来的事情,大理寺和千牛卫,还有密卫相商吧。” 说完,也不等段宝玄大夫,秦善道便已经抱着孩童,直接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段宝玄没有阻拦,四周的大理寺捕快,全部安静的站在原地。 “传令,回……”段宝玄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声音已经在侧畔响起:“段公。” 一身浅色绯袍的薛曜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拱手道:“段公,还是在四周查查吧,他从延寿坊出来之后,我们一直在盯着,人应该还在四周,只要能够找到,这勾连魔道之罪,也不轻啊!” 段宝玄目光审视的看着薛曜。 准确的讲,如果没有南昌王,这位薛公子才是整个大唐最顶级的公子。 出身顶级世家,父亲是宰相,自己年纪轻轻便已经是五品的太子舍人,而且极得太子信任。 这样的人物,段宝玄没有必要得罪,但…… “密卫是什么态度。”段宝玄看向另外一侧的黑暗当中。 元万顷从黑暗当中走了出来,拱手说道:“段公,密卫没有态度,密卫什么也不知道,只是适逢其会……只不过好像除了你我几家,刑部的人也来了。 下官想,应该没人去通知刑部吧。” 在场众人,心思一转,立刻就知道今日之事该如何收场了。 …… 紫宸殿中,“哗啦”一声,无数的奏折落在地上,武后狠狠的咒骂道:“这个胆大妄为的混蛋。” “天后息怒,今日之事,还需处置。”秦善道站在殿中,认真拱手。 大殿的门口,程处弼无声肃立。 武后深吸一口气,缓缓坐下,然后看向秦善道问道:“秦卿,今日究竟怎么回事?” “回禀天后。”秦善道拱手说道:“两刻钟前,左金吾卫接到大理寺传信,有大员私自入京,私会重臣,金吾卫协助逮捕。” “协助逮捕,最后却抓到了一个六岁幼童。”武后冷眼落在秦善道身上。 秦善道躬身道:“天后,是被人绑架的幼童,落在了匪徒手里,左金吾卫奉命解救。” 武后微微一愣,随即点头说道:“你说的不错,是被人绑架的幼童。” 武后的脸色阴狠了下来,拳头紧握。 秦善道拱手道:“臣解救幼童之后,便飞速将人送到了宫中,城门诸事,交由大理寺,千牛卫和密卫处置。” 武后的神色松了下来,点点头道:“你做的不错,秦卿,据你看,这是……” 一名内侍小心的站在了大殿门前,肃然拱手。 武后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他,直接拱手:“何事?” “回禀天后,大理寺卿和著作郎求见。” “允!”武后随意的一摆手,然后看向了殿门处。 段宝玄和元万顷同时走了进来,拱手道:“臣等参见天后,天后万福金安。” “好了。”武后直接摆手,身体前倾,目光落在段宝玄身上,问道:“段卿,今日这是怎么回事?” “回禀天后。”段宝玄肃然躬身,说道:“臣在三刻钟前,接到东宫通报,有大员私自入京,私会重臣,大理寺依律核查。” “大理寺核查,需要调动金吾卫吗?”武后脸色一冷,一掌狠狠的拍在桌案上。 这里面的情形如何,她最是清楚不过。 段宝玄继续拱手,说道:“回禀天后,这是东宫的建议。” 武后一滞,神色随即缓和了下来。 “那么东宫又是如何知道有重臣私入京师的?”武后随即冷声开口。 “禀天后,应该是与万年县有关。”元万顷上前半步,拱手道:“天后,数日以来,雍州府连派数人前往长安万年二县,寻不良人行事,想来应该是以不良人为眼线,查找不法吧。” “雍州府。”武后冷着脸,轻轻的敲敲御案。 长安万年二县,归雍州府管辖,但雍州牧空缺,之前却是太子李贤。 李贤虽然不实任雍州牧,但他府中的大小官员,都有在雍州府任职。 尤其李贤继任太子之后,雍州府的不少官员也因此进入东宫任职。 透过雍州府,间接影响长安万年二县,这种手段…… “这是东宫何人的意见?”武后问的很直接。 “回禀天后,是南昌王。”元万顷躬身,说道:“南昌王离京前一日,太子前往南昌王探视,私下商谈,南昌王所奏。” “果然是州县历练过的。”武后不屑的轻笑一声,道:“沉静守谨,太子啊,真的是好的没学会,尽学些乱的。” 在场众人沉沉低头,脸上肃然。 一句沉静守谨,他们就知道这话绝对不是东宫那班人能够说出来的,能够说出来的,只有那位南昌王。 这便是南昌王在离京之前对太子的建言。 联想起之前,南昌王建议太子从长安万年不良人身上着手,就知道这种手段一旦持续下去,威力绝对不小。 但可惜,这些东西,全部都被天后知晓。 “好了,不说这些,你们说抓人,最后就抓了那么个玩意吗?”武后的目光落在众人的身上。 今日的一切,谁都知道,他们原本要抓的是明崇俨,但是现在,明崇俨去哪里了? 众臣低头不语,明崇俨到哪里了,现在还重要吗? 重要的是那个孩子,那个孩子究竟是谁? 一个他,还有那个天魔教的丁九,他们又为何会搅入眼下的风雨当中。 丁九倒也罢了,一个该死未死的魔道余孽罢了。 但那个孩子,他究竟是谁,他为何会牵连进这些事情当中来? 还有明崇俨,他为什么,要拿这个孩子,作为自己和太子斗争的棋子呢? 他究竟是谁? …… “天后,太子左庶子求见!” 武后抬头,脸色漠然:“宣!”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刀光剑影,惊心动魄 张文瓘面色凝重的走进紫宸殿,对着上方的武后认真拱手,行礼:“臣太子左庶子文瓘,拜见天后,天后万福金安。” “张相来了。”武后的脸色突然间如同春风化雨一样的温和,笑着说道:“来人,赐座,张相身体最近如何?” “尚可。”张文瓘微微躬身,然后在一侧的软榻上坐下,一动之下,脚步竟然有些蹒跚。 武后笑的更加热切,随后说道:“张相此来……” “臣是来向天后请罪的。”张文瓘沉重的站了起来,对着武后躬身道:“是臣让太子通报大理寺的,臣有逾越之罪,臣请辞太子左庶子之职。” “张相说到哪里去了。”武后轻轻摇头,诚恳的说道:“太子有监国之责,遇到不法,进行查察,乃是常事,何来逾越。” 张文瓘嘴角微微抽搐,继续拱手道:“臣老迈,糊涂,请辞太子左庶子。” “张相。”武后的脸色冷了下来,坐在御榻上,沉声问道:“太子不贤否?” 张文瓘沉沉低头,殿中气氛一时肃然。 秦善道,程处弼,全都脸色肃然。 元万顷,段宝玄,神色深沉。 片刻之后,张文瓘再度开口:“太子贤明,臣……” “太子贤明便好,今日之事,太子所做,有对无错。”武后直接斩钉截铁的下了结论。 殿中群臣同时拱手:“天后贤明。” 武后微微点头,然后说道:“说说那罪臣吧,不管何人,抓住之后才能定罪,他人现在在哪里?” 元万顷顿时感到心中一冷,随即他就看向了段宝玄。 段宝玄上前一步,拱手道:“回禀天后,大理寺从延寿坊外开始追查,一直到城门,一直盯着,确保中途没有换人,但可能在延寿坊内,就出了问题,最后只剩下一个护卫,带一个孩子。” 武后抬眼看向段宝玄,缓缓的点头道:“段卿还是很公正的。” 段宝玄微微躬身,说道:“不过延寿坊里面,长安万年二县,还有大理寺的人,现在都还在盯着……” “怎么了?”武后看到段宝玄突然停顿,下意识问了一句。 “天后,此次之事,没有通知刑部,但刑部的人到的很快。”段宝玄脸色凝重。 武后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侧身看向一旁:“传裴炎觐见。” “是!”一旁的侍者立刻拱手,然后快步离去。 武后转过身,看向段宝玄说道:“今夜既然开了头,那么接下来便是将人抓到,段卿,你觉得该如何办?” 殿中群臣,在瞬间全都看向了段宝玄。 如今,那人必然已经跑了,甚至已经跑出了长安,抓,如何抓? 段宝玄拱手说道:“回禀天后,先彻查延寿坊,看他之前是藏在哪里,藏了多久,有什么看到他,看到多久了,他和何人来往,来往多久了,然后从延寿坊开始往外查,他去了哪里,就好查了。” 众人神色凛然。 段宝玄这个大理寺卿绝不易于,话里话外全部都是在给明崇俨头上扣帽子。 一个人说见过明崇俨可能是假的,那么两个,三个,十个人,都见过明崇俨,再找到他的痕迹,明崇俨再辩解起来就难了。 更别说,明崇俨现在这时候,根本找不出自己在其他地方的证据。 按照圣旨,现在的他应该已经到了茅山,如果他不在茅山,那就是抗旨。 “天后,刑部尚书求见。”内侍的声音打断了殿内的寂静。 武后抬头,看向大殿门口,神色淡漠的说道:“传!” …… “臣刑部尚书裴炎,参见天后。”裴炎一身黑色长袍,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 武后微微点头,说道:“裴卿今日看样子也没好好休息啊!” “臣原本是要回府休息的,但长安县通报,有凶犯出现在西城门,臣便派人查看,没想到金吾卫和大理寺都动了。”裴炎轻飘飘的,将锅给甩了出去。 他是刑部尚书,金吾卫,万年县,大理寺全都动了,他自然要关注一些。 武后侧身看向段宝玄,问道:“段卿,如何?” 段宝玄微微躬身,说道:“天后,刑部关乎天下治安,理应关注。” 裴炎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他抬头看向武后。 武后对着段宝玄点点头,说道:“段卿所言有理,既然如此,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刑部和大理寺一起办吧。” “臣等领旨。”段宝玄和裴炎同时拱手。 “又有什么事?”武后突然抬头,看向了大殿门口。 众人跟着回头看去,就见一名内侍站在门前,拱手说道:“回禀天后,侍御史狄仁杰求见。” 武后一愣,随即笑道:“看看,一个侍御史,比御史中丞还要更加关心京中变故。” “传!”武后随即一挥手。 下一刻,一身官袍的狄仁杰面色肃然的走进了大殿之中。 看着武后,狄仁杰认真拱手道:“臣狄仁杰参见天后,天后万安。” “狄卿平身。”武后面色平静的看着狄仁杰,问道:“狄卿此来?” “回禀天后,臣今日当值,大理寺,金吾卫,千牛卫,长安万年二县,还有刑部,同时动作,御史台过来问问情况。”狄仁杰很郑重的回答。 殿中众人同时恍然了过来,狄仁杰是今日值日。 武后微微点头,说道:“大理寺收到了举报,某位官员私自入京,私会重臣,大理寺按律查察,只是没有找到那人,只是堵到了一名护卫,而那位护卫也在争斗中被杀,现在正在安排围捕之事。” “没有抓住人吗?”狄仁杰拱手,说道:“天后,继续查察理所应当,但此时已经宵禁,不宜太过动作,各司严守坊门,城门便可。若是抓不到,便算了,毕竟拿人拿赃,没有现场抓住,说不定一切都是他人的阴谋陷害,如今时节,京城不宜为过。” 武后一愣,脸色带起惊讶,随即点点头,说道:“狄卿所言有理。” 现在还是正月时期,年还未过,虽然宵禁重启,但人心毕竟欢庆。 如果这时候朝廷大动干戈,难免会动摇人心,于大局不利。 如此退一步,那些提起的心,瞬间就会放下。 武后诧异的目光重新狄仁杰身上收回,然后看向众人说道:“便如此吧,城门卫严守城防,金吾卫按序巡逻,大理寺,左右千牛卫,密卫,长安万年二县,各回各家,不得继续。” “臣等领旨。”张文瓘立刻拱手,整个人沉沉的松了口气。 “臣等领旨。”其他人赶紧拱手。 “都去吧。”武后随即摆手。 “臣等告退。”张文瓘,段宝玄,裴炎,还有秦善道,程处弼等人,同时告退离开。 殿中只剩下了一个元万顷。 抬起头,武后看着前方的殿门,感慨的说道:“满朝的公卿,竟然没有一个人狄仁杰更懂得沉静受谨。” 元万顷微微躬身,脸色虽然有些不好看,但还是没有开口。 “传旨。”武后突然开口,沉冷的说道:“召朝议大夫赵巩觐见。” “喏!”一侧的侍女立刻躬身,然后退路离开。 “密卫从今日起,收拾一切手脚,短期之内,不许介入东宫的一切事务。”武后声音坚定果断。 元万顷没有丝毫犹豫,拱手道:“臣领旨。” “南昌王那边多盯着点,他和长安的一切传信,都要查察。”武后声音冷峻。 “是!”元万顷继续拱手。 “还有,曹王和越王,传信茅山,半年之内,本宫要知道他们的一切动静,但不许他们丝毫为曹王和越王所知。” “喏!”元万顷沉沉躬身。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武后微微摆手,元万顷立刻躬身离开。 …… “天后!”赵巩恭敬的站在殿中,脸色沉稳。 站在大殿门前,一身黑衣的武后,更显威严。 “今日之事,你知道了吧?”武后侧身看了赵巩一眼。 赵巩认真的拱手,说道:“臣已经知情。” “把那个孩子放入掖庭局安顿好,不要让人去打扰他,好好的照顾他到成年。”武后的声音难得的有些波动,神色怀念的收到:“他如今是贺兰家的唯一后裔,是姐姐的唯一子孙……” “是!”赵巩见过韩国夫人,虽然关系并不近,但能够体会武后的心情。 “还有。”武后转过身,看向整个长安,轻声说道:“从今日起,你就兼一个内卫统领吧,密卫内部的事情多盯着点。” “是!”赵巩面色肃然。 武后摆摆手,赵巩立刻拱手而退。 大殿之中,武后的目光越过仪凤门,落在整个长安,轻声说道:“人心啊!” …… 张文瓘对着段宝玄沉沉躬身,说道:“这件事到此为止,大理寺不要再有任何插手。” “是!”段宝玄点头,然后说道:“这一局落入了下风,东宫那边,还请张相劝导。” 张文瓘摇摇头,说道:“东宫那边是东宫那边的事情,大理寺一切依律而行便可。” “大理寺从来都是依律而行。”段宝玄拱手,看了张文瓘身后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清晰的脚步声出现在身后,张文瓘没有回头,很快声音响起:“张相?” 是薛曜。 刚才如果不是张文瓘及时出现,那么进入大殿和武后朝面的就是薛曜了。 “太子请张相过去。”薛曜微微躬身,他不知道紫宸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文瓘轻叹一声,说道:“走吧,也该去见见太子了。” 张文瓘转身,和薛曜一起前往东宫。 张文瓘走在前面,薛曜走在后面,他几次想要开口,但都没有机会。 很快,两人便在东宫书房之内见到了李贤。 书房之内,除了李贤之外,还有高岐和皇甫公义,刘讷言。 “殿下!”张文瓘和薛曜同时对李贤拱手。 “张相请起。”李贤快步走上来,扶起张文瓘,然后扶着他坐下,这才开口问道:“张相,今夜之事如何了?” “无事。”张文瓘微微摇头,抬眼看向李贤说道:“今夜之事已经结束,各司各守本职,若有人违令而行,则按律处理。” 李显眉头一挑,问道:“那人难道已经离开长安了?” “殿下,如今那人已不再重要。”张文瓘直直的看着李贤,说道:“从今往后,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殿下去好好处理政务。” “沉静守谨。”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高端局,算计的从来都是人心 东宫,李贤起身,恭敬的将张文瓘送走,然后才返身回到了书房之中。 坐在软榻上,李贤眉头皱了起来。 他仔细回想张文瓘所说的,在紫宸殿的一切,最后不解的问道:“所以,到最后,已经没有人再在意明崇俨的下落,也没有人在意那个孩子是谁?” 皇甫公义,高岐,薛曜和刘讷言,全部默然不语。 紫宸殿诡异的事情发展,让他们终于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詹事,你如何看?”李贤抬头看向了皇甫公义。 皇甫公义面色沉重的拱手,道:“殿下,有些话张相虽然没说,但如今之事,很有可能一个陷阱,而幕后操作一切的……” 李贤顿时一惊,随即说道:“是母……那个孩子,他是谁?” “不知道。”皇甫公义微微摇头,说道:“没人知道那孩子是谁,但都知道,那孩子捏着东宫的要害……如今他已落入天后手里,相信他的家人很快就会找过来,到时就清楚了。” 稍微停顿,皇甫公义满脸担忧的看着李贤,说道:“殿下,最近一段时间,不要去管明崇俨……殿下需要去做的,是沉下心来,平静的去处理朝政,其他的任何事情都不要去想,都不要去做。” 李贤微微一愣,随即重重点头道:“孤明白了。” “殿下多小心。”皇甫公义拱手,然后也转身离开来。 李贤转头看向薛曜和刘讷言,两个人虽然一脸疑惑,但还是同时点头说道:“皇甫詹事所言无差。” “好吧,便如此吧。”李贤笑笑,说道:“原本孤还想好好的出口气,没想到竟然被他最后给逃了。” “走了也好,起码长安可以安心几个月。”刘讷言安慰的说道:“之前因为《后汉书》的事情,耽搁了太长时间,朝中的很多事务都有疏忽,今年天后和陛下要东巡洛阳,殿下主持国政,正好可以一展抱负。” “嗯!”李贤认真的点头,说道:“是该如此。” “那么臣今日便告辞了,时间不早了。”刘讷言站了起来,对着李贤沉沉躬身,认真说道:“殿下放宽心,一切有陛下在。” “孤知道。”李贤笑着目送刘讷言和薛曜离开。 等到众人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他狠狠的一砸门框,咬牙说道:“我们中计了。” 高岐站在李贤身后,沉沉的低头。 有些话,张文瓘,皇甫公义他们一直没有明说,那就是今日这一切,布局的从来不是明崇俨,而是武后。 李贤其实一直都不是在和明崇俨对阵厮杀,和他对阵厮杀的,其实一直都是武后。 明崇俨从来都只是一个被推在前台的棋子,在背后操作的,都是武后。 所以张文瓘才会那么紧张,所以皇甫公义才会那么紧张。 “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人去问,那个孩子究竟是谁?”李贤的脸色难看的可怕。 他如何不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其他人不是不想去问,而是不敢去问。 谁都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能让武后亲自下场的算计,绝对不是什么小事,真要掺和进去,那就不仅仅是跌一跤的小事了。 “殿下,人已经到了宫中,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传出来。”高岐小心的说着。 “不。”李贤摆摆手,说道:“什么都不要去做,现在的一切都收拢,什么都别做。” 李贤的神色肃然起来,当他发现站在他对面的武后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完全警惕起来。 “那个孩子,谁接触他谁倒霉,谁接触他谁死。”李贤转过身,看向高岐,说道:“如今,我们应该完全当做他不存在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没错,就是朝事,将所有精力全部都集中到朝事上面。” “那么明崇俨呢,也不管了?”高岐忍不住追问。 “不,不管,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这些事情,彻底的销声匿迹。”李贤的脸色已经完全郑重起来,他轻声说道:“今日之事,其实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都知道了?”高岐有些听不懂。 “其实这件事情,从一开始针对的,就不是朝臣,而是宰相,所有的宰相。”李贤脸上带出一丝苦笑,他一直都在和明崇俨在细节上纠缠,但却没想到,武后根本没打算要将这件事扩散开去,她的根本目的,从来都是宰相。 宰相们知道了这件事情,将来一旦有变,那么就不会再有任何人站在李贤的一边。 这从来不是什么证据不证据的事情,只要人心有了怀疑,就有了隔阂。 关键时刻,不会有人再帮李贤。 “所以我们就什么都不做?”高岐山依旧有些不明白。 李贤点点头,说道:“这件事情的关键从来就不是什么其他人,是父皇,讷言说的对,专心朝政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还有,明崇俨去了茅山,就真的是去祭拜神灵去了吗,曹王和越王……”高岐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李贤微微摇头,说道:“母后对东宫的掌握,远超我们的想象,之前我们所有的一切,全都在母后的预料当中,所以,最近一段时间,都安静一些,好好的处理朝政……” 说到这里,李贤轻然一笑,说道:“还是南昌王叔说的对,沉静守谨,不出错,便不会有错。” 高岐立刻就明白了过来,点点头说道:“殿下所言有理。” “好吧,你也回去吧。”李贤摆摆手,高岐微微躬身,然后转身离开。 …… “吱呀”一声,李贤自己关上房门,然后一个人靠在房门上。 霎那间,李贤的脸色变得无比狰狞,无比痛苦,无比的怨恨,无比的恐惧。 拳头紧紧的握在胸前,目光则是盯向了紫宸殿的方向,满眼的愤怒。 但李贤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依旧紧紧的握着拳头。 一直到半刻钟之后,李贤的脸色才松了下来。 脸上略微带着痛苦之色,李贤迈步走向了一侧的书柜。 他从书柜深处,翻出来一张卷轴,打开卷轴,里面是一副画像,一副年轻孩童的画像。 去年秋天,高岐就是带着这幅画像从咸阳回来的。 很少有人知道,高岐同样也是画道高手。 高士廉年轻的时候,就文采不俗,广泛涉猎文艺、史学。 薛道衡、崔祖浚都与高士廉是忘年之交, 高岐以祖荫出世,自然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手段。 一副惟妙惟肖的画作,已经出现在李贤面前。 只是这幅画作上的年轻孩童,他长得竟然和李贤有几分相似。 不像李显和李旦,只像李贤和武后。 尤其今夜,左千牛卫将军秦善道,一见到那孩童的面貌立刻神色大变,飞奔入宫,结果如何不言而喻。 看着眼前的画像,李贤咬牙说道:“皇兄,表兄。” 皇兄是李弘,表兄是贺兰敏之。 李贤忍不住的去想,这二人的故世,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他的眼神当中透出一股狠辣。 他不是她的儿子,这个太子之位,她绝对不会允许他久坐的,但他也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 他是太子,是大唐大圣天皇的儿子,是大唐最名正言顺的太子。 想要废掉他,哪有那么容易。 李绚的面目出现在李贤的脑海中,早先李绚向李贤进言的那些话,全部都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最后化作了四个字“沉静守谨”。 只要能做到“沉静守谨”,那么想废掉他就没有那么容易。 除非万一…… 如果真有万一,他也有预备手段。 曹王,还有越王…… …… 明月之下,渭水轻轻流淌。 一艘乌篷船,晃晃悠悠的向东而去。 甲板上,一名老翁避开中流,侧行在西岸之畔。 船舱内,一身道装的明崇俨手握一本《太上感应心经》,低头看似在读书,但心思却飘到了其他地方。 太子现在这个时候,应该是急的满城找他吧。 明崇俨的嘴角微微带起一丝得意。 真以为他们发现了他,他就一无所觉,真是愚蠢。 这下子,借助大理寺,金吾卫和密卫的力量,明崇俨直接将自己想要曝光的一切,全部曝光在人前。 那个孩子,贺兰琬,他的祖父贺兰安石,追赠韩国公,他的父亲贺兰敏之,诏封周国公,而自己,却只是个骑都尉。 一旦他的身份彻底曝光在身前,那么李贤的身份就会得到更大的质疑。 明崇俨轻叹一口气,贺兰琬和李贤长得太像了。 即便是明崇俨也是在无意间翻弄典籍的时候,翻出了他的名字。 这个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早已经将他遗忘。 但在看到贺兰琬的瞬间,明崇俨就确定,李贤一定不是武后的儿子,而是韩国夫人武顺的儿子。 其实想要确定李贤是不是武后的儿子很简单,只要翻一翻文史记载便可,朝中那么多舍人…… 然而,文记上只有一句:永徽五年十二月戊午,发京师谒昭陵,在路生皇子贤。 李贤不是在皇宫生的。 要知道,永徽五年十月,武后刚刚被策立为皇后,皇帝刚刚和长孙无忌一党翻脸。 这个时候,即将临盆的武后,竟然还去昭陵祭拜先帝? 偏偏在此之前,韩国夫人和皇帝之间已经有事。 人心一旦有了怀疑,很多事情就再没法相信。 明崇俨如此,李贤也是如此。 一旦今夜在长安,李贤拼了命的去找他,那么消息立刻就会广泛的传播出去。 到时候,李贤就会拼命的控制影响力,反而会适得其反。 李贤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真正的目标是诸位宰相,还有未来的宰相。 一旦他们确定这一点,那么将来李贤只要被抓住错处,被废的时候,就不会有宰相再站在那一边。 当年的永徽之乱,已经让武后吸取了足够的教训。 如今,处在幕后算计一切的武后,已经提前算计到了每一位宰相…… 宰相? 明崇俨瞬间愣住。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太上感应,佛门菩萨 宰相? 明崇俨放下手里的书籍,烛火之下,满脸阴沉。 他怎么忘了张文瓘。 这位也是宰相。 算了,他就算知道又怎么样,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关键是之后。 太子只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是东南。 是曹王和越王。 是金佛。 自从金佛换粮之后,东宫和曹王、越王的联系越来越紧密,敏锐的皇帝和武后已经察觉到了问题。 要知道,曹王和越王,都是先帝之子。 曹王是太宗和巢剌王妃杨氏的儿子,而武后的母亲同样出身弘农杨氏嫡系。 越王母亲是燕德妃,她的母亲也姓杨,甚至是武后名正言顺的姨表姐。 武后和巢剌王妃杨氏,巢剌王妃杨氏都是表亲,甚至当年武后入宫便直接被封为五品才人,都有燕德妃的助力。 太宗在世,燕德妃和武后关系良好,但在太宗病逝后,燕德妃被封为越国太妃,而武后,则被发配为尼。 十数年后,荣国夫人去世,燕德妃赶赴洛阳致哀,逗留郑州馆舍一年病逝,武后厚葬。 但是,曹王和越王,从来不是两个消停的藩王。 李绚当年前往婺州任职时,就已经查出了越王和曹王暗地里和天阴教勾连的尾巴。 不过很快,李绚就因为新罗战事,被调离了婺州,后面的事情,他就没有再管。 但并不意味着,这件事就没人再记得了。 起码明崇俨就记得,密卫也记得。 太子和越王、曹王,在眼下局面当中的亲密关系已经引起了皇帝和武后的警惕。 明崇俨看向窗外,这一次,不仅他被派往茅山,甚至在他之前,韩王世子李讷已经被封为杭州别驾。 这其中的味道,远比普通人嗅到的,要更加血腥。 太子露出的破绽实在太多了。 明崇俨甚至已经为日后太子被废,想好了理由…… “咦!”明崇俨目光顿时凝重。 …… 清亮的月光之下,华山的影子在窗外越来越重。 明崇俨彻底的放下《太上感应心经》,手在身侧一摸,一把拂尘已经落入掌中。 瞬间,明崇俨已经长身而起。 掀开船帘,站在甲板上,明崇俨的目光落在眼前驾船的老翁身上,轻声问道:“不知道是哪位道友,在和世隐开如此玩笑?” 老翁没有开口,甚至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的滑动着船桨,继续向前而行。 明崇俨的脸色肃然起来,眼前,他已经不在渭水之上,而是无声无息的被带到了罗夫河之上。 冬日河岸清冷,两边田地里没有任何人影。 相比于渭水,这里更像是一个杀人放火的好地方。 杀机在身上萦绕,明崇俨不敢有丝毫放松,他能够感觉,对方的境界不在他之下。 是什么人,在现在这个时候,将他准确的堵在了渭水之上? 太子,密卫,大理寺,道门,南昌王,还是天后…… 一连串的名字出现在明崇俨的心里,与此同时,明崇俨的心逐渐的平静了下来。 右脚轻轻的在船面一点,下一刻,明崇俨已经向后倒飞了出去,直接飞在了后面的河水之上。 前面的船上的老头依旧没有任何动作,但乌篷船却开始向下沉没,直接沉入了罗夫河之中。 这条河,就在华山脚下,河面虽然并不宽阔,但河流甚急。 即便是到了深冬,也丝毫没有结冰的迹象。 老翁连人带船一起沉入了罗夫河中,诡异的一幕看的明崇俨心中发冷。 “你究竟是什么人?”明崇俨后退的脚步在河面上停了下来。 这种手段,不是道门,不是佛门,是魔门。 明崇俨的心定了下来。 这个世上,对于魔门手段了解之多,恐怕除了魔极宗的那些人以外,恐怕也没几个人能够超过他明崇俨了。 “太子有令,杀明崇俨。”一声冷喝突然从高空之上传来。 下一刻,一道人影已经从高空之上直接扑了下来。 黑衣黑影,长剑凌厉,一剑转眼已经刺到了明崇俨的胸前。 “砰”的一声,拂尘飞扬,杀手的肩膀瞬间炸开,但顷刻之间,杀手的速度也猛地爆发三分,长剑已经凶狠的刺入明崇俨胸腹之间。 霎那间,无数幻影向后急掠而出,瞬间,明崇俨已经站在了十米开外。 他的目光没有再看向水面之上,而是落向了水面之下,皱眉说道:“水月之道,加无生杀道,还是说,这是万象真法?” 站在明崇俨对面的黑衣人没有说话,长剑在水面一挑,下一刻,无尽的水花已经直接挑起,然后朝着明崇俨就盖了过来。 “让仇焕自己出来,他不在长安好好的待着,来这里凑什么热闹,太子的事情,什么时候有魔门插手的余地了。”明崇俨面色冷冽,但眼神闪动之间,一个钩子已经被他放了出去。 “仇焕,仇宦,原来他们两个是一个人。”一个感慨的声音在水面之下突然响起。 下一刻,一道人影缓缓的从水面之下升了起来。 一身黑底金丝长袍,手握长剑,英俊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感慨。 “李邈,你不是已经不能动了吗?”明崇俨满脸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随即面色一冷,说道:“你不是李邈。” 李邈是无生道道主,东海王贴身护卫,原义安郡王李孝常之子,牺牲了自己的身体,换取的半步阳神境的修为。 他的阳神虽然能够四面杀伐,但他的人,却是丝毫也动弹不得。 看着眼前这个身躯完整的杀手,明崇俨顿时就知道李邈恐怕早就落入他人掌中。 “我是不是李邈并不重要,现在,我总算是知道,魔门这十几年来,为什么能够重新崛起,原来玩的是养寇自重的把戏。”李邈露出了一副无比震惊的神色,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已经想到了更多的东西。 “当然,别说是一个魔门了,就是整个天下,也都是天后的。”明崇俨嘴角带起一丝冷笑,看着对面的李邈,不屑说道:“伱也真是蠢,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还说自己是魔门圣主呢?” “天魔教教主,原来也是你们。”李邈默默的点头,丝毫不为明崇俨的狡辩所动。 魔门最早被灭是在隋末唐初时期,后来在太子李承乾时重新冒头,但真正发力,是在李治废王立武时期,响应天阴教叛乱。 但可惜,被大唐一击击破。 原本以为,他们都已经彻底破灭了,但二十年后,天阴教复起,魔门也重新死灰复燃。 天阴教本身是茅山支脉,后来彻底脱离茅山。 魔门宗主原本是天魔教一脉,后来天魔教被彻底灭绝,隐极宗才冒头重来。 隐极宗原本就是魔门内部负责传承的一支,这才有了天阴教魔门圣后之说。 但是现在,明崇俨在无意之间,说出了事情的部分真相,魔门和武后之间的关系,原本那么简单。 “人蠢到你这种程度,也真的无可救……”明崇俨话突然停了下来,看向对面的李邈说道:“你在套我的话。” “我们没有见过面,但你知道我。”李邈轻轻眨眼,然后说道:“说明,你们只是在通过某种手段控制魔教,或者更准确的讲,是渗透,养寇为患不假,但这寇自有底蕴,也并不完全就是你们养起来的。” 李邈一句话,直接道破了事情的真相。 面对魔门这一支力量,有机会的时候,谁都试图去竭力掌握,但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魔门反过来借助武后的力量,来发展壮大,时间一长,已经有了失控的风险。 但即便如此,也能看的出,想要杀武后,难度是何等之大。 只是明崇俨这两言两语间,透露了太多信息。 明崇俨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他看着李邈,冷冷说道:“看样子,我们两个今天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这里了。” “是啊,我们两个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这里。”李邈的嘴里带出不屑的冷笑,他轻轻说道:“而你的那些小动作,不是早就已经开始了吗?” 李邈脚步一顿,随即狠狠的踩在水面之下。 下一刻,三道人影在水下骤然炸裂开来,瞬间倒飞出去,霎那间又消失虚无。 李邈抬起头,看向明崇俨,平静的说道:“原来是五鬼搬运法,怪不得有种种神奇。” 明崇俨历来擅长巫术,阴山取瓜,地窖停乐,都是此类手段。 但五鬼搬运法门,原本并非邪术,甚至是道门正道,役使的也不是什么鬼物,而是天庭五瘟。 春瘟张元伯、夏瘟刘元达、秋瘟赵公明、冬瘟钟士贵和总管中瘟史文业。 明崇俨是家道,传家之法,并非邪祟,不然天下正道,如何能让他存在于朝堂之上。 “月光,月光,你究竟是谁?”明崇俨面色凝重的看向了李邈。 在李邈窥伺到他一点根基的时候,明崇俨也窥伺到了一点李邈的根基。 李邈嘴巴张开,绽放笑容,但冷森的牙齿,却显得让人发寒。 “月宫永德.总摄群阴.俄逢阳厄被相侵.晴晦俨巡遮.恩戴照临.惟愿永光明.” 李邈双手一合,顿时宝象庄严,无量月光落下,在他的头顶形成一座宏大的月光菩萨法相。 身为白色,左手为拳,安于腰,右手持莲华,其莲华上有半月形,乃以半月形为三形。 秘密曼陀罗,如来化他。 礼赞南无月光遍照菩萨。 霎那间,整个菩萨法相已经充斥在明崇俨的视线当中,朝着他直接踏步而来 “佛门。”明崇俨一声呓语出声。 下一刻,他脚下的三只怨鬼便已经彻底的化为了灰烬。 眼看着明崇俨陷入险境,就听他轻声一唤:“九罗!” 九罗,九罗,九罗…… 鬼车九首,妖怪之魁,凡所遭触,灭身破家。 故名九罗。 巨大的九首龟车突然充斥在视线当中,然后翻腾而起,载着明崇俨就朝对面的菩萨法相狠狠撞了过去。 两股力量在霎那间完全爆炸了开来。 但就在这一瞬间,明崇俨眼光大开,一道八卦之行出现在他的眼中,最后化育而出,直指菩萨法相心口要害。 同一时间,菩萨法相心口,无量月光如同剑一样的铺洒而出,随即声音轻响:“月者太阴之精,皇后大臣之象。 月宫太阴帝君,下管五岳四渎、五湖四海、十二溪水府并丰都罗山百司。 常以三元日,冥官僚佐都诣月宫,校定世人生死罪福之目呈” 太阴帝君。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请真人赴死 巨大的菩萨法相和九罗鬼相狠狠对撞。 霎那间,九罗鬼相就消融了大半。 真正凌厉的杀机在明崇俨和太阴帝君之间爆发。 无量月光汇聚成一把长剑狠狠的刺向了眼前的八卦之象。 明家修儒术,通佛法,但根本还是《周易》。 陆元方的祖父陆德明,曾列举东晋以来作《周易系辞注》者十人,明家先祖明僧绍为其中之一。 周易八卦才是明崇俨的根本修持,但他的对面,也不是什么佛门菩萨,而是太阴帝君。 八卦的用法瞬间就出了误差,尽管明崇俨瞬间调整法门,但明月长剑已经直接刺向了明崇俨的心口,八卦之象瞬间崩溃。 霎那间,明崇俨的脸色变得无比可怕。 “媱后,媱后,你怎么会是媱后,你怎么可能还活着。”无尽的嘶吼声从明崇俨的嘴里传出。 他看的非常清,八卦之象,在接近明月长剑的瞬间,并没有崩溃,而是变得无比缓慢。 仿佛被时间冻结了一样,前行的无比迟缓,但后续,还有大量的真元力量堆积过来,瞬间就将前面的真元冲垮。 前面的力量被后面的力量冲垮,而前面的力量又无声无息的成了一堵墙。 自相残杀。 这个时候,明月长剑已经刺到了明崇俨胸口。 瞬间,明崇俨的脸色已经变得冷冽,之前的愤怒完全不见了踪影。 双手十指在胸前形成道道法印,头顶鬼车九罗在瞬间极速的坍塌,无尽的力量堆积之下,明月长剑前行的速度骤然变缓。 一切就像是时间再度冻结了一样。 头顶冕旈,色非男女的太阴帝君,面色冷峻的看了明崇俨一眼。 此刻的明崇俨,浑身上下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头顶的鬼车九罗身上。 无声无息之中,鬼车九罗已经完全融入了明崇俨的身体当中。 眼睛再度睁开,明崇俨的眼珠已经变得一片漆黑。 双手伸出直接抓向了面前的明月长剑。 明月,明月。 明月的力量尽然在为明崇俨所吸收。 明月终究太过温和,人能吸收,鬼也一样能吸收。 明崇俨当年去婺州,可不是随便去的。 只是他有些想不通,如果他猜的没错,媱后应该彻底的飞灰湮灭了才对,但为什么她如今又活了。 将近三年的时间过去了,没有她的一点踪迹,没有她的一点痕迹。 别说是明崇俨了,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 但谁能想到,她现在竟然又活了回来。 但那又怎样,明月的力量早就在明崇俨的针对之内,能奈他何! 温和的带着微薄反抗的力量涌入体内,明崇俨瞬间就按着它在经脉当中运转。 连续几个循环之后,抗力消失,最后送入丹田…… “轰隆”一声,头顶的高空中,一道霹雳瞬间闪过,雷声轰鸣。 不知何时,天空的明月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满天的乌云。 明崇俨骤然一愣,浑身上下都力量瞬间一散,眼中精光亮起,一道八卦之象已经再度出现,但,已经晚了。 “轰隆”一声又响,下一刻,一道雷霆骤然在明崇俨体内炸开,从他的奇经八脉,瞬间就蔓延到了五脏六腑。 明崇俨身上所有的力量在一瞬间彻底崩散,抓着长剑的双手也是一样。 下一刻,冰冷的刺痛已经从胸口传来。 明亮的月光长剑已经刺入了明崇俨的胸口,瞬间便和明崇俨体内所有的电光勾连在一起。 无尽的电光像是得到了极大的补充一样,骤然向外迸射开来。 漆黑一片的乌云之下,站在水面之上的明崇俨异常的显眼。 这个时候,面无表情的太阴帝君已经松开了太阴长剑,瞬间退开几十米。 “轰隆”一声,雷霆再响。 无尽狰狞的雷霆已经从无穷苍穹中轰落而下,狠狠的轰在了满脸惊愕的明崇俨脸上。 电光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明亮。 面无表情的太阴帝君对面,是满是雷霆闪动,脸上满是难以之心,最后化为一丝遗憾,彻底在汹涌的雷霆之下化作了灰烬的明崇俨。 明崇俨眼中的遗憾倒影在太阴帝君的双眼之中,但瞬间,就被彻底的抹除。 “哗啦”一声,无尽的春雨从高空之上直接坠落下来,水湖之上的一切痕迹彻底的被清空。 水涨船高,原本落入河底的乌篷船,在一股无形力量的作用下,开始漂浮了起来。 太阴帝君重新站在了船头,顷刻间,已经化作了驾船老者的形象,朝着渭水而去,之后顺着渭水,直去洛阳。 等到乌篷船彻底消失之后,一切风平浪静,什么都像是没有发生一样。 突然,一只小鬼突兀的从水面翻起,脸上满是侥幸。 下一刻,水面之上,无尽水汽中突然跳出来一道电光,然后狠狠的打在小鬼身上。 小鬼脸上的欣喜瞬间凝固,最后无声无息的化风消散。 自此以后,水面再没有了任何动静。 …… 乌篷船上,老叟早已经披上了厚重的蓑衣,幽幽的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他的意识,已经出现在了另外一个世界里。 …… “此子疑我!” 武后愤怒的将御案上的一切奏章狠狠的甩到了地上,脑门上青筋贲张。 “天后息怒。”明崇俨站在一侧,愧疚的拱手说道:“是臣有错在前,若非臣妄念动起,前往掖庭,也不会将这件往事重新翻起来。” “这不是什么往事。”武后阴冷的目光落在明崇俨的身上,咬牙说道:“太子是本宫和陛下的儿子,是本宫怀胎十月生的儿子。” “是!”明崇俨赶紧拱手,神色惶恐。 许久之后,武后这才冷冷的收回了目光:“你有罪,随意挑拨天家关系,罪在不赦,但现在重点不在伱的身上,等到太子之事了结之后,本宫再好好的治你的罪。” “臣领罪。”明崇俨低头拱手,神色肃然。 武后目光闪动,轻声说道:“太子太多疑了,为人又不坚定,这种事情,他根本就不该听信,遇到了,第一时间告诉本宫和陛下,本宫和陛下会帮他传播这种谣言的人,彻底的杀个一干二净的,可他为什么不这么做,他在疑本宫了。” 明崇俨站在一侧,嘴角微微抽搐。 如果太子真的将这一切公开化,那么这件事就不会有任何操作的可能。 即便是明崇俨,也会被冠以妖道之名,西市斩首。 皇帝不会有任何污点落在自己身上。 武后阴着脸,冷声说道:“太子,得给他一个教训,他必须知道这种事情,他不能有丝毫疑惑。 亲生父母都怀疑,他这个太子,还做来有什么用,本宫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竟然比不过三言两语的谣传。” 武后转过头,看向明崇俨,道:“侍中张文瓘的孙女下个月要嫁给高家高巍,而高岐颇受太子信重,把这条线断了吧。” “喏!”明崇俨躬身。 “还有,他既然怀疑,那么就让他怀疑到底吧,本宫倒要看看,本宫这个儿子,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武后的眼神中闪烁着凌厉的光芒。 “是!”明崇俨拱手,然后说道:“还有江南,越王和曹王,他们和太子走的过近。” “查一查。”武后嘴角微微抿起,冷声说道:“南昌王当年查的,不还是有个钩子吗,接着查吧。” “是!”明崇俨躬身,小心的探问道:“那么南昌王?” “太子的性情如何,以南昌王为例,宗室之人都看的清清楚楚。”武后轻轻的悄悄御案,冷声说道:“这些人究竟是什么心思,这一次都全部都看一看吧。” 稍微停顿,武后平静的说道:“诸相,诸大将军,诸尚书,寺卿,将军,亲王,郡王,公主,还有民间士子,致仕耆老,上上下下的人心变化,这次都看的清楚一些。” “是!”明崇俨突然感到有些冷。 “还有你。”武后抬头看向明崇俨,说道:“你要小心,冲在最前面的人,总是死的最快的。” “臣为天后,万死不辞。”明崇俨认真的躬身,随后说道:“若臣有事,一切当交托给范右史。” “若……”武后轻轻停顿,然后问道:“若你真的出事,谁最有可能?” “若在高原之上,当为南昌王,若在高原之下,当为太子。”明崇俨拱手,说道:“天下能杀的了臣,有心杀臣的,也只有这二人。” “南昌王?”武后转头,看向明崇俨,不解的问道:“南昌王和东宫之间关系没那么近吧?” “不是太子。”明崇俨稍微停顿,拱手说道:“是为英王,还有相王。” 武后转身,盯向明崇俨,眼神冷厉的说道:“你想对三郎和四郎动手?” “不是。”明崇俨略微苦笑,说道:“臣怀疑南昌王会担心臣对英王和相王动手。” “那你最好别再去高原了。”武后淡淡的一句话,已经让明崇俨凛然。 “是,臣告退。”明崇俨微微躬身。 武后不在意的一摆手,明崇俨便已经躬身而退。 行走在宫道之上,明崇俨抬头看向东宫方向。 轻声一叹,有些事情,他做的多余了。 …… 洛水之上,乌篷船缓缓的进入了洛阳城。 老叟坐在船上,望着远处的洛阳皇宫,面色平静。 这天下间,恐怕没有多少人知道武后深藏在心底的野心。 李贤真的不是武后的儿子吗? 在李绚看来,这个问题已经没有纠结的必要了。 就算李贤是武后的亲儿子,他这个太子的使命,也已经到头了。 之后便是李显和李旦。 武后未必然是在护着李显和李旦。 她不过是在避免一旦皇嗣只剩下了李旦,那么满朝的资源就会全部堆砌在李旦的身上。 包括众北门学士也是一样。 那样武后再想做什么,就难了。 现在还好,武后的注意力还不单独在李绚一个人身上,一旦李显担任太子,李绚就要被针对的多了。 他得想个办法。 …… 清晨,一名老叟站在洛阳河畔。 洛水之上,五条长舟依次前行,押送货物,前方茅山。 许久之后,老叟站在一艘乌篷船上,缓缓的向北而行,很快彻底消失在明暗眼线之中。 长安渭水南侧,汉长安地宫之中,太阴帝君重归,然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明崇俨行踪,暗潮涌动 二月春闱,三月放榜。 新科榜眼元希古,著作郎元万顷族侄。 “授鼓城县尉,去定州吧。”武后走在含苞初放的后花园里,随意侧身看向元万顷。 “多谢天后。”元万顷认真躬身,屏气凝神……定州刺史,霍王李元轨。 “南昌王最近在做什么?”武后看似随意的问道。 “回禀天后,南昌王自离京后,先抵天水,恰逢小雪,后又转雨,最后抵达河州,沿黄河道,上行尖扎,转同仁,然后又行贵德,贵南,最后抵达曲沟,在曲沟待了半月之后,返回兴海,又半月之后,前往玛多,侧妃麹氏留于兴海。” 元万顷拱手,一字一句的将李绚在昌州的详细行踪禀告给武后。 “在曲沟待了半月,做什么?”武后敏锐的把握住了要害。 李绚一开始的时候,是要将昌州州治定在曲沟,但后来被朝中改为兴海,很多动作都被迫断了。 曲沟,北连鄯州,西接茶卡,东进黄河,南面草原高山。 一旦选择曲沟为州治,李绚能做的动作就有很多。 甚至可以更快的积累力量。 但可惜,朝中同样有人看到了曲沟的要害,所以直接就否了。 如今李绚在曲沟待了半个月,怎么能让不起疑心。 “回天后。”元万顷认真说道:“南昌王在曲沟修建工械所,打造特殊器械,准备渡过通天河。” “哦,对了,今年要杀入苏毗。”武后顿时恍然,稍微停顿,她继续问道:“苏毗真的有那么多金矿吗?” 元万顷点点头,说道:“苏毗的确有金矿,但数目没有那么多,而且这些年挖出来的金子都已经被送入了逻些。” 武后微微颔首,说道:“盯着点,本宫要知道拿下金矿之后,他给朝中送了多少,自己又留了多少。” “喏!”元万顷躬身领命,随后说道:“突厥那边已经找到了苏毗王子的后人,是一名二十岁的未婚女子。” “封昌国夫人,苏毗国王,协助南昌王拿下苏毗。”武后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是!”元万顷微微抽搐,南昌王可是有名的夫妻恩爱。 去年天后赐麹家女为南昌王侧妃,南昌王愣生生将人送到了王府,让南昌王妃调教了半年,后来果然家居和谐。 整个长安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等着效仿,可如今…… “南昌王用心苏毗就好,不要让他担心其他方面。”武后交代了一句。 “喏!” “英王最近在忙什么?”武后缓步前进,随口问了一句。 “在学习治理山河水利之事,南昌王和黄仁素都是水利好手,英王殿下也准备从这方面着手。”元万顷说完,又补充了一句:“陛下知道之后颇感欣慰。” “太子用心国事,三郎和四郎也在忙碌,连本宫都轻松了许多。”武后淡淡的说了一句。 元万顷没敢回话。 太子最近一段时间,的确很是在朝事上用心。 户部稽查田亩,刑部纠劾旧案,吏部查察官员渎职。 除了工部,礼部和兵部,太子基本没放过。 户部稽查田亩,专查雍州附近各王公世家府邸田亩之数。 正常倒也罢了,一有超额,立刻重罚。 王公,官吏,各有所有免税田亩都是有数的,超额的不缴赋税的地方也有不少。 这种事情,一旦被太子抓住,便是武后也不好求情。 最后蔓延到了世家大族的身上,很是带起一番补税之事。 整个长安附近的地面顿时为之一清。 皇帝因此还下旨褒奖太子。 现在太子更是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将这种事情推广到整个西北道。 如果不是皇甫公义在后面拉着,太子很有可能已经将手段用在了全国。 之后便是刑部之事,这是太子最近用心的在审查刑部的旧案,其中已经找出了不少刑部的冤假错案。 这让裴炎一时颇为有些难堪。 还有吏部,很多功勋贵戚,都存在吃空饷之事,所以太子严查空饷的问题。 一时间也是弄的风声鹤唳。 太子办户部的事情,得罪了一大批王公世家,同时侵占了武后的权利,却被皇帝认可。 太子办刑部的事情,就是在报复裴炎,那晚明崇俨的逃脱,很可能有刑部的人从中做手。 太子办吏部的事情,清查了不少的冗官,户部的支出一下子少了不少。 虽然之后有不少人抱怨太子做的过分,甚至上书弹劾东宫的属官,但没人敢将矛头指向太子。 除了李贤以外,李显在弄水利的事情,李旦在关心科举的事情。 一下子,就连武后案头的公务都少了许多。 …… “盯着东宫一点,别让他们犯什么大错。”武后轻轻松了一口气,温和的笑着说道:“该帮忙的时候,多帮一点忙。” “是!”元万顷嘴角微微抽搐,随后拱手道:“臣领旨。” “对了,明世隐到哪里了?”武后站在花园之畔,侧身看向元万顷。 “臣也不知。”元万顷神色肃然起来,躬身说道:“密卫最新的消息,世隐真人离开长安之后,在洛阳待了一夜,之后便顺着京杭大运河一路南下,但他做了一些手脚,让别人找不到他的踪迹。” “他是不是暗中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了?”武后忍不住的皱起眉头。 太子的这件事情,起初就是明崇俨在暗中操作,但是没过多久,就被武后发现,成为了武后对太子的一个“考验”。 现在,谁知道明崇俨是不是又在动什么歪脑筋。 “臣不知。”元万顷微微摇头,这段时间,他竟然也被安排进科举事务当中。 也就是科举结束,甚至他的一位族侄考上了榜眼,让他很是长脸。 好在也幸亏是榜眼,如果他的族侄考上了状元,那才是大麻烦的事情。 不过一般人家想要考上状元还真不容易。 很多时候,人们没有记住状元,反而记住了榜眼和探花。 比如前几届,现在很多人不用心去想,根本记不起状元是谁,反而是宋之问和诸葛明辉这样文采斐然的进士,更令人记忆。 “去查查吧。”武后面色平静下来,淡淡的说道:“曹王和越王的事必须查清楚,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心思,那就是天大的事情。” “是!”元万顷点头。 “南昌王府,英王府和相王府,都没什么动静吗?”稍微停顿,武后说道:“本宫说的是子嗣之事?” “回禀天后,最近没有。”元万顷躬身。 “可惜了。”武后继续迈步走入花园,同时甩下一句:“告诉三郎四郎,朝务要忙,但自家的事情,也不能怠慢了。” “是!”元万顷顿时神色凛然起来。 如今,太子虽然在做很多事情,得到了不少的拥戴,但也得罪了很多人。 不出事则已,一出事,这些人立刻就会狠狠的落井下石。 太子现在做的越好,将来就越倒霉。 但即便如此,太子也有最后一道护身符,那就是皇长孙。 如今整个大唐唯一的皇长孙,也是皇帝唯一的嫡孙。 想要彻底扳倒太子,那么最好是有一位新的皇孙降世。 武后已经在考虑这件事情了。 元万顷突然间想到了李绚。 当初皇长孙出世就有南昌王的帮助,若是想要让相王生子,是否也可以求教南昌王…… …… “明崇俨还没有消息?”李贤有些诧异的看向皇甫公义,他最近都专心政务,东南的事管的不多。 皇甫公义点点头,说道:“曹王来信,已经开始筹备新一年的粮草北送,不过自春末起,雨水偏多,可能要耽搁一些。” 李贤微微点头,他知道,曹王说的开始粮草北送,也就是说,该收拾的手脚都已经收拾妥当了。 可是到到现在,明崇俨也没有踪迹,那家伙去哪儿了? 看着李贤脸上的疑惑,皇甫公义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明崇俨失踪的时间太久了,前后已经两个多月了,很难让人怀疑不是出了什么事? 明崇俨一旦出事,第一个怀疑目标就是李贤,但看李贤现在脸上的表情,皇甫公义终于放心,不是他。 “江南的事情不用去管,明崇俨去哪儿随便他去哪儿,我们不管。”李贤话音一转,说道:“盯着御史台一点,如果明崇俨失踪时间太长,而御史台没有任何动静,孤就该整顿御史台了。” “是!”皇甫公义微微躬身,然后说道:“宫里已经在准备东巡之事,殿下,我们也要开始准备了。” “去找尚书省问一下章程吧,看看哪位相公留守长安,哪位相公随侍洛阳?”李贤对着皇甫公义点点头, “喏!”皇甫公义又询问了两句,李贤这边没有任何事情。 皇甫公义告退而走。 “殿下。”高岐从帷帐之后走了出来,对着李贤拱手道:“人被安置在了内宫,由内卫看守,外界除了密卫统领,朝议大夫赵巩以外,其他任何人不得接触。” “赵巩。”李贤微微眯眼,道:“那是个细心的人,有他在,别人就别想再做些什么……而且母后也没有让他见人的意思,很好。” “是!”高岐微微躬身,武后对贺兰琬的处置,也的确让东宫松了口气,但仅是松了口气。 “派人去查查,明崇俨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搞的好像失踪了一样?”李贤忍不住的皱起了眉头。 “谁知道呢,或许又在什么地方憋着害人。”高岐忍不住的冷哼一声。 “不用管那些。”李贤摆摆手,说道:“孤要弄清楚,他现在究竟是在什么地方,会不会是在暗中盯着曹王和越王……”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明崇俨生死,与本王无关 昌州玛多,都督府内。 李绚坐在正堂,转身将手里公文递给张大安,张大安下意识问道:“可是朝中有事?” “朝中无事,只是苏毗女王找到了,天后还封了昌国夫人。”李绚嘴角微微抽搐。 张大安忍不住笑了笑,看着信件,同时说道:“无事就好……咦,奇怪,怎么还是没有明崇俨的消息?” “谁知道了,世隐真人向来行踪飘忽,神鬼莫测,他去了哪里,一般人哪里知晓。”李绚平静抬头,看向堂内众人,说道:“平原明家,虽然是山东出身,但却世仕江左,江南栖霞山更是其根基所在。 说不定他人现在已经到了茅山访道,只是地方刺史不知罢了。” 李绚坐在正堂之下,左侧是昌州都督府长史张大安,司马邢文伟,昌州刺史府长史姚懿;右侧坐着左卫将军王孝杰,河源府折冲都尉程仲政,右卫中郎将丘贞沐。 张大安在李绚不在的时候,全面负责昌州都督府的运作。 李绚在想明白了他和东宫的关系之后,也就不再纠结,诸事托付,没有芥蒂。 邢文伟是前太子典膳丞,李绚和他接触不多,早年时候见过一两面,后来他从东宫调离,就没有消息了。 不过总算是孝敬皇帝李弘的亲信,虽然很可能是天后的棋子,但李绚还是给几分面子的。 河源府折冲都尉程仲政,卢国公程咬金次子程怀亮与太宗女清河公主之子,算辈分比李绚还小上一辈。 …… 张大安提起明崇俨,在座的众人全部都竖起了耳朵。 李绚一番解释,众人不由得点头。 明崇俨执管密卫,行踪历来神秘,谁知道他突然又去什么地方了。 张大安顺手将公文递给了邢文伟,然后又看向李绚问道:“也说不定,那位世隐真人,现在就到了昌州……” “张公,此事开不得玩笑。”李绚没好气的看了张大安一眼,然后认真劝道:“明世隐的事情,我们一概不管,甚至朝中诸事,除了邸报和通报以外,其他诸事,我们现在最好都不管,奉陛下令,专注苏毗!” “喏!”在场众人同时站起来,拱手领命。 李绚看着众人,沉声说道:“如今苏毗女王已经找到,最好声势现在就弄起来。” “现在就弄起来?”邢文伟有些疑惑的看向李绚,问道:“王爷,这事不是应该先隐瞒起来吗?” “隐瞒没用。”李绚微微摇头,说道:“苏毗王国已经没了几十年,除了老一辈的苏毗人,现在的苏毗国,怕是没有多少人还记得,他们曾经有位女王。” 在李绚看来,历史上最狠的一招手段,叫做绝其文字。 将所有一切书籍上记录的关于某人的一切信息,事迹,名字,外号,全部都彻底抹除。 就像这个人在历史上从没有存在过一样。 不管他们曾经对人类,对文明做过多大的贡献,只要在史书上绝灭掉他所有一切有关的信息,这个人就彻底的死掉了。 吐蕃对待苏毗便是如此,苏毗之前的文字一概不准用,苏毗之前的史书全部焚毁,只允许用吐蕃文字。 两三代下来,苏毗王国就会彻底的绝灭。 现在这个时候的苏毗,便是如此。 绝大多数苏毗人都不知道苏毗女王的存在,你还隐秘行事,是自己脑子有病吗? “我们要造声势,要让所有的党项人都知道新的苏毗女王回来了,而且他们还带来了大唐皇帝新的旨意: 苏毗重新立国,立苏毗女王为王,废除一切奴隶制度,百姓有权利读书识字,参议政事,成为整个国家的主人。” 李绚看向张大安说道:“张公,写一封奏折,请中枢派员来昌州,苏毗公主的册封仪式,放到玛多来进行。” “是!”张大安立刻拱手领命。 李绚看向邢文伟,邢文伟有些不安的问道:“王爷刚才是否说错了,不是党项人,而是苏毗人,要让所有苏毗人,都知道他们的女王回归了。” “本王没有说错,就是党项人。”李绚对着邢文伟摆摆手,说道:“如今有通天河阻碍,我军无法度过通天河,但这并不意味着两岸的消息断绝。” 李绚看向大堂门外,轻声说道:“如今在苏毗境内,还有一支党项骑兵,他们和昌州都督府境内的党项人有些很深的联系,所以只要通过他们,就能够将苏毗女王回归的消息,传到苏毗人的耳朵里。” 在场的众人顿时恍然了过来。 李绚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如今的苏毗,以吐蕃人制度治世,在苏毗,吐蕃人为第一人种,苏毗贵族为第二人种,苏毗平民和苏毗奴隶,为第三第四人种,所以只要用陛下之名,让他们知道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给他们自由的,他们自然知道该帮谁?” “苏毗人,信陛下,还要超过他们自己的皇帝吗?”邢文伟一脸的疑惑不解。 “是的,因为他们的女王,也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当年正是因为先后两任苏毗女王的残暴,苏毗人才会选择投入吐蕃人的怀里。” 李绚看向众人,沉声说道:“我们要让所有人明白,苏毗女王将来只是苏毗表面的治理者,将来苏毗的一切都由我大唐说了算……大唐刀锋所至,便是大唐领土,这,是陛下的原话。” “喏!”在场众人,全部站了起来,沉沉拱手。 李绚抬头,说道:“诸位请坐,今年之事,陛下有令,以守昌州为主,同时进窥苏毗金矿,一来是为了准备明年的大战,二来,也是为了陛下的五十大寿。 因此,我等诸人,都无法在七月赶回长安,也无法保证提前拿下足够的金矿。 所以一切拖到年底,拿下金矿,向陛下展示我等的忠君之心。” “遵命!”在场众人再度站了进来。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明年大战,吐蕃人恐怕会重聚十万战力,到时,苏毗之地,恐怕各处都有重重重兵。 但十万兵马,消耗最多的,首先是粮草,找准粮草堆放之地,烧毁粮草,是本王原本预计在今年最重要之事。 但如今,陛下有令,那么此事便要稍微往后靠靠。” 在场众人忍不住相互对视,尤其是张大安,邢文伟和程仲政。 他们现在终于相信,李绚去年能够立下重重功劳,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袭击金矿其实也是一样。”李绚望向都督府外的茫茫群山,冷笑着说道:“吐蕃人也要犒赏士卒,发放饷银,端了他的金矿,本王看他拿什么发放饷银,孝杰兄。” “末将在!”王孝杰站了出来,拱手领命。 “此番出战,以你和本王为主,拿下金矿之事你来负责,需要从右卫和河源府抽调多少兵马,伱自己提一个计划上来。”李绚看着面露诧异的王孝杰,轻声说道:“你去找金矿,本王则直奔昌都,想来到了那个时候,论钦陵应该是在昌都。” 声东击西之策。 这是李绚最惯常使用的手段。 常常令人防不胜防。 如今也是一样,他不说,你根本就不知道他真正着力在什么地方。 “末将领命。”王孝杰认真拱手。 李绚愿意主动率兵去昌都,那么这里面能够操作的余地就大多了。 王孝杰有足够的把握让论钦陵在他手上吃个大亏。 李绚转头看向程仲政,说道:“程都尉负责筹建折冲府兵,本王的要求不多,在本王和王孝杰将军进发苏毗之后,河源府要担负起原本左右卫承担的防御吐蕃入侵的重责,做得到吗?” “王爷放心,末将必定不辱使命。”程仲政向左侧站出一步,认真的拱手。 李绚点点头,说道:“此事重要,另外,在出兵之前,河源府兵,需要带领左右卫的士卒,在整个昌州诸州四周巡查,本王要他们能够熟知附近诸地的地形情况。” “遵命。”在场众人,没有犹豫,立刻拱手英明。 “诸军在从吐蕃撤回之后,要立刻转入防御状态,吐蕃很有可能会直接追杀过来。”李绚一句话,在场众人顿时明白。 他们抢了吐蕃人的黄金,吐蕃人肯甘心才是怪事。 “张公,邢司马,姚长史。”李绚看向张大安和邢文伟,认真说道:“曲沟如今正在打造大量军械,很快就会送到玛多来,这些东西要相继部署在各个交通要塞,一旦吐蕃杀来,本王希望他们立刻就会派上用场。” “此事易也,王爷放心。”张大安率先拱手,邢文伟和姚懿同时拱手:“属下领命。” 李绚点点头,说道:“诸位要有耐心,一旦黄金被抢,吐蕃人会很急的,甚至于在此之前,他们都会很急。” 稍微停顿,李绚看向王孝杰,说道:“大非川一败,论钦陵急需以胜战重塑军威,此番大军进攻苏毗抢夺金矿,论钦陵会做好万分准备,等待我们进入苏毗,布置陷阱,将我们一网打尽,所以行军一定要谨慎,不要急,尤其在此期间,我们可以在出兵时间上,和他慢慢玩花样。” 大唐要进军苏毗抢进攻,论钦陵早就知道,甚至现在苏毗的金矿很多已经运到了昌都。 但他不知道李绚究竟会在什么时候越过通天河,他的精神就会时刻紧绷,稍有风吹草动,立刻就会惊起。 李绚有足够的时间和他慢慢的玩。 “王爷,那我们何时出兵?”王孝杰小心点看向李绚。 李绚摆摆手,说道:“出兵之时,本王心里有数,但此时,非是人定,还要看天,以天时定出兵时间,急不得的,但大体,应该是夏季最炎热的那几天,说不定我等的捷报能够在陛下大寿之时送到长安。” “末将遵令。”在场众人,一听到皇帝寿辰,立刻认真起来。 “诸位,不管是前期我们在人心上和论钦陵慢慢周旋,还是后期坐守要冲,等待吐蕃人来攻,我们都要有足够的耐心。” 李绚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冷峻的看着众人:“诸位,本王要你们知道,大唐和吐蕃之间,攻守早就易形了,优势,尽在我手。” “喏!”在场众人,同时用力拱手,眼睛发亮的可怕。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三十章 操弄水利,言论天象 四月时节,春末夏初。 绿意盎然,淫雨霏霏。 洛阳皇宫,乾阳殿,李治站在殿门之前,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低声忧虑的问道:“这场雨下了两天了吧?” “是。”武后从后方走上来,越过皇帝的肩膀,看向外面的朦胧天地,轻声说道:“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场雨了,就连田间的农夫都开始有些烦了。” “传令工部,将作监,都水司,立刻派员天下,监察河道,整修河道;传令御史台,大理寺,刑部,立刻派人前往四方,诸州县,刺史县令,录事工曹,户曹士曹,全部加紧起来,若是今年大涝,朕不希望有一地受灾。”李治的神情冷峻。 “是!”武后微微点头,然后看向侧畔。 侧畔的帷帐之后,一道身影站起,然后迅速离开传旨。 “传令左右屯卫,洛州府,雍州府,洛阳河南,长安万年诸县,征调府兵,疏通沟渠,朕可不希望看到今夏洛阳和长安,变成两座水城。”李治忍不住微微摇头,面露苦色。 “陛下,何至于此。”武后看着李治,平常淡定的神色,也带起一丝紧张。 “南昌王曾经说过,今夏南方有涝,北方或许能风调雨顺,但如此看来,还是有些乐观了,情况比他预想要严重的多。”李治看向武后,说道:“媚娘,做好准备,万一情况严重,彭城郡公,还有杨务廉,甚至刘讷言,全部都要赶赴各地,做好抗灾准备。” “臣妾明白。”武后认真的点头。 虽说现在距离七八月秋收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但提前做准备总不是坏事。 万一能够成功抗灾而过,他们也能顺利凝聚民心。 “还有,准备杀人吧。”李治双袖后摆,冷声说道:“若是今年何地出现大涝大灾,不仅要严查五年内历任主官,还要追查他们身后的家族,传信下去,若有大事,举家连坐。” “喏!”武后忍不住微微拱手,面色凝重。 她知道,皇帝这话一出,虽然是提前警告,但很多人侥幸心太重,到时候,恐怕依旧要死不少人。 不过这些不明眼色的人死了便死了吧。 当官主政,还处理不了后续,还要他有什么用。 “不过今年是陛下五十大寿,既然有些阻碍,那么便提前全部清理干净好了,免得到了跟前,再烦心。”武后走到了李治身侧,声音柔和的安抚。 李治微微点头,看了武后一眼,又摇摇头,说道:“今年若有大灾,朕还过什么大寿。” “或许到了那个时候,大灾已经治理完毕了。”武后柔和的安抚,虽然李治有些放松,但这种事是怎么都放心不下的。 “若不是昌州有战事,朕就将南昌王调回来处理水患之事了。”李治忍不住的轻叹一声,转身看向西北方向,低声问道:“南昌王在做什么?” “回禀陛下。”武后同样看向西北方向,眼神中带起一丝警惕,同时说道:“南昌王从年初起,就开始在曲沟打造器械,还有战船,通天河两岸,最近的雨水也有点多,若是持续下去……” “若是持续下去,那么难免通天河水会暴涨,水流暴涨,过河就要容易多了。”李治嘴角微微带出一丝得意。 雨下不断,河水增多,河面宽阔,但奇怪的是,在这种情况下,过河反而要容易的多。 其实不难理解,水量只是水流流速的一个因素,河水增多,水面上涨,原本狭窄的河面一下子变得宽阔起来,这样相比之下,水流流速减缓,水流的方向也更加容易判断和驾驭,反而更加容易过河。 “是!”武后点头,脸色也越发的凝重,随后她低声说道:“南昌王如此精通水利,不如让他写一封治水疏上来,最好能写本书,讲诉天下水利之事……” “好,便如此吧。”李治轻轻拍了拍武后的胳膊,笑呵呵的说道:“媚娘,你担心太多了,朕敢保证,南昌王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而且就算是有些担忧,但他去的远远的,远在吐蕃,天竺,回来一趟都得小半年,有什么话,河州,洮州,兰州就全部拦截了,你还需要担心什么。” “陛下说的有理。”武后点点头,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忧,毕竟水利之事,弄的玄虚一些,就是讳谶之事。 操弄水利,言论天象。 这些事情,南昌王做起来可不陌生。 想到这里,武后抬头看向李治,轻声问道:“陛下也担心过此事吗?” “朕掌控整个国家,什么事情都要多想一想的。”李治目光落在整个洛阳城,平静的说道:“南昌王身边的金吾卫和千牛卫,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将他做的事情传回来,没事倒也罢了,若是有事,一封圣旨,立刻便能要了他的命。” 李绚身边的金吾卫和千牛卫,他们的家人都在长安洛阳,甚至就连李绚的家人也都在长安。 哪怕有三两个不懂事的,其他人也能有够足够的压制。 “况且南昌王是足够聪明的人,朝中的事情,只要不和昌州有关,甚至就连吐谷浑他都不想多管,这样的人,也不需要太猜忌的。”李治平静的摇摇头,说道:“若是连他都需要猜忌,那么韩王、霍王,岂非都需要猜忌。” “陛下所言有理。”武后眨眨眼睛,躬身赞同。 李治笑笑,说道:“若是你还不放心,南昌王的儿子女儿,找一个和武家联姻便是,有什么好操心的。” “是!”武后眼睛一跳,似乎已经想到了办法。 南昌王的嫡长子只有一个,武家人一旦嫁入,起码就能够占半边天,还需要担心什么。 武后彻底放心下来,随即说道:“不管今日气象如何,陛下的五十寿辰,还是要好好的过一过的,番邦诸国,三百多州,无数王公贵族,亿兆子民,都要为陛下生辰庆贺,陛下觉得相关典仪需要如何安排最为妥当。” 李治诧异的转头看向武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最后轻叹一声,说道:“还是媚娘体贴朕,伱我半辈子夫妻,说不得还得走下去,有妻如此,朕说不定得有皇祖之寿。” 他爹李世民虽然只活了五十岁,但他爷爷李渊,却是活了七十岁,这恐怕是世上很多人都没有在意到这一点。 玄武门事变之后,李渊还安安稳稳的活了十年。 “臣妾愿意一直陪陛下下去。”武后紧紧的握住了李治的手,虽然说道:“但臣妾比陛下还大四岁……” “可是你的身体比朕好。”李治拍了拍武后的手背,轻声说道:“也就是这两年,诸事顺心,朕才感觉轻松一些,若是没有这些事情,譬如大非川再度战败,恐怕朕的心情也不会太好……比如今年,说不得朕这个寿辰,就得在水里过了。” “陛下。”武后没好奇的白了李治一眼,好在丧气的话李治只说了一半,没有怎么扫兴,武后这才接着说道:“便是在水里,陛下这个寿辰也都要好好过,洛阳本身就沟渠众多,此番严令他们疏通水渠,必不至有意外发生……” 稍微停顿,武后说道:“为备万一,洛阳多准备些船只便是,工部的那些工匠,今年就当是为了陛下寿辰操劳了。” “不管怎么,节俭一些。”李治认真的看着武后,说道:“今年处置妥当倒也罢了,若是不妥,怕是会影响明年战事。” “臣妾明白。”武后认真的点了点头。 一年的时间,足够吐蕃人准备好十万大军了,前线一旦出事,恐怕对整个国家都不利。 武后没有那么傻,从高原到长安,除了路途长远以外,并没有多少关卡,没那么好守。 一旦出事,很有可能危及长安。 “另外,还有便是明崇俨。”李治神色沉冷下来,看向武后问道:“他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三个月前,朕便下令让他去茅山,为何到现在,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武后眉头不由得一挑,她没有想到,皇帝竟然突然问起了明崇俨的事情。 李治看着武后,沉声说道:“他究竟是有事去了别的地方,还是说他已经死了?” 事实残酷,过了将近三个月,还没有动静,便是再傻的人,也应该知道出了问题。 更别说武后在一个月前,就已经让人详查,但到现在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臣妾这边没有收到他的任何奏章,明奏暗奏,都没有。”武后低头,拳头轻握,她语气沉重的说道:“密卫暗查,他最后出现是在洛阳,然后找了五艘船,做遮掩去了茅山,而他自己则不知所踪。” “查吧,让大理寺以失踪案查。”李治转身看向了眼前的洛阳城,轻声说道:“若朕猜的不错,他现在这个时候,应该还在洛阳城,朕相信,他便是死,也要死在洛阳。” “是!”武后认真的点头。 …… 皇帝明旨下发,明崇俨失踪,令大理寺详查,刑部,洛州府,洛阳和河南二县协助查察。 一时间,整个长安震动。 刘瑾瑜在长安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忍不住的站了起来,难以置信的说道:“世隐真人死了?” 李笔站在一侧,拱手说道:“王妃,很可能是真的死了,这个人权利之心甚重,不可能离开中枢那么长的时间?” “会不会是在钓鱼,谁动手杀他,这个时候,就难免要动起来?”刘瑾瑜抬头看向洛阳方向。 武后的手段绝对非同一般,现在这个时候,长安洛阳两城,恐怕早就已经无数人给彻底的盯死了。 李笔点点头,说道:“心虚的人,难免会有所动静,但此事和我们无关,坐看变化便好。” “东宫。”刘瑾瑜眉头紧皱的看向李笔,说道:“从今日起,闭门谢客,除了家中亲属以外,其他外人求见,一律不见。” “喏!”李笔拱手,然后问道:“王妃,王爷那边要通知吗?” “要的。”刘瑾瑜点点头,说道:“此事朝中所有人都关心,我们如果什么都不做,反而有股欲盖弥彰的感觉。” “是!”李笔拱手,然后退下。 刘瑾瑜心里轻叹一声,她倒是有些想要深入调查的心思,但最后还是算了。 这些东西,一旦着手,想甩掉就没那么容易了。 比如刑部,比如太子。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武后手段,阴狠残忍 长安,大明宫。 皇帝东巡洛阳,太子光顺门监国。 明义殿内,李贤坐在殿中,专心批阅奏章。 内外无数朝臣,宿卫,内侍,各自忙碌。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太子洗马刘讷言从外面快步而入,面色凝重的将一封紧急公文送到李贤案头。 李贤没怎么在意的打开公文,看了一眼,顿时不由得惊叫一声:“他失踪了!” 瞬间,殿内殿外,无数的目光落在李贤身上。 李贤眉头微皱,摆了摆手,刘讷言立刻将手里的公文传递了殿内诸臣。 看到公文上的内容,诸臣顿时一阵阵惊呼。 “明崇俨失踪了。” 世隐真人明崇俨竟然失踪了。 几个月之前的事情,因为并没有闹大,所以很多官员并不知道那一切背后残酷的斗争。 所以,当武后的信重之臣,大名鼎鼎的世隐真人明崇俨,失踪超过三个月的消息传出时,很多敏感的官员,已经意识到了风暴的开始。 明崇俨死了。 失踪超过三个月,除了死亡,不会再有其他任何的结果。 真正知晓内情的人,都小心翼翼的看向坐在大殿中央的李贤。 明崇俨死了,无疑,不知道多少人会在第一时间将怀疑的目光放在了李贤身上。 毕竟他们前一段时间争斗,即便是瞒住了大部分朝臣,但依旧有不少知道真相的。 距离最高权力越近的人,知道的就越多,同样也就更加多怀疑李贤。 “公文即刻发送大理寺,刑部,雍州府,长安万年二县,全面查找世隐真人的行踪。” 稍微停顿,李贤继续说道:“公文发布天下,令各州县公开悬赏知情者,孤要在第一时间,找到有关世隐真人下落的消息。” “喏!”殿中群臣同时拱手,不少人眼中的怀疑顿时消散无踪。 “继续办公吧,今年的雨水很多,方方面面都需要加紧布置。”李贤目光扫向了殿中群臣,所有人同时拱手,然后低身办公。 李贤眼中带过一丝莫名的烦躁。 现在这里是明义殿,东宫的这些属臣没法去自己的值房,只能够和李贤同样在殿中办公。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李贤很多的情绪无法释放出来。 等到一天的公务忙完,李贤这才回到了东宫。 …… 刚一落座,李贤就忍不住抬头看向刘讷言,认真的问道:“讷言,你说明世隐真的死了吗?” “不知道。”刘讷言微微摇头,说道:“自从那一日明崇俨逃离长安之后,我们便再没有他任何的消息……” 稍微停顿,刘讷言问道:“殿下,高岐那边也没有消息吗?” 高岐的父亲高真行,是右卫将军。 即便是除开自己的亲卫,高真行可以接触到很多役满的右卫士卒。 其中有一些甚至是在青海战后,或受伤,或役满的南昌王麾下右卫士卒。 这些士卒中,有一批人悄无声息的进入了申国公府,成为了公主护卫。 申国公,还有高阳长公主,有权招募护卫。 但他们不会私自悄然的去做,因为这样做太犯忌讳,他们家中的护卫都会在相关衙门有所备案。 但很多事情,落在高真行的手里,就有了很多可以操作的余地。 这些人“公主护卫”,根本就没有见过公主。 只是见过公主护卫当中的一些人,然后就被悄然安排了出去。 这便是高岐手里的那批人。 李贤微微摇头,说道:“只知道他去了洛阳,再往下查就碰到了密卫的人,但他既然失踪了,那么就说明连密卫的人都没有查到踪迹。” “那么,殿下,这会不会一个阴谋?”刘讷言小心的看向李贤,低声说道:“会不会就像上次那样。” 贺兰琬的事情,那就是一个局。 以明崇俨作为诱饵,引诱东宫的人动手,最后东宫的人找到的,却是几乎要他们性命的东西。 好在武后藏的很深,没有将贺兰琬直接曝光出来,不然现在李贤的太子之位已经动摇。 但很多人都明白,只要那记杀手锏还在,李贤的太子之位,就会时刻受到威胁。 如今虽然李贤监国,但朝中的几位宰相和他在有意无意间都拉开关系,即便是刘审礼也是一样。 “你是说,这次也是一样,引诱我们去找明崇俨,而最后找到的一定不是明崇俨,而是其他什么?”李贤瞬间警惕起来。 “殿下,如今可出不得错啊!”刘讷言面带担忧的劝说。 “来人。”李贤看向侧边,直接说道:“叫高岐过来。” “是!” 门后一道声音响起,紧跟着便快步极速离开。 “此事到此,我们不管了。”李贤抬头看向刘讷言,问道:“派往昌州的那几人,情况如何?” 刘讷言微微苦笑,说道:“他们一到曲沟,就被强行押到了玛多,自此再没了任何消息,甚至就连往长安的回信都没有。南昌王做的,实在有些太……” “这不大对劲。”李贤突然抬手打断了刘讷言,摇头说道:“王叔虽然为人谨慎,但也不至于不让他们和长安联系,除非……” “这是宫里?”刘讷言悚然一惊。 李贤忍不住的站了起来,面色肃然的说道:“应该是这样,当初他们前往昌州,原本定的是几个参军的职位,但偏偏成了达州,渠州,崌州,奉州这些羁縻州都州学祭酒和教谕,全都远离了昌州都督府……” “或许这些根本就不是南昌王的手段。”刘讷言的脸色异常难看。 如果李绚在这里,搞不好会真的觉得好笑,因为本就是他向皇帝的建言。 李贤转身看向刘讷言,说道:“从现在开始,相关之事全部都不要管,这些人的背后自有他们的父兄去找六部,尚书省和南昌王府问情况,不要着急……”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李贤瞬间停话,就在这时,门外高岐的声音响起:“殿下。” 李贤松了口气,说道:“进来吧。” “喏!”高岐推门而入,看到刘讷言,赶紧拱手道:“见过洗马。” 刘纳言拱手回礼。 李贤开口看向高岐问道:“明崇俨的事情知道了吧,你那边有什么消息?” 高岐看了刘讷言一眼,李贤摆摆手,说道:“直接说。” “是!”高岐拱手,说道:“他那日是从城东春明门出的城,在宵禁之前恰好出城,之后便沿渭水连夜去了洛阳,在洛阳待了一夜之后,便前往扬州,但他弄了四五个替身,一时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我们还没有细查,密卫的人就来了。” “密卫的人来了,就没法再查的。”李贤看向刘讷言,说道:“明崇俨的失踪,说不定是在江南,他那个人掺和的事情一向很多,东宫,密卫,道门,还有魔门……” 刘讷言眉眼一挑,一切还是回到那晚的事情。 李贤深吸一口气,收到:“明崇俨的事情,我们不要再暗查,有什么事情,按圣旨查察,查出什么便是什么。” “喏!”刘纳言立刻拱手。 李贤神色肃然起来,开口道:“今年接下来的事情,除了水患治理和百姓救治以外,便是父皇的寿诞……” …… 火烛昏暗,东宫之中,殿中只剩下李贤和高岐两个人。 李贤走到了窗户之前,看着外面的花园,轻声问道:“相王妃最近还去南昌王府吗?” “是的,每隔一旬去上一次。”高岐低声说道“至于做什么事情,殿下,我们查不出来。” “不用查了,还能是什么事情,四郎无非就是想要早点要个儿子。”李贤轻声一叹,抬起头, 不知不觉中,冷风起了,风里的水汽很重,要下去了。 “殿下。”高岐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皇长孙是太子手上最重要的一张底牌,如果相王也有了儿子,那么这张底牌的分量,一下子就要掉上许多。 “无妨。”李贤摇摇头,说道:“这件事孤想了很久,四郎有子嗣是早晚的事,别说是四郎了,就是三郎,早晚也是要有子嗣的,所以现在唯一能针对这一手段的,就是孤也再生上几个儿子。” “殿下看样子是真的长大的。”皇甫公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李贤抬头,看向门口,皇甫公义随即推门而入,面色复杂的看向李贤,拱手道:“殿下,臣逾矩了。” “无妨。”李贤微微摆手,然后说道:“自从那事之后,孤已经想开了。” 皇甫公义松了口气:“如此便好,臣也是听说了明崇俨的事情才赶过来的,此事东宫不宜再有任何参与。” “孤明白。”李贤的神色平静许多。 “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朝中之事,朝中之事处理妥当,殿下便站在不败之地。”皇甫公义再度告诫。 “沉静守谨,孤现在越发的体会到这四个字的妙处。”李贤微微一笑。 “能如此便最好。”皇甫公义点点头,随即转口道:“如今陛下和天后东巡,臣最担心的,还是殿下在想着掖庭之事。” 李贤身体微微一顿,皇甫公义心叫一声“果然”,他上前一步,认真说道:“殿下,如今是机遇之事,殿下能看得出,臣能看得出,难道天后看不出……” 看到李贤顿时警惕过来,皇甫公义接着说道:“假如,有人突闯掖庭,最后见到的却是一具死尸,而疑凶却被抓个正着,偏偏这人是殿下的人,而这死尸却是殿下……殿下到时何以面对世人?” “长史的意思是说,这是一个杀局?”李贤顿时感到浑身一阵冰冷。 “殿下可还记得义阳,宣城二公主事,当年孝敬皇帝在掖庭,遇到二公主,真的是偶然的吗?”皇甫公义的脸色带起一丝黯然。 李贤瞬间难以置信的瞪直了眼睛。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武后手段,皇帝心思 细雨连绵,昌州都督府后院小湖之上。 乌篷船飘荡,风雨溅落。 一只炭炉,一壶热茶,两只茶杯。 恍恍有种煮酒论英雄之感。 李绚将手里的公文递给对面的张大安,轻声说道:“当年孝敬皇帝在掖庭宫,见到义阳宣城二位公主,年逾三十不嫁,太子惊恻,遂奏请出降。张公,这事没那么简单吧?” “王爷何意?”张大安接过李绚手里的公文,抬头看了李绚一眼,眼神平静。 “掖庭是何等所在,张公又怎会不知。”李绚轻叹一声,说道:“义阳和宣城二公主哪怕出生帝王之家,从小锦衣玉食,但掖庭劳作十几年,怕也要变得和寻常村妇一样,孝敬皇帝如何可能一眼就在人群之中,认出她们?” 李绚的身体微微前倾,然后问道:“张公,小王早年不谙世事,但如今想来,孝敬皇帝如何会无事前往掖庭,再怎么散心,也散心不到掖庭去吧?” “或许是因为有什么事情要办。”张大安微微低头。 “东宫有什么事情,需要让太子亲往掖庭去办?”李绚的嘴角带起一丝冷笑。 “想来应该是有事,不然孝敬皇帝也不会出现在那里,再有,下官当年时任横州刺史,对宫中之事,了解甚少。”张大安轻松就推了出去。 李绚轻轻的看着张大安,道:“那么如今呢,又是太子即将落入掖庭,张公就真的无动于衷?” 张大安沉默了下来,低头无声。 许久之后,张大安才再度开口:“如今即便是知道了当年之事,又有什么用,我们又能在千里之外,做到什么呢?” “起码,宫里的手段,不会因为东宫而蔓延到昌州,也不会因为昌州而蔓延到东宫。”李绚平静的说出了理由。 天下之事,哪有独立所有之外的。 即便是昌州,太子也还是送了十几个世家子弟过来。 同样的,在昌州,武后也送了一个司马,一个河源府都尉过来。 诸方都开始往昌州伸触角,而他们获得的信息,必定会重新传回长安。 相互影响是必然之事。 “唉!”张大安轻叹一声,开口说道:“王爷应当知晓,宫中虽有密卫,但真正负责宫内安稳的,是内卫。内卫有两位大统领,一男一女,各归陛下和天后统领。” 稍微停顿,张大安继续说道:“王爷当知,陛下非是长于妇人之手,早年更是翻覆长孙氏一族,后来更是灭高句丽,吐谷浑,无数西域国度,天下臣服,手段了得,非是轻易能被控制之人。 另外,陛下多年来往返长安和洛阳之间,即便是内卫有所失控,这一静一动之间,也足够调动大军剿灭叛逆,所以宫中的一切,大局应该还是掌握在陛下之手的。” 李绚双手放在胸腹之间,微微点头,然后恭敬的听张大安解惑。 “当年之事,无非是两个原因。”张大安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首先是陛下,陛下不忍见自己的两个女儿,年逾三十而依旧待在宫中,几有老死之象,故而使手段让太子出头,之后便是天后赐婚之事,天水权氏和太原王氏都是大族,不亏。” 李绚微微点头,眼神闪烁。 如果真的是如此的话,那么就是皇帝算计让天后得了骂名,自己却得了心安。 “再有,这一切便是天后手段。”张大安脸上露出了凝重之色,然后认真说道:“天后故意让人引太子见义阳和宣城二公主,目的便是要和太子翻脸……只有母子翻脸,很多事情,天后才能用母子矛盾的表象,来这样对权利的争夺。” 话到这里,张大安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咸亨二年,太子李弘大婚,咸亨二年,贺兰敏之逐。 最后他轻声说道:“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的事情,怕是和孝敬皇帝大婚有关。” 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在太子李弘大婚之前,将他的所有两个姐姐嫁人,也是当有之事。 但这里面有个很敏感的事情要发生。 那就是监国。 李绚记不得李弘在大婚之前有没有监国过,但大婚之后再监国,便和大婚之前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 这种事情放在皇帝身上叫亲政。 放在太子身上,同样意义非凡。 这两年,北门学士的动作之所以大起来,就是因为相王李旦大婚。 李旦一大婚,这些北门学士便立刻活跃起来,开始积极的争夺权利。 …… 李绚看着眼前的茶杯,轻声说道:“所以,与其让朝野之间,认为天后和太子之间,是因为对萧淑妃的两个女儿的不满而翻脸;而不是天后和太子之间是因为权利争斗而翻脸,这样朝野之间的反应才最小。” 张大安紧紧的攥住拳头,点头说道:“前者是家事,后者是国事。” “家事轻于国事。”李绚轻叹一声,说道:“一切看起来,不过是因为太子无意间的行走,便成了天后为了减轻太子大婚之后,朝政变化对自己的影响,天后这手段,真的是春风化雨,见于无形。” 武后从一开始便操作了这一切,真正的目的就是排除异己,打压威胁势力,一切遮掩在家事风波之下。 “天后操作的确精妙。”张大安轻轻冷笑,说道:“但可惜,没有多大用处,天后好不容易弄出来的优势,在同一年,贺兰敏之就给她毁的一干二净。” “贺兰敏之?”李绚脸上露出来沉吟之色,然后说道:“张公,如果本王记得没错的话,贺兰敏之和天后翻脸,是因为贺兰敏月之死,而贺兰敏之之所以能够知道这些,是因为有人告诉他的。” “是陛下。”张大安面无表情的点头。 李绚沉沉的松了口气,看的出来,武后在宫内宫外,都有无数的手段,但同样,拥有无数手段的还有一个人,这个人便是皇帝。 这对夫妻在朝政作为棋局,在相互争斗,所有人都是棋盘上的棋子。 想要不成为这两夫妻共同博弈的棋子,要么选择一方加入进去,要么就成为两方都无法放弃的棋子。 就像李绚。 以吐蕃的威胁作为自己无法被替代的依仗,这样方方面面都会对他有所顾忌。 再加上他足够的谨慎,刻意拉开和李贤的关系,又远离朝堂,这才能够安心的经营自己的力量。 就比如眼前的张大安。 皇帝的心思,他还是能够看的穿的。 …… 张大安举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然后看向李绚,说道:“天后也非易于,当年那件事情,最后,天后直接下狠手,利用贺兰敏之的死给自己造成了公正无私的形象。” “真的是这样吗?”李绚似笑非笑的看向张大安,在他看来,当年那件事情给武后带来的危害,要远超过给她带来的好处。 就连李绚当初大婚的时候,都在时刻防着武承嗣,更别说其他人了。 这些年,武后的力量看起来有不少的扩张,但实际上并没有太实质上的跨越。 孝敬皇帝李弘虽然离世了,但太子李贤即位,自然有很大一部分力量落在了李贤四周。 李绚有种感觉,最后朝局的变化,很可能跟他在西线取的大胜有关。 这里面最直接的一点,就是刘审礼升任侍中,李敬玄升任中书令,两个新任宰相和武后之间的关系都算不上好。 刘审礼是东宫的人,而李敬玄则是赵郡李氏的连宗。 权力争斗,看上去太子的权位很重,但实际上太子的力量反而是最薄弱的。 只要小心的刺激,太子的反应大些,立刻就会有无穷的手段扔到太子的身上,这便是如今之事。 李绚抬头,沉声问道:“张公,如今之时,太子还有机会吗?” 张大安对一切同样看的清楚,但一次不算失手的失手,他就被发配到了昌州,但这里面,未尝就没有他想要主动脱身的打算。 张大安轻叹一声,说道:“王爷,下官也想帮助太子,不然下官也就不会来昌州了……” 抬头,看到李绚神色平静,张大安微微摇头,说道:“但下官不会去做什么,毕竟这里有王爷在……而且下官在离京的时候,已经提示了太子该如何做,但太子似乎并没有照下官说的来。” 李绚抬头看着船外的蒙蒙细雨,收回目光看向张大安问道:“张公建议太子如何做?” “兵权是不能碰到,谁碰谁死,所以下官建议太子殿下,虚以王爷联合张目,拉拢卫尉寺卿,左千牛卫将军,左金吾卫将军,还有左相,吸引更多臣僚,从而加强太子的力量,但似乎太子殿下,并没有执行到位。”张大安将手伸出来船舱,感受外面天地间落下的冰冷雨滴,心也一样的冷。 “检校太子少詹事?”李绚有些明白了过来。 虽然在东宫内部更进一步,是李绚刻意的以进为退之策,但这一招,如果被人下狠心去用的话,李绚搞不好还真的会被套牢在东宫,但可惜,李贤的心思从来没有那么坚定。 检校太子少詹事,李贤的确提了出来,但李绚只是稍微拒绝,他就收回了主意。 “王爷拒绝了,也不知道谁向殿下建言,派人来昌州任职。”张大安看向李绚,摇头苦笑:“王爷又何尝是那种轻易被人控制的人,那些人一来昌州,就被控制起来,甚至一点消息也送不回长安。” 李绚神色漠然,不让那些人和长安联系,的确是他的手段。 他不希望看到任何太子被废的风波波及到昌州。 “其实太子还是有最后的机会的。”张大安抬起头,看着李绚,认真的说道:“只要太子专心政务,什么事情都不想,什么事情都不去做,坚持几年还是能做的到的,但天后未必会给他这个机会。” “掖庭的那一位便是太子很难舍弃的诱饵。”李绚微微点头,武后的手段防不胜防,李贤防不住的。 栽赃陷害,精神折磨。 武后有太多的手段让李贤不得不采取行动。 他不动则已,一动恐怕立刻就会落入陷阱,最后太子之位不保。 李绚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张大安问道:“这天下间最不想看到太子被废的,怕就是陛下了,那么此事,陛下那里……” 张大安笑了,脸上满是冷嘲和热讽。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皇帝夺权,苏毗军策 “这天下的权力从来就只属于一人,那就是陛下。”张大安端起茶杯,然后一饮而尽。 明明喝的是茶,他却喝出了一种酒的感觉。 醉乎乎的,心里无数思绪不由上头。 看着平静坐在对面的李绚,张大安一声冷嘲,说道:“近几年来,陛下的身体一直很好,基本没有出过什么问题,一旦他的寿数超过先帝,自然就会朝高祖看齐。” 李世民年有五十,李渊年有七十。 如今李治已经五十岁了,只要过了今年年底,那么他的寿数就会超过李世民。 超过李世民,靠近李渊。 也就说,到时李治会有种错觉,他会认为自己还有二十年的时间。 时间观念一旦发生了变化,对很多事情的看法也就会发生变化。 权力,也就不会那么下放了。 李绚突然间有种感觉,皇帝的这个寿辰一过,李贤的太子之位恐怕就越发的难保了。 但,一旦李贤被废太子,武后恐怕也要受到一段时间的约束。 皇帝会站出来,掌握更多的权利。 甚至就连武后都要被压制几年。 不过到时候,李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太子只要安稳处事,不冒进,甚至多放一点权,这样反而能更加的安稳,但如果他真的有什么别的心思,恐怕立刻就要遭遇不测。” 张大安忍不住的摇头,看向李绚说道:“这也是下官愿意来昌州,和王爷一起共同在边州效力的缘故。” 李绚提起茶壶,放了一块热炭进去,平静看着冒起的火星,淡淡说道:“太子不是那种有耐心之人,但本王是,坚定昌州,进占吐蕃,毕生用心西域之地,远离中枢,便可安稳渡世。” “下官也希望能如此。”张大安点点头,诚恳的说道:“所以下官到了昌州,希望和王爷一起避开朝中的风波。”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李绚和张大安心里都清楚,事情没有那么容易的。 中枢风雨,尤其是到了夺嫡之争,乃至于权力更迭之时,最是容易波及到所有人。 大家不过是在同一条船上,相互抱团,抵挡即将到来的风雨。 张大安这一句话,终于彻底的将隔在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打破。 李绚在东宫那些人抵达昌州之后,就将他们控制起来,甚至截断了他们和长安的通信,目的就是要借此,打通和张大安之间的信任。 张大安现在是昌州都督府长史,那么日后他很有可能便是南昌王长史。 李绚在长安时,便已经嗅到了皇帝的打算。 皇帝在重视之中,也夹杂着试探和控制。 张大安东宫左庶子,只差一步便是宰相。 这样一个人,李绚如果真的有什么野心的话,是绝对无法拉拢的。 甚至李绚如果真的有什么别的想法,张大安就是他第一个需要对付的人。 皇帝就等于是在昌州和长安之间,放了一个能监视,控制,甚至是预警的挡箭牌。 这个挡箭牌,李绚接了。 …… 举起茶杯,李绚和张大安轻轻一碰,然后两人同时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放松。 “张公,太子想要安静,但眼下最需要解决的,便是明崇俨的问题。”稍微停顿,李绚抬头看向张大安问道:“张公觉得,他真的是死了吗?” 张大安微微摇头,说道:“如果放在以往,明世隐从来没有失踪过这么长时间,难说他就不是出事了。” “但是……”李绚听出了张大安的尾音。 张大安点点头,说道:“现在时局敏感,自从彭城郡公和赵国公入政事堂以后,天后和太子的冲突越来越大,乃至于走到废立之前。 若是天后真的决心要废太子,那么必须需要警惕方方面面,也就包括王爷。” “所以,如果明崇俨没死的话,应该是朝着本王来了。”李绚赞同的点点头。 “那么从今日前,整个昌州,包括所有的羁縻州,便让人着意去寻找明崇俨的踪迹。”张大安认真的看向李绚。 李绚明悟到点点头,说道:“该当如此。” “王爷今年要进军苏毗,可是想好了进军之策。”张大安认真的看向李绚。 李绚点点头,敲敲桌案,说道:“今夜高原虽然少有暴雨,但细雨连绵之日,却比往常要多得多,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漫过原本的河道,这样水流反而平缓,容易过河,通天河的难题便算是解决。” 张大安平静的看着李绚。 李绚接着说道:“苏毗大小金矿有四座,但真正值得在意,只有两处,一处是江达矿,沿通天河往下四百里,格州越过两百里山川便可杀至;另外一处是囊谦矿,越过通天河,玉树,子曲河,最后杀到扎曲河便是。” 李绚简单的在桌几上画出两地的地形,然后说道:“左卫将军王孝杰率一路,右卫中郎将丘贞沐和河源府程仲政走一路。” “那么王爷呢?”张大安的呼吸凝重起来,他就知道这一次出兵没那么简单。 “吐蕃国使扎巴拉,在几个月前,已经写信将金矿之事通报论钦陵,论钦陵此刻想必已经做好准备,布置陷阱,所以两路出军,首先都以试探为主。”李绚手指按在子曲河上,然后认真的说道:“但在此时,本王却已经率军直抵昌都。” “子曲河?”张大安看着简单的图形,难以置信的说道:“王爷打算在群山之中,从子曲河直接杀往昌都?” “若是以往,必然不行,论钦陵必然会在沿途布置大量的拦截,但今年不同,今年雨水多,河面高涨,流速快。”李绚轻轻一笑,说道:“若是本王直插昌都,那么必定吐蕃震动,想要回军,到时候是埋伏截杀,还是直抵要害,就是王孝杰和丘贞沐的选择了。” “此计听起来可行,但问题只有一个,王爷要如何从昌都返回,这船怕是不能再用第二次了吧?”张大安对着李绚微微摇头,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他是不会同意李绚出兵的。 “有三条路回。”李绚看着张大安震惊的神色,平静的摇摇头,说道:“最难的一条,从昌都继续乘船下行,进入沧澜江,最后在巴塘登岸,与剑南道大军汇合,” “那这一路辗转起码数千里,王爷才能重新回来吧,若是此时论钦陵杀来昌州,又该如何?”张大安不敢置信的摇摇头。 “所以,此路为疑兵之策。”李绚看向的目光看向昌都东南,轻声说道:“抵达昌都之后,绕行东北,直入江达矿背后,最后还王孝杰汇合,返回玛多。” “山路崎岖,风险增多。”张大安依旧忍不住的摇摇头。 “剩下的,便是最后一条路。”李绚目光落在昌都西侧,轻声说道:“从昌都逆行往上,杀往唐古拉山口,再到通天河上游,沱沱河返回玛多。” “这一路同样很远,而且危险重重,若是没有接应……”张大安猛然抬头,看向李绚说道:“王爷想要攻占唐古拉山口。” “起码要威胁到。”李绚轻声叹息,说道:“若非兵力不足,本王杀到昌都以后,就不会再离开,今年就彻底的占了他苏毗。” 但没办法,吐蕃需要休养生息,大唐一样需要休养生息。 李绚就算能够占据苏毗,他也守不住。 就算他抛弃进兵金矿的计划,一样容易被人截断退路。 到时候数万大军围攻,莽莽群山,没有后勤,他一样得死。 当然,李绚不是没有办法,但是皇帝不让他用。 李绚何尝不明白皇帝的心思,皇帝这是在控制他,不要冲的太快。 皇帝同样需要用吐蕃来牵制李绚,所以只能够一步步的来。 “在诸军出发之后,刑司马需要率人带船向西而行,在玉树昌都一带,打的如火如荼的时候,杀到唐古拉山口,然后接应本王返回。”稍微停顿,李绚说道:“其实也不一定是哪一路,本王看情况而走,一旦本王出兵,那么昌州一切,便交托张公了。” 张大安认真点头,他肩头的责任很重。 “原本绚这一手,打算明年彻底攻占昌都所用,但陛下有令,我等自然在所不辞。”李绚的面色肃然。 如果没有皇帝突然说要占领金矿,昌州这一年,原本应该是休养生息的一年,而不是进军杀伐的一年。 “还有一个问题,水军兵力不足。”张大安提出来最后的疑问。 “右卫已经从扬州卫里抽调了一千补足,另外昌州州兵也需要暂时借调扬州卫一千,如此便足够了。”李绚轻声回答。 一下子,两千扬州卫水兵补入昌州,全部都在李绚的职权范围之内。 …… 张大安沉沉的松了口气,说道:“既然王爷都已经考虑清楚,那么下官也就没有多少可说的,全力配合便是。” “如此便多谢张公。”李绚举起茶杯,和张大安轻轻一碰。 两人以茶当酒,将茶水一饮而尽。 他们两人是昌州如今的最高官员,事情他们两个定论,其他人便再没有任何可质疑的余地。 “最后还有一件事情,陛下五十大寿。”张大安抬头看向李绚,说道:“王爷虽然计划妥当,但到时万一无法从苏毗归来……所以需要提前给陛下准备一份贺礼,王爷可想清楚了,要准备什么?”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有……首先是一百条通天河的鱼,一百条柏海的鱼,最好两百条鱼全部能够活着送到洛阳。” “那起码出发就得准备四百条鱼。”张大安有些惊讶李绚多大手笔。 两百条河源鱼,过两千里,活着送到长安,恐怕整个长安都要沸腾。 “另外再准备五十箱各类珍稀药材,一切送到长安。”李绚再度口若悬河。 “这个不难,好的药材,一株便可放上一箱。”张大安知道该如何操作。 李绚微微一笑,然后说道:“这最后,便是当地党项族人,陛下五十大寿,这些当地头人也会献上贺礼,尤其他们刚从长安回来,他们的儿子,也都还在长安求学。” “善。”张大安点点头,最后说道:“最后,王爷能够写上一首祝贺诗,送到洛阳。” “这是应该。”稍微停顿,李绚面色谨慎的说道:“那些鱼,不能让任何人做手脚,今年这陛下寿辰,可没有那么简单。” 张大安微微颔首:“是啊,没有那么简单。”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突厥隐忧 五月,洛阳。 暴雨如注。 乾阳殿中,李治看了一眼外面的暴雨,目光轻轻的落在裴炎身上。 “裴卿,刑部最近的事情出的不少,已经有两名郎中被御史弹劾,朕不要希望看到刑部八位郎中全部被贬职。”李治轻轻的将奏章放在了御案左角,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淡然。 “是臣有罪,未能及时察觉属下之错。”裴炎认真拱手,面色羞愧。 “人为圣贤,孰能无过。”李治轻轻定调,然后说道:“有些人,在刑部待的时间太久了,自然会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妄念。” “是臣处置不当。”裴炎低头,神色间忧色更重。 “这些人交大理寺依律处置,其他人,该发放到外地州县的,发放到外地州县,刑部也该有新人进来了。”李治抬头,深深的看了裴炎一眼。 裴炎嘴角一抽,立刻拱手:“喏!” “刑部的事情,太子处理的不错,他现在是在忙户部的事情,对吧?”李治侧身看向左侧。 元万顷站了出来,拱手道:“禀陛下,太子最近几个月,查出一大批隐田之事,打算在陛下大寿之时,将查出的隐田名册呈送陛下。” 李治轻轻摇头,说道:“这虽然是好事,但也要注意分寸……算了,毕竟是二郎的一片心意,朕接受便好。” 说到这里,李治脸色阴沉的说道:“另外,朕也想看看,二郎究竟查出了多少隐田之事,他竟然有信心当成朕的寿诞贺礼。” 能让李贤当成了皇帝寿礼的,怕这个隐田数目,不得在几十万亩,甚至几百万亩以上。 这个数可就重了。 “陛下。”武后坐在一旁,笑着安抚道:“这天下田亩之事,本就是如此,世家豪族,地方官吏,侵占良田日夜不停,谁也是防不住的,每隔一段时间,查上一批,然后直接斩首便是。” “皇后所言极是。”李治点点头,说道:“还有那些地方官吏,该斩首的也斩首一批……元卿,告诉御史台,地方录事,功曹,主簿之行,事后也要斩上一批,这些人,很不尽力啊!” “陛下,臣妾总觉得,地方监察官员的权力受限太大。”武后皱了皱眉头,说道:“是否要改良一二。” 李治微微点头,说道:“皇后的想法,朕也赞同,但此事非是易于,一旦轻动,恐怕整个朝堂都要动荡起来,此事即便是要行,也需要找过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方,不能够过于操切。” 整个天下官僚体系的抵定,本就是皇室,世家,无数朝臣数十年来相互博弈妥协的结果。 尤其是监察体系,代表着整个皇室对天下世家的控制。 一旦有所变化,那么立刻就会遭到天下世家的反弹。 这种事,不是随便说说想动,就能动得了的。 “是!”武后点点头,愧疚的说道:“是臣妾过于急切了。” 李治抬头,看向乾阳殿外的瓢泼大雨,轻声说道:“今年,就连这北方雨水比平常好节气的年份还要多上许多,南方的雨水就更多了。” “三郎最近和都水监,将作监,还有工部诸司,在洛州前后忙碌,整个洛阳并没有遭受到太大的灾害。”武后安慰的说了一句,也打断了李治原本的想法。 李治轻轻笑笑,然后说道:“让太史局多劳累一些,朕想知道,这雨,今夏还有多少,秋税之事,千万不能耽搁。” “北方应该没有大碍,各地河湖池塘,这两年本就干涸,如此补充之下,虽有危害,但也不大,反而是南方,一些受灾严重的地方需要减免赋税。”武后担忧的看向李治。 李治微微摆手,说道:“倒也还好,南方即便是受灾,附近的各州的救治,还有粮饷也能够运送到位,不过得是派个人去南方巡查,各州若有懈怠,先斩后奏。” “让彭城郡公去吧。”武后没有犹豫,直接说道:“彭城郡公是徐州人,从徐州到扬州,正好可以视察运河,然后进江南查察灾情,抚恤百姓。” “好,以彭城郡公为江南道黜置大使,代朕查察江南道各州,还有运河,淮河两岸各州县赈灾救灾之事,可便宜行事,先斩后奏。”李治果断的作出了决定。 “喏!”一侧的帷帐之后,一名舍人已经站了起来,然后快速的提笔。 圣旨迅速的送到了中书门下。 说完此事,李治抬头,看向裴炎,问道:“刑部诸司,还是没有明卿的下落?” “回陛下。”裴炎略微沉吟,说道:“有一点痕迹,世隐真人离开洛阳之后,似乎北上了。” “北上?”李治眉头皱了起来,突然,他的眼睛一亮,看向武后,认真的问道:“今年突厥灾情如何?” 大唐有旱,突厥一样有旱。 大唐有涝,突厥雨水一样很多。 “突厥一些往年水分少的地方,到没有什么事情,雨水过后,草长莺飞,但一切往年雨水充沛的地方,这个时候也会有一些麻烦,一些水湖形成沼泽,出入难行,更别说是放牧了。” 稍微停顿,武后说道:“大雨对突厥虽有影响,但影响多是占据肥美之地的大部落,一旦有事,他们会去侵犯其他小部族。” “这不是好事。”李治果断的摇头,说道:“派人时刻盯着,一旦草原部落力量过于集中,就令平阳郡公塞外巡查。” “是!”武后点头,随即又问道:“陛下是觉得明世隐是去了突厥查看情况。” “或许吧。”李治微微的摇头,随后叹息说道:“就算是他悄然去了突厥,也应当有消息才对,朕现在更担心,是有人在故布疑阵,耽误调查……” 李治抬头看向裴炎,说道:“传令各州县,无需再查察明崇俨之事,若是有结果,恐怕早就已经有结果了。元卿!” “臣在!”元万顷赶紧上前,拱手领命。 “此事密卫去查吧。”李治轻轻敲敲桌案,重声说道:“朕要知道草原上最近真正的动静。” “是!”元万顷立刻躬身,然后缓缓的退了下去。 “陛下是担心草原会出事?”武后已经明白了李治的想法。 “嗯!”李治点头,说道:“今年是大唐休养生息之年,西北虽有战事,但都是小战,关键是明年,只要能拿下苏毗,便能窥伺逻些,但逻些之战才是真正的硬骨头。 吐蕃所有的底牌,都会在这一战当中拿出来,各种准备只会嫌少,而不会嫌多。” “臣妾明白。”武后认真的点头,她相信,即便是远在昌州的李绚也是一样挠头。 …… “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随即一名千牛卫浑身湿透的进入殿中,随后拱手道:“陛下,天后,昌州三百里奏报。” 三百里,急报,但也并不太急。 王福来上前将千牛卫士怀中的奏章取出,奏章外面虽然有些湿,但打开,却是干的。 李治接过之后,认真仔细的看了一遍,随后松了口气,说道:“这是昌州都督府商定的进军策略,过通天河,玉树,杀至昌都,然后从昌都撤回,最后在撤至通天河的时候,利用战船和论钦陵来上一场。” 一封奏章里,昌州的所有兵力全部都已经动用,但仅是昌州。 “前提是他能撤的回来。”武后抬头看向李治,低声问道:“陛下有信心吗?” “有!”李治笑笑,说道:“是朕在他的身上套了一层限制,所以他行事才会有些小心,可一旦落入绝境,反而没了限制,至于那之后,倒霉的就是论钦陵了,倒也无妨。” 武后顿时恍然,她记起来了,李绚曾经说过他要做大唐的冠军侯。 一旦以冠军侯的行军方法作战,恐怕真的是百无禁忌。 武后顺手便将奏章放在一侧,说道:“先试试吧,若真的能够有成,送回一座金佛回来,臣妾等到年底大朝的时候,也会亲自敬他一杯的。” “好好!”李治忍不住的大笑了起来。 一座大金佛啊! …… 则天门下,裴炎平静的走着,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 “裴公。”一句话,让裴炎立刻停步。 他赶紧转身,拱手道:“原来是著作郎,‘裴公’之语还是不要叫了,子隆承担不起。” ‘公’这个字,必须要在某一方面有格外出色的成果才行。 张大安修《后汉书》,自然可称‘公’,但裴炎不行。 虽然是别人恭维,但有的帽子,是不能乱带的。 这一点裴炎心中有数。 “子隆兄过于谨慎了。”元万顷微微拱手,然后说道:“子隆兄请!” “请!”裴炎平静下来,然后和元万顷并排而行。 这个时候,元万顷轻声开口:“能麻烦子隆兄帮个忙吗?” “著作郎请讲。”裴炎很客气的点头。 元万顷略微沉吟,说道:“麻烦刑部对外传言,就说世隐真人在突厥现身。” “嗯?”裴炎脚步一停,脑海中已经想出来元万顷的算计,随后问道:“密卫打算观察哪家的动作?” “东宫和彭王府。”元万顷面色低沉,说道:“世隐真人曾经说过,若他真的出了事,嫌疑只有两人,太子和南昌王。” “南昌王。”裴炎微微点头,眼神幽微。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元万顷继续开口。 “请讲。” “东宫为陛下大寿,除了准备搜检出来的良田以外,好像还准备了其他的东西,密卫查不到,刑部能否帮着查一下?”元万顷的话,让裴炎不由得发愣,密卫现在连这种事情都做不了吗? 难道自从明崇俨死后,密卫的侦缉实力,降的如此之多吗? 野心疯狂的在裴炎心中蹿升。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突厥,李敬业 六月,洛阳,阳光明媚。 一支突厥马队,从洛阳城东建春门而入。 上百人当中,为首汉人的官吏模样的高大男子,面色诚恳的从城门校尉的手里收回自己官凭路引。 随即,这一支来自安北都护府,朝贺皇帝大寿的使团便进入了洛阳城。 高大汉人官吏走入洛阳街道,耳边是几十年不曾听到的陌生又熟悉的喧闹声。 抬起头,疯狂又清醒的眼神闪过,瞬间隐没。 洛阳,本座又回来了。 …… 长安,彭王府。 刘瑾瑜看着李笔送上的密信,皱眉说道:“世隐真人出现在草原,此事是真的吗?” “不知道,是洛阳传过来的消息。”李笔谨慎点看向刘瑾瑜,低声问道:“王妃,要跟进吗?” 刘瑾瑜轻轻的敲敲桌案,随后说道:“不跟,这是宫中机密,跟我们没关,有什么消息传过来,问一声就好,不要去试探。” “是!”李笔立刻应了下来。 刘瑾瑜突然轻笑一声,说道:“真有意思,隔了快五个月,没有那位世隐真人的消息,可现在一有,他就出现在遥远的草原,谁知道这里面究竟是什么,说不定,就是谁在钓鱼。” “应是如此。”李笔躬身,说道:“但也有可能,是谁要杀明崇俨,没有杀成,最后让他逃离,逃到了草原。” 刘瑾瑜微微一顿,说道:“的确,很有可能,但这件事情和我们没关系,我们不动。” “是!”李笔点头,随后问道:“要不要通知王爷一声。” 刘瑾瑜沉吟片刻,摇摇头,说道:“郎君现在怕是随时都会出征苏毗,现在还是不要用这些烦心事来打扰他了。” 稍微停顿,刘瑾瑜说道:“眼下最要紧的,是陛下的大寿,府里也要准备礼物,除了年前带回来的那株药物,恐怕还要准备些什么?” “让王爷再写首诗便是了。”李笔微微躬身。 “这是自然的。”刘瑾瑜忍不住的笑了起来,随后说道:“不过除此之外,还应该准备一件。” “王爷在婺州时,曾经仿制过一批小机关人,改一改可以改成百人献寿。”李笔像是想起了什么。 刘瑾瑜微一蹙眉,说道:“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回禀王妃,是前隋散骑侍郎黄衮的七十二木质机关人,放于曲水流觞,绕曲传酒。”李笔略微提醒。 刘瑾瑜立刻恍然,说道:“是了,是《大业拾遗记》,上载,有七十二势,皆刻木为之。或乘舟,或乘山,或乘平洲,或乘盘石,或乘宫殿,衣以绮罗,装以金碧,皆运动如生,随曲水而行。” “是的,黄衮兄弟最后失踪是在婺州,但可惜后来没有找到,所以王爷就自制了几批机关人,每一批都有七十二人,总共有三百多具,挑选一些为陛下祝寿便是。”李笔躬身。 “便如此吧。”刘瑾瑜松了口气,随后问到:“对了,那扁鹊后人秦鸣鹤,现在这什么地方?” “到了汉中。”李笔拱手。 刘瑾瑜随即说道:“传信一封,就说下月陛下寿辰,南昌王府希望秦医师能够为陛下诊脉。” “喏!”李笔躬身。 刘瑾瑜微微颔首,说道:“陛下虽然身体无碍,但我等多尽尽孝心也是应该的,况且陛下也曾下旨,让地方州县多加照顾,如今陛下大寿,也应当让他去洛阳一趟。” “是!”李笔应命,随后他又抬头说道:“最近东宫也在准备陛下寿诞贺礼之事。” “这和我们无关。”刘瑾瑜摆摆手,说道:“陛下大寿,虽是天下幸事,但也难免会有人心怀不轨,暗中害人,我们小心我们便好,其他人的事,我们离得远一点,免得出了事,溅我们一身血。” “喏!”李笔刚准备说些什么,突然外面嬉笑声响起。 李笔立刻微微躬身,然后小心的退了出去。 这个时候,刘舒璧带着刘琼玉从外面而入。 看到刘舒璧和刘琼玉,刘瑾瑜脸上带起了笑容。 …… 长安西郊,汉长安地宫。 一道幽光突然从外面飞入,几乎在瞬间,李邈便幽幽的睁开了眼睛,声音沙哑的开口:“云宗主。” “李邈,骆宾王呢?”云鹤壁的元神在李邈面前瞬间成型。 “在东南。”李邈略微犹豫,最后还是开口。 云鹤壁的元神瞬间皱眉,说道:“怎么都跑到东南去了?” 李邈眼神一抬,说道:“果然,李敬业也去了东南。” “南方难得多雨,他出去转转也是正常的。”云鹤壁满眼深意的看向李邈,问道:“有消息说,在昌州看到了天阴教的人,你们和他们是不是还有联系,不然你们怎么那么快就收到江南的消息?” “天阴教已经灭了,这个世上不会再有天阴教。”李邈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一脸的平静无趣。 “天阴教的那些事我不管。”云鹤壁直接开口道:“但这一次,如果要用人,你们和天阴教必须出人。” “李敬业,呵呵。”李邈轻轻笑了两声,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云鹤壁顿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他看向李邈说道:“这次洛阳的事,本座这次需要伱帮忙。” “皇帝的五十大寿,你们打算搞什么?洛阳那种地方,我可进不去。”李邈重新睁开眼睛,眼神中无比诧异。 云鹤壁摇头,说道:“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但你应该明白,洛阳不比长安,还是有些漏子可钻的。” “那是骗人的鬼话。”李邈冷笑一声,说道:“那些不过是前隋遗留下来的一点东西,大唐不过是因为麻烦,所以才没有彻底的封死,但这并不意味着在需要的时候,大唐不会彻底的封死那里,谁去谁死。” 云鹤壁沉默了下来。 李邈也不再开口,再度闭上了眼睛。 这个时候,云鹤壁再度开口:“明崇俨死了?” “已经知道了。”李邈没有睁开眼睛,说道:“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也是我不愿去洛阳的原因,我还不想死……你不会是想趁着这个空子出手吧,我劝你别乱来,楼观道的那些人可不好惹。” 云鹤壁突然紧紧的蹙眉,抬头看向李邈,不解的问道:“你究竟是李邈,还是骆宾王,还是两者都是?” 李邈不由得一愣,就在这刹那瞬间,一只黑色巨掌突然在半空出现,然后狠狠的拍向了李邈。 不由自主的,无量的月光夹杂着丝丝血气,从李邈的身体当中直冲而出,和黑色巨掌狠狠的撞在一起。 黑色巨掌瞬间消散,月光连带着血气直接笼罩云鹤壁。 突然,一阵黑气从血气当中冒出,直入云鹤壁体内。 就在这个时候,月光连带着血气,还有黑气,全部回收进李邈体内。 空间顿时清楚起来。 “现在你确定了,我还是我。”李邈面无表情的看着云鹤壁。 云鹤壁点了点头,说道:“原来你们是掌握了天阴秘法,怪不得实力大进。” “实力大进也杀不了明崇俨,放心,我还不至于去杀那么有用的一颗棋子。”李邈语气平淡,但言语却颇令人震惊。 云鹤壁笑了:“看来你不仅实力不增,就连为人都聪明了不少。” “凡是和皇室扯上关系的,都能令我兴趣大增。”李邈抬眼看向云鹤壁,说道:“你要小心,小心别被人最后一口吞掉。” “魔门之所以成为魔门,就是因为它是人心恶念聚集,只要进入魔门,身上的恶念就永远消不了。”云鹤壁双袖后摆,淡淡的说道:“就比如仇宦,虽然他是宫里的人,但他提供的消息,这些年不知道帮助我们杀了人,不过是做的像意外罢了。” “你们被人利用当棋子的事情我不感兴趣,我想知道的,是你们对宫里的渗透究竟怎样,武媚娘可不是一个好惹的人物。”李邈眼神似笑非笑的看向云鹤壁,说道:“别你们在宫里的人手,全部都在武媚娘的掌握之中吧。” “结果如何,这一次就会知道。”云鹤壁轻声回答,问道:“你对明崇俨的死知道多少,你觉得究竟是谁杀了他?” “你觉得,天下间,真正掌握所有人性命的人,是谁?”李邈再度闭上了眼睛。 云鹤壁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他才说道:“但这一次,我需要你的帮忙。” “我不帮突厥人。”李邈摇头,说道:“李姓子孙,绝不会去帮突厥人,那帮野狼,全部灭绝了最好。” “看来,你真的是什么都知道了。”云鹤壁有些难以置信的摇摇头,说道:“看样子,这些年,无生道已经重建完成,甚至更上一层楼。” “没有那么夸张,当宫里放出明崇俨出现在突厥的消息的时候,我们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李邈深吸一口气,说道:“要怨就怨丁九吧,他不该出现的,他的出现暴露了太多的东西。” 云鹤壁默然了下来,最后看向李邈说道:“你也觉得这很有可能是一个陷阱?” “好好的,有的是人用,为什么非要用魔门的人。”李邈一句话,将云鹤壁心底最深处的隐忧勾了出来。 “天魔教和突厥人。”云鹤壁低下头,再度思索良久后,说道:“好吧,你说服我了,这一次我们作壁上观。” “既然是要钓鱼,那么钓的是什么鱼?”李邈抬头看向云鹤壁,说道:“明崇俨死了,自然还会有其他人接手这事……我们好好的看戏就好了,说不定我们什么都不用去做,最好的结局就会出现在我们眼前。” “你说的对。”云鹤壁点头,下一刻,他整个人已经化作了无量光华直接冲天而去。 光线再度昏暗下来,李邈也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同一时间,遥远的昌州玛多,李绚也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书房中的一切,将他迅速的拉回到现实当中。 皇帝大寿,魔教和突厥人想要玩花样。 而这看起来又似乎是宫里做的一个陷阱,这个陷阱很有可能会同时坑到东宫。 但宫里对这件事情的掌握究竟有多少,那就不好说了。 毕竟明崇俨已经死了。 接手这些事的人,又能知道多少呢。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蕃州都督,西北王 七月流火,洛阳日长。 李治坐在御案之后,随意的看着奏折。 武后坐在侧畔,将一本本奏折批阅,然后又将需要皇帝过目的放在一侧。 片刻之后,李治放下奏章,松了口气,说道:“江南水患,最严重的时候总算是过去了,如今就看西北苏毗之战了。” 武后目光抬起,郑重的看了皇帝一眼,说道:“苏毗之战臣妾倒并不担心,臣妾担心的是,入秋之后,雨水还有不少,若是懈怠,怕还会出事。” “放心,朕不会松最后一口气的。”李治笑笑,随即侧畔说道:“传令各州县,彭城郡公和黄仁素,也不得懈怠。” “是!”帷帐之后的舍人站了起来,微微拱手,然后转身轻步离开。 “也不知道西北战事如何了,南昌王一直在等待出战时机,也不知道会不会到来?”李治脸上升起一丝担忧。 “是啊,都七月了,再有半月便是陛下大寿,他们原本还想着以大胜为陛下庆功,现在,天不遂人愿了。”武后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李治无奈的摇摇头,说道:“西北之事,是朕要求不能急的,一切必须以最佳状态出征,朕可不希望看到南昌王损折在苏毗。毕竟除开他以外,想要找一个适合站在论钦陵面前都统帅并不容易。” 武后默默的点头,西北战事,最大的敌人依旧是论钦陵。 李绚就像是论钦陵的天敌,有他在论钦陵面前站着,武后和皇帝总能放松几分。 一旦换成其他人,他们难免要提心吊胆。 光是这种心情之下,西北的各种军粮军械军力损耗,就不知道要有多少。 “对了。”李治的神色肃然起来,看向武后问道:“西北的那位苏毗女王情形如何?” 武后的脸色古怪:“南昌王在五月,为她举办了大型的欢迎仪式,党项的那些大小头人,全部都拜见了这位苏毗女王。 甚至还有在党项诸地的苏毗族人也全部找过来,拜见这位苏毗女王,为她讲诉苏毗这些年发生的事情,还有百姓的悲惨,还有……” “还有什么?”李治正听的津津有味。 “还有让左右卫士卒,还有张公,刑文伟,程仲政他们讲诉我大唐的繁荣,还有大唐和苏毗的各种不同。”武后看向李治,说道:“好像南昌王已经打算要治理苏毗了。” “苏毗女王。”李治幽幽的点头,说道:“南昌王这是在害怕苏毗变成第二个吐谷浑。” “陛下,如果苏毗成功拿下,那么陛下打算如何治理苏毗?”武后认真的看向李治。 李治轻轻敲敲桌案,思索着说道:“苏毗位在高原深处,远离长安,按理说,应该以羁縻州治法处理,但朕想,不妨效仿玛多和称多,如这两县一样,选在唐蕃古道上的城池归入大唐,其他的,由苏毗王国治之。” “一条线州,大唐直通逻些。”武后已经听明白了皇帝心中的想法,他的目光直接盯向了逻些。 “那么这一条线州,归谁治理呢?”武后认真的看向李治,说道:“难不成,让南昌王弃昌州,迁移新州?” 说将这一条线州,全部归入昌州,别说是武后和皇帝,就是李绚也不愿意。 从逻些到兴州起码有三千里,他一年到头什么事情不干,直接在这三千里跑是吧。 “他自己恐怕就不愿意。”皇帝忍不住的大笑了起来,真要让李绚放弃昌州,往逻些任职,那他恐怕就真的彻底远离朝堂了。 “如果真的拿下逻些,便让他检校礼部尚书,兼任太子宾客,领蕃州都督。”武后的眼神亮的可怕。 “不行。”李治直接摇头,说道:“那就等于将整个吐蕃全部都交给他,与其如此,朕还不如将这条线上的所有城池全部交给他,让他在这三千里路上来回跑。” “那他就真的是西北王了。”武后一句话,说出了真正的核心所在。 李治笑了,看向武后说道:“不如朕让承嗣去做蕃州都督,如何?” “陛下,不要开这等玩笑。”武后难得说了一句软话:“边州重地,岂能轻易许人,蕃州重地,没有能臣重臣,轻易治理不了的。” 李治收回笑意,面色沉重,沉吟的说道:“朕将张大安调去昌州,其实也有这方面的考量,但此事非是易于,想要彻底拿下逻些,三五年都不一定,甚至稍有波折,便是十几年,乃是几十年的漫长战事,所以,这方面不急。” 稍微停顿,李治说道:“若是三五年内能有结果,朕便让张大安任蕃州都督,到时候,换一个昌州长史便是。” “考量一个昌州长史,倒是要容易很多。”武后有些恍然的点点头,但心底武后却明白,皇帝其实一定会这么处置的。 “昌州的事情就放一放吧,朕的寿诞还有半月就到了,各州县,各番国的使者陆续进京,让鸿胪寺,金吾卫和河南洛阳二县,妥善安置,同时严格禁止这些人在洛阳闹事,若有不法严惩……” 李治的目光突然停顿了下来,越过前方的殿门看向外面。 一名千牛卫已经快步从殿外奔来,最后一本奏折放在了李治眼前的桌案上。 李治打开之后,看了一眼,然后奏折递向武后说道:“五日之前,昌州暴雨三日,通天河水暴涨,暴雨未歇,南昌王已经率军出击,兵进苏毗。” 武后接过奏章,面色肃然的说道:“半个月,半个月的时间,等消息吧。” 李治轻轻点头。 …… 夜色之下,小雨淅沥。 一艘二十米的龙舟帆船,从西北方向快速的驶往前方十里之外,灯火璀璨的昌都。 无尽的高空中,一只苍鹰率先高飞,地面上所有的一切全部尽收眼里。 李绚一身黑衣黑甲,面色冰冷的站在船首。 在后方,二十多艘同样的龙舟帆船,快速的驶向前方。 一条宽阔的扎曲长河直通昌都,将整个苏毗昌都分为东西两城。 在西城之中,又有一条昂曲河从唐古拉山脚下直入昌都。 夜色之下的昌都城,东半城热烈无比,而西半城则是一片清冷。 因为东半城多是贵族居住所在,而西半城多是奴隶所居,破败不堪。 长河两岸之上,也有十数座哨塔沿岸边长路而建,但对长河监视根本不足。 仿佛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沿着河道直接杀来昌都。 再加上李绚前行,昼伏夜出,连续半个月阴雨天气,又有前线牵制,根本没人想到,会有人乘船夜袭坚固的昌都城。 看着远处的昌都城越来越近,两座城外哨塔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李绚抬手,朝着左侧微微一摆,下一刻,龙舟已经朝着左岸悄悄靠近。 手持长刀,李绚率先上岸。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人影悄然的从黑暗中走出,四周的士卒立刻握紧长刀。 “王上。”李墨的声音清晰的传来,随即,十几米黑色人影同样从黑暗中走出,然后无声拱手。 李绚松了口气,低声问道:“情况如何?” “前面哨塔的人,还在喝酒,城中‘吐蕃贵族’送来的酒。”李墨看向远处的哨塔,沉声说道:“我们的人只能将东西送到城外的哨塔,但城墙的守卫全是论钦陵的人,我们接触不到。” “无妨。”李绚摇摇头,说道:“一会占领哨塔之后,换上他们的衣服就行,之后用军报骗开城门。城门一开,昌都就是我们的了,记住,杀入城中,一切按照计划行事,不要乱来,我们的时间不多。” “喏!”李绚身后,周乾的声音响起。 “杀!” …… 昌都城中,东北方宫殿之中。 论钦陵站在主殿之中,目光担忧的看着黑暗的天空。 春天的时候,雨水不多,他还没怎么在意。 到了夏天的时候,雨水突然增多,通天河水况骤然变化,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 如果不是接到了扎巴拉的信件,论钦陵恐怕真的会以为,李绚是在准备全面渡过通天河,然后在河上搭桥。 毕竟在通天河北岸搭建了那么多的水车,本身就是为了搭桥所用。 谁能想到,那竟然只是一个假象,南昌王真正的目的,竟然是过河夺矿。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在身后响起,论钦陵转身。 一名将领快步而来,手里握着一封军报,拱手说道:“大相,东面大唐剑南道大军开始动作。” “他们也该是时候有动作了。”论钦陵轻叹一声,他怎么可能忽略掉大唐剑南道大军。 “传令,将附近关卡的守卫全部调过去,北面的力量主要集结在四周的金矿附近,另外,注意北面的军报,一有消息,立刻传回。”论钦陵直接摆手,中年将领立刻拱手而走。 轻吸一口气,论钦陵的神色肃然起来,他知道,今年这一战,是双方明年大战的序曲。 去年一战,论钦陵虽然战败,但根基还在。 另外随着大唐步步紧逼,国内的贵族也开始放弃了矛盾,全力支持论钦陵整合军队。 但在同时,他们的力量也顺势入侵到了论钦陵的地盘。 但没办法,谁让论钦陵战败,这种结果是他必须要承担的。 只要能够击败大唐,他就有足够的时间来慢慢整理。 一条通天河,大唐想要过河不容易,吐蕃想要过河同样不容易,但突然间的一场大雨,直接让局势变得诡异莫测起来。 论钦陵不知道李绚想要做什么,但在新的苏毗女王出现的情况下,为了保证苏毗稳定,论钦陵不得不亲自坐镇昌都。 一阵喧闹声,惊醒了沉思当中的论钦陵,他抬起头,朝着西北方向望去,就见在西北城门处,一处火光顿时升起。 “他还是杀来了。”论钦陵轻轻呓语,他没有想到,李绚竟然还是杀到了昌都。 这个他想象当中最不可能的可能,李绚竟然真的胆大包天的杀了过来。 “传令。”论钦陵冰冷的声音响起,身后十几名卫士同时站了出来。 “各部以王宫为中心,逐次散开,这一次,我要看一看,这位南昌王,怎么闯这座本相已经为他精心准备好的陷阱。”论钦陵嘴角带起冰冷的笑容。 如今整个苏毗,所有金矿的黄金,都在王宫之中,他必然会来。 火焰迅速的蔓延开来,在整个东城蔓延开来。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万斤黄金,吞并一半 扎曲河东岸,半座城火光冲天。 一座座的苏毗贵族豪门府邸,汹涌的火焰中夹杂着厮杀和哀嚎声,在疯狂燃烧。 李绚骑在马上,平静的走过长街。 上千右卫士卒从一座座府邸当中,搬出一只只箱子,然后放进码头上的吐蕃商船里。 李绚抬头,望向东北方向的苏毗王宫,嘴角带出一丝冷笑。 可怜的家伙,恐怕现在还等着自己去攻苏毗王宫。 他根本没有想到,李绚的目标根本就不在那座陷阱重重的苏毗王宫,而在这些苏毗大族身上。 苏毗金矿开采出来的金矿,有一半被送到了逻些,但也有一半落入到了当地贵族官员的手里。 李绚根本不需要去冲苏毗王宫,他就能将自己需要交差的黄金直接抢够。 “抓紧时间,再有一阵论钦陵就该反应过来,抢到东西,立刻送到船上,天明之前我们必须离开昌都。”李绚侧身对着周乾交代了一声,周乾立刻拱手领命。 等到周乾离开之后,李墨从一侧走了出来,对着李绚拱手道:“王爷。” “等右卫的人走后,将我们的人散入这些受灾的贵族家中,下一次来的时候,本王希望一切能够更加顺利。”李绚看着扎曲两岸的昌都城,目光中带出一丝强烈的占有欲。 昌都,准确的讲,是一块巨大的谷地。 东北,北,西,西南,全部都是丘陵,雪山之地,只有南面和东南,东边是一块开阔的巨大谷地。 空气温暖,雨量充沛,如果不是这里地势太高,足有一个小天府之国的美称。 只要李绚能拿下昌都,那么对于拿下逻些,他就有了十足的把握。 即便是用漫长的时间和吐蕃人消耗,他也能耗得到过去。 …… 片刻之后,所有士卒回归,王宫方向似乎也有人追了出来。 李绚,周乾,苏宝同,还有李墨,四个人站在四艘普通的吐蕃商船边上。 李绚看向周乾说道:“你带着一队人,将里面的黄金通过剑南道送回长安去,一路小心,到了境内,若是有人为难你,你可以以本王的名义,行先斩后奏之权,一切以黄金为重。” “喏!”周乾立刻拱手,神色肃然。 李绚摆摆手,周乾立刻带着一队人,上了船,然后混入到了四周乘船逃散的当地百姓当中。 李绚看向西面的昂曲河,看向苏宝同,笑道:“走吧,战马已经抢到了,现在就带着这些‘黄金’,我们回玛多。” “喏!”苏宝同立刻拱手,然后翻身上马。 众人一起朝着西北方而去。 他们的速度并不快。 因为后面跟着的龙舟,速度不快。 …… 天色放亮,扎曲河东岸。 论钦陵面色铁青的骑马在这些刚刚扑灭火焰的大宅之前走过,每一家都是满脸的凄惨哀嚎。 中年将领从北面而来,骑马在论钦陵身前停下,拱手说道:“大相,南昌王带着人,用抢来的战马,拽着抢来的五千斤黄金,进入了昂曲河,我们的两支千人队已经追杀了上去。” “嗯!”论钦陵微微点头,他的眼神有些散,似乎在想些什么东西。 突然,论钦陵眼睛一缩,急促的说道:“不好,叫我们的人小心一点。 五千斤黄金,唐人士卒,一人身上携带五斤便足够,根本不需要再用船拖,那些船,是陷阱。” 就在这个时候,一匹战马疯狂的从北面而来,快速的冲到论钦陵面前,上面的亲兵面色难看的拱手道:“大相……” “伱先别说。”论钦陵直接打断了来人的话,他轻轻冷笑,说道:“南昌王先是带人骑马逃走,但是将船给留了下来,当我们的人去抢船的时候,找里面的黄金的时候,船漏了,然后他又杀回来。” “回禀大相,不是船漏了,是船起火了,我们的人会水的不多。”亲兵满脸苦笑。 龙舟起火倒也罢了,谁能想到,李绚竟然又杀了一个回马枪。 吐蕃人的追兵,立刻被杀了个人仰马翻。 论钦陵一阵无语,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在李绚手上竟然又吃了一个大亏。 “传令,诸部追击不要太快,相互呼应,小心再被那位南昌王杀回来。”论钦陵摆摆手,手下人立刻赶紧传令去了。 一旁的昌都守备荣钦,小心的问道:“大相,不去追吗?” “不着急,先把眼前这个烂摊子给处理好。”论钦陵面色冷肃起来。 看着眼前一座座灰烬中的府邸,论钦陵面无表情的说道:“传令,就说昌都贵族家中,丢失了万斤黄金……这些昌都贵族私自藏起官矿黄金,已经违律,将他们当中抓一半人,送入大牢之中,等他们家人出钱来赎的时候,再放人。” “是!”荣钦面色肃然,心里忍不住的兴奋。 他们明明只被抢了五千斤黄金,但传出去却有万斤之多。 大唐皇帝只要稍有疑心,立刻就会想是南昌王自己藏起了五千斤黄金。 好处不仅这些。 家中府邸被烧,这些大家族难免要闹一闹。 可是提前将罪名栽到他们的身上,这些人一下子想闹的情绪就会少上许多。 整个昌都,用不了多久就会恢复平静。 “来人,召集两千骑兵,随本相去追杀……“论钦陵的话还没有说完,扎曲河西岸,一队骑兵已经疯狂的冲了过来。 很快,一张纸张就已经落到了论钦陵的手中。 “奉大唐皇帝令:立苏毗女王,行唐制,废一切吐蕃苛捐杂税,取消奴隶制度,学用汉文……” “滋啦。”论钦陵愤怒的将手里的纸张撕的粉碎,咬牙说道:“传令,立刻收缴所有纸张,但有传阅者,即刻斩首。” “喏!” “立刻发下公文,悬赏叛徒,南昌王能杀进昌都,必定有着足够分量的叛徒。”论钦陵的目光落在扎曲河先,那一大片密密麻麻的低矮房屋之中。 那里面住着的,都是整个苏毗最下层的仆役和奴隶。 如今这样的这份布告发出去,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全城。 将来只要唐军再杀过来,这些奴隶立刻就会成为定时炸弹。 论钦陵的脸色异常难看,他转头看向昌都守备荣钦,冷声说道:“你留下来处理这些事情,本相立刻去追南昌王,这一次他休想跑掉。” “大相,前线怎么办?”荣钦赶紧追问了一句。 要知道,现在这个时候,除了李绚以外,大唐还有两路兵马杀向吐蕃的两座金矿。 论钦陵的脚步停顿了下来。 现在这个时候,毫无疑问,一旦他调动大军去追杀南昌王,那么其他两处必然会有所松懈。 如果他只带着少量人去追杀南昌王,那么毫无疑问,两座金矿就难免失手。 南昌王和王孝杰,都是行军的高手,没有个几万人,你根本就抓住他们。 更别说,还有一个丘贞沐。 论钦陵原本已经足够重视李绚了,但现在被李绚这么一杀,他原本妥当的布局立刻就出了漏洞。 更别说,还有眼前的这些东西。 现在顾不了其他,只希望能够追上李绚。 昂曲河,沿着唐古拉山西行。 这个家伙,又在打着什么主意。 …… 一天一夜追杀,论钦陵终于追杀到了唐古拉山口下的唐古拉驿。 中间几番厮杀,原本以为身拿黄金的唐军无心恋战,谁成想,在李绚的率领下,这些唐军如同饿狼一样的反扑回来。 便是论钦陵一时间也有些招架不住。 但好在,他们被逼到了唐古拉山下,然而看着陷入汹汹烈火之中的唐古拉驿,论钦陵的脸色难看的可怕。 远处的沱沱河河面之上,巨大的战船缓缓的朝着通天河缓缓而行。 这样的战船,平时是驶不到这里来的,但是今年雨水特别的多。 甚至就连山上的积雪,融化的也比往常要快的多。 这才导致了水面上涨,也给了李绚可趁之机。 “走!去通天河!”论钦陵毫不犹豫的调转马匹,重新朝着昌都而去。 虽然明知道在通天河岸边,李绚早就准备了无数的杀手,但这一次,论钦陵必去不可。 如果每次都被李绚这样戏耍,他这个吐蕃大相也就不用做了。 …… 河风凌冽。 李绚站在船尾,看着远处的唐古拉山,面色肃然。 “王爷,我们就这样放弃唐古拉山口吗?”苏宝同诧异的声音在李绚背后响起,他有些疑惑的问道:“朝中不是让我们今年占领唐古拉山,以待明年吗?” “你自己都说了,是今年占领唐古拉山,时间还早。”李绚轻轻一笑,说道:“更别说,就连此番一战,都还没有结束,我们还有的是时间来杀回到这里。” “原来如此。”苏宝同顿时了然过来。 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传令所有人,从现在开始该休息休息,该睡觉睡觉,等到我们返回通天河,那边还有一战在等着我们,这一战打的好,或许我们就能够彻底的在通天河南岸立足了。” “是!”苏宝同立刻拱手,离开。 甲板上只剩下了李绚和一干护卫。 清新的空气传入呼吸之中,李绚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这一战之后,大唐和吐蕃的战争节奏已经完全落入了他的掌控当中。 他现在需要思考的是,什么时候拿下逻些,才更符合他的利益。 朝中的斗争越来越汹涌激烈,就连他都不知道李贤什么时候会被废。 如今又有突厥人和魔教掺和在这里里面,大唐的未来局面恐怕好不到哪里去。 李绚突然看向西北方向,轻声说道:“闻喜县公在西域的战事,怕是应该也要结束了吧,那么接下来呢。” 裴行俭,裴炎,这对族兄弟……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谋南昌王,构陷太子 洛阳,则天门下。 裴炎平静的朝外面走去,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子隆兄。” 裴炎微微一愣,回头,就看到元万顷追了上来。 看到裴炎,元万顷笑着说道:“听说刑部又被太子找麻烦了。” 裴炎面色平淡的点点头,仿佛刚刚在乾阳殿中挨批的人不是他。 元万顷脸色同时平静下来,问道:“上次拜托子隆兄调查的事情,查怎样了?” 裴炎同样郑重起来,目光扫向四周,这才发现四周的官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则天门下只剩下他们两人。 裴炎这才开口:“南昌王府一切安静,南昌王妃平日里也不常出门,有事要么就去左相府邸,要么就找左金吾卫郎将秦明帮忙,卫尉寺卿偶尔也上门,另外,还有相王妃也常去,其他就没了。” “看样子,那件事应该是和南昌王无关。”元万顷松了口气,但同时脸色又凝重了起来。 裴炎微微颔首,说道:“你说的没错,应该是和南昌王无关的,南昌王府也没有多少力量能做这些事情。” “那么便只剩下一处了。”元万顷抬头看向裴炎。 “应该只剩下一处了。”裴炎抬头,看向前方的乾阳殿。 “子隆兄不要胡思乱想,这件事和宫里没关系。”元万顷直接摇头,说道:“因为到现在,宫里也不知道他究竟死没死?” 裴炎一愣,立刻明白了过来。 如果明崇俨是宫里的人杀的,那么在其他方面宫里总会显露出一丝异样来,不管是天后,还是皇帝,都是一样。 但现在,即便是皇帝和武后,隔二连三也要问上一句。 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人明白,这件事情是和二圣没有关系的。 “这么说来,东宫私底下,还有一批人手?”裴炎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所以要拜托子隆兄再帮个忙。”元万顷微微躬身。 裴炎摆摆手,说道:“万顷兄直说。” “太子殿下这一次从东南弄了一株八尺高的海底树,听说就动用了越王和曹王的不少人手,现在想请刑部的人,查一查。”元万顷甩出一个裴炎完全不知道的消息。 “原来这才是太子进献给陛下的礼物。”裴炎顿时恍然明白了过来。 随即他抬头看向元万顷,不解的问道:“万顷兄,这些事情,密卫自己就能查清楚,何必要用刑部的人手,而且自从当年时候,刑部在东南行事就越发的艰……原来是在拿刑部的人手做饵。” 裴炎恍然明白了过来。 当年的那件事后,裴炎在东南得罪了不少的世家大族,刑部的人出现立刻就会被注意。 元万顷现在要利用的就是这一点,以刑部的人为饵,调查曹王和越王的事情。 就像之前盯着南昌王府和东宫也是一样。 刑部的人虽然是老手,但终究没有密卫的人专业,当他们的行迹落在南昌王府和东宫眼里的时候,就是密卫开始积极行动之时。 “子隆兄多想了。”元万顷笑着摇摇头,说道:“东南之事不用去查,时间一长自然会露出马脚,如今重要的,是洛阳之事。” “洛阳!”裴炎立刻明白了过来,说道:“这一次,曹王和越王也会进京,为陛下庆贺寿诞。” “其实除了像南昌王那样的,其他几乎所有的宗室亲王,郡王,都会回到长安为陛下庆贺,”元万顷抬头看向裴炎,认真的说道:“除了论钦陵那种人,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捋大唐的虎须。” 裴炎赞同的点头,随后问道:“那么南昌王这一次,能够全身而退吗?” 李绚的进军奏折已经送到了长安,如今已经逐渐的散布了开来。 裴炎身为刑部尚书,还是有资格看到的。 “不知道,子隆兄应该明白,南昌王已经进军苏毗了,若是有所成绩,也当在陛下大寿之时消息传回。”元万顷感慨一声,说道:“其实万顷也希望南昌王能做大唐冠军侯那样的人物。” 裴炎的眼睛一眯,冠军侯除了军功盖世以外,最重要的是他活得短。 差不多也就是南昌王现在的年纪。 准确的,也就比南昌王大四岁。 “天妒英才啊!”裴炎突然幽幽的看向元万顷,说道:“四年的时间,应该足够南昌王拿下逻些吧。” 元万顷微微点头,说道:“南昌王兵锋凌厉,万顷觉得朝中应当鼎力相助,拿下逻些之后,最好在西北走一走……” “战场凶险。”裴炎眼神幽微,他们都是饱读史书的人,当然都知道,霍去病是因为杀戮过多,导致河湖之中满是尸体。 他自己却偏偏在这些满是尸体的河湖当中引水,最后一病之下,一命呜呼。 但他又岂会胡乱饮水,无非就是杀的太远,后勤跟不上。 两人目光对视,相互之间已经心照不宣。 “最近一段时间,东宫相对要安静的多。”元万顷轻松的就将话题转移了出去。 “呵!”裴炎冷笑一声,东宫的安静,其实就是在说太子将注意力放在真正需要放在的地方,而不是其他乱七八糟的地方。 太子一专心在朝政上,立刻就有人倒霉。 这个人主要是裴炎。 今天已经是裴炎这个月第三次被皇帝叫进宫去训斥了。 元万顷稍微停顿,然后说道:“东宫的那些人,暗地里做了不少事,不过在这些人的背后应该还有其他人在,不然仅凭这些人,他们还杀不了世隐真人。” 裴炎的神色肃然起来,忍不住的点头赞同。 “最后一件事情。”元万顷示意裴炎往外走,他们两个在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再长,就难免会引人注意。 “麻烦子隆兄找一些人,帮忙将高岐,引去嘉善坊。”元万顷话一说完,裴炎立刻愣住了。 他看向元万顷说道:“万顷兄,嘉善坊可是胡人的地盘,甚至就连突厥使团都在那里,高岐如何会去那种地方?” “就说,那里有世隐真人的消息。”元万顷轻飘飘的一句话,裴炎顿时感到头皮发麻。 元万顷不久之前,才让裴炎对外散发消息,说明崇俨最后失踪在了突厥。 现在又要将东宫的人,引导和突厥人见面。 这里面的算计不要太明显。 真要有一点半点泄露出去,裴炎立刻就会有大麻烦。 即便是他现在一时半会躲过了,将来一旦被人掀出来,立刻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可以做。”裴炎一句话答应地异常干脆。 元万顷微微一愣,转身看向裴炎,问道:“子隆兄是认真的吗?” “万顷兄是认真的吗?”裴炎一句话直接反问,元万顷不由得发愣。 裴炎大踏步的向前走,同时说道:“刑部会帮忙保护突厥人,其他的事,请恕子隆爱莫能助。” 这么大的事情,元万顷轻飘飘的‘帮忙’,就要让裴炎将巨大的政治风险赌进去。 这样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会去干。 而且说这话的人,只是元万顷,而不是天后。 明崇俨在的时候,做事就会周全很多。 不像元万顷,将天下人都当成是了傻子。 他自己在算计什么,真的以为裴炎看不出来。 这种算计太子的事情,如果得到天后的直接授意,裴炎自然无所不尊,但元万顷现在这些,明显是他自己的算计。 裴炎这种人,怎么可能因为元万顷简单的一句话,就去步江充李广利的后尘。 当年江充和李广利,的确废掉了武帝的太子刘规,但事后,武帝反悔。 相关参与人等全部都被斩杀殆尽。 更令裴炎感到不适的,是元万顷一副站在背后算计,而让他在前面冲锋陷阵的架势。 现在的元万顷可还不是宰相。 …… 看着裴炎远处的身影,元万顷紧紧的皱起了眉头,裴炎怎么这样,这些都是天后…… 冷哼一声,元万顷转身,返回北门。 没有他裴炎,难道事情就做不成吗。 大不了手段做的粗鲁一些,反正那样也更符合突厥人的性子。 …… 皇城东南,思恭坊。 彭城郡公府。 刘仁轨行走在后院小花园中,刘瑾瑜在一旁扶着刘仁轨行走。 “三娘,你有好几年没有来这里了吧?”刘仁轨在站在石桥上,看着下面的流水,心中感慨。 “自从当年孝敬皇帝故世之后,郎君就一直在外征战,孙女没有陛下和天后召唤,也不好轻离长安。”刘瑾瑜甜甜的笑笑,说道:“若是郎君被召回中枢,年年陪陛下东巡,孙女便能天天过门来陪伴阿翁。” 刘仁轨侧头,看向东侧的高墙,高墙之后,便是南昌王府的玉龙苑。 这一次皇帝大寿,刘瑾瑜陪着彭王妃欧阳氏一起赶到了洛阳。 一墙之隔,她便可以天天来陪祖父。 要知道,当年她可是在日日在这座院子里,帮祖父处理公文。 “四娘跟三娘说过,想要在墙上开个小门,这样来往也方便一些,不过三娘觉得家里还有母妃,所以就没有这么做。”刘瑾瑜低声说了一句。 刘仁轨立刻赞同的的点头,说道:“你的顾虑是对的,行事还是要有规矩。 南昌王府和我家虽然至亲,但外人的眼光还要注意,否则一句私相授受,便十分的不妥。” 李绚终究是宗室郡王,还是边州都督。 虽然他和刘仁轨家是翁婿关系,两家隔开,别人或许还不会多说什么,但一旦私自打通,立刻就是勾连的罪名。 “反正不过多几步路的事情。”刘瑾瑜笑笑,说道:“岳翁家里的贺礼准备的怎样了?” “这事不需要伱们操心。”刘仁轨看向刘瑾瑜,轻叹一声,说道:“你是想问你家相公的事吧?” 刘瑾瑜有些羞涩的低头。 刘仁轨摇摇头,说道:“告诉你,阿翁也不知情,自从他出兵以后就没人知情,不过他的进兵策略倒是没问题的,只是……” “怎么?”刘瑾瑜脸上顿时诧异。 “有人怀疑,南昌王在私下里有一支暗探,替他刺探军情,此事你知道吗?”刘仁轨脸色凝重。 “知道啊!”刘瑾瑜一脸的不明所以,说道:“是南昌王的护卫,用作暗探之使,这事密卫、光禄嗣、宗正寺都有备案,甚至就连兵部军报上都有请功,只是因为王府护卫,所以只赏了钱财……” 看到刘瑾瑜似乎想到了什么,刘仁轨顿时无语:“你家相公又在算计人了!” 刘瑾瑜低头笑笑。 一阵脚步声,突然在后院门口响起。 刘仁轨诧异的抬头,就看到刘元朗和窦思泰同样一脸凝重的站在后院门口。 “父亲,太子献给陛下的寿礼,被盗了。”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万顷胆大,裴炎破案 裴炎一脸难看的站在院中,身边站着同样脸色难看的太子洗马刘讷言。 这里是洛阳城东河南驿。 内外无数卫士持槊肃立,旌旗招展,旗帜上绣着曹,越二字。 一阵马蹄声从远处疾驰而来,最后快步走进了驿馆。 左司郎中窦思泰面无表情的从外面而入,看向裴炎和刘讷言拱手:“见过裴尚书,刘洗马。” “窦郎何以在此?”裴炎拱手还礼。 “太子献给陛下的寿礼丢失,左相和政事堂诸公都相当关心,诸位最好在陛下知晓之前,将东西找回来。”窦思泰朝着乾阳殿的方向微微拱手,裴炎的脸色顿时肃然起来。 “所以,今日这事究竟是怎么回事?”窦思泰的眼睛竖了起来,目光看向四周,这里起码有上百名吴越卫士,为何还会让太子的寿礼丢失。 刘讷言开口说道:“昨夜,吴越进奏使团抵达河南驿,因为天色已晚,城门关闭,所以就在这里暂时歇息。但没有想到,第二日天明,从扬州送来的海底树便已经消散无踪了,下官正在和裴尚书商量怎么查?” 窦思泰点点头,然后转身看向裴炎,侧头问道:“裴尚书倒是来的很快,大理寺的人都还没到?” “陛下有旨,让刑部配合金吾卫,河南洛阳二县,‘保护’长安外使和诸州进奏使团的安全,裴某正好巡视附近,也实在没有想到,东宫送给陛下的寿礼,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偷了,真的是奇事一件。”裴炎说完,转头看向刘讷言。 刘讷言脸色难看的不开口,但裴炎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昨日元万顷才让他帮忙,去盯太子的寿礼,没想到今日就出里事。 好在他昨日没有答应,不然今日背黑锅的人就是他了。 裴炎心中一阵恼恨,元万顷行事远不如明崇俨,如此的阴谋鬼祟。 明崇俨是大家一起做事,一起有利,但元万顷却是别人做事,他自己得利。 而且始终都将所有人都瞒在鼓里。 这样的人,谁会放心和他合作。 想的更远一些,元万顷的手段明显不足,在裴炎身上便已经出现了问题,谁知道他将来某一日会不会出事。 就比如今天的事情,谁知道到哪一日,谁会被牵连进去。 “那位诸位,接下来这案子,该怎么查?”窦思泰很直接到说道:“东西必须在陛下知晓前找回,二位如果嫌人力不足,大理寺,千牛卫,御史台,下官都可以找来。” 窦思泰现在出现在这里,就等于是诸位宰相出现在这里。 持令,他可以号令整个洛阳的所有衙门。 “有窦郎这句话,裴某便放心了。”裴炎点点头,目光看向整个驿站,沉声说道:“能够在驿站之内,数百名卫士的环伺之下,悄无声息的将东西偷走的,绝对非是常人,只可惜,如今陛下大寿,洛阳能人太多。” 窦思泰和刘讷言心中轻叹一声。 也正是因为洛阳城中的事情太复杂,这才导致这件事那么多人关心。 “抛开所有外在因素,首先抓住一点,这个贼,他拿到东西之后,现在在什么地方。”裴炎转过头,看向西面的建春门,冷静说道:“这人无非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进入洛阳城,一种是离开洛阳城。” 稍微停顿,裴炎说道:“离开洛阳城,有两种,一种是逃得远远的,逃往天下,现在就由刑部发函个关卡,严格查察,不求抓住人,起码别让他跑的太远;第二种,便是人还是在洛阳,但没进城,现在还在洛阳四周,等待风声平息再进城。” “必然还在洛阳。”窦思泰和刘讷言同时点头,能够针对太子下手的,绝对不是常人。 “很好,那么请千牛卫率右卫士卒,在整个洛阳城外四周百姓,道观,寺庙,学宫,严格查察,若是他在,将人逼出来,若是不在,也算是为陛下大寿,先一步清理地方治安。”裴炎一句句,说的非常有条理。 “可以。”窦思泰点头,然后看向侧畔。 一名手下立刻拱手,然后快步的跑向城中,急回尚书省。 裴炎目光望向洛阳城内,说道:“最大的可能,是那人已经进入了洛阳,这就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从建春门直接入宫,一种是绕城从其他城门入城,但无论如何,那么大的一件东西,肯定不是随意能够送入城中的。 不管是建春门,还是其他城门,从这里前往其他城门的路上,应该都能有所发现。 详细询问监门卫,同时对监门卫内部进行查察,难免会有人通贼,同时进行遮掩。” 入城之人,不管是谁,都需要在城门进行登記。 即便是当朝宰相和宗室王爵也不例外,最多不过是问上一声,客客气气的送走,但该记录的还是要记录。 “八尺高的箱子,可不是简单就能送进去的。”刘讷言忍不住的松了一口气,局面总算是好过了一些。 裴炎摇摇头,说道:“若是他在城外有人,恐怕立刻就会将那东西切割成好几块,然后装进一辆马车里运进去。” 刘讷言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裴炎看向窦思泰,说道:“查找所有带箱子的马车,哪怕是棺材,也要详查,如今城门开放没有多久,这样的人家就算有,应该也没有多少。” “查!”窦思泰立刻转身看向身侧,一名下官已经拱手,然后快速前往城门,详细的进行查察。 “到了这一步,我们起码能知道对方究竟有多少人,进入城中究竟去了哪个方向,接下来要小心的,就是对方中途调换身份,换马车。”裴炎的话刚一落地,刘讷言刚刚轻松下来的脸色再度难看起来。 “但不管对方怎么变幻,大体的人数,大体的车辆都是不会变的,让望楼卫查,应该能查的出来。”裴炎侧身一看,也不用窦思泰示意,已经有人立刻转身去查了。 裴炎的脸色瞬间肃穆起来,沉声说道:“如今才到了最难的一步。” “裴公请讲。”窦思泰对着裴炎认真拱手。 无疑,现在的裴炎已经让他十分佩服。 裴子隆能够成为刑部尚书,从来就非是易于。 裴炎微微冷笑,说道:“这东西,最后关联的,要么是域外大部族,要么是朝中的豪权,毕竟能够知道东宫的寿礼今日抵京都,提前探查驿站格局,做好准备,悍然的动手的,即便是在整个城中,也没有多少人能做到,” 窦思泰和刘讷言的脸色十分的难看,这件事情真要彻底查下去,结果如何,不问可知。 “查吧。”刘讷言脸色变得冰冷起来。 窦思泰随即点头,说道:“查吧,陛下大寿,有人如此胡作非为,陛下那里知道了,是要发怒的。” 皇帝大寿,有人动太子的贺礼,既是在打太子的脸,同样也是在打皇帝的脸。 这种人绝对不能够轻易留在洛阳,一旦查出来,立刻予以重处。 “如果需要,东宫六率也是可以调动的。”刘讷言一句话,再度将事情升级。 太子给皇帝的贺礼丢了,一旦太子奏请皇帝,太子六率出动,事情绝对少不了。 裴炎深吸一口气,明崇俨在的时候,密卫大胆但谨慎,这种把柄别人绝对抓不住,但落到了元万顷手里,这些就说不定了。 要知道,密卫虽然隐秘,但实际都是对外而言,对内,密卫的总部位置,朝中重臣都是知晓的。 只要皇帝允许,根本不要调动多少,三百甲兵,就可以将那里屠个干干净净。 “查!” …… “是在这里?”裴炎抬头看这样眼前红墙绿瓦,钟声幽然的天宫寺,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天宫寺,洛阳名寺。 几年前,甚至还在这里举办孝敬皇帝李弘的大醮仪式。 名声之广可见一斑。 最关键是这里距离皇城端门,只有两个坊的距离。 在河南驿失窃的太子贺礼,最后找着找着,竟然找到了这里。 一旁的金吾卫郎将秦明认真的点头,说道:“就是被送进了这里,之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末将刚才已经派手下潜入进去探查,车还在里面,但里面的东西,已经被搬运到了寺里。” “不管什么原因,先将东西找到,然后再慢慢的细查缘由。”刘讷言果断的都作出了决定。 一切以先找到太子贺礼再说,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再慢慢调查。 “好。”裴炎看向了一旁的大理寺少卿徐豫,还有窦思泰,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点头。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 皇帝随时可能会下达圣旨,召唤诸人入宫,他们最好在此之前,就将一切处理妥当。 “冲!”裴炎手一挥,下一刻,无数的金吾卫士卒已经手持刀剑盾牌,直接杀了了天宫寺。 没有任何的虚以委蛇,没有任何的勾心斗角。 现在这个时候,一切以找到太子贺礼为先。 听着里面的叫喊声,裴炎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他有些不明白。 元万顷究竟在搞什么鬼。 偷了太子的贺礼,藏到了佛寺,这是什么操作。 是要借此让佛门站到太子的对立面吗?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佛门立刻就会站到皇帝的对立面,站到群臣的对立面。 因为现在他们做的这件事情已经完全过线。 现在就连诸位宰相都没有在太子之争中站台,佛门的人便已经先行一步。 尤其是皇帝,更加多会去想,佛门这是在做什么,已经笃定他就要死了吗? 若是说他不死怎么办,难道佛门要让他死吗? 当一个皇帝从内心深处,厌恶憎恨佛门的时候,他有一万种方法让佛门难受。 更别说还有最直接的。 一阵阵喧哗声,一个声音高高的响起:“找到了。” 裴炎的脸色立刻不由得一变。 …… 看着被摆放在后院方丈禅房里的海底树,裴炎等人一时间全都面面相觑。 因为就在禅房的木榻,一名穿着黄色僧衣的大和尚盘坐其中,双眼紧闭,双掌合十,似乎在低声念诵。 但你靠近,你就能发现,他其实根本就没有在念诵。 甚至他根本就没有一丝的呼吸,一丝的心跳。 这位整个洛阳都大名鼎鼎的天宫寺的方丈,在今日圆寂了。 就在他的禅房中央,摆放着太子拜托曹王、越王从东海搜集而来的海底树。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本章完) 第一千零四十章 太子,李敬业,突厥 “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李治坐在御案之后,随意的看向眼前群臣,他的神色出乎意外的平静,眼中甚至带着一丝趣味。 裴炎上前一步,认真拱手:“回禀陛下,有人从河南驿偷了太子的贺礼,然后藏到了天宫寺。” “藏!”李治侧身看了武后一眼,说道:“藏这个字用的很好。” 武后立刻开口说道:“陛下,今年是否要让佛门高僧在皇城外,为陛下虔诚颂佛祈福?” 李治直接摇头,说道:“这些年,朕待佛门还算是公平,佛门也没有额外的怨言,毕竟朕从来没有收到过佛门抱怨的奏书。 而且今年南方大涝,佛门都派出无数僧侣前往南方救灾,这一点朕还是感念的。” 李治抬起头,望向大殿之外,轻声说道:“告诉白马寺的高僧,天宫寺主持之死,以狄仁杰为首查案,希望洛阳佛门都能予以方便,这件案子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破获。 至于寿诞大典之事,让密卫配合佛门高僧。 既然有人不愿意让他们出现,那朕便让他们悄悄的参加。” 说到这里,李治冷笑一声:“朕倒要看看,这暗地里的人,究竟在搞什么样的花样。” 别人越不想让他做什么,李治就越要做什么。 “陛下英明。”众臣同时拱手。 李治抬头看向站在一侧的李贤,说道:“太子,你自己的贺礼你自己斟酌,是换上一套,还是说就用现在的这套? 朕不管其他,你的贺礼最后送上来,不能出丝毫问题。” “儿臣领命。”李贤顿时肃然。 他从海外弄回来的贺礼,被人突然间偷走了,然后又找了回来。 这里面,算起来他似乎没有丝毫的损失,但仔细想想,这里面他的问题极大。 一旦有人在贺礼里面玩花样,将来出了事情,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甚至想的远一些,这或许根本就是别人的手段,本意就是要让他换一套贺礼。 一套已经被别人做了手脚的贺礼。 如果说真的有人在贺礼上玩手段,倒霉的最后必定是李贤。 不等李贤抉择,李治微微摆摆手,说道:“都退下吧,今日之事处理的还算妥当。” “多谢陛下赞誉。”群臣同时拱手,然后齐齐退下。 等到众臣离开之后,李治这才看向武后,说道:“今年吐蕃之战好不容易安歇一点,竟然又有人跳出来闹事,既然他们想有动作,那就将他们一网打尽吧。” “喏!”武后立刻点头。 …… 天色昏暗,北门所在。 元万顷脸色难看的走了进来。 范履冰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裴炎没有相信这事和我们无关?” “没有。”元万顷在短榻上坐下,摇摇头,无奈的说道:“这件事情太巧合了,一下子就弄的裴炎以为我们在算计他。” 从乾阳殿离开,裴炎就没有给过元万顷好脸色,即便是他上赶着去解释,但裴炎也根本不信。 元万顷索性就自己回来。 “裴炎的态度不重要,天后知道不是伱就好。”范履冰稍微安抚了一下,随后说道:“不管如何,那人必然藏在此番来京的外使和内臣当中。” “外使勾结内臣。”元万顷冷笑一声,说道:“外使在洛阳的,起码有四十多国,而内臣,最有可能的,便是李敬业。” “他该死了,人们已经足够忘了他了。”范履冰抬头,说道:“现在就下手,陛下大寿之前,必须了结。” “好,我这就安排。”元万顷直接点头。 看着元万顷走出门外,范履冰平静的自言自语:“如此,也可以试探一下,究竟是不是他?” …… “天宫寺?”刘瑾瑜抱着霞儿,抬头看向李笔,满脸诧异的说道:“竟然是天宫寺,他们没有察觉有人闯入吗?” “没有,寺里高僧都在潜修,送东西的车夫,也只是收了的钱,然后东西送入到天宫寺的。” 李笔稍微停顿,随后苦笑着说道:“佛门也在准备庆贺陛下大寿,也在准备贺礼,所以……” “被人浑水摸鱼了。”刘瑾瑜点点头,随即心中迟疑的问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人对洛阳的一切都很熟悉?” “王妃所言无差,东宫从东南运回来的海底树,在朝中知晓的人并不多,而且还要能知道准确时间和行踪的,就更少之又少了。”李笔有些迟疑,但还是小心的说道:“敢在如今对太子下手的人,有理由对太子下手的,不多。” “不用不多,只有两家,密卫和李敬业。”刘瑾瑜也在第一时间怀疑到了密卫和李敬业的身上。 皇帝大寿,真正能够破坏的东西很多,但偏偏只针对太子的寿礼下手。 这里面针对的味道太重了。 “这是要出事啊!”刘瑾瑜敏锐的捕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沉声说道:“传令下去,从今日起,府中人,没必要不要外出。 四日之后,陛下大寿,家中关门,所有人都去西府待着,有什么事,先度过大寿第一天再说。” “喏!”李笔立刻拱手,神色肃然。 皇帝大寿,长安洛阳两京大贺三天,但只有第一天,是刘瑾瑜,要带着霞儿和昭儿,陪同母妃欧阳氏一同前往皇宫贺寿的。 “另外,这几日,若是家中有人拜访,接待一下,便恭敬送走,家中这几日,不接待外客,同时也提醒一下,洛阳的风向不对,让其谨慎。”刘瑾瑜的语气似乎有些惊弓之鸟的感觉。 李笔没有丝毫意外,直接拱手道:“喏!王妃,我们要不要去调查一下英国公。” “别去。”刘瑾瑜直接摇头,目光看向皇宫方向,轻声说道:“如今能够想到李敬业的,并不仅仅是我们,密卫和东宫同样能够想到,他们现在说不好已经派人调查,我们再插手,容易引起别人误会。” “是!”李笔躬身应诺。 刘瑾瑜看着皇宫方向,思索着说道:“李敬业选在这个时候动起来,目的怕是不单纯。 皇帝大寿,诸州庆贺,万邦朝贡。 这个家伙,怕是打着一箭双雕的打算。” 李敬业是李積的嫡孙,即便是皇帝,到现在也没有剥夺掉他英国公的爵位。 甚至当初李敬业犯事,皇帝也是赶在大年之前,就将他赶出来长安,连年都不让他在长安过。 担心的,就是他和各州刺史相互勾连。 如今也是一样。 李敬业如果真的要在皇帝大寿上搞鬼的话,除了打击皇室,恐怕就是要联系英国公李積的旧部。 这些人在朝中担任刺史,将军,寺卿,尚书,甚至宰相等等,多不胜数。 各自立场如何暂时不说,一旦皇帝疑心开来,那么整个朝野都要动荡。 这并非危言耸听,刘仁轨,戴至德,还有朝中的其他宰相多少都曾经和李積共事过。 甚至就连元万顷,也曾跟随李積出征辽东,是李積的辽东道管记。 只是如今大家各有立场,很少有人会因为李敬业而得罪皇帝。 但很少也还是有的。 除了朝中的高官以外,还有外族。 李積这些年,前后不知道灭了多少国家,打服了多少国君,李敬业如果真的要做什么,还是有些人会被他所利用。 或者反过来说,是有人会利用李敬业。 …… “突厥。”刘瑾瑜顿时警觉。 突厥两年旱灾,今年又赶上屡有暴雨。 突厥的一些部落怕是日益艰难,这种情况下寻求变化也是正常。 李笔站在一侧,脸上也难免带出一丝担忧之色。 在李绚手下,李笔最是清楚,如今大唐有多么需要这一年的休养生息。 哪怕南方多有雨水,大唐也依旧缓过来许多。 起码一直紧绷的那根弦不会断掉,如果突厥人这时候闹事,怕是对整个大唐都不利。 “王妃,此事是否要通知左相?”李笔小心的问道。 刘瑾瑜想了想,摇头说道:“我都能想到的时候,阿翁他们没道理想不到,现在估计已经在做手段应对了。” 稍微停顿,刘瑾瑜难得有些无奈的说道:“西突厥十姓部落,东突厥还有二十八姓部落,即便是东西突厥灭国,留下来的突厥部落,也还有至少一百万户,长城内外,漠南漠北,东西突厥,百万控弦之士并非难得,想要处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大唐已经极尽的在分化突厥人了,但突厥人的势力依舊很强。 “这些年,突厥人之所以敢有所动摇,重要还是因为当年的大非川之败,还有后面的安西四镇的失守。”刘瑾瑜看向皇宫,轻声说道:“也就是这些年,安西西镇被大唐重新收复,还有去年的大非川之胜,这才让突厥人稍微安定,但……” 但又偏偏赶上两年突厥旱灾,今年又有暴雨。 这还罢了,又有李敬业在这个时候冒出头来,也怪不得突厥人会不安。 实际上突厥人的不安,也并不是最近才有表现。 上元二年的时候,孝敬皇帝李弘病故,突厥人便已经开始有所动作,试图将突利可汗和颉利可汗的嫡孙,从长安救回草原去,也就是李绚赶上了才阻止,不然事情就大了。 大唐在和吐蕃作战的时候,还要防备突厥,战场想要获胜就更难了。 …… “这样。”刘瑾瑜直接开口,说道:“你持王爷的令牌,到鸿胪寺和国子监去问一问,最近各番邦使者的子嗣,在长安和国子监的反应如何,有没有什么流言,都查一查,另外……” “王妃吩咐。”李笔拱手躬身。 “你带着家里的黑衣天王众,去天山公府上,将最近的一些敏感事情告诉他们。 另外想办法探听一下吐谷浑方面,真正的动静。”刘瑾瑜的眼神幽微,甚至带着一丝狠辣。 “喏!” …… 东宫,正殿。 所有人都走了,李贤一个人站在殿中。 目光直直的看着这株海底树。 (本章完)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密卫,魔门,突厥人 夜色深沉,洛阳宵禁。 明日便是皇帝五十大寿庆典,但提前一日,洛阳却是格外的平静,甚至宵禁都提早了半个时辰。 观德坊,狄仁杰平静走在坊内长街上。 无数的金吾卫从狄仁杰身后冲出,朝着坊内直接蔓延开来。 在狄仁杰的身后,除了秦明以外,还跟着两名佛门老僧。 这两位佛门老僧,可不像天宫寺那几位多以修行经典为主的大师,他们都是洛阳白马寺上一辈罗汉堂的高僧。 没有人能够在陷害佛门之后,永远安然无恙。 尤其是在皇帝允许,佛门的人可以协助调查的情况下,一条条线索直接汇聚到了狄仁杰的手里。 三天的时间,最后他们查到了观德坊内的一间道观。 清凉观。 站在清凉观门前,狄仁杰面色平静淡然,反而是两名老僧有些迟疑犹豫。 清凉观虽然小门小观,但也是从五胡十六国传承至今的古观。 而且他们向来出入谨慎,很少和外人接触,一心研习道法,怎么可能会去栽赃陷害佛门。 两位老僧现在其实反而已经有些开始担心,这家道观是否也和他们一样,是被别人栽赃陷害的。 …… 根本没有给两名老僧反应的余地,狄仁杰用力一挥手。 下一刻,无数金吾卫已经直接冲进了道观。 就在观门被冲开的一瞬间,两名老僧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因为一股微不可查的血腥味已经从院中直接冲了出来。 普通人或许察觉不到什么,但这两名修为精深的老僧,却是瞬间如同浑身坠入冰窖一样。 “走吧,二位大师,这里的血腥味还很新鲜,这杀人之人,眼下怕还在这院中。”狄仁杰的话还没有说完,两名老僧已经直接冲了进去。 片刻之后,激烈的打斗声已经从院里传来。 狄仁杰面色平静的缓缓而入,秦明跟在他的身侧,同样也不着急。 等到两人出现在后院的时候,地上已经躺了一具穿着道袍的尸体,两名老僧站在一旁,面色难看的可怕。 “二位大师,如何?”狄仁杰直接问道。 “是魔教的人,他们假扮挂单的道人,迷惑了道观中人,然后趁其不备,直下杀手。”老和尚简单的说了一下经过。 “那么这样的人,在整个洛阳的道观里,究竟有多少?”狄仁杰问的很直接。 老和尚的脸色瞬间就难看了起来。 如今正直皇帝大寿,别说是长安洛阳的道观,就是长安洛阳的所有寺庙,里面怕也是住满了挂单的僧人。 这里面难免会有魔教弟子潜入,到时候,措不及防之下,大下杀手,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 “秦兄,你陪两位大师,让金吾卫带上白马寺的僧众,通知各家寺庙加强戒备。”狄仁杰对着两名大师拱手,然后说道:“下官需要去一趟太清宫,让太清宫的人陪同大理寺的捕快,通知全城道观。” “善!” …… 玉龙苑,烛火闪烁。 刘瑾瑜坐在屋内软榻上,看着四娘舒璧和五娘琼玉正在陪着和霞儿、昭儿玩,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王妃。”李笔站在门外,恭敬的说道:“城东清凉观被狄怀英率金吾卫给端了,里面的道士全部都被魔教暗子给击杀,大理寺通报,让我们清查家中的陌生人。” 刘瑾瑜皱皱眉,说道:“知道了。” “你现在去将鸿胪寺的消息,和天山公府的消息拿过来。”刘瑾瑜说着站了起来,走到了桌案之后。 “喏!”李笔拱手,立刻离开,很快,他就又重新返回。 这个时候,刘瑾瑜已经在桌案上铺开纸张。 道门,魔门,佛门。 密卫,太子。 朝廷,李敬业,突厥人。 看着自己写下的这些名字,刘瑾瑜的脸色越发的凝重。 无疑,眼下这些人,都是准备要在皇帝大寿有所动作的,但这些人当中,也要分为正反两面。 正面:道门,佛门,太子,朝廷。 反面:魔门,李敬业,突厥人。 笔停在这里,刘瑾瑜的神色越发的专注起来。 如今她的笔下,只剩下一个名字没有落下,密卫。 密卫在这件事情当中,究竟起到了什么作用。 明崇俨扰乱太子的眼线,用的是魔门的人,也就是说,密卫已经在渗透魔门。 甚至是掌控魔门。 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出现在刘瑾瑜脑海中。 密卫在试图通过魔门,影响突厥人,让他们在这场皇帝寿辰上闹事。 密卫在有意引发大唐和突厥的矛盾。 刘瑾瑜帮助刘仁轨处理政务多年,眼光早已经过了少年时期天真对错之分的阶段了。 密卫有意引发大唐和突厥的矛盾,究竟是在刻意的卸去大唐和突厥的矛盾之气,还是说,在刻意引爆大唐和突厥的矛盾,引导战事朝着完全不控制阶段发展。 应该是前者。 刘瑾瑜凭着自己对武后的认知判断,密卫应该是要用一部分突厥人的死,来缓和大唐和突厥的矛盾。 这并不是多么出奇的手段。 虽然一时的杀戮,会让一部分人陷入愤怒,但回归根本,因为杀戮死亡而空出的草场,会极大的缓和突厥人向大唐发难的意图。 同样,因为空出的草场而引发了矛盾,也会让草原内部更加的彼此对立,让他们没有更多的时间和心思花在大唐。 这应该就是武后和北门学士一帮人的设计。 皇帝也未尝不知。 但很多事情,计划是极度完美,但到了跟前,却总是错漏不断。 突厥人可没有那么容易被利用。 魔门的那些人同样也没那么容易被利用。 …… 刘瑾瑜轻轻的闭上眼睛,明日皇帝大寿,关键便是各州,各外臣向皇帝献礼。 突厥的人如果要动手脚,机会便在那个时候。 至于之后,究竟是他们被密卫的人所控制,还是说他们能够打破密卫的控制,最后彻底的逃出洛阳,这就要看他们的命了。 但,这件事情所牵涉的,仅仅是突厥人吗? 重新拿起鸿胪寺的消息,刘瑾瑜面色凝重起来。 鸿胪寺的消息,这几日诸多番邦国使之子,大多数时,聚在一起饮宴会,绝大多数人都会到场。 只有少部分该到而没到的人,额外引起刘瑾瑜的注意。 因为这些人,都是安北都护府北部,一些突厥酋长的子嗣。 但现在,重新审视这份消息,聚集在一起饮宴的绝大多番邦国使的子嗣。 他们聚集在一起,真的是单纯饮宴吗? 刘瑾瑜慢慢的翻阅着上面的记录,脸色越发的凝重。 这份消息当中,只有开场一些客套的饮宴,至于中间,却是一句话都没有。 要知道,在以往,鸿胪寺的记载当中,虽不至于说将每个人说的每句话都记下,但起码一些出格的话,鸿胪寺是有职责要记录的。 但现在,这里面连半句出格的话都没有,看起来正常,但太不正常了。 酒后之人,难免会不受控制的说些真言。 大唐掌控天下,遥控西域,绝大多数利益被大唐攫取。 贪婪的,无法生存的,这些人难免会对大唐多有抱怨。 但现在这份记录上,却是什么都没有。 “这是欲盖弥彰啊!”刘瑾瑜抬头,看向李笔,问道:“天山公府,一切可还正常。” “天山公府一切正常,倒是吐谷浑王子慕容忠,最近行迹有些诡异,只是我们的人历来只做固定监视,从不做跟踪监视之事,所以在脱离监视之外,他究竟做了什么,怕是一时难知。”李笔话说的谨慎,但他肯定慕容忠一定做了什么。 李绚对慕容氏一家人向来没什么好感,他手下的所有人,态度几乎都随他。 他们都怀疑慕容忠有不臣之心,眼下,却是他做些什么的最佳时候。 “之前吩咐,一定要必须完成,明日我都出发之后,家里的所有人都去西府。”刘瑾瑜的脸色异常凝重。 “喏!”李笔拱手领命,随即他低声问道:“王妃,是否要通知左相?” 刘瑾瑜摇摇头,说道:“不,如今这些人事情都只是我的猜测……不。”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刘瑾瑜赶紧说道:“立刻将这张纸条送到隔壁。” 刘瑾瑜快速的重新拿出一张纸,然后在上面写下了,长安,阿史那五个字。 李笔看到以后,顿时一惊。 他不敢丝毫耽搁,对着刘瑾瑜一拱手,便已经快速的跑到了隔壁。 几乎是片刻之后,乐城县公府已经有一匹快马奔向皇宫。 所去的地方并非内宫,而是尚书省。 现在这个时候,尚书省依旧有人值守。 一旦遇到紧急大事,甚至可以召集诸相扣开宫门。 但现在远还不到如此,一只信鸽很快从尚书省飞起,直接飞向了长安方向。 突厥人好不容易有机会,一次性这么多人一起抵达洛阳。 这么多突厥部族首领,或者首领的使者齐聚洛阳。 洛阳距离长安只有一线之隔,他们很容易就将突利和颉利的子孙全部从长安抢走。 一旦突利和颉利的子孙返回草原,那么草原各部族立刻就会有了新的主心骨。 那个时候,草原烽烟再起已经是必然。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烽烟。 …… 七月二十一,皇帝大寿,满城轰动。 洛阳城,一片载歌载舞的景象,无数人盛装出门。 东宫,太子车驾载着太子,太子妃,皇长孙,缓缓的朝则天门而去。 思恭坊,刘瑾瑜陪着母妃欧阳氏,带着儿子昭儿,女儿霞儿,和彭城县公府的车驾一起前往皇宫。 嘉善坊,无数外国使臣缓缓的朝皇宫而去。 突厥阵营当中,一名汉官模样的中年男子,抬头望向乾阳殿的时候,眼中闪过微不可查的血光。 观德坊,来自天下三百州的郡县官吏,肃正的朝着皇宫而去。 有人不经意的回头,一道熟悉的面目遮掩在胡须之下,绿衣成片,一闪而逝,瞬间那人脸色大变,但却又紧紧的闭上了嘴巴。 与此同时,一匹快马从长安直奔洛阳,上面的千牛卫身上背着厚厚的军报。 城门一下,另外一名千牛卫同样打扮,一直到了半个时辰之后,他才极速的冲向洛阳。 …… 汉长安宫地宫,李邈平静的睁开了眼睛。 他是难得的,坐在岸上,看着这么一出大戏。 谁生谁死。 (本章完)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福昌福昌!果然福昌! 皇帝大寿,上午祭祀天地先祖,中午召见群臣,下午接受百官外使朝贺,晚上大宴宾客。 刘瑾瑜穿一身紫色郡王妃服色,欧阳氏穿一身朱红色亲王妃服色。 金昌郡公李志昭和福昌县主李锦霞被刘舒璧和刘琼玉带着,小心的站在稍后一点的地方。 身侧是诸王妃,世子妃。 宗室人等俱在一起。 宗室最前方,是太子,英王,相王和太平公主四人,韩王,霍王等长一辈的亲王全部都在后面。 李治坐在高台上,头戴十二旒,身穿九龙衮袍,身侧是头戴十二钿,一身明黄色礼服的武后。 大殿之内,宗室,群臣,外使,还有致仕乡老,无数士子百姓,肃然静立。 李治看向侧畔,微微点头,说道:“开始吧。” 王福来立刻上前一步,张开圣旨,开口念道:“惟仪凤三年七月二十一,仪凤三年,岁次戊寅,七月辛酉,辛酉廿一日,皇帝若曰: 於戏! 河清海晏,物阜民康,兹逢朕寿有诞,嘉辰有庆,众卿应邀入宫,共襄盛举,同贺佳节。 寿宴佳肴,满堂欢声,共话盛世,百姓安康。 岁岁今日,年年今朝,其大赦天下,与民更始,其明下州郡,咸使闻知。 中书门下,奉宣诏恩,令普天率士备闻斯庆。 钦此!”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大殿之内,无数群臣同时跪拜,轰然应喝。 皇帝大寿,大赦天下。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囚犯因之而出。 其中固然有罪有应得之人,但更多的都是普通老百姓。 对律法不熟,犯小罪小刑的普通老百姓。 大赦天下,亦是皇帝的一种公平。 …… 李治微微抬头,说道:“众卿平身。” “多谢陛下。”群臣起身,躬身谢恩。 内侍省典仪上前一步,高声喝道:“皇帝大寿,太子献礼。” 一瞬间,无数群臣,无数番邦外使的目光落在了李贤的身上。 羡慕,嫉妒,可怜,憎恨,无数的目光聚集在李贤的身上。 李贤整个人平稳的从诸王之中走出,站在大殿之中,对着李治认真的三跪九叩,最后跪在地上,诚恳的说道:“ 天阙晴钟动,鸡人晓漏长。九重初启钥,三事正称觞。 日至龙颜近,天旋圣历昌。休光连雪净,瑞气杂炉香。 化被君臣洽,恩沾士庶康。不因稽旧典,谁得纪朝章。” “儿臣李贤,恭贺父皇华诞圣喜,万寿无疆,略备寿礼若干,请父皇笑纳。”李贤从袖子里取出一份奏本向前递出。 一瞬间,无数的目光落在李贤身上。 最近半年,李贤用心在朝廷政务上,吏部,刑部,户部,尤其是户部。 他从户部的档案当中搜括出超过上百万亩的土地,数量之多令人乍舌。 外人根本不知道李贤究竟是用什么方法,从繁复复杂,真假难辨的档案中搜出那么土地的。 甚至很多人,就连最准确的数字都不知道。 王福来上前,接过李贤的奏章,然后送到皇帝的桌案之前。 李治微微抬手:“念!” 王福来躬身,然后打开李贤奏章,开口念道:“……仪凤三年,儿臣与户部诸官,敦促天下土地开垦,雍洛二州,各有新增垦田一万顷,为皇帝贺!” “各一万顷。”李治的身体忍不住的前倾,呼吸沉重了起来。 看着大殿门口,搬运进来的一只只箱子,箱子里装着的各类户册,李治的眼神冷冽。 李贤虽然有开垦新田的言辞遮掩,但各一万顷的数目,还是让李治一阵阵心惊。 这还仅仅是雍州和洛州,放眼天下三百州,虽然雍州洛州是最繁华之州,但天下三百州,各类隐田怕是要超过百万顷。 唐顷,一顷等于一百亩。 两万顷,便是两百万亩。 一百万顷,就是一亿亩的隐田。 也就是说,整个天下,有一亿亩的田地没有记录,没有纳税。 要知道,即便是整个大唐,户部统计的耕地田亩数,也不过八百五十万顷。 有近一百万顷田地,户部没有记录,也没有纳税。 一股恼恨瞬间在李治心底升起,但在瞬间,李治就彻底的冷静了下来。 一亿亩,这个数字实在太大,大到即便是李治要处理,也需要认真思索的地步。 顿时,李治的脸上就全是满意,他看向李贤说道:“二郎有心了,天下广大,两万顷的田地足够让十数万百姓衣食无忧,你能找出这么多田地来,为父很满意。” “多谢父皇。”李贤长长的松了口气。 “身为太子,当为天下表率,日后这开垦之事,你要多加注意,继续保持才是。”李治的目光落在殿内群臣之中。 一瞬间不知道多少人下意识的低下头。 “喏!” 李治转头看向王福来说道:“继续!” “有东海夜明珠五十颗,庆贺皇帝生辰,”王福来说完。 殿门口,有五十名华衣侍者从门口缓步而入。 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只盖着红布的黑匣子。 众人在大殿内站定,内外无数群臣的目光全部都落在他们身上。 “掀开。”李治微微抬手,一众侍者已经掀开了红布。 下一刻,无数的光芒已经出现在无数臣僚,内外使臣的眼中。 洁白无暇,全部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顿时出现在了群臣的眼中,顷刻间就让他们无比惊羡, 就在这个时候,李治平静的声音响起:“不错。” 王福来站在一侧,手里拂尘一摆,五十名华衣侍者立刻躬身退出大殿。 群臣俯首,目光瞥见皇帝平静无波的面容,顿时便觉得大唐王朝无比的威严高大。 “有永徽以来,历年宰相行图一卷。”王福来念往,自己都不由得一愣。 下一刻,殿门口,两名绯衣侍者从门口走入,两个人手上抬着一副巨大的卷轴。 两人走到了李贤面前,然后在李贤面前展开了这幅画卷。 下一刻,从李勣为首,高季辅,长孙无忌次之,褚遂良,于志宁,张行成等人随之,一直到今日,刘仁轨,戴至德,乃至于李敬玄和刘审礼等人,在世的,上面还有自己的亲笔签名。 每一个人像出现,在场对应的人,还有他们的后人,全部都微微躬身。 李治轻轻抬手,说道:“太子有心了。来人,好好收好,待朕用印之后,送入凌烟阁妥当保管。” “多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寿无疆。”在场群臣全部躬身,内外使臣全部俯首。 大唐终究强盛,即便内外多战,天地多灾,也拥有最多的财富,最忠心的臣子,最…… “六百里加急军报。” 一声高喝在大殿之外突然响起,随即更多的高喝声传来,内外群臣的目光一瞬间全部掉了过去。 很快,一名风尘仆仆千牛卫已经冲进了大殿。 坐在高台上的李治微微诧异,然后抬头看向王福来。 王福来立刻快步向下,迅速的走到千牛卫跟前,接过满是灰尘的包裹,最后递送到李治面前。 李治没有丝毫犹豫,当着群臣的面直接打开,取出军报。 眼睛瞬间睁开,满脸惊喜。 随后,李治将军报递给王福来,说道:“念!” “喏!”王福来接过奏折,认真的打开,念道:“臣剑南道行军总管,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孝逸奏:仪凤三年七月十五日,昌州都督李绚,率军一千杀入苏毗昌都,劫黄金五千金,金从沧澜江运至剑南道大军前线,日前已运往长安,请中枢接收,臣梁郡公李孝逸,恭祝吾皇万寿无疆。” “臣等恭祝吾皇武运昌隆,万寿无疆。”殿内外无数群臣同一时间站了起来,神色激动。 新年大朝之时,吐蕃国使挑衅大唐,说苏毗有金子,看大唐敢不敢去抢。 目的就是希望大唐主动冲过通天河天险,让吐蕃作用地理优势。 然而他没有想到,今年大雨。 即便是高原也是一样,通天河水高涨,原本的河道立刻扩展开去。 凭借这一点,李绚直接杀过了通天河,杀入苏毗,杀入昌都。 最重要的,是李绚从昌都抢下的黄金全部从昌都沿着河流送往了剑南道。 这一手几乎出乎所有人都预料。 他根本就没有想着要带着黄金返回玛多的打算,而是带着依旧充满饥饿感的士卒沿着唐古拉山继续冲杀。 无疑,这将继续保持将士们的战力。 殿中不乏深通兵法之道的人,便是李治,也明白其中的奥秘。 人群当中,吐蕃国使扎巴拉的脸色已经变得无比难看。 现在这个时候,金矿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黄金已经被大唐抢到手,来自哪里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因为他,导致吐蕃损失了五千斤黄金。 数目不重要,重要的是脸面,甚至还有期许。 内外诸国对吐蕃这一战的期许。 今日在无数内外诸国使臣的面前,来这么一下,吐蕃的威望已经荡然无存,剩下的,就是吐蕃怎么体面的结束这场战事。 …… 皇帝寿诞依旧在继续,李贤退下,李显和李旦,还有太平公主,一一上前。 但在李贤那副画和剑南道的奏章之下,不管是李显送的新式水车,还是李旦送的亲笔百寿图,还有太平公主亲手写的刺绣,全都不显眼。 皇帝虽然笑呵呵的答应,但群臣全部都知道,皇帝的心思已经跑去了别的地方。 直到刘瑾瑜,带着金昌郡公和福昌县主上前献礼时,皇帝在稍微坐直。 王福来站在侧畔,打开礼单,高声道:“阆苑人间虽隔,遥闻圣德弥高。西离仙镜下云霄,来献千岁灵桃。 上祝皇龄齐天久,犹舞蹈、贺贺圣朝。梯航交凑四方遥,端拱永保宗祧。” 李治微微点头,笑笑说道:“有点制词的味道了。” 群臣拱手,这首词虽然并不太惊艳,但多有四平八稳的感觉,越往高位走,越该是如此。 “进献寿诗一首,大药西域红花一株,机关贺寿童子百具,玉佛五尊,玉器十八件,恭贺吾皇万寿无疆。” “恭贺恭贺吾皇万寿无疆。”刘瑾瑜带着李志昭,还有李锦霞同时跪拜在地。 李治微微抬手,说道:“平身。” “谢陛下。” 李治的目光落在李锦霞的身上,目光温和的说道:“这才几年不见,朕的福昌县主已经长大许多了,传旨,加封福昌县主封地一千亩。” “臣等多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治轻轻点头,神色满意。 福昌福昌,果然福昌! (本章完)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求娶太平公主 “安北都护府诸族十八部,敬献战马八千匹,恭贺天可汗陛下福寿无疆。” 安北都护府特使阿史那·骨利干,上前一步,将手里的奏章上递。 大殿上方,皇帝身体顿时坐直,看向阿史那·骨利干,说道:“安北诸族有心了。” 八千匹战马,直接粗暴,却深得李治之心。 安北都护府并非只有突厥一族。 回纥、多滥葛、仆骨部、拔野古部、同罗部、思结部、浑部、斛薛部、奚结部、阿跌部、契芯部、铁勒,诸部占据广大漠北地带,臣服大唐。 “安北都护府另进献顶级幻师一名,今夜为陛下寿诞表演庆贺。”阿史那·骨利干再度躬身。 李治点头,道:“允,另外,鸿胪寺赐……” “陛下。”阿史那·骨利干再度躬身,打断李治,说道:“不知臣可否提一不情之请。” “讲。”李治没有怎么在意,微微抬手。 八千匹战马,分量实在太重,李治已经不在乎其他太多。 …… “臣希望能探望左骁卫中郎将阿史那·泥熟匐和右卫中郎将阿史那·伽那。臣从草原带来一些牛羊,愿送给两位将军,同时问安。” 阿史那·骨利干一句话说完,殿中群臣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阿史那·泥熟匐,突利可汗之孙。 阿史那·伽那,颉利可汗之孙。 上元二年,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试图从长安逃回草原,并且在大唐和吐蕃大战之时,在草原掀起大战。 但可惜,最后被李绚抓回。 李治的脸色依旧平静,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淡淡的说道:“在漠北,突厥部落似乎不多吧。” “回禀陛下,原本有四支,但如今只剩下两支,两年大旱,其他两支部族已经解散,回到漠南,融入到了单于都护府诸部当中。”阿史那·骨利干的脸色有些无奈。 漠北相比于漠南,情况并算不上好到哪里去。 漠北诸族,不少都曾经是突厥麾下的部族,但自从东西突厥灭绝之后,这些部族和突厥人之间的矛盾冲突就一直不断。 漠南还好,突厥族人众多,但漠北就不成,只有不多的几支,如今更是只剩下两支。 “漠北诸族。”李治缓缓的点头,他有些明白阿史那·骨利干究竟想做什么了。 突厥两支部落,想要在漠北再度站稳,就需要借助一些额外的力量。 其实,突厥部落最好的方式是请皇帝下旨,让诸族停止纷争。 但漠北诸族如今现状的罪魁祸首,就是大唐。 大唐如何会让他们安静消停下来。 更何况,李治的目光看向了李贤,想起搜刮出来的良田,李治的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突厥人的心思,他如何看不透。 无非就是想要利用突利和颉利的名号,将所有的突厥部族重新凝聚起来。 他们想要去见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无非就是想要帮助二人逃走罢了。 但真的有那么容易吗? 当年不过是因为大唐没有防备,所以最后才让他们得逞,到了如今,他们再想得逞就更没那么容易了。 更何况,李治的目光从刘瑾瑜的身上掠过,最后温和的看向阿史那·骨利干,说道:“此事朕准了,狄卿,你陪他一起去。” “喏!”狄仁杰站了出来,拱手领命。 原本正在看戏的诸国使臣,脸色不由得一变。 他们在长安多年,狄仁杰的名号,他们可都是听过的。 这一位在大理寺的时候,便已经有神探之名,做了侍御史之后,更是铁面无私。 很多时候,就是皇帝他也敢当面顶撞。 明明只是一个侍御史,却做出了御史大夫的声势,御史台诸人声势一阵大涨。 “好了,你退下吧。”李治微微摆手,阿史那·骨利干立刻拱手后退。 …… 典仪继续。 突厥,大食,波斯,天竺,新罗,倭国,于阗,龟兹,焉耆,疏勒,琉球、安南、真腊、爪哇、回纥、铁勒等共四十余国国使,轮流献上贵重礼品,诚敬恭祝大唐皇帝万寿无疆。 一开始的重国,李治还认真以待,但到了后面,李治便已经有些敷衍。 他的目光越过大殿内外群臣,落在外面的巨大广场上。 槊刃锋寒,金碧辉煌。 “外臣吐蕃国使扎巴拉,拜见大唐皇帝陛下,祝皇帝陛下万寿无疆。” 熟悉的声音将李治的注意力从其他地方拉了回来。 “原来是吐蕃国使。”高台上,皇帝的目光垂落,平静等说道:“朕听闻上一次吐蕃敬送的金佛已经耗费了国使不少的钱财,如今国使的日子日渐难过,要不要朕下旨,让鸿胪寺管国使一众人的一日三餐?” “陛下若肯如此,那是再好不过。”扎巴拉直接就答应了下来,随即,他从袖子里面取出两本本章,向前一递,恭敬的说道:“外臣囊中羞涩,自己书写了一本金刚经,恭贺皇帝陛下万寿无疆。” 四周的各国使臣看到扎巴拉如今的模样,忍不住的一阵好笑,又有一阵唏嘘。 在数年之前,吐蕃还是横压一时的顶级强国。 但仅仅在数年之后,吐蕃便已经被大唐压在家门口打。 数十万战士的损失,更是让他们几乎失去了对党项,吐谷浑当地的控制权。 甚至就连在西突厥,局面也是岌岌可危。 扎巴拉人在大唐,虽然代表吐蕃一国,但这些年,大唐和吐蕃战事不休,鲜少有吐蕃人能来到长安洛阳。 年初正旦大朝会的时候,献上了那座金佛,已经是扎巴拉手里最后的一尊重器,这也导致他现在手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送给皇帝的重礼了,只能自己亲手书写一本金刚经,送给皇帝当贺礼。 一本金刚经,仅仅是一本最普通不过的金刚经。 李治目光扫了一眼,然后平静的看向扎巴拉,点头说道:“多谢国使了,稍后殿中有晚宴赐下,国使不妨多喝几杯。” “多谢陛下。”扎巴拉沉沉的躬身,然后目光上抬,看向李治说道:“外臣还有一事,请陛下准许。” 李治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点头道:“你说。” “外臣想为我朝王子求娶太平公主殿下,还请陛下准许。”扎巴拉的话还没有说完,瞬间,无数凶狠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 其中尤其以李贤,李显和李旦三兄弟为重。 其他的殿内重臣,同时身体前倾,死死的盯着扎巴拉,仿佛只要李治一声下来,立刻就会将扎巴拉直接撕碎。 其他的番邦使臣,这个时候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李治笑了,他出乎意外的笑了。 “国使,伱是在为哪位王子求亲,他姓甚名谁,年纪几岁,在吐蕃国中做过何等英许之事,他的母妃是何人,和你们现在的那位新任赞普是什么关系?”李治身体微微靠后,笑着说道:“若是朕支持他和你们那位新任赞普争一下王位,你觉得他有几分的胜算?” 殿中不知道多少人一瞬间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扎巴拉不过是来代替王子求婚,李治三言两语之间,就想要要人家的命。 就是在要人家的命。 有了大唐的支持,那人便可以争夺吐蕃赞普的位置,如此之下,吐蕃那位新任赞普如何还会允许。 皇帝这一句话只要传回吐蕃,一条人命就没了。 面对四面射来的无数复杂目光,扎巴拉平静的说道:“王子名叫杜松芒波杰,九岁,没卢妃之子,平生最大事迹,便是担任我国新任赞普。” 扎巴拉一句话,殿内所有人同时惊愕起来。 扎巴拉竟然是在为吐蕃新一任赞普在求亲。 李治的脸色淡漠了下来:“看来,你们终于承认芒松芒赞死了。” “外臣谨递国书,我朝新任赞普赤都松赞,将于下月十八日,在逻些登位。”扎巴拉从袖子当中再度取出一本奏章,向前上递。 李治侧身看了王福来一眼,王福来立刻上前,认真的接过奏章,重新送到皇帝面前。 李治打开随意的看了两眼,然后放在一旁,说道:“河州刺史,检校鸿胪寺少卿元明,如今正在逻些,便由他代替大唐参加前任赞普的丧事和新任赞普的登基仪式吧。” “多谢陛下。”扎巴拉松了一口气,然后再度拱手道:“陛下,大唐和吐蕃翁婿之邦,如今我国赞普年纪成长,大唐太平公主殿下也日有凤姿,外臣请陛下允外臣求婚之事,缔结两国友好,共享太平盛世。” “共享太平,翁婿之邦。”李治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目光冰冷的说道:“文成皇姐和松赞之间可没有子嗣,当年松赞干布死后,吐蕃以芒松芒赞之母蒙洁墀嘎为王太后,共日共赞之母芒妃墀江为太王太后,文臣皇姐虽然同为太王太后,却被赶出来吐蕃王宫,若非你们将消息瞒得到死死的,朕早就将人接回来了……” “陛下,数十年来,吐蕃历任赞普,都由大唐册封,承认翁婿之情,都有圣旨在前,陛下莫非是要反悔。”扎巴拉言辞尖锐,毫不退缩。 李治身体靠后,目光冰冷的说道:“吐蕃若真认这翁婿之情,认朕的册封,多年以来,就不会屡次侵犯大唐边疆,吞并属国,你我之间,还有什么情谊可言,而且,如今你们新任赞普登基,也未曾求过朕的册封。” “陛下,如今未有,不过是因为国中纷乱,诸事未定,等到诸事定妥,我朝国主必定遣使前来大唐请求册封,同时正式请求大唐赐公主为我朝王后。”扎巴拉一句话说的软中带硬。 李治轻轻冷笑,说道:“那就等你们国内安定之后再说,另外,要求亲,让你们赞普自己来,当年松赞,就是自己来的。” 扎巴拉一时愕然,让他们唯一的国主来大唐。 能来吗? (本章完)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不屑一顾 乾阳殿内,扎巴拉出乎意料的沉沉躬身:“陛下,我朝赞普他日必来长安求亲,并且愿以苏毗昌都作为婚约聘礼。” 扎巴拉一句话,乾阳殿内顿时一静,随即无比的哗然起来。 扎巴拉竟然用苏毗王都昌都来作为吐蕃求娶太平公主的聘礼,这份聘礼也有点太重了。 “国使,这件事情你做不了主。”李治平静的声音让整个大殿之内一时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内外群臣全部颔首。 扎巴拉说到底,不过是吐蕃扔在大唐的一颗死棋罢了。 他说的话,做的事,虽然能够代表吐蕃,但回头吐蕃那边一句说不承认,就不承认了。 “另外,今年昌都或许还属于吐蕃,但明年就不一定。”李治俯身,盯着扎巴拉说道:“你不能用不属于你们的东西,来说大话……国使,伱这一套拖延时间的话语没用。” 李治终于还是彻底点破了扎巴拉的心思。 扎巴拉真正的关注点,从来就不在太平公主的身上,而是在昌都。 今日,李绚能杀入昌都,那么到了明日,他就能彻底的拿下昌都,拿下整个苏毗。 可一旦大唐和吐蕃达成婚约,那么苏毗,昌都,李绚就不能再攻打了。 用一个吐蕃未必承认的婚约,换取吐蕃休养生息的时机,简直不要太划算。 甚至于一旦大唐答应,那么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主动嫁女和亲,那样在其他诸国的眼里,大唐是什么形象。 会不会让他们认为,是大唐内部出了问题,才不得不答应联姻。 这位吐蕃国使的心思简直不要太险恶。 “陛下。”扎巴拉仍旧不甘心,还要说些什么,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高呼从则天门下传来:“六百里加急军报。” 随即更多的高喝声传来:“六百里加急军报。” 扎巴拉顿时一惊,赶紧调头看去,就见一名风尘仆仆的千牛卫从外面冲进大殿,然后直接跪在殿中,沉声说道:“西域六百里加急军报。” “快拿来。”李治立刻抬头,一侧的王福来迅速快步向下。 一封满是灰尘的包裹,被很快递到李治面前的桌案上。 李治心中惊讶,然后,当着群臣的面直接打开,取出军报。 仅仅看了一遍,李治就满脸惊喜,然后又再看了一遍,这才直接开口说道:“兵部尚书,闻喜县公奏报,仪凤三年七月,西突厥处木昆部投诚,吐蕃前相赞悉若退入大雪山,西突厥十姓部落,彻底平定。” 扎巴拉愣了,今日他收到了南昌王杀入昌都的消息,之后,皇帝又戳破了他企图拖延时间的计策,现在就连西突厥之战,也被大唐彻底平定。 一阵灰蒙蒙的感觉,莫名的升上了他的心头。 既是为吐蕃的未来前景,也同样是为他自己的未来前景。 “臣等恭贺陛下,武运昌隆,万寿无疆。” 殿内群臣的声音顿时将扎巴拉惊醒,他赶紧躬身,刚要说什么,就见李治直接摆手,说道:“今日朕之大寿,国使就别说什么扫兴的话了。 今日典礼到此为止,稍后宫中准备了美酒美食,请诸位共享。” “臣等多谢陛下。”群臣躬身。 皇帝从左侧而退,太子,英王,相王等人,紧紧跟随。 落在后面的太平公主,狠狠的盯了扎巴拉一眼。 …… 一名七品大理寺评事,一身绿袍平静的站在人群中,耳边响着乾阳殿中传出的种种消息,无所谓的摇摇头。 殿中那些事,都是朝中的大人物才能参与的,他们这些人能够在过会混上一顿皇帝的赐宴,便已经是极为幸运之事了。 不过朝中在苏毗和西突厥取得大胜,能够挫败突厥和吐蕃人锐气,实在让人提气。 尤其是那些吐蕃人,竟然敢图谋我大唐真正的公主,哼,真是该死! 大理寺评事抬头望向远处的乾阳殿,心中冷笑,说不得哪一日,吐蕃赞普,就会像一条狗一样的被抓到大唐。 就像是当年的突利和颉利一样。 收回目光,大理寺评事目光随意的看向四周。 这里其实绝大多数官员他都不认识…… 一道熟悉的面孔闪过,大理寺评事没在意的转了过去,然后仅仅是几个呼吸之后,他就瞬间愣住,然后有些僵硬的转过头。 但刚才那道面孔已经消失不见。 会不会是他看错了? 那个人怎么可能现在出现在洛阳? 他不是已经被贬到了柳州任司马,怎么会又突然出现在这里。 这怎么可能。 绝对是他看错了。 大理寺评事猛地再看一眼,面色已经无比凝重。 如果他是任别的官职,或许他必须承认,他自己很有可能看错的,但他是大理寺的人,怎么可能会轻易看错。 而且那个人,当年在大理寺的时候,他曾经近距离接触过,哪那么容易看错。 深吸一口气,大理寺评事已经平静了下来。 他的目光警惕的看向四周。 这里是皇宫,皇帝大寿之时,四周都是无数来历复杂的官吏。 毫无疑问,那人今日能够出现在这里,绝对有人给他打开方便之门。 这些人说不得就在皇城守卫当中,自己如果真的轻易去找某个人,难免会找错人。 而且那人出现在这里,在四周的臣僚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是他的同党。 他如果真的表现出什么异样来,说不定,一把刀就已经从背后刺入了他的体内。 到时候,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种事情,他们这些大理寺的人,一辈子不知道经历过多少了。 敬酒,对,敬酒,一会敬酒的时候,去找寺丞,寺正,还有寺卿。 如今的大理寺,经过张文瓘和段宝玄前后两代大理寺卿,风气极正。 更别说还有狄仁杰这样的人物作为表率。 对,狄仁杰。 …… 乾阳大殿之中。 钟磬之声轻响,鼓乐之音遍布。 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刘瑾瑜坐在稍前一点的位置,几乎可以说是在诸郡王夫人的最前。 仅在嗣郑王李敬和郑王妃的后面。 右侧高台之上,皇帝和武后正在对坐饮酒。, 李贤,李显和李旦三兄弟也在彼此交谈。 太平公主一个人坐在三位哥哥的侧面,距离皇帝她竟然最近。 不过她倒没有怎么的拘束,也没有多无聊,目光全部都放在了眼前的上百个机关人偶的身上。 没错,这些都是刘瑾瑜从家中取来的,由李绚亲手雕刻的机关人偶。 秦王破阵舞,还有上元舞。 一批批将士,舞女,不停在殿内翩翩起舞,令人目不暇接。 世人皆知秦王破阵舞,但后人很少知道高宗上元舞。 李治即位之后,一度下令把秦王破阵舞废止。 他的理由是秦王破阵舞的画面他不忍观看,怕睹舞思人,但宫廷不能没有舞乐。 于是,根据自己的个人喜好,李治亲自编创了《上元舞》。 《上元舞》的舞者有一百八十多人,舞者的服饰有五种颜色,象征五元之气,分别是《上元》、《二仪》、《三才》、《四时》等等十二个乐段。 十二个乐段相互演奏起来如行云流水,非常连贯。 场景宏大,震撼十足。 近年来,已经是皇帝宴饮娱乐、庆典过节时必奏的一个舞曲。 当然,秦王破阵舞,在这种重大典仪当中,也是少不了的。 尤其是外族人,他们更认可秦王破阵舞。 …… 舞乐继续,胡旋舞上场。 美艳动人的舞娘,洁白妖娆的身姿,格外的魅惑迷人,令人目不暇接。 歌舞暂歇,一名蓝袍道士从人群当中走出,然后看向皇帝拱手:“贫道寰天,拜见大唐皇帝陛下,恭贺皇帝陛下万寿无疆。” “大唐皇帝陛下。”李治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看着眼前人淡淡的问道:“你不是唐人,敢称寰天?” “贫道道祖麾下,只是如今受安北都护府聘请,为陛下表演幻术,自然要从雇主立场而论。”寰天微微躬身。 李治身体靠后,淡淡的说道:“你的这番话,倒是颇有些战国策士的风采了。” “陛下谬赞。”寰天仿佛没有听出李治的内涵,继续躬身道:“臣听闻大唐宫廷幻术士沙斯为天下第一幻术大师,不知贫道能否有幸与之一比。” 寰天的声音平静也并不高,但却清晰的传入到殿中每个人的耳朵里。 众人手里的酒杯瞬间停下,全部抬头看向寰天。 寰天这话听起来是在挑衅沙斯,但何尝不是在挑衅皇帝,挑衅大唐。 李治坐在高台上,微微摇头,说道:“你的运气很不好,沙斯目下在长安……朕的寿诞,不仅要在洛阳大宴群臣,也要在长安大宴群臣,沙斯今日奉命在长安为众卿表演取乐。” 说到这里,李治看向寰天,似笑非笑的说道:“朕原本以为今日看不到幻术表演了,没想到竟然有你出来,也好,今日就让众位爱卿,也看一看你的幻术功力。” 寰天的脸色微微一变,他可是知道的,沙斯如今就在洛阳,就在皇宫。 正是因为确认沙斯如今在此,他才要站出来和沙斯一比,以挫沙斯的锐气,同时挫大唐的锐气。 但现在,皇帝根本不给他和沙斯比拼的机会。 是怕了吗? 不,没有会觉得大唐皇帝怕了。 人们只会觉得,在大唐皇帝的眼中,他寰天根本没有和沙斯相比的资格。 什么阿猫阿狗,也配和大唐宫廷幻术师相比。 寰天的心中,一阵恼火直上心头,但瞬间就强行压制了下来。 虽然他的脸色转换很快,但还是有很多人看到,但也没有多少人在意。 说实话,真的是什么阿猫阿狗…… 寰天神色肃穆,稽首:“今日面圣,贫道谨以拙技,呼风唤雨,祝大唐国祚绵延,陛下万寿无疆。” “开始吧。”李治淡淡的抬头。 “咄!”寰天站直身体,手中拂尘一摆,下一刻,法诀已在手中成型。 抬头向天,法指外扬。 两股无形的元炁直冲向天,瞬间,一层浓烈的阴云在大殿半空出现。 “喝令:雷霆。”寰天话音未落,顷刻间阴云之中,雷声响动,雷蛇狂窜。 一时间,气势格外的惊人。 太平公主一时间都忘了玩弄手上的机关人。 就在这个时候,皇帝平静中带着无聊的声音响起:“尽是些民间杂耍,朕还以为能有什么上乘本事。” 太平公主回头,李治一脸的淡漠。 (本章完)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刺杀皇帝,霞儿救驾 “呜!” 幽冷宁静的箫声莫名的在大殿内响起,寰天双手法诀掐动,一颗雨珠已经从乌云降落。 随即雨势变大,转眼已成漂泊大雨。 乌云盘旋,雷霆闪烁,大雨倾盆,庞然的气象压缩在这小小的大殿之中。 今年大唐风雨颇多,这种景象,朝中百官,番国外使,不知道都见了多少了。 可是如今出现在眼前的小小空间里,依旧让人感到惊奇,忍不住指指点点。 “风从虎,云从龙,风云化雨,五谷丰登,祝愿大唐国泰民安,陛下万寿无疆。”寰天躬身之际,眼神中带着一丝得意。 “还行,有点小本事。”李治难得的点点头,然后神色没有多少惊喜。 “父皇?”太平公主真的感到很好奇,但是皇帝这么一说,她也有点懵。 李治笑笑,说道:“南昌王当年在龙虎山祈雨,气象可比这个要宏大的多。” 一旁的武后,同样点头,说道:“祈天求雨,可比这个难多了,南昌王在道门学了十几年,还是学了不少的。” “哦!”太平公主忍不住的恍然,同时问道:“那下一次王叔回来的时候,能让他带太平见识一下吗?” “算了吧,朕可不想见太多的雨了。”李治直接摆手,有些苦笑。 今年的雨水着实不少,即便是明年再有干旱,也能熬的过去。 目光瞥见寰天,李治平静的点头,说道:“表现不错,内府看赏,退下吧。” 寰天嘴角微微抽搐,但只能拱手道:“臣领旨。” 寰天抬头,手指掐动,瞬间就要散去大殿半空的乌云。 乌云缓缓的散去,突然,莫名其妙的一顿。 下一刻,乌云突然间再度汇聚起来,然后又猛然膨胀,直接笼罩整个大殿顶端。 还没有等众人反应过来,乌云猛地翻腾,轰然的嘶吼声中,一条金色巨龙突然出现。 巨龙盘旋,鳞甲纤毫毕现,翘起的龙须之上,一双龙眼虎视眈眈的盯着上方的皇帝,眼神中带着一丝戏谑。 一道人影突然站在皇帝身侧,赫然是禁军中郎将程务挺。 另外一人随即站在武后身侧,正是左金吾卫将军程处弼。 程务挺一身黑衣金甲,程处弼一身红衣金甲,两人全都死死的盯住了巨龙。 “吼!”巨龙像是被彻底激怒,下一刻,盘旋在上的身影已经朝着皇帝极速的冲了过去。 龇牙咧嘴,仿佛要将皇帝一口气咬碎。 “福生无量。” “弥勒菩萨摩诃萨。” 一左一右的声音突然在丹陛之下响起。 紧跟着,一条长长的拂尘已经直接窜起,死死的捆住了金龙;一只金钵也在这个时候飞了起来,悬在金龙的顶端,放出无量佛光,要将金龙收摄。 李治平静的坐在高台上,目光看向寰天,冰冷的说道:“寰天,你是代表安北都护府突厥诸部,向朕宣战吗?” “陛下,臣绝对没有此意。”阿史那·骨利干赶紧站了出来,对着皇帝惊恐的躬身。 “陛下,这不是臣的道法。”寰天也是一脸惊恐,手里的拂尘被他直接扔到了地上,整个人已经跪了下来,无比恐怖的看向四周,仿佛真的有什么人,在暗中操控他的法术。 “嗯?”李治眉头一皱,看向左右的两侧道士和和尚。 穿着紫色道袍的楼观道尹文操,平静的向前,半空中的拂尘立刻分出无数的细针,直接插入到了金龙的体内。 穿着红色佛袍的大慈恩寺窥基和尚,目光向上一看,随即,金钵已经缓缓向下压。 金龙使劲的挣扎起来,巨大的眼球当中,闪烁着愤怒的目光。 它死死的盯着李治,仿佛就要直接冲下来,将李治直接撕碎。 一股强横的意志狠狠的冲击下来,但尹文操和窥基和尚,还有程处弼,程务挺,全部都牢牢的挡在李治左右。 所有的冲击,在一瞬间,全部化作虚无。 下一刻,凌厉的气势反击。 群臣看不见的地方,尹文操和窥基和尚,还有程处弼,程务挺,四个人的精神意念,已经狠狠的冲入到了金龙的体内。 金龙微微一顿,下一刻,他已经不受控制的使劲颤抖了起来。 “轰”的一声,金龙就像是被戳破了气球一样,突然一下子爆炸了开来。 金龙瞬间炸作了无数的细针,朝着四面八方迸射了出来。 就在这一瞬间,上百名禁卫军从后方冲出,手持刀盾盯在所有王公贵族的面前,帮他们死死的顶住射来的细针。 “崩崩崩”一阵阵的声音响起,细针扎在盾牌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不少禁卫军一时间都有些站立不稳。 “啊!”一声清澈的惊呼声突然从士卒身后传来,是太平公主的惊呼。 瞬间,所有人都看向了太平公主。 就见一条巴掌大的金龙无声无息的冲向了太平公主,而在她的面前,数名禁卫军士卒死死的挡着。 旁边的李贤,李显,李旦都看的非常清楚,禁卫军士卒挡的非常严密。 还没有等众人恍然过来,那道巴掌大的金龙突然间无限的膨胀了起来。 在太平公主的面前,无限的膨胀起来,充斥在她的视线当中。 巨大无比的金龙,一下子就冲摄了太平公主的心神。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冷喝突然响起:“滚!” 金龙的动作瞬间一顿,就在这瞬间,在太平公主身前作案上的上百名机关人,突然就动了起来。 在船头撑篙,在船中间划桨,有端着酒杯,有捧酒钵,手拿木勺的机关人,一瞬间全部排列起来,然后将手里的竹篙,木浆,酒杯,酒钵,木勺等等,全部在第一时间狠狠的扔了出去。 半空中顿住的金龙在一瞬间全部彻底的冲散,化作金光,直接消失虚无。 也就是在同一时间,半空中所有金光也在瞬间消散。 殿内只剩下满目愕然的李治,武后,李贤,李显,李旦,太平公主,还有一众群臣。 皇帝的反应很快,目光看向趴在地上的寰天和阿史那·骨利干,冷声说道:“当堂行刺,来人,将寰天压入千牛狱,阿史那·骨利干压入大理狱,三日之后,三司会审,朕要知道一切结果。” “喏!”一群禁卫士卒已经快步上前,将寰天和阿史那·骨利干抓了起来,然后迅速的带下。 李治抬头,转身看向刘仁轨,说道:“传令,左卫大将军,代州都督薛仁贵,从即刻起,筹兵备战,一旦有事,即刻其出征漠北,如此挑衅于朕,看样子,有的人似乎真的是急不可耐了。” “臣遵旨。”刘仁轨肃然的走了出来,拱手领命,转身已经快步离开。 皇帝转头看向一侧的刘瑾瑜,皱眉问道:“南昌王妃,刚才那个是怎么回事?” “臣妾不知。”刘瑾瑜赶紧站出来,有些担忧的看向了桌案上的机关人。 那些机关人在投掷出手里的东西之后,然后快速的退到了后面,赤手空拳的护卫在太平公主面前。 但此刻的太平公主,早就已经被数名禁卫军士牢牢的护住。 如今这些机关人虽然看起来是保护了太平公主,但实际上,他们却存在着刘瑾瑜都不知道的功能。 刘瑾瑜微微福身,说道:“回禀陛下,这是臣妾夫婿在年初之时亲自手刻出来,用来让小女霞儿玩的,因为刻了不只一批,外像又精致,臣妾便挑选出来了一批,献给陛下。” 这本身就是小女孩的玩物,皇帝也就顺手赐给了太平公主,谁能想到里面还另有玄机。 那声冷喝,可能就是李绚留的护卫手段。 李治下意识的看向了霞儿,恍然的点头道:“原来是南昌王送给福昌县主,用来保护自己的宝物。” 说着,李治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南昌王的一番拳拳的爱女之心,最后竟然便宜了朕,来人,传旨,加封福昌县主一千亩,福昌福昌,果然不愧是朕的祥瑞,果然既福且昌。” 在场群臣已经忍不住的躬身,同时高声呼喊:“陛下万寿无疆,福昌永久。” “呵呵!”李治忍不住的笑了。 刘瑾瑜微微躬身谢礼,低头的瞬间,脸色有些古怪。 她知道,皇帝的确有些喜欢霞儿,但实际上更多的是在用她来引导世人的目光,同时树立一种形象。 大唐是受到上天庇佑的。 即便是殿中的番邦使臣,也只有一两人,看透了其中的真相,其他人看向皇帝,看向刘瑾瑜的目光中,都带着一丝畏惧。 刘瑾瑜心中有些疑惑,她不明白,今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今日这有些荒唐的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 …… “宴会继续。”李治霸气的一挥手,殿中再度歌舞起来。 之前原本寰天弄出的动静留下的痕迹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仿佛刚才的一切,所有人都已经忘掉了。 歌舞升平。 然而有心人目光对视之间,暗潮汹涌。 当堂刺杀皇帝,事情怎么可能如此就平息下去。 元万顷对着武后微微躬身,武后一摆手,元万顷已经小心的退了下去。 皇帝目光看向前方,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元万顷的离开。 出了乾阳殿,元万顷这才忍不住松了口气。 他快步的走向宫门门前,从沿途无数大小官吏的眼前走出,忧心忡忡。 他并没有注意到,在人群中间,有一道熟悉的目光一直在盯着他。 然后趁着四周护卫,因为抽调了一些进入乾阳殿,而失位混乱之际,他悄无声息的退入了黑暗中,然后彻底消失。 在更外面的长安城,无数千牛卫,金吾卫已经动了起来。 按照宫中给的名单开始抓人。 混乱当中,火焰骤起,东南西北好几处地方同时烧了火焰。 十几名各色打扮的人影纷纷的冲向城墙,尤其是那些无人守卫,高耸光滑的角落,他们飞快地就爬了上去。 就在他们爬上城墙的一瞬间,一只只长槊突然向前直刺过来。 无数的左右卫士卒,在同一时间出现。 长槊直接捅进了人影的胸膛之中。 火焰燃烧,城墙内外,不知道多少的左右卫骑兵,正在沿着城墙快速的奔行巡逻。 有的人,即便是能够杀出城墙,但也立刻就要面对左右卫士卒,凶残的屠刀。 仿佛这一切,有人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要应对。 仿佛这一切本就是一个陷阱。 (本章完)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密卫失手,皇帝死厥 洛阳地下,一条极度狭窄的密道通往洛阳城外。 一名穿着绯色官袍的高大中年男人,面无表情的快步前行,嘴角带出一点鲜血。 抬起头的瞬间,他眼中的疯狂和清醒轮流闪烁,轮流隐没。 突然,他的脚步停下,看向黑暗通道前方突兀出现的火光。 “什么人?”中年人目光凶戾的看向前方,右手垂下,一把锋利的短剑已经出现在手中。 “摩柯无量。” 两名中年僧侣无声的出现在前方,平静的看向中年人,双手合十,躬身道:“萧施主害了我佛门弟子,就想如此离开吗?” “原来是白马寺的人。”中年男子看着两人,眉头微微一皱,问道:“怎么,你们认识我?” “谁人不认识当年大名鼎鼎的天魔宗萧天子。”左侧的中年僧侣躬身道:“贫僧慧极,这是师弟慧里,当年曾在长安见过萧天子最后一战。” “原来还是故人。”天魔宗萧天子看向两名中年僧侣,神色怀念的说道:“想当年,本座任洛阳长史的时候,还曾经亲自拜会过白马寺,没想过已经物是人非。” “当年陛下下旨,流放萧氏一族,未曾想萧氏竟然和魔门勾结,自然当诛,”慧极看向萧天子,神色肃然。 萧天子,南朝萧氏出身,其姑母,便为皇帝李治四贵妃之一的萧淑妃。 可惜,在和武后斗争之下,萧淑妃和王皇后全部被缢杀。 王氏族人、萧氏族人全都流放岭南,并被追改王氏的姓氏为“蟒”,萧氏为“枭”。 当然,王氏是大族,萧氏同样是大族。 被流放改姓的,不过是其中的两支族人而已。 王氏不说,便是萧氏当中,左卫将军萧嗣业,也是萧氏出身。 萧嗣业在很多年前,便已经是鸿胪寺少卿,单于都护府长史,后来虽然升任左卫将军,但想要再进一步,却是难之又难。 萧氏,王氏,长孙氏,褚氏……当年废王立武,不知道多少顶级豪门世家,一夜间跌落凡尘。 甚至有人,被扣上了魔门的帽子。 “魔门!”萧天子看向慧极,平静的点头道:“既然你们说本座是魔门,那么本座便成为魔门,如此才更为妥当,如今要诛杀本座,光凭你们二位怕是不够。” “我们二人不过是第一关罢了,萧施主能不能够杀出洛阳城,就看自己的孽障有多少深了。”慧极单掌竖在身前,平静的看向萧天子。 萧天子微微摇头,说道:“二位如此涉身尘世,恐怕佛祖那里会不高兴。” “摩诃无量,妄谤佛祖,该杀。”慧极慧里瞬间已经朝着萧天子怒冲了过来。 狭窄的通道当中,三人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仿佛一点也不顾及,四周的通道很可能因此随时塌陷。 …… 乾阳大殿之中,最后的歌舞停歇。 李治缓缓的站了起来,看向群臣说道:“今日朕之寿诞,到此结束,太子,替朕送一送诸位爱卿,还有内外诸位使臣。” “喏!”李贤立刻躬身,然后看向侧畔,温和的说道:“三郎,四郎,伱们陪为兄一起。” “喏!”李显和李旦同时躬身。 三人站在大殿门口,然后将左相刘仁轨,右相戴至德,还有朝中的其他宰相,尚书,侍郎,寺卿,亲王,郡王,国公等人一一送走,一直到大殿之中再没有其他外人,李贤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平静下来,他更多想的还是之前的那场刺杀。 突厥人究竟是怎样的脑子抽了,才会在乾阳殿刺杀皇帝。 这里面的味道很有些古怪。 “来人。”李治的声音打断了李贤的思路。 李贤抬起头,看到大殿内的帷幕已经落下,殿内清爽了许多。 原本刺目的烛光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李贤快步走到了御案之下,对着李治和武后拱手道:“父皇,母后。” 李治微微点头,这个时候,王福来从一侧捧着一只药碗从侧面而来。 这一幕,李贤一脸的愕然:“父皇?” 一旁的李显和李旦,还有太平公主同样心惊,皇帝的身体已经到了需要靠药来维持的地步了吗? 李治不在意的摆摆手,说道:“没有大事,就是今日经的事情多了……南昌王曾经说过,朕这身子,情绪不宜太大起大落。” “原来如此。”李贤三兄弟,还有太平公主,同时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武后在一旁,笑着说道:“南昌王献上来的几味药,长时间以来,药效已经下降很多,好在南昌王妃将之前的那位扁鹊后人找了来,替你父皇看过之后,又开了新药。” 药还热,皇帝喝了一口,稍微放在一旁,看向李贤三兄弟,还有太平公主,笑着说道:“今日之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打断了李治的话。 李治挥了挥手,一旁的王福来已经上前,拿一张黄帕将药碗遮住。 “进来吧。”李治抬头看向殿外。 元万顷躬身从外面走了进来,面色肃然的站在大殿之中,拱手道:“陛下,天后。” “怎么样,人找到了吗?”李治看似随意的抬头。 元万顷躬身:“回陛下,城中所有的安北都护府的使者已经全部抓了起来,但有一人逃了。” “何人?”李治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顿时凝重起来。 “是安北都护府司马范肃。”元万顷脸色有些难堪。 “范肃?”李治抬头,看向元万顷,皱眉道:“朕怎么觉得,这人姓萧呢?” “来人,去吏部,调安北都护府司马范肃官档,另外,将安北都护孙俊的奏章送上来。”李治转身看向一侧,帷帐之后的舍人已经快速的站起,迅速离去。 李治再度看向元万顷,直接问道:“安排在城外的人呢?” “回禀陛下,有人接应,没有拦住。”元万顷躬身,满脸愧疚的说道:“两位白马寺的高僧身亡圆寂,太清观的真人一死一伤。” “什么?”李治顿时忍不住的站了起来,面色冷峻,额头上青筋一根根的跳起。 不管是白马寺的高僧,还是太清观的真人,都不是常人。 白马寺的高僧甚至出身罗汉堂,他们圆寂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李治冷冷的盯向了元万顷,神色中带着无比的憎恨。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再度在殿外响起。 李治抬头,就看到范履冰面色严肃的出现在殿外,他忍不住的喝问:“又出了什么事?” 范履冰快步的走入殿中,面色肃然的对着皇帝躬身,上捧奏章,认真说道:“回禀陛下,柳州回报,英国公不知所踪;另外,大理寺有人禀报,今日似乎看到了英国公。” “什么?”李治猛地一巴掌拍在御案上,桌案晃动。 放在一侧的药碗顿时一个没稳住,“啪”的一声,直接摔倒在地。 李治狠狠的看了一眼,随后抬起头,咬牙切齿的看向元万顷和范履冰:“去找,还不赶紧去找,要是你们找不到人呢,就别怪朕将南昌王调回来,替掉你……” 李治话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了。 武后下意识的回头一看,就见李治愣愣的站在那里,她下意识的推了一把:“陛下!” “啪”的一声,李治直接竖着坐到了御榻上,紧跟着,整个人已经直直磕倒在了桌案上,额头的鲜血已经流了出来。 “陛下。”武后吓了一跳,赶紧扶起李治。 此刻的皇帝,额头上已经满是鲜血,眼睛紧闭,脸色苍白,没有一丝呼吸。 “陛下,你别吓臣妾。”武后是真的慌了,她没有想到皇帝会在这个时候出事:“陛下,陛下……来人,快传御医。” …… 青色的帷帐之外,李贤在殿中不停的来回踱步,李显和李旦站在一侧,太平公主则是坐在胡椅上轻轻啜泣。 武后站在帷帐之内,目光看着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所有的动静。 看到三个人都没有外出联系他人的打算,武后这才放下了心中的戒备。 就在这个时候,坐在御榻旁的秦鹤鸣终于睁开了眼睛,也放开了搭在皇帝手上的手。 “秦御医,陛下情况如何了?”武后的声音传入了外间,李贤,李显和李旦三兄弟同时紧张了起来。 “回天后,陛下的情况暂时无碍,但想要苏醒过来,怕也是不易。”秦鹤鸣谨慎的看向武后。 武后目光幽微的看向秦鹤鸣,说道:“你是南昌王举荐的,南昌王精通医道,他举荐你,你必然有过人之处,你直说无妨。” “是!”秦鹤鸣深吸一口气,拱手说道:“想要让陛下彻底苏醒过来,甚至身体好转,需要略微行险,在陛下头上的百会、脑户两穴进行扎针放血……” “大胆秦鸣鹤,你一小小的御医竟想在天子头上放血,你真是不想活了,来人,将秦鸣鹤拉出去斩首!”武后猛地大喝一声,殿外的禁卫军士卒已经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母后,母后息怒。”李贤赶紧拦住了禁军士卒,同时朝李显、李旦使了个眼色。 两兄弟立刻上前一步,拱手道:“母后息怒。” 武后顿时紧握起了拳头,她深吸一口气,向外一摆,几名禁军将士立刻转身退出。 “母后,秦御医是京中对父皇治病治疗最深入的人,他既然敢说话,必然有他的道理。”李贤略微沉吟,然后说道:“儿臣以为,全面施救怕不易,但让父皇短暂的苏醒过来,让他决定,应该还是可以的。” 武后立刻转身看向秦鹤鸣,秦鹤鸣有些诧异的看了李贤一眼,说道:“可以勉强,但不治根本。” 武后顿时无语,心里暗骂一声庸医,然后赶紧摆手说道:“赶紧施针。” “喏!”秦鹤鸣躬身,然后就随身携带的针囊里取出一根长针,然后在皇帝脑户穴上轻轻扎针。 片刻之后,皇帝终于缓缓的苏醒了过来。 睁开眼,李治的眼底深处闪出一丝阴霾,开口,声音沙哑说道:“传旨,召左卫大将军,平阳郡公薛礼回京。” 殿内紧张的气氛,顿时越发肃然起来。 我想用濒死来着,但死厥,指的是突然昏倒、牙关紧闭、四肢逆冷、身体僵硬等,病因也多考虑是外感热病、情志内伤、久病体虚、劳累过度这些,所以用了死厥。 不是标题党。 (本章完)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夫妻连心,远胜父子 听完武后所说,李治这才有些无力的笑了笑。 他转过头,看向一旁一脸担忧的李贤,李显,李旦和太平公主四人,开口笑道:“朕没事。” 李贤,李显和李旦,虽然神色缓和,但心底那根弦依旧紧绷。 尤其是李贤。 皇帝睁开眼的第一句话,便是召薛仁贵回京。 谁是皇帝心中最信重之臣一眼可知。 李贤更加清楚,早年间,薛仁贵不仅救过皇帝的命,同样也救过武后的命。 薛仁贵是皇帝的信重之臣,何尝不是武后的信重之臣, 召薛仁贵回京,恐怕更多的,还是为了帮助武后稳定的局势。 果然夫妻连心,远胜父子。 李治并没有察觉到李贤心中的想法,看了秦鹤鸣一眼,然后又看向武后,说道:“大夫给病人治病,便应该让其尽施医术,不能因病人的身份而有什么限制,况且,放血治病也未必不好,南昌王就曾经提过这种方法,不过是朕否了罢了。” 当然,当初李绚提出的医案更狠,皇帝更加不敢接受。 “好吧。”武后对此事也是心中了然,她看向秦鹤鸣说道:“秦御医,是本宫刚才有些着急了……” “不敢。”秦鹤鸣赶紧躬身,说道:“天后为陛下,乃是人之常情,天后陛下夫妻情深,实乃天下楷模。” “好了,开始吧。”李治笑笑。 武后满脸不情愿的点点头,稍微退后,但她依旧还是紧紧握住皇帝的手。 秦鹤鸣从另外一侧,坐在皇帝的头边,然后重新取出两根空心长针,在蜡烛上稍微炙烤之后,这才缓缓的插入到皇帝的百会和脑户之中。 极度的认真小心。 长针全部插入皇帝的脑中,秦鹤鸣这才一边轻轻的弹着银针,一边顺口问道:“陛下,南昌王昔日也曾提出过脑中放血治疗吗?” “嗯!”李治轻轻的应了一声,闭着眼睛回想道:“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南昌王刚入京,说话行事都很大胆……怎么,秦御医没有听南昌王说过此事吗?” “没有。”秦鹤鸣摇摇头,低声说道:“说句陛下可能不信的话,臣和南昌王从未曾见过,更别说什么谈话了。” “是了。”李治想了起来,说道:“朕记得当年南昌王在婺州任职时,秦御医已经离开了婺州,后来便到了剑南道……” “臣是在剑南道受到陛下照顾的。”秦鹤鸣微微点头,然后说道:“到了成都之后,才知道是南昌王找到了臣,然后推荐给了陛下,不过臣这几年一直在蜀中行医,没有机会见到南昌王。” “先生和南昌王在风疾治疗上,用的是和南昌王一样的手段理念。”李治低声说道:“媚娘,一会将南昌王早年和朕讨论的关于医术的记录,抄写一份给秦先生。” “是!”武后微微点头,从皇帝话语的微妙变化当中,武后能够听出,秦鹤鸣的治法的确有用。 甚至她看的更加清楚,在皇帝说话之间,黑色的血液已经从皇帝头顶的针管当中流了出来。 皇帝却在依旧和秦鹤鸣说话,没有丝毫察觉。 这些都是秦鹤鸣的刻意引导,武后不得不承认,这位秦御医,的确有些手段。 李贤也在一旁看着,神色肃穆的同时,也忍不住的放松,脸上带出一丝欣喜。 片刻之后,秦鹤鸣针管之中的鲜血已经变红。 “好了。”手指轻轻一弹,针管当中已经不再流出鲜血。 中食二指轻轻一挑,两根银针已经相继跳了出来。 一切还没完,秦鹤鸣双手在皇帝头顶上轻轻的按压,让皇帝一阵阵的感到舒服。 这个时候,秦鹤鸣才继续道:“陛下今日的举动应当引以为戒,不能再有如此的情绪变化了。” “今日是情况特殊,朕才不得不为之。”皇帝摇摇头,苦笑道:“朕也不想的。” “臣只是告诫,能做的,就是请陛下及时吃药,若是陛下及时吃药,今日之事也许不会再爆发。”秦鹤鸣再度提点了一句。 李治最是敏感,忍不住的问道:“朕这病?” “此番运气好,陛下这几年的调养有功,借着今日的情绪震荡,臣这才恰好的将风血引出,但下次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稍微停顿,秦鹤鸣还是说了两句好话:“不过眼下只要调养的好,按时吃药,三两年内是不会复发的,但要按时吃药。” “那就多谢先生了。”李治笑笑,说道:“皇后,后面的事情你处理吧。” “臣妾明白,三郎,四郎,你们送秦御医先回去吧。”武后抬头看向了李显和李旦。 “喏!”李显和李旦恭敬的领命,然后看向秦鹤鸣说道:“先生请。” “臣告退!” …… 大殿之中,李治在床上躺着,武后和李贤站在一旁。 李治开口,说道:“告诉元卿,朕要在一个月内,看到那个姓萧的,还有李敬业的人头,他要是做不到,就去好好的去做他的著作郎吧。” “臣妾领旨。”武后认真的点头。 “太子。”李治接着开口,说道:“从今日开始,你开始彻查河南道所有隐田之事,慢慢来,不要着急,河南道查完,再查江南道,江南道查完查剑南道,西北道和河北道放在最后查。” “喏!”李贤肃然拱手,他明白皇帝是担心西北道和河北道的大军之事。 所以两个地方才最不能轻动。 “洛阳和长安城中如何?”李治轻轻松了一口气。 “魔教中人,试图冲击洛阳几家府邸,但好在没有造成什么损失,倒是长安。”稍微停顿,李贤拱手说道:“突厥人试图冲入左骁卫中郎将阿史那·泥熟匐和右卫中郎将阿史那·伽那的府邸,但左相早有预料,冲击之人,被全部格杀。” “左相还是有所预见的。”李治躺在床上平静的笑笑,说道:“明日清晨让左相一个人来和朕说说话,其他的事情皇后帮朕处理。 二郎,伱要盯一下江南那边,让曹王和越王多注意那边不一样的动静。” “儿臣领命。”李贤肃然的拱手。 “放心,没有大事的。”李治不在意的摆摆手,说道:“西域之事了结,裴卿就要回朝了,苏毗之事也差不了太多,到了秋末,便可召南昌王回京,让燕国公守在兰州,平衡四方,天下便不会有大事,更别说,朕还在。” “是!”李贤躬身。 “好了,你回去休息吧,今日之事不要对太子妃多讲。”李治再度叮嘱两句。 “儿臣领旨,儿臣告退。”李贤躬身,然后缓缓的退了下去。 殿中一时间只剩下了皇帝和武后两个人。 李治轻声说道:“朕真的担心这一次过不去,媚娘。” “陛下自有天佑。”武后帮着皇帝盖了盖被子。 李治摇摇头,说道:“二郎的性子还是差的多,还是得要磋磨,隐田那些事情,就让他在前面去查,你在后面盯着,该如何做,你清楚,朕也放心,慢慢来,该朕和你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是!”武后有些感动的点点头。 她和皇帝这几年里筚路蓝缕,节衣缩食,为了诸方大战辛苦筹集钱粮。 甚至就连南昌王那样的小辈都知道朝中的不容易,在西北奋力搏杀,处处为朝中节俭,但偏偏还有人挖朝中的墙角。 挖她的墙角。 这一点是武后所不能容忍的。 大唐的钱粮,大唐的户部全部都归她管。 李贤一下子查出那么多隐田,多少有些让武后难看。 但是,这么多隐田一下子出现,武后立刻嗅到了无数钱粮的味道。 她已经做好了要杀人的准备。 如今一切有太子在前面挡着,她更好杀人。 “还有,媚娘,告诉元万顷,让他想想,今日之事,他究竟错在了什么地方,才让一切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李治躺在御榻上,轻轻的拍着武后的手背,轻叹一声说道:“媚娘,出不得错啊!” “臣妾明白。”武后认真的点头。 今天的事情,着实也将她吓了一跳,如果皇帝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倒霉的,绝对是她。 太子登基,她这个皇后立刻就会变成太后。 站在太子身边的无数人,立刻就会冲出来和她争权。 以李贤的性情,绝对会在背后暗地里支持这些人这么做的。 太后的确有干政的机会,但那是在皇帝还没有成年的情况下。 但现在李贤不仅成年了,而且他还有他自己的太子妃,有他自己的儿子。 甚至现在,他就可以为他的儿子,娶上一门极有价值的姻亲,助他夺权。 这样一来,武后想要再度掌控朝堂,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 “今夜就在这殿中歇息吧。”李治抬头,看向眼前的武后,轻声说道:“有你在朕身边,朕能安心许多。” “是!”武后柔柔的应了一句,她能够感受到李治心中的虚弱不安。 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上一次,还是在废长孙无忌的时候。 至于更早,则是在废王立武之时。 突厥也好,魔道也罢,甚至李敬业,都无法动摇皇帝一丝半点。 真正让皇帝担心的,是生死。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治已经幽幽的睡着了。 武后让人将桌几抬到一旁,然后开始认真的处理公文。 …… 应天门下,一片清静。 李贤站在城门下,望着远处的洛阳城,目光复杂。 此刻的洛阳城中,一片欢庆。 皇帝虽然在乾阳殿过大寿,但整个洛阳,却是连续大庆三日。 吏部,鸿胪寺,光禄寺,洛州府,还有洛阳和河南二县,都准备了充分的游街队伍,来庆贺皇帝生辰。 但今日,就差一点。 李贤没有回头,但在他的脑海中,身后的整个皇宫中,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的皇帝;一个是坐在皇帝身边,用一根笔掌控天下的武后。 至于他这个太子,只有返回自己的东宫。 转身,李贤朝着东宫方向走去。 没有人注意到,无声无息之间,已经有一道人影从黑暗中,突然闪出,在李贤拐弯的瞬间,混进了他的队伍当中。 一身的东宫臣属的官服,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然后一起和李贤进行东宫。 进入东宫大门的瞬间,人影抬起头。 …… 月光下,李敬业的脸上满是阴冷的嘲讽。 叫秦鹤鸣,不叫其他御医,是因为更好保密。 秦鹤鸣新来宫里,里外没什么关系,但其他御医就不知道背后和什么人有关联。 …… 好吧,其实就是不想写和其他御医争夺治病的方法细节,太水字数。 (本章完)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劝太子造反 “都退下吧。”李贤一个人进入书房,就连刘纳言和高岐都让退下。 看着放在中央书架之间的海底树,李贤淡淡的开口:“天命有常,天行有道,当以持谨,守静待发。” “这常是什么常,这道又是什么道?”李敬业面色平静的从角落里走了出来,站在李贤背后。 李贤没有回头,没有诧异,只是淡淡的说道:“天命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天命有常,惟有德者居之。”李敬业的眼神凶狠起来。 李贤摇摇头,说道:“天命有常,趋吉避凶。吉何可趋,凶何可避?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天有常道,地有常数,制天命而用之。”李敬业走到了李贤身前,走到了海底树的侧面,对着烛光轻轻移动。 海底树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它所投射之下的影子,却突然呈现出了诡异的两个字:“天命。” 李贤轻叹一声,说道:“这种手段,这些年,也只有你还在用了。” 在几年前的时候,李敬业曾经送过李贤礼物。 不过是在李贤生辰之时,而且礼物混杂在诸人之间。 如果不是李敬业当时送了纸条提醒,李贤恐怕也察觉不出这其中的猫腻。 那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都是当时雍王府的亲信,现在还在洛阳的,只有皇甫公义一人。 李贤在重新找回地底树之后,就忍不住的小心观察。 皇帝怀疑这里面被人做了手脚,他也怀疑,自然要查出手脚所在。 甚至就连他,也是在要离开的时候,恰好看到了地上的倒影,这才看出来里面的含义。 这个手段一出,那么在暗地里玩手段的人是谁,这些也就一清二楚了。 在河南驿,暗中盗走海底树,嫁祸给佛门,然后又嫁祸给道门,之后又用魔门顶缸,引起道佛对魔门的敌意,将他们引入这个局中,将水彻底搅浑,而自己则近距离观察一切,甚至悄然来东宫见李贤的人,就是李敬业。 “殿下肯见我,说明今日的事情,还是出了意外。”李敬业盯着李贤,眼神深处闪出一丝嘲讽。 李贤没有看到这丝嘲讽,只是看着海底树,轻轻点头,说道:“魔教的人逃了。” “那位天魔教的萧天子还是有些手段的。”李敬业一句话点破逃走的人的身份,然后平静的说道:“陛下和天后,打算利用这一次的刺杀,剿灭一两个突厥部落,然后再将一两支部落调往漠北。 如此,漠南就能空出草场,之后不管是封赏功臣,还是坐观厮杀,都能游刃有余。 只是他们忘了,有的手段一旦用的多了,就会慢慢失效,就像是吃药一样。” 李贤双眼低垂,他有一种被李敬业看透的感觉。 皇帝的身体,之前虽然出了一点乱子,但有武后在,所有的一切全部都被安置的妥妥当当。 根本没有一丁半点风声泄露出去。 但李敬业。 李贤的心中升起一丝警惕。 李敬业的能力,还是让他相当忌惮的。 今日,李贤虽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李敬业能够悄无声息的进入东宫,足见他的能力。 在整个东宫,在整个皇宫,李敬业不知道有多少的眼线。 毕竟当年李積提拔的人太多,即便是皇帝和武后也说不清究竟有多少人受过李積的恩惠。 如今李敬业潜回洛阳,暗地里愿意帮他的人不在少数…… 但对于皇帝病情,李敬业又知道多少。 …… “突厥人再强又能如何?”李贤平静的摇摇头,说道:“不需他人,平阳郡公三千骑兵,就能从东杀到西。” 李敬业顿时沉默了下来,薛仁贵那个杀神,如果皇帝下旨,他还真的敢怎么干。 “另外,闻喜县公也快回来了。”李贤侧身看向李敬业,裴行俭的作战能力,还要在薛仁贵之上。 李敬业之前想要说的话,一下子全都被打的粉碎。 “西北马上要进入秋天,九月份天色便已经极寒,南昌王也可以调回来了。”李贤又加了一句。 李敬业的拳头一下子紧握了起来。 南昌王有当朝霍去病之称,朝中甚至有人传言,如果不是陛下强行压着,南昌王现在说不定已经杀到了逻些,拿下了逻些。 南昌王一旦不择手段起来,神鬼皆愁。 李敬业抬头:“殿下所言,的确有理,若是一般情况下,这么做的确没有问题,可若是漠南漠北,所有的突厥部落,全部都动起来,全部都乱起来,大唐即便是能派出足够的将士,但军粮的损耗,战局动乱,足够让大唐三十年缓不过来。” “你刚刚在说什么?”李贤突然转过身,仔细的看向李敬业,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你说漠南漠北所有的突厥部落,全部都动乱起来?” 李贤说着,眼睛轻轻一眨,然后瞬间全身上下一片冰寒。 “没错,就是漠南漠北,所有的草原部落全部都动乱起来,无数的纷争,无尽的厮杀。”李敬业摇摇头,说道:“大唐太自信了,自信到一直抬头仰望,自信到从来不肯低下头看看,如今的草原上,人心早就已经彻底的动摇了起来。” “是伱……不,不是你,你没有这个能力。”李贤看着李敬业,忍不住微微摇头。 他不否认,李敬业的确能借助李積遗留下来的威望做到很多事情,但想要彻底窜连所有的草原部族,他还没有这个能力。 李敬业认真的点头,说道:“的确如此,敬业虽然心有不甘,但对大唐还是忠诚的。 至于草原,草原上应该是有新的枭雄崛起了,就像是当年的突利和颉利一样,新的枭雄,新的野心家,新的试图统一整个草原的人?” “谁?”李贤的呼吸沉重起来。 尽管他自己现在身处危境,但对于能够威胁到整个大唐的敌人,李贤同样渴望杀之而后快。 李敬业微微摇头,说道:“西突厥十姓,东突厥二十八,不,现在应该只剩下二十四姓,光是大的部族就要三十多个,还有无数小规模的部众,想要找出他来谈何容易……更何况真正的聪明人,都知道什么叫做潜龙于渊,想找到他很难。” “那该怎么办?”李贤的脸色一片的凝重。 李敬业微微摇头,说道:“不知道,不过陛下和天后,应该知道察觉到了什么,不然要不会有今日的这些事情发生。” “父皇和母后在引蛇出洞。”李贤认真的点头。 “但可惜,那条蛇太大了。”李敬业侧过身,看向乾阳殿的方向,轻声说道:“殿下说的没错,有平阳郡公,有闻喜县公,有南昌王,还有燕国公,李谨行,黑齿常之,李多祚他们这些人,突厥想要乱事,还真不容易。只是……” “只是什么?”李贤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咬牙看向李敬业。 李敬业轻轻一笑,对着李贤说道:“殿下不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吗,大军在外,正是殿下起兵的好时机。” “你疯了吧。”李贤仿佛看白痴一样的看着李敬业,冷笑着说道:“孤是大唐太子,是储君,是大唐唯一的嫡长子,孤需要起兵,孤需要谋反……” “殿下,你真的是陛下的嫡长子吗,你真的是陛下和天后唯一的嫡长子吗?”李敬业毫不避让,死死的盯着李贤,满脸嘲讽的说道:“殿下,你难道忘了吗,在你之前,还有废太子忠,孝敬皇帝弘,更别说,如今沸沸扬扬的韩国夫人事……” “你知道了?”李贤难以置信的看向李敬业。 武后将人死死的藏在掖庭,李贤曾经动过想要动手的心思,但却被皇甫公义点破了这其中凶险。 那就是一个局,一个杀人的局。 别说是李贤将人从掖庭救出来,便是他当场将人杀了又怎样? 难不成,他还能立刻将人挫骨扬灰? 不,他没有那么个机会。 他只要一动,立刻就有无数人从暗地里冲出,将他派出去的人,将他自己,还有那具尸体,全部展示在百官面前。 接下来的,便是废太子了。 当然,武后的手段不会那么直接的将李贤的身世之疑公开在朝堂之上,但该知道的都知道。 唯一的问题,便是该定何罪了。 但,人被死死的藏在掖庭,即便是当朝宰相,也不过是自己猜测,李敬业又是如何知晓的? “殿下太小看别人了。”李敬业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李贤,轻轻摇头,说道:“别说是几位宰相了,便是几位尚书,甚至是那些寺卿,少卿,现在十有八九都已经知道了那个孩子的身份。” “这不可能。”李贤突然一下子身子摇晃,有些踉跄的跌走了两步,一脸不敢置信的看向李敬业。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这件事情被武后死死的捂在掖庭,里面的动静,甚至就连他想要窥探都难如登天,可是如今,又怎么会变得人尽皆知。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现在算什么,这半年多来,他做的这一切算什么? 他就像是一个小丑,被无数人在像看乐子的一样看着。 “臣还是那句话,殿下太小看天下人了。”李敬业走到了李贤身侧,有些怜悯的摇头,说道:“朝中的每一位官员,都是在无数的厮杀中,一步步血淋淋的走出来的。 宫里一丁半点的风吹雨动,都会让他们彻夜难眠,更别说是刑部,金吾卫,密卫,御史台的人一起动的大事,他们不暗地里彻查个遍才是怪事。” 稍微停顿,李敬业拍了拍李贤的肩膀,轻声说道:“殿下手下的那位典膳丞,他去过咸阳的事情,太多人能查出来了。” “你也是这样查出来的。”李贤抬头看向李敬业。 李敬业重重的点头,这么大的事情,他即便是身在柳州也同样关心。 更何况,他在地方的力量,本身就比他在中枢的力量要更加强大,查出来毫不奇怪。 “当年臣在外地,对于其中的内情,并不知晓。”李敬业伸手将李贤扶直,将他按在了榻上,然后站直,平静说道:“如今的这件事情,其实走到今天,很大的责任,是在殿下自己身上。 若是殿下没有那么多动静,没做那么事,别人也不会怀疑,殿下不是陛下和天后的子嗣了。” “所以,一切都是孤的错?” 679年(调露元年)冬十月,单于大都护府下属突厥酋长阿史德温傅、奉职率所辖二部反唐。 682年(永淳元年),后突厥立国。 如今已经进入后突厥立国的过程中,就像是李敬业说的那样,整个突厥都要背离大唐,杀一两个人是没用的。 (本章完)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相互利用,随时背叛 “殿下所做,无非人之常情,只是可惜被人利用了。”李敬业轻声叹息。 李贤其实并不差,但太年轻了。 太年轻而不懂人生险恶,太年轻而看不穿人心变化,太年轻而不够狠辣。 李敬业站在李贤面前,认真的看着他,说道:“即便是到了今日,殿下,谁人又能有什么证据说明殿下不是天后子嗣?” 李贤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那个孩子。” “外甥像娘舅,外甥像姨妈,本就是一件常事。”李敬业摇头,略带可怜的说道:“这件事情最正确的做法,就是殿下一找到那个孩子,立刻将他送到天后面前,然后跟天后说,说这孩子长得很像天后,请天后进行照顾抚养。” 外甥长得像姨妈,孙外甥像姨祖母,这是很正常的,蔓延到儿孙辈也说的过去。 毕竟在明面上,李贤和贺兰琬就有血缘关系。 几分长相相似,不过是巧合罢了。 又不是长得一模一样。 “到时,或许人心还有猜疑,但日后,绝对不会有人拿这件事来说事,因为他已经不再重要。” 李敬业看着李贤,摇头说道:“殿下这些年做的最错的事情,就是相信天后还有母子之情,但殿下错了,她没有。”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敬业满脸的咬牙切齿,无比的痛恨,甚至比李贤还要更加的痛恨。 李贤察觉到了李敬业的异样,抬起头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李敬业随即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殿下想必曾经听说过祖父不愿意让敬业接触军务的遗折,但臣敢问殿下,殿下真的曾经见过祖父留下的那封遗折吗?” 李贤一愣,随即脸色难看的摇头。 没错,即便是他,也不过是曾经听说过一些事情,但却从来没有见过那所谓的遗折。 “真正不愿让敬业碰军务的,其实是天后。”李敬业脸上带出一丝厌恶,憎恨的说道:“祖父在军中威望很高,她就是担心臣进入军中之后,会将祖父的留下来的力量整合起来,成为影响朝局的额外变数。” 没错,李敬业就是那个变数。 李積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知道该如何选择,但李敬业行事太过行险。 行险就意味着他所谋甚大。 皇帝和武后,都难以给他满足野心的机会。 所以李敬业能够选择的机会只有一个,那就是李贤。 扶李贤上台,李敬业就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当年李積,何尝不是变相如此。 “但你走私吐蕃。”李贤站了起来,神色凛然。 就像是他已经忘掉了李敬业刚才说的一切。 只是直直的看着他。 李贤没有那么蠢。 两个人的言辞交锋才刚开始。 李敬业笑了,他看着李贤,竟然点头,说道:“殿下说的没错,臣的确有罪,但臣当初是准备上青藏赎罪的,奏折都送上去了,但天后不允,若臣在前线,一切早就了结了,哪有如今……” “英国公,孤不傻。”李贤心绪平静了下来,他看着李敬业说道:“你当初做的那些事,无非就是要借战功,登堂拜相。” “臣在大军前线立下战功,陛下有所封赏,也是应该的。”李敬业一番话说的理直气壮。 “那之前你的罪呢?”李贤摇摇头,说道:“罪在功前,伱那便不叫以功折罪,你那叫戴罪立功,让不让你立功,是朝廷的赏赐,而不是你要挟的把柄,光是你这种想法,就不会有人敢让你上前线,谁知道你会不会将大军也全卖了。” “臣想的,从来只是登堂拜相,他日能够和祖父并列,便已经足够。”李敬业退后一步,对着李贤认真的拱手。 深深一礼,李敬业抬头道:“殿下不会真的觉得,臣有什么胡思乱想的想法吧。” 李贤依旧摇头,说道:“英国公,过去你的那些事情,让孤也不知道能够信你几分。” 李敬业和李贤之间,虽然有共同的目标,但他们之间的相互信任也是一个巨大问题。 如果不解决掉这个问题,两人之间就不会有任何的合作。 李敬业双手张开,平静淡然的看向李贤说道:“臣就在这里,殿下若是想做什么,随便对外面呼喊一声便是。” “孤担心,孤真要如此去做,恐怕根本就走不出这间书房。”李贤看着李敬业,一字一句的说道:“英国公,空口无凭是没有用的,你我之间想要相互信任,你能够给孤做什么保证?” 李敬业神色肃然起来,心底却有些好笑。 李贤这样的家伙,难道不知道,现在人们的合作,都是利益的结合,相互利用,随时背叛。 还要什么保证。 …… 看着李贤,李敬业认真的说道:“殿下能够这么说,说明你我之间,还是有相当合作的余地的,至于如何取信……” 李敬业平静一笑,然后从腰间,取出一方扁印。 龟鹤交颈,古铜点绿。 “这是从祖父传到父亲,再传到敬业的英国公印。”李敬业呼吸沉重的抬起头,手里的印信先前一递,然后认真说道:“今日,臣便将这英国公印献给殿下,殿下可以自己保管,也可以通过这枚印信来号令一些祖父的旧部……” 说到这里,李敬业微微苦笑:“至于那些人究竟听不听令,就不是臣所能知道的了。” 看着眼前的英国公大印,李贤知道,李敬业已经拿出了最大的诚意。 这枚英国公印,是李敬业最在意的东西。 便如同英国公爵位一样,是李敬业存在于这个世间最大的保障。 一旦没有了英国公的爵位,李敬业就再也难以号令李積留下的那些人脉。 李贤必须要承认,李敬业拿出来的这东西,的确让他心动了。 “没有了他,英国公如何号令诸部?”李贤抬头看向李敬业。 李敬业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得意,随即低头,沉声说道:“东西在殿下手里,臣到时若要做什么,将信送到殿下这里,然后再由殿下发出便是。” “那样的话,你就需要一直待在孤的身边。”李贤的眉头瞬间就紧皱了起来。 如果李敬业一直待在他的身边的话,那么难免会被人发现,这样的事情,李贤是不愿意看到的。 “殿下担心的有理。”李敬业点点头,说道:“其实臣平时也不需要这封大印,臣需要他的时候,多是需要联系重臣的时候,所以到时,臣便来找殿下好了,而且,那时候也需要和殿下商议。” “好!”李贤微微颔首,然后随口问道:“国公平时在什么地方,柳州,国公怕是回不去了?” 李敬业似笑非笑的看向李贤,拱手说道:“臣平时会在扬州,殿下若是要找臣,派人顺运河而下,直接到扬州找臣便可。” “扬州。”李贤轻轻的点头,说道:“国公真的找了个好地方啊。” “祖父在扬州,还是有些旧部的。”李敬业一句话,李贤整个人顿时一惊。 “国公,孤还没有到那种地步。”李贤使劲的摇头。 “殿下还是没有认清楚自己的凶险处境啊。”李敬业满脸苦笑,看向一旁的桌案,伸手道:“殿下请。” 李贤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伸手:“国公请。” …… “殿下非天后亲子,不管真假,天后都会坐实这一点,但这只是后手。”李敬业坐在李贤对面,目光直直的看着他,重重的说道:“需要这一招启用的时候,恐怕已经到了殿下在被治罪,罢免太子身份之时,所以,天后已经在准备罗织罪名,罢黜殿下。” “罗织罪名。”李贤的呼吸凝重了起来。 早先在大殿之中,武后温和的面容出现在李贤的脑海中,瞬间就变的无比狰狞。 还有,皇帝在苏醒过来之后,第一时间开口,却是召唤薛仁贵回朝。 朝中有那么多的重臣,左相右相,左右金吾卫将军,左右千牛卫将军,梁郡公李孝逸,南昌王李绚。 这些皇帝平日信重的大臣,他一个不提,只提一个薛仁贵。 薛仁贵是皇帝的信重大臣,同样也是武后的信重大臣,这里面究竟是在防谁,一切已经不言而喻。 看着李贤异样的神色,李敬业点点头,说道:“罗织罪名乃是必然,殿下的太子之位虽然看上去稳固,但实际上却早已经危如累卵,根基也早就是千疮百孔,天后之前放出那则谣言已经深深的伤害了殿下根基。” “也就是说,孤一旦出事,不会有任何真正的重臣来帮忙。”李贤突然笑了起来,笑的有些渗人。 李敬业轻叹一声,说道:“到时候,也不需要什么阴谋造反之类的罪证,一个残杀大臣的罪名,便已经足够殿下被废。” “明崇俨。”李贤抬起头,死死的盯着李敬业,说道:“所以说,明崇俨的死,是她下的手?” “臣不知道。”李敬业摇头,但又点头说道:“但无疑,明崇俨一死,得益最大的,便是天后,因为明崇俨对天后已经没用了,相反,如果他还活着,那么之前的布局就有被推翻的可能。” “嗯?”李贤有些没有听明白。 李敬业轻叹一声说道:“贺兰琬,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那孩子,是世隐真人从咸阳找回来的贺兰敏之之子,但如果世隐真人说那不是…… 那个孩子根本不是贺兰敏之的儿子,只是他随意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和殿下长的极像的某个人家的孩子,那么天后想要诽谤殿下不是陛下嫡子的计划,就再也站不住脚了。” 李贤的呼吸顿时就沉重了下来,明崇俨是不是武后杀的,他并不关心。 他现在最关心的,是该如何利用李敬业的这个想法,来彻底的消除长安掖庭的那个隐患。 “英国公。”李贤眼神幽微的看向李敬业。 李敬业轻轻一笑,点头说道:“殿下放心,臣知道该如何安排。” 李贤笑了,彻底放松了下来。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五十章 算计李绚 东宫,书房之中。 李敬业一脸肃然的看向李贤,郑重的说道:“殿下现在需要的,是在中枢扭转局面……臣在扬州,只是殿下最后绝路之下的最后选择,不得万不得已,扬州不能动。” 李贤赞同的点头,李敬业藏在扬州,囤积兵力,这是最不得已之下,才能够采取的危险动作。 那同样也就意味着,那个时候,李贤在中枢和武后的权利斗争已经彻底失败。 到那个时候,扬州究竟是起兵清君侧,还是说用皇帝被囚之类的借口,都不得不用。 “一旦到了万一,臣在东南,南昌王在西南,同时起兵,朝廷无数大军必将东西难以兼顾,那么最后双方合力之下,一起扶送殿下登基。”李敬业眼中的野心在熊熊的燃烧。 李贤这个时候,却是难得冷静的摇头:“南昌王叔虽然和孤亲近,但他并不是孤的亲信,他真正会帮的人,是三郎。” “原来如此。”李敬业恍然的点头,然后又说道:“但张公在昌州,南昌王是昌州都督,张公是昌州都督府长史,若南昌王不在昌州,那么昌州的一切,便是张公负责,其中也包括数万精兵。” “张公。”李贤深吸一口气,最后重重点头,说道:“张公还是支持孤的,只要能将南昌王暂时的调离昌州,那么一切都计划便可以进行,但是该如何做呢?” “此事简单。”李敬业笑着说道:“南昌王在长安有儿有女,有妻有母,只要针对这些弱点下手,南昌王就算远在天边,也得立刻赶回来。” “不可胡来。”李贤直接摆手,说道:“南昌王何等聪慧之人,这里面但凡有半点异样,他立刻就会察觉出来。如果彭王妃和南昌王妃,还有金昌郡公和福昌县主真的出了什么事,南昌王是会拼命的,孤可不想站到南昌王的对立面上。” “南昌王既然如此威胁,那为何不趁机让他永远都回不来。”李敬业眼神中闪烁着极度的危险。 李贤顿时就明白李敬业想做什么,他微微摇头,说道:“想杀他,英国公,孤不觉得你能做的到,一旦他回到长安……” “又如何?”李敬业看着李贤,轻声说道:“昌州大军已动,南昌王回到长安只会被下入大狱。” “不,不会的。”李贤深深的看了李敬业一眼,摇摇头,说道:“有些事情,英国公并不知情,若是到时南昌王府真的出了事,不管是彭王妃,还是南昌王妃,或者金昌郡公,福昌县主,但凡有人出了事,母后……她立刻就会转而信任南昌王。” “为何?”李敬业依旧有些不明白。 “呵呵!”李贤摇摇头,没有在这上面多说,而是转移话题,说道:“一旦南昌王插手战事,以他的威望,西线的大军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会被他重新拿下,然后便是直奔东南而去……” “殿下……所言有理。”李敬业不得不点头,李绚的作战方法他不是没有研究过,的确是有本事的。 李贤继续开口,轻声说道:“南昌王毕竟宗室,还是要顾忌一二。” 李敬业微微颔首,他心里清楚,李贤其实还是要留李绚。 李绚虽然现在站在李显那一边,看起来是在帮着李显,但实际上大家都清楚,李显不过是空占一个年长的名头罢了。 武后真正喜欢的,是李旦。 李显虽然年长,但在大唐,年长真的不是什么笃定的优势。 李忠,李弘,李贤,哪个不比李显年长。 到最后,李贤还是能够用得上李绚。 同时他也能利用李绚来制衡自己 …… 李敬业略微沉吟,然后说到:“那么将来在东南起兵时,便加以南昌王的名义起兵。 到时候,西线大军已动,南昌王又在回京的路上,只要皇帝一封圣旨,就能将他囚禁起来,西北大军到了,只要将他释放,他便能为殿下所用。” 李敬业说的很诚恳,李贤也轻轻点头,说道:“但一切,都要在最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行。” 现在的李贤,还远没有到山穷水尽的绝路。 现在的他,还有很大的机会正式继承李治的地位成为皇帝。 尤其是李敬业,现在还有机会解除贺兰琬的威胁。 不到最后最不得已的情况下,李贤绝对不愿意起兵。 “殿下放心,臣明白轻重。”李敬业认真的点头,但他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幽微。 虽然即便是他也不愿意轻易起兵,但他并不认为在朝野之争上,李贤能有多少机会。 即便是有他尽力在帮助李贤,但最后极有可能,李贤还是以一败涂地收场。 但李敬业还是会尽一切努力的帮助李贤在中枢站稳脚跟,因为他需要这个时间。 李積即便在扬州有些资源,但想要将资源全部转化成合适的战力,他需要时间。 …… “但是,还有突厥人。”李贤抬头看向李敬业。 东面有李敬业,西边有张大安,一旦两面骑兵,朝中大军必然会被牵制,但突厥人呢。 如果突厥趁机杀了进来,怎么办? “英国公,突厥人会在什么时候起兵?”李贤看着李敬业,神色肃穆。 “回禀殿下,臣也不知。”李敬业轻吸一口气,说道:“臣和突厥人之间,并没有太多往来,真正一直在突厥人当中用力的,是密卫……是他们在遥控魔教,利用魔教和突厥人合作,这一次也是他们利用魔教在坑突厥人,但似乎出问题了。” “密卫的确在魔教身上失手了,”李贤忍不住的轻叹一声,萧天子的逃脱,让密卫立刻失去了对漠北的掌控。 “今后怕是有很长一段时间,密卫都会用心在魔教身上。”李敬业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还有英国公你。”李贤抬头看向门外,轻声说道:“你逃离柳州的消息已经传了回来,甚至今日有人上奏,似乎在宫中见到伱了。” “臣离开的柳州的消息,的确没打算隐瞒多久。”李敬业平静的摇摇头,说道:“至于臣回到洛阳,进入皇宫,的确也难免被熟人看到,不过现在恐怕任何人都想不到,臣竟然是藏在殿下这里。” “的确很少有人能想到。”李贤看向李敬业,认真的说道:“未免夜长梦多,英国公还是早日离开的好。” “这便要看殿下何时离开洛阳了?”李敬业微微轻笑,然后说道:“只有殿下离开洛阳,明崇俨的事情才好进行安排。” “应该不会有多久的。”李贤脸上带出苦笑,轻声说道:“最多也就三五日时间。” 三五日时间,薛仁贵就会从代州返回。 一旦他掌管洛阳安危,李贤也就无需再待在洛阳,可以返回长安,回长安监国。 “明崇俨的事情随后便可以安排,但明崇俨,殿下和诸位宰相之间……”李敬业深深的看向李贤。 “有的人是拉拢不动的,但有的人,或许不用拉拢就会自己靠过来。”李贤并不蠢笨,多年太子,他也有他自己的手段。 他看向李敬业,认真说道:“父皇有旨,让孤回到长安之后,继续调查各地隐瞒田产之事,到那个时候,朝中宰相,世家,各大世家,自然就有立场变化,到时该怎样选择,各方自有结果。” 李贤清查田亩之事,李敬业自然知情,涉及到这些,李敬业不得不说道:“殿下还需小心,有的世家,有的人,只是为了平日交际,人情往来,不得不进行增补,数目不大,对于这些人,能放就放一马;有的人,是在支持殿下,该缓一缓就一缓,太急了不好。” 李贤微微一愣,随即点头,说道:“英国公所言无差,是孤有些太急了。” 拉一批打一批,这才是正常手段。 否则如果将所有人都推到敌对面上,那么将来如果真的出了事,一般是不会有人来帮忙的。 李贤之前急于在皇帝面前表现,所以做事才有些不择手段,现在看起来,的确应该谨慎一些。 “另外,还有一些,是家祖当年留下的一些人脉关系。”李敬业深吸一口求,将一串名单直接交了出来。 李贤深深的看了李敬业一眼,说道:“英国公有心了,国公日后在江南行事,也可以用孤的名义,去找曹王。” “臣明白。”李敬业认真的点头。 到了现在这时候,两人之间的合作才算真正开始。 一些顾忌抛开,两个人开始深入的讨论一些事情。 …… 半个时辰之后,李贤这才坐直稍微靠后,看向李敬业,说道:“英国公,东南和西北诸事,都是最后迫不得已之下的手段,国公虽然对贤处境并不看好,但在不到绝境之下,还是不要乱来的好。” “殿下放心,臣也希望殿下能顺利的继承最鼎盛的大唐,而不是大战之后的乱摊子。”李敬业站起来,认真的躬身。 “如此最好。”李贤深深的看了李敬业一眼。 他们两人之前商谈甚多,对彼此都有深入了解。 李敬业奸诈,但李贤也不傻。 他只不过是太年轻,而缺乏经验而已。 一旦被他抓住了脉络,就连李敬业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很多隐藏起来的心思。 同样,李贤也有很多不想说的东西被李敬业给逼了出来。 “今夜便如此吧。”李贤站起来对着李敬业点点头,说道:“孤白日里,会来这里处理一些公文,带些饮食,但更多的时候,会去宫里,若是有人进来,国公小心一些。” “殿下放心,敬业不会被人发现的。”李敬业认真的点头。 这里虽然东宫,但在洛阳,李贤的掌握没有多强。 “如此便好。”李贤颔首,然后从李敬业身旁走过,走向门口。 就在这时,李敬业侧身,开口说道:“殿下,你我终究是同病相怜的落魄之人,我们才是同路人,莫要乱来。” 李贤脚步顿住,侧对着李敬业轻轻点头:“国公放心,孤明白的,而且,像孤这样的皇室子弟,从踏上这条路开始,就已经没了退路。” 李承乾,李泰,李恪,谁都没有退路,胜者只有一个李治。 李忠,李弘,李贤,李显,李旦,同样没有退路,胜者也只有一个。 或许根本没有胜者。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哪有什么母子之情 月色清冷,李贤从殿门前走出。 清风吹过,四下是无比肃然戒备的东宫卫士。 李贤面无表情的向前走去,没有回头。 隐隐间,他总能感到有一双双眼睛在窥伺自己。 李贤不知道究竟是自己敏感,还是说真的有人在盯着他,但到了眼下,他也只能当做没有任何察觉地继续走下去。 整个东宫,尽管皇甫公义,刘讷言,高岐等人明里暗里查了不知道多少遍,但这种感觉丝毫不减。 现在,李敬业就在书房藏着,按理说,李贤应该用尽一切手段,将暗藏的他人眼线全找出来。 但以今日洛阳之事,他实在不应该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没有了明崇俨,还有元万顷,武承嗣虽然被发配了出去,但还有裴炎。 最重要的,是还有他的母后在。 前台的那些棋子虽然被李贤一颗颗的拔出,但是在暗地里,谁也不知道有多少暗子又埋了下来。 …… 李贤没有回寝宫休息,而是一个人在清冷的月下东宫慢慢的走着。 在明里暗里无数人的目光下,平静的走着。 想着如今的朝局,想着李敬业,同样也想着父皇。 说实话,李贤的确有过出了书房,就将李敬业藏在东宫的事情告诉给父皇,以此来换取父皇信任的打算。 但今日,皇帝就那么直直的倒了下来的景象,实在太过冲击他的心灵。 李贤忍不住的在想,他的父皇究竟还能支持多久。 万一某一天……再来很多不在意料当中的冲击之事,出事了……怎么办? 朝中宰相必定是会拥立他继位的,毕竟他是太子。 母……母后,必然是不希望他继位的,毕竟他不是她的儿子。 但要想在突然之间,阻止他继位,要么提前将他赶下太子职位,要么就留下遗诏。 母后,她的手里有遗诏吗? 父皇,他是怎么想的? 父皇,母后,似乎并不用多想,就知道答案。 父皇真正相信的人,今夜如此情况下,召薛仁贵回京,已经给了他答案。 但,为何,除此之外,父皇似乎也并没做什么要废掉他的举动。 为何? 李贤心中忍不住又升起一丝侥幸之心。 或许,韩国夫人之类的事情,都是假的,他依旧是他们的儿子,只不过是为了权利,母后她狠心的让别人如此针对他。 或许,父皇也是在考验他,看他能不能在和母后的争斗中获胜。 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遗诏。 …… 不知不觉,李贤在一间房门紧闭的殿宇前停步。 窗楞斑驳,尘气扑面。 这里是东宫西院。 这间殿里,曾经摆放过孝敬皇帝李弘的灵位。 李贤刚想要叫人打开这里,但突然,他停住了。 自己今夜在这里的事情,还是不要闹出太大动静的好,免得让人多想。 抬起头,看向眼前的黑暗中的殿宇,李贤轻声说道:“皇兄。” 脑海中闪过孝敬皇帝李弘的人影,想起当初李弘身死之后,所有一切都内外乱局,李贤的脸色微微一变。 “皇兄!”李贤眼神在瞬间变得狠辣可怕。 哪有什么母子之情,哪有什么父子之情,一切不过是权利斗争之下,你死我活残酷的写照罢了。 转身,李贤朝着寝殿走去。 他要顺利登基继位,毁掉明崇俨的黑手不过是第一步,第二步,他要做的,是有更多的支持者。 首先是朝中的诸位宰相。 李贤在朝中的诸位宰相当中有自己亲信的人吗? 有。 正谏大夫薛元超,侍中刘审礼,甚至如果当初一切顺利的话,张大安也可能会同中书门下三品。 这些都是在突然出事之下,立场会偏向李贤的人。 但仅仅是立场偏向,他们这些宰相,其实几乎全部都是保持中立的人,像裴炎那样态度明显的还是少数。 六部尚书的态度,也由此可以窥见一二。 其次,是十六卫将领。 拱卫在皇帝身边的十六卫,常年保持在十万以上。 一旦出了事,真正能够有用的,无非禁卫,千牛卫,金吾卫,监门卫,领军卫。 尤其是前三者为重。 这些人和李贤接触的真的很少,反倒是武后,在金吾卫,千牛卫,甚至禁卫之中,都拥有极强的力量。 一旦出事,她立刻就能彻底封锁宫门。 李贤现在终于明白,李敬业为什么如此不看好自己。 因为他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 但这一点,李贤早有准备。 因为皇宫拥有一个巨大的要害。 玄武门。 只要拿下玄武门,三百甲士便可控制整个皇宫。 关键是要在接下来控制局面。 宰相,诸卫,甚至朝堂。 …… 遗诏。 李贤的脑海中一道电光闪过。 他终于明白了想要夺取皇位,真正的核心要害所在。 一旦父皇出事,自己想要凭借太子职位更上一步,那么遗诏是自己必须要拿到手的。 母后的手里有她的遗诏,自己的手里也有自己的遗诏。 明崇俨用的那些伪造信件的手段,已经给了李贤足够的提示。 但有了遗诏和太子之位,不过只是和母后打成平手而已,想要到时候获得更多人的支持,他需要更多的手段。 清查田产,厘清讼狱。 抬起头,看着闪着明亮烛光的寝殿,还有里面隐隐传来的太子妃和皇太孙的声音,李贤笑了。 他也不是没有任何能力的。 …… 南昌王府,刘瑾瑜安顿母妃欧阳氏睡下,然后才朝后院走来。 整个府邸也从纷乱之中,逐渐的安静了下来。 他们刚刚才从宫里回来,府中的下人,也才刚从乐城县公府过来。 外面玉龙苑大门上燃烧的焦痕,清楚的告诉他们,刘瑾瑜之前安排的那一切,并不是杞人忧天。 在皇宫发生刺杀案的同时,洛阳城内也是纷乱四起,城中数以百计的突厥人朝着四面冲击而去。 各处望楼,坊门,王公府邸,甚至还有皇宫。 但可惜,左右金吾卫,左右千牛卫,左右监门卫,左右卫,大理寺,刑部,河南洛阳二县,全部都有准备。 突厥人虽然也造成了一些混乱,但终究是飞蛾扑火。 站在门前,听着刘舒璧,刘琼玉在和霞儿,昭儿玩闹,刘瑾瑜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今日一切终究无事。 想起今日皇宫中荒唐的刺杀,刘瑾瑜就忍不住的有些好笑。 亏自己还在事发当时,心里紧张的要命,怎么当时就没有想到,那场刺杀,本就是预料当中的安排。 突厥人刺杀皇帝,但却被皇帝在转眼间就彻底镇压。 一切如同在梦里一样,发生的极快,结束的也同样极快。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应该明白,突厥人是掉进了皇帝的陷阱中。 他们想要刺杀皇帝的消息,早就已经泄露了出去,宫中才会准备充分。 想通了这一点,也让内外无数人等,对皇帝,对大唐更加多敬畏。 但刘瑾瑜明白这里面的真相,即便是她都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更别说是监控整个长安洛阳的金吾卫和千牛卫,还有密卫,更甚至于对于接下来对突厥人的出兵都在皇帝的计划当中。 最多不过是三两千人,完全在朝廷的负担之内,但却能使草原更加的安静下来,只是…… 有些急促的脚步声在后院门口停下,刘瑾瑜回头,看到一脸焦急的李笔,诧异的问道:“何事?” “王妃,有魔教中人逃脱,大理寺通告各家王宫府邸,谨守门户,一旦有外人擅闯,即刻发信。”李笔将手里的信函向前一递,刘瑾瑜皱着眉头接过,上下看了一眼,不解的问道:“为何如此布局森严之下,还有被人逃走?” “听说是地形狭窄,不宜大军进入,所以就暂时的动用了白马寺的高僧,但魔教中人的实力出乎意外,白马寺的两名高僧全部圆寂。”稍微停顿,李笔说道:“魔教中人,逃出洛阳之后,外面又有人接应,所以才被逃了。” “既然人已经离开了洛阳,还怕什么,难道城中的魔教众人,还没有肃清吗?”刘瑾瑜有些不明所以。 李笔低身,拱手说道:“王妃,听说有人看到了李敬业在宫中出现。” 刘瑾瑜顿时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笔。 当初太子贺礼被盗的时候,他们就曾经怀疑过李敬业。 毕竟当初李敬业被贬,太子也很是出了一番力气。 他们曾经怀疑过李敬业,但怎么都没有想到,李敬业竟然已经回到了洛阳。 “那么说来,当初李敬业对太子贺礼下手,怕是打着要浑水摸鱼的打算。”刘瑾瑜忍不住的摇摇头,说道:“魔教的人跑了,李敬业没有抓住,还有突厥人牵扯进来,也怪不得宫里会紧张。” 李敬业和魔教中人,本就有种种关联,如今他和突厥人又通过魔教的人勾连起来。 又是一场风雨要来。 “从成都再调一批人过来吧。”刘瑾瑜深吸一口气,说道:“长安恐怕日后也不安宁。” 刘瑾瑜敏锐的嗅到了不安定的味道,提前准备人手。 “那么密卫那里,是否要报备一下?”李笔小心点问道。 “一切按照正规手续来,魔教闹事,还不允许各家添加人手了。”稍微停顿,刘瑾瑜跟着说道:“还有府里,盯得紧一些,不要让别人的手伸进来。” “王妃放心,这件事王爷做过安排,属下回去再细查一遍就是。”李笔肃然的点头。 “还有,派人盯着长安的地面动静,有异常立刻通报。”刘瑾瑜紧跟着又说了一句。 “是!”李笔再度躬身,然后低声问道:“吐谷浑那边是不是不动?” “稍微动一下无妨的。”刘瑾瑜摆摆手,说道:“洛阳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恐怕各家都要紧张上一阵,我们动一动,这才正常,如果真的什么都不动,反而麻烦。” “是!”李笔躬身,然后缓缓的退了下去。 刘瑾瑜转身,进入了房中,去找两个妹妹一起照料女儿儿子去了。 …… 长安汉地宫之下,万年烛灯火闪烁。 一道光华从外面飞入,直接飞到了李邈的头顶,然后直接落下。 下一刻,他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刚刚从洛阳回来,对于洛阳发生的一切都知道的非常清楚。 甚至就是他和云鹤壁救了萧天子, 武后,密卫,魔教,李敬业,突厥,很多事情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但也有一些他看不清楚,李敬业回来是做什么。 难道是太子吗? 李敬业造反,太子是台面上必要的旗帜。 但仅是旗帜。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助李贤脱罪,构李绚入陷 皇帝大寿,大庆三日。 太子代皇帝前往洛阳太学劝学,还有去太清宫祭祀和去白马寺上香等等诸事。 皇后代皇帝召见群臣,处理政务。 大庆结束,左卫大将军、代州都督薛仁贵返回洛阳,御前听命。 等到突厥刺杀案有所结果,他便会立刻出发前往北疆,征伐安北都护府突厥部族。 这个时候,大理寺,御史台,还有刑部,三法司对突厥一案的审理进度,诡异的慢了下来。 朝内朝外,风声渐起。 五日之后,皇帝早朝。 随即洛阳平静,长安平静,天下平静。 七日之后,太子返回长安。 浩浩荡荡的,内外无数宿卫。 旌旗招展,槊刃锋寒。 李贤回头看了洛阳城一眼,轻轻的叹了口气。 下一刻,大船前行,朝着长安方向而去。 …… 洛阳城中,李敬业无声的出现在永通里。 里坊深处,一间四进的院落平静异常,门口有数名右金吾卫士肃然守卫。 这里,便是世隐真人明崇俨在洛阳的居所。 李敬业嘴角轻轻一笑,下一刻,他已经转入到了旁边小巷当中。 然而李敬业并没有注意到,一只鸽鹰站在了远处的院墙上,平静的看着他从后门进了明崇俨的府邸。 明崇俨失踪太久。 他的这座府邸,原本还有不少人监视守候,但时间一长便再也没了任何动静。 所有人都在等着,等着皇帝和武后,在未来某一日,直接宣布明崇俨的死讯。 李敬业进入院中,没有多做什么。 他只是小心的潜入到了四进院的水井之中,悄然进入了里面的密室当中。 没人知道,在明崇俨的家中后院,水井之中,竟然还藏着一间密室。 也没人知道,李敬业竟然找到了这里。 仿佛他早就知道这里一样。 李敬业平静的打开暗门,一座长宽三丈左右的密室顿时出现在他的眼前。 密室中央放着一座青铜古鼎,四周的药架上摆放着各类药材。 这里赫然正是明崇俨用来秘密炼丹的地方。 明崇俨能够深受帝后赏识,随意出入禁中,除了他一身道法,为人精明之外,他的一身医术,也同样非凡。 为什么明崇俨明明几次犯错,皇帝都没有明诏治罪,原因就在这里。 他对皇帝的风疾,有着相当的治疗手段。 哪怕皇帝手上已经有很多名医,但对于明崇俨,他也不愿意轻易放弃。 就是因为他自己一旦发病,就是他都不知道究竟有谁能够治他的病。 但可惜,明崇俨终究还是死了。 但,御医秦鹤鸣,替代了他的位置。 …… 李敬业深吸一口气,站立在密室正中,神色肃然起来。 李贤让他来这里摆弄明崇俨的死亡“真相”。 原本李敬业是想要嫁祸给李绚的,但李贤明显不愿意。 在仔细思考之后,李敬业也否定了这个想法。 昌州的上万精兵是最重要的因素。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李绚一旦出事,张大安立刻就能以昌州都督府长史的名义接管兵权,但实际上李敬业心里清楚,一旦李绚出事,那么张大安也会在同时被传召回国。 昌州上万精兵,皇帝不会放心让李绚一人掌控,同样也不会放心让张大安一人掌控。 两个人在昌州,本身就是相互制衡的关系。 一个人出了事,另外一个人也会被立刻调走。 李敬业现在这个时候,必须非常谨慎。 毕竟薛仁贵和裴行俭这样军神级别的主帅还在,他想要帮助李贤夺位成功,需要面对的阻碍很大。 即便是他有足够的把握,可以和其中的某一人掰一掰手腕,但多了另外一个人,便是他都会感觉非常吃力。 所以他是真的需要有另外一个人,在另外一边帮助他分担压力。 这个人,就是李绚。 他会给李绚设计陷阱,逼他和武后翻脸,但不是现在。 设计李绚的最终目的,不仅是要让他和武后翻脸,而且要让他在和武后翻脸之后,还要能够继续掌握军权。 否则,直接将他送到天牢里多好。 李敬业要的,不仅是李绚这个人,还有李绚手下的上万兵卒,同时李绚还不能和他翻脸。 李绚是何等聪明的,一旦被他察觉到李敬业的手段,翻脸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毕竟除了李贤,李绚还有别的选择,李显,甚至李旦,他都可以选。 想要算计李绚,是一个很长远的过程。 李敬业现在能够做的,就是在武后心里,埋下一个猜疑李绚的种子。 想到这里,李敬业从怀里取出了一个蓝皮本章。 迈步走到了密室深处,李敬业停步。 前方的矮榻上,放着一只蒲团。 蒲团上有人坐过留下的痕迹。 在蒲团前面,放着一本道德经。 李敬业小心的将蓝皮本章,放在道德经靠里一点的地方。 放好之后,他才满意的点点头,只是他依旧有些不放心。 然后小心的打开蓝皮本章。 本章第一页的一个行,写着贺兰琬的名字,后面跟着出生年月,生辰八字,还有地址。 接下来,在下面一行,同样写着一个名字。 名字很陌生,但后面跟着的出生年月,都和贺兰琬一模一样。 不仅是第二个,第三个,乃至于翻过页之后,书页上面记载的几十个名字的出生年月,全都和贺兰琬一模一样。 只是在更具体的生辰八字,还有家庭地址上,各有不同。 这些来自于天南海北的孩子,全都和贺兰琬同岁,同年同月。 如果让他人看到,就难免要问,明崇俨弄这些名字,找这些孩子,他要做什么。 同一年龄,长相各异。 宫中的那个孩子…… 明崇俨找了那么多和他同岁的孩子。 那么那个孩子,他真的是贺兰敏之的儿子吗? 是不是从其他某个地方,刻意找来的,和李贤长得极度相似的孩子。 他为什么要找这些孩子? 想到这里的时候,所有人的脑海中,都已经有了答案。 明崇俨在污蔑李贤。 …… 一本名册,便已经足够让李贤摆脱眼前的困境。 但仅仅是眼前。 李敬业不由得微微摇头,武后才是真正掌控局势的那个人。 作为母亲,她甚至都不需要明说,只要暗示一二,就可以让别人觉得李贤不是她的儿子。 甚至她只需要坚定的说,这本名册上的名字和人物都是假的, 李贤立刻就会重新陷入绝境当中。 当然,这种事情,武后是不会轻易去做的,那样也会让她陷入困境。 但除此之外,武后能做的手段依旧有很多。 这就需要看李贤和武后日后的斗争。 李敬业也会在这其中发挥作用。 翻到名册最后一页,一个极为普通的人名,但孩子却是来自江南道,洪州府,南昌县。 南昌王封地当中。 李敬业嘴角带起一丝冷笑,这是他带给李绚的手段。 他和武后之间的猜疑,从这一刻起已经种下了种子。 紧跟着,李敬业,又走到了中央的丹炉前,没有丝毫犹豫的,他就打开了丹炉。 瞬间,一具穿着蓝色道袍的干尸已经坐在了里面。 身体干瘪,看不清任何模样。 但道袍,却是从上面的宅院里取来的,明崇俨的道袍。 李敬业找到这个地方已经很久了,甚至他在很久之前已经想好了种种布局手段。 如今,他不过是选了其中的一种罢了。 将尸体从丹炉当中取出来,李敬业小心的将尸体放在蒲团上。 仔细移动片刻之后,李敬业才松了口气,退后几步。 看着满意的点点头,李敬业再度从怀里取出两个本章。 但这一次,不是什么名册,而是两本书,一个《春秋》,一本《金刚经》。 将《春秋》和《金刚经》放在《道德经》的两侧,平行放好。 这三本书虽然不同,但几乎都有被人认真研读过的模样。 出身道家的明崇俨,私底下在看《春秋》和《金刚经》,这倒也不算什么什么太犯忌讳的事情。 但若是明崇俨在同时读《春秋》、《道德经》和《金刚经》的时候死了,那么他的死就和李贤无关。 自己修行走火入魔,还是说道法反噬,都有可能。 毕竟明崇俨修行巫蛊之道,世人皆知。 偏偏有研读儒家和佛门经典,最后被神鬼反噬,也是自然的事情。 更别说,他还在研究怎么害人。 如此一来,李贤身上的嫌疑就没了。 甚至,这件事情还会反噬到武后身上,明崇俨做这些事情,谁的意思? 这些孩子,他们还都活着吗? 调查这些孩子,就会调查到南昌王的身上,这样,就看李敬业接下来的底牌,该怎么打出来了。 …… 仔细的看了整个密室一眼,李敬业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开始打扫痕迹。 一边打扫痕迹,李敬业一边从怀里将一个袋子取了出来然后大半白色的物体被倒在了尸体身上。 蛆虫,这些竟然全部都是尸体孵化之后,才会出现的蛆虫。 李敬业洒着蛆虫,然后缓缓的退出了密室。 最后,密室室外的水井中,李敬业将最后一把蛆虫,全部扔进了水里。 “接下来,就看你们什么时候,能够发现这具尸体了。”李敬业抬头向天,下一刻,他已经爬着井壁,出了水井。 许久之后,一只鸽鹰从水井上方飞了下来。 半天之后,他才费力的打开密室。 废了很大功夫,它才找到了名册最后一页。 无数的蛆虫,顿时疯了一样的朝着名册扑来。 最后一页,还有前面几页的名字,全部被啃食的干干净净。 虽然还留下了大半本,但已经和李绚无关。 飞出密室,看着水井之中的蛆虫,鸽鹰飞落而下,将里面的蛆虫吃掉大半,它才飞起。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皇帝诏命,李绚回京 清澈的蓝天下,一只鸽鹰从洛水之畔飞起,然后高高的飞往邙山。 半个时辰之后,鸽鹰在邙山山顶落下。 下一刻,一团清色的雾气已经从鸽鹰的脑袋上缓缓的升起。 就在雾气脱离鸽鹰的瞬间,青雾突然一顿,随即飞快地没入鸽鹰的体内。 紧跟着,冷冽的声音响起:“谁?” “是我。”山顶边缘,一条人影跳了出来。 方圆只有两丈的山顶上,一条人影,一只鸽鹰两两相对。 “是你,云宗主。”鸽鹰凌厉的眼神看向对面陌生的面容。 人脸虽然陌生,但气息毫无疑问,正是魔门隐极宗宗主云鹤壁。 “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种手段。”云鹤壁看向鸽鹰,声音里面满是惊奇。 鸽鹰没有回答云鹤壁,只是直直的盯着他:“云宗主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找到这里并不难,当年千面佛就曾经屡次利用这里会见手下。”云鹤壁略含深意的看向鸽鹰。 鸽鹰眼睛一眨:“你找到了千面佛的替身?” “只有一个。”云鹤壁坦然承认,随即他开口问道:“那么为什么千面佛的替身,找不到洛阳的无生道了?” “原来云宗主是怀疑起来了。”鸽鹰拍打了一下翅膀,说道:“我们的人基本上很少进入长安洛阳,在城中的人也很少出来,只在固定的几个地方行事,彼此之间往来很少,所以外人很难抓住我们的踪迹?” “外人?”云鹤壁诧异的抬头。 鸽鹰眼神中带起一丝笑意,随后说道:“现在连我们的脚后跟都摸不着的人,自然都是外人。” “伱们不走杀道了?”云鹤壁的眉头越发的紧皱了起来。 无生道以杀人为主业,是魔教诸宗之下最凌厉的杀手。 “当然走,不过是不在洛阳和长安罢了。”鸽鹰声音有些低落,随即看向云鹤壁说道:“没有了天阴教需要支持,我们自然也就少了许多需求,而长安和洛阳,这种风波诡谲之地,眼下还是离得远些的好。” “离的远些?”云鹤壁看向鸽鹰,问道:“为何要远离,现在这个时候,不正是趁机行事的大好时机吗?” “隐极宗是要替代天魔宗吗?”鸽鹰突然一声反问。 云鹤壁一愣,随即说道:“如此大好时机,正是我等进军长安攫取利益的最佳机会,这不是我等历来的行事习惯吗?” 鸽鹰抬眼冷漠的看向云鹤壁,开口说道:“李某只问一句,云宗主玩的过武逆吗?” “本座不需要玩过武后,只需要玩的过其他人便可,密卫,千牛卫,大理寺,道门,佛门,还有魔门其他各宗。”云鹤壁眼神当中带着一丝兴奋,尤其是提到魔门其他各宗的时候,他更是有一股难以压抑的冲动。 “原来,当年那一战,获得最大的利益的,是隐极宗。”鸽鹰恍然的点头,他终于看清楚了当年的历史真相。 当年皇帝废王立武,萧家和王家倒台,魔门原本是靠在武后手下的,但可惜,武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转眼间,在魔门那些力量试图吞噬萧家和王家时,武后同时出动禁卫军,千牛卫和金吾卫,将这些魔门宗派全部剿灭。 官档上的确是那么记载的,进入长安的魔门宗派的确受到重创。 但实际上,隐极宗在一切发生之前,就已经逃出去了。 在魔门其他宗派受到重创的时候,开始吞并这些宗派。 之后又开始重建这些宗派,不过重建的时候,这些人已经全部都是隐极宗的人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天阴教开始崛起。 隐极宗又通过无生道间接控制了天阴教。 武后也在同时介入了魔教,万象宗就是武后的手脚。 魔门更多的宗派开始被武后渗透。 至于其他当年在长安那一战当中没死的人,比如萧天子,则是潜入到了漠北。 隐藏在世界边缘苟延残喘,蛰伏待机。 最惨的是丁九,彻底成了武后的傀儡。 萧天子在漠北的势力,后来被万象宗开始逐渐的渗透,萧天子发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不过他终究是发现了。 这才利用云鹤壁从洛阳逃了出来。 现在,接下来帝京眼看着要有一番混乱,他们这些人立刻就像是闻到腥味的鱼儿,忍不住的往上扑。 萧天子怎么想的,李绚不知道,但云鹤壁,这家伙怕是盯上了萧天子。 …… “就问你一句,你去不去?”云鹤壁目光阴沉的盯向了鸽鹰。 鸽鹰轻轻一笑,说道:“云宗主既然要闯龙潭虎穴,李某自然陪同,不过无生道的力量,要从长安洛阳撤出来。” “撤出来?”云鹤壁的眼神瞬间就是一跳。 鸽鹰摇摇头,说道:“或许出身不同,李某和云宗主看待事情的角度是不同的,云宗主以为这一次,长安洛阳混乱,机会在长安洛阳,但李某却以为,这一切长安洛阳混乱,机会却在地方。” 云鹤壁动作缓了下来,他不解的看向鸽鹰,问道:“地方有什么机会?” “当所有人都前往中枢的时候,地方的权利就都空了出来。”鸽鹰转头看向山下的洛阳城,轻声说道:“中枢很大,但中枢也很小,所有人都可以冲进去,但最后的胜利者只有一个,魔教可以像你那么做,但我们李家人,志在天下,就不能那么做,这个时候,就必须要看清楚哪些才是我们能够拿下的利益。” 看着山下的洛阳城,云鹤壁沉默了下来。 片刻之后,云鹤壁不得不赞同的点头,说道:“你说的对,那里的确是机会……” “那里不仅是机会,还是以后。”鸽鹰打断了云鹤壁,目光落在洛阳皇宫,轻声说道:“当中枢的人,需要掌控地方的时候,却发现地方已经被我们掌握,那么,他们要么放弃地方,要么就调我们入京。 这样,我们就能够通过最正大光明的手段入京……” “你说服我了,你的人可以不进长安洛阳,但我的人,要和你一起去地方。”云鹤壁一句话让鸽鹰直接愣在了原地。 “你……” “老夫也想光明正大的在长安逛一逛。”云鹤壁目光中闪烁出无尽的贪婪。 “在阴暗的地方待久了,站到光明之下,小心被阳光烫着。”鸽鹰有些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云鹤壁神色肃然起来,随后说道:“但长安洛阳,你还是要陪我一起去的。” “那就好好的会一会那位萧天子。”鸽鹰点点头。 云鹤壁笑了,轻声说道:“不仅是萧天子,还有太子。” 这一次的败者,除了萧天子,还会有李贤。 所有人都能清楚的看透这一点,唯独李贤自己看不透。 “什么时间?”鸽鹰开口。 云鹤壁略微沉吟,说道:“入冬之时。” “好!”鸽鹰一点头,下一刻,双翅张开,已经迅速的冲着长安而去。 许久之后,云鹤壁一人站在山顶,看向鸽鹰离去的方向,眼中满是杀机。 云层之中,鸽鹰高飞,眼中肃然:这一次,定要真的杀了云鹤壁。 …… 宽阔的沱沱河之上,一艘龙舟稳稳的停在上面。 李绚站在龙舟之首,目光眺望着远处的唐古拉山山口。 距离李绚数里之外的唐古拉驿站,数百名吐蕃士卒紧张的看着李绚所在,但是又不敢冲杀上来。 在李绚的身后,数十艘龙舟停在湖面之上。 上千名士卒等待李绚的一声令下,随时准备扑上去。 沱沱河上游河面虽然宽阔,但河水并不深,中间沼湖林立,水泽遍地,上下都极为的不易。 李绚今日能出现在此,就说明,他们不仅已经摸清了沿途的河路,甚至还建立了足够的补给点,随时可以威胁唐古拉。 李绚目光越过山口的唐古拉新驿,嘴角带起一丝冷笑:“你们觉得论钦陵现在会在那里吗?” “应该在吧。”丘贞沐第一个开口,看向李绚说道:“斥候探报,论钦陵调集了一万羊同骑兵,一万苏毗骑兵,还有五千吐蕃主力,在这里待了有一个月了。” 李绚转身看向丘贞沐问道:“通天河一战,我等大获全胜,依靠的是什么?” “战船。”丘贞沐答的很快。 李绚看了一眼一侧的燕涛,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想要破我的战船,论钦陵调集骑兵够吗?” “不够。”丘贞沐微微摇头。 “所以,现在的他,应该已经返回逻些,在准备筹备水师了。”李绚带出一阵冷笑。 论钦陵屡次在李绚的水师上吃亏,尤其是昌都一战,如果说他还不吸取教训,那么明年,昌都他就守不住了。 “昌都凶险,本王却又在窥伺唐古拉山,兵分两路,虚实不定,论钦陵已经定心要守昌都了。”李绚越过唐古拉镇,目光落在更远处的可可西里山脉,轻声说道:“唐古拉镇虽然重要,但只要守住昌都,东西夹击,就能重夺唐古拉镇。” “原来如此。”众人同时点头,丘贞沐小心点问道:“那王爷,我们什么夺下唐古拉镇?” “秋末最后一场雨后,拿下唐古拉镇,冷霜一来,河面结冰,后面的步卒也可以调上来,本王倒要看看,论钦陵敢不敢和本王在冰上作战。”李绚一阵冷笑,下一刻,他手一挥,无数龙舟转身返回通天河。 …… 一座巨大的石碑立在称多县城,上面刻满了永徽律,共十二篇,五百条。 张大安站在石碑之下,看着李绚骑马返回,赶紧上前:“王爷,有诏命,令王爷即刻回京?” “嗯?”李绚翻身下马,看向张大安问道:“发生什么了,这么急?” “不清楚。”张大安摇摇头。 突厥人刺杀天子的邸报已经送了过来,但那些都是薛仁贵的事情,和他们这边无关。 “本王原本打算要好好在唐古拉山做做文章,看样子只能交给张公和孝杰兄了。”李绚忍不住的轻叹一声,长安的风雨最终还是波及了过来。 “王爷放心,一切按照王爷既定行事。”张大安稍微停顿,说道:“今年昌州商业繁荣,粮草丰茂,前线要轻松的多。” 李绚摇摇头:“不够的,明年大战,至少需要三万骑兵半年的军粮准备,光昌州,只够三分之一。” “剩下就看王爷此行长安了。”张大安笑呵呵的拱手,李绚满脸无语。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薛兄,太子不该让你来 秋雨绵绵,人烟稀少。 巍峨的长安城出现在视线尽头,五十名红衣金甲的千牛卫护送黑驾马车,缓缓靠近城西金光门。 车帘被挑起一角。 脸色越发圆润的麹豆儿挑开车帘,看着秋雨之中的长安城,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车帘放下,麹豆儿缩进了李绚的怀里,拉着他的一只手,说道:“夫君,我们到长安了。” 一直在闭目凝神的李绚,不得不睁开眼睛,轻轻的将麹豆儿丰满的身子搂进怀里,这才轻声说道:“这一趟回来,可不见的都是什么好事啊!” “啊?”麹豆儿抬起头,看向李绚,一脸的迷糊。 李绚伸手在她依旧有些婴儿肥的小脸蛋上掐了一把,引起她的一阵娇嗔,然后才低声说道:“你没有发现吗,即便是如此风雨之下,今日城门口的人都多的过分吗?” “啊!”麹豆儿下意识的就要重新掀开车帘去看,李绚却一把拉住了她,再度将她拉回到怀里,低声说道:“人家本来就是来看一看我们回来的,你真要将轻易戳破,就没有意思了。” “哦!”麹豆儿下意识的应了一声,不过她已经没有在想这件事情了,只是安静的躺在李绚怀里,感受着他的心跳,迷迷糊糊的忘了其他所有事情。 李绚抬头笑笑,扫了荡起了帘缝一眼,眼神微冷。 这一次皇帝召他回京,虽然圣旨上什么都没说,但李绚也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 萧天子从洛阳逃了,李敬业出现在洛阳但杳无音讯,“明崇俨”的尸体被发现,还有两京突厥人的动荡…… 这些事情,全部都压在了元万顷的身上。 虽然左右千牛卫,左右金吾卫,大理寺,刑部,雍州府,洛州府,长安万年二县,洛阳河南二县,全都听他所命,但最后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李绚尽管不知道调查详情,但也知道,真正关键的核心,元万顷从来就没有触及到过。 所以才有了他的回京。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绚还未回京,密卫,太子,魔教,李敬业,还有长安世家,全部都派人在城门口盯着。 就好像这一次,明崇俨的生死之谜,牵挂着无数人的生死一样。 …… 马车缓缓的驶入城门左侧,随着不少的进城官员家属缓缓的进门。 走在最前方的苏宝同刚刚走到城门之下,一道人影已经闪了出来:“苏兄!” “薛兄!”苏宝同真的有些愣了,看向突然出现在前方的薛曜,他赶紧翻身下马,拱手道:“薛兄怎么来了?” 薛曜拱手还礼:“奉太子令,迎王爷还京。” “怎么敢劳烦薛兄?”李绚的声音从后方的马车里传出,随即一身黑底金丝长袍的李绚已经从马车当中走了下来。 身边的护卫立刻在他的头顶打伞,李绚迈步走到了城门下,拱手道:“薛兄。” “不敢,薛曜见过王爷。”薛曜对着李绚认真行礼。 薛曜是宰相薛元超的长子,就是那位“未能娶五姓女为妻”的薛元超。 薛元超的妻子,是齐王李元吉的女儿和静县主,算起来,薛曜还比李绚小上一辈。 李绚伸手扶起薛曜,认真的问道:“殿下最近在忙些什么?” “清查河南道的隐田诸事。”薛曜再度拱手,说道:“户部关于河南道的记录和京畿诸州相差无几,所以查起来方便。” “嗯!”李绚点点头,在户部清查隐田,还是李绚的主意。 尤其雍州和洛州,这两块地方究竟有多大,从武德元年到现在,大唐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的勘察。 大唐开国一甲子,王公贵族分封不知道多少。 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不用缴税的,但这不算什么,真正严重的,是有些人借着这些分封,却伸手侵吞地方土地,这种事情并不少见。 户部尚书许圉师当年从宰相任上被贬,起因也与此有关。 但皇帝分封贵族的土地是有数的,可是雍州和洛州的土地,可收税的土地,却在累年减少。 因为皇帝分封贵族,所以导致赋税越来越不足,这看起去有些道理,但仔细去分析数字,就能够发现,少的那部分赋税,数目远比皇帝分封出去土地,减免的那部分赋税要多得多,多的太多了。 如果是放在地方州县,或许一把大火下来,还真的不好深查。 但这里是天子脚下。 不管是长安洛阳,雍州府,户部,还有少府,都有太多的资料记载其中详情的。 尤其这些情况,太子可以名正言顺的调动太子六率去进行调查。结果如何,很容易就查的出来。 仅仅是一个来月,河南道的土地,已经有十几万亩被重新发现。 一大批人被抓进了监狱,雍州府,洛州府,刑部,大理寺,在这方面效率高的怕人。 当然不是因为表面上支持一切都是太子,而是因为背后真正在操盘。 真正在攫取一切利益的,是武后。 李贤不过是被推在前台的一颗棋子罢了。 …… 李绚骑在马上,一路往朱雀门方向而去,李绚略带担忧的看向薛曜,沉声说道:“殿下太谨慎了。” “啊!”薛曜有些发愣,他们这些人,都已经觉得李贤太过激进了,怎么李绚还嫌李贤不够激进。 看出薛曜脸上的疑惑,李绚轻声说道:“要么不做事,要做事,就要将事情做绝。” 既然都已经开始清查田亩了,若是查不到,自然倒也罢了,但是既然已经查到了,那么便依律从快从重处置,这才是正确的行事之道,但李贤却是这些处置的权利全部都交给了武后。 一旦将来反攻倒算,倒霉的一定是李贤。 薛曜有些明白李绚话里的意思,点点头说道:“异华必定将王爷所言转告殿下。” “另外,薛兄。”李绚压低声音,轻声说道:“这一次,你不该来的。” “啊!”薛曜一时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李绚看了一眼,就知道薛曜根本不知道李贤和李敬业的事情。 抬头,李绚看向远处的朱雀门,轻声说道:“薛兄,伱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盯着绚吗,他们为了什么,薛兄应该知晓的,薛兄现在来,已经陷太子殿下于危境。” 薛曜的脸色瞬间就是一变。 李绚摇摇头,说道:“本王所言,还请薛兄告知太子殿下,至于其他……本王先去面圣,至于去见殿下,看看陛下是如何安排的。 “是!”薛曜忍不住的神色肃然起来。” 以前的时候,李绚身上还有东宫的兼职,但自从上次东宫向皇帝请奏,欲任李绚为检校太子少詹事,皇帝否了之后,就顺带连李绚的检校太子左赞赏大夫也给免了。 现在的李绚,是宗室郡王,边州都督。 他要见太子,是要经过皇帝允许的,否则就是私相会面,意图不轨。 …… 李绚一身的黑底金丝长袍,站在宏伟庄严的紫宸殿门口。 门内传来皇帝清晰的声音:“宣!” 李绚立刻快步而入,然后站在紫宸殿中,面色肃然的提摆下跪:“臣南昌郡王,上轻车都尉,通议大夫,昌州都督,昌州刺史,检校右卫将军,检校鸿胪寺少卿绚,拜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拜见天后,天后万福金安。” 李绚认真的叩首,礼节肃重,没有丝毫偏差。 看着李绚行礼,李治微微点头,说道:“起来吧,一转眼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你了,一切都恍若昨日。” “陛下若是想臣,臣便辞去昌州都督之职,陪在陛下身边,做一小臣,尽心竭力,为陛下解忧。”李绚认真的拱手。 “这倒也不用。”李治赶紧摆手,随即有些好笑的说道:“差点被你给骗过去。” “臣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臣愿用一生之力,助陛下万寿无疆。”李绚诚恳无比的拱手。 他是真的这么想,李治但凡能够多活几年,后面的事情,也不至于那么乱。 李治笑了,侧身看向武后,说道:“你看看,这个人啊,说这么肉麻的话,也说的这么自然。” 武后面色有些苦涩的笑笑,随后看向李绚,问道:“你都知道了?” “是!”李绚拱手,看了李治一眼,拱手说道:“医家之道,望闻问切,陛下用的药,还有些药味留在殿中,想来应该还在润养之期,不宜太多接触政务。”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李治轻轻苦笑,将面前的奏折推到一旁,然后身体靠坐在御榻上,看向李绚问道:“说说吧,近日昌州情况如何,简短一点,朕在紫宸殿时间不长。” “是!”李绚拱手,认真的说道:“昌州一战,吐蕃备战计划被打乱,论钦陵开始训练水军,臣原本打算在秋末拿下唐古拉山口,然后借着冬日冰封,调兵上去防守……臣在回来之前,已经将一切交托给张公和王孝杰。” “嗯!”李治平静的点点头,说道:“前线有你们在,朕也放心。” “多谢陛下夸赞。”李绚拱手,随即继续说道:“除昌州刺史府外,昌州都督府其他各羁縻州,已经在竭力的组织百姓学习汉文,用不了多久,党项人对我唐将更加臣服。” “利用永徽碑来学文识字,朕也真的是无话可说。”李治忍不住的一些感到好笑。 永徽碑的事情,是李绚在婺州任职的时候提出来的,但用的地方不多,无非是州城和县城门口。 但在昌州,以教化党项和吐谷浑部落学习汉文为由,李绚在所有的城池,部落,交通要道,全部都刻了这么一块碑。 一块碑,既解决了律法深入党项族人的问题,也教来别人学习。 “也就是昌州情况渐安,才能够允许臣胡作非为。”李绚认真的行礼,他对一切看到还是清楚的。 “昌州今年丰收,姚懿奏折送上来,朕还是颇为满意的。”李治感慨一声,调李绚去任昌州此事,是他做的最对的事情。 其他人也常到地方任职,就比如不久之前才离开的武承嗣。 这些人,没有一个像李绚一样,在长安时,就已经想好了地方该如何治理。 工部,将作监,司农寺,太仆寺,弄了那么多的工匠,和属官过去。 李绚手下的昌州的一摊子事,立刻就积极的运作了起来。 这才是真正合格的州牧。 对比之下,武承嗣真的不成器。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忠心耿耿南昌王 “治理昌州,本就是臣当为之事。”李绚拱手,然后从袖子里面取出一本奏折,上递道:“昌都之事,臣从昌都抢了五千斤黄金,后来论钦陵派人造谣言,说臣从昌都抢了一万斤黄金……” “离间之策罢了。”李治很不在意的摆摆手。 但其实,当初这个消息传到长安的时候,李治心中也还是有过怀疑的。 不过在询问了跟着黄金一起回来的周乾之后,李治就明白,李绚根本没有时间抢更多的黄金。 而且从周乾的嘴里,李治也知道了李绚行军更多的秘密。 “多谢陛下体谅。”李绚拱手,说道:“不过也正是因为论钦陵的提醒,臣才想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李治顿时来了兴趣,他对李绚相当了解,李绚不可能费这么长时间说这段废话。 “金矿。”李绚将奏折交给王福来,然后说道:“通天河南岸,苏毗之地有金矿,那么通天河北岸,说不定也有金矿……” “有吗?”李治身体忍不住的前倾。 “有!”李绚拱手,认真的说道:“此次出兵昌都,除了臣在昌都有所收获以外,王孝杰和丘贞沐两路大军的收获都不大,金矿当中的存金已经全部都转移走,只剩下一些工匠和设备……” “所以你们就将那些东西全部都搬走了。”李治已经知道李绚要说什么了,满脸的好笑。 李绚拱手,说道:“是的,王孝杰和丘贞沐,将吐蕃人所有工匠,矿工,还有设备,能带走的全部都带走了,论钦陵想要恢复金矿开采,怕是得要费一番力气……” “你利用这些工匠找矿了?”李治脸上的笑容越发的认真起来。 “是!”李绚躬身,肃穆的说道:“在通天河北岸,群山深处的一处溪流当中,找到了一些碎金沙,最后找到了一座矿山,工匠开挖之后,断定里面有金矿……” 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臣原本打算,找的十足的金矿之后,再具折进京,只是陛下圣旨突来,臣也就只好先回来了……不过如今回来,也正好请陛下,派工部和少府的人,前往查察,顺带接管。” “你有心了。”李治深深的感慨,说道:“若天下臣子,都如伱这般为朕着想,朕也就不用这么劳累了。” “臣自小以来,多得陛下照顾,陛下于臣,如兄如父,臣为陛下,粉身粹骨,万死不辞。”李绚一句话,说的异常坚定。 “好了,好了,知道你为朕好。”李治摆摆手,不能再让李绚再说下去了,不然就是他,眼眶也要忍不住的湿润。 李治随即转口问道:“太子派人到城门口接你了?” “是!”李绚拱手,说道:“是太子中舍人薛曜,他奉太子令到城门接臣,同时询问一些关于清理隐田的事务……毕竟这件事,是臣最早提出来的。” “对了,是你说的。”李治想了起来,这件事,是李绚年初离开长安的时候,太子最后向他请教,李绚献上的计策。 点点头,李治顺口问道:“那你这次?” “臣建议太子殿下,下一下狠手。”李绚抬头,看向李治道:“太子殿下找到了田地,找到当地犯错的地方官,但偏偏忽略了那些侵占百姓田亩的人家背后的靠山……这些人不杀一杀,恐怕用不了多久,这田就还是会被抢回去。” “说的是这番道理。”李治轻轻的叹了口气,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二郎做事还是有些软……欠缺果断。” “殿下仁慈醇厚。”李绚赶紧拱手,说道:“但很多时候,这样的仁慈是分对象的。” 说到这里,李绚忍不住的对李治躬身,在他看来,皇帝在这方面就做的很好。 “呵呵!”李治笑了,摆摆手,然后转口说道:“这一次叫你回来的原因,你知道了吧?” “知道了,是密捕魔教贼子和英国公的事情。”李绚拱手。 李治直接摆手,说道:“其他的事情都是小事,真正重要的,是世隐真人的死因,朕考虑过让狄卿负责,最后还是觉得你来调查的好。” “臣领旨。”李绚认真的拱手,神色肃然。 明崇俨的死因,从目前的证据来看,涉及到了宫里,涉及到了构陷太子之事。 以狄仁杰的性格,让他来查这件案子,很容易查个底掉。 到时候,局面就不好控制了。 李绚历来都是聪明人,什么地方该怎样,他知道的清清楚楚。 根本不用担心局面会失控。 李治看向李绚问,认真的问道:“你觉得,世隐真人之死,会是谁动的手?” “臣没有见过世隐真人的尸身,也没有见过案发现场,所以无法下定论,但想来,要么是魔教突厥人,要么就是李敬业和他手下那一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被世隐真人给发现了。”李绚认真躬身。 李治笑了:“说的不错。” 李治笑着将一本奏章往前一推,放在桌案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说道:“刑部的结案陈词是走火入魔而死,到了你这里就成了被人所害,你这个结论得出来的有点快吧。” 若是走火入魔,便算是自杀,被他人所害,自然便是他杀。 李绚认真躬身,说道:“回禀陛下,敢问,刑部,大理寺,还有密卫,已经确认那具尸体就是世隐真人了吗?” “已经确定。”李治脸色收敛,沉重的点点头,说道:“是他。” 李绚心中诧异,明崇俨的下场如何,他最清楚不过,但李敬业做的手脚,竟然能让无数断案高手,尤其是密卫,直接认定那就是明崇俨的尸体,也实在是令人无比佩服。 在明崇俨的这件事情上,李敬业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 既然确定那具尸体就是明崇俨,那么李绚接下来就好发挥了。 向前拱手,李绚小心的询问:“仵作如何说,尸身上有线索吗?” “没有刀伤,没有剑伤,他的身上没有任何外伤造成的痕迹。”李治稍微靠后,感慨说道:“这也是刑部为什么得出走火入魔而死结论的原因,你却直接认定是他杀。” 李绚略微沉默,拱手道:“陛下,若臣记得没错,当时,是陛下严令世隐真人即刻前往茅山祭祀,如此情况之下,世隐真人如何还会有心思,跑入密室去修行。” 李绚依旧坚持明崇俨是被杀的。 虽然这件事情,是李贤和李敬业也从来反击武后的手段,但是李敬业在这件事情的最后,还是牵扯到了他。 如果不是他用手段及时的毁掉了李敬业的手段,那么在日后,李绚也将会陷入到麻烦当中。 用心相当险恶,所以他必须反击。 “你说的有道理,但不充分。”李治微微摇头。 李绚认真的躬身道:“陛下,臣对世隐真人的修行法门了解的不是特别清楚,但世隐真人的修行法门必然无比完善,轻易如何可能会走火入魔。 有这种情况,一般是修行大法,修行有很大变动的大法,这种大法历来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够彻底修行完成。 臣不相信,在陛下派他前往茅山的时候,世隐真人会停下来自己修行。” 如果说明崇俨在洛阳停下脚步,李绚是相信的,但告诉他,明崇俨在这一夜之内,突然间就走火入魔而死了,他不信。 “你对现场的情况,了解还是不多。”李治深吸一口气,说道:“你在长安待上两天,然后便到洛阳去看一看吧。” “臣领旨。”李绚躬身。 李治轻轻的敲敲桌案,说道:“此事调查,由赵巩全部负责,你们的关系,你去给他提一些建议看一看,需要你出手的时候,你再出手,明白吗?” “臣明白。”李绚立刻拱手。 他现在作为昌州都督,身份越来越重,已经不能再像早年那样随意插手调查了。 不过赵巩是他的表舅,李绚算是以赵巩幕僚的身份出现,插手此案,说起来,也算能说的过去。 “你的鸿胪寺少卿的职位还在,魔教的事情,还是可以查一查的,如果两件事情有任何窜连,你便可以直接下手。”李治脸色缓和,给李绚开了一个口子。 魔教和突厥人有所勾连,李绚以检校鸿胪寺少卿的身份调查突厥人,自然可以调查魔教。 魔教和李敬业想来也有些勾连,如果能从李敬业的身上勾连到明崇俨的死;或者说,在明崇俨的死上,调查出了李敬业存在的痕迹,查出了魔教的参与,李绚这样便能更加名正言顺的介入其中了。 “好了,你回去吧,大半年没在家,也该回去好好的看看妻儿了。”李治说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麹氏有没有再给你怀个孩子,这都大半年过去了。” 李绚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臣这半年都在前线,有些怠慢了。” 李治微微摆手,说道:“不管如何,你都应该多要几个孩子,为你自己,也为朕。” “喏!”李绚随即满脸苦笑。 “好了,你退下吧,回家待上两天,然后前往洛阳。” “臣领旨,不过臣希望能够调两个人去洛阳。”李绚再度拱手。 “说!” “侍御史狄仁杰和监察御史姚崇。”李绚干净利落的提出来自己的要求。 李治顿时无语,直接说道:“狄卿要留在长安,至于洛阳的事情,让姚崇陪你去,毕竟他对洛阳,要比狄卿对洛阳要更加的熟悉。” “臣领旨,多谢陛下。”李绚笑呵呵的对皇帝和武后拱手:“臣告退。”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内外诸夷,妄有称兵者,不管何人,皆斩 看到李绚有些轻飘飘的退出了紫宸殿,李治一阵无语,转头看向武后:“姚崇在御史台做的如何?” 武后略微沉吟说道:“姚卿比之狄卿,更善应变通成,有些不得已之事,他是能略微放过,对于顽固之徒,他也能一言直破核心,相当难得。” “找个时间,放到地方历练一些,久在御史台也不是什么好事。”李治略微交待。 武后点头,对于皇帝的眼光,她一向钦佩。 姚崇在御史台的时候,虽然没有展现出什么太过出色的才能,但以他的年龄,能不输于其他御史,本就是一种能力。 “另外,昌州的事情你怎么看?”李治随后问道。 “金矿的事,邢文伟已经有所汇报,南昌王虽然关心找寻金矿,但对金矿的所有却并不在意。” 稍微停顿,武后说道:“如今的昌州金矿,是由程仲的政河源卫在保护,左卫,右卫,昌州州兵都没有涉及,看来他是一开始就要交给朝中的。” “如此,朕便放心了。”李治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昌州疑似发现金矿的事情,是这个月才送回来的密奏。 一个边州都督,左卫将军,本就拥有军权,若是再悄然的开采金矿,其心如何,不问可知。 但李治没有想到,李绚今日当堂就将这件事情说了出来。 没有丝毫遮掩。 就像是李绚一开始就要将它送给皇帝一样,如果真的如此,那么皇帝就能更加多委以他重任了。 “臣妾也没有想到,南昌王竟然如此的大度,如此的无私?”武后抬头,看向李治,眼中带出一丝担忧。 如今无私之人,要么大忠,要么大奸, 南昌王再怎么看,也不是那种极度无私的圣人。 “无私?你看错了,媚娘,他才没有那么无私呢。”李治摇摇头,说道:“南昌王何等聪明之人,邢文伟和程仲政都是你放在他身边的棋子之事,他看的明白,张大安同样看的明白,这座金矿本就是做给伱看的,它的作用本就没有那么大?” “哦?”武后脑海中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 “你想,一座金矿,即便是现在发现了,但接下来的开采诸事,起码需要大半年的准备,如今已经到了秋冬,想要进入开采,起码需要到明年底,更别说中间还要抽兵……等到诸事妥当,一切恐怕要到后年了。” 李治看向西北方向,轻声说道:“后年,到了后年,他也该杀入吐蕃了,到时候,沿途的军资消耗,还不是得从这座金矿出,我们采矿,得出的利益要帮他养兵,他什么都不用做,就保证了未来数年的军资,这才是聪明人。” 武后眼神一跳,随即醒悟,即便是那座金矿属实,在数年之内,朝中也得不到任何实际收益。 “但终究是省下了大笔开支。”武后看着皇帝,说道:“等到大战了结,金矿还是能够继续出产的。” “等到大战了结,就像我们之前所说,南昌王还在昌州吗?”皇帝深吸一口气,面色感慨。 武后轻叹一声,赞同的点点头,李绚的确有用,在治理地方,征战沙场都有极大的作用。 但是一旦吐蕃战事了结,李绚在昌州待够足够的年份,那么他也该要调到其他地方了。 这座金矿,从一开始,就没有李绚多少获得私人利益的机会。 与其如此,还不如将一切都交给宫中。 显了忠心,又得了实惠。 “二十七郎能如此,已是相当不易了。”李治摇摇头,说道:“天下间又有几个人像他一样,明识进退,取舍果断,他倒是让朕想起了一个人。” “何人?” “卫国公。”李治神色肃穆的说出了李靖的名字。 武后眉头一皱,回想李绚入朝以来做的那些事情,的确有很大一部分和李靖相似。 “说起来,的确如此,他和二郎看起来亲近,但二郎不用他的策略之后,他就迅速的远离,而他即便是和三郎亲近,但也久在边州。”武后点点头,李绚为人虽有些锋芒,但他最令人放心的地方,就是安心待在边地,对于朝中之事并不关心。 不像是某些人,明明远在地方,但是朝中发生的大小事务,关心的比谁都多。 “好了,不说这些了。”李治摆摆手,认真说道:“此番之事,南昌王回来了,平阳郡公就可以着手北行了,等到闻喜县公回来,他就可以走了。” 因为李治患病,所以将薛仁贵调了回来。 李绚不回来,只有薛仁贵一个人,他除了要守护在皇帝身边,还需要镇压长安和洛阳的突厥人。 李绚回来了,薛仁贵就能腾出手,开始做准备前往漠北。 裴行俭一回来,薛仁贵立刻就可以出发了。 随时保证朝中有两员大将调动,镇压天下。 这便是李治在自己生病期间,处置天下大事的基本方略。 …… “南昌王既然回来了,那么突厥人的事情,他也该插手了。”武后认真的看向李治。 李治笑了笑,拍了拍武后的手背,说道:“这么说来,你是终于不再怀疑他和明崇俨的死有关联了。” 明崇俨曾经说过,若有一日他死了,杀他的,只有可能是两个人,一个李绚,一个李贤。 武后的心中一直对李绚有着一丝怀疑,所以今日明崇俨密室找到的很多东西都没有对李绚讲。 武后轻叹一声,微微颔首,说道:“他在西北,每日操心前线战事,还要积极的寻找财源,长安远隔两千里,如何可能是他。” 李绚要做的太多了,和论钦陵勾心斗角,作战厮杀,还有治理地方,寻找财源,甚至在他的身边,还有武后埋下的好几颗棋子。 今日最后的一番试探,李绚没有表现出对整个案子更多的知情,武后心中的怀疑彻底的放下了。 但这也意味着,明崇俨的死,很有可能只剩下最后一个答案。 当然,也可能是明崇俨从头就错了。 李敬业和魔门,都拥有杀了他的力量。 李治平静的摇摇头,说道:“眼下还不着急,让先破了案子再说,若是真的有突厥人插手,再让他介入……也不需要多赋予他多少职权,只需要让他有调动右卫的权利,那么神挡杀神,佛挡诛佛;内外诸夷,妄有称兵者,不管何人,皆斩。” 李绚检校右卫将军,虽然他的直属军力都在昌州,但只要皇帝圣旨一下,虎符赐予,长安洛阳附近的右卫兵力,他也一样可以调动。 到时候,根本不需要多少,两百精骑,李绚就能杀的所有人屁滚尿流。 还是那句话,内外诸夷,敢有称兵者,不管何人,皆斩。 哪怕是李贤,也是一样。 …… 丹凤门下,李绚对着等在一旁的薛曜微微点头,然后直接登上了等在一旁的马车,然后朝开化坊而去。 薛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黯淡,随即转身,返回东宫。 坐在马车当中,李绚看着坐在对面的李笔,皱眉眉头:“你怎么来了?” 李笔应该是在家中时刻处理来自各方的信息。 以他的身体,根本也不适合四处奔波。 一旦出事,四方的联络立刻就会少了中枢之人。 “王爷,情况有些不对,有人在暗中盯着我们。”李笔面色凝重端着李绚。 “盯着我们,盯着府里?”李绚眉头皱了起来,眼神随即冰冷,侧身问道:“是密卫?” “不是密卫,如果是密卫,属下还是能认出来的。”李笔摇头。 他本身就是密卫体系训练出来的,如果真的是密卫,他一眼就能够认的出来。 “这么说来,你也没有能够认出?”李绚听明白了李笔话里的潜台词。 “是!”李笔重重的点头。 长安城中出现了时刻在监视他们,但却不是台面上任何一方势力属下的人,这才逼得李笔不得不提前来找李绚。 “是魔教,或者是李敬业的人。”李绚眼神森然,他已经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眼下的这些事情,最不希望李绚介入的,就是李贤和李敬业。 明崇俨之死的真相,一旦被李绚揭开,不知道多少人会死。 有些人啊,生死两个字,就那么难琢磨清楚吗? …… “王爷,怎么办,要不要让密卫……”李笔右手向前,微微一切。 他早就想出来对付这些人的办法,只不过需要李绚点头。 李绚平静摇头,说道:“今日在城门处,我们的人已经散出去了一部分,盯着我们的人已经被坠上了尾巴……如今家里也有人在盯着,两相反查,找出对方的老巢所在……多摸一摸,尽量多的摸出对方的底细,然后再一网打尽。” 李绚协助赵巩办案,有权调动大理寺,刑部,雍州府,长安万年二县的捕快,甚至还有千牛卫和金吾卫。 只要被他锁定了踪迹,多少人都不够杀。 原本魔教和李敬业的行踪就不好追查,但现在两相对比,谁最该死,也就出现了。 “府里怎么样,清查过没有。”李绚随即想到了更现实的地方。 “查过了,府里大多是彭州来的,越是老人,越离机密越近。”李笔轻轻点头。 “不够。”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府上,也是时候到了别人从远处着手的地步了。” 李绚虽然远在边地,但他深受皇帝信任,一旦回京,立刻便有重任落下。 已经足够让一些人多费些功夫在彭州王子城下手了。 一旦有所成,收益可不是一丁半点。 “先清查一遍底子,父母兄弟,甚至堂亲表亲的也查一遍,然后做几个钩子,看看谁会动。” 李绚看着车帘闪动的间隙,闪过了开化坊坊门的影子,轻声说道:“到时候,该杀的杀,该反过来做手的反过来做手,没有人能够在我们家里做手段而安然无恙。” 即便是宫里也是一样,尤其是在眼下特殊时候,宫里的人也该清一清了。 密卫如今正在积极的追查萧天子和李敬业,如今有他们的人在盯着王府,正好一网打尽。 …… 抬头看向前方的王府大门,等候的妻子三娘瑾瑜,母妃,豆娘,还有被刘舒璧和刘琼玉抱在怀里的霞儿和昭儿。 李绚眼底的冰冷和杀意瞬间被冲散,眼中只有无尽的温暖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太子不成,便会被废 明眸皓齿,丰肌秀骨,浑是揉花碎玉。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 明月在屋檐之上滑过,透过打开的窗户照入。 床榻之上,刘瑾瑜浑若无骨的靠在李绚怀里,吐气道:“郎君此次在家里能待多久?” “应该会有半年时间。”李绚眼神幽微,轻轻搂着妻子光滑的肩膀,心中暗道,半年之间,足够一切尘埃落定了。 “那么昌州不需要担心吗?”刘瑾瑜有些惊讶的抬头。 李绚摇摇头,说道:“论钦陵没有力量在冬日反攻,至于州内,为夫和张公谈过,他会掌控一切的。” “张公……他不管太子了吗?”刘瑾瑜听明白了李绚话里的潜台词。 “张公已经帮助太子太多,但即便是他,都未能让太子真正改观,尽了最后一份心力,剩下的,就是家族了。”李绚平静的感慨。 张大安虽然是太子左庶子,辅助太子好几年,但也仅仅是几年而已。 相比于皇甫公义,张大安和李贤之间的感情终究是要淡一些。 而且他更加忠诚的是大唐,是皇帝。 当皇帝和太子之间出现问题的时候,该如何去选,根本不用多加考虑。 尤其是太子让人越发的失望之后。 “太子,他真的没救了吗?”刘瑾瑜身子稍微向上爬了爬,靠在李绚耳边低声轻问。 这种话一旦传扬出去,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头落地,所以也只有他们夫妻二人私密相处的时候,刘瑾瑜才会问出来。 “没救了。”李绚看着头顶月光之外屋顶的黑暗,轻声说道:“今年前半年,是他最后的机会,他没有抓住。” “机会?”刘瑾瑜一脸诧异,不解的问道:“是郎君向太子提议,查察各地隐田之事吗,妾身看太子做的很好啊!” “他做错了,方向错了。”李绚脸上带出一丝无奈,轻声说道:“咱们这位太子不敢做什么事情,从来都抓不住重点。” “两万顷田地,陛下如此满意,难道还不够吗?”刘瑾瑜一时间也没有想到李绚会这么说。 毕竟太子在雍州搜捡出了两万顷田地,还当做寿礼献给皇帝,皇帝的满意之情几乎溢于言表。 现在,李贤又开始在河南道重行此策,将来对陛下,对朝廷都有无尽的收益。 “所以说他的方向错了。”李绚苦笑一声,伸手抓住妻子的纤纤玉指,低声说道:“搜捡隐田,让陛下满意,这仅仅是过程,是手段,而不是最终目的,为夫让太子这么做,其实是想让他借此收拢更多的人心,收拢更多的人才,而不是让他光得罪人的。” “收拢人心,收拢人才。”刘瑾瑜终于明白李绚在想什么:“郎君是要帮太子增加底蕴。” “不错。”李绚微微颔首,说道:“东宫世家子弟太多,即便是张公和皇甫公有什么好的建言,一旦落到实处,高岐,薛曜,还有其他更多的世家子弟,就都会冒出来。 或是劝谏,或是用种种手段阻止。 东宫用的,历来就以他们的人为多,更做的好,才是怪事……所以太子身边需要引入很多的寒门弟子,让太子能听到更多不同方向的意见。” 稍微停顿,李绚摇头说道:“但是咱们这位太子只看到了搜刮出来的田亩和收获的钱粮,却忘了,在这个过程当中,有无数的人手可以安插到地方,有无数的英才可以借机拉拢过来,要知道,这里可是雍州啊!” 雍州,京畿之地。 李贤只要用心,那么在长安城外,他可以有无数可用的人手。 只要有一点机会,他就可以将这些人调入雍州府,也就等于调入了长安城。 之后再从雍州府散到长安万年二县,大理寺,刑部,金吾卫,千牛卫,监门卫…… 李绚将事情拆开了,揉碎了,对刘瑾瑜详解,然后才又叹声道:“只要肯用心,什么事情做不到,但偏偏,我们这位太子,他只做到了最外面别人最不在乎的那一层。” “这种事情,别说是太子想不到,就是妾身也想不到。”刘瑾瑜忍不住的摇头。 她也算帮助刘仁轨多年处理政事了,但李绚这更深层的手段,她也看不透。 “娘子有为夫,太子的身边也有无数幕僚。”李绚深吸一口气,深深的说道:“太子身边并不缺乏聪明人,他们未必看不出这里面的机会,只是因为立场原因,他们并不愿意让太子走到这一步。” “所以,他们宁肯帮助太子清理家里的隐田,也不愿意让太子将更多的力量渗透下去。”刘瑾瑜总算看透了一直以来,她觉得有些别扭的地方。 太子身边的世家子弟不少,偏偏在搜捡土地这件事情上,并没有太多人反对太子。 “太子的局面危险,他们不想要让在太子身上的投资彻底隐没的话,自然就要下手捞一捞,雍州府的田地,经过太子的手,的确交回了朝廷,但朝廷很快又下拨到了地方……无非就是多花费一点时间精力,他们的损失没有那么大。” 李绚轻轻冷笑:“但通过这一手,却稳定了太子在陛下心中的印象,手段的确不俗,但他们哪里知道,陛下如何会被轻易蒙蔽,如今的情况,什么时候动手杀人,全部掌握在陛下的手里。” 杀人,只有杀人,才能真正的将那些土地全部掌握进朝廷的手里,但是李贤,却似乎从来没有想要下狠手杀人。 “太子身边的人,没有治国之才。”刘瑾瑜现在终于懂了李贤真正的问题所在。 “不错,别看太子坐在这个位置上好几年了,但是他在朝政处理上总是难以更加深入,原因就在于此。”李绚深吸一口气。 处理朝政从来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很多人都从一事一议上,来看待问题,但真正老辣的官吏却是能够纵观整个全局,将所有的事情全部整合起来处理。 各个环节,各个位置,各个人物,都有通盘的了解,而不是只了解浅浅的一层,然后做完就走。 深深耕耘这四个字,从来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需要彻底的深入。 “怪不得郎君总说,太子优柔寡断,没有自己的主见,原来就是如此。”刘瑾瑜现在彻底弄清楚了李绚真正的看法。 说实话,这样的问题,不仅在李贤的身上有,刘瑾瑜何尝不是如此。 这些年,她的确帮助刘仁轨处理了不少的政事,但实际上,在真正深度的层面上,她参与的很少。 她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武后明知是她在背后帮助祖父处理政事也不怎么在意的原因了。 李绚将刘瑾瑜拥在怀里,轻声说道:“这些事情,也不是谁一生下来就会的,即便是天后,她又何尝不是在十几年的朝政处理过程中,一点点摸索出来的,而即便是她,真正掌握的,也只有户部。” 这也是为什么,户部这么多年,换了那么多的尚书,也依旧掌握在武后手里的原因。 至于说刑部,裴炎虽然是刑部尚书,执掌刑部,但实际上,因为刑部事务的复杂性,他对刑部的深度掌握依旧不够。 大理寺这些人屡屡能够跟裴炎碰撞,就是因为大理寺的事务没有那么杂,相关人等才能够更加多专一。 李绚凑到了刘瑾瑜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太子不做到这一幕,陛下就会放心,可太子不做到这一步,他自己就难以立足,到最后,陛下就会觉得太子没有承担整个大唐的能力。 一旦出事,立刻就会将他废掉。” 刘瑾瑜猛地打了一个寒颤,这句话,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太子被废。 皇位历来都是最敏感的东西。 对太子如此,对皇帝同样如此。 涉及到这个,皇帝总会心里疑神疑鬼。 太子太强,他会觉得太子有危险,随时会谋朝篡位。 太子太弱,他又觉得太子无法承继大统,会将他废掉。 尤其是李治,他自己,他自己的父亲李世民,祖父李渊,都是天下人杰。 唯独李贤,甚至就连世家这一关都堪不破。 “那么郎君觉得太子……”刘瑾瑜担忧的看向李绚。 “最近一半年里吧,远的不说,就是眼下这一关,他都不一定好过。”李绚轻叹一声,李贤的命现在就等于掌握在李绚手里。 “郎君是在说世隐真人之事。”刘瑾瑜有些明白了过来,低声说道:“如今长安洛阳,都在传言,世隐真人是触怒了鬼神而亡,但实际上却是太子……” “没有证据。”李绚平静的摇头,触怒鬼神而亡是李敬业的手段,而且各方都很默契的藏起了那些小孩的事情。 摇摇头,李绚轻声说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所以郎君这次在昌州,就没有让豆儿妹妹有孕。”刘瑾瑜一句话,彻底的将话题偏移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李绚的脑子一时间都有些没反应过来,他苦笑着说道:“娘子,你在说什么啊,子嗣之事乃是天定,哪有人为之处,况且为夫大半年时间都在玛多,豆儿是在兴海,机会都不多了。” “呵呵!”刘瑾瑜冷声笑了两声。 “好吧。”李绚一下子翻身,将刘瑾瑜压在身下,然后恶狠狠的说道:“那为夫便在这大半年里,让你和豆娘都怀孕……” “不要~”娇嗔声中,一双玉臂伸了上来。 …… 九月秋末,清风送爽。 平康坊,西北,尚食居。 三楼雅间之内,李绚举杯,看向眼前众人道:“绚久不在长安,家中之事,劳累诸位兄长帮忙了。” “王爷客气。”狄仁杰,秦明,来遂,何以求,姚崇,宋璟等人同时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众人坐下,李绚这才松了一口气,看向姚崇说道:“这一次有些对不住元之,本来原本打算年底让长史回京的,但陛下突然将绚召回,之后的事情就有些不好控制了,现在还要麻烦元之和本王一起去洛阳查案。” “王爷客气,一切都是为了政事,再说了,大不了年底,姚崇请上几天假,带上母亲去兴海一趟。”姚崇微微躬身,说道:“王爷治理昌州,这几年长安前往青藏,要方便多了。” “一切都是长史的功劳。”李绚摆摆手,说道:“本王历来都只是甩手掌柜而已。” “没有王爷苦心筹谋,昌州不会发展那么快。”姚崇稍微恭维,随后问道:“不知道洛阳之事,王爷如何打算?” “本王问诸位一句,确定密室当中的尸体,就是世隐真人吗?”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北疆动摇,定州危局 雅室之内,狄仁杰沉吟着率先开口:“当初是那座院中的老仆,在井中打水的时候,发现了尸虫,然后禀报了门口的右金吾卫士卒,之后河南县的人赶到,最后是洛州府,刑部和大理寺的人。” 李绚微微颔首。 他的确在其中做了一些手段,让尸体被发现的时间,比李敬业预期都要晚的多。 所以,一切最后按照正常程序来走。 “尸体从密室当中抬出,立刻就送到了河南县,河南县的仵作做了初步检验。”稍微停顿,狄仁杰有些神色不好看的说道:“初步鉴定,人已经死了半年以上,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只有又叫来了明家人,明家人确定,那具尸体就是世隐真人。” 李绚顿时敏锐的听到了狄仁杰话里的重点,问道:“怎么,怀英兄莫非也怀疑那具尸体不是世隐真人?” “不错。”狄仁杰认真的点头,他是大理寺出身,一直就有“神探”之称。 在场的众人当中,除了李绚,其他何以求,来遂,秦明,姚崇和宋璟,都远比不上他。 “什么理由呢?”李绚紧跟着又问了一句。 狄仁杰略微沉吟,说道:“因为没有死因。” “不是说走火入魔吗?”秦明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狄仁杰摇摇头,认真的说道:“人之所以有走火入魔之说,便是因为体内真炁失控,冲击经脉,最后导致心脉崩断而死,但那具尸体,他的心脉安然无恙。” 李绚诧异的看向狄仁杰,说道:“怀英兄果然了得,人都已经死了那么久,你还能看出心脉无恙。” “若是正常情况,自然难以察觉,但若是心脉崩断而死,表象就要明显的多。”狄仁杰略微解释了一些,在场众人当中,论及见过的死亡方式之多,在场众人,也没有一个能比得过他的。 姚崇谨慎点看向狄仁杰,问道:“怀英兄,这只能说明暂时找不到那具尸体的死因,不能说那具尸体就不是世隐真人。” 狄仁杰摇摇头,说道:“若那具尸体真的是世隐真人,如果不是走火入魔,经脉尽断而亡,那以他的身份,总不会是要去自杀吧,现场那种地方,可不像是自杀的布置。” 狄仁杰的话虽然有些绕,但众人都明白,世上能够杀的死明崇俨的人不多,即便是自尽,也多以走火入魔为主。 如果不是走火入魔,那么以他的年龄,他的修为,只可能是被杀。 “身上没有伤痕。”李绚轻轻的点头,说道:“这的确值得怀疑,如果真的是他杀的话,那么那座密室,很有可能不是第一现场。” 人可能不是走火入魔而死的,地点也可能不是杀人的第一地点。 狄仁杰总结出了第一点,李绚总结出了第二点。 两者相加,人自然也有可能不是明崇俨。 毕竟现在已经认不出了。 …… “王爷所言无差。”狄仁杰略微颔首,然后说道:“但就是因为尸体没有任何伤口,所以也就没法查下去,而密室当中的情形,也不知道被什么人泄露了出去,导致现在满大街都是世隐真人被鬼神所杀的传言。” 李绚若有深意的看了狄仁杰一眼,这个消息,真的是别人泄露出去的吗? 尸体的情形,尸体身前的三本书,都被说的清清楚楚,但是从尸体身上找到的那本名册,长安洛阳两京,没有半点风声。 这不明摆着是在钓鱼吗? 李绚轻轻的敲敲桌案,轻声说道:“其他倒也罢了,本王如今回京,介入到这件事情当中来,里外恐怕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着。 从城门处开始便是如此,一旦本王赶往洛阳,那么盯着的人必然少不了……我们干脆采用笨办法,去盯那些盯着本王的人,查他们的背景后台,能查出来倒也罢了,查不出来便直接抓人。” “王爷所言有理。”狄仁杰点点头,道:“此案重大,不管是何人所做,必然会从头到尾盯着,倒查的确也是一种方法。” “这样,官府之外,由密卫负责追查,官府之内,就麻烦元之,还有广平,一起帮忙盯着。”李绚转头看向姚崇和宋璟。 “喏!”姚崇和宋璟同时拱手。 姚崇已经被调到李绚手下暂时候命。 宋璟参加了今年的科举,虽然没有中举,但是也对科考有了更深入的认知,对于自身学业的弱点也准确锁定,说不定明年,他就有机会一举中举。 科举牵涉到了策论和判案,跟着李绚身边历练,参与大案,对宋璟明年科考也有帮助。 甚至如果能够提前进入朝堂大佬的视线,则更是一件好事。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狄仁杰突然再度开口:“王爷,此番之事还涉及到了魔教和英国公,不知道王爷打算怎么查?” 李绚放下筷子,略微沉吟,说道:“魔教,英国公,还有世隐真人被害案,这三起案子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关联,只不过是凑巧的都发生了陛下寿诞前后,但如果仔细推敲,这里面,还是有不少牵连之处。” “王爷请讲。”狄仁杰认真的听着,其他秦明,来遂,何以求,姚崇和宋璟等人,都认真听着。 “首先是突厥人,魔教自从二十年多年前从长安溃败之后,一部分和隐极宗,天阴教,重复魔教,另一部分,则逃亡了漠北,在漠北另起炉灶,如今突厥人反叛大唐,便有他们的影子。”李绚一句话,将魔道和突厥人直接划上了等到。 “其次,是吐蕃人,吐蕃人早年曾经渗透大唐,和魔教有过勾连,英国公也和吐蕃人有过往来,所以,英国公和魔教之间是有可以沟通的渠道的。”李绚再一句话,将李敬业和魔教,和突厥人勾连到了一起。 “最后,是世隐真人。”李绚略微沉吟,小心的说道:“世隐真人曾经主管密卫,后来虽然暂时被要求放手,但他若是察觉到什么,也未必不会追查下去。” “王爷的意思,是李敬业勾连魔门和突厥人,害了世隐真人。”狄仁杰第一个就反应了过来。 他随即就想起了年初发生的事情,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也不一定就是勾连,”李绚沉吟着,思索的说道:“或许李敬业在利用魔教和突厥人,吸引朝廷的目光;突厥人是看到了有李敬业这样的人物对朝廷不满,才更加坚定了反唐之心;至于魔教,他们的算盘应该是混水摸水,趁乱摸鱼。” “所以,魔教萧天子,还有李敬业,现在都在两京藏着。”狄仁杰的脸色冷了下来。 李绚轻轻点头,说道:“还有突厥人,虽然突厥人的高层走了,但在两京,一定有他们的重要在……除了盯着长安,他们恐怕也在勾连西域和漠北他族……” 李绚眉头突然间紧紧的皱了起来,脸上顿时满是担忧。 “王爷想到了什么?”狄仁杰立刻率先问道,其他人也在同一时间看向李绚。 李绚面色担忧的说道:“李敬业在大唐人脉之广,恐怕没有多少人能比得上,河北道,西北道,西域,不知道多少边州要害都有他的熟人……万一他将大唐虚实尽数告诉突厥人,那么我朝处境堪忧啊!” 雅间之内,一时间彻底的静了下来。 姚崇,宋璟,两个年轻人,更是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不会的。”来遂率先开口,说道:“大唐北线,实际上分为五处,第一处为西域,西突厥所在,闻喜县公一番清扫,西突厥人必然不敢乱动;第二处是西北道,太仆卿阿史那·暕如今还在,所以那里的突厥人不敢乱动,代州有平阳郡公在,虽然平阳郡公回朝,但随时可以前往,至于陇西北,王爷不是回来了吗?” 来遂直接看向李绚,神色幽微。 “这么说来,陛下和天后已经有所戒备。”李绚顿时就恍然了过来。 皇帝让他回来,除了拱卫京师,还有要他在关键时刻,出兵陇西的打算。 “至于河北道。”来遂压低声音,说道:“一旦闻喜县公回朝,平原郡公高侃就会返回河北。” “但河北广阔,一旦出事,河北立刻就是最要命的地方。”宋璟直接开口。 宋璟是河北邢州南河人,他对河北的情况,比在场所有人都熟悉。 “所以现在,西北道驻军就得戒备了,另外还有西北各大世家……对,有西北各大世家在,李敬业想要做些什么,还真的不容易。” 李绚看向宋璟,说道:“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范阳卢氏,还有赵郡李氏,都不会让他们轻易得逞的,起码就算出事,他们也有足够能力等待朝廷大军赶过去,更何况……” “王爷?”狄仁杰有些诧异。 “霍王任定州刺史,定州乃是要害。”李绚的眉头死死的皱了起来。 “但定州兵力不多。”宋璟第一个道破了定州的虚实。 霍王李元轨是宗室亲王,他任定州刺史,朝廷怎么可能会在定州安置太多的兵力。 李绚摆摆手,说道:“霍王在定州多年,属下多有干吏,攻不至于有成,但守必然不成问题。” 霍王李元轨,早年便已经是文武全才,不然魏征不可能将自己女儿嫁给李元轨。 “我等都已经能想到的问题,陛下和天后也同样能够想的到,想来应该已经有兵力调派。”狄仁杰安慰了李绚一句。 “如果是定州真的有危局,那说明,漠南漠北所有的突厥人都动了起来,若是如此,朝廷不会没有察觉的。”李绚转头看向来遂,来遂点头说道:“如今只有漠北的族群动了起来。” “不管如何,先抓到李敬业和萧天子。” 李绚牙一咬,恨恨的说道:“不管何人,起兵反唐,举族皆诛。” (本章完)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如何杀人,才最安全 夜色之下,一辆黑驾马车缓缓的行驶走在长街上。 马车之内,李绚和狄仁杰两人对面而坐。 车外已经宵禁。 车帘晃动,只有一队队金吾卫士卒在巡逻。 李绚目光从外面的长街收回,然后看向狄仁杰问道:“怀英兄,你找绚何事?” 之前酒宴结束,众人回家,狄仁杰让李绚帮忙送他回去,李绚立刻就知道,狄仁杰是有话要和他私谈。 宵禁的长街上,晃动的马车内,的确是一个防止他人偷听的好地方。 “王爷,世隐真人一案,事情敏感,王爷应当谨慎。”狄仁杰终于将话说了出来。 李绚沉默了下来,认真的点头。 他明白狄仁杰什么意思,再深就不方便说了。 “一切看证据,若是有证据,本王不会私藏,如实上奏给陛下和天后。”李绚看着狄仁杰,平静的说道:“但说实话,那边没有那个实力去做这件事情……除非,在本王不知道的地方,他们还有人手。” 李绚同样没有说出那两个字。 东宫。 明崇俨的事情,说到底,始终和太子脱不开关系。 年初城门口的冲突,就是明崇俨在算计太子。 如果不是狄仁杰当时及时阻拦,恐怕那整件事情,早已经传扬了开来。 现在,失踪了大半年的明崇俨死讯传来,但最后的结果,收益最大的,是李贤。 关于那本名册的事情,武后虽然隐瞒了下来,但朝中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这些人,就是朝中的那些宰相。 这一点,便让李贤有摆脱不了的嫌疑。 狄仁杰明显是听到了一些风声的,甚至以他的能力,恐怕已经想到了“明崇俨”之死,是李贤在背后搞鬼。 一旦这件案子被查出底细,那么恐怕不管真相如何,明崇俨的死都要栽到李贤头上。 但这件事情,李绚也没有办法。 当李贤选择和李敬业勾连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李敬业少不了和突厥人有关。 只不过是他自己自欺欺人的选择了忽视。 激进,但有风险。 利弊取舍,李贤作出了选择…… 许久之后,狄仁杰才幽幽的说道:“王爷,北地乱象在前,大唐乱不得。” “没人想要让大唐乱,本王也不想,但很多事情不是你我所能掌控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将任何可能动乱大唐的因素,全部斩杀在萌芽中,就像这次一样。”李绚深深的看向了狄仁杰,态度坚定。 狄仁杰躬身拱手,说道:“如此,一切就有劳王爷了。” “洛阳有本王在,怀英兄不必担心,但长安,如今唯一能够抓住首尾的,就是长安的突厥人,一切就拜托给怀英兄了。”李绚认真的拱手还礼。 有狄仁杰在长安,李绚总能放心一些。 但长安虽是最后结局所在,但整个过程,却都在洛阳。 这也是为什么,李绚要将姚崇和宋璟都带到洛阳的原因。 …… 第三日,一艘官船缓缓东行。 李绚站在船尾,一身的黑色金丝长袍,头戴一顶银冠,望着长安的方向出神。 “王爷在想什么?”姚崇的声音在李绚身后,李绚回身看了一眼。 只有姚崇,没有宋璟,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元之贤弟是自己人,本王也就不瞒你,本王在担心李敬业。” “李敬业?”姚崇微微一愣,随即恍然说道:“王爷是在担心河北道之事?” 他们在昨日聚会的时候,就讨论到了定州。 如今的定州,就处在大唐和突厥人之间。 如今虽说漠南的突厥人没有动静,但漠北的突厥人一动,连锁反应之下,谁知道漠南单于都护府的突厥人是什么动静。 李绚轻轻摇头,说道:“本王是在担心英国公的一世英明。” 深吸一口气,李绚说道:“英国公位列在凌烟阁上,一旦李敬业真的作乱,那么难免会波及到先祖的英明……英国公对大唐功勋之重,仅次于卫国公,若是动摇了他的英明,整个大唐上下都会动摇的。” 李積多年以来南征北战,从安东到西域,新罗到西突厥,从安北到吐谷浑,东突厥到羌人,不知道立下多少战功。 他这一辈子不知道提携了多少的英才,甚至就连元万顷那样的人,都是李積的老手下。 一旦李敬业起兵谋反,那么李積在凌烟阁的位置势必要动摇。 说不定,会被直接清出凌烟阁。 “那么依王爷之见,应该如何?”姚崇侧身看着李绚。 “找到李敬业,杀了他,毁了尸体,天下昭告,幕后真凶临死之前自毁面容。”稍微停顿,李绚说道:“至于日后,李敬业,就让他永远都失踪吧,让天下人都不知道他去往何处……” “若能如此,王爷对英国公有大恩。”姚崇认真的点点头。 他本身就是相当变通的人,为了整个天下的安定,隐瞒李敬业真实身份,也是能够接受的。 李绚转身,看向遥远的东方,轻声说道:“这还是本王这几年,第二次在洛阳长待,希望不要像上次一样,满手血腥。” 姚崇下意识的跟着点头,随即问道:“王爷觉得,这一次能够在洛阳找到李敬业的踪迹吗?” “陛下大寿之时,大理寺有人奏报,在宫中看到了李敬业,”李绚神色认真,一字一句的说道:“所以在洛阳皇宫当中,必然有人在协助李敬业,只不过这人是谁并不好找。” “看来王爷已经有了办法。”姚崇对着李绚微微拱手,看向李绚的目光中,充满了惊叹。 李绚笑着摆摆手,说道:“一点笨办法而已,需要时间,不过在此之前,我们需要解决‘明崇俨’的问题。” “王爷吩咐。”姚崇认真拱手。 “到了洛水之后,元之先登岸,前往世隐真人宅邸,和密卫联系,将整个坊全部都监控起来。”李绚声音停顿,然后认真的说道:“等到本王抵达之后,所有有异样的人,不管是谁,全部监控跟踪,本王要知道他们去了何处,跟谁联系……” “下官领命。”姚崇肃然拱手,然后抬头问道:“王爷觉得,我们有可能会先找到谁?” “不管找到谁,那个人,都是最该死的。”李绚手按长剑,眼神冷冽,杀气藏伏。 …… 洛阳,永通坊。 黑驾马车在千牛卫的护卫下,缓缓朝着明崇俨府邸而去。 四周有十几名河南洛阳两县的捕快,军士,还有几十名当地百姓,朝着李绚指指点点。 明崇俨死于神鬼的消息早就已经在长安传扬了开来。 李敬业好不容易为李贤想好的推脱之词,李绚今日要将他彻底的推翻。 其实若是能放李贤一马,李绚何尝不愿意,但武后早已经坚信明崇俨死于非命,所以不管再怎么掩饰,都没有任何用处。 门前,李绚打开车帘走了下来。 抬头,看向眼前的府邸大门,李绚不得不承认,李敬业还是有些水准的。 他竟然能够为李贤想出这样的方法,来摆脱自己身上不是武后亲子的谣言,甩脱最不利的处境。 李積当年说李敬业拥有机智,并非妄言。 四周的无数捕快,军士,还有十几名百姓,其中不知道了藏了多少来历神秘的眼睛。 谁也不知道,李绚这一步踏出,究竟会是什么结果。 即便是李绚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他将这一切掀翻,将李敬业和李贤的勾连全部都揭出来,那么李贤的太子之位就将不保。 更何况,李敬业一直站在李绚的对立面上。 李贤选择了他,就等于放弃了李绚。 之前李敬业在名册上做的手脚,李贤虽然并不知道,但实际上,他已经在默许。 就等于李贤也站在了李绚的对立面上。 相互彼此的立场已经选定,事情已经做下,便再也没有了什么重新再选的机会。 最终的一切,很有可能是敌我彼此的残酷厮杀,谁也没有收手的机会。 李贤这个太子职位,李绚已经没有任何保他的必要。 从局势上讲,李贤这个太子之位已经到了该终结的时候。 李绚冷漠的眼睛抬起。 如今就看怎么让他下台,才能对李绚更有利。 怎么让他下台,才能对武后,更加的不利。 …… “阿舅!”李绚对着赵巩沉沉的躬身,然后好奇的问道:“阿舅是什么时候介入此案的?” 这个案子一开始是交给元万顷负责的,但奇怪的是,元万顷竟然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皇帝恼火之下,就将案子交给了赵巩来处理。 赵巩一身的黑色素净长袍,身形和李绚非常相似,他面色平静的点点头,带着李绚往里走,同时说道:“半个月前,就在朝廷发圣旨召伱回来的当天,为舅就知道陛下要将这件事情交于你来处理,所以,这半个月,尽可能将所有的信息全部准备到位,等你查察。” “可是阿舅,这一次陛下是要以阿舅为主,大郎只是辅助,这样其他人不会说什么闲话吗?”李绚脸上带出一丝担忧。 “谁要说闲话,就让他们自己来查。”赵巩不在意的笑笑,他在密卫多年,又岂是简单。 “是!”李绚点头,继续往前走,同时目光看向四周的院落,问道:“阿舅,这座宅子里面有多少人?” “不多,只有四个,两名老仆,两名健妇。”赵巩的目光落在西院,说道:“世隐真人的正式官邸在长安,而不在洛阳,所以这里只要他不来,平时也是没什么人的。” “那么今年以来,这座宅子里的人,见过世隐真人吗?”李绚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 “没有。”赵巩摇摇头,同样严肃的说道:“他们已经有近一年的时间,没有见到过世隐真人了。” “那么这座永通坊呢,今年有没有见过世隐真人?”李绚看着赵巩,认真的问道:“阿舅,密卫当中,关于世隐真人的最后出现记录,是在何时,什么地方?” “年初,安阳和邯郸一带,问过了,年初之时,没有人见过世隐真人。”赵巩轻轻摇头。 “那么就有意思了。”李绚看着四进院的院门,轻声说道:“世隐真人,回自己家,需要如此小心谨慎吗,哪怕他在长安做下那般大事,也不至于小心到这种地步吧。” 赵巩出乎意外的摇头,说道:“他那段时间得罪的人太多了,而只要有一个人有杀他的理由,那么无数人都会扑上来杀他,最后将元凶栽赃到那个最有杀他理由的人。” 李绚眉头顿时一挑。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六十章 是百密一疏,还是故意为之 站在后院小湖之畔,李绚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后院水井之上,恍然的点点头。 他现在知道明崇俨这座密室是怎么挖出来的。 李绚刚抬头,赵巩就摇头说道:“问过了,院中的仆役和下人对这里的密室一无所知。” “那他们见过什么人来过这里,来过这座宅子,待过超过半个时辰才离开的吗?”李绚下意识的问道。 “没有,世隐真人很少带什么朋友来这里的,其他公务基本都是在宫中就处理了,至于明家的人,世隐真人平日里,不允许他们跟来洛阳的。”赵巩摇摇头,这些情况,密卫早就已经调查过了。 “如此说来,这座宅院里的秘密怕是不少啊。”李绚看向脚下的密室,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之前,他一直关注在李敬业帮李贤脱罪的那件事上,并没有注意他其他方面。 现在看来,明崇俨或许在这里藏有大秘密。 “你想多了。”赵巩毫不客气的指出李绚想法当中的错误,摇摇头,说道:“这里不过是世隐真人用来自己静心和休息的地方,偶尔也试炼一些丹药,而且就算是炼丹,他更多的也是在宫中。” “这么说来,密卫已经将这里里里外外都查遍了?”李绚听明白了赵巩言辞当中的隐意。 元万顷负责这件案子这么长的时间,该查的,能查的,全部已经查的清清楚楚。 哪里还会有多少的余地给李绚。 “看来,外甥的机会就只有这座密室了。”李绚苦笑着走到了水井旁,目光落下,一眼竟然看不到密室的位置。 但水底的反光却将一缕火光暴露了出来。 “走吧。”赵巩率先攀爬而下,很快就来到了密门的入口,他顺次推动三块墙砖。 下一刻,一道一人高下的砖墙已经朝着两面滑了开来。 李绚脚步停在门口,伸手摸了摸,似有所悟的说道:“这里的机关倒是挺巧妙的。” 其实说是巧妙,但也不过是普通手段。 但这普通手段也是相对而言的,一些大匠能够很轻松的打开这密门,但除了那些大匠以外,其他的匠人想要做的这么顺滑,就不是那么容易的。 赵巩脚步停下,看向李绚所站的位置,面色凝重的点头说道:“你说的这个方向,我们倒是没有想过,我们问过四周的邻居,问过坊正,也问过河南县的衙役,主簿,没人知道这里曾经挖掘过一座密室,后来就没有再查了。” “密卫做的没错,这件事情其实也不好查。”李绚摇摇头,说道:“工部,将作监,内府,诸陵寝,天下大匠无数,想要找到修建这里的工匠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也是一个方向。”赵巩微微摇头,不管怎样能够调查,能够有所进展,哪怕是方向歪了,对上面也能有所交代。 “那一切就看密卫去查了。”李绚笑笑,然后提醒道:“阿舅,这件事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知晓,所以这里要么是动用了修建陵寝的工匠,要么就是少府在修造洛阳城的时候,顺带做的,此事问一问少府监就知道了。” “嗯!”赵巩点头记下,说道:“走吧,到里面看看吧。” 赵巩率先而走,不到一丈的通道尽头,是长宽各在三丈左右的密室。 密室的两边摆放着八个药架,上面摆放着密密麻麻的药材,有的药材甚至已经完全干枯。 李绚站在密室中央的药鼎旁,看着两面的药材,轻叹一声,说道:“世隐真人应该是平时有到这里来了,自己来维护药材,但看这些药材如今的情况,也就大致能够推断,世隐真人的出事时间。” “是的,应该就是在他正月离开长安之后,到两个月之后的时间。”赵巩点点头,这样明显的线索,他们不会查不出来。 “最后一次养护药草,应该就是在元月份,元月之后,要么没有再来,要么再来,便已经没有机会了。”李绚轻声叹息。 “你还是怀疑那具尸体,不是明崇俨?”赵巩站到了密室深处蒲团的位置上。 李绚平静的摇头,说道:“外甥只是很难接受大名鼎鼎的世隐真人,竟然无声无息的死在了这样一座密室,身上还没有任何的伤口。” “他的死也未必要那么的惊天动地。”赵巩忍不住的笑了笑,看向四周,说道:“整座密室之内,密卫,大理寺,千牛卫和刑部都已经详细了查了不止一遍,为舅好不容易才将一切复原的。” 李绚默默的点点头,说道:“总有一些别人忽略掉的地方的,阿舅放心。” 这件案子,名义上是赵巩在查,李绚协助,但实际上,却是李绚在查,赵巩辅助。 赵巩虽然也有能力,但他的能力并不在查案方面。 “就是这三本书,让人们觉得世隐真人,是走火入魔而亡的。”赵巩目光落在蒲团前方的《金刚经》、《道德经》和《春秋》上,神色一时间复杂。 明崇俨修行的根本,是《易》。 道门和儒门,都有对易的吸收归纳,虽有不同之处,但儒道还是有不少的。 但加上《金刚经》,这就比较麻烦了。 三教合一并不是没有,只是处于相当的弱势地位。 这其中,三教经典本身就有各有自我。 想要从三者自我之中找出共性,远不是一个人能够做到的。 它需要好几代人,潜心研究,甚至需要好几代人的付出,甚至牺牲。 “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但实际上却根本不是如此。”李绚微微摇头,说道:“明家的确对道家,儒家和佛家都有研究,但说到三教合一,他们却并没有多少成效,若真贸然而行,必然走火入魔。” 李绚抬头看向赵巩,认真的说道:“这种法门若是在边远之地却做到了罢了,但是放到长安,一旦被人察觉端倪,道家,佛家,儒家,都不会有人容他……世隐真人何等聪慧,这样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会去做,而且是冒着生死危险去做。” 明崇俨有野心,很有野心,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绝对不会轻易的去尝试什么三教合一的事情。 即便是后世的王重阳,也不过是在宋末元初乱世之时,才能够有所成就。 如今盛世,道家,佛家,儒家,都是当世显学,他们怎么可能让别人去融合三教。 明崇俨暗地里想一想,以道家为主,不危及自身的情况下,略微容易一点儒佛思想,这没有问题,但让他强行三教合一,没有路子的情况下,三教合一,他简直是在找死。 他真要是做了这样的事情,武后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好了,伱心中有什么想法,都说一说吧。”赵巩看向李绚,眼下这个案子,要破必须要有清晰思路。 “首先,死的那位是不是世隐真人,外甥没有见过尸体之前,不做断定,所以有两个可能,是或不是。”李绚沉吟着,小心说道:“若是,那么是自杀,还是他杀?” 赵巩点点头,示意李绚继续。 李绚轻吸一口气,说道:“若是自杀,如何经脉冲突;若是他杀,谁杀的,这里明显不是案发之地,那么案发之地在何处。 其次,若那人不是世隐真人,那他是谁,他又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死在哪里?” “你实际上就说了一件事情。”赵巩看着李绚,直接归纳,说道:“在没有见尸体之前,调查世隐真人是他杀的可能,谁杀的,怎么杀的,哪里杀的;见到尸体之后,判断是否是世隐真人,是,则如何经脉冲突而死,不是,他是谁?” “是。”李绚微一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个人不是明崇俨,但这个人究竟是谁,他来自何处,他怎么死的。 “那么现在我们已经在这里了,你能找到什么?”赵巩看着眼前被翻了无数遍的密室,眼中带出一丝诧异。 在没有见到尸体之前,这里又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个人是被他人所杀。 李绚走到了赵巩身侧,和他肩并肩,看着整间密室,轻声说道:“阿舅,这座密室,恐怕几乎所有的东西,你们都查了一遍,哪怕是地下,你们怕是已经都翻了不止一遍,但唯独只有一样东西,你们没动。” “那座鼎。”赵巩的目光瞬间就落在了密室中央的那座鼎中。 只有那座鼎,他们虽然也细细的研究过,但实际上,那就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丹鼎。 同样的,它也如同其他的丹鼎一样的沉。 李绚目光同样落在丹鼎之上,他清楚,那具尸体是被李敬业藏了许久的,在此之前很早,李敬业就找到了这里。 只是即便是他,也没法肯定明崇俨就一定死了,万一哪一天什么时候,明崇俨突然就回来了,他怎么办? 所以,那具尸体他必然要藏起来,而在这间密室之内,真正能够藏尸的地方只有一处。 …… 李绚轻叹一声,到了丹鼎之前,然后用力的将鼎盖取了下来。 赵巩拿着火把站在一侧,火光照在鼎内,里面空无一物,甚至就连药渣都没有。 由此可见,明崇俨爱护之深。 看着这座鼎,李绚的脸上莫名的升起一丝哀伤,然后从赵巩的手里接过火把,直接扔进了丹鼎之内。 赵巩虽然诧异,但还是目光炯炯的看向了丹鼎之内,火光灼烧之下,丹鼎内的一切清晰可见。 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抹污渍突然出现在丹鼎的鼎壁上,随即一股浓烈的臭味传了出来。 “这是什么味道?”赵巩顿时忍不住的捂住了鼻子。 “是尸臭。”李绚淡淡的一句话,让赵巩顿时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向鼎内。 随即,赵巩抬头,看向李绚,说道:“你刚才站在鼎边的时候,就已经闻到了?” 李绚有些脸色发白的笑笑,说道:“外甥略通医道,这些年在高原,常年调配能够治疗高原瘴的药物,所以纯净的药味当中夹杂传了尸臭,外甥第一时间就闻了出来。” “尸臭。”赵巩看着李绚缓缓的点头,这世间对尸臭敏感的,恐怕没有多少人能超过他。 “所以,这里曾经藏过一具尸体。”李绚一手按着丹鼎,一边转头看向赵巩:“所以,阿舅,究竟是谁,取出了这里的尸体,这里的尸体又去哪里了呢?” 赵巩下意识的看向了蒲团之上。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钓太子上钩 密室之内,蒲团上空荡荡的。 原本坐在上面的‘明崇俨’的尸体,早已不见了踪影。 整个密室之内,只有那么一具尸体。 “尸油在正常温度下是看不到的,只有在高温的炙烤下,才能够显示出来。”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世隐真人,再怎样,也不至于自己修行之前,先入丹鼎去坐一坐,更别说提前他已经死了。” “不说那具尸体身份。”赵巩摆摆手,认真的说道:“既然那具尸体是被人藏在丹鼎内,之后又被挪到蒲团上,那么说明,这里出曾经现过第三个人……不管这第三个人是否是杀手,他都比我知道更多的事情,所以,要找到他。” “当然。”李绚抬头,看向密室的顶端之外,轻声说道:“如今外甥来到这里,那么必然引起方方面面的关注,一旦有所发现,必然会有人急不可耐,所以我们不妨把声势弄大一些,然后再倒着追一追,总能有所发现的。” “你想将这座鼎带走。”赵巩立刻就明白了李绚的想法,他这是在打草惊蛇。 “嗯!”李绚点点头,说道:“若是没人来问,我们就什么都不说,若是有人来问,我们就说在鼎里找到了一块尸体遗留的玉佩,……能证明尸体身份的玉佩。” “怎么可能有玉佩。”赵巩不由得一愣,不解的问道:“各部已经将这里查了不止一遍,根本就没有什么玉佩。” “是啊,是各部,朝廷之内,有人知晓并不出奇,但朝廷之外,未必有人知晓此事,或者说,他们会以为有人将消息瞒了下来。去查吧,阿舅,千牛卫,金吾卫,大理寺,刑部,河南洛阳二县,看看究竟有什么人,会去探问这些消息。” “你是想抓魔教的人。”赵巩恍然的点头,只有魔教的人,才对消息如此的迟滞。 “逐层筛选罢了。”李绚微微摇头,看向赵巩说道:“但真正会上钩的,或许还有朝廷内的人……让我们看看,究竟会有什么人,会真的以为我们发现了什么,然后前来询问。” “你这是诛心之法。”赵巩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直接摆手:“除了魔教和李敬业,其他人伱都不能对他们下手。” “他们”,可能是李敬业的人。 但同样有可能的,是那个最不能说的人。 太子。 李绚在钓太子上钩。 “所以,要看那具尸体。”李绚的神色严肃下来,郑重的说道:“阿舅,如今已经证明那具尸体的身份有疑,接下来,就是要判断,那具尸体的身份究竟是谁,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好。”赵巩深吸一口气。 想要确定那具尸体的死因,只有从那具尸体身上着手,否则其他一切都是猜测。 但一旦有了那具尸体的证据作为支撑,那么其他的一切都都可以深查下去了。 起码他们可抓人了。 甚至一旦遇到魔教的人,他们可以直接下手杀人。 “好!” …… 明崇俨府邸大门外,十几名千牛卫被突然间叫了进去,最外面的河南县,洛州府,还有刑部,大理寺,以及金吾卫的人,全都好奇的瞪大了眼睛。 他们如何不明白,在院子里面的调查,已经有了结果。 更远一些的百姓当中,也有不少人在指指点点。 姚崇和宋璟站在更远一些地方,目光仔细的盯着里面的所有人。 一些有特别异样的人,立刻被两人记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大车缓缓的从府邸内驶了出来,四周的千牛卫无比肃然的警戒着。 姚崇看到马车的瞬间,眼睛不由得顿时紧缩。 一座丹鼎被放在了马车上,然后缓缓的朝着坊门而去。 南昌王竟然真的有所收获。 千牛卫在同一时间向坊门冲去,四周所有的百姓立刻轰然散开。 其中一人更是直接朝着坊门快跑而去,最后就站在坊门下。 在马车离开坊门的一瞬间,他的目光直直的钉在了丹鼎上。 等到丹鼎彻底离开坊门之后,他又迅速的追了上去,矮小的身材非常不显眼。 关键,是他没有任何的修为。 只有一身利索的身手。 …… 坊门之上,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前坊的小巷,姚崇微微摇头,侧身看向身边的宋璟,说道:“那人叫丁重,是洛阳当地帮派大河帮探听消息的风信,为兄曾经见过他一面,但不知道他们竟然这么胆大,竟然敢掺和这等大事。” “后面当然是有人的。”宋璟平静的拱手。 姚崇点点头,看向一旁的李竹说道:“还请李兄,现在安排人跟上去吧,这大河派怕是要倒霉了。” 李竹认真拱手,转身对着下面打了几个手势,两名黑衣护卫已经快步从坊门而出,紧紧的追了上去。 姚崇看着南昌王府的护卫跟上去,心里明白,大河帮现在还能活动一段时间,是因为南昌王需要用他们查出幕后的人。 一旦他们的价值用尽,金吾卫立刻就会凶残的杀上去。 不用太多,只需两队,百骑,大河帮所有敢反抗的帮众,就都被会杀的干干净净。 这个帮派,在丁重踏足永通坊的瞬间,就已经注定了他们被剿灭的命运。 “看,那边。”宋璟突然指向了南面的方向。 姚崇迅速的掉头,然后就看到一名捕快突然跑到了小巷里。 “李兄,派人跟上去。”姚崇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李竹的手已经挥了下去。 看到人已经追了上去,姚崇松了口气,苦笑着说道:“其他人还苦着找到调查方向,王爷这边已经抓到了两个线索了。” “只要不是直接找到魔教的人和李敬业,我们谁都动不了。”宋璟站在一旁,平静的说出了事实。 姚崇一愕,随即无奈的点头。 “如此,那我们就走吧,王爷那边……”宋璟的话刚说完,就看到姚崇平静的摇头:“不着急。” 宋璟瞬间凛然了起来,目光看向坊门内外,低声问道:“元之兄,还有人?” “应该有吧。”姚崇的目光放在了坊门外。 片刻之后,一个挑着货担的中年货郎,吆喝着进入了里通坊,然后开始在各家院落之中窜了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他才从里通坊平静的离开。 “真是耐心啊。”宋璟看着离开的货郎,眼神中带着一丝惊奇。 竟然能有人这么耐心,等到一切结束之后,这才回头慢慢的调查情况。 “这样的人,身上必然藏着大秘密,李兄,就麻烦你亲自去跟一跟了。”姚崇看向李竹。 李竹没有迟疑,一拱手,然后快速的跟了上去。 “希望今日能真的有所收获吧。”姚崇看向宋璟,宋璟肃然的点头。 …… 洛阳皇城,左千牛卫官衙。 一名郎将,立刻朝着李绚和赵巩迎了上来。 李绚和赵巩客气的还礼。 此时此刻,左千牛卫洛阳官衙当中并没有多少人。 洛阳是陪都,长安才是大唐帝京。 皇帝从长安巡游到洛阳的时候,才有一部分公务从长安移送洛阳。 所以当皇帝从洛阳返回长安之后,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办事的官员全部都跟着回了长安。 洛阳除了留下一些部衙边缘的官吏以外,其他人都离开了。 左千牛卫官衙也是一样,只留下一名叫蒋兴的郎将。 “王爷,赵统领。”蒋兴对着李绚和赵巩行礼,然后说道:“世隐真人的遗体在后院冰房,仵作和明家人也全部都赶了过来,现在就等王爷和赵统领了。” “蒋兄客气了。”李绚目光望向后院,轻声问道:“世隐真人的遗体,自从找到之后,就一直被放在我们千牛卫?” “回王爷,一直都在。”蒋兴的神色肃然起来。 李绚目光闪烁,看向赵巩说道:“阿舅,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 赵巩沉默,蒋兴不语。 其实这里面的意味,他们这些人,哪个琢磨不出来。 明崇俨是武后的亲信,多少年来,不知道为武后做了多少事情,但现在,他死了。 如果武后真的相信各方面报上去的,是自己走火入魔,筋脉尽断而死,这样武后怎么可能不立刻将他运到长安,大礼安葬。 但武后没有这么做,已经足够说明武后对明崇俨的死亡,还是存在极大疑问的。 这也是元万顷最后不得不将调查职权,交给赵巩的原因。 “走吧,我们去吧。”李绚率先朝着后院走去。 …… 后院冰房,四周一切森冷,但却没有多少阴暗的感觉。 中央的木床上,就躺着一具身体,或者是遗体。 遗体干瘦,面容上不知道怎么缺了一块,很难认出这就是明崇俨。 不仅是明崇俨,这具尸体不管原本身份是什么,现在都很难认的出来。 李绚目光扫过,这具身体的身形倒是和明崇俨很相似,起码身高不存在什么问题。 这样穿着明崇俨的道衣,坐在明崇俨的蒲团上,出现在明崇俨的密室内,和他身形又极度相似的人,怎么能让人否认这个人就是明崇俨。 一侧十七八岁的少年,对着李绚认真躬身:“听闻王爷叫珪来,不知家父之事是否有所定论,还请告知。” 明珪,明崇俨之子。 明崇俨是家道,是可以结婚生子的。 不过一直以来,明崇俨的儿子,都被他放在老家,所以长安人从来没有见过。 再加上明崇俨常年独居,甚至不少人已经以为明崇俨根本没有成婚,也不会成婚。 “听闻当时,是你第一个确定这个人便是你父亲的,可有此事?”李绚认真的看着明珪。 明珪没有丝毫犹豫的点头:“当时明珪初闻父丧赶来神都,听闻众人皆说那是家父,所以便以为那就是家父。” “以为?”李绚诧异的看向明珪,说道:“所以你现在觉得这人不是你爹?” 明珪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缓缓点头,说道:“珪的确这样想。” 李贤还是出手了。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开颅,蒸骨,摸骨,泥塑 看到李绚逐渐平静下来,明珪认真拱手:“世人都说家父是妄修三教,惹怒鬼神,但珪却知,父亲对儒家倒还有些兴趣,但对佛家仅仅是看看罢了,佛门的修行道理和道门相差极大。” 儒家和道家的传承,从春秋末期到如今,已经有一千两百余年。 无数年来,两者思想不停的冲突和碰撞之下,已经有所相通。 所以儒道双修却是可以做到的。 但佛家从西汉到如今,仅仅不过几百年而已,相互之间远还没有到相通的地步。 更别说这中间还有五胡乱华三百年的,佛教典籍散失,也就是玄奘法师西行回来才好些。 可玄奘回来才多少年,这些经典,就连佛门自己都还没有弄清楚,哪里轮得到道门之人在这里谈什么三教合一。 “更何况。”明珪有些怜悯的看向木板上的遗体,轻声说道:“《易》有六十四卦,《易》家修行本就有兼容冲突,兼收并蓄之能,哪有那么容易走火入魔而亡,而且这也不像走火入魔的样子。” 走火入魔,七窍流血,经脉贲张,但现在,虽然看不清尸体面容,但尸体死状并不狰狞。 “既然你怀疑,他不是你父亲,为何之前仵作要求进一步尸检的时候,你不同意?”李绚有些不解的看向明珪。 李绚并不是第一个有所怀疑的人,实际上,在他来之前,已经有人对这具尸体的死因有所怀疑,要求进一步尸检,开膛解剖。 若是常人,仵作解剖就解剖了,但这是世隐真人明崇俨,解剖他的遗体,起码需要天后的同意。 然而天后没有直接同意,而是将事情推给了明珪。 毕竟这是他的父亲,做儿子有这个权利说不,尤其是在天后给了机会的时候。 “他们当初只是怀疑这具尸体不是自杀,并不怀疑这是否家父。”明珪苍白的脸色带出一丝无奈,最后摇摇头,说道:“调查方向有错,细节自然就会有所忽略,尤其当时从外表来看,根本看不出问题,所以即便这不是家父,珪也不想看到他被别人亵渎;如今王爷到了,一切自然王爷做主。” 明珪并不信任之前的仵作,不是不信任他们的能力,而是不信任他们的关注重点。 这样很容易出现偏差。 尤其是这样的细密阴谋之下。 如今李绚来了,他不仅怀疑明崇俨不是自杀,甚至怀疑,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明崇俨。 原本就有所怀疑的明珪立刻便应了下来。 “伱说他不是你的父亲,但还不够。”赵巩这个时候,突然开口:“你所说的,都是你的猜测,想要确认这具尸体是不是世隐真人,还需要更加确切的证据,如果尸检没有新的发现,那么这个人,他便是你的父亲明世隐。” 明珪脸上带起一点凄然,他看着木桌上的尸体,点头说道:“学生敢说他不是家父,自然是有原因的。” 李绚抬起头,看向明珪。 即便是李绚,现在找到了很多证据,但若是想要彻底钉死这个人不是明崇俨,他的证据也不足。 明珪低头,轻声说道:“父亲虽然只是常人,但明家毕竟也有出身,身上的玉佩,法珠,信印,法书,遗函,还有身上携带的银两,汇票,这些全部都没有,这个人,如何能是家父?” 明珪一句话说完,李绚立刻转头看向赵巩:“阿舅,这些东西都没有吗?” “没有,我们都忽略了。”赵巩的脸色有些难看。 虽然他接手这件案子的时间不久,但的确从来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其实仔细想想便是,其他的没有倒也罢了,但官印呢? 明崇俨随时应该携带的,是相王府文字的印信,但没有。 “虽然还不是完全可以抵定,但已经足够让人怀疑了。”李绚看着案上的尸体,轻声说道:“如今,就剩下最后一步。” 尸检,确定这人是不是明崇俨,确认这人究竟是怎么死的,只有尸检才最能说服人。 “你父亲身上有什么牵连到骨骼的特征,或者说是伤势没有?”李绚看向明珪,做最后确认。 “没有。”明珪微微低头,说道:“其实明珪也希望这是父亲,也知道父亲很有可能已经不幸,但明家祖坟,不能埋非明家之人。” “看样子,得拿出些手段了。”李绚深吸一口气,看向门口,低喝道:“将东西都拿进来。” “喏!”门外一声应诺,随即,苏宝同提着一个黑箱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是什么?”赵巩诧异的看着李绚。 “一点私人手段罢了。”李绚看向蒋兴说道:“蒋兄,还请你将明贤弟带下去休息,眼下,恐怕还需要时间。” “喏!”蒋兴看了苏宝同一眼,拱手,然后便将明珪请了下去。 …… “阿舅!”李绚问向赵巩。 赵巩摇摇头,说道:“你做你的,我看着就行。” “好吧。”李绚点点头,赵巩也不是什么小白,作为密卫统领,死在他手上的人绝对不少。 李绚看向对面的仵作,说道:“开始吧,一点点的来,一寸皮肤一寸皮肤的查,稍微大一点的毛孔就别放过。” “王爷是说……金针贯脑!”仵作已经明白了李绚话里的意思,惊讶的脸上满是难看。 李绚点点头,看向赵巩,说道:“金针贯脑,将一根金针插进人的后脑,直接致人死亡……之后又将尸体,放在干燥发热的丹炉当中……水分蒸发,皮肤收缩,针孔就会小的看不见,这就是所谓身上没有伤口的原因。” 赵巩有些不敢相信的点点头,说道:“这是你在发现尸体曾经藏于药鼎当中想到的。” “外甥也有炼丹的。”李绚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可是你炼丹多以失败……”赵巩直接摆手,说道:“好了不说这些,开始查吧,要不要先从头颅开始。” “不,先从皮肤开始吧,身体各处死穴,心口,五脏六腑,都要要命之处,先排除所有该排除掉,最后入脑。”李绚看向尸体的头颅,他基本肯定,用的必然是金针贯脑的手段。 有头发的遮掩,才让伤口更加多不容易被发现。 “好,听你的,一切开始。”赵巩让开一步,然后看着李绚和仵作相继换上衣服准备动手。 当然,一切以仵作动手为主,李绚为辅, …… “王爷,找到了。”仵作抬头看向李绚,在后脑之处,双手用力撑开,一个比平常毛孔要大些的小洞出现在李绚眼神。 “金针直贯,索命送阴。”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取热水来,将皮肤烫开。” “是!”仵作立刻拱手,然后兴奋的快步离开。 赵巩则是有些不解的看向李绚,问道:“大郎,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直接蒸煮?” “这主要是担心遗体身上还有其他没有被人注意到的伤口,细查一遍就知道了。”李绚笑笑,说道:“尸检有尸检的步骤,终归是能有所发现的。” “那么……若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你们最后一步会做什么?”赵巩好奇的问道。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蒸骨。” 赵巩一愣,随即摇摇头,苦笑说道:“这些年,你都跟玄藏真人学了什么啊。” 李绚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他可不敢说,有的人,从小就是跟着师傅,在乱葬岗一具尸体一具尸体解剖过来的,他这点事情算什么。 更何况这些年,他都在战场上厮杀,死在他手上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眼下这点还真的是小场面。 “不管如何,首先我们已经确认,眼前这位,不管他是谁,他都是死于谋杀。”李绚看向赵巩,说道:“若是朝中还执意认为这就是世隐真人,那么世隐真人便是死于他人谋害。” “他的确不是明崇俨,所以……”赵巩抬头,盯着李绚:“大郎,他究竟是谁?” “阿舅,你还是那么较真啊!”李绚有些苦笑一声,看着赵巩认真的神色,只好正色说道:“那好,便让阿舅见识一下外甥的手段吧。” 李绚走到了一旁的桌案前,然后打开了上面的箱子,随即,一堆像泥一样东西被取出来,放在一旁,但一张宣纸,一只毛笔,却已经摆放在了李绚的面前。 重新走到了尸体的身前,看着枯瘦无比的头骨,李绚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直接在他的脸上摸索了起来。 闭着眼睛,李绚重新走回到了桌案上,然后在宣纸上作画起来。 一张有些扭曲的面目逐渐的出现在李绚的笔下。 赵巩在一旁看的一头雾水。 片刻之后,李绚终于画完,沉吟着看着画面的头像,闭着眼睛又思索了起来,最后李绚拿起来一旁的“泥土”。 赵巩想要询问这究竟是什么,但看李绚专注的神态,也就没有打扰他。 不过它也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东西,也就是粘土罢了。 景德镇用来烧制陶瓷用的泥土。 …… 时间在一点点的过去,最后,一颗头颅出现在李绚的手下。 逐渐的,头颅有了五观。 虽然看起来和宣纸上的人脸一样的扭曲,但他终究是有了脸。 很快,一颗极像人头的泥塑就已经出现在了李绚的手下,但这一切还没完。 李绚拿起放在一旁的小刀,开始仔细的修剪了起来。 一点点的修剪。 不时的,他还走到了尸体的头部,一点点的摸索,然后才回去慢慢的修改。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张明确的人脸出现在李绚的手下。 脸型修长,鼻梁高挺,眉毛粗壮,就是眼睛有些虚,但脸色平和,莫名的还能看出一点文卷气。 李绚又对着脸相修改了一下,然后看向侧畔,说道:“叫明珪进来。” “吱呀”一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等在门外的明珪立刻推门走了进来。 看着放在桌案上的人头,他不由一愣,但立刻看清楚了,这是一只泥像。 “怎么样,面熟吗?”李绚侧头问道。 “看不出来。”稍微停顿,明珪又补充了一句,说道:“不过这人应该有修行《易》,而且造诣不低,不然也没法糊弄过那么多人,根据这一点查,应该就能查的出来。” “很好。”李绚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重新在宣纸上画了出来,一副清晰的面孔已经出现在他的笔下。 “阿舅,送到吏部,让吏部比对,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件案子的真相就能够揭开了。”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所有人,都在渴望李贤被废 房门打开,李绚的声音清晰的传了出来:“像这样有造诣的《易》经修者,必定有着不俗的学识,朝中多少会给些功名,只要在吏部细细查找,这人的身份就能查的出来。” “王爷明见。”蒋兴看着李绚,赞同的点头。 病房之内,李绚看着木案上的尸体,轻声说道:“找到他的身份,派人去他的所在进行调查,他何时出的事,也就能够查出来了。” “那么,家父呢?”明珪还是忍不住的开了口。 “是啊,世隐真人的失踪,还是得查。”赵巩点点头,看向李绚说道:“如今有两个问题需要弄清,一是这人的身份,顺利的话,吏部会有结果,不顺利的话,该怎么办,二便是世隐真人的下落。” 明珪站在一旁,突然有些悲戚的低下头。 明崇俨失踪这么久,没有半点消息。 这种情况下,即便是明家人,即便是明珪自己,也不敢奢望他还活着。 “阿舅,不是两个问题,是五个问题。”李绚轻叹一声,摇摇头,说道:“第一,这人是谁,他是怎么死的;第二,他是怎么到洛阳的,谁带来的;第三,世隐真人的下落;第四,魔教的人现在在哪里;第五,李敬业现在在哪里?” 李绚每说一个问题,赵巩的脸色就沉重一分。 李绚继续开口,说道:“这人的身份最好查,他的死因应该从他的出身能够查到一些,之后,便是谁带他到这里来了,来假做世隐真人?” 明珪猛地抬起头,他立刻就明白了李绚话里的意思。 “没错,做这件事情的人,说不得已经知道了世隐真人的下落,找到便是。”李绚看了明珪一眼,然后又看向赵巩,继续说道:“在这件事上,有两个嫌疑人,魔教和李敬业,找到他们,世隐真人的下落也就有了。” “该怎么找到他们?”明珪忍不住的问道。 “已经在布置了,等消息便是。”李绚微微摇头,事到如今,他们能做的只有等。 之前的那座丹鼎便是一个钩子,其他人或许不会关心,但明崇俨一定会被钩出来。 明崇俨一旦被引出来,那么魔教的人势必会盯着。 到时候,一个个的都得杀出来。 只有准备好足够的兵力,那么剩下的,就是杀人了。 李绚微微低头,眼神闪烁。 现在他们做的这些,何尝不是在钓人。 李贤啊,你可别太过关注了。 天后在盯着呢。 …… “王爷。”急促的脚步声从官衙前院传来。 李绚,赵巩,蒋兴,还有明珪四人,恰好从后院门走出。 看到姚崇和宋璟,李绚直接问道:“有消息了?” “是。”姚崇扫了其他几人一眼,见李绚点头,他才拱手道:“回禀王爷,今日在永通坊,有三股人马有异常动作。” “哪三股人?”李绚带着姚崇和宋璟,走到了官衙正堂,让他们坐下,这才继续询问。 “第一个,是洛阳大河帮的风信,他们最耐不住性子,知道王爷找到了线索之后,立刻将消息送回到了大河帮,然后又有人立刻将消息送往了长安。”姚崇将今日事情的后续说了出来。 李绚轻轻的点点头,然后看向赵巩,说道:“阿舅,等到长安那边的人查出来,就将这大河帮端了吧。” “好!”赵巩平静的点头,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掺和进朝廷大事当中。 “第二个,是一个河南县的捕快,其他人还在押送那座鼎,那个人已经悄然离开了,然后赶往了刑部主事胡恩正的家中,之后,胡恩正家里的仆人便快速的赶往了长安。”姚崇说完,面色担忧的看向李绚。 “刑部?”李绚一脸的不解,转身看向赵巩问道:“阿舅,今日在永通坊,河南县尉和刑部员外郎都在吧,为什么刑部还要有人私传消息?” 赵巩摇摇头,面色严肃的说道:“这事,怕是就得要去问裴尚书了。” 在查明崇俨的案子里面,裴炎竟然又牵扯了进来。 不是太子,是裴炎。 李绚的眉头紧皱,说道:“这事不应该啊!” 如今这件案子背后的牵涉很大,甚至就连元万顷都躲的远远的,裴炎怎么敢随意插手介入。 “不用管,长安那边找到了人,自然会有人处置的。”赵巩摆摆手,他并不在意裴炎。 如今这件事情背后,站着的是武后。 赵巩是在替武后查案。 查出了什么,他会在第一时间回报武后,但裴炎却暗中插一手进来,该问他也是武后去问。 “第三个,不知道是什么人,遮掩的很严实,扮作了货郎,后来去了广利坊。”姚崇抬头看向赵巩,说道:“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交给密卫负责。” 赵巩轻轻冷笑,说道:“没想到,竟然真的有突厥人介入其中,他们真的是不怕死。” 广利坊在洛阳西市以北,突厥人聚集之处。 这也就意味着,突厥人也在盯着这起案子。 “魔道和突厥人勾连十多年了,或许能够借着今日之事,找到魔教那些人长安和洛阳的据点,至于突厥人……”李绚看向赵巩,问道:“阿舅,陛下和天后,在这件事情上是什么章程?” 长安洛阳两京之内,突厥人及其后裔的数量就有近十万之多。 这些人一旦暴乱起来,对长安洛阳绝对是巨大的冲击。 十万突厥人,轻易就能组织起数万士卒。 不过长安洛阳,人口起码各都有百万之多。 十万突厥人,还真并不显眼。 更别说城内城外,还有十万大军驻守,突厥人想要动乱也没有那么容易。 但这件事情终究不好处理。 赵巩有些古怪的看着李绚,轻声说道:“大郎,你忘了吗,你的检校大理寺少卿的官职还在,这事,本就是伱的事啊!” “啊?”李绚瞪直了眼睛,不敢相信的说道:“可是阿舅,这事陛下和天后都没有说啊?” “这便是你的事情了。”赵巩嘿嘿笑笑,然后说道:“不过在此之前,先把魔教和李敬业的事情解决。” “好。”李绚收回思绪,神色肃正起来。 之前是皇帝和武后没有和要他处理突厥人的事情,所以李绚才会被弄了个措手不及。 但说实话,这件事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处理起来也没有多难。 十万突厥人,大多数都已经适应了长安的生活,知道大唐的强大,心中早就没有多余的想法。 只有少数人,才会看到一点机会的时候,就不顾一切的往前冲。 至少在斩杀这少部分的人同时,安抚好其他的突厥人,事情便处理妥当了。 这其中唯一的难度,就是该如何分辨谁才是忠心大唐的突厥人,谁是别有用心的人。 …… 马车晃晃悠悠,李绚和赵巩坐在车里。 李绚低头沉思,依旧在思索突厥人的事情。 姚崇和宋璟全部都被安置在了左千牛卫官舍。 不是李绚和赵巩不愿意值守,实在是现在已经宵禁。 宵禁之后,长安洛阳,不管什么人,做什么事情,都不容易。 所以就算有消息传来,也是明天了。 而且在长安,依旧有人在处理事情。 李绚和赵巩只需要负责好长安就行。 “大郎。”赵巩突然开口,李绚抬头,就见赵巩一脸认真的说道:“今日这桩案子,眼下看起来还好,但你应该知道,即便是如此,后果也同样严重。” 李绚的脸色顿时肃然起来,轻声说道:“阿舅是在说太子吧。” 赵巩面色肃然的点点头,明崇俨的案子,看起来是和突厥,魔教,李敬业有关,但其实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件事情和太子究竟有没有关系。 毕竟在几个月前,太子和明崇俨的冲突最重,明崇俨突然失踪,太子的嫌疑很大。 但偏偏皇帝寿诞之后,明崇俨的尸体突然就被找到了,这里面还有能够毁掉明崇俨之前一切设计的证据。 证明那些太子不是武后之子的传言,全部都是明崇俨的诬陷。 “如果说死的真的是明崇俨,而且是走火入魔而死,那么这件事情会彻底终结,不会再有任何风浪,但……”赵巩看着李绚,面色严肃的说道:“若明崇俨是被人杀人,密室中的是尸体甚至都不是明崇俨,是李敬业和魔道做的手段,那说明太子在和李敬业,和魔道勾结,为自己谋利。” 赵巩身体前倾,盯着李绚说道:“今日,你已经证明了那具尸体不是明崇俨,那么接下来,只要找到李敬业和魔道之人……只要从他们的身上,找出太子牵连的证据,那么,太子就会被废。” 李绚今天做的这一切,已经将李贤往被废的道路上狠狠的推了一把。 这样的时候,就连元万顷都不敢干,所以才推给了赵巩,推给了李绚。 “阿舅,那人不是世隐真人之事,便是明珪这样的小孩,都看了其中的蹊跷,太子和朝中的诸位宰相又如何看不清,他们何尝又不是在怀疑太子,但这种事情,需要证据。”李绚认真的看着赵巩,说道:“阿舅觉得太子会留下证据吗?” “不会。”赵巩摇头,说道:“太子不会,但魔教和李敬业就说不定了。” 深吸一口气,赵巩面色凝重的说道:“你都说了,今日之事,就连明珪都能看出其中的问题,那么李敬业和魔教的人就真的一点也看不清吗,说不定,他们所做,就是在给太子挖陷阱。” “是啊,不管是李敬业,还是魔教的人,都不会真心帮助太子。”李绚轻叹一声,点头说道:“只要太子被废,中枢混乱,那么不管是对李敬业,还是对魔教,对突厥人,都有绝佳的良机。” “你既然看的清楚,又为何要如此的积极?”赵巩的脸上满是担忧。 太子被废,大唐动荡。 不管如何,导致太子被废的人,必然会遭受到巨大的反噬。 这些年来,在太子身上下注的那些人,一旦失利,他们会将所有的怨恨和不满,全部都推到李绚头上。 那样,李绚就危险了。 …… “阿舅,你忽略了一个人,一个在这里面最重要的人。”李绚抬头看向闪动的车帘,轻声说道:“陛下,是陛下,陛下才是天下做一切决定的人,陛下开口让外甥查,外甥能不查吗,至于太子……” 李绚淡淡一笑,说道:“阿舅,你说陛下为什么非要将外甥从昌州调回来呢?” 赵巩微微一愣。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为废太子提前收场 洛阳,天色明亮。 紫宸殿中,一阵阵愤怒的怒喝声从殿中传来,殿外无数的宫女卫士,全部都深深的低下了头。 许久之后,裴炎才一脸难看的从紫宸殿中退出。 走下台阶,裴炎忍不住的骂了一声:“该死的李敬业,该死的……” 最后几个字,裴炎用力的咽了回去。 这里还在宫城之内,他的话真要是说出去,武后立刻就会将他重新叫回去,然后劈头盖脸的再骂上一顿。 深吸一口气,裴炎继续往前走,很快就出了丹凤门。 进入皇城之内,裴炎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下来。 现在在皇城之中,便没有那么多的密卫眼线了。 想起今日的事情,裴炎的心中就忍不住的升起一股恼恨,既是对李敬业,同样也是对南昌王。 南昌王在洛阳查案,最后不仅查到了一个洛阳刑部主事的身上,甚至反过来追查到了他在长安的上官,一名刑部员外郎的身上,而这名刑部员外郎却偏偏死了…… “子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顿时将裴炎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裴炎赶紧抬头,赫然就到了一名紫袍白须的老者从前面走来,裴炎赶紧拱手行礼:“叔父。” 裴广孝停下脚步,看着裴炎,缓声问道:“天后召见你了。” 裴炎脸色虽然有些难看,但还是点头,说道:“是!” 裴炎,裴行俭,裴广孝,虽然各来自洗马裴,中眷裴和东眷裴,但毕竟都是一个先祖,族谱都有排序。 裴行俭和裴炎,一个是兵部尚书,一个是刑部尚书,但见了裴广孝,却都必须要持晚辈礼。 …… “叔父也是听说了?”裴炎并不避讳自己被天后训斥的事情,明眼人都知道,天后的训斥,本身就是一种保护。 “洛阳的消息,所有人都关心。”裴广孝微微颔首,说道:“南昌王查出了那人不是明崇俨,并且已经绘制出了画像的消息,已经从吏部传遍了整个皇城。 之后便是刑部一名员外郎自尽,监察御史魏思温被下狱,还有金吾卫封锁怀远坊的消息……” 裴炎的嘴角微微一抽,这些都是发生了短短两天里的事情。 南昌王去了一趟洛阳,用了也就一天的时间,“明崇俨”的案子便已被彻底侦破,甚至全部都有实据。 裴炎身为刑部尚书,自然知道这里面有多难,但他更加清楚,他自己突然被牵涉进这些事情当中,究竟有多倒霉。 “叔父,那名员外郎不是子隆的人,他在刑部的时间比子隆都要长。”裴炎摇摇头,解释说道:“那人,要不是李敬业的人,就是魔教的人。” “不,就是李敬业的人。”裴广孝直接摆手。 裴炎一愣,随即说道:“叔父说的没错,就是李敬业的人。” 李敬业是英国公李積的嫡孙,多年以来,李積不知道提拔了多少人,这里面有那么几个在刑部的并不奇怪。 如果这么对外说,裴炎即便是有失察之责,但也情有可原。 可如果那人是魔教的人,那么就是在说裴炎没有看到自己的属下当中,有魔教的人。 这里面的问题就大了。 如果是李敬业的人,最多不过是透露点消息,但如果是魔教的人,那么这些年,裴炎的手下有多少冤假错案。 也就是裴炎刚才心中有些恼怒,所以才没有看清楚,如今冷静下来,裴炎立刻就想通了这些。 “多谢叔父。”裴炎深深的松了一口气,说道:“此番南昌王和李敬业斗法,小侄也是受了一些无妄之灾。” “这不是坏事。”裴广孝平静的看着裴炎,说道:“这起码证明,刑部不是你的一言堂,你也没有那么着急的要对那边动手。” “那边?”裴炎一瞬间有些糊涂,但随即就恍然了过来,拱手道:“叔父所言有理,这的确不是一件坏事。” 太子如今的局面危急,看起来所有人都能上去推一把。 但实际上真正的聪明人都躲得远远的,就是因为大家都清楚,一旦太子倒台,最后推一把的那个人必然要承担巨大的反噬。 这个人原本很可能是李绚,但眼下的事情,裴炎如果处理不好,这个人就会成了他。 毕竟在前一段时间,裴炎和太子之间的关系相当不好。 “子隆回去之后,就立刻全面查察这背后的一切,必定不让奸人阴谋得逞。”裴炎拱手,深深的鞠了一躬。 裴广孝走过来,扶起裴炎,说道:“此番之事,该退后的就退后,这种功劳,伱不需要的。” “是!”裴炎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裴广孝现在这个时候这么说,就等于中眷那边已经在支持他了。 如今谁都知道,太子之位不稳,但轻易也不能插足进去,毕竟那是皇帝的亲儿子。 一个不小心,皇帝报复起来,死的人比哪里都多。 这种时候,世家大族之间已经相互沟通,该舍弃的舍弃,该重新投资的重新投资…… 这里面的学问很大。 不过这事和裴家关系不大,因为裴家在李贤身上的投资并不多,他们真正投资的,是孝敬皇帝李弘。 裴家的女儿,甚至还是李弘的太子妃。 …… “对了,叔父今日怎么到这里来了?”裴炎突然间皱了眉头,有些诧异的看向裴广孝。 即便是他现在有事,裴广孝来支持他,但也不至于说两人当街就讨论这些事情,也能说明裴广孝也有事。 “天后召见。”裴广孝目光抬起,望向远处的大明宫。 “何事?”裴炎神色肃然起来,天后这个时候,来召见裴广孝可不是什么小事。 往小了说,裴广孝是如今裴家在中枢三品以上官员,唯一的三人之一。 往大了说,裴广孝是宗正寺卿,管理皇族事务,太子被废也是皇族事务。 “不要多想,是彤儿的事情。”裴广孝微微摇头,神色黯然。 “彤儿?”裴炎眉头一皱,瞬间想起:“叔父是说诗彤。” “嗯!”裴广孝点点头,说道:“天后有诏,要给彤儿赐婚。” “赐婚?”裴炎眉头皱了更紧,不解的问道:“彤儿如今刚满三年孝期,人还在洛阳,何来赐婚之说,是英王,还是相王,还是其他的某位宗室?” 裴炎一脸的不解。 裴诗彤虽然有个广平县君的封号,但她的父亲裴齐哲不过是前洛阳县尉。 虽然也是裴氏嫡系,但终究边缘,为何天后会直接选中她? “是南昌王。”裴广孝苦笑着摇摇头,说道:“当年齐哲一案,就是南昌王告破的,彤儿当年便说,若是南昌王能帮她复仇,那她就嫁给南昌王。 不过那个时候,南昌王以彤儿幼小为由给拒绝了,但现在,彤儿三年孝期已满,人也大了。” “天后是如何知道此事的?”裴炎敏锐的抓住了其中的重点。 “五月以来,已经有数家人家来提亲,但全部都被彤儿拒绝了,她还对人说出了和南昌王的三年之约,不知道怎的被天后知道了。”裴广孝神色平静下来,裴诗彤的种种迹象都表明她非南昌王不嫁,裴广孝能怎么办。 原本看着南昌王平时不在京中,与自家也没有什么联系,裴广孝想要等上一阵再说,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天后要赐婚。 “不对!”裴炎目光敏锐的看向裴广孝,说道:“叔父,此事不对,天后就算要赐婚,也不该是在这个时候,也不该是南昌王?” “天后其实做的没错,现在这个时候最合适。”裴广孝微微摇头,目光朝着东宫看了一眼。 裴炎立刻捕捉到了裴广孝的眼神,他立刻陷入了沉思。 南昌王如今已有正妻,诗彤过去,不过是侧妃而已,并不太重,但也不轻。 说起来,南昌王的正妃,还有两名侧妃,都是天后赐婚,这种恩宠实在好的有些过分。 南昌王又不是天后的子嗣,这么拉拢,也太过……不对,不是在拉拢南昌王,是在拉拢英王。 或者更准确的说,天后是在为英王铺路。 南昌王本身出身李家,当朝宗室,和王家,崔家的关系历来密切,如今又把裴家送了过去。 五姓七家当中,只有卢家和南昌王关系不密。 如今,只要南昌王竭力的去支持英王,那么王家,崔家,裴家,还有他们下面的那些小家族,都会支持英王。 太子这边的世家网络,也会很快的全部转移到英王身上。 如此一来,朝局的动荡,就会极尽的平缓。 至于说为什么不将诗彤直接嫁给英王,这恐怕是因为英王的身边本就已经有不少世家之人。 韦家,窦家,赵家,柳家,都有不少子弟在李显身边。 如果再将五姓七家也推过去,那么英王将来必然势大难制。 用南昌王就能够平衡这种关系。 甚至将来只要打掉南昌王,英王身边的支持的力量就会少上许多。 “你想错了。”裴炎下意识的抬头,就见裴广孝轻轻摇头,说道:“天后所做,并非是为了英王,而是为了太子,你仔细想想……好了,为叔该走了,也不能让天后久等。” “是!”裴炎立刻拱手,然后向后退了一步,看着裴广孝就这么离开。 …… 裴炎转身看向东宫,眉头皱了起来,天后赐婚南昌王,怎么就成了为了太子了呢。 南昌王现在不是正在查明崇俨的事情吗,那事一旦牵连到到太子,太子立刻就有被废的危险…… 裴炎顿时恍然明白了过来,天后现在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自己。 她在向天下昭示,她没有废太子之意。 起码,她不会在这件事上废太子。 准确的講,天后是在为日后废太子收场。 …… 就在这个时候,一匹疾驰的骏马突然出现在裴炎的视野当中。 马上的千牛卫背着圣旨,快速的冲向了朱雀门,冲向洛阳。 裴炎脸上升起一愣冷笑。 洛阳的事情,可没那么容易结束。 长安洛阳,十万突厥人,大半想回草原。 南昌王,你要怎么处置。 朝廷上下,可都看着呢。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杀人放火南昌王 玉龙苑,前院正堂。 李绚站在堂中,苦笑着将手里的拜帖递给赵巩。 赵巩坐在上首,放下李绚亲手递上的香茗,有些诧异的接过拜帖。 打开拜帖,上面只有四个字:三年之期。 “这是何意?”赵巩看着这没头没尾的东西,一脸的不明所以。 李绚苦笑着拱手,说道:“阿舅还记得广平县君吗?” “广平县君?”赵巩一思索,随即脸色微微一变,说道:“就是你当初亲手从天阴教妖女手里救下来的裴氏女,陛下和天后可怜其身世凄苦,便赐封广平县君的裴氏女,现在在陪伴代王妃的裴氏女?” “是!”李绚苦笑着点头。 自从孝敬皇帝李弘病逝,李贤继任太子以后,李弘的太子妃裴氏,便退回成了代王妃。 代王是李弘未封太子之前的封号。 “三年之期是什么……是了,三年了,孝期满了。”赵巩顿时使劲的瞪了李绚一眼,恨恨的说道:“你怎么惹了一身的风流债?” 李绚苦笑着拱手,说道:“当年她还小,非要如此,外甥只能含糊的应下,以为三年之后,她人长大,会清醒一些,找个好的如意郎君,谁知道……” 李绚几乎都已经快忘了裴诗彤的事情,三年里,两个人根本都没有怎么联系。 原本以为裴家会安排好一切,怎么突然就又跑出来了。 赵巩再度狠狠的瞪了李绚一声,然后问道:“你自己是怎么打算的,如果伱不愿意,她还能硬嫁过来不成。” “不是外甥想怎么样,是裴家想怎么样?” 李绚看向赵巩,神色认真起来,说道:“阿舅,她一个孤女,三年孤苦伶仃过来,依旧还记得这件事情,尤其现在还主动提出,外甥如果直接拒绝,太伤人心了。” “没想到在西北杀伐果断的南昌王,竟然还是个温柔种子。”赵巩冷哼一声,白了李绚一眼,说道:“也就是说,你现在根本就不打算要拒绝,想要阿舅登门拜访裴家……不,你是想让阿舅去探听裴家关于你求婚的态度,如果裴家同意,你也就允了,是不是……你可真的是打的好如意算盘啊!” “阿舅千万不要这么说,外甥绝对没有这种心思。”李绚赶紧摆手,解释说道:“这里面的确是不能太主动拒绝的,因为这里面涉及到了代王妃……阿舅,要谨慎一些。” 赵巩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你是担心别人说你对孝敬皇帝不敬。” 李绚苦笑着点点头,说道:“孝敬皇帝毕竟就这么一位遗孀,当年雍王新立太子,代王妃原本是要在城北太清宫出家的,但后来因为外甥和太子商量过来,代王妃搬到了雍王府,雍王府废,改为代王府,如今代王妃就等着太子,或者英王,相王再有子嗣,好过继孝敬皇帝香火,可偏偏如今只有太子有一位皇长孙…… 代王妃身体一向不好,若是因为绚之事,导致代王妃出事,那么绚恐怕要有天大的麻烦。” “你啊!”赵巩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说道:“代王妃的事情,若是没有你现在的这件事情,根本就不会有人关注……” “怎么了?”李绚看到赵巩愣住,一时间也有些不明所以。 赵巩回过神来,微微摇头,说道:“这件事情背后没有那么简单,裴家在孝敬皇帝身上失了一手,如今眼看太子被废,他们便开始在英王身上着手,而你是他们最佳的棋子。” “也就是说,即便是外甥拒绝,他们也会想其他办法?”李绚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李贤在李弘病逝之前的数年,便已经开始为继任太子做准备。 他的身边多是那些提前下注的人。 但李显不同。 李显的身边虽然有人,但真正在他身上投大注的世家大族并不多。 只有韦家和崔家,有两个女子在李显身边为妃子。 赵家在赵琪死后,已经逐渐的和李显疏远,裴家要在李显身上下注,并不奇怪。 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太子的地位危险,那么这个时候,最有机会继承皇位的,便是李显。 这个时候,韦崔两家自然要加大在李显身边的投资。 韦家,自然是韦香儿,万年县县丞韦玄贞之女;崔家,是清河崔家女,和李绚舅母崔氏是亲眷。 韦家和崔家已经占了先手,自然不会轻易的让裴家介入。 所以这里面最好下手的就是李绚。 先不说李绚会不会拒绝,就算是李绚拒绝,他们也能够通过其他手段,比如天后。 “你的正妃,还有侧妃,全部都是天后赐婚,再加上一位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赵巩深深的看着李绚,说道:“如此一来,你身上天后的烙印就很多了,你要小心,万一将来你有什么反对天后的地方,会被人说成是忘恩负义。” 李绚一愣,面色随即肃然了起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事情还能从这个角度来说。 “所以说,天后也是愿意的。”李绚已经明白了什么。 这不是什么大手段,但却是武后一层层不停在他身上套着的蜘蛛丝。 李绚突然笑了起来,摇摇头,说道:“阿舅,你想多了,天后英明睿智,明见万里,外甥又有什么会反对天后的呢……剩下的,其实也不过是外甥提出的一点建议,就比如这几年青藏作战的方略,只要有道理,天后都是会采纳的。” 赵巩缓缓的点头,武后这些年虽然执掌权力,但说实话,对大局还是看的很清的。 李绚也是一样,说刻意反对不至于,不过是从不同的角度看问题罢了,只要有道理,都是能够被说服的。 况且,他们之间又会有什么根本性的矛盾呢。 “圣旨到,朝议大夫赵巩,南昌王李绚接旨!”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李绚和赵巩同时肃然起来,李绚开口说道:“阿舅,长安那边有消息了。” …… “……据千牛卫查察,七月以来,突厥思归浪潮汹涌,有过半之数心思欲归,今任朝议大夫赵巩为突厥安抚使,检校右卫将军,检校鸿胪寺少卿南昌郡王绚为突厥安抚副使。 调一千右卫骑兵入洛阳城,归朝议大夫赵巩统辖,南昌王协助妥善处理突厥之事,钦此。”千牛卫高声的宣读圣旨。 “臣等领旨。”李绚赵巩同时拱手,神色肃然。 圣旨落在赵巩手里,沉甸甸的。 李绚和赵巩都没有想到,突厥的事情竟然这么严重。 十万突厥人,竟有一半思归,实在超出李绚原本的预计。 情形比预计要恶劣的多。 赵巩看向李绚,问道:“大郎你准备怎么处理突厥之事?” 洛阳城的突厥人虽然没有长安那么多,但三四万还是有点,大多数是来自幽州北部的突厥人。 这些突厥人,在洛阳聚集一处,如今思归浪潮汹涌,如果真的有事情,这些突厥人立刻就会暴动起来,很难对付。 更别说他们还勾连魔教。 “若是陛下和天后下旨诛杀,外甥手里便是这一千骑兵,也能将三四万突厥人杀的干干净净,但圣命妥善处理突厥思归之事,所以对突厥人不能强来,那么便只能用其他手段。”李绚神色肃然起来。 赵巩站在一旁听着,他见李绚没有慌乱,便知道他对突厥人已经有了想法。 “胁之以威,诱之以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李绚平静的说出了自己的准备手段。 赵巩听的很清楚,李绚的重心在前八个字上。 “说具体,怎么办?”赵巩直直的看着李绚。 “先杀人吧。”李绚轻轻一笑,说道:“阿舅还记得昨日的大河帮吗,调三百右卫,两百金吾卫,还有所有的河南洛阳二县的捕快,围住大河帮驻地,冲进去,杀掉所有一切持刀之人,杀掉一切反抗之人,动静弄的大一些。” “你是要杀鸡儆猴。”赵巩有些恍然的点点头,但随即皱眉说道:“但这还不够吧。” “当然不够。”李绚脸上微微一冷,看向西南方,轻声说道:“剩下的八百右卫骑兵,骑马立于广利坊外的长街上,甲胄上身,刀枪刀鞘,弓弩上弦,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出击,将整个广利坊的突厥人杀的干干净净……” 李绚的语气越来越快,就连赵巩听的都不由得一阵心跳加速。 “别……”赵巩立刻止住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你确定你只是要吓吓他们,而不是真的要将他们杀个一干二净吗?” “当然。”李绚再度笑了起来,只是即便是面对自己的亲舅,嘴里白生生的牙齿依旧有些吓人。 赵巩眼皮忍不住的一跳,拉住李绚的胳膊,说道:“你可别乱来,突厥人真要出了事,整个洛阳都会乱的。” “阿舅放心。”李绚笑呵呵的摆摆手,说道:“就是几万突厥人而已,只要陛下和天后有圣旨,外甥保证,绝对能够在突厥人真正闹出动静之前,将他们杀的干干净净,整个洛阳的百姓,甚至都不会有任何察觉。” 赵巩彻底愣住了,他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李绚:“你能够做到这一步?” “这没什么难的。”李绚拍拍赵巩的胳膊,笑着说道:“阿舅,这样,你让人在广利坊的坊门外,立一堆篝火,他们就什么都明白了。” 赵巩的脑海中瞬间出现四个字:杀人放火。 只杀人不放火,那算什么呢,既杀人又放火,才最符合那种战场杀神的风格。 赵巩看着眼前神色依旧温和的李绚,这一瞬间,他能清楚的看到李绚背后的那股深沉翻涌的血腥之意。 摇摇头,赵巩感慨说道:“这才几年啊,你就已经成了骄兵悍将。” “阿舅,你错了。”李绚平静的摇摇头,说道:“外甥不是什么骄兵悍将,外甥是手下有着十几万户百姓,两万精锐骑兵的边州都督,十万突厥人,就是放在草原上,外甥也能将他们杀个干干净净。” 李绚转身看向草原方向,轻声说道:“突厥人归化大唐几十年来,多年不闻战事,即便是偶尔有一二雄杰,也挡不住手下久疏战阵,就算强行起兵,开战必以战败而论,当然,这只是初战……” “若不是初战呢?”赵巩敏锐的听出了李绚的迟疑。 “突厥人死个十几万人,应该就能有一支骁勇善战的骑兵,那个时候,他们就不好对付了……那个时候,他们就真正拥有了立国之基。”李绚的脸色凝重起来。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突厥动乱,人心思归 “奉上令,长河帮谋逆,所有人等,即刻弃械伏地,否则格杀勿论。” “咚咚咚!”一声声沉重的锣声在长街上不停的响起。 街道上的百姓赶紧吓得让开通道。 轰然的马蹄声已经在长街尽头响起。 紧跟着,无数黑衣黑甲的骑兵已经朝着长河帮总舵杀了过去。 长河帮总舵门口的帮众还没来及放下兵刃,黑压压的弩箭已经落了下来。 …… 李绚一身黑衣黑甲,面色冰冷的骑马走过长街。 长街两侧早已经不见了任何百姓的身影。 鲜血从长河帮总舵门口,流到了长街街角。 一片殷红。 李绚微拉缰绳,立在长河帮总舵门前。 透过大门,能清楚的看到里面林林散散的躺着几十具尸体,但更多的是跪地受缚,满目不知所措的普通帮众。 身后的右卫士卒,还有河南洛阳县的差役捕快,全都脚步不停的在里面翻找。 翻找所有可以找到的证据。 李绚淡漠的目光看向一侧的河南县尉,河南县尉顿时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敲锣,宣告。”李绚没有感情的声音响起,河南县尉立刻回过神来,然后赶紧招呼手下人敲锣宣告。 “奉上令,长河帮涉嫌谋逆,一众反抗人等,已被格杀,其余帮众百姓,若有受欺凌者,可至坊门之下,河南县主簿登录。” 一声声的呼喊声在长街上响起,四周屋内的百姓听到杀戮结束的声音,终于松了口气。 终于,一名颤颤巍巍的宿老,率先朝着坊门走了过去。 更多的人开始出门,去向官府了解情况。 东都洛阳的百姓,终究是胆子大些。 李绚转头看向河南县尉,开口说道:“长河帮头目以上人等,半个时辰后,押送洛河斩首,期间,若有无一人举报欺凌者,可暂缓斩首,留其一命。” “喏!”河南县尉立刻拱手,随即他开口说道:“王爷,长河帮靠运河陌生,帮内头目以上人等,多有欺压帮众之嫌,如今又牵涉谋逆,全部斩首绝不为过。” 李绚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后说道:“场面总是要走一走的,若有难得的维护百姓之人,自然可以留其一命,不然御史弹劾,我们滥杀无辜,河南县令,怕也是要被罢官的。” 河南县尉嘴角微微抽搐,随即拱手道:“喏!” 李绚调转马匹,往坊门的方向走去,同时说道:“所有一应证物,全部送到左千牛卫,看的紧点,河南洛阳两县,可别有什么私通谋逆之事。” “下官领命。”河南县尉长长的松了口气。 如今这里,只有他和主簿两个人在。 其他的河南县令,洛阳县令,还有雍州府长史,已经全部赶去了广利坊。 那里的才是大头, 他的目光看向坊门之外,坊门已经围满了无数看热闹的人群。 同时也有无数的人,疯狂的将消息传递了过去。 其中就包括广利坊的突厥人。 …… 广利坊坊门之前的长街上,东侧空荡荡,人影稀落,右侧则是满满的八百名右卫骑兵。 黑衣黑甲,骑在高头大马上,每一名骑兵手里长槊都斜垂向地,槊刃锋寒。 冷冽的杀气让四周的百姓根本不敢靠近,只能绕远路而走。 即便是东侧不得不回去的突厥人,也尽量靠着墙根,小心的返回坊门内。 坊门之中,还有里面的长街上,早已经是密密麻麻无数的突厥百姓。 当这些右卫骑兵停在坊外长街,亮明兵刃的时候,已经有耳聪目明的突厥人察觉到了不对,立刻将消息送到了坊正那里。 白发苍苍的坊正一步步走到了坊门下,目光看向杀气腾腾的右卫士卒,心中无比的担忧。 上过战场的他最是清楚,这些右卫士卒的杀气是无比真实的。 只要上面一声令下,他们立刻就会冲杀进来。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探听消息的族人已经返回。 “长老,朝议大夫赵巩,南昌王李绚,奉旨查察逆案,三百右卫,两百金吾卫,还有所有河南洛阳二县的捕快,已经杀透了大河帮,活下来的人,不少已经被押送洛河斩首,他们现在,正朝着广利坊来。”刚刚回来的高大汉子脸上满是担忧。 “长河帮谋逆和和广利坊有什么关系,我们又没有谋逆,他们凭什么针对我们,我们要找薛国公为我们讨公道。” 后面一个不满的健壮汉子已经忍不住的大声喊了出来,说着就要鼓噪着众人冲出广利坊。 这个时候,手持长刀的坊丁已经死死的堵住了去路。 这些坊丁同样都是突厥人。 坊正转身看向众人,高大健硕的身材带出无尽的威压,白色的胡须却又人让人感到敬重。 “今日这事,究竟是怎么回事,相信很多人都是心里有数的,大家都是自己族人,老夫也不会太过的说些什么,就算官府真的要以谋逆罪追究你们,老夫也会为你们周旋一二。 但若他们真的要将所有族人全当做叛逆诛杀,那老夫就只能先将你们送出去,保全大家了。” 坊正认真的看着每个人,目光尤其在一些人的身上掠过。 不满的喧哗声一下子就平息了下来,没有人再多说什么。 坊正轻声一叹。 自从上元二年,太子李弘病逝,大唐和吐蕃开战以来,不知道有多少族人私底下鼓吹要和大唐彻底决裂,趁机复国突厥。 不少人开始都蠢蠢欲动,但都在看着大唐和吐蕃的战事。 一旦大唐在吐蕃战事中不利,那么立刻就会有人开始动作起来。 不少人甚至已经做好了重回草原的准备。 可惜,上元三年那一战,以吐蕃败退而告终。 很多人自那之后,便已经开始安分守己起来,但同样有不少人,还在期盼大唐大败。 其实很多人看的都很清楚,吐蕃人不过是主动放弃吐谷浑罢了,以谋求更多的地形优势。 接下来,大唐一败必然就又是一场惨败。 但可惜,仪凤二年秋天,消息从西北传来。 平阳郡公薛仁贵突然出现在草原上,杀的论钦陵十万大军大败溃逃。 刘审礼率军杀到了通天河畔,吐蕃人只能依靠通天河固守。 仪凤三年,皇帝大寿。 南昌王更是直接杀到了昌都,掠夺大批金银而返,让吐蕃人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南昌王杀神的名号,彻底在诸族之中打响。 早先还不过是诸多番族使者找到李绚的名号,现在,在更多普通族人那里,也知道了李绚的名字。 现在,又听到了李绚的名字,不少人已经开始打退堂鼓。 …… “长老,我们这里有好几万人,不少人家都有弓箭,组织一支几千人的队伍还是能组织起来的,我们就守在这里,看他们怎么进来,大不了……”之前的黑脸汉子咬牙切齿的说着,眼神中凶险毕露。 坊门之下,不少人的眼中同时露出一股凶狠,他们也不是任人屠宰的羔羊。 “够了。”坊正猛的一拄手里的拐杖,然后不客气的冷喝道:“伱们就算能阻止他们现在冲进来,那么之后,城外的数万大军调进来,你们要将所有的人命都填进去吗?” 一时间,坊门之下突然沉默了下来。 是啊,广利坊是有不少突厥人,但他们难道还能和整个大唐抗衡吗? “长老,我们只是要阻止他们进来罢了,这个时候,我们可以去找薛国公世子为我们周旋。”黑脸汉子抬头看向坊正。 “你是想将谋逆的事情,牵涉到世子身上吗?”坊正的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 薛国公阿史那·忠,上元二年身故,爵位由其子太仆寺卿阿史那·暕继承, 史暕西域征战,眼下在薛国公府的,是史暕之子史思贞。 一旦谋逆的事情牵涉到史暕,那么整个甘凉道北部,立刻就会重燃战火。 “长老,我们不怕的。” 黑脸大汉毫不避讳的站了出来,看着坊正说道:“难道他们还能将我们全部都杀光吗?” 在场的众多突厥人顿时抬起头,面色冷然的看向坊正。 坊正的呼吸脸色顿时就不由得一变,看着眼前众多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坊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很明显,如今在广利坊的四万突厥人,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被动了回草原的心思。 洛阳的日子不好吗? “长老,你看。”一个哆嗦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坊正立刻转身,下一刻,他就看到一堆篝火高高的在坊门外燃烧了起来。 青天白日之下,篝火一下子窜升两丈高。 坊门之下,顿时一片寂静。 ……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已经黑暗,篝火还在燃烧。 最后一声禁鼓敲落,所有的坊门关闭,长街之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百姓。 两排精锐的骑兵堵在广利坊两侧的长街上,随时准备杀进来。 广利坊内,已经有零星的烟火升起。 即便是突厥人也是要吃饭的。 但更多的突厥男人,却是紧握长刀死死的守在长街上,作出了一副随时准备冲杀的打算。 没有人敢休息,真的没有。 因为他们担心,自己只要一闭眼,他们就会被别人直接烧死。 “长老,我们杀出去吧。”黑脸汉子看着坊正,面带狠色的说道:“杀出去,冲进皇宫,将整个洛阳搅得一团乱,然后带着所有族人返回草原。” 坊正像看白痴一样看着黑脸汉子:“你知道从洛阳到草原有多少关卡吗,会有多少人追杀我们,我们又会死多少人? 不,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甚至不知道坊门之外,有多少唐军,等着随时冲杀?” 黑脸汉子面色一白,咬牙还要再说什么。 就见坊正直接摆手,说道:“其他事情,我管不着,但这座广利坊,谁也别想毁掉,南昌王别想,你们也别想。” 坊正看向坊门,咬牙说道:“开门,老夫去见南昌王,至于你……” 坊正看向黑脸汉子,眼神冰冷的说道:“走吧,你也跟老夫一起去,现在是你最后的机会,三步之内,你若能杀了南昌王,老夫随你回草原又如何,但若你杀不了。” “那日苏愿一力承当所有一切。”黑脸汉子眼神亮的可怕。 突厥人其实不是要回草原,而是要回到草原之后,然后带兵再杀回来,占领这座花花世界的江山。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语气温和南昌王 长街两侧,无数的黑甲骑兵从街头排到街尾。 锋利的长槊从马上垂下,闪烁的火光映照着冷寒,杀气逼人。 坊正腾格带着黑脸汉子那日苏,还有自己的儿子腾库,朝着街头走去。 一双双冰冷的目光落下,直接盯在了三人身上,三个人脖子后面,顿时莫名的一阵阵发寒。 就好像什么两侧的槊刃会随时落下一样。 后面的坊门之上,十几双眼睛担忧的看着这边。 他们也不知道今日这究竟会是什么结果。 一旦南昌王真的被刺杀,那么他们这些人必然会和大唐彻底决裂。 再没任何退路。 真的要按照之前所说,一旦南昌王被刺,他们就集体冲杀出去,杀往皇宫,攻占洛阳吗? 他们真的能做到吗? 到了最后时刻,人心反而迟疑起来。 …… 一座街亭不知道时候出现在街头。 无数黑色衙役在街头平展开来。 十几名穿着各色官袍的洛阳官吏,束手站在两侧,神色肃穆。 李绚和赵巩坐在中央随意的下棋。 经过千牛卫的细密搜身,坊正腾格,那日苏,腾库三人,终于走到了街亭外面。 站在街亭之前,三人同时对着前面一众朱紫拱手:“广利坊坊正腾格,见过诸位上官。” 一瞬间,长亭内,台阶上,洛州府长史,司马,洛阳县令,河南县令,金吾卫郎将,千牛卫郎将,右卫郎将,全都转头看向三人。 高高在上的目光中全是冷漠的厌恶。 坊正一时间感到头皮发麻。 眼前这些人,除了最上面的东都留守,其他人几乎已经是整个洛阳最大的官吏。 便是洛阳县令,河南县令,也都是五品官员。 其他人,没有一个是低于五品的。 洛州长史崔知悌更是从三品的高官。 洛州以英王李显为洛州牧,所以洛州长史崔知悌,掌管洛州州务,行刺史事,为从三品。 赵巩虽然正五品的朝议大夫,但他如今是钦差,全权处理突厥事务,就连崔知悌也要位居其下。 李绚如今是副钦差,加上他本身就是从三品的中州都督,检校右卫将军,又是南昌郡王,位置比崔知悌还要高一些。 然而即便是除开那些致仕宰相,李绚也依旧不是整个洛阳官阶最高的。 东都留守,左散骑常侍,少府监韦弘机,才是东都洛阳,真正的一把手。 不过韦弘机奉命营造上阳宫,值守皇宫,很少离开,所以外面的事务都是各自负责。 如今除了韦弘机,洛阳现任几乎所有的高官都到了。 可见大唐对今日突厥之事看待之重。 …… 李绚一身的黑底金丝长袍,手中棋子落下,赵巩的眉头瞬间皱起,半天没有落子。 李绚抬头看了腾格一眼,很随意的问道:“你便是广利坊坊正,突厥部洛阳长老,前左骁卫郎将阿史那·腾格?” “阿史那之姓乃是薛国公赐予,下官腾格。”腾格认真肃然的拱手。 “不必如此,本王和薛国公在昌州时,多有协同作战,又是情谊匪浅,你不用如此刻意的撇清关系。”李绚稍微停顿,摆摆手,叹息说道:“本王知道,若是薛国公在,洛阳之事,当不至于此。” “多谢王爷体谅。”腾格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李绚的目光从黑脸汉子那日苏,和腾格的儿子腾库身上掠过,神色出奇的温和:“听闻早年你们是从肃州以北迁来的?” “回禀王爷,肃州那是后来的事情了,颉利可汗丢掉了丰州的王庭之后,逃往了肃州,后来又被抓到了长安,我等便跟着到了长安,但实际上我等是出身桑干都督府,后来随军前往丰州。”腾格认真的讲诉自己的过往。 李绚微微颔首,桑干都督府便是后世张家口的位置。 从洛阳往北走,经安阳,邯郸,赵郡,范阳,定州,幽州,出塞外。 这条线除了黄河以外,中间的险关并不多,可以一路从洛阳直抵幽州。 幽州出塞就不容易了。 “听闻草原水草丰茂,极适战马奔驰,真希望有一日,本王也能前往草原走一趟,尽情驰骋,好好体会一下草原风光。”李绚轻轻感慨一声,仿佛心中多有遗憾。 抬头看向腾格,李绚摆摆手,说道:“是本王失态了,当年想着要去新罗走一趟,可惜最后没有能去成,不过好在后来想去青藏看一看,最后还是去了,如今草原风景甚美,或许本王也能有机会去一趟。” 李绚的声音平和的落下,腾格,那日苏,还有腾库,立刻为之一变。 李绚这话里的意思,说的是婉转了一些,但谁都明白,对于将来草原之战,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或者说,是大唐做好了准备。 …… 腾格向前拱手,看向李绚说道:“王爷天潢贵胄,自然想去哪里便能去哪里,但我等,却是连这小小的坊门都出不去。” “不用试探。”李绚摆手,不客气的说道:“本王的确没有让伱们出去的打算。” 李绚的目光看向腾格身后的无数右卫士卒,叹息一声,说道:“本王原本想着,率领右卫直接杀进去,杀光里面所有敢持械反抗之人,甚至一把火将里面烧个干干净净……” 李绚的话音一顿,腾格三人的脸色顿时不由得一白。 虽然他们之前已经猜到了李绚要杀进去屠光一切的想法,但如今正面听他所说,还是忍不住的脸色难看。 如果真的有一场战火,洛阳如何还不好说,但广利坊的所有突厥人恐怕最后剩不了多少。 “不过……”李绚一句话,又将三人的注意力引了过来,李绚很不在意的看向崔知悌,笑道:“崔长史担心此事对洛阳的影响,所以强行拉住了本王,本王也只好暂时收手,用第二种策略?” “第二种策略?” “没错。”李绚微微颔首,看向后面的广利坊,平静的说道:“大军围困整个坊市,你们一日不将人交出来,本王就一日不准里面的出来,想来四万人,人吃马嚼,应该得费一些粮食。” 腾格顿时拳头紧紧了握了起来,呼吸沉重。 这是战场的攻城之法。 坊内各家各户,不说多的,起码在普通的人家,家里的粮食也足够三五日之用,多的甚至够十天半个月的。 但粮食多少从来不是守城的关键,关键是粮食不足带来的恐慌。 尤其是当某个人家被饿死的时候,恐慌瞬间就会爆发出来。 到时候,一场残酷的自相残杀是避免不了的。 好狠的手段啊! “本王原本以为,你们能够坚持几日的,没想到还没到半日你们就出来了。”李绚的目光落在了腾格身上。 这位广利坊正,别的不说,自己的职司做的还是合格的。 那日苏同样在看着腾格,眼神中带起一丝愧疚。 眼前这条长街上,不知道有多少的唐军士卒。 尤其他们已经做好了围困的打算,真要贸贸然杀出来,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腾格抬起头,看向李绚,深深拱手道:“王爷,我等不过是想回草原罢了。” “咦!”李绚身体微微前倾,有些好奇的看着腾格说道:“你这是什么话,整个大唐,恐怕也没有任何人不允许你们返回草原吧。” “嗯?”腾格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说道:“大唐允许我们返回草原。” 腾格,那日苏,腾库全都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他们不敢相信,李绚竟然如此就允许了。 亭中的其他人,看着这三个人脸上的表情,嘴角微微带起一丝冷笑。 南昌王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他怎么可能允许这些突厥人就这么返回草原。 李绚平静的抬头:“这么多年来,大唐什么时候阻止你们回过草原?这些年,你们来回草原,贩卖经商,谁阻止过?” …… 腾格,那日苏微微一愣,随即立刻就想起,这么多年,他们来回突厥,的确没什么人阻止他们。 “那两位可汗的继承人,那年他们不是要回草原,然后又被你们抓回来了吗?”那日苏猛然抬头,他说的是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逃亡之事。 李绚冷冷一笑,说道:“左骁卫中郎将和右卫中郎将身上都有军职,如何能在不告上官的情况下,私自逃回草原,他们视大唐军律是什么,一纸空文吗?” 看着一脸没有反应过来的腾格和那日苏,李绚满脸不屑的说道:“他们要回草原不是不行,但首先,他们必须辞去大唐赐予的所有官职,然后再回草原……当然,他们离开了长安,朝中自然会任命新的左骁卫中郎将和右卫中郎将。” 腾格第一个反应了过来,脸色瞬间就是一变。 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身上最重要的,便是他们是突利和颉利最正统的继承人。 一旦他们辞去了这两个身份,大唐又任命了别人,那么他们两个身上的正统性立刻就会掉一大半。 两个人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只要他们愿意,上表,大唐不仅会放他们回去,甚至还会派兵护送他们回去。”李绚身体微微前倾,盯着腾格和那日苏说道:“正好看一看,究竟谁敢接受他们。” 腾格,那日苏两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这哪里是什么护送,明明是震慑好嘛,甚至一个不小心,还会变成屠杀。 …… “不只是他们,还有你们,尔等也是可以自由回去的。”李绚神色淡淡的说道:“不过你们这次回去,日后恐怕不会再回来了,所以在你们回草原之前,要销掉你们的洛阳户籍。” “销掉洛阳户籍?”腾格满脸的疑惑,他们都要走人了,还要这户籍有什么用,放弃就放弃了。 “尔等身为洛阳子民多年,享受了多年洛阳子民的福利待遇,如今想要放弃洛阳户籍,那么这些年尔等享受的东西,就得全部还回来一些,这一点不过分吧?” 李绚看着下意识的点头的两人,轻轻说道:“但每个人处境不同,若强行定数,难免为难……这样,尔等将自身所有财产总数的三成,上交户部,不过份吧?”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弃籍税 腾格脸色微微一变,他还没有开口,身边的那日苏已经忍不住的点头:“不过分,不过分。” “此事可找河南县办理,河南县上呈洛州府和户部,便可通过。” 李绚看着脸上带出一丝欣喜的那日苏,眼角微冷:“但是,若是不走这正规手续,肆意放弃大唐户籍,便会成为人人可杀的流人,到时候死了,就别怪本王了。” 那日苏认真的快速点头:“小人必定照律办理。” “嗯!”李绚转头看向河南县令,说道:“卢县令,你听到了,照此办理,他们所有的财产,不管是大唐境内,还是大唐境外,但凡他们持有的财产,全部征收财产总数的的三成。” “王爷,境外?”河南县令卢修有些疑惑。 “单于都护府还是有的查的,到时候,让他们发过来一个数字就是了。”李绚扫了卢修一眼,卢修立刻明白了过来。 这个数字究竟是多是少,全凭他们自己说,这里面的操作就大了。 “另外,所有的财产,全部不要实物,只要铜钱,足分的铜钱。”李绚话音稍稍一重,卢修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这里面可操作的余地更大,可以无限量的打压突厥人的财产。 甚至在最后狠狠的卡突厥人一手,完全不予办理广利坊的过户手续,让突厥人狠狠的吃个哑巴亏。 他们都要离开长安,不是唐人了,自然没有权利再在洛阳有房子。 笃定了这点,可压价的空间就大了。 这一下,就是那日苏也听出来这里面的杀机,这样一番折腾下来,他们还能有什么带回草原去。 到时候,恐怕除了一己白身,什么都没有。 这样,他们还要回去吗? “我等愿从王爷之令。”腾格没有丝毫犹豫的站了出来,根本也不看那日苏。 那日苏心里也明白,这是大唐开出的,唯一让他们可以活着回到草原的机会。 他们没得选。 李绚淡淡的点头,如此都已经要回到草原去,再怎么阻拦都没用。 “好了,我们谈正事吧,本王此次来的目的,你们也是明白的,那就是交出和逆贼萧天子勾连的族人。”李绚目光微冷,不客气的说道:“你们就算要回草原,也要首先将罪孽洗刷干净。” 在场的众多大唐官员,同一时间,目光冰冷的看向腾格。 他们这些人,就算是要回草原,也得将自己的过错全部还清。 腾格有些愕然的抬头,看向李绚,茫然的问道:“萧天子是何人,我们当中没人和萧天子勾连啊?” “这么说伱是不肯交了。”李绚坐直身体,面色冷漠的说道:“看样子,本王刚才和你说的那番话,全部都是喂了狗,既然如此,那么……” 长街上的无数骑兵,一瞬间全部看向了李绚。 就等他一手挥下,然后直接杀人。 “王爷!”腾格突然高声呼喊,然后认真的说道:“王爷勿要误会,下官是真的不知道什么萧天子之事。” 李绚看着腾格,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紧跟着,他缓缓的站起来。 走到腾格身侧,李绚声音冰冷的说道:“萧天子,或许也应该叫他范肃,前安北都护府司马,永徽年间贵妃枭氏的堂弟,也是前一阵陛下大寿时,刺杀陛下的元凶。” 腾格听到这里直接跪了下来:“王爷,下官之前若有什么不敬,还请王爷处罚,但下官真的不知道什么萧天子之事。” …… “他既然开口称自己为天子,那么谋逆之心明显昭然,这一点你承认吗?”李绚低头看向腾格。 “下官承认。”腾格立刻认真点头。 “很好。”李绚抬起头,目光望向广利坊方向,轻声说道:“既然这样,那么你就回去,告诉你的族人,千牛卫一会派五十人进入,抓捕和逆贼萧天子有关的一众人等。 只要你的族人不阻止,那么千牛卫不会动你的族人一根毫毛,但若你的族人乱来,本王就一把火烧了你这里。” “下官遵令。”腾格沉沉的拱手,然后站起来,朝坊门方向走去。 那日苏和腾库就要跟上,这个时候,李绚突然开口:“慢着。” 腾格脚步一顿,回身疑惑的看向李绚,拱手问:“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他们两个留下,本王有话要问。”李绚的目光落在了那日苏的身上。 腾格的脸色不由得一变。 那日苏是众多族人当中,喊要回草原,声音喊的最高的人。 若是说,他在背后和萧天子做些什么事情,便是薛国公都不会去管。 而且那日苏也不是一个人,他们不少的同伙,如果南昌王真要抓他,恐怕少不了要有一番动乱。 “王爷。”腾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绚摆摆手,说道:“半个时辰后,千牛卫进入抓人,一个时辰后,本王保证把人放回去,还有你儿子,也会一并放回去,免得你们不讲规矩,本王只好多留一个做人质。” 腾格瞬间就明白了李绚的想法。 李绚是在担心他们对进入广利坊的千牛卫士卒做些什么,所以拿人当人质。 那日苏明显是背后有牵扯到人,然后李绚控制住了他,也就控制住了坊内那些和他有关的人。 控制住了腾库,也就等于控制住了腾格,控制住了里面所有和腾格有关的人。 南昌王这是相信他,相信他和那日苏不是一伙的。 既然如此,那么为了儿子,腾格必然会控制那日苏的人。 简单的一手,广利坊内的突厥人已经被分成了两派。 “如此,下官领命。”腾格对着李绚沉沉躬身,然后转身,径直朝坊门走去。 李绚侧身看向苏宝同,说道:“去准备吧。” “喏!”苏宝同立刻拱手,然后快速的朝后方而去。 …… 长亭内,赵巩看到一切暂时告一段落,赶紧站了起来,对着崔知悌拱手:“长史,得罪了。” “无妨,你也不是外人。”崔知悌摆摆手,看了四周众人一眼,笑着说道:“毕竟你是钦差,我们这些人都是要听命的。” “是是!”在场的众人都笑呵呵的回应。 赵巩的五品朝议大夫,说到底不过是一个散官,在场众人没一个在乎的。 但他是密卫统领。 光是这一点,所有人都要敬畏三分。 更别提南昌王是他的外甥,洛州长史崔知悌也是他妻子的族兄。 崔知悌,崔知温,虽然出身河南鄢陵,却是崔氏十支嫡系的当中的一支。 和清河崔氏,博陵崔氏相平。 不过他们和清河崔氏更近一些,因为他们本就是清河崔氏分出来的。 当然,世家分房,这就是皇帝的手段了。 赵巩神色恭敬的回礼,然后看向亭外的李绚,问道:“大郎,你可是有什么方略抓人了吗?” 赵巩一句话,在场众人顿时肃然起来。 因为之前,他们可从来没有听到什么名单的话,也从来不知道要抓什么人。 “有的,阿舅。”李绚转过身,对着众人认真拱手,说道:“麻烦诸位了。” “不敢。”众人赶紧还礼。 今日这一切本就是李绚的一个局。 众人不过是陪他在演戏罢了。 永利坊内有四万多突厥人,他们是不可能在洛阳城里就将这些人全部屠光的,否则朝中的御史就能够弹劾死他们。 所以达成目的,要用其他手段。 “至于要找人,就要看眼下这两位了。”李绚的目光看向那日苏和腾库。 那日苏和腾库,两人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现在终于知道,李绚最终的目的是他们俩。 “你先来。”李绚对着腾库招招手。 那日苏还没有想明白,一群千牛卫就已经将他给拉出了长亭。 …… 跪在地上,那日苏看着李绚温和的和腾库说了几句话。 腾库先是松了口气,然后低身开始说了起来,半天都没完。 那日苏的脸色早就已经紧张了起来,虽然他不知道腾库对他们的事究竟知道多少,但想来应该是不多的。 但也难免他就已经知道了什么,如果他对南昌王说了,那么…… 就在这个时候,那日苏看到腾库站了起来,然后转身朝着那日苏的方向走来。 腾库在那日苏身边跪下,沉声说道:“到你了。” 那日苏脸色微微一变,但还是站了起来,一边起身,他一边快速的问道:“南昌王和你说了什么?” “他问了父亲和薛国公的事,毕竟父亲是薛国公的旧部。”腾库低声说了几句, “就这?”那日苏虽然有些不敢相信,但还是深深的看了腾库一眼,朝着李绚走了过去。 来到亭前,那日苏拱手道:“见过王爷。” 李绚站在台阶之上,俯看着那日苏,眉头一皱,冷喝道:“跪下!” “什么?”那日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腿弯就忍不住的一疼,直接跪倒在地。 “腾格毕竟曾经是五品郎将,本王给他些面子,免了他的跪拜,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本王面前站立。”李绚抬头,冷声说道:“来人,打二十大板。” 那日苏没有叫喊冤枉,只是一脸茫然的被拉了下去。 厅内的两排高官,已经面色抽搐,他们已经知道李绚在玩的什么手段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日苏刚刚被两名千牛卫押着趴下,他就忍不住的大喊:“腾库,你究竟说了什么,你究竟说了……” 跪在那里的腾库一愣,随即脸色发白,抬头看向李绚。 就见李绚正一脸笑呵呵的看着他。 这个时候,两名千牛卫再度走到了腾库面前,做出来请的手势。 腾库只能无奈的站起。 …… 片刻之后,李绚拿起一份名单递给旁边的赵巩,说道:“让千牛卫按这份名单抓人,这里面的人,便是勾连萧天子的人,相信同样也是鼓噪突厥人返回草原的主力,没有这些人,长安洛阳的突厥人,也该安静下来。” “好。”赵巩立刻转身去安排人。 李绚的目光落在腾库身上,腾库是腾格的儿子,他本身就知道的不少,再加上别人还拉拢过他,他知道的就更多了。 关键是,他对回归草原没有那么热切。 “蒋郎将!”李绚抬头看向蒋兴。 “末将在。”蒋兴立刻站了过来。 “回去让腾库做一名备身左右,他是五品左骁卫郎将的儿子,如今又立新功,做一名备身左右还是可以的。” “是!” “多谢王爷。”腾库对着李绚沉重的躬身,然后目光看向那日苏。 “等把人全抓到以后,把他放回去吧。”李绚神色平静的开口:“相信你的族人,应该会明白谁背叛了他们。” 腾库脸色微微一变,然后就听李绚继续开口:“你盯着他,等他们在洛阳的人手被一锅端,想来,他是会联系长安的。” 在场众人同时凛然。 李绚这事要将那日苏的价值彻底榨干。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皇帝的小手段 “洛阳急报。” 一匹快马连夜从洛阳奔到长安,坐着吊篮进入长安,然后快速骑马奔向皇宫。 皇帝早上刚起,便已经接到了洛阳的奏报。 来自李绚的正式奏折,还有来自密卫的暗报。 将手里的奏折递给武后,李治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一日之间,这麻烦的突厥事,竟然就被他想办法给解决了。” “利用萧天子的事情震慑人心,然后又利用脱籍税的手段盘剥财富,南昌王这手段,越来越老辣了。”武后看完密奏,又看向李绚的奏折,摇头轻叹。 “不止如此。”李治笑笑,说道:“从长安洛阳到草原,一路无数关卡,这些人都已经不是大唐子民了,要离开大唐,关卡守将和各地州衙县衙的衙役,有无数的手段可以让这些突厥人一穷二白的回到草原。” “但他们终究是回到了草原。”武后担忧的看向李治。 “这些宁愿失去一切都要回草原的人,无论如何都是拦不住的。”李治平静的摇摇头,说道:“朕也没想将他们杀光,失去一切已经是最好的惩罚,而且这些人回到草原之后,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 “他们可以从军啊?”武后一脸茫然。 “不要装傻。”李治没好气的白了武后一眼,说道:“这些人愿意回归草原,无非就是草原能够给他们带来美好生活,但当他们回到草原之后,却发现,草原的草场和牛羊,早就已经全部划分妥当,根本没有他们的份,他们是什么心情。” 武后收敛了脸上的茫然,神色肃然的点点头。 这些人回到草原之后,却突然发现,他们除了从军,再没有其他去路,心中的失落感可想而知。 “还不止如此。”李治看着紫宸殿外,冷笑说道:“这些人即便是在突厥从军,但也不会有人给这些后来者什么好的位置,甚至就连刀枪牛马,也都是最差点,说不定还就有人玩什么借贷手段……” 武后坐在一旁,眼睛一挑,侧边已经有人在快速记录。 “上阵是冲在最前的炮灰,下阵是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一家老小,他们怎么过?”李治神色满意的轻叹:“如今,可是马上入冬了,这个时候放他们回去,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死在草原上,大大小小的一场厮杀是少不了的。” 一侧在记录的人,手笔更快了。 …… 李治侧头,直接说道:“告诉河南洛阳,长安万年四县,让他们选的时候,用心一些,一批一批的挑,那些年长体弱的放在最优先,那些人口众多的放在后面,那些没有家人牵绊的健壮汉子,各个登记监视,无限拖延,一个也不许他们回去。” “喏!”帷帐之后的舍人立刻站起来拱手。 “还有。”李治敲敲桌案,认真说道:“那些始终都不愿回突厥的人,长安万年,河南洛阳,左右骁卫,多招收一些,等到消息从草原传来,彼此对比,朕倒要看看,还有多少人愿意回草原去。” “陛下英明。”武后的拍了一下马匹。 李治笑笑,说道:“这里面密卫能做的事情很多,突厥人想要闹事,朕就把他变成一场闹剧。 让密卫和兵部职方司的人联系,在草原上,好好给朕闹一闹,亲近大唐的,得些好处,跟大唐作对的,就让他们直接灭了吧。” “是!”武后点头。 这一次突厥人机会看的很准,大唐在吐蕃已经还有胜势,但随着屡次获胜,战胜带来的消息和利益已经在迅速的减少。 今年夺取了昌都金子和金矿其实是意外。 如果没有吐蕃国使年初的挑衅,也不会今年李绚的出击。 但这些金子和金矿,本来应该是明年的收益。 这意味着明年一旦开战,收益减少,支出却要放大。 大唐整体在向下走,这个时候,是突厥人最好的机会。 但可惜,这么多年以来,突厥人内部一直都有人对大唐不满,尤其是漠北诸部。 其实这本身就是大唐的一种策略,和大唐亲近的突厥人,获得更多的资源和财富,和大唐敌对的,则被撵到边远的漠北。 但是现在,这种不满的思潮已经从漠北蔓延到了漠南。 这种思潮最早是在大非川之败后,几十年来纵横无敌的大唐,在吐蕃跌了一个大跟头。 新罗前几年和大唐死死的纠缠也是因为如此。 如今又成了突厥,但突厥哪里是新罗能够比得了的,武后和皇帝都看的很清楚。 对于突厥的局面,他们看的都很清楚,但如何处置才是难题。 尤其是长安洛阳本身就有无数突厥人,再加上长城内外,漠南漠北,百万突厥人,真要乱起来,可不好收拾。 …… “先把长安城的突厥人清理干净,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他们要回草原,朕不拦着,但该留下的东西,谁也不能带走。”李治侧身看了武后一眼,说道:“这件事情,让麻嗣宗去负责吧,元卿文人,在这些事情上,手段总归有些弱。” 武后微微点头,元万顷的确做的有些偏差。 说起麻嗣宗,武后不由得想起了丘神積,可惜丘神積死在了睦洲,死在了魔教手里。 而麻嗣宗当时便和丘神積一样,是左金吾卫中郎将,虽然年长了一些,但也不是很大,能力又足够。 杀伐果断上不输于丘神積,而在守静机变上,他却也要比丘神積强上不少。 “长安洛阳的突厥人稳定之后,便让平阳郡公出兵吧,也不需要他在长安等到闻喜县公回来了。”稍微停顿,李治接着说道:“将南昌王调回长安,这件事情他做的很好,如果能够擒杀萧天子和李敬业,那桩婚事就当做赏赐赐下去吧。” “臣妾遵命。”武后轻轻颔首,随后说道:“陛下,南昌王这里可是已经有了三个妻妾是臣妾直接赐婚的,以后他再要立功,臣妾这里可就不好弄的。” “没什么不好弄的。”李治没有理会武后话里深处的含沙射影,平静的说道:“吐蕃的事情,早就定策,至于其他,朕就不相信南昌王这一辈子都儿女会少了。” “对。”武后跟着低笑了起来,眼底深处也放松了不少。 皇帝真要赐予什么,有的是可赐的,哪有什么无所赐予的地步。 无非就是皇帝的权术太差,很多方面做不好。 就在这个时候,王福来出现在门口,对着皇帝和武后拱手道:“陛下,天后,早朝了。” “嗯!”李治点点头,道:“召诸卿入宫!” “喏!” …… 北门,僻静的院落里。 元万顷平静的走入院中,脸上带着一丝轻松。 刚刚过来值守的范履冰看了元万顷一眼,有些诧异的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南昌王从洛阳连夜送回来一本奏折,洛阳的突厥人他已经安抚住了,同时也送来一份名单,里面有长安怀远坊和萧天子有勾连的突厥人名单。”元万顷抬头看向范履冰,神色复杂。 “怎么,陛下没有让你抓人?”范履冰顿时明白了元万顷的担忧。 “是左金吾卫中郎将麻嗣宗。”元万顷轻叹一声,说道:“这也不是个普通的人物,这下子算是彻底入了天后的眼。” 范履冰略微沉吟,然后说道:“这种事情,他们这种武将做起来,本身就比我们要方便不少,即便是世隐真人当年,也是有丘神積挡在前面,只是后来丘神積死了,他才不得已自己冲到前面,但结果呢?” “他死了。”元万顷有些惊讶的抬头。 “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好做的事情,你稍微退后一步,对我们好,对相王也好。”范履冰直接提到了要害。 “不错,想要让朝中的人真心诚服,就不能和密卫走的太近了。”元万顷缓缓的点头,面色凝重。 用密卫威胁去拉拢别人,终究不如没有这层关系,用自己文人的身份,用相王的身份来拉拢人更好。 或者更准确的讲,沾染太多的血,不是一件好事。 “伱说的对。”元万顷收回心思,然后看向范履冰说道:“麻嗣宗处理这事最好,最好他能将刑部和魏思温的事情也一并接过去。” “魏思温的事情好处理,不过是发配出去罢了,关键是刑部。”范履冰皱了皱眉头,问道:“裴炎这次是被谁给坑了?” “不知道。”元万顷坐在短榻上,有些好笑的看着范履冰,说道:“裴炎这也是倒霉,自己家里竟然还被别人安了棋子。” “应该是李敬业吧。”范履冰点点头,说道:“只有他才有这种能力在刑部做手,也只有他有这种动机在现在这个时候出手。” “不好说。”元万顷摇摇头,说道:“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大对劲的地方,但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也说不过来。” 范履冰突然抬头,看向元万顷问道:“东宫那边有什么动静?” “没有,一点动静也没有。”元万顷脸色肃然起来,认真的说道:“我们都知道世隐真人的案子和太子牵连不小,但始终没有任何证据,眼下洛阳那边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突破,只要再进一步深挖,太子很难撇清关系,可问题是太子太安静了。” 一旦洛阳那边真的找出什么,他们李贤被废,就已经走上了日程。 可偏偏在这种情况下,东宫安静的过分,这让元万顷他们感到异常奇怪。 “会不会是陛下那里,刻意交代过了。”范履冰皱着眉头,看了紫宸殿方向一眼。 “陛下是有所交代,但是在别的地方,和东宫本身没有关系。”元万顷轻轻摇头。 “多盯着点吧。”范履冰沉吟一下,轻声说道:“陛下的心思没人能够猜透,太子就算有过,说到底,也不过是能力不足。 一旦陛下真的要废太子,朝堂之上的那些礼法之徒必然不会善罢甘休,陛下怕是也要退一退。” “嗯!”元万顷点点头,开口:“英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元万顷的话,一名黑衣密卫从外面快步走入,然后将一封密信交到了元万顷的手里。 打开密信,看到里面的内容,元万顷满脸惊讶,失声说道:“麻嗣宗失手了。”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七十章 南昌王杀了明崇俨 渭水之上,风帆劲响。 李绚站在船首,将手里的信纸递给姚崇。 姚崇看了一眼,递给宋璟的同时,看向李绚,问道:“王爷,左金吾卫失手,会不会是有人泄密了。” 李绚望向远处的长安城,轻轻摇头,说道:“不可能,昨日我们的奏折是连夜送到长安的,没人可能比我们快。 左金吾卫动手也是在早朝之中,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直接包围了怀远坊,而且抓住了十几名魔教逆贼,找到了萧天子的藏身之地,速度快的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可是萧天子在金吾卫抵达前半个时辰前还在,左金吾卫抵达之后却突然消失了,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哪里出了问题。” 稍微停顿,姚崇说道:“密卫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监控了怀远坊,突然间想逃走没那么容易的。” “突然间要逃走,的确没有那么容易,但如果是早有准备呢。”稍微停顿,李绚眯着眼睛,说道:“或许也有可能,他是去做其他别的事情,才侥幸逃过一劫。” “王爷的意思是说,他们在之前就已经有了别的计划?”姚崇明白了李绚的计划,随即抬头,看向李绚说道:“若真是如此,那么他们在长安的计划就必然不简单。” 李绚轻轻的点头,然后看向姚崇和宋璟,问道:“现在在长安,我们有四条线索可查: 第一是怀远坊的突厥人;第二是监察御史魏思温;第三是已经自尽的刑部员外郎;第四便是左骁卫中郎将阿史那·泥熟匐和右卫中郎将阿史那·伽那的府邸。 你们觉得我们应该从哪方面着手?” “阿史那。”姚崇和宋璟同时开口,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回心一笑。 李绚点点头,叹道:“是啊,阿史那……阿史那一族在草原地位很重,即便是过了几十年,突利和颉利依旧在草原拥有巨大的威望。他们的后裔一旦回到草原,立刻就能聚拢数十万的草原战士,的确,突厥人的重心应该是他们。” 长安怀远坊的突厥人,只要皇帝用李绚的策略,那么他们想要回到草原的渴望就不再那么强烈。 监察御史魏思温那里已经是一着死棋,而且他所关联的,也只是李敬业。 刑部那边是个问题,那人背后的不是裴炎。 裴炎还不至于为了这件事情就杀人灭口。 那他背后的人是谁? 隐极宗?云鹤壁? 还是说,是那个最不能出手的人? …… 长安东城,安兴坊。 左骁卫中郎将阿史那·泥熟匐府邸门前。 李绚骑着高头大马从坊门而入。 一进入坊内,他就感觉到了有无数双眼睛在里里外外的盯着这里。 府门前,更是站着一整队的千牛卫,在长街上,还有两队金吾卫在来回巡逻。 看着这么多人守护的府邸,李绚眼神带起一丝诧异,眉头也忍不住的皱了起来。 “王爷。”一声熟悉的呼唤声从旁边传来。 李绚侧头看去,就看到了左金吾卫中郎将麻嗣宗从一侧的小巷中骑马走了出来,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十几名亲卫。 李绚诧异的看向麻嗣宗:“仲化兄,你怎么来这里了,你不是在西城追查萧天子的下落吗?” 麻嗣宗摇摇头,说道:“萧天子已经逃了,我们的动静又闹的那么大,他不可能再回去了,所以末将猜测,他可能到了这里,这不,王爷也到这里了?” 麻嗣宗脸上露出了笑容,李绚从洛阳刚刚回来,就直接来到了这里,已经证明麻嗣宗的猜测正确。 “仲化兄,除了伱我,还有什么人盯着这里?”李绚目光望向四周,神色间闪过一丝不安。 “刑部,大理寺,雍州府,长安县,千牛卫,金吾卫的人,全部都到了,怎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麻嗣宗说着,就连他自己都感到了不对劲。 “这里的人太多了。”李绚摇摇头,轻叹一声,然后说道:“似乎有人刻意将所有人全部都关注到这里,这样自然他就能在别的地方做事情?” “做事情,逃出长安?” “不。”李绚神色肃然,认真的说道:“绚当初猜测,萧天子之所以藏在长安,就是因为要在长安做一件大事,但这件大事究竟是什么,一时间也没有猜出来,所以才这么着急的要把他找出来。” “他在长安,不就是要救人吗?”麻嗣宗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阿史那·泥熟匐府邸。 “按理说是这样的,可是我们所有人都猜到了这一点,他再想做什么就难了,所以……”李绚看向四周,轻声说道:“要么,他去做其他的事情,还引走我们的注意;要么,他已经彻底改变了目标。” “什么目标?”麻嗣宗已经明白了萧天子要做什么了。 “太子,英王,相王,太平公主,诸位宰相,尚书,诸大将军等等,只要刺杀一个,便是我大唐不可承受的损失。”李绚按住马匹,沉声说道:“现在还请仲化兄立刻去通知各个方面,免得真的出了事。” “好,末将现在就去。”麻嗣宗一阵神色不安,立刻拱手进行安排。 李绚点点头,调转马匹,同时说道:“本王也要进去皇宫四周看看,然后再去怀远坊,看看那里还有什么遗留的线索没有。” “王爷请!”麻嗣宗拱手。 李绚点头,然后各自带着人离开安兴坊。 有人离开,但离开的不多。 谁知道萧天子什么时候就又会杀回头。 …… 天色渐黑,宵禁渐起。 长街上已经不见了普通百姓的人影。 开化坊前,李绚皱着眉头从外面返回。 一身黑底金丝长袍,腰间挂着黑鞘八面汉剑,随意晃动。 四周苏宝同带着二十五名千牛卫紧紧的护卫,神色带着疲惫。 今天李绚忙了一天,最后在安兴坊也没有找到任何萧天子的线索。 这个家伙不知道藏到了哪里,谁也找不到他。 李绚最担心的,是他去刺杀太子,而偏偏李贤在这个时候“恰好”离开皇宫。 李绚都能看出这里面的巧合,如果李贤真的这么做了,他就真的越来越让人失望了。 眼前的光线骤然一黑,坊门瞬间遮住了李绚眼前的光线。 就在李绚放松了一瞬间,刀光乍起。 一道凌厉的刀光瞬间已经斩到了李绚的脖前,他的眼中带起无比的骇然。 根本来不及多想,挂在腰间的八面汉剑瞬间已经弹射而起。 “叮”的一声,在最不可思议之间,剑柄狠狠的砸在了斩来的长刀之上。 刀光之后,黑色的身影猛地腾空翻起,眼神中带着无比的惊讶。 力道好大啊。 同一时间,长刀已经从下向上,朝着李绚的脖子斩了过来。 这个时候,李绚猛地向后一倒,两把千牛刀在一瞬间从后面斩来,然后狠狠的斩在了长刀之上。 长刀瞬间被荡开,八面汉剑在这时候直接向上刺去。 黑色的身影翻滚,长刀已经狠狠的拖斩了过来。 “当”的一声重响,李绚右手虎口猛然剧烈一疼,但依旧死死的握住长剑,直接斩开了眼前的长刀。 下一刻,李绚已经顺势退入了千牛卫当中。 半空中的黑影再度翻滚,转眼已经越过两三丈的距离再度朝着李绚头顶杀了过来。 身手高明的可怕。 四把千牛刀在一瞬间同时向上斩起,但半空中的黑影却在这个时候,诡异的穿过了层层刀网直接斩向了李绚的颈后。 “嗖”的一声,凌厉的剑啸声猛然而起,骤然从李绚的手臂之间刺出,狠狠的刺向了来人的心口要害。 面对突然刺来的长剑,黑影长刀速度不减,但整个人却在半空翻滚起来,竟然要再度避过长剑,而长刀斩向李绚后颈。 “滋啦”两声,两条衣片瞬间飞起。 李绚脖子后面的衣领,黑影胸前的衣服在瞬间全部飞起。 紧跟着就听“叮”的一声,长刀瞬间飞起,黑色身影如同柳絮一样,也跟着骤然飞起,身后斩来的千牛刀根本就没有伤到他。 黑色身影这一次没有再轻易落下,因为李绚这个时候已经冲到了千牛卫的最后面。 看着朝着坊门冲过去的黑色身影,李绚目光一冷,咬牙说道:“列阵。” “喏!”二十五名千牛卫,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骑马退到了李绚身后。 长刀向右,斜垂向地,各个脸色肃然,这一次,他们已经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 八面汉剑引领,刀浪起伏。 李绚抬头看向坊门上的黑影,轻声说道:“阁下想必就是萧天子吧,实在没有想到,阁下最终的目标,竟然是本王。” “南昌郡王李绚,果然是战场上杀出来的,以伤换死的手段很熟悉啊。”萧天子向前一步,出现在灯火之下。 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脸上蒙着黑色蒙巾,头发高高的扎起,眼神亮的可怕,身材魁梧,唯独声音带着很重的沙哑。 似乎并不是什么疲累操劳,而是嗓子遭到了无法恢复的伤害。 “本王找了阁下一整天,没想到竟然是你来找我了。”李绚眼神带出一丝好笑。 他在长安城整整找了一天,以为这个家伙会刺杀这个刺杀那个,没想到,最后他的目标竟然会是自己。 “这次来,是来试探一下王爷身手的,看的出来王爷实力不弱,想来明崇俨应该是你杀死的吧?”萧天子话音一转,立刻将一顶黑锅扣在了李绚头上。 “我?”李绚脸上顿时升起一丝茫然,随即摇摇头,满是好笑的说道:“这是别人让你来找本王的吗,能告诉本王是谁吗?” 萧天子摇摇头,看着李绚,深深的说道:“南昌王身手不弱,为了太子殿下,刺杀了世隐真人明崇俨,想来是没错的。” 各说各话,牛头不对马嘴。 李绚抬头,冷脸看着萧天子说道:“看来阁下是确定世隐真人已死,能告诉本王,他的遗体现在在哪里吗?” 萧天子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轰然的马蹄声已经冲了过来。 “呵!”萧天子冷喝一声,瞬间向后翻身,跌入了开化坊中,彻底不见了踪影。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三日之内,朕要见到他的人头 “他说是你杀了明崇俨,有没有这事?”李治翻着手里的奏折,抬头,冷眼看向李绚。 李绚站在蓬莱殿中,沉沉拱手,说道:“臣自正月初九离京以后,便一路西行,过天水,经洮州,最后抵达昌州,然后便再也没有回来,一直半月之前,接到陛下圣旨,这才处理好政务匆匆而回。” 稍微停顿,李绚沉重的躬身,说道:“臣不知道世隐真人究竟是何时遇害,何地遇害,只是臣和世隐真人之间,并没有太大的矛盾,更别说是仇怨了,臣……” 李绚一瞬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辩解,他只好说道:“臣甚至都不知道,世隐真人是否真的遇难了?” 听到李绚这么说,李治一愣,随即微微点头,看向李绚,感慨说道:“你说的有理,现在我们甚至还不知道明卿是否真的遇害。” 虽然说明崇俨已经失踪大半年,但说实话,只要一日没有找到他的遗体,谁也不能肯定他已经死了。 “密卫最后查到,他好像是出现在安阳和邯郸之间,你抽空去一趟吧。”皇帝忍不住轻叹一声,这件事情终究有有个了结。 “臣领旨。”李绚再度躬身。 “好了。”李治摆摆手,说道:“说说那萧贼吧,伱觉得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陛下,臣以为,那人要么现在已经逃出了长安城,要么就是去了安兴坊。”李绚一句话说的十分肯定。 “为何?”李治顿时来了兴趣。 “臣现在大体明白,他究竟是怎样脱离城中金吾卫,望楼卫和长安万年两县捕快视线了。”李绚认真的拱手。 “哦?”李治摆手:“你说说?” “是排水渠。”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长安虽不如洛阳那样水渠遍地,但各方都有排水渠,只不过那种地方气味难闻,一般人甚至都不愿意去,所以才被人钻了空子。” 李治缓缓的点头,必须承认,排水渠的确在他的关注视线之外。 “萧贼逃入了开化坊,臣为了坊中家人,还诸位王宫府邸的安全,带着赶来的金吾卫和手下千牛卫一直追踪不已,最后他翻身越过坊墙跳入了排水渠,瞬间不见了踪影……臣,臣为了安全,便没有再追。”李绚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这不关你的事情,真要被人弄成了诱敌深入,调虎离山,最后损失的是朕。”李治不在意的摆摆手,随后他看向李绚,问道:“既然知道他如何走的,那你还能找到他吗?” “陛下,并不难。”李绚拱手,说道:“这条路他用了一次,自然还会用第二次,他所要为的,不过是帮助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逃离长安罢了,如此,他们必然会在安兴坊和金城坊动作,只要详细查察四周的排水渠,应该就能找到他的踪迹。” “你想慢慢的围猎他。”李治有些明白了李绚的想法。 “是。”李绚拱手,说道:“此人阴险狠毒,污蔑臣不说,还构陷太子,实在该死。” 李治轻轻的点头,说道:“是了,他说你为了太子杀了明崇俨。” “太子为君,臣为臣,若太子下令,臣必定会不顾一切的完成,但太子根本就没有下过这等荒唐的命令,甚至太子根本不需要去乱做什么,只需处理好朝政,陛下自然会帮他处理一切的疑难,如今有人造谣,真真该死。”李绚一脸的咬牙切齿。 “唉!”李治轻叹一声,沉沉点头,说道:“二十七郎说的不错,明崇俨的确是在做一些事情,但不过是在引漠北的突厥人上钩,朕也想看看,贤儿在处理这种事情时候的手段和方略,他做的,其实还都是不错的。” 李贤自从李绚提醒之后,一直都在认真的处理朝廷的政务,尤其是清查田地之事。 虽说手段不够狠辣,但也的确作出了一些成绩。 在明崇俨的事情上,李贤的确有一些嫌疑,甚至很多人已经认定,李贤在和李敬业勾结,甚至还和魔教牵扯上了关系,但终究,没有任何证据。 没有任何证据,想要治一名普通官员的罪都尚且不容易,更别说是一国太子。 李贤是有错,但他现在的这些错,还远远不到被废的地步。 如果说,眼下真的能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李贤杀了明崇俨,将他定罪,那么漠南漠北的突厥人,还有潜藏在水面下的李敬业,立刻就会直接动起来。 为了整个大局着想,现在这个时候,还真的不能对李贤做什么。 更别说,还没有证据。 原本所有人都期待李绚能够找出李贤谋害明崇俨的证据,但可惜,到现在为止,牵涉进来的,都不过是魔教而已。 …… “算了,不说这事了,你既然回了长安,长安的突厥人,你就全权处置,还有魔教的萧贼,也由你负责抓捕。”皇帝一口气,直接给了李绚在长安抓人杀人的权利。 “臣,南昌郡王,检校鸿胪寺少卿绚领旨。”李绚认真的躬身,然后抬头,说道:“陛下,臣请调兵,萧贼太强,臣手下没有足够的兵力,抓不住他。” 李治点点头,说道:“的确,你手下的二三十人,也的确抓不住人,右卫一千兵力又在洛阳……不过长安朕也不能给你那么多的兵力。” “陛下,臣不需要那么多,两百金吾卫便足够了。”李绚赶紧拱手,说道:“有一百金吾卫,臣能保证和他打成平手,有两百金吾卫,臣便能保证抓住他。” “好,让麻嗣宗给你派人。”李治直接挥手,两百金吾卫,这不是个事。 “多谢陛下。”李绚赶紧躬身行礼。 “人你得快点抓住。”李治稍微停顿,说道:“就在你遇刺的同时,有人混进了皇宫,意图潜入东宫,被及时察觉,斩杀了。” “什么,陛下,那么英王,相王,还有公主殿下他们……”李绚立刻就急了。 李贤东宫就在皇宫之中,无数士卒彻夜守护,根本不会有太大问题,但李显,李旦和太平公主就麻烦了。 “他们都没事。”李治摇摇头,说道:“朕怀疑,今日他之所以刺杀你,就是因为你及时察觉他要对东宫下手的阴谋,所以才最后转移了目标,最后落在你的身上。” “对东宫下手?”李绚顿时满脸愕然,眼中闪过一丝阴霾,随即他低声拱手:“是臣行事不谨。” “不关你的事情,只是朕总觉得这里面有所蹊跷。”李治微微低头,似乎在想着什么。 “陛下,臣知道问题出在何处。”李绚抬头,认真拱手。 “哦,你说。”李治身体微微靠后,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 “臣怀疑监门卫中有人沟通李敬业。”李绚心中凛然,脸色肃然,认真说道:“陛下大寿之时,李敬业便能够轻易出入皇宫,虽说有大寿当日,人多眼杂的缘故,但是也必然有人为其接应,否则不可能那么顺利。” “所以你怀疑今日之事也是如此?”李治听明白了李绚的说法。 “是!”李绚拱手,说道:“臣的奏章从洛阳连夜送到长安,中间最容易被人做手的地方,便在春明门,臣想查一查,那夜在春明门值守的人,有谁夏天跟着陛下去了洛阳。” “传旨,让麻嗣宗即刻去查。”李治说完,抬头看向李绚,说道:“这事你就不用管了,你专心去抓人就好……关于李敬业的处理,就按你说的来吧,让他永远都消失,莫让英国公的英名受到玷污。” “多谢陛下。”李绚之前就担心过李敬业的事情,会波及到李積,看来皇帝对李積,还是有几分香火情的。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后方殿门前响起,李治抬头,问道:“何事?” 王福来小心进入,然后拱手说道:“回禀陛下,吏部已经查出了在洛阳世隐真人府邸的人是谁了?” 李治身体不由自主的前倾,问道:“是何人?” “是冀州衡水人,孔志亮。”王福来说话的同时,将奏本放在御案之上,然后推开。 李治不知道为什么紧张起来,他快速认真的打开,奏本里面的一连串小字。 他根本看都没看,直接展开了附在后面的画纸,最后缓缓的点头,轻声说道:“的确是孔卿的弟弟,没想到,李敬业竟然这般疯狂。” “陛下,可是前国子祭酒孔颖达之子?”李绚脸上无比的惊骇。 李治点点头,叹声说道:“是的,也是前礼部侍郎孔志约的幼弟,孔卿当年任礼部侍郎的时候,还曾经在英国公麾下编修《本草》,《姓氏录》,今还藏于秘府。” 孔志亮,孔子的第三十三世孙,孔颖达幼子。 孔颖达,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经学家、大儒、经学家、易学家。 孔志亮少曾出仕,后辞官,居于河北衡水。 孔颖达虽然孔子后人,但并非曲阜孔府中人。 如今曲阜孔府的主人,是孔子第三十三世嫡孙,褒圣侯孔德伦。 虽然孔志亮,并非孔子第三十三世嫡孙,但也是族谱有名,早年亦曾为官,自身亦有贤名。 更何况他是前国子祭酒孔颖达之子,前礼部郎中侍郎孔志约之弟,光是这份香火情,李敬业杀了他,就足够满朝大臣愤怒。 更何况,他今日可以如此对孔颖达的幼子,明日就可以这么对付满朝公卿所有人的后人。 太肆无忌惮了,几同魔道。 …… “南昌王。”李治轻轻的开口。 “臣在。” “朕授你先斩后奏之权,以检校鸿胪寺少卿,领两百金吾卫,以检校右卫将军,领一千右卫骑兵,抓到他,杀了他,三日之内,朕要见到他的人头。”李治的脸色已经冰冷的可怕。 “臣领旨,必不负陛下期望。” 李绚认真躬身,然后转身就走,毫不迟疑。 …… 李治看着李绚离开的背影,轻声说道:“朕原本还想给英国公几分薄面,密裁掉他,但他今日做的太过火,英国公在凌烟阁的牌位,怕是保不住了。” “咎由自取罢了。”武后从一侧后殿中走了出来,轻声说道:“原本想看看南昌王是否如同萧贼所说和明卿生死有关,看来一切都是别人的栽赃陷害,还有贤儿,他若是真的被人抓住把柄,陛下……” 李治平静的摇摇头,说道:“无妨,南昌王会处置妥当的……对了,去衡水查一查,李敬业动了孔卿,明卿最后又出现在安阳邯郸一带,或许他真的失陷在那里了。” “臣妾领旨。” 满朝愤怒,先斩后奏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阳谋,诱杀 “传令右卫郎将薛勇,没有本王之令,不许他们入城。”李绚侧身看向身边的周乾。 长街之上,周乾拱手领命,然后快速的向后传令。 五十名千牛卫,两百名金吾卫,全部骑在马上,跟着李绚一起前往安兴坊。 姚崇,宋璟跟在两侧。 周乾,苏宝同,张环,李朗全部紧紧跟随。 所有人,全部一身的红衣金甲。 刀剑挂在腰间,长槊悬于马侧,全部脸色肃然,杀气腾腾。 安兴坊门下,秦明看到李绚如此模样,赶紧迎了上来,拱手道:“禀南昌王,一切准备妥当。” “好,走。”李绚微微催马,直接冲进了安兴坊,两百多名千牛金吾卫紧跟而入。 坊门四周,无数的百姓都忍不住的窥探。 其中就有不少突厥人。 坊门之中,两排金吾卫排在长街之上。 从坊门一直延伸到左骁卫中郎将阿史那·泥熟匐的府邸门前。 一名穿一身黑色锦衣,银色发箍的五旬老者站在府邸门前,黑白参半的头发之下,是一张淡漠至极的面孔,高鼻深目,目光锐利的看向骑马而来的李绚,此人正是当初试图逃走,又被李绚抓回的阿史那·泥熟匐。 “中郎将,许久不见了。”李绚拉住马绳,侧身冷冷的看向阿史那·泥熟匐。 “难得今日王爷让末将出府,不知道王爷想要做什么?”阿史那·泥熟匐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没有什么,只是请中郎将一起出去郊游罢了。”李绚侧身看了一眼,一匹骏马已经被牵到了阿史那·泥熟匐的面前。 阿史那·泥熟匐看了骏马一眼,然后又看向李绚,说道:“王爷应当知晓,有圣命,末将不得轻易离府。” “无妨,本王有便宜行事之权。”李绚看向东面的坊门处,神色平静。 “好。”阿史那·泥熟匐大笑一声,然后直接翻身上马。 坐在马上,阿史那·泥熟匐这才深深的看向李绚,问道:“不知道王爷意欲何为?” “中郎将不必担心,本王若是有什么坏心思,只需在城外略做手脚,然后将中郎将之死推脱给萧天子便是,也不必亲自陪同前往。”李绚说到这里,轻轻冷笑:“想想,某个草原部族为了自己称王,派人到长安来刺杀了出城郊游的突利可汗嫡孙,真是可惜啊!” 阿史那·泥熟匐神色一沉,随即坦然笑道:“王爷如此说,想来便是不会如此做了。” “当然。”李绚缓缓点头,说道:“本王只是在给某些人一个机会,看看他们能不能将人带回到草原去。” “王爷何必如此行险。”阿史那·泥熟匐忍不住的轻叹一声。 这是一个阳谋。 阿史那·泥熟匐如果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长安郊外,这样的机会,突厥人都不能再将他带回到草原,那么草原上的人心,也就彻底的散了。 “没办法,局势所迫。”李绚的目光望向街巷深处的排水渠的方向,轻声说道:“本王原本想用灌水的办法,将萧天子从排水渠中逼出来,这本是极为稳妥的办法,但可惜,陛下有旨,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他们,所以,只能冒险。” 阿史那·泥熟匐看着李绚,咬牙说道:“原来王爷所说的冒险之法,便是以末将做诱饵。” “不是你,是你们。”李绚调转马匹,缓缓的前行,同时说道:“接下来,我们去金城坊,接右卫中郎将阿史那·伽那,一起出城。” 阿史那·泥熟匐脸色顿时变得无比可怕。 李绚竟然将他们所有人,全部都算计其中。 停马在坊门下,李绚冷冷说道:“今日,安兴坊彻底关门,所有一众人等,无旨不得出入,任何擅闯之人,皆杀。 让任何人进入,守卫的金吾卫,千牛卫,大理寺刑部的捕快,长安万年的差役,全部发配边州。” “喏!”坊下众人同时拱手应喏,神色肃然。 “走!” …… 不远处的人群当中,几名男子听到李绚所说,转身便散入了四周的街道里,彻底的不见了踪影。 高空之中,一群鸽鹰飞快地掠过。 …… 长安西郊,草叶枯黄。 望着北面不远处的汉长安宫城遗址,李绚轻轻的开口,说道:“再有两天便是十月了,冬日酷寒,二位说,这一路从长安回到草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回到草原之后,衣食难熬,这个冬天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神色同时凝重。 李绚在洛阳做的那一套,这几天已经飞快地传到了长安。 长安万年二县虽然没有明确的出告示公布此事,但有人去长安万年二县去问,却是确有其事,甚至已经开始接受办理。 根本没有多少犹豫,几百名突厥族人已经递交了申请。 他们巴不得现在立刻就和大唐切断一切关系。 虽然说流程并不快,但有些人已经成功了办理了手续。 至于说所需要的铜钱,根本来不及卖房什么的,其他人便已经帮他们凑齐。 甚至就在这两日,已经有人启程返回草原。 然而聪明的人一研究,立刻便发现,这些人在长安都是无父无母,无儿无女的单身汉,财物都没有多少,年龄不小,甚至就连身体也不是那么强壮,最后带着由族人凑的盘缠,还有买的弓刀离了长安。 虽然绝大多数人都满怀信心,但有人怀疑,他们根本就没法活着回到草原。 他们都在看最后的结果。 如今李绚这么一说,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顿时就明白唐庭的打算。 衣食无着。 大唐是要剥掉他们所有的财富,甚至是刀弓,让他们赤手空拳的返回草原。 然后吃草原同族的肉,喝草原同族的血。 想的更深一些,三五十人的时候,草原的同族还能接受,可人一多,双方之间就难免爆发矛盾。 …… 阿史那·泥熟匐忍不住的开口讽刺:“南昌王真的是好手段啊。” 李绚轻轻笑笑,抬头望向远处的汉长安宫遗址,摇摇头,目光望向更西北方,绵延数里的夯土台基。 “二位可知那里是什么地方?”李绚侧身看向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 阿史那·泥熟匐骑马向前一步,说道:“那里是阿房宫的所在吧。” “没错,走吧,我们今日就去那里。”李绚没有丝毫犹豫,率先朝着阿房宫的方向冲了过去。 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相互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然后骑马紧紧跟上。 两百名金吾卫,还有五十名千牛卫,以及其他许多大理寺,刑部,雍州府,长安万年二县的衙役捕快,都赶紧跟上。 在更后方,数十名高大健壮的汉子,朝着这边缓缓了摸了过来。 等到这群人消失之后,一条高大魁梧,黑衣黑巾的蒙面人,满眼无奈的看着阿房宫的方向。 他的手向后一挥,下一刻,上百名黑衣人已经同时涌了出来。 再一挥这些黑衣人已经朝着四面八方散了开去。 只留下黑衣人一个人站在那里。 这是赤果果的阳谋,谁也没办法拒绝。 大唐已经给了他们最好的机会,如果这样都没法将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救回来,那么逢迎突利和颉利可汗嫡系后人回草原的想法,就彻底落空。 草原上就再也没有能将所有部落全部凝聚起来的象征了。 即便是他们想办法从哪里找来什么突利和颉利的私生子一类的东西,也只能勉强凑合。 甚至说不定,大家找出一堆的“私生子”,到最后,自己人内部先打个你死我活。 李绚这一手实在太出乎所有的意料。 原本还以为大家要在长安城里杀个伱死我活,谁想到他直接就出了城。 出了城,的确是最容易将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劫走的地方,但同样也是最容易被做陷阱的地方。 但没办法,必须得来。 如果这一次没办法将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一起带走,那么将来即便是有机会冲到两人面前,两人恐怕也不会再跟他们离开。 所以必须得来。 不是他们不想想其他办法,但若是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意外”的死在其他突厥人的手里,他们就真的亏死了。 他们在草原上投注那么多,可不是真的为了亏了的。 而且他们也不是没有信心救人。 他们也是有手段的。 怪就怪他们选择了这个地方。 …… 阿房宫土台之上,李绚东望长安城。 身后姚崇,宋璟紧紧跟着,秦明手持长槊站在远处。 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则是站在一旁。 李绚平静的望着远处的长安城,轻声说道:“从秦至汉,再从汉至唐,中间草原强盛,则杀入中原,中原强盛,则杀入草原……本王说话直,二位别怪……请教二位,如今是中原强盛,还是草原强盛?” 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相互对视一眼,最后,阿史那·泥熟匐开口道:“是中原强盛,大唐强盛。” “当然草原也是有机会的,比如这一次。”李绚转过身,看了两人一眼,一眼仿佛看透两人心中真实想法。 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顿时凝重起来,他们当然明白李绚话里的意思。 这一次的机会,无非就是太子被废。 不说大唐,历朝历代,太子被废都是极大的事情。 朝堂更迭,家族倾覆,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同样也是草原重新崛起的最佳机会。 但大唐同样知道,这一次的机会,那么这一次的机会还是机会吗? “若是能过的下去,谁会愿意有战争,但这几年,草原活不下去的人太多了,而长安,又帮不了多少。”阿史那·泥熟匐轻轻的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这两年草原旱灾,水灾,不知道多少牛羊死亡,百姓冻厥。 大唐不帮忙,他们只能自己帮忙。 李绚轻轻的点头,说道:“你这话说的没错,但大唐也不是没有给你们出路。漠南走不通,你们可以去漠北,为什么非要来大唐,无非就是看到大唐繁华,想要来抢一把,不是吗?” 普通的百姓或许是为了生存,但那些贵族,是为了掠夺。 掠夺大唐。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金樽共饮,白刃不饶 李绚站在土台之上,平静的看着四周的一切。 远处的渭水之上,船影纷纷。 南面的大路上,车水马龙。 土台上下,草木郁郁葱葱,随风摆动。 “来人,摆酒。”李绚侧身,低喝一声,下一刻,李竹已经带人抬着一只矮几从后方而来。 酒坛,酒樽。 姚崇亲自上前,为李绚和阿史那·泥熟匐、阿史那·伽那三人倒上美酒。 “二位,近两年来,天地灾变,大唐和突厥之间,百姓遭灾都不在少数,若是放在贞观前期,或许早已经有草原可汗率兵杀到长安,掠夺财富,但如今,时势易也,攻守形变,突厥臣服大唐……” 李绚的目光落在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两人,看着两人郑重的神情,他轻抿一笑:“找个机会,大唐和草原之间认真深谈一次……草原的事情本王也了解过,遭灾的不过是少数,只要认真赈济,平平安安到明年还是可以的。” 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相互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惊讶。 他们有些不敢相信,大名鼎鼎的南昌王会说出这么天真的话。 看着两人脸上的表情,李绚继续开口:“大唐和草原之间,各有特产,但大唐的米和面,草原部落应该还是能吃的惯的……若是在大唐运送米面到草原上的时候,同时又能够从草原上运回一些牛羊毛皮类的东西,也算都不亏……” 稍微停顿,李绚继续开口,说道:“而且本王发现,这些年,虽然也有突厥人行走在大唐和突厥之间的商路上,但他们背后的老板,却都是汉人,若是草原人能够自己做主,自己经商,草原也能繁盛起来,这样彼此和平就又能延续。” 阿史那·泥熟匐终于明白,李绚不是看不明白其中的真相,只是他在从大局上,寻找一种双方能够共存的方式。 阿史那·泥熟匐缓缓的开口:“王爷所言,的确可信,末将回去之后,就写信给草原的各部落酋长,让他们协商处理,年底大朝的时候,正好来求皇帝允许。” 李绚温和的笑笑,说道:“那中郎将可得快点了,不然的话,有些人年底的时候,可能就到不了长安了。” 阿史那·泥熟匐微微一愣,随即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李绚没有理会阿史那·泥熟匐的神情,继续开口,说道:“其实也不必求快,慢点也行,今年不行,就明年,明年不行就后年,中郎将总有说服他们的一天。” 稍微停顿,李绚看向西北方的密密群山,轻声说道:“说实话,本王也真的想有朝一日,能去草原走一趟,说不得还真的能和草原的英雄们好好的过两手。” “王爷手段高明,草原上恐怕无人能及。”阿史那·伽那终于开口,只是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冷嘲:“不过王爷恐怕要先忙吐蕃的事情吧,那些事情想要结束,怕也得个三五年。” “是啊。”李绚出乎意外的点头,说道:“吐蕃之事,的确需要一点时间,拿下昌都,然后进军逻些,拿下逻些,说不得还要往西走,过象雄,冲大雪山,那样就到了西域了,说不定还能和西突厥的酋长们好好的喝两杯。” 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顿时呼吸急促,拳头紧握,脸色凝重。 西突厥和东突厥,以金山为界。 打过金山便能从西突厥打到东突厥。 看到两人凝重的脸色,李绚笑笑,说道:“至于说东突厥,东突厥还是有能人的,虽然本王不知道他是谁,但是能够驱使魔教萧天子,和李敬业勾连,这样的人物在草原上也是枭雄一类,二位可否为本王解惑,这人究竟是谁?” 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脸色顿时一怔,脸色立刻难看了起来。 突厥这一次反唐,非常具有迷惑性。 以安北都护府漠北突厥部族为主力,勾连魔教,暗通李敬业,挑动大唐不满。 意欲让大唐出军漠北,然后中途切断粮道,好肆意包抄。 但问题是,大唐出军主帅为薛仁贵。 洛阳刺杀事后,皇帝突然将薛仁贵召回了长安,让他们的计划不得不暂停。 另外,让他们意外的,还有李绚的回归,以及裴行俭的将归。 光是这三个人就足够让长城内外的突厥部落承担巨大的压力。 甚至还没有出关,李绚就已经解决掉了洛阳长安城内日益蠢动不安的突厥族人。 更令他们惊骇的,是李绚看到了在这一切背后藏着的突厥枭雄。 …… “这一切背后当然有人。”李绚似笑非笑的看向了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轻声说道:“漠南漠北,长城内外,还有长安洛阳的所有突厥人,几乎同时被一把看不见的手拉扯到这一起,这一位才是真正枭雄级别的人物。” 深深的看了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两人一眼,李绚这才继续说道:“如果说,这一位的身上,还有阿史那一族的血脉,那么到时候,以兵势称可汗,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二位说呢?” 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李绚的挑唆之语,虽然都是含沙射影的猜测,但却他们两个心疼的厉害。 草原上,向来以实力说话。 突利和颉利两人当年就是如此。 两人彼此不对付,但颉利为大可汗,突利为小可汗。 突利虽然处处不满,但总是处处被颉利压制,最后不得不逃离草原,投降大唐。 将来草原上一旦再立突厥,或许一开始他们两人能够以父祖的威望镇压一时,但时间一长,那人手上能够拉拢的力量大的惊人,到时候自立汗庭也是必然的事情。 如果说他能够压的过他们二人,到时候,他就是草原上新的雄主。 他们两个只有俯首听命的份。 再加上要时刻准备与大唐开战,前后形势变化,他们在草原的处境未必比在长安好上多少。 两人脸色冷峻,但李绚的呼吸已经沉重起来。 …… “本王不逼你们二位,对于这人的身份,想来也不难调查,草原上哪个部落如今最是年轻,最是健壮,还拥有阿史那血脉的,只要打听打听就知道了,至于之后的事,证据什么的自然都是没有的,但一点试探的手段,却也是能试探出虚实的。” 李绚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已经带出来一丝冷漠。 “只要二位能保证劝说漠南诸部,稍微冷静一些,那么亲近大唐的,自然是有好处的,不亲近大唐的,自然必有天威降临。”李绚抬眼看向长安方向,轻声说道:“二位好好想一想,若是二位诚心相助,想来二位在长安的处境也会好上许多。” “另外,将来若是突厥诸部情势平息,或许本王亲自作保,护送二位回草原也说不定,只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二位未必就真的羡慕草原生活,天下长安,总共才有几个。”李绚一声轻叹。 他还是认为,这天下间,没有什么能比的上长安洛阳的地方。 在长安洛阳待惯了的突厥人,只要回到草原待一阵,等新鲜劲过了,他们自己就会想回长安。 现在这些,不过是因为有些人的野心作祟,蛊惑百姓,这才有了他们想要回草原的心思。 只要将这股野心彻底的打掉,那么这些人想要回草原生活的心思就彻底的没了。 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彻底的沉默了下来。 李绚说了那么多,从他的言语之中,能够听出他强大的自信。 突厥就算是再反叛,恐怕最终也要被彻底的平定。 就如同当年的太宗皇帝,和如今天圣皇帝。 “若是将来有那么一日,末将随意随王爷而行。”阿史那·泥熟匐率先拱手。 李绚笑了,点点头道:“就知道中郎将向来最明形势,本王保证,今日阁下回到长安,府内外的监视,立刻少掉一半。” “王爷有把握今日能够解决一切?”阿史那·伽那终于开口。 李绚今日来这里做什么,他们全都心知肚明。 “今日,来到这里的人,没有本王的允许,谁都别想轻易离开。”李绚眼神一愣,冰冷锐利的杀气顿时透骨而来。 随即,李绚又笑了起来,杀气在一瞬间仿佛被阳光照透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二位,他日之事,二位若是没有意见,今日便同本王一起饮了这酒。”李绚低身,取起酒樽,笑呵呵的看着两人。 “若有他日,必不相负。”阿史那·泥熟匐率先举起来酒樽。 阿史那·伽那有些迟疑,但还是拿起来酒樽,看向李绚,说道:“若是能够有他日,在下希望能够前往江南,或者其他地方多走一走,还望王爷能够相助。” “好,若有将来那一日,突厥平定,本王亲自上奏,然后亲自陪同,和中郎将一起走一走。”李绚举起酒樽,然后和两人郑重的碰在了一起,然后各自一饮而尽。 姚崇和宋璟肃然站在一旁,莫名的有种恍惚的熟悉感。 就像是当年太宗皇帝在这里和颉利相持碰杯一样。 金樽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 放下酒樽,李绚侧身:“传令,让右卫来接,我们回长安。” “喏!”周乾拱手,下一刻,一朵烟花已经在白日的天空上炸开。 李绚回身,看向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轻声说道:“两位,今日结果如何,马上就见分晓,只是二位,需要暂时听一听令。” “末将全凭王爷吩咐。”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全知全能 阿房宫正面,土阶往下,百十参差。 李绚站在土阶梯之上,身后两侧,跟着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 李绚的目光落在下面的土阶两侧,更下面一点的地方。 台阶之上,一片干净,但台阶两侧,却是暗影浮动。 虽然人影藏在了草木之后,但沉重的呼吸声已经清晰传入了李绚的耳朵当中。 李绚能够感受到,有无数的弓箭对准了上方,但却在一瞬间就放低了下去。 因为李绚身边跟着的,是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两个人。 一旦弓箭失手,杀死他们两人,那后果…… “上马!”李绚直接挥手。 下一刻,所有士卒全部上马。 在之前上阿房宫遗址土台的时候,李绚便让人将所有的马匹全部带到了土台之上。 就是为了防着战马放在下面,会被人做手脚。 “走。”没有丝毫犹豫,李绚率先而下。 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这个时候,却突然停在了高台上。 土阶两侧的突厥士卒,瞬间一愣。 这个时候,李绚已经急冲而下,身后跟着周乾,苏宝同,张环和李朗。 战马瞬间奔驰,仅仅百阶台阶,瞬间他已经冲到了中途。 就在这个时候,无数冷喝从台阶两侧传来:“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甚至是在杀声响起的前一个瞬间,李绚冷声喝道:“放箭。” 两侧的突厥人刚刚从草丛中站起,刚刚重新拉开了长弓,但在这一瞬间,黑箭已经如同阴云一样,直接朝着两面狠狠的笼罩了下去。 “叮叮叮”,无数的弩箭之下,台阶两侧顿时已经已经一片血腥。 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被一众千牛卫护在身后,秦明亲自护卫。 站在高台上,清晰的看到数十名族人就这样轻易的李绚屠杀殆尽,两人心中感到一阵阵不忍。 长槊横扫,仅有一些没有被弩箭波及的突厥人,也在被迅速的收割。 “他们太安逸了。”李绚极速前冲,冷漠至极的声音传到了高台上,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脸色瞬间低沉。 是的,这些长安的突厥族人,太安逸了。 他们根本没有经历过多少的战阵厮杀。 面对曾经跟随李绚上阵厮杀过的金吾卫,根本就不够看。 瞬间,两侧的密林当中已经没有了任何人影。 李绚在这个时候,也眼看着就要冲下台阶。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身影猛然从地面“炸起”。 地面原本平坦的土地骤然炸开,下一刻,一道身影已经极速的飞起,然后朝着李绚直扑而来。 李绚的眼神当中闪过一丝冷嘲。 真的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种粗糙的陷阱,他不过是用了一招虚晃,就已经将所有人都晃过了。 …… 锋利的短刀直接刺向李绚的胸口,但在这一瞬间,冰冷的槊刃已经出现在两人之间,然后快速无比的刺向了来人的胸膛。 不仅如此,在同一时间,四把长槊从李绚上下左右,同时凶狠的向前刺出。 关键时刻,周乾,苏宝同,张环和李朗四人同时出手,就好像一直在等着这一幕一样。 半空中的人影短刀一折,直接斩在了李绚的槊刃之上,然后瞬间借力腾空…… “叮”的一声,刀刃相交。 下一刻,黑影的眼中满是愕然,身影也比原本预计还要高的幅度高高飞起。 一句话在同一时间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上次留手了。” 李绚冷漠的眼神抬起,看向半空中的萧天子。 右手握在长槊槊刃之上,左手在中间一握,下一刻,槊刃已经飞快的挑起,然后狠狠的刺向了萧天子的胸膛。 速度甚至于比萧天子原本的速度还要更快。 身后周乾,苏宝同,张环和李朗,全部都是同样的动作, 手里的长槊闪电般的跳起,五把槊刃在同一时间直接捅向了萧天子,速度也是同样的快。 五把长槊,槊刃冷寒,如山如云,狠狠的刺向了萧天子。 战马也在同一时间前扑,带起了更大的力量。 这就是骑兵的优势。 借助战马,原本一倍的力量甚至可以发挥到两倍,甚至更多。 萧天子虽然修为不俗,但从来没有真正的在战场厮杀过。 尤其李绚他们五人同时动作,即便是萧天子也不得不迅速后退。 “哒哒哒”一阵剧烈的马蹄声从李绚身后传来,赫然正是后面的骑兵追杀而至。 无数的骑兵,从李绚五人身后两侧冲出,手里的槊刃向左向右,狠狠的掠向半空中的萧天子。 萧天子手里的两把短刀极速的挥舞,所有攻击的长槊全部都被他挡了下来。 虽然萧天子战场杀伐不足,但他一身半步阳神境地修为,足够他沉稳的应了下来。 萧天子是李绚见过的,除了云鹤壁以外,魔门真正拥有半步阳神境的大高手。 不是李邈那种伪半步阳神,天魔宗精心培养出来的宗主,所拥有的实力绝对强大可怕。 李绚即便是爆发全部的实力,也未必能杀了他。 但今日,李绚不是一个人。 …… “叮叮叮……”李绚手里的长槊不停的刺出,被萧天子直接挡了下来。 周乾,苏宝同,张环,李朗,四个人几乎和李绚同时出手,但也全部都被萧天子拦了下来。 两侧的两百名金吾卫,在同一时间同侧边掠过,长槊同样凶狠的刺向萧天子,但也一样被他拦下。 两百名的金吾卫,在极短的时间里已经快速的冲过,眼看他们就要彻底的冲完,就在这个时候,清晰无比的马蹄声从两侧传来。 萧天子眼角余光掠过,赫然就看到那些金吾卫在向前冲出两百米之后,然后又向左向右划过两个大圈,再度朝着队尾融合了进来。 无限的前冲,无限的回返,形成两个不停旋转的刀圈,不停的斩向萧天子。 而在这两个刀圈中央托底,同时狠狠的纠缠住一切,同时控制萧天子的人,赫然正是李绚。 不知道经过多少的挥斩,萧天子一口真炁终于有些缓不上来。 气机牵引,下一刻,李绚手里的长槊已经狠狠的向前刺出。 一槊直接捅开萧天子身前的短刀,一刀直接刺进了萧天子的胸膛。 “滋啦”一声,萧天子胸前的衣服被彻底的撕开,但下一刻,一张密制的鱼鳞甲出现在李绚的眼前。 长槊狠狠的刺在鱼鳞甲上,然后在上面划出深深一道痕迹。 可即便如此,鱼鳞甲也依旧没有被刺破。 “砰”的一声,萧天子整个人如同被炮弹击中一样,然后整个人飞快地向后跌飞了出去。 速度竟然比李绚他们的战马还要更快。 两次交手,李绚早就已经知道萧天子身上用着一身顶级的轻功。 如果不是还不够快,飞到也太低,搞不好真的会让别人认为是飘飘然御气飞行的仙人。 李绚能够感受得到他一身轻功身法的巧妙,这是李绚都做不到的地步。 但好在他人多。 轰然的马蹄声,在萧天子后退的方向响起,上千名右卫骑兵已经朝着这边杀了过来。 上千匹战马踏出无尽的烟尘,带着悍然的杀意直冲而来。 萧天子仅仅看了一眼,整个就已经脸色大变。 即便是他这种顶级的人间好手,最怕的,也是这种强横的兵家大军。 一次冲击,就已经足够让他魂飞魄散。 就在这一瞬间,萧天子却是猛然掉头,目光直接看向李绚。 甚至,他的目光直接从李绚的身上掠过,落在李绚的身后,落在他身后正在前冲的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身上。 霎那间,刚刚冲入台阶的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胯下的两匹战马,猛地发出一声嘶鸣。 瞬间就已经从四周保护的千牛卫士卒当中直接冲了出去,向左向右,各自冲出去好几丈。 局面骤变,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竟然在这个时候,选择了逃亡。 萧天子眼神中带着得意的看向李绚,但这个时候,他却发现李绚的眼神冰冷的可怕。 无尽的黑羽出现在李绚背后的天空里,映衬着他冰冷的眼神,更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下一刻,无数弩箭已经划破长空,朝着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直接射了过去。 萧天子一脸的愕然,但…… 无数的弩箭射下,有的直接越过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两人的肩头,直接钉在了前面的地上,有的则是直接钉在了战马的身上,鲜血长流,但没有一支长箭落在两人身上的。 一根也没有,就像是无数次演练一样。 “砰”的一声,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已经同时摔倒在地上。 两人身手利索的从摔倒的马上跳下,然后满脸不明所以的站在原地。 刚才根本不是他们两个在控制战马,怎么回事? 两道血红色的气息突然从战马的头颅当中飘了起来,隐隐间是两道人影的模样。 “杀!”一声咬牙切齿的喝杀声,随即在天地间响起。 “杀!”无数的骑兵随即高声应杀。 无数的长槊高高举起,肃然的杀气充斥在天地之间。 随即骑兵奔驰,无尽的黑色杀流直接向前冲去。 半空的两道人影顿时被冲击的不成样子,就在这个时候,其中的一道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朝着渭水的方向冲了过去。 另外一道只是稍微迟疑,就已经被冲杀过来的秦明,长槊已经捅了过来。 在特殊的视界里,一根血色长槊已经直接刺了过来。 半空中的人影赶紧缓慢逃窜,但仅仅是慢了一部,下了,就被血色长槊直接刺中了边缘。 血色顿时燃烧了起来。 但即便如此,血色身影还是嘶吼着朝着北面冲了过去,顿时消失无踪。 …… 无数的黑甲骑兵从身后冲来,正在急退萧天子身形迅速的向左转向。 他的速度快的惊人,即便是骑兵在一瞬间也有些追不上。 但时间稍长,萧天子的速度就忍不住的慢了下来。 无尽的骑兵已经蜂拥着冲了上来。 两股骑兵,一左一右,长槊掠杀。 “叮叮叮……”无声的声响过后,已经是满身血污的萧天子,就看到李绚高骑战马,一槊当胸捅了过来。 他双手抬起,但手里的短刀上已经无数的裂痕。 长槊前刺,鲜血飞溅。 视线随即旋转起来。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奉旨:曝尸三日 “杀!”黑色的骑兵如同洪流一样,朝着四面八方冲杀而去。 藏在更远处准备接应的上百黑衣人,瞬间就被无数骑兵杀的血肉横飞,顷刻已经没了性命。 李绚手握萧天子滴血的头颅,平静的向左一递,面无表情的说道:“挂于长杆之上,悬首入城。” “喏!”周乾立刻拱手,接过头颅赶紧去处理。 李绚侧身看向苏宝同,苏宝同立刻拱手。 “派两百骑兵开路,百姓退避一里至城门处,通知密卫,让他们盯住城门内外的所有人等,不管是慌乱逃入长安道,还是说转身就前往洛阳的,全部给本王盯死。”李绚神色冷冽,眼中闪动着凶狠的味道。 萧天子死,不过是开胃前菜罢了。 李绚真正的目标是李敬业。 皇帝真正的目标也是李敬业。 只有杀了李敬业,如今朝野的乱局,才能够得到平定。 “喏!”苏宝同立刻飞奔前往,两百名骑兵迅速的冲了出去。 李绚目光看向四周,冷哼一声,下一刻,他转头看向长安方向:“走!” 一马当先,上千黑甲骑兵已经奔腾着朝长安而去。 原地只剩下一堆尸体。 血流满地。 许久之后,一道拇指大小的血影从血流之中跳了出来,隐隐间有萧天子的模样。 下一刻,一道细小的雷霆从侧面轰落,直接轰在了萧天子的身上。 “啊!”无声嘶吼声中,萧天子最后的残余阳神,被彻底诛杀。 一名穿着紫色道袍的身影出现在战场之上,拂尘一摆,单掌行礼。 恭送升仙。 …… 长安城西,金光门。 无数黑甲骑兵从远处而至,然后缓缓的朝城门而去。 城门四周的普通百姓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有些愕然,没听说有哪位大将军回朝啊! 大军入城,历来都是最敏感的事情。 没有皇帝的允许,长安城,你能率两百全盔全甲的骑兵入城,便已经是能耐不俗了。 即便是李绚,刚才从长安城出的时候,手上也不过是两百五十骑兵。 现在,一千黑甲骑兵,全部入城。 但,城门的守卫在看到了一面令牌之后,立刻放行。 黑甲骑兵陆续入城。 随后,是五十名红衣金甲的千牛卫。 最前方一名士卒手里的高杆上,吊着一颗头颅。 头颅一路从阿房宫遗址而来,里面的鲜血已经流干。 一身黑衣黑甲的李绚,出现在千牛卫之后。 在他的身后,是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后面跟着两百金吾卫。 城门内外,城墙上下,原本都有不少人在关注着李绚的出城。 昨晚的刺杀虽然普通人知道的不多,但城里的达官贵人,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特别是那些有心人,更是知道南昌王遭到了萧天子的亲手刺杀。 所以今天李绚进宫之后,然后又率军出城,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但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李绚再度归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个人头。 很多人已经猜到了那颗头颅究竟是谁。 等到右卫,千牛卫和金吾卫的骑兵全部入城之后,立刻就有无数的人影朝着四面八方而去。 更多的,还是朝着阿房宫遗址的方向。 其他回城,还有前往洛阳的,都在少数。 就是这少数人,已经被密卫死死的盯住。 阿房宫遗址,数十具身份不明的尸体倒在地上,其中的一具更是已经没了头颅。 四面八方不知道多少人影看着,但没人敢前进一步。 因为在尸体之前,竖着一块木牌。 奉旨:曝尸三日。 …… 黑甲骑兵从金光门入城,然后沿着居德坊和群贤坊中央的长街前行。 到达西市西侧,从居德坊拐向南行,过怀德坊,来到崇化坊和怀远坊中央的路口,然后拐向东行。 沿着西市和怀远坊中央的长街前行。 西市当中的无数中外客商,怀远坊居住的无数突厥人,这个时候早已经全部涌了出来。 绝大多数人都不认识那颗头颅是谁,都在窃窃私语。 萧天子的身份很隐秘,就是突厥人当中,知道的人也很少。 但是,当游街的队伍离开之后,原本封锁怀远坊的长安万年差役,还有金吾卫千牛卫,全部有序的撤走。 甚至就连墙上贴着的搜捕叛逆和刺客的告示也被拆了下来,所有人便顿时明白,那人究竟是谁了。 皇帝洛阳大寿,有人借突厥人的手刺杀皇帝。 皇帝恼火之后,开始对突厥人居住的怀远坊加强管制。 两个月以来朝廷加强了对刺客的搜捕,而在突厥人内部,也不停的涌现出对大唐的反抗情绪。 这背后必然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甚至在不久之前发生了洛阳突厥族人聚集地被大军包围,差一点被大军屠杀的惨案。 好在之后,大唐对突厥人返回草原,给出了明确的政策。 虽然有些苛刻,但只交三成的财产便能回归草原,一些人还真的动了心思。 不过更多的人,还是默默的从心底划掉了返回草原的想法。 他们在长安本就过的勉强,再交三成财富返回草原,谁愿意。 原本不过就是被其他的同族裹挟着没法开口拒绝,现在,朝廷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个合适的借口。 现在,萧天子被杀,更多的人心开始动摇起来。 谁都知道,返回草原之后,他们早晚要和大唐开战,而策划这一切的重要人物在南昌王回京没有几天,就被斩杀。 将来一旦开战,他们还有多少的胜算。 尤其当他们再度遇到南昌王的时候,胜算又有多少。 这些年,李绚在婺州,吐谷浑,党项,苏毗等地,不停的作战,屡有捷报传来。 他人更是已经积功升为昌州都督,检校右卫将军,检校鸿胪寺少卿。 之前更多人,还以为是他宗室王族身份的缘故,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吐谷浑人进入长安,关于黑衣天王更多的传说传扬开来,人们已经不再认为他是一名幸运儿,而是一名真正拥有强悍战力的战场宿将。 看到一身黑衣黑甲的李绚离开,他冷漠凛冽的眼神,已经深深的刻入了很多人心里。 黑衣天王的传说,在人们私底下看不到的地方,传扬的越发浓烈。 愿意回归草原的人,也越来越少。 …… 从怀远坊一直向东,经光德,延康,通义,开化,崇义,平康,东市,然后转向北方。 右卫骑兵从安兴坊往东,出通化门离开长安城。 李绚则是亲自将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各自送回府邸,然后才将人头收起,送入左千牛卫府。 他自己则是前往大明宫。 皇帝和武后在紫宸殿召见了他。 李治坐在御案之后,目光从门外的夕阳余晖上收回,看着肃然躬身站在那里的李绚,他轻轻的点头。 “看来,这件事朕交给你做,还是对的。”李治深吸一口气,说道:“杀了人,震慑了人心,这才是正确做事的方法……不过,这还不够,李敬业的下落,你必须最快找到。” “陛下放心,进金光门的时候,密卫已经开始监视,据报其中有几个人去了洛阳,有几个人进了长安城,跟着他们应该能够有所收获。”李绚没有遮掩,该说的全部说了出来。 “洛阳?”李治微微点头,说道:“伱觉得他在洛阳?” “是的,陛下。”李绚拱手,认真说道:“李敬业为人谨慎,轻易不会有破绽,长安有萧天子在,闹出的风波绝对不会少,所以以他风格,应该会离的长安远一些,藏在洛阳,或者洛阳和长安之间的其他地方?” “什么地方?”李治紧跟着追问,武后在一边看着目光同样凝重的看向李绚。 为了追查李敬业,密卫在长安和洛阳不知道查了多少回,但依旧没有李敬业的任何踪迹。 但如果不在洛阳,那么就能说的过去了。 “陛下,他可能藏在钟南山,九嶷山,华山,邙山,嵩山,每个地方都有可能。”稍微停顿,李绚思索着说道:“但为了掌控局势,必然就需要有人为他搜集消息,传递消息,四处奔波,只要找到这些人,查到李敬业就不难。” “但这些人,在有动静的时候,必然会活动起来,就像是今天。”武后点点头,说道:“做的不错。” “谢天后。”李绚赶紧躬身。 “这也是二十七郎能找到萧天子,才有的结果。”李治笑着看着李绚,满意的点头,问道:“类似的手段能用在李敬业身上吗?” “陛下,萧天子毕竟是叛逆,不管臣用什么手段,别人都不会说什么,但有英国公在前面挡着,很多手段臣不能用。”李绚认真的躬身,说道:“不是臣担心御史弹劾,而是担心这些手段用了会玷污陛下的圣名,再说了,现在这些,臣已经有把握抓到李敬业……” “不是抓到……”李治的话说到一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已经在殿外响起。 皇帝皱了皱眉头,抬头:“进来。” “喏!”一名千牛卫已经快步进来,然后蹲在地上,将一本密本上奏:“陛下,密卫急奏。” 李治的脸色顿时肃穆起来,他微微摆手,王福来已经上前接过来密本,递送到了皇帝案头。 李治将密本推给武后,问道:“什么事?” 武后赶紧打开,面色顿时难看,她跟着说道:“密卫查到,有两个人先后进入了左监门卫郎将徐新一的家,然后又有人出春明门,直奔洛阳方向而去。” “砰!”皇帝一拳狠狠的砸在了桌案上。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冷声说道:“当初在洛阳皇城,看守皇城城门的就有他吧。” “是有他,后来查的时候,他也在嫌疑名单之上,不过因为他是他的父亲曾经英国公麾下效力,自己和李敬业倒没什么往来,所以才只是将他调出了皇城,看守春明门。” “抓了吧。”李治抬头看向李绚,咬牙说道:“二十七郎,你现在去,抓了他,从他嘴里问出李敬业的下落。” “陛下,臣奉旨。”李绚拱手,然后说道:“臣请调侍御史狄仁杰与臣一共查案,同时请左金吾卫中郎将麻嗣宗即刻前往洛阳追查李敬业行踪。” 李治微微一愣,随即摆手,说道:“算了,让麻卿和狄卿去查徐新一,你立刻出发洛阳,找到李敬业……朕不想再看到他。” “臣领旨。”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英王孝悌,颇类朕 北门,一名黑衣卫士快步而入,将一封密本放在了元万顷的案头。 “又发生什么事情了?”范履冰忍不住的抬头询问。 元万顷翻开看了一眼,说道:“南昌王已出发前方洛阳,狄仁杰和麻嗣宗前往左监门卫郎将徐新一的府邸去抓人。” “徐新一?”范履冰忍不住的皱眉,问道:“他不是和李敬业关系不近吗?” “谁知道呢,这些人没多少真话的。”元万顷轻轻摇头,说道:“但他这次是被密卫抓住有暗通李敬业的嫌疑,只要南昌王能够随着这条线找到李敬业的线索,徐新一就全家都完了。” “暗通逆贼,他自作自受。”范履冰神色平静,对徐新一没有丝毫好感。 元万顷点点头,说道:“以后关于李敬业的事情调查,恐怕要扩大范围了,凡是和英国公有往来牵连的,恐怕都要查。” 范履冰微微一愣,随即说道:“南昌王这官场手段也是越来越熟悉了。” “没错。”元万顷点点头,说道:“狄仁杰是侍御史,挨骂本就是他的职责,但麻嗣宗就麻烦了,以后因为和英国公有牵连,被追责的人,都要去埋怨他。” “这不就是我们以前的处境吗?”范履冰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是啊!”元万顷轻叹一声,说道:“你说为什么南昌王就能这么容易的找到萧天子,还杀了他?” “战场宿将,皇帝信任,宗室郡王,功勋卓著。”范履冰抬起头,轻声说道:“现在的这些事,即便是出了什么意外,南昌王自己也能抗的住,我们就未必能行了。” 带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出城这种极具风险的事情,就算是皇帝给了他们便宜行事的圣旨,他们也不敢乱来。 更何况,他们也不像李绚那样还能调动一千右卫骑兵,还能用的如臂使指。 “但好在,南昌王终究是在朝中待的时间短,对六部九寺深入了解不多。”范履冰轻轻笑笑。 南昌王终究是在边地待到时间长了,这往后,想要调回来,可没有那么轻易。 “你忘了吗,朝中还有左相,还有卫尉寺卿欧阳通,还有赵巩。”元万顷白了范履冰一眼。 范履冰摇摇头,说道:“左相虽然执掌尚书省,但他年事已高,撑不了几年;赵巩是天后的人,无需担心;至于欧阳通,他行事历来有原则,不会因为亲属关联,就偏帮南昌王多少。 不过这样一来,别人想要算计南昌王也就不容易了,说实话,其他的倒也就没多少便利……” 似乎想到了什么,范履冰转头问道:“东宫最近还是没有动静吗,尤其是今日,南昌王距离李敬业可是越来越近了?” 元万顷将手里的密本递了过去,摇摇头说道:“还是没什么动静,只有英王今天上午去了东宫一趟,到现在还没有……” 元万顷说到这里,自己愣了,他赶紧地低身去翻检书格当中的其他密本。 很快,一本本的密本就已经摆放在了元万顷的面前。 看着上面的记载,元万顷的脸色已经变得无比难看。 …… “从南昌王回京那天起,英王每三日去一趟东宫,偏偏时间都恰恰好……南昌王回京当天,南昌王兵围洛阳突厥坊当天,还有今天。” 元万顷拳头紧握,咬牙说道:“我说怎么东宫一直没有什么动作,原来是全被南昌王按住了。” “是啊,好手段啊。”范履冰忍不住的一声赞叹,他们竟然全被瞒在鼓里。 “以南昌王东行洛阳,挡在前面,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英王悄悄前往东宫,按住太子所有的手脚,让我们的后备手段全都用不上,南昌王这手段真是了得。”元万顷眼神冷冽,突然,他脸上闪过一丝疑惑,看向范履冰:“他们这时候为什么还要帮太子?” 太子被废,几乎可以说是已经完全能预见的。 只要找到李贤和李敬业联手的证据,那么李贤被废就是指日之间。 但偏偏,最令人忽略的英王李显,他在这个时候跳了出来,帮助李贤。 这就让人有些看不透了。 “他们这不是在帮太子。”范履冰轻轻摇摇头,叹声说道:“南昌王这是在帮英王,你别忘了,英王比相王要更年长。 若是有人将世隐真人传出去的谣言当真,那么英王就是陛下和天后日后的嫡长子,这个分量是很重的。” 元万顷的脸色不由得一变。 诚然,大唐开国至今,真正的嫡长子从来没有继承皇位的先例。 但不管是李显,还是李旦,都不是真正的嫡长子。 甚至就连李贤和李弘也都不是嫡长子。 大唐真正名义上的嫡长子只有一位,那就是废太子忠。 李忠虽然最一开始的时候,是庶长子,但自从他过继给王皇后,并且被皇帝正式册封为皇太子之后,他就是大唐在礼法上最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只是后来王皇后被废,李忠被废,嫡子的名份没有了,所以才落到了李弘的头上。 李弘病死,才轮到李贤。 如今李贤不安,机会才轮到其他人。 所有大唐的嫡长子其实就是一个笑话。 甚至就连太宗皇帝,当年在李建成死后,也是高祖皇帝唯一的嫡长子。 所以大唐的嫡长名分,并没有多少人在意。 只有真正坐上了太子的位置,才是真正的皇权继承人。 但道理谁都明白,但伱话不能这么说。 甚至你必须要公开承认,大唐是以仁孝治国。 一旦李贤被废,那么在礼法上,李显就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 一旦李贤被废,立刻就会有一大堆礼法大臣,站出来支持李显。 这里面无关利益,就是礼法。 或者说,礼法就是最大的利益所在。 即便是皇帝要越过李显去立李旦,也非常不容易,尤其李显还没有明显的过错,这就更麻烦了。 …… “之前的时候,我们对太子的关注过多了,竟然没有注意到,英王竟然也有夺嫡之心。”元万顷的呼吸沉重了起来。 李显为人做事一向荒唐,所以很多人并没有将李显放在夺嫡的有力名单之中。 甚至他们以为,只要自己略施手段,英王就会失去对太子之位的争夺。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 “没想到英王竟然出手了。”范履冰走到了窗户之前,目光看向院中,轻声说道:“今日之事,既然你我已经猜到,那么诸相诸尚书,恐怕猜到也是早晚的事情。” “孝悌。”元万顷咬着牙说出来两个字。 范履冰平静的点点头。 英王李显的确不成器,但他只要作出关心长兄的姿态,并且真的这么做了。 甚至在李贤被废的过程中,始终都在为李贤说话,那么孝悌这两个字,自然就会落在他的头上。 “诸位宰相,诸位尚书,诸位大将军,甚至诸位亲王郡王,还有陛下和天后。”范履冰转身看向元万顷,轻声说道:“毕竟谁都否认不了,英王是天后的儿子,天后不喜太子,但未必就不喜英王,也不能不喜。” 虽然表面上在前台运作李贤不是武后嫡子的,是明崇俨,但是在背地里,策划一切都是武后。 这一点谁都看得出来。 武后不喜太子,又因为太子交通逆贼,阴谋叛乱,被废也是迫不得已的。 但如果在英王没有明确错处的情况下,武后再不喜英王,试图越过英王来立相王为太子。 那么有人就会心里猜疑,天后废掉太子,恐怕既不是因为他阴谋叛乱,也不是因为她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单纯的贪恋权利。 今日武后能够越过英王立相王,那么他日,她是否可以一样废掉相王。 甚至想的多一些,天后因太子不是她的嫡子而废掉他,那么,太子真的不是天后的嫡子吗? 人心是经不住推敲的。 甚至你只要开个头,人心的想法就会如同野草一样的疯长,谁也控制不住。 “最关键的是陛下。”范履冰继续开口,叹声说道:“你想想,陛下当年是如何夺得太子之位的,还不是孝悌二字。就这两个字,陛下从恒山郡王和魏王的手里夺得了太子之位,最后登基。 看到英王殿下近日作为,陛下会不会想到他自己……英王类陛下啊!” 范履冰一番话说完,元万顷的脸色已经难堪的可怕,他想要开口说什么,但是张开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不止如此。”范履冰转身,通过窗户看向紫宸殿的方向,轻声说道:“恐怕即便是天后,心中恐怕也没有立相王为太子的想法,起码现在没有。” “什么意思?”元万顷快速的从后面走上,左手抓住范履冰的胳膊,认真的盯着他,问道:“始凝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天后心中也没有立相王为太子的想法?” “你听错了,不是没有,是现在没有。”范履冰有些无奈的看着元万顷,他怎么听话只听半句。 元万顷瞬间松开了手,脸色凝重的问道:“什么意思?” “就是这意思。”范履冰微微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然后轻声说道:“礼法,陛下,还有朝中英王的牵连者,这些都是阻碍天后的力量……那日我们不是说了吗,天后已经在为废太子铺路,但她这条路却是铺在了南昌王的身上,铺在了英王身上。” “那相王呢?”元万顷瞪着眼睛看着范履冰,呼吸粗重。 “等机会呗。”范履冰轻松的笑笑,说道:“英王和相王当中,天后最喜欢的自然还是相王,只要将英王身边的助力全部都铲除干净,那么自然就是相王的机会。” “那么相王,他能够等到这个机会吗?” “谁知道呢,一步步做吧,反正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了退路。”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 为李显铺路 渭水之上,和风习习。 姚崇和宋璟坐在甲板上,低声推演抵达洛阳之后的可能会发生诸事的应对。 李绚站在船尾,遥遥望着长安方向,囔囔自语:“怕是瞒不了多久了。” “你在说什么?”秦明从后方走上,有些诧异的看着李绚,问道:“什么事情瞒不了太久了。” 李绚转身,目光看向四周。 四周全部都是他最亲近的卫士,安全无虞。 “告诉你一件事情吧。”李绚侧身看向长安方向,低声说道:“就在今日我出城之前,我去信李显,让他去一趟东宫。” “东宫,今日,为何?”秦明眉头微皱,低声问道:“现在这个时候,这么敏感,不好吧。” “你看,连伱都知道太子之位不稳。”李绚平静的摇头,说道:“正因为如此,如今太子的位置却是丝毫动摇不得的。” “为何?”秦明依旧一脸不解。 自从年初有关于太子的谣言传出以后,人心就已经动荡了起来。 好在年后,太子开始专心于政务,专心陛下的寿诞,其他诸事一概不理。 陛下和天后对太子也多加赞许勉励,甚至陛下大寿,太子还进献了极为贵重的礼物。 之后更是隐隐有皇帝不安的消息传来,更多的目光看向东宫,但太子处事极为妥帖,让人放心不已。 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明崇俨的遗体被找到了。 据说在他的身前还有什么东西,能证明太子被造谣之事。 绝大多数人都会以为太子地位极为的稳妥,但从秦明所能接触的渠道来看,太子的地位反而更加的风雨飘摇。 果然,李绚回京了。 一回京,他就在洛阳确认了那具尸体不是明崇俨,那么那些能够证明太子不是武后嫡子的证据自然也是假的。 这件事情一出现,反而将事情推到了另外一个极端。 人们现在更是怀疑,太子不仅不是武后的嫡子,甚至就连明崇俨也是太子杀的。 人心的反复,就在幽微之间。 眼下的事情,一个处理不好,太子被废,就在顷刻之间。 …… 李绚稍微靠后两步,靠在船舱上,轻声说道:“你知道的,这一次我之所以冒险,除了有李敬业动了孔家人的原因,同时也有莫名其妙刺杀我,还有诬陷栽害我的原因。” “我听说过,不过他好像对朝政了解不多,年初你离开的时候,明崇俨还好好的在长安藏着,后来玩了一手才离开长安,之后便再没有任何声息。”秦明心中感慨,明崇俨这等人物,竟然就这么多消失的无影无踪。 果然,离皇家越近,死的越快。 “这里面,还有可能有一部分故意的原因,另外,多少也少不了别人的唆使。”李绚的眼神冷冽。 “谁?”秦明下意识的问道。 “李敬业。”李绚咬着牙,说出了李敬业的名字。 这已经不是李敬业第一次算计他了,仅仅在眼下这件事上,也已经算是第三次了。 第一次,是他暗中派人盯着彭王府。 第二次,是密室内的那本名册。 第三次,便是眼下。 李敬业不仅算计阴谋要让李绚和武后彻底翻脸,同时他也还算计,要让李绚和李贤死死在绑在一起。 那种话,皇帝和武后就算是对李绚再放心,也还是要问一问的。 但好在,李绚心中早有准备,应对妥当。 但这个仇,李绚却是死死的记在了心里。 …… 抬头看了华山方向一眼,然后李绚看向了秦明,说道:“李敬业,还有突厥人,魔教,他们如今在长安只有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秦明身体顿时站直了起来,李绚刚才说了那么多,他已经明白了什么。 “废太子。”李绚面色凝重的说道:“他们如今在长安和洛阳做的每件事情,都是要让朝廷在废太子的道路上往前更走一步。 一旦太子被废,那么他们立刻就会为太子喊冤,然后打出清君侧的旗号了。” 秦明的眼角不由得抽搐起来,眼神中带出无比的憎恨和厌恶。 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你想想,一旦突厥人举起太子被冤枉,甚至是……的理由,喊出清君侧的口号,长城内外的无数突厥人,就会全部重新站起来,起兵反唐……不管是亲近大唐的,还是敌对大唐,就都有了动手的借口。” “这手段,真的好狠啊!”秦明缓缓的点头,面色凝重,他脑中已经想象出了那种画面。 李绚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若是在这个时候,李敬业以英国公的名号,同时打起清君侧的旗号,内外夹击,相互呼应,再有吐蕃反击,新罗动荡,大唐立刻就会陷入四面楚歌之境,局面危矣,” “所以陛下才将你调了回来。”秦明抬头看向李绚,他现在终于是明白李绚回来的原因。 “所以我才让李显去盯住太子,就是怕他一个不小心,落入到魔教和李敬业的彀中。”李绚的拳头下意识紧握起来。 “太子……”秦明摇摇头,说道:“太子为人醇厚,但在关键时刻总是走错路。” “他太容易相信身边人了。”李绚轻叹一声,正面看着秦明说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太子的位置绝不能有任何的动摇。” 秦明认真的点头,他现在总算是明白李绚让李显盯着李贤的原因了。 洛阳密室的事情,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人们已经开始怀疑李贤已经和李敬业相勾连,如今? “你是说,李敬业和魔教的人,已经完全走在了一起了?”秦明自己转移了话题。 李绚微微颔首,说到:“极有可能是如此,李敬业一直和吐蕃有所关联,透过吐蕃,和魔教连上线,也是极有可能的。尤其如今他们都在长安,有同样的目的,哪怕从来没有见面,但相互之间也自有默契。” 李绚的话停了下来,神色黯然。 李贤入彀,入了李敬业的彀。 李敬业和魔教勾连,就等同是李贤在和魔教勾连,魔教刺杀皇帝,哪怕之前李贤和魔教没有关联,但他之后和魔教牵扯上过关系,就等于刺杀皇帝,也有他的一份。 太子谋逆。 太子何故谋逆啊。 “一旦太子被废,朝局动荡,那么整个大唐必将再度陷入动乱当中;所以哪怕是为了百姓,这一次也要杀了李敬业。”李绚神色狠辣。 李敬业在他这里的利用价值已经全部用完,剩下的便是该如何体面的送他上路。 …… 秦明轻轻点头,随即抬头,皱眉看着李绚:“你这次让李显去找太子,怕也没有那么简单吧……李显这次救太子一回,东宫的那些官僚,怕是都要好好的感激他。不过这些人,东宫将来一旦出事,他们一个怕也跑不了。” 历朝历代,太子更迭,必然伴随重大的权力洗牌。 东宫的无数臣僚,还有站在他们后面的世家大族,全部都会因为太子的陨落而元气大伤。 没人能救得了他们,因为在他们之外,还有更多的世家大族等着扑过去啃食他们的血肉。 能够让他们活着从这场局里活着退出来,已经算是他们天大的好运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那你忽略了一个关键的人物,陛下。”李绚抬眼看向秦明,认真的说道:“虽然说,有人退出去,有人冲进来,整个大的格局不变,但有的人终究是受到了损失,如果说放在某个州县,某个世家,那甚至是灭顶之灾。” “你是说河北?”秦明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 李绚点头:“如果说在以往其他时候,废太子便废太子吧,孝敬皇帝亡故,河东一派裴氏虽然被排挤出权利中枢,但薛氏却伸进了手,甚至还成了宰相,如今李贤要是被废,受损最大的河北派,自然要缩回河北去舔舐伤口。 若是在這个时候,突厥人叛乱,河北人心纷乱,那么整个河北怕是要成一片糜烂,从大局讲,太子废不得。” “但……太子做事犯了大忌。”秦明斟酌着语句,低声说道:“太子还是要废。” “但太子之事,准确的讲,和东宫其他臣僚是无关的。”李绚看着秦明,低声说道:“你帮我做件事。” “你说吧,我就知道,你把我这一次拽到洛阳,准没好事。”秦明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面色放松下来。 “帮我给尉迟循毓传个话,让他在东宫之内,和李显走的近些,多帮李显介绍一些东宫的低阶官吏。”李绚的声音很轻。 他和秦明,李显,还有尉迟循毓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但尉迟循毓在太子李弘病逝之后,就投向了李贤。 和李绚,秦明,还有李显疏远了起来。 “你还是在挖太子的墙根。”秦明的脸色却忍不住的难看起来。 “这是陛下允许的。”李绚侧头,说出了事情的真相,同时他轻声说道:“只有这样,东宫那些人在出事的时候,李显去求情,陛下才会饶恕。” “你这是为李显做太子铺路。”秦明看透了更深层次的东西。 “是陛下在为李显铺路,这便是陛下召我回来的根本原因。”李绚神色平静。 他和李显现在做的事情,很快就会被别人看透,但没用。 或许会有人推着李旦去和李显相争,去东宫争抢东宫的属吏,但他如果真这么做了,反而会引来皇帝的猜忌。 甚至就连武后都不会去这么做。 李显做了这么多年荒唐亲王,身边本就没有多少人,你们还想从他的身边做手脚,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其心可诛啊! “那么太子呢?”秦明最后开口,问到了事情最关键的地方。 李绚抬起头,看向了逐渐接近的华山,轻声说道:“他不该动心的。” 皇帝已经派人去衡水查了,一旦证明李敬业曾经出现在衡水,那么洛阳明崇俨府邸密室的手脚便是证明是李敬业所做。 无需审判,不需证据。 在皇帝的心里,自然会认定李贤和李敬业勾连。 而这也就是事实。 剩下的,无非就是在某个合适的时间,找个合适的借口,废掉太子罢了。 “李显最后会为太子求情的。”李绚轻轻的低下头。 “装!”秦明一脸的不屑。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后日,李敬业死 洛阳,厚载门外。 上千名黑甲骑兵向后密密麻麻的展开,长槊斜垂,屏气凝神。 一时间只有马蹄轻响,马鼻微喘。 没有其他任何声音。 无声之间,杀气凛然。 李绚站在城外街亭之内,平静的看着整个洛阳城。 他知道,自他回来之后,洛阳城内不知道多少人在盯着他看。 他在洛阳的时候,差一点就将整个广利坊屠杀的干干净净。 去了一趟长安,萧天子就死在了他的手里。 如今他重新回到洛阳,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李敬业。 整个洛阳,但凡有人在这个时候和李敬业扯上关系,那么他所面对,便只有一个字——死, 屠刀握在了李绚的手里。 李绚没有入城,但却已经给了洛阳城中的一些人极大的震慑。 …… 一只白色的信鸽突然从洛阳城中飞起,扑棱棱的飞向西方。 朝着长安的方向飞了过去。 急促的马蹄声在后方响起,赵巩迅速的带着一队人冲了过来。 “大郎,就是刚才的那只信鸽,从河南县丞的家里飞出来的,之前从长安来的人,也是进入了河南县丞的家里。”赵巩拉住马匹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说出来。 李绚看向身侧,周乾一点头,然后迅速的带着人朝着信鸽飞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信鸽并非万能,路途长远不行,夜间飞行不行,携带信息太多不行…… 甚至还会有人刻意阻截信鸽,一旦机密外泄,立刻就会有天大的麻烦。 但现在,李绚人堵在这里,其他人根本不敢轻易越过他们西行。 “阿舅,传令吧,从即刻起,洛阳各门,半个时辰之内,只许进不许出,任何人家不得用信鸽传信,然后千牛卫直接捉拿那名河南县丞,抄家,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李绚看向赵巩。 赵巩点点头,看向李绚:“那你呢,大郎?” “李敬业的事情,就让大郎来做吧,阿舅,你做不好。”李绚神色之间闪过一丝担忧。 赵巩虽然是密卫,也颇受武后信重,但这种事情,事后必然会遭到无数人的报复。 并不是说,谁就真的要针对赵巩什么。 只是有些人,深受李積的恩惠,李敬业让他们做什么,他们或许不会做,但李敬业真的出了事情,他们反而会上表求情,大喊冤枉。 甚至会对李敬业下手的人进行言语攻击和打击。 当然,这些人都只是表面装装样子,但是这样的人一多,也绝对是不小的麻烦。 李绚倒是不在乎,但赵巩未必能够承受得住。 “无妨。”赵巩看得出李绚的心思,摆摆手,笑着说道:“不必在意,和李敬业关系近的那些人,事后多派人去拜访几趟就是了,阿舅倒还不在意那些人,一两句闲话要不了命的,而且有的时候退一退也不是坏事。” 李绚眉头一挑,顿时就听出赵巩言语当中其他的含义。 李贤被废,李显上台,这是注定的。 如果李显还是像李弘,李贤一样的行事风格,那么他和武后之间的冲突依旧少不了。 赵巩那个时候,如果还冲在最前面,难免会成为炮灰。 就像是之前的丘神積和明崇俨一样,索性借着这个时候往后退一退,避开之后的风波。 “好吧。”李绚赞同的点头,然后抬头看向一侧的洛阳城说道:“那就请阿舅下令,用钦差让洛州府戒备半个时辰吧?” “半个时辰足够了吗?”赵巩抬头看向西方。 “足够了,半个时辰足够我们取得一切先机了。” …… 轰然的马蹄声,在渭河南面的山道上响起。 一座宏伟的神庙出现在山道的尽头,华山西岳庙。 越过西岳庙,更远处巍峨的华山五峰出现在视野之中。 耸立千仞,峰峻叠秀,屹于岭表,有如削成。 盘回峻挺,峥嵘中土,高标赫日,半壁飞雨。 华山。 “吁!”李绚勒住马匹,身后上千名骑兵同时停马,气势沛然。 前方周乾赶紧上前,拱手道:“王爷,信鸽上了北峰。” “华山观的诸位真人呢?”李绚目光落在后面的几位巫者身上。 西岳庙,是祭祀西岳华山兵神金天王的神庙。 负责值守这里的,都是当地的巫者。 但是,这些巫者表面上是神庙的祭祀,但实际上却和山上的华山道观,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毕竟大唐治世,道门国教。 “祭巫周颂,见过南昌王。”穿着黑色巫袍,四十出头的中年巫祭上前,对着李绚躬身行礼。 “本王问,你答?”李绚侧身看向周颂, “是!” “山上如今有多少人,有多少粮食,有水源吗?”李绚问的非常直接。 稍微停顿,周颂行礼说道:“山上现在有两百四十多人,其中四十余人是山上各座道观的真人和道徒,还有两百人,是持械带甲等军士,刚才还有人在西岳庙盯着,不过他们在王上来之前,就撤走了。” 李绚平静的点点头,看向远处高耸险峻的华山,开口说道:“自古华山一条路,这句话没错吧?” “禀王爷,只有一条路,异常难行。”周颂面色凝重的点点头。 “没有什么可以挂着绳索下来的地方吧?”李绚抬头,看向周颂。 周颂微微一愣,随即拱手,说道:“华山险峻,怪石嶙峋,若是一两人不顾生死,趁夜而下,要是早有准备的话,也难说就一定下不来。” “本王明白,但夜间想要下山,恐怕动静更大吧。”李绚轻轻笑笑。 “是的,华山山高六百余丈,陡峭无比,夜间下山,一个不小心、就有殒命之险,必然要更加小心。”周颂深吸一口气,面色凝重。 他现在已经渐渐的听出了李绚的想法。 “在今日之前,伱有没有听说,有人从这里不经山道直接下来的?”李绚脸色认真起来。 “回禀王爷,没有。”周颂拱手说道:“在山道短途,的确曾经有利用绳索从山道侧畔下落,但终究要回归山道之上……华山太险,险峻天下第一,王爷上去一趟便知道了。” “嗯!”李绚满意的点头,看向侧面,说道:“传令,调五百人即刻攻山,天黑即止,然后堵塞山道;子时正再行攻山,遇阻则停;卯时正,再行攻山,攻势凶狠一些,一直到天明。” “喏!”周乾立刻拱手,然后快速安排去了。 “另外剩下五百人,沿着山脚布置机关陷阱,凡有可能下山之路,全部堵死。”稍微停顿,李绚抬头看向身侧的苏宝同,说道:“做完之后,除留下值守之人,全部休息。” “喏!”苏宝同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带人沿着山脚布置了起来。 山顶上的人,是英国公李積在世的嫡孙,颇得李積真传。 如果不是他为人行事太好行险,恐怕李積也不会在自己去世之前,就将亲自上书不得让他接触十六卫大军,今日一切终于应验。 李绚更加明白,李敬业野心是深深藏在他自己心里最深处,四十多年都没有磨灭。 人都有野心,但绝大多数人,会被现实一点点磨平野心,但李敬业不同。 身为李積的嫡孙,这个世界没人会帮他磨平这个野心。 李贤,李显,李旦,三人同样都有野心,但皇帝亲子的身份,赋予了他们拥有这样野心的资格。 但这样的身份,李敬业没有。 或许在李積的心裏,真正将来可能会杀李敬业的,只有一个人。 武后。 …… 厮杀声从华山山脚传来,但并不激烈。 李绚没有亲临阵前,因为他知道,李敬业此刻必然不在山脚。 他在山顶,等着李绚攻上去。 西岳庙东侧偏殿之中,看着正在书写奏折的李绚,赵巩不停的来回踱步。 终于他停下了脚步,看向李绚问道:“大郎,你真的觉得李敬业就在山顶?” “阿舅为何会如此疑问?”李绚诧异的停笔,抬头看向赵巩。 赵巩有些不安的搓搓手,说道:“以李敬业的阴险狡诈,他会不会不在山顶,而是就在这种西岳庙藏着?” “不会。”李绚摇头,说道:“一来,我们来的足够快;二来,阿舅,很多事情,你我虽然没做,但你手下的密卫,很多事情却都已经做了,整个西岳庙当中,所有能够藏人的地方,全部都已经被搜了一遍;三来……” “怎样?” “李敬业想要藏在这里,吃喝拉撒睡总要有人帮忙解决,甚至他不能够被别人看到,所以能够帮他只有一个人。” “周颂?”赵巩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盯死了周颂,询问伙房这些时日的饭菜增减,基本上就有定数了。”稍微停顿,李绚轻声说道:“很多事情,只要留出痕迹,那么就一定会被人找到,以李敬业的性格,他不敢赌。” “不敢赌什么?” “他不敢赌外甥会忽略他藏在这里的可能。”李绚轻轻的笑了,然后说道:“阿舅可能不知道,这里的前三代之前的主持,并不是华山观的人,而是楼观道的人,外甥刚刚写好奏折,请陛下调楼观道的真人来此。” “你究竟想做什么?”赵巩看着李绚,问道:“难道你真的是要将李敬业堵死在这座山上吗?” “不然呢?”李绚抬头,认真的看着赵巩说道:“李敬业选在华山,无非就是因为华山一条路,上下艰难,一般人轻易攻山,必然落个惨败的结局,即便是外甥也是一样……说不定,他还在设计了什么陷阱在等外甥,所以外甥就不见他,憋死他。” “据主持说,山上的粮食足够五十人吃三个月?” “李敬业有两百人,也就是说,山下的粮食只有两百五十人吃十八天。”稍微停顿,李绚认真的说道:“但道家门徒吃食向来不多,一天两顿足矣,但军士,怕是一天三顿都嫌少,大战之时,消耗更是倍增,能吃十二天已是奇迹。” “你是说,十天之内,就能见分晓?”赵巩盯着李绚,突然,他眉头一皱,问道:“可是陛下只给了你三天时间。” “所以明天阿舅返回西安之后,大郎就会让人猛攻一天,之后,便彻底毁掉下山唯一的山道。” 李绚看着赵巩,认真的说道:“他下不来,我们也上不去,三个月之后,我们再上山为他收尸便是,但到了后天,大郎便可以上奏陛下,李敬业已死。”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李敬业,李積之孙 陡峭的峭壁上,一条大裂缝陷在两旁巨石之间。 中间有三百七十余级台阶,坡度极陡。 每级台阶的宽度不过三分之一的脚掌。 华山千尺幢。 李绚抬眼看着漫长的山道。 山顶之上,无数密密麻麻的黑影在晃动。 山道两侧的木柱已经被摧毁,上面连接的铁锁也早就不见了踪影。 李敬业放弃了前面的无数险关,准备以千尺幢为要害守卫。 用心之深可见一斑。 “其实在李敬业心里,他一直认为自己比任何人强,但朝廷征伐吐谷浑,征战吐蕃,却都没有选他,而是选了我。”李绚看向秦明,微微摇头,说道:“所以,他准备在这里和我拼上一场,彼此定一个生死输赢。” “所以你判断他一定就在这上面。”秦明看着山顶的无数黑影,有些恍然的点点头。 “昨天夜里,他们退的很快,很坚决很果断。”李绚的目光绕过秦明,看向山下说道:“我们从洛阳来的太快,快的所有人都没法有多余的动作,如果他不在这座山上,那么昨夜那一战,山上的守卫绝对不会退的那么果断。” “还有今日,如果我们硬闯,山上的不是李敬业,那么一出手,大家就都知道彼此的底细了。”李绚转过头,看向山顶,目光微微上挑,露出一丝轻笑:“但他弄错了一件事情,我们今日来这里不是和他比较的,而是要想尽一切办法的杀了他。” “他弄错了什么?”秦明有些好奇的问道。 李绚摇摇头,道:“英国公在朝中威望甚隆,他以为到最后,他如果投诚,陛下一定看在英国公的面子上,会给他一个投诚的机会,但他忘了,这个机会,我不会给他。” 李敬业为什么敢占据华山和李绚对峙? 他难道就不知道华山自古一条路? 只要李绚堵死了下山的路,那么李敬业就只能被堵在山上饿死。 马谡街亭之败,李敬业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李敬业有他自己的底牌。 那便是李積为大唐多年来立的无数战功,提拔的无数英才,积累的无数人脉。 只要他放下兵刃,弃械投降,那么李绚必然会放他一把,皇帝也必然会放他一马。 但可惜,他弄错了,李绚没有放他的心思,皇帝更没有放他的心思。 只有李敬业死了,这件事情才会彻底的切断和太子的关系。 这样大唐短期内就不会走到废太子的地步。 突厥人轻易之间也就没有理由反唐。 大局如此,他必须死。 …… “动手吧。”李绚看向侧面。 周乾动手:“喏!” 周乾微微挥手,下一刻,两名盾牌手已经迅速的向前攀登而去。 后面紧紧的跟着两人,四面盾牌迅速的向上。 即便是台阶已经被摧毁,但向上行走也还是可以的,只不过是行走艰难罢了。 李敬业为了今天,不知道准备了多久。 随即是背着竹筐的十几名士卒,众人一直向上,攀爬了几十米之后,山顶终于有弩箭落下,但全部钉在盾牌之上。 一直到无法再前进的时候,山道上的士卒这才停下脚步。 盾牌手在前面盯着,后面那些背着竹筐的士卒,开始一个个迅速的将竹筐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铺在了地面上。 一根根的铁蒺藜被倒在地上,然后有人拿着铁锤很快的将这些铁蒺藜全部砸进碎石当中。 一道钉满了铁蒺藜的缓坡慢慢的在李绚面前成型。 这个时候,最上方的四名盾牌手,看到差不多了,这才将盾牌平放,自己坐在盾牌上滑了下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上面的人终于察觉到不对劲,迅速的冲了下来。 但这个时候,下面的弩箭也果断的射了出去。 这个时候,下面的工程已经在继续。 斜坡快到底的时候,下面突然间构筑了一个向上微微翘起的缓坡。 高度接近两米左右。 在缓坡之下,地面上竖直的插了数十把锋利无比的长短刀剑。 随即,李绚带着人开始往下走,一边摧毁山道,一边铺设铁蒺藜。 尤其是一些悬崖所在,他更是将两侧的铁链彻底摧毁,能够攀爬的石窝也全部摧毁。 甚至有的地方,他更是直接将悬崖都彻底弄塌,彻底的掩埋了下面的路。 也就是这个华山是一整块岩石耸立,不然,他非得在其中开一条天堑不可。 摧毁山道的动作依旧在继续着,相关的消息也迅速的传到了上方山顶,传到了李敬业的耳朵里。 …… 华山东峰,朝阳台。 一名穿着黑色长袍,头戴黑色璞帽,脸上十分的干净,胡须之类一概没有的中年男子,正在和一名青衣老道下棋。 彼此面色平和,没有多少紧张。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南峰而来,能够清晰的从脚步声中听出一阵紧张。 “国公,下报。”一名黑衣卫士快步的走到了李敬业身侧,然后直接跪了下来。 李敬业轻叹一声,看了对面的青衣老道一眼,开口道:“本来想着玄宣真人多下几盘的,没想到下面的事情这么快就出了意外,得罪了。” 华山道观观主玄宣真人平静的点头,说道:“国公请自便。” 李敬业微微颔首,然后转过身,拿起密报直接看了起来,紧跟着,他的呼吸就沉重了起来,同时一把将手里的密报捏成一团。 随即,李敬业的呼吸就放缓了。 他转过头,看向玄宣真人,说道:“本来敬业是打算在这华山之上,和那位南昌王好好的过上两手,但谁能想到,那位南昌王竟然是缩了,他在打到千尺幢的时候,竟然开始破坏山道,然后一直往下。” “他这是要将国公彻底的堵在这七百丈华山之上啊。”玄宣真人一句话,直接说透了李绚的打算。 李敬业在华山做了无数布置,但李绚仅仅一手,就让这些彻底无用。 李敬业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侧身问道:“我们的粮食还剩下几天了?” “国公,还有九日的粮。”一旁的亲卫立刻拱手。 李敬业脸色微微一抽,咬牙说道:“李绚。” 玄宣真人站在一侧,感慨说道:“这位南昌王,还真的是好手段啊,《太上感应心经》被钻透了。” 李敬业阴沉着脸看向玄宣真人:“真人这是在说敬业该有此报?” 玄宣真人笑了,随即摇摇头,说道:“国公听错了,贫道是在说,国公想要算计南昌王,南昌王也在算计国公,但谁能想到,这一切竟然全部都在国公的算计当中。” “哦?”李敬业的脸色瞬间平静了下来,淡淡的问道:“真人为何如此说?” “国公若真是打算在华山固守,那么在过去两个月的时间里,就不会不往这里囤积粮食。”稍微停顿,玄宣真人抬头看向李敬业,说道:“这说明国公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在华山久待,哪怕是已经预见了有今日之战,也没打算久待。” “没想到竟然被真人看透了。”李敬业重新在棋盘前坐下,然后看了许宣真人一眼,温和一笑,随后从袖子里取出一封密信,然后递向身侧的亲卫,说道:“找个身手灵活的,送给南昌王。” “喏!”亲卫立刻转身而去。 李敬业回过头,然后就看到玄宣真人看向离去亲卫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悲悯。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李敬业下意识的看向了玄宣真人。 玄宣真人微微摇头,说道:“若是贫道猜的没错,国公的这位亲卫,根本就见不到南昌王,这封信也交不到南昌王的手里。” “真人的意思是说南昌王根本就不会去接这封信。”李敬业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玄宣真人单掌行了一个道礼,然后抬头看向李敬业,叹息说道:“国公和南昌王都是人中龙凤,国公的心思南昌王能够猜得到,南昌王的心思国公也能够猜的到,只是国公稍微慢了一步。” 李敬业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 玄宣真人继续开口:“国公天纵英才,天下少有人能被国公放在眼里,即便是那位南昌王也不在其列,但可惜,国公似乎至始至终都有些小看那位南昌王,所以今日,国公怕是要吃这个亏了。” “真人的意思是说,敬业心中真正的算盘,已经被南昌王看穿了?”李敬业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机。 玄宣真人轻轻一笑,随后说道:“国公难道还没有察觉吗,南昌王就是不愿意和国公朝面,甚至一句话,一封信,他都不愿意听不愿意看,就是因为他知道国公的心中别有算计。” “敬业总算还是当朝国公,虽然做过一些错事,但终究还没有经过三法司的会审,他难道就真的这样,一句话也不听的直接杀了本公。”李敬业咬着牙,眼中满是痛恨。 “国公是不是做过什么,让那位南昌王有了警觉。”玄宣真人抬头,平静的看向李敬业,说道:“看的出来,那位南昌王对国公不是一般的痛恨,所以,他对国公的了解,恐怕要要远在国公对他的了解之上。” 李敬业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他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在密室里放的那本名册。 那本名册的最后一页上,正好有着能够勾连南昌王线索。 只是那本名册被送入皇宫以后,李敬业就再也没有了它的消息。 不知道是不是皇帝和武后将名册给了南昌王看了,这才让他对自己如此恨之入骨。 …… 抬起头,李敬业温和的看向玄宣真人,说道:“真人也是朝廷册封的六品真人,若是真人肯陪敬业走一趟,南昌王总是要给些面子的吧?” 玄宣真人轻轻摇头,满眼怜悯的看向李敬业说道:“那位南昌王恐怕已经做好了,要让阖山野道为国公殉葬的准备了。” 李敬业瞬间瞪向了玄宣真人,随即冷笑。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八十章 道门也不好惹 “真人这份机变,和明世隐相比怕也不差多少了。”李敬业眼神幽冷的看着玄宣真人,冷笑道:“但今日这一趟,真人怕还得和敬业去一趟。” “固所愿尔,不敢请耳。”玄宣真人温和的稽首,然后看向李敬业说道:“老道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还请国公看着老道守口如瓶的份上,能够放这阖山道士一条生路。” 自从李敬业上山以来,山上所有的道士全部都被李敬业控制起来。 外面的消息可是正常传入,但是山里的消息,却是丝毫也传不出去。 李敬业神色重新轻松下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向玄宣真人:“怎么,真人也担心这华山道统失传?” “国公错了。”玄宣真人平静的摇头,从朝阳台望向整个天地,轻声说道:“这整个华山道统,论述渊源,还是当年道祖所传,后有天师道张天师在这里续传,再有便是北周道广真人焦旷在这里修道练法,但细说如今,这道统还是来自楼观道。” 李敬业的脸色微微一变。 道统传承,老君,楼观,龙虎山,只差没有将茅山上清也说到其中了。 如果真的因为李敬业的原因,而让整个茅山的道士全部殒命,那么即便是今日李敬业能够从这里逃生,天下道士也都是不会放过他的。 “真人说了,要让整个华山满山道士命的,是南昌王。”李敬业轻轻的将身前的棋盒向前一推。 玄宣真人平静的摇头,说道:“国公怎会如此想,观中的弟子甚至都没有见过南昌王,他们若是死了,如何与南昌王有关。反倒是国公。 抢夺观中诸道粮食的,是国公;将他们囚禁起来的,也是国公,甚至最后害他们死去的也是国公。” “敬业从来没有想要害死他们。”李敬业的脸色凝重起来。 “希望如此。”玄宣真人再度轻轻稽首,说道:“整个华山,知道国公秘密的只有老道,和他人无关。” “真人想说的,是自己的小徒弟吧?”李敬业向后方的殿宇看了一眼。 “这算是老道的一点私心吧,其他同修的事情,自有楼观的同道去找国公,但小徒的事情,关乎老道传承,就只能老道找国公了。”玄宣真人抬眼看向李敬业,神色平静,但眼神冷冽。 李敬业不屑的一笑,但随即,他的眉头凝重了起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山道传来,紧跟着,一名亲卫快速的将一封密信送到了李敬业的手里。 李敬业打开一看,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他将密信平静的往前一放,推到玄宣真人的面前,认真的说道:“真人说的没错,南昌王的确没打算见敬业。” 玄宣真人看着被李敬业一把弄得一团糟的棋盘,目光落在密信上,轻轻掠过。 抬头看向李敬业,玄宣真人开口:“英国公,南昌王铁石心肠之人,国公真的以为他会因为贫道的缘故,就会放松戒备,让国公得手吗?” “李绚终究道门出身,对道门还是有几分香火情的,尤其是真人,真人的身上,毕竟还有朝廷的册封。”李敬业微微摇头,说道:“若是真人死在山上倒也罢了,但若是死在山下,死在南昌王的箭下,终究还是有人能讨回几份公道的。” “原来国公的背后还有人。”玄宣真人终于明白了李敬业的谋算。 为了污蔑构陷李绚,李敬业的手段几乎用到了极致。 “那贫道就在这里预祝国公一切顺利。”玄宣真人微微点头,神色平静,但他的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冷嘲。 李敬业没有看到这丝冷嘲,转过头,李敬业直接开口:“传令,所有人即刻下山,清除山道上所有一切手脚,今天一切才刚开始,抓紧,我们还是能够追上他们的。” “喏!”十几名亲卫同时拱手。 “开始吧。”李敬业看向侧畔,一名亲卫捧着一件银色鱼鳞甲,直接走了出来。 玄宣真人看着这件鱼鳞甲,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屑。 鱼鳞甲被展开,下一刻,站在李敬业身后的亲卫直接走了出来,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穿上了那件鱼鳞甲。 他的身高本身就和李敬业相平,脸上又有几分相似,如今穿上鱼鳞甲,戴上黑色飞鳞盔,走到了众人中间,这一看,还站的有几分像李敬业。 “来人,带玄宣真人去更衣。”李敬业看向身侧,很快,两名亲卫已经对着玄宣真人作出了请的手势。 玄宣真人对着李敬业微微稽首,然后转身离开。 李敬业摆摆手,其他人立刻离开。 朝阳台上只剩下李敬业一个人。 这个时候,“李敬业”才看向一侧的高台之下,拱手道:“国公。” …… “嗯!”一名穿着青色道袍的年轻人,从下面走了上来,整个人和眼前的“李敬业”十分的相似,但多了几分年轻,多了几分贵气,多了几分城府,又多了几分冷漠。 “别让他活着,谁也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了多少。”李敬业淡漠的抬头。 “李敬业”有些拘谨的拱手道:“喏!” “兄弟们的家人,都已经稳妥的安置,今日之事,尽可能的去逃,若是能逃出去,就让大家去扬州,那边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李敬业从“李敬业”的身边走过。 站在朝阳台上,看向山下,遥远的山脚似乎有无数的骑兵在来回奔驰。 从这里逃命,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从李绚的手里逃命,更加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唯一能够笃定的一件事情,那就是只要他死了,那么李绚就会立刻回京去处理后续。 自己第一次“死”,他必然不会放心。 自己第二次“死”,他心中或许还会有猜疑,但稍微查察,便也该返回长安去向皇帝交差了。 在长安,还有一场风暴在等着他。 “去吧。”李敬业挥挥手,“李敬业”肃然拱手,然后转身而下朝阳台。 看着消失在尽头的玄宣真人,李敬业轻声开口:“玄宣真人,你放心,皇帝若有追赠,贫道会一律承受的。” 李敬业在脸上轻轻按压,转眼之间,他的面目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 和他自己变得不相似。 就是让这山上的其他道士相看,必然会认定他就是玄宣真人的嫡传门徒灵真子。 “武后,明崇俨。”李敬业转头看向查看方向,眼中带起一丝冷笑。 他想知道,当他换一个面目出现在朝中的时候,会看到朝中那些大臣怎样的面目呢。 李敬业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整个天地,眼神深广的说道:“这天下,终于又到了改天换地之时。” 前隋,第一任皇帝文帝杨坚,第二任皇帝炀帝杨广,第三任皇帝隋恭帝杨侑。 杨侑是杨广太子杨昭的三子,之所以认他是前隋最后一任皇帝,是因为是大唐高祖皇帝李渊受禅于杨侑。 史家正统,前隋传了三代皇帝。 如今大唐,高祖皇帝李渊,太宗皇帝李世民,以及当朝皇帝李治,正好三代。 大唐,该结束了。 …… 华山山脚,天色昏暗。 远处的山林之间,一阵悉悉索索,似乎有无数的人影在闪动。 李绚一身黑衣黑甲,站在五里关城门楼下,看着眼前的悬崖绝壁。 无数的士卒在山道上铺设石子,将所有的台阶彻底填平,上面又埋下许多尖锐的石子。 “王爷,他们在清扫重开道路,速度很快。”周乾面色凝重的拱手,他知道李绚一直以来的策略,就是不和李敬业朝面。 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在朝中还有很多英国公李積的旧部。 一旦李敬业死在李绚手上,那么这些人哪怕是做做样子,群起而攻之,李绚也不好过。 如今只需要将李敬业困在山上,那么只要李绚见不到李敬业,不知道他的生死,京中那些人自然不好发难。 “你有没有觉得,现在的李敬业,就像是在急着送死一样。”李绚手按在腰间的黑鞘八面汉剑之上,眼神中带起一丝疑惑。 “王爷所言极是。”周乾现在也有些反应过来了。 现在这个时候,山上还有很多粮食,足够他们吃上好多天,就算他们要下山,也完全有时间让他们从容整理。 而现在,他们整理的速度却快点惊人。 周乾完全可以肯定,他们现在这么做,手上的死伤绝对不在少数。 “传令,弓箭手做好准备,还有调两架伏远弩上来,那边,还有那里,布置软絮石柴,本王要火烧山道。”李绚的目光落在前方山道两侧,轻声说道:“烧死了,就没人知道是他了。” “喏!” …… 黑暗之中,一条火龙从山上缓慢而下,照出一名名黑衣士卒的身影。 在他们的后方中央,是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将领。 站在中年将领左侧的,正是一身黑衣的玄宣真人。 站在玄宣真人左侧,看起来不显眼的黑衣人,赫然正是“李敬业”。 “李敬业”的目光落在下面金锁关,黑暗中无声的金锁关如同沉伏的野兽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呼呼的声响突然从北面而来。 劲风扑面。 “北风起了。”玄宣真人平静的开口,看向“李敬业”说道:“国公要小心了。” “不劳真人费心。”“李敬业”看着下面的山道,侧身说道:“开始吧。” “喏!”众多亲卫瞬间应命,下一刻,两面竖盾已经被拿了出来。 最醒目的,是在它的上面栓着两根绳索。 人坐在竖盾上,绑上绳索,就能做到快速的上下。 只需要将最下面的地方清理出来,“李敬业”他们就能有立足之处。 这便是李敬业提出的针对李绚刀山的破解之法。 只是这么一来,他们不想被饿死,那么就只能够继续下山。 他们已经没有了回山之路。 很快,下面又是一块平台被清理了出来,更多的士卒还是滑下平台。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冰冷的声音响起:“放箭。” “嗖……”无数的火箭顿时亮起,下一刻已经狠狠的扎在山道两侧,顷刻间山道上已经是一片火海。 火焰蒸腾,死伤无数。 这个时候,“李敬业”愤怒的上前,看着山下,忍不住的痛骂:“南昌王……” “嗖”的一声,一支伏远弩箭从“李敬业”的耳边直接擦过,然后狠狠的钉进他身后穿着银色鱼鳞甲的将领身上。 狠狠的将他钉在身后的石道上。 鲜血长流,面目狰狞,眼神茫然,满是凄惨。 “李敬业”顿时浑身发寒。 他现在终于明白国公为什么要弄那么多替身了。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生死不知,肆意编造 北风呼啸,山道两侧的火焰在疯狂向上燃烧。 山道两侧的枯木全部都被引燃,无尽的浓烟直冲而上,冲上高台。 “李敬业”被浓烟呛了一鼻子,一些要说的话,也全都被憋了回去。 看了眼身侧的尸体,“李敬业”摆摆手,说道:“喊话,就说英国公被射死死了,我等愿降。” “喏!”身侧的其他亲卫,立刻高声的呼喊起来:“英国公被射死了,我等愿降……我等愿降。” 玄宣真人站在一侧,眼角露出轻蔑的冷笑。 …… “英国公被射死了,我等愿降……我等愿降……” 清晰的呼喊声从山上传来,周乾心里一惊,赶紧拱手:“王爷,我们真的射死英国公了?” 李绚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说道:“李敬业身边的人,全部都是李家从曹州招收的家族亲卫,这些人,自小和李敬业一起长大,李敬业死了,他们怎么会开口就说降。” “继续射,继续放火。”李绚抬头看向山腰中间,轻声说道:“射不死他,也要烧死他。” “喏!”周乾立刻拱手,下一刻,更多的长箭已经飞一样的冲上了天空。 看着上方隐隐绰绰的身影,李绚的目光微微上抬,眼神中带起一丝冷漠和不屑。 李敬业的这点手段,瞒的过谁。 随即李绚低头,神色郑重起来。 他既然已经这么出手了,那么该怎样才能利用他呢。 …… 北风呼啸,更多的浓烟朝着更上方极速的扑去。 这个时候,已经没什么人在呼喊了。 自古华山一条道,浓烟之下,他们就连呼吸都异常的困难。 只能想办法开始往后退。 之前因为快速下山,他们用了一点取巧的手段,但是现在,他们已经再想往上走,就需要付出好几倍的力气。 李绚的目光冰冷的看着,许久之后,看到不少人已经脱离了浓烟的笼罩,人也开始无比疲累的时候,他终于开口。 “扒路,灭火。”李绚轻轻一摆手。 下一刻,四名士卒开始稳步向前,手里拿着铁制的钩锹。 插在岩石当中的铁蒺藜,被钩锹用力一拔,下一刻已经被直接拔了了出来。 紧跟着,一块蹬板被插了进去。 很快,更多的士卒开始稳步的跟行而上。 后面的水被运了上来,直接泼在了山道两侧。 山顶的“李敬业”和他手下的士卒开始纷纷射箭,但这个时候,他们几番疲累之下,双手本就不稳,身体更是没了多少力气。 箭矢不准。 甚至就连右卫士卒手里的臂盾都射不穿。 等到了右卫弩箭的射程之后,他们没有丝毫犹豫的就射出了弩箭。 箭如蝗雨。 命如草芥。 …… 一具具尸体躺在小平台上,血流成河。 很多人在死亡的瞬间,目光都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被十几名亲卫堵成一堵墙,护着的“李敬业”。 但现在这个时候,“李敬业”一脸难以置信的坐在地上,他的胸前插着两支长箭。 一丝血渍从嘴角流了出来,面色狰狞,声势不甘。 在另外一侧,人墙之外,地上躺着一具尸体,赫然正是华山观玄宣真人。 他死了,死的很平静。 他并不是被弩箭所杀,而是被人用短刀从侧后,一刀狠狠捅了进去。 李绚侧身看向“李敬业”,为了不让别人泄露秘密,他真的很狠心。 “可惜了,原本这位真人,李敬业还有很多用处的,但可惜,我们没有给他们任何开口的机会。”李绚忍不住的轻叹一声。 周乾深深的低头,他能感觉到李绚对李敬业异常的忌惮。 甚至都不愿意见他一面。 不愿给他半分开口的机会。 他知道,他们这位王爷,是被萧天子那一手给坑怕了。 明明什么都没有的事情,却愣是让他受了半天的猜疑。 现在的李绚,根本一点这样的机会都不想给李敬业。 想也知道,这个李敬业都到了现在这种时候,还死死的拽着这位玄宣真人。 其意如何,不问自明。 李绚微微摆手,周乾立刻上前,彻底确认一遍,最后朝着李绚拱手,说道:“王爷,都死透了。” “嗯!”李绚点头,说道:“将李敬业的尸体扔下山谷去吧。” “啊?”周乾愕然的抬头。 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传令,我等今日并未见到什么英国公,我等只是在前来华山进香祭祀的时候,碰到了一群企图占山为王的无知野寇。 在双方交锋的时候,他们被尽数诛灭,匪首失足,坠入山谷……遍寻之下,不见尸骨,不知生死,可明白?” “喏!”周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没有丝毫迟疑的拱手应诺,挥手让手下人去做。 这么多人看着,李敬业被箭射而死,但李绚却偏偏说他不知生死。 周乾逐渐的反应了过来。 李绚这么做,还是在尽力消弭后果,消弭对自己的影响,消弭对整个朝廷的影响。 对皇帝的交待已经够了,这么多人看着李敬业被射死,他的尸体被扔进了山谷,皇帝知道李敬业必死,便不会再追究。 剩下的便是顺势处理。 “我们下山吧,奏本连夜汇报长安,明日上山,看看山上还有什么。”李绚抬头,看向山顶方向,眼神森幽。 …… 西岳庙,赵巩等在大庙侧门,看到李绚,他神色严肃的问道:“李敬业真的死了,你真的将他的尸体扔进了山里?” “不知道。”李绚翻身下面,摇摇头,看了西岳庙,然后使眼色给赵巩,然后朝庙里走去。 赵巩跟紧跟上,然后追问道:“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是不知道他是不是死了,还是不知道那人究竟是不是李敬业,这样那你为什么要将他的尸体扔进山里?” 李绚被迫停下脚步,然后看着赵巩说道:“阿舅,哪有什么李敬业,我们这次来就不是为了李敬业而来的,我们明明只是来华山拜祭,然后碰到了一群占山为王的贼寇,然后将这些贼寇剿灭了而已,哪有什么李敬业。” 赵巩看着李绚,无奈的说道:“不是说这个,陛下和天后那里,伱总是要禀奏实情。” “阿舅,你确定要在这里说?”李绚看了后方一眼。 赵巩回头看去,就看到身后除了李绚带回来的右卫,金吾卫和千牛卫以外,还有不少的密卫。 整整上千人,虽然说能够听到他们两人听话的人不多,但真的被人传出去一言半句,他们两个立刻就都有大麻烦。 赵巩神色收敛起来,然后跟着李绚一起进了庙宇当中。 进入东跨院,李绚挥手。 千牛卫,密卫,立刻就将房门牢牢的守住。 李绚伸手倒了一壶热茶,双手递给赵巩。 赵巩端着茶,在一旁的床榻坐下,然后才看向李绚,问道:“大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阿舅,为了大局,今日之事,必须保证李敬业没有牵扯进来,所以故作迷阵是必然的。” 稍微停顿,李绚看向赵巩说道:“其实若那人真的是李敬业,外甥现在早就已经派人去寻找他的尸体,然后秘密的送进京了。” “那你派人没……”赵巩猛地抬头,满脸愕然的看向李绚:“那人不是李敬业?” “不是。”李绚微微摇头,轻叹一声,说道:“他真的很像,而且人死之后,皮肤收缩,发青,狰狞,再加上本身就有几分相似,所以,绝大多数人都以为他是,而外甥也需要让一些人明白,李敬业是真的死了,这样他们才能松口气。” “绝大多数人,什么人?”赵巩脸色瞬间冷冽起来。 “还能是什么人,李敬业在长洛之间如此肆意往来,他的背后怎么可能没人。”李绚轻轻冷笑。 两百多人,携带长弓长刀肆意往来,然后占据华山这么长时间,华阴县竟然不管不问。 这中间没问题才怪。 不过这种人,不是李绚需要处理,他没有这种权利,他只需要禀奏皇帝就足够了。 “另外,还有那些魔教残余,突厥人,让他们知道,他们想要利用李敬业做的算盘全被打碎了,自然就安分下来了。”李绚转头看向皇宫方向,轻声说道:“当然,还有那位。” 赵巩沉默了下来,随后问道:“那么真的李敬业呢?” “当然还在山上。”李绚回头,看向赵巩,说道:“今夜,上下山的路,还被彻底的封死,明日开始一步步的往上挖,一点点,总能找出他来……如果说,阿舅不希望他再出现,那就什么都不动,等着他在山上饿死就是。” 李绚的声音很轻,但他说完,赵巩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他赶紧摆手道:“不至于,不至于……” “那么就得去看宫里的意思了。”李绚走到了一侧的桌案前,然后开始轻轻研磨,说道:“表面上,外甥那糊弄人的手段根本瞒不住人,所有人都会以为李敬业已经死了,但实际上,李敬业还活着,但只要将他困死在山上,那么实际上今晚,李敬业就已经死了,无非就是我们三个月之后,再帮他收尸就是了。” “还是明天吧,越早解决他越好。”赵巩走到了李绚跟前,摁住他的手,说道:“你这奏章也别写了,反正有消息会传回去,干脆等解决了所有事情再写奏章……陛下和天后应该不会想知道他任何消息,只有你我确定他已经死了,那么一切就按你说的办,我们没有见过任何李敬业,一切都是盗匪作乱。只是……” “只是李敬业的尸体必须要找到,他的身份也必须确定。”李绚点点头,他明白赵巩的心思。 李敬业必须死。 必须百分之百肯定得死。 里面不能有丝毫的含糊。 所以李绚今日直接将“李敬业”的尸体扔下山,才让他有些不安。 因为这些事情,他们都是要向皇帝和皇后交待的。 如果交待不过去,甚至后面出现了反复。 哪怕已经确定李敬业死了,但如果说不清楚,只要后面出现有一丝李敬业的消息,也会有麻烦找到他们身上。 “阿舅,你放心,李敬业死了。” 李绚望向华山山顶,轻声说道:“明日,你我各带亲信上山,杀了他……”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至死不改 华山绝顶,冷风凌冽, 直到天色昏暗,李绚和赵巩,才带着二十多名千牛卫和二十多名密卫,来到了北峰真武殿。 两具血淋淋的尸体被从殿门侧畔拖走,更多的千牛卫和密卫已经闷着头冲了进去。 站在殿前,听着里面传来的隐隐杀声,李绚神色平静。 “李敬业”已经带着大多数下山了,山上只留下了十几名护卫,又分散开来,根本挡不住一心突杀的李绚。 赵巩看着真武殿上方的牌匾,在杀声之中,开口说道:“相传北周武帝宇文邕时,宇文邕听闻道士焦道广独居云台峰,餐霞饮露,绝粒避谷,身边常有三青鸟,向他报告未来之事,便亲临山庭问道,在此建真武殿供他居住,后来有一奇事。” 赵巩侧身看向李绚问道:“大郎,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宇文邕筑宫时,峰上无土,缺乏灯油,焦道广默祷,便有土自崖下涌出,源源不绝;油缸里的油也隔夜自满,用之不竭。”李绚神色平静,毫不在意。 “那么大郎,确有其事吗?”赵巩好奇的看向李绚。 “五鬼搬运法吧,不过这种法术,这边多了,那边就少了。”稍微停顿,李绚平静的摇摇头,说道:“很多时候,这‘五鬼’也并不是一定是真的鬼,也很有可能是人。” “所以你是说,只有人将泥土和灯油搬运?”赵巩有些明白了过来。 “道家修行,向来有根有据,有来者,就有去者,往复旋转,轮流不息,如同轮回因果一样。”李绚听着殿内的杀伐之声停歇,然后才迈步走进了大殿之中,然后说道:“传令,殿中所有道士,一律不许出门。” “喏!”周乾立刻拱手,然后快步安排去了。 赵巩这才看向李绚,问道:“大郎,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李敬业很可能就藏在这座殿宇之中,也有可能是藏在其他地方,想要找到他也并非容易。 但首先需要从这里开始。 “阿舅是想用复杂手段,还是用简单一点手段?”李绚随口问了一句。 赵巩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复杂手段就别说了,用简单一点手段,快速直接的解决。” “李敬业藏在这真武殿中,要么是假做了他人,要么是藏在了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李绚看着整个大殿,轻声说道:“直接放迷烟吧,将所有人都迷倒,然后一个个都抬出来,外甥把脉,只要把脉,立刻就能够判断这人究竟是谁。” “是了,道家法门和李敬业所修不是一回事。”赵巩顿时就明白了过来,随即他又诧异的看向李绚:“若是李敬业藏在这殿中的某个角落,一旦看到烟起,他说不定会立刻跳出来……他怕被烧死。” 李绚轻轻点头,说道:“去真武大殿,先给真武大帝进香。” “好。”赵巩立刻跟上,然后将所有人都召集起来。 在李绚恭敬的上香之后,这才开始用迷烟弥散在整个大殿之中。 他们所用的迷烟,全部都是李绚自己的东西。 即便是拥有再强修为的人,一旦吸入,也得给迷倒。 当然,他提前捂住口鼻屏住呼吸,不吸入一点,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但不过也难以持久。 …… 李绚站在殿门之前,轻声说道:“抬人之时,用刀背在脖子上划一刀,小心一点,人可能没晕。” 赵巩在殿外,惊讶的抬头看了李绚一眼,李绚的警惕让他都觉得诧异。 “喏!”二十多名吃过解药,带着蒙巾的千牛卫冲进了各个房中,开始一一抬人。 李绚目光低垂,手握剑柄,身后的二十多名密卫也是同样举动。 “小心……”一声闷哼,紧跟着噼里啪啦的打斗声,在殿宇最深处响起。 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愤怒的大喊:“尔等是什么人。” 李绚嘴角带出一丝冷笑,长剑在一瞬间出鞘,眨眼他已经带人冲向了殿宇最深处。 …… 最里面一间房间里,刀剑交击声不停的响起。 周乾,还有其他两名千牛卫正在和一名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在激烈厮杀。 他人虽然很年轻,但种种招式用起来却老辣的可怕。 “都退出来。”李绚平静的声音在石室外响起。 下一刻,周乾,还有其他两名千牛卫不顾一切的向前一斩,仿佛一刀就要和李敬业以命搏命一样。 李敬业即便知道他们要退,但也只能无奈后退。 千牛卫的这种手段绝对不是虚晃一枪,而是实实在在的拼命。 不因为别的,就是因为这些千牛卫,用的是卫国公传承下来的那一套。 而卫公兵法,当初李靖也是亲手交到了李積的手里的。 但多年以来,他们在细节方面变得很多,即便是李敬业也无法一时间击败他们。 …… 站在房内,李敬业抬头,阴冷的眼神落在李绚身上,不再遮掩的问道:“伱是怎么发现我的?” “我没有发现你在这里,只是从上山以来,我就一寸一寸的搜,一个地方,一个人也不放过,我总能找到你的。”李绚平静的摆摆手,在他的身后,更多的千牛卫已经赶了过来。 刀盾手,弓箭手,长槊手,全部在李绚的身后排列阵型。 “你从一开始就觉得我没死,我哪里出了破绽,是外面的那个‘我’演的不够像吗?”李敬业深深的盯着李绚。 李敬业藏在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自认为一切做的很周到,但没想到,李绚一来就立刻控制了所有人。 然后几乎根本没有丝毫犹豫的,他就放迷烟杀人。 “我没有和他对话,所以我不知道他演的像不像你。”李绚目光在整个房中扫过,同时说道:“我之所以确定他不是你,有三个原因。” “三个破绽?这么多吗?”李敬业轻轻的旋转着手里的长剑,满脸狐疑。 “第一,相比于你,他的皮肤还是有些粗糙了。”李绚微微摇头。 下面那个假的李敬业,虽然很像,在死亡之后的扭曲更是让人难以怀疑,但他身上的皮肤,和李敬业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这是个极大的破绽。 “有那么大的差别吗,为了当我的替身,他已经准备很久了,而且我这些在外面游荡,皮肤差点也是正常的。”李敬业抬头看向李绚,眼神里满是不信。 李绚摇头,说道:“衣服外面的皮肤可以解释,但衣服里面的呢,他和你,出身差别太大了。” 李敬业虽然不至于从小娇生惯养,但也和普通人家有着极大的区别。 甚至可以说是天与地。 “第二,还有气度。”李绚突然笑了,咬牙道:“他死的太平常了,太没有气度了,如果真的是你李敬业死了,那么即便是死,你也会瞪着眼睛看着这个世界,恶狠狠的看着这个世界,而不是一副如释负重的模样。” 李敬业沉默了下来。 的确,扮演他的人虽然很相似,甚至他都考虑过了死亡之后,面目扭曲带来的变化,但他没有想到对方的心里,在为他死后,对方竟然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而这正好被李绚看出破绽。 这是他无法控制的。 “第三,你们不该杀了玄宣真人。”李绚的脸色冷了下来,他看向李敬业,说道:“玄宣真人死的太平静了,平静的几乎诡异,他用他的平静,告诉了本王,你的死亡有问题。” “呵!”李敬业微微一愣,随即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摇摇头,说道:“是啊,就知道这种道门真人没那么好杀的,稍微一个机会,就让他透了我的机密,而且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知道‘我’不是我。” “那么他的徒弟呢?”李绚看了一眼房门,心中感慨。 这种地方正是观中核心人物所在,再记上李敬业扮演的人的年纪,这个人的身份已经无需再说。 “死了,尸体扔到了山下。”李敬业很随意的说着,仿佛那根本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什么阿猫阿狗一样。 李绚的呼吸沉重了下来,他眯着眼睛,看着李敬业,开口:“今日你设这个局,怕是没那么简单吧,用玄宣真人徒弟的身份,来重新进入长安,甚至是进入皇宫……” 道门和李家的关系极为的密切,在皇宫当中道士也比人们想的要更多。 楼观,茅山,龙虎山,青城山,青羊宫,太清宫,都有人在宫中行走。 李敬业如果用玄宣真人徒弟的身份和楼观道的某位大师牵扯上关系,同时又能留在宫中…… “原来,你早就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李绚深深的看了李敬业一眼。 无疑,现在还是去做准备已经晚了,李敬业肯定在此之前,就已经在楼观道做好了手脚。 “你回去查吧,我倒要看看,你能查出什么来。”李敬业看着李绚,目光幽冷。 李绚顿时无语。 他知道,李敬业这是在赌李绚绝对不会在宫中的那些真人身上费多大力气的。 真查,才是傻子。 收拾心思,李绚看向李敬业,沉重的开口:“你最后一句话,你要带给陛下和天后吗?” 李敬业突然沉默了下来,他看到了李绚的身后,刀盾手在这个时候已经退到了更后面,十几名弩箭手已经站到了李绚身后。 只要李绚一声令下,这些弓箭手就会发射。 “如果我现在放弃,一切还来得及吗?”李敬业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 李绚平静的摇头。 “好吧,那么请告诉陛下:太……”李敬业话刚刚开口,李绚的就毫不客气的冷喝:“放箭!” 无数的弩箭如同蜂雨一样的钉向了李敬业。 一瞬间,李敬业手里的长剑如同螺旋一样的不停旋转,一道剑幕瞬间已经出现在了李敬业眼前。 他挡下了弩箭,想要再说什么,这个时候,他突然看到了李绚眼神中的平静。 平静。 无所谓。 他顿时就明白了。 下一刻,李敬业脚底一踩,整个人已经直接朝着李绚冲了过去。 一轮箭雨刚好落下,下一刻,绚丽的剑光飞起。 一道血线,已经出现在李敬业的咽喉。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如何处置太子 赵巩平静的从后方走入,四周众人纷纷让开道路。 一道熟悉的狰狞面容出现在赵巩的面前,躺在地上的李敬业,双目圆睁,死死的盯着上方。 就像是他站立的时候,死死的盯着李绚一样。 但,脖子上血线,已经昭示着一代枭雄的死去。 “阿舅,找找吧,看看这里还有什么其他有用的东西藏着没有。”李绚的目光落在眼前的房间里。 这就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静室。 只不过因为位置关键,才显得重要。 “搜吧。”赵巩朝着后面摆摆手,一群密卫已经冲了进来,开始仔细寻找。 目光再度扫了李敬业的尸体一眼,赵巩轻叹一声。 他知道,不用再多看,就那一眼,光是看那个眼神,他就知道那个人绝对是李敬业。 李绚缓缓将手里长剑送进剑鞘,然后才看向赵巩:“阿舅,让下面的人下山吧,将山下的那些尸体连夜收拢,明日,外甥亲自押送返回长安……至于他,就由阿舅秘密押送,送到北门吧。” “好,便这样吧。”赵巩轻轻点头。 他知道,这么做最符合皇帝心思。 李敬业死了,但在表面上,没有人能确定他已死,没人能抓住这件事情有任何发难。 如果非要有人说死在华山的一定就是李敬业,那么便请他拿出证据来。 如果他拿不出来还好说,一旦他拿出来了,那么那就是早知道李敬业在哪里躲着,而为之隐瞒。 一个谋逆的帽子,立刻就会被扣上去。 李绚朝着四周的千牛卫摆摆手,说道:“将各间房间的真人都送回去,从今日起,山上的道士一概不许下山,一直到新年之后,期间所有饮食供应全部由朝廷负责,按时按地,所有人统一用膳,不许私用……若是有病,千牛卫送膳,然后看着他吃完。” “喏!”所有的千牛卫立刻拱手。 赵巩看了李绚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知道,李绚这是在防止真的还有其他什么事情,所以彻底的杜绝。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所有人忘了李敬业。 至于说三个月之后,朝廷一切都该准备妥当了。 哪怕是废太子也是一样。 …… 渭水之上,官船缓缓的前行。 东北风吹动风帆,在耳边呼呼作响。 李绚的目光从遥远的华山收回,面色凝重。 他不知道密卫在那间屋子里,究竟有没有找到什么和太子有关的东西。 还有李敬业的身上,他是否藏着什么和太子有关的秘密。 一旦被找到,那么李贤立刻就会被废。 这一切,都将取决于皇帝的态度。 李绚为什么要密杀李敬业,就是因为他要让所有能从李敬业身上找到的证据全部都失效。 任何人都没法用上它。 因为他们解释不清楚那些证据的来源。 这是大局。 但有些事情,心里明白便可,若是想要说出来,就需要慎之又慎。 这件事情的背后,李绚真正在意的是皇帝的态度。 李敬业死了,萧天子死了,天下安定了吗? 没有。 李敬业的身后,还有隐藏着的一大帮人,一一需要处理。 萧天子的背后,还站着无数对大唐不满的突厥人,这一次他们不反叛,不代表他们下次不会。 还有明崇俨的事情,到现在,明崇俨的事情都没有一个合理的结论,一日不了,这事一日不完。 最关键,是太子。 如何处置太子? …… 李绚目光垂下,右手紧握剑柄,眼下这些都不是他的问题,是皇帝的问题。 李绚在眼下这件事上,他该做的事情已经全部做完,他如今需要做的只有一件。 那就是为李显铺路。 李贤被废,李显上台,那么他需要面对的就是和李贤相同的处境。 和武后争权。 李显要如何和武后争权,才能保证自己能够切实的拥有权利,然后又不像李贤一样,被武后算计到废掉。 在原本的历史上,李显双手垂拱,什么都没做,所以能够他即位之后,才会异常容易的被武后废掉。 李绚需要怎么帮李显,才能让他避免掉最终的结局。 这些都是李绚需要想清楚的。 因为一旦李显正面对上武后,那么就等于是在李显背后一直出谋划策的李绚对上武后。 站在船首,李绚的呼吸凝重了起来。 正面面对武后,李绚扪心自问,他有那个能力吗? 眼神低垂,思索所有自己拥有的一切,李绚告诉自己,他有。 但他真正的敌人并不是只有武后一个,他真正的敌人,还有一个藏在一切背后,更加凶狠的人物,皇帝。 在眼下的这件事情当中,皇帝从来没有真正对李贤有过帮助。 但凡他真正的和李贤说上一句,你是你母后的亲儿子,他们其他所有事情就都没了。 是的,没了。 但是,他什么都没做。 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李绚甚至都有些想不明白,李治究竟是什么想法,竟然就这么看着李贤在和武后的争斗中一步步的走到被废的地步。 究竟为什么? 李绚轻轻摇头,这个问题不重要。 他只需要明白,接下来李显上台。 李绚需要做的,就是摸清武后所有的真正的力量,然后一步步的清除他们。 就像是李绚当初清除丘神積和明崇俨一样。 那么下一个,是元万顷,范履冰,裴炎,还是武承嗣。 前行通畅,前方春明门,转眼就在眼前。 大船停在春明门外,李绚也不管外面有多少窥伺的目光,他都很快下船,然后快速的骑马朝皇宫疾奔而去。 …… 紫宸殿外,李绚深深的低头,神色肃然。 “传南昌王李绚觐见。”内侍高喊声中,李绚低头肃然,快步的走入紫宸殿。 “臣南昌王绚,奉旨办案,如今诸事皆了,臣请交旨。”李绚从身上掏出圣旨,金牌,拱手上递。 李治朝着侧畔摆摆手,王福来立刻上前,从李绚的手中收走了圣旨和令牌。 没有了这些,李绚在长安城,也就没有任何继续调查,抓人和杀人的权利了。 李治目光幽深的看向李绚,声音轻缓的问道:“二十七郎,你说李敬业的事情,该如何处置?” “陛下,如今朝中有证,英国公私自从柳州逃离,按律当免除其一切勋爵,一切官职,按逃犯追查,若有反抗,可立刻诛杀。”李绚认真躬身,在他的话里,仿佛李敬业还活着一样。 “好吧,一切便按伱说去办,长安洛阳的事情,都和李敬业无关。”李治轻轻一笑,随即神色又凝重起来:“话虽然是如此说,但事情的真相,你我彼此都知,那么凌烟阁内,英国公的灵位,朕该如何处置?” 李绚微微一愣,随即拱手,说道:“陛下英国公,对我大唐有大功,对皇室有大功,对陛下,天后,亦是如此。” 李绚说着,对皇帝和武后深深鞠了一躬,诚恳道:“但如今李敬业有错,如何处置全在陛下和诸相之手,非臣可以置喙。” “朕让你说,你就说,别绕什么弯子。”李治的脸色微微一沉,有些不高兴。 “臣遵旨。”李绚立刻惶恐的拱手,随即起身,斟酌着说道:“陛下,李敬业谋逆,虽然表面遮掩,但天下皆知,所以必须要有处罚,而按律,还是要牵连先辈,即便是凌烟阁中臣也是一样,但李敬业之事,并未造成太大问题,故而臣以将英国公凌烟阁排序,从二十三位降至最后,同时罢黜其后人子嗣,因功所封所有官职爵位,警醒世人。” “以后人保先人。”李治缓缓的点头,一脸若有所思。 武后在一旁听着,原先的说到降李勣牌位顺序的时候,她只是在平静的点头,因为这种想法,她之前也想过。 从第二十三位降到第二十四位,虽然看起来只降了一位,但实际上却是降到了最后,警示意味极强。 但真正狠的还在后面。 普通人看不到这一层,只有世家才知晓这其中的厉害。 所以当罢黜其后人子嗣,所有因公封爵之后,普通人只会拍手叫好,称皇帝仁慈,但实际上,一旦罢黜其后人用功所封的官职爵位之后,李積的后人和朝廷之间,就没了李積这层关联。 甚至日后凌烟阁的祭祀,也全部由皇家祭祀,再没有李家人什么事情。 手段再狠点,让他们直接恢复徐姓。 更甚至从今往后,皇家每祭祀凌烟阁一次,就等于是在徐家人的脸上扇一巴掌。 这种惩戒绝对直接残酷,绝对会让无数人引以为戒。 但对其他那些,和李積有关的功勋大臣,却已经足够安抚。 他们本身就和李敬业谋反的事情关联不大。 如今李積的牌位没有从凌烟阁被迁出,他们已经足够满意。 在这件事情上,真正受伤的,只有李積的后人。 …… “好吧,就依二十七郎所说。”李治温和的点点头,笑着说道:“二十七郎还是一贯想的周全。” “多谢陛下回护。”李绚沉沉的躬身,神色肃穆。 皇帝这是在保他,不管怎么说,李敬业都是死在李绚手里,天下人心知肚明,只是无法放在台面上来说。 现在,李绚的计策保住了李積在凌烟阁的牌位,那些人反过来还要感谢李绚。 李治摆摆手,说道:“一切都是你自己做的,跟朕没有关系。” “喏!”李绚轻轻躬身,然后站起。 李治侧身,看向武后,平静的说道:“衡水,洛州,长安,还有江南的事情,全部处理完毕之后,让太子代朕去一趟凌烟阁,将英国公的牌位降一降。” “是!”武后认真点头,李绚神色肃然,呼吸一时间变得很轻。 李治回头,看向李绚,说道:“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回禀陛下,昌州明年要进军苏毗,臣需要向工部,兵部,将作监等司申调物资,还有兵员战马,另外,昌州今年大熟,明年可以接收两千流民入昌州耕作,需要户部协调。 还有三名吐谷浑族人,四名党项族人要参加明年科举,需要同礼部,吏部和鸿胪寺进行协调,臣还要准备年底大朝的礼物……” 李绚一一历数自己需要做的事情,他现在人虽然不在昌州,但还是有很多事情要做的。 “好吧,那么接下来的事,你就别参与了。”李治松了口气,然后有笑眯眯的说道:“好了,回去准备吧,你和广平县君的婚事,圣旨即刻下达。” 李绚嘴角微微抽搐,拱手:“臣领旨谢恩。”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皇帝布局,何人入陷? 看着李绚缓缓退出紫宸殿,皇帝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一些。 整个大殿之内的气氛,也在无形中轻松了许多。 “若是所有事情,都能像南昌王处理李敬业的事情,处置的如此妥当就好了。”李治神色感慨。 “是啊,一个死无全尸,给所有一切的处置,全都留足了余地。”武后不由得心中赞赏。 一个死无全尸,再加上一个凌烟阁降序,给了所有人足够收手的满意,也让皇帝在这些事上处理起来更加游刃有余。 “华山那边,确认死的就是李敬业吗?”李治神色认真起来。 “是他。”武后点点头,说道:“用了两个替身,但终究还是被识破。” “死了就好。”李治的脸色,突然间淡漠了起来。 “传旨,监察御史魏思温,窥伺机密,罢一切职务,流放崖州;左监门卫郎将徐新一,泄露禁中机密,斩首;河南县丞郭可,处理突厥族人事务有误,斩首;扬州大都督府户曹参军沈庄,以官行商事,罢官,流放振州;华阴县令……” 一连串的名字从皇帝的嘴里传出,这些人位置都不高,五六品的官员,但全部不是斩首,就是流放三千里。 武后神色肃穆起来,等到李治说完,她才看向了帷帐之后。 一名舍人已经快速站了起来,然后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李治轻轻的敲敲桌案,开口说道:“调任雍州渭南县尉郝象贤任监察御史,调任监察御史姚崇为河南县丞,调任……” 郝象贤是中书令郝处俊的嫡孙,姚崇是李绚推荐,狄仁杰一手带出来的人才。 一个从地方历练回来,安放中枢,一个从中枢调出去,历练地方。 河南县令是正五品的官员,河南县丞是从七品,监察御史是正八品,渭南县尉是正九品。 武后轻轻的点头,皇帝这是在为这几年的事情收尾,同时也是在为以后的事情做铺垫。 …… 李治侧身,看向武后,问道:“华山那边,还有找到别的什么东西吗?” 武后微微摇头,低声说道:“李敬业似乎真的准备用那么一个华山道士的身份潜入长安,所以并没有带什么东西,密卫搜遍了密室,搜遍了整个华山,也没有找到什么,也说不定他是在别的地方藏着。” “华山的玄宣真人,还是要抚慰的,若是正常,朕说不得真的会让楼观道的真人留在宫中亲自教导,那样他就有机会了。”李治说着说着,眼神冷冽起来。 武后就坐在一旁,她听的很清楚,皇帝变色,就是从宫中俩个字开始的。 “对了,衡水那边有什么收获吗?”李治转口,接着问道。 武后点点头,说道:“孔志亮二月亡故,三月有人察觉有所动静,但没有细究,想来李敬业就是在那个时候动手的。” “那就是在一月份的时候了,这么说来一切就对上了。”李治点点头。 “是!”武后轻轻点头,说道:“明卿最后在邯郸失踪,或许可能是太行山脉……或许重伤,或许,已经坐化。” “继续查吧,一切总要有个结果。”李治神色感慨,怎么又是一个死无全尸。 “是!”武后倒是没有想到这点,她也没有发现,自己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但可惜,她被带偏了。 “传旨,调太子右卫率司马尉迟循毓为左监门卫郎将,调太子司议郎韦承庆为扬州大都督府户曹参军。”稍微停顿,李治开口说道:“河南道的事情有点慢了,告诉贤儿,要加快进度。” “是!”武后认真的点头。 尉迟循毓和韦承庆都是太子身边的亲信。 皇帝将这二人调出东宫,升任他职,看上去是对太子的照顾和安抚。 但李显这段日子不停的东宫跑,尉迟循毓本就和李显有几份往日情分,现在也比较亲近。 韦承庆虽然和英王嫔韦香儿是同族,但韦承庆出身韦氏小逍遥公房,而韦香儿出身韦氏驸马公房,关系算不上太亲近。 但终究是一个韦字。 就像是裴炎,裴行俭和裴广孝,同样出身裴氏,但也是不同的三房出身。 这其中的意味一时很难说的清楚。 “让薛卿准备,五日内回代州,半月内出兵漠北。”李治的神色冷冽起来。 “是!”武后同样认真起来。 其实前一段时间,京中风雨最大的威胁还是突厥人。 李敬业也好,其他什么威胁也罢,都在皇帝的指掌之中,只有塞外的突厥人,才是真正的威胁。 李治略微沉吟,随后说道:“华山既然没有收获,就派人到扬州再细查,升扬州新林府折冲都尉史进,为右金吾卫中郎将,回扬州查察诸事,其麾下扬州卫,暂归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统帅,为后年,征伐逻些,做准备。” 武后点点头,说道:“南昌王今年拿下苏毗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确应该为进军逻些做准备。” “到时候,右领军卫,左骁卫,右屯卫,全部都得调上去,灭国之战,轻忽不得啊。”李治神色凝重。 灭国之战要打,那么在此之前,所有一切的隐患都必须处理妥当。 “是!”武后微微点头,神色凝重,的确有所得隐患都得处理妥当,但绝对不能大乱。 吐蕃,突厥,两方征战,哪方面都不能出问题。 …… 李绚从大明宫离开,然后带着李竹和其他几名府卫返回王府。 一路碰到的左右金吾卫,看到李绚都微微的鞠躬。 李绚轻轻一笑,朝开化坊而去。 就在这个时候,十几名千牛卫面色凝重的从李绚身侧纵马而过。 看着他们背上的包裹,李绚神色凝重。 要杀人了。 低头继续前行,很快,李绚便返回了开化坊。 回到家,看着一脸冷笑的刘瑾瑜……她手里捧着的圣旨,还有一边小心翼翼偷笑的麹豆儿,李绚立刻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但还是被迫迎了上去…… 午夜过后,刘瑾瑜轻轻靠在李绚怀里,低声埋怨道:“陛下和天后没有什么可赏赐的了吗,总是往府里发人,难不成,以后府里都有被皇帝和天后赐下来的女人填满吗?” “不赐女人,就得赐爵位,赐的多了,就真的要小心功高震主了。”李绚搂着刘瑾瑜光滑的后背,神色复杂。 “你别吓我。”刘瑾瑜狠狠的在李绚腰间掐了一把,然后说道:“你现在不过是个中州都督,上面还有上州都督,大都督府司马,六部尚书,宰相,司空,太尉……” “连尚书为夫都不能做,哪里还有宰相,司空,太尉的份。”李绚摇摇头,轻声苦笑。 如果没有惊天动地,改变整个大唐格局的大事情发生,那么李绚能做的,就是一路杀到逻些,然后从杀到西域,从西域杀到中亚。 做一个实实在在的中亚王。 但,有武后在朝堂,很多事情,他就不得不走。 “这一次,事情了结,郎君又做了那么多,突厥人三两年内应该不会再有事了吗?”刘瑾瑜抬起头,满脸担忧的看着李绚。 “娘子你自己都问出来了,还要为夫说吗?”李绚轻轻的抚摸着刘瑾瑜的秀发,忍不住微微摇头:“长安洛阳的突厥人虽然暂时稳住了,但他们总共也才有整个天下突厥人的十分之一,关键还是漠南漠北。” 稍微停顿,李绚沉声说道:“尤其是漠南,漠南的突厥人才是主力,他们拥有最多的牛羊,还有最强悍的战士,但多年以来,一直朝大唐缴纳赋税,或许靠近长城的部落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但远离长城的部落已经依旧难驯,尤其是当年大非川之败后。” 一场大非川之败,让突厥人看到了大唐的虚弱之处。 “突厥人其实是比较反感朝廷统一收税的,划定地方,各自放牧,看起来安定和谐,但实际上多的多,少的少,多的越多,少的越少,不平依旧存在,若是在大唐,自有重重约束和管制,但在草原没有,草原上天性喜欢用刀枪来决定一切。” “就像是当年的颉利那样。”刘瑾瑜有些明白了过来。 “嗯!”李绚看着眼前的床楞,轻声说道:“颉利当年也是一方枭雄,甚至曾经打到了长安城下,但可惜,一个赵德言,建议他效仿中原王朝统治草原,何等可笑,最终他本人沦为阶下囚,在太极宫为大唐群臣跳舞,但如今想来,我朝治理草原,用的何尝不是同样的方法,只不过是手段要轻上许多,但本质不变。” “一场大非川之败,将他们被压制了许久的野心爆发出来,是这样吧?”刘瑾瑜彻底明白了过来。 “不错。”李绚轻吸一口气,说道:“先帝在时,天可汗之尊,哪怕有高句丽之败,也没人敢动,到了当今,大唐常胜无敌,谁也不敢轻捋虎须,一直到大非川之败,之后又有新罗几年拖战,孝敬皇帝亡故,天阴教谋反,吐蕃日有陷入泥潭之危,而大唐又有废太子之忧,李敬业又相互勾连,突厥人不心动才怪。” “等会,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敬业是英国公的嫡孙,他有一个替身,那么有替身在柳州时,他人在何方,还有太子,太子……” “我说的不是这个。”刘瑾瑜抓住李绚肩膀,盯着他问道:“吐蕃有陷入泥潭之危是什么意思?” “就是表面的意思。”李绚将刘瑾瑜向上抱了抱,然后说道:“苏毗易下,羊同不难,难的是接下来真正杀入吐蕃本地,那里可全部都是吐蕃人,不是羊同苏毗吐谷浑这样的附属族群,那些都是吐蕃本族,轻易可以组建十万吐蕃精锐战士,甚至亡国之时,这个数字可以翻倍,想要灭绝这样的国家,哪里是什么易事,” “那为什么,朝中听出的,都是一番轻松之语?”刘瑾瑜的眉头忍不住的皱了起来。 “这有什么不好吗?”李绚稍微靠在软枕上,轻声说道:“这样,如果朝中真的有人想要临阵换将,为夫便不妨往后缩一缩,坐看风雨,不好吗?” “伱在担心什么?”刘瑾瑜惊讶的看向李绚,说道:“朝中灭绝吐蕃,不用你吗?” “谁知道呢,就如同你刚才说的那样,功高难封怎么办,少立点功就是了。”李绚淡淡的笑笑。 “不对,你是在算计人。”刘瑾瑜猛地反应了过来,抬头死死看向李绚。 “谁知道呢,一切都是在未雨绸缪。”李绚的眼神轻轻的幽微起来。 皇帝的心思,在生死之际,是最难揣摩的。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沉静守谨,小心观望 “那么太子呢。”黑暗中,刘瑾瑜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太子必然会被废吗?” “必然,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李绚的声音异常的平静轻松。 “为什么?为什么陛下会允许太子被废?”刘瑾瑜始终想不通这个问题的答案。 “早些年,孝敬皇帝离世,陛下身体不好,又要面临大战,所以那段时间陛下放权,太子和天后的关系处的很好。 一直到仪风二年,大唐在吐谷浑党项驻地,逐渐取得胜势,甚至一场大胜,陛下身体也日渐恢复,所以开始收权。 太子和天后之间的关系也开始紧张了起来,碰撞增多,而这个时候,是太子先犯错了。” 稍微停顿,李绚继续说道:“今年七月,陛下突然大病,但身体虽然没什么问题,但有些东西,自己还是能够感受的到的。 生死之下,陛下没有选择放权,而是要紧紧的握紧手里的权利,天后和太子都要靠边站,这个时候就没有他们自己的选择了。” 刘瑾瑜沉默了下来,这场波及不知道多少人死亡的政治斗争,最后的原因却是落在了皇帝的身上。 “天后和太子都本能的想要反抗,但他们又反抗不到陛下,那么就只能够相互吞噬,而李贤犯错了。”李绚轻叹一声。 “所以,最后不放过太子的不是天后,是陛下。”刘瑾瑜幽幽的说道。 “但动手的,却是天后,人们只会记住天后。”李绚微微低头,然后说道:“太子废了便废了,反正还有英王和相王,英王虽然荒唐,但实际上还是有几分能耐的,相王更不必说,有北门学士倾心辅导,差不到哪里去,他们缺的只有经验。” “天后会为他们遮风挡雨,等待他们成长。”刘瑾瑜总算明白了过来。 “不错,有天后在那里,朝野内外谁敢乱动。”李绚轻声低语,说道:“就像是汉武帝时期的窦太后一样。” 刘瑾瑜顿时沉默了下来,然后才看着李绚说道:“怪不得夫君要让太子多读《汉书》。” “其实后汉很多事情都是在学前汉,只不过学的四不像而已。”稍微停顿,李绚继续说道:“后汉天子也多有贤明,他们选择了外戚,自然是默认此道,至于其他结果,无非就是无法控制而已。” 实际上东汉在外戚事情上,控制的很好。 唯一的失控在汉灵帝,看错了何进,最后导致整个东汉一塌糊涂。 当若是武后真的成了窦太后,那么大唐基业自然可以永久流传。 但李治恐怕怎么都没有想到,武后效仿的并非窦太后,而是吕太后。 甚至所作所为,比吕后还要更进一步。 皇帝做错,整个天下都要赎罪。 谁都没法改变。 在此之前,任何人想要彻底剥夺武后的权利,都等于是在和皇帝作对。 但限制,制衡武后的权利,却是皇帝一直在做的。 这个人,便是太子。 可惜,李贤错了,从他私下去见李敬业的时候,他就已经错了。 彻底的错了,再也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儿子和老婆。 还有着其他儿子的李治,选择了老婆。 “当然,这件事情陛下不会出面的,在前面运作的一直都是天后。”稍微停顿,李绚斟酌着说道:“若是太子能够撑到陛下不幸的那一天,说不定他还有救?” “他有吗?” 李绚没有回答,彻底的沉默了下来。 若是李绚不知道未来,或许他会以为李贤还有机会,毕竟武后的年龄已经不小。 毕竟这一次,经过了李绚的种种操作,即便是皇帝手里,也没有李贤任何的证据。 如果他能撑到皇帝病故,或者武后宾天,或许他还有那么一丁点的机会,但可惜,武后活的比谁都年长。 “那么我们呢,太子如此,英王怕也没有多么安稳吗?”刘瑾瑜一句话,倒出来这里面的危机。 李绚轻轻点头,说道:“我们只有两个选择,一个英王,一个相王。除此以外……” 李绚摇头,说道:“如果什么都不选,陛下是不会允许为夫在外领军的。” 刘瑾瑜默然起来,她知道,皇帝一直在器重李绚,除了李绚能力突出以外,根本原因,还是李绚在外领军,就能成为李显在外最坚定的支持者,能帮他极大的稳定朝堂。 “漠南漠北突厥之事,有平阳郡公;李敬业之事,陛下也会派人继续调查下去;至于朝中,太子的亲信会被陛下一步步剥离,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离太子远一些;至于英王,平日为夫和他走的近些便是了,最后是相王,相王府不是和你常来往吗,保持便是,而且……” “什么?” “若是相王精明异常,恐怕天后最后也不会选他为继。”李绚一句话说完,刘瑾瑜再度沉默了下来。 “我说,若有将来万一,家里的退路,你要记好。”李绚最后叮嘱:“只要你们不出事,为夫便不会出事;为夫不出事,伱们便不会出事。” “嗯!” …… 晃晃几天过去,姚崇,尉迟循毓,郝象贤,韦承庆等人调动之事迅速的落实。 李敬业之死,朝中虽然有不少知道他已经死在了华山,但李绚一脚将他的尸体踢下了华山,同时一口咬死,那个人根本不是李敬业,只是某个流窜到华山的贼寇。 虽然议论纷纷,但没有人敢去华山真的寻找李敬业的尸体。 这让李绚说是有些失望,他原本还想要找一只鸡杀一杀的。 既然没事,那他便只能将心思放在昌州诸事上,同时拜托人,前往裴家提亲。 这一次,他找到了表舅赵巩。 赵巩又找了梁州长史赵喧。 赵喧便是侍中赵仁本的长子。 赵巩虽然出身清河赵氏,但他毕竟嫡系出身,早年还受到了荣国夫人的照顾,如今在赵氏地位也是举足轻重。 清河赵氏出自南阳赵氏,南阳赵氏,源自天水赵氏。 赵仁本出身敦煌赵氏,同样也是天水赵氏的分支。 扶风赵氏,敦煌赵氏,酒泉赵氏,新安赵氏,也全部都出自天水赵氏。 赵巩和赵仁本根本就不需要连宗,因为在赵氏族谱上,他们本就是一家。 所以有赵巩和赵喧代表天水赵氏,还有宰相,替李绚遣送聘礼,裴家也算是面子上过去了。 娶亲当日,英王李显更是直接陪同李绚一同前往迎娶新娘。 他不去不行,因为在对面,宗正寺卿裴广孝,刑部尚书裴炎全部都在。 李绚和裴炎又有一段不怎么愉快的往事,所以费了点功夫,才将新娘子娶回家。 …… 红色的轿子里面,裴诗彤头上带着红色盖头,耳边是外面喜庆的鼓乐。 一张清丽的脸上满是欣喜,但从她微微皱起的眉间依旧能看到她的倔强。 裴诗彤的目光落在了左手的红色香囊上。 里面放着一首李绚亲自所写的一首诗: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双鸳鸯字、怎生书。 轻轻浅浅,一个顽皮的俏丽佳人出现眼前。 就要嫁人了。 裴诗彤的心中还是有一丝不舍。 老家的家人没有几个待她好的,只有叔翁待她如同亲孙女一样,这一次婚事,其实也是叔翁在其中奔走。 但对于李绚…… 想到李绚,裴诗彤的心中忍不住升上了一丝喜意。 当年就是李绚一手将她天阴教妖女的手里救出来的,她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 后来更是笃定,这一辈子一定要嫁给他。 虽然之后有什么三年之约,但是一个在家中守孝的女子,能够记得的,只有李绚。 如今就要进门了。 裴诗彤一点也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她相信自己的眼睛。 …… 进门,拜堂,送入洞房,掀开盖头。 李绚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调皮小娘,语气不由有些心疼的说道:“你长大了。” 珍珠花树冠下,薄薄的樱唇,高挺的鼻梁,漆黑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倔强。 “嗯!”裴诗彤抬头,直直的看着李绚,眼中莫名其妙的升起一丝雾气。 “好了,十六岁的大姑娘了。”李绚从一旁拿起酒杯,递给裴诗彤,轻声说道:“先喝交杯酒,有什么话,等为夫送走宾客,我们再谈。” “嗯!”裴诗彤点头,然后拿起酒杯,和李绚双手交环,眼睛看着彼此,然后一饮而尽、 “礼成!” “礼成!” …… 今日来的宾客其实并不多,但韦裴薛柳杨杜,关中六大姓有不少重要人物,都到了南昌王府。 就比如裴炎的儿子裴懿,还有侄子裴伷先。 裴炎自己则是留在了裴府,陪同其他各家的贵客。 李绚,李显,秦明,来遂,狄仁杰,姚崇,宋璟,七个人来回的敬酒,总算让所有宾客都宾至如归。 等到所有人都走后,李显最后却故意留了下来。 王府后院,李绚陪同李显散步。 最后,李绚率先开口:“最近太子如何?” “专心政务,其他什么事情都不管。”李显有些感慨,李贤不是不想管,是管不了。 李绚点头:“方向是对的,但这条路能不能走通,就全看他自己了。” “二兄,他真的……”李显的话没有说完。 李绚摇摇头,说道:“有,还是有机会的。” “哦?”李显顿时眼睛一亮。 “最好,太子妃能够再有孕,而且最后再生一位皇子,多子多福。”李绚深深的看了李显一眼,随后说道:“你也一样。” 李显轻轻低头,说道:“真的要生孩子吗?” “要。”李绚深吸一口气,认真说道:“你若想救太子,最好有自己的孩子。” 李显轻轻点头。 “还有,东宫的事情,于你而言,已经彻底结束,从今日开始,你离东宫远一些。”李绚冰冷的声音直入李显心间。 李显满脸愕然。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 王叔,你是在说皇兄谋逆吗 “你要退一步。”李绚站在水湖之畔,神色肃穆。 “为何?”李显有些不明所以,他转头看向四周,黑暗中没有半点声音。 “现在和之前一样。”李绚轻声摇头,说道:“人弃我取,人取我弃……从今日开始,盯着东宫的目光会有无数双,所有人都在盯着太子,既然如此,我们索性离开风暴中心,专心去做别的事情。” 李显微微一愣,看向李绚问道:“你究竟在想什么?” “还是那句话,你要帮太子,伱就不能在他最难的时候坑他。”李绚说完,微微冷笑:“现在这个时候,谁敢对太子下手,那么陛下绝对会给他狠狠一巴掌。” “不,你刚才不是还说他方向对了吗?”李显有些弄不明白李绚前后话里的意思。 “这是陛下最后犹豫的时期。”李绚目光下意识的看了四周一眼,然后才说道:“太子之位,只能陛下给,其他任何人都不能抢。前一阵我们做的事情,已经引起了北门那些人的注意,他们开始效仿我们动手了,这个时候,我们要撤出来。” 冷风扑面而来,李绚说道:“李敬业的事情,表面上终究没有牵涉到太子,想要让太子出事,就需要做更多的事情,但现在这个时候,是陛下自己心中最反复的时候,任何人任何举动,都会遭到陛下最严厉的镇压,所以这个时候要退一步。” “你的意思是说,不管是东宫谁,现在这个时候被北门那些人拉拢了,他们就都死定了。”李显满脸的难以置信,这中间竟然是这样的一个逻辑。 “之前太子危机的时候,我们靠近,那是在帮太子,其他的是东宫那些人对我们的好感,但现在……”李绚微微摇头:“李敬业的事情,毕竟表面上没有牵涉到太子,太子看上去是很平稳的,现在拉拢别人,就是在挖太子的墙角。” 稍微停顿,李绚认真的说道:“就像是当年的魏王一样。” “李泰。”李显忍不住的微微点头。 当年之时,李泰谋夺李承乾太子之位,但最后登基的,却是李治。 “还是孝悌之意,兄弟之情。”李绚抬头看了李显一眼,摇摇头,说道:“往年你胡闹太过了,现在让要让诸相认可你,你除了自己要表现出能力之外,还要尽最大可能的保护太子。” “我明白,你之前说过,皇兄将来支持谁,谁就是将来的太子。”李显微微低头,脸色不由得一变。 李绚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的轻叹一声:“恒山郡王当年谋逆被废,但宗室传言,陛下之所以能登基,就是因为恒山郡王曾在先帝面前亲自保举陛下为太子,只是……陛下心中必然引以为戒。” 之前两人秘密谈的那番话,到了今日,他们两个是一个字都不敢提。 其实说起来也没有什么,不过是李治登基,李泰,李恪相继被杀,这里面虽有长孙无忌的操弄,但也有李治的默许。 权势相争便是如此,一不小心,谁死也不知道。 李绚为什么现在要离得远一些,就是因为他害怕,自己在皇帝的眼里,会成为长孙无忌的那样的人。 一旦皇帝有了这样的印象,那么他只要一封遗旨,李绚立刻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哪个皇帝都是一样,在自己最后几年,最怕的,就是发生儿子之间的争斗。 李贤要被废,可以,但手段必须温和。 所以东宫的臣僚,才会被一步步的剥离。 这个时候,若是有人按捺不住,一个劲疯狂的往前扑,甚至疯狂厮杀,杀的最凶的那个人死的最快。 这便是李绚当初说服李显最重要的一番话。 对于那些经历过残酷的夺嫡之争的皇帝来讲,他需要的,是一个温和的继承人。 “所以,之前,你要进去按住太子的手脚,避免他在突厥可能叛乱的情况下,走错路。”李绚呼吸变轻,然后低声说道:“现在,你要退出来,除了要在陛下那里留下孝悌的印象,同样也要小心太子在被废的时候,溅你一身血。” “一身血?”李显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李绚:“如何会有一身血?” “你忘了吗,刑部员外郎的那件案子,到现在还没有查清楚了。”李绚轻声提了一句。 李显的脸色不由得一变,低声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刑部员外郎当那件案子,是皇兄他……” “那件案子的根本目的并不在帮助李敬业,而在于用那个人死来牵连裴炎。”李绚轻叹一声,摇摇头,说道:“裴炎,武承嗣,本身便是两个很好的替罪羊,但可惜,武承嗣提前被调到了汾州,李敬业尽管提前做了布置,但最后牵连到的只有裴炎,但可惜裴炎最后也只是被训了一顿。” “所以这件案子,还是有被查出来的可能?”李显有些心惊的看着李绚。 “问题不在这件案子身上,而是在太子身上。”李绚抬头,看向东宫方向,轻声说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件事情太子做的,实在太不像他平时的风格了?” “的确!”李显轻轻点头,在他的印象当中,李贤这个二哥还是相当仁厚的,当然这也是为什么说他耳根子软的原因。 “其实这多少有些李敬业的风格。”李绚深吸一口气,冷声说道:“太子见过李敬业了,陛下肯定,天后肯定,你也应该肯定了。” 李绚转头看向李显,这一次他把话说透了。 “之前之所以去做,因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靠兄弟之情,帮太子一把,但他确定见过李敬业,确定和李敬业构陷朝臣,那么他和魔道有没有勾连,他和突厥有没有勾连,若是有,他麾下的臣子们,是有多少介入的。” 李绚向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可以不避讳的接近,但我们知道了,还去接近,恐怕就要被疑了。” 被疑,被谁疑? 皇帝。 “所以四郎他们……”李显有些担忧的看向李绚。 “这和相王无关,真正出手的,会是北门学士的那些人,甚至还有武承嗣。”李绚说出了一个李显都差点快要忘记的名字,周国公武承嗣。 “他?” “他躲的太远了。”李绚微微摇头,轻声说道:“不该让他躲得那么远的。” 武承嗣被调出京城,其实准确的说,是李绚的设计,但现在他有些后悔自己之前的算计了。 若是现在这一次能将武承嗣也一样算计进去,那么日后的局面就会好过许多。 “不过现在还没完,这一次不管谁去动手,一旦太子有所动作,那么会牵连的人会很多,到时说不好,立刻就会被溅一身的血,搞不好,会被满门抄斩。”李绚的脸色凝重的可怕,甚至忍不住的有些颤抖。 “皇兄有所行动,王叔,你是在说谋逆吗?”李显的声音很轻,轻的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见。 李绚低头默然,仿佛已经完全认可了一样。 “那么其他人,要提醒吗?”李显继续追问。 李绚依旧默然,这件事情他们没有任何余地。 “那显接下来做什么?”李显彻底的放弃了。 李绚这才开口说道:“所有一切选择,都在于自身,忠实于整个选择的每一个想法,每一个动作,或会将你推入深渊,或会将你送往高穹……三郎,如履薄冰,才是我们这种人,必须要牢记的信条,稍微有所忘却,我们的下场的便只有一个。” “皇兄的下场吗?”李显的眼中带出一丝痛苦。 “你可以看着。”李绚轻叹一声,转过头看向李显,眼中同样痛苦,他伸手按住李显的肩膀,认真的说道:“太子的结局,东宫诸臣的结局,谁生谁死,谁被满门抄斩,谁又登堂拜相,所有的一切你都要看清楚,这样,你才能看明白陛下的想法。” “那么皇兄他?” “我们其实一直在救他,你忘了吗,我们说了多少真正在帮他的话,但他有多少听进去。”李绚拳头顿时紧握,脸上清晰可见的愤恨,随即,他又神情悲哀的说道:“我们现在,真正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让他活下来,想想恒山郡王。” 恒山郡王,前太子李承乾。 贞观十七年,谋逆,诏废庶人,徙于黔州,。 贞观十八年,卒于黔州。 被废太子,仅仅一年,人就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病死的。 或者说,流放而死。 谁流放的,皇帝。 “好!”李显抬头,看向李绚,问道:“如何救他?” 李绚突然沉默了下来,然后才缓缓的开口说道:“首先,保存自身,其次,争做太子,最后,以太子求情……只有你求情,太子才有最后的机会活下去。” “好。”李显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点头。 看着如此郑重的李显,李绚的心中这一刻,诡异无比的平静了下来。 整个人清醒的可怕。 李绚从袖子里面,抽出一张图纸,递给李显,说道:“这是一份江南织机的改造图,你拿出去,不要找任何人教,自己闭门摩梭,然后尽可能的吃透他,半个月之后,你去将作监,找杨务廉,就说这是你的想法,能提高三成如今的织机效率,打造成型之后,进行试验,试验无差之后,正旦大朝会时,献给陛下。” “你这是要困住我的手脚啊。”李显一眼就看透了李绚的打算,接过图纸,同时又问道:“这东西究竟有什么用。” “增加财富。”稍微停顿,李绚继续说道:“明后两到三年,吐蕃可能会被灭,中间需要消耗的钱粮是极度恐怖的,而期间很有可能会有突厥人造反,局面更加危急,所以大唐需要新的财税来源……多产出来,运往西域的丝绸,便能略做补充。” 李显惊讶的看着李绚,随即苦笑着摇头,说道:“怪不得父母和母后那么喜欢你,若是让你来当这户部尚书,恐怕……” “别,打住。”李绚直接打停了李显,然后认真的看着他,说道:“如果有生之间,我要回到朝堂,那么只有一个位置给我,那就是礼部尚书,其他户部,兵部,吏部,刑部,工部,我都不能碰,碰了,是会死人的。” “这事你说了不止一回了。”李显没好气的看着李绚,随即神色收敛:“户部,兵部,吏部,的确不可,但刑部,工部却还是可以的。” “那样我宁肯去大理寺和将作监……” “……” 李显能力和仁厚都比不过李弘和李贤,他唯一能够让朝臣认可的,就是孝悌之情,兄弟之义。 虽然武后和皇帝必然会选择李显作为太子,但他远远比不上前面两个人。 想要让他不那么容易被废,就必须要打深他的根基。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眼中只有夫君的裴小娘 “都出去吧。”李绚擦了擦手,然后将红色的丝绢挂在洗漱架上,然后转身看向众人。 “喏!”洞房之内,所有的仆役和侍女,全部躬身,然后退出了卧房。 脱下外套,李绚坐到了床边。 裴诗彤一直在看他,自他进屋之后,就一直直接大胆的盯着他,目光从来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 “好看吗?”李绚突然冷不丁的问了一句,脸上满是好笑。 “嗯!”裴诗彤使劲点头,点头的时候,目光完全是认真热切的盯着他。 “好。”李绚伸手抓住裴诗彤的双手,然后将它们放在两边。 李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大红嫁衣上,一双手已经不自禁的放在了嫁衣纽扣上。 裴诗彤没有动静,依旧在抬头,直直的看着李绚,没有丝毫畏惧,甚至身体轻轻向前。 一颗纽扣被解开,两颗纽扣被解开,一直到胸前的纽扣被解开,裴诗彤才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李绚笑了,伸展手臂,将裴诗彤搂进怀里,然后怜惜的问道:“害怕了。” “没有!”裴诗彤仰起头,看着李绚,说道:“妾不怕。” “好,你不怕。”李绚轻轻划了划裴诗彤的翘挺的鼻梁,然后低声问道:“这一次是怎么回事,头天我才接到你的传信,怎么第二天长安就传来了天后要赐婚的消息?” 裴诗彤低头,靠在李绚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心逐渐安稳了下来:“妾也不太清楚,阿耶是五月过的三年,七月之前一直什么事情都没有,但七月之后,家里来下聘的人突然就多了起来。” 李绚的眉头一挑,七月,岂不是就在皇帝大寿之后,谁会在皇帝大寿之后,注意到她? 皇帝大寿,刺客刺杀,皇帝昏厥。 皇帝昏厥之前,喊了李绚的名字;皇帝昏厥之后,喊了薛仁贵的名字。 在场的人并不多,外人只有北门学士的那几个,禁军和千牛卫。 至于其他,武后,太子,英王,相王,太平公主。 北门学士那几个人压根不敢在这件事上多做什么,太平公主想不到,李显不用做,李旦也不会,甚至太子都不会想着让别人娶裴诗彤来得罪李绚,那么剩下的,便只有武后。 下聘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要害是赐婚。 可以赐给李绚,也可以赐给其他人。 这中间的选择,就看李绚在太子这件事上如何选择。 如果他真的选择了太子,哪怕在裴诗彤的这件事情上,武后就会有无尽的手段在等着李绚。 哪怕他什么都不做,武后也有足够的能力将他彻底毁掉。 好在李绚从一开始,就没有站在李贤那一边,甚至果断的揭露传来密室当中的人,是假的明崇俨这件事。 立场选定,之后才有了裴广孝的进宫,还有武后的赐婚。 …… 李绚的呼吸顿时就沉重了下来,他在不知不觉之间,竟然躲过了一场危机。 或者更准确的讲,这本身就是立场选择,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李绚低头看向裴诗彤,伸手再度按在了她的纽扣上,她的身子不由得微微颤动,但李绚还是坚定的解开了最后的衣扣。 为了分散裴诗彤的注意力,李绚继续在她耳边问道:“之后呢,有人下聘之后呢?” 裴诗彤有些发抖看了李绚一眼,然后低头说道:“叔翁来问我的意思……都给拒了,但后来还是隔三差五的有人来上门提亲,而且不乏大家子弟,妾觉得有些怪……本来这件事要等到年底夫君回京再说的,但好在夫君马上就回来了,那天妾刚刚送了拜贴,叔翁就被天后叫进了宫……冷!” 不知不觉间,外衣已经被褪尽,一张红色鸳鸯真丝肚兜出现在李绚眼前。 裴诗彤满脸通红,终于害羞的扑在了李绚怀里。 白皙光滑的嫩背出现在李绚的视线中,只有两根细细的红绳拴在一起。 李绚贴在裴诗彤的耳边,轻声说道:“从今日往后,夫君会护你一生的。” “夫君!”裴诗彤柔声抬头,眼中再度布满了雾气。 李绚低头,红绳拴成的蝴蝶结被轻轻解开。 白玉美手盈盈握,娇声饶。 香径蝶梦醉闲愁,春衫透。 花间尽惹春莫等,青枝瘦。 云鬟乱,梨窝浅,念奴羞。 月光吻落,携手度西水。 …… 红烛燃尽,泪透红木。 黑暗之中,李绚将裴诗彤轻轻的抱在怀里,抹去她眼角的泪痕,任由着她在自己的怀里酣睡。 许久之后,裴诗彤才幽幽的醒来,下意识的呼唤:“夫君!” “在呢?”李绚紧了紧裴诗彤,在她额头亲了一下,问道:“要喝点水吗?” 裴诗彤轻轻摇头,只是在黑暗中抬起头看着李绚不说话。 “明天回门之后,我们去洛阳住几天吧。”李绚低声说了度蜜月的事情。 裴诗彤眼睛一亮,顿时兴奋的说道:“好。” 他们本就是洛阳相识,再回洛阳,故地重游,关键是只有两人。 李绚低头,然后继续说道:“三娘伱也早就知道她了,豆娘不过是个小孩子,为夫日后难免要上阵杀敌,家里也要好好的护卫周全,这件事,为夫以后就交给你了。” 裴诗彤低沉了下来,随即点点头,郑重的说道:“夫君放心,诗彤知道该怎么做。” 裴诗彤是经历家门被灭的惨案的,对于危险的警觉,甚至还要在刘瑾瑜之上。 这也是为什么,李绚并不担心会有家宅不宁的事情发生。 刘瑾瑜生性雍容,有什么事情总能很快想出应对的方法,但她身份所限,很多事情不好出面。 麹豆儿生性单纯,根本就不用多想。 裴诗彤经历艰难,为人果决,真的遇到了什么事情,相比于刘瑾瑜,她更加适合出去抛头露面。 刘瑾瑜虽然是宰相孙女,但也并不是很多人都愿意卖她的面子。 相反,裴诗彤世家出身,人脉广阔还要在刘瑾瑜之上,做起事情来,要远比刘瑾瑜方便的多。 的确,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情绪,刘瑾瑜和裴诗彤相处也未必和谐,但是很多事情,不是光看内部,也要看外部的。 …… 洛阳西南,洛河之上。 一艘乌篷船正晃晃悠悠的前行,上面没有任何船夫。 后面一艘大船缓缓的跟着,上面站满了甲士,四周来往船只全都躲得远远的。 乌篷船内,李绚靠坐在船首,裴诗彤靠在他的怀里,一身青衣,已经作妇人打扮。 李绚搂着裴诗彤,目光看向远处的洛阳城,低声说道:“明天你去看太子妃吧,为夫就不去了,有些不合适。” “嗯!”裴诗彤下意识的低声应了一声,然后抬头,满脸诧异的看向李绚,问道:“为什么不合适?” 李绚没有说为什么不合适,只是低声说道:“你帮为夫转告一声,就说为夫当年说的那件事情,让她再等等,一年之内,就有结果了。” “当年说的那件事情?”裴诗彤讶然的抬头,叽叽喳喳的说道:“夫君说的是当初过继的事情,可是现在只有太子有一个皇长孙啊,难道英王和相王有了他们自己的子嗣?可也不对啊,就算是有了子嗣,也是长子,怎么会轻过继给别人?” 李绚将裴诗彤紧紧的搂住,然后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一般之下,自然是不可能,但若是太子被废,被贬为庶人,那么能不能请太子妃出面,将皇长孙过继名下,然后好好抚养?” “太子被废,太子怎么可能被废?”裴诗彤满脸惊骇的看着李绚,整个人都要坐了起来。 李绚拍拍她的肩膀,低声说道:“不要急,听为夫慢慢说,你还记得前一阵突厥人,魔教和李敬业的事情吗?” “记得。”裴诗彤冰雪聪明,李绚刚开了个头,她就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难道太子和李敬业,和魔教,和突厥人勾连……刺杀陛下,意图谋反?” “你看,任何人一提到太子和李敬业,和魔教,和突厥人勾连,立刻就会想到前一阵的陛下大寿刺杀案,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太子勾连的人只有李敬业一个,而且这件事在为夫的手里,彻底的抹平了,李敬业的尸体也被为夫一脚踹入了华山。” “为什么,这事不是应该立刻禀报陛下吗?”裴诗彤有些担忧的看向李绚。 “陛下已经知道,处置之事也是陛下允许的,为夫手里当时有先斩后奏之权。”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这件事情被陛下遮盖,暂时不会连累到太子,但陛下毕竟已经知道……” “那么接下来,太子做的每一件事都会被陛下盯着,一旦出错,太子立刻就会被废。”裴诗彤轻轻点头,这个道理她懂。 裴诗彤不仅出身裴家,父亲是洛阳县尉,甚至她还是孝敬皇帝李弘太子妃裴氏的堂妹。 这三年,其实是裴诗彤在和裴妃相依为命,相互之间也偶尔说一些宫中的事情。 对于这些宫中的刀光剑影,她并不陌生。 “太子从和李敬业勾连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说明他的路走错了,之后再怎么样都回不来,除了一种方法。”李绚低头。 裴诗彤立刻点头,说道:“是谋反。” “不错,但太子时刻都被陛下和天后盯着,他怎么可能会成功,所以,他的失败是注定的,” 李绚轻叹一声,然后说道:“如果说,太子在为夫离开长安之前没有谋反,那么一切为夫处置;一旦为夫离开长安之后,太子谋反,被擒拿,要立刻通知洛阳。” “夫君放心。”裴诗彤神色已经郑重起来,然后看着李绚问道:“太子被废,夫君在昌州会不会受到牵连?” “不会,为夫不是太子党。”李绚轻轻摇头,随后说道:“为夫支持的是英王。” “英王,那岂不是……”裴诗彤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英王很有可能便是下一任的太子。”稍微停顿,李绚低头看向裴诗彤道:“你和三娘要小心,太子更迭历来都有大麻烦,家里如果有事,你要听三娘的话。” “嗯!”裴诗彤面带担忧的点头,说道:“夫君放心,彤儿一定听三姐的话。” 李绚轻轻松了口气,然后低声说道:“其他的倒也没有大碍,但皇长孙必须要保……”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在岸边的道路上响起,随即,一队千牛卫出现在道畔。 新版本就是好,哪里被封了直接提示,三分钟解封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皇帝所命,太子离京 洛阳皇宫,东宫之中。 李绚面带诧异的从门下走进,看着四周来来回回,脚步不停忙碌的数十名东宫官吏,他实在有些难以相信,李贤竟然离开长安,来到了洛阳。 心中无比的荒谬升起:李贤,他这是疯了吗? 进入东宫正殿,李贤,刘纳言,薛曜,还有其他太子舍人,聚在一起低声商量着什么。 李绚停在门口,然后郑重拱手道:“臣南昌王,昌州都督绚拜见太子殿下。” “王叔来了。”李贤忍不住的松了口气,看向四周的东宫僚属,笑着摆摆手,说道:“你们继续忙,孤和王叔聊聊。” “喏!”众人对着李贤微微躬身,然后又看向李绚,再度躬身,李绚赶紧抬手:“诸位请起。” “王叔这边来。”李贤大笑着走过来,拉着李绚的手腕,走入了内殿之中。 李贤身材高大,一身明黄色的蟒袍异常合体,行走之间,气度自生。 “王叔请坐。”李贤请李绚坐下,然后才看向他,说道:“本来王叔婚假,孤不应当打扰王叔,只是最近洛阳发生了一件事情,孤觉得实在不好处理,还请王叔帮忙。” “殿下请说。”李绚赶紧站了起来,认真拱手。 低头的瞬间,他在快速的思考。 正常情况下,皇帝是不可能让李贤轻易离开长安,来到洛阳,这其中必然有事。 “还是清查田亩的事情。”李贤的神色肃然起来,然后说到:“孤在长安清查洛州田亩,本来一切顺利,然后突然间发现有一块田地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李绚满脸愕然,随即问道:“怎么会找不到了?” “是找不到了,户部的档案之中没有,洛州府的档案之中也没有,甚至于就连洛阳县的档案中也没有。”李贤轻轻摇头。 “那这地,究竟被谁拿走了?”李绚的神色肃然起来。 地就在那里,不可能说没有就没有了。 只要到地面上一查,相关人等自然会跳出来。 “孤派人来到洛阳县,的确找到了那块地,但洛阳县中没有记载那块地任何信息的文档,好不容易找到当年拥有那块地的地主,这才发现,就在去年,那名地主已经被人打死,家人也被流放,根本没有任何线索可查。”李贤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那么殿下最初是怎么找到这块田的?”李绚神色认真。 李贤突然出现在洛阳,又将他突然叫到了东宫,必然有麻烦事要找他。 “是在贞观年间的旧档当中找到的,户部现行的档案之中,却已经没有了那块地,可那块地一经查就在那里,但各地的档案当中都没有,也没有任何征收赋税的记录,也没有任何封存的档案,但就是不知道现在的地主是谁?”李贤对着李绚忍不住的摊手。 “殿下必然是查出来什么,不妨直说,可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李绚认真的看着李贤。 李贤是太子,奉命清查洛州土地,任何人阻拦,都可以先斩后奏。 如今让李贤如此顾忌,怕不是遇到了一般人。 “根据那名地主的刑部卷宗倒查,最后查到了洛阳留守,少府监韦弘机的身上。”李贤亲自站起来,将侍女送来的茶放在了李绚身侧的桌几上。 李绚赶紧站起来接下茶杯。 缓缓坐下,李绚眉头皱了起来,然后问道:“殿下,这地最后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见了,各种库档中都没有,不仅是百姓缴纳赋税的田地,还是官勋贵戚被免税的田地,这其中都没有。”稍微停顿,李贤说道:“这地倒是不多,几百亩而已,但这性质十分严重,一不小心就是谋逆之罪。” 李绚轻轻的点头,一般官勋贵戚偷取百姓的田地,用的多是借贷,侵占,超附,或者隐没,而且隐没也是那种自己偷偷开采,然后没有去官府进行登记的那种。 但现在这种情况,就等于是将原本属于天地的田亩,全部抢到了个人手里。 所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 洛阳长安,整个天下所有登记在册的山川河流全部都是皇帝的,甚至目之所及都是皇帝的。 但现在,有人却悄悄的将其中的一份土地,从山川河流册当中给抹去了。 性质自然无比恶劣。 “此事不当如此啊。”李绚抬头,看向李贤,皱着眉头说道:“韦少府并非跋扈之人,他又是从三品的少府监,如何能不明白这其中性质之重,这件事情看起来多少有些蹊跷。” “不错。”李贤点点头,说道:“孤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想要找人先找到韦少府手下办事的人,但怎么都找不到,或许此人已经……今日找来王叔,就是希望王叔看看从哪个方面着手,能找到真相?” 李绚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不解的问道:“殿下为何不直接找韦少府询问真相?” “一来是因为没有证据,二来,韦弘机现在负责建造的上阳宫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若是没有证据的打扰,耽误工期就麻烦了。” 稍微停顿,李贤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三来也是想请王叔悄悄看看,上阳宫的建造进度究竟如何,好几年了,每年都说快完工了,但总完工不了。” 李绚轻轻的敲敲桌案,紧皱的眉头依旧没有解开。 他不明白。 这种事,李贤想要做什么,直接去做就是了。 韦弘机负责建造上阳宫又如何? 他出了事,天下有的是能接替的人,刘审礼,杨务廉,黄仁素,李绚,甚至刘讷言都能接手,何至于谨慎到这种地步。 “殿下可是担心,这土地之事和宫中有关?”李绚挑眉看向李贤。 李贤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随后谨慎的说道:“万一这又是别人的陷阱?” “此事殿下若是相信臣,那么今夜,臣便帮殿下去探查,相信明早,应该就有结果了。”李绚抬起头,认真的看向李贤。 李贤微微一愣,随即点头说道:“如今就麻烦王叔了。” “无妨。”李绚站了起来,然后拱手道:“如此,臣便先告退了。” “孤送王叔。” “殿下留步。” …… 李绚缓步走东宫走出,一路以来,他都温和的和别人打招呼,丝毫不留半点破绽。 出了东宫,上了马车,李绚的脸色立刻冰冷起来:“回府。” “是!”李竹立刻催动马匹缓缓离开了皇宫。 马车之内,李绚的脸色彻底的阴沉了下来。 李贤这个混蛋,竟然在给他挖坑。 韦弘机的事情,必然是真的,他必定是犯了错,而且是极重的错。 李贤如果强行处理韦弘机,根本就没有问题。 找个御史直接弹劾,不论如何,敲山震虎还是做的到的。 甚至可以直接找狄仁杰,狄仁杰完全可以弹劾死韦弘机。 但这事,李贤明显有忌惮。 这件事情虽然是他查出来的,但是他来洛阳,却是皇帝让他来的。 一国太子,如何能够轻易离开东宫。 如果皇帝在长安,那么李贤就应该待在长安。 如果皇帝在洛阳,那么李贤监国,他就更加应该在长安,除非皇帝将他召来洛阳。 但是现在,皇帝在长安,却将李贤派来了洛阳,他是太子啊,如何能轻易离京! 难免这里面会有陷阱。 有阴谋诡计。 围绕着这件事的阴谋诡计。 李贤在担心别人在害他。 或者说,他自己心里有鬼。 想起李贤满脸担忧之下暗藏的欣喜,李绚心里明白,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韦弘机,皇帝亲信,少府监。 天下财税对有一部分过少府监,流入内库,再加上他是洛阳留守,督造上阳宫,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有多高,自然不言自明。 眼下这件事情,未尝就不是拉拢韦弘机的一个好机会。 如果说是其他皇帝近臣,常年在长安,李贤的处境未必不清楚。 但韦弘机对于李贤的处境,就未必知道的那么清楚了。 这就带来了机会。 韦弘机,出身京兆韦氏郿城公房。 郿城公房原本是东眷韦氏,后来韦弘机的祖父北周车骑大将军韦元礼被封为鹛城公,其后代因此号为鹛城公房。 但这也不过是三代而已,和东眷韦氏关系极近。 眼下这件事情,看起来是韦府的下人在做,但完全可以构陷成韦弘机在谋乱。 甚至还可以攀附到整个东眷韦氏。 李贤让李绚出面调查,未必是真的就希望他能够调查出什么来,而且很有可能在以李绚为凭借,压迫东眷韦氏投诚。 敲山震虎。 至于最后李绚的结果,究竟是一无所得之后退出,还是说真的调查出什么,被皇帝责难,那就是都是李绚的事情了。 另外,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李贤想要借助李绚调查这件事情,来让外界知道,李绚和东宫依旧是一体的。 虽然李绚如今在东宫没有职位,但实际上,李绚依旧愿意为东宫的事情奔跑。 其他人对李贤的态度自然就会有所彼变化。 …… 马车渐渐停下,车里的李绚忍不住的轻叹一声。 李贤,还有整个东宫,几乎将所有的算计都放在了李绚身上,他们之间的关系,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变得如此险恶。 李绚回想,这里面或许还有李敬业的原因。 当初李敬业在扬州,李绚在昌州,东西两面,对长安的威胁极大。 但如此,李敬业死了,只剩下李绚,他又和东宫若即若离。 李贤自然要拉拢他。 “夫君!”裴诗彤的声音打断了李绚的思索。 李绚打开车帘,裴诗彤快步走到李绚身边,担忧问道:“郎君,太子可有事?” 李绚轻轻点头,说道:“彤儿,帮为夫一个忙,走裴家的通道,给少府监韦弘机传句话,就说为夫要见他。” “好!”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 宫监,宫监 洛阳宫门,一辆马车缓缓的驶出宫门。 宫门之上,太子中舍人薛曜面色肃然的看着韦弘机离开皇宫,眼神担忧。 …… 马车之内,将近六旬的韦弘机面色凝重的坐在车里,朝思恭坊而去。 今日若非家中再三催促,韦弘机是不会离开皇宫的。 当然刚开始督造上阳宫时,韦弘机倒是常年待在宫里,但现在他已经有些烦了。 平日里,也是偶尔才住在宫里。 但是今日,太子突然来到洛阳,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韦弘机还是选择了待在宫里守着。 但家中传来的消息让他不得不离开。 南昌王要见他。 南昌王这时候见他做什么,而且还是通过裴家的关系,若是真的有什么事情,直接到宫里来找他便是。 但既然是南昌王找他,韦弘机也就顾不得太子了。 一来,南昌王和东宫关系不错,南昌王找他,太子未必会多说什么;二来,南昌王也是皇帝真正的亲信。 二十岁出头的从三品边州都督,检校左卫将军,这样的恩宠,便是相比几位亲王也不相上下了。 韦弘机虽然也是皇帝的近臣,但相比于李绚,他也还是有所不如的。 韦弘机终究并非朝中的油滑官吏,丝毫没有在意,以他的年龄,还有官位,这么去王府见李绚有什么不妥。 或许他从来没有将自己这个东都留守,真正的当回事。 …… 马车在玉龙苑门口停下,李绚带着裴诗彤,大开中门,迎接韦弘机。 “下官见过王爷。”韦弘机微微拱手,客气的寒暄:“怎敢劳动王爷如此迎接。” “世叔大驾光临,小侄自然应当迎接,里面请!”李绚请韦弘机进入玉龙苑,对于门外盯着的眼线,他丝毫都没有在意。 “听闻王爷和彤儿在洛阳度婚假,本来应该事后拜访,没想到今日这……”韦弘机一脸的苦笑。 “世叔客气了,绚原本也打算在婚假结束之后,再去拜访洛阳诸位长辈,但突然有事,让绚不得不回来。”李绚率先走向中堂,韦弘机随后跟入,就在这个时候,门外走出来了两名千牛卫。 两人对着李绚,韦弘机和裴诗彤微一拱手,然后退了出去,紧闭房门。 “吱呀”一声,房门紧闭。 韦弘机的心顿时就紧了起来:“王爷,这?” 李绚温和的笑笑,随后伸手说道:“世叔请坐,今日请世叔来,也的确是迫不得已。” “若有什么事情,王爷请讲。”韦弘机侧身看了裴诗彤一眼。 裴诗彤就站在李绚的身后,也不离开,就这么站着看着,这让韦弘机暗暗的松了口气。 李绚提起茶壶,给韦弘机倒了一杯茶,然后才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世叔应该知道,太子昨日突然到了洛阳。”李绚抬眼看向韦弘机。 韦弘机脸色微微一沉,说道:“昨日已经拜见过太子。” “世叔世家出身,当是知道,太子重器,轻易不能离开帝京,不能轻易离开陛下身边,史书早有无数教训,世叔应当明白这一点。”李绚左手放在茶杯上轻轻摩挲。 韦弘机点头,然后说道:“太子说了,是陛下有旨,下官已经去信长安,只是现在还没有回复。” “世叔恐怕等不到回复了。”李绚一句话说完,抬眼直直的盯着韦弘机。 韦弘机一愣,随即脸色大变:“难道长安出什么事情了吗,可是太子还在洛阳啊?” “世叔想多了,长安没事,不然本王也不可能在这里。”稍微停顿,李绚认真的说道:“世叔还没有想明白吗,长安无事,太子无事,那么殿下如今此番来洛阳,究竟为什么呢?” “为什么?”韦弘机抬头,嘴角微微抽动:“难不成太子殿下此番来洛阳,是为了下官?” “世叔喝茶。”李绚轻轻举起来茶杯。 韦弘机没有有动,李绚的动作已经告诉了他答案,他脸色瞬间阴沉的可怕,咬着牙问道:“可是下官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世叔。”李绚低头垂目,轻声开口:“世叔应该记得,太子殿下这一年来,主要在忙些什么事?” “清查隐田。”韦弘机一句话不用想就说了出来,说完,他自己眉头一皱:“难道此事和下官有关?” “小王也是今日听太子殿下所说。”李绚将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才看向韦弘机说道:“有一块地,原本地的主人被官府判处斩刑,其家人也全部流放,但细查卷宗,却发现此人竟是被冤枉的,再往深查,却发现此事指向贵府的一位管事。” 韦弘机脸色微微一变。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若是无人在意,将府里的管事扔出去当替罪羊,土地再奉还原地主主人,大不了做些赔偿。 毕竟这些田地他们免费种了好几年,稍微赔一点,一点不亏。 但此事真要深究,那么便是宰相,也要被罢官免职。 当年许圉师用自身的亲身经历告诉了所有人,一旦不谨慎,被人抓住小辫子,便是宰相也要被罢官免职。 “此人,下官会交给王爷,相关人等,还有府中的一应账目,下官也会交给太子殿下。”韦弘机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认怂。 李绚轻轻点头,说道:“世叔,此事若仅是如此,你觉得还用绚过来吗?” “还请王爷细说。”韦弘机拳头顿时紧握。 他原本想暂时的糊弄住李绚,然后赶紧回家,仔细查察这件事情的幕后,然后再进行弥补。 但可惜,李绚不给任何一点机会。 “此人侵占田地之后,也不知究竟怎样走通的关系,洛阳县,洛中府,甚至户部,都没有与之相关的任何记载,一直到向前翻到贞观朝时的户部档案,才有关于那里田地的一些保存信息,之后就再也找不见了。” 稍微停顿,李绚开口道:“世叔,有人修改了户籍黄册……不,不是修改,是摧毁。 将那几百亩田地存在的一切信息,彻底从大唐的官方记载中抹去了。 世叔,你来告诉小侄,这样的地方你家中究竟有几处?” “哪有几处,甚至一处都没有。”韦弘机双手微微颤抖,他毕竟是从三品的内府监,对此事的敏感相当清楚。 摧毁,修改户籍黄册,等同谋反。 “这便是太子殿下此番来洛阳的原因,就是要查清此事真相。”李绚轻声总结。 “下官回去就将人,还有家中的所有账目,所有田地,全部送到东宫。”韦弘机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选择断臂求生。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世叔,伱觉得太子殿下来到洛阳,仅仅是为了你一个人犯的错来的吗?这样的错误,是你一个人所犯,还是多年以来,韦家无数弟子最习惯做的事情。” “不,此事和家族没有关系。”韦弘机终于忍不住的站了起来,目光死死的盯着李绚。 李绚稳稳的坐在那里,看着韦弘机说道:“世叔,此事,府中的下人做的太过顺滑了,甚至就连洛阳县,洛州府都有人为之配合,最后还牵扯到了户部,这事怕不是他一个人能做的。 上下牵涉不说,往深里讲,这是不是京兆韦氏一贯的做事之法,这是不是长安洛阳,无数世家的做事之法,这里面究竟牵扯了多少隐田,世叔,这些都是要说清楚的。” 韦弘机嘴角抽搐,然后转头看向了裴诗彤。 裴诗彤下意识惊讶的看向李绚,她也没有想到事情会牵涉到裴家。 李绚轻轻的摩挲着茶杯,低声说道:“陛下将太子派来了洛阳,世叔,陛下如此关注,甚至连太子都派了过来,小侄知道世叔在陛下心目中位置很重,但到这种地步,也不至于吧。” 韦弘机脸色顿时无比难看了起来。 皇帝派太子来,当然不可能只为了他一个人,而是为了整个韦家,甚至还有整个洛阳其他的大世家。 李绚端起茶杯,轻声说道:“世叔,此事从你这里起,自然要从你这里结束,你是世家子弟,当然明白该如何做?” 李绚一句话说完,韦弘机已经忍不住的瑟瑟发抖起来。 世家,世家大族,他们最擅长的手段自然是杀人。 只有韦弘机一个人承当了此事,那么接下来,所有的脏水都会泼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水混了,自然就有时间来处理一切。 其他的各大世家自然也会推出他们自己的替罪羊,到时候来承当一切,消解皇帝的愤怒。 这样的事情曾经不只发生过一次。 韦弘机虽然是亲信,但说实话,他在朝中的位置并不重,甚至这个东都留守的位置,也是因为他要督造上阳宫才给的。 真要处理他,也就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所以,世叔,你请辞吧。”李绚一句话,韦弘机满脸愕然的抬起头。 李绚平静的继续说道:“世叔,你在少府监也做了几年,找个地方做个边州刺史,缓两年,再回朝中,到那个时候,有陛下宠幸,说不定,还能升任尚书,甚至宰相。” 韦弘机顿时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绚。 李绚低头,轻轻的抿了一口茶,但注意却一直放在韦弘机的身上。 心中轻叹一声,这个韦弘机,虽然有些能力,但心智机变都不足,他能够走到今天,完全是靠着皇帝的宠信。 他根本没有足够的宰相之才。 李绚如今看的,是他对皇帝有没有足够的忠心,如果他对皇帝有足够的忠心,那么这个人,李绚就能用。 韦弘机慢慢的点头,依旧不敢相信的看着李绚:“若是如此,陛下和太子那里如何交代?” “此事,只要将隐田之事查清楚,那么以陛下之爱才,必不至于重处世叔,不然他也就不是派太子来了,而是派御史来了。”李绚轻声一句话,让韦弘机猛然醒悟过来。 皇帝一直要的,都是田,而不是人。 韦弘机只需要让家族将田交出去,然后承担一点责任便足够。 “多谢王爷体醒。”韦弘机对着李绚沉沉的躬身。 李绚平静的摇头,说道:“本来是不需要世叔离开中枢的,但出了这件事……” 韦弘机抬起头,有些不明李绚要说什么。 “出了这件事,世叔,太子看见了,就等于你有把柄有弱点,会被太子掌握,陛下不希望看到的。”李绚一句话,韦弘机腾的连退好几步。 弱点! 太子! (本章完) 第一千零九十章 皇帝挖坑,太子跳 送走韦弘机,李绚缓步行走在后院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在院中石桌坐下。 裴诗彤亲自取了一壶热茶,放在李绚面前,然后又亲手倒了一杯,递到了李绚手中。 看到李绚捧着茶杯,神色缓和,裴诗彤这才在旁边坐下,双手拄着下巴,小心的问道:“夫君,此事真的有如此凶险吗?” 李绚轻轻的点头,放下茶杯,拉过裴诗彤一只温润如玉的手,轻声说道:“你当年也接触过孝敬皇帝,孝敬皇帝可有今日类似太子之举?” 裴诗彤想了想,咬着嘴唇,摇头说道:“没有。” “太子,一国之重甚至还在皇后之上。”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如今大唐,太子能去的地方只有两处,一个长安东宫,一处洛阳东宫。 在长安东宫,无论如何都行,但太子将行洛阳,必须要有天子在侧。” “夫君的意思是太子会谋反。”裴诗彤没有丝毫顾忌的说了出来,看着李绚,脸上满是好奇。 李绚点点头,轻叹一声,说道:“是的,太子待在长安,无论陛下在否,都有群臣看顾,但陛下在长安,太子却跑到了洛阳,太子是否谋反暂且不说,但天下有人,当他们看到太子有机会谋反的时候,他们会没有动静吗?” 裴诗彤顿时紧握李绚双手,担心的说道:“有人会助力太子谋反?” 李绚摇摇头,说道:“有能力助太子谋反的,大多数都能看清局势,而看不清局势的,则没有能力,所以就算有人助力太子谋反也没事,因为太子谋不了反;现在怕的,是有人借着这个机会,来诬陷太子谋反。” 裴诗彤仰起头,一脸没有听懂的表情。 李绚轻轻摇头,说道:“若太子不出长安,不离开陛下身边,那么谁都没有这个机会,但他离开了,他便有机会谋反了;而当他有机会谋反时,别人也有了诬陷他谋反的机会,这便是人心。” “但这一次,是陛下让太子来洛阳的。”裴诗彤还有些迷惑,说道:“如此,别人怎么还会有机会诬陷太……” 仿佛想到了这么,裴诗彤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她终于想清楚了,看着李绚,轻轻眨眼:“是陛下想要别人诬陷太子谋反,还是陛下想要看到太子谋反,还是他在逼太子谋反……陛下太坏了……” “嘘!”李绚赶紧一只手按在裴诗彤的嘴唇上,这个傻姑娘,真的是在他面前什么都敢说。 裴诗彤看着李绚笑笑,然后拿开他的手,轻声说道:“夫君放心,这话,彤儿只在夫君跟前说,到了外面不会乱开口的……若是有将来一日,有人这么对夫君,不管他是谁,哪怕他是皇帝,诗彤也帮夫君一剑砍了他。” “好!”李绚轻轻一笑,然后伸手将裴诗彤抱起,也不说话,直接朝后面的卧房走去。 …… 一夜贪欢,罗衾不耐。 初冬阑珊注,五更寒。 黑暗之中,裴诗彤抱着李绚的脖子,喃喃的问道:“夫君,韦世叔真的有机会做宰相吗?” 李绚将衾被往上提了提,然后才低声说道:“他的机会很小,陛下虽然信任他,但实际上真的给的机会不多,甚至他身为东都留守,少府监,前将作大匠,去年工部尚书有出缺机会的时候,陛下根本没有考虑他。” 李绚轻声叹息,脑海中闪过了韦弘机的个人履历。 韦弘机,贞观年间出仕。 贞观十二年,突厥发生内乱,西域阻断,当时出使西域的韦弘机无法东归,在西域停留了三年。 三年后,韦弘机还朝,撰成《西征记》一书,纪录所到各国的人情风俗和地理物产等。 太宗赞赏他的才干,将他擢为朝散大夫,累迁殿中监。 显庆五年底,当今东征高丽,大雨,韦弘机建桥,运送粮草运到军营,皇帝擢升他为司农少卿,司农卿。 十年时间,韦弘机任司农卿,节省日常开支,积存了三十万缗,高宗命他任将作大将,负责修缮上阳宫。 后来又任命为少府监,一直到今日,上阳宫将成。 “如今眼看上阳宫将成,一旦顺利结束,从少府监再上一级也有可能,但估计不会让他任六部尚书,只会做太常寺卿。”李绚将一切细细的说给裴诗彤说。 三省六部九寺五监,九寺五监之首,是太常寺。 哪怕大理寺卿也不过是从三品,但太常寺卿却是正三品。 六部尚书也不过正三品。 “但有人不想让他做太常寺卿。”裴诗彤低声在李绚耳边问道:“是陛下吗?” “嗯!”李绚轻轻点头,然后说道:“太常寺卿再进一步,可为礼部尚书,工部尚书……其实这也不是陛下本意,现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这么一件事情,陛下未尝不是在考验他,若他真的和太子有过勾连,陛下或许不仅不会让他太常寺卿,甚至可能杀了他。” “他和太子勾连?”裴诗彤躺在李绚怀里,抬头,有些不明的问道:“怎么感觉陛下特别针对他?”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是上阳宫,韦世叔亲信修造的上阳宫,很有可能会成为陛下在洛阳的常居之地,若是上阳宫被人做了手脚,那就是天大的事情,自然要慎之又慎。” 裴诗彤低下头,在李绚耳边说道:“陛下是在给太子挖坑吗?” 李绚顿时沉默了下来。 许久之后,他才幽幽的说道:“陛下身体不好,所以就需要好好的看看人心,尤其需要看清楚太子的心思。” “那么太子呢,他会跳进去吗,这一次他来找夫君,不会是要拉夫君一起往坑里跳吧?”裴诗彤说完,她的眼中已经带出一丝杀气,仿佛便是太子,真要惹了李绚,她也会杀了他。 “所以为夫才直接见了韦世叔。”李绚脸上带出一丝冷笑,然后使劲的搂住裴诗彤,咬牙道:“去他的太子!” “对,去他的太子。”裴诗彤甜甜的笑笑。 …… 看着诸位宰相缓缓退出紫宸殿,李治目光微微低垂。 转瞬之间,整个天下,东南西北,全部都在他的心里。 转过头,李治问道:“如何,洛阳那边有信了吗?” “有了!”武后将两本奏章递给皇帝。 皇帝打开,看了一眼,落在了第二本上,字体比较大,他仔细研读了起来,最后笑着说道:“这个滑头。” 武后拿起第一本,然后认真说道:“洛阳留守韦弘机自承管家不严,家中管家滥用他的名义,在洛阳私自隐匿田亩三万亩,同时致多人死亡,流放,有多起冤案。 昨日,他已经将涉事的三十名大小家奴全部送到了洛阳县。 这里奏章当中,还有其中所涉的洛阳县,雍州府和户部的大小官员,一共十二人。 并且自请流放。” “流放,想的倒美,给朕修完上阳宫再说。”李治有些愤恨的冷笑一声,然后说道:“至于其他人,全部斩首。” “是!”武后没有迟疑,直接点头。 稍微停顿,李治接着问道:“那么那些被用种种手段隐没的田地呢?” “各家各户已经全部送到了户部,基本有百万亩之多。”武后轻轻感慨,她也没想到,她的眼皮底子竟然藏着这样一只硕鼠。 “该发放回去的田地,全部发放回去,致人死亡冤屈的,该赔偿赔偿,该处置处置,主动动手的家族管家打手仆役,一律斩首,涉及到的官员,全部斩首。”皇帝的声音平静,一句话有张有弛。 坐在一旁的武后心里清楚,这件事之所以没有从重处置那些世家大族,一来是因为这些事情没有闹大,二来也是因为世家大族真的不好处置。 但皇帝的手并不轻,那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哥,他们才知道多少事情。 针对这些手段,伪造过程最熟悉的,也是那些管家仆役,还有官府的胥吏。 杀了那些世家的推出来的替罪羊,不过是让他们三五个月里不敢乱动罢了,但若是杀了那些家族管家,打手和仆役,却足够让他们三五年来,没法做的这样隐蔽。 很多事情,只要能够看得见,那么所有的一切就全部掌握在皇帝的手里。 最怕的就是什么都看不見。 稍微停顿,李治继续说道:“这种手段太过隐蔽,宫中将此事记为密档,传于后世之君,此事必须引以为戒。” “喏!”帷帐左侧,一名少有开口的内侍站了起来,对着皇帝微微躬身,然后坐下。 李治松了口气,将奏章放在了桌案上,然后说道:“二十七郎此事办的倒也妥帖。” “但还是可以办的更完美一些的。”武后目光落在了奏章上。 “如此便已经足够了,做的再好,朕也就该忌惮了。”皇帝忍不住的笑了起来,随后又说道:“起码,太子交代的事情,他还是照令执行的。” 武后微微低头,不再开口。 此次洛阳之事,李绚本来是去洛阳度婚假的,但突然就被李贤叫到了东宫,然后就卷进了这些事情当中。 皇帝和武后都在看着他怎么做。 这件事情,涉及到清查田亩,毕竟是皇帝的事情,朝廷的事情,能效力的,李绚必须要效力。 但他必须和太子划清界限, 李贤明显是想要利用他做挡箭牌,然后向外面传递错误的信息,但李绚清楚的看透了这一切。 不仅他自己摆脱了麻烦,顺带还帮韦弘机也摆脱了危机。 最后还弄回来土地,没有弄出什么大动静,这一点是皇帝最满意的。 不仅在外,实际上也是在内。 李绚只是见了韦弘机,其他各家的人基本都没见,只是将这件事情,通过裴诗彤转告了裴家,然后又流传到了其他各家, 有韦弘机这个洛阳留守作为例子,其他的也不敢怠慢。 这里面,虽然李贤过了一道手,但实际上他所发挥的作用几乎为零。 这一点,才是皇帝最看重的。 …… “对了,陛下,”武后又抽出另外一本奏章递给皇帝,说道:“陇西郡王再度请辞礼部尚书。” 皇帝轻叹一声,拿起奏章,说道:“王叔祖年纪也的确不小了,这事等到年底的时候,该好好的议一议了。” “是!” 写这几章,是因为我在梳理李贤被废的时候,突然发现,他藏匿盔甲的地方是在洛阳。 就很迷。 皇帝东巡洛阳,太子应该在长安监国。 除非他被皇帝召去了洛阳。 所以不可能是临时起意收拢铠甲,只能是早有谋划。 所以才有了这几章。 (本章完)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谋逆 渭河之上,河水轻轻流淌。 官船缓缓向长安而去,李绚和裴诗彤一身青衣,坐在船尾,轻松垂钓。 目光落在洛阳方向,李绚不由轻叹一声,道:“其实太子这一次找为夫,还有另外一层算计。” “哦?”裴诗彤转过头看向李绚,她不明白李绚为什么又突然说起这事。 “是英王,太子在算计英王。”李绚的嘴角带着一丝怨恨,一丝冷笑,也有一丝忌惮。 “夫君是在说韦家吗?”裴诗彤跟李绚一起待了这么长时间,也有些摸清楚了他的想法。 李绚点点头,说道:“韦世叔出身韦家,英王嫔也是出身韦家,之前从东宫调走的韦承庆也是出身韦家,太子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这一次隐藏的最深的,就是对英王的算计。” 裴诗彤坐在李绚身侧,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 李绚轻吸一口气,低声说道:“韦香儿在英王那里最受宠,如果英王成了太子,韦香儿就是太子妃,一旦英王再进一步,韦家就是真正的外戚……为夫能看到这点,韦家能看到这点,太子也能看到这点,提前对韦家进行拉拢打击,都是好事。” “但对太子威胁最直接的是北门学士。”裴诗彤有些不明白的看着李绚,低声问道:“太子为何不直接对北门学士动手?” 这些天,李绚和裴诗彤说了不少朝中的秘事,她的进步很快。 “因为北门学士不好惹,破绽很少,但英王,还有韦家,他们破绽就多了。”李绚眼神深沉,低声说道:“太子在和北门学士决战之前,还是想要尽可能拉拢别人,这里面英王和韦家就是他最好的目标。” “可是太子一旦被废,得益的就是英王啊?” “所以才要对英王和韦家,先打再拉,先打三棒子,然后再给一颗甜枣,这就是太子的手腕,他想先让英王放弃夺嫡,然后再全力支持他,和相王斗,和天后斗,他自己则在后面稳住阵脚。”李绚有些好笑,说道:“想法很好,但却办不成。” 裴诗彤轻轻点头,太子的心思虽然隐蔽,但是整个大局都是皇帝在布,太子身在局中,看不清大局,但李绚站在棋外,却看的很清楚。 虽然说当时一时半会看不透太子藏的最深的小秘密,但却是直接跳出了大局。 “陛下这一次也是想看看我们会不会跳进去啊。”李绚压低声音,低声说道:“以为夫对陛下的了解,这一次为夫没有跳进去,陛下说不定日后要委以重任。” 李绚轻轻思索,朝中的事情,但凡有了余地,那么就有了动手的空间。 “那么韦世叔也是这样?”裴诗彤跟着问了一句。 李绚点点头,说道:“是的,他应该会调出外任三两年刺史,若是真的能作出成绩,让陛下对他刮目相看,或许重用也说不定……若是他日李显成为太子,说不定尚书、宰相,都有他的位置。” 外戚,李显。 李绚微微低眉,韦氏。 裴诗彤看到李绚似乎在想什么,下意识的问道:“夫君在想什么?” “为夫在想韦嫔的父亲豫州刺史韦玄贞。”稍微停顿,李绚说道:“韦玄贞早年起家普州参军,后来任职司马,长史,嫁女于英王之后,被升为豫州刺史,豫州是上州,若说再往前一步,还是有机会成为宰相的。” “当朝,还没有太子,或者皇帝的岳父成为宰相的先例吧?”裴诗彤想了想,自己摇了摇头。 李绚微微颔首,说道:“不仅是当朝,就是前隋也没有,因为杨坚本身就是国丈起家……不过国舅做宰相的,还是还有好几位。” 长孙无忌是李世民的小舅子,褚遂良是李治皇后王氏的舅舅,其他前隋之类,南北十六朝就多了。 当然最多的还是汉朝。 东汉就不说了,外戚专权,甚至就连西汉霍光,也是汉宣帝的岳父。 汉武帝刘彻的舅舅田蚡,也一样做过宰相,窦家就更别说了。 外戚一党,历来都是朝中不可或缺,甚至是最重要的一股力量。 便是武后也是一样,自家的两个兄弟被她干掉之后,她又提拔了贺兰敏之;贺兰敏之出事之后,她又找回来武承嗣;武承嗣死后,又扶植了武三思,另外还有其他的武氏子弟。 武后在宫中,宫外有武承嗣,宫内宫外就不至于消息彻底隔绝。 …… 李绚对着裴诗彤轻轻摆手,目光专注在眼前的河面上。 在洛阳的时候,他就有一个朦胧的想法,将韦弘机推到尚书,甚至宰相的位置上。 但更准确的讲,推上前台的,还是整个京兆韦氏。 李显一旦成为太子,韦香儿就是太子妃。 韦家就是将来的皇后家族。 李显后来继位之后,直接提拔自己的岳父韦玄贞为侍中,除了要看一看朝中是否有人听他的话,另外也是要建立自己的外戚团体。 毕竟不管是前汉书,还是后汉书,都明确的告诉了人们,只要皇帝还活着,那么外戚一族,就是皇帝最佳的帮手。 即便是最倒霉的汉灵帝也是一样,只不过是在他死后,何大将军无法控制局面。 李显要培植外戚集团,最重要的打算,还是要和武承嗣,武后一党进行抗衡。 但是他没有想到,他这一动作,第一个真正惹怒的人是裴炎。 裴炎联合武后,废掉了李显。 但可惜,原本应该在李显被废时候,就回归后宫的武后,突然就赖在朝堂不走了。 之后李敬业叛乱,武后趁机杀了裴炎,然后永镇朝堂,最后以至于篡唐。 如果从李显的角度上来看,李绚应该帮助李显干掉裴炎,然后帮他立足。 但实际上,李绚心中清楚,李显根本不是武后的对手,甚至哪怕李显和裴炎联手也是一样。 除非他们能够愿意让李绚留在朝中。 但可惜,作为宗室郡王,李绚不可能会被留在中枢的。 武后不允许,裴炎不允许,甚至就连李显也不会允许。 现在的李显还信任李绚,但一旦等到李显继位,不,甚至只要李显成为太子,东宫韦家的人就会多起来。 到那个时候,有人日夜诋毁之下,李绚和李显之间也会有矛盾。 …… 当然,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但在眼前,李绚需要做的,就是在李显成为太子之后,将韦家培植起来。 韦弘机在上阳宫建好之后,就会出外任刺史,但在他离开之后,却可以先一步将韦玄贞调回来。 别的不做,做一任九寺寺卿还行吧。 只需要再将来说服李显,让韦玄贞一步步的来,从九寺寺卿,到六部尚书,再到三省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样更加容易被人们接受。 当然,光是李显有让韦玄贞为宰相的这种想法,就说明了他的不成熟。 这种想法最终得罪的并不是裴炎一个人,甚至几乎所有的当朝官员都已经得罪。 李显是斗不过武后的,而李绚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拖延李显被废的时间。 李显被废,李旦登基。 李旦同样不是武后的对手。 这样便有了机会。 清君侧的机会。 但还是需要给自己争取时间。 李绚虽然不弱,但眼下,他的力量还不足。 西域,哪怕是包括吐蕃,他都有方法解决,真正的难题在东面。 洛阳以东。 李敬业的想法很好,李敬业在东南起兵,李绚在西南起兵,东西两面夹击,自然可以对长安洛阳造成巨大威胁。 但李敬业的想法,会让李绚先一步成为武后和皇帝针对的对象。 所以李绚只好干掉李敬业。 但他需要一个像李敬业一样,能够在江南起兵的人。 曹王,越王? 两个名字顿时跳进了李绚的脑海中,随后他自己忍不住的摇摇头。 宗室虽然看起来英才不少,但说起来,真正能够撑起反叛大旗的一个都没有。 除了宗室,那么就剩下外戚了。 韦家的人,不行。 李显一旦登基,韦家的人立刻就会成为武后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们的作用也只是成为李绚的挡箭牌。 所以…… 窦氏。 窦家不仅是李旦的妻族,甚至还是高祖皇帝李渊发妻太穆皇后的族人。 另外,还有点,便是独孤氏。 相比于窦氏,独孤氏嫡系除了高祖皇帝李渊的母亲元贞皇后以外,也就没有出什么大气候的人物。 毕竟李渊的那位姨表兄弟,便是前隋杨广。 多多少少,大唐还是防着独孤氏一点的。 所以,真正能够为李绚所用的,反而是独孤氏。 以窦氏为幌子,独孤氏为核心,在东南起兵,这里面未尝就不可行。 但需要提前进行安排和谋算。 伸手将裴诗彤搂在怀里,李绚低声说道:“回到长安之后,为夫就得忙了,今年从昌州有不少的皮毛送到长安,还有其他西北各州,类似的事情也不在少数,看样子需要仔细统筹一下了。” “嗯!”裴诗彤轻轻应了一声,她不知道李绚为什要和她说这些,只是看着眼前李绚的侧脸,有些着迷。 …… 船行缓慢,但在天黑之刻也抵达了长安。 裴诗彤有些不舍的下了船。 离开船,她就要去面对一个新的世界,一个复杂的世界。 一个家,一并不大,但很拥挤的家。 以前,她的心中或许还有一些抵触,但是经过了洛阳这一趟,她更加明白了现实的危险。 每个人都必须要如履薄冰的生活着。 她们需要抱团取暖。 …… 李绚回头,温和的看着裴诗彤。 裴诗彤开心的笑笑,下一刻,她已经紧紧的跟上李绚。 一起走向了长安城东,春明门。 (本章完)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 “有上谕!” 长安城西,金光门外。 风雪飘洒,人影匆匆。 元万顷站在城门下的官亭之中,身上披着黑色皮毛披风,冷风之下虽不至于瑟瑟发抖,但是紧紧的捂着拳头哈气。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门下响起,然后转而朝官亭而来。 元万顷下意识的回头,就看到一身黑底金丝长袍的李绚,披着红色披风从城门而来。 后面跟着十几名南昌王府的护卫。 元万顷快速的走到了亭下,率先对着李绚拱手道:“见过王爷。” 李绚微微诧异,跳下马,拱手还礼:“先生也是来这里迎接元刺史的吗?” 元万顷微不可查的一愣,随即笑着说道:“是的,元氏承自拓跋氏,河南元氏为宗,北魏大封天下,后来又有北齐高欢之乱,元氏族人在陇西定居,逐渐成为一支。” “原来如此。”李绚轻轻点头,说道:“绚前日收到元刺史的来信,大概将于今日抵京,故亲来迎接,先生知道,元刺史出使吐蕃,明年,后年都有大战,对吐蕃如今的情形,绚非常关心。” 元万顷立刻就恍然了过来。 今年七月,皇帝大寿之时,吐蕃国使扎巴拉亲口承认,吐蕃国主芒松芒赞病故,吐蕃新主赤都松赞八月登基。 当时这本来应该是一件很值得所有人关注的事情,但没想到后面冒出了突厥人刺杀的事情。 吐蕃的事情就被人们抛之脑后了。 但其他人可以不关注,可李绚必须关注。 明年,他要拿下苏毗,立刻就会和吐蕃本土交接,那又是一片完全不同的世界。 地理地形,人文往来,社会结构,军政变化,方方面面都必须要注意。 这样才能够最终获胜。 “元刺史回京,陛下天后要召见。”元万顷对着李绚解释了一句,但是他却将立刻两个字吞了进去。 站在亭中,李绚顺口问道:“陛下还未召太子回长安吗?” “没有,太子还在忙河南道清查田亩的事情。”元万顷低声说了一句。 李绚眉头忍不住的皱起:“太子在洛阳的时间太长了。” 从今年十月初,到今日十二月十七,已经过了两个多月,可是李贤还在洛阳。 朝中一些官员已经开始心里不安。 太子在洛阳的时间太长了。 虽然有上奏,请皇帝将太子召回长安,但皇帝和武后以清查河南道田亩之数为理由拒绝了。 但偏偏,李贤自己竟然没有主动要去要回长安的打算。 这令更多人感到异样。 最关键的是,停在太子在洛阳的这段时间,朝中竟然没有丝毫的流言蜚语。 这才是最令人害怕的。 有人在捧杀太子。 遮住他的眼睛,捂住他的耳朵,让他听不见看不见,朝堂的事务对于李贤来讲,正在逐渐失控。 尤其是李贤自己在洛阳,似乎也没有那么平静。 东宫的人,经常性的前往田间地头,去亲自丈量土地。 如果说这种事情,是发生在雍州,李绚将会感到非常欣喜,因为这些事情,都将发生在皇帝的视线之下。 但在洛州,他们就算前往田间地头,一个不小心消失了,不知道去哪里干什么去了。 谁也不知道。 但真的谁也不知道吗? 就怕会让李贤认为他们在做什么,而别人不知道,但真实的情况却是无论他们做什么,别人都是知道的。 甚至有些事情都是别人在引导他们去做。 “王爷,洛阳的事太子自然会处理,陛下和天后也是允许的。”元万顷对着李绚微微躬身,神色客气,但客气背后却有警惕。 李绚眉头一挑,说道:“马上年底了,除了年底大朝会以外,还有其他许多事情,都需要太子代替陛下去做,本王实在不想看到陛下因为操劳而病倒。” 李绚原本想说武后的年纪也不小了,但话到嘴边,他自己咽了回去。 有些人,最见不得别人说自己老,不管你是关心,还是别的,就是听不得。 但皇帝,皇帝的身体健康,不仅是李绚需要关心的,也是整个天下所有人都需要关心的。 …… 元万顷脸色微微一沉,他用陛下和天后来压李绚,李绚直接就用皇帝回怼了回来。 但元万顷这个时候,却没法在这件事情上反驳李绚。 因为事实的确如此,有很多需要皇帝亲自去做的事情,需要李贤来代替。 比如祭天祭地,祭祀祖宗山河,这些事情,除了皇帝也只有太子能做。 即便是李显和李旦,也不能够随便插手。 因为他们一旦代替李贤做了,那么立刻就会让人猜测皇帝有易储之心。 这事就大了。 即便是皇帝现在都在小心翼翼的处理太子的事情,如何会让矛盾轻易爆发。 吐蕃大战在即,突厥人心纷乱,真要乱起来,西北道,昌州,立刻就会彻底糜烂起来。 神色收敛,元万顷平静的说道:“或许用不了多久吧,太子想来也是急着要回京的。” 这下,李绚沉默了下来。 皇帝没有提让太子回京的事情,太子自己竟然也不想着回长安。 这让别人到哪里去说出。 “太子还是得回来,正月初一除了是正旦大朝,同样还是皇长孙的生辰,有很多事情需要准备。”李绚抬头看向元万顷,一把冷刀无声的刺了过去。 轮到元万顷面色沉冷了,太子必然是要回长安的。 皇长孙生辰,便是皇帝都要亲自过问,更别说是其他人了。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阵轰然的马蹄声在西边响起,李绚和元万顷同时肃然。 …… 两百名黑衣黑甲的骑兵出现在视线当中,元万顷眉头不由得一跳,诧异的看向李绚。 李绚直直的看着前方,开口说道:“先生不要多想,那是一百右卫骑兵,一百左卫骑兵,都是战场有功的将士,兵部有封赏的。 这一次,元刺史从吐蕃返回,昌州自然要护送,所以就调派了两百名长安左近的左右卫骑兵,正好回家看看。” 李绚侧头,看向元万顷狐疑的眼神,他淡淡的说道:“此事张公已经上奏陛下,陛下允许。” “原来如此。”元万顷微微点头,但神色依旧警惕。 南昌王的实力很强,朝野皆知。 尤其当他和骑兵汇合的时候,两百骑兵,就能够直接正面与萧天子那等人物直接相抗。 一千骑兵,他可以不伤一人的杀死萧天子。 如今有两百名李绚手里最得力的左右卫骑兵返回长安,他的实力立刻大增。 搞不好他们甚至会成为在关键时刻影响局面的一股力量。 “王爷,他们的一些兵刃是不许带入长安城的,每个人都必须到长安左右卫驻地进行登记,等到元月之后,王爷出发返回昌州,这些人也必须一并跟上。”元万顷还是褪去了表面的温和,神色冷冽起来。 “长槊,盔甲,长弓,一律不许带入长安。”稍微停顿,李绚紧跟着说道:“腊月三十日之前,所有人必须居住在左右卫长安军营当中,不得进城。可写信至家中,家人可在城外与之团聚。腊月二十九日夜放假,至正月初四,巳时正,所有人必须集合。” 李绚敏锐地意识到这其中的风险,随后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但有违律,可先斩后报。” “可!”元万顷终于长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一辆黄篷马车出现在李绚的视线当中,两匹骏马快速稳定的奔向洛阳城。 马车侧畔,竖插着一根三尺长的黄色竹节,五节关节之上,系着五根特制的黄色牛尾旄。 持节,奉旨出行他国。 李绚和元万顷的脸色同时肃穆了起来。 元明奉旨出行吐蕃。 这一趟并不容易,从仪风二年初到现在仪凤三年年底,几乎整整两年时间,这其中绝大多数时间,他都被吐蕃人囚禁着 看看在长安的吐蕃国使扎巴拉,你就知道元明的处境究竟有多么艰难。 但他坚持下来了。 从前汉至今,但凡出使他国的大臣,几乎很少有叛逃他国的。 苏牧,班超已经在前面做了例子,即便是在本朝,也有一个王玄策。 借助吐蕃之力灭了天竺的一两个邦国。 如此,谁会在他国屈服。 即便是有一个赵德言,但他也不过是在大唐有志难伸,性格偏激被皇帝利用,然后投靠了突厥。 但即便是他,投靠突厥的时候,也是太宗皇帝允许的,最终也导致整个dtz被灭。 这些使节,每一个都身负重大使命,历经无数风险,没人敢疏忽轻视。 …… 马车在亭前停下,元万顷和李绚已经走出了长亭。 车帘掀开,脸色疲惫,身形瘦削的元明从马车当中站起,然后走出了车厢,站在地上。 “见过元使君,使君此行辛苦。”李绚和元万顷同时对着元明沉沉的拱手行礼。 “不敢。”元明温和的还礼,然后起身笑着说道:“一切都是职责所在,元某不过尽力而为。” “好一个尽力而为。”李绚声音有些突兀,元明和元万顷同时诧异的看向他。 李绚肃然站直,看着元明说道:“有上谕!” 元明一愣,随即立刻跪拜在地,沉声说道:“臣河州刺史,检校鸿胪寺卿元明领旨。” 元万顷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李绚一眼,随后向后退,同样跪了下来。 跪倒的时候,元万顷心中一股荒唐升起。 自己和他在这里说了半天太子的事,但他一句圣旨的话也没提。 不,也不算没提,他问过自己也是来接元明的吗。 元万顷回答,是,家族牵连,前来迎接。 但元万顷没有想到,李绚之前问的并不是他自己是不是来接元明的,而是问,他是不是奉天后的旨意来接元明的。 元万顷身为天后亲信,这么问才是对的。 但元万顷当时心中别有想法,所以就没有能够听出李绚话语当中的别意。 一时间,他心中有些恼恨。 这下好了,不仅他现在需要跪下接旨,甚至之后,他还要跟着一起回宫,自己的正事反倒耽误了. 他今天当然不是来接元明的。 …… “皇帝口谕,河州刺史元明,刚而中礼,介而容众,静而无闷,动而有光;出使吐蕃,为朕扬威,千难万险,今始归来,命南昌王绚西郊迎接,赐酒一壶,昭朕心德,着令即刻进宫,不必洗漱,不必沐浴,朕心久待,如盼日月,钦此。” 元明沉沉俯首:“臣领旨。” (本章完)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接连回京,暗潮汹涌 金壶玉液,九转幽香。 李绚亲手倒酒,元明拿起酒杯,朝着皇宫方向沉沉躬身,然后才一饮而尽。 “使君请。”李绚伸手躬身,元明点头,看了元万顷一眼,点头,重新转身,进了马车。 李绚翻身上马,微微摆手,身边的南昌府卫已经护卫马车两侧。 轰然的马蹄声在城门处响起,紧跟着,两百名红衣金甲的千牛卫已经呼啸而至。 后面的黑衣黑甲两百左右卫,对着李绚微微躬身,然后各自前往长安左右卫驻地而去。 元万顷看到这一幕,神色微微一变,眼神幽微。 原来南昌王早就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两百名左右卫,在如今整个长洛将近十万的大军之中,毫不显眼,但若是放到要害位置,一百人也能造成致命威胁。 南昌王在长安城中时,除非有圣命,明里能够动用的,只有二十多名王府护卫,能做之事甚少。 当然,元万顷也知道,彭王府在开化坊,坊内王爵多数,各家本就有不少护卫,另外四周还有巡逻的金吾卫,暗藏的千牛卫。 在水面之下,南昌王能够动用的力量还是不少的。 但在明面上,他能动用的只有自家王府护卫。 现在多了两百名在战场上跟随他一起征伐的左右卫骑兵,南昌王在京中诸事中的话语权顿时就变重了。 元万顷脑海中,瞬间闪过诸多针对这两百左右卫的手段,但南昌王让他们各自回左右卫大营的作法,却将一切漏洞都堵住了。 这个狡猾的家伙。 …… 元万顷抬头看向李绚,就见李绚温和的看向元万顷,点头说道:“先生,请!” “好!”元万顷微微点头,然后翻身上马,跟着李绚一起为元明引路。 李绚是王爵,元万顷是天后亲信,一左一右,引路前行。 两人站在城门外等人,本就格外的引人注意,现在又有两百金吾卫护卫,随即在进入金光门时,黄篷车上的符节清晰的出现在四周百姓和官员家属的眼里。 所有人都退开两边,沉沉躬身。 等到一行人消失在眼前之后,四周顿时一片哗然。 这究竟是哪里出使的朝臣回来了,竟然让南昌王和元万顷同时迎接。 李绚不仅是当朝郡王,边州都督,最重要的,他还是皇帝亲信。 至于元万顷,他身上的天后亲信标志更重一些。 这两个人同时迎接,同时护卫,这远不是一般人能够匹配的待遇。 就在众人哗然之际,十几辆马车同时出现在城门之后。 为首的紫蓬马车华丽贵重,后面更多的马车里隐隐装着各色礼盒。 一只手从最前面的马车里伸出来,随即一张儒雅中带着一丝阴沉的中年面孔,出现在天地之间。 武承嗣。 戴着黑色璞帽的武承嗣,从马车当中探出头来,皱着眉头问道:“元著作郎没在吗?” “回禀老爷,没有。”一旁的管家上前拱手。 “看样子是出事了。”武承嗣抬头看向有些喧哗的城门处,点点头,说道:“走吧,进城吧。” “是!”管家躬身,然后退了开来。 随后,整个车队开始缓缓的朝着城门而去。 没过多久,武承嗣一行人已经彻底的消失在城门口。 …… 风雪越来越大。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西南而来,随即,一名衣着华贵的青年停马在金光门外。 随即,二十多名千牛卫从后面快速的赶了上来。 城门内外,许多人都诧异的看了过来,今日这么多的权贵回京吗? 城墙之上,守门郎将忍不住皱了皱眉。 嗣郑王怎么突然回京了? 但他随即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朝中何人不知,嗣郑王本身就没多少心思在金州别驾的官任上。 实际上,金州上下也不愿意嗣郑王多插手金州事务。 如今情况,也算各得其乐。 金州刺史又不时地以各种名义派嗣郑王回京,名义是让他帮金州争取一些东西,但实际上还是让他远离金州。 一般正常而言,各地刺史,进贡的进奏院,多在腊月二十三小年之后才回京。 嗣郑王纨绔一些,提前几日回京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偏偏,今日赶上了这么多人一起回京。 出使吐蕃河州刺史,检校鸿胪寺卿元明;周国公,汾州刺史武承嗣;嗣郑王,金州别驾李敬。 还有南昌王和元万顷的郊迎。 这里面,越来越让人感觉到,在水面之下,似乎有一股又一股看不见的暗潮在汹涌。 尤其现在这个时候,太子还没有回京。 …… 紫宸殿中,李治微微抬手,翻阅眼前奏章的同时,说道:“元卿请起。” “多谢陛下。”元明赶紧躬身站了起来。 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四周,中书令李敬玄站在左侧上首,后面跟着兵部尚书裴行俭,南昌王李绚,著作郎元万顷。 今日,那是要好好的议一议吐蕃之事了。 “说说吧,如今的吐蕃内部究竟是什么情况?”皇帝身体微微靠后,目光落在元明身上。 元明拱手,沉吟着开口道:“回禀陛下,臣自仪凤二年二月末从昌州而行,一路经党项,苏毗,过唐古拉山口,抵达吐蕃境内。 据臣观察,吐蕃大小邦省无数,但大体分为三块:西北荒凉之地,西南象雄旧地,还有东南吐蕃最富庶之地。” 李绚站在一旁,轻轻点头。 这和他对吐蕃的认知是相同的。 吐蕃真正最核心的,还在东南一带。 “然则西北虽然苦寒,但战士强壮凶悍,尤其唐古拉山南侧出口一带,更是以西北军团为主,绝对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元明拱手,然后说道:“至于象雄,臣多听人道听途说,倒是逻些,繁华景胜,绝对不弱于大唐一州首府之地。” 李治的脸色沉了下来。 大唐如今繁盛,多于数代人筚路蓝缕,不停奋进。 隋末乱世到今日,虽然只有一甲子时间,但繁荣昌盛,终于少不了数千年的文化积淀。 但吐蕃呢,在松赞干布,还有他的先辈,不过几代而已,在更早之前,吐蕃不过是荒凉一片而已,哪有什么千载文化积淀。 能让吐蕃形成如今局面的,只有一个原因。 财富。 这些年吐蕃从西域,还有天竺等地获得了不可计数的财富,而这些,原本都应该是属于大唐的。 …… “说说逻些吧,这几年战事,对吐蕃君臣影响如何?”李治的神色平静下来,目光从裴行俭和李绚的身上掠过,心思沉定。 “是!”元明略微思索,继续说道:“臣抵达逻些之后,一开始并未见到其国君,甚至就连处理外事的臣子都没有见到,他们甚至直接派大军,将臣软禁到驿站当中,整整半年没有让臣见任何人,一直大非川大胜之后,吐蕃人才放松了管辖。” “元卿辛苦,继续。”李治身体微微前倾,神色认真,他真正关心的,也是大非川吐蕃大败之后的变化。 “大非川一战之后,吐蕃放松了对臣等控制,臣虽然依旧待在馆舍之中,但手下人却可以出入城中。”元明认真的拱手,说道:“大非川之败后,论钦陵等人虽然依旧选择封锁消息,但死伤那般严重,如何能避过众人。” 大非川一战,除却吐谷浑,党项,羊同,苏毗等大小部族,吐蕃本族人起码死伤了四五万之多,还有被追杀,路上自己逃散的,本族的精锐战士,他们死伤了起码超过六万。 甚至还有一支两千人的重甲骑兵。 全是精锐。 便是吐蕃本土依旧有同样数量的军队,同样精锐,甚至还可以迅速进行补充。 但即便是补充的再及时,吐蕃人的战力依旧整体损失了不止三成。 …… 元明将一切娓娓道来,殿中众人听的很专注。 尤其是李绚。 因为接下来,攻伐吐蕃,将是以他为主。 “去年苏毗一战,对吐蕃本地影响不大。”元明抬头看了李绚一眼,然后对着皇帝拱手道:“论钦陵隐瞒了昌都真正的损失,但是臣还是从一些渠道知道了吐蕃君臣的动荡。” 李治轻轻的点头,密卫在吐蕃的布置,虽然在大非川之后有所收敛,但还是有不少人手在的。 尤其是在吸纳了李绚在逻些的布置之后,密卫的实力更加膨胀。 前线战败之后,论钦陵将怒气发泄到了逻些内外所有的反对势力上。 密卫的布置自然也在扫荡之中,但好在他们提前预测到了,及早收手。 “苏毗一战,南昌王轻易突入昌都,然后又全身而退,让吐蕃人对原本苏毗守卫阵线的信心,最大的动摇了起来。” 元明有些惊叹的说道:“甚至即便是论钦陵,也有些动摇,有传言,论钦陵曾经说过,要将昌都所有的贵族全部迁入逻些,但若是苏毗不打这一仗,那么对整个吐蕃的士气都会有极大的影响。” “所以,他们还是要碰一碰的,南昌王,你做好准备了吗?”皇帝转头看向来李绚,神色冷冽。 “陛下,臣原本以为吐蕃人会用苏毗、羊同骑兵作为掩护,自己随后掩杀……臣原本还担心会有些损失,但如今吐蕃主力要和臣碰一碰,在臣看来反倒是一件好事,击败他们将更加轻松。”李绚一句话,殿中群臣全部愕然。 “如何说?”站在李绚上首的裴行俭越过皇帝,开口询问。 皇帝没有在意,因为接下来的分辨,裴行俭这个兵部尚书最有发言权。 李绚微微躬身,神色平静的说道:“原本是我攻敌,地形限制之下,敌优我劣,但如今敌要攻我,敌劣我优。” “地形限制,便布设陷阱。”裴行俭赞同的点点头,他已经有些明白李绚想要做什么了,他轻声说道:“但这需要更多的军械物资,需要军将更多的听令,一切如臂使指,四面而起,一战可定。” “如此说来,南昌王的计策可行喽?”皇帝看向裴行俭。 裴行俭直接点头,说道:“可行,臣看南昌王恐怕还有后手,似乎是想要拿下羊同,然后勾连西吐谷浑?” 看到裴行俭目光看过来,李绚拱手,说道:“是的,西吐谷浑之地,地形较低,一旦军中有人受伤,便可以尽快治疗,避免军中伤亡过重,而且去掉后顾之忧,才可杀入吐蕃本土。” “但首先,是唐古拉山口。”裴行俭直直的盯着李绚。 (本章完)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庭前军议 唐古拉山,自西向东,横曳在吐蕃和羊同苏毗中间。 山脉高耸,山岭起伏,中间只有一条道路可以通行。 即便李绚有办法可以拿下苏毗和羊同,但唐古拉山依旧是一条难以逾越的障碍。 “臣曾亲往唐古拉镇勘察,山道往南足够两百里之多,山路曲折,山道难行,想要彻底拿下,困难极大,若不想用牺牲人命去堆,那就只有一种方法。”李绚抬头看向皇帝,拱手说道:“驱杀之法。” 皇帝还没有弄明白,一边的裴行俭便已经开口:“不过是诈关之法罢了,就算是能拿下一两座关卡,但也难以拿下整个山道,策深不足。” “只有如此。”李绚转身看向裴行俭,认真说道:“若是朝中肯给五万精锐,堆积前线,不计伤亡,添油之下,必能拿下整个山道,但拿下之后,这五万精锐,恐怕死亡不剩一半,闻喜县公,如此可行否?” “不行。”李治直接摆手,说道:“北面突厥不安,明年之战,朕能给的,除了原本的一万左右卫以外,还有便是五千右领军卫主力,以右领军卫将军黑齿常之为将。 其他后方,以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坐镇昌州,统五千右领军卫、五千右屯卫,转运粮草,其他各部位居兰州,防备突厥。” 兰州往西北,便是甘凉诸州。 突厥不安,很可能会直接在整个北疆掀起战事,到时候很有可能需要从兰州调兵。 本来以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作为逻些道行军大总管进兵逻些,是原本的考虑旨之一,但如今的情况,却并不适合大军全动。 “攻伐吐蕃本土,是后年的事情。”武后在一旁开口,看向李绚,问道:“南昌王,明年的情况,昌州的粮草能够支援前线多少。” “回禀天后。”李绚认真拱手,然后说道:“昌州今年大熟,若是不战,昌州可以完全支撑大军粮草,同时还可以接纳朝中两千流民,但一旦开战,大军粮草消耗倍增,恐怕又只能够支撑五千骑兵所用,甚至越往前行,消耗越多。” 武后轻轻的点头,前几年多番战事,武后对这些事情,心中也有计算,这个数倒是没错。 “今年你从昌都抢了一批金子,那些金子已经购粮,明年将送往前线,这一点无疑,但拿下昌都之后,恐怕不会有太多收获。 后年的战事依旧要靠消耗往年积蓄,如果不能够快速拿下唐古拉山,则后勤毕竟不能支持。”武后目光深深的看向李绚。 李绚拱手,然后肃然说道:“天后,拿下唐古拉山后绝不能急,山道之内,我稳则敌急,我急则敌稳,地形限制,可发挥极少,故而只能比拼耐心。” 稍微停顿,李绚拱手道:“至于军资消耗之事,可从两面来进行减轻:一者,拿下苏毗之后,将苏毗国内一些无法搬走的财富,拿到中原贩卖;二者,便是在前线稳固之后,后撤一部分兵力,守于苏毗,通天河,玛多之地,减轻粮草消耗,然后轮番向前,如此便能有以最小代价,拿下唐古拉山。” “说到底,还是要看大军压迫唐古拉山之时,吐蕃境内的人心变化。”李治转头,看向元明,问道:“元卿,吐蕃君臣应当考虑过一旦苏毗失守,羊同失守之后的情况,他们中间变化如何?” “回禀陛下,臣所能接触不多,臣姑妄言之,陛下姑妄听之。”元明神色收敛,然后认真的说道:“臣在逻些,接触的最多的是普通百姓,逻些的百姓对苏毗羊同并不怎么关心,所以当得知苏毗被南昌进入之后,他们虽然言语担忧,但也仅是如此。” “就像是长安百姓,之于百济失守。”李治自己说出了等同之事。 在场诸臣同时惶恐:“陛下!” 李治摆摆手,说道:“元卿,你继续。” “是!”元明继续开口,说道:“逻些大多数普通贵族和普通官员,虽然担忧要多一些,但他们更加相信论钦陵,毕竟论钦陵威望足够。 再往上一些,中层贵族和官员知晓的多一些,大非川之战,昌都之战,南昌王出兵神出鬼没,捉摸不定,他们很是有些担忧。 一有意外,便有如惊弓之鸟。 剩下便是王室和高层,他们做的更多的,便是调兵。” 李治轻轻的点头,说道:“他们在害怕,但害怕的同时,又有一定自信自己能守住唐古拉山。” “是的,陛下。”元明躬身,继续说道:“整个吐蕃,越是往北,人心就越慌乱,但大军也就越多,越是往南,人心就越稳定,反倒是西边的象雄之地,有些意外的安静。” “象雄,象雄。”李治转头看向李绚,问道:“南昌王,可有想法没有?” “有一点模糊的想法。”李绚拱手,思索着说道:“象雄可以联系叛乱,多造一点声势……但臣感觉还有些不足。” “你继续。”李治看李绚在思索,挥挥手,示意别人别打扰他。 李绚微微低头,说道:“逻些城中,普通百姓不在乎,底层相信论钦陵,高层自持有军队,只有中层心中惶急,但这并不足够,需要让更多的人担心起来,需要弄出更大的声势,让他们更加的……不,不需要惊恐,只要讨论便可。” 李绚猛然抬头,看向皇帝说道:“陛下,可否派人联系象雄之地,答应他们一旦覆灭吐蕃,那么便答应他们复国,但有一个要求。” “讲!”李治目光炯炯的盯着李绚。 “让他们举起臣的军旗,或者说,将象雄之兵,在名义上归入臣的麾下,以右卫之名行事。”李绚目光看向皇帝,虽然是在看皇帝,但他的眼神有些飘忽。 “伱继续。” “是!”李绚拱手,再度开口道:“光是象雄一地还不够,苏毗,羊同,都需要挂上臣等军旗,然后让苏毗女王和羊同国王,派遣使者,大规模进入逻些,要求吐蕃人归还历年从苏毗和羊同抢的黄金物资,声势弄的大一些。” “你这是想要在逻些造成更大的反响,然后让吐蕃国主一脉,下令论钦陵从唐古拉山出兵。”裴行俭立刻听明白了李绚的意思,但随即就摇摇头,说道:“不够,这还不够,以论钦陵在吐蕃的声势,足够压下一切。” 李绚神色突然间谨慎了起来,似乎有些犹豫。 “南昌王还有什么计策吗?”裴行俭立刻就看透了李绚心中的想法。 李绚抬头,看向李治,谨慎的说道:“陛下,臣有一冒险之法。” “都到如此了,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要吞吞吐吐的。”李治很轻松的笑笑。 其实这种大军征伐,怕的就是什么没有方略,只要有了方略,剩下的便是善恶修改罢了。 “臣想……想陛下下一封圣旨,斥责吐蕃国主历年之罪,但言辞要写的辛讽狠辣一些,最后能气的吐蕃国主一怒之下,就冲到唐古拉山和臣决战。”李绚认真拱手。 “此事不难,但为何你又迟疑?”李治有些不解的看向李绚。 李绚认真拱手,然后说道:“启禀陛下,臣实担忧一旦此策不行,那么我军恐怕就难以久耐,必须出兵了。” “你可以在秋末再行此策。”裴行俭松了口气,转身看向李治,拱手道:“若其他计策不行,那么可以在深秋时节再行此策,就算计策不行,攻击一次,天寒地冻之下,守兵回收也是常事。” “但这一年的粮草就空耗了,甚至我军的士气也会受到影响。”李绚神色中带出一丝担忧。 裴行俭笑了,抬头看向皇帝,笑着拱手道:“陛下,南昌王这是担心朝中会有人因此攻讦于他,所以才有此担忧。” “只要大军没有大损,没有战败,朕便不会追究于你。”李治不在意的摆摆手。 “多谢陛下。”李绚神色放松,然后说道:“如今苏毗未下,羊同未达,想要攻至唐古拉山口,还有一年时间,臣请陛下容臣多加细想,必然会有更加详细军略奉上。” “是啊,起码得等到后年!”李治轻叹一声,说道:“慢慢来吧,一年之后,谁知道天时地利如何。” “是!”李绚深深的躬身。 “好了,今日便到此吧。”李治摆摆手,说道:“吐蕃之战,就目前而言,我军占优,暂时也不用太急。” “是。”殿中群臣同时拱手。 李治目光落在元明身上,点点头,说道:“元卿暂且歇息,正旦大朝之事,便有封赏赐下,还望卿在朝中多加尽力。” “臣谢陛下,必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元明肃然躬身。 李治摆摆手。 “臣等告退。”众人同时拱手,然后缓缓退出了紫宸殿。 …… 看着群臣退下,李治转头看向武后,低声问道:“媚娘,朕总觉得有什么忽略的地方?” “是有。”武后笑笑,说道:“陛下圣旨发往唐古拉山,何人传旨,何人钦差,南昌王在顾虑这些。” “他是在顾虑朝中对前线的影响。”李治终于明白了过来。 “历来大军征伐,前线大将最担心的,便是来自后方的流言蜚语。”武后轻叹一声,说道:“手中兵力一多,南昌王也开始谨慎了起来。” “谨慎是好事。”皇帝笑笑,然后说道:“朕现在犹还记得,他当初在朕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会替朕拿下逻些,现在怎么患得患……” 说到这里,李治突然沉默了下来,轻声说道:“他在担心自己不够快,又害怕自己太快。” 武后坐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皇帝抬头。 (本章完)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 武承嗣,礼部尚书,不可能 飞雪长街上,李绚骑马缓缓前行。 身后李竹等人紧跟护卫。 李绚似乎并没有在意头顶飘落的雪花,似乎正在思索什么。 一道道人影仿佛出现在李绚眼前,但又很快消失。 论钦陵,萧天子,李敬业…… 这些人看起来是在谋算太子,谋算大唐,但实际上,他们真正谋算的只有一人。 那就是皇帝。 皇帝的身体不好,这一点虽然是大唐绝密当中的绝密,但依旧有很多人能猜出大体情况。 皇帝一出事,整个大唐立刻就会乱起来。 光于吐蕃而言,吐蕃战事远非一日一时便能了结。 明年顺利拿下苏毗,后年就算顺利拿下唐古拉山又怎样,吐蕃之地,邦国无数。 稍不注意,立刻就会陷入无尽的泥潭当中。 就算再顺利,李绚用三年时间拿下逻些,但他真的彻底的平定吐蕃吗? 难。 吐蕃人的根基在吐蕃东南,李绚从西北杀入吐蕃,一路要杀向吐蕃东南,中间耗用的时间之长难以想象。 但皇帝有四年时间吗? 如果说没有七月那场刺杀,李绚相信自己对皇帝的身体调养已经有了成果,但那场刺杀后,皇帝的身体他就已经没法再碰了。 是啊,怎么还会让他去碰。 李绚现在已经是边州都督,左卫将军,皇帝的身体情况,如何能让他知道底细。 但如此,李绚也能看出一些情形。 他现在最希望的,就是皇帝能坚持到自己拿下逻些之后。 起码自己能够给他一份大礼。 同样的,他也希望皇帝能给他一份大礼。 拿下逻些是李治的希望,一旦换上李显当朝,朝中百官的态度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李绚想要快,但又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快。 论钦陵一直以来都在示敌以弱,如果真的中计,李绚身死不说,恐怕整个西北的局面都要翻覆。 李绚知道,他自己需要作出抉择。 …… 开化坊门下,一道身影站在门下等着李绚。 “九王兄。”李绚惊讶的翻身下马,然后拱手问道:“王兄是何时抵京的,今年怎么这般早?” 嗣郑王李敬笑着拱手还礼,然后对李绚说道:“为兄也是想二十七郎了,所以就提前回来看看。” 李绚目光扫了四周一眼。 风雪之下,长街上没有一个人。 李绚微微摆手,后面的众多南昌王府护卫已经快速的冲进了长街中,远远的。 李绚陪着李敬在长街上行走,然后低声说道:“王兄应该知晓,二十七郎今年之所以提前回来,是因为突厥动乱,整个北疆都有失控的危险,所以陛下将小弟召了回来。” “是的,如今平原郡公高侃在河北道,平阳郡公薛礼从代州杀入了草原,燕国公李谨行坐镇西北,整个北疆稳如泰山。”李敬赞同的点点头,但目光却微微闪烁 “局面稳定,本来小弟也应该及时返回昌州,但昌州遥远,今日回去,明日就又要回来参加正旦大朝,况且昌州还有很多事务需要在长安处理,陛下也没有让小弟回去,小弟便留下了。”李绚顺着李敬的话说了下去。 “朝中一切稳定,是天下之福。”稍微停顿,李敬接着说道:“所以,陇西王伯再度上奏请辞礼部尚书。” 陇西郡王李博乂,高祖皇帝李渊兄子李湛二子,年纪要远在韩王李元轨之上,比之太宗皇帝李世民都要年长。 李博乂多年来虽无殊功,但其年长,多年来一直兼任礼部尚书,不过并不管事。 甚至就连正旦大朝也不参加,导致朝中很多人并不认识陇西郡王李博乂吗,但没人能忽略他。 陇西之地本就是李姓祖地,但李博乂年纪太大,近三年以来,每年他都上奏请辞礼部尚书。 这不奇怪。 “王伯年纪太大,也该是时候安享晚年了。”李绚稍微停顿,看向李敬。 李敬没有丝毫犹豫的点头。 李绚顿时明白,今年皇帝是允许李博乂辞去礼部尚书了。 风雪之中,缓慢步行,李绚轻声说道:“王兄,你应该明白,虽然说早年间,有人传出流言,说小弟将来必然顶替王伯,成为新的礼部尚书,但此事,你我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为兄知道。”李敬直接点头,说道:“你的资历不够,再加上伱如今任职昌州都督,随时要进军吐蕃,陛下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让你回朝任礼部尚书。” “这么说来,王兄是知道有谁想要做这个礼部尚书了?”李绚顿时明白了李敬心里真正的用意。 “是武承嗣。”李敬一声冷笑,随即说道:“而且他已经回京了。” 李绚沉默了下来,宗室中人,对武家人看来没多少好感。 一个贺兰敏之,已经败坏了外戚所有的名声。 宗室在朝中的重要位置所任不多,除了陇西郡王李博乂的礼部尚书之外,早年间还有一个宗正寺卿。 宗室执掌宗正寺卿,那是真正的大宗正。 宗室一干人等,全部俯首听命。 但如今,宗正寺卿换成了裴广孝,整个宗正寺已经是一盘散沙,整个宗室也是一盘散沙。 当然,这一切都是皇帝的意思。 裴广孝当年也不是外人,太子妃裴氏就是裴广孝的亲族,裴广孝执掌宗正寺,等于是在替孝敬皇帝李弘看着宗正寺。 皇帝所命,宗室一干人等无人反对。 毕竟当时宗室郡王,还有一个礼部尚书。 如今,礼部尚书李博乂辞官,皇帝允许,那么礼部尚书的位置就空了出来。 现在这个时候,武承嗣突然提前回京,那么他的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 “王兄,此事,你不需要担心。”风雪之中,李绚停下脚步,转过身,点点头,看着李敬,缓慢的说道:“礼部尚书之事,陛下心中已有定见,不出意外,将会是鸿胪寺卿刘伯英,而河州刺史元明,将会直接继任鸿胪寺卿。” “怕就怕武承嗣不肯甘心。”李敬直直的盯着李绚。 李绚轻轻一笑,说道:“陛下所定,朝野之望,又有何人能够轻易更改,有些人想要图谋,自然会遭到反噬。” 李敬缓缓的点头,看着李绚说道:“二十七郎,为兄信你。” “好。”李绚松了口气,然后说道:“王兄既然回到了京中,那么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但勿要肆意乱为,勿要信口开合,有的时候牵连下来,谁也保不住的。” “放心,为兄知道轻重。”李敬笑了笑,说道:“二十七郎,保重,咱们这一辈,你是最受陛下喜欢的。” 李绚认真的点头,这话听起来是看似是感慨,是期许,但实际上却是感同身受,是安慰。 李绚这些年做的这些事,其实宗室诸王,诸郡王,世子,公主,全部都清晰的看在眼里。 李绚究竟经历多少的艰难困苦,他们其实也都是看的到的。 不说其他,光一个西域战场,率领上千骑兵,在十万人厮杀的战场上纵横奔驰。 能活下来,能立下大功,这就不是其他任何一名宗室子弟能够做到的。 上一辈还有一个霍王李元轨任定州刺史。 如果说早年突厥降服,定州并没有多少事,但如今突厥人心不安,随时可能彻底反叛。 定州身处第一線,但李元轨从来没有向皇帝请旨要求调离定州。 李渊的儿子,魏征的女婿,哪里是一般普通之人。 如今这一辈,只有李绚一个人。 其他人或许各有文采之名,但敢于冲到战场厮杀,最后杀出一个前程的只有一个李绚。 正是因为如此,其他人才希望李绚能稳稳的站住位子。 如今在台上的皇帝李治,其实和李绚不过是堂兄弟罢了,如果换到李显,他们虽然人情往来亲近,但血脉上已经远了一辈。 甚至越往后,他们之间的关系越远,人情越淡,就只能够也能够越靠自己。 人从来只能靠自己。 抬头,看着眼前的王府大门,李绚迈步走了进去。 …… “武承嗣回到了京中,陇西郡王要辞任礼部尚书,这恐怕是天后的意思?”刘瑾瑜坐在一侧,披着厚重的披风。 书房之中的炉火刚刚点燃,有些冷。 李绚站在墙壁之前,看着墙上的万里雪梅图。 李笔坐在火炉旁,调离着火炉,火焰升腾,他整个人忍不住放松了起来。 “这当然是天后的意思。”李绚神色淡淡的说道:“如今朝中没有了李敬业,没有了魔教,李敬业之前的那些事情,全部都可能当做不存在一样的抹掉,他又治理了汾州一年,不管成绩如何,总算是有了地方治理经验,往上推起码资格是够的。” “恐怕还不止如此。”刘瑾瑜抬头,担心的看向李绚,说道:“天后今日让武承嗣担任礼部尚书,那么明日就能让他做宰相,这恐怕是天后一直以来的铺路。” 稍微停顿,刘瑾瑜说道:“若是今日武承嗣做了礼部尚书,那么夫君呢,夫君以后怎么办,这个位置,武承嗣轻易是不会让出来的。” 李绚的确短时间不会成为礼部尚书,但同样的,武承嗣短时间内,也不会成为宰相。 李绚很可能就需要武承嗣让路,未来才能更进一步。 更甚至于,李绚现在是边州都督,武承嗣是礼部尚书,那么将来,很有可能是李绚是礼部尚书,而武承嗣是宰相。 他会永远都压他一头。 或许这才是武后的真实想法。 “没的退啊。”李绚轻叹一声,随即脸色一冷,说道:“埋了许久的棋子,也该是动的时候了。” “什么棋子?”刘瑾瑜诧异的看向李绚。 “在周国公府和刑部尚书府,都有我们的暗线,之前几次清查都没有触及到他们,现在是时候一起动用了。” 稍微停顿,李绚轻声说道:“原本最早埋设这两颗棋子,就是为了让裴炎和武承嗣反目,现在看来,是时候动了。” 一步慢,步步慢。 这一次卡死武承嗣,那么下一次,双方之间的差距就没这么大了。 刘瑾瑜好奇的问道:“郎君埋的是什么人?” “是……”李绚刚刚开口,门外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王爷,王妃。”李竹凝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来郎君到了,来侍郎在家中跌了一脚。” (本章完)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 一跤跌倒,宰相出缺 长安,胜业坊。 大雪纷飞,李绚骑马从远处快速而至。 刚到来府,他就立刻翻身下马。 来遂紧跟在后,两人一路快速冲进了府中,直入后院卧房。 李绚脚步一顿,看向面前的王福来,神色诧异,站稳赶紧拱手道:“王翁!” “王爷客气了,老奴可不敢当王爷如此称呼。”年近六旬的王福来笑呵呵的拱手。 “王翁。”李绚再度拱手,认真说道:“小子多年来多承王翁照顾,王翁对绚而言,更是长辈……对了,王翁今日怎么亲自来了?” “陛下不放心,让老奴带李太医来看看情况。”王福来神色肃然起来。 李绚看了来遂一眼,来遂立刻对着王福来微微躬身,然后小心的从侧面进入了卧房之中。 “来小郎这么快请王爷来,可是担心发生早先之事?”王福来似有别意。 李绚轻叹一声,拱手道:“王翁,此中之事情形如何,王翁也是清楚,前年的郝相,去年的张相,今年又有来相,这种手段被人用来,就好像没完没了一样,弄的人心惶惶。” 王福来轻轻点头,然后说道:“不过这一次,可能真的与其他无关。” “哦,还请王翁赐教。”李绚沉沉躬身。 王福来扶起李绚,低声说道:“这一次不是外因,没有冰水,也没有坑洞,只是来相起身的时候没有站稳,然后就跌了一跤。” “不是下毒什么的吧?”李绚微微欠身,声音很低。 来遂也是人在外面,然后被叫回家的,他也没有想到,家里会出这种事。 一时间没有弄清楚情况,就急忙找了李绚。 “应该不是。”王福来摇摇头,说道:“对于诸位宰相,陛下也多有派人保护,来相自己也谨慎,怎会轻易被人得手。” “那就是自己失误了。”李绚长长的松了口气,随即苦笑道:“王翁,这事还真的挺令人害怕的,每年都要来这么一遭。” 每年都有宰相跌一跤,而且都是年纪颇大的宰相。 这种事从一开始就是别人的算计,到了现在,大家都已经是惊弓之鸟,有些杯弓蛇影也属正常。 “以后不会再有。”王福来平静的摇头,说道:“之前做下那种事情的人已经死了,以后也不会有人敢再做。” 李绚眉头一挑,看向王福利,他这一句话似乎另有别意。 “吱呀”一声,房门在这时响了,李绚和王福来同时转身。 太医李虔纵思索着从房门里走了出来,身边跟着中书舍人来庆远,来遂在房中照顾。 “李太医,情形如何?”王福来率先开口。 “总管。”李虔纵抬起头,看向王福来,皱着眉头说道:“来相的病情根本不是外因,是内应,多年身体疲劳,体虚力弱,一个不慎,这才跌了一跤,如此,只需要在家中多休息一段时日,应该就没什么事情了。” 李绚目光闪烁,来庆远也没有多说,他们都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来恒已经七十有二,平日里虽然没有体弱之像,但年迈,却已是众所皆知之事。 “下官留副药方,好好料理一番。”李虔纵抬头看向来庆远。 来庆远伸手:“李太医这边请。” 王福来目光闪烁,对着李绚微微一摆拂尘,然后说道:“老奴也要马上回宫去了,王爷若是无事,便早点归家吧。” “是!”李绚认真躬身。 王福来微微颔首,然后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李绚迈步跟上,亲自将王福来送走。 来家人丁不旺。 自从当年来护儿在扬州被杀,来家子弟牵连不少,来家最后只剩下来恒来济两兄弟。 但来济卷入了废王立武的风波,最后客死他乡。 如今也就来恒身为宰相扛着家族,但他的儿子早亡,只有孙子来遂,任兵部员外郎。 来济有儿子,如今身为杭州刺史的来敬业,和身为中书舍人的来庆远。 上中下都有人,但就是单薄了一些。 如今来恒倒下,对于来家来讲,家中几乎倒了一半。 …… 收拾心思,李绚转身进入了卧房之内。 来恒躺在床榻上,神情有些恍惚,来遂紧紧的握着祖父的手,面色担忧。 李绚轻轻走到来遂的身后,微微拍了拍下他的肩膀。 看到李绚,来遂总算是反应了过来:“大郎,你快帮忙看看,情况究竟如何?” 来恒这个时候也回过了神,对着李绚温和的点头:“麻烦王爷了。” “来相放心,没有大碍的。”楼下说着,在一旁坐了下来,然后伸手搭上了来恒的脉门。 片刻之后,李绚收回手,闭目凝思。 来遂站在一旁,看着李绚,心情紧张。 来恒倒是相对平静许多。 片刻之后,李绚终于睁开眼睛,然后郑重的看向来恒,说道:“来相,请辞吧,等到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到扬州和杭州一带走走,天气温和,对身体有好处。” 听到李绚这么说,来遂立刻长松了一口气。 宰相不宰相的,倒也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祖父的身体康健。 能够去扬州和杭州,起码他的身体还是有些保障的。 “请辞。”来恒微微点头,说道:“如今请辞,也恰当其时……” 李绚目光一抬,神色凛然。 他就明白,即便是他不说,来恒如今也有这个打算。 就听来恒轻叹一声,说道:“只是若是没有了老夫,朝中的格局怕是要打破了。” 李绚点头沉默,今年,礼部尚书李博乂要辞官,来恒这么一来也是难以支撑,朝中一下子空缺出两个位置来,就有些麻烦了。 “其实这倒也不是坏事。”李绚微微抬头,看向来恒说道:“如今朝中之事,之所以风波微起,就是因为朝堂如同一潭死水,如今有空位缺出,活水流转,对朝堂是好事。” 来恒略微沉吟,感慨道:“若是来家也能如此,恐怕就是幸事了。” “来相主动请辞,陛下,朝野诸公都会有两三分感念,来世叔在杭州任刺史也有多年,之前又任润州刺史,再等两三年,也该是调回京了,到时候诸寺,诸监,诸尚书都有可能。”李绚目光看向来遂,温和安慰。 这些东西,来恒肯定已经想通,就怕来遂有些想不通啊。 来遂缓缓的点头,心思也开始动了起来。 “老夫若是不在京中,遂儿便也不适合留在京中了。”来恒抬头看向李绚。 李绚直接摇头,说道:“西北诸州不合适,凶险太多,而立功不足,若是有机会,最好能去幽州。” 来恒微微点头,轻声道:“平阳郡公如今兵伐漠北,功成乃是必然,但问题在于之后,漠南诸族能够稳定多久?” “不会太久。”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西北还好,虽然吐蕃有战,但权大将军如今在沙肃一带,稳定局面不成稳定,危险最大的,其实怕是银、绥、夏等陕北诸州,那里离长安最近。” “但长安有数万大军,便是王爷离开了,也有闻喜县公在,不会有任何问题。”来恒思索着,说道:“所以最后可能,是幽州……以大军作乱陕北作为诱饵,偷袭幽州,王爷果然目光敏锐。” 来恒惊讶的看向李绚,说道:“怪不得左相数次说,王爷最适合做兵部侍郎,果不其然。” “虽有机会,但风险极大。”李绚转头看向来遂,无奈的说道:“若非长安风浪太大,恐怕绚也不会建议来兄去幽州冒险。” “无妨,来家儿郎,向来为国奋战,不惜自身。”来恒直接摆手,然后说道:“况且我来家在幽州也还有几分威望。” 李绚轻轻的点头,当年来护儿拱卫杨广东征高句丽,来济护卫李世民东征,来恒在当今也曾在东征之中多有奋力,在幽州有不少故交后辈,立足不成问题。 “孙儿愿意领命。”来遂沉沉躬身。 来恒要去扬州杭州,有来敬业在那里,自然无需他多操心什么。 他担心的只是万一,但他也知道,家中长辈,担心的更多的是他的前程。 “如此便事情定了。”李绚抬眼看了外面一眼,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色瓷瓶,直接放在了来恒的枕边,低声说道:“其他身体保养之药,李太医所用便已经足够,绚这药,是最后救命用的,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用。” “如此便多谢王爷了!”来恒直接拿起来药瓶,笑着说道:“听说郝相和张相那里都有一瓶,如今也轮到老夫了。” “来相客气。”李绚站了起来,拱手道:“如今时辰不早,绚便先告辞了。” “我送王爷。”来遂站了起来。 …… 走在外院雪地中,来遂轻声说道:“此番若是真的前往幽州,兵部之事,为兄怕是帮王爷盯不了了。” “不妨事的。”李绚摇摇头,说道:“以往之时,是因为闻喜县公不在,平原郡公虽然主事,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容易被人做手脚,如今闻喜县公回来了,兵部便不会有事,甚至他还会盯着户部工部,护送钱粮军械。” “对对对,差点忘了,裴尚书回京了。”来遂拍了一下额头,终于放心下来。 稍微定神,李绚开口说道:“来兄此番若是北行幽州,最好避开定州,那里的风险是最大的,最好去涿州,或者振州。” “哪里风险最大,哪里便收益最大。”来遂笑笑,说道:“还是去定州吧,或许真的能有所成就也说不定。” “在涿州和振州,随时准备提兵增援也可。”李绚看着来遂,来遂还是摇头,李绚便叹声说道:“那么便在出发之前,向兵部请奏,要求定州增兵……不管能有多少兵,起码姿势要做出来,如今才能安然无忧。” “好!” …… 风雪之下,李绚缓缓的朝着坊门而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队千牛卫在风雪当中,朝着前面的府邸而去,最后敲门直接进入。 那座府邸李绚也曾经进去过,自然知道府中主人是谁。 前门下省侍中,今太子左庶子,张文瓘。 来遂病倒,还未去相,皇帝便已经安排了新人。 但张文瓘的身体也没有多好。 所以只是临时的。 这个宰相这位,还有的争。 (本章完)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陛下最讨厌的,是贪得无厌 书房之中,刘瑾瑜给李绚倒上一杯热茶,驱散刚刚带回来的寒气。 李绚喝了一口茶,然后开口道:“来相可能已经递上了辞呈。” “啊?”刘瑾瑜刚放下茶壶,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李绚。 李绚轻然一笑,说道:“亏为夫还在那里自信的帮人出谋划策,没想到人家早就提前一步做了,只是等着从为夫的嘴里说出,好安人心。” “那……” “为夫在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人带着圣旨去了张相府邸,怕是这一阵要由张相顶替来相之职了。”李绚轻叹一声。 “张相原本是侍中,顶替来相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这倒是没什么,可如今他是太子左庶子啊!”刘瑾瑜脸色带着难以置信。 “是啊!”李绚轻声一叹。 刘瑾瑜沉默了下来,一旁站着的李竹和李笔也全部都沉默了下来。 如今太子在洛阳久不归,在人影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有丝丝流言在传播。 如今太子左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东宫原本就有所不安,以后不仅不会安定,反而会更加的躁动起来。 “不过好在都是暂时的事情、”李绚摆摆手,思索着说道:“张相身体也不好,能帮衬着度过正旦大朝,便已是足够,至于其他,便是正旦大朝之后的事情,到时候,就该选新相了。” 宰相职位,终究是空缺出了一个,虽然是副相之位,但也值得无数人心思动容。 刘瑾瑜对朝中诸事最是熟悉,低声问道:“若是如此,最有可能的,便是黄门侍郎高智周。” “但高侍郎已经年纪七十有八了。”李绚微微摇头,面色苦笑。 李治用人,这些年年纪颇大的着实不少,礼部尚书李博乂,黄门侍郎高智周都是年近八旬的人,还不让人致仕。 自家岳翁刘仁轨,尚书右仆射戴至德,中书令郝处俊,侍中赵仁本,黄门侍郎高智周,黄门侍郎来济,都年纪不小。 “所以高侍郎不大可能,那么便是他人。”刘瑾瑜继续思索着说道:“其他,便是刑部尚书裴炎,兵部尚书裴行俭,户部尚书许圉师,吏部尚书窦玄德,尚书左丞崔知温,尚书右丞……” “闻喜县公不可能。”李绚直接摇头,说道:“来年吐蕃和突厥都可能有战,陛下不会让闻喜县公分神的;许尚书曾经任过宰相,如今反而未必有机会;窦翁,还有裴炎,以及崔左丞最有可能。” 李绚抬头看向刘瑾瑜说道:“但窦翁和相王有关,裴炎心向武后,和相王关系也不浅,如果不出意外,这个人选反而最有可能是尚书左丞崔知温。” “尚书左丞……崔左丞不是太子的人,不,崔左丞是英王的人。”刘瑾瑜眼睛一眨,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自从当年权善才的事情之后,崔知温和李贤便已经有些离心,后来又有崔知悌主动登门彭王府,崔家便逐渐靠向了英王。 如今皇帝让崔知温升任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这明显是给李显铺路。 甚至这里面的事情,武后都会默许。 李绚轻轻点头,幽幽的说道:“话虽如此说,但身处居中的人却未必清楚,首先是太子,先有太子左庶子暂复同中书门下事,然后又有尚书左丞升任黄门侍郎,直接同中书门下三品,这里面的玄机太让人按捺不住了。” 刘瑾瑜脸色低沉了下来。 这件事,太子如果真判断错了,那就麻烦了。 “不仅是太子,这里面考验的,还有崔左丞。”李绚抬眼,看向窗外,轻声说道:“如果太子拉拢之下,崔左丞重新靠向太子,那么陛下那里,到时候,说不定会杀了崔左丞。” 皇帝的心思,外人永远看不透的。 他在用人的同时,也是不停的猜忌别人。 对待李绚也是一样。 “这么做,会不会太险了?”刘瑾瑜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看着李绚说道:“先有张相,后有崔左丞,无论如何,门下省的一切,在这段事情对东宫很有可能没有任何秘密,太子如果真的做些什么,怕是有大麻烦。” “能有什么大麻烦,无非是找死的,找到了死而已。”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其实为夫现在最担心的,是太子已经动了……有了初步的动作,门下省的事情才会接续起来;同样的,通过门下省的事情,也能看出太子究竟做了什么。” 刘瑾瑜眉头一挑,瞬间就意识到了这里面的操作玄机。 “至于麻烦什么的,能有什么麻烦。”李绚摇摇头,说道:“门下省无非就是批驳,建言,决定权在中书省,执行权在尚书省和六部,他们就算能做什么,也都在极为狭小的范围内,而且一切都被盯得死死的……真正的风险在外而不在内。” “在外?” “尉迟循毓现在是左监门卫郎将,早两年,还有权大将军之事,这才是真正的杀手。”稍微停顿,李绚苦笑说道:“但可惜,权大将军被当年那件事情打的发配西北……” 刘瑾瑜下意识的点点头,当年那件事情看起来明显,但现在回头看去,却也是充满了迷雾。 稍微停顿,李绚看向刘瑾瑜,认真说道:“尉迟未必会听太子的话,但太子必定和外面有所勾连,这里面最引人注意的,便是高岐的父亲右卫将军高真行,说不定他会在右卫当中做手脚。” “那么夫君?”刘瑾瑜顿时忍不住的担心了起来。 李绚现在是检校右卫将军,高真行是右卫将军,下面有无数士卒牵涉,挡不住就有相同的人做些什么,难免勾连。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其实这件事情,并不需要多担心什么,只要右卫大将军之职补缺,那么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这些年,右卫大将军一直没人。 高真行虽然是右卫将军,负责统帅长洛一带上万右卫将军,但实际上他并不是什么战将,让他负责后勤,指挥训练还行,真让他上阵杀敌,不一败涂地才怪。 所以只需任命一个右卫大将军便能解决问题。 “至于说牵连之事。”李绚点点头,说道:“回头,将右卫当中所有曾经在为夫麾下效力的军士全部调到昌州,至于不愿意的,那就和为夫没有半点关系了,陛下会处置妥当的。” …… “郎君,真的会有那么一夜的发生吗?”刘瑾瑜的神色满是担忧。 玄武门,李承乾,长孙无忌,上官仪,这些年这些事总是少不了。 一想到长安城满城兵灾,她就忍不住的有些不安。 李绚摆摆手,说道:“不用操心,即便是不说陛下,也还有天后,也还有岳翁,诸部尚书,太子没有任何机会的。” 刘瑾瑜心情突然就平静了下来,在李绚提到天后的时候,她就彻底的平静了下来。 这些年真正在直接逼迫太子朝危险的道路上走的人一直都是天后,天后是最不希望太子真正有威胁的人。 以天后的能力,太子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所以最后太子必败。 是的,李绚早就说过,太子彻底没救了。 “身处局中的,除了东宫的那些人,还有裴炎和武承嗣。”李绚眼角带起一丝冷笑,然后说道:“东宫那些人还知道要支持崔左丞做黄门侍郎,裴炎和武承嗣,目光恐怕都盯在了尚书和宰相的位置上。” 刘瑾瑜已然明白了过来,点头说道:“的确,裴炎一旦做黄门侍郎,刑部尚书的位置就空了出来,武承嗣除了礼部尚书,便还有刑部尚书的位置可选,刑部尚书,可比礼部尚书要有实权多了。” “最好是他们两个一起动心,这样的话,他们两个一个都别想得逞。”李绚冷笑着摇头,然后看向一旁:“李笔。” “王爷。”李笔站了出来,拱手。 “如果本王记得没错的话,武承嗣的儿子武延恩,如今在国子监读书吧?”李绚的声音很轻,刘瑾瑜却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李绚对着刘瑾瑜摆摆手,说道:“放心,为夫还没打算对个孩子动手。” 刘瑾瑜松了口气,今天他们能对别人的儿子下手,那么明天别人就能他们的儿子下手。 “明天,国子监要有周国公回朝的传言,后天,要有周国公要升任礼部尚书的消息传出来,到了后来,要有周国公要升任宰相的消息传出来。”李绚的话刚说完,刘瑾瑜就诧异的看向李绚。 武承嗣怎么和宰相扯上关系了,他还不够格吧。 李绚轻轻笑笑,说道:“让我们的人,在动手之前,先去刑部尚书府邸后门送菜,连送三天,三天之后,赶往河东,然后从河东去河北,转山东,最后走江南,然后回到洛阳,去洛阳刑部尚书府附近藏起来。” 刘瑾瑜惊讶的抬头,李绚这一手,可不仅仅是一层算计,是两层甚至更多的算计。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原本打算用之前的那个布局,但现在局势有变,之前的那个布局就先放一放,说不定还有更有作用的时候,再说了,现在我们家里和裴家也算是自己人,用不着太坑。” 用不着太坑? 刘瑾瑜白了李绚一眼,李绚这一手已经差点让裴炎和武承嗣翻脸了。 看到刘瑾瑜的脸色,李绚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轻轻笑笑,说道:“其实这动作虽然是我们做的,但那位裴尚书心里却也未必就没有这种想法。 毕竟想要同时拿到尚书和宰相的位置太难,所以必须集中力量拿一个,这个时候自然是各管各,而最后,却是谁也拿不到……毕竟陛下最厌恶的,就是贪得无厌。” 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 (本章完)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 太子,英王,南昌王,泾渭分明 黑暗之中,刘瑾瑜趴在李绚怀里,手指在他的胸膛上轻轻画圈。 许久之后,刘瑾瑜才轻声问道:“夫君,若太子真的造反,你觉得会是在什么时候?” 李绚沉默了下来,半响,他才轻声反问:“三娘,你是让为夫说,什么时间最适合造反吗?” 刘瑾瑜一愣,随即低声道:“是三娘错了。” 李绚拍了拍她清滑的玉背,轻声说道:“这种事情,最好是连想都不要想,犯忌讳倒还是小事,最怕的就是你在不经意之间,将这话说出去。 那么瞬间,一个谋反的帽子便已经盖在了伱的头上,甚至就连皇帝都要杀你,就因为你想了。” 刘瑾瑜轻轻点头,李绚这才继续说道:“但只有你我夫妻二人,今夜,为夫的话只入你的耳中,为夫说完,你就忘掉。” “好。”刘瑾瑜答应了下来,但她知道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忘记,不过是提前很多时候做准备,后面不容易查而已。 “太子若要谋反,最佳的时间,便是内外都有事发生的时候,比如江南有人造反,占据扬州;比如北疆突厥起兵,威胁长安,一旦大军调动,军中守卫薄弱,太子便有机会。”李绚轻叹一声,道:“毕竟太子的人手不可能多,最多三五百人。” 东宫虽然有太子六率,负责统领太子六率的,也多是东宫的近臣,但太子六率的身边便是十六卫大军,他们根本就难以动弹。 只有轮值守卫东宫的时候,他们才能进宫。 李贤在皇帝的眼皮底下想要培植私人人手实在太难。 至于调动明面上的力量,巧妙计算宫中军力,从而找出弱点所在,李贤他怕是没这个能力。 东宫之中,其他人或许有这个能力,但未必敢告诉李贤,未必愿意和李贤一起造反。 真正能看到宫中布置的人,都能看透局势的凶险。 真要轻举妄动,连累自身不说,甚至就连整个家族,都要牵连毁灭。 怕就怕李贤自以为看透了什么弱点,然后倾巢而出,最后被人一举覆灭。 …… “扬州造反,天阴教已灭,李敬业身死,即便是有些手尾,他也难逞凶险;至于北疆突厥,他们或许还在等大唐先废太子吧。” 刘瑾瑜抬头看向李绚,问道:“夫君,如此之下,太子还敢轻举妄动吗?” “其一,天阴教已灭,李敬业身死,陛下已经派人去清理手尾,的确不会有太大危险,但若是仅仅是虚张声势,却是不需要太多人力的……”李绚话还没有说完,刘瑾瑜就忍不住的抬头:“谁?” “还能有谁,曹王和越王那两个有野心没能力的混蛋,他们根本不知道,天后一直在盯着他们。”李绚轻叹一声,说道:“一旦这二人在江南造出声势,朝廷调兵,太子的机会就大了。” “陛下……” “他们没有任何机会的。”李绚摇摇头,说道:“越州都督袁嘉祚向来待百姓极好,对官员倒是有些苛刻,但他在越州的威望很重,越王没有机会鼓动百姓的;杭州刺史来敬业,更是家传军策,越州和苏州之间有杭州间隔,两地打不通的。” “所以江南太子还是没有机会。”刘瑾瑜继续问道:“那么突厥呢?” “突厥当然想着等大唐废太子之后,借着清君侧的名义,攻入大唐,想法不错,但受外界制约很大。”李绚轻吸一声,然后说道:“但若是明年,朝廷待突厥国策苛刻,若又赶上天时不好,草原有灾,那么突厥人未必能等到秋天。” “那么他们就必然要有动作了。”刘瑾瑜有些恍然的点头,随即她立刻明白了过来,看向李绚说道:“夫君,你说的这些曹王越王起兵谋反,还有突厥人清君侧,这中间的,不会是陛下和太子的博弈吧?” 李绚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他才幽幽的开口:“太子如何为夫不知,但所有一切,必定都在陛下掌中,很难出意外。 尤其是长安洛阳,太子没有半点机会。” “那么若是太子不知道自己被陛下看到那么紧,他会不会选择动手?”刘瑾瑜认真的看着李绚。 李绚轻声一叹,说道:“朝野之中,正旦大朝,二月科举,三月放榜,四月吐蕃开战,六七月江南夏收,八九月天下秋收,朝廷都异常关注,甚至派员直赴天下。太子一定会盯着每一个机会,但他不会有任何机会的。” “陛下不会真的等到十月突厥骑兵,然后眼看太子和突厥人勾连吧。”刘瑾瑜有些紧张的看着李绚。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不会,在此之前,陛下就会动手。一次次的失去机会,一次次的心浮气躁,太子会露出破绽的。” “八九月天下秋收之际。”刘瑾瑜轻轻点头,说道:“如此说来,今年八九月份,妾就带着满家人,在长安城待着就是了。” “不错,不要去城外,更不要回彭州。”李绚看着头顶上方的黑暗,轻声说道:“在长安城中,虽然容易被锁定,但想要动手并不容易,就算是能有得手,也容易被人反复,最后一事无成。 离开长安,虽然行踪容易诡秘,但对手也可放开手脚,到时只要一二百人,便可直接将所有人全部擒获……” “所以不要自作聪明是吧?”刘瑾瑜听明白了李绚话里的意思。 李绚轻轻笑笑,将妻子搂进怀里,压低声音说道:“太子动手,还有两种可能:一是某位宰相出事,皇帝必然心神动摇……” “阿翁。”刘瑾瑜忍不住低声叫了一声。 刘仁轨对整个刘家,对整个南昌王府,甚至对整个天下的重要性都极大。 一旦他出事了,恐怕皇帝都要放下一切,从洛阳赶回长安。 “岳翁为人谨慎,他身边的密卫是天下最多的,别人想在他身上动手,最不可能。”李绚微微摇头,轻声说道:“其他宰相就说不定了,郝相,赵相,太子如果疯狂的不顾一切,谁也控制不住。” 刘瑾瑜瞬间就感受到了未来的风波汹涌。 “还有最后一种可能,最后一种太子造反的可能是什么?”刘瑾瑜最后还是忍不住的问了出来。 李绚轻叹一声,摇摇头,说道:“若是之前的情况都没有发生,太子被牢牢的约束住,或者说他自己控制住他自己的欲望,那么该急的便是别人了……若是在这个时候,有人动手,直接刺杀太子,所有一切的矛盾,都会在瞬间爆炸。” 李贤,李贤。 当他相信他自己不是武后和李治儿子的时候,便已经认定了自己未来不可能再即位。 这个时候,他已经将武后,甚至是将皇帝当成了他最大的敌人。 所有的一切,开始朝着最不可预测的黑暗深渊滑去,谁也救不了李贤。 “我们该做的,就是躲的远远的,然后在太子被废之后,接受东宫留下的所有遗产。”稍微停顿,李绚轻声说道:“到那个时候,李显是李显,我们是我们,该分清的一定要分清,否则将来韦家的人开始排斥我们的时候,再躲就来不及了。” 李贤被废,南昌王府能拿到的东西很多。 “我们能拿到什么?”刘瑾瑜微微皱眉,问道:“东宫这些年虽有些钱财,但这些东西都在宫里有登记,一样也拿不走的。” 李绚摇头,说道:“东宫的钱财分为三部分,一部分是宫里的赏赐,这些东西就连太子都不敢轻动,另一部分,是太子的俸禄,东宫诸官的薪俸,属于太子私人的店铺,商队和矿山,还有他人的奉供,第三部分,便是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但这些东西究竟有多少,藏在什么地方,我们就不知道了,但密卫未必不知道。” 稍微停顿,李绚摇头,说道:“这些东西,我们家里是拿不到的,即便是有些人做手脚,也是武承嗣和韦家他们那些人,他们的动作,陛下和天后恐怕会默许。” 武承嗣是武后的亲侄子,韦家的人是李显的外戚,他们拿这些东西,皇帝会默许。 但若是其他人动手,皇帝恐怕立刻就会降下雷霆之怒。 “但东宫真正有价值的并不在钱财之上,而在其他两个方面。”李绚慢条斯理的分析着东宫的一切。 刘瑾瑜趴在李绚怀里听着,就感觉东宫的一切,全部都在自己夫君的指掌之间。 “首先是东宫的人才:这一次太子如果出事,张相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但皇甫公,怕是少不了要被发配,他谁也救不了,我们真正能够拉拢的,是太子洗马刘纳言。”李绚的目光闪烁,刘讷言可是一个真正的人才。 刘瑾瑜轻轻的点头,皇帝为太子选的,几乎都是有宰相之才的贤臣。 不管是现任东宫左庶子的张文瓘,还是前任的张大安,能力几乎都是当世顶尖。 皇甫公义,刘纳言,也都一时之选。 “东宫的官员大体分为三类,一类是张相和皇甫公这样的主官,一类是刘讷言这些寒门,最后一类是薛曜一类的世家和高岐一类功勋子弟。 而真正可能被陛下放过的,只有刘讷言这些人,但这些人也最后可能在贬官流放中泯灭。” 李绚抱着刘瑾瑜,轻声说道:“要拉拢他们不能王府直接出面,最好是让黄公出面,尤其是刘讷言,他们都是都水监出身。” 刘瑾瑜素来知道黄仁素和自家郎君认识的很早,但也没有想到关系这么近。 “东宫最后一类,也是最容易被人忽视的,便是那些东宫的宫女和仆人。 太子被废,他们要么被贬入掖庭,要么被直接发放出动。”李绚的眼睛有些亮。 刘瑾瑜脸色微微一变,稍缓,她才低声说道:“夫君,这些人我们王府不好接触的。” “当然,这一点为夫知道的。”李绚轻轻搂了搂,然后低声说道:“这些人,最好是让洛阳太子裴妃那边接手,名正言顺,她也需要人服侍。 有彤儿在,我们可以间接的通过这些人来接触东宫留下来的人。 一旦将来李显登基,我们就能通过这些人,接触宫里。” 刘瑾瑜眉头一跳,忍不住的问道:“郎君,你有想过未来吗,未来你的路,打算怎么走?” (本章完)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学习武后废太子 清晨,王府东院之中,麹豆儿和裴诗彤在陪着一岁多的昭儿和三岁多的霞儿玩闹。 房内只有刘瑾瑜亲手帮着李绚整理衣裳。 一丝一缕,极为的用心。 “娘子,你还记得昨夜问的未来吗?” 李绚看着眼前欢闹的妻妾儿女,低声说道:“马上就要正旦大朝,为夫毕竟为陛下大寿涨了脸,应该会有所赏赐,但想来多是散官之类。 真正能挣下的,还得是拿下吐蕃后封的嗣王,到时,昭儿也能封个郡王。” 李绚如今是郡王,一旦他封了嗣王,李志昭就能够向上走一步,成为郡王。 将来李绚,或者李志昭立下足够的功勋,那么便是他也能被封为嗣王。 一代一代,接续下去。 刘瑾瑜目光看向院中的昭儿,轻声说道:“朝争如此激烈,三娘倒是希望他能离中枢远一些。” “拿下吐蕃之后,若是陛下还在,为夫应该会一路往西,一路杀到西域。”稍微停顿,李绚说道:“本来应该有东南之行的,但突厥不安,从吐蕃杀往西突厥,最后坐镇西域,稳定丝绸之路。” 西北王,这是李治一直在为李绚设定的路线。 刘瑾瑜诧异的看向李绚,轻声问道:“会吗?陛下会让你掌管丝绸之路吗?” “短时间应该是可以的,关键要看陛下能撑多久。”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若是陛下不幸,李显即位,留有遗诏还好说,若无遗诏就麻烦了。” 李治离世,遗诏是肯定有的。 关键是遗诏当中有没有关于李绚的内容,内容当中是怎么写的,这就很重要的。 …… “郎君扶持英王即位,英王应该不会亏待夫君吧?”刘瑾瑜有些诧异的看向李绚。 朝中自有政治规矩,有功不赏,最后损伤的是皇帝的威信。 李绚轻轻笑笑:“若是有人在他不停的耳边鼓噪,那么他甚至都不会让为夫在前线待多久,即便是为夫和他的关系再好也是一样。” 刘瑾瑜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李绚,随即咬牙说道:“朝中大臣是不会答应的。” “有的时候,再不答应,也比不上人家的枕头风啊。”李绚轻轻冷笑。 这世上再没人比他更了解李显。 如果说李弘是天生的身体不好,李贤就是耳根子软,李显极有野心,身体却没多好,耳根子也软,加上胆子也不大,可偏偏眼睛还瞎。 一个韦玄贞,一个韦后。 前前后后两个韦家人,害他丢了一切。 收拾心思,李绚低声道:“其实真调回来也不是坏事,坐不上礼部尚书,但鸿胪寺卿,太常寺卿的位置也是能坐的,说不定还会被派到东南。” 李绚目光闪烁,在西北,他有西北大军,在东南,他的力量又何尝少过。 李绚就不相信,李显他们敢将他派到幽州前线去,敢让他去幽州前线积攒军力。 李显敢,武后和朝臣也未必敢。 “妾身估计,夫君所说之事可能都不大,毕竟还有天后在上面,天后是不会让英王胡来的。” 刘瑾瑜站在李绚对面,帮着他整了整衣领,然后看着他说道:“天后或许更愿意夫君在外面待着,还有武家那些人,也是一样。” 越是远离中枢,威胁就越小,哪怕只掌百万大军也是一样。 越是接近中枢,威胁就越大。哪怕手里只有两三百兵也是一样。 “武家和韦家?”李绚轻轻点头,神色恍然。 以前的时候,他想的是把韦家当成抵挡武家的挡箭牌,这就难以避免韦家会坐大。 甚至最后反过来侵蚀他的权利。 但相反的,当韦家开始侵蚀他的权利的时候,李绚就可以反过来站在武家一边,来打压韦家。 格局一下子就打开了。 “不行,韦家不是武家的对手。”李绚轻轻摇头,目光闪烁。 “又不是真的要做什么,只是稍微的和武家靠近一些,如果韦家警觉起来,重新拉拢,我们就靠回去,但如果他们执迷不悟,我们便彻底的靠向武家。”刘瑾瑜言语之中的别意深深。 “那样英王就危险了。”李绚轻叹一声。 “尽力就好,人做了什么,总要自己承担代价。”刘瑾瑜直直的看着李绚,说道:“夫君自己都说了,你常年不在京中,英王易被人吹耳边风。 若是他真的选择信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便只能够被天后像废了太子一样废了英王。 到时候,大不了以相王为太子就是。 反正王府和相王的关系也不差,而且相王那边也还有窦家。” 李绚笑笑。 刘瑾瑜还在想着废立太子的事,可真要到李显即位,那时候就是废立天子的事情了。 但,废立天子又怎样,终究和他们无关。 …… 李绚看着眼前的蕙质兰心的妻子,温柔一笑。 自己的家人重于一切,哪怕是皇帝也是一样。 为了这个家,为了自己,为了所有依附在自己身上的无数人,李绚必须谨慎。 权利是最经不得考验的,人心也是一样。 李贤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过是三三两两的流言,便已经让他举止失措,甚至走到了谋反的地步。 何其可悲。 对于李显的未来,李绚需要做的,就是尽量帮他在皇位上多待一阵,但仅此而已。 所以从李绚帮助李显登上太子之位开始,就要一步步的和他切割。 关于自己府中的情况,李显所知的,李绚都必须泯灭,免得未来他透露给他人。 此外,在这个过程当中,李绚也要慢慢的靠向相王,和窦家靠近。 至于李旦登基之后,窦家被武家收拾,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窦玄德毕竟曾经做过扬州大都督府长史。 窦家,韦家, 李绚的江南策略,终于逐渐的有了轮廓。 当然,在此之前,他需要做的,便是先和韦家处好关系,一起合力废了李贤,然后和窦家处好关系,废了李显。 永远不和谁彻底的绑死,才能在朝争中游刃有余。 这是李绚的想法,也是刘瑾瑜的想法。 夫妻同心。 其利断金。 …… “现在说那些还都太远。”李绚稍微斟酌,看着外面冬日雪后的阳光,开口说道:“太子一旦倒下,韦家和武家立刻就要站出来,争夺太子留下的东西。 我们的精力主要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刘讷言,还有他身边的寒门子弟,若是可能,为夫都要弄到西北,明的不行就暗的。” 这些年,李绚虽然也从朝中弄了不少人,但其中小半都是别人的棋子,而剩下的人又多数平庸,真正有能力者不过三五人而已。 如果能悄悄的将刘讷言弄到西北,那么李绚对地方的掌控力量必将大增。 “昌州都督府长史是张公,这些事情,张公出面最合适。”刘瑾瑜握住李绚的手,郑重的点头。 灵犀一点。 李绚松了口气,然后说道:“至于朝中,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东宫最表面、最容易被人看到的财富,我们不能动,但是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我们却是可以想办法做些手脚。” 刘瑾瑜没有开口,只是轻轻的靠在了他肩膀上。 李绚轻声说道:“有些视线之外的东西,我们可以抢在韦家和武家之前抢走,然后做点手段,让韦家以为是武家的人抢走了,让武家的人以为是韦家抢走了,让他们两家斗,陛下最不喜欢就是有人抢的太厉害。” 皇帝还活着,韦家和武家就已经斗了起来。 皇帝不恼火才怪。 “他们的主意都落在彼此身上,自然就不会太关注在我们身上了,反而反过来要拉拢我们。”刘瑾瑜轻轻应声。 “人心啊。”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当伱全心去帮他的时候,他以为你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但是如果你一直保持若即若离姿态的时候,他反而要花更大的力气来拉拢你。” “所以……” “英王的事情,在他没有登上太子之位的时候,为夫还是要尽力帮他的,毕竟韦家人这个时候愿意出多少力气还很难说,一旦李显成为太子,那么刚好,为夫这个西北道行军大总管也可落实,若是他能够更进一步,首先,还是要大封全臣。” 李绚目光闪烁,轻声说道:“至于剩下的,就要将韦家推在前台,我们躲后面了,但是韦家必须足够强。” “英王会想办法助力韦家的。”刘瑾瑜轻轻点头,李绚刚才说的很清楚,相比于李绚,李显更相信韦家。 刘瑾瑜也见过韦香儿,那的确是一个非常令人喜爱的女子。 李显能够坚持到现在,不将她封为英王妃,已经算是相当难得了。 “但是如今,娘子应该看的,是天后如何废掉太子。”李绚握住了刘瑾瑜的手,极度认真的说道:“这个过程很重要,为夫不在长安的时候,娘子是否能够保护这个家,就看这一次了。” 刘瑾瑜微微一愣,随即肃然点头。 说实话,亲眼见证废太子,这个世上恐怕也没有多少人能有这个运气。 只有经过看清楚这中间的一切,那么一旦李绚不在长安,刘瑾瑜也能在武后的手下护住整个彭王府。 李绚和刘瑾瑜说了那么多,也从来没有提过一句,其实他们真正要防备的人是武后。 皇帝躲在幕后,武后站在前台折腾所有人。 之所以不提,就是李绚不希望刘瑾瑜在武后面前暴露出来,而只要刘瑾瑜不暴露这一点,那么武后就会自以为能够将南昌王府的一切全部拿捏在手中。 这很好。 李贤被废,虽然是自作孽,是皇帝的旨意,但从孝敬皇帝李弘故亡开始传到今天的谣言,恐怕要更加的汹涌起来。 皇帝心意,武后背锅,但同样的,武后的威严也在整个朝堂彻底的树立起来了。 李显想要在这种情况下,从武后的手里夺回权利,可不容易。 韦家,在这种情况下,韦家能够出的上力气吗? 李绚心思微微沉吟起来,想要做到这一点,怕是得才采用一些特殊的手段。 北门学士那边怕也得动点手脚。 最重要的是李贤。 虽然说李绚已经认定李贤将要被废,但在这个被废的过程中,李贤还是能够发挥一些作用的。 当初李弘身亡,就有谣言说是武后毒害,若是如今再来一次呢。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章 突厥二十四族酋长齐齐抵京 大雪连下了两天,金吾卫,长安万年二县,费了老大功夫,才将地面清理出来。 李绚平静的骑马走在大街上,微微皱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他身后响起,李绚回头,就看到赵巩从后面追了过来。 “阿舅!”李绚赶紧拉住马匹。 “大郎!”赵巩停马,挑眉看着李绚问道:“怎么,你也是春明门接太子吗?” “接太子?”李绚愕然,问道:“太子今日回京吗?” “怎么,你不知道?”赵巩有些诧异。 李绚随即苦笑,说道:“昌州进奏院的队伍因为大雪困在了路上,外甥还在想办法解决这事,不然年底大朝献的贺礼就要延误了。” “原来如此。”赵巩轻轻点头,随即别有深意的说道:“那么另外那件事就和你没关系了。” “那件事,什么事?”李绚下意识问了一句。 “是周国公的事情,国子监马上就要放年假,现在却突然传出了周国公要做礼部尚书,要做黄门侍郎,要做宰相的事情。”赵巩目光盯着李绚。 “啊!”李绚思绪顿时回转,神色不由得一愣,他眼睛眨了眨,现在好像也似乎过了三天。 李绚赶紧抬头看向赵巩,摆摆手,说道:“这事……陛下这次确定要允许陇西王伯致仕了吗,还有宰相,黄门侍郎,怎么也轮不着他周国公吧?” 李绚眉头紧紧皱起,满脸的难以置信。 武承嗣的个人能力一般,管理一个秘书监,都能让别人将高祖皇帝遗诏给调了包。 任汾州刺史,去年的政绩也不过是普通。 让他做礼部尚书,也不过是因为礼部尚书职务清闲的缘故,他竟然还奢望宰相,真的是疯了。 李绚一愣,随即看向赵巩,不解的问道:“阿舅,大郎和周国公接触的也不少了,他应该没有这么大的野心吧?” “伱知道的,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是从三品的官职,汾州刺史也是从三品。”赵巩神色淡淡。 李绚瞬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向赵巩:“不会吧,周国公这么不知道规矩的吗?” 的确,武承嗣的确能够从汾州刺史直任黄门侍郎,甚至同中书门下三品也是可以的。 但是这不合规矩,很难服众的。 武承嗣除了是外戚,其他军功政绩、个人威望,什么都没有,甚至就连他自己身边的亲信也不是很多。 毕竟现在这个时候,北门学士和裴炎更多的是围绕在武后身边,围绕在李旦身边做事,而不是围绕在他武承嗣身边做事。 武承嗣如果真的强行成为黄门侍郎,成为宰相,损害的是皇帝和武后的威望。 这种事情,皇帝不会去做,武后也不会去做。 更别说,对于这个宰相的位置,皇帝和武后都有别的算计,哪里会容得武承嗣肆意乱来。 但李绚没有想到,武承嗣竟然真的动心了。 想到在原本的历史上,武承嗣就是因为拿不到太子之位而最后自杀,李绚就有些明白他的心理了。 李绚神色平静下来,对着赵巩点点头,说道:“阿舅,这种事情,历来是陛下和天后做决定的,外甥就不想了。对了,太子今日怎么回来了?” 赵巩眼中的疑惑消失,最后和李绚齐肩并前行,同时说道:“宰相重定,太子自然无法在洛阳久待,更别说,东宫的机会也是有不少的。” 李绚轻叹一声:“他不该这么着急回来的,如果外甥猜的不错,太子在洛阳的事情,并没有一个真正的收尾。” 赵巩轻轻的点头,李贤在洛阳一直不回来,就是用的皇帝让他在洛阳清查田亩,还没有极尽的借口。 但是现在,一个宰相的位置,他就已经奔着跑了回来,何必那么急呢。 “对了,大郎,你要去城门迎接吗?”赵巩开口问道。 李绚直接摇头,说道:“外甥还要去进奏院,需要和天水一带的州县沟通,让他们加紧疏通道路,毕竟现在这时候,还没有进京的西北进奏队伍还有不少。” “也不用太急,正旦日之前送到就可以了。”赵巩摆摆手,目光看向了春明门的方向。 李绚可以不去城门处迎接太子,赵巩可是得去看看的。 看看究竟有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去接太子? …… “阿舅,外甥先走了。”李绚认真拱手,赵巩微微点头,李绚便拐向了平康坊。 看着李绚离开的背影,赵巩忍不住的松了口气:起码那件事情和他没关。 赵巩随即忍不住的感到有些好笑。 皇帝不过刚刚扔出来一个同中书门下的棋子,就那么多人跳了出来,而率先跳入陷阱的,却偏偏是裴炎和武承嗣。 赵巩心中也有些不满,武承嗣这一次也跳的太欢了一些。 不就是一些流言吗,立刻就开始大声嚷嚷了起来。 这下子反而让人看出了他的心虚。 还有裴炎。 这件事情最后竟然查到了裴炎身上,虽然人逃到了洛阳,但之后又逃往了河东,真的是…… 虽然事情是这个样子,但赵巩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刚好碰上李绚,他就问了一问。 好在李绚并不知道。 调转马匹,赵巩朝着春明门的方向而去。 李绚的眼角余光扫过,人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这件事情,他并没有告诉赵巩,不是不信任他,而是担心他在武后的面前露出破绽。 武后太过精明,赵巩只要流露出一丝半点的不对劲,立刻就会被武后察觉。 所以还是小心些好。 收回心思,李绚想到了李贤,忍不住的轻叹一声。 这已经是皇帝在李贤身上放的不知道多少个钩子了,但李贤的动静,总是让人失望…… 急促的马蹄声疯狂的在背后响起,李绚下意识的回头。 一名金吾卫飞奔着朝李绚而来,四周的百姓慌不迭的让路。 李绚顿时拉住马匹,看向金吾卫,神色肃然。 “王爷,舍利州,阿史那州,白登州,苏农州等单于都护府二十四州突厥酋长同时入京了,鸿胪寺卿刘公已经亲往接待。”金吾卫快速的说完事情,然后拱手道:“秦郎将让末将传讯,王爷有空就去看看。” “好!”李绚点头,金吾卫立刻转身骑马而走。 李绚抬起头,就看到了同样没有走远的赵巩已经骑马走了回来。 …… 光德坊南侧大街上,李绚目光平静的看着一大堆突厥贵族进入了怀远坊,身边还跟着上百匹骏马,马身两侧都挂着沉重的黑色箱子。 “阿舅,这次二十四州的突厥酋长进京,应该没有通报中枢吧?”李绚转身看向赵巩。 赵巩面色凝重的摇头,目光落在马身上的箱子里,轻声问道:“大郎,你觉得那些箱子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虽然没看到过,但想来应该是金银财宝。”李绚看着丢面怀远坊中,欢欣庆祝的突厥人,轻声说道:“用这些金银来换取长安的突厥族人返回,这些突厥酋长,什么时候有这份魄力了。” 赵巩轻轻点头。 突厥人在漠南二十四州散居,本就人心不齐,但如今不仅是二十四州的突厥酋长一起抵京,而且还齐齐的作出了收买这些长安道突厥族人的手段,这也太不突厥人了。 但越是如此,越说明他们所谋甚大。 不止如此,他们这一趟来长安,自然不可能不提前报备,但是朝中却没有相关的风声传来,说明他们起码用了一些手段。 “这场雪啊,不仅将人和马的脚步挡住,也将驿卒的脚步挡住了,但偏偏有心人却直通而入。”李绚忍不住的摇头,说道:“若这种情况下开战,朝中怕是要有大麻烦的。” “二十四州,大郎,你觉得会是什么人在其中窜连。”赵巩略做沉吟,问出来核心问题。 “阿舅,阿史那州,之所以被称之为阿史那州,就是因为那里的阿史那族人很多,虽然他们不是突利和颉利的后人,但也是突厥其他可汗的后人,如果他们联络东西,是可以做到的。” 稍微停顿,李绚认真的说道:“如果是其他州的突厥酋长,他们去做这些事情,阿史那一族恐怕就不会答应的。” “所以一定就是阿史那州的酋长阿史德·温傅。”赵巩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长相儒雅,戴着狗黄色毡帽的突厥贵族的身影。 “盯着他吧,不管是不是他,这个人都必须要重视。”李绚转身看向怀远坊,轻声说道:“这一次他们刚刚抵京就弄出来这么大动静,那么之后的动作,也绝对小不了,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谋算什么。” “嗯!”赵巩深吸一口气后,拉着马绳掉头,同时说道:“大郎,你恐怕得想想了,长安的突厥人,绝对不能让他们就这么离开,这么多知晓长安内情的突厥人离开,恐怕要出大乱子。” “外甥知道了。”李绚轻轻点头,目光凝重。 突厥人在长安城中居住,这些年对长安城的城防,十六卫的布局,都有极熟的了解。 一旦突厥大兵围困长安,那么他们就一定不会像当年颉利那么容易撤兵了。 …… 看着赵巩转身离开,李绚重新看向怀远坊。 无数的突厥人在欢庆鼓舞,这一次突厥人带了这么多的财富来,就是想着用财富将长安的突厥人全部“赎”回去。 这些年突厥贵族在和大唐的商贸往来中,同样也是赚的盆满钵满的。 如今用从大唐赚的钱,来换将来反抗大唐的突厥战士主力,这笔买卖绝对不亏。 但是,长安洛阳的突厥人有十万之多,真要是让他们全部拿出这笔钱,怕是也够呛。 他们肯定拿不出来,所以,还是要搞幺蛾子。 李绚的目光轻轻一闪,是啊。 这里的突厥人太多了。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老辣的刘仁轨 紫宸殿中,愤怒的喝骂声清晰传来。 刚刚走到殿前的赵巩,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殿内的怒骂声缓了下来,随即声音响起:“赵巩来了,进来吧。” “喏!”赵巩低头拱手,然后快步进入紫宸殿。 头也不抬,赵巩站在殿中,拱手道:“天后。” “东城的事情如何了?”武后直接询问太子进城之事。 “回禀天后,臣在前往东城的路上,听到了突厥二十四州酋长入京的事情,就赶了过去,太子的事情,交给了下面去办。” 稍微停顿,赵巩从袖子里取出一份名单递上:“这是臣从三方面获得的消息对比所得,请天后御览。” 武后拿起名单扫了一眼,最后点点头,说道:“做的不错。” “臣分内之责。”赵巩躬身。 “那件事情,和南昌王有关吗?”武后目光抬起,幽幽的落在了赵巩身上。 赵巩拱手道:“臣今日在出城的路上,恰好碰到了南昌王,他这几日,一直都在忙昌州进奏院被风雪堵在天水的事情,至于其他,南昌王府内传来的消息,南昌王府的人手没有特别调动。” 武后微微颔首,没有特别调动,也就是说,所有的调动,全部都在正在范围之内。 所有的调动,全部都在监视之内。 武后抬头看向一侧,元万顷和裴炎肃然站立。 只是裴炎的头低的更厉害,而且十分难看。 “既然如此,那么这件事就不要查了。”武后突然的了结让赵巩神色一愣。 随即赵巩立刻拱手道:“臣领旨。” “说说突厥人的事情吧。”武后的脸色沉了下来,突厥人突然来这一手,的确让人恼恨。 “是。”赵巩神色肃然,说道:“回禀天后,中书省的确接到过单于都护府今年进奏的名单,总共有两百余人,人数无错,但人名全部都对不上,夏绥等州察觉不妥,便立刻飞报长安,但中途大雪,奏报和突厥人几乎同时入京……” “这是算计好的。”武后神色冷笑。 “是!”赵巩拱手,说道:“夏绥等州刺史,特意派出四百州兵连番护送,一直到了长安。” 从单于都护府到长安,几乎每个州的刺史都在边境派出四百州兵护送到另外一头,随时保证有四百州兵护送,同时在后面,还有上千人在盯着他们,随时会杀过来。 “到了长安之后,便由左卫将军萧嗣业负责,一番检验之后,飞报鸿胪寺,中书省,然后才允许其进入长安,酋长入住鸿胪寺客馆,其他下人住在怀远坊。”稍微停顿,赵巩继续说道:“臣和南昌王同时远观,突厥人疑似携带大量财物入京,很有可能是想赎买怀远坊的突厥人……” “他们这是笃定朕不会拒绝。”李治从侧门走了进来,一身白龙丝袍,戴着黑色璞帽,身上披一件熊毛披风,威严摄魄。 赵巩,裴炎,元万顷同时拱手:“见过陛下。” “平身吧。”李治走到了武后身侧坐下,然后目光看向赵巩问道:“可知突厥人中,是何人为首?” “密卫还未来得及探查,不过南昌王笃定,是阿史那部的酋长阿史德·温傅。”赵巩没有丝毫犹豫,将李绚的话全说了出来。 李治轻轻点头,说道:“想来也应该是他,除了阿史那一族的人,其他人在草原没有这种号召力。” “陛下,此事如何处理?”武后看着皇帝,沉声说道:“总不能真的让这么多长安突厥人,全部返回草原吧?” “全部回去又怎么样,大不了今年苏毗之战不打,朕将南昌王,闻喜县公,燕国公,还有平阳郡公全部派到北疆,四路出击,东西横扫,朕就不信,这一战之后,突厥人还能对我大唐造成威胁。”李治忍不住一阵冷笑。 “陛下英明。”殿中群臣同时拱手。 这的确是一个可行的战略,虽然说损折了苏毗之战,但只要彻底平定了突厥,那么日后李绚大唐进攻吐蕃之时,就不用担心来自后方的威胁,他们可以全心全意全力和吐蕃对攻。 “南昌王不是说唐古拉山不好打吗,那就退一步,在苏毗打,正好可以将吐蕃大军从唐古拉山引出来。”李治的目光极度的敏锐,退一步换取空间时间,对大唐相当有利。 当然,仅限于目前。 吐蕃人如今正需要时间休养生息,一旦给他时间太过,吐蕃军力恢复,想要再打就难了。 但大唐也可以在彻底消灭突厥的威胁下,全心全力和吐蕃周旋。 无非就是时间长点。 无非就是很有可能在李治的有生之年,大唐拿不下吐蕃。 但如今皇帝这么说,怕也意味着他已经放弃了吐蕃的急攻之策。 就在此时,殿门外,一名内侍进入拱手:“启禀陛下,乐城县公,南昌王,闻喜县公,赵国公,彭城郡公,北平郡公,鸿胪寺卿刘公觐见。” 李治抬头,摆手:“传!” 随即,刘仁轨,李敬玄,刘审礼,裴行俭,李景嘉,李绚,刘伯英一起进入紫宸殿,众臣拱手:“臣等参见陛下,参见天后。” “平身吧,突厥之事众卿都知道了吧?”李治抬头看向众人,说道:“都说说吧,你们是什么态度?” 众臣拱手,眼神沟通,几乎在瞬间,鸿胪寺卿刘伯英便率先站了出来。 “陛下,此番吐蕃二十四州酋长进京,臣于刚才接到了单于都护府奏文,言说二十四州酋长进京这陛下新年之喜,沿途关防已开。” 稍微停顿,刘伯英面色肃穆的说道:“臣看这本奏章,似乎中途在什么地方被截留了一下,本应十日之前就抵达长安的奏文,愣是拖到了今天。” “突厥也是有能人的,他们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打朕一个措手不及,但偏偏只有两百多人,诸州都无法拒绝。”李治抬头看向李绚,问道:“朕真正在意的是风雪之事,他们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场雪。 南昌王,此事可行否?” “回禀陛下。”李绚向左走出,认真拱手:“预测风雪不难,只需根据往年天气气候推测便可;但想要预测风雪有多大极难,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漠北,安北都护府已经提前下雪,而且规模不小,顺次推测,便可推测长安有雪。”李绚拱手,说道:“只需在草原之上,战马比风雪跑得快就可以了。” “但是到了长城以内,他们又刻意放慢了脚步,目的便是为了让朝廷忽略。”李治轻轻冷笑,突厥人用心深沉。 李绚低头,突厥人此番二十四州酋长一起来长安,赌的就是皇帝不会真正将他们怎样。 “长安风雪如此之大,漠南漠北怕是也小不了。”裴行俭站出拱手。 众人同时点头,如果真的是有一场大雪灾,那么突厥人的情况会很不乐观。 当年贞观年间,颉利之所以那么快溃亡,除了内部政策失当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连绵数月的大雪灾。 突厥雪灾之后,必然入侵大唐,所以当年贞观群臣便立刻筹军兵伐漠北。 …… 皇帝的目光在群臣之间扫过,他最后看向李敬玄,问道:“中书令,你说说吧?” “是陛下。”李敬玄站了传来,拱手道:“臣闻此番突厥人进京,除携带大量金银珠财宝以外,还携带有八千匹骏马,臣看其换人之心甚坚……故臣以为此事可行,可用其金银珠宝换百姓北归,但二十四州酋长不妨在长安多住几年,多享受些荣华富贵。最好乐不思蜀……” 突厥二十四酋长,才是突厥真正的核心之人。 若是将所有的突厥百姓放归,但却将突厥人的部落酋长留了下来,哪怕只有半年回不到突厥上,草原上就该乱起来了。 从长安北归的百姓,长久居住在草原的突厥部众,没了部落酋长的调和,必然会会相互冲突,甚至相互厮杀。 真当大唐朝堂是什么善男信女吗,真要将他们全部都留在长安,死了也白死。 …… “此事不妥。”皇帝自己摆摆手,说道:“事情虽然紧急,朕还不至于如此不择手段。左相,你来说说。” 刘仁轨微微摇头,拱手看向皇帝:“陛下所言有理,突厥人此行,二十四族皆来,声势浩大,恐怕就是故意做给西域诸国看的,示威天下,同时让大唐碍于颜面,不能轻易而为,但如此也并非好事,真要让其全然归去,恐怕又涨其势。” 刘仁轨轻轻看了李敬玄一眼,微微点头,李敬玄的手段虽然狠辣了一些,但并非完全无用。 皇帝转头看向赵巩,赵巩立刻拱手道:“陛下,突厥人众,尽可杀之。” 皇帝颔首,沉吟片刻,说道:“要杀人,也不能都杀,甚至不能杀的太多,找两只跳的最欢的,让他们死的自然一样。” “是!”赵巩拱手,退到一旁。 皇帝又看向刘仁轨,说道:“左相,伱继续。” “是!”刘仁轨拱手,认真的说道:“突厥之事,根本在于人心,多年以来,突厥贵族在与大唐的贸易当中获得了巨量财富,如此才有资本来长安赎人,依臣看,既然人心不在,那么便让其走,但这中间操作却需要反复一些。” “讲!” “陛下,便是在突厥人当中,也是富人和穷人,富人掌握大量财富,穷人勉强生活,既然如此,那么便让富人先走,但在退籍时,翻倍言说其家产,翻倍惩罚,让穷人眼红,也让草原人带来的财富大部分填进这个坑里,如此,用在他人身上的便少了。” 刘仁轨言语之间,已经露出了杀机。 “继续。”李治身体微微靠后,神情满意。 “突厥人一心开战,这一战便无法避免,那么边关也该早做准备。”刘仁轨转身看向裴行俭,说道:“兵部应当从此时开始朝边关调兵,频繁一些,突厥人对我知之甚深,勿要被其看出破绽。” “是!”裴行俭拱手领命。 刘仁轨抬头,继续说道:“从今日起,大唐输入草原的各种货物要开始加强管制……草原二十四族酋长既然都在,那么密卫和兵部职方司便应该开始刺探草原各部的兵力部署和调动……另外,突厥人当中也有亲近大唐的,找几个人的后裔,留在国子监读书便是……” 洋洋洒洒之间,十几条策略已经出于刘仁轨之口,老辣姿态尽显。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没有靶子,就树一个靶子 “还有,陛下,臣请换单于都护府都护李德奖。”刘仁轨肃然拱手。 皇帝抬头,武后皱眉。 殿内群臣全部面色凝重,全都看向了刘仁轨。 谁也没想到他最后一刀砍在卫国公李德奖的身上。 李德奖,卫国公李靖次子。 李德奖,才智平常,无大功,无大过,故任其为单于大都护府长史。 其兄李德謇,贞观年间卷入太子李承乾谋逆案,流放吴郡。 故卫国公李靖故世之后,李德奖为卫国公。 “陛下。”刘仁轨再度上前,认真说道:“李都护在漠南多年,对草原了解无出其右,但同样的,突厥人对他的了解也极为深刻,所以为免李都护出事,还是将他调回来为好。” 大殿内的气氛顿时一松,即便是李绚都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这一次突厥二十四族突然抵达长安,单于都护府没有能提前察觉本就失职,免了他也不为过。 甚至多年以来,突厥人心变化,他竟然也没有察觉。 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就被贬官流放了。 但他是李德奖,卫国公李靖次子,现任卫国公。 朝野之中虽然知道李德奖没有什么能力,但他是李靖的儿子,他在单于都护府,本就是以李靖的威名镇压突厥的。 至于单于都护府的内部,都是由手下长史等人负责的,怨不到他的身上。 现在将他调回来,其实是在保护他。 然而最关键的,是在去年,英国公李積的嫡孙,英国公李敬业才刚刚造贬,今年又逃离,甚至实际上已经被李绚杀了。 如果现在这个时候,朝廷再重处李靖的儿子,怕是军中也难免要震荡。 “那么便先将其调回来吧,调左卫将军萧嗣业北上,先探查清楚情况再说。”李治点头,群臣拱手:“陛下圣明。” 萧嗣业也曾经任单于都护府长史,不过那个时候,单于都护府都护是相王李旦。 他这个单于都护府长史,就是实际上单于都护府都护,他对草原的了解也很深,只是对如今草原局势变化没什么了解。 不过用来摸清情况,进行部署倒也足够了。 “看来,还是要开战啊!”李治的神色肃然起来,转头看向裴行俭,道:“兵部从即刻起做好出兵计划方略……兼顾吐蕃之战的同时,做好草原的出兵方略。” 李治的目光落在了李绚身上,就见李绚似乎有些走神,他开口问道:“南昌王!” “臣在!”李绚迅速回神,然后拱手。 “对于草原出兵方略,你有什么好的建议补充吗?”李治问的很直接,众人的目光也看向了李绚。 李绚是朝中年轻一辈当中的佼佼者,除了在大军征战中屡立军功,在地方政务治理上,也颇有建树。 关键他足够年轻,年轻人总是有一些出奇的想法。 …… 顶着众人目光,李绚向左站出,然后拱手道:“陛下,突厥人这一次二十四族齐来,怕不简单像是来长安赎人的。” “没错,就算是赎人加上示威,也不需要二十四族酋长一起来。” 李治轻轻敲敲桌案,沉吟着说道:“朕虽然大度,但朝中官员和将领的脾气却也都不小。 另外还有吐蕃人,吐蕃人或许正希望朕多杀几个突厥人,好让突厥立起叛乱。 这么大的风险,没道理二十四族的部落酋长一起来,难道真的不怕朕一锅端了。” 众臣顿时沉默了下来,二十四部族的突厥酋长一起来,最大的目的应该是示威。 在长安示威,然后勾连整个西域诸国共同反唐。 毕竟如今大唐繁盛,每人咬一口,都够吃的盆满钵满,满嘴流油。 武后目光看向赵巩,赵巩微微躬身。 “南昌王,你是怎么想的?”李治低头看向李绚。 李绚认真拱手,看着李治说道:“陛下,臣想,他们来长安的根本目的,还是来接人的,不过这人,应该是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 阿史那·泥熟匐,左骁卫中郎将,突利可汗之孙。 阿史那·伽那,右卫中郎将,颉利可汗之孙。 “原来,突厥二十四部落酋长,是来长安逼朕放人的。”李治眼神瞬间凌厉起来, 突厥二十四部落酋长齐聚长安,迎接突利和颉利之孙北归草原,草原再度迎来鼎盛。 李治甚至都已经想好史书要怎么写了。 怪不得突厥二十四部落酋长竟然能齐心一致,冒着这么大风险一起来。 “陛下,其实突厥人未必真的需要什么可汗回去带领他们,他们所需要的,很可能只是一个傀儡。”李绚轻声一句话,瞬间浇灭了李治心头的无限愤怒。 李治眉头一跳,下意识的看向李绚,目光又看向刘仁轨,李敬玄,刘审礼,裴行俭,李景嘉和刘伯英等人,众人齐齐点头。 这话没错,没有人想要在自己的头上弄一只金箍。 “所以,突厥人,不,更准确的讲,是阿史那·温傅,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傀儡。”李治身体微微靠后,目光看向前方虚空,轻声说道:“甚至这一次,他也不过是在向其他突厥酋长展示能力,若是成自然最好,若是不成,也能归责大唐,激起众怒。” “陛下英明。”众臣同时拱手。 没错,突厥人,不,准确的讲,是阿史那·温傅。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傀儡,并不需要真的是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两个人。 大唐如果死扣着这两个人不放,那么他自然会去找其他最近的阿史那血脉,去做那个傀儡。 那样草原百姓也能接受。 这种事情,根本不用别人多说,殿中的群臣就能想出无数的手段来。 甚至很多时候,真的假的都不需要那么重要。 甚至假的更好。 …… “那么该如何做,朕总不能真的放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回到草原吧。”李治目光看向群臣。 突厥人的目的是弄清楚,但是现在,必须想法应对突厥人的阴谋。 “陛下。”李敬玄站了出来,拱手道:“刚才左相说,可以派人刺探突厥人情报,既然如此,那么为何不将人安插在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身边,他们应该是最知道突厥人虚实的人,收买渗透他们身边的人,或许能取得奇效。” “这么说来,赵国公是赞同放人了。”李治点点头,然后看向刘仁轨。 刘仁轨拱手,说道:“陛下,放人之策可行,但臣以为不用放两人回去,放一人便可,突厥人最想得到的,恐怕是颉利之孙阿史那·伽那,所以,我们干脆放阿史那·泥熟匐回去,盯死他,便可盯死突厥人主力所在。” “到时不需大军,一支五千骑兵便可以直捣黄龙。”裴行俭拱手补充,神色郑重。 李治轻轻点头,说道:“便如同当年卫国公行事。” 当年李靖便是一支大军直捣黄龙,直接抓了颉利,视整个突厥大军于无物。 “如此一来,只要杀了阿史那·泥熟匐,哪怕他是傀儡,也足够对突厥士气造成毁灭打击了。”刘审礼跟着赞同点头。 李绚,李景嘉,刘伯英,甚至裴炎都点头赞同。 “如此,便开始着手准备吧。”李治认真的点头,看向刘仁轨说道:“兵部,户部,工部,在不影响今年春种秋收之下,尽力准备;幽州,冀州,并州,朔方,甘凉,沙肃诸道州刺史,县令,务必警惕,尽力探查突厥人的动向。” “喏!”刘仁轨拱手领命,大唐对突厥的战争机器,正式开始。 “陛下,臣有奏!”裴炎这个时候站了出来。 李治诧异的看着裴炎,问道:“裴卿,你还有什么补充吗?” “是的,陛下。”裴炎拱手,认真说道:“突厥人此来,以钱财诱长洛突厥族人,以众势逼朝堂放突利之孙,但想要以此裹挟西域诸国与其一起反唐,还不够……” “直说,他们还会做什么?”李治的眉头已经再度皱了起来。 “震之以威。”裴炎拱手,认真的看着皇帝,拱手道:“陛下,若臣想的没错,突厥人,应当还会在正旦大朝庆贺之时,与大唐演武助兴。” …… 李绚听到这里,诧异的看向裴炎,裴炎说的没错,突厥人的确很有可能会这么做。 草原上本就有风俗,一场大会上,少不了要摔跤比斗。 赢的人不仅能够获得众人的仰慕和喝彩,甚至还能够获得宝刀美人和战马,草原人的彪悍可见一斑。 李治当然也知道这样的风俗,所以在裴炎说完之后,他立刻就知道,裴炎所说不会有错。 突厥人必然会有这样的算计。 “北平郡王,伱和广平郡公商议,左千牛卫和左金吾卫各准备五十名箇中好手,朕倒要看看,突厥人这一次准备派多少人出手。”李治嘴角带出一丝冷笑,突厥人这一次带超过两百人进入长安,除了护卫安全,自然也做挑衅之事。 “陛下,其人当中恐怕会有一二杀手锏,请陛下准备战将应对。”裴炎再度拱手。 李治轻轻点头,草原摔跤比斗,总要决出一个最强者,这样的人物如果出现,恐怕不是常人能打败的。 “陛下。”裴行俭站了出来,拱手说道:“突厥人既然要动,恐怕他们自己就会有目标,而且说不定还不是什么摔跤,甚至有可能兵器决斗,战马决杀。” “二位裴卿觉得,他们的目标会是何人?”李治身体微微前倾。 就在这一刻,裴行俭,裴炎,全都转过调过头来看向李绚。 在场的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也全都同时看向了李绚。 李绚神色肃穆,拱手道:“陛下,臣必定击杀其人,为陛下贺!” 李绚没想到别人会挑衅到他的头上。 不过想想也是,他们总不得去挑战裴行俭和薛仁贵那样的人物,他们的目标只会是年轻人。 而李绚又是大唐年轻一辈当中,名声最大的,不选他选谁。 但不管别人为什么选他,别人既然选了他,那么就必然要做好付出性命的代价。 “好。”李治点头,说道:“那你这几日便在家中养精蓄锐,哪里都别去,突厥人真要动手,小手段少不了的。” “臣领旨!”李绚认真躬身。 低身的瞬间,眼中杀气凛然。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惊变:裴炎转换立场 紫宸殿外,群臣缓缓而出,李绚对着北平郡王李景嘉拱手:“王兄,麻烦了。” “放心,一切都会给你准备妥当的。”李景嘉温和的笑笑,然后说道:“这一次,为兄就要看你大出威风了。” “多谢王兄。”李绚再度深深拱手,李景嘉笑着摆摆手,然后转身走开。 看着李景嘉消失,李绚回头看了一眼紫宸殿,神色肃然的拱手,然后转身朝宫外走去。 刚出仪凤门,李绚就看到赵巩在一旁等着,裴炎站在身侧,似乎在说着什么。 看到李绚出宫,裴炎对着李绚微微点头,然后便转身离开。 李绚走上去,有些诧异的对着赵巩拱手,同时问道:“阿舅,你们在说什么?” “是之前武承嗣的事情。”赵巩一句话,让李绚神色肃然起来,赵巩轻叹一声,说道:“密卫的人从国子监查到了刑部尚书府,而且还给出了裴府负责此事的人,天后之前就是将他叫进宫来训斥的。” 李绚有些晃神,赵巩这话是说:裴炎真的派人去国子监传武承嗣的谣言。 不,没那么简单。 裴炎这是看出了以如今武后的力量,想要在皇帝和群臣之下,同时推礼部尚书和黄门侍郎是不可行,所以只能选一个。 而裴炎选择了他自己。 等等,裴炎这么一来,不就等于和武承嗣撕破脸了吗? 等等,裴炎和武承嗣撕破脸,那么这样一来,他虽然不至于和武后撕破脸,但却和武后隐隐间拉开了距离。 朝堂之上,真正的立场无非两个: 皇帝和武后。 裴炎既然和武后拉开距离,那么他的目的自然就是重新靠向皇帝。 不,不是皇帝,是李显。 李绚顿时就明白,裴炎已经开始转换立场,他已经不再盯着李旦,而是转向了李显。 的确,李旦是武后最期待的儿子,但是李旦的身边除了有武承嗣,有北门学士,还有窦家,窦玄德还是吏部尚书。 根本就没有裴炎多少发挥的余地,就算将来李旦登基,裴炎也不会有太多的好处,而且还得和北门学士去争。 但李显就不一样了,韦家虽然是大世家,但还比不上窦家,甚至都比不上裴家。 李显的身边虽然也有崔家的支持,但实际上只是略微倾向,并不密切。 李显真正有力的支持来自李绚,但偏偏李绚是边州刺史,手握兵权,但远离中枢。 也就是说,李显在朝堂上缺乏真正有力的支持者,而这个人……可以是他裴炎。 最重要的,是李显是接下来的皇位继承人,李旦要接位,还要越过李显。 只要裴炎有力的支持李显,那么李旦很有可能就无法继位,北门学士,窦家,还有武承嗣,都有可能被裴炎卡死。 …… 李绚回头看了一眼紫宸殿,他心里清楚,真正的原因其实是在皇宫。 李旦的背后无疑正是武后,武后的权势之心极重,李旦继位,武后绝对没有那么容易放手权力。 裴炎如果在武后之下,那么很有可能他会永远遭受武后的操控。 但若是他从武后的手下脱离出来,那么他就有可能更上一步。 李显能做太子,继承皇位,真正支持他的人是皇帝。 一旦皇帝病逝,那么裴炎就很有可能成为皇位之下权利最重的人,甚至可能还要在皇权之上。 当然,这仅仅是可能。 但不论如何,裴炎都看清了攀登权利最巅峰的路。 如此,便已经足够了。 野心疯长。 …… “大郎,突厥人那边阿舅会帮伱盯着的。”赵巩看着李绚,认真说道:“但你也要小心。” “外甥知道了。”李绚认真拱手,然后说道:“不过也不需要盯得太紧,密卫要往里面掺沙子,突厥人未尝想不到,说不定就等着借这事盯着呢。” 赵巩眼皮一跳,随即点头说道:“阿舅明白了。” “还有阿舅让盯着的人注意一点,经常陪伴在阿史那·温傅身边的人是谁。”李绚神色肃穆起来。 赵巩眉头一皱,轻声问道:“怎么,你觉得阿史那·温傅不是背后主导一切都人?” “嗯!”李绚点头,说道:“阿史那·温傅无疑是关键人物,但他的能力还没有到这种地步,不然的话,密卫体系也不会这么多年都监控不到他的反意,所以应该是有新人出现了,这个人和阿史那·温傅有一定的关系,找到他。” “好!”赵巩认真点头,如果这一次真的能够找到突厥人真正的幕后枭雄,这个功劳足够赵巩再进一步。 “那外甥先告辞了。”李绚拱手。 “嗯!”赵巩轻轻颔首。 …… 彭王府,李绚褪去外衣,看向房内的侍女,低声说道:“你们都出去吧。” “是!”房中的侍女同时福身,然后退出了卧房。 “怎么了?”刘瑾瑜挂起李绚的外衣,然后走到李绚身侧,坐在床榻上,低声询问。 李绚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跟刘瑾瑜说了一遍,然后才低声说道:“突厥人的事不用操心,为夫战场厮杀,自有算计,更何况十日养精蓄锐,皇宫之中,谁来谁死,为夫真正关心,是裴炎。” “裴尚书真的要投向英王了吗?”刘瑾瑜有些不敢相信,前一阵他们还在算计裴炎和武承嗣内斗,然后惹怒皇帝。 现在,他们的手段还没有完全用尽,裴炎就已经彻底的放弃相王,投向英王了。 李绚伸手,将刘瑾瑜搂在怀里,轻声说道:“这一次太子危机的根本原因,在于明崇俨传言太子非天后嫡子,天后从来没有否认,也从来没有承认,如此才让人产生妄念,但这一招只能用一次,在英王身上他就不好用了,所以英王必然是天后嫡子。” “既然都是天后嫡子,裴尚书可以投向相王这边,自然也可以投向英王这边。”刘瑾瑜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裴炎这是在堵天后的退路。 “那这事,夫君要告诉英王吗?”刘瑾瑜抬头看向李绚。 李绚点头,说道:“此事必然要让英王知晓,你知道的,英王身边还有一个韦家,若是在为夫不在的时候,裴尚书站出来和韦家相抗,那么为夫便能够坐收渔翁之利。” 李绚在外,而在内则是裴炎和韦家在斗,同时还有武家虎视眈眈,那么这种情况下,谁也不敢轻易得罪李绚。 “那若是裴尚书和韦家走到一起呢?”刘瑾瑜低声询问。 李绚轻轻一笑,摇头说道:“裴炎的野心很重,韦家的野心也不小,为夫远在边州,最对裴炎构成威胁是韦家,这种情况下,他自然会先稳住为夫,然后针对朝内的敌人动手,至于朝外,突厥人怕是没那么容易解决。” 刘瑾瑜轻轻点头,东西突厥加起来有百万人,要害时节,其中一半都能拉出来征战。 “这一战,怕是没有个三五年没法解决。”稍微停顿,李绚轻轻笑笑,说道:“如此也好,这样为夫也安全一些。” “嗯!” “休息吧!” …… 接近年底,长安城的人开始多了起来,之前的积雪已经彻底不见。 彭王府后院,李绚坐在躺椅上。 霞娘被麹豆儿推着,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 裴诗彤靠在李绚身上,柔若无骨,甚至有些睁不开眼睛。 李绚早已经闭上了眼睛,昏昏欲睡。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后院门口停下。 李绚瞬间就清醒了过来,问道:“什么事?” “王爷,英王来了。”李竹站在门口,拱手禀报。 “带英王殿下去书房。”李绚拍拍裴诗彤的肩膀,轻声说道:“好了,你陪霞儿玩会,为夫先去见英王。” “嗯!”裴诗彤微微睁开眼睛,看了李绚一眼,然后又再度轻轻闭眼。 李绚黑色的厚披风盖在刘瑾瑜的身上,看了麹豆儿一眼,说道:“豆儿,为夫去去就来。” “哦!”麹豆儿看了李绚一眼,然后又和霞娘玩了起来,她是真的喜欢霞儿。 李绚平静的走在亭廊之间,神色稳重起来。 转眼,李绚已经来到了书房门前。 推门而入,坐在上首的李显正在品茶。 “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李绚瞬间将房门关上。 “听说你要和人决生死了,赶紧过来看看。”李显抬头看向李绚,认真问道:“怎么,有把握吗?” “有。”李绚在另外一侧坐下,整整衣摆,然后轻松一笑,说道:“突厥人这些天一直试图在府门外观察,但全部都被坊丁给赶走了,他们对我的了解,多来自于街面上的风言风语,我不知敌,敌不知我,如此之下,长安城中,我占优。” 看到李绚如此自信,李显点点头,说道:“这样就好。” “对了,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李绚转口询问。 “还我是怎么知道的?”李显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说道:“这事已经在长安城传开了。” 李绚动作一停,随即郑重的点头说道:“这是密卫动手了。” “何意?” “突厥人从来没有说过要在正旦大朝上和我对战,但却被朝廷猜了出来,这个消息一放出来,那么到了正旦之日,他们就根本没有退的地步,因为这件事在他们内部就有不少人知情,现在朝廷放出消息,是在刻意取势。”李绚沉吟着说道。 “取势?” “气势。”李绚随意的说道:“突厥并不知道朝中知道了此事,如果内部排查不是泄密,那么就是他们的一切被朝中猜到了,那样的话,他们就会去想,究竟有多少事情被朝廷知道了……神秘,本就是一项优势。” “原来如此。”李显有些明白了过来。 李绚摆摆手,问道:“对了,最近太子如何?”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太子又做错了 李显坐在书房上首,侧身看向李绚,低声道:“皇兄最近一直在忙清查土地的收尾,不过他暗中拜访了左相,赵国公和彭城郡公。” 李绚一愣,诧异的说道:“为何如此,他不是应该去找九寺寺卿,六部尚书和尚书左右丞吗?” “我也奇怪。”李显眉头皱起,低声说道:“宰相之位空缺,能够补充的,就是九寺寺卿,六部尚书和尚书左右丞,但皇兄谁都没找,直接去找了左相他们一众宰相,有些像……” “有些像是东宫已经选定了人选,而且这些人不在九寺寺卿,六部尚书和尚书左右丞之列。”李绚轻叹一声。 李贤之前一直都在洛阳,如今宰相空缺,如果是在上面那些人当中,那么李贤回到长安之后,就应该与其有所接触。 但李贤却是一个都没找。 那么也就是说,李贤真正推荐的人,根本不在这些人当中。 “我们忽略了一个人。”李绚突然开口,郑重的看向李显。 李显身体不由得前倾,问道:“谁?” “太子詹事皇甫公义。”李绚轻声一笑,无奈的说道:“如今宰相之位空缺,陛下用太子左庶子暂时顶上,太子看到了机会,那么接下来要推的,自然也是东宫的人。” 李显缓缓的点头,其他六部尚书,九寺寺卿,还有尚书左右丞,或许和东宫亲近,但绝对比不上东宫自己人。 太子詹事就是东宫自己人。 皇甫公义早年间一直都是李贤的雍王府长史,后来又成为正三品的太子詹事。 太子詹事本就是宰相预备,如此再进一步,也是正常,而且极为的名正言顺。 “这个宰相位置,不是让东宫用来向外昭示自己地位稳固的。”李绚微微摇头,他一句话就说破了李贤的想法。 如今这个时候,能够看出东宫局面危急的,要么是局中人,要么就是顶级的人精。 外界的其他人最多听到一点风声,然后疑神疑鬼。 毕竟说李贤不是武后亲子这件事情,从来没有公开说过。 一直都是武后通过隐晦的方式在提醒诸位寺卿,尚书,宰相,根本没有任何的实证。 但诸位寺卿,尚书和宰相身边的人多少都听过一些风声,之后或许可能还传出去一些,但绝对不多。 李贤要稳的,就是这些人的人心。 能够听到风声的,才是真正能够在太子被废这场风波当中,有话语权的人。 其他人,无关紧要。 …… “原本以为,太子会去找崔左丞,谁成想,东宫竟然求助于内。”李绚微微感慨,说道:“这个风向很不好。” “上一次权大将军事后,太子和崔左丞已经有了隔阂,现在这个时候,又怎会主动上门,或许在皇兄的眼里,崔左丞已经不是自己人了,哪里比的上皇甫公更亲近。”李显轻轻的摇头,感慨说道:“人是会变的,尤其是当了宰相之后。” 李显说的是刘审礼。 刘审礼在做宰相之前,和东宫的关系相当不错,但是当刘审礼做了宰相之后,却和东宫逐渐的拉开了关系。 “宰相已经有资格作为棋手了。”李绚抬头看了李显一眼,轻声说道:“你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做宰相的。” 李显轻轻的点头,他自己以后有机会做皇帝,但李绚最多尚书到头。 “说回东宫。”李绚转身看向李显,认真的问道:“太子这段时间,有没有关心过突厥人的事情?” “问过一两句,多的就没有了。”李显摇摇头。 “就一两句吗?”李绚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皱的很紧,皱的像山一样。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李显诧异李绚在这件事情上的关注。 “如今整个朝野都在盯着那些突厥人,太子如今正是应该为陛下分忧的时候,他竟然没有关心?”李绚心里觉得无比的荒谬。 这个时候,正是太子应该向皇帝展示自己孝心的时候,但是他却刻意的避开了。 不对,不对,太不对了。 “或许是洛州那些清理隐田的事太忙了吧。”李显的神色凝重了起来,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突厥人的事情,就连李显自己都非常的关心,而最应该关心的李贤却没有丝毫动静。 这太令人意外了。 看起来是避嫌,但实际上却很有一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李显抬头看向李绚,神色凝重。 “什么事,你说。”李绚暂时放下太子,看向李显。 “前几天,尉迟暗地里派人找过我。”李显看到李绚惊讶的目光,摇摇头,感慨道:“只是说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之前在李敬业被杀之时,李显去了东宫压住了太子的手脚。 期间,尉迟循毓和李显亲近不少,还有不少围在他身边的人。 太子身边的勋贵后人,除了世家子弟,大体也分为两波,一波是以高岐为中心的半世家半武将集团,另外一波便是以尉迟循毓为中心的,纯武将集团的人。 尉迟循毓,尉迟恭的后人。 在东宫,自然也是众人关注核心。 尤其是现在他已经是五品郎将,在东宫众官当中,也属上层。 “他在问你,如今的局面,他该怎么办?”李绚轻叹一声,然后摇摇头,说道:“告诉他,一切按朝廷规制办,半点也不要逾越……放心,他听的明白。” 李显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点头。 “我也告诉伱一件事情。”李绚再度开口,说道:“宰相的位置,盯得的也不只是东宫的人,裴尚书同样也在看着。 就在前日,裴尚书派人在国子监传言,说武承嗣在觊觎礼部尚书,甚至觊觎黄门侍郎,觊觎宰相……” “嗯?”李显满脸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问道:“怎么会?” “他们闹掰了。”李绚轻轻摇头,叹声说道:“本来就是二选一,武承嗣想要做礼部尚书,裴炎就没有宰相的机会,所以,他才要彻底毁掉武承嗣的机会。” “但这样一来,裴尚书同样没有机会啊?”李显目光紧紧的盯着李绚,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李绚轻轻点头,说道:“武承嗣未来必将要做宰相,裴炎将来也要做宰相,哪怕一个在中书省,一个在门下省,但武承嗣未必愿意居于裴炎之下,总要爬到他的头上,为了避免这一天到来,裴炎放开了手。” “所以……” “所以,你什么都不用管,只要记得这份默契就好,等到将来再有宰相出缺的时候,在群臣争夺,陛下询问你意见的时候,也推荐他便可以了,如此,你在朝中也就有了抓手。”李绚满脸郑重。 “那么父皇那里?”李显有些难以压制的欣喜。 李显在朝中一直都没有什么真正的助力,其他韦家和崔家,虽然都在向他靠拢,但他们在太子和相王的身上下注都不少。 即便是有一个站在明面上帮他出谋划策的李绚,也远在边州。 如果能有一个宰相站在他的身后,李显未来的路将会好在很多。 很多。 “现在朝中的诸位宰相,年纪都已经不小,用不了几年就会全下去,到之后,再看新相,裴尚书或许是左相的最佳人选,这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李绚认真的看着李显,眼神肃正。 李显眉头一阵跳动,忍不住问道:“会有那么一天吗?” “谁都不希望有,但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当陛下需要的时候,你要有足够的准备。”李绚身体转了过来,目光看着前方。 李显沉默了下来,虽然默不作声,但心神摇曳。 “还有。”李绚转身看向李显,轻声说道:“如今东宫在位,三郎,这一次你要看清楚,二郎是怎么竭力维持自己位置的……最后不管他成功还是失败,这中间的一切,都值得你学习和警惕……这是我对你最衷心的告诫。” 看着李绚一脸诚恳真挚的神情,李显轻轻点头,说道:“或许我应该好好去回复,皇兄这些年当太子,究竟做了多少事情,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对的,不一定是有用的,错的,不一定是有害的。”李绚一句话说完,看着李显情不自胜的模样,李绚忍不住摇摇头。 他说了这么多,两个真正的重点,李显一个也没有听出来。 略微沉吟,李绚开口道:“最后,你要看陛下。” “父皇。”李显瞬间回过神。 想起坐在龙椅上森严的皇帝,还有皇帝身侧冷眼的武后,李显瞬间冷静下来。 “陛下终究是你们的父亲,爱子之心急切,你要向陛下学习,爱护太子。”稍微停顿,李绚认真的说道:“三郎,你要记住,相比于四郎,你缺的东西很多。你真正能够让陛下放心的,就是你的仁孝之心……上敬父母,下爱兄弟,朝臣才会敬服,不然,你就只是被被人糊弄的棋子。” 说到这里,李绚轻叹一声,摇摇头,说道:“别的不说,即便是以陛下和天后的精明,竟然还有人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藏了上百万亩的田地,你以后可以专门想这件事情,如何才能不被下面的人所欺。” “三郎记住了。”李显心中虽然思绪万分,但李绚的话,他还是听在心里的。 上百万亩的良田啊,那是怎样一笔财富,竟然就这么被别人从朝廷的手里抢了。 李显想想就感到心疼。 他决定,回去之后,就看看东宫究竟是怎么找这些田地的。 李绚看了李显一眼,心里微微松口气,李显做了这么多年的纨绔,虽然对财产并不是太在意,可若是这笔钱大到比他以前花的所有钱都多的时候,他也会眼红。 这就是李显的弱点,抓住了这点,李显就好安抚了。 尤其是日后,当他手里的钱财比以前做纨绔时,还有更快的流出,像洪水一样的流出,他就知道怕了。 “对了,你家里不该有的东西,今年清一清,尤其是今年。” “知道了。”李显明白局势的紧张,稍微停顿,李显低声凑近,问道:“王叔,你手上有药吗,那种能帮忙生孩子的药?” 李绚诧异的转头看向李显。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一夜好觉(祝大家圣诞节快乐) 五云迎晓日,万福集新春。 龙吟春晓。 浓墨轻挑,笔走龙蛇。 李绚右手停笔,看向一旁的李竹说道:“把这幅对联挂在东院门口。” “是!”李竹快步朝门外走去,刚走两步,就看到刘瑾瑜出现在门口,他赶紧躬身:“王妃。” “去忙吧。”刘瑾瑜摆摆手,李竹低身,然后转身离开。 抬头看向在那里写福字的李绚,刘瑾瑜有些无奈的说道:“夫君,陛下让你在家里养精蓄锐,可怎么你回家后都没握过剑。” “练剑没用,因为明日比得从来就不是剑。”李绚抬头看了刘瑾瑜一眼,随后神色感慨:“是啊,明日就是大朝了。” 已经是大年三十了。 “怎么,夫君对突厥人那边有消息了?”刘瑾瑜走到了李绚身边,目光落在桌案上的其他文档上。 这些日子密卫,千牛卫,金吾卫,都传来不少关于突厥人的消息,对于李绚可能的对手,进行了详细的查察。 传回来的消息五花八门,但刘瑾瑜仔细分析,有用的几乎没有。 李绚放下毛笔,然后从砚台之下取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 “阿史那·骨笃禄。”刘瑾瑜看了一眼,随即问道:“夫君,这人是你明日的对手吗?” “不是,是他手下的亲卫首领,阿史那·元贵。”李绚轻轻摇摇头,说道:“这些日子,每当阿史那·骨笃禄出现在阿史那·温傅身边的时候,突厥人总是下意识的增添护卫,而且在阿史那·骨笃禄离开之后,吐蕃人又开始群聚商议。” “所以,他才是草原上真正崛起的枭雄。”刘瑾瑜神色严肃起来,甚至带着一丝杀气。 “或许啊。”李绚摆摆手,说道:“阿史那·骨笃禄,突厥舍利元英部首领,世袭吐屯啜,他有弟弟,名叫阿史那·默啜。” 李绚的目光落在纸条上,默啜这个时候特别惹眼。 阿史那·骨笃禄,李绚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但阿史那·默啜,突厥默啜可汗这个名字他还是有印象的。 当然,仅仅是一个名字的印象,但能在他的头脑中留下一点印象的,在历史中都不是简单人物。 更别说,他还是默啜可汗。 如果他这一次真的来到长安,说不定李绚真的会下杀手杀了他。 但可惜,他没来,他留在草原没来长安。 李绚一下子就没有兴趣了。 但知晓了突厥人的底细,那么只要李绚出手,便可以直捣黄龙,一举将突厥人彻底平定。 “现在朝中的目光都在阿史那·温傅和阿史那·泥熟匐的身上,对于这位真正的草原枭雄关注不多。”李绚摇摇头,说道:“或者说,现在朝中的目光落在阿史那部落身上,对于舍利元英部的重视不多,而且这东西我们也拿不出去。” 这份情报的来源对外不可说。 如今就连朝中的密卫都没法探清楚突厥人的底细,李绚却已经做到了。 消息真要传出去,朝中的目光就要放在李绚身上了。 …… 拿过纸条,李绚直接将它扔进了火炉里。 看着迅速腾起,然后又迅速落下的火焰,李绚轻声说道:“结果如何,明日就都能看到了。” 刘瑾瑜轻轻点头,明日阿史那·骨笃禄的护卫阿史那·元贵就要和李绚对手,那么阿史那·骨笃禄自然就藏不住了。 刚才的那张纸条里,关于阿史那·元贵的信息并不多。 但刘瑾瑜相信,有了这个名字,黑衣天王众能够获得更多的消息。 突厥人在防大唐人,但却没怎么防吐谷浑人。 “对了,刚才宫里传来消息,今晚各家王府都不用进宫了,在自己家里过就是了。”刘瑾瑜拿起墨锭,帮着李绚磨墨。 以往几年,大年三十,各家王府勋戚都要进宫,皇帝赐宴。 但今年皇帝不用了。 “难得宫里体谅我们,霞儿和昭儿,也不用多受罪。”刘瑾瑜有些无奈的感慨。 每一次进宫,对霞儿和昭儿这种才两三岁的孩子来讲,都是一种折磨。 “东宫今年也在自家宫里过吗?”李绚抬头看了刘瑾瑜一眼。 古怪的神色,让刘瑾瑜顿时毛骨悚然。 她立刻就想起了,李绚曾经说过,对于李贤来讲,其中有一个最合适的机会,就是正旦之时。 今夜大年三十,彻夜不眠,但到了明早寅卯之间,人是会发困的。 加上新年松懈,很容易被人趁虚而入。 刘瑾瑜脸色难看的看着李绚,低声问道:“郎君是在说陛下在防备……” 李绚摆手,止住了刘瑾瑜的话,平静的说道:“有些事情提前做了,才会杜绝一些人冒险的念头,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时候。” “现在这个时候。”刘瑾瑜微微一愣,随即一句话脱口而出:“突厥人?” “嗯!”李绚直接点头,没有丝毫犹豫,果断的可怕。 …… “前些日子,太子回京,关注点多在推皇甫公任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之上,间或忙一些河南道清理隐田的收尾,但是却对整个朝中越演越烈的突厥事件关心不多。”李绚抬头,目光冷冽的看向门外,冷声说道:“他在刻意避嫌。” “避嫌一点也不是坏事,夫君不是也一开始就怀疑太子有利用突厥之心吗?”刘瑾瑜心思平静下来,认真的看着李绚。 “他做的太过了。”李绚轻轻摇头,说道:“突厥人来朝,太子本就应该有所关心,然后向陛下提出针对突厥的应对方略,有没有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狠辣,对突厥人越狠越好……这种事情,为夫都能想的出来,他凭什么想不出来。” 东宫有那么多才智卓绝的辅臣,这个时候不可能不向李贤提出有用的建议,而李贤都没有选。 再联想前些日子尉迟循毓问的话,李贤的心思已经清晰可见。 李贤想要利用突厥人,但现在这个时候,怕是要和突厥人取得默契。 这个默契说的深了,就连勾连。 真要让李贤和突厥人联系起来对大唐做些什么,那绝对是一场灾难。 “突厥人这一次带来两百多人吧?”刘瑾瑜有些脸色难看的看着李绚。 “那只是一开始。”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密卫回报,突厥人在怀远坊内和本地突厥族人来往很密切,现在这个时候,他们能够利用的人手起码有成百上千,千牛卫,金吾卫,左右卫,已经同时围着了。” 刘瑾瑜低头沉默了下来,局面变化的比她想象的要快的多。 而且随着时间变长,突厥人在长安能够动用的人力将会越来越多。 到时候,东宫也不用招募什么野心之辈,光这些突厥人已经足够他在长安城,闹个天翻地覆了。 怪不得皇帝今年连召诸王入宫都省了。 “外面的人,还以为是为夫的原因,现在为夫和突厥人动手的消息传的这么广。”李绚也忍不住有些好笑。 现在突厥人明日要和他对战的消息已经传的洋洋洒洒,把他和突厥人都抬的很高,明日必然要有一个人跌下来。 跌的粉身碎骨。 “算了,不想那么多。”李绚目光望向门外,轻声说道:“今夜,我们就在自己家里,自己家人好好的过个新年。” “嗯!”刘瑾瑜点头,然后说道:“今年该送往各府的贺礼已经都送到了,宫里的也要马上送过去,夫君要填的什么吗?” “填首诗吧。”李绚摇摇头,拿过红纸,直接在上面书写了一首诗。 扫除茅舍涤尘嚣,一炷清香拜九霄。 万物迎春送残腊,一年结局在今宵。 生盆火烈轰鸣竹,守岁筳开听颂椒。 野客预知农事好,三冬瑞雪未全消。 …… 小酒轻酌,儿女嬉闹。 爆竹炸响,新年扑面。 李绚端着酒杯坐在门前,刘瑾瑜,麹豆儿,还有裴诗彤,都陪着霞儿和昭儿在玩闹。 麹豆儿和霞儿闹的更欢一些,裴诗彤则更喜欢小一点的昭儿。 李绚的心情出奇的平静,一杯酒一杯酒的饮尽。 明日便是又一日新年朝会。 这一日,必将不会平静。 就如同这一年也不会平静一样。 李绚这十日尽管待在家中没有出门,但朝内朝外,所有的事情,全部都在他的心中。 太子,英王,相王,六部,九寺,千牛卫,金吾卫,密卫,突厥人,左右卫,长安洛阳。 昌州,江南。 所有的信息都不停的送入他的手中。 明年的事情也点滴在心。 李绚抬头,看向皇宫方向。 他相信,高坐在龙椅之上的李治也是一样,目光轻扫,整个天下已经尽在掌中。 一夜好觉。 …… 仪凤四年,正月初一。卯时正,朱雀大街。 夜空下,长街明亮。 两侧金吾肃立,两边红灯高挂。 李绚穿一身紫色九蟒九章郡王袍,腰间斜挂一柄八面汉剑,缓缓的骑马行在众王之中。 韩王,霍王,江王等宗室亲王走在前方,嗣郑王李敬,南昌王李绚等人随后,韩王世子李讷,霍王世子李绪等人紧跟。 无数的官员从各坊各街走出,汇入了人流当中。 密密麻麻,如同一条人河一样,缓慢有序的走向朱雀门。 朱雀门下,群臣停步。 旌旗招展,槊刃林立。 左金吾卫大将军房先忠,右金吾卫大将军薛孤吴,一左一右分别站于宫门两侧。 李绚的目光扫了一眼外臣中的二十四位突厥酋长,然后在无数目光之下走出,对着韩王李元嘉微微躬身,然后走向了宫门口。 从房先忠的身后走进了无数金吾卫之中,旌旗遮掩,满目愕然的群臣一时间失去了李绚的踪影。 下一刻,旌旗晃动,李绚已经从群臣当中走了出来。 此刻的他,一身的紫色蟒袍已经不见了踪影,一身的红衣金甲,平静的走入右侧武将之中。 最后在右卫将军高真行身侧站定。 不等众臣反应过来,“咚咚咚!”五更鼓响,宫门大开。 “正月初一,皇帝早朝,群臣恭贺。” 内侍高喊声中,无数群臣拱手,然后迈步向前走去,一直进入太极殿中。 阿史那·骨笃禄的目光一直锁定在李绚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呼吸已经沉重了起来,今日之事,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正旦大朝,斩首八千 太极殿中,阿史那·骨笃禄站在群臣右侧偏后,无数突厥酋长之中。 他的目光向前,高高的御榻之上空无一人。 御榻之下,两阶台阶之下,站着年轻的英王李显和相王李旦。 阿史那·骨笃禄的目光从无数宰相尚书的身上掠过,直接落在了左侧诸将身上。 左侧第一排第一人。 左卫大将军,平阳郡公薛仁贵。 阿史那·骨笃禄能听到身边无数人的呼吸沉重,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个魔鬼竟然也回了长安。 这几日间,突厥人尽可能的获得更多长安的消息,自以为对大唐已经了解甚多。 谁知道,薛仁贵竟然回京了。 薛仁贵的身侧,站着左卫将军萧嗣业,还有两名左卫中郎将。 李绚站在左侧第二排,薛仁贵之后。 这里原本是右卫大将军的位置。 因为如今右卫大将军空缺,李绚以郡王,检校右卫将军,站立于此。 之后是左金吾卫大将军房先忠,右金吾卫大将军薛孤吴,左千牛卫大将军王及善,右千牛卫大将军…… 无数的骄兵悍将站在一侧,气势凶残。 后方的外番使者看着这一幕,呼吸都不由得轻了许多。 就在这时,李绚目光微微一侧,似乎察觉到了阿史那·骨笃禄的窥视,就要转头过来。 这个时候,一声高呼从太极殿门口传来:“圣人到。” 李绚立刻双手捧象牙笏,低头肃然。 殿中群臣,宗室,外使,学子,全部躬身垂首,肃然站立。 阿史那·骨笃禄同样如此。 目光向侧面一扫,一身黑色金边九龙九章衮龙袍,头戴白玉十二旒,面色肃然的皇帝李治,已经稳步从身侧走过,走上了前方高台上的御榻。 一身凤仪翟衣,凤冠高束的武后,稍后一步,随着在皇帝身边旁边坐下。 九蟒九章弁服的李贤,头戴黑色三梁冠,肃然站在台阶第一阶梯之上。 下面是英王李显和相王李旦。 阿史那·骨笃禄的目光在李贤的身上扫过,随即低头肃穆。 紧跟着,一名内侍省典议随即向前站出,高声喊道:“圣人至,众臣行礼,趋。” 殿中群臣整齐的向前半步,脸色肃然的单膝跪在地上。 脱去鞋舄,解下佩剑,最后双膝跪倒在地。 殿中群臣全部大礼跪拜,齐声高呼:“臣等拜见陛下,恭祝陛下万寿无疆。” 内侍省典议肃然高呼:“兴!” “谢陛下!”众臣起身站立,双目低垂,捧笏拱手。 此时,门下侍中赵仁本走出,站立大殿中央,躬身道:“臣,侍中,赵仁本启奏,仪凤三年,风调雨顺,百姓安乐,南征北战,无所不胜,诸业顺畅,天下安定,臣以天下万民,启贺陛下万寿无疆。” 白玉十二旒轻轻晃动,李治坐在御榻之上,目光扫过群臣,最后落在外番中的阿史那·骨笃禄身上。 之前当以阿史那·元贵为首的十一人进入皇宫之时,阿史那·骨笃禄在这个时候也跳入了皇帝的视线当中。 可惜时间太短,朝会在即,皇帝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好好调查。 …… 李治高坐御榻之上,平静的点头:“诸位爱卿辛苦了!太子!” 站在侧前方的李贤立刻侧身向皇帝拱手:“父皇。” “宣旨。” “喏!”李贤转身从一旁的托盘里取过圣旨,然后上前三步,捧着递到赵仁本手中。 赵仁本对李贤微微躬身,然后又对皇帝深施一礼,转身,手捧圣旨,走到众臣东北上位,张开圣旨,大声宣布:“有制!” 殿中众臣再度跪拜在地:“臣等聆听圣训!” “今夕岁首,时会四海升平之运,八方宁靖,功德贤均,内外恩并……王者至仁则见,盖太平之符也。天有历数,钟我皇朝,威恩并隆,远人宾服。今履新之庆,与公等同之。” “履新之庆,与陛下同之。” 内外群臣同时跪拜,齐声朝贺:“臣等恭祝陛下万寿无疆,祈愿大唐万寿无疆。” “众位爱卿请起。”李治的声音再度响起,众臣这才肃然站立而起。 “来人,舞!” …… 李治高坐御榻之上,各项礼仪,有序进行。 侍中承奏,皇帝宣制,群臣恭贺。 千牛舞庆,诸州献瑞,诸蕃进贡。 群臣瞩目,李绚迈步。 “臣昌州刺史李绚,献昌州仪凤三年人口和田亩之数祥表,岁次丰收,百姓安康。” 李绚站在殿中,肃然拱手:“臣以昌州都督代前线驻军,献金佛一座,苏毗山河地形图一份,阿钦岗杰雪山雄狮十头,愿陛下万寿无疆,天福永享。” 阿钦岗杰便是吐蕃西北羊同之地,也是后世所谓可可西里所在。 雄狮,吐蕃旗帜,王族标志。 献十头雪山雄狮,意喻吐蕃王室将来也会被献于朝堂之上。 不仅如此,还有苏毗山河地形图。 如今的苏毗可还在吐蕃人的手里,李绚却已经将苏毗的山河地形图献了上来。 其意如何,清楚昭然。 殿中内外群臣神色肃然,后方的突厥二十四部落酋长看向李绚的目光中更是充满了忌惮。 实力如何不说,光是这份能在战前就拿下对方山河地形图的能力就非是一般。 “不错。”李治点点头,然后看向侧面。 赵仁本点头,然后从一侧托盘里取出一份圣旨,然后高声念道:“惟仪凤四年,岁次己卯,正月丙寅,乙亥初一,皇帝若曰: 於戏! 夫成康邦,寄深岳牧。 丝纶枢秘,寄任阙上,帷扆献纳,职惟显要。 望实兼隆,亲贤斯属。 有昌州都督,南昌王绚,宇量冲深,风神爽悟;任兼文武,声绩著闻。 用加蝉珥,朝典攸宜。 今加授南昌王绚,银青光禄大夫,云麾将军,护军之勋。 馀如制。 钦此用命,世为欤与。” “臣南昌王绚,叩谢陛下天恩,恭贺陛下万寿无疆,天福永享。”李绚深深躬身。 他原本以为,皇帝最多赐他一个正议大夫的文散官,忠武将军的武散官,最多将他的勋位加为三品护军。 毕竟去年的时候,他们说的好好的,等到李绚拿到逻些之后,皇帝授他嗣彭王。 没想到这一次,就连银青光禄大夫,云麾将军的文武散官一起赐了下来。 皇帝大方,李绚只能深深谢恩。 “退下吧。” 李绚躬身后退,然后站到了班列当中。 一时间,朝中无数官员的目光全部落到了李绚身上。 尤其是突厥人,他现在算是彻底知道了李绚的不好惹。 紧跟着,李绚前方,薛仁贵动了。 薛仁贵穿一身红衣金铠,走到了殿中,取出一本奏章上递,同时认真说道:“臣代州都督薛礼,启奏陛下,仪凤三年,代州风调雨顺,民风和睦,臣以仪凤三年人口、田亩、草场祥表,持岁次丰收,百姓安康,恭贺陛下万寿无疆,天福永享受。” “可!”李治平静的点头。 薛仁贵再度掏出一本奏章,平静说道:“臣于仪凤三年十月,奉命北上,伐安北都护府突厥两部,斩首八千,获战马三万,敬献陛下。” 薛仁贵话语刚落,后方就忍不住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李绚根本不用回头,他光听声音也知道,肯定是那班突厥人忍不住了。 薛仁贵奉命北上伐安北都护府刺驾二部,乃是突厥人知晓之事,但谁都没有想到,薛仁贵下手这么狠。 八千人,八千名车轮以上的男子全部都斩首。 好凶残的手段。 二十四个突厥酋长抬头看向薛仁贵,目光中透露出无比的恨意。 dtz总共不过百万之众,其中可上战场的骑兵不过三四十万,其中还要刨掉对大唐友善之军,能有二十万起兵便已算侥幸。 但现在八千人被斩首,三万匹战马被夺,安北都护府,那边的草场已经位置一空…… 想到这里,一些离得近的突厥酋长,眼神已经幽微起来。 阿史那·骨笃禄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立刻就知道,大唐的反击来了。 大唐君臣从来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光是看他们对长安洛阳的突厥族人使用的那些手段,就知道他们绝没有那么容易放突厥族人返回草原。 可偏偏,知道这些的突厥族人对大唐并没有多少恶感。 不仅如此,很多人思虑之后,选择留在了大唐,甚至有不少还被纳入到金吾卫千牛卫之中。 导致更多的人心变化。 为了这里的突厥族人,草原上的无数酋长才有了这一趟长安之行。 而他们精心准备演武之事,更是在十多天前,就已经被大唐君臣看透。 甚至南昌王在十天前就开始闭门谢客。 突厥人原本想做的一些手段,全部都用不上。 开化坊可不是长安城其他地方,那里是大唐王爵所居,突厥人偶尔进去看两眼便已经引得坊丁注意了,哪里还会让他们轻易窥伺深层。 更别说对李绚下手了。 好在他们收集了不少关于南昌王的消息,不然这一战还真的不好打。 …… “当当当……”钟磬之声响起,这个时候,殿中侍御史站了出来,冰冷的说道:“肃静。” 一句话,殿中立刻静谧了下来。 “继续吧。”李治微微摆手。 下一刻,各州各府,诸多外邦,再度开始上前。 很快,轮到突厥人上前献礼。 “臣,单于都护府司马阿史德·元珍,率突厥二十四部酋长,敬献天圣皇帝天可汗陛下,骏马八千匹,珍宝四百箱,恭贺皇帝陛下万寿无疆,天福永享。”身材敦实,面貌恳切的阿史德·元珍站出跪拜,身后二十四部酋长同时站出跪拜。 如今突厥二十四部酋长,虽然是以阿史那·温傅为首,但在官职上,却是以单于都护府司马阿史德·元珍为先。 当然,他也就是個傀儡。 “难得突厥人还记得朕是天可汗。”李治轻轻淡笑,说:“来人,传旨,赐突厥诸部佛经三百卷,令慈恩寺诸僧,召募当世高僧,前往突厥传教……突厥诸部,在草原建一座宏大佛寺,没有问题吧?” 阿史德·元珍嘴角微微抽搐,拱手:“臣等多谢陛下,臣领旨谢恩。”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太极宫,庄严神圣;两仪殿,诸事不禁 李治高坐在御榻之上,殿中所有人,所有的动作神情,全都在他的视线当中。 李治低头,看向依旧跪在殿中不退的二十四州酋长,眼神幽深,他淡淡的开口:“难得突厥二十四部酋长皆在,说说吧,你们今年来此有何打算?” “陛下!”阿史德·元珍沉沉的叩跪在地,沉声说道:“启奏陛下,从上元三年起,突厥诸部屡造旱雪之灾,天地惩戒,百姓凋零。 月前之刻,又有大雪满地,牛羊冻死无数。 臣请陛下派左骁卫中郎将阿史那·泥熟匐和右卫中郎将阿史那·伽那返回草原。 祭祀先祖,庇佑草原。 臣愿献再献战马八千匹,请陛下恩准。” 阿史德·元珍一句话说完,身后二十四族酋长同时叩拜在地,齐声高呼:“请陛下恩准。” 整个太极宫中,气氛瞬间凝固。 突厥人看似是在请求,但这份气势,明显是在逼宫。 殿内无数的番邦国使,这个时候虽然不敢抬头看向皇帝,但全都竖起耳朵死死听着。 …… “原来如此。”李治轻轻点头,声音平淡,他转头看向左侧:“左骁卫中郎将阿史那·泥熟匐,右卫中郎将阿史那·伽那,何在?” “臣在!”两声应喝,两名身穿铠甲的中年将领从诸将当中走了出来,站立殿中,拱手应命。 跪在地上的二十四突厥酋长,下意识的抬头。 看到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肃然恭敬的站在一侧,他们有些愣了。 他们是真的没想到今日两人竟然也在。 根据他们之前获得的消息,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自从上元二年秋试图逃离长安被捕回之后,就一直被囚禁在府邸之中。 外人不得探视,内人不得出入。 自然也不会让他们参加年底的正旦大朝会。 他们也从来没有参加过。 所以二十四突厥酋长下意识的以为,这两人今日依旧在囚禁在府邸当中,没想两人今日竟然出现在朝堂上。 而且他们之前竟然都没有认出这两人来。 当然,这是因为两人今日都穿着一身红衣金铠,一身武将装束,而且站的靠外靠后,所以突厥人一时间也没有能够认出他们。 但两人今日既然已经出现,那么一切就不像是之前草原上传说的,两人是被囚禁的状态。 很多突厥酋长都懵了。 殿中其他外番朝臣也有些愣了。 大唐和突厥之间,真的有那么多的冲突吗? …… 坐在御榻上,李治将所有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嘴角微微带起一丝冷笑。 头顶的白玉冕琉轻轻晃动,李治看向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轻声问道:“既然草原二十四部族酋长请求,二位爱卿,哪位愿意回去?” 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相互对视一眼,神色凝重。 最后阿史那·泥熟匐上前一步,认真拱手道:“陛下,臣愿意回草原一趟,祭祀天地之后,便很快返回长安。” 阿史那·伽那跟着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臣请春夏之时,往剑南和江南之地走一走,请陛下允许。” 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两人一前一后,态度已经清晰表明。 阿史那·泥熟匐暂且不说,他是要回草原的,但保证将来回来。 至于阿史那·伽那,他主动申请前往剑南和江南,就是告诉一众突厥族人,他没有要返回草原的打算。 李治轻轻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便就这么定了罢了,左骁卫中郎将阿史那·泥熟匐返回草原祭祀天地先祖,右卫中郎将阿史那·伽那,沿运河南下吧,去吴越之地走走,然后去江右两湘之地去看看。” “臣等遵旨。”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同时深深拱手,然后后退一步,站回班列当中。 跪在地上的二十四州突厥酋长已经惊的麻了。 明明是他们今日来正旦大朝逼迫大唐皇帝放人,怎么现在感觉,像是大唐皇帝早有预料,提前作了安排,只派阿史那·泥熟匐一个人返回草原。 但其实,他们也更加愿意接受阿史那·泥熟匐。 阿史那·伽那终究是颉利嫡孙,他在草原的威望更重。 但现在的草原上的突厥酋长最不需要的就是颉利的嫡孙回去。 可是虽然他们今日像是达成了目的,可是一切却最后仿佛完全掌握在皇帝手里一样。 一切波澜不惊,但却让人心神不宁。 原本突厥人已经做好了一旦皇帝不允许,他们就大闹一场,甚至打赌逼斗的计划,但今日皇帝突然松口,让他们一时间也有些没反应过来。 而且冷静下来,既然今日这一切都是皇帝预料到了,那么返回草原的阿史那·泥熟匐,他的身上真那么简单吗? 许多聪明人已经想到了其中的蹊跷。 突厥人低头不语,外番诸国使臣目光挑向阿史那·泥熟匐,眼神幽微。 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 …… “好了,既然突厥事了,诸卿就退下吧。”李治很随意的摆摆手,目光似笑非笑。 阿史德·元珍这个时候,只感觉一阵头皮发麻,他赶紧向前,拜首道:“臣多谢陛下隆恩,草原二十四族谢陛下隆恩……今日,单于都护府还准备了草原健舞,为陛下献礼。” “哦!”李治轻轻点头,然后嘴角抿起,似笑非笑的看向阿史德·元珍,轻声说道:“草原诸族有心了,大朝之后,两仪殿有宴,草原健舞,就放在两仪殿宴会之上,让草原健儿,为诸卿助兴。” 太极宫朝会之所,庄严神圣。 两仪殿宴请之地,诸事不禁。 “多谢陛下!”阿史德·元珍沉沉躬身,就要站起,这个时候,李治再度开口。 “难得草原各部有心,朕也得表示表示。”李治刚开口,阿史德·元珍还有一众草原酋长,再度跪下,就听李治继续开口:“冬日暴雪,恐伤突厥颇多,这样吧,闻喜县公!” “臣在!”裴行俭站了传来,对着皇帝沉沉拱手。 “三月以后,你代朕前往草原巡边,若有遭难部族,及时予以赈济,勿失朕望。” 李治轻飘飘一句话,殿中众人,同时一凛。 兵部尚书裴行俭巡边赈济,你这哪里是赈济,伱这明显就是冲着杀人去了。 殿中这些人,哪个看不出来。 薛仁贵杀伐狠辣,但裴行俭手段更在其上。 薛仁贵还在代州镇压,裴行俭又调到了北地,突厥人身上的压力大增。 如今,眼下,他们能够夺回颜面的,就只剩下之后的演“舞”。 …… 大殿之中,已经没有谁的心思是在大殿礼仪上,都在等着看着接下来大唐和突厥的暗斗。 “启奏陛下,贺奉瑞讫,献礼已毕!”侍中刘审礼拱手站在大殿中央。 李治轻轻点头,目光落在赵仁本的身上:“赵卿。” “臣在。”侍中赵仁本从左上走出,然后走入大殿中央,和刘审礼并肩。 两人手中各捧一本奏章,记载大朝会的一切事宜。 李治轻叹一声,说道:“门下省今日辛苦了,二位辛苦了,稍后宫中会有赏赐送入众卿府中!” “多谢陛下。”赵仁本,刘审礼同时躬身。 “来卿已辞黄门侍郎之职。”李治的目光落在来恒的身上,站在队列之中的来恒轻轻躬身,皇帝又看向张文瓘:“之后,张相又代理了几日。” 张文瓘同样躬身,李治点点头,说道:“朝野关注,朕今日便做了决定:赐来卿右散骑常侍,随入宫中,常备咨询。” “多谢陛下。”来恒站了出来,认真拱手。 “嗯!”李治转头崔知温,直接开口道:“升尚书左丞崔知温为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 “多谢陛下!”崔知温跟着站出,认真拱手。 李贤神色复杂的看向崔知温,李显则是神色一喜,李旦面目平静。 皇帝随后开口:“擢给事中刘景先为尚书左丞。” “多谢陛下!”刘景先随即跟着站了出来,认真拱手。 御阶之上,李贤的神色顿时为之一喜。 刘景先是前相刘祥道的长子,而刘祥道早年任雍王府长史,后任刑部尚书,平章事,右丞相,进爵广平郡公。 刘祥道的弟弟刘应道,早年迎娶隐太子李建成次女闻喜县主李婉顺为妻,如今任职吏部郎中。 一整个刘家和东宫的关系都十分密切。 李贤忍不住的看了上方一眼,随后赶紧低头,神色激动。 但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神色变化,被许多人看到了。 …… 李绚的目光扫到了左侧后的突厥众酋长身上,不少的脸色这个时候有些难看。 对于大唐核心中枢的权利斗争,李绚就不信突厥人里的聪明人看不到。 尤其他们几个月前,还曾经和魔教合谋,试图加速推进李贤被废。 但现在,皇帝仅仅是一着棋子落下,太子的局面立刻改观。 虽然这一次进入政事堂的不是太子詹事皇甫公义,但崔知温和东宫的关系并不交恶。 只是因为权大将军之事,双方有些疏远罢了,如今只要李贤用心,未必拉不回来。 最重要的,是继任的尚书左丞,是前相刘祥道的长子刘景先,和东宫的关系更近。 而且最关键的,是东宫的力量渗透到了尚书省高层。 太子的局面一下子就乐观了许多。 如此一来,突厥人想要利用大唐朝中动乱牟利的想法立刻破产。 阿史那·骨笃禄的脸色顿时就阴晴不定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侧的典仪高声呼道:“大礼已毕!”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同时俯首跪倒。 御座之上,李治微微点头,随后道:“兴!” 众臣缓缓站了起来,肃然拱手。 李治看向殿中群臣,目光温和说道:“仪凤三年,有赖诸臣工奋祚,国运日昌,仪凤四年,还望诸卿继续努力,为国而祚。 今日大年初一,亦是皇孙两周年岁寿,稍后两仪殿中准备了丰厚美食,歌舞嘉乐,还请诸卿盛享!” “臣等遵旨,多谢陛下隆恩。”群臣沉沉拜首。 “当当当当当!”蕤宾之钟响起,太和之乐应奏。 “朝讫,圣人出,两仪殿大宴群臣。” “臣等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正旦初一,见血大吉 两仪殿中,上百锐士演秦王破阵舞。 刀盾闪烁,杀气逼人。 李治神色冷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武后坐在侧畔,神色温和。 李绚一身的红衣金甲,坐在众将之中,也不喝酒,就这么默默的坐着。 秦王破阵舞终,上百锐士缓缓而退。 按照惯例,接下来应该是上元雅乐,但不知道为什么,锐士和舞女都没有上来。 无数人在瞬间感受到了殿内气氛的凝重,全都慢慢的放下了酒杯。 李治突然温和一笑,手按在桌几上,旁边放着酒樽,他看向后方的阿史德·元珍说道:“阿史那卿,朕知道,草原向来以强者为尊,朕听说,此番突厥献舞,来的不少都是参加过草原达慕大会的勇士?” “是的,陛下。”阿史德·元珍站了起来,认真拱手。 李治平静的说道:“既然如此,不妨将勇士献舞,换成让草原勇士和大唐的士比斗如何?” 阿史德·元珍目光不由得一凝,呼吸凝重。 他早就觉得到了,今日突厥人的所有一切打算,很明显全部落在了皇帝和大唐群臣的眼中。 他们原本打算在献舞之后,挑衅比斗的计划,被皇帝提前说了出来。 如此,也就意味着在大唐群臣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他们已经想好了应对策略。 再加上太极宫南昌王,裴行俭和薛仁贵的威慑,突厥人今日想要从太极宫安然而出,很难。 虽然很多人看不透这一点,但殿中央,阿史德·元珍早已经无比凝重,但还是认真拱手道:“既承呼唤,敢不奉命。 陛下,只是一般勇士比斗并不够精彩,臣有一员草原最强勇士,愿与大唐年轻英才,一较长短。” “南昌王。”李治直接转头看向李绚,根本不给阿史德·元珍多开口的机会。 李绚一身红衣金铠,站了出来,肃然拱手道:“陛下。” “阿史那卿的话你听到了,可愿否?”李治虽然是在李绚说,但目光却一直盯着阿史德·元珍,笑呵呵的,但阿史德·元珍却不停的冷汗直冒。 阿史德·元珍根本没有开口,皇帝便已经猜到了他们的目的。 想到南昌王今日的诡异之举,还有十日之前,便开始养精蓄锐,阿史德·元珍心中知道,今日怕是难了。 …… “不知道草原所出是何人,有何功绩,有何爵位,有何能力?”李绚转身看向阿史德·元珍,微垂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轻蔑。 仿佛在说,什么阿猫阿狗,也配和他过手? 阿史德·元珍不得不再度拱手,说道:“是草原第一拔都鲁,阿史那·元贵,阿史那·元贵连续三年在草原达慕大会上获得魁首,请王爷赐教。” “草原上多年未逢战事,可惜了。”李绚神色冷淡,平静的说道:“既然如此,赌点什么吧。” 阿史德·元珍忍不住的松了口气拱手道:“王爷请讲。” “突厥二十四部落,总共进献一万六千匹战马给陛下,本王觉得有点少,再取八千匹战马如何,本王借花献佛,献给陛下,共计两万四千匹战马,每个部落出一千匹,不知可否?”李绚淡淡的开口,然后又看向李治。 “好!”阿史德·元珍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朕替南昌王加上堵注,若是你们赢了,朕出八千匹战马,或等值的黄金。”李治笑笑,说道:“至于南昌王,就用一辈子偿还朕。”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李绚沉沉的躬身,神色肃然道:“臣愿为陛下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好了。”李治眼睛一抬,神色无比满意,同时忍不住细细的琢磨: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不错,今日便让朕亲眼见一下二十七郎的本事。”李治感慨一声,说实话,他真的从来没有亲眼见过李绚出手。 “必不令陛下失望。”李绚拱手,然后看向阿史德·元珍,目光冰冷的问道:“比斗已定,但方式如何,弓箭,骑马,摔跤,还是别的什么?” 阿史德·元珍尽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拱手说道:“皇宫大殿施展不开,弓箭太不方便,摔跤对王爷来讲,似乎也有些不妥,不如步战如何,一战而决胜负,如何?” “看样子,突厥对本王知之甚深啊!”李绚神色肃然起来,他点点头,淡然而轻蔑的说道:“既然你们想要送死,本王也就成全伱们,是生是死,各安天命。” “好。”阿史德·元珍直接答应了起来。 “便如此吧。”皇帝直接一锤定音,杀伐之战即将在殿中响起。 大殿之上的无数内外群臣没有一个人反对。 大唐,天下第一强国。 突厥,复国之心炙热。 不动兵则已,一动兵立刻便是数十万大军的直接厮杀。 如此之下,一场大殿之上的厮杀比斗,能够给双方在开战之前赢得足够大的先机。 其中任何一方胜者,都能最大程度的获得自主的主动权,这个主动权在战时,很可能便是数万军卒,乃至于数十万百姓的命。 谁都退不得。 …… 二十名突厥勇士,二十名大唐锐士。 殿中相比比斗,两两摔跤。 狭小范围之内,谁也退不得。 不得不承认,突厥人当中,还是很有一些好手的,但可惜,二十名突厥勇士真正能够胜的过大唐锐士的,不过四人而已。 殿中无数外使将所有一切都看在眼中,心中忍不住的轻叹。 突厥人准备这么久,却依旧不是大唐的对手。 很多人已经彻底的从心底打消了在这件事情上掺和的打算,甚至反过来将目光放在突厥人身上。 如果有机会,是不是狠狠的咬突厥人一口,来的更好。 胜负已决,战士退场。 阿史德·元珍目光看向了阿史那·温傅,阿史那·温傅微微侧身,一名身材高达八尺的健壮汉子走了出来。 一步步刻意放慢,但脚步很重,殿内内外群臣的脸色同时一变。 “臣单于都护府司曹参军阿史那·元贵参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阿史那·元贵重重的跪倒在地,声势惊人。 “不错,不错,是名勇士。”李治哈哈笑笑了起来,看着阿史那·元贵问道:“爱卿,不知你可有留在长安任职的想法,朕可让你在左骁中郎将麾下任职。” “臣多谢陛下,不过臣还是希望能够回归草原,臣身体太大,受不得约束。”阿史那·元贵一句话嗡声嗡气,但朝堂之中的大唐群臣,脸色同时一变。 身体太大,受不得约束。 你是在说你自己,还是在说所有的突厥人。 谁都知道,整个dtz有近百万余众,大唐分二十四州治之,近乎将突厥肢解。 但如此,却有人说受不得约束,是受不得这二十四州的管理之法吧。 皇帝面色一愣,随即温和笑笑,然后转头看向李绚,说道:“二十七郎,替朕好好招呼这位来自草原的勇士。” “臣领旨。”李绚肃然拱手。 “陛下,臣请用兵器。”阿史那·元贵丝毫不加遮掩,杀气直冲李绚。 “准!”李治轻轻摆手。 阿史那·元贵立刻看向了后方的阿史那·温傅。 阿史那·温傅微微摆了摆手,随后身后两名突厥酋长站起,走到殿中,对着皇帝沉沉躬身,然后后退到殿门口。 殿门口的千牛卫郎将,抬头看向皇帝,李治轻轻摆手,千牛卫郎将向侧面挥手。 两名千牛卫已经带着两名突厥酋长朝外面走去。 很快,两名突厥酋长已经重新返回,他们的手上也各自多了一把五尺长的沉重铁锤。 上面长满倒刺的铁锤,一人紧紧提着一个,便已经几乎用尽了力气。 下意识的,很多人都将目光看向了李绚,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 刘仁轨,欧阳通,赵巩,狄仁杰,秦明,来遂,李显,李旦,甚至李敬玄,刘审礼,窦玄德等人,也都担忧的看向李绚。 只有薛仁贵,李景嘉,萧嗣业等人,面色平静。 高台上的皇帝,更是带着一脸的笑意。 阿史那·骨笃禄坐在阿史那·温傅的后侧方,目光瞥见上方,神色凝重。 随后他又看向四周的族人,见不少人这个时候都露出了轻松之色,神色一瞬间沉重。 今日之事,大唐明显准备已久,哪有那么容易得手的。 虽然说,在今日之前,突厥人从方方面面的渠道获得了关于李绚不少的信息。 骑战,南昌王亲自战场厮杀,曾经有不少在吐谷浑战场上和李绚并肩作战的突厥人, 在两年前,他已经纵横驰骋于数万人厮杀的战场上。 如今两年过去,人更健壮,经验也更丰富,真要骑战,他们未必有多少胜算。 射箭也是一样,大唐从不缺乏射箭好手。 尤其还有一个一箭定天山的薛仁贵在这里,谁敢大意。 李绚虽然平常不见他用箭,但战场厮杀,但凡有点造诣,能够活下来的,哪个不是用箭好手。 其实突厥人最有信心的是摔跤,但摔跤杀不了人,他们今日要的,就是杀人。 那么只有步战,擅长用槊,用剑的李绚,对长擅上用双重锤的阿史那·元贵,他死定了。 可真的如此吗? …… 阿史那·元贵手持两把重锤,对着高台上的皇帝沉沉躬身。 他虽然看起来笨拙,但感觉极度敏锐,他能感受得到,在这一瞬间,不知道有多少高手今日将目光锁定在他的身上。 如今在两仪殿中,几乎每一名大唐将领身侧都放一把长剑和横刀。 甚至不少文官也是一样,想做什么何等艰难。 更别说,还有对手。 阿史那元贵站起身,平静的看向李绚。 李绚侧身,对着皇帝躬身:“陛下。” “嗯!”皇帝轻轻点头,目光看向右侧殿门之处。 下一刻,两名千牛卫已经同时向前,两个人同时捧着一个黑色的盒子走到了李绚面前。 李绚深吸一口气,轻轻一挑。 下一刻,盒盖打开。 随即,一把九尺长的暗金龙纹长戟出现在众人眼前。 李绚伸手,单掌一握,瞬间,沉重的长戟已经从盒子里被提了出来,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一下,所有的呼吸不由停顿。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元日见血,大庆吉兆;盛世大唐,杀机暗藏 长达九尺的暗金龙纹重戟向前微伸。 重戟横斜,戟刃微寒。 大殿之上,直指阿史那·元贵。 众人的目光从重戟之上落到了李绚身上,惊讶的同时也带起一丝疑惑,李绚什么时候会长戟了。 很快,众人的目光就落在了阿史那·元贵手上的两把浑圆铁锤之上。 熟悉李绚的人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李绚最为人所知,最擅长的,不是长剑就是长槊。 在五尺长的两把浑圆铁锤之前,就连长槊都要受制,更别说是长剑了。 如今换上一把九尺重戟,正好避开被铁锤克制。 只是李绚真的能发挥出长戟的威力来吗? 很多人的心中都升起一丝怀疑。 …… 阿史那·骨笃禄的脸色沉重无比。 看着李绚手里的重戟,他知道,关于阿史那·元贵的消息,提前泄密了。 这一趟二十四州突厥酋长来长安,除了迎接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还有接应长安洛阳的突厥族人返回草原以外,最重要的,就是打击大唐朝野的军心士气,拉拢震慑西域诸国。 南昌王李绚是大唐新一辈将领当中的佼佼者。 打败,甚至是杀了他,都能对大唐的军心给予沉重打击。 尤其随着他们的计划一项项的破产,对李绚下手,已经是他们最后能够挽回颜面的机会了。 他们甚至已经顾不得会不会往死里得罪皇帝,将他们彻底的全部留在长安了。 他们要的,就是杀了李绚。 但现在,想要杀李绚,已经变得非常不容易。 尤其李绚手里拿着的重戟,几乎能够很大程度的抵消元贵重锤的优势的时候,更是如此。 阿史那·骨笃禄,今日想要击杀李绚,将会很难。 看着阿史那·元贵缓缓的抬起来手里的重锤,李治轻笑着开口:“二位爱卿既然已经做好准备,那么开始吧。” “是,陛下。”李绚和阿史那·元贵几乎同一时间躬身,然后又几乎同一时间直起身,下一刻,两人同时动了。 人影闪烁,两道人影同时朝着对面杀了过去。 这一刻,不管李绚,还是阿史那·元贵,两个人的速度都快的惊人。 原本看起来有些笨拙的阿史那·元贵,在这一刻也不再装作笨拙,动作快的跟一头野豹一样。 他快,李绚更快。 重戟在半空一提,顺势下落的同时,李绚已经狠狠的朝着阿史那·元贵冲了过去。 但在这一刻,薛仁贵,裴行俭,还有其他的战场宿将,同时发现李绚的速度竟然比原本他们预计还要快了三分。 在这一瞬间,他们甚至能够看到阿史那·元贵脸上的惊骇。 重戟自头顶砸落,带着沛然无比的力量直接斩向了阿史那·元贵的头顶。 阿史那·元贵丝毫不敢迟疑,手里两把铁锤,在瞬间朝着头顶上方狠狠一砸,眼看着就要将落下的重戟直接砸中,然后绞落。 但就在这一瞬间,李绚脚步顺停,左手猛地全力然后一抽,重戟顿时向后抽回。 闪电般已经抽到了极限,下一刻,重戟已经如同毒龙一样狠狠的向前刺出。 “嘣”的一声重响,两把重锤,几乎在同一时间狠狠的砸中了重戟。 位置稍微有些错差,下一刻,巨大的绞力已经出现在了重戟的尾端,然后狠狠的朝着一侧甩去。 就在这一瞬间,李绚仿佛早有预料一样,双手一脱,然后整个随着重戟方向而走。 就在重戟闪电般已经冲到极限,速度已经快要彻底停下来的瞬间,李绚双手猛地搭上了重戟。 然后顺着重戟前冲的方向用力一推,下一刻,一只重锤已经脱手。 崩劲未消,李绚已经拉着反弹回来的重戟顺势往回一推,一颗头颅已经凑了过来。 锋利的戟刃瞬间没入了咽喉之中,鲜血飞溅。 …… 李绚脚步停下,左手单手握住戟尾,左脚向前跨步,右脚如山根一样稳在原地。 鲜血从戟刃快速的流了下来,流遍了重戟的龙纹之上。 李绚侧身抬头,目光已经落在了戟刃之上。 冰冷的戟刃已经刺入了柔软的咽喉当中,温热的鲜血流了下来,上面是一张无比愕然的脸孔。 右手在这个时候无力的一松。 “当”的一声,重锤已经狠狠的砸在了地上,将地面砸出了一个浅坑。 听到这一声巨响,殿内的群臣顿时像是被惊到一样,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死了?” “怎么就死了?” “怎么这么快?” 很多文官都还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李绚的重戟已经刺入了阿史那·元贵的咽喉之中。 快若闪电。 但另外一侧众多武将,还有后面的突厥人却都看的明白。 李绚这一手,虽然自身力量强横,但更多的,还是在借用阿史那·元贵的力量,阿史那·元贵的反应速度似乎慢了一些…… 或者更准确的讲,是阿史那·元贵的铁锤太重,重的他根本就反应过来了。 “这位,怕是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吧,如此这般,死的有些可惜了。”李绚声音淡淡的响起,群臣的目光再度落在了李绚身上。 李绚抬眼看了突厥人的方向一眼,瞬间,二十四州突厥酋长的脸色就变得无比难看。 但更多的,是前后左右的其他番邦国使,这个时候,都忍不住的点点头。 的确,突厥人上战场的次数并不多。 历来大唐抽调的突厥骑兵,都归属在左右骁卫之中,而这些人,对大唐的忠诚度,要远比其他人要高。 而且统领这些突厥骑兵,是薛国公阿史那·忠的儿子,太仆寺卿阿史那·暕。 尤其如今阿史那·暕坐镇鄯州,眼下在两仪殿的,是阿史那·暕之子阿史那·思贞。 草原的突厥部族,能够进入左右骁卫,对大唐的忠诚度都要很高。 就比如眼下的突厥二十四族酋长,虽然所有人行动一致,但实际上,其中有不少人,对大唐仍有忠诚。 只不过是被他人裹挟,这才没有办法。 真正反唐的突厥骑兵,的确缺乏足够的战场经验,尤其是大军作战。 人心浮动的更加厉害。 …… 李绚转身,双手捧暗金龙纹重戟,单膝跪地,沉声说道:“陛下,臣有罪,今日正旦大宴,臣却让宴会见血,请陛下责罚。” “无妨,元日见血,此乃吉兆。”李治异常满意的点头,如果不是有群臣看着,李治怕是已经忍不住的大声笑了出来。 “传旨。”李治侧身,殿中无数大唐群臣同时站起躬身:“任南昌王,昌州都督,昌州刺史绚,为逻些道行军总管,统帅左卫五千,右卫五千,右领军卫五千,右屯卫五千,左骁卫五千,以及昌州刺史府,河源卫,所有一切州卫兵力,攻伐逻些,钦此。” “臣,南昌王,昌州都督,昌州刺史绚,恭领圣命,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李绚单膝跪地,手捧重戟,沉沉低头。 李治抬头,看向殿中群臣:“尚书,中书,门下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各部竭力配合,争取三五年内,彻底灭绝吐蕃。” “臣等遵旨,惟愿陛下武运昌隆,惟愿大唐武运昌隆。”群臣齐齐高喝,声音回荡在整个大殿内外。 殿中的所有外国使臣,这一刻对大唐充满了敬畏。 “上元舞,起。” 皇帝一声令下,无数美艳宫使已经翩翩的进入了大殿之中,随即,无数手持横刀的将士,隐伏在无尽繁华之下。 盛世大唐,杀机暗藏。 这一刻,所有人都忍不住低眉垂目。 但有的人,还是忍不住的看向了前方,原本躺在地上的阿史那·元贵已经不见了踪影。 只有两把巨锤,还平静的躺在那里。 …… 李绚站在殿门左侧,双手上拱,放入了黑漆木盒之中。 “多谢王兄。”李绚对着北平郡王李景嘉沉沉躬身。 如果没有李景嘉的帮助,李绚还真的没法将拿到这把重戟。 李景嘉将黑漆木盒朝着李绚轻轻一推,然后笑着说道:“陛下有命,今日你若胜了,这把重戟就归你了。” 李绚一愣,随即转身,对着高台之上的皇帝沉沉躬身:“多谢陛下。” 李治仿佛感应到一样,转过头,看了李绚一眼,然后满意的点点头。 李绚再度沉沉躬身,等到李绚直起身的时候,皇帝已经看向了其他地方。 “这把暗金龙纹戟,其实是陛下效仿卫国公的那杆画杆描金戟所打造,威力着实不俗,但常人一般也难使用,也亏的你还记得它,而且还能用的如此威风。”李景嘉忍不住的轻叹一声。 “其实也不算小弟用的太好,实在是那些突厥人,反应终究是差上一些,或许战马上,战马能够弥补一部分,但到了地上,一旦交手,他们只有送命的份。”李绚忍不住的微微摇头。 突厥人的弱点在今日彻底的暴露了出来,他们日后要弥补这个弱点,没有十万人命往里填,根本就弥补不了。 “嗯!”李景嘉赞同的点头,说道:“走吧,一起喝两杯,这把重戟陛下赐给了伱,另外,还有,在你家中,还有一桩美事在等着你。” “美事?”李绚满脸愕然:“什么美事?” ……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 冬日冷风出来,离开皇宫的李绚,有些发热的脸颊终于清冷了一些。 之前在宴席之上,不少人都过来给他敬酒,甚至就连李贤,李显和李旦三兄弟都前来敬酒。 着实喝了不少。 但好在李绚谨记,皇帝和武后就在上面,所以尽可能的少开口。 摇摇头,将一切都甩在脑海,李绚带着李竹,还有其他十几名护卫,一起进了开化坊。 刚刚进入院中,李绚就看到刘瑾瑜一脸冷色的站在二进院台阶之上。 一侧的侍女手上,捧着一封圣旨。 莫名的,李绚感到这一幕好熟悉。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皇帝赐婚,分裂突厥 东院卧房之内,李绚不停踱步,脸色难看的咬牙:“这算怎么回事,天后怎么又来?” 刘瑾瑜坐在桌案之侧,抬眼看向李绚:“夫君,你真的不愿吗?” 李绚一愣,神色凝重的点头道:“当然。” “那妾身就回去将亲事退了,告诉三伯,让四娘重新找个好婆家。”刘瑾瑜仔细的盯着李绚,似笑非笑。 李绚一顿,嘴角微抽,看了刘瑾瑜一眼,随即叹声说道:“若是能退了,最好是退了。” “但是,这婚事退不了。”刘瑾瑜白了李绚一下,然后说道:“陛下和天后发下的圣旨,你见过什么时候,有人能退了的,而且还是赐婚,又哪怕是一名滕妾。” 唐律:凡亲王孺人二人,视正五品;媵十人,视正六品;嗣王、郡王及一品媵十人,视从六品。 这一次被皇帝赐婚李绚为滕妾的,是刘舒璧。 刘瑾瑜三伯的庶女,刘舒璧。 虽是庶女,但在刘家,刘舒璧的待遇也不差。 但是到了外面,别人说起来,一个庶女,终究很难得真正被人在意。 李绚回府之后,就看到了已经传下来的圣旨,皇帝封刘舒璧为遂昌乡君,赐为南昌王滕人,正七品。 刘瑾瑜最早嫁给李绚之前就被封为德昌县君,后来才一步步的成为德昌郡君。 其他麹豆儿和裴诗彤都有县君的封号,刘舒璧便只剩下了乡君。 还没有嫁入南昌王府,便已经有了乡君的封号。 之后更是有了品阶,和外朝县令是一个品阶。 …… 李绚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皇帝皇后赐婚,得是多不知好歹,才会拒绝。 更何况,还是自己妻子的庶妹。 李绚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事情,从来不是他主动的,但却突然就掉到了头上。 “更何况,这一次的事情,也是夫君拼命才换来的,凭什么要送回去。”刘瑾瑜突然冷笑。 李绚微微一怔,然后走到了刘瑾瑜的身后,轻轻的抱住了她,低声说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夫君猜到了。”刘瑾瑜的声音轻了下来。 “是为夫错了。”李绚摇摇头,额头靠在刘瑾瑜的秀发之上。 “不关夫君的事情,夫君这一次为朝廷冒险,败则一无所有,成则三两言语,请陛下赐婚,索要赏赐的同时,也能堵住其他人的嘴……至于四娘,她怕是早就盼着要嫁进府里来了。”刘瑾瑜低头,一声叹息。 这一次皇帝天后赐婚,本身就源自于刘瑾瑜的上奏。 刘舒璧嫁入南昌王府,本只是一件平常的事情,最多只在宗正府录档即可,但刘瑾瑜却借着李绚和突厥人决战这件事,索要了一个身份。 一个乡君。 算不得什么多大的东西,比不上李绚在朝堂上的拼命,但已经足够表明刘瑾瑜的态度了。 “夫君觉得,陛下和天后在赏赐之时,心中会做如何想?”刘瑾瑜开口问向李绚。 “埋怨伱两句,剩下的应该就是满意了。”李绚用力的抱着刘瑾瑜,轻声说道:“王府你越有分量,那么你这个‘人质’在长安就越有价值,陛下和天后说不得多开心呢。” 刘瑾瑜看起来莽撞的行为,其实多少表现出了她有些恐慌。 李绚在皇宫和人近距离搏命厮杀,和他在外面,率领手下无数人和敌人搏命厮杀不同。 近距离搏命,若是有个万一,转眼就能从皇宫传入家里。 根本没有半点可以遮掩的余地。 更别说,家里还有老人。 …… 李绚轻叹一声,摇摇头,说道:“是为夫的错,自己有把握,却从来没有和你细说,不然也就不用你担心这么久了。” 还是那句话。 近在咫尺和远隔天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刘瑾瑜今日坐在这里,想到朝堂的事情,更是忍不住的手脚发抖。 前几日也一样好不到哪里去。 现在听李绚说到这里,刘瑾瑜忍不住的抬头,问:“夫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那把长戟的?” “一开始吧,突厥人进京的那天,裴炎推断突厥人一定会挑衅为夫,陛下又让为夫做准备,为夫就找了北平郡王,让他帮忙在内库找一把沉重的长戟,但好在有这件东西。”李绚微微一笑。 “夫君这是算准了突厥人一定会针对夫君最擅长的兵刃下手。”刘瑾瑜一眼看透了李绚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嗯!”李绚抓着刘瑾瑜的手,在一旁坐下,然后轻声说道:“若是为夫自己来对付自己,那么为夫一定会这么做的。” 仔细研究,李绚自从出仕以来,用过的兵刃不多,除了刀剑就是长槊。 甚至就连弓箭都不是很多。 只要找到能够克制李绚刀剑和长槊的武器,再找一名大力士,最后的结果便已经是清晰昭然。 “那夫君是什么时候学会长戟的?”刘瑾瑜好奇的看着李绚。 这件事,即便是她也从来没有听李绚提到过。 “很早了,小时候用过,等到年长以后,就多用长槊和长剑来。”稍微停顿,李绚轻声说道:“长槊和长剑本就是从戟中化出的,这两种兵刃用的熟透,自然对长戟的使用有极大帮助。” 刘瑾瑜认真点头,槊戟不分家。 历来长戟好手,必然是长槊好手。 长槊好手,必然懂一点长戟用法。 这便是基本常识。 “而且真到了战场上,长戟比长槊要更加的能够保命。”李绚巴掌张开,轻手虚挥,仿佛一把长戟就在手中一样,随意挥洒。 刘瑾瑜一看就明白,长戟比长槊笼罩范围极大,四面射来的长短箭,瞬间就能被全部挡住。 刘瑾瑜靠在李绚身上,心情放松下来,然后问道:“那么突厥人呢,他们今日遭受了这么大的打击,日后回到草原上,他们还会起兵吗?” “当然会,不过没有那么多就是了。”李绚微微摆手,说道:“今日之事,不过是让他们能在长安安静的呆几天而已,一旦离开长安,一旦回到草原,他们立刻会恢复以往的野心……” “那么今日?” “起码长安城中的突厥人,这一次不会那么容易被带回到草原上了,其他番邦外臣,也不会被突厥人轻易忽悠,将来的草原之战,恐怕只有突厥人一族,在和大唐掰手腕子。”李绚将心中的想法全部细细的说给刘瑾瑜。 今日在朝堂之上,皇帝用种种手段打击突厥人的自信。 薛仁贵杀人,裴行俭巡边,还有李绚攻伐吐蕃,此种情况之下,人们如何看不到此事的凶险。 即便是突厥人也是一样。 有些部落敢动,有些部落不敢动,但草原重聚,终究是人心大势所趋。 没有这个人,也会有其他人。 “但不管怎样,一些规模小,不管愿不愿意动弹的小族,这一战之后,都很有可能会彻底的消失在草原上。”李绚抬头,沉沉一声叹息,然后说道:“大势之下,任何人都没有选择……不过不需要担心,突厥人的势力大部分会集中在漠南北部,偶尔能打到长城边缘,对长安构不成威胁。” 今日朝堂之上一遭,李绚已经彻底看清楚了突厥人的虚实。 二十四个突厥部落,彼此倾向,他已经心中有数。 只是不知道朝中有多少人能看清楚了。 …… “突厥人中间,还有不少部族是心向大唐的,大多数也靠近长城,一旦开战,这些人的处置是个难题。”李绚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一旦突厥重新立国,那么这些心向大唐的突厥人的立场将会十分的尴尬。 北边的突厥人不欢迎他们,南边的唐人怀疑他们,最终的结果,是他们的心,被彻底的推到突厥那边。 “夫君的意思是说,这一次之后,突厥的动乱,三五年来都平息不了?”刘瑾瑜忍不住的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 李绚话里无意间透露出的意思,刘瑾瑜瞬间就敏锐的捕捉到。 李绚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他终于点头道:“今日在朝堂上,他们说了,突厥太大,不适合大唐的规矩……二十四州部落酋长都如此说,即便是心向大唐之人,心中也必然有了抱怨。其实想想也是,如今朝廷中枢,除了薛国公一家,其他的突厥贵族,又有多少能掌握实权的……野心一起,便再难浇灭。” “原来如此。”刘瑾瑜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了大唐和突厥部落之间的分歧所在。 这些年,突厥诸部,虽然在漠南漠北诸州,屡有刺史之任,但再往上,除了薛国公,却是一个都没有。 九寺寺卿,六部尚书,甚至宰相。 不仅没有一个草原部族族民的份,甚至反过来,大唐还不停的往草原派人。 “其实仔细想想就知道,朝中的职位,就是大唐子民,都需历经无数辛劳才能抢得其中一个位置,哪里还有多余给草原的突厥人,哪里会给突厥人,更别说屡有草原部族反叛,不提防就已经不错了。”李绚轻轻摇头。 “也就是说,这其中的对立,根本无法化消。”刘瑾瑜轻叹一声,手按在桌案上,看向前方,问道:“如此说来,夫君将来也很有可能会被调往北疆?” “几年之后吧。”李绚走到一旁坐下,然后轻声说道:“为夫说过的,拿下了逻些之后,不会前往天竺,而是会杀往西域,最后从西域侧后攻入西突厥,杀穿西突厥,再杀往dtz……” 刘瑾瑜面色凝重的点头,又问:“这么说来,闻喜县公和平阳郡公也拿不下突厥?” 薛仁贵和裴行俭。 “能胜,但难以剿灭。”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草原上的星*星之火,很可能会持续几十年。” “难道朝廷北疆要有几十年的战事?”刘瑾瑜满脸惊骇,但又轻声说道:“那一切岂不是又回到武德年间。”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李绚平静的摇头,说道:“一切要看陛下和天后怎么办?” 刘瑾瑜眉头一挑,她瞬间就明白李绚为什么要说大唐会先胜后败了。 皇帝撑不了几年。 至于之后,是李显。 李显什么样子,刘瑾瑜最清楚了。 天下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看李显就知道了。 ……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有,像当年那样颉利和突利那样,再将草原分割,那样,内斗足以杀死突厥人。”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八月二十三,天翻地覆 正月初三,满街长红。 高岐前往彭王府送上贺礼,然后和一群人看着李绚前往乐城县公府迎亲。 最后在人群混乱之刻,他悄悄的离开了。 黑驾马车里,高岐双手平静的按在膝前长剑上,面色肃然,眼神凝重。 “砰砰砰!”三声轻响在外面响起,随即声音传来:“公子,甲四已经进去了。” “去昌乐坊,慢点走。”高岐松了口气。 马车缓缓向前,高岐侧身看向晃动的车帘。 车帘之外,高大的大雁塔屹然耸立。 …… 慈恩寺,一名年纪颇大的突厥老人,一步步无比虔诚的走进大雄宝殿,混在人群当中,走到了庄严如来佛像之下,跪拜。 三跪九叩之后,老人这才轻声念诵着站了起来,然后朝后院舍利塔的方向走了过去。 一座舍利塔,一座舍利塔,费了大半个时辰之后,老人这才从舍利塔边上,闪入后院的禅房之中。 最深处的禅房之内,一道幕帘遮住了内外窥伺的目光。 老人双掌合十,认真躬身,轻声念诵:“南无东来弥勒佛!” “佛祖保佑!”幕帘之后,年轻的声音响起。 “大师。”老人双掌合十,低声问道:“佛祖何日庇佑?” 幕帘之后的年轻人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他才缓缓的开口说道:“有诚心吗?” “有诚心,六百颗诚心敬送于上。”老人虔诚的低头,同时拱手道:“愿天下太平,内外如一。” 幕帘之后,年轻的声音轻轻响起:“愿天下太平,各安天命。” “天命何时?”老人抬起头,死死的盯着幕帘之后。 年轻人深吸一口气,轻叹一声,说道:“八月二十三。” “多谢大师。”老人没有再问细节,拱手合十,然后转身离开:“南无东来弥勒佛!” “佛祖保佑。”幕帘之后,脚步声也在瞬间响起。 风从窗外吹入,房内空无一人。 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窗外,冷峻的脸上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 马车晃晃悠悠的沿着长乐坊朝朱雀大街而去,四周都是走街窜巷的货郎。 听着耳边萦绕的叫卖声,高岐按在长剑上的手,忍不住的有些发抖。 因为他知道,今日他所做的这一切,如果全部被朝廷知道,那么整个高家,必然会被彻底的抄家灭族。 但,他没办法。 自从看到太子每听到宫中消息,就忍不住悚然一惊的可怜样子,高岐就知道,自己和太子已经彻底的没了退路。 眼下也只有一步步的走下去。 高岐拳头顿时紧握,面色狰狞,他们都是被逼的。 被宫里逼的。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高岐在一瞬间就握住了剑柄。 “砰砰砰”三声熟悉的敲击声响起,高岐瞬间松了一口气,松开剑柄,低声问道:“如何?” “一切顺利。”一张纸条被递了寄来。 高岐看了一眼之后,彻底的放心下来。 下一刻,纸张已经被他彻底的捏碎。 “告诉甲四,让他现在就去洛阳,将这封信交给甲三,然后直接南下扬州,在扬州听命。”高岐说着,一封信已经被他从窗户上递了出去。 普通的信封,上面没有任何问题,信纸被粘合度很好,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是!”外面的声音应了一声,转眼脚步声已经快速离开。 高崎抬头,说道:“走,从朱雀大街回开化坊,回彭王府。” “是!”外面车夫的声音响起,马车开始缓缓的朝开化坊而去。 远处的望楼之上,一名黑衣身影抱剑站在栏前,目光冷漠的看着马车离开。 …… 彼美东邻子,习礼明书诗。 十五登君堂,新婚谐结缡。 愿为双飞鸿,百岁不相离。 去日行流水,欢爱永不移。 刘舒璧轻轻抿着嘴唇,手里握着红色的香囊。 她就这样从乐城县公府出嫁,然后在满街红绸之下,嫁入到了南昌王府。 三拜九叩之后,被送入新房。 镶金玉如意轻轻挑起红盖头,眼前瞬间明亮。 曾经见过无数次的良人出现在了眼前,刘舒璧咬着嘴唇,下意识的低头,轻声叫道:“姐……” “叫夫君。”李绚伸手抓住了刘舒璧的纤手,低声说道:“从此刻起,你就是为夫的娘子了,以后要叫夫君!” 说到这里,李绚凑近刘舒璧的耳边,低声说道:“你想叫什么,等到夜深了再叫,但现在,要叫夫君。” 刘舒璧顿时忍不住两颊羞红,但还是轻声叫道:“夫君!” “嗯!”李绚直起身,将酒杯放到刘舒璧的手里。 交杯酒,共牢食。 礼成。 ……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李绚也没有想到,今日来参加这场婚事的人这么多。 这一次他娶亲,娶的甚至不是侧妃,只是一个妾室,但除了狄仁杰,来遂,秦明,姚崇这些人以外,城中各大家族的都派了人过来。 礼金下的都不轻。 甚至就连东宫,也是有薛曜带着高岐等人赶来,还等到晚上一起喜酒。 李绚敬完一圈之后,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大郎。”赵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李绚立刻躬身:“阿舅!” 一身青衣的赵巩脸上的喜意已经下去很多,神色平静。 李绚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后面的偏院之中。 舅父欧阳通,母妃欧阳氏,还有欧阳家和赵家的一众儿女,都在里面。 当然,其他的院子里,还有和欧阳通关系亲近的文人,王德真,格元辅,还有岑长倩几人。 “东宫今日来这里的人不少啊!”赵巩站在黑暗的阴影中,看向院落中央的薛曜,高岐,还有尉迟循毓这些人。 李绚目光轻轻一闪,随即轻声说道:“阿舅,今日来的人,的确比预计的要多得多。” “很多人都是为你来的。”赵巩抬头一笑,随即说道:“正旦大宴上的事情,已经在整个长安传了开来,甚至已经传到了洛阳,以后更会在整个天下都传扬开来,伱赢的太轻松了,轻松到就连陛下都想要好好用一下的地步。” 李绚顿时就明白,皇帝这是要用他的来振奋人心。 “草原上,也会有消息吗?”李绚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 “有。”赵巩点点头,随即低声说道:“有用,但阿舅不希望他有大用。” “外甥也希望如此。”李绚认真点头,如果真的到了那样的消息有大用的时候,说明李绚已经出现在了草原上。 李绚一旦出现在草原上,说明裴行俭,薛仁贵已经全部都败了。 “长安怎么样,能控制的住吗?”李绚看着赵巩,神色认真起来。 赵巩点点头,轻松笑笑,说道:“放心,该监视的,已经全部都在监视当中,剩下的,就看陛下和天后什么时候下决心了。” 李绚缓缓的点头,看的出来,密卫掌握的东西越来越多。 同样,这也意味着李贤的动作越来越多。 李贤距离被废就越来越近。 “阿舅,要小心啊,千万不能出什么意外。”李绚忍不住的轻叹一声,低声说道:“一旦有意外,便是天翻地覆。” “放心,阿舅明白这里面的风险。”赵巩认真的点点头。 太子既然已经决定要有动作,那么一旦他开始动作,就说明他有获胜的机会。 起码在他自己眼里看来是如此。 如果说真的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让李贤得手,那么不仅皇帝会面临被废被杀的危机,甚至就连李显和李旦都不会好过。 当年已经有先例。 还不止如此,眼下看起来在动手的是李贤,但真正藏在暗中的阴谋家不知道有多少。 谁知道谁会趁着李贤某乱的时候做些什么。 不说冲入皇宫杀死帝后,将一切栽赃到李贤头上吧,光是甚至在长安城烧杀劫掠一番,就足够让很多人家为之倒霉的了。 赵巩负责密卫,这里面他的职责很重。 李绚人在昌州,攻伐吐蕃同样也不轻松。 娘舅俩说了许多,李绚这才前去招呼众人。 整整过了半个时辰,李绚才将所有人送走,但在人走前,他还是最后拉住了李显。 …… 后院之中,李显坐在亭中石凳上,眼睛发直的看着前方,他今夜喝的着实不少。 一杯热茶从一侧递过来,李显想也不想就一口饮尽。 李绚重新接过茶杯,倒满,然后再递给李显,然后说道:“听说刘景先被任命为尚书左丞之后,东宫和刘家走的很近。” “嗯!”李显点点头,托着茶杯说道:“刘景先自小有才,曾随父亲刘祥道陪二兄一起读书,关系亲近,只是后来出仕以后,便从未在东宫任过职务,而且他为人方正,脾气也直,和东宫的关系并不紧密。” “原来如此。”李绚轻轻点头,然后低声问道:“那么东宫让他帮忙做事,他做了没有?” “听说有的做了,有的没做。”李显抬头,面色凝重的说道:“这两天时间还短,暂时还看不出什么,怎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陛下升崔左丞做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调刘景先任尚书左丞,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若是不出意外,这二人应该全部都是陛下的人,如果真是如此,他们眼下这么做,就不是在帮太子,而是在分散他的力量。” 李显一顿,随即惊讶的看着李绚,低声说道:“真是如此吗?” “陛下会竭力的将一切控制在手中。”李绚深深的看着李显,认真告诫道:“所以,这段时间,你如果有什么安排的话,尽量离东宫远一些,免得真的有什么的时候,再牵连到你……陛下那个时候,可不会有那么多心思去分辨。” 李显眉头瞬间一跳,随即脸色骇然,他认真点头,说道:“王叔放心,三郎明白。” 一旦太子谋反,皇帝会彻底扫遍台面上所有的棋子。 任何人在这个时候冒头出来,然后被扫到,只能算自己倒霉。 李治可从来没有要做去李渊的打算。 “和突厥人那边不要扯上关系,也不要管那边的事情,专心将织机在江南推广开来。”李绚再三嘱咐。 李显在大朝会的时候,将织机和织机制造图献了上去,可惜那个时候,朝野的注意力都在突厥人身上,没怎么关注到他。 但这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尤其对李绚而言。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魔教教主,南昌王绚 黑河之上,官船夜行。 红烛燃尽,泪痕湿枕。 李绚躺在窗边,看着外面浓重的夜色,将躺在自己怀里的刘舒璧紧紧的抱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娘幽幽的转醒,下意识叫道:“姐夫!” “叫夫君。”李绚将刘舒璧往上抱了抱,二人心贴心,李绚这才低声说道:“夫君和你三姐商量过了,今年你和夫君去昌州,在为夫前往前线之前,你和夫君在兴海多待一阵。” “啊?”刘舒璧顿时欣喜的抬头。 她原本以为刚刚嫁入王府没多久,就要面临夫妻分割千里的情况,没想到李绚竟然要带她去昌州。 李绚轻轻笑笑,他今年的主要职责,虽然是攻伐苏毗,但他毕竟身为昌州刺史,昌州的事情也需要他负责。 姚懿如今在昌州做的如火如荼,但李绚相信,用不了两三年,皇帝就会调他去其他地方做一任刺史,到那个时候,昌州长史李绚就得找别人了。 当然,前提是在那个时候,李绚还是昌州刺史。 所以这两年,李绚除了需要在前线作战的同时,昌州的根基也必须要打的足够牢靠。 好在昌州他还有余泽,还有吐谷浑人。 在前往通天河前线之前,李绚需要花费两到三个月的时间,整理一切。 一旦开战,他就顾不得后面了。 正好用这两三个月时间,好好陪一陪刘舒璧。 毕竟新婚燕尔。 “四娘。”李绚低头,轻轻的按住刘舒璧鼻子,低声说道:“嫁给姐夫开心吗?” “嗯!”刘舒璧一听到‘姐夫’两个字,立刻忍不住羞涩的扑进了李绚怀里。 李绚有些得意的笑笑,然后抱着她,轻声说道:“既然开心,那就帮姐夫多生几个孩子吧。” “啊……” …… 黑夜之中,刘舒璧已经沉沉的睡着,李绚伸手在刘舒璧的鼻下,轻轻一抹。 一股柔和的味道透出,刘舒璧睡的更加深沉。 李绚小心的给刘舒璧盖好被子,然后起床,穿衣,平静的走出了舱房。 寅时正,天色漆黑。 天地之间一片宁静。 黑暗之中,一名名南昌王府的隐卫已经站在了角落里,守卫着四周的一切,也守卫着李绚心底最深处的密卫。 最深处舱房的舱门打开,李绚迈步而入,舱门在瞬间关闭。 “主人。”黑暗中,两道柔和女声瞬间响起。 “阿史那·云。”李绚走到了最深处的床榻坐下,没有点灯,一具柔若无骨的身子已经靠进了李绚的怀里。 阿史那·云,阿史那·泥熟匐独女。 数年前,阿史那·云随阿史那·泥熟匐叛逃,但并没有被李绚抓回长安,而是一个人跑了。 但实际上,她早就已经是李绚的人,全身上下,从内到外,身体心灵,所有一切全属于李绚。 “草原神女,伱要回归草原了。”李绚轻轻的抚摸着阿史那·云光滑的后背,低声说道:“这些年,你暗地里通过怀远坊的突厥人,和你父亲联络,如今他要回草原,你也跟着回去,这一次,是你成为突厥女皇的最佳机会。” “奴一切听主上安排。”阿史那·云轻声应命,仿佛根本不知道突厥女皇是什么。 “你父亲不久之后,就会离开长安,在到达长城之前,你不要和他见面,暗地里联系就好。”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你要注意一个叫阿史那·骨笃禄的人,注意他身边的人。” “是!” “如果阿史那·温傅问起来,你就对他说‘为王先驱’四个字,他就明白了。”黑暗之中,李绚的眼神当中带着一丝杀气。 “是!” “抵达草原之后,你要注意,将真正亲近你父亲的部族联络起来,然后等到有朝一日,阿史那·温傅大败,你就带着你父亲和你父亲的人,前往归化州东边的饶乐都督府境内。 那里有不少乌桓、鲜卑、库莫奚、契丹,收拢他们。”李绚冰冷的目光深沉。 饶乐都督府就是后世的承德一带,承德一带位于草原和东北之间,四周群山环绕,往东北走到大小兴安岭之下。 成什么基业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和阿史那·骨笃禄等人扯开关系。 一旦阿史那·温傅战败,原本就已经被大唐注意到阿史那·骨笃禄就再也藏不住。 到时候阿史那·默啜也该冒头出来,那个时候,残酷的战争才算真正开始。 由阿史那·温傅在前面率领草原部族和大唐厮杀,最后活下来的百战将士归入到阿史那·骨笃禄和阿史那·默啜兄弟麾下。 那个时候的突厥人,才真正拥有和大唐抗衡的实力。 李绚几乎可以肯定,薛仁贵和裴行俭都搞不定这兄弟俩。 因为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两兄弟就建立了后突厥,又哪里是那么简单的。 所以,李绚要提前布局,分裂草原。 …… “这样一来,他们在草原西部,你们在草原东部,山地阻隔,相互支撑,又相互威胁,再加上一个大唐,三国鼎立的局面就会稳定出现。”李绚冰冷的目光深邃,他已经在算计数年之后。 有草原突厥在,即便是李显李旦,全都亡了,武后登基,李绚也有把握,武后对付不了自己。 “是,主人。”阿史那·云靠在李绚身上,伏从应命。 李绚抬头看向另外一侧:“苏怜玉!” “主人!”苏怜玉从另外一侧靠近李绚,身体温热。 李绚轻轻的将她搂入怀里,问道:“魔教最近怎么样了?” “隐极宗并不知道云鹤壁已死,教主那里正在用云鹤壁的名义发号施令,将魔教其他各宗的人力分散打入到北地各州的州县当中,掌控各县的中下层胥吏。”苏怜玉的声音很轻,但话里的内容却石破天惊。 云鹤壁死了。 根本就没人知道云鹤壁死了。 去年九月底,云鹤壁联手李邈,配合萧天子,试图从李绚手里,将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将走,但却被李绚重创。 回到地宫之后,早就已经准备好的李邈,直接就吞了重伤的云鹤壁。 生死之际,云鹤壁终于发现了‘李邈’的真实身份,但可惜为时已晚。 在那之后,‘李邈’便开始逐步接替云鹤壁,接管魔门的真正权力,同时开始自己的布置。 “不要接触那些县令,县丞,主簿和县尉,他们都在朝廷的体系当中,你们去掌控各州县的各级司曹和下级寮吏,掌控了他们,就等于掌控了地方的真正权力。”李绚深吸一口气。 这是他和朝廷真正抗衡的底气所在。 “趁着夏秋皇帝武后前往洛阳,我们的人要全面在西北道铺展开来,但不要进入长安,甚至在长安的所有人,告诉他们,今年,在没有命令之前,所有人都只带眼睛和耳朵,手和脚,全给本王收起来。”李绚的脸色凝重起来。 这是多年以来,大唐真正的废太子。 不是李忠那样的废物,而是李贤。 李治亲手培养了多年的太子李贤。 在李贤开始对皇位有了不正常的妄想之后,皇帝心里那个敏感的神经已经被挑动。 没有哪个皇帝,愿意在自己年老体衰的时候,被人直接夺取皇权,被推到一个太上皇的位置上。 李治尤其不能。 时刻能够感受到这种威胁,李治自然便不会容忍李贤。 尤其李贤的布局也相当隐秘,甚至有不小的成功概率的时候更是如此。 废太子的事情之所以拖这么久,就是要在废太子的时候,能够更加的名正言顺, “遵主人之令。”苏怜玉翁声应命,她仰起头,看着李绚说道:“对了主人,突厥那边一直在联系隐极宗,现在都已经联系到了天欲宫这里,如果不理会的话,他们说不定会去联系魔狱。” 魔狱,魔门最后一股力量,从不入世。 那里有多少人,就连苏怜玉都不清楚,但那是魔门最后的一股力量,李绚也根本没有掌控他。 “等到云儿回到草原之后,让云儿作为代表传话吧。”李绚转身,伸手捏住阿史那·云光滑的下颚,轻声说道:“等她回到草原之后,少不了有人要打她的主意,多带上一点毒药,多死两个人,他们就学乖了。” “是!”苏怜玉认真躬身。 李绚轻叹一声,无奈的说道:“谁能想到,如今本王竟然成了魔教之主。” “主人万寿无疆,天福永享。” “呵呵……” …… 平康坊,得胜楼。 “令明兄,延情兄,怀英兄,请坐。”李绚站在幽室门口,亲自将杨炯,宋之问和狄仁杰请入房中。 “王爷!”杨炯对着李绚沉沉拱手,然后好奇的问道:“不知王爷有何事找令明,吩咐一声便好,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李绚为了这一次请客杨炯,还将狄仁杰和宋之问拉来做陪客,可惜姚懿去了洛阳,所以他只能带着宋璟一起来。 宋璟在后面帮众人倒酒,然后自己才在桌尾坐下。 这个时候,李绚才开口说道:“其实是吐蕃的事情,今年如果能够顺利的拿下苏毗,那么到了明年,就要面对吐蕃本土,所以本王想请令明兄,写一篇檄文,好好的羞一羞吐蕃君臣,最好能让他们从唐古拉山主动杀出来,如此,也省了军士伤亡。” 一篇檄文,能起到那么大的作用吗? 能。 不说还没有出现的骆宾王的《为徐敬业讨武曌檄》,在之前,便有《讨王莽檄》,陈琳《为袁绍檄豫州文》(讨曹操檄),祖君彦《为李密檄洛州文》(《讨杨广檄》),全部骂的酣畅淋漓。 最后一篇《为李密檄洛州文》: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便是罄竹难书的来由,写的就是杨广。 骆宾王能够写出《为徐敬业讨武曌檄》,与他齐名的杨炯没道理差了。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陛辞,警告 紫宸殿中,李治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听说你找杨炯了?” “是,臣想找杨炯写一篇檄文,讨伐吐蕃。”李绚认真拱手,诚恳回答。 李治笑着点头,感慨道:“朕知道,你曾经说过,想用一篇檄文逼唐古拉山的吐蕃军团北出。” “是!”李绚躬身,认真说道:“这样的檄文,在论钦陵那样老辣的人物面前,根本不起作用,但是在整个吐蕃上下层百姓,前线军卒眼里,被人率兵堵住北侧出口,无尽嘲讽,他们还被迫收缩在山里,能忍得住才怪。” 李治神色认真起来,点头说道:“看来的确能够起到一些作用。” “臣也希望如此,毕竟这是我大唐少有的轻松机会。”稍微停顿,李绚再度向前拱手,然后说道:“臣其实还希望这篇檄文能够动摇得到吐蕃新任国主赤都松赞……若能激的他逼迫论钦陵,甚至和论钦陵起冲突,我大唐便有不战而胜的机会。” “但这样的机会不多。”李治微微摆手,但随后又说道:“不过难得你如此用心了。” “这是臣分内之事。”李绚认真躬身。 “杨炯如何说?”李治身体微微前倾,檄文之事若真的有用,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李绚当年就劝过李治,将王勃,卢照邻,杨炯,骆宾王四人集齐,然后共同写一篇檄文,最好能直接骂死吐蕃国主芒松芒赞。 可惜那个时候,李治并不知道芒松芒赞已经病重,不然一篇檄文,真的可能将他骂死。 李绚拱手,说道:“校书郎说,此事需要细细斟酌,不能仓促而为,而且,他也会去信蜀中,询问杜审言之意,毕竟此种事情,还是杜审言更加合适。” “的确,骂人这种事,还是杜审言最合适,哈哈哈……”李治忍不住的笑了起来,随即摆摆手,说道:“伱继续。” “是!”李绚认真拱手,说道:“臣干脆请校书郎联系卢照邻,还有贺知章,几人一起行文商议,当能成一篇好文章。” “不错。”李治感慨的点头,说道:“不管此事能否说的吐蕃君臣混乱,但有此行,便是一桩盛事,传旨,赐几位爱卿半年假期专司此事,若来京中,秘书省负责仔细款待。” “喏!”帷帐以后,一名舍人站起来拱手。 李治转身看向李绚,问道:“朕听说贺季真在昌州做的不错,你什么时候放他回来参加科考?” “陛下竟然还记得贺季真之名。”李绚有些惊讶的拱手,然后说道:“自从当年不第之后,贺季真便一直在兴海当任主簿,这几年间着实历练出不少……陛下既然想他,臣让他今年年底回来参加科举便是,今年是赶不上了。” 科举之事,年底十一月份的时候,就要进行报名,之后还有行卷扬名一系列的事情,很麻烦。 “明年也好。”李治点点头,说道:“明年你要兵伐吐蕃,科举之后,朕将他调回昌州任县令便是。” “多谢陛下恩典。”李绚感激的躬身。 一般科举进士,科举之后,能够任以一县尉便已经相当不错,县令比县尉起码要高出三级。 皇帝一句话,便让贺知章省了好几年的磨勘。 李治微微摆手,说道:“昌州这几年兴旺,贺季真也是有功的,朕不过是顺势奖励而已。 对了,听说,你府中也有人要今年科考?” “是,河北宋璟,栎阳县令宋务本之孙,卫州户曹参军宋元抚之子,宋务本早年曾随左相在高句丽征战,有几分香火情,便在臣等府上读书。”李绚简单的说了来龙去脉。 宋璟是刘仁轨的关系,刘瑾瑜拉到了彭王府。 “臣调用过几次,其人能力不俗,不在姚崇之下,若能中举,当能为陛下,为朝廷效力。”李绚认真躬身。 “要不今年科举之后,朕也将其调到昌州?”李治沉吟起来。 李绚赶紧拱手,说道:“陛下,不可,宋璟有用之才,在朝中比在地方更能发挥其能力,还是让他留在朝中为陛下效力。” 李绚拒绝的非常果断,丝毫不给皇帝勾连自己的机会。 “朕记得,你对姚崇的事情也不怎么管。”皇帝看着李绚轻轻点头。 李绚拱手,说道:“陛下,若说文才,贺知章还要在姚崇和宋璟之上,但若是为官治政能力,姚崇和宋璟都要远在贺知章之上,而且贺知章为人轻狂,而姚崇和宋璟也要内敛许多。” “朕到时候会看他们的试卷的。”李治下意识的点点头,随即笑着说道:“当然,首先他们的试卷能送到朕的眼前。” 一场科举,上千考生参加,最后得以中举的,只有三十余人。 甚至可能还会更少。 试卷真正能送到皇帝眼前的,只有十人而已。 宋璟的试卷想要出现在皇帝眼前。起码他的成绩,要在千名考生,前十之列。 若他真有这份能力,那么皇帝之后调整,也没人能多说什么了。 “臣谢陛下隆恩。”李绚认真拱手,然后说道:“陛下,臣有一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李治直接挥手,李绚在他这里,何时说话约束过。 “多谢陛下。”李绚站起身,看向李治说道:“陛下,臣敢问陛下,今年科举,是否有了突厥人成为状元的意见。” 李治正色起来,坐直身体,慢慢点头说道:“的确曾有过这种说法,但左相否了……突厥人这些年,在太学,国子监,学习授课并不在少数,但有进士之才者,亦是少之又少,更勿论是状元了。” 李绚缓缓点头,拱手道:“陛下所言,的确有理,突厥人文事总是不成,如此便只能够依赖武事逞凶天下。” “但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的。”李治抬起头,轻声说道:“状元朕给不了,但探花和榜眼,朕若是刻意的松一松手,将来也没谁不愿意。” “陛下圣明!”李绚认真的拱手。 朝廷取突厥族人为榜眼探花,如此一来,也能让天下突厥族人,看到一条崭新之路。 尤其是普通突厥族人,对大唐的敌意不那么大,如此,将来有事的时候,也容易平定。 “你有心了。”李治摆摆手,然后从御案上拿起一本奏章,向前微微一递。 一旁的王福来已经拿过奏章,递到李绚手中。 李绚有些惊讶的接过奏章,还没有打开,皇帝就继续说道:“你看看吧,这是密卫送上来的吐蕃和苏毗密报,吐蕃倒是没什么大动静,但是苏毗,论钦陵调集了大量的人马,还是修整昌都,似乎要将昌都修建成一座坚固无比的堡垒。” “他是想将臣拖在昌都。”李绚翻看着手里的奏章,脑海画面渐渐的清晰:“他则是在想着,用昌都在前面吸引臣等注意,然后从唐古拉山山口出兵,直接突袭臣等背后,这算计……这算计臣怎么觉得有些熟悉啊?” “你看出来了?”李治有些诧异的看向李绚。 兵部的那些人,也是看了看了许久才发现这其中的猫腻,李绚现在竟然一眼看透。 “原来还是老套路。”李绚顿时恍然了过来,一时间觉得好笑,随后,他转身看向皇帝,拱手说道:“陛下,这是原本西北道大军在昌州和吐蕃作战时,论钦陵所用的套路,但臣实在没有想到,他会故技重施。” 当初在昌州时,论钦陵里手里抓着玛积雪山山道,然后东依兴海,右靠伏俟城。 大唐只要攻击其中一面,立刻就会遭受到来自其他两方面共同的攻击。 尤其是在昌都逐渐的被改造为坚硬壁垒的时候,这种手段就更加的明显。 “你看出来了。”李治有些惊讶,但随即就说道:“你既然已经看了出来,那么对于此事,你有什么好的方略没有?” “陛下。”李绚认真拱手,然后上前一步,说道:“敌之所欲者,我之最不欲为也。 论钦陵欲在昌与臣决战,那么最佳的方略,便是避开苏毗昌都,然后选择一个谁都未曾想过的地方。 大唐与论钦陵,相互厮杀,如此,论钦陵的优势才能被降低到最小。” “你是想故技重施?”李治有些恍然的点点头。 李绚拱手道:“是的,陛下,现在这个时候,怕是没人想到臣会对羊同下手。” 不是苏毗,不是吐蕃,而是羊同。 李绚攻苏毗,则有吐蕃和羊同两面来攻。 李绚攻吐蕃,也有羊同和苏毗两路来攻。 但李绚攻羊同,吐蕃和蘇毗就未必会动。 因为三者之中,羊同的价值是最轻的,他们很有可能会担心,李绚不过是在引蛇出洞。 “以一路轻骑,直攻羊同国都,大军在后路张开口袋,若他们来救,臣就将他们一口吞掉,若他们不救,臣就直接拿下羊同。”李绚神色狠辣,没错,他就是在引蛇出动。 “这一路无忧。”李治轻轻的点头,随后又问道:“那么接下来呢?” “攻唐古拉山,然后以唐古拉山为诱饵,引论钦陵昌都出击。”李绚轻轻躬身,自己的计策已经尽皆在此。 “就是不主动攻昌都。”李治轻轻点头,他已经明白了李绚的想法。 “也可以借昌都之名,潜入唐古拉山。”李绚拱手,认真说道:“昌都留有一天,那么一天便能从昌都派人进入唐古拉山。” “你在谋算唐古拉山的关卡。”李治恍然明白了过来。 李绚躬身,说道:“唐古拉山九关,臣想尽可能的在昌都战事期间,潜入唐古拉山,尽可能多拿下几关。” “怪不得左相说你适合任兵部侍郎。”李治感慨一声,说道:“逻些之事,就按你的策略行事吧,交给你朕也放心。” “多谢陛下。”李绚再度躬身。 “你明日就要启程前往昌州了吧?”李治随口问道。 “是!” “去看看太子吧,告诉他,今年河南道的隐田整理,他需要加把劲了。”李治随意的说着。 李绚一时默然,但很快,他就躬身说道:“臣领旨。” “嗯,去吧,此行西北,小心一些,不要大意,论钦陵从来就不是好对付的,不要功亏一篑。”李治神色肃然起来。 “臣谨遵圣命!”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皇位太窄,两人都挤,何况三人 紫宸殿中。 看着李绚离开,武后有些诧异的抬头,看向李治:“陛下,为何不问南昌王如何拿下昌都?” 昌都如今都已被论钦陵改造成了一座布满了机关陷阱的杀机之城,任何人想要拿下昌都,都需要付出巨大的伤亡牺牲。 武后能理解李绚将攻打昌都的战事放在最后,但她没法理解,皇帝为什么不问? 李治轻叹一声,说道:“不问,是因为他不会打,这些年,很多人都忘了,二十七郎最擅长的手段,便是借助天象之力……论钦陵将昌都改成一座铜墙铁壁又如何,一把火就全烧了。” “火攻?”武后没有想到,答案竟然是如此简单。 李治轻轻点头:“兵部提出的兵策也是如此。” “可是这样一来,昌都的损失就大了。”武后一贯冷酷,但一座城,一座都城,十几万人还是有的,就这么烧了。 “昌都非大唐之地,昌都之民非大唐之民,烧了就烧了。”李治脸色淡然的可怕,仿佛十几万人完全没有被他放在眼里一样。 武后沉默了下来,随后她又问道:“那么之后治理又如何?” “从党项那边迁人过去,然后从吐谷浑也迁人过去,然后再将陇西一带的流民迁移过去,长安洛阳一带的流民也迁移过去。” 李治一层层的往过推,这样一来,今年长安洛阳的局面就要好上许多。 一提到流民,武后立刻就振奋了起来,点头赞同道:“这倒是一件好事。” “还有河南道的隐田清理。”李治面色凝重起来,轻声说道:“还有突厥之事,今年突厥如果真的有所动作,陕北和河北少不了要遭灾,要做好在幽州和洛州,接收流民的准备。” “是!”武后轻轻点头,但眼神闪烁,似乎还有别意。 别意,当然是苏毗女王。 想到这里,武后忍不住的轻叹一声,这招棋算是废了。 …… 行走在皇宫之中,四周路过的各色官吏对李绚躬身行礼,李绚温和的还礼。 终于,来到了东宫之前。 “王爷,请。”太子家令慕容嘉宾站在门前,恭敬的迎李绚进入东宫:“殿下早知道王爷要来,所以让下官在这里等候。” “家令辛苦了。”李绚微微躬身,同时说道:“皇长孙这几日还好吧,自从正旦大朝之后,就再没来拜见过了。” “是啊,王爷有日子没来东宫了。”慕容嘉宾一句话似有别意。 李绚平静的点头,说道:“绚常年在边州,能回长安的次数不多,这不明日就又要走了。” “王爷辛苦。”慕容嘉宾黯然点头,不再开口。 正殿之中,东宫群臣正在忙碌商量政务。 李绚从殿门走入,殿中众臣赶紧对李绚行礼。 李绚温和的还礼,但没有靠近,从众人身侧走过,然后走入到了内殿之中。 内殿之内,李贤,皇甫公义,刘讷言,也正在商议政事。 “王叔来了。”李贤站了起来,笑着从桌案之后走出,行走之间,呼呼风响。 “殿下有些瘦了。”李绚躬身行礼,然后说道:“臣刚从紫宸殿陛辞而出,陛下命臣来见殿下,另外,今年山道的隐田之事,陛下命臣转告殿下,要加紧些。” 李贤微微沉默,然后朝着紫宸殿方向肃然拱手道:“儿臣领命。” 转过身,李贤看向皇甫公义和刘讷言说道:“二位爱卿先在这里处理公事,孤陪王叔出去走走。” “是!” …… 东宫后花园之中,松柏间隔,雪人林立。 李贤缓缓的走着,然后轻声说道:“王叔知道吗,很多事情,孤都没法和皇甫公和讷言兄提,只有王叔能体谅孤的处境……去年三郎之事,多谢王叔了。” “殿下客气。”李绚微微躬身,然后说道:“殿下万金之躯,众人环伺,有些事情,既然无人看到,无人知道,那便是什么都没有,殿下咬死了,不出错便可。” 李贤脚步微顿,随后问道:“王叔历年离京之前,都会给孤一些建言,不知道今年,对于孤的处境,王叔可有相帮之法?” 李贤转过身,认真的看着李绚。 眼神之中满是真切。 李绚轻叹一声,随后看向东宫深处,轻声说道:“东宫之重,在福在德,臣早年便说过,多子多福,殿下若是能够多有子嗣,便是福德所在,天降祥瑞,若能如此,便稳如泰山。” 一朝太子,个人能力不说,若是你能有十几个儿子,这便是一项天然优势,谁也不能轻易动你。 当年高祖皇帝退位太上皇,十年安稳,虽然也有太宗皇帝孝敬之意,但转念去想,未尝不是高祖皇帝在十年间连生七八个子女的缘故,这其中最深意层面的思想博弈,是十分微妙的。 李贤轻轻点头,他为人聪明也想到了这一点。 李贤随后开口:“王叔,孤现在去做这些,会不会太晚了?” “晚?”李绚一愣,随即摇头说道:“不晚,这种事情永都不会晚,殿下身为太子,除了恪守皇命,承继宗桃,亦是重责。” 李贤眉头一挑,他顿时就听出了李绚话语当中的隐意。 心中轻叹一声,李贤转口说道:“不知道孤还能为王叔做些什么,苏毗今年大战,皇叔可有把握?” “有,吐蕃权贵已经无心再守昌都,剩下的不过就是步步紧逼,但又引而不发,到时候人心崩溃,他们自己会逃的。”李绚神色平静,似乎昌都的一切,都在李绚的指掌之间。 “不过也还有一件事情需要殿下帮忙。”李绚微微躬身,看到李贤眼睛一亮,李绚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今年陛下和天后必定要东巡洛阳,殿下若是跟随一同前往,还希望殿下能够去探望一下代王妃,看看内外侍从是否怠慢?” 李贤的神色顿时肃然起来,随后,他认真的拱手道:“王叔放心,孤会带三郎四郎,还有太平一起去的,若有人肆意妄为,斩了便是。” “多谢殿下。” …… 开化坊内,李绚缓缓而行,心中思索。 皇帝和太子,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真的已经无法挽回了吗? 李绚今日所见,不管是皇帝,还是太子,都不希望一切走到所有人都不愿看到的地步。 但谁都没有办法。 李绚对外都说,是李贤自己动了心,和李敬业有所勾连,才导致一切一步步滑向不可测的深渊。 但实际上,真正导致这一切,是武后。 朝堂的人心开始归附李贤的时候,和李治历来平分权利的武后,率先出了手。 美其名曰试探,但实际上却已经将刀剑递了上去。 李贤做了许多,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被逼起反抗。 他一反抗,皇帝瞬间就坐不住了,因为李贤的反抗已经威胁到了皇帝。 权利的皇位上,本来就只能坐一个人。 武后在皇帝有病的情况下,硬挤了上去,当太子出现的时候,就会对皇帝和武后产生挤压。 持续不停的挤压下去,必然会有一个人被挤下来。 所以说武后的反击是必然的。 造成这一切的,根源还在于皇帝。 所以李贤必然会倒,当他开始挤压皇帝权力的时候,他就便会倒。 这个尺寸很难拿捏。 所以对于武后来讲,接下来的皇帝人选,最好是李显。 因为李显的班底太浅,浅到了就连武后都可以随意介入的地步,等到李显真正开始强占权力的时候,皇位上,李治开始下台了。 李贤不是不好,只是他这个贤明太子出现的太早了,若是晚上几年,那么没人能抢走他的位置。 皇位,就那么大。 骑马停在彭王府门前,李绚翻身下马,然后牵着马匹进入家中。 家中不少人还是在收拾,府里明天有不少人要和李绚一起去兴海。 见过母亲之后,李绚才回到东院。 东院只有刘瑾瑜一个人。 麹豆儿,裴诗彤,还有刘舒璧,还有霞儿,昭儿都不在。 …… 帮着李绚脱下外套,刘瑾瑜轻声问道:“陛下没有怎么为难吧?” 李绚用热巾擦了擦脸,摇头道:“没有,昌州的一切都由为夫去做,陛下和天后今年的重点并不在昌州,而在洛阳和突厥。” “洛阳?”刘瑾瑜手微一停顿,轻声问道:“夫君可是听说什么了?” “长安重要,陛下和天后,不会让乱子牵连到长安的。”李绚坐在坐榻上,身体微微靠后,轻声说道:“太子身边的人,出自长安的太多,真要出事,结果如何,谁也控制不住。” “那么家里应该就没什么事了吧?”刘瑾瑜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不!”李绚摇摇头,面色凝重说道:“要小心,这个时候,最是容易被浑水摸鱼的时候,家里在长安洛阳所有的庄子,要定期派人排查,不定期派人抽查,要小心,别被人在家里埋进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万一被人发现就说不清了。” “好!”刘瑾瑜认真的点头,她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种凶险。 “其实真正危险的不是我们,是太子,如果被人在东宫栽赃什么,就他如今的处境,他也说不清。”李绚沉沉叹气。 李绚记得,在原本历史上,李贤是因为被人发现在东宫马厩藏了几百副战甲,最后被定为谋反。 很多人为李贤鸣冤叫屈,说李贤很可能是被人栽赃的。 但在李绚看来,这种栽赃的可能不大。 因为这里面风险太大。 马厩里的战甲一旦被李贤私底下发现,有甲有马,只要再有人,那么李贤真要突然造反,皇帝也控制不住。 而且马厩那种地方,真的是一宫当中的要害所在。 如果李贤被人在马厩偷藏了几百副战甲而没有察觉,他这个太子,也没有多少存在的必要了。 “娘子,为夫告诉太子,他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在今年,为陛下再生出不止一个皇孙出来,这样他才有救。” 李绚看到刘瑾瑜下意识要开口问,李绚伸手,按在了她的嘴唇上,轻声说道:“这有用没有为夫不知道,为夫现在,就想和你多生几个孩子。” “啊!”刘瑾瑜低沉的呼唤中,李绚已经一把将她抱起,抱进了卧房之中。 刘瑾瑜迷迷糊糊之中,似乎看到了麹豆儿和裴诗彤,也进了卧室……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二月春闱,皇帝有福 清晨,李绚一身红衣金甲,起马缓缓朝坊门而去。 彭王府门口,刘瑾瑜抱着昭儿,带着麹豆儿和裴诗彤,母妃欧阳氏抱着霞儿,看着他缓缓离开。 不自禁的,已经满眼含泪。 李绚面色平静的离家,出了开化坊,一百千牛卫,一百金吾卫已经汇聚在他身后。 长街两侧上,隐约有道道窥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也不知道来源何处。 李绚目光直视前方,平静骑马,过朱雀大街,最后走入西城金光门。 金光门下,依旧是熟悉的几人,狄仁杰,秦明,来遂,姚崇,宋璟,其他还多了杨炯。 李绚温和的对着众人行礼,然后看向来遂,关心的问道:“去北边的事情定了?” “是去幽州都督府。”来遂轻叹一声,说道:“在长安觉得长安挺没有意思的,但要离开长安了,却又有些舍不得。” 李绚笑笑,说道:“等你到了幽州,就真觉得长安没什么了不得了。不过,还是要小心。” “嗯,知道!”来遂认真点头,说道:“你也一样。” 李绚笑笑,看向狄仁杰拱手道:“怀英兄,户部的事情,就麻烦你多盯着了,今年还好,但到了明年,昌州这一路可不能出任何问题。” “王爷放心,怀英必然保证各地粮仓不被匪人所盗。”狄仁杰郑重拱手。 “多谢怀英兄了。”李绚松了一口气,说实话,他并不担心地方的小偷小摸。 他真正担心的是户部,是朝中。 明年一旦他杀入唐古拉山,这个时候被人截断退路,那么恐怕他就只剩下一条死路。 李绚转身看向秦明,低声说道:“家里边有什么事情,就全拜托给伱了。” “你放心,不会让其他人找到机会的。”秦明认真的拱手。 只有他才最清楚,这几年,每当李绚不在的时候,有多少人窥伺彭王府。 很有些人,明的手段,暗的手段使不出来,就想用那些阴损的手段。 好在秦明和金吾卫的老人们也了解不少。 这些年被扔到乱葬岗的冤魂不知道有多少。 李绚抬头看向姚崇,问道:“今日你休沐?” “是的。”姚崇笑笑,认真拱手说道:“一会送别王爷,元之就要立刻返回洛阳。” 李绚拱手,想了想,说道:“平时谨慎一些,分清职责,不该自己碰到东西千万别碰。” “元之明白。”姚崇认真点头,朝中的风雨,他跟在李绚的身边也能够感受得到,如今看似平静,但水面之下,暗流却是越发的湍急。 宋璟朝着李绚认真拱手:“广平见过王爷。” 李绚轻轻点头,温和的说道:“好好考,以你的天资,必将会有好的结果。” “多谢王爷。”宋璟认真躬身,李绚话里的意思,他能听的出来,心也稍微放松。 “王爷如今离别,按照我等习惯,应当赋诗一首。”杨炯笑着对李绚拱手。 李绚轻叹一声,笑着说道:“金光城外幽路远,渭水河畔空云深。长安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大笑声中,李绚已经骑马而走。 身后一众千牛卫,金吾卫紧紧跟随。 出去不过五里,两百名黑衣黑甲的左右卫骑兵已经汇集而至,轰然朝着渭水而去。 金光门外的众人,忍不住的长松口气。 城门上下,不知道多少敏感眼线,在看到李绚离开的时候,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李绚蓦然回首,他隐隐感觉。 他离开长安,整个长安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 二月,淫雨霏霏。 紫宸殿中,皇帝抬头,望着殿外的雨水,侧身问:“昌州如今情形如何了?” 武后回过神,赶紧说道:“南昌王上月中旬回到兴海,先是带了大量的酒肉赶到玛多和称多,前线换防之后,他才回到了兴海,开始整理今年的春种之事,昌州的粮食虽然只占到今年大军前行的不到三成,但万一后方有事,也很重要。” 武后没有说后方会有什么事情,皇帝也没有问。 武后接着说道:“南昌王又去了伏俟城一趟,去和慕容氏商量今年出兵西吐谷浑的事情,他说如果真的能成功拿下羊同,那么西吐谷浑的粮草就能够运送到羊同,虽然不多,但也足够缓解压力。” “那么就是要在羊同建立一条通往通行昆仑山到羊同的运输通道了。”李治轻轻的点头。 “他是这么回奏的,等到了地方再查看,若是能够建立水车,就建立水车,若是不能就用马驮。”武后低声解释。 李治轻轻点头,羊同和西吐谷浑之间虽然有路,但高差极大,坡度很陡,就连吐蕃人都是只从羊同下支援西吐谷浑,很少从西吐谷浑上行吐蕃。 “昌州的事情,南昌王恢复了三日一奏之事,密卫通行,没有问题。”武后跟着补充了一句。 三日一奏,这是李绚当年最早出仕的时候,皇帝许他的特权。 现在,李绚又恢复了当年之事。 “二十七郎心里还是有数的,三万大军在手,不由得他不紧张。”李治轻轻笑笑,终于放心下来。 左卫,右卫,右领军卫,右屯卫,左骁卫,昌州州兵,河源卫,超过三万大军在西北,掌握在一人之手。 皇帝虽然信任李绚,中间也安插了无数的手段,但依旧有所不安。 如今李绚三日一奏,再加上密卫对照,如果有问题,第一时间就能察觉出来。 “再有几日便是春闱了,南昌王府的那个宋璟,朕看过他的文章,还是有些见地的。” 李治转身看向武后,说道:“若是他能中举,文章又能送到朕的面前,媚娘,朕想让他做监察御史,然后和狄仁杰一起,巡查河北。” “好。”武后没有犹豫直接应了下来。 “户部的事情,调秘书郎刘元朗到户部任员外郎,盯着一点往昌州运送了粮草。”李治随即再度嘱咐。 “是!”武后点头,狄仁杰在御史台,本就对运往昌州的粮草格外关注,如今狄仁杰要去河北,自然要找刘元朗代他盯着。 “河北各州的奏报今年优先关注,突厥人不可怕,怕就怕就有和突厥人勾结。”李治的神色凛然起来。 这个世上,从来不缺只顾自己利益的小人。 往草原走私,也不是什么多稀奇的事情。 甚至在眼下这个时候,只要突厥人肯出两到三倍的价钱,能忍得住的不多。 “是!”武后再度点头,今年的关注重点,洛阳优先,其实是昌州,然后是河北,最后才是天下。 “对了,二郎最近在忙什么?”皇帝侧身看向武后。 “春闱。”武后轻叹一声,说道:“自从《后汉书》修成,刘讷言、格希元、许叔牙等人就开始和年轻一辈的士子走的很近,时常召开宴席,很多人都开始扬名。” 皇帝轻轻点头,温和的说道:“他们的心思放在这上面总是好的,马上就要春闱,有空就让三郎和四郎也和这些士子们亲近一些,尤其是寒门弟子,如今的局势,这些寒门弟子很能用上用处。” “是!”武后微微一笑,点头应命。 “突厥人呢?”皇帝的神色认真起来,问到:“突厥人如何了,在长安待到二月份了,也还不回去吗?” “还不是长安洛阳的普通突厥百姓走不了。”武后有些得意起来,说道:“年前的时候,南昌王献上一策,让朝中特意针对想要返回草原的突厥贵族和大商注重收税,让他们的家财都难以抵消,所以他们就求到了那些突厥酋长的身上。 这些人一开始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甚至为了给他们做榜样,几乎全部都抵付了,很快接二连三的人就找上了门……” “他们带的钱财不够了?”李治忍不住有些好笑了起来。 “是的。”武后点头,说道:“他们先是找长安城中的大商人,以草原的战马作为抵押,要先拿一笔钱出来,不过他们前脚刚找完人,后脚密卫就上门了。” “嗯!”李治的神色冷冽起来:“告诉刑部和大理寺,不管这些商家背后是什么人,若与突厥人勾连,就直接抓起来。河北道朕一时管不到,但长安,谁敢伸手,朕就要他伸脑袋。” “是!”武后微微躬身。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殿外一名内侍停步,然后将一本秘本拱手递上。 王福来快步的走出殿外,拿起秘本然后就走回到了殿中,恭敬的将秘本放在桌案上,缓缓退开。 李治看了一案奏本,然后看向武后。 武后微微颔首,然后拿起秘本,看了一眼,眉头微皱,说道:“东宫禀奏,太子妃有孕了。” 李治一愣,随即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看样子,二郎是急了,朕让南昌王走的时候去了一趟东宫,没想到,南昌王竟然留下了这么个办法。” 但也是有效的。 武后看向李治,说道:“春闱之后,巡幸洛阳,太子妃要随行吗?” 李治神色平静下来,点点头道:“今年东巡,出发的时日晚一些,等到太子妃胎稳之后再去……” “噔噔噔!”皇帝话还没有说完,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李治抬头,眉头一皱。 王福来已经再度快速的上前,将殿门的秘本送了上来。 武后打开一看,随即诧异的说道:“英王嫔韦氏,也有孕了。” “哦?”李治脸上满是诧异,今日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桩接着一桩。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又是一阵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这一次,皇帝没有让武后再看,直接对着刚到门口的王福来喊道:“直接念。” “是!”王福来立刻躬身,说道:“回禀,相王妃有孕。” 李治一愣,随即忍不住的一阵狂喜涌上心头。 朕果然有福。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废太子,哪有那么容易 三月初一,兴海城西。 上百匹高头大马沿城中驰道,朝刺史府疾驰而去。 刺史府门前,一身黑衣黑甲的李绚,面色冷峻的走入刺史府。 姚懿已经站在官廨门前等候,看到李绚回来,赶紧将公文上递:“王爷,朝中有信,东宫有孕,英王嫔有孕,相王妃有孕,南昌王妃有孕,宗祧有继,天下昌定。” “麻烦长史了。”李绚接过公文看了一眼,然后松了口气,转过身对身后的崔鼎说道:“传本王令,今夜兴海军中士卒,每人增酒一壶,从南昌王府走账,庆贺宗室昌定,天下有继。” “喏!”崔鼎立刻转身,朝城外而去。 李绚松了口气,对着姚懿点头,说道:“世叔请坐。你们都去歇息吧,该放松就放松一些。” “喏!”官廨外面的一众亲卫立刻拱手,然后各去安乐。 如今的兴海城,早已经全部都是李绚的天下。 吐谷浑人就占了其中一半人口,剩下是从其他地方迁移过来的汉人,党项人和突厥人。 从外面来经商的商人大多数居住在城南,但凡有外人出现在城中其他地方都会异常的惹眼。 说起来,李绚还要感谢朝中。 是他们将昌州州治定在曲沟,商队来往茶卡和吐谷浑,还有兴海,党项诸地,外人每天流动就有无数,想要监控何等之难。 但一切放在兴海就不一样了,就连朝中想要监控这里都不容易,更别说是其他有心人了。 …… 坐在上首,李绚沉吟着道:“新年大朝,陛下任命崔左丞为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升给事中刘景先为尚书左丞。 上元节,陛下任鸿胪寺卿刘伯英为礼部尚书,任河州刺史元明为鸿胪寺卿,任大理寺少卿、检校将作大匠黄仁素为工部尚书。” “朝中变化不小。”姚懿轻叹一声,说道:“如今太子妃有孕,英王嫔有孕,相王妃有孕,也不知是好是坏。” “希望是好事。”李绚看向姚懿,认真说道:“到了四月,陛下和天后就会东巡洛阳,元之贤弟如今任河南县丞,世叔还需再叮嘱几句。” 姚懿微微点头,说道:“大郎在洛阳长大,洛阳内外都很熟悉,下官再写几封信让他人照顾,应当不会有事。” “希望如此。”李绚心里轻叹一声,姚崇到洛阳任职的时机的确不是太好。 偏偏现在赶上李贤的事情,一旦李贤真的有所动作,河南县想要不被卷进去,还真不容易。 “好在他只是个县丞,不是县令和县尉,不然恐怕现在都已经有大麻烦了。”姚懿苦中作乐。 李绚笑笑,事实也的确如此。 洛阳县令现在搞不好已经被人一次次的拉拢,洛阳县尉更是已经被无数人盯上。 再加上姚懿多年在金吾卫任职,内外关系通畅,仔细叮嘱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 朝中的事,在外州,其实也有很多人在盯着。 尤其像姚懿这样的聪明人,金吾卫认识那么多人,暗中隐秘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昌州。 “长安的事情先放下,如今重要的是苏毗战事。”李绚神色肃然起来,他们昌州距离长安千里之遥,不管怎样都会鞭长莫及。 现在能做的,就是处理苏毗战事。 自从李绚回到兴海之后,各路大军已经陆续聚齐。 只待一个合适时间就立刻出发,前往通天河。 “王爷打算什么时候出兵?”姚懿身体微微前倾,面色凝重地看向李绚。 “水暖之后。”李绚目光看向官廨之外,遥远的玛多所在,摇摇头,说道:“如今大军在兴海一日,粮草的消耗就越少一分。而一旦前行,每进一步,粮草的消耗了,就多增一份。” “王爷就不担心论钦陵出兵偷袭吗?”姚懿有些担忧的看着李绚。 “本王正希望他出兵。”李绚轻轻冷笑,说道:“但就怕他不敢。” 如今看似是李绚要主动出兵攻打昌都,但实际上到如今,吐蕃人在昌都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李绚一日不攻昌都,他们的粮草军械就要一日的消耗下去。 时间已经站在李绚的一边,论钦陵如果真率大军离开昌都,局面绝对比李绚好。 但可惜,他不敢。 “各地军粮要迅速筹集,然后快速运送前线。”稍微停顿,李绚看向姚懿,认真说道:“世叔,今年各处所用粮草,你按最大的量做一个计数出来,绚尽可能多的留下,但若是以后,有超出预算的军粮消耗,就要小心了。” “王爷放心,下官晓得其中利害。”姚懿认真点头。 他在军中多年,自然晓得一些人的特殊手段。 大军前线征战,需要面对的敌人并非只有对面的强敌,同样也要提防来自身后的冷刀冷枪。 “绚离开兴海之后,从长安来的消息,筛选之前,轻易不要再送往玛多。”李绚神色肃然,盯着姚懿说道:“绚会和兰州,鄯州刺史相互联络,避免长安的风雨,在不必要的时候波及到军前。” 很多话,很多事情无法公开谈。 这种事,不管成功与否,都会在前线引发巨大的风浪。 一旦被论钦陵抓住机会,即便是李绚也挽救不回来。 “下官明白。”姚懿认真的点头。 “小侄会抽掉一部分州兵前往通天河,世叔记得后面再招募一些,另外各地的粮食,牛羊,要继续去年的工作之法,尽可能保证今冬再获丰收。” 李绚侧身看向姚懿,低声说道:“长安的风雨一旦波及到昌州,那么剩下的一切都有可能延宕,到了那时,我们只能靠自己。” 废太子,废太子。 废太子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自从孝敬皇帝李弘病逝之后,李治在李贤的身边安插了不知道多少的元老重臣。 张大安是太子左庶子不假,但李敬玄同样是右庶子,郝处俊是太子中庶子,刘仁轨,戴至德全都兼任太子宾客。 一旦太子有事,稍不注意,就会牵连到诸位宰相。 还不止如此,关键是这件事情很有可能会关系到宰相的态度。 一旦李治要废太子,而某位宰相要出来保太子。 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血雨腥风的开始。 李贤起兵谋逆,一切不过才是刚刚开始而已。 “今年一旦拿下西吐谷浑,世叔就要进逼慕容氏,让他们在盆地东侧的草原上,选一大块地种植小麦,同时从西吐谷浑打通西域,从西域进口粮食,避免被卡死。”李绚认真的嘱咐。 姚懿身体微微前倾,低声问道:“王爷还是觉得,有人会保太子?” “不知道,以做万一吧。”李绚轻叹一声,说道:“或许是本王自寻烦恼,好了,世叔,绚也得要回后院一趟,后面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安抚。” 姚懿笑了起来,站起来对着李绚拱手说道:“还没有恭喜王爷,家中添丁,还是三个,实在令人羡慕。” 李绚顿时满脸苦笑,拱手还礼,然后转身而走。 无颜见人。 即便是他都没有想到,刘瑾瑜,麹豆儿和裴诗彤竟然会同时怀孕。 而且不只是他们,甚至就连太子妃,英王嫔,相王妃,也在同一时间有孕。 这种事情绝对是一种福气。 但整个大唐,唯一能够承载这种福气的。 只有皇帝。 …… 李绚刚刚进入后院,就看到余泽已经等在那里了。 李绚松了口气,拱手道:“余叔。” “听闻王妃有孕,属下前来向王爷道贺。”余泽目光瞥了旁边一眼,后面的内院门外,刘舒璧早已经是望眼欲穿。 “走吧,先去书房。”李绚伸手,在前面引路。 进入书房之后,李绚才松了口气,说道:“谁能想到,这种事情竟然一起来了。” “这是好事,起码朝中的风波短时间内会平息一些。”余泽神色轻松,皇家一口气多了三位后裔,凝聚力会大增。 “很难说。”李绚轻叹一声,摇摇头,说道:“此事只对陛下一个人有好处,太子即便是又多了一个子嗣,但手下人,也会因此更加郑重的看待皇帝的态度,皇帝才是这个世上最有福气的人……如果操作的好,太子的确能够转危为安,但就怕他想不到。” “如何做?”余澤有些好奇。 “太子危机的最初是天后让人传言,太子非其子嗣,如今只要让陛下说太子之位不可能动摇,以陛下如今的影响力,足够让太子安心了。”李绚下意识的看向了长安的方向。 “陛下会说吗?” “如果太子将暗中的手下全部驱散,然后将自身所做的一切,彻底公开展示在群臣眼前,无私则无忧。”李绚目光冰冷起来。 李贤只要没有任何可供人抓住的把柄,那么谁也废不了他。 尤其又多了三个皇孙之后,李贤对皇帝的威胁已经没那么大了。 只要李贤这个时候,慢慢的褪去威胁,谁也动不了他。 “可是太子?”余泽眉头皱了起来,太子的为人他了解的也不少。 “太子会认为英王和相王有了子嗣,他的位置就将更加的动摇。”李绚轻叹一声,摆摆手,说道:“算了,不提长安的事情了,余叔,同仁的那些学子怎么样了?” “还行,还算有几个出色的,不过距离考中进士,还有段距离。”余泽有些无奈。 “让他们继续用功,明年是他们最好的机会,也是余叔接任昌州长史最佳的机会了。”李绚目光幽深起来。 “姚长史没那么快调走吧?”余泽有些诧异。 “也就两三年内。”李绚摇摇头,说道:“攻入吐蕃本土,便该有人想要抄我们的后路了,余叔如今是同仁县令,已经有三年时间,向上升是必然的,但还缺乏一个契机。” “所以你选择了那些学子,只要他们有一个考中进士,我便有机会了。”余泽认真点头,这事李绚曾经和他提过。 “教化之功也是晋升阶梯。”李绚看向门外,轻声说道:“若是明年,他们能有人中举,那么明年余叔便可以升为昌州户曹参军,等到姚长史调走,便有了争夺昌州长史的机会。” “是啊,仅仅是机会。”余泽明白这其中的艰难,他现在是七品官,户曹参军是六品官,而长史已经是五品官了。 越往前走,越是艰难。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身在昌州,遥控天下 夜深人静,李绚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黑暗,目光想着其他事情。 想要安宁,光是在昌州防守,是远远不够的。 他需要主动出击,牵扯朝中目光。 只有一个地方。 突厥。 刘舒璧躺在李绚身侧,抱着他的一只胳膊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今夜的她格外痴缠,刘瑾瑜,麹豆儿,还有裴诗彤同时怀孕的消息,着实刺激到了她。 现在,她睡的很沉,明早想起来就不容易了。 李绚轻轻闭上眼睛。 下一刻,眼前的视界已经在极速变化。 …… 月夜之下,苍茫的草原上。 上百匹骏马正在极速的奔驰,为首的,正是先一步回到草原上的阿史那·云。 没有人注意到,阿史那·云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深沉。 战马起伏,一群人已经快速的冲向远处燃着篝火的营地。 当马蹄声急促响起的时候,篝火营地之中,已经有数十名护卫同时站立起身,引拉长弓。 就在这个时候,疾驰的骏马中,突厥声高喝:“让开,是县主回来了。” 瞬间,守卫营地的护卫当中,立刻冲出十几人,上前拉开了守营的鹿角。 战马瞬间蜂拥而入,直奔大帐。 大帐之中,此刻正剑拔弩张,硝烟弥漫。 阿史那·泥熟匐面色平静的坐在最核心的中央主位上,面前桌案上摆着金杯醇酒和烤羊肉。 泥熟匐一手持着短刀,一手洒着香料,丝毫不理会眼前的激烈争吵。 二十多名草原战士手持弯刀,对着对面的大唐千牛卫毫不留情的大声喝骂。 对面的千牛卫也丝毫不停的抽刀对立,刀刃相对,几乎下个瞬间,就会爆发血战。 阿史那·温傅冷眼站在众人之后,越过缝隙,目光落在对面的唐军年轻千牛卫郎将。 两双冰冷的眼神相互对撞,眼底深处深压着血腥和疯狂。 他们都已经做好了爆发血腥冲突的准备。 但没有谁敢轻易动手。 大唐在出了长城之后,随着更多突厥的赶来,大唐护卫人数已经成了弱势。 帐中更是只有十几人。 但唐军战士从来不好对付,每个人身上都穿着盔甲,手里唐刀锋利,一战下来,突厥人的损失绝对不会少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手里还有弩弓。 阿史那·温傅的目光落在阿史那·泥熟匐身上,他可是什么盔甲都没穿的。 就那么镇静的坐在那里。 温傅抬头,看向对面的千牛卫郎将,冷声响起:“你们走吧,我放你们回长城。” 千牛卫郎將平静的看向温傅,淡然说道:“我们这一趟出来,就没打算要活着回去,既然都是要死,死在长城脚下,总比死在草原深处要好。” 阿史那·温傅的脸色瞬间一沉。 他们不过刚出长城,如果这些人真的现在就死在了这里,那么大唐立刻就能反应过来。 追杀他们自然是追杀不上的,但立刻组建大军准备应对,突厥人在战场上的优势立刻就会降低到极限。 最关键的,是给了大唐主动出手的口实。 温傅迅速的冷静了下来,他侧身看了阿史那·骨笃禄,今日之事一步步走到现在,就是他在背后不停的建议。 喝了酒,谁都控制不住了。 阿史那·骨笃禄看透看了温傅一眼,然后看向对面,直接高声喝道:“想死,好现在成全……” “什么人……什么人……”一声声冷喝从外面传来,但声音却越来越近,最后直接冲到了帐前。 阿史那·温傅下意识的转过头。 下一刻,帐帘被掀起,一名身穿银甲的绿色女袍,身披红色披风,围着貂绒围巾的潇洒女将,手持马鞭,直接冲了进来。 十几名突厥战士,立刻冲进来大帐之中,将唐人千牛卫和突厥武士强行分开。 绿袍女将神色肃然的走上前,然后走到阿史那·泥熟匐的面前,直接半跪在地,大声说道:“父亲,女儿来晚了。” “没有晚,阿父还活着不是。”阿史那·泥熟匐不在意的摆摆手,然后看向阿史那·温傅和千牛卫郎将,目光平静的说道:“二位,今日的事情就到这里为止吧,从今往后,孤的护卫之事,就由孤的女儿,建昌县主阿史那·云负责。 二位,无异议吧?” 阿史那·温傅猛地看向阿史那·云。 他当然知道阿史那·云,只是他从来没有想到传闻中已经死了的她还活着。 “就凭这几个人,还保护不了可汗的安全。”阿史那·骨笃禄目光转向阿史那·泥熟匐。 阿史那·泥熟匐的祖父是突利可汗,大唐封北平郡王,但突利的儿子阿史那·贺逻鹘谋逆被流放而死,泥熟匐便没有郡王爵位继承,只有一个左骁卫中郎将的官职,反倒是他的女儿有县主的封号。 现在他们称呼阿史那·泥熟匐为可汗,深沉用意已经不再遮掩。 “我们可不只这么几个人。”阿史那·云抬头看向阿史那·温傅,嘴角轻轻冷笑,说道:“温傅酋长,你上个月还满长安的找我们呢?” 阿史那·温傅微微一愣,随即脸色大变:“伱们是……” 阿史那·云直接摆手,看向阿史那·温傅背后的众多突厥酋长,直接说道:“可汗回归,诸位可以回去等候召见了。” 众多突厥酋长同时看向阿史那·温傅。 阿史那·温傅脸色难看,但缓缓的点头,然后他又看向对面的千牛卫郎将:“李郎将,大唐如何说?” 这一次突厥人和大唐的矛盾爆发,根源还是对阿史那·泥熟匐的护卫之权的争夺。 当然,名义上说护卫,但实际上都将阿史那·泥熟匐当成了可控制的傀儡,可没想到,阿史那·泥熟匐也没有那么小白。 千牛卫郎将李令问平静的转头,看向阿史那·泥熟匐,深深的拱手说道:“只要中郎将能够自己做主,大唐没有意见的。” 阿史那·泥熟匐重重的点头,说道:“李郎将果然非同一般,不愧是卫国公的从孙。” 千牛卫郎将李令问,父亲右金吾卫将军李大志,祖父故幽州都督李客师——李靖李药师的三弟。 单于都护府都护李德奖虽然被调回朝中,但他还是单于都护府都护。 一旦让李令问抵达云中古城,单于都护府的军力立刻就会被他所用,到时候,突厥人想要收拾他们就更难了。 “告辞。”李令问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而走,身后的一众千牛卫立刻跟随而去。 紧跟着,阿史那·温傅对着阿史那·泥熟匐沉沉一礼,然后转身而走,帐篷之中的突厥酋长也纷纷离开。 阿史那·骨笃禄落在最后,深深看了阿史那·云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不久之后,很多突厥酋长,开始被叫入到大帐之中,开始再次拜会阿史那·泥熟匐。 …… 夜色深沉,大唐军帐。 一名千牛卫快速的进入军帐,然后在李令问耳边说了几句,下一刻,便已经快步离开。 “将军,如何了?”大帐左侧的一名千牛备身立刻拱手。 千牛卫郎将李令问看向众人,说道:“就在刚才,已经有八个突厥酋长前去拜会阿史那·泥熟匐了。” “阿史那·温傅不管?” “他想管,但管不着,这些都是曾经突利的麾下部落,和他们这些颉利的麾下不是一伙的。” 李令问抬起头,轻轻的敲敲桌几,问道:“你们有没有觉得,今晚的事情很有些不对劲,似乎有人刻意要挑起我们和温傅的矛盾。” “有人是不想让温傅有回头路走吧?”右侧的千牛卫备身小心猜测。 “也或许,有人是不想让这里的所有人都有回头路走。”李令问有些猜到了什么。 阿史那·泥熟匐虽然迎回了草原,但草原祭祀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草原二十四州的酋长,可以联合一起前往长安,但却不会就这么简单的带着几十名护卫前往都斤山去祭祀。 如果是阿史那·泥熟匐做主,他们可以去,毕竟有突利威名在,但草原如今真正的最大势力,是阿史那·温傅。 二十四州酋长当中,有不少和他不对付的人,有不少和大唐亲近的人。 一旦这些人各自返回自己族群,不再去都斤山怎么办? 按照草原风俗,突厥人,五月中旬,于都斤山集他人水拜祭天神。 集他人水,便是要突厥各部奉上自己族群水源之中的水。 少了一部两部无所谓,少的多了,就有麻烦了。 所以,现在通过对千牛卫下杀手的手段,既掌握阿史那·泥熟匐,也让所有的突厥部落,再没有了回头路。 “将军,那我们怎么办,真的就这么看着阿史那·泥熟匐返回草原深处吗?”众多千牛备身脸色已经凝重起来。 正旦大朝时,阿史那·泥熟匐亲口说的,他将来还要回归长安,但现在来看,他愿意回去才是见了鬼。 “突厥人想要脱离大唐之心,恐怕难以逆转。”李令问思索着,说道:“如今的这些突厥人,想要强行控制他们并不容易,只有将他们当中的这种想法彻底挫败,他们才会老实下来…… 当然,以后他们必然会再度不满,但现在,如果能够让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温傅,相互之间斗起来,突厥分裂,或许对大唐才是最好的。” 想到这里,李令问立刻抬头,说道:“准备一队人马,明日天亮之后,将本将的奏本送到长安,亲呈陛下和天后!” “喏!” …… 武后将手里的奏本放下,看向身侧的皇帝说道:“陛下,右千牛卫郎将李令问建议,让阿史那·泥熟匐拥有更多实权。” 李治轻轻敲敲桌案,问道:“我们的人,已经潜入进去了吗?” “已经潜伏下去了。”武后直接点头,说道:“阿史那·温傅以为将跟随阿史那泥熟匐出关的千牛卫赶走,就赶走了大唐所有的眼线,但他却根本不知道,他带回去的人里,密卫和职方司已经有太多的人潜入了进去。” “嗯!”李治微微颔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淡淡的思索着,片刻之后,李治才开口说道:“能做的,我们都已经做了,草原上我们的人手终究不是太多,大势所趋,一个熟悉的人,便是一个熟悉的目标,有他在,总比其他陌生的人要好对付。” “那臣妾就让那边的人,顺着阿史那·泥熟匐探一探突厥人真正底细。”武后神色凝重起来。 “好!”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太子岳父,左金吾卫大将军房先忠 三月中旬,草长莺飞。 武后看着草原送回来的密报,皱眉问道:“魔教怎么又冒出来了。” 赵巩认真拱手,说道:“是隐极宗的人,萧天子死了,在漠北留下了一大摊子,魔教的人开始前往漠北,接管剩下的东西。” “平阳郡公去年一趟北行,没有扫干净吗?”李治转头过来。 “萧天子死后,隐极宗传信让漠北的魔教弟子散落开来,但突厥人走不了,被杀的干干净净。” 稍微停顿,赵巩向前拱手,说道:“密卫跟随平阳郡公大军北行,找到和诛杀了不少魔教在漠北发展的新弟子,但老一辈的已经先逃了。” “原来如此!”李治轻轻点头,说道:“知道是什么人在捣乱就不用着急了,魔教的行事风格,这些年也摸透了,他们不会成为阿史那·温傅的工具的,搞不好真的会和温傅斗个你死我活。” “这样草原的事情,倒是可以往后拖一拖。”武后轻声说了一句。 皇帝点点头,不再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平稳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随即,内侍进入殿中,拱手道:“陛下,左相,中书令,和侍中,还有吏部尚书,考功郎求见。” “传。”李治顿时神色肃然起来,草原的事情都是外事,今日吏部呈现的新科进士名单才是正事。 …… 刘仁轨,李敬玄,刘审礼,还有窦玄德,刘思立同时进入殿中,站于台阶之下,对着李治和武后行礼:“臣等参见陛下,参见天后。” “平身吧。”李治直接抬手,问道:“新科进士名单出来了吧,众卿拟定的首名是何人?” “是河南朱玘,故濉州刺史朱操次子,洹水县尉朱敬则之弟。”刘思立站出,认真拱手,同时将一捧文章递到了御案之上。 “咦!”李治有些诧异的顿手,看向李敬玄问道:“赵国公没有意见?” “陛下,朱玘文采斐然,与其兄不同,臣没有异议。”李敬玄站出拱手。 在场众人全部点头,李敬玄虽然和朱敬则有些矛盾,但和朱玘无关。 “朱家啊!”李治感慨,说道:“朱家从江南迁移到亳州,已经历经数代,家中历来以孝义世扬,辞赋知名…… 当年朕要以孝授朱敬则右补阙,被赵国公直接拒之,今日赵国公允朱玘为状元。 朝野上下终知赵国公一心为公。” 江南四大家族,顾陆朱张,虽然比不上江北氏族,但门阀品阶依旧很高。 而且朱家从江南迁移到河南已经上百年,中间不知道和多少世家大族通婚。 朱玘和朱敬则的母亲便出身河南赵氏,和侍中赵仁本有一些关系。 今年赶上世家子没什么出色人才,朱玘又文采飞扬,所以这一次的状元便选了他。 …… “臣多谢陛下赞誉。”李敬玄对着皇帝认真躬身,神色激动。 李敬玄当年任吏部尚书时,虽然上下为人和气,但也有自己的坚持。 那就是尽可能减少非正式任官道途径。 朱敬则当年被皇帝看上,就是因为他有孝义美名,辞赋出色,但并没有参加过任何科举,所以李敬玄就和皇帝顶着拒绝了。 这事还真的有些流言谣传。 说皇帝很看重朱敬则,将要提拔任用,但被李敬玄所贬毁,只授了洹水县尉。 但事实上,皇帝并没有因为此事,开责李敬玄,规则有的时候就是规则。 多年旧事已了,李敬玄心中着实松了口气。 “榜眼何人?”皇帝认可了朱玘为状元,自然关心问榜眼。 “回禀陛下,是凉国公幼孙契苾嵩。”刘思立认真拱手,同时说道:“契苾嵩文章就在陛下手下,其文风理寄斯文;旌德叙功,实属难得。” “哦?”李治是真的惊讶了。 他之前也多有关注本届士子,而在本届士子当中,风头最劲的当属宋璟。 宋璟去年跟随李绚办案多时,多为上层瞩目。 加上他博学多才,工于诗赋,七岁能写诗文,看一遍能诵背《服鸟赋》,一时竟成京中之首。 可李治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两人才能在他之上。 当然,朱玘为状元,虽然人才难得,但也多少与他的家世有关。 至于契苾嵩,虽然皇帝这一次有意加增外族士子为进士,但真正能为刘思立所看重也着实不凡。 李治没有去看契苾嵩的文章,他略微沉吟,说道:“凉国公本身就崇好文学,契苾明更是有所成就,传言他家中教学多有大儒出入,如今看来,是真的有成。” 李治曾经想过要将突厥士子定为状元,但这个念头转眼即逝。 突厥士子为状元,这种事情不仅安定不了突厥人,甚至会让大唐境内的文学世家群起不满。 弊大于利。 不过契苾嵩就不一样了,契苾明喜好文学长安尽人皆知,只是没有想到竟出结果了。 “按惯例,将契苾嵩的文章在放榜后,张贴于皇宫之外。”稍微停顿,李治说道:“过几日的曲江池宴,让太子去主持,侍御史狄仁杰陪同。” “喏!”在场群臣同时拱手,但躬身之时,俱都神色闪烁。 …… “探花呢?”皇帝继续追问。 “探花是邢州宋璟。”刘思立认真拱手,道:“宋璟文学足以经务,性格长直果敢,当为探花。” 皇帝轻轻点头,实际上他明白,如果没有朝中的那些规矩,宋璟才应该是当朝状元。 但皇家和当时世家有默契,每一科的状元都有从世家子弟当中选出,宋璟虽有家世,但实是寒门。 契苾何力出身于铁勒可汗世家,早年也曾经在突厥麾下效力,后来东西突厥灭亡,铁勒崛起,契苾何力一家反而被铁勒崛起,投了大唐,成了大唐左卫大将军,凉国公。 皇帝略微沉吟,说道:“便如此吧,探花终究需要学识扎实,就由宋璟来任吧。” “陛下圣明。”殿中群臣同时拱手。 实际上契苾嵩虽然文采不错,足够前十之能,但若不是赶上突厥不安,朝中诸相也不会将他提到榜眼。 皇帝继续开口:“科举之后,授朱玘为秘书省校书郎,授契苾嵩,宋璟为监察御史,四月之后,随狄卿巡查河北。” “喏!”殿中群臣齐齐躬身。 秘书省校书郎是正九品,但监察御史却是正八品。 朱玘这个状元授正九品乃是正常,但契苾嵩,宋璟的任命看起来就有些出格。 可实际上,契苾嵩能够被提为榜眼,就是因为皇帝要用他来安抚长安洛阳,乃至于北疆,尤其是河北道的人心。 至于宋璟,宋璟曾经跟随在李绚身边效力。 在李绚绞杀萧天子和李敬业之事上,宋璟也有出力,记功三等,如今一起封赏。 关键是皇帝看上了他的能力,能够和姚崇不相上下的少年英才,也值得皇帝关注和培养。 另外,就是宋璟出身刑州,河北之地,这一切派他前往河北,也有安抚人心的味道。 再加上一个狄仁杰,皇帝对河北总算是稍微放心了一些。 …… “今年科举之事,便到此吧。”李治抬头,看向众人,说道:“剩下的便是安排今年东巡之事,太子监国,左相和郝相,赵相留下来看守长安,其他人按惯例前往洛阳……左金吾卫大将军房先忠随侍洛阳,右金吾卫大将军薛孤吴留守长安。” “喏!”众人齐齐低头,神色凛然。 左金吾卫大将军房先忠,太子李贤岳父,故上柱国、兵部尚书、左骁卫大将军、幽州都督、清河郡公房仁裕之子。 房家出身河北清河,房仁裕是宰相房玄龄族叔,房氏一族在幽州本地拥有极大的势力,尤其是在军中。 当年房仁裕就是以剿灭陈硕真一党起家,几乎差一点,就成为宰相。 但可惜,乾封元年就已经病故。 但房家人在朝中,还有河北军中任有要职,尤其是李贤成为太子之后,这些人的位置都向上拔了不止一个层次。 而房家,是李贤最大的助力。 皇帝这一次这么多的布置,除了防备突厥以外,就是防备房家。 突厥在外,房家在内。 一旦房家动乱,整个河北都会陷入糜烂。 裴行俭巡视北疆,薛仁贵守卫代州,狄仁杰,契苾嵩,宋璟巡视河北,防的就是他们。 赵巩站在阴影之中,根据他手上掌握的消息,东宫的事情,并没有牵扯到房家。 房家也没有任何的动作,仿佛就这么看着朝局变动。 似乎哪怕是李贤被废,他们也不在意。 但真的是如此吗? 皇帝赌不起,没人能赌得起。 “调左卫将军程处弼至洛阳,调禁军中郎将程务挺至洛阳。”皇帝的安排有序的进行了下去。 赵巩沉沉低头,皇帝的杀机终于彻底展现。 长安看似空荡荡的,但有刘仁轨在,怎么都乱不了;反而洛阳很紧。 房先忠被调到了洛阳,刘审礼,程处弼,程务挺全部都在洛阳,几乎将他看死了。 太子看上去在长安能动弹的很多,但实际上长安元勋贵戚不知道多少,还有致仕的大将,宰相,更是一抓一大把。 所以,最后的一切只能在洛阳终结。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诸位宰相离开了,皇帝也离开了。 武后抬头:“赵巩,这件案子继续查吧。” 一本奏章被武后放在了桌角右上,赵巩立刻拱手:“喏!” 黑色奏本,赵巩并不陌生,甚至就连其中的内容,赵巩也一样清楚。 世隐真人明崇俨拂尘、玉佩,发现于刑州天河山。 清河属于贝州,北邻衡水,西接邢州。 孔颖达,孔志亮便是衡水人。 房氏是清河人。 一年多,案子终于要了结了。 赵巩心中一声轻叹,他也是清河人。 而宋璟是刑州人。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唯帝命是从 通天河北岸,论钦陵骑马而立,手按长剑,目光紧盯对面。 对面的河岸之上,无数的伏远弩间隔排布,直指数里之外的对岸。 每隔一里就有十架伏远弩。 整个通天河北岸密密麻麻能有上千架伏远弩,彻底绝了论钦陵的各种偷袭手段。 每隔一里,河对岸还有一座水车。 水车转动,带出的力量传到到了后面,谁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荣钦,你有没有一种感觉,对岸南昌王的力量,似乎每时每刻都在增强。”论钦陵侧身看向身旁的昌都守备荣钦。 荣钦抱拳,认真说道:“大相,南昌王就算再强,也拿不下昌都。” 论钦陵笑了,随后轻叹一声,说道:“本相和他交手多年,若是不出意外,他用的,还是声东击西那一套,从唐古拉镇开始,向东,向南,向西,不停的攻击牵引,一旦我们沉不住气,冲出去,他立刻就会神出鬼没的出现。” 荣钦沉默了,他不需要去多研究李绚的故事,光是去年昌都一战,他就有最深切的体会。 “传本相令,所有各部谨守要害,没有本相之令,不得轻易出击。”论钦陵眼神肃然,轻声说道:“一旦被他发现机会,一口拿下了,有了口子,他就会立刻疯狂攻击,将整个防线彻底撕碎。” “是!”荣钦拱手领命。 “昌都准备了这么一副大棋,由不得他不上钩。”论钦陵说到这里,神色幽微起来:“光军到了吗?” “四千光军已经齐聚昌都。”荣钦肃然拱手。 “调出两千,让他们做好准备,今年七月,从东北方越过党项吐谷浑之地,直插洮州。”论钦陵扔出来杀手锏。 “洮州?”荣钦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拱手领命。 “不是直接去洮州。”论钦陵轻轻冷笑,说道:“让他们先潜伏起来,换取唐军装备……一旦长安变天,就让他们打起南昌王旗号,直扑天水,勤王保驾。” 荣钦眉头一跳,瞬间拱手:“大相高明。” 论钦陵无所谓的摆摆手,望着对岸,眉眼深邃。 …… 玛多城外,无数军帐林立。 士卒集训,刀刃锋寒。 张大安骑马从诸军之侧而过,然后快速冲进玛多城。 昌州都督官廨之中,一干人等全部不见,只有李绚一人坐在其中。 身后众人被拦下,张大安有些疑惑的走进官廨。 “王爷!”张大安对着李绚认真拱手。 李绚抬头,手按在桌案上,淡淡的说道:“张公,长安来公文了。” “出了什么事?”张大安神色顿时凝重起来,他的双拳不由自主的握紧。 李绚摇摇头,说道:“不是什么大事,陛下已经东巡洛阳,太子长安监国,左相,郝相,赵相辅政,但左金吾卫大将军房先忠随侍洛阳。” 一封公文,李绚从桌案上拿起,递给了张大安。 张大安接过公文,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字,许久之后,他才叹息一声:“长安就是个幌子,真正的关键在洛阳,不出意外的话,太子不久之后,就会被叫到洛阳。” “没错。”李绚点头,说道:“陛下让太子今年清查河南道的隐田,这些事情,初期需要在长安完成,但到了后期,还是需要前往河南道去实地考察,相信太子也明白这一点。” “太子也在迷惑陛下。”张大安轻叹一声,摇摇头,说道:“皇甫公义和刘讷言的手段用错了地方。” “或许这是太子自己的想法。”李绚微微摇头,说道:“长安洛阳,一切都在陛下和天后掌中,太子的命运,都掌握在天命之手。 本王今日叫张公回来,就是想要问一问,张公是要前往羊同,还是留在昌州? 一切选择,尽在个人。” “呵呵……”张大安突然笑了,摇摇头,凄然说道:“王爷太高看张某了,张某算随在太子身边三年,但说实话,和太子之间的情分,早已经在去年之事上了结,至于日后,了此残生罢了。” 李贤不动则已,一动必败。 李贤如果不动,张大安没必要帮他。 李贤一旦动了,张大安就再也帮不了他了。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张公,东宫之事,归根到底,只在一人。” “是陛下。”张大安默默点头,如果皇帝不想废太子,谁也废不了他,但皇帝想要废太子了,谁也救不了他。 “所以,东宫的机会很小。”李绚看着张大安,说道:“如今需要考虑的,是如何才能将事情不影响到昌州之战……张公,你觉得整个昌州上下,有多少是陛下暗中安插的人?” “何须安插。”张大安抬起头,看向李绚摇摇头,说道:“王爷自己不也一样唯帝命是从吗?” “是的。”李绚直接点头,然后说道:“但除本王之外,昌州上下,司马主簿,各级参军,各卫将军,中郎将,说不定谁的手里就有密旨,真要有人动弹,恐怕立刻就会拿人……张公,便是本王也会。” 宗室将领永远是皇帝提防的重点。 一旦朝中有所动弹,那么戒备的目光立刻就会落到昌州。 李绚稍微有想要带兵回长安的想法,他身边的人立刻就会跳出来。 “所以,张公,本王已经收紧了朝廷送往昌州的各类公文,只有在兴海经过筛选之后,才会被送到玛多来。”李绚抬眼,认真的看着张大安,沉声说道:“张公,如果你这边收到任何消息,麻烦伱想一想,若是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会怎样?” “王爷的意思,是说,有人在长安已经筛选过一层信息了,之后或是迟滞,或许错误,就是在等有心人上钩。”张大安一句话说完,整个人彻底的沉默了下来。 这里的有心人,说到底就是他自己。 李绚沉默,张大安沉默。 整个官廨之内彻底的沉默了下来。 “八月。”张大安突然开口,说道:“突厥人出兵,要么在四月,要么在四月;八月那个时候,按照王爷原本的计划,那个时候应该已经拿下昌都,和吐蕃人在唐古拉山竭力鏖战。” 李绚轻轻点头,说道:“唐古拉山九道关卡,每一关都无比严密,昌都失守以后,论钦陵恐怕不会再轻易出击,剩下的,便是在以最小消耗士卒生命的前提下,打通唐古拉山。” “那个时候,若是朝中有变局,也必然会在那个时候发生。”张大安微微低头,神色悲戚。 他知道,一旦李贤动手,他这个太子必然被废。 如此一来,以清河房氏为支柱,依附在李贤身边的河北各大世家,就必然会损失惨重。 清河崔氏同样是清河大家,甚至当初崔知温接近太子,原因就在于此。 但可惜,太子将崔家给推开了。 这样一来,一旦太子被废,愿意帮助的人就不多了。 “下官现在只希望,太子殿下能够平平安安。”张大安轻叹一声。 大唐从开国到现在,总共废过三任太子。 李建成,李承乾,李忠。 李建成死的最早,也死的最利索。 李承乾被废之后,仅一年,流放死。 李忠,十岁被立为太子,十三岁被废,十七岁被贬为庶人,囚禁,二十二岁,被污谋反,坐罪赐死。 如今李贤的局面,却最像李承乾。 一旦有动作,立刻会被认定谋逆,然后流放,死! …… 张大安抬起头,看着李绚,认真拱手道:“不知事后,王爷能否救太子一命?” 李绚低头,然后开口,说道:“张公,你应该知道,若是绚上奏,恐怕不仅保不了太子殿下,甚至很有可能会将自己也牵连进去。 所以,这件事,绚会保持沉默,但英王会出面,相王和太平公主都会出面。” 稍微停顿,李绚说道:“绚已经告诫过太子殿下,后路已经留给他了,能不能抓得住就是他的事情了。” “要救太子殿下,是得等到英王位置稳固之后?”张大安顿时就听明白了李绚话里的潜台词。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张公,救太子,依靠别人是不现实的,而且,越不去救太子,对他就越好;或许今日对太子下手的是一些人,到了明日,他都已经被废了,朝堂中还是有人不停的提起他,那么要对他下手的,就是别人了。” 这个别人不一定是皇帝和武后,很可能是李显,或者李旦。 李贤一旦被废,他人最多只能从最低层面上帮助李贤。 一旦有过,立刻就会受到无尽猜疑。 张大安低下头,一时间,他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张公。”李绚再度开口,说道:“很多时候,做事都需要看时机,若不合时宜,救人也会成为害人,但若合时宜,事情即便做的不那么对,也能成功救人。” “王爷所言有理。”张大安缓缓点头。 “如今我们唯一能希望的,便是太子犯的事情会小一些。”李绚轻叹一声。 大唐律法森严,能决定李贤最后下场的,只有他自己的作为。 只有他最后能被人找到的把柄越小,他被处置的才能越轻。 “可惜了,东宫的消息,已经很久没有接到了。”张大安微微摇头。 自从他被贬到昌州,和东宫的联系就少了许多。 “如此最好。”李绚打断了张大安,认真说道:“张公,现在就让我们专心在对岸的论钦陵身上吧,那位也不是好对付的,谁也不知道他暗中在准备什么手段。” “好!”张大安认真点头。 “再有半个月,就该水涨了,到时便该出兵羊同。”李绚说起了战事布置,张大安认真听着。 但在抬头之间,李绚神色闪烁。 有件事他没告诉张大安。 从长安发往昌州的一切信息,除了圣旨和朝廷公文以外,其他全部被拦截。 兴海姚懿那里甚至已经是最后一道防线。 在昌州之前,廓州,河州,洮州,他都已经派人通知拦截。 甚至还有兰州,鄯州等地,所有信息都会经过当地刺史府严格筛选。 李绚在张大安面前,将事情挂到了昌州头上,但却在廓州,河州,洮州,兰州和鄯州刻意拦截。 为的就是不要让有心人,有任何往长安发兵的机会。 …… 真正在防备这一点,不仅是李绚,还有武后。 昌州到洛阳的所有关卡都有武后的人。 一旦李绚的威胁被武后看见,便是他也要遭受一番磨难。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户奴赵道生 五月,长安,左史范履冰府邸。 马车停在门口,范履冰直接下车,门房立刻上前,低声在范履冰耳边说了几句。 范履冰轻轻点头,然后快步走进了府中。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人影出现在后方坊门处。 赵巩看着范履冰回府,眉头不由得紧紧皱了起来,这事怎么牵扯到他了。 “传令,前后各门全部围死,四周宅邸也派人盯住。”赵巩侧身,身后之人拱手传令。 很快,密卫已经从四面八方将范履冰府邸给围住了。 “走吧,见一见这位左史,看看今日是怎么回事?”赵巩转身下了坊楼,带着两名密卫,直接来到了范履冰的府门之前。 看到赵巩出现,门房面色无比意外,立刻上前,认真拱手道:“统领!” 赵巩脚步停下,诧异的问道:“你也是密卫的人?” “是。”门房向前躬身,说道:“属下奉命护卫左史安危。” 赵巩的眉头皱起,又问:“仅仅是负责安危吗?” “是!”门房有些不解的看向赵巩:“统领,发生何事了?” 赵巩深吸一口气,从身上掏出一块金牌,直接说道:“你,头前带路,本座现在要见左史……奉天后之令,查案!” “喏!”门房立刻肃然起来,然后退步,拱手:“统领请这边来。” 赵巩立刻进入范履冰府邸,门房没有丝毫其他动作,直接带着赵巩朝院中深处而去。 赵巩非常注意,其他也没有任何往里面传信。 后花园柴房,侧门之畔。 两名护卫守在柴房之前,看到门房带着赵巩亲来的时候,两人瞬间握紧了手里的刀,但随即,两人就是一愣,随即拱手道:“统领。” 赵巩微微点头,但眼神却带出一丝惊骇。 密卫各部都有不同职责,赵巩所在,和眼下这些护卫所在并不统一,但这些人却全部认识赵巩。 甚至可能他们认识的人比赵巩所知的还要更多。 赵巩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北门学士这么受武后信任了。 这些北门学士做任何隐私之事,用的都是密卫的人手。 他们家中不是没有其他下人,只是这些下人全部都不允许接触这些事情。 两名护卫虽然认识赵巩,但也没有松开手里的刀。 赵巩点点头,拿出令牌,说道:“奉天后旨意,查案,本座现在就要见左史。” “是!”两名护卫看到令牌,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让开门,下一刻,赵巩已经直接推门而入,然而柴房之内却是空荡荡。 一名护卫立刻上前,走到柴房最深处,也不知道触动了哪里的机关,一道密门瞬间打开。 密卫之内,一坐一立两道身影,正在低声说话,密门打开,两人同时诧异的看了过来。 赵巩直接走了进来,看了站立在地的青衣内侍,模样细致,皮肤娇嫩,看上去跟个女孩子一样。 转过头,赵巩看向范履冰,拱手道:“左史!” …… 范履冰坐在短榻上,微微张大嘴巴,满脸不敢相信的看着赵巩就这么进来。 随即,他的目光冷冽起来,落在外面的门房和护卫身上。 “不要怪他们,赵某也是奉令而行。”赵巩拿出手里的金牌,在范履冰面前轻轻一晃,范履冰顿时神色肃然起来。 赵巩现在负责查察明崇俨被害案,所以天后将一面金牌赐了下来。 虽然没有见金牌如见君的特权,但是所行一切通畅,无可阻拦。 范履冰神色放松起来,站起来,对着赵巩拱手道:“赵兄,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小弟是追他来的。”赵巩目光看向一旁的青衣侍者,确定他就是男性,最后看向范履冰说道:“东宫进出的每个人我们都有人跟踪,但这个人,今日却悄悄的出宫,而且他是太子身边的人。 小弟自然就很关心,他偷出宫究竟是做什么,只是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找到了左史家中,怎么,他是左史的人?” 范履冰一愣,随即一拍额头,不好意思的苦笑道:“忘了,忘了,这件事忘了在密卫登录了。” 赵巩笑笑,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忘了。 范履冰无非就是不想将自己的棋子交给宫里,或者说不想交给自己。 如今宫里对东宫的调查,全部都是由赵巩在负责。 范履冰自己安插的棋子,自然是可交可不交,但前提是,伱别被发现。 也就是赵巩还要探究些东西,不然回去的路上将人杀了,范履冰也没法说什么。 …… “无妨。”赵巩抬起头,看向青衣侍者,问道:“如果本座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叫赵道生,是太子身边的人。” “奴婢赵道生,见过赵统领。”赵道生有些怯怯的拱手行礼,说话柔柔的,跟个女人也没什么区别。 “你是什么时候进东宫的?”赵巩目光低垂。 “是去年年初,左史将奴婢送进东宫的。”赵道生没有抬头去看范履冰。 范履冰忍不住的侧过了头,赵巩笑了。 “一年时间,混到太子身边,也是有几分能耐的。”赵巩点点头,然后问到:“不过自从密卫全面监控东宫一个多月以来,你从来没有出过东宫,为何今日又出宫了?” 赵巩的眼底闪着冷光,虽然赵道生是范履冰送进东宫的,但他如今还是范履冰的人吗? 范履冰站在一旁没有说话,赵道生开口解释说道:“左史上个月传信,让奴婢更加接近太子,但奴婢在太子身边晃悠一个多月了,可太子就是没有任何的动静。” 说完,赵道生转身看向范履冰,拱手道:“左史,奴婢尽力,但太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心思,在东宫也是一样,除了太子妃,其他人他也一概不理,也不亲近,每日里都是在处理河南道的事情,其他的……” 赵道生无奈的摇摇头,他真的尽力了。 赵巩目光垂下,他现在终于知道赵道生是做什么的了。 太子曾经有一段时间好奇男色,至于究竟深入到了什么程度,赵巩不知道,那个时候他在密卫中的位置还不高。 而且那段时间,也是在太子身为雍王时,但他做了太子之后,很多事情就收敛了起来。 他不得不收敛,内外群臣盯着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而且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子嗣。 赵巩想起来了,当初太子带着李显和李绚前往华清池的时候,就曾经被李绚斩过一个奴婢。 也就是在那之后,太子很快就有了皇长孙。 如今太子正值秘密谋划最紧要的时候,如何会理会一个奴婢。 …… “你先回去吧。”赵巩突然看向赵道生,看着他认真叮嘱道:“太子的事情,你不要去探问什么,只需要带双耳朵,跟在太子身边就好。” 赵道生看向范履冰,范履冰点头,赵道生立刻拱手:“奴婢告退!” 赵巩看着赵道生离开,朝着外面摆摆手,很快,一名密卫就跟了上去。 这个时候,赵巩这才抬头看向范履冰,说道:“左史,光是这样,是听不了什么好消息的。” 范履冰看着赵巩,拱手问道:“还请赵兄指点。” 赵巩在另外一侧坐下,看向范履冰问道:“左史,你今日刻意将他叫过来,不是简单的要问有没有什么消息吧?” 范履冰轻叹一声,随即,一个黑色的小瓷瓶已经被放在了桌案上。 “左史,这种手段即便是有所成效,但陛下那里,你怎么交代。”赵巩忍不住的摇摇头。 下药,让太子和一个奴婢亲近。 这种事情,真要让皇帝知道,范履冰怕是少不了一个死字。 密卫的很多事情,都是不瞒皇帝的。 如果赵巩今日没来,范履冰又下了手,密卫再禀报到皇帝那里,一调查,牵扯范履冰不说,甚至会牵扯到天后。 范履冰轻叹一声,看向赵巩:“赵兄出个主意吧?” “太子再有几天就要出发前往洛阳了,麻烦天后,让太子提前启程吧?”赵巩站了起来,说道:“让太子快点出发,最后就带一二人,密卫会配合让只带赵道生的。” “仅是如此吗?”范履冰忍不住的皱眉。 赵巩摇摇头,说道:“范兄,那是太子,我们不能在东宫肆意乱为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在宫外下手。” 宫外?突厥人,还是高岐? 范履冰总算是明白了过来,站了起来,拱手说道:“一切就拜托赵兄了。” “放心,那赵某就先告辞了!”赵巩拱手还礼,然后离开了范履冰府邸。 坊门之下,赵巩最后看了范履冰府邸一眼,随即冷笑:去年二月,哼,这个时间真是巧合啊! …… 五月繁华,草木茂盛。 月光之下,东宫后院,李贤阴沉着脸向后院走去。 身后十几人明暗随侍。 看向侧畔的花园,李贤转身,朝着花园走了进去。 一直走到了园亭之中,看着满园的花草,李贤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三本奏章,面色沉冷。 抬头,李贤看向一侧的侍者,说道:“告诉太子妃一声,孤今晚要忙政事,就不过去了。” “喏!”侍者拱手,然后转身快步离去。 李贤摆摆手,一旁的侍者已经摆上了一壶酒,一只酒杯。 侍者倒酒,然后端起酒杯,也不沾唇,直接一口饮尽,然后退至一旁。 李贤也不回头,打开手里的奏章就看了起来。 第一封是来自昌都的奏章,半个月前,南昌王率五千左卫,五千右卫,直扑羊同,终于在三天之前拿下了羊同国都纳仓, 第二本奏章雍州府奏报,长安怀远坊里,暗中突现突厥仇杀,数日间,便已经有几十人身死。 长安要派人进入核查,但却全部被坊正拦下,言说其中没有人伤亡,但言下之意,突厥人的事情,突厥人自己解决。 但李贤知道,那些死了的是突厥人,他们的身份很有些蹊跷。 有人在刻意绞杀他们,李贤的拳头顿时紧握。 第三本奏章来自洛阳,是天后急催,让李贤抓紧时间赶往洛阳,再有两三个月,河南道的夏收就要开始,不能再耽搁了。 李贤的呼吸顿时凝重起来,他有种感觉,叫他抓紧去洛阳,不是为了河南道的事情,是单纯的为了让他去洛阳。 李贤将一旁的酒杯拿起,抬头看向众多侍者:“你们谁会跳舞吗?” “奴婢会!”妖娆婀娜的赵道生站了出来。 李贤的眼前顿时一亮……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从不逾矩南昌王 范履冰府邸密室之内,赵巩和范履冰各坐桌案左右两侧。 一块凤纹金牌被郑重的放在桌案中央。 赵道生站在密室中央,看着那块象征着天后权威的金牌,他有些紧张了咽了咽吐沫。 赵巩冷眼看着赵道生,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太子说,就算杀了明崇俨又怎样。”赵道生对着赵巩和范履冰深深躬身,神色不安。 “就算?”赵巩看向范履冰,疑惑的说道:“这么说来,明世隐之死和太子无关了?” “虽然是无关,但太子应该是知情的。”范履冰轻叹一声,看向前方:“毕竟即便到今日为止,朝廷也没有正式确认明世隐的死讯,但太子却肯定他已经死了。知情,就等于同犯。” 赵巩呼吸不由急促,随即他摇摇头,说道:“此事还需要找太子最后确认,不能仓促结论。” 范履冰点点头,看向赵道生问道:“太子是因何如此说的?” “天后连续三天派人发信催促太子启程,第三天还让人带了两本书。”赵道生有些怯怯的看向赵巩和范履冰。 赵巩和范履冰相互对视一眼,那两本书他们也知道是什么。 《少阳政范》和《孝子传》。 “你在怀远坊的动手急了些。”范履冰转头看向赵巩。 “没有针对东宫,手段急就急了些吧。”赵巩抬头,看向前方,轻声说道:“希望太子能够懂得为人子、为人臣的道理。” “之后呢?”范履冰转身看向赵道生。 “太子当夜喝的有点多,便又叫了奴才在花园跳舞,饮酒多了,太子就胡言乱语起来。”赵道生的话刚一说完,就看到赵巩和范履冰死死的盯着他。 “太子还说了什么?”太子喝醉,说的话肯定不少。 对常人来讲,酒后说的一定是胡话,但对太子而言,就一定是酒后吐真言。 “翻来覆去的,就是什么,你逼我,伱们都逼我这种话,之后便是哈哈大笑,说杀了明崇俨又怎样。”赵道生认真的回答。 范履冰的眼神瞬间就亮了,而赵巩则是眉头紧皱。 “之后呢?”范履冰紧跟着追问。 “便没有了,太子喝醉了。”赵道生有些可惜的摇头。 范履冰点点头,目光看了赵道生一眼,说道:“好了,你回去吧,记得跟在太子身边,只听只看,其他不问不说。” “是!”赵道生躬身告辞离开。 门外有密卫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将他送回到东宫,甚至会有人帮他遮掩这段时间的踪迹。 这不是问题。 赵巩突然一笑,说道:“起码,太子没有去动这个赵道生。” 男生女相,历来是某些人的心头好。 李贤能够忍住不动,恐怕他真的是有改观了。 “或许是所图甚大。”范履冰看向赵巩,神色认真的说道:“赵兄,此事如何做?” “如实回禀天后。”赵巩目光闪烁,轻声说道:“此事只有传言,难有实据,若想继续进行,还需从长洛突厥人身上着手。” 范履冰轻轻点头,然后说道:“如此,就看东宫有没有什么动静了。” 赵巩站了起来,拱手道:“左史,你我各拟本上奏,想来不几日,左史就应该要去洛阳了。” 范履冰站起来拱手还礼,说道:“太子怕也要去洛阳了。” …… 洛阳,乾元殿。 一名年轻俏丽的蓝袍女官站在御案左侧,对着武后躬身道:“……单于都护府奏报,阿史那·泥熟匐返回草原之后,被阿史那·温傅携众带往都斤山,五月上旬,突厥各部族酋长齐至,然后祭祀天地先祖……伊利俱卢设莫何始波罗可汗。” 武后轻轻点头,说道:“都斤山是漠北突厥起源之地,《隋书·突厥传》:摄罗‘号伊利俱卢设莫何始波罗可汗,一号沙钵略。治都斤山’。 云中古城,阴山,如今都为我大唐所有,他们想要做些什么,跑的远些是最合适的,不过再想要回来,集齐大军,怕是非得三五个月不可。” 武后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现在已经临近五月下旬,突厥人就算能够集齐大军,怕也得八月下旬,想要对大唐动兵非得十月不可。 “但八月,却是可以有一部虚张声势,突袭长城。”武后逐渐的琢磨出来突厥人的想法,他们最终还是要趁渔人之利。 武后抬头,看向一侧的女官,问道:“婉儿,阿史那·泥熟匐现状如何?” 上官婉儿继续说道:“右千牛卫郎将李令问回禀,阿史那·泥熟匐在尽量的拉拢原本突利麾下部族,但他们一行人行走在当年颉利部族的领地,所以尽管阿史那·泥熟匐集中了不少力量,但仅限于自保,其他只能被阿史那·温傅裹挟。” “未必就一定是裹挟,能重新成为草原可汗,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都有野心企图,只不过身为颉利子孙,阿史那·伽那的机会更小,反而是阿史那·泥熟匐,在这种特定情形下机会更大而已。”武后一眼就看破了阿史那·泥熟匐的野心。 “朝中诸位宰相的计策是对的。”武后点点头,说道:“泥熟匐回到草原,不仅有分裂草原之势,同时他的所在,也是突厥主力所在。 突厥人的动向不再像之前那么模糊,而是一切变得清清楚楚。” 阿史那·泥熟匐集中了几乎所有的突厥酋长到都斤山,这倒使的突厥各个部族的虚实,也更加多容易被窥探。 密卫的那些人,做的就是这些伙计。 “告诉萧嗣业,从七月开始,将各部商人,游学士子全部收拢,密卫,兵部职方司收集情报,一旦突厥人有不轨举动,立刻雷霆一击。”武后拳头顿时紧握。 “喏!”上官婉儿认真躬身。 武后的呼吸缓和了下来,随即转口问道:“太子如何了?” “太子辰时已经启程,戌时应该能到洛阳。”上官婉儿躬身说道:“东宫上禀,太子到洛阳后,是否即可面圣?” “不必了。”武后没有丝毫迟疑的摆手,说道:“太子抵达洛阳之后,让他立刻着手清查河南道隐田之事,东宫一应僚属要立刻前方河南道各州,加紧清查,速度快些,若遇阻挠,即刻下狱。” “喏!”上官婉儿立刻躬身,脸上没有丝毫神色变化,即便是看透了什么,也平静无波。 “告诉赵巩,派人继续清理长安洛阳的突厥叛逆。”武后神色冰冷的抬头。 “喏!” “传旨,左金吾卫大将军房先忠,明日启程返回长安。”武后继续下令。 “喏!”上官婉儿眼神微微闪动。 左金吾卫大将军房先忠是太子的岳父。 太子在长安,房先忠就在洛阳。 太子在洛阳,房先忠就在长安。 其他的任何事情都可以含糊,都可以模糊,但唯独这一点,是怎么都含糊模糊不了的。 “昌州有消息吗?”武后抬头,看向上官婉儿。 “回禀天后。”上官婉儿躬身,说道:“南昌王自从拿下羊同国都之后,就派人守着从唐古拉山口杀出来的吐蕃人,但除了论钦陵最初派遣的五千回援的羊同骑兵以外,吐蕃骑兵没有任何动静。” “看样子,被他算计准了。”武后轻叹一声,摇摇头,说道:“在论钦陵的心中,永远是轻重之分,而南昌王最善于利用这一点,一点点的打开破绽,然后像滚雪球一样的持续滚下去,大势已成,无可抵挡。” 稍微停顿,武后问道:“婉儿,你觉得南昌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上官婉儿微微一顿,随即低声说道:“依婉儿看,南昌王是个循规蹈矩的人,虽然有能力,但陛下和天后让他去哪里,他就去哪里,一切照陛下和天后之意行事,从不逾越。” 武后目光一跳,随即缓缓的点头。 其实仔细说来,虽然很多事情,李绚都是自己请命而去,但说实话,在他开口之前,自己和皇帝已经有了要他去做的想法。 不管是婺州,还是吐谷浑,又或者昌州。 虽然屡次加封,但实际上,李绚的一切,都在自己和皇帝的指定之中,自己和皇帝需要他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细想所有一切,其实都是这样,从来没有例外。 “若是让他永镇逻些,他也会吗?”武后抬头,目光深深的看向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认真点头,说道:“依婉儿看,南昌王会遵令而行的。” 武后轻轻点头,心中已经盘算了起来。 现在这个时候的武后,还没有看出突厥草原之事,远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如果真的草原彻底平定,将李绚彻底的留在逻些也是一种可有的选项。 至于说如何防止他坐大,抽兵便是。 到时候,以吐蕃为大都督府,相王遥领大都督之职,南昌王以大都督府长史行事,就连最后的名义上的主导权都剥夺了。 以他的能力,依旧能够稳定局面,那样的话,南昌王对朝廷的威胁就解除了。 武后目光望向殿外,眼神闪烁。 似乎整个大唐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在她的眼中。 …… 赵巩穿一身黑衣,站在宫墙阴影之下,目光望着进进出出不停的东宫臣属,眉头紧皱。 自从上一次见面以后,已经有整整一个月,没有赵道生的任何消息了。 但是其他内线传来的消息,太子对赵道生越发的亲近,各种上次从来没有少过。 甚至很多时候,太子做事都不避着赵道生。 可是他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甚至就连赵巩派人去见他都做不到。 这究竟是怎么了?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太子,本就是用来背锅的 洛阳,承天门下。 一匹快马从定鼎门直奔而来,承天门下的金吾卫立刻让开道路。 快步疾驰而过,直扑乾阳殿。 “是来自昌州的军报。”程处弼平静的声音在赵巩耳边响起。 赵巩立刻转身,拱手道:“广平郡公。” 程处弼微微摆手,目光依旧看向乾阳殿,然后说道:“南昌王自出兵以来,送回洛阳的军报间隔时间逐渐的变长,但好在依旧有规律,所以不论如何,前线战况还算稳定。” “多谢广平郡公提醒。”赵巩立刻松了口气。 程处弼笑笑,说道:“南昌王当年在洛阳时,也曾和程某一起共事过,赵统领应该记得。” “是,是天阴教的案子,是戴相……”赵巩的话还没有说完,前方一名千牛卫已经快步而至,将一封公文送到了赵巩的手里。 赵巩打开一看,长松了一口气,转身对着程处弼说道:“公文中说,大郎已经在拿下羊同之后,回身昌都,通天河,唐古拉山口三万大军直扑昌都而去,现在看来,拿下昌都应该没有问题了。” “拿下羊同,切断唐古拉山的对外通道,论钦陵就真的孤立无援了。”程处弼点点头,然后温和说道:“再有一两个月,就能收到南昌王的捷报了。” “昌都好下,但唐古拉山难入。”赵巩摇摇头,说道:“到时候,就是成年累月的血战了。” “就像晋北一样。”程处弼抬起头,看向北方。 北方真正的战略要塞,在云中,朔州,代州,雁门关,太原,每一个地方都是一座战略要塞。 “突厥一战,朝中暂时调动了五万北地大军。”赵巩侧身看向程处弼,皱眉说道:“此事下官和南昌王商讨过,南昌王的意见是五万不够,还需要从河北,长洛,调集更多的大军过去。” “南昌王有见地。”程处弼点点头,说道:“草原之事,重在人,当年颉利之所以败亡,是因为他施政混乱,意图用唐制来打造草原,最后弄的离心离德,但如今,突厥人想要重新立国的欲望强烈,不是打掉一个首领就足够的。” 打掉一个首领,就会有新的首领冒出来。 突厥人起事,最后就会像星星之火一样,永远没有平息之时。 “所以,要将突厥人的主力大军打掉,只有打掉他们的主力,人心才会散掉。” 程处弼看向赵巩,轻叹一声,说道:“南昌王看的到很准,突厥人少经战事,只要能够抓住机会,将他们一举歼灭,那么自今往后,突厥人就很难真正再威胁大唐了。” 突厥人一次反抗被打掉,二次反抗被打掉,每一次都要缓个几十年的时间。 不出意外,足够大唐积累起足够的胜势了。 …… “那么说来,去年朝中积攒的粮草,今年就都要用在草原上了?”赵巩随口提起了其他的事情。 程处弼点头,说道:“去年风调雨顺,太子又在长安洛阳,清理出了上百万亩隐田,今年说不得更有成效。” “河南道之事。”赵巩微微点头,他知道,这件事情,皇帝和武后从年初时,就已经开始筹划。 东宫的很多人已经提前在河南道准备,只是太子一直没有抵达河南道,这才让事情被迫拖延了下来。 “这种事情,也只有太子亲力亲为,才能够推动的下去。”程处弼抬头看了赵巩一眼。 两人默契的微微点头,不再提这件极为敏感的事情。 明明太子要被废,偏偏皇帝和武后非要让太子去推动河南道的事情,并且给予他特权。 因为这本身就是相辅相成的。 因为太子要推动河南道的时候,他才会得罪许多的人,才会导致很不多人的不满,最后才会带来反噬,但这些反噬在太子被废的过程中,会全部都消耗掉。 皇帝和武后会完全接受太子的成果,但黑锅,却是太子背了。 反正他要被废。 程处弼和赵巩都是武后极信任的人,所以这些事情,他们都能聊。 “听说英王嫔最近常到宫里拜会天后。”赵巩突然提起来另外一件事情。 “嗯!”程处弼点点头,说道:“太子妃留在了长安,相王妃留在了长安,只有英王嫔跟着一起来到了洛阳。” “有心啊!”赵巩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竟然有人敢主动的接近武后,真的是胆大包天到了极致。 李显的英王妃赵氏,就是在这宫里被饿死的。 “吱呀”一阵阵车轮声从前方传来,赵巩和程处弼顿时投目过去。 一辆辆马车停在门下,正在接受千牛卫的检验。 “是东宫从河南道拉回来的黄册,现在去和从长安带回来的数字做对比,武德元年的田地虽然荒芜,但也正是因为荒芜,所以干净……从武德到贞观,再从贞观到如今,虽然不至于极尽,但已经是能够查到了最详实的田地变化。” 程处弼轻叹一声,看向赵巩说道:“听说这种方法是南昌王教给太子的?” “嗯?”赵巩点点头,道:“大郎当年在婺州任别驾时,就曾经用过这种手段,后来更是讨贼睦洲,睦洲一些世家大族做的太过分,被找了出来,然后清剿……之后种种手段就成了体系,陛下将这些东西都存在到了皇宫深处,外人不得轻见。” “原来如此。”程处弼轻轻点头,目光看向城下的车辆,轻声说道:“可惜了,很多人都在做实事,但有人却将他当成了一种欺瞒的手段。” “所以要逼的紧一些,河南道的事情,密卫已经介入,不会让那些混蛋跑了的。”赵巩转身目光看向东宫,轻声说道:“想来用不了多久,太子就会亲往河南道,应该将更多的真相让太子看到。” “在河南道多做点事,对他来讲是好的。”程处弼看着那些车辆缓缓的驶进了东宫,最后看向赵巩说道:“剩下的,就是密卫的事情了。” 赵巩笑笑,说道:“密卫动手,从来不会迟疑。” 一句话,赵巩已经对那件事情有了决定。 …… 高深的宫墙之下,赵道生跟着十几名东宫内侍一起朝着掖廷走去。 一身的青色鲤鱼纹圆领长袍,腰间挂着两块玉诀,行走之间,神色不安,左右环视,但又自带几分飞扬。 十几名东宫内侍,赵道生和另外一名年长的内侍走在中央。 跟以往相比,赵道生的神色气度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看上去跟四周的内侍格格不入。 看着四周越来越熟悉的宫墙,赵道生越发的不安起来。 掖廷,他就是从掖廷出来的。 掖廷的所有阴暗残酷,他都曾经最深切的体会过,如果不是明崇俨将他从掖廷提出来,恐怕他会一辈子烂在里面。 他曾经发誓过,这辈子再也不回来了,但今天他还是回来了。 他不想来,但是没办法职责所在。 内侍省调遣,宫中所有内侍全部俯首听命。 尤其如今,太子并不在宫里。 就在今日,太子亲赴河南道查察隐田事宜,赵道生就算是要找太子也找不到。 偏偏今日不仅是内侍省的任命,身边这位徐管事,更是东宫的老人。 孝敬皇帝李弘在时,就已经是东宫的正八品上管事,如今在太子李贤时期,虽然未有升迁,但有些事情依旧信重。 有些事情,甚至牵扯到了孝敬皇帝太子妃裴氏。 今日内侍省命,更换东宫内繖扇、灯烛等物,徐管事亲自出动,还叫上了赵道生。 这些事也是赵道生的职责范围。 进入掖廷前往库房,徐管事和内侍省管事交接,然后挥手让其他人去搬运东西,最后他笑呵呵的看向赵道生:“赵郎,一起去上房喝一杯吧,介绍一个老熟人给你认识。” 赵道生下意识的想要拒绝,但目光扫过四周熟悉的内侍已经离开,剩下的都是内侍省的人,出口话音已变:“是!” 前行一进院,正堂官廨,赵道生松了口气,然后跟着徐管事进入了官廨之内。 就在赵道生进入官廨的一瞬间,“啪”的一声,身后房门突然紧闭。 原本透亮的官廨,一下子变的黑漆漆的。 赵道生心里已经转身看向左侧,原本就走在他身前的徐管事,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了前方的公案之上,眼神无比冷漠。 “这是怎么回事?”赵道生一句话下意识的出口。 “赵道生,仪凤三年二月入太子内坊局,任阍人,半年后,任内阍人,仪凤四年,四月升任从九品下閤帅,五月,升任正九品下内给舍人。”一个平静熟悉的声音从侧畔传来,随即,赵巩面色阴沉的从后门走了进来。 赵道生的心彻底的沉了下来,但随即,又一道身影的出现,让赵道生几乎彻底绝望。 五旬的干瘦内侍从赵巩的身后走出,一样的一身内侍,但头顶带着的三品黑色红缨璞帽,昭示着他的身份。 内侍监仇宦。 宫中的内侍统领。 唐律:内侍监,监二人,从三品,专用宦官。 如今宫中有两位内侍监,王福来负责皇帝贴身伺候,传达诏旨;仇宦负责御宫门,洒扫内廷,内库出纳和照料皇帝的饮食起居等事务。 宫中所有宦官,包括赵道生,全部归仇宦管,生杀予夺。 …… 一道阴影出现在赵道生的面前,是赵巩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前,目光冰冷的看着他,赵道生不由得有些后缩。 赵巩嘴角冷笑,说道:“你虽然是太子内坊局的人,但你最初,是明崇俨将伱从掖廷调出,然后送入东宫的。 一直以来你都很听话,但就在大半个月前,你开始不听话,有信不传不说,甚至连密卫在东宫的人,都开始被逐出东宫内院,究竟发生了什么?” “太子从长安来到洛阳,太子妃未有随行,诸太子嫔也未有随行,只有一干内侍和宫中官员。”徐管事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看着赵道生,轻声说道:“就在十四天前,赵道生升任正九品下内给舍人,常随太子身边。” “所以说话。”赵巩猛地一把抓住赵道生的下颚,狠狠的向上提,然后恶狠狠的说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背叛了我们,背叛了明崇俨,背叛了天后,你说话。” 赵道生死死的咬着牙,畏缩的目光中惊人的满是坚定。 “打吧!”仇宦轻声开口。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武后:表兄 “啪啪啪!”一下一下,薄薄的木板狠狠抽在赵道生脸上,打下了无数的红印。 赵道生一直牙关紧咬,死活不开口。 几十下下来,早已经目光紧闭,娇嫩的脸蛋渗血。 “好了。”仇宦一摆手,扶着赵道生的健壮内官退下。 赵道生晃晃悠悠的扑在地上,几乎没了任何声息。 “再打下去,太子回来就不好遮掩了。”仇宦转头看向赵巩,目光探究。 “泼醒他。”赵巩目光看向身侧,一名内官已经端着水盆上前,然后直接泼在了赵道生的身上。 见他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赵巩这才看向仇宦,眼神深沉的说道:“仇公不必担心,他见不到太子了。” 仇宦一愣,随即满脸欣赏的说道:“不错,不错,难得你能下得去这份心,既然如此,那么就继续吧,太子的事无须在意,宫中哪天不少一两个人的。” 赵道生猛地抬头,满眼惊恐,他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他们竟然要杀人。 “打!”赵巩看向赵道生身后,两名健壮内官已经再度上前,木板狠狠的抽在赵道生脸上。 鲜血这下直接流了出来,赵道生终于忍不住开口:“我没有……” 赵巩微微抬手,两名健壮内官已经停手。 赵巩走到了赵道生的面前,目光冷漠的看着他:“你说,要是将你这张脸毁了,太子还喜欢伱吗?” 赵道生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他赶紧抬头,看着赵巩,面色惊惧的说道:“统领,我没有背叛密卫,我从来没有告诉统领我是密卫……” “不,你不是密卫。”赵巩嘴角冷笑,看着赵道生说道:“你是明崇俨的人,你从来不在密卫名册当中,你是内侍省的人,你是太子的人,你和密卫没有任何关系。” 赵道生有些发愣,他有些没有明白赵巩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所以,你接近太子,勾引太子,害太子远贤臣近小人,所以今日,是内侍省内寺伯,按律纠察宫内不法。”赵巩抓着赵道生的下巴,看着惊恐的他,冷笑说道:“所以,你死了也就死了,最多,宫里的六个内寺伯,推一个出来顶罪,但你就是死了,白死了。” 赵巩一把将赵道生狠狠的甩在地上,然后才面色冰冷的说道:“你死了,也和密卫没有任何关系。” 赵道生贴在冰冷的地上,脸上已经满是惊恐。 他没有想到,赵巩就连他的死亡都已经安排的妥妥当当,甚至…… 还黑了太子一把。 “我没有勾引太子。”赵道生双手按在地上,就要撑着站起来,但在这个时候,赵巩冰冷的声音响起。 “你还是趴着的好,你站起来,就又要挨打了。”赵巩一句话说出,赵道生立刻顿住了,动也不敢动。 赵巩走到他的身边蹲下,慢慢的说道:“你今天本来有机会主动联系其他人,但你却什么都没有做,你的心已经叛了。” 赵道生趴在地上,双手慢慢的无力,最终甚至直接贴在了地面。 心里一片冰冷。 “或许你没有告诉太子你和密卫的关系,但太子肯定已经看出了你是密卫,所以所有接近你的人才会被全部驱离,而你默许了这一点,你和太子之间……”赵巩轻轻冷笑,心中感到一片荒谬,一颗棋子竟然有感情了。 赵道生趴在地上,抬起头,瞪着赵巩咬牙说道:“我和太子之间没有什么,我帮太子,就是因为看不惯你们这些人,构陷一个为人仁厚,体恤爱民的好太子,你们想要构陷他,想都别想。” 赵巩脸上的轻蔑瞬间消失,转头看向仇宦,皱眉问道:“他是哪里人?” “豫州,汝南县,家中无父无母,无兄无弟,甚至因何进入掖廷也不可考。”仇宦微微摇头。 “家中没有父母兄弟,但未必就没有族人,起码消息应该是能够通进来的。”赵巩轻笑一声,说道:“豫州正好河南道所属,怪不得会心思转变,原来如此。” “那是因为太子做的都是对的。”赵道生咬着牙看着赵巩,随后,他突然冷笑道:“以前的我,和你们一样,愚昧无知,以为谁对我好,我就该对谁好,但我现在已经明白了,这世界除了我,还有天下,太子才是最适合这个天下的人,你们想构陷他,休想……砰!” 赵道生狠狠的一下,头直接砸在了地上,血直接流了出来,人也已经一动不动。 赵巩下意识的要摸赵道生的脉搏,一旁的仇宦突然开口说道:“人还没死,不过是个好奴才,起码对主人忠心。” 赵巩没有理会仇宦,他直接翻过来赵道生,仔细的看着他的伤口,片刻之后,他终于笑了。 “奴才是好奴才,人也够果决,但可惜,太怕疼了,舍不得用力。”赵巩嘴角终于笑了。 仇宦沉默了下来。 死亡,不是那么容易的,自杀也是一样。 或许在动手的瞬间,可以一瞬间的狠辣决绝,但在动手之后,死亡的瞬间,生存的本能会使劲的拉你。 赵道生就是这样。 不怕死,但怕疼。 如果让他去跳崖自杀,跳崖的瞬间没有问题,但跳下去之后,生命的本能会让他后悔,但那种情况,后悔也晚了。 但现在,想要头槌地而死,哪那么容易。 “来人,把人送进秘狱,好好的收拾收拾,撑不住了,就用药,好吃好喝弄好,然后再收拾。”赵巩抬起头,看向仇宦。 仇宦笑了,点头说道:“便如此吧!” …… 乾阳殿,赵巩和仇宦恭敬的站在一侧。 武后穿一身黑底金丝风纹襦裙,戴着黑色璞帽,看着手里的奏章,仔细来回的看了两遍,这才说道:“这些东西,都是已经掌握了的东西。” “是的,天后。”赵巩拱手,说道:“但密卫的东西没法拿出来,可他的说法,却可以用来指证。” “屈打成招的说法吗?”武后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赵道生几乎快被赵巩给打死了,但偏偏总吊着一口气,翻来覆去的,总也死不了。 “细皮嫩肉的,可惜了。”武后转眼就翻篇,然后神色肃穆的说道:“证据倒也有用,但还不够,如东宫马厩里只埋藏了不到一百副盔甲,不过是太子胡闹罢了。” 武后抬头,幽深的目光落在赵巩身上,轻声说道:“孩子们瞎胡闹,不用太管的。” “是!”赵巩沉沉的躬身,武后的话很清楚,再等等,现在不过是胡闹,但以后就说不定了。 “去吧,去吧,东宫上下都盯到紧一些,别出什么意外。”武后再度抬头,看向赵巩,笑着说道:“这次做的不错,表兄!” 赵巩再度躬身,然后缓缓的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仇宦和武后。 武后有些轻松的看向仇宦,问道:“这次是怎么回事,孤的这位向来守规矩的表兄怎么愿意逾矩了?” “回天后。”仇宦拱手,然后说道:“据说是赵统领在和广平郡公监视东宫兵甲入宫时,广平郡公提了一句,说是太子如今在河南道清理隐田的手段,都是南昌王教授太子的。” “有人找上程家了?”武后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 “程家出身济州,如今依旧是济州大族,济州正在河南道之下,此次清查有些牵扯到了。”仇宦没有隐瞒的说出了其中事情。 “告诉程处弼,不该插手的事情,他不要插手,太子清理完河南道的隐田之前,谁都不许动手。”武后的神色凌厉起来。 “喏!”仇宦认真躬身。 “还有,这件事情的首尾,全部都处理好。” “喏!” …… 赵巩神色平静的走在掖廷之中,眼神冷峻。 他何尝不知道,天后用太子,就是要用他清理完河南道的隐田,但其实只要太子聪明一些,在清查河南道隐田的同时,牵扯到山南道,河南道,甚至是河北道,这些即便是天后都没法轻易去动他,但可惜,太子不敢。 他更怕那些世家大族连起来,鼓动早就想废掉他的武后,直接出手。 没有魄力。 这里面其他的任何事情,赵巩都可以不管,但是牵扯到李绚,他就必须要做些什么。 回过头,赵巩看向乾阳殿,他知道,自己今日的这番作为让天后很满意,不然他这个和武后只是带着边缘血缘关系的人,也不会被武后称一声表兄。 深吸一口气,赵巩看向前方,心中轻叹一声,说道:“太子啊,现在这路还没有走死,看你如何处置了。” 回到掖廷黑狱,赵巩再度在牢房当中,看到了被打的血淋淋的赵道生。 他摆摆手,赵道生立刻被放了下来,很快就有人上前帮他清理伤口,上药。 “赵郎,接下来的事情该如何处置?”徐管事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 “今日带他来这里,做的安全吗?”赵巩转头看向徐管家。 徐管事轻轻一笑,然后说道:“赵郎放心,用的都是老奴在东宫的亲信,一句话也不会说出去,其他人,根本没有看见……不过太子问起来,总是要有几句交待的。” 赵巩平静的点头,说道:“如此,密卫在东宫的人就撤出几个来吧。” “撤?”徐管事不由得一愣,他不明白,为什么现在这个时候撤人,他更加不知道,武后才命令了赵巩要盯紧东宫上下。 “现在撤人,不过是为了让太子殿下感到更安全一些。”赵巩轻轻笑笑,然后说道:“这个,不正是我等臣子该为之事吗?” 徐管事顿时就明白了过去,赵巩这是表面上退了一步,但实际对东宫的监视依旧很紧。 “那老奴就先回去了。”徐管事满意的笑笑,然后躬身退出了黑狱。 赵巩的神色再度幽暗起来。 …… 承天门上,赵巩依旧站立。 承天门下,李贤骑马当先而入,然后朝东宫的方向而去。 李贤身后,一辆又一辆装满了档案的马车被金吾卫检查过后,被送入了东宫。 看着那些掩人耳目的马车,赵巩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太子啊,总是眼高手低,那么多的盔甲,拆散了,装进马车当中,还真的以为别人不知道,但他根本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全在别人的监视之中。 当然,赵巩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他唯一不知道的,是太子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难道真的要等到八月下旬,皇帝和天后返回长安,再施以雷霆一击吗? 如果不是,会在什么时候?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东宫暗子,密送昌州 “砰”一只白瓷茶杯被狠狠的摔在地上,砸的粉碎。 李贤大口的喘着气,胸膛极速起伏。 他目光盯着站在殿中的慕容嘉宾,咬牙道:“什么叫找不到,孤走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在东宫待着,怎么就找不到了,你们全是废物吗?” “殿下息怒。”慕容嘉宾脸色难看的拱手,道:“殿下,这一次不见的,不是一个人,一共有三个户奴不见了,其中两个很有可能是密卫的人,只有……” “好了。”李贤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即冷笑说道:“他也是密卫的人,是明崇俨去年安插进来的。” 慕容嘉宾直接闭嘴,世隐真人明崇俨的事情,到现在一年半过去了,但始终没有一个解决。 即便南昌王亲自查案,也没有查出什么实质上的东西出来。 但现在,却莫名的给人一种感觉。 明崇俨的死,就像是一根勒绳,死死的勒在所有人脖子上一样。 稍不注意,很有可能直接勒死人。 李贤在桌案后面坐下,轻叹一声说道:“是密卫的人带走了他,他虽然没有跟孤坦诚明白一些,但能说的都说了。” 李贤的神色有些恍惚,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随即他的脸色就再度凶狠起来,紧握拳头,狠狠说道:“他们今日能从东宫带走这个人,自然也能从东宫带走其他人,这个人,也很有可能是孤……” “殿下!”慕容嘉宾直接打断了李贤,然后说道:“一个户奴罢了,如何能与我大唐太子相比,况且,那样的户奴丢了就丢了,现在应该做的,是抓紧机会将东宫上下清理一遍。” 李贤的目光瞬间就冷冽起来,目光盯着慕容嘉宾,深吸一口气,随即神色缓和的说道:“好吧,你去做,东宫所有查出的密卫,全部都清除出去,一个也不许留。” 慕容嘉宾的眉头瞬间一挑。 密卫在东宫安插人手,东宫不是不知道,但能怎样,今日清除出去,明日就会弄新人进来,之前做的事全都白费了。 太子不是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可是…… 想起东宫最近的风声,慕容嘉宾轻叹一声,拱手道:“喏!” 李贤一挥手,慕容嘉宾便退了出去。 走入殿外,慕容嘉宾脸色沉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砰”的一声,一只白瓷茶杯再度在殿中砸碎。 慕容嘉宾无奈的摇摇头,朝着外面走去。 …… 李贤坐在桌案之后,右手向前一伸,就要将桌案上的镇纸也扔出去,这个时候,熟悉的声音响起:“殿下。” “高岐!”李贤忍不住松了气,镇纸被他放在了桌案上,朝着侧门一看,高岐已经站在那里了,手上还捧着一个一碗羹汤。 摆摆手,李贤说道:“进来吧。” “是!”高岐进门,然后将羹汤放在李贤面前,束手站立,不发一言。 “事情你都知道了?”李贤抬头。 “是!”高岐躬身,说道:“殿下不必担忧,洛阳不比长安,我们每年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在这里,经营不够,自然容易被别人渗透……” “孤说的是道生的事情,孤想知道他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李贤目光担忧的看着高岐,说道:“他被密卫带走,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高岐沉默了下来,想了想,他开口问道:“殿下,对于我们的事情,他知道多少?” 李贤略微思索,摇摇头,说道:“孤没有和他说什么,反倒是他说了许多,都是些密卫已经知道的事情,比如长安洛阳的突厥人,还有右监门卫的尉迟,这些都是密卫盯了许久的东西,和东宫没有什么关系…… 唯一的一次,就是孤酒后失言,说明崇俨就算是孤杀的又怎样。” 高岐的呼吸顿时一沉,随后摇头说道:“这话会让天后更加厌恶殿下,但想要凭对殿下做些什么,没可能,更别说一个户奴。” “没错,孤毕竟是太子,凭一个下人的胡言乱语,就想对孤做什么,妄想了。”李贤平静下来,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那么那边的事,密卫知道多少?”高岐死死的盯着李贤,那个地方的东西,才是真正要命的。 “孤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他对孤说的东西里面也没有这些东西。”李贤有些感慨,说道:“他虽然是密卫的人,但不过是因为容貌出色,才被明崇俨挑出来,送入了东宫,到孤的身边也是最近的事情,也就那一次酒醉失言,他才走到了孤身边。” 稍微停顿,李贤继续说道:“不过那边的事情,那个时候,还在洛阳,就连孤都不大清楚。” “也就是说他什么都不知道了。”高岐终于沉沉的松了口气。 东宫马厩。 这四个字,高岐甚至都不敢和李贤在这里当面提前,唯恐一个不慎,就被谁偷听去了。 …… “但密卫那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李贤神色紧张的看着高岐。 “若说密卫什么怀疑都没有,便是臣也不信,但东宫这么大,想要确定谈何容易,而且那个地方也不是一个小地方。”高崎的声音下意识低了下来。 李贤轻轻点头,东宫马厩可不是个小地方。 东宫马厩有大小良劣马匹数百匹,除了有东宫上下官员停靠的马匹,还有属于李贤和太子妃骑乘的马匹,零零种种光是这些就有上百匹。 此外还有东宫下人仆役,进入宫门采买的弩弓,运东西的马匹,里面也有数百匹。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守卫东宫的太子六率骑兵,战马也有上百匹。 所有加起来早就已经超过了三百之数。 三百,这个数字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李贤根本不知道密卫早就已知道了马厩的事,而李贤也万分肯定赵道生不知道马厩的事情。 所以,马厩的事情,终究是赵巩屈打成招了。 反正也是事实。 有盔甲,有战马,还得有兵刃。 另外,还得有人。 “伱暗中联系的那些……没有问题吧?”李贤小心的说了一句。 高岐轻轻笑了,然后说道:“殿下放心,密卫在盯着突厥人,盯着右卫骑兵,和属下的家中护卫,他们根本想不到,我们用的是其他方面的人手。” 在密卫看不见的地方,东宫做了很多。 盔甲,兵刃,还有人。 全部都有密卫不知道的渠道。 …… “你说,如果现在让他们进宫,他们能不能帮孤把人救出来。”李贤突然抬头看向高岐。 高岐的呼吸顿时就重了起来,他看向李贤,低头,认真的说道:“殿下,他们现在进不了宫,而且就算进了宫,也不一定能够找的到人,宫禁森严,找到了,人也难以救出来。” 李贤颓然,摆手说道:“孤也就是那么随便一说。” 轻叹一声,李贤说道:“其实一直以来,孤身上的压力都很重,能有一个让孤放松的地方很不容易。” “殿下,现在只能等,说不定将来我们事成之后,就能将他好好的救出来。”稍微停顿,高岐说道:“若是真的有什么不幸,臣保证,日后必然会帮殿下找到其他更好的。” 李贤眉头一挑,默默无语。 赵道生说到底不过是个玩物罢了,以李贤对天下的认知,足够能够充分的控制他。 甚至李贤相信,如果有需要,赵道生甚至可以为他去死。 但仅也是如此而已,在东宫后院没有主人,才让李贤稍微放肆,如果说在长安,恐怕宫中的臣子早就已经上奏上来了。 “不说这些了。”李贤转头,看向乾阳殿的方向,轻声说道:“我们的机会只有一次。” “殿下放心,一切都在有序进行,只有足够的小心谨慎,臣保证,必定不会让殿下失望。”高岐认真的拱手。 事情走到现在,李贤没有了退路,高岐同样没有了退路。 东宫马厩之后,会一步步的借着运送公文的手段送进三百副战甲。 同时在关键那一天,会有人有机会潜入到东宫,前往马厩,起出战甲。 至于兵刃,东宫库房长槊没有多少,但李贤私自收藏的刀枪却不在少数。 但,即便是如此,有人有甲有马,三百人想要拿下数千人森严守卫的皇宫,谈何容易。 “关键是时机。”李贤看向高岐,轻声说道:“若是察觉不对,所有一切暂停,人手全部送出洛阳,洛阳没有胜算,我们就去长安。” “是!”高岐认真点头。 李贤再度开口,说道:“你去吧,要开始准备,七月二十一,父皇大寿,要好好的准备贺礼。” “是!”高岐目光一闪,再度拱手,然后转身而去。 李贤轻松一口气,没错,他准备动手的时间,就是七月二十一,皇帝寿辰。 不是跟突厥人商量的八月下旬,就是七月二十一,距今不到两个月。 那一天,李贤的人手进宫要容易很多,其他兵刃什么也方便安排,关键是他容易前往蓬莱殿。 洛阳皇宫,相比于长安皇宫,从东宫到玄武门,再从玄武门到蓬莱殿都是通的。 只要能够打通关卡,李贤就能杀到蓬莱殿。 …… 夜色之下,徐管事巡查宫禁,不时的和其他卫士相遇点头。 徐管事并不是李贤东宫的核心,虽然因为他是孝敬皇帝时期的老人。 李贤对他敬重有,但信任不足。 不过他和东宫的这些卫士倒是很熟,有不少曾经也是孝敬皇帝李弘在时的老人。 一名和徐管事擦肩而过的卫士,突然感觉手中有了什么东西。 无声的,卫士将拳头攥紧。 很快,一夜过去,卫士出宫,在北市用了早膳,然后便回家休息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西门之外,一匹快马飞快地直奔长安。 然后长安快马而出,经洮州,河州,秘密路线直至昌州。 最后,抵达唐古拉山之下。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东宫暗子,密送昌州 “砰”一只白瓷茶杯被狠狠的摔在地上,砸的粉碎。 李贤大口的喘着气,胸膛极速起伏。 他目光盯着站在殿中的慕容嘉宾,咬牙道:“什么叫找不到,孤走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在东宫待着,怎么就找不到了,你们全是废物吗?” “殿下息怒。”慕容嘉宾脸色难看的拱手,道:“殿下,这一次不见的,不是一个人,一共有三个户奴不见了,其中两个很有可能是密卫的人,只有……” “好了。”李贤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即冷笑说道:“他也是密卫的人,是明崇俨去年安插进来的。” 慕容嘉宾直接闭嘴,世隐真人明崇俨的事情,到现在一年半过去了,但始终没有一个解决。 即便南昌王亲自查案,也没有查出什么实质上的东西出来。 但现在,却莫名的给人一种感觉。 明崇俨的死,就像是一根勒绳,死死的勒在所有人脖子上一样。 稍不注意,很有可能直接勒死人。 李贤在桌案后面坐下,轻叹一声说道:“是密卫的人带走了他,他虽然没有跟孤坦诚明白一些,但能说的都说了。” 李贤的神色有些恍惚,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随即他的脸色就再度凶狠起来,紧握拳头,狠狠说道:“他们今日能从东宫带走这个人,自然也能从东宫带走其他人,这个人,也很有可能是孤……” “殿下!”慕容嘉宾直接打断了李贤,然后说道:“一个户奴罢了,如何能与我大唐太子相比,况且,那样的户奴丢了就丢了,现在应该做的,是抓紧机会将东宫上下清理一遍。” 李贤的目光瞬间就冷冽起来,目光盯着慕容嘉宾,深吸一口气,随即神色缓和的说道:“好吧,你去做,东宫所有查出的密卫,全部都清除出去,一个也不许留。” 慕容嘉宾的眉头瞬间一挑。 密卫在东宫安插人手,东宫不是不知道,但能怎样,今日清除出去,明日就会弄新人进来,之前做的事全都白费了。 太子不是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可是…… 想起东宫最近的风声,慕容嘉宾轻叹一声,拱手道:“喏!” 李贤一挥手,慕容嘉宾便退了出去。 走入殿外,慕容嘉宾脸色沉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砰”的一声,一只白瓷茶杯再度在殿中砸碎。 慕容嘉宾无奈的摇摇头,朝着外面走去。 …… 李贤坐在桌案之后,右手向前一伸,就要将桌案上的镇纸也扔出去,这个时候,熟悉的声音响起:“殿下。” “高岐!”李贤忍不住松了气,镇纸被他放在了桌案上,朝着侧门一看,高岐已经站在那里了,手上还捧着一个一碗羹汤。 摆摆手,李贤说道:“进来吧。” “是!”高岐进门,然后将羹汤放在李贤面前,束手站立,不发一言。 “事情你都知道了?”李贤抬头。 “是!”高岐躬身,说道:“殿下不必担忧,洛阳不比长安,我们每年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在这里,经营不够,自然容易被别人渗透……” “孤说的是道生的事情,孤想知道他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李贤目光担忧的看着高岐,说道:“他被密卫带走,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高岐沉默了下来,想了想,他开口问道:“殿下,对于我们的事情,他知道多少?” 李贤略微思索,摇摇头,说道:“孤没有和他说什么,反倒是他说了许多,都是些密卫已经知道的事情,比如长安洛阳的突厥人,还有右监门卫的尉迟,这些都是密卫盯了许久的东西,和东宫没有什么关系…… 唯一的一次,就是孤酒后失言,说明崇俨就算是孤杀的又怎样。” 高岐的呼吸顿时一沉,随后摇头说道:“这话会让天后更加厌恶殿下,但想要凭对殿下做些什么,没可能,更别说一个户奴。” “没错,孤毕竟是太子,凭一个下人的胡言乱语,就想对孤做什么,妄想了。”李贤平静下来,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那么那边的事,密卫知道多少?”高岐死死的盯着李贤,那个地方的东西,才是真正要命的。 “孤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他对孤说的东西里面也没有这些东西。”李贤有些感慨,说道:“他虽然是密卫的人,但不过是因为容貌出色,才被明崇俨挑出来,送入了东宫,到孤的身边也是最近的事情,也就那一次酒醉失言,他才走到了孤身边。” 稍微停顿,李贤继续说道:“不过那边的事情,那个时候,还在洛阳,就连孤都不大清楚。” “也就是说他什么都不知道了。”高岐终于沉沉的松了口气。 东宫马厩。 这四个字,高岐甚至都不敢和李贤在这里当面提前,唯恐一个不慎,就被谁偷听去了。 …… “但密卫那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李贤神色紧张的看着高岐。 “若说密卫什么怀疑都没有,便是臣也不信,但东宫这么大,想要确定谈何容易,而且那个地方也不是一个小地方。”高崎的声音下意识低了下来。 李贤轻轻点头,东宫马厩可不是个小地方。 东宫马厩有大小良劣马匹数百匹,除了有东宫上下官员停靠的马匹,还有属于李贤和太子妃骑乘的马匹,零零种种光是这些就有上百匹。 此外还有东宫下人仆役,进入宫门采买的弩弓,运东西的马匹,里面也有数百匹。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守卫东宫的太子六率骑兵,战马也有上百匹。 所有加起来早就已经超过了三百之数。 三百,这个数字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李贤根本不知道密卫早就已知道了马厩的事,而李贤也万分肯定赵道生不知道马厩的事情。 所以,马厩的事情,终究是赵巩屈打成招了。 反正也是事实。 有盔甲,有战马,还得有兵刃。 另外,还得有人。 “伱暗中联系的那些……没有问题吧?”李贤小心的说了一句。 高岐轻轻笑了,然后说道:“殿下放心,密卫在盯着突厥人,盯着右卫骑兵,和属下的家中护卫,他们根本想不到,我们用的是其他方面的人手。” 在密卫看不见的地方,东宫做了很多。 盔甲,兵刃,还有人。 全部都有密卫不知道的渠道。 …… “你说,如果现在让他们进宫,他们能不能帮孤把人救出来。”李贤突然抬头看向高岐。 高岐的呼吸顿时就重了起来,他看向李贤,低头,认真的说道:“殿下,他们现在进不了宫,而且就算进了宫,也不一定能够找的到人,宫禁森严,找到了,人也难以救出来。” 李贤颓然,摆手说道:“孤也就是那么随便一说。” 轻叹一声,李贤说道:“其实一直以来,孤身上的压力都很重,能有一个让孤放松的地方很不容易。” “殿下,现在只能等,说不定将来我们事成之后,就能将他好好的救出来。”稍微停顿,高岐说道:“若是真的有什么不幸,臣保证,日后必然会帮殿下找到其他更好的。” 李贤眉头一挑,默默无语。 赵道生说到底不过是个玩物罢了,以李贤对天下的认知,足够能够充分的控制他。 甚至李贤相信,如果有需要,赵道生甚至可以为他去死。 但仅也是如此而已,在东宫后院没有主人,才让李贤稍微放肆,如果说在长安,恐怕宫中的臣子早就已经上奏上来了。 “不说这些了。”李贤转头,看向乾阳殿的方向,轻声说道:“我们的机会只有一次。” “殿下放心,一切都在有序进行,只有足够的小心谨慎,臣保证,必定不会让殿下失望。”高岐认真的拱手。 事情走到现在,李贤没有了退路,高岐同样没有了退路。 东宫马厩之后,会一步步的借着运送公文的手段送进三百副战甲。 同时在关键那一天,会有人有机会潜入到东宫,前往马厩,起出战甲。 至于兵刃,东宫库房长槊没有多少,但李贤私自收藏的刀枪却不在少数。 但,即便是如此,有人有甲有马,三百人想要拿下数千人森严守卫的皇宫,谈何容易。 “关键是时机。”李贤看向高岐,轻声说道:“若是察觉不对,所有一切暂停,人手全部送出洛阳,洛阳没有胜算,我们就去长安。” “是!”高岐认真点头。 李贤再度开口,说道:“你去吧,要开始准备,七月二十一,父皇大寿,要好好的准备贺礼。” “是!”高岐目光一闪,再度拱手,然后转身而去。 李贤轻松一口气,没错,他准备动手的时间,就是七月二十一,皇帝寿辰。 不是跟突厥人商量的八月下旬,就是七月二十一,距今不到两个月。 那一天,李贤的人手进宫要容易很多,其他兵刃什么也方便安排,关键是他容易前往蓬莱殿。 洛阳皇宫,相比于长安皇宫,从东宫到玄武门,再从玄武门到蓬莱殿都是通的。 只要能够打通关卡,李贤就能杀到蓬莱殿。 …… 夜色之下,徐管事巡查宫禁,不时的和其他卫士相遇点头。 徐管事并不是李贤东宫的核心,虽然因为他是孝敬皇帝时期的老人。 李贤对他敬重有,但信任不足。 不过他和东宫的这些卫士倒是很熟,有不少曾经也是孝敬皇帝李弘在时的老人。 一名和徐管事擦肩而过的卫士,突然感觉手中有了什么东西。 无声的,卫士将拳头攥紧。 很快,一夜过去,卫士出宫,在北市用了早膳,然后便回家休息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西门之外,一匹快马飞快地直奔长安。 然后长安快马而出,经洮州,河州,秘密路线直至昌州。 最后,抵达唐古拉山之下。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窥伺玉玺,受命于天 漫长的昂曲河南岸,无数马车缓慢前行。 马车上装满了沉重的伏远弩,锋利弩箭已经上膛,锐利锋寒。 漫漫一数,这样的马车竟然横有上百架。 一直排到唐古拉山脚下。 后面无数黑衣黑甲的骑兵紧紧跟随,他们的速度一点也不快,似乎并不着急。 李绚一身的黑衣黑甲,身侧帅旗高展。 无数亲卫扈从。 上万大军全在他的指掌之中,全部俯首听命。 但此刻,李绚却是眉头微皱,心思凝重。 一封密信藏在了他的身上,让李绚心神不由飘向了洛阳。 徐管事全名徐禄,是孝敬皇帝李弘在时的老人。 孝敬皇帝亡故之后,他本来要陪伴太子妃裴氏到道观清修,但是却被裴氏留在了宫里。 毕竟裴氏虽在道观清修,但外界依旧有很多事情需要打理。 李绚通过裴氏联系上了他,本来还以为需要多少力气才能说服,没想到徐禄竟然没有迟疑就答应成为他的内应。 问过裴氏之后才知道,徐禄侍奉孝敬皇帝十几年,很有感情,孝敬皇帝病亡之后,他也很是追查了一段时间李弘的死因。 听到这里,李绚顿时就明白,徐禄这是记仇了,记的是武后的仇。 孝敬皇帝李弘的死因,他可能是最清楚的人。 本来李贤是徐禄能够指望的最有利人选,但可惜,李贤太不成器。 相比孝敬皇帝李弘,李贤差太多了。 但李贤是武后的儿子。 所以,徐禄便成为了李绚在东宫的内应。 …… 黑旗飘扬,李绚的目光望向前方,远处一百多里之外,便是昌都。 论钦陵之前派人数次袭杀,全部都被唐古拉山和昂曲河中央的特殊地形所限制,全部击败。 李绚的转头看向侧边的唐古拉山,心思却再度转到了长安。 李贤私运盔甲进东宫,他自己还以为做的天衣无缝,但他根本不知道,他的举动全部都在密卫的监控当中。 李贤的事情,不需要说的太过神秘,他是太子,又时刻被人盯着,能有的选择寥寥无几。 之前李承乾,还有李建成,李世民,都已经给了他做了最好的典范。 玄武门。 相比于承天门的守卫森严,难以逾越,从东宫北门杀至玄武门,从玄武门杀入宫中,控制蓬莱殿、乾阳殿,便控制了一切。 这一策在长安不好行,在洛阳却是方便。 人,马,战甲,兵刃。 李贤有右卫将军高真行的右卫部署,有东阳长公主的护卫,还有突厥人作为外应,即便有些不为人知的人手,但也无用。 密卫已经盯死了那批战甲,只要有人接近那批战甲,不管何人,尽数杀死便可。 至于其他,战马,兵刃,玄武门。 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 最后无非就是李贤所能选取的时机。 李贤必有一套完整的计划。 收拾人马,战甲兵刃不过是前提而已,他需要在皇帝和武后最放松的时候,用最果断凌厉的手段直接杀入宫中。 这个时机把握就很重要了。 但仔细一想就明白,这几个月时间里,真正能有的好时机不过几处而已。 突厥人进攻边关,皇帝从洛阳初返长安,最后便是皇帝的寿辰。 李贤还是有几分才智的。 但突厥人进攻边关可不取,长安的突厥人又闹出的动静太大,傻子都看出他是想用前面的两手作为掩护。 他真正的目标时机,是七月二十一日的皇帝寿辰。 如今虽然不是五十大寿,但五十一岁寿辰,皇帝还是要过一过的。 洛阳内外,不知道多少人会选择在这一天进入宫中贺寿。 宫中也有赏赐落下,这里面有太多的机会了。 李绚轻叹一声,这些事情就连他都能想透,皇帝和武后会想不透。 李贤必败。 在这件事情当中,李绚能拿到手的东西已经提前布置了下来,他已经很难再在东宫身上有其他收获…… 战马起伏,一个念头突然跳入李绚脑海中。 太子印。 李贤的太子印。 如果能够拿到李贤的太子印,在李显被废之后,他用李贤的名义起兵,已经足够。 不,等等。 如果他真的拿到了李贤的太子印,那么他在东宫的暗子就有暴露的风险。 甚至会因为太子印的事情,让武后心生戒心。 这里面他的损失太大,他弥补不过来。 而且,与其现在去图谋李贤的太子印,他为什么不想方设法去图谋李显的玉玺。 李显的位置一样不稳。 李显成为太子,徐禄依旧会身在东宫。 李显成为皇帝,徐禄就会进入宫中。 一旦李显被废,徐禄就有机会拿到李显的玉玺。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那才是对李绚真正有用的东西。 起兵清君侧,借口总是需要光明正大一些。 突然,李绚猛地抬头。 巨大的马蹄轰鸣声从前方传来。 他的思路被打断。 …… 李绚抬手,上万士卒在同一时间停止前行。 白雪皑皑的唐古拉山脚下,随着李绚挥手,前方的战车,后面的骑兵,迅速的排兵布阵起来。 无数人的目光却死死的盯住了前方。 昌都方向。 五千匹战马突兀的出现,然后朝着李绚所在,飞速的冲了过来。 位在最前的伏远弩车,立刻拉出去几十丈,搭弓引箭。 面对杀机凛冽的伏远弩车,这些骑兵竟然就这么悍然的冲了过来。 就在他们冲入伏远弩射程范围之内的瞬间,“嗡”的一声,无数的弩箭已经腾空而起。 冲杀过来的吐蕃骑兵在山脚和河道的狭窄地形之下,根本没有丝毫的躲避空间。 弩箭落入人群之中,然后“砰砰砰”的钉在地上,中央的骑兵已经全部倒地。 鲜血流淌。 付出了上千士卒的性命代价,吐蕃骑兵终于冲杀了弩车之前。 就在这个时候,弩车后方,骑兵抬弓,顷刻间,更多的弓箭已经如同黑云一样直接覆压下来。 弩车之上,同一时间,上面的士卒全部翻身,一面面坚实的盾牌顶在了上面。 偶尔有弓箭落下,也只落在了盾牌之上。 锋利的闪光突然在盾牌之下出现,不等吐蕃骑兵反应过来,他们已经直接冲了上去。 霎那间,下面的战马在瞬间就被锋利的长刀从胸膛上方直切而过。 鲜血如同瀑布一样的喷涌,上面的吐蕃士兵早就已经飞了出去。 刀车。 一辆辆弩车,在瞬间变成了,一辆辆刀车。 刀阵闪烁,带起无尽的鲜血。 飞如血瀑。 后面的吐蕃骑兵,根本就停也停不下来, 等到吐蕃士卒冲出车阵,对面,黑甲骑兵已经快速的向前奔驰而来。 手里的长槊高高举起,肆意挥舞,收割无数人命。 不到半刻钟,五千吐蕃骑兵,轻易简单的就全死了。 …… 李绚骑马站在黑骑之后,抬头看向远处,某一个黑点身上。 下一刻,黑点消失。 隐隐间,更多的骑兵远去。 论钦陵。 李绚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论钦陵还是不肯甘心,这才有如今的一幕。 羊同被李绚出乎意外的拿下,论钦陵在内外的压力之下,必然会有所动作。 之前数次千人攻击不过是麻痹罢了,今日的攻击才是真正的开胃菜。 在李绚视线尽头的更远处,吐蕃人还有更多的骑兵,但可惜,唐古拉下的地形对李绚太有利了。 吐蕃人明明占据有地利,但他们在工匠一道上却是远远逊色大唐。 之前在山道上做的布置,全部被李绚轻松摧毁。 现在这一刻,昌都彻底失去了和唐古拉山口的联系。 现在的这一波骑兵攻击,根本没法试探出李绚攻势真正的深浅。 论钦陵只能够转身而走。 急促的马蹄声在前方响起,满身鲜血的王孝杰从前方回身,对着李绚恭敬的拱手道:“王爷,突厥羊师五千精锐彻底歼灭。” “嗯!”李绚轻轻点头,回身看向后方,看向唐古拉山的方向。 …… 几匹战马疯狂的朝着唐古拉山深处逃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王爷,这已经是第四批了。”王孝杰看到李绚的目光,忍不住的轻叹一声,语气当中满是钦佩。 那些看起来很像是吐蕃残兵的骑兵,实际上,却是李绚的伏子。 李绚点点头道:“最先到一批,已经潜入到唐古拉山山中第四道关卡,只要我们发起攻势,前面的三座关卡就能全部拿下。” “王爷不担心,他们会被吐蕃人发现吗?”王孝杰忍不住的问道。 “担心什么。”李绚笑笑,随后说道:“你没有发现吗,从第一批人成功潜入之后,第二批人就为以第一批人作为证明,第三批人又以第一二批人作为证明……后面的人反过来又在为前面的人做证明,这种情况下,他们如何发现。” 连番反复,相互印证。 冲入山道的人越多,他们的人就越安全。 “王爷高明。”王孝杰认真拱手,神色佩服。 “慢慢来吧,总要多打通几道关卡,每多通一道,我们的人起码少死好几千,冒险是值得的。”李绚神色凛然。 王孝杰默默的点头。 如今当虽说对高原瘴有了足够的经验,但世上距离彻底消除高原瘴还有无数年的时光。 现在在唐古拉山下的三万士卒,已经从西北各州军中抽调出来的,对高原瘴适应最好的一批人。 这批死伤一个,后面补充都不容易,所以能少死就尽量少死。 “走吧,论钦陵退了,我们就该杀到昌都了,好好看一看,昌都现在是什么样子。” 李绚猛地一拍战马,向前蜂拥而去。 上万黑骑,如同黑色的水流一样,朝昌都铺展而去。 …… 昌都城外,星月高悬。 城北,高高的塔楼之上,李绚眺望着整个昌都城的上空。 整座城池的火光和他上一次来的时候相比,要黯淡了不少。 只有东面一片,还有阵阵火光。 至于其他方向,则是一片黑暗。 “从明日开始,各部有序攻击,不需太紧,保持压力就好。”李绚转身看向身后。 王孝杰,黑齿常之,孙仁师,史暕,李多祚,丘贞沐等人同时拱手:“遵大帅令。” 大帅。 李绚心中轻叹一声,如今已经轮到他做大军主帅了。 目光望向远处比上一次他来的时候,城墙还要更加高深的昌都城,李绚轻声说道:“诸位也都知道,昌都城内,如今早布满了无数的杀机陷阱。 如果真的强攻,死伤恐怖绝对不再少数,所以诸位,我们要等。” “敢问王爷,等什么?”王孝杰果断抬头询问。 “等风。”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假如,李贤现在死了 昌都城外,大军汇聚。 北城和东城之外,各有两座大营,向后连绵开去,一眼望不到尽头。 李绚站在北城大营塔楼之上,目光越过昌都城,望向头顶的夜空,轻声说道:“如今夏季,昌都的风向多以东北风,东风为主,所以最佳的方式,便是从北城和东城进攻,火攻。” 在场众将面色沉稳,李绚所说的火攻之术并不稀奇。 密卫,兵部职方司都有消息,论钦陵在昌都城中,修建了大大小小无数机关堡垒,就要用这座城来绞杀唐军兵力。 兵部定的方略就是火攻。 火攻最方便的,就是从东城和北城,放投石机,投掷火球进城。 目光扫过众人的面孔,李绚就知道他们心中所想。 轻轻摇头,李绚说道:“诸位,论钦陵何等人物,恐怕已经想好了要如何防火,所以我等所做,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代入一下我等自身,便会明白了。” 在场众人不由得沉默下来。 李绚说的没错,如果他们是论钦陵,自然也会知道,眼下昌都城最大的破绽就是被火攻。 想到李绚已经明白了这一点,王孝杰上前拱手:“大帅的意思,可是继续放火,但不从东城和北方放火?” “不错。”李绚目光看向前方笑笑,轻声说道:“攻东城和北城,是最差的做法,但作为掩饰手段,我们也还是要做一做的,能成自然最好……但真正的手法,其实是在南边,整个昌都城的西南方。” 昌都城西南依山而立,西北城门之外,道路狭窄,高大的横断山脉阻挡了前往逻些的道路。 即便是吐蕃人和苏毗人,多年以来,也只在山中找到一条小路,勉强可以通行。 如今更是被论钦陵在山道中修建了无数的壁垒,大唐根本无法通行。 像极了蜀中的子午道。 地形狭窄,道路险峻,无法携带大型攻城器械,又有防守,几乎是一条死路。 看起来只要杀入进去,就能直插吐蕃东部重镇林芝,但实际上这却是一个极狠的诱饵。 李绚派兵即便是能杀过去,也将面对吐蕃人最富庶的东南重镇。 那是花费无数人力物力财力堆积起来的坚硬堡垒,而且他还没有后路。 所以只有走唐古拉山一条路,起码那边宽些。 全力攻伐唐古拉山道,昌都这个立足之地就必须拿下。 …… “六七月中,昌都虽然多是东北风,东风,但偶尔也有南风,只不过这样天气极少。”李绚的神色凝重起来。 在场的众人顿时明白李绚的想法,还是声东击西出其不意那一套。 李绚的目光越过重重城防,轻声说道:“昌都城西南,是吐蕃下等人居住之所,条件简陋,极易起火,若是有西南风起,火焰汹涌,浓烟漫天,立刻就会蔓延到整个昌都,那时便是我等出手的最佳时机。” “王爷计策极佳,可行极高。”王孝杰认真点头,但又略带疑惑的问道:“只是高山阻挡,南风能来吗?” “能。”李绚十分肯定,他的目光越过重重横断山脉,直入后面的整个吐蕃。 其实整个吐蕃东南部的夏季南风不少,都是海风越过天竺,吹入吐蕃,不过因为高山阻拦,无法吹入苏毗。 但如果夏风足够强的话,也会从山中无数缝隙吹出。 “那个时候,就是我们的最佳机会,诸位耐心一些。”李绚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落回到昌都:“论钦陵未必不知道这一点,但他如今的注意力都在东南水道之上,所以诸位,本王给你们时间,只要各部伤亡各自不超过五百人,本王随便你们如何去攻。” “多谢大帅。”在场众将同时认真拱手,心中一大定。 他们其实最担心,李绚一直都在等南风,而南风永远不至,如今时间一长很容易影响士气。 但只要让他们去攻,他们就不担心什么。 士卒伤亡有限制,但是他们还有弓弩,还有投石车,火球,真正是有的是办法。 如果说这些办法都没有奏效,那么他们就只能够等用李绚的办法。 “一旦西南风起,火势漫天,左右卫从西北角杀入,然后席卷全城。”李绚的目光肃然,仿佛已看到了昌都满城大火的景象。 黑齿常之从另外一侧上前,疑惑的拱手道:“大帅可是已经在昌都城中布置人手?” 在场众人,同时诧异的看向李绚。 略一思索,他们立刻就全部明白,只有如此,西南火攻才最有效。 李绚笑了,轻轻点头:“上一次攻入昌都,本王就已经在居住在西北的下层奴隶当中安插人手,释放谣言,答应他们只要大唐能拿下昌都,那么本王就废除他们所有的奴隶身份,让他们做人。” “大帅英明。”黑齿常之,王孝杰等人,同时对着李绚拱手,神色肃然。 奴隶两个字,是压在一些人心头,最难以磨灭的痛苦。 子子孙孙,无穷后世为奴隶,生活无限绝望。 如今有人给他们指出了一条路,他们和他们的子孙,都不用去做奴隶。 这些人,立刻就会爆发出无穷的力量。 任何阻挡在他们面前的人都会被彻底撕碎。 对于如何使用这些人,李绚有着清晰的计划。 在场众人没有再追问,也没有向李绚要这批人的使用权。 因为这批人,是这一仗最后的底牌。 一旦动了这些人还不成功,那么拿下昌都就真的只有靠血拼了。 “好了,诸位,都回去休息吧,安排好夜晚的明暗守卫,防备论钦陵夜袭,在南风来临之前,一切就都交给你们了。”李绚摆摆手,然后转身走下了塔楼。 塔楼之上,王孝杰,黑齿常之商议作战计划。 东城城外营寨当中的,主要是右领军卫和右屯卫。 北城城外营寨当中的,主要是左右卫。 王孝杰和黑齿常之各负责一方,各攻各的,各守各的。 …… 中军大帐之中,李绚小心的将奏章放入封袋之中,放于一旁,等明日被人收走,送入长安。 奏章会先在刘仁轨那里过一手,然后才会转送到洛阳。 落入到皇帝的手中。 如今在朝中,武后正在耐心的等待着李贤自己发起送死的行动,然后雷霆下手,直接掐死李贤所有的动作。 李绚轻叹一声,因为只有这样,李贤这个太子才会被最名正言顺的废掉。 李绚不知道自己再度回到长安见到李贤的时候,他会是个什么样子。 曾经那个翩翩潇洒,温润如玉的太子李贤,会是怎样一副落魄的架势。 李绚看着大帐之中闪烁的灯火,警告自己,未来一定不要落入这种境地。 李贤落入这种境地,他可能还有活下去的一点希望,因为他是皇帝的儿子。 起码在皇帝死之前,他一定会活着的,但是李绚就不一样了。 他如果落入这种境地,那么他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李绚伸手拿起放在桌案上的冷茶,在冷茶入口的瞬间,一道灵光在李绚脑海中炸开。 若是李贤现在死了怎么样? 虽说李绚如今人在昌州,但如果他在李贤起兵谋逆失败之后,暗做手段,李贤很有可能会立死。 甚至死的十分难看。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 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 三摘犹自可,摘绝抱蔓归。 李绚甚至都能想到,武后在看到这首诗之后无比难看的脸色。 这一首诗,会将武后的面目彻底的撕碎在群臣眼前。 有这一首诗,武后将再难介入到朝政当中。 如此,李显晋升太子之后,就能稳稳当当的收拢一切权利,然后立下一个稳定的盛世。 武后即便是再有能耐,等到李显的位置坐稳,她也无可奈何。 甚至还会因为权利的丧失,而提前死去。 …… 李绚慢慢的放下冷茶,神色逐渐的冷厉起来。 这么做真的很有机会,但同样的,这么做也很有风险。 因为如果李贤就这么死了,第一个倒霉的,很有可能是皇帝。 李治的身体本就不好,李贤一旦就这么突然死了,李治搞不好会身受打击,用不了多久就身亡。 之后,李显登基,没有李治在后面扶持,李显的位置也难坐稳,武后的机会同样有不少。 李治如果真的就这么死了,那么跟着倒霉的,很有可能是李绚自己。 李绚能够一路走到今天,其实很多的靠的,还是李治对他的信任。 至于李显。 李显和李贤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搞不好贸然登基之下,会将李绚直接调回朝中去。 即便是李绚用尽全力帮助李显坐稳皇位,那么用不了几年,李绚也会因为种种原因,被发配边州,做一个闲散刺史。 再也回不到昌州来。 李治如果就这么死了,李绚很多的布置就会直接中途而废;从前往后,他做的那么多手脚,就会彻底断掉。 李治如果就这么死了,对李绚来讲,是十分不利的,尤其是那些跟他一路走来的人。 站起来,李绚走到了大帐之后。 整个大营之中,月光之下,隐隐约约传来无数鼾声。 这些士卒对李绚无比信任,是李绚一步步将他们带到了今天。 一旦朝中换人,这些人很有可能就会全部丧命高原。 李绚轻吸一口气,就算是为了这些人,他也不能让大局崩坏。 水流还是需要按照时序正常流动。 李贤不能死,起码现在不能死。 为了这些亲信的手下,为了自己的家人,也为了自己。 李绚不能丧失掉自己最大的优势。 …… 抬起头,仰望星空。 李绚心中暗自嘲笑,说到底他就是为了自己。 无尽的星空高处,紫微星闪烁明亮。 突然,一道灵光闪过李绚脑海之中。 他自己可以不杀李贤,李贤也可以不死,但未必其他人就不会去杀李贤。 想法在李绚的脑海中逐渐的清晰。 随即,又是一道灵光闪过。 太子印。 李绚可以不去抢太子印,但未必其他人就不去抢太子印。 到时候,只需要将太子印放入某人家中,那么一场混战必将发生。 武承嗣。 必须要将武承嗣拖拉进来。 以后武承嗣牵扯进夺嫡之中,那么韦家就会和武承嗣激烈的斗起来。 而这一幕,是武后最不愿意看到的。 同样,也是皇帝最不愿意看到的。 却是李绚最愿意看到的。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苏毗归唐,当行唐制 时序轮转,转眼大半月已过。 黄昏落日,昌都城外。 厮杀声响彻不停,无数的滚石飞入昌都城中,声势惊人,但偏偏城下攻城寥寥。 中军大帐之中,一封密信写成。 李绚抬头,看向帐内角落,抬起密信,开口:“这封信立刻送入长安,不得迁延。” “喏!”角落里一名黑衣侍者走出,然后无声的退出了大帐。 李绚终于松了口气,洛阳的安排终于做的差不多了。 刚才是最后一封信。 李绚不知道现在李贤谋举到了哪一步,所以他的动作还是需要快一些。 一旦李贤被废,然后在牢狱中被刺杀 那么之前孝敬皇帝李弘之死的阴谋,还有这一次李贤被刺杀,被废的谣言就都会彻底爆发。 在长安洛阳两地,用最快的速度传播开来。 当然,李贤是不会死的。 刺杀他的人也是魔教的棋子。 但是人心总是经不起琢磨的。 尤其明崇俨明摆着和魔教有联系,也就是说武后和魔教有联系。 那么刺杀李贤的,就是武后了。 皇帝不会相信武后这么做,但朝野诸臣有人会相信,会猜疑。 当然,这种小手段针奈何不了武后,只不过是给她带来一点小麻烦而已。 对于李绚来讲,更多的是争取时间。 只有如此,朝中才会更信重他。 尤其是在韦氏和武氏斗得如火如荼的情况下。 李绚之前的密信已经有所安排,剩下就看李贤什么时候谋举。 站起身,李绚走到了大帐之外。 他的军营距离昌都城有五里之遥。 夕阳西下,远处的厮杀声也在逐渐的停歇。 这二十多天的时间里,左卫右卫,右屯卫,右领军卫,左骁卫,除了硬攻,其他所有的能用的手段基本上也全都用了。 就如同李绚之前预测的那样,论钦陵早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哪怕是数十颗火球一起扔进城中,但很快的就被论钦陵全部扑灭。 “来人。”李绚侧身看向一旁。 “大帅!”一名千牛卫拱手上前。 李绚开口说道:“传令,召各军主将……” “嘀嗒”一声,一颗雨滴打在了李绚嘴唇上,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李绚下意识的抬头,头顶的高空中,阴云密布,一阵细雨已经密密麻麻的落入天地之间。 李绚轻轻笑笑,这样的雨水在昌都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每一次都只下个半个时辰,就会彻底停歇…… 李绚顿住了,嘴唇舔了舔雨水的味道,鼻尖下意识的抽了抽,一股极度轻微的海腥味传入了他的鼻子里面。 李绚的眼睛瞬间睁大。 看着头顶的阴云,李绚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的一只手直接竖在半空中,风,有风。 是南风。 李绚的笑了,有些得意的笑了。 “传令,诸军回军,大部休整,小部防御戒备,”李绚一摆手,然后转身回了中军大帐之中。 很快,一封密信已经写成。 李绚看向帐角,密信前递:“现在,立刻将这封信送到城中,明夜子时,南城点火。” …… 夜色之下,一名穿着紫色碎花纹长裙,头戴金饰,二八年华的柔弱女子,在一群青衣侍女的搀扶下,来到了军前塔楼之下。 李绚一身黑衣黑甲,站在塔楼之上。 身后是众将,身前是苏毗女王。 苏毗女王身后是十几名侍女,两百苏毗侍卫。 再后面,是整个大军军营。 上万士卒全部手握长槊,宁静站立。 当苏毗女王出现的时候,这些军卒的目光,全都落到了肌肤娇嫩的苏毗女王和她手下的十几名侍女身上。 李绚对着苏毗女王轻轻点点头,退开一步:“昌国夫人请!” “宾就见过南昌王!”昌国夫人柔柔弱弱,先对李绚施礼,然后才小心的上了塔楼。 后面的侍女想要上前搀扶,全部都被凶狠的亲兵阻拦。 塔楼之上,王孝杰,黑齿常之,孙仁师,史暕,李多祚,丘贞沐等人都在,看向昌国夫人的目光十分平静。 没有一个人对这个女人施礼。 他们的目光落在李绚身上,虽然不知道李绚为什么,非要在今日将这么一个女人带到这里来,但以他们对李绚的了解,李绚做这些事情必然有他自己的道理。 苏毗女王对着在场的军将微微施礼,众将点头还礼。 李绚看向苏毗女王,伸手:“夫人向前,请看,那里便是昌都城。” 苏毗女王低头,走上前,看着五里之外,灯火通明的昌都城墙,柔声说道:“奴家从来没有回过昌都,自小便在草原长大……没想到竟然有重回故土的一天。” 说到后面,苏毗女王声音中的坚定异常清晰。 但他身后的众多将领,这个时候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李绚温和的笑笑,然后看着昌都城,说道:“夫人可知当年苏毗女国因何灭国?” “知道,内斗频频,最后被贼人所趁。”苏毗女王面色凄苦的点头,然而她却没有察觉到,她背后的众将脸色越发的阴沉。 “夫人对国政有一定了解,但了解不多。”李绚手按长剑,看着昌都城,面色平静下来,沉声说道:“夫人也在突厥生活过,也曾去过长安,对大唐也有了解,也当知道大唐有贼人,罪人发放为奴的,但奴之数,在大唐极少,突厥想来也不差多少,但是在苏毗,奴隶的数目,却要十倍,百倍于大唐,突厥……” 李绚这番话说完,在场众将已经都明白李绚话里的意思了。 李绚虽然明确要取消苏毗的奴隶制度,但他们早晚要离开,真正主政苏毗的是这位苏毗女王。 王孝杰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李绚偏偏要挑今日来会说这些,这些明明以后说都可以。 李绚看着苏毗女王,平静的说道:“苏毗若要归入大唐属国,诸事当行唐制。” 苏毗女王略微迟疑,最后还是点头说道:“苏毗是大唐帮忙拿回,一切自然听大唐的。” “如此甚好。”李绚点头,说道:“昌都拿下之后,在朝中未有新任命之前,将由昌州都督府长史兼任苏毗国相,女王垂拱而治苏毗,至于朝中任命之后,一切按朝中任命行事。” 苏毗女王脸色艰难,但犹豫片刻之后,她终于还是点头,不情愿的说道:“一切听王爷所命。” 苏毗女王说完这句话,后面的众将仿佛确定了什么似的,相互对视,面面相觑。 “很好,现在,就请女王殿下,看一看,使用奴隶制,治理苏毗带来的后果。”李绚转身看向了远处的昌都城,然后朝着侧面摆手,下一刻,军旗晃动,无数的士卒瞬间冲出了军营。 槊刃锋寒,战阵整齐。 杀气满野,沸反盈天。 昌都城上,无数的吐蕃士卒已经握紧了手里的长刀长矛,神色紧张。 大半个月以来,唐军对昌都的攻势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但今日似乎他们终于要发起总攻了。 一面狮象旗出现在昌都城上,一道穿着盔甲的人影在火光之下晃动。 李绚侧身,声音冰冷的说道:“传令,放火。” …… “呼”的一声风响,凌冽的西南风在一瞬间从西南方向吹起。 下一刻,汹涌的火光已经在昌都城西南迅速的燃起,然后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朝着东北方向蔓延而去。 伴随着蒸腾烈焰的,还有浓密的黑烟。 即便是远在城外,大唐的士卒也都能感受到浓烟的呛鼻,昌都北侧城头之上,更是咳声连片。 今日大唐突然的动静,已经将所有的吐蕃将士引到了城墙上。 “传令,投石车,攻城。”李绚冷酷的挥手。 黑旗晃动,无数的滚石瞬间就朝着昌都城头狠狠砸了过去,上面的士卒下意识朝着女墙之下躲了下去。 但刚刚躲下,更多浓密的烟气已经冲了过来。 有的人忍不住的站起身,但刚刚站起,翻滚的石头已经从他的胸前砸过…… 鲜血很快铺满了整个城墙。 李绚冰冷的看着,远处城中的火焰在汹涌的风势之下,越发的高涨。 但李绚清楚,昌都城中,那曲河将城池分为两半,如今燃烧的更多的是西城。 而且还是西南一片。 西北边更多的是军营和商旅所在,但今夜一切都将被烧的干干净净。 “传令,投石车停,开始挪移至西北城角,两个时辰之后,砸城,破城……” …… “轰隆”一声,昌都西北边的城墙,终于在承受了烈火和上百颗滚石的砸击之后,轰然塌陷。 下一刻,无数的骑兵已经冲杀了进去,为首的正是黑齿常之。 吐蕃人似乎没有预料他破城的地方会在西北边,而城内的烈火此刻已经燃尽。 整个西城瞬间就响起来无尽的厮杀声,同时响起厮杀声的,还有南城方向。 李绚嘴角带起一丝轻蔑。 还是有人要逃。 这并不奇怪,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和昌都生死存亡的。 “王孝杰。”李绚声音淡淡的响起。 “末将在。”王孝杰站了出来,对着李绚拱手。 “你亲自率两千骑兵,将所有从南城逃出来的吐蕃人,尽数驱赶回去。”李绚声音冷酷的响起。 “喏。”王孝杰立刻拱手,引两千骑兵迅速向南而去。 “丘贞沐,李多祚。” “末将在!” “令你二人各令两千骑兵朝唐古拉山而去,今夜破关。”李绚目光好像唐古拉山方向。 “喏!”丘贞沐,李多祚立刻拱手领命,很快各引两千骑兵而去。 “孙仁师,史暕。” “末将在。”孙仁师,史暕同时站出拱手。 “你二人即刻去,将投石车调回来,然后从东门和北门将所有的火球全部扔进去。”李绚目光冷酷。 “喏!”孙仁师,史暕立刻转身下楼。 李绚最后看向苏毗女王,轻轻笑道:“殿下,伱觉得昌都城,最后会剩下什么?” 苏毗女王看着李绚白生生的牙齿,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皇帝怒吼:这个孽子 七月十二,洛阳,乾阳殿。 李治一身的白丝龙纹长袍,头戴黑色璞帽,听着李敬玄说着河南道的隐田清理。 “河南道已经有超过两成的州县已经完成隐田清理,接下来的,也将在今后两年时间里完成。”李敬玄轻松一口气,将手里奏章送到了李治案上。 “两年太长!”李治刚要开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打断了他。 李治抬头,就见一名千牛卫从直奔至殿外,然后在殿门前跪下,然后大声说道:“昌都急奏。” “取!”李治看向身边的王福来。 王福来立刻上前。 殿中,李敬玄,刘审礼,窦玄德,全部都目不转睛的盯着。 如今的大唐虽然有不少隐患,但真正开战的地方只有一处,那就是昌州。 南昌王率三万军卒攻伐吐蕃,碍于唐古拉山和苏毗地形,论钦陵只能以同等人手迎战,但在他的身后,还有一整个吐蕃。 虽然战策早定,但难免意外。 皇帝直接取过王福来拿过来的奏本,看着熟悉的大字,皇帝笑了。 看完其中内容,更是忍不住心中欢喜。 但瞬间,李治就压住了心头的喜悦,抬头,看向李敬玄,刘审礼和窦玄德说道:“南昌王在七日之前,已经攻入昌都,活捉吐蕃昌都守备荣钦,俘获俘虏三万多人,有三万多奴隶投诚,论钦陵提前数日已经离开昌都。” 李敬玄,刘审礼,窦玄德三人相互对视一眼,欣喜之中带着惋惜。 论钦陵不愧老奸巨猾。 皇帝看着三人,继续说道:“在攻下昌都的同时,南昌王派丘贞沐和李多祚去唐古拉山关卡而去,奏章发回当日,唐古拉山口二十里处关卡已下,大军还在继续深入。” “恭喜陛下。”李敬玄上前,率先拱手道:“唐古拉山第一道关卡攻下,前线大军便彻底堵死了吐蕃反击之路,前线稳矣。” “苏毗,羊同,自今日起,便彻底落入我大唐掌控,臣恭喜陛下,武运昌隆。”刘审礼跟着上前。 “只是这苏毗,似乎只有六万余人,但臣记得,在大战之前,苏毗城中有百姓十三万。”窦玄德有些担忧的看着李治。 李治笑笑,摆手道:“论钦陵自作牢笼,南昌王火球扔入城中,不慎之下引燃大火,两万士卒,数万百姓死于非命,着实可惜,但根源来自吐蕃自己身上。” “陛下英明。”李敬玄,刘审礼,窦玄德同时拱手,神色凛然。 他们都知道,火攻是兵部拟定的策略。 这一点没人能够反驳。 如今不过是对外说一个理由罢了,但实际上真正的明眼人都知道大唐的手段狠辣。 “陛下,苏毗羊同已下,这治理之事,还需考量。”李敬玄再度拱手。 “拿下逻些之前,朝中不考虑派员进入。”李治看着手里的奏章,轻轻笑道:“况且,如今的昌都已经大半废墟,羊同又人烟稀少,谈何治理,不过流放罢了。” 李治微微摆手,羊同和苏毗虽然看上去是国家,但实际上也没有多大。 昌都经此一场大火之后,剩下的已经不多。 没有多少价值。 至于羊同,跟随吐蕃人几番征战,再加上李绚攻入羊同国都,羊同的生产力量已经少到了极限。 毫无疑问,一旦大唐接管羊同和苏毗,那么立刻就要背上沉重的负担。 就如同当年的吐谷浑一样。 “南昌王已经暂时任命昌州都督府长史张大安任苏毗国相,并且请朝中立刻派人过去接管。” 李治摇摇头,说道:“朕看就算了罢了,至于羊同国相,就用昌州都督府司马邢文伟,让昌州自己内部解决。” “是!”李敬玄躬身退后。 眼中有些感叹,皇帝一句话,就将苏毗和羊同两个包袱背在了李绚的身上。 但这未必是什么坏事。 如果是朝中做事,难免有所顾忌,但是如果是昌州做事,很多事情就“灵活”许多。 整个朝廷的压力,反而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昌州的后勤诸事,是否还在控制当中?”李治看向窦玄德。 窦玄德立刻上前拱手,道:“已经到了正常供应的最大,但还在控制当中。” 李治轻轻的敲敲桌案,然后说道:“南昌王曾经说过,一旦拿下了昌都之后,就开始分兵,一部分驻守唐古拉山,一份驻守昌都,一部分驻守羊同,还有一部分撤兵通天河,尽可能的减少后勤压力……” “是的,陛下,如果不考虑俘虏,一切都在掌控当中。”窦玄德神色凝重起来。 如今真正的麻烦还在俘虏身上,俘虏的粮食才是真正的麻烦。 “苏毗的两座金矿已经落入了大唐之后,少府即刻派人前往苏毗,两座金矿产出金子全部换做粮草送往前线。”李治立刻摆手,对于前线之事,他们之前早就已经有所议定。 “喏!” “好了,捷报传信长安洛阳,百姓大庆一日吧。”李治说着,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说实话,拿下一个昌都,在李治的心里,的确不值得为之大庆三日。 “喏!” 李治转身看向一直沉默的武后,问道:“皇后还有什么要说的?” 武后微微点头,说道:“一切都在预计当中,但接下来攻入唐古拉山,才是血战开端。” 唐古拉山有九道关卡,李绚即便是能靠手段偷袭拿下几座,但之后吐蕃人必定会严加防备。 到那个时候,想要攻下关卡就更加的困难,只能靠用人命去填。 “这才是要用南昌王的原因。”李治抬头,轻叹一声,说道:“如今朝中出色的守城将领,南昌王也在前三之列,如此,面对攻城之战,他才能拿出最佳手段。” “陛下说的是。”武后轻轻颔首,她原本也想说一说羊同和苏毗的治理,但是一场昌都大火,将整个昌都的价值都烧没了。 也不知道南昌王心中是不是故意针对这里的。 整个殿中突然安静了瞬间。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侧门响起,察觉到殿中的寂静之中,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 “进来吧,不用在外面等着了。”皇帝抬头看了发出声音的方向一眼。 随即赵巩有些不安的走了进来。 “臣中大夫赵巩,参见陛下,参见天后。”赵巩穿一身青色雕纹长袍站在御案右侧,认真拱手。 “何事?”皇帝微微摆手。 赵巩抬头看了武后一眼。 武后眉头一皱,看向李敬玄,刘审礼和窦玄德说道:“三位爱卿先回避……” “砰!”重案上的龙形镇纸被狠狠打扔了出去,皇帝猛然怒吼道:“朕让你现在就说。” “陛下息怒!”殿中群臣,甚至包括武后,都为皇帝爆发的愤怒震惊,同时心中带起一丝恐慌。 “说!”皇帝冰冷愤怒的眼神落在了赵巩的身上。 “喏!”赵巩稳了稳心神,向前半步,小心的说道:“密卫监察全城,南市今日有流言,说……戴相生病,乃是人为所致,臣已经让人控制相关人等,河南县已经抓入三十余人,但源头只找到了一张纸条。” 赵巩再上前半步,一本奏章已经被王福来接过,然后小心的摆放在桌案之上。 皇帝打开奏章,里面夹着一张巴掌大的纸条,纸条上字写的很大。 戴相中暑,有鬼作祟。 看到那个鬼字,皇帝心头的愤怒顿时就控制不住了,抓起奏章狠狠的扔到地上,咬牙骂道:“这个孽子。” “陛下!”李敬玄,刘审礼,还有窦玄德,听到皇帝如此说,脸色顿时刷白,赶紧齐齐跪下,说道:“陛下,此中之事,没有实据,不可猜疑太子,太子天资仁厚,孝心纯确,负荷宗庙,宁济家邦,方上之基,天下之重,臣请陛下慎重。” 李治的拳头顿时握紧,身体微微靠后,看着眼前的三人,摆摆手,淡漠的说道:“三位爱卿都站起来吧。” “喏!”李敬玄,刘审礼,还有窦玄德,这才小心点站了起来,虽然低眉肃目,但他们都能感受彼此心中的凝重。 废太子,废太子,今日便要废太子了吗? 每一名宰相,在朝中,在宫中,都有自己的眼线和人脉。 只要不是勾连,皇帝都会默许。 李贤做的那些事情,诸位宰相虽然没有调查,没有亲见,但以他们的老辣早已经猜到了一些。 太子已经被逼到了极限,但那又怎样,只要不破了这个极限,都在容忍范围。 太子和天后的权力斗争谁会看不见。 不说李贤,就是李弘当年不也是一样。 甚至有些事情很过分。 甚至差一点就突破极限。 但最后都容忍了回去。 但现在,李贤做的事情似乎已经突破了极限。 是什么? 三个人脑中立刻想起了刚才发生了事情,戴至德中暑之事,传言是人为? 那么究竟是不是人为? 三人的眼神顿时凌厉,之前的郝处俊,张文瓘,还有来恒,都和这些牵扯上了关系。 难道这事真的是人为? “传旨,召殿中监张涉,卫尉少卿张洽。”李治一开口,李敬玄,刘审礼,窦玄德都是面色大变。 他们现在终于明白,皇帝为什么如此勃然大怒了。 卫尉寺掌仪卫兵械、甲胄政令。 殿中监掌管天子服饰车马。 二者看起来不相关联,但若是连起来,却是很容易做一些常人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玄武门。 李敬玄,刘审礼,窦玄德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传旨,令卫尉寺卿欧阳通坐守本官。”李治抬头,一名舍人已经站起,然后快速离开殿中。 “窦翁!”李治看向窦玄德,窦玄德立刻拱手:“臣在。” 李治点点头,说道:“你去殿中监官廨看看,有没有缺了什么。” “喏!”窦玄德面色肃然,然后转身而走。 李敬玄和窦玄德相互对视,脸色难看。 窦玄德在调任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前,所任就是殿中监。 李治轻叹一声,摇摇头,看向赵巩,问道:“长洛突厥人的事情处理都怎么样了?” 殿中气压不由得一重。 赵巩上前拱手道:“长安三百突厥死士已经斩杀大半,还有小半已经被锁定位置,但因其潜藏百姓之中,想要调查需调动更多人手,难以遮掩。” “洛阳呢?”李治抬头,目光冰冷。 “洛阳相反,已经绞杀小半,但大半已经锁定,绞杀需调动更多人手。” 赵巩拱手,面色肃然。 在洛阳,想要不惊动太子,杀人更难。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皇帝圣旨:包围东宫 “殿中监张涉,卫尉少卿张洽求见。”殿外内侍高喝。 “传。”皇帝抬眼,放下了手里的奏章, 李敬玄和刘审礼站在一旁。 相互对视,心情沉重。 他们现在已完全确定,皇帝要对太子动手了。 今日一切的根源,实际上都源自于南昌王的奏章,苏毗攻下,前线稳定,那么皇帝自然就稳下心来处理中枢之事。 太子的事情,做了多少,有多少证据,一切都要定论,皇帝已经不想再拖了。 关键今日在皇帝跟前的,是他们两个,而他们两个是最近几年新任的宰相。 一个中书令,一个门下侍中。 皇帝是要他们的意见。 …… 张涉和张洽两兄弟眼神诧异的走进殿中,肃然拱手:“臣殿中监张涉,卫尉少卿张洽,拜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平身吧!”李治点点头,看向张涉和张洽问道:“张相最近在忙什么,还去东宫吗?” 张文瓘任太子左庶子,李敬玄和刘审礼心里不由得一沉。 “回禀陛下,父亲身体不好,每五日前往东宫一次,其他时间都待在家中,收拾往年旧案,准备出一刑统之书。”张洽面色认真,同时说道:“臣原本想帮父亲,但父亲直接拒绝,不让臣等参与。” “家中最近还有什么事情吗?”李治随意的问道。 “是有一件。”张洽有些不好意思的拱手,说道:“臣之次女已经和兰陵县公萧愔三子定亲。” 李治微微一愣,神色一松,说道:“是兰陵县公萧璟之孙?” “是!”张洽低头,李治忍不住的笑了起来,说道:“这是好事。” 萧璟是南梁明帝之子,宰相宋国公萧瑀之兄。 隋炀帝时,任尚衣奉御。 入唐后,任黄门侍郎,累转秘书监,册封兰陵县公,贞观十二年,去世,赠礼部尚书。 “萧愔如今任冀氏县令,虽然低些,但萧氏名门,将来必有起家之时。”李治温和的点头,看起来似乎彻底放心下来。 赵巩站在一旁,轻轻松了口气。 他知道,张洽的次女,原本是要嫁给高审行的儿子高巍,但自从高巍事后,两家婚约告废。 如今张家又新定婚约,等于与高家彻底断了关系。 和高家断了关系,就等于和东宫断了关系。 尤其是高岐,彻底断了关系,才更安全。 “这样吧,爱卿之女温婉贤淑,赐金华县主,二位爱卿陪同张相一起回长安准备婚事吧,公中诸事,朕交托他人处理。”李治开口,一句话,就将张涉和张洽两个人,连带张文瓘一起赶回了长安。 张涉和张洽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皇帝有令,他们也就没有任何犹豫的拱手:“臣领旨。” …… 看着张涉和张洽离开,李治的脸色彻底的冷了下来,看向侧边说道:“派千牛卫暗中护送,不让高家人接近他们,南市的谣言也彻底的扼杀。” “喏!”左千牛卫中郎将何堦立刻站出,拱手领命,然后转身而出。 李治再度看向侧畔,问道:“朕寿诞之事,全面检视各监,察查内外一切印玺符章所在。” 内侍监仇宦站了出来,拱手领命,然后转身离开。 李治继续说道:“诏命禁军中郎将程务挺,从即刻起,关闭玄武门,任何人不得开启。” “喏!”王福来拱手,然后转身传令。 李治看向前方,沉声说道:“召金吾卫将军程处弼见驾。” 说到这里,李治的神色忍不住闪过一丝痛苦。 赵巩微微低头,他知道,一切都要揭开了。 原因即在于李绚传回了前线大胜的消息,同样也在于太子在南市放出的谣言。 …… 仅仅半柱香时间,程处弼已经出现在殿中:“陛下。” 皇帝抬头,直接问道:“端门之下,最近可有异常?” “有!”程处弼拱手,说道:“东宫数次运送文档,都秘藏了大量的盔甲进入东宫,至三日前,彻底停止。” 李治的呼吸沉重起来:“有多少?” “先后大约有三百副。”程处弼沉沉低头。 李敬玄和刘审礼相互对视,呼吸沉重。 “赵巩。”李治看向赵巩,问道:“密卫可知这批盔甲来源何处?” 赵巩肃然拱手,道:“来自沂州,沂州刺史蒋王李炜筹备。” “河南道清理隐田,就是这么清理的。”李治忍不住的一声冷笑。 蒋王李炜是蒋王李恽之子,上元初年,箕州刺史录事参军张君彻诬告李恽谋反,李恽自杀。 谁能想到,李贤竟然和李炜勾连了起来。 “那批盔甲,如今在什么地方?”李治再度问道。 “在东宫马厩。”赵巩从袖子里面掏出一本奏章,向前一递。 武后亲手接过,然后放在了皇帝面前。 皇帝也不看,直接问道:“你说,密卫是怎么知晓的?” “是!”赵巩拱手,说道:“上月,有人上奏太子,要亲贤臣远小人……内侍省内寺伯,按律纠察宫内不法,查到太子和东宫正九品下内给舍人赵道生过从过密,密卫辅助查察……” “接着说。”皇帝抬眼,眼中满是愤怒。 “赵道生言,太子酒后言,世隐真人该死,又言,不必在担心许久,酒后又提了几次马厩。”赵巩拱手说道:“臣派人查察东宫马厩,之中的确藏放盔甲。” 皇帝深吸一口气,看向李敬玄说道:“若朕记得没错,再有几日,朕大寿之时,东宫将会将在外的属官全部都调回来,太子六卫率也会进宫?” “是!”李敬玄认真拱手。 李治点点头,眉眼低垂说道:“其他不管,先将东宫所有盔甲全部起出来。 传旨,召刑部尚书裴炎,大理寺段宝玄,御史中丞崔谧进宫。” “喏!”一侧的帷幕之后,一名舍人站了起来,拱手领命,然后快步而出。 “赵巩。”李治看向赵巩,赵巩再度拱手。 “臣在。” “朕给你一千右卫骑兵,今日宵禁之后入城,将城中所有突厥死士全部诛杀,一个不留。”皇帝的声音无比冷酷。 “喏!”赵巩立刻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彭城县公。”李治看向刘审礼。 “臣在。” “你持圣旨,即刻前往右金吾卫,调右金吾卫将军李大志宵禁之后入宫。” 李治说完,又看向程处弼,说道:“右金吾卫入宫之后,左金吾卫派人时刻盯着,右金吾卫不得栽赃东宫,等到裴卿,段卿,和崔卿进宫之后,由左千牛卫将军李景嘉领路,赵国公留下,彭城郡王,携诸臣前往东宫查察。” “喏!”程处弼,刘审礼,李敬玄同时拱手。 …… 夜色之下,皇城闭门。 刘审礼站在承天门下,身侧站在左千牛卫将军北平郡王李景嘉,刑部尚书裴炎,大理寺段宝玄,御史中丞崔谧。 承天门上,左金吾卫将军程处弼,左金吾卫中郎将麻嗣宗,左右站立。 更深处的乾阳殿前,右金吾卫大将军薛孤吴站在殿前守护。 皇帝和武后坐在殿中,两人都不说话。 皇帝铁青的脸上带着一丝黯然,武后轻轻的握着皇帝的手,无声安慰。 仇宦和王福来站立两侧,李敬玄站在下方,低头不语。 皇宫北门,玄武门上,禁军中郎将程务挺漠然站立,整个关城已经被死死闭合。 皇宫南门,三百右金吾卫士卒,在右金吾卫将军李大志的率领下,有序入宫。 三百士卒,人手并不是很多。 宵禁之下,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整个洛阳城,所有百姓都已经各自归家。 长街之上,所有左右金吾卫全部巡逻。 定鼎门下,一千右卫骑兵缓缓入城。 东门一片安静,到现在,东宫的所有人,都还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样。 东宫的所有僚属,在正常出宫之后,全部被千牛卫护送回家。 今日回家之后,将不得再出门。 三百右金吾卫全部进宫,右金吾卫将军李大志向前一步,拱手道:“禀刘相,金吾卫奉旨到齐。” 刘审礼深吸一口气,说道:“皇帝圣旨:即刻包围东宫,收缴东宫六率兵权,东宫所有人等,从即刻起不得擅动,有擅动者斩。” “臣右金吾卫将军李大志领旨!“李大志拱手,然后看向身后的右金吾卫士卒,挥手:“出发!” “刷”的一声,所有右金吾卫同时转身向东,然后大踏步朝东宫走去。 宫墙之上,所有的左金吾卫,全部紧盯着右金吾卫的一举一动。 所有的右金吾卫战士,携带着弩弓,长槊,盾牌,长刀,身上着甲,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多余的箱子一类。 最关键的,是每个人身上都只穿着一领甲。 三百右金吾卫士卒,冲到了东宫之前,东宫上下所有人已经全部被惊动。 守卫东宫的太子六率,在第一时间已经拿起了刀弓,在第一时间关闭宫门。 李大志这个时候向前一步,手里圣旨高举,然后大声喝道:“皇帝圣旨:即刻由右金吾卫将军李大志,收缴太子六率兵权,东宫所有人等,从即刻起不得擅动,有擅动者斩。” “兵符。”东宫城门之上,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要拿太子六率兵权,拿兵符出来。” “太子右卫率中郎将鲁祎。”刘审礼的声音从宫道上传来。 紧跟着,刘审礼,李景嘉,裴炎,段宝玄,崔谧,李大志等人,同时出现在东宫宫门之前。 刘审礼右手高高举起,冷声说道:“兵符在此,开门。” 满脸胡须的太子右卫率中郎将鲁祎探出头来,仔细的看了兵符一眼,然后挥手:“传令,开门;传令,东宫所有人等,从即刻起,听右金吾卫将军李大志所命。” “喏!”宫墙之上起起落落的声音传来,能够听出这些太子卫率的茫然。 宫门大开,三百右金吾卫瞬间就冲入到了东宫之中,将东宫所有殿宇全部封闭,任何人不得随意往来。 进入东宫之中,刘审礼看着熟悉的一切,轻叹一声,说道:“东宫六率,从即刻起,放下兵刃,进入府库,拿起铁锹,在马厩集中,起底挖掘。” 赵道生坦诚东宫马厩之下藏有盔甲,左金吾卫将军程处弼确认东宫私运战甲进宫。 有没有,挖一挖就知道的。 但只能东宫六率的人挖。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太子最后的挣扎 东宫正殿,灯火摇曳。 李贤看着殿外密密麻麻的右金吾卫士卒,脸色苍白的可怕,整个坐在那里,握拳颤抖。 太子家令慕容嘉宾站在一侧,不停的从书架上取出信件放入火盆烧毁。 不时的,慕容嘉宾还看向殿外。 令他放心的,是殿外没有人冲入殿中,来阻止他烧毁这些最重要的来往信件。 李贤这一次谋叛,所涉及的范围,比任何人想象的,还要更大。 只不过一直以来,人们的目光都放在长安洛阳,却忽略了,这些年,东宫,甚至是当年的雍王府,都有太多的人被外放为官。 而且位置不低。 这些人的力量一旦集合起来,足够李贤在攻入玄武门之后,能在第一时间控制朝局。 “我们失败了。”李贤终于开口,眼神中闪过一丝后悔:“今日之事,我们低估了父皇的反应。” “本就是需要冒险的。”慕容嘉宾动作不停,同时摇头说道:“殿下,如今最紧要的,是要将一切和殿下撇开关系,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他人所为,和殿下没有关系。” 李贤有些不明所以的抬头,都已经现在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还和他撇清关系。 慕容嘉宾将最后一份信件烧毁,站起来,看向李贤,郑重的说道:“所有一切都是臣和高岐所为,是我二人暗中谋划,准备于陛下大寿之时,挟持殿下,攻入玄武门……一切都是我们的错,和殿下没有任何关系。” 李贤的脸色顿时无比难看起来,他看向慕容嘉宾,摇摇头道:“没用的,这些事情,密卫肯定早就已经在盯着了。” “话是如此假,但只要臣和高岐咬定,那么就没有任何人能再攀咬殿下。”稍微停顿,慕容嘉宾继续说道:“除了臣和高岐,其他人都没有和殿下接触过,而在臣的家中,高岐的家中,都有我二人的来往信件,里面记载了我二人挟持殿下之谋。” “你们早就已经准备了?”李贤难以置信的看向慕容嘉宾。 “未虑胜先虑败而已。” 慕容嘉宾一句话说完,然后猛地抽出旁边架子上摆放的长剑,锋利的槊刃瞬间架在了李贤肩上。 “殿下就当自己是真的被臣和高岐欺骗了,所有的一切都是臣和高岐所为,殿下一定要活下去,这样臣和高岐才不会白死。”慕容嘉宾说完,手里长剑向前一伸,一丝鲜血已经出现在李贤颌下。 李贤嘴角不由得一抽,下意识就疼叫出来,但好在,他在最后关头死死的咬住了。 “殿下,请吧。”慕容嘉宾的脸色瞬间变得阴冷起来:“臣今日是否能够活命,就看殿下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了。” 李贤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然后被慕容嘉宾挟持着走到了殿门之前,然后就听“砰”的一声。 慕容嘉宾狠狠的一脚踹开殿门。 殿门无数的火把顿时出现在了慕容嘉宾眼前。 “慕容!”一声怒吼从后方传来,太子右卫率中郎将鲁祎礼铁青着一张脸,从侧门冲了进来,大声怒喝:“你在干什么?” 慕容嘉宾戏谑的目光升起,看向跟着而来的刘审礼,李景嘉,裴炎,段宝玄,崔谧,李大志等人,侧着头说道:“干什么,求一条活路啊,太子做下如此悖逆之举,慕容自然要为自己求一条活路。” “求一条活路是求一条活路,你又为何要挟持太子殿下?”鲁祎强压愤怒,死死盯着慕容嘉宾。 今日之事本来已经够糟了。 侍中刘审礼,带着右金吾卫将军李大志,左千牛卫将军北平郡王李景嘉,还有刑部尚书裴炎,大理寺卿段宝玄,御史中丞崔谧,几乎全部都在。 在所有人目光之下,太子右卫率自己在东宫马厩之中,挖出了三百副战甲。 鲁祎整个人直接懵了,他都不知道东宫之中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多战甲,而且还是在马厩中。 只要再来三百人,手持刀枪,立刻就是三百骑兵。 三百骑兵,如果突袭,甚至可以从洛阳城东,直接杀穿洛阳。 更何况还是在宫中。 鲁祎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有人要谋反。 东宫有人要谋反。 现在,慕容嘉宾又挟持了太子。 发生了什么,一切似乎变得非常清晰。 …… 慕容嘉宾抬起头,目光越过鲁祎,落在刘审礼身上:“刘相,烦请让开一条路,让慕容离开。” 刘审礼没有开口,就这么平静的看着慕容嘉宾。 这里是东宫,东宫有三百金吾卫,还有数百听他命令的太子六率。 除了东宫,是整个皇宫。 如今在宫中,有左右金吾卫,左右千牛卫,左右监门卫,左右领军卫,还有禁军。 尤其是禁军最多,北门禁军随时可调遣万人入宫。 现在东宫变故,所有人等已经全部戒备,慕容嘉宾怎么逃。 刘审礼目光从慕容嘉宾的身上移开,看向李贤:“殿下……” 刘审礼一开口,慕容嘉宾顿时就明白,刘审礼已经看出来他的计策。 他就是在为太子承担责任。 “砰”的一声,没有丝毫犹豫,慕容嘉宾直接倒转剑柄,狠狠的砸在了李贤的后脑勺上。 刚要开口说什么的李贤,顿时就被砸的晕了过去,满脸愕然。 同样愕然的,还有在场众多的高官和将士。 “刘相,现在烦请让开一条路,让慕容离开。”慕容嘉宾无比坚定的看向刘审礼。 一只手从后面拖着李贤,一只手握剑横在李贤的脖下,鲜血已经流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刘审礼怎么可能还不明白,慕容嘉宾已经做好了为李贤而死的准备。 他今日根本走不出东宫。 他也知道自己走不出东宫,但他必须要走。 只有往前走,他才能将罪责从李贤的身上引到自己身上。 只有如此,李贤才会有摆脱嫌疑的机会。 只有如此,其他想要帮助李贤的人,才会去帮他。 刘审礼目光随即冰冷起来,看向侧面,低声冷喝:“李将军,拿下他,要活的。” 刘审礼一声令下,早就有所准备的李大志,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抬弓射箭。 瞬间,两支长箭已经闪电般的射了出去,狠狠的钉在了慕容嘉宾握剑的两只手上。 鲜血顿时炸开,慕容嘉宾忍不住一声痛叫。 “当”的一声,长剑落地。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两条人影已经在瞬间冲了出去,眨眼间已经各自抓住了慕容嘉宾的两只胳膊。 李景嘉,鲁祎。 同时,裴炎和段宝玄也赶紧上前,扶住了昏迷过去的李贤。 “放开我。”慕容嘉宾忍不住的叫了出来。 一只手在这个时候,伸到了他的下颚,然后用力一扭,慕容嘉宾的下巴已经被卸了下来。 “带下去,押入大理寺牢狱。”刘审礼看向段宝玄,点点头,说道:“段公亲自送过去吧,别让人死了。” “喏!”段宝玄拱手领命,然后转身离开。 刘审礼看向裴炎,说道:“子隆兄让人将太子送入殿中,殿门大开,看着太子便好。” “不用东宫搜检吗?”裴炎一句话下意识的问了出来,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刘审礼深深的看了裴炎一眼,最后平静的摇摇头,说道:“不用,陛下圣旨,只是搜检东宫马厩,至于其他,一概不管。” “喏!”裴炎拱手,神色闪烁。 他进入宫中以来,还没有见过皇帝。 皇帝心里究竟是什么想法,他看不清楚。 当然,废太子是废太子,但那个父亲在废掉儿子的时候,心里不会挣扎一些。 一个不会说话的人,在这个时候冲到皇帝面前,说要清查太子余党…… 一个别有用心,就已经足够将人斩掉了。 刘审礼转身,看向鲁祎说道:“中郎将,太子六率即刻放下一切兵刃,前往右监门卫驻地,东宫守卫全部由右千牛卫负责。” “末将领命。”太子右卫率中郎将鲁祎认真拱手,心中无限悲哀。 慕容嘉宾即便是最后搏命的玩了一手,但太子依旧会被废掉。 整个东宫,无数僚属,今夜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被“自杀”。 “右金吾卫将军李大志,左千牛卫将军李景嘉。”刘审礼突然喝令。 “末将在。”李大志和李景嘉同时站出拱手。 “今日,伱二人守卫东宫,所有一众人等,全部不得离开房间,违令者,斩。”刘审礼一伸手,面色狠辣。 “喏!” …… 东宫后院,一条鬼鬼祟祟的人影从前院逃出,呼吸急促的朝着东宫东北方向而去。 刚刚拐入一座大殿的阴影之下,随即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齐稚,你要去哪里?” 前方的青衣内侍齐稚下意识脚步停下,这个时候,一只手从更深沉的黑暗中伸出,直接按在了齐稚的鼻下。 香甜的味道传来,下一刻,齐稚头一歪,人已经直接晕了过去。 宫殿的阴影之下,徐禄面色平静的走出,目光看向前方的两座宫殿之外的宫墙底下。 那里有一座狗洞,齐稚要去的就是那里。 狗洞,东宫一处鲜为人知的出宫之处。 即便是在整个东宫也只有寥寥数人知晓。 齐稚,徐禄都是这样的人,因为他们都是太子身边负责阴暗事宜的人。 徐禄一只手伸进了齐稚的怀中,随即一个黄绢包裹的印玺出现在徐禄手中。 太子印。 徐禄忍不住轻叹一声,几日前,他不过是稍微提了一句孝敬皇帝身故后的风雨,齐稚就将太子印的事情记下。 重新将太子印放回到齐稚的怀中,徐禄托着他,快速的来到了不远处的一座废井之前,然后毫不犹豫的将齐稚扔了进去。 无声之中,徐禄轻轻冷笑。 太子印,这东西,他能刻出无数个一模一样的萝卜章。 根本就不需要拿到正品。 对于这件东西能够搅起的风雨,曾经在孝敬皇帝李弘死后有所经历的徐禄最是清楚不过。 如今,齐稚明显要做些什么。 但这和徐禄无关,和李绚无关,他们有他们自己的计划。 转过身,看向乾阳殿的方向,徐禄紧紧的咬牙。 他知道,孝敬皇帝李弘并不是被人毒死的。 他是被人耗死的。 一点点被人磨到了灯尽油枯。 而做这个的人,正是武后。 徐禄脸色阴狠: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玩。 转身看向整个东宫,徐禄的脸色肃然起来。 今夜整个东宫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一条白绫”而死。 无声中,徐禄已经消失在废井之前。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父杀子,李治:朕吗? 月光之下,横刀倒映着寒芒。 高岐难以置信的看着横刀从脖子下面划过,仅差一丝,就会抹过他的咽喉。 他整个人猛的倒退,跌跌撞撞的退出十几步开外,这才勉强站稳。 高岐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握着横刀的父亲,叔父,还有堂兄。 月光之下,三个人全部手握横刀。 看着他,眼神冷酷。 “父亲!”高岐顿时如同受伤的野兽一样痛吼出声:“你在干什么,父亲,我是你儿子,你要做什么!” 一句儿子,高真行握刀的手忍不住有些松懈。 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悲哀,无奈。 还有决绝。 “没错,伱是我儿子。”高真行看着高岐,握着刀,眼神痛苦的说道:“但我还是整个高家的子孙,我的背后还有整个渤海高氏数万名家族子弟,你要我怎么样,为了你一个人,毁了整个家族,毁了无数族人的家业和前程吗?” “父亲你在说什么?”高岐一脸懵,他到现在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在说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高真行缓缓向前,目光越过高岐,越过大门,自嘲的说道:“就在现在,右卫已经有一千骑兵入城,我们府邸外面,一队千牛卫持令堵门,我的好儿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高岐的脸色顿时一变,随即脸色惊恐的说道:“东宫……不,不可能。” 高岐今日是正常离开东宫,因为心里有事,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四周的异常。 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在他今日离宫之后,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高真行转头看向皇宫方向,轻声说道:“太子完了,东宫完了,和东宫牵扯的所有人都完了。” 这么多年,从李建成,到李承乾,再到李忠,哪个和他们牵扯上的人会有好下场。 上一个被满门抄斩的上官仪,到现在他的血还没有流干。 “其他人我不管,但你是我的儿子,我要救你。”高真行突然盯向高岐,高岐猛然抬头,父亲说什么? 随即,高真行就轻轻摇头,无比哀伤的说道:“岐儿,你来告诉为父,为父还救得了你吗?” 高岐一愣,随即低头沉默了下来,脸色痛苦。 …… 高审行和高旋平静的看着高真行和高岐说话,手里紧紧握着刀。 见高岐久久不开口,高真行摇摇头,痛苦的说道:“很多事情,你自以为做的隐秘,但却根本不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全都在别人眼中……” “父亲。”高岐声音沙哑的看着高真行,眼睛发红的说道:“父亲,你究竟知道了什么,非要置儿于死地?” “在长安,你和突厥人联络;在沂州,你和蒋王勾连;在洛阳,你帮太子运送战甲入宫。” 稍微停顿,高真行看着高岐,直接揭穿:“你虽然没有动府里的护卫,但你却以他们为遮挡,吸引密卫注意,自己却去联系右卫退役的士卒……” “父亲是怎么知道的。”高岐顿时大汗淋漓,下意识的打断了高真行。 他没有想到,自己和太子藏的最深的秘密竟然全被父亲知晓了。 高真行冷笑一声:“你和太子利用突厥人,利用家里的护卫引走密卫的注意,而你却暗地里拿着右卫的名册,去招募那些从右卫役满的士卒,你是真行,这种办法竟也被你想了出来。” “那父亲是怎么知道的?”高岐死死的盯着高真行。 高真行冷笑,摇头说道:“你有什么是为父不知道的,你身边的人全是为父安排的,你觉得他们会隐瞒为父吗?” “所以父亲很早就知道儿子为太子招募死士的事情?”高岐突然冷漠了下来,冷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冷笑道:“当太子有机会的时候,父亲一言不发,现在太子失败了,父亲就要切断和儿子的关系,甚至要杀儿子……父亲,你可真是儿子的好父亲。” “太子败了,因为你,你的那些事情,勾连到了整个高家,按律,要判族诛的。”高真行从身上缓缓的抽出一段白绫,认真的看着高岐说道:“所以,为了整个高家,为了整个渤海高氏一族上万人,大郎,你自己选择吧。” “儿子还有的选择吗?”高岐神色无比的颓然,一步步的向前,去抓高真行左手的白绫。 就在两人挨着的瞬间,高真行手里横刀猛然挥斩,直接斩向高岐的脖子。 身侧高审行同时出手,一刀瞬间刺向高岐的心口。 与此同时,一把短刀出现在高岐的手里,短刀挥向父亲高真行,但却直接挥了一个空。 但横刀已经从脖子下面斩了出去,喷涌的鲜血直接喷了高真行一身。 一身他自己儿子的血。 另外一把横刀也在同时刺进了高岐的胸膛,直接从后背穿出。 刀刃抽离,尸体倒地。 在这一瞬间,高真行轻声悲哀的说道:“大郎,你放心,那三百死士,为父已替你解决了。” 转身,高真行看向高旋,点头道:“剩下的,就交给国公处置了。” 高真行从来没有看自己儿子的尸体。 高审行轻叹一声,摆摆手,收起长刀朝自己院中走去,满是萧索。 申国公高旋举起长刀,看向了高岐的脖颈。 鲜血炸开。 太子啊, …… 广利坊坊门之外,赵巩平静站立。 上千黑骑已经冲进了广利坊中,开始搜杀那些已经被锁定的突厥人。 腾格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杀戮。 满脸悲戚。 他没有想到,他带着族人留在洛阳,竟然是这样的下场。 突然,赵巩淡淡的声音传来:“你别自作多情,今日之事和你无关,被杀的这些人都是突厥留在洛阳的死士。” 腾格微微一愣。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三名黑衣密卫出现在赵巩面前,随即一封密信递上。 赵巩打开密信,看了一眼,他就愣了。 戌时三刻,高岐返家,不片刻,高岐死。 右卫将军高真行以佩刀刺其子喉。 高真行之兄户部侍郎高审行又刺其腹。 申国公高旋断其首,弃入道中…… 高岐死了? 赵巩眉头紧皱。 高岐是太子之事参与最深的人,这件事情的前后秘密全都要靠他来勾连。 他这一死,线索就断了。 “立刻传信宫中,请命查察申国公府。”赵巩立刻将密信递回,三名密卫立刻转身,朝向皇宫方向奔驰而去。 赵巩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好狠的手段啊。 父亲刺其喉,亲叔刺其腹,堂兄断其首。 最后弃入道中。 大唐什么时候有这么凶残没有人性的家族了。 申国公高士廉传承的家风不是这样的啊! 难道说,在高岐的手上,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太子在外联络的刺史,将军,隐匿的钱财,人手,兵刃,等等。 这些东西,赵巩必须要弄清楚。 那么这些东西除了高岐以外,太子肯定也知道……等等,高家人也知道。 摇摇头,赵巩看向眼前的广利坊,烈火燃烧。 还是得要圣旨,赵巩虽然是密卫统领,但调查右卫将军,还是需要皇帝的圣旨。 不仅是洛阳,长安的怀远坊,也是一样。 …… 长安开化坊,临近夜深。 突然响起的厮杀声隐隐间从西面传来。 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这里面的玄机,但是很多家中护院老卒,在第一时间就握紧了手里的长刀。 刘瑾瑜,欧阳氏站在庭院之中。 已经有六个月身孕的刘瑾瑜直接吩咐:“李笔,和其他各家王府联系,让所有人家都不要乱动,同时通知坊正,增派坊丁守卫坊门,若是有需要,坊正请求,各家王府会派人求证……所有人,除了坊正,都不要离开各家。” 坊正是朝廷体系当中的人,他们做什么都在朝廷法度允许之内。 但各家王府的人在这个时候动作,就会让人警惕。 “喏!”李笔拱手,然后快速的前往安排。 “母妃回去吧。”刘瑾瑜看向欧阳氏,轻声说道:“今日不过是小风波而已,这些事情都牵连不到王府。” “大郎临走前已经做了安排?”欧阳氏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刘瑾瑜点点头,说道:“该做的,已经都做的,不用担心,至于剩下的,阿翁会处理好的。” 提到刘仁轨,欧阳氏终于放心下来,但她还是摇头说道:“还是三娘你回去他们,你们几个都还怀着身孕呢。” 刘瑾瑜看着两侧院中出来的裴诗彤和麹豆儿,说道:“这样吧,今晚豆儿和彤儿就和三娘一起睡,母妃也回去,李笔在前院,苏总管和周总管两人守候中庭,有什么事情也好调集人手应对。” 看着刘瑾瑜坚定的神色,欧阳氏点点头,说道:“好,便这样吧。” 刘瑾瑜招呼众人各自进屋,在进屋的瞬间,她忍不住看向怀远坊的方向,按照计划,今夜该动的人已经动起来了。 …… “诏命,左金吾卫郎将秦明,升任左金吾卫中郎将。”李治平静的看向前方桌案上的李敬玄。 李敬玄快速的写完圣旨,然后向左侧一递。 左侧桌案后的刘审礼看了一眼,没有错误之后,立刻用印。 下一刻,一名千牛卫已经快速的领旨,然后冲往长安。 武后坐在皇帝侧畔,默不作声。 秦明从左金吾卫郎将,升为左金吾卫中郎将。 他爹秦嗣道是左金吾卫将军,这样一来将会极大的增加秦家在左金吾卫的话语权。 但这都是暂时的,只是暂时的用秦家来平衡房先忠在左金吾卫的势力。 一旦事情了结,秦明和秦嗣道立刻就会调走一个,这个人大概率是秦明。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随即一名千牛卫将一本奏本放在了御案之上。 武后看了一眼,眉头紧皱。 “怎么了?”皇帝开口问道。 “高真行,高审行和高旋,三人动手,杀了高岐。”武后的眼神无比的凝重。 皇帝也愣了。 高岐亲爹,亲叔,亲堂兄,直接杀了高岐。 “陛下,高岐一死,很多事情都断了。”稍微停顿,武后摇头,说道:“这件事情怕是没法深查,此事太有损圣威了。” “是啊,朕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凶残的父杀子,太违人伦。”李治抬头,冷声说道:“传旨,贬高真行为潮州刺史,高审行贬为渝州刺史,高旋贬为归善县令。” “喏!”李敬玄快速的拟旨,刘审礼立刻用印,就在千牛卫传旨的瞬间,皇帝突然开口:“等等。” “陛下。”武后有些诧异的看向皇帝。 “父杀子。”李治摇摇头,轻叹一声,说道:“何必呢!” 抬头,李治开口道:“传旨,召韩王,滕王,曹王,越王,蒋王,郑王,还有南昌王回京侯命。” “喏!”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皇帝问:废太子,如何? 七月底,渭河岸边,秋风萧瑟。 一身黑衣黑甲的李绚骑马停在渭南驿,身后两百名千牛卫紧紧相随,神色淡漠。 “王爷,是否要通知家里?”李竹上前,拱手请命。 李绚脸色平静的摇头,说道:“先去洛阳,见到陛下和天后之后,消息自然就会传到长安,没必要现在去做。” 李绚侧身看向身后众人,说道:“走吧,今晚就赶到东都。” “喏!”一众千牛卫没有丝毫迟疑的拱手,下一刻,两百千牛卫骑兵已经再度向东疾行。 这两百千牛卫,有一百人其实是从洛阳到昌州千牛卫,剩下的一百,才是李绚的人。 骏马奔驰,李绚的目光落在了远处视线之外的洛阳。 皇帝是担心他不受控制,即便李绚和李贤的关系已经无比疏远,但为了避免发生意外,还是调了一百千牛卫亲往。 不过说起来这也没有什么。 论钦陵在六月份的时候,派了两千光军潜入到了昌州,原本打算等到八月长安出事之后,再行调动,但可惜变故太快了。 李绚出乎意外的用一场大火烧了昌都。 李治出乎意外的,提前动了李贤。 论钦陵的那两千光军如今潜伏在玛积雪山,进进不得,退退不得,只能等待时机。 然而论钦陵根本不知道,那两千光军的通讯渠道已经彻底被李绚掌控。 在昌州用飞鹰传信,不被李绚发现才怪。 李绚原本打算在同仁和夏河之间的群山里,悄无声息解决掉这批吐蕃光军的,但是现在,他突然被叫回京。 这批光军,突然就成了李绚手中应对朝中意外变故的后手。 虽然李绚有信心,但如今的混乱局面上,谁也不知道一个失误,究竟会死多少人。 如果真的有什么变故牵连到他,这批光军的突然出现,立刻就能为他赢得转机。 …… 战马在长安到洛阳的山道上疾驰,李绚的目光落在两侧丰盛的田地之间。 无数的百姓正在田间收割。 秋收已至,百姓丰收。 即便四野有税吏在来回奔走,但依旧能够看到百姓脸上的笑容。 李绚下意识的将马速放慢,尽可能将更多丰收的小麦收入视线。 许久之后,他轻叹一声,用力一甩马鞭,朝着洛阳极速而去,身后的千牛卫紧紧相随。 马蹄奔驰,几个时辰之后,他们已经来到了洛阳。 洛阳定鼎门。 李竹上前将令牌呈上,门口的守卫立刻清开了一条道路。 下一刻,两百千牛卫已经直冲而入,直接进入了城中驰道。 四周的百姓立刻散开。 李绚回头,就看到了城楼之上,信旗飘扬。 李绚返回洛阳的消息,在第一时间已经向皇宫传去。 回过神,极速奔驰的同时,李绚的目光落在长街上脸色平常的洛阳百姓身上。 东都的子民都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李绚。 仿佛太子被废,对他们并没有多少影响。 继续向前,越是接近皇宫,百姓脸上的笑容就越少。 李绚顿时想起,越是接近皇宫,居住在这里的达官贵人就越多,即便是偶有小老百姓,也和达官贵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太子谋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和什么人牵扯到关系。 李绚望向东宫的方向,虽然他一路从昌州疾返而归,但路上听到的消息也不在少数。 李贤的太子仆郑肃,太子左卫率录事参军苏愧,右监门率府骑曹参军方诚,等等一共一十三名东宫属官,已经全部自缢身亡。 这还没有算上原本打算要自杀的皇甫公义,被自己亲生父亲,叔父和堂兄杀死并斩首的高岐。 此外,还有更多其他连名字都不值得被人知道的人,全都死的悄无声息。 李绚粗略估计,李贤的这一场风波,从上到下,被杀,被贬,被流放的朝中官员,起码会有上千人。 也怪不朝中那么多人会惴惴不安。 好在还没有牵涉到任何一位宰相。 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太子中舍人薛曜的父亲,正谏大夫、同中书门下三品,薛元超。 …… “陛下有旨,召南昌王绚即刻见驾。”青衣内侍高声在承天门下呼喊。 无数内外群臣,内侍,守卫的目光全部落在门下一身黑衣黑甲,风尘仆仆的李绚的身上。 “臣南昌王绚领旨谢恩。”李绚认真的拱手,然后迈步向前。 四周混杂的目光丝毫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他真正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前方。 乾阳殿中。 一步步走上台阶,走入殿门。 李绚目光垂下,只是浮光掠影,他就已经看到,整个殿中之中只有李治一人。 原本陪同李治在朝中处理政事的武后,这个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不在这里。 “臣南昌王绚,拜见陛下。”李绚肃然拱手,然后撩起衣摆,直接在殿中跪了下来:“陛下万寿无疆,天福永享。” “好了,起来吧。”李治温和的笑笑,看着李绚风尘仆仆的样子,他有些感慨的说道:“你这回回来用了几天?” “三天。”李绚躬身,然后才站了起来,拱手说道:“臣接到圣旨时在唐古拉山之中,将兵权交托左卫将军王孝杰,这才回身,回到玛多之后,将都督印交托张公,之后又回到兴海,嘱托姚长史今年秋收,然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回了洛阳。” “朕知道,你路过长安,都没有给家中捎去一封信。”李治轻声感慨。 李绚拱手:“圣命所在,一切都要让路。” 李治暗淡的笑了,随后脸色收敛,低声说道:“太子的事,你已经都知道了吧?” 李绚沉沉躬身,说道:“臣在昌州听闻太子有变,实属万分诧异,故交托兵权之时下令,昌州除后勤辅兵,其他人等,一律不许后撤。” “朕问的不是这个,伱心里清楚。”李治目光直直的盯着李绚。 李绚再度拱手:“陛下,太子之事,臣所知不多,但朝中既有查获,那么便是无可辩驳之事。 至于之后,那是三法司和政事堂,还有陛下的处置之事,不管陛下做何决定,臣俯首听命。” “你还是一样的滑头啊!”李治神色温和了下来,看着李绚,摇摇头,说道:“朕不管三司和政事堂,二十七郎,此事你是什么想法?” 李绚躬身,略微沉默,然后才开口说道:“陛下,太子为人醇厚,为相王时,便曾多尽孝道,为太子后,身边朝臣多矣,多有宰相参赞,也有英才辅政,但即便再贤明之君,身边也难免有小人作祟,勾连叵测,任心肆意,以至于酿成大祸。” 李治坐在上方,轻轻点头,摆摆手,示意李绚继续。 李绚拱手,继续说道:“太子,既是人君之属,也有人臣之责,小心谄媚,以至顾上而忘下,失明聪于内外,一时昏乱,以至陷无可救药之境,内外人等,皆有重责……臣亦是如此,请陛下责罚。” 说完,李绚再度沉沉跪下,磕头在地。 “内外人等,皆有重责。”李治轻叹一声,微微摇头,说道:“朕亦有责,没有看管好二郎。” “朝政纷乱,敌影频频,陛下苦心孤诣,终至天下安定,虽难免有失,但天心不责。”李绚再度叩首。 “是啊,朕已经尽力了。”李治抬手,叹声说道:“好了,你站起来吧。” “喏!”李绚再度躬身,然后小心的站了起来。 “如今朝中,东宫一众僚属,多有不安自责而自缢之人,亦有家中惶恐畏惧之徒,朕不想累及太多,欲纵之,何如?”皇帝身体微微向前,目光直接盯在李绚身上。 李绚眼神微微一缩,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要放过东宫一众僚属吗? 不,他是在询问,是要放过太子吗? 李绚立刻嘴唇紧闭,废太子这话,绝对不能从他嘴里率先说出。 李绚拱手,肃然开口道:“陛下,臣自西北而归,过陇西,入三辅,进长洛,一路以来,田野丰收,百姓安乐,东宫一众臣子两三年来多有功劳,如今虽有大过,但三法司论罪,依旧需考量其功,之后,是杀是贬,全在陛下一念之间。” 李绚说完,再度沉沉躬身。 他相信他的话,皇帝能够听懂。 东宫的臣子,有功有过,三法司论罪。 太子,有过有功,三法司论罪。 一切依唐律而行。 李治轻叹一声,说道:“家丑不可外扬啊!” 李绚沉沉低头,现在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了,那一开始太子做错事的时候为什么不阻止。 现在到了一切无可挽回的时候,却开始后悔感慨……虚伪。 李绚拱手,说道:“太子之事是陛下家事,也是大唐国事,此事诸位宰相亦有态度,陛下不妨听一听。” 皇帝想废太子,但却又担心废太子之事带来的一系列恶劣影响。 普通百姓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真正看透这一切背后权力操作的人。 这些人都是当世最顶级聪明人,同样掌握着大唐相当多的话语权。 皇帝不想让这些人对他说三道四。 那么很好,这些事情就让宰相们说。 宰相们说完,还有御史说。 废太子而已。 天下臣工能够给他想出无数个理由出来。 李治轻轻点头,然后转口说道:“此中之事,亦有多位宗室牵连其中,比如蒋王李浑,曹王李明。” 李绚微微抬头,看向皇帝诧异的问道:“没有越王吗?” “没有。”李治摇头,说道:“当年你在婺州任职,就曾经察觉越王心思不安,多年以来,朕屡有敲打,其心安定。” “原来如此。”李绚深吸一口气,然后拱手道:“陛下,按律令,蒋王李浑,曹王李明应当褫夺王爵,贬为庶民流放,但朕以陛下仁慈,流放或可免,不如在长安修一幽宫,永生囚禁如何?”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二十七郎,为朕守上几天宫门如何? 皇帝眉头微皱,坐在御案之后,仔细沉吟李绚的回答。 皇帝问的,虽然是曹王和蒋王,但实际上,问的却是太子。 太子谋逆,意图率兵攻占玄武门,然后进逼乾坤,此事已无可辩驳。 其他无非朝堂议论,以何罪定决。 但太子最后处置却在皇帝腹心之间。 皇帝斟酌着,开口问道:“若有人狠心以逆罪论太子,仿建成,忠,甚至承乾故事,该当何为?” “陛下。”李绚再度跪了下来,沉沉磕头说道:“殿下虽有悖逆之心,但终究未到行之一刻,或有幡然悔悟之心,及时收手之举,亦未可知,不当死罪。” “嗯!”皇帝轻轻点头,只是应了一声,就不再开口。 李绚再度俯身,认真说道:“至于承乾故事,臣亦以为不可……当年恒山郡王被流放之后,不足一年便身体病亡,先帝痛心疾首,年久难眠。 臣不忧其他,只担心一旦太子出事,陛下亦有先帝之忧,时间一长,毁及自身,臣百死难恕。” 说到最后,李绚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痛苦之情溢于言表。 李治微微一愣,随即慨然叹声:“你的心思朕一直知晓,算了,一切就按你所说而行,不过……三法司如今正在逐此讯问东宫臣属,不久之后,就有定论,到时所有不妥,你来与其争论。” “臣领旨。”李绚认真躬身,他是真的很担心皇帝的身体。 废太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别看从开始到现在,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掌握在皇帝手中,但午夜梦回,难免心中自责。 时间一长,心中积郁,难免伤及身体。 对李绚来讲,不管是将来的李显,李旦,还有武后,不管哪个皇帝,都不可能比李治对他更好。 “起来吧。”李治抬手,看向李绚说道:“东宫事变以来,朕和皇后已经处置了各州县不下百名官吏,天下虽有不安,但大体稳定,关键在于河北,在于突厥。” …… “突厥动了?”李绚站起来,惊讶的看向皇帝。 “突厥一千骑兵突袭单于都护府,被萧嗣业直接打退。”李治神色肃穆起来。 李绚凛然,拱手道:“陛下,安北都护府该当南撤了。” “安北都护府若撤,朝廷就会彻底失去对漠北治权。”皇帝摇头,不赞同李绚的看法。 如今只是突厥一族动乱,在漠北还有更多的部族,例如薛延陀之类。 一旦安北都护府撤离,大唐必将彻底失去所有对安北都护府境内掌控。 “是臣思虑欠妥了。”李绚拱手,说道:“臣只是在想,安北都护府在,则突厥人容易抓住安北都护卫这条线,从而轻易判断我军出击线路,草原广大,一旦被人抓住线路,则有被围之险。” 李治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他看着李绚说道:“朕已经命令单于都护府派兵前往安北,帮助安北都护府守卫。” “请陛下即刻命令安北都护府接应,时间稍迟,则有大军被吞没之险。”李绚的脸色凛然起来。 “传旨。”李治立刻看向侧畔,一名舍人已经快速的奔了出去。 这个时候,李治才松了口气,说道:“若非二十七郎提醒,这三千骑兵,怕是要有损失之危。” “这是臣应尽之责,只是陛下。”李绚躬身,认真说道:“如今的草原,突厥人一动,其他部族很难安心,一旦变故,恐怕整个草原都有损失之危。” “若是如伱所说,如今再撤,恐怕也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草原还有更多的亲近大唐的部族。”李治摇摇头。 大唐在漠北的力量,绝对不能就这么失去。 “那就化整为零,让整个安北都护府化做十几支,散入各亲近部族之中,然后安北都护府主力撤入山中待命。”李绚再度坚持建议。 皇帝眉头微皱,思索起来。 李绚继续拱手,说道:“化整为零,这些虽然看起来虚化,但实际上却是掌控了所有的亲近力量,只要漠南战胜,那么立刻北上,就能够重新掌握这股力量,然后席卷草原。” 李治缓缓的点头,看向侧畔,说道:“传信兵部,让他们立刻研究。” “喏!”一名舍人立刻站了起来,拱手,迅速离开传令。 李治摇摇头,说道:“朕真的是有些懈怠了,未曾想到,草原竟然还有这么多的危机。” “陛下只是为眼下的事情分神了,草原之事,有闻喜县公在边境,想来不会有大碍。”李绚拱手,神色认真。 李治点点头,他赞同李绚的说法,有裴行俭在边境巡逻,统掌所有北境军力,不会有太大问题。 …… “好了,突厥的事情就先放一放,吐蕃的事情如何了?”皇帝神色肃然起来, 李绚拱手,沉吟着说道:“臣于月初,火烧昌都,随后昌都城破,臣都有详细奏章上呈。” “朕知道。”李治点头,随后问道:“都说昌都城破,如今情形如何,十三昌都子民,真的只剩下六万了吗?” “陛下说笑了,臣如何会一把大火烧死六七万昌都人。”李绚苦笑,摇摇头,拱手道:“昌都虽然一把大火,但烧死的,只不过一万多人而已,而且大多数都是昌都守军。” “昌都只有一万多守军?”李治有些发愣。 “陛下。”李绚深深的拱手,满脸无奈的说道:“臣攻城之时,昌都的有四万兵力,两万吐蕃人,一万四千苏毗人,和六千羊同骑兵,另外还有七万多百姓和奴隶。” 想起当初作战之事,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当时,昌都西南奴隶放火,烟火同起,甚至就连他们自己都烧死数千人,苏毗士卒和羊同骑兵固守城池,小半被烧死,大半活了下来,至于吐蕃人,他们在火势无法控制后,就果断的选择了撤离。” 稍微停顿,李绚说道:“如今的昌都,百姓的数量还有八万多人。” “八万多人?”李治悚然一惊,问道:“八万多人的粮草如何解决,朕可不信论钦陵还给你们留了粮草。” “论钦陵的确留了一些粮草,不过不是给百姓的,是给军卒的,这些粮食足够军卒吃到年后。”李绚拱手,说道:“至于百姓,臣已经开始组建昌都卫,然后用小部右屯卫监督,让他们负责运粮。” 看到李治疑惑,李绚这才诧异的低声说道:“臣早有奏本送往中枢……” “朕之前忙,没有来得及看。”李治摆摆手,说道:“你继续。” “是!”李绚收回心思,然后继续说道:“臣将原本右屯卫的粮草转给他们,四五人才吃一人粮草,足够撑到年底里。” 稍微停顿,李绚跟着说道:“少府的人已经开始进驻金矿,金矿开始开采,想来不久之后,应该就有粮草入昌都;昌都还有不少皮毛和药草,都可以出沧浪江送入蜀中,换取粮食。” “苏毗士卒的忠心如何?”李治目光点在了李绚身上。 李绚激动的拱手:“陛下,臣事先让苏毗女王答应,苏毗将行唐制,除了必要保留的少数罪奴以外,其他人等全部免除奴籍。 彼人心羡大唐,仰慕天朝,多愿前往长安谢恩,臣原本打算年底组织一批人进京的……” “好了好了,朕不需要这些虚礼。”李治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温和下来:“说说吐蕃吧。” “是!”李绚深吸一口气,拱手:“昌都西南有一条狭道,直通吐蕃东南,臣已命右屯卫将军孙仁师率军前进,攻伐多远不重要,重要是防守,不让吐蕃再有窥伺昌都的机会。” “嗯,继续。” “喏!”李绚神色再度肃然起来:“拿下昌都之前,臣已经派右卫中郎将丘贞沐和右领军卫中郎将李多祚率军攻伐唐古拉山关卡,因为提前布置棋子,所以唐古拉山九座关卡轻易便下三座,臣率军奋战半月,又下一座。” 李治轻轻点头,李绚的策略在他上一次离开长安道的时候,就已经详细的说过了。 没想到竟然真的有效。 “臣回朝之前,已经嘱咐王孝杰,继续攻伐第五座关卡,臣估计,入冬之前,应该能够拿下这第五座关卡。”李绚拱手。 “如此,吐蕃人在唐古拉山就只剩下四座关卡的。”李治缓缓的点头,如今大唐已经在唐古拉山占据优势。 “是!”李绚躬身,说道:“另外,臣已经派人绕路羊同,攀登雪峰越过唐古拉山,联系象雄诸部,想来不久之后应该能有消息传来。” 李治叹息一声,摇摇头,说道:“朕不该将你从前线调回来。” “陛下,没关系的。”李绚神色平静的说道:“如今苏毗有张公稳妥安置,唐古拉山有王孝杰和黑齿常之,只要他们不冒进,那么一切无忧,剩下就是明年的事情了,臣在与不在,都无关大局。” “如此便好。”李治神色轻松,然后叹声说道:“谁能想到,洛阳竟然出此之事,戴相中暑,东宫竟然也有人行诡谲之事。” “那人找到了吗,此人心胸险恶,该杀。”李绚神色狠辣。 利用假病,谋害当朝宰相之事,好不容易在去年落下帷幕,今年竟然又在戴至德的身上发生。 “没有,人从东宫逃了。”李治摆摆手,说道:“算了,此事东宫有人在查,你不用操心,不过你既然回来了,二十七郎,为朕守上几天宫门如何?” “臣领旨。”李绚没有丝毫迟疑的拱手,但随即,他就茫然的抬头:“陛下,这不是广平郡公之责吗?” 左金吾卫将军程处弼,镇守宫门。 “如今,这是你的事了。” 李治看着茫然的李绚,哈哈的笑了起来。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南昌王之重,重如渊丘 乾阳殿外,李绚一身黑衣黑甲,风尘仆仆模样,面色肃然的从殿中走出。 大殿金阶之下,一名千牛卫将李绚的黑鞘长剑拱手捧了过来。 李绚平静的接过长剑,跨在腰间,手握剑柄,一步步的前行。 四周来往臣子,禁卫,还有内侍都带着诧异的目光看向李绚。 看向他腰里的剑。 有些诧异他为什么不是手捧长剑,而是手握剑柄一步步前行? 李绚目光平视,毫无侧目,但在他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了然。 皇帝为什么要让他负责守卫宫门? 多年以来,承天门,端门,两座城门的守将,都是左金吾卫将军程处弼。 程处弼,广平郡公,左金吾卫将军。 卢国公程咬金之子。 多年以来,一直都是武后最信任的臣子。 同样,程处弼一直都是皇帝最信任的臣子。 现在,李绚却被委任,暂时接替程处弼的守门之责。 这必将落入城门内外,无数臣子和军将的眼中,让他们知晓皇帝对李绚的态度。 首先是宗室,宗室这一次有不少人牵连进太子谋逆案中,不少人已经被软禁。 李绚如今顶替程处弼镇守宫门,也就意味着,这一次案子当中,宗室的清理已经完成。 宗室支撑,那些窥伺朝中目光立刻就会褪去。 不一定是谋反,有的全都是贪婪。 有的人,眼中只有家,没有国。 一旦宗室软弱,他们立刻就会勾结地方官吏侵吞百姓田产,导致地方税收锐减,国家不宁。 所以宗室,用的好,就是皇帝支柱;用的不好,就是地方肿瘤。 大唐皇帝,最不缺乏的就是对这些地方事务最正确的了解。 李绚一步步的走向承天门。 承天门上,无数金吾卫好奇的看向李绚。 一身黑衣黑甲,风尘仆仆,手握剑柄,脚步稳健。 莫名的给人一股安稳的感觉。 众人的眼神一下子就安稳了下来。 李绚顿时感受到了这其中变化,他明白,这是自己这个右卫将军的身份在起作用。 太子被废,太子六率兵权被收缴,数名郎将参军自杀,太子六率早已经是人心惶惶。 一切早就已经从太子六率蔓延到了其他地方。 能够在太子六率任职的,哪个没有三亲六故在南衙十六卫当中。 高真行因为高岐的事情牵涉到了整个家族,最后不得不狠心直接杀了他。 哪怕事后因为这件事被皇帝贬官三千里,但李绚相信他绝不后悔。 因为如今被贬的是他一家,但因此被释放的,却是整个高氏一族。 其中就包括平原郡公高侃,高侃检校兵部侍郎,位置比高家两兄弟还重。 高家都是如此,其他军中家族,又有哪家能够安心的。 如今李绚作为宗室,作为前线统帅,被紧急从军前调回,不但没有被皇帝处罚,还被委以守门重任。 南衙十六卫有些动荡的人心,这一刻彻底的安稳了下来。 …… 李绚一步步的走上承天门,一身黑衣黑甲,在众多红衣金甲的金吾卫当中异常显眼。 程处弼站在前方,对着李绚拱手:“王爷!” “程公。”李绚认真的拱手还礼,如今他虽然检校右卫将军,但他在检校左金吾卫中郎将的时候,程处弼还是他的上司。 程处弼点点头,稍微退开一步。 李绚上前和程处弼并肩站立,一瞬间,整个皇城全部出现在李绚的眼中。 还有更前方的整个洛阳城,也全部出现在李绚的视线当中。 “承天门天下之重,甚至还要在玄武门之上,不管谁站在这个位置,就等于掌控着整个皇宫的咽喉。”程处弼看着前方,轻声说道:“王爷小心,从此刻起,王爷已经在无数人的眼中了。” 李绚身体微微一顿,转身对着程处弼拱手,肃然说道:“多谢程公提醒。” 程处弼是皇帝和武后的信重之臣,李绚当然比不上程处弼,但李绚是李显的信重之臣。 皇帝仅仅一手,就已经向外朝暗示,大唐要换新太子了。 但凡接收到这个信号的人,立刻就会明白。 李贤的事情已经彻底定论,而且已经接近了处置的尾声。 这一刻,所有人都会抛弃对旧太子李贤的留恋,然后毫不犹豫的投向新太子李显的怀抱。 仅仅是一步棋子,皇帝就已经控制了人心。 李绚心中感慨。 之前在大殿中的时候,皇帝还在犹豫废太子会带来的动荡,但转眼间,他就已经妙招迭出。 甚至在李绚回到洛阳之前,皇帝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 李绚转身看向程处弼,拱手道:“程公,绚今日值守到几时?” “子时,子时之后,由左金吾卫中郎将麻嗣宗接替。”程处弼笑着看着李绚,还礼说道:“程某从来还没有这样的休息之时,如今王爷回来,程某能够好好的歇息几天了。” “绚只是临时替代几天,大局还是要程公掌控。”李绚很客气的拱手,然后继续问道:“绚这几日怕是回不了家了,不知道是在左金吾卫衙门休息,还是……尚药局?” 李绚现在身上还有个尚药奉御的职司,尚药局也是他的大本营。 程处弼平静的点头,说道:“王爷在宫中来去自由,不过为了避免他人说闲话,还是去尚药局吧。” “多谢程公解惑。”李绚彻底放心下来,他一番小小的试探,在程处弼这里得到了最放心的答案。 “这里就交托给王爷了。”程处弼看了四周一眼,笑着说道:“眼下这些兄弟,王爷也不陌生,想来不会出问题的。” “是!”李绚微微躬身,这些年,不管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金吾卫,还是其他临时跟在他身边的金吾卫,前前后后千人有余。 而且能够跟在他们身边的,不仅要有身份,而且还要有能力。 多年来都多有升职。 李绚目光一扫,就看到了十几个熟悉的校尉。 李绚微微点头,众将拱手回礼。 程处弼放心下来,然后转身离开。 李绚看着程处弼离开,这才转身,然后上前一步,站在豁口中央,神色肃穆。 右手握在八面汉剑剑柄之上,身侧旌旗飘扬,槊刃锋寒。 进出宫门的所有大小官吏,看到李绚的瞬间,忍不住的轻轻低头。 随即抬头,看向李绚。 一身黑衣黑甲穿在李绚身上,如同一座黑色的渊流一样,在黑暗的平原上镇压一切。 众人顿时就感受到了李绚和程处弼的不同。 如果说程处弼是一座坚硬高耸的孤山,那么李绚就是一座低伏绵延的无尽丘陵。 令人安心,也足够有力量。 熟悉的人影出现在李绚的视线当中。 户部员外郎刘元朗,脚步急促的从户部官廨走了出来,然后站在宫城大街上。 眼睛瞪得大大的,难以置信的看着站在承天门下的李绚。 当李绚对他平静躬身的时候,刘元朗这才醒悟过来,下意识的要上前两步,但随后,他就警觉的停步,对着李绚点点头,然后转身返回自己官廨。 看到刘元朗离开,李绚神色平静的看向前方,看向端门,还有更前方的定鼎门大街。 眼底深处迅速的闪过一丝压抑,但又瞬间被杀死。 刘元朗原本是秘书郎,因为狄仁杰巡查河北,所以皇帝为了找人监督昌州后勤诸事,就将刘元朗调任户部员外郎。 但是,如今昌州战事未消,刘元朗此刻应该在长安才对,他是什么时候调来洛阳的? 李绚轻吸一口气,看得出来,皇帝对他也没有那么信任。 李绚笑了,这不才是应该的吗? 李绚平静的看向前方,人调过来了,皇帝才会对他更放心。 在这座皇宫之中,不仅刘元朗在,赵巩在,甚至欧阳通也在,裴广孝在,裴炎在,还有刘审礼,李敬玄,窦玄德,崔知温,刘伯英,黄仁素,还有其他很多李绚曾经相处过的官吏。 李绚如今出现在这里,站在承天门上替皇帝守卫宫门,这些人也能够松一口气。 更别说,还有刘仁轨这些年在朝中上上下下提拔的无数人。 便是李绚自己,在洛阳也有一个河南县令姚崇是自己人。 再有,李绚的文名,在当世也算一流。 即便是在朝廷文官体系当中,李绚也有不小的影响力。 宗室,武将,文官,还有李显。 皇帝仅仅是用了李绚一颗棋子,就已经将稳定了相当多的人心。 这一手算计,李绚不得不感佩。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讲,随着李绚在朝中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在朝野上下,内外番属…… 李绚这才想起来,他还检校鸿胪寺少卿,他在外番当中的影响力也相当的大。 尤其他刚刚拿下苏毗。 日子越长,李绚在方方面面的影响力就越大。 李治越是用李绚,他的影响力就会越大。 这一瞬间,李绚有种虚幻的感觉。 仿佛他只要抬一抬手,整个洛阳就都要震动。 …… 黄昏落日,李绚平静的站在承天门上,沉静如渊。 再有片刻,皇宫就会彻底封闭。 无数的高官小吏沿着眼前的皇城大街,从端门离开皇宫。 里里外外有不少的熟人,李绚只是轻轻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目光依旧警惕的看向四周。 虽然皇帝是用他来稳定人心的,但如果真的说了什么乱子,倒霉的也是他。 就在皇城的大小官吏几乎已经全部离开,只剩下少数值守之人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熟悉的节奏让李绚松了口气,转身,李绚躬身:“阿舅。” “嗯!”赵巩点点头,从侧后走到了李绚身侧,和他肩并肩。 看着眼前即将没入黑暗之中的皇宫,赵巩轻声说道:“这一次总算是安稳度过了。” 李绚轻轻的点头,这一次,终究没有酿成大灾。 皇帝下手绝对果断,提前就动手起出了东宫马厩藏着的甲胄,控制了东宫的一切。 如果真的等到皇帝大寿才出手,外兵入宫,到时候,死伤非得牵连数万人不可。 由此可见,李贤的心有多狠。 “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对东宫属官的查察已经到了尾声,如今只剩下太子。”赵巩抬起头,目光深沉的看向李绚。 李绚顿时悚然一惊,他难以置信的看向赵巩:“阿舅,难道三法司要审太子?”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孤何行悖逆,无非自保而已 承天门上,李绚的神色终于平静了下来。 鞫问太子。 这是废太子的必经程序。 大唐几位废太子,建成自不必说,李忠先被废后谋逆,但承乾却是谋反幽禁,最后诸相参鞫,事皆明验…… 想到这里,李绚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赵巩:“阿舅,难道……” “不知道。”赵巩摇摇头,说道:“但你小心。” 李绚顿时沉默了下来,他如今受皇帝委任,看守宫门,某种程度已经代表了李显。 再加上他宗室郡王,边州都督,右卫将军的职权,如果皇帝真让他去鞫问太子,他人很难反驳。 大不了李绚处在最后一位。 甚至于他要代表整个宗室表态。 朝堂,宗室。 李绚的分量已经完全在此。 …… 李绚终于点头,说道:“阿舅放心,外甥明白了。” “对了,家里有什么需要捎话的?”赵巩终于想起了家事。 李绚轻叹一声,苦笑着说道:“麻烦阿舅告诉三娘和母妃,外甥一切安好,陛下信重,万事无忧……外甥回来的时候,捎了一点药材……算了,这个还是走尚药局的路送回去吧。” “也好,一切没有定论之前,谨慎为要。”赵巩拍了拍李绚的肩膀,转身就要离开。 “对了,阿舅。”李绚突然叫住赵巩,低声问道:“陛下曾说,东宫有个在南市放谣言的人没有抓住,现在如何了?” “不清楚。”赵巩轻松的笑着摇头,说道:“这事已经不归阿舅管了,现在密卫主事的,是密卫统领苏良嗣。” 李绚微微一愣,苏良嗣,这人不是以前的英王府司马吗? 李绚的神色顿时就肃然了起来。 如果说苏良嗣是武后的人,那么也就意味着武后曾经像安排明崇俨在李旦身边一样,在李显身边也安排了自己人。 “阿舅毕竟也是清河人。”赵巩略微苦笑,随后说道:“不过这样也好,起码不会有事。” 稍微停顿,赵巩警告道:“小心苏良嗣,他为人不如明崇俨善谋,也不如元万顷诡诈,但为人极为细致,很多细节,一不小心就会被他抓住把柄。” “外甥明白了。”李绚顿时肃然,随即转口问道:“对了,阿舅,左金吾卫那边怎么样了?” 赵巩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说道:“如今秦善道任左金吾卫将军,秦明任左金吾卫中郎将,他们父子的头上,还有故世的翼国公,左金吾卫诸将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李绚轻轻点头。 左金吾卫大将军房先忠,虽然是赠上柱国、兵部尚书、左骁卫大将军、幽州都督、清河郡公房仁裕的儿子,但这么多称号依旧比不上一个翼国公秦琼。 左金吾卫安定,则整个长安最大的隐患消除。 赵巩说完之后,转身下楼。 这个时候,前方端门之上,暮鼓开始敲响。 整个洛阳的所有城门,在这一刻,逐次关闭。 整个洛阳的所有坊门,也会在最后一声暮鼓之后,全部关闭。 长安宵禁,天下大安。 …… 八月十五,中秋大朝。 李绚站在承天门上,看着无数朱紫从门下进入宫城,然后进入乾阳殿。 其中就有李绚的岳翁,尚书左仆射刘仁轨。 昨日从长安被召至洛阳的刘仁轨。 洛阳五品以上所有官吏全部参与今日中秋大朝。 听着乾阳殿中传来的轰然之声,李绚心中明白,废太子终于进入到了下一个阶段。 秋风习习,但温度依旧炎热。 突然,一阵脚步声从乾阳殿快步而出,最后来至承天门下。 “南昌王李绚接旨。”一名青衣内侍站在承天门下,肃然抬头看着李绚。 李绚从城门上快步而下,然后穿着一身黑衣黑甲,半跪在地:“臣,南昌王李绚接旨。” “大唐皇帝令:令南昌王绚,即刻与黄门侍郎薛元超,御史大夫高智周,刑部尚书裴炎,大理寺卿段宝玄,杂鞫太子。” 宣读完圣旨,向前一递,李绚拱手接旨:“臣南昌王绚,领旨。” 李绚缓缓的站了起来,就看到乾阳殿大门之前,薛元超,高智周,裴炎,段宝玄四人一起从大殿走出。 李绚手握剑柄,向右侧退步,站立道旁。 薛元超率先而至,看了李绚一眼,点点头说道:“走吧。” “喏!”李绚向前一步,跟在薛元超的背后,站在高智周,裴炎和段宝玄之前,一起朝宫门外走去。 李绚目光肃然,原黄门侍郎高智周被调任御史大夫。 将近八旬的老人了,几乎快要致仕,被皇帝塞了这么一件事到手上。 御史大夫多年以来,一直空缺,故而朝中御史台虽多有职司,但对宰相监督不够。 如今高智周任御史大夫,朝中所有宰相全部都在监督之列。 但高智周年近八旬,皇帝授命他为御史大夫,只有一个原因。 鞫问太子。 刑部尚书裴炎,大理寺卿段宝玄。 二人都是三法司正官。 审讯太子,御史台总不能让御史中丞崔谧出面吧。 皇帝没有直接升崔谧为御史大夫的打算,所以,直接调任高智周任御史大夫。 虽不是宰相,但有监督宰相职权。 此事一了,高智周将以御史大夫致仕。 黄门侍郎因此出缺。 …… 行走之间,李绚的目光落在了前方的薛元超身上。 薛元超是宰相,原本是正谏大夫、同中书门下三品,并没有在中书门下和尚书省任职。 但实际上,薛元超在永徽年间,便已经是中书舍人,后来因为守丧,这才辞职一年,但次年就被授黄门侍郎。 到了龙朔三年,薛元超就因同情李义府,被贬为简州刺史;龙朔四年,薛元超又因与上官仪有交,受到牵累,流放嶲州,总有十年。 上元元年,薛元超返回京师,出任正谏大夫;上元三年,薛元超同中书门下三品,成为宰相。 如今黄门侍郎空缺,薛元超重回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 负责鞫问太子。 前方光影交错,东宫出现在已在前方。 薛元超站在东宫之前,从袖子里面拿出圣旨,在左千牛卫中郎将何堦面前一递。 何堦立刻让开道路,众人随即进入东宫。 李绚的呼吸凝重起来,如今的东宫虽然到处都是千牛卫士卒,但整个宫殿却死寂的可怕。 那一日,刘审礼带人直接冲出东宫,然后在东宫马厩起出三百战甲,东宫值守的所有官员,全部被囚禁。 当夜便有十四人自缢身亡。 李绚不知道这其中的详情,但十四人自缢身亡,这里面的玄机怕是不简单。 是李贤大胆到动用了十四个东宫属官,参与到谋逆之事,还是他私运战甲的事情,被这十四人发现了。 但无论怎样,都应该是这十四人畏惧之下,怕酷刑之下守不住秘密,所以惊恐自杀。 怕连累李贤,也怕连累家族。 想来应该是前者,毕竟想要在东宫马厩藏下三百副战甲,运输,挖掘,都需要大量的人力,这十四人应该是李贤的人。 看着前方宫门大开的东宫正殿,李绚心中感慨,李贤真正动用的,应该不只是这十四人,还有更多的人。 这种情况下能够保守的住秘密才怪。 怪不得东宫在密卫面前,漏的跟筛子一样。 …… 薛元超为首,走入东宫正殿之中。 内侧的卧门敞开,两名千牛卫在门口守卫。 李绚跟着薛元超的身后,进入自己曾经进出过很多次的东宫内殿。 李绚目光落在薛元超的身上,薛元超的儿子薛曜是太子中舍人。 皇帝这一次用薛元超鞫问太子,恐怕已经原谅了薛曜的过错。 甚至东宫很多人都将在这一次的风波中被免责。 当然,也是因为薛曜对李贤做的这些事情并不了解的原因。 但李绚能够感受到,一进入东宫内室,薛元超的脚步不由得沉重了下来。 就如同李绚,也是一样。 “殿下。”薛元超,李绚,裴炎,段宝玄,高智周,五人同时拱手。 坐在桌案之后,看书的李贤终于抬起头,看着眼前熟悉的众人,异常平静的点头道:“诸卿到了。” “殿下!”薛元超抬首,看向李贤,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怨恨。 他的长子薛曜,被皇帝调入东宫,任太子舍人,几年间官升一级,任太子中舍人,但谁能想到竟然碰到太子谋反。 虽说眼下的事情,皇帝轻轻揭过,但以后呢? 新任太子的面前绝对不会有薛曜的位置,尤其将来太子登基,薛曜绝对不可能会出现在新帝面前。 看看承乾太子时期的东宫近臣吧,根本就没有一个在后来腾起的。 可以说一辈子都毁了。 李贤低头,脸色带出一丝愧疚和无奈,但随即,他就淡然的问道:“诸卿今日到此,想必是有话要问吧,可以开始了。” 李绚神色安然,李贤越是坦然,他的心中就越是无所畏惧,越是决绝。 今日这番话,真的要听吗? “老朽执笔吧。”高智周开口,走到了一旁,拿起研好的墨,开始慢慢的蘸笔。 “殿下,得罪了。”薛元超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段宝玄:“段兄,开始吧。” “喏!”段宝玄上前一步,对着李贤轻轻拱手,问道:“敢问殿下,东宫马厩三百副甲事,殿下知情否?” 内室一片静谧,李贤淡笑点头,说道:“孤知情,东西是孤从沂州调来,高岐私运入宫的。” “谢殿下。”段宝玄问完,后退一步。 裴炎拱手上前,面色肃然的问道:“殿下,可曾计划……行悖逆之举?” “呵呵!”李贤笑了上下扫了裴炎一眼,最后摇头说道:“孤何行悖逆,无非自保而已。” 裴炎眉头顿时一挑,李贤不承认他要率兵攻玄武门之事。 裴炎还要再问,这个时候,李绚突然上前一步,裴炎诧异的转头,李绚微微摇头。 裴炎顿时心中恍然,事情问到这里已经足够了。 如果真的问出太子要进兵玄武门,父子相残,对皇帝的颜面也是一种伤害。 裴炎顿时向后退开。 李绚拱手,认真说道:“殿下,按律,藏甲三百等同谋逆,臣想问,殿下,一切真的到了这一步了吗?” 李贤的危机真的要的非要动兵的地步了吗? 李贤顿时低头,默然无语。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父子人伦,孰谁能免?父皇,你能吗? 坐在桌案之后,李贤终于抬头,目光深深的看向李绚,问:“王叔,孤问一句,若孤当初行王叔之策,是否能免今日之罪?” 薛元超,裴炎,段宝玄,高智周,目光全部都落在了李绚身上,眼神闪烁。 李绚抬头,看着看似从容,但实际上已经是破罐子破摔的李贤,他终于还是不忍相欺。 “后汉之书,终究过于偏颇,前汉之书,看前半即可,尤其汉景故事。”李绚斟酌着每一个字。 他知道,他自己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高智周直接写入奏本送入皇帝手中。 甚至日后,还会被记入史书。 好在李绚简单一句回答,薛元超和裴炎等人的目光顿时收了回去。 这里面的事情,无非就是当年李贤组织人编写《后汉书》注释,但李绚却建议他走《汉书》。 这件事当初很多人知情,那个时候已经有一些人看出李绚话里的深意,但如今旧事重提,终究对照残忍。 李绚看了薛元超一眼,还是对着李贤说了实话:“汉有武帝盛世,但终究积累文景之时。” 话说完,李绚死死的闭上了嘴。 高智周第一个抬头,诧异的看向李绚。 段宝玄,薛元超,裴炎先后反应了过来,看了李绚一眼,随即低头不语。 李贤坐在那里,细细的琢磨李绚的话。 终于他缓缓的点头,他终于明白,一直以来,其实他所针对的人从来不是武后,是皇帝。 武后能够坐于前朝,但多有皇帝支持。 如今朝中,你看看,是皇帝的亲信多,还是武后的亲信多。 不说别人,光说宰相,刘仁轨,戴至德,李敬玄,郝处俊,刘审礼,赵仁本,哪一个是武后的人? 另外,李义琰,薛元超,也都是和武后相当不对付的。 武后能够使力的,也就在户部。 掐住了整个大唐的钱袋子,掌控了密卫。 掌控了大唐最深沉的力量。 其他或有多少,但根本还是难以威胁皇帝的位置。 皇帝用她本就是来平衡权臣的。 没有武后,大唐在李治的手里早就已经失控。 搞不好在很多年前,李治就已经应该退位做太上皇,然后将皇位让给李弘了。 李贤在手下属官的唆使下,针对武后做了很多动作,但仔细想来,最后伤及到的,是皇帝对朝堂的控制。 …… “殿下如今可知自己错了吗?”薛元超终于上前,借着李绚的话,问出了最后的问题。 李贤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黯然说道:“是孤太愚钝,没有看清楚真相,是孤太软弱,他人说什么,孤就听什么……若是当初能听王叔之言,孤也就不会落入今日之境。” 李贤的话还没有说完,李绚猛然抬头,看向了一侧的高智周。 这个时候,高智周早已经提前提笔。 李绚这才松了一口气,李贤的最后一句话,高智周并没有记入其中。 薛元超同样看到了这一幕,对于高智周的动作,他丝毫没有理会。 因为今日,他来东宫的目的已经达成。 皇帝想要的最后那句话,太子已经说了出来。 “殿下请安心休息,臣等告退。”薛元超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拱手。 李绚,裴炎,高智周,段宝玄同时拱手:“臣等告退。” 李贤仿佛已经没有从思绪中回神,下意识的点头,其他人立刻转身离开。 唯恐李贤突然间开口,说出什么更多不受控制的话。 他们这些人,薛元超和李贤有薛曜勾连,李绚是宗室亲王,还曾经任过一阵子太子右赞善大夫。 其他人,尤其是裴炎,曾经有一段时间和李贤相当的不对付。 如果李贤这时候,将这些恩怨全部说出来,其他人,免不得要染上不小的麻烦。 就在众人刚刚走出内室门口,稍微松了口气的瞬间,李贤的声音突然响起:“王叔!” 李绚心中哀叹一声,再度转身拱手:“殿下!” 李贤抬起头,看向李绚,问道:“王叔,长安如何?” 李绚一愣,随即低头说道:“臣自从昌州而回,过长安,入洛阳,面圣,奉旨值守承天门,长安诸事了解不多,但陛下天父之心,东宫必定料理妥当,说不得东宫如今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贤轻轻一笑,随即叹声说道:“父子人伦,孰谁能免?” 李绚眼角微微一抽,拱手道:“臣告退!” 李绚转身,然后快步的追上薛元超和裴炎等人,心中轻叹,李贤,你这又是何必呢。 众人谁都没有说话。 唯恐一开口,就表明自己的立场。 …… 看到众人离开,李贤轻轻笑笑。 他低头,目光中闪过怨恨,闪过后悔,最后满是痛苦。 突然,李贤抬头,看向原本高智周所坐之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那里。 “呵呵呵呵……”李贤突然笑了。 笑的很怪,很难听。 “关门!”左千牛卫中郎将何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下一刻,内殿外殿的大门全都缓缓关闭。 “哈哈哈哈……”李贤笑的更加疯狂。 何堦眉头紧皱,但下一刻,他就转身,朝着东宫门口值房而去。 仿佛这一刻,太子的生死已经不再重要。 许久之后,李贤有些疯狂的笑声才停了下来。 他侧着耳朵听着外面,等到一切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候,李贤才缓缓的起身。 走到一旁的矮几之下,一颗指甲盖大小的药丸出现在下面。 不,准确的讲是半颗。 只不过有一半倒扣在地上,看不清楚。 高智周? 李贤眉头微皱,随即摇摇头,他和这位黄门侍郎没什么关系。 那么是裴炎,还是南昌王? 一把将药丸握在手中,李贤重新走回到了桌案之后。 目光深沉。 这药只有半颗。 他现在没有病,自然不需要什么药去救命,那么这就是一颗毒药。 但是只有半颗。 说明这药不是在要他死,而是要痛苦又有救。 李贤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李绚的身影。 不是现在,这药不是现在服用的。 而是要到关键时刻。 这药是用来救他命的。 李贤瞬间就想通了李绚的打算。 他这是在为自己,同样也是在为李显。 想清楚这一点,李贤突然轻轻笑了。 父子人伦,孰谁能免? 父皇,你能吗? …… 离开东宫,众人返回乾阳殿。 李绚这回也没有再上承天门,而是和众人一同,进入了乾阳殿中。 大殿之上,只坐了皇帝。 殿内从刘仁轨,李敬玄,郝处俊,刘审礼,李义琰,崔知温等人都在,还有六部尚书,九寺寺卿,诸部侍郎等等。 韩王李元嘉,滕王李元婴,嗣郑王李敬。 左千牛卫大将军王及善,右金吾卫大将军薛孤吾等等都在。 数十名朝中高官,所有的目光全部都落在了李绚几人的身上。 “陛下,臣等问询太子而返,现有录笔在此,请陛下预览。”薛元超恭敬的递上高智周笔录的问答本章。 王福来快速走下,然后取本章,最后放到了皇帝面前。 李治打开奏本,侧身看了高智周一眼,随即开始细细的研读起来。 本章着墨不多,但每一个字都极为凝练, 李治的目光从段宝玄,裴炎,到李绚,到薛元超,目光轻轻的点头。 四个人问话虽然每人都只有一句,但实际上全都问到了核心之上。 太子回答也极度的坦诚。 最后甚至无比追悔。 看着本章上的问答内容,李治有些迟疑的看向高智周,问道:“御史大夫如何说?” 皇帝一句话,李绚沉沉的低头。 高智周拱手,上前,肃然道:“陛下,按律,东宫藏三百甲,太子知情,不论何种情由,当以谋逆治罪。” 李治的呼吸顿时就沉了下来,他面色凄苦,看向群臣,不忍的说道:“太子道居嫡允,天纵英姿,品质冲华,神鉴昭远。 虽有小人作祟,惑蒙仁孝;是朕德以虚薄,妄图无疆之祚,永传不朽之基,思望过甚,才有东宫失德。 如今太子有悔过之念,何如加以教训,或有不择之期?” “陛下爱子之心,天下昭然,但律法严明,便是太子有罪,也与庶民同责,请陛下以大唐江山社稷为念,律令昭章,清明天下。”刘仁轨站了出来,沉沉拱手。 李绚深深低头,封太子需要三辞三让,废太子同样需要三疑三定。 如今一疑一定已过,剩下来…… “好了,今日便到此吧。”李治突然毫无预兆的站了起来,然后面色铁青的摆手,直接走向了后殿。 群臣同时愕然,但随即,心中就全部明白。 “陛下终究不忍。”郝处俊轻叹一声,然后看向群臣说道:“都回吧,各回各家。” “喏!”殿中群臣同时拱手。 李绚看了刘仁轨一眼,刘仁轨对着他点点头。 李绚转身离开了乾元殿,一身黑衣黑甲,在群臣当中格外的显眼。 就在李绚要走上承天门的时候,程处弼突然站住拦路:“王爷,陛下有旨,从今日起,王爷不再需要值守宫门。” 李绚稍微愣了愣,随即转身朝着乾元殿的方向拱手:“臣领旨。” 回过身,李绚对着程处弼拱手:“几日以来,承蒙广平郡公照顾了。” “王爷客气,王爷该回家了。”程处弼点点头,然后给李绚让开了道路。 李绚点头,从程处弼的身侧走过,然后直接从承天门下而出,然后向前,直接离开了宫门。 回到玉龙苑,果然,自己在尚药局的东西已经全部都被送了回来。 …… 后院竹林之畔,秋风瑟瑟。 李绚坐在石凳之上,双手紧握。 皇帝怎么突然停手了? 李绚心中诧异,摇摇头,看向东宫方向。 李贤想来应该已经拿到东西了,如今他应该足够清醒到该合适使用。 李绚转头看向长安,李贤被废已定,剩下的就是新太子的争夺。 虽然李显优势很大,但北门学士和武承嗣等人未必会放弃。 也好,这火先从长安烧起来。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苍天诘问,何以堪对 书房之中,李绚一身黑色长袍,抬起头,将写好的信件递出去:“即刻将信送回王府。” “喏!”李竹拱手,接过信件然后赶紧离开。 李绚站在房中,忍不住的轻叹一声。 他从昌州返回的时候,就没有给家里去信。 路过长安也没有传信,回到洛阳更是如此。 家中三个…… 突然,李绚猛的抬头,看向门外,无数极度细微的脚步声在书房外面响起。 李绚猛然回过神,然后快步走向门口,但这个时候,穿着明黄色麒麟纹长袍的李治已经走了进来。 李绚立刻退后一步,拱手道:“臣南昌王李绚拜见陛下。” 李治面色平静的点点头,然后走到了桌案之后坐下,看着桌案上摆放的《春秋》,李治有些诧异的拿了起来。 《春秋》有很明显的常年翻阅的痕迹。 李治抬起头,看向李绚:“朕听说,二郎曾经询问,若是最一开始便编译《汉书》,会不会没有眼前这种窘境?” 看着李治眼中闪过的忧虑,李绚拱手:“陛下,臣今日冒昧!” “你说!”李治点点头,抬眼看向李绚。 “臣觉得,还是位置变了。”李绚低头,神色感慨说道:“太子为雍王时,整编药典,收拾药草,孝心可见日月,但成为太子之后,在这些方面却有些懈怠……” 李绚停顿,拱手说道:“臣亦是近日才有些感想,失之轻重,请陛下责罚。” “无妨。”李治摆摆手,感慨道:“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二郎终究离朕太近了……不是谁都像你的。” 李绚低头,认真拱手道:“臣一生艰难,多有陛下和孝敬皇帝体恤,才有如今之臣……陛下恩德,臣永世不忘。” “好了好了,说这些做什么。”李治直接摆手,摇摇头道:“儿子大了,总有自己想法的。” 李绚默然,略微思索,他才琢磨着开口说道:“陛下,臣觉得,太子身边的臣子,总是功利心太强。” “哦?”李治抬头,有些诧异的看了李绚一眼,随即他直接站起来说道:“走吧,跟朕出去一趟。” “喏!”李绚拱手,神色肃然起来。 皇帝此刻应该是处身深宫之中,如何今日突然出宫? 看这个样子,明显不是专门来找他的。 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 玉龙苑门前,一辆两驾黄篷马车停在门口。 四周十几名深衣侍卫护送。 李绚目光扫遍长街,整个长街上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李绚紧握剑柄的手,突然一松。 “走吧,伱来驾车。”李治登上马车,回头看了李绚一眼。 “臣领旨。”李绚拱手,然后坐在了马车上,轻轻一打马匹,马车已经缓缓前行。 四周的阴影之中,更多的护卫在向前行。 在更前方,李绚看都看不到的地方,左右金吾卫,左右卫,已经开始清路开道。 一行人很快离开洛阳,朝着东面的嵩山而去。 李绚顿时就明白,皇帝这是要去嵩山。 多年以来,皇帝不止一次的想要封禅嵩山,但都没有成功,如今亲上嵩山,还赶上这个节骨眼,莫非……问道与天? 李绚有些明白了过来。 废太子,皇帝第一问是问的御史太夫和政事堂首相,之后不等其他人问第二问,就强行退朝。 如今,皇帝登临嵩山,这第二问自然是要问道苍天神灵。 …… 马车缓缓悠悠,在行驶了一个时辰之后,路过了缑山脚下。 旌旗招展,槊刃锋寒。 无数的士卒潜藏在四野之间,李绚的目光凌厉的扫过。 今日一切虽然做的稳妥,但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李绚少不了要被责难。 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缑山脚下。 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宰相薛元超。 一身紫色官袍的薛元超肃然的站在嵩山入口,站立道旁。 李绚下意识的放慢了马速,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皇帝的声音响起:“停车。” 李绚瞬间停下马车。 李治坐在车中,低沉的声音传来:“去山顶。” “喏!”李绚再度催动马车,薛元超默然跟上。 薛元超是皇帝在太子时的东宫旧臣,彼此又是姻亲往来,可以说是皇帝最心中的臣子。 他在缑山之下等候…… 李绚猛然抬头,四野草木稀疏,山势倒伏,道旁多出金玉泉水。 来到山顶,北面可望洛水和北邙山,南面衔接嵩山。 西北方向是滹沱岭,那里是恭陵所在。 皇帝没有下车,只是略微的掀开车帘,看了许久之后,才开口道:“走吧,去嵩山峻极峰。” “喏!”李绚驾驶马车,转向下山,朝嵩山山顶而去。 薛元超骑马随在一侧,一言不发。 李绚目光凝视南方,驾车极稳。 李绚心中明白,今日之事怕是要少不了写入史书当中。 宰相薛元超为先导,南昌王车驾,帝临嵩山,问于苍天,苍天无言。 …… 站立在嵩山山顶之上,北瞰洛水、黄河,南临箕山、颍水,东通郑汴、齐鲁,西连唐京洛阳。 仿佛整个中原尽收眼底。 李绚扫了一眼肃然站立山顶祭坛旁的皇帝,目光下垂。 山顶之下为中岳行宫,再往下是逍遥谷,嵩山书院。 今夜如果不出意外,他们恐怕是要在中岳行宫留宿了。 秋风逐渐的大了起来。 李绚目光不免落在皇帝身上,眼色迟疑。 皇帝此行嵩山,无非就是在为废太子做最后的仪式准备。 但从皇帝停驻缑山,遥望恭岭,李绚就大体明白,皇帝并非对废太子之事没有迟疑。 诚然,李贤之事,及至今日,是他自己所过,但这里面,皇帝自己也未尝没有过错。 人,可以欺人,但难以欺心,更难以欺天。 李治眺望恭岭,想的何尝不是孝敬皇帝李弘。 如今在嵩山山顶,眺望苍天。 苍天诘问,何以堪对。 风越来越大了,甚至吹的李治都有些站立不稳。 李绚眉头一皱,走向了薛元超。 皇帝祭天,无人敢于打扰,但未必没有别的办法。 十数名身材高伟的千牛卫,小心的站到了皇帝的西北方向,并成一排,直接给皇帝挡风。 皇帝瞬间察觉,随即也回过神。 再度看向天空,大日西垂,夕阳西斜。 一切终究都要过去。 “走吧。”李治摆摆手,然后走下祭坛。 今日根本不算什么祭天,不过是告天而已。 …… 看到李治从祭坛走下,李绚赶紧上前,将披风披到皇帝身上。 皇帝点点头,转身朝着马车走去。 李绚重新坐上马车,驾车朝中岳行宫而去。 行宫内外,早就已经是密密麻麻的无数军士。 一名舍人站在行宫门前,看到皇帝下车,拱手上前:“陛下!” 李治抬头,问道:“如何?” “潘师正真人已在行宫等候。”舍人拱手复命。 李绚猛然抬头,皇帝这是来见潘师正的吗? 真人潘师正,师从真人王远知,下授真人司马承祯。 李绚的神色顿时肃然起来。 这是一位真正的道门大能。 皇帝今日见他,除了告天以外,恐怕还要询问道门之意。 潘师正虽然出身茅山上清宗,但却是茅山北宗分支,立道中岳嵩阳观,精修太清之道。 “走吧。”李治率先而行,中岳行宫宏大,内里庄严肃穆。 皇帝今日来得突然,很多地方都没能打扫干净。 只有后殿已经燃起来火炉,上面烧着热水。 一身紫色道袍,面色红润,鹤发童颜,神采飘逸的潘师正,手持拂尘肃然站立。 身侧站一名穿水蓝色长袍的中年人,面相儒雅,眼睛清正,嘴唇很薄。 “陛下!”潘师正手持拂尘,对着李治微微拱手:“贫道潘师正见过陛下。” “学生田游岩,参见陛下。”潘师正身边的中年人跟着行礼。 李绚目光微调,他常年不在朝中,只是每年在秋冬之时,才回朝参加朝会,对田游岩了解还真不多。 不过也好,李绚轻轻点头。 “真人请坐。”李治伸手,然后在后侧的石凳旁坐下,潘师正微微欠身,这才坐在一旁。 薛元超和田游岩站在两侧,李绚走到了后方火炉侧。 熟练的热茶,然后小心的挑了四片茶叶,放进了茶杯里。 清杯,清茶,最后才泡好了一杯,放在了皇帝跟前。 之后,将另一杯放在潘师正身前。 李治看了茶杯一眼,然后看向潘师正说道:“先生修道山中,一向可好?” “臣所须者,茂松清泉,山中不乏,自是一切安好。”潘师正微微颔首,平静的看着李治。 李治略做沉吟,开口道:“先生深山修行,广知道德,朕有一问。” “陛下请讲?”潘师正认真的看着李治。 李治轻叹一声,说道:“朕即位三十载,性本庸懦,然以承贞观余荫,武将多材,终有今日治世,然国家虽盛,但却内庭不安,是否朕教导有缺,为父不嘉?” 李治即位三十年,虽然屡有战事,偶有败绩,但最终都以大唐为胜,外战不足为虑。 剩下便是萧墙之内,废太子李忠,孝敬皇帝李弘,如今又有李贤谋逆,三个儿子总是出事。 如今扪心自问,李治忍不住的怀疑问题在自己身上。 潘师正微微沉吟,开口道:“臣与陛下接触不少,但也知陛下为人外圆内方,心思慎密,这才有如今宏伟治世,也是因此,治世沉重,非一般人所能承受,稍不注意,便是翻覆倾倒,不测之祸。” 李绚抬头,诧异的看向潘师正,微不可查的点头,潘师正所言有理。 李治目光落在四周,开口道:“你们都先出去吧。” “喏!”李绚站了起来,拱手应诺,然后从侧畔走开,薛元超站在他的身前。 “真人,孤今日过来,南昌王绚,宰相薛氏,真人如何看?”李治认真的看向潘师正。 潘师正有些不耐的笑笑,皇帝今日来的本意,竟是要让他相面。 略微沉吟,潘师正开口道:“南昌王为人忠直,明识进退,陛下可用为大宗正,宰相心思沉定,与陛下感情极深,所用全在陛下一心。” 李治轻轻点头,薛元超是什么人,他最了解,但是李绚他还是要多看看的,不过明识进退,这一点倒是不差。 “多谢真人!” …… 清晨,皇驾返京。 李绚驾车。 突然,皇帝开口问道:“二十七郎,若是朕留你在京中,你觉得如何?”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皇帝仁慈,太子不孝 秋风习习,李绚稍微稳住缰绳,侧身看向身后马车。 皇帝就坐在车内,突然提出的问题虽然让李绚有些诧异,但他还是决定认真回答。 没有迟疑,李绚直接开口:“陛下有命,臣奉令而行。” “认真说!”皇帝的声音里听不出多少喜怒。 李绚略微沉吟,道:“臣如今任逻些道行军总管,进军之事,臣有规划,只需要交代清楚,稳扎稳打,拿下逻些不是问题。” “继续!” “回任朝中,臣希望能够任清闲一点的职司。”李绚思索着,说出了让李治诧异的话。 “为何如此?”李治有些不明白。 “陛下还不了解臣吗?”李绚笑笑,随后有些无奈的说道:“臣为人憨直,军中待惯了,做事雷厉风行,少不了要得罪人,尤其太子事后,臣反思己过,臣和东宫的那些人,确实处不到一块去……鸿胪寺的职司反倒更适合臣发挥一些。” 李治沉默了下来,问道:“当初你建言二郎去清理隐田,是否就有让二郎和世家子弟疏远的打算?” “是的。”李绚直接承认了下来,然后说道:“世家子,有国有家居少,有家无国居多,越是年长,越是如此……此番太子犯错,恐怕也有他们暗中唆使的缘故。” “但太子身边少不了世家子。”李治继续问道。 “所以臣不适合留在太子身边。”李绚苦笑着摇头,道:“臣终究宗室,立场天生与世家不合,故而还是做一些清闲的职司,免得殿下为难。” 这里的殿下,已经不是李贤,而是李显了。 李治微微点头,然后又问道:“三郎性情还不如二郎,若是有人在他耳朵多言,你又如何?” “英王相比太子,不好在于立场更加模糊,但他有一点太子没有的好处。”李绚轻轻笑了起来。 “如何说?”李治一下子来了兴趣。 李绚能够感受到,身后马车之内,皇帝的身体微微前倾。 “英王毕竟和臣关系亲近,多年相处,即便是偶尔有人耳边多言,想要磨灭,怕也需要几年时间。”稍微停顿,李绚说道:“有这几年时间,相信在陛下和天后的调教下,英王能够成熟起来……而且,他也更听陛下和天后的话。” 李显有个好处就是听话,比李贤更加听话。 和他关系越近的人,他越听。 他为人性格是偏软了一些,但是正是因为如此,皇帝和武后的话,他才不敢违逆。 “你说的没错。”李治轻轻点头,不再说话。 李绚心里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的确让皇帝满意了。 不过事实上也没错,李显有的时候,就是太听话了。 一国新帝,坐在皇位之上,说让人废就让人废了。 虽说他被人抓住了把柄,但直接被废了就过分了。 李显身为太子,起码做了好几年的太子,身后有无数人在支撑,说被废就废了? 只要他愿意反抗,那么立刻就会有无数人帮他。 不说别的,光是一个韦家,就能让很多世家站在李显身后。 但谁都没有想到,在武后的威严之下,李显竟然就那么缩了。 这恐怕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 但这些话,李绚没法说。 因为武后是李治的皇后。 将来李治一旦归天,那么他留下帮助李显最大的助手,就是武后。 相比于武后,其他人,就是李绚都要隔了一层。 …… 皇帝没有再开口,李绚一路驾车将皇帝送回到皇宫,这才返回自己家中。 李竹早已经在门口等候,拱手道:“王爷,长安来信;另外,郑王今日来访……” “派人传个口信,告诉王兄,让他在家中等着,哪里也不要去。”李绚直接摇头,走进书房,然后翻开了家里的来信,随即他就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冷哼道:“长安那些人,动作是真的快啊。” 李竹站在一侧,没有开口。 “从今日起,家中闭门谢客,不管何人来访,一律不应。”李绚说完,李竹立刻转身离开。 李绚坐回到桌案之后,然后研磨提笔。 今日皇帝带他去嵩山,很多人都猜到了去做什么。 到了现在,太子被废,和李绚有关的勾连已经全部了结。 而他和李显的关系也全部都在别人眼中,现在这个时候,真要乱动,是会惹皇帝和武后厌恶的。 写信嘱咐家里,还有李显不要乱动之后,李绚这才松了口气。 快了,快了。 李贤的被废就在几日之间,李绚需要在几日之间做好准备。 李显成为太子,难免要走上李贤的老路,不过他唯一一个好处,就是听话。 武后不会废他,皇帝也不会废他。 如果不想李显在登基一月之后,就被废,李绚需要现在就开始做准备。 李贤被刺,或许能够让李显警惕起来。 甚至让他看出一些李贤被废幕后的真相。 太子被废,真相是什么。 根本原因,是皇帝的不安全感。 尤其是皇帝老年的时候,更是如此。 李世民和李建成为什么能斗得如火如荼,还不是李渊要用两人相互制衡,但可惜,李世民破局了。 李承乾和李泰斗得如火如荼,根本原因还是李世民年老,心思猜疑。 如今的李贤,他的事情之所以演变到今日,也是因为皇帝的身体不好。 去年一场刺杀,皇帝昏厥,几乎改变了一切。 如果没有那件事情,李贤不至于和李敬业勾连,然后一步步走向无法挽回的深渊。 李治之所以在后来没有及时拉住李贤,就是因为他自己身体不安,李贤又在这时心有异心。 李治已经压不住李贤的心思了。 到了如今这一步,李治心中突然升起的一丝后悔之心,只是在他自己心里翻腾。 但实际上,他却坚定无比的朝废太子的路上去走。 没人再想让李贤回来了。 那么多人在东宫找出盔甲后表明立场,他们如今已经是李贤被废最大的助力。 包括李绚也是一样。 如今的李贤,最大的作用,就是警告李显。 然后保护他自己。 …… 第二日,皇帝诏命:“巡上阳宫,各官各守本职,不得懈怠。” 玉龙苑,后院竹林侧畔。 李绚躺在躺椅上,晒着秋日的太阳,听着李竹送回的消息。 李绚抬头仰望天空,轻声叹息:“最后一步了。” 废太子,三疑三定。 问过宰相,问过天地,如今就剩下问皇后了。 本来应该要去问祖宗的,但因为昭陵和献陵在长安,所以就以西去上阳宫为替。 而且,武后的意见,恐怕还在祖宗之上。 李绚甚至都能想到皇帝和武后如何对话。 皇帝说,太子毕竟是如今在世诸子当中的嫡长,废立不忍。 武后说,作为儿子心怀逆谋,天地不能容,陛下当大义灭亲,怎能赦免! 皇帝始终是不忍的,是为难的,是走到最后被迫不得已的。 如今天下人自然感念皇帝仁慈,太子不孝,被废应当。 这就是事情该有的步骤。 所有人都明白,但所有人都心中忐忑,万一呢,万一在最后关头陛下选择不废太子了呢? 一时间天下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落在了上阳宫。 终于黄昏时刻,皇宫有圣旨下达:“三日后,大朝,洛阳所有九品以上官员,全部参加。” 废太子,废太子。 这一日终于要来到了。 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 三日之中,李绚紧闭院门,彻底的闭门谢客。 甚至就连和隔壁乐城县公府的来往也全都断了。 所有来访的人都吃了一个闭门羹。 三日时间,玉龙苑逐渐被遗忘,其他人倒都没有闲着,所有人都不停的来往。 太子李贤将废,新太子李显将立。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长安。 一直到第三日城门关闭,宵禁起,人们才发觉,英王李显和相王李旦都没有来到洛阳。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不打算立李显为太子? …… 立德坊,代王府。 门前冷落车马稀。 四周来往的人等,经过这里的时候,都小心的压低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怕被惊醒。 三日里,原本不少人都在暗中盯着立德坊的英王府和相王府,直到确定他们都没有来到洛阳之后,才重新收拢人手。 夜色彻底降临,人们的目光也从这里彻底的移开。 三日时间,几乎消耗光了人们所有的热情。 明日大朝,所有人都早早的提前休息了。 等待皇帝最后的决定。 代王府后门,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不几下,后门打开。 一道穿着厚重帽兜的男子,从后门闪了进来:“有口信。” 门口的管家眼睛一挑,没有丝毫犹豫的就带着男子进入到了内中。 府邸后院,一座道宫无声出现。 管家引人进入,在后殿之中,见到了坐在三座道君像蒲团之上闭目修行的孝敬皇帝太子妃裴氏。 此刻的裴妃,一身的蓝色道装,发髻耸起,清冷的面容下,是玲珑起伏的身躯。 二十岁的美貌佳人,疑惑的目光落在来人身上,裴妃问道:“何事?” “太子之事。”来人拱手。 裴妃看了管家一眼,管家点点头。 裴妃使了一个眼色,管家立刻拱手而退。 “吱呀”一声,房门被关闭。 这个时候,裴妃才开口:“说吧。” “南昌王希望太子妃写一封奏折,请命将太子十月生子过继于孝敬皇帝名下。”来人一句话,裴妃立刻肃然起来。 “伱是谁?”裴妃眯着眼睛看着来人。 “唉!”黑色帽兜摘下,露出了脸色肃穆的李绚:“殿下。” 裴妃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摇头说道:“这不可能,以天后的秉性,不会留下这个大的隐患。” “殿下错了。”李绚摇头,看着裴妃说道:“太子的次子,或者说长女,对天后的确是威胁,但殿下忘了,这个孩子,才是殿下真正的护身符。 若是不将这个孩子抢到手,甚至都轮不到殿下担心天后,殿下人就没了。” 裴妃目光瞬间凌厉,死死的盯着李绚:“你准备将那些事情重新翻起?” “不是臣,是其他人。”李绚平静的摇头,说道:“或者是突厥,或者是魔教,这样的机会他们都不会错过的,到时候,天后立刻就会想起殿下,到时……” 裴妃沉默下来。 做儿媳的,太了解武后的手段了。 “殿下放心,这本奏章,会由英王在合适时候,上呈陛下的。”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褫夺皇太子位 乾阳殿中,气势凝浑。 李绚站在嗣郑王李敬身后,目光低垂。 更前方,是韩王李元嘉和滕王李元婴。 更后面是以右金吾卫大将军薛孤吴,左千牛卫大将军王及善为首的一干武将。 诸王对面,宰相刘仁轨,郝处俊,李敬玄,刘审礼,赵仁本等一众宰相和六部九寺高官。 皇帝和武后坐在上方。 王福来手捧圣旨走到了赵仁本的面前。 赵仁本深吸一口气,肃然拱手,然后低头:“惟仪凤四年,岁次己卯,八月癸酉,皇帝若曰: 肇有皇王,司牧黎庶,咸立上嗣,以守宗祧……废立之规,鼎命由其轻重;详观历代,安可非其人哉! 皇太子贤,地惟长嫡,位居明两,训以《诗》、《书》,教以《礼》、《乐》。 庶宏日新之德,以永无疆之祚。 邪僻是蹈,仁义蔑闻。 疏远正人,亲昵群小。 善无微而不背,恶无大而不及。 酒色极於沈荒,土木备於奢侈。 倡优之技,昼夜不息。 狗马之娱,盘游无度。 金帛散於奸慝,捶楚遍於仆妾。 前後愆过,日月滋甚。 朕永鉴前载,无忘正嫡,恕其瑕衅,倍加训诱;选名德以为师保,择端士以任宫僚。 犹冀中人之性,可以上下,蟠木之质,可以为容。 自以久婴沈痼,心忧废黜。 纳邪说而违朕命,怀异端而疑诸兄,既伤败於典礼,亦惊骇於视听。 岂可守器纂统,承七庙之重。 定权宜废为庶人,今褫夺皇太子位。 钦此!” 赵仁本高捧圣旨,目光肃然的看向群臣。 群臣在同一时间跪倒,齐声高呼:“臣等领旨,陛下万寿无疆!” 王福来随即将另外一封圣旨递下,赵仁本继续张开圣旨,高呼:“惟仪凤四年,岁次己卯,八月癸酉,皇帝若曰: 朕闻曾氏之孝也,慈亲惑於疑听;赵虏之族也,明主哀而望思,历考前闻,率由旧典。 贤,朕之爱子,元良守器,往罹构间,困於谗嫉。 莫顾鈇钺,轻盗甲兵。 有此罪夷,无不悲惋。 东宫已废,诸官解散。 免乐城县公刘仁轨太子宾客职。 免道城县公戴至德太子宾客职。 免中书令郝处俊太子中庶子职。 免中书令李敬玄太子右庶子职。 免侍从张文瓘太子左庶子职…… 免皇甫公义太子詹事职,贬普州刺史。 免刘讷言太子洗马职,流放振州。 免太子家令慕容嘉宾职,流放振州……” …… 李绚站在诸王之间,听着诏命处置,神色越发肃然。 所有东宫官员,全部被一一处置。 最上面的宰相还好,基本都没有问题。 尤其是张文瓘,他是太子左庶子。 在这件事情当中,他竟然只是免去了太子左庶子之职,完全是平安落地。 当然,这和他当年被东宫的人构陷有一定关系。 再来就是他及时的切割了和东宫的关系,虽然任职太子左庶子,但和东宫事务牵连甚少。 皇甫公义在这件事情上有责任,作为真正的东宫大管家,他对太子谋逆竟然一无所知,罪责不小。 李绚也没有想到,皇甫公义竟然对太子谋逆真的一无所知,在东宫被抄之时,他还带着大批东宫官吏在河南道清查隐田。 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审问才得知,这些事,东宫上下知情的所有人,全部联手起来隐瞒皇甫公义。 这里面究竟是不信任,还是怕牵连,就不从探究了。 反正皇甫公义虽然前途尽毁,但也算逃过一劫。 至于其他人等,真正涉及的一十四人,已经全部被诛杀或自尽。 下面的完全不知情的东宫官吏,全部被无罪开释。 李绚一阵感慨,好在他在之前就已经辞掉了太子右赞善大夫的职位,所以没有丝毫牵连。 运气最好的,是张大安。 张大安因为张文瓘一案,替东宫承担了责任,被贬为昌州都督府长史。 之后的事情他一无所知,也无责任。 李绚是真的好奇,这件事情当中,李贤竟然从来没有想过要暗中调动昌州的兵力。 不知道他是不信任李绚,还是说因为昌州正在战时,所以想调兵也没法调。 不管怎么,这件事并没有牵连到李绚,但…… “……降曹王李明为零陵郡王,送黔州安置;除蒋王李炜为庶人,送道州安置。”赵仁本面色冷肃的看向诸王。 “臣等领旨,陛下万寿无疆。”韩王,滕王,嗣郑王,越王,还有李绚,全部躬身领命。 赵仁本重新拿过一份圣旨,继续说道:“传召,三日之后,回城长安;八月二十,于长安南北郊,摆设祭坛,谨告天地、宗庙、社稷,八月二十三日,议立新太子。” “臣等遵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再度跪拜在地。 不少人下意识的抬头,皇帝没有直接立英王李显为太子,是想做什么? 难道说在皇帝的心里,根本就没有要立英王为太子的打算。 李绚沉沉的低头,心中冷笑。 以他对皇帝的了解,皇帝这么做,绝对不是说不立李显,反而恰恰相反。 他这么做,是要看看,朝中究竟有多少人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大声的去支持李旦。 那日在嵩山之上,李治就已经透露出要立李显的意思,他也赞同李绚说的,李显性子绵软的定论。 所以这个时候,不管是谁跳出来大声的反对李显,支持李旦,都是皇帝最后下狠手打击的对象。 不仅如此,其他人,这个时候使用皇帝看不过的手段去针对李旦,一样要受到打击。 李显的身边,绝对不能出现心思阴狠的人物。 起码现在不行。 谁这个时候表现出太强的掌控力,一定也会被皇帝和武后打压。 他们明显是在吸取李贤时期的一些教训。 …… 李绚跟着郑王李敬的身后,缓缓的往外走。 刚刚出了承天门,就看到一大堆金吾卫搬运着一件件盔甲,出现在端门之外,走上天津桥,来到天津桥南。 随即,一大堆精良的盔甲被堆放在一起,然后无数的火把扔了上去。 火焰骤然蒸腾,三百副精良的铠甲,就这么在众多刚从皇宫出来的百官诸将和诸王面前,被焚烧的干干净净。 李绚心中轻叹一声,皇帝这是在警告诸人,同时也是在提醒诸人。 东宫之事,到今日,彻底了结,任何人不要再攻讦太子。 但事情哪有那么容易。 这件事情,李绚不会让它就这么结束,李贤也不会就这么让它结束。 “二十七弟!”李敬忍不住低声看向李绚。 “十一兄长。”李绚忍不住摇摇头,看着李敬,眼神警告。 “今日各自回家之后,紧闭府门,不要和任何人接触。”韩王李元嘉低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滕王,李敬,还有李绚,同时拱手:“喏!” 转身看向依旧在升腾的火焰,李绚的目光肃然。 废太子这件事,他自从被调回洛阳之后,就一直身处在废太子最前方,看的接触的,都是废太子最前方的事。 主要是涉及到皇帝,东宫诸官,朝廷诸位宰相,甚至就连武后,他都看的不是很清晰。 如今太子被废事情已定,他正好静下心来,看一看李贤被废,对整个朝堂,对整个天下百姓的影响。 如此,才能警戒后来。 同时窥探一下,朝野之间,在动荡之下,会露出什么别人看不到的破绽。 毕竟在将来,李显也是要被废的。 如果能够提前察觉,或许也有可利用之处。 …… 竹林之畔,一封封官档被摆放在李绚眼前。 这些都是南昌王府这些年来自己搜集的情报,比不得吏部详细,但基本都是河洛诸州的人物情状。 太子李贤被废,东宫无数官员被贬,同时牵连到的家族,亲属,师生,故旧,涉及到的地方权利斗争,错综复杂的可怕。 甚至就连吏部,还有朝廷,三五年来都未必能理的清楚。 中枢的位置李绚管不到,但在下层,长安万年,洛阳河南诸县,有很多别人不是很在意的,但在特殊时候,却能够发挥出重要作用的位置,。 现在这个时候,却是已经开始方便安插人了。 一张张纸条被写了出来,然后被小心的收了起来。 现在的李绚,已经在太多目光的注视之下了。 甚至就连他自己,都算不出来究竟有多少人盯着他,还是的那个一切结束之后。 不过这一切真的那么容易结束吗? 皇帝要回长安了,李贤少不了也要一起。 如果他真的聪明的话,那么出行之日,就是他最佳的机会之时。 李绚轻轻点头。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下能否救得了李贤。 李贤原本是被武后下令,丘神積勒死。 但如今,丘神積早死,李贤尚未被流放巴蜀。 他如果要活,李绚一度以为,留在长安是最好的办法。 像他这种人,如果被流放到无人关注的角落,死就死了。 但是,如果真的留在长安,恐怕也少不了要被人利用。 就像是如今被李绚利用一样,林林种种,总是将自身陷入死境。 但李贤的被杀,真的是冤杀吗? 李绚心中起了疑惑之心, 因为在如今的太子谋逆案当中,有一个人牵涉了进来。 曹王李明。 而曹王李明和越王李贞相交甚好,这一对兄弟的心思如何,从日后李贞起兵就能看出。 如果说李贤是在李显登基之后,还有异心,那么被杀就能说的通了。 这不是什么好事。 但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李绚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李贤很快就要被“刺杀”,这件案子,就能为几年之后的李贤之死埋下伏笔。 甚至,还有其他更多的事情。 李绚轻轻的敲着桌案。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李贤“中”毒 窗纸发白,李贤猛地睁开了眼睛。 看着上方的榻架,李贤呼吸轻微。 今日,他就要回长安了。 回到长安之后,会被彻底的幽禁起来,等到新太子入主东宫之后,被流放。 李贤自己并不在意,但他还有不到三岁的嫡长子,还有已经怀胎八月的妻子。 他必须要留在长安,必须要被好好的对待。 从内衬取出暗藏的半粒毒药,李贤没有丝毫犹豫就吞了下去。 只有半粒毒药。 李贤相信,这药不会那么快发挥作用的。 这一点上,他相信李绚。 尤其是李绚的医道造诣。 有一件事情,李贤承认李绚说的没错。 他的确没有在当雍王的时候,对皇帝孝顺了。 在当雍王的时候,他四处搜罗药方,希望父皇能够身体安康,但做了太子之后,这种想法就少了很多。 甚至最后彻底消失。 有哪家太子,是希望自家父皇能真的长命百岁的。 但说实话,他真的错了。 如果在成为太子之后,他依旧关心父皇的身体,那么他和父皇之间就不会有那么深的隔阂。 说不定,当初明崇俨放出消息的时候,他只要跟父皇亲近的出现,那么一切的谣言,就都会不攻自破……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 李贤抬头,现在还没有到辰时正,外面来接他的侍卫已经到了。 从洛阳回长安。 虽然路途不上,但数万人一起行动,速度根本就快不了。 所以必须要天一亮就启程。 这已经是每一年的惯例了。 李贤感受着体内药力逐渐再化开,随即起身,然后走到了衣架前,穿上了一身明黄色的九蟒九章太子服。 李贤嘴角带起一丝冷嘲。 如今的他已经被废太子,但是这套太子服依旧给他留在这里,没有带走。 无非就是要给他们自己一些颜面。 李贤的目光随即冰冷下来,然后自己穿衣,将整套礼服全部穿在身上。 这个时候,李贤突然感觉自己有一丝虚弱。 随即,他的眼角笑了起来。 这是药力在发作了。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 左千牛卫中郎将何堦,右金吾卫将军李大志,全部肃然的站在殿门。 李贤从殿中走出,然后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两人身后的右监门中郎将令狐智通,还有数十名右监门卫卫士。 李贤顿时就明白,今日押送他回长安的人,应该就是令狐智通的右监门卫了、 “殿下!”令狐智通稍微让开道路,一辆马车已经出现在李贤的视线当中。 “走吧。”李贤平静的点头,他没有纠正令狐智通的称呼错误,直接平静的走入到了马车之中。 随即,马车缓缓的驶出了东宫。 右监门卫士跟随,但左千牛卫和右金吾卫则全部留在了东宫。 …… 李绚一身黑底金丝长袍,然后牵着黑色高头大马,带着李竹和家中的其他护卫出了玉龙苑。 一出门,上百名千牛卫已经无声的站在院门两侧,同时拱手:“大帅!” 李绚轻轻点头,然后看向右侧。 右侧乐城县公府大门同时敞开,紧跟着,高大的红木马车驶出。 刘元朗跟在马旁,跟着一众左右千牛卫将士。 一行人从李绚身前而过,刘仁轨打开车帘对着李绚点点头,李绚点头回礼。 很快,刘仁轨一行人便已经行了过去。 这个时候,李绚才翻身上马,然后跟在刘仁轨的身后,朝定鼎门而去。 现在这个时候,并不是叙话的时候。 如果不出事,那就什么事情都没有,如果出了事,难免就会有麻烦。 进入定鼎门大街的时候,李绚忍不住的朝着皇宫的方向看了一眼。 皇帝和武后在天津桥就已经上船,但是李绚他们却要从定鼎门而出,西苑码头登船…… 李贤现在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上船了。 如果李贤和李绚有足够的默契,那么李贤身上的药效就会在他出城的瞬间爆发。 随即,李绚在长安和洛阳的棋子就会发动,无数人会传扬武后再杀亲子的传言。 这么做势必会彻底的激怒武后,她会穷尽一切手段的去追查事情的真相。 李绚虽然安排了后手,但如果真的被武后抓住尾巴,就是李绚少不了也要脱一身皮。 …… 西苑码头之上,韩王李元嘉,滕王李元婴,郑王李敬,还有李绚四个人登上了同一艘官船。 刘仁轨等人在其他的船上。 东北风吹动,船缓缓开动。 船舱之内,坐在矮几后的滕王李元婴,这时候忍不住长松了口气,开口说道:“事情总算……王兄,定州情形如今如何了?” 坐在最深处的李元嘉,没好气的白了李元婴一眼,这个家伙,又差点出口惹祸。 李元嘉摇摇头,然后开口说道:“突厥人自从派遣骑兵攻打单于都护府被击退之后,突厥人的兵力就四处散了开来,阿史那·泥熟匐又躲入了漠北,大军难有目标……二十七郎,若是你,你会怎么应对?” “诱饵,陷阱。”李绚随意的转身,说道:“苏北都护府,单于都护府,是突厥人最想要铲除的对象……派遣大军深入潜伏,然后开始从长城分批调运粮草兵员,每次都比突厥人的袭兵多一点,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忍不住了。” 李绚说完,就看到李元嘉和李元婴等人满目诧异的看着他,他下意识的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李元嘉摇摇头,说道:“王伯只是忘了,你现在已经逻些道行军总管,如果没有这一次太子之事,伱应该是在唐古拉山和论钦陵对战,而且,他被你压制的很厉害。” 李绚摇头:“突厥之事,有闻喜县公在,突厥人即便是能够在草原上短时间占一些便宜,但时间一长,他们的底细就会被闻喜县公抓住,一段时间内,不会成为大唐的心腹之患。” “你是说,突厥人的事情没办法彻底解决?”李元嘉立刻就听出了李绚话里的隐意。 李绚一愣,随即拱手苦笑说道:“是侄儿疏忽了,王伯少年时被称为神仙童子,这些东西自然瞒不过王伯的眼睛。” 李元嘉少聪俊,能左手画圆,右手画方,口诵经史,目数群羊,兼成四十字诗,一时而就,足书五言一绝:六事齐举,代号“神仙童子”。 妻房氏,宰相房玄龄之女。 这一次,皇帝将李元嘉叫回长安,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宗室之长,同时也是因为他和房氏的关系。 不过李贤之事,就连房先忠都没有任何动静,更别说关系更远的李元嘉了。 “这些都是少年荒唐之事,不足一提。”李元嘉平静的看向李绚,说道:“不要转移话题,吐蕃之事你有把握吗……突厥一旦开战,朝中对吐蕃的支持就会下降,不只是今年,还有往后几年。” 李绚轻轻点头,说道:“此事朝中早有准备,苏毗,羊同,所发现的金矿全都转为粮草购买……我大唐缺的是金银,但并不缺粮草,无非就是南北开战,有人囤积居奇罢了,到时候,设个上限,超限之人,按等同损害大军暗助突厥,大逆论罪。” “王兄,你看,一句大逆论罪轻巧就说了出来。”滕王李元婴有些好笑的看向李元嘉,感慨道:“二十七郎是真历练……” “啊~”一声刺耳的女子惊叫,突然从前方的御船上传来。 李绚顿时一个激灵,猛然探头朝前方看去。 李元嘉等人也是脸色一白,同时探头出去。 官船两侧,四艘快船已经载着数十名千牛卫向前赶去,面色十分紧张。 两侧岸上,数十名金吾卫骑兵也在极速向前,比船上还要更快。 远处的官道之上,前来送行的洛阳官宦百姓还没有回家,看到变故,立刻停步。 甚至有人已经飞马询问。 快船停在了最前方第三艘御船之上,随即几名千牛卫立刻登船,同样登船的还有太医李虔纵。 李绚目光微沉,他顿时就明白,是李贤身上的毒药发作了。 虽然比他预想当中最完美的,要晚了一些,但还算及时。 “所有人都不要妄动,听从天子号令。”韩王李元嘉立刻转身看向船上的子侄,神色严肃。 众人立刻拱手:“喏!” …… 李绚目光扫遍整个船队,最前方的御船除了几名内侍传旨意外,其他多余动作却是没有。 船队上下,除了千牛卫动作以外,其他人也都逐次安静了下来。 甚至很快,船行再度开始。 李绚眉头微皱,心中疑惑,李贤身上的毒,应该没那么容易解才对。 果然,就在船行刚开始,一艘快船已经停在他们这艘船下。 “何事?”韩王李元嘉直接探身出去。 下方千牛卫已经拱手:“右监门卫令狐中郎将,请南昌王前往为太子诊疾。” 李元嘉立刻转身看向李绚,李绚肃然拱手:“侄儿这就前去。” 李元嘉轻轻点头,然后看着李绚利索的下船,然后跟着快速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滕王李元婴靠了过来,低声问道:“王兄,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当做没事不懂吗?”李元嘉深深的看了李元婴一眼,李元婴立刻讪讪的退了回去。 李元嘉重新探望前方,他知道,李贤的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 虽然皇帝之前一切做的轻描淡写,绝大多数人也都以为根本没什么事,但从将李绚突然叫过去,他们就知道,李贤事不小。 但又怎样呢,李贤终究被废了,不管他发生多少事,朝中的这些官员都会当做没看见。 …… 船舱之内,李绚刚刚进入,立刻一股腥味就扑鼻而来。 一摊黑色的鲜血直接吐在了甲板上,四周的侍卫站的远远的。 唯有的两名女侍站在角落里,一脸苍白,瑟瑟发抖。 刚才就是她们奉命来伺候李贤,李贤才突然吐血。 太医李虔纵左在榻上,李贤躺在他的面前,面色发黑,嘴角的血渍一路溅到了床下。 李虔纵手握银针,缓缓的刺入李贤胸前。 李贤脸上的黑气流动顿时一缓,李虔纵松了口气,抬头看向进来的李绚,有些疲惫的问道:“王爷,救心药还有吗?” “有有!”李绚有些慌乱的从怀里取出青瓷药瓶,然后向前递了过去。 李虔纵摇摇头,说道:“王爷来帮太子喂药吧,顺便看看这是什么毒?”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南昌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一颗褐色的药丸,被李绚塞进了李贤的嘴里,右手轻轻按压,药丸便已经进了腹内, 李绚探身,俯身平行的盯着李贤脸上的黑气,鼻尖微微一挑,一股腐败的味道立刻便透了出来。 李绚立刻坐正,头一时间有些发晕。 按了按眉心,李绚才看向李虔纵说道:“这很像矿毒。” “下官也是这么认为的。”李虔纵赞同的点头,但随即脸色就沉了下来:“但下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毒。” “本王也见的不多。”李绚同样沉凝着摇头,说道:“还需要请家师前来,道门中人,对矿毒研究终究要多一些。” 道门炼丹,常有矿物加入其中。 服丹,难免就会服毒。 李虔纵苦笑说道:“但玄藏真人如今在长安,赶过来怕来不及。” 李绚一愣,随即低头看向面色发黑的李贤。 李贤脸上的黑气虽然被压了下去,不再侵染中枢,但四周却集聚很深。 “得放血。”李绚转头看向李虔纵,说道:“太医,需要放血,银针压毒,十指,耳垂,肩膀,后腰,都要放血。” 李虔纵脸色难看,但最终还是点头,说道:“需要上禀陛下和天后。” “下官去吧。”一个沉厚声音从门后传了出来。 李绚下意识的抬头,满脸惊讶的看着从对面房门阴影后走出来的三旬上下,身形清瘦,但目光凝重的中年人。 一身黑色锦衣,有些儒雅的中年人对着李绚拱手道:“下官苏良嗣见过王爷。” “原来是苏司马,久见了。”李绚站起来拱手。 苏良嗣早年任李显英王府司马,李绚曾经见过他几回,但不是很熟。 后来苏良嗣就调出英王府前往冀州任职去了,之后就没有接触了。 只是李绚进来这么久了,苏良嗣都藏在阴影当中,暗中窥伺李绚。 “王爷能否将太子中的毒说的更详细一些。”苏良嗣诚恳的盯向李绚。 李绚略微沉吟,然后看了李虔纵一眼,开口斟酌着说道:“绚对此种矿毒了解也不多,因为有的矿毒本性单纯,但毒性剧烈,顷刻就能要人命,这反而简单,但有的矿毒,则是数种混杂……” 李绚苦笑着摊手,说道:“这种看其他毒药就能了解,毒性或许不强,但纠缠心腹,很难去除。” “王爷也不行吗?”苏良嗣认真的看向李绚。 李绚叹息一声,摇摇头,说道:“不知何毒,所以只能采用最凶险的放血排毒之法。” 苏良嗣看向李虔纵,李虔纵更加果断的摇头,说道:“半个时辰之内,毒素还能压制,一旦超过半个时辰,毒素累加,反扑会更加凶猛。” 也就是说,如果不按李绚现在的放血排毒之法,李贤最多只有半个时辰的性命。 原本还要试探什么的苏良嗣立刻拱手,然后不再迟疑的快速离开。 李虔纵担忧的看向李绚。 李绚摆摆手,看向众人,说道:“现在开始,准备木盘,热水,派人去找冰块,要大块的,一旦圣旨来临,立刻行动。” “喏!”四周的千牛卫立刻转身前往行动,他们当中不少人都曾经追随李绚。 现在李绚不过是让他们准备东西,要不要救李贤,还要看皇帝和武后的意思。 然而仅仅片刻之后,脸色极度难看的苏良嗣已经回来,对着李绚拱手道:“王爷,陛下口谕,即刻救治太子,不惜一切代价。” “好!”李绚立刻长松了一口气,然后开始转头看向李虔纵商量用针顺序。 苏良嗣微微低头,眼神闪烁。 他刚才去向皇帝和武后禀报的时候,听到他的禀报,皇帝和武后同时惊讶的看着他,随后就听见皇帝怒吼让他去救人。 下了御船,苏良嗣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之前他在太子船上的时候,试探太子中毒是否和南昌王有关。 毕竟南昌王不久之前见过太子,而且南昌王本身就是医道高手,但南昌王没有表现出异样,反而李虔纵让他去请命。 苏良嗣还在仔细回想南昌王动作细节的时候,就被皇帝劈头盖脸的一通骂? 这个时候,他才反应了过来,他在怀疑是否其他人下手毒害太子,但其他人忍不住怀疑,是否天后对太子下手。 苏良嗣一时间反应稍微慢点,一不小心就成了双方试探的炮灰。 “苏司马!”李绚抬头,看向苏良嗣说道:“还请苏司马出去催促一下,尽量多弄来些冰块,另外还有当归,熟地黄,黄芪,党参,白术,何首,三七煎药,里面加些糖……” 这是常规补血药材,放血之后自然是要补血了。 苏良嗣立刻转身找人去安排。 李虔纵和李绚开始在李贤的身上下针,将毒气逐渐的逼入耳垂,肩胛,十指,后腰和脚趾。 然后用冰块冰封五脏和各处的血脉运动,最后又用热敷耳垂,肩胛,十指,后腰和脚趾,加快血气流动。 等到毒气凝聚一片,银针毫不犹豫的戳破了各处皮肤,黑色的血液顿时从各处流了出来。 腥臭的味道立刻充斥在卧榻之内,四周的众人立刻有些忍不住的捂住口鼻。 苏良嗣看了一眼在专注的李绚和李虔纵,然后看向其他人,说道:“都出去吧。” “喏!”其他人这才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苏良嗣重新看向李绚,李虔纵和李贤。 李贤耳垂,肩胛,十指,后腰和脚趾流出的鲜血逐渐的在变红。 每变红一处,李虔纵就毫不犹豫的封住血流。 等到李贤身上的血流都变红,身上的血流才彻底停止。 这个时候,李贤脸上的黑色彻底不见,反而是一脸苍白的可怕。 “人不能再动了,得好好的调养几天,才能暂时的稳定。”李绚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苏良嗣的声音已经紧跟着响起:“暂时?” 李绚和李虔纵下意识惊讶的看向苏良嗣。 李绚有些好笑的开口说道:“苏司马不会认为太子毒就这么解了吧?” “难道不是吗?”苏良嗣一脸不明所以。 李绚和李虔纵苦笑着摇头,说道:“太子身上的一些毒素已经渗透进了五脏和血脉深处,需要长时间的调养,另外,也需要找到他所中的混毒究竟是什么……” “对了。”李绚抬头,看向李虔纵,问道:“令狐中郎将呢,本王有些事情要问一问。” “右监门卫护送太子的一干人等,已经被押下,具体审查,将由下官负责。”苏良嗣不软不硬的回了一句。 李绚眉头一挑,随即笑道:“如此便好。” 李绚回过头,李虔纵已经开始帮助李贤的身体收拾差不多了。 李绚这才说道:“开窗通通风吧。” 苏良嗣朝着侧面看了一眼,后面的千牛卫立刻各自打开了窗户,舱内的空气顿时为之一新。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船下一个声音响起:“陛下口谕:诏南昌王觐见。” “臣遵旨。”李绚站起来,对着外面肃然拱手。 李绚侧身看向李虔纵,点头说道:“李太医,这里就交给你了。” “王爷放心。”李虔纵对着李绚颔首,说道:“太子的情形,控制住并不太难。” “好!”李绚对着苏良嗣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李绚下了御船,神色开始肃然起来。 苏良嗣不过是李绚需要过的第一关罢了,皇帝和武后,才是他需要真正应付的大敌。 李绚的神色不由得带起一丝悲戚,但在上皇帝御船的时候,也又强行压了下来。 …… 御船之上,皇帝和武后坐在空旷的船舱内,两侧黄色帷幕高挂,中间无人来往。 皇帝坐在那里,低着头,一脸的不安。 武后则是平静的坐在另外一侧,看着《春秋》。 脚步声响起,两人同时抬头,赫然就见一身黑底金丝长袍的李绚,踏步走入舱中,对着皇帝和武后拱手:“臣南昌王绚参见陛下,参见天后。” “平身。”李治摆摆手,问道:“太子如何了?” 李绚拱手,肃然说道:“太子体内的毒素已经大半随血液排除体内,以后只需要持续进行调养,则后果无忧,另外,还需要服用一些补血药材,毕竟太子这一次,体内血液流失不少。” “也就是说,已经安好了。”武后开口,直接将事情定论。 李绚微微一愣,随即拱手道:“太子此次所中的毒,只要有序进行调养,已经无忧。” “这样就好。”李治长松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叹气。 武后跟着问道:“南昌王,你觉得太子这次中毒是怎么回事?” “这……”李绚拱手,低头的瞬间快速思索,随后说道:“回天后,具体的详情,还需要内卫密查,不过如今就动机而言,要么是太子还有臣等不知道的秘密,需要他人灭口,要么就是有人要借太子出事来兴风作浪……眼下?” “眼下如何?”皇帝的脸色冷了起来。 “臣请陛下即刻派人前往长安洛阳,查察一众散布谣言之人,并且迅速追查后面的幕后凶手。”李绚面色凝重的拱手。 李治侧身看向一旁,问道:“密卫如今还在查察船队上下?” “是!”王福来立刻拱手。 李绚顿时诧异的抬头,这件事情,难道就没有找宰相商量过吗? 李治看了李绚一眼,摆摆手说道:“如今着重于内,内安则外稳。” 李绚顿时恍然,拱手道:“是臣考虑失当了。” 皇帝这是在想着到了如今,还有谁对废太子不满。 李绚神色诧异,难道真的到了现在,还有人对废太子不满吗? 李贤被废已经是定局,人人都该往前走,怎么还有人思虑旧事。 武后这个时候开口:“南昌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天后。”李绚收回心思,低身拱手道:“此中之事,恐怕是外人混乱所致,如今局面臣恐有人心在草原。” “突厥人?”李治顿时脸色肃然起来。 “不,是魔教。”武后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拱手道:“南昌王做事有些虑外不虑内了。” 李绚面色微苦,拱手道:“臣实在难以想象,内中还会有人不安,陛下手段雷霆,处事柔和,朝中应该人人敬畏感恩才对,如何还会有人如此蠢动?” “有的人,看的不是现在,是将来。”皇帝冰冷的一句话,让李绚满脸茫然。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李绚,算计阴谋 秋日时间,船行缓慢。 在两日时间里,不停的有快马从长安和洛阳奔跑而至御船。 李绚和韩王李元嘉,滕王李元婴等人待在一起,外面的消息也不去探问。 但从越来越多的快报,都让李绚知道,此事的波澜才刚刚而起。 不知不觉,长安已经近在咫尺,官船在渭南驿停下,御船则直入皇宫。 皇帝和武后入内宫安顿,李绚和其他诸臣则各自返家。 右监门卫郎将令狐智通带着十几名手下,跟在苏良嗣和一众千牛卫,颓然朝着皇宫而去。 李绚目光看向上下其他群臣,众人都诧异的看着这一幕。 太子不过生病,何至于如此对待守将。 更别说如今太子已经被废,完全没有必须要针对守将…… 除非太子不是生病那么简单。 消息虽然瞒的很紧,但瞬间已经有很多聪明人反应了过来。 相互对视间,眼生忧虑。 李绚站在船首,看着苏良嗣如此明目张胆,他立刻就明白,这是谣言已经在长安和洛阳完全散布开来,已经控制不住。 所以干脆用惩罚令狐智通,来让朝野安心,但实际上,事情哪里有那么容易结束。 更甚至,现在不过才是刚刚开始。 …… 开化坊,李绚和韩王李元嘉,滕王李元婴等人,各自回府。 看到李绚安然归来,欧阳氏这才松了口气,带着李绚直接入门:“三娘她们身子沉重,阿母就没有让他们出来。” “母亲体恤,儿子一会去看他们就是。”李绚躬身请安。 欧阳氏在中堂坐下,然后才看向李绚,问道:“太子被废已定,朝中之事接下来便是议定新太子,近日有不少人前来拜访,虽然大多拒绝,但终究还有后续,大郎要注意。” 洛阳那边,更关注废太子带来的风波影响,而长安这边,则会更加关注意封新太子带来的各种机遇。 但自从太子谋逆以来,英王府,相王府都已经被重重守卫包围。 后来虽然危机解除,但依旧有不少士卒护卫。 可即便如此,依旧还是有不少人能进入英王府和相王府。 至于其他进不去的目光,则开始盯上了和英王、相王走得近的臣子。 尤其是英王。 这里面首选便是李绚。 其他便是姚令璋,英王嫔韦氏。 特别是韦氏,现在她已经怀了李显的孩子。 如果是男孩,一旦李显被封为太子,那么她的儿子便很有可能会成为李显的长子。 母以子贵。 韦氏被封为英王妃,被封为太子妃都是能看得见的。 再加上之前皇帝就将韦承庆从东宫调出。 这一次太子谋逆根本没有影响到韦承庆,说明天子很久之前就已经在为此事做准备了。 就如同当年李贤在没有成为太子之前,就被封为雍王培养。 长安便在雍地,雍王进位太子已经逐渐成为默契。 皇帝的心思准备,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着手。 这让韦家忍不住的激动起来。 如果他们能够在这个时候,让更多的家中子弟进入中枢,那么未来韦家就极有可能成为大唐的第一外戚家族。 毕竟武家在朝中并没有多少人。 当然,首先是得李显成为太子,韦香儿能成为太子妃。 韦家恐怕已经忍不住动了起来。 …… 欧阳氏略微讲述了如今长安的动静,然后才正色的看着李绚:“大郎,阿母今日提醒你一句。” “母亲请讲。”李绚立刻站了起来,拱手听训。 欧阳氏坐在那里,斟酌着说道:“你和英王的关系很近,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事是你受英王重视,自然就受陛下和天后重视,但是,伱和英王的关系太近,别人就会觉得你对英王的影响太深。 不仅会担心这对英王不利,甚至很有可能有的时候英王犯了错,也会算到你的头上。” 李绚微微一愣,这点的确是他没有想过的。 李显为人浪荡,做错事是难免的,小事倒也罢了,可如果大事呢? 如果有人故意唆使李显犯错,然后推到李绚身上呢。 一旦李显成为太子,所有的事情都会被放大来看。 李绚执掌逻些道数万大军,昌州又有十二个羁縻州,还有昌州一个边州,从三品的官位,这里面的诱惑太大了。 只有将李绚从边地调回来,那么立刻无数的官位就会落在别人手里。 一鲸落,万物生。 在别人的窥伺之下,李绚很容易成为那个可死的鲸。 当然,想要弄死李绚并不容易,但是将他调回朝中,任一个闲职,或者调到其他州县,都有可能。 只有李显动心。 李显是靠不住的,李绚久不在他身边,李显必然会动摇。 有的人野心太大,又错估自己的能耐,再加上贪婪和嫉妒,最后做了错事,又觉得是别人的过错。 这样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李显的身边出现这么一个,就够李绚喝一壶的。 “母亲放心,儿子心中有数,已经做了准备。”李绚沉沉躬身,说道:“多谢母亲提醒,儿子以后会更加小心。” “你很聪明,这就足够了。”欧阳氏温和的笑了,放心的摆摆手,说道:“去后院吧,那边还有三个媳妇在等着呢。” “那儿子告退,母亲也早点歇息。”李绚躬身,然后退出了中堂。 “王爷!”李竹凑了上来,身后十几个人带着一大堆红绸盒子。 “走吧。”李绚摆摆手,然后朝后院走去。 …… 来到东院门口,刘瑾瑜挺着肚子站在门口。 麹豆儿和裴诗彤则站在靠后一点的地方,同时挺着肚子。 李绚上前扶住刘瑾瑜的手腕,低声说道:“怎么出来了,风这么冷。” “还好。”刘瑾瑜看向身后,昭儿和霞儿从后面探出头来,细细的叫道:“阿耶!” “嗯!”李绚伸手摸了摸昭儿和霞儿的头,然后直接将两人抱了起来,然后才看向麹豆儿和裴诗彤说道:“都进屋吧,为夫给你们一一把脉,看看你们的身子如何?” “喏!”麹豆儿和裴诗彤相互对视一眼,眼神中带着期待。 传闻中,他们的夫君可是能在出生之前就知道孩子是男是女,甚至有愚民愚妇已经在家中供奉起了李绚的牌位。 李绚朝身后看了看,说道:“把带回来的东西,送进各个房中。” “喏!”李竹将刚刚才买到的礼物送到了各个房中。 “这些都是为夫从洛阳带回来的。”李绚无奈的耸耸肩,说道:“这一次从昌州回来的太匆忙,除了一些药材什么都没有,只好从洛阳买一些带回来。” “多谢夫君。”刘瑾瑜,还有麹豆儿和裴诗彤,这才开心的对着李绚微微躬身。 进入房中,一旁的侍女小心的扶着三个孕妇坐下,李绚眉头皱了皱,随即温和的说道:“为夫这一回回来,怕是要明年再走了,而且这一阵怕是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好好的陪陪你们。” 刘瑾瑜听明白了李绚话里的意思,说道:“一会儿豆娘和彤儿都先回去休息,夫君过会去看你们。” “嗯。”麹豆儿看向裴诗彤,见她毫不犹豫的点头,这才跟着点点头。 李绚松了口气,然后伸手摸向了刘瑾瑜的手腕。 …… “夫君,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刘瑾瑜趴在李绚怀里,低声询问。 李绚眉头微皱,虽然疑惑,但还是说道:“娘子,你记住,为夫没有能在生产之前看透孩子是男是女的能力。” “夫君放心,三娘不会出去说的。”刘瑾瑜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都说酸儿辣女,其实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嗯?”刘瑾瑜一愣,随即说道:“可是三娘和豆娘,还有彤儿最近都喜欢吃酸的。” “是!”李绚躺在床榻上,满脸疑惑:“怎么可能三个都是男孩?” 李绚在回家之前,已经做好了迎接麻烦的准备。 虽然说李绚对儿子女儿并不在意,相反他还更加喜欢女儿多一些。 虽说对于三个娘子生儿生女带来的麻烦事也有准备,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三个孩子,竟然全部都是男孩。 李绚原本想的,最好的结果,无非是刘瑾瑜生的是男孩,裴诗彤和麹豆儿生的都是女孩。 这样裴诗彤和麹豆儿相看彼此,也就不会不会有什么不满,对孩子也好。 但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迎来三个儿子。 头疼,真的很头疼。 “都是夫君有福气,也是妾身有福气。”刘瑾瑜满意的靠在李绚怀里,她这一辈子,再有一个儿子也就圆满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外边的事情怎么样了?”李绚的声音下意识低了下来。 刘瑾瑜神色肃然,说道:“太子被废之后,我们的人立刻就动了起来,太子在外地存留的现银,铜钱和黄金,我们大半已经拿到手了。” “大半?”李绚有些诧异。 “在我们和朝廷之间,还有一股人马,也在抢这些东西,只是不知道是谁?”刘瑾瑜面色严肃。 李绚目光低垂,随后说道:“无妨,不管是什么人都是好事,现在我们的人都要及时到彻查雍洛,退到西北,剩下在这些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马上也将有一番风雨。” “夫君说的是英王任新太子的事情。”刘瑾瑜担忧的看向李绚,说道:“有人会对我们动手吗?” “应该是有的,北门学士和相王府的那些人,还有武承嗣,都不会心甘情愿的看着英王就这么即位太子的。”李绚轻轻笑笑,说道:“他们对我们动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稍微停顿,李绚低声说道:“为夫回来的时候,太子遇刺,这个时候,难免有人要兴风作浪,若是他们这个时候一头撞上去……” “夫君是说,勾连天后?”刘瑾瑜的声音压的很低。 李绚笑了,笑的很深。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一个个勾连 裴诗彤躺在李绚怀里,低声问道:“夫君,你说真的能行吗?” “能行。”李绚一句话说的很肯定,然后才轻声说道:“这件事情不要告诉裴家,不然陛下和天后会以为裴家有异心。” “夫君真的觉得如果不过继这个孩子,阿姐她就有危险?”裴诗彤抬头,担忧的看向李绚。 李绚点点头,面色凝重道:“这些年,裴妃之所以能够安稳,其实是拜托在太子的照顾,太子被废,那么接下来就要另外一个人来照顾,这个人,就是英王。” 稍微停顿,李绚叹声说道:“很多事情,你和裴妃都不知情,但是裴翁和闻喜县公,裴尚书也都知情,宫里不止一次传出声音,要让裴妃为孝敬皇帝殉葬,但都被太子拦了下来。” 裴诗彤沉默了下来,她也是在宫里待过的人,自然知道武后的狠辣。 尤其是那些年,李显的英王妃赵琪被在宫里冻饿而死,裴妃当年也是警告过她的。 许久之后,裴诗彤才幽幽的问道:“不过继这个孩子,英王就不管阿姐了吗?” “他不是不管,是管不了。”李绚伸手搂了搂裴诗彤,然后低声叹道:“李显性子有些软弱,为夫在京中的时候,他还能够坚持一些,为夫若不在京中,恐怕就要出事。” 裴诗彤沉默了下来,她和李显接触的不多,但相信,李绚对李显的评价绝对不会出错。 “天后会允许吗?”裴诗彤抬头看向李绚,说道:“一旦过继,那个孩子就会成为孝敬皇帝的嗣子,身份会很尴尬。” “若是同时定个皇太孙呢?”李绚低头,看向裴诗彤。 裴诗彤的眼睛瞬间一亮。 …… 后院凉亭,李绚抱着麹豆儿坐在躺椅上,凉亭四周都已经被褐色的帷帐围住,密不透风。 面前是摇曳的荷花池。 八月晚荷静静开,但别有一番风景。 麹豆儿自从怀孕之后,就异常的嗜睡。 李绚回来之后更是如此。 再有一个来月就要生产了,李绚的突然归来,让家中的三个孕妇立刻就放心下来。 甚至有些开心。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侧畔的后院门口响起,然后停步。 “什么事?”李绚的声音淡淡的响起。 “王爷,中大夫来了。”李竹的声音在后方响起。 李绚有些诧异的抬头,随即小心的将麹豆儿放下,然后才起身,看向外面的侍女说道:“照顾好豆妃。” “是!”侍女齐齐躬身。 这些侍女都是麹豆儿从麹家带过来,而且全都是麹家的家生子。 即便如此,李绚也让人进行了详细的调查,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放心让进入内院。 可即便如此,依旧有人每天盯着内院和外面的交通。 一旦有人试图私自从内院往外传递消息,消息立刻就会被截获,人…… “阿舅!”李绚站在东院,对着赵巩认真拱手,然后才将他引入内院书房。 赵巩在桌案后坐下,然后才对着李绚说道:“外面这些天都快要闹翻天了,你怎么反而什么都不管了。” “现在这个时候,一动不如一静。”李绚笑笑,然后递上一杯茶,说道:“陛下的心思,外甥还是能揣摩一二的。” 赵巩点点头,然后说道:“英王的事情不管,太子的事情,伱怎么看?” 李绚在旁边坐下,摇摇头,说道:“还能怎么看,不看呗,陛下已经让苏良嗣调查这件事情,等他出调查结果呗。” “他什么都没有查出来。”赵巩突然有些好笑的摇头,说道:“也不知道谁在后面布局,苏良嗣立刻赶去洛阳调查,抓了几十人,但消息早就已经散了出去。 仿佛在太子中毒的瞬间,就已经有人知道了详情,然后发出谣言,可苏良嗣那时还在调查右监门卫。” 洛阳和长安的谣言发酵的很快,尤其是有人和当年孝敬皇帝死后的风波联系起来,人们的记忆立刻就被重新唤醒。 而幕后的黑手,在苏良嗣跑到洛阳调查的时候,他们已经撤往了长安。 等苏良嗣赶到长安调查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长安。 这种情况下要是能查出真相,那才是见了鬼。 “阿舅,这件事情应该去查左千牛卫才对。”李绚抬头看向赵巩。 赵巩笑了,然后摇摇头,说道:“负责看守太子的千牛卫,都有内卫的身份,怎么查?” 李绚顿时沉默了下来。 密卫之所以秘密,就是因为他有很多外人不知道的身份。 其中拥有独立调查抓捕权利的千牛卫当中,密卫的人数是最多的。 尤其当他们奉旨的时候,权力更是能够上抓宰相,下杀亲王。 看守李贤的千牛卫,本身都是贵戚世家子弟出身,能够和密卫勾连的,多少都因为家族出身带些缺陷。 要么是家长少子,要么是不受父母喜欢。 世家大族真正的嫡长子,是不会让他们去做千牛卫的。 可即便是如此,这些人依旧不好调查。 甚至没法调查。 因为这些人背后牵涉到很多,虽然李贤现在已经不是太子了,杀了他也不过是等于杀一个庶民而已,但如果真有人这么信,那他就该死了。 尤其皇帝还活着,哪怕李贤被废,但他依旧是皇帝的儿子。 今日能在重重保护之下,谋杀李贤,那么明日,是不是能谋杀天子。 调查密卫再深入,涉及到他们背后的家族,是否要定罪满门。 毕竟谋逆涉及全族…… “但总也是要查的。”李绚抬头看向赵巩,皱眉道:“事情虽然不好查,但苏良嗣,会顾忌这些?” 李贤遇刺,皇帝和天后不知道给苏良嗣施加了多少压力,不是他说想不查,就能不查的。 “他在做局?”李绚侧头看向赵巩,语气肯定。 苏良嗣这种手段,很像是在以表面的喧闹做局,然后暗地里下手调查。 赵巩顿时眉头一跳,忍不住自言自语的说道:“我说呢,这两天千牛卫内的密卫闹了闹,他就不查了,还以为是有人给他家里施加压力了,原来是想做局。” 苏良嗣,出身武功苏氏,就在长安之侧。 世家往来,相互联姻。 赵巩也是世家出身,清河同样世家累聚,下意识以为苏良嗣受到家族压力,也是自然的。 毕竟从事发到现在,不过三天时间。 苏良嗣回到长安也是昨天。 “他在等人自动往里跳。”李绚轻轻摇头,好笑的说道:“他根本不知道问题出现在哪……不对,苏良嗣不会不知道东宫那个逃走了的内侍的,他在暗地里抓人吗?” “看样子,他在密卫已经成势了,他的手脚我竟然全不知道。”赵巩脸色冷了下来。 苏良嗣在暗中肯定做了许多,但赵巩却被表面所迷惑,除了赵巩的自己的知见障以外,苏良嗣的手段精巧,也是原因。 李绚摆摆手,说道:“阿舅如今主动避嫌,相关事情疏忽一些也是正常,还是先看看,他能调查出什么来吧。不过阿舅,不要去做什么干扰的手脚,让他全力去查,看看他究竟能查到多少。” “苏良嗣应能查出不少的。”赵巩轻轻点头,突然,他抬头看向李绚:“大郎,不对啊,你不会是觉得他什么都查不到吧?” 李绚缓缓的点头,郑重的说道:“阿舅,长安洛阳传的谣言,本身是就不是针对普通百姓,而是针对朝中的官员,如今风声虽然受到控制,逐渐平息,但实际上该听到的人都已经听到了,人也该撤了,再出来,就是将来风波再起时。” “你说英王。”赵巩立刻眼神凌厉起来。 如今长安洛阳之间,有人将当年孝敬皇帝的死和现在李贤的被废勾连起来。 那么很难不让人将目光放在李显身上。 李绚轻轻低头,他和赵巩眼神一对视,就知道,话题接下来不能再说了。 这人哪里是在针对英王,他明显是在针对天后。 或者说一开始的目的就是离间天后和李显。 李显做太子后,难免会再和天后矛盾冲突。 一旦到了李显再度被废的时候,那么曾经的杀子传闻就会再度掀起。 到了那个时候,整个朝廷都会动荡起来。 “好狠的手段啊!”李绚忍不住的感慨,面色凝重。 “等等,反而言之,这不也是在保英王吗?”赵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疑惑的看向李绚。 这谣言,实际上就是让武后忌惮,日后不敢轻易对李显下手。 李绚一阵愕然,随即眼睛一跳,说道:“不,这不是在保英王,这是在杀外甥。” 赵巩面色严肃的点点头,事情往深里想,难免不让人将这件事情和李绚勾连起来。 李绚是支撑李显做太子最大的助力,今日这局未必和李绚没有关系。 李绚冷笑着摇摇头,说道:“阿舅,你看着吧,用不了几天,就会有外甥刺杀太子的谣言传出。” 赵巩沉着脸摆手说道:“谣言不重要,重要的是天后,你不能给天后错觉,你是在为了英王和天后相抗。” 李绚神色肃然起来。 一旦让武后以为李绚有明显针对的意图,那么武后开始有这样的想法,李绚就要倒大霉。 眉眼低垂,李绚轻声说道:“阿舅,你说这一切,会不会是那位苏司马的布局。” “苏良嗣。”赵巩一愣,随即沉思开来,苏良嗣如今在内卫清查上步骤缓慢,未尝不是在等几日之后人心发酵,甚至他很可能会推波助澜。 赵巩抬起头,面色阴沉的说道:“英王?” 李绚平静的点头,说到:“不错,英王。” 苏良嗣在离间李绚和武后,一旦李绚被武后猜疑,那么或免或贬,自然不能再留在李显身边。 这个时候,苏良嗣就能回归了。 人心的变化就在幽微之间。 “怎么办?”赵巩认真的看向李绚,如今既然找出来症结所在,接下来就是处理了。 李绚略微沉吟,轻声说道:“这位苏司马如此不凡,能力自是不俗,不如先下手为强,外甥直接写一封推荐函,奏请陛下,将这位苏司马调到英王府任职如何?” “你是想将他塞到东宫。”赵巩眉头疑惑。 李绚轻轻笑笑,低声说道:“英王不比太子,容易受人摆弄,如此不妨放个厉害的进来,武功苏氏英才不多,所求不多,盯到自是中枢的位置,和外甥矛盾不多,如今正好帮外甥在朝中看着太子。” 或者说,帮李绚对抗武后。 位置变了,人心自然就变了。 …… 看着赵巩离开,李绚轻叹一声。 局面未必如之前说的那样凶险,甚至这谣言的散播,也是李绚自己的手笔。 但武后必定怀疑过李绚。 如此,接触怀疑的同时,用谣言的手段,将武承嗣拉进来。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治国手段 高大的院墙将呼呼秋风挡在外面。 只有枯叶飘落。 “咯咯”的笑声在王府后院响起。 李绚一只手轻轻推着秋千上女儿霞娘,一只手抱着儿子昭儿。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李竹站在院门之前,拱手道:“王爷,英王殿下来了。” “知道了。”李绚拉住秋千,将女儿抱起,笑着说道:“走,我们去见你英王兄长。” “好呀,好呀!”霞娘拍着手不停的鼓掌,脸上满是开心。 昭儿则是下意识的跟着点头,好奇的看着欢闹的姐姐。 李绚抱着儿子女儿,直接来到了前院中堂,将女儿霞娘递给李显,同时笑着说道:“来,三郎,看看你堂妹。” “哦哦!”李显有些手忙脚乱的抱起霞娘,不由得心中欢喜。 李绚抱着昭儿,招呼李显坐下,这才开口寒暄:“家里怎么样,都还好吧?” “还好,太医每日都去给香儿问诊,就是……”说到这里,李显低声说道:“就是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没有关系,是男孩最好,女孩是不差。”李绚看了霞娘一眼,然后才低声说道:“关键是你和王嫔都能生。” 李显眼睛一跳,随即放松下来,然后才低声问道:“王叔可知最近外面的风声?” “知道,三个谣言。”李绚抱着安静的儿子李志昭,笑笑说道:“先是前几天有人在散布谣言,言说孝敬皇帝故事和太子情状,这两天又有还是说,是绚下毒害的太子,然后散布谣言嫁祸天后,试图离间伱和天后。” “王叔竟然不急。”李显有些诧异的看着李绚,随后又摇头说道:“那是前两天的谣言了,这两天,他们又看是说三郎之前奢侈淫靡,娇生惯养,肆意乱为,甚至致人死命……” “你,致人死命?”李绚抬头,忍不住的有些好笑。 李显的脸色低沉了下来,摇摇头,说道:“三郎虽然没有亲手致人死命,但习性好赌,虽然常年输多赢少,但也又有赢的时候,有赢就有输,也有人倾家荡产,这一次谣言说的就是这些事。” “我们同时被人造谣污蔑,别说你不知道原因。”李绚平静的看向李显。 “父皇和母后,自从回京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其他人。”李显看着李绚,说道:“王叔说的,让三郎安心在家,长史也说,如今一动不如一静,但眼下却被别人如此污蔑。” 李显忍不住的握紧了拳头。 “你太急了。”李绚抱着难得安静的儿子,看向院中,轻声说道:“现在,王叔就给你细说一下这里面的玄机。” “首先是有人嫁祸天后之事。”李绚看向皇宫方向,然后轻声说道:“那是魔教和突厥人的手脚,为的是动乱朝堂。” “但二郎中毒是真的吧。”李显面色担忧,然后说道:“甚至有人将脏水泼到了王叔身上。” “太子中毒那件事情,密卫还在查,调查的人是前英王府司马苏良嗣。”李绚一句话,李显顿时满脸诧异。 “他不是调走了吗?”李显对苏良嗣的印象很不好。 毕竟苏良嗣为人严苛,李显又一直为人散漫。 “如今是他在负责调查太子中毒的事情,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结果。”李绚平静抬头看向李显,说道:“至于你我都谣言之事,你应该知道,背后是北门学士那些人,所以今日你回去之后,悄悄的派出府里的人,将谣言放大。” “放大谣言。”李显稍微一愣,随即低声问道:“这是怎么算计的?” 李显对李绚相当了解,他当然知道,李绚的布置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李绚目光上挑,看向皇宫方向,轻声道:“你忘了吗,陛下和天后一直都紧密宫门,甚至没有召见任何人,这其实也意味着他们一直在盯着所有人。他们现在闹的越大,天后和陛下就会越反感,所以我们索性加上一把火……” “王叔手段高明。”李显无比惊讶的看着李绚,随后低声说道:“但三人成虎……” “我们本身其实是在替天后遮掩。”李绚低头,轻叹一声说道:“关于我们的消息多了,关于天后的传言自然就小了,至于天后相疑,那就需要你来做件事情了。” “什么事?”李显认真的看向。 “其实是两件事情。”李绚略微沉吟,说道:“首先是苏良嗣,我已经举荐他做雍州司马?” “雍州?”李显的眼神不由得一跳。 李绚点点头,说道:“这个人能力还是不俗的,以前的胡闹倒了罢了,但以后,三郎,你需要有这么个人在身边盯着。” 李显愕然的抬头,满是不解的看着李绚。 李绚轻声说道:“姚长史有宰相之才,但多用处理内事,裴尚书目光敏锐,决断一流,而苏良嗣,做事细密,有手段,治国之才。” 李显眼睛瞪得大大的,他一些不敢相信李绚话里的意思。 姚令璋为人如何,李显了解,做宰相的确够资格,但中书令和尚书仆射差点。 裴炎刑部尚书,目光敏锐,决断一流,绝对不是虚言,做中书令绰绰有余。 至于苏良嗣,适合户部尚书和尚书仆射。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太子被废,不孝为先,若是你,三郎,你可以多心内事,但外事,也要有合适的人手替你去做…… 姚长史本就是你的长史,足够信任;裴尚书有前番之事,可以听话;苏良嗣,官位尚低,可以拉拢,尤其他和北门学士关系不错。” “北门学士?”李显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 李绚轻轻笑笑,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天下无永恒之敌,你的身边人才空虚,北门学生也是很有机会的。 而且即便是北门学士,和四郎的关系也有近有远,无非就是看你的态度罢了。” 稍微停顿,李绚认真的看向李显:“三郎,你要大局观,将来你是太子,北门学士也是你的臣子,你要学会使用……用好了他们,就等于保护了四郎。” “保护四郎?”李显有些跟不上李绚话里的意思。 “北门学士要逐渐的远离四郎。”李绚的话终于说的很清楚,神色带着冷厉。 李显立刻凝重了起来,十指忍不住的摩挲起来。 李绚抱着儿子坐在那里,等着李显的回答。 李志昭咿咿呀呀的胡乱,旁边的霞儿突然呵呵呵哒笑了起来,直接抓向了弟弟。 “四郎,四郎身边总是要有一些人的。”李显的声音苦涩,眼神哀戚。 李绚浑身一阵冰冷,随即目光低垂,说道:“最后能留下来的,基本上都是忠诚的,多给些赏赐便好。” 李显轻轻的点头。 “这些事情,不用现在去做。”李绚抬头,看向外面的情况,轻声说道:“等你成了太子之后,将北门学士的人,根据职司召到身边,委以重任便好,时间长了,人心自然归附,不过……” “什么?”李显仔细听着李绚的每个字,见他停顿下来,下意识的看向他。 “还有武承嗣。”李绚转身,低声说道:“到时候,也去拜访一下,毕竟你们也是亲表兄弟,朝中九寺的位置,给他留一下,但仅止于九寺。” 李显眉头一跳,听到李绚说完,他才松了口气,说道:“该当如此。” 武承嗣要拉拢,但仅限于拉拢。 李氏子弟,对武氏子弟,都有一种天生的戒备。 或许原因就在于贺兰敏之身上。 …… “其他的,便是眼下的事情。”李绚认真的看着李显,说道:“有些事情是回避不了的,孝敬皇帝的死,太子的中毒,长安洛阳谣言滚滚……” 李绚说到这里,话音刻意一停,他能清楚的看到李显不由得咬紧了牙关。 心思微转,李绚才接着说道:“不管如何,从儿子的立场论及,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让天后被谣言伤及,之前说的,让你府里的人放出更多真真假假的谣言,这些都只是表象,不解根本。” “还需如何做?” “太子妃如今有孕,太子被废为庶人。”李绚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低声说道:“当年恒山郡王被废,四个儿子活下来两个,三个女儿,更是一个都没有,都在颠簸流离中染疾身亡,如今太子妃有孕,虽儿女不知,但三郎,你要出面保全。” “这个理所应当。”李显轻轻的点头,目光闪烁。 李绚摇摇头,说道:“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三郎,不是我贬低你,在朝臣眼里,你这十几年荒唐,依旧深入人心,想要更快的被满朝上下接受,甚至未来成功掌握上下,你就需要做到孝敬皇帝和太子做不到的事情?” “什么?”李显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李绚。 “孝悌。”李绚面色肃然的说道:“对陛下和天后,你要更加孝顺,对太子,对四郎,你要更加友爱,哪怕做的过分一些,也要让世人看清楚,史上曾经就有一位帝王,是真正以孝敬父母,友爱兄弟立足于世的。” “谁?”李显下意识的问道。 “汉景帝。”李绚轻叹一声。 李显眉头一挑,顿时就明白了李绚的意思。 李绚和李贤在东宫的那番对话,虽然极度秘密,但未必就没人知道。 起码李显是知道的,这也是李绚一直以来的态度。 李显轻轻的点头,对他来讲,在成为太子之后,如何与母亲相处也是一个难题。 如今以汉景帝效仿,未尝不能走出一条路来。 李贤被废,已经证明了抗衡不可取。 如今效仿汉景帝,或许能走出一条新路。 …… “要保全太子的子女,表面上不容易,但却未必没有办法。”李绚看着李显,认真说道:“三郎,你还记得当年在乾阳殿说的,要过继儿女给孝敬皇帝承继香火的事情吗?” “啊!”李显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绚,随后嘴角微抽,说道:“王叔,这有些不妥吧?” “你如果这么做的,朝野必然哗然,但朝中臣子必定敬佩你的孝悌之情,你这个太子就坐稳了。”李绚笑笑,然后压低声音,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所以,在你请求过继之后,再向陛下请求,将你的儿子,立为皇太孙。” “如此,太子之危,就能完全避免在你身上重演。”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暗算,承嗣太不成器了 紫宸殿内,武后一个人在批阅奏章。 轻微的脚步声靠近。 随即,苏良嗣的声音响起:“臣密卫统领苏良嗣,参见天后。” 武后没有抬头,直接问道:“三郎去见南昌王了?” “是!”苏良嗣拱手,说道:“英王殿下找南昌王要了几副安神的药,英王嫔已经怀胎快九月,殿下最近有些不安。” “他们还说了什么?”武后接着问道。 “英王殿下回府之后,府里的人开始暗中出外,传播英王殿下早年的一些事情。”苏良嗣满色警惕,跟着说道:“南昌王府也派人传说,是南昌王毒杀太子,怨太子不听劝谏。” “最近关于本宫的风言风语少了很多。”武后终于抬头看向苏良嗣。 苏良嗣立刻拱手:“臣失职。” 一开始,长安洛阳有人传言是武后在谋害太子,但随着密卫的动作,传谣言的人少了许多。 但很快,就出现了关于英王和南昌王的谣言。 之后随着英王府和南昌王府的出手,关于武后的传言少了很多,多是关于英王和南昌王的。 这里面的东西,只要稍微用心琢磨,再加上南昌王府和英王府的动作,聪明人立刻就明白,这是李显在为武后吸引目光。 “二郎被毒害,你那里查的怎么样了?”武后话题突然就转了开来。 “回禀天后,臣已经查到,是左千牛卫一名侍卫,在东宫交接之后,其人就离开了东宫,而他的家人也完全不见了踪影。”苏良嗣认真拱手。 “千牛卫都需身家清白,如何会被人利用?”武后的眼神冷冽起来。 “其人出身河北,老家距离突厥很近,密卫找到河北,他老家也已经没人了。”苏良嗣从袖子里面抽出一本奏章递了上去。 武后接过之后,略微看了一眼,说道:“应该不是突厥人,突厥人不可能这么深入东宫,应该就是魔教了。” “是!”苏良嗣躬身,说道:“臣如今在查魔教对千牛卫的渗透,已经有了一些线索。” “嗯!”武后点点头,然后说道:“关于南昌王谋害太子的消息,最初是谁放出来的?” 苏良嗣微微停顿,小心拱手道:“密卫查察,似乎和周国公有些关系,” “承嗣?”武后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她跟着问道:“那么关于三郎的谣言,也是他放的?” 殿内的气氛有些森冷,武后的恼火瞬间就在整个大殿之内传扬了开来。 李显和李绚都还知道要帮助武后吸引目光,减轻流言的伤害,武承嗣这个时候,却想着要打击李显。 也怪不得武后恼火。 …… 苏良嗣躬身:“臣是在查关于英王的流言的时候,查到了周国公府对南昌王的安排。” 武后呼吸顿时一顿,沉着脸,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承嗣这孩子,太不成器了。” 苏良嗣低身,一言不发。 武后抬头,看向苏良嗣,随后问道:“你呢,你也就任由谣言传播?” “这对天后有好处。”苏良嗣实话实说。 “但却对南昌王没有好处。”武后冷眼看了苏良嗣一眼,随后,一本奏章已经被扔向了苏良嗣。 苏良嗣敏锐的接住,下意识的打开,但看清楚其中内容的时候,他忍不住的瞪大了眼睛。 “伱没看错,南昌王举荐你做雍州府司马。”武后深吸一口气,说道:“想来,他们昨日还说了,等到三郎成为太子之后,将你纳入东宫任职,毕竟你本就是英王府的老人。” “天后,臣……”苏良嗣有些急了,赶紧拱手。 武后直接摆手,道:“不必多言,本宫原本就有让你回英王府的打算,此事你自去办,密卫的职司你也还要兼着。” “喏!”苏良嗣瞬间冷静了下来。 皇后让他回英王府,他自然无话可说。 关键是他还兼着密卫的职司,实际上就是皇后放在英王身边的眼线。 一旦英王成了太子,皇后也能够对太子身边的一切了如指掌。 而且,也只有回到英王府,才有其他发挥的空间。 毕竟英王性格怯懦,能力不足,如此反而更加容易被皇后压制,反而不容易被废。 这样一来,只要在东宫待着,那么就更加容易进入中枢,成为宰相。 武后继续说道:“东宫的那只虫子找到没有?” 苏良嗣立刻肃然起来,拱手说道:“回禀天后,长安洛阳,臣几乎上天入地,但依旧没有找到那人的踪迹,他藏的很深。” 武后摇摇头,说道:“他一定就在,找到他。” “喏!”苏良嗣立刻躬身。 武后轻轻的敲敲桌案,说道:“回到英王府之后,看着一点韦家的人,韦家可不是房家。” “臣领旨。”苏良嗣认真拱手。 武后摆摆手,说道:“去吧。” “喏!”苏良嗣小心的退了出去,之前武后扔给他的奏章,也被他放在了地上。 上官婉儿从地上拿起奏章,然后小心的放在了御案上。 “婉儿!”武后突然开口,上官婉儿立刻躬身:“奴婢在。” 武后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大殿,皱着眉头,问道:“你觉得承嗣为人如何?” 上官婉儿微蹙蛾眉,福身说道:“奴婢和周国公接触不多。” “就从你接触不多说。”武后摆摆手,她转头看着上官婉儿,似乎对上官婉儿的意见很重视。 上官婉儿拱手,然后沉吟着说道:“奴婢觉得周国公虽有才干,但多少有些外宽内忌,但偏偏很多时候又难以把握大局。” 武后微微颔首,随后叹息一声,说道:“孝啊,孝啊,一个孝字,难住了多少天下儿郎。” …… 蓬莱殿中,黄幔环绕,光线柔和。 李治躺在床榻上,闭目休养。 一侧的桌案上放着十几本红皮奏章。 轻微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李治没有睁眼,但声音已经响起:“怎么了,媚娘,今日朝务烦累吗?” 武后没有开口,脱掉鞋履,靠着李治躺下,然后轻声说道:“臣妾很是有些希望在承嗣身上,但他做事却越发的不堪,甚至都有些不如三郎。” 李治握住武后的手腕,摇摇头,轻声说道:“三郎毕竟是你我骨肉,孝心天生,尤其二十七郎这个人,更是注重如此。” “是啊!”武后随即有些好笑的说道:“陛下,二十七郎明知道苏良嗣是臣妾的人,还是要将他调入英王府。” “他这是在要你看着三郎。”李治抬头,仿佛一眼看透了李绚的打算,说道:“二郎便是如此,误信人言,最终造成不测之祸,三郎身边有你的人盯着,也能避免三郎再走二郎老路。” 稍微停顿,李治说道:“二十七郎终究是一名合格宗室,对朝野之事,看的异常清楚。” 武后轻轻点头,她知道,李绚很多事情都是站在宗室的立场上来看的。 尤其是太子和世家。 当初让李贤清查田亩的时候,就有让他和世家划清界限的打算,但可惜,李贤一开始虽然做的很好,但到后面的推进已经开始敷衍起来,这才是李治废他的直接原因。 “臣妾还记得当年他最初入朝时,就曾经说过,他行走各地,多见世家豪族勾连官吏,侵吞百姓田产的。”武后回忆起早年和李绚初见面时的情况,神色唏嘘。 李治点点头,说道:“也是如此,才有了如今的整理田地和赋税之法,只要盯住赋税总额,盯住百姓收成,就能确定地方官吏贤愚,地方治理情状如掌上观纹。” 其实朝廷对于每年各州的赋税都有统计对比,只不过很多时候都将赋税减少当做是天灾和人祸。 毕竟地方州县官吏,对于这些事情也都能处置妥当。 什么山洪,干旱,贼寇,应付之法多不胜数。 以前朝廷虽然知道其中猫腻,但也多是民不举官不究,但这一次李贤直接从税册对比中,直接找出百万亩隐田,聪明如武后,立刻开始整理其中的方略。 地方的情形很多已经清晰的出现在眼前。 但看到了,不等于能够解决,更多的时候,还是需要进行细微调整,强行硬来不成。 除非武后准备再一次废太子。 “不管如何,今明两年,若是要对突厥动兵,起码粮草是足够的。”武后脸上露出来一丝欣喜。 其实她最担心的,还是大军征伐,尤其是消耗巨大,而收益极少的。 突厥战事就是如此。 “嗯!”李治抬起头,看着上方大殿中央的金龙,轻声说道:“朕问过二十七郎,他是否愿意留在朝中,他说他听命而行,不过想要任一些清闲一点的职司。” “二十七郎是聪明人,知道什么是长策,什么是应急。”武后微微点头,赞同李绚的看法。 李治有些诧异的看了武后一眼,随后平静说道:“既然是长策,那就不用着急让他回来了。” “是!”武后笑笑,眼神闪烁,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幽微。 她这一次帮李绚说话,就是因为她敏感的捕捉到了李绚行动之间的一些态度倾向。 …… “对了,陛下,雍州之事,也该处置了。”武后想起了什么,低声提醒。 “是啊,再有几天就要大朝了,雍州的事情便解决了吧,回头媚娘将三郎任雍州牧的圣旨发下去。”皇帝说完,随后又问道:“二郎那里如何了?” “二郎在东宫陪着房氏。”武后略微停顿,说道:“三日之后,便让他们移居西内苑吧。” “嗯!”李治点点头,然后说道:“朕听说三郎从二十七郎那里拿了不少安胎药,让他给二郎也送过去些吧。” “是!”武后应声,随即又问道:“那英王妃之事?” “一日一次吧。” “好!”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算计苏良嗣 英王府大堂,李显肃然跪立在地。 王福来站在前方,大声宣读圣旨:“惟仪凤四年,岁次己卯,八月癸酉,皇帝若曰: 维城道峻,理恢於邑壤。 分社寄隆,义先于荣秩。 洛州牧英王显,瑶坡挺祯,璇源发彩,令闻彰於《诗》、《礼》,英徽表於岐嶷。 戎章之宠,宜允於具瞻。 膏腴之恩,式遵於故事。 今调任雍州牧,加食实封一千户。 余如故。” “儿臣英王显领旨,叩谢圣恩,父皇万寿无疆。”李显沉沉的叩拜,然后才缓慢起身。 “殿下保重,老奴先回宫了。”王福来很认真的拱手,告辞。 李显神色诧异,随即拱手道:“王公慢走!” 王福来点点头,然后快步朝英王府外走去。 一旁的姚令璋已经追了上去。 “殿下。”苏良嗣从一旁走出,对着李显认真拱手:“臣如今调任雍州司马,还请殿下示下,” “司马久见了!”李显温和的拱手。 如今苏良嗣虽然重新担任司马,但英王府的司马和雍州牧的司马完全不一样。 李显之前虽是亲王,但他为人浪荡,英王府司马也没有多少权利。 但雍州府司马,却是等同于大都督府司马,从四品上的官职,位置更高不说,关键是掌握实权,本来是一件好事,但想到李显马上就要成为太子,就不一样了。 今日圣旨一出,之前弥漫在整个洛阳的所有鬼祟,全部在这个时候消失不见。 如今的大唐,封太子前任雍州牧已经成为惯例。 就比如之前的李贤,他之前是雍王,任雍州牧,然后被封太子。 在李贤之前,还有李世民和李忠,都在被封为太子之前,任雍州牧。 当然,也并非每个雍州牧都有机会成为太子,比如倒霉的李泰。 他虽然被封为雍州牧,但可惜最后和李承乾两败俱伤,被李治捡了便宜。 “属下已经派人去通知杨长史,杨长史不久就会赶过来。”苏良嗣开口说了另外一件事。 如今的雍州长史,是杨再思,他在李贤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是雍州长史了。 但他却并不是李贤的亲信。 更准确的讲,他是皇帝的亲信,甚至和武后有一定的亲戚关系。 也正是因为有他在雍州,所以李贤虽然在雍州有不少的亲信,但实际上,却并没有多少可动用余地的原因。 “好!”李显松了口气,然后看向一旁刚回来的姚令璋说道:“长史,派人请南昌王过来。” “喏!”姚令璋拱手,然后转身派人安排。 苏良嗣眼睛一转,看向李显问道:“殿下,臣听说是南昌王举荐臣做雍州司马的?” “对!”李显直接点头,说道:“王叔说司马为人慎密,是做事之才,所以尽快的让司马重新归回英王府,这对显是好事;尤其是王叔每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征战,有些地方细务,还需要司马指点。” “哦?”苏良嗣目光微微一闪,随即很直接的说道:“臣听说南昌王曾经建议太子殿下深入朝务,清查隐田就是其中之一。 臣想知道,殿下若是更进一步,朝务会在什么地方展开,还是清查隐田吗?” 李显诧异的看着苏良嗣,随后摇摇头道:“此事眼下,本王还没有时间和王叔细谈,不过早先的时候,王叔建议本王先从工部下手。” “是整理织户的事情。”苏良嗣一眼就看透了其中的玄机所在。 李显苦笑着点头,说道:“原本最初王叔给了本王一份改进的织机造图,孤改进之后,发现制造效率是高的,但是所需要的织工却少了很多,好在真是在洛阳推行开来,没有蔓延到江南,不然就是一场大祸。” 苏良嗣面色凝重的点点头,说道:“洛阳织工虽然不少,但仔细一点,还是能够安置妥当的,但若是放在江南……” 李显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苏良嗣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说道:“这种事情,南昌王应该有所准备吧?” “本来是要向王叔请教的,但碰上了皇兄之事,一切就拖延了下来。”李显微微苦笑。 苏良嗣轻轻点头,他并没有纠正李显话里错误的意思。 李贤虽然现在被废了太子,但他依旧是皇帝的儿子,是李显的血脉兄长。 即便是没有了身份,但血缘还在。 眼睛一转,苏良嗣似有所悟的开口说道:“或许南昌王是早有准备,但一切都要等到殿下更进一步才会推进……” 说到这里,苏良嗣的眉头突然间皱了起来。 “怎么了?”李显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苏良嗣深吸一口气,说道:“河南道的隐田清查,虽然只进行了不到两成,但陛下不是半途而废的人,这件事肯定还要继续进行下去…… 如此一来,河南道,河北道,还有山南道,就都会搅入其中,而对江南织机变化,或许会带动江南的商业更加繁盛,说不定大唐几年间的财政增收都在此处。” 苏良嗣深吸一口气,摇摇头,感慨说道:“南昌王宰相之才啊!” “司马过誉了。”李绚的声音从殿外传来,随即,就见到李绚穿着一身紫色宽袖长袍,从外面走了进来,然后对着李显和苏良嗣拱手道:“殿下,司马!” “王叔!”李显回礼,他想开口问什么,但还是停下了嘴。 “王爷!”苏良嗣拱手,抬头看向李绚,问道:“难道王爷不是做如此想的吗?” “哪有那般容易。”李绚苦笑着摇摇头,然后看向李显说道:“殿下不请我们去书房吗,今日这事,还需要将姚长史请来,好好的探一探这件事。” “好!”李贤反应了过来,伸手说道:“王叔,司马,这边请。” …… “殿下,王爷,姚兄,司马。”杨再思对着书房众人拱手。 李显抬头,说道:“长史请坐,我们如今在谈洛阳的织户问题,本王之前任洛州牧,利用洛州府和工部,还有将作监的力量,改造了一批织机,但后来,有近三百人的织工没有织机可上,也没有织丝供应,好在宫中其他地方还有用工,这才安排妥当。” 纺织,不仅受限于织机的效率,同样受限于蚕丝的储量。 洛阳本身就不是江南那种养蚕大州,洛州每年能够拿到手的织丝有限,所以即便有上好的织机,产量也有限,织工也一样有限,又没有提前从各地搜剿蚕丝,所以一时间,很有一些织工被迫失业。 “好在殿下当初是洛州牧,诸事由崔长史负责,不然这麻烦就落到了臣等头上了。”杨再思脸上带出一丝苦笑。 三百名失业的织工想要妥善安排并不容易,崔知悌能在洛阳安置好,已经算是占了秋运的便宜,但明年,织机如果大量布展开来,那么各方面遇到的问题都会很大。 “让织工该学织衣和刺绣便是了。”李绚抬头看向李显,说道:“此事需要在开动之前,就做好销路准备,殿下可在明年,先在雍州试行,等到有了实际成效之后,再在江南施行。” 织工的问题,又岂止是那么简单,不过在初期,只要处理妥当,的确能够带来巨大的利益。 “销路,也就是西域诸事。”苏良嗣第一个反应了过来,看向李绚说道:“可如今北疆不稳,丝绸之路就有被切断的可能。” “那是dtz的事情,西突厥还不至于。”李绚摇摇头,说道:“dtz动乱,虽然会威胁到敦煌酒泉,沙肃甘凉诸道,但那是北丝绸之路,如今右武卫将军麹崇裕打通了西吐谷浑,南丝绸之路就通了。” “那也需要控制诸西突厥。”苏良嗣目光认真的看着李绚。 虽然去年,裴行俭在西突厥打退了吐蕃人的渗透,大唐在西突厥威望大增,但突厥人本就是时叛时降的性子。 如今dtz动乱,谁知道他们心里会如何蠢动。 “那就要看朝廷对西突厥的安排了。”李绚微微摇头,一声轻叹。 在场众人沉默了下来。 如今的他们甚至还不是东宫属官,根本没有资格参与到这种朝政大事上。 “好了。”李显摆摆手,看着众人说道:“今日将众位请来,还另有一事需要众位帮忙。” “殿下请讲。”众人同时拱手。 李显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本王此次虽被封为雍州牧,可喜可贺,但是家中,女主欠缺,急需解决。” 苏良嗣皱眉:“殿下可是欲让英王嫔任王妃,此事……怕是不好解决。” 韦氏如今是李显的英王嫔,但英王嫔和英王妃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不是李显一本奏折呈上去就能解决的,韦氏需要有功,才能说服朝堂和祖宗。 原本正常的步奏,是韦氏生子之后,李显上奏,以子荣母,可现在不等孩子出生,他就要成为太子了。 成太子时,最好有太子妃。 “诸位有什么好的方略。”李显请求的目光从苏良嗣身上扫过,最后看向李绚。 “若是不想等,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李绚开口,众人同时瞩目过来。 李绚沉吟着,抬头看向李显,拱手道:“说句殿下可能不大愿听的话,殿下多年闲散,朝中上下没有根基,威望不重,为将来计,还需另辟别径。” 其他人顿时正色起来。 李显做太子,比李弘李贤要难得多。 李贤做雍王时,便已经编纂医术,熟读经史,府中属官也多有能为,但李显浪荡多年,没有建树不说,荒唐事更是多不胜数。 便是眼下众人,也不过是初次集齐,以后想要辅助皇帝处理国政并不容易。 “王叔请讲。”李显正色起来。 “不知殿下可还记得孝敬皇帝香火之事。”李绚一句话,众人眉头皱了起来。 李绚和李显同时瞥了苏良嗣一眼,随后李绚开口:“请殿下上奏陛下,欲以长子为孝敬皇帝嗣!” “不可!”姚令璋等人同时开口阻止。 李绚笑笑,说道:“陛下和天后也必定不允,那么便再请奏,以太子之子,为孝敬皇帝嗣,此,兄弟友爱,孝悌皆有。” 李显轻轻点头:“倒也可。” 苏良嗣抬头看向李显和李绚,他怎么有种被算计的味道。 李显这个时候,继续开口:“显觉得,其实此事,可以叫上四郎和太平……” “甚好!”众人同时开口惊赞。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册封韦氏,再算武承嗣 紫宸殿中,武后看着手里的奏章,诧异的抬头:“这是为了让韦氏成为英王妃?” “是的。”苏良嗣拱手,说道:“南昌王欲让英王以孝悌立世,如此朝野上下便能听从其令,将来才好辅助陛下和天后处理朝政。” “他倒是会抓根本,但是二郎。”武后眉头皱了起来,李贤刚刚被废,就将李贤的儿子转为李弘的嗣子,多少让她有些不舒服。 但李光顺…… 想起自己的长孙,武后的神色不由得和缓了下来。 那终究是自己的长孙。 李光顺,晋阳郡王,授汾州别驾。 就如同李贤的太子妃房氏,在李贤被废太子后,被免了太子妃的身份,李光顺也一样罢掉了晋阳郡王,汾州别驾的官职。 如今只是一介庶民。 武后心中终于不忍,缓缓开口,说道:“三郎,四郎,还有太平,无非是想让二郎好过一些,不要受宫中刁奴的欺侮。” 苏良嗣眉头一挑,拱手不言。 的确,如果李贤的儿子继承孝敬皇帝的香火,其他人总要顾忌一些。 武后抬头,轻叹一声,说道:“其实他们这么做也是为了本宫……做母亲的,虽然孩子犯错,但打也打了,便已经足够了,传话下去,等到二郎次子出生,便为弘儿嗣吧。” “喏!”苏良嗣微微低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惊骇。 这份孝悌之意,既在英王身上,同时也在天后身上。 以天后待废太子如此宽仁,那么之前所谓的传言,便都是谣言。 南昌王这份深沉的算计。 苏良嗣嗅到了一丝不大对劲的味道,但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 “父爱子也深,母爱子也深,传旨,英王嫔韦氏,门承鼎盛,质禀贤和,授为英王妃。”武后侧身看向一旁,帷帐后面的舍人随即站了起来。 跟着武后继续说道:“后日,诸王陪同天子一起祭祀南北天地,昭陵献陵。” “喏!”舍人再度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苏良嗣深深拱手。 他现在终于彻底明白,即便是英王不提,天子和皇后也一样会让英王嫔韦氏为英王妃的。 如今不过是想看看,他们自己能够拿出什么好的理由出来。 武后跟着说道:“英王妃即将诞子,你稍微盯着一点韦家的人。” “喏!”苏良嗣顿时肃然起来。 李显将为太子,韦氏将为太子妃,那么韦家就是新的外戚。 韦家可不同房家,房家在中枢实力薄弱,房先忠在李贤谋逆到被废的整个过程当中,都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但韦氏不同。 韦家不提南北前朝,便是在本朝,便有好几位后妃和宰相。 先帝太宗韦妃,宰相黄门侍郎、银青光禄大夫韦挺,冀州刺史韦弘机,刑部侍郎韦待价,礼部郎中韦巨源,豫州刺史韦玄贞,许州刺史韦温,右司郎中韦思谦,扬州大都督府户曹参军韦承庆,门下省郎中韦弘敏,太医韦玄藏等等。 遍及朝野上下。 便是年轻一辈当中,也有进士韦嗣立,监察御史韦方质,还有士子韦湊等人,都是出色之辈。 上下一众,密密麻麻。 稍不注意,便有权倾朝野之象。 武后已然在警惕了起来。 苏良嗣眉头不由得一跳,他似乎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真正在警惕韦家的,不仅仅是武后,还有南昌王。 世家。 上一个世家大族女为太子妃的,还是隐太子李建成的太子妃郑氏,荥阳郑氏嫡女。 即便是在建成死后多年,也依旧拥有庞大的影响力。 更别说,还有长孙家。 长孙无忌身上的最后一刀,还是武后和李治两个人同时捅下去的。 这其中的教训极深。 如今仅仅是韦氏刚刚走到台前,武后和南昌王已经在有默契的联手。 咦,那么李贤的儿子被过继给孝敬皇帝为嗣,这里面而已没有那么简单。 …… “对了,市井上的那些谣言,从明日开始,清除掉干干净净。”武后一句话,杀气满溢。 “臣领旨!”苏良嗣立刻拱手,然后退了出去。 走在紫宸殿,苏良嗣还在思索着之前的事。 市面上的谣言,有不少是有心人而为,但也有一部分是武承嗣和北门学士做的手脚。 武后刚才那句话,是要将武承嗣和北门学士的手脚也一并清除。 苏良嗣心中敏锐的感受到,李显成为太子,武后是最希望能够稳定的。 北门学士和相王……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人影出现在对面。 赵巩一身黑色锦衣,从外面走来,看到苏良嗣,赵巩停步,拱手:“苏司马?” “中大夫。”苏良嗣停步拱手,认真回礼。 “苏司马这是要回英王府?”赵巩一句话,仿佛将什么都说透了。 苏良嗣勉强笑笑,随即说道:“中大夫这是要去见天后吧,下官这就是先走了。” “慢走!”赵巩温和的看着苏良嗣离开,然后转身看向乾阳殿,神色肃然的走了进去。 站在殿中,赵巩认真的拱手:“天后!” “魔教那些人的踪迹查的怎么样了?”武后没有抬头,继续处理奏章。 之前苏良嗣查李贤被毒杀案,最后查到了魔教的身上,但魔教的人已经从草原撤走了。 这件事情,苏良嗣就没有再查了,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件案子,武后私底下依旧还在让赵巩追查。 赵巩拱手,说道:“草原之上,因为最近草原动乱,很多线索湮灭,难以继续查察下去。 不过在洛阳,左千牛卫中,根据左邻右舍所说,从去年年底开始,他们便已经偶尔察觉到简真的不对,但因为简真是千牛卫,祖父还曾经是刺史,虽然家道中落,但也不好深问。 也是千牛卫出面,他们才觉得不对。” “去年年底,太子在长安不回来的那段日子?”武后的眉头微皱,轻声自语道:“难道那人是魔教放在二郎身边的眼线?” 李贤和魔教的人有所勾连,这一点武后是所有猜测,但谁都没有证据。 即便是李绚都不知道这一点。 “去年年底突厥二十四州酋长赶来长安,之后陛下将阿史那·泥熟匐放归,阿史那·朵带着魔教的人手返回,这里面和隐极宗的关系不浅。”赵巩稍微梳理了一下年初的事情。 “嗯!”武后微微沉思,随即抬头说道:“派人清查长安洛阳所有的魔教势力,本宫要将他们全部赶出长安。” “喏!”赵巩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等一下。”武后突然叫住了赵巩,赵巩回身,再度对着武后拱手。 “去查一下,从东宫消失的那只鼹鼠,他是不是也和魔教勾连在了一起?”武后眼神幽微。 “喏!” …… 英王府。 李显跪在中堂,身后怀孕八旬的韦氏被仆役搀扶着,也跪了下来。 前方,再次来到英王府的王福来,手捧圣旨到王福来,开口宣读圣旨:“惟仪凤四年,岁次己卯,八月癸酉,朔十九日癸未,皇帝若曰: 於戏! 咨尔京兆府豫州刺史韦玄贞之女。 庆承华族,礼冠女师,钦若保训,践修德范。 遵图鉴史,操尚幽闲;内则嫔仪,道彰柔顺。 阴教之美,国风攸属,允资邦媛,作配藩闱。 是用晋尔为英王妃,今遣使少府监王福来,中书舍人来庆远持节礼册。 其率循懿行,懋昭令德,祗膺典册,可不慎欤?” 李显,还有神色激动的韦氏,同时躬身:“臣/妾恭领圣命,陛下万寿无疆。”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神色激动的韦氏身上,从这一刻起,她真正成了这座英王府的女主人。 甚至于在不久之后,还会成为东宫,甚至整个帝国的女主人。 李绚的目光少有的落在李显身上,李显匍匐在地,没有立刻起来,其他人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只有李绚知道,李显是想起了赵琪。 这座英王府曾经不是没有过女主人,只是她曾经死了而已。 …… 英王府后殿之内,韦香儿靠坐在短榻上,对着李绚微微点头,说道:“麻烦王叔了。” “王妃客气了。”李绚伸手按在韦香儿的脉搏之上,细细的诊脉。 这个时候,韦香儿突然幽幽的开口:“妾身之前听说,王叔想要过继小儿给皇嫂?” 李绚一愣,随即眼神一闪,点点头,说道:“是有此事,虽说真正用意,是在太子的儿女身上,但若是有机会的,王妃的儿子若是能够过继,对殿下和王妃都有极大好处。” 韦香儿不由一愣。 她之所以提起这件事情,就是因为之前有人告诉她,李绚提过要用她还没有出生的孩子过继给孝敬皇帝承继香火。 虽然只是托辞,但韦香儿心中一股不满怒火已经升起。 然而当面诘问之下,李绚的回答竟然是如此恳切。 “妾身不明白,还请王叔解惑?”韦香儿神色有些不稳。 李绚轻声说道:“王妃想,无论如何,孝敬皇帝的香火,都必须有人承继。 这一点,陛下和天后绝对不会有遗,故而将来必有人去做,但详细想来,殿下的儿孙来做,总好过相王的儿孙。 而太子的儿孙来做,相比也要好过相王的儿孙。” 韦香儿眼睛瞬间一亮,她虽然接触政事不多,但这些皇帝承继的道理,还是想的通的。 “如此,多谢王叔考量了。”韦香儿对着李绚认真点头。 李绚拱手,告退。 …… 夜色之中,灯火璀璨。 一队千牛卫悍然闯入东市东北角的一座酒楼,随即杀声响起。 很快,杀声停歇。 苏良嗣一身黑色锦衣,从外面踏步而入。 酒楼之内,早已经躺了一地的尸体。 握刀的掌柜,伙计,还有酒楼里的客人,全部被杀的干干净净。 苏良嗣进入了二楼最深处的房间之中,里面的尸体依旧躺在地上,内里四五名密卫正在清查。 看着这些出自周国公府的门客,苏良嗣忍不住的摇摇头。 武承嗣现在不过是汾州刺史,就如此积极的介入夺嫡之中,实在有些令人难想。 “统领!”一名密卫将一张纸条递给苏良嗣,面色凝重。 苏良嗣看了一眼,脸色大变:“即刻进宫。” 火光闪起,纸条上的文字清晰的出现在风中。 急调闻喜县公,平阳郡公回京救驾。 李贤。 落款之上,押着一枚印章。 太子印。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太子李显,册封大殿 黑暗之中,李绚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 身侧,刘瑾瑜正在酣睡。 看着头顶的黑暗,李绚呼吸轻缓。 这几日间,韦氏子弟不停的出入英王府。 几房子弟都有。 为人虽然还算低调,但难免神采飞扬。 苏良嗣忙的好几天不见人影,但李绚知道,他是在查太子印的事情。 李贤的太子印突然出现在东市,出现在武承嗣门客的手中,还和草原战场有关,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就送到了宫里。 武承嗣当天就被叫进了皇宫。 不是因为他和魔教的人牵连,实际上武承嗣也和魔教的人牵连不到哪里去。 武后真正的愤怒的,是他再一次被魔教所利用。 当然,这不是武承嗣第一次被魔教的人利用了,但这一次的情况很重。 谁都知道纸条上的内容是假的,可如果真的有人将纸条送到晋北和长城边境,收到消息的裴行俭和薛仁贵难免要为此分心。 还有朝中,这么一张纸条的出现,不管它有没有被送到裴行俭和薛仁贵的手里,朝中都必须要警惕。 那么要不要将裴行俭和薛仁贵调回来? 草原大战在即,要不要将大军主帅调回来。 若是真调回来了,自毁长城,草原之战失利算谁的。 这件事极度考量武后和皇帝的政治智慧。 很是麻烦。 牵涉到其中的武承嗣所受的责难,想也知道会很重。 更甚至,因为这件事情,彻底堵死了武承嗣这一次的调回之路。 李显成为太子,东宫一大批位置空了出来。 东宫六率将军,中郎将,太子庶子,太子宾客,太子詹事,少詹事,太子洗马,太子中舍人,太子舍人…… 有太多可以让人插手的地方了。 一旦从三省六部调人过去,那么空缺出来的位置,是否要由新人顶替? 若是有尚书位置空缺呢? 这便是武承嗣的机会。 如今,这个机会被彻底扼杀了。 这还不止如此,如果这张纸条的事情遮掩不住,那么藏在这件事情下面的武承嗣散播李显和李绚谣言的事情,同样也瞒不住了。 之前李绚和李显都知道武承嗣在这里面的手脚,不过局势之下,他们不好报复罢了。 一旦这些事情被摆到了台面上,李显和李绚就都有理由介入了。 当然,武后不会轻易给李贤和李绚介入的机会。 窗外已经开始隐隐有些泛白,如今已经到了卯时二刻,李绚也应该起身了。 今日是李显的太子册封大典。 之前在洛阳乾阳殿的时候,皇帝说,八月二十三日议立新太子。 但这个“议”字,其实不过是表面意思而已。 册封太子,自然少不了要三辞三让。 这就是所谓的“议”的意思。 希望今日大殿,一切顺利。 …… 李绚穿一身五蟒五章郡王服,平静的站在嗣郑王李敬的身后。 前方韩王李元嘉,韩王李元、舒王李元名、鲁王李灵夔、江王李元详、密王李元晓、滕王李元婴、纪王李慎、越王李贞等等宗室诸王已经全部到齐,朱紫闪耀。 身后韩王世子李讷,霍王世子李绪,舒王世子李亶等人,各自站列班次之中。 宰相站于诸王对面,左相刘仁轨,右相戴至德为首,其后为中书令郝处俊,李敬玄,门下侍中赵仁本,刘审礼。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中书侍郎李义琰,黄门侍郎崔知温,黄门侍郎薛元超。 其他,尚书左丞刘景先,尚书右丞郭待举,中书侍郎杨武等人。 吏部尚书窦玄德,刑部尚书裴炎,工部尚书黄仁素,礼部尚书刘伯英,户部尚书许圉师等人。 左金吾卫大将军房先忠,右金吾卫大将军薛孤吴,左千牛卫大将军王及善,左千牛卫将军李景嘉,左金吾卫将军程处弼等人。 六部尚书、九寺寺卿,十六大将军、将军队列而站。 九寺五监,侍郎,少卿,洛州长史、司马雍州长史、司马,到京的诸州刺史,洛阳县令,万年县令,等等诸多官员。 还有其他外族使者,致仕宿老,年轻学子等等。 所有人依次站立在班次之中。 神色恭敬,庄严肃穆。 大殿之中,摆满了设黼扆、蹑席、熏炉、香案,依时依刻,陈列仪仗。 无数身着新衣的太监,宫女,数十名低阶官吏,全都屏息凝神,束手低头。 含元大殿之内,帝后高座,二圣临朝。 李显李旦,站立在台阶之下,神色凛然。 群臣跪拜,山呼万岁。 皇帝抬手,众卿平身。 李治看了身侧的武后一眼,然后看向群臣,平静开口:“半月之前,皇太子贤被小人蛊惑,妄动刀兵,按律废除,但国不可一日无太子,今日众卿在此,当推荐新太子。 众位爱卿,何以教朕?” 皇帝说完,尚书左仆射刘仁轨站了出来,对着李治和武后,拱手道:“陛下,天后,东宫无主,朝野不安。 英王显礼孝谦恭,仁悌满溢,实在东宫不二之选,为宗庙社稷计,宜且蓟即东宫,为天下率。” 李绚呼吸变轻。 虽说他曾经已经经历过一次册立太子,如今再次经历,仍旧不由得目光肃然。 皇帝转头看向侧畔,轻声说道:“英王李显。” “儿臣在。”李显目光凝重,从台阶之上走下,走到大殿之中,然后双膝跪地,沉声回禀:“启禀父皇,母后,儿臣少时驽钝,才疏能浅,德少识鲜,威薄望寡,还望父皇母后,择立四弟为嗣,承继大统,以应天命。” 李显一句话说出,群臣呼吸变轻。 虽然对于即将到手的太子之位,李显诚恳的辞让,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不过是三辞三让的老传统罢了。 但站在一侧台阶上的李旦,却是身体忍不住的晃了晃,下意识的看向上方的皇帝和武后。 太子之位,就在手边,谁又能轻易推辞。 然而李旦这一轻微的动作,却被很多人看在眼里。 有的眉头紧皱,有的眼神跳跃。 李治转头,看向另一侧的左千牛卫大将军王及善。 王及善跟着站出,拱手道:“启禀陛下,天后,今突厥不安,吐蕃颠簸,外有胡奴窥伺中原,内有逆匪不安于室。 英王历任洮河道行军总管,洛州牧,雍州牧,年少果毅,体恤爱民。 臣闻东宫不可以久旷,天命不可以谦拒,惟大王以社稷为计,承继宗庙。” 皇帝再度威严的垂目:“英王显?” 李显微微低头,然后再度抬头,脸色诚挚的说道:“父王,儿臣终究少更世事,德才浅薄,还望父王勿要强为,东宫之重,天下瞩目,非是儿臣所能承任。” 刘仁轨代表文官,王及善代表武官。 文武诸官之首都推举英王李显为太子。 除了李显推辞以外,其他朝中之臣,无人开口辩驳。 李治轻轻点头,目光看向韩王李元嘉。 自从陇西郡王李博乂彻底致仕以后,朝中的宗室之长,就落在了韩王李元嘉的身上。 李元嘉稳步走了出来,对着李治和武后拱手,认真开口:“陛下,天后,英王显,容貌英许,举止稳重,才华殊胜,孝悌友爱,宜立为皇太子。” “英王显。”皇帝再度看向李显。 李显沉沉的俯身在地,高声说道:“父皇,母后,儿臣年少,资质普通,朝事不经,战事少履,如今众望压身,诚惶诚恐。 请父皇母后再为考虑,儿臣心思浅薄,只愿承欢父皇母后膝下,深尽孝道。” 李显的声音在大殿之内回响,也在群臣的心中回响。 李显少时浪荡,当年和李贤嬉笑玩闹,王勃作《檄英王鸡》,致使王勃多年艰难。 群臣虽然腹诽,但那都是少年之事。 年长之后,李显曾经亲往洮州,任洮河道行军总管,战阵之前,无有后退。 最令群臣称道的,是他愿意俯身民间,亲历农桑,在洮州刺史陆元方的教导下,认真学习地方政务,这一点是所有人都感到满意的,起码李显能够听得进正言。 再有就是李绚,李绚和李显关系非常。 南昌王为人颇有文采,武功卓著,关键他对于朝中之事,插手不多,且能调理阴阳,有一些策略甚至出人意料的准确。 就比如教导李贤编译《汉书》。 很多人都说,当初如果李贤按李绚说的去做,也就不会有后来被废之事。 孝,这是李绚教导李显的核心。 这一点从之前不惜放大谣言,替天后挡灾,还有后面请奏让李贤的儿子为孝敬皇帝嗣子,都是孝悌之情。 李显也愿意听从教导,早先李敬业事件时,李显就前往东宫压住了李贤的手脚。 这一点不少人都记忆犹新。 这也是北门学士众人如今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愿意接受李显成为皇太子的原因。 …… 皇帝平静的抬头,目光威严的看向李显:“英王显,你虽年少,但心慕良善,知错能改,朕颇有期盼,望你日后能谨慎从事,用心朝政。” 李治说完,朝着侧畔摆了摆手。 王福来上前,张开圣旨,沉声道:“惟仪凤四年,岁次己卯,八月癸酉,朔二十三日丁亥,皇帝若曰: 於戏! 储贰之重,式固宗祧,一有元良,以贞万国。 雍州牧,英王显。 丰姿峻嶷,器质冲远,风猷昭茂,美业日隆。 孝惟德本,周於百行,仁为重任,以安万物。 任总机衡,庶绩惟允,职兼内外,彝章载叙, 遐迩属意,朝野具瞻,宜乘鼎业,允膺守器。 可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所司具礼,以时册命。 钦此。” 李显已经推辞再三,如今圣旨已下,终于俯首应命:“皇天大命,不可稽留,儿臣谨遵圣旨!” 新太子立。 也不是我写的慢,是改的慢。 二十分钟前就开始发前修改了,但这一章愣是改了我二十分钟。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李显东宫,皇帝落子 李显俯首在地,李绚站立侧畔。 低眉垂首,面色肃然。 事维变迁,前行诸阶。 李显终于被封为太子,一切看起来和原本并没有多少区别。 但李绚心中却明白,从这一刻起,他和武后终于开始以李显为太子,一直到皇帝,里面的无数权力,步步争夺。 一切最终都会在李显即位皇帝之后,能撑多久而告终。 李显撑的越久,他被废时,朝中的争斗就会越凶狠,武后的反击也就会越狠辣。 那个时候,武后德丧,朝野变色。 李治目光从李绚脸上轻轻扫过,李绚敬畏的微微躬身。 李治看向群臣,开口道:“传召,八月二十五日,摆设祭坛,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李显为皇太子,大赦天下。” 李绚立刻向前拱手,和众臣齐齐沉喝:“臣等谨遵令旨,陛下万寿无疆,天后万寿无疆,太子殿下万寿无疆。” 王福来再度上前一步,又是一份圣旨拿了出来:“命,尚书左仆射,乐城县公刘仁轨兼任太子宾客。 命中书令赵国公李敬玄兼太子宾客。 命中书令甑山县公郝处俊兼太子中庶子。 命侍中彭城郡公刘审礼兼太子右庶子。 命黄门侍郎汾阴县侯薛元超,任太子左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 群臣顿时抬头,满脸愕然。 不久之前,薛元超才从正谏大夫转任黄门侍郎,怎么突然间就又转任太子左庶子了。 谁都没有听错,是任太子左庶子,不是兼太子左庶子。 等等,黄门侍郎。 黄门侍郎之前已经有崔知温同中书门下三品,之后又有了薛元超。 如果再加上赵仁本和刘审礼,门下省就等于同时有了四个宰相。 他们的分量已经超过了中书省和尚书省。 所以,让薛元超让出黄门侍郎,也是应该之事。 只是转任太子左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 以宰相,任东宫首官。 看得出来,皇帝还是对李显任太子有些不放心。 …… 刘仁轨,李敬玄,郝处俊,刘审礼,薛元超,全部出来拱手领命。 李绚这个时候的目光,却是不由自主的放在了戴至德的身上。 发须皆白的戴至德,虽然看起来稳重,但行走之间,神色无光,再加上如今并没有让他任东宫的职务。 想起夏日之时,戴至德所中的暑热。 李绚顿时就明白,戴至德这个尚书右仆射做不长了。 那么接下来,朝廷就该有新的尚书右仆射了。 李绚的目光在诸位尚书身上掠过。 吏部尚书窦玄德,刑部尚书裴炎,工部尚书黄仁素,礼部尚书刘伯英,户部尚书许圉师。 还有一位没有在此的兵部尚书裴行俭。 如今的情况,工部尚书黄仁素,礼部尚书刘伯英,他们刚刚成为尚书没有多久,没有可能接任尚书右仆射。 户部尚书许圉师虽然当年有罪,但如今的功绩也不是没有可能再进一步。 其他裴炎和窦玄德都有可能。 再来便是裴行俭。 裴炎刑部尚书多年,早就有机会升任宰相,但都因种种原因不能如愿。 窦玄德资历都老,但同样的,他的年纪也不小了。 最后便是裴行俭,兵部尚书,如今又在草原带兵,他是最有机会成为宰相的。 只要他能够在草原痛击突厥人,以军功封相,是极有可能的。 但他和裴炎是同族,注定了他们两个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成为宰相。 当然,还可以从其他的宰相当中,调一个任尚书右仆射,其他人再任宰相。 但是郝处俊身体不好,赵仁本年纪一样不小,刘审礼、李敬玄初任宰相,他们都可能性不大,更别说他人了。 但无论如何,尚书右仆射位置重要,不能空缺太久。 毕竟刘仁轨年纪也大了,需要有人帮他分担政务。 李绚有种感觉,这个位置,恐怕会引起很多人的争夺。 李显成为太子之后,朝中的第一时间,恐怕就是争夺宰相职位。 李绚心中摇摇头,东宫没有人手来争夺这个位置。 裴炎,崔知温和东宫都是若即若离,其他人类似陆元方,崔知悌,都差的很远。 这个问题,就看皇帝心里怎么想了。 或许现在这个时候,能窥探出宰相和尚书之间的一些默契。 …… “……命英王府长史姚令璋,任太子詹事。” 姚令璋拱手站出,肃然跪拜在地:“臣恭领圣意,陛下万福金安。” “……命南昌王绚检校太子少詹事。” 李绚拱手而出,肃然跪拜在地:“臣恭领圣意,陛下万福金安。” “……命门下省郎中韦弘敏,任太子家令。” 韦弘敏诧异的拱手,站出:“臣恭领圣意,陛下万福金安。” “……命雍州司马苏良嗣,检校太子率更令。” 苏良嗣肃然而出,拜身在地:“臣恭领圣意,陛下万福金安。” “……命太仆少卿蒋俨,任太子仆。” 神色的蒋俨拱手而出,拜身在地:“臣恭领圣意,陛下万福金安。” “……命原州司马程务忠,任太子中舍人。” 禁军中郎将程务挺站出,拜身领命:“臣叩谢天恩,陛下万福金安。” 原州司马程务忠是禁军中郎将程务挺的亲弟弟,武后用意深沉。 “……任田游岩,郭翰升等任太子舍人,任袁利贞,崔融等任太子侍读……” 不停的有人出来跪拜,但李绚的注意力,却全部都集中在了田游岩的身上。 在洛阳时,他曾经陪同皇帝一起拜访真人潘师正,潘师正身边跟着的,就是他的徒弟田游岩。 田游岩并未出家,是因为他有老母需要奉养,还有妻子儿女在世。 但他是永徽年间的举人,甚至就连进士都不是,身上或许有道官之职,但如今直任太子舍人,多少有些令人难以置信。 除此之外,李绚也注意到,东宫很多位置都有人选,但太子洗马一职,却被刻意的空了出来。 “……命英王府参军韦纪,任太子右卫率。” 韦纪肃然拱手站出,领命道:“臣恭领圣意,陛下万福金安。” 韦纪是英王府老人了,他是韦妃的堂兄,在英王府的时间,还要在韦妃之上。 当年,韦家愿意让韦香儿嫁给李显为侧妃,就是韦纪在暗中促成。 很快,太子詹事府,太子左春坊,太子右春坊,太子六率,太子崇文馆,司经、典膳、药藏、内直、典设、宫门六局,太子家令寺、率更寺、仆寺所有的官员尽可能的到位。 这其中有不少都是和曾经英王府的老人,也有不少是皇帝和武后从宫中拨过去的,另外,还有一批是曾经李贤东宫的旧人。 这些人并没有参与到李贤谋逆案当中,所以在李贤被处置之后,他们被一一释放,现在又被调回到东宫任职。 毕竟能够被李治安插到东宫任职的,要么是真有能力,要么是背景深厚,将这些人安插给李贤,足见皇帝信重之深。 如今这些人又被李治安排给了李显,很多东西就重新延续了下来。 圣旨宣读完毕之后,跪倒在地的群臣这才一一站起,回到班列之中。 李治坐在御榻之上,看着众人起身,这才轻声言道:“朝事多艰,众卿当尽心尽职,匡扶社稷,诚忠尽事,勿辜朕望。” “臣等必定尽心竭力,以报圣恩!”群臣再度认真拱手行礼。 李治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振奋精神,说道:“今日如此,散朝!” “臣等恭送陛下!” …… 李绚跟着郑王李敬的身后,从台阶上走下,目光落在了下方的左金吾卫将军房先忠的身上。 今日,皇帝的圣旨并没有涉及到房先忠,这说明皇帝对于整个朝堂的调整还没有结束。 更别说,还有一个尚书右仆射会空出来。 朝中便是如此,一个空缺出现,那么连锁反应之下,起码会牵扯到一条线上的几十人。 即便是皇帝,也难以避免其中引起的权利斗争。 由此可见,未来一段时间,朝局绝对不会太稳定。 李绚的目光这个时候,却是望向东宫方向。 太子已定,新太子入驻。 李贤一家人已经搬离东宫,那么房氏如今已经快九个月的身孕,但该搬的依旧要搬。 李显,还有英王妃的一众人等,从即刻起搬入东宫。 另外,皇帝之前在封赦圣旨中没说,让太子在宫中升帐,协理国事。 看得出来,皇帝对李显的能力并没有多少信任。 行走之间李绚的目光落在元万顷,范履冰,苗神客,周思茂,胡楚宾等人身上,众人一边行走,一边低声说着什么。 李贤被废,李显继位。 这中间仅仅只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期间还有太子被毒,东宫处置等一系列的事情。 根本没有多余时间让他们来精心谋算。 李显是不成器,但问题在于他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即便是北门学士动过一些手脚,但最终也难以动摇皇帝的决心。 不过北门学士还好,他们虽然做了一些手脚,但起码都在皇帝允许的范围之内,但有一个人的动作,却是有些出格。 武承嗣低沉着脸往下走。 他这一次,被武后狠狠的批了一顿。 而且,这事还没有结束。 从他家里往外放谣言的门客当中,竟然还找到了魔教的暗子。 甚至还有可能通过他向草原的突厥人,传递动摇调动大军的信息。 用的还是太子的名义。 一旦边军用太子的名义起兵回京,那么就等于实质上的“清君侧”。 如果在那个时候,有什么武承嗣介入其中的东西,那么恐怕就连武后都救不了他。 武承嗣平静的从北门学士身边走过,双方没有丝毫的沟通。 甚至就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但李绚知道,他们绝对不会就这么放弃的。 李显如今虽然成为太子,但在他之前,还有李忠,李弘和李贤,三个兄弟相继被废。 一旦李显在处理朝政上出现巨大的失误,那么他被废,也毫不稀奇。 …… 走出丹凤门,李绚回头看向紫宸殿一眼。 李显和李旦并没有随着群臣一起离开含元殿,他们被皇帝和武后带去了紫宸殿。 李显成为太子,皇帝有很多事情需要交代。 李旦没有成为太子,武后也一样会进行安抚。 同样的,她也会给李旦足够的希望。 这样,她才能继续给北门学士那群人足够的期望,将他们牢牢的控制起来。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东宫诸臣,未来大考 东宫,内外纷乱。 无数人在里面进进出出。 姚令璋,苏良嗣,蒋俨等人,正在东宫前院当中,指挥太子詹事府,太子左右春坊的官员各自进入官廨。 李绚和薛元超低声商量着进入,关系亲密。 “薛相,王爷。”众人对着薛元超和李绚拱手行礼。 李绚和薛元超同时回礼。 “诸司安排如何了?”薛元超看向四周,低声询问。 “都还是适应当中,今日毕竟是第一天。”姚令璋拱手上前。 姚令璋是真正的东宫大管家。 左右春坊,太子三寺,太子六率。 所有的公文往来都需要经过太子詹事府,才能通行朝廷各部。 所以姚令璋这个太子詹事,是正三品。 薛元超是宰相,真正最后一锤定音的人。 李绚有外职,检校太子少詹事,多数时候是建议和规劝监督的职权。 其他人,包括苏良嗣,蒋俨,韦弘敏,程务忠等太子三寺官员,才是东宫真正的中坚,从四品下,正五品上的官职。 下面的舍人,太子舍人,太子中允,太子谕德,崇文馆学士,才是办事的人。 其他的太子三寺内属,多是东宫内务。 至于说东宫六率,他们是太子府动不了的人。 他们的职责就是守卫东宫,但只要有人持圣旨而来,那么他们立刻就会打开大门。 东宫六率的调度权,也不在东宫自己手里,而是在皇帝和武后的手里。 …… 言谈之间,整个东宫前院已经逐渐变得整齐有序起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李显带着两队千牛卫从外面而回。 “姑父,王叔,长史,我们里面说。”李显看着要施礼的众人,赶紧摆摆手,神色轻松的说道:“接下来,孤就要去诸卿商量一下,接下来东宫的事务。” 听到李显已经自己变了称呼,众人跟着笑了起来。 明德殿中,韦弘敏从内院出来,向坐在中堂之下的李显,禀报东宫内院的安置情况。 李显如今有一妃一嫔,太子妃韦氏和太子嫔崔氏。 韦氏如今即便是怀有八月身孕,但依旧好动,反而是崔氏,虽然没有身孕,但也安静。 而且崔氏也没有多少野心,这也是韦氏如今还和崔氏相处愉快的原因。 太子家令历来是太子最信任的人,韦弘敏虽然是新调入东宫的人,但他毕竟是韦氏的族兄,相处起来也容易。 李显轻轻点头,将内院事务暂时的放在一旁,然后才看向眼前各自在矮几后跽坐的众人,这才轻松说道:“父皇教诲,孤在东宫,当以学习为要,除姑父,王叔,长史,还是有司马……呵呵,如今还是旧有称呼亲切。” 薛元超是和李治一起长大的东宫旧人,他的妻子是李元吉的女儿和静县主,所以李显称一句姑父,也没有什么不妥当。 姚令璋如今是东宫詹事,但詹事同音长史,这么叫也没有区别。 苏良嗣以雍州司马,检校太子率更令,称呼司马也较为妥帖。 当李显短短的一句话,就将东宫的职限划分了出来。 薛元超,李绚,姚令璋和苏良嗣为独一档,东宫核心。 其他蒋俨,韦弘敏,以及还没有报到的程务忠,都还差上一些。 “东宫之内,一切随殿下称呼,但是出了东宫,还需要按规制而来。”稍微停顿,薛元超认真说道:“殿下既然要学习,那么东宫讲学之事,就要重新拾起来,以后每日上午讲学,下午学习朝政,诸位以为如何?” “可!”李绚,姚令璋和苏良嗣纷纷点头。 “如此,每日两人,各讲一个时辰,明日薛某和苏司马,后日,姚詹事和王爷。”薛元超简单的划分了时间,随即又说道:“如此,太子崇文馆的两名学士就要补起来,如此,三日一轮,然后休息一日,然后再行开始。” 李显嘴角微微抽搐,下意识的看向李绚。 李绚略微沉吟,说道:“若是加上休息,便算五日一次吧,正好抽一日时间,考核一下,也不能只读书不出成绩;十日恰好一休,对各官也都比较合适。” “善!”薛元超,姚令璋,还有苏良嗣同时赞同。 终究还是要对李显进行考核。 他能学成什么样子,不是任由他随波流散的,终究是查一查。 李显的脸色顿时就苦了起来,一旦涉及考核,考核成绩必定要送到皇帝和皇后的手里,到时候,要是成绩不好,就难了。 “那么太子崇文馆的两位学士,诸位有什么推荐的?”薛元超坐在左侧上首,目光看向众人。 “孔家这一代有出色的人选吗?”李绚第一个开口。 薛元超,姚令璋和苏良嗣顿时肃然起来。 孔家两个字,代表儒家正统,如此孝悌之义便能够长久的加在李显身上。 姚令璋略微思索,说道:“褒圣侯孔德伦年长,行动不便,其有二子,孔崇基、孔子叹都资质普通,但孔子叹次子孔贤,自幼端颖,十岁能文章,上元元年登进士第。” “算了吧。”苏良嗣摇摇头,没有再开口。 众人沉默了下来。 李显低头,他知道众人为什么不愿意选孔贤,就是因为他的名字和李贤只有一字之差,但这也已经足够让人否掉他了。 “杨炯如何?”薛元超突然开口,一下子就将众人目光吸引了过去。 李绚缓缓的点头,但同时又说道:“可以是可以,不瞒薛公,绚也想过杨炯,但他为人太过年轻,如此会否对其有害?” 有时候,别人说你太年轻,可能就是以因为你太年轻来压制你。 有时候,说伱太年轻,并不是担心你的能力,而是担心你的资历,容易遭到别人攻讦。 杨炯便是如此,李绚可是记得,初唐四杰可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杨炯九岁及第,被举神童,年十一,待制弘文馆,待制十六年,上元三年应制举,补秘书省校书郎,如今已经三十岁了,不年轻了。”薛元超突然轻叹一声。 他知道,李绚并不是在压制杨炯,而且李绚和杨炯的关系,也还算不错。 之所以这么说,就是因为杨炯给人神童的印象太深刻,让人下意识的以为他很年轻。 木秀于林,风必吹之。 文章虽然千古事,但也容易一时被吹散。 “是啊,本王还没有觉察到杨炯已经三十了,那么也好,便就杨炯吧,他的才华,足够教导殿下了。”李绚脸上露出了笑容。 李显诧异的看向李绚,说道:“孤如果没记错的话,杨炯在为王叔写檄文,不知道成就没有?” “有一段时间没问了,毕竟这是明年的事。”李绚笑笑,然后说道:“杨炯说,这等檄文,还是杜审言更擅长,所以此事主要看杜审言,但杜审言是出了名的慢。” “那么就将杜审言也召入崇文馆如何?”李显忍不住有些跃跃欲试。 他一句话,在场众人不由得有些发愣。 随即,苏良嗣开口道:“殿下只知杜审言文声惊人,却不知道其人狂傲,整个长安文坛,没几个人不被他骂过的。” “太子舍人还有几个空缺,可以填补。”李绚突然冷不丁的开口,然后认真看向薛元超。 薛元超肃然起来,看着李绚说道:“那么另外一位崇文馆学士呢?” “卢照邻,宋之问,苏味道,李峤,从中选其一,其他若有愿来者,可任太子舍人。”李绚认真看着薛元超。 其他人这个时候都紧紧闭上了嘴,不发一言。 当时才子,除了王勃没在,其他人都已经在此了。 薛元超看向李绚,说道:“王爷可是在想修书之事?” 修书。 不管是太宗李世民,还是皇帝李治,哪怕李建成和李承乾,李弘,李贤都有过修书之事。 李绚转头看向李显,问道:“殿下,如何想?” 众人同一时间看向李显。 虽然说东宫修书是必然,但终究是李显做主。 “是要修《汉书》吗?”李显略带担忧,但又认真的看向李绚。 众人同时沉默了下来。 李贤被废,便是李贤自己也说,如果当初,他听李绚的话,直接编注《汉书》就好了,也就不会走到被废的一步。 如今李显继位,想要编著书籍,第一个印象也是《汉书》。 “臣不建议直接上手《汉书》。”李绚一句话说完,明德殿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松。 《汉书》之中,虽然李绚主要针对的是汉景帝时期的窦太后,但是别忘了,在窦太后之前,还有一个吕后。 想要全面编著《汉书》也没有那么容易。 李绚看向薛元超,说道:“殿下参与编书,终究要自身文采超众……等到在诸多贤才教导之下,殿下能有自己独到之见,如此方可入手,如此也方能在说服众臣的同时,让天下士子钦佩。” 李绚说话,殿中群臣同时跟着点头。 编纂书籍,的确是出名捷径,但如果只是为了出名而行编书之道,也大可不必。 李显要做此事,终究需要让天下士子钦服。 薛元超抬眼看着李绚,缓缓点头道:“王爷目光长远,用心良苦,实在难得。” 其他众人还没有听明白什么意思,姚令璋和苏良嗣已经诧异的看向李绚。 李绚笑笑,然后转口说道:“不论如何,先将东宫的编书底子先搭好。” “好!”薛元超果断的应了下来,然后看向李显:“如此,便从明日上午开始,殿下精研史集。” “喏!”李显虽然满脸苦涩,但还是拱手应下。 他听的出来,薛元超说了,李绚这么计划,明显是有很长远的计划。 该听还是要听的。 “下来便是政务。”薛元超看向众人,说道:“诸位舍人要时刻了解六部九寺五监动向,但有觉得需要太子过问之事,即刻呈上,东宫观察研习,以使太子早日掌握政务。” “喏!”众人齐齐躬身。 大唐太子历来都有监国之务,李建成,李承乾,李弘,李贤,都是如此。 尤其如今,皇帝明年都要东巡洛阳,以减轻朝中就食要害。 一旦皇帝离京,多数时候,都是太子监国。 李显将来也少不了要如此,而距离最近的一次,很可能是在明年三月。 到时,很有可能是李显的第一次大考。 唐永隆二年(681年),经太子左庶子薛元超推荐,杨炯为崇文馆学士,这里提早两年。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阳谋,离间北门学士 明德殿,李显上座。 程务忠站立中央,拱手道:“回禀殿下,卢照邻秋日以来,身体病重,如今在钟南山修养;苏味道被裴尚书征调军中,任管书记,兼监察御史;邕州僚乱,李峤任监察御史,奉命充任监军,随军南征,如今可用者,杜审言,杨炯和宋之问。” 李显看了薛元超一眼,薛元超点点头。 李显又看向姚令璋,李绚和苏良嗣,三人同时点头。 “那好,如此便将奏章送往紫宸殿。”李显松了口气,然后说道:“其他诸事妥当,只是如今东宫太子洗马暂缺,不知诸位爱卿可有推荐。” “殿下,还是稍微等等的好。”薛元超低声说了一句。 李绚在一旁,跟着说道:“可以先让太子舍人田游岩行太子洗马事。” 李绚一句话,姚令璋和苏良嗣同时诧异的看向两人。 尤其是苏良嗣,他更加知道,那日皇帝登嵩山,见潘师正,田游岩就在旁边,而李绚和薛元超也跟着随侍…… 他们瞬间就恍然明白,这个太子洗马的位置,就是皇帝为田游岩留的。 只不过是现在,田游岩的资历还不够,这才让事情拖延了下来。 而李绚和薛元超却同时明白了这一点。 看到李显有些不明白,李绚眼睛一转,开口说道:“殿下,太子洗马长久空缺也不是事,不知可否请奏陛下,从北门学士之中抽调一人到东宫任太子洗马?” 李绚一句话说出,李显猛地抬起头。 姚令璋眼神中露出惊喜之色,苏良嗣则是眼底透出深深的忌惮。 这一招是阳谋,就如同当初李绚推荐他回英王府任职一样。 如今姚令璋虽然还有密卫职司,但他和北门学士本就不近的关系,逐渐开始疏远。 可是这一招如果放在北门学士的身上,也是一样的适用。 北门学士那些人,虽相互团结,共分宰相之权,与太子抗衡,但那时候,太子是李贤。 李贤身边有一大班和北门学士并不友好的臣子在。 如今太子成了李显,东宫的威胁反而没有那么大了,北门学士之间,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团结了。 而且李贤被废,皇帝没有选择更加聪慧的李旦,而是依旧按顺序,选择了李显。 不说别的,李显起码没有那个胆子,像李贤一样去造反。 这样一来,想要如同抓李贤把柄一样的抓李显的把柄,可没有那么容易。 而且皇帝的身体眼下看来还行,但谁知道呢,李旦未必能够等到李显被废的那么一天。 这种情况下,北门学士自然要为将来考虑。 “便照王叔说的去做吧,请奏父皇,看看谁人合适?”李显转头看向姚令璋。 众人不由得心里一跳。 李显这番话,也参杂着一点凶险。 北门学士内部,难免会因此而有所冲突。 “直接定左史范履冰吧。”薛元超这个时候突然开口,看向李显,又看向众人说道:“东宫是需要别人来做事的,而不是需要因此来算计其他什么的。” “薛公所言有理。”李绚直接点头,说道:“北门学士亦是殿下臣子,该如何查其所长而行之,殿下需要认真考量。” 薛元超赞同的点头,李显是完全可以承继帝位的。 既然如此,北门学士那些人,也就一样是李显的臣子。 这些臣子究竟将来该怎么用,都是必须要仔细衡量的。 苏良嗣在一旁听着,脸色逐渐郑重起来。 虽然他知道北门学士对于李旦承继皇位依旧有信心,但看到李绚如此自信的教导李显,心中不由得有些郑重。 难道说,李旦真的没有一点机会。 在李贤被废之后,朝中官员说起李绚,很多人都直言,在最早的时候,南昌王就已经看透了东宫最深沉的隐患。 但是东宫没改,这才导致东宫被废,如今一切再度重来,李绚已经入东宫任太子少詹事。 他如何教导李显,也是朝野瞩目的事情。 “另外,殿下过几日若是有时间,也该去看望一下周国公了。”李绚一句话说出,殿中所有人都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 阳光明媚,天气渐寒。 李绚迈步进入明德内殿。 其他人在外殿办公,李绚前往来给李显上课。 这还是他第一次给人上课。 “王叔!”李显认真的站了起来,神色有些不安。 “殿下。”李绚拱手,然后说道:“殿下请坐。” 李显这才坐了下来,然后笑着问道:“昨日薛公和苏司马,还有今日的姚詹事,都讲了什么?” 李显神色有些复杂的,说道:“薛公昨日讲了三家分晋的故事,苏司马讲了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而姚长史则是讲了论语第一篇,有朋自远方来。” 李绚眉头一挑,说道:“倒都是拿出来真本事。” 三家分晋,绕不开智伯。 虽然说有嫡庶传承的故事,但是臣子权利威望太大,的确容易威胁到皇帝。 甚至一旦身死,还会导致国家破灭。 郑伯克段于鄢。 弟不弟,兄不兄,母不母。 论语第一篇,有朋自远方来。 朋因何而来,有求无求,无求当喜,有求,自然也当喜。 “今日我们学《老子》首句,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李绚拿出来《老子》,放在桌案上。 李显一脸茫然的看向李绚,他不明白,《老子》首句,有什么好学的。 李绚站在一旁,平静的说道:“殿下可知,在汉恒帝之后,《老子》首句被改为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是!”李显认真拱手。 李绚继续开口,问道:“因何而改?” “避恒帝讳。”李显答得非常认真。 “嗯!”李绚将一整本《道德经》放在李显的面前,然后说道:“那么请殿下将这本《老子》中所有避讳的词字全部都改过来,然后重新再读《老子》。” 李显眼睛一亮,随即拱手道:“喏!” 桌案上摆放的这一本道德经,都是秦汉以来,因避讳改过的新书,甚至还包括本朝高祖,太宗,和李治三人的避讳。 不到半个时辰,李显已经全部改完。 再看《老子》,他虽然之前就已经看过改后的版本,但如此不同的味道,还是头一次感觉。 李显抬起头看向李绚,神色已经清明许多。 李绚点点头,然后说道:“这便是今日的第一课,《老子》自秦汉以来,改过二三十字,放在整本经典当中,字数更是不少。如今仅是到本朝以前,殿下试想,在千百年后,避讳更多,后世还能看到《老子》原貌吗?” 李显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他已经隐隐猜到了李绚想说什么。 “《老子》如此,那么《春秋》,《史记》,《论语》,我等如今看到了,是真的《春秋》,《史记》,《论语》的原貌吗,换而言之,千百年之后,后世再看《春秋》,《史记》,《论语》,又能看到什么?”李绚一句话,如同黄钟大吕般敲醒了李显。 李显抬头,满脸震惊。 “殿下好好想想,哪里,什么书,是殿下看过的,总觉得不对劲的地方,然后反推正本,先贤的真意,就会出现在眼前。”李绚的目光落在了一侧桌案上的诸多典籍之上。 “避讳,遗失,被人刻意涂改,林林种种,世界的真相被掩盖,想要重新发现真相,就要靠自己亲手去挖掘。”李绚一只手按在了桌案上,侧畔帷幕之后,一名太子舍人正在快速的记着李绚说的每一句话。 “三郎受教了。”李显站了起来,对着李绚认真拱手,神色肃然。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一名内侍出现在门口。 “何事?”李显有些不悦的看了过去。 内侍立刻拱手:“太子妃身体不安,请南昌王过去看看。” “御医呢?”李显眉头顿时紧了起来。 韦氏身体不安,应该是去直接找御医,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李绚笑笑,说道:“好了,或许如果是臣的话,更容易被太子妃殿下信服,走吧,殿下,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好!”李显站了起来,目光看向前方。 虽然距离之前不过过去片刻时间,但李显行走之间却稳了很多。 …… 东宫后殿,李绚伸手按在韦氏脉门之上,眼睛微闭。 片刻之后,李绚才松了一口气,然后转头,温和的看向李显,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最近补的很好,有些活泼了。” 李显转头看向侧畔,说道:“日后食量减轻……两成。” “喏!”身后的内侍躬身应命。 韦氏有些诧异的抬头,看向李显。 李显以前没怎么果断的。 韦氏眼睛一闪,就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她看向李绚问道:“王叔,听说,王叔要和太子在周国公生辰之日登门拜访?” “是!”李绚眉头微簇,但瞬间就放开,然后认真的解释道:“周国公毕竟天后内侄,殿下表兄,为免重蹈覆辙,还是接触一下的好。” 韦氏顿时了然,李贤被废,与武后的关系紧张是重要原因。 如今他们接近武承嗣,也是缓和关系。 “如此便好。”韦氏有些感慨的笑笑,随后说道:“本宫接触东宫时间不长,东宫内库不丰,所以生辰之礼,从英王府拿了不少,还望周国公到时不要嫌弃。” “殿下动了自己私房?”李绚眉头紧皱,转身看向李显,问道:“殿下,东宫自孝敬皇帝,到二郎,都有不少产业,东宫一直继承,怎么会突然没有了,是内府拿走了吗?” “此事倒是不知。”李显摇摇头,脸色阴沉。 “看样子,得查查了。”李绚的目光轻轻掠过,韦氏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苏味道(648年-705年),赵州栾城人。 宋朝“三苏”的先祖,中国唐代诗人、官员。 少有文名,与同乡李峤并称“苏李”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和武后斗法 明德殿,李显皱着眉头看着韦弘敏递上来的单子,抬头问:“就这些?” “是!”韦弘敏面色担忧的说道:“东宫府库当中的财货是有不少,但很多都是陛下和天后赐下来,都不能拿出去。 其他多年被人送的财货,之前都被……花费掉了,其他各地的产业,少府送过来的都只有产业和人员,里面的积财都不见了。” “为何会不见,是少府的人拿了吗?”李显的神色带出一丝狠辣。 李绚站在一旁,平静的看着。 “不是,臣私底下问过,少府在接收的时候,里面便已经只剩下了这些,而有风声说,在少府的人抵达之前,已经有人将东西弄走了。”韦弘敏不是无能之辈,世家出身,探些消息还是做的到的。 尤其上一任少府监,还是韦家的韦弘机,还是有一些人脉的。 李显眉头紧皱,开口道:“叫苏司马?” “喏!”韦弘敏立刻退了下去。 李显抬头看向李绚,问道:“王叔,你觉得是密卫的人弄走了那些财货吗?” “不清楚。”李绚摇摇头,沉吟说道:“此事不知道是谁处理的,苏司马不至于,阿舅那边,也不至于。” 苏良嗣如今是雍州府司马,太子率更令,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 轻易之间,他不敢肆意乱为的。 之前真要有什么,也不难查。 至于赵巩,赵巩家中虽然不是豪富,但也不清贫。 尤其赵巩深知,自己的一切都是依靠武后而起的,他不会因为贪图这点钱财就毁了武后的信任。 …… “此事在密卫抵达之前,就已经有人将东西弄走了。”苏良嗣摇摇头,神色担忧的说道:“朝中似乎有一股势力,似乎一直在盯着东宫。” “是魔教的人吗?”李绚忍不住的问了一句。 “不像。”苏良嗣抬头,看向李绚和李显,拱手说道:“此事密卫已经派出人手追查……” “不,此事东宫自己查。”李显突然抬头,看向苏良嗣,脸色狠辣的说道:“司马,此事你亲自查,以东宫的名义查。” 苏良嗣眉头一挑,李显突然间似乎很不相信密卫。 苏良嗣拱手道:“东宫缺乏介入的理由。” 李显皱眉,转头看向李绚:“王叔。” 李绚低头沉吟,说道:“缓一缓,等到周国公生辰之后,就说东宫清查之前遗留,询问各产业管事,得知有人提前抢了东宫的产业积财……在东宫两相交接的空档,抢了东宫的产业积财。” 苏良嗣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 如果仅仅是只有前面的半句,那么朝野之间只会嘲笑东宫倒霉,但如果加上后面半句,整个朝野都会警惕起来。 有人提前算计到了东宫被废,之后抓住无人关注的空档,将所有的积财现银全都抢了。 这个时候,东宫出面调查,所有人都会给上几分面子。 这样一来,东宫的权力执行就会借着这个案子,渗透到下层。 “王爷果然手段高明。”苏良嗣对着李绚点点头,他不知道李绚究竟想了多久,但这个动作一出,李显的地位立刻稳了很多。 “此事就由司马去做,所收入的财富拨一部分进率更寺,以后朝中和长安洛阳市面上,有什么隐秘的谣言,还请司马好好探查一下,之前关于明崇俨的那些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了。”李绚一句话说完,李显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李贤被废,虽然根源是和武后的权利斗争,但表面上的直接导火索,还是明崇俨在暗地里算计贺兰敏之儿子的事情。 还有再之前,明崇俨在东宫释放谣言,引起李贤精神过于敏感。 最后才一步步将李贤逼到了谋逆的边缘。 李贤谋逆,就是被逼的。 这一点没有疑问。 如果这件事情,东宫能够再早一点就提前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那么之后,也就不至于不可收拾。 “臣遵令。”苏良嗣拱手领命。 虽然他知道,李绚这是在利用他密卫的身份,甚至反过来,试图将密卫的力量纳入东宫使用,但苏良嗣没法拒绝。 谁让他现在是东宫率更令,雍州司马,如今还要加上一个密卫统领的职司。 现在的他,就等于是东宫的密探首领。 他在利用密卫力量的同时,就等于东宫的隐秘,完全展开在密卫,展开在武后的眼中。 这才是真正人心的算计。 东宫在武后的眼里没有秘密。 李显这个做儿子的,对于他的母亲,没有丝毫的隐瞒。 这就是李绚的意思。 同样的,东宫的秘密力量,也可以借助密卫的力量快速的发展起来。 或许比不过密卫,但是却超过朝中的其他力量。 只要没有私心,东宫就是整个大唐最稳定的东宫。 …… 紫宸殿中,火炉微光。 武后坐在御案之后,平静的看着奏章。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武后抬头,看向站在殿中的苏良嗣:“来了。” “是。”苏良嗣拱手:“臣雍州司马,检校太子率更令,参见天后。” “嗯!”武后点点头,翻阅着手里的奏章,随口问道:“最近东宫如何?” “回天后,薛公,南昌王,姚詹事的授课都非常实用,道术相杂,太子这些日子进步颇大。”苏良嗣认真拱手。 “那你觉得,谁的授课对英王是对有用的?”武后抬头,平静的看向苏良嗣。 苏良嗣嘴角微微一抽,拱手道:“其实都差不多了,但如果说英王改变最大的,还是南昌王授《老子》的第一课,太子几乎当时就已经有些不一样了……有些太子的感觉了。” 武后翻起奏章,其中的一本上面详细的记载着李绚和李贤所说的每一句话。 武后看完之后,轻轻点头道:“的确能让人重新打看世事,南昌王还是有些水准的。” “是!”苏良嗣认真拱手,神色郑重。 和李绚短短接触的这些天,苏良嗣已经感受到了李绚的厉害。 “东宫要修书,伱觉得他们第一本会修《汉书》吗?”武后抬头,眼睛深深的看向苏良嗣。 苏良嗣心里一惊,但还是略微思索,才说道:“臣觉得不会,南昌王此次召集的杜审言,杨炯和宋之问等人,都不是经史学家,反而多以诗人为主,故而臣觉得南昌王不会从此着手。” “是啊,不好弄啊!”武后嘴角微微带出一丝轻笑。 《汉书》编译,最难的一点,就是吕后。 吕后弄权,刘邦的几个儿子相继而死。 武后虽然说只弄死了一个李忠,但是李弘病死的谣言,还有李贤的中毒刺杀,谣言之下,武后也不容易。 “那就看看,南昌王会怎么做?”武后将奏折放在了一旁。 李绚想要借助修书,给李显增加文名,但修书可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耗时耗力不说,是否能够真正的被当世的文人学子接受,才是最重要的。 否则表面上将你夸的天花乱坠,回到家里,却将你扔进故纸堆,置之不理。 甚至一把火烧了干净。 若是那样的话,你就是做错了,也不会有人所知,甚至有人刻意将你引向更加错误偏执的道路。 若是如此,等到你发现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 …… 奏章翻动,里面的内容赫然正是东宫调杨炯和宋之问入东宫任太子崇文馆学士,为太子授课之事。 武后朱笔勾勒,一个“准”字已经出现在笔下。 下面一本奏章里写的,是东宫调杜审言任东宫舍人的奏章。 看到杜审言这个名字,武后也感到有些头疼。 杜审言是咸亨元年进士,文名惊人,王勃就有诗赠:《送杜少府之任蜀州》。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杜审言虽然诗才一流,但为人恃才謇傲,说话言辞辛辣,冷嘲热讽,几乎有将人说死之能。 南昌王让他帮忙写征讨吐蕃的檄文,绝对找对了人。 将杜审言放入东宫,李显别想有好日子过。 略微沉吟,武后朱笔勾勒,又是一个“准”字已经出现在笔下。 之后,是范履冰。 武后的眉头再度皱了起来,她不得不承认,南昌王这手段的确高明。 如果北门学士加入东宫,东宫的力量很快就会充实起来。 而且在朝内朝外无数人的眼睛之中,所有人都会明白,李显不会被废。 最关键是这里面的人心算计,一旦北门学士在东宫的时间过长,那么以后的心思转变也很难说。 但武后朱笔勾勒,又是一个“准”字已经出现在笔下。 她没法拒绝。 武后抬起头看向苏良嗣,皱眉问道:“调查东宫产业的事情,是谁告诉太子妃的。” 苏良嗣眉头微皱,拱手说道:“可能是韦弘敏,之前他毕竟在门下省……” “门下省没可能知道密卫的事情的?”武后摇摇头,面色沉凝。 她的心里一瞬间转过好几个名字,甚至就连李绚的名字都跳了出来。 最后摇摇头,李绚做事,没有必要这么曲折拐弯。 “去查查吧,韦家究竟是怎么知道密卫的事情的?”武后说完,眼神瞬间幽微起来。 她明白,很有可能是密卫这段事情做的太多,被人盯上了。 韦家是京中大世家,他们在方方面面都有触角,知道了一些消息,然后隐晦的提醒韦氏。 韦氏关注到了钱财的损失,至于剩下怎么查,就是李绚和苏良嗣的事情了。 不管怎么说,那位太子妃绝对不像房氏那样,是个安心的人。 看到苏良嗣拱手站在地方,武后神色正肃起来,认真的说道:“不管如何,那件事情都要查清楚,朝中究竟是什么人,在密卫抵达之前,拿走了那些产业的金银财富,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人,必须要找出来。” “喏!”苏良嗣认真拱手。 …… 行走在夜色之下的宫城中,苏良嗣面色凝重。 刚才在紫宸殿中,他听的很清楚,武后说的,是朝中的人,而不是魔教。 的确魔教能够在千牛卫的浅层有所渗透已经足够令人诧异,如何还能够做到这些。 废太子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但是能够异常精准的,在废太子的同时动手,这就不是一般的有心人的。 这个人,究竟是谁?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北门学士的反击 晃动的马车内,李绚扫了坐在另一侧的苏良嗣,点点头,看向李显:“《周易》上经初九:潜龙,勿用;九四:或跃在渊,无咎。 意讲,人皆有低谷时,不要妄动,要有耐心,积蓄力量。 低谷终会过去,等到龙跃在深渊之刻,便是巅峰之时。” 李显轻轻点头,就如同他现在这样,虽然是太子,但根基很浅,需要好好的积蓄力量。 要有耐心。 “当然,首先,你得要是条龙。”李绚一句话,李显立刻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但随即,李绚神色深沉起来,一脸正色的说道:“尤其,当你潜龙在渊的时候,你需要有人帮伱遮挡风雨,所以,殿下,当你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的时候,请一定要让能帮你遮挡风雨的人在。” 苏良嗣立刻转身过去,诧异的看向李绚,看着李绚低头肃然的模样,苏良嗣立刻明白,李绚说的不是他自己,而是陛下。 李显也迅速的反应了过来,郑重点头道:“王叔放心,孤省得的。” 李绚点点头,继续说道:“这些年,天下能够搜罗的名医,基本都已经找到,至于番邦,则无人敢用。” 有了太宗皇帝的先例,谁敢轻易去用外国的医者。 “故而,臣建议殿下,向朝廷建言,在目下太医院每年招收的学徒基础上,再扩招一些,将来若能有一二贤人,便是天下大幸。” 李绚略微拱手,然后重新坐直,这一建议不需什么太大动作,但足够彰显李显的孝心。 李绚敏锐的把握到,皇帝才是李显未来登基之后,真正能够支撑长短的关键。 “孤明白了。”李显已经听了进去。 潜龙在渊,积蓄力量。 “那么王爷,若是太医院每年出来的人,能力不够,又该如何?”苏良嗣这个时候忍不住的插嘴。 李绚笑笑,说道:“如今大唐,医者上有太医院,达官贵人看病之所,下有普通医馆,常人看病之所,但无论何者,病患都有限…… 本王时常在想,若是能将一类病症的患者全部集齐,然后找医者,不一定需要太医或什么珍稀药草,有数十医者,集中治疗…… 或者作一大医院,将更多类型的病患集中起来治疗——以治疗为主,不以研习为主。” 李绚描述的,就是后世专科医院,或者综合医院的模式。 当然,综合医院这个时代很难,但专科医院还是比较可以试一试的。 “以治疗为主,不以研习为主。”苏良嗣点头沉吟,他有点明白李绚的意思了。 太医院看病基本都是看病的同时,兼顾研习。 但若是抛开研习,专门治病,上限或许不高,但范围确实很广。 “用朝廷的名义,在太医院下面开一个治病药院,让一些不够资格进入太医院的医生进去坐诊,偶尔太医也过去。”苏良嗣已经意识到这里面可能带来的巨大政治收益。 李绚点点头,说道:“在长安洛阳,要开一家医馆也不容易。” “在偏一点的地方,开辟一块地。”李显顿时来了兴趣,说到成本资金问题,李显的反应很快。 “就按殿下的意思来,先出一个方略,然后上奏上去。”李绚看向苏良嗣,说道:“东宫如今编书太早,插手政务也不合适,那么多人,总是需要找些事情做。” “好!” …… 车帘晃动,李显走下黄篷马车。 面前的府门口,武承嗣,李旦,弓氏,武延恩,武延基,元万顷,范履冰,还有赵巩,窦家,杜家,韦家等长安诸多世家,都来派人庆贺武承嗣生辰。 如今都在这里迎候李显。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武承嗣等人,同时对着李显拱手。 “诸卿请起。”李显温和的走了上去,伸手扶起武承嗣和李旦,笑着说道:“表兄,四郎,近日可还好?” 武承嗣诧异的抬头,看着神色温和,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清亮的李显。 他有些不敢相信,这还是早先那个糊涂浪荡的英王吗? 李旦倒没有在意这么多,因为李显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候,性子要好得多。 相比于其他人都诧异,元万顷,范履冰等人,倒要平静许多。 薛元超,李绚,姚令璋,还有苏良嗣四个人轮流给李显授课,每人都拿出了不少真东西。 这种情况下,李显要真的还没有进步,那也就是真的不堪造就了。 “还好,殿下请。”武承嗣拱手将李显迎了进去,李显点点头,然后转头和李旦说话。 李绚和苏良嗣落后两步,然后跟着众人一起跟着武承嗣,李显和李旦的身后一起进门。 赵巩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李绚身边,轻轻抬眼,李绚微微点头,眼神交流。 跟着,众人一起进入中堂,然后落座。 今日来到武承嗣府邸的人并不多,毕竟今日并不是休沐之日,能够来的,都是和武承嗣关系不错的人物。 李显在中堂上首坐下,然后看向武承嗣,说道:“今日表兄生辰,孤来贺寿,礼物不多,只有几件玉器,还望表兄笑纳。” 武承嗣立刻拱手回礼,说道:“殿下能来,便是天大幸事,如何敢要殿下礼物。” “也是该当的,表兄多年为国辛劳,日后还需要多加些担子。”李显笑呵呵的一句话说出,武承嗣顿时愕然。 其他众人也是面色不由得微变,怎么,这是太子在拉拢周国公吗? 要知道,武承嗣虽然是武后的亲侄,但之前,不管是李弘,还是李贤,对武承嗣都只是表面客气,真正态度未必。 但如今…… 随着李显说话,六名侍卫将三个不大的棕木箱子抬了进来。 武承嗣顿时愕然,这是要做什么,难道要当面打开贺礼吗? 正常贺寿,也不是没人当面打开贺礼,不过那都是些可重可轻的字画一类。 其他的金银玉器,都是登录便了。 主家自己私下查看,不会当面摆出来,毕竟这里面的东西有多有少。 有的甚至都不愿意让外人看到。 李显这是…… “东西都送进去吧。”李显这个时候,却突然笑了,直接摆手,然后看向武承嗣说道:“表兄不要介意,这些东西都不少都是父皇母后曾经赐给孤和二兄的,有不少好东西,还希望表兄能够郑重。” 武承嗣顿时肃然起来,随即站起来拱手道:“多谢太子殿下。” “表兄不用客气。”李显摆摆手,武承嗣这才坐下。 元万顷,范履冰等人,转头看向李绚和苏良嗣。 他们知道李显刚才那一手,绝对是这两个人教的。 这样既显示了李显对武承嗣的看重,同样也表现了东宫如今账面上并不富裕。 所有人都知道,早先李贤谋逆,暗中花费了大量的银钱。 李显虽然即位太子,但他能拿到的东西不多,而东宫的应酬不少,再加上他自己也没有多少积蓄…… 人心已经浮动了起来。 李旦侧身,低声问向李显:“皇兄,东宫真的很缺钱吗?” 李显略微点头,然后低声说道:“为兄从少府接收过来的东西不多,就这些,还是你皇嫂好不容易才挑选出来的。” 李旦再度低声说道:“皇兄,那你以后就要手紧些了。” 李显顿时满脸苦涩,这话还用李旦教吗。 现在东宫的账都是公账,李显根本没有多少私钱。 而且他也很难有什么私下去用钱的机会。 李显和李旦的话音虽然不高,但还是有不少人听到的。 苏良嗣微微抬头,目光迅速的从这些人身上掠过。 今日之后,会有密卫盯着今日出现在这里的每个人。 他们传播消息的途径,传播给了谁,密卫都会清查出来。 武后既然肯定那人在朝中,那么那人就一定是在朝中。 宰相和尚书们可能性不大,他们恨不得离这些事情躲得远远的。 至于相王府,那里都是密卫的人,也不可能。 苏良嗣最后将目光盯在了武承嗣,还有他身边的人身上。 甚至就是武承嗣。 毕竟之前魔道和东宫逃出内侍的事情,都和周国公府扯上了关系。 如今苏良嗣能有的线索不多,只好先盯上武承嗣和他身边的人。 就在李显和李旦说话之间,周国公府的管家出现在中堂之外。 武承嗣看了一眼,随即站起来说道:“宴席已经准备妥当,二位殿下请,诸位请!” …… 后院正堂,武承嗣被李显和李旦谦让中位,李显坐在左侧上首,李旦坐在右侧上首。 李绚坐在李显下手,元万顷坐在对面。 觥筹交错,欢笑晏晏。 众人闲聊之间,也偶尔说些朝政之事,但都没有谈及大事。 不知不觉之中,已经酒过三巡。 李绚平静的饮酒,一道人影坐在了李绚右侧。 “王爷。”元万顷举着酒樽,看向李绚,神色温和。 李绚举起,低声:“著作郎,请。” 元万顷放下酒樽,看向李绚说道:“天后前日已经允了始凝贤弟检校东宫洗马的任命,不知万顷是否能问,王爷调始凝贤弟去东宫,究竟做什么?” 李绚手微微停顿,然后抬起头,笑着说道:“左史有辅政之才,很多事情,薛公和姚詹事都不大方便,苏兄虽然有手段,但对中枢诸省,尚书六部,多有不熟,但左史就不一样了,为官多年,这些是左史最得手的。” 李显身为太子,要处理政事。 薛元超宰相,位置太重,只做决定。 姚令璋主要负责东宫内务。 苏良嗣虽然出身密卫,但在三省六部九寺之中,人头并不是很熟。 至于太子中舍人程务忠,他虽然是程务挺的亲弟弟,但也不过刚刚调回,很难着力。 如此,李绚一旦不在朝中,这中间就会有一个缺层出现。 范履冰能够完美的补上这个缺陷。 元万顷听明白了李绚话里的意思,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绚将北门学士召入东宫,以示和天后之间没有隐瞒,如此可得天后信任。 东宫的一切自然同时也可以出现在相王的眼里。 但这些却是一个很凶狠的阳谋。 因为时间一长,人心变迁,谁知道北门学士这些人会怎么想,尤其是李显成功即位之后。 深吸一口气,元万顷开口:“王爷,你觉得相王殿下,什么时候出外任职的好?” 一个问题,李绚顿时满脸惊讶的看向元万顷。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相王也可入东宫 皇帝登基,诸亲王外任。 李显做了皇帝,李旦自然不能再留在京中,外调他州任刺史,是自然之事。 但这些都是在李治病逝之后,李显即位才考虑的事情。 当然,也并不意味着皇帝在世,亲王就不用赴任他州。 就比如李恪,在李世民死前,李恪就曾多次远赴他州任职,只是政绩了了。 如果现在这时候,将李旦放出外州任职,名义上也是能说得过去的。 元万顷现在这时候,在李显初任太子时,说这句话,就是在试探。 试探东宫对相王的态度。 李绚满脸诧异,看向元万顷说道:“相王年少,如今虽任并州大都督,但诸事由都督府长史负责,并不需要太急于就任,而且陛下诸子,相互友爱孝悌,根本无需多想什么。 长安本就是相王的家。 相王愿意在长安待多长时间,就待多长时间,只要陛下没有别的任命。” 元万顷眉头微挑,李绚话说的直接。 东宫没有让李旦出外的打算。 东宫也没有多防备相王的意思。 不是因为相王对太子没有威胁,而是因为有皇帝和武后在,相王对太子的威胁很小。 之前对李贤出手的,虽然主要是围绕在李旦身边北门学士和元万顷,但实际上谁都知道,真正对李贤出手的,是武后。 李旦也好,李显也好,之前对太子之位,都没有做过多少过分的手段。 即便是在李贤已经被废,李显还没有上台的那段时间,李旦也不过是放一放李显早年不堪的传言。 这里面除了李显真的没有什么可做文章的地方以外,李旦刻意收手也是原因。 终归到底,大唐的太子之位,不在于他们兄弟之间的相互斗争,而在于皇帝和武后的抉择。 “若是相王转任洛州牧,如何?”元万顷再度开口,向前逼近一步。 李绚沉默了下来,李显之前任幽州牧之前,就是在任洛州牧。 如今李旦如果从并州大都督调任洛州牧,等于复制了李显的路。 等于他重新对太子之位发起威胁。 这一点对李旦,对北门学士都有好处。 但对李显,就只有坏处了。 李绚沉吟着开口,说道:“相王任洛州牧,不是坏事,若论本王自身,本王不会反对,但东宫的态度,需要询问薛公和姚长史的意见,不过……” “不过如何?”元万顷忍不住的开口。 李绚笑道:“若是著作郎也愿意入东宫任职,那么相王便是任雍州牧也没有关系。” 元万顷顿时无语了下来。 李旦任职洛州牧虽然不插手政务,但是安排几个自己的亲信历练,还是做的到的。 当初李贤任太子之前,身为雍王,雍州牧,他在雍州府培植了大量的人手,很多人后来都调入了东宫。 李显任雍州牧的时间很短,也没有培植什么私人人手。 如今李绚同意李旦距离帝后更近的地方任职,但是却要元万顷入东宫作为交换。 这样一来,加上范履冰,北门学士最重要的两个人一起入了东宫,那么剩下的那些人距离东宫也不远了。 李旦身边就等于没人了。 即便是培植再多的人才,也是在为东宫添砖加瓦。 好一手阳谋。 元万顷无奈的苦笑道:“那下官还是等太子殿下回复吧。” “好。”李绚干脆利索的点头,随后他叹声说道:“其实相王府和东宫没有必要有那么多隔阂,若非……其实相王殿下也是可以常入东宫走动的。” 元万顷彻底愣了,他有些不敢相信李绚在说什么。 相王常去东宫走动? 这算什么? 兄弟俩亲如一家? 你这让陛下怎么想,让天后怎么想,让满朝群臣怎么想? 顿时,元万顷凛然,心底升起一股无限的警惕。 如果真的是如此,皇帝和天后警惕不说,到最后,很有可能,相王府的所有一切都会被东宫吃干抹尽,只剩下李旦一人。 南昌王太厉害了! 如今仅仅是给了他一个发挥的平台,无数的阳谋就已经连番不停的使了出来。 如果长时间的让他待在朝中,谁知道英王的位置,会不会越发的稳固。 好在,眼下已经九月底,再过三月,正旦大朝之后,南昌王就该起行前往军前了。 “王爷恢宏大气,下官佩服。”元万顷拱手,想要说什么忠臣不事二主的话,但最终还是沉沉拱手,转身告辞…… “著作郎!”李绚突然开口叫住了元万顷。 元万顷停步诧异的看向李绚,拱手问道:“王爷还有何事?” “没有其他,就是想问一问,听说最近戴相告假,著作郎有什么消息,戴相什么时候能够回宫理事?”李绚似笑非笑的看着元万顷,元万顷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 尚书右仆射戴至德自从夏日中暑以来,就很少出现在宫中参与政事。 最近一次,还是在李显的太子大殿上,之后就再也没有进过尚书省。 如今尚书省的所有公务,全部都是刘仁轨,刘景先,郭待封几人在打理。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戴至德是身体不行了。 甚至说不好,他已经上书请求致仕,只是皇帝因为种种原因,始终不允许罢了。 但如今,随着戴至德告假的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多的人看出其中的玄机。 无声之中,很多人已经开始动作了起来。 毕竟好不容易空出一个宰相的位置。 对了,门下省还有一个黄门侍郎的位置空着。 不过那个黄门侍郎并不同中书门下三品,所以动心的人虽然也有不少,但真正的大人物都在向上盯着。 …… “戴相之事,自然要看戴相自己的身体,王爷若是有空,为何不代表太子去看望一番。”元万顷认真恳切的看着李绚。 李绚笑了,元万顷果然不俗,随后就是一个坑,就给他挖了下来。 摆摆手,李绚叹息一声,说道:“东宫如今事务忙碌,说实话,本王还真的抽不出时间,不过可以回去问问,薛公有没有时间,代表殿下去探望一下戴相。” 元万顷平静的笑笑,东宫如果真的这么做,倒还真的是挑不出什么理来。 略微沉吟,元万顷开口道:“王爷,宰相之事,终究是陛下和天后决断,我等还是耐心等消息的好。” 李绚赞同的点头,说道:“著作郎所言极是,东宫如今新立,很难关心到其他地方,不然殿下就可以为陛下分忧了。” 元万顷脸色肃然。 李显如今初为太子,如今每日都需要进行大量的学习。 东宫诸臣也是全都新任,熟悉政务还来不及,哪有时间去关心其他什么。 或者更直接的说,现在的东宫,还没有资格谋算到尚书和宰相一级。 他们从外面收拢人才还来不及,如何会将手里的人才送出去。 但是东宫早晚有成熟的一天,到时候,东宫免不了就要积极的介入宰相之事当中…… 看到元万顷脸上升起警惕,李绚不在意的笑笑,随后淡淡的说道:“相王府如果有什么需要东宫出力的地方,还望开口。” 元万顷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相王府不是没有办法在这件事上出手的。 裴炎虽然和武后在逐渐的疏远,但相王府还有窦玄德可以支持,另外,还有豆卢钦望。 豆卢钦望没有资格指望宰相,但是黄门侍郎,甚至是六部尚书,却都是有机会的。 如果相王府能够让窦玄德更进一步,然后再用豆卢钦望接替窦玄德空出来的位置,那么相王府这一场当中就要大获全胜了。 甚至现在相王府已经开始动了起来。 “王爷?”元万顷声音发涩的拱手。 李绚淡淡的摆手,说道:“相王府的事情,东宫不会阻拦的,只是希望相王府在很多事情上能够支持东宫。” 元万顷嘴角一抽,他顿时就明白,李绚还是抓住了事情的关键。 对于宰相的人选,东宫的确没有什么推荐,但是他们却能坏事。 实际上在这件事上,有发言权的人,都能坏事。 “王爷放心,相王和太子殿下兄弟之情深笃,东宫有事,相王府必定全力支持。”元万顷认真郑重的拱手。 “著作郎客气了。”李绚拱手,举起酒杯,看向元万顷诚恳说道:“如今在朝中,东宫也只有相王可以相互依赖了。” 元万顷顿时肃然起来。 天后和天子一共有四个儿子,孝敬皇帝李弘病故,李贤被废,如今只剩下李显和李旦两兄弟。 如果从夺嫡的角度来看,两人只有彼此一个对手。 但在太子这件事上,从李弘,李贤身上来看,做儿子的,都没有多少话语权。 真正的决定权在天子和天后的身上。 从一个角度来看,如今能够相互依赖的,李显只有李旦。 就如同李贤之于李显和李旦。 “王爷请!”元万顷举起酒杯,认真的看向李绚。 李绚举杯,轻轻一碰,然后一饮而尽。 …… 看着李绚和元万顷在那里说话,苏良嗣转头过去。 可惜两人的声音都很低,其他人也听不清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只是说着说着,元万顷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苏良嗣心中一阵感叹。 他和李绚接触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如今更是清楚,南昌王真正擅长的手段是以强凛弱。 如今的东宫,是整个天下除了帝后以外最强大的。 而且东宫新立,和帝后之间的关系又最是融洽。 南昌王的手段又最是讲究和帝后的关系和谐。 如今的情况下,李绚所借用的,并不仅仅是东宫的力量,还有帝后的力量。 以强凛弱,强势压人。 种种手段之下,很少给人拒绝的余地。 偏偏他又手段和缓,让所有人都能看出利益所在,忍不住的上钩。 南昌王不愧是宰相之才。 苏良嗣心中感慨,就在这时,身边的女侍上来给他倒酒,看着金色的崭新酒壶。 苏良嗣愣了。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临淄郡王李光仁 紫宸殿内,灯火闪烁。 武后手握金笔,停在一边,抬头皱眉看着苏良嗣:“你说周国公府有很多崭新酒器?” “是,而且全都是新打造的金器。” 苏良嗣拱手,脸色凝重的说道:“臣观察良久,在周国公府,有很多酒壶,酒樽,酒畔,还有灯盏,全部都是用崭新的金子打造的,而且……” “而且什么?”武后身体前倾。 苏良嗣拱手,认真说道:“而且这些金器,几乎全部都是用七成五分金两成五分银比列打造的,成分很特殊。” 武后一愣皱眉道:“这里面金子的分量怎么这么少?” 一般而言,朝中贵族家中打造金银器,都是用八成金两成银混合而成。 一旦银子用的多了,光泽不同,容易被人看出本质,反而大丢颜面。 武承嗣家中的金器便是如此。 虽然金银份量只是错差了一点,但还是被敏锐的苏良嗣看出了端倪。 苏良嗣担忧的拱手,道:“这些金银器,很有可能是将成品熔炼之后,重新打造的。” 武后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因为原本的金器,本身就含银量过高,所以再度熔炼的时候,提取不出银来,便只能按照原有的成分打造。 那么原本的成分来自哪里? …… “有什么证据吗?”武后抬头,看向苏良嗣,呼吸沉重。 如果说武承嗣之前谣言诬陷李显和李绚,后果并不严重,骂上两句也就是了。 后面被魔教牵连,勾连到突厥之战,但终究结果还没有出来,所以让他先留在长安。 如今今日又冒出了家中有大量金器来源不明的事情,一旦有实证…… “天后。”苏良嗣上前,从袖子里面摸出一块金饼上递,然后拱手说道:“这是臣在东宫陕北一座矿山里找到的,当时太子贤私下将很多矿石卖掉,但因为是私下买卖,所以换来的金银价值并不高,又混同打造,这才有了这些金饼……” 军资。 武后的呼吸凝重起来,看着放在桌案上的金饼,目光凝重:“这些的成分和那些金器成分差不多?” “一模一样。”苏良嗣心中轻叹一声,说道:“若是将这些金饼,熔炼打造成金器,不管是自用也好,送人也罢,都很难查得出来,若非今日臣去周国公府邸,也未必能看到这些东西。” “是了,你们是主动去的周国公府。”武后面色沉冷,轻声开口:“你觉得南昌王是否提前知道了此事,所以刻意带伱去周国公府?” 苏良嗣低头,想着前后发生的所有事情,最后摇摇头,说道:“拉拢周国公,其实是上个月,东宫刚成立,南昌王就定下的计策。 甚至臣听说,在太子还没有入住东宫之前,南昌王便已经为殿下定好了拉拢北门学士,拉拢周国公的谋划,所以今日去周国公府,是很早就定下的,毕竟周国公生辰也不是臣等能定的。” 武后轻轻的点头,眼神思索。 苏良嗣继续开口,说道:“至于矿山之事,也是英王妃先提及,南昌王才知道了这件事,而英王妃之所以知情,臣奉旨查察,最后查出问题是出在少府。” “少府?”武后眉头一皱,随即说道:“韦弘机?” “是!”苏良嗣拱手,说道:“前少府监韦弘机和太子家令韦弘敏是同辈的族兄弟。 英王妃先是让韦弘敏透过韦弘机的关系打探,才知道这一切背后有另外一只手抢了属于东宫的金银,所以才想要借助南昌王大手来探查此事。” “倒也有些心机。”武后微微点头,韦氏这种手段看起来不错,但实际上还很幼稚。 “谁成想,南昌王轻而易举就将此事推到了臣等身上。”苏良嗣嘴角带起一丝苦涩,最后最麻烦的事情全部落在了他身上。 案子追查到了武承嗣的身上,最后即便是对武承嗣治罪,武后也难免会对他有所不满,所以这件事情苏良嗣其实进退两难。 但是李绚站在前面,彻底堵死了他的另外一条路,所以这个时候,他的选择很少。 “南昌王后来自己没查?”武后目光严肃的看向苏良嗣。 苏良嗣拱手,说道:“南昌王查没查臣不知道,因为他如今正用心在相王和北门学士身上,而这事,南昌王已经托给了臣。” 武后点点头,她明白苏良嗣话里的意思。 李绚不是没查,而是现在时间还短,他还没来得及深查。 “天后,臣说句冒昧的。”苏良嗣拱手,然后担忧的说道:“此事,若非周国公太过张扬,太过粗糙大意,也不至于让臣发现,至于南昌王,臣说句实话,便是南昌王知道了此事,恐怕也不会戳破,反而是会帮助遮掩。” “哦?”武后抬头,看向苏良嗣:“你继续说。” “是!”苏良嗣躬身,沉吟着说道:“臣与南昌王接触时间也算不短了,南昌王行事多有恢宏大气之感,比如召左史范履冰任职东宫,前往周国公府为周国公庆贺,做事多是一举多得的手段,而且阳谋居多。” 稍微停顿,苏良嗣舔了舔嘴唇,说道:“今日之事,若是被南昌王知晓,他恐怕真的不会揭穿,最后只会在临走的时候,跟周国公提一句,让他仔细看看东宫的贺礼……臣相信不到明日,这些东西就会出现在东宫。” “他的格局比本宫原本想的要大啊!”武后轻轻的点头,目光微微闪烁。 南昌王原本没这么厉害,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步步变化的呢? 是从李贤被废之后,李显被封太子之前。 李绚就已经开始逐渐在警惕韦氏,从而逐渐的靠向自己,然后一步步吸纳北门学士,甚至包括武承嗣。 其实这样反而是武后在逐渐的影响掌控李绚。 但这种影响和掌控更加的不可控。 因为李绚在成长,因为他的背后还有一个李显。 借助李显的力量,李绚能逐渐的将北门学士和武承嗣的力量拉出去,自己逐渐强大起来。 同时李显也在逐渐的强大起来,而李绚又根本不会威胁到李显。 甚至如果不是因为这两年有事,李绚必须要每年早早的回来,不然的话,他会经常性的待在昌州,每年年底腊月小年之前回京,然后在正月初九之后离开长安,总共待的时间不会超过半个月。 半个月的时间,李绚就算是想做什么也很难。 武后突然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信息,田游岩。 似乎李绚的变化,都是在陪同皇帝去见潘师正之后。 东宫的架子在快速的搭建起来,李显在逐渐的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太子。 一名合格的储君。 …… “东宫的事情继续盯着,南昌王那边要多盯着一些,还有,周国公那边,将他所有暗中的手脚全部找出来,全部打断,做完之后,传旨,让他将所有金银全部送到东宫。”武后目光冷峻。 苏良嗣心里一跳,随即拱手道:“喏!” 这些金银,武后没有留在宫里,而是直接送到了东宫。 等于中间省却了内库和少府的经转。 原本这些金银,从东宫赐下,不管是数量,还是赏赐,武后都能做些手脚,但是她却全送到东宫。 这里面除了替武承嗣消减罪行以外,同时暗中做下算计的手脚。 这手脚便是东宫如何处置这批金银。 薛元超,南昌王,姚令璋,李显,甚至还有韦妃,如何处理这里金银,将很能看出东宫内部的一切现状。 尤其其中的人心算计,苏良嗣现在都还想不透彻,但也知道绝不简单。 “臣告退。”苏良嗣拱手,武后抬头,微微颔首,苏良嗣便小心的退了下去。 武后低头,看着眼前的奏折,其中还有不少李绚和元万顷相互之间谈话的内容。 最后武后轻叹一声,说道:“潜龙在渊,潜龙勿用啊!” 抬起头,武后直接开口:“来人。” “喏!”一名舍人从帷帐之后站了出来。 “去周国公府,赏他十个耳光,打得重些。”武后神色无比恼怒。 “是!”舍人快速的离开,数名千牛卫已经紧紧跟上。 紫宸殿中,武后的神色出乎意外的平静了下来。 平静中带着冷漠。 冷漠的眼神之下,带着审视。 带着深深算计的思索。 …… 呼啸的西风在殿外怒吼。 殿宇之中,李贤抱着儿子李光顺,面色紧张的看着内殿之中。 凄惨的嘶吼声,从内殿之中传来,数名侍女在不停的来回。 李贤虽然被废为熟人,圈禁西内苑,但待遇实际上也没有差到凄惨的地步。 毕竟他是皇帝和武后的儿子。 人已经被废,前事已了。 而且李显还带着李旦,太平公主,上奏请求将李贤的儿子过继李弘为嗣。 那起码又是一个郡王的爵位。 保护之意昭然。 在没有武后和皇帝刻意授意刁难的情况下,没人敢随意针对李贤。 但即便如此,李贤现在的生活和以前都是天与地的区别。 好在跟着的还有几名侍女,不然房氏生子,跟前只有李贤一人,又是一个大麻烦。 嘶吼声不断,李光顺紧紧的抱着李贤的胳膊,瑟瑟发抖。 李贤神色虽然紧张,但还算平静,毕竟这已经不是房氏第一次生产了。 时间如同滴水一样漫长,突然,虚弱的叫声一停。 下一刻,一声清亮的婴啼从内殿传来。 李贤顿时松了口气,浑身上下气力皆无,差点直接瘫在地上。 这个时候,一名青衣侍女一脸欣喜的从内中出来,对着李贤拱手道:“恭喜殿下,是名王子。” 李贤顿时无比欢喜起来,他下意识的就要冲进房中。 就在这时,窗外猛地“轰隆”一声。 刺目的雷霆划过夜空,下一刻,倾盆大雨已经降落。 李贤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异常苍白。 天明之后,圣旨到。 “敕:废太子贤次子李光仁录入皇家宗谱,为孝敬皇帝嗣,封临淄郡王,实封八百户,钦此。” “儿领旨谢恩。” 李贤颤颤巍巍的跪倒在地,俯首领旨。 “天后口谕,临淄郡王西内苑居一月,满月之后,送往洛阳。” “儿谢母后。” 等到内侍走后,李贤长长的送了口气,随即瘫坐在地,满脸苦笑。 去洛阳给皇兄做嗣子,总好过在这里被永远圈禁。 …… 清晨,李绚一个人坐在书房。 外面晨光透入,光影斑斓。 不是临淄郡王李隆基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以父累子,以子害父 晨光斑斓,静谧如雾。 桌案上放一壶青瓷白酒,旁边酒杯已干。 李绚低着头,平静的摩挲着酒杯。 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紧张。 吱呀一声,房门响动。 李绚抬头,呼吸紧张。 随即,李笔进门,一张纸条送了进来。 看了一眼,李绚手侧边一伸,纸条在火焰中被烧成灰烬, 李绚笑了。 一场筹划许久的大局终于在今日落定。 甚至很多人都没有察觉到今日之事对日后可能会产生的巨大影响。 废太子的儿子,和追赠皇帝的儿子,是完全不一样的。 但可惜,今日这件事,被埋藏在了很多事情之下。 李显的孝悌友爱,东宫的潜龙在渊,武承嗣的忤逆不孝,魔道暗中的窥伺枢机,还有尚书右仆射的空缺,太子妃相王妃的待产。 甚至还有正在进行的秋收,吐蕃,突厥的战事,河南道的隐田等等,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的重要。 也是,李贤现在还活着。 他还有皇帝的长孙。 李显也即将有自己的儿子。 李旦同样也是。 此种情况下,谁能想到在未来数年之后,会有皇帝薨逝,李显被废,李旦被圈禁之事。 此时,这位临淄郡王,就是李绚手里最有用的棋子。 临淄郡王。 呵! 这个孩子,他是李贤的儿子,不是李旦的儿子。 他叫李光仁,不叫李隆基。 临淄郡王李光仁。 章怀太子李贤嫡次子,孝敬皇帝李弘嗣子。 李绚抬头,脸色平静。 从今日开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 东宫,崇文馆。 明亮的大堂内,十几名身穿青色的校书、令史、典书在红梨木架之间来回不停的忙碌。 崇文馆里丹霜后。 无限红梨忆校书。 李绚坐在桌案之后,目光平静。 崇文馆学士杨炯,宋之问站立两侧,神色肃穆。 太子舍人杜审言站立堂中,一封檄文递上。 李绚伸手接过檄文,面色庄重诵读。 就见檄文内写: 自古帝王临御天下。 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 四海以内,罔不臣服;此岂人力,实乃天授。 吐蕃恶邻,乖戾之邦。 其性鲜仁寡义,狡黠好斗,悭吝且荒淫;繁礼做伪,土猾且猖乱。 窥窃陇右,非一日而止。 痴心妄想,无一时不停。 冥顽不化,趁衅纵害;忘恩负义,举兵侵夺。 大唐皇帝雷霆一击,吐蕃败北。 松赞鲜廉寡耻,委屈求活,附首称臣。 唐虽掩有天下,而不思加兵吐蕃。 授以恩德,嫁以宗女,教以儒学佛法,昌盛为照。 吐蕃虽历代承恩,却不思回报。 侵吐谷浑,寇陇右,举贼兵,骚扰洮河,强略土地,祸害生灵,毁坏城郭。 我大唐皇帝,遣逻些道行军总管,右卫将军,南昌王绚,率左卫将军王孝杰,右领军卫将军黑齿常之,右屯卫将军孙仁师,左骁卫将军史暕等将,攻伐苏毗,掠军羊同。 逼唐古拉山北麓。 挥力一击,破那曲于山南。 纵身一跃,毁逻些于顷刻。 然,吐蕃臣子,不遵祖训,废坏纲常,废长立幼,以臣弑君,以弟酖兄,弟收兄妻,子烝父妾,上下相习,恬不为怪。 其于父子君臣夫妇长幼之伦,渎乱甚矣。 夫人君者,斯民之宗主;朝廷者,天下之根本;礼义者,御世之大防。 其所为如彼,岂可为训于天下后世哉! 后嗣沉荒,失君臣之道;宰相专权,宪台报怨,有司毒虐,于是人心离叛。 天兵一起,立刻兵将分崩。 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保。 虽因人事所致,实天厌其德而弃之之时也。 今天子恭承天命,驱贪邪于殿堂,拯生民于涂炭。 宽宏气度,纳降许和,不加谤斥。 吐蕃臣民,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大唐子民抚养无异。 愿能有降,诚心归附,则通好如故,扶助依然。 负隅顽抗,为我雠寇,则天戈澄宇,扫荡无遗。 身死国灭,为天下笑。 故兹告谕,想宜知悉。 如律令。” …… “诸位,如何?”李绚看着手握檄文的薛元超,问道:“薛相,如何?” 薛元超缓缓的放下檄文,一时间声音有些干涩。 “这一篇檄文一出,恐怕吐蕃君臣,对你南昌王,真的就是要食其肉寝其皮了。”薛元超将檄文递给中堂之下的李显。 李显目光郑重的通读檄文,最后抬头看向站在李绚身后的杜审言:“人言杜审言为人狂傲,孤看,这份狂傲不过是从来没有用对地方,今日稍放光芒,便已经是震慑众人,孤看,便是弘文馆的学士便已经是足够了。” “那么就请殿下上奏为杜学士请功吧。”李绚在一旁满意的点头,随即说道:“当年先帝麾下有杜学士莱国公,今日殿下麾下也有杜学士,相印成趣,相得益彰啊!” 莱国公杜如晦,秦王府二十八学士之一。 李显心里一跳,抬头看向李绚,李绚温和的拱手。 众人转身看向杜审言。 众目睽睽之下,杜审言拱手:“臣最有些自认,但相比莱国公,还是相差良多。” 向来孤傲的杜审言,终于还是自愧不如杜如晦。 但此刻众人却是微微松了口气。 杜审言和杜如晦都是出自京中杜氏,相差不过三代。 不过杜如晦一支多年来一直居于北方,而杜审言一支,则是在晋时便已经迁居南方。 天下乱世,世家分支而行。 杜如晦一支在北魏,北周,隋,多有显官。 杜审言一支在南梁,北周,隋,有刺史多人。 “不论如何,杜舍人终究有功,詹事府行文,请殿下签押,送入宫中,请陛下定夺。”姚令璋转身看向李显。 “可!”李显满意的点头,再度看向了这篇檄文。 …… “多谢王爷了。”离开明德殿,杜审言对李绚拱手。 “先生客气了。”李绚笑着拱手回礼,说道:“本王当年常听王子安言,杜必简文章誉郁中朝,名高前列。” 王勃当然还有下半句,那就是恃才謇傲,易为时辈所嫉。 “王子安。”杜审言轻叹一声,看向李绚:“王爷和子安贤弟相交莫逆,为何不将他调回来。” “先生请!”李绚伸手带着杜审言往外走,同时幽幽的说道:“天下事,事重莫过不孝,当年王子安因父故辞行婺州,南下探父,便是本王亲自上奏,请以他的官职,调换他父亲至闽地任县令,而他自己则留在交趾,代父任交趾县令。” 杜审言默然下来。 当年王勃跟随李绚前往婺州清剿天阴教,后因立功,被授为县令,但后来在李绚返回长安订婚之前,王勃却要弃官而走。 是李绚当时在皇帝和武后面前陈奏,让王勃用自己在婺州的县令官职,交换他父亲回闽地任县令。 闽地虽不是中原,亦多有瘴气,但相比交趾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皇帝允礼,最后王勃任交趾县令。 这才有了后来的滕王阁序。 “如今事虽过四年,但朝规有序,起码得做完一任。”李绚抬头,看向南面方向,轻声说道:“依朝制,中原,江南,河北,山南,剑南诸州,官员任期为五年,而在交趾,官员任期是七年。” 杜审言开不了口,他知道,李绚不愿意让王勃回来,就是不愿意让他牵扯进如今的朝野乱局当中。 如今,李显虽然已经成为太子,但实际上朝中的人心并未彻底归附。 如果有人在这个时候,替李贤喊冤,立刻就是一场大风波。 这件事不在王勃想不想,而在于他的对手想不想。 只要对手想,以王勃和李贤的关系,立刻就会被牵连进去。 然后顺手,将李绚也牵连进去。 轻叹一声,李绚继续说道:“若是几年之后,他不想再在交趾待下去,那么本王请命,将他官职免去,以一介庶人之身返回朝中,但他若还想有仕途发展,那么就必须要在交趾做下去,可以县令,也可以都督府参军。” 交趾县,归交趾都督府管辖,县令七品,参军六品,职位是可以向上的。 “如此便多谢王爷了。”杜审言对李绚诚挚拱手。 杜审言心中清楚,他们这一批人,他也好,王勃也好,那么杨炯、骆宾王也罢,甚至是宋之问,全部都有心仕途。 士子,又有哪个不有心仕途。 便是田游岩那种在大山高野之间游离了几十年的大才,在皇帝亲自拜访之后,还不是乖乖回来任职太子舍人。 “对了,先生和令兄必兴之间,还有联系吗?”李绚突然将话题牵扯到了杜必兴的身上。 杜必兴同样是杜审言的族兄,而且杜必兴的年纪比杜审言要大上许多。 二十年前,就因为牵扯到废王立武,本来已经做到了婺州长史位置上的杜必兴被迫主动病退。 不然,就因为他娶了柳氏的女儿,就足够将他流放振州了。 好在杜必兴聪明,自己退了一步。 等到李绚任婺州别驾的时候,他出来助力,有所功成,最终重任婺州长史。 杜审言诧异的看向李绚,说道:“联系不多,怎么,王爷有心让他回朝任职?” “算了吧,他的背景,还是在地方的好,终究还是要多做些实事,才好往上升一升。”李绚笑笑,摇头。 杜审言沉默了下来,杜必兴的事情,卡在中间的只有一个人武后。 如果杜必兴回到朝中,如果有本事还好,否则被无数人盯视之下。 一个疏忽,立刻就会被有些人抓住放大,到时候,立刻便又是一场大祸。 “这事,王爷亲自去信便好,何必转托下官?”杜审言抬头,认真的看向李绚。 李绚笑笑,摆手说道:“本王自从离任婺州以后,便很少和婺州诸官有多少联系了,杜长史也是一样。” 杜审言眉头皱了起来,以南昌王的为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杜必兴的。 …… 马车晃晃悠悠,朝着城外而去。 李绚回头看了东宫门前的杜审言一眼,忍不住微微摇头。 这其中相关的事情,只要杜审言去信杜必兴,就能够明白其中关键。 王勃。 王勃的事情从来就不是他自己的事情。 一片《檄英王鸡》,贬官几年便已经足够。 真正令他后来被人陷害,身陷囹圄,之后又牵连父亲被贬官的原因,根本不在他自己身上。 而在他的父亲,太常博士王福畤身上。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盟友,宰相 渭水之畔,马车从远处逐渐驶来。 晃动的车帘下,是李绚唏嘘的神色。 太常博士王福畤,当年是时任户部尚书戴至德的亲信。 后来许敬宗死,朝中商量谥号。 太常博士袁思古建言上谥号为“缪”,含义“名与实爽”,恶谥。 太常博士王福畤,户部尚书戴至德附和。 再后来,皇帝开口要让位武后,除郝处俊和李义琰外,时任户部尚书的戴至德和时任太常博士王福畤也同时出声反对。 但后来,郝处俊中书令,李义琰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戴至德,尚书左仆射。 太常博士王福畤,因其子王勃事牵累,贬交趾县令。 当年的武后,收拾不了郝处俊,李义琰和戴至德,但是却能轻而易举收拾掉王福畤。 其中所用的手段,就是构陷王勃。 当然,这未必是武后的手段。 或许她只不过是吩咐一声,立刻就有无数人去办。 这也是为什么狄仁杰当年碰到了这个案子,也没法去查的根本原因。 王勃,杜必兴,中间的情况都是如此。 世人都以为是老子受了儿子的连累,但根本不知道,是儿子受了老子的连累。 李绚如果不是后来暗中查察此案,不然也翻不出了那些年里,在朝中地位不轻的太常博士王福畤。 王福畤,大儒王通之子。 看着流淌的渭水,李绚心中清楚,武后当年果断对王福畤下手,也是因为看到了他的威胁。 如果任由王福畤继续任官,到了如今,不敢说宰相,但起码有尚书右仆射戴至德的提拔,王福畤最少能做到九寺寺卿,六部侍郎的位置,甚至如今机会之下,还有望一窥宰相。 …… “王爷!”李竹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打断了李绚的思绪。 李绚回头,就看到在渭水上游,一艘醒目的官船从远处而至。 李绚随即站了起来,满脸喜意。 他今日来此,就是因为刘舒璧从昌州而返。 李绚回京的时候,还在七月底。 那个时候太子被废的风波刚兴,李绚自己都没有把握能够做到哪一步。 所以他就将刘舒璧留在了昌州。 万一事情有什么极度危急的变故,他也能够有所后路。 现在李显成为太子,局面平静,而且现在距离过年,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所以李绚干脆就将刘舒璧叫了回来。 正好昌州有一批食盐和玉器要送到长安,李绚就让她搭船回来了。 官船停靠,一身鹅黄色襦裙的刘舒璧在仆人的扶持下,从船上下来。 看到李绚,刘舒璧立刻忍不住的扑了上来,但在最后又强行站稳:“夫君!” “走吧,上车,我们回家。”李绚拉住刘舒璧的手,将她带上了黑甲马车,然后缓缓朝开化坊而去。 马车之内,刘舒璧趴在李绚身上,喃喃的自语:“夫君,你都不知道妾身有多想念。” “傻丫头,为夫怎么可能不知道。”李绚伸手搂住刘舒璧的腰肢,紧紧的搂住她,恨不得将她搂进自己怀里。 要知道,李绚回京以来,刘瑾瑜,麹豆儿,还有裴诗彤,都是八九个月的身孕…… 如今好不容易…… “咦?”李绚突然惊讶的抬头,看了眼软瘫在车上的刘舒璧,用披风盖住挡风,然后才掀开车帘,开口问道:“怎么了?” “王爷,前面似乎有宰相车驾在回京?”李竹从不远处赶回,看向前方,一脸的不确定。 李绚抬头,就见半里之外,一辆两驾棕色马车正在缓慢前行。 四周一伍千牛卫护卫。 刚才正是他们从另外一侧道路上拐入,李绚他们一行人还下意识的放慢了车速。 毕竟那是宰相。 不管是哪一位,南昌王府和他们的关系都并不交恶,所以现在看到,自然要谦让三分。 李绚眉头微皱,有些不对啊! 宰相出城,四周起码应该有一队千牛卫护送才行。 如何只有一伍? “去问问,怎么回事?”李绚抬头,看向李竹,李竹立刻骑马而去。 李绚回过身,刘舒璧已经回神过来,披着披风,趴在李绚肩膀上,低声问:“姐夫,怎么了?” “不知道,”李绚回头,说道:“你先回去吧,一会就到家了。” “嗯!”刘舒璧咬着嘴唇应了一声。 如今在彭王府,刘瑾瑜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现在第三个孩子,也要快出生了。 麹豆儿和裴诗彤都有孕在身,只有刘舒璧一个人还没有身孕。 刘舒璧抬起头,透过车帘看向李绚,听说…… 就在这时,李绚直接跳下车驾。 李竹骑马过来,来到李绚身边,翻身下马,低声说道:“王爷,不是李相,是李相的母亲,瘿陶县君。” 李绚眼睛一挑,随即说道:“通知一声,就说本王现在就去拜访,道左相逢,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是!”李竹立刻骑马向前,到了前方的车驾旁边,本来就已经放缓的车驾这一下立刻停了下来。 李绚稍微整理衣裳,停下车队,然后步行向前。 站在宰相车驾之外,拱手道:“南昌王绚,见过瘿陶夫人。” 车帘掀起,一名青衣中年人扶着白发苍苍,但颇具富态的老妪坐了起来。 李绚赶紧拱手,紧张的说道:“不敢劳动长者轻动,还请长者安歇。” “无妨。”老妪坐正,温和的看着李绚说道:“难得见到宗室贤臣,二郎在家中时,曾多番提及南昌王风采,颇为赞赏。” “多谢李相夸赞,夫人今日这是进京,可是身体不适,绚略通医道,又兼任尚药奉御,不知可否为长者请脉?”李绚神色诚恳拱手。 瘿陶夫人笑着摆手,道:“就不劳烦王爷了,老妪此番进京,也是想要见一下老友。” “原来如此,那么晚辈就不打扰夫人了,家中若是有事,还请言语一声,绚必定竭尽全力。”李绚说完,再度深深拱手。 “如此便麻烦王爷了。”瘿陶夫人笑笑。 李绚再度躬身,然后退开一步。 车帘放下,李绚能够听到瘿陶重新躺下的声音。 这个时候,老妪身边的中年人,这才从车里下来,对着李绚拱手道:“下官太仆丞李时,见过王爷!” “原来是兄长。”李绚立刻惊讶的拱手还礼。 “不敢当王爷如此吩咐。”李时看了四周一眼,四下远处的人们虽然注意,但还没有靠近, 这个时候,李时才用低沉的声音说道:“父亲前日来信,说若能在路上遇到王爷,便让下官代父感谢王爷,太子之事,王爷用心了。” 说完,李时对着李绚深施一礼,然后退开,转身上了马车,然后车队开始缓缓前行。 独留李绚一人站在原地发呆。 …… 回头,李绚看到了自己车队当中,刘舒璧好奇的看向这里。 李绚神色平静的返回马车,然后开口道:“缓慢前行,和前面车驾保持距离,同时戒备,不要让其他人冲撞瘿陶夫人车驾。” “喏!”众人拱手应诺。 李绚坐回到马车里,然后摆摆手,马车开始缓慢前行。 “夫君,刚才那位夫人便是宰相母亲吗?”刘舒璧好奇的看着李绚。 以李绚的身份,自然不需要对一个普通的女人那么客气的行礼,但那是宰相之母,又是白发苍苍的老者。 李绚用礼适当,谁也挑不出过错来。 李绚点点头,说道:“瘿陶县君是瘿陶令李玄德的妻子,李相封相以后,陛下授封酒泉公,其母,便被封为瘿陶县君,这是其一。 其二者,李相,还有其父瘿陶县令李玄德,虽然出身魏州,但实际却是陇西李氏族人,只不过因为迁移过早,所以没有在宗室文碟之上,不然也是一名宗室……” 李玄德父子和陇西李氏的关系,可比赵郡李氏和陇西李氏的关系要近的多。 甚至只差一两辈就能录于宗谱之上。 李玄德不过是瘿陶令,但李义琰年轻时,进士中举,授太原尉之后,便已经是并州大都督李積的座上宾,一众僚吏敬畏万分。 李玄德有一位族兄,常州刺史,银青光禄大夫李玄道,便是正儿八经的宗室。 陇西李氏姑臧大房。 听到李绚讲了这么多,刘舒璧已经有些迷糊起来,发困起来。 李绚将刘舒璧搂在怀里,面色却已经严肃起来。 他刚才说了那么多,都是在告诉自己,李义琰托儿子转告自己,因为太子的事,他很感激自己。 这里的太子,自然是李贤。 这里的事,自然是临淄郡王李光仁的事。 李绚很希望眼下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宗室近亲的缘故,但实际上根本不是如此。 李绚能感受得到,李义琰和李贤之间的感情很深。 这一点,恐怕就连李贤自己都不知道。 在李贤被废的整个过程当中。 所有的宰相都保持沉默。 刘仁轨坐镇长安,皇帝武后坐镇洛阳。 任何人都很难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贤被废。 谁都没有办法。 但并不意味着宰相们就没有意见。 尤其是对这一切看的非常清楚的宰相。 李贤走到谋逆被废这一幕,都是被武后一步步算计逼迫,甚至刻意诱导所致。 至于皇帝,则是一个暗中纵容的角色。 就如同汉武帝之于戾太子刘据。 很多人,看到了在刘据死后,武帝幡然悔悟,夷江充三族,烧死内侍苏文,族灭李广利与刘屈氂。 但皇帝事前真的就一无所知吗? 而且事后,刘据看似被定为诬陷构害,但刘据的唯一后人刘病已,依旧被关在大牢里。 甚至于在刘病已即位之后,依旧追封自己的祖父刘据为戾太子。 这其中对武帝的怨恨,是透彻刻骨的。 如今李义琰今日托儿子专门送来的一句话,何尝没有对皇帝和武后的怨恨。 没错,今日这一切都是刻意安排的。 李绚深吸一口气,看向外面,面色沉肃。 他知道,从今日起,自己在诸相当中有了一位真正的盟友。 而这位盟友,比刘仁轨,还要更加年轻。 章怀太子李贤被废为庶人,义琰独引罪涕泣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大象无形,武承嗣修《汉书》? 时过辰时六刻,李绚这才来到东宫。 今日是他给李显授课,刚进入明德内殿,就看到李显已经坐在那里在等着他了。 看到李绚到来,李显抬头,挤眉弄眼的看着李绚:“王叔这几日来的都有些晚了。” 李绚没好气的白了李显一眼,然后说道:“今日讲《老子·德经·第四十一章》。” “大器免成?”李显抬头,看向李绚,神色带着期盼和激动。 李绚一看就知道,李显的理解出了偏差。 “大器晚成虽然不是大器免成之意,但若只将大器晚成看成大器免成也是不对的。”李绚站在了李显前方。 “为何?”李显眼中原本看破一切的激动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 “大白若辱,大方无隅,大器免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李绚平静的坐下,然后说道:“最洁白的东西,最容易被污染;最方正的东西,大到了极限,反而不容易看见棱角;至美至大的东西,根本无需加工;最美妙的音乐;是无形无声的自然之音;隐藏在事物深层内里的规则,往往是看不到的。” 李显愣住了,然后低下头,开始一句一句琢磨李绚话里的意思。 许久之后,李显才抬头看向李绚,点头道:“王叔所言有理,是孤偏颇了。” “慢慢来吧,这些道理放在不同的领域,不同的事物上又有不同的含义。”稍微停顿,李绚说道:“但根本,是在求道法自然,惟精惟一,虚静无为,与道合一之境。” 李显轻轻点头,李绚说的后面那些话,他就多有些听不懂,但这不耽误他细细琢磨。 “《德经·第四十一章》还有前面,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李绚就要开始向李显讲解这一篇道德经,就在这个时候,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被打断的李绚顿时回头。 他眉头紧紧的皱起,身体前倾,目光凶狠的看向门口。 今日这一篇文章对李显有相当的启悟作用,如今轻易被人打断…… 韦弘敏快步从外面走入,一进内殿,就看到了李绚一脸凶狠的看向他,身体微动,远看就像是一头即将扑起的猛虎。 活生生的,就像是要扑过来将他直接撕碎一样。 韦弘敏脚步下意识的愣住,不自禁的脸色惊恐,浑身颤抖。 但在这一瞬间,李绚却已经收敛了神色。 他知道,再怎么样,韦弘敏都不会轻易打断李绚的授课。 上一次,还是韦妃有事的时候,那一次是针对…… “何事?”李显开口,沉着脸看向韦弘敏。 他能感觉到,李绚接下来要讲的内容,涉及到很多行之上的东西。 一下子就这么被打断了,便是李显心中也十分不高兴。 韦弘敏看了眼神色淡漠下来的李绚,才松了口气,拱手道:“殿下,周国公来了。” “嗯?”李绚转头看向李显。 李显同样脸色疑惑:“他来做什么?” “送礼。”韦弘敏苦笑,说道:“周国公送来大量的金器,说是供东宫日常使用。” 李显看向李绚,说道:“难道是那日在表兄府邸说的东宫财用不足,所以前来帮衬?” “没有那么简单,真要有心早就来了,何必等到今日。”李绚微微摇头,面色凝肃的说道:“算了,去看看吧,一看便知。” “嗯!”李显站了起来,然后朝外走去。 李绚脚步跟上,韦弘敏跟在李绚身后。 脚步轻微,身体后缩。 …… 东宫前院,姚令璋,苏良嗣,程务忠等人已经全部到来,看着站在院中的武承嗣,还有他脚下的箱子,都不由皱眉。 众人面前的所有箱子都已经被打开,里面放着一件件被熔炼好的金器。 但在场的众人,没一个有好脸色的。 如今不时不节,武承嗣向东宫送这么多金器算怎么回事? 送礼,还是贿赂? 如果是以前的李显,或许还看不透这一点,但是如今,他还是有些看法。 李显一脸客气的走到了武承嗣身前,看着脸色冷淡的武承嗣,拱手问:“表兄今日怎么来此了,还有这些是怎么回事?” 李显温和的眼色微微一冷,目光扫过,武承嗣顿时就感受到了李显的不悦。 武承嗣深吸一口气,强笑着拱手还礼:“臣见过太子殿下,原本是听说东宫财需不足,这才从家中挑了些不成器的东西,给殿下送过来,以便殿下使用。” 大象无形。 真正的手段都是在看不见的水面之下。 李显脑海中闪过这样一句,然后笑着说道:“表兄这是在说什么,东宫虽然所用不足,但多是在人情往来之时,目下虽然困乏,但用不了多久就有大入……” 院中东宫群臣,全部面色平常。 因为他们都知道,太子妃即将生产。 不管是王子,还是郡主,朝野上下无数大臣,不免都要送一份贺礼过来。 这种情况下,他们根本不缺什么金银,也不需要武承嗣在这里假模假样的做好人。 李显温和的拱手,继续说道:“表兄盛情,孤本当愧领,但若是因此,而让表兄家用障碍,便是孤的不是了。” “殿下客气了,臣家中所用尚足,如今就是送一些没大用的东西。”武承嗣勉强笑笑,然后拱手说道:“东西既然已经送到,那臣就该告辞了。” 说完,武承嗣就要拱手离开,李显还没有想好要说什么,李绚这个时候开口了:“周国公,国公难得来一趟东宫,难道不喝东宫一杯茶,就要离开吗?” 李绚的声音并不高,但武承嗣却是一下子脚步顿住。 如果他真的就这么离开,那么朝野上下立刻就会认为他是在用心谋算东宫。 虽然不知道他具体用心如何,但都会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而且最重要的,还是东宫。 今日之事一出,之后东宫说不定就会对他用手段。 不管是李绚,姚令璋,苏良嗣,程务忠,甚至还有薛元超,他们一出手,武承嗣绝对会疼的要命。 武承嗣心中恼恨,李绚为什么要叫住他,让他就这么离开,然后转过身来看东宫的笑话不行吗? 深吸一口气,武承嗣转身,然后温和的说道:“如此,臣便愧领了。” 李显微微一愣,李绚却是笑着说道:“来人,备茶,备好茶,准备最上等的茶叶来招待周国公。” 武承嗣闻言抬头,看向李绚,就见李绚同样一脸温和的笑意,但若是深看,却能看出他的眼底深处闪烁着一股凶狠。 很明显,武承嗣今日这一番动作已经惹恼了李绚。 恐怕不用等到明日,便是今日,李绚就会给武承嗣一个好看。 “如此,表兄请。”李显站在李绚身前,他能够清楚的听到李绚话语当中的愤怒。 李显笑了,看着逐渐走近的武承嗣。 李显笑的很灿烂。 …… 东宫内殿,李显伸手请武承嗣在左侧上首坐下。 武承嗣神色勉强的坐下,眼珠不停的乱转,似乎在思索眼下的局面该何解? 目光闪烁,武承嗣看到东宫其他人各自在座位上坐下。 李绚,姚令璋,苏良嗣等人,俱都平静的坐在桌几之后,各个目光低垂,神色严肃。 武承嗣嘴角微微一抽。 他看的出来,东宫这些聪明人,已经做好了要和他好好称量一下的准备了。 武承嗣的目光看向对面的桌几后的空位,眼神更加的凝重。 那里是宰相,东宫左庶子薛元超的位置,到现在为止,薛元超都还没有现身。 明显是做着让东宫诸官自由发挥,而他做最后收拾的打算。 武承嗣心中一阵后悔,他今日不过是心里不忿,要将家里好不容易得来的金银送到东宫,这才稍微发作。 没想到立刻就遭到了东宫群臣的敌视。 武承嗣目光扫过李绚,姚令璋,苏良嗣等人,心中暗问:那件事情,东宫有多少人知情? 李显没有注意到武承嗣的目光,看了李绚一眼,他才看向武承嗣,开口道:“表兄今日来的突然,今日轮到王叔讲课,本来讲到《老子·德经·第四十一章》,先是讲了大器免成的道理,接下来还要讲三士闻道之礼……没想到表兄突然来了。” “大器免成?”武承嗣紧紧皱起了眉头,李显这话什么意思,他的年纪可也不小了。 看到武承嗣的表情,李绚淡淡的说了一句:“是有物混成。” 武承嗣眉头立刻忍不住的一跳,看向李绚说道:“南昌王文才非凡。” “国公客气了。”李绚转头看向李显:“殿下。” “嗯!”李显点点头,然后再度看向武承嗣,不客气的问道:“表兄,你今日来,究竟是做什么,给孤一句实话,不然,孤就只能将你和你带来的那些东西,全部扔出去了。” 李显一句话说完,武承嗣顿时满脸的惊讶和不敢置信。 他刚要开口,但在一瞬间,感受到了来自李绚,姚令璋,苏良嗣,程务忠等人凶狠的目光。 武承嗣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现在的李显已经不是在当初那个可以欺凌的英王了,他现在是太子。 现在李显只要表现出一个倾向,立刻就会有无数人替他出手教训他。 甚至如果李显真的将他送来的东西都扔出去,朝野上下只会怀疑武承嗣心思不轨,所有责任都怪到武承嗣身上。 甚至怀疑他有险恶用心。 李显年少时是浪荡,花钱无度,但现在他已经在逐渐的改好,甚至已经有了太子之象。 东宫的事情,很少能瞒过宰相们的眼睛。 但现在,武承嗣却突然送一大堆金器进来,是要做什么,勾引太子堕落吗? 一旦这些金器被东宫扔出去,那么武承嗣的罪名就会被彻底坐实。 接下来,就会有无数朝中臣子疯狂弹劾武承嗣。 李贤被废本就有一堆人心中恼火。 如今武承嗣肆意妄为,不被收拾才怪。 即便是武后也没法保武承嗣,别忘了,李显可是武后的儿子,武承嗣不过是侄子罢了。 更别说,李显现在刚成为太子,对武后表现的很恭顺,双方在蜜月期。 就是到最后,武后也只会选择自己儿子。 大不了各打五十大板,但武承嗣的麻烦就大了。 …… 武承嗣难得勉强的笑笑,看向李显道:“臣听闻东宫用度匮乏,既要经营,又要往来,还要修书,所以送一些金银来支持。” 众人顿时无语,伱送的是金银吗,那是金器。 不过这话,也的确不好反驳。 就在这时,李绚幽幽的开口:“东宫计划编注《汉书》,国公盛情,不知可否共参盛会?” 武承嗣转过头,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 他,修《汉书》。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你怎么敢招惹南昌王的 明德殿内,李显,姚令璋,苏良嗣,程务忠等人,都不敢相信的看向李绚。 武承嗣,编注《汉书》? 谁都知道,《汉书》不好编注,因为汉书开篇就有一个人绕不过。 吕后。 武后当然不至于是吕后,但接二连三的太子出事,市面上谣言动荡的厉害。 吕后的身后,当然是吕氏家族。 武后的身后,便是武氏家族。 也就是武承嗣。 当年吕后死后,吕家意图掌控权利,但是却被周勃和陈平,联合无数支持刘氏一族的朝臣,进行大批的诛杀。 吕氏一族,几乎被族灭。 让武承嗣编注《汉书》,是要让他亲眼去看自己未来可能会有的下场,是多么凄惨吗? “难得周国公送来这么多金银来协助东宫编注《汉书》,朝野上下知道了,也必然会感佩周国公的无私之情。” 李绚转过头,看向李显道:“既如此,那么周国公送来的这些金银,殿下就收下吧。” 李显眼神一挑,顿时满脸欣喜。 如此一来,武承嗣送来的那些金银,他们就能名正言顺的收下来。 至于说武承嗣以后来不来编注《汉书》,还有朝野之间会怎么看这个问题,就都是武承嗣自己的事情了。 “表兄。”李显转头,跃跃欲试的看向武承嗣。 武承嗣沉沉低头,脸色铁青,他知道,绝对不能够这么来。 因为一旦有这样的传言传出去,武家难免就会和前汉吕家扯上关系。 人们在提及武家的时候,便总会不经意的想到吕家。 人们在提及武后的时候,就会不经意的想到吕后。 武承嗣一旦真的参与到《汉书编译》当中,那么对武后的威望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这样的事情,武后绝对不会放过他武承嗣。 让你去东宫送金银,你怎么整出这样的事情来。 深吸一口气,武承嗣面色和缓的拱手,说道:“臣只是听闻东宫有缺,才往来支援东宫,至于《汉书》什么的,臣才疏学浅,就不参与了,至于这笔钱,用在文事之上,还是算了吧,臣本意是来感激殿下上次赠送礼物的回礼,还有太子妃……” 仿佛想到什么,武承嗣瞬间抬头,看向李显,认真快速的站起来拱手道:“这笔金银,臣本来是要买些补品送给太子妃安胎的,但因为不知道太子妃有何禁忌,所以便直接直接送了金银过来……臣有些失礼了,还请殿下恕臣无状。” 李显的眼底闪过一丝失望,武承嗣还是有些急智的,他扣死了是送金银让东宫买补品,东宫也没法说什么。 李显只好深吸一口气,说道:“如此就多谢表兄了。” 李绚坐在下方,平静的低头。 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 或许从根本来讲,武承嗣今日来东宫,本身一开始就应该去拿太子妃怀孕的事情说事,是他自己胡乱搞事,才弄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出来。 武承嗣见李显点头,这才松了口气,目光看向其他人。 李绚,姚令璋,苏良嗣,还有程务忠等人,全部都低头不语。 仿佛对他这么说,完全没有意见。 武承嗣顿时就明白,眼下这些人从一开始就知道编注《汉书》不可行。 他们也没有编注《汉书》的打算,只不过因为武承嗣太咄咄逼人,才被逼的搬出《汉书》这么一件大杀器来。 毕竟东宫真的要编注《汉书》,武后那一关是过不去的。 想到这里,武承嗣眼珠一转,笑呵呵的问道:“听闻东宫招了杨炯,宋之问,杜审言等为学士,还要将卢照邻从终南山请出,难道真的要编注《汉书》了吗? 若真是如此,承嗣虽然学识不足,财力也有限,但号召武氏子弟募集赞助,却还是做得到的。” 局势转变,没有了那笔金银的拖累,武承嗣立刻开始狠戳东宫的气管子。 他就是笃定,东宫绝对没法去编注《汉书》。 李绚抬起头,侧着头看着武承嗣,最后他忍不住的笑了。 “本王倒是觉得周国公学识非凡,日后东宫要开始编注《汉书》,必定上奏陛下,请周国公领衔,还望国公他日勿要推辞。” 李绚说完,特意对着武承嗣拱手,武承嗣一愣,随即脸色微变。 东宫编注《汉书》,东宫编注哪门子的《汉书》。 编注《汉书》根本就不在东宫所行的事务之列。 武承嗣明白这一点,东宫的高级幕僚也全部都明白这一点。 所以当武承嗣抓住这一点刁难东宫的时候,李绚立刻就将锅甩到了武承嗣的头上。 以后但凡有人问起东宫是否要编注《汉书》,东宫立刻就拉扯到武承嗣的头上。 …… 李显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切,他都不明白,武承嗣怎么敢接二连三的挑衅东宫的。 现在看到了吧,东宫可不好惹。 李显站了起来,对着武承嗣笑着说道:“表兄,时值正午,不妨留下来一起用膳?” 武承嗣嘴角抽搐,看了一脸凶狠,恨不得扑上来撕扯他的东宫群臣一眼,立刻站起来拱手道:“臣家中还有他事,就不劳烦殿下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等到他日,皇孙诞生之日,表兄可一定要过来好好喝一杯。”李显笑着点头。 武承嗣脸色勉强,再度拱手道:“臣先告退了。” “孤送表兄。”李显走过来,托着武承嗣的胳膊往外走,武承嗣的脚步不由得快了起来。 东宫前院之中,很多人都在等着看着。 看到李显和武承嗣把臂而行,不少人都一脸诧异。 其他人赶紧低声将内殿的事情说了一遍,众人这才嘿嘿地笑了起来。 李显一直将武承嗣送到了东宫大门之前,这才停下脚步,收敛神色,看向武承嗣,低声拱手说道:“孤虽然不知道表兄今日这究竟是何故,但想来,能让表兄这么做的人不多。” 武承嗣顿时沉默了下来,他刚才虽然一直没有说,今日在东宫这么做的原因,但以东宫这些都是人精,谁猜不出来。 甚至就连李显都已经看出其中的端倪。 看到武承嗣沉默,李显略微犹豫,但还是说道:“表兄若是真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还请言语一声。 孤虽然能力有限,但薛公,还有王叔,姚詹事他们,都有无限才智,必能帮助表兄…… 还有,今日之事,就不要对母后说了,免得她担心。” 武承嗣抬头,诧异的看向李显。 这一刻,他清晰的感受到李显和李贤的区别。 如果是李贤,现在这个时候,搞不好立刻派人去调查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但是李显,他现在却只关心到武后。 今日武承嗣做的这些,回头少不了要挨武后的骂。 有了李显这一句,武承嗣能够应对的就轻松多了。 “多谢殿下。”武承嗣诚恳的躬身,起身拱手道:“臣若有事,必定少不了要麻烦殿下;殿下若有事,也还请对臣直言,臣必定尽心竭力,报答殿下。” “好!表兄慢走。”李显对着武承嗣拱手回礼,然后看着武承嗣就这么的离开东宫。 李绚站在李显身侧,目光平静的看着。 他的眼底深处带出深沉的冷漠和嘲讽。 恐怕谁也想不到,在未来,几乎要打生打死的,一个恨不得弄死另一个的,不是这一对表兄弟似的。 …… 站在东宫院中,李显看着满院的金器,有些无奈的看向李绚:“王叔,这些东西能怎么用?” 院中四周,东宫所有朝臣,都在盯着这些金器。 前方廊柱之下,太子家令韦弘敏无声站立,目光紧盯着这些金器,然后随着李显的目光看向李绚。 李绚看着这些金银,笑着对着李显说道:“这些东西,是周国公送来给太子妃补胎的,我们总不能滥用周国公的好意,所以,这些东西,自然是给太子妃用的,其他什么事,就不要多想了。” 李绚抬头看向四周,对着看着热闹的众人摆手道:“好了,好了,都散了,韦家令,赶紧将东西收编入库。这些东西,殿下将来要还礼周国公的。” 李绚最后一句话,四周的众人,立刻清醒了过来。 这些东西,是武承嗣送给李显的,最后虽然用的是送给太子妃补胎的借口,但这份人情,终究需要李显去还。 虽然眼下,大家都眼热这笔钱财,希望能够给自己所属的部门,争取经费,但这毕竟是私财。 一阵脚步声响起,韦弘敏已经带着十几名内侍来到了前院。 “殿下。”韦弘敏停步,一脸热切的看着李显。 李显侧过头,摆摆手,韦弘敏立刻让人将这些箱子往内院搬。 李显看了一眼,然后有些无趣的走向了明德殿。 李绚,姚令璋,苏良嗣,程务忠四人赶紧跟上。 进入殿中,他们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朝李显拱手行礼的薛元超。 这时候,众人的脸色已经完全肃然起来。 今日这事,不对劲,很不对劲。 等到李显在桌案之后坐下,薛元超才转头看向苏良嗣,皱眉问道:“苏司马,那批金银的来历究竟是什么?” 李绚,还有其他众人,同一时间掉头看向苏良嗣。 苏良嗣站起来,对着薛元超和李显拱手,沉吟着说道:“前几日,臣和王爷,还有殿下,前往周国公府贺寿,无意间发现,周国公府的内院用的金器,全部都是新打造的,所以臣就留了个心眼,回来调查。” “结果呢?”李显抬头看向苏良嗣,他那日只顾着和李旦说话了,但也没有注意这儿细节。 “臣让人到市面上去查察类似的金器来路,昨日,便有人来报,说是曾经市面上出过类似成分的金器,臣便让人继续深入,只是如今还没有回报。”苏良嗣将真相咽下去大半,脸上却是一脸担忧的看着众人。 “薛公?”李显转头看向薛元超。 “类似金器,一般是黑市交易所用,譬如从主人家偷出来的东西,或者军方流出来的,还有便是地方私产的矿山。” 薛元超看向李显,说道:“殿下应该还记得太子妃说的少府交付过来的矿山现银被抢的事情。” 李显难以置信的瞪直了眼睛:“姑父是说,这些东西原本就是东宫被抢的那些金银,而抢他们的,是孤的那位表兄,这些东西,原本就是孤的……” 李绚等人低头沉默,他们都想到了这个可能。 也就是武承嗣,也就是他有这份能力,能提前得到消息动手,而且有足够的人手,还不怕被发现。 侧门,原本要进来的韦弘敏。 停下了脚步。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南昌王聪明人啊 紫宸殿,火炉温光。 武后坐在御案之后,低头批阅奏章,同时问:“东西送入东宫,东宫如何处置?” 苏良嗣肃然先前,拱手道:“回禀天后,东西当日便已经全部收入东宫内库,归太子妃支使;傍晚时分,太子殿下额外发放了一餐膳食给东宫的诸位属官……相应耗用,是从东宫内库支取的。” 武后点点头,说道:“这笔耗用,应该就是东宫之前用来补太子妃养胎消耗的;实际上还是那笔钱,在东宫内库中转了一下,便谁也挑不了理来了。这是谁的建议?” “是姚詹事。”苏良嗣利索的回话。 武后微微停笔,抬头问:“不是南昌王建议。” “不是!”苏良嗣脸上带起疑惑之色,不解的说道:“不知何故,南昌王自从周国公走后,就再也没怎么说话了。” “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今日说话太多了。”武后冷哼一声,随即摆手道:“看在他都是为了三郎之故,便算了吧。” 稍微停顿,武后脸色冷了下来,然后问道:“那么太子妃是如何知道这批金银事的,查清楚了没有。” “查清楚了。”苏良嗣拱手,然后肃穆的说道:“臣从周国公府查起,才发现,这批金银之事,在很早韦家就知道了。” 武后一愣:“是矿山的事?” “是!”苏良嗣点头,说道:“矿山的管事,从前年开始,就一步步将东宫下属矿山出产,从黑市卖出,然后换成金银打造回来,而这些金银,本身就是韦家他们打造的。” “啪”的一声,武后直接将笔扔在了御案上,随即一声冷笑:“原来人家早盯上了这些东西,只不过因为这些东西是属于东宫的,而东宫继承人又是三郎,所以他们才没动,等着东宫自己接手,但没想却被承嗣中间抢了。” “周国公说,他们抢的也不多,在他们之前,还有别人也出手抢夺了。”苏良嗣的眉头紧蹙,同时拱手道:“天后,这说明在周国公之外,还有一批人一样在抢东西。” “承嗣的实话不多。”武后摆摆手,随即思索着说道:“况且矿山之人也未必只找韦家一家办事,被其他人盯上也属正常。” “是!”苏良嗣点头拱手,也的确是这个道理。 “薛相,还有南昌王他们,都是聪明人,现在说不定都已经回过味了。”武后轻笑,自言自语的说道:“不,在承嗣进入明德殿的时候,就已经被人一步步的看穿了。” 苏良嗣紧紧的闭着嘴巴。 今日这些事,内外数股势力交锋,但都是浅尝辄止,然后各自收手。 尤其是李绚,在事后更是不发一言,明显已经看穿了一切。 “看样子,南昌王是真的不打算编注《汉书》,可惜了,本宫原本还想看看他对吕后的评价。”武后微微轻笑,眼波流转。 她何尝看不出李绚和薛元超等人的顾忌,只是现在,他们并没有和她撕破脸的打算,所以根本没打算在《汉书》上着手。 苏良嗣深深的低头,《汉书》一事,对东宫如今是个禁忌。 有的时候,苏良嗣在想,当初废太子李贤,不修《汉书》,而修《后汉书》,是不是因为他察觉到吕后这么一个始终都无法绕过的人物,但可惜,不管《汉书》,还是《后汉书》,终究有人心难以遮掩。 而《汉书》相比于《后汉书》,亲生母子之间的关系从来没有那么激烈过。 甚至还有窦太后那位人物,虽然最后失去了权势,但终究得到了善终。 窦家除了窦婴以外,也大都善终,如今更是权倾大唐的大家族。 …… 武后看了有些走神的苏良嗣一眼,随后摆摆手,道:“算了吧,既然他们都没这份心思,本宫也就不计较他们了,但是……” “天后!”苏良嗣躬身领命。 “韦家暗地里那些见不得的产业,让金吾卫和千牛卫全部端掉,已经是东宫的女主人了,韦家就不要败坏东宫的声誉了。”武后的脸色一瞬间冷的可怕。 苏良嗣立刻拱手:“臣领旨。” 武后点点头,道:“其他所有参与到类似事情的人和家族,查到实据的,全部端掉。” “喏!”苏良嗣的脸色立刻严肃起来。 武后这一手,明显是让苏良嗣顺着韦家的线继续查下去,然后沿着韦家,牵连到其他家族。 到最后,受到损失的其他家族,虽然会埋怨朝廷,但最后的怨恨,却都会落在韦家身上。 武后轻轻一落子,韦家便有天大的麻烦。 自己暗中的买卖被毁了不说,还得罪了一大批人。 顺手翻了翻手边的奏折,是东宫请命在长安西郊和洛阳东郊建立善院的事情。 专门治疗普通百姓跌打骨折,伤寒风湿一类的病症。 不同于城中的药铺和医馆,善院不仅有大量便宜的药草,甚至还有大量可容留百姓居住过夜的病房。 而且因为是在城外,地价便宜,药价便宜,甚至房价也便宜,这样一来,城内城外大量穷困潦倒的百姓就都能看得起病。 “南昌王真的是有心了啊!”武后轻叹一声,在上面写了个准字。 武后看的很明白,这一些不过是最开始的医疗范畴,时间一长,病患一多,关于其他病症的患者就会迅速的多了起来。 患者一多,医者的医疗经验就会增加。 尤其,是风疾。 即便是如今李显已经成了太子,李绚依旧惦记着为皇帝治病。 李显也从来没有犹豫迟疑过。 这一点,是他们两个比李贤都要好的地方。 “着命有司用心去办。”武后将奏折递到了一旁,然后才抬头看向苏良嗣,说道:“听说南昌王,薛相,还有姚詹事,教导太子都尽心竭力,苏卿,你也要拿出些真本事来。” “臣领旨。”苏良嗣拱手,看着武后继续开始忙碌,苏良嗣立刻躬身道:“天后,臣告……” “丰州六百里加急奏报。”一名风尘仆仆的千牛卫已经从殿外直冲而入,然后跪倒在殿中,将军报高举,同时语气急促的说道:“回禀天后,闻喜县公麟州军前六百里加急奏报,突厥来袭。” “呈上来。”武后看向侧畔,上官婉儿立刻上前,将军报取出,然后快速的送到武后的御案之上。 苏良嗣肃然躬身,现在突然冒出这件事,他想走恐怕也不容易了。 武后看完,看向侧畔说道:“婉儿,去请陛下吧,另外传召,左相,李相,刘相,吏部尚书,刑部尚书,工部尚书,户部尚书,兵部侍郎,左千牛卫将军李景嘉,右金吾卫将军程处弼,太子,南昌王,薛相,姚詹事,一同觐见。” 稍微停顿,武后又补充了一句说道:“让周国公也来,他这个汾州刺史也不能闲着。” “喏!”一旁的舍人立刻站起躬身。 苏良嗣站在那里,神色不由得凝重。 东宫一直以为,武承嗣留在长安一直不离开,目的就是为了将来可能会空缺的尚书之位。 但谁也没有想到,天后竟然是在这里等着呢。 是啊,武承嗣任汾州刺史。 汾州虽然不是军前,但也是关键位置,轻易疏忽不得。 武后抬头,看向苏良嗣,摆摆手,说道:“你退下吧。” “喏!”苏良嗣立刻拱手退了下去。 他现在虽然是从四品的雍州司马,检校太子率更令,但说实话,这种军国大事,他还不够资格参与。 …… 昏暗的天空上,黑云汇集,雷霆闪烁,劲风扑面。 李绚紧了紧衣领,跟着李显,薛元超,姚令璋三人的身后进入了紫宸殿。 殿中,左相刘仁轨,中书令李敬玄,侍中刘审礼,吏部尚书窦玄德,刑部尚书裴炎,工部尚书黄仁素,户部尚书许圉师,兵部侍郎萧德昭,左千牛卫将军李景嘉,右金吾卫将军程处弼等人已经聚拢在沙盘之前。 “陛下,天后。”李绚,李显,薛元超,姚令璋四人对着站在沙盘之前的李治和武后微微躬身。 李治直接摆手,说道:“站在一旁,太子,认真听着,看着。” “喏!”李显认真拱手,他知道,皇帝让他来看,就是让他看大军如何运作的。 当年,他虽然在洮州前线经历战阵,但终究只是站在城头上,看着李绚带兵厮杀,自己并没有下场。 对整个战局也没有了解,所以他在军事上实在没有多少经验。 如果是以往,倒也罢了,但如今,他是太子,必须要为日后承担重任做准备。 李治看着整个北疆地图,许久之后,他才开口说道:“闻喜县公六百里奏报,单于都护府阿史德·温傅、阿史德·奉职率所辖二部反唐,立后突厥,以阿史那泥熟匐为可汗,二十四州突厥酋长响应,部众达数十万人。” 群臣平静。 如今这些,都在他们原本的预料当中。 甚至这一切,比他们原本的预料要来的更晚一些。 裴行俭驻兵丰州已经有好几个月。 “突厥人檄文,突厥告大唐多年劫掠,强征兵势,致使草原困苦,兵疲民发,故请大唐即刻撤销安北、单于都护府,还草原于突厥。”李治嘴角冷笑,说道:“檄文未至,大兵已动,突厥人攻麟州,丰州,银州,夏州、绥州、宥州、静州二诸州,草原大战已开,传旨。” “喏!”众臣同时拱手。 李治点点头,说道:“以兵部尚书,闻喜县公裴行俭为定襄道行军大总管,检校左卫大将军,领左威卫大将军契苾明,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检校左卫将军萧嗣业,率太仆少卿李思文、营州都督周道务等部,平灭后突厥。” “喏!”群臣肃然拱手。 大唐突厥,今日正式开战,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强盛的大唐 看着眼前沙盘,皇帝面色平静的开口:“萧卿!” “臣在。”兵部侍郎萧德昭上前,拱手领命。 “诏令绥州、银州、夏州、灵州、盐州、丰州、会州、宥州、胜州、麟州诸州刺史,筹备州兵,归入定襄道行军大总管裴行俭麾下,定兵十五万。” 皇帝一句话,瞬间,十五万大军已经开始朝裴行俭麾下汇集。 “臣领旨。”萧德昭拱手,然后退下。 “许卿。”皇帝侧身。 户部尚书许圉师拱手上前:“臣在。” “户部从雍州,西北道,剑南道调集粮草,运送前线。”皇帝抬头,看向许圉师,问道:“能及否?” “前线并不遥远,无有高原山川损耗,不难。”许圉师躬身拱手。 “嗯!”皇帝点点头,然后再度开口:“黄卿。” “臣在!”工部尚书黄仁素拱手。 “工部调运弩弓,战车各种器械,支援军前。”皇帝目光凛然。 黄仁素拱手道:“臣领旨。” “窦卿!”皇帝说完,吏部尚书窦玄德上前:“臣在。” “吏部即刻派员巡查,各州县存粮,武备,兵员等事,若有懈怠,即刻免职。”皇帝的声音冰冷。 “喏!”窦玄德再度拱手。 “裴卿。”皇帝抬头,刑部尚书裴炎拱手上前:“臣在。” “刑部大牢,诸州县大狱,择擅长人等加入军前,行军抵罪。”皇帝又是一手,利落棋子落下。 “喏!”裴炎拱手。 …… 李绚站在一旁,平静的听着。 皇帝这一手,既为军前增加了敢死之士,同时又清空了刑部大牢,诸州县大狱,诸司压力顿时减轻。 随即,皇帝更多命令下达。 从各种大的,小的,各处细节,方方面面,为这场战场增添胜算。 眼前这一仗,意义和之前完全不同。 东部突厥自从被李積平灭之后,多年来虽偶尔变故,但多数时间都老老实实的。 但同样的,也让突厥人积攒了太多的力量。 突厥和吐蕃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吐蕃人即便是能够攻下高原,但也很快就被打退。 但草原完全不同,草原部落从匈奴,鲜卑,突厥,多少年来,和中原不停厮杀战争。 他们对中原的了解,远不是吐蕃人能比的。 任何一点轻忽大意,都有可能造成不可预测的后果。 要知道,草原距离长安可没有多远。 当年,草原也不止一次打到长安边缘。 如今突厥人号称几十万兵力,但大唐也同样不弱。 不同于草原,大唐的军士一旦杀到高原,立刻就要遇到高原瘴的影响,但草原,大唐的士卒,能完全的将战力发挥出来。 没有那么多的顾忌,皇帝能调动的战力强大的可怕。 尤其这一仗,李绚曾经就分析过,突厥人缺乏真正善于厮杀的精锐。 不损失十万以上的兵力,他们很难和大唐抗衡。 …… “如今这一战,想要击败突厥人不难,难的是如何能将他们全部歼败?”李治看着沙盘,最后转头看向刘仁轨,问道:“左相,你觉得突厥人的主力在什么地方?” “应该距离云中古城不远。”刘仁轨看着整个沙盘,说道:“陛下,眼下突厥人的兵力在整个长城沿线布置了开来,但是他们的首要目标,还是将安北都护府和单于都护府给赶出草原,漠北太远,漠南,他们盯着就必然是云中古城。” “找得到他们吗?”李治紧跟着追问。 刘仁轨犹豫了起来,最后还是实话实说道:“很难,草原太过广阔,突厥骑兵来去如风,如今草原上又是他们的天下,想要准确到他们的主力位置并不容易。” “兵部是如何打算的?”李治转头看向萧德昭。 突厥人将要动兵的消息从去年就开始流传,年初之时,突厥人还在大朝上闹了一遭。 皇帝早就令兵部准备,兵部尚书裴行俭也开始巡边。 只不过兵部准备战策颇多,但都需要根据战场实际情况来准备。 “陛下,突厥人的最终目的,是掌控整个漠南漠北,将安北和单于都护府赶出草原,但如今只要有定襄道大军在,那么他们的就必然紧盯定襄道大军,主力也必然就在定襄道大军左近。”萧德昭的看法和刘仁轨有所不同。 李绚眉头不由得一挑,他已经听出了萧德昭和整个兵部的打算,果然…… “所以兵部的战策,是稳扎稳打,接通单于都护府,立足云中古城,重新勾连突厥诸部,逐步肢解突厥大军,然后派遣主力,一战而击溃之。”萧德昭言语之间,已经将兵部和裴行俭的战策大略说了出来。 李治点点头,然后看向刘审礼,问道:“彭城郡公,如此做,有什么凶险?” “回禀陛下。”刘审礼拱手,说道:“突厥人如今四面分散,攻击长城各州,所图无非是让我大军分散,然后好一口吃掉我军主力,裴尚书稳扎稳打策略不错,但前提是长城各州不崩。” “裴炎。”李治直接看向裴炎,抬头:“你说。” “喏!”裴炎拱手,略微思索,说道:“陛下,兵部的大策是对的,突厥人的主力便是在丰州和云中古城之间,随时窥伺,一旦露出破绽,他们立刻就会如同野狼一样扑上来,耐心是必须的。 他们会放出一部分精锐,挑选关键地点试图突入大唐,造成混乱,然后调动大军;也会弄出疑兵,让我朝自以为找到了他们的主力,一旦穷追过甚,战线拉长,到时只需要截断粮道,大军便难逃败绩。” “北平郡王?”李治看向李景嘉。 李景嘉拱手,道:“其实要找到草原突厥人主力并不太难,水源,补给,都有可以追寻的方式,无非就是对方可能故布疑阵,引诱大军进入陷阱,所以一定要小心。 另外,还有便是天气,冬日来临,气温骤降,突厥人冬日作战,还是有不少优势的。” “南昌王。”李治最后看向了李绚。 李绚拱手,道:“陛下,臣以为闻喜县公的战策是精准的,只是这里面可能忽略了阿史那·温傅等人的想法。” 李治点点头,示意李绚继续说。 “突厥人如今虽有几十万众,但各部落有强有弱,各部落又多有纠纷,跟颉利时期根本无法比,所以即便是再乐观的突厥智者,也不会认为他们这一战有多少击败大唐的机会,所以臣以为,他们这一战,根本目的,还是在于收拢精锐,积蓄力量。” 李绚的话没有说完,皇帝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突厥人在拖。 拖到自己兵精械熟,然后再和大唐慢慢开展。 “突厥人虽然经历了漠北祭祀,但仅仅不到半年,他们的内部体系根本没有构建,诸部之间没有什么联系,所以很有可能是除了一开始的约定之外,其他时间都是各攻各的,相互之间根本不管。”李绚细细的将突厥内部的情形分析出来。 李治缓缓的点头,说道:“如此说来,各部的突厥人,就不是在虚张声势了。” “是!”李绚拱手,说道:“这些人的目的并不在于攻破大唐,他们想的很有可能是抢一把就走。” “抢一把就走?”李治的眉头顿时深深的沉了下来,如果真的是如此,那么他们的整体策略就要做大调整。 “但也有一部或几部精锐掩藏在这些乱军之中。”李绚略微沉吟,然后说道:“我朝前线以应对大战作为准备,一旦发现对方是乱战,那么必须要做调证,这样真正的精锐就会悍然杀入。” “还是声东击西那一套。”李治侧身看了李绚一眼,眼角带笑。 要说声东击西,李绚才是大行家。 李治追问:“如何应对?” “增兵。”李绚肃然拱手,说道:“让各州再募集一千兵士,开销自理,不需太强,在前线之后,足够应对乱战便可。” 大唐的募兵可不是募的那种柔弱之军,百姓本就强悍,还有役满回家军卒,大唐又许刀弓,相比州兵,除了无甲也不差多少。 “开销自理。”李治侧身看向武后,武后点头道:“可!” “便如此吧,中书省行文。”李治看向李敬玄。 李敬玄拱手:“喏!” “但还是要有所重点。”李治看着沙盘,皱眉道:“灵州,银州,还有定州,多募两千,以备突厥入寇。” “喏!”李敬玄再度拱手。 李绚的目光落在沙盘之上。 中卫和银川都是长城豁口之处,定州则是幽州北门口,突厥人不会放过这几个地方的。 以精兵突袭,掠夺财富的同时,吸引裴行俭大军注意,等到调动大军的时候,再突然扑出来狠狠咬上一口。 …… “诸卿,还有什么忽略的地方?”李治抬头,看向沙盘四周众人。 刘仁轨上前拱手:“陛下,有闻喜县公在前线,诸事无需太过担忧,防备突厥越境兹扰便可,但突厥之事,问题还在人心,如何在战后控制人心,才能够避免野心人卷土重来。” 群臣同时拱手:“陛下!” 李治微微颔首,目光在整个边境扫过。 的确,这一战,大唐获胜不难,难的是如何彻底绞杀突厥人的野心。 复国两个字,早就如同火焰一般的在突厥人心头疯狂燃烧了。 李治侧身看向武后,问道:“皇后,阿史那·泥熟匐那边怎么样了?” 武后微微低身,面色肃穆的说道:“阿史那·泥熟匐在草原多时,虽然也聚拢了不少的突利旧部,但时刻都被阿史那·温傅控制,至于攻打边境之事,他控制不住手下的部众。” 攻打大唐,复国突厥。 东部突厥族人,听到这句话,很少有不激动的。 便是阿史那·泥熟匐的突利旧部也是一样。 “他这也是在筛选精锐啊。”李治一眼就看透了阿史那·泥熟匐的打算。 草原终究是以武力称雄,更别说阿史那·泥熟匐这个可汗不过是个傀儡。 李治抬头:“他还有什么话?” “他说,如陛下允许,他愿在战后重回长安。”武后眼神闪烁,疑惑的看向李治。 李治随即冷笑一声,摆手说道:“他想的,是能够随意在长安和草原往返,像突利一样,做一个东部草原可汗……但若是他能控制住草原局面,朕未尝不能允他。”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一家如何能同时有两人宰相 “哗哗”的雨声在天地之间响起。 四周城墙上的灯笼,照亮了前进的路。 李显手撑雨伞,行走在宫道之中,抬头看向李绚:“王叔,父皇为何会答应阿史那·泥熟匐成为真正的草原东部可汗? 难道就不怕他,或他的后人,统一整个草原吗?” “东部突厥如今虽然有二十四州部众,但划分依旧是颉利和突利的老底子。”李绚一边走,一边说道:“突利旧部弱,而颉利旧部强,一直便是如此……数十年来,朝中使用各种手段扶持突利旧部,打压颉利旧部,” 扶弱抗强,这本就是大唐针对草原的治理之法。 稍微停顿,李绚继续:“至如今,两者之间矛盾很深,如今重立后突厥汗国,看似弥合,但稍有施压,便容易冲突。” “大军累战,你胜我负,你强我弱,再加上积怨已久,稍不注意,一有冲突,立刻一场血腥火并,所以以突利嫡孙阿史那·泥熟匐为可汗,对大唐最有利。”苏良嗣跟在一旁,轻声叹道:“世人都说东山再起,但最后能东山再起的,又有几人。” 阿史那·泥熟匐重立为突厥可汗,突利的遗族,总算重有旧日辉煌。 “但最终目的还是要彻底杀死突厥人的野心。”李绚侧身,对着苏良嗣拱拱手,说道:“漠南草原,几乎全部都是突厥族人,相互之间总有关联,但如果中间安插他族,看似缓和矛盾,但其实东西突厥的关系也就疏远了。” “这是战后的事情了。”薛元超站在另外一旁,撑着竹伞,行走在风雨中,淡淡的说道:“陛下是在思索突厥长治久安之事,免得再过几年,突厥再来一次反唐之战。” “突厥的问题在于人心。”李绚接话,看向李显道:“突厥有百万之众,当年颉利突利战败,最后归附大唐,被划分为漠南漠北,漠南又分为二十四州治理,中间也不乏拉拢和挑拨之法,但五十年后,突厥还是复国心起,就是因为太安定了。” 大唐虽然也有挑唆,惩罚和灭族之举,但草原上在几十年的安定之后,对大唐的畏惧已经少上太多了。 一有野心家崛起,立刻就会群心动荡,这便是如今的突厥形势。 “如今既然其心再起,那么想要打压下去,就得用重手段,好好的杀一杀人。”薛元超越过李显,看向李绚。 李绚点头,的确,只有让突厥人认识到对大唐动手的惨烈后果,那样,他们才会怀念在大唐治下的平安时期。 李绚转头看向薛元超:“但杀人只是初步之法,即便是大唐强盛,最多在战场上杀得十万之众,但突厥光战士就有三四十万,他人一旦投诚,我便再难大下杀手,此种情况下,让草原内部的厮杀越来越重,直到冲突难抑,最好不再有突厥之名。” 后突厥再起,大唐上下都在反思,这几十年来对突厥的政策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前几年是西突厥半数动乱,勾连吐蕃,如今又是东部突厥骑兵,攻袭边疆。 大唐虽然强过突厥,但也经不起这样常年累月的征战。 所以彻底的平定突厥,便是有心人士共同在探讨的问题。 “不再有突厥之名,自然不会再有复国之举。”薛元超对着李绚点点头,说道:“王爷此法,倒是颇有些合乎根本。” 李绚对着薛元超微微躬身,然后看向李显说道:“慢慢来吧,今日回到东宫,殿下还需对突厥诸部,有更深入的了解。” “是!”李显认真点头,对于今日的草原局势,以及日后的草原治理,李显现在总算是有了清晰的认知。 风雨之中,众人缓行。 宫门之下,一道人影刚刚从丹凤门下走出,这个人,赫然正是裴炎。 刑部尚书裴炎,同时也是闻喜县公、兵部尚书裴行俭的族弟。 刑部尚书,银青光禄大夫裴炎。 …… 秋末最后一场暴雨彻底停歇。 李绚坐在马车之后,靠着车架闭目休息。 如今突厥战起,的确,因为有裴行俭在前线,所以不用担心会有战败之险。 无非就是谨慎以待,弥错补漏,尽量减少突厥动乱对大唐造成影响。 但这一战的战果,恐怕也仅止于这一战,若真能一战而定突厥,也就不会有后突厥延续几十年的动乱…… “吁!”一声轻呼,外面车马已经停了下来。 李绚侧身开口:“何事?” “王爷,有两架货车相撞,横挡道路,一时过不去,要不要掉头?”李竹低声请问。 “不用了,等着便是。”李绚深吸一口气,坐直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又传来一阵马车声响。 李竹凑到车门前,低声说道:“王爷,是刑部裴尚书。” “知道了。”李绚神色肃然起来。 这里是长安,长街宽阔。 即便是雨后,又如何会相撞堵街。 明显是有人刻意设计。 这个人,赫然正是刑部尚书裴炎。 虽然今日在紫宸殿的时候,他表现的非常正常,其他人也没有在意过他心里的波澜。 但对于早就研究的李绚,却明白,如今整个朝堂上下,最是不安的,就是裴炎。 …… 稍微收拾,李绚掀开车帘,站在了雨后的长街上。 前方不远处,两辆拉着沉重草袋的马车不知道什么原因,全部倾倒。 上面的货物洒了一地。 四周众人慌乱的捡货,但速度很慢。 李绚看向李竹,说道:“你们都上前,帮忙清理道路。” “喏!”李竹立刻拱手。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身后也传来了裴炎的声音:“伱们也都去帮忙。” “喏!”一群护卫拱手应命,然后朝着前方而去。 李绚转身,看着走过来的裴炎,率先拱手道:“绚见过叔父。” “王爷客气了。”裴炎温和的点头,同时问道:“彤儿如今快要生产了吧?” “应该就在这个月了。”李绚脸上露出一丝温馨。 裴诗彤和刘瑾瑜,麹豆儿几乎相继有孕。 十月怀胎,如今已到十月,时间说不得就在十月的某一天。 裴炎和裴诗彤的父亲裴齐哲,算是同辈,所以李绚称他一声叔父。 “倒是如果有需,王爷招呼一声。”裴炎说完,拍了一下额头,说道:“裴某倒是忘了,王爷是当世的医道大家。” “叔父说笑了,绚的这点手段,上不了多少台面。”满脸苦笑,李绚说道:“况且关心则乱,绚也不知道最后会是怎样。” 裴炎点点头,面色担忧下来,看向西北方,轻声说道:“突厥启战,兵凶战危啊!” 李绚赞同的点头道:“虽说有闻喜县公在北地,但突厥明显有能人,能狠心拿那么多突厥人的命来练兵的,当世也没几人。” 如今突厥反唐,号称有三十万人,是实际上不过十几万人而已,而且绝大多数都是没有经历过血腥厮杀的新兵。 如果换个心软一点的,将所有突厥骑兵集中在一起,以云中古城为争夺要害,和大唐在草原上相互争夺,不停厮杀,总能杀出一批精兵来,但这样,需要首领有着极高的威望,才能控制承受得住这么大的伤亡。 然而如今的后突厥内部,阿史那·泥熟匐是傀儡可汗,阿史那·温傅也是被推到棋盘上,为王者先驱的棋子。 草原真正的枭雄都躲在他们身后,所以根本没办法站出来指挥大军。 所以让草原各部和大唐厮杀,厮杀之后下来的精锐战士,便会被他们收拢起来。 这些人,才是大唐日后真正的敌人。 …… 裴炎诧异的看了李绚一眼,说道:“左相尝言,王爷有兵部侍郎之才,果不其然啊。” 李绚笑笑,拱手:“绚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 裴炎摇摇头,说道:“王爷眼光毒辣,不然也不会有苏毗羊同之胜,如今人虽在京中,但唐古拉山之战却在稳步推进。” 李绚脸色微微一变,他现在依旧是昌州都督,逻些道行军总管。 只不过是因为太子更迭,作为宗室,领兵在外被猜忌,所以才暂时的调了回来。 但即便如此,昌州的州务,还有前线的军情,他都每日通过昌州进奏院来掌控。 但在很多人都眼里,李绚最重要的身份,是太子少詹事,太子近臣,却忽略了他本是封疆大吏。 这本是李绚刻意而为之的,没想到,依旧还有人盯着。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叔父何尝不知,绚之所以如今留在朝中,就是因为闻喜县公,平阳郡公,平原郡公都不在朝中,有陛下信赖,方才长留京中,一旦北疆战事平定,绚说不得就得立刻返回军前了。” 裴炎顿时沉默了下来。 李绚的话,他没法反驳。 如今京中大将其实不少,乐城县公刘仁轨,北平郡王李景嘉,广平郡公程处弼,彭城郡公刘审礼等人,征战经验都有不少。 但若是轮到能让皇帝放心的,还是李绚。 毕竟他出仕多年以来,屡次以少胜多,如今更是击破了羊同和苏毗,破高原障,大唐战功能与他相比的寥寥。 闻喜县公裴行俭在前线领军,平阳郡公薛仁贵在代州,稳定云朔,平原郡公高侃在幽冀,镇军河北。 其他如同王孝杰,李谨行,黑齿常之等人,都在军前。 如果万一,军前崩溃,皇帝毫不犹豫,立刻就会启用李绚为军前大将。 当然,那个时候的军中大帅会是刘仁轨。 其他众将都会以李绚为核心展开军力。 这就是皇帝为前线征战,准备的后手。 …… 裴炎点点头,看向前方逐渐被搬开的道路,轻声说道:“那王爷觉得,闻喜县公究竟什么时候能够大捷,班师回朝呢?” 李绚呼吸凝重,裴炎问的,又岂止是一个问题,那是李绚的整个立场问题。 裴炎,裴行俭。 虽然一个是洗马裴,一个是中眷裴,但终究是同族兄弟。 两人能够在朝中同任尚书,便已经是皇帝气量恢宏了,但绝对不会让两个人同任宰相。 那样的话,真正被惹恼的绝对不是皇帝,而是满朝的天下世家。 所以两人当中只能有一个为宰相。 一个做了宰相,那么另外一个就只能够被堵在半路。 前面那个退不下去,后面那个就别想上来。 永远也别想。 但裴炎不想退,他要争。 和刚刚从前线获得大胜,班师回朝的裴行俭争。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南昌王果然好算计 站在长街中央,李绚转头,看向裴炎,认真的说道:“叔父应当知晓,草原之战,并没有那么容易结束。 即便是闻喜县公今年打退吐蕃人的进攻,但一日抓不到阿史那·温傅,这一战就一日完不了。” 裴炎立刻追问:“王爷的意思,是这一次抓不到阿史那·温傅?” “除非阿史那·温傅自己冲上来,否则,草原广大,眼下这一战,根本抓不到人。” 李绚回身看向皇宫方向,面色凝重的说道:“一切要看陛下,要看朝中的军粮调度,如果朝中能够忍受,那么这一战应该会在明年秋了结,但……” “王爷请讲。”裴炎仔细的盯着李绚。 李绚点点头,说道:“但阿史那·温傅,其实也不过是被推在台前的棋子,若是他再被人操作,那么想要战事了结,就还需要时间,一年,两年……” 李绚轻叹一声,他不知道大唐后来出了什么问题,导致有裴行俭在的朝廷,竟然没能彻底清理掉后突厥。 最后致使后突厥彻底立足。 目光扫过裴炎,李绚心中轻叹一声,或许从裴炎的身上,他能看出一丝端倪。 曾经有人说过,谁一心为公,谁就会露出破绽…… “如今朝中尚书右仆射出缺,王爷觉得谁人递补比较合适?”裴炎眼神幽幽的提问。 如今既然裴行俭一时半会了结不了突厥之战,那么接下来的,便是裴炎的机会。 在裴行俭突厥之战结束之前,裴炎能先成为宰相,那么被堵死的,就该是裴行俭了。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这是陛下和天后的决断,我等做臣子的,就不要私下揣摩了,不过……” “如何?” “朝中晋升宰相,除了次序以外,最重要的,还是功劳,功劳足够,便能直升侍中,中书令和尚书仆射。”李绚看了裴炎一眼,轻声说道:“叔父若想晋升,还是该想如何立功。” 裴炎沉默了下来。 他原本想的,就是先做同中书门下三品,先堵住路再说,但现在看来,也未必保险。 “不知道王爷有何建议?”裴炎抬头,目光凝重,但暗底幽微的看着李绚。 李绚心中笑了,但神色还是诚恳无比的说道:“河南道隐田清查进展缓慢,如今秋收已毕,何不让相王带人清查?” “相王?”裴炎一瞬间有些看不明白李绚的算计。 李绚神色淡了下来,看着前方已经打开的街道,淡淡的说道:“前些日子,周国公生辰,元万顷说,相王想要调任洛州牧,岂不正好!” 裴炎顿时眼睛一跳,好厉害的算计啊。 李旦想要调任洛州牧,无非就是想要复刻李显的路。 先任洛州牧,再任雍州牧,然后直接太子。 但不管如何,李旦都是需要做出些事情来的。 这些事情,当然不能李旦亲自上手去做,那么真正能上手的,就是相王府的北门学士。 北门学士看似手段不断,但河南道的隐田清查又岂是易于。 即便是李贤,带着皇甫公义等人,花费好几个月推进不过两成。 如今李贤已经被废,曾经好不容易推进的进度,如今还剩下几分,还真不好说。 现在先让北门学士的人去推进,那么一时之间恐怕很难起到效果。 要知道,当初是李贤以太子身份推进,身边还有无数来自世家的东宫子弟,这才推进二三成。 北门学士多是寒门,和地方世家有极大的矛盾,免不了要强行推进。 到时候“少不了”会有事。 一旦出了大事,朝廷自然要派人去处理,甚至直接接替相王府的那些人,处理清理隐田之事。 这个人的最佳人选,无疑是裴炎。 “多谢王爷赐教了。”裴炎对着李绚认真拱手。 李绚回礼,认真说道:“叔父说的赐教什么,绚不记得,只是家里万一他日有事,还望叔父能够相助一二。” “王爷客气。”裴炎说的很慢,眼神中带着疑惑。 李绚这个时候,不是应该为东宫谋求自己的支持吗,怎么只说到自己家? 裴炎瞬间醒悟,这是李绚笃定,东宫的事情用不着他帮忙。 也就是说,东宫绝对不会走到李贤的地步。 裴炎心头疑惑,即便是李绚和太子的关系再近,但他将来总要离开京城,一旦他不在太子身边,难道也能保证太子不犯错吗? “那今日便如此吧,叔父,绚告退。”李绚微微拱手。 “王爷慢走。”裴炎回礼,然后看着李绚上了马车,然后缓缓离开。 直到李绚离开,裴炎才重新回到自己的马车内。 马车继续行驶,裴炎微微闭上眼睛。 他今日来见李绚,最初的本意,只是想询问东宫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 谁知道,李绚至始至终都只提他自己,而不将东宫牵扯进来。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东宫对裴行俭的态度。 没有态度。 东宫不准确介入任何朝争,一切按照圣命处置。 至于河南道清理隐田之事…… 裴炎忍不住一声叹息,南昌王果然好算计啊。 这是一颗自己不得不吞下去的香饵。 …… 李绚刚外套坐下,看向身边的侍女,道:“你们都退下吧。” “喏!”一众侍女缓缓而退。 半躺在软榻上的刘瑾瑜,看到李绚这般模样,忍不住起身:“夫君可是有事?” “躺着吧。”李绚走过来,重新安置刘瑾瑜躺下,然后才说道:“生产就在这几日,要注意。” “夫君?”刘瑾瑜抬头看向李绚,自从李绚检校太子少詹事以来,很少见他这般模样。 李绚轻叹一声,坐在一旁说道:“今日归家时,碰到了裴尚书。” “刑部裴尚书?”刘瑾瑜诧异的看着李绚,随即说道:“他是刻意堵夫君的?” “嗯!”李绚点头,然后轻声叹息,说道:“他想要做宰相?” “裴尚书想做宰相也不是一日两日的……夫君是说,他想要尽快做宰相?”刘瑾瑜顿时恍然了过来。 李绚点点头,说道:“突厥叛乱,虽然于国兹扰过甚,但于个人而言,却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尤其闻喜县公做兵部尚书多年,资历已经足够,军功同样不少,如今只要平定突厥,那么就能立不世之功,然后登堂拜相。” “突厥。”刘瑾瑜缓缓的点头,的确如今的突厥行事完全不同。 很多人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 如今的突厥,不再是大唐的二十四州,而是整整的一个后突厥汗国。 一旦平灭后突厥,那么裴行俭立刻就能够和李靖,李積这等战神看齐。 甚至比他的师傅苏定方,还要更高一筹。 “一旦闻喜县公平灭突厥,拜相是必然的,他一旦拜相,裴尚书就被堵住了。”李绚轻叹一声,面色感慨。 裴炎,裴行俭,裴氏当中最出色的两人。 一位刑部尚书,一位兵部尚书、检校右卫大将军, 如果按照次序来算,裴行俭理应更早为宰相,但他一旦成为宰相,裴炎的路就被彻底堵死了。 皇帝绝不会让两个姓裴的人同时成为宰相的。 否则,一旦三省当中的两个被裴家人掌握,顿时就是不测之祸。 这一点李治非常清楚。 所以一旦裴行俭成为宰相之后,裴炎将没有任何机会。 如果裴炎裴行俭兄友弟恭,自然一切不用担忧。 但这二人,从早年国子监开始,就必须看不过眼,相互争执,相互比斗,仇怨早结。 不然皇帝也不可能让两名裴氏子弟同时担任尚书。 也正是因为如此,裴炎是绝对不会甘心屈居在裴行俭之下的。 …… 听到李绚这么细说,刘瑾瑜顿时就明白了过来,低声说道:“今日他找夫君,就是想要问夫君,在他和闻喜县公之间,夫君,还有东宫,究竟选谁?” 李绚轻轻的点头,这是裴炎今日堵他的根本原因。 刘瑾瑜担忧的看着李绚,问道:“夫君怎么回答,这一个不妥……” 一个不妥立刻就会得罪裴炎。 而且得罪的很深。 李绚苦笑着摇头:“他都堵街了,为夫能怎么说……不过为夫也没有明说,只是示意他去清查隐田,只要他清查隐田有功,做的比闻喜县公要快,那么这个宰相的位置自然就是他的。” “那么这样,对闻喜县公,会不会有所不公?”刘瑾瑜神色忧虑的看着李绚。 李绚轻轻的搂着刘瑾瑜,低声说道:“娘子知道的,如今尚书左仆射空缺。” “嗯?”刘瑾瑜聪慧异常,李绚仅仅是开了个头,她立刻就听明白了李绚的意思:“夫君是说,这个尚书左仆射,陛下是给闻喜县公留的?” “嗯!”李绚轻轻躺在,然后说道:“裴炎如此积极的图谋宰相职位,最瞒不过的,就是陛下……如果他真的在闻喜县公之前完成清田,陛下会让他拜相,但多是黄门侍郎,中书侍郎一类,同中书门下三品。 至于闻喜县公,真的大功告成,恐怕也只是同中书门下三品……裴家可以两人拜相,但一人在中书门下三省,一人不在。” “那在什么地方?”刘瑾瑜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东宫。”李绚的眼神幽微,轻声说道:“东宫庶子,或者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 “原来夫君是为了太子殿下。”刘瑾瑜顿时就明白,这件事情,又被李绚利用了。 …… 黑暗之中,李绚轻声开口:“三娘,你要注意裴炎,这一次他来找为夫,为夫答应不插手,但若是为夫插手了呢?” “夫君觉得裴炎,还有针对闻喜县公,甚至是针对夫君的手段?”刘瑾瑜眼神一厉。 “嗯。”李绚在黑暗中轻轻点头,然后说道:“多盯着他点,为夫想知道,他手下,还有多少手段?”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皇太孙,李重照 东宫门前,一阵马蹄声急速而来。 到了门前,李绚已经翻身下马。 身后,杨炯,宋之问,卢照邻等人,也都快步跟上。 东宫内外,早已经换了侍卫。 全部都是宫中禁军。 李绚手里腰牌伸出,这一次一路直进宫中。 内殿院中,皇帝和武后站立殿中,宫中其他群臣肃然站立。 李显陪在皇帝和武后身侧,目光望向殿中,眼中闪过阵阵担忧。 殿中,凄惨的嘶吼声在不停的传来。 太子妃韦氏,正在生产。 听到身后脚步声响起,李显立刻回头,看到李绚,立刻忍不住上前,抓住李绚胳膊,紧张的问道:“王叔,没事吧?” “没事的。”李绚拍了拍李显的胳膊,然后看向转过头的皇帝和武后,拱手道:“臣南昌王绚参见陛下,参见天后。” “嗯!”李治轻轻点头,目光看向殿中,轻松一声,感慨说道:“此种情形,二十七郎在总是能让人多放心些。” 李绚赶紧拱手道:“臣为太子妃诊过脉,皇孙虽然贵重,但也浑然合适,安然生产不成问题。” “如此便好。”李治突然就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武后回头白了李治一眼。 她最是明白,能够让皇帝如此开心,无非就是李绚说了皇孙两个字。 是男孩啊! 李治也不是第一次有孙子了,但是皇长孙李光顺随着李贤被废,而失去皇家身份,而皇次孙,临淄郡王李光仁又被送到了洛阳,由孝敬皇帝太子妃裴氏抚养。 这二人都不是李治说想见就都能见的。 但如今,韦氏又将诞下男婴,等于李治的皇位,在李显之后,又有了传承。 皇帝能不高兴吗? 武后看向李绚,很随意的问道:“南昌王在忙什么?” “是城西惠民医院之事,已经开始选址规划,臣打算在这个冬天就盖好。”李绚拱手,然后说道:“今年冬天北疆大战,难免会有伤卒从前线下来,到时候,正好将地方调出来,供受伤士卒使用。” “还有流民。”李治侧身,看着李绚,说道:“大战之后,也难免会有可怜人流落到长安,你那里也要注意收留。” “臣领旨。”李绚认真拱手。 李治的目光从李绚身上落在了身后杨炯,宋之问,卢照邻等人身上,眉头一挑,问道:“东宫修书乃是定事,你们不会开口就直接修本医术吧?” 李绚嘴角微微抽搐,然后拱手道:“陛下,太子殿下还在学习当中,并不适合直接参与,故而臣和杨学士,宋学士,卢先生,还有杜学士商量过,眼下比较合适的,还是修一本《切韵》,太子监工便可。” “《切韵》?”李治有些诧异,缓缓点头,说道:“这一点,倒也的确是朕没有想到过,但的确比较合适。” 《切韵》,隋初陆法言所著韵书。 韵书,音韵之书,汉语读音之书。 《切韵》全书共分一百九十三韵;韵又按四声归入平、上、去、入四部分。 折衷了南北音系,最终而定的官话。 大唐如今的韵律,依旧继承了前隋《切韵》。 但无论如何,时间已经过去了八十年,时序变化,大唐也应该有一本自己的韵书。 李治抬头,看向薛元超说道:“若朕没有记错,当年是陆家将薛公,刘臻、颜之推、卢思道、李若、萧该、辛德源、魏彦渊这八个当时的著名学者请到家里聚会,点评时政,又商讨音韵?” “是!”薛元超上前,拱手道:“当年祖父的确在列,此事最后由陆法言执笔,将讨论商定的音韵原则记下来,于隋文帝仁寿元年编写完成的。” 这里的薛公,就是大名鼎鼎的隋朝大儒薛道衡。 薛道衡为高颖、杨素等人敬重,唯独得罪了杨广。 同时,薛道衡还有一位密友。 司隶刺史房彦谦——房玄龄之父。 如今东宫要重修《切韵》,不说别的,有薛元超的参与,那么谁都说不出一个不是来。 李治点点头,说道:“既然想好了要做,那就好好去做,大唐也需要一本自己的《切韵》了。” “臣等遵旨。”院中群臣同时拱手,暗暗的又松了口气。 他们是好不容易,才想到要编修《切韵》的。 《汉书》是轻易不能碰的,尤其李显现在的文学功底不够,强行参与,只会惹人笑话。 《切韵》一事,便没有那么多的政治隐患,又有薛元超参与,相对要妥帖的多。 而且极具象征意义。 这意味着东宫从今往后,开始逐渐掌握所有人说话之音的权利。 透过这种方式,东宫的影响力,很快就能够传递到下层。 同时还能够锻炼东宫群臣的文学手段,留名后世,没人不乐意。 这的确是一件好事。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的看向李绚,因为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他提出来的。 李治转过身,看向内殿,这个时候,内殿的叫喊声也仿佛小了许多。 “好好做吧,三郎,让朕看看你的能力。”李治没有看向李显,李显肃然拱手:“喏!” …… “哇……”的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在整个东宫响起起来。 瞬间,东宫的所有人全部都松了口气。 皇帝站了起来,目光紧紧的盯着殿内。 虽然李绚说是男孩,但皇帝还是要亲眼见到。 因为这个孩子,对如今大唐的局面有很大的用处。 尤其是在北疆和突厥开战之时,这个消息能够极大的振奋人心。 不只如此,因为李贤被废,还残留的一些风波也会因此而彻底平息。 在皇帝的目光注视之下,数名女使同时从内殿快步走了出来,其中一人怀里还有襁褓。 襁褓里婴儿声音哭的很响亮,有力。 女使神色激动的冲到皇帝面前,跪下,欣喜的说道:“恭喜陛下,恭喜天后,恭喜太子,是一名皇孙。” “好好好!”李治难掩激动,看着襁褓里有些发皱哇哇大哭的婴儿,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的婴儿,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停下了哭泣。 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李治,伸出手去抓李治,甚至嘿嘿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李治笑的更大声了。 李绚在一旁看着感到十分惊奇,一旁的李显,还有姚令璋等人,全部都惊讶的看着这一幕。 还有这么有灵性的婴儿。 等到皇帝的声音平静下来,武后在一旁拉了拉李治的胳膊,说道:“陛下,该抱回去了,外面冷……内府稍后有赏赐。” 最后一句话,武后是对着几名女使说的。 “多谢天后。”几名女使同时躬身,转身将婴儿送了回去。 直到人影消失,李治才缓缓的收回了留恋不舍的目光。 武后低声在旁边问道:“陛下,是现在取名,还是满月再赐。” “哦!”李治回过神来,笑了笑,然后说道:“现在吧,吾孙荣贵隆昌,天授英才,赐曰,重照。” 李重照,皇帝亲孙,太子嫡长,名曰重照。 “多谢父皇。”李显直接跪了下来,神色激动。 “好了,起来吧。”武后拉了李显一把,然后才又有些诧异的看向皇帝:“陛下,封爵?” 李治这个时候却突然摇摇头,说道:“让朕再想想。” 转过头,李治意外的看向李显,说道:“进去看看伱的妻儿吧,朕就先回去了。” “喏!”李显认真拱手,他有些不明白,现在怎么回事。 他的儿子出生了,最次也应该封个郡王。 怎么什么都没有。 看到李治开始转身,有些诧异的李绚,还有薛元超等人同时拱手:“臣等恭送陛下。” 李治转身就要离开,刚走了两步,目光扫见李绚,脚步顿下,皇帝开口道:“南昌王,今日皇孙生辰,念首诗吧。” “喏!”李绚诧异的拱手,四周杨炯,宋之问,卢照邻等人,俱都好奇的看向李绚。 李绚只是沉吟,便开口道: “代邸躬仁俭,汤孙世圣贤。 谁云无二日,今恰见三天。 甲观初寒夕,神光似昼然。 前星那解老,何但八千年。” …… 李绚拱手,李治琢磨,低声道:“谁云无二日,今恰见三天。写的不错。” 一句话说完,皇帝大踏步而走,武后赶紧跟上,脸上若有所思。 “臣恭送陛下。”李绚等人再度躬身。 一直到目送皇帝离开,李显才凑到李绚身上问道:“王叔,什么意思,今恰见三天?” “天无二日,天下只能有一位主宰,恰见三天,陛下,太子,皇孙。”薛元超走过来,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看向众人说道:“南昌王深知陛下心思啊!” 薛元超这么一说,在场众人全部都反应了过来,可是随即就疑惑了起来。 李绚这首诗,虽然恰好将皇帝,太子和皇孙包含其内,但也属于正常。 况且前面还有更肉麻的汤孙世圣贤,这不更过分吗? “或许是想到了别的什么吧,众位都回去吧。”李绚先是对着薛元超拱手,然后看向众人摆摆手,最后才拉着李显走到一旁:“殿下,我们早些时日说的那句话,你可有对别的什么人说起过?” “什么话?”李显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皇太孙!”李绚两个字说完,李显的眼睛瞬间就瞪直了,难以置信的说道:“王叔,你是说,是说?” “不要太急,先等等看,应该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李绚迅速的冷静了下来,随即看向李显,拱手道:“无论如何,今日之事,恭喜殿下。” “多谢王叔!”李显对着李绚还礼,然后看向不远处的韦弘敏,招手道:“韦卿,招呼众卿,三餐盛待。” “喏!”韦弘敏肃然拱手。 太子长子降世,群臣庆贺,但首先是东宫群臣。 果然,李显这话一出,院中群臣立刻反应了过来,齐齐拱手道:“臣等恭喜殿下,喜的麟儿,于赫汤孙,克绵永福。” “多谢诸位!”李显笑着摆手,然后转身进入了殿中。 李绚松了口气,刚要转身,就看到姚令璋,苏良嗣,还有程务忠等人,都在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只有薛元超笑了两声,然后转身离去。 李绚苦笑着回头,拱手看向众人,说道:“众位,真的不能说,此事只能等。” “等?” “嗯!”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大喜大吉 东宫群臣没有等来皇帝封赏李重照的旨意,也没有等到李绚说的因由,但他们却等来了皇帝改元诏书。 姚令璋站在明德殿中,张开圣旨,对东宫群臣宣召:“惟仪凤四年,岁次己卯,十月乙亥,望六日己巳,皇帝若曰: 於戏! 朕以寡薄,忝承丕绪。 奉二圣之遗训,抚亿兆以初临,驭朽兢怀,推沟在念。 上元垂祐,宗社降休,仪凤时和,人殷俗阜。 车书混一,文轨大同,简玉泥金,升中告禅。 百蛮执贽,万国来庭,朝野欢娱,华夷胥悦。 朕所以日昃忘疲,中宵辍寝,讨论坟籍,错综群言。 采三代之精微,探九皇之至赜…… 朕之百姓,尚多劳止,思覃惠泽,与共更新。 可大赦天下,改仪凤四年为调露元年。 大辟罪以下,皆赦除之。” “臣等恭令圣旨,陛下万寿无疆。”群臣同时拱手,然后肃然站立。 姚令璋将圣旨收回,四周官吏才忍不住凑上来询问:“詹事,怎么突然就改元了?” “宜令章细,牧伯惟良,天下大吉,此中诸事众位并不陌生,何至于诧异。”姚令璋摆摆手,看了李绚一眼。 李绚神色肃然,点头回应:“调露,调和致甘露也,四节不相违,调露之乐。” 其他人微微一愣,随即李绚向姚令璋拱手告辞,自己转身朝值房走去。 他要写奏章庆贺皇帝改元之喜。 不是以检校东宫詹事,而是以昌州都督,逻些道行军总管。 也就是现在唐古拉山战事缓和,李绚才有时间在朝中久待,同时处理这些事情。 皇帝改元,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最一开始的时候,皇帝用的是永徽,废王立武,立了李弘为太子,改年号为显庆。 李义府奏蜀地有神龙升天的祥瑞,于是改年号为龙朔。 灭百济,但征高句丽不顺,于是改名麟德。 二圣临朝,泰山封禅,于是改年号为乾封。 灭高句丽,筹建明堂,改年号为总章。 李勣去世,刘仁轨和许敬宗致仕,改年号为咸亨。 追尊先祖,改称天皇天后,改元上元。 凤凰集,改元仪凤。 这一次改元调露,皇帝说了很多欢庆,迎吉的话,但实际上却什么都没说。 那么改元调露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是和皇孙李重照有关,还是和眼下的突厥战事有关? 东宫群臣自然希望是前者,但,即便是当年皇长孙李光顺出生,皇帝也没有改元,凭什么要现在为李重照改元。 说为了李显新任太子改元,可早就应该改了。 何至于拖到现在。 值房之中,李绚沉思良久,终于落笔:“宝源流光,流光惟远。孙谋有贻,庆序昭衍。于乐众望,承兹嘉羡……” …… 李显跪在殿中,李旦,太平公主,跪在两侧,薛元超,姚令璋,李绚等人跪在后面,王福来亲自宣旨。 “惟调露元年,岁次己卯,十月乙亥,朔二十一日甲申,皇帝若曰: 於戏! 上天丛休,申锡祚胤;孙谋有贻,临轩体正。 煌煌上仪,欣欣众听;隆我邦本,无疆惟庆。 璇源浚发,衍庆自灵长。 圣运隆昌,震闱显册彝。 今有太子显嫡长子重照,运日隆昌,基绪焕光,格神明助,福禄无疆。 宜立为皇太孙。 所司具礼,以时册命;见严昭报,礼乐成章。” “臣等恭领圣旨,陛下万寿无疆。”李显为首,李旦,太平公主,薛元超,姚令璋和李绚等人齐齐附身跪拜。 前面已经猜到大概的众人,俯首领命。 后面一无所知的众臣,听到圣旨内容,全部都懵了。 自古未闻太子在东宫,而立太孙者。 但皇帝是什么性子。 当初追赠李弘孝敬皇帝时,朝野便已经有所见识。 自古哪有皇帝还在位,就追赠儿子为皇帝的。 皇帝曰:“自我作古,可乎?” 做儿子,最是明白皇帝的坚决。 李旦缓缓站了起来,对着李显拱手道:“皇兄,恭喜了。” “四弟。”李显脸上满是担忧,目光看向紫宸殿方向,轻声说道:“为兄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何故,但父皇这么做,必有他的道理,为兄只是担心父皇朝政繁忙,身体难堪。” 李旦一愣,随即缓缓点头。 这是如今能够说清楚现在这些问题,最好的答案。 皇帝身体不适。 所以才会突然间设立李重照为皇太孙。 “走吧,二位皇兄,我们进去看看皇侄吧。”太平公主走了过来,看向李显和李旦。 皇帝因为皇太孙身体幼小,太子妃身体不适,所以要就没有让他们出来迎旨。 “好,你们先去。”李显看向了等在一旁的薛元超,姚令璋和李绚等人,其他人都还等着呢。 “那一会见。”李旦朝着群臣拱手,群臣还礼,然后就看着李旦带着太平公主进入了后殿。 …… 明德内殿之中,苏良嗣第一个忍不住的开口问:“殿下,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苏良嗣问话的同时,目光不时的落在了李绚和薛元超的身上。 要知道,在半月之前,太子妃刚刚生产之时,两个人就说过一阵古怪的话。 现在回想起来,两人明显是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一些内情。 现在一切印证,更是明显。 李显忍不住的主动开口,说道:“此事细说,还是在孤为英王时……当时皇嫂临盆,为了临淄郡王,在王叔的建议下,孤和四郎,还有太平,一起上疏,请父皇以二兄之子,为大兄嗣,但大兄为孝敬皇帝,其嗣子身份敏感,故而王叔建议,在王妃生产之后,请奏,立皇太孙。” “其实当时,本王和太子殿下担心的,是陛下立皇长孙为孝敬皇帝嗣子,所以才想出用皇太孙制衡,后来,陛下立了临淄郡王为孝敬皇帝嗣子,所以这事,本王和太子殿下就忘了,没想到……”李绚忍不住的摇摇头。 他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演变到现在这种地步。 皇太孙的事情,他只和李显提起过,但这话却落入到了皇帝的耳朵当中。 群臣下意识的看向了李显。 这种事情,以李绚的严密,他是不可能会随意对外说的,那么不经意间透露风声的,只可能是李显。 李显满脸苦笑,摇头说道:“孤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东宫群臣全部都是满脸不信,李显越发的无奈。 薛元超这个时候开口道:“勿论如何,此事已经至此,对东宫而言,没有半点坏处,甚至有无限好处。” 群臣顿时肃然起来。 李重照被立为皇太孙,那么也就意味着,一旦李显有事,李重照也同样以皇太孙的身份拥有了即位资格。 甚至这个资格还要在李旦之前。 皇太孙即位之事,以前并非没有过,只不过是下场都不怎么样而已。 但无论如何,皇太孙已立,那么李重照立刻就拥有了即位资格。 东宫彻底稳了。 这也是李旦为什么沮丧的原因。 “殿下,改元调露,会不会和皇太孙有关?”程务忠这个时候忍不住的问了一声。 李显微微一愣,他差点都已经忘了。 几天之前,皇帝才刚刚将年号从仪凤改为调露。 现在看来,的确有这个可能。 看到李显脸上露出欣喜之色,李绚抬头看向了薛元超,两人会意点头。 下一刻,两人已经同时站了起来,对着李显拱手道:“皇太孙器质冲远,风猷昭茂,臣等恭贺殿下。” “臣等恭喜殿下。”殿内群臣同时站了起来,拱手庆贺。 苏良嗣在站起来的同时,眼神闪过一丝疑惑。 一切真的是因为皇太孙吗? 相比于李绚和薛元超恨不得立刻就将一切按到李重照头上,苏良嗣要冷静的多。 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他忽略了,可始终想不起来。 他明白,真正在暗中做局的人,是皇帝和武后。 所以他才无法看清楚全面,只是不知道,这对夫妻,又在算计什么。 …… “多谢诸位了。”李显笑呵呵的站了起来,看着众人道:“今日终究喜事,韦卿,准备膳食,孤要和众位爱卿好好喝一杯。” “喏!”韦弘敏立刻拱手应命,眼中满是欣喜。 今日这件事,对东宫是喜事,对韦家来讲何尝不是喜事。 韦家的外孙成了皇太孙,只要李显即位,那么他就是实实在在的皇太子。 甚至即便是李显出事,那么有韦家的支持,李重照也是夺嫡最有力的人选之一。 甚至,韦家都不会允许李显出事。 毕竟相比于皇太子,皇太孙真的要差远了。 李显对着群臣摆手说道:“诸位各归官廨,孤要去看一看四郎和太平。” “喏!”群臣立刻站了起来,然后看着李显朝后殿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太子右卫率韦纪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李显停下脚步,回头问:“何事?” “启禀殿下,南昌王府传信,南昌王妃临盆了。”韦纪话还没说完,李绚就已经站了出来。 对着李显深深拱手,李绚急促的说道:“殿下,臣需要告假。” “王叔随意。”稍微停顿,李显笑着说道:“如何,孤陪王叔一起去?” “殿下!”李绚满脸苦笑,拱手道:“殿下,如今家中情况混乱,臣还需要整理,等到一切了当,再请殿下莅临。” “好吧。”李显轻叹一声,说道:“那王叔慢走。” “喏!”李绚再度深深躬身,然后直接转身,快步的走出明德殿,然后离开东宫。 站在明德殿中,李显突然感慨:“看来,孤马上就又要多一位堂弟了。” 殿中群臣神色一愣,随即拱手道:“也恭贺殿下了。” “诸位,再有本月,就是皇太孙满月之期,诸位可不要空手来啊!”李显笑呵呵的看着群臣。 群臣顿时无语。 …… 飞马狂奔,李绚快速朝开化坊方向而去。 李竹等人紧紧跟随,不一会功夫,他们已经回到了开化坊内。 进入坊门的一瞬间,李绚立刻放慢了马速。 深呼吸,让自己快速的平静下来。 东宫的事情留在东宫,李绚今日要面对的是自己的事情。 他今日,又要多上一个孩子。 刚刚迈入大门,李笔已经快速的迎了上来,面色苍白的说道:“王爷,王妃和两位侧妃,同时临盆。” 李绚脸色瞬间一白。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添丁进口,开枝散叶 “哇”的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在彭王府响起,然后回荡。 一直在院中站着的李绚,终于松了口气。 东侧院中,侍女小云已经快步而出,对着李绚欣喜的福身:“回禀王爷,是小王子。” “好了,知道了,回头账房领赏钱。”李绚满脸喜意摆摆手,神色着实轻松了一下。 不管怎样,他又多了一个儿子。 未来的又多了一个继承人。 转过身,李绚看向西侧的两间院落。 麹豆儿和裴诗彤全部清晰的痛叫声,在婴儿啼哭声响起的瞬间,一下低沉下来。 但现在,随着婴儿啼哭声降低,两人的痛叫声,立刻再度响了起来。 李绚转过身,带着担忧,看向一旁同样站着的岳父刘元朗和岳母周氏,拱手道:“还请岳父岳母帮忙进去看看三娘。” “好!”刘元朗平静的点点头,然后对着身侧的彭王妃欧阳氏和天山公夫人慕容氏拱手,才带着周氏进入了东院。 …… 李绚转身对着慕容氏,面带担忧的拱手道:“岳母。” 慕容仪神色平静,摆手说道:“豆儿自小身子康健,你不用担心,你还是操心一下裴妃吧,她的身子骨可不见了多好。” “亲家说的都是很有用的话,你平时看起来也很精明的,怎么一到自己身上就糊涂了。”欧阳氏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 李绚只能无奈的拱手苦笑。 他现在听着裴诗彤和麹豆儿传来不断的痛叫声,一时间也是心乱如麻。 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说话周全。 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在这种事情上,竟然也会慌乱。 深吸一口气,李绚看向李竹:“准备纸笔。” “喏!”李竹立刻快速的朝书房而去,没过多久,他已经将纸笔带了出来。 李绚对着母妃欧阳氏和慕容仪歉意的拱手,然后转过身,直接在宣纸上写下几个字。 片刻之后,已经写好,李绚合上纸张,交给一旁的侍女,说道:“送到裴妃手中。” “喏!”侍女拱手,然后快速的拿着纸条进入房中。 房屋之中,躺在床榻上痛叫的裴诗彤,突然手中被塞了一张纸条。 裴诗彤痛苦中愣神,这个时候,侍女已经在她耳边说道:“这是王爷让人送进来的。” 裴诗彤深吸一口气,稍微缓了一下,然后打开纸条快速看了一眼。 不等别人看清楚,她已经迅速的重新揉了起来,其他人想看也看不到。 脸上带出笑意,但下一刻,裴诗彤已经禁不住更加痛苦的叫了出来。 …… 听着响亮起来的痛叫声,李绚松了口气。 但这个时候的他,还顾不上那么许多,只是快速的在宣纸上勾勒。 一副海上行船图,顿时出现在他的笔下。 李绚稍微放下细竹毛笔,然后松了口气,看向慕容仪和欧阳氏,解释道:“豆儿最是向往将来能够前往海上去走走,绚已经答应了她,日后有时间就去,现在便只能……” 慕容仪和欧阳氏相互对视一眼。 她们不得不承认,李绚做事,还是有些巧思的。 “将这幅画挂在豆妃面前,告诉她,等孩子满月,本王就陪她在曲江之上好好游玩。”李绚将宣纸递给了一旁的侍女。 侍女立刻就奔进屋中。 很快,响亮的痛叫声就越发的清晰起来。 李绚松了一口气,转身对着欧阳氏和慕容仪拱手道:“药已经都送进去了,现在只有等,如果不行,儿子再进去亲手推拿,若是还有为难,就只能用最后一招了。” 最后一招,就是产钳了。 自从李绚当年发明产钳到现在,已经过了好几年的时间。 百姓也好,官宦人家也罢,有不少用产钳的。 基本上用的时候,都是最迫不得已的时候。 结果大多数也是好的,绝大多数婴儿都顺利生产。 虽然也带有一点小毛病,但相对于整体情况来讲,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如今有不少人,在暗中为李绚立生祠。 武后虽然提前写了一本《产经》,但不知道什么缘故,人们都将功劳准确的放到了李绚头上。 产钳也被百姓叫做南昌钳。 …… 欧阳氏看向慕容仪,关心的说道:“亲家,坐会吧,豆儿和彤儿都是头胎,恐怕都得等一阵。” 慕容仪勉强笑笑,然后坐了起来。 如今在天山公府,只有慕容仪一个人在。 天山公麹崇裕正在西北,镇守西吐谷浑。 自从李绚打下羊同以后,西吐谷浑的吐蕃人没有了高原的支援,很快就被吐谷浑人孤立了出来。 然后麹崇裕恰好带兵杀入,带着东西吐谷浑人,将吐蕃人杀个干干净净。 西吐谷浑因为在最后关头选择了投降大唐,所以大唐并没有灭掉他们,而是让他们继续存在。 东吐谷浑慕容氏虽然不满的叫喊了一阵,但谁也没有理会。 如今没有了吐蕃人,他们对大唐的价值已经不高。 如果再不老实一点,大唐就会回过头来就该敲打他们了。 …… 时间过去没多久,但在焦急的等待中却很感觉漫长。 终于“哇”的一声,清亮的啼哭声从麹豆儿的房中传中。 李绚终于松了口气,随即满脸欣喜。 一旁的慕容仪已经忍不住先一步冲进了房中。 不等侍女出来回报,另外一侧的裴诗彤的院中,同样清亮的啼哭声响起。 又一婴儿降世。 李绚彻底放心下来,满脸止不住的欢笑。 等到侍女出来通报都是男孩的时候,就连欧阳氏都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添丁进口,开枝散叶。 这也是一个家族的男丁最基本应该有的责任。 松了一口气,欧阳氏白了李绚一眼,说道:“现在一下子多了三个儿子,大郎,伱现在可也是有四个儿子了,以后可有的你忙,对了,孩子的名字起好没有。” “起好了,起好了。”李绚回过神来,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然后双手递上。 欧阳氏看了一眼,低声念道:“日月昭明,列宿有常。” “李志昭,李志明,李志有,李志常。”李绚拱手,认真说道:“天不变经,地不易形,日月昭明,列宿有常。” “好,明日送到宗正寺,登录宗谱。”欧阳氏看了左右两侧院落一眼,说道:“你先去看三娘,母妃给你去看豆儿和彤儿。” “多谢母亲。”李绚感激的拱手。 如今他越来越觉得麻烦,三个有孩子的妻妾,还有一个没孩子的刘舒璧。 想要一碗水端平,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李绚下意识的抬头,看向皇宫方向。 如今宫中,李治虽然也还有寥寥几个嫔妃在,但基本都多年不去。 那些嫔妃在宫中,也不指望能够得到皇帝宠爱,只是有个地方抱团取暖罢了。 李绚先去见了刘瑾瑜,还有皱巴巴的李志明,将岳父岳母送走,哄着刘瑾瑜睡着,他才去了其他两个院落。 李志有和李志常,两个小子一样看不出什么不一样。 等到麹豆儿和裴诗彤都睡下,李绚这才进了东侧第二间院落。 刘舒璧正归拢着昭儿和霞儿在昏昏欲睡。 之前她也是见了刘元朗和周氏一眼,才回来看孩子的。 李绚躺在床榻边,将刘舒璧轻轻的搂在怀里。 刘舒璧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看到李绚,低声喃喃说道:“夫君,妾也想要个孩子。” “可以。”李绚捏了一把刘舒璧的鼻子,低笑着说道:“不过今年不行,等为夫明年离开长安之前。” 刘舒璧一愣,随即满脸娇羞。 李绚忍不住的将她搂进了怀里…… …… “王爷,这是宗正寺的回帖。”李竹将帖子递给李绚。 帖子上写着李志明,李志有和李志常的生辰八字,上面有宗正寺的签押。 有了这份东西,李志明,李志有和李志常将来入仕的时候,最低也起码可以从七品开始,而不用从九品苦熬。 不过李绚还是希望他们能够好好的从科举开始。 读书明智,这话不是虚言。 能够读书明智的人,绝对都是有足够自悟能力的人。 那种别人说什么就应什么的蠢物,根本不会读书,也不懂读书。 只有看懂了书,看懂了史书,才能够看懂人心,才能在世上幸存。 否则就算是给你再高点权威,也不过是他人可以肆意拿捏的棋子罢了。 就像是李显,现在的他,终于有些开悟的影子了。 但愿他能多学习一些,能多撑一些。 否则,武后一旦出手,李显所有学习的一切,都会受到摧残。 其中能够坚持下来的部分,才是他所沉淀下来的。 李绚转过身,看向皇宫方向。 皇帝改元也好,封皇太孙也罢。 其实都是在给李显增加底气。 为的,就是日后的磋磨。 只有经过磋磨的太子,才能够承受李治传承的帝位。 李贤就是在这一步倒下的。 李治为什么在李贤被废的过程中,一言不发,就是在看李贤究竟能够做到哪一步。 但可惜,李贤失败了。 或许李治现在也意识到,他做的可能有些过火了。 李绚轻叹一声,站了起来,走到了屋中。 他也是今天在体悟到这一点点。 有了四个儿子,和有一个儿子,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一个不成器,废了,再培养另一个便是。 “砰砰!”轻微的敲门声在门口响起,随即李笔的声音传来:“王爷,有圣旨。” “知道了,就来。”李绚面色顿时庄重起来。 …… 内侍站在屋中,展开圣旨,沉声念道:“惟调露元年,岁次己卯,十月乙亥,朔二十二日乙酉,皇帝若曰: 於戏! 同堂之子,於近属而特深。 殊遇之情,在诸孤而更切。 南昌王昌州刺史绚,国之宗盟,克修名检,树以藩屏,用制万邦。 今有子诞辰,朕不胜欣喜。 特授南昌王次子李志明为武昌县侯,封地五百户;授其三子李志有为高昌县伯,封地两百户,其四子李志常为建昌县伯,封地两百户,望立爱相亲,恩亲礼让。 缵承先绪,休有令闻。 钦此!” “臣等谢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太平公主 东边内院,李绚掀开厚重的帷帐走入,暖气扑面而来。 李绚稍微停步,随后,内屋响起太平公主娇憨的声音:“还是王叔这里好,王兄那里皇太孙连让太平接近都不让……王婶,堂弟看上去真嫩啊。” 稀奇古怪的嬉闹声中,一色青色儒袍的李绚走进内屋,面色温煦。 屋内数双眼睛同时回头看来。 三个豆蔻年华俏丽少女,头凑在一处,原本一脸好奇的看着摇篮当中的李志明,现在都抬起头下意识看向李绚。 为首穿着明黄色襦裙,带着金色蝴蝶簪,一脸纯真的,正是太平公主。 旁边穿着青色襦裙,有些瘦小,略带紧张的,是李绚的表妹赵环。 靠里的那个,一脸婴儿肥的,是李绚的妻妹,刘琼玉。 “殿下!”李绚温和的对着太平公主拱手,笑着说道:“太子殿下和相王殿下已经离开了,公主什么时候回宫?” 李绚三子同日诞生,立刻便是宾客盈门。 这样的喜事,在整个大唐都不多见。 更别说,李绚还是宗室郡王,边州都督,皇帝信臣。 甚至就连李显和李旦都同时来访。 而且他们还带了令李绚感到头疼的人物。 太平公主。 刚才李显要回宫的时候,就已经要带上太平公主一起走,但太平公主硬是撒娇留了下来。 李显无奈,最后只能拜托李绚让太平公主多待一会。 之后让李绚亲自将太平公主送回去。 对于自己这个习性刁蛮古怪,又颇受父母宠爱的妹妹,李显还真的吃不住。 …… 听到李绚询问,太平公主看着李绚,突然古灵精怪的嬉笑道:“王叔,太平想在你这里再多待一会,可不可以吗?” 李绚微微一愣,太平公主这话音,可不是只待一会儿的样子。 “殿下想待到多久都可以,整个开化坊都是宗室子弟,无需担心安全,但事情终究需要和陛下禀报一声。”李绚话说的很温和,也很谨慎。 太平公主眼中顿时露出无限诧异,她没想到李绚竟然答应她的要求了。 一旁的赵环万分不解,刘琼玉更是没心没肺的拍起了手。 三个人顿时嘻嘻笑笑起来。 只有刘瑾瑜没好气的看了李绚一眼,仿佛一眼已经看透了他的话里的隐意。 不过,太平公主最后还是有些不确定的说道:“真的可以吗,太平真的可以在王叔这里多待一会吗?” 李绚笑笑,然后转身,低声说道:“写本奏折过来,本王签押,送往宫中……对了,公主要在府里待多久?” 太平公主一愣,随即有些可怜兮兮的说道:“晚些好吗,王叔,太平不想那么早回去?” “写清楚,就说公主今夜要在彭王府过夜。”李绚直接侧头,暗中走出来的李笔已经快速的退了下去。 “王叔,太平可没有说要过夜的。”太平公主赶紧摆手,很是刻意,但她的眼中却不经意的流露出一丝惊喜。 “无妨,臣的奏折递上去,就看陛下和天后允不允了。”稍微停顿,看到太平公主反应过来,神色微变,李绚这才说道:“或许陛下和天后体谅殿下烦闷,就让殿下多呆一阵也说不定。” 李绚直起身,认真的说道:“求其上者得其中,求其中者得其下……殿下说要留下过夜,天后不许,或许会让殿下待到天黑也说不定。” 太平公主眼中流露出无限的诧异。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随即就恍然的点点头。 李绚拱手道:“不管殿下留不留,臣先让人将房间留出来,殿下今夜若在王府休息,环儿和琼玉怕也要留下来陪殿下。” “如此,多谢王叔了。”太平公主认真的对着李绚施礼。 李绚笑着微微躬身,然后缓缓退了出去。 太平公主转身看向赵欢和刘琼玉,一下子就搂住了两人。 三个年纪相仿,如花似玉的姑娘搂在一起嬉闹,看起来很养眼。 …… 走出院中,李绚稍作安排,便一脸思索着去了书房。 书房之中,李笔正在拟笔。 看到李绚进来,李笔赶紧起身:“王爷,还要写吗?” “继续吧,公主难得出来散散心,陛下和天后应该会允许的,最多多派点人。”李绚摆摆手,并不在意。 因为提前察觉到这几日有众多宾客要到,所以王府已经提前进步进行了仔细收拾。 也不怕有什么见不得人会被发现。 “是!”李笔低头,继续书写奏折。 至于李绚内心深处是怎么算计的,李笔不管。 李绚走到了桌案之后坐下,然后稍微靠后,双手放在桌案上,目光平静的看着前方。 很多事情见微知著,都是能看出来的。 今日太平公主突然要在彭王府多待一会,除了平时烦闷以外,恐怕还有别的原因。 现在的太平公主已经十四岁了,窈窕淑女。 因为皇帝和武后疼爱的缘故,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定亲,但想来应该也没有多长时间了。 转眼,太平公主就到十六了。 十六岁,虽然不至于成婚,但起码定亲也是准备的了。 更何况还是整个大唐帝后唯一的公主。 满朝上下无数世族,全都在死死的盯着。 谁都想摘取这颗帝国皇冠上最珍贵的明珠。 所以这个时间绝对不会太晚,尤其是和皇帝的身体状况做比较。 李治的身体如今看起来虽然还好,但说实话,李绚心里清楚,皇帝在一步步的逼近生命极限。 或许会比原本历史上的要晚一些,但晚不了太久。 所以,在死前,李治或许最想看到的,就是女儿太平公主嫁一个如意郎君。 …… 李绚轻轻的敲敲桌案,他能够想到,在李显生子之后,皇帝哪怕只是曾经记不得的只字片语,也会被人在宫中放大式的传播开来,最后传到了太平公主的耳中。 一个十四岁的少女,突然要面临这些问题,心里自然忍不住有些慌乱。 身处深宫,太平公主身边的师长不多。 有了问题,唯一能够询问的,除了皇帝和天后,实际上只有两人。 一个是太子妃韦氏,另外一个,就是相王妃窦氏。 相王妃窦氏是个性格温顺的女子,不大喜欢说话,和叽叽喳喳的太平公主处不到一块去。 太子妃韦氏是个看起来热闹,也愿意拉拢人,但得分时候。 如今皇太孙新立,她恐怕也没有多少心思去拉拢太平公主。 光看太平公主在李绚这里的烦闷,就能看出一二来。 女儿家的心思,尤其是涉及到了婚嫁,更是一团乱麻。 没看到今日太平公主将赵欢和刘琼玉全都留下了吗? 用她们两个做挡箭牌的味道简直不要太浓。 这明显是有什么事情,要请教刘瑾瑜,只是一时间还没有开口。 李绚和李贤,李显,李旦的关系都不错,问刘瑾瑜也不错。 太平公主人还是很机灵的。 她也是他们几个兄妹之间,未来唯一一个没有真正受过磨难的人。 甚至如果不是丈夫早死,她也不会被嫁给武家子弟。 …… 李绚看着眼前光线照入的窗楞,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太平公主是个被人忽略真正价值的人物。 她的作用很广。 甚至可以说,她是在武后时期,在李显和李旦被废之后,真正能够顶起大梁的人物。 在原本的历史上,时人以为武后作皇帝,也已经是异数了,如何会想到让太平公主这个武后的女儿去做女皇。 相反,李绚的视野就要开阔的多。 女皇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要女皇的儿子跟随李姓,他是可以接受太平公主做皇位的继承人的,哪怕是暂时…… 但武后…… 李绚微微摇头,这一切还都很遥远。 现在也根本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现在的太平公主还很年轻。 现在的她,更多的还是沉浸在小女儿的情情爱爱之中。 想要培养她的野心,不是那么容易的。 关键还要小心武后和皇帝的目光,他们绝对不会愿意太平公主成为李绚的棋子登上朝政舞台。 但,现在算计绝对不晚。 李显……想起李显,李绚忍不住的叹息一声。 即便是他和薛元超等人,尽力去开悟李显,但李显终究缺乏杀伐决断的野心。 没有这股野心,在关键时刻,李显很难撑得住。 李旦又成长太晚, 所以李绚需要有另外一个选择,太平公主。 但该怎么布局,他从现在开始就需要思考。 现在这个时候,李治,武后,甚至朝中任何一个人都想不到,李绚这个时候,会在太平公主身上用心思。 甚至他们这时候,也想不到,太平公主能够起到什么作用。 不着急,慢慢来。 …… “砰砰砰!”太平公主从书房门后探头进来,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笑颜如花的问道:“王叔,太平能进来吗?” 李绚放下手里的《史记》,他看的是曲沃代翼,三家分晋之前,晋王室衰落的真正原因。 李绚将史书放在一旁,站起来,笑着拱手:“殿下请。” “王叔!”太平公主进门,门口站了好几名美貌的侍女,房门大开。 李绚心里松了一口气,让开位置,拱手道:“殿下请上座。” “刚才宫里消息,母后已经准许太平在王叔家里留宿了。”太平公主说着,从桌案一侧,绕到了桌案后,带着好奇的目光看向桌案上的书籍,《史记》,曲沃代翼。 太平公主没有怎么在意,仅仅看了一眼就掠过。 她也没有直接让桌案后坐下,而是绕了一圈之后,又走了出来。 在左侧的矮榻上坐下,甚至抱膝坐在那里,然后才抬头看向李绚,问道:“王叔,太平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殿下垂问,臣自然无所不答,只是有些女儿家的问题,殿下还是问三娘更加合适。”李绚神色谨慎,现在这时候,不说整个府里,就是在整个书房四周,也有无数人在听着。 李绚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人传回到宫里。 一旦他说错话,或者透露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立刻就会传到帝后耳中。 到时候,皇帝雷霆一下,李绚立刻就要遭受重创。 “太平已经问过王婶了,现在是想问问王叔。”太平公主抬起头,看向李绚,有些楚楚可怜的问道:“王叔,女儿家就不能永远陪同在父母身边吗?” 李绚眼神一愣,随即脸色冷厉:“有人在殿下身边乱说什么了吗?”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李绚算计,武后落子 “有人在殿下身边乱说什么了吗?”李绚一句话说出,目光冰冷的侧身向后。 整个书房内外,立刻冷了下来。 房外多是跟随太平公主的侍女和护卫。 如果真的定他们个兹扰影响公主心绪,意图不轨之罪,杖毙都是轻的。 “王叔,没人敢在太平面前多嘴的。”太平公主有些感动,但还是解释说道:“只是太平那日路过某处之时,听别人提起太平的婚事,所以就记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李绚回过身,对着太平拱手点头,心里将这件事记下,然后才拱手说道:“殿下……” 刚开口,李绚就忍不住的笑了起来,说道:“公主是陛下和天后,最珍贵的掌上明珠,公主愿意一辈子待在陛下和天后身边,陛下和天后想必也是无限欢喜的,只是怕就怕公主只是随意的说说,以后就不当回事了。” “嗯?”太平公主瞪直了眼睛,一时间没有明白李绚话里的意思。 “殿下。”李绚笑着说道:“这些事情,殿下还小,等到再年长一些,心里就清楚了,该是要找个如意郎君,就像天后和陛下一样……而且即便是那时候,殿下也不用离开陛下和天后身边,陛下和天后会牢牢的将殿下留在身边的。” 太平公主一愣,随即恍然过来,一拍手,欣喜说道:“是的,太平不用离开父皇和母后身边,就像是三哥、四哥他们一样。” 李旦和李显,不管是李弘做太子期间,还是李贤做太子期间,他们的家都在长安洛阳。 都在皇帝身边。 李绚继续说道:“殿下最多是日后在宫外自己的府邸多一些,但殿下想要进宫,还是可以随便就进的。” 太平公主像是一下子放在了心中的包袱一样,站着跳了起来,然后对着李绚点点头,开心的说道:“多谢王叔了,太平这就回去休息,环儿和琼玉还等着。” “殿下慢点。”李绚轻轻点头,然后目送太平公主离开。 李绚转身,稍微松一口气,就在这个时候,清脆的声音响起:“王叔。” 李绚转身,就看到太平公主已经在门外探出头。 看着李绚,太平公主好奇的问道:“王叔觉得,女子嫁人该嫁个怎样的人,才算如意郎君?” 李绚眉头一皱,小心的说道:“公主的婚事,应该是由陛下和天后做主,陛下和天后给公主挑的,也绝对是这世上最一等一的好儿郎,殿下等着便是。” “王叔!”太平公主顿时缩头,随后她的声音传来:“你们都走远点。” 李绚的嘴角微微一抽。 太平公主,还真的是个孩子。 真以为别人离远了,就什么都听不见了吗? 这些可都是宫里的好手啊。 “王叔!”太平公主穿着明黄色襦裙,再度蹦蹦跳跳的进了书房,来到李绚身边,抓着他的胳膊,笑嘻嘻的看着他,好奇问道:“王叔觉得,什么样的如意郎君,才是适合太平的如意郎君呢?” 李绚有些无奈的笑笑,看着抓住自己的太平公主,只能无奈的开口:“想做公主的夫婿,他起码得有足够学识,不说是状元吧,但起码都得有前三之选。” “状元,榜眼,探花?”太平公主有些诧异的看着李绚,但眉头却不由自主的皱了皱。 “嗯!”李绚认真起来,看着太平公主,说道:“能够科举前三,起码他能读的懂书,举个简单的例子:子曰,学而时习之,此言,公主何解?” “学而时常践习。”太平公主谨慎的回答,她总觉李绚的问题不会这么简单。 “对了一半。”李绚轻叹一声,看向前面的书架,说道:“学习,然后在正确的时间进行践习,这其中,正确的时间,才是最重要的,否则,就是事倍而功半。” 太平公主顿时露出一副恍然的神色。 李绚点点头,继续说道:“只有真正读得懂书的人,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连这都读不懂的人,便是有万贯家财,他也守不住;若是能读懂了,便是没有万贯家财,也能白手起家,甚至登堂拜相。” 看着太平公主听进去了样子,李绚心中感慨。 真正关键的东西,太平公主都当成了习以为常。 如今大唐,真正能够成为状元,榜眼和探花的,要么有着惊人的家世,要么有着顶级的才学,要么有着出世的机遇。 但皇帝为太平公主选夫婿,惊人的家世是最根本的。 没有最顶级的家世,你甚至都没有入局的资格。 这些年成为探花的几个人,和李绚有关的,就有两个。 诸葛明辉和宋璟。 宋璟有宰相之才,毫无疑问。 诸葛明辉虽然有李绚的力捧,但他个人的学识也绝对是顶尖的。 这两个人,将来都有登临宰相的机会。 然而,便是他们,也没有娶公主的资格。 能够娶公主的,必须要用当时最顶级的家世。 五姓七家,王李卢崔郑。 李家同姓不成,王家不成,郑家不成,便只剩下卢家和崔家。 另外次一等的。 韦裴薛柳杨杜。 韦家女如今是太子妃,裴家女是前太子妃,薛家有薛元超作为宰相,武后有一半血脉是弘农杨氏。 柳家不成,杜家没落。 或许可能还要加上窦家和独孤家,但这两家,都是相王府的人。 如果真的从这方面来算,那么便只有薛家,杨家,卢家和崔家。 而实际上最后定的便是薛家。 …… “其次,便是要有勇力。”李绚看着太平公主,认真的说道:“起码他得有能在关键时刻,单独保护公主的能力……当然,说的直白一些,他的身体要好,起码要能活的长,才有资格陪伴公主;另外,长相也要好看……” “王叔!”太平公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打断了李绚。 李绚笑笑,然后神色平静的继续:“最后,便是要没有异心,要能一心一意的看护公主,一切事情为公主着想,甚至有些委屈也要为公主受着……当然,公主到时候替他报复便是。” 太平公主下意识的点点头,随即脸一红,捂着脸立刻向外跑去,只留下一句:“多谢王叔。” 李绚温和的笑笑,随后感慨一声。 其实他刚才说了那么多,只有两条。 顶级的家世,足够高的学识。 有了顶级的家世,财富,相貌,家中护卫都不会缺。 有了足够高的学识,才有足够的智商和情商,才能够在人世间获得自在游刃,才会能够委屈。 另外还有一点李绚没说的,便是年纪。 能够和太平公主匹配的顶级世家子弟,可能不会有很多。 有的要么已经成婚,要么有的干脆就还没有长成。 摇摇头,李绚回身,重新坐回到桌案之后。 略微收拾,他便也回屋去休息了。 夜深人静,只有李绚和刘瑾瑜。 刘瑾瑜好奇的仰头看着李绚,问道:“夫君,公主的事情,是陛下和天后的意思吗?” “不确定。”稍微停顿,李绚说道:“为夫其实一直在想,陛下为何改元调露?” 刘瑾瑜缩进李绚怀里,低声说道:“调露,调和致甘露也。” …… 紫宸殿中,李绚拱手站立。 武后处理公文的间歇,很随意的抬头问道:“太平向你询问过婚配之事?” “这倒没有。”李绚很恭敬的拱手,道:“也不知道谁在公主旁边说了什么,公主便问臣真正的如意郎君该是什么样子的?” 武后手上的金笔一停,然后问道:“伱是怎么答的?” “要有家世,要有学识。”李绚简略的将话说了一遍。 武后微微点头,说道:“你说的不错。” 李绚赶紧拱手,诚惶诚恐的说道:“臣冒昧了。” “无妨,你说的也没错。”武后放下金笔,然后叹道:“马上太平就要十五了,十六七岁成婚已经有些晚了。” 李绚赶紧开口道:“公主乃是陛下和天后的掌上明珠,天下世家优秀子弟,必定盼望圣恩,垂目降临。” 武后轻轻笑笑,摇头说道:“有的贤才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定亲,有的甚至已经成婚,本宫总不能做拆散人家婚姻之事吧。” “那是他们无福。”李绚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 武后忍不住的笑了起来,随即问道:“贺季真要回来了吧?” 李绚面色一紧,但随即恭敬的拱手道:“启禀天后,前线战事稍歇,贺季真要参加明年科考,所以臣就让他先回来了,他现在已经在路上,不几日便会抵京。” “他成婚了吗?”武后有些好奇的问道。 “已经定亲了,此番如果得中进士,便回吴兴成家,他定的是吴兴林家女。”李绚认真拱手。 林家在本朝虽然不兴,但先祖也是江南名家,刺史太守累出不穷。 前隋就有洛州刺史林永济。 到了本朝在中枢不兴,但在地方多有司马参军一类的人物,是地方的实权派。 武后点点头,说道:“本宫记得杨炯,卢照邻,宋之问,杜审言等人已经开始编写《切韵》了吧,什么时候能够成书?” “明年吧。”李绚略微算计,然后拱手说道:“东宫人手不多,《切韵》编写多涉及地方,需要花费时间进行细致的筛选和甄别,并不容易。” “人手不足,就多找些人手,年轻一辈,参加科举的士子也可以多找几个。”武后抬眼看着李绚,目光严肃。 李绚顿时肃然起来,他不敢耽搁,赶紧拱手道:“臣领旨。” 低头的瞬间,李绚已经想明白了,武后这是要考验如今这一批的士子。 不管有没有要从这批士子当中选驸马的打算,但姿态是做出来了。 甚至,如果当朝世家聪明一些,那么那些还没有成婚的世家子弟,就应该参加到这一次科举之中。 李绚的思绪想的远些,崔氏和卢氏都在河北,若是他们派嫡系子弟参加科举,并且参加“选婿”,那么自然少不了要在河北作出些成绩来。 如今的情况,或许只是武后随意的一落子。 用来勾引人心的把戏,甚至或许武后根本就没有从这里面选驸马的打算。 但有这出戏,足够人心动了。 “好了,你回去吧,好好教导太子,别再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了。”武后摆摆手,李绚立刻拱手而退。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皇帝布局 刚退出紫宸殿,李绚就听到身后武后声音响起:“传旨,南昌王妄言议论,罚俸三月。” 李绚脚步赶紧顿下,转身拱手:“臣领旨。” 说完,李绚缓缓退下金阶。 站在广场之上,李绚有些无奈的摇头。 武后要做事情,竟然拿他来做引子。 李绚如今在朝中,也算是人人瞩目的人物。 如今他被罚,少不了要有人问为何被罚。 妄言议论,议论什么了? 这一下,太平公主的事情就自然会被牵扯出来。 之后,便是李绚修书的事情了。 《切韵》的重新编注,用的都是朝中一等一的才子。 便是卢照邻,也是文名盛于世间,甚至如果不是他身体不好,恐怕他也早就入了东宫。 刚才武后又让李绚将贺知章也放进去,恐怕更是要勾起不少目光。 李绚忍不住的回头看向后面的紫宸殿。 这件事,皇帝难道已经默许了吗? 李绚的眉头微微皱起。 为什么选在现在这个时候? 漠南大唐和突厥之战方兴未艾,现在这时候,却来弄太平公主的婚事,很难不让人多想。 皇帝是不是在想别的什么? 但又怎么样呢? 光是太平公主选婿这六个字传出来,大唐年轻一辈的士子,恐怕都要发疯。 甚至不只是他们,他们的父母也是一样。 只是,如今大唐和突厥的战事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 还是说有什么李绚不知道的事情。 在他算计当中,真正适合太平公主未来夫婿的,不过三五人罢了。 年纪长相学识,只要仔细的挑一挑,太平公主的夫婿就能够挑出来。 何必如此大张旗鼓。 除非……已经发生了什么李绚不知道的事情。 不,不只是这些,其他很多事情其实已经发生,只不过都被有意的藏在不惹眼的地方。 要将这些东西全部找出来,李绚还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 想着想着,李绚已经朝宫门走去。 刚刚走过含元殿下阴影,一道熟悉的人影已经从对面走了过来。 李绚下意识的停步,拱手:“阿舅!” “先回去,再说。”赵巩来不及多说什么,只是看了李绚一眼,便已经从他身侧快步而过。 李绚顿时诧异,这是天后急召啊! 李绚眉头皱起,怎么他才刚刚离开含元殿,就将赵巩叫了过去。 武后这是要做什么。 思绪仅仅在李绚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下一刻,李绚已经快步的走向宫门。 和城门上的程处弼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李绚转身朝东宫走去。 然而他刚刚走了两步,他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面色古怪。 如今的李绚,唯一能够和公主选婿牵扯上关系的,就是他有一个表弟赵麒。 赵麒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如今已经在国子监读书三年了,参加科考是自然之事。 他能参加科考,自然便已经是够年龄参加公主选婿。 当然,赵麒如今已经订婚,婚事是他自己表妹,清河崔氏的女子。 不过女方年龄要小二岁,还没有下聘订婚。 只是难道如今,武后想让赵麒也参加选婿? 当然不可能是真的选婿,不过是作为衬托的存在罢了。 清河赵氏,在这件事情上真的上不了台面。 哪怕是天水赵氏也是一样。 眼下这件事情,比李绚原本所想的,要大得多。 他有种感觉,光是眼下这场事件,就将整个大唐几乎所有世家的目光全部都吸引了过来。 而在这一切背后,暗中操控的,正是皇帝。 谁也不知道皇帝究竟是算计什么。 …… 回到东宫之后,李绚立刻将武后的圣意传达给李显。 他当然没有说什么选婿的事情。 这些话武后可是一个字都没提,所有的一切都是李绚自己猜测。 东宫上下很快就动了起来,尤其是与编书有关的一众人等,立刻开始出入众多士子当中,拉拢人才参与编书。 李显同样也很兴奋,这件事情能够帮助他很快的将自己影响力,在年轻士子当中传扬开来。 李绚则是躲在东宫,仔细查验各方面送到东宫的奏报。 这些东西,都是三省经过挑选之后,才送到东宫的副本。 东宫如今没有处置朝事的权利。 李绚,苏良嗣这些有自己职司要办的人,也不会将自己的事情说给李显听。 然而在纷乱错杂的公文当中,想要找出潜藏的东西,并不容易。 李绚忙了好几天,一直到贺知章回京的消息传来,他才稍微松了口气。 收拾衣裳,带着李竹等人,前往金光门去接贺知章。 贺家在长安并非没有族人,贺知章的两位叔父贺纪和贺敳,如今是弘文馆学士,从五品。 贺知章回京,李绚顺带便去弘文馆接上二人。 最近一段时间,东宫编修《切韵》,借调了很多弘文馆的书籍。 贺纪和贺敳身为弘文馆学士,很多事情都下场指教。 毕竟即便是杨炯,面对两位前辈,在很多方面都有所不足。 只有杜审言,还是一副天大地大他最大的感觉。 …… 渭水河畔,黑漆马车停下。 李绚掀开掀开车帘,旁边是两位骑马的贺学士。 看着远处渭河上游的重重帆影,李绚侧身说道:“本王上一次见到季真,还是在三个月前回京之时,如今仅隔三月,却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朝中变故太多了。”贺敱下意识说了一句,贺纪立刻瞪了他一眼。 李绚轻轻点点头,的确是这么回事。 短短三个月时间里,太子李贤被废,李显成为太子。 李贤的次子李光顺成为临淄郡王,继孝敬皇帝李弘香火。 李显的皇太孙李重照诞生。 李绚的三个儿子同时出生。 草原战火重燃。 大唐和突厥经历了一个冬天的厮杀,虽然彼此损失都不小,但真正的主力对撞,却是到现在也都还没有发生。 “这个冬天,草原不会放松的。”李绚下了马车,贺纪和贺敳也同样下马。 贺纪点头赞同的说道:“当年卫国公大雪严寒,直入颉利大帐,自此之后,突厥人便是冬日大雪之时,也都要睁着眼睛睡觉,唯恐谁一个不小心大唐就杀过来。” “闻喜县公也是一样的手段神奇。”贺敳接了一句,然后看向李绚,好奇的问道:“王爷也是大军主帅,若是这种情况下,王爷会出击吗?” “天予不取,必有灾殃。”李绚很肯定的点点头,然后说道:“不过本王的动作可能会更快,调动的大军也会更多,即便是对方有再多的准备,再多的防备,也无济于事。” “王爷英武……”贺纪和贺敳的话还没有说完,后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已经急冲而至。 十几名年轻的士子骑马快速的朝河边而来。 李绚看着神采飞扬骑马狂奔的士子,眼睛瞪得大大的,等到他们在不远处停下,李绚才轻叹一声,说道:“看来本王的年纪着实不小了,好像很久没有这么多肆意奔驰了。” 贺敳笑笑,说道:“王爷还是不要肆意奔驰的好,王爷真要肆意起来,怕是谁家已经有天威降临了。” “也是。”李绚赞同的点头。 他如果真的放肆起来,恐怕从来都不会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皇帝和武后有圣旨落下。 只有这种情况下,李绚才会肆意的行事。 “咦,为首那人好像是陈伯玉。”贺纪突然开口,贺敳和李绚微微一愣。 贺纪赶紧说道:“陈伯玉少年英才,经史百家,罔不赅览,此番入京,怕是也要参与明年科考。” 李绚恍然的点点头,是贺知章以前认识的一个士子,倒是没怎么听他说过。 “伯父既然认识,不妨叫过来认识一下,他们今日来此,想必也是来接季真的,别待会季真贤弟跟我们一起走了,他们得空荡荡的回去就不好了。”李绚笑了笑。 “多谢王爷体恤。”贺纪认真拱手,然后上前,去和陈伯玉等人打招呼。 陈伯玉也是这个时候,才看到了贺纪,带着众人躬身打招呼。 贺纪说了几句话,陈伯玉才朝李绚这边看了过来,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但下一刻,他就被身边的同伴簇拥着,朝李绚而来。 一身青色长袍,笔挺干净,腰间挂着一把长剑,面色英挺,头上一根黑带束发。 挺有英气的一个少年。 李绚已经很有时候没有见过这么英气的少年了,眼中带出一丝欣赏的味道。 陈伯玉来到近前,对着李绚拱手道:“梓州陈子昂,见过南昌王。” “嗯?”李绚眉头一挑,下意识的问道:“你叫陈子昂?” “是!”陈子昂有些讪讪的拱手,道:“幼时荒唐,未曾想竟入王爷耳中,实在惭愧。” 李绚恍然回忆的说道:“少年任侠,也不是一件坏事。” 梓州便是绵阳,就在彭州之侧。 李绚曾经的确听说过陈子昂的名字。 不过当时他觉得一个乐善好施、慷慨任侠、尚武好剑,也不怎么读书的陈子昂,不会是后世那个写出登幽州台歌的陈子昂。 所以一直以为是同名,没想到,竟然真的是本人。 这让他着实感慨。 李绚上下打量着陈子昂,好奇的问道:“若本王记得没错,上元年间的时候,你还在梓州?” “是,子昂少年荒唐,仪凤初,击剑误伤他人,这才才弃武从文,慨然立志,谢绝旧友,发愤攻读,才有今日。”陈子昂对着李绚沉沉躬身。 李绚摆摆手,感慨说道:“仪凤初到现在不过四年,竟读书至此,天资惊人,天资惊人啊。” 四年读书,便已经能够上京参加科考,这着实令人惊讶。 “比当年士别三日的吕蒙,不知道要强了多少倍。”李绚一声赞叹。 “王爷过奖了。”陈子昂赶紧拱手,然后拉过身后众友说道:“王爷,这位是偃师毕构,这位是幽州王适,这位是范阳卢藏用……” 唐高宗显庆四年(公元659年),陈子昂出生梓州射洪。少年时,陈子昂乐善好施、慷慨任侠、尚武好剑。 十七八岁时尚不知书。 后因击剑伤人,才弃武从文,慨然立志,谢绝旧友,发愤攻读,博览群书,深钻经史,不几年便学涉百家。 调露元年(公元679年),陈子昂出三峡,北上长安,进入国子监学习,并参加了第二年科举考试。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李绚的布局,贺知章的状元 渭水之上,千舟万船。 李绚看着远处逐渐接近的官船,还有官船上隐约站立的人影,微微松了口气。 贺知章总算是回来了。 李绚侧身看向自己身边,陈子昂站在自己左侧,卢藏用站在自己右侧。 毕构等人,站在李绚身后。 这些人当中,只有陈子昂认识贺知章,其他人都是他这段时间在长安认识的士子才人。 当然,大多出身寒门,除了一个卢藏用……出身范阳卢氏北祖大房嫡系的卢藏用。 身侧修长,但神色腼腆,甚至有些不善言辞的卢藏用,让李绚着实有些诧异。 范阳卢氏怎么养出这样一个嫡子的,也怪不得他会和陈子昂这些人混在一起。 思绪之间,远处的官船已经在快速接近,李绚脸上不由得自主的露出欣喜。 尤其当官船停下,一身青色长袍,儒雅淡然,甚至有些精瘦的贺知章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贺纪和贺敳都感到诧异。 仅仅是数年不见,季真已经变得不一样许多了,精练,沉稳。 贺知章在余泽的手下做同仁县尉,看的出来,这是历练了出来。 李绚带着陈子昂,卢藏用,毕构等人,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将直接迎接贺知章的位置,让给了贺纪和贺敳兄弟。 毕竟他们才是血脉叔侄。 …… 黑驾马车缓缓的前行,两侧贺纪和贺敳骑马跟随,身后陈子昂,卢藏用等人,也骑马跟随。 他们现在要前往平康坊,为贺知章接风洗尘,李绚便将陈子昂,卢藏用等人也全叫上了。 “这是余县令托下官带给王爷的信,都是如今昌州的局势变化。”贺知章将余泽的信取出来交给李绚。 如今的昌州刺史府,姚懿作为长史统领全局。 余泽身为同仁县令,虽然身处在靠后一点的地方,但他是李绚最信任的心腹。 昌州的事情,他都会在第一时间通告李绚。 很多事情都是姚懿看到了,却并不怎么在意的。 所有的事情都事无巨细的送到了李绚手里。 李绚身为州都督,昌州刺史,却能够安稳的待在长安,自然是因为他有自己的一套手段。 在皇帝没有其他心思之前,李绚早已经用所有的手段,控制了昌州的一切。 至于其他,有李绚在长安坐镇,其他任何在昌州捣鬼的宵小,全部被诛杀殆尽。 这一切瞒得了别人,但却瞒不过贺知章,因为他本身就是余泽的县尉,很多事情甚至都是他亲手去做的。 “另外还有这份名单,其他和季真一起回来的几个士子也是要参加这一科的科举的,不过水准终究还是勉强。”贺知章脸上带出一丝担忧,他自己是从来不担心的,但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这几个士子虽然出身吐蕃奴隶,但早年都受过教育,李绚从吐蕃人手里将他们救出之后,就开始让余泽教导他们读书。 甚至还在同仁修建了一所官学。 只要略有成就,就能让余泽有教化之功,之后一步步慢慢的上升。 等到将来姚懿要离开昌州的时候,李绚就能够将余泽直接升调长史。 保证昌州的控制不失去掌控。 “水平勉强不怕,明年科举可能会多选几人,稍微有点运气,便挤进去了。”李绚将信件放在一旁。 “是因为太子事吗?”贺知章低声问了一句,神色谨慎。 李绚轻轻点头,说道:“算一半吧,还有另一半原因是突厥战事,前线官员兵员调动频繁,需要调些人过去,朝廷轻易又不肯放人,找几个新科进士送过去,也属正常。” “他们几个,也要去草原吗?”贺知章眼带担忧的看着李绚。 李绚摆摆手,说道:“他们几个一旦中举,剩下的就是吏部的事了,本王不干涉,倒是你……” 李绚细细的向贺知章介绍了如今长安的大多数情况。 等到贺知章有大体的印象后,李绚才开口说道:“陛下这一次特意将你从昌州叫回,原本的用意就是参加明年的科举,但如今,天后却有旨意,让你参与到《切韵》的编注。” 贺知章满脸诧异,看向李绚问道:“王爷不是说,陛下要让季真参加明年的科举吗,如此,哪有还有时间参与《切韵》编注,而且为何专门要季真也参与其中?另外,为何卢藏用不去,他也是最适合的人选?” “他自己不去。”李绚摇摇头。 自从武后发话后,时常能见到出色的士子出现在宫中,但李绚从来没有见过卢藏用。 贺知章说的没错,以卢藏用的家世身份和天资,足够参与到修书事宜之中。 李绚摇摇头,说道:“本王问过他,他说一来是东宫有他兄长卢照邻在,他不好再去,二来也是因为陈子昂他们一直没有进入到东宫的资格,所以就没去。” 贺知章缓缓的点头,已经有些明白过来。 卢藏用和卢照邻都是汉代名臣卢植的十六世孙,他们是同辈的族兄弟。 但卢藏用虽然叫卢照邻一声兄长,可实际上,双方之间的血脉已经出了五服。 他们虽然都是卢氏北祖大房嫡系,但卢照邻一系一直都是长房长支,而卢藏用一系则是次子次房。 虽然隋前都是长房要更发达一些,但进入本朝以后,卢藏用一系陡然崛起…… “卢照邻一支进入本朝之后,家系没落,但他们一直都是长房子弟,如今好不容易有一机会,卢藏用再进入其中,难免有抢兄弟机会之嫌。”李绚微微摇头,满脸感慨。 世家大族之间,也并非一团和气,政治资源的争夺,远比人们想象的剧烈。 但卢藏用却是个异数。 当然,这也与卢照邻身体不好有很大关系。 所以卢照邻才拜了孙思邈为师,李绚也是看在道门的面子上,才对他打开方便之门。 …… “卢藏用的叔祖卢承庆,是先帝朝时的宰相,卢承庆的祖父卢思道,更是当年《切韵》编纂者,再有……”贺知章看着李绚,眼带郑重的说道:“王爷,此番之事,终究是太子在做主,卢照邻虽是天下名士,但卢藏用才对太子最有用,王爷请细细斟酌。” 李绚微微一顿,随即正色的点头。 抛开其他,编注《切韵》本身就是为了显示李显虚怀纳谷之心,招纳贤士而行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世家大族在这件事情中没什么作用。 实际上恰恰相反。 编注《切韵》只是第一步,等到《切韵》编注完成,接下来便是推广之事。 东宫舍人要前方四方传扬其事,如此通过《切韵》勾连世家大族。 这些原本是后面才要做的事情,只是突然冒出来的公主选婿之事,让李绚有些分神。 卢藏用也是今天“偶遇”,李绚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做。 对于卢藏用的小心思,李绚看的很清楚。 虽然没有恶感,但想要他被利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但仔细想想,这里面未尝没有其他意思。 李绚沉吟,最后缓缓的开口,说道:“前些时日,家中有喜,太平公主随太子相王而至,之后和王妃说了一些贴己话,本王也被问了几句,之后,天后便以本王妄言为由,免了三个月的俸禄,同时让东宫请教各地士子《切韵》不足之处……” “王爷刚才说陈子昂不够资格?”贺知章抬头,看向李绚,惊讶的说道:“王爷是说……天后是在看……” 李绚直接打断了贺知章,说道:“此事只是猜测,天后如何想,谁人也不知,但卢藏用的年纪已经过了,而且已经成婚。” 卢藏用如今已经二十五岁了,早成婚多年。 他虽是卢家英才,但这种事情他已经出局,这才是李绚没有想要将他带进去的原因。 “如此,王爷,才更需要带他进去。”贺知章抬起头,看着李绚,认真说道:“王爷意在天后所命,则不需管,但王爷所意在太子,那么卢藏用,王爷必须带进去。” 李绚低头沉吟了起来。 卢藏用之父卢璥,如今为魏州长史,其祖父卢承礼当年为湖州司马,但他的曾祖卢赤松,当年却是高祖亲封的范阳郡公。 其实卢藏用一支之所以如同崛起,其实还是与高祖皇帝有关。 卢藏用的曾祖卢赤松,也就是卢承庆的父亲,不仅当年和高祖皇帝交好,太原起兵就直接投了过去,是最早的一批起家功臣。 后来,卢赤松还是太子李建成的太子率更令。 不过还好,在玄武门之前,卢赤松便已经病逝,事后也没有牵连。 不像郑氏。 如今卢赤松一支,官位最高的,是卢赤松四子卢承基的儿子卢元庄,如今为嘉州刺史。 但真正有权的,却是卢承庆的儿子卢谞,如今是吏部郎中。 早些年,卢藏用没有参加科考,但这一次他参加科考,中是必然的,只是这状元之位就难说了。 “可以。”李绚缓缓低头,然后说道:“本王会关注,让卢照邻那日不在东宫。” “最好,王爷不要亲自出面,让其他人出面接待卢藏用。”稍微停顿,贺知章接着说道:“太子最好也露一面,如此,卢藏用日后是否能够再去,就是他自己的造化了。” “让苏良嗣做吧,坦荡一些,伱顺带也去。”李绚抬眼看向贺知章,见他点头,才继续说道:“天后罚俸之后,世家已经关注到公主的婚事,本王又开始带本届士子参与《切韵》……” “所有有心公主婚事的世家,都会派子弟参与《切韵》,不,是参与本届科举。”贺知章看向李绚,呼吸顿时沉重了起来。 李绚摇摇头,说道:“看起来,这种情况下,你中状元的机会不大,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浑水摸鱼之下,你的机会才最大。” “王爷的意思是让他们自相残杀?”贺知章恍然的轻轻点头。 “你已经订婚,虽然天后让你参与修书,但不过走个过场,而真正有资格在驸马之事上展露头角的不过三五人而已,彼此相争之下,或许会惹的陛下震怒,最后,这个状元反而会落入到你的手里。” 李绚看着贺知章,轻声说道:“毕竟你这一次科考,是陛下开口叫回来的。” 贺知章郑重的点头,然后缓缓朝皇宫方向躬身。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空城计中计 书案杂乱,故纸铺陈。 李绚站在桌案之前,细细的整理阅读每一份公文。 眉头紧锁,似乎有什么难题。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官廨之外响起,李绚抬头,就看到苏良嗣走了进来。 瞬间回神,李绚拱手道:“司马。” “王爷!”苏良嗣拱手还礼,目光疑惑的看向李绚,说道:“贺季真,陈子昂,还有卢藏用,毕构等人,已经在和诸位学士交流,众人都说,这四人有进士之才,一会殿下也会过去,王爷……” “本王就不去了。”李绚看了一眼桌案上公文,将思绪彻底的收回来,这才接着说道:“卢升之如今情况如何,本王一会儿还得去见他。” “他在城外惠医院帮人诊病。”稍微停顿,苏良嗣问道:“王爷,卢藏用虽然是本届士子,但他所知甚多,偶尔来上机会便能有助大功,就算会分薄卢升之的功劳,也不用太在意。” 卢照邻之所以能被选入编修《切韵》行列,主要是因为他是幽州人,名声又大。 卢藏用名声虽然不如卢照邻,但他是卢思道的嫡亲,作用比卢照邻大。 偶尔来上几次,便足够替掉卢照邻了。 李绚抬眼看了苏良嗣一眼,淡淡的问道:“卢升之是谁的徒弟?” 苏良嗣微微一愣,随即低头道:“是孙真人弟子。” “明白就好,有些事情,我们在尽力,有些事情,我们也要提前做准备,殿下的身体也要好好调养。”稍微停顿,李绚说道:“若是此次一切顺利的话,东宫药藏丞的位置给他一个。” 卢照邻之前任新都县尉,从九品上的官职,如今任东宫药藏丞是正八品上的官职。 东宫药藏丞,东宫典膳丞。 虽然看起来位置都不高,但却都是太子亲信。 比如高岐,父亲是右卫将军高真行,却甘愿做一名八品的东宫典膳丞,就是因为这个位置是东宫要害。 之后李贤谋逆,其中冲的最前的人,就是高岐。 曾经愿意为李贤去死的慕容嘉宾,也只不过被判处流放之刑,而高岐却被自己的家人所杀。 “若只是一个药藏丞的话,东宫还是能够放下的。”苏良嗣松了口气。 他其实是有些担心,李绚让卢照邻也在宫中做学士,侍读。 这样一来,杨炯,宋之问,杜审言他们这样的人更多,难免会给东宫造成一种特别的印象。 李绚摆摆手,说道:“他的身体不好……”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打断了李绚的话,一名千牛卫进门,拱手道:“王爷,陛下召见。” 李绚顿时肃然,起身拱手:“臣领旨。” 拿起放在桌案上的腰牌,李绚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还有什么人一起去?” “殿下,姚詹事,薛相。”千牛卫快速的说了一遍。 李绚脚步一顿,看向苏良嗣,说道:“司马好好招待卢藏用等人,其他等殿下回来再召见。” “喏!”苏良嗣立刻肃然拱手。 如今这局面,明显是出了大事。 看着李绚离开,苏良嗣才转身走到了桌案之后。 看着上面摆放的密密麻麻的突厥之战的战报,苏良嗣的眉头忍不住的皱了起来。 南昌王这些日子,除了给李显讲课,除了回家,还有给贺知章接风以外,其他的时间,全都用在了细读草原战报上了。 看着战报上面的内容,苏良嗣目光沉吟起来。 南昌王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找什么呢? 草原地形,定襄道大军布置,军中各级将领,后勤运输,还是前线的敌情? 微微摇头,苏良嗣否了自己的猜测。 因为这些东西,东宫能得到的虽然不少,但说实话,远不够全面。 这些东西,基本上都是兵部和尚书省,经过筛选之后,才送到东宫来的。 南昌王如果真的想要获得此类消息,自己直接从尚书省找,都比现在在东宫翻这些东西要来的快。 摇摇头,苏良嗣离开了李绚的官廨,并且顺手关上门。 这里毕竟是李绚的地盘,里里外外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 紫宸殿中,李绚跟在李显,薛元超,姚令璋三人之后,稳步进入殿中。 四人同时拱手:“臣等参见陛下。” “站至一旁。”皇帝直接摆手。 李绚跟着李显,站到了左侧后,目光扫向殿中。 如今的殿中,刘仁轨,李敬玄,刘审礼,窦玄德,裴炎,黄仁素,许圉师,萧德昭,李景嘉,程处弼等人已经全部站立。 相比于前次庭议,这一次还有御史大夫高智周,御史中丞崔谧在。 李绚眼神快速的掠过,心中却疑惑了起来。 今日这是发生了什么。 “都看看吧。”李治从桌案上拿起一本奏折递给刘仁轨。 刘仁轨扫了一眼之后,传给刘审礼…… 到了李绚手里,李绚只是扫了一眼,就看清楚了内容: 突厥寇定州,刺史霍王轨命开门偃旗。 虏疑有伏,惧而宵遁。 援兵至,追杀胡虏,斩两千首级。 李绚恭敬的将奏折放回到桌案之后,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空城计,李元轨在突厥攻定州的时候,玩了一手空城计。 之后援兵赶到,追杀突厥人,斩首两千骑。 这听起来很正常,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李绚的表情很多人都看在眼里,这样一本捷报,这样一份奏疏,作为军中将领的李绚竟然觉得不对。 很多原本看不明白的人,立刻警惕了起来。 李治扫了李显一眼,最后看向李绚问道:“南昌王,你说说,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喏!”李绚拱手,然后认真说道:“定州位于太行山与燕山交界之地,西北群山环绕,山中道路崎岖。 突厥开战,陛下早就严令,定州戒备,同时增三千州兵,防备要害,如今突厥攻伐,一应道路本应堵绝,如何会轻易让其杀至城下。” 稍微停顿,李绚继续拱手说道:“陛下,定州刺史,霍王为人谨慎,断不至于有此疏忽……另外,定州虽然在山中要道有不少兵力布置,但在城中,兵力同样不少,这开门偃旗,莫不是城中真有伏兵?”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空城计,而是计策失败,让本应该钻入陷阱的敌人给跑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定州城中出了问题。 李元轨为人细致,轻易不会出问题,既然他做好了开空城计的打算,肯定在城中有伏兵,而且伏兵不少。 一旦突厥人进城,那么之后不管是火烧,还是水淹,突厥人轻易都跑不了。 李治满意的笑笑,看到李绚如此模样,他点点头,说道:“的确如同南昌王所言,城中彼时还有两千士卒,无数弓弩,哪怕突厥攻城,也有足够把握守住,之所以开门,就是霍王要利用城中捕快,坊丁和士卒,将突厥人全歼灭。” 李绚眼睛一跳,顿时就明白,李元轨将府库的弓弩全部都发放了出去。 一个坊,起码有三十多名坊丁,十几个坊,加上捕快,役卒,精壮,轻轻松松就能凑够三千人。 三千人,如果做好准备,李绚也有能力将这五千骑兵全部留下。 更别说定州还有援兵。 是了,还有援兵。 …… “朕记得,南昌王守城,就好用如此手段,是吧?”李治突然开口。 李绚轻轻拱手说道:“臣只是用过两次故计,且动手之前,便已经对敌手有足够了解。”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兵法所用不假。”李治摆摆手,说道:“霍王另有密奏,开战之前,霍王发现有人向外发送消息,突厥人正越过山中小道,朝城防最薄弱之处而来,城中有间,防守不及。” 殿中群臣同时默然,定州城中混入了突厥人的探子。 如果按原本节奏守城的话,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什么人突然打开城门,将突厥人放进来。 局面危急,很考验守城将领的能力。 李治继续开口,说道:“霍王索性将城中大部分士卒集中于一处城门之内,弓弩备齐,然后打开城门,请君入瓮,动静做的很大,但他自己也没有多少信心。” “这是疑兵之计。”刘仁轨忍不住的叹了一声,然后回过神,拱手道:“臣失礼了。” “无妨。”李治摆摆手,然后说道:“霍王就是用的疑兵之计,让那内奸以为计划已经完全被霍王所知,这才暗中通知突厥有诈,突厥人一时间难以辨明,只好退走,但很快,援兵就杀了过来。” 好险啊! 李绚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霍王李元轨奏章之中的内容,肯定并非全貌,这其中细节部分的急迫和凶险,是在奏章当中看不到的。 但无疑,这其中稍有迟疑,立刻就是满城百姓被突厥人诛杀殆尽的下场。 “陛下,这内奸何人?”刘仁轨上前,询问关键。 “李嘉运。”李治目光看向群臣,问道:“众位爱卿,有哪位听过这个名字?” “臣听闻过。”赵国公李敬玄面色肃然的走了出来,拱手道:“李嘉运,赵郡李氏族人,显庆二年科考不第,后返回乡间。” “科考。”李治点点头,问道:“其人文采如何?” “一般。”李敬玄略微沉思,然后开口道:“臣记得,其有诗云:映水光难定,淩虚体自轻,夜风吹不灭,秋露洗还明。向烛仍藏焰,投书更有情,犹将流乱影,来此傍檐楹。” 李治脸色诧异,说道:“这诗多有道意,其人怎么会沦落至此。” 李敬玄垂首,然后拱手道:“臣听闻李嘉运返回赵郡之后,便接手了家族的一部分生意。” “财货蚀人啊!”李治感慨一声,抬头:“崔中丞。” “臣在!”崔谧站出,向前拱手。 李治扫了李敬玄一眼,然后说道:“你亲自跑一趟吧,汇合狄仁杰,宋璟,一起查察此案,务必要将整个北疆所有外通突厥的间作全部抓起来。” “臣领旨。”崔谧躬身,然后退回到班列当中。 李治继续开口:“禁军中郎将程务挺。” “臣在。”程务挺从一侧的后殿门口站了出来,拱手。 “你跟着崔中丞去一趟河北,看看前线情况,协助霍王和平原郡公抵御突厥。” “臣领旨。”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南昌王真不好惹 东宫内殿之中,光影阑珊。 李绚坐在短榻之上,眉头紧锁。 “王叔!”李显开口,唤了李绚一句,然后又看向薛元超,姚令璋和苏良嗣,问道:“薛公,长史,司马,今日这事究竟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怎么诸卿回来之后,都一言不发了?” 薛元超抬头,看向李绚,说道:“南昌王近日一直在研究草原战事,可是有所心得?” 苏良嗣也在同一瞬间,死死的盯住李绚。 他可没忘了,今日面圣之前,他就看到了李绚的桌案上,摆放的满满当当的都是军报。 当时他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如今一看,李绚是当初就怀疑草原战事出了问题。 李绚轻叹一声,站起来,拱手说道:“殿下,李嘉运其人,臣不熟,但赵国公和赵郡李氏连宗,却也是众所皆知的。” 中书令,赵国公李敬玄,向来以记忆过人闻名。 当年任吏部尚书时,每年参选官员一万多人,只要在街上遇到,李敬玄都能叫出他们的名字。 官员未被选用前来投诉的,他也都能当场口述他们在书判时的错误,毫无差错。 故而李敬玄虽然出身亳州,但在和赵郡李氏连宗之后,皇帝赐封国公,都有“赵”字。 赵国公,赵郡李氏,可见其中关系紧密。 “李嘉运其人或许有些文采,但其他能力不足,不能为官也属正常,但其人参加科举,又被能被赵国公记住,可见其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但……他却主管李氏商事。”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这恐怕并非是鄙薄,反而是他和赵郡关系密切。” 一声轻叹,李显的脸色顿时肃然起来。 能够资格参加科举的士子,在每个家族都是极为宝贵的。 除非他是得罪了人,被贬去做商事,自然就另说。 但那里是定州。 定州北临突厥,多年以来,一直是重要的商贸关口。 也就是这两年大唐和突厥矛盾,才让商道迟滞了下来。 李嘉运也才待在了定州。 所以,他和赵郡之间的关系绝对紧密。 “赵郡李氏虽然和突厥通商,但整个幽冀之地,和突厥人通商无数,但如同李嘉运其人者寥寥,这不能都怪在赵郡李氏身上。”苏良嗣微微摇头,他觉得李绚将事情牵扯到赵郡李氏头上,多少有些危言耸听。 “詹事。”李显转头看向姚令璋。 姚令璋脸色沉重,转身看了脸色依旧难看的李绚和薛元超,轻声问道:“王爷和薛公是否还有别的担忧?” “王叔。”李显立刻看向李绚。 李绚轻叹一声,开口道:“殿下,臣并非是危言耸听,李嘉运其人,既然为商道总管,那么其家人必定在赵郡,无有子嗣威胁,仅仅是贪财之利,如何能够威胁他投向突厥?” “那是什么原因?”李显身体不由得前倾,他很想弄清楚这其中的道理。 “臣并没有什么证据,所有诸事只能够靠自己猜测。”李绚拱手,然后说道:“臣想,若是他常年做不法之事,甚至做的很大,难免不被突厥人注意,若是此种情况下,其人被突厥人抓住把柄,那么突厥人手段之下,就难免做些什么……” “若是再有野心算计,那么幽州的局面,就要有大危险。”薛元超轻声补充。 在座众人不由得脸色一变。 此事若真的无限牵连开来,恐怕整个赵郡李氏都会受到重创。 整个赵郡李氏,在朝堂上除了李敬玄这个连宗的宰相以外,还有一位侍郎,一位寺卿,数位少卿,郎中,便是东宫也有一位舍人出身李氏,其他各州刺史就更多了。 “此事就算牵连,也最多牵连一宗一房,不会对整个赵郡李氏造成太大冲击的。”李绚摇摇头,说道:“毕竟本王想来,整个赵郡李氏,牵涉到其中的少之又少。” 说到这里,李绚抬头,看向李显说道:“殿下,不妨在所有一切情况调查清楚之后,请陛下从轻发落赵郡李氏相关人等,所有涉案子弟,全部交由宗族看守,终生不得任官。” 薛元超,韦弘敏,苏良嗣等人,全部在一瞬间瞪直了眼睛看向李绚。 李绚却是微微垂首低眉,也不看众人。 “诸位,怎么了?”李显原本要答应李绚的建议,但其他人瞬间的神色变化,让他下意识追问。 “殿下。”姚令璋开口,轻叹一声,说道:“此一计,看似寻常,看似宽仁,但真正的手段都落在终生不得任官上。” “哦?”李显看了依旧低头的李绚一眼,看向姚令璋问道:“何解?” “世家子弟,其实大多有心官场,但一族之中,能够在刺史之上官位者,一时不过三五人而已,多以长史,司马,朝中郎中,舍人,甚至县令县尉一类居多,不是没有追求,只是难以突破。”姚令璋看了韦弘敏一眼,韦弘敏有些尴尬的笑笑。 姚令璋继续说道:“殿下,但凡为官之人,都有野心,能够放下野心从心山林之人极少……一个在官场上锦衣玉食,呼来唤去的人物,是受不了做一介庶民的……尤其还是被同族看守,上下对比,人心更是激荡。” 其他人在同一时间看向李绚,眼神中带着忌惮。 随随便便一开口,就是算计人心的狠招,南昌王真不好惹。 “赵郡李氏这一次若是如此,一族当中不说多的,但有十余族人受难,整个家族都要有颓势。”姚令璋摇摇头,感慨说道:“族人特别目光之下,坚强一些的,视若无睹,虚弱一些的,恐怕少不了要自寻短见。” “但这已经是最好的处置之法了,难不成真的要斩首流放几人?”李绚抬头,轻轻的看向在场众人。 “如果真的被抓住实据,恐怕还是愿意苟且的多。”苏良嗣看向李绚,眼神微冷:“但真正难受的,是那些没有被抓住实据,但是却被他人知晓的人,日后少不了要有无穷麻烦。” “这是因为朝廷无法对赵郡李氏的核心人物下狠手,甚至酷刑拷问都做不了。”李绚抬头,轻声说道:“与其如此,还不如让朝中的猜忌犹在。” 冷不丁,所有的心跳都慢了一拍。 所有的猜忌,背在赵郡李氏所有的人物身上,那么整个家族立刻就要运散八分。 之前还有几个家族是如此,李建成的妻族荥阳郑氏,李治的母族长孙氏,还有废皇后太原王氏,甚至关中柳氏。 能够斩尽杀绝的都已经被斩尽杀绝,剩下活下来的,也背负着无穷的猜忌。 赵郡李氏当然不至于到这种地步,但是这种事情一旦被皇帝记在心里,下一次任用的时候,总要顾忌几分。 不说他人,便是李显。 眼下知道了这件事情,李显以后还会将赵郡李氏子弟当做心腹吗? “王爷所言过甚了。”薛元超忍不住摇摇头,说道:“或许赵郡李氏之事,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或许真的如此吧。”李绚突然笑了,笑的让薛元超都感到有些发渗。 苏良嗣心中轻叹一声,他知道,李绚必定是有所发现了。 原本李绚就在找关于草原战场的消息,只不过一直以来,他都是将主要目光放在了陕北甘凉一带,但如今问题却出现在河北。 所有一切的线索联系起来,立刻就让李绚有所发现。 只不过现在这个发现究竟是什么,还很难说。 …… “对了,殿下。”李绚突然站了起来,对着李显拱手:“今日贺知章前来崇文馆拜访,殿下是否要见一下……今日一同来的,还有范阳卢氏的卢藏用,兵部郎中毕憬之子毕构等人。” 李绚刻意忽略了陈子昂,相比于其他人终究还是要差一些。 但实际上若是细论,陈子昂的家世也不差。 他家其实出自颍川陈氏,南北朝时期迁入蜀中。 颍川陈氏在本朝还有一位宰相,贞观朝时的礼部尚书,高祖朝时的侍中陈叔达。 对了,陈叔达和陈叔宝是兄弟。 南陈陈霸先虽然出身吴兴,但同样也是南北朝时迁过去的。 陈子昂家世虽有渊源,但在朝中实在没有什么助力。 “新科士子当中,的确有不少人有进士之才,殿下不妨见见。”苏良嗣忍不住的站出来拱手。 他怀疑李绚将这些人叫到东宫,有他自己的目的,所以干脆,他也出声,让李显见人。 “好。”李显有些诧异的看了两人一眼,随后说道:“那就见见。” “殿下还需认真以待,臣等就不用奉陪了。”李绚再度出言。 苏良嗣刚要开口,薛元超就点头说道:“殿下天纵英才,也该去和士子们多交流沟通。” “善!”姚令璋同样站起来拱手赞同。 “好吧。”李显站了起来,然后朝外走去,同时说道:“孤现在就去崇文馆见见诸位。” “恭送殿下。”薛元超,姚令璋,李绚,苏良嗣等人,同时停下了脚步,拱手。 等到李显彻底离开之后,殿内的气氛突然间冷了下来。 苏良嗣第一个忍不住的开口:“王爷,幽州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李绚侧身看了苏良嗣一眼,摇摇头,说道:“这一切都是本王的猜测,不过是管中窥豹而已。” 说完,李绚对着众人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殿中众人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 “管中窥豹。”苏良嗣琢磨着李绚的话,片刻之后,仿佛想到了什么,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面色丕变。 抬起头,这才发现,殿中这个时候只剩下他一人。 薛元超,姚令璋,还有其他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全部离开了。 只剩下了他一人。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插手幽州 值房之中,李绚看着整个幽州北部的地图,面色阴沉。 “王爷,升之先生求见。”李竹站在门口,拱手禀报。 “让他进来吧。”李绚很随意的摆摆手,松了口气,然后抬头看向走进门来的卢照邻。 一身青色的水波纹长袍,干净但不整齐。 面色虽然极尽冷静,但眼神中带着一丝忧虑,鞋袜之上更见清晰土尘。 面色苍白,呼吸间压抑着急促。 一副急匆匆从外面赶回来的模样,但却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太急着赶回。 卢照邻面色恭敬的站立,对着李绚认真拱手:“王爷。” 声音沉郁,但没有不满,也没有怨念。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开口问道:“去过崇文馆了?” “是!”卢照邻低头,说道:“殿下正在接见贺季真和子潜贤弟。” “不只是他们两人,还有其他几人。”李绚忍不住的笑道:“怎么,有些急了。” 卢照邻嘴唇张了张,有句话要出口,但还是咽了回去。 最后,卢照邻拱手道:“若是子潜贤弟能够加入编修《切韵》,对殿下有极大好处。”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你能这么想,证明本王还是有些眼力的,道门几年修行,还是修出了稳重。” 卢照邻拱手,他知道,自己的那点心思,根本就瞒不住李绚。 李绚摆摆手,说道:“人是本王带进来的,原本只是想让太子殿下见一面就可,但因为发生些变故,所以便让殿下和他们多交流一些,毕竟和这些年轻学子交流,殿下的学识足够了。” 卢照邻微微一愣,立刻有些清醒了过来。 他今日是听到消息,便焦急如焚的赶了回来,根本不知道什么变故。 而听李绚现在所说,若是没有这变故,李绚只是让卢藏用和李显打个照面就送他离开了,也就不会有后面什么事。 “还请王爷指点。”卢照邻略带恳求的拱手。 李绚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靠后,看向卢照邻,说道:“升之兄,本王知你打算,但如今,情形变化,所以本王给你两个选择。” 李绚从桌案上捡起两份公文递了过去。 卢照邻恭敬的接过,打开一看,上面是两份推荐信。 一份是推荐他做尚药局的尚药丞,正八品上。 一份是推荐他做太子药藏郎,正八品上。 卢照邻脸色顿时羞愧起来。 他原本以为李绚是要舍弃自己,去用卢藏用,没想到并没有舍弃他的意思。 卢照邻之前是新都县尉,从九品上的官职。 以他的家世,再活动一下,弄一个县丞的位置并不难。 但是即便是上县丞,也不过是从八品上的位置,更别说如今已经正八品的位置。 正八品的官员,卢照邻见的多了。 甚至以他的家世,一般的县令见到他,都要亲切的叫他一声贤弟。 若论他的学识,便是一州刺史,也要将他当做座上宾。 但待遇是待遇,权利才是实实在在握到手的。 …… 李绚抬头,看向有些出神的卢照邻,直接说道:“本王如今身上,还有一个尚药奉御的职司,推荐伱做尚药局的尚药丞,也很简单……毕竟你也师从孙真人学医数年,不管医道水平如何,看孙真人的面子,你自己的家世,都很简单。” 卢照邻抬头,有些激动的要说什么,李绚直接摆手,止住了他。 看着卢照邻,李绚认真的说道:“本王知道你的心思,想做一介文人学士,然后流连于朝堂和江湖之间,但实际上,升之兄,这种职位,一靠自己搏,二靠别人给。 你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如何博? 别人给,谁给?” 别人给你东西,需要你能回报足够的价值。 杨炯也好,宋之问也罢,还有杜审言,他们都有心功名,但他们能做事。 也愿意做事。 但卢照邻不行。 卢照邻身体太差,又烂服丹药,中毒不浅。 若是安稳下来,老老实实做官,也不是不行。 但偏偏,他既想着要做朝廷的官,但又不想沾染风雨,流连江湖,这就是有些让人不喜了。 这种人,谁会轻易给他官做。 这也是为什么,以卢照邻范阳卢氏嫡系出身,到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县尉的原因。 所以,正途官他是别想了,只能做医官。 看到卢照邻黯然的低头,李绚继续说道:“如果日后升之兄想闲散一些,就拿这份尚药局的官职;若是升之兄日后还想要做些什么,那就请拿这一份,东宫太子药藏丞的官职,但做了这份官职,要退就不容易了。” 卢照邻对着李绚认真拱手:“多谢王爷。” “不必客气,现在就在此时此地,做决定吧。”李绚说完,然后坐了下来,继续分析眼下的北疆战况。 卢照邻看着两份推荐信,上面李绚都没有做最后的签押,还不算数。 但…… 尚药丞的确是清闲一些,而且也利于他养病,但这个位置的天花板也几乎定死了,以他的身体,几乎不可能再往上走。 但在东宫,太子药藏丞。 起码是太子亲信,他自己即便是身体不好,也能够为太子做些东西。 将来等到太子登基之后,甚至可以轻松的转任他官。 但这也意味着卢照邻将会和李显深入绑定。 如今的李显虽然已经是皇太子了,但在他之前,可还是有三位皇太子。 三位皇太子,李忠,李弘和李贤。 李忠被废,李弘病亡,李贤被废。 李显如今虽然成为太子,位置也并不是多么巩固。 光看李绚,薛元超,姚令璋和苏良嗣不停的做些什么,就知道东宫的位置还在稳固之中。 但话又说回来了,东宫如果真的稳定了,这里面哪还有他卢照邻的位置。 东宫如今之所以有空缺,还是因为太子李贤被废,虽然说不少人都被赦免,甚至重回东宫任职,但他们当中有不少人都被吓怕了。 密卫的手下可不好待。 所以在回到东宫之后,不少人告假或者干脆离职。 这才给了卢照邻机会。 …… 看着手中的两份推荐信,卢照邻的目光落在了尚药丞的推荐之上。 做了尚药丞,他就能有大量的时间来做自己的事情。 游览山河,著述出作。 深深的吸一口气,卢照邻将两份推荐函放在了桌案之上,然后对着李绚拱手道:“升之愿听王爷和殿下安排。” “很好。”李绚将尚药丞的公文拿起,然后放进一旁的火盆里面烧干净,然后赐在太子药藏丞的公文上签字,最后才看向卢照邻说道:“拿这份公函去找姚詹事,他会安排你入职,不过眼下,你以检校太子药藏丞的身份参与编书。” “喏!”卢照邻上前,拿起推荐函看了一眼,然后对着李绚拱手道:“多谢王爷……” 话还没有说完,卢照邻已经忍不住的咳嗦了两声,呼吸都有些急促,神色一阵难受。 李绚微微摇头,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只青色的小瓷瓶递了过去,同时说道:“本王不知道你以前用的什么药,从今日开始,你将你的药全部都停了,就用这一份药。” “多谢王爷。”卢照邻也不问李绚这究竟是什么药,直接拿了起来,快速拔开了瓶塞,一枚深绿色的药丸已经被倒了出来,没有丝毫犹豫,便已经倒进了嘴里,迅速的吞咽下去。 李绚平静的看着,眼中带出担忧之色。 骆宾王服药中毒,已成痼疾。 自身虽然也制了解毒丹药,但他所制作的解毒丹药之中,同样带有不小的毒性。 常年累月下来,反而会中新毒。 片刻之后,卢照邻神色舒缓,然后才不好意思的对着李绚拱手道:“王爷,是属下失礼了。” “不必客气。”李绚微微的摇头,说道:“你以后丹药得戒了,不然短期虽得缓解,但时间一长,就又会危急性命。” “多谢王爷提醒,升之必定遵命。”卢照邻拱手,然后小心的问道:“属下感到这药的药效不俗,不知……” “是用的海草。”李绚轻轻笑笑,然后说道:“你一生游历,都没有怎么去过海边,也不知道,海草对于解一些药物毒性都极好的作用,回头本王将药方写给你,本王不在长安的时候,你自己配药。” “多谢王爷。”卢照邻认真拱手,神色感激。 李绚摆摆手,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说正事吧。” “听凭王爷吩咐。”卢照邻立刻肃然起来。 卢照邻刚听李绚说过,他今日原本只是要让李显和陈子昂,卢藏用等人打个照面,但发生了变故才演变至此。 现在就看是什么变故了。 李绚略微沉吟,然后开口问:“升之你家是范阳大族,不知道你对家中的商队运作了解多少?” “我家吗?”卢照邻愣了一下,开口说道:“我家中的商队,都由家中叔伯负责,手下都是家中的精干子弟。” “掌控草原生意的人是谁?”李绚问的很直接。 “是七叔。”卢照邻略微犹豫了一下,说道:“七叔当年科举不第,但又任性豪侠,再加上他是家中负责总管外事的四叔的亲兄弟,便让他管了草原之事。” “出入草原,贩卖货物,甚至夹杂一些违禁品,也都是常事。”李绚轻轻的敲敲桌案,然后问道:“像你家中,有没有手段监控此事,比如说不会有走私数量过大,而被突厥人要挟?” 李绚一句话突厥人要挟,卢照邻脑中顿时思绪炸开,随即之前长街飞奔的捷报景象出现在他的记忆中。 “王爷,难道说定州之事别有隐情?”卢照邻聪明人,李绚都说到这里了,他怎么可能还不懂。 李绚轻轻点头,然后身体靠后,说道:“放心,不是你家事,是赵郡李氏的族人。” “王爷是担心我家中有人牵连?”卢照邻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 “你家,还有河北诸家,有多少人多少家族会牵连进来,升之你心中有数。”李绚淡淡的看向卢照邻。 卢照邻拱手,神色恳切的说道:“河北商道,以诸大家为主,其他各家绕在诸家四周,难免有个人私心,但大家断不至于……” 赵郡李氏。 卢照邻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此事如果要坐实的话,赵郡李氏掌管商路的那一支,还有家族嫡系都要受到责难。 死上一些人,贬上一些人,一些人的官途受损。 这些都是可以预见到。 “写封信吧。”李绚看向卢照邻,轻声说道:“写信给你家中,让你家中自行清理类似之事,清理干净后,通报平原郡公。” “喏!”卢照邻拱手:“多谢王爷。”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败了便是败了,讲什么斩获 晃动的马车当中,李绚裹着黑色披风靠在马车车内,眼睛似闭似张。 帘外,李竹声音低声响起:“王爷,今日巳时,御史中丞已经起程河北。” “嗯!”李绚轻轻的应了一声。 御史中丞崔谧,出身清河崔氏清河大房。 清河和赵郡相距不过百里,数百年来通婚不知凡几。 皇帝这一次让御史中丞崔谧去查赵郡李氏,本身便有让其自我处置之意。 皇帝愿意松一松手,所以李绚才让李显到时出面求情。 但,所有的隐患必须清除。 赵郡李氏,还有他们的附属家族,以及其他相关人等,各种罪责哪怕是内部,也必须理清,不能出任何后患。 此外,便是范阳卢氏了。 赵郡李氏,清河崔氏,再加上范阳卢氏,便能将所有的一切全部理清。 但李绚希望范阳卢氏能够如他所愿,让消息分享传给高原郡公高侃。 如今的河北,定州有霍王李元轨,往东有平原郡公高侃,再往东有营州都督周道务,都不是轻易之辈。 只要有所把握,说不定还能趁此机会击溃突厥人。 车帘晃动,李绚不由得想到了狄仁杰。 狄仁杰在年初科举之后,就被皇帝派到了河北,突厥进犯之后,更是被牵制了脚步,无法离开。 轻吸一口气,李绚心中微微感慨。 眼下这件事情,如果让狄仁杰知道,他恐怕要闹出不小的事情来。 所以李绚才没有让卢家传信给他。 而且他的身份,也不够卢家传信给他的。 而卢家能选的,实际上也只有高侃。 除非他们想死,去联系霍王李元轨,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当然,他们还有更蠢的,那就是什么都不做,自己悄悄隐下所有的事情。 但这样一来,卢家在李绚心里就要划上一个叉了。 这一次的事情,卢家如果处理好的话,在高侃建功的同时,卢照邻和卢藏用也能得益。 李绚倒想看看,卢家在这件事情会如何操作。 收回心思,李绚的思绪转到了平原郡公高侃的身上。 高侃是刘仁轨在新罗作战时的旧部,另外他也出身渤海高氏。 李绚的目光穿过车帘落在外面夜色之下的长安城,轻声念道:“高岐。” 高岐虽然死了,他的父兄也大都贬官,但这一劫总算是过了。 渤海高氏没有受到重创。 但高岐身上的秘密,也随着他的死而烟消云散。 但这些事情,还是有人在关心。 宫中也还在继续追查。 不过追查的力度在日渐减小。 只要有一日,此事没有任何后患,所有人便都会将其忘记。 李绚微微低头,神色冰冷。 …… “驾驾驾,军报,紧急军报。”一声高喝从前面传来,李绚忍不住的从马车内探头出去。 就看到一名风尘仆仆的千牛卫正沿着驰道飞快的朝皇宫而去。 李绚目光微微一闪,转头向李竹说道:“走吧,回宫。” “喏!”李竹拱手,然后调转马头朝皇宫而去。 原本正在下值的官员队伍当中,十几辆马车同时转身,逆流而行。 如今大唐,在开战的地方大大小小有那么三五处,但除了昌州和草原,也就只有草原了。 而这份军报,不是捷报。 李绚站在宫门之下,看着前方的刘仁轨,李敬玄,刘审礼,薛元超,裴炎,许圉师,萧德昭等人,神色平静,束手站立。 如今宫门刚刚关闭,但嗅到味道的众人已经等在了宫外。 东宫方向,李显带着姚令璋,正在快速赶来。 到了宫门之下,李显肃然的对着群臣拱手。 群臣还礼,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站在李绚身前,李显目光担忧的看着李绚。 李绚微微摇头,平静的看向前方的丹凤门。 …… “吱呀”一声,宫门大开,仇宦站在宫门前,对着众臣一摆拂尘,然后让开道路。 刘仁轨为首,众臣已经缓步的走了进去。 李显走过宫门,目光看向仇宦,满眼疑惑。 皇帝没有召见,但群臣却都已经主动到齐。 甚至仇宦都没有点名道姓的宣召,便已经让开了道路。 这看似让人疑惑的一幕,隐约中却存在着一种无声的默契。 仇宦对着李显恭敬的笑笑,但却没有开口 李显带着疑惑的目光掠过群臣,东宫之中,如今薛元超和李绚已到,说明他们也知道了什么。 但为什么两个人之前都不和他说呢。 看着眼前向上的金阶,李显的心思慢慢的沉淀下来。 眼下这件事情,皇帝之前根本什么都没有说过。 而这段时间,薛元超几乎除了授课什么都不管,但李绚,却在东宫查阅了大量的资料…… 李显心里一跳,难道王叔做那些事情,也是自己猜的? 李显下意识的抬头,前面紫宸殿大门已至。 …… 李治坐在殿中,低头还在阅读奏章。 武后坐在一旁,神色平静。 群臣进殿,然后拱手道:“臣等参见陛下。” 李治抬头,幽冷的目光落在众人身上,最后看了李显一眼,李治才平静的开口:“单于都护府奏报,单于都护府长史萧嗣业亲率兵士押运粮草,遇大雪,随后遭突厥骑兵围攻,大败,损三千人。” 一句损三千人,殿中群臣全都惊讶的抬头。 李绚也是同样,他虽然预测到了单于都护府会有大麻烦,但也没想到会损失这么多。 “陛下。”刘仁轨上前,拱手:“萧长史为何会亲自押运粮草?” “他在以粮草押送作为诱饵,试图吞掉突厥人袭击粮草的骑兵,但没想到草原突然大雪,进退不得,才被突厥人包围。”李治轻叹一声,说道:“自从入冬以来,突厥人已经数十次突袭单于都护府粮草,萧卿不得不有所应对。” “陛下!”李敬玄上前,拱手问:“可知斩敌兵多少?” 李治冷漠的看了李敬玄一眼,不客气的说道:“败了便是败了,何讲什么斩获?” 李绚听到,忍不住的低头。 当年薛仁贵在大非川被吐蕃人所败,尽管吐蕃人的死伤还要在大唐数倍之上,但又怎么样,败了就是败了。 大唐失去了整个吐谷浑旧地,之后甚至整个吐谷浑王室都被迫带着亲信部众迁移到灵州。 败战不在于斩获,而在于战略目的失败。 萧嗣业如今也是如此,如果他能够在被突厥人包围之前撤走,那么就算是斩获不多,但依旧保留主力,还有一战之力不算败,但如今他这一败,已经导致单于都护府损失三千士卒,连锁反应之下,整个草原局面都会被动许多。 “陛下。”刘审礼走了出来,脸带疑惑的拱手:“陛下,萧长史军中大将,征战多年,对天气变化亦有心得,如何会轻易突遭大雪,以致于被突厥人围困,这莫非是一个陷阱?” 李治目光转向,看向李显,问道:“太子,你如何看?” “回禀父皇。”李显站了出来,稍微稳定了下心绪,拱手道:“萧长史久历征战,既然有所谋划,必然细致,轻易又如何会被他人所败,突厥人能损大唐三千士卒,骑兵调集必然在上万,萧长史没有察觉,固然有其过错,但想来除了对手精明以外,怕是军中消息有所泄露。” 李显一句话说完,殿中群臣同时诧异的看向他。 李显这番话虽然还没有说的完全准确,但已经无限的靠近真相了。 这和众人记忆当中对李显的印象完全不同。 群臣下意识的看向薛元超和李绚,没想到两人的眼神中也都带着一丝诧异。 李显能够说出这番话,的确令他们诧异。 要知道,这些话,他们可从来都没有和李显说话。 姚令璋站在李显身后,脸上带出一丝沉吟。 太子这是首先质疑了军报的内情,然后又在无形中,为萧嗣业求情。 …… 李治脸上带出一丝笑意,点头说道:“不错,看的出来,你的确有所长进。” “多谢父皇夸奖。”说完,李显退步站了回去。 李治看着手里的奏章,望向众臣道:“此文奏详情不多,究竟何故,一时也难以窥探底细……李卿,你觉得会是怎么回事?” 看着李敬玄再度躬身,李绚微微垂首,心中闪过一丝怜悯,但又在瞬间消失。 “启禀陛下。”李敬玄肃然拱手,说道:“此中之事,内间只有必然,但能探测军中机密者,远非常人,臣建议即刻派人查察,另外,调平阳郡公北上,接应大军。” “可!”李治转身看向一旁,一旁的舍人已经开始快速拟旨。 李治缓缓开口:“调平阳郡公薛礼北上单于都护府,坐镇镇压;调刑部侍郎韦待价北上,检校单于都护府长史;调左千牛卫郎将周乾,领一千右卫骑兵护送北上;免萧嗣业单于都护府长史之职,回京述罪。” 殿中群臣不由得一愣,随即立刻拱手:“臣等领旨。” 萧嗣业这就被免了单于都护府长史一职? 战败损兵,这也是兵家常事。 但是前线战况紧急,伱将他免职无关紧要,留在军前戴罪立功啊,调回来算怎么回事? 战中换将,军中大忌啊。 李显有些茫然,但四周,刘仁轨,李敬玄,刘审礼,还有薛元超,姚令璋,李绚等人,全都俯首领命。 这中间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诸卿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李治目光平静的看向群臣。 群臣默然无声。 李绚深深的低头,朝堂之中的厮杀,根本不见丝毫烟火气。 “好了,诸卿退下吧。”李治摆摆手。 “喏!”群臣拱手,然后缓缓而退。 就在这个时候,仇宦快步的从侧畔而上,来到御案之后,拱手低身说些什么。 武后脸色诧异,然后看向皇帝。 皇帝轻叹一声,看了前方一眼,摆摆手,然后站起来朝蓬莱殿走去。 武后看了桌案上的奏折一眼,然后站起身,低声吩咐一句,然后朝后殿走去。 金阶之下,李显刚刚站稳,就忍不住的看向薛元超,看向李绚:“薛公,王叔,今日这究竟是这么回事?” “这个?”薛元超略微迟疑,就在这个时候,急促的脚步声从上方传来。 回头,仇宦已经站在了身后,看向李显,李绚,躬身道:“殿下,王爷,天后有召。”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只锦上添花,绝不雪中送炭 晃动的马车之内,只剩下了李绚和李显。 李显目光炯炯的看着李绚。 他要知道今日到底怎么回事? 李绚满脸无奈,拱手道:“殿下应该记得定州之事。” 李显一愣,随即说道:“记得,赵郡李嘉运勾连突厥出卖定州机密,然后突厥人袭城,霍王空城计,逼退突厥人,援兵至,斩首三千人。” 稍微停顿,李显看着面色肃然的说道:“孤知道,单于都护府内部必然也是有人出卖军机,但这和定州有什么关系,总不能都是一批人,都是赵郡李……” 看着李绚沉默下来的神色,李显顿时眉头紧皱:“王叔,不至于此吧?” 定州是赵郡李氏的人在暗中做手脚,所以单于都护府也是赵郡李氏的人在做手脚? 这是什么荒唐的猜测? 若这是真的,那么整个赵郡李氏在做什么? 他们是要背叛大唐吗? 李绚摇摇头,轻声说道:“未必一定是赵郡李氏……臣问过卢照邻,范阳卢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都有做类似之事,不过规模有大有小……” 李绚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李显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李绚看着李显,继续说道:“规模小的,在突厥起兵反唐之时,他们已经壮士断腕,彻底切断了和突厥人的关系,规模大的,譬如范阳卢氏和赵郡李氏,都在内部进行切割,尽量不牵连到整个家族。” “王叔的意思,如今造成单于都护府内中变故的,是赵郡李氏,范阳卢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几家的人?”李显的脸色已经难看的可怕。 “不一定就是这几家,太原王氏也有。”李绚稍微叹口气,说道:“其实说起和草原贸易,太原王氏才是做的最大的,只不过因为有平阳郡公在代州,所以太原王氏已经很收敛,所以这事不一定和他们有关?” “不一定。” “嗯!”李绚点点头,看向紫宸殿方向,轻声说道:“这件事情,其实最大嫌疑的人,还是赵郡李氏的人,所以陛下询问赵国公该如何处理。” 李显眉头一祧,他顿时想起了在朝堂上,李治第二次询问李敬玄该怎么处理。 但李敬玄一句需要派人查察就将事情给拖延了下去。 李绚轻叹一声,道:“赵国公不愧朝堂老臣,老谋深算,轻而易举就将事情推了出去。” “推了出去?” “嗯!”李绚微微颔首,说道:“今日之事,很可能是赵郡李氏的人做的,也可能是范阳卢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和太原王氏的人做的,所以必须要查明真相才能定罪,尤其……” 李绚忍不住露出了迟疑之色。 李显下意识追问:“尤其什么?” “尤其如果这件事情真的牵扯到了赵郡李氏,那么赵国公,怕是就要辞相了。”李绚一几句话说完,李显的脸色不由得大变。 如今朝中,每次宰相位置变动,都会牵连出一大堆的事情来。 张文瓘,来恒,戴至德,都是如此。 如果李敬玄辞任中书令,动荡更大。 李显担忧的看着李绚:“王叔,真的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如果是真的,并且能找到真凭实据,恐怕中书令真的要离开中枢。”稍微停顿,李绚摇头对着李显说道:“其实此中之事,现在还远未到终点,毕竟此事赵国公也知晓不多,尤其在定州事后,不知道赵郡李氏究竟做了多少应对。” 如果说在定州事件之后,赵郡李氏就果断的选择了切割,将所有相关人等全部灭口,那么最后,也就不会有什么影响发生了。 听李绚说的这么透彻,李显总算是对事情有了全面的了解。 抬起头,看向李绚,李显谨慎的问道:“王叔,若此事有转圜余地,要替赵国公求情吗?” 李绚略微思考,说道:“看情况,若是朝中有重臣出面求情,殿下不妨赞同,若无重臣出面求情,殿下不妨直接提赵国公功绩,请求陛下宽待。” 只锦上添花,绝不雪中送炭。 这是朝中混迹最重要的准则。 一旦你和某个人绑的太深,那么别人就能通过打击这个人的同时,也打击到你。 李显缓缓的点头,神色沉重。 李绚笑笑,不再说话。 若是他有一日沦落到阶下囚的地步,他也不希望李显出面坚持救他。 因为如果真有那个时候,那么李显越是坚持,李绚就越倒霉。 当然,李绚是绝对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种地步的。 说不定真正先一步倒霉的,反而可能是李显。 …… 马车晃晃悠悠的停下,李显已经有些急不可耐的下了马车。 前面的府邸,火把高举,灯火通明。 相王府。 武后站在相王府匾额之下,轻声叹息。 她来相王府的次数着实不多。 今日如果不是李旦的相王妃生产,她也不知道亲自来。 毕竟都是儿子,总不能这个生儿子她去,那个生儿子她就不去吧。 尤其今日奏报战败,皇帝心情不适的情况下,她总得来。 武后目光看向后方,李显站在左侧,一脸兴奋,李绚站在李显身后,神色恭敬。 同样的,能看到温和的笑意。 那不是敷衍和伪装。 武后这一点倒还是能看的出来的,她忍不住的轻叹一声。 她所生的几个子嗣,不管是李弘,李贤,还是李显,李旦,相互之间关系都很融洽,即便是偶有冲突,也是属官之间,都在控制之内。 “走吧。”武后看向前方迎出来的李旦和豆卢钦望,元万顷,范履冰,钜鹿郡公窦知敬和左司郎中窦思泰等人,摆摆手,直接朝王府走去。 李显已经和李旦走到了一起,跟在武后身后低声说话。 李绚则是走到了范履冰的身侧,低声问道:“洗马,如今情况怎样?” 范履冰嘴角微微抽搐,他虽然被征调入东宫检校太子洗马,但很多时候都是只点卯就走,东宫也不干涉,摆出一副听之任之的架势。 仿佛当初召他入东宫,就是为了分化北门学士之用。 只是一个象征作用,没有实际的意义。 表面上看起来如此,但范履冰心里清楚,真正情况绝对不可能如此。 南昌王也好,薛元超也罢,都是这世上一等一的人物。 他们怎么可能如此简单对待范履冰。 现在之所以不出手,不过是因为现在这个时候,东宫不仅在编修《切韵》,同样也在关注北疆战事,一时之间都分不出神。 这种做法,在范履冰看来是极为正确的。 如果现在这个时候,东宫就通过各个舍人介入到朝政之事,那才是找死。 毕竟现在的李显,还远没有到能够插手朝政的地步。 如果肆意妄为,难免有成为东宫属官棋子之嫌。 就像当初的李贤。 转念间收回思绪,范履冰有些无奈,但又有些担忧的拱手说道:“王妃生产并不是太顺利,王爷知晓,这生产之事,对女子而言,等同入鬼门关,即便是有王爷发明的产钳所用,但后果依旧凶险。” 李绚面色凝重的点头。 生产难产,除了女子气力不足可以用产钳补充以外,最怕的还是大出血。 这种事情,即便是李绚都没有什么好办法,都别说他人了。 略微沉吟,李绚开口说道:“王妃之事,相信府中和宫中早就已经准备多时,人事无忧,剩下的便是天命;大唐之下,陛下天后庇佑,这天命,还没有几个人能够比得过相王妃,所以一切当是一切顺利。” “如此就承王爷吉言了。”钜鹿郡公窦知敬停下脚步,对着李绚拱手致谢。 “一会若有不谐之处,还请王爷不吝出手。”左司郎中窦思泰跟在一旁,对着李绚拱手。 “若是有需,绚必定全力以赴。”李绚拱手还礼,然后笑着说道:“二位放心,今日必定一切顺利,万事无忧。” “多谢王爷。”窦知敬和窦思泰的心终于稍微放在了一些。 他们对李绚的医道之能十分的钦佩。 毕竟也不是谁都能让三个妻妾同时怀孕,然后又在同一日生下了三个男丁。 这件事几乎在整个长安都传疯了。 当然,这事对于朝堂几乎没有任何影响,李绚也从不在意。 …… 进入后院,窦妃清晰的嘶喊声传来,让人不由得一阵阵心悸。 武后平静的坐在院中,四周众人全部稳稳的站在原地。 “杜御医,情况如何?”武后看向刚刚从院中传来的侍御医杜文誉。 六旬年纪的杜文誉赶紧上前拱手,道:“启禀天后,王妃身体虚弱,虚不受补,各种药材难进,一时间有些不足。” 武后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转身看向侧后:“南昌王。” “臣在。”李绚上前,看向杜文誉,同时拱手道:“杜御医,请将补气丹切割一半,然后用温酒送服,快点。” “喏!”杜文誉眼睛一亮,顾不得对武后施礼,便已经转身朝着内屋而去。 武后看着这一幕,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倒是个用心的人。” 李绚稍微拱手,然后退了回去。 武后轻叹一声,看向两侧:“三郎,四郎。” “母后。”李显和李旦同时上前,站在武后身侧。 武后看向李旦,说道:“四郎,今日草原战事有变,你父皇就没有来,伱不要怪你父皇,他的身体有些不舒服。” “儿臣没有此意。”李旦赶紧摆手。 武后笑笑,说道:“你父皇给你的孩子起了两个名字,若是男孩就叫成器,李成器;若是女孩就叫琼婉,李琼婉。” 李旦脸上顿时满是感激,拱手道:“多谢父皇母后。” 母后侧过头,看向李显,轻飘飘的问道:“三郎,你觉得哪个名字更好些?”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李绚吓一跳 “当然是成器名好。”李显一句话直接脱口而出,看着有些诧异的武后,李显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儿臣也是做了父亲之后,才能明白父皇母后的一些做法,四弟还是有个儿子好。” “多谢皇兄。”李旦站在另外一侧,神色激动的对着李显沉沉拱手。 “好了好了,母后知道你们兄弟情深,不过女儿也好,儿子也罢,都是母后的血脉,母后都异常欢喜。”武后拍了拍李显和李旦的手臂,神色欣慰。 李绚眼底带出一丝诧异,有些不解的看向了一旁的元万顷。 元万顷似乎已经察觉到李绚的目光,元万顷有些抱歉的转身拱手。 相王妃有孕之后,基本就没有出过家门。 刘瑾瑜来探望过,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李绚回到长安洛阳之后,相王府一次都没有来找李绚问诊过。 要知道,在传言当中,李绚可是有着能够通过诊脉,就确定腹中胎儿是男是女的本事。 但,在李重照没有出生之前,相王府怎么敢让李绚来。 在李重照出生之后,皇帝封为皇太孙,相王府更加不敢让李绚来了。 万一确定相王妃腹中的是皇孙女,那对相王府的影响就太大了。 但不确定又不行。 所以相王府还是找了他人。 所以才有武后刚才那番试探李显的话。 但实际上,李绚他们这些人,从来没有教过李显要猜忌兄弟。 基本上都是教他要孝悌友爱。 这和相王,还有北门学士所想有很大不同。 这也是元万顷刚才抱歉的原因。 …… 李绚微微摆手,温和的对着元万顷笑笑。 这件事情,他并不在意。 李旦并不能对李显构成威胁。 每一任太子都明白,真正对他们构成威胁的从来不是自己的兄弟,而是自己的母亲。 作为武后最忠实的打手,元万顷似乎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李绚抬头,目光凝重。 耳边痛苦的叫声在不停的响起,李绚有些疑惑,这一次,相王妃生的,真的是女儿吗? 窦知敬和窦思泰父子俩无比的焦躁不安。 他们和李旦同样着急,甚至比李旦还要更加着急。 偶尔目光落在李绚身上,也多带出一丝后悔。 如果能够早一点找李绚来看诊,或许情况,便没有这么焦躁。 李绚的目光落在豆卢钦望的身上。 神色平静稳重的豆卢钦望。 相王府内,作用堪比皇甫公义和姚令璋的,便是豆卢钦望。 豆卢钦望放出去,立刻就是一州刺史。 北门学士要推动相王府清查河南道的隐田,那么这件事情,就只能够由豆卢钦望来出面。 他如果出面,那么相王府的长史…… “哇”的一声啼哭直接打算了李绚的思绪,李绚忍不住惊讶的开口:“是个男孩。” “嗯?”武后在第一时间难以置信的转身,满眼惊喜的看着李绚。 李绚赶紧拱手:“臣失言了。” “南昌王听声之力了得,应该是个男孩。”武后满脸笑容,看了同样惊喜的李旦一眼,目光落在了房屋之内。 一名穿着淡蓝色襦裙的侍女抱着襁褓快速的走了出来,来到武后面前直接跪下:“天后,是位世子。” 婴儿出奇的安静,除了刚开始在屋中的时候叫了两声之外,出了门基本就没再哭过了。 “很好。”武后欣喜的看了皱巴巴的男婴一眼,随后说道:“刚才说了,赐名成器吧,珠玉成器,希望吾孙成器,犹善也。” “多谢母后。”李旦难以压制欣喜的拱手行礼。 他也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是一个儿子。 他竟然有儿子了。 “就封永平郡王吧,食邑一千户。”武后从身上摘下一块玉牌塞到了李成器的襁褓当中,然后看向李显。 李显笑呵呵的从手上摘下一块玉扳指塞到了襁褓之中。 看着李显有些没心没肺的模样,武后忍不住的笑了笑,然后目光转向李绚。 李绚略微诧异,拱手,然后从手腕上,摘下一串玉珠,小心的放进了襁褓之中。 就在这一瞬间,李成器动了。 白嫩的小手向上一伸,然后一把就抓住了李绚手里的玉珠,然后脸上露出了笑容:“咯咯咯。” 看着这突然间的一幕,李绚愣了,他有些惊讶的看向武后,武后的眉头已经皱起。 李绚赶紧松手,然后稍微退开。 就看到李成器抓着李绚的玉珠不停的笑着。 这神奇的一幕让众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好的孩子,不和父亲近亲,不和祖母亲近,却倒是和李绚有些亲近。 看着李成器目光盯着玉珠的模样,李绚心里一动,然后凑到李显身边,低声说了一句。 李显满脸诧异,然后从腰间取出一只玉葫,然后小心的放进了襁褓里。 下一刻,李成器果断的伸手,直接将玉葫抓在了手里,然后笑得更加开心。 武后顿时就明白了过来,失声笑道:“这个小崽子,爱好真的是与众不同啊。” 武后的玉牌上,带着一面弥勒佛相。 李显的玉指环上,倒是干净如新。 反而是李绚的玉珠上,雕刻着细不可查的竹子,李绚的玉葫之上,也刻着细叶。 李绚看着李成器黑漆漆的眼珠,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怪不得后来会放弃皇位,原本从本性上就是如此。 “好了,送回去吧。”武后摆摆手,然后看向李旦说道:“日后小心雕琢,不可误入歧途。” “喏!”李旦顿时肃然起来。 武后看向李绚,说道:“你独家滋补药方留下一些,本宫看,这御医都不如你医道水准高。” 站在一侧门下的侍御医杜文誉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李绚随即苦笑着拱手:“天后,臣回去之后,就和杜御医多加交流,再说了,在名义上,杜御医也是臣的属下。” 李绚即便是到现在,身上也还有尚药奉御的职司。 他知道,这个任命一时半会是卸不掉了。 因为有这个职司在,李绚在紧急关头就能够入宫。 当然,是仅仅一人。 “好了,好了,人伱自己回去调教,还有重照,你都要照料妥当。”武后直接摆手,也不等李绚拱手领命,转身看向李旦说道:“母后这就回宫,这样的喜事,还是要告诉你父皇的,他又多了一个孙子。” “是!”李旦沉沉拱手。 …… 一片星空之下,马车晃晃悠悠的朝皇宫而去。 李显一路上笑着不说话,也不知是想到了自己的儿子李重照,还是依旧在想李旦的儿子李成器。 前方不远就是开化坊的所在,李绚低声对外面说了两句,马车立刻放慢了下来。 “王叔。”李显顿时回过神来。 李绚摆摆手,说道:“今日有件事,殿下记住。” “王叔请讲。”李显已经完全肃然起来。 李绚轻叹一声,道:“今日,著作郎怕是用了一手巧思,对于相王妃府中胎儿之事,他们恐怕根本没有找人去辨别男女,但却一口咬定说是女孩,这样一来,如果相王妃生的真的是女儿,那么也不会有人太失望,但若是生的男孩,立刻就能无比欣喜。” “啊!”李显难以置信的瞪直了眼睛,他根本看不出来,这里面竟然还有这样的算计。 “所以殿下日后,在不确定事情时好时坏的情况下,先以坏的猜测,让人做好准备,最后若是好事降临,立刻便是欣喜加倍。”李绚拱手,然后转身下了马车。 李显有些恍然的点头,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一张纸条被放在对面的矮几上。 拿起来一开,赫然是一首诗: 遥知清贵孰能攀,天上闲胜地上闲。 除对圣君论道外,时题诗句落人间。 李显微微一愣,怎么是这么一首诗? 李显眉头皱起,这诗是在写李成器? 可是他是相王之子啊? 怎么又是清闲,又是儒道的? 李显手顿在半空,然后拿回眼前,仔细想着李成器今日小小的东宫。 一切都是本性使然。 本性。 难道这个孩子本性清贵,喜好儒道? 这种评价若是落在一般人家中,或许还能被夸一个好字,但落在王侯之家,这可不是什么好词啊! 但这是好事。 李显心里一动,随即有些羞愧的将纸张握紧。 一直到回到东宫后殿,李显在忙不迭的将纸张扔进火盆中烧毁。 就在这个时候,太子妃韦氏,还有被侍女抱着的皇太孙李重照进了来。 李显的脸上顿时流露出欣慰羞愧惋惜释然的神色…… …… 李绚一个人待在书房,在他的眼前平放着一副巨大的北疆地图。 身侧的桌案上摆放着厚厚的文档。 李绚的眼睛专注,目光落在定州方向,然后又扫向来云中古城。 两地的距离并不近,再加上高山阻隔,长城防御,想要通行并不容易。 但自从东西突厥覆灭之后,大唐和突厥之间的关卡已经松懈了很多,多以收税为用,防备不多。 如今突厥动乱,大唐虽然早开始防备,但想要彻底的扭转人们都心思并不容易…… 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李绚的思绪。 李绚抬头就见刘瑾瑜提着灯笼从外面走了进来。 “夫君!”刘瑾瑜将灯笼挂在门上,然后走到李绚身侧,低声说道:“时间不早啦,夫君还在忙什么?” “是幽州的事情。”李绚看了一眼定州的位置,低声说道:“今日单于都护府败战,原因很可能出自叛徒的出卖……” “如同定州那样?”刘瑾瑜神色顿时肃穆起来。 这样的事情接连发生了定州和单于都护府,以后是否同样会发生在其他地方? “定州是赵郡李氏李嘉运通敌,那么单于都护府呢?”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若依旧是赵郡李氏族人,则赵国公难免罢相,可如果不是赵郡李氏,那么就必然是河北其他世家。” “夫君不是已经让范阳卢氏向平原郡公输诚其事了吗?”刘瑾瑜顿时想起李绚早先做的事情。 李绚微微摇头,略带担忧的说道:“为夫担心的,不只是范阳卢氏,赵郡李氏,清河崔氏这些家族,是整个河北所有的世家大族。 多年以来和草原通商过甚,他们被抓住了不知道多少把柄?” 阿史那·骨笃禄和阿史那·默啜可一直还藏在阿史那·泥熟匐的背后,暗中谋划一切。 “夫君担心,整个河北都会乱起来?”刘瑾瑜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李绚微微摇头,幽幽的说道:“全乱起来可能不大,毕竟陛下目光如炬,只是一乱,河北难免就要死人了,而且会死的很多。”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南昌王锋利逼人 金光门外,寒风冷冽。 一队红衣金甲的千牛卫肃立在官道两侧,旌旗飘扬。 远处一千黑衣黑甲的右卫骑兵,在肃然等候。 一身黑袍的刑部侍郎韦待价,当着李绚的面,将金杯之中的美酒饮尽。 李绚接过金杯,看了一侧恭敬的周乾一眼,然后才神色认真的说道:“扶风侯多年边事,诸事不需小王多嘴,但单于都护府事,还请尽量查实,东宫需要看到最真实的情况。” “王爷放心,草原之事,下官北上之后,必定尽快有消息送回朝中。”五旬年纪的韦待价,认真的对李绚拱手。 如今,韦家女是太子妃。 韦家与东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皇帝此次刻意让韦待价北上调查,除了因为他是刑部侍郎的原因,还因为他和东宫的关系。 甚至这一次护卫他北上的周乾,还有一千右卫骑兵,全部都是李绚的旧部。 李绚退后半步,拱手道:“扶风侯小心。” “王爷保重。”韦待价点头,然后转身上了高头大马,一打缰绳已经朝远处而去。 周乾对着李绚拱手,然后上马紧追而去。 前方的整队千牛卫骑兵,同一时间上马,跟着周乾的身后朝着更远处而去。 一时间烟尘滚滚。 苏良嗣站在李绚身侧,皱眉说道:“王爷会不会太过于担心了?” “兵凶战危,本就艰险,更何况还有人事。”李绚转身,朝远处战马的方向而去,同时略带担忧的说道:“此次扶风侯北上,若是能成功返回,则事情一切了然,若是无法查清真相,赵国公就危险了。” 苏良嗣停步,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陛下真的会换相?” “如果证据查实一定会的。”李绚十分肯定得点头,走到马侧,翻身上马,然后对着同样上马的苏良嗣说道:“因为一旦有实据,到时候希望赵国公罢相的人会有很多,窦家,裴家,甚至韦家,都会希望赵国公离开中书令的位置。” 窦家是相王的妻族,韦家是太子的妻族,如果他们真的都希望李敬玄罢相,而他又被抓住了把柄,那么麻烦很大。 “更甚至,就连赵郡李氏自己,也会希望赵国公罢相的。”李绚一句话说完,然后猛地一甩缰绳,整个人已经直接向前冲去。 苏良嗣停在原地,脸色一时间无比复杂。 他知道,李绚说的是没错的。 如果赵郡李氏真的被查实有多人外通突厥,那么到时候,避免整个家族被牵连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李敬玄来替换。 这边一个宰相下去了,只要能够保证后续,那么用不了几年,赵郡李氏就会送另外一个宰相上去。 如果只是保住了李敬玄,而让整个家族的下一辈都受到重创。 堵死前路,那么整个家族在未来二十年里,都将无望宰相之位。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该如何选择,是很清晰的。 世家大族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动作利索的绝对超过你的想象。 李敬玄哪怕仅仅是和赵郡李氏连宗,但他顶了赵国公的头衔,这件事情,他就脱不了责任。 转过身,苏良嗣已经快速的朝李绚追去。 …… 东宫,明德殿内。 李绚从外面快速走去,看到殿中除了李显以外,其他姚令璋和苏良嗣都在,另外还多了一个范履冰。 范履冰虽然在东宫任洗马,但他历来都是点卯就走,很少留下的。 今日怎么来了? “殿下!”李绚对着李显拱手,他本来还是值房查阅文案,突然就被叫了过来。 “王叔请坐。”李显笑着抬手,李绚躬身,然后转身看向姚令璋,范履冰和苏良嗣,拱手道:“詹事,洗马,司马!” “王爷。”三人客气的还礼。 李绚点点头,在一侧的桌几坐下。 就在这个时候,范履冰突然开口:“听说王爷最近一段时日,也不理修书之事,除了隔几日的殿下授课以外,其他时间都在值房查阅公文,不知道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李显,姚令璋和苏良嗣,全部都诧异的看向范履冰。 现在东宫上下都应该知道,李绚最近关注的重点,在幽州和单于都护府。 现在这个时候,李绚能够获得信息的渠道,只有中书省转过来的公文。 他又不去尚书省自己查,只能通过东宫的渠道查。 范履冰面色勉强的笑笑,但目光却依旧死死的盯在李绚身上。 真正顶级聪明的人,都能从只言片语之中就窥得事情的真相。 李绚毫无疑问就是这样的人。 从他教导李贤,从户部旧档清查雍州,洛州的隐田,就知道他在这方面造诣很高。 如今好几个月,自从李显做太子后,李绚绝大多数时间竟然都放在了自己的值房,自己察阅资料,这里面没鬼才怪。 但想要弄清楚李绚究竟在做什么很难。 他每天查阅大量的资料,里面涉及土地,人口,天气,风俗,兵力,地形,山川等等,很多很多。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问。 …… 李绚有些诧异的看向范履冰,然后点点头,说道:“本王的确是在查一些东西,不过这里面的东西相信用不了多久,诸位就会知道,这里就不说了吧。” “还请王爷指教一二,想来太子殿下一定也很感兴趣。”范履冰转身看向李显。 李显顿时愕然。 李绚笑笑,点点头,说道:“好吧,其实本王是在查河北道的商税,历年的进士来历和数量,官员任命和籍贯,大军调动之事,想看看这一次定州的事情,是否和整个河北道有关?” “有关吗?”范履冰忍不住的身体前倾。 这件是大事。 御史中丞崔谧,刑部尚书韦代价,全部都北上去了河北和云中古城。 除了查察里面存在的奸细问题,同时也在查察这件事情是否有更多程度的勾连。 李绚转身看向李显,对着一脸好奇的李显拱手道:“臣虽然查阅不少,但很多都是旧闻,作用不大,而且无论如何都是纸上谈兵,很难看清事情的真相,甚至很有可能为假象所迷,最终还是要看具体发生之事,然后对照,才能理清线索。” 李显缓缓的点头,李绚说的有道理。 他们如今毕竟是在长安,远离前线,很多事情的细节根本就不看清楚。 怎么可能作出最准确的判断。 最多不过是在事情发生之后,通过手上现在掌握的信息,来进行反推。 查据根究而已。 李绚转身看向范履冰,好奇的问道:“洗马今日可是有事?” 虽然对李绚的回答有所不满,但范履冰还是回过身,看向李显,说道:“臣今日来,是因为陛下刚刚下旨,调相王为洛州牧;豆卢长史已经调任户部侍郎,同时巡查河南道,查察年初隐田清查事宜。” 范履冰说完,明德殿中众人,各自表情不一。 李显有些愣神,姚令璋低头沉吟,李绚眉眼低垂。 苏良嗣开口问道:“是刚才宫中出去传旨的千牛卫?” “是!”范履冰点头,说道:“此事原本在王妃诞子之前就已经决定,相王原本打算在王妃生产之前,就直接出发,没想到永平郡王降世,殿下一下子被绊住了脚步,但圣旨已下,只能我等暂时前往帮忙,还请殿下允许。” “孤这里没有问题,只是父皇和母后那里?”李显没有多少犹豫,他反而有些担心范履冰和北门学士众人离开之后,会影响武后对朝政的处理。 范履冰心中轻叹一声,李显为人仁孝,这种人是多少臣子渴盼看到的天子。 收拾心思,范履冰低头说道:“陛下和天后那里最近诸事不多,草原和定州的事情,恐怕需要一段时间,才会有消息。” “孤知道了。”李显抬头,直接看向李绚:“王叔?” 李绚嘴角轻轻抽搐,在东宫,得罪人的话,总是他来说。 李绚温和的看向范履冰,说道:“查察隐田之事不易,洗马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直接找东宫,殿下如今虽然没有处理政务的能力,但是在陛下和天后那里说几句话还是可以的;另外,洗马不妨多带上两人前往,人力东宫也是可以支援的。” 范履冰眼神微不可查的一变,随后笑着说道:“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如此大善。”李绚点点头。 范履冰转过身看向李显,拱手说道:“殿下若无他事,臣便先退下了。” “洗马自去忙。”李显笑着点头,李绚言辞之间的锋锐着实刺的人有些生疼。 “臣告退。”范履冰深吸一口气,平静的退了下去。 …… “王爷好手段啊。”苏良嗣看向李绚,眼神中带着惊叹。 他原本以为李绚拉拢范履冰不过是为了分化北门学士,一直效果也不怎么样,但今日看来,这手段着实厉害。 “司马客气了。”李绚平静的点点头,然后说道:“隐田清查事宜颇有艰险,还请司马稍微派人盯着,若是有人行不轨,还请及时阻挡,诸位学士的安危为要。” 苏良嗣的眼神不由得一跳。 李绚刚才强行往范履冰手里塞人,已经有些过分了,现在又让他派人去跟踪监视。 “下官遵命。”苏良嗣肃然拱手,但拒绝不了,就如同范履冰一样也阻挡不了一样。 因为范履冰如今检校东宫洗马,李显让他带人几个东宫的人去帮忙,他还真的没法拒绝。 苏良嗣也是一样,他如今检校东宫率更令,东宫密卫实际上就掌握在他的手里,让他去盯着相王他也没法拒绝。 而且这手段还远不止如此。 有了范履冰和苏良嗣的插手,相王府的动静根本就瞒不过太子。 甚至相王府就连谁泄露的消息也说不好,可以是范履冰,也可以是苏良嗣,可以是任何人。 “王叔,四郎做此事能行吗?”李显忍不住带起一丝担忧。 清查隐田的事情,李绚和没少和李显说,这其中的风险,他也知道的不少。 “若是没有人在后面捣乱,这事自然有机会成功,但就怕有人捣乱。”说完,李绚转头看向苏良嗣,说道:“司马,麻烦你好好的看一看,河南道的那些世家大族,在被清理隐田时,他们会去找谁?” “喏!”苏良嗣呼吸顿时沉重,南昌王这是又盯上了谁?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他们怎么敢娶公主? 天色阴暗,街道上人影奚落。 已近宵禁,该回家的人已经都回家了。 冬日风冷,还是家中温暖。 李绚一袭黑色的披风,在彭王府门前直接下马。 将马绳交给一旁的护卫,李绚迈步走进了院中。 李笔当面迎了出来,对着李绚肃然拱手道:“王爷,有客。” 李绚脚步一顿,随即继续往里走,同时说道:“哪位?” “是婺州刺史府杜长史。”李笔跟着李绚的身侧,往中堂走去。 “他怎么来了?”李绚脚步停下,皱眉问道:“现在才不过十一月中,贡品正旦上京,也还不到时间吧?” “或许是为了公主事来的。”李笔低声说了一句。 李绚嘴角无奈,摇头说道:“城南杜氏啊,你们怎么敢的,走吧,会客。” 李笔跟在李绚身后朝中堂走去,微微低头。 京兆韦杜,去天尺五。 京兆韦杜财富惊人自不必多说,但在官场上,却各自境遇不同。 韦家和杜家当年都有妃嫔加入宫中,也都有宰相在朝中。 但自从太宗朝末,就有大变化。 韦家那时相对老实,但杜家,却是深深的陷入了夺嫡之中。 杜如晦的次子杜荷,迎娶了太宗皇帝与长孙皇后之女城阳公主,因此参与到太子李承乾谋反案,事败被杀。 杜如晦的长子杜构,受弟弟连累,罢官夺爵,流放岭南,死于边野。 杜如晦的长子,死于边野。 杜审言,杜必兴等人如今官途不兴,多因为如此,而杜必兴,更是和王皇后的舅家柳氏关系不浅。 如今他们怎么敢娶公主? …… 看着有些发福的杜必兴,李绚温和的笑道:“世叔有些清瘦了。” “呵呵呵!”杜必兴有些发自肺腑的笑了起来,随即拱手道:“下官见过王爷。” “世叔请坐,世妹请坐。”李绚抬头,看向站在杜必兴身后的杜柳。 杜柳如今穿一身白色云纹襦裙,身材丰美,脸色柔媚,头挽妇人髻,但奇怪的是眼角依旧未开。 李绚和杜柳如今已经有四五年没见,甚至自从李绚进入婺州城之后,就和她基本断了往来。 “多谢王爷。”杜必兴和杜柳在一旁的胡椅上坐下。 李绚有些好奇的问道:“世叔今日这么突然来了,婺州一切可好,还是世叔已经调离婺州了?” 杜必兴勉强的笑笑,李绚一句话直接问到了核心。 “下官自然还在婺州,州内如今一切都是王使君在忙碌,下官眼下回京,也是因为家中有事。”杜必兴满脸苦笑,说道:“下官来这里,是希望向王爷引荐一人。” “何人?”李绚转头看向李笔,李笔说的没错啊,今日就来了他们两人。 李绚的目光诧异的从杜柳身上扫过,他说的总不能是自己的女儿吧。 杜柳当年虽然做过一阵李绚的纪室,但那是在婺州混乱之时,如今怎么可能? “是下官的族侄,京兆学子杜鹏举。”杜必兴抬头,认真的看向李绚。 李绚微微一愣,随即皱眉说道:“这名字,本王怎么好像听过。” “是荆州长史,建平侯杜慎行之子。”杜必兴低声介绍。 “建平侯。”李绚目光凝集,神色肃然起来。 京兆杜氏有先祖杜延年,汉御史大夫,封建平侯。 其后人有杜恕,魏幽州刺史、建威将军。 杜恕有子杜预,西晋征南大将军、当阳侯。 杜预,京兆杜氏始祖。 李绚对杜慎行并不熟悉,但能被封建平侯,便知其在今朝杜氏的地位如何。 “审言慎行,谨言慎行。”李绚抬头看向杜必兴,不解的问道:“既然是杜审言的侄子,何必劳烦世叔前来,如果是要引荐入东宫,直接找杜审言便是……等等,本王在东宫见过他,他已经见过太子。” 李绚神色转厉,紧皱眉头看向杜必兴,直直的盯着他。 被李绚看的有些尴尬,杜必兴不得不开口:“王爷。” 李绚神色骤然和缓,然后说道:“既然已经见过太子了,那么本王也就见一见,明日世叔便让他去东宫找绚便是。” 李绚话音刚落,杜必兴脸色顿时更加尴尬起来,而李绚的神色也越发的平静起来。 坐在一侧的杜柳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王爷容禀。” “你说。”李绚抬起头,神色和缓的看向杜柳,双十年华的女子已经珠圆玉润了很多。 杜柳低头,恳切的说道:“小女的这位族兄,虽然有些才学,但在东宫众人当中并不显眼,还请王爷能够给些机会,让其施展一下才学。” “哦?”李绚身体微微前倾,转身看向杜必兴,问道:“世叔,这位鹏举世兄,有哪方面特长吗?” “善于《春秋》。”杜必兴认真开口。 “哦,是吗?”李绚笑了,随后说道:“本王这一阵也在研究《春秋》,无妨,明日让他来见本王,本王好好的和这位世兄研讨一下,或许能别有所得。” 杜必兴嘴角微微抽搐,拱手道:“小侄顽劣,哪里敢和王爷切磋。” 杜必兴可是知道李绚的,李绚手段惊人,学识更是出色。 如今的东宫太子,除了杨炯,宋之问之后,便是薛元超,姚令璋,李绚和苏良嗣四人教导。 李绚的学识水准之高,帝后早已检验。 但凡水准差些,如何能让帝后允许继续教导太子。 “本王知道世叔想法,本王可以带他去见一下太子,太子这段时间也在学《春秋》,到时也可以相互印证。”李绚看着杜必兴,眼光微微变冷。 杜必兴心中叹气,李绚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杜必兴还能说什么,只能拱手道:“多谢王爷了。” 说完,杜必兴站了起来,拱手道:“时间不早了,马上就要宵禁了,下官该告辞了。” “本王送送世叔。”李绚没有半点迟疑,站起来,起身送客…… 站在门前,李绚看向杜柳,有些不解的问道:“本王离开婺州多年,不知是否错过贤妹的婚帖,不知婚配的是哪家的郎君?” 杜柳脚步微微停顿,转身看向李绚说道:“是小妹表兄,固始黄氏黄子柳。” “哦,是那位黄兄,他如今在哪里任职?”李绚随口问了一句。 “是幽州。”杜柳说完,低头,神色有些不畅。 “这……”李绚满脸诧异,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些伤心事罢了。”杜必兴转过身,对着李绚拱手道:“王爷,下官日后再来拜访。” “世叔慢走!” …… 晃动的马车内,杜柳已经深深的低头,脸上带着一丝悲戚。 “唉!”杜必兴无奈的叹息一声,说道:“你需知道,那件事情须怪不得南昌王,他甚至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杜柳抬头,苦笑一声,说道:“女儿明白,时也命也,表兄是自己运气不好,提前调到了凉洲,没想到一下子两位叔父被罢官,在凉州数年寸功未立,如今瞅准机会才调到了幽州,但偏偏又赶上了幽州变故。” 杜必兴默然无语,他能说什么呢? 他将女儿许配给自己的外甥,这本该是一桩极佳的婚事,就等着黄子柳在凉州作战立功,站稳仕途,然后回来就成亲。 但偏偏赶上了灵州都督黄河寿,右卫将军黄河上被人要挟,在长安意图纵火焚烧彭王府和乐城县公府。 对上李绚,哪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不仅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下,更甚至被李绚直接抓住证据。 皇帝恼怒直接罢了两人的官职。 这倒也罢了,两人在军中都还有些旧部,照顾黄子柳没有问题。 但偏偏,李绚被又被任为洮河行军副总管,检校右卫将军,他在吐谷浑肆意征伐,立功无数,一下子就将黄子柳给弄住了。 几年下来,黄子柳不仅寸功未立,而且一直调动不得。 直到吐蕃战事稍歇,他才从前线调回来。 好不容易回到长安,刚刚订婚,偏偏又赶上家中祖母过世守孝一年。 终于过了孝期,准备下聘成婚,但偏偏黄家不愿意大办。 这些年,因为当初构害李绚和刘仁轨,黄家明里暗里遭受了不知道多少打击。 家中实在有些窘迫。 当然,这窘迫也是相对而言,京兆杜氏反正不可能简单嫁女。 事情就这么僵住了。 为了逼家族妥协,杜柳甚至做上了妇人装扮,但偏偏在这个时候,一个机会落在了黄子柳的身上。 他也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就调去了幽州。 说是等幽州建功立业之后,再回来娶杜柳。 杜柳一下子被挂在了半空,暗地里不知道遭受了族人多少嘲讽。 现在,家族有事,不得不将和李绚有交情的杜必兴叫了回来。 “父亲。”杜柳收拾心情,看向自己父亲低声说道:“族兄之事,南昌王怕是不愿意帮忙。” “当然是不愿意帮忙了,今日他甚至都没有让为父好好开口的机会。”杜必兴忍不住摇头。 “族兄虽然出色,但南昌王未必能够看的上。”杜柳脸上满是无奈。 杜鹏举放在一般人当中,的确不差,但是放在东宫众人之间,着实很难让人特别青睐。 甚至就连自己族人的杜审言,都不愿意多提携他。 当然,一方面是因为杜审言就是那么一副犟脾气的原因;另一方面,杜鹏举如果真的能够打动杜审言,又何必劳烦李绚。 “我等又何尝不知,所以家里才给了条件。”杜必兴苦笑一声,说道:“那可是西北商道一成的利润啊,南昌王竟然丝毫没让开口。” “或许南昌王是看清楚了,西北商道将要萎缩,所以才丝毫没有给我们开口的打算。”杜柳轻轻摇头。 “所以,他连公主大婚的事,也只字未提。”杜必兴心中慨叹。 杜柳忍不住的问道:“既然如此,父亲,那为什么族里非要族兄尚公主呢?” 杜必兴低头,默然不语。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本王也希望公主能嫁个好人家 彭王府书房之中,一副横长的北疆地图挂在墙壁上。 从长安洛阳往北,安东,幽州,安北,单于,陕北,甘凉,沙肃,乃至于西突厥,无所不包。 无数条细线从边疆连到长安,仿佛一根根血管一样。 长安就是心脏。 李绚此刻坐在横幅之下,目光微皱,轻声自语道:“为何明知道事难有成,可杜家偏偏要推杜鹏举呢?” “当然是有可图。”刘瑾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一身紫色襦裙包裹着丰腴的身子。 刘瑾瑜有些好笑的走了进来,看了李绚一眼娇嗔说道:“夫君怎么忘了,杜家以商事立足,商队西达波斯,北至漠北,东去新罗倭国,南下占城真腊,若是能尚公主,其中得利岂止非凡。” 李绚伸手搂住走到跟前的刘瑾瑜,摇摇头说道:“这样的事情,杜家已经做过一回了,但已经连累的整个家族数十年来都无人为相,他们怎么会忘了教训……而且是在明明没有多少机会的情况下强行为之,除非有什么迫不得已的事……” 李绚转过身,看向上方的地图。 所有的细线从边疆连到长安,就像一根根血管从手足连到心脏一样,但反过来,也可以从长安连到边疆。 反过来说,就是从心脏连到手足。 心脏?杜家? “娘子刚才说,杜家的生意做的很大,那么和赵郡李氏,清河崔氏,还有范阳卢氏之间,是否也有牵连?”李绚的目光凝聚,低声说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有关联是必然的,但夫君想的……不会吧?”刘瑾瑜有些诧异的抬头。 她当然知道李绚在说什么,李绚最近一直在忙的也是这件事情。 “娘子应该知道,在吴越,有个吴越商盟,统管吴越所有商事,在吴越之地任职的官员,都有机会获得商盟的分成。” 李绚目光落在河北,幽州并州燕州,轻声说道:“河北广大,那么在河北必然有着类似的商盟。” “以范阳卢氏,赵郡李氏和清河崔氏核心的商盟。”刘瑾瑜面色凝重起来。 “对内勾连大小世家,对外以河北之地作为底牌,和其他世家进行交易。” 李绚目光落在长安,轻声说道:“如今长安诸多世家当中,属京兆杜氏的局面最为局促,所以难免会加强和河北之地的勾连,一旦河北出事,可就会反过来影响杜氏。” “那得河北的事足够大。”刘瑾瑜的眼神已经越发的肃重起来。 她当年帮助刘仁轨处理朝政,很多事情都曾经处理过。 只不过在那个时候,她大多用心在细节,对于大局看的不够。 但到了眼下这个年纪,尤其是在李绚的影响下,她对大局的认识比以往要强很多。 “都已经外通突厥了,还有什么事不大的。”李绚看向刘瑾瑜,轻声说道:“娘子刚才都说了,杜家的商队甚至可以抵达漠北……我们都知道,靠大军的保护是赚不了大钱的,所以在抵达安北都护府之后,脱离安北都护府的保护和突厥人私下交易,才能获得最大的收益,而最近几年,突厥人最急迫需要的就是刀剑弓弩。” “但会很贵。”刘瑾瑜抬头看向李绚,担忧的说道:“夫君在西北和吐蕃征战,朝中的兵刃和粮草大多都送到了西北。” “不要小看世家的力量。”李绚目光微眯,轻声说道:“他们的家族当中囤积了足够多的工匠,如果他们真的要做什么,恐怕其他人很难察觉,而且越是贵,他们就越兴奋。” 刘瑾瑜沉默了下来,低声说道:“但就算赚一笔又如何,一旦草原大战,持续的后路就断了。” “这话有些偏颇。”李绚微微摇头,说道:“首先,突厥战事是突厥和大唐之间的事情,杜家根本管不了。 所以就算是他们什么都不做,大唐和突厥的战事也依旧会打响,至于影响大局,杜家没有能够影响大局的能力。” 稍微停顿,李绚补充说道:“如果杜家真的有影响大局的能力,那么他们就有足够造反的能力,这种家族是陛下和天后最为忌惮的,所以杜家即便是做了些事情,但对大局的破坏依旧有限。” “但他们被人抓住了把柄。”刘瑾瑜担忧的看向李绚,这才是杜家为什么非要强行推杜鹏举做驸马的原因。 “如果有了公主的庇佑,杜家的事情就可以轻松揭过,皇帝不在乎,把柄就不存在了。”李绚微微冷笑,这才是杜家的如意算盘,也就是因此,才将杜必兴从婺州召回。 要知道,婺州距离长安上千里,几乎是在长安这边放出消息的瞬间,杜家就已经开始往回叫人了。 丝毫不在意杜必兴因为此事,可能会被御史盯上。 “但他们也应该明白,以杜鹏举的家世和能力,无论如何都很难成为驸马的?”刘瑾瑜抬头看向李绚,低声说道:“所以他们必然有后备手段,而且还不是一个。” “首先,应该是要接近公主吧,或许在他们的眼里,公主只是一个小丫头片子,只要接近了,就能够欺哄得住,剩下的就是让公主去找陛下和天后,这么做还是有几分可行的。” “但这样一来,夫君就被架住了。”刘瑾瑜担忧的看向李绚,说道:“这些事情,一旦被陛下和天后洞悉,那么在其中牵线搭桥的夫君,就会被陛下和天后厌恶。” “没错,杜家就是这么算计的。”李绚轻轻冷笑,然后说道:“他们还指望将为夫也拉下水,最好能让为夫在陛下和天后发现之前帮助他们遮掩,这样的家族啊!” “那他们肯定准备了不菲的代价,说不定,还有那名美人。”刘瑾瑜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向李绚。 李绚平静的摇头,说道:“杜柳的心思都在她未婚夫那里,为夫没有兴趣的,至于说其他的代价,能让杜家能出来做交易的,无非就是西域商路的那些事情?” “西域商路?”刘瑾瑜顿时被李绚转移了注意,诧异的问道:“夫君是如何猜到西域商路的?” “杜家在朝中根本无人,无力和为夫交换什么,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商路了。”李绚抬头,目光落在地图上,轻声说道:“东南海路暴富,杜家不会让出来的,北面突厥商路断绝,为夫是看不上的,能够拿出来做交易筹码的,只有西域商路。” “但西域商路这几年都在萎缩,尤其今年,突厥判断之后,西突厥再度蠢蠢不安,眼看大唐将起,商路必定再度断绝,若是要商路接续,那么要么西吐谷浑,要么走吐蕃,那样的话就都在夫君的掌控之中了。”刘瑾瑜说着,惊讶的看向李绚。 不知不觉中,突厥人起兵,一块很大的蛋糕已经被李绚拿在手里。 丝绸之路。 李绚摆摆手,说道:“能到几年后突厥平定,这些东西就没了。” 刘瑾瑜点点头,她记得李绚说过,突厥动乱一时间还平定不了。 …… “杜家应该已经察觉到了西域商路的不稳,有求于为夫,但又不想付出大代价,所以拿出西域商路的份额来和为夫交易。 这样既能让为夫在公主事情上帮忙,还能让为夫在西域商路上帮他们护卫,算盘打真的是太精了。” 即便是李绚,也不得不承认杜家的算计高明。 如果李绚今天真的让杜必兴开口,那他就麻烦大了。 李绚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幽州疆域图,轻声说道:“但是他们忘了,即便是本王,也希望公主能够嫁个好人家,杜家这样的人家,还是离公主远些的好。” “他们今日这样算计夫君,夫君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吧?”刘瑾瑜抬头看着李绚,眼神好奇。 李绚轻轻笑笑,说道:“明日为夫就将杜鹏举叫过来,顺带和太子一起,好好考察一下他的学识,认真讨论。” 说到认真二字,李绚眼神微冷。 李显虽然少年荒唐,但天资并不差,如果只是坐而论道,一般人还真难不住他。 尤其这些日子,李显和来东宫的士子交流很多,杜鹏举如今都无法在李显面前出头,水准可以预见。 明日一面,认真讨论,若是能有若得,便夸赞几句,若是没有所得,甚至有错,太子驳斥。 一旦消息被放出来,杜家的嫡子水平,还没有认真读书几天的太子强,嘲讽的声浪立刻就会扑到杜家身上。 杜鹏举就毁了。 稍微停顿,李绚目光微冷:“还有杜必兴,他如此算计为夫,婺州长史这位置他也别待了,换个地方为朝廷效力吧。” 杜必兴从来就不是李绚的人。 当年在婺州他之所以出手帮助李绚,多少是皇帝在暗中落子。 但那件事情之后,皇帝复他婺州长史之职,已经酬其所功。 剩下的,皇帝已经数年没有提拔他了。 另外,李绚的人在婺州上升遇到了瓶颈,如今也是时候需要有个人空出位置来了。 …… “夫君打算怎么办?”刘瑾瑜低声询问,目光谨慎。 “也不用多做什么,明日见上一面杜鹏举,有心人自然会注意到今日杜必兴的来访,之后其他的事情,自然会有人去做。”李绚平静的摇头,现在盯着崇文馆的人很多,李绚只要一点动作,很多人都知道该怎么办。 “杜家。”刘瑾瑜看着眼前的疆域图,低声说道:“妾身并不否认,杜家可以将触角延伸到河北,甚至漠北,但妾身总觉得,他们也不过是这整件事的一环而已,他们还控制不了局势。” “河北的人,负责将东西私运进草原,杜家在长安,应该是负责湮灭一切危险的打手角色,娘子说的没错,杜家的位置还不够高,他们的手甚至就连六部都伸不进去,他们恐怕只是外围角色,只是一个打手而已。” 李绚看着疆域图,轻声说道:“在他们的背后,还有更加厉害的人物。” “杜家,恐怕只是一个被扔出来当替罪羊的角色,如果真的有事,他们恐怕会被彻底舍弃。”刘瑾瑜看向李绚,担忧的说道:“如果杜家足够聪明,那么他们就会什么都不说;若是他们不够聪明,又胡言乱语,他们会死的很难堪的。”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杜柳替父求情 阳光温煦,古亭之下。 一身黑色长袍,戴着黑色璞帽的杜必兴,平静的煮着茶。 冷风被四周厚绿色的帷帐遮住。 急促的脚步声在亭外响起。 随即,一身白色云纹绸长袍,头戴黑色璞帽,一身男子装束的杜柳从外面走来,脸色焦急。 “稳重一些。”杜必兴平静的声音响起,手上的动作丝毫不乱。 “父亲。”杜柳在亭前站定,修长的身姿格外风采。 “出了什么事?”杜必兴依旧没有抬头。 杜柳定了定神,拱手道:“父亲,刚才,族里传来消息,有监察御史准备弹劾父亲为顾私情,不顾政务,流连长安,意图诡秘,族里已经暂时将弹劾压了下来,但时间不会太长。” “南昌王手段见涨啊。”杜必兴终于抬头,轻叹一声,说道:“在婺州时,他还给别人缓口气的机会,但现在,几乎是刚刚决定,手段便已经层出不穷而至。” “昨日,南昌王带着族兄见了太子,族里本来高兴的,但也没怎么在意族兄在太子面前的表现并不出色,今日,表兄不堪的传言已经满天飞,父亲也被弹劾,南昌王手段太狠了些,枉费父亲在婺州一直照顾他的旧部。”杜柳眼中带着一丝愤恨。 “这话不要再说了,南昌王即便是在婺州有些旧部,但也从来没有要求别人照顾过;而且一直照顾他们的是王使君,不是为父。”杜必兴摇摇头,轻叹一声:“至于今日事,本就是可以预见到,族里在算计南昌王,竟然以为南昌王看不透。” 杜必兴不由得冷笑一声,族里在中枢没什么人,和南昌王也没怎么打交道,以为他不过是个有些能耐的年轻人。 谁知道,南昌王的手段狠辣的可怕。 “那怎么办,族兄的事情我们可以不管,但父亲如果被弹劾……”杜柳的脸色凝重的可怕。 杜必兴二十多年被迫病退归隐,好不容易借助南昌王的力量重新崛起,如今如果再出事,恐怕想要再度崛起就难了。 “若是能先被弹劾,反倒是好事。”杜必兴轻叹一声,看向远处突然喧哗起来的门口,轻声说道:“这一次族里图谋尚公主,成功还则罢了,一旦不成,立刻就会被竞争的其他世家打压,到时候,下场可能比弹劾还要很惨。” 摇摇头,杜必兴收回目光看向杜柳说道:“你回避一下吧,你二伯来了,怕是今日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父亲,不如再找找南昌王。”杜柳低身,担忧的说道:“既然是南昌王的安排,他必定有办法解决。” “解决什么,他现在巴不得为父离开婺州。”杜必兴无所谓的摆摆手,说道:“好了,你去忙吧,为父见一下伱二伯。” “是!”杜柳转头看了一眼越来越接近的喧哗声,心中轻叹一声,转身而走。 …… 曲江之上,一艘大型画舫缓缓的前行。 难得天气和煦,虽然微冷,但无风。 李绚坐在画舫中央,手里捧着《春秋》。 前方火炉中火焰翻腾,耳旁妻妾儿女嬉闹不断。 “夫君!”麹豆儿丰腴的身姿依偎进李绚的怀里,旁边是被乳娘抱着的儿子李志有。 “开心吗?”李绚放下《春秋》,目光看向整个船舱。 刘瑾瑜,裴诗彤,刘舒璧都在。 李锦霞,李志昭,李志明,李志常也都在侍女和母亲的陪伴下玩闹。 冬日时光,难得出来。 还是在曲江游玩。 “嗯!”麹豆儿轻轻埋进李绚怀中,喃喃的说道:“谢谢夫君。” 麹豆儿性子稍微好动了些,但怀孕以后,大半年都待在家里,基本上也没有出门。 原本想着,在李志有年幼之时,她恐怕更难以出门,没想到李绚竟然答应她孩子满月之后,就出来游曲江。 大冬天的,李绚将一切都准备妥当,将几个孩子和妻妾全部都带上了船。 也就是这几天,天气还不是冷的厉害。 要是再过一阵,河面结冰,他们就是想出来都难了。 “再过个两年,你和孩子就能和为夫一起去昌州,到时候,青海湖,乌海,通天河,随便玩,如果为夫能够打下逻些,然后下达天竺,我们或许还能去海边看看。”李绚目光看向逻些方向,眼中满是期盼。 “但是大姐。”麹豆儿有些担忧的看向刘瑾瑜。 李绚在外任职都督,刘瑾瑜很难脱离帝后的视线,包括她的长子李志昭也是一样。 “过几年吧,等到为夫外任结束,我们就找机会,好好的下江南玩一玩。”李绚拍拍麹豆儿的肩膀。 麹豆儿柔柔的应了一声,靠在李绚怀里不说话。 李绚目光抬起,看向刘瑾瑜,刘瑾瑜回过身,温柔的看向李绚。 夫妻对视,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刘瑾瑜不轻易离开长安,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她的祖父刘仁轨。 刘仁轨年纪已经不小,这两年诸相纷纷病退,刘瑾瑜担心刘仁轨也会有个万一。 …… 黑驾马车缓缓的从画舫上驶下,李绚这才带着人从船上下来。 为了避免自己的三个幼小的儿子着凉,李绚几乎是让他们在家中内院就坐上了早就改造好的马车,然后一路驶到曲江。 曲江上的画舫已经做了大改,马车可以直接驶上去,直接驶进船舱中。 李绚刚刚翻身上马,李竹已经靠了过来,拱手道:“王爷,杜小姐到了。” “嗯?”李绚平静的点头,杜柳这个时候找过来,他并不意外。 抬头看了一眼远处。 冬日时光,曲江之上游船寥寥,岸上行人也不多,再加上李绚派人刻意封锁,一时间,也没人窥探什么。 但在远处,还是有一些万年县的捕快,巡街的金吾卫在环绕。 虽然都是李绚安排的,但其中难免有密卫的人。 “让她到后面的马车里,前面在东市之外另外准备一辆马车。”李绚抬头作出了安排。 李竹拱手,然后快步从不远处树下的杜柳而去。 很快,杜柳就被请进了一辆马车之中。 她面色平静的等着,果然,没过多久,一身紫色长袍的李绚已经坐了进来。 “王爷。”不等李绚坐稳,杜柳就直接拱手,盯着他,恳切的说道:“还请王爷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父亲一马?” “放你父亲一马,贤妹,你这话从何说起啊?”李绚一脸的不明所以。 车轮轻响,杜柳垂首,她轻声说道:“御史台已经有人在弹劾父亲了,说他为顾私情,不顾政务,流连长安,意图诡秘。” “若是本王记得没错的话,杜长史离开婺州,应该是向王刺史告过假的吧,如此,他人又能说什么?”李绚忍不住皱眉,似乎觉得这件事有些小题大做了。 “父亲虽然告过假,但实际上理由牵强,而且待的时间也有些长了。”杜柳面色难看的摇头。 杜必兴的事情,如果没有人追究,那就根本不是什么事。 但如果下面有人追究,上面又有人抓住由头不放,那么即便是他,也要有不小的麻烦。 尤其如果这件事情落在武后眼里,杜必兴的麻烦就更大了。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立刻回去,只要他回去了,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李绚身体微微靠后,目光平静的看向杜柳。 杜柳虽然穿着一身白色云纹长袍,做男子打扮,但她胸前鼓鼓的,一看就知道是女子。 再加上她蛾眉螓首,眉目如画,一眼就知道是如花似玉的美人。 李绚淡淡的一句话,目光注视之下,杜柳忍不住身体后缩。 她当然知道,对于杜必兴而言,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离开长安,返回婺州。 但是杜必兴走过了,或许更准确的讲,是家里不让他走。 如今的杜家,整个家族加一块,也不过三位刺史,朝中虽然还有一位少卿,但都不是轻易能动的人物。 在这种情况下,身为长史,又和李绚有一些关联的杜必兴,是活动最佳的人选。 很多台面上的事情,他都可以参与进去。 “还请王爷,看着婺州的情分上,放父亲一把。”杜柳低声垂首,面色悲戚。 “情分?”李绚身体微微前倾,近在咫尺的看着杜柳白皙妩媚的面庞,轻声说道:“本王不记得和你之间有什么私情?” 杜柳身体一顿,瑟瑟低头。 低头的瞬间,修长的身姿拉出一道美妙的弧线,极为的勾人,让人忍不住的想要狠狠的拍上一巴掌。 “还是说,本王曾经喝醉过,记不得发生什么了。”李绚似笑非笑,一只手轻轻的抚在了杜柳光滑的下颚上。 杜柳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李绚突然间笑了起来,然后凑到她耳边说道:“但本王看,你如今还是个处子,要不……” “噗通!” 杜柳双手按在马车地板上,整个人下意识的连退好几步。 等她惊恐的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李绚已经正襟危坐,目光淡然的坐在那里。 “你的事情,自从当初知道你和柳家有关之后,本王就再也没有搭理过了,怎么,你忘了吗?”李绚脸色冷淡,声音更冷。 杜柳一愣,随即立刻想起,当初最早在东阳的时候,她的表兄黄子柳,原本是要投靠在李绚麾下,好好的立一番功劳,但没想到,李绚根本没用他,原来根源是在这里。 “王爷,家父……”杜柳再度缓缓向前,面色悲戚的俯身躬身,说道:“家父这一次实在因为家族的缘故……” “因为家族的缘故,所以他就来设计算计本王。”李绚嘴角冷笑,看着杜柳说道:“将本王拉下水,替你们承担天后的愤怒,这一手玩的的确很精,但别忘了,你算计别人,就要做好承受被别人反噬的代价。” 杜柳死死的咬着嘴唇,最后她终于开口道:“杜柳愿意付出这个代价。” 杜柳话刚说完,一张似笑非笑的面孔已经凑到了她的眼睛,她下意识的向后一退,但又强行停下。 对面,李绚的眉头已经狠狠的皱起:“你来真的,为什么,你不是订亲了吗?” 杜柳再度低头,满脸无奈的说道:“他去了河北。” 他,黄子柳。 黄子柳去了河北,调去了河北。 李绚瞬间想清楚了这一切,恍然点头说道:“他也和这件事情有关?” 杜柳低头不语。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玩弄股掌之间 黑驾马车缓缓的行驶在长安城内,两侧人声鼎沸,马车随地面上下晃动。 李绚靠坐车厢上,盯着依在一旁楚楚可怜的杜柳。 许久之后,他才淡淡说道:“你说吧,河北究竟怎么回事,若你说的让本王满意,本王不介意给你父亲一个机会。” “多谢王爷。”杜柳长长的松了口气,坐起身,拭去眼角的泪痕,这才开口道:“其实杜氏在长安,不过是被众家推到前台的,窦氏,独孤氏,元氏,陈氏,甚至武氏,都有份。” “武承嗣?”李绚眉头一挑,顿时明白了过来。 武承嗣的手下有一批人手,在李贤被废的时候,他们跳出来抢夺东宫矿山的财富。 这样的一批人,下手极为的果断狠辣。 甚至就连李绚,如果不是动手快一步,也根本察觉不到。 所以武承嗣需要有这样一批人的来源,同时他也需要大量的金钱来养这样一批人。 最后这样一批人还要有用处。 李绚眼睛微眯,然后低头看向杜柳:“怕不只是这几家吧,柳氏,黄氏?” “是的。”杜柳抬头看了李绚一眼,然后说道:“另外,还有长孙氏,王氏。” 长孙氏,长孙无忌。 王氏,王皇后。 柳氏,王皇后的舅家。 “王家,柳家是大家,家族子孙无数,为了避免被天后猜忌,所以用伱们代理,本王理解,但长孙氏?”李绚忍不住摇摇头,他搞不明白,杜家为什么敢和长孙家搅和在一起,是不要命了吗? “王爷或许忘了,陛下已经为太尉平反,追复其官爵,陪葬昭陵,更何况,如今的长孙家,只求一条活路。”杜柳神色已经平静了下来。 李绚缓缓的点头:“如果长孙家没什么其他野心,又有武家监视,杜家帮一下忙也属正常,毕竟你们也有几分亲戚在。” 李绚微微沉吟,武承嗣介入这里面,恐怕没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仅仅是图财或监视吗,不止吧。 或许他还有从里面收拢人才的打算。 有的人,永生不能出仕,但却也可以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掌握巨大的权利。 “你继续说,”李绚再度看向杜柳。 “喏!”杜柳低声应了一句,然后开口说道:“在长安,杜家是被逐渐推出来的,但杜家自身也拥有极强的能力……东市和西市很大一部分份额,都被杜家和韦家两家吃掉,所以外来势力进入长安并不容易,即便是崔氏,卢氏和李氏。” “所以他们也在和杜家勾连。”李绚明白了过来,这里面就是一个彼此需要的过程。 杜家作为地头蛇,各方都要给三分面子,彼此最后协商出一个共同的法子出来,商路也就开始稳定了下来。 “诸家在进入长安的同时,杜家也顺势进入了河北,甚至是草原。”杜柳看着李绚,神色谨慎点说道:“在河北,虽然以卢氏,李氏和裴氏为主,但也还有类似张氏,高氏,苏氏,赵氏等一样的大家,他们都围绕在卢李裴三家四周,然后又组成一个盟会,定期商量事务,比如出草原的时间,草原买卖货物的份额,还有其他一些消息。” “这些本王猜到了,说些本王不知道的情况。”李绚面色凝重,他对河北的情况现在很关心。 杜柳略微整理,然后开口说道:“王爷可能不知,河北的局势看似清晰,实则复杂的很。卢氏,李氏和崔氏虽然在河北为主,但大多数集中在太行东侧一线,但河北广大,范阳,清河,博陵,还有赵郡,不过是一隅罢了。” “嗯?”李绚猛然抬头,他顿时明白自己忽视了什么。 范阳卢氏和赵郡李氏,以及清河博陵崔氏,之所以能够成为大唐显要,实际上就是因为当年在北齐时,他们和北齐关系疏远,北齐整个核心的地区在河间和平原,但少不了高氏老家渤海。 那里的人口和商贸之盛,绝不逊色于太行山脚下的地方,甚至因为那里通往安东,营州和新罗,更加繁华。 卢氏和崔氏在隋时便与李氏大量联姻,相互关系密切。 陇西李氏和赵郡李氏原为一家,皆为李昙后裔。 他们自然在权利中枢占据高位,但同样的,他们的目光也多集中在长安,而导致在河北更广大的地区内,拥有无数大大小小的世界,加上高山丘陵,长河湖泊,那里简直是一个独立的世界,甚至是帝王基业。 当年窦建德就是占据河北,而与群雄公分天下的。 更别说,他们相比于太行山东麓,更加接近山东。 …… “卢氏,李氏和崔氏控制不了局面?”李绚惊讶的看向杜柳。 “大的方面是可以的,但越是往东,越是往乡野他们能做的就越少,而且他们也不愿意往这方面多投注力量。”杜柳微微摇头,但李绚明白,有这个功夫,他们更愿意将心思放在长安洛阳。 “正是因为如此,杜家才有了介入的机会,同样的,河北广大地区的世家大族和突厥之间的贸易更加的广泛,也更加的容易被突厥人抓住把柄。”杜柳抬头看向李绚。 李绚缓缓的摇头,说道:“能说的通,但很勉强,突厥人怎么可能有那多心思和人力控制那么多的人,而且控制的人越多,反而对这些人越没有威胁,法不责众这句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杜柳沉默了下来,最后才看向李绚说道:“今次草原之战,尽管早两年气氛便已经不对,但很多人还是心存侥幸,甚至在今年五月草原会盟之时,还有人前往草原,到了七月突厥起兵的时候,这些人想回来也回不来了。” 李绚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随即问道:“为何这事没有听人说过。” “不会有人说的,因为即便是有人说了,也没用,朝中早有严令,让单于都护府收拢草原商旅,但这些人就是不走,他们落在突厥人的手里只能怪自己,而且他们还是商人,违律,朝廷更加不会管。”杜柳面色无奈的摇摇头。 “这种情况,即便是本王,也只能当做他们已经死了。”李绚摇摇头,这样的人,没有任何救的价值。 “但是他们却知道不少边关机密,甚至还有很多和边关守将,大家子弟有关联。”杜柳目光看向李绚,轻声说道:“就比如定州的那位李嘉运,落在突厥人手里的,可不仅有他的儿子,还有他兄弟的儿子,他没的选。” “这么说来,整个幽州都有危险。”李绚现在总算搞清楚了大致的情况。 当然只是大致的情况,即便杜柳已经说了很多,但是在李绚的眼中,河北对他仍旧像有一团迷雾,迷迷糊糊的看不清。 “妾所知道的,都已经告诉王爷了,父亲的事情?”杜柳抬头,带着担忧,带着希望的看向李绚。 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你所说的,的确足够让本王罢手,但婺州他待不下去了,本王现在给他两个选择,一个是去洛州,相王如今任洛州牧,北门学士正在清查河南道的田亩,手下很是缺人,他可以去试试机会;二是去河北,河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空出的位置绝对不少,司马,长史,甚至刺史都督,都有希望。” 杜柳顿时握紧了拳头,心中长松了一口气。 没有李绚的拉扯,她父亲还是有机会从这个泥潭里面出来的。 “好了,我们现在说说你吧。”李绚的声音响起,杜柳抬起头,就看见李绚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脸色一白,但随即有些羞红。 “王爷请讲。”杜柳沉沉拜身。 李绚看着她,问道:“黄子柳是怎么回事,他去河北,你为什么觉得他回不来了?” 杜柳沉默了下来,然后才开口说道:“他的族叔黄河寿,任灵州都督多年,和突厥多有往来,这一次前往幽州,加上商队出事,他难免席卷其中,若是他真有能耐,或许能闯出一片天来,若是他运气不好……” 李绚微微摇头:“不是若是,你自己清楚,这一次幽州之事席卷有多大,他去了幽州,前前后后都是世家的人,若是他再一个不小心,将你的关系说出去……” “他就是走杜家的关系去的幽州。”杜柳神色已经无比沉重。 黄子柳或许现在已经出事了,杜柳已经没有指望。 更甚至哪怕黄子柳现在没有出事,杜柳也不会多做什么。 因为从黄子柳离开长安前往幽州那一刻起,她对他已经死心了。 “那么父亲去幽州?”杜柳猛地抬起头,想起来李绚刚才说的两个选择。 其中一个就是让杜必兴去幽州。 “河北的事情,没有三两月了不了,人事调整更是迁延甚久,你父亲要调任幽州,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出结果的。”李绚看着杜柳,神色平静的说道:“或许黄子柳能够活到那个时候。” 杜柳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还有洛州。”李绚神色淡漠,继续说道:“小心一些,若是去了洛州,相王身边好待,但若是落在天后眼里,她会怎么想,就没有知道了。” 杜柳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 李绚凑近,和杜柳面对面,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记得,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本王的人了,明年本王离京之时,你和本王直接去昌州。” 杜柳感到浑身颤栗了起来,眼前顿时就感觉一阵黑暗。 许久之后,她的眼前才明亮起来。 这个时候,她已经站在了长街的角落里。 马车远去。 回过神,不远处就是家中所在。 杜柳脚步蹒跚,行走之间,尘土沾袜。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 好个凶残的狄仁杰 风雪吹冷,码头船近。 李绚穿一袭紫色长袍,披一件黑色绒毛披风,平静的站立。 身后一整队红衣金甲的千牛卫在肃然站立,不多时已经须发皆白。 船行靠岸,早已经站在甲板上的狄仁杰已经快步下来,对着李绚拱手道:“王爷。” “陛下口谕,狄怀英抵京之后,即刻进宫面圣。”李绚肃然宣旨。 狄仁杰立刻拱手:“臣狄怀英领旨。” “走吧。”李绚拿着狄仁杰的手,直接上了一旁停着的马车。 马车缓缓行驶,千牛卫立刻上马护送。 王骰站在甲板上,带着满满当当的行李,满眼无奈。 风雪越来越大。 车帘被微微吹起,但又被迅速按住。 李绚抬起头,看向狄仁杰,认真的说道:“陛下很关心河北之事,你要小心,另外,河北之事和单于都护府有多少勾连,捡重点的说,细枝末节就不要提了。” “王爷是否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狄仁杰直接开口反问。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绚只是希望少死些人。” “今日死的人多些,平日才能更少死人,王爷应该明白的。”狄仁杰目光坚持。 “这话倒是没错了。”李绚忍不住无奈的笑了笑,说道:“是绚错了,在东宫多日,太以太子的立场考虑问题了。” 狄仁杰轻叹一声,说道:“怀英去一趟河北,千辛万苦才查得真相,没想到王爷在长安,竟然光凭猜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李绚平静的摆手,说道:“绚不过是胡乱猜测,没有怀英兄的验证,绚也不知道自己猜的究竟是对是错,” “我们都希望自己不对,但谁能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那般。”狄仁杰的神色黯然了下来。 李绚勉强笑笑,然后转头说道:“宋璟呢,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还是跟崔中丞查察后续。”狄仁杰有些苦笑的摇头,说道:“或许崔中丞不想让怀英再查下去,所以才让怀英回京的。” “查与不查,事实都摆在那里,怀英兄知道,崔中丞也知道,绚也知道,甚至陛下和天后都知道,只是不清楚究竟有多深而已。”李绚神色暗淡,今日之事,很有可能会揭开大唐长久以来的大问题。 狄仁杰认真看向李绚,问道:“敢问王爷,此事若是王爷处理,会如何做?” 李绚被问的一愣,随后低头默然。 许久之后,李绚才幽幽开口说道:“大唐任官,向来南人北调,北人南调,多修建一些河南和河北的官道,加强百姓往来,该废除的废除,不该占有的全部归还,违背律法的直接斩首,还河北一个清平世界。” 狄仁杰脸色终于笑了,拱手道:“怀英果然没有看错人。” …… 马车停下,李绚掀开车帘,眼前已到丹凤门。 宫门大开,金吾林立。 四周的御街上不见一名官员,李绚率先而行,狄仁杰紧追而上。 进宫门,上金阶。 含元殿内,皇帝武后高座,无数朱紫站立两侧。 李绚进殿,率先拱手:“臣南昌王绚,奉旨引侍御史狄怀英进殿。” “臣侍御史狄仁杰,参见陛下,参见天后,陛下万寿无疆,天后万福金安。”狄仁杰说着,推金山倒玉柱直接跪了下来。 “平身吧。”皇帝目光微抬,落在李绚身上。 李绚拱手,然后退入班列之中,站在姚令璋,薛元超和李显身后。 皇帝重新看向狄仁杰,开口说道:“狄卿自年初便巡查河北,情形如何,说说吧。” “臣领旨!”狄仁杰拱手真了起来,然后从袖子里面掏出一本奏章,王福来快速下来,将奏章取上,放在了御案之上。 皇帝仅仅看了一眼,就不再关注,他要听狄仁杰说。 一时间,殿中群臣的目光也全部落在狄仁杰身上,气氛肃穆。 狄仁杰沉沉拱手,开口:“臣于三月启程,经赵郡而入河北,其时突厥之事未发,百姓安定,春忙喜乐; 五月而至范阳、定州,草原风急,百姓凛然,领命从军而备战; 七月,臣至蓟州,突厥不安,百姓惶恐,忙于秋收,而有疏兵备; 九月战起,秋收尾声,百姓奋勇,竭力支持,草原蹄响,战争始焉……” 李绚站在群臣之中,心里不由得放心下来。 狄仁杰不愧是狄仁杰,他终究比魏征要知道婉转。 大殿之中,同时放心下来的还有很多人。 包括李敬玄,就担心狄仁杰不顾一切的将所有事情全部捅出来,那样,就难看了。 …… “……十月底,突厥袭定州,有贼李嘉运,内通外地,霍王敏锐,及时应对,疑兵以退敌,后增援至,斩首三千。”狄仁杰拱手,道:“其后御史中丞至,查察逆案……” “结果如何?”皇帝抬头,目光盯着狄仁杰,眼神凌厉。 他要知道李嘉运这件事情的背后究竟有多少人。 “陛下。”狄仁杰沉沉的躬身,然后直接在大殿之上跪了下来。 群臣心里立刻就是一个咯噔,现在这个时候,可不兴跪啊! 皇帝目光平静的看着狄仁杰,说道:“你继续。” “喏!”狄仁杰拱手,说道:“臣以侍御史,弹劾冀州,玄州,易州,象州四州都督刺史,坑民,害民,虐民,杀民,请陛下详查。” 大殿之内的气氛顿时凛然起来。 狄仁杰是御史,弹劾官员本就是他的职责。 这样一开口就弹劾四州都督刺史的,在本朝绝对罕见。 好个凶残的狄仁杰,当世魏征。 皇帝平静的点点头,眼中带出一丝满意之色,说道:“你继续。” “是!”狄仁杰继续说道:“臣七月在冀州,八月抵玄州,九月回易州,十月至象州。 诸州之地,或近缘军机,调发伤重,家道悉破;或至逃亡,剔屋卖田,人不为售,内顾生计,四壁皆空。 或有重以官典侵渔,因事而起,取其髓脑,曾无心媿;甚至修筑池城,缮造兵甲,州县役使,十倍军机……” 李绚低头,狄仁杰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冀州,玄州,易州,象州。 抛开赵郡,清河,范阳,定州和蓟州这些太行山脚下和长城之下的地方,狄仁杰几乎将所有他经过的地方官长都告了他遍。 这还没算那些他没有去过的地方。 那里的情况又是怎样的。 家门破灭,十室九空。 官吏敲骨吸髓,压榨无度。 这就是河北的现状。 是整个河北。 群臣大多默然,但李显已经懵了。 …… “……官司不矜,期之必取,枷杖之下,痛切肌肤。事迫情危,不循礼义,愁苦之地,不乐其生。”狄仁杰声音越来越急,用词越来越重。 不乐其生,生不如死。 殿中群臣已经沉沉低头。 狄仁杰抬头看向皇帝,神色凝重的说道道:“有以负罪之伍,必不在家,露宿草行,潜窜山泽;赦之则出,不赦则狂,山东群盗,缘兹聚结。” 百姓都不敢在家中居住,被迫落草为寇。 甚至南行山东,啸聚绿林。 “这听起来倒是有些像隋末乱世,不大像朕治下的大唐。”皇帝脸上带出一丝苦笑,随后说道:“朕有罪!” “陛下!”殿中群臣在一瞬间全部跪了下来,神色惶恐。 皇帝摆摆手,说道:“好了,都起来吧,狄卿,伱继续说。” “喏!”狄仁杰松了口气,说道:“突厥起兵,四野之间,却是勾连无数,兵威之下,或因迫胁,或有愿从,或受伪官,或为招慰,或兼外贼,或是土人,迹虽不同,心则无别。” 内忧外患。 河北本有内忧,外患一起,立刻局面被动。 狄仁杰继续拱手,认真道:“李嘉运虽只一人,但其后勾连无数,但已尽数被擒拿,甚至无有太多反抗,便已经束手就擒,交代一切。 臣请陛下念在其人无奈,又无所创,伏愿曲赦河北诸州,一无所问,自然人神道畅,率土欢心,诸军凯旋,得无侵扰。” 狄仁杰重重叩首。 “砰砰砰”三声,响彻大殿。 李显看到这一幕,更懵了。 勾连无数,怎么会勾连无数。 之前在东宫时,李绚尽管已经隐晦的提醒他,这次的事情不小。 但李显以为,此事最多勾连赵郡李氏,范阳卢氏,还有清河崔氏,以及其他大小家族几十人而已,怎么会牵扯到勾连无数。 这个无数,至少是上千人。 上千人与突厥私通,这算什么。 河北,这是要变天吗? …… 皇帝扫了李贤一眼,目光平静,看着李敬玄,然后开口:“中书令。” 李敬玄面色肃然的站出来,拱手:“陛下,臣以为,此事应当依照律法,该斩者斩,该流放者流放,一切依律,勿枉勿纵。” 李绚抬头看了李敬玄一眼,现在的李敬玄好不容易才从这件案子当中脱身,可不想再牵扯进去,勿枉勿纵是最好的办法。 即便是后面牵扯到了自己,李敬玄也选择依律受制,这就是他的态度。 皇帝点点头,然后看向裴炎,问道:“刑部怎么看?” 裴炎站了出来,拱手:“陛下,如今战时,有逆案,当从重从快处理。” 刑部的职责便是如此,宽恕仁慈不在他们的职责之内。 皇帝转身看向李显,问:“太子,你怎么看?” “父皇。”李显站了出来,拱手道:“儿臣以为,狄怀英所言有理,但律法不得不遵,故儿臣以为,其中重犯,但有人命和害国实行,斩;为安抚北行,其余人等,减一等处置。” “不错。”皇帝满意的点点头,李显这么做,多少有些和稀泥的意思,但能活的了稀泥的,也都是好手,更别提,他的话语中也有锋锐。 “南昌王。”皇帝目光看向李绚。 李绚拱手,认真说道:“陛下,吐蕃明年大战,尤其攻拔坚关,士兵损耗不轻,河北向来雄猛重气,一顾之势,至死不回,正好为大军所用。” 减一等处置,便是流放,流放哪里,昌州。 李绚这是在李显填补。 “左相。”皇帝转身看向刘仁轨。 刘仁轨掏出一本奏折,拱手道:“陛下,定州刺史霍王轨有奏:战火跌宕,强寇临境,人心不安,若多所逮系,是驱之使叛也,故请独杀嘉运,余无所问,以昭圣恩,从而百姓安定,大军无忧。” 殿内一时间肃静了下来,河北叛逆这些人,和军前将士有很深关联。 一旦强行处置,必回导致军心动摇,如今就看皇帝如何处置。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怀英兄,请早些做宰相吧 李治高坐在御榻之上,神色思索,最后缓缓开口说道:“此番之事,虽无造成大害,但边境危机却是一时急迫,故传旨斩首李景嘉,旨到即斩。” “臣等领旨!”殿中群臣同时躬身。 李治继续开口:“其所勾连之人,多属素无武备,力不胜贼之人,苟从之以求生,岂有叛国之心!故,一概不究。” “臣等领旨,陛下仁慈,广播宇内。”群臣沉沉的拱手。 李治目光抬起,说道:“传旨,免冀州,玄州,易州,象州,四州刺史,其下长史,司马,参军,县令,司曹等人,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详加查察,若实有罪,发配逻些道军前听令。” “臣等领旨,陛下万寿无疆。”群臣同时跪拜了下去。 “好了,今日事止。”李治说到这里,稍微停顿:“狄卿办案认真,爱护百姓,规劝朕听,传旨,授狄怀英朝散大夫之职。” “臣多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狄仁杰再度沉沉叩拜。 朝散大夫,从五品下。 从这一刻起,狄仁杰正式迈入了朝中中高层官员的序列。 御史中丞为正五品上。 狄仁杰如今距离御史中丞也越来越近了。 李绚眉眼低垂,眼神暗藏,在不见的地方,仿佛一块拼图在逐渐的凑齐。 “好了,退朝吧。”李治摆手,然后和武后站起,朝后面走去。 “臣等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再度叩首,直到李治离开,才站起来松了口气。 从宰相,六部尚书,九寺寺卿,东宫诸臣,依序退出含元殿。 …… 狄仁杰刚刚走出宫门,这个时候,身后李绚声音响起:“怀英兄。” 狄仁杰停下脚步,诧异的看向李绚:“王爷!” 李绚温和的说道:“太子请怀英兄东宫一叙。” “喏!”狄仁杰拱手,然后跟着李绚一起朝东宫而去。 走在御道之上,看着前方神色轻松的李绚,狄仁杰忍不住的问道:“王爷觉得,河北之事,如今是否已经了结?” 李绚脚步停住,诧异的看向狄仁杰:“当然没有了结,如今不过舒缓罢了,但已经足够,突厥战起,各种物资皆由河北送往前线,只消闻喜县公平定突厥,河北物资停止,到时陛下只需宽仁,免两年赋税,便足以让河北缓上好几年。” “那么以后呢?”狄仁杰忍不住的追问,面色沉重的说道:“根本不除,早晚还有大乱。” “那就是你我日后的事情了。”李绚笑笑,说道:“怀英兄,若想做事,还需要有相应的地位,所以,请早些做宰相吧。” 狄仁杰不由得一愣,随即开怀的笑了起来,拱手道:“王爷所言极是。” 李绚转身:“请!” “喏!”狄仁杰点头,然后跟着李绚一起走进了东宫。 …… 明德殿中,李显脚步来回,不停的踱步,看向门口,神色着急。 “殿下还请稍安,狄怀英马上就到。”薛元超抬头看了李显一眼,李显的脚步立刻顿下。 随即李显苦笑着坐回到桌几之后,抬头看向薛元超,问道:“姑父,此事涉及重大,孤看朝中知情之人不少,便是东宫,也有多人了解其中内情,但为何没人告诉孤?” 薛元超看着李显,轻声说道:“因为这本就是陛下对殿下的一次考验。” “考验?”李显有些愣了,这怎么又冒出什么考验了。 “不仅是对殿下,同样也是对东宫诸臣。”薛元超看向另外一侧的姚令璋,苏良嗣和程务忠,还有韦弘敏,说道:“这件事情,臣知情,韦家令知情,苏司马应该也查到了,程舍人家中河北,更是知情,姚詹事虽然原本不知,但南昌王行迹露的太多。” 韦弘敏和苏良嗣,还有程务忠三人相继拱手,面色尴尬。 姚令璋拱手,看向李显,轻叹一声说道:“臣知南昌王在查察河北道之事,但臣所知不多,南昌王也多数为猜测,很多事情都是狄怀英如今回京,才清晰明了。” 薛元超点点头,看向李显,说道:“此中之事,殿下从未细问,其他人也不敢妄言,毕竟此事涉及重大,稍不留神,便是数千人人头落地。但在细节之中,臣想不管是臣,还是姚詹事,或者南昌王,应该都对殿下提醒过。” 李显缓缓的点头,今日之事,他之所以能够及时的应对,就是因为李绚曾经教过他,对李敬玄之事的应对。 如今仅仅是将对李敬玄事情的应对调过来,便已经足够他获得皇帝的赞赏了。 薛元超温和的笑了,然后说道:“如今狄怀英已经回朝,这其中细节,殿下不妨慢慢的问。” …… “此事起源,还要从汉末说起,汉末之时,朝堂便有重用关东人甚至关西人之事,后来才有了董卓乱政。” 狄仁杰稍微停顿,看向东宫群臣,细细说道:“再有便是南北朝,北周宇文泰与北齐高欢对立,关中与关东的矛盾更是激化。” 李显轻轻点头,这些事情他都略知一二。 高欢老家就是河北渤海,如今渤海高氏依旧是大唐名门望族。 “本朝,窦建德,刘黑闼都是出身河北,尤其刘黑闼造反之后,牵连甚广,故而本朝开始,便有一种刻意‘苦役河北’之策,再加上朝廷北征突厥,东征高丽,百济,新罗,河北支撑甚多,百姓赋税严重,劳役艰苦,几有兵变之象,好在……” 狄仁杰看向李绚,然后轻声说道:“废太子贤之妻,便是出身河北清河的房氏女。” 李显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狄仁杰,他没有想到,李贤娶房妃为太子妃,还有这种考量。 “河北战急,但河北士卒,却是不多。”狄仁杰忍不住摇摇头,说道:“朝廷用河北人,但却不愿多用河北人,贞观至今,朝廷要么多迁移突厥,契丹,靺鞨等族,镇守边关,要么就是南人北调,河北人悍勇,却为兵不多。” “不多吗?”李显皱着眉头看向四周,说道:“为何孤记得河北兵士不少?” “殿下,天下共有折冲府六百三十余,其中关内道二百五十余,河东一百六十余,河南七十五,而河北只有四十八折冲府。” 李绚拱手,然后说道:“举关中之众以临四方,这本朝就是我朝国策。河北是只有四十八折冲府,但整个江南道,也只有四个折冲府。” 李绚当年在婺州剿匪,之所以那么艰难,就是因为整个吴越,只有会稽府一个折冲府。 “天下用兵,要么捐财,要么用命,数十年来关中,河东,河南,陇右不知多少儿郎死于战事,非止于一事一地而论。”李绚拱手,然后转眼看向狄仁杰。 狄仁杰摇头,说道:“王爷所言偏颇,捐财者所得于无,而用命者,则可以加官进爵,世代显要,位居他人之上,这莫不是堵死他人上进之途,如此,便是河北道根因所在。” 李显终于听明白了,河北道今日之事的根本,竟然是国策所致。 大唐用关中以临四方,但偏偏河北多战,却不用河北之兵,又以“军需”为名大肆盘剥,如此之下,河北百姓心中早有愤怒。 好不容易立李贤为太子,但偏偏他们又将李贤给废了。 现在李显终于明白,为什么李贤即便是造反,也不用他岳父房先忠手里的兵了。 就是因为一旦用了河北之兵,控制不住不说,甚至会将朝中大臣全部推到另外一边。 …… “殿下,此中之事,终究需要平衡。”苏良嗣突然开口,对着李显拱手,人却看向李绚,说道:“南昌王便是聪明人。” “此言何解?”李显身体前倾,有些好奇的看向了苏良嗣和李绚。 “河北官员,在河北所做事情,虽有别情,但终究违律,故而贬官流放乃是必然,但流放他地和流放昌州不同,若是南昌王能拿下吐蕃,那么彼辈之人,用于吐蕃,则可大放光彩。”苏良嗣一眼就看到了李绚在这件事情上的用心。 大唐一旦拿下吐蕃,那么立刻就要面临治理问题。 别的不说,李绚手上的人手是绝对不够,但想要从其他地方调人也不容易,但是河北的这些人一旦去了吐蕃,手段施展开来,对大唐统治吐蕃有极大好处。 “司马此言差矣。”狄仁杰眉眼微抬,看向苏良嗣说道:“司马此言,莫非在指河北是敌境?” 苏良嗣一愣,随即立刻朝着李显拱手,有些惶恐的解释道:“臣失言了。” “无妨。”李显摆摆手,然后看向李绚,问道:“如今已进腊月,王叔再有一月便要离京了吧,军前诸事安排如何?” “一切暂时妥当。”李绚拱手,说道:“唐古拉山大寒,如今又只有一条山路可以通行,大唐和吐蕃各自堵塞,只待明年四月,再行开战,想来那时,论钦陵早就已经准备妥当了。” “可惜了,若是多给王叔一些时间,说不得今年能多拿下几座关卡。”李显忍不住有些感慨。 “臣其实也想如此,只是唐古拉山冬日来临甚早,九月初便已经天气冷寒,到了十月,弓已经拉不开了,所以臣早回半个多月,也无甚影响,只是臣明年离京之后,这后勤诸事,还请殿下帮忙看着。”李绚神色肃然。 “王爷可是在担心突厥之战和吐蕃之战会相互冲突?”薛元超侧头看向李绚。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明年草原之战,大胜乃是必然,但大胜也未必能有多少所得。” 薛元超默然。 …… 晃动的马车内,狄仁杰目光惆怅的说道:“当年北平县公张行成任殿中侍御史时,就曾经上奏先帝,天子以四海为家,不当有东西之异;恐示人以隘。然而先帝虽然亲善其言,厚赐之物,但终究未改。 王爷,太子会改吗?” 前相,尚书右仆射张行成,河北定州义丰人。 李绚靠在马车内,身体后仰,然后轻声说道:“太子为人并不固执,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或许应当可行。” 狄仁杰微微点头,外面马车停下,狄仁杰对着李绚拱手:“王爷,几日后再见。” “小心。”李绚看着狄仁杰下车,刚要离开,就听见外面狄仁杰声音响起:“左相!” 李绚愣住。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武后好手段啊 乐城县公府。 书房之内。 李绚亲手搀扶刘仁轨坐下,亲手沏上一壶热茶,倒出,放置一旁,束手站立。 刘仁轨端起热茶,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才开口说道:“狄怀英想要太子做什么?” “什么都没有,眼下太子也什么都做不了。”李绚低声的说了实情。 “不,太子还是有事能做的。”刘仁轨看向李绚,认真说道:“如今河北动荡,想要让河北安定,最佳的办法,便是给河北人找出一条上升之路。” “但岳翁,朝政难改。”李绚有些不解的看向刘仁轨。 朝廷用关中控制四方,这是国策,不管谁让劝说,哪怕是宰相,也不可能有变。 “事在人为。”刘仁轨轻叹一声,说道:“想要破局,没有大策,便只能够从一点击破,这一点便是人,个人。” “还请岳翁详解。”李绚有些不明。 “你不是自己在做了吗?”刘仁轨抬头看了李绚一眼,李绚眼睛一跳,顿时就明白了过来:“岳翁是说平原郡公?” 随即,李绚就眉头一皱,说道:“平原郡公虽然有法可行,但拖延长久。” “如今有一简便之法。”刘仁轨目光深深的看着李绚。 “岳翁请讲。”李绚束手聆听。 “平原郡公有一女,年方十三,还未定亲,若是能嫁入东宫……”刘仁轨深深的看向李绚。 李绚一脸诧异的说道:“可如此一来,平原郡公就没有拜相的机会了。” “他本来也就没有。”刘仁轨直接摇头。 李绚愣了。 刘仁轨冷笑一声,说道:“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让范阳卢氏将消息送给高侃,让他利用这条线算计突厥人,好以此立功而进中枢,但你不想想,朝中哪里有他的位置。” 李绚嘴唇有些发干,他的做法虽然并不隐蔽,但多数人都只以为李绚是在拉拢高侃,毕竟他是刘仁轨的旧部,但很少有人看到李绚其实是在盯着别的位置。 “兵部尚书,平原郡公没有一点机会吗?”李绚还是难以置信,说道:“刑部裴尚书要入相,闻喜县公大胜而归,要入相,无论如何,这二人事后都不可能待在原本之位,有位置空缺……” “贤婿的眼光是真的不错。”刘仁轨惊讶的看着李绚,一般人能看到裴炎和裴行俭的暗斗已属不易,如何能看到事后,裴炎和裴行俭都将无法留在原本的位置上。 收敛神色,刘仁轨看向李绚说道:“伱之想法之所以误差,便是因为陛下不会用高侃为兵部尚书,你忘了废太子贤。” 李绚一愣,高侃和高家不是过了太子那一关了吗,怎么还有牵连? 是高岐。 “岳翁是说,在高岐之后,关乎于废太子贤那些未曾解开的谜团。”李绚抬头,面色认真的看向刘仁轨。 刘仁轨缓缓点头,说道:“陛下不会允许,有人有机会将废太子弄出来的,哪怕是有一丝可能也不行。” “但平原郡公未必有这个想法。”李绚有些替高侃感到不值。 刘仁轨抬头平淡的看了李绚一眼。 李绚顿时收回了神色,然后看向刘仁轨,问道:“此事既然有此种说法,那为何陛下不直接赐婚?” “因为天后想要将高家女嫁于相王。”刘仁轨一句话,李绚的呼吸顿时就重了起来。 渤海高氏,自从高岐事后,高士廉一脉就开始没落,如今高家官位最高的就是高侃。 李绚拉拢高侃,为了是自己,同样也是为李显。 有高侃在,李显的位置就会稳固许多,不会轻易被武后所废。 尤其现在,因为李贤被废,朝中失去了处置河北事宜最好的抓手,房先忠。 若是河北乱起最初,就将房先忠派到河北,那么事情绝对不至于如此。 现在这个人隐隐就是高侃。 皇帝也有这个想法。 但如果,让高侃和李旦走到一起,那么李绚这段时间做的一切,便很有可能会被武后平衡掉。 没错,就是平衡。 武后好手段啊。 即便如今东宫的一切在武后眼里不是秘密,甚至李显也并没有做任何刺激到武后的事情,但随着东宫逐渐稳固,武后还是觉察到了锋芒。 “所以,这件事情需要让东宫主动提出来,先一步提出来,并且和高氏达成一致。”李绚缓缓的点头。 刘仁轨传达的就是皇帝的意思。 “小心一些,这件事情,你自己别太出头。”刘仁轨突然又说了一句。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孙婿知道该怎么做,只是可惜平原郡公了。” “没什么可惜的。”刘仁轨平静的摇头,说道:“做不了宰相,起码,他有机会做国公。” 平原郡公,平原公。 一字之差,便大有不同。 便如同中书令李敬玄是赵国公,而侍中刘审礼只是彭城郡公,刘仁轨更只是乐城县公。 到了他们这种地位,能争的,也只有这些虚名了。 …… 离开乐城县公府,马车缓缓朝开化坊而去。 黑暗的车厢里,原本神色有些沮丧的李绚,顿时恢复了平静。 他的嘴角闪起一起幽微。 高侃做宰相,怎么可能。 李绚从来没有想让高侃做宰相的心思。 做了宰相,对李绚而言反而是麻烦,不做宰相,不管他做什么,李绚都有在关键时刻影响他的手段。 如今更好,如果高侃的孙女能够嫁入东宫,那么将来一来有事,高家将被逼的不得不动手。 河北啊! 河北子弟悍勇,便是大唐,自开国之后,河北的府兵也只有减而没有增。 尤其东部突厥被平定之后,河北的威胁更是大大降低。 之后在对新罗,百济和高句丽作战之中,本应该充当主力的河北子弟,却被撇在了一边,充当运送后勤的角色, 由此可见,朝廷对他们的忌惮之重。 所以在看穿了这一点之后,李绚就有意的在控制和影响这股力量。 高侃是李绚出手的第一步,而杜必兴,是李绚出手的第二步。 …… 东宫明德殿,李显高坐其上,手里捧着今日事的奏章在阅读。 李绚,薛元超,姚令璋,苏良嗣,程务忠,韦弘敏等人各坐其位,众人等待商量今日的政务。 就在这时候,李绚突然站了起来。 其他人目光顿时落在了他的身上。 就见李绚拱手说道:“殿下,臣听闻一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李显放下奏章,有些好笑的看向李绚,说道:“王叔有事请直言,王叔哪里有什么不当讲的……说说,王叔听闻何等趣事? “多谢殿下。”李绚认真拱手,说道:“臣听闻平原郡公高侃有孙女正值妙龄,陛下有联姻之意,而相王府已经有所动静。” “什么?”苏良嗣出乎意料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下意识站起身,看向李绚,失声说道:“下官怎么不知道此事?” “嗯?”李显,薛元超,姚令璋等人同时看向来苏良嗣,眉头不由一皱。 相王府的事情,凭什么你苏良嗣就必须要知道。 要清楚,你现在是东宫的官员,不是北门学士一党。 苏良嗣也不顾别人的目光,直接拱手,看向李绚说道:“殿下,密卫没有在相王府收到此事的消息。” 一句密卫,众人立刻放松了下来。 这里的密卫,即是宫中的密卫,同样也是东宫的密卫。 下一刻,众人的目光同时落在李绚的身上,平原郡公高侃的孙女,要嫁入相王府? “此事终究不能为假。”李绚轻叹一声,看向众人说道:“如果真的让此事得逞,那后果……” 李显摆摆手,面色凝重的看向李绚,问道:“王叔之前让卢家和平原郡公联系,结果如何?” “一切顺利。”李绚认真拱手,面色肯定得让众人都感到错愕。 姚令璋眼光一闪,已经琢磨出味道来了。 他下意识的看向薛元超。 果然,薛元超虽然看似是在看着李绚,但目光却显得并不在意。 他已经知道的。 姚令璋转过头,看向李显。 听了李绚的回答,李显下意识松了口气,然后问道:“既然如此,那为何又有四郎和平原郡公联姻之事,平原郡公是什么态度?” “殿下听错了,平原郡公有孙女妙龄,是陛下有联姻之意,至于究竟何人?”李绚抬头看向苏良嗣。 苏良嗣很是会意的开口:“人选可以是相王,自然也可以是别人。”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的看向李显。 姚令璋轻轻点头赞同:“的确,可以太子殿下,而且太子殿下更加的合适,毕竟相王妃虽然出身名门,但相王府终究压不住平原郡公的女儿,但若是东宫,便有足够的空间能够让……” “咳咳!”韦弘敏一下子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众人立刻转头过去,韦弘敏突然低头不发一言。 “此事,孤还需要慢慢考量。”李显站了起来,朝后殿走去,也不顾今日的事宜还没有开始。 片刻之后,众人走出明德殿。 薛元超叫住李绚,然后又对着众人点点头。 下一刻,众人已经同时会意的朝着薛元超官廨而去。 …… 官廨之内,薛元超看了韦弘敏一眼,然后又看向李绚,问道:“王爷此事是从何处得知的,平原郡公与陛下联姻又是如何态度?” 薛元超此番问话和李显所问又有不同。 李绚认真肃然,拱手道:“陛下此事未定,但相王府诸人嘱意,至于平原郡公,京中圣旨一下,恐怕只有无限欢喜。” 薛元超点点头,问道:“若此事相王府有成,东宫有何法可以制约?” 韦弘敏顿时肃然起来。 李绚沉吟,然后开口道:“皇太孙遥领冀州大都督府都督如何?” 殿中众人目光同时一亮。 韦弘敏也是同样。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 东宫诸臣 “敕命:平原郡公高侃女高氏,柔闲内正,淑问外宣,宜为太子嫔,虔奉仪则,祗膺典礼,克昌祚允,永固宗祧。钦此。” “臣等领旨,陛下万寿无疆。” 李显跪在明德殿中,神色肃然,身后众臣齐齐跪拜。 韦氏跪在一侧,深深低头,指甲已经深深的嵌入肉里。 她原本已经让李显令姚令璋写奏章,请奏让皇帝封皇太孙李重照为冀州大都督。 这样一来,便能够抵消相王府和高氏联姻之事,这样高氏也就不用进东宫了。 没想到一切最后竟然还是白费功夫。 王福来仿佛没有看到韦氏的小动作,从一旁再度拿过一封圣旨继续念道:“敕命:腾华星苑,凭晖日御,本枝增蔚,鸿绪滋繁……冀方腴壤,接雁塞而疏疆连率之寄,亲贤攸属。 谘尔皇太孙重照,风则开秀,器彩灵明,温恭夙邵,业尚日新,棣萼交芬,珪璋具美。 是命尔为冀州大都督,使持节,都督冀、贝、德、相、棣、沧、魏七州诸军事,牧及勋封并如故。 尔其克修天爵,聿苞地义,方资化敷大夏,惠渐京陵,必宜克壮其猷,长绥福履。 光膺显命,可不慎欤?” “儿臣领旨,多谢父皇天恩!”李显愣了一下,随后赶紧拱手,沉沉俯首。 韦氏也愣了,她没有想到,皇帝在将高氏塞进东宫的同时,也将冀州大都督之职赐给了李重照。 这是什么做法。 当然,李重照只是遥领冀州大都督,冀州大都督长史,才是真正的冀州首官。 但无论如何,那也是冀州大都督啊。 要知道,在不久之前,相王李旦才是并州大都督,真正任洛州牧还不足两月。 这份圣旨一下,李重照立刻就和他的亲叔父相王李旦,站在夺嫡的水平线上。 韦氏顿时就感受到了皇帝,对于李重照的深深舔护之情。 同样,她也感受到了皇帝的不满之意。 韦氏原本是以皇太孙为冀州大都督,平衡相王府和高氏联姻之事,阻止高氏进入东宫。 但皇帝如今两封圣旨已经表明了对她这些小动作的不满。 太子开枝散叶,本就是他的职责。 如今在东宫倒还收敛,一旦李显成为皇帝,他的后宫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家的女子。 难道说韦氏还要全部都拦下吗? 韦氏沉沉的俯首,也不抬头,脑中闪现出了武后的身影。 …… 看到韦氏带着下人进入后宫,王福来才看向李显,说道:“殿下,陛下口谕,冀州大都督府诸事,将由新任冀州刺史,冀州大都督府长史张潜处理,新任冀州大都督府司马,冀州刺史府长史,将由原婺州长史杜必兴担任,东宫诸事无需过问。” “儿臣领旨。”李显朝着皇宫方向拱手,然后才看向王福来说道:“麻烦王翁了。” “殿下客气,奴婢告退。”王福来躬身,李显看向一旁的东宫内侍首领徐正,很快,徐正已经陪同王福来离去。 李显转头看向李绚:“这份任命很有些蹊跷啊!” 李绚轻轻点头,看向薛元超等人,说道:“张潜是张相之子,之前任魏州刺史,张相如今虽然已经致仕,但在大理寺和朝中依旧有大量故旧;杜必兴虽然之前是婺州长史,但他是柳氏的女婿,之前又窥伺公主婚事,被御史弹劾,如今这……看不懂。” “张潜应该是陛下的手段。”薛元超略微沉吟,然后说道:“至于杜必兴,这怕是天后的手段。” “天后如何会用柳家的女婿?”李绚满脸不解,其他姚令璋,苏良嗣,还有程务忠等人,都微微低头,不敢介入。 柳家是王皇后的舅家,甚至当年王氏之所以能成为皇后,柳家在后面出了大力。 之后王皇后被废,柳家遭受的打击,甚至还要在王家之上。 “或许是一石二鸟之计吧。”薛元超淡淡的提了一句。 李绚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这既是在冀州大都督府掺沙子,利用杜必兴和东宫内斗。 等到双方都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然后再将双方一起收拾掉。 武后随便一着棋子,便已经让李绚感到难受。 “如此,东宫就不能介入到冀州任何事务。”李绚轻叹一声,这才是真正的警告。 李显彻底的听明白了,他勉强笑着说道:“无妨的,原本就是遥领。” 薛元超瞬间回过神来,看向李显,拱手道:“臣等还没恭喜殿下,喜得佳妇啊!” “是啊,是啊。”李显笑得有些勉强,拱手微微还礼。 微微躬身的瞬间,李显脖子后面露出了一点被挠的痕迹,但东宫众人,全部都当做没有看见。 “殿下如今该需要准备迎亲了,眼下平原郡公还在河北,正旦大朝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李绚微微沉吟。 “三月之内,选取吉日便是,不过孤会快些的,定让王叔喝上这杯喜酒。”李显抬头看向李绚,笑容认真。 李绚摇摇头,说道:“臣等事情不容易,重要的是明年之事,诸位明年的事情也该是要议一议了。” 群臣顿时肃然起来。 …… 坐在矮几之后,姚令璋看向李显,拱手道:“殿下,如今《切韵》编修之事,还有半月便能完成,刚好在正旦大朝之前献上去,到了明年,宫中的舍人就要四方铺开了。” “《切韵》宣讲是大事,这件事情要细做。”李显认真起来。 通过《切韵》宣讲,东宫的影响力可以很快朝下面渗透出去,这将为李显下一步处理朝政打下基础。 “还有,南昌王早些时候提及的纺车之事,明年也可以着手处理。”薛元超开口,对着李绚点点头,然后看向李显说道:“明年河北战事,怕是一时半会都消停不下来,还有丝绸之路受到影响,会有大量豪富,集中到江南一带,然后转运南下。” 开辟南洋航道,这是世家大族的商业管事,在河北大战情况下,必然的选择。 李显赞同的点头,东宫做很多事情同样需要用钱,如果能主导此事,不仅能带来巨大的声望,同样可以带来巨大的财富。 “这是明年科举之后的事情了,明年科举放榜之后,东宫可以派一部分舍人和落第士子一起放回江南,先期准备,等到了四五月,就需要重臣过去。” 李绚转头看向姚令璋,苏良嗣,程务忠和韦弘敏等人,问道:“诸位谁去?” 众人微微沉默,韦弘敏小心的开口道:“我去如何?” “你不行,你身上韦家的痕迹太重了,会影响主次。”薛元超毫不客气的指出了韦弘敏身上的问题。 韦弘敏有些讪讪的低头,他去了江南必定会为韦家谋取利益,这是必然的。 “田舍人如何,以行洗马事,前往江南。”李绚抬头,目光炯炯的看向众人。 众人的眼前立刻不由得一亮,田游岩的确是个很合适的人选。 当范履冰不在东宫的时候,田游岩代行行洗马事。 他偏偏又是潘师正的徒弟,前往江南甚至可以直接去茅山,用替太子上香的名义。 分量又足够重,的确很合适。 “那么便定他吧。”薛元超看向李显,李显赞同的点头。 薛元超又看向李绚,说道:“王爷请找个时间,将所有事情都和田舍人交代一遍,此中的事情,再没有比王爷更清楚的了。” “好。”李绚点头,然后又说道:“明年科考,贺季真不管成否,都要回家省亲,到时候让贺季真陪同便是。” “善!”李显,薛元超,姚令璋等人全部点头赞同。 …… 众人林林种种的说了很多,最后薛元超面色认真的看向李显,说道:“最后还是修书之事,《切韵》修完,我等总是需要为修下一本做准备,天下士子都在看着,不能总以殿下学识不够拖延。” 李显沉默立刻下来,薛元超其实问的,是何时去修《汉书》? 李贤编注《前汉书》,虽然是有隐患,但终究对天下古今有益。 有李贤在前面放在,后面有太多的人,在看着李显了。 李显抬起头,看向众人,开口:“众卿说说吧。” 苏良嗣扫了李绚一眼,然后站了起来,看向李显拱手道:“殿下,我朝修史,如今共有八本成册,《晋书》,《梁书》,《陈书》,《北齐书》,《周书》,《隋书》,《南史》,《北史》。” 李显微微点头。 苏良嗣继续开口:“《晋书》所修,所用最多,房相,褚相,许相,来相,卢相,崔相等二十位宰相,其中就包括薛相。” 众人抬头,看向薛元超,他当年任黄门侍郎的时候,就兼修国史。 “《梁书》,《陈书》,是由姚詹事之父祖,姚学士,姚老学士,还有魏相共同编修。”众人的目光又看向了姚令璋。 姚令璋微微点头,他父亲姚思廉是当年的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梁书》,《陈书》的编修,更是从他祖父姚察就开始了。 魏征在这里面不过是挂个名而已。 “其他《北齐书》,《周书》都有多位学士编修,《隋书》更是魏相主修。”稍微停顿,苏良嗣继续说道:“《南史》,《北史》是御史台主簿,李延寿的父子两代编修。” 说完,苏良嗣抬头:“晋,梁,陈,齐,周,隋,南北朝都有史成,那么接下来自然便是大汉,废太子贤以后汉开头,也说的过去,但我等若不想重蹈覆辙,那么难以避免从前汉开始。” 李贤编注汉史本身就是继续前人工作,只是他投机取巧,不从前汉开始,而从后汉开始,但后汉依旧隐患重重。 如今到了李显手里,还是汉,而且得是李贤不愿意去啃的前汉,这些麻烦大了。 殿中众人肃然起来,他们都知道,今日怕是要有好好一番讨论了。 …… 李显抬头,看向薛元超。 薛元超拱手:“殿下,《汉书》是绕不过去,但吕后之事却可以用春秋笔法删减一些不重要的。” 修史,删减一些是再正常不过的。 有些人物,就是从这中间,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 李显转身看向姚令璋。 姚令璋拱手:“殿下,《汉书》、《后汉书》编注工程浩大,远非一时一刻所能完成,臣议从汉高祖祖辈,起码三世开始。” 滑头,众人心里骂了一句,你怎么不从三皇五帝写起。 但都明白,这的确是一个办法。 拖。 拖到李显登基以后,再行开始,到时候,武后的问题就好解决了。 毕竟支撑李显的人就多了。 李显转头,看向李绚:“王叔怎么看?” 众人一瞬间全部看向李绚。 李绚……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六国论,本王能写出三篇来 李绚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拱手看向上方的李显,谨慎的说道:“殿下,汉高后之事,太史公和汉中郎将班固都有定论,只需照书轮定即可。 至于修书之事……臣觉得,还是需要周国公参与,共同编注为好,不过周国公如今在外任职,还是缓缓的好。” 拉武承嗣进来编书,在场群臣眼神一亮,下意识的点头。 李绚的这种说法也不是头一次了。 之前他就当着武承嗣的面,邀请他进来编注《汉书》,但那个时候,不过是对武承嗣气愤之下的反击。 但现在看来,武承嗣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挡箭牌。 现在武承嗣不在长安,编注之事自然可以暂缓。 等到武承嗣回朝,参与《编书》,到时候,关于吕后的事情,武承嗣定论,武后自然也就认,那么这件事就能够过去。 薛元超缓缓的开口,说道:“可以先开始,毕竟汉高后功过是非都集中在高祖亡故之后,从秦末到汉丁,时间亦是不短,慢慢筹措,终究可以定论。” 姚令璋在一旁听着,有李贤先例在前,他们谁敢轻易去捅吕后这个马蜂窝。 他人之事都在其次,关键是李显和武后,在这件事情上心思会有怎么变化。 姚令璋史学传家,自然知道这中间的心思幽变。 他承认李绚当初不让李贤修住《后汉书》是对的,因为李贤的心思在整个修书的过程已经逐渐的改变。 至于《汉书》,吕后虽然有所过错,但终究对刘盈无过。 刘盈最大的过错在于没有一个自己的儿子,若是刘盈能有个自己的儿子,那么前汉的历史就可以变了。 此事放在李显身上,起码李显已经有了自己的一个嫡子,而且还被封为皇太孙。 想到这里,姚令璋看向李显,拱手道:“终究是要先开始,毕竟这件事情,陛下也在看着。” 李绚猛然看向姚令璋,面色凝重的点点头。 李显别看现在成了太子,也有皇太孙李重照,但他还有个亲弟弟李旦。 李旦,还有他身边的北门学士,都在一刻不停的盯着东宫。 《汉书》之事,李显真要做的不好,没有魄力,皇帝说不好就会将他给废掉。 “可以先做,但怎么开始,从哪里开始,什么时候开始?”李显抬起头看向众人,这修书也不是说开始就开始的。 薛元超略微沉吟,说道:“先写个序吧,下官写一份,姚詹事写一份,南昌王写一份,苏司马也写一份,其他个人有心思的,也同样可以去写一份……明年科举之后,便可拿出用来吸引天下士子。” “《汉书》之序?”李绚忍不住的眉头皱起,不确定的看向薛元超,说道:“汉史四百年,帝王将相,文人墨客,道佛之传,番外之战,多不胜数,甚至还有秦末乱世,六国遗族,从各方面写都可以吗?” “可以。”薛元超笑着看向李绚,说道:“王爷就算是像贾谊《过秦论》一样,写出一篇六国论来,亦是可以的。” 李绚勉强的笑笑,六国论,他能写出三篇来。 可是《汉论》就不好写了。 …… 夜色之下,李绚有些疲惫的走出东宫。 前方不远处,停着王府马车。 就在这个时候,两队换防的左右卫率士卒从宫外而来。 太子右卫率韦纪和太子率更令苏良嗣,内中而出,指挥换防。 李绚停步在一侧,平静的看着这一幕。 身为太子少詹事,太子率更令,太子家令,太子仆,太子卫率,全部都属于李绚麾下。 当然,李绚的上面还有姚令璋,姚令璋的上面还有李显。 李绚到东宫这么长时间,也从来没有介入过太子率更令,太子家令,太子仆,太子卫率的运作,他更多是用心在崇文馆。 当然,太子率更令,太子家令,太子仆,太子卫率所有的内外务,也全部都要报备李绚。 不过是他只看不管。 红衣银甲的左右卫率已经开始守卫宫门,另外两队士卒也在有序撤离。 李绚对着韦纪和苏良嗣点点头,两人点头回礼,然后李绚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的驶离东宫。 韦纪和苏良嗣目送李绚离开,然后回身。 相互对视一眼,眼神中多是习惯性警惕和温和。 已经没有了初见面时的警惕和戒备。 下一刻,东宫宫门已关。 车帘也在这一时间缓缓落下。 李绚收回目光,然后靠在车内细细思量。 今日之事,恐怕早晚都要落到武后的眼里…… 不,今晚苏良嗣就会禀报上去。 武后会做什么反应呢。 …… 马车晃晃悠悠,已经朝端门而去。 出皇城的一瞬间,李绚忍不住看向皇城最中央的太极殿。 还有位于更东北方的大明宫。 车帘落下,城门上的灯笼照下的火光,通过晃动的车帘,落在李绚脸上,落在他满是讥讽的脸上。 大唐修史,乃是从太宗朝传到今天的习惯。 宰相们都要兼一个修国史的职司,李绚的岳翁刘仁轨,右相戴至德,还有郝处俊,赵仁本等人都是如此。 李贤做太子,愿意趟这摊浑水吗,他不知《汉书》,《后汉书》编注是大麻烦吗? 他知道,但他没有办法,有太多人逼着他不得不走那一步,有太多人,想要将权利从武后手里夺回来了。 这样的人,在东宫不是没有,只是这些人很潜藏的很深,但将来东宫一旦编注《汉书》,这些人就会冒头出来…… 李绚摇摇头,看着车窗外的长安城,神色逐渐平静下来。 有人闹一闹才好,这样人们才会在不需要的时候忘了李绚,而在需要的时候,再记起他。 “绕平康坊走一圈,然后再回家。”李绚低声朝着外面嘱咐了一声,李竹立刻会意。 前面领路的南昌王府护卫也慢慢的朝平康坊而去。 李绚靠在车里,听着喧闹中逐渐安静下来的长安城,神色逐渐平静下来。 今日之事,李显纳妃和皇太孙之事,李绚的确有算计的意图。 或者说更多的试探。 他在试探皇帝和武后对李显的态度。 皇帝自不必多说,即便是武后,现在这个时候,对东宫也没有多少意见。 也根本没有换太子的心思。 所以薛元超才会在今日提起编注《汉书》,今日这个时机选择的更好。 至于说,武后让杜必兴任冀州长史,冀州都督府司马一职…… 人影突然间闪入了马车之内。 一身墨绿色莲花纹丝绸长袍,头戴黑色璞帽,依旧一身男子装束的杜柳,坐在了李绚面前。 抬起头,一脸幽怨的看着李绚。 李绚轻轻笑笑,仿佛早就知道她会来似的,平静的靠在马车内,抬眼说道:“你父亲的旨意已经到了?” “今日上午到的。”杜柳低头俯身,露出了娇美的白皙长颈。 李绚轻轻拍拍她的脸颊,有些怜惜的说道:“既然圣旨都下去了,你还来做什么?” 杜必兴已经是冀州长史,冀州是上州,上州长史是从五品上的官职,比婺州司马要高出一阶。 这种情况下,长安的麻烦他已经脱身,杜家想要影响他也不容易, 杜柳这时候,根本不用在意李绚。 杜柳微微怯怯的抬头,看向李绚说道:“父亲有些怕了,他担心去了冀州,反而更危险。” “是因为皇太孙遥领冀州都督,因为那里已经落在了天后的眼里,因为那里将来东宫必然要介入,以杜家和当地世家的关系,难免会和东宫冲突,到那个时候,你父亲就会和东宫人,被天后一口气全部铲除。” 李绚感慨一声,说道:“伱父亲真的是个聪明人啊!” “聪明人害怕的也多。”杜柳低头,看着李绚说道:“还请王爷指点一个法门。” “过来。”李绚抬眼,微微勾了勾手,杜柳下意识的,便依偎进了李绚的怀里。 …… 李绚细细的抚摸着杜柳的手指,问道:“黄子柳有消息了吗?” 杜柳忍不住的打了个哆嗦,随后才低声说道:“没有,听说他一月之前突然就进入了草原深处,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李绚沉默了下来,然后开口道:“既然没有回来,那么是死了,要么是被突厥人抓了,要么就是逃了?” 杜柳沉沉的低着头,脸上带出一丝哀切。 李绚温热的左手按在了她的脖颈之上,杜柳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这桩婚事,基本就这么完了,或许他有机会活着回到长安,但一个逃卒的身份,杜家不会让你嫁给他的,便是你父亲也不会,但是,这桩婚约暂时还是维持着好,等到你离开长安再说。”李绚平静的声音,让杜柳安心下来。 李绚继续开口,说道:“至于你父亲的事,他到了冀州之后,该争的要争,该抢的要抢,东宫也有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办。” 杜柳下意识的抬头,诧异的看向李绚。 李绚轻轻冷笑,说道:“想要在冀州挑起混乱,但也得东宫配合,只要在律法之内,你父亲将该争的全部都争了,律法之外的,该让都都让了,那么只要记住一点,那就能永保安全。” “什么?”杜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茫然的看向李绚。 “别入京,永远别入京。”李绚摇头,语气郑重的说道:“只要他记住这一点,那么什么事都没有,但是他一旦再进京,那么就没有人能够再保住他了。” “是!”杜柳虽然并不能完全听明白李绚话里的意思,但心中还是听的懂一点点。 “还有,回去做准备,不出意外,正月初九,本王离京。”李绚抬起杜柳光滑的下颚。 杜柳轻轻眨眼:“嗯!” …… 彭王府,李绚翻身下马,刚刚进门,李笔就拿着一封请帖凑了上来。 “王爷,杨家明日邀请王爷过府夜宴。”李笔将金边请帖放在了李绚眼前。 “杨家,他们终于冒出头了。”李绚轻轻冷笑,拿起了眼前的请帖。 湖城县男,潞州刺史府, 潞州刺史杨思止,观王杨雄之孙。 这是请帖上的名字,这件事情真正出面的当然不可能是杨思止。 但却是他的次子,杨执一。 杨执一名声并不怎么响亮,但他的兄长杨执柔却是早年的状元。 “回信告诉他们,明日东宫大宴士子,请刚刚抵达长安的他们也一起去,明日的杨府夜宴就免了吧。”李绚微微摆手。 杨家也终于开始介入太平公主之事了,但介入其中的不只他们。 这一章有个bug,刘盈其实有六个儿子,先后有两个在吕后称制时被立为皇帝,前少帝刘恭后来被废,处死;后少帝刘弘在位一直到吕后去世后,被朝臣罢黜、处死。 群臣宣称,“刘盈的这几个儿子并非亲生,乃是吕氏的血脉,吕后立吕氏子孙为太子及诸侯王,将来的天下实际上姓吕。” 在平定诸吕后,功臣派和皇族派迎立刘恒为帝,两派害怕将来吕家还会壮大,在刘恒入主未央宫的当夜,将这几个(群臣宣称)非刘氏的子孙处死在他们的官邸。 因此,以后便有惠帝无子这个说法。 但这些宣称惠帝无子的人,最后全被刘恒弄死了。 所以刘盈有无子嗣,成了历史谜团。 穿越者要有孩子,最好超过六个。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南昌王夺尽众人风采 东宫厅堂,觥筹交错。 李显高坐其上,薛元超,姚令璋,李绚,苏良嗣等人坐于两侧。 杨炯,杜审言,卢照邻,宋之问,贺知章,陈子昂,卢藏用,毕构,杨执一,杜鹏举等数十名学士文人坐在两侧。 相互饮酒,吟诗作乐。 李绚的目光落在了杨执一的身上。 心中暗叹。 越是没把握的人,来的越早。 如今尚公主,真正有机会的,不过四家而已。 薛家,崔家,杨家和卢家。 其他世家,比如裴家,家中已经有两人几乎就要踏入宰相,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再有他们机会。 韦家如今已经是太子妃,皇帝根本不会考虑将公主嫁入韦家。 郑家有郑观音,王家有王皇后, 柳家不成,杜家没落。 李绚的目光落在杜鹏举身上,自从杜必兴被授命冀州长史之后,他又活跃了起来。 落下他人眼中,几如小丑。 没看窦家和独孤家都不去凑这个热闹。 薛家和崔家的人,到现在还没有现身。 李绚举着酒杯,轻叹一声,都是聪明人啊。 公主选婿怎么可能和科举有关,科考不过是对外的一种说法罢了。 外人的目光根本就无足轻重,真正的决定权掌握在天子手里。 所以薛家和崔家想要做驸马的子弟,现在也没有入京。 只有杨家的杨执一来的早了些,毕竟杨家虽然和武后有血脉关系,但杨家自身在朝堂却没有什么出色人物。 杨炯和雍州长史杨再思都是杨家嫡系,不过位置在中枢,还是偏低了些。 薛家有东宫左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薛元超。 崔家有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崔知温。 以他们的家世,有人尚公主才正常。 另外还有卢家。 …… 李绚抬起酒杯,和同样看过来的卢藏用轻轻举杯示意,眼神幽冷。 如今卢家在长安最活跃的是卢藏用,但卢藏用已经成亲,甚至孩子都有了。 聪明人,恐怕会将真正的棋子隐藏在水面之下。 “王叔,他们在以雪为题作诗,王叔不写上一首。”李显笑呵呵的看向李绚。 李绚温和的笑着摇头,说道:“臣就算了吧,今日是给年轻士子活动的场合,臣这种老家伙一开口,恐怕要将所有人的风头都全部抢光。” 李绚一句话,李显一愣,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拍掌说道:“的确如此,的确如此。” 李绚入仕以来,文采飞扬。 多少文人墨客,朝臣外使,折服在他的诗句之下,哪里是那些年轻人能比得。 哪怕和杨炯,卢照邻相比,都要略胜一筹,当然,从来不服输的杜审言是另外一回事。 李绚的目光落在了杜审言的身上。 在他看来,如果遇到盛世明君,这些人当中,最有机会成为宰相的反而是杜审言。 杜家那股执拗耿直的性情,在杜审言一系传承了下来。 杜审言,还有他的孙子杜甫,都是这种代表。 杜甫后来和李白成为至交,这其中,未尝就没有李白很像杜审言的原因。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出现在侧畔,东宫内侍从后面走出,低声在李显身边耳语几句。 李显微微一愣,随即摆了摆手。 内侍轻步走到了李绚身边,低声说了几句,李绚脸色诧异无比的抬头,甚至感到有些荒唐。 李绚缓缓站起,对着李显拱手。 李显苦笑着点点头,李绚便转身跟着内侍朝后殿走去。 不少人都看到了这一幕,眼神中带着一丝诧异。 对于东宫诸官,下面这些人其实都很关注。 李显是太子,薛元超是宰相,李绚和姚令璋都是三品高官,其下杨再思,苏良嗣,程务忠,韦弘敏等人,都是大吏。 现在李绚突然就起身离开了,而且去的还是后殿。 瞬间,聪明人就已经开始琢磨了起来。 不多时,有的人已经眼睛放亮。 …… 嘻嘻的笑声从后殿传出,声音如银铃般清晰悦耳。 李绚刚刚走到门口,脸上就带出一丝无奈之色……太平公主。 很熟悉的太平公主的嬉笑声从殿内传来,她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东宫。 明知道明德殿有不少人都是为了公主的婚事来的,她今日竟然还出现在东宫。 这算怎么回事。 “太子妃,公主,南昌王到了。”内侍低声在殿门前说了一声。 “请王叔进来。”韦氏的声音从殿中传来,太平公主的声音在一瞬间低了下来。 李绚的神色温和,然后笑着,略带一点醉意的进入内殿,拱手:“臣见过太子妃,见过公主。” “王叔请起,来人,上茶。”韦氏坐在短榻上,诧异的看向李绚,说道:“王叔今日喝了不少酒吗?” 李绚点头笑笑,看了坐在一旁穿着绿色襦裙的太平公主说道:“今日难得群贤毕至,所以就多喝了几杯。” “哦,看样子,今日的人中,多有贤才啊。”韦氏看了太平公主一眼,然后问李绚:“不知王叔能否介绍一二。” “好!”李绚接过温茶,喝了一口,诧异隐去,然后才看向韦氏和太平公主说道:“今日众人,抛却杨炯,杜审言,卢照邻,宋之问四人,其他人,贺知章,陈子昂,卢藏用,毕构,杨执一,杜鹏举众人之中,诗才一流的,要数贺知章。” “本宫知道,贺知章是王叔囊中之人,在昌州历练数年,这一次陛下让其回京,参与明年科举的。”韦氏笑笑,然后说道:“那么其他人,陈子昂,卢藏用,毕构,杨执一,杜鹏举众人之中,王叔觉得未来何人可能成就最高?” “殿下这话倒是真的问住臣了。”李绚苦笑,然后拱手说道:“臣姑妄说之,二位殿下姑妄听之。” “王叔请。”韦氏笑呵呵的看着李绚,太平公主同样好奇。 身体侧动之间,在太平公主的身后,突然露出来一点画像,但随即就被放下。 李绚略微沉吟,开口道:“陈子昂诗才同样不俗,且天资出色,而且祖上可以追溯到颍川陈氏,只是其为人任侠耿直,若能中进士,当有台谏之才,他日御史,御史大夫,甚至侍中都有可能……不过过刚易折,不小心就会中途夭折。” 韦氏和太平公主已经认真了起来,隐约之中,在什么地方,还能听到一点毛笔擦过纸张的声音。 李绚继续开口说道:“其次是卢藏用,卢藏用出身范阳卢氏,世家大族,足够保证其实现抱负,不过其人容易被世家所累,就比如臣如今看到的,其人才华相当不俗,但却少有展露,似乎在遮掩什么,若是如此,那么未来恐怕要止步刺史之位了。” “臣说句不客气的话,范阳卢氏英才辈出,卢照邻卢藏用都有大才,但似乎,他们家中还有他人。”李绚一句话点到即止。 韦氏转头看向太平公主,说道:“公主,我们再等等看看。” “嗯!”太平公主微微应了一声。 “王叔继续。”韦氏再度看向李绚。 李绚轻吸一口气,然后说道:“之后是毕构,若说众人之中,臣最看好的,其实是毕构,毕构知识渊博,诗才为人虽然不如贺知章陈子昂等人,但他为人沉静,眼光敏锐,而且很有魄力,再加上寒门出身……” “寒门出身?”韦氏忍不住打断了李绚。 “嗯。”李绚点点头,说道:“毕构出身东平毕氏,其父毕憬,如今为户部郎中,寒门子弟,终究更易为帝王亲信,故而一旦有人发掘其才,则一发冲天,不可限量。” 韦氏缓缓的点头,随后说道:“王叔请继续。” 李绚停顿了下来,他如今还有两个人没有说,一个是京兆杜氏的杜鹏举,一个是弘农杨氏的杨执一。 李绚缓缓开口说道:“杜鹏举为人才情出众,但天资所限,距离巅峰还有距离,他所能为者,将来以家世,为一刺史。” 平庸者也,韦氏听的出来。 “最后是杨执一。”李绚眉头微皱,说道:“杨郎入京时间太短,臣与其人接触不多,不过此前并未听说其人有多少风采,今日众人作咏雪之诗,其人诗作也并不出彩,故而臣觉得,杨郎或许会走其父之路,入军途。” “原来如此。”韦氏点点头,眼睛一转,她又开口说道:“当时年轻英才,多数今日已经在此,剩余者,无过裴氏,薛氏,崔氏,李氏等族,王爷可有听说。” 李绚嘴角轻扬,说道:“殿下忘了,还有韦氏。” 韦氏笑着摆手,说道:“韦氏子弟多不成器,王爷还是谈一谈其他各家吧。” 李绚神色沉定,看向同样被勾起心思的太平公主,说道:“殿下,裴氏如今,以两位裴尚书为主,其下子弟光彩尽被遮掩,至于崔氏和薛氏,其下英才太多,难以尽数,倒是赵郡李氏,臣可以多说说。” “赵郡李氏就算了。”韦氏赶紧摆手,看了太平公主一眼,然后看向李绚说道:“刚才王叔说前面在写咏雪之诗,不知道王叔可有佳作?” “臣刚才为了不夺众人光彩,所以并未开口。”李绚苦笑着拱手。 “还是王叔自信,一开口,便认定会夺了众人光彩。”韦氏看了太平公主一眼,太平公主低头笑了起来。 韦氏这才看向李绚说道:“今日便让本宫和公主见识一下王叔的光彩。” “喏。”李绚略微沉吟,开口说到:“臣刚才路过院中,院中雪落,冬梅绽放,如今新春将至,便以此为题: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 梅须逊雪三分白。 雪却输梅一段香。 韦氏看向太平公主,两人眼中尽是惊骇,此刻两人脑中已尽是梅雪。 不管今日东宫众人有何诗作,风采已经尽被李绚夺尽。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草原大捷,众人心思 许久之后,韦氏才终于回过神,叹声道:“当世年轻一辈,王叔当为魁首。” “殿下过誉了。”李绚略微带些醉意,但还是尽力认真拱手道:“太子殿下天资纵横,只不过幼时胡闹过多,如今及时纠正,厚积薄发,必有鼎盛之相,臣不及多矣,况且臣年后便要离京,想好好读书,怕也没多少时间了。” “王叔过谦了。”韦氏深吸一口气,认真的说道:“今日麻烦王叔了,腊八贺礼,东宫已经送到了府上。” “多谢殿下,臣告退。”李绚拱手,然后缓缓退出了内殿。 等到李绚离开之后,韦氏才看向太平公主,感慨的说道:“公主,如何?” 一身绿色襦裙的太平公主,努了努嘴,目光看向一旁,满是失望的说道:“今日这些人,都不如南昌王叔。” 一伸手,一摞画像已经被太平公主从身后的蒲团下拿了出来。 这些画像之上,尽皆是今日在东宫的世家子弟和文人才子。 韦氏看了一眼,随即苦笑,说道:“这世上年轻一辈,有几人能及得上南昌王这般文武全才的。” 太平公主很清醒的摇头,说道:“起码还有四兄,三兄,王叔说的没错,三兄天资很好,如果能够得到大才长时间教导,必定是当世顶尖,就像父皇当年那样。” 韦氏要开口,但随即就闭上了嘴。 皇帝在贞观时,最初也并不出色,真正出众的有太子李承乾,魏王李泰,吴王李恪,但这些人如今都不在了。 而现在的皇帝李治,拿他今日的学识和当初相比,却要远胜其他诸人太多太多了。 这些话,太平公主可以说,但韦氏不能说,她只是儿媳妇,不是亲女儿。 她能说的,只有李显。 不过话说回来,李显将来未尝不能够在学识上超过李绚。 只是,还有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相王李旦。 韦氏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霾,随即看向太平公主笑着说道:“虽然今日诸人不才,但公主还是要仔细的分析一下王叔的评价。” 太平公主有些对着韦氏微微点头,蹙着眉头说道:“请皇嫂指点。” 今日是武后让太平公主到东宫来的,就是见一见年轻一辈的才子,同时听人点评一下他们。 点评这些年轻一辈英才的优点和缺点。 韦氏毫不犹豫就选择了李绚,她相信皇帝和武后也是这么想的。 一来李绚的目光不错,二来,这种得罪人的事情,还是南昌王做最好。 …… “首先是贺季真。”韦氏神色轻松起来,说道:“贺季真虽然文采一流,但已经被南昌王叔所用,不必考虑,之后是陈子昂,性子太直,不管在哪里,性子太直从来不是一件好事。” 太平公主默默的点头,刚才这个的情况,李绚介绍的很详细,太平公主自己也能听出意思来。 武后今日让她来,虽然没有明说选婿什么的,但依旧透出那么一点意思。 可惜,太平公主对这些人都不感兴趣。 有李绚这么一根标杆竖在那里,其他人想要很难在太平公主心里竖起形象。 韦氏看了有些发愣的太平公主一眼,继续说道:“卢藏用出身范阳卢氏大族,也有才,但他年纪过大,做事又遮遮掩掩……” “遮遮掩掩?”太平公主诧异的抬头,她刚才就没有听太明白。 “嗯!”韦氏带出一丝冷笑,说道:“卢氏在玩手段,卢氏这一辈真正最优秀的子弟恐怕不是卢藏用,而是他的堂弟,范阳郡公、吏部郎中卢谞次子卢垣,这人才和公主适龄,而且未婚。” 未婚是未婚,并非未婚配。 定亲肯定是有的,但能不能在和公主定亲之后平和的解开婚事,就看各家手段了。 但卢氏拿卢藏用冲在前面,卢垣却藏在后面,多少有些令人不喜。 李绚看出来这一点,韦氏同样看出来这点。 太平公主心底也忍不住的被勾起一起怒意,但还是平淡的听韦氏说下去 “……毕构出身寒门,自然不在考虑之列。”韦氏下意识的摇摇头。 瞬间,她仿佛看到太平公主的眼中闪过一丝神采,定睛再看的时候,已经彻底不见了。 韦氏心里摇摇头,她肯定自己看错了,毕构不过寒门子弟,唯一值得称道的,是李绚说他有宰相之才。 稍微停顿,韦氏继续说道:“杨家子文采并不出众,所以将来必然会走武功之途,免不了的征战沙场,而公主身边必须要有人陪,这就不合适了,最后是杜氏。” 韦氏冷哼一声,说道:“杜氏牵连过大,又不知进退,其人也无多少殊才,更不合适。” 韦氏可没有忘了,前不久,李显才考察过杜鹏举的才学,实际上他还不如李显。 “那么就是没到的那几家了。”太平公主微微低头,神色暗淡。 韦氏轻声开口,说道:“实际上只有两家,裴氏和韦氏,还有窦氏,独孤氏都不会介入真正其中,剩下便是崔氏和薛氏了。” “王叔什么都没说,但请王嫂多多打听一些。”太平公主有些勉强的笑笑,神色不安。 韦氏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无声安慰。 女子面临婚事,总是心中难安,韦氏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 太平公主低下头,低头的瞬间,她的神色闪烁。 …… 李绚平静的走在东宫院中,四周腊梅轻放,香气扑鼻。 今日这一切,有必要吗? 李绚脚步放缓,东宫内部宴请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太平公主的突然出现,却将此事的层次直接抬了起来。 脚步一顿,李绚顿时就明白武后的意图了。 武后这是在逼崔氏和薛氏两家的子弟下场。 诚然,武后想要给太平公主找一门好亲事,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武后未尝就没有其他的算计。 这个算计究竟是什么呢? 突然,李绚轻笑一声,低声吟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谁管呢,薛氏和崔氏也不是轻易能够算计得了的。 李绚现在完全没必要介入到这件事情中来,他只需要盯住太平公主就可以了。 思绪之间,李绚快步走向了明德殿。 就在李绚消失之后,一道人影突然在角落里出现。 这个人赫然是东宫老内侍徐禄。 他眉眼一低,记下了李绚刚才说的话,然后缓缓的退入了黑暗之中。 …… 前殿,李绚迈步而入。 瞬间,原本喧闹的大殿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李绚诧异的停步,满脸惊讶:这是怎么了? “王叔。”李显直接开口,朝着李绚招了招手。 李绚拱手,然后走了过去,在李显身侧坐下。 李显低声问道:“如何,太平那边怎么看?” “本来无一物,何必染尘埃。”李绚凑近,低声打了一个机锋,李显顿时就听明白了。 眼下这些当中,根本就没有一个合适太平公主的对象,而武后的目的,也不在今日这些人身上。 李显抬头,看向明德殿中这些人,摩挲着酒杯说道:“王叔刚才离开,已经有人猜到了什么。” “猜到了又怎样,一切都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李绚从一旁拿起酒樽,对着李显说道:“殿下,请!” “王叔!请!”李显忍不住的开怀的笑了起来。 看得出来,尽管眼前这些人,都是当世难得的才子,但在李显的眼里,也没人能配得上他的妹子。 或许当兄长的都是如此。 也或许当父亲的都是如此,李绚如今已经有了女儿,别人想要娶他的女儿,非过九九八十一关不可…… “捷报,捷报,前线大捷,前线大捷,营州,云中,银州三线出击,击破突厥攻势,斩首两万。” “捷报,捷报,前线大捷……” 传递捷报的声音顿时就在整个大殿,乃至于整个皇宫之内响了起来。 李显忍不住站了起来,高举酒樽,对着众人喊道:“众位,前线大胜,斩杀敌寇,饮胜,饮胜。” “饮胜,饮胜。”众人全部举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 李绚回到彭王府已经不早,一身酒气熏熏的,尽管没有多少醉意,但在酒气里泡了一晚上,也着实不舒服。 李绚没有去打扰妻儿,直接去了书房。 换了身衣服,洗了把脸。 李绚坐在书房研究今日的战报。 他今日在东宫,能知道的战报详情并不多。 所有人都喝的醉醺醺的,谁还有心思去关心那些细节,所有的烦恼全部都扔到了明日。 李绚冷静下来。 营州,云中,银州三线出击,说是出击,怕根本还是做陷阱埋伏,然后趁势掩杀吧。 至于如何陷阱埋伏,之前河北道的那些人,在被抓之后,说了太多了。 高侃,裴行俭和周务道他们,如果还抓不住这样的机会,也就枉为军中大将了。 但这一次的斩杀对以后的局面影响如何呢? 寥寥,突厥……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打断了李绚的思绪。 李绚回头,就看见刘瑾瑜披着白色狐裘披风,提着灯笼走了进来。 “你怎么起来了。”李绚站了起来。 “看夫君刚回来,就过来看看。”刘瑾瑜闻到满鼻的酒气,秀鼻不由轻皱。 李绚顿时摆摆手,说道:“今日恰好大捷消息,所以就多喝了几杯。” 刘瑾瑜顿时就明白了过来,松了一口气,在李绚身边矮榻上坐下,低声说道:“那此番大胜,明年想必就轻易些了。” “话是这么说不错,但为夫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总感觉还有人在刻意拨弄?”李绚微微摇头,他刚才就是在想这些。 “谁?”刘瑾瑜抬眼,思索了一下,说道:“会不会是裴炎裴尚书?” “有可能。”李绚点了下头,随即又摇头说道:“突厥之事为夫插不上手,还是看着不管的好……不过今日,天后让公主去东宫,去看那些年轻一辈的士子,这一下,公主的事情越发明朗了。” “这对公主来讲是好事。”刘瑾瑜靠进李绚怀里,低声说道:“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女儿能够嫁给最好的如意郎君,虽然心中有想法,但也还是不愿错过任何一个可能,这种事情很不好说的。” “娘在在想霞儿吗?”李绚笑笑,说道:“吾家女郎,要找一个能配得上她的,气质温润,有才学,有手段,有胆气……” “世上像夫君这样的人不多的。”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罢官免职,废为庶民 风雪漫天,西城金光门外。 街亭之下,金吾肃立。 穿一身紫色长袍,披一件黑色披风的李绚,目光眺望西北风向。 在那里似乎有无数人影在闪动。 “萧长史最多再有一刻钟就能到,王爷不必担心。”狄仁杰从后方走上,一身绯袍,格外精神。 “当年在吐谷浑战时,萧长史护卫大军,谨慎有度,如今却有大败,一年不见了,也不知道如今怎样。”李绚回过身,感慨摇头。 萧嗣业,是刘仁轨早年在西北时的旧部,后来吐谷浑大战,就又将他调到了自己麾下。 相比于依旧在李绚麾下奋战的右屯卫将军孙仁师,萧嗣业的情况,就要差上许多。 “此次陛下让下官来和王爷迎接萧长史,怕是也有安抚之意。”狄仁杰安慰的说道。 “或许吧。”李绚轻叹一声,看向狄仁杰,幽声说道:“但安抚和雷霆总是相伴而降的,怀英兄,前次萧长史损兵,刑部查察,结果如何虽然不知,但以怀英兄的角度来看,萧长史的罪责,能轻的了吗?” “若仅仅是损兵,最多不过罢官,但如果还有其他……”狄仁杰说着,面色凝重。 萧嗣业身为单于都督府长史,检校左卫将军,前次落入突厥人陷阱之中,损兵五千,皇帝立刻就罢黜了他单于都督府长史之职,调回京中问罪,但这件事远还没有结束。 定州遇袭,是因为定州有李嘉运作为内奸。 萧嗣业遇袭,同时也是因为有内奸通风报信。 但定州之事和单于都护府关系不大,单于都护府的内奸情况,如今还没有消息。 李绚摇摇头,有些感慨的说道:“陛下明见万里,河北之事尽在陛下掌控之中,单于都护府之事,又有多少能逃过陛下眼睛,故而此事,怕是和萧长史本身就些牵累。” 狄仁杰轻轻点头,河北的事情,成因很多,皇帝其实掌控不少,虽然对于细节掌握不多,但大局依旧牢牢的掌握在手中。 最后甚至单掌翻覆,直接赦免除李嘉运外所有罪人,天下感恩。 河北之事虽然没有根本解决,但缓和几年还是足够的。 剩下便是萧嗣业之事,皇帝掌控的情况恐怕比任何人都要多。 三法司论罪,该如何论,就看萧嗣业之罪具体如何了。 远处风雪之中,黑色的人影越来越近,狄仁杰突然开口说道:“王爷可还记得上一回损兵五千以上人等,陛下如何处罚的。” “罢官免职,废为庶民。”李绚微微摇头。 上一次损兵这么重的,还是薛仁贵和郭待封之时,两人俱被罢官免职,废为庶民,但薛仁贵很快复起…… 至于郭待封,如今已经不知道身死何方了,只有一个儿子还在吐蕃为家族奋战。 “若仅仅只是罢官免职,废为庶民倒也罢了,怕就怕还有流放之罪。”狄仁杰看向李绚,李绚轻轻点头。 …… 黑驾马车缓缓的停在金光门外,两侧上百名千牛卫无声的坐在马上。 李绚带着狄仁杰从左侧走上,拱手道:“琅琊郡公。” 风雪迎面,细长有力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随即,黑色的车帘打开。 一身的黑色长袍,披着黑色披风,面相儒雅,长须飘飘的萧嗣业便出现在李绚眼前。 脸色阴郁,神色疲惫的萧嗣业,看到李绚,微微一愣,下意识的问道:“南昌王何以在此。” “奉旨迎郡公回朝。”萧嗣业神色立刻一震,随即赶紧跳下马车,对着李绚拱手道:“臣萧嗣业领旨。” “上谕,令琅琊郡公萧嗣业即刻进宫面圣。”李绚神色肃然的宣旨。 萧嗣业沉沉点头:“臣萧嗣业恭领圣谕。” “郡公请起。”李绚扶起萧嗣业,然后伸手扶他上马车,同时低声问了一句:“郡公,此次究竟何故?” 萧嗣业刚刚登上马车,回头看了李绚一眼,摇摇头,无奈的苦笑道:“家门不幸啊!” “嗯!”李绚点头,然后退开一步,话说到这里,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过来。 兰陵萧氏虽然名门世家,同样要迎来送往,大量消耗,这种情况下,在草原上做些什么买卖再正常不过了。 再有人在不该有的时候,深入到草原深处,被抓,然后牵连到萧嗣业麾下的家族子弟。 一场大败便由此酿成。 李绚翻身上马,黑色的披风扬起,面色冷峻的一摆手。 下一刻,一百千牛卫,一百金吾卫已经护卫马车两侧。 手按黑鞘长剑,对着同样上马狄仁杰一点头,一行人已经朝金光门而去。 进入城中,李绚顿时就感觉到暗中有数道目光,直接盯在了他的身上,也盯在了萧嗣业的身上。 手里抓着缰绳,李绚的心中微微叹气。 这一次突厥人下手极准,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动手去抓各大世家前往草原的商队。 这其中很是有一些世家的嫡系子弟。 当然,突厥人成功的不少,失败的更多,然而他们毕竟得手了。 在整个北疆,从营州幽州,到并州,银州,陕北甘凉,不知道有多少大家子弟落在他们的手里。 有的人狠心,直接将那些家族子弟给抛弃了,毕竟其中就算有嫡系子弟也不是核心。 有的人心软,被迫被突厥人要挟,萧嗣业家里也是这种情况。 此事朝中已经知晓,但救人是不可能救人的,可暗中排查各家族被抓捕子弟的事情反正是少不了的。 之前河北的那些事情,皇帝轻而易举的放过了,但如今,若是再有私通突厥的事情,那就是重罚了。 就像现在的萧嗣业。 如果他早一阵,在河北之事清楚之前回到长安就好了,现在反而麻烦。 搞不好要被皇帝当做杀鸡儆猴的工具。 …… “砰”的一声,一块镇纸被狠狠的砸在了萧嗣业的额头上。 墨汁,鲜血,顿时撒了一地。 萧嗣业嘴角疼痛的不由一抽,但还是恭敬的俯首:“陛下息怒。” “息怒,朕怎么息怒,因为你一家之事导致军中五千儿郎全部死在突厥人屠刀之下,你让朕怎么对那些雍州子民交代。”皇帝狠狠的瞪着萧嗣业。 这一次之所以仅仅损五千兵就让皇帝愤怒,就是因为这五千兵全都是雍州良家子。 大唐以关中而凌天下,死了五千关中良家子,后果已经是非常严重了。 “臣有罪,请陛下重处。”萧嗣业不敢抬头,直接匍匐在地上。 “来人,拉住斩了。”皇帝猛的一会手,冰冷的吐出一个斩字。 李绚吓了一跳,赶紧从一旁站出,拱手道:“陛下息怒,请听臣一言。” “哼!”李治冷哼一声,朝着刚刚进入殿中的两名禁军将士摆摆手,二人立刻躬身退了下去。 李绚稍微松了口气,侧身一看,此时殿中,除了皇帝和萧嗣业,就剩下李绚和狄仁杰了。 皇帝这么安排,怕也是有心为之。 “陛下。”李绚深深的拱手,诚恳说道:“我大唐最讲律法,琅琊郡公之罪,处以斩刑并无不妥,但此事,也需以议功议亲议爵,还请陛下容许以三法司定罪,最后处置。”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狄仁杰,问道:“狄仁杰曾任大理寺丞,如今又是侍御史,此事该如何论罪。” “罢官夺爵,流放岭南。”狄仁杰认真的拱手,按律,议功议亲议爵之后,该当如此处置。 当年薛仁贵和郭待封,也是这么处置的。 “唉。”李治轻叹一声,说道:“念及尔门与我家有旧,免死,罢官夺爵,流放……” “昌州。”李绚拱手,赶紧说道:“陛下,明年攻伐唐古拉山,全军用命,必定能够击破唐古拉山,拿下逻些,到时朝中需要派遣大量官吏前往逻些,若有罪臣,臣请以琅琊郡公为例,全部发往逻些。” 李治抬头看了李绚一眼,有些好笑的说道:“之前河北道的罪臣,如今还有萧嗣业,你南昌王都要是吧。” “陛下,按律,流放三千里,唐古拉山也在三千里之外,符合律法。”李绚再度拱手。 李治轻轻的敲敲桌案,开口说道:“明年之战,突厥和吐蕃都是重点,但伱需知晓,朕不可能给你太多额外支持,相反,还要从你那里抽走不少,不拘器械,工匠和战将,你要有准备。” 李绚神色无比郑重,拱手道:“陛下,只要兵部户部工部,拨往逻些的粮草兵员和军械没有丝毫差错,该有的职序迁转不耽搁,臣这里没有问题。” “好,朕让太子给你盯着,谁敢伸手,谁敢怠慢,朕就将他发往军前,听你号令。”李治重重的拍了一下御案。 李绚躬身:“臣领旨。” “好了,起来吧,别跪着了。”李治的目光落在了萧嗣业身上。 “多谢陛下,多谢南昌王。”萧嗣业拱手站起,微微松了口气。 对他而言,逻些的气候比岭南好不了多少,唯一能让他心甘情愿前往逻些的,就是因为在逻些军前,还有立功机会。 当年薛仁贵不一样是被削职罢官了吗,但他很快就在安东道前线崛起,不几年,便又是大军主将。 只可惜后来又犯了错,这才被发配到象州任职刺史。 李治轻声说道:“此次北线能够大胜,多少给了朕一些颜面,不然便是这个年,朕都不好过,萧卿,你回去之后,写封奏折上来,朕要知道如今前线的具体情况。” “草民领旨。”萧嗣业认真拱手。 如今他虽然被削职为民,但目光犹在,尤其经过此事之后,他对草原的情形了解的更加清楚。 “南昌王,你也和萧卿多往来一些,朕要知道,你对草原之战的判断。”李治掉头,看向李绚。 “喏!”李绚沉沉拱手。 如今在草原前线,虽然有裴行俭,薛仁贵和高侃三员大将,但皇帝还是希望能够从其他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 李绚便是很好的人选。 身为逻些道行军总管,他很合适。 …… 丹凤门下,李绚和狄仁杰看着萧嗣业被家人扶上马车,原本瘦弱的身躯经此一遭总算是稳重了一下。 萧嵩,萧华上前对李绚拱手,诚恳说道:“此番多谢南昌王了。” “不必客气,此事也是陛下恩德。”李绚看了萧嗣业一眼,说道:“本王下月初九就要离京了,这段时间,郡公好好休养。” “喏。”萧嵩,萧华同时拱手。 看着马车离开,李绚回头看了后方的紫宸殿一眼,然后沉沉躬身。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户部出缺,窥伺兵部 马车晃动,光影浮掠。 闪烁的灯笼下,一道人影已经出现在李绚眼前,绿衣轻襦,赫然正是杜柳。 “你父亲离京了?”李绚放下手里的文稿,看向刚刚闪进车来的杜柳。 “辰时已经出发前往冀州。”杜柳有些疑惑的看向李绚,说道:“父亲让妾身告诉王爷,河北艰难,还请婺州多多支持。” “嗯。”李绚轻轻点头,说道:“这不难,但江南的人前往河北,太惹眼了,最好找个人从洛阳出手。” “是!”杜柳下意识躬身低头,洛阳天下中枢,南来北往,往来勾连,都很正常。 洛阳从婺州低价采购,再到冀州高价贩卖,或者从冀州低价购买,然后高价贩卖。 原产地本就价低,但是若是采购大量,那么便是本地的利润也绝对不低。 更别说自身又有大量收获。 这中间的勾连很重,这中间的信任也很重。 李绚看了外面的长安城一眼,低声说道:“你回去找过杜家旁系子弟,能信得过的,日后自然有人去找他。” “是!”杜柳低头应声。 “差不多了,你走吧。”李绚看向窗外,恰好马车驶入一个黑暗的阴影之下,杜柳一下子就跳了下去。 等到黑驾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当中,杜柳紧蹙的眉头才缓缓放下。 …… 马车停下,李绚稍微收拾,便出了马车。 “王爷。”李笔站在身侧,低声说道:“王爷,萧家送来消息,户部尚书许圉师已经递交辞呈,请求致仕。” 李绚脚步一停,面色顿时沉重起来,随即又舒缓了下来。 户部尚书许圉师是中书令郝处俊的舅舅,郝处俊的年纪已经不小,许圉师年纪更大。 可惜自从调回中枢以来,他已经没有机会再为相了。 郝处俊也用不了几年也要下去,他们这一脉怕是后继无人了。 只有一个郝象贤,能力还不足。 这些倒和李绚无关,他关心的,是户部,武后的户部…… “只要不是武承嗣,不管什么人,都是能接受的。”李绚微微摇头,迈步朝着书房走了过去。 身后李竹,带着李绚从东宫带回来的文稿。 眼下已经临近年底,李绚也越发的忙碌起来。 明年昌州开战,虽然早就已经和六部交接人员物资,之前一切本很顺利,但到了年底跟前,不由得就慢了下来。 还有明年草原之战,裴炎和裴行俭的暗斗,李绚还要写奏折分析草原局势。 李旦的江南道清查,东宫的编修,太平公主的选婿,还有李绚自己家中一摊子事情,忙的脚不点地。 现在又冒出了户部尚书许圉师致仕之事。 …… 思索之间,李绚已经走进了书房,坐在短榻上,他开始琢磨着这件事情。 户部,是武后掌管的地方。 不管上面的尚书侍郎怎么变,下面的郎中,员外郎,全部都是武后的人。 尤其是度支属,更是核心中的核心,上下全是武后的人。 然而户部尚书出缺,武后却不可能调武承嗣回来。 因为没有必要,武后既然掌控了户部,那么尚书是谁并不重要。 武承嗣是武后手里重要的一颗棋子,他有机会做其他尚书,就没有必然在户部折腾。 不过虽然现在武承嗣没有机会做户部尚书,但他未必就没有机会任其他尚书。 李绚可没忘了,如今朝中,还有一个黄门侍郎,一个尚书右仆射空缺。 稍微调动一下,离开就能给武承嗣空出位置。 虽然李绚给武承嗣使了不少绊子,但武后要将他调上来的念头从来没有改变过。 李绚看的很透彻,武后是要在宰相之中,安插一个她的家亲。 所以李绚虽然动了几次武承嗣,但始终没有将他彻底打倒,只是拖了他好几年。 也没有引起武后的警觉。 毕竟除了武承嗣,还有武三思,还有武氏其他族人。 武承嗣要死,但不是现在死。 他最好死在皇帝之前。 只是现在,要送武承嗣上去吗? 送! 李绚猛然站了起来,眼下这个时候,裴炎和裴行俭在争夺宰相之位,如果冒出一个武承嗣,抄两人的底…… 冷风突然间吹了进来,但迅速消失,李绚抬头,就看到刘瑾瑜走了进来。 一碗莲子羹已经放在了桌上。 李绚稍微让开位置,刘瑾瑜坐下。 看着眼前的奏章底稿,刘瑾瑜好奇的问道:“夫君还在忙草原的事情。” “嗯!”李绚点点头,将奏折放在刘瑾瑜眼前,低声说道:“草原之事,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夫君请细讲。”刘瑾瑜温柔的端起莲子羹送到了李绚嘴边,李绚吃了一口,然后才低声说道:“草原广大,突厥骑兵来去如风,想要彻底抓住他们并不容易,一旦开战,突厥人只要逃散,那么此战必定迁延日久。” “嗯!”刘瑾瑜认真点头。 战事一旦迁延,其中所耗费的军资就会如水一样的流开。 “所以,必须要想办法抓住他们的把柄,比如草场,比如水源。”略微沉吟,李绚开口说道:“但在夏天,草原遍地草场,有草就有水,所以草原决战不易,冬天,才是大唐战胜突厥的最佳时机。” “就比如当年的卫国公灭东部突厥颉利一战。”刘瑾瑜顿时明白了过来。 突厥人因为草场和水源的原因无法逃窜,一旦被大唐抓住把柄,立刻就是凶狠一击。 “今冬的草原之战,虽然看起来热闹,但不过是都在寻找必须的破绽和软肋,闻喜县公更是各中好手,想来明年冬天,就能在长安看到阿史那·温傅的人头了。”李绚轻声一叹。 如今的大唐,真正能够被李绚看在眼里的战将,只有裴行俭一人。 终于薛仁贵,薛仁贵不缺手段,但他老了,智计虽然日益丰富,但冲杀不动了。 “怎么,夫君觉得草原之战,不会那么容易结束?”刘瑾瑜突然听懂了李绚的潜台词。 “阿史那·温傅不过是被草原二十四部推到前台的人,除非将草原二十四部酋长全部斩杀,否则,草原之事,就永远没有了结的时候。”李绚轻轻摇头。 “那便将草原二十四部酋长全部斩杀便是。”刘瑾瑜轻声说了一句,随即,李绚面色凝重摇头。 “若是如此,大唐和草原之间就仇深了,日后,大唐再也没有统一草原的机会了。”李绚随即一笑,说道:“希望朝中不会有人那么蠢吧。” “嗯!”刘瑾瑜看向李绚,低声问道:“那夫君以为应该怎么办?” “移民。”李绚将奏章底稿拿到眼前,看着上面的文字说道:“河北地大人多,迁移一部分到草原,以往的时候,都是草原将草原内迁,从来没有将百姓外迁过……” “夫君错了。”刘瑾瑜看向李绚,认真的说道:“在汉时,便有在草原筑汉城之事,但后来城池全部被草原部族攻破,里面的百姓也全部成了草原人的奴隶,下场极为的凄惨。” “为夫懂的,为夫怎么不懂。”李绚放下奏章,低声说道:“但那是因为野心太小,经常是筑一二城便了,若是筑他十八城,环绕一圈,上百万人,草原如何破之,彼多则我少,我多则彼少。” …… 黑暗之中,刘瑾瑜靠在李绚怀中,许久之后,才轻声问道:“夫君,伱觉得接下来的户部尚书会是谁?” “不知道。”李绚直接摇头,说道:“现在户部有两位侍郎,一个是原殿中监王德真,一个是原相王府长史豆卢钦望。” “豆卢钦望是新任,王德真倒是有机会。”刘瑾瑜轻轻点头,然后她又抬起头问道:“那么夫君觉得,舅父有机会没有?” 欧阳通,卫尉寺卿。 “不会的,舅父做了快五年的卫尉寺卿,虽然也到了该要升职的时候,但陛下不会让他做户部尚书的,你别忘了,岳父现在还在户部做员外郎,舅父如果调到户部,那成什么了。”李绚忍不住的摇头。 刘元朗在年初的时候被调任户部员外郎,稍微一升,就是户部郎中。 上面一个户部尚书,下面一个户部郎中,恐怕就连武后的权利都要受到挑战。 李绚可以通过刘元朗来窥伺户部的人员构成,但如果皇帝将欧阳通调任户部尚书,那么李绚的势力将会大增,对武后的威胁也会大增,对李显同样也是如此。 这也意味着,一旦欧阳通被调任户部尚书,那么在李显即位之后,李绚立刻就会被调离逻些。 “那么夫君觉得,舅父会调任个什么位置?”刘瑾瑜好奇心顿起。 李绚细细琢磨,最后说道:“工部尚书黄仁素和礼部尚书刘伯英都是新任,短期不会调动,那么剩下的,便是吏部,刑部和兵部,吏部六部之首,不会轻授,那么就是刑部和兵部了。” “所以,在闻喜县公和裴尚书盯着宰相职位的时候,也有无数人在盯着他们屁股底下的位置。”刘瑾瑜忍不住感到有些好笑。 “但是不容易啊。”李绚将刘瑾瑜光滑的肩膀搂进怀里,轻声说道:“有为夫在,舅父任刑部尚书容易,兵部尚书就难了。” “不,或许更好呢。”刘瑾瑜抬头看向李绚,轻声说道:“如果闻喜县公真的从兵部尚书下来,那么任何人想坐稳这个位置都很难,哪怕是平原郡公,舅父的资历本就不够,但是加上夫君的战功,或许可以。” “用为夫来压制其他诸人,然而反过来用舅父来压制为夫。”李绚脑海中灵光一闪,立刻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至于平原郡公,”刘瑾瑜稍微停顿,低声说道:“高家女马上就要做太子嫔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闻喜县公一样,在自己族女做太子妃的时候,还能做兵部尚书,甚至家中还有一个刑部尚书,一个宗正寺卿。” “是啊,裴家太强了。”李绚轻声一叹,随后说道:“其他诸事不管,此番过年回家的时候,娘子记得帮岳父多带些补品,明年还得麻烦岳父帮忙多盯着点户部。” “嗯!” “另外,娘子若是有时间,不妨多回家走走,有些事情,岳父看不明白的,不一定会去问岳翁。”李绚深深的看向刘瑾瑜。 “妾身明白。”刘瑾瑜认真点头,然后柔柔的挤进了李绚怀中。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南昌王又在算计什么? 长安,金光门外。 夕阳西下,姚崇站在阴影之下,看着豪华至极的车队缓缓进入长安城,眉头紧皱。 那是周国公武承嗣的车驾,一共十八辆装满了财货的豪车进入长安城。 深吸一口气,姚崇按下心思,他如今已经不是监察御史了。 低头,姚崇轻叹。 随即,姚崇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城南,李绚穿一身黑底金丝长袍,率领十几名千牛卫,快速的从南城骑马而来。 姚崇笑了。 “吁!”李绚翻身下马,神色轻松的落在姚崇面前,问道:“元之怎么回京了,洛阳那边是告假了吗?” “回王爷,今日小年休沐,再加上告了一天假,刚刚回到长安城迎接父亲。”姚崇拱手,说道:“不过元之刚才看到周国公回京了。” “他又回来了吗?”李绚的眉头顿时皱起,有些不舒服的说道:“这个武承嗣,每年都回来的这么早。” 其他各州刺史,都是派遣手下长史,司马,运送贡品入京。 即便是偶尔自己亲往,也大多数在腊月二十七八才回来,少有刚刚小年,就突然回京的,但武承嗣外任汾州刺史,却几乎每年都回来的这么早。 “之前亦有同僚弹劾,但最后都被宫中压下。”姚崇有些无奈的看向李绚,问道:“此事王爷有办法吗?” “正道的办法,没有,但邪道的办法还是有一两个,比如找人放出谣言,说周国公有意更进一步之类的,这样自然就会有人看不过弹劾,弹劾的多了,陛下必定会降旨训斥……” “只是训斥?”姚崇有些不舒服的皱起眉头。 “当然,若有有心人去汾州查一查,看看周国公究竟是怎么累积起这些财富的,说不定能够收获。”李绚淡淡的说了一句。 姚崇突然间警惕起来,看向李绚问道:“王爷,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情?” “放心,本王不会拿你做棋子使用的。”对于姚崇的敏感,李绚非常的满意,转身看向远处西北方,李绚轻声说道:“户部许尚书要致仕,户部尚书的位置马上就要空出来,周国公如此大张旗鼓的回京,很难不让人多想。” 姚崇眼睛一跳,立刻说道:“王爷是不想周国公做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的位置空出来,自然会有多人争抢,若是这个时候,有武承嗣想要争夺户部尚书的消息传出去,那么立刻就会引起其他人的关注试探和打压,最后让他彻底做不成户部尚书。 不得不承认,李绚这一手的确有些算计,只是有些太过刻意了。 李绚摇头,说道:“周国公本来就没有机会做户部尚书,他的目标应该是其他地方,所以周国公想要做户部尚书的传言从他自己的府中传出,其他人再经过辛苦的调查查到周国公府,那么他自己放出谣言……” “自然是别有所图。”姚崇顿时就明白了过来,李绚这是要彻底堵死武承嗣其他上进之路。 李绚呵呵笑笑,摆摆手,说道:“你想多了,本王只是想邀请周国公编注《汉书》而已,真心实意的,他做不做尚书和本王没有关系,本王也没有阻止他的打算。” “王爷只是想将这份心揭开而已,其他事情,自然有他人去办。”姚崇神色复杂的看向李绚。 这一层算计比刚才要深了太多。 李绚再度摇头,说道:“如果周国公想做尚书,东宫会竭尽全力帮忙的,就当做是他编注《汉书》的回报,一换一罢了。” “仅是如此吗?”姚崇看着李绚,随后摇头说道:“王爷的手段向来惊人,在前线,便是论钦陵都数次折损在王爷的手段之下,如今王爷盯着周国公,怕是不会那么轻易放开吧。” 李绚转过身,看向身后的长安城,轻声说道:“整个长安,有谁不是在他人的注视之下吗,便是本王,每日出门,前后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今日甚至不得不绕南城而出。” “可是有事?”姚崇微微一愣。 “长史回来的事情太多人知道了,他们笃定了本王必然会出城迎接,所以在本王出城的路上,很有些人用了手段,准备接近本王,一展才华。”李绚满脸的苦笑,他竟然也碰到了这种事情。 如今马上就要科考了,行卷在年底的时候更是大行其道。 “是为了公主殿下。”姚崇彻底的明白了过来。 李绚无奈的点头,即便是有很多人自己知道,他们不可能会成为驸马,但依旧有太多人愿为之付出巨大努力,以求万一之望。 “如今,这是整个长安城人人瞩目的事情,任何和公主有关的人,都会被人多盯几眼,本王如此,周国公少不了也是如此。”李绚突然一句话,拐到了武承嗣的身上。 聪明如姚崇,立刻就知道此事该如何操作了。 有人以士子之名接近武承嗣,然后再用士子之口说出谣言。 武承嗣说没说那些话不要紧,只要这些话能够在长安流传开来。 而且这些话说的,未尝就不是武承嗣真正的心中所想。 心思转头,姚崇抬头看向李绚,拱手道:“王爷小心,今日王爷如此筹算他人,他人也必然会在明日筹算王爷。” “或者说,现在已经有人在动手了。”李绚回头看向长安城中,眼中闪过一丝冷笑。 整个大唐,陛下和天后唯一的嫡女要出嫁,天下不知道多少世家蠢动,想搏一搏的人太多。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父亲该到了。”李绚抬头看向远处,人影晃动,辞别长安数年的姚懿,终于要回来了。 …… 九辆装满了货物,盖着毡布的马车缓缓进入长安城,然后朝平康坊而去。 姚懿一路上四处张望,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到长安了。 昌州虽然也有些繁华,但却还远远比不上长安。 天下间,恐怕也没有哪个地方能够比得上长安。 行走之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平康坊,不远处就是昌州进奏院。 坊门下,李绚看了姚崇一眼,笑着对姚懿说道:“今日本来要为叔父接风洗尘,但元之也在,恐怕叔父马上就得要回家了。” 姚懿满意的看了姚崇一眼,然后又看向李绚,拱手道:“元之之事,这几年承蒙王爷照顾了。” “元之贤弟才华横世,早已经落在陛下眼中,何须他人照顾。”李绚拱手回礼,叹声说道:“倒是这几年颇多事务,昌州多有叔父操心,绚才有时间处理他务……话说回来,叔父之能亦落在陛下眼中,相信不几年,怕就要更进一步了。” “王爷说笑了,下官巴不得多在王爷麾下效力几年。”姚懿诚恳的言道。 “其实叔父若是能接任昌州刺史,倒也是不错选择,但就怕他们不愿。”李绚稍微点了一句,随后说道:“至于逻些,若是能够功成,陛下也舍不得有叔父这样的英才来治理逻些,想来应该是往内多些。” “说起逻些之事。”姚懿神色肃然起来,看向李绚,说道:“此番下官从昌州赶回,路过河州之时,便已经听说有吐蕃骑影出现在河州山野之间,截杀商客和信使,而河州刺史又无能为力……” “我等亦是无能为力。”李绚神色肃然起来,看向姚懿说道:“长史忧心,本王明了,但此事看似简单,但实则非同一般……调兵过境,终需上命差遣,而且河州若要调兵,也未必一定要从昌州调动,洮州,兰州都可,甚至可以直接从刑部,大理寺,千牛卫派遣,回去之后,本王翻一下河州的公文,一切就可成行。” “还是王爷谨慎,但下官有些担心杯水车薪。”姚懿能够感受到李绚的谨慎,而且他的安排也并没有太大错误。 刑部,大理寺,千牛卫都能派出相当的好手,但如果潜藏在山中的吐蕃暗骑太多呢? “我们心中自然着急,河州未尝不心急,但中枢从来没有决定从昌州调兵,其中原因……”李绚说到这里忍不住微微摇头。 中枢在提防昌州。 如果说还是李绚任洮河道行军总管那阵,那自然可以随便调兵,但如今他是逻些道行军总管,名义上总差了一筹。 一旦李绚擅自调兵,少则不解根本,多则有妄动之嫌,甚至造反之疑,故而最终决定还是要在中枢。 “实在不行,便请河州刺史府出钱悬赏吧,军中有不少役满的老卒,洮州在什么地方让一下利,河州出钱,招募勇士,也在合法之列。”李绚轻轻摇头,最终还是稍微松了松手。 “是!”姚懿略微思索,最终点头。 …… 进入昌州进奏院,各项贡品迅速的送入库房,然后等待正旦之前送入宫中。 坐在正堂,李绚将一本公文递给姚懿,说道:“叔父多年未曾回家,本来应该让叔父多歇息几日,但是绚这里还有不少明年的准备,需要叔父去六部多走动走动。” “王爷忙碌,下官知晓,请王爷放心,下官必定安排妥当。”姚懿认真点头,神色郑重。 “好了,今日就不打扰叔父和元之贤弟相聚了,绚先走一步。”李绚笑笑拱手,然后主动离开。 送李绚离开昌州进奏院,姚懿忍不住轻叹一声:“这才刚刚回京,京中的风雨已经席卷了过来。” 姚崇站在一旁,安慰说道:“其他诸事都有王爷在上面安排遮掩,风雨落不到父亲身上。” “伱懂什么。”姚懿摇摇头,看向手里的公文,轻声说道:“你知道南昌王为何让为父六部多跑跑吗?” “这不是正常……”姚崇眉头益一皱,说道:“南昌王又在算计什么?” “昌州刺史之位吧。”姚懿平静的说道:“等到真的拿下逻些,南昌王自然就无法再任昌州刺史之职,到时候,他自然希望有个亲信的人来接这个位置。” “南昌王看中了父亲?”姚崇小心的问道,心中难免惊喜。 “如果是为父,最好,如果不是,南昌王也希望通过为父的走动,让陛下明白,他希望昌州能够继续稳定,不说是依旧掌控在他的手里,起码还是要成为逻些的后援,逻些实在太远了。”姚懿已经一眼看到了李绚些微动作的心思变化。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世家纷至 彭王府门前,十几辆马车停在门口。 无数的仆役将马车的丝绸,茶叶,瓷器等各色礼物搬进彭王府。 骑在马上,李绚看着眼前这突然一幕,有些懵了。 即便是他,在长安这么多年,也从来没见过有人往他家里搬这么多东西。 “去问问,怎么回事?”李绚的脸色凝重起来,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啊。 “喏!”李竹拱手,快步走进院中。 李绚翻身下马,将马绳交给一旁的仆役,然后从一旁进入院中。 李笔这个时候已经快速的迎了上来,拱手道:“王爷,是中大夫来了。” “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李绚依旧紧皱眉头,说道:“这世上从来只有外甥给舅舅家里送礼物的,从来可没有舅舅往外甥家里送礼物的……” “这可不是阿舅给你送的,这是别人托阿舅给你送过来的。”赵巩笑着从里面走了出来。 李绚赶紧上前拱手,同时好奇的问道:“是谁这么大方?十几车的丝绸,茶叶,瓷器,怕是价值不菲,外甥有什么这么值得别人图的吗?” “你的一句话便已经足够了。”赵巩转过身朝内院走去,李绚赶紧跟上。 “阿舅,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吓人啊!”李绚脸上满是苦笑。 “好了,不用装样子,这世上还有能让伱南昌王这么害怕的事。”赵巩摇摇头,说道:“大不了你将东西全部送回去便是。” 李绚平静下来,进入中堂,让侍女赶紧上茶。 赵巩坐在上首,轻轻抿了一口,看向一旁已经平静下来的李绚,问道:“猜到了吗?” “是崔家吧,能让阿舅上门送东西的,只有舅母家里的人了。”李绚转头看了一眼外面已经被送入库房的礼物,随即叹声说道:“恐怕也只有崔家有这份豪气,送上这么多礼物,只为打个招呼。” 没错,就是打个招呼。 赵巩不会害李绚的,所以即便是崔家,送这么多东西来,也不会有什么为难李绚的事情。 所以只能是公主的事情。 但公主的事情,李绚又做不了主,所以人家托赵巩送礼物上门,只是求他不说坏话就好。 有的人,成事不足,但败事绝对有余。 …… “你能帮上忙的时候,帮忙说两句好话也行。”赵巩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才说道:“崔家并不指望一定能尚公主,但在帝后眼里留个好印象,才是最实际的。” 李绚缓缓的点头,真正的世家豪族,对娶公主做驸马这种事情并不热切。 不像杜家这种破落户,也不像杨家这种和前隋牵连太深的,崔家对尚公主所有一切利弊非常清楚,所以并不急迫。 这样一来,反而显出几分气度出来。 李绚点点头,然后看向赵巩,说道:“阿舅,说了这么多,崔家这一次推出来的子弟是谁?” 杨家的杨执一,杜家的杜鹏举,卢家的卢藏用,才学都属上乘,崔家…… “崔璩,户部郎中崔玄暐之子。”赵巩一句话,李绚神色顿时肃然起来。 崔玄暐的父亲崔慎,是博陵郡公,博陵崔氏的博陵。 “崔家是真的拿出了极大的诚意啊!”李绚轻叹一声,博陵郡公的孙子都拿出来了。 “你应该记得唐俭,唐俭的儿子唐善识,娶了太宗的女儿豫章公主。”赵巩看到李绚点头,这才说道:“唐俭的女儿,便嫁给了博陵郡公崔慎的一名堂兄,前任秘书监,崔行功。” 李绚缓缓的点头,当年李靖灭颉利,就是以身在突厥的唐俭作为幌骗的颉利放松了戒备,然后才一战突袭。 “博陵郡公崔慎,另外还有一个儿子,崔升,如今是刑部郎中,早先是侍御史。”赵巩轻叹一声,说道:“崔家不指望能尚公主,但他们更希望做到六部侍郎的位置。” “但崔家在朝中的势力已经很大了。”李绚轻叹一声。 崔家上面有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崔知温,洛州长史崔知涕,中间还有御史中丞崔谧,下面还有户部郎中和刑部郎中。 要知道,户部是武后在掌控,而武后掌控户部最重要的力量就是四位户部郎中。 崔家能够在这里面插一手,除了手段不俗以外,眼光也足够毒辣。 “裴家的势力更大。”赵巩白了李绚一眼,说道:“裴炎是刑部尚书,裴行俭是兵部尚书,如今还掌控十几万大军,还有宗正寺卿裴广孝,刑部侍郎裴居道,另外薛家的实力也不差,薛元超是宰相,东宫左庶子,薛礼是左卫大将军。” “崔氏,裴氏,薛氏,几大家族当中,他们三家的势力最大。”李绚忍不住的轻叹一声。 “韦家也不差,有太子妃在,中书宰相早晚有他们一员;另外还有李家,赵郡李氏除了中书令以外,同样后继有人。”赵巩轻轻摇头,说道:“这还是陛下禁止他们几家相互联姻的结果,不然这天下究竟姓谁还很不好说。” 李绚顿时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落在自己身上。 赵巩继续说道:“你此次被强行留在京中的原因你又不是不知道,陛下虽然并不怕前线出事,但你在京中,那么就算是前线变故,陛下也能周转。” “但外甥下月初九就要离京了,除非陛下下旨暂留,不然……”李绚抬眼看向赵巩,眼带疑惑。 赵巩微微摇头,说道:“不要乱想,陛下不会轻易拿公主作为交换的,谁能够尚公主,就要看各家的本事了。” 李绚缓缓的点头,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很多事情的脉络就可循例。 平原郡公高侃的孙女嫁入东宫为太子嫔,薛家的儿子要尚公主。 李绚感慨一声,道:“裴家似乎做错了。” “却也未必。”赵巩压低声音,说道:“裴炎和裴行俭之间,闹一闹还是有好处的,那件事你做的对……” “听闻裴尚书早年检校过兵部郎中。”李绚抬头,特别的看向赵巩。 “你忘了吗,上元年间,裴尚书还曾经亲自带兵,在草原上扫了一遍。”赵巩提起了旧事。 李绚立刻就明白,裴炎在军中也是有一批自己的势力的…… “王爷。”李笔无声的站在堂前,束手站立。 “什么事?”李绚抬头。 “郑家派人来了。”李笔脸上依旧有些不确定。 “谁?”李绚和赵巩同时站了起来。 “郑家,是管家来的,送的是和中大夫一样的礼物。”李笔有些不敢相信。 李绚顿时就明白了过来:“郑家也是想借这一次机会露一露头。” “范阳卢氏,清河博陵崔氏,赵郡李氏,荥阳郑氏,京兆韦氏,京兆杜氏,河东薛氏,河东裴氏,弘农杨氏,这一次怕是都会露一露头。”赵巩身为密卫统领,他所知道的,远比其他人知道的要多得多。 李绚忍不住的摇头,说道:“这一次谁尚公主已经不重要的……看样子,外甥这几日怕是得少在家里待着了,算了也好,外甥正好有事要找周国公。” 赵巩看向李绚,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 …… “周国公,周国公,慢些走。”李绚大踏步的在丹凤门下追上要上马车的武承嗣,笑呵呵的说道:“国公,东宫一叙如何?” 武承嗣站在马车上,满脸苦笑的看着李绚,说道:“王爷这是嫌承嗣最近的麻烦不够多啊。”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在士子当中,传扬开武承嗣有意回朝的消息。 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已经成了武承嗣要回朝争夺户部尚书的位置。 几乎是同一时间,已经有御史弹劾武承嗣违背朝制,肆意乱为。 他最近也麻烦的很,但偏偏现在李绚却要拉他去修《汉书》。 武承嗣的心里顿时忍不住的暗骂了起来。 “好吧。”李绚出乎意外的松开手,在武承嗣诧异的目光中,对着他拱手说道:“其实绚今日找国公并非国公想的那事,只是另外有一件事需要国公帮忙。” “不是《汉书》的事情?”武承嗣稍微松了口气,只要不是编注《汉书》的事情,其他的事都可以商量。 “国公想到哪里去了。”李绚笑笑,然后说道:“这一次,平原郡公因为前线战事突急,故而没有回京,所以东宫希望国公能够去平原郡公府迎亲。” 武承嗣微微一愣,看着李绚说道:“此事不是王爷去做的吗?” 李绚有些苦涩的摇头,道:“绚也想去,但宗正寺,太常寺和太史局选出来的佳期是在正月十六,可是绚初九就要出发了。” “王爷不多留几天?”武承嗣真的没有想到,皇帝竟然没有让李绚多留长安几天。 “战事要紧。”李绚轻叹一声,说道:“按照正常,唐古拉山三月底四月便已经够开战之时,但绚有种感觉,论钦陵不会给绚那么长的时间的,所以还是早点回去准备的好。而且今年草原也有战,早点准备,免得以后麻烦。” “原来如此。”武承嗣顿时就明白了李绚的想法,不,这是皇帝的想法。 “那么,太子的事情,就交给承嗣了。”武承嗣彻底答应了下来。 李绚笑笑,拱手退开一步,诚恳道:“那绚就不打扰国公了,免得他人多想什么。” “多谢王爷。”武承嗣看了承天门方向一眼,那里群臣正在缓慢而出,武承嗣赶紧拱手告辞。 …… 车帘放下,武承嗣松了口气。 《汉书》的事情,他一点也不想沾惹。 天下没有哪家外戚,愿意沾染《汉书》之事。 武承嗣微微冷笑,东宫这一关怕是不好过。 随即,武承嗣的眉头就忍不住皱了起来。 南昌王做事,历来多有算计,这一次让他去做太子娶太子嫔到傧郎,怕也没有那么简单。 他在算计什么呢。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男人,总是见异思迁的 年关将近,东宫越发忙碌的同时,也越发不容易看到人影。 李绚进入明德殿,听到里面薛元超在给李显授课的声音,就退了出来。 年前李绚给李显的授课只剩下一课,授完就是明年的事情了。 明年还有一课,之后李绚就该出发前往昌州了。 李绚转身朝宫外走去,就在这时,一道人影闪现,李绚脚步一顿。 “王爷。”内侍的声音突然在侧畔响起。 李绚回头看向这名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内侍:“何事?” 内侍躬身,谨慎的说道:“公主殿下有请!” 李绚下意识的看向四周,确定这是是东宫,而不是太平公主的淑媛殿,皱眉问道:“公主何时来东宫的?” “半个时辰之前,王爷请。”内侍退后一步,然后小心的向内引路。 李绚点点头,跟着内侍往里走,同时好奇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本王为何从来没有在公主身边见过你?” “奴婢孙有德,之前一直在宫里,这一次公主出来带上了奴婢。”孙有德小心的解释。 李绚轻轻点头,他只是有些诧异,孙有德为何是如此这么一番谨慎的姿态。 看得出来,这副谨慎,不是今日刻意针对李绚,而是某种源自骨子里的东西,这让李绚感到非常好奇。 太平公主,平日里究竟是怎么调教手下人的。 东宫偏殿,暖气扑面而来。 几名穿着粉色纱丝襦裙的女侍站在两侧,身穿绿色齐胸襦裙的太平公主一个人坐在桌案之后,写着什么。 “殿下。”李绚在门前停下,诧异的看着向四周,东宫的这间偏殿,他从未来过。 “这里是大兄在时,刻意给太平留的,之后二兄也没有变,到了三兄这里,也是一样。”太平公主将写好的信纸吹干,然后放进信封里,递给身侧的侍女,侍女拿着信封立刻退了出去。 “只不过这里太平很少过来,所以就没人知道。”太平公主站起身,指着左侧上首对李绚说道:“王叔请坐。” “喏!”李绚拱手,然后在位置上坐下,抬头看向太平公主问道:“年关将近,不知道公主殿里是否有什么还没有准备妥当的东西,臣这里可以帮忙的。” “其他什么倒是没有,只是有一事。”太平公主抬起头,面色狡黠的看着李绚。 李绚拱手,认真说道:“还请殿下吩咐,臣必定竭尽所能。” 太平公主今日找他肯定是有事,只是这里是东宫,韦氏知道不知道? “有一事王叔可能不知。”太平公主让人奉上香茗,然后才正色的看向李绚:“除夕夜,父皇母后准备邀请诸王,诸郡王,世子,国公,郡公,宰相,尚书,寺卿等各大家府邸的夫人公子,在两仪殿饮宴,共同过岁。” 太平公主说完,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 李绚眉头一挑,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这是真正的大人物要下场了。 公主选婿,选的不仅是儿子,父母,兄妹,全部都要考察。 毕竟不管怎么说,那可是女儿的一辈子。 武后的心思后续不安,但皇帝必然是要认真看一看的。 …… 李绚认真起来,那一晚怕是他也要在现场,沉吟着拱手:“公主请讲。” 太平公主沉吟说道:“王叔,母后有意出题考教众人,本宫不知道该出什么题目,在这种情况下更合适?” 李绚眉头一挑,她能够听出太平公主话语当中的惆怅之意。 终于是要嫁人了。 从一开始略微有些惶恐,到整个世界全都是如此声音的被迫镇定,一直到现在已经有些游刃,太平公主这段时间成长的可怕。 “殿下。”李绚拱手,说道:“此事虽然是殿下出题,但实际上最终的考官是陛下和天后,另外,天后让殿下出题,实际上也是让公主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故而这选题必须要切中身份。” “王叔所言有理。”太平公主认真的点点头,李绚说的这些,她其实心中也隐隐明白,所以为了稳妥才找的李绚。 “所谓世间之事,无非上下宇宙,古往今来,再有便是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四维八德,故而殿下出题,无非就是从这四种之中选取其一而已。”李绚拱手,说道:“端看公主如何想了。” “四维八德,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这可真是一篇大文章啊。”太平公主惊讶的看着李绚。 难得的,李绚能在极短时间里,就给出最符合背景的方向,这种能力真的不一般。 “其实也无需什么文章,到时每人写一首诗便可,一首之前没有做过的新诗,想来那种情况下,应该无人敢以欺君,以陛下和天后的目光,应该能看出许多。”李绚微微拱手,目光带着略微审视的看着太平公主。 “太平知道该如何做了。”太平公主缓缓的点头。 “如此,臣便告退了。”李绚拱手。 “麻烦王叔了。”太平公主笑笑,李绚告退。 等到李绚离开之后,太平公主才轻叹一声,看向侧畔:“你说,王叔这个建议如何?” 一身青衣,神色坚定的毕构从帷帐之后走了出来:“殿下。” …… 太平公主轻轻点头,看向毕构问道:“伱自己拟定了什么题目?” 毕构躬身,然后略微苦笑说道:“臣心思用巧,以汉司马相如的三首诗为题。” 说着,毕构将一张纸条递了上去,身旁的侍女接过,最后放在太平公主的桌案上。 公主低头就看到纸条上写着十三个字:《子虚赋》、《上林赋》和《长门赋》。 “这是什么意思?”太平公主看的有些发懵,这没头没尾的。 毕构苦笑说道:“汉时,司马相如初贫,得贵家女卓文君倾心想嫁,但景帝时并不好诗赋,故而不得重用,后来偶尔献《子虚赋》于武帝,得武帝相召,殿作《上林赋》,《子虚赋》和《上林赋》齐称《天子游猎赋》。至于《长门赋》?” “长门宫,本宫还是知道的,这是写的武帝废后陈氏。”太平公主点点头。 毕构继续拱手说道:“但此赋,亦可反过来映照卓文君,倾心一嫁,最后却得夫君变心,而司马相如变心之时,甚至面都未露,只是让人捎回一封信十三个字:一二三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 “十三个字?”太平公主立刻低头看向纸条上的字,加起来刚好十三个字。 惊讶之中,太平公主感慨说道:“你这种精巧心思,怕是没有几分功底的人根本就看不透。” “臣这稍微考验学识,问的是长久之下,男女之情的演变,毕竟司马相如和卓文君情变之时,司马相如四十余岁,卓文君三十岁,而导致司马相如变心的女子,只有十六岁。”毕构将最后的用意说了出来。 太平公主惊讶之中,也有些明白了毕构的心思。 男人,总是见异思迁的。 “但这种题目,或许在那时并不合适,多少显得公主有些小家子气。”毕构无奈的苦笑,拱手道:“南昌王的用意就要好上许多,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四维八德,但实际真正能够让公主选的,只有一个孝字,恢宏大气,而臣用的是廉耻,多有偏颇。” “起码你的用心很好。”太平公主依旧赞赏,说道:“王叔毕竟久经大事,格局自然要开阔一些。” “多谢殿下夸赞。”毕构认真的拱手。 太平公主摆摆手,说道:“其实你的学识很好,本宫之所以用你,就是因为王叔说过,你有宰相之才,现在不说什么,但只要未来成长顺利,尚书打底,宰相有望,本宫不过是提前布局而已。” “公主心胸开阔。”毕构认真赞叹,太平公主竟然直接就将这番话说了说来,真的令人惊讶。 “所以本宫问你,你考上进士之后有什么想法,是想去地方州县历来,还是去御史台。”稍微停顿,太平公主说道:“本宫可以将你引荐给王叔,王叔推荐,你起码可以走姚崇和宋璟的旧路,先监察御史,然后地方大吏。” 毕构知道,太平公主说的是姚崇,姚崇现在已经是河南县县丞,从七品,而且不出意外,几年之后,就会任职侍御史。 南昌王在御史台的好友便是侍御史狄仁杰,素有当朝“魏征”之称。 毕构略微沉吟,便开口说道:“姚崇,宋璟,多有其才,又多有功劳,臣虽得举荐,但亦无可能一步而至监察御史,况且南昌王麾下,还有贺季真……” “贺季真回朝,虽然是父皇叫回来的,但他基本已定,要回昌州任县令,不会留在朝中任监察御史,倒是你,此番修书你亦用功,一个八品的监察御史……”太平公主之前虽然觉得不差,但现在沉吟起来,却也还是觉得有些不够。 太平公主抬头,看向毕构说道:“此事还需找王叔,你放心,本宫会给你安排妥当的。” “如此便多谢公主了。”毕构深深躬身,然后缓缓的退了出去。 太平公主低头,快速的写了一封信,递给一旁的侍女,说道:“交给南昌王叔。” …… 河风凛冽,渭水之上,船行东下。 李绚看着手里的信件,眉头微微皱起。 “王爷在想什么?”一身灰色道袍的田游岩从后方走了上来。 李绚扬了扬手里的信件,低声说道:“公主推荐,毕构。” 田游岩看了信件一眼,轻声说道:“公主这是有心在用自己人啊!” “公主若是能有平阳公主之志也不是一件坏事,毕构的人品也不差,若是能中进士亦是一桩美事,监察御史难得,但秘书省校书郎倒也可以。”李绚言语之间已经有了办法。 田游岩诧异的看向李绚,说道:“但秘书省校书郎一般是状元之任,毕构可做状元?那么贺知章呢?”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想要功成身退的南昌王 冷风凛冽,冬阳高照。 站在甲板,李绚回望整个长安城,轻声说道:“鹬蚌相争,或许渔翁得利,贺季真要回昌州,若他得状元,那么状元的待遇便会落到榜眼身上。” “毕构能得榜眼?”田游岩诧异的抬头,最后他忍不住摇头说道:“下官曾给贺季真和毕构相面,贺季真有状元之象不假,但毕构的榜眼就很难,毕竟那些世家大族的弟子,不会那么让手的。” 李绚收回目光,对着田游岩温和的笑笑,说道:“先生过了,这世上状元才为人所记,榜眼何人记得,便是能够所得榜眼,天道也无有显示……先生见了那么多才子,可还记得从谁身上看出榜眼之象了?” 李绚目光深沉,田游岩有些高看家族过多了。 “王爷所言,倒是的确是东邻没有在意的地方。”田游岩坦然点点头,他承认李绚说的有理。 东宫的那些世家豪族的子弟,还有贺知章、陈子昂这样的才学之士,他的确只看出来贺知章有状元之象。 其他榜眼探花他是的确没有看出,这话哄其他人没有问题,但李绚也是道门之辈。 抬眼,田游岩看向李绚,好奇的问道:“下官有一事请教?” “先生请说?”李绚认真的点头。 “王爷如今开拓苏毗,似乎并没有在前线多用道门的打算,反而是佛门在昌都有寺庙新建。”田游岩突然说起了他事。 “西北贫瘠,佛门比道门要更加为百姓所接受。”李绚向前两步,看向四野的山林,轻声说道:“道门子弟稀少,即便是偶有道观,也不过是择一二佳徒而授之,但佛门广大,多为百姓所接受,尤其是贫瘠之所。” 道门的信仰太择人,对文化水准要求太高,反而是佛门,平民子弟更多一些。 这里面的原因很复杂,有道门走上层路线的原因,也有道门自身和神灵结合的矛盾问题。 茅山这些年逐渐的被帝王所接受,就是因为他深入的触及到了神灵之事。 相比其他道门宗派,要结合的好得多。 “说到这里。”李绚看向田游岩,说道:“其实在通天河畔,有一间通天观,道门子弟若是前往,倒是可以落脚。” “通天观,通天河。”田游岩目光中闪过一丝神色,轻声说道:“听闻王爷所修乃是天河真法,不知可有补齐法门?” 李绚最早修行的,是九江行脉真经,后来修到尽头,进修天河真法。 天河就是通天河。 “没有,一切自悟罢了。”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若是他日能够打下吐蕃,说不得本王会摆脱官职清修一段时日。” “王爷现在可还没有到功成身退的时候。”田游岩忍不住的皱了皱眉头。 “得想着退了。”李绚微微苦笑,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当年河间郡王攻略巴蜀,平灭萧铣,俘辅公祏,却在武德末年,被人诬告谋反,皇祖父将其召还,有司追究盘问,毫无证据,之后便被任为宗正卿,礼部尚书,风流荒唐过完晚年。” 人人常说,河间郡王李孝恭,能够攻略巴蜀,平灭萧铣,俘辅公祏,多亏了李靖在他手下为副帅,但实际上研究过他履历的人就都明白,河间郡王李孝恭能力虽不如李靖,但也绝对非凡。 李靖加入李孝恭麾下,其实在在李孝恭已经拿下巴蜀之后。 陷三十余城,又岂是泛泛。 不然也不可能因为别人没有任何证据的一句诬告,就将他直接从大军前线召回,这其中深意凛然。 “王爷不至河间郡王之境。”田游岩面带担忧的点点头。 河间郡王李孝恭在被剥夺完军权之后,虽然也历任宗正卿,外州都督,吏部尚书,但最后却是荒唐过度,暴毙而亡。 李绚现在这么想,已经开始为自己攻略逻些之后,功成身退做准备了。 “不是河间郡王,难道要做江夏郡王不成?”李绚一句反问,田游岩顿时哑然。 江夏郡王李道宗前半生的经历比河间郡王李孝恭顺利一些。 那是因为他年少时便跟随李世民作战,击败窦建德,屡败突厥,跟随李靖攻突厥,俘颉利可汗,擢刑部尚书,迁礼部尚书,讨伐吐谷浑,多有立功。 甚至亲送文成公主至吐蕃成婚。 他的女儿金城郡主,便是文成公主。 但是在永徽初年,李道宗却被长孙无忌所诬陷,流放象州,病死荒野。 田游岩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当今皇帝身体不好,虽然几经调养,但早年患病太重,如今虽不至于油尽灯枯,但实际上也撑不了几年,到时候,新皇登基,立刻就是一番新的天地。 但改天换地,对于大唐的宗室们向来没有那么友好。 权臣们会利用权利,将掌握重权的宗室赶至边州,再利用中枢之权构陷欺压,或是被污斩首,或是被逼起兵,都是曾有之事。 许久之后,田游岩才开口说道:“王爷和太子相交莫逆,必定不至于此。” 李绚轻轻笑了,然后摇头说道:“世事迁移,人心变转,先生,你我都清楚这里面有多么容易,更别说,还有很多野心家,不说别人,光是韦氏,就未必愿意本王在边州掌握重权多时,说不得就会勾连本王麾下大将,或许利诱,或是离间……” 李绚的声音彻底低沉了下来,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说不定就真的是有人想要李绚的命。 “故而与其如此,不如本王提前准备,早退一步,拿下逻些之后,便请辞重权,或修道,或礼佛,总能苟延一条性命。”李绚抬头看向田游岩说道:“或许到那时,就需要田先生帮一把手了。” 田游岩缓缓的摇头,目光落在李绚脸上,轻声说道:“王爷天命贵重,非是一般人所能轻易窥探,但王爷不是早夭之象,这一点,东邻倒是能看出来的。” “先生不必如此,道门相面之法本王亦是熟悉,无非筛选而已,成则有成,败则消失。”李绚淡淡摇头,这套把戏他也熟。 田游岩看向李绚,神色平静下来,说道:“王爷既然如此清醒,那么今日找东邻,不知道究竟有何事要谈。” 说着,田游岩抬起头,看向平静的山野之间。 一条渭河从长安流向洛阳,河上大大小小十几艘,正在同样赶往洛阳。 抵近年关,田游岩要回嵩山去看望老师潘师正,而李绚则是奉命替太子,前往洛阳,看望洛阳的致仕耆老。 两人如此便在同一艘船上。 但现在看来,李绚这一趟和田游岩同行,本身便是别有所图。 李绚轻轻笑笑,双手搭在船板上,看着下方的渭水,轻声说道:“道经有曰,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江海所以能为百源王,以其能为百源下,故能为百源王;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田游岩肃然起来,点点头道:“上善似水。水善利万物而有静,居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矣。居善地,心善渊,予善天,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善时便是如今。”李绚看向渭水上游,轻声说道:“上者,上也,善有静,守善时,上者不争,天下无尤。” 田游岩轻轻点头,说道:“王爷高明,如此,还请王爷指点。” 李绚温和的笑笑,然后说道:“本王之志,便是让这大唐盛世延续下去,太子虽有百般不安,但终究善于纳谏知错能改,故而提前教导部署,便能政事如流水,倾泻而下,莫然能御。” “所以,便是明年诸事的安排。”田游岩点点头。 “首先是扬州纺车升级扩展之事,此事一旦有成,将带来大量财税,明年战事所需充足不说,东宫亦能从中获益,不可轻忽。”李绚认真的看向田游岩,田游岩脸上带出一丝疑惑,问道:“此事为何交给东邻?” “因为不引人注意。”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别看三郎如今已经身为太子,但你我皆知,并不稳固,不说一有机会立刻就会有人想着将他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便是没有机会,那些人也会创造机会。” “王爷是说,他们会出手破坏纺车之事。”田游岩明白了过来,但随即又说道:‘但在下于此事一窍不通。’ “此事东宫自有舍人负责,一切按这本条陈行动便可。”李绚从身上取出一本奏本,递给田游岩,同时说道:“贺季真明年科考后返乡,贺家陆家在江南颇有人脉,可以借助,但不可太过仪仗,免得他们反过来介入过甚,另外,茅山也可插手。” “茅山也可插手?”田游岩顿时诧异,他明年代表太子去茅山祭祀,自然可以轻松将茅山牵扯其中。 “有茅山介入,才可将局势控制。”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此事最怕太急,一旦太急造成大量百姓失业,丝绸价格大减,必然会冲击整个江南,一旦有事,整个江南都要动乱。” 田游岩神色顿时肃然起来。 这种事情,南下的世家豪族不管,江南的官吏看不到那么远,那么起头的东宫就必须控制。 这里面东宫最能够介入利用的,就是茅山的力量。 “东邻明白了,王爷思量为国,东邻佩服。”田游岩认真拱手。 李绚摆摆手,说道:“此事是一桩,其他修书可以拖延,科考不必介入太多,唯有两事需要注意。” “王爷请讲。”田游岩认真拱手。 李绚点点头,说道:“首先是相王府河南道清查田亩,东宫不干涉,不破坏,但对于投向相王府的人,要心中有数,另外,有一些因投向相王府,因此而躲过清查隐田事的人,要记录,然后通报刑部。” “刑部?”田游岩面色诧异,随即眼睛转动,他已经想到了许多。 “最后便是突厥前线。”李绚轻叹一声,说道:“明年天子东巡,太子就要处政了,而最大的事情莫过于草原战事,如何战东宫不管,但户部和各县的粮草调动必须盯死,其中若有变故,不管可查不可查,东宫必须知晓,这背后的动作根本。” 田游岩眼睛微微一眯,这里面似乎已经涉及到了一些极为敏感的东西。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 权利之争,有进无退 天色黄昏,立德坊。 临淄郡王府门前。 李绚一身紫色长袍,手按八面汉剑,骑在黑色高头大马上,身后四辆黑篷马车,一整队的金吾卫护送。 两侧府门内的人影都好奇的探出头来张望。 英王旧府,相王府,太平公主府,还有其他亲王郡王府邸在洛阳留守的家人,全部好奇的张望。 李绚停马匾额之下,然后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后面的第一辆马车前。 马车刚刚停稳,裴诗彤便已经抱着李志常从里面走了出来,目光好奇的张望。 看到府门前的临淄郡王府五个字的时候,裴诗彤难得的笑了。 她一边踩着木凳下车,一边对李绚笑着说道:“夫君可能不知,府里前几年,上面是没有匾额的,彤儿和阿姐在里面住了三年,冷冷清清,除了家里偶尔有人过来以外,基本上平时也没人来,甚至偶尔有些路过,也跟避什么似的。” 李绚沉默了下来,自从孝敬皇帝李弘亡故之后,裴氏的处境就异常尴尬。 作为皇家的儿媳,没有皇帝的允许,她是不能随便离开洛阳的,回老家更不可能。 甚至就连前往长安都不行。 只能永远都待在这间冰冷的无名府邸里。 因为李弘被追赠为孝敬皇帝,对于活着的裴氏该如何称呼,一直也没有一个定论。 只是私底下用代王妃来称呼她,毕竟李弘未被封太子前,是代王。 这种几乎窒息的环境,如果不是有裴诗彤的陪同,裴氏恐怕甚至已经死了。 “好了。”李绚拍拍裴诗彤的手臂,看着缓慢打开的中门,轻声说道:“你阿姐出来了,高兴一点。” “妾高兴着呢。”裴诗彤仰起头,一脸解恨的说道:“如今妾也有了儿子,阿姐也有了儿子,看谁还敢欺负我们。” “好了,好了,知道没人欺负你们,但还是要把孩子抱好,别一会儿抱错了,就麻烦了。”李绚刻意提醒了一句,裴诗彤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然后说道:“怎么可能抱错,而且就算抱错了,又有什么了不得,早年妾身还想过过继……” “好了。”李绚赶紧打断了裴诗彤,她现在说话,越来越离谱了。 临淄郡王府,中门打开。 裴氏穿着浅绿色襦裙,带着点荷头饰,诧异的走了出来,看到李绚和裴诗彤,她赶紧福身:“王叔,彤儿。” “殿下。”李绚拉着裴诗彤躬身还礼,然后说道:“今日奉太子之令,来洛阳探望殿下,略带薄礼,祝殿下新年安康。” “多谢太子!”裴氏收敛神色,虽然依旧能看到平日的冷漠,但还是勉强的笑着对裴诗彤和李绚说道:“王叔里面请,彤儿也一起进来,这便是建昌县伯吧,看起来的确要健壮很多。” “是的,阿姐。”裴诗彤抱着李志常和裴氏一起进入了院中。 李绚目光脚步停在门口,眼神冷冽的看向四方,各家王府窥伺的目光顿时被吓的收回。 等到这些目光看过来的时候,李绚已经不见了踪影,但是在临淄郡王府的门前,却有十几名金吾卫拒门而守,目光肃然。 …… 中堂之下,裴氏让人将临淄郡王李光仁饱了出来。 紫色的襁褓之下,是一张有些柔弱的脸。 李绚伸手摸了摸,李光仁的身体骨有点弱,看起来似乎不大健康。 裴氏脸上带出一丝担忧,看着李绚在摸脉,低声说道:“仁儿出生的时候,有点早产,所以身子骨一直都不大好,加上这里一开始也有些冷清,是我从家里调了不少人过来,这里才显得有些人气。” “嗯!”裴诗彤轻轻点头,说道:“这事叔翁提起过,家里选的都是贫寒家境的子弟,不会有什么问题。” 裴氏勉强笑笑,裴诗彤立刻眼底一沉。 世家豪族子弟,历来最善捧高踩低,即便是家族贫寒子弟,亦有一股傲气在。 裴氏身份尴尬,之前的时候,裴广孝不是没想过从家中调人过来,但那时一来忌惮武后,二来也是怕家人不善。 原本以为裴氏有了临淄郡王之后,身上有了依靠,家人不说巴结,但起码欺侮总是没有了吧。 但没想到,裴广孝从老家选来的人,经过一段时间,看裴氏身边没有男眷,竟然也起了欺压之心。 裴诗彤立刻看向李绚。 李绚这个时候,缓缓的收回手,目光瞥了裴诗彤一眼,说道:“小殿下身子骨是虚弱,不过好好调养,应该没有问题的,臣这里先去开服药方,彤儿你去和殿下去后院待着吧。” “好!”裴诗彤立刻听明白了李绚话里的潜台词,然后就带着南昌王府的下人,领着李志常和李光仁,陪着裴氏去了后院。 一旁的临淄郡王的管事留了下来。 看了年纪五旬,身材已经非常显老的郭管家,李绚点点头,说道:“郭翁给几个名字,本王这就让人去收拾。” “是!”郭管家深深低头,然后迅速的从袖子里面抽出一张纸条,仿佛准备良久似的。 “告诉内外人等,全部都到前院集合。”李绚一声令下,郭管家立刻快步去了后院。 很快,整个临淄郡王府的仆人就已经都被聚集在了前院。 李绚站在台阶之上,双手后背,面色冷肃的一个个叫出名字。 不等人反应过来,金吾卫已经凶神恶煞的扑了上去,直接将人按倒在地,拿出不知道在哪里找来的木棍就狠狠的抽了起来。 十棍,不多,但都是实打。 …… “啪啪啪!”血肉横飞,嘶吼连连。 李绚坐在台阶上,目光冷漠的看着这一切。 心中琢磨着,等过些时日,就将这些人送到城外的庄子,然后安排一些重活…… 这样即便是人出了事,也是劳累而亡,和他人无关,也更加和临淄郡王无关。 就在李绚眼中杀机闪烁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李绚下意识愕然的抬头,这个时候,谁会来临淄郡王府。 下一刻,一身黑色锦衣,风尘仆仆的裴广孝就已经进入了院中。 李绚立刻站了起来,赶紧上前,拱手道:“叔翁是何时来洛阳的?” 裴广孝没有立刻理会李绚,只是目光落在那些被打的下人身上,轻声一叹,说道:“这些大多是裴氏的族人,还请王爷给点面子,暂时放他们一马。” “叔翁既然都这么说了,这些人自然放过,不过这样他们以后就没法留在府中了。”李绚轻声点了一句。 这些人当中多数都是裴氏寒家子弟,回到家中,读书是读不了的,在临淄郡王府本来是他们的一条出路,但现在…… “无妨,老朽回去以后,重新选一批新人过来。”裴广孝直接一挥手。 “是!”李绚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拱手应诺。 现在这个时候,他已经反应了过来,眼下这一幕,很难说就不是裴广孝可以安排的。 自从裴氏拥有了临淄郡王之后,在裴家的分量直线上升,她如果真的有事,一个招呼便足够。 更别说,这里的情况,裴氏是最关心的,如何会让其肆意发展到今日。 所以眼下这一幕,本身就是刻意安排的,他们针对的,也不是那些下人,而是其他人家。 临淄郡王有南昌王和太子照顾,谁也不得放肆。 李绚站直身体,看向众人,冷喝道:“好了,都起来吧,今日之事对外一字都不许讲,若谁日后还敢不守规矩,直接打死。” “喏!”众人颤颤巍巍的拱手。 李绚一摆手,众人立刻如同兔子一样,退入了各自院中。 李绚抬头,看向身边的金吾卫,低声说道:“传令,守住四周,任何人不得窥伺。” “喏!”一众金吾卫顿时肃然拱手。 李绚转身,看向裴广孝,伸手道:“叔翁请!” 裴广孝眼带忧虑的温和点头,然后跟着李绚一起进入了中堂。 请裴广孝在左首坐下,李绚这才陪坐在下首,谨慎的问道:“叔翁,今日之事,何至于如此?” 裴广孝轻叹一声,说道:“这座院中,其实很多人,最早都是从东宫跟出来的,也因为如此,和宫中还有联系,宫里的一些话也就传了过来。” 李绚微微点头,他最早的时候,也曾经担心过裴氏会“病”死,所以才提前提出来继嗣之说,再加上裴诗彤的陪伴,裴氏才一直活了下来,直到今日临淄郡王成功继嗣。 “这里面一些人,不知道从哪里获得了宫里的什么消息,府里的家人将消息传了过来,老朽无奈之下,只好传言让家人开始嚣张跋扈一些……此事倩儿是不知的。”裴广孝提了一句裴氏,裴诗倩。 李绚点点头,这一点,他刚才就已经看出来不妥。 刚才郭管家给出来名单当中,有好几个从宫里跟出来的,李绚刻意照顾之下打的也最狠。 “叔翁是料定了今日会有人来。”李绚轻叹一声,如今到了年关,皇家自然要照顾自己的子嗣。 以前这里没有临淄郡王,那么宫里自然忽略,但这里有了临淄郡王,那么皇帝不管,太子也会派人来的。 如此,处置这些人,就是太子的责任了。 而且如果他们不来,裴广孝就会自己以宗正寺卿的身份处置这些人。 不过宫里的人,还是宫里自己处置的好。 …… “其实老朽进来,还是有别的事情要请教王爷。”裴广孝神色突然肃然起来。 李绚立刻站了出来,很恭敬的躬身:“叔翁请指点。” 看到这一幕,裴广孝突然苦笑了起来:“原来王爷已经看出来了。” 李绚低头沉默,裴家还能有什么事情。 “那件事情难道就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裴广孝抓住李绚胳膊,认真恳切,甚至带着一丝哀求的看着李绚。 李绚摇摇头,说道:“天下焉有一家两人做宰相之事,所以眼下只有一人之路,这是陛下之意,也是天下各大世家之意,闻喜县公和裴尚书同样也懂,所以两人都争……叔翁,两人都不肯退,所以只能决出一个来,若是两个都上,那么整个天下都完了。” 天下世家会不顾一切的群起争夺宰相之位,而且一家不止一个。 皇帝怎么会允许。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 醉酒美人,娇艳绽放 站在临淄郡王府门前,李绚将裴广孝扶上马车,这才轻声说道:“叔翁,此事的最佳结果,便是闻喜县公和裴尚书二人中,有一人能体面的接受失败,若是愿意,东宫可以让出位置稍作过渡。” “东宫?”裴广孝有些茫然的停步。 “闻喜县公,更进一步可以做国公,可以做太子少傅,只要不同中书门下三品都可,至于日后,那就是日后的事情了。” 李绚拱手,退后一步,躬身说道:“还请叔翁将话带到。” 裴广孝面色沉重起来,看向李绚,问道:“带话,给谁?” 带话,自然给给两个人带,但裴广孝现在问,就是在问李绚。 在裴炎和裴行俭之间,他更看好谁。 李绚低头,这话很难说。 裴行俭手握十几万大军,身后故旧无数,他如果能更进一步,是军中很多人希望看到的。 军中自从刘仁轨,刘审礼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宰相了。 而且即便是刘审礼,也不过是早年做过左骁卫郎将,剩下的多是将作大匠和工部尚书的时候,虽然最后以军功封相,但军中的认同却是没有那么高。 这方面,他甚至还不如李绚。 起码李绚从入仕到现在,身上已经都有军职,而且每年都在征战之中。 所以裴行俭想退根本没得退,而且手握十几万大军征讨突厥,他只有胜,根本败不得。 但是两人之中,李绚还是更看好裴炎。 因为从帝后的角度来看,裴炎成为宰相,对皇权的威胁最小,而且动荡也小。 对裴炎而言,一旦裴行俭做了宰相,裴炎十年之中,怕是根本就不用想了,所以裴炎根本不会退,也没得退。 看到李绚如此模样,裴广孝轻叹一声,摆摆手,上了马车,缓缓离开了。 …… 李绚站在门前,看着裴广孝离开,心中一声感慨。 其实这个结果,在裴炎和裴行俭两个人同时任尚书的时候,裴家就应该能够看到,但…… 那是两个六部尚书,中枢接近六分之一的权利,裴家怎么可能退。 但现在,皇帝需要他们在两人中决出一个,宰相们也需要他们两人中决出一个,天下世家也需要他们两人中决出一个。 “他们没得选。”李绚感慨一声,转身进入了院中。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该回去了。 李绚迈步走过中堂,走进了后院。 后院屋中,只有婴儿偶尔的哭声,有些异样的宁静。 掀开门帘,李绚回身掩好房门,然后走入了内屋。 一进屋,李绚就看到了整个房中,只有裴诗彤和裴氏两姐妹在。 屋中还摆放着一张圆桌,桌上放着几碟酒菜,两壶酒,两只杯子,还有喝的晕晕乎乎的裴诗彤和裴氏。 裴诗彤背对着李绚,窈窕的弧线直接滑了下来,让人不由得感到有些口渴。 裴氏恰好坐在李绚对面,正对着门口。 一身绿色的襦裙,已经有些衣衫不整,绿色的襦衣之上,带出大片的春光。 喝的蒙蒙醉的裴氏下意识的抬头,一张俏脸已经映入李绚眼中,眼神迷离,姿色大放。 烛光之下,一时间竟然有种美艳不可方物之感。 李绚瞬间一阵冲动上头,人已经大踏步的走了过来。 在裴氏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间,已经一把抄起她的腿弯,直接抱到了床上。 放下帷帐的一瞬间,李绚瞥到裴诗彤趴在桌子上,像是喝醉了一样。 …… 帷帐放下,方寸天地。 昏暗之间,李绚在裴氏耳边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没醉的。” 下一刻,裴氏已经无比慌乱的睁开了眼睛。 …… 云散雨收,李绚直起身,伸手拿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塞到裴氏嘴里的布条。 看着眼前大汗淋漓的绝色美人,李绚目光欣赏春色的同时,轻声说道:“这些年苦了你了。” 只有李绚才知道裴氏有多苦,刚才都半刻钟时间,李绚甚至都呼吸都无法停顿。 久旷的美人,眼角带着欢愉的泪水侧过头,眼底却满是埋怨,终于她转过头,盯着李绚,咬着细牙:“你终于得逞了。” 看那神情,裴氏仿佛早就知道李绚的狼子野心。 李绚脸上满是怜惜,轻声说道:“不过是心软罢了。” “伱图他什么?”裴氏问的很直接,如同锐利的钢刀一样,直接剖开了李绚脸上所有的假象。 李绚起身,快速的穿衣,然后低下身,小心的帮着刚刚有过最亲密接触的女子穿上衣物。 在床榻深处放着了一套干净整洁的绿色襦裙。 和之前那件一模一样。 掀开帷帐,李绚看了依旧趴在桌案上的裴诗彤一眼,嘴角一翘,然后才轻声说道:“我只不过是想要找个继承人罢了,我所创下的事业,他们绝对不可能会允许我的儿子继承的,但是他却可以。” 说完,李绚转身,朝着另外一间屋子走去。 打开紧闭的房门,里面是两名昏昏欲睡的侍女,还有两个困的已经睡过去的男孩。 一个身形瘦弱,一个胖嘟嘟的。 根本就不可能会弄混。 听着外面的声音,李绚叫醒了两名侍女,侍女这才抱着两个孩子跟着李绚走了出来。 屋中,裴氏已经衣裳整齐的坐在床榻上,裴诗彤不知何时靠在了她的身上,低声说着什么胡话。 整个屋里全是酒气,一下子弄的两个孩子很不舒服。 “哇”的一声,李志常已经率先哭了出来,紧跟着,李光仁已经哭了出来。 裴诗彤瞬间惊醒,赶紧快走两步,走过去看了孩子。 李绚使了一个眼色,一名侍女已经上前稍微打开窗户,透气进来。 李绚则是抱过李光仁,走到了床榻前,递到了裴氏的怀里。 静距离看着彼此的眼睛,裴氏眼中的倔强清晰可见。 和裴诗彤几乎如出一辙。 也是,两个人本就是形貌很像的堂姐妹。 “时间不早了,臣和彤儿也该回去了。”李绚看了一眼依旧在哭闹的李光仁,说道:“小殿下如此,殿下就勿要出去相送了,臣和彤儿就告辞了。” 裴氏看着李绚,眼中闪过一丝羞怒,她想要站起身,却腿脚无力,根本站不起来,只能看着眼前这个混蛋在那里说胡话。 李绚神色间带起一丝怜惜,随后就又开口说道:“彭王府在玉龙苑常年有人,殿下若是有什么事情,不妨直接派人去玉龙苑,平日里若是和彤儿有什么信件传递也可以直接交给玉龙苑……” 稍微停顿,李绚拱手说道:“臣日后会让人捎来一些药物,殿下请仔细辨别,若是小殿下患病,还需及时诊治,洛阳尚药局,臣会关照属下照拂,每隔一段时间,会有御医来替小殿下查看身体。” “有劳……”裴氏刚一开口,声音便有些沙哑,随即她立刻轻咳一声,声音清朗的致谢道:“如此便多谢王叔了。” “臣告退了。”李绚躬身,然后拉起裴诗彤,抱着李志常,退步躬身离开了屋中。 屋内,李光仁哭闹的声音清晰的传了出来。 …… 马车晃动,裴诗彤靠在李绚怀中。 四郎李志常已经不再哭闹,只是裴诗彤的神色有些恹恹的。 李绚顿时就感到有些好笑,伸手一捏裴诗彤的翘鼻,同时在她耳边说道:“为夫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喝醉。” “啊!”裴诗彤下意识的抬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惊慌。 “好了,为夫还不了解你吗,难为你了。”李绚轻叹一声,将裴诗彤深深抱紧。 裴诗彤趴在李绚怀中,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下一刻,她的小手已经狠狠的在李绚腰间掐了一把,然后才不满的说道:“人家不过是觉得阿姐有些难,谁想到,夫君很早就开始惦记了。” 李绚和裴氏的那番对话,可没有避开裴诗彤。 “但为夫还是克制住了不是,要不是你们姐妹俩今日突然来这么一出,事情也不至于如此。”李绚随即苦笑。 今夜,裴氏没有喝醉,裴诗彤也没有喝醉。 但是,当裴诗彤开始装醉的时候,裴氏也跟着装醉起来。 李绚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裴诗彤的装醉,他很快也就发现了裴氏的装醉,但他没有犹豫。 机会就在眼前,错过了,就是一辈子后悔的事情。 李绚抱着不满抱怨的裴诗彤,低声说道:“事已至此,剩下的事情,就是顺其自然。” “这么大的事情,夫君竟然选择顺其自然?”裴诗彤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 要知道,那可是皇家儿媳,孝敬皇帝李弘的遗孀,就这么被李绚沾染了,他竟然还选择顺其自然。 “还能如何,将今日在王府的所有金吾卫全部调到昌州前线,还是将今日府里所有的侍女和仆人,全部抓到郊外坑杀?”李绚微微摇头,轻声说道:“以为夫的手段,足够确保他们什么都听不到,如今唯一有机会泄露秘密的,只有你和你阿姐。” “啊?”裴诗彤下意识看向了李绚的眼睛。 李绚伸手弹了裴诗彤一下,然后才低声说道:“此中之事,你阿姐家门寡居,如何会有人探望什么,自然无虞。” 看到李绚一副神情自定的模样,裴诗彤有些酸酸的问道:“夫君就不怕彤儿无意间说漏什么?” 李绚低头看向裴诗彤,挑眉说道:“为夫对你当然没那么大的自信,但为夫相信三娘,若是让三娘知道此中之事……” 裴诗彤脸色顿时微微一变,整个家中,她最怕刘瑾瑜。 李绚将裴诗彤搂紧怀里,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彤儿,现在你我之间,是不是就有了只有你我才知道的小秘密?” 裴诗彤下意识的抬头,随即整个人一下子软了下来,媚眼如丝的看着李绚,轻声唤道:“夫君……” “呵呵!”李绚手顿时一紧……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 非皇室姻亲,怎敢尚公主 紫篷马车缓缓停在太极门前,李绚率先从马车中跳了出来,随后刘瑾瑜搀扶着欧阳氏,在李绚的接应下站稳地面。 刘瑾瑜最后抱着昭儿和霞儿一起下了马车。 李绚主动接过霞儿,福昌县主好奇的张望着这座大宫,并不感到害怕。 大年三十,皇帝大宴。 相比往年只招待宗室,今年却是将朝中重臣也接进宫来守岁。 人多,自然就得选在太极宫。 欧阳氏看了一眼抱着一双儿女的李绚和刘瑾瑜,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回过头,看着眼前的太极宫,欧阳氏心中感慨。 又是一年,却已经物是人非。 太子李贤已废,如今已经是太子李显。 “吱呀”一声,旁边一辆马车停下,打断了欧阳氏的思绪。 欧阳氏下意识的回头,就看到同样一辆紫篷马车停在门前,她顿时就认出,这是一辆公主的车驾。 随即,欧阳氏就看到一名身穿墨绿色襦裙,身形有些瘦弱的五旬贵妇被儿子搀扶着从里面缓缓走出。 临海大长公主。 欧阳氏赶紧上前,伸手从另一旁搀扶,同时关心的问道:“十六妹,你怎么突然入京了?” “皇嫂。”临海大长公主手按在身旁的三旬男子胳膊上,脸色有些苍白的对欧阳氏点头,道:“今夜有事,不得不来。况且今夜也是难得热闹,正好来看一看。 对了,这是吾儿承先,承先,见过彭王舅母,还有你南昌王表弟。” “见过舅母。”裴承先率先拱手,然后又看向李绚:“见过王爷。” “表兄客气。”李绚赶紧拱手还礼,然后躬身看向临海大长公主:“见过姑母。” “一起进去吧。”欧阳氏看向前方的太极门,低声说道:“你这也有些年没来长安了吧?” “有个十几年了。”临海大长公主侧身看向右侧,低声喝到:“景贤,还不过来。” “祖母。”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从马车后方走了出来。 一身的浅青色长袍,身上佩戴多处玉饰,少年看起来十分雍容,却又有些羞怯的看向李绚和欧阳氏,上前拱手说道:“见过南昌王叔,见过姥舅母。” “裴景贤,我这个不成器的孙子,一会还要二十七郎多照顾。”临海大长公主无奈的看向李绚。 “这是……”李绚顿时就明白了过来,拱手道:“姑母放心,二十七郎必定照顾好景贤。” 裴景贤,魏国公裴承先之子;裴承先,魏国公裴律师和临海长公主之子。 裴律师,魏国公裴寂之子,尚高祖皇帝十六女临海公主。 裴景贤,高祖皇帝李渊曾外孙。 今日来此,试尚公主。 …… 行走在御道之上,李绚的目光不由得落在裴景贤的身上。 十六岁的年纪,论身份论辈分,裴景贤都是比较够资格尚公主的,但可惜,眼下这个时机不大合适。 裴炎和裴行俭正在为宰相之位杀的伱死我活,但现在这个时候,裴家却不得不推出一个人来尚公主。 当然,裴氏自己清楚,裴景贤成功尚公主的可能性不大,但他的出现,起码向皇帝表达了裴氏的态度。 裴氏无限愿意与皇家结亲,忠诚敬服。 这样的态度,裴氏,杜氏,杨氏,甚至郑氏都有,但他们的机会都不大,真正有机会的,还是崔氏和薛氏。 “王爷今年还要去军前?”裴承先落在临海长公主的身后,低声向李绚询问。 李绚轻轻点头,低声说道:“再有十日就要启程了,今次不出意外,能一战而入吐蕃,至于能否打下逻些,说实话,绚也没有把握,毕竟整个大唐,对唐古拉山南侧的情况了解太少了。” 裴承先赞同的点头,唐古拉山北侧,不管是苏毗还是羊同,李绚以昌州作为根基,还是能够轻易窥探两地地形的。 但在唐古拉山南侧,地形,气候,人文完全陌生,说能在一年来就打下逻些,便是李绚也不信。 “九郎。”一声熟悉的呼唤从前方传来,裴炎出现在了前面的拐弯处。 “七兄。”裴承先看到裴炎,微微抬了下手。 等到众人走近,前方瑰丽的两仪殿已经出现在众人眼前。 灯火璀璨,人影迷离。 “见过伯母。”裴炎对临海长公主拱手施礼,然后又看向欧阳氏,拱手道:“见过彭王妃,南昌王。” “叔父。”李绚对着裴炎拱手,因为裴诗彤的关系,李绚称裴炎一声叔父,但裴炎又叫临海长公主为伯母,这个…… “见过伯父。”裴景贤不敢怠慢,赶紧对裴炎施礼。 裴炎看了眼裴景贤,忍不住松了口气,然后又看向李绚说道:“今夜怕是要拜托王爷多多照顾了,景贤这孩子,天资不错,就是不大愿意读书。” “无妨。”李绚笑着摆手,缓和气氛道:“陈子昂在这个年纪甚至都没有看过几本书,如今不也已经是小有名气的年轻才子,景贤贤侄或许用不了几年就会成为天下闻名的名士,不用着急的。” 是真的不用着急,现实将会是一个人最好的老师。 况且,裴家的子弟,还用别人指点吗? “好吧。”裴炎耸耸肩,然后看向前方,说道:“时间快差不多了,已经有多人抵达,陛下……” 裴炎的话没有说完,就看到对面,一行人从另外一侧转了出来。 为首之人,裴炎和李绚都不陌生,正是户部侍郎豆卢钦望。 跟着的,是鸿胪寺少卿杨善。 杨善的身边,还跟着一位穿着紫衣的中年人。 杨执一小心谨慎的跟在后面。 那个人应该杨执一的父亲,潞州刺史杨思止。 豆卢钦望和杨善,看到李绚和裴炎,还有临海长公主和欧阳氏等人,赶紧上前。 “见过临海公主和彭王妃,王爷,裴兄。”豆卢钦望,杨善,杨思止等人,拱手行礼。 李绚,临海公主和彭王妃和裴炎相继拱手还礼。 大家其实相互也都不陌生。 杨善,杨思止都是观王杨雄的孙辈。 杨雄的七子杨师道尚唐高祖第五女长广公主,杨雄四子杨縯的儿子杨思敬娶唐高祖女安平公主。 杨雄六子杨恭道,有一女为太宗皇帝婕妤;杨雄三女杨氏,生一女为唐太宗妃,即燕德妃,便是越王李贞、江王李嚣之母。 另外,杨雄四女杨氏,嫁给芮国公豆卢宽,便是豆卢钦望的祖父。 世家大族,彼此往复勾连,就是如此。 一众人缓缓走进两仪殿,李绚的目光落在裴景贤和杨执一的身上,心里感到有些好笑。 如今的情况,你家里没有近支长辈尚公主,你就别想着自己能够尚公主。 就在这个时候,前往声音响起:“豆卢公。” 众人抬头,就看见大殿之下,元万顷带着一名少年走了过来。 “见过诸位。”元万顷恭敬的对着众人行礼,然后才向众人介绍道:“这是是下官外甥,郑良文,同安郡公郑玄果之子,故左武卫大将军,同安襄公之孙。” 故左武卫大将军,同安襄公郑仁泰,秦王府武将,同样也是太子李建成之妻郑观音的堂兄。 郑仁泰的父亲郑继权,郑观音郑继伯,本就是血脉极近的堂兄弟,只是立场不同。 李绚等人拱手,寒暄几句,便相继散了开来。 很快,李绚就见到了卢氏子弟,卢藏用的堂弟,前相范阳郡公卢承庆之孙、范阳郡公吏部郎中卢谞次子卢垣。 卢垣的母亲姓郑,出自荥阳郑氏。 …… “大郎。”赵巩突然出现在前方,陪伴在他身边的同样是一名穿着清贵的年轻人,他的父母已经在和别人交谈。 “崔璩,户部郎中崔玄暐之子。”赵巩简单和李绚介绍了崔璩。 就是前些日子托赵巩给李绚送礼的崔家。 李绚温和的拱手:“贤弟。” 崔璩,博陵郡公崔慎之孙,崔慎之妻为宗室信阳县主。 “王爷。”崔璩神色稳重的还礼,李绚诧异的点头,说道:“贤弟是本王今夜到目前为止见到的最有风采的大家子弟。” “王爷过誉了。”崔璩很温和的还礼,眼底带出一丝喜意,但随即就平和下来。 李绚笑笑,然后随意的问道:“贤弟明年也要参加科考吗?” 崔璩点头,很认真的说道:“既然来了长安,自然要试一试。” “如此,那么本王这里预祝贤弟得考佳绩。”李绚笑着拱手,然后看向赵巩。 赵巩点点头,说道:“马上宴会要开始了,你们今夜说不得都能见一下彼此的风采。” “哦?”李绚有些诧异,赵巩这话话里有话啊。 说完,赵巩已经拉着崔璩离开了。 李绚转身,朝上方的位席走了过去。 前方,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等一众亲王已经在列。 就在这时,一群人已经从左侧殿后走了出来。 太子李显,太子妃韦氏,韦氏怀里抱着皇太孙李重照,身边还跟着一名神色谨慎的年轻人。 韦湑,邢州刺史博城县公韦玄俨之子,也是韦氏的嫡亲堂弟。 李显的身后,跟着李旦,还有相王妃,窦氏怀里抱着李旦的长子李成器。 两人旁边同样跟着一名稍稳重的年轻人,李绚之前见过,是窦氏的四弟窦希琬。 窦氏和窦希琬的祖父窦诞,娶了高祖皇帝的二女儿襄阳公主为妻。 说起来,窦家这两人,还都是李绚的表侄。 在这个时候,另外一行人,从另一侧走了进来。 刘仁轨,戴至德,李敬玄,郝处俊,赵仁本,刘审礼,薛元超,崔知温,李义琰等人。 各自带着自己的家人,唯独薛元超的身边,有一人非常醒目。 一身黑底红边长袍,身形挺拔,面目俊朗,目光坚毅,温润中带着一丝平和。 异常的醒目,其人一出现,就将所有年轻的人风采全部都压了下去。 太宗皇帝和长孙皇后嫡女,高宗李治亲妹,城阳公主幼子。 平阳县开国子,散骑常侍薛绍。 …… 李绚坐在一旁,看着众人惊讶的看着薛氏推出的尚公主的子弟,不少人已经明白,他们没戏了。 这位,可是皇帝的亲外甥,太平公主的亲表哥。 眼下殿中诸人,没有几个比他和皇帝的关系最亲近。 便是崔璩,裴景贤,窦希琬,杨执一等人都要差上许多,更别说杜鹏飞之辈了。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一篇文章,天下典范 “陛下驾到。”一声高呼在前方响起,所有人同时站了起来。 一身明黄九龙长袍,金冠束发,神色庄严的李治,从一侧走了出来。 身边跟着武后和太平公主。 武后一身大红襦裙,明艳照人;太平公主一袭鹅黄色齐胸襦裙,娇俏可人。 “臣等参见陛下,参见天后,陛下万寿无疆,天后万福金安。”群臣齐齐躬身。 “众卿平身。”李治在御榻上坐了下来,武后坐在旁边。 太平公主已经走到了李显和李旦的下首,皇帝抬手,然后跟着众人一起坐下。 也不四处张望,只是温婉的坐在那里。 性格宜静,神态端庄,让人觉得是不是坊间的一些传闻都是胡说。 李绚侧身看了太平公主一眼,心中感到有些好笑,真正的太平公主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不过以她的聪明伶俐,当然能分得清,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子。 “众卿!”皇帝开口,群臣同时瞩目过去。 李治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说道:“今日除夕,万家团聚,天下祥和,调露元年,风调雨顺,虽偶有突厥挑衅,但大军过处,逆酋授首,朕不胜欣喜,今夜召诸卿入宫,共享佳节,愿诸卿官途挺拔,诸子科举显赫,福祉荣宠,知孝爱亲,恩德绵延。” “臣等恭领陛下教诲,陛下万福金安。”群臣再度站起来拱手。 “来人,赐宴。”李治一抬首,下一刻,无数身姿美妙婀娜的宫女已经从殿门外进入,无数美食置于案牍之上。 群臣俱都安静,抬头看向皇帝。 皇帝举起酒杯,轻声说道:“今日佳节,愿明朝风调雨顺,百姓富足,诸卿请!” “多谢陛下。”群臣这才各自举起酒杯,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皇帝喝完一杯,身旁的武后再度斟满。 李治满意的点点头,今日难得,自然就无需守那些养身的规矩。 李治再度抬头,看向群臣,说道:“春节之日,盈盈乐意,天下大同,五常德仁,朕已令内侍省,赐衣城中寒窘,愿冬令不冷,赐黄白之粥,愿百姓热切,一年之末,愿天下人家居安康,子女昂昂,来诸卿,请。” “多谢陛下。”群臣再度举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皇帝抬头,任由武后斟满酒杯,然后才再度开口:“百叶青青,花开葱茏,愿明朝邦国无忧,光辉四维,号喝江山,其乐无穷,诸卿,来,请!” “臣等多谢陛下,愿陛下千秋万载,国祚永享。”群臣同时举杯,躬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皇帝抬手,笑着说道:“众卿安坐,来人,盛以歌舞,以飨佳宴。” 欢庆的鼓乐瞬间响起,下一刻,无数腰肢细软的美人已经从各处殿口蜂拥而至。 长袖挥舞,妙曼回旋。 欢笑晏晏,觥筹交错。 …… 李绚侧身看向两侧身后,母妃和三娘坐在他的身后,帮他照顾昭儿和霞儿。 今日场景特殊,气氛严肃,便是一贯活泼的霞儿,也安静的缩在祖母怀里,不敢四处张望。 美人眼花缭乱,舞姿妙曼迷人。 大殿之中,却没有几个人都目光真正落在这些舞女身上,他们都在时刻注意皇帝的动静。 终于一舞停,长袖摆旋,美人退场,众人肃然。 李显缓缓的站了起来,拱手说道:“父皇,儿子自八月入东宫,至今四月有余,群臣奋力,诸事渐备,但勠力数月,仅有一物可堪出手,今以编修《切韵》一本,献于父皇,愿父王万年安康,福泽绵长,新春大吉,欢笑延年。” “好!”李治满意的点点头,看向一旁,王福来快速步行而下,从一旁的韦湑手上接过大红盒子,然后快速的送到桌案之上。 王福来小心的打开,一本精装编修的《切韵》,已经出现在李治面前。 伸手拿起,李治认真的翻阅。 只听得翻页之声轻响,众人呼吸舒缓。 片刻之后,李治放下《切韵》,点点头,满意说道:“的确大家之作,东宫明年推行,以同大唐之韵……令所与诸人,名单备份,朝中赏赐,宫里也出一份。” “多谢父皇。”李显松了口气,举起酒杯看向皇帝,同时李旦,太平公主也同时站了起来。 后面韦氏抱着李重照,窦氏抱着李成器跟着站了起来, 一家七人,同时诚恳开口:“儿臣祝愿父皇母后身体康健,万岁千秋。” “好好!”李治无比满意的点点头,回头看了武后一眼,举起酒杯:“媚娘。” 一直安静的武后,这个时候举起酒杯,满意的看着眼前和亲的一家人,点点头,说道:“陛下,饮!” 一杯酒下肚,皇帝越发的高兴,侧身开口:“来人,赐钱。” “喏!”王福来认真躬身,朝着侧面摆摆手。 下一刻,十几名宫中内侍已经提着红色的漆盒,从两侧走去,然后快步的走到每张桌子面前。 随手一抓,一把金钱已经落在桌案之上。 恰好九枚金钱,上写如意二字。 此钱在市面不通行,但比市面上通行的要更加贵重。 这可是皇帝亲赐,稍微拿到一枚,便能够沾染皇帝福气,这是何等的珍贵。 不知道多少人欲购一枚而不得。 便是李绚,也非常认真的拿起,满脸喜意。 他家里可是还有三个小崽子,便是一人三个,之后也再没有出去送人的份了。 至于刘瑾瑜手里的,不能再轻易送出去的。 盛宴继续,美人再度进场飞舞。 这回成了胡旋舞,雪白的肚皮在眼前不停的晃动,勾人心魄。 一曲终了,诸王上前,恭贺皇帝万寿无疆。 李治微微抬手,整个两仪殿顿时安静了下来。 “霍王叔。”李治的目光落在李元轨身上,五旬年纪,但两鬓已经斑白。 “今年定州战事凶险,实在辛苦王叔了。”李治轻叹一声,诸亲王之中,他唯一能放心在边地的,只有李元轨。 “一切都是臣该尽之责。”李元轨沉沉躬身。 “好,那么明年朕继续麻烦王叔。”李治笑笑,然后说道:“等过两年,等到突厥战事平定,王叔就回长安来歇息两年,到时候,边境诸事,就交给十三王弟他们。” “臣多谢陛下。”李元轨的脸上露出一丝喜意,皇帝这话,等于已经在将来给霍王世子李绪,一个刺史之位。 虽然霍王世子李绪,将来必然少不了一个刺史之位,但那原本是以为都要等到霍王去世之后,没想到过两年便能有所成。 “诸位王叔同样辛苦。”李治点点头,目光最后落在李绚身上,满意的笑着说道:“二十七郎,朕知道你最近写汉论,颇有心得,今日便给诸王念一念,让诸位王叔也见识一下年轻一辈的风采。” “臣领旨,只是陛下,臣的文章,还没有写完。”李绚小心的看向李治。 李治直接摆手,说道:“无妨,有多少便念多少,朕要想听听,能被汾阴县侯称之为当世名篇的文章是什么。” 说到这里,李治抬头,看向群臣说道:“诸卿也听听,南昌王最近有多么用心。” “喏!”群臣同时拱手,目光落在李绚身上。 灯火辉煌之下,群臣也在心底暗思。 陛下这究竟是在做什么? …… 灯火之下,李绚认真的对着皇帝拱手,说道:“如此,臣便献丑了。” “开始吧。”李治轻轻挥手。 李绚转过身,对着诸王,诸公主,诸相,诸大臣拱手,然后才肃然站直,神色郑重,缓缓开口:“ 古之圣人,制为君臣之分,天子以其一身,立乎天下之上,安受天下之奉己而不辞。 天下之人,奇才壮士,争出其力,自尽于天子之下,而无所逃遁。 此二者何为如此也?” 李绚一开口,殿中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落到了李绚身上。 这个立题,这个开篇,已经不只是用大胆能够形容得了的。 李绚目光越过群臣,最后转身,看向皇帝,拱手道:“天下之事,固其贤者为之也。 仁人君子尽心以制天下之事,而无所不成;武夫猛士竭其力以翦天下之暴乱,而无所不定。 此其类非不智且勇也,然而不得其君,则其心常鳃鳃然,旷四海而不能以自安,功成事业立,缺然反顾,而莫之能受。 是以天下之贤才,其才虽足以取之,而常喜天下之有贤君者,利其有以受之也。 盖古之人君,收天下之英雄,而不失其心,故天下皆争归之也。 而英雄之士,因其君之资,以用力于天下,功成求得,而不敢为背叛之操。 故上下相守,而可以无穷矣。” 李绚沉沉的躬身,言语尽矣。 皇帝垂首,武后点头,殿中群臣全部凝然,细细琢磨李绚的每个字。 “文章鼎盛,但朕总觉得意犹未尽。”李治终于开口,疑惑的看向李绚。 李绚拱手,诚恳说道:“陛下,臣之文章只是开篇,其后尚需琢磨,但大体是以高祖,文帝,武帝,一辈举例,最后论定,清君臣之分,而天下可以鼎盛长久,国祚万年。” “清君臣之分,而天下可以鼎盛长久。”李治再度点头,然后看向李显,说道:“《汉书》编修,便以此文开篇,南昌王此之一文,不输贾谊《六国论》。” “陛下圣明,南昌王大贤!”群臣同时站立,肃然拱手。 “此言甚是妥当。”李治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神色无比满意。 李绚一篇文章,便可以定天下君臣之分,君臣职责,有序则天下安定。 一篇文章,流传当时可以,流传千古亦是可行。 此为天下典范。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 帝王考较 歌舞再起,李绚随同诸王坐回到自己位置之上。 刘瑾瑜小心的凑到李绚身侧,抬眼,有些羡慕。有些崇拜,又有些好奇的看向李绚,忍不住抓了抓他的衣角。 她如果记得没错,李绚在家中的时候,这篇文章已经完成了。 李绚微微摇头,眼神苦笑。 难道说要他在这里,在皇帝面前,谈君臣相戾,天下大乱,西汉之衰,王莽窃权,东汉之乱,献帝奔走,曹氏奸雄,公室衰弱,天下无道吗? 侧过头,李绚心底琢磨,是不是要回去,将这篇文章,再好好的细改一下。 有些东西,不能够太映射了。 一旁的欧阳氏已经拉着刘瑾瑜在问。 这篇文章真的是李绚写的吗? 刘瑾瑜轻轻点头,低声说了李绚写这篇文章的时间。 她可是亲眼看着李绚一笔一笔带将文章写出来的。 殿中群臣同样好奇的看向李绚。 要知道,多年以来,李绚虽然征战沙场,也以诗词著名,但他在长赋之上却多有不足。 当然,眼下这一篇,也不能算是长赋,是策论。 是一篇极为优秀的策论。 即便是欧阳通,岑长倩,王德真等人也未必能写的出来。 薛元超本人也是有些自愧,他甚至认为,这篇文章已经有些不逊色于魏征,房玄龄之辈。 倒是刘仁轨,李敬玄和刘审礼等人,目光平静的点头。 此篇文章,实际上多有写心迹。 更多的,其实是李绚在说他自己。 愿意在皇帝麾下,做一名仁人君子,武夫猛士,献忠心于皇帝。 这是自述。 同样,这也是一篇教导。 教导李显的帝王之术,恢宏大气,蔚为壮观,颇有天下名士风采。 裴炎抬起头,目光落在李绚身上,眼神疑惑。 这一篇文章的确足够惊艳,但他总觉得有些奇怪,南昌王真的愿意将一腔忠心,上献于皇帝,而没有私心。 这怕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吧? 武承嗣目光闪烁,如果这一篇文章真的是李绚的个人心迹,那么他这个人,对皇帝,对武后,就再也没有威胁了。 武后目光扫过皇帝,皇帝的心思似乎已经沉浸在那一篇文章之中。 武后心中轻叹,有这一篇文章,再联系李绚这段时日在东宫的作为,无疑,很长时间里,都不会有人怀疑李绚的忠心。 同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不会有人轻易去动李绚。 这一片文章就是他的护身符。 同样,一旦李绚心有异动,这一篇文章就会成为他的致命绞索。 身败名裂。 为天下耻笑。 后方,崔璩,裴景贤,窦希琬,杨执一等人,已经在低头默记。 众人都是心思灵巧,记忆出众之辈。 李绚刚才的那篇文章,字数并不多,他们有足够的能力全部默记。 回去之后,广邀亲朋,细细品味。 他们有种感觉,这一篇文章,必定能够让他们时时诵读……如果能够得以见全貌就足够了。 太平公主好奇的看着这一切,众人当中,她是对这些了解最少的人,因为她对这些并没有多少兴趣。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能够看得出,现在这个时候,众人看向李绚的目光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 但那又如何呢。 太平公主并不在乎,因为她的眼中,李绚已经足够耀眼,如今不过是更加令人瞩目了而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鼓乐轻响,曼妙舞娘的身姿已经逐渐变得舒缓。 乐停舞退,众人的目光再度落到了皇帝身前。 诸王退,诸公主,诸公主子嗣上前,恭祝皇帝新春安康。 薛绍,裴景贤,窦希琬三人跟着上前。 其他韦湑,崔璩,杨执一,郑良文,卢垣,杜鹏举等人,都只能在后面看着,他们现在还没有近前的机会。 …… 李绚坐在桌几之后,微微的松了口气。 他敏感的察觉到,两仪殿中的众人的焦点逐渐的落在了太平公主的身上。 太平公主也开始逐渐有些坐卧不安起来。 诸王,诸公主,诸相,诸大臣,相继向皇帝行礼,恭贺新春安康。 皇帝也各有赏赐,李绚之前就又得了一把御钱。 这回他就不愁回去给亲友家的孩子送礼了。 李绚抬起头,目光落在对面的太平公主身上,太平公主察觉到李绚的目光,抬头看来。 李绚的眼神已经变得温和鼓励起来,太平公主这才松了口气。 皇帝在场,彼此进酒相互克制,只能和左右举杯,至于更远只能点头示意,无法高呼。 等到歌舞彻底停歇,无人再上前恭贺,李治这才轻轻的将酒杯放在桌案之上。 抬头看向众人,殿中所有人已经全部安静下来。 李治神色宠溺的看了太平公主一眼,这才开口说道:“今日有诸位少年英才在此,都要参加明年的科举,朕今日便考教一下,若是能有所成,必令两京斐然。” “臣等多谢陛下恩典。”众臣拱手,与此同时,崔璩,卢垣,郑良文,韦湑,裴景贤,薛绍,杨执一,杜鹏举,窦希琬等人相继站了出来。 博陵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京兆韦氏,河东裴氏,河东薛氏,弘农杨氏,扶风窦氏,大唐顶级世家大半在此。 赵郡李氏也有人来,不过为了避免让人误会,他们就没有上前。 毕竟这是皇帝在挑女婿,陇西李氏和赵郡李氏都不会往前凑的。 至于太原王氏和河东柳氏,他们如今都没有资格往前凑,甚至已经没人有资格出现在今日宴会之上。 李治朝后面摆摆手,一名舍人已经将一只金托盘捧了过来。 李绚从托盘之上,取出一只红底金丝的香囊,打开,取出里面的纸条,看了一眼,然后才沉吟说道:“《管子·牧民》有言,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今言四维八德,忠、孝、仁、爱、信、义、和、平。” 稍微停顿,李治的目光落在李绚身上,点点头,说道:“南昌王前言,以忠为根本,写了一篇《汉论》,如今朕以孝出题,望诸卿能够灵光碰撞,各写一首诗,来写孝。好了,来人,笔墨伺候,上香,一炷香的时间,朕要见到诸卿佳作。” “喏!”崔璩,卢垣,郑良文,韦湑,裴景贤,薛绍,杨执一,杜鹏举,窦希琬九人同时拱手。 其中有人神色平静,有人则是微微色变。 这一局,可不容易啊。 一炷香的时间写一首诗,不难,难的是让皇帝满意,让群臣满意,让公主满意。 众臣的目光落在九人身上的同时,也忍不住的看向了太平公主。 都能看得出来,皇帝出的这个题目,实际上是太平公主所出。 不拘泥于小儿女的情情爱爱,而以孝为题,太平公主的确是皇家典范。 …… 武后的目光从太平公主的身上落到了李绚身上,满意的点点头。 这件事是她让太平公主去找李绚的,李绚给出了建议,但抉择的权利却落在了太平公主的手里。 对于李绚的应对,武后深感满意。 如果太平公主足够敏感,就能够敏锐的察觉到这里面蕴含的为臣之道。 不过可惜,太平还很稚嫩,很多事情看得不够深。 武后的目光落回到殿中央的九人身上,如果单从外貌而论,身形挺拔,相貌俊朗的薛绍,无疑是最出色的。 而且,他是太平公主的亲表兄,是皇帝的亲外甥,是众人当中皇帝最熟悉的。 毕竟这些年,城阳公主病逝,皇帝对于城阳公主的几个儿子都很关心。 每到年节,还都让人送礼过去。 如今他的确很有机会成为皇家女婿。 但外表出色,学识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以往的那些话,都是道听途说,没有用,今日这一篇文章,才是真正见功夫的地方。 武后和李治都是这个世上最一等一的人物,他们给自己的女儿选夫婿,考虑是多方面的。 稍微有一个地方出了差错,立刻就会被直接踢出局。 就在武后思绪之间,一人已经长身而起,身形挺拔,姿态俊朗,赫然正是薛绍。 在其他人还在提笔之间,薛绍已经挥笔成就。 一首诗被送到了御案之上。 皇帝和武后同时低头,就见上面写着: 阿母亲教学步虚,三元长遣下蓬壶。 云韶韵俗停瑶瑟,鸾鹤飞低拂宝炉。 皇帝的手轻轻停顿,武后侧头皱眉,看向皇帝面露关心。 薛绍这首诗,没有多高深的境界,但写情写景,娓娓道来,回忆扑面,更是让亲者不忍。 李治摆摆手,说道:“传下去吧。” “喏!”王福来接过纸张,然后快速的传递下去。 李绚目光扫过,眉头微皱,这首诗算不得多高明,但却恰好戳中皇帝的心坎。 而且薛绍的动作足够快,其他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成就了。 心态不稳的,如同杜鹏举,已经有些慌乱了起来。 即便是其他人,也被牵引了心神。 真正能够稳定心绪,不分神的,只有崔璩和卢垣两人。 很快,几首诗作已经成就,其中最出色的,除了薛绍以外,便是崔璩和卢垣两人。 纸张在李绚眼前,上面是崔璩的诗: 将母白沟上,留家白沟阴。 月明闻杜宇,南北总关心。 接下来是卢垣: 爱子心无尽,归家喜及辰。 细衣针线密,家信墨痕新。 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苦辛。 低徊愧人子,不敢叹浮沉。 李绚抬头,看向皇帝,心里忍不住轻轻摇头,写的是不错,但能触动皇帝心绪的,只有薛绍的诗。 李绚不能不承认,这个薛绍,还是有些能力。 李绚侧身落在薛绍身上,就见他脸上忍不住的露出得意。 抬头,李绚就看到太平公主正哀求的看向自己。 求帮忙,求解局。 还没有等李绚想出办法,一道人影已经率先站了出来。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章 一诗,满殿痛哭 杜鹏举听着耳边满是夸赞薛绍的声音,即便是偶尔有赞许崔璩和卢垣的声音,但也是寥寥,更勿论是他了。 他知道,继续这样下去,那么毫无疑问,公主必然属于薛绍。 抬起头,杜鹏举看到皇帝要开口说些什么,气血一阵上涌,人已经向左迈步,拱手道:“陛下。” 皇帝一愣,众人一愣。 “杜卿何事?”皇帝开口。 “陛下。”杜鹏举神色诚恳,拱手说道:“臣才疏学浅,深觉平阳县子所做之诗,才情一流,情景俱备,实乃当世顶尖,常人难以媲美,臣自愧不足,只是不知平阳县子和南昌王相比,究竟谁人更胜一筹,臣不知可否得见盛况?” 皇帝微微一愣,随即,眼一眯,他已经反应了过来。 捧杀。 杜鹏举三言两句之间,就将薛绍捧到了和李绚相比的地步。 一旦薛绍和李绚相比,那么他的真实水平,也就彻底清晰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实际上,聪明人都能看得出来,薛绍虽然有些才学,但能胜众人一筹,多有些投机取巧,不是真正才学,可是让他和李绚相比…… “陛下!”薛绍突然主动站了出来,神色自信,恭敬的看向皇帝,拱手道:“臣愿意与南昌王一较高下,请陛下允许。” 李绚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李绚下意识的看向太平公主,太平公主此时已经转头看向薛绍,神色中带着一丝欣赏。 李绚顿时就明白了过来,薛绍这是要以他为踏脚石,从而获得公主的青睐。 如果他赢了,那么立刻声名鹊起,名扬天下;如果他输了,那么比不上大名鼎鼎的南昌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李绚成名长久,薛绍比他小好几岁,比不上也正常。 李绚的目光掠过一旁的薛元超,薛元超脸上带出一丝尴尬,一丝恳求。 但李绚直接漠然无视而过,目光落在皇帝身上。 “二十七郎,你如何说?”皇帝温和的看向李绚。 李绚站了起来,拱手,认真说道:“陛下,臣毕竟痴长几岁,又多有历练,实在不好欺侮后辈。” “文章之道,达者为先,南昌王前辈为璋,绍正好请教兰玉。”薛绍高昂着头,目光自信的看向皇帝和李绚。 太平公主,还有殿中的年轻女子,看向薛绍的眼神中都带着一丝钦佩和敬慕。 “如此,南昌王便作诗一首吧。”皇帝身体微微靠后,目光温和的说道:“还是燃香一炷,以孝为题。” “多谢陛下体谅。”李绚拱手,然而微微闭眼,神色在一瞬间沉静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不由得呼吸轻缓,南昌王这幅架势……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李绚刚刚开口,整个大殿便立刻寂静了下来。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李绚轻缓的声音当中,皇帝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李绚话音甫落,整个人已经沉沉的低下了头。 皇帝坐在御榻之上,整个人彻底的顿住了。 片刻之后,他缓缓的伸手擦过眼角的泪水,闭着眼睛,开口说道:“媚娘,后日陪朕去大慈恩寺吧,三郎四郎,带上你们的儿子,还有太平,也陪朕一起去。” “儿臣领旨。”李显,李旦,还有太平公主同时跪了下来。 “尔等继续饮宴,二十七郎,陪朕到后面走走。”皇帝直接站了起来,也不理众人,直接走向后殿。 “臣等恭送陛下。”群臣拱手,然后看向李绚。 李绚起身,然后朝着欧阳氏沉沉躬身,这才起身,朝着皇帝追去。 这个时候,能够非常明显的看到,他的眼眶已经发红,脸色悲戚。 等到李绚离开之后,殿中这才响起了低沉的啜泣声。 武后抬头,目光落在李显,李旦和太平公主身上。 李显和李旦虽然一样眼角含泪,但还能控制,只有太平公主,已经忍不住低头抹起了泪。 “来!”武后对着太平公主招招手,下一刻,太平公主已经朝着武后身上扑了过去。 然后终于忍不住的彻底哭了起来:“母后,母后……” “好了,好了,乖,乖,母后就在这里,乖,不哭,不哭啊!”武后轻声安抚,但太平公主还是忍不住,哭声越发大了起来。 也不知是道是引起了什么样连锁反应,殿中的哭泣声跟着响亮了起来。 不仅是做儿女的,甚至就连母亲,眼神也闪过泪花。 许久之后,声音才逐渐停歇。 武后拍了拍抹眼泪的太平公主,看向众人说道:“众家女眷,举杯,今日南昌王一首诗,道尽天下母子之情,幸甚,幸甚。” “臣等恭贺天后,大唐昌盛,光耀千古。”群臣同时躬身,武后忍不住的大笑了起来。 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在意薛绍了。 李绚一首诗,直接将他所有的光彩彻底打碎。 …… 后院之中,皇帝缓慢行走,李绚轻轻跟随。 许久之后,两人才收拾情绪。 皇帝轻叹一声,说道:“二十七郎,你之文采,朕是真的想将伱留在京中,在弘文馆做一学士,让你文扬天下。” 李绚平静的拱手,笑道:“陛下,相比于弘文馆学士,臣倒更希望去国子监,做个国子博士。” “博士?”皇帝转身,好笑的看向李绚:“怕是一个博士还填不了你的胃口吧,国子司业,国子祭酒,那才是你的野心吧。” “臣一切听陛下之令,陛下总不会亏待了臣。”李绚轻轻躬身,言辞之中满是自信。 自信之中,又带着无限的忠诚。 李治缓缓点头,尤其想起李绚早先的那篇《汉论》,对李绚如今的心思更是了解到了无限幽微的地步。 转过身,李治平静的说道:“提前跟你说一声,朕要调王孝杰回京,随时准备支援草原。” 李绚一愣,他想过皇帝要从昌州调兵,但没想到他竟然是要调王孝杰。 李绚赶紧拱手,犹豫了一下,然后开口说道:“陛下,陛下要调王孝杰,臣没有异议,只是明年要攻拔险关,臣需要一个能够攻城拔寨的勇将……” “谁?”皇帝不在意的询问。 “左金吾卫郎将崔鼎。”李绚拱手,说道:“崔鼎长安人士,通过臣的舅母连宗崔氏,在西北数年,战功卓著,积功而至左金吾卫郎将,数月之前更是攻破苏毗,至于中郎将,功劳虽然已经足够,但资历还欠些。” 皇帝微微摆手,说道:“功劳足够便可以了,有你保举,朕会任他做右卫中郎将的,不过明年攻破吐蕃……”皇帝沉吟起来。 李绚拱手,说道:“攻破唐古拉山,臣心中有计策,并非太难,难的是接下来杀入吐蕃,故而臣有两个请求。” “讲。”皇帝微微抬头。 “喏!”李绚躬身,说道:“如今臣需要两个逻些道行军副总管,一个需要代替臣坐镇昌州,统辖四方,调度粮草,另外一个,需要和臣一起杀入昌州,但需要处理政事。 吐蕃有百万之众,臣即便是尽心竭力,也难以踏平吐蕃所有地方,臣需要有人行安抚之策,免得拿下逻些,却偏偏四处烽火。” “你看上了谁,直说。”皇帝目光直接看向李绚。 李绚拱手说道:“陆元方和张大安。” “都不行。”皇帝直接摆手,说道:“陆卿朕有重任,不能交于你,至于张卿,他终究降职,不能上任副总管。” “还请陛下斟酌安排,臣无所谓人员之谁,只需要勠力同心便可。”李绚神色认真诚挚。 皇帝点点头,沉吟说道:“先调麹崇裕任逻些道行军副总管,替你坐镇转运粮草,另外一个……” 李绚脸上带出些微苦笑,愿意跟着他杀入吐蕃的,真正有用的人才,皇帝是不会放的,不过麹崇裕…… “陛下,岳丈调任逻些道,会不会有些不妥?”李绚有些谨慎的拱手。 皇帝直接摆摆手,说道:“昌州多吐谷浑人,除了你以外,麹崇裕是最适合的人选……别忘了,突厥动乱,吐谷浑人的心思也动了。有麹崇裕在,东西吐谷浑都能稳定。” “是!”李绚拱手,他当然看得出麹崇裕任逻些道行军副总管的好处,但麹崇裕是麹豆儿的亲爹,这事容易引人非议。 不过现在有皇帝拦下这事,李绚就没有压力了。 “调欧阳通去逻些如何?”皇帝突然转身看向李绚。 李绚心底顿时一震,没有丝毫犹豫,他立刻拱手,面色凝重的说道:“陛下,此事断不可行。” 李绚没有解释原因,只是坚定的拒绝。 皇帝笑笑,摆了摆手。 欧阳通是李绚的舅父,直接将欧阳通调过去,当然不可行,这里面整个朝野舆论会直接哗然。 但真正的要害不在这里,是李绚绝对不能有要将欧阳通调过去帮他的心思,一点也不能有。 皇帝轻叹一声,说道:“朕有两个人选,岑长倩和王德真,你觉得谁合适?” 李绚微微愣神,岑长倩和王德真,都是他舅父欧阳通的好友,皇帝这是在做什么。 随即,李绚心里就恍然了过来,岑长倩是岑文本的侄儿,王德真做了好几年的殿中监,是皇帝绝对的亲信。 李绚神色兴奋起来,略微思索,最后拱手道:“臣听陛下吩咐。” 皇帝笑了,他看的出来,李绚已经有了倾向,但他还是谨慎的将选择权交给了皇帝。 选择便是权利。 “好了,你回去吧,明日会有圣旨降下,去将霍王叫过来。”皇帝微微摆手。 “臣领旨。”李绚拱手,然后缓缓的退出了后院。 …… 前方的两仪殿中,已经不复早先的喧闹。 李绚心中轻叹一声,若是没有薛绍自杀式的来那一下,李绚也不至于将大杀器拿出来。 真当他是好惹的,别忘了今夜的题目,还是他给太平公主拟定的。 哪怕不是刻意,李绚也早已经想好了答案。 摇摇头,李绚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岑长倩和王德真的身上。 岑长倩倒也罢了,关键是王德真。 王德真现任户部侍郎,皇帝亲信,眼下将他调入逻些道任行军副总管…… 李绚忍不住的摇摇头,皇帝这么布局,多少有些让人看不懂了、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零一章 正旦大朝,宰相致仕 黑暗的卧榻上,李绚睁开了眼睛。 窗外一片漆黑,估摸了一下时间,李绚直接坐了起来。 “到了大朝的时间了吗?”刘瑾瑜有些迷蒙的声音响起。 李绚回过身,在妻子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才低声说道:“虽然有点早,但却是差不多了。” “今日大朝会有很多事吗?”刘瑾瑜迅速的清醒了过来。 李绚轻轻点头,道:“戴相致仕,许尚书致仕,还有一个黄门侍郎空缺,裴炎和裴行俭要争夺,还有昨夜公主的事情,天下顶级世家几乎都来人了,选上驸马的要有交代,选不上驸马的,也要有交代。” 朝局如今正在逐次的更新换代,老人要退出,新人要上位,一切都逐渐的拉开了帷幕。 “尚书右仆射之事不提。”刘瑾瑜在床榻上靠坐了起来,黑暗中露出了锦缎一样肌肤,她低声问道:“夫君昨夜说王侍郎?” 李绚坐在床上,搂住刘瑾瑜,然后低声说道:“户部侍郎王德真,他现在这个时候调任逻些道军前,立马就和尚书之位无缘,而且这一切,都是在昨夜之后……” “夫君是怀疑昨夜的事情,让陛下做出了改变。”刘瑾瑜稍微停顿,然后问道:“那么这些和夫君有关吗?” “应该没有。”李绚思索着摇头,然后又说道:“这件事情,可能更与真正的户部尚书人选有关。” 刘瑾瑜转身搂住李绚,轻声说道:“户部尚书的人选不管是谁,都无法影响户部的大局。” 李绚这一次却是摇头说道:“户部尚书终究是户部之首,没有他的点头,很多事根本无法进行下去,所以户部虽然是天后在做主,但陛下依旧可以通过户部尚书来控制户部大局。 之前之所以对户部没有影响,不过是因为没有太大影响力的人物入局罢了。” “所以昨夜的事情,让陛下找到了更适合的棋子,来和天后博弈?”刘瑾瑜终于有些明白了过来。 李绚缓缓的点头,同时说道:“这或许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从另一个角度看,陛下未尝不是在和天后联手,对抗外人。” “世家。”刘瑾瑜彻底明白了过来。 昨夜出现在两仪殿的世家子弟虽然不多,但都是精锐,一下子全都出来,这其中恐怕暗中在昭示什么。 所以皇帝立刻就有了决断。 他要利用世家制衡武后,同时也在利用武后打击世家。 左右平衡的博弈之道。 这就是皇帝。 “对了,昨夜为夫回来之后,公主怎么不见了?”李绚有些好奇。 刘瑾瑜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然后说道:“公主昨夜被夫君一首诗弄哭了,然后说她永远不嫁,永远不离开天后和陛下,最后好不容易给劝住,却有些哭累了,睡过去了。” 李绚忍不住的有些好笑,跟着问道:“那么薛绍,崔璩,卢垣,韦湑,裴景贤,窦希琬,杨执一,杜鹏举那些人呢?” “他们气馁的跟头小羊羔似的。”刘瑾瑜忍不住撇了撇嘴,冷笑说道:“但这又能怨谁呢,夫君明明不想比得,但薛绍偏要自己跳出来,最后,他们几人做的诗,几乎都没人再提了,而且其他人也没法怨夫君,只能怨薛绍。” “好了。”李绚轻轻拍拍刘瑾瑜的肩膀,神色缓和,说道:“但是说实话,那么多人之中,真正适合做驸马,其实也只有薛绍一人,而且不出意外,这个人选也一定是他。” “为何?”刘瑾瑜有些不明白,怎么昨晚出了事情,李绚反而有些看好薛绍了呢? “因为他有学识,有能力,有手段,虽然有些不自量力,但他确实是那批人当中最好的。”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至于崔璩,他是众人当中能力仅次于薛绍的,但偏偏他在这事上并不热心。” “李家的公主,看来也不是人人眼热的。”刘瑾瑜有些恍然过来,那也不是一般人家,那是博陵崔氏子弟。 未来真正盯着的,是宰相的位置。 …… 清晨,金光洒遍太极门外。 李绚跟随诸王一起,缓缓的走到太极门下。 头顶金吾肃立,枪槊如林。 两侧旌旗招展,气态森严。 调露二年,正月初一。 正旦大朝。 无数群臣汇聚在太极门外,等待皇帝早朝。 无数的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李绚身上。 正月不宵禁,昨夜发生的事情,几乎连夜就传遍了整个长安。 如果说在早先,李绚不过是个有些能力,有些运气,被皇帝太子信重的年轻边州都督,那么昨夜那篇《汉论》,那首《游子吟》,已经逐渐的将他往朝堂大佬的位置再推。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在朝堂亦是同样,立德,立功,立言,有这三者,便是朝堂中谁都不能轻忽的存在。 立功,李绚在西北屡立战功,虽然也不可轻忽,但终究距离长安太远,长安人很难看清楚他的厮杀艰辛。 而且,相比于李绚,刘仁轨,裴行俭,薛仁贵,高侃,哪一个在战功上都比李绚强。 但是如今,一篇《汉论》,一首《游子吟》,一写忠,一言孝,已经将李绚在文坛的地位高高的顶了上去。 加上他所立的战功,诸般影响之下,他已经成为了大唐政坛一股不可轻视的力量。 如果他不是宗室,那么说不得宰相之位,也有他的一份。 紧紧张张的悉索声突然从右后传来,李绚下意识的朝着右后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贺知章,陈子昂,毕构,卢藏用等十几人站在队列侧后,神色尽管平静,但依旧能够看出紧张。 李绚对着他们温和的点点头。 十几人同时对着李绚躬身,神态缓和下来不少。 看到这一幕的朝臣不由得沉吟了下来,他们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眼前这些人,正是不久之前,参加过《切韵》编修的。 他们今日出现在这里,除了是因为每年正旦大朝会,都会有一批耆老和年轻士子参与外,还是因为他们今日将会因参与编修《切韵》而受到皇帝的奖赏。 李绚同样也是《切韵》的编注者之一,除了太子,薛元超,姚令璋之后,李绚便是其中作用最重要的人。 贺知章,陈子昂,毕构,卢藏用等人,几乎全部都是他找来的。 一部《切韵》,已经让李绚在朝堂的力量,通过贺知章,陈子昂,毕构,卢藏用这些人延伸了开来。 真正懂得文坛影响的人都清楚,一部著作能够给人带来多大的政治收益。 这些东西,如今正逐渐的在李绚身上显现出来。 “吱呀”一声,宫门打开,所有人的思绪被打断,就听内侍高呼:“调露二年,正月初一,皇帝早朝,群臣朝贺……” …… 太极殿中,皇帝穿一身黑色金边九龙九章衮龙袍,头戴白玉十二旒,面色肃然的坐在御榻之上。 一身黑色凤袍的武后,随着在皇帝旁边坐下。 九蟒九章弁服的李显,头戴黑色三梁冠,肃然站在台阶第一阶梯之上。 下面是相王李旦。 大殿之中,一身紫色蟒袍的李绚,站在群臣右侧第二排,诸王的位置之中。 手捧象牙笏,神色无比肃然。 御阶之上的身影,每过几年都会少上一个,李弘,李贤,如今只剩下了李显,李旦。 让人不免去想,那么几年之后……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省典议向前站出,高声喊道:“众臣行礼,趋。” 李绚立刻跟随群臣,整齐的向前半步,脸色肃然的单膝跪在地上。 脱去鞋舄,解下佩剑。 最后双膝跪倒在地,大礼跪拜,齐声高呼:“臣等拜见陛下,恭祝陛下万寿无疆。” 内侍省典议肃然高呼:“兴!” “谢陛下!”众臣起身站立,双目低垂。 神态有些苍老的侍中赵仁本,脚步稳健的从群臣之上走出,站立大殿之中,躬身道:“臣,侍中,赵仁本启奏,仪凤四年,调露元年,风调雨顺,百姓安乐,臣以天下臣民,启祝陛下万寿无疆。” 皇帝高坐其上,平静的点头,心思幽微,缓缓开口:“……” …… 大朝的礼仪,继续一项项的进行。 侍中承奏,皇帝宣制,群臣恭贺,千牛舞庆,诸州献瑞,诸蕃进贡。 突厥,大食,波斯,天竺,吐蕃,新罗,倭国,龟兹,疏勒,琉球、等共四十余国国使,俱都献上贵重礼品,诚敬降服。 “启奏陛下,贺献瑞讫,大礼已毕!” 赵仁本再度跪拜在大殿中央,手里捧着奏章记载着今日大朝一切详情。 御座之上,皇帝微微点头,抬手道:“兴!” 赵仁本站起,然后躬身退入了众臣之中。 皇帝抬头看向殿中群臣,微微笑道:“去岁一年,有赖群臣奋祚,国运日盛,朕不胜感激,但也有老臣致仕,颇为唏嘘,多年辛苦,今日终了,朕感念万分,今日亦有封赏。” 皇帝摆摆手,王福来手捧圣旨上前,来到了李显身前。 李显稍微诧异,但没有犹豫,转身看向皇帝,拱手行礼,然后接过圣旨,走下台阶。 站立大殿之中,李显展开诏书,高声念道:“惟调露二年,岁次庚辰,正月戊寅,朔初一日癸巳,皇帝若曰: 於戏! 方藉嘉猷,养老乞言,实怀虚想。 七十致仕,本为常人。 至若吕尚以期颐佐周,张苍以华皓相汉,高才命世,不拘恒礼,迟得此心,留情规训。 尚书右仆射,道城郡公戴至德。 公,年既耆旧,筋力难烦,今勒所司,敬蠲朝集。 多年辛劳,今授道国公之爵,实封三百户。 如有大事,须共谋谟,别遣侍臣,就第询访。” “臣多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寿无疆。”戴至德缓缓的走了出来,对着皇帝沉沉跪拜。 李显轻叹一声,又拿起一封诏书,继续开口:“惟调露二年,岁次庚辰,正月戊寅,朔初一日癸巳,皇帝若曰: 於戏! …… 户部尚书,平恩县男许圉师……授平恩县伯,实封一百户。 如有大事,须共谋谟,别遣侍臣,就第询访。” “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寿无疆。”白发苍苍的许圉师走了出来,在大殿中沉沉跪拜。 …… 林林种种,转眼之间,已经有十余人被允致仕。 但更多的人,这个时候,却是呼吸沉重起来。 有人致仕,位置空出,自然就要新人上位。 让人忍不住去想:会不会是自己? 这里有突厥的,因为即便是现在后突厥建国,但也有臣服大唐的突厥部落。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零二章 密集复杂的人事调动 李显站立在大殿之中,身后是皇帝和皇后,左右两侧是殿中群臣。 他的手稳定的向左,一封圣旨已经被拿了出来,然后高声念道:“惟调露二年,岁次庚辰,正月戊寅,朔初一日癸巳,皇帝若曰:於戏! 端右望隆,寄任尤重,实资勋德,朝难其选。 甑山县公、太子中庶子、中书令郝处俊,识度宏远,才略优赡,博综机务,兼资文武。 诚著夷险,效彰出纳,便蕃省闼,详谨有闻。 宜缉彝伦,允兹名器。 可尚书右仆射。 散官勋封如故。” “臣,郝处俊领旨谢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郝处俊从队列之中稳步走了出来,对着皇帝俯首跪拜。 站立一侧,李绚愕然的看着郝处俊。 他就这么的从中书令升任尚书右仆射,顶替戴至德做了右相。 殿中群臣绝大多数是这个样子,一脸惊愕到了难以置信的地步。 的确,在大唐,尚书左右仆射,在政事堂位置最高。 但实际上,除了尚书左仆射刘仁轨以外,中书令郝处俊和侍中赵仁本的位置,甚至都要比尚书右仆射戴至德要高一些。 可如今,郝处俊任尚书右仆射,那么谁做中书令呢? …… 李显再度拿起来圣旨,然后高声开口:“惟调露二年,岁次庚辰,正月戊寅,朔初一日癸巳,皇帝若曰: 於戏! 咸有其德,委廊庙之宰;知无不为,归掖垣之成务。 银青光禄大夫、上柱国、汾阴县侯、太子左庶子薛元超,含和育粹,特表人师,悬解精通,见期王佐。 可中书令,检校太子左庶子。 散官勋封如故。” “臣,薛元超恭领圣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薛元超平静的走出,然后跪拜谢恩。 李绚看的都麻了。 薛元超就这么调任中书令了? 若是如此,那东宫的事情怎么办? 虽然薛元超还检校太子左庶子,但东宫的事务必定要被耽搁,而且没有了专职宰相在东宫,东宫的地位…… 等等。 李绚迅速的回神。 他眼下只是从东宫的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但是,如果换个角度呢? 东宫左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薛元超,升任中书令。 从东宫左庶子升中书令。 那就是从东宫走出的人做了宰相,做了中书令。 薛元超教导李显这么长的时间,李显称呼薛元超一声老师不过分吧。 太子的老师做了中书令。 这是何等的好事。 李绚立刻就心态平和了下来,甚至隐隐有些激动。 而且不止如此。 薛元超离开了东宫,那么东宫就会有位置空出来,这个位置由谁来顶替呢。 …… 众目睽睽之下,李显再度拿起来圣旨,开口:“惟调露二年,岁次庚辰,正月戊寅,朔初一日癸巳,皇帝若曰: 於戏! 敬敷五教,保息万人,缺官而择,副相惟允。 正议大夫,洛州司马崔知悌,器识高明,风规端肃,地卿所掌,实伫通才,天宪唯艰,尚资任领。 可任户部尚书,散官勋赐如故。” “臣,崔知悌叩谢圣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崔知悌从群臣之中走出,站立殿中,对着皇帝俯首跪拜。 李绚顿时敏锐的反应过来,殿中其他群臣也在这个时候,察觉过味道出来。 皇帝调郝处俊任尚书右仆射,却把薛元超调任中书令,再把崔知悌调任户部尚书。 一个河东薛氏,一个博陵崔氏,再加上一个出身赵郡李氏的中书令李敬玄。 世家大族纷纷开始回归中枢。 不,不对。 李绚猛然醒悟,也不能这么看,薛元超之前是太子左庶子,而崔知悌之前是洛州长史。 前面虽然有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崔知温在,但这两人都是东宫的人。 所谓的世家回归朝堂,不过是皇帝再将亲近太子,或者亲近皇室的世家提拔起来,以增加东宫的力量。 李显手里的圣旨还没有念完,又是一封圣旨被他拿了起来。 “……迁伊州刺史,同安郡公郑玄果为右金吾卫将军……” “臣,郑玄果,叩谢陛下天恩,吾皇万岁万万岁。”郑玄果拱手肃然站出,俯首谢恩。 李绚看到这一幕,心情要平静的多。 伊州刺史,同安郡公郑玄果,郑良文之父,故左武卫大将军,同安襄公郑仁泰之子。 郑仁泰是当年秦王府武将,先帝麾下有名的战将。 至于郑玄果,他虽然出身荥阳郑氏,是前太子李建成之妻郑观音的堂侄,但他却是文德皇后挽郎起家。 文德皇后长孙氏,皇帝这一次提拔郑玄果,除了世家回归朝堂以外,恐怕也有昨夜想起了文德皇后的缘故。 “……迁越州都督袁嘉祚为洛州长史……” “……迁杭州刺史来敬业为越州都督……” “……迁润州刺史贾敦实为杭州刺史……” “……迁桂州长史韦玄福为润州刺史……” …… 一连串的调动,围绕着东南展开,李绚目光茫然的看向李显,这是什么操作。 袁嘉祚原本是杭州刺史,婺州事后,升任越州都督,来敬业接替他成为了杭州刺史。 这些年,不管是袁嘉祚,还是来敬业,在东南为政,都颇有政绩。 将袁嘉祚迁回来做洛州长史,但现在的洛州牧是李旦啊。 李绚眉头不由得一挑。 袁嘉祚这个人,很有手段,而且不服权威,有他在洛州,便是洛州,便是李旦也很难动作。 更别说北门学士路。 这个人调回来是为了稳定东宫的局面的。 其他来敬业,贾敦实,还有韦玄福的调动,恐怕也是为了为了东宫。 韦玄福这个人李绚不太熟悉,但肯定,他不是韦氏的亲叔父,那么想来就应该是堂叔父了。 有韦家影响,他自然是以东宫为主。 李绚顿时醒悟了过来,皇帝调动东南的目的,是为了明年的纺车之事。 草原大战,不管河北还是陇右,甘凉,明年一年的收成就都别想了。 想要维系朝政收入,就必须要从其他方面想办法,江南的丝绸。 大唐的皇帝可没有愚蠢到在草原和吐蕃还在开战的情况下,就搞什么改稻为桑,现在这种情况下,粮食的保证才是最大前提。 所以提高丝绸的产量,便只有通过改进纺织效率一途。 李绚去年给李显的改进的纺车图,明显被皇帝看进了眼里。 今年,东宫要在东南全面铺开升级纺车,皇帝自然要大开便利。 韦玄福是韦家的人,来敬业是来遂的叔父,至于贾敦实,他是孝敬皇帝李弘时的太子右庶子。 后来李弘病故,贾敦实调任怀州刺史,润州刺史,现在到杭州刺史,多少是为了让他养病的。 …… 李绚目光从李显身上抽离,前一位越州都督段宝玄,如今任大理寺卿,现在的袁嘉祚又调任洛州长史。 来敬业,如今从杭州刺史,调任越州都督,下一步调回朝中,恐怕也是类似的要害位置。 雍州长史,洛州长史,甚至可以说是天下刺史之最,位置还要在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和益州大都督府长史之上。 来家,如今再度在朝中站稳了脚跟。 来遂去年从兵部员外郎,调任幽州刺史府司马,去年增援定州,也算是初立功勋。 一切总算踏上了正轨。 就在这时,李绚突然听到李显念到了逻些道三个字,赶紧认真起来。 “……命户部侍郎王德真,检校逻些道行军副总管,跟随大军,进入吐蕃,辅理军民……” “……命右武卫麹崇裕,检校逻些道行军副总管,坐镇昌州,调运粮草……” 王德真,麹崇裕全部拱手站出,然后俯身领命。 大多数人并没有在意,但少数人却忍不住的皱起了眉头。 他们知晓,王德真是李绚叔父欧阳通的好友,麹崇裕,更是李绚侧妃麹豆儿的父亲。 虽然是户部侍郎王德真在前线控制住了粮草调动,但这样两个人都在李绚身边,真的好吗? 就在这个时候,李显继续开口:“……授左卫将军王孝杰云麾将军,调长安听任。” 李绚赶紧站出,拱手:“臣,逻些道行军总管李绚领旨谢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孝杰调回长安? 众人有些发懵,都知道王孝杰是李绚麾下第一战将,怎么说调回就调回了。 李显继续开口:“……擢左金吾卫郎将崔鼎,为左金吾卫中郎将……” 众人立刻明白,这里用崔鼎,加麹崇裕,加王德真,换王孝杰回京。 “……授右金吾卫将军曹怀舜金乡县伯,调单于都督府听令……” 一系列的人事调动,随着李显的宣旨逐次展开。 再没有人多关注麹崇裕和王德真的事情了,因为所有人都明白,今年整个大唐,最重要的两件事情。 突厥和吐蕃大战。 皇帝现在做的所有一切调整,都是为了今年的大战做准备。 没有谁敢轻忽。 …… 许久之后,李显手里的圣旨才渐次读完。 拿起最后一份,李显看了一眼,嘴角轻轻一笑,开口念道:“东宫编修《切韵》,与国有利,今赐汾阴县候薛元超金紫光禄大夫之职,赐太子詹事姚令璋吴兴县男之爵,授太子少詹事李绚弘文馆学士职,授太子率更令苏良嗣……” 一位位东宫内臣从队列之中走出,然后沉沉俯身在地。 四下群臣看到这一幕,心中明白,李显的太子之位从这一刻彻底坐稳。 自从调露元年八月被封太子至今,李显现在终于彻底得到了皇帝的认可。 而帮助李显坐稳东宫之位的诸臣,也开始稍加官爵,以示奖赏。 李显手里的圣旨还在继续:“授同仁县尉贺知章……”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零三章 天子之威 “授同仁县尉贺知章儒林郎之职,授士子卢藏用登仕郎之职,授士子毕构登仕郎之职,授士子陈子昂将林郎之职……” 随着李显的声音落下,贺知章,卢藏用,毕构,陈子昂等人相继站出,拱手应命。 李绚平静跪倒在地,目光平静的看着这一切。 皇帝之前虽然说过要封赏,但说实话,眼下的封赏规格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皇帝竟然封了一大堆九品散官,这意味着,他们这些人,现在便已经深深的打上了东宫的烙印。 打上了李显的烙印,这些人将来能够成为李显所用极大的班底。 李绚眼神中带出一丝欣慰。 就在这时,他突然察觉到有几缕隐晦的窥探目光,这个时候,突然的落到了他的身上。 李绚下意识的就要回头,但立刻就想到这里是太极殿。 一旦动作过大,立刻就会引起别人的注意,甚至会因为违背礼制被弹劾。 或许察觉到了这一点,其他窥伺的目光也并没有收回,反而在这个时候,越来越多的目光落在了李绚身上。 李绚不由得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随即,他的眼角余光落在贺知章,卢藏用,毕构,陈子昂等人的身上,顿时醒悟了过来。 这些人,他们的身上,不仅深深的打上了东宫的烙印,也同样深深的打上了他李绚的烙印, 这些人,都是这一届极为优秀的士子。 贺知章,卢藏用,哪怕毕构,身后都有人在支持,将来最低,四品的官位都是有的。 想象将来某一日,这些当中,哪怕仅仅有四五人同时站立在这殿中,对局势的影响有多大,可想而知。 更别说还有李绚本人。 …… 看到李绚神色不停的变化,裴炎站在队列之中,眉头微皱,神色诧异。 南昌王这是要做什么? 编修《切韵》,招揽士子,写《汉论》,作《游子吟》,大洒文名。 如果是昨夜,裴炎忍不住要怀疑李绚在行王莽旧事,但是今日,当王德真,麹崇裕开始介入逻些道军前的时候,裴炎就有些明白,李绚如今这么做,似乎彻底的将逻些道军前之事,敞开在皇帝眼前。 隐隐有一种……很是说不上来的感觉。 似乎他现在,已经在想着要松开逻些道军前之事了,可是大唐攻伐逻些,必然是以李绚为主帅。 毕竟高原天气非同一般,大唐将卒百姓能够适应的不多,尤其皇帝更是将王孝杰也调回。 李绚在逻些道的职责就越来越重了。 不仅是攻伐吐蕃,甚至将来治理吐蕃,也需要李绚待上几年,一直到局面稳定,才会将他调离…… 裴炎的眉眼垂下,他终于把握住了最大的问题所在。 皇帝。 如果皇帝是当今天子在位,那么谁都不必担心,可若是换人了呢? 李显。 裴炎能够清楚的感受到李绚对未来局面的悲观。 他担心一旦龙椅之上的人换了,那么朝廷必然不会让他继续留在吐蕃,或许会调回朝中任一闲职,甚至就连一个边州刺史都不会给他,这样的忌惮已经到了无比敏感的地步。 可是转念想想,这样的敏感,未尝就没有道理。 李绚拿下吐蕃,治理吐蕃,不知道暗中积攒了多么庞大的力量。 这样一股力量,哪怕什么都不做,也会让一些人如同芒刺在背。 这个人不会是李显,但会是其他人。 天后,甚至是韦氏。 正是因为感受到了这股忌惮,所以李绚毫不犹豫的大展才华,同时提前布局,为未来做准备。 他已经做好了放弃前线一切的准备,然后会朝中任一闲职。 只是任什么闲职,却是他已经很早就开始布局的。 国子监。 一旦让李绚成为国子祭酒,那么即便不是宰相,他也拥有媲美宰相的威望和影响力。 …… 裴炎目光微抬,下意识的就要看向皇帝,但还是强行压了下去。 他知道,李绚的这种种作为,都是做给皇帝看的。 皇帝也满意这种作为,只要李绚愿意听从皇帝之令,那么一点小心思皇帝是会答应的。 甚至皇帝直接将麹崇裕和王德真授命为逻些道行军副总管。 同时也深深的道出了另外一点,皇帝是考虑过要将李绚调回来的。 一切都要看吐蕃的局势什么时候能够彻底平稳下来。 到了那个时候,或许就是李绚离开吐蕃的时候。 三万大唐精锐骑兵,掌握在一个宗室郡王的身上,即便是再信任的皇帝,在午夜梦回的时候,都会惊出一身冷汗吧。 李绚同样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从去年八月回京,他就展现出了足够的温顺。 甚至抛弃武事谋划文途。 因为文途本身就是对皇权威胁最小的。 就像他和裴行俭一样。 裴炎之所以咬牙不放的和掌握十几万大军的裴行俭争夺宰相之位,最大底气,就是看穿了皇帝的心思。 冰冷无情的皇帝。 只是太子。 裴炎的目光落在了宣读完圣旨的李显身上。 太子将来登基之后,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微微瞥起的一丝目光,裴炎扫见了高坐在御榻上的武后。 下一刻,裴炎已经低头表示敬服,就如同李绚一样。 只是心中在无限的沸腾。 …… “诸卿。”李治坐在高台之上,目光平静的看向众人,平静的开口:“调露二年,国之大事,平定突厥,击破吐蕃,任何人等不得懈怠……吐蕃国使!” 吐蕃国使扎巴拉面色难看,他今日已经足够低调,甚至就连请求皇帝赐婚这样冒昧的事情都没做,没想到皇帝还是不放过他。 扎巴拉走出到殿中站立,向前拱手:“外臣吐蕃国使扎巴拉见过大唐皇帝陛下。” 李治轻轻点头,然后开口:“从今日起,国使可以回吐蕃了。” 扎巴拉一愣,什么,他没有听错吧。 皇帝让他回吐蕃。 不对,扎巴拉迅速的意识到,皇帝这是在告诉他,从今日开始,吐蕃将不再成为一个国家。 起码在大唐的眼里,吐蕃已经注定要被毁灭。 “陛下,外臣有责,立于长安,沟通大唐和吐蕃……”扎巴拉的话还没有说完,皇帝已经直接摆手打断了他。 “朕这里有篇檄文,国使带回去,亲手交给贵国国主,还有国相。”李治在提到国相两个字的时候,嘴角带出无限嘲讽。 王福来手里捧着黑色的锦盒,从金阶走下,然后放在扎巴拉的面前。 扎巴拉抬起头,看了皇帝一眼,在皇帝冷漠的逼视下,最终只能无奈的一闭眼,然后狠手拿到了锦盒。 “国使现在可以离开了。”皇帝冰冷冷酷的声音响起。 扎巴拉浑身冰冷,正旦大朝,还没有结束,皇帝就已经要赶他离开了。 “踏踏……”沉重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四名金甲军士已经站立在扎巴拉的身后。 扎巴拉顿时就明白了过来,皇帝这不是在请他离开,而是在驱逐,驱逐他离开。 扎巴拉抬起头,看向站列在队列之中的李绚。 李绚的眼神同样冰冷。 扎巴拉无奈的轻叹一声,一转身,慢慢的朝殿外走去。 迈步走过门槛,温煦的阳光落下,但扎巴拉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只能浑身僵硬的走下金阶。 就在这个时候,高朗的声音在身后大殿内响起:“为大唐檄吐蕃文: 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 四海以内,罔不臣服;此岂人力,实乃天授。 吐蕃恶邻,乖戾之邦,其性鲜仁寡义,狡黠好斗,悭吝且荒淫;繁礼做伪,土猾且猖乱。 窥窃陇右,非一日而止;痴心妄想,无一时不停。 冥顽不化,趁衅纵害;忘恩负义,举兵侵夺。 …… 我大唐皇帝,遣逻些道行军总管,右卫将军,南昌王绚,率右领军卫将军黑齿常之,右屯卫将军孙仁师,左骁卫将军史暕,左金吾卫中郎将崔鼎等将,攻伐苏毗,掠军羊同。 逼唐古拉山北麓。 挥力一击,破那曲于山南;纵身一跃,毁逻些于顷刻。 后嗣沉荒,失君臣之道;宰相专权,宪台报怨;有司毒虐,于是人心离叛。 天兵一起,立刻兵将分崩。 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保。 虽因人事所致,实天厌其德而弃之之时也。 今天子恭承天命,驱贪邪于殿堂,拯生民于涂炭,宽宏气度,纳降许和,不加谤斥。 吐蕃臣民,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大唐子民抚养无异。 愿能有降,诚心归附,则通好如故,扶助依然。 负隅顽抗,为我雠寇,则天戈澄宇,扫荡无遗。 身死国灭,为天下笑。 故兹告谕,想宜知悉。 如律令。” …… “噗”的一声,一口鲜血直接喷淋出来。 吐蕃国使扎巴拉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向两仪殿内。 在那里,皇帝高座,一名身穿绯袍,面色冰冷的中年人站立台阶,大声朗诵着檄文。 无尽的声音在半空中回荡。 扎巴拉只觉得眼前一黑,下一刻,人已经向后栽倒。 但在倒地的瞬间,宏亮的声音在他耳边不停的回荡:“……吐蕃恶邻,乖戾之邦,其性鲜仁寡义,狡黠好斗,悭吝且荒淫;繁礼做伪,土猾且猖乱…… 挥力一击,破那曲于山南;纵身一跃,毁逻些于顷刻…… 后嗣沉荒,失君臣之道;宰相专权,宪台报怨;有司毒虐,于是人心离叛…… 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保…… 天厌其德而弃之…… 身死国灭,为天下笑…… 如律令…… 如律令……” 无数人目光惊骇的看着扎巴拉就这样倒下,下意识的转头看向高台上的皇帝。 皇帝轻轻挥手,跟在扎巴拉身后的四名禁军将士已经直接拖起了扎巴拉,然后拖着他一路往下。 远远的离开了两仪殿,离开的众人的视野。 就像是坠入了无间地狱一般。 就在这时,皇帝的声音再度响起:“众卿,稍后两仪殿中准备了丰厚美食,还请诸卿盛享。初三之日,朕要祭祀天地,还请诸卿劳累,与朕一起前往,敬告天下,讨伐不臣!” “臣等遵旨。”群臣拜首。 “当当当当当!”蕤宾之钟响起,太和之乐应奏。 “朝讫,圣人出,两仪殿大宴群臣。” “臣等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零四章 吐蕃,一个充满了无尽财富的国度 醉意酣然,群臣在军士的搀扶下各自上马归家。 酣畅淋漓,放歌纵酒。 不管是谁,耳边依旧不停在响起杜审言的那篇檄文。 “挥力一击,破那曲于山南;纵身一跃,毁逻些于顷刻……天兵一起,立刻兵将分崩。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保……愿能有降,诚心归附,则通好如故,扶助依然;负隅顽抗,为我雠寇,则天戈澄宇,扫荡无遗。 身死国灭,为天下笑…… 如律令。 如律令。” 酣畅淋漓,酣畅淋漓啊。 尤其是杜审言,特别是杜审言,更是被无数人钦佩敬酒,甚至根本顾不得皇帝坐在高台之上。 但皇帝也只是笑眯眯的看着,神色之间满是骄傲。 李绚靠坐在马车之内,回想着皇帝的神情,忍不住嘿嘿地笑了起来。 杜审言,杜审言。 今日一篇檄文,天下为之倾倒。 自此可称宗师矣。 不仅如此,今日他可以写檄文讨伐吐蕃,那么明日呢! 李绚脸上的兴奋在一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眼神彻底冰冷。 就在这时,车窗外声音响起:“南昌王可在,不知可否一唔?” 李绚微微一愣,是裴炎的声音。 随即,李绚的脸上就满脸醉意,掀开车帘,有些迷蒙的看向对面马车里的裴炎,甩甩头,尽力清醒的说道:“叔父,不知道有何事?” “有要事。”裴炎笑呵呵的看着李绚,眼神之中的锐利,仿佛要直接撕裂李绚表面的迷雾。 李绚微微一愣,看向前方,说道:“去昌州进奏院。” “喏!”李竹微微应了一声,下一刻,马车已经缓缓的朝平康坊走去。 …… 大年初一,热闹喧嚣中带着一丝静谧。 守门的值房诧异的看到李绚今日来到进奏院,赶紧将李绚等人迎进来。 “让其他人歇息吧,准备两壶好茶,拿到后堂。”李绚转身看向裴炎,平静的笑道:“眼下在进奏院的,都是些昌州过来的吏员,要参加科举的士子,还有少数几个商人,不过他们昨夜都在疯玩,眼下应该还没起。” 裴炎点点头,笑着说道:“新年之事,的确应该好好玩闹一下。” 进入后堂,只剩下了李绚和裴炎。 其他人守在了院门口,避免他人接近。 等到值房将茶水糕点送上,然后缓缓退下之后。 “叔父,请!”李绚微微抬手,说道:“进奏院的厨子是昌州人,很有些京城没有见过的手法。” “好!”裴炎拿起一块板栗饼,尝了一口,的确很有味道:“不错。” “叔父回去的时候,让人捎上一些。”李绚笑笑,端坐在软榻上,平静默然。 裴炎目光扫过李绚,微微点头,就这份沉静,也怪不得李绚能够在昌州立下那么大的功劳。 略微沉吟,裴炎终于开口道:“若是叔父记得不错的话,今日作檄吐蕃文的杜审言,就是贤侄推荐给太子的吧?” “这倒是的。”李绚点头,说道:“不过这檄文,却是年初的时候,让杨炯写的,杨炯推辞给了杜审言,其他贺知章,卢照邻,宋之问等人亦有参与。 也是因此,陛下才让杨炯和宋之问做了崇文馆学士,而负责最多的杜审言做了弘文馆学士。” 听到李绚仔细的将来龙去脉说的清楚,裴炎轻轻点头,然后又开口问道:“此番回京,贤侄编《切韵》,写《汉论》,作《游子吟》,领《檄吐蕃文》,似乎刻意要在文坛耕耘,而吐蕃之事,贤侄似乎有交托之意,为何?” 李绚伸到一半的手轻轻停顿,然后平静的回道:“职替轮转,本就正常,等到小侄拿下逻些,略微耕耘几年,想来朝中就应该会有人将小侄调回了,而且小侄家中还有高堂老母,娇妻美妾,幼子爱女,还是早些回长安来的好。” 李绚的母妃欧阳氏已经将近六旬,家里还有一妻三妾,四儿一女。 李绚身为边州都督,如今成婚,母妃欧阳氏可以离开京城,但妻子刘瑾瑜必须守在长安。 刘瑾瑜在,那么李志昭,李志明,李锦霞就都必须留在她身边。 另外,李志有和李志常的年纪也都还小,都必须留在京中。 这还是这几年,过上几年孩子们就要进学,更是一大堆的事情。 作为父亲,守在儿子身边,也是应该的。 李绚这番话说出来,一般人已经无法再开口。 裴炎深深的看向李绚,轻声说道:“贤侄就那么笃定一定会回昌州,或许被调任他州亦是可有之事。” 李绚笑道:“以小侄和太子的关系,想来在京中做上几年闲职,应该是可以的,而且陛下那里,应该也是愿意的。” “那吐蕃局势呢?”裴炎冷不丁开口,盯着李绚问道:“吐蕃毕竟他境,贤侄即便是拿下吐蕃,但想要稳定吐蕃,没有个十几年时间也根本不可能,当年百济之事便是先例,难道要让吐蕃重走百济之路,过个几年,贤侄再回去平定吗?” 百济被大唐攻灭之后,仅仅数年,就在新罗人的支持下卷土重来。 要知道,那时,新罗可还是大唐盟友。 李绚诧异的看向裴炎,没想到他竟然能够想到这一层。 李绚轻吸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事不由人,可堪奈何。” “如何不由人?”裴炎反问,甚至有些不解的问道:“陛下天后都是圣明之人,朝中诸相亦多有才智,如何会看不透其中的凶险,便是太子,贤侄也说了,感情极深,吐蕃重要之地,如何放心会交给他人?” “他人?”李绚不由得闪过一丝冷笑,面色不屑的说道:“没有在逻些打下之前将小侄给替换掉,便已经是小侄的幸运了。” “贤侄是说,现在已经有人动了要将贤侄从吐蕃军前替换掉的心思……谁,谁这么大胆?”裴炎的神色顿时冷厉起来。 “谁知道呢。”李绚神色淡然,轻声说道:“叔父以为,陛下将王孝杰从吐蕃军前调回来,就真的只是在为草原做备吗?” 裴炎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李绚从去年八月调回长安以来,除了有担心他别有心思的原因以外,也是在防备草原之战发生变故。 一旦有事,李绚立刻就能率领朝中的左右卫前方应对。 如今,皇帝将王孝杰从前线调回,怕也是有这份心思。 “到底发生什么了?”裴炎目光微眯,他也是做过军中主帅的人,自然清楚阵前换将的大忌。 尤其他们的对手还是论钦陵。 “去年十一月,王孝杰收到了长安的一封书信,无头无尾,但劝王孝杰加紧攻势,最好能在年前多打下一两座关卡。”李绚看向裴炎,说道:“叔父应该知道,绚当初下令的,是稳扎稳打……” “一旦王孝杰能够有所成果,那么自然便是贤侄计策失败;而一旦王孝杰失手,那么便是贤侄前线统御出错。”裴炎面色凝重起来,好狠辣的一步棋啊! “好在此事王孝杰并没有擅自做主,而且让人快信送到了长安,到了小侄的手上,小侄赶紧去信,让前线务必稳妥。”稍微停顿,李绚苦笑着说道:“但此事,不知怎的,落到了陛下耳中,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裴炎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随即又很是难以理解的问道:“究竟是什么人,如此不顾大局?” 李绚抬头,反问:“叔父觉得,若是小侄从昌州被撤离,那么谁是接替小侄的最佳人选呢?” 裴炎一愣,随即低头思索了起来。 一时间,无数道人影出现在了裴炎的脑海中,但很快又被一一否定。 即便是武承嗣,同时在出现的瞬间就被否定。 这一点上,裴炎相信武后,大局的事情,武后不会出问题的。 裴炎最后还是摇头看向李绚,难以相信的说道:“叔父想不到是谁?” 李绚轻轻笑笑,说道:“那是因为叔父只看了现在,叔父想想,一旦天下有变,谁会是接替小侄的最佳人选?” 裴炎眉头一挑,神色低沉了下来。 一旦天下有变,皇帝故去,那么自然是太子上位。 太子上位,谁会对李绚下手,谁有动机对李绚下手,谁有能力对李绚下手? 一道身影出现在裴炎的脑海中,随即一群人影出现在裴炎的脑海中。 韦家,韦家。 城南韦杜,去天尺五。 这句话,说的,不仅是韦杜的豪富,还有韦杜的贪婪。 吐蕃,那不仅是大唐的敌人,同样是一个充满了无比富饶财富的国度。 如果是李绚入主吐蕃,自然少不了自己捞点,但同样的,也就会有大量的财富被送到长安,送进宫里和国库。 其他不说,李绚在对皇帝和朝廷忠诚上,这一点毫无怀疑。 但若是换一个人,就不一样了。 起码韦家,没有这样的气度。 他们如果真要是到了吐蕃,恐怕整个吐蕃都得被他们搬空。 尤其到了那个时候,韦氏已经是皇后了。 李绚即便是朝中大将,边州都督,恐怕也难以抵挡皇后家族的觊觎,尤其他还是宗室郡王,更是给了别人动手的口实。 至于说李绚被调回之后,吐蕃可能会发生的动乱。 呵,谁会在意呢。 韦家反正不在意,大不了到时候再将李绚调回去就是了,反正这些年,他们该捞的,也全捞到手了。 至于说以后,若是李绚再将吐蕃治理过来,他们再收割一茬便是。 …… “他们在试探。”裴炎轻叹一声,说道:“他们在试探王孝杰会不会听话,若是听话,那么自然就在此时开始布局。” 李绚轻轻的摩挲着茶杯,淡然的说道:“天下如此,谁能有什么办法。小侄被人剥夺了逻些道总管之职,那么要个国子祭酒,总不过分吧?” 李绚抬头,目光闪烁着漠然。 “缓上几年吧。”裴炎收拾心思,目光郑重的看向李绚,说道:“若是有办法让贤侄在吐蕃多缓上几年,如何?” 李绚微微一愣,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有办法吗?” “自然也是有的。”裴炎笑了。 没有人会不愿意自己更长时间的执掌大权,李绚也是一样,他有自己的小心思不假,但他任吐蕃总管,与国有利。 “如何做?”李绚深深的看着裴炎,神色谨慎起来。 “一切都在于制衡,若是左相……”裴炎的脸色玩味起来。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 绚哪有那么多的算计 坐在裴炎对面,李绚一只手按在茶杯上,轻轻摩挲,心中的疑惑已然升起。 裴炎想做尚书左仆射,这不奇怪,谁都想做大唐左相,但这并不容易。 更别说想要在短期,或者说五到十年内就做到尚书左仆射,就更不容易了。 还有个问题,他为什么这么急? “叔父。”李绚抬头,看向裴炎,轻声说道:“陛下春秋鼎盛,或许一切都是小侄的杞人忧天。” “真的吗,若真是如此,贤侄又何必如此早的做准备?”裴炎目光深深的看向李绚。 皇帝的身体状况,才是李绚如今一切动作的基础。 而从李绚如今的布局来看,攻下唐古拉山最多一年,拿下逻些再一年,之后又要平定四方,算个两年。 这里面韦家动手最晚,是在四年之后。 最早,甚至就在两年之后。 如今这天下之间,除了那些日日帮助皇帝诊脉的御医以外,对皇帝身体情况最了解的,也就是李绚了。 这一点裴炎看的清楚。 所以皇帝…… 想到这里,裴炎不由得低下了头。 “很多事情不过是提前布子而已,没有人能永远算对。”李绚轻轻开口,道:“或许小侄能在吐蕃找到什么更好的良药,让陛下更加多的益寿延年,甚至春秋万世,也未可知。” “或许吧,但这并不影响你我之间,不是吗?”裴炎目光微冷,他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 对于裴炎自己而言,他即便是这一次和裴行俭争斗获胜,但最多不过侍中罢了,中书令和尚书左仆射根本没他的份。 以后就算是想要越过中书令到尚书左仆射,也得十年以上,这就需要别的手段。 对于李绚来讲,如果裴炎能坐到尚书左仆射的位置,的确能帮到他很多。 但同样的,裴炎这个尚书左仆射,也会随时成为李绚最大的敌人。 李绚微一闭眼,然后开口说道:“叔父的事情,小侄已经和太子提过,如今只是太子未有处政之机,所以难以接触,但用不了多久,相信太子便有机会监国理政,到时叔父自去便可,相信以叔父之能,获得太子信任并不难,尤其是眼下。” 眼下,裴炎还只是刑部尚书,不是宰相。 一旦成为宰相,立刻就有了在棋盘上下棋的资格,那么时候,就连太子,在他们面前也未必有多少分量。 就比如刘审礼。 当年刘审礼一样和东宫走的很近,但在他以军功封相之后,就逐步拉开了和东宫的距离。 甚至到最后,就连李贤被废,刘审礼都没有多说过多少话。 这除了李贤被废是咎由自取以外,刘审礼的位置不同,也是原因之一。 而刘审礼和李贤关系最紧密的时候,就是刘审礼做工部尚书,还没有上位宰相的时候。 恰恰如同裴炎现在,在做刑部尚书,还没有上位宰相的时候。 这个时候的他,和李显将会是最亲密的时候。 稍微停顿,李绚低眉说道:“更别说还有河南清田之事,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叔父多做什么,只需要查清楚真相,对太子便已经足够了。” 裴炎的心思顿时凛然起来,他差点忘了,眼前的李绚,也不是一般的人物。 河南道清理隐田的事情,是相王府的人和北门学士在做。 眼下虽然看起来平静,但不过是因为现在是冬天。 所有的一切,在田野之间一览无余,毫无遮掩。 但马上就是春天,农民要春种,田野之间到处都会是麦田,等到田地被遮掩起来的时候,再想做什么就难了。 北门学士都是人精,自然知道这个时候该缓一缓。 但聪明人不是只有他们。 河北道的那些豪族大户,不趁着这个时候,想尽办法将一切重新夺回来才怪。 到时候,北门学士退一尺,他们立刻就会进三寸,甚至更多,以至于北门学士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然后便是冲突爆发。 之后就是刑部介入。 裴炎需要做的,就是以刑部,将这里面的根本矛盾查清楚,然后再将北门学士的处理失当,通报皇帝。 仅此而已。 让皇帝失望,便已经足够了。 这就是李绚的手段,这一手,再加上其他手段,足够太子的地位稳上好几年。 裴炎在这段时间,也有机会能够得到李显的信任。 再记上李绚之前的推荐,这看起来的确足够了。 “不,不够。”裴炎平静的摇头,目光盯着李绚,轻声说道:“这太长了。” 李绚低头,最后抬头,说道:“小侄无能为力。” 两人面对面,相互之间眼神对撞,气氛紧张凝重的同时,也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谨慎。 …… 终于,裴炎微微靠后,开口说道:“听说贤侄已经找了周国公,请他在太子迎娶太子嫔的婚事上,作为主傧?” 李绚目光肃然,轻轻点头,说道:“有这事。” “贤侄算计高明,周国公那一天如果真的去了的话,那么他一定会得罪太子妃,而且听说在之前的一些事情上,周国公就已经惹恼了太子妃,如此一来,两家怕是要彻底交恶了。”裴炎有些欣赏的看向李绚。 李绚笑了,淡淡的说道:“叔父弄错了,小侄找周国公,便是为了弥补东宫和周国公之间的裂痕,绚哪有那么多的算计。” 裴炎笑了,摇摇头说道:“这层算计,或许周国公看不透,但是天后呢,天后一定能看透,到时候,周国公随便找个理由去不了……比如自己在外面冻一夜,或者自己洗个凉水澡什么的。” 看着裴炎似笑非笑的眼神,李绚淡淡含笑道:“如此,其实也是不差的。” 裴炎一愣,随即立刻恍然,说道:“贤侄高明,周国公如果真的不去,那么恐怕朝野上下就都要对他有想法了。” 稍微停顿,裴炎跟着摇头,说道:“此法虽然高明,但贤侄忘了,周国公在朝中,本就没什么好名声,更别说贤侄还要找他去修《汉书》,他和东宫的关系无论如何也缓和不了。” “叔父的意思?”李绚有些不解的看着裴炎,说道:“叔父若是要去,只需当天在,便能够代替的了周国公,何须……” “如果提前传出下官要去的消息,两人齐迎,那么周国公想必无论如何也不会不到吧。”稍微停顿,裴炎冷笑道:“下官也想看看周国公和韦氏相斗的戏码。” “但叔父也搅了进去,英王嫔和英王妃之间,叔父选择支持……”李绚稍微停顿,看向裴炎说道:“叔父不在乎韦氏吗?” “韦氏奈何不了下官的。”裴炎看向李绚,有些怜悯的摇头:“不像贤侄是宗室,下官出身裴氏,一旦做了宰相,也不是韦氏想动就能动的,相反的,也正是因此,或许陛下和天后……” 裴炎话头停了下来,但李绚已经完全明白了。 裴炎还是将宝压在了皇帝和武后身上。 李显现在是太子,将来是皇帝,开枝散叶,延续宗脉,本就是他的责任。 想来皇帝和武后也想看到李显的后宫能够多些人。 在高氏和韦氏之间平衡,裴炎便有了能够平衡阴阳的力量。 裴炎上台,起码暂时来讲,对李绚是有好处的,因为…… “此事便如此吧。”李绚果断的答应了下来,随即,他又开口道:“另外还有一事。” “贤侄请讲。”裴炎平静的点点头。 李绚沉吟着小心开口,说道:“如果说,韦氏和宗室可能会有矛盾,那周国公和世叔之间,怕是日后……” “所以才要他和韦氏斗一斗。”裴炎的眼神闪过一丝冷冽。 李绚的最大敌人是韦氏,而裴炎的最大敌人,便是武承嗣。 一旦裴炎为相,那么之后武承嗣就会成为他的麻烦。 因为无论如何,武后都在推动武承嗣为相。 一旦裴炎成为政事堂之首,那么想要进入政事堂的武承嗣就会非常的麻烦。 因为他会成为武后在政事堂真正的代言人。 李显的性格如何,大家都清楚,到了那个时候,政事堂首相就会成为大唐实际的权利掌控者,但武承嗣一旦进入政事堂,这个位置的作用,立刻就会被极大的削弱。 裴炎的权利就会被极大的削弱。 裴炎真正的敌人不是韦氏,也不是无法进入政事堂的李绚,而是武承嗣。 “只是希望他们别斗得太厉害就好。”李绚抬头,看向裴炎,沉吟着说道:“今日之后,崔氏在朝中有一位宰相,一位户部尚书,还是亲兄弟;薛氏有一位宰相,而且很可能还会有一位驸马;韦氏有太子妃便已经足够;薛氏……” “贤侄有话请直说。”裴炎坐直身体,目光肃然的看向李绚。 “叔翁用不了几年就要退下来,闻喜县公怕也要避开几年,这段时间,叔父最好还是在裴氏当中找后辈培养一下,相互呼应才好做事。”李绚轻轻的提点了一下。 “多谢贤侄提醒。”裴炎笑了,看着李绚摇摇头,说道:“有件事情贤侄可能知晓,侍中刘审礼娶的是下官的堂妹,但有件事情,王爷可能不知,朝中很多人也可能不知,户部侍郎王德真,那是下官的舅舅,亲舅舅。” “啊!”李绚直接愣了。 …… “吱呀”一声,院门关闭。 李绚站在院中,忍不住的轻叹一声。 裴炎做的好保密了。 李绚竟然从来不知道,户部侍郎王德真是裴炎的亲舅舅,好手段啊。 李绚低头,随即,他就笑了。 裴炎要做的是左相,但无论如何,这都需要时间。 可是武后会给他这个时间吗!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 贺知章的状元之位 黑驾马车晃晃悠悠的朝着开化坊而去。 李绚坐在马车里,闭目凝思。 如今在朝中,崔知温,薛元超,已经为相;裴炎,王德真,崔知悌,也是虎视眈眈。 这些人的位置变化,会对以后的朝局造成怎样的影响呢? 突然,面前的车帘被掀起,李绚在瞬间握紧了长剑。 下一刻,一道人影已经直接冲了进来。 李绚手里长剑瞬间放下,闪电般的伸手抓住眼前女子狠狠砸向他胸口的芊芊玉手,然后直接将人拽进了怀里。 杜柳气冲冲的看着李绚,瞪着他的眼睛说道:“我要咬死……” 李绚手臂一伸,已经将杜柳紧紧的搂在怀里,让她的下颚直接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然后才有些恼怒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说话,不然小心我打你屁股。” 最后两个字李绚咬的很紧,杜柳的脸色顿时为之一红。 随即,她就趴在李绚怀里不说话,渐渐的,竟然低声啜泣起来。 “说话,不要这幅样子。”李绚有些恼火,这是做什么。 “是阿耶的事情。”杜柳咬着牙,抽泣的说道:“如果当时让他去了洛州做司马,现在说不定,他已经……” “已经怎样,做洛州长史吗?”李绚一时间感到有些好笑,不客气的说道:“洛州长史是从三品的官位,哪里轮到着你阿耶一个五品长史。” “但我阿耶如果早做了洛州司马,有家里支持,说不定现在已经掌握局面了,就算不是长史,也不差。”杜柳依旧趴在李绚的肩膀上,想要狠狠咬他一口,但却始终咬不着。 李绚目光一眯,轻声说道:“你阿耶如果最初要做洛州司马,那么光凭本王的力量是不够的,他需要向上投递投名状,如此,他才有机会做洛州司马。” “什么投名状?”杜柳已经有些回过神来。 她阿耶得罪的,可是向来记仇的武后,想安稳的做洛州司马哪那么容易。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杜柳听到她父亲调任冀州都督府司马,冀州刺史府长史的时候,会那么开心的原因。 但是现在,相比于洛州司马,冀州都督府司马就又不算什么了。 她只是一时间感觉到自己父亲错失了一个最好的机会,但却差点忘了,这里面所隐含的巨大的风险。 “当然是本王,伱忘了吗,在你找过来之前,本王可是要对你父亲下手的,所以你父亲只需要和本王彻底闹翻,那么他就能做洛州司马,当然,最后的结局会比冀州司马更惨。”李绚终于将杜柳从肩上抬起。 看着她精致的面容,李绚纤长的手指伸上去,细细的抚摸她的脸颊。 此刻杜柳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害怕。 不管是杜必兴和李绚的交手,还是说做了洛州司马之后,被武后直直的盯着,都令杜柳感到异常的不安。 李绚托住她白皙的下颚,轻声说道:“当初是狄仁杰回来的突然,皇帝对河北之事处置的也太快,你父亲的任命下的也很快,所以诸事根本来不及展开,不然,你父亲如果真的做了洛州长史,你恐怕就得离开长安了……” 杜柳猛地抬头,死死的盯着李绚:“所以你要我在初九跟你去昌州,你们……你和我阿耶……” “嘘!”李绚的手指按在了杜柳有些发白的唇上,轻声说道:“这些话,烂在肚子里就足够了,你一旦说出,本王或许没事,但你的九族……” 杜柳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她脑海中已经彻底的混沌了起来。 “那么表兄。”杜柳再度抬起头,就这么盯着李绚的眼睛。 “你父亲目光敏锐,自知不能够被他牵连。”李绚再度将杜柳搂进怀里,然后轻声说道:“你应该明白你父亲是为了什么,他这一辈子已经这样了,你呢,你的孩子呢。杜柳,黄子柳,真的天后的眼睛是瞎的吗?” “如果我们不回来,是不是什么事情都不会有?”杜柳靠在李绚怀里,说完,忍不住的再度哭泣了起来。 “你们能不回来吗,你们忘了,是谁将你们叫回来的。”李绚脸上带出一丝冷笑,不屑的说道:“他们难道不知道你们身份敏感吗,但是,他们没有可用的人,所以只能够用你们,只有用完你们之后的结局,谁管?” 杜家的人,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 宰相杜正伦,出身恒水杜氏,与京兆杜氏同出一祖,但支系较远,他曾请求与京兆杜氏连宗,没想到竟被拒绝。 于是怀恨在心,拜相之后,以疏通水道为名,开凿杜氏聚集处杜固。 杜固被凿开之后,川流如血,十日方止,从此南杜一蹶不振。 好在北杜居于杜曲,如此才避免了风水同样被破坏的惨烈下场。 杜正伦,秦王府文学馆学士,后因牵涉李承乾谋反案被流放。 皇帝显庆年间被召回,拜相,初授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后升任中书令。 显庆三年,因与李义府不和,被诬告结党,贬死横州。 时人常言,这便是破坏杜家风水的反噬。 杜正伦固然心胸狭窄,但京兆杜氏豪门望族,看不见天下同支,亦非善人。 杜必兴和杜柳此番回京,本就已经落入武后眼中。 事成与否,武后都会有手脚落在他们身上。 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 这才有了后面之事。 一旦出事,以杜家人的性情,根本不会去管,也根本不敢去管。 杜必兴只能够自己挣扎求生。 …… 哭了许久,杜柳终于从李绚身上爬起来,脸色有些发红的说道:“我该回去了。” “正月初九离京,回去之后将所有该收拾好的东西全部都收拾好,这一次离开长安之后,你恐怕很久都难以再回来了。”李绚躺靠在车厢里,面色感慨。 杜柳微微停顿,随后点头拱手,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这里,李绚突然开口:“等一下。” 杜柳诧异的回头,就见李绚沉吟的开口:“还记得你那个今年要去江南进货,然后去河北售卖的族兄吗?” “记得。”杜柳小心的看着李绚,问道:“王上还有什么吩咐吗?” 李绚点点头,说道:“若是本王所记不错,杜家应该有赌档,每年到了二三月份,朝廷科举,赌档之中亦会有关于考生名次的赌彩?” “是的。”杜柳谨慎的看着李绚,说道:“不过现在虽然已经有些动作,但还早,科考二月初七才开始。” 李绚轻轻点头,现在这个时候,考生的底细还没有被完全摸清楚,就是赌坊也不会有太大的动作,不过是挂上几个名字虚应故事而已。 李绚从马车之下,取出一张纸条递过去,然后说道:“让杜家负责赌坊的人,看到这份名单。” 杜柳下意识的接过,然后就见上面写着:状元,薛绍;榜眼,崔璩;探花,卢垣…… 一共十几个名字出现在纸条上,都是出身高门的子弟,也都占据了这份预估的科举名单的前面十几名。 看着这份名单,杜柳忍不住一股寒意袭身。 在这份名单上,这一届科举的前十几名,全部都属于高门大阀的子弟。 但这怎么可能。 皇帝怎么可能会让高门大阀,直接垄断朝廷一半的科举名额。 如果是这样,那么中等世家,官宦门第,还有寒门子弟,他们呢。 每一个等级都要将一半的名额让给高门大阀。 而且全部都是最前面的。 若是这样,皇帝弄科举还有什么意思,干脆让高门大阀自己玩好了。 以当年皇帝和天后的手段,断然不会让这的种事情发生的。 所以,这份名单也绝对不是真的。 但是,它却有极强的迷惑性。 很多人看一眼,就会相信这份名单的真实性,这又是在赌档…… 一旦事情闹的过大,甚至最后闹到皇帝的耳朵里面,那么赌档自然要倒霉,这份名单上的所有人同样要倒霉。 当然并不是说皇帝因此而怪罪他们,只是因为有这份名单在先,皇帝在最后安排科考成绩的时候,会很自然的从心里排斥这份名单相关的人员次序。 那么李绚自然就可以将他想要推荐的人,推荐到位。 以损失世家子弟的利益,来让自己的人拿到状元之位,这就是李绚的算盘。 或许更准确的讲,这就是皇帝的心思。 “世家之事,陛下在朝会上已经有所赏赐,那么自然就不需要在科考上让步。”李绚稍微停顿,然后轻声说道:“有了这份名单,有心人自然按捺不住,就比如你的那位族兄杜鹏举,看着吧,很多事情他都会闹出来的。” 杜柳低头,再度看了一眼纸条上的名单,他族兄杜鹏举的名字,赫然在最后一位。 “本王答应过,要让贺知章成为状元,自然要做些什么,这样陛下看到机会,才会给予赏赐。”李绚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轻声说道:“还有毕构,他是公主的人,公主说让他做秘书省教书郎,自然要帮他一把。” “他是公主的人,王上为何要帮他?”杜柳下意识好奇的问道。 “就是因为他是公主的人啊!”李绚轻轻笑了,刮了一下杜柳白皙挺翘的鼻子,然后才轻声说道:“公主的人,在特定的时候,才好做事。” 李绚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只有太平公主的人,在某个特殊的时候,才不会受到打击。 也只有那个时候,这样一个人,才会在最关键的时候,起到最令人意想不到的关键作用。 这才是李绚真正算计。 抬起头,李绚再度将杜柳拥进怀中,低声说道:“至于你,先跟本王去昌州,委屈你几年,等到几年之后,你父亲安稳致仕,本王才光明正大的将你纳入府中。” “嗯!”杜柳缩在李绚怀里,轻轻的点头,她现在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 甚至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多余的选择。 …… 看着杜柳从车外闪下,马车继续缓缓前进,李绚这才低声吩咐道:“走吧,回府吧,明日还要去相府。” 正月初二,回娘家。 明日要陪刘瑾瑜和刘舒璧,一起回乐城县公府。 今日朝上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李绚需要找刘仁轨好好的请教。 尤其是王德真的事情。 他竟然是裴炎的舅舅,真有意思。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 刘仁轨要致仕 乐城县公府,后院书房。 刘仁轨靠坐在软榻上,微微眯着眼睛。 刘瑾瑜在身后帮他捏着肩膀,李绚在前方沏好一杯热茶,刘仁轨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王德真和裴炎的这层关系,知晓的人的确不多。”刘仁轨轻叹一声,说道:“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虽然出身京兆王氏,但他的祖父王约和太原王氏王通走的极近,后来王氏事发,王德真受到连累,从太子舍人,转任兵部员外郎,后来苦熬了几年,才做到了吏部郎中的位置,裴氏和王家也在那个时候断了往来。” 李绚和刘瑾瑜相互对视一眼,眼神诧异。 刘仁轨平静的看向李绚,继续说道:“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裴炎之母病故,裴父另娶,两家彻底断了关系,但裴炎终究是王德真的嫡亲外甥,这一点是做不了假的。” “另外还有彭城郡公之妻。”李绚目光带着担忧。 “不过是堂妹罢了。”刘仁轨不在意的摆摆手,说道:“若是细说,我家和他家甚至能追溯到一个先祖身上,没有意义。” 刘仁轨出身尉氏刘氏,尉氏刘氏的先祖是汉光武帝刘秀,刘秀是汉高祖刘邦的九世孙。 刘审礼出身彭城刘氏,彭城刘氏的先祖就是汉高祖刘邦。 两人血脉稀薄,立场各异,早没人将两家看成是一家人。 更别说,两人背后各有根底,相互冲突也是常有之事。 “王德真出身京兆王氏,虽然京兆王氏和太原王氏血脉偏远,但终究往来密切,后来之所以能够再度复起,一来是他文事稠密,又和欧阳通、岑长倩等人相交,二来也是因为他是高祖皇帝挽郎出仕,做了多年的殿中监,已经是陛下亲信,故而才有昨日之事。”刘仁轨三言两语,讲通了王德真的事情。 王德真说到底和王方鳞、王方翼兄弟不同,他和王皇后的关系要远的多。 而且他本身也不是依靠王氏起家的,他依靠的是他的叔父,姑左武卫大将军,平原郡公王长谐,从高祖皇帝挽郎出仕。 这一点在皇帝那里很加分,再加上多年卫尉寺卿和殿中监的考验,足够更进一步。 “此番,你一旦打破唐古拉山,面临的就是整个吐蕃。”刘仁轨认真的看向李绚,说道:“王德真除了要帮你运送粮草以外,同样的,一旦打破吐蕃,大军从吐蕃获得的大部财货,都要运回长安。” “原来他是去盯着夫君的。”刘瑾瑜顿时彻底明白了过来。 “这倒是无妨。”李绚不在意的摆摆手,说道:“珠宝玉器随便搬,只是金银和粮草得留下,奖励士卒补充军械粮草就好,毕竟日后吐蕃还要依靠这些士卒镇守。” 刘仁轨平静的点头,说道:“这些都是可以商量的,毕竟朝中缺的也不是粮食,而是财货,珍宝玉器也比金银要好运一些,回来之后,便能很快换做粮草,运往草原。” 李绚微微一愣,随即问道:“岳翁觉得草原之战没那么容易结束?” “草原各部野心已起,没那么容易压制下去,就算平定了眼下的战事,日后也还会不停的有新的危机诞生,北疆松懈不了。”刘仁轨抬眼,冷笑着看着李绚:“这一点,你南昌王又不是看不出来。” 李绚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刘仁轨摆手,说道:“此事倒也罢了,另外还有一件事,伱要注意,王德真一旦吐蕃事了,回到朝中,那么他很有可能会直接拜相。” 李绚一愣,随即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不做户部尚书了?” “不了,他的军功足够了。”刘仁轨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说道:“本来陛下这一次就是要他做户部尚书的,但因为事发突然,所以就改成了洛州长史崔知悌。” “所以,原本王德真做两年户部尚书之后,是要直接入政事堂的。”李绚顿时明白了过来。 “做两年逻些道副总管,借你的军功,做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刘仁轨轻叹一声,说道:“如此,才算平衡朝局。” “是啊,如今朝中宰相,高门大阀的太多了。”李绚赞同的点头。 如今在政事堂中,薛元超,李敬玄,崔知温,河东薛氏,博陵崔氏,还有赵郡李氏,三个宰相,太多了。 “如今政事堂中有八位宰相,老夫,郝处俊,李义琰,三人都是进士出身,刘审礼,赵仁本,出于中等世族,薛元超,李敬玄,崔知温,出身高门大阀。相比于以往,张文瓘和戴至德在的时候,他们的人多了很多。” 刘仁轨抬头看向李绚,说道:“更别说后面,还有裴炎,裴行俭等着入政事堂,如果没有王德真平衡,朝局会失控的。” 李绚轻轻点头,随后又问道:“如果裴炎和王德真入阁,谁退?” 有人进,自然就有人出。 尚书左右仆射,两位中书令,两位侍中,一位同门下中书三品的中书侍郎,一位同中书门下三品的黄门侍郎。 裴炎和王德真入政事堂,谁退? “郝相和赵相。”刘仁轨平静的吐出了郝处俊和赵仁本的名字。 “裴炎拜相,要么直接接任赵相的侍中,要么郝相致仕,赵相转任尚书右仆射。”李绚弄清楚了这其中的规律。 刘仁轨点点头,说道:“朝局再度失衡,所以王德真入政事堂是必然的事情,王德真之后,你们觉得会是谁?” 李绚抬头看向刘瑾瑜,正在帮刘仁轨捏肩的刘瑾瑜手一停,然后低声说道:“武承嗣?” 刘仁轨转头看向李绚,说道:“你拦了武承嗣那么多年,这一次他有机会吗?” 李绚眉眼一垂,随即摇摇头,说道:“他的功劳还不够,他首先还得是先做尚书,一切都得在裴炎入相之后,刑部尚书的位置空出来再说。” “为何一定要是刑部呢,兵部的裴行俭也待不住,吏部的窦玄德年纪也不轻了,还有礼部的刘伯英,这其中出上两个,就能腾挪出很多来。”刘仁轨直直的盯着李绚。 这些年,李绚明里暗里做了很少手脚在拦武承嗣成为六部尚书。 这些手段,刘仁轨是政事堂当中看的最清楚的,而且,他还做了很多手段帮李绚遮掩和清理隐患。 谁让李绚是他的孙婿呢。 “挡是肯定挡不住了,但武承嗣能够去的,只有礼部。”李绚无奈的摇摇头。 他已经挡了武承嗣很多年,手法巧妙到武后都没法发现他的手段。 但如果再拦下去,恐怕就真的要暴露他的存在了。 甚至到最后,他早先做的那些事情,也全部都会被翻出来。 刘仁轨点点头,然后说道:“所以你就让他去给太子迎娶太子嫔做主傧,试图挑起他和韦家的斗争。” “本来这就是缓和周国公和太子关系的一种手段,如果周国公不想惹韦家,孙婿还找了裴尚书……” “你在压制韦家。”刘仁轨一眼就看穿了李绚的想法,问道:“你就那么害怕他们成为下一个武家吗?” 李绚沉默了下来,然后微微摇头,道:“韦家不可怕,可怕的是太子要用韦家,陛下可没有要用武家的打算。” 外戚,从来就都是皇帝手上最趁手的武器,同样,也是伤害皇帝最疼的一把武器。 何进就是先例。 李绚可是记得李显是怎么被废的。 “你做的那些事情,很多人都看得到,很多人都看的穿,但没有一个人阻止,就是因为很多人,其实都在这么想。”刘仁轨轻叹一声,说道:“政事堂已经太挤了,已经容不下一个韦氏,武承嗣同样也容不下。” 李绚诧异的看向刘仁轨。 刘仁轨摇头,说道:“若是王德真之后,下一任,很有可能上台的宰相,最后可能的,是欧阳通。” “嗯?”李绚猛然抬头,满眼难以置信之色,舅父要做宰相? 刘仁轨神色复杂的看着李绚,然后轻声说道:“有人进,自然有人退,到了那个时候,该退的,就是老夫了。” “噼里叭啦”的声音响起,刘瑾瑜一个失手,直接打倒了一旁的茶杯。 李绚的脸上顿时流露出一丝惊恐。 甚至就连之前刚刚升起的那一丝喜悦,都还没有散去。 舅父欧阳通做宰相,最多做个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政事堂垫底的存在,如何比得了刘仁轨这大唐左仆射,政事堂之首的左相。 刘仁轨平静的摇头,说道:“这不关你们的事情,老夫年纪也大了,也该到了退的时候。” 说到这里,刘仁轨坦然一笑,说道:“我们这一辈人,戴相,张相,郝相,赵相,相继都要退下去,老夫留在最后,已经是很满意了。至于你……” 李绚抬头,就看见刘仁轨看着他,笑着说道:“你这些年做的那么多事,不都是在为这一天的到来做准备嘛!” 后面刚刚收拾好茶杯的刘瑾瑜顿时满脸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 李绚摇摇头,脸色依旧不好看的拱手:“孙婿做那些事情,不过是和每一位可能为相的宰相打好关系。” “李敬玄在鄯州的时候,被你派人救了一命;刘审礼在西北道时,你是他得力的下属;薛元超和你有东宫之谊;裴炎,你们昨日还在一起算计;李义琰算是半个宗室;崔知温和你有崔家的关系;欧阳通是你舅父;王德真是欧阳通的好友,更别说还有岑长倩,魏玄同等人。” 刘仁轨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沉声说道:“一代新人换旧人,贤婿,你已经做好了准备。” 李绚摇头,很直接的说道:“岳翁此言差矣,即便是舅父,做事也很有规矩,至于其他人,也会因为各种之事而有自己主张,像岳翁这样,处处为孙婿考量的,没有了。” “你一心为国,文章武功俱都具,对陛下忠心,对太子,相王,太平公主都照顾有佳,难道你就真的害怕别人会在你平定吐蕃之后,将你从吐蕃调回来,做什么劳什子的国子祭酒?”刘仁轨一时间感到有些好笑。 李绚最近一段时间颇有些文坛耕耘的意思,摆出了一副皇帝让他去哪儿他就去哪儿的架势。 但实际上,谁都看的清楚,他不过是在装可怜罢了。 他才不想离开前线回长安。 刘仁轨对这一点看的很透。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秘密名单,守卫宫门的金吾卫 站在堂中,李绚对着刘仁轨沉沉躬身,然后才起身开口道:“岳翁,孙婿真正想的,从来就不是做什么边州都督,若是能够帮助太子稳定天下,便已经是孙婿的最大期盼。” 刘仁轨一愣,随即沉默了下来。 李显,李显。 太子李显这段时间虽然做的不错,但实际上都是在没有承压之下的假象。 一旦遇事,他会是怎样的动作,很多人实际上都不看好。 李显距离一个真正合格的帝王,差点不是一丁半点。 李绚对于这一点,明显没有信心。 刘仁轨轻缓摇头,说道:“太子之事,自然有陛下考虑,陛下若是想要用你,那么陛下自然会做出安排,况且你在吐蕃镇守,这样即便是朝中出了乱子,也能有拨乱反正的机会。” “孙婿自然一切听陛下安排。”李绚看向刘仁轨,转口问道:“那家中呢,岳翁退下去了,家中如何?” 刘家呢? 刘仁轨才是刘家的顶梁柱。 如今的刘家,除了刘元神是从五品上的秘书丞以外,只有刘元郎是正六品上的户部员外郎,刘元气,六元清,甚至都只是七品以外的官员。 这样如何能够支撑的起整个刘家。 “老夫比不得张相,他退了,一个儿子做殿中监,一个儿子做卫尉寺少卿,还有两个儿子做刺史,但等到老夫请命致仕的时候,老大应该能够做到正五品上的位置,老夫再豁出面子求一求,做个九寺少卿还是可以的。至于老四……” 刘仁轨抬头看向刘瑾瑜,拍了拍她的手问道:“你家夫君应该不会不管伱阿耶吧。” “阿翁放心,阿耶这些年帮夫君在户部看着昌州的粮草,夫君不会没有安排的。”刘瑾瑜似笑非笑的看向李绚。 李绚顿时苦笑,随后认真的点点头。 刘仁轨收敛神色,看向李绚问道:“贤婿,若是老大外放做刺史,你觉得哪里最合适,哪里是对你最重要的地方?仔细想,认真说。” 李绚微微一愣,刘元神外放做刺史,这不应该是现在的事情,这起码应该是两年,甚至是李显登基以后的事情。 李显被废,李旦登基。 李绚轻轻点头,然后说道:“若有整个大唐,对孙婿最紧要的,无过潘州。潘州粮草可以不经昌州而抵达吐蕃,吐蕃的商货也可以不经昌州而运往蜀中,潘州是最重要的。” 李绚的神色异常严肃,潘州之重,对他而言,还要胜于昌州。 一旦他被从昌州调离,那么他就可以从潘州介入,直通蜀中,朝中想要再卡他的脖子,就没那么容易了。 “那么过几年,让老四去潘州做长史如何?”刘仁轨认真的看向李绚。 出乎意外,李绚缓缓的摇头,说道:“岳父未来的路不在潘州,潘州虽然重要,但陛下十有八九会让姚懿做刺史,孙婿还能稳的住,至于岳父,孙婿其实是想让他做万年令。” 彭王府,乐城县公府,就在万年县。 刘元朗如果做了万年县令,那么整个刘家在长安也就彻底的站稳了。 “这倒也是一种选择。”刘仁轨摇摇头,说道:“算了,一切都还早,老夫致仕也好,家中安排也罢,都要看你在吐蕃军前进展如何。” “是不是孙婿什么时候平定了吐蕃,岳翁就什么时候请求致仕?”李绚眼神小心的询问。 刘仁轨摇摇头,说道:“你不要胡思乱想,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大军在前,朝中军粮消耗每一日都多得可怕,如何允许你胡来,照实说,吐蕃前景到底如何?” 李绚神色认真下来,然后开口说道:“此中一切,都要看论钦陵打算如何在唐古拉山应对,如果论钦陵将吐蕃大军集结于唐古拉山,那么孙婿就在唐古拉山将这些人一举歼灭,若能如此,则可轻易抵近逻些。” “若是他不这么做呢,唐古拉山山道狭窄,即便是你有办法能够破开关卡,那么就算有所杀伤,也很快会被论钦陵察觉……那也是一个不好惹的人物,拉长粮道,然后聚而歼之,才是他的拿手好戏。”刘仁轨郑重的告诫李绚。 李绚缓缓点头,如今虽然是大唐占据上风,甚至一路打到了唐古拉山,但这并不意味着吐蕃就好惹。 稍不留神,被论钦陵算计,李绚的几万大军就有全军覆灭的危险。 “好了,你继续。”刘仁轨微微抬头。 “喏!”李绚拱手,然后开口说道:“按照孙婿的计划,今年盛夏时节,应该能够打到唐古拉山南侧最后一座关卡,破开这一座关卡,便是吐蕃大地,一番厮杀之后,秋末应该能够破关,那么剩下的,就是据关以守,消耗吐蕃人的力量,然后派小股骑兵,探查情报,甚至劫掠四方。” “明年呢?”刘仁轨身体坐直,然后微微前倾,目光直盯着李绚。 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明年,会有一路大军西进,阻拦西路援军,然后和象雄骑兵呼应,拿下吐蕃西北;一路大军进军东部,然后从东部杀入东南,直插吐蕃最富裕之地;最后一路,孙婿应该能在后年夏秋,抵达逻些。” “若是你能在后年能够攻破逻些,那么大唐就能够彻底的平稳几年,这很重要。”刘仁轨宰相的格局很高。 李绚点点头,对于吐蕃,他有自己一套策略。 别看他一冬天都待在长安,但是从长安发往唐古拉山的物资却是一刻都没有停歇过。 而且全部都是经过他自己精心挑选的。 无数的准备已经做好,就等着和论钦陵一战。 刘仁轨身体靠后,然后轻松的说道:“过两年,老夫致仕,就好好的歇一歇,怡儿弄孙。” “岳翁必定寿比南山,福如东海。”李绚认真的躬身。 刘仁轨摆摆手,开怀的说道:“人总有那么一天,做好一切准备,没有遗憾就好。” …… 李绚和刘仁轨缓步走进前堂,刘舒璧正在抱着李志明,和几个弟妹在玩闹。 抱着李志昭的刘元朗,看到两人,却没看到刘仁轨,下意识的问道:“阿耶呢!” “岳翁休息去了。”李绚低声说了一句,然后问道:“岳父在户部多时,对王侍郎了解如何?” “王德真。”刘元朗微微沉吟,说道:“我知道他做过兵部和吏部的员外郎,又做过吏部郎中,户部侍郎,对诸部事务都了解清楚,为人谨慎细致,对下属并不苛求,但如果犯了大错,他也是毫不容情的。” “原来如此。”李绚缓缓的点头,心中渐渐有数。 刘元朗诧异的看向李绚,说道:“贤婿若想了解王德真,直接找你舅父便是,他们相交十几年了。” 李绚笑着摇头,说道:“国之正事,何必私相授受……” “呕……”一阵干呕声突然从旁边传来。 李绚和刘元朗下意识的回头,就看到刘舒璧正捂着嘴干呕。 刘元朗随即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 李绚一脸惊喜,甚至还有些手足无措。 …… “嘶……轻点。”李绚按住刘瑾瑜掐在腰间的手,无奈的说道:“四娘一直就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妾身原本打算让四娘帮妾身看上一阵子二郎,现在好了,妾身反倒过来要伺候她。”刘瑾瑜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 李绚伸手将刘瑾瑜搂进怀里,然后才低声说道:“四娘的事情,如此便好,这样你们就都能安心的待在家里。” 刘瑾瑜安静了下来,听着李绚继续说道:“岳翁再有两年就要致仕了,为夫想的,是让岳父去做万年令,如今家中能够更安稳一些。” 刘瑾瑜诧异的抬头:“夫君在长安万年县中,多有布置,金吾卫千牛卫也多旧部,大理寺的何以求,御史台的狄仁杰,难道还担心有人会对家里动手吗?” “你不明白。”李绚微微摇头,说道:“真要动手的人,不是这样小喽喽,而是上面的人……岳翁一退,之前因为有他在政事堂,而没有其他心思的那些宰相,恐怕也会有所动作,而他们要动,自然不会轻易让别人看出来,用这些谁都能用的小喽喽,反而更容易出结果,一旦岳父做了万年令,起码为夫就不用担心家里了。” 刘瑾瑜沉默了下来,最后忍不住抬头问道:“夫君总是在担忧些什么,夫君在担忧什么呢!” 李绚微微一顿,随即轻叹一声。 刘瑾瑜说的没错,他的确表现出了一种极度的不安全感,即便是他现在是皇帝无比信任的宗室郡王,也依旧很不安全。 “还记得赵琪吗?”李绚开口,轻轻吐出一个名字。 刘瑾瑜的脸色瞬间就紧了起来,面色无比凝重。 “当年,她什么都不知道的就被召进了宫,等到再有她消息的时候,她已经……”李绚轻叹一声,说道:“所以,最要提防的就是这里,家里在宫中还有一两个眼线,但最多传传消息,遇到赵琪那种情况,暗中给些食物,多的做不了……” “不是还有阿舅吗?”刘瑾瑜看着李绚,低声安慰说道:“真要出了事情,阿翁也不会不管的。” “太子管不了,陛下一时未必能见到着,所以你不管去哪里,身上多备些糖,哪怕多熬一点时间也好,说不定,为夫已经从前线杀回……”李绚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刘瑾瑜捂住了嘴。 刘瑾瑜轻轻摇头,看着李绚说道:“事情断不至于如此,赵琪那件事,总归是天后失误,原本只是想罚一罚,未必能有什么心思的。” “李笔那里有一份名单。”李绚目光冰冷起来,看向上方,从极低的声音说道:“都是程处弼麾下看守宫门的金吾卫士卒的家庭状况,若是娘子进宫,三日不出,他就会去动这些人手。如果真有必要,他会用这些人将娘子救出来,不过到了那时……” “也就是该举家逃亡的时候了。”刘瑾瑜轻轻的伏倒在李绚胸前。 虽然她知道这份名单太过敏感,但这份名单的存在是很有必要的。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就是他们一家人最后的保命符。 哪怕一辈子也用不上,也一定要有。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提早两年做准备,已经有些晚了 豪华的天山公府,李绚坐在左侧上首。 一只手按在茶杯上,李绚满脸不解的看向上方的麹崇裕:“岳父想做昌州刺史?” 麹崇裕穿一身黑色星点圆领袍,面色沉肃,刚硬的脸上忍不住一声轻叹:“是啊,以前一直觉得贤婿担心吐谷浑是杞人忧天,但这一次突厥动乱,却有人曾看到有突厥人在伏俟城,好在此事没有被陛下知晓,不然……” 李绚神色肃然起来。 在大唐和突厥人在北边大战的时候,突厥人出现在伏俟城,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在小婿调离昌州之后,朝中恐怕很难让岳父做昌州刺史,与其盯着昌州,岳父何不考虑一下别的地方?”李绚小心的建议。 李绚调离昌州是必然之事,一旦他拿下逻些之后,逻些道总管府就会组建,李绚担任逻些道总管。 如此一来,昌州都督,昌州刺史,他都会卸任。 麹崇裕希望在李绚卸任之后,他来做这个昌州刺史,从而来稳定东西吐谷浑局势。 他毕竟是慕容氏的女婿,出身又是高昌王族,心中对吐谷浑还是抱有同情之心的。 “哪里?”麹崇裕有些没有听明白李绚的意思。 “河州。”李绚直接点在了昌州以东,洮州和昌州之间。 “河州?”麹崇裕略微沉吟,神色却越来越亮。 “河州位在昌州之下,小婿这些年来经营,昌州有一半的货物要经过河州转运到洮州,甚至长安。”稍微停顿,李绚认真说道:“如今,河州繁华或许不及兰州,但相比鄯州却是丝毫不差,而且还能为昌州后盾,关键时挟制咽喉。” 麹崇裕眼光一跳,低声问道:“贤婿这是担心朝中会有人使坏?” 李绚面色苦笑,看着麹崇裕说道:“岳父是离得太远,小婿是离的太近,不被信任和太过被信任都不是什么好事。” 麹崇裕缓缓的点头,他现在终于彻底明白李绚的担心了。 李绚是宗室,宗室便很容易牵扯到一些事情当中去。 昌州刺史之位,在李绚调离之后,朝中必定不会让一个和李绚关系太紧的接手,麹崇裕更是不可能。 相反的,如果他接手河州,反而能和李绚将昌州夹在中间。 通过另外一种方法,变相的控制昌州。 这就是手段所在了。 “那便按贤婿所说的做。”麹崇裕松了口气,然后微微苦笑道:“这里其实也有岳父的一点私心。” 李绚不在意的笑道:“小婿明白,即便是大军主将,未来的前途也依旧有限,反而是州郡刺史要好做一些。” 南衙不过十六卫,算上大将军,两位将军,总共也不过才四十八个职位。 而且大将军还不常置。 相反的,大唐有三百州,有三百个州刺史。 如此一来,只要武转文,不仅前路开阔,更是能够向上攀登。 如今在朝中,多的是从武将,身转的寺卿和尚书,甚至宰相。 麹崇裕这么想一点也不为过。 看到李绚真心不在意,麹崇裕哈哈的笑了起来,点点头,说道:“当初将豆儿嫁给贤婿,看来是作对了。” 看了眼外面的夜色,麹崇裕收敛神色,好奇的问道:“那么贤婿觉得,朝中会将昌州刺史的位置给何人?” “现在还猜不到,总要过两年再说,不过小婿也不想就这么放弃,也想推几个人争一争。”李绚神色坚定。 “谁?” “黑齿常之如何?”李绚身体前倾,认真的看向麹崇裕。 “黑齿常之?”麹崇裕一愣,他没有想到李绚会提到这个名字。 “黑齿常之,是左相在安东道的旧部,是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的族人,是彭城郡公刘审礼的旧部,也可是说是中书令李敬玄,甚至是太子的旧部,关键他是武将。” 李绚低声,用只有麹崇裕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若是逻些有事,黑齿常之立刻就杀到前线……如此,足够陛下放心了。” 麹崇裕的眉头紧紧皱起,他看着李绚,难以置信的打量道:“难道贤侄就没有任何私心?” “有啊,怎么没有。”李绚笑了,然后抬头看向皇宫方向,难以抑制有些激动的说道:“若是天子真的能够万寿无疆,甚至寿与天齐,小婿便是一无所有也心甘情愿,可一旦天子……太子,绚就需要让太子确保,吐蕃没有问题,至于黑齿常之,绚相信他对大唐的忠诚。” 麹崇裕目光微微低沉,然后沉吟道:“黑齿常之的确是一招妙棋,在吐蕃和陇右建立起一道稳固的屏障,让朝中对吐蕃彻底的放心,不会轻易有什么怀疑的心思……唯独需要小心的是,有人会说黑齿常之是贤婿的旧部,一旦有事……” “一旦黑齿常之做了昌州都督,那么万一将来小婿离开吐蕃,不管何人继任,如果有事,黑齿常之都能及时可以进入吐蕃,稳定大局,相信这一点能够说服别人的。”李绚抬头,再度补充道:“而且一旦拿下逻些,黑齿常之的军功也够了,到时如何安置?” 麹崇裕开口,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黑齿常之,李多祚,还有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也不能都安置在吐蕃吧。”李绚笑笑,说道:“算了,此事还早……” “不早了,提前两年算计已经有些晚了。”麹崇裕平静的摇摇头,神色复杂的看向李绚,说道:“看来,西北的一切,全部都在贤婿的算计当中,而且即便是黑齿常之,贤婿恐怕也都有手段制衡吧?” 李绚笑笑,没有再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后堂之中,响起一片婴儿的啼哭声。 李绚抬头看向麹崇裕说道:“三郎被封为高昌县伯,封地两百户都在高昌,还请岳父派人回去看看……而且说不得小婿平定逻些之后,三郎这个高昌县伯还能再往上走走,若是他日能做个高昌公,甚至未来依照自己的能力,封个高昌王……” “好了!”麹崇裕直接打断了李绚,但神色之间闪过的兴奋却始终难以隐藏。 麹氏,高昌王族,但如今的麹崇裕只有天山公的的封爵。 若是他日,麹崇裕的外孙做了高昌王,这就等于他们麹家重新做回了高昌王。 甚至若是这个爵位能够永远都传承下去…… 麹崇裕的呼吸都不由得重了起来,那的确是一个很美好的梦啊。 李绚浅浅笑笑,右武卫将军麹崇裕,从来不是一个无能的将领。 麹豆儿嫁给李绚,不过是增加了两家联系的桥梁,但若是麹豆儿的儿子有机会做高昌王…… 麹家已经彻底的绑定在李绚的战车上。 河州也将成为制衡昌州最关键的要害…… …… 天色已黑,灯笼高挂。 原本已经准备登上马车,返回的李绚,脚步突然停下,看向麹崇裕,拱手道:“还有件事,差点忘了和岳父讲。” 麹崇裕微微愣神给,随即点头说道:“贤婿请讲。” “昌州长史姚懿不久之前回朝,曾经提及,有吐蕃光军潜入到了昌州和河州之间的群山里,昌州已经清理结束,但有不少潜入到了河州,麻烦岳父到相关部司问一声,是否需要昌州越境剿匪?”李绚轻轻躬身,然后转身上了马车。 看着紫篷马车缓缓离开,麹崇裕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随即一转身,朝府里走去,眼中满是自得。 马车之中,李绚伸手拨弄着李志有白皙婴儿肥的手指,忍不住的笑了笑,然后坐到了一旁,将麹豆儿轻轻的搂进怀里。 “夫君!”麹豆儿轻轻叫了一声。 “嗯?”李绚低头,就见麹豆儿一脸好奇的看着他:“阿耶此次坐镇昌州,妾身日后还能够去昌州吗?” “能啊,随时,你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不过你得先把三郎照顾好。”李绚掐了掐有些婴儿肥的李志有,然后才轻声说道:“等到三郎三岁的时候,找个温暖的天气,你们先去河州,然后再去昌州,在昌州适应之后,再去吐蕃。” 高原障的问题,李绚不知道对于孩子是否存在,所以对于带着儿子去高原,他持谨慎态度。 如果儿子不适合高原之上,那么就算了。 至于说以后,大不了就在高原生个儿子。 “那么三姐,她就永远离开不了京城了吗?”麹豆儿有些感伤的看着李绚。 李绚掐了掐同样有些婴儿肥的脸颊,然后轻声说道:“也不是的,将来总有一天,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 …… 正月初三,皇帝祭祀南北郊。 太子,诸王,诸相,诸尚书,侍郎,东宫诸官,尽数跟随。 等到一切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 诸官这才各自返回家中。 李绚陪同李显缓缓的返回宫中,将裴炎也同样要为他娶太子嫔的主傧事告诉了他。 李显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有些忐忑的说道:“王叔,这样会不会不好?” “刑部尚书主动想要为东宫做些事情,甚至还牵涉到了周国公,为全大局,还请殿下忍耐。”李绚看着李显,低声说道:“若有什么不妥,殿下咬紧了往臣身上推便是了,而且那可是一个娇滴滴的美人,殿下给足了平原郡公面子,平原郡公才好在诸事上支持殿下,陛下此番安排,也是为了殿下,为了天下稳定。” 李显最终不得不被迫点头,应下了这桩事。 李绚神色凝重起来,沉声说道:“正月初六,臣来为殿下上最后一课,殿下做好准备。” 李显顿时肃然起来,李绚每一年离京之前的话,都关系到极为重大的关节。 之前已经有所验证,不由得李显不重视。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 和武承嗣的交易 正月初四,薛元超授课。 薛元超如今虽说已是中书令,但依旧兼任太子左庶子。 东宫讲学依旧还在继续,太子师的名头也不是谁都能放下的,更别说这里面可能还有皇帝的授意。 李绚稍微看了一眼,就转身离开了东宫。 裴炎和武承嗣同时为太子傧相的名单已经递交了上去,韦氏肯定已经知道。 李绚现在可没有正面面对韦氏怒火的打算。 六部转了一圈,李绚就去了平康坊昌州进奏院。 昌州,还有逻些道军前,还有一些地方需要调整。 …… 坐在马车之内,李绚闭着眼睛细细思索,他现在在长安已经待不了几天了,还有什么地方是没有布置到位的。 “吁!”李竹叫住马匹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李绚回神,目光冰冷的问道:“何事?” “王爷,是周国公。”李竹低声回应。 李绚微微闭眼,下一刻,人已经温和了起来。 打开车帘,宽阔的街道上,一辆马车停在侧面,武承嗣已经站在了长街上。 街道上,四周的百姓看到两辆豪华马车停下,下意识的稍微远离。 “国公有事?”李绚走下马车,对着武承嗣拱手,面色诧异。 武承嗣拱手还礼,然后温和的对李绚说道:“有点事情需要麻烦王爷。” “哦!”李绚微微诧异,然后目光看向前方,指着不远处的一栋酒楼,说道:“我们去那里谈。” “好!”武承嗣面色依旧平静,点点头,说道:“新年大吉,正好请王爷喝上几杯。” “国公请。”李绚摆手,然后和武承嗣齐肩并行。 身后马车已经靠在路旁缓缓跟随,长街上已经再度畅通了起来。 “长安啊,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站在酒楼门前,看着热闹的平康坊,李绚看了一眼装饰豪华的酒楼,伸手:“国公请。” “王爷先请。”武承嗣难得的主动退了一步。 …… 美艳的胡娘送上烤羊肉,然后帮忙片好,这才主动退了下去。 “国公请。”李绚端起酒杯,武承嗣立刻回应。 一杯酒下肚,武承嗣才开口说起来正事。 “二郎在昌州跟随王爷已经有好几年了吧?”武承嗣抬眼看向李绚,神色认真。 “弓参军?”李绚有些诧异,武承嗣的内侄弓嗣业,如今在昌州任录事参军。 李绚缓缓的点头,说道:“差不多有三年了吧,弓参军在昌州尽职尽责,相当不错,绚准备过两年调往逻些道军前。” “多谢王爷器重。”武承嗣苦笑了起来,看的出来,李绚对弓嗣业是的确没有什么恶意。 而且弓嗣业这些年在昌州,也从来没有发现李绚做事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昌州事务,定好规矩,所有人照规矩执行,一切清清楚楚,干干净净。 “其实说句实话,若是可以,承嗣倒也愿意让二郎在王爷身边多历练,只是如今朝中难得出现一个空位,所以承嗣打算将二郎调回来。”武承嗣抬头看了李绚一眼,神色复杂。 实际上,原本他根本没打算找李绚,自己就将这件事情给办了,但可惜,吏部那边直接将昌州的人事档案给锁了。 外面的人可以调入,但里面的人,没有李绚的允许,谁都调不出去。 这事找窦玄德都不管用,因为这事最初封锁的,是李绚和李敬玄。 那时候,李敬玄刚升任中书令,还在检校吏部尚书的时候下的令,下面的人,怎么敢解。 李绚目光一闪,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神色严肃了起来。 略微沉吟,李绚开口说道:“国公,昌州之事,最初是因为昌州初辟,为了让诸官定心,所以就锁了他们外调之路……如今,逻些道攻伐吐蕃在即,一旦有所成,绚会调动大量的昌州官吏进入吐蕃,这个时候调人离开……” “王爷有什么需要承嗣帮忙的,还请直说。”武承嗣放心下来,李绚没有将话说死,那么无非就是交易而已。 “这个……”李绚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说实话,他也有很多难办的事情,但在那些事面前,弓嗣业的事情根本就不叫事。 就比如让武承嗣编修《汉书》,李绚相信,只要自己开口,武承嗣立刻就会调头而走。 拿什么事情和武承嗣交易,但却又不透露自己的秘密呢。 看到李绚的脸色,武承嗣立刻拱手,说道:“王爷放心,太子嫔的事情承嗣必定处置好。” 李绚缓缓的点头,说道:“倒是有一件小事,绚不太好出面。” 武承嗣立刻伸手:“王爷请说。” “昌州今年,除了贺知章以外,参加科考的还有六名士子,这些士子的虽然经过几年调教,但距离进士,都还在边缘跳跃。”稍微停顿,李绚说道:“原本绚打算稍微活动一下,让他们当中能够有一二人,不,哪怕一人中举都好,但可惜……” “如何,以王爷的声望和能力,办成这事应该不难吧?”武承嗣有些茫然,推一个人中进士而已,李绚的能力做的到啊! 李绚微微苦笑,说道:“今年之事,情况特殊,原本以为草原大战,朝中进士能够多取一些,但偏偏赶上了公主的事情……” “那些世家子弟,哦,对了,他们也要参加科考。”武承嗣顿时就反应了过来。 如今来到长安,参加公主选婿的,起码有十几个大门高阀的子弟。 这些人一旦参加科考,原本就不多的录取名额,一下子又要少掉很多。 因为这些人,哪怕不考虑公主之事,他们参加科举,也必然是要拿到进士的。 这样一来,李绚手下那几个本就勉强的士子彻底没有指望。 “这事其实也不是大事。”李绚笑着摇头,说道:“取不了就取不了吧,大不了明年再去……只是若是到了明年,谁知又会有什么事情,所以这件事,还望国公能够略做推荐。” 武承嗣和窦玄德的关系不错。 因为武承嗣和北门学士走的很近,再加上李旦的关系,他如果向窦玄德推荐一下,再加上李绚的面子,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李绚将桌案上的酒杯轻轻向前一推,轻声说道:“不需要太好的成绩,哪怕是最后一名,只需要能中举便可以。” 稍微停顿,李绚说道:“若是没有今年这些事,凭借他们的才学,加上绚刻意找人教的科考窍门,中进士本是应当之事。” 科考是有窍门的,很多时候,越是才学顶尖的人,越不容易中举,原因就在于看不破科举的窍门。 世家大族,能够屡屡有族人中举,就是因为他们将这些窍门私藏了起来,作为家族秘传,普通人根本接触不到。 如今李绚用了这些手段,只要再往前推一推,这些人中举的可能还是很大的。 武承嗣缓缓的点头,说道:“麻烦王爷准备几份行卷,承嗣转交给窦翁。” “如此,你我便算是各得所求。”李绚举起酒杯,和武承嗣稍微一碰,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李绚轻松的说道:“国公从绚这里拿走一位英才,绚也只好自己想办法弥补。” 武承嗣笑了,李绚这么一说,他觉得平衡许多。 稍微停顿,武承嗣问道:“今年攻伐唐古拉山,听说论钦陵在唐古拉山关卡之上布置了重兵,王爷可有把握?” “说实话,其实也没有那么难。”李绚略微思索,说道:“吐蕃国内人心动荡,毕竟多少年来,他们还从来没有被人打到唐古拉山口。 更别说一旦唐古拉山口被攻破,我军便会直扑吐蕃内境,那里更是多年未逢战事,绚想,初期应该是顺利的。” “初期?”武承嗣敏锐的把握住了李绚的关键。 “是啊!”李绚点点头,说道:“吐蕃之战,一旦拿下唐古拉山,之后的重心便在逻些。绚听人提起过,逻些城是一座坚城,如今更是再度加固,若是没有好的策略,围困一两年也是正常。” 武承嗣缓缓的点头,大唐在历史上并非没有这样的先例。 当年先帝攻洛阳,从西出函谷关开始,直接打了三年,打到洛阳城下,又用了十个月拿下洛阳。 这还是因为之前王世充消耗了太多军粮,导致军粮不足的原因。 而在那之前,洛阳可是有八十七年没有被攻破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进入吐蕃之后,可以缴获粮草供应大军所需,朝中的压力可能就不会那么大了,毕竟粮道实在太长。”李绚忍不住感到有些后怕,随即又苦笑的说道:“希望论钦陵不要搞什么坚壁清野之策。” 武承嗣嘴角微抽,然后说道:“倒也无妨,有户部侍郎跟着,王爷此行必定大获全胜。” “所以才需要人才。”李绚看着武承嗣,认真说道:“绚不仅需要从昌州抽人,甚至整个西北道,还有长安各部寺,都需要抽调大量的官员过去,周国公若是有什么人才推荐的,绚一定安排个好位置。” 武承嗣脸色一阵尴尬。 如果说李绚要去的地方,并不是太远,那么也不用李绚多说,武承嗣一定会派人监视的,就像弓嗣业一样。 但他去的,是唐古拉山以南的吐蕃,远在三千里之外,通讯漫长不说,而且多有凶险。 甚至很可能就算死在吐蕃也无人可知。 “此事,承嗣回去之后……”武承嗣的话还没有说完,楼外突然传来一片巨大的喧哗声。 李绚和武承嗣感到诧异,对视一眼,然后站起来走到窗前,然后就看到街上密密麻麻的数百人已经朝对面赌坊冲去。 “来人,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李绚看向门口。 “喏!”李竹在门口闪现,然后又迅速消失。 …… “进士名录。”武承嗣皱着眉头,看着李竹从赌坊拿来的进士名单和赔率,一时间感到无比荒谬。 名单上排在第一位的,是薛绍,赔率为一。 几乎笃定就是状元。 其他崔璩,卢垣,韦湑,郑良文等人俱都在列,而且赔率都不高。 几乎笃定科举必在前列。 “这……这算什么?”武承嗣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呼吸沉重。 李绚忍不住失声笑了起来,随即摇头说道:“能够做出这份东西的人,必然是那夜在宫里的人,不然不可能知道这些东西。” 武承嗣迅速的冷静了下来,看着这份名单,他忍不住摇头说道:“此事需要立刻禀报陛下和天后,若是科举最后成绩和这个接近,那么麻烦就大了。” “那就麻烦国公了,绚手下还有好几个要参加科举的士子,不便参与。” 李绚抬头,郑重的对武承嗣拱手:“此事若能有成,国公功德无量。” “好!”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 帝王首课,血溅五步 东宫内殿,李绚手持一册《宋书》,进入了明德殿。 殿中,李显已经正坐在桌几后,等着李绚授课。 “殿下!”李绚面色认真的拱手,将《宋书》放在桌几之上,然后沉声说道:“臣不日就要离开长安,今日是此番为殿下所授的最后一课,也是很重要的一课,甚至可以说是帝王之首课,请殿下铭记。” 李显顿时无比肃然起来,对着李绚躬身道:“请王叔教诲。” 李绚看向四周,冷声道:“今日之事,除一人记录以外,其他人立刻离开。” 殿中角落里站着的侍女,侍卫,还有一侧帷帐后面记录的录事,全部站起来看向李显。 “留下一人,其他人离开。”李显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摆手,让他们遵从李绚的命令。 李绚以往每一年离开长安之前,都会对他,对李贤,提出非常有用的建言。 李贤一开始的时候,只是敷衍,后来吃了大亏,才认真起来,一执行,立刻收到了极佳的效果。 李显也是一样,不过他听李绚的时候要更多一些。 李绚对着李显再度拱手,然后看着他问道:“殿下可曾听说过一句俗语,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之言。” 李显点头,说道:“秦时,秦王使人用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君之国。 安陵君以地受之于先王,拒之。 恐秦怒,使唐雎于秦国。 秦王怒曰: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唐雎曰:专诸之刺王僚,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仓鹰击于殿上。故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 所以拔剑而起,秦王色挠,长跪谢之。” 李绚笑笑,说道:“想必殿下现在应该已经猜到,臣今日要说什么了?” 李显缓缓低头,说道:“护卫之事,刺杀之事,君王自我之重。” “答对一半。”李绚将手里的《宋书》翻开,指着折起的某一页说道:“殿下可知道刘义符吗?” 李显看了一眼,点点头,说道:“刘义符,宋武帝刘裕长子,宋永初三年即位,景平二年被废。” 李绚点点头,说道:“臣读史,读到此处最为诧异,刘义符一国之君,如何被臣子直入宫城,强行废立,宫中禁卫侍从,难道全都是死人吗?” 李显愣了,他真的愣了,他想到将来若是有一日,他继位为帝,有人直入宫门,闯入后宫,直接将他废立,他又该如何? 然而仅仅是想到那种场景,李显就感到一股凉气从后背升起,整个人面色苍白的可怕。 …… “回到先前。”李绚合上《宋书》,抬头看向李显,问道:“殿下觉得,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如何?” “善,极善。”李显的脸上露出一丝冷厉。 “不错,殿下请看。”李绚一句话说完,李显下意识的抬头,下一刻,他就看到一只毛笔,如同剑一样的,朝他当兄刺来。 毛笔的白色兔毫,竖直的,甚至能够发出刃光。 下一刻,毛笔已经停在了他的咽喉之前。 但这一刻,李显却感到咽喉之上一阵冰冷。 低头一看,就看到一滴黑色的墨汁已经被溅到了他的咽喉之上。 “殿下,这就是血溅五步。”李绚缓缓的将毛笔收了回去,然后看向李显说道:“这便是殿下所该学的第一课,五步之内。” “五步之内。”李显喃喃的低头,想要将咽喉上的墨汁擦掉,但他的手始终没动。 “殿下需要掌控五步之内的一切。”李绚看向了侧边的墙壁上挂着的长剑,然后放在李显身边,沉声说道:“这把剑,便是殿下掌控五步最大的凭依……当然,这把剑,可以是剑,可以是弓弩,也可以是人。” “人?”李显猛然抬头,已经反应了过来。 李绚点点头,说道:“殿下需要挑选亲卫,挑选只听自己命令的亲卫,哪怕是殿下让他们来杀臣,他们也会毫无顾忌拔剑的那种。” 李显眼角不由得一抽,随即尴尬的强笑道:“孤如何会派人杀王叔。” “这只是一个比喻,殿下心中可不要有这种想法才好,臣对殿下可是无比忠诚的。”李绚没好气的白了李显一眼。 李显讪讪的笑笑,在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的确有这种想法。 “匹夫一怒,五步之内,尽在殿下掌握;做到这一步,殿下可以广而扩之,眼下这整间内殿,乃至于整个明德殿,甚至整个东宫,殿下完全掌握;等到将来……便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事情了。”李绚的声音轻的,只有李显能够听到。 李显的神色,顿时就变得幽微起来。 “记住,一点点的弄,从自己身边五步以内开始,然后到这座明德殿,然后到整个东宫。”李绚又压低声音,极轻的说道:“将来也是,自身身边五步,到整个大朝,再到整个皇宫,最后到整个天下。” 李显重重的点头,神色已经逐渐的变得凶狠起来。 李绚退后两步,然后看向李显说道:“如此,我们再来读这一篇刘义符传,宋景平二年,四月二十五日,大臣檀道济领兵开路,徐羡之等人随后,进入皇宫,禁卫军被事先说服,没有阻拦。 刘义符还没起床,就被废黜,随后在文武百官叩拜辞行下,被送回故居太子宫。 随后,檀道济,徐羡之等人,拥立南豫州刺史,刘义隆为帝,是为宋文帝。” …… 李显默默的坐在那里,再度阅读刘义符传,字里行间全部都是血腥和残酷。 人心的勾心斗角,权势的贪婪肆虐,全部都看的清清楚楚。 许久之后,李显缓缓的抬头,神色复杂的说道:“王叔。” 李绚点头,说道:“看样子,殿下是看明白了。” “是!”李显沉重的点头,看着李绚眼神复杂。 “很好。”李绚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说道:“殿下做事,目标虽是天下,但首先做从整座皇宫着手,因为朝中百官,每日都要进这座皇宫来理事,甚至进宫面圣……要对整座皇宫着手,殿下就需要从这座东宫入手,从明德殿入手,从自己五步之内入手。” “培养亲信。”李显重重的点头。 “臣越矩,敢问殿下,殿下要用何人?”李绚拱手,沉沉躬身。 李显一愣,随即说道:“宗室子弟,或者,太子妃家人吧。” “臣说句过分的话,太子妃的家人,遇到有事,听殿下的,还是听太子妃的;宗室子弟,他们也有父母妻儿,遇到事情听谁的。”李绚的目光微微上挑。 李显顿时就明白,李绚说的不是他们的父母,而是说的他的父母。 “王叔,何解?”李显再度拱手。 “殿下如今是太子,东宫有座善医院,平时由太子药藏郎卢照邻负责,在善医院的附近有座幼孤院……殿下若是有空,不妨去善医院走走。”李绚拱手,然后说道:“当年高祖建北门禁军,从太原义从中选贴身禁卫,便是此般道理。” 李显瞳孔瞬间放大,随即郑重的点头。 李绚继续开口说道:“另外,殿下此事,找好人之后,告诉陛下,人不需太多,四人便可,让苏良嗣在东宫训练,殿下旁观即可,日后身边五步之内,所有一切,尽在殿下掌握。” 李显顿时拳头紧握,嘴唇也紧紧的抿了起来。 “道经有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穷。五步之内,殿宇之间,整座东宫,整个皇宫,整个天下。”李绚沉沉的躬身,然后庄重的说道:“如此尽在殿下掌握之中。” 李显忍不住的闭上了眼睛,然后对着李绚拱手,说道:“如此,多谢王叔了。” “殿下请坐。”李绚松了口气,然后说道:“今日授课,便到此为止,接下来,便是臣临走之前,一些事情,需要对殿下进行交代。” “王叔请讲。”李显刚刚坐好,就抬头看向李绚。 李绚点头,说道:“首先,是善医院的事情,如今已经有了开头,卢照邻医圣弟子,坐镇没有问题,过的几月之后,可适当收治其他病患,比如风疾一类,陛下的病情若是能够好转,是天下最大的好情。” 李显如今已经学会听人的潜台词。 李绚话里说的,是皇帝的病情若是能够好转,是最大的好事。 言外之意,就是在说,皇帝的病情,恐怕就连好转都不容易,所以,他在这件事情上必须尽心。 “孤明白,多谢王叔指点。”李显再度拱手。 李绚继续说道:“今年,陛下难免要让殿下代理国政,萧规曹随便可。” “是!”李显拱手。 “其他的便是看了。”李绚目光跳动,李显顿时肃然起来。 “草原战事,大军如何调动,军粮调配,何处运送多少,闻喜县公是天下最强的兵法大师,殿下但凡能看明白一二,以后便已经足够了。” 稍微停顿,李绚苦笑,说道:“殿下也可以拿臣的逻些道作为对比,何处调兵多少,用粮多少,殿下都可与闻喜县公对比,不过臣远不如闻喜县公便是。” “三郎明白了。”李显认真的点头,说道:“王叔,逻些道?” “哪怕没有大胜,也断不会有大败,臣之用兵,谨慎为先。”李绚身体站直,目光森然。 真正论及用兵,他虽然不如裴行俭洞察敏锐,老谋深算,但人心一道,裴行俭却不如他。 “如此,孤便放心了。”李显松了口气。 李绚躬身,看向桌案上的《宋书》说道:“殿下请继续,臣就先告退了。” 李显点点头,目光落在《宋书》之上。 他今日总算明白,史书之中,究竟记载了多少的阴谋诡谲,血腥残忍之事。 当年我就是从这里开始看懂史书的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 薛绍,注定了要死的 走出明德殿,明媚的阳光照下,李绚却感受不到丝毫温暖。 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刚才他教授李显那一课,究竟有多凶险。 但他清楚,从帝王的角度来看,皇帝恐怕正等着有人教授李显这一课。 “王爷,公主殿下有请。”熟悉的内侍的声音在侧畔响起。 李绚转头赫然就见太平公主的手下内侍孙有德,恭敬的站在一旁。 仿佛已经站了许久似的。 李绚愣神,随即问道:“公主殿下来东宫了吗?” “殿下刚到,王爷请。”孙有德后退一步。 “好!”李绚点头,然后跟着孙有德朝偏殿走去。 还是之前的那间偏殿,东宫的人似乎已经将这里遗忘。 四周也从来没有什么东宫的人出现。 李绚走入殿中,一身翠绿色襦裙的太平公主已经迎了上来。 “殿下!”李绚率先行礼,神色肃然。 “王叔!”太平公主笑嘻嘻的还礼,看了四周一眼,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喏!”四周的宫人微一福身,然后缓缓的退了出去。 李绚再度拱手,谨慎的说道:“不知殿下今日找臣来,有何事?” “王叔请坐。”太平公主请李绚在一旁的矮几旁坐下,然后才坐回到自己的位置,神色一笑,问道:“王叔,最近市面上,有关于今年科举舞弊的流言,不知道此事王叔听说没有?” “科举?舞弊?”李绚愣了,随即赶紧问道:“这是如何回事,科举还有一个月才开始,陛下甚至还未出题,如何有舞弊之事?” 太平公主身体微微前倾,巴掌大的小脸盯着李绚,问道:“听说那日王叔和表兄在一起喝酒,恰好碰到了杜家赌坊,开出了科举位次的赌彩……太平问过毕构,若是薛绍,崔璩,卢垣等人无望状元,那么状元之位必为贺知章所得。” 李绚低眉垂目,一言不发。 但太平公主已经得到了答案。 她身体微微靠后,然后才感慨的说道:“贺知章已经注定了要回昌州,状元的待遇便会落在榜眼身上,榜眼可任秘书省校书郎,那可是正九品的官员。” “毕构要做这个秘书省校书郎,就得靠他自己去做榜眼了。”李绚抬头,脸色彻底的淡漠了下来。 太平公主笑了,李绚终于不装了。 不过太平公主也没有多说什么,这件事情本就太平公主请李绚帮忙做的。 “王叔说他有宰相之才,那么一个榜眼,在如今的局面之下,他还是能够拿到的。”太平公主轻声叹道:“看王叔操弄朝政,真是一种享受啊。” “殿下若是有兴趣,来年的时候,再找上两人士子,到时候,殿下自己亲手参与便是。”李绚平静的端起了茶杯。 “太平也能更多的插手这些事情吗?”太平公主诧异的看向李绚。 “公主亦有举贤之责。”李绚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臣相信,不管是陛下,还是天后和太子,也绝对会相信殿下的眼光。” 太平公主侧头看向李绚,下唇翘起,看着李绚说道:“太平总觉得王叔不怀好意。” 李绚低头,轻声说道:“此事对殿下没有坏处,对太子没有坏处,对陛下和天后同样没有坏处。” 太平公主微微皱眉,一件事情不可能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如果一件事情对所有人都有好处的时候,那就等于所有人都没有好处。 所以这件事情,必然有谁的利益受到了损失,谁的呢? 太平公主摇摇头,她根本不用去管究竟谁的利益受到了损伤,她只需要保证她能够拿到好处就足够了。 “殿下总是要成婚的,一旦殿下成婚,即便是有陛下和天后的扶持,但也依旧有柴米油盐,人际往来之事落在殿下的身上,此时就需要有人在外面稍微帮忙。” 李绚抬眼看向太平公主,轻声说道:“若是有人能从御史,或者大理寺,长安万年,二县帮忙,那么殿下日后会轻松许多。” 太平公主轻轻一愣,面色沉了下来,随即又缓缓的点头,神色安然。 李绚这番话说的,的确太平公主从来没有想到的,但在她的心底,未必就没有触动。 这一次,她之所以招纳毕构,本身便是从心底深处对未来的婚事感到恐惧,所以此作出的反应。 未来,未来。 父皇母后虽然能作为最终的依靠,但是平日生活,面对种种烦恼,太平公主还是不由得想要去寻找自己能够掌控得了的助力。 这才是她找毕构的真正原因。 “成婚。”太平公主突然抬头,面色诚恳的请教道:“王叔,如今人有这么多,王叔觉得,哪个人,和太平才最合适?” “哪个人最合适,不是臣说了算的,而是殿下和陛下天后说了算的。”稍微停顿,李绚开口说道:“臣还是之前的那番话,他首先要有能够保护殿下的力量,如此,那些人当中,便要去了不少。” 太平公主轻轻点头,像杜家,韦家,郑家,这些,太平公主甚至都不会考虑。 “其次,他要有足够的学识,除夕那夜的事情虽然有所变故,但实际上,已经决出了几人。”李绚抬头看向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眉眼垂下,如今真正有足够学识的,只有三人,薛绍,崔璩,卢垣。 “之后,他要能为殿下受委屈的能力。”李绚忍不住的摇摇头,说道:“那日之事还是有些少了。” 太平公主顿时无语,本来那夜好好的一场宴会,但愣是被李绚的一首诗,给彻底毁掉了。 但李绚说到现在,人选已经基本出炉。 薛绍,崔璩,卢垣,虽然学识家世,个人能力都不差,但说实话,他们对于娶公主的渴望还是有所差别的。 薛绍是最渴望娶到公主,做驸马的,毕竟他父母双亡,日后即便有整个家族在,能借到的助力也不多。 其他崔璩和卢垣,他们就没有什么野望。 有家族在背后支持,他们只要能力足够,那么他们就有能做到宰相的可能。 “可是太平现在还不想嫁人。”太平公主忍不住的摇头,提起婚事,她依旧忍不住的感到有些恐惧。 婚前恐惧症,这并不是什么多奇怪的事情。 如今大唐,虽说已是司空见惯,但成婚之前最多只见一两面,甚至连根本都没有见过的大有人在。 虽然父母家人百般安慰,但越是靠近婚期,就越会让人紧张失措。 面对完全陌生的未来,又有谁能感到不恐惧呢? “这说明殿下心中还是有所疑虑,当然,这并非是殿下的问题,只能说明,那三人,他们还不足够能够让殿下倾心,这是他们的问题,和殿下无关。”李绚一句话,直接开解了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在在一瞬间长长的松了口气,重新恢复古怪精灵,祈求的看向李绚:“王叔能有什么好办法吗?” 李绚略微沉吟,然后说道:“此事说到因由,殿下虽然适婚,当选婿之时,终究未有明言,故而殿下之事,其实并没有那么着急,眼下殿下若是心中有所疑虑,不如找个理由避一下,然后看谁会追上去。” “追上去?”太平公主有些诧异的看向李绚。 李绚缓缓的点头,说道:“这些世家子,他们年龄都不小,家中说不得都有婚约,如今不过是公主在前,他们有一二贪念罢了,但如果这一二贪念被毁掉,他们说不定就会回家成婚了,最后剩下,便是最诚心仰慕公主的。” “诚心仰慕?”太平公主微微低头,沉吟之间已经有些痴了。 “我李家的公主,自然值得天下最顶级世家的嫡子,用满腔的诚心来对待。”李绚坐直身体,神色披靡。 太平公主看着李绚这幅样子,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当然,略微考验便可,察觉其人心,殿下便可归于朝堂,向陛下和天后禀明心迹。”稍微停顿,李绚笑着说道:“但有事,还需缓一缓,毕竟臣要到年底才可能会有时间回来,殿下的婚事,臣可不想错过。” “多谢王叔开解。”太平公主站了起来,对着李绚轻轻躬身。 “如此,臣便告退了。”李绚站起身,对着太平公主拱手还礼,然后还缓缓退去。 目送李绚离开,太平公主稍微松了口气。 有了李绚的剖析,太平公主对于未来,未来要做的事情,逐渐都有了一个清晰的画面。 原本混沌一片令人恐惧的未来,在李绚的安排下逐渐的变得清晰起来,可以掌控起来,这让太平公主一下子就安心起来。 …… 李绚神色温和的走进值房,挥挥手让所有人离开。 瞬间,他的脸色就变得冰冷起来。 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值房,李绚的右手不自禁的摸到了剑柄之上。 年轻少女的美梦,李绚没有必要亲手打碎。 将它编织的越是美好,那么将来打算它的人,就会遭到疯狂的痛恨。 薛绍,这个可怜人,他注定了,是要死的。 只有他死了,太平公主才会真正的成长起来,偏执起来。 至于说武后会让她嫁给武家的人。 武家的人哪里配得上娶我李家的公主,一个个的都要死。 李绚冰冷的神色逐渐的变得温和起来。 太平公主要开始插手科举,那么就得寻找优秀的士子。 拉拢这些士子,然后反过来操控太平公主…… 李绚的目光望向东北大明宫的方向,嘴角轻轻冷笑。 母子相残,母女反目。 天后啊! 李绚的眼神瞬间平静下来,薛绍,薛绍。 城阳公主的嫡子,皇帝的外甥,同样也是薛家的嫡系。 裴炎要死,薛绍要死,李显要被废,崔知温崔知悌兄弟也好不到哪里去。 裴家,薛家,韦家,陇西李氏,赵郡李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太原王室。 天下顶级世家,哪怕有一半,敢站起来反对武后,那么只有有人呼应,立刻就是惊涛骇浪。 荥阳郑氏,范阳卢氏大概率是坐山观虎斗。 弘农杨氏,武后母亲的家族,他们或许才是在最关键时刻真正支持武后的人。 看样子,以后两年来找个机会好好的折腾一下他们。 …… 天下的局势逐渐在李绚的眼前转动了起来。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 南昌王太可怕了 天色黄昏,苏良嗣刚刚离开东宫,就听见身后声音响起:“苏司马!” 苏良嗣停步,转身拱手:“王爷!” 李绚从东宫门口走出,走到苏良嗣面前。温和的拱手,说道:“同行如何?” “喏!”苏良嗣立刻就明白,李绚这是有话要和他说,而且这些话并不适合在东宫内说。 “王爷请。”苏良嗣退后一步,将李绚请到了他的马车上。 马车晃晃悠悠,在内外无数卫士,官吏,以及看不见的暗探注视下,出了皇宫。 行在朱雀大街,两侧的卫士将四周的百姓隔开。 车帘之内,李绚这才开口。 “长安最是繁华,司马,绚这一次离京,年底若是没有他事,恐怕是回不来了,所以,在绚不在的时候,东宫便交给司马了。”李绚对着苏良嗣诚挚拱手。 苏良嗣诧异的一顿,随后有些慌乱的拱手道:“王爷此言过甚,东宫之内有姚长史,有薛相,如何轮到良嗣。” 李绚摇头,认真的说道:“薛相日后重心在中书省,故而东宫会有疏忽;姚长史事务繁多,做正事足够,但若有他事恐无余力;只有苏兄,相王府,东宫之内,长安洛阳之内任何人对东宫的谋算,只能由苏兄及时发现,若是有需,则可断然处置。” 苏良嗣眉头一挑,李绚这是依旧在担心东宫的地位不稳。 眼睛轻垂,李贤的身影出现在苏良嗣的心中。 苏良嗣缓缓的点头,肃然说道:“王爷放心,有良嗣在,绝对不会让东宫有事。” “苏兄处置手段,本王是放心的,不过还是有三件事情,要特别交代。”李绚神色平缓下来。 “王爷请讲。”苏良嗣有些好奇的看向李绚。 “首先是山南道的隐田清查,东宫不介入,但对于山南道发生的事情,东宫要掌握,一旦山南道有变,东宫需要弄清楚所有一切事情发生的根源,变迁和结局。” 李绚抬头,认真的看向苏良嗣:“这些都需要苏兄一一详述给太子。” 苏良嗣呼吸顿时沉重起来,山南道清查隐田有变,李绚是必然肯定。 但究竟是何变故,李绚没说,但他也说了,这件事情和东宫没有关系。 坐山观虎斗。 这是东宫的态度,也将是苏良嗣的态度,也必然是他的态度。 “好!”苏良嗣缓缓的点头,在这件事情上,他在东宫和相王府,和北门学士之间,选择了东宫。 “其次,是扬州的织机推广。”李绚的神色微微眯了起来,眼神之中闪烁着杀机:“织机之事,利润庞大,东宫做事,不介意带着别人一起发财,但若是有人想要喧宾夺主,甚至欺东宫新立,谋夺一切,那么再请苏兄下手,直接……” 李绚一记手刀在苏良嗣面前直斩而过,杀机凌冽。 苏良嗣反而轻松了下来。 织机之事,是李绚为李显谋划的东宫政绩,同时也为朝堂输送财货,聪明人都能预看到看到这其中存在的庞大利益。 有的人自然想要从这里面夺一杯羹,甚至想要将东宫的织机图纸抢走,自己私下纺织。 扬州或许他们抢不过东宫,但是在杭州越州等地,甚至江南其他地方,比东宫先一步快速展开,东宫只有瞪眼的份。 这时候,明面上的手段不好动,自然就需要暗地里的手段。 这就是苏良嗣的作用。 “王爷放心,良嗣必定保证江南稳定。”苏良嗣很郑重的点头,这件事情没有涉及到那么多敏感的人和事,反而好处理。 不过是杀人罢了。 “最后一件事情。”李绚轻叹一声,抬头看向苏良嗣,说道:“是草原之战。” “王爷请讲。”苏良嗣立刻凛然起来。 李绚斟酌着开口说道:“草原之战初期只需关注,闻喜县公会将一切做到最后,直至大胜归朝,但变化都会在闻喜县公归朝之后发生,到时局面变动,东宫需要拉拢闻喜县公,最后能够让他进入东宫任职。” 让兵部尚书,闻喜县公裴行俭进入东宫任职。 让刚刚在草原上获得大胜的兵部尚书,闻喜县公,放弃升任宰相,选择进入东宫任职,这是什么操作。 苏良嗣稍微咽了咽唾沫,稳了稳心神,然后说道:“下官知晓,闻喜县公为相,会对裴尚书有所影响,但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做不成宰相,甚至就连兵部尚书都做不成吧。” 李绚平静的笑笑,目光就这么轻轻的盯着苏良嗣。 苏良嗣顿时就感觉全身上一阵微不可查的颤抖,他抬头,勉强笑着看向李绚,拱手:“还请王爷解惑。” 李绚淡淡的笑笑,开口道:“官场之道,很多时候,都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苏良嗣缓缓的点头,李绚说的有一定道理。 “闻喜县公平定突厥,鼎立大功,朝中必然封赏,不封赏何以安抚人心,安抚军心。”李绚目光骤然由温和变为冷冽,苏良嗣顿时敏感起来,这接下来便要不对了。 李绚目光越过晃动的车帘,看向外面的长安街景,轻声说道:“但闻喜县公是做不了宰相的,裴尚书不想他做宰相,朝中其他世家大族不希望他做宰相,便是政事堂的几位宰相也不希望他更进一步……” 李绚话说到这里就停了,但留了一丝尾音。 苏良嗣听的出来,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只是不明白,为何陛下和天后也一样不希望闻喜县公做宰相。 “朝中,博陵崔氏有黄门侍郎崔知温,有户部尚书崔知悌;闻喜裴氏,若是闻喜县公再进一步,那么便是三省正相,以其军功,代赵相成为侍中,也是足够,一位军功封相的门下侍中,一位刑部尚书。”李绚抬眼,苏良嗣的呼吸已经沉重了下来。 裴行俭一旦为相,他的那些门生故旧必竟更定的聚拢在他身边,那些可都是武将。 还有裴炎,刑部尚书,在整个长安,除了军方,长安万年二县,大理寺以外,就数刑部的武力最强,这内外响应…… 皇帝和世家的平衡被打破…… 皇帝危矣,世家危矣。 …… “那为何不是裴尚书退一步,前往东宫任职。”苏良嗣抬头,直直的看向李绚,说道:“如今也能解决危机。” “因为他不肯。”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这世上做事,总归都是一个找破绽的游戏,闻喜县公的身上更容易被人找破绽,而裴尚书,则要圆滑太多了,想找他的麻烦太难,到时候双方攻讦之下,哪怕其他人立场中立,最后输的也一定是闻喜县公。” 李绚虽不知道裴炎最后究竟会用什么手段,但他相信,以裴炎对裴行俭的了解,如果真下死手,绝对会让裴行俭万劫不复的。 “那军中怎么办?”苏良嗣面色难受,不甘的问道:“一场大战,数番搏杀,最后却是主帅不能拜相,还要离了兵部尚书的位置,军中的那些骄兵悍将,如何能够满意?” “封赏到位便是了。”李绚淡淡的开口,目光轻然:“闻喜县公不仅是兵部尚书,还是右卫大将军,到时候,他没有了兵部尚书,没有右卫大将军,这两个位置空出来,自然可以给他人,到时候一层层的递进上来,不知道能安抚多少人。” 一鲸落而万物生。 这种手段历史上不知道用过多少次。 苏良嗣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他才开口道:“王爷应当明白,这种手段,便是用在王爷身上也同样合适。” 李绚是逻些道行军总管,他的麾下同样有无数的骄兵悍将,他一倒下,同样能够让很多人上位。 “不然苏兄以为绚这小半年在长安都是在做什么。”李绚轻轻的看了苏良嗣一眼,苏良嗣顿时难以置信的瞪直了眼睛。 李绚编《切韵》,写《汉论》,作《游子吟》,领《檄吐蕃文》,刻意要在文坛耕耘, 本身就是为了自己某一日不得不退下去做准备。 他何尝没有预见到这种风险。 李绚平静的摇头,说道:“况且相比于闻喜县公,绚更加不可能会相,所以朝中对绚的容忍要多一些。” “若是如此,日后,谁还会倾尽一切努力的为朝廷效命。”苏良嗣心中依旧很是不平。 李绚轻轻笑了,摇摇头,说道:“本王是宗室,闻喜县公身后有一整个闻喜裴氏,还有一个做刑部尚书的同族,自己又是掌控十几万大军的兵部尚书,右卫大将军,他日若是有人能够做到我二人的地步,被猜疑便被猜疑吧。” 苏良嗣不由得一顿。 李绚这话,再实在不过了。 如今在军中,除了李绚,再没人是比他更近的宗室;也再没有人能够像裴行俭这样,是立下无数大功,身为右卫大将军和兵部尚书的高门大阀嫡子,这样的人物,以后二十年都不一定能够出来一来。 “这莫不就是功高难封?”苏良嗣一句话下意识脱口而出。 李绚摇头,轻声说道:“如何功劳难封,闻喜县公可以做绛国公,可以做太子少保,只是无法做宰相而已。” “太子少保,便是王爷为闻喜县公准备的后路。”苏良嗣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裴行俭拜相,一旦不成,那么不仅兵部尚书做不成,甚至就连右卫大将军也做不成,最后落个黯淡致仕的下场。 若是这个时候,东宫伸出一把手来,请裴行俭做太子少保,立刻就是一条新路。 “这还要看闻喜县公愿不愿意接受。”李绚看向苏良嗣,目光微眯,低声说道:“此事,太子要及时出面,而太子及时出面的前提,是苏兄能够将这里面的一切,全部都详细的说给太子,太子才能介入。” 苏良嗣眼神一挑,低声说道:“也包括这里面裴尚书做的事情吗?” “尤其包括裴尚书做的事情。”李绚眼神冷冽,轻声说道:“太子殿下之后是拉拢裴尚书也罢,还是故作不知,但这里面的事情,殿下必须要知情,要全部都弄清楚。” 苏良嗣缓缓的点头,看向李绚的眼神中,满是忌惮。 李绚已经在为裴炎挖坑了。 “该说的,都说完了,如此,苏兄,绚便告退了。”李绚轻轻的敲敲车门。 马车停下,李绚下车离开。 …… 车帘落下,轻轻晃动。 就在这个时候,苏良嗣脸色一变,随后满脸苦笑。 这件事,他要不要告诉天后。 南昌王将他也给算计了。 这个人太可怕了。 猜猜,裴行俭最后的下场会是什么?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 王爷可真是辅政贤臣啊! 太子左庶子值房,薛元超刚刚坐定,外面侍从声音响起:“主上,南昌王求见。” “快请。”薛元超略感诧异,随即站了起来。 “见过薛相。”李绚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说完,他已经走到了房中,站立拱手。 “王爷请坐。”薛元超伸手请李绚坐下,这才顺口问道:“王爷这是从姚詹事那里过来的。” “是!”李绚拱手,认真的说道:“因为有些事要和詹事商量,所以就多说了几句。” 薛元超笑笑,随后说道:“听闻王爷这两天,先后找了东宫很多人谈话,薛某想来,也该轮到薛某了。” “薛相玩笑了。”李绚赶紧站起来,拱手说道:“绚哪敢如此放肆,只是此番离京,若能成功拿下唐古拉山,或许可能年底时,还有时间回来一趟,若事情不顺,说不得一两年都回来不了,故而有些事情需要多做些交代。” “王爷历来行而多备,吐蕃之事即便偶有难题,想来也难不倒王爷。”薛元超请李绚重新坐下,然后又看向李绚,好奇的问道:“不知道王爷此来找薛某,是为何事?” 李绚找其他人,都是有事情的。 找苏良嗣,实际上是盯着他手上密卫的力量,利用他们来为东宫做事。 找韦弘敏,是找他商量扬州之事的诸多安排,毕竟有了韦玄福任润州刺史,扬州很多事情绕不过韦家。 找姚令璋,是为了《切韵》之事在天下的铺展,尤其是要借着这个机会,让东宫的力量可以顺利的渗透进周围各地。 找薛元超…… 李绚拱手,很不好意思的说道:“今日其实是向薛相致歉的,除夕那夜,绚有些孟浪了,实在不好意思。” 除夕那夜,李绚一篇《游子吟》,直接碾压其他所有大家子弟。 薛绍,崔璩,卢垣,三人所做之诗,早就被人遗忘。 可偏偏他们三人所做之诗,水准都不差。 可惜遇到了李绚。 而这一切的原因,都在于薛绍的挑衅。 薛元超心中警惕顿时升起,面色却极度温和的说道:“王爷此言却是说错了,那夜,其实都是三郎做事太过放肆,王爷已经接二连三的给他机会,但他却总是认不清局面,最后也是落得咎由自取。” 李绚笑了笑,拱手说道:“少年人,年少昂扬,这是难得之举……若是年少时,便老于世故,这就有些不好了。” 薛元超笑笑,眼神闪动,但却不再开口。 李绚放下手,开始说起了正事。 “绚此番离京,少说也得一年时间,按照惯例,陛下今年仍旧要去洛阳东巡,到时太子监国,想来应该是薛相和左相辅政,只是到时候,还希望薛相能让太子多接触一些吏部的政务。”李绚微微躬身。 薛元超眉头紧皱:“吏部?” “不错。”李绚双手放在两膝之上,平静的说道:“东宫虽然在东南的织机升级和工部有关,但工部今日大部分的注意,都还是在突厥和吐蕃的战事之上;兵部,户部也都是一样;礼部清闲,刑部事务涉及法条太多,更需要谨慎;如此便只剩下吏部。” “王爷究竟看上了什么,不妨直言。”薛元超目光盯着李绚,想要看清楚他的真实目的。 李绚浅浅笑笑,然后说道:“吏部存留有朝中三省六部九寺五监,还有天下三百州,十六卫几乎所有的官员文档,其他不论,天下三百州刺史,每年都政绩如何,吏部是如何考评的,太子殿下总要看一看,方便对各州刺史有所了解,借此了解天下局面。” 薛元超直直的看着李绚,最后不得不感慨说道:“王爷可真是辅政贤臣啊!” “哪里,薛相客气了。”李绚温和的躬身。 薛元超心中轻叹一声,然后收回目光,沉吟着说道:“此事重大,薛某需要和陛下商量,不过此事堂皇正大,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如此便好。”李绚松了口气。 李显不需要介入到吏部的政务,他只需要知道吏部对天下三百刺史的评价便可。 李显和各州刺史不会有任何接触,但是他对他们却能够通过吏部有相当的了解。 如此一来,一旦有相关的政务,他们立刻从这些刺史的为人,来从他的角度看来问题,那么天下就能清晰的出现在李显眼前。 这里面没有任何其他的别意,就是加强太子看人的目光。 看人,看事。 一步步的接触朝政,看清楚朝政,这才是一个太子最正确的处政之路。 当然,这类事情,皇帝自然也有自己看待的角度。 但无疑,东宫主动提出,将极大的提升皇帝对东宫诸官的感观,从而提高对太子的看法。 同样的,天下三百州的刺史,知道太子开始盯上他们的时候,做事情也会更加谨慎。 这对天下有好处。 …… “事已说完,如此,绚便先告辞了。”李绚站起来,拱手就要离开。 薛元超摆摆手,说道:“不忙。” 李绚微感诧异,脚步停下,拱手道:“不知道薛相还有什么吩咐。” 薛元超微微沉吟,最后开口说道:“前些天,城中的杜家赌坊,传出来一份名单……” “绚也听说过那份名单,不知道如今朝中查的如何了?”李绚直接反问。 他何尝不知道那份名单的事情实在太过巧合,偏偏那一日他和武承嗣就在旁边。 如今就连太平公主都已经心生怀疑,更别说是身为宰相的薛元超了。 薛元超只是稍微一停,就笑着说道:“已经深查了,是杜家人不知道从哪里看到的一份名单,本来打算过些日子再放出来的,没想到被杜鹏举看到了,就提前放了出来。” “这个杜鹏举,还是有些急智的。”李绚稍微拱手,然后思索着说道:“此事倒也未必全都是坏事,若是激流勇退,或许能有高风亮节的美誉……有的时候,比别人印象更深刻一些,便已经足够了,而且没有科举的牵绊,有些人也不好再留在京中了。” 薛元超眼睛一亮,随即直接点头,说道:“如此多谢王爷了。” “逻些道之事,还请薛相多多注意,绚虽然不介意朝中派人过来,但那些私心重的人,还是少些好。”李绚有些苦着这拱手,说道:“如此,绚便告退了。” “王爷慢走。”薛元超拱手,然后目送李绚离开。 重新坐下,薛元超忍不住的一笑,今日竟然被一名后辈给教育了。 不过话说回来,如此,趁着这个机会,直接退出本届科举,也的确是一着妙棋。 像薛绍,裴景贤,窦希琬,杨执一等样的人,根本就不需要科举入仕,门荫入仕能给他们更高的起点。 本朝,门荫入仕相比科举入仕,地位还要更高一些。 除非像崔璩,卢垣这一类有心宰相的人,才会试图科举入仕,进士做官。 因为这样,再加上他们的门荫背景,更加容易做宰相。 论及真才实学,他们也未必输于贺知章和毕构等辈。 至于说能否得状元,还要看考题如何。 不过这一届的考题…… 薛元超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虽然现在为止,远还没有皇帝出考题的时候,但是薛元超知道,皇帝这一次的考题,是多偏向于实务,这些偏偏是崔璩,卢垣这一类世家子的弱点所在。 反倒是贺知章和毕构等人更容易在这方面发挥才华。 结果已知,如此还真的不如急流勇退。 如此高风亮节的名声,更容易被公主记住,被皇帝记住。 薛绍本身就是这一届世家子当中最出色的,他能够比其他人多出很多优势来。 关键是南昌王说的对,一旦没有了科举的牵绊,有些人便不好再留在京中了。 比如崔璩,卢垣这两人,他们对于娶公主,本身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一旦有机会离开长安,他们说不定转身就会走。 还有裴景贤,窦希琬,杨执一,郑良文,杜鹏举这些自认为没有什么机会的人,更加不会在长安多留。 人少了,局面就清晰了。 各种手段也就好施展了。 南昌王的确好手段。 还有吏部的事情,南昌王算计的真远啊。 想到这里,薛元超的眼神中,带出丝丝担忧。 …… 傍晚时分,李绚一身酒意的回府。 他还在书房洗漱的时候,刘瑾瑜就赶了过来。 闻着房中一屋子的酒气,刘瑾瑜摆摆手,让人打开窗户透气。 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李绚也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刘瑾瑜将热巾递给李绚。 稍微擦了擦脸,李绚才开口说道:“后日就要离京了,狄仁杰,何以求,秦明,杨炯,卢照邻,宋之问,贺知章,陈子昂,毕构等人宴会送别,稍微就多喝几杯……都是些没什么心思的人,另外,不久之后,秦明也要去麟州参战了。” “他被提成做左卫中郎将,摆明了是要调去前线的。”刘瑾瑜稍微苦笑,说道:“好不容易从郎将熬成中郎将,却一下子要被调到前线。” “翼国公秦琼的孙子,上阵杀敌才是正途。”李绚抬头,看向刘瑾瑜,说道:“家中之事,雍州府司马苏良嗣,左金吾卫中郎将麻嗣宗,大理寺丞何以求,还有狄仁杰都会照应,一般人不会来找麻烦,但如果真的有人来找麻烦……” 看着李绚郑重的神色,刘瑾瑜微微点头,说道:“妾身会立刻让人去通知阿翁的。” “嗯,这事不要找东宫。”李绚松了一口气,说道:“从现在到为夫打下逻些,用不了多久,阿翁到时也会致仕,在此之前,有人真的要别别眉头,那就让他们品尝一下宰相的怒火吧。”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 陛辞,武后无语 紫宸殿金阶之下,一身紫袍的李绚肃然站立。 一名青衣内侍快速从内而出,站在台阶之上高声呼道:“宣南昌王觐见。” “臣南昌王绚领旨。”李绚认真躬身,然后才迈步走上金阶。 紫宸殿中,武后穿一身黑色凤纹锦袍,一人坐在御案之后批阅奏章。 李绚走进殿中,肃然拱手道:“臣南昌王绚,拜见天后。” “平身吧。”武后松了松肩膀,将手里的金笔放在一旁,然后才看向李绚问道:“逻些道的事情安排妥当了?” “是。”李绚躬身,认真说道:“臣数日之前,已经和右武卫将军麹崇裕,户部侍郎王德真会商……昨日,右武卫将军麹崇裕已经启程西吐谷浑,进行安置之后,便会将主营搬迁至曲沟;臣明日启程,前往军前;王侍郎半月之后,随粮草军械而行。” 武后微微点头,看向李绚,说道:“你应该知道的,朝中今年支持不了你多少。” “是!”李绚拱手,说道:“今年昌州各地所收粮食,百姓的牛羊,会优先送到军前,等到突破唐古拉山之后,再用大军缴获进行弥补,臣这里有奏章,请天后御览。” 李绚从袖子当中掏出一本奏章,然后恭敬的上递。 武后看了一旁一眼。 一脸清秀,但努力在做着庄重模样的上官婉儿,上前从李绚的手里接过奏章,然后递送到武后桌案之上。 武后打开略微查看,然后便直接用金笔圈了一个准字。 将奏章放在一旁,武后看向李绚,认真问道:“论钦陵历来为大唐之害,本宫知道你向来擅长攻城守城,但唐古拉山地势险要,关卡又屯住重兵,如何破之?” “天后。”李绚拱手,说道:“如今在唐古拉山道之中,有四座关卡已经落入大唐手中,第五座关卡,王孝杰在前线已经攻伐数月,对其各种要害都异常清楚,今年一战,拿下不难,之后便是剩下的四座。” 武后缓缓点头,李绚做事下来好早做安排。 去年他在攻打昌都的时候,就已经派人悄然潜入唐古拉山山道关卡之中。 到最后,拿下昌都,转身唐古拉山,几乎顷刻之间就拿下了三座关卡。 快的论钦陵根本反应不过来。 之后是又奋战十几日,拿下了第四座关卡。 就在他准备朝第五座关卡动手的时候,朝中下旨,调他回京。 如今小半年过去了,李绚人虽然不在军前,但武后相信,他所做的布置,从来没有停过。 回去之后,只要动手,那么便能够立刻拿下第五座关卡。 “第五座关卡,想要拿下,其实并不容易,因为它处在整个唐古拉山山道最高点;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一旦拿下,便有高点位置可供利用。”李绚认真拱手。 “伱是说水攻?”武后顿时就想到了李绚最拿手的手段。 李绚拱手,认真说道:“到了夏季,便是唐古拉山最高峰的积雪也要融化,到时若能善加引导,那么便可累积洪流,倾泻而下……” 李绚微微挥手,眼神冷冽,仿佛有什么障碍,被他轻而易举的挥开。 武后缓缓点头,这一手的确很难防御。 不过瞬间,武后就抬头问道:“那为何在去年,论钦陵没有用这一手对付你。” “因为臣攻破昌都已经是七月末初秋尾,八月的时候,臣已经率人突袭拿下了三座关卡,之后还不等论钦陵反应过来,天色已冷了。”李绚拱手,说道:“不过即便如此,整个冬日,在高山之上,逻些道大军斥候和吐蕃大军斥候,也在一刻不停的厮杀。” “他们在试图开掘水道,准备明年水淹你们?”武后顿时感到一股惊人的凉意。 水攻,李绚可以用来对付吐蕃,吐蕃同样可以用来对付李绚。 李绚点头,稍微轻松的说道:“不过因为那时,吐蕃人要开掘水道,逻些道大军只做破坏,所以我军稍占上风,再加上冬日酷寒,吐蕃人终究水道修筑不成。” “但到了明年,你要修水道,论钦陵也会被斥候破坏。”武后一语直接点破其中的关键。 “天后圣明。”李绚拱手,说道:“这便是明年真正厮杀之所在,不过臣占据天时,明年天气逐渐变暖,只需要臣先一步拿下第五座关卡,那么优势便已经在我。” “局势艰难啊!”武后不由得点点头,一声叹息。 大唐攻伐吐蕃,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再加上论钦陵也是一个顶级的大军主帅,想获胜就更难了。 “但终究优势在我,故而真正的关键,在于吐蕃在唐古拉山的最后一座关卡,那里恐怕要有一场血腥厮杀,若是得胜,大军便可以直接杀入吐蕃本境,若是不胜,粮道拉长,被论钦陵抓住机会,则优势变劣。”李绚神色肃然。 武后微微颔首,笑道:“南昌王攻城守城都是行家,本后还是相信南昌王能够破关的,那么接下来便是杀入吐蕃境内之事。” “吐蕃毕竟他境,多年来,即便是商旅进入吐蕃,但所熟悉的道路,也只是唐古拉山到逻些,其他吐蕃西部,吐蕃东部,尤其是东南,何种情况不得而已,尤其容易被人所趁,所以到时必须分兵。”李绚躬身。 “你之前的奏章已经说过了,你领一路直入逻些,黑齿常之领一路去西北,王德真领一路去东南,切断逻些和四周各地的联络,最终围困孤城。”武后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其他诸事不说,但在这战略部署之上,李绚的确有令人值得称道的地方。 “臣不过是求稳罢了。”李绚拱手,神色谨慎。 “求稳才是大军主帅该有的品质,否则随意行险,一旦遇到论钦陵那样的对手,立刻就有被看穿反过来利用的凶险。”武后忍不住的还是提前了薛仁贵的往事,不过提了一句,她就不再说了。 大非川之败已经被雪耻,还是薛仁贵亲手所雪,虽然借助了李绚和刘审礼的计划,但亲手击败论钦陵的,终究是薛仁贵。 “是!”李绚拱手,神色恭谨。 武后抬头,开口沉吟说道:“大军进入吐蕃之后,诸事应当小心,大军行事不能太过随意。” “请天后吩咐。”李绚听得懂武后话里的潜台词。 “本宫调一个人进逻些道吧。”武后抬头,目光紧紧的盯着李绚的神情变化。 李绚立刻拱手,抬头:“臣能问是何人吗?” “杨执柔,侍御史杨执柔。”武后立刻说出来杨执柔的名字。 李绚神色顿时一喜,拱手道:“多谢天后。” 武后笑了,说道:“你似乎很欣赏杨执柔。” “狄怀英在御史台多年,对杨御史向来夸赞。”李绚躬身,说道:“天后,臣一旦杀入逻些道,那么想要平定整个吐蕃,恐怕得些年头,不知道能否让杨御史在吐蕃多待几年。” 武后顿时无语,随即无奈的说道:“早听说你南昌王是个有进无出的貔貅,当年昌州便是如此,你从长安调了那么多人进去,好些年来,愣是没有一个调出来的,好不容易有个贺知章,还是陛下亲口要出来的,之后还要送回昌州。” “天后,昌州艰难,可即便如此,也都在可以计算之列,但吐蕃……”李绚苦笑着摇头,说道:“吐蕃广大,臣一旦拿下逻些,那么之后不管该如何治理,朝中都要调大量人才过去……” “这可不容易啊!”武后微微摇头,朝中虽然有很多人,每年都没有授官,只能苦挨等候,但是如果真的要将他们派往吐蕃,恐怕一个个都不愿意,更别说还是人才。 真正的人才,便是武后和皇帝用,都嫌不足,如何还会派到逻些给李绚。 “那么便只有用罪臣了。”李绚苦笑着拱手,说道:“还请天后多派人巡查,朝中那些欺压百姓的官员想来不少,不如都派到逻些……” “让他们去欺侮吐蕃百姓吧。”武后顿时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大唐的确有很多罪不至死的官员,但他们欺压百姓必须重处,如此一来流放吐蕃,的确是可行的选择。 “吐蕃距长安三千里,与岭南、海南雷同,如此刚好在律法许可之列。”李绚躬身。 武后缓缓点头,流三千里,流放吐蕃。 “吐蕃的事情交给你本宫是放心的,你家里在长安,本宫也会照顾妥帖。”武后很郑重的承诺。 “多谢天后。”李绚感激的拱手。 “东宫太子,这段时间你们教导的不错,三郎和半年前相比,变化很大,本宫很欣慰。”武后轻叹一声,突然就没了兴致,摆摆手说道:“你去见陛下吧,和陛下好好聊聊。” “臣领旨,天后万安。”李绚拱手,然后随即跪拜在地,俯首磕头之后,才缓缓退出紫宸殿。 …… 目送李绚离开,武后抬头看向帷帐之后,目光平静:“你怎么看南昌王?” 帷帐被掀开,苏良嗣恭敬的从里面走出:“天后。” “说说吧,你和他相处了几个月,他的为人你应该有了解。”武后看着这苏良嗣,目光逐渐变得锐利起来。 “喏!”苏良嗣深深拱手,说道:“南昌王为人是有一些私心,比如提携旧部,安插私人,性格敏感,但他为人至忠,臣相信即便是陛下和天后今日下旨,将他从逻些道行军总管,调任国子祭酒,他也会欣然赴任。” “这话倒是不错。”武后缓缓的点头,这几个月来,李绚做的一切全部在她脑海中浮现。 李绚编《切韵》,写《汉论》,作《游子吟》,领《檄吐蕃文》,刻意要在文坛耕耘,本身便有退回朝中的打算。 也正是因为,他预见到了将来朝中会有种种变故。 “南昌王为人至忠至孝,彭王妃终究有些年龄大,若是几年后,将他从吐蕃调回,如何?”武后抬头看向苏良嗣,目光幽微。 苏良嗣嘴角微抽,但强力忍住。 他现在终于明白,李绚做的一切并不是杞人忧天,武后她的确有要将他调回来的心思。 只是如今一切被看穿,反而有些不好动作。 苏良嗣拱手,诚恳说道:“臣建议还是尽量少调回南昌王为好,或者干脆就不要。” “为何?”武后诧异。 “因为他对太子影响太深了。”苏良嗣低头垂首。 殿中一时静谧。 只有上官婉儿平静看着一切的眼神。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 杀人,杀人,杀人 李绚迈步走进蓬莱殿,暖风吹来,一股清新之感直接扑面。 豁大的殿堂之中,挂满了帷帐。 两侧后殿甬道中,一阵阵轻微冷风吹过,但旋即,就被殿中的温暖熏热。 李绚站在殿中,对着上方正在闭目养神的皇帝躬身,缓声说道:“臣,南昌王,绚,参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李治轻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然后伸了伸懒腰,说道:“见过皇后了?” “是!”李绚拱手,然后说道:“天后问了关于唐古拉山攻防之事,然后又问了一些杀入吐蕃之后的分兵之情,还有到时会从朝中调集大量罪官进入逻些。” “你如何说的?”皇帝伸手拿起一旁的温水,稍微喝了一口。 “水攻,左中右三路分兵,至于具体如何治理吐蕃,还需要看如何平定余波。”李绚简单的将他和武后的对话说了一遍。 “呵呵!”皇帝突然忍不住的笑了起来,说道:“这些都是后事,你这一次征伐吐蕃的第一大难关,就是吐蕃在唐古拉山道的第五道关卡,那里是整个唐古拉山最高点的地方吗,从下往上仰攻,除了硬拼,朕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法子。” “陛下,还有火攻。”李绚拱手,轻声说道:“夏季,吐蕃南风居多,若是能善加利用,必将有所成。” 李治眼神不由一亮,有些恍然的说道:“看样子,你在吐蕃关卡之中,已经安设了棋子,如今只需找到机会,便能火起破关,之后累积雪水,倾泻而下,直入吐蕃,之后的事情,只要伱不大意,稳扎稳打,就能打到逻些去。” “陛下天纵英明。”李绚沉沉拱手,神色敬服。 李治摆摆手,说道:“不必如此,真正的难关,还是在逻些城,快则一两年,晚则三五年,你总能攻破的。” “臣必定加紧时间。”李绚肃重躬身。 “随你吧,切记不可太急,而被论钦陵抓住要害。”李治眼神微抬,然后说道:“若是能拿到论钦陵的人头,朕便是不要这逻些城,也是可以的。” “臣明白了。”李绚突然间像是想通了什么,整个人一下子就轻松了下来。 李治点点头,说道:“皇后给你给你派了一个人,朕也给你派一个人。” “敢问是何人?”李绚小心的拱手。 “是韦弘机。”李治摇摇头,有些苦笑的说道:“他这几年属实倒霉,在少府监上,家人被人算计,若不是你出手,他恐怕就被狄仁杰盯上了;到了冀州,又赶上世家变故,还是没有躲过狄仁杰……” 李绚微微点头,狄仁杰那时候刚从河北回来,直接弹劾冀州、玄州、易州、象州四州刺史,其下长史、司马、参军、县令、司曹等人,全部被三法司详加查察,不少人都被发配逻些道军前听令。 也是那样,才有了杜必兴的冀州长史之位,毕竟杜必兴是皇帝的人。 “韦少府精通工匠之道,臣不管是从唐古拉山,还是攻逻些,都需要大量工匠,所能得韦少府指点一二,必定能更加进展。”李绚稍微一停,然后说道:“吐蕃珍奇玩物颇多,这世上也少有如同韦少府这样眼力精明之人,如今正好替臣掌眼。” “嗯!”皇帝满意的点点头。 韦弘机被派去吐蕃,就是为了盯着吐蕃的财富去的。 王德真虽然是户部侍郎,但他的收获基本全部都要归入国库。 韦弘机是前任少府监,他的收获,基本全要归入内库。 至于杨执柔,多是盯着这二人去的。 吐蕃毕竟是一个庞大的国度,拥有无穷的财富,皇帝和武后不可能将这样一般庞大的财富留给李绚。 派人盯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李绚有贪心不重要,但他如果贪心到去拿不该他拿的东西的时候,他就该死了。 王德真,韦弘机,甚至杨执柔,到时只需一份奏疏,李绚立刻就会众叛亲离。 好在李绚从一开始就意识到了这种风险,从一开始他就格外的坦诚,公开,无私,甚至愿意放弃一切回朝。 再加上如今吐蕃未定,皇帝也足够信任他,所以这才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 可即便如此,一旦李绚真的拿下了逻些,那么到时候,想要在逻些之上分一杯羹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到时候才是麻烦事。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你要注意。”皇帝的目光突然抬了起来,眼神肃然:“文成皇姐还在逻些,找到她,不要让她受到伤害,然后将她给朕送回长安来,以长公主之礼对待。” “臣领旨。”李绚沉沉的躬身。 文成公主为了大唐和吐蕃的和平,付出了一生的努力。 如果不是松赞干布死的太早,大唐和吐蕃之间也不会那么快兵锋相见,但这丝毫抹杀不了文成公主的功劳。 最后不论如何,皇帝都要将文成公主接回长安,奉养天年。 …… “吐蕃的事情,剩下的你看着处理便好,之后便是草原。”李治翻出一本奏折,放在桌案上,然后看向李绚,说道:“这是你前一阵写的关于草原之战的奏本,闻喜县公也写了一份,大差不差,但你们都提出来一个尖锐的问题,战后突厥还如何治理?” “陛下。”李绚拱手,说道:“突厥野心已起,战后将要将突厥安稳治理,无非两策而已。” “说说看。”李治身体微微靠后,听李绚继续禀奏。 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其一策,杀,不只是要杀突厥各部首领,而且要杀光整个突厥境内,所有懂得突厥文字的人,灭其国,毁其文字,则可保证草原数百年安定,一直到新的部族崛起……” “可这样一来,要杀多少人?”皇帝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李绚在他眼里不是个嗜杀的人,但在解决草原问题上,提出的第一个策略竟然是杀,如此可见突厥问题的严重。 “陛下,此事杀人不需要太多,只需要掌握关键,三五万人足矣。”李绚的话说的很轻。 如今草原上,突厥人起码动员了十几万骑兵,大唐的兵力调动也差不多是这个数。 一场大战下来,死伤的人数也绝对在这个数字之上。 但李绚说的三五万人,可不是那些普通的草原士卒。 是那些掌握着突厥权利的大小头人,各族祭祀,长老,年轻一辈的精英。 一旦将他们全部都杀光,突厥人在接下来的一百年里都缓不过劲来,只能成为任人鱼肉的羔羊。 更何况,他们的文字被毁掉了,文明没有了,之后的两三百年时间都要陷入无尽的挣扎。 李绚说的杀三五万人,不是说只是现在杀三五万人,而是日后,每隔十年,就再杀三五万人。 如今便可确保大唐对突厥的统制稳如泰山,一直到有其他的部族代替突厥,比如,契丹。 李治直接摆手,说道:“你说的,是不反抗下的三五万人,一旦他们开始抵抗,那么便是三五十万人也挡不住,到时候又将是一场长平坑杀,血腥滔天。” “若不如此,那么便只有移风易俗之途了。”李绚轻叹一声,皇帝还是狠不下心来。 “你说说。”李治抬头,目光重新落在李绚身上。 “首先,要在突厥树立新的旗帜,新的象征。”李绚拱手。 “阿史那·泥熟匐,你提过的。”李治点点头,当初放阿史那·泥熟匐回草原,本身就不是为了针对这一次草原暴乱的,他如今还被人软禁着,在这件事情中能起的作用不大。 “让他将王庭迁移到单于都护府东北,筑城,与单于都护府平行,然后穿华服,说汉文,行奏章,以唐制治理突厥,则突厥内乱频生,不几年,便冲突频频。”李绚拱手,一条计策已经献上。 “这是当年赵德言乱突厥故计,最后导致突厥大乱,之后,卫国公悍然出兵,颉利大败,被俘长安。”稍微停顿,李治说道:“自那之后,草原纳入大唐版图,虽然在行唐制,但不过流于表面,突厥人已经在用突厥之法治理草原,如今却要彻底行唐制。” “不只如此,我大唐历来有规矩,南官北任,北官南任,但历来少有突厥人到南方任职经历,臣觉得可以变变……不说一定江南富庶之地,但岭南,交趾,甚至逻些,也都是可以的。”李绚这一策就是安抚聪明人的计策,一视同仁。 李治缓缓点头,李绚的计策的确有一定道理。 “此事,朕会朝中书省好好商量的。”李治松了口气,笑着说道:“难得你想这么多了,对了,关于朝事,你还有什么补充的没有。” “朝中之事,陛下和诸位宰相处理的都极为妥当,臣唯一能够略微提及的,就是江南的纺机之事。”李绚再度躬身。 李治认真起来,点头说道:“你说。” “是蚕丝。”李绚拱手,说道:“今岁,纺机的确能够带来布匹大量生产,但所增其实有限,因为这些不过是将往年积攒的蚕丝消化掉而已,一旦蚕丝用尽,则无数纺机也只能停产。” “你的意思是说,得加大蚕丝产量。”李治缓慢的点头。 他必须承认,这一点他的确疏忽了。 “是的,陛下。”李绚诚恳的点头,说道:“今年尚可,没有影响,但到了明年,一旦纺机无节制扩大,则蚕丝必定跟随不上,所以诸事还需要控制。” 皇帝微微颔首,目光微闭,已经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李治抬头,看向侧畔,说道:“此事记录,叫中书省。” “喏!”一名舍人站了起来,拱手然后又坐下,继续记录。 李治稍微松了口气,问道:“还有什么没有。” “没有了,陛下。”李绚沉沉的躬身,他今日主动说的,已经全部都说完了。 “好。”皇帝抬头,笑笑说道:“说说东宫吧,三郎的确被你们教导的很好,那么你觉得,在如今的情况之下,三郎还有什么不足的地方?” 李绚稍微诧异,随即思索,但立刻,他的呼吸就沉重了下来,仿佛想到了什么极为重要,又特别敏感的事情。 皇帝没在意的靠后,摆摆手笑道:“你说,三郎还缺什么?” “杀人。”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 帝位传承 “太子练习杀人?”李治的眼睛顿时就眯了起来,拳头不由得轻握。 这个问题太敏感了。 随即,李治就轻松了下来,笑呵呵的看着李绚说道:“你说,朕听听你有什么说法,若是你说的不对……” 皇帝的话音未尽,但任谁都听得出来,这事李绚如果解释不好,他立刻就会有大麻烦。 “陛下!”李绚诚恳的拱手,认真说道:“太子虽然早年为人荒唐,但终究也是为人过于良善,臣知陛下必有安排,但此事宜早不宜迟,请陛下恕臣唐突之罪。” 说完,李绚直接跪了下来,俯首贴地。 “起来吧。”皇帝看了他一眼,抬手让他站了起来,这才冷哼道:“伱真的是仗着自己明日就要离京,所以什么话都敢乱说。” 李绚松了口气,拱手道:“臣有罪。” “算了。”李治摆摆手,说道:“春猎之事,好久没有进行了,今日便让太子主持春猎吧。” “多谢陛下。”李绚神色激动,沉沉躬身。 春猎之事最是考验。 稍不注意,便是太子也容易被人算计。 当年李承乾跛脚,便有一种说法是被魏王李泰算计。 但无论如何,春猎也是一种杀伐果决的场合。 尤其太子若是能够亲手猎杀猎物,那么日后直下杀令,也不是什么太难之事。 这种事情,本来不是现在应该突然说的,本来应该循序渐进慢慢培养,但是…… 李治沉默许久,这才轻声开口道:“你觉得东宫诸人,若是有事,谁最值得托付?” “苏良嗣。”李绚没有犹豫,直接拱手。 李治一愣,看着李绚上下打量道:“这个问题,你似乎早有思考。” “是!”李绚认真点头,面色郑重的说道:“陛下,东宫诸臣,各有牵绊,但若说在关键时刻,能够直接为太子殿下拔刀而起的,只有苏良嗣,而且他有手段能立竿见影,不拘泥于种种限制,长期不敢说,但短期内,足够太子摆脱一切危机。” “朕知道了。”李治瞬间就从李绚的话里,听出了苏良嗣的性格所在。 抬头,李治再度看向李绚,轻声叹道:“三郎培养时间终究是短了点,不用重手,难以让他有二郎和大郎的水准,朕明白你的心思,不过也需谨慎,太过偏激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 “臣知错。”李绚沉沉的拱手。 “三郎,四郎,还有太平,都和你关系不错,朕听说太平前几日又找你了?”李治忍不住的皱起了眉头。 “是的,陛下。”李绚认真回答,道:“公主想要每年科考的时候,都挑选一两名寒门子弟向朝廷推荐,臣略微提了两句。” “寒门子弟。”李治缓缓点头,说道:“倒也可以,公主毕竟也有举荐之权。” 李治点头认可了这种做法,因为这件事情的关键在于寒门子弟。 世家大族子弟有太多的入仕机会了,皇帝想要用寒门子弟并不容易。 太平公主从这里打开一条路,日后皇帝用人也能多一种方式。 汉武帝的姐姐平阳公主,就曾向武帝举荐了两个人才,卫青和霍去病。 这两个人,直接带给了大汉对匈奴几百年的优势,何其难得。 皇帝自然希望太平公主也是一样。 “对了。”李治脸色平静下来,看向李绚说道:“太平一两年内就要大婚,除夕夜那几人你也看到,你觉得谁更合适一些。” 李绚神色诧异,拱手道:“陛下,薛绍,崔璩,卢垣,都是一等一的人才,而且全都是顶级世家出身,堪可与公主相配,至于说最后属谁,全在陛下和天后,还有公主的决断之中,何须臣妄言。” “哼,你刚才不是挺敢说的吗,现在怎么又胆小起来了。”李治一挥长袖,然后看向李绚说道:“说吧,朕就听听。” “喏!”李绚松了口气,然后拱手说道:“回禀陛下,若说谁最适合公主,臣觉得其实还是薛绍要好一些。” “为何?”皇帝平静的抬头,这个答案似乎并不出乎他的预料。 “因为臣觉得,若是在特殊情况,比如春猎之时,公主殿下遇到了危险,其他人不说转身逃窜,只说在危机关头,总会犹豫,但在第一时间毫不犹豫保护公主的,恐怕也只有薛绍。”李绚低头拱手,神色感慨。 薛绍是众人之中,退路最少的。 薛绍看似才学不俗,但实际上如果真的考进士的话,他的机会反而不大。 薛家的确是顶级世家,但实际上能给他的支持不多。 至于说和皇帝之间的亲戚关系,李治在的时候,还能够照顾一二。 万一哪一天皇帝不在了,那么不管是李显还是李旦,对他都没有多少感情。 他唯一真正能够把握住的只有太平公主,所以为了公主,他会拼尽一切去努力。 这便已经足够了,这也是皇帝选婿的最重要标准。 更别说,薛绍是他姐姐城阳公主的儿子,自己人总比外人要好,他又不需要用女儿来拉拢谁。 “好了,朕知道了。”李治摆摆手,不再纠缠这些儿女之事。 他抬头,神色郑重的看向李绚:“二十七郎,现在距离当年说授你嗣彭王已经越来越近,到时候,你为嗣彭王,你儿子做金昌郡王……到了如今最后的梗节,你可千万不要疏忽大意。” “陛下放心。”李绚沉沉的拱手,说道:“论钦陵国之大敌,臣虽掌握有地形优势,也有挑拨吐蕃朝堂之能,但论钦陵必有出其不意的招数,甚至于在吐蕃之内,还有其他更多才智之士,不将这些问题解决,臣绝对不会有丝毫大意。” “如此就好。”李治看到李绚如此条理清晰,摆摆手,说道:“你去吧,朕希望能看到你将吐蕃国主押送到朝堂,为我大唐君臣跳舞献乐的一日。” 李绚拂开长摆,然后直接跪倒在地,沉沉叩首:“陛下保重,陛下千秋万年。” “去休,去休。”皇帝大笑着摆手。 李绚这才站起来,拱手缓缓的退了出来。 站在殿门前,李绚再度沉沉的躬身,然后才转身离开。 …… 等到李绚离开许久之后,李治的脸色才缓缓的沉了下来。 李绚的忠心,李治从来就不担心。 对于皇帝在自己身边安插人手和眼线,李绚从来就都没有在意过。 用起来相当的没有顾忌,当年派到昌州刺史府,昌州都督府的那些人,包括张大安,邢文伟,程仲政这些人,李绚都尽可能的让他们发挥自己的才能。 即便是王德真,韦弘机,杨执柔这些人,李绚也没有丝毫犹豫的照单全收,甚至有些欣喜。 因为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些人的好处。 说李绚没有私心,这一点皇帝也不信,但这点私心都在允许之列。 而且在早年,李绚的私心也基本都在李显身上。 李显…… 李治忍不住的轻叹一声,他并不瞎。 李绚表现出的对未来的深切担忧,李治洞若观火。 他一个冬天在做的事情,仿佛就是在为了将来的某一天做准备。 李绚对李治是忠诚的,他能够感受得到,李绚巴不得他能够真的千秋万年的活下去,但不可能。 人总有将来的那么一天。 那么在那一天之后呢? 李显当皇帝。 李治忍不住的摇摇头,一阵苦笑。 想想政事堂的那些豺狼,裴炎,李敬玄,李义琰,刘审礼,崔知温,还有未来的王德真,欧阳通,岑长倩这些人。 即便是皇帝自己想要调整这些人也并不容易,更别说是李显了。 媚娘…… 李治的脑海中闪过武后的身影,随即轻轻的摇头。 武后是李显最后底牌的存在,一旦那一天之后,武后就要退居深宫,不到最后关头绝对不能轻易出现。 那么就需要用人来平衡朝堂的力量。 这个人…… 李治的脑海中闪过李绚的身影。 他开始认真的思索将李绚调回来任国子祭酒,或者说礼部尚书的想法。 或者到时候,再在他的身上加上一层太子少师的任命…… 皇帝的思绪逐渐的变得清晰起来。 …… 马车晃动,缓缓的朝开化坊而去。 李绚靠坐在马车角落里,微微眯眼。 今日,他表现的有些多了。 也不知道皇帝有没有觉察到了什么。 李弘病逝,李贤被废,李显小心翼翼的不去碰《汉书》,这其中的戒备,皇帝好像完全没有看见一样。 或者说,他以为自己有手段能够挟制武后。 李绚微微一愣,目光微眯,或许这种可能真的存在。 李治也不是什么无能之辈,他有足够敏锐的洞察目光看清楚未来的局势,然后提前留下后手。 当然,他的这个后手,必定将来会被武后突破。 但无论如何,只要这个后手存在,那么对李绚来讲,就是一件好事。 剩下的,就是他该琢磨怎么拿到这件东西的事情了。 但那个时候,绝对不会太遥远。 …… 马车停下,彭王府已至。 府内大小人等,都在准备李绚明日离开之物。 “阿耶,阿耶。”霞儿带着弟弟昭儿,从前院跑了传来,直接扑进了李绚的怀里。 李绚伸手将一儿一女抱进怀中,然后朝着内院走去。 刘瑾瑜正在招呼人手,将李绚的衣物多带上几件。 这一回李绚再回到长安,就必定是在年底了,高原寒冷,还需多带上一些衣物。 麹豆儿,裴诗彤,都抱着孩子,进入到了院中。 还有刘舒璧,虽然已经有了身孕,但李绚在京中的最后一夜,她还是有些舍不得。 李绚忍不住的笑了。 他知道,今夜自己怕是闲不下来了。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 君者,孤家寡人 调露二年,正月初九。 彭王府门前,一身黑衣黑甲的李绚叩倒在地,对着母妃欧阳氏沉沉俯首。 三叩首之后,李绚跪直拱手:“请母妃保重身体,儿子年底必定回来,陪母妃团聚。” “好了,起来吧。”欧阳氏笑笑,说道:“这些年你累积大胜,母妃已经习惯,你自己看顾好身体便好。” “多谢母妃。”李绚再度沉沉拜身,然后站起,目光看向刘瑾瑜:“三娘,家里一切就托付给你了。” “夫君放心。”刘瑾瑜手按在女儿霞儿和儿子昭儿肩上,目光轻松,但眼底担忧。 李绚的目光落在麹豆儿和裴诗彤,还有刘舒璧的身上,该交待的,他昨夜都交代了。 转身,李绚直接上马。 银色的丈八长槊挂在马腹之下,一身黑衣黑甲,血红色的披风,看上去格外肃杀。 “走!”李绚一声喝令,身后的一队黑衣黑甲的右卫将军亲卫,便已经跟随前行。 …… 出了开化坊,早就等在开化坊门外的两百千牛卫和金吾卫士卒,迅速的汇聚在李绚身后,朝朱雀大街而去。 一面黑色大纛不知道何时被竖了起来,率先而行。 长安城各方,源源不断的有人从各个坊市当中走出,然后汇聚到了队伍当中。 等到众人出现在了城南明德门外的时候,已经有了五百人之多。 里外携带的东西更多。 城门打开,逻些道众人缓缓而出。 远处,五百黑衣黑甲的右卫骑兵已经在等候,一众人迅速的朝右卫骑兵汇聚而去。 李绚则是打马来到了城门右侧长亭之前,翻身下马,站在亭外,对着亭内的李显拱手:“殿下。” “王叔请起。”李显笑笑,抬手指向石桌之上的酒杯,温和的说道:“孤来送王叔一杯。” “多谢殿下。”李绚目光看向四周,今日来的并不是李显一人。 太子一动,整个东宫都要跟着动起来。 除了薛元超这个宰相,其他姚令璋,苏良嗣,韦弘敏等人都来了。 另外,狄仁杰,何以求,杨炯,卢照邻,宋之问,贺知章,毕构,陈子昂,卢藏用等人也全部都到了。 但这一刻在亭中的只有李绚和李显。 李显亲自提起酒壶,给李绚倒了一杯,然后才感慨说道:“王叔此番离京,三郎最是不舍,若是王叔能够不走,该是多好。” 李绚笑笑,道:“在长安陪伴殿下,是臣的私情,但离开长安前往唐古拉山为国奋战,乃是臣的公心,亦当是殿下的公心。” “好吧。”李显抬头,看向李绚,拱手道:“愿王叔此战马到功成,踏破唐古拉山,逻些城中赏美景。” “多谢殿下美意。”李绚沉沉躬身,然后轻声说道:“殿下今日既来,那么最后一句话,臣便对殿下说了。” 听到李绚声音变低,李显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神色立刻郑重了起来。 “如今整个朝堂,恐怕都知道东宫要修《汉书》,但实际上却是根本不动的真相,但姚詹事终究会先将架子搭起来……”李绚稍微停顿,然后低声说道:“此事毕竟敏感,谨慎是必然之事,但谨慎归谨慎,但这《汉书》,殿下终究要翻阅一二,但这翻阅之事永远不能为他人所知,哪怕是太子妃也是一样。” “《汉书》?”李显仔细琢磨着这两个字。 李绚虽然和东宫诸人是一样的态度,以拖延来修《汉书》,但在根底上,他还是希望李显真正能够去读《汉书》。 “殿下如今虽然学识不足,但终究已经开始会读书,日后当有所成,所以如何谨慎的读书,如何在读书之时不给其他人发现痕迹,也是对殿下的考验。”李绚伸手拿起酒杯,对着李显深深拱手道:“君者,孤家寡人,殿下日后要靠自己了。” 李显面色不由得哀戚起来,随即他强笑说道:“王叔今日离京,不如今日为三郎留下一封墨宝。” “好。”李绚最终点头。 “来人。”李显向外一招手,立刻就有人将笔墨纸砚送了上来。 李绚端起酒杯,对着李显拱手,然后一饮而尽,随即转身,提笔作诗。 根本不用五步,甚至都不用三息,顷刻之间,李绚已经挥手写就。 “殿下,保重。”李绚对着李显再度躬身,下一刻,他已经大踏步的朝着亭外走去。 翻身上马,坐于马上,李绚对着众人拱手,一点头。 下一刻,他已经拨转马匹,快马如雷,朝着远处的五百黑衣黑甲的右卫骑兵汇合而入。 李显从亭中走出,姚令璋,苏良嗣,狄仁杰,杨炯,卢照邻,宋之问,贺知章,毕构,陈子昂,卢藏用等人赶了上来。 “念!”李显将手里的纸张递给苏良嗣。 苏良嗣看了身畔狄仁杰一眼,接过纸张,扫了一眼,脸色顿时微变,随即声音响起:“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颠却沧溟水。 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李显听着,脸色稍微带些稚嫩的脸上,带出一丝刚毅。 …… 马蹄连响,直奔渭水。 一行数百人,大半登陆官船。 随行的大批物资也被送到了官船上。 两侧黑衣黑甲的右卫骑兵护卫的同时也向前探路。 黑色的大纛高竖,迎风凌冽。 李绚站在甲板之上,身后站着杨执柔和韦弘机,更后面站着十几名千牛卫。 李绚的目光望向逐渐远去的长安城,然后轻声叹道:“这一次离京,也不知道年底之时,我等能不能回来?” “按照王爷的谋算,打破唐古拉山应当不成问题,接下来便是攻伐吐蕃国境了。”杨执柔微微拱手。 “接下来的动作,便要看我等究竟能在什么时候打破唐古拉山,而攻破唐古拉山之后的第一关,是那曲,若是能够拿下那曲,我等便可在吐蕃有立足之地,若是不能便只能退守唐古拉山了。”李绚神色肃然,尽管他有诸般计划,但吐蕃还需一关一关的打。 “那我等接下来,该如何行止?”杨执柔问的直接了当。 李绚温和一笑,点点头,说道:“接下来自然是先去兰州,然后走兰州去鄯州,到曲沟先看一看东吐谷浑族人的动静,然后赶回兴海,稍作布置之后,便立刻上苦海,到玛多,开始慰问驻军,至称多,昌都,乃至于唐古拉山最前线。” 韦弘机当年去过西域,如今吐蕃多年战事,他人也调到了李绚麾下,自然了解当然地形。 忍不住,韦弘机问道:“那岂非是说,我等抵达昌州之后,立刻就要前往军前?” “嗯!”李绚笑笑,转身看向唐古拉山的方向,轻声说道:“此刻,在唐古拉山,论钦陵说不得已经赶去谋划,本王自然要过去和他打个招呼,告诉他,本王已经回来了。” 一句话很轻,但里面坚定无比的碰撞之意,却人让人听到刀箭划破虚空的烽火之声。 “好了,两位,请暂时回去休息吧,到了昌州就要颠簸了。”李绚点点头,然后转身走进了船舱之内。 杨执柔和韦弘机相互对视一眼,满脸苦笑。 李绚刚才一番话虽然说的温和,但是却根本没有给他们二人任何质疑的余地,更别说是更改了。 回过头,看向船帆上挂着的黑色军旗,两人终于彻底明白。 出了长安城,李绚便不再是那个皇帝宠臣,太子亲信,文采斐然的南昌郡王,而是杀伐果断的昌州刺史,昌州都督,逻些道行军总管,掌握三万精锐骑兵,还有数万州兵的大军主帅。 军中大帅。 …… 二月初,紫宸殿。 武后坐在御案之后批阅奏章。 殿外,天色阴沉,细雨迷蒙。 仿佛想到了什么,武后突然抬头,问道:“南昌王如今到何处了?” 上官婉儿站了出来,拱手说道:“回禀天后,南昌王于上月中返回昌州,在昌州刺史府待七日,稍理政务,便前往玛多,在昌州都督府待七日,前番消息传来,他已经前往昌都,稍待,便会前往军前,慰问将士,同时攻取关卡。” “是说和‘论钦陵’打个招呼。”武后忍不住的笑了,随后摇摇头,说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论钦陵遇到如今年轻的南昌王,也真是倒霉。” 武后太知道上了年纪的人身体状况了,论钦陵前后被李绚这么一折腾,恐怕这个年都别想过好。 不,不是过好,是他恐怕很难有这个年过。 武后甚至能够想象到,一旦被李绚攻破唐古拉山所有关卡,那么论钦陵的背后究竟将要承当怎样的压力。 李绚又是玩弄人心的好手,搞不好整个逻些的局面会因此变得混乱。 论钦陵死期将近。 当然,论钦陵也不易于,南昌王虽然有手段,但终究年轻,一旦被他抓住破绽,南昌王也非得闹个灰头土脸不可。 心思微转,武后说道:“告诉下面,从昌州送回来的消息,第一时间送到本宫这里。” “喏!”上官婉儿应诺退后。 就在这时,门口年轻内侍轻步而进,然后拱手:“回禀天后,吏部尚书,吏部侍郎,吏部郎中求见。” “宣。”武后微微抬手。 三名官员依次进入殿中,然后拱手:“臣吏部尚书窦玄德,吏部侍郎魏知古,吏部考功郎中王方庆,拜见天后,天后万福金安。” “是科举的事情吧。”武后恍然过来。 窦玄德上前,拱手道:“回禀天后,科考诸事已经循序展开,如今科考诸题,吏部已经准备三份,请天后预览。” 大唐科举,进士科要考贴经,诗赋和策论三科。 吏部负责拟定多项题目,供皇帝挑选。 贴经,诗赋皇帝并不会多在意,但策论却是关键。 武后扫了一遍吏部送上来的三项策略,说道:“众卿拟定诸题都颇有水准,也极为恰当,就用这第一份吧,不过最后一篇策论,陛下拟定了一份,众卿看看,若是没有异议便找准吧。” 武后侧身看向一旁的上官婉儿,上官婉儿立刻上前,将一份奏本递给窦玄德。 窦玄德打开看了一眼,随即拱手道:“臣领旨。” 魏知古和王方庆同样没有犹豫,拱手道:“臣领旨。” 武后抬头,轻松的说道:“科考结束之后,将贺知章的文章送过来,本宫倒要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这状元之才。” “喏!”窦玄德,魏知古和王方庆等人同时拱手,面色凝重。 大唐科举,第一次不是由真正上层门阀的世家子弟做状元,意义非凡。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南昌王,这个魔鬼,他回来了 “杀……杀……杀……” 唐古拉山之中,箭弩齐飞,滚石飞天。 浓烟滚滚。 无数唐军士卒在弓弩的掩护下,直冲高耸的城墙。 城上的吐蕃守卒快速的弯弓搭箭,射杀冲上的唐军士卒。 瞬间,鲜血飞溅,尸体坠地。 “轰”的一声,滚石轰落,砸在石墙之上,砸的整座石墙不停的颤抖。 甚至“咔擦”一声,墙面之上,竟然裂开了一道裂缝。 一颗滚石“无意间”砸在城墙某一点上,令人难以置信的,城墙竟然开裂了。 裂缝迅速的蔓延,一直蔓延到城上士卒的脚下,不知道多少人,这一刻变得紧张恐慌起来。 “杀……”无数愤怒的嘶吼,城下的唐军士卒已经疯了一样的冲杀了上来,激战再度打响。 就在这个时候,更多的嘶吼声,在城墙之内响起。 数之不尽,如同黑潮一样的吐蕃精锐冲上了城墙,挥刀砍向刚刚杀上来的唐军士卒。 一名唐军士卒急切向城内看了一眼,赫然就见在整个城关之内,密密麻麻的有四五千人正在冲向城墙。 在更遥远的城关南门之外,还有更多的吐蕃士卒在握刀探望。 这一座城关,吐蕃人竟然难以置信的集结了上万士卒,而且在更远处,还有更多的大军可以随时支援。 “咚咚咚!”鸣锣声响起,下一刻,城墙上的唐军士卒如同潮水一样蜂拥着退了下去。 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吐蕃士卒终于松了一口气。 寒风中,竟然莫名的一股寒意直袭心底。 因为,在他们视线的最远方,一支黑色的大纛缓缓的出现在唐军阵型最前方。 一匹黑色的战马,一名身穿黑衣黑甲,面色无比冷漠的年轻将领,出现在所有唐军最前方。 抬眼,冷峻的眼神如同箭一样的射向城头。 几乎所有的吐蕃士卒,在这一刻忍不住的屏住了呼吸,面色紧张,眼神惶恐,手足颤抖。 南昌王,南昌王,大唐南昌王。 这个魔鬼,这个魔鬼,他什么时候回来了? “踏踏踏!”沉重的脚步突然在后方石阶处响起,随即,在冷漠的推搡之中,穿一身厚重象皮战甲的论钦陵,出现在阵前。 两侧的吐蕃士卒如水一样的退开,同时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大相,大相,这是他们的大相,他们战无不胜的大相。 即便是论钦陵在李绚的手下吃过好几次亏,但在吐蕃人的眼里,他还是那个战无不胜的大相。 毕竟在真正的吐蕃眼里,吐蕃的领土只有唐古拉山以南的地方,其他苏毗,羊同,甚至吐谷浑,都不过边远荒凉之地罢了。 …… 论钦陵在十几名亲卫的护卫下,来到了女墙之前,看向城墙上被砸出来的裂缝,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 抬起头,论钦陵看向远方,远方黑色大纛之下,平静坐在马上的身影。 两对眼睛,在这一瞬间,全都看向了彼此。 冰冷坚定和凝重沉稳的眼神相互对撞,一瞬间仿佛有无尽的火光在半空中对撞生成。 四周的士卒忍不住的感到呼吸困难。 就在这个时候,黑色大纛之下,黑衣黑甲的身上,猛然间高举手臂,下一刻拳头紧握。 瞬间,数以千计的黑甲骑兵,同时呐喊:“呼喝!” 一声之下,带着强烈压迫感的声浪,已经冲到了城墙之上。 城墙的吐蕃士卒忍不住的微微退步,脸上满是恐惧。 “呛啷”一声,论钦陵直接拔刀,直指两里之外的李绚。 “呛啷……”无数拔刀声同时响起,城墙之上,顿时出现了一连排锋利的刀刃,在冰冷的阳光下闪烁。 城墙之下,那道黑色身影他笑了。 下一刻,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拨转马头,朝着大军阵中而去。 与此同时,大纛跟随。 在论钦陵的眼神,黑色大纛直接深入到了整个唐军大阵的最深处。 就在这个时候,“咚咚咚”,清晰的锣声响起。 顷刻间,所有的唐军士卒,没有丝毫犹豫的掉马转身,然后如同黑色的洪流一样,轰然而去。 不多时,他们已经彻底的消失在吐蕃人的视线当中。 城墙上吐蕃士卒,看到这一幕,直接看傻了。 他们原本已经做好了和唐军激烈厮杀的准备,怎么他们就走了。 “大相。”一名中年将领目光疑惑的看向论钦陵,他有些弄不明白李绚这么做的目的。 “现在不过二月中,天气冷,弓弦还拉不开,唐人自然不会放弃自己的优势。”论钦陵一只手按在女墙上,望着消失的唐军身影,他轻声说道:“他今日这一趟来,就是来告诉本相,他回来了。” 是的,李绚回来了。 在二月中,天气还没有开始变暖的时候,他已经回来了。 一回来,他就狠狠的和论钦陵打了个招呼。 …… 灰色的城门下,无数的士卒缓缓入城。 一身黑衣黑甲,面色冷漠的李绚,目光直直的盯着远处的山道。 山道之上,没有任何动静。 许久之后,李绚才轻叹一声,自语的说道:“看样子,他是不会来了。” 转身,李绚看向身后众人说道:“让山上的兄弟们撤回来,今日事了了。” “喏!”右卫中郎将丘贞沐立刻拱手,然后转身而去。 很快,两侧的山上,上千名士卒开始缓缓的下山,然后退入城中。 “走吧,我们回大堂吧。”李绚转身,朝着城墙下走去。 左卫将军王孝杰,右领军卫将军黑齿常之,右屯卫将军孙仁师,左骁卫将军史暕,右卫中郎将丘贞沐,右领军卫中郎将李多祚,左金吾卫中郎将崔鼎,右屯卫中郎将南炬,左千牛卫郎将周乾,右卫郎将李祎,右卫郎将燕涛等将,全部紧紧跟随。 城墙之下,前左卫将军,单于都护府长史萧嗣业,前冀州刺史韦弘机,逻些道行军观察使杨执柔等人,已经安排众军入营。 然后跟着李绚等人一起返回前军大堂。 李绚在中堂坐下,萧嗣业坐在左侧的桌案之后,执笔记录。 韦弘机,杨执柔,站于大军右侧主将后列,束手倾听。 李绚抬头,看向众将,缓缓开口说道:“今日此战,原本是要探一探关卡的虚实,同时试图将关卡中的吐蕃士卒引出来进行伏击,但如今论钦陵出现在城关上,看来我们不会有多少机会了。” “大帅。”黑齿常之站了出来,拱手,有些疑惑的问道:“大帅是否已经得到了论钦陵抵达前线的消息?” 一个问题,堂中所有人全部都看向了李绚。 李绚微微摇头,笑着说道:“春冻未消,即便是再强的信鸽也难以传递消息,更别说,还有吐蕃人的斥候在山野之中不停的逡巡,真要有消息传递,恐怕也难传过来,更别说容易暴露自己的后手。” 稍微停顿,李绚面色沉凝的说道:“本王不过是以己待人,若本王是论钦陵,那么恐怕必然会借着真正的对手还没有来大军阵前之时,好好的闹一闹动静,今日得见。果然,论钦陵已经出现在阵前。” “所以,王爷此番提前回归,也是为了要算计吐蕃人一把?”黑齿常之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 虽然如今唐古拉山上下冷寒,但如果李绚和论钦陵如果真的为之斗法的话,那么吐蕃人和唐军,立刻就会流下无尽的鲜血。 “也不算吧。”李绚摆摆手,说道:“本王就是想看一看吐蕃那位赞普,还有他的母家没卢氏,以及吐蕃的那些大小头人,究竟给了论钦陵多大的压力,但现在看来,是本王想错了,吐蕃国内,依旧在论钦陵的掌控之中。” 众将顿时沉默了下来,他们没有想到,李绚算计的,竟然是千里之外的吐蕃国都逻些。 逻些王庭上下,虽然国主年幼,容易人心猜忌,但噶尔家族身为吐蕃国相家族将近四十年的时间,上上下下不知道有多少人。 虽说如今经过吐谷浑,苏毗,羊同几场败仗,吐蕃损失不小,更是已经被李绚杀到了唐古拉山,但如果真的就想凭此而让吐蕃内乱,也是不容易的。 “会不会,陛下的问罪诏书,还没有送到逻些。”萧嗣业坐在一旁,忍不住开口。 堂中众将忍不住的点头,的确很有可能是这么回事。 李绚看了萧嗣业一眼,满意的点点头。 萧嗣业虽然在被免了左卫将军,单于大都护府长史之职后,成为了庶民,发配逻些道军前,但逻些道的这些将帅军士,全部都是他曾经的战友,而且李绚相当重视他的作战经验,委以他检校军中长史之职,军中诸将无人不满。 “那么就稍微等等,如今正旦大朝才了来一个多月,西域那边即便是有人返回,想要再将消息传送到逻些,也需要两三个月时间,再等等便是。”李绚淡淡的一句话,已经破解了论钦陵拦截诏书和吐蕃国使的策略。 众将同时拱手:“大帅英明。” 李绚摆摆手,目光看向韦弘机,点头道:“今日多亏少府了,若非少府点出了吐蕃城关的破绽,恐怕今日也不容易砸破它。” 韦弘机拱手:“大帅过誉了,吐蕃本不善于城关修造,如今能有坚固城池,多是当年随文成公主迁居吐蕃的工匠和他们的后人造就,这些人本身就各有参差,再加上暗中留了一手,所以才倒使城关存在破绽,不过可惜这破绽终究太小,难以造成实效。” “不急。”李绚摆摆手,说道:“如今验证了这一点,那么接下来便好办了,起码有了吸引吐蕃将帅注意的地方,到时候再等到南风一起,大火弥漫,我等便可一举攻下城关,最后杀入吐蕃。” “愿随大帅建功,攻灭吐蕃。”众将同时拱手,神色肃然。 李绚笑笑,然后看向王孝杰,说道:“这几个月多亏了孝杰兄,本来还想着要跟孝杰兄并肩作战,但陛下急召,如今也只有今夜多喝几杯,以表谢意了。” “多谢王爷。”王孝杰上前拱手,然后又看向殿中众人说道:“下官虽然也想和王爷,和众位兄弟一起攻灭吐蕃,取这灭国之功,但圣命已下,再怎么不舍也得返回长安,如今孝杰便祝诸位和王爷斩将夺旗,跃马逻些,灭尽蕃贼。”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血腥暗藏 月夜之下,城关之上。 一身酒气的王孝杰走上城头。 城楼之中,李绚围着厚重披风,坐在火炉旁,手里捧着一本书。 王孝杰停步,酒气散去,他面色肃然的拱手:“王爷!” “孝杰兄请坐。”李绚放下书籍,请王孝杰坐下,然后开口道:“原本绚还想和孝杰兄在逻些城一起痛饮美酒,没想到,陛下却用孝杰兄回去镇守长安,如今看来,便只能等到日后,再与孝杰兄并战了。” “多谢王爷赏识。”王孝杰在一旁坐下,然后疑惑的看向李绚:“敢问王爷,去年的那封信,究竟是何人送到军前来的?” “不知道,那事绚没查。”李绚端起一杯热茶,递给王孝杰,然后说道:“那个时候,绚身份敏感,太子初入东宫,诸事需要小心,不过想来,那件事可能涉及到的人,无非几大世家,相王府这些……陛下既然已经知晓,那么便没有必要再理会了。” 王孝杰听着,整个人沉默了下来。 李绚短短一句话,提及了太子,世家,相王,还有皇帝。 朝中的争斗之烈,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王孝杰终究身为左卫将军,李绚话里的潜台词,他还是能够听得懂的。 那件事,李绚没查,那么他王孝杰也就没必要去查。 那种后果,李绚身为东宫少詹事,在太子初入东宫的时候都不敢去碰,更别说是王孝杰了。 王孝杰随即拱手,诚恳说道:“长安风大,不知王爷可有指教孝杰的?” 看出王孝杰心里的担忧,李绚微微点头,然后说道:“长安之事,说有事也有事,说没事也没事。” “还请王爷说个没事的法子。”王孝杰拱手恳求。 “也没什么法子不法子的。”李绚目光看向长安方向,轻声说道:“想来孝杰兄应该明白,陛下这一次调孝杰兄回去,是为了坐镇长安,应对草原意外变故的……其实你我都清楚,有闻喜县公在草原,出意外的可能不大,但,” 李绚的声音停顿,人也严肃了起来,王孝杰同样听的惊心动魄。 “既然是军职,那么回京之后,除了陛下召见,兵部公事,其他尽量待在军营,偶尔休沐,也最好将家人接到城外相见。”李绚抬头,看向王孝杰,别有深意的说道:“这样即便是有人要见孝杰兄,在城外,也好处理一些。” 王孝杰眉头一跳,他也是在长安待过的人,当然听得明白这其中的区别。 若是在长安城中,他王孝杰虽然是左卫将军,但实际上不将他放在眼里的人太多了。 既是因为权势,同样也是因为武力。 即便是李绚,进入长安城,最多率领两百亲兵,甚至还要在金吾卫,千牛卫,长安万年二县,雍州府,御史台,大理寺,兵部,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人的监视之下。 更别说只是左卫将军的王孝杰了。 但在长安城外,王孝杰随便就可以将自己麾下的三百亲卫完全调动,甚至关键时刻,就连整个左卫大军也可找借口调动。 这样的左卫将军,任谁来了都要掂量一下。 “不入长安,便不惹是非。”王孝杰苦笑着点头,说道:“王爷苦心,孝杰多谢了。” “若是无事,自然一切安好。”李绚抬头,眼神变得幽微起来,王孝杰顿时就感到背脊一凉。 李绚点点头,说道:“没有陛下的圣旨,没有兵部的调令,便是太子,便是政事堂诸相,哪怕是本王家中有人前往恳求,孝杰兄记住,谨守职责……宫中有禁卫,有金吾卫,有千牛卫,有监门卫,领军卫,不要左卫再介入一把,不动便是最好。” 动了便是不好。 王孝杰对着李绚沉沉拱手,说道:“多谢王爷指点,他日回到京中,必定请王爷痛饮一番。” 李绚笑笑,摆摆手道:“此番回京,孝杰兄也算是简在帝心,不像我等,还得在军前厮杀。” “再厮杀,但那也是灭国之功啊。”王孝杰看向李绚,眼中满是羡慕和遗憾。 大唐开国一甲子,又有几个拥有灭国之功的将领。 李靖,李積,侯君集,苏定方,王玄策,阿史那·社尔。 便是裴行俭威震西域,但实际上也不过是在和突厥人折腾罢了。 也就是眼下,他如果能够彻底平定后突厥,那么这灭国之功,便会算上他的一份。 其他便是李绚了。 只有击破唐古拉山,拿下逻些,灭亡吐蕃,李绚便可成为这些人其中的一员。 王孝杰原本是李绚麾下最重要的大将,一旦攻破逻些,李绚是首功,王孝杰便是次功。 但现在,他要被调回长安了,和这些功劳,便再也没有关系了。 “陛下的信重,才是真正最重要的。”李绚点了一句,王孝杰立刻眼睛一亮。 李绚摆摆手,说道:“去休息吧,孝杰兄,明日早起还要赶路。” “喏!”王孝杰对着李绚认真拱手,然后才转身离开。 等到王孝杰离开城头,走入大街的声音响起,李绚才幽幽的开口:“是何等愚蠢的人,才想着将王孝杰调走,难道不知道,他是武后的人吗?” 王孝杰自然是武后的人,李绚虽然没有弄清楚这里面的关节,但是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 王孝杰在未来可是在武后手底下,做到了十六卫大将军的人物。 这意味着,在将来某个关键时刻,王孝杰会选择武后。 可惜了。 李绚抬起头,看向二十里的吐蕃城关,他原本想借一借论钦陵的手的,但可惜,别人将王孝杰调了回去。 不过也好,李绚在王孝杰的手下掌握了足够的棋子。 再过几年,皇帝大行,那个时候王孝杰如果还在长安,那么他手下的右卫,就是李绚最好的工具。 同时,李绚也可以通过王孝杰,来窥伺武后的动作。 那一日,血流成河啊! …… 清晨,唐古拉山北侧山口。 王孝杰对着众多同袍拱手,认真说道:“诸位保重,他日长安再见。” “长安再见。”众人面色诚挚的拱手。 王孝杰重重叹息一声,下一刻,他已经翻身上马,再度对众人拱手,一夹马腹。 顷刻间,数百骑兵已经席卷而去。 “走吧,回去吧。”李绚翻身上马,然后对着众将说道:“昨夜本王等了一夜,论钦陵依旧没有任何动静,看样子,短时间内他是不会发动攻势了。传本王令,从今日起,大军休整三日,三日内,本王守关,三日之后,大军轮换。” “喏!”众将同时拱手,然后跟着李绚朝唐古拉山城关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众人已经回到了城关,然后各自部署开来。 李绚却单独将左卫中郎将唐行真叫进了大堂。 “从今日起,左卫五千人马全部归你统领,本王不管其他,一概找你询问,伱若是有什么不通之处,便去请教琅琊郡公,一切都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熟悉,三月中,战事就会打响,本王不希望你这里出问题。”李绚直直的盯着唐行真。 四旬年纪的唐行真,虽然是一身的甲胄,身材也多敦实,但论及战场厮杀,他不如王孝杰许多,但是在智计,后勤,整训等方面,却是军中一等一的好手,但现在,他要做的是军中主将。 “王爷放心,末将必定不辜负王爷所望。”唐行真认真拱手,神色激动。 他其实最担心,在王孝杰离开之后,李绚让萧嗣业重新回归左卫领军。 这事他真的没法解决,因为不仅是他,哪怕是王孝杰,当年也一样是萧嗣业的部下。 “去吧。”李绚摆手,唐行真立刻拱手而退。 目送唐行真退出大堂,李绚稍微松了口气。 如今在军中,他是真正说一不二的人。 以前虽然也是一样的位置,但他对王孝杰依旧有些顾忌。 现在,虽然说手下依旧有黑齿常之,李多祚这样的外族将领,但他们这些人对皇帝的忠诚要远远的超过其他人。 如此便是最好了。 …… 风声凌冽,李绚站在城头,目光眺望着南边的天空。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李绚回头,就见杨执柔和韦弘机一起来到了城头。 “大帅。”杨执柔和韦弘机同时拱手。 李绚点点头,目光看向韦弘机,问道:“少府,军中的投石车,弩箭,还有其他器具,有多少是可以在关城中就地修整,有多少是需要送回到昌都进行修整的?” “大半是可以就地修缮的,只有少部分是需要送回昌都修整的。”韦弘机笑笑,给了让李绚放心的答案。 李绚松了口气,说道:“以后整个逻些道所有军械工匠之事,就全拜托给少府了,有了少府在日后打逻些,也会轻松许多。” 韦弘机在任少府监之前,曾经做过一阵子的将作大匠,之后就奉命去长安营造上阳宫了。 他是一等一的营造大师,便是整个朝中,也少有人能及。 所以对于吐蕃人修建的关城,在经过一番试探之后,他能迅速的找出其中的弱点。 “属下奉命。”韦弘机松了口气,他现在和萧嗣业一样,被全部免职,不同的是,他身上的爵位还在。 杨执柔这个时候,看向李绚,小心的问道:“刚才看王爷观察天象,可是有可乘之机?” 李绚笑笑,摆摆手,说道:“现在观察天象做什么,进攻吐蕃关城至少得等一个月以后。” “听说山中,吐蕃人已经开始开挖沟渠了。”杨执柔脸上带出一丝担忧。 水攻之术,论钦陵也不陌生。 “让他们挖。”李绚不在意的摆摆手,然后看向远处的皑皑雪山,轻声说道:“我们看最后那些水渠,究竟为谁家所用。”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 皇帝对李绚的了解 紫宸殿中,王孝杰一身红衣银甲,全副戎装站立殿中,拱手下拜:“臣左卫将军,云麾将军,王孝杰,拜见陛下,拜见天后。” “平身吧。”皇帝饶有兴致的看着王孝杰,说道:“王卿,朕记得你从军已有三十多年了吧?” “是。”王孝杰有些激动的拱手,道:“臣少年时,便多处征战,曾追随过刑国公,闻喜县公,左相,还有彭城郡公,南昌王,厮杀草原,突厥,吐谷浑,吐蕃诸地,转战南北。” “不错,如今你已经是朝中一等一的战场悍将了。”李治忍不住的轻叹一声。 如今朝中,像王孝杰这样能够披坚执锐的大将着实不多,也就黑齿常之能够比拟。 至于李绚,他更多是算计人心的好手。 “臣谢陛下夸赞。”王孝杰低头,脸上的兴奋被压进心底。 李治点点头,说道:“南昌王已经到军前了吧?” “是!”王孝杰拱手,说道:“臣回来之前,王爷刚抵达唐古拉山,然后便组织大军攻伐吐蕃。” “哦,有何结果?”李治顿时抬头。 “论钦陵在城关之中,城关内外起码有上万吐蕃精锐。”稍微停顿,王孝杰拱手道:“王爷似乎有意引吐蕃人出战,但不知是吐蕃人畏惧如虎,还是论钦陵别有算计,大军后撤拉开距离,吐蕃人竟然一动不动。” “他们两个在相互试探。”李治一句话就点出来李绚和论钦陵的心理搏杀,随即摇头说道:“但两个人都没有做好准备。” “是!”王孝杰拱手,道:“臣离去之时,南昌王似乎在夜观天象,查找可借用的时机。” “夜观天象。”李治缓缓的点头,说道:“他是在观测风雨啊。” 一旁的武后跟着赞同,李绚最擅长的就是借风借雨,水火攻势,这一手不知道坑死了多少人。 武后这个时候开口,问道:“王卿,你觉得此一战结果如何?” “回禀天后。”王孝杰转身看向武后,拱手道:“此一战,关键在于南昌王和论钦陵的搏杀,两人自从抵达前线,恐怕就都在无时无刻的算计对方,南昌王计谋不弱于论钦陵,而且为人谨慎,加上他又年轻,故而论钦陵会渐渐落入下风,最终一败涂地。” “年轻,此事如何和年轻有关?”武后有些不解。 “因为年轻,所以睡的少,思考和观察的时间就多,尤其南昌王,目光敏锐。”王孝杰小心的解释了一下。 “这么说来,此战前景可观了?”武后转身看向皇帝,满是庆贺。 “打破唐古拉山,杀入吐蕃境内,不会太难,之后切断吐蕃各地援兵,直插逻些,也不是难事,困难的,是在围攻逻些之上。”王孝杰的脸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凝重起来。 李治身体微微前倾,问道:“是南昌王有什么疏忽的地方吗?” “也算吧。”王孝杰拱手,说道:“因为这一战打到逻些之后,恐怕各路大军都已成疲军。” 李治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咬牙说出了四个字:“以逸待劳。” 武后目光一转,随即就明白了过来:“伱是说论钦陵在用整个战局做诱饵,将最终决战定在逻些?” 王孝杰略微沉吟,拱手说道:“天后,臣觉得,是在此之前论钦陵根本挡不住南昌王,只能有距离来消磨南昌王的锐气。” 李治开口:“此事,南昌王知晓不知晓。” 王孝杰略微迟疑,开口道:“臣想南昌王应该是知晓的,因为此计是阳谋,算的,就是我军的兵力补充严重不足,一旦分兵过多,损伤过重,后续恐怕很难补充,毕竟能够突破高原瘴的士卒不多……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南昌王没道理看不到。” “那他有什么解决办法没有?”李治紧跟着追问。 “要么后勤调兵,要么利用天地之力。”王孝杰再度拱手。 “所以他夜观天象。”李治这下子彻底看清楚了李绚的算盘。 逻些道大军想要在吐蕃顺利取胜,那么就必须要想办法节省大军的力量消耗,山河水道,都是可利用的地方。 只不过到现在为止,大唐对吐蕃的了解,也都局限唐古拉山两岸,对于两侧更广阔的区域,了解实在不多。 “你有什么良策吗?”武后开口死死的盯着王孝杰。 王孝杰拱手,说道:“为求稳妥,臣建议增兵。” 王孝杰一句话,让李治和武后顿时无语。 如果能够调兵,他们早就调了,但这里面不仅有高原瘴的问题,还有正常进行的草原突厥之战,大唐根本就没有太多的力量支援吐蕃,所以一切都只能靠他们自己。 王孝杰眉头顿时一挑,他再度躬身说道:“陛下,天后,若是无法增兵,南昌王即便是侥幸拿下逻些,之后的治理也会因为人力不足,而出现问题。” “王卿说的不错,此事朕会认真考量的。”皇帝点点头,说道:“到时,突厥战事平定,朝廷便有余力派兵增援吐蕃。” “喏!”王孝杰立刻拱手。 李治笑笑,温和的说道:“卿先回家休息几日,然后出城接管左卫大营,警惕陇右甘凉突厥动静,若有变故,随时做好出征准备。” “喏!”王孝杰沉沉躬身,说道:“如此,臣先告退。” “嗯!”李治点点头,然后看着王孝杰离开大殿。 这个时候,武后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低声担忧的说道:“陛下,臣妾为何没有听南昌王说起过此事?” “因为这在他那里就不是事。”李治摇摇头,苦笑说道:“他离去之前,跟朕说起过草原后续治理诸事,但若是翻过来,用来吐蕃身上一样适用。” “陛下是说杀?”武后脸上带出一丝惊讶。 “嗯!”李治点点头,说道:“将吐蕃王族,各地贵族,还有长老,祭祀,懂得文字的所有学者,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全部杀个干净,每过十年再来上这么一次,加上毁掉吐蕃所有文字,书籍,历史,百十年后,这世上便不会有人再记得吐蕃了。” “好手段啊!”武后无比的惊讶,随即赶紧摇头,说道:“陛下,臣妾只是觉得这种手段的确很省事。” 李治摆手道:“朕非是迂腐之君,但这是最后一策,不到最后关头,绝不允许南昌王轻易使用……况且他还有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 “奴隶。”李治目光看向殿外,摇摇头,说道:“南昌王拿下昌都,利用的,就是上一次他杀入昌都抢夺金银时,埋设的伏子,而后这一次伏子一用,整个昌都立刻落入他的手中,而这些伏子,也会成为将来攻破昌都的利器,至于之后……” “给这些奴隶地位,如今他们就会更加凶狠的对待原本的主人。”武后已经明白了李绚的治理之道。 “至于如何做,就要看局势如何演变了。”皇帝轻叹一声,说道:“若是可能,朕还是希望能够向吐蕃迁移更多的百姓过去,但可惜,那里实在太远,而且身体差的,年龄小的,年纪太大的,又都不宜去。” 真正的健壮劳力,皇帝是不会放他们离开的,这些人才是皇帝统治天下的根本。 “那么日后用人替换南昌王,又该如何抉择?”武后忍不住的看向皇帝。 皇帝愣住了,最后缓缓摇头说道:“何必换呢,找人好好的经营昌州,再让他打通吐蕃和昌州之间的驰道,花个二三十年的时间,将他的心思牢牢的锁在吐蕃,那么他便是有万般能耐,恐怕也只能唏嘘无奈。” 稍微停顿,皇帝摇摇头,说道:“朕曾经想过这个问题,但最终思来想去,一个新的问题摆在了朕的面前,整个朝堂,又有谁比二十七郎更值得朕信任,去治理吐蕃……况且那里终究不过是吐蕃罢了。” 吐蕃终究有限,一个被松赞干布祖孙和噶尔家族倾力整合起来的番邦国都而已。 只需要将那里的财富抽走,剩下的,也就没有多少价值了。 皇帝思来想去,在这种情况下,找一个能够让他放心的,超过李绚的人,他还真找不出来。 即便是找出来,他也不舍得将人派到吐蕃。 比如狄仁杰,皇帝自己用还舍不得,怎么可能将他送到吐蕃。 这种情况下,李绚已经是最佳选择。 武后想要开口反驳皇帝,但脑海中转了几个名字,但最后却都被她自己亲自否定。 比如武承嗣,将武承嗣派到吐蕃,说实话,武后真的担心会将吐蕃弄崩,甚至最后武承嗣死在吐蕃。 至于北门学士那几个人,武后的确有将他们外放州县的打算,但吐蕃实在太远了。 即便是跟着李绚一起去军前的杨执柔,一开始还好,到了现在,在字里行间,也露出来些许的烦躁。 当然,也并不是真的没有人选。 王德真,岑长倩,魏知古,都是可以的人选,但皇帝必然舍不得。 剩下的就是世家的人了,让世家的人代替南昌王做吐蕃总管,皇帝得是有多发疯啊。 唯一能有选择的,就是宗室,将韩王和霍王派过去,这样甚至还不如南昌王。 武后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一个能够说服李治的名字。 既能稳定吐蕃,又足够信任,还能够让皇帝舍得用的没有。 除了那种犯了错,暂时需要调任的尚书或者宰相。 但吐蕃太远了,高原瘴很可能会要了那些老臣的命。 南昌王已经是最佳的选择。 …… 一名内侍出现在门口,低声细语的说道:“陛下,天后,吏部尚书,吏部侍郎,吏部考功郎中求见。” “宣。”皇帝微微抬手。 随即,三名官员依次进入殿中。 “臣吏部尚书窦玄德,吏部侍郎魏知古,吏部考功郎中王方庆,拜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拜见天后,天后万福金安。”窦玄德,魏知古和王方庆,同时站立行礼。 “嗯!”皇帝点点头,说道:“科考结果出来了?” “是!”窦玄德上前,将科考成绩单放在了李治面前。 李治低头,排在第一位的,赫然正是贺知章,其后是毕构,第三竟是陈子昂。 薛绍,崔璩,卢垣等人,都未参加本次科举。 “陛下,臣想问,接下来殿试之事?”窦玄德小心的抬头。 皇帝摇摇头,说道:“今年突厥和吐蕃都有战事,殿试便免了吧,便以此份成绩为准。” “喏!”窦玄德,魏知古和王方庆三人同时拱手。 大唐虽有殿试之制,供皇帝取士,但殿试并非定制,特殊情况之下亦可取消。 如此,按照这份成绩,贺知章便为本科状元,毕构为榜眼,陈子昂是探花。 这下子,热闹了。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 日观“天象” 三月中旬,唐古拉山。 小雪纷落,细雾迷蒙。 杨执柔快步走上城头,一名红衣金甲的千牛卫正从上而下,看到杨执柔赶紧站在一旁,拱手站立。 杨执柔点点头,迈步而上。 城楼之中,冷风被挡在帷帐之外,火炉中的温暖扑面而来。 十几本书籍被整齐的放在一侧,李绚坐在绒毯上,裹着披风,读着书。 “王爷。”杨执柔停步,恭敬的说道:“长安来了公文。” “嗯!”李绚放下书籍,抬头看了杨执柔一眼,点点头:“坐吧。” “喏!”杨执柔拱手,然后在一旁坐下。 李竹上前,为杨执柔倒了杯热茶。 李绚低头拆开公文,看了一眼,随即脸上带出一丝笑容,看向杨执柔,说道:“调露二年,庚辰科的进士名单出来了,状元是贺知章,榜眼是毕构,探花是陈子昂。” 杨执柔愣了,热茶托在手中,一时间忘了放下,很快,他就感觉到了烫。 有些慌乱的收拾,杨执柔赶紧看向李绚,问道:“王爷,怎会如此,世家大族即便是少数几人退出,但也轮不到贺知章做状元……下官不是说贺知章才学不够,只是他的身份……” 贺知章出身东南世家,虽然和顾陆朱张都有亲,但他毕竟不是四家之一。 家中虽然有两位叔父任职弘文馆,但也不过寥寥,虽然不是寒门,但也比寒门好不到那里去。 并不被真正的世家子弟放在眼中。 如果不是贺知章的背后有李绚在支撑,那么他即便是有天大的才华,恐怕也只能被压在世家大阀之下。 当然,本届科举还是有所不同的。 崔璩,卢垣,薛绍等人虽然退出科举,但韦湑,窦希琬,杨执一等人还在。 何至于贺知章做状元,而且毕构做了榜眼,陈子昂做了探花。 全是中小世家,甚至寒门。 科举的规矩全部都被打破了。 这可不是小事。 …… 李绚将公文递给杨执柔,道:“本届科举并未举办殿试,因为突厥和吐蕃要开战的缘故,陛下没有心思举办殿试,再加上陛下之前出了一道策论,所以便以科考吏部试名单为准……也奇怪,之前的吏部试,竟然是贺知章第一,毕构第二,陈子昂第三。” 杨执柔接过公文仔细阅读了起来,但看到皇帝亲自出的策论题目上,他就明白了。 皇帝言:“朕帷自古帝王之致治,其端固多,而其大不过曰道,曰法而已。 是二端者,名义之致在,其有别乎。行之之序,亦有须而系可偏废者乎。 夫帝之圣,莫过于尧舜;王之圣,莫过于禹汤文武。致治之盛,万世如见。 其为道为法之迹,具载诸经,可考而证之乎。 朕自莅祚以来,夙夜兢兢,图光先列,于兹有年,然而突厥叛乱,吐蕃难顶,治效未臻其极,岂于是道有未行,是法有未守乎?众卿天下之智,若有高论,朕将而行之。” 杨执柔轻叹一声,他心中明白,这样一篇策论不好写,很不好写。 这其中需要太多实证经验了。 贺知章在同仁任县尉多年,经验丰富,岂是一般士子可比。 公文中附带了贺知章的状元策论,杨执柔看了一眼开题,就知道其他人比不上。 “君天下者,兴化致理,政因多端,然务本重农,治兵修备,乃其大者。” 贺知章在文中详细阐述了“重农”与“治兵”关系,提出来多条有用政见。 甚至很多可以用在如今的吐蕃和突厥战事之上,就连宰相都要认真阅读。 给个首名并不过分。 其他毕构和陈子昂的文章也多有可取之处。 毕构的父亲是户部郎中,很多事情耳濡目染,自然能够别出心裁。 至于说陈子昂,他的策论虽然也出色,但还没有能够令人眼前一亮的地步,但是他的诗赋实在惊艳。 杨执柔终于明白,这三篇文章,吏部根本就压不下来。 尤其贺知章的文章,高层的人都知道他是李绚的人,而且他这一次回朝参加科举,也是皇帝亲自点名的。 不然的话,李绚恐怕还得要他在昌州多历练几年,说不定没几年不需要科举,贺知章已经是县令了。 而且贺知章的名次上上下下盯着的人很多,尤其是东宫。 不仅贺知章,毕构和陈子昂都参与过《切韵》编注,他们的成绩和东宫息息相关。 所以注定了,他们在吏部举试的成绩不会低。 世家大阀虽然有些想法,这个时候也没有想要做些什么,他们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殿试之上。 殿试上的名次,才会决定状元谁属。 但谁都没有想到,皇帝竟一下子取消了殿试,以吏部试的名次定状元榜眼和探花。 这下子,世家大阀的算盘全都落了空。 不仅如此,这一次世家大族没有能够拿到状元,那么是否意味着,以后,世家大族也会经常失去状元之位。 皇帝和大族的默契被打破了。 但世家大族又奈何不了皇帝,甚至就连这一次的科举结果他们都改不了,皇帝的一切都在规矩之内,是他们自己争不过贺知章等人。 尤其如此又值突厥和吐蕃战事,皇帝的借口堂皇正大,没看朝中宰相和六部尚书都认可了吗? 但这事不会就这么结束的。 杨执柔抬头看向李绚,笑道:“王爷真是下的一篇好文章啊。” 李绚诧异的转头,说道:“杨兄在说什么?” 杨执柔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随后摇摇头,说道:“没什么。” 如今他怎么可能还看不出来,李绚甚至在贺知章还没有回朝之前,就已经开始算计了。 《切韵》的编修如何少得了南方人,不仅是贺纪、贺敳这两个弘文馆学士,就是贺知章,李绚也要用。 皇帝正旦大朝的册封,已经将贺知章的名头送上了巅峰。 虽然是一个正九品的儒林郎,但足够让天下士子无比仰慕了。 之后便是杜家赌坊的那份名单,一下子就让世家真正用心的子弟退了出去。 毕竟那个时候,他们更多的心思还要用在公主身上。 之后便是皇帝的务实策论题目,这倒是很多人能猜到的。 但是皇帝突然用军事停了本届殿试,让世家真正的算计还没有展开就夭折了。 果然好手段啊! …… 杨执柔抬头看向窗外的蒙蒙小雪,有些好奇的问道:“王爷自从回到军前之后,十日之中,基本是日日亲自坐镇在城楼之上,遥观天象,不知道可有收获?” 李绚笑笑,扫了杨执柔一眼,杨执柔眼中的好奇之色,几乎都快要满溢出来。 实际上在此事上好奇的,又岂止是杨执柔一个,整个大军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每日在暗中揣度李绚的做法。 起身,李绚将披风披在身上,然后走出了城门楼。 杨执柔赶紧起身跟上。 杨执柔刚刚踏出城门,却发现,在一瞬间,风雪竟然停了。 突然的就停了。 看到这一幕,杨执柔直接愣了。 恰在此时,一束阳光从头顶的乌云中射出,直接朝众人射来。 杨执柔目光惊恐的看向李绚,光束如剑一样的朝着他们射来。 然后从众人头顶射过,直接落入城中。 杨执柔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他是真的害怕,那束光,就这么的落在李绚身上。 之后,但凡有半点谣言,李绚就完了。 但幸好,幸好。 李绚笑笑,站在女墙之前,李绚看向远处的山岭,开口道:“杨兄,你可知道,这唐古拉山,素有十里不同天的说法,我们这里是冰雪漫天,但在唐古拉山的另外一侧,说不定就已经是倾盆大雨了。” 杨执柔微微思索,然后点头道:“如今已经是三月,吐蕃的天气自然比我们这里要暖和一些。” “是啊,从南边海上来的热气,全部都被唐古拉山挡住了,但这也意味着,山顶的积雪开始融化,原本坚如钢铁的石块,也开始好挖了起来,水道渐成啊!”李绚看着远处视线尽头的格拉丹东峰,冰雪覆盖,冰川沉底。 杨执柔顿时就明白:“王爷这是打算动手了?” “哪有那么快,如今论钦陵正在积极的防备着,想要动手,总得找出出其不意的时机。”稍微停顿,李绚说道:“不过和吐蕃人争夺水道,却是可以开始了。 传令。” 杨执柔微微一愣,随即立刻拱手:“喏!” “把这份公文抄写六份,下发到城中各部,今夜每人加酒一碗。”李绚直接下令。 “喏!”杨执柔拱手应诺,随即又小心的看向李绚,问道:“那么王爷呢?” “本王自然是继续在这里。”李绚摆摆手,说道:“去吧,诸军轮替,也不能让吐蕃人抓到机会不是。” “喏!”杨执柔再度拱手离开,他知道李绚肯定在算计什么,但李绚不说,他也没法问。 …… 看着杨执柔从城门下离开,李绚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贺知章做状元,这件事情,远比任何人想象的还要更大。 恐怕没有人能够想象,即便是大唐开国已经超过一甲子,但整个江南,整个江南道,竟然没有出过一个状元。 贺知章,正是整个江南的第一位状元。 如此,状元之门在江南打开。 以顾陆朱张为首的江南数十世家,立刻就将更多的力量投入到明年的科举当中。 当然,这些和李绚无关。 但因为贺知章的状元之位,顾陆朱张,还有江南无数世家,都已经和李绚深深的绑定起来。 尤其到了明年,他们一旦在长安碰壁之后,就会更加的围拢在李绚身边。 如今的大唐,随着北疆和西北的战火,今年的赋税收入,江南道的比例甚至会超过一半。 谁掌握了江南道,就等于掌握了大唐第一个的经济命脉。 这才是真正要命的东西。 但偏偏,朝中没有一个人看出来。 他们落在江南的目光,还都盯在李绚的抛出去的扬州织机上,却忘了,李绚已经撬动了更大的东西。 贺知章要回家了。 自从前几年,跟随李绚前往昌州之后,贺知章就再也没有回过家。 如今春风得意,马蹄疾快,不知道要羡慕死多少旁人。 更别说他还要成婚。 贺知章回去,足够搅动江南局势。 …… 李绚转身,看向二十里外的吐蕃关卡。 两地呼吸相闻,李绚相信,论钦陵也一定时刻都在盯着他。 论钦陵在时刻的盯着李绚,李绚也同样在时刻的盯着论钦陵。 两个人都在等那个关键机会的降临。 李绚相信一定是自己先等到,因为西域的消息,快到逻些了。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 人心摇曳 夜色之下。 一只信鸽扑棱棱的飞入到了城门楼上。 李竹接下信鸽,然后快速取出密信,送入到李绚手中。 李绚看了一眼,神色顿时肃然:“传令,即刻召集众将大堂议事。” “喏!”李竹立刻转身,快步朝着城下走去。 李绚再度抬起密信,就见上面赫然写着:论钦陵返回逻些。 李绚脸上带出一丝轻笑。 …… 大堂之中,黑齿常之,孙仁师,史暕,丘贞沐,李多祚,唐真行,崔鼎,南炬,周乾,燕涛等将,全部肃然站立两侧。 萧嗣业,杨执柔一旁记录。 韦弘机站在后侧。 李绚一身黑衣黑甲,从侧畔走了过来,坐在大案之后,李绚平静的看向身后的李竹。 李竹立刻上前,将之前李绚收到的密信交给黑齿常之。 黑齿常之看了一眼之后,立刻交给孙仁师,之后交给孙仁师和史暕,相继传递下去。 “敢问大帅,这份密报属实吗?”黑齿常之谨慎的看向李绚。 “属实。”李绚点点头,道:“起码在对面,论钦陵此刻已经离开了。” “起码?”孙仁师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其他人也都诧异的看向李绚。 他们都是大军高级将领,自然听得懂李绚话语当中的潜台词。 李绚笑笑,说道:“按照时间估算,现在这个时候,年初大朝的事情,已经从西域传到逻些……毕竟将近三个月过去,足够有心人从长安到西域,再从西域转到逻些,将消息传递一圈了。” “陛下的伐吐蕃诏书。”史暕目光一跳,他最是明白,皇帝的那封诏书,究竟有多么的冲击人心。 “论钦陵将吐蕃国使扎巴拉扣在了唐古拉山之中,从大唐前往吐蕃的商旅也早停了,消息根本传不过去,所以之前,诏书的事情,吐蕃新王还什么都不知道,但现在……”李绚目光抬起,看向大堂之外,脸色冷笑。 “吐蕃国主在召论钦陵回逻些。”黑齿常之点点头,然后说道:“论钦陵怕是非回去不可,不然人心就乱了。” 皇帝在诏书当中特意有这么几句。 “吐蕃臣子,不遵祖训,废坏纲常,废长立幼,以臣弑君。” 这是在怀疑吐蕃赞普芒松芒赞的死亡真相。 “以弟酖兄,弟收兄妻,子烝父妾,上下相习,恬不为怪。” 这是指责吐蕃的国家陋习,是事实。 “后嗣沉荒,失君臣之道;宰相专权,宪台报怨,有司毒虐,于是人心离叛。” 这也是事实。 “天兵一起,立刻兵将分崩,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保,虽因人事所致,实天厌其德而弃之之时也。” 这是赤果果的诅咒。 “纳降许和,不加谤斥……愿为臣民者,与大唐子民抚养无异。” 这是挑拨离间。 “身死国灭,为天下笑。” 这已经是最直接不过的嘲讽了。 这样一封伐罪诏书,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在逻些传扬开来,论钦陵必须回去处置。 他如果不去处置,任由这些东西散播开来,逻些的麻烦就大了。 人心离叛,相互猜忌,朝野怨怼,野心四起。 “吐蕃国主必然是召论钦陵回去,但论钦陵回不回还在两说之间。”李绚的目光看向了被燕涛送上来密信。 众将目光一跳,然后小心的问道:“所以王爷,这份东西?” “论钦陵必然是离开了对面,但他未必回去,说不定就藏在某个地方等着,等着我们上钩,他再杀个回马枪。”李绚忍不住的就是一声冷笑,论钦陵也就剩下这点算计了。 “那我们?”黑齿常之拱手看向李绚。 “传令。”李绚一开口。 众将立刻拱手:“末将听令。” “左金吾卫中郎将崔鼎。”李绚抬头看向左侧之后,所有中郎将最后一位。 “末将在!”崔鼎立刻越过唐真行,丘贞沐,李多祚和南炬,上前拱手。 “命你率手下五百金吾卫,明日抵达吐蕃关卡之前,不许他做,直接宣读陛下伐吐蕃诏书,务必一字一句,都给吐蕃士卒讲解的清清楚楚。”李绚目光森然,众将立刻一冷。 挑拨人心这一套,李绚直接用在吐蕃大军的身上。 “喏!”崔鼎拱手,然后退入班列当中。 “左卫中郎将唐真行,右卫中郎将丘贞沐。” “末将在。”唐真行和丘贞沐立刻拱手站出。 “令你两人各率两千骑兵伏于金吾卫后侧,一有吐蕃大军追杀,立刻伏击。”李绚挥手一斩。 “末将听令。”唐真行和丘贞沐立刻拱手,退入班列之中。 “右领军卫将军黑齿常之,右领军卫中郎将李多祚。” “末将在。”黑齿常之和李多祚同时拱手站出。 “命你二人率右领军卫主力驻守城关,一旦有机会即刻杀出。”李绚脸色狠辣。 “末将领命。”黑齿常之和李多祚立刻拱手,退入班列之中。 “右屯卫将军孙仁师,右屯卫中郎将南炬。” “末将在。”孙仁师和南炬肃然拱手站出。 “命伱二人率右屯卫主力,从昌都以西山道之中,缓慢杀入吐蕃,一旦吐蕃东北陷落,你们要立刻率领大军贯通,然后勾连粮道,保证大军退路。”李绚目光深深的看向孙仁师和南炬。 二人没有犹豫,立刻拱手:“末将领命。” 右屯卫本就是诸军当中,战力最弱的,仅比昌州州兵和河源卫强些。 一直以来,右屯卫主力都守在了昌都,不过是因为李绚到了唐古拉山,才将两人也叫了过来。 李绚看向左骁卫将军史暕:“左骁卫将军史暕。” “末将在。”史暕终于松了口气,拱手站出。 “告诉左骁卫各部,养精蓄锐,一旦大军杀出唐古拉人,本王要你们直插逻些而去。”李绚神色冷厉。 “末将领命。”史暕立刻拱手,虽然心中有些失望,无法立刻插手眼下之战,但很明显,进入吐蕃境内之后,所有的作战之事,都将由左骁卫负责。 这对于左骁卫突厥骑兵来讲,异常的熟练。 左骁卫五千突厥骑兵在李绚麾下效力,虽然如今吐蕃动乱,但这些左骁卫突厥骑兵,都来自亲近大唐的部族。 本来应该草原之战开始后,朝中就将他们调回去的,但奇怪的是,朝中竟然将他们都留在了李绚手下。 李绚站了起来,看向众人说道:“军令随时调整,诸部依令而行,不得懈怠。” “末将遵令。” …… 唐古拉山,吐蕃关卡之下,雾气蒙蒙。 城关之上,无数的吐蕃士兵探头看着城关之下,手里刀剑紧握。 唯恐下一刻,唐人就直接杀了上来。 去年秋冬的时候,唐人可没有少这么做。 “将火球扔下去。”一名赤甲将领直接喝令,下一刻,被点燃的火球已经从城墙上被扔了下去。 倾斜的山道上,十几颗火球快速的滚动,山道上的武器迅速的散开。 很快,视线尽头,唐军士卒身影出现。 滚石滚下,早有有所防备的他们立刻让开。 这个时候,城墙上的吐蕃士卒这才发现,下面的唐军数量根本没有多少…… 一身红衣金甲的崔鼎催马上前,然后在吐蕃人难以置信的眼神中,拉开了一封黄色诏书。 这是朝中行文四方上下,又可以给逻些道军前士卒传阅的圣旨。 崔鼎手持圣旨,然后高声喊道:“大唐皇帝令。” “喏!”五百红衣金甲的金吾卫同时拱手,同时高声呼喝:“大唐皇帝令。” 巨大的声音一下子吸引了吐蕃城墙内卫所有士卒的注意。 崔鼎继续高喝:“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 …… 吐蕃恶邻,乖戾之邦,其性鲜仁寡义,狡黠好斗,悭吝且荒淫;繁礼做伪,土猾且猖乱…… 我大唐皇帝,遣逻些道行军总管,右卫将军,南昌王绚,率右领军卫将军黑齿常之,右屯卫将军孙仁师,左骁卫将军史暕等将,攻伐苏毗,掠军羊同,逼唐古拉山北麓。 挥力一击,破那曲于山南。 纵身一跃,毁逻些于顷刻…… 虽因人事所致,实天厌其德而弃之之时也…… 愿能有降,诚心归附,则通好如故,扶助依然。 负隅顽抗,为我雠寇,则天戈澄宇,扫荡无遗。 身死国灭,为天下笑。 故兹告谕,想宜知悉。 如律令。” …… “如律令!” “如律令!” “如律令!” 无数呼喝之声随同响起,赫然正是五百左金吾卫士卒同声齐喝。 巨大的声浪直接冲击城头。 城墙上不少听得懂大唐官话的人,这个时候都忍不住的变了脸色。 “推上来!”崔鼎转身看向侧后。 下一刻,一只投石车已经运了上来。 对准城头,崔鼎一挥手,紧跟着,一颗巨大的滚球照着吐蕃城墙直飞了过去。 滚球飞行的高度远比一般的滚石要高的多,速度也快的多。 转眼已经飞临到了吐蕃城墙之上,下一刻,一支长箭从后方直射而来。 “砰”的一声,滚球立刻炸开。 顷刻间,无数的纸片已经如雪一般纷纷扬扬的洒落了下来。 纸条落在了城外,落在了城内,也落在了城墙上。 一些吐蕃士卒忍不住的拿起纸片,赫然就看到纸片上面有吐蕃文字,写着刚才崔鼎所说的那番话。 尤其是最前面的五个字:大唐皇帝令。 这五个字一入眼,顿时让人心神动摇。 当看清楚上面内容的时候,所有的吐蕃士卒都不由得脸色一白,拳头紧握。 纸条在瞬间被捏成一团。 其中的一些吐蕃士卒,忍不住回头看向后方…… 仿佛在后面某个地方,有他们最重要的人心依托一样。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 有人怀疑,赞普可能是被人毒死的 吐蕃城关南侧山腰之上,论钦陵站在山道之上,扎巴拉束手站在一侧。 “……挥力一击,破那曲于山南;纵身一跃,毁逻些于顷刻……后嗣沉荒,失君臣之道;宰相专权,宪台报怨,有司毒虐,于是人心离叛……虽因人事所致,实天厌其德而弃之之时也……。” 一名军士颤颤巍巍的念完了纸条上的内容。 论钦陵一挥手,军士赶紧退身离去。 “国使。”论钦陵侧身看向扎巴拉,问道:“那日你在长安,听到的也是这番话吗……天厌其德而弃之……难道我吐蕃真的被神灵厌弃,所以才有了今日危难吗?” 大唐行文数百字,其实大多数吐蕃君臣并不在意,但唯有一句,让他们呼吸困难,心口剧痛。 大唐皇帝令……吐蕃……天弃之…… 吐蕃,天弃之。 大唐皇帝令。 联想大唐和吐蕃之间的战事,数年之内,连番败战,从东吐谷浑一直退到唐古拉山。 苦海,乌海,柏海,通天河。 苏毗,羊同。 到现在,甚至被李绚杀到了唐古拉山中。 这其中的情绪如果被人翻覆起来,后果何其可怕。 扎巴拉微微拱手,说道:“大相,大唐繁华鼎盛,但如今突厥动乱,我朝大战,大唐或许盛极而衰。” “很好。”论钦陵满意的笑笑,然后从袖子里面抽出一张布绢,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国使看看吧。”论钦陵递给了扎巴拉。 扎巴拉恭敬的接过,赫然就见布绢上面写着:“唐,上国大邦,然侵略无度,嗜杀成性……自有唐以来,大小数十国度被灭,吐谷浑,突厥,吐蕃深受其害,故才有今日突厥起兵,吐蕃有战,南北夹击,大唐灭矣。” 字虽不多,但足够直白,足够让所有的吐蕃战士,去掉对大唐的敬畏,甚至有反过来灭唐之心。 “大相手段了得。”扎巴拉微微俯首,同时将布绢递回。 论钦陵平静的点点头,然后将布绢递给手下的士卒,说道:“传信全军。” “是!”手下军士快步而去。 …… 看着军士进入城关,论钦陵这次才转身看向扎巴拉,问道:“国使在大唐多年,本相有个问题一直不解。” “请大相示下。”扎巴拉认真拱手。 “大唐皇帝,为何能如此信任南昌王?”论钦陵看向北方茫茫的雪山之外,忍不住摇摇头说道:“去年秋时,本相以为大唐太子交替,南昌王即便是不被免职斩杀,也一定会被调任他职,可为何他不仅安然无恙,还做了东宫少詹事?” “大唐虽然有储位之争,但争夺之心并不在几位皇子和皇帝之间,所以早年,南昌王既可以是太子左赞善大夫,同样也是英王密友,故而太子贤被废,南昌王立刻就以英王密友成为东宫少詹事。至于皇帝信任……” 稍微停顿,扎巴拉轻叹一声,说道:“大约有三点,其一无私,逻些道军前之事,南昌王几乎大事小情都会三日一本奏章送回朝中;其二抉择,遇事前后,南昌王总能作出正确的抉择;其三是信任,南昌王毕竟是宗室,还只是郡王,而不是亲王,为人有能力,故而皇帝信任要大于猜忌。” 论钦陵点点头,说道:“看样子,不杀了他,是很难将他赶走了。” “很难。”扎巴拉摇摇头,说道:“如今大唐,年轻一辈之中,没有人比南昌王更出色;年老一辈,根本就上不了高原;壮年人才,皇帝自己用还嫌不够,如何会派到高原。” “原来他是钻了这个空子,所以对面只能是他,只会是他。”论钦陵转过身,目光阴沉的看向北方。 扎巴拉沉默了下来,在论钦陵面前,他还是保持一些沉默的好。 远处的城关之上,一阵阵低沉的欢呼声响起,无形的气势瞬间高涨凌厉。 “国使。”论钦陵转过身看向扎巴拉,问道:“国使觉得南昌王会上钩吗?” “难说。”扎巴拉轻叹一声,说道:“南昌王谨慎之人,不摸透大相的虚实,如何会轻易攻城。” “是啊,他在试探啊。”论钦陵看向远处的城关北方,他离开的消息已经传了过去,但李绚并没有急于攻城,反而是派人弄了宣读《檄吐蕃文》这一手,弄的就是在试探论钦陵的反应。 论钦陵轻叹一声,目光再度落在纸上,他看向扎巴拉,问道:“国使,你说这件事能了得了吗?” 扎巴拉微微低头,谨慎的开口:“如今大军阵前,尚可安抚军心,只是……” “只是逻些是吧。”论钦陵脸色苦笑,摇头道:“本来本相在逻些城已经做好了防备,所有唐人,所有和唐人有关的商人,贵族全部都被监视起来,一旦有事,甚至可以直下杀手,但谁想,他们竟然通过西域做了手段。” “若是算起来的话,几乎是正旦大朝会刚结束,大唐就派人去了西域,然后绕西域而至逻些,几乎一刻不停。”扎巴拉目光担忧的看向论钦陵。 在李绚没有回到大军阵前之前,论钦陵时刻轻松,所有一切尽在掌控,但南昌王一回到逻些,局面就变了。 甚至在他回到军前之前,人在长安,便已经算计论钦陵不得不回到逻些。 “大王啊。”论钦陵忍不住的轻声长叹,不是他不想留在军前,而是后面的局势已经到了无比危急的地步。 “听说王都几家都已经在蠢蠢欲动,甚至就连没卢氏也开始不安。”稍微停顿,扎巴拉低声说道:“有消息,说有人怀疑,国主是被人毒死的。” 论钦陵脸色不由得微变。 扎巴拉虽然被他控制在军前,但他在逻些还是有着很多的人脉,很多消息甚至还没传到论钦陵这里,便已经到了扎巴拉耳中。 “回去自然是要回去的,不过还是要解决掉对面那个混蛋。”论钦陵目光狠辣的看向北方。 南昌王,李绚。 就在这时,一匹快马极速从城中冲出,然后直接冲到了论钦陵面前。 军士立刻跳下跪倒,语气急促的说道:“大相,唐人退了,他们退回去了。” “退回去了?”论钦陵眼睛一眯,说道:“怕是在做诱饵,引我们上钩吧,这两山之间,说不定埋伏了不知道多少的弓箭手,一旦我们杀出去,立刻就会在狭窄的山道中被人伏击,南昌王这一手可是很熟练的。” 军士跪在地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传令!”论钦陵眯眼开口,说道:“传令各部,不得轻举妄动,安心等待,同时派人探查两侧山野情形。” “喏!”军士立刻转身前往传令。 扎巴拉站在一旁,莫名的,他有一种无形的战栗。 他知道,不管是论钦陵,还是李绚,他们的算计都没有那么简单。 他们这种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会从你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凶狠的来致命一击。 …… 夜色之下,军士再度跪在地上,沉声说道:“回禀大相,两侧山野之间,唐人潜伏了大量的斥候,我等每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但奇怪的是,我们好不容易冲过去,却发现,山野之间除了这些斥候,就再也没有其他什么人了。” 论钦陵微微眯起眼睛,不再开口。 四周一时间寂静了下来,不远处城中的喧哗声传来,让扎巴拉感到莫名的不适。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鹰隼从高空飞过,然后直接落了下来。 一声呼啸响起,鹰隼瞬间就已经闪电般的落在了一名健壮吐蕃士卒的胳膊上。 一张小纸条立刻被取出,没有人看。 纸条立刻就送到了论钦陵的面前,打开仅仅看了一眼,论钦陵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大相,如何了?”扎巴拉轻声将论钦陵叫回神。 论钦陵摇摇头,一把将纸条攥紧,然后说道:“唐古拉镇传来消息,南昌王出现在唐古拉镇。” “啊?”扎巴拉满脸的震惊。 前线随时可能会发生剧烈的厮杀,这个时候,南昌王却跑去了唐古拉镇。 “苏毗女王求见,南昌王只能后退回见,但……”论钦陵微微眯起眼睛,摇头道:“这个应该是个陷阱,他在引我出击啊。” 扎巴拉顿时无语,论钦陵在想尽一切办法让李绚攻城,而李绚则是想尽一切办法,让论钦陵离开城关,北面出击。 但可惜,这两个人比兔子都精,怎么可能会轻易踩入别人的陷阱。 “如果这是一个陷阱,那么南昌王现在在哪儿?”论钦陵说完,猛然抬头道:“走,我们回去,国使!” “喏!”扎巴拉有些诧异,但还是立刻拱手。 很快,一行人便已经如风一样的进入了城关。 虽然并没有怎么张扬,但城中士卒忍不住传来一阵兴奋的低呼声。 片刻之后,论钦陵已经站在了大堂。 扎巴拉恭敬的跟了进来,论钦陵看了侧畔一眼,一名亲卫已经捧着一套盔甲而来,赫然是和论钦陵一模一样的盔甲。 “大相,这是……”扎巴拉满脸的疑惑。 “麻烦国使在这里暂代本相一段时间。”论钦陵面色凝重,说道:“若本相猜的不错,南昌王眼下根本不会动,所谓的回唐古拉镇见苏毗女王亦是遮掩,他心里恐怕已经打定主意,三日之后,全军猛攻。” “三日。”扎巴拉顿时就明白这个时间点的尴尬。 论钦陵必须要会逻些,即便是现在出发,日夜不休,三日之内都不一定能够赶回来。 但偏偏他没法再在这里停留三日,因为国主那里催的很紧。 “本相已经传令下去,各部三日之内轻易不许有任何动作。”论钦陵抬头看向扎巴拉,肃然说道:“三日之内,本相必定赶回,这里一切就拜托国使了。” 扎巴拉深吸一口气,拱手道:“愿遵军令。” “好!”论钦陵点头,也不看扎巴拉换上战甲之后究竟合不合适,立刻大踏步离开。 看着论钦陵并没有做多少遮掩的样子,扎巴拉心思转动,难道这又是一层算计,想要再度引南昌王入钩。 …… 一直到第二天天明,扎巴拉想着可能会回来的论钦陵也没有回来,没有再度出现。 或许悄然回来过,但又离开了。 李绚站在城头,眺望着远处的天空算计着时间,算计着距离。 终于夕阳西下,李绚右手一挥:“全军出动,攻城。” “哗”然声响中,一台巨大的投石车率先被推了出去。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二十五章 生死,在金银面前不值钱。 “轰隆”一声巨响,巨大的滚石带着浓烈的火焰,狠狠的砸在了城墙上。 整个城墙顿时剧烈晃动了起来。 轰响惊人,哪怕没有砸到人身上,城但墙上的所有吐蕃士兵依旧不由得面色发白,神色战栗。 火光中,吐蕃士兵忍不住的抬头朝远方眺望。 黄昏日落,远方视线尽头,一面黑色大纛矗立在中军之中。 一名黑衣黑甲的青年将领,面色冷峻的坐在轻甲战马之上。 大纛两侧的士卒之前,排列着大小十几具投石车。 年近六旬的前将作大匠韦弘机,穿着一身黑色锦袍,银色盔甲,快速指挥两侧上百名士卒不停的投石滚石。 小的滚石直接越过城墙狠狠的砸进了城中,大的滚石则是狠狠的砸在城墙上。 这些投石不仅威力要远胜之前。 甚至那些大的滚石带着燃烧的烈焰,直接砸在城墙上。 瞬间,城墙上就出现了无数细微的裂缝,然后迅速的蔓延到吐蕃士卒脚下。 整个城墙都在摇摇欲坠。 好在,这个时候,一颗颗滚石终于被推了下去,朝着远处的唐军直接滚了过去。 上有飞旋的滚石,下有滚落的圆石。 大唐,吐蕃,双方将领都在竭尽全力的厮杀。 …… 黑色的大纛之下,李绚面无表情的摆手。 下一刻,两队右屯卫士卒已经架着高大的竖盾,快速的上前。 在众军前方三十米处站定。 盾牌被迅速的斜插入地,后面的士卒立刻扛着木桩顶上。 整个盾阵,成一道向内的弧形,直接摆开。 更多的士卒,用身体手脚,压在木桩之上,竭力的保持着盾阵的稳定。 “砰”的一声,滚石狠狠的砸在侧面的一面盾牌上,盾牌剧烈晃动。 下一刻,滚石已经朝着侧面滚落了下去,最后从两军侧畔,沿着山脚滚了下去。 “砰”的一声,一颗滚石砸在最中间的盾牌上,直接越过盾牌飞了起来,最后狠狠的砸在了后面的一排盾阵上。 然后朝着两侧滚落了下去,丝毫没有伤及到任何唐军士卒。 李绚的目光冷峻的盯在城墙之上。 滚石飞落,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他这边石头多,还是那边城墙上储存的石头多。 人,武器,弓,箭,行走的空间都必须要留下,城墙上有多少空间能给石头。 一旦到了需要依靠下面的人往上送的时候,两边的效率便会有明显的差别。 而李绚这边要更占优势,甚至优势越来越大。 …… 李绚心底估算着时间,面无表情的抬头,声音冰冷的下令:“传本帅令,前军敢死士,半个时辰后攻城,功成积功三转。 左金吾卫中郎将崔鼎,率五百金吾卫,次之。 右卫中郎将丘贞沐,再次之;左卫中郎将唐真行,再次之。 右领军卫将军黑齿常之,右领军卫中郎将李多祚,再次之。 最后左千牛卫郎将周乾,随本王同上。” “喏!”所有将领同时肃然拱手。 李绚这是将自己的亲信排在了最前方,甚至他自己也要上。 随着时间过去,城头上滚石被扔下的频率开始迅速降低。 李绚猛然开口:“弓箭手,三轮箭落,敢死士冲锋。” “喏!”李竹站在一侧,拱手转身。 上百台蹶张弩已经被迅速的抬出,下一刻,士卒倒地上弦。 韦弘机快步走过,迅速的摆手调整角度,最后退了出去。 一旁校尉直接挥下旗帜,下一刻,上百支长达五尺的长箭已经飞射而出。 “嗡”的一声,弩箭如同蝗雨一样,划破虚空,朝着城墙上,直接坠落而去。 上百支蹶张弩箭,绝大多数都射在了城墙之上。 瞬间,上百名吐蕃士卒已经被弩箭贯穿胸膛,鲜血迸射,倒地而亡。 甚至其中绝大多数蹶张弩箭,都是一箭先后贯穿两名吐蕃士卒,才力尽而停。 城墙上一瞬间空了许多。 几乎在瞬间,更多的吐蕃士卒就已经涌了上来。 但,此刻,头顶之上,更多的蹶张弩箭已经如同雨点一样的落了下来。 …… 三轮之后,城墙上已经倒了三百多具的尸体,一片泥泞。 血泥。 即便是再悍勇的将士,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有些心惊。 就在这个时候,城墙下,突然一阵剧烈的嘶吼声传来。 下一刻,五百名敢死士已经从城墙上扛着攻城梯迅速的上前。 城墙上的吐蕃守将立刻指挥手下士卒,一部分人赶紧将尸体拖下去,一部分人则是赶紧张弓搭箭,同时准备火油,滚石,应对唐军将展开的攻势。 黑色的大纛之下,李绚冰冷的看着一名敢死士被一箭贯穿胸膛而无动于衷。 这些敢死士,哪怕是不成功,都有一金可以拿。 生死很多时候,在金银面前都不值钱。 李绚需要做的,就是保证这些金银被送到这些敢死士父母的手里。 剩下的,便是冰冷的计算。 “盾阵上前,蹶张弩上前,投石车上前,金吾卫准备。”李绚开口,李竹迅速的将一条条命令传达下去。 无比肃杀的气氛,快速紧张的蔓延到了整个大军之中。 在敢死士拼命冲杀的时候,盾阵已经再度上前六十米,蹶张弩上前六十米,投石车上前三十米,都更加的靠近城墙。 一时间,唐军对整个城关的威胁大增。 看到城墙的敢死士死的差不多了,李绚果断下令:“鸣金,敢死士退回,弩箭,投石车三轮攻击,三轮之后,金吾卫上前。” “喏!”李竹立刻传令,城墙上残存的敢死士立刻就如同潮水一样的退了下来。 城头的吐蕃士卒刚刚松了口气,就在这个时候,弩箭已经如同蝗一样的坠落下来。 顷刻之间,又是一地死尸。 这个时候,已经经历过一次的守将,没有丝毫犹豫的立刻招呼城下的吐蕃士卒上前,替换城守的同时,也将城上的尸体赶紧拖下去,神色冷漠。 转过头,守将看向城中,数千名吐蕃士卒正在朝着城头支援而来。 密密麻麻仿佛一眼看不到尽头。 在城关之外,还有更多吐蕃士卒,总计上万人之多…… 一道黑色的阴影突兀的出现在视线当中。 转瞬间,守将就已经脸色大变。 巨大的滚石直接飞入了城中深处,然后直接从数十名士卒的头顶碾过…… 瞬间,地上已经是一片尸体。 …… 滚石,弩箭,士卒冲杀,吐蕃人在城墙上的反击一瞬间松了许多。 李绚的目光落在冲上城头的崔鼎身上,长槊横扫,数名吐蕃士卒已经直接倒地。 挂在他脖子上的两只金瓜锤不停的晃动,仿佛随时都会被扔出去,然后砸碎脑袋。 崔鼎是李绚最欣赏的战将,这一点甚至还要在丘贞沐和周乾,燕涛等人之上。 便是李竹,在这种战阵冲锋厮杀中,也比不过崔鼎。 崔鼎一人便已经十分悍勇,更别说他身边还有一大群同乡子弟。 这些人全部都被李绚编入到了金吾卫的序列当中。 众人相互协助,竟然在城头上站稳脚步。 李绚直接挥手,下一刻,左右卫,丘贞沐,唐真行已经率手下人直接杀了上去。 同一时间,盾阵再度上前,蹶张弩再度上前,投石车再度上前。 离城墙越近,大唐的优势越来越大。 同样,离城墙越近,他们的危险也越来越大。 …… “大帅,论钦陵真的不在城中吗?”萧嗣业有些忍不住上前,目光担忧的看向城中。 有没有论钦陵在城中,这是完全不一样的结果。 没有论钦陵,他们所需要面对的,就是一座城,但有论钦陵在,他们面对的,很有可能是十座城,甚至一个国家。 一个陷阱。 李绚目光冷漠的抬头,看向远处的天空,轻声说道:“他走了,哪怕仅仅是为了迷惑我们,他走的也足够的远,甚至为了能够在三日之内赶回来,他会疯狂的赶回逻些……起码他现在应该已经出了唐古拉山。” “那么他就算是重新赶回来,也需要一个多时辰。”萧嗣业目光望向远处城墙上的狼烟。 “就算是杀一万头猪,我们也需要不止一个时辰,不是吗?”李绚淡漠的脸上突然带起一丝希冀,就听他轻声说道:“其实本王还是希望他能够回来的。” “大帅想让他亲眼看一看自己的失败?” “非也。”李绚微微摇头,看着远方,有些憧憬的说道:“本王希望他回来,这样,本王才有机会杀他。” 萧嗣业难以置信的张大了眼睛,猛然间,他转过头看向远处的城池。 在那里,崔鼎不过刚刚站稳脚步,丘贞沐和唐真行也不过是刚杀上去。 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到夺取城墙的地步,更别说是整座城关。 但莫名的,萧嗣业就是有种感觉。 在那座城中,李绚已经准备了足够的手段在等着论钦陵。 在等着论钦陵回来,自己送死。 …… “驾驾驾!”论钦陵疯了一样的抽着战马,他的眼神中带着狠厉的看向远处的狼烟。 夜色通明,狼烟高耸,论钦陵的心中闪过一丝后悔。 昨夜,他不是没有回来过。 在他用扎巴拉当做替身离开之后,论钦陵甚至一整夜都在等着李绚的夜攻。 中间实在忍不住,他还悄然回来了一次。 但是,细作从唐古拉镇传来的消息,却是李绚依旧留在唐古拉镇。 论钦陵当然不信这样的消息。 但到了天明时分,唐军大营已经没有任何动静。 论钦陵就彻底肯定,李绚的耐心很足,在没有确保他的彻底离开之前,他是不会动的。 论钦陵安排的非常巧妙。 虽然他不知道李绚埋在城中的细作究竟藏在什么地方,但他有足够的办法,让那些细作获得他想要让他们获得的消息。 别的不说,论钦陵相信,在自己的安排之下,三天之间,他还是能够争取来了。 三天,足够论钦陵从逻些日夜不休的来回一趟了。 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刚刚离开唐古拉山不久,山中的关卡已经燃起了狼烟。 好在现在已经看到了城池,尽管厮杀声越来越清晰,但论钦陵心中不免侥幸,他终于还是赶回来了。 在他的身后,数千骑兵增援而来。 只要他回去,将这座城池重新夺回来,那么深入城中的李绚和他手下的唐军,立刻就会成为被反扑过去。 甚至席卷之下,重新夺回整个唐古拉山,整个苏毗,党项吐谷浑…… 突然,一阵猛烈的火光,闪现在论钦陵的视线之中。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生死不知论钦陵 闪着寒光的利箭,从后方破空射来。 一箭射穿了石阶上方,最后一名吐蕃士卒的咽喉,撕裂的鲜血迸射。 顷刻间,他人已经朝着下面滚落而去。 这一瞬间,所有的吐蕃士卒已经被赶下了城头。 手持长弓,一身黑衣黑甲的李绚,跃身冲上城头,目光看向城门楼两侧的台阶。 整个城关横跨险山而立,长达百米的城墙上,到处躺满了尸体。 黑齿常之和唐真行在左,丘贞沐和李多祚在右,率领手下军士,将试图重新夺回城墙的吐蕃士兵全部都赶下去。 崔鼎躺靠在李绚身后的女墙上,嘴里呼吸急促,身上插满了箭矢,嘴角带着鲜血,但中气十足的拱手道:“大帅,末将幸不辱命。” 李绚目光扫过,这一仗,崔鼎麾下的五百金吾卫死伤过半,但崔鼎无怨无悔。 他能够从一普通郎将,从无数骄兵悍将中,被李绚亲自向皇帝举荐成为左金吾卫中郎将,不知道多少人眼红。 明里暗里说了多少怪话。 今日这一仗,本就是李绚刻意派给他的。 他也证明了李绚对他的提拔没错,他这个左金吾卫中郎将算是彻底坐稳了。 要知道,他可是左金吾卫中郎将,他只要混够足够的时间,往外一调,立刻就是十六卫将军一般的人物。 “好好休息,今日你的头功,本王会亲自上奏陛下,死伤的同袍,一律三倍抚恤。”李绚平静的点头。 “多谢大帅。”崔鼎嘿嘿一笑,泪和血混杂着流了下来。 李绚摆手,立刻有人将崔鼎抬下去治疗去了。 “弓箭手。”李绚向后一摆手,下一刻,更多的弩弓手从城下冲了上来。 对准两侧石阶上的吐蕃士兵,弩箭如同蝗雨一样,尸体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纷纷落地。 顷刻之间阶梯一空。 “传令,任何人不准追下,盾牌手守住关卡,其他人,弩箭收割。”李绚冰冷的下令,其他人没有丝毫犹豫的执行。 现在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冲下城墙,将所有的吐蕃士卒赶出城去。 要知道,整个城关内外,可是有着上万名的吐蕃士卒,这个时候不把他们赶出去,他们的人会越来越多的。 向来对李绚了解的众将,立刻就明白,李绚这肯定是又在算计着什么。 下意识看向李绚,就见李绚目光上挑,似乎在看着远处。 …… 城关之中,无数的士卒疯狂的朝着城墙两侧的台阶冲去。 哪怕头顶上滚石碾压,哪怕城墙上的弩箭如雨一般的射下,但没有人有丝毫犹豫。 有的人甚至心中在想,哪怕是唐人的弩弓,在射杀了那么多人之后也会报废的。 投石车也是一样,总会有他们不得不停的瞬间。 所以,哪怕是用人命去填,也要将唐人全部都赶出去。 数十面盾牌挡在女墙和台阶之上。 吐蕃人的弓箭根本就射不穿,即便是偶尔有人在枪林箭雨之下冲上来,最后只会被冰冷的长槊刺穿。 李绚目光冷漠的看着这一幕。 在他的身后,无数的士卒正在疯狂的将新的弩弓和弩箭递送上来。 远处的投石车已经被韦弘机调到了最大角度,从后方越过城墙直接朝城中砸去。 这就逼到城中的吐蕃士卒不得不朝两侧躲闪。 这一座关城当中,虽然有不少石屋,但多是议事堂,粮仓,军营一类,也有不少的木屋藏在石屋之后。 在几乎所有的吐蕃士兵在朝着城墙冲杀的时候,却有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木屋之后。 夜色之下,风突然大了。 而且还是南风。 当几乎城外所有的吐蕃士卒都冲进来的时候,李绚朝着侧畔,对着李竹轻微点头。 下一刻,李竹高举一面红色的三角旗,用力向下一挥。 几乎在瞬间,火光已经在远处城门两侧的木屋内疯狂的燃起。 火焰燃烧的速度惊人,隐约之间,还能够嗅到桐油的味道。 风在这一刻,突然间就大了起来。 火焰瞬间就朝着前方蔓延了过去,而在火焰前方的一排石屋里,储存的是整个大军上万人的军粮。 就在粮仓附近的吐蕃士兵试图去救火的时候,两名黑影突然从火焰中闪出。 瞬间,弩箭连射,火箭已经射进了粮库之上。 转瞬,火焰已经闪起。 两人没有继续冲进去,反而是在瞬间脱去了身上的外套,露出了里面一身的吐蕃战甲。 “粮仓起火了,粮仓起火了。”两人大声在整个城关里高喊。 本来就在附近的吐蕃士卒赶紧救援而来,快速的冲进了粮仓之中。 他们二人却在这个时候跑向了更远处,同时大声的呼喊:“粮仓起火了,粮仓起火了……” 无数的吐蕃士兵,下意识的朝着粮仓的方向看去,赫然就见火焰冲天,浓烟弥漫。 伴随着风声骤起,浓烟立刻朝着吐蕃士卒的方向扑了过来。 根本就没有人看清楚,真正着火的地方,根本不是他们的粮仓,而是粮仓后面的房屋。 诡异的,那些房屋燃烧的很快,火焰也浓烈的可怕,伴随着劲风,竟然迅速的朝着城关深处扑了过来。 城墙之上,李绚冰冷的声音响起:“所有人,蒙上湿巾,向前冲杀,彻底占领整座关卡。” “喏!”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后面端着水盆的士卒已经将一只只湿巾送到了他们面前。 没有人有犹豫,只有满腔的信心。 眼前的这一切,都来自于他们主帅的算计,吐蕃人,他们快完了。 下一刻,蒙好湿巾的无数士卒已经快速朝着下方冲杀而出。 长达一丈八的长槊集中捅刺,顷刻之间,几十具尸体已经翻落倒地。 李绚这个时候却看向了身后,城墙之下,低声喝问:“韦少府,如何了?” “好了。”韦弘机的声音在下方传来。 就见十几匹战马,停在韦弘机的身后,每匹战马的身上都套着绳索。 绳索的另外一头,连在城门处。 不,不是城门处,而是已经被火焰烧裂,然后又被利斧劈开的城门里。 赫然就见城门之中,一根根条石死死的堵住了城门,丝毫撼动不得。 一直以来,吐蕃人就从来没有追出过城关。 李绚三番五次的引诱,吐蕃人就是毫无动静。 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他们的城门已经被论钦陵下令,彻底的堵死了。 他们最多派遣少部分人手,从城墙滑落,然后快速返回,人手一多,立刻就有被堵死屠杀的凶险。 但也正是因为这些条石,李绚他们即便是夺取了城墙,也没法进入城中去打开城门。 所以索性,李绚也就不进城,只站在城门上,用弩弓抵挡吐蕃人的反扑。 一直到现在。 就见韦弘机抽出腰中长剑,对着一条细缝就插了进去,然后轻轻一撬,下一刻,整个条石瞬间一崩。 后方的骑兵立刻催动马匹,战马向前一窜,一块长条石已经被拉了出来。 整个城门内的所有条石,这个时候全部晃动了起来。 韦弘机迅速向后,闪至一旁,然后挥手下令,十几匹战马同时用力。 下一刻,战马冲锋,一下子十几根条石全部都给狠狠拽了出来。 城门洞里,只剩下一面条石墙,他们已经能够看到里面了。 城墙上,李绚抬头,望向城关之南。 无数的身影正在疯狂而来,而最当先的,赫然正是论钦陵。 在城门之下,两道人影已经悄然的站在阴影之下,手里的弩弓暗藏。 …… 看着前面的浓烟,听着远处的喧哗,论钦陵心里又惊又急。 他实在没有想到,李绚竟然敢在这么放火烧粮仓。 要知道,在粮仓之中,可是存放着整个大军一万人超过一个月的军粮储备。 一旦粮仓被烧了,那么他们即便是夺回了城池,也会因此而被迫放弃。 远处的城门越来越近,论钦陵的呼吸声也越来越重。 激烈的厮杀声从城中传来,漫天的火焰夹杂着浓烟已经散布开来,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顾不了那么许多,论钦陵直接带人冲杀了进来,同时大声的高喝:“所有人闪至两旁,前军阻敌,后军灭……” “嗖”的一声,突然的在论钦陵耳边响起,多年战场经验,论钦陵下意识的侧头。 下一刻,“叮”的一声,一根弩箭已经狠狠的钉在了论钦陵的头盔上。 强大的力道让论钦陵一下子感到有些头晕,还没有等他缓过神来,更多的弩箭已经直接射在了他的身上。 胸口,大腿,手臂,来不及具体想清楚究竟有多少根,论钦陵已经手脚无力,整个人一下子跌下马来。 后面的亲卫看到这一幕,顾不得战马践踏,直接从马上就扑到了论钦陵的身上。 随后,马蹄已经踏了上去,鲜血炸裂。 “停马,大相落马了,有刺客,有刺客。”一阵阵的呼喊声在门口响起,正要冲进城的来吐蕃骑兵被迫一下子放缓了马速。 原本极速冲刺的他们,立刻被自己人弄了个人仰马翻。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的城墙方向,就听“轰隆”一声,城门大开。 下一刻,无数的黑甲骑兵已经如同潮水一样的杀了进来。 城中的吐蕃士卒,顿时沦为被屠宰的牛羊。 但这个时候,为首的唐军骑兵,直接就朝着城门口扑了过来。 而此刻,掉落在地上的论钦陵刚刚被人扶了起来,浑身疼痛,而刚才那名扑在他身上的亲卫,已经只剩下了一团肉泥。 城门口更是堵了一群的吐蕃骑兵。 对面的唐军骑兵已经疯狂的杀了过来。 “走!”论钦陵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人就已经晕了过去。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 “险死环生”论钦陵 风声呜咽,尸横遍野。 无数的黑色骑兵在来回奔驰。 地上还有一丝动静的吐蕃士兵,立刻被轻轻的在咽喉上补上一刀。 城关之上,面色苍白的守将,看着远处的黑色大纛,忍不住咬牙切齿的咒骂起来。 因为就差一点,他的城门就被人从后面直接掩杀而入。 好在他及时关了门。 但也正因为如此,城墙上无数吐蕃士兵,就这么看着城墙之下的上千同袍就唐军轻易屠杀。 即便是有人弃械投诚,也依旧被无情的杀戮。 冰冷的目光从黑色大纛之下看过来,城墙上的所有士卒全部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李绚收回目光,微微摆手,下一刻,无数骑兵已经迅速的回收到李绚的身后,然后跟着他一起朝着北面而去。 等到黑色大纛彻底消失在视线当中,城墙上的守将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甩甩头,守将立刻命令道:“派斥候从两山之间出去探查唐人虚实,派人从城墙吊下去收拾遗体,派人寻找大相,大相现在在哪儿?” …… 断裂的长槊斜着插在数名吐蕃士卒的身上,一旁的城门已经断成了两军。 两名黑衣黑甲的唐军士卒正在搬运着尸体,后方,两扇黑色的城门正在被搬过来。 就在这时,轰然的马蹄声响起。 远处,无数的黑色骑兵如同洪流一样的冲了过来,但在抵达城门之前,却不经意的放慢了速度。 黑色的大纛高高的竖起,黑衣黑甲的李绚出现在军前。 “传令,今夜在南城吐蕃旧营安营扎寨,各军各调一部分人手,归韦少府麾下,整理城关。”李绚一摆手,命令迅速下达。 很快,左卫,右卫,右领军卫,右骁卫,全部派出人手整理城关。 整个城关当中,密密麻麻的都是尸体。 血腥泥泞。 不将这些尸体处理完毕,根本无法进驻。 其他各军,开始收拾吐蕃营寨。 所幸之前他们冲杀的时候,并没有毁掉这里,不然今夜说不得他们就得露营了。 大帐之中,李绚正在察看地图。 就在此时,外面李竹进来,拱手:“王上,萧长史求见。” “请!”李绚点头,李竹退了出去,萧嗣业跟着走了进来。 “大帅,今日功劳簿已经整编妥当,请大帅阅览。”萧嗣业将功劳簿放在了李绚的桌案之上。 李绚翻看看了一眼,确认首功属于崔鼎,就没有再看了。 他抬起头看向萧嗣业,说道:“郡公请坐,如今虽然诸事妥当,唯独可惜没有找到论钦陵的尸体,而且吐蕃后面的关卡防守严密,没有能够冲杀过去。” “已经相当不错了,拿下唐古拉山最高处的这座城关,之后,整个唐古拉山的优势都掌握在我等之手,至于论钦陵,他虽然或许逃了,但上万吐蕃骑兵队战死,也足够他伤筋动骨的了。”萧嗣业心中升起一股畅快之感。 这座城关之中,原本就有一万人驻守,后来论钦陵返回的时候,又带了五千人增援。 但一场大火之下,人昏神倒。 又在关键时刻,论钦陵遇刺,吐蕃人直接乱成了一锅粥。 之后,城门骤开,精锐骑兵突袭。 倒卷之下,万余骑兵成了待宰羔羊,甚至自相践踏,最后死伤满地。 吐蕃人啊,这一次又倒在李绚的手上。 甚至就连论钦陵自己,也被刺客射了好几箭,可惜有盔甲阻挡,上面又没有涂毒,之后又被亲卫拼命救走,论钦陵这才逃得一命。 但就是因为他逃了,导致整个局面彻底崩溃。 大军掩杀,之后就是李绚最擅长的手段。 斩杀,切割,驱赶,践踏。 自相残杀。 等到这些人跑了二十多里,即便是没有累死,后面追杀过来的骑兵已经足够杀光他们了。 但下一道关卡的守将,愣是死死的守住了城门,即便是看着同袍在被屠杀,也依旧不开门。 让想要趁机冲杀进去的李绚直接扑了一个空。 索性,他放手了,城下所有的吐蕃士卒,全部都清理的干干净净。 地上全是尸体,他也就不用担心吐蕃人会夜袭。 “不论如何,写奏折向长安报捷吧。”李绚忍不住开怀的笑了起来,叹声说道:“这一次的拿下了这座关卡,又斩杀了吐蕃近万的精锐,足够陛下高兴一段时间了。” “是!”萧嗣业微微躬身,心里忍不住一阵欣喜。 此番大捷,萧嗣业,韦弘机都有功劳。 如今他们虽然被各自免官,但曾经的履历仍在,所以功劳一到,他们立刻就会被不受限制的直接升官。 当然,想要重新升回到原本,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大唐开国以来,也只有一人曾经完成过这个的壮举。 这个人就是薛仁贵。 其他郭待封,早不知道埋骨何处。 萧嗣业和韦弘机如今能够看到恢复希望,已属相当不易。 “另外。”李绚身体微微前倾,看向萧嗣业说道:“眼下我等既然已经占据上风,那么便不急于前攻,眼下最重要的,除了整修城关以外,便是蓄水。” 萧嗣业神色一凛,拱手道:“王爷是说之前吐蕃人在山上挖的那些水道?” “嗯,派人全部夺回来吧,那些水道,终究要归我所用。”稍微停顿,李绚幽幽的说道:“如今,最关键的是,唐古拉山出口的那道雄关,雄关之后,还有数万吐蕃大军驻扎,要一举毁掉他们。” “喏!”萧嗣业神色立刻肃然起来,看向李绚的眼神中带着凝重。 他这一生,跟随过杨广,李積,苏定方,阿史那弥射,阿史那步真,刘仁轨,刘审礼,薛仁贵等帅,但如此喜欢使用水火作战的只有李绚。 想想之前城中的一场火灾。 他们也是拿下了城关之后,才发现城中的粮草虽然被烧了一些,但仅仅是寥寥而已。 真正着火的,是后面士卒休息用餐的木屋。 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堆满了草料,一旦起火立刻便难以收拾。 更别说四周还被人洒了桐油。 粮仓起落,立刻就让吐蕃人的人心极大的动摇了起来,更别说还有刻意制造的浓烟,突然而起的南风…… 一场大火,吐蕃人主动权顿失。 之后论钦陵遇刺,城门被打开,一下子彻底将吐蕃人推入了深渊当中。 “王爷,那两名刺客?”萧嗣业有些紧张的看向李绚。 李绚如此善用刺客之道,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那两人都是苏毗人,精通吐蕃语言,所以才能够成功的混在吐蕃大军之中,现在他们留在本王身边当护卫,免得论钦陵再行效仿,用刺客来刺杀本王。”李绚有些担忧的笑笑。 萧嗣业心思转头,但抬头的瞬间,他还是温和的说道:“论钦陵气恼之下,恐怕什么都会做得出。” “嗯!”李绚点点头,说道:“军中诸事,眼下就劳烦郡公多安排了……想来用不了多久,王德真就该到了。” “是!”萧嗣业轻轻点头,神色却不由得凝重起来。 户部侍郎王德真,他才是驻守军前的大军副帅。 萧嗣业不过是被李绚用来检校军中长史罢了,他本质身份还是白衣。 萧嗣业的目光落在奏折之上,这本奏章本送到长安,他才能够有翻身的机会。 …… 一间狭窄的内室,里面挂满了青色丝绸,灯油点燃,平静清亮。 一身黑色劲袍的扎巴拉从外面快步而来,走进房中,一眼就看到了躺靠在床榻上的论钦陵。 扎巴拉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然后拱手:“见过大相。” 论钦陵苍白的脸上带出一丝笑意,对着扎巴拉点点头,说道:“多亏国使了,此番若不是国使,钦陵恐怕已经战死在前线。” “大相自有天佑。”扎巴拉赶紧拱手,说道:“本来下官就有护城之责,只是未想到南昌王来的如此之快。” “无妨。”论钦陵笑了笑,不在意的摆摆手,说道:“丢城便丢城,也不是什么大事。” “啊!”扎巴拉有些难以置信的抬头,他不敢相信,如此一场大败在论钦陵口中竟是如此的轻描淡写。 要知道,这一次唐古拉山之战,他们不仅丢了位于唐古拉山最高点的关卡,丢了重要的战略要害,甚至还损失了上万的精锐。 即便是论钦陵自己,如果没有扎巴拉在最后关头带兵杀出,将论钦陵救起,恐怕就是论钦陵自己也要死在前线。 这么大的事情,论钦陵竟然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无妨。 论钦陵笑笑,很是平静的说道:“大唐和吐蕃之战,从来就不是一座关卡所能决定的,吐谷浑,党项,苏毗何尝不是如此,更别说是唐古拉山。” 但唐古拉山终究是吐蕃的北部屏障,一旦被突破,后果不堪设想。 这话只是到了扎巴拉的嘴边,他自己就咽了回去。 “这座关卡本来就要失守的。”论钦陵平静的眼神落在扎巴拉难以置信的脸上,轻轻一笑,继续说道:“以南昌王之能,怕是早就找到了城关的破绽,又派人潜入放火烧粮,他唯一忌惮的,就是老夫,但老夫早晚要离开的。” 扎巴拉眉头微微蹙起,他有些没有听明白。 “不只是那一座关卡,整个唐古拉山,除了最后的安多雄关以外,其他的基本都要丢掉,关键看能够折损南昌王多少人力。”说到人力两个字的时候,论钦陵格外用力。 扎巴拉隐隐间似乎明白了什么,突然,他眉头一挑,难以置信的看向论钦陵:“大相是在诱敌深入吗?” “呵呵!”论钦陵平静的笑笑,说道:“只有将豺狼装进圈子里,才能打死他,南昌王也是一样。而且除了他这几万人以外,后面怕是没有援军了。” “所以安多关……”扎巴拉又有些疑惑。 “不是安多,是那曲。“论钦陵忍不住的咳嗦两声,说道:“在安多关的两侧,本相各埋伏了两万骑兵,一旦南昌王攻打那曲,那么两万骑兵立刻就会从两侧背后杀出……” “好……厉害啊!”扎巴拉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论钦陵笑笑,说道:“本相不久之后,就要会逻些了,安多关的事情,劳烦国使帮忙多盯着些,时刻通报本相,同时找一找,南昌王在这里,还有什么细作杀手。” “喏!”扎巴拉拱手低头,只是在低头的瞬间,眼神中闪过一丝惊疑。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 捷报连奏,皇帝大喜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朱雀大街,小雨如酥。 驿马驰奔,红旗劲展。 “捷报,捷报。”风尘仆仆的千牛卫快速冲过长街,口中高声大喊:“逻些道破吐蕃唐古拉山关卡,斩首上万。” 撑着雨伞的长安百姓顿时停住脚步,满脸惊讶。 破什么唐古拉山关卡,长安百姓不在乎,但斩首上万,却是令每个人都十分诧异。 长安百姓历来对朝堂大事知道的很多,军情也是一样。 草原,吐蕃,什么事情他们都能说的头头是道。 尤其是逻些道,长安百姓甚至知道唐古拉山有九座关卡,如今已经有四座在大唐手里,如今正在争夺最关键的一座。 破关就破关,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一下子斩首上万,却令无数人神色诧异。 他们都清楚,大唐已经打到了吐蕃人家门口,距离杀入吐蕃境内也不过一步之遥。 所以在逻些道大军对面的吐蕃士卒,全部都是吐蕃精锐。 一战而斩上万吐蕃精锐。 顿时街道上就一片哗然起来。 百姓目光远送风尘仆仆的千牛卫而去,然后顿时冲着四面八方的酒楼茶肆而去。 千牛卫直踏宫道,入朱雀门,行长街,在丹凤门下翻身下马,然后直冲紫宸殿。 紫宸殿中,皇帝和武后站在召集群臣早朝。 李显,刘仁轨,郝处俊,李敬玄,薛元超,刘审礼,赵仁本等一众宰相;窦玄德,裴炎,崔知悌,刘伯英,黄仁素等六部尚书;还有欧阳通,段宝玄,裴广孝等一干九寺寺卿;王孝杰,李景嘉,程处弼等一干在京将领,全部战列。 捷报之声从丹凤门传来,皇帝原本还想再说关于今年的春种和河道疏浚之事,听到捷报立刻停口。 在皇帝好奇的目光之下,风尘仆仆的李朗直接走到殿前,然后缓了下呼吸,然后才快步进入殿中。 跪倒在地,双手高举军报,李朗朗声说道:“臣,千牛卫郎将李朗,奉命奏捷,逻些道行军总管李绚于四日之前,破唐古拉山格拉丹东关,吐蕃国相论钦陵重伤而逃,大军掩杀,斩首万余……军情奏捷,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治原本神色平静,但听到论钦陵重伤而逃几个字的时候,忍不住的身体前倾。 李治看向王福来,王福来立刻躬身,然后快步走下,接过捷报,然后送到皇帝御案之上。 李治没有前面的内容,而是直接落在最后。 李绚,黑齿常之,孙仁师,史暕,杨执柔等人签押全部在列。 李治这才看向捷报当中的内容,檄吐蕃文抵达逻些,论钦陵返回逻些,本欲算计,却被李绚抓住机会,直接冲关,最后一把大火,烧的吐蕃士卒军情动荡,最后是刺客突袭,差一点就杀了论钦陵,然后大军掩杀,斩首万余。 “可惜了,怎么就让论钦陵给跑了呢。”皇帝一声感慨,然后笑着将捷报递给身畔的武后。 武后快速的阅读一遍,然后将捷报下传。 刘仁轨,郝处俊等人全都读了一遍。 皇帝这个时候,看向李朗说道:“下去休息吧,一会宫中会有赏赐赐下。” “多谢陛下。”李朗松了口气,然后快步转身离开。 李治轻轻的敲敲御案,群臣的目光同时集中了过来。 李治缓缓的开口,说道:“此番逻些道大胜,大军在唐古拉山已经占据上峰,南昌王奏明,接下来不急于攻城,而是要拦坝蓄水,诸卿说说看法吧。” 群臣的目光第一时间看向了刘仁轨。 刘仁轨站出,拱手道:“陛下,逻些道大军有胜,可喜可贺,更为难得的是南昌王明知进退。此番虽然拿下了格拉丹东关,大军又向前行进了二十里,同样,粮道也拉长了二十里,若是继续进攻,则有粮道继续被拉长的风险。” 皇帝微微点头,殿中群臣也同样点头。 今日他们这里早朝,虽然说的是春种和疏浚河道之事,但根本,还是说的粮草供应的事情。 草原有十八万大军,逻些道虽然只有三万精锐,但战线太远。 如果再算上州兵,和羊同,苏毗,党项,吐谷浑,随时可能会调动的仆从兵,消耗更是大的可怕。 “不过南昌王虽然试图用水攻破城,节省粮草,但臣有些怀疑,这水攻破城之法,究竟能不能成?”刘仁轨有些担忧的看向皇帝,水攻破城,破一道关卡容易,但一口气破四道关卡,多少有些天方夜谭了。 “王孝杰。”皇帝看向另外一侧。 王孝杰站出拱手,道:“回禀陛下,逻些道右卫军中,有一半士卒来自江南,曾经在吐谷浑时,以水军作战,而唐古拉山山道中段狭窄,水流倾泻而下,可用水军,连破三关不成问题,至于最后一关,虽然情况不明,但臣相信南昌王必有办法。” “嗯!”李治轻松的笑笑,转身看向刘仁轨说道:“若朕猜的不错,南昌王恐怕会在某一日,暴雨连天的情况下,开坝泄洪,水势冲击之下,破山开关,不成问题……他在等夏秋啊。” “陛下英明。”刘仁轨拱手,然后退了回去。 李治转身看向李显,问道:“东宫去江南的人,现在到了哪里?” 李显立刻站出拱手,道:“回禀父皇,田游岩和贺知章明日应该就能抵达扬州,东宫诸舍人跟随,朝中已经行文扬州大都督府,扬州大都督将全面配合,召集各州丝商,布商,绢商一起商讨,最后行文呈奏。” 李治点点头,说道:“朕要看结果。” “是!”李显拱手,然后退了回去。 李治看向崔知悌,问道:“户部河南道隐田清查到了哪一步?” 崔知悌上前拱手,道:“陛下,户部侍郎豆卢钦望日前回奏,诸州春种开始,人力不足,清查之事日益缓慢,豆卢侍郎请奏,是否可以暂缓执行?” “暂缓?”李治皱了皱眉头,不客气的说道:“就是因为百姓身处田中,所以清田之事进行不下去了?” “陛下。”崔知悌拱手,道:“百姓一旦下苗,就无法再进入田中详查了。” “无法详查。”李治眉头顿时忍不住的皱了起来,一股恼意已经升上眉头,但瞬间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身体微微靠后,重新坐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说道:“朕不管什么能不能详查的事情,五月,朕要得到更进一步的数目。” “喏!”崔知悌虽然脸色苦涩,但还是拱手退了回去。 李治抬头,看向一旁的兵部侍郎萧德昭,问道:“萧卿,草原……” “捷报,捷报,黑山大捷。”一声高呼突然在殿外响起,李治顿时忍不住的抬头。 随后就见一名千牛卫风尘仆仆的冲进来殿中,跪倒在地,捧着捷报高呼:“陛下,黑山大捷,定襄道行军大总管,裴行俭于三日前,在黑山伏击突袭朔县的突厥阿史那·奉职部,然后大军掩杀,击溃后续阿史那·温傅部,斩首三万余,擒获突厥酋长阿史那·奉职,阿史那·温傅率残兵北逃……军情奏捷,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李治忍不住的大笑了起来,同时让王福来拿起捷报,递给群臣传阅。 李治脸上的笑容异常灿烂,一日之内,两次大捷,分别斩首一万,三万,虽然看起来相比于十万,数十万大军不值一提,但这些对于对方大军的士气都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而且不管是裴行俭也好,李绚也罢,都是玩弄人心的好手。 一场一万人,一场三万人的大捷,能够让他们玩出花来。 能够想象得到,在逻些和草原深处,那些吐蕃贵族,突厥酋长,究竟要面临怎样的心理压力。 李治侧身,带着笑容,有些好奇的看向刘仁轨,问道:“左相,朕发现,无论是闻喜县公,还是南昌王,都极喜欢用掩杀一道,这是何故?” “掩杀,多用于造成对方自我踩踏,自相残杀,能够最大程度的减轻自我损伤,同时杀伤敌人。”刘仁轨拱手,说道:“说明,不管是南昌王,还是闻喜县公,对局势都有清晰的认知,臣恭贺陛下。” “臣等恭贺陛下。”群臣同时站出拱手。 皇帝摆摆手,说道:“相比逻些道,草原的情况更加复杂,阿史那·奉职虽然被擒,但他在草原诸部中,本就影响不大,阿史那·温傅率残兵北逃,草原广大,如何追逃才是难事。” 夏天,草原上到处都是水源和草场,如何追。 草原广阔,一旦分兵,想要再抓住他们可就难于登天了。 “陛下,一步步来吧。”刘仁轨拱手,道:“逻些道,南昌王说不定已经在吐蕃境内有所布子,草原,闻喜县公说不定已经派人追查阿史那·温傅的下落,想来不久之后,就应该会有佳讯传来。” “嗯!”李治点点头,说道:“是朕有些心急了,传旨,草原,逻些道大捷,全城欢庆三日。” “喏!” “另外,山南道,扬州,还有清竣河道之事也必须加紧。”稍微停顿,李治说道:“诸州县官吏,要全力协助百姓春种秋收,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中书省拟定一份名单,派人巡查四方,若有贪腐,渎职,坑民,害民诸事,一经查察,立刻严办。” 皇帝身体微微前倾,冷声说道:“逻些道将来一旦杀入吐蕃,需要大量的官吏长久的去治理吐蕃,告诉他们,别给朕将他们发配到吐蕃的机会。” “臣等领旨。”群臣立刻拱手,神色肃然。 “退朝吧。”李治微微摆手。 “臣等告退,陛下万寿无疆。”群臣,还有太子,全部缓缓的退了下去。 …… 灯火闪烁,一道人影出现在紫宸殿中。 三十岁出头,一身红衣金甲,面相普通,一撇小胡子格外引人注意。 “臣,密卫统领王隐客参见天后。”王隐客拱手行礼。 武后不在意的抬头,问道:“密卫在逻些道的布置如何?” “回禀天后,除了军前,其他诸部运转无碍。” “那么南昌王身边呢?”武后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难以靠近。”王隐客拱手,道:“南昌王为人谨慎,少用生面孔。” “那颗棋子呢?” “在动。”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 秋收之谋 唐古拉山。 雄伟的格拉丹东雪峰矗立一旁。 李绚一身黑衣黑甲,站在城头,眺望南方。 黑齿常之,李多祚两人跟在李绚身后,无声站立,神色肃穆。 跟着李绚的目光一起眺望南方。 白云苍驹,一片碧空。 但即便是两人,也能看得出,碧空之下,是无数的杀气冲天。 在南面四座关卡中,吐蕃人堆积了数万人,以防备李绚突袭。 即便是李绚他们已经拿下了脚下的格尔丹东关,但想要突破杀入吐蕃境内,也没有那么容易,也还需要一番的血腥厮杀。 李绚神色无形中凛然起来。 吐蕃毕竟是一个国家,一个拥有庞大国土的国家,想光靠他这三万人就吃下,哪有那么容易。 即便是将后面的苏毗和羊同骑兵都调过来,也还差的很远。 而且这些人,原本都是吐蕃人的手下,杀入吐蕃境内之后,他们究竟会是怎样的反应,李绚还不知道。 会不会有人被吐蕃人策反,也未可知。 论钦陵即便是这一次战败,但也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必然会反击。 那么,他究竟会想什么办法来反击呢? …… 一阵阵嘈杂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一队队士卒正在城中来回巡逻。 整个城关焕然一新,甚至在厮杀中残破的城门,也换了新的按上。 仅仅几日,原本一片血腥的城池,已经变得清新宜居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随即,杨执柔走上城楼,对着李绚拱手道:“大帅,昌都女王求见。” “何事?”李绚微微抬头,眯着眼睛看向杨执柔。 “说是听闻前线大胜,前来劳军,另外还有关于苏毗的那篇《檄吐蕃文》的事情。”杨执柔躬身,说道:“大帅去年,让羊同和苏毗女王各写一份檄文,等待送到昌都,如今羊同早已经送至,苏毗女王刚刚送达。” “哦,是这事。”李绚焕然过来,目光随即凌厉起来,点点头,道:“告诉她,本王会去唐古拉镇见她的。” “喏!”杨执柔立刻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李绚回身,原本脸色有些古怪的李多祚立刻正色起来。 李绚顿时就明白李多祚在想什么,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问道:“本王去年秋的时候,曾经下令,让军中士卒择取羊同苏毗未婚和丧夫的女子成婚,事情进行的如何了?” 李多祚顿时犹豫了起来,随即拱手说道:“回禀大帅,原本一切进行的善可,然而等到成婚之时,却发现苏毗有个特殊的惯例,是要女人给男人彩礼……” “嗯?”李绚立刻惊讶的看向李多祚。 李多祚苦笑说道:“下官和兄弟们了解之后才知道,苏毗曾经有个名字叫女儿国,这里风俗与众不同,比如女子可以随意的殴打丈夫,而丈夫不能反抗,另外,还有儿女都随母姓,很多兄弟接受不了。” “女儿国。”李绚顿时忍不住苦笑起来。 女儿国,女儿国。 虽然这里如今并不像传说当中的是女子当政,但女王依旧是国主。 甚至在几十年前,就是女子当国。 当年灭国,也是因为大小女王之争。 如今虽然吐蕃统治已经有几十年,但风俗依旧改变不大。 更别说,现在李绚将苏毗女王迎了回来,很多旧时的风俗也都回来了。 “根据消息,论钦陵已经返回了逻些。”李绚转身目光望向远处,轻声说道:“百里之外,一旦冲破安多,我等便能杀入吐蕃,告诉下面的兄弟,一旦突破安多,吐蕃的年轻女子丧夫的一样少不了,到时他们可以和情投意合的女子成婚。” 黑齿常之和李多祚目光不由得一挑。 他们接下来,少不了要和吐蕃人厮杀。 尤其突破唐古拉山后,进入吐蕃境内。 年轻健壮的吐蕃男子已经加入军中,到时候和大唐一战,必定死伤无数。 他们死了,他们的妻子自然就成了寡妇。 黑齿常之和李多祚心思在这一瞬间有些古怪起来。 “我等戌守边境,短则三五年,长则十几二十年,在当地成婚留下血脉并不为过。”稍微停顿,李绚继续说道:“况且这么做,有利于吐蕃稳定,告诉兄弟们耐心一些。” “喏!”黑齿常之和李多祚同时拱手,眼神中闪烁着莫名的兴奋。 李绚目光望向远处的拉格丹东峰,那里依旧是皑皑雪山。 “最近一段时间,吐蕃人对我等修建工事的骚扰也少了许多。”李绚转身看向远处的吐蕃关卡,沉声说道:“告诉兄弟们,不要懈怠,趁着这段时间,抓紧修缮,一旦有成,我等便可以以最小的代价杀入吐蕃。” “喏!”黑齿常之和李多祚同时拱手。 “另外,诸部按照轮次,前往唐古拉镇休整,非到时间而擅离职守者,重处。” “喏!”黑齿常之和李多祚神色再度古怪起来,李绚只当做没看见。 “还有……”李绚刚要开口,脚步声在城下再度响起。 李绚诧异的低头看向下方。 萧嗣业快步而上。 黑齿常之和李多祚转身拱手,神色郑重。 萧嗣业点点头,快步走到李绚面前,拱手递上公文:“大帅,长安急报。” 李绚微微点头,接过公文打开。 随即,李绚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草原大捷,闻喜县公在黑山破敌十万,斩首三万,看来草原的问题已经得到初步解决。” “大帅,此份公文不宜公开。”萧嗣业面色谨慎的劝了一句。 李绚缓缓的点头,然后将公文递回,说道:“收拾起来吧。” “是!”萧嗣业接过公文,然后重新装回。 如今在逻些道军前,还有五千突厥骑兵在李绚麾下效力。 虽然他们来自于亲近大唐的部族,但物伤其类,真的要是有什么人起什么心思。 一根弩箭,就能要了李绚的命。 李绚神色平静下来,看向众人说道:“其他不管突厥,还是朝中怎样,我等的目的依旧是对面的吐蕃,本王有种感觉,利用泄洪,催动水军攻城之策,恐怕已经被很多人看破了,说不好现在已经做了相应的准备,若是大意……” 黑齿常之,李多祚,还有萧嗣业,同时神色凛然。 一开始,李绚说是要利用蓄水冲击城关,但城中开始打造木船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李绚真正想要做的,是利用手下的木船,用水兵去攻击城门。 达到出其不意,然后直接破关的地步。 “可惜等的时间太长了。”黑齿常之面色凝重,他如何看不透这其中的优劣之处。 好处在于,一旦成功,立刻就能节省大量兵力,出其不意的攻破对手。 坏处在于,准备的时间过长,很多人都能够猜出李绚所用的手段。 尤其是论钦陵,在李绚手下吃了那么多亏,他怎么可能会不长记性。 但如果不这么准备,现在就去攻伐城关,那么和拥有充沛兵力的吐蕃相比,他们必然损失惨重。 “其实现在很多人,都已经看出了我等的不足。”李绚转身看向长安方向,轻声说道:“即便是到了如今,能够适应高原障的士卒数量依旧不多,原本去年还能够有些补充,但大唐和突厥的战事一开,补充的兵力立刻被斩断。” “这恐怕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萧嗣业也是一脸无奈,说道:“东部突厥,就在甘凉,沙肃,陇右,陕北,并州和河北之地,我等的主要兵力也来源于此。” “所以本王想要从江南征兵,然后将这些人运送到唐古拉山来,毕竟我们要用水兵。”李绚再度提到了水兵两个字。 水兵,是李绚解决吐蕃战事的核心。 虽然说他们在战力方面,要强于吐蕃,但是吐蕃也并非易于,在国灭时刻,轻而易举就能够调集起十万大军。 这还是李绚他们,利用种种手段挑拨离间的结果。 若是硬拼,李绚手下逻些道的士卒,就算是能够拿下吐蕃,恐怕最后也必然是死伤惨重。 “可以考虑,吐蕃境内有数条大河,甚至还有一条怒江直通蜀中,若是能用水军将吐蕃人分割,那么便可以分而歼之。”萧嗣业点头赞同,甚至一眼看透了李绚的打算。 “如今就麻烦郡公回去,写本奏章送回长安吧。”李绚说完,转身向城下走下。 “喏!”萧嗣业跟在李绚身边,拱手应诺。 “另外。”李绚看向后方,说道:“本帅这水攻之法,必然已经被论钦陵看透,但应对水攻之法的手段,无非就是铁索,暗桩,火箭一类,传令韦少府,让他打造对应破敌器具。” 李绚不得不庆幸,皇帝将韦弘机派到了他身边在,这下子不知道省却了多少力气。 “属下遵令。” “派出斥候,仔细盯着对面几座城的一举一动。”李绚脸色冷了下来,冷笑说道:“论钦陵虽然返回了逻些,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这个人丝毫大意不得。” “是!”萧嗣业,李多祚,黑齿常之三人同时凛然。 他们都和论钦陵交过手,都知道论钦陵有多难缠。 如今的局面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唐古拉山地形限制双方都不易发挥。 这也是为什么李绚要保持在唐古拉山之中位置的原因。 他在尽力的减少给论钦陵优势。 “还有就是后勤粮道之事,哪怕现在还没有杀入吐蕃,但我等也必须要做好论钦陵坚壁清野的准备。”李绚的面色凝重。 黑齿常之顿时停步,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大帅,难道是在等吐蕃秋收?” 萧嗣业,李多祚顿时惊骇的看向李绚。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 江南,蜀中,吐蕃 一队黑衣黑甲的右卫骑兵,风一样的驶入了唐古拉镇。 原本有些冷清的唐古拉小镇,在唐军抵达之后,逐渐的变得热闹起来。 唐军并不阻止来往客商进入唐古拉镇做生意,但禁止他们靠近军营,靠近关卡。 一有发现,即刻斩杀。 军营在小镇南侧,但骑兵却是越过军营直入唐古拉镇最南面的总管府。 王德真如今就在这里。 总官府门前,李绚翻身下马。 一名身穿绿色官衣的中年人从里面迎了出来,看到李绚立刻拱手道:“末将娄师德,见过大帅。” “司马怎么到军前来了?”李绚一边往里走,一边询问。 如今的娄师德,以殿中侍御史,检校河源卫司马。 河源卫折冲都尉是程仲政,程家的人,武后的人,而娄师德则是皇帝的人。 “王侍郎将师德调到军前,在帐下听用。”娄师德稍微解释了两句。 “也对。”李绚点头,说道:“之前军粮运转,由右屯卫和河源卫负责,王侍郎到了军前,自然要统管一切,好让粮道更加顺畅,这是好事。” “多谢王爷体谅。”娄师德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他终归是河源卫司马,河源卫听从昌州都督之令,王德真越过昌州都督府直接调他,虽然说昌州长史张大安直接允准,但娄师德依旧有些担忧李绚。 但是李绚的心胸足够广阔。 另外,传说中王德真和南昌王关系不错,看来也是真的。 “苏毗女王现在在什么地方?”李绚脚步停下。 “在前厅。”娄师德有些诧异的跟着停步,说道:“侍郎正在陪着。” 苏毗女王虽然没有什么权利,但依旧是大唐在苏毗最大的象征,即便是王德真和李绚也要给几分面子。 李绚略微沉吟说道:“本王先去后堂,你先去叫王侍郎,本王在后堂等他,至于那位苏毗女王,就让她先等一等吧。” “喏!”娄师德虽然不知道李绚究竟在做什么算盘,但还是拱手领命。 一个苏毗女王罢了,在李绚面前,还真的算不了什么。 …… “大帅!”王德真快步走入后堂,看到正在桌案后写奏章的李绚,稍微诧异,然后立刻拱手。 李绚点点头,说道:“叔父先坐,绚先写完这本奏章。” 王德真走到一旁坐好,也就是这片刻之间,李绚已经写好了奏章。 看到李绚停笔,王德真这才好奇的问道:“大帅,可是军前出什么事情了吗?” “吐蕃人太安静了。”李绚嘴角带出一丝冷笑,说道:“原本以为,他们不过是因为前次大败,所以才有些安静,但谁成想过了这么些天,就连苏毗慰问都送了过来,看样子他们是不想攻了。” “不攻了?”王德真难以置信的问道:“难道他们没想将格拉丹东关夺回去?” “怕是和之前论钦陵的手脚一样,用条石堵死了城门,这样不仅堵死了我等的速攻之策,同样也掐死了一些人的侥幸之心。”李绚忍不住的感到好笑,但随即就神色肃然的说道:“看样子他们是做好了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水攻了。” “他们知晓水攻之策了?”王德真顿时忍不住的站了起来。 “朝中猜到了,论钦陵猜到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李绚轻叹一声,说道:“现在绚就担心在一些熟知的应对水攻的手段之外,论钦陵还有别的奇招,所以想让兵部职方司的人打听一下。” “兵部职方司如今恰好有人在昌都。”王德真松了口气。 逻些行军总管府,除了李绚这些将军之外,自然还有兵部,户部,工部,吏部诸部司的员外郎随同。 只有员外郎,郎中已经是各部中坚,不可能调出来的。 兵部职方司的人在昌都,正是因为他们在吐蕃有自己的密探。 不过是因为唐古拉山两军对阵,所以消息传递困难,但是在昌都方向,却有人能够通过吐蕃东北,将消息送到昌都。 李绚现在就想用一用兵部职方司的人。 “绚早年在逻些也有一二人手,后来交到了密卫的手里,不过实际上却是兵部职方司的人在操作。”稍微停顿,李绚说道:“去年时,趁着昌都之战,绚顺便埋了一些棋子进去,但如今用处已尽,自然想着要试试其他方法。” “如今吐蕃在唐古拉山安静,那么自然是别有用心,想要探查,自然最好是在从逻些着手,大帅方向正确。”王德真点点头。 “另外,还有一件事,便是昌都的内间。”李绚看了眼快干的纸张,看向王德真说道:“现在这个时候,我们试图探查吐蕃的动静,吐蕃自然也在试图探查我们的动静,所以,该是时候清查一下了。” “大帅是说苏毗女王身边?”王德真神色肃然。 之前李绚就曾经派人在唐古拉镇,假扮自己和昌都女王会面。 这个消息准确的传到了论钦陵的手里。 虽然说没有起到很直接的作用,但终归让论钦陵起了侥幸之心。 如今李绚要将这颗钉子给拔出来。 “去年收复昌都,虽然有一部分苏毗贵族逃到了吐蕃,但还是有相当一部分留了下来,这些人有不少成为了苏毗女王的护卫,而在这些护卫当中,就有吐蕃细作在。”李绚轻声说道:“如今已经不需要他们了,所以……” 王德真轻轻点头,问道:“如何做?” “绚待会去见苏毗女王,商量妥当后,还请叔父动手,将其他所有人全部缴械,分批带出,千牛卫审查无误之后再送回,若是有人反抗,直接格杀。”李绚的眼神无比冰冷。 王德真看向李绚,眼神中带起一丝疑惑,问道:“大帅不会是手里没有证据吧。” “有一个人的证据,但为了避免还有其他闲棋冷子,不妨动一动人心。”李绚以最大程度的险恶,来猜度论钦陵。 因为如果是他去做算计布子,那么在原本的间子旁边,他一定会安排一个盯着看的人。 或是监视,或是保护,或是……灭口。 “下官遵令。”王德真站起来,肃然拱手。 “好了,我们去见一见那一位苏毗女王吧。”李绚站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王德真拱手道:“还有一事。” 李绚停步,诧异的看向王德真。 王德真拱手道:“朝中关于唐古拉山这一战的赏赐公文已经到了,但这一次的赏赐,全部都用昌州金矿自己的开采来填补。” 李绚愣了:“那笔钱,是用在今年秋冬,万一吐蕃坚壁清野清野,去购买粮草用的,如何……” “朝中的粮草运输可能出了一些问题。”王德真说的很直接,甚至他自己也有些疑惑的说道:“这些天送到玛多,昌都和唐古拉山的粮草虽然数量没有问题,但时间却都普遍晚了几天,可是这些日子西北没有雨雾天气!” “绚相信叔父的敏锐,这中间,怕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了。”李绚眉头微皱,但却点点头,他相信王德真。 身为户部侍郎,王德真在这些事情上,敏感度超过其他任何人。 “但这事本质上应该是和逻些道无关,我等很有可能是遭受到了无妄之灾。”李绚微微摇头,神色沉吟似乎想到了什么。 “贤侄说的没错,若是和逻些道有关的话,那么问题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王德真点头赞同,他也明白这其中的玄机。 沉默片刻,随即王德真又补充的说道:“但无论如何,终究是有了问题,所以还是要提前做准备。” 看到王德真看过来,李绚微微摇头,说道:“前线的军策不能修改,哪怕是让士卒饿肚子,军策也不能修改,一改,将很有可能丧失主动权,将战场的胜负,拱手交给论钦陵。” “那么从哪里弄粮草?”王德真面色凝重的说道:“一旦在秋收之时杀不进吐蕃境内,那么粮草就会成为我等的致命要害。” “秋收之后,论钦陵就会坚壁清野。”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关键节点,没想到却被自己人拖了后腿。” 坚壁清野,是大唐君臣最担忧的吐蕃应对之法。 一旦如此,就意味着逻些道的大军军粮全靠后援输入,而杀入吐蕃之后,粮道将会被极大的拉长。 而他们的后面又只有唐古拉山一条粮道,极容易被人切断粮道,所以李绚才在拿下了格拉丹东关后,停止了前进的脚步。 一来因为他们已经占据了足够的地理优势,二来因为要拦坝蓄水,三来就是避免太过刺激论钦陵,让他没法现在就坚壁清野。 安多是唐古拉山的最后一关,在安多南面广阔的大地上,种植着大量的粮食,放牧着大量的牛羊。 如果现在就坚壁清野,将意味着吐蕃的损失无限大,尤其李绚的逻些道大军还没有威胁到安多关。 论钦陵总不能因为担心几个月后被李绚突破关卡,就提前坚壁清野。 如果真是那样,李绚也认了。 起码那样在几个月后,吐蕃人自己就会因为粮食问题,跟论钦陵闹起来,李绚反而有机会。 但最好的时机,还是在秋收之后,粮食还未入库之时。 大军攻破关卡,一口气抢夺这些粮食作为军资,这才是李绚真正的如意算盘。 …… 王德真站在房中,看向李绚,脸上满是无奈。 他们算是神仙打架,被殃及池鱼。 如今在朝中,能够让皇帝不说话,而影响逻些道军粮的,只能是草原方面。 草原上,裴行俭在前方纵横杯阖,但却有人在他的背后,动他军粮的主意。 这个人只能是裴炎。 但是裴炎的手段做的很巧妙,甚至一般人都看不出他在动手脚。 看看逻些道,逻些道的军粮一样紧张,但不过是拖延几日而已,并非造成太大影响。 草原广阔,出点事也正常。 但裴炎的算计哪会那么简单,他和裴行俭争的,可是未来的宰相职位。 李绚深吸一口气,面色凝重起来。 许久之后,他才开口道:“叔父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从蜀中调粮,就不要经过长安了。”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王德真满眼无奈。 李绚点点头,然后走出了房中。 …… 走出房中的瞬间,李绚的神色幽微起来。 如此一来,蜀中和军前的往来,就正当了。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 夫人,小心,地滑 “哎呀”一声,一具娇躯,直接跌入刚刚跨进房门的李绚怀中。 娇躯丰满柔软,处子幽香扑鼻。 一柄短剑从李绚的袖中落下,但在瞬间就重新缩回到了袖中。 差一点,剑就直接刺进了眼前一身金色锦衣,头戴双羽金饰的娇媚女王身上。 李绚伸手轻轻搂住娇美的苏毗女王,柔声说道:“夫人,小心,地滑。” “王上。”苏毗女王抬起头,柔美的脸上有些羞涩的发红。 就见她怯怯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稍微用力挣开,退后几步,不好意思的说道:“裙摆太长了,走的急了点,就踩到了。” “如此可要小心些了。”李绚抬头,看向整个正堂。 堂中除了苏毗女王一人之外,其他人都不在,就连向来保护女王的侍女都不在。 “夫人请。”李绚伸手,然后径直走到中堂左侧坐下。 苏毗女王稍微收拾裙摆,然后才走到李绚面前,将一卷布绢呈上,同时说道:“这是苏毗的伐吐蕃檄。” “嗯!”李绚神色肃然起来,这是他去年安排的一桩事情,本来应该去年就执行的,但后来他回了长安就耽搁了。 今年回来之后,李绚重新催了催,苏毗女王这才重新送了过来。 接过布绢,李绚低头阅读了起来:“苏毗,女国是也,半甲子前,吐蕃趁苏毗内乱,强行派兵攻占苏毗,半甲子时间,吐蕃掠夺苏毗财富,抢劫苏毗女子,欺压苏毗百姓,无恶不作…… 苏毗人无不深恨吐蕃,寝其皮,食其肉,世世代代无限诅咒,愿吐蕃国破人亡,百姓死绝,天下方始晴明…… 天日昭昭,今日至矣。” 没有咬文嚼字,没有引经据典,只有无尽痛恨的咒骂。 李绚看着这篇檄文,顿时就感觉无尽的怨恨,无尽的血腥扑面而来。 若他是吐蕃国主,看到这篇檄文,恐怕恨不得立刻杀出唐古拉山,直接将苏毗女王撕的粉碎。 “很好。”李绚满意的看了苏毗女王一眼,然后看向外面,冷喝一声:“来人。” “喏!”李竹快步从外面而入。 李绚将檄文递过去,直接说道:“立刻将这篇檄文送到格拉丹东关,令金吾卫中郎将崔鼎,携檄文前往吐蕃关前宣读,务必令每个吐蕃士卒都听清楚这一篇檄文的内容……” 稍微停顿,李绚笑了:“告诉崔鼎,穿上重甲,多带上几张盾牌,免得他们吐蕃一箭射死。” “喏!”李竹接过檄文,没有犹豫,直接转身就走。 看着李竹离开的背影,李绚转身看向苏毗女王,笑着说道:“夫人,此事多谢夫人了,本王已经让人准备了酒席,一会,本王和王侍郎,一起敬夫人几杯。” “王爷不必客气,此事乃是苏毗当为之事。”苏毗女王站起来,轻轻福身,然后才好奇的看向李绚,问都:“不知可否相问,王爷就如此将这篇檄文在军阵之前公布?” “本王知道夫人想问什么,无妨的,吐蕃士卒自然会将这篇檄文传到昌都,送到论钦陵,还有吐蕃国主的手里。”李绚目光轻轻一眯,无比幽微的看向苏毗女王,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凶残。 苏毗女王顿时心中一冷,小心的看向李绚:“敢问王爷,接下来会如何?” “论钦陵会震怒,吐蕃国主会震怒,那么接下来,吐蕃国主就会逼论钦陵返回军前,然后出击,击破我等。”李绚轻轻冷笑,说道:“论钦陵此时便有两个选择,要么是立刻返回军前,率军出关,直袭我等,要么……” “如何?”苏毗女王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要么他就将整个昌都,所有对他不满的贵族,全部杀个干干净净?”李绚脸上满是残忍的冷笑。 “如何会如此?”苏毗女王心中虽然无限震惊,但对这一切,她根本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因为论钦陵不想攻城,他不想去攻本王守的城。”李绚脸上带出一丝冷笑。 …… 去年秋冬之时,李绚连破唐古拉山四座关卡,那个时候,论钦陵还在吐蕃东南。 等到他赶到军前的时候,李绚已经回了长安。 负责镇守军前的,是王孝杰。 李绚刻意叮嘱王孝杰,不要随意妄动,免得给论钦陵机会。 之后,更是天寒地冻,加上王孝杰稳守,还有黑齿常之守在一旁,即便是论钦陵也没有丝毫办法。 等到来年好不容易天气暖和一些了,李绚回来了。 李绚一回来立刻就和论钦陵“好好”的打了个招呼,如此他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之后在李绚的算计下,论钦陵又丢了格拉丹东峰。 如此,地形对李绚越发的有利,论钦陵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李绚在前线等了那么久,吐蕃人依旧没有发起丝毫反扑。 就像是后面的关卡城门,像之前一样,全部都被堵死了。 当然,这里面或许还有论钦陵算计拖长李绚的粮道,甚至有纵养骄兵之嫌,但无论如何,他是不会轻易动的。 “大唐,苏毗,再加上羊同的檄文,足够将吐蕃上下挑拨的无限愤怒,但可惜,论钦陵不会轻易返回军前,他要留在昌都,清理掉现在这个时候有些蠢蠢欲动的几大家族,等到稳定逻些局势之后,他才会再杀回军前。” “那些人,吐蕃的那些家族,他们既然是论钦陵的敌人,那么难道不是我们的朋友吗,难道就任由他们被清理光吗?”苏毗女王忍不住的感到有些可惜,那些人完全可以有别的用处。 李绚的目光顿时一闪,随即笑道:“那些人不是我们的朋友,敌人的敌人未必一定是朋友;况且只有他们死光了,大唐入驻吐蕃,才能有多余的田地空出来;至于说盟友,只要我们杀到逻些,有的是人想要做大唐的盟友。” 苏毗女王想要继续说些什么,但她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李绚笑笑,继续说道:“论钦陵回到军前,那份檄文已经在军前造成了极大的愤怒,若是论钦陵压不下这股愤怒,那么本王刚好等着他们杀过来,但若是他压下来这股愤怒,那么这股愤怒也会如同闷着的火山,一旦压不住爆发起来……” 苏毗女王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但还是渴望的问道:“论钦陵难道就真的不敢攻吗?” 李绚走到了苏毗女王身前,从上往下,平静的看着她:“他攻本王得利,他不攻,双方都无损害,然后一直等到秋收……” “秋收?”李绚轻叹一声,走到门前,感慨说道:“谁能想到,吐蕃竟然有种小麦。” 除了水稻以外,青稞,小麦,荞麦,吐蕃竟然都有的种。 种植的日期和大唐几乎没有区别。 “论钦陵在等在收割完这批小麦之后,再坚壁清野,但此前,他要守住安多关。”李绚抬头,看向遥远的唐古拉山之南,轻声说道:“而本王,本王在等着他将这批小麦收割完,能到入库的时候,直接攻破关卡抢劫,我们就看谁更快一步了。” 苏毗女王沉默了下来,她现在终于彻底弄清楚的了唐古拉山的局势。 片刻之后,苏毗女王终于开口:“终究还是王爷厉害。” 论钦陵终究在和李绚的较量中,输李绚一筹。 若是有可能,难道他不想直接将李绚,还有李绚麾下的逻些道大军全部都赶出唐古拉山吗? 他想,他想的甚至要发疯。 但几次和李绚交手,最后都败在了李绚的手里。 甚至上一次,格拉丹东关的时候,论钦陵甚至差一点直接死在那里。 李绚摇摇头,说道:“论钦陵还是有手段的,本王不过是稍微占据了一点先机罢了。” “先机?”苏毗女王的眼神一亮,下意识的就要追问,就在这个时候,李竹从外面而出,拱手道:“王上,宴席准备好了。” “夫人请。”李绚退后一步,脸上轻笑,颇有君子风范。 苏毗女王只好压下心中的好奇,跟着李绚一起去后堂,王德真已经等在那里了。 …… 月上柳梢,庭廊蜿蜒。 李绚走在侧畔,陪着有些酒意,满脸通红的苏毗女王。 身后,苏毗女王的一众侍女隔着三步跟着。 更远处后院门前,数名千牛卫正在牢牢守护。 “唐古拉镇没有什么好地方,如今只能委屈夫人先在这里将就一晚,明日再回昌都。”李绚在一扇房门前停步,微微拱手。 苏毗女王站稳,目光看向两侧,醉眼朦胧的摆摆手,说道:“孤有事情要和南昌王谈,你们先退下。” “喏!”两侧的侍女,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退入了两侧的房中。 苏毗女王转身推开房门,媚眼如丝的看向李绚,问道:“不知能否请王上一起进去喝一杯,然后谈一谈王上的制敌之策。” 李绚站在门前,目光直直的看着苏毗女王,仿佛一眼就能看透深藏在她心底深处的渴望。 “夫人。”李绚轻声开口,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缓缓的说道:“夫人如今在苏毗,虽然没有实权,但也是国家象征,起居八座,前呼后拥,百姓敬仰,士民爱戴,如此,不比做别人的棋子强吗?” 苏毗女王闻言,眼神之中的醉意在一瞬间消散的干干净净,她抬起头,看向李绚,眼神清明,淡淡的说道:“反正都是身不由已,又有什么区别?” 在苏毗,苏毗女王就是一个傀儡,是李绚的棋子,根本没有任何的自由。 在其他地方,她是别人的傀儡,是别人的棋子,同样没有任何自由。 “苏毗太浅了。”李绚轻叹一声,看着苏毗女王,低声说道:“但吐蕃够大,昌都繁华虽然比不上长安洛阳,但也比得上大唐任一州县首府,那里要自由的多,同样可以享受无限的财富和荣耀……” 说完,李绚退后一步,拱手道:“本王就在隔壁,夫人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可以自己过来……若是其他,就算了。” …… 李绚刚要转身离开,突然他停下脚步,对着苏毗女王说道:“昌都和唐古拉山都有不少论钦陵的暗间,夫人身边似乎也有,一会千牛卫会来搜查,夫人若是愿意,可以自己出份名单,保证没有活口。” 苏毗女王猛然抬头。 这一瞬间,她真的心动了。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 应该让王爷去主持密卫才对 烛光清明,房舍幽冷。 李绚坐在圆桌之侧,平静的喝茶。 隔院传来一阵阵吵闹的声音,李绚没有抬头,只是在静静的等着。 终于,刚刚熟悉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一身紫色襦裙的苏毗女王已经出现在门前,面色平静,眼神淡漠。 “夫人为何仅仅让抓了一个人?”李绚抬头,眼神冷漠凌厉,一眼仿佛直接看进了苏毗女王的心底。 “那人是密卫校尉,是妾身的上司,同时也是监视妾身的人。”苏毗女王走进房中,站在李绚对面,微微俯身。 她之前话音中带着的古里古怪的味道,这一刻彻底的消失,只有一口的西北强调。 “上司。”李绚嘴里琢磨着这两个字,看的出来,他刚才那番话已经挑动了苏毗女王心底最深处那根弦。 这当然不是自由,而是欲望。 掌控权利的欲望。 …… 李绚幽深的目光越过苏毗女王,看向远处的夜空,轻声道:“今夜,王侍郎已经率领逻些道的卫士,去镇中抓捕和吐蕃和论钦陵有关联的人,在夫人身边也揪出了一可疑之人,其人突袭卫士,然后被围杀。” 苏毗女王沉默了下来,随即笑道:“妾身还以为王爷要妾身亲自动手去杀人,献上投名状之后,才会放心。” “看来密卫对本王的研究足够透彻。”李绚看向一旁,伸手握住白瓷茶杯,微微旋转。 “王爷向来喜好诛心手段,密卫中人曾说,应该让王爷去主持密卫才对。”苏毗女王抬头看向李绚,目光深沉。 这种事情,李绚曾经不只做过一次,在婺州时尤其如此。 到了西北之后,这种手段用的倒是少了,最近一次,还是《大唐檄吐蕃文》。 李绚眼睛微眯,深深的看向苏毗女王:“看样子,你在密卫待的时间,比本王预想的要长。” “没有多久,前年密卫在漠南寻找苏毗女王后人,但可惜,苏毗女王后人已经死了,妾身恰好认识女王后人,所以密卫统领王隐客就将妾身带回到了长安,训练仅仅两个月,就被送到了苏毗。”苏毗女王讲诉了自己的来历。 王隐客,又是一个新名字。 从丘神積,明崇俨,元万顷,苏良嗣之后,密卫又是一位副统领冒了出来。 当然,还有赵巩,不过他是李绚的阿舅,从来也不会针对李绚。 其他丘神積和明崇俨,已经全都死在了李绚手里。 元万顷被剥离了密卫的职司,而苏良嗣则是被李绚轻而易举就拉拢到了自己的阵营当中。 苏良嗣如今在东宫身上已经投注了太多的精力,一旦李显被废,苏良嗣也要受到极大的打击。 所以,李显出事,苏良嗣必然要反抗一番。 现在又冒出一个王隐客,李绚都不知道,在密卫当中,武后究竟收拢了多少的寒门人才。 收回思绪,李绚看向苏毗女王,轻轻点头,道:“看的出来,他们这么安排你,一开始并不是针对本王的。” “也算吧,那个时候,密卫统领说,反正苏毗女王后人已经死了,随便找上一个人便是,反正有大唐大军背后支持,谁又敢说不是呢。”苏毗女王平静的令人可怕。 “这话没错,大唐说你是苏毗女王,伱就是苏毗女王,谁说不是谁死。”李绚平静的眼神带出一丝难言的霸气。 苏毗女王沉默了下来,然后看向李绚,微微福身:“敢问王爷,王爷究竟是在何时,察觉妾身不是苏毗女王后人的?” “还记得你在昌州都督府的那半年吗?”李绚突然开口。 苏毗女王略微诧异,那是她刚刚抵达西北的时候。 “记得,那个时候,王爷找了很多当地党项人,还有苏毗移民,来说这些年苏毗究竟遭到了吐蕃人何等残酷的对待,妾身也是在那个时候,知晓了更多关于苏毗的情……”苏毗女王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王爷是说,在那个时候,王爷便已经知晓妾身是个假的苏毗女王?” 李绚轻轻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才开口道:“你初到高原,最先是在曲沟,病了十多天,还记得吗?” “记得,是高原瘴。”苏毗女王目光谨慎的看向李绚。 “真正是苏毗女王,世代生活在高原的苏毗人的后裔,是不会得高原障的。”李绚一句话,直接戳破了苏毗女王心里最难以接受的一点,李绚甚至都没有见到的时候,就已经找到她不是苏毗女王了。 “再有后来,攻打昌都的时候,你虽然竭力的想表现的得体,但实际上,你有很多方面都露出了破绽,逻些道的众多将领都察觉到了你不妥,他们只是不知道,你究竟只是一个被选出来的替代者,还是别有任务。”李绚抬眼,似笑非笑。 苏毗女王的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最后还是看向李绚,拱手道:“是别有任务。” “坐吧。”李绚摆摆手,说道:“想来你的任务,应该是接近本王,探查本王的一切。” “是!”苏毗女王坐下,然后微微躬身,说道:“还有,王爷百战百胜的方略?” “百战百胜?”李绚微微发愣,随即好奇的问道:“本王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称号了?” “王爷自从入仕以来,就从来没有败过,密卫一直想要探求根源。”苏毗女王深深的看向李绚。 李绚心里不由得一跳,他说怎么最近一段时间,武后针对他的动作少的可怜。 原本他以为,是因为皇帝的缘故,让武后不得不收敛,但现在看来,武后的动作全部都在水面之下。 ……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哪有什么百战百胜的方略,本王有的,不过是麾下敢于拼命的将士,还有超出吐蕃人很多的军械弓弩,之后便是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游戏罢了。” 苏毗女王低头,轻声说道:“有件事情,王爷可能不知。” “你说?”李绚有些好奇起来。 “就在月前,闻喜县公和突厥人对峙草原,夜深扎营,闻喜县公却突然指挥手下兵士退出营地,甚至向后连退五里。”苏毗女王抬起头看向李绚,神色无比肃穆的说道:“突厥人连夜追击,就在此时,暴雨骤降,原本扎营之所积水达一丈多深,追杀而至的突厥人,立刻就陷入了水沼之中。” 李绚身体微微前倾,眼神也在一瞬间凌厉起来,直接问道:“为何朝中的公文没有此事?” “若是王爷,会让此事传播吗?”苏毗女王立刻就是一句反问。 李绚不由得一顿,随即轻叹一声。 “这种能力,即便不是呼风唤雨,但也绝对是明识天时,善借天时,朝中有此种能为的,恐怕只有三人。”苏毗女王说的每个字都是内卫之中的绝密内容。 “三人,哪三人?”李绚忍不住的追问。 “三人,王爷,闻喜县公,还有乐城县公。”苏毗女王目光深深的看向李绚,然后摇头说道:“密卫曾经查过王爷在婺州之时,当时王爷便已经展现出了善借风雨之能,所以密卫就否掉了是左相传教王爷的可能。” “密卫就是让你探查这些?”李绚心思微转,看向苏毗女王。 苏毗女王忍不住心里有些激动,最后点点头,说道:“是,探查此一点,接近王爷,然后监控王爷。” “你?”李绚有些好笑的摇摇头,说道:“你能接近本王不假,但你要监控本王,便只能够……” “跟随王爷一起前往吐蕃。”苏毗女王将话直接说了出来。 所有的一切都点透了,但所有的一切都在之后转变。 “吐蕃,吐蕃。”李绚抬头,望向唐古拉山之南,然后才看向神色俏丽的苏毗女王,轻声说道:“说了这么多,你应该明白,一旦到了吐蕃,你往长安发的任何消息,都必须要经过本王的同意。” “妾身愿意。”苏毗女王深深低头,然后又果断抬头,看向李绚道:“妾身相信王爷,能给妾身带来比密卫更多的东西。” 权利,苏毗女王想要权利。 相比于密卫之中就连校尉都不是的一个棋子,苏毗女王这个身份带给了她更多难以相信的东西。 哪怕仅仅是一个番邦的小女王,也比密卫要荣耀的多。 尤其将来,如果依旧在密卫当中,那她必然要脱去苏毗女王这层身份,回归到黑暗见不得人的环境中。 对于一个还没有真正品尝密卫权势的女子来讲,这种折磨会让她发疯的。 李绚点点头,说道:“一旦成功拿下吐蕃,吐蕃境内的一切,都由本王做主,哪怕你住进吐蕃王宫,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但如果你真的想要什么实质的东西,那么你就得好好想想,你能给本王什么?” 如今两个人站在这间屋子当中,不管之前发生什么,之后会发生什么,都不过是两人建立了信任的基础罢了。 想要更进一步,拿到实质的东西,需要自我付出,给出对方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苏毗女王低头,思虑片刻之后,开口说道:“妾身能做的,就是协助王上,阻止密卫的暗中侵袭。” 说完,苏毗女王从袖子中掏出一本本章递上,然后认真说道:“密卫在昌州的布置,尽皆在此。” 李绚微微一愣,问道:“这东西,你是怎么拿到手的?” “妾身也是密卫的人。”苏毗女王低头。 “你的上司既然已经死了,那么自然由你暂时负责接管一切吧,朝中该如何回复?” “一切如令。”苏毗女王再度躬身的同时,开口道:“密卫在昌州的一切,妾身日后都会替王上钉死。” “可以。”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章 未来博弈,提前落子 “妾身所要不多,三百完全听从妾身调遣的士卒。”苏毗女王死死的盯着李绚。 这三百人,是她自由的关键。 “可以,吐蕃有一支夜魔女,人数在千人左右,你可以效仿,用苏毗女子建一支三百人的女王卫。”李绚点头,说道:“所有相应开支都由本王支持。” “多谢王上。”苏毗女王松了口气,然后又说道:“妾身希望能得到王府西北情报体系的支持,最好能成为其中的一员。” “原来你也知道本王在西北有自己的一套的情报体系。”李绚有些恍然的点点头,随后轻声自语道:“看来密卫也有人察觉到了。” “密卫知道归知道,但他们根本渗透不进来,王上在昌州的实力太强。”苏毗女王不由得微微低头,神色感慨。 李绚身为昌州都督,昌州刺史,逻些道行军总管,随时可以调动大量的兵力配合。 密卫虽然也可以执行权利,但在这种拥有庞大的兵权的地方总督面前,根本就不敢露出行迹。 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会被盗匪,给屠杀一空…… “本王是有这么一批人,但他们历来只听本王一人之令,你如果加入其中,同样要听令,而且只听本王一人之令,没有任何迟疑拒绝的余地,伱可以吗?”李绚目光深深的看向苏毗女王。 眼底深处闪过洞彻的幽光,丝毫不为苏毗女王,这个有着密卫背景的女人渗透进入他自己情报体系而担忧。 “一切愿听王上之令。”苏毗女王站立起来,然后在李绚面前,大袖长摆,直接跪拜在地,满脸温顺。 李绚伸手轻轻捏着苏毗女王的下颚,然后轻声说道:“你应该明白这其中我们彼此的风险,本王不介意给你任何东西,但如果你做事情,达不到本王的要求……” “愿意以死谢罪。”苏毗女王再度深深的跪拜了下去,神色无比肃然。 “死是不够的。”李绚微微摇头,轻声冷道:“有的时候,生不如死,才是最可怕的。” “是!”苏毗女王心中顿时如同惊涛骇浪一般,但旋即就平静了下来。 …… “密卫。”李绚眼神逐渐的冷冽起来,思绪却迅速飘向了遥远的长安。 武后是不会放过他的。 即便是皇帝对他无信任人,武后也绝对会对李绚做好一切防备。 苏毗女王就是她放在李绚身边的一颗棋子。 美艳万分,又是女王之身。 投怀送抱之下,没有几个男人能拒绝。 哪怕是像李绚这样的人物,一国女王甘愿俯首为奴时,他仿佛也一样没法彻底拒绝。 因为一旦彻底拒绝,武后对他的猜忌就会加倍上升。 当李绚戳破了苏毗女王密卫面目的时候,一切就仿佛进入了一个很微妙的局面。 苏毗女王看似投向了李绚,但在她的背后,还有密卫可以依靠。 她甚至可以随时卖掉李绚,然后踩着李绚,升上高位。 李绚能够非常清楚看到这一幕,他也知道自己是在玩火。 但这种冒险很有必要,一旦成功,那么在他和长安之间,就会一个人为的屏障。 哪怕是失败了,其实也是无所谓的。 因为明年,李绚昌州都督和昌州刺史的位置一丢,朝中不知道多少人会插手进来。 到那个时候,李绚就算是想做什么都难。 苏毗女王反而成了李绚可以借助的工具。 另外,还有唐古拉山。 那才是真正能够分割一切的东西。 吐蕃和大唐,真正的分界就在唐古拉山,一旦越过唐古拉山,就是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即便是在情报世界也是一样。 只要越过唐古拉山到了吐蕃,所有的一切就都会在李绚一个人的掌控之中。 只在他一人之手。 …… “有件事情,你替本王去做。”李绚突然开口,苏毗女王微微一愣,随即直接说道:“请王上下令。” “密卫除了在苏毗,在昌州,在吐蕃有人手之外,在军中也有一定的人手,找出他们。”李绚眼神微微眯了起来。 他有足够的把握能掌握苏毗女王麾下的三百卫士,但却没法掌控军中的人手。 这份名单如果弄不出来,那么这些人随时都有可能会拿出一份密旨之类的东西直接剥夺掉他的军权。 苏毗女王没有迟疑,直接拱手,认真道:“属下必定办到。” 李绚笑了,哪怕苏毗女王现在真的别有心思,那么只要她能做到这一点,那么她的心思也会不由她自己控制的转变。 有些风险,便有些风险吧。 或许这样,更加能够让武后放心。 李绚将苏毗女王轻轻的扶了起来,烛光下,苏毗女王在这一瞬间变得异常的妩媚和娇艳。 “女王殿下……或许本王可以让你成为真正的女王。”李绚一句话,苏毗女王猛然间忍不住欣喜的抬头。 李绚笑了,看着近在咫尺的娇艳,轻轻抚摸她的下唇:“你愿意吗,女王殿下。” “是!”苏毗女王眼睛一闪,就这一下,烛火熄灭。 “王上,妾身名叫薇儿,苏薇儿……” …… 格拉丹东关,李绚坐在大案之后,手里握着一张小纸条。 上面写着十几个名字,都是苏毗女王苏薇儿送来的军中密卫名单。 自从离开唐古拉镇之后,李绚迅速在昌都挑选了三百女卫送到了王宫。 当然,这三百女卫都是李绚精心挑选的奴隶之女,她们中很相当一部分人无比的信奉黑衣天王。 只不过在李绚的命令之下,她们完全听从苏薇儿的命令。 只有李绚的命令,可以覆盖在苏薇儿之上。 这个女人,现在察觉不到这一点。 李绚抬头看了李竹一眼,低头开始琢磨如今昌都的现状。 现在,李绚已经开始一步步的将南昌王府在昌州的情报系统展现出来,展现在苏毗女王的面前。 之后,李绚会让苏薇儿逐步接触王府在整个西北的情报网络。 相关的信息会及时通报她。 一旦李绚杀入吐蕃,表面上的这些东西,李绚会全部松手。 当然,其他的独立在南昌王府西北情报系统之外的东西,比如黑衣天王卫,还有西域和蜀中延伸过来的东西,并不在其中。 苏毗女王会发现,李绚交出去的这些东西,大多数都在朝廷密卫的知悉之内。 甚至即便是一些暗地里见不得人的东西,他们做的也都是于大唐有利的事情。 真正可以抓住李绚的把柄,反而不多。 苏毗女王在整合这部分力量的同时,她也同样在接过密卫在整个西北的情报力量。 她整个人在迅速的壮大,但底子却很空。 李绚通过一份份的情报,在迅速的盯着这一切,甚至于在苏毗女王根本看不见的地方进行微调。 …… 一份暗语密信快速的在笔下成型,李绚看向侧畔,一道黑色的人影无声的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李绚将密信递出,说道:“将消息发往同仁,之后就不必再管了。” “喏!”黑影拱手,然后快速的退了回去。 之后,李绚低头又写了一封密信,抬头看向李竹,说道:“将消息送到苏毗女王的手里,让她用一两年的时间,逐步的去接触鄯州,兰州,秦州等陇右诸州的密卫体系,不必着急,慢慢来。” 挡箭牌已经竖好了,那么之后的事情,就不应该来找李绚询问。 李绚即将杀入吐蕃,放弃昌州,昌州之后做的任何事情都和李绚没有关系。 …… 李绚站了起来,将密信焚毁,扔进水盆中,被水流直接冲散。 收拾心绪,走出了后堂。 抬眼,两侧的高山上依旧能够看到皑皑白雪,但好在下方的雪层已经少了许多。 来到前院,来来回回是密密麻麻的军士。 一个巨大的沙盘,顿时出现在大堂中央。 萧嗣业,杨执柔都站在一侧,主持沙盘构筑的,是韦弘机。 李绚走近,萧嗣业和杨执柔立刻退开,只剩下韦弘机。 庞大的沙盘,直接将广阔的世界呈现在李绚眼前。 整个唐古拉山,不过只占这个沙盘的一小部分而已。 往南,是更加富饶的吐蕃。 只是如今,除了唐古拉山两侧,还有中间通往逻些的道路两旁以外,其他的地方都很模糊。 “职方司送来的情报,对吐蕃更深入地方的了解也不多,所以大帅还是要坚持分兵的策略吗?”萧嗣业跟在李绚身边,眼神中带着担忧。 李绚平静的点点头,走到了沙盘之前,看着整个沙盘,沉声说道:“若是不分兵,一路直行,杀往逻些,我们就能够不被论钦陵埋伏算计吗?” 萧嗣业忍不住的摇头,但随即就说道:“总是要风险小些。” “没有用的。”李绚看着整个沙盘,目光落在安多,抬头说道:“除非我等杀出安多之后,就停兵不动,然后着重派人去搜集各地情报,然后以安多为基点和论钦陵周旋。” “这样未尝不可,花上半年的时间来准备,明年的把握会更大一些。”萧嗣业为人十分的谨慎。 李绚笑笑,说道:“然后等吐蕃人摆好阵势和我们决战吗,郡公觉得那样我们会损失多少人手?” 萧嗣业顿时失声。 逻些道如今大军仅有三万,虽然后续可以调集更多的兵力上来,但那些都是府兵,对战吐蕃,用处不大。 一旦他们在吐蕃的军力消耗过大,那么即便是最后拿下了逻些,也必然会被迫后撤。 “另外,还有粮草,吐蕃秋收之后,三五天后,就会彻底入库,我等如果不能够最快的抢下这批粮食,就有粮道过长的凶险,而论钦陵又是偷袭粮道的好手。”李绚微微摇头,局势逼迫他们必须分兵去抢粮。 “论钦陵能否算到我们要分兵?”杨执柔忍不住的问道。 李绚笑笑,对着杨执柔点点头,说道:“我等杀入吐蕃,真正的第一选择是什么?” “是直突那曲,这样既能够打通前往逻些的道路,也能抢夺粮草。”萧嗣业看向杨执柔,说道:“但这种做法必然会被论钦陵察觉,此刻在那曲四周,论钦陵恐怕已经囤积了重兵。” “不能直扑那曲,所以要分兵。”李绚开口,看着沙盘说道:“光靠我们自己是不够的,所以在拿下安多之后,最紧要的,就是抓活口,真正通晓一切地形的活口……这样的人,不必一定是将领或军士,奴隶也是可以的。” 奴隶? 萧嗣业和杨执柔目光忍不住一跳。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 暴雨如注,摧枯拉朽 大雨倾盆,天色黑沉。 山道之中,黑色的骑兵闪烁。 城墙上立刻响起了阵阵警钟,无数吐蕃士卒被惊醒。 李绚披着竹披,挑眉看向远处的关卡,侧身问道:“那座关卡是叫雁石坪关吧,吐蕃人怎么起了这个名字?” 丘贞沐拉住马匹,低声凑近说道:“听说是当年文成公主在此地歇息,随口起了名字。” 李绚点点头,说道:“若是让你动手,多久能拿下?” 丘贞沐立刻沉吟起来,然后认真的说道:“需要三天,吐蕃人恐怕已经用条石彻底的堵死了城门,光靠右卫,还要在不损失太大的情况下,三天是必须的。” 不损失太大,这是李绚给诸军下达的军令。 这将直接关系到逻些道大军在吐蕃的持续作战能力,至关重要。 “看来你是有想法了。”李绚笑笑,道:“回去准备吧,如今距离吐蕃秋收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我们该动手了。” “喏!”丘贞沐立刻拱手,神色顿时振奋起来。 “回!”李绚调转马匹,朝着格拉丹东关而去,丘贞沐等人快速追上。 后面刚刚要从雁石坪关城墙上爬下来的吐蕃士卒,顿时全部停在了半空,满脸不知所措。 …… 马蹄踏破水坑,溅起无数水花。 李绚带人直接冲进了格拉丹东关。 刚刚进入军府,杨执柔直接迎了上来,拱手道:“大帅,长安公文。” “嗯!”李绚点点头,一边快速走,一边说道:“除了右屯卫,其他各卫将军,中郎将,明日辰时大堂议事。” “喏!”杨执柔立刻拱手,将公文递上,然后转身前去传令。 数个月的安宁,将随着李绚的这一句话,彻底被打破。 …… 李绚快步的走入后堂,坐定之后,才开始拿起公文看了起来。 李竹从一旁送上热茶,茶气飘飞。 外面大雨漂泊,茶水荡起点点涟漪。 看着公文,李绚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是突厥的事情。” 阿史那·泥熟匐希望能返回长安朝见天子,以求定下日后的草原之事。 自从裴行俭击破突厥联军,抓获阿史那·奉职之后,阿史那·温傅立刻就带着残余大军逃入了草原深处。 摆明了一副要拉长大唐粮道,然后找机会偷袭粮道的打算。 裴行俭没有直接突进,而是一步步稳定向前,在追杀阿史那·温傅的同时,也在一步步的收拢草原上的部族,尽力安抚和平息事态,同时压缩阿史那·温傅的生存空间。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阿史那·泥熟匐却抓住了难得的机会,逃脱了阿史那·温傅的掌控。 不过阿史那·泥熟匐并没有立刻投入裴行俭的怀抱,而是带着手下逃入到了草原东部的锡州。 那里原本是突利当年统治的边缘地带,阿史那·泥熟匐有着相当的基础。 现在的阿史那·泥熟匐依旧是被突厥二十四州推举出来的突厥可汗,尤其在摆脱了阿史那·温傅的掌控之后,回归草原东部,收拢旧部,阿史那·泥熟匐的实力大涨。 当他稳定了局面之后,便趁着裴行俭还在追杀阿史那·温傅,果断的向皇帝提出了朝见。 突厥可汗朝见大唐天子。 只要他能顺利的抵达长安,那么这一场朝见的巨大政治影响,将极大的动摇阿史那·温傅的内部稳定。 皇帝没有理由拒绝,便在半个月前同意了阿史那·泥熟匐的朝见。 李绚现在收到通告公文已经有些晚了,阿史那·泥熟匐说不定已经启程前往长安。 看的出来,阿史那·泥熟匐是个野心不大的人,他如果能够和皇帝达成一致,那么草原起码有一半会立刻稳定下来。 其中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皇帝不会拒绝。 但是,朝中的那些大臣,会眼睁睁的看着草原东部,崛起一名新的大可汗吗? 阿史那·泥熟匐或许老实,但他的后辈却未必如此。 所以阿史那·泥熟匐这一趟去长安绝对不会那么轻易的。 “该到时候了。”李绚抬头,看向李竹说道:“传信长安,盯死长安的风向,还有各家宰相,尚书,侍郎,将军,中郎将,关于阿史那·泥熟匐一事的态度。 还有前前后后,诸般事务当中隐秘的人员运作,盯死了。” “喏!”李竹立刻拱手,然后转身前往传信。 李绚坐在桌案之后,眼睛微微眯起。 他知道,长安的事情,必然不会那么容易结束,少不了一番风雨。 正好,他能够借助这个机会,看清楚究竟谁才是裴炎的人。 还有,这件事情他们究竟会怎么操作,才能在最大程度稳定草原局势的情况下,破坏裴行俭的入相之事。 他们会拿出怎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呢? 李绚要好好看着,好好学习。 …… 大雨漂泊,雨滴打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李绚站在屋檐之下,看着上方阴沉的天空,黑色阴云仿佛没有穷尽一般。 身后,丘贞沐,黑齿常之,唐真行,李多祚,崔鼎等人,正在商议着接下来的进兵计划。 萧嗣业,韦弘机,杨执柔站在侧畔,听着,记录着。 就在众人的声音节奏低沉下来的时候,李绚突然开口:“这场雨,下了有三天了,恐怕还要再下几天……少府,山上的大坝,还需要多久才能满?” “原本预计是十天,不过看现在这天气,怕是三五天就会满了。”韦弘机从后面走上。 李绚笑笑,说道:“也就是说,论钦陵在这几日就会逐渐撤兵,然后利用城池,逐渐消减洪流的威胁。” “是的,他们从一开始就堵死了城门,避免城门被冲开,但我们可以借助木船,直接杀上去。”韦弘机有些诧异的看向李绚,这不是他们从一开始就商量好的作战计划吗? 先用各卫兵士,提前拿下关卡,然后打开城门,让洪水的威力尽量保存,最后直接冲到安多关前。 到了安多,再利用木船直接攻城。 计划是这么计划,但是很多人也担心,这种计划其实很难得逞,论钦陵在安多关做了足够的部署。 根据斥候汇报,现在在安多关城外,就有数百根长达一丈的木桩被斜插入地,一旦他们利用木船,很容易被人阻挡。 “从三月到现在,已经四个月过去了,我们的计划,太多的人猜到了。”李绚轻声一叹,后方的众将立刻肃然起来。 他们都是聪明人,立刻就猜到李绚必然要对手上的进兵计划做大幅度的修改。 或者说,从一开始,李绚就没有打算要完全的按照这套计划行事。 “传令!”李绚一开始,众人顿时肃然起来。 “从即刻起,调集投石车到雁石坪,然后将城门从外面彻底堵死,然后开坝泄洪。”李绚一声令下,众人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应喏。 李绚转身看向韦弘机,看到他惊骇的神色,李绚笑笑,说道:“庆幸有这场暴雨,我等才能够借助这场雨,提前泄洪。” “论钦陵怕是要有大麻烦了。”韦弘机脸上难以置信的神色犹在,他忍不住的摇摇头。 “没有什么大麻烦。”李绚转身看向外面的雨夜,轻声说道:“自从五月论钦陵从逻些返回之后,他就已经在各处不停的来回奔波准备,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准备了多少的手段,就如同,他也不知道我们究竟聚集了多少水。” 韦弘机躬身低头。 这才是李绚真正的目的。 在暴雨之中,开坝泄洪,除了能利用大坝中的积水冲击城池以外,还能够在大坝被毁之后,迅速的重修大坝,再度蓄水。 此外,除了现在大坝之中的水,李绚还在利用各座城池,当初阻水坝,一节一节的将水流阻住。 等到最后一日,大坝彻底泄洪,包括之前在城池当中积蓄的水流,会一起爆发出来。 到那个时候,倾泻而下的水流将会大的吓人。 即便是论钦陵也预料不到。 安多关,就算是准备的再度的手段,一场洪水之下,一切都会被彻底摧毁。 “去做吧,明日清晨,开坝放水!” …… “轰隆”一声巨响,磅礴的水流从预定的山道中轰然冲击而下,狠狠的冲在了雁石坪的城墙上,转眼就彻底没过。 城中的军士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水流直接冲倒。 “杀!”无数的小舟从后方顺水杀了过来,直接杀进了城中。 血腥四起。 城中的上千名守卫,就这么的被突然而来的袭击,直接扑倒。 崔鼎和丘贞沐两人直冲先前,他们很快就冲到了南侧的城门处,然后在湍急的洪流中,将整个城门彻底关闭。 早就准备好的草土袋子,石块,全部都被扔了下去。 水流迅速的上涨,一直到没过城墙,然后迅速的向下冲去。 积蓄了四个月的水流,直接冲击而出,转眼就已经淹没了两座城关。 第三座城关稍微反应过来,但洪水已经直接冲了过来。 与此同时而来的,还有很多船上载着草土袋,却完全看不见人影的小船。 莫名的,这些小船抵达城下之后,立刻悄无声息的沉了下去。 越来越高的水位上升,让人忍不住的心里紧张。 但就在这个时候,在距离城墙还有一米多的时候,水位突然停了。 城上的守将忍不住的松了一口气。 城门已经被条石彻底的堵死,这样即便是唐军杀过来,他们有着一米多的高度,也足够支撑一段时间了。 守将忍不住的回头看去。 仿佛在远处,十几匹快马正在疯狂的冲了过来。 “轰隆”一声,刺目的闪电划破黑暗的天空,更大的暴雨倾泻而下。 …… 李绚站在玛荣城关之上,目光遥遥的眺望远处的安多。 横跨一里多,高两丈的厚重城墙,仿佛怪兽一样,矗立在李绚眼前。 安多城关之后,是一座小城。 这里是吐蕃最北部的边关重地,当年吐蕃刚刚崛起的时候,为了阻止羊同和苏毗骑兵的入侵,他们修建了这座关卡。 城墙并不是很多,但足够的厚实。 城墙并不是很结实,但足够的厚实。 李绚仿佛能看到城墙上论钦陵的身影,他稳稳的站在城墙上,看着李绚。 仿佛再问:你拿什么,来破我这座城关。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 李绚的帝王基业 连下了七天的暴雨彻底停下。 论钦陵站在安多城墙上,眺望着二十里外的玛荣关城。 两地中间已经是一片泽国。 微微侧身,论钦陵问道:“国使,你说南昌王在这条山道上,究竟积攒了多少洪水?” 扎巴拉轻叹一声,说道:“南昌王天才,竟然能想到利用城关当做堤坝来使用,这几日的暴雨本就很大,甚至还消融了大量雪水……大相,如果不做应对,安多恐怕难保。” “所以才向国使讨教,除了眼下的法子,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应对?”论钦陵终于转身,熟悉的面容上带着苍老,甚至就连两鬓都已经彻底的白了。 扎巴拉微微摇头,苦笑的说道:“大相,这种事情,不是下官这种文人能想出办法来的。” “国使在大唐多年,和唐人交流颇多,各种兵书战策应也了解不少,对于这种事情,应该有办法的。”论钦陵平静的看向扎巴拉,丝毫不给他推脱的余地。 扎巴拉苦笑一声,他能说什么。 论钦陵回了逻些一趟,逻些城中被杀了个血流成河。 前任赞普芒松芒赞有好几个儿子,芒松芒赞病逝之后,王妃没卢氏和论钦陵直接立了没卢氏的儿子继任赞普。 其他各个小王子迫于论钦陵的压力不得不臣服,然而当论钦陵应对大唐失当的时候,他们想的不是要如何团结一致,应对接下来的困局,而是试图联合在一起,掀翻噶尔家族在吐蕃的统治。 丝毫也不管已经杀到了唐古拉山的李绚。 或许他们以为,没有了论钦陵,他们更能抵挡住李绚的攻势。 谁让论钦陵已经在李绚的手下败了那么多次呢? 但可惜,论钦陵对逻些的掌控,远远超过那些人的想象。 一场血腥屠杀下来,整个逻些噤若寒蝉。 即便是偶尔有几个替人求情的,这个时候,也已被杀的干干净净。 扎巴拉知道,如果给论钦陵时间,或许他会拉拢分化,一点点瓦解这个所谓的同盟,但在李绚已经在唐古拉山,开始建筑堤坝蓄水的时候,论钦陵已经没有时间了,他只有杀。 杀个血流成河。 扎巴拉抬起头,看向视线尽头的格拉丹东雪山。 雪山山顶依旧是皑皑白雪,但雪山之下,却是被融化了很多的雪水。 这些水,全部都被李绚用漫长的山道,还有山道上的关卡给锁住了。 像一条长龙一样的锁住了。 论钦陵原本为了防止大唐攻破城门,刻意堵死城门的手段被李绚充分的利用。 甚至就连城池也成了李绚蓄水的工具。 想到这里,扎巴拉突然心里一跳,低声说道:“大相,要不我们现在反攻吧,那些城关之中不可能有太多唐人的。” 现在的那些城关当中满是水,人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如何守。 “他们有船。”论钦陵微微摇头,道:“就算我们好不容易杀上去了,但面对铺满了水面的船只,还有船上的弩箭,我们只有送死的份。” “但我们人多,哪怕占领城墙,然后打开城门,开城放水也好。”扎巴拉的脸上带出一丝决绝。 只要能提前将水泄掉,那么没有了这股压力之后,即便是李绚,囤积再多的水,也难以对他们造成威胁。 “试一下吧。”论钦陵笑了,摆摆手说道:“调五千人去玛荣,就算攻不下城关,逼到他们自己开城放水也好。” 扎巴拉眼神一跳,论钦陵的意思,就是牺牲这五千人,换取李绚开城放水。 半个时辰之后,五千人的骑兵,携带各种攻城器械,从打开的城门中缓缓而出。 扎巴拉身体前倾,看向城下长达一丈的木桩,斜刺向天。 城门洞内,大片的条石被搬了出去。 依旧是论钦陵的老习惯,用条石堵门,这样既能避免洪水冲刷城池,也能够避免被唐人攻破城门。 扎巴拉突然停顿,抬头看向论钦陵,然后说道:“大相,城门条石的布置是不是换一下?” “怎么换?”论钦陵转过身,目光深深的盯了扎巴拉一眼。 扎巴拉思索的说道:“在城门之下,开出一条壕沟,一直开到城外,利用它来泄洪,避免洪水给城墙太大的压力。” 论钦陵稍微松了口气,然后摇摇头,说道:“洪水的冲力太强,但凡有一点空隙,他们就能撑开无限大,之前在拿下玛荣的时候,南昌王就用了这一手冲击城门。” “下官黔驴技穷,剩下的便只能够靠大相了。”扎巴拉苦笑着退后一步,对着论钦陵沉沉的拱手。 论钦陵摇摇头,说道:“洪水之下,想要应对谈何容易啊。” 一声感慨之后,论钦陵收起神色,看向扎巴拉道:“这里兵凶战危,还请国使先一步前往那曲,暂时在那里休整。” “多谢大相关心,下官愿与大……”扎巴拉的话刚说一半,无意间瞥见论钦陵凶狠的眼神,他立刻拱手道:“下官愿意听从大相安排。” “好!”论钦陵顿时满脸笑意,然后目光扎巴拉转身离开。 等到扎巴拉彻底消失在视线当中,论钦陵的脸色才微微阴沉了下来。 “南昌王,这个人,究竟是不是你的棋子呢?”论钦陵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论钦陵对李绚了解很深,他知道,以李绚的行事风格,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在他身边,在安多关中安插细作。 当初在格拉丹东关,李绚就是这么布置的。 即便是论钦陵,在李绚的算计之下,也狠狠的吃了一个亏。 扎巴拉当初是救了他一命,救他的整个过程也没有任何问题,但是论钦陵依旧忍不住的怀疑。 因为这几个月以来,唯一接近论钦陵的,只有扎巴拉。 但可惜,他手下盯着扎巴拉许久,愣是没有发现他有任何和唐军联络的迹象。 但即便是如此,论钦陵也不愿意看到任何一丝风险出现在自己身边,所以,他才将扎巴拉送走。 抬起头,论钦陵望向远处的玛荣,他知道,那五千人根本动摇不了李绚。 但是却可以让李绚以为他已经黔驴技穷…… 论钦陵轻轻冷笑:一切才刚刚开始。 …… 无数弩箭从城墙之上飞出,瞬间,城下的吐蕃士兵就倒了一地。 密密麻麻的,根本数不清就多少。 血液几乎流成了一条长河。 但更多的吐蕃士兵继续扛着云梯冲锋,丝毫不在乎自身的生死,密密麻麻,多的跟蚂蚁似的。 “王爷,吐蕃人这是疯了吗?”杨执柔站在李绚侧后,忍不住惊骇的看着这些吐蕃士兵。 “论钦陵这是在试探,试探本王究竟有多少把握能冲破他的安多关。”李绚的目光落在这些士卒身上,轻声道:“如果本王把握十足,那么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士卒的生死;若本王把握不足,那么自然会将这些士卒,全部杀个干干净净。” “原来如此。”杨执柔明白了过来,这是一个节奏问题。 如果李绚心中有数,那么做事自然不骄不躁,若是李绚心中慌张,那么自然会胡乱作为。 如此之下,论钦陵就能窥探得到李绚的一些虚实。 当然,如果李绚现在假做慌张,自然也是可以争取一些优势,但是他现在没有这个心情。 李绚摆摆手,道:“加速清理,不要让任何一个吐蕃士兵登上城头。” “喏!”丘贞沐立刻拱手,转过身挥挥手,更多的右卫士卒端着弩箭上前,直接将正在攀爬的吐蕃士卒全部射死。 吐蕃人的弓箭射程虽然不短,但是比较轻,尤其这种自下而上的攻击,几乎将他们的弱点完全曝光了出来。 更别说,城上的右卫人人穿着盔甲,吐蕃人的箭根本射不穿。 李绚转身,看向身后的城关之中。 一片碧波荡漾,倒映着天边的朵朵白云。 水面距离城墙只有半米高。 水面之上,到处都是四人小舟。 轻舟上装着已经上好了膛的弩弓,密密麻麻不知道有多少。 仿佛这个时候,整个逻些道大军几乎所有的弩弓全部都被送到了右卫这里。 光是弩箭,这里就有上万支,城墙下的那些吐蕃士卒,恐怕死伤三成就得撤。 “传令诸部,做好准备,三日之后巳时,同时开城放水。”李绚轻飘飘的一句话,带着无尽森然的杀意。 “喏!”众将同时拱手,神色肃然。 …… 城墙之上,到处都是血腥的味道。 今日,城下的吐蕃士卒,在死伤了一千人之后,终于缓缓退却。 但下面的尸体,却没有人出去清理。 城墙上,肯舀出水去冲一冲,已经是极限了。 军中的将领已经全部后撤到格拉丹东关,这里只剩下李绚一人,率领右卫亲信在驻守。 “东西都带来了?”李绚的目光看向一旁黑暗的阴影中。 李墨一身吐蕃战甲,无声的走出,在众多兄弟眼皮底下拱手道:“回禀王上,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妥当。” “借着这个机会,送到安多关下去吧,论钦陵已经在想本王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手段,那么就让他好好的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地动山摇,天崩地陷。”李绚的眼神之中,闪烁着难以言说的兴奋。 “喏!”李墨拱手,然后退入黑暗中。 跟着十几条身影从黑暗中退出,然后一起朝着安多关的方向而去。 现在这个时候,后撤的吐蕃大军应该还没有撤回到安多去,李墨他们能够及时的追上。 轻叹一声,李绚抬头。 明月高悬。 过了安多就是吐蕃。 只要堵死安多关,李绚就杀不进去。 同样只要堵死安多关,那么不管长安任何的消息都传不到吐蕃。 吐蕃任何的消息也传不到长安,这里就是一个独立的世界。 属于李绚的世界。 属于李绚的王国。 属于李绚的帝王基业。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三十六章 是日,地动 夜深人静,李绚身处在格拉丹东关总官府后堂之中。 轻轻闭目,卧床酣睡。 突然,一声巨大的轰响从远处传来,随即整个大地都发生了一阵轻微震颤。 整个关城之中,无数人为之惊醒。 李绚也在一瞬间睁开了眼睛,轻声自语道:“开始了!” …… 李绚一身黑衣黑甲行走在街道之上。 李竹在一旁打着灯笼,十几名黑衣黑甲的士卒肃然跟随。 所有慌乱的士卒,在看到李绚的一瞬间全部惊醒,然后拱手退回。 “所有人,披甲带刀,随时听令。”李绚冷静宏亮的声音直接穿透了整个关城。 所有的士卒在一瞬间全部回房穿甲。 不管发生了什么,刀在自己手上,便能最大程度的掌握主动。 走进中堂,堂中已经满是军将。 除了镇守在玛荣的右卫中郎将丘贞沐,和从昌都出发吐蕃的右屯卫将军孙仁师,右屯卫中郎将南炬,其他其他各部将军中郎将都在。 李绚直接看向萧嗣业,问道:“郡公,如今各部整备如何?” 萧嗣业站出拱手道:“回禀大帅,诸部已经准备妥当,只剩后续伏远弩,小型投石车尚未妥当。”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各部即刻回去,做好开战准备,右卫冲前,左卫随后,右领军卫为主力,左骁卫……” “末将在!”史暕肃然站了出来。 从开战至今,只有左骁卫一直没有参与战事。 如果不是李绚曾经说过,要用他们在突破唐古拉山之后直袭逻些,恐怕这些人早就不耐烦了。 “做好准备,一旦安多拿下,左骁卫诸事不管,直接冲向逻些。”李绚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冷峻的说道:“记住,你们的任务,是杀到逻些城下,烧杀一番之后,直接转向逻些北部的帕邦喀,将居住在那里的文成公主殿下接回来。” 文成公主? 众将全部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他们几乎都忘了大唐还有一位公主在吐蕃。 “这是陛下亲口对本王下达的谕令,今年年底,文成公主殿下,必须要在长安过年。”李绚一句话说完,众将立刻全部肃然拱手:“末将领命。” 李绚看向史暕,史暕认真的拱手道:“末将必定将皇姨接回长安。” 史暕是薛国公阿史那·忠和定襄县主的儿子。 定襄县主是太宗皇帝的继女,实际上待之也如同公主,不然也不会嫁给大唐最出色的军将之一。 所以史暕名义上是文成公主的外甥。 “都去做准备吧。”李绚一挥手,说道:“琅琊郡公,韦少府和杨御史留下,随时传令。” “喏!”众人各自拱手,但只有萧嗣业,韦弘机和杨执柔留下。 李绚深吸一口气,看向三人说道:“走吧,我们去城头看一看。” “喏!”萧嗣业,韦弘机和杨执柔三人立刻拱手。 …… 清冷的夜风吹来,除了南边有着一阵喧哗以外,四周一片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韦世叔,刚才那阵动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绚侧身看向韦弘机。 略微迟疑,韦弘机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似乎是地动的余波。” “地动?”萧嗣业忍不住的开口,说道:“地动的威力不应该只有那么小吧?” “所以是余波。”韦弘机略微思索,说道:“根据记载,地动有两种,一种是横向传播,波及范围广泛,但威力不强,还有一种是纵向传播,波及范围不广,但威力极强。” “所以说,是有地动发生在南边的某个地方了,所以吐蕃,那么我等……”李绚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若真是吐蕃,那么便是天要灭其了。”杨执柔忍不住的跟了一句。 李绚缓缓的点头,轻声说道:“吐蕃作孽多端,为上天厌恶,故而天降神罚,要毁灭吐蕃……” 李绚看向萧嗣业,说道:“郡公,若真是天灾,还请联系兵部职方司,让他们在吐蕃国内,好好的折腾折腾,最好是能和几个月前的《檄吐蕃文》联系起来……吐蕃失德,天欲灭之,是上天要借大唐之手,灭掉吐蕃。” “喏!”萧嗣业压下心底的兴奋,立刻拱手。 他看的出来,对于这种人心鬼蜮的伎俩,李绚几乎是天生通畅。 随便一言一行,就能给吐蕃带来巨大的麻烦。 “这些都是小道,关键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本王有种感觉,吐蕃这次麻烦是真的大了。”李绚的眼神里闪烁着蠢蠢欲动的兴奋,其他人的目光也跟着跃动起来。 如果真的能这么冲破唐古拉山,那么他们之前的担忧就都不存在了。 对于现在几座关卡,还有山上大坝积攒的水究竟能不能冲垮最后那座安多关,许多人也都没有信心。 他们其实真正担心的,还是论钦陵。 明知道李绚要放水冲关,论钦陵没道理什么都不做。 他会不会已经做好了一切,就等着李绚冲关,就看到时候鹿死谁手。 但若是发生了不在论钦陵掌控当中的事情,那么对他们而言,绝对是一件好事。 “来了。”李绚抬头看向远处,一匹快马从前方疾奔而来。 …… 张环快步冲上城墙,一路疾行而来,即便是骑马,也不由得有些气喘吁吁。 来到李绚面前,张环直接拱手道:“大帅,两刻钟之前,安多关传来巨响,丘中郎将派人查察,发现似乎吐蕃因地动而导致某一段城墙塌了……” “城墙,塌了?”李绚满脸惊喜。 萧嗣业立刻拱手道:“请大帅下令,即刻攻关。” 李绚微微抬手,萧嗣业立刻退到了一旁。 “传令。”李绚开口,众人全部肃然起来:“从即刻起,按照预定方案,从山上开始放水,每隔一刻钟,一道城门开门,次第而下,直至玛荣,最后所有洪流全部倾泻,冲击安多。” “遵令。”萧嗣业,韦弘机和杨执柔同时拱手。 “各部按照预定,次第出击,今夜本王就要拿下那一座安多关,为陛下打开吐蕃大门。”李绚拳头顿时紧握起来。 “喏!”众人各自转身离开传令,只有杨执柔还留在李绚身边。 冷风一吹,杨执柔莫名的出了一身冷汗。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忍不住的感到一股凉意自背后升起。 杨执柔走到李绚身侧,拱手,低声说道:“大帅,非是习惯执柔,只是此事,会不会是论钦陵的陷阱?” “所以要快。”李绚微微点头,抬起头看向清冷的夜空,然后低声说道:“不管论钦陵有怎样的谋算,洪流一下,先冲掉一半,接下来,大军快速杀入,杀掉另外的一半。” 李绚身体前倾,目光冷然说道:“若是现在,论钦陵已经将整个城关都搬空了,只剩下一座空城,一个陷阱,那么本王也就认了。” “这是最好的机会了。”杨执柔终于拱手,躬身道:“下官陪王爷一起赌了。” “走吧,回去吧,该出发了。”李绚转身,朝着城墙下走去。 杨执柔赶紧跟上,眼神中带着无比的坚定。 他没有看到,在他背后的高空中,一只苍鹰已经高飞盘旋,然后朝着远处的安多关卡的方向疾飞而去。 李绚,又哪里是那种会做没把握事情的人。 …… 苍鹰高飞,远远的飞到了安多关卡之上。 整座城关东北侧,某一段长达百米的城墙,莫名其妙的直接垮塌。 无意间,露出了城关深处,一条条密密麻麻的沟渠。 这些沟渠勾连起来,直接通往了城南。 尽管如今局面艰难,但是论钦陵依旧做好了应对李绚的洪水冲击的准备,但他没有想到一切来的这么突然,这么快…… 突然响起的巨大轰鸣声,几乎将整个安多城关都掀了起来,一时间整个城关都乱糟糟的。 等到论钦陵赶到事发地的时候,那一段百米长的城墙已经彻底的垮塌。 密密麻麻的裂缝,蔓延到了城墙更远处,仿佛只要轻轻一推,立刻就会更大片的城墙垮塌。 碎砖烂瓦之间,还有一具具尸体。 泥土和鲜血杂糅在一起,看上去格外显眼。 论钦陵的眼神直接被刺痛了,他转过身看向侧畔,压抑着怒火,低声喝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四周的士卒有的一脸哀戚,有的眼中带着恐惧,有的则是一脸的茫然不知所措,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人回答论钦陵的问题。 巨响的轰响,猛烈的震动,将所有人都震懵了。 论钦陵猛地转身,盯向了城墙之外,原本插在城墙之外的木桩,这一刻早就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整个城墙外的木桩阵,在这一刻,露出巨大的豁口。 不,不只是木桩阵,整个城墙都露出了巨大的豁口。 整个城关的防御体系,在这一刻,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直接撕开了。 论钦陵猛然间抬头,望向远处的格拉丹东关,他能够想象得到,李绚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一旦等到弄清楚怎么回事,说不定立刻就会杀过来。 目光从高高耸立的格拉丹东雪山掠过,论钦陵神色一愣,直接喝令:“传令,即刻调两千人过来,利用木桩,石块将城墙快速的修复,其他人等,做好开战准备。” “是!”四周的亲兵在一瞬间拍胸应诺,紧跟着,他们已经朝着四面八方扑了开去。 豁口四周的官兵也在这一刻“醒”了过来,猛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恐怕的事情,赶紧快速的忙碌了起来。 论钦陵没有在原地停留,而是直接转身,同时低声的对身边的亲卫说道:“南城城门立刻打开,调五千人出城,两千人守关,其他的三千人做好随时出城的准备!” 在这一刻,论钦陵已经做好了放弃这座关卡的准备。 神色坚定的可怕。 “还有,城外的两万骑兵,即刻朝东西两侧运动,避开城墙正面,等到洪流过去之后,返回冲杀杀出来的唐人。”论钦陵眼神闪过一丝狠辣。 今日这一战还没完,他在城外,还有两万骑兵,算上城里的,整整三万人。 他还是可以搏一搏的。 甚至没有这该死的“地动”,南昌王不付出巨大的代价,别想拿下这里。 该死的“地动。”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三十七章 洪水肆虐,国门洞开 密密麻麻的无数士卒,站立在安多北侧城墙上,手里刀剑紧握,面色坚决。 火把不停的发出霹雳啪啦的声音,越发让人紧张。 论钦陵站在众人中间,眺望远处的唐军动静。 一旁的城池豁口,上千名的士卒正在疯狂的打桩填石,城墙已经恢复到了一半…… “轰隆”一声巨响,仿佛在天边响起。 震耳欲聋,响彻天地。 人的脑海在这一刻一片空白。 虚空中,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声浪直接冲击过来。 站立在城头的众人,顿时就有些站立不稳,摇摇摆摆的同时,呼吸急促。 “来了!”论钦陵一只手抓在女墙上,面色铁青,牙关紧咬。 他一直都站在这里,甚至都没有看到唐军斥候的身影,南昌王便已经果断放水,坚决的可怕。 “不要打了,赶紧上城墙。”论钦陵看向一侧,低声喝道:“只要守住城墙,能够洪水过去之后,这座城还是我们,城外的两万同袍,会冲进来和我们一起绞杀唐人。” “是!”上千士卒立刻飞一样的奔上城墙,仿佛逃命似的,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刀剑被扔在地上。 远处的洪水在轰响,整个城关都在震动。 论钦陵面无表情的看向整个城中。 关城之中,能撤走的,几乎都撤走了。 只有北墙上有三千士卒,南墙上有两千士卒。 南面的大门彻底洞开,能够非常清楚的看到,一条两丈宽的深沟从南门直通出去,通向最远方。 在城中,还有数十条深浅不一的壕沟,高达两丈的塔楼,即便是此刻,里面依旧有十几名弓箭手。 道路之上,斜刺向北的尖木桩,拉在和城头位置齐高的铁链……等等,琳琳种种十几种布置。 若是城墙不塌,即便是水流漫过城关,论钦陵也有足够的把握和李绚好好的斗上一斗。 但可惜,突然坍塌的城墙,将所有一切都毁了。 “轰隆”的水流声迅速的接近,仅仅两刻钟的时间,洪水已经出现在视线的尽头。 明月高悬,人间炼狱。 时间在呼吸间过去,奔波翻涌的水流,沿着山道,从上往下,极速的冲击而来。 大小石块,沙砾,枯木,短箭,甚至灰尘,所有的一切全部都被狠狠的席卷而起,然后朝着城墙重重的拍打而来。 城墙上所有人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停止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天地巨威。 “轰”的一声,水浪重重的拍打在城墙上。 一瞬间,城墙发出“吱呀”一声,无比不堪的声音。 “砰砰砰……”一根根刚刚在坍塌的废墟上打下的木桩,转眼间就已经被彻底的掀飞了出去。 “咚”的一声,半成品的城墙在瞬间就彻底坍塌。 水流顺着城墙豁口直接冲了进来,但这一下,水流的速度也在极速的减缓,然后缓缓的在城中蔓延开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又是一波巨大的水浪,形成明显的水线,极速的朝着城墙冲来。 “轰隆”一声,在水流冲击城墙的瞬间,豁口两侧原本还没有坍塌的城墙,一瞬间也彻底坍塌了起来。 一道长达两百米的豁口顿时出现在城墙之上,无数的士卒坠入水中…… 论钦陵沉沉的闭上了眼睛,完了。 水流哗啦着四面冲击,但此刻,论钦陵的目光却是看向了更远处。 一道更加高耸的洪流带着十几道浪头直接扑了过来,然后狠狠的拍在墙墙上。 这一下,整个城墙都开始剧烈的晃动了起来,仿佛下一刻,他们就会都一瞬间全部崩塌。 时间飞逝。 水流极速的从豁口中冲进城中,但在城外,积攒的水流快速已经上升到了距离城头不到一米的地方。 在所有吐蕃士兵苍白的面容中,更多的水流直接冲击了过来。 “轰”的一声,浪花直接打湿了士卒的裤腿。 论钦陵看着这一幕,无比的悔恨,但在瞬间,他就更加坚决起来。 “军中年纪最小的,家中还有父母妻子的,乘着准备的木筏离开离开。”论钦陵直接看向一侧。 火光之下,他能清楚的看到每一个人眼中闪过的渴望。 …… 水流奔波而下,在玛荣关,最强的一股洪流已经过去。 李绚站在城头,直接摆手。 城门下,崔鼎和丘贞沐对着李绚同时拱手,下一刻,上百艘小船已经顺着剩下的水流朝着安多关直接冲去。 每艘小船上站着七八个人,手里全部拿着弩弓,弩箭更是摆满了船上。 等到第一批人离开,李绚才看向身后的黑齿常之和李谨行,点点头。 黑齿常之和李谨行对着李绚同时拱手,然后率领更多的船只朝着安多杀去。 “韦少府到哪里了?”李绚转身看向周乾。 周乾立刻拱手道:“再有半刻钟就到了。” “嗯!”李绚轻轻点头,目光看向北方。 终于在他的视线之中,一艘更大的船只出现,上面密密麻麻的站了几十人。 船只很快,将近四米的城门才勉强而过。 这里的船只有很多,粗略一看,就有二十多艘。 这些船很重,即便是最汹涌的波涛中,也能稳定前行,更别说现在洪流已经小了很多。 真正让这些船只顺利前行的,是在前面拉着的十几匹战马,还有船身下的小轮。 李绚直接登船,站在船首,看着船只中央的小型投石车,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有了这些船,我们就能彻底的占住安多,甚至窥伺那曲……少府,若是成功,你为首功。” 韦弘机认真拱手:“多谢王爷夸奖,若是真的能够有所成,那么也便不会浪费了下官的一番辛劳。” “必定不会。”李绚无比庆幸,皇帝将韦弘机派给他,是一件多么英明的决定。 之前,李绚在昌州所用的船,多数为尖底船,又高又大,不易运送过来的不说,来了也不好运。 反倒是这些平底船,更加容易在这条山道的行走。 但想要打造这样的船,费时费力,耗费人工,关键是还必须要有掌握技术的人。 而为眼下,真正掌握造船技术的人,只有韦弘机。 从木材,到模型,到所有黏胶的提炼,全部都是韦弘机一手包办的。 给个首功的确不过分。 李绚抬头,看向前方的山道,还有山道上的士卒,面色冷峻的说道:“杀。” “杀!”所有士卒同时高喝。 …… 船只顺着水流,极速的冲向安多关。 剧烈的厮杀声,在黑夜中清晰的传入了李绚耳中。 火光闪烁,无数的弩箭同时飞起,落下。 “叮叮叮……”城墙上的吐蕃士卒,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倒了一地。 城墙上,论钦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人影。 只有一名皮甲将领,在竭力的指挥。 汹涌的水流之后,唐人的船只终于杀了过来。 但在水流冲击之下,城墙上的士卒,即便能够勉强站稳脚步,但是在天地之威下,早已经浑身没了力气,根本拉不开刀弓。 唐人来的速度飞快,转眼已经冲到了城墙之上,瞬间,一波弩箭已经直接飞了上来。 转眼间,城墙上已经死伤一片。 丘贞沐在左,崔鼎在右,一小片船只已经顺着豁口杀进了城中。 一部分人继续前冲,甚至要顺着水流冲出城,冲入更广阔的吐蕃天地之间。 其他两部分人则是转身朝向了北侧城墙士卒的身后,无数的弩弓在猝不及防下,直接落在了城头。 接连惨重的死伤,城头上的吐蕃士卒终于清醒了过来。 两千多人摆布在长达一里的城墙上,也不是那么容易杀光的。 他们很快就拿紧刀弓,刚准备反击,这个时候,黑齿常之和李多祚,带着更多的右领军卫士卒杀了过来。 顷刻间,更多的弩箭落下。 黑齿常之一到,唐军的攻击立刻开始有次序起来。 他们开始沿着豁口,朝两侧扫荡,豁口处空了之后,立刻就有人冲上来城墙。 近距离搏杀,三面围攻,吐蕃人很快便溃不成军。 吐蕃将领本来还要继续抵挡,就在这个时候,就听“噗通”一声,一道人影已经直接跳进了水中。 吐蕃人也是有会水的。 一个跳入水中,紧跟着,接二连三更多的人开始冲入水中。 人心崩了。 到最后甚至就连不会水的人也跳进了水中。 前面的杀戮依旧还在继续。 相比于士气高涨,浑身充满了力气的唐军,吐蕃人抵挡的艰难,也更加的沮丧。 当当当…… 当李绚乘船来到城墙上的时候,就看到了上千的吐蕃士卒,被人用绳子绑着撵下了城墙,撵入水中。 夏日时节,也不算是冷,但没有人逃脱。 大船直接顺着豁口进入了安多关城之中,黑色的大纛高高举起。 从这一刻起,这里彻底归属大唐。 厮杀声在这一刻更加的清晰起来。 关城南面的城墙上,依旧还有两千多吐蕃士卒在顽强抵挡。 在他们的身后,是一只只云梯,可轻易的上下,他们还有逃生之路,他们并不着急,心态很稳。 依靠城墙和唐军不停的对射。 李绚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城门上,城墙正在被缓缓的关上。 在水下,有十几名大唐水军正在用力的关门。 在远上百米的地方,甚至更后面的地方,一根根木桩直接钉在了小船上,。 甚至还有不少的船只已经被撞沉,沉入水中。 能够看的出来,论钦陵在这里的确做了很多的布置。 “上撞角。”李绚看向身后,下一刻,数名士卒已经将撞角抬了上来,装在了船首。 “走!”李绚冷喝一声,大船开动,直接冲向了城门。 前面的小船立刻让开道路,然后就见大船已经狠狠的撞在了木桩上。 下一刻,在水中浸泡了一阵的木桩,顿时被撞飞了出去。 大船继续快速前冲,就在这个时候,韦弘机突然低喝一声:“放慢,放慢,前面有锁链。” “不用。”李绚直接按住了韦弘机的手,然后目光凌厉的喝道:“冲,继续冲,加速冲。” 韦弘机愣了。 李绚目光坚定。 大船飞一样的前行,然后狠狠的撞在了锁链上。 庞大的冲击力,一瞬间就将铁锁撞的绷直。 坚硬的撞角也在这一瞬间被勒出一道痕迹,但整艘船已经在缓慢前行,依旧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但锁链已经被撞到了极限。 下一刻,就听“崩”的一声,锁链骤然间从李绚的眼前直接崩裂开来。 庞大的力量瞬间释放,大船一下子就冲向了城门。 原本快要关闭的城门一下子被彻底的撞合。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三十八章 坐镇关城,隔绝南北 火光闪烁,夜色肃杀。 黑甲士卒手中锋利的长槊前刺。 槊刃入体,血花四溅。 冰冷的水流已经漫过女墙,冲入到城墙之上,并且在迅速抬升。 脚下站立不稳,上方又有弩箭飞落,当长槊刺来,吐蕃士卒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直接捅穿。 李绚一脚踏足城头,四周已经被彻底清空。 黑色的大纛高高的竖起,一身黑衣黑甲的李绚,冰冷的看上去就像神灵一般。 “噗通”一声,一名吐蕃士卒已经直接翻身而下,跳下两丈高的城墙,随即一声凄厉的喊叫声起。 李绚目光冰冷,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但他手下的各卫将士已经疯了一样的向前冲。 本身就已经习惯站在水里作战的他们,很快就将吐蕃士卒或斩杀,或驱赶…… 整个城头很快彻底被唐军占领。 李绚站在大纛之下,身后全都是大唐士卒。 外面城墙下此刻还没有逃走的吐蕃士卒,迅速的被城墙上射下的弩箭狙杀。 李绚的目光抬起,望向更加广阔的世界。 整个唐古拉山在身后顺着南北蔓延开来,郁郁葱葱的密林让世界一下子鲜活了起来。 更重要的,是视线尽头,一亩亩绿油油的田地,田地里种满了麦子,青稞这些谷物。 暴雨来的早了几日,一下子让这些本应该被收割完的粮食,全部还留在山林之中。 一条两丈宽的壕沟从城下朝着西南蔓延而去,一直联通到更南面的一座湖泊。 错那胡,怒江源头。 过那曲而奔吐蕃东部而去,到了东部山脉之下,又沿着东南而出,最后一路冲入蜀中。 …… “大帅。”黑齿常之,李多祚,史暕,唐真行,丘贞沐,崔鼎,萧嗣业,韦弘机,杨执柔同时登上城墙,对着大纛下的李绚拱手。 一只手按在女墙上,李绚收回了恋恋不舍的目光,然后回身看向众人说道:“诸位都上来看一看,这就是我等,即将为陛下,即将为大唐拿下的领土。” 开疆扩土,李绚虽然没有说出这四个字,但是在场众人的心,都不由得一片火热。 迈步而上,一个清新壮丽的世界出现在众人眼前。 山川,河流,森林,田地,所有的一切尽显生机。 李绚看向侧畔,李竹已经快步而上,将一张张地图送到了每个人的手里。 “这的之前缴获吐蕃地形图,从逻些往北,往西,往东,往南,所有的一切尽在图上,虽然不至于让我等掌握一切,但从今日开始,我等眼前不再是漆黑一片。”李绚一句话没说完,众人已经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分兵,李绚一直以来,主张的,就是在杀入吐蕃之后,分兵。 分兵三路,一路往东直插吐蕃东南最富庶的地方;一路往西,和象雄之地勾连;最后一路直插逻些,攻伐赞普。 “诸位,请看,论钦陵之前为了消减洪流的压力,刻意修建了一条壕沟,从这里直通二十里的错那湖,而错那湖距离那曲只有不到十里,中间更是有一条那曲河直通。”李绚眼神闪烁,在场众人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 利用水军,从安多直接杀往错那湖,然后再从错那湖杀入那曲城下。 一旦有成,他们立刻就能在吐蕃站稳脚步。 “大帅,论钦陵如今在什么地方?”黑齿常之拱手,神色肃然。 李绚点点头,说道:“是啊,论钦陵如今在哪里,这才是要害的问题。” 李绚侧身看向周乾,问道:“千牛卫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没有?” 拿下安多之后,有上千名吐蕃俘虏落入到了大唐的手中,而审问俘虏历来是千牛卫最擅长的。 周乾拱手,说道:“此番大战,论钦陵在吐蕃北部,集中了九万大军。” 九万? 听到这个数字,在场的众人神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要知道这些可不是羊同苏毗那样的仆从兵,而是实实在在的吐蕃精锐。 他们如今只有三万人,也就是因为之前地形特殊,不利于大军发挥,才被他们一步步的夺取优势,最后直接杀入了安多。 如今以三万人,面对九万,他们即便是能够获胜,最后也不过是惨胜罢了。 可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李绚依旧还要分兵。 “亡国之时,总是能够最大程度的压榨兵力的。”李绚摆摆手,看向周乾说道:“你继续。” “是!”周乾拱手,然后继续说道:“如今,有两万人驻守那曲,两万人在东部的聂荣,两万人在西部班戈,还有两人人,在那曲和安多之间的错那湖,对了,还有从安多退出去的五千人也在那里。” “论钦陵已经做好了包围圈,就等着我等直接冲出去。”李绚目光冷峻的看向众人,轻声道:“如今诸位应该明白,本王为何一定要分兵了吧?” “一路去聂荣,一路去班戈,一路去错那湖和那曲。”萧嗣业不得不点头,赞同的说道:“大帅最初策划分兵,恐怕已经和地形相合,如今论钦陵从地形上布局,刚好和大帅冲突。” “诸将听令。”李绚站直身体,目光看向远处的错那湖。 “末将在。”众人同时拱手。 “右领军卫将军黑齿常之,右领军卫中郎将李多祚,令你二人明日放水之后,率本部五千人前往聂荣。” “末将遵令。”黑齿常之,李多祚同时拱手。 “左卫中郎将唐真行,右卫中郎将丘贞沐。”李绚看向一旁。 “末将在。”唐真行和丘贞沐同时上前一步。 “令你二人,明日开城放水之后,率左卫三千,右卫两千,攻伐班戈。”李绚再度下令。 “末将领命。”唐真行和丘贞沐同时拱手。 “左骁卫将军史暕,左卫郎将燕涛。” “末将在。”史暕和燕涛同时上前拱手。 “明日开城放水之后,右卫两千水卒,左卫两千骑兵,沿沟渠而行,左骁卫五千人,提前而行,从错那湖东侧掠杀而过,然后冲向那曲,清剿那曲城下的一切力量,最后前往逻些,一路所有的敌人,全部斩杀。”李绚脸色一狠, “喏!”史暕和燕涛同时拱手。 李绚神色和缓了许多,然后才轻声说道:“诸位,以五千对两万,应该难不倒诸位吧。” “此事易尔。”众人同时拱手,然后松了口气。 以三万对九万,众人都感到心里不安,但以五千对两万,每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这里面最关键的要素在于大军聚合。 虽然左卫,右卫,右领军卫都在李绚麾下听令,但实际上,几番大战,相互之间并没有多少配合。 这是李绚的不足。 他能够指挥三五千骑兵,或者单一兵种作战,但若是不同的兵种,还是上下不同的指挥体系,李绚若是强行捏合,最后只会是一败涂地。 就如同他现在之所以分兵,就是因为他认为右领军卫在黑齿常之和李多祚的指挥下,能发挥出比统一整合更强的力量。 丘贞沐,唐真行,全都是沙场宿将,每个人指挥三五千兵马,能够将战力发挥到极限。 …… 李绚抬头看到望向整个天地之间最深沉的黑暗,轻声说道:“以分兵对分兵,论钦陵分兵三路,我们也分兵三路,如此而行,正好扬长避短,或许论钦陵也是这么想的。” 九万大军,李绚不相信论钦陵有这么强大指挥能力,所以他最多只是强行捏合,真要作战,还是要分兵。 “大帅。”萧嗣业忍不住的上前,拱手道:“一旦左骁卫突袭逻些而去,大帅麾下只有两千水卒,两千骑兵,是否凶险了些?” 四周顿时寂静了下来,众人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 他们之前都只顾及了自己,却都差点忘了,李绚麾下只有四千兵马。 以四千破两万,若是四千骑兵的话,或许还有希望,但还有两千水卒。 李绚平静的摆手,说道:“一旦开城放水,本王会乘坐战船直接杀入错那湖,以湖面为据点,骑兵纵横于外,就等于是有了堡垒支持的军寨,便是论钦陵,也难以攻破……” 说到这里,李绚笑笑,然后看向众人说道:“剩下的,就是等到诸位来临,三面合围击破敌军。” 李绚相信黑齿常之,相信李多祚,也相信唐真行和丘贞沐,他们绝对能够击溃当面之敌,然后和他合围论钦陵。 “下官还是觉得有些风险,请大帅调集援军。”萧嗣业再度坚持拱手。 “这样吧,调集右骁卫三千骑兵连夜进入军前,调集两千河源卫,两千昌州州兵,赶赴唐古拉镇,右领军卫五千步卒,明日进驻安多,听从右卫郎将李祎调遣。”李绚侧身看向李祎。 “末将遵令。”李祎拱手。 黑齿常之,李多祚都是和李祎曾经并肩作战国的,都知道李祎是李绚手下守卫的好手,同时他也是宗室。 “令伱守卫安多,小心吐蕃人的偷袭,严令,任何人进出关卡,都必须要有逻些道行军总管府的令牌。”李绚神色严肃。 “末将领命。”李祎微微躬身。 …… 李绚略微思索,最后还是摇摇头道:“等到这一场大战结束,拿下那曲之后,再让王侍郎进入吐蕃,现在,还是让他这个户部侍郎,替我们转运粮草吧。” 众将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有户部侍郎转运粮草,他们的后路就能最大程度的顺畅。 李绚的脸色肃然起来,其他人声音渐低。 “此战,歼敌是首要,其次,便是搜刮粮草。”李绚看向众人,沉声说道:“左右两路大军,在拿下逻些之后,再度分兵之时,要尽可能的阻断城池和外界的联系,避免被吐蕃人恶意坚壁清野。 最好将所有的粮草,全部都阻断在城外,哪怕落在普通百姓和奴隶岛手里,也好过落在吐蕃城守和贵族的手里,尔等明白。” “末将领命。”众将齐齐躬身。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三十九章 吐谷浑骑兵,黑衣天王众 天色黎明,熹光微照。 安多关城之中,城内的水流依旧在从女墙满溢出去。 死死关闭的城门,堵住了一切。 水流只能从上溢出。 但现在,想要彻底的打开城门,顿时就变成了李绚他们自己的难题。 打开一条裂缝容易,但顷刻间,更多的水流冲击而来,整个城门顿时就被狠狠的再度关上。 在水底下沉着一根弯曲的铁棍。 就是之前他们试图用铁棍将城门撑开,然而仅仅是支撑了不到一刻钟,铁棍就弯了。 水流庞大的冲击力,让打开城门变成了一件天大的难事。 李绚忍不住的摇摇头,目光望向城墙北面。 安多北城门,大门门洞下的条石被一条条取出,随后,两扇大门被从水中直接抬了出来。 …… 三根铁链在城门之外死死的锁住,两扇大门从城头放入城门洞前。 瞬间,铁链就已经绷直。 巨量的水流被两扇新门堵住大半,城门洞下虽然已经有水压,但水压压力已经不那么强了。 十几名军士同时从城外滑落,然后一起用力的往里推开城门。 十几人同时用力,城门立刻被推开了一条裂缝。 紧跟着庞大的水压传而来,众人立刻就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击。 但这一次,众人坚持住了。 城洞中的水流迅速的流向外面的水渠之中,而这个时候,城门也被彻底的推开,随后被死死的固定在城门两侧。 下一刻,城门前方的铁锁瞬间抽出。 “砰”的一声,磅礴的水流冲入城门洞中,然后朝着外面直接冲了出去,冲进了外面的沟渠当中。 李绚看着联通城内和错那湖的沟渠,忍不住的摇摇头。 论钦陵弄了一个夏天的用来泄洪的沟渠,最后竟然被李绚当做是河面还用。 两米深,六米宽的河面已经足够用来行船,尤其李绚的船还是平底船。 城中的水位在迅速的下降,众人的目光全部都落在了李绚身上。 只要李绚一声令下,他们立刻就会彻底的全部杀出。 李绚转身看向远处的视线尽头。 在那里的丛林之中,仿佛有无数骑兵在来回奔驰,仿佛有无数的眼睛,无数带着凶残恶意的眼睛在盯着李绚。 仿佛恨不得直接扑上来将他扒皮拆骨一样。 但在整个城关充满了积水的时候,这些人没有谁敢于直接冲击城关。 但当城关当中的水流泄尽,那么他们立刻就可以重新威胁安多,甚至试图将他重新夺回。 李绚的目光落在水渠之中,神色谨慎了起来。 这条水路是可以行船的,这一点李绚会利用,论钦陵没道理会视而不见的。 所以在这条水路的更前方,论钦陵必然准备无穷的手段在等着李绚栽进去。 “水战。”李绚嘴角带出一丝不屑的冷笑,自语道:“吐蕃人什么时候有那份自信,认为自己可以在水战一道上,能胜过大唐了?” …… 苍鹰高飞,大地之上的一切,全部在苍鹰的视线之下。 二十几艘大船先后从安多城冲出,后面跟着无数密密麻麻的小船。 直接朝着二十里外的错那湖而去。 船上两千右卫水卒,已经完全做好了作战厮杀的准备。 两侧岸边,左卫两千骑兵已经快速的散了开来。 原本还在隐隐绰绰的吐蕃骑兵,顿时不见了踪影。 在大船之后,左骁卫突厥骑兵隐藏在视线之外,只待李绚一声令下,便立刻从后面冲杀了上来。 更远处,唐古拉山之下,右领军卫五千大军随黑齿常之和李多祚冲向了聂荣,左卫和右卫五千骑兵则杀向了班戈。 唐行之的年纪毕竟有点大,他坐镇中军,丘贞沐前线奔杀。 “八万大军,也怪不得他敢分兵的?”李绚望着远处的错那湖。 一座巨大的营寨,矗立在错那湖畔。 论钦陵此刻正坐在其中,指挥应对整个战局。 聂荣和班戈方向,自然有人处理大唐的分兵,但在正面,论钦陵对上李绚。 论钦陵手上除了原本的两万人以外,还有昨夜从城中撤出来的五千精锐骑兵,以及随时可能从那曲城两万人中抽调的兵力。 李绚如果真的只有四千人的话,那么他会死的很惨的。 无数的吐蕃骑兵从错那湖四周冲出,二十里的距离,转眼冲出。 极短的时间里,就已经和两岸的左右卫骑兵厮杀在一起,沉闷的喊杀声不停的传来。 不时的,有尸体倒地的声音,空气中满是紧张和肃杀的味道。 李绚眼神平静的盯着前方,吐蕃人很多的大军却潜藏在两侧的密林之中。 一旦李绚顺着沟渠冲过去,被论钦陵埋伏在水渠中的手段所陷,那么立刻就会遭到数万大军的围剿。 李绚嘴角轻笑,侧身看了李竹一眼。 红色的三角旗快速的挥动,跟着后方的左骁卫立刻开始加速。 不多时,轰然的马蹄声在侧畔响起。 极速闪过的左骁卫将军史暕对的李绚微微点头,下一刻,他已经率领五千左骁卫骑兵疯狂的向前冲去。 目送左骁卫突厥骑兵消失,李绚脸色冰冷的开口:“传令,所有战船减缓前进,左右卫同时回收。” “喏!”李竹拱手,然后起身,用力的挥动手里的旗帜。 在这一瞬间,战船前进的速度,顿时减慢一半。 李绚目光冷冽,论钦陵想要利用水渠中的布置来困住李绚,然后再利用四周的骑兵冲杀,但李绚怎么可能会给他这个机会。 论预定战场,李绚才是大行家。 …… “希望能够帮到薛国公。”李绚站在船头,目光扫过两侧的岸边。 左右卫骑兵在快速的回收。 相反的,左骁卫五千突厥骑兵却在这个时候,朝着吐蕃骑兵狠狠的冲了上去。 瞬间,吐蕃骑兵就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剧烈的厮杀声顿时响彻山野。 史暕用左骁卫五千突厥骑兵正面突袭,一旦杀穿,立刻就能面对论钦陵本阵。 甚至哪怕仅仅是从本阵侧边掠过,也一定会引动吐蕃人更多的兵力,因为没有知道突厥人会不会再从后面杀回来。 这个时候,正在逐渐逼近的李绚,原本就已经引起了吐蕃人的大量关注,调集重兵戒备。 只要李绚不冲过去,那这些兵卒就会被他始终牵制着。 但现在,李绚的速度一下子就放缓了,这看起来是给了吐蕃人围杀左骁卫提供了机会,但实际上,真正了解李绚的人,这个时候,会越发警惕起来。 因为他们害怕李绚这个时候,开始观察。 甚至已经看到了某些机会。 一旦论钦陵胡乱调动兵力,那么一旦被李绚瞅准时机,立刻就有被一击而溃的可能。 现在这个时候,就是论钦陵也害怕李绚突然间就直接杀过去。 李绚目光平静的看着,随着战船的速度变缓,岸边,左骁卫五千骑兵已经深深的杀入到了吐蕃士卒之中。 速度快的惊人,仿佛原本强大的吐蕃骑兵,根本不是突厥人的对手。 “吐蕃本土骑兵,作战经验太少了。”李绚忍不住的摇头,这些年,在前线和大唐作战的吐蕃骑兵,总共只有几万人而已。 后面吐蕃国境内的吐蕃骑兵,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接触战事了。 这几年,论钦陵率领六万吐蕃骑兵,在前线和大唐作战,身边用的,更多的是吐谷浑,羊同和苏毗的仆从兵。 这些仆从兵实力不弱,但论钦陵的本军更是精锐当中的精锐,甚至其中还有罕见的重骑兵。 但可惜,大非川一战,这些吐蕃精锐起码损失了一半,还有后面的昌都之战,更是让这些吐蕃精锐损失惨重。 但即便是如此,在如今论钦陵的手下,还有将近两万精锐存在。 也不知道现在在对面,有多少这样的精锐。 如果论钦陵真的愚蠢到将这些精锐打散,然后编入其他各部当中,那么李绚可以断定。 这次那曲之战,论钦陵死定了。 …… 看着左骁卫突厥骑兵,开始向左偏转,并且迅速的朝那曲方向杀去的时候,李绚眼神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侧身,李绚问道:“右骁卫如今如何了?” “他们还在安多关整修,连夜从昌都赶过来,很不容易。”李竹低声说了一句。 因为他知道,这些右骁卫吐谷浑骑兵,才是他们真正可以信赖的力量。 甚至信重还要超过右卫。 因为右卫骑兵虽然和李绚一起征战多年,但只要朝中命令下达,这些右卫骑兵的人心立刻就会动摇。 但这些吐谷浑骑兵,却全都是黑衣天王的信徒,甚至其中有不少,都是从南昌王府西域各部当中抽调出来,加入其中的精英。 只要李绚下令,便是让他们直接杀往长安,他们也毫不迟疑。 “传信,让他们一个时辰之后,出击。”李绚精准的给出了时间。 李竹没有丝毫犹豫,已经转身派人传令。 李绚转过身,看向四周混乱的战场,目光越过,直接落在远处的那曲湖方向。 左骁卫的突然转向,的确会让论钦陵一时间混乱,甚至逼到他不得不调兵回援那曲。 即便到如今,论钦陵已经没有摸透李绚的真实想法,他手下接近三万的兵力,根本没办法忽略左骁卫五千突厥骑兵。 除了要调将近万人回援,避免左骁卫将那曲城下搅得一团糟以外,他还得留下万人,来应对变数。 那么最后,便只有万人,来针对李绚。 李绚右手落在剑柄之上,目光冷冽。 或许论钦陵最后的万人,也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朝李绚扑过来,但这其中极短的时间,便是李绚能够抓住的机会。 两岸四千骑兵,还有一千的水军,足够让论钦陵的这一万人狠狠的吃个大亏。 李绚脚下的,虽然不是什么真正的战船,但是相比于吐蕃人的造船技术,这已经是绝对顶级的战船。 论钦陵到时候就会明白,为什么,李绚手下的几千右卫水军,敢自号水师的缘故。 水师水师,论钦陵又哪里值得李绚弄什么水师。 李绚真正要的,是将整支水师在整个吐蕃都布展开来,然后顺怒江而下,直奔蜀中和岭南。 通长江,划江南,占据半个天下。 他和徐敬业一样,都有自己的狼子野心。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四十章 声东击西,历来是李绚最擅长的手段 错那湖泊大营之中,无数的骑兵来回奔驰。 一派肃杀景象。 营帐当中,论钦陵站在巨大的地图之前,冷漠的目光紧盯着上面的每一寸变化。 不时的有人将前线的战况,呈现在地图上。 当看到李绚分兵三处,又亲自率水陆军卒杀向错那湖的时候,论钦陵笑了。 五千左骁卫骑兵,两千左卫骑兵,两千右卫水卒。 看起来是九千对两万五,但实际上,在错那湖和那曲之间,还有一万机动兵力随时增援。 论钦陵虽然分兵,但真正的精锐,都握在自己手上。 甚至在那曲城中,还有一支象骑兵。 如果不是李绚这一次出兵没有多少步卒,那么论钦陵早就已经将能够践踏一切的象骑兵调上来了。 不过象骑兵虽然凶猛,可速度依旧是它的缺点。 但即便是如此,以三万多的兵力对阵九万,后续还会有无数的支援,论钦陵相信自己一定能够…… 急促的脚步在外面响起,一名卫士冲了进来,直接跪在地上,气喘吁吁的禀告道:“大相,唐人突厥骑兵突然冲锋,直接撕裂了防线,朝着那曲杀了过去。” 论钦陵立刻忍不住一顿,随即脸色大变,他赶紧问道:“那么南昌王呢?” “还在前进,还放慢了速度……” “该死的,这个混蛋,他在断我们的退路。”论钦陵狠狠一拳头,直接砸在了桌案上。 奇招,这就是李绚的奇招。 论钦陵相信,这的确就是李绚的奇招。 骑兵作战,最忌讳的,就是和对方硬拼。 占据高处,取得速度优势,从敌人最薄弱的地方杀入,然后一击击溃,追杀驱赶,自相践踏…… 如此,骑兵才能取得最大的优势。 李绚无疑也是个中好手,当年在曲沟的时候,李绚就这样以三千击溃一万的。 现在,他却是先将五千突厥骑兵放出来,利用他们搅乱论钦陵的后路,甚至有机会拿下那曲…… 论钦陵的呼吸凝重了下来,随即开口道:“传令,调五千骑兵返回那曲,汇合生地玛的一万骑兵,徐徐回撤那曲,不要冒进,小心为突厥人所趁。” “是!”卫士立刻转身而走。 论钦陵走到了地图之前,目光落在一只黑色的小旗上,那里是一段河道的前段,只要再往前,就能深入河道。 一道红色的小旗插在了河道中央,四面八方的蓝色小旗虽然离的很远,但却在隐约之间,将那一片彻底的围了起来。 只是如今如今东南面被突厥人撕开了一道口子,稍微出了些问题。 突厥人可能直接杀向那曲,也有可能在杀到中途的时候,直接回身…… 声东击西,历来是李绚最擅长的手段。 不过…… 论钦陵盯着河道上的黑色小旗,目光在打量他和红色小旗之间的距离。 哪怕李绚先前前进的速度慢了下来,但只要再过半个时辰,他就会抵达红色小旗的位置。 到时候,只要李绚被卡在半途,那么四下的骑兵合围,他就是瓮中之鳖。 但首先,要弥补突厥人造成的裂缝…… …… “大相。”一名卫士疯狂的冲了进来,直接半跪在地,对着论钦陵语气急促的说道:“大相,突厥人从那曲南侧冲过,然后杀过南桥,最后杀向逻些。” “什么?”论钦陵难以置信的转身,看着跪倒在地的卫士,他猛然上前,一把抓住卫士的衣领,恶狠狠的说道:“你说什么,突厥人去了哪里?” “逻些,逻些,那曲已经有三千骑兵追了上去,但突厥人速度很快,根本就追不上。”卫士的脸色惊恐的可怕,一旦让突厥人杀到了逻些,那么就凭现在逻些丝毫没有警惕的戒备,真的有可能给突厥人攻下。 论钦陵脸色瞬间无比铁青,一把放开卫士,有些失神的愣在了那里。 瞬间,论钦陵就回过神,猛然看向身后,低声喝道:“拿全国地图过来。” “是!”一名谋士上前,将地图张开在论钦陵的眼前。 看着地图,论钦陵的神色已经完全严肃起来。 从那曲到逻些,总过六百多里,骑兵如果不要命狂奔,最多一天一夜就能抵达,但这不现实。 突厥人绝对不会让自己抵达逻些时候,就彻底丧失所有的战斗力的,所以他们的速度不会那么快。 甚至在中途还要休息。 也就是说,他们抵达逻些的时间,应该是在两天一夜,也就是明日晚上, 趁着夜色杀入逻些。 论钦陵抬起头,看向一侧的卫士说道:“立刻飞鹰传信逻些,让副相立刻防备,同时调一万五千骑兵返回逻些,一切听从副相调遣,势必要将这五千突厥骑兵绞杀在逻些,用他们的人头来安抚王庭上下。” 王庭上下,从赞普赤都松赞,到各家贵族,都会因为突厥骑兵队杀到而倍感恐慌。 但这一切的罪责,最后都要落在论钦陵的身上。 谁让他没有防备住,让突厥人直接杀了进来。 如果论钦陵不做些什么的话,恐怕这一次他这个大相是真的坐不稳了。 所以逻些方面,论钦陵只能够将一切寄托在自己的副相身上。 而论钦陵的副相,正是他自己的哥哥,赞悉若。 赞悉若,吐蕃前相禄东赞的长子,也是在论钦陵之前的吐蕃大相。 之前论钦陵和大唐西北道大军在吐谷浑大战的时候,赞悉若就去了西域,挑动西突厥的众多部落反唐。 可惜遇上了裴行俭,赞悉若使尽全身的手段,最后才拖的大半年的时间。 现在李绚杀到了吐蕃本土,赞悉若自然要出来帮他的弟弟。 所以在论钦陵前面和李绚作战的时候,赞悉若帮他看守逻些,镇压一切反对力量。 谁能想到,现在的赞悉若还要和突厥人作战。 …… “逻些的事情没有危险,别忘了,王都还有好几万的大军。”论钦陵摇摇头,伸手将全部地图掀起,然后露出来下面的错那湖地图,一眼就钉在了黑色的小旗上。 莫名的,论钦陵的眼神疑惑了起来。 “用五千突厥骑兵,调走了我的一万五千骑兵,但即便是用一万人手守那曲,四万人分兵,我手上也还有两万人,你凭什么以为,你用四千人,就能抵挡我的两人了。”论钦陵目光落向安多关。 在安多,李绚还有一千右卫骑兵在守城,目的就是要守住自己的退路。 有这一千人守城,论钦陵不调个五千人攻城是拿不下的,如此一来,论钦陵手下就剩下了一万五千人。 以四千大唐精锐,对一万五千吐蕃人,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但李绚手下只有两千骑兵和两千步卒。 如何打? 行军作战,从来不是什么数字游戏。 李绚的胜算在哪里? 还是说他自以为用两千骑兵,就能击溃自己的两万人吗? 没错,论钦陵没打算要去攻安多,他现在被李绚的分兵策略弄的有些烦了。 他决定要集中自己所有的军力,一口气将李绚彻底的吃掉。 没有了李绚,那么大唐剩下的军卒,就都是案板上的鱼肉,任由他肆意切割。 甚至他可以重新拿回唐古拉山,重新夺回苏毗和羊同,重新拿回东西吐谷浑,重新杀入大唐。 威胁长安。 论钦陵的眼神凛然起来,他的心也变得无比火热。 两万人绞杀四千人,即便是将这两万人全部都拼光了,论钦陵这一次也要杀了李绚。 杀了他,杀了他。 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的地图,论钦陵竭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 黑色的小旗在眼前不停的放大,论钦陵心里清楚,李绚没有那么好对付。 虽然眼下看起来,是李绚将自身大多数的兵力都分散了出去,让论钦陵的兵力也极大的分散,同时也将自己陷入到了几乎绝境的地步,但论钦陵有种感觉。 李绚手上必定有什么笃定能够翻盘的东西。 能够让他在两万士卒的围杀下活下来的东西。 这究竟是什么? 论钦陵疑惑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凶狠,不管那东西究竟是什么,李绚都死定了。 …… 苍鹰高飞,大地一切尽收眼底。 平缓的河渠上,二十几艘大船,无数的小船正在缓慢前行。 一身黑衣黑甲的李绚站在船首,目光凝重的盯着远处。 他能看到吐蕃人的动静,在经过了连续的慌乱之后已经逐渐的平静了下来,甚至开始缓缓的朝着他的所在围了过来。 李绚知道,这是论钦陵终于将所有注意力全部都放到了他身上的原因。 他的嘴角带出一丝轻笑。 一丝轻松的微笑。 一丝在论钦陵看起来,甚至会十分可怕的微笑。 “右骁卫准备的如何了?”李绚侧身询问。 李竹上前,拱手道:“随时可以出击。” “很好。”李绚站直身体,冷声开口:“传令,全速前进。” “喏!”李竹躬身,转身挥动旗帜。 下一刻,整个船队开始加速的向前,甚至在所有船只的之上,都竖起来桅杆。 黑色的船帆展开,船队再度加速。 头顶苍鹰掠过,从高空看下去,上万名吐蕃骑兵正在从四面八方朝着李绚围了过来。 就如同展开的羽翅一般,要将李绚牢牢的抱住。 但在这个时候,李绚却猛然加速。 仿佛自己一头直接扎进了吐蕃人的陷阱当中,而且是直入深处。 唯一可以称道的,就是他能够在吐蕃两侧的万名骑兵杀过来之前,直接冲向错那湖。 可即便如此,他的正面还有论钦陵亲自率领的一万骑兵在前面死死的等候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中间的某一段时间,他只需要正面一万人。 以四千对一万。 以两千对一万。 如此,也能看出李绚坚定的信心。 …… “砰”的一声,水浪翻覆,最前面的大船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速度极速的降了下来。 站在后面船头的李绚,李绚忍不住的身体前倾,面色关心。 就在这个时候,就听“砰”的一声,一根粗长的铁链已经被彻底撞断。 能够非常清楚的看到,在最前面大船的上面,装着一个坚硬的金属撞角。 铁锁横江,一下子撞角就将铁锁撞断。 大船继续前行,但就在这时,又是“砰”的一声,大船的速度再度减缓。 “是木桩,水下有木桩阵。”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四十一章 右骁卫重骑兵 苍鹰在高空飞掠,地面的一切尽收眼底。 田野之间,无数棕甲骑兵从四面八方朝着水渠中央的船队奔袭而来。 离的最近的,甚至只有半刻钟。 即便离得远的,用时也绝对不会超过一刻钟,就会彻底杀过来。 到那个时候,李绚就是在用四千兵甲,面对论钦陵的两万人。 …… 他全出动了。 李绚站立在船头,后面小船快速的从两侧缝隙而过,然后极速的冲往前方。 水下的木桩能够逼到大船不得不停下,但对于灵活的小舟,他们却没有多少威力。 不多时,几乎所有的小船都已经都已经冲过了木桩阵地所在。 就在此时,李绚抬头,看向前面的大船,果断下令:“沉船。” “喏!”最前面被阻碍的大船立刻没有丝毫犹豫的被凿沉,速度快速的惊人。 就是大船沉下去的一瞬间,附近的河面竟然诡异一下子抬升了近半米。 诡异的是,沉下去的船只也竟然一下子就沉入到了河底。 从高度似乎根本没有影响到上面的船只通行。 就仿佛李绚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幕似的。 趁着附近的河面一瞬间抬升的时候,沉船后面的船只上,无数船杆伸出,用力一划,大船立刻冲了上去。 一时间,在河面中,竟然直接从木桩阵的上面通过。 但木桩阵太长了。 李绚所在的船只刚刚到了不到中间距离的时候,水面已经沉了下去。 他的整艘船直接被卡在中央。 被卡住的,不仅仅是他这一艘船,前后还有其他很多船只也一样被卡住。 甚至竟然没有一艘大船通过木桩阵的。 …… 四周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甚至能清楚的听到左卫骑兵和吐蕃人,竭力厮杀,鲜血迸溅的声音。 李绚抬头,看向前方的小船,嘴角带出一丝恶魔般的冷笑得意,直接摆手道:“所有人回来吧,按预定排列。” “喏!”无数的声音响起,紧跟着,前方的小船已经快速的倒退而回。 直接退回到了木桩阵中央,然后紧跟着,一艘艘的小船,两侧的船舷直接被推开。 随后有人抽出下面的木板,直接搭在了对面小船上。 木楔瞬间钉在上,一大片的小船竟然在极短的时间里就都连在了一起。 原本有些下沉船底,最后竟然诡异的底部接触到了木桩。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人用钉子已经将船底和木桩直接钉在了一起。 随后用人用力一推,李绚的船只竟然一下子就上了木桩之上。 后面更多的船只也是如此,这个时候竟然也同样的上了木桩。 这一切丝滑的,就像是李绚早就知道了会有眼下这一幕似的。 然而他们并没有继续前进,就像是之前李绚明明有机会乘坐小船一起离开一样,根本就都没有离开。 反而相反的,竟然上了木板,又有水面抬升,原本宽两丈的船只,一下子竟然并排两艘大船。 但很挤。 这些船在这个时候,全部彻底堵塞了航道。 根本就无法前行。 原本所有小船上的士卒,在这时候也全上了大船。 随即,一面面的高大的竖盾从船上取了下来。 紧跟着,一千名士卒从两侧下船,手持盾牌直接登岸。 在距离河道十丈左右的位置停了下来,然后竖起长盾。 两岸各五百面盾牌,在船前牢牢的竖起了一道盾墙。 不只如此,盾牌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安装了木杆,木杆放下,便死死的顶在地面上。 士卒蹲身,这个时候他们的手上已经握紧了弩弓。 李绚站在所有船只的最中央,然后轻轻点头,又是数百名士卒手持盾牌站起,走到了船边。 手上的盾牌,朝着船身早就留好的卡槽直接插了进去,一下子就在大船两侧竖了起来。 甚至直接将所有船只全部都围了起来,连接起来,就像是一座小型壁垒一样,完全的防守姿态。 仿佛李绚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等着被论钦陵围攻。 …… 李绚的目光落在船上,一具具伏远弩已经准备妥当,只要前面的盾牌放下,他们立刻就会发射。 但这不急,只有当吐蕃人密集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这些伏远弩箭,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 李绚肃然起来,直接开口:“传令,左卫骑兵回收,且战且退,退回到盾阵之后。” “喏!”李竹立刻拱手,然后甩动旗帜,随即,锣声已经急促的响了起来。 看到远处在迅速出现的左卫骑兵,李绚微微点头。 他们每个人都身上都带着伤,今日仅仅是在这片刻时间,左卫骑兵队损失已经超过两成。 但所有人知道,今日这一战,现在这一战,将彻底抵定他们这些人是否能在吐蕃北部彻底站稳。 在所有的唐军士当中,他们承当的压力最重,同样的,他们也将是最荣耀的,战功也是最多的。 左卫骑兵有序的回收到盾阵之后,站稳立刻对着远处追来的吐蕃骑兵开弓射箭。 相比于大唐,吐蕃人的弓箭很轻,受到风力的影响最大。 当大唐和吐蕃人拉开距离的时候,吐蕃骑兵的准头就出了问题。 很多直接都钉在了右卫的盾牌上,当他们出现在右卫弩弓的射程中的时候,“嗡”的一声,一片弩箭已经直接飞起。 最后狠狠的坠在了吐蕃骑兵的身上,顷刻间,吐蕃骑兵已经倒了一地。 一时间,在唐军士卒的弓弩射程之内,任何吐蕃人都无法靠近。 但此时,更多的密密麻麻的吐蕃人已经从四面八方冲出,完全不管不顾的朝着盾阵冲了过来。 顶着弩箭和长箭,硬拼着马力直接冲了过来。 短箭,弩箭,长箭。 一时间无数的弓箭在天空乱飞。 唐兵,吐蕃兵,霎那间不知道死伤多少。 在密密麻麻的吐蕃士卒围攻下,唐军的圈子越来越小。 …… 李绚站在船头,目光望向最远处,在那里似乎一道白色狮象旗在闪动。 那是论钦陵的位置,极度的靠后。 “他这回是学乖了,一点机会也不肯给本王。”李绚轻叹一声,目光从极远处收回,然后看向一侧的李竹,说道:“发号,右骁卫,重骑兵,突袭。” “喏!”李竹压抑着兴奋拱手,下一刻,一道火箭已经直接冲天而起,最后在高空直接炸开。 “传令,平盾。”李绚一声令下,船身之上,所有的盾牌在一瞬间全部平放。 斜冲向天的伏远弩箭,在这一刻出现在所有吐蕃人的视线当中。 两万名吐蕃骑兵,从各个方向朝李绚所在冲了过来。 即便是他们一开始的依序阵型排列,但是在到了极小的圈子的时候,他们相互之间的距离也已经很小。 甚至彼此之间,都拉不开空隙。 “嗡”的一声,一百二十架伏远弩箭,朝着东西两个方向,轰然射了出去。 带着巨大冲击力的弩箭,瞬间就穿过两百步的距离,射进了一名吐蕃骑兵的胸膛。 甚至不等他倒地,伏远弩箭已经从他的身上穿过,瞬间射穿了他身后的吐蕃骑兵的胸膛,鲜血炸开。 一支伏远弩箭,一口气穿过了三名吐蕃骑兵的胸膛,瞬间全部翻身落马 一百二十架伏远弩箭,瞬间就杀死了超过三百名吐蕃骑兵。 有序,冰冷,有着特别的美感。 整个吐蕃阵型的最前面,立刻被狠狠的刮去了一层。 当然,仅仅是一层,不过是三百名骑兵罢了,论钦陵的手下有两万骑兵,密密麻麻的看不见踪影。 三百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如今最前端的地形之下,才显得有些显眼。 在后面,更多的人在不顾生死的蜂拥向前。 “嗡”的一声,一百二十支伏远弩箭再度飞起,然后朝着东西两个方向,狠狠的飞射了出去。 前面的吐蕃骑兵想退,后面的吐蕃骑兵想进,一下子更加的混乱了起来。 “铎铎铎……”一百二十支弩箭直接穿过数百名吐蕃士卒的胸膛。 顷刻间,带起一大片一大片的血雾。 “嗡”的一声,又是一百二十支伏远弩箭再度飞起,瞬间,在一百二十个特定的方向,已经有一条条线路直接空了传来。 “左卫出击。”李绚冰冷的声音在大船上响起,红旗朝着东北,西北两个方向指去。 下一刻,没有丝毫犹豫,一千五百余左卫骑兵已经不再顾及李绚,快速的朝着东北和西北两个斜后方向杀去。 论钦陵在南边,吐蕃人真正的主力也在南边。 东北和西北两个斜后方向的吐蕃骑兵人终归是要少一些。 可即便是如此,两侧也各有超过三千人。 以七百多人冲击三千人的骑兵,即便是有伏远弩杀伤力几百人,但也是杯水车薪。 但没有人有任何犹豫,李绚军令即下,所有人都只能够冲锋,冲锋再冲锋。 左卫杀出,连续五轮的伏远弩箭彻底的停了下来。 盾阵之前,已经满是一片血腥。 地上人和马的尸体倒了一片,一瞬间就不少人都感到迟疑。 就在这个时候,“呜”的长号响起,更多的吐蕃骑兵神色一狠,下一刻,他们已经开始不顾一切的向前冲。 生死无惧之下,吐蕃人冲的极快,盾阵之后的三轮弩箭射光,地上已经又倒了好几百的吐蕃人,但更多的人已经杀到了近前。 所有的士卒,没有丝毫犹豫低身,拿起放在地上的步槊,直接架在盾牌上,下一刻,吐蕃骑兵已经狠狠的撞了过来。 瞬间,几十面盾牌被彻底的撞飞,无数的吐蕃骑兵从缺口冲入,直接朝着大船冲杀了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刚刚上了两只箭的伏远弩弓已经抬起。 “嗡”的一声,上百支箭已经凶狠的射了出来,连续两轮,瞬间数百人已经倒地。 前前后后,死在伏远弩弓之下的吐蕃人起码上千,其他几乎人手一把的弩弓,杀伤力也同样不低。 起码有两千人死在了弓弩之下,但这个时候,更多的吐蕃骑兵在继续疯狂的前冲。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船上黑色大纛之下的李绚。 上万的吐蕃骑兵疯了一样的前扑,这个时候,船身上的盾阵再度竖起。 无数的弓箭刀斧,砸在上面,根本无法撼动。 大船离地面半米高,就是这半米,加上盾牌死死的卡在木船的凹槽上,几乎根本无法撼动。 “大相有令,火攻,火攻。”一个高喝声从远处传来。 船身上立刻就感觉攻势一缓,李绚的眼神冰冷起来,就在这个时候,轰然的震动声从北面传来。 重骑兵,到了。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四十二章 重骑兵,轻骑兵,冲锋,冲锋 “嗖嗖嗖”数支极细的长箭越过虚空,朝着黑色大纛之下的李绚直射而来。 数面圆盾顿时顶在了李绚头顶,“叮叮叮”,将所有的暗箭全部挡下。 李绚没有转头去看,他的目光已经死死的盯着远处,视线尽头的白色狮象旗下。 论钦陵就在那里。 李绚的眼神中充满了无比的渴望。 无比杀戮的渴望。 他的手,在渴望着斩下论钦陵的人头。 他整个人也渴望着将论钦陵的人头送到长安,送到皇帝的御案上。 论钦陵活得太久了。 今日是李绚最接近杀他的时候。 四周的田野之间,论钦陵已经将手下大半的骑兵都派出围攻李绚,身边只留了不到五千精锐骑兵。 以李绚为中心,方圆一里之内,挤满了吐蕃骑兵。 摆明了一副,就是堆也要堆死李绚的架势。 但,他们堆积的太密集了。 轰然的巨响从北面传来,直接踏碎了所有吐蕃人的渴望。 所有人下意识的朝北面看去,就见数不清的黑色洪流从北面沿着河渠两岸直接冲了过来。 长槊高举,重甲覆身。 槊刃锋寒,重甲沉冷。 便是战马身上,都披上了重重的狰狞甲胄,上面仿佛还带着黑色的血液。 一步奔出,立刻大地震动。 重骑兵,重骑兵。 带着无穷压迫,凶狠残暴的重骑兵终于出现在战场中。 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 唐军之中,怎么会有重骑兵? …… 四野之间,速度完全冲起来的重骑兵,凶悍的气势,比野牛还要更加的凶猛。 密密麻麻的冲过来,瞬间就掀翻了挡路的所有吐蕃骑兵。 霎那间,人马翻飞,鲜血喷洒。 无数的重骑兵直接从吐蕃骑兵队北侧冲入,然后直接冲杀向南,甚至朝着论钦陵的所在杀了过去。 一切如同热刀切黄油一般,顺利的可怕。 他们的速度不仅没有任何减慢,反而在冲击中更加的加速。 远比一般战马还要更加高大健壮的坐骑,提供了超乎想象的力量,让他们一路向前,向前,再向前。 甚至在从李绚黑色大纛之下冲过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停。 李竹站在李绚的侧后,手里的红色三角旗,如同跳动的血液一样的挥舞。 每一次挥舞,都有一名名的吐蕃骑兵被从战马上挑下,人还没有倒地,鲜血已经从脖子上喷了出来。 然而重骑兵却根本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就像一具冰冷的战场杀器一样,无比的机械秩序。 战旗所向,所有的重骑兵全部杀向了南面。 杀向了白色狮象旗的方向,杀向了白色狮象旗下的论钦陵。 所有挡在路上的吐蕃骑兵全部都被掀翻。 这突然的巨变,身处在后方的论钦陵根本就没能反应过来,愕然之下,他的军令也无法传递到混乱的战场上。 一时之间,几乎是下意识的,所有的吐蕃骑兵开始朝着论钦陵的所在汇聚。 论钦陵才是吐蕃人的核心,李绚摆明了要直捣黄龙,吐蕃人怎么可能让他得逞, 但是,对于这把已经狠狠捅出的杀牛刀,吐蕃人根本就无法让他慢下来。 甚至到现在,吐蕃人也根本不知道这突然杀出的重骑兵究竟是哪里来的,也不知道他们的数量有多少。 要知道,当年即便是论钦陵在玛积雪山之下,所拥有的重骑兵也不过两千。 但眼下重骑兵,看上去的数量,比论钦陵麾下的还要更多。 尤其眼下,吐蕃人竟然还是下意识的往一块聚合,几乎就是一个天然的靶子,等着被重骑兵突袭。 一路杀过,已经有超过两千名吐蕃骑兵倒在了重骑兵的长槊之下。 重骑兵已经从岸边冲锋而过,李绚神色淡漠,同样没有侧头看上一眼,他的目光依旧落在远处的狮象旗下。 他在等,在等…… 极速冲刺的重骑兵转眼间已经距离论钦陵不超过两里,尽管它的速度已经被迫降下来了一些,但长槊依旧锋利,前冲依旧凶狠,看都能看得出来,他一定会杀到狮象旗下,杀到论钦陵的面前。 终于,原本看起来坚定无比的论钦陵,在一瞬间,退了…… 白色狮象旗向后退了。 李绚脸上满是冷笑,论钦陵,论钦陵,你终究还是老了。 如果是年轻时候的论钦陵,说不定会不顾一切的拼命向前冲,但到了这个年纪,到了这个位置,论钦陵已经没有了那股冲劲。 之前在安多的时候,李绚就已经察觉到了一丝端倪。 原本说要守到最后的论钦陵,竟然逃了。 李绚就已经敏感的捕捉了论钦陵的心理变化,很多时候,当一个人遇到难题犹豫不决的时候,甚至不等他自己作出决定,他的身体就会先一步动作,论钦陵如今也是如此。 或许他只是想退一步,拉开和重骑兵的距离,然后重新收拾整个大军。 如今的吐蕃大军太乱了,突然间的变故直接打断了论钦陵之前所有的计划,想要将他们重新捏合起来根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甚至现在这个时候,想要找到诸军主将都不容易。 当然论钦陵应该还是有手段了,无数的近卫骑兵已经朝着四面八方而去,但是,这需要时间。 李绚会给论钦陵这个时间吗? 轰然的马蹄声在背后响起,李绚没有回头,侧身看向李竹:“传令,令所有左卫骑兵全部朝本阵汇合。” “喏!”李竹拱手,下一刻,“呜呜呜”的长号被吹响,直接送向了更远处,瞬间便已经有左卫骑兵回身。 “传令,船上所有人,全部弃船上马,本王居左,崔鼎居右,攻杀论钦陵本阵。”李绚果断坚决的下令。 一瞬间,没有人有犹豫,立刻离船登岸。 甚至就连船上的伏远弩,地上的长盾,全都没有人在意。 岸边之上,轰然的马蹄声停下。 上千骑兵已经停在了沟渠两侧,而且全部都是一人三马,马上挂着长槊。 为首一人,赫然正是被李绚留在后方守卫安多关的李祎。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被李绚安排了如此重责。 李绚面无表情的走到了黑色的战马之前,摸了一下熟悉战马的脖子,战马温顺的回应。 下一刻,李绚已经翻身上马。 坐在马上,血红色的披风垂落,白色的血丝面具戴在脸上,看上去格外的诡异肃杀。 左手持缰绳,右手握长槊,李绚一声冷喝,战马已经快速的奔驰而出。 血红色的披风招展,黑色的战甲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瞬间,无数的黑甲骑兵已经手握长槊,跟着李绚一起向前冲锋,冲锋,冲锋。 …… 黑色的苍鹰飞在高空上,地面吐蕃骑兵所有的排布全部的出现在苍鹰的眼中。 一道清晰的裂缝突然出现在吐蕃大军的东北方向。 在那里,因为追击重甲骑兵,吐蕃人之间的调度已经出现了巨大的问题。 不协调之下,一道明显的裂缝出现,难以想象的是他竟然直通论钦陵的狮象旗下。 李绚猛然调转马匹,朝着东南方直接杀了过去。 他的身体微微低伏,下一刻,十几名吐蕃骑兵已经出现在李绚的视线当中。 瞬间,战马加速,槊刃左右摆弄,几乎在顷刻间,十几道鲜血已经从脖颈之中直接喷了出来。 战马的速度快的惊人,顷刻之间,十几名吐蕃骑兵已经死在了李绚的长槊之上。 往左,往左,往左。 李绚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吐蕃大军的右侧飞掠了过去。 身后两千多名骑兵紧紧相随,顷刻间已经在吐蕃大军之中,狠狠的凿开了一条通道,带起无数血色的薄雾。 沟渠右岸,崔鼎同样在疯狂的厮杀,快速的和不到千人的左卫骑兵汇合,然后继续的前冲,前冲。 一时间,竟然也无人能够抵挡他的脚步。 茫茫的四野之间,超过两千,但实际上足有三千人的重骑兵在朝着论钦陵本阵冲杀,左右两翼,各有两千多轻骑兵向前突刺。 他们的目标都是白色狮象旗下的论钦陵。 如果不算李绚和吐蕃人的双方战损,那么实际就是李绚以八千人的左右卫骑兵,直接冲击论钦陵的两万骑兵。 若是一开始如此,论钦陵哪敢说自己稳赢。 若不是为了最大程度的减小战损,李绚也不需要如此苦心的算计。 快,快,快。 苍鹰在天空高飞,李绚在地面极速的冲刺。 每一次拨弄方向,李绚总能非常精准的杀入吐蕃人的空隙和要害之间。 不到十里的距离,仅仅用了半刻钟的时间,李绚的面前已经一空。 血雾的香气还在身后飘散,但远处的吐蕃骑兵,却还在一里之外。 就在这些吐蕃骑兵疯狂的朝着李绚冲杀过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猛然转向,战马一蹬,朝着右侧狠狠一跃,李绚的目光已经盯向了清晰无比的狮象旗,那里距离李绚的位置不过三里之遥,几乎可以算是呼吸相闻。 就在这一瞬间,仿佛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论钦陵猛然转身,目光死死的盯住了突然出现在视线当中,一身黑衣黑甲,披着血色披风,带着血白梅花面具的李绚。 两人的视线,在一瞬间狠狠的对撞在了一起。 霎那间,仿佛有无尽的痛恨和杀意在空气中狠狠的对撞。 下一刻,无数的吐蕃骑兵就已经堵在了两人之间。 论钦陵右手高高的竖起,这一刻,白色的狮象旗彻底停了下来。 “传令,亲卫军全部回身。”论钦陵咬牙切齿的看向远处,面色凶狠。 此刻李绚冲的很快,他的身后只有他自己的亲卫在紧紧的跟着,身后的左右卫骑兵都稍微慢了一点。 这一点,很容易导致一个人的死亡。 “……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论钦陵凶狠的看向侧畔,几名卫士已经疯狂的传令去了。 突然,论钦陵面色一白,左手不自然的捂住了自己的左腹。 一阵阵的绞痛从那里不停的传来。 冷汗不由自主的滴落。 瞬间,论钦陵的脸色已经一片铁青。 若不是他身上这伤势,一切何至于此。 论钦陵的目光看向前方,数不清的重甲骑兵已经直接撕开了无数吐蕃骑兵队防线,朝他狠狠冲来。 气势如同排山倒海一样。 在侧畔,李绚绕过一个大圈,从外围直接杀了过来,从一闪即逝的空隙中,直奔论钦陵所在而来。 两两相对,论钦陵危险,李绚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瞬间,数不清的弓箭已经飞上了天空……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四十三章 千骑卷平冈(祝所有的朋友新年快乐) 无数的铁箭带着无尽的呼啸声,从半空狠狠的掼了过来。 朝冲在最前的李绚,当头就坠了下来。 后面的吐蕃骑兵更是根本就不等铁箭落下,直接就已经持刀杀了过来。 李绚右手也一伸,紧跟着李绚身后的李竹,已经将一面黑色大纛递进了李绚手里。 长杆挥舞,大纛狂卷。 无数的铁箭在落下的瞬间,已经被狠狠的卷起。 瞬间,李绚已经冲过了箭雨。 但不等他松口气,更多的弓箭已经直接雨点一般的落了下来。 砸向了他,也砸向了他身下的战马。 大纛狂卷,无数的弓箭坠落,大半已经被卷飞,但更多的弓箭落在了李绚身上。 “叮叮叮”发出无数清脆的声响…… …… 战马飞驰而过,所有射向战马的弓箭,全部都被挡了下来,但射向李绚的弓箭,却有很多漏网。 但,战马飞驰,上面的黑衣黑甲的李绚已经从箭阵当中冲了出来。 无数的弓箭射在他的身上,但却丝毫都没有射穿他身上的战甲。 甚至就连他脸上的面具,手上的手套,挨了好几箭也都没有射穿。 他整个人的身上仿佛穿着一层难以被穿透的钢铁屏障,所有的弩箭,所有的刀剑都无法伤及。 长刀狠狠的斩在李绚的黑色甲胄上,但却一点痕迹都没有划下。 下一刻,长槊轻点,鲜血炸飞。 握着长刀的吐蕃士卒顷刻间已经没了性命。 论钦陵在远处看的更加清楚,密密麻麻的上千只箭,疯了一样的落下,落在了李绚,还有他身后的黑甲亲卫身上,但全部都被他们身上的甲胄弹开。 论钦陵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这世上怎有这样的盔甲? 大唐怎么会有这样的盔甲? 南昌王又怎么会有这样的盔甲? 一瞬间,一个疯狂的念头已经出现在了论钦陵的脑海中。 下一刻,没有丝毫犹豫,论钦陵直接转身就走,白色的狮象旗紧紧跟随。 “论钦陵,休要逃!” 仿佛雷霆一声的怒吼声,在天地间响起。 几乎是下意识的,所有的吐蕃士卒同时回头,然后就看到白色的狮象旗在快速的后退。 狮象旗下,一道人影也在飞奔,更多的亲卫在紧紧跟随。 狼狈,狼狈。 在所有人眼中,论钦陵一时间是那么的狼狈。 狼狈而逃,仿佛在他们的背后有什么恐怖的饿狼在死死的追着。 但那又怎样,你的手下可是有什么数万士卒,你怕什么。 “论钦陵,休要逃!”怒吼声中,一身黑色甲胄的李绚直接冲了出来,满脸愤怒的朝着论钦陵追杀而去。 身后无数的黑甲骑兵紧紧跟随,两侧原本下意识阻拦的吐蕃骑兵,瞬间就像被割麦子一样的轻松割倒。 …… 任由无数的刀箭袭身,李绚手里的长槊闪电般的在左右掠过,鲜血瞬间炸开。 左右两侧的吐蕃士兵,咽喉,胸膛,小腹,只有长槊点中,瞬间就会炸开一道斜长的伤口。 鲜血不停的喷涌,人根本反应不过来,便已经无力的倒地。 无数的黑色骑兵如同洪流一样,紧紧的跟在李绚身后。 但此刻,李绚却死死的盯向了狮象旗,盯向了狮象旗下的论钦陵。 这一次,他动用了这么多底牌,如果真的让论钦陵活着跑掉,李绚就太亏了。 甚至如果让论钦陵因此而察觉到什么的话,李绚更是可能会面临可怕的后果。 所以,论钦陵绝对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他必须死。 “驾!”李绚疯狂的催动战马,战马疾奔,一直向前,向前,再向前。 李绚的眼中只有狮象旗,只有论钦陵。 突然,李绚面前骤然一空,下意识的一看。 李绚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杀穿了上万人的吐蕃大军。 前方论钦陵依旧在疯狂的逃窜,身后的数百卫士,不时的朝李绚阻截而来。 飞驰前冲的李绚再度一声怒吼:“论钦陵,休要逃!” 轰然的声音如同雷霆一般在整个战场响起。 骤然,无数的吐蕃骑兵已经什么都不顾的朝着四面八方逃了出去。 主帅已逃,大军崩散。 所有的吐蕃士卒心里的那口气彻底没了。 所有人都心中都无比的惶然,他们那个在所有人心中都无比伟大的国相,就这么逃了。 面对大唐黑甲战神的冲击,他没有选择正面冲击,反而是转身而走,直接逃了。 所有吐蕃士卒的心里都空荡荡的,一名吐蕃士卒转身,其他人下意识的就紧跟而逃。 吐蕃大军,崩溃了。 李绚没有管后面,不管是李祎,还是燕涛他们,在这个时候都知道该怎么才能最大程度的杀伤吐蕃士卒。 这样的事情他们跟着李绚做了也不止一两回。 整个战场上,将近两万的吐蕃士卒,最后能够有几千人活着回到那曲,便已经是他们的幸运了。 李绚的目光依旧死死的盯着论钦陵。 他胯下来自西域的上等战马,有力的奔驰,反倒是论钦陵,一身的金衣银冠,手里的鞭子狠狠的抽打在战马身上,战马虽然刺痛,疯癫狂奔,但实际上他的方向却是稍微靠西,朝错那湖而去。 等到论钦陵反应过来,朝着那曲方向调马的时候,李绚已经追到了一箭之地。 “论钦陵。”巨大的声响如同霹雳一样在背后响起。 深深俯身的论钦陵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赫然就看到李绚已经从战马身上抄起了一把长弓,对准他自己就一箭射来。 弓如霹雳,箭如闪电。 瞬间,长箭就已经直接划破虚空,狠狠的射了过来。 论钦陵只来得及更多的贴近战马,下一刻,只感觉腰间传来一股剧烈的刺痛,论钦陵便已经失去了大半的意识,但他的手,依旧死死的抓着缰绳,人也一样贴在战马上。 “大相。”无数人顿时忍不住痛叫了出来。 一名吐蕃士卒已经疯狂的跳上来论钦陵的战马,抱着他继续朝那曲疯狂。 这个时候,数百名护卫当中,超过一多半的护卫瞬间转身,没有丝毫犹豫,红了眼睛一样的朝李绚杀了过来。 长槊狂点,吐蕃士卒瞬间咽喉炸裂,但在死亡的瞬间,他们已经在半空中朝着李绚扑了过来。 李绚迅速的调转马匹,躲过不要命的死士,后面的李竹等人也迅速的杀上,不到六十息的时间,便已经将这些吐蕃士卒全部杀的干干净净。 李绚催马上前,一把抓起被扔在地上的白色狮象旗,脸上冷冷一笑,转身看向李竹:“你带三百人,继续追,哪怕追不上,也要让论钦陵颠簸的停不下来,本王那一箭,即便是现在杀不死他,也要颠得他流血而亡。” “喏!”李竹立刻拱手,下一刻,他已经带着李绚的三百亲卫,朝着那曲的方向追杀了过去。 李绚转身看向身后众多黑衣黑甲的右卫士卒,一手同时握着黑色的大纛和白色的狮象旗。 狮象旗要低上半米。 脸上是发自内心的欢喜,李绚高高的举起黑色的大纛和白色的狮象旗,看向众人,大声喊道:“儿郎们,跟随本王一起杀回去,清剿战场,享受斩获。” “呼喝呼喝呼喝……”无数的大唐骑兵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围在李绚的身侧,无比兴奋的呼喊。 “走!”李绚骑马当先而行,手里的黑色大纛和白色狮象旗直冲向天。 所有的大唐骑兵都紧紧的跟随,享受这一刻无比的荣耀。 和吐蕃两万人的这一场决战,他们胜了。 决定吐蕃北部局势的这一场大战,他们胜了。 剩下的,就是清点战功,享受荣耀的时刻。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洪亮的声音在众军当中,高高的响起:“ 千骑卷平冈,左牵黄,右擎苍;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周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 锦帽貂裘,持节藏中。 少年狂,少年狂。” …… “杀!”剧烈厮杀声在耳边隐约的响起,似乎有人回头,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论钦陵趴在马上,神智昏沉,他甚至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只听到刀箭之声不停的响起,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 后面的厮杀声距离他也越来越近,就在这个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阵轰然的马蹄声,随后一大群人围在了他身边,更多的人则是杀向了后面。 “大相这是怎么了,快,快送回到那曲。”一个粗糙关切的声音响起。 论钦陵的意识逐渐的回归,这是扎巴拉,吐蕃驻大唐国使扎巴拉。 自从被大唐赶回来之后,他就已经一直将扎巴拉留在自己身边,为的就是不让他回到逻些,避免长安的情况,在逻些传扬开来,然后动摇人心。 甚至他还一度怀疑过,扎巴拉是不是实际上已经被南昌王通过种种手段控制了? 一旦被他回到逻些,必定会搅得整个逻些都不得安宁。 还有一些安多的军前泄密,论钦陵也怀疑是扎巴拉出了问题。 所以论钦陵就派人将扎巴拉送到了那曲,让那曲守将达日哈暗中监视。 现在扎巴拉出现在这里,肯定是那曲已经收到了他战败的消息,达日哈自己没有前来这里,反而让扎巴拉率军来援,恐怕就是担心会被李绚抓住机会突破城池。 这本身也是论钦陵交代的。 四周的声音逐渐的平静了下来,风不停的吹在身上,论钦陵感觉身上越来越冷…… 突然,乱糟糟的声音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大相这是怎么了?” “中箭了,需要立刻找医者。”扎巴拉顾不得说许多,赶紧送回去。 “好。”马蹄再度响起,很快,论钦陵就被送进来一间房屋当中,脚步声也有序了起来。 就在论钦陵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突然,他背后轻轻一下刺痛。 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刺入他的皮肤,然后又顺利离开。 论钦陵的心,彻底的沉了下去。 (本章完) 新年快乐/新年写给书友的一封信 春节将至,妖道顿首。 愿所有书友,常保兹善,千载为常;欢笑尽娱,乐哉未央。 律回春渐,新元肇启。 新的一年,愿福至新岁,万事顺遂,年年佳礼,无限欢喜。 《人在初唐》这本书,已经到了情节后期,剩下就是三个大情节。 李治的死,夺武后的位,还有便是最后的登基治国。 后面两个大情节反倒好安排,只是前面李治的死还有些没有理顺。 还好,现在还在吐蕃,总有十几章让我过渡。 大情节有了,剩下的就是安排顺序,填补细节……想来大家也知道,能写多少,我从来是没有把握的(真心无奈)。 这本书成绩还尚可,一日三更,万字,已经足够让我满意。 2023全年,感谢编辑蓬莱大大的关注和推荐,祝大大新年快乐。 当然,还有我最亲爱的读者朋友,订阅,打赏,月票,推荐票,各种支持。 大家知道我向来是很少单章感谢的,因为想情节实在太折磨。 所以,这里诚挚的向大家表示感谢。 愿所有的朋友,新的一年,吉吉利利,万事如意。 …… 故岁今宵尽,新年明日来。 新年胜旧年,美好加欢畅。 所求皆如愿,所行化坦途。 多喜乐,长安宁。 年年康健,岁岁相见。 年复一年,年赴一年,年富一年。 前程灿烂,终成眷属,美满幸福。 新年快乐! 《人在初唐:我的提示词条老不正经》新年快乐/新年写给书友的一封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二百四十四章 细细布置,控制吐蕃 “轰”的一声,水浪炸开,水底的木桩一下子就跃出河面。 大船开始缓缓前行,四周的士卒同时传来一片欢呼声。 大船停下,放船木板。 岸边,李绚翻身下马,手持黑色大纛和白色狮象旗,稳步走上甲板。 站立船首,一手黑色大纛,一手白色狮象旗,李绚目光平静的看向四周。 无数黑衣黑甲的骑兵,肃然坐在马上,认真拱手道:“恭贺大帅,击溃大敌,雄壮威武,四方无敌。” 李绚轻轻的点头,看向侧畔,问道:“右卫郎将李祎。” “末将在。”李祎立刻翻身下马,站在船前。 “令你从即刻起,清点左右卫所有伤亡斩获,述记军功,分发奖赏,然后交由琅琊郡公,上呈陛下。” “末将遵命。”李祎拱手,然后微微退了回去。 李绚抬头,继续说道:“右金吾卫中郎将崔鼎。” “末将在。”崔鼎立刻拱手站出,肃然看向李绚。 “令你即刻率领一千右卫,一千左卫,右路奔驰,增援左卫中郎将唐真行,右卫中郎将丘贞沐。” “末将领命。”崔鼎拱手,然后翻身上马,下一刻,两千精锐骑兵已经朝着班戈方向而去。 在那里,唐真行和丘贞沐正率领五千骑兵,和吐蕃两万骑兵作战。 他们并没有多少优势,所以必须快速增援,同时将论钦陵战败的消息传过去。 消息一到,他们的局面立刻就能改善。 “右卫郎将燕涛。” “末将在。”燕涛翻身下马,拱手领命。 “令你率一千骑兵,持吐蕃帅旗,前往索县,支援右领军卫将军黑齿常之,右领军卫中郎将李多祚。” “末将领命。”燕涛恭敬的上前,肃然的将白色狮象旗接下。 战马奔腾,一千右卫骑兵已经快速的朝着东面而去。 白色的狮象旗高高的举着。 仿佛举着无尽的荣耀一般。 “千牛卫郎将周乾。”李绚目光落在周乾身上。 “末将在。”周乾躬身垂首。 “令伱即刻率一千左卫骑兵,前往错那湖,占领吐蕃营寨,尤其注意其中的粮草。” “末将领命。”周乾顿时肃然起来。 大军下一步的目的就是拿下那曲,但在那之前,如果能成功的拿下错那湖,他们将会有一个很好的立足点。 不多时,一千左卫骑兵已经快速的而去。 “千牛卫郎将苏宝同。” “末将在。”苏宝同立刻翻身下马。 “令你率三百骑兵打扫战场,押送俘虏。” “末将领命。”苏宝同立刻转身离去。 “右骁卫中郎将仁素。” “末将在。”一身黑色重甲的仁素翻身下马。 他是仁恩赐的儿子,虽然朝中试图拉拢仁恩赐,但吐谷浑人对李绚的敬畏,甚至还要在大唐皇帝之上。 “告诉兄弟们,卸甲。”李绚大手一挥,三千重骑兵同时拱手:“喏!” 三千重甲缓缓的从满是大汗的吐谷浑士卒身上脱下,然后一件一件的放到了大船上。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前方传来。 三百黑甲骑兵如同旋风一样的停在船前。 …… 李竹翻身下马,神色肃然的拱手道:“大帅,不久之前,那曲三千骑兵救援论钦陵,末将被两千骑兵纠缠,只能看着一千骑兵将论钦陵救走,还请大帅责罚。” 李绚脸色微沉,然后问道:“他们之后是一路直去逻些,还是中间有所停留。” “末将在后面追杀甚紧,他们中间没有时间停留。”李竹认真拱手。 李绚低眉垂目,轻轻思索,最后缓缓的说道:“如今的论钦陵,恐怕已经重伤垂死,当然,若是吐蕃有什么高明医者,或许还能苟延他一段时间性命……若是静养,他可能还有三五年好活,但若是累战……” 四周众将肃然听着,他们这位南昌王,是这个世上最顶级高明的医者之一。 他说论钦陵重伤垂死,论钦陵就一定重伤垂死。 他说论钦陵遇到良医,若是静养,或许可能还有三五年好活,但不静养,恐怕死定了。 “李竹。”李绚抬头,面色狠辣。 “末将在。”李竹肃然空手。 “令你率本部三百骑兵,从那曲北部,直接驱杀,将四周所有的百姓,全部赶到城池四周,不许他们收割田地里的粮食,让他们全部去那曲,本倒要看看,那曲敢不敢接收这四周的无数百姓。” 李绚的目光阴冷。 因为突然暴雨的缘故,吐蕃百姓根本就来不及收割四野田地里的庄稼。 如今的粮食还好好的长在地里。 至于那曲,那里原本储存了供应十万大军的粮草。 但从去年到现在,从李绚元月杀到唐古拉山到现在,七个多月过去了,那曲城中就算是有些粮草也已经剩下不多。 他们自己还等着眼下田地里的粮食救命,如何还会将自己的粮食拿出来救老百姓。 粮食的危机,必然会让普通的吐蕃百姓和那曲城守之间产生冲突,甚至有陷城之危。 一旦论钦陵被迫参与处理这些事务,那么他完了。 “末将领命。”李竹没有丝毫迟疑,立刻翻身上马,朝着远处的那曲城奔杀而去。 四周的士卒继续开始做自己的事情,右骁卫迅速的将身上的重甲放到船上,然后一身轻甲上马。 三千右骁卫轻骑,顿时出现在河渠两岸。 “出发,前往错那湖。”李绚一挥手,长帆升起,二十多艘大船,无数的小舟,密密麻麻的杀往错那湖。 …… 时日黄昏,幽静的错那湖上倒映着美丽的夕阳,波光粼粼,异常美丽。 无数的骑兵从远处而至,直接踏破了四周的寂静,冲进了岸边的大营当中。 两千名士卒在不停的劳作,整理改善吐蕃人留下来的营帐。 他们这几日都是在这里过夜的,但吐蕃人邋遢,让他们实在有些受不了。 清水净地,黄土重铺。 丘贞沐和唐真行,还有崔鼎,快速的从外面从外面走入中军大帐。 李绚坐在桌案之后,黑齿常之,萧嗣业,李多祚,韦弘机,杨执柔,周乾,李祎,燕涛等人分坐两侧。 “末将参见大帅。”丘贞沐,唐真行和崔鼎三人,对着李绚同时拱手。 李绚放下手里处理军功的细竹毛笔,抬头看向三人,问道:“西北情形如何了?” “回禀大帅,吐蕃西北大军,如今仅剩一万人,狼狈撤往尼玛县,那里再往西,就是象雄故地了。”丘贞沐肃然拱手。 “象雄。”李绚轻轻点头,思索着说道:“一会回去的时候,带上论钦陵的狮象旗,本王要你们开始招降西北吐蕃诸部,同时小心戒备象雄族人,你们明白吗?” “末将明白。”丘贞沐三人同时拱手。 象雄族人,在李绚他们未杀入吐蕃之前,这些人是大唐最佳的帮手。 但是当大唐杀入吐蕃之后,他们就会和大唐来争夺对吐蕃的控制权。 李绚让丘贞沐他们招降吐蕃剩下的一万大军,打的就是用他们来对抗象雄人的打算。 不管这些人究竟是投诚,还是不投诚,结果都是一样。 投诚,他们奉李绚之令,防备象雄。 不投诚,以吐蕃人的立场,和象雄那些人的关系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到时候,搞不好就是一场厮杀。 “都坐吧。”李绚微微点头,丘贞沐三人立刻拱手:“喏!” 李绚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然后说道:“如今吐蕃虽然在西北还有兵力,但也已经被全部分散切割,难成气候,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更加的稳定局面。” 稍微停顿,李绚说道:“西北,丘兄和唐中郎将,负责针对吐蕃残军,同警惕象雄。 此事主由丘兄负责,至于其他安抚百姓,收割粮食,收粮入库之事,唐中郎将负责。” “末将领命。”丘贞沐和唐真行同时站出拱手。 “还有,本地的户籍编撰,也要开始进行,陛下有令,吐蕃行唐制,这里一切按照大唐律法行事,这里的百姓,只要自愿入了大唐的户籍,那么他们缴纳的赋税,按十抽一走,非大唐子民,一切按十抽六行。” 李绚目光平静的看向众人,其他人全部微微躬身。 “末将领命。”丘贞沐和唐真行神色凝重的拱手,丘贞沐更是了解,这是李绚最擅长的,挑拨人心的手段。 相信用不了多久,整个西北,就全部都是自愿加入大唐的百姓。 李绚微微挥手,丘贞沐和唐真行两人退回坐下。 “东南,右领军卫中郎将李多祚负责前线抗敌,右领军卫将军黑齿常之负责处理政务,编撰户籍,安抚百姓,收割粮食,各种手段,如同西北。”李绚目光平静的看向一侧。 黑齿常之和丘贞沐同时站起,然后拱手道:“末将领命。” “其他便是那曲之事。”李绚看向崔鼎,直接说道:“崔鼎收回,直接负责攻伐那曲。” “末将领命。”崔鼎站起来拱手。 李绚点点头,说道:“攻城不要太急,好生演练一下,韦少府。” “下官在。”韦弘机站起来拱手。 “修造攻城器械,尽可能利用正常手段攻入城池,那曲,就是我们打逻些最提前的演练。”李绚的眼神冰冷起来。 “下官领命。”韦弘机拱手,然后退回。 …… 略微沉吟,李绚看向黑齿常之,说道:“左卫右卫,在西北虽然地形广阔,但人烟稀少,所需兵力不多,但东南就不同。 那曲河自那曲而出,东面聂荣,索县,巴青,边坝一共有好几个县人烟稠密。 光凭右领军卫五千骑兵,恐怕很难彻底立足,更别说还要南下林芝。” 黑齿常之缓缓点头,道:“右领军卫攻陷和占领城池都不难,但若是要深入地方同时收割粮草,即便是驱赶百姓,但所需的兵力依旧步卒,右领军卫需要增援。” “从安多关,调四千步卒随同而行,镇压地方,同时收集粮草,最后绕东南威胁林芝,让吐蕃最南面的兵力不敢轻易北上增援。”李绚说完,转身看向李祎,沉声说道:“李祎负责统帅一千右领军卫,一千右卫,守卫安多,后勤诸事,安多统辖安排,各去所向。” “末将领命。”李祎和李绚目光对视,眼光闪烁。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四十五章 杨执柔:南昌王养寇自重 雄壮的那曲城墙出现在视线尽头,高大的船帆从河道中直接冲出。 李绚一身黑衣黑甲,面色冷漠的站在大船船首,宽达几十米的河流足够几艘船同时并行。 船只如雨,长槊如林。 密密麻麻的黑甲士卒站在船身两侧,手持长槊,面色冷峻。 高高的黑色大纛树立的在船顶。 但更多的目光却是不由自主的落在大纛之下的李绚身上。 士卒,大纛,主帅。 密密麻麻二十多艘大船从远处而来,远远看上去,就给人一股沉重的压力。 杨执柔,萧嗣业,全都一身绯色长袍,无比肃然的站在李绚身后。 李绚双手后摆,任由劲风吹面. 他的眼神落在远处的城墙上,上面旗帜飘扬,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守城士卒。 李绚的眼底,沉冷的杀机瞬间闪过。 …… “大帅,论钦陵现在情况如何,他死了吗?”杨执柔站在李绚身后,目光刚从城墙收回,便有些好奇的探问。 “本王那一箭没那么好挨,从左侧肋下射入,伤及五脏六腑,之后又一路颠簸,流血不止,正常人早死了,但如今看那曲的情况,似乎并非挂上白帆。”李绚凌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仿佛真的不明白论钦陵为何没死。 杨执柔沉默了下来。 那曲没有挂上白帆,说明论钦陵很可能真的没死。 起码现在没死,这对他们而言,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说实话,如果论钦陵现在真的还活着,那他的运气也算是顶天了……不过即便如此,以他的伤势,接下来的战事他也无法参与,真要强行参与,就只有死路一条。”李绚的脸色闪过一丝厉色。 “大帅说的没错,以论钦陵的伤势,他必然已经无法再参战了。”杨执柔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神色放松许多。 李绚回身看向杨执柔,叹声说道:“原本本王以为,这一次能亲手拿到论钦陵的人头,然后献捷长安,没想到他竟然在半路被扎巴拉救了,若是当时不停下来就好了。” 杨执柔下意识的轻轻点头,另外一侧的萧嗣业却是眼神幽微。 “大帅当时的选择是没错的。”萧嗣业突然开口,说道:“两万大军,若能彻底平定,之后转战东西,吐蕃六万大军被彻底制服,整个吐蕃北疆都会彻底平定,事实也证明了大帅的正确……区区一个重伤垂死的论钦陵,活着又能如何,而且说不定他明日就死了。” 李绚笑着点点头,萧嗣业身为老将,还是会说话的。 抬起头,望向远处的城墙,李绚微微摇头,惋惜道:“终究是向陛下报捷的时间晚了些。” 若是能够拿下论钦陵的人头,那么即便是那曲还在,李绚也依旧可以飞书报捷长安。 但如今论钦陵还活着,很多事情,李绚就都不能做了。 “终究是大帅鼎定了这一场大战,至于剩下一个那曲,就如同大帅说的那样,就当做是进攻逻些的演练吧。”萧嗣业看向远处高达两丈的城池,摇头道:“若不是当做演练,大帅怕是轻而易举就能拿下这座城吧。” 杨执柔一愣,随即目光紧紧的盯向李绚。 “哈哈哈,也算不上轻而易举吧。”李绚好笑的摇头,看向二人解释道:“总是要挑拨一下城中贵族和普通百姓,甚至是奴隶之间的关系……如此这样,我们在杀入城中之后,才能通过清洗一批人,最快的拉拢住另一批人,彻底稳定局面。” “那些被清洗的,想来不会是普通百姓和奴隶吧?”杨执柔目光忌惮的看向李绚,他能感受的出来,论钦陵的生死已经不被李绚看在眼里,李绚在算计的是更长远的东西。 李绚轻轻笑笑,说道:“我们拿下这座城,总是要有些东西送回长安,呈送陛下,这些东西总不能从普通百姓和奴隶那里获得吧,所以我们能有的选择很少……” “所以大帅便想从那些吐蕃贵族的身上着手。”萧嗣业侧身轻轻看了杨执柔一眼,点点头道:“的确,从吐蕃贵族的身上着手最快最简单,也最得利,而且他们这些年,恐怕手上沾染了我军士卒的鲜血并不少……” 杨执柔微微低头,眼神闪过,随后点头的赞同道:“的确如此,那些吐蕃人,死了便死了吧。” “不错,一切以朝中为要。”李绚转身看向那曲城,摇摇头道:“本王未立刻拿下这座城,便是因为自觉这座城粮草已经不多。 要供给城中的士卒,贵族,百姓,还有从其他地方因战事被赶过来的灾民,粮草应对不足,但……” 李绚一停顿,杨执柔和萧嗣业下意识的看向了他。 “只要我们不拿下这座城,那么这些事情就不是我们的负担,甚至我们可以坐观虎斗,看吐蕃人自相残杀。”李绚嘴角微微翘起,眼神中甚至带着一丝残忍。 杨执柔低头,彻底沉默了下来。 “还有,吐蕃之地,普通百姓和奴隶终究是没有土地的,真正有土地的是贵族,只有这些贵族死的多些,我们手下的士卒,才有土地可以封赏,才有女子可以迎娶,才能更快的安定人心。”李绚侧身看向杨执柔,神色肃然。 杨执柔微微一愣,他没有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这层算计。 …… 劲风扑面,萧嗣业突然开口,问道:“敢问大帅,我们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彻底拿下这座城?” 论钦陵如今就在这座城中,拿下了这座城,就等于拿下了论钦陵。 那么之后,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他们都可以送到长安,享受皇帝的赏赐。 “要看我们自己的粮草什么时候能运上来。”李绚看向西北方向的军营所在,沉吟说道:“如今我们虽然也缴获了不少的粮草,但说实话,还远远不足,我们需要从各地搜检百姓抢收回来的粮草……如此,有了足够的粮草之后,我们才好下一步。” “大帅考虑的不只是这座城,还有今年冬天,明年春天吧。”萧嗣业的目光足够敏锐。 “拿下那曲,稳定北疆之后,便要向南推进,根据线报消息,吐蕃如今在逻些还有十万大军。”看到杨执柔脸色有些微变,李绚和萧嗣业对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笑意。 “十万虽然不少,但想来应该多是新卒。”萧嗣业一句话点破了李绚话中隐含的信息。 “背靠坚城,就是十万头猪也不好抓啊,更别说如今坐镇的逻些的,是论钦陵的兄长赞悉若,他可是一个能和闻喜县公掰腕子的人物,也不好惹。”李绚的目光下意识的看向了那曲。 “大帅是想要利用那曲城,来动摇逻些的人心。”萧嗣业心里一个念头闪过,顿时忍不住的说出口。 “哈哈!”李绚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摆摆手说道:“真的是什么都瞒不过郡公啊。” 杨执柔面色彻底凝重起来,现在他终于彻底不怀疑李绚在养寇自重了…… 他的确是在怀疑李绚在养寇自重。 一个活着的论钦陵将会让朝廷更加的倚重李绚,一旦论钦陵死了,那么吐蕃对大唐的威胁将急剧下滑。 到时候,朝廷随时可以找个借口换掉李绚。 只要让论钦陵活着,只要让逻些依旧是遥不可及,那么李绚依旧是朝廷不得不倚重的西北王。 但杨执柔能够清楚的感受到,李绚的眼中早就已经没了论钦陵的位置。 甚至在李绚眼中论钦陵根本就是个死人。 但一个那曲,一个重伤的论钦陵,足够李绚在这件事情上玩出花来。 甚至杨执柔在想,若是论钦陵现在就死了,那么吐蕃上下虽然人心纷乱,但说不好会被有心重整,上下一心,悲心同立,那个时候的吐蕃可没有那么好对付。 更别说还有一个赞悉若,但若是论钦陵没死,反倒可以拿他作为挑拨吐蕃内乱的棋子。 或许这才是南昌王在知道论钦陵没死之后,转瞬就想出来的应对之法。 杨执柔微微低头,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南昌王有那么的多智近妖吗? …… 远处的那曲城越来越近,李绚目光转向东南,看向逻些方向,轻声说道:“我等对吐蕃更深朝局了解不多,但想来不久之后,文成公主殿下返回,我等就能知道自己从什么地方着力了,至于论钦陵。” 杨执柔和萧嗣业同时抬头,神色肃然。 就见李绚微微摇头,说道:“如今就看韦少府能够什么破城了,但最晚不能迟过王侍郎抵达,一旦王侍郎押送秋后第一波粮草力量,我们就需要那曲作为真正的储量运粮之所,错那湖是不够的。” 如今已经到了七月底,马上就是深秋,各地粮草收获有的要送到长安,有的会直接送到草原和吐蕃来。 这一批粮草,才是李绚他们真正能够在吐蕃立足点关键。 王德真如今就在唐古拉镇,李绚即便是击破了论钦陵的十万大军,但也从来没想过要将他钓上来。 押送粮草,才是王德真的职责。 “那么那曲城中的百姓?”萧嗣业谨慎的看向李绚,还是那个问题。 一旦他们拿下那曲,那么那曲城中那些没房没粮的百姓,就会成为他们的负担。 “郡公觉得,那曲城中的粮草,足够支撑城中百姓多少天?”李绚笑笑,随后摇头道:“即便是城中的粮草能够支撑到秋后,但绝望之下,人心混乱,谁还管什么具体数目,每个人都恨不得将粮库全部搬到自己家,如此之下,粮食能撑多久。” 稍微停顿,李绚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冷声说道:“外围攻城,内中没有论钦陵主持,再加上已经有探子潜入城中,三日之后,城中就会开始混乱,六日之后,就会有大规模冲突,十日之后,这城门就会大开。” 看着李绚激昂的神色,萧嗣业和杨执柔却莫名的感到一阵心惊。 他们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南昌王返回长安。 …… 远处,那曲城门逐渐清晰,但诡异的是,城下竟然没有一个吐蕃百姓。 城中城守竟然将所有的百姓都接入了城中。 杨执柔和萧嗣业眼中却闪过一丝惊骇。 怪不得南昌王要缓上几天攻城。 所有的一切,全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这份心思,太恐怖了。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四十六章 吐蕃,天厌之 那曲城南,错那河畔。 密密麻麻的营帐林立,一直蔓延到长河南岸。 无数大小船只在河面上来回穿梭,毫无阻碍。 甚至还更远处,黑甲骑兵已经在视线尽头奔波。 那曲,已经被彻底的孤立了。 …… 北岸,马声嘶鸣,刀枪林立。 黑色大纛之下,李绚将密信递给萧嗣业,轻声道:“明日,文成长公主殿下就会被接回到那曲。” 萧嗣业接过密信,看了一眼,递给杨执柔和韦弘机,认真的拱手道:“公主殿下若重能回长安,则朝野上下,必定无比振奋,大帅功莫大焉。” “诸位同样有功。”李绚笑笑,说道:“左骁卫将军此次出击,在吐蕃城下杀戮一番,又在吐蕃骑兵反应过来之前,直接接上公主殿下离开,吐蕃人想追,但又不敢追,想必他们已经收到论钦陵大败的消息了。” “论钦陵大败,即便是我等没有更详细的消息,但也能想象吐蕃上下的震动。”杨执柔拱手,看向李绚说道:“噶尔家族在吐蕃也军功立足,他们这一败,怕是将多年的军功也败光了,少不了要有人蠢蠢欲动。” “没错,此种情形之下,我等甚至不需要做太多的手段,便已经足够让其内部颠覆了。”李绚笑笑,然后看向前方前方的那曲,轻声道:“那么如今,也到了我等拿下这座城的时候了。” 萧嗣业和杨执柔神色肃然,他们已经来到那曲城下六天。 城上到今日,依旧没有挂起白幡。 说明论钦陵还活着。 他们几日内的攻城虽然顺利,但论钦陵的未死,也让他们心中有隐隐的不安,唯恐哪里出什么问题。 做事都小心翼翼的。 “昨日,王侍郎来信,还有五日,新的一批军粮就能抵达唐古拉镇,另外还有三千民夫相随,这些人抵达之后,将会成片成片的收割粮草。” 李绚抬头看向萧嗣业,说道:“故而,我等需要在他们抵达安抚民众,录入户籍,清点田地,这些就劳烦郡公奔走了。” “这是下官分内之责。”萧嗣业神色认真的拱手。 李绚点点头,然后看向杨执柔,说道:“杨兄亦可参与其中,越早安定,我等就越早做准备攻伐逻些。” 攻伐逻些,李绚一句话,众人的呼吸不由得凝重了起来。 从那曲到逻些,一共就六百多里。 骑兵不顾一切的奔驰,也就两天一夜,他们现在距离逻些已经很近了。 之所以停留在那曲,就是因为他们对于吐蕃更往南的情况了解很少。 吐蕃各地的军力配置如何? 谁会从哪里支援逻些? 可能会存在的战场在哪里? 主帅和对方大军战力情况如何? 这些问题他们了解的都很少,如今唯一能寄希望的,就是左骁卫的五千骑兵,还有带回来的文成公主。 所以在出兵之前,他们必须要稳定后路,这也就是他们在最一开始就定下的。 他们的目的不只是拿下逻些,然后抢一票就走,而是要实实在在的统治吐蕃,这里面需要做的事情就多了。 “下官遵令。”杨执柔肃然拱手。 李绚抬头看向韦弘机,说道:“大军已经攻了六日,虽然没有用全力,但已经足够看破一些虚实了,少府此番功莫大焉,今日还请继续。” “喏!”韦弘机认真拱手,转身看向一旁的随从。 红色三角旗挥动,下一刻,数千名骑兵之中,三十架投石车已经被士卒和战马拉到前方。 无数的滚石放在一侧,士卒很快动手,将滚石放到了停下的投石车上。 “轰”的一声,三十多颗滚石已经狠狠的砸在城墙上,城墙顿时剧烈的晃动了起来。 韦弘机从后面骑马而至,快速的从一架架投石车后掠过,高声指挥他们调整角度。 下一刻,高高的滚石已经再度飞了起来,最后狠狠的落在了女墙之后,无数的鲜血顿时溅起。 城墙上顿时发出无尽的惨叫声,但很快,就有人从后面补充而至。 …… 看着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吐蕃士卒,李绚轻轻点头,那曲城守达日哈,还是有些水准的。 如今整个那曲,大唐攻城的只有南面一处,东西北三面放开。 但整个那曲城中,没有一个从里面逃出来的。 可见这个达日哈,还是能够控制住一些局面的。 “攻城六日,吐蕃人又有死了两千人了吧?”李绚侧身,萧嗣业立刻回道:“有了。” “也就是说,他们从城中的百姓和奴隶当中征调了不少的人手。”李绚眼神微微一闪。 萧嗣业心里顿时一跳,他知道,李绚之前就派了不少的人手进入那曲,如今这些人也该派上用场了。 “六日之内,城外流进城中的水已经彻底断绝,想来他们应该闹过不止一次,现在这种事情,怕是谁都没有心思来细细安抚吧,还有粮食,虽然抽调不少士卒,但没粮的人更多。”李绚浅浅的笑了。 杨执柔忍不住的说道:“外面还在攻城,城内也在不停的死人,缺水,少粮,里面的人已经在竭力的安抚人心了,但若是此时……” “呵呵!”李绚笑笑,摆了摆手,杨执柔立刻停了下来。 就在此时,五轮投石车攻击暂停。 后方,六座高达三丈的箭楼已经从大军阵中缓缓的朝城头逼近。 那曲城墙高不过两丈,但箭楼却已经有三丈之高。 城头,顿时有十几颗滚石被狠狠的扔出,但飞的并不高,也不远,甚至还不准。 李绚心里摇头,论钦陵大军战败,军中的工匠根本就没有留在那曲的。 那曲守将好不容易弄出来投石车,但都没有大军。 箭楼已经逼近三百步,“嗡”的一声,无数箭雨已经飞起,直接冲向了城头。 城上的吐蕃士卒立刻回箭反击,但可惜,除了留下一地的尸体之外,更多的吐蕃箭矢,直接落在了箭楼之下。 吐蕃人的箭细,又轻,骑兵突袭,可以借用战马的速度,但是在这种守城战中,这种箭很难伤人。 箭楼下面蒙着的牛皮将偶尔漏网的细箭拦下,箭楼继续往前推,居高临下,杀伤力更加的惊人。 一名名吐蕃士卒中箭倒地,但很快就被人拖走,鲜血流了一地。 城中的百姓看到一车车被拉走的尸体,心情已经压抑到了极点。 就在这个时候,城外,无数洪亮的声音,用吐蕃语大声喊道:“大唐皇帝檄吐蕃文: 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 四海以内,罔不臣服;此岂人力,实乃天授。 吐蕃恶邻,乖戾之邦,其性鲜仁寡义,狡黠好斗,悭吝且荒淫;繁礼做伪,土猾且猖乱…… 我大唐皇帝,遣逻些道行军总管……攻伐苏毗,掠军羊同,逼唐古拉山北麓。 挥力一击,破那曲于山南;纵身一跃,毁逻些于顷刻……” …… 城中麻木的百姓,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的抬头。 挥力一击,破那曲于山南。 这不就是他们眼下的处境吗,逻些什么的,他们管不着,但眼下,那曲却是破城就在旦夕, 随即,声音再度响起:“天兵一起,立刻兵将分崩,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保。虽因人事所致,实天厌其德而弃之之时也。” 就在这个时候,城外的声音一停,随即,更加高喊声响起:“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保……吐蕃,天厌之……吐蕃,天厌之……吐蕃,天厌之……” 声音不停反复的响起,让人感到一阵的发汉,甚至头脑昏沉。 “吐蕃,天厌之。”躺在街道两侧,很多骨瘦嶙峋的人,下意识的跟着念了起来。 看着街道上,被一车车拉走的尸体,他们眼中闪过无尽的怨恨,随即狠狠的咒骂:“吐蕃,天厌之。” 墙角,一名断了一只胳膊,满脸灰尘的男子,侧身认真的倾听着声音,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城外,错那河畔,黑色大纛之下。 萧嗣业听着四周的呐喊,侧身看向李绚,问道:“大帅不会是打算将这一手,用在逻些吧。” “嗯。”李绚看了一眼在认真倾听的杨执柔,点点头,说道:“本王发现,吐蕃人对吐蕃朝堂的那些东西不感兴趣,但若是你说吐蕃被上苍厌弃,很多人立刻就会激动起来。” “原来如此。”萧嗣业和杨执柔下意识的点点头。 李绚继续说道:“但吐蕃人,历来畏威而不怀德,所以,想要让他们真正认可这句话,那么还是要杀,杀个血流成河。” “如此,那么今夜城中人心反复……”杨执柔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李绚笑笑,看向侧畔。 崔鼎站在众人之前,和手下数百名士卒,拿着李绚做的简易喇叭,对着城中高喊:“今子恭承天命,驱贪邪于殿堂,拯生民于涂炭,宽宏气度,纳降许和,不加谤斥……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大唐子民抚养无异。” “愿能有降,诚心归附,则通好如故,扶助依然;负隅顽抗,为我雠寇,则天戈澄宇,扫荡无遗。” …… 夜深人静,西门之下,无数人影悄然出现,就在这个时候,数十根简易绳梯直接从城头垂下。 下面的人影立刻快速的爬上城头。 上百名手持短刀,面露菜色的吐蕃士卒,整个恶狠狠的盯着他们。 后面一人向前,拱手道:“这些是城中奴隶士兵,在下许诺,城破之后,分给他们良田……” “最上等的良田,大帅言而有信。”火光之下,崔鼎从后面爬上。 那人赶紧看向后方,随即,那些吐蕃士卒立刻忍不住的呼唤起来。 “现在,打开城门吧。”崔鼎身体前倾。 那人立刻拱手:“喏!” 其他吐蕃士卒也有样学样。 很快,吱呀一声,城门开了。 …… 城东,一辆黑篷马车正在上百名吐蕃卫士的护送下极速的向南逃窜。 身后,那曲城中已经是一片火光。 突然,马车一停,刀剑瞬间出鞘。 “大相,本王等你很久了。” ”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四十七章 他老了,所以,他死了 一辆红枣木做的精致马车,在无数突厥骑兵的护卫下,缓缓的抵达那曲城下。 李绚一身的紫色蟒袍,站在城门之下。 身后黑齿常之,唐真行,丘贞沐,李多祚,崔鼎等将,还有萧嗣业,杨执柔,韦弘机等人,全部束手站立。 马车停下,车帘掀起。 一名穿着黑底金丝长袍的六旬老妇,靠坐在马车之内,身边两名年轻的吐蕃女子侍奉。 “臣,逻些道行军总管,昌州都督,昌州刺史,检校右卫将军,检校鸿胪寺少卿,检校太子少詹事,检校尚药奉御,弘文馆学士,银青光禄大夫,护军,云麾将军,彭王子,南昌王绚,率逻些道诸将诸官拜见文成长公主殿下。” 李绚微微上前一步,对着躺靠在马车内的文成公主,沉沉的上揖躬身。 “臣等拜见文成长公主殿下。”黑齿常之,萧嗣业,韦弘机等人,全部上揖躬身。 马车之内,脸色有些苍白,白发苍苍,脸上满是皱纹,但依旧精神矍铄的文成公主,温和的对着李绚笑道:“诸位请起,未曾想到多年之后,竟然又再见到家乡之人。” “是臣等无能,本应亲往逻些迎接殿下,但陛下有令,命臣今年必须要接殿下回京,但如今已至深秋,再等,恐怕天冷难行……” 稍微停顿,李绚小心的看向文成公主:“殿下似乎身体不适?” “有点颠簸,倒也没有什么大碍。”文成公主笑着看向李绚,说道:“刚才二十七郎说自己还兼任尚药奉御,不如来为孤看一看吧。” “喏!”李绚拱手,登上马车,同时向后说道:“前往总管府。” “喏!”众将同时拱手。 …… 马车之内,文成公主目光透过车帘看向外面的城市。 许久之后,她回头看向放开了自己手腕的李绚,笑着说道:“这座城,我早年的时候来过很多次,没想到临了临了,这座城竟然成了大唐领土,大唐竟然也有了二十七郎这样的名将。” 李绚拱手,神色谨慎的说道:“殿下的身体有些虚弱,空耗有些多,回长安之后,还需好好调养。” “哦,还能够好好调养?”文成公主诧异的看向李绚,说道:“我在逻些的时候,找过吐蕃最有名的医生,他言说我必定活不过今年。” “所以殿下才需赶紧返回长安,若是可以,最好前往洛阳或者江南过冬,这样身体才会好的快些。”李绚稍微提了一下,文成公主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原来还是水土的问题,这么多年了,高原障的问题竟然还在。”文成公主终于弄清楚了一切。 文成公主抬起头,轻声低念:“江南,江南。” 文成公主虽然是太宗皇帝的养女,但她实际上是江夏王李道宗的女儿。 永徽初年,松赞干布和李道宗相继亡故,她几乎成了孤家寡人。 吐蕃新王对她也不是很敬重,她最后甚至一度被逼到了大昭寺居住,后来才安定在逻些北部的帕邦喀。 遥望吐蕃王宫,但永不得归。 “卢国公已经到了长安,殿下回去之后,应该就能见到卢国公,还有扶阳侯夫人,都在长安。”李绚稍微介绍了一下。 卢国公,就是李道宗的儿子,李景恒。 当年李道宗被长孙无忌和褚遂良诬陷之后,李景恒被降为卢国公。 扶阳侯是刑部侍郎韦待价,韦待价娶的就是文成公主的妹妹。 除了李道宗当年被流放病死以外,家中其实尚有不少人还在。 听到这些名字,文成公主的神色不由得有些恍惚。 李绚继续说道:“殿下当年应该见过陛下,另外,韩王伯,霍王叔,庄王叔,还有其他王叔,皇姑母也都尚在……太子殿下,是陛下的三子,为人单纯仁厚,殿下若是回京,还望能提点几句。” 文成公主一字一句的记着李绚说的每个人每件事,缓缓点头。 等到李绚将如今长安,还有草原,以及逻些道的情况说完,文成公主才有些恍惚的回到了现实。 看着年纪轻轻的李绚,文成公主轻叹一声,说道:“二十七郎,少年英才,恐怕便是先帝也没有想到,大唐能一路从吐谷浑杀到那曲,甚至前军已经抵达到逻些城下。” 不仅太宗皇帝没有想到,恐怕就是松赞干布恐怕也一样不会想到。 李绚略微沉吟,这才开口说道:“一切都是被逼无奈,这些年,吐蕃一意北进,陷吐谷浑,骚扰陇右,有大非川之战,甚至试图联合突厥,新罗,倭国,以及朝中内患,试图灭我大唐,如此,臣才被迫上了吐蕃战场。” 想起诸多往事,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大非川侥幸,复当年一败之仇,之后党项和苏毗,是论钦陵试图拉长粮道,但可惜,被臣用水军在通天河稳住局面,之后又找到了苏毗的破绽,最后又打破了唐古拉山,陷那曲。” 文成公主静静的听着,李绚的言辞当中,有许多是身不由己。 两军交锋,敌退我进,我退敌进,根本没有丝毫迟疑的空间。 李绚颇为有些手段,而论钦陵更是依仗地势。 但可惜,他总是能被李绚找到弱点,最后一次次的击败,乃至于有如今。 “对了,听说论钦陵之前就在那曲,那他现在?”文成公主有些面色凝重的看向李绚。 李绚沉默了下来,缓缓的开口道:“他还活着。” …… “起码我们对外说他活着。”李绚站在黑漆漆的屋檐之下,然后轻轻的推开了里面的门。 文成公主站在门前,身后是一座幽深的院落,看不清是哪里,但密密麻麻无数的黑衣士卒持槊严守。 目光落在空荡荡的厅堂,里面没有棺椁,文成公主侧头看向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不管如何,我和禄东赞都是有几分人情的,这些年,噶尔家族也没有太为难我。” 李绚退后一步,拱手:“殿下,请。” “好!”文成公主迈步走进了厅堂之中,里面空气温热,没有凉气,也没有腐臭的气息,文成公主下意识的松了口气,转过身,她就看到内堂床榻之上,一名穿着白金色长袍的六旬老者,无声的躺在那里。 文成公主停步,眼神迟疑起来,太安静的,安静的就像是…… “他死了。”李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文成公主的身后,面色冷峻的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尸体,然后平静的说道:“十日之前,他中了臣的一箭,五脏受损,流血过多,当夜就死了,但是有人在他身上下了毒,让他身体不腐,看起来就像活人一样,然后找了个口音像的,用来欺瞒众人。” 文成公主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她才幽幽的开口:“他还是死在了二十七郎的手里。” “算是吧。”李绚点点头,然后说道:“绚如今还在思索该怎么处置他的遗体,是就这样送到长安,还是说对外宣称他还活着,或是逃离了那曲,又或者落在了绚的手里,如此调动吐蕃大军,抓住机会,然后一击而溃。” 文成公主嘴角微微抽搐,她现在终于明白李绚为什么能够最终杀到那曲来了。 时刻不停的在试图让对手露出破绽,时刻不停的准备抓住机会攻击。 这样的敌人无疑是最可怕的。 “他太老了,所以,他死了。”文成公主轻叹一声,她现在终于知道论钦陵输在什么地方了。 和李绚这种人交手,你需要保持足够充沛的精力,但论钦陵明显不足。 或者说,吐蕃后备人才不足。 当论钦陵需要休息的时候,李绚在日夜思考怎么破敌。 在论钦陵忍不住脑海一片空白,甚至记忆模糊的时候,李绚已经想好了针对他的策略。 当论钦陵身体受伤需要休整的时候,李绚已经杀了过来。 一步一步,根本就没有喘息的余地。 这才是李绚,这才是大唐南昌王。 文成公主侧身,目光疑惑的看向李绚,下意识的问道:“陛下……” 话一出口,文成公主就察觉到了不妥,赶紧收口。 李绚不在意摇摇头,神色感激的朝着长安方向拱手:“绚自幼丧父,早年曾入左千牛卫历练,多有陛下照料,入仕之后,先任尚药奉御,之后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婺州别驾,检校左金吾卫中郎将,检校右卫将军,昌州刺史,昌州都督,逻些道行军大总管…… 攻陷逻些之后,还有嗣彭王之位,绚的长子亦有郡王之位,一切已然足够。” 文成公主神色肃然起来,她能听得出来,李绚有放弃兵权之念。 一旦拿下逻些之后,李绚很可能就会直接放弃兵权,转身享乐。 当年河间郡王李孝恭被人诬陷造反之后,便开始沉迷酒色玩乐,最后直接暴毙身亡。 当年江夏郡王李道宗,也就是文成公主的父亲,同样被人诬陷造反,最后流放病死。 大唐真正掌握军权的宗室,仿佛最后都不得好死。 李绚如今还年轻,便已经有了这种想法,未尝不是因为这些原因。 “二十七郎玩笑了,现在二十七郎想的最多的,恐怕是要杀入逻些,抵定吐蕃吧,那可是灭国之功,便是整个大唐,也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文成公主冷静下来,一眼就看透了李绚的真实想法。 灭了吐蕃之后,李绚的确不需要再执掌军权,他执掌军权的目的,就是为了军功。 一旦灭国军功到手,自然不需要再执掌军权,但首先,还是得要拿下逻些,灭绝吐蕃。 这里面少不了一番血腥厮杀,甚至是屠杀。 李绚认真拱手:“要请教殿下,逻些情况如何,如此方定论钦陵尸体去向。”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四十八章 以死人做文章 来自波斯的地毯铺在地上,白色的江南丝绸挂在窗户之内。 文成公主躺靠在床榻上,将药碗放在一旁,这才略带回忆的缓缓开口:“在吐蕃,噶尔家族自禄东赞开始,至赞悉若,论钦陵,三代为相,整个家族的力量已经深深的影响到吐蕃上下,甚至有了废立赞普的实力。” 李绚坐在一旁,安静的听着。 外面的厅室之内,萧嗣业、韦弘机,史暕,黑齿常之四人,各自束手站立。 杨执柔坐在一侧的桌案后执笔,文成公主说的每个字,他都记录在案。 门外,唐真行,丘贞沐,李多祚,崔鼎紧紧的守在门口,但却一步也不踏入房内。 “军功强盛,军功强盛,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一旦有战,论钦陵、赞悉若都会出外,噶尔家族在吐蕃虽然也还有人坐镇,但终究手段差些。”说到这里,文成公主的声音停了下来。 李绚神色肃然,低声问道:“敢问殿下,那么这位手段强的人,在逻些,是谁?” 文成公主神色恍然,手段有弱自然就有强。 噶尔家族在逻些坐镇的人手段差些,那么自然就有手段强的人,在悄无声息的掌控局势,拉拢各大家族。 “是王后,或者说是王太后,芒松芒赞的妻子,赤都松赞的母亲,没卢·赤玛伦。”文成公主轻叹一声,说道:“这些年,我虽然离开了王宫,但当年服侍过我的人,却有不少还在宫中。 这几年,逻些的局面,水面之下的动荡,我还是知道一些的。” 稍微停顿,文成公主继续说道:“她是极能忍的人,赤都松赞年幼,噶尔家族又太强,她只能忍,但偏偏机会就出现在大唐和吐蕃之中,噶尔家族,还有他们身边的人太好战了,每年消耗无度,臣民压力极重。” 李绚轻轻点头,大唐如今都在为李绚的前线军粮而担忧,吐蕃的情况一样好不到哪里去。 就算是粮草能够通过外部搜刮来解决,那么兵刃战甲呢,还有战马弓箭呢? 这些都是资源,而且不是普通小民所能掌握的资源。 有人得益,自然就有人受损。 只不过一直以来,噶尔家族三代为相,势力渗透吐蕃方方面面,即便是有人不满,最终也只能忍。 如此,当水面之下,王太后的人伸橄榄枝过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不会拒绝。 而且没卢氏动作隐秘,所找的基本也都是实力不弱,拥有足够心机,拥有足够眼光的家族。 如此一来,没卢氏身边人虽然不多,但基本全都是无比痛恨论钦陵家族的地方实力派。 这些人的实力一旦整合起来,绝对够论钦陵喝一壶的。 尤其这几年,论钦陵和赞悉若一直征战在外,他们留在逻些的弟弟,多少又有些能力不足。 更是被没卢氏找到了不少的机会。 之前,李绚将大唐吐蕃檄文送到逻些的时候,更是内外人心动荡,各色野心四起。 也就是论钦陵及时的赶了回去,否则,噶尔家族在吐蕃所掌握的权力,就会被人一步步的全部夺走。 “赞悉若也是一样,噶尔家族的人虽然三代为相,论钦陵甚至有‘吐蕃军神’的称呼,但实际上他们在揣摩人心,操纵人心一道上,都要差的很远。 就比如论钦陵上一次虽然在逻些杀的血流成河,但他杀的都是些性格冲动的莽夫,真正有野心有心机的人,全部都投入到了没卢氏麾下。” 稍微停顿,文成公主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这才继续说道:“还有,便是前线战败。前线屡次战败,士卒死伤,军械消耗,更是怨声载道。 上一次皇帝的《檄吐蕃文》之后,更是人心动荡到了极点,所以才有逻些的那番杀戮,但可惜,杀的越多,痛恨他的人就越多。” 李绚静静的听着,眼底却深深的警惕了起来。 杀人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利益才能最大程度的让人满足。 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如此才能让人心安定。 李绚忍不住的想起了太宗皇帝,玄武门之变后,他恐怕也并非像人们看到的,安抚世家,收拢东宫旧臣,甚至尊李渊为太上皇,这里面恐怕还有看不到的,水面之下的杀戮,更是惊人。 看样子,日后得找个时间,好好的了解一下当年太宗皇帝的手腕了。 “这一次,若是论钦陵已死的消息传回去。”文成公主下意识的抬头,看向逻些方向,但却只看到了豪奢的窗楞,她忍不住的摇摇头,叹道:“恐怕赞悉若会被没卢氏推到最前台,她自己在私下掌握更多权利的同时,也全力的支持赞悉若。” “吐蕃人的力量会全部整合在一起,然后全力抵抗我大唐,那么殿下,吐蕃人如今还有多少军力?”李绚认真的看向文成公主,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如果吐蕃人的军力都不够他三万人推的,李绚也就没有心思去弄什么人心算计,直接平推就是。 “之前你说,吐蕃在各地,还有大约十万的军队,其中三万精锐,这个数字是准确的;但如果继续压榨,他们还能组织十万的大军,但都是新兵和奴隶兵,只要不落入陷阱,这些人没多少威胁,但真正需要小心的是光军。” 提及光军,文成公主神色忍不住的凝重起来。 “他们的数量大约在一万五千左右,全部都是精悍的戈巴族子弟,身上战甲精锐,弓械齐备,很不好对付。”稍微停顿,文成公主继续说道:“这些年,前前后后派给论钦陵的大约有五千人,但始终在逻些守卫王宫的,就有万人,掌握在没卢氏手里的万余光军。” “看来,没卢氏就是凭借这万余光军,在平衡和噶尔家族的权利的。”李绚缓缓的点头。 吐蕃王太后没卢氏,并没有她表现出现的那么弱,尤其是在逻些,一万光军足够斩首任何人。 “所以一旦遇到灭国的危机,那么没卢氏就会全力支持赞悉若,同时夺取论钦陵死后留下的权利。”文成公主轻叹一声,说道:“那个时候,局面就不好收拾了。” “也就是说,现在,赞悉若手下有十万大军,其中有三万精锐,另外还有一万光军。”联系稍微停顿,整理说道:“抽一半堆积军前,那么就是五千光军,一万五千精锐,还有三万五千地方守备军。” “以五万人在前线阻挡住你的去路,哪怕三千光军偷袭你的粮道,伱恐怕也有大麻烦。”文成公主说出了李绚最大的问题所在。 光军,粮道。 在粮草不足的情况下,越是深入吐蕃,李绚就越有粮道被断的风险。 一旦粮道被断,那么立刻就是大军人心奔溃,然后被人一击击溃的危境。 更别说,占领越多的城池,李绚就需要越多的分兵驻守。 到时候,李绚的能够在前线调动的兵力就越少。 如今看来,李绚稳扎稳打的兵策是正确的。 …… 总管府大堂之中,众将齐齐站在原地。 李绚目光凝视桌面,似乎在想什么很重要的问题。 许久之后,他才回神,看向众人说道:“从文成公主殿下的角度来看,论钦陵之死,恐怕还真的不能轻易被吐蕃人知晓,不然亡国威胁之下,他们反而会同仇敌忾,胜败不说,起码我等兵力损伤绝对少不了。” “是!”黑齿常之和萧嗣业同时点头,面色肃然。 李绚手下如今不到四万多兵力,还有驻守各方,一旦和齐心协力的吐蕃人正面硬拼,胜败难料。 万一被人截断粮道,那么他们更是有全军覆灭的风险。 尤其对手还是最擅长抄粮道的光军。 李绚点点头,一边思索,一边命令的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就隐藏起论钦陵的死亡,那么千牛卫统帅左右卫向前追查,最好布置一个假目标,让人以为论钦陵还活着,竭力去救,右骁卫埋伏陷阱,狠狠的收拾他们一下,最后让他们以为论钦陵落在了那曲,但人还活着。” “末将领命。”周乾,唐真行,丘贞沐,史暕一一站出,无声拱手。 “如今,我等便以稳守那曲,安定百姓,收割粮食为主,然后等吐蕃人来攻。”李绚看向萧嗣业和韦弘机,说道:“郡公负责前事,少府负责打造军械,之前一战我等消耗不少,开凿矿山,大炼钢铁,准备后勤。” “喏!”萧嗣业和韦弘机同时站出拱手。 “杨兄写报捷奏书吧,文成长公主之事也附在其中,另外,再写封密信,细述论钦陵之死,还有逻些如今的局面和我等的应对,稳扎稳打,今年打好基础,明年争取一开年,就杀到逻些城下。”李绚拳头顿时紧握。 “末将领命。”众将同时拱手。 “公主殿下在那曲休养三日之后,由左金吾卫中郎将崔鼎,护送回长安。”李绚话刚一开口,众人便已经满脸愕然,崔鼎是攻城勇将,让他回长安…… 李绚摆摆手,打断众人的猜疑,然后说道:“将论钦陵的尸体带上,这具烫手山芋还是送回到长安去吧,正好用他向陛下报捷,或许陛下还会让他陪葬昭陵也说不定。” 陪葬昭陵,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先帝名义上可以松赞干布的岳父,身边还有卫国公李靖,英国公李積等一众战场,不少人当年揍的禄东赞屁滚尿流,你让论钦陵陪葬昭陵,他不得羞愧的再死一遍。 “可这样一来,消息泄露怎么办?”萧嗣业忍不住的拱手。 “严密封锁消息,任何从长安来的,非朝廷公文之类的消息,从昌州开始,到昌都,再到唐古拉镇,到军前,任何人的消息传送,到那曲位置,不得再往前传,由李祎负责唐古拉南北所有的人员往来审查。” “末将领命。”李祎站了出来再度拱手。 李绚点点头,说道:“如此一来,即便是走甘凉,西域,消息传到逻些,怕也得三个月,若是中途驿道再控制的严一些,半年都差不多,如此,已经是年后了。” 如今已经是八月。 半年之后,已经是明年二月了。 李绚眼神轻轻的眯了起来,低声自语:“那个时候,在逻些的噶尔家族,也该毁掉了。”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四十九章 朕有生之年 “啪”的一声,一本奏章从御阶上扔下。 李治冷漠的说道:“传旨,令刑部尚书裴炎,即刻派人前往徐州查察,数百人斗殴,致死十三人,豆卢钦望是怎么做事的。” “喏!”郝处俊从群臣当中走出,肃然拱手,然后又退回班列之中。 李治看向一侧,问道:“扬州之事……” “捷报,逻些道前线大捷,军前破敌十万,陷那曲,斩首四万……” 高喊声从长街一直传到了含元殿。 皇帝猛然抬头,立刻止住了刚要走出的窦玄德,然后微微摆手。 窦玄德随即退回了班列之中。 殿中无数群臣全部转身看向殿外,今日朔日大朝,洛阳五品以上官员都在殿中。 本来商议河南道隐田清查,秋收民乱,数百人互殴,致死十三人之事,没想到竟然又有逻些道大捷之事。 上一次逻些道捷报,还是在三月之时。 李绚一把火烧了格拉丹东关的吐蕃粮库,成功破关,甚至差点就刺杀论钦陵之事。 如今快半年过去,陆续也有进展破关,都知军情紧急,但一下破敌十万,斩首四万,陷那曲,也太有些夸张了。 群臣相互之间眼神对视,神色兴奋。 他们都知道,一旦攻破那曲,就等于大唐已经彻底的在吐蕃站稳脚步。 李朗风尘仆仆的冲入乾元殿,将捷报乘上,然后拱手道:“臣左千牛卫郎将李朗奉命奏捷,逻些道行军总管李绚于七日之前,终破吐蕃那曲……半月大战,陷安多,破敌十万,大战之中,吐蕃国相论钦陵重伤垂死而逃,大军掩杀,斩首四万……军情奏捷,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军情奏捷,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四周群臣同时拱手,神色兴奋。 吐蕃十万大军,又一次败在了李绚之手,其中四万被斩首。 这意味着,吐蕃战局的主动权已经彻底掌握在大唐之手。 皇帝脸色微笑,点点头,说道:“二十七郎做的不错,美中不足的是,论钦陵又逃了。” 皇帝满脸笑容,并不在意的说了一句,殿中已经有人微微皱起了眉头。 皇帝接过捷报,然后仔细的阅读了起来。 突然,皇帝一声惊咦,群臣顿时抬起头,下意识的看向皇帝。 李治握着手里的捷报,难以控制的惊喜,他一边将捷报,递给旁边的武后,一边抬头看向殿中群臣,无比欣喜的说道:“战中,南昌王遣左骁卫将军史暕,从吐蕃大军左翼冲过,越那曲,直扑逻些,在逻些城下宣告大唐天威之后,又行逻些北部,在帕邦喀,接到了文成长公主……” 皇帝不由自主的停顿了一下,随即他满是兴奋说道:“左金吾卫中郎将崔鼎,已经启程护送文成长公主回长安,朕终于将要再见到皇姐了。” 文成公主嫁入吐蕃的时候,李治还不是太子。 但文成公主毕竟是以皇帝女儿的身份出嫁的,李治当年是以晋王的身份,参加的文成公主的出嫁礼的。 未成想,四十年过去了,他竟然能够再度见到文成公主。 文成公主并不是先帝的女儿,甚至当时她的父亲江夏王李道宗还活着,但因为要嫁入吐蕃,故而,朝中正式将文成公主封为公主,算作太宗皇帝和长孙皇后的女儿,是养女。 故而在名义和宗法上,文成公主是李治的嫡亲姐姐。 是除了李治之外,太宗皇帝和长孙皇后在世的唯一女儿。 群臣顿时哗然,敏锐的人顿时就察觉到,李绚在和论钦陵大战的时候,竟然还派出了五千左骁卫骑兵,去逻些城下转了一圈,将文成公主接了回来。 怪不得最后论钦陵能够重伤垂死而逃…… 等等,重伤垂死? 刚有人要问,就在这个时候,其他群臣已经同时拱手道:“臣等恭贺陛下家人团聚,福德美满,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治笑着摆摆手,说道:“从那曲到长安,缓慢而行,起码需要半个多月,日程都有些紧张,传旨告诉崔鼎,让他慢些,不要急。 另外,今年原本预定二十三日从洛阳回京,提前两天启程,朕要亲自去接皇姐。” “陛下,秋日天冷,让太子去就好了,陛下到时还是在含元殿等着就好了。”武后适时的安慰了一下。 李治没在意的笑着点点头,说道:“也对,该让太子替朕去……就如此定了吧,太子,还有长安百官,到时齐往西郊迎接。” “臣等领旨。”群臣再度拱手。 “好了,今日诸事到此结束,退朝。”李治摆摆手,然后站了起来,和武后一起离开乾元殿,退入贞观殿。 …… 贞观殿中,皇帝的神色已经平静了下来。 坐在矮榻之上,直接从袖子里面掏出来一份密折,仔细看了起来。 武后坐在一旁,并没有去窥伺,这是之前夹在捷报当中的密折,皇帝当时没看,现在却拿出来看了起来。 武后知道,这必然与逻些道下一步的进军情况有关。 回想捷报当中的内容,武后记得,李绚是在错那湖一箭重伤了论钦陵,之后攻陷那曲,论钦陵又提前一步逃…… “论钦陵死了。”皇帝的声音突然在侧畔响起,武后猛然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皇帝。 李治将手里的奏折递给武后,然后说道:“错那湖的那一战,论钦陵重伤垂死,之后被扎巴拉救回到了那曲,但在那曲当夜,他就死了,死的悄无声息,呵呵呵呵……” 李治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笑中满是畅快和痛恨,甚至拳头都紧紧的握了起来。 武后坐在一旁,无声的安慰着皇帝。 当年的大非川一战,对李治的影响,远非外人能够想象。 十万关中精锐,全部死在了大非川。 吐蕃甚至一度逼近陇西。 之后安西四镇失守,皇帝更是一度病倒,难以起身。 那个时候,才有了皇帝先后要传位李弘和武后的事情,其实都是皇帝心中猜疑所致。 之后几年虽然缓了过来,但后来大非川再战,皇帝还是时刻在担心前线会出事,好在前线还算顺利,一次次的小胜,到最后的大胜,以致于如今杀入吐蕃,稳定的在那曲立足。 可即便是如此,皇帝依旧还是有些担心,逻些道大军的后路会被切断。 好在李绚为人谨慎,做事稳重,尤其一番大胜之后,首先考虑的不是冒险进击,而是稳固后路,这才是大军主帅该有的姿态。 之前她还有些可惜,李绚派五千右骁卫去接文成公主,虽然调动了吐蕃一万五千骑兵,但实际上他自身的处境反而更加危急,好在他将最后的底牌,最重要的两千重骑兵放了重来。 以自身为饵,诱使吐蕃骑兵聚合,最后重骑兵冲击,一举击亏吐蕃人。 虽然论钦陵重伤垂死而逃,但还是有些可惜,不过以文成公主换论钦陵,也不亏…… 但现在,听到李绚不仅将文成公主接回,甚至就连论钦陵也惨死在当夜,武后也忍不住惊叹李绚的胆子之大,手段之奇。 如果不是还有逻些没有拿下,这已经算是惊世奇功了。 回过头来,论钦陵竟然死了,他竟然真的死在了李绚的手里。 想起这么多年,论钦陵对大唐的威胁,武后也不由得有些唏嘘。 就在这个时候,皇帝抬头,说道:“论钦陵虽死,但逻些还没有拿下,他的兄长赞悉若的手上还有超过十万的兵力,其中还有三四万的精兵,更别说还有上万的吐蕃光军。” 武后的神色严肃起来,对于光军,武后和皇帝一样异常的警惕。 别说是上万了,就是一千光军他们都得认真以待。 李治的目光落在奏折之上,轻声说道:“南昌王分析的不错,光军虽然有上万,但真正能够派到军前,最多只有五千……三千少了些,毕竟一旦战败,立刻就是举国破灭。” “所以稳守那曲,等吐蕃人来攻,这样就不用担心粮道被劫之事,甚至我们可以反过来,抄他们的后路,攻守易行,的确是妙招。”武后赞许的点点头。 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再来一个人,很难比李绚做的更好。 杀了论钦陵,恐怕就会忍不住的前逼到逻些,最后被人威胁后路,又不得不退回。 “关键的问题,还在于论钦陵的死。”李治重新拿起奏章,然后轻笑一声,说道:“多年前的事情,现在竟然还能拿起来做棋子,也难为他了。” “让噶尔家族和吐蕃王室内斗,甚至相互厮杀,这种算计若是成功,那么也真就是灭国手段了。”武后眼神闪过一丝凝重,若是真的有这种手段让吐蕃灭国,那也真值得史书大书特书了。 李治放下奏章,身体微微靠后,躺在软榻上,轻笑一声,说道:“还记得当年二十七郎在朕面前,赌咒发誓的说,一定会在朕有生之年拿下逻些,原本想得几年,未曾想到,这种时候竟然提前到了。” 当年,即便是李绚,也不敢肯定说他就能在短短几年内灭掉吐蕃。 打入吐蕃已经相当不易,想要灭掉吐蕃一个国家谈何容易。 “那也是陛下对南昌王无比信重,若非陛下让他发挥,他也未必能有这样的机会。”武后坐在床榻上,温和中略带崇拜的看向皇帝。 “那也是他个人能力出色。”李治摆摆手,说道:“论钦陵的遗体,会和文成皇姐一起抵达长安,朕在思索,到底该如何处置他的遗体,总不能真的挫骨扬灰吧?” “也总不能送到昭陵和献陵吧。”武后笑着摇摇头,说道:“虽然能昭显陛下大度,但也会让诸位功臣不满,让一个敌国罪臣入昭陵,他们会不满的。” 李治轻轻的拍拍大腿,轻声说道:“按道理是这么说的,但若是噶尔家族真的和吐蕃王室反目,转身归顺大唐,那么他就是大唐的忠臣了,让一个大唐的忠臣入昭陵,也没什么不妥吧。” “啊!”武后顿时感到无比的荒谬。 论钦陵,大唐忠臣? 这真要是让论钦陵死后知晓,他自己是以大唐臣子的身份,被送到昭陵陪葬,他恐怕会羞愧的再度活过来吧。 顿时,武后就明白了皇帝的想法,这是诛心之法,同样也是对内外诸人的一种警告。 哪怕是你再怎么反对大唐,一旦你死了,死后你的遗体,伱的一切,都会落入大唐之手。 到时怎么处置,就是大唐的事了。 好手段啊。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五十章 皇帝车辇,太子亲迎,文成公主归国 八月深秋,长安西郊。 旌旗招展,枪槊林立。 无数群臣束手站立在道路两旁。 一时间朱紫争辉。 皇帝车驾停在道路中央,只有一身四爪蟒袍,头戴九旒冕冠的太子李显,站立侧畔。 华盖之下,李显身体微倾,目光眺望西方。 远处的视线尽头,一艘黄篷马车,在数百名金甲卫士护送下,缓缓出现在长安西郊。 皇帝车辇,太子亲迎。 文成公主归国。 无数的群臣神色肃然的看着这一幕,其中有不少人,眼底深处都难掩激动的。 出嫁吐蕃将近四十年的文成公主,终于回到了故国。 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当年都亲眼见证了文成公主出嫁吐蕃。 十年时间,时常传来文成公主和松赞干布夫妻恩爱的消息。 那一段时间,也是大唐和吐蕃关系最好的时候。 无数的吐蕃商人出现在长安,同样也有无数的大唐商人出现在吐蕃。 但和平仅仅十年。 十年之后,松赞干布病逝,他的孙子芒松芒赞即位,文成公主的消息就少了许多。 可但凡想一想就知道,她这个没有任何子女的后妃,能好到哪里去。 更别说那个时候,她的父亲李道宗被诬陷谋反流放而死…… 如今多年过去了,与大唐多年征战的吐蕃日趋式微,而大唐也将自己外嫁过年的女儿迎回了家。 看着马车越来越近,不知道多少人眼中闪起了泪花。 …… 马车终于缓缓停下,一直护卫在马车一侧的崔鼎对着李显躬身,然后退开数步。 李显对着崔鼎满意的点点头,崔鼎虽然是李绚的手下,但实际上也是李显的人,他对他的战场表现相当满意。 马车之内,一名侍女小心的撩起车帘,李显立刻上前,率先拱手道:“侄儿李显,拜见文成姑母。” “太子请起。”车帘之内,文成公主躺在软被之内,在侍女的搀扶下才坐了起来。 “姑母这是怎么了?”李显顿时为之一惊,看文成公主有些苍白的脸色,他顿时感觉不妙。 文成公主笑着微微摇头,说道:“不妨事的,南昌王说过,这是在吐蕃待到久了,回到长安就有些不适应了……在吐蕃的时候,因为出身大唐,所以多有不适,未成想多年之后回到大唐,竟然也一样不适。” “不知王叔可有什么说法?”李显的脸上带出一丝关心。 “最好能到南边去休养一阵,扬州或者江夏。”文成公主想到这里,目光忍不住的看向四周。 李显笑笑,然后退开一步,将不远处的卢国公李景恒和扶阳侯韦待价和夫人李氏叫到了近前。 兄妹三人顿时忍不住的眼底泪花,低声轻唤。 李显退到一旁,然后对着崔鼎招了招手。 崔鼎上前恭敬的拱手,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李显。 李显忍不住的笑了,果然,他就知道,李绚肯定有私信给他的。 站在华盖之下,李显直接拆开信件读了起来,神色开始逐渐凝重。 目光终于看向了车队之中,一辆并不是很显眼的黑色马车。 混在其他运送珠宝财货的马车当中的,论钦陵的棺椁。 …… 皇帝车驾缓缓启动,文成公主被搀扶到皇帝车驾之上,李显亲自坐在前方为太平公主驾车。 文成公主虽然千百般的不愿,但这是皇帝的圣旨,他也交代李显必须完成,李显便丝毫也不敢懈怠。 目送皇帝车驾离开,群臣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各自上马,坐车,有序的返回宫中。 皇帝如今就在含元殿等候,之后还会对文成公主有极大的封赏。 群臣都要参会。 群臣当中,一名穿着紫色官袍的大臣,面色凝重的看着马车消失。 他的目光一直都落在身材魁梧,脖上还挂着两只金瓜锤的崔鼎身上,脸上不由得冷了下来。 国子祭酒辛弘智,从三品。 转身,辛弘智已经登上马车,车帘放下,他才低声问道:“事情安排的如何了?” “找了长安一个姓冯的混混,让他假扮国子学生,拦街控诉,控诉南昌王刻意纵敌,养寇自重。”马车外,车夫辛集的声音响起。 “这事他不知道我们有关吧?”辛弘智低声询问。 “我们找到是中人,但那中人已经离开洛阳南下,谁也找不到他。”辛集的话,让辛弘智一下子就放心下来。 马车缓缓前行,辛弘智也放松了下来,他这才开口,幽幽的说道:“若是可能,为父也不想招惹南昌王。” “可谁让他盯上了父亲国子祭酒的位置,他就该死。”辛集语气中满是痛恨。 辛弘智做这个国子祭酒,已经有七八年的时间了,平时也与世无争,他甚至打算,就在这个位置上一直坐到死,但没想到,还没怎样,就有人盯上了他国子祭酒的位置。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如今距离吐蕃彻底平定,起码还有两三年的时间,哪怕是再快,也得到了明年年底的时候,才会有人开始思索南昌王的下一步,他也不一定就会回长安,来任这个没有所谓的国子祭酒。” 辛弘智语气当中带着一丝后悔,但后悔归后悔,事情他已经做了。 “那父亲为何还要找人控诉南昌王?”辛集一时间也有些不明所以。 “你还记得这件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吗?”辛弘智抬眼,盯着车帘之外的辛集。 辛集立刻点头,说道:“十日之前,儿子在平康坊听到有些说,南昌王刻意纵放论钦陵离开,有养寇自重之嫌疑,故而赶紧回来禀报父亲……” “为父那时也并未在意,也没想要多做多管,直到有人上门敲门。”辛弘智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痛恨:“你可知道,那些是什么人?” 辛集顿时有些懵,他不知道这里面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父亲!” “是北门学士和周国公府的人。”辛弘智脸上带出一丝冷笑,不客气的说道:“是他们要对付南昌王,但不敢亲自上阵,所以就利用我们……” 说着说着,辛弘智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那父亲,我们为什么要听他们的?”辛集忍不住的问了出来。 辛弘智苦笑着摇头,说道:“你不会真的将为父这个国子祭酒当成什么吧?” 辛集微微一愣,然后低声说道:“父亲毕竟身着紫袍。” “朝中抛开诸位尚书,侍郎,寺卿,监正,大将军,将军,东宫诸官,地方刺史都督都护,御史大夫,为父也就比左右散骑常侍强一些,这些年之所以能稳稳的坐在这个位置,就是因为为父能平衡每年科考的资格人数。”辛弘智忍不住的轻叹一声。 他这个国子祭酒,这些年能够坐稳这个位置,就是因为掌握着国子监每年参加科举的学子分配。 世家,寒门,谁够资格,谁不够资格,就在他的一句话之间。 “但有些事情这些年做的有些过分,一旦被人捅上去,就不是罢官夺职这么简单的事情了。”辛弘智忍不住的摇头,他们握住了他的要害,这些事情,又哪里是轻易就能放开的。 “那他们为何不自己出面?”辛集心里顿时间就焦急了起来,咬牙说道:“南昌王又岂是那么好惹的,他本就极得陛下信赖,另外,还有左相……” “因为他们把握不准陛下的心思,所以就要有人敲敲边鼓,所以我们可以出手,但不能亲自出手,所以……”辛弘智话音顿时一停,忍不住的问道:“为何还在前行?” “啊?”辛集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这个时候,辛弘智直接问道:“伱找的姓冯的小混混呢?” “他没来吗,是啊,他没来了。”辛集顿时就反应了过来,如今他们已经快到皇宫了,可是原本要中间出来控诉李绚的人手,却根本就没有出现。 “父亲。”辛集的脸色顿时就无比难看了起来。 “不妨事。”辛弘智微微摆手,深吸一口气,说道:“好在为父今日这事,还另外安排了一手。” “另外安排,谁啊?”辛集直接问了出来。 “是狄仁杰。”辛弘智顿时吐出了狄仁杰的名字。 辛集一下子就愣住了,低声说道:“父亲,狄怀英不是南昌王好友吗?” “但他也是老夫当年当国子博士时的学生,不然你以为他当年明经科是怎么中举的。”辛弘智微微冷笑一声。 他在国子监这么些年,一路从国子博士,到国子祭酒,又哪里是那么简单的。 “狄怀英为人坦诚,忠心为国,眼中容不得一粒沙子,南昌王有纵敌养寇之嫌,狄怀英哪怕不为国,为了他和南昌王之间的情谊,为了南昌王的清白,他也会问一问的。”辛弘智轻声将所有的安排都说了出来。 “那父亲还让儿子找人。”辛集顿时就有些埋怨。 “搅浑水罢了。”辛弘智微微摇头,随后又问道:“你找到的那人究竟是什么人,今日为何没有出现,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没来,还是说中间被什么人劫走了?” “哦,他叫冯小宝,是长安街头一个卖假药的混混,就是那种卖吃不死人,但又治不好病的假药的混混。”辛集笑着说完,然后就看到辛弘智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辛集的心里顿时就一个咯噔。 随即,辛集就恍然明白了过来:“父亲你说他被人劫走了,被什么人劫走了,密卫,千牛卫,金吾卫,还是南昌王府的人?” 辛弘智微微摇头,目光凝重的看向含元殿,轻叹一声,说道:“为父也真是昏了头,明明早知道今日之事,陛下不可能让别人胡乱来的。” “陛下?”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五十一章 天罚 乾元殿前,李治一身九龙九章衮龙袍,站在殿门之前,面色肃然的看向承天门下。 皇帝车驾在缓缓的通过承天门,朝乾元殿下而来。 四周的卫士和宫人全部俯首跪拜。 武后今日也不在乾元殿,而是在后殿亲手准备膳食,她是整个大唐唯一能理解皇帝为何如此隆重的接待文成公主的人。 吐蕃的灭亡,从今日开始,正式开始书写终结的篇章。 文成公主的返回,会在史书上被大写特写。 之后,便是吐蕃国主抓至长安,当堂献舞。 以效太宗朝,颉利故事。 之后,皇帝便会亲往昭陵,祭祀先帝。 告诉先帝,他被迫送出去的皇家宗女,今日,他的儿子迎了回来。 其实还是儿子老子那一套,但李治始终都玩不腻,甚至每一次这么做,都有一种特别的兴奋。 …… 皇帝车驾终于在乾元殿前停下。 李显立刻跳入马车,放好车凳,最后亲手搀扶文成公主下车,扶着她来到金色阶下。 一旁已经有人放下了蒲团。 六旬年纪的文成公主上前,跪倒在金阶之下。 李显对着皇帝微微躬身,然后退了开来。 “臣,文成公主李雁,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成公主沉沉的跪拜下来。 一时间天地寂静,清肃凛然。 四周群臣束立两侧,目光平静的看着。 尽管很多人都还是第一次知道文成公主的名字,但并不妨碍他们对这个女人的敬重。 多年以来,大唐不知道多少前往吐蕃的人,或直接或间接的接受过文成公主的帮助。 很多关于吐蕃的情报也都是文成公主派人或明或暗的传回来的。 李治神色感慨,轻轻点头,转身看向侧畔。 王福来上前,对着皇帝拱手,然后从一侧的侍者手里取出圣旨。 圣旨展开,王福来高声念道:“惟调露二年,岁次庚辰,八月乙酉,望二十三日辛巳,皇帝若曰: 於戏! 有先皇义女,文成公主李雁,毓粹仙宗,储辉宝婺,方居妙岁,以就令猷。 宜疏汤邑之恩,以茂公宫之德。 仪服之盛,远摹汉章,兹为光宠,永怀福厘。 可文成长公主,食邑一千户。 赐开化坊府邸一座,金银玉器若干,侍女宫人若干,可随时进宫,出入无禁,钦此。” “臣多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成公主沉沉的跪拜在地。 “平身。”李治微微抬头,文成公主躬身,然后才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殿中群臣同一时间肃然拱手:“臣等参见文成大长公主殿下。” 风华招展,恭肃凛然。 文成公主一时间无比感慨,然后转身对着殿中群臣沉沉躬身。 群臣再度拱手还礼,然后才神色真挚的站起。 皇帝对文成公主的册封,前面还好,都是按照礼节朝制册封,唯有最后一项,可随时进宫,出入无禁。 要知道,即便是相王,即便是太子,即便是太平公主,觐见之前,都要先递奏本。 文成公主这样,就等于她可以直接皇帝宫门之外,只需要让内侍稍微通报一声,她就可以直接进宫面圣。 这种待遇,整个天下也都是独一份的。 由此可见,皇帝对文成公主的爱护之深。 “皇姐可先去后宫,皇后已经准备了午膳,稍后朕和太子,还有相王,太平,一起为皇姐接风洗尘。”李治微微点头。 文成公主立刻拱手:“臣领旨。” 文成公主再度躬身,然后和内侍一起朝着后院走去。 …… 目送文成公主离开,皇帝转身看向下方,再度开口:“崔鼎。” 崔鼎诧异的上前,拱手:“臣,左金吾卫中郎将崔鼎,拜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皇帝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点头道:“你先在前线搏杀,后护卫长公主有功,授你青阳县男,宣威将军,以及轻车都尉之职。” 青阳县男是从五品上的爵位,宣威将军是从四品上的散官,轻车都尉也是从四品上的勋。 爵位,散官,勋。 皇帝赏赐一次到位。 这让崔鼎无比欣喜,立刻跪拜在地,沉沉叩首:“臣叩谢陛下天恩,陛下万寿无疆。” “平身吧。”李治摆摆手,说道:“都进殿吧,今日,你和朕,还有朝中群臣都细细说一说前线之事。” “臣领旨!”崔鼎立刻起身拱手。 看着皇帝转身进了含元殿,崔鼎这才松了口气。 跟着众人一起进入含元殿,崔鼎站立中堂。 皇帝坐在御榻之上,群臣分列两班,只有崔鼎站在中央。 皇帝目光落在崔鼎身上,开口说道:“从今年南昌王攻格拉丹东关开始,朕听听。” “喏!”崔鼎拱手,认真说道:“格拉丹东关城高关坚,吐蕃不易,但好在大战之前,王爷已经找出了一些关城的破绽,之后命臣用檄文挑拨之人,之后……” 在朝中无数高官的注视下,崔鼎缓缓的将发生在唐古拉山中的战役,一点点的说了出来。 从《檄吐蕃文》传至逻些,李绚和论钦陵便开始心理斗法,最后论钦陵生出侥幸之心离开了唐古拉山。 最后却被李绚抓住瞬间机会,直接攻城。 一把假火,让整个格拉丹东关都陷入浓烟和混乱之中,之后便是趁论钦陵回城的时候,刺客刺杀…… “刺客?”李治有些诧异的看向崔鼎,问道:“刺客是如何在吐蕃关卡中那么久,而没有被发现?” “回禀陛下,探子和刺客都是去年攻伐昌都时,趁着吐蕃人撤退布置的,这些人一开始就进入吐蕃很深,然后才慢慢的从吐蕃深处返回唐古拉山,吐蕃人自然不会怀疑从自己家里来的人。” 李治恍然的点头道:“先进三步,然后再退两步,如此,便不会有人有疑虑了……太子,伱听明白了吗?” “儿臣明白。”李显肃然拱手,神色平静。 李治笑笑,他立刻就明白,李绚还是当年的套路。 每隔三日往东宫送一份密奏,这些东西都在其中。 “你继续吧。”皇帝再度看向崔鼎。 “喏!”崔鼎拱手说道:“之后便是大军打造军船,筑坝蓄水之事,唯一有所意外的,便是暴雨和地动。” “暴雨之事朕知道,吐蕃夏秋多余,秋收之前有暴雨,并不太奇怪,地动是怎么回事?” 皇帝想要问的更清晰一些,因为这里面的问题太大了。 暴雨的事情,李绚向来擅长观测天象,那么地动呢,地动他也能预测到? “臣知道的也不是太清楚,因为发生地动时,臣还在百里之外的关卡中,不过后来查看,安多城墙有多处塌陷,甚至死伤数十人,情形严重。” 稍微停顿,崔鼎拱手道:“王爷有句话,说吐蕃,天厌之,自然便有天罚。” 一句话天罚,让李治没法再问下去。 甚至他自己都不想再问,天罚是他所能接受的最佳的借口。 况且这件事情,他也没法多指问李绚他们什么。 因为在安多关发生地动的时候,李绚也的确还在百里之外。 至于地动的威力为什么那么小,或许真的是地动吧。 “继续吧。” “喏!”崔鼎拱手,说道:“然后便是趁机攻城,之后积蓄最后一波水流,开城之后,大军分兵,南昌王以自身为饵,吸引吐蕃大军围攻,最后重骑兵突袭……” “重骑兵,朕看奏报上说有重骑兵两千,但为何调动了左骁卫三千?”皇帝一句话指出了这其中的含糊之处。 崔鼎拱手,说道:“的确是调动了左骁卫三千,也的确是有重骑兵两千,这其中让人产生误解的地方,就在于左骁卫三千骑兵当中的一千轻骑兵,是被两千重骑兵包裹在内的,所以才被吐蕃人误认为是三千重骑兵。” 皇帝顿时就明白了过来,李绚在这里玩了一个花招。 用两千重骑兵包裹里一千轻骑兵,让人下意识以为他们也是重骑兵,不敢攻击他们,这样就用轻骑兵达成了重骑兵的作用。 “好手段啊。”李治轻叹一声,说道:“能在关键时刻,想出这样能竭力避免自身弱点,但又能最大发挥自身优势的统帅,大唐不多了。” 崔鼎拱手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显赶紧拱手道:“再强手段的统帅,在父皇面前,也恭敬的如同见到了老鹰的小鸡。” 李治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摇摇头,说道:“这话说的倒是中听,但前线统帅,还是要有几分傲气的。” “是!”李显拱手。 李治看向崔鼎,问道:“那么之后攻城呢?” “回禀陛下,之后攻城,南昌王用了断水,断粮,断援等诸般手段,又让臣当众宣读了陛下的《檄吐蕃文》,之后便是到了夜间,城内平民和奴隶被内线说服,打开了城门。” 崔鼎拱手,认真说道:“臣率先登城,城中的平民和奴隶已经被无数血腥的死伤吓破了胆,是以区区六日便已经被破城。” “是了,南昌王用你,便是攻城拔寨用的,你屡次冲锋破阵,说明他没有看错人。”李治轻叹一声,满意的点点头。 “多谢陛下。”崔鼎对着李治深深的鞠了一躬。 …… 辛弘智一身紫色朝服,站在群臣当中,他的目光慢慢的从崔鼎的身上飘起,最后落在了狄仁杰身上。 但在瞬间,辛弘智就移走了自己的目光。 狄仁杰的确曾经跟他学过,但不过是上过他的课程而已,像他那样的,不知道有多少。 尊敬一些,狄仁杰称呼他一声老师;不客气一些,称他一声祭酒,便已经很给面子了。 这件事情,辛弘智也没有多和狄仁杰说什么,他只是安排了几个并州的学子上门将南昌王有纵敌嫌疑的事情告诉狄仁杰而已。 他相信,狄仁杰绝对不会无动于衷的,果然…… “在长安的这段日子,你好好歇一歇,如今已经是八月底,回到前线怕是要到明年了,索性明年再回去……”李治的话还没有说完,群臣之中,狄仁杰已经走了出来:“陛下。” 一时间,无数的目光落在狄仁杰身上,辛弘智,元万顷,崔知温等人,全部都看向了狄仁杰。 狄仁杰拱手,肃然说道:“陛下,臣有一些疑问,想要请问崔中郎将。” 一句话,整个大殿彻底寂静了下来。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五十二章 皇帝对李绚的信任 御榻之上,李治神色轻松的抬手:“狄卿请问,崔卿,一切照实回答。” “喏!”崔鼎对着皇帝躬身,然后转身看向狄仁杰。 狄仁杰目光落在崔鼎身上,拱手认真问道:“敢问崔中郎将,南昌王既然在格拉丹东关时,就已经重伤了论钦陵,为何在安多的时候还能被他逃掉……之后在错那湖之战的时候,论钦陵已经重伤垂死,好不容易才逃入那曲,之后那曲城破,论钦陵又逃了。” 狄仁杰转身看向皇帝,沉沉躬身:“陛下,臣只是想问,南昌王究竟是故意纵敌养寇自重,还是在利用论钦陵算计些什么?” 殿中群臣心里顿时立刻忍不住的吐槽一声,你狄仁杰终究还是南昌王的好友,最后还在帮他开脱。 皇帝笑了,摆摆手道:“崔卿,你来说,说实话。” “喏!”崔鼎松了一口气,转身看向狄仁杰,拱手道:“格拉丹东关时,的确重伤了论钦陵,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在安多,在错那湖的时候,在最关键时刻,伤势突然发痛……生死危机之下,人这时候,不由地就会选择了退缩。” 崔鼎忍不住的摇头,安多还好,他们根本就没看到论钦陵。 但到了错那湖的时候,三千重骑兵突袭,李绚从侧面直袭,论钦陵本应该迎难而上,直面李绚的攻势,同时鼓舞士气,最后一举击碎李绚的攻势。 崔鼎都已经做好死战的准备了,论钦陵却突然就退错了。 他一退,整个战场上所有吐蕃士卒的士气瞬间奔溃,之后便一泄千里。 事后,他们分析,论钦陵本身除了受伤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他老了。 老了,在需要最后拼命的时候,他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转身逃离。 老了,便没有了决绝的勇猛之心。 李绚一句“狭路相逢勇者胜”,让所有将士全部认可。 “那么之后呢,在重重围困的那曲城,又有内应破城,重伤垂死的论钦陵又是如何逃走的?”狄仁杰目光紧紧的盯着狄仁杰,这才是如今笼罩在李绚身上最大的疑问。 如果说之前大战,是因为敌人太多,军力不够,最后让论钦陵逃走,那么在围攻那曲城,本应该作为首要目标,而且还是之前所说,重伤垂死的论钦陵,他再逃掉就有些不应该了。 如果说李绚是在算计什么别的东西,这还能够理解,可若是他真的故意纵敌,甚至养寇自重,那他就是其心可诛了。 当然,谎报军情,也是重罪。 …… 狄仁杰一句话说完,崔鼎顿时就感觉到无尽的恶意落在自己身上,他下意识转身看向皇帝。 李治轻轻的点头,崔鼎彻底放心下来。 转身,崔鼎看向狄仁杰拱手道:“在那曲的时候,大帅一箭的确射中了论钦陵,从左侧肋下射出,直射入五脏六腑之中,当场便呕血不止,之后更是被追杀的颠簸不已,最后虽然逃入了那曲,但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既然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又是如何从那曲逃掉的?”狄仁杰紧跟着追问。 这个时候,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崔鼎身上,等着他的回答。 就见崔鼎轻轻摇摇头,一脸认真道:“论钦陵没有从那曲逃掉……” 话说到这里,很多人不由得一愣,几乎是闪念之间,已经有人心中明白了什么。 “……论钦陵没有从那曲逃掉,甚至他在逃入那曲的当夜,人就已经死了。”崔鼎一句话,顿时如同惊雷一般的在殿中响起。 殿中大多数人都被这个消息震的惊在原地。 论钦陵竟然死了? 这么多年,给大唐带来这么多麻烦的论钦陵,竟然死了。 他就这么死了? 到了现在,很多人已经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但随即他们就猛然抬头,目光死死的盯在崔鼎的身上。 “既然论钦陵已经死了,那为什么还要故弄玄虚,隐瞒他的死讯?”狄仁杰平静的将其他人的问题问了出来。 “我们没有故弄玄虚,隐瞒论钦陵的死讯只是针对吐蕃,目的是为了造成论钦陵还活着的假象,避免吐蕃内部因此而齐心合力,共同抵抗我大唐,毕竟我们的军力有限,受不得太大损伤,至于朝内……” “至于朝内。”皇帝将话接了过去,然后看向群臣说道:“此事在月初之时,南昌王便已经密折将所有的事情都告知朕了,朕也允了,而且,今日崔鼎返回长安,也将论钦陵的遗体带了回去。” “啊!”殿中群臣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个转折。 论钦陵死在了那曲倒也罢了,关键是,他的遗体,现在这时候竟然被带回了长安。 论钦陵现在就是长安。 很多人的脑海中,此刻一片混沌。 今日的事情发生的太多了,多到他们甚至都反应不过来的地步。 坐在御榻之上,李治饶有兴致的将所有人的表情收入眼中,神色逐渐的平静了下来。 “众卿,论钦陵已死,确实无误,如今朕唯一在想的问题,便是他的遗体该如何处理。”李治转头看向了礼部尚书刘伯英,问道:“礼部说说吧,此事按照朝制,该如何处理?” 刘伯英稳步的走了出来,拱手道:“陛下,论钦陵为吐蕃国相多年,多番在阵前与我朝大战,不说其他,光是当年大非川一战,便有十万将士死伤,故而臣建议仿照颉利故事,按照吐蕃习俗,归葬。” “吐蕃习俗如何?”李治继续问道。 “吐蕃人死亡之后,有三种处理方式,其一为天葬,将逝者尸体放置在高处,供鸟兽食用;其二为火葬,将尸体火化,将骨灰撒入江河之中;其三为土葬。”刘伯英将土葬说的很简单,丝毫不愿多说。 但殿中群臣都知道,在吐蕃,只有最贫穷者才会选择天葬;稍微有点钱的,火葬;真正的贵族之家,土葬。 “当年颉利,朕记得,便是火葬之后,将骨灰撒入了灞河。”李治轻轻的点头。 “是。”刘伯英拱手,然后说道:“天葬,火葬和土葬,突厥也是类似风俗。” 李治稍微按了按眉心,然后说道:“天葬之事不可取,哪怕不说朕没有那番心思,便是如今论钦陵的情况也不可取。” “陛下,敢问论钦陵如今是何种情况?”中书令薛元超站了出来,问出了群臣的疑问。 人死就已经死了,哪里还有什么不可取之说。 “他当时的确重伤死在了南昌王的箭下,但在被人救入那曲当夜,却被人在体内注入了特殊毒素,最后得以身体不腐,用来欺瞒他人,同时也隐瞒论钦陵的死讯。”李治摇摇头,说道:“天葬,恐怕伤及鸟兽……” “呵呵……”殿中好几人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李治抬眼轻轻的看了一眼,下一刻,殿中瞬间安静了下来。 薛元超这个时候继续拱手,问道:“陛下可是有其他想法?” “不是朕有其他想法,是南昌王有其他想法。”李治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说道:“南昌王想要让朕考虑将论钦陵的遗体陪葬昭陵……” “陛下,这万万不可。”刘仁轨直接站了出来,拱手道:“论钦陵敌国之臣,如何能够陪葬昭陵。” 李治摆摆手,说道:“南昌王已经写信论钦陵五弟勃伦赞刃,告知了他论钦陵死亡的真相。” 殿中群臣顿时沉寂了下来,南昌王选择对所有的吐蕃人隐瞒论钦陵的死讯,但偏偏决定告诉论钦陵的五弟,这里面隐隐已经触及到了李绚对吐蕃王室和噶尔家族的挑拨算计。 “陛下。”狄仁杰向前一步,似乎想到了什么,拱手问道:“是否是当年在洮州,被南昌王亲手抓获的吐蕃将领,后来被论钦陵用大量的牛羊还回去的那个人?” 殿中群臣微微一愣,有些没有想明白这里面竟然还有的情况。 李治看向一旁的李显。 李显立刻拱手道:“回禀父皇,儿臣当时任洮河道行军总管,勃伦赞刃当年率三千吐蕃精锐奔袭,最后被南昌王叔设计,以洮州城为诱饵,调动右领军卫南北夹击,一举将其全部击杀,最后俘虏了勃伦赞刃,之后朝中用勃伦赞刃和三千吐蕃精锐的遗体,换了十万牛羊。” 李治顿时就想了起来,他看李绚的密折,密折之中的内容,只是勃伦赞刃是论钦陵的五弟,其他倒没有多说。 “这个人既然和南昌王有所渊源,如此说来,南昌王对于说服这个人,便有充分把握。”李治缓缓的点头。 李绚向来喜好玩弄人心,勃伦赞刃又曾经落在李绚手上过,那么这一次他的算计也可以成行。” “陛下。”狄仁杰再度拱手,问道:“如今的吐蕃情况究竟如何,既然已经拿下了那曲,为何不考虑长驱直入,插入到逻些城下?” “没有那么简单。”李治摆摆手,一边让王福来将李绚的奏章传下去,一边说道:“如今在逻些,吐蕃王太后没卢氏已经拉拢了相当多的反对噶尔家族的贵族,而且她的手上还有一万吐蕃光军。” 光军两个字,顿时让朝中知道这个名字的朝臣警惕起来。 “论钦陵兄长赞悉若手上还有十万兵士,其中有三万精锐,若是长驱直入,一旦在前线僵持,便容易被人抄袭粮道,后路有危,前线便不安,故而稳扎稳打,守住那曲,调运粮草……” 李治微微摇头,说道:“如今在吐蕃,秋日已深,天气已冷,对逻些道军前不利,故而等到明年更好,如此,顺带在这个时候,挑拨一下吐蕃君臣之心,若是能让王室和噶尔家族彻底反目,那么明年便会容易很多。” 稳扎稳打,刘仁轨,刘审礼,李敬玄,窦玄德,段宝玄,刘伯英等人,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这一点是朝中的宰相们最欣赏的,稳扎稳打,或许不会有大胜,但绝对不会有大败。 而且若是能够自己解决一部分军需消耗,便已经是宰相们眼中不可替代的军中主帅。 “这些便是吐蕃的情形。”李治轻轻的敲敲桌案,然后说道:“如此,就看勃伦赞刃能做到哪一步,若是他能将吐蕃王室灭尽,然后投诚大唐,朕便是让论钦陵入昭陵,又有何妨。” 群臣顿时凛然,就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高呼:“捷报,捷报,定襄道大捷。” 李治一愣,随即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五十三章 朕还是要些脸面的 “……幽州都督窦怀哲,禁军中郎将程务挺于草原深处,败突厥六万骑兵,斩首三万,军报奏捷,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薛元超合上奏章,对着李治沉沉拱手。 “军报奏捷,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殿中群臣同时拱手,心里忍不住松了口气。 如今吐蕃和突厥先后传来捷报,足以证明皇帝天威,大唐鼎盛。 “平身吧。”李治看向殿中的报捷使者,点点头说道:“做的不错,尔官升三级,为左千牛卫郎将。” “多谢陛下。”使者沉沉躬身,然后缓缓的退出了大殿。 李治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沉淀下来,他看向群臣,说道:“众卿,草原此番虽然获胜,但却并没有威胁到阿史那·温傅的根基。 据闻喜县公奏报,阿史那·温傅已经逃入草原深处,如今秋草丰美,得一胜已属难得,其后依旧是稳扎稳打,趁着冬日来临,找到他,抓住他,送到长安来。” “陛下英明,臣等领旨。”群臣沉沉躬身,神色肃然。 “还有吐蕃诸事,南昌王前线所做举措皆是妥当,日后前线诸事,一切由他决断,没有大败之前,众卿不必再有所猜疑。”李治的目光轻轻的从辛弘智的身上掠过。 辛弘智冷不丁打个寒颤。 元万顷,苗神客等人,则是沉沉的低下了头,还有后方的一些小官。 辛弘智这一次被众人推到了台前,他自己虽然依旧做的巧妙,但还是被皇帝清楚的看在了眼里。 皇帝这一句话就是在敲打他,也同样是在敲打他背后的那些人。 元万顷心中更是清楚,他们这一次小小的对李绚的一次攻击,已经让皇帝开始厌恶他们了。 同样的,也让皇帝对李绚更加的信任。 得不偿失。 或者根本没得。 …… “南昌王既然已经在那曲站稳脚跟,那么户部就要开始准备后续之事,昌州,兰州,河州,鄯州等地要相继往吐蕃移民,关中也要往昌州,兰州,河州,鄯州等地移民,这是国策,务必及早准备。”李治神色严肃起来。 如今,虽然吐蕃和突厥屡次大胜,但依旧掩盖不了关中和河洛之地真正的问题。 即便是这两年清查田亩,查出来很多隐田,但两年下来,依旧有不少的田亩重新被世家大族吞并。 所以往边地移民,已经日渐到了李治需要处理的台面上。 “臣领旨。”户部尚书崔知悌站出拱手,神色肃然。 “还有吏部。”李治看向窦玄德,窦玄德站出拱手。 李治沉吟着说道:“吐蕃地广人稀,一旦拿下整个吐蕃,那么除了少数军前将领兼任地方刺史之外,其他州县官吏,吏部也要着重考量,也不能朕真的就将朝中的罪官给南昌王派过去,朕还是要些脸面的。” “吏部必定妥善处置,请陛下放心。”窦玄德认真拱手。 李治点点头,然后说道:“众卿还有何事,若是没有,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陛下。”鸿胪寺卿元明站了出来,拱手道:“阿史那·泥熟匐抵京已经有半月有余,敢问陛下如何处置?” 李治神色肃然起来,略微沉吟说道:“他终究是从草原回来了,不管是还想继续做草原可汗,还是做朕的中郎将,他终究对朕是敬畏的,告诉他,朕会册封他为草原东可汗,年底大朝之时,一体封赏。” “喏!”元明沉沉的拱手,松了口气。 李治继续开口,说道:“告诉他,不管他是想回草原,还是想继续待在长安,所有行动随意,当然,日后这个人安危问题,也由他自己处置,朝中便不管了。” “喏!” “退朝。” “恭送陛下。” …… 蓬莱殿中少有的摆上了桌案,各色时令水果,茶水,糕点都摆在了桌案上。 武后正陪着文成公主在说话,一脸清秀的太平公主坐在一侧,满脸好奇的看着自己的这位传奇姑母。 就在这个时候,殿外脚步声响起,太平公主立刻站了起来。 李治,李显,李旦,还有韦氏,窦氏,全部都抱着儿女走了进来。 “参见陛下。”武后,文成公主,还有太平公主同时行礼。 李治微微摆手,说道:“今日家宴,就不必太在乎许多了,都入座吧。” “喏!” 皇帝和武后坐在上方,李显,李旦还有他们的妻子坐在左侧,文成公主和太平公主坐在右侧。 李治轻吸一口气,然后神色满意的说道:“皇姐此番归京,朕也算是圆满了,他日便是见了父皇,朕也无愧于他,来,皇姐,干了此杯。” “多谢陛下。”文成公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治摆摆手,看向太平公主,说道:“太平,你不久就要成婚了,日后若是有什么不好问你母后的,便去问皇姑母,不要什么事情都在心里憋着。” 安静的坐在那里的太平公主顿时一愣,下意识的看向武后,武后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太平公主顿时心里叫苦。 这个时候,就见文成公主开口:“怎么,太平也要成亲了吗,是哪家的青年隽才?” “是薛家的薛绍,他是城阳皇妹的幼子,人也还算有才。”稍微停顿,李治笑笑,说道:“关键是他人还算有心,三月中,太平去终南山楼观道亲道数月,作女冠打扮,长安人言,太平为避婚事出家楼观,其他人尽皆告退,只有薛绍追到了终南山,算是有心,朕便允了这桩婚事。” “原来如此。”文成公主忍不住的点点头,随后她又看向太平公主,问道:“公主对薛绍感观很好吗?” 武后和李治同时看向了太平公主,之前李治也没有太细问,只是问了太平公主愿不愿选薛绍为夫婿,太平公主点头之后,他们也就没有再多问。 说实话,对于太平公主对薛绍的感观,具体究竟是怎么样,他们也根本没问。 或许是文成公主的语气,给了太平公主一丝勇气,她略微迟疑,然后便挺起胸膛开口说道:“他算不上天下最好的男子,但却是对太平最好的,文采尚可,但功名不成,父皇,你日后可要多帮帮他啊。” 李治愣了,随即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摇摇头说道:“吾家女儿终于长成了,知道为自己的夫婿要官了。” 武后和文成公主都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太平公主有些不满的嘟着嘴:“父皇!” “好了,好了。”李治摆摆手,说道:“正月初八成婚,成婚便是驸马都尉,新婚儿女总是要亲近几个月的,等到明年科举之后,便让他到东宫做个舍人吧,和太子一起多接触政务……” 说到这里,李治神色严肃起来,直接说道:“朕不会给他太多机会,在朕面前,他只有三次犯错的机会,三次犯错之后,他的仕途,便别想再有更进一步了。” “三次?”太平公主顿时皱起了小脸,满脸为难的说道:“父皇,女儿一天犯的错也不只是三次。” “傻孩子,能被送到朕面前来的错,又岂止是一般的错,放心,便是汾阴侯,如今也才不过犯错两次而已,便已经是中书令了。”李治有些好笑的摇头。 “是这样。”太平公主终于放心下来,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甜甜的笑了起来。 李治回头看了武后一眼,两个人同时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文成公主在一旁看着,目光扫过李治武后,太平公主,还有李显韦氏,李旦窦氏,还有他们的孩子,心中忍不住的闪过一丝苦涩。 “对了,皇姐。”李治举起酒杯,稍微示意,文成公主举杯将杯酒的黄酒一饮而尽。 这个时候,李治才开口问道:“如今吐蕃的局势,虽然有二十七郎坐镇,朕还算满意,但皇姐觉得,二十七郎会不会有什么错漏的地方?” 听到李治这么问,武后,李显,李旦全部都关心的看了过来。 文成公主略微沉吟,片刻之后,她才谨慎点说道:“大的问题没有,小的问题,也倒有两个。” “皇姐请讲。” “首先,还是环境适应的问题。”文成公主对着皇帝和武后点头,见二人认真的听着,她才继续说道:“从洮河兰鄯上高原,是第一关;从高原再上苦海,乌海,柏海,通天河,乃至于苏毗是第二关;唐古拉山之中,是第三关,但过了唐古拉山进入吐蕃才是第四关。” 李治缓缓的点头,想着这些年的战事。 在高原之下,大唐无往不利。 到了高原之上,能调用的兵力便不多了。 其他上了玛积雪山,情况更是严重。 当年如果不是现在大非川彻底击败了论钦陵的大军,之后一路追击到通天河,他们恐怕还真的很难在雪山之上立足。 还有唐古拉山也是如此,如果不是李绚先一步派人潜入到了关卡之中,恐怕想要拿下关卡更难。 如今更是一战而破那曲,更是凶险到了极点。 “吐蕃的环境虽然比唐古拉山中要好一些,但终究上下错差,一个不小心,还是容易得病。”文成公主脸色忽然一松,随即笑着说道:“好在南昌王果断的停下,没有继续追击,不然一旦有病,也不是小事。” 李治轻轻点头,这个时候,就听武后说道:“其实说起来,从昌都,到唐古拉山,再到那曲,南昌王总是适时的停步,休养之后再行攻伐之事……” 李治微微一愣,随即摇摇头,道:“这些年的事情,伱我都知道,休养是迫不得已的,后勤补给,还有苦寒的天气,都是大敌,稳一稳是好事;而且战事要停,也不是他想停就能停的,还要看论钦陵,论钦陵一样也停了。” “陛下所言甚是。”武后点头赞同。 “其次,便是吐蕃东南,那里才是吐蕃根本所在,更别说后面还有天竺,尼婆罗等诸多番属,只要守住逻些,大局也很难说就彻底失败。”文成公主面色凝重。 李治点头记下,然后转头看向李显说道:“三郎,如今你皇姑母回来,对于吐蕃之事,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直接去问你皇姑母。” “是,儿子领命。”李显认真的拱手。 武后和文成公主看着这一幕。 一个笑呵呵,一个眉眼低垂。 文成公主对吐蕃了解太深,李绚的动作稍有不对,立刻就会被文成公主察觉,皇帝心中还是有疑心的。 当然,皇帝从来不会彻底信任任何人。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五十四章 我们都知道你在想什么 昏暗的大营当中,勃伦赞刃看着眼前的信笺,难以置信的抬头,看着眼前一身吐蕃打扮的中年男子,有些颤抖的问道:“我二兄死了?” 中年男子脸色哀戚的点头,说道:“大相在前线中箭,回到那曲之后,不治身亡。” 勃伦赞刃顿时一把将手里的信笺捏死,然后死死的盯着中年男子说道:“你说你是达日哈的人?” 中年男子拱手道:“那曲城破之后,属下和达日哈将军一起从城中逃出,大相所在的马车被南昌王派人拦截,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大相的消息。” 勃伦赞刃的脸色彻底的阴沉了下来,他看着中年男子,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说我二兄回到那曲之后,就不治而亡,之后又说他所在的马车被人拦截……” “那是载着大相遗体的马车。”中年男子满脸哀伤的低头。 “然后伱就来告诉我我二兄死了。”勃伦赞刃死死的盯着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神色平静的拱手道:“属下是奉了达日哈将军的命令。” “达日哈,我看是南昌王吧,来人。”勃伦赞刃猛然间看向外面。 一声冷喝,下一刻数名健壮的卫士已经冲进来帐中,根本也不用等勃伦赞刃下令,他们手里的刀已经架在了中年男子的脖子上。 然而,哪怕是利刃加身,中年男子也依旧毫不变色,目光平静的看着勃伦赞刃。 勃伦赞刃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胸膛剧烈的起伏。 片刻之后,他终于还是摆手,一众卫士立刻便退了出去。 “你说话,虽然似我吐蕃人,但你的一些东西全是唐人的举止……不,你是故意的,故意露出破绽的。”勃伦赞刃脸色顿时无比阴沉的看向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笑笑,拱手道:“在下郭忠见过将军,在下在吐蕃生活多年,倒也并非是南昌王的人,而是来替南昌王传一句口信。” “你说。”勃伦赞刃呼吸顿时沉重了下来。 “论钦陵虽死,但赞悉若还在,那若是赞悉若也死了,噶尔家族能够在没卢氏的屠刀下幸存下来吗?”郭忠轻飘飘的一句话,勃伦赞刃顿时脸色大变,拳头紧握,恶狠狠的说道:“你说什么?” “在下说什么,将军心知肚明。”郭忠从袖子里面抽出一张绢纸,递到了勃伦赞刃的面前,然后平静的说道:“这是没卢氏已经拉拢到的所有吐蕃贵族的名单,将军自己看。” 勃伦赞刃顿时拿起了名单,仅仅是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彻底的阴沉了下来。 这些人都是逻些之外,各个地方邦城的首脑人物。 这些人,要么是和噶尔家族有仇的,要么就是和噶尔家族有极大利益纠纷的,还有便是噶尔家族也在极力拉拢的,这些人如今全部归到了没卢氏的旗下……不,他们是归到了赞普的旗下。 勃伦赞刃这下算是彻底清楚了,这些人,是彻彻底底的他噶尔家族的敌对派。 “如今大相亡故,副相尚在,但若是副相也亡,将军觉得,没卢氏会如何做?”郭忠再度说起这番话,勃伦赞刃的脸色彻底的沉了下去。 论钦陵死了,如今消息虽然还不被逻些所知,但论钦陵战败,已经让不少人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赞悉若虽然暂时以副相代替大相掌握军权,但实际上已经向王室让渡了不少权利出去。 如果赞悉若再败在南昌王的手里,那么…… “不对,我大兄如何会败?”勃伦赞刃猛地抬起头,死死的盯住了郭忠。 郭忠平静的笑笑,说道:“那位南昌王,虽然杀伐无双,但其实在大唐,他的守城之力,却还要在杀伐之上,从逻些越七百里攻伐那曲,眼下或许还能略占上风,但冬日马上就来了。” 勃伦赞刃的脸色彻底的阴沉了下来。 是的,冬日马上就来了。 吐蕃虽然比唐古拉山以北要温暖一些,但也绝对好不了太多,这里毕竟是高原。 不说是大唐江南了,就是长安洛阳他们也比不上,只不过是昌都和玛多这些地方强。 冬日一来,立刻天寒地冻,攻城如何不说,粮草的运输就是大问题。 冬日攻伐坚城,他们的难度还要数倍在平日之上。 万一,万一大兄也战败了。 勃伦赞刃突然平静的抬头,看着郭忠,坚定的说道:“我什么都不会做的,起码在那位南昌王大败我大兄之前,他别想利用我,当年的那件事情……” “当年事情,在下不知。”郭忠直接打断了勃伦赞刃,然后神色平静的说道:“在此此次来,也并非是想要一次就说服将军,只是希望将军能够小心,小心那位王太后,说不定她什么时候就向大唐乞降求和了。” 勃伦赞刃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的死死的盯着郭忠。 就见郭忠轻轻冷笑道:“将军觉得,若是没卢氏乞降求和,那么她会给大唐什么东西作为求和的信物呢?” 勃伦赞刃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呼吸已经异常沉重起来。 “在九百年前,中原战国之时,秦赵相争,秦胜而赵败,但又有一战之力,彼时,赵王欲求和,最后赵相送上的,却是赵国名将李牧的人头,将军小心。”郭忠拱手,然后缓缓的退了出去。 勃伦赞刃坐在那里,脸色已经十分的阴沉。 名将,战神。 噶尔家族。 …… 错那河,十几艘巨大的官船,缓缓东行。 李绚一身黑衣黑甲,平静的笑着看向侧畔的王德真,问道:“叔父觉得,勃伦赞刃心会动吗?” 一身绯色长袍的王德真目光看向长河南岸无数正在纵横的黑甲骑兵,微微摇头道:“一切还是要看大帅和赞悉若这一战。 若是这一战真的能胜,那么之后,就算是勃伦赞刃不动心,我们也依旧能够拿下逻些,不过是到时损失大些罢了。” 李绚笑容收敛,沉默了下来。 片刻之后,他才忍不住轻叹一声道:“叔父所言极是,绚已经请命从江南调兵,若是能在吐蕃建立水师,那么怒江,逻些河,还有雅鲁藏布江水系,就会成为我等最大的帮手。 到时,纵横整个吐蕃,也不过是在指日之间,也并不需要勃伦赞刃的帮助。” “但时间,你最关心的是时间,你要在明年就彻底鼎定吐蕃,我们都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心里要有准备,一旦计算出了差错……所以也不能急,稳稳的来。”王德真深深的看向李绚。 “多谢叔父指点,绚明白了。”李绚对着王德真认真的拱手。 王德真一番话如同醍醐灌顶,如同当头棒喝,让李绚最近一段时间有些躁动的心情逐渐平静了下来。 论钦陵已死,李绚也开始窥见逻些城破的机会。 这让他忍不住的兴奋,但如今重新审视整件事情,事情或许并不会如他想的那么顺利。 当然,这里面很多事情是王德真不知道的,但眼下这样的清醒,却能让李绚看到很多自己忽略的地方。 身后,二十几艘战船上,满满的是王德真从昌州运来的秋后第一批军粮。 有了这批军粮,他们起码可以在那曲坚持一个月。 不算本地粮食,不算本地百姓,这些是数万大军一个月的军粮。 另外还有大量的军械将从错那湖运来。 这些都是李绚让韦弘机在错那湖北,开采吐蕃矿石,然后打造的。 用的都是吐蕃当地人。 而他们付出的,不过就是一些新建造起来的木屋,足够三餐的粮食。 粮食还是他们自己种的。 如今李绚已经在逻些极大的收拢人心,安定民意。 …… “叔父此番来了,那曲四周的事情要可以快一些。”李绚看向那曲城门口。 在那里,无数的百姓正在城门口,开挖沟渠,这些沟渠很快就会和错那河联通,成为更为广阔的护城河。 李绚当初攻城的时候,这里的护城河就成了任由李绚手下的船队随意往来的要道。 如今,他占据了这座城市,吐蕃人再想要重新夺回去,那就真的得好好的问一问,他和手里的箭利不利了。 “收割粮草,囤积仓库,编修户籍,这些的确是户部的活。”王德真有些好笑的摇摇头。 他没想到,自己都到了吐蕃了,竟然还躲不开户部的这些事情。 “另外,还有军卒和当地百姓通婚诸事,叔父也得要管起来。”李绚话刚一开口,王德真就有些没好气的看向李绚,说道:“大帅这是将德真当做长史在用了。” “这些可是逻些道真正的家底,叔父不做,那么恐怕就得绚亲自去做了。”李绚微微摇头,一副不想趟这趟浑水的模样。 王德真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能开口。 他是户部侍郎,自然清楚这些粮草,户籍,婚姻诸事对一个地方政权的重要性。 甚至不客气的讲,掌握了这些东西,就等于掌握了一个地方所有的一切。 李绚是做过地方别驾和刺史的人,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忌讳,所以他尽可能的不插手。 尤其是在王德真到了之后。 “那么这些便由德真接手,琅琊郡公,就负责军中事务吧。”王德真微微点头,事情定了下来。 “如此甚好。”李绚的目光看向那曲河南岸,说道:“如今,赞悉若的大军已经到了当雄县,如今正在逐渐的北上,我们的力量也在逐渐的收拢,如今就看他们什么时候杀过来了。” “这一次我们要守的,可不仅仅是当雄,还有那曲湖的营寨,安多城,还有班戈,聂荣,索县,比如等地,赞悉若说不好会以围困那曲为中心,然后分兵攻取其他地方,尤其是错那湖,那里更是我们的咽喉。” 王德真抬眼看向李绚,脸色担忧的说道:“大帅做好准备了吗?” “没什么问题。”李绚平静的笑笑,说道:“论守城,绚还是有些心得的,扩宽河道,本身就是一种防守之势,吐蕃人想要攻破这一关很难,而我们要攻破他们,实际上又要看时机。” “什么样的时机?”王德真异常敏锐的询问。 李绚笑笑,摇头道:“当然是吐蕃后路的问题,除了王室和噶尔家族眼下的矛盾之外,吐蕃的另外一个问题。”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五十五章 河中的水少了许多 大道之上,一名红衣金甲的千牛卫在疯狂的前奔,战马发出声声嘶鸣。 两侧田野之间,无数的百姓正在地面挖掘一条条壕沟,壕沟里面插满了倒木桩。 一些地方的地面之上,更是埋藏了一条条看不见的绊马索。 前方高耸的城墙出现,隐约能看到一面黑色大纛的影子。 很快,一条护城河突兀的出现在眼前。 一座吊桥横跨在护城河南北两岸,千牛卫跃马而上,直接冲入城中,冲上城头。 …… 黑色的大纛高高耸立,李绚一身黑衣黑甲,稳稳的坐在大纛之下的短榻上。 神色平静,目光看向眼前的整个天地。 无数的百姓和士卒在大地之上劳作。 壕沟,陷阱,绊马索,投石车,伏远弩等等,无数应敌手段,全部排布在长河两岸。 无数的士卒站立在城墙之上,目光看向远处视线尽头的田野之间,神色肃然。 李绚右手搭在右腿之上,轻轻敲击。 千牛卫疾奔而上,来到李绚身侧,语气急促的拱手道:“大帅,右骁卫前锋已在色尼地埋伏,吐蕃三千精锐骑兵正在朝色尼地紧赶。” “周郎将如何了?”李绚淡淡的询问。 “周郎将马上就要追杀‘目标’进入色尼地,吐蕃人的前锋在他身后三里。”千牛卫语气急促。 李绚轻轻的摆手,千牛卫立刻转身而下,然后重新骑马朝着远处奔去。 一直到消失在李绚的视线当中。 李绚轻轻笑笑,所谓的目标,自然就是假的论钦陵。 虽然说如今论钦陵已死,但以吐蕃人的性情,只要没有亲眼看到论钦陵已死,没有看到他的尸体,其他哪怕有一点半点他活着的可能,他们都会疯狂的相信。 这便是人性。 眼下的这一句,便是李绚利用人性所做的一个局,可惜,其他人都信,但偏偏赞悉若有所怀疑,最后只派了三千骑兵。 李绚最终能网到的,也只有这三千骑兵。 收起心中的惋惜,李绚平静的看向前方,尤其那曲和河上,来来回回的大小船只。 李绚右手轻轻一抬,李竹拱手。 下一刻,旗帜挥舞,河面上的船只顿时开始飞快地减少起来。 …… 一匹战马快速的冲远处而来,最后越过护城河,直登城头。 千牛卫呼吸急促的站定,然后拱手道:“回禀大帅,三千吐蕃骑兵已经入彀,五千左骁卫已从山上冲下,直破敌军。” 李绚略微点头,然后轻轻抬手,千牛卫立刻拱手,然后转身快步离开。 骑兵之强,便在于速度,山上的突厥已经冲下,从吐蕃骑兵的侧肋直接杀入,吐蕃骑兵根本反应不过来。 他们任何的想要转向的意图,都会让自己的速度降低,但是前方却已经是谷地和无数手持弓弩的伏兵…… 李绚的目光抬起,远远的眺望远处。 他现在所思的,并不是那三千吐蕃骑兵,而是统帅吐蕃五万大军朝那曲杀来的赞悉若。 他竟然敢只带五万敌军。 李绚一时间也感到有些好笑。 便是论钦陵想要和他对阵,也需要十万军,赞悉若何其胆大。 但赞悉若也没有那么简单,他或许在战阵杀伐上不如论钦陵,但常年在论钦陵背后,对于人心,倒是要比论钦陵看的更透彻一些。 但不多。 五万大军倒也罢了,关键是五千光军。 若是这些人连夜袭城,便是李绚都要好好的喝一壶。 不过李绚看来,这五千光军不会这么用。 光军真正的用处,在于像一把匕首一样,直插李绚身后最虚弱的地方。 能够一击致命。 就如同当年光军策反吐谷浑人截断大唐粮道,然后一场大非川,截杀大唐十万士卒一样,手段直接狠辣。 李绚神色平静,此番他和赞悉若的斗法,就在这五千光军身上。 目光抬起,在视线的最尽头,似乎隐约有烟尘飞起。 …… 快马疾奔,越过吊桥,直上城楼。 “大帅,左骁卫已经全歼三千吐蕃骑兵,左骁卫史将军正率领手下骑兵朝安多而去。”千牛卫面色激动的拱手。 还没有照面,李绚便已经轻松斩杀了吐蕃三千骑兵,这一刻,四周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落在李绚身上,眼神中带着激动的自信。 不需很多,只需十次,那么他们便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吐蕃五万骑兵全部歼灭。 “传令。”李绚轻轻开口。 四周众人同时拱手。 “传令各部,有序撤出大河南岸,大河北岸所有诸军,立刻进入作战位置。” “喏!”众人齐齐拱手,下一刻,城外,无数人快速的动了起来。 大河南岸,所有正在挖掘壕沟陷坑,还有绊马索一类的百姓和士卒,同时登上浮桥,快速的从两侧小门退入了城中。 大河北岸,城墙之下,无数的投石车,伏远弩的背后,站出了无数的士卒,他们的目光死死的盯向远处。 一旦吐蕃人出现在他们的攻击范围之内,投石车,伏远弩都会在第一时间动手,彻底将吐蕃人,清除在五百步开外。 不多时,五千左骁卫骑兵已经出现在对面的大地上,但他们丝毫没有在那曲城下停留,而是飞快地从那曲掠过,朝着那曲湖而去。 一辆黑色马车出现在骑兵之外,然后极速达朝着城门冲来,冲过吊桥,进入城门。 随即,吊桥也在这时候缓缓的挂起。 四周的田野之间,也这个时候彻底的肃静起来,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 无数的吐蕃骑兵仿佛已经出现在视野尽头,惨烈的厮杀仿佛下一刻就会开始。 所有人的心头都一阵阵的凝重。 下意识的看向了城头。 那一面黑色的大纛在半空高高飘扬。 …… 远处,一匹战马在快速狂奔,瞬间便已经从视线尽头冲到了长河南岸。 浮桥已经撤走,吊桥已经拉起。 金甲骑兵没有丝毫犹豫,“噗通”一声,飞奔的战马已经直接冲入了护城河中,游着水最后进入了城中。 脚步沉重,金甲骑兵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但根本来不及等身上的衣服干透,骑兵便已经疯狂的冲上城头。 站稳拱手,看向坐在那里的李绚,金甲骑兵语气急促的说道:“回禀大帅,吐蕃五万大军已经抵达十里之外。” “嗯!”李绚轻轻点头,微微抬头,金甲骑兵已经快速的退了下去。 刚刚走下城头,城门在这个时候开始缓缓的关闭。 视线尽头,隐隐已经有数名骑兵出现。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名骑兵疯狂的朝着城门冲来。 “嗡”的一声,一支弩箭在城头激发,下一刻已经半丈长的弩箭已经狠狠的钉在了骑兵的胸口,鲜血瞬间炸裂。 从上而下,城头的弩箭已经狠狠的钉入到了吐蕃骑兵的胸口,鲜血炸裂的同时,极快的弩箭已经顺势贯入了下面战马的身上,然后继续冲下。 凄惨的嘶鸣传来,战马,连同他背上的主人,已经被半丈长的弩箭狠狠的贯在了地上,直接钉死在原地。 在无数人的注视之下,如同一具雕塑一样,直愣愣的被钉死在原地。 只是头微微的垂下,再没有了半点声息。 轰然的马蹄声,在远处响起。 数以万计的骑兵密密麻麻的出现在远处,一名白色的狮象旗出现在骑兵中央。 若仅仅是看着,仿佛真的会让人觉得,是论钦陵重新杀了回来。 但仅仅是让人觉得。 无数的骑兵在长河南岸三里处处停下,一身棕色战甲,面相富态的赞悉若,带着狮象旗缓缓的向前,最后直接出现在军前。 抬起头,赞悉若直接看向了城头上李绚。 四目对视,两个人眼中只有平静的肃杀。 赞悉若知道李绚已经做好了他来的准备。 李绚也知道赞悉若必有常人不及的手段。 两个人,两个国家。 城上城下,谁都没有退路,只有一方用死亡和鲜血,在装点对方身上的功勋。 一眼过后,赞悉若调转马头,朝着后方大军深处而去,密密麻麻的军将已经迎了上来。 只是这些人,要么年纪偏大,要么身形肥胖,没有一个是真正合格的战场军将。 真正的厮杀战将,早就在和李绚的作战中被绞杀殆尽了。 唯一一个活着逃回去的达日哈,现在也被下狱,等着被追究失城失地的责任。 但明眼人都清楚,这其实在所有人都在等……等论钦陵是死是活的消息传来。 论钦陵若是还活着,甚至能够被救回,那么达日哈就还有一线生机。 但若是论钦陵死了,那么他就会被直接斩首。 能够被论钦陵委任坐镇那曲的重任,达日哈还有他背后的家族,都是被论钦陵郑重托付的亲信,但也正是因为如此,王太后和没卢氏,才很想要他的命。 …… “传令,左军出兵三千,右军出兵三千,立刻攻城。”赞悉若一句话说完,四周的战将眼中同时闪过一丝疑惑,但随即全部拱手道:“是!” 军令快速的传达,但四周的战将眼神沟通之际,都能看到彼此的不解。 他们的确是有五万人不假,但其中一万人还在三十里外修筑大营,有一万人分列在大军东西各五里的地方。 如今冲到最军前的,只有三万人。 三万人,直接拿出六千人来进行最残酷的攻城,也不会有些多了。 众将的视线前移。 那曲城下,无数的投石车,伏远弩已经顺次排列,他们的中间,一条短河直通中央城门,两侧的小门紧闭,吊桥高挂。 主城门,竟然被改成了水道。 南昌王真的够狠。 “你们有没有发现,那曲河中的水少了许多?”赞悉若目光轻轻的盯着那曲河,所有人顿时浑身一凛。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五十六章 李绚凶险,赞悉若冷血 长河南岸,东西两侧。 六千吐蕃骑兵翻身下马,然后扛起早就准备好的攻城器械,准备攻城。 城头之上,李绚忍不住的笑了,看向左右说道:“这些家伙,是真不把攻城当成一回事啊!” 萧嗣业站在李绚右后,忍不住的摇头道:“这些都是州县兵,只是简单的训练,便被派上了战场,恐怕只是用来探路的六千炮灰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吐蕃人的战马真多啊,即便是新兵竟然也全都是骑兵。”王德真站在李绚左后,眼神中满是羡慕。 大唐并不缺战马,但即便如此,一卫当中能有超过一万战马,便已经是相当不错之事。 战马,军备,兵员,也就是大唐十六卫划分的基本,越是往后,战马数量越少。 左右卫为大唐第一第二的大军,不是虚言。 “吐蕃终究也是游牧起家,尤其是吐蕃东南,更是水草肥美,那一带才是吐蕃真正的繁华之地,也是吐蕃的根本。”杨执柔忍不住的补充了一句。 萧嗣业和王德真同时点头,他们心中都清楚,不将吐蕃东南彻底拿下,那么他们就永远只能占据吐蕃半壁山河。 “先看看吧。”李绚坐在短榻之上,轻声说道:“如今就让我们看看,这些吐蕃人,究竟是怎么攻城的吧。” 众人同时躬身,然后目光看向前方。 …… 三里之外,六千吐蕃士卒从后方扛上云梯,带上刀剑,然后朝着左右两侧漫了开去。 左右各三千士卒,听上去不多,但密密麻麻的铺展开来,视野当中占据了一大片。 密密麻麻的,在向前的同时,也迅速的朝左右边缘而去,彻底避开了那曲城的正面。 那曲城正面,一条长河直通城中,只供船只过往,只有两侧角门,是兵员和人丁往来。 …… 赞悉若看着城门两侧密密麻麻的投石车和伏远弩,心中忍不住的摇头。 那里明显就是一片杀人的坟场,偏偏又没有堵死城门,引诱你去攻。 赞悉若深吸一口气,看向城门左右一里之外。 从这里开始,城中的守备开始逐渐的杀了起来,投石机,伏远弩的布置也更加的稀疏。 那里才是他们的机会。 “啊!”一阵惨叫声突然从前方传来,赞悉若顿时愣住了,转头看向发出惨叫的地方。 就见在右前方,扛着云梯前进的士卒最前方,一个长一丈,宽六寸的深坑出现在地上。 惨痛的哀嚎从里面传来,明显有人已经跌入其中,而四周的众人看向坑里的时候,不仅没人去救,甚至都吓的连退好几步。 很快,一名骑兵已经快速奔回,低首说道:“大相,前面地上出现了陷坑,里面有倒木,三人跌入其中,一人立死,两人重伤。” 大相,自从论钦陵失踪超过半个月,逻些方面便迫不及待的免掉了论钦陵的大相之职。 但是新任的大相,却是赞悉若。 不出所料,副相的人选落到了没卢氏手里,借着这个机会,他们也攫取了不少的权利。 收回心神,赞悉若面无表情的点头,看向前方两侧的更广阔的地面上,随即看向城头的黑色大纛,赞悉若沉声说道:“继续。” “是!”战马飞奔而回。 两侧的六千吐蕃士卒继续前进,之前那个陷坑当中的吐蕃士卒虽然依旧在发出惨烈的哀嚎,但已经有人下去救他们了。 “啊”的一声惨叫,四周的士卒脚步不由得一停,侧身一看。 数名士卒已经再度跌入了又一个陷坑当中。 惨叫声中,所有士卒的心都沉了下去。 “散开,散开,所有人都散开,继续前进。”身后严厉的逼迫声响起,锋利的刀剑发生冷寒的光芒,前面的吐蕃士卒只能被迫继续前进。 “噗通”一声,一名士卒再度掉进了陷坑之中,随即惨叫一声,便彻底的没了声息。 随即,接二连三的噗通声响起。 惨叫不断,但这一次死伤的人却少了很多。 赞悉若站在狮象旗下,目光凝重的看着这一幕,从距离那曲河两里之地开始,便不停的有陷阱坑出现。 虽然不是密密麻麻一大堆,但隔着三五米就有一个,足以看得到李绚的凶险用心。 这还是步卒,这要是换成骑兵,不知道要死伤多少。 …… 惨烈的哀嚎声不停的在战场上响起。 还没有和前面的唐军接战,他们就已经死伤了近百人。 死伤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战场上不停响起的哀嚎声,很是动摇人心。 赞悉若看了四周一眼,四周的将领却大都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毕竟战场中,死伤这种事情很常见。 老兵已经习惯,新卒也要习惯。 赞悉若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担忧,他的目光抬起,看向了对面的城头之上。 黑色大纛之下,那道沉寂的身影,如同一块大石一样,重重的压在他的心头。 凄惨的哀嚎声不时的在四周响起,赞悉若眼角余光注意,目光也在盯着城头上的一举一动…… “啊!啊!啊!”一连片凄惨的哀嚎声响起,密集的赞悉若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下意识的转身,就看到东面最前方,数十名士卒同时倒地,握着脚踝不停的发出声声哀嚎。 一匹快马快速的从前方赶回,冲到赞悉若的面前,直接垂首道:“大相,前面挖满了陷马坑,士卒一不小心就崴了脚。” 听着前方军阵之前传来的一声声哀嚎声,赞悉若心里就不由得一阵痛骂:仅仅是崴脚而已,一个个叫喊的快要死了似的。 “大相,要不将陷阱和陷马坑都填上吧,不然一会撤的时候也不好撤。”一名将领非常谨慎的来到了赞悉若的身后,低声建议。 赞悉若微微点头,说道:“去做吧,不过让前面的人继续前进。” 将领微微一愣,随即拱手道:“是!” 转身的瞬间,将领心里暗暗吐槽,这就是在拿新兵的命来为后面的精锐开路。 不过他也仅仅是吐槽,那些新兵的死活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四周的其他将领,将这一切听在耳朵里,心里如何想不说,但起码,神色庄重了起来。 赞悉若的目光平静的看向前方。 对于前方受伤的士卒并不在意。 实际上这种陷马坑,真正针对的,是那种速度奇快的骑兵,一个崴脚,立刻便是人跌马伤,双重伤亡。 其他的步卒,只要小心一些,平安的过去没有问题。 如果他们真的伤了,反而是他们的运气好,起码避免了之后可能会有的真正死伤…… “轰”的一声,一颗磨盘大小的滚石已经出现在了半空,滚石落下,狠狠的从一名坐在地上握着脚惨叫的士卒头上碾过…… “砰”的一声,脑袋已经如同西瓜一样直接炸裂了开来。 红的,白的,溅了四周的士卒一身,但四周的士卒却早已经愣了。 滚石飞过,一路上,十几名吐蕃士卒已经没了性命,而此时半空中,更多的呼啸声响起,十几颗滚石已经直接砸了过来。 根本不等人反应过来,立刻就在地上碾出了一条条血路。 惨烈的哀嚎声在左右两侧响起,看到两侧前方的士卒有些畏惧的后退,赞悉若冰冷的转头,下一刻,数百人的执法队已经冲了出去。 赞悉若抬头,他刚才看的很清楚,当扛着云梯的士卒距离那曲河刚好半里地的时候,那曲河北岸的投石车顿时作用。 虽然已经到了守卫力量的边缘,但这样一颗滚石在脱离有效射程以外,杀伤力同样惊人。 这意味着,他们继续前行,便已经到了守城力量的杀伤范围。 越是往前,他们的死伤越多。 赞悉若目光冰冷的看着。 上方是不停滚落的滚石,下方是一快跑立刻就会崴脚的陷坑,身边是或伤或死的同僚,后边是握着锋利刀刃虎视眈眈的执法队。 扛着云梯的士卒已经能够红着眼大踏步小心的前进…… “嗡”的一声,几十支弩箭已经直接腾空而起,最后狠狠的坠落到了人群当中。 下一刻,便已经无数的血雾飞起。 …… 赞悉若平静的看着这一幕,四周的将领同样并不惊诧。 如今的局面虽然看起来血腥,但实际上已经是他们避开了城守最坚硬的一环,不然,他们的死伤将更加的惨烈。 “投石车的角度没有调整。”赞悉若突然开口,目光死死的盯向前方。 其他人有些不解,这不应该是很正常的吗,毕竟后面还有人。 赞悉若摇摇头,没有说话,这是一个战场决心的问题。 他继续看向前方。 即便是弩箭在当胸刺来,即便是滚石从头顶飞落,即便是脚下磕磕绊绊,那些士卒也依旧在前行。 他们进还有机会夺生,退后便只有死路。 无数的血腥当中,终于有人抵达了那曲河,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便跳了进去。 “噗通”一声,水很快就蔓延到了脖颈,但仅仅到了脖颈。 前方的投石车和伏远弩都没有调转方向的意思,现在只要冲过去,立刻就能杀到投石车和伏远弩下。 看到这一幕,更多的吐蕃士卒直接跳进了河里。 河面并不宽,只有五丈左右,似乎一抬脚就能过去,然而有人刚一抬脚,立刻就不由得一声“唉呀”。 瞬间,人已经不由自主的往前扑,然后“噗通”一声直接栽进了水里。 站立不稳,扑腾半天之后,直接没了声音。 同一时间忍不住动作的有好几人,但全都栽进了水里,很快就全没了声息。 后面下水的人,赶紧低头钻进水里。 随即,惊呼声响起:“是绊索,水底有绊索。” “快拿刀。”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 冰冷有序的屠杀 城门之上,黑色的大纛之下。 李绚坐在短榻之上,目光平静的看着满是人头的那曲河中,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在惊恐紧张的气氛中,水底的绳索终于被一根根的挑断,无数士卒释然的长松了口气。 到了这个时候,其他人已经开始继续前进,只是手里的刀在不停的挑动。 要将水底下的绳索彻底挑断。 李绚右手抬起,轻轻前摆,下一刻,城墙左右两侧一里之外的士卒,同时张弓引箭。 顷刻间,无数的羽箭同时射出,无比精准的落在河面上。 霎那间,不少低身弯腰去割绳索的士卒只感觉背上一疼,瞬间,长箭已经贯穿心口。 血花在河面飘起,随即尸体直接撞破了血花,然后顺着缓缓向前飘走。 赞悉若死死的紧盯着城头。 本身在水中前行就艰难,更别说,里面还有绊索,还要割断绊索。 种种耽搁之下,士卒的前行更难。 这个时候,从城墙由上往下射出的箭矢,威力更强,难得的是更精准。 或者更准确的将讲,这些弓箭手,还有投石车,弩弓手,他们的射击的角度都是预定估计好的。 任何人只要进入这个范围,立刻就在箭石的覆盖范围之内,剩下的,只要你继续往前,那么就必然有中招的一刻。 赞悉若眼神凝重,呼吸深沉。 这就是李绚的手段。 利用密密麻麻无尽的手段,千方百计拖延你前进的步伐,然后用投石车,伏远弩,长箭,快速坚定精准的收割。 不知不觉中,三千吐蕃士卒,已经死伤上千,而惊人的是,唐军的弓弩消耗却并不大。 但这并不是最恐怖的,在赞悉若的眼里,前方那曲河河水的深度证明了另一件事情。 那位大唐的南昌王,他又在蓄水了。 士卒直接涉水越过长河,长河竟然仅仅没过脖颈,而且水流的速度也不是很快。 河面虽然宽阔,但里面的河水却并不多。 九月天寒,但并不是枯水时节,更别说前一阵才刚刚下了连续好几家的暴雨,还有李绚专门积蓄了一个夏天的水流。 这些水流足够弥补错那湖的水分流失。 所以在如今的错那湖,必然有人在截水。 一旦赞悉若大军全面攻城,立刻就会开坝放水,赞悉若这五万人恐怕最后都活不下多少。 他可没忘了,李绚在错那湖,还有一支水军。 “传令,左右前军加紧攻势。”赞悉若一句话,立刻将前军六千人再度往深渊里推了一把,但没有在意。 四周的将领全部都在紧紧的盯着唐军的应对,他们心中已经将自己代入了进去。 如果换成是自己手下,那么他们能不能成功的杀过如此冰冷有序的屠杀。 屠杀,就是屠杀。 投石机,伏远弩,羽箭,陷坑,几乎每一样,都在都屠杀将近半百的吐蕃士卒。 仅仅这一刻钟的时间,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上千人死在了城下。 但诡异的,却透露出一股并不是很急躁的气氛,还有很多地方有能够看得着的机会,让你继续向前,但偏偏伱往前的每一步,都有无数的陷阱,无数的屠杀手段在等着你。 赞悉若抬起头,看向头顶的上方的黑色大纛,眼下的这座城,西面的错那湖,还有东面的数座城中的骑兵,蓄势待发的水师…… 密密麻麻的,仿佛一张布满了无数倒钩的渔网在等着你直接扑上去。 李绚冰冷的坐在渔网之后,轻轻一拉扯,你整个人立刻就是血淋淋的遍体鳞伤。 …… “嗖”的一声,一支长箭从后方射来,瞬间洞穿了一名吓的要转身的吐蕃士卒的胸膛。 鲜血炸裂,炸在附近其他同袍的脸上,其他人都脸上满是惊恐。 “继续前进,胆敢后退者,杀。”一声断喝从身后传来。 其他人下意识的回头,就看见一名红色的执法兵从阵后骑马掠过,手上是紧握的劲弓。 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阵前的每个人,仿佛谁真的敢回头,就会真的被一箭射死。 而在整个左右前军的后方,数百名手持劲弓的执法队员,在盯着每个人,逼迫他们向前,向前,再向前。 血铺满了水面,不管是谁,在这种环境下前进都需要面对这种令人恶心的场面。 他们不时的还要低头去清理水下的绊脚索,但随着身边的尸体越来越多,水也变得越来越浑浊。 头顶弓箭在有序冰冷的射击,一时间他们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这一条血色水道中。 终于,有人咬牙直接冲过了五丈宽的那曲河,幸运的没有踩中任何的绊脚索,没有被任何头顶的羽箭射中。 虽然浑身湿漉漉的,但他还是咬牙爬上了河岸,浑身无比沉重的皮甲和衣领,在出水的瞬间,就沉又冷。 就在这时,他就听“噗通”一声,下一刻,他整个人直接“掉”了下去。 后面的人看的更加清楚,赫然就见前面那人刚要爬上河岸,突然,整个河岸一下子就塌了,那人整个的直接坠了下去。 “噗呲”一声,一把断槊从水下直接刺出,然后狠狠的刺进了他的胸膛。 鲜血顿时就流了出来。 人死了。 后面的众人看到这一幕,不由得脸色丕变,浑身发寒。 浑身发寒的又岂止是一两人,整个城墙上下无数人,全都看向了城头黑色大纛之下的那个黑衣黑甲的男人。 仿佛从他的身上,冒出了无尽的寒气,笼罩在在场每个人的身上。 尽显恐怖和残忍。 “继续!”一声冷喝从后方传来,直接打断了所有人的失神。 赞悉若目光淡漠的上前一步,冷声喝道:“左右前军,冲杀向前。” 无数人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颤。 大唐,吐蕃,这两方大军的统帅,全部都是冰冷无情的铁血怪物。 一个算计如神,一个以命探路。 整个战场,纵横南北,将近十万人的性命全部都握在这二人之手。 …… 终于,在冷血的执法队驱赶下,超过四千人的吐蕃士卒被先后赶下了那曲河。 一时间,就连水面都高了三尺。 但是城头的羽箭却是如同雨一样的落下,甚至就连射箭的弓箭手都从各方调过来好几百。 哪怕每人十箭,也依旧足够将水里的吐蕃士卒杀个大半。 终于,有人越过重重障碍,踩着尸体,登上了岸边,等他终于站稳,这一瞬间,投石车和伏远弩同时停止了动手。 两侧的士卒在一瞬间就地面握起了弩箭。 霎那间,无限的绝望涌上心头…… 赞悉若平静的看着那曲河中的吐蕃士卒全部死光,然后转身看向侧面,直接说道:“传令,调五千骑兵前往错那湖,毁了积堤。” “是!”身侧的将领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起马转身而去,朝着错那湖直接杀去。 四周的将领恭敬肃然。 他们都清楚,如果不将上游的积堤毁掉,那么他们就算是破掉了军阵之前的机关,最后也会在洪水之下一败涂地。 “来人,上前传信。”赞悉若右手轻轻一扬,一根带着密信的羽箭被放在了旁边。 四周的众将微微一愣,前面的机关那么密集,你还要让人向前传信。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亲卫上前,双手取下了长箭,然后翻身上马,朝着前方的城门处缓缓而去。 …… 城头之上,李绚平静的看着这一幕。 即便是数千骑兵朝着错那湖而去,他也毫不在意,但是当有人拿着密箭上前的时候,李绚却是轻轻冷笑了起来:“招呼打完了,现在终于开始上正餐了,诸位,都打起精神。” 王德真有些不明所以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又看向萧嗣业。 萧嗣业眉头微皱,神色间带起一丝恍然,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没有完全明白。 “大帅,可是刚才的那六千人,是赞悉若在和我等打招呼?”萧嗣业一句话说出,四周的众人顿时神色凛然。 李绚点点头,道:“当然,拿六千新卒来试探我等的布置,同时用铁血手腕来让剩下的士卒畏服,这就是赞悉若和我等打的招呼。” 众人目光下意识的看向远处的白色狮象旗,仿佛在那里,是又一个论钦陵。 但实际上,站在那里的,是论钦陵的亲兄长,吐蕃的前前任大相,前任副相和现任大相,曾经和裴行俭几番交手,甚至将他死死的拖延在西突厥超过两年的时间。 这个人的手腕,这一次彻底的展现在众人眼前,没有谁敢再小看这位论钦陵的亲哥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中央驰道上的那名赞悉若亲卫身上。 就他骑马,缓慢的前行,直趋城门而来。 诡异的是,他这一条路上,竟然没有遭遇到丝毫的阻碍。 或者更直接的说,在直接通往城门的这条路上,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陷阱布置。 就在这一瞬间,赞悉若抬头看向李绚,李绚同样抬头看向赞悉若。 两个人隔着三里的距离相互对视,眼中满是冷冽的杀机。 李绚的神色平静的可怕,赞悉若也是一脸的淡漠…… “嗖”的一声,一支长箭出现在了两人视线当中。 赫然正是那名亲卫直接引弓搭箭,瞬间,笔直的箭矢已经朝着李绚眉心直射而来。 这竟然是一名神射手。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冷冽的刀光在李绚面前闪起,射来的长箭一瞬间被断成两截。 刀光在瞬间就化作了绕指柔,被斩飞的箭头瞬间就落入了刀光匹连之中。 刀光停下,一把千牛刀落在了李绚的面前,只不过刀刃朝外,刀背对向李绚。 箭头直接停在了刀刃之上。 李绚伸手取下箭头,一旁的周乾已经将长刀收回。 李绚摘下密信,先是简单的扫了一遍,然后才平静的开口说道:“吐蕃国相赞悉若,请见吐蕃前相论钦陵,请南昌王殿下允许,吐蕃愿以一万唐人奴隶作为献赠,所以愿可论钦陵回归,吐蕃愿献上金万斤,银万斤,珠宝万斤,以求一赎。” 四周众将呼吸顿时沉重了下来。 光是和论钦陵见上一面,吐蕃就愿意付出万名唐人奴隶作为见面礼。 若是李绚愿意放论钦陵回归,他们还愿意出金万斤,银万斤,珠宝万斤来赎回论钦陵。 一时间,城头上不知道多少复杂的目光全部落在李绚身上。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五十八章 屠城这种小事 黑色大纛之下,李绚看着手里的纸条,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眼神中,一把将其撕成两半,然后随手直接扔进风里,任意飘扬。 “告诉赞悉若,他的请求,本王不许。”李绚平静的声音在整个寂静的天地里响起。 城墙对面的亲卫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转身疾速度奔回到了自家的大阵当中。 他还没有开口,赞悉若就抬手止住了他。 就见赞悉若冷着脸说道:“若南昌王不许,那么本相便只有将那一万唐人俘虏送到地府去,若论钦陵出了什么事,本相就杀光吐蕃境内所有的唐人。” 亲卫拱手,再度转身,顷刻间已经奔到了那曲河前,对着城头的李绚大声喊道:“若是大王不许,那么吐蕃便用境内所有唐人为大相陪葬。” 关键时刻,吐蕃人还是没有改过口。 依旧用大相来称呼论钦陵,但没有人在意他的这个错误,所以有真正在意的,是吐蕃用杀光境内所有唐人的手段,来威胁李绚。 城墙的所有人都死死的盯着下面的亲卫,恨不得现在就扑下去,活撕了他。 李绚神色平静的笑笑,说道:“大唐在吐蕃的百姓,总数也不会超过十万,但在吐蕃,吐蕃本族人口却已经超过了三百万……本王不介意用三百万人为十万人陪葬,无非就是看本王什么时候杀的刀钝罢了。” 威胁,谁还不会威胁了。 赞悉若用大唐落入到吐蕃手里的普通百姓作为威胁,李绚就用整个吐蕃所有的百姓来反威胁。 屠城这种小事,李绚其实是最愿意的。 当年皇帝问他杀入吐蕃之后的行事做法,李绚直接回答:效霍去病故事。 这里说的效霍去病故事,就是杀伐无禁。 威胁,杀人,屠城。 李绚轻轻冷笑,他有无数种手段,可以让一整个城市的百姓,全部都无声无息的死掉。 这种事情,赞悉若还是不要来挑战他的底线的好。 李绚似笑非笑的神色,还有冰冷至极的眼神,都让赞悉若的亲卫感到心里一惊。 下一刻,亲卫已经快速的转身朝着后方而去,城墙上下的所有唐军战士这个时候,都感到一阵畅快。 李绚目光看向身后,身后的众人没有人上前来劝说。 李绚笑笑,如今的儒家子弟更多的,还是尊崇荀子的那一套,荀子的学说思想当中,有不少是吸收的公羊学派的那一套。 李绚如果真的一把火没有任何理由的烧了一整个城池的百姓,那么朝中的文官必然要全部弹劾他。 但如果是吐蕃将军率军逃入了城池当中,那么之后在攻城当中,李绚动用火攻。 火球起火,再加上大风凶猛,最后整个城池毁于一旦,那就不关李绚的事情了。 另外还有地动,突然的地动造成人员恐慌,自然踩踏之下死伤无数,就都和李绚没有关系。 无非是手段罢了,屠城从来不是问题。 赞悉若的亲卫再度骑马而来,来到李绚跟前,拱手道:“不知道如何,才能让我等见到大相,即便是大唐也有献赎之制。” “赎回,那是战后的事情了,而不是现在。”李绚冷冷的开口,但他随即就说道:“若是想让论钦陵现在就回去,本王这里倒有一个条件。” 一时间,城上城下无数人都诧异的看向李绚,只不过有的是人是惊讶,有的是惊喜。 李绚身体微微前倾,看向城下的赞悉若亲卫说道:“告诉赞悉若,若是他能将吐蕃赞普,吐蕃王太后,全部送到那曲,那么本王便将论钦陵还给他……” 李绚话音稍微停顿,顿时城上城下,不知道多少人忍不住的都笑了起来。 让赞悉若将吐蕃赞普赤都松赞和王太后没卢氏送到那曲,那么就等于让整个噶尔家族直接背叛吐蕃,投降大唐。 那如今眼下这一幕还有什么意思。 李绚抬起头,目光看向远处,看向狮象旗下,轻声说道:“告诉赞悉若,若是他能弃暗投明,归顺我大唐,别说是将论钦陵还给他,那么封侯拜相,功在九州,家族传承,便是日后陪葬昭陵也未不可知……说不定,本王还会将松赞也运回大唐去,陪葬昭陵,他毕竟是我大唐的女婿。” 李绚右手直接摆手。 城下的亲卫立刻面色铁青的转身,骑马快速的朝赞悉若而去。 李绚右手五指轻轻的在膝盖上跳动,目光死死的盯向了下面的狮象旗帜,看着正在朝狮象旗奔去的赞悉若亲卫。 就在赞悉若的亲卫来到赞悉若面前说什么的时候,李绚突然抬手,直接说道:“念!” “喏!”一侧的周乾立刻拱手。 后方,一名千牛卫手捧铜喇叭直接上前,而周乾也在这个时候开口高喊道:“《大唐皇帝檄吐蕃文》: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 四海以内,罔不臣服,此岂人力,实乃天授。 吐蕃……乖戾之邦,其性鲜仁寡义,狡黠好斗,悭吝且荒淫;繁礼做伪,土猾且猖乱。 ……冥顽不化,趁衅纵害;忘恩负义,鲜廉寡耻……雷霆一击,吐蕃败北,松赞鲜廉寡耻,委屈求活,附首称臣……祸害生灵,毁坏城郭……废长立幼,以臣弑君,以弟酖兄,弟收兄妻,子烝父妾,上下相习,恬不为怪……” 周乾的声音清晰洪亮,用的竟然还全部都是吐蕃话。 四野之间的吐蕃士卒清楚的听到周乾从他们的先王松赞干布,一直骂到芒松芒赞,赤都松赞,甚至他们自己,一个个忍不住的握紧了拳头。 城上的士卒却忍不住的发出一阵阵轻笑,这篇《檄吐蕃文》,他们听了不知道多少回。 每一次李绚都是让人翻来覆去的骂,用来振奋己心,同时也恶骂吐蕃人,动摇吐蕃人心。 尤其是在吐蕃人战场失利的时候,更是骂的酣畅淋漓。 骂声还在继续,四下的吐蕃士卒已经忍不住的红了一眼,呼吸沉重。 “……后嗣沉荒,失君臣之道;宰相专权,宪台报怨,有司毒虐,于是人心离叛。 天兵一起,立刻兵将分崩。 虽因人事所致,实天厌其德,而弃之也。 天厌其德而弃之,故而苍天降罚。 挥力一击,那曲破于山南。 纵身一跃,逻些毁于顷刻。 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保。” 吐蕃人众当中,不少人已经沉默了下来,眼神中甚至带起了茫然。 那曲已经被破于山南,难道日后逻些也会被毁于顷刻,吐蕃难道真的到了天厌天弃的地步。 看着满地的尸体,很多人一时间也彻底默然了起来,那句话开始不停的在耳边回响。 “天厌其德而弃之,故而苍天降罚。” 苍天降罚,苍天降罚,苍天降罚。 …… 周乾的声音还在继续:“今天子恭承天命……拯生民于涂炭,宽宏气度,纳降许和,不加谤斥。 吐蕃臣民……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大唐子民抚养无异。 愿能有降,诚心归附,则通好如故,扶助依然。 负隅顽抗,为我雠寇,则天戈澄宇,扫荡无遗。” 赞悉若站在狮象旗下,平静的听着周乾用吐蕃语念诵了整篇《皇帝檄吐蕃文》。 甚至他能清楚的听到,这里面很多东西都做了修改,但其中咒骂,杀戮,挑拨却依旧还在。 一篇檄文,里面不知道写了多少这类东西。 他静静的听着,后面的声音继续响起:“……身死国灭,为天下笑。 如律令。” 最后一句,更是城墙上的所有士卒同时开口喊道:“如律令。” 声音不停的在半空中回荡。 …… 赞悉若轻声自语道:“天弃之,天降罚,肝脑涂地,骨肉不保,负隅顽抗,身死国灭。” 四周众将低眉垂目,眼下的这篇檄文,多少映照了一些现实。 唐古拉山被击穿,那曲被攻破,论钦陵战败,十万大军或死或溃,如果说他们心里不着急,那也是胡说,但如果说他们真的有那种恨不得忧国忧民的念头,其实也不多。 就如同这一篇檄文写的那样,“愿能有降,诚心归附,则通好如故,扶助依然”。 大唐本就是吐蕃的宗主国,儿子不听话,打一顿就是了,难道还真的要将他彻底打死? 这些吐蕃贵族其实更多的还是坚信,只要自己手里有兵有粮,他们就可以在吐蕃和大唐之间左右逢源。 要知道,他们可不是论钦陵最早手下的那批精锐,他们手上更多的,是来自地方的守卫兵,上战场更多的是炮灰。 真正在战场上发挥作用的,是赞悉若手里的噶尔族的精锐。 这些人刚才已经调了五千去错那湖,如今这里只剩下一万精锐,攻城? 或许真的就如同檄文所说,天厌其德而弃之,故而苍天降罚。 当然,说一篇檄文就这么让他们投降,这也不可能,他们最多不过是在局面不利的时候抽身就走,或者难以抵抗的时候,果断放弃。 真正的问题从来不在他们身上,而是在赞悉若和赞普身上。 论钦陵落在大唐的手里,大唐却要赞悉若送上赞普的,然后才会放论钦陵回来。 赞悉若会怎么想,赞普会怎么想? 很多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赞悉若。 赞悉若轻轻冷笑,看向城头黑色大纛下的李绚,不屑的说道:“他真的将这一座城池,当成是什么坚不可摧的地方了吗,天真。” 四周诸将顿时肃然,论钦陵家族也并不易于。 多年以来,一直和大唐开战,他们实际上也没有败过多少次,只是遇到了李绚…… “传令,大军后撤三十里,明日,我们再来看这位南昌王。”赞悉若果断的下达命令。 其他众将同时拱手:“是!” …… 看着吐蕃大军缓缓后撤,城头上的众人难以置信的看向了李绚,李绚神色平静,一言不发。 “他应该退的。”王德真在一旁开头,对于赞悉若率军后撤,王德真还是比较赞许的。 “不,他不该退的。”萧嗣业转身看向王德真,说道:“他本来就没有要攻城的打算,所以只需要继续僵持便好,如今他们这么一来,反而会让吐蕃王室猜疑。” “不只是猜疑,吐蕃王室的人,很有可能会动手。”李绚轻轻摇头,低声说道:“眼下还好,但若是再败,他就死定了。” 城上众将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李绚:“就这么就死定了?” “女主当国,猜疑心重,要放大百倍不止,所以,他未来,要么死在我等手上,要么就会死在,吐蕃那位王太后的手里。” 正月初五,财神到。 财神到,新年暴富,福运到。 愿所有的朋友,新的一年,财神月老齐到家,八方来财顺平安。 新年快乐!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五十九章 没完没了的水攻 赞悉若平静的坐在大帐之中,提笔写着什么,四周的将领已经全数离开去安抚军心了。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在帐外响起,赞悉若无奈的停笔,随即,穿着一身黑色兜胄的勃伦赞刃从外面走了进来,直接行礼:“大兄!” “你能不能稳重一些,大军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真要被王太后的人看见你私自来这里,你我都要有大麻烦。”赞悉若眼神十分的凝重。 “是赞刃错了。”勃伦赞刃稳住脚步,低头认错,赞悉若无奈的叹息一声,摆摆手道:“算了,都到了如今这地步,还在乎什么呢?” “大兄,二兄的事情究竟怎么样了?”勃伦赞刃忍不住的上前,来到赞悉若的面前,脸上满是担忧。 “他死了。”赞悉若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样的在勃伦赞刃的耳边响起,他身体忍不住的向后一跌,直接跌倒在了地上。 他甚至都忘了问,赞悉若究竟是怎么确认这一点的。 “南昌王今日让人传话,说话的时候多用了一个‘也’字,以他的缜密心思自然不可能会有错,所以他便是在暗中隐晦的告诉我等,钦陵怕是真的……”赞悉若轻叹一声,忍不住的摇摇头。 “我要去杀了他。”勃伦赞刃顿时就跳了起来,一脸愤怒的冲向帐外。 这个时候,赞悉若的声音响起:“杀了他,伱杀的了他吗,你恐怕连接近他做不到……除非,你是打算用投诚的名义去见他。” 勃伦赞刃顿时停下了脚步,眼神当中的愤怒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重新转身,没有了愤怒,但脸上满是悲痛。 走回到赞悉若身前,勃伦赞刃撩开衣摆,在赞悉若身侧直接跪了下来。 “大兄,你我都清楚,这一次,噶尔家族想要重新翻盘,重新站稳脚步,所能依靠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彻底击败南昌王,但对面这么一个谨慎到了极点的人物,敢问大兄有多少胜算?” 勃伦赞刃直直的盯着赞悉若,不击败李绚,不重新将这个面子挣回来,那么他们家族的危机就永远存在。 但偏偏,李绚是个谨慎到了极点的人物。 今日一战,很多人都能看得出来,李绚在整个那曲都做下了密密麻麻的布置。 城外如此,城内恐怕也是如此。 那曲如此,整个北境他统治下的一切地方都是如此。 除非能有一把天火,一场天水直接覆灭一切。 但偏偏,李绚本人就是玩弄水火的好手,整个错那湖都在李绚的控制之下,时刻威胁攻城的赞悉若,这就让赞悉若做事很难办。 想要灭掉李绚,怎么灭? “东面,我已经派人重新去招降投靠了大唐的各地邦守,西面,还有小一万军囤积在尼玛,只要他们能杀出来,也能牵制唐人大部分兵力。”赞悉若说到这里,抬起头看向勃伦赞刃。 勃伦赞刃下意识一句话出口:“但关键是在错那湖,拿下错那湖,就能将南昌王困在那曲。” 错那湖囤积的水流的确能阻碍吐蕃人的攻城,但一旦错那湖被吐蕃拿下,那么那里的水流,立刻就会成为李绚手下大军出军的阻碍。 如果有人在他南出的时候直接开坝放水,哪怕是他,也要面临被洪流截断后路的危险。 所以只要占领错那湖,那么整个北境的局势都会发生改变。 如果能拿下唐人水师,那么他们甚至可以从错那湖直接东下,迅速的将唐人从那曲河两岸赶走。 看着勃伦赞刃充满了兴奋的眼神,赞悉若忍不住的摇头道:“不,如今想要破局,关键不在错那湖,关键是在安多。” “安多?”勃伦赞刃微微一愣,一时间有些没有听明白。 赞悉若冷笑一声,说道:“你以为南昌王就没有想清楚这些事情吗,在错那湖,他恐怕早就做了不知道多少的手段,丝毫不会比那曲城差。” 勃伦赞刃这下彻底的明白了。 李绚在那曲城的这些手段,完全可以复制在错那湖,而且在那边,他还有水师可以调用,能用的手段比这边不知道多多少。 所以想要从错那湖想办法的思路是错的,人家说不定早就准备好无穷的手段在等着他们。 “所以是在安多。”勃伦赞刃的思路随即也跳跃到了安多,甚至越来越觉得妙。 安多是大唐进入吐蕃的唯一一条通道,只要将这条通道堵死了,那么李绚所部就成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剩下的,就是慢慢磨死他了。 随即,勃伦赞刃就醒悟了过来,担忧的看向赞悉若,说道:“大兄,安多如此重要,南昌王如何会置之不理?” 安多的重要性明眼人都能看的见,李绚又怎么可能看不见,他在安多布置的手段恐怕只多不少。 “所以,我将五千光军全部派去了安多。”赞悉若一句话,让勃伦赞刃愣住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赞悉若,片刻之后,清醒过来的他赶紧再问:“五千光军都派出去了。” “嗯,所以,你这段时间,给我安分些。”赞悉若死死的盯着勃伦赞刃,说道:“现在,你就给我回去,回去后面,死死的盯住逻些。” “是!”勃伦赞刃肃然垂首,赞悉若的动作让他将他的态度清晰的看了出来。 之后,也不多话,直接转身就走。 等到勃伦赞刃彻底离开之后,赞悉若才忍不住的摇头,轻声叹道:“五郎,你的格局太低了。” 勃伦赞刃明显是被李绚的拉拢给吸引了、 但没办法,因为他自己没有足够的智慧和能力,来对抗在逻些城中的那位赞普之母。 恐惧之下,他认为只有李绚才能够对抗这位赞普之母。 甚至就连赞悉若,勃伦赞刃都没有多少信心。 然而赞悉若的想法和勃伦赞刃完全不同。 因为李绚所许诺的进入大唐封侯拜相,哪里比得上在吐蕃做真正的一方霸主。 也就是这几年,吐蕃的军势颓废,但若是放在早几年,他们是直接追着大唐打。 当然,那是之前,现在的关键是眼下。 眼下李绚杀到了吐蕃,该如何将他从吐蕃赶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剩下的,和逻些没卢氏的相争,一切都要放在之后。 赞悉若抬眼看向逻些方向,在他的眼里,王太后没卢氏同样是有着极大智慧的女性。 或许两人现在有些矛盾,但他相信,他们都能看出最大的敌人是谁。 但现在最关键的,是安多。 赞悉若看向大帐之外,外面的天色已黑。 五千光军,应该能够拿下安多吧。 …… 夜色深沉,寂静城关。 上百道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安多关城之外,最中央一人,突然打出手势,所有人全部匍匐在地。 抬起头,所有人都看向了眼前,通往唐古拉山北侧唯一的山道入口,里面竟然一片黑暗。 黑漆漆的,没有任何火光,不见任何人影,没有丝毫动静。 一片漆黑,黑暗的如同深伏的野兽一样。 野兽的嘴巴张开,城关的城门大开。 安多的城门直接敞开了。 城外上百名光军士卒,还有更远处的数千名光军士卒,全部都沉默了下来。 这和他们所预想的完全不同。 没有灯火通明,来回巡逻戒备的士卒。 没有紧闭城门,防守森严的城池。 只有一片黑暗,黑暗之中,城门被打开。 仿佛在邀请什么人进去一样。 几声含糊的鸟叫后,最前面的百名光军已经冲向了城门,直接朝着城池的北门而去。 然后,就在他们冲进城门之后,黑暗直接吞噬了他们,外面再看不到他们的半点踪影。 他们本身就是一身黑,今夜又无月,没有点亮火烛之下,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突然“啊”的一声惨叫从城中传来,随即“噗通噗通”连续好几声响动,中间还隐约参杂着其他声音在响动,但旋即,一切就再度彻底归入寂静。 城外的数千光军士卒虽然对前面的异变感到惊讶,但依旧平静,或者说冷漠。 很快,前面的将领就直接一摆手。 顷刻间,上千名士卒已经从黑暗中站了出来,直接朝着城中冲了进去。 就在他们冲进城门的一瞬间,后面又是千名士卒站了起来,然后非常谨慎的朝着城墙而去。 现在这个时候,光军已经彻底确认,地面没有任何问题,这里根本不像那曲那样,城里城外做了那么多的陷阱布…… “啊”的一声惨叫,随即,无数的火光已经在关城之内亮起…… 整个关城之内,到处布满了陷阱坑,布满了绊索,铁链,壕沟……之前进来的人也死在了里面。 “城墙上没人。”古怪的声音突然在城墙上响起,火光顿时照向了城墙之上。 赫然就见上千名光军士卒,无声的站在城墙之上,平静中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向北面。 北门,整个安多关城的北面,整个城门却是和南门完全不同的彻底紧闭。 “上北城墙,关南门,再调一千人进来仔细搜索,外面的两千人继续埋伏,等错那湖的援兵。”古怪的声音在城中响起。 下一刻,外面已经再度站起来千余士卒。 安多关卡东西长有一公里,想要彻底占领和守住这里,起码需要五千人。 光军强横,但在缺乏各种守城器具的情况下,也起码需要三千人。 更别说城中还布满了机关陷阱。 光是想要拆除这些机关陷阱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多的光军士卒被调入了城中。 很快,有人便破开机关来到了北城墙上,然而他刚刚站到了城墙之上,人就愣了。 因为外面的城墙下,是满当的一汪碧水。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六十章 吐蕃王太后敬启 北门外,挂在城门外、水面上方的一道黑色人影,在城墙上光军士卒出现的瞬间,握紧手里的长刀,直接刺入了城门缝隙,然后用力一划。 “轰隆”一声,内侧城门之下,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坍塌。 顷刻间,城门已经朝内直接打了开来,巨量的洪水瞬间就从冲进了城门之中。 城内所有的光军士卒这一刻都愣了。 “快退,上南墙。”焦急中带着冷静的声音响起,顷刻间,几乎所有的光军士卒已经疯狂的朝着南面城墙扑了过去。 通往北面城墙只有一条刚刚打通的路,而南面城墙却是他们刚过来的。 “轰隆”声中,巨浪直接扑打在整个城关之中,直接冲向了南面的城门。 但此时,南面的城门刚刚被吐蕃士卒关闭。 巨浪狠狠的冲击在城门之上,一时间,整个城墙都在发出了一阵轻微的晃…… “砰!”无数的泥袋从城门洞上直接落下,狠狠的砸在了地上,然后又被洪流直接冲在了城门上,瞬间,南城门被彻底堵死。 片刻之后,所有一切停歇。 北门外冲出城中的洪流并不多,即便是城中没有能及时逃到城墙上的人,只是淹没到了人刚刚到胸膛的位置,真正收割他们性命的,是四下的陷阱。 陷阱坑,布满了绊索,铁链,壕沟,尖刺,布满地面的石块…… 洪水冲击之下,瞬间便有数百人不见了人影。 南城墙上,看着这白茫茫的水流,光军的首领直接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安多城外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积水? 如今已经是深秋,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玩积水这一套的。 还是说,他们今日来此的事情,已经先一步的被唐人知晓的。 不,或许在半个月,甚至之前,他们就已经开始蓄水,等待冲击。 光军首领眼中迅速的清醒了过来。 以南昌王的精明,不可能发现不了安多这个要害,所以他有所布置是正常的。 但是他能够精准的布置到光军…… 突然,光军首领猛然看向南面的关城之外,忍不住立刻传令:“快走,快走……” 惊慌的声音刚起,下一刻,无数轰然的马蹄声已经响起,数以千计的骑兵已经从左右两侧冲杀了出来,朝着光军埋伏的地方杀了过去。 地面上的光军在一瞬间站起,他们根本没有选择逃亡,而是迎着杀来的骑兵冲了过去。 无数箭矢瞬间飞上半空,顷刻已然全部坠落。 “铎铎铎!”转眼之间,已经有数百条人命直接葬送在箭下。 而更多的骑兵却在突兀的一瞬间直接朝着远处转向,更多的弓箭在转向的瞬间已经飞起…… “突厥人。”城墙上,光军首领看到这一幕,已经忍不住的咬牙起来。 只有突厥人最是擅长这种放风筝的骑兵战法。 如果是唐军,他们只会愚蠢的直接冲杀,那样光军反而好发挥,但是遇上了突厥人,他们反而像是遇到了天敌…… 光军首领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快速的分析眼前的局势。 五千光军,有两千人留在城外,有三千人在城中,其中有一千多人在南城墙上,有一千人在北城墙上,几百人在城内,死了多少尚不可知。 他们在哪儿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唐人在哪里? 南城外的五千突厥骑兵已经出现了,那么其他人呢,唐军原本驻守这里的千余士卒呢? 光军首领,目光转向北方。 驻守在安多的有千余士卒,在整个唐古拉山关卡之中,却有五六千。 光军夺取这里,本身便有向南拦截错那湖的援兵和向北截杀唐古拉山的援军。 毕竟唐古拉山中的唐军实力要弱一些,只是距离太长,他们的兵力太少无法分兵全部掌控。 他们原本的目的就是占据安多,南北截击,然后配合大军,四处调动,击杀唐军的主要军力,最后一举夺下那曲,甚至将整个唐军全部截杀在这里。 但没想到,他们的目的一开始就被人洞察了。 外面安排了五千突厥骑兵截杀,里面弄了这么一场水,光军的行动能力立刻就被限制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及时的逃脱眼下这个困境。 南边的五千骑兵就在那里,但北边呢? 北边必然也有无穷的手段,而且杀入唐古拉山对他们来讲绝对是害无利。 最基本的一点,他们距离逻些,距离那曲都会越来越远,到时不管他们多强,最终只有死路一条。 而且北边他们也逃不了多远,关键看城内的那么多水,就知道,唐人还准备了水军。 现在最佳的办法,就是所有人立刻从南面撤离安多关,和下面的两千人汇合。 南面城墙上的这些人好说,直接爬下去便是,但北面城墙上的那些人,恐怕他们一入水,唐人立刻就会冲入水中,利用船只狙杀他们。 到时候南北汇合,共同绞杀,那么他们这些人就死定了。 所以,便只能够牺牲北边的人了。 决定在瞬间下达,秘密的细语联络。 下一刻,北墙上的一千士卒已经定在城墙上,南墙上的接近两千士卒已经快速的从城墙爬下,然后快速的和外面的两千士卒汇合。 无数密密麻麻的羽箭落下,等到两股力量汇合到一起时,还能站着的人已经不到三千人了。 这个时候,突厥骑兵突然间朝着远处而去,不再对他们进行狙杀。 光军首领顿时就是一脸懵,他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突厥人就这么走…… 是马! 一个念头突然闪现在光军首领的脑海当中,他的确想过要去抢夺突厥骑兵的战马。 不管是以骑兵护卫,大军掩逃,还是转移伤兵…… 光军首领的脚步顿住了,心里忍不住的咒骂:该死的突厥人。 仅仅是片刻功夫,一阵的交锋,便已经有上万箭羽箭轮番落下。 如今,已经有千余光军士卒直接倒在了血泊中,但有很多人,其实还是能够救一救的。 然而,只要带上这些伤病,那么他们这些人立刻就会被严重的拖累离开的速度。 到时候,只会被突厥人放风筝一样的杀死。 “留三百人,将伤兵带入城中……若是无力,便降了吧。”光军首领一句话甩下,下一刻,他已经带着不到三千光军,直接朝着东方离开。 西方地广人稀,更加容易被追杀,反而是东方有好几座城池,哪怕他们混入其中的一座,那么便有无数的方法可以离开。 …… 天色渐明,一片清澈。 唐古拉山东麓,千余光军士卒正在疯狂的逃窜,但在他们的身后,却有数千突厥骑兵在不停的追杀,不时的有数百乃至一千骑兵冲上来放一通羽箭,有效杀伤上百人之后,然后快速撤离。 一波又一波,不停的轮番交替。 现在的光军士卒已经剩下没有两千人。 甚至还都是得益于他们在山野中不停的借助山林逃窜,让突厥骑兵的弓箭无法全部发挥。 可即便是如此,突厥骑兵也早已经死死的堵住了他们离开山林的道路,就准备这样一路追杀。 一路放血,一层层的刮下来,直至全部死亡。 看着不远处的村落,光军首领想也没想就带人冲了进去,然而一进村才发现,这里早就没人了。 甚至整个村中,就连任何的食物都没有。 一路奔逃,光军自己带的食物都没有了,现在只能够从村里找点饮水…… “起火了!”村口惊恐的声音响起,光军首领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无尽的后悔和痛苦。 他不应该离开安多的,只要他守在安多,那么他就能够以安多作为防守之地,和唐人周旋。 然而,他也能想象得到那种场面,唐人根本不会主动攻击,只需要将他们困在安多三天,他们就会被困死。 孤军深入,千里奔袭,只要被人发现,然后坚壁清野,坠入陷阱,他们便只有一条死路。 但谁能想到他们竟然还会放火。 光军首领只能带着手下士卒快速的冲出村镇,然后继续杀向东面。 远处,一条河流出现在视野尽头。 当曲河。 顺着这条河,他们可以一路杀到聂荣,但想也知道,聂荣必定早已经是无尽的戒备。 他们需要的就是从聂荣县越过,然后直扑那曲河,只要越过那曲河,他们就可以和大军汇合。 但想也知道,他们这一行会遭遇到突厥骑兵的继续追杀,最后有几个人逃回难说了。 …… 时近正午,那曲城头。 李绚目光看向那曲河南岸,寥寥无几的吐蕃骑兵,忍不住的摇摇头,问道:“光军那些人到哪里了?” 杨执柔立刻上前,拱手道:“刚刚回报,三百光军已经要赶到那曲河了。” “三百?”李绚有些诧异的问道:“只剩下三百人了吗?” “是,突厥骑兵一路掠杀,三千多人,被杀的只剩下三百人了。”杨执柔脸上带出无限的惊叹。 他现在总算明白突厥人的可怕,一旦没有稳固的基地,那么在突厥人的掠杀之下,任何人都是待宰的羔羊。 “光军的实力很强,但问题是他们长途奔袭,粮草,军械,军甲携带严重不足。”李绚微微抬眼,神色淡漠的说道:“如果他们昨夜根本就不进城,直接悄然潜伏而走,那么没有多少人能奈何得了他们,但可惜他们进城了。” 杨执柔沉默了下来,他听得懂李绚话里的意思。 光军最大的优势便是潜伏,一旦从黑暗中出来,那么立刻就会失去立足的根本。 “之后的逃走其实是明智的,如果不是碰上突厥骑兵,说不定他们真的就逃了,但突厥人对这一手最擅长了。”李绚的嘴角带起一丝冷笑,吐蕃人遇上突厥人,就像是遇到了天敌一样。 当然,大唐如今是突厥人的天敌。 “那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散入到山中?”杨执柔问出了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李绚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说道:“若是其他地方,逃入山中没有问题,但那里是唐古拉山,环境艰难不说,关键是没有多少补给……如今已入深秋,山上能吃的东西,当地百姓早就搜刮完了,或许三五百人可以,但他们有几千人……” 稍微停顿,李绚感慨说道:“到时候根本不需要追杀,只需要堵死出口,他们自己就会被饿死,甚至会自相残杀而死,这五千光军算是死在赞悉若的手里了。” “那么剩下的这三百人,大帅?”杨执柔侧头看着李绚。 李绚思索片刻,摇摇头,说道:“派人放一只小舟在那曲河中,上面再放一封信。” 说着,李绚从袖子当中掏出来一封信,递给了杨执柔。 杨执柔接过一看,就见上面写着:“吐蕃王太后敬启。”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六十一章 李绚最拿手的诛心手段 坐在黑色大纛之下,李绚平静的看着远方,轻声说道:“光军虽然在赞悉若麾下听令,但实际他们却是王室的人手,如今死伤惨重,自然要将责任推到赞悉若的头上。” “大帅是说借刀杀人。”杨执柔顿时就明白了李绚的算计。 李绚轻轻点头,说道:“光军可以禀报,是赞悉若在借刀杀人;也可以会说是本王在借吐蕃王室的刀在杀人;同样也可以说,是吐蕃王室在借本王这把刀来杀人呢。” “大帅是说,给吐蕃王室机会,让他们可以借大帅这把刀,杀了赞悉若?”杨执柔顿时就明白了这其中阴柔的心思操作。 李绚侧身看了杨执柔一眼,道:“吐蕃王室当然要清除噶尔家族,但何时清除噶尔家族是一个问题,如今本王大军压境,他们怎么敢轻举妄动?” “大帅在这封信里,提到了退兵的条件?”杨执柔目光谨慎的看向李绚。 他当然清楚,这所谓的退兵条件便是李绚用来欺骗吐蕃王室的。 李绚根本就没有退兵的打算,大唐也没有任何退兵的打算。 李绚缓缓点头,说道:“本王要吐蕃王室送上噶尔家族论钦陵其他四兄弟的人头,若是有成,大唐便退兵。” 杨执柔嘴角微微一抽,如今的吐蕃军方,正是以噶尔家族为首的派系在支持。 吐蕃王室怎么可能会脑子一抽,就真的会去杀了噶尔家族,让李绚得益。 看着杨执柔的表情,李绚有些好笑,道:“杨兄,你还是没有看明白,本王这封信,只是让王室那些人明白,本王和论钦陵家族不死不休,如此,他们才会将更多的论钦陵家族的人派到前线。” “借大帅的手,来杀噶尔家族的人,不!”杨执柔抬头看向李绚,目光凝重的说道:“吐蕃王室的人,是希望大帅和赞悉若两败俱伤。” 李绚目光看向前方,轻声说道:“到了如今,杨兄觉得赞悉若还会主动进攻那曲城吗?” 杨执柔沉默了下来,最后摇摇头,说道:“眼下恐怕很难,光军在安多失利,赞悉若恐怕暂时不会动了。” 李绚笑笑:“那么王室会怎么想?” 杨执柔有些艰难的说道:“会逼他动手的。” “若是在这个时候,这样一封信,落入到勃伦赞刃的手里,会怎样?”李绚一句话还没说完,杨执柔的心脏忍不住一阵停顿。 “大帅!”杨执柔俯首拱手。 “所谓大战,无非就是你杀我,我杀你。”李绚平静的看向逻些方向,轻声说道:“如今本质上是大唐和吐蕃,但自从论钦陵一死,局面就变成了大唐,没卢氏和赞悉若,三番彼此心生杀意。” “那么谁会先动杀手?”杨执柔目光看的异常精准。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或许应该是本王吧,眼前赞悉若掌握五万大军,他若是不败,那么没卢氏自然不会轻易自斩臂膀,但他若是败了,那么没卢氏恐怕就容不下他了。” 杨执柔转念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逻辑。 一个无法抵抗李绚的军前大将,这不是逻些的那帮王室贵族所需要的。 他们真正需要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一个能够击败李绚,将大唐彻底赶出吐蕃的军前统帅。 赞悉若不成,他们就换一个。 这个或许不成,或许成,但总归有一丝胜的希望,如此便有会人抉择。 “当年赵王用赵括替代廉颇,便是因为如此,最后的结局,是一场残酷的长平之战,如今大帅用此法,恐怕整个吐蕃都要完结。”杨执柔终于不再怀疑李绚的兵法策略。 自从文成公主从逻些返回之后,李绚对于吐蕃王室的算计也越来越成熟,如今仅仅是一封信,便已经将赞悉若的死局布好了。 “但这也并非万无一失,谁知道逻些会不会冒出一个田单出来。”李绚的神色依旧谨慎。 田单原是齐国小官,后来乐毅率五国灭齐,下齐国七十二城,甚至就连王都临淄都被攻破,只剩下即墨和和莒城,但偏偏田单一场火牛阵直接击败联军,之后迅速反扑,重新复国。 杨执柔神色终于谨慎下来,然后拱手问道:“敢问大帅,大帅预计何时击败赞悉若?” “冬日吧。”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到了冬日,那曲河结冰,很多布置就没法再用了,那个时候,才是赞悉若最后的机会;那一次如果还不能有成,没卢氏便不会再有耐心了。” 杨执柔郑重的点头,赞悉若率领数万大军都没法击败李绚,没卢氏不会再有任何耐心了。 而且赞悉若一败,大唐恐怕就要直接杀到逻些城下了,那个时候,或许赞悉若的脑袋能让大唐缓一缓兵…… 嘶! 埋得的好深的算计! “走吧,吐蕃人既然不会再攻城了,那么适当放松一下,然后等一等,看看吐蕃人会不会夜攻。”李绚言语之间便已经将接下来的布置安排妥当,以假放松来诱吐蕃人前来攻城。 若是赞悉若一个不小心真的中计,那么他非得死伤一片。 …… 李绚刚刚走下城门,西侧,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李绚立刻停下脚步。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千牛卫已经快速的奔至,然后将一封军报递到了李绚的手里。 “大帅,如何?”杨执柔有些好奇的看着李绚手里的军报。 李绚看了一眼之后,就将军报递给杨执柔,说道:“错那湖传信,赞悉若撤兵了。” “安多未成,错那湖自然就留不下了。”杨执柔忍不住的一阵感慨,吐蕃人的所有举动都在李绚的算计当中,他们如何赢。 “安多那边就先困一困吧,饿上三天,便是神仙也该没有力气了。”李绚摆手,然后看向杨执柔说道:“去传信吧。” “喏!”杨执柔拱手,然后快步的传令而去。 看着杨执柔离开的背影,李绚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平静。 杨执柔并非密卫的人,在李绚军中的密卫是其他人。 但杨执柔是武后的亲戚,他这边每隔一旬就都会有密报送往长安。 与其让他到处去刺探,还不如李绚坦诚一些,将自己能够展现的事情,尽可能的展现在他的面前,然后传到武后那里,然后再传到皇帝那里。 如此,密卫方面的信息和杨执柔方面出了偏差,那么一切最终会以杨执柔为准。 密卫,李绚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冷嘲。 皇帝和武后掌握逻些道,真正依靠的是密卫。 在信息接收端,李绚卡死了杨执柔和密卫。 在传送端,唐古拉山和苏毗,还有昌州,李绚可以随时截杀传信的信使,甚至他可以栽赃到别人的手里。 至于在长安,有事情刘仁轨和李显都能帮他解释,如此,李绚如今需要真正将注意力放在的,便是那曲。 …… 总管府中堂,数十名属吏不停的来来回回。 王德真坐在大堂之后,着手密集的处理那曲附近,已经归附到大唐的七个县城的户籍和人口之事,一本本黄册已经在逐渐的修订完成。 看到李绚进来,王德真立刻站了起来,有些诧异的拱手道:“大帅今日怎么有空回来?” “赞悉若全面撤军三十里外,大战暂时告一段落,故而小侄来看看,户籍之事处理的如何了?”李绚看了一眼户籍黄册。 王德真毕竟是户部侍郎,他带到那曲的,基本都是户部的精干力量,很多事情在他们的手里快速妥当的被处理。 “基本都差不多,入了户籍档案的百姓,基本都有授田,没有入户籍档案的人,基本都贬为了官奴,送去韦少府那里开矿去了。”王德真笑笑。 这样处置基本上是李绚的意思,那些坚持和大唐作对,甚至就连敷衍一下都不愿意的人,直接被剥夺掉所有的一切,扔进了山里。 十有八九,这辈子都不可能再从山里出来了。 “这些人,原本占有大量的田地,大唐攻城之后,没有尺寸之功,竟然还妄图以地要挟,这样的人,如何能留。”李绚忍不住的摇头。 “他们还是有些手段的,但是这些手段碰到黑齿将军和李中郎将,就有些不好使了。”王德真感到有些好笑。 李绚用黑齿常之和李多祚来治理东面的那些县城,这两人麾下,多是靺鞨族人,吐蕃人很多话都和他们说不清楚,如何还能收买拉拢。 “如此,便找时间让百姓回归村镇吧,吐蕃人暂时不会攻城,这些大唐百姓,也该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了。”李绚的有些放松的笑了起来。 “大帅果然深通人心,有了这些户籍土地和人口,我等在吐蕃便不再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了。”王德真忍不住的拱手,真心钦佩。 李绚的这一手,直接断的是吐蕃当地百姓的人心,从此以后,他们便不再是吐蕃人,是大唐百姓。 毕竟他们从一开始,也不是真正的吐蕃人。 多数都是奴隶和底层百姓,从来就没有自己的土地,如今他们有了土地,如何还会重新回归到吐蕃旗下,将自己手里的土地重新归还。 一旦吐蕃人重新杀回来,他们甚至都会抄起刀枪和吐蕃作战。 哪怕李绚他们败走,这些人也依旧会留在当地和吐蕃人作战,甚至为李绚他们重新杀回来做眼线。 “这是官家正途。”李绚拱手回礼,说道:“而且这些都是舅父和表兄当年教导的。” 听到李绚提及到了欧阳通,王德真神色舒缓下来,点点头,说道:“大帅治理逻些,手段正当,想来吐蕃诚心归唐不是难事。” “但首先要将吐蕃王室,全部送走。”李绚的眼底闪过一丝杀机,吐蕃王室才是他治理吐蕃最大的敌人,不将他们杀干净,日后少不了又是当年百济和如今突厥之事。 “嗯。”王德真点点头,随后问道:“那么西北的象雄,如何处置,他们已经第三次派人来了,大帅还是不见吗?” “不见。”李绚摆手,面色冷峻说道:“象雄人的目的,是要分割吐蕃,但吐蕃既然要为我大唐所有,那么自然不容他人染指,更别说,象雄是通往西域的关键通道,于我大唐有大用,这象雄人……” (本章完) . 第一千二百六十二章 科举的真正用处 急促沉重的脚步声在中堂外响起,打断了李绚和王德真的话。 李绚回头,就看到周乾一脸肃然的进入大堂,然后对着李绚拱手道:“大帅,长安公文。” “嗯!”李绚点点头,接过周乾递过来的公文袋,看了一眼里外印泥,然后才打了开来,崭新的本章出现在李绚面前。 站在大堂,李绚细细阅读,看了许多,最后他的目光凝注在一点上:“陛下要封阿史那·泥熟匐为突厥东部可汗。” “突厥东部可汗?”王德真从李绚手里接过奏本,从上到下阅读了起来。 公文上首要第一件事,便是皇帝封文成公主为文成长公主,有随时进宫,甚至参赞吐蕃军务之权。 这是应该的,毕竟文成公主在吐蕃多年,对吐蕃的了解也要超过他们许多。 这里面提出的两个问题,也的确值得他们注意,因为最近一段时间,是真的有士卒陆续病倒。 不过还好,问题不是很严重,大战之下,也没什么主意,如今也算是找到源头了。 至于说天竺和尼婆罗之事,虽然值得警惕,但现在距离他们还很远。 然后是刑部尚书裴炎亲自赴河南道察查隐田之事,看到这里,王德真忍不住的叹息一声。 裴炎总算是抓住了自己晋升宰相的机会。 王德真对裴炎的处境非常了解,只要裴炎能将河南道隐田之事查个清清楚楚,那么再进一步升任宰相,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还有便是扬州织机之事,苏良嗣在扬州杀了不少人,但局面稳妥,今年扬州出产的丝绸,将会比往年多上三成,这个数字可不得了。 草原和吐蕃的军费能够从这里弥补不少。 草原。 看到接下来的草原诸事,王德真认真了起来。 七月,草原大战,禁军中郎将程务挺和幽州都督窦怀哲,于草原深处败突厥六万骑兵,斩首三万。 之后,便是皇帝决定封阿史那·泥熟匐为突厥东部可汗之事。 “突厥东部可汗,为何不是东部突厥可汗,这两个字听上去没多少区别,但明眼人都知道,这里面的区别大了。”王德真忍不住眉头紧皱,然后抬眼看向李绚。 “陛下只是要将东部突厥分成东西两部分而已,然后让草原的精华尽可能的集中到草原东部,至于草原西部……”李绚略微沉吟。 王德真直接摇头,说道:“东部草原部落如果不再将西部草原作为核心,那么西突厥就会东进。” 东部突厥的势力出现真空,西突厥自然要补充进去。 “为何一定要是草原部落占据关键要害,为何不是大唐直接进驻要害?”李绚认真的摇头,目光下意识的看向远处的草原方向,郑重的说道:“草原之事,想要彻底了结,终究还是要用汉人将草原人牵绊住脚步,然后才好控制。” 有了汉人作为支点,那么整个草原所有部落,就都会被铆钉在草原上,日后只要处置公平,北人南调,那么整个草原就都会逐渐的平静下来。 “大帅的想法,总是和常人有所不同。”王德真轻叹一声,摇摇头,说道:“如此,大唐在草原上费的心思就要大上许多。” “再怎样,应该都比相互厮杀几十年要好的多吧?”李绚忍不住的声音重了一些。 大唐和突厥的这场战事,里外起码要有数年时间,其中的各方损失都不在少数。 王德真下意识的点点头,随即又摇头的说道:“突厥人心纷乱,便是此次大战彻底获胜,但想要彻底的安抚人心,也很难。” “所以才要将他们当中真正掌握权势的人和普通的部族分开,上下不知,中间便有了我等操作的空间。”李绚道出了这番算计的核心。 “上下不知。”王德真终于彻底明白了李绚的想法。 这其实和让草原酋长定居在长安是一个道理,只不过这一次在草原上树立了草原东部这个概念。 到时候,建一座城,移民突厥贵族,然后让大唐军卒进驻,所有的事情便都在大唐的控制之下。 贞观朝和本朝之前,是将突厥贵族分散在各个部落之中,可汗距离百姓远了,但贵族却依旧牢牢掌控着百姓,现在却将贵族和部众的距离拉长,同时用拉近可汗和部众的距离作为遮掩。 其他不说,最起码短期内,草原民众对大唐的怨念不会那么大,这便是李绚的治理草原的方略。 王德真缓缓的点头,别的不说,起码这种手段,有相当的可取之处。 “草原百姓。”王德真抬头看向李绚,低声问道:“大帅可是有什么谋算在草原百姓身上?” 李绚神色诧异的看向王德真,然后拱手道:“绚不过是有一二模糊的想法,譬如草原的贵族和酋长,总是能有向上通道,但草原的普通百姓上升之路则是完全掌握在贵族和酋长的手里,若是这种通道,大唐也给一种……” “王爷可是打算在草原行科举。”王德真忍不住的打断李绚,他的语气中难掩激动。 这种策略如果真的能行,那么将彻底打破那些草原酋长对草原的控制,草原将再难成为大唐的威胁。 “没那么简单。”李绚摆摆手,伸手请王德真坐下,然后才在四周官吏关注的目光中说道:“首先,草原民众识字的几率实在不高,行科举现在也不过是笑话,其他,草原的贵族和酋长可不愿意大唐在草原行科举,不把他们彻底打服,这一切不过是空中楼阁罢了。” “但终归是可行之法。”王德真拱手,认真说道:“还请大帅尽早上书陛下,让此事得成。” “好。”李绚点头,随后又说道:“其实此事,本王和陛下已经有过商量,只不过想的这么细,还是最近。” 王德真有些诧异,最近? 李绚转头看向逻些方向,轻声说道:“若是我等拿下逻些之后,找一些逻些的中下层子弟,送到长安去读书,甚至为官,哪怕最后只是一个状元,一个县令,也足够让更多普通的百姓看到出路,如此他们对吐蕃王权的依附将大大降低。” 王德真认真赞同的点头,随即,他立刻醒悟说道:“大帅在昌州,在党项都是如此做法,怪不得这两地多年来民心安定,看来大帅是真的找对了治理地方的窍门。” 李绚赶紧摆手,笑着说道:“这也得陛下和朝廷给面子才行,昌州,党项,还有吐蕃的百姓,终于学识有限,勉强或可中举,但科举人才济济,拼实力他们是拼不过的。” “这倒是无妨,朝廷在吐蕃多设几个县令,然后进行地域转换便可以了。”王德真点点头,脑海中已经有一连串计划成型。 李绚微微拱手,说道:“如此,诸事就拜托世叔日后帮忙了。” 王德真瞬间醒悟过来,他现在还不是宰相,摆摆手,王德真赶紧说道:“大帅客气了……对了,大帅,如今阿史那·泥熟匐之事解决,草原之战应该也快落下帷幕了吧。” “如果不提日后如何治理诸事,大战,应该就在这个冬天结束了。”李绚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到了冬天,草原上的水草肥美之地便不多了,那个时候,更加容易抓住突厥人的主力。 “希望草原的事情能早点结束吧。”王德真按了按眉心,说道:“这两年,吐蕃和草原同时开战,户部的压力很大的。” 李绚忍不住的笑笑,大战之时,除了他们他们这些军前将领,剩下的,便也就数户部这些人的压力最大。 大军开战,每一日,军械粮草都像长河水流一样速度的消耗,户部那些人,光是看消耗的数据便已经头大无比。 更别说还要计算今年的收成是否能够抵消大军开战的消耗。 这个数字若是对不上,那才是真正让他们头疼的东西。 …… “最后一事,便是公主年底的大婚了。”李绚看着公文上记载了最后一事,太平公主和薛绍的婚事…… “正月初八。”王德真眉头紧皱,看向李绚问道:“大帅要赶回去吗?” “不好说。”李绚无奈的摇头,说道:“一切要看前线局势如何,若是能在年底之前,彻底击溃战赞悉若的大军,那么本王回去一趟也不会有什么大碍,甚至更可能,本王回去一趟,他们相互之间反而会闹起来。” 王德真眼神顿时一亮。 赞悉若和吐蕃王室如今之所以关系密切,就是因为有李绚这么一个巨大的威胁在。 一旦李绚暂时离开,他们说不定他们立刻就会相互厮杀起来。 然后争取在李绚明年回来之前,彻底平定,掌控局势,来年再和李绚一较高下。 如此算来,李绚返回长安也非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好了,目下那曲诸县内政就拜托给叔父了,绚也该暂时的歇一歇了,军中的士卒也需要逐渐的转入休整状态,然后等到大战再启。”李绚摆手,然后直接离开了大堂。 …… 行走在长廊中,湿润的空气让李绚身上舒缓起来。 有王德真这么一位未来宰相,替他处理那曲政务,李绚再是满意不过。 至于其他,王德真终究不会在吐蕃多待,甚至很有可能明年战事一结束,王德真就会返回长安。 李绚的坦诚,在皇帝那里将会得到极大的加分。 但偏偏,李绚在吐蕃的真正底细,王德真是半点都接触不到,而他自以为接触到的,便是表面上吐蕃的一切。 长安,长安,如今已经调露二年九月底了。 陛下,太子,时间不远了。 (本章完) . 第一千二百六十三章 南昌王子,丰昌县伯 十月天寒,轻雪飘扬。 紫宸殿中,武后在批阅奏章,皇帝则在一旁读着来自逻些道的军报。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殿前响起,一名内侍快步进殿,低身轻声说道:“陛下,天后,户部尚书崔知悌,户部侍郎豆卢钦望,户部度支郎中骞味道求见。” “宣!”李治立刻放下军报,武后也放下了金笔,神色肃正起来。 户部最重要的三位官员求见,任谁也得认真以待。 旋即,穿着深紫色官袍的崔志悌,穿着深绯色官袍的豆卢钦望,穿着浅绯色官袍的骞味道,先后进入殿中。 “臣,户部尚书崔知悌,户部侍郎豆卢钦望,户部度支郎中骞味道参见陛下,参见天后!”三人同时施礼。 “平身吧!”李治摆摆手,身体微微前倾,然后问道:“可是今年的粮税已经统计完毕?” “是!”崔知悌从袖中取出一本奏本,恭敬的捧上,王福来快步走下,接过奏本,然后递到了李治面前。 李治打开扫了一眼,然后直接推给了武后。 崔知悌拱手道:“启禀陛下,调露二年,风调雨顺,天下大熟,诸地丰收。 各地征收的税粮之数比往年多出三成,如今正在逐渐入库,有的已经起运长安。” “三成。”李治的神色顿时振奋起来。 三成这个数字听上去不多,但实际上多出的这三成税粮,足够养活天下三成军卒。 大唐里外军卒基本维持五十万之数,这三成便是十五万大军一年的军粮损耗。 如果不算辅兵,李绚的逻些道,裴行俭的定襄道,两者加在一起,也不过十五万之数。 李治彻底松了口气,今日吐蕃和草原的两场大战,后勤诸事压的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如今一年丰收,粮食满仓,起码今年诸事可以稳定解决,明年诸事也可提上日程。 …… “诸卿辛苦了,宫中之后有赏赐赐下。”李治看向崔知悌,说道:“税粮运输,各地减免,户部出个单子报上来。” “是!”崔知悌,豆卢钦望,还有骞味道三人同时拱手。 “对于突厥,吐蕃明年战事的消耗,也做个预备出来。”李治继续安排。 崔知悌拱手道:“敢问陛下,明年吐蕃和突厥的战事大况如何?” “这是逻些道刚刚送回来的奏本。”李治将奏本往前一递,王福来立刻转给崔知悌。 崔知悌没有立刻打开看,就听皇帝说道:“今年,自论钦陵战败之后,赞悉若屯五万兵于军前,试图攻伐那曲不利,又派五千光军偷袭安多,但被右骁卫击败,最后仅剩三百人逃回那曲河南岸,之后便两军僵持一直不动。” 崔知悌,豆卢钦望,还有骞味道三人同时拱手,他们都能够感受到这其中看不到的杀机萦绕。 皇帝继续说道:“南昌王禀奏,今年冬日,赞悉若恐怕会再有攻势,毕竟越是冬日,粮草运输就越是艰难,吐蕃王室不可能任由他坐拥五万大军而丝毫不动的,所以冬日那曲河冻结之后,会有一波攻势,南昌王也会试图乘势反击。” 崔知悌,豆卢钦望,还有骞味道三人下意识的同时抬头,死死的盯着李治。 李治笑笑,说道:“若是顺利,赞悉若的五万大军应该有一场大败,如此大军便可彻底稳定那曲河两岸,然后明年种植粮食,大约可以支持军前一月粮草。” 崔知悌,豆卢钦望,还有骞味道三人同时松了口气,数万大军一个月的粮草,这可不是小数目。 若是能够在七月秋初顶一顶,那么户部不知道要轻松多少。 李治继续说道:“不管此战成败,明年,大军都会杀至逻些城下,接下来的便是攻城。” “臣听闻逻些城高四丈,相当不易攻伐。”崔知悌面色凝重的拱手。 李治点点头,说道:“朕也担心大军会在逻些城下长久僵持,不过南昌王已有算计,密卫在逻些城中也有安排,若是顺利,明年初秋前后,当有结果。” 骞味道瞬间抬头,拱手道:“陛下,南昌王可是打算在明年初秋逻些缺粮之际动手?” “是有这份打算,所以他们会在吐蕃春种之后,再动手前往逻些。”李治将这其中的算计说的更透彻了一些。 每年的秋收之前,百姓都是最难捱的。 旧粮耗尽,新粮未收。 饿死人是常事。 不管是大唐,还是吐蕃都是一样。 但只要熬过这一段,秋粮收获,那么自然就能解除困顿。 但若是这一段过去之后,还是没有新粮收获,那么百姓一下子就会从困境彻底跌入深渊。 真正优秀的统帅,历来都能非常敏锐的抓住这个机会,彻底破敌。 李绚如今也是如此。 崔知悌,豆卢钦望,还有骞味道三人暗自眼神交流,相互之间都露出一丝凝重。 因为他们都听出了李绚动作更狠的一手,让吐蕃人完成春种之后再动手。 等到吐蕃人完成春种之后动手,就等于到了夏末秋收之时,他们不仅没有足够的粮食度过荒季,甚至还会因为粮食问题更加强烈的渴望吐蕃人重新出兵将粮食抢回来。 吐蕃人若是出兵,那么很容易就会落入李绚彀中;若是他们不出兵,那么矛盾就会在两者之间激化,更容易被挑拨。 “户部先作出明年吐蕃秋收之前大战所用的粮草,至于之后……如果成功拿下逻些,那么这些逻些附近的粮食,恐怕就要用于安抚逻些城中的百姓,户部需要准备更多。”李治面色肃然起来。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只需要将逻些道在吐蕃的缴获送回长安,然后出卖掉一些,自然可以弥补不足。”崔知悌抬头直直的看着李治。 “崔卿有话可以直说,”李治忍不住的笑了,摆摆手,说道:“逻些道今日在那曲的缴获,基本全部用来奖赏官兵和安抚百姓,所有一切文案甚至都是王卿亲自做的,南昌王甚至都没有插手。” “是臣冒昧了。”崔知悌拱手,然后又紧跟着说道:“吐蕃之事,南昌王处理倒是尚可,但是草原之事,臣想向陛下讨一个草原之战大体退兵的时间,十几万大军日夜消耗,非是一个小数。” 李治顿时就明白了过来,崔知悌真正的目的还是在草原之上。 裴行俭麾下十几万大军,每日的军粮消耗都无比的恐怖,户部的压力大的可怕。 逻些道虽然因为路途长远军粮损耗大,同样让户部感到压力沉重,但李绚毕竟有吐蕃作为回报。 尤其是是明年,他已经开始算计用各种方式来节省军粮,甚至还有逻些这么一个吐蕃古都。 一旦拿下逻些,吐蕃王朝积攒了上百年的财富都会被运回到长安来。 种种方式,都能够补充朝中的失血。 但是突厥呢,突厥即便是拿下阿史那·温傅,最后的收获也是寥寥。 也怪不得崔知悌拐弯抹角的提这件事。 李治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如果是其他人问这件事情,他搞不好非得训斥两句不可。 如果放任突厥人不管,对大唐的损伤又岂止是这两年的军粮损耗所能比拟的。 这种臣子简直是不顾大局。 但眼前这位,是户部尚书。 掌控整个大唐所有钱袋子的户部尚书。 李治深吸一口气,看向崔知悌说道:“草原之战,日后治理不提,但大战,今冬就会了结,但撤兵,需要看明年的形势。” 崔知悌长松了一口气,拱手道:“多谢陛下,非是臣杞人忧天,但草原大战,最好不要延续到明年七月。” 李治顿时肃然起来。 明年七月,即便是大唐也会有一阵的粮荒。 哪怕是今年丰收也是一样,明年秋收之前一定会有粮荒,尤其十几万大军堆积在北境,一旦出事会很麻烦的。 “放心,明年秋,草原战事应该大局已了,剩下的,就是治理诸事。”李治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突厥民心已经动荡,想要再度彻底掌控,远没有那么轻易。 朝中对种种策略手段也是争论不休。 李治依旧记得,李绚在年初陛辞的时候,也提出了两种策略,也是没有定论。 现在朝中也是如此,李治现在心里又没有太多的想法,关键还是要看草原未来的局势。 但大体还是在朝着李绚原本指定的方向在摸索,比如阿史那·泥熟匐,就是如此。 但终究是会跟着局势随时调整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然而在来到殿前的时候,脚步声又缓了下来,仿佛是看到殿中有这么多人,在犹豫要不要进来。 李治叹息一声,抬头看向殿门处,问道:“又发生何事了?” 一名三旬年纪的青衣内侍从殿外走了进来,站在稍微靠后一点的地方,对着皇帝拱手道:“启禀陛下,南昌王府报宗正寺,南昌王滕妾刘舒璧生子,宗谱登录,宗祚延续。” 李治愣了,随即他就恍然了过来。 李绚有个滕妾,是宰相刘仁轨的庶孙女,年初的时候有孕,如今恰好十个月的时间。 “宗谱登录,宗祚延续。”李治轻轻念诵,脸上带出一丝喜意。 李绚毕竟是高祖皇帝的孙子,是李治的亲堂弟,李绚的儿子,哪怕是庶子,也一样是高祖皇帝的曾孙,一样是宗室血脉。 “今日难得户部报丰,如此,朕便赐其为丰昌县子。”李治开口便已经将一个县子的爵位赐下。 “陛下。”武后在这个时候终于开口,说道:“南昌王数年累功,虽然因有嗣王之诺而未有奖赏,但陛下还是应该表示一下的。” 李治顿时就恍然了过来,随后笑着说道:“也是今年毕竟攻入了吐蕃,又攻破了论钦陵十万大军,如今更是将论钦陵遗体送到了长安……” “还有文成长公主殿下。”武后开口,细细说道:“总不能让人一直等到明年吧。” “也是。”李治点头,然后说到:“传旨,封南昌王五子为丰昌县伯,其母升六品滕人。” 稍微停顿,李治说道:“丰昌丰昌,朕希望明年也能够田粮丰昌,百业兴旺。” “陛下所念,诸事顺遂,大唐繁荣昌盛,定鼎天下。”殿中群臣同时拱手。 (本章完) . 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 喜得贵子,三军庆贺 十一月,雪花飘落,温度骤降。 那曲城外,密密麻麻的无数敲击声,在河面响起,随即,河面传来一声声冰层破裂的声音。 李绚站在城头之上,黑衣黑甲,异常醒目。 黑色大纛随风高高飘扬,却让人莫名安心。 无数黑甲士卒站在那曲河畔,用手里的长槊,直接将河面冻了一夜的薄冰击碎。 “如此最多也只能延续十日时间,十日之后,河面必定会积下厚厚的可供渡过的冰层,到时城外的防御体系就会彻底崩溃。”李绚转身看向身后的杨执柔,说道:“传令,五日之后,城外的伏远弩,还有投石车,全部都撤回城中。” “喏!”杨执柔拱手应诺。 李绚回身,抬头看向远处,视线尽头,上百名吐蕃骑兵正在蠢蠢欲动的试图冲锋,但城下的无数伏远弩闪烁的寒光,还是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赞悉若快动了。”李绚站了起来,目光落下下面的那曲河上,轻声说道:“那曲城防如此危急,错那湖那边也好不到那里去,还有水师,一旦错那湖结冰,水师就会成为池中困兽……走吧,我们去错那湖看看。” “喏!”杨执柔立刻拱手。 片刻之后,李绚已经骑马出现在城外,数十名黑衣黑甲的士卒紧跟其后。 远处的吐蕃骑兵看到李绚出现,一时间也有些哗然起来,但随后就开始跟着李绚平行朝西方而去。 那曲河北岸,李绚马速并不快,目光不停的观察着河面的水位。 结冰只是他们需要面临的一个问题,还有另外一个问题,便是河面的水位。 随着进入冬季,来自高山的积雪融水越来越少,错那湖中的水位也有了明显的降低,进而影响到了错那河的水位。 也就是开始结冰了,不然,用不了个把月,他们就能看到河底了。 到时别说是那曲,就是附近的错那湖,班戈,聂荣,安多等等所有的城池关卡,外围的防御体系都会崩溃。 李绚维持了一个秋天的优势,随着冬日的到来逐渐的消失。 李绚的目光落在一侧的投石车和伏远弩上。 城外温度冷寒,他甚至不得不在伏远弩和投石车的关键之处包裹上了厚厚的皮毛,不然这些东西早就没法用了。 李绚抬头,看了河对岸的吐蕃骑兵一眼,一声冷笑。 下一刻,他已经催马扬长而去。 看着黑色身影快速的消失,上百名吐蕃骑兵面色贪婪的追踪而去。 突然,轰然的马蹄声在前方响起,还不等这些吐蕃骑兵反应过来,数百名黑甲骑兵已经出现在前方。 根本不等他们张弓搭箭,无数的弩箭已经密密麻麻如云一样的坠落下来。 “叮叮叮”无数的弩箭坠地声中,吐蕃骑兵中央已经被撕开了一道裂口。 顷刻间,长槊横扫,血花四溅。 不多时,地面上已经是一片尸体,只有少数吐蕃骑兵及时调转马身,快速的逃窜远去。 冷哼一声,数百名黑甲骑兵已经转身,朝着错那湖的方向而去。 战马被牵走,只剩下一地的尸体。 雪花慢慢的覆盖,遮掩一切。 …… 雪花刚刚落在冰面之上,紧跟着一支长槊轻轻一戳,冰面立刻碎裂。 燕涛站在李绚身侧,看着李绚测量湖上冰面的结冰程度,他赶紧说道:“错那湖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就会开始结冰,但只是外围,湖中心再过一个月才会结冰,而且结冰期很短,半个月湖中心就会和化冻,外围依次而开。” 李绚缓缓的点头,吐蕃这百余年来的温度,比后世要高上好几度,造就了吐蕃强盛闻名的同时,也让唐古拉山南侧的冬日温度没有那么太低。 但这里毕竟还是高原,冬日温度比长安要低上许多,广大的错那湖,除了湖中心一片,其他地方还是会结冰。 一旦结冰,无法东行作战不说,恐怕自己也会成为瓮中之鳖。 李绚转身,看向东侧一百步开外的宽大石堡,终于算是松了一口气。 冬日冷寒,在很久之前,李绚便已经下令让各方早做准备,错那湖尤其如此。 几个月下来,一座直径在一百丈左右的圆形石堡已经成型。 其他不说,有这一座石堡在,吐蕃人不动用三五千人别想彻底攻下这里,而在河面之上。 “要想办法将投石车固定住,攻击范围将石堡四周全部笼罩,在吐蕃人攻打石堡的时候,水师要尽可能的提供帮助。”李绚看向燕涛。 “喏!”燕涛立刻拱手,然后又小心的说道:“协助石堡守卫没有问题,但若是他们放弃石堡,直攻水师,又当如何?” 李绚抬眼,目光阴沉的看了燕涛一眼。 燕涛立刻拱手,说道:“属下自己想办法。” 李绚侧过身,看向远处的唐古拉山,轻声道:“本王已经下令,从青海湖调一批原盐过来……” 李绚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已经从远处疾奔而至。 周乾带着十名千牛卫同时翻身下马,拱手道:“大帅,长安急文。” 李绚眉头微皱,杨执柔立刻上前,从周乾的手里接过公文,然后递到了李绚的手里。 李绚接过公文,打开,看了一眼,脸上忍不住的就是一喜。 “大帅!”杨执柔谈头,好奇的看向李绚。 李绚笑笑,将公文递给杨执柔道:“本王家中妾室给本王生了个孩子,陛下册封丰昌县伯,庆贺今年天下丰收。” “恭贺大帅,恭贺陛下。”四周众将同时拱手,脸上满是喜意。 李绚摆摆手,说道:“应当谢恩陛下,不过诸位,你们的功劳,兵部和吏部都已经登录档案,如今只需要今年扛住吐蕃人的攻势,明年再拿下逻些,诸位当中,怕是有很多人要回去封侯封伯。” “多谢大帅。”众将同时拱手,神色兴奋。 李绚侧身看向西方,说道:“至于说错那湖的守卫问题,让西面的丘贞沐那里准备两千骑兵,随时准备驰援,赞悉若就算再胆大,也不至于从那曲城下调上万骑兵过来,他真要是那么大胆,本王就让右骁卫也出动,全吃了他。” 赞悉若的手上,一开始不过五万兵而已,其中精锐只有一万五,再加上留了一万人守卫后路,六千人死在那曲,剩下的,也不过是两万新兵而已。 而且这两万新兵还要出兵威胁挟制东线的右领军卫,西线的丘贞沐所部,他能够动用的,也不过六七千人而已。 如此想要拿下错那湖,简直做梦。 “大帅,若是西面的尼玛的一万吐蕃兵也动了,怎么办?”杨执柔顿时就说出来李绚忽略掉的地方。 李绚笑笑,然后说道:“有件事杨兄可能不知道,如今尼玛那里的吐蕃兵已经只剩下不到六千,更别说,还有象雄人在虎视眈眈,如果赞悉若真的胆大到将象雄人也放进来,本王倒也不介意将象雄人也拉到棋盘当中。” 象雄人虽然不在李绚的计划之内,但是象雄人,更是吐蕃人的大敌。 如今李绚已经在那曲站稳脚跟,对于象雄人,他也有了新的想法,如今虽然还不到时机,但如果赞悉若真的敢将这些象雄人放进来,那么李绚绝对不介意让象雄人先去逻些踩踏一番。 “为何尼玛会只剩下六千人?”杨执柔捕捉到了一个旧闻。 李绚侧身看了他一眼,说道:“这几个月,吐蕃人被围困在尼玛,杨兄不会觉得丘贞沐他们就什么都没做吧?” 杨执柔微微一愣,拱手道:“军报之中并无多少体现?” “很多事情是不需要放入军报的。”李绚摇摇头,平静的看向西方说道:“坐困孤城,从来就都是分化离间,拉拢收买的最佳时刻,这种机会丘贞沐不会放过的,而且事情发生在吐蕃军中,具体情况不明,也无法统计。” “那么最后?”杨执柔有些小心的看向李绚。 “最后,破城之时以一万人计,不损他们的军功,也没有夸报,本王认可,军部认可,陛下也认可。”李绚笑笑,似有深意的说道:“杨兄身为御史,此事该当如何处理,应该心中有数才对。” “是!”杨执柔拱手,说道:“大军之中,有贼寇畏惧逃窜,本属常事,只需到时情报之中,报破敌一万,斩首实报,至于其他,或投诚,或逃入山林,一切据实奏报便可。” “杨兄终于融入军中了。”李绚终于忍不住的笑了,然后说道:“走吧,我等该回去了。” “喏!”杨执柔松了口气,认真拱手,他知道,刚才李绚对他的小考验总算过去。 刚走两步,李绚又突然停步,手里公文一扬,然后高声说道:“本王有子,陛下以伯爵相赐,稍后那曲会送来一千坛好酒,军中兄弟尽情享用,一切庆贺。” “多谢大帅,恭贺大帅。”众将同时拱手,神色欢喜。 李绚翻身上马,然后快速的朝那曲城而去。 与此同时,他侧身看向杨执柔,神色肃然的说道:“今日赐酒之事,那曲,安多,索县,丁青,边坝,班戈,申扎,错那湖,诸军皆有,真是闹得大一些,最好让吐蕃人也知道本王有子之事。” “喏!”杨执柔肃然拱手,他如何可能还不知道,李绚已经又在算计什么了。 …… 古朴华丽的宫殿之中,一名身着绿色短袍的十岁少年,正坐在桌案之后,正在认真读书。 一侧的软榻上,一名三十岁出头,身材丰腴,带着金饰的吐蕃美妇正在看着手里的密报。 四周十几名侍女无声站立,只是眼角余光不停的扫过他们的王太后。 “南昌王妾室生子。”没卢氏看着这份密报,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大唐太平公主年底的时候,也要成婚。 如果是这样的话,南昌王在年底的时候,有极大的可能要返回长安。 没卢氏脑中思索着其中的利弊,一道身影在她的脑海中跳了出来。 放下密报,吐蕃美妇又拿起另外一本密报。 这是赞悉若的密报,对于今冬作战,拿下那曲的详细密报。 没卢氏不由得轻叹一声。 赞悉若,这个冬天,你能拿得下南昌王吗? 若是不能,就休怪我心狠了。 (本章完) . 第一千二百六十五章 小手段,有效的屠杀 天色昏暗,冷风阵阵。 长槊林立,杀气逼人。 李绚一身黑衣黑甲,手按在冰冷的八面汉剑剑柄之上,神色平静的大步走上城头。 四周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城头上的众人同时低头:“大帅。” “嗯!”李绚点点头,直接踏入到了城头明亮的火光下,温度也在这瞬间温热了起来。 城墙之上,每隔十丈,便有一个燃烧的竖火堆,上面煮着巨大的铁锅。 铁锅里面满是滚开的热水,随时可以被从城头倒下去。 在铁锅的侧畔,还有一个大瓮,瓮里满是冰冷的清水。 …… 李绚走到了黑色大纛之下,转身看向外面整个天地。 四野之中,冷风阵阵。 城下的那曲河已经完全结冰了,吐蕃骑兵完全可以直接渡过。 河面甚至在前几日就已经完全冰冻了。 出乎李绚意外的是,赞悉若为了稳妥,甚至还多等了几日。 如今,吐蕃人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李绚的目光落在视线尽头的山野之间,无数的吐蕃骑兵从天地之外,直接跃入李绚的视野之中。 粗略一数,吐蕃骑兵的数目,竟然有三万之多。 李绚神色顿时诧异,但旋即他就明白过来,赞悉若这是将主要的力量都放在了那曲,放在了李绚身上。 只要那曲一下,李绚一死,大唐在吐蕃的所有力量就会全部崩溃。 直捣黄龙,擒龙先擒王。 李绚双手按在女墙之上,冰冷感觉传入脑海,脸上忍不住的浮起一丝残忍的冷笑。 赞悉若直接朝他而来,虽然说多少有些令他震惊,但仔细想想,其实更多的,也都在李绚的算计当中。 毕竟只有那曲一日不下,赞悉若就一日有被翻盘的可能。 分兵,他分兵分的越多,那么就越容易被李绚抓住机会直捣黄龙。 赞悉若和论钦陵的区别便在此处,论钦陵喜欢冒险,敢于冒险,而赞悉若也要更加的谨慎。 尽可能不胜,也要不败。 李绚目光望着远处突然出现的狮象旗,他现在终于了解,赞悉若这是彻底洞穿了噶尔家族如今所面临的危险局面,所以他现在稳的可怕。 唯恐露出什么破绽被李绚看到。 如今,赞悉若处于攻势,李绚处于守势。 他只需要各派两千骑兵,骚扰各路唐军,留下八千守卫后路,那么剩下的,便是集中三万大军,彻底的击破那曲。 李绚在那曲城中有多少兵力,他不知道,但三万大军围困冬日投石车和伏远弩都不好发挥的那曲,焉有不下之理。 而在李绚原本的计算中,赞悉若起码会调集各路五千大军,总共一万五千人去断李绚的退路,可现在,这中间有九千的骑兵并用在了那曲,可见赞悉若对李绚的看待之重。 李绚目光平静的看着狮象旗下的赞悉若,一瞬间,赞悉若也像是有感应一样,抬头看向城头。 两个人的目光在一瞬间有着激烈的对撞,平静坚决中,带着冷漠的杀意。 狮象旗下,旗帜挥动。 随即,无数吐蕃大军迅速的朝着四面八方的城墙扩散而去。 即便是在这个时候,前面吐蕃大军散开之后,在狮象旗后,依旧还有上万骑兵。 “这个人,真的是稳的可怕。”李绚有些好笑的摇头,随即,李绚声音冰冷的开口:“传令。” “是!”身后众将同时拱手。 “今日,不许任何一个吐蕃人踏上城墙。”李绚的脸色冰冷,四周将领肃然躬身。 …… “咚咚咚!”战鼓声不停的响起。 四面八方的吐蕃士卒漫漫在整个城墙之前铺展了开来,甚至包括城门正面也是如此。 最前面一排上千人的士卒,骑马上前,手里还拿着盾牌。 两两隔开两米左右,不时小心提防的看着城墙上方,似乎那里随时会有攻击袭出。 但城墙上依旧平静。 整整五排之后,是扛着云梯的步卒。 他们才是攻城的主力。 扛着云梯的士卒之后,是面色冷漠,手持刀盾的一万人,看的出来,他们才是真正的百战精锐。 在更后方,赫然是一架架的投石车,直接对准了城头。 如今天色虽然冰冷,但依旧可以拉的开绳,张的开弓,但这些东西在低温下变得极脆,根本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直接损毁。 李绚都将投石车和伏远弩撤回了城中,起码城中的温度比城外要高上许多。 但赞悉若顾不了那么多,他这里的投石车本身就是吐蕃工匠粗制滥造出来的仿冒品。 花费极大,但威力不足。 如今的天气之下,更是极易损毁,但有总比没有强。 狮象旗出现在投石车后,赞悉若的身侧还有上万骑兵。 这些是他最后的预备兵。 站在城墙之上,李绚将赞悉若所有的布置全部都清楚的看在眼里。 他的目光抬起,看向狮象旗的后方,后方更远处的位置。 …… 吐蕃骑兵缓慢而坚定的向前逼近,一直到三百步左右的时候,才突然翻身下马,朝着那曲河极速直冲而来。 瞬间,城墙之上,数千长弓已经同时扬起。 在吐蕃士卒踏足河面的瞬间,城墙上数千支的羽箭已经飞射而出。 “噗通”一声,羽箭还没有落地,一声惨呼已经在河面上传来。 随即,羽箭落下,惨呼声停。 一整片的羽箭直接钉在了冰面之上,还有冰面之上的尸体上。 倒在冰面上的尸体瞬间就流出来无尽的鲜血。 红色的鲜血在冰面上异常的显眼,但更显眼的,却是已经刺进了尸体脸颊的冰冷碎刃。 整个冰层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只突出冰面一指高的碎裂兵刃。 这些碎裂兵刃,有这段时间唐军消耗的,也有之前数次战争之中缴获的吐蕃士卒的,甚至有不少是原本沉在水底的。 如今这个时候,全部都被李绚派人冻结在了冰面上。 任何只要踩在这上面,碎裂的兵刃立刻就会划破他们的脚底, 头顶上又是无数的箭雨落下…… 如今几乎是每前进一步,他们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赞悉若在得到回报之后,顿时无语。 这位大唐南昌王,似乎只知道玩弄这些小手段吧。 “传令,继续前进。”赞悉若冰冷的声音响起,一名亲卫立刻转身去传令。 四周的吐蕃将领,神色早就已经无比严肃了起来。 他们可都是领教过李绚的小手段的,密密麻麻的,让人根本连前进一步都难。 但赞悉若的神色依旧冰冷,冰冷的如同他的心肠一样。 无数的吐蕃士卒,在强行的军令之下,只能顶着头顶的箭雨,脚下的冰层,碎刃,继续咬牙前进。 羽箭在空中飞舞,碎刃在冰面割裂皮靴,惨叫哀嚎声顿时响彻一片。 但很快,惨叫哀嚎声从停了下来。 河面才有多宽,一个人躺下,立刻就能占一大片的地方。 很多人或主动,或被动,直接踩在了尸体上,举着盾牌,冲过了那曲河,冲上了岸边。 李绚目光平静的看着这一幕,就这么一小会的功夫,吐蕃人已经倒下了近千人。 最前面一排的炮灰,已经彻底的死光了。 后来冲上来的炮灰畏畏缩缩的,和后面众人的距离无形中缩短。 尸体铺满了冰面,更多的人踩在冰面上的尸体,直接冲到了岸边,但这个时候,李绚的手段才刚刚开始。 “轰隆”一声,一道陷阱坑直接出现,刚刚踩在上面的三名吐蕃士卒顿时就掉进了里面。 阴暗的天空下,根本就看不清模样,甚至就连惨叫声也在瞬间停止。 “噗通噗通”的,一连片的地面之上,无数密密麻麻的陷坑被直接翻了出来。 同时数百人在同一时间坠到了陷坑当中,哀嚎声再度响起。 …… “真傻啊!”杨执柔忍不住一句话脱口而出。 四周的众将同时转头看向了他,眼神平静诧异。 “大帅。”杨执柔立刻朝着李绚拱手,抱歉的说道:“下官失言了。” 李绚没有回头,只是无所谓的摆摆手,看着下方密密麻麻依旧在前进的吐蕃士卒,他平静的说道:“赞悉若是在用这些士卒,来寻找城墙的破绽,毕竟我们就算是挖陷坑,也只不过是挖了一排而已,再往后,就该伤到城墙了。” 杨执柔顿时就明白了过来,下面的这些士卒,依旧都只是赞悉若用来试探李绚防御布置的炮灰。 后面扛着云梯的士卒,还有更后面拿着刀枪的人,才是真正的主力。 “强弱虚实,这些变化,赞悉若算不过本王,只能够一口气全面铺开。”李绚一眼就看到了这背后这些人的担忧。 他的确可以集中兵力攻击一点,但他担心在李绚密密麻麻的手段之下,他不仅攻城没有效果,甚至会因不停的死伤折损士气。 所以便先将士卒全面铺开,然后冷静的寻找城墙的破绽。 反正都是死人,一开始死的人多了,士气的损伤就没人在乎了。 李绚低头,看着很多人绕开了陷阱坑,朝着前面冲了过去。 这个时候,他们也发现头顶似乎没有羽箭落下。 不,准确的将不是没有羽箭落下,而是羽箭依旧锁定在那曲河上,形成一道拦截的死亡网络。 吐蕃人每一次都冲击都要留下数百具尸体。 冲过来还要避开前面的陷阱坑…… “嗡”的一声,无数的弩箭突然飞空而起,然后狠狠在坠落在陷阱坑通道的前方。 瞬间,数百名刚刚投机冲过陷阱坑的士卒全到无声倒地。 每个人都身上都插在好几根弩箭,或者说,所有的弩箭都没有落空。 杨执柔站在侧畔,斜眼看向李绚,眼神中闪过一丝畏惧。 跟在李绚身边数月,他知道,李绚对于弓箭手,弩弓手,投石车的布置,全部先固定好了角度,然后调整外面的陷阱位置。 赞悉若到现在都没有看明白这一点,一头直接栽了进来,损失就是死伤无数。 远远的看上去,就像是他在主动送人头一样, 但实际上他所有的动作都被李绚算计死了,然后用最省力的方式最有效的屠杀。 屠杀…… (本章完) . 第一千二百六十六章 声东击西,谁才是祖宗 “啪嗒”一声,一只云梯已搭在了城墙上。 “哗啦”一声,还没等下面的吐蕃士卒反应过来,城上已经一盆水直接倒了下来。 吐蕃士卒下意识的挡住眼睛,唯恐被热水烫伤眼睛,但…… “咦!”吐蕃士卒顿时睁开眼睛,看向上方。 上面更多的水被浇了下来,直接浇了他一身。 但这些水都不是开水,甚至都不热,但也没怎么冷,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吐蕃士卒一时间不明所以,索性不想,立刻抓住同样被水浇湿的云梯,快速的往上爬。 然而刚刚爬到一半,冷风顿时从后面冷冽吹来,吐蕃士卒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随即,更多的冷风随着他往高爬,不停的吹了过来,一时间,他浑身上下有些无力。 但这个时候头顶更多的水被浇了下来,莫名,他竟然感觉到水更热些。 一只手抓在云梯上,眼看女墙就在前方,尽管浑身发冷,但吐蕃士卒还是打算一跃而上…… 突然,他抓在云梯上的手,一下子竟然没有能够挣开,但身子已经向上。 一支冰冷的长槊直接刺了过来,滚烫的热血顿时在空中散开…… 一瞬间,数十人同时从城墙坠落而下。 更多的人,这个时候,没有丝毫犹豫继续攀爬,只有杀上去,杀进城里,他们才能活下去。 “哗啦”一声,更多的水已经从头顶大片大片的浇了下来。 三丈高的城墙,士卒,云梯,全部都湿漉漉的,而云梯上,却是在冷风中快速的结上冰霜…… 长槊仅仅是机械般的捅刺,吐蕃士卒根本来不及冲上城头就已经被直接刺倒。。 长槊,羽箭,弩弓,连番攻势之下,城墙下已经满满的全是尸体,根本不知道死了多少。 流出来的鲜血都已经结冰了。 “啪嗒”一声,一架云梯突然间直接一歪,然后狠狠的砸在了旁边的两架云梯上。 上面的十几人同时直接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很多人直接被砸的头破血流,更多人试图站起来,但却在瞬间被直接滑倒。 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地面上已经积攒了一层薄冰。 尤其冷风吹来,冰冻的更快, 城墙上,还有水不停的脚下,云梯上,地面,甚至倒地的尸体之间,都屯留了不少的水,每走一步都要小心被滑倒。 尤其是城墙的羽箭,弩箭,还在不停的落下,更多尸体倒地,水在城墙上越积攒越多。 让人忍不住的有一种错觉,他们会不会用尸体,在城墙下堆成一片尸山。 白灿灿的,带着莫名的闪光,让人一阵不安。 然而这个时候,后边的吐蕃士卒依旧在不停的继续冲锋。 “呜呜”的号角声越发的急促,赞悉若手下最精锐的一万人,终于开始攻城。 …… 看着不时从云梯上滑下来被弩箭射死的士卒,一名将领忍不住的看向赞悉若,说道:“大相,若是再这么下去,恐怕这一万人也要死光了。” 狮象旗下,赞悉若抬头看向城墙。 城墙外,几乎每一架云梯都被浇满了水,冻成了冰,上一步都非常的艰难。 往上冲的士卒也很快就浇湿,即便是能扛着冷风继续冲,但在事后,也少不了要大病一场。 光这一手,赞悉若手下的战力就要削减大半。 赞悉若的目光落在黑色大纛之下,脸上带出一丝疑惑,低声说道:“若是如此,他们在城头,起码准备了十万的各种箭矢,还有水,他们在城墙上究竟堆积了多少水缸,他们哪有那么多的地方。” 城墙的宽度是有限的,即便是在城头,也不过两丈左右,而在两侧,甚至可能还不到一丈。 如今情况下,如何还能如此高效持续的杀戮。 这才是赞悉若最弄不懂的地方。 明明城墙的空间有限,李绚竟然还能持续不停的组织人力稳定的攻击。 这要是换做其他人守城墙,恐怕早就进入了近身搏杀的地步。 和李绚做对手,就像是你每时每刻,身上都在背负着无尽的重担,而且头顶还有顶着无数的弓箭,而在前行尽头,还有无数锋利长槊在等着。 赞悉若的脑海中顿时闪出四个字:以逸待劳。 “大相,缓一缓吧,想出来应对冰层的策略再说。”另外一名将领,忍不住的提醒。 如今的局面上,上面的不停的泼水,冰层只会越来越厚,对他们攻城极为的不利。 赞悉若微微摇头,说道:“若是一夜之间,他用水,在整座城墙的外围浇上一层冰墙怎么办,我们以后攻城会越来越难。” 众人顿时就沉默了下来,他们相信,以李绚的为人,绝对能够做出这种事情的。 但问题是,他们现在根本没有就没有针对这种手段的应对举措。 更甚至,他们完全没有想过,李绚会用结冰这种时段。 而且这种手段,也就适合眼下这种天气。 还有以后…… “传令,继续攻,猛攻,另外从本阵调五千人……”赞悉若的声音低了下来,四周的将领一听,顿时忍不住的就是眼睛一亮。 下一刻,数名将领已经从军阵当中离开,同时离开的还有五千本阵骑兵,目标直指西侧错那湖。 赞悉若抬头看向城头的黑色大纛,如今他的身边只剩下五千骑兵。 这个时候,李绚应该看到机会了吧。 他会怎么做呢? 赞悉若的眼睛无比深沉,眼底深处闪过的,是致命的恨意。 当初李绚在错那湖突袭论钦陵,抓的就是霎那间,节奏变化出现的空隙,现在他的机会出来了。 他会来吗? …… 那曲城内,两侧的城墙之下,数名健壮的男性用力的转动眼前的绞盘,将一大盆水一大盆水从到城头,保证城头的水流供应不断。 后面的整条长街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水缸。 赞悉若猜的没错,李绚的确在城内准备了将整个那曲都冻上一层的存水。 在这个季节,冰是守将最好的朋友。 零下二十多度,即便是有梯子,也需要付出超过原本好几倍的死伤才能登上城墙。 甚至即便是登上城墙了,也会因为手脚麻冻而无法动弹,只能沦为待宰羔羊。 站在城头,李绚的眉头紧皱,两侧的城墙上,越来越多的吐蕃士卒不要命的冲了上来。 甚至有的尸体被直接冻在云梯上,其他人想也不想就踩着他的尸体往上爬。 甚至就连云梯都已经被冰封在内。 尽管艰难,但吐蕃依旧在往上冲,头顶上,弓弩的射出的频率开始降低。 即便是李绚让弓箭手轮番射击,但天冷弓疲,时间一长,他们必须让弓箭稍缓,他们的胳膊也需要缓一缓。 更多的水从城头上泼下,更多的长槊被举起。 更多的人命摔在了城墙下。 李绚抬头,望向远处的狮象旗。 这样不顾一切的疯狂攻击,赞悉若究竟在图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五千骑兵疯了一样的朝着西面而去,直指西侧的错那湖。 狮象旗下,这个时候只剩下了五千骑兵…… “大帅。”杨执柔忍不住的拱手。 李绚抬头,看着几乎近在咫尺,但实际上远在天边的狮象旗,最后摇摇头,道:“本王的确可以率领一千骑兵直接杀过去,但是也就是这样,赞悉若会死在本王手里。” “大帅不想让赞悉若死在自己手上?”杨执柔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赞悉若必须死在吐蕃王室的手里,只要这样,噶尔家族和吐蕃王室翻脸,我们明年才会更轻松一些。”李绚摇摇头,看向侧畔,说道:“告诉苏宝同,暂时不要动。” “喏!”杨执柔立刻拱手,然后朝着后方的总管府而去,在那里还有一千骑兵,随时准备增援各个方面。 时间在一点点的过去,然而,即便是城墙上的箭矢减少,但吐蕃人已经攻不上去。 即便是他们已经爬到了云梯最上方,但一丈长的长槊又直接将他们给捅了下去。 明明一把已经闪开了槊刃,并且一手抓住了长槊,但就在这个时候,脚下却突然打滑了起来,而在城墙之上,又是一把长槊狠狠的捅刺而来。 “啪嗒”一声,一具尸体已经从云梯上掉了下来,更多是尸体,也同样的掉了下来,再也没人爬起来。 更多的人再度冲击城墙,他们都是百战老兵,生死漠然,自然不顾一切的往前冲。 而且他们拥有更加的是狡猾,盾牌,前面的尸体,都让他们借助小心的往前冲。 也就是这个时候,冲击城墙的力量突然间弱了下来,而且也有相当多的人,狡猾的站在城下,不去触碰云梯。 头顶虽然还有羽箭落下,但是相比于之前要少了很多,身后的督战兵,也在那曲河对岸根本不敢杀过来,现在这个时候,站在那里,不往上,对个人来讲反而是最安全的。 这个时候的他们,更多的是抬着头,小心的寻找机会,但头顶一盆盆冷水泼,长槊不停的捅刺,任何硬着头往上冲的人,很快就会摔成一具尸体。 很多人忍不住的看向远处的狮象旗下。 就在这个时候,狮象旗下,突然响起来剧烈的鼓声,几乎在瞬间,原本站在了在城下的士卒,立刻开始不顾一切的往上冲击。 鼓声不停,即便是被浇个通透,他们也不顾一切的冲击。 李绚就站在城头,顿时忍不住低叫一声:“不对。” “轰”的一声,一个木盆大小的滚石在半空中不停的滚动,最后狠狠的砸在了城墙上…… 城墙上的冰层,立刻出现了无数的裂缝。 “所有人。”李绚侧身看了一眼,顿时,城墙中,原本在靠墙休息的弓箭手,立刻站了起来,手里的弓箭,瞬间的飞了起来。 密密麻麻的城下,顿时就有数百人伤亡。 这一次,所有的弓箭手,以最短的时间内,将箭囊中的箭矢全部都射了出去。 顷刻之间,密密麻麻的城下,就倒了一大片。 甚至都不用看,就知道吐蕃人的死伤有多重、 鼓声依旧在继续响起,所有的吐蕃士卒都在疯了一样的往前冲,在城下挤的满满当当的。 而李绚做的,又是最擅长的覆盖性密度打击,杀伤效率在一瞬间达到了极致。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东门,西门,北门,三个方向,同时响起来剧烈的厮杀。 原本还有些紧张的李绚,顿时笑了。 (本章完) . 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 饱和式覆盖打击 “嗡”的一声,弩箭成片飞起,直接落在了城外的数千吐蕃士卒身上,带起漫天鲜血。 更多人不顾一切的冲击,哪怕身下战马摔进陷马坑,他们也重新爬起继续冲击。 西城虽也有护城河,但河面上并无多少残刃,陷阱也没那么密集,城墙也没有水倒下来。 在吐蕃人疯狂冲击下,他们终于登上了头,然而这个时候,城墙上的唐军士卒却是诡异的后撤。 吐蕃人一愣,想也不想就朝着后撤的唐军士卒杀了过去,但在长槊和弩弓之下,他们虽然逼的唐军士卒更加的后退,但也并没有多少真实的杀伤。 但好在他们疯狂的冲到了台阶下,然后想也不想的直接冲了下去。 冲进了那曲城中。 少数一些人察觉到了诡异,在城墙上停步不动,但是更多的人却在这个时候,冲了下去。 一部分人继续向前冲,一部分的人,转身去打开城门,然后在这一瞬间,他们愣了。 面前的城门洞下,密密麻麻的石条,已经将城门彻底的堵死了。 “轰”的一声,声浪炸响。 一颗磨盘大小的滚石从五百步外直接砸了过来,然后狠狠在人群中间炸开。 地面上顿时就出现了一片血泥。 进入城中的吐蕃士卒顿时懵了。 就在这个时候,更多的滚石从半空中飞了起来,有远有近,依旧是覆盖打击那一套。 几乎仅仅一轮,城内的吐蕃士卒已经被彻底碾杀。 仅仅有一人幸存,恐慌之下,无比紧张的向前冲杀,就在这个时候,一支一丈长的弩箭从半空直接飞落,最后狠狠的刺进了吐蕃士卒的体内,将他狠狠的钉死在地上…… 城头上的吐蕃士卒看的更加清楚,在整条长街深处,十几辆投石车前后排开,前面还有几十架伏远弩车,而在更后方,是数百名蓄势待发的骑兵。 整个西城都已经做好了全面防御的准备, 无数的弩箭从两侧的城墙后面杀来,吐蕃人想要在城墙站稳脚跟也很难。 或者准确的说,城中本就是留了一个口子让他们杀进来,然后好有序的屠杀。 这种环境,甚至要比站在城头屠杀,还要更加便利。 一茬一茬的,无数的尸体倒地。 西城,北城,东城,都是如此。 而吐蕃人堆积最多的,除了正面以外,就是西城了,但可惜,城门被彻底堵死,无法让城外的骑兵进来,他们就永远是待宰的羔羊。 …… 天色黑沉,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黄昏时刻,拼命死攻一天的赞悉若终于忍不住伤亡收兵。 城墙内外,都留下了无数吐蕃士卒的尸体。 城中能做的,就是将城内的尸体扔下去,然后让他们在森寒的温度中,和外面的天地融为一体。 李绚站在黑色大纛之中,看着有些摇晃的狮象旗,忍不住的摇头,说道:“今日这一仗之后,赞悉若恐怕再也没有机会攻城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这个时候,从城下疾步而上,李绚诧异的看去。 一名千牛卫已经上城,语气急促的拱手道:“大帅,右卫急报,在吐蕃大军的实力之外,发现了上万名吐骑兵。” 李绚微微一愣,下意识的问道:“赞悉若从哪里来的……是了,是从后面调上来,甚至很有可能是早先论钦陵派去增援逻些的那一万五千骑兵。” 四周众人神色顿时一肃,杨执柔忍不住的倒吸一口气凉气:“大帅,好险啊!” 其他也立刻反应了过来,眼神忍不住的一瞪。 之前的某个时候,赞悉若的白色狮象旗下,只剩下了五千骑兵,如果李绚真的出城突袭赞悉若的话,那么很有可能会被他的这五千骑兵和暗藏的一万骑兵前后夹击,到时候…… “好家伙,这是想要本王的命啊!”李绚忍不住的怒笑了起来。 他现在算计彻底看透了赞悉若真正的算计。 他的重心从来不在那曲,因为他知道,就算是他将暗藏的一万骑兵也调入战场,恐怕也攻不破李绚的城池。 甚至一旦他露出破绽,很有可能会被李绚直接反过来斩杀。 要知道,李绚如今虽是以守城为主,但他手下绝大多数都是骑兵,以一千破三千是常事,找准机会,以一千破万也不难。 赞悉若这是在算计李绚的侥幸之心,一旦他出动,立刻就会陷入一万五千吐蕃精锐的围杀之中。 李绚猛然抬头,冷声说道:“也就是说,如今赞悉若麾下,能战的只剩下不到三万人了。” 在场众将不由得心里一跳,但如果仔细算来,今日起码有上万人死在了城下,但受伤逃回的更多。 杨执柔立刻站出来,神色兴奋的拱手道:“赞悉若麾下,原本有四万四千人,有两万多人死伤,加入一万骑兵,还有一部分在错那湖死伤的,如今能战的,的确剩下不到三万了,只是这三万,都是堪战之将。” “我军若是全员出动,人数也不在这个之下。”李绚脸色冰冷,直接开口:“令,丘贞沐两千右卫骑兵连夜骚扰;令右领军卫连夜出骑兵三千,李多祚亲自领兵,绕后烧毁赞悉若的粮道;安多右骁卫,出骑兵三千;城中八千士卒,两千右卫骑兵,三千左骁卫骑兵,连夜准备,明日清晨,突袭赞悉若营地。” “喏!”城中所有人同时拱手,神色肃然。 “都散了吧。”李绚摆手,然后直接朝着总管府而去。 …… 总管府大堂,李绚坐在正中大案之后,看着眼前的那曲地图,萧嗣业在一旁站着。 今日,萧嗣业一直守在总管府,听李绚号令,随时支援各方,但可惜赞悉若始终都没有将最后的底牌拿出来。 或者说,他的最后底牌,就是在等着李绚主动上钩。 “赞悉若扎营三十里外,本身就为了防备我等突袭,而他的军粮,囤积在当雄以北的桑单,李多祚今夜不需做太多,只要作出桑单遭遇突袭的假象,逼迫赞悉若调兵五千而回,那么我们接下来做事就轻易了。”李绚眼神中闪烁着种种算计。 萧嗣业拱手,低声说道:“大帅,赞悉若老将,不会不防备我们的突袭的。” 李绚笑了,摇摇头,说道:“这一点,郡公明日便清楚了。” “喏!”萧嗣业站起来拱手,说道:“如此末将下去准备。” “好!”李绚点头,然后看着萧嗣业离开,然后他的脸色平静了下来。 想起今日杨执柔劝他出城时的模样,还有他知道赞悉若有一万伏兵的后怕,李绚忍不住的摇摇头。 这一下,他应该是知道兵凶战危了。 以后就不会再在军前胡乱说些什么了。 还有赞悉若的一万伏兵,杨执柔太小看李绚了,他真的以为李绚就不知道这一万伏兵的所在。 还有丘贞沐,李多祚,史暕方面,李绚都已经提前做过叮嘱,随时准备出击。 至于说明日,突袭赞悉若的营地…… 李绚轻轻笑笑。 恐怕赞悉若也想不到他今日的一切都在李绚的算计之中。 尤其在经过一日的血腥厮杀之后,李绚和赞悉若在战力上已经无限将近平衡。 不过以赞悉若的老辣,今日丘贞沐在西北徘徊不去,恐怕已经足够引起他的警觉。 告诉他,双方之间的军力相比已经变了。 一战,一日。 彻底变了。 今日之前,吐蕃大军损伤的,都是方方面面的新卒,但今日以后,吐蕃大军再损伤,就是噶尔家族的私兵了。 这里面的区别,赞悉若看的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就是李绚的机会。 …… 清晨时分,那曲北门。 被堵的严严实实的石条门,在一夜之后被彻底清理,城门在一瞬间打开。 下一刻,一身黑衣黑甲的李绚已经当先骑马冲出,五千黑甲骑兵紧随。 两侧的城墙外,到处都是死亡的吐蕃士卒的尸体,一夜之后,已经彻底的冻死。 马蹄踏出无数轰响,五千骑兵迅速的朝着南方三十里之地而去。 与此同时,在那曲西北之处,史暕和丘贞沐已经汇合。 两千右卫,三千右骁卫骑兵已经同时绕行西方,从侧面突袭赞悉若大营。 阴冷数日之后,太阳高照。 寒冷被逐渐的驱散,马蹄声轰响,冬眠在大地之日的老鼠和蛇,也在这个时候,被彻底惊醒。 一股浓烟突兀的出现在东南方桑单方向,那是李多祚得手了。 李绚神色顿时振奋,一甩马绳,迅速的朝着南方的吐蕃大营而去。 然而就在接近吐蕃大营地瞬间,五千骑兵已经迅速的向左偏向,直接绕过大营,朝着桑单方向而去。 这个时候,更多的士卒清楚的看到,吐蕃大营空无一人。 军旗晃动,两千右卫,三千右骁卫很快的汇合而来。 一万骑兵,随着李绚朝着百余里外的桑单冲了过去。 一万骑兵,就是赞悉若带着三万骑兵杀过来,李绚也敢硬拼。 因为他笃定赞悉若现在赌不起。 李绚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前方,冷风如同钢刀一样的刮过。 头顶的高空中,苍鹰高飞,方圆十里内的一切都在它的注视之下。 李绚现在是真的巴不得和赞悉若拼一拼。 就凭他现在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态,就会被李绚抓住无数机会。 三月之前,李绚初下那曲,立足不稳,如今,整个那曲附近诸县,一切已经踏足正轨。 甚至他们还从民众当中抽调壮年当做县兵,帮忙守卫城墙。 如此之下,李绚能调动的兵力大大增多。 他对伤亡的容忍极限也在提高。 如今赞悉若心态不稳,反而露出了破绽,让李绚抓住了机会,他反而能更大的减轻伤亡。 战马狂奔,百里余地转眼而过。 前方的山野之间,一群蓝衣黑甲的唐军骑兵,正在围着几百的吐蕃步卒在肆意攻掠,地上已经躺了一地的尸体。 后方马蹄声轰响,他们下意识的加紧了杀戮。 等到黑色大纛抵达之时,地面上已经没有站着的吐蕃士卒了。 “怎么回事?”李绚战马停下,一万骑兵同时停步,李多祚从远处而来,对着李绚拱手道:“大帅,我等正在追袭赞悉若的后军,这是他们留下来断后的死士。” “死士。”李绚扫了一眼,便不再追究,看向李多祚说道:“军粮如何了?” “依照大帅之令,已经全部烧光了。”李多祚顿时振奋了起来。 “如此,他们在北境便再没了立足之地,这个冬天能够安稳了。”李绚一句话说完,在场众多将领同时松了一口气。 “来人。”李绚看向侧边。 周乾立刻拱手而上:“在!” 李绚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冷笑道:“找人,将这封信送到了逻些……那位王太后的手里。” “喏!” 感冒三天吃药没好,应该是甲流或者阳了,状态不太好,有些不对的地方大家见谅(无奈,抱歉),另外,希望大家也能多多注意,最近感冒的着实不少,尤其是刚从外地回来,朋友,同事,祝所有朋友身体健康。 (本章完) . 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 该回京了 逻些,吐蕃王宫。 国主赤都松赞正坐在大殿中读书写字。 左侧帷帐之后,三旬出头,美艳丰腴的没卢氏看完手里的信件,“砰”的一声,直接拍在桌案上。 站在没卢氏面前,和她容貌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子,拱手道:“太后,南昌王信里说什么?” “他说想要大唐撤军,就送三千年轻宫女,一万唐人奴隶,还有一座千斤金佛到那曲。”没卢氏咬牙切齿的看着桌案上的信件,恼怒的说道:“赞悉若也是废物,数万大军,冬日攻城,竟然败了。” “只是小败而已,大军的根本未伤。”赤桑看着自己的妹妹,摇头劝解。 没卢氏脸色阴沉,看向自己的兄长,问道:“阿兄,若继续让赞悉若领兵,能击败大唐吗?” 赤桑顿时沉默了下来,他现在已经看清楚了自家妹妹心中浓烈的杀机。 “噶尔家族军中大家,若是将噶尔家族从军中剔除,恐怕军力将大损。”赤桑不得不小心提醒。 “让他从军前退下来,驻守逻些,然后派人去前线接掌兵权,同时让勃伦赞刃做副手稳定军心。”没卢氏不满的说道:“他们打了败仗,难道我们连更换败军之将的权力都没有吗?” “那找谁替换呢?”赤桑一句话直接反问。 没卢氏顿时沉默了下来,随后她抬头看向了赤桑。 赤桑直接摇头,说道:“若是达扎恭禄和乌西扎都还在,让他们二人掌军便可,但两人都死在了军前。” “他们都死在了南昌王的手里。”没卢氏抬头,眼睛发红的看向赤桑说道:“但他们那时候都是论钦陵的麾下。” 当年,没卢氏的两个弟弟达扎恭禄和乌西扎在青海军前效力,但两个人,一个死在了同仁,一个死在了大花石峡。 全部都是在论钦陵的麾下。 赤桑瞬间就听清了这里面蕴含的无比怨恨,他轻叹一声道:“但论钦陵已经死了,如今我们还需要噶尔家族。” “何以为胜?”没卢氏依旧死死的盯着赤桑。 一句话,赤桑只好收回神色,然后认真的说道:“如今在吐蕃,若是说有谁能够顶替赞悉若,击败南昌王的,那么恐怕非麴·莽布支拉松不可了。” “麴氏。”没卢氏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 芒松芒赞有三子,长子墀聂翥松就是麴·播布的外甥,麴·播布就是麹·莽布支拉的父亲。 但在几年前,麹氏动乱,麴·播布被处死,墀聂翥松被圈禁,如果不是李绚打入了唐古拉山,麴氏早就被彻底清算了。 但是,麹氏作为芒松芒赞长子的母家,拥有和噶尔家族相比也不弱的力量,在当年芒松芒赞的权利平衡中有着极大的作用。 起码他们在军中有足够的力量和威望。 只是当年没卢氏和论钦陵立赤都松赞为赞普,将麴氏在军中的力量清洗一空。 如今就算是麴·莽布支拉松想要接手也没有那么容易。 “如今,杜松芒波杰为赞普已经数年,国政稳定,或许可以考虑将墀聂翥松放出来,然后获取麹氏的效忠。”赤桑沉吟着,说道:“如今国难在即,他们应该晓得轻重,最关键的,是他们一样恨噶尔家族。” 没卢氏终于长出一口气,说道:“好,但我要求墀聂翥松发血誓,永生效忠杜松芒波杰,还有麴氏。” “他们家族已经走到了末路,已经没有多少选择了。”赤桑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神情,他这个吐蕃副相还是很称职的。 “嗯!”没卢氏轻轻点头,然后说道:“那么如今剩下的,就是时间了。” 没卢氏再度看向了桌案上的信纸,三千年轻宫女,一万唐人奴隶,千斤金佛。 “太后,这很可能是那位南昌王的算计,他不会退兵的。”赤桑面色凝重起来。 没卢氏重新打起信纸,感慨一声,说道:“我知道,他就是想看我们和噶尔氏两败俱伤,然后再捡便宜,但他必须得离开。” “必须?”赤桑眉头一皱,随即看向信纸说道:“你不会真的打算全给他吧,奴隶无关紧要,宫女倒也罢了,千斤金佛,那可得到大小昭寺和布·达拉宫去找。” “这样的千斤金佛,他总不能任由它们就这么放在那曲吧,总是要送回长安的,那么让谁送呢。”没卢氏抬起头,看向赤桑,轻声说道:“他的这封信,就是在告诉我们,他会以护送金佛的名义离开吐蕃,然后任由我们内斗。” “那他不会杀个回马枪吗?”赤桑忍不住的问了一句。 “应该不会。”没卢氏微微摇头,说道:“前线军报,他在桑单没有任何的停留,甚至没有丝毫的驻兵,那么只需要掐死当雄这个点,他就杀不进来。” 言谈之中,一连串的计划已经出现在了没卢氏的嘴下。 最后,没卢氏说道:“金佛到了那曲,需要有足够的人手送回长安,三千宫女,至少需要上万人盯着,还有一万唐人奴隶,立刻,能塞多少探子进去,就多少探子进去,不时的搞出一些事来,总能让他们顾不得南面。” 赤桑听着,嘴角微微抽动,自家妹妹的算计很精明,即便是赤桑自己都想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 金佛送到那曲,起码需要三千人盯着,而且还必须都是南昌王信任的亲信。 三千宫女,加上一个宫字便已经不一样了,起码南昌王不拥有处置这批人的权利。 三千年轻宫女,不安排上万人盯着怎么可能,就这样还容易出事。 一万汉人奴隶,里面最少都能塞进几百人去,能拖住的唐军就更多了。 “这样我们就能有足够的时间,来处理噶尔家族的事情了。”没卢氏一句话,自己坚定了决心。 “如果这些都是南昌王算计好的,哪怕很难说他不会有什么其他的算计。”赤桑心里仍旧有些担忧。 “除了噶尔家族,其他任何人,只要愿意血誓效忠,那么都可以接受,南昌王就算有再多的算计也是枉然。”没卢氏抬起头,看向赤桑说道:“兄长,你去联系麴氏吧,只要他们在诸多贵族之前,血誓效忠,那么便让他们替代赞悉若。” “是!”赤桑无奈拱手,然后肃然转身离开。 看着赤桑离开的背影,没卢氏感慨一声:“希望麴氏不要让人失望。” …… 冰冷的城墙之下,士卒用铁镐,锤子,长钉,不停捶打砸击眼前的冰块。 冰块断裂,一具尸体无声的滑了出来。 士卒直接将尸体扔上马车,载满了尸体的马车迅速的朝着西南而去。 李绚站在总管府大堂,左侧坐在王德真,萧嗣业,杨执柔,韦弘机等人,右侧坐着史暕,丘贞沐,李多祚,周乾等将,除了黑齿常之和唐真行需要坐镇地方以外,其他众将都来了。 李绚将手里的信件递给王德真,然后看向众人说道:“这是来自逻些的信,没卢氏已经答应了要给三千年轻宫女,一万唐人奴隶,还有一座千斤金佛。” “千斤金佛。”众人瞬间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后者之上,前面两者都被他们会忽略过去了。 “千斤以上的金佛,已知吐蕃有三座,分别存在大小昭寺和布·达拉宫,动哪一座,都会对吐蕃人的信仰造成影响。”萧嗣业抬头,看向李绚,拱手道:“大帅,金佛一到,便应当立刻将金佛送回长安。” “谁去呢,总不能大帅真的就亲自回去吧?”王德真将手里的信件直接传了下去,然后才看向李绚问道:“大帅难道真的要回去?” 李绚笑笑,点点头说道:“本王不走,他们怎么会闹起来。” “若是他们演戏,然后再度突袭那曲怎么办?”萧嗣业随即又开口问道。 “这里有一封信。”李绚从身后桌案的公文里,取出来一封信,递给萧嗣业。 萧嗣业脸色顿时肃然,李绚的这些信,每一封,都有要人命的威力。 前后两次送信到逻些,几乎已经坚定了没卢氏要换掉赞悉若的打算。 当然,这里面最根本的,还是因为赞悉若无法击败李绚,之后两家矛盾再也无法遮掩,李绚退一步,反而给了他们相互搏杀的时间和空间。 如今李绚再度拿出来一封信,堂中诸将同时肃然起来。 “诸位应该还记得没卢·达札恭禄,他是没卢氏的亲弟弟,乌海战事,想要算计论钦陵,最后却自己死在了论钦陵的手里。”李绚目光轻抬,看向堂中众人。 “大帅想动用那枚棋子。”萧嗣业顿时就惊讶的看向李绚,黑齿常之,史暕也是一样的神情。 反而是其他人一脸的不明所以。 “没卢·达札恭禄没死,被本王救了回来。”李绚笑笑,稍微解释。 没卢·达札恭禄当时已经到了生死边缘,是李绚出手将他救了回来。 当时在场的有刘审礼,王孝杰,还有李谨行,黑齿常之等人,其他人知道的反而少了。 “大帅是要将这封信送给没卢氏吗?”萧嗣业没有拆开信封,信口是被封死的,明显这里面的内容不是给他看的。 “不是,是给勃伦赞刃的。”李绚一开口,众将不由得一愣,你给没卢氏写的信,不送给没卢氏,反而是送给勃伦赞刃的,这是什么意思? “周乾。”李绚开口,然后一侧的周乾。 “末将在。”周乾立刻站起拱手。 “此番回京,伱留下,亲自盯着逻些,一旦发现赞悉若从军前返回逻些,那么立刻将这封信送到勃伦赞刃的手里。”李绚眼神顿时凌厉起来,在场的众人心不由得就是一跳。 “末将领命。”周乾神色肃然的从萧嗣业手中接过信件。 “大帅可是肯定,一旦赞悉若回逻些,那他就再也回不去了。”王德真看着李绚,脸上带出无比的惊讶。 “那是吐蕃王室最后的机会了。”李绚平静的摇头,说道:“今冬之战,我等有诸番设想,但赞悉若太稳了,即便是损伤严重,也不过是普通士卒罢了,本族精锐还在,让本王也不愿意与他硬拼,这样的人,这一次拿不下他,下次就没机会了。” “那么万一吐蕃王室失手。”杨执柔目光死死的盯着李绚。 李绚转头看向周乾,周乾沉沉拱手。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六十九章 赞悉若之死 冬日高照,难得明媚。 那曲城门之下,一座通高三尺九寸,宽一尺八寸的金佛,缓缓的进入那曲。 后面的马车中,还跟着十几辆马车。 马车上全部都是年轻的吐蕃女子,其中不少女子神色艳丽。 在马车之后,还跟着三千步行的唐人奴隶。 城头上,王德真看向李绚说道:“大帅,朝中回信,这些吐蕃宫女,选三十人带回长安,其他的,配给有功将士或妻或妾,另外,大帅身边,也需要留下一些人照顾。” “此事叔父自去处理便可。”李绚摇摇头,说道:“但军功,未婚,愿娶为妻者为首选,其他人排后。” “这个自然。”王德真满意的点点头。 李绚自从占据那曲之后,一直都在尽力的打通当地土著和大唐之间的隔阂。 分田是一种手段,另外还有就连成婚。 大唐士卒出征,在外奔波十余年不回家的多的是,所以也并不介意在当地留下血脉。 尤其如今李绚已经杀入了吐蕃,拿下逻些就在月年之间,他们这些人很可能十年都不会离开吐蕃。 如今,未成婚者成婚,成婚者娶妾,一时间大有人在。 如今又有三千吐蕃年轻宫女,虽然说颜色殊丽者少,但多为年轻女子,这一点便已经足够。 当然,李绚作为大军主帅,他的挑选资格仅在送回到长安的次序之后。 …… “麻烦的是后面那批人。”李绚的目光落在后面的数千大唐奴隶身上。 这些人,在看到城头的“唐”字大旗之后,忍不住涕泪横流的,只是少数。 其他人要不是彻底麻木了,要么就是对大唐的认同已经很少了。 而这,不过是头一批而已。 日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宫女和奴隶被送过来。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另外,这些人当中不知道有多少是吐蕃人的探子。” 没卢氏的那点小手段,李绚一眼就彻底看透了。 机会本就是李绚亲自送到没卢氏眼皮子底下的,没卢氏要是没动静才怪。 “按照原本计划,这一批人会被先送到城北的临时大营之中,清洗登录之后,按照各自的性别,年龄和籍贯,安排授田诸事,按照大帅之令,这些人都被分开送往远处山田之间。”王德真抬头看向李绚,说道:“如此,他们就算想做什么都难了。” “还是有些不够。”李绚微微摇头,道:“将这些人分开,虽然能有避免他们沟通,但只能管的了一时,管不了一世。” “一时便已足矣。”王德真平静的看向城门之下,穿过城门,进入城中,然后又前往北方的奴隶。 原本这些人,应该从远处开始,就绕行城东,然后从城东前往城北营地。 但李绚想要让这些人看一看他们日后可能会生活的地方,或许他们会更快的苏醒过来。 “这些人当中的吐蕃细作,要尽快的清除。”李绚目光一抬,说道:“我大唐百姓,最重的,无非田地,传令下去,若是有人能举告吐蕃细作,一旦查实,额外授予十亩永业田。” 李绚一句话说完,四周的士卒和官吏全部都诧异的看了过来。 大唐授田百亩,其中二十亩永业田,八十亩口分田。 如今额外多出十亩永业田,哪怕现在是在吐蕃,也已经足够让一些人发疯了。 “让杨执柔负责……”李绚摆手,说道:“差点忘了,他要和本王一起回长安的。” 王德真忍不住有些好笑,然后说道:“大帅,杨御史做这种事情有些大材小用了,此事下官自去安排便好,不过这调人之事,朝中还需要给个消息,今年还好,那曲初定,若是明年真的拿下吐蕃,数百万人,光凭我等可不行。” “此事本王回去会和陛下提的。”李绚无奈的笑笑,说道:“不过真正愿意到逻些来任职的进士怕是不会有几个的。” “大帅还是放低一些标准,那些落榜、无力再考的士子,我等也是可以争取一下的,其他不说,逻些道的待遇,绝对不差。”王德真再度建言。 “便如此吧。”李绚刚刚说完,就看到下面的城墙外,一匹快马从东面急促而来。 很快,一名右领军卫的传令兵已经出现在李绚面前,快速举起军报说道:“大帅,右屯卫前锋南炬部已抵马利,和右领军卫前锋在洛隆汇合。” “好!”李绚立刻接过军报,快速的阅读了起来,然后才讲公文递给王德真,同时说道:“右屯卫属实不易,四个月的时间,终于从山里杀了出来。” 王德真读完公文,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右领军卫已经带着摸到了洛隆,洛隆守将为了自身安危,就将山里阻挡右屯卫的兵力抽了回来。 右屯卫这才得以从山中杀出来。 这一条路相当难行,若是继续被堵着,恐怕到了明年他们都不一定能杀出来。 也就是右屯卫,习惯负责粮草诸事,换做是其他将领,恐怕光是在冬日行军,就要拖死他们了。 收拾心思,李绚转头看向王德真,说道:“如此,到了现在,逻些的策划应该会要更加圆满了吧。” 王德真点点头,然后说道:“就看赞悉若何时回逻些了。” …… 残月如钩,冷霜铺地。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极速的传来,随即上百匹战马直接冲向了前方。 前方是一座密林,拐过密林,就能够看到噶尔家族在吐蕃城外的庄园。 在那里,噶尔家族还有一千精锐骑兵。 勃伦赞刃一只手抓着缰绳,一只手死死的握着手里的密信,随着战马起伏。 他的眼睛里满是血丝,死死的盯着前方的树林。 脑海中一道黑色的人影闪过,勃伦赞刃的嘴唇死死的抿住。 李绚,南昌王,当初那个抓住他的人。 想起当年在洮州黑牢中,被千牛卫用各种刑具招呼,勃伦赞刃身上就忍不住的一阵阵疼痛。 正是因为有当年的那次经历,所以当李绚再度杀到眼前的时候,他才会下意识的无法作出抵抗。 如今,李绚又将这样一封信送到了他的手里。 那是本来应该死掉的达札恭禄写给吐蕃王太后没卢氏的一封信。 里面的内容,讲诉了他这些年的经历,尤其是他当年是怎么死的。 被论钦陵一剑刺死,然后扔进了大火中。 所以他运气没死…… 勃伦赞刃根本来不及想为什么这样一封信,李绚派人送到了他的手里,而不是送到逻些,他只来得及匆匆的带上几百护卫就杀向逻些,因为在这个时候,大兄赞悉若回了逻些。 勃伦赞刃如何还会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一旦大兄出事,整个噶尔家族都会彻底分崩离析,所幸,大兄今日会在家族庄园待一天,还来得及。 前方密林很快闪过,但瞬间,冲天的火光就冲入到了勃伦赞刃的眼底。 火,火,火…… 漫天的无尽火焰出现在视线尽头的噶尔家族山庄当中,火焰之中,能清楚的看到无数的骑兵在火焰之外奔行。 长刀扬起,一条又一条的性命葬送在了火焰之中。 勃伦赞刃下意思的放慢了马速,满脸茫然的远处的一切。 这是发生什么了,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吧。 那里,那里……那里是我的家…… “啊……”痛苦的如同受伤野兽的勃伦赞刃,在马上发出了悲凄无比的嘶吼声。 声音在四周的田野里不停的回荡。 仰天长恸。 猛然间,勃伦赞刃低头,死死的盯向视线尽头的火焰,还有无穷无尽的骑兵,咬牙说道:“走,杀回去。” “杀!”四周的士卒没有丝毫犹豫的应声,眼神满是仇恨。 下一刻,战马立刻狂奔,手里的长刀也已经扬起,就在这时,一匹战马突兀的出现在了前方的山道上。 看着勃伦赞刃,轻轻冷笑,随即掉头朝后方而去。 这怪异的一幕,顿时就引起了勃伦赞刃的注意。 尤其对方一身的黑衣黑甲,极似勃伦赞刃最痛恨,最害怕的一个人,瞬间勃伦赞刃有些发晕的脑袋就开始冷却下来。 “停马!”勃伦赞刃猛然一喝,瞬间,战马被强行勒停。 好在他们现在速度还没有完全起来,不然想停止也停止不了。 勃伦赞刃死死的盯着黑暗之中,喝问道:“谁?” 黑暗中,一身黑衣黑甲的中年人骑马走了出来,中年人面无表情的拱手:“唐,郭后悔,见过将军。” “你是从城里出来的。”勃伦赞刃异常的肯定,因为这张面孔,他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 郭后悔轻轻一笑,然后说道:“今日,午时,大相赞悉若被召见入宫,赞普非常喜欢他身上佩戴的小刀,拿过来在手上玩耍,结果,无意间划破了手指……” 勃伦赞刃死死的盯着郭后悔,难以置信的说道:“不会只是因为划破了手指,他们就杀了我阿兄吧。” “哪里!”郭后悔的话刚刚让勃伦赞刃松口气,他随即就似笑非笑的说道:“王太后没卢氏随意以‘图谋刺杀赞普’,处死了赞悉若,随后吐蕃副相没卢·赤桑和将军麴·莽布支拉松,率骑兵三千出城围攻噶尔家庄园,毫无防备之下,两千余口全部被杀。” 说着郭后悔拉马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才看向远处火焰中的庄园,轻声说道:“他们从中午杀到现在,又开始放火……如今那里还有三千精锐骑兵,如果你要复仇,我不拦你。” 勃伦赞刃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去。 复仇,他难道不想复仇吗,如果刚才不是郭后悔的出现,那么他恐怕已经杀回去了。 可结果呢。 那里有三千骑兵在屠杀家族,他这一百多人回去,恐怕只是肉包子打狗。 怪不得郭后悔刚才一副转身就走的模样,明显就是不想和死人多废话。 勃伦赞刃转过头看向了远处正在燃烧的山庄,无尽的哀嚎声仿佛在耳边萦绕。 勃伦赞刃顿时紧紧的握紧了拳头,青筋贲起,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就扑过去,但身下的马蹄却丝毫不动。 郭后悔看了一眼,眼神冷笑。 “南昌王可是有话。”勃伦赞刃终于还是转过了头,死死的盯着勃伦赞刃。 “噶尔家族手上,如今还有两万精锐骑兵,家族在其他地方还有子弟,若是伱能控制的住,那么可以来那曲,大唐会赐你一个公爵的爵位,世袭罔替,家族荣耀,论钦陵赞悉若都能陪葬昭陵,而你唯一需要做的……” “便是将没卢氏和赞普送上。”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七十章 新的世界 冬日天寒,兴海城东。 一群黑衣黑甲的骑兵从西面而来,为首的正是一脸淡漠的李绚。 四周的吐谷浑百姓看到李绚归来,立刻跪身在地,低声祈祷黑衣天王庇佑。 汉人百姓见到李绚,同样后退一步,躬身拱手,神色敬慕。 穿西门,进兴海长街,直接昌州刺史府。 府衙正堂,姚懿正在和杨执柔说着什么,看到李绚归来,二人立刻起身,拱手前迎:“王爷。” “二位请坐。”李绚微微抬手,身后一众黑甲骑兵已经分流进入后方的大院之中。 杨执柔目光谨慎的看着这一幕,他心里清楚,这是李绚手下的亲兵,谁也没法多说什么,但这些人的战力是真的不弱。 “杨兄今日怎么过来了?”李绚坐下,开口便问向杨执柔。 杨执柔转身,对着李绚拱手道:“回禀王爷,我等在兴海已经停留两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继续启程?” 李绚轻轻的敲敲桌案,桌案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缓缓的开口道:“杨兄应该明白,如今我等在这里,就是在等来自吐蕃的消息,如果说事情顺利,那么这一两天便会有消息;若是事情不顺,那自然不必多提;本王最担心是他们会反复联手。” 杨执柔眼睛一跳,赶紧拱手:“大帅可是有返回那曲的想法?” “若是那曲再战,自然是要考虑回去的。”李绚摆摆手,神色沉重。 姚懿站在一旁,拱手道:“属下听闻杨御史所言吐蕃之事,王爷所用手段极为的巧妙,又直指人心,配合战场大局,应该不会有反复才对。” “巧妙?”李绚顿时满脸苦笑起来,右手按在桌几上,摇摇头,说道:“在那曲时,还觉得有些颇指人心的感觉,但回到昌州之后,细细去品,却还是感觉不足,手段或许还可以更完整一些。” 杨执柔神色诧异,问道:“大帅感到什么地方不足。” “噶尔家族方面做的不够。”李绚抬头,看着外面冬日难得的暖阳,叹声说道:“若是能在噶尔家族内部多多操作,让他们再激化一些和吐蕃王室的矛盾,或者说,让他们再杀一两个吐蕃王室的人,或许……” “王爷多虑了。”姚懿打断李绚,摇头说道:“事情过犹不及,王爷所做恰到好处,至于噶尔家族和其他家族之间的矛盾,论钦陵在时,便已经做的足够了,不会再有谁愿意看到这么一个肆意杀戮的家族存在,一有机会……” 姚懿抬头看向李绚,仿佛在说,李绚如今正好给了他们机会。 “好吧,那就不多想了,反正军前有王侍郎和琅琊郡公在,也不需要多担心什么。”李绚抬头看向杨执柔,说道:“杨兄这两日若是无事,不妨去曲沟走一走,那里相比兴海要热闹许多。” “好。”杨执柔点点头,轻松的说道:“下官正好去昌州最繁华的地方去看看。” 杨执柔可是知道,当初李绚就曾经向朝中建议,将昌州刺史府放在曲沟,但朝中否了,将昌州州治定在兴海。 如今,借靠着西面的数座盐湖,还有西吐谷浑的玉石,曲沟如今已经是整个昌州最一等一繁华的所在。 来往的商旅都要在那里歇息放松,相反除了直去蜀中和江南的,走兴海这边的反倒少很多。 尤其如今到了冬日,河流冻结,很多地方都无法前行。 …… “都坐!”李绚伸手请两人坐下,见杨执柔没有离开的意思,便直接看向姚懿说道:“今年昌州丰收,明年昌州的春种开拓还要继续,另外,那些不交赋税的大家族占有的田亩要遏制,若是有谁不满意,明年叔父下些重手。” “喏。”姚懿拱手,神色肃然。 “昌州也有大家族侵占田亩之事吗?”杨执柔有些好奇的询问。 “是啊!”李绚点点头,说道:“前几年还好,昌州刚刚开拓,有兴趣来这里的大族还不多,甚至本王还得求着他们来,可即便如此,已经应者寥寥,但是到了今日,昌州逐渐丰盛,自然便有人盯上美餐,再加上本王常年不在……” “那为何明年?”杨执柔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因为我等都该要调走了。”李绚转头看向姚懿,摇摇头,说道:“本王留不下,世叔怕也留不下,故而无所谓之下,便下些重手,算是为下任刺史清理一些隐患。” “大王贤明。”杨执柔站了起来,对着李绚沉沉一躬。 “杨兄客气了,请坐。”李绚笑笑,说道:“原本,本王是希望姚世叔能够接任昌州刺史,但陛下对他另有重用。” “哦?”杨执柔诧异的问道:“姚兄将前往何处?” “很难说,陛下行事天马行空,很难说的。”姚懿微微摇头,脸色苦笑。 “哦!”杨执柔轻轻应了一声,他并不相信姚懿的这番话,他心中应该有所猜测的。 不过这种事情,在正式结果出来之前,最好谁也别多说。 “那么下任昌州刺史,大帅觉得会是何人?”杨执柔有些好奇的询问。 “本王会推荐右领军卫将军黑齿常之,这样将来本王从吐蕃调走之后,黑齿常之便能够接替本王任职吐蕃,如此,吐蕃的局势便能稳定,不再有当年百济之患。”李绚一句话,杨执柔顿时心惊起来。 当年大唐灭百济之后,原本帮助大唐灭亡百济的新罗,这个时候却站出来反噬大唐,以致于如今大唐退守大同江以北。 吐蕃的局面如今看起来还算顺利,哪怕是南昌王此番算计不成,明年天暖之后,水师之威爆发,他们还是可以顺利拿下逻些的,然后利用水路清理两岸县城,统治大部分境内不成问题。 但吐蕃必定会有残余势力逃入山中,吐蕃西有古象雄,南有天竺,也不是什么必然安定的所在。 李绚在任的时候,这些人或许不会有什么幺蛾子,但是李绚一旦调任离开,那么说不好什么事情都会发生。 黑齿常之接替李绚,这倒是个好主意。 “不管如何,明年之后,吐蕃对昌州的粮食需求会大量下降,再熬一年,好日子就来了。”李绚看着姚懿笑了起来。 姚懿同时笑道:“恰好我等就都要离开了。” “哈哈哈……” …… 进入后院,李绚的神色肃然起来。 四周的卫士已经彻底的封锁住了内外一切。 推门进入书房,李绚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那里的余泽:“叔父,昌州户曹参军一职,今年做的如何?” 余泽抬眼看向李绚,有些无奈的说道:“贺季真躲在江南不回来,我这个户曹参军依旧要管着同仁诸事,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今年武承嗣将他的内侄弓嗣业从昌州录事参军位置上调走,李绚顺势就将原昌州户曹参军张弘愈升任录事参军。 原本想要上任这个位置的昌州功曹参军张巽,却被卡在了原地。 张巽,原任监察御史,是北门学士的人,本来和弓嗣业一上一下盯着李绚。 但现在,弓嗣业调走了,却独留他一个人在这里。 李绚在桌案之后坐在,然后认真说道:“说正事吧。” 余泽脸色肃然起来,拱手说道:“昌州境内,所有的户籍资料已经全部拓印一份,送到了德令哈;王府在西吐谷浑的铁矿,炼铁厂也已经开始逐渐拆除,到了明年会原本送到吐蕃;王府在西吐谷浑的玉石矿也划归到了李固的名下,曲沟……” 李绚摆摆手道:“曲沟没有城防,虽然西北各大家族掌握了经济,但吐谷浑人掌握军队,若是出了事情,太好处理了。” “是!”余泽拱手,说道:“其他诸事也都在处理当中,只是黑衣天王之事,朝中怕是已经知晓。” “无妨,只要本王调离昌州便不会有事,下一任甚至还可以借用黑衣天王之名。”李绚抬头,然后说道:“明年诸事顺次展开,但朝中调令一旦下达,王府的商队便不要走兴海了,绕远一些走吐蕃吧。” “是!”余泽点头,随即又说道:“若是如此,那么下任刺史在兴海怕是待不住了。” “就是要让他待不住的。”李绚微微摇头,说道:“不管下一任刺史是不是黑齿常之,我们都需要谨慎一些。” “是!”余泽深吸一口气,神色肃然。 “最后便是那些事情?”李绚眯着眼睛看向余泽。 余泽压低声音,低声说道:“从军前,昌都,昌州,发往长安的线报,但凡不是走官方渠道,又贪图便利走河州的,已经被全部截杀,其他都和昌都送来的消息吻合,唯独有一处令人诧异。” “何处?”李绚神色一紧。 “河源卫司马娄师德,有密信送往长安,刑部尚书府。”余泽的眼神冷峻下来。 “娄师德之前任监察御史,没听说他和裴炎有什么往来啊。”李绚轻轻冷笑。 “但也是如此,越值得警惕。” “这样明年就不能让他去吐蕃了。”李绚的眼神眯了起来。 “那便留在昌州……”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打断了余泽,余泽立刻坐直,声音停止。 随即,李竹停步门外,沉声说道:“王上,逻些密报,赞悉若死,噶尔家族两千人被斩杀。” 李绚顿时忍不住的站了起来,走到门前,推开房门,问道:“之后呢?” “勃伦赞刃退守当雄,赞普芒松芒赞任命勃伦赞刃新任大相,但勃伦赞刃却守在当雄不动,他传信,要王上找陛下讨一封册封诏书。”李竹神色肃然的看向李绚,递上密奏。 李绚缓缓的伸手接过密奏,眼神幽微,轻声说道:“你说他找陛下讨册封之事,要不要告诉没卢氏?” 余泽,李竹顿时满脸惊骇。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 封禅五岳 长安冬日,腊月天晴。 太子车驾停在道路中央。 一身明黄常服,披着绒裘的太子李显,站在华盖之下,身体微倾,目光眺望西方。 大慈恩寺窥基法师和尚,慧沼和尚,还有很多身穿明亮袈裟的高僧,俱都站在后方低声诵念。 苏良嗣,韦弘敏,程务忠等人也都紧随在后。 数百名红衣金甲的金吾卫牢牢的守卫四周。 突然,远处传来一片沉重的马蹄声。 随即,视线尽头,数百名黑甲骑兵开道,十几辆黑篷马车缓缓的驶向了长安。 为首的一辆,三驾马车,但速度依旧不快。 骑马随在它身边,一身黑衣黑甲,面色淡漠的骑将,赫然正是李绚。 李绚回京,李显亲迎。 即便是李绚在看到李显的瞬间,也感到无比惊讶。 下一刻,他已经撇开大队,单人骑马,疾奔到李显面前,然后快速翻身下马,深深躬身道:“臣太子少詹事李绚,参见太子殿下,甲胄在身,不便行礼,还请殿下宥谅。” “无妨。”李显摆摆手,看着一身英武的李绚,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扶起他道:“王叔今年在唐古拉山攻破数道关卡,之后又打破论钦陵十万大军,重创论钦陵于错那湖,之后又将他的遗体带了回来,同时还迎回了文成姑母,有大功于朝。 孤便请奏父皇,趁着王叔回京,出来迎一迎。” “殿下恩信之甚,臣铭感五内。”李绚再度深深的施礼,神色激动。 低头的瞬间,李绚的眉头微微一皱。 如今没听说朝中有什么事情啊,需要李显亲自跑出长安来迎接自己。 李显此番迎接李绚,就是在明着告诉整个长安的内外臣子,东宫有人在外掌握重权,坚稳如山。 为什么李显会有这样的举动? …… 李绚掀开车帘,一尊通高三尺九寸,宽一尺八寸的金佛顿时出现在众人眼前。 “阿弥陀佛。”窥基和尚率先合十,慧沼和其他众人同时合十颂礼。 “听闻这尊佛像是在小昭寺供奉,那是松赞时期建的寺庙,但却是吐蕃的重寺之一。”稍微停顿,李绚说道:“本王听闻在大昭寺和布·达拉宫,还有更大的佛像,倒是这主持之事。” “吐蕃有自己的佛系传承,大慈恩寺会派遣少数僧侣前往交流,但不会主持。”窥基和尚合十施礼。 李绚顿时听明白了,他点点头道:“大唐和吐蕃佛法多有不同,大唐僧侣前往吐蕃学习佛经,吐蕃僧侣亦可到大唐学习佛法,你来我往,善哉善哉。” “阿弥陀佛!”众僧同时合十低头。 这座佛像,将会由李绚先行送往宫中,到了明年正旦,再由皇帝亲自送往大慈恩寺供奉。 这可是一座千斤重的金佛,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处置得了的。 杨执柔站在一侧,闭口不言。 李绚抬头看向李显,然后拱手说道:“其他的几辆马车之中,是吐蕃王太后没卢氏送给大唐三千宫女当中佼佼者三十人,臣奉命送回宫中,另外,还有那曲今年所拿下州县的户籍黄册,亦在其中,正好呈送陛下,恭贺新春。” “嗯!”李显扫了一眼,满意的点头道:“王叔,该起行了,父皇还在宫中等着,坐孤的车驾一起走吧,正好有事要谈。” “喏!”李绚立刻躬身,他知道李显肯定是有话要说的。 一坐进太子车驾,苏良嗣和韦弘敏立刻就跟了进来。 李绚对着两人拱手施礼,两人同时拱手回礼。 还没等李绚开口,苏良嗣便忍不住的问道:“敢问王爷,吐蕃之事如何了?” “嗯?”李绚眉头一皱,下意识的看向李显。 他在噶尔家族和吐蕃王室之间算计,不会瞒着皇帝,自然也不会瞒着李显。 李显摇摇头,认真说道:“有些事情,需要诸卿讨论。” 李绚心里的疑问越来越重,但他还是按照节奏说道:“就在臣等离开昌州之时,那曲传来消息,赞悉若被吐蕃王太后没卢氏直接斩首,灭门两千余口,勃伦赞刃率两万噶尔家族骑兵屯在当雄,随时可以叩门逻些。” “随时,那他为什么没有直接去报灭门之仇?”苏良嗣立刻就把握住了这其中的关键。 李绚满意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勃伦赞刃需要陛下的敕封诏书,只有大唐的待遇让他满意时,他才会投诚大唐。” “需要封诏,难道说他现在还有路可走吗?”韦弘敏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李绚。 “投向大唐是一条路,回逻些将人头送上,这种事情勃伦赞刃还做不出来,但让开大路,退守西南,看我等和逻些打个两败俱伤,他再杀出来捡便宜,也是一条路。”李绚拱手,朝向紫宸殿方向,认真说道:“我朝如何抉择,陛下自有英明决断。” “父皇不会在乎那么三两个爵位的,若是勃伦赞刃真的能够在此战鼎立殊功,诏书该下就下,毕竟那是两万骑兵,拿下了,军前不知道要省多少力气,孰轻孰重,不难抉择。”李显轻叹一声。 “若是一切顺利,那么明年年底之时,殿下就应该能够见到那位吐蕃新任赞普,还有他的母妃没卢氏了。”李绚眼神抬起,冰冷的带着冲动和眼神和李显一碰撞,两人顿时想到了未来的那副场面,然后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片刻之后,李显这才摆摆手,收敛神色问道:“王叔应该还记得当年的那场泰山封禅?” “是!”李绚认真躬身,泰山封禅远非一般帝王能够做到,李治也是凭借着灭了无数国家的功绩,才敢在泰山祭祀天地的。 “那一场泰山封禅,盛世浩大,规模空前,但同样的,那场封禅里外耗损极大。”李显有些担忧的看向李绚。 “封禅之事,需要提前数月,乃至于数年进行准备,怎么,朝中已经开始有动作了。”李绚眉头紧皱,李治不会昏聩到要再去泰山祭祀的地步吧。 李显苦笑着点点头:“嗯,父皇的确是要封禅,但他要的,不是封禅泰山,而是封禅五岳。” “什么!”李绚忍不住的开口惊呼了出来,但在话语出音的瞬间,他已经开始收敛了。 李绚重新坐直,目光盯向李显,说道:“陛下要封禅五岳,怎么做,总不能真的天南地北的跑吧?” 东岳泰山在山东,中岳嵩山和西岳华山就在长安以东,但北面的草原上还在厮杀,南面的衡山则更是遥远。 总不能因为皇帝一句话,里里外外的群臣已经全部不要命的动起来吧。 “恒山和衡山稍微放后些,但华山和嵩山,却是已经要求开始做准备,征调百姓修建庙宇,不过现在的动作还很小,可一旦明年逻些抵定之后……”李显面色已经十分的难看。 一旦逻些被攻下,那么逻些道对朝中的依赖将会急剧减少,到时候,户部宽松,自然就有时间做别的了。 所以这件事情,和李绚来说息息相关。 李绚抬头,目光死死的盯着李显,拱手道:“殿下是什么态度,可曾对外提及过?” “这倒没有。”李显苦笑着摇摇头,说道:“这件事虽然有所流传,但知晓的人依旧不多,至于孤的态度,孤现在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一方面是糜费无度,一方面是封禅五岳,难以抉择。” 李绚轻轻的点头,说道:“殿下既然没有表态,那么在眼下这个时候,殿下还是全力支持陛下的好。” 马车之内的众人,不由得同时发愣。 他们原本找李绚,是想找李绚想出一个既不用糜费过重,又能够封禅五岳,让皇帝满意的办法来。 但是现在,李绚却提醒李显支持皇帝。 目光看向众人,李绚沉声说道:“想来此事,薛相和姚詹事那边都没有表态吧?” 苏良嗣,韦弘敏,还有李显,立刻不由得一愣。 的确,这件事情东宫说了很久,但是薛元超和姚令璋都没有怎么说话。 难道说,他们也和李绚的态度一样? 众人顿时就警惕了起来,难道说这里面还有什么,他们所不知道多内情。 李绚轻吸一口气,看向李显,说道:“殿下,若是臣所料不差,封禅诸事,应该是在吐蕃和草原之战大致抵定之后,不管是开疆扩土之功,还是平定战乱之绩,都足矣让陛下封禅了,况且还是近在咫尺的嵩山和华山。” “但封禅历来是国家糜费之举,当年泰山封禅之后,户部许久才缓了过来。”李显眼神中依旧有些担忧。 李绚眉头微微一皱,难道户部尚书崔知悌找过李显了。 李绚随即轻轻笑笑,说道:“在嵩山和华山封禅,总好过让陛下千里迢迢去泰山吧。” 李显顿时心里一跳,他侧头一看,苏良嗣和韦弘敏也是同样的惊骇模样。 是的,如果真的太强力的去劝阻,恐怕会适得其反。 嵩山封禅都如此糜费,更别说还有泰山。 “另外,明年若是顺利,逻些应该会有大量的金银玉器和珠宝送入朝中,应该弥补一些朝中的损耗。”李绚脸上顿时满是苦笑,他好不容易费尽一切力量才拿下逻些,还没好好的享受,这下子,这些东西立刻就要被送入朝中了。 “实在不行,将那些佛像融了也行。”韦弘敏下意识的说了一句。 随即,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看向了他,韦弘敏顿时知道自己失言了。 苏良嗣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这件事情的背后,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南昌王,薛相,还有姚詹事,全部都是一个态度,难道是这里面还有别的意思? 通鉴记载:高宗封泰山之后,欲遍封五岳。 永淳元年(六八二)七月,于嵩山南又造奉天宫。(上既封泰山,欲遍封五岳,秋,七月,作奉天宫于嵩山南。)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七十二章 你啊,心太急了 站在紫宸殿金阶之下,李绚一身紫色蟒袍,双手下垂,神色恭敬。 “传南昌王绚觐见。”内侍的声音在午后的紫宸殿门口轻然回荡。 “臣南昌王绚领旨。”李绚肃然拱手,然后迈步踏上金阶,稳步向上,跨过门槛,微微抬起的目光扫到了坐在御案之后正在批阅奏章的皇帝身影。 站立殿中,李绚直接俯身跪拜:“臣,逻些道行军总管,昌州都督,昌州刺史,检校右卫将军,检校鸿胪寺少卿,检校太子少詹事,南昌王绚,拜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平身吧,难得你回京,还给朕带了礼物。”李治放下手里的金笔,抬眼看向李绚,温和的说道:“让朕看看,你这一年的变化如何……看来的确比年初要成熟许多。” 刚刚站起的李绚,立刻微微一顿,然后低头躬身道:“陛下。” 声音中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哽咽,但李治明显是听到了。 “好了,不要做这幅小儿女态。”李治直接摆手,然后又问道:“封禅的事情听说了?” “是,太子在臣进宫的路上说了。”李绚拱手,对皇帝没有丝毫隐瞒。 “你是怎么说的?”李治目光轻微,但始终盯在李绚身上。 “殿下担忧其中糜费,臣却觉得,殿下有些过于担忧了。”李绚躬身,认真说道:“臣不知道具体日期如何安排,但想来应该是在吐蕃和草原之战了结之后,但那时,有了吐蕃和草原收获的财富补充,不管朝中想做什么,应该都有余地。” 李治满意的笑了,点点头道:“伱说的不错。” “另外,封禅诸事虽然糜费,但若是仔细管理,让所用钱财能真实落到百姓手中,那这笔钱便不算白花。”李绚稍微补充了一句,李治眉头顿时一挑。 “这是管子的以富治国论。”李治恍然的点点头。 “是,当年齐国大旱,齐桓公问群臣是否应当向山神河神收税来救治百姓,有大臣说,应当祭祀上苍,祈求甘霖,但管子却说,大王应该广修亭台楼阁,招募久旱贫苦的百姓做工,哪怕不用额外付费,但只管一日三餐也可救无数百姓。”李绚轻轻拱手,这就是最早的以工代赈的雏形。 因为是以工代赈,所以也能最大程度避免粮草被贪官污吏所劫,历来都被后世无数明君贤臣效仿。 李治也不陌生,他随即有些好笑的看着李绚说道:“此法虽好,但大唐这些年也少有灾荒啊。” “陛下,昌州政务简单,清明如水,一切尚可,但在河北和陇右之地,怕还是有一些难以控制之事……而且除去受灾百姓,长安洛阳两地相关的商人,都能有所获益,只是需要小心的剔除那些大商家便可。” “你是说那些大商家背后的大世家。”李治缓缓点头,钱财一旦流入那些大家手里,就很难再流出来了。 “是!”李绚拱手,说道:“只要财富能够流入更多的百姓手中,便是再糜费,也无关紧要,更别说陛下开拓吐蕃,平定突厥,本就功在千秋,封禅嵩山,足矣。” 看着再度深深躬身的李绚,李治满意的笑了,然后说道:“如此,你从吐蕃的缴获怕是大半都要被朝中拿走。” “那些并不是臣的。”李绚认真的抬头,看向皇帝说道:“臣相信,该臣所得,陛下必定会赏赐给臣,至于其他,天下四海,五湖八荒,本就是属于陛下的。” “你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李治笑着摆摆手,说道:“此事尚早,朕也并不是很急,甚至户部到现在,就连一个花费的项目都没有呈送上来,到时再看吧,另外朕也是觉得嵩山很近。” 皇帝的这种想法也很正常,他也知道去泰山封禅糜费极大,所以选择了嵩山。 至于说封禅五岳,多是一种美好的愿景。 封禅嵩山,都需要以年计来准备,更别说遥远的恒山和衡山。 “好了,说正事吧。”李治看向李绚,说道:“朕看过密卫送来的密信,赞悉若已死,这消息是真是假?” 李绚从身上取出一封信件,拱手递上,王福来接过,然后放在了御案上。 “这是勃伦赞刃托人给臣送来的密信,信中直言,想要他归顺大唐,那么就需要陛下对他进行封赏,许他家族日后常镇吐蕃冲萨,其他便听从陛下号令。”李绚简单的说出了信中内容。 “冲萨在哪里?”李治一瞬间有些没有明白过来。 “在吐蕃东南。”李绚拱手,说道:“那里是吐蕃前往天竺的要害,也是噶尔家族的祖地。” “没卢氏的家族在象雄,吐蕃王室的家族发源于林芝,冲萨是仅次于逻些和林芝的繁华之城。”李绚神色凝重的说道:“勃伦赞刃这是在以地要挟。” “论钦陵,赞悉若相继死亡,噶尔家族还有力量吗?”李治一句话直指核心。 李绚拱手,道:“这一次,噶尔家族在逻些庄园中两千家人,全部被没卢氏的人斩杀殆尽,但在冲萨,噶尔家族还有更多的家族子弟,甚至还有勃伦赞刃的几个叔叔,和一个弟弟,和几个侄子在那里。一旦回到冲萨,不顾一切的话,噶尔家族组织十万大军也不是难事,只是没什么战斗力。” “嗯!”李治点点头,说道:“朕明白你的担心,你是担心他成为另外一个新罗。” “是!”李绚点头,说道:“如今摆在勃伦赞刃面前的只有三条路:第一,便是投诚大唐,享受大唐赐予的荣华富贵;第二,带兵杀回冲萨,据地以守,然后坐观虎斗;第三,投诚王室,毕竟王室已经封他为吐蕃大相……” 说到这里,李绚的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嘲讽。 这明显就是没卢氏的拖延之计,只要等到没卢氏掌握军权,那么勃伦赞刃就只有死路一条。 “你是想让噶尔家族和没卢氏狠狠的来上一次,最好两败俱伤。”李治一眼就看穿了李绚心里的想法。 “是。”李绚沉沉拱手,然后说道:“最好他们两家能够决出一个生死出来,如此,只有死的人足够多,大唐才能在吐蕃身上搜刮更多的财富。” 李治沉吟了起来,片刻之后,他才摇摇头,说道:“朕认可你削弱噶尔家族的想法,但噶尔家族最好还是存在,吐蕃太远,我朝没有多少根基,还是需要有人帮助的,至于控制噶尔家族,让他们多派几个家族子弟来京为质就是。” “是!”李绚躬身,思索说道:“若是如此,怕是需要再扶植几家,相互平衡。” “你看着办。”皇帝直接摆手,对于细节他并不在意。 “是!” “关于勃伦赞刃的封赏,正旦大朝会直接发下去,到时你回了吐蕃,便能够直接利用他,之后不管是驱之攻城,还是别的什么,朕相信你都有足够的手段控制,所以如今只剩下唯一的问题,何时才能攻破逻些,如何才能攻破逻些。”李治的身体忍不住的前倾,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凝重。 李绚拱手,认真说道:“陛下,臣未到过逻些,但听文成长公主所言,逻些城高四丈,防御森严齐备,一般手段怕是难以破城,要么也要在城下耗时良久,臣想,还是用臣攻那曲的手段。” “朕知道,你当初攻那曲的时候,就是在以逻些为例。”李治点头,之前他们已经听过一番李绚的预想设计,那就是在明年春种之后,将逻些附近的百姓赶入城中,让他们消耗逻些粮食的同时,也等在他们在秋荒时暴动。 “断援,断水,断粮,分离人心。”李绚拱手,神色认真说道:“断援,便是围困逻些之后,断绝四周援兵,故而逻些道东路军,右领军卫黑齿常之部,从北向南攻林芝;左卫三千人,右卫两千人,右骁卫五千人攻日喀则;臣则带左骁卫,左卫两千人,右卫三千人,右屯卫两千人,加勃伦赞刃两万人,攻逻些。” “你的兵力不够吧?”李治敏锐的捕捉到了李绚话语当中的漏洞。 李绚拱手道:“陛下法眼,所以臣在早先便请在江南募兵三千,但兵部一直没有回复。” “这事朕不知道,不过既然只有三千,朕便允了。”李治很不在意的点头。 “另外,臣要调河源卫入吐蕃,苏毗羊同各五千骑兵,共四万人攻逻些。”李绚微微拱手。 “那么南面呢?”李治眼神一跳,李绚刻意漏过了南面。 “山南是麴氏之地,想来从勃伦赞刃军中分出一万人,便能挡住南面的攻势,甚至反扑。”李绚直接将锅甩给了勃伦赞刃。 “你还是在削弱他的实力。”李治一眼就看出了李绚的打算,随即又说问:“若这一次不留勃伦赞刃,你打算怎么做?” “大军堵在当雄之时,便派丘贞沐和唐真行拿下日喀则,然后陈兵逻些城下,但并不攻城,诱敌而出;林芝不变,但山南或许来救,可噶尔家族和麴氏,没卢氏,王室,几番厮杀之后,他们还能有多少老将精卒。”李绚一句话,一套更加简洁的逻些战略已经说了出来。 李治身体不由得微微前倾,他能听的出来,李绚这一套,对朝中的压力最小。 随即,李治就敏锐的捕捉到了其中的问题:“你的兵力更加不足,而且日后的吐蕃治理也更加需要时间。” 李绚的战略当中,该分兵的依旧要分兵,这么做,不过是给了李绚可以分而歼的机会。 一旦对方不上当,直入逻些,那么对逻些的人影响也会很大。 追求了杀人,但是却忽略了后续攻城。 守城之战,老卒和新卒的区别不大,尤其逻些的城防足够坚固。 “但这样粮草压力会更小。”李绚拱手,神色担忧。 李治顿时明白了他想说什么,摆摆手说道:“封禅之事等到拿下逻些之后,才会步入正轨,不必着急,再说勃伦赞刃,如果他死了,那么吐蕃东南的平定,也会有大问题,消耗更大。” “是!”李绚拱手,随即说道:“但只要能拿下逻些,有芒松芒赞在手,臣相信还是有机会的。” 李治摇摇头,说道:“不用太顾忌许多,勃伦赞刃留下既然能带来更多好处,那么便将他留下,至于其他……你啊,心太急了。” 李绚沉沉低头:“是!”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七十三章 朕腿有点疼 “断粮之策你已经说了,断水之策怕是不好行吧。”李治有些不确定的看向李绚。 “逻些城外有逻些河,地下水联通井水将水流送入城中。”李绚拱手,道:“故而除了在水中下毒以外,一般的手段的确很难对城中造成影响。” “一般的手段?”李治有些好奇,问道:“你还有其他手段?” “陛下,所谓水够,乃是因为从井中一日流出的水,够城中百姓一日所用,甚至有富裕。”李绚抬头,抿了抿嘴唇,说道:“但若是井中流出的水,不够城中百姓所用,那么自然便有断水之效了。” “如何做?” “两个手段。”李绚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一者是纵火,逻些城南城西,有大量的木屋,故而只需要将这些木屋点燃,那么用井水灭火,自然就要有大量消耗。” “你这是不打算直接烧了逻些,而是不停的消耗他们的用水。”李治已经彻底明白了李绚的手段。 “其二者,便是截流,将逻些河,还有附近所有河流,从上游直接截停,这样从地下流入逻些城中的水源便会少上许多。如此双管齐下,多用少进,时间一长,逻些自然缺水。” 李治突然有些不安,因为李绚的这种手段,实际上用在长安城也一样合适。 看着眼前诚恳恭敬的李绚,脑海中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李治点点头,说道:“伱继续。” “喏!”李绚拱手,认真说道:“断水断粮之策,都需要大量的时间,故而大体在初秋前后,两者会相继爆发,但谁先谁后,就不好说了。” “剩下的便是分离人心了。”李治坐直,目光死死的盯着李绚,问道:“你想怎么做?” “当年曹孟德游说江南孙权,鲁肃有言,东吴谁都可以投降,唯独孙权不可降。”李绚微微站直,认真的说道:“故而臣打算反其道而行之,优先以说服吐蕃赞普赤都松赞和其母没卢氏为要,至于其他各臣,暂时完全不提。” “你知道的,这应该说服不了赤都松赞和没卢氏,所以之后,你还是要去找各家臣子,到时对方以为抓住你的软肋,要价更高不说,同时也会认为你虚弱,更加坚定的抵抗大唐。”李治仿佛已经看透了未来的局势发展。 李绚拱手,说道:“臣不会去找各家臣子的,因为等不到那个时候。” 李治神色微微一愣,随即问道:“怎么讲?” “陛下可能不知,自从论钦陵和赞悉若死后,噶尔家族在逻些的亲近家族,要么被灭门,要么就投了没卢氏,现在逻些,没卢氏已经将所有贵族家族上下整合到了一起,不能说坚若磐石,但也是难以撼动的。”李绚神色感慨。 在逻些,没卢氏通过一番血洗,彻底掌控了局势。 想要撼动逻些的人心是非常不容易的。 “你继续。”李治的脸色凝重起来。 “故而臣需要陛下诱降没卢氏和赤都松赞的条件能够开的高些,但对吐蕃臣子,则尽可能的低些,拉开差距,总会有人心生不满的。”李绚这话,让李治瞬间明白,这所谓的招降圣旨,不过是个引子罢了。 当这个引子出现在人心当中的时候,它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继续。” “吐蕃终究是大小邦国的治理方式,一名大臣,在逻些是否能够站稳脚步,关键要看他们自身的邦国实力。”李绚微微躬身,说道:“噶尔家族之所以能够成为吐蕃最顶级家族,就是因为噶尔家族的底蕴够强。” 皇帝轻轻的点头,他已经明白李绚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故而,那些是能够在没卢氏面前说的上话的吐蕃中坚贵族,找到他的邦国,灭了便可,臣相信,勃伦赞刃会完美的完成这一任务的。”李绚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狠辣。 李治摆摆手,示意李绚继续。 “但若是在这个时候,陛下再发对没卢氏和勃伦赞刃的圣旨,人心便会真正的动摇起来。”李绚拱手,说道:“但这还不够,类似的事情来上三番五次,陛下对没卢氏的封赏越来越高,偏偏恰好,城中断水断粮,没有援兵,深沉绝望之下,百姓暴乱,这个时候,便是破城之时。” “善,大善。”李治抬起头,神色满意的点头赞许。 “这其实更多的,还是要看韦少府所打造的攻城器械,不过韦少府此番在那曲的确辛劳颇多。”李绚身上感慨。 李治笑笑,摆摆手说道:“好了,他的事情朕会记得的,拿下逻些之后,会有一体封赏。” “多谢陛下。”李绚认真拱手。 “你刚才所言,朕相信,明年秋,逻些必定能够攻破,至于之后,便是将吐蕃赞普送到长安之事了。”李治思绪一时间有些恍惚,随即他就回神说道:“之后便是吐蕃安定。” 察觉李治的目光看过来,李绚再度躬身道:“吐蕃安定,其实难题不过有三:其一西击象雄,然后勾连西域,其二便是南下天竺,巩固东南;其三是将整个吐蕃化为大唐领地,户籍,田亩,移民,唐律,诸官,所需之事繁杂无比,需要兵力也甚多,时间也长,到时还需朝中多多支持。” 李绚沉沉的躬身,脸上带出无比的为难,便是李治听到李绚说的这些,也是一时有些头疼。 “这些你回去慢慢弄,不着急,反正有的是时间。”李治一句话便已将事情甩到了以后。 李绚只能拱手道:“喏!” 李治脸上带出一丝欣喜的笑意,说道:“太平明年初八大婚的事情你知道了?” “是,臣看过朝中邸报。” “明年你过完十五再走吧。”李治略微沉吟,接着说道:“太平曾经为薛绍求官,朕会在科考之后,将他调任东宫舍人,你觉得如何?” 李绚顿时就明白,李治这是在担心薛绍任东宫舍人之后,行为会有些不受约束。 当年太子李承乾,就是被城阳公主的夫婿杜荷等人教唆,最后才起心造反。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城阳公主被判和杜荷和离,之后才嫁于薛瓘,有了薛绍三兄弟。 教导太子,教导公主,李绚知道,自己如今又摊上了教导驸马之事。 略微沉吟,李绚开口道:“陛下,薛相如今检校太子左庶子,很多时候不在东宫,不如由薛绍任东宫左春坊司直郎,在薛相手下任职,让其专司负责中书省和东宫消息往来传递,如此,成色如何,不久可见分晓。” 太子左春坊之首,便是太子左庶子,其下为太子左中允,太子左赞赏大夫,太子司直郎等。 李治稍微一琢磨,就能闻得出李绚在这里面的多重算计。 他真正看重的,是这消息的往来传递。 以薛绍驸马、宰相侄子的身份,探听中书省秘闻不是难事,但如何禀报太子才是难事,这极为考验人的能力。 甚至在此之前,能否探听到中书省秘闻,更是能看出薛绍的能力有几分。 大唐的驸马从来不是空架子,虽然说无法做宰相,但是做刺史,做大都督都不在少数。 不过薛绍日后究竟会走到什么地步,还要看他能表现出几分的能力来。 也就是李绚时常不在长安,不然的话,皇帝非安排几件事,借李绚的手来好好磨一磨他,不过好歹是自己最疼爱女儿的夫婿。 “朕会考量的。”李治点点头,然后说道:“先去东宫看一看太子吧,太子去年春猎的时候,表现还是让朕满意的。” 说到这里,李治笑了起来,李显终究是他的儿子,虽然看起来有些性子游移,但到了关键时刻,也还是非常果断的。 “喏!”李绚拱手,沉沉躬身道:“臣告退。” 李治摆手,看着李绚后退离开紫宸殿,最后轻轻一笑。 想起他说的这里吐蕃之难,李治有些好笑的同时,也一样头疼。 吐蕃毕竟新辟,开疆扩土虽然不易,但想要治理稳定,百姓安业,非需要十年之功不可。 而且还需要后继之人能够继续稳定,这就更难了。 李绚,逻些道大总管,那么之后呢? 李治开始思索起来。 李绚在逻些任职最多五年,五年之后,他就要调任他职。 调回来做两任太常寺卿,然后做两任礼部尚书,也不过是二十年,那个时候还不到五十岁。 中间还是需要有个地方过渡一下。 皇帝站了起来,走到了西侧的殿墙下,看着上面的大唐地图。 皇帝的目光落在了扬州,扬州大都督府,随后他又转向了益州,益州大都督府。 益州西移,若是不出意外,那么李绚就没有再回吐蕃的必要,若是出了意外,让他回去待上两任亦可。 继续西移,皇帝的目光落在了西域,安西都护都,这也是一个选择。 最后皇帝看向了草原。 相比于吐蕃,突厥才是大唐的心腹之患。 一旦草原出事,威胁立刻就会逼近长安,所以若是将来草原有事,调他任安北都护也未尝不可。 两任之后,做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之后,做个左散骑常侍,东宫右庶子。 有事上阵杀敌,无事长安听曲。 想起李绚这几年间若有若无的表态,李治心中满是感慨。 他知道,李绚是有心要做宰相的。 但是宗室做宰相,不仅是皇帝不答应,天下世家,朝野百官也不会答应。 不过以李绚和李显的关系,他在朝中的时候,李显有什么事情都会问他,和宰相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只不过做事没有决策权而已。 这样的人,在朝中是必须安排一个了。 想到这里,李治的脑海中,闪过了前隋观王杨雄的身影。 前隋左卫将军,宗正卿,司空,太子太傅,京兆尹,浇河道总管,检校左翊卫大将军。 征伐吐谷浑,高句丽,最后病死军前,追赠司徒。 若是杨雄不死,杨广的江山也没那么容易结束。 甚至杨广都说:“观王德行高于凡俗,品德超过生民,谥号曰德。” 李治相信如果李显对李绚用的好,他也能得一个“德”谥。 但该防备的时候,也是要防备的,太常寺卿,礼部尚书,他都必须做满十年。 转过身,李治朝御案走去,刚走两步,李治忍不住嘶叫一声:“嘶!” “陛下。”四周的宫人,侍女,舍人,全部吓的跪了下去。 李治摆摆手,说道:“朕有点抽筋了,让尚药局开点药就好。” “喏!”一名宫人已经快步离开。 只有李治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阴霾。 虽说到了冬天,他的腿经常会疼,但今年……有点太多了。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七十四章 南昌王总是自我感觉不安全 蓬莱殿中,武后难得的在这里休息。 实在是这几日突然寒风,有些伤寒而已。 杨执柔稳步走进殿中,一道青色帷帐隔开了里外。 杨执柔行大礼跪拜:“臣侍御史,逻些道行军观察使杨执柔,拜见天后,天后福寿无疆。” “平身吧。”武后稍微咳嗦两声,然后才开口道:“你在逻些道一年,观察可有收获?” 杨执柔站起,拱手道:“回禀天后,臣在军前,几乎都随在南昌王身边,他的诸多决策,臣都在一旁观听。” “说说吧。”武后的身体在帷帐之后坐直了起来,大殿气氛顿时肃然。 杨执柔沉吟的说道:“南昌王为人谨慎沉稳,大军上下诸事安排井井有条,擅长大局,计划周密,但又不失变通……关键时刻果断坚毅,该上阵冲杀之时毫不犹豫,一年下来多次遇事都是如此,算是一名合格的军前统帅。” “合格?”武后言语之中带出一丝诧异,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仅仅是合格?” “是!”杨执柔极为肯定,然后拱手道:“南昌王虽然大局观强,上下也能安排的井井有条,但对大军远做不到如臂使指,在臣看来,南昌王最多算是一名优秀的前军大将,率一万骑兵前后冲杀尚可,若是再多,恐怕就有不足。” 武后眉头皱了起来,不解的问道:“若本宫没记错,你们当初面对的可是吐蕃十万大军?” “是论钦陵太愚蠢,十万大军还分兵,这让南昌王抓住了机会,果断分兵,右领军卫,右骁卫,左卫,各自突击,甚至到最后,南昌王不得不以自身为饵,直接冲杀论钦陵……当然,这也与朝中调走了王孝杰有关。” “本宫明白了,所以在军前,南昌王最多一次只统帅过一万精锐骑兵。”武后有些恍然的点点头。 细想军报,其实也的确如此。 “依你看,做蕃州大都护,逻些道行军总管,右卫将军,治理吐蕃诸州,他能行吗?”武后目光死死的盯着杨执柔。 杨执柔站立殿中,呼吸顿时凝重起来。 四周听不见任何风声,但气流流转却不见任何滞碍,杨执柔逐渐轻松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天后,左相尝言,南昌王是朝中最合适的兵部侍郎人选,臣以为,此言无误,南昌王擅长大局谋划,擅长个人领军万骑,若是日后继续征伐,恐怕将来成就必不输于闻喜县公,故而他治理吐蕃甚是妥当。” 武后微微一愣,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但随即,她就恍然了过来。 “吐蕃地形广大,逻些被下之后,其他抵抗力量不过寥寥,或许会有起伏,但难有大器,故而南昌王应该会选择坐镇逻些,治理各方,但吐蕃有数百万之众,即便南昌王大局出色,谋划出奇,恐怕也得三五年才能理清头绪。” 稍微停顿,杨执柔拱手道:“南昌王擅长人心谋划,三五年后,吐蕃的民心或许会全面归唐。” “归唐。”武后微微点头,随后又问道:“卿觉得南昌王为人如何?” 杨执柔抿了抿嘴唇,他心里虽然清楚,李绚如果真的出任逻些都护府都护,天后和皇帝必然会慎重考虑,多方征求,但如今这翻来覆去的问,也是稍微有些过了。 不过他只是略做沉吟,便开口道:“南昌王为人温和,对下属宽厚,但对吐蕃人却手段凶残,但真正让臣印象深刻的,还是他对陛下的忠心之诚,恐怕朝野上下都少有人能及。” 武后眼睛一跳,随即又笑道:“连伱都比不上吗?” “臣若是做了一方大员,朝中若是要竭力的从臣等治下收刮财富,臣必然要争执几番的,但是南昌王却能体谅到朝中艰辛,户部不易,除了金银要留下赏赐士卒以外,其他的珠宝玉器,他倒也并不贪婪。就比如今日运回的那座大佛。” “本宫知道,说是重达千斤的金佛。”武后点点头,想起了那座金佛。 “那座金佛据说是吐蕃没卢氏,从小昭寺搬出来的,搬出之日,小昭寺上下一片哭泣。”杨执柔有些笑笑,然后说道:“金佛运到那曲之后,南昌王只是看了一眼之后,便再没有多顾及,由此可见其人并不贪财。” “人生在世,总是有些爱好的,卿觉得南昌王爱好什么?”武后眼神幽微的看向杨执柔。 杨执柔赶紧拱手,说道:“天后,臣接触南昌王不过一年,而且多是军前之事,南昌王的爱好,臣真的不好说。” “无妨,你随便说,只要不是说不出来就行。”武后的脸色很轻松,但眼底深处却透露出不容拒绝的冷冽。 杨执柔无比为难,但最后还是缓慢思索着说道:“臣与南昌王接触不到一年,知晓他平日里喜欢作画,行军地图很多也都有参与,喜好战场冲锋,但多以右卫和左骁卫为主,算计人心,但多对待他族,美人他也一样喜欢,不过他家中已经有数位妻妾,爱好权力,但总觉得没那么上心。” “此话何解?”武后也有些诧异,她没想到杨执柔能说出李绚不上心权力的话。 杨执柔眉头死死的拧在一起,随后才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南昌王身为昌州都督,昌州刺史,但昌州都督府和昌州刺史府诸事,都是交由两位长史在管,南昌王自己反而插手不多,他更关心的是大局和粮草,对安插私人,似乎兴趣不大。” 武后听到这里,不由得一愣。 在昌州刺史府,昌州都督府,武后都有人手安插,每年传来的线报也多体现了这一点。 昌州刺史府倒也罢了,昌州长史姚懿是李绚亲自向皇帝举荐的,更是南昌王好友姚崇的父亲,东宫詹事姚令璋的族弟。 二人关系之亲近,恐怕常人都难以企及。 不过就算如此,李绚将昌州政事全部委托给姚懿,也是难得的信任了。 这里面除了双方之间的信任,姚懿的能力出色外,恐怕也有李绚心中的一丝不在意。 尤其武后在昌州的人手,李绚基本上也没动,当然也没升。 余泽和贺知章是李绚手下难得的私人,调任昌州户曹不是什么大事。 只需要将来卡死余泽升任昌州长史,那么昌州就会彻底脱离李绚掌控。 武后有种感觉,李绚或许真的不是那么在乎昌州。 昌州都督府更是如此,昌州都督长史张大安,是李贤的太子左庶子。 幸运的是,因为早两年的事情,张大安和李贤断了关系,所以后来李贤的事情也就没有牵连到张大安。 不过即便是如此,张大安再过几年也到了致仕的时候,大不了将张大安赶去逻些做蕃州都护府的长史。 如今昌州都督府有司马邢文伟和河源卫程仲政,一切也就全落在了武后的手里。 杨执柔和王德真再将吐蕃的财富搜刮回京,那么南昌王在吐蕃也就没什么威胁了。 武后眉头微微一皱,这些东西,李绚未尝就察觉不到,难道他就真的不在乎什么权利。 武后抬起头,问向杨执柔:“卿和南昌王讨论过,下任昌州都督,昌州刺史之事吧?” “讨论过。”杨执柔立刻拱手,说道:“南昌王准备推举右领军卫将军黑齿常之,说是万一将来南昌王从吐蕃调离,那么在昌州的黑齿常之,便可以从容介入,稳定局势。” “这不还是在任用私人吗?”武后没好气的白了杨执柔一眼,但随即,她的神色也缓和了下来:“不过黑齿常之虽然是左相麾下的旧将,但也仅仅是同僚关系,和南昌王也没有太多私人往来,看来南昌王这一次,是真的在为大局考虑。” “但黑齿常之终究也是南昌王麾下。”杨执柔小心的提醒。 武后不在意的摆摆手,说道:“他是百济扶余族人,为人性情耿直,部下信重,又不过出身降将,心中谨慎,该如何做看的明白的。” “是!”杨执柔不再说话。 仿佛李绚推荐黑齿常之,让武后彻底放下了心,她随后又问道:“还有什么吗?” 杨执柔略微犹豫,但最后还是拱手说道:“天后,臣总觉得南昌王似乎有一种特别的不安全感,仿佛在心底深处戒备什么似的,但平时又遮掩的很厉害。” 武后微微一愣,随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轻叹一声,摆摆手说道:“如此一切就说清楚了,为何他现在是这幅模样,看重权利,但又谨慎不碰触太深,一切都是因为当年之事。” “当年之事?”杨执柔有些不明白武后究竟在说什么。 武后摆摆手,说道:“这是龙朔年间的旧事了,你不要管,不要问,也不要去查,回去好好休息一月时间,等到了正月十五之后,陪同南昌王一起返回军前。” “喏!”杨执柔立刻躬身,随即缓缓的退出了蓬莱殿。 “出来吧。”武后看向侧畔,一身绯色长袍的元万顷从帷帐之后走了出来。 武后看了一眼,随即转过头问道:“你怎么看?” 元万顷微微躬身,道:“天后,臣不知道南昌王龙朔年间何事,但臣以为不可能轻易将南昌王调回长安,不然以太子对他的信重,朝中恐怕多事矣。” “嗯,本宫知道了。”武后平静的点点头,问道:“河州之事查的如何了?” “王隐客还在查,不过应该是流窜入河州的光军所做无疑。”元万顷拱手。 “那就快点处理。”武后不悦的看了一眼,说道:“是你们不想让昌州介入,如果处理不了,那就是你们自己无能了。” “是,臣有错。”元万顷只说自己有错,但更深却闭口不言。 武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年后,你会被调任中书舍人,别让这件事耽搁了你。” “喏!”元万顷顿时肃然起来。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七十五章 宰相内斗 东宫之内,一片祥和。 李绚刚刚迈入大门,太子詹事姚令璋便站在门前等候。 李绚吓了一跳,赶紧拱手道:“世叔何必如此,愧煞李绚了。” “无妨。”姚令璋不在意的摆摆手,然后认真说道:“王爷此番归来,东宫在诸多大事上,又多了一个建言之人。” “大事!”李绚脚步顿住,能被姚令璋称之为大事的,绝对不是小事。 姚令璋点点头,说道:“我们到明德殿谈吧。” “喏!”李绚拱手,随后又看向四周停下对他行礼的众多东宫臣属,温和的拱手还礼。 一路行进明德殿,李绚才稍微松了一口气,然后就看见东宫诸臣全部站在殿中等候。 除了太子左庶子薛元超外,其他苏良嗣,韦弘敏,程务忠,蒋俨,郭翰升,袁利贞,崔融,杨炯,宋之问,卢照邻,甚至杜审言都在。 看到李绚,众人立刻拱手:“见过王爷。” “见过诸位。”李绚赶紧拱手还礼。 这个时候,李显从殿后走了出来,身边跟着薛元超。 李绚拱手道:“见过殿下,见过薛相。” “王爷。”薛元超拱手还礼,神色温和。 “王叔请坐,今日议事正好开始。”李显很利索的请李绚坐下。 李绚一愣,随即满意的笑笑,然后走到姚令璋的左下正坐了下来。 薛元超率先开口,看向李绚问道:“王爷刚刚见了陛下,不知道陛下对五岳封禅是何态度?” 一时间,殿中众人的目光全部都落在了李绚身上,李绚立刻满脸苦笑。 他刚刚才面圣完毕,如今就将皇帝和他的私人谈话说出来,真的好吗? 稍微迟疑,李绚便认真说道:“五岳封禅之事,时日长久,除路途遥远之外,还需有大胜大功才能封禅……此番封禅,多因今年吐蕃大胜,还有草原大胜二事,故而封禅嵩山之事,也需等到明年吐蕃和草原大战彻底抵定才会正式开始,如今不过是准备阶段,一切都还在未定之天。” “敢问王爷,吐蕃之战,明年何时能定论?”苏良嗣一句话问的非常直接。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谁知道明年会是如何,但想来,应该不会入冬,因为一入冬,前线就会从优势变劣势,故而大概率会在明年年底,将吐蕃赞普芒松芒赞送回长安,所以封禅之事,起码要在后年了。” 李绚尽可能给自己留足足够的时间,而且他说的,也基本都是实话。 众人微微的松了口气,起码如今又多了一年时间。 薛元超看向李显,李显无奈的点点头,如今这也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今日之事,还有第二件事。”姚令璋接过话题,开口说道:“便是裴尚书之事,自从年中豆卢侍郎在徐州清查田亩遭遇阻碍,裴尚书接手之后,动手杀了不少隐田的大户人家,其中有不少甚至是彭城郡公的亲属,如今已经有人找到长安了。” 李绚的眉头顿时紧紧的皱起,他在那曲时候,可没有这些糟心事。 彭城自然就是徐州,彭城和彭州可没有半点关系。 侍中刘审礼袭爵彭城县公,后累功被封为彭城郡公。 彭城自然便是徐州,也是沛国的所在,刘审礼再进一步,便会被封为沛国公。 刘审礼的祖父是前隋毗陵太守刘子将。 刘审礼的父亲刘德威当年是裴行俭父亲裴仁基的部将,入唐后为大理寺少卿,尚平寿县主,转刑部尚书,病逝之后,赠礼部尚书,幽州都督,陪葬昭陵。 刘审礼还有一个堂妹,嫁给刑部尚书裴炎。 刘家在徐州自然是子嗣广袤,但裴炎和刘家也不是外人,甚至就是刘家的女婿。 如今裴炎却和刘家人斗了起来,甚至还杀了不少人…… 李绚略做思索,开口道:“既然是刑部杀人,那么这些人身上必然是没有爵位的,既然没有爵位,那就不是刘氏的核心弟子……不过如今既然找到了长安,哪怕要么就是个旁系边缘子弟,要么就是蒙了心的嫡系子弟。” “是后者。”薛元超直接接口,说道:“是彭城郡公的一个堂弟,也是裴尚书妻子的叔父。” “如此说来,裴尚书就是在清理门户了。”李绚转眼看向李显,一句话直接将这件事情定了调子。 其他人微微一愣,但随即就反应了过来,的确是这么回事。 既然是裴炎妻子的亲叔父上门,那么就是说这些人在彭城,同时借着侍中彭城郡公刘审礼的名头,同时也在借着刑部尚书裴炎的名头在胡乱作为。 裴炎如今杀人就是在清理门户,这样一来,不管是谁想要说什么,就都无法开口了。 “王叔是觉得此时东宫应该帮着裴尚书将这件事情压下去?”李显沉吟着看向李绚,他还在分析其中的利弊。 李绚直接点点头,说道:“裴尚书此去徐州,本就是奉旨而行,他又是刑部尚书,杀人绝对不会有任何律法上的问题。” 稍微停顿,李绚有些不明白的看向薛元超,问道:“薛相可是觉得这里面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薛元超笑笑,随后略带担忧的说道:“裴炎要为相,这是谁都要知道的事情,但他却是和刘相有这份关系,如今不过是斩断这份关系而已,所以今日这事,不过是更大冲突的开始。” “姑父是担心裴尚书在徐州会杀更多的人。”李显顿时就反应了过来。 “怕是不只在徐州。”薛元超转身看向李绚。 李绚目光平静的看着薛元超,轻声说道:“只要裴尚书按照法度,能够清查出隐田,不管杀多少人,东宫都应该支持。” “原来王爷是支持裴尚书的。”薛元超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李绚和裴炎是一个态度。 眯着眼睛,薛元超直接说道:“徐州粮仓重地,又是草原枢纽,若是出事,影响吐蕃粮食运转,影响整个漕运怎么办?” 李显的神色顿时肃然起来,不管什么事情,都大不过漕运去。 李绚轻轻笑了,随后反问:“薛相是觉得刘家人在徐州会去动漕运的主意,若真是如此,那么这些人就更该杀了。” “不是刘家,而是山南道运河两岸所有牵连进来的世家。”薛元超无奈的轻叹一声,说道:“地方世家若是真的出事,也不可小觑。” “薛相过虑了。”李绚直接摇头,说道:“在绚看来,裴尚书必定能够妥当的处理此事,何必担忧。” 薛元超眯着眼睛看向李绚,随后他突然恍然的说道:“差点忘了,最初提出清查隐田的,便是王爷。” 李绚笑笑,然后看向李显,拱手道:“殿下,之前还说,陛下封禅泰山耗费严重,若是能够清查出多些隐田,那么自然就能让陛下封禅泰山的事情轻松一些,这不是坏事。” “但首先还是得清查出的隐田能够真正的落入到百姓的手中。”薛元超跟着补充了一句。 “那就派人去查。”李绚转身看向苏良嗣。 苏良嗣拱手道:“密卫的确派人查过,此事的确如同王爷所说,并没有什么问题。” 李显已经听出了这里面的剑拔弩张,他略微沉吟说道:“裴尚书腊月二十三回京,王叔不如提前去一趟洛阳,问候洛阳的诸位元老和勋贵,顺带也见一下裴尚书,能否请他手下稍微留情一些。” 众人立刻抬眼看向李绚,这个时候,李绚没有丝毫犹豫的点头,说道:“可。” 众人顿时神色诧异,但就在瞬间,薛元超就神色微微一缓,似乎明白了什么。 李显满脸大喜,然后说道:“一会东宫准备的午膳,正好为王叔接风洗尘,王叔多喝两杯。” “是!”李绚肃然领命。 众人看着这一幕,心里带出一丝诧异,南昌王之前的模样,可是如何都不愿意的。 怎么太子一说,他就立刻答应了。 是他自己另外有算计,还是太子对他的影响真的有那么大。 …… “这第三件事,便是草原之事,闻喜县公自十日前深入草原之后,便再没有了任何消息。”姚令璋说完这番话,众人同时感到诧异。 十日之内没有任何消息,这不像裴行俭啊! 苏良嗣率先开口,说道:“此事应当无需担心,裴尚书行军谨慎,此番动作隐秘下来,怕是会有大战要发生。” 李绚点点头,道:“不出意外,闻喜县公应该是已经杀入到草原深处的某个位置,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 “不错,如今王爷已经回京,草原即便有事,长安也不需要担心。”薛元超一句话,众人立刻明白了此事和东宫的关系。 李绚如今已经回京,草原之战真的有什么意外,李绚也可以直接领命上阵。 要知道,如今在长安,右卫可还有一万兵力,李绚自然可以带兵杀往前线。 然而众人的目光掠过李绚,就看到李绚的脸色微微闪过一丝凝重。 就在这个时候,姚令璋继续开口,说道:“最后便是东宫一年诸事,《切韵》在各地传播甚是顺利,扬州纺机之事也颇为顺当,去年殿下监国之事,诸事也处置妥当,诸位协助有功,之后殿下会有赏赐发放。” “臣等多谢殿下。”殿中群臣同时站了起来,拱手致谢。 “好了,走吧,一起去后殿饮宴。”李显从座位上站起,然后看向李绚说道:“王叔,请!” “殿下请,薛相请,詹事请!”李绚很客气的谦让,但众人都还是慢了一步,毕竟此番终归是为李绚接风洗尘。 走入后院的亭台之间,李绚笑着开口说道:“臣听陛下说,殿下去年春猎之时,大展风姿,不知实情如何?” 李显顿时笑了,但随即便有些不好意思的摆摆手,说道:“不过是杀了几只野兔野鹿而已,无足夸耀。” “兔鹿动作飞快,殿下能够在闪念间直接开弓,然后命中目标,便已经足够让陛下欣喜了。”李绚夸赞一句话,随后说道:“日后这春猎,秋猎之事,殿下不妨过进行一些,陛下知道了,会很高兴的。” 李显脚步一顿,随即站稳,诚恳的对李绚拱手道:“多谢王叔指点。”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七十六章 姐妹相处,家室和谐 长安繁华,烟火萦绕。 李绚靠坐在马车之内,透过晃动的车帘,看向外面人潮拥挤的长安城,不由得轻叹一声。 随即他的心中就升起一丝好笑,但随即,心就平静了下来。 侍中,中书令。 东宫今日那么多事,其实就一件事情,那就是薛元超在告诉李绚,他不愿意在中书省和裴炎做同僚。 李绚也敏锐的把握到了这一点,然后表示赞同。 如今宫中真正的宰相,也就六位,刘仁轨,郝处俊,李敬玄,薛元超,赵仁本,刘审礼。 按道理,裴炎一旦越过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立刻就会将郝处俊和赵仁本两人之间挤掉一个,另外一个接替成为尚书右仆射,或者不动,这个人,很有可能是赵仁本。 但是如今,薛元超却认为,这个人很有可能是郝处俊。 郝处俊一旦致仕,那么接下来便是赵仁本接替进入尚书省任右仆射。 但若是这个人是李敬玄,那么中书省立刻就会空出一个位置来。 裴炎立刻便会顶替李敬玄进入中书省省,立刻就会威胁到薛元超。 这是薛元超所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他希望李绚劝说裴炎稍微收手,去门下省做侍中,不要到中书省来。 看着车帘之外,来回的长安的百姓,李绚忍不住的笑了。 看样子,他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 开化坊,彭王府。 彭王妃搀扶李绚起来,然后说道:“进屋吧,回去先歇一歇,太子也是,你一回来就拉你喝酒。” “太子也是难得高兴。”李绚看了刘瑾瑜,裴诗彤和刘舒璧一眼,说道:“儿子先去看一下豆娘,怎么突然就病倒了?” 李绚刚刚回府,刘瑾瑜,裴诗彤和刘舒璧都出来迎接,只有麹豆儿没在。 一问才知道,麹豆儿竟然感染了风寒,现在还在卧床休息。 本来她要强撑着来接李绚,但被刘瑾瑜给压了下来。 不只是她,家里的几个孩子都没有让他们出门。 “嗯,最近天寒,长安有不少人感染风寒,不过这事每年都有。”欧阳氏被李绚搀扶着往里,同时说道:“你好不容易和回来一趟,该走的关系年前都走一走。” “儿子知道了。”李绚认真点头。 进入后院西房,刘瑾瑜他们都留在外面,只有李绚进去看麹豆儿。 麹豆儿穿着一袭粉色的丝质薄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 原本有些婴儿肥的脸色带着一丝苍白。 一条白色的丝绢平放在额头上,更显得脸色苍白。 小巧的鼻子不由的微微抽一下,看的出来,有些不通。 听到房门响起,麹豆儿下意识的睁开眼睛,然后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进入屋中,她下意识的叫道:“夫君。” “别动!”李绚坐到床头,小心的将麹豆儿抱在怀里,左右手同时按在了她的脉门上。 肌肤相触,麹豆儿莫名的感到有些羞涩,她有些不明白,都已经是老夫老妻了,怎么还会如此。 李绚松开麹豆儿的手,然后塞进了被子里面,不过李绚的手却是没有从被子里面抽出。 麹豆儿一时间感到脸上越发的红晕发热。 李绚则是轻声在她耳边说道:“这几日,为夫好好的给伱开几副药,你好好的休息,等你病好了,夫君再好好的陪你。” “嗯!”麹豆儿咬着下唇,轻声应道。 李绚笑笑,终于满意的站了起来,然后走到一旁,快速的写了一份药方,然后又进行了些微的药量调整,然后才让人去煎药。 直到药煎好,李绚陪着麹豆儿喝完,看着她睡下,李绚才离开了卧室。 来到裴诗彤的房中,两张婴儿车摆放在一起,李志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李志常则是依旧睁着眼睛,看到李绚,李志常下意识的张开了手臂,“啊呜啊呜”的说着什么。 李绚忍不住的笑了,伸手已将稚嫩的李志常抱起,抓住他的小手说道:“叫阿耶,叫阿耶。” 李志常“咿咿呀呀”的,半天才吐出一声:“阿母!” 李绚笑了稍微有些大声,不过在看到动了一下又睡着的李志有的时候,他的脸色肃然起来。 “为夫一会再改改药方,之后家里人每个都喝上一点,几个孩子都是这样,避免风寒传染。”李绚一句话让刘瑾瑜立刻认真起来,她点头说道:“妾身亲自安排。” 李绚抱着李志常,然后看向裴诗彤说道:“太子刚才让为夫过几日去洛阳,探望诸位致仕官员和其他亲眷,顺带迎接裴尚书返京,诗彤和为夫一起去。” “好!”裴诗彤有些惊讶的点点头,她原本还以为今年去不了洛阳了呢。 刘瑾瑜好奇的问道:“可是为了裴尚书在徐州之事。” 李绚点点头,说道:“裴尚书在徐州和彭城刘氏闹的很不愉快,甚至杀了好几个刘氏族人,而且这些人,似乎是和裴尚书的夫人有亲,偏偏现在有人到了长安,来找彭城郡公,事情有些闹的大了。” 刘瑾瑜眉头一挑,顿时就听清出了这里面的别意,点点头,不再说话。 李绚低头看着两个孩子,然后忍不住的笑笑,说道:“看样子,今年在家中,非得教会这几个小崽子喊阿耶不可。” 刘瑾瑜,刘舒璧和裴诗彤同时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 东院卧房,四岁半的李锦霞带着弟弟李志昭,看着躺在婴儿车里的李志明和才刚刚两个来月的五郎,眼睛里满是好奇。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吱呀”一声打了起来,随即,李绚迈步走了进来。 李锦霞和李志昭同时回头,然后欣喜的叫道:“阿耶!” 李绚伸手将扑进怀里的一双儿女抱起,然后轻叹一声道:“你们两个越来越长大啊。” “阿耶!”李锦霞直接抬起头,看着李绚,开心的说道:“阿耶,你回来给我们带礼物了吗?” “带了,等会让人带进来。”李绚笑笑,然后说道:“霞儿到了进学的年纪了,看样子是得学点什么了。” “夫君,霞儿还有点早吧。”刘瑾瑜有些诧异。 “开始吧,明年你也正好有点事做,之后,正好让霞儿教昭儿,你就会省些力气了。”李绚摸了摸李志昭的头顶,然后轻声说道:“大郎,以后记得要听姐姐的话。” “哦!”李志昭下意识的看向了李锦霞,就见李锦霞猛地举起拳头,昂首得意的看了李志昭一眼,李志昭顿时就丧气的垂下了头。 看到这一幕,刘瑾瑜和刘舒璧同时都笑了起来。 松开一双儿女,李绚看向了一侧的婴儿车,车里是二郎李志明和刚刚两个来月的五郎。 李志明的骨架是几个孩子当中最大的,比李志昭那个时候还要更大,他睁着眼睛,同样咿咿呀呀的叫着,倒是显得比李志有和李志常要活泼的多。 李绚忍不住的笑笑,随后说道:“二郎将来是个练武的好手,为夫将来的一身兵法,说不定就要传到他的身上了。” “瞎说什么,我家二郎才不会总是上阵冒险呢。”刘瑾瑜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走过去将武昌县候李志明抱了起来。 李绚有些无奈的苦笑一声,转身看向两个月大的五郎丰昌县伯,二个月大的婴儿还在酣睡。 “夫君。”刘舒璧在李绚身后低语一声,李绚伸手便将刘舒璧拦进了怀里,然后低声说道:“四娘,苦了你了。” “不苦。”刘舒璧甜甜的笑笑,她的儿子一生下来就是伯爵,相比其他人拼杀一辈子都弄不上一个爵位不知道要好多少。 “夫君取个名字吧。”刘瑾瑜抬头先是看了妹妹一眼,然后又看向李绚。 在刘瑾瑜和刘舒璧期盼的眼神中,李绚略微沉吟,然后说道:“昭明有常,高朗景福,叫做李志高吧。” “李志高,丰昌县伯李志高。”刘舒璧低声叫着,声音有些痴了。 刘瑾瑜看了妹妹那副没出息的样子,然后低声问道:“夫君此番在家里能待多久?” “过完十五。”李绚笑笑,然后低声说道:“为夫今年多陪陪你们。” …… 黑暗之中,窗纸昏白。 刘瑾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一只玉臂搭在了李绚身上。 这个时候,她就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正在看着自己。 轻轻的依偎进在李绚怀里,刘瑾瑜低声问道:“夫君今日提及裴尚书的时候,多有隐晦,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李绚轻轻点头,低声道:“裴尚书此番在徐州杀人不少,看似是在制造和彭城郡公的矛盾,拉开和彭城郡公的距离,但实际上却是在提醒众人,他们相互之间的关系。” 刘瑾瑜眉头一挑,随即说道:“是了,彭城郡公的堂妹嫁给了裴尚书,这样哪怕裴尚书刻意造就了一些矛盾,但陛下也断然不会让两人同时待在门下省,这样同时也给了陛下将两人分开的借口。” “裴尚书既然不去门下省,哪怕他能去的,便只有中书省和尚书省,尚书右仆射怎么可能归他,所以只能是赵国公任尚书右仆射,裴尚书去中书省。”稍微停顿,李绚摇摇头,说道:“但不知道为什么,薛相死活不愿意和裴炎同在中书省,所以让为夫顺便带话。” 刘瑾瑜顿时紧紧皱眉,低声问道:“这样的麻烦事,夫君为何要插手?” 李绚轻轻一笑,说道:“因为还有另外一个选择,那就是郝相致仕,赵国公调任尚书右仆射,彭城郡公去做中书令,如今也便可以了,而且为夫有种直觉,裴尚书也未必愿意去中书省。” “为何?”刘瑾瑜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裴尚书如果去了中书省,而闻喜县公将来若是也去了东宫的话,就等于裴家同时从中书省和东宫对薛相进行围堵挑战,这里面冲突的味道太浓了。”李绚忍不住摇摇头。 他可没忘了,如今这些事情当中,还有一个裴炎和裴行俭争夺尚书之位的事情。 虽然很多人都看好裴炎,但裴行俭那边也没有那么好处理。 “对了,家中今年如何?”李绚低声询问。 “一切顺利,尤其是江南。”刘瑾瑜压低声音,说道:“南昌的丝绸,从福州走了相当的一批出海……”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七十七章 大唐首相之争 洛水河畔,船帆如梭。 李绚穿一身黑底金丝长袍,腰间悬一柄黑鞘八面汉剑,平静沉肃,眼神冷漠。 码头上来回的苦力,管事,甚至官丁都离的很远,丝毫不敢靠近。 十几名黑色无纹劲袍的卫士直接将里外隔了开来。 更远处,一队金吾卫骑兵在来回巡逻。 东面,一艘官船缓缓而来,一面裴字大旗高挂其上。 数十名刑部官差站立其上,手握刀柄警戒四方。 官船缓缓的在码头停下,木板放下,李绚直接走上甲板。 裴炎此刻已经站在甲板上,看到李绚,率先拱手:“裴炎见过王爷。” “叔父羞煞小侄了。”李绚认真拱手还礼,然后看向一身疲惫的裴炎:“本不应当打扰叔父的,但实际是有人托付,小侄不得不上来叨扰几句。” “王爷客气了,里面请。”裴炎拱手请李绚进入内舱。 “好!”李绚点头,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入到内舱之中。 …… 内舱陈设并不豪华,李绚主动走到了左侧的桌几之前,拱手道:“叔父请坐。” “王爷客气了,那裴某就不客气了。”裴炎点点头,然后走到了上方的短榻坐下,然后才看向跟着坐下的李绚说道:“裴某想过有人会来,但未曾想到竟然会是王爷。” 李绚笑笑,说道:“小侄也是刚回长安不久,本来不想掺和这些事情,只是太子殿下拜托,故而不得不来。” 裴炎顿时就感觉到了李绚的为难,的确,有李显在那里,李绚也不好拒绝。 “具体如何,王爷请讲。”裴炎直直的看着李绚,等他开口。 李绚坐着,然后认真开口说道:“东宫所言,世叔此番在徐州所做之事,手段稍重,不知可否稍作收敛,眼下新年在即,很多人都不希望长安有所风波。” 彭城刘氏的人已经找到了长安,甚至很可能已经找到了刘审礼,接下来,两人说不好在朝堂上会有争吵。 新年将至,不少人都希望能够平和的度过新年,不想多起风波 “这番借口,想来是瞒不过王爷。”裴炎抬眼看向李绚,目光幽深。 李绚平静的点头:“叔父此番在徐州动作,怕是深合陛下心意,如此进入政事堂不是难事,甚至三省主官也是当有之事,如今就看叔父是要进门下,中书和尚书哪一省了。” “看来王爷是看清楚了,薛元超不想要裴某进中书省。”裴炎嘴角闪过一丝冷笑。 李绚当初传信要和他见一面的时候,裴炎就已经猜到了这背后究竟是谁的主意。 他这一次入政事堂,威胁到的不是刘仁轨郝处俊他们这一批的老臣,也不是李义琰,崔知温他们这一批的同中书门下三品,更不是早已经站稳脚跟的刘审礼和李敬玄,他真正威胁到的,只有一个薛元超。 “叔父此番在徐州作为,东宫认为,叔父此番做法,难免会与彭城郡公交恶,加上你们的亲戚关系,会让门下省的局面更加复杂,所以,叔父此番之后能入的恐怕只有中书省,而薛相不知道因为何故,不愿与叔父同僚,故而让绚来劝说叔父,在徐州稍微收手,缓和和彭城县公的关系,然后入门下任侍中。” 李绚平淡的将这一番话说了出来,裴炎何等聪明,早就已经把握住了李绚言语当中的潜台词。 “东宫?”裴炎笑笑,眯着眼睛看着李绚说道:“王爷看起来似乎别有想法。” 李绚说来说去,用的都是东宫,薛相,太子这样的词语,从来就都没有用到他自己,自然是别有想法。 “绚倒是觉得,叔父没有必要在徐州收手。”李绚神色平静下来,淡淡的说道:“不只是徐州,向东要去淮州,扬州,叔父不妨下手狠一些,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没有必要收手。” 裴炎的神色顿时肃然起来,他还以为李绚也会劝他,没想到李绚直接让他大下杀手。 …… 官船在缓缓前行,沿着洛河行在洛阳城中。 裴炎目光微微低垂,许久之后,他才似乎明白过来:“若是裴某记得不错的话,清查隐田之事,本就是王爷提出来的。” 李绚笑笑,淡淡说道:“清查隐田,增加赋税,这是陛下愿意看到的,既然是陛下愿意看到的,那么谁阻挡都不行。” 裴炎顿时沉默了下来,他曾经听人说过,李绚对皇帝无比忠心,现在看来此言不虚。 略微沉吟,裴炎继续问道:“王爷难道就不担心,裴某此番调任中书省,会和薛相相争。” 李绚抬头,目光平静的看着裴炎,说道:“叔父去不了中书省的。” “为何?”裴炎顿时就惊讶了起来,之前薛元超和东宫的众人,都相信裴炎很可能会调任中书令,为什么李绚却如此坚持认为裴炎必然无法调任中书令。 “叔父和彭城郡公那些事情,在陛下眼里微不足道,陛下若是想让叔父去中书省,那么就是薛相也阻止当不了,然而陛下恐怕只是想让叔父去门下省,仅此而已。”李绚声音平静稳定,但却异常坚定。 虽然说任命宰相,皇帝会征求吏部和其他宰相的意见,但如果皇帝做了决定,那么所有人都只有接受的份。 裴炎沉默了下来,双手握在一起,眼神微眯。 李绚顿时诧异,问道:“叔父不会是真的想去任中书令吧?” 裴炎微微笑笑,只是笑容有些勉强。 李绚顿时有些诧异,他深深的看着裴炎,脑中略微思索,便已经恍然的明白了过来。 裴炎,薛元超。 李绚自己刚才就已经快说到点子上了,但他自己又把话岔了出去,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薛元超不愿意裴炎进入中书省,李绚曾经想过原因,或许是薛元超忌惮裴炎手段过狠,或许是有徐州或者哪里的人求到裴炎身上了,但现在看裴炎是真的有意进入中书省。 两相对比,情况自明。 大唐首相。 刘仁轨去年就说过,他很有可能要致仕,那么刘仁轨致仕之后,尚书左仆射谁来做? 如今的局面,基本上可能就两人,李敬玄和刘审礼,他们二人是同一批入政事堂的。 那么他们两人之后,便是薛元超和裴炎。 薛元超虽然是皇帝亲信,文坛声名远博,但实际在处政上多有不如裴炎。 由此这一次裴炎在徐州事上,处理手段果断坚决,深得皇帝欣喜。 如果这一次裴炎能够把握住机会,进位中书令,那么将来在尚书左仆射位置上,也可以和薛元超争一争。 薛元超自然不敢让裴炎超过他,一旦让裴炎坐到尚书左仆射的位置上,那么起码十年之内,薛元超是不用想了。 至于日后,说不得就会有新人冒头出来,薛元超或许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看看现在,刘仁轨做尚书做仆射,郝处俊,戴至德,赵仁本这些人,一直被压的死死的。 薛元超对裴炎的目的看的比李绚明白,故而,当裴炎想要进中书省的时候,薛元超这才千方百计的想要阻拦。 …… 李绚不由得感到有些好笑,随后,他轻轻摇头,说道:“叔父所言的确有理,然而恐怕陛下是真的想让叔父去门下省,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太子。” 裴炎眉头一挑,诧异的看向李绚。 李绚轻声说道:“无论如何,叔父总得给太子一个提拔叔父的机会。” 裴炎听到这里,脑海中瞬间闪过一道人影。 李積。 贞观二十三年,先帝太宗皇帝病重,原本任太子詹事,同中书门下三品的李積,突然被贬为叠州都督。 同年,太宗皇帝病逝,李治即位,召李積入朝,然后任洛州刺史,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次年升任尚书左仆射。 裴炎顿时就明白,如果这一次,自己坚持要和薛元超争,那么将来,李治病重,搞不好就会学先帝一样,先将他贬出朝中,然后再调回来。 裴炎可不敢保证自己有李積的能力,被贬为叠州刺史,还能被调回任洛州刺史,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更别说在次年就升任尚书左仆射。 这种事情,他不敢赌。 皇帝如果真的这么做了,裴炎也只能接受,至于将来,一旦离开中枢之后,后续怎么发展,就不掌握在他的手里了。 如此一来,还不如裴炎老老实实的做侍中,给太子一个提拔他的机会。 “多谢王爷。”裴炎抬起头,对着李绚拱手:“多谢王爷提醒。” “叔父客气了。”李绚上揖还礼,然后说道:“叔父在徐州的事情,与朝中关系不大,但为了大局,还请叔父暂受荣辱,此事还需下手重些,若是有些不忍,那么就将一些人发配到逻些道军前,绚来亲自调教。” 看着李绚阴冷的面容,裴炎顿时就知道,李绚绝对没有轻易放过这件事情的意思。 清查隐田本就是他提议的,根本目的便是朝中的赋税,他又岂会因为薛元超的事情,来真的求裴炎收手。 “裴某知道该如何做了。”裴炎微微点头。 李绚站了起来,拱手道:“若是如此,那么绚便告辞了,今日彤儿还在临淄郡王府探望代王妃,绚正好接彤儿回府。” 裴炎顿时就笑了起来,裴诗彤现在还是李绚的侧妃,他和李绚本身就不是外人。 更别说,还有临淄郡王和裴妃的关系。 “如此,裴某就不送王爷了。”裴炎站了起来,拱手道:“如此,还请王爷替裴某向代王妃致歉,朝事要紧,裴某年后再来探望代王妃。” “绚告辞。”李绚拱手,刚要离开。 这个时候,裴炎突然开口:“有件事情,王爷需要小心,这一次王爷如果真的劝裴某在徐州事上收手,那么恐怕对王爷声誉有损。” 李绚转身,深深的看向裴炎。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七十八章 报复薛元超 长街之上,两侧人影往来。 李绚平静的坐在马上,四周明暗护送。 目光随意的落在四周洛阳百姓身上,但李绚的思绪却还停留在裴炎说的那句话上。 若是他真的劝的裴炎在徐州收敛手脚,那么对他自己,也是一种损害。 因为清查隐田最一开始本就是他的主意,不管是废太子贤,还是相王李旦,还有北门学士的一众人等,都在这件事情颇有着力。 甚至还包括为宰相之位奔波的裴炎。 诸方人马,不仅在做的不错,而且都卓有成效。 李绚这个时候如果劝众人收手,那么一旦消息传扬开来,里外不是人的反倒是李绚。 但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在皇帝那里。 一旦皇帝认为李绚两面三刀、为人不诚,那他在皇帝面前的良好形象就会严重受损。 李绚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因为他至始至终都没想过要这么做。 李绚从来没有想过要劝裴炎收手,那么自然就不会损害到自己。 没想到这样一来,竟然让他避过一劫。 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薛元超为什么要这么算计自己。 李绚是和李显的关系极佳,也颇受皇帝信任,但再怎样,也比不过薛元超。 薛元超自己就是皇帝的发小,皇帝的亲信,甚至还是皇帝女婿薛绍的堂叔,是太子的老师,是中书令。 他有什么必要算计李绚。 更别说以李绚宗室的身份,李绚根本不可能去做宰相,更不可能威胁到薛元超的地位。 好好的,薛元超为什么要算计打压李绚? 平白无故的,就来这么一手,这很说不过去。 “王爷,临淄郡王府到了。”李竹一句话直接惊醒了李绚。 李绚下意识的抬头,前方,临淄郡王府的牌匾顿时出现在李绚眼前。 临淄郡王,裴氏。 裴氏…… 李绚顿时就恍然笑了起来,薛元超对他下手,原因竟然是在这里。 裴诗彤是李绚侧妃,李绚和闻喜裴氏自然就有几分亲近。 这样一来,一旦有事,和李显关系极近的李绚,立刻就会站到裴炎的一侧。 在关键时刻,李绚甚至会成为左右朝局的关键一手。 这种情况下,薛元超对李绚有所防备,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只是即便是李绚,也从来没有想过一切会来的这么早。 李治现在还在位,竟然就已经有人在想着李治离世以后的事情,而且还是薛元超这样的皇帝心腹。 李绚一时间感到有些好笑。 翻身下马,李绚在两侧千牛卫的注视下,进入到了临淄郡王府。 进入正堂,李绚侧头询问:“夫人和王妃呢?” 一旁的内侍立刻拱手道:“夫人和王妃在后院。” “知道了。”李绚在一旁的矮几后面坐下,低声说道:“你们都去忙吧,不用去通知后院,本王坐会就可以了。” “喏!”内侍躬身退下,但一会就送上来一壶热茶,然后走到了门口站定。 如今这里已经是临淄郡王府,临淄郡王李光顺又是废太子李贤的亲儿子,里里外外不知道多少人看着。 当然,李光顺如今是孝敬皇帝李弘的嗣子,有一定的即位之权,同样紧张的人也不少。 李绚在正堂坐了片刻之后,裴诗彤才和裴氏两姐妹,推着儿车从后院走了出来。 “王叔!”裴氏抬起头,满脸诧异的看了李绚一眼:“王叔是何时到的?” “有一阵了,刚刚和裴尚书分别。”李绚拱手行礼。 “叔父回到洛阳了吗?”裴氏有些好奇的问道:“王叔找叔父何事?” “是……”稍微停顿,李绚看向四周,说道:“所有人等一律退下,千牛卫警戒,任何人等,意图窥探机密者,斩。” “喏!”千牛卫立刻齐齐应声,其他的内侍则是看向裴氏。 裴氏脸色微不可查的一红,随即摆手道:“都退下吧,本宫和王叔有事情要谈。” “喏!”众人齐齐拱手,然后缓缓退下。 就在他们离开正堂的瞬间,就听见李绚对裴氏说道:“殿下可曾想过,临淄郡王……” …… 黑暗之中,细长的纤纤玉指划过胸膛,让人不由得就是一个寒颤。 “王叔每年来洛阳一次,每年都要冒险一次吗?”裴氏清冷但又带着热切的声音在李绚耳边响起。 李绚轻轻搂住光滑的玉背,感慨的开口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裴氏顿时沉默了下来,但随即就忍不住冷笑一声:“王叔这话也就骗骗诗彤。” “你和诗彤有区别吗?”李绚轻轻一声,让裴氏顿时就停顿了下来。 “时间不早了,王叔该走了。”裴氏直接起身,黑暗中,丝毫无差的穿起了衣服。 她根本不知道黑暗中,在李绚眼中也如同白昼一般。 李绚从后面贴近裴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小心些,太子将来即位之后,来洛阳的次数说不定就会少上许多。” 裴氏轻轻停顿,然后低声说道:“这么说来,那件事情伱知道了?” “什么事情?”李绚一时间有些懵。 “陛下今年自从入冬以来,腿脚多有不便,已经让御医开药,你身为尚药奉御,这事你不知道?”裴氏侧头,看向李绚。 李绚轻叹一声,随即说道:“此事你知我知便可,不要再告诉他人。” “你觉得他人我会说吗?” …… 明亮的光线出现在眼前,李绚和裴氏同时进入正堂。 裴诗彤正在照顾两个刚刚醒来哭闹起来的孩子,看到李绚,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然后又看向了自家满脸红晕的姐姐。 李绚没好意思的笑笑,走到了儿车之畔,看着两个长相已经有了几分相似,但还有明显不同的孩子,忍不住的点点头,说道:“他们这一对叔侄,若是日后一起长大,说不定关系会很好。” “当然很好。”裴诗彤深深的剜了李绚一眼,似乎听出了他言语当中的别意。 李绚有些无奈的笑笑,转身看向已经收拾好衣服的裴氏,她脸上的红晕逐渐的消失,李绚这才笑着拱手道:“敢问殿下,我们这一支,如今除了叔祖以外,最方便调入长安的人是谁?” 裴氏一停,顿时就严肃了起来。 李绚这番话可不是在随便问问。 裴广孝已经明言,这一两年就会致仕,那么裴广孝致仕之后,裴家他们这一支,也就是东眷裴,谁来顶替朝中中枢。 裴行俭和裴炎虽然同样是裴家人,但一个出身中眷裴,一个出身洗马裴,细论利益,还是有些不同的。 裴氏稍微沉吟便说道:“应该是太仆寺少卿,十七叔裴匪舒,不过他这个人……” “很像韦少府。”裴诗彤在一旁插了一嘴。 李绚顿时就明白了。 韦弘机,裴匪舒。 他们这类人,眼中只有皇帝,甚至就连武后都没有。 “自从韦少府去职之后,少府监的位置还空着,殿下不妨联系一下裴少卿,让他找一下裴尚书,或许裴尚书会帮忙的。”李绚简单一句话,让裴氏和裴诗彤两姐妹目瞪口呆。 太仆寺少卿是从四品上的官职,但少府监却是从三品的官职,如果这一步真的跨过去了,那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去做吧。”李绚低头看了李光顺一眼,然后从腰间解下一块巴掌大的玉佩放在了他的胸前,然后转身看向裴氏拱手道:“殿下,臣告退了。” “那本宫就不送王叔了。”裴氏虽然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没有问题了,但人多眼杂还是没有去送李绚和裴诗彤。 等到李绚和裴诗彤离开之后,她才重新进入到书房,许久之后走出,直接喝道:“来人。” “喏!”几名内侍和女仆从四下走出。 “立刻将这封信送到长安宗正寺卿的府上。”裴氏立刻将信件递了出来。 很快就有人接过,然后快速的离开。 裴氏看着这份信,心里却是一阵好笑。 该死的混蛋,倒是知道转移目标。 …… 嵩山山腰,一座道观之中。 李绚一身黑色道装,坐在太上道君像下,低声默念《太上清净心经》。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脚步声响起。 同样一身蓝色道装的田游岩和白底墨纹的贺知章,一起从外面快步走入。 看到李绚,田游岩和贺知章同时拱手:“见过王爷。” 李绚缓缓停顿,抬头,看向了上方神色威严的太上道君,轻声开口道:“二位回来的,比本王想的要早一些。” “正好在小年之前来拜见恩师,没想到王爷也在。”田游岩微微行了一个道礼。 李绚轻轻点头,然后开口道:“本王来找潘真人,就是想问一声,吐蕃传道之事,茅山有没有打算继续参与?” “传道,紫阳师兄不是在王爷身边吗?”田游岩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邓紫阳真人一直都在昌州,而且他人更多的是在昆仑山,这和吐蕃是不同的。”李绚满脸的无奈。 当年跟他一起去昌州的慧日真人还好,一直都待在曲沟建寺,邓紫阳反倒是四处乱跑。 “师尊如何说?”田游岩在这件事情上可不敢做主。 “潘真人要和茅山商量。”李绚站了起来,对着太上道君躬身行礼,然后才转身说道:“逻些拿下恐怕要到明年后半年了,此事倒也不急,对了,扬州之事,听说年中苏司马去了一趟扬州,很是杀了不少人?” “是的。”贺知章接话,点头道:“有些人在搞小动作,所以东宫就将苏司马暂时派到了扬州。” “大局如何?”李绚转身看向田游岩。 “今年比去年丝绸多出产三成,明年可能会高到四成。”田游岩松了口气,对着李绚拱手道:“总算不辱使命。” 李绚点点头,说道:“如此便好,先生还要去见真人吧,本王和季真说会话。” “是!”田游岩拱手,然后快步离开。 李绚看了贺知章一眼,然后又看向外面,点点头,说道:“一起走走吧。” “是!” …… “扬州事情,究竟如何?”李绚站在山石之上,眺望整个嵩山。 贺知章上前一步,低声说道:“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永昌县君府才掌控一切……” 李绚缓缓点头,轻声说道:“如此便好。”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七十九章 向皇帝示弱,表示臣服 寒风阵阵,天色阴暗。 李绚坐在书房之中,手里握着一本《老子》,温暖的火炉侧畔,咿咿呀呀的声音响起:“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刘瑾瑜推门而入。 看了眼跟着李绚念书的霞娘和昭儿,她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薛相的事情你不去想,却在这里祸害自家儿女。” “好了,今日就记住这一句便可,坐那儿玩会吧,一会阿耶带你们回去。”李绚身体前倾,笑着说了一句,霞娘和昭儿立刻放下书本去玩侧畔的积木。 李绚这才收回目光,无奈的看向刘瑾瑜,说道:“薛相不过是心思一动,略做算计,难道真的要为夫也算计报复不成?” “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要不然以后这种事情会更多。”刘瑾瑜的脸色依旧不高兴。 自从李绚回来和她说了裴炎的事情,刘瑾瑜的脸色就没好过。 “不然呢,去找太平公主,告诉他薛绍在外面还有女人,甚至还有个即将生下来的儿子。”李绚轻轻抬头,一句话,刘瑾瑜的脸色立刻变得无比惊讶。 “这事……夫君想过。”刘瑾瑜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李绚招招手,刘瑾瑜立刻就走过来,坐在李绚身侧,靠进他的怀里。 李绚搂住妻子,靠近她的耳边,这才低声开口说道:“此事的本质,并不在薛相身上,薛相很有可能也只是被人利用和操纵了,真正在背后操作这些的,只有一个……” “陛下……不,陛下对夫君足够信任,所以是……天后。”刘瑾瑜最后两个字说的极轻,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来的。 “唉!”李绚轻叹一声,说道:“为人臣子,这种事情遇到了认倒霉就是,更别说薛相的算计本就没有得逞……” “我不信。”刘瑾瑜抬眼看着李绚,似笑非笑的说道:“夫君连公主的婚事都算计过了,不可能没有接下来的举动。” “好吧。”李绚无奈的笑笑,说道:“为夫是认真想过,但最后觉得,不如跟公主说一声,向公主讨个拦门的差事,等到薛绍上门娶亲那一日,为夫做个拦门官,出上两项题目,稍作为难如何?” 刘瑾瑜眼神不由得一跳,随即忍不住的摇头,说道:“以夫君的才学,如果真的有出题,怕是薛绍,哪怕他还有别的帮手,怕也很难在夫君这里过关吧,一个不好,甚至可能还要丢大脸。” “先把风声放出去,稍微吓唬一下就可以了。”李绚平静的摇摇头,他可没有心思在薛绍的事情上玩什么花样,薛绍可是非常有用的一枚棋子。 “稍微吓唬一下。”刘瑾瑜深深的沉吟,片刻之后,她猛然开口道:“夫君是在向陛下示意自己知晓了此事,然后表示臣服。” 李绚笑了,轻轻搂紧刘瑾瑜,低声说道:“有的时候,吃亏是福,但必须要所有人都明白,你是为了大局,甘愿选择自己吃亏,但记住是自己选择。 不要被别人逼迫伱去为了大局牺牲,这样不仅你不在大局之内,也不会有人念你的好。” 刘瑾瑜微微点头,她明白李绚话里的意思。 所谓的吃亏,不过是相比于其他的选择,暂时吃亏,卖下人情给其他众人,获得的收益更大。 如果说是别人逼你吃亏,顾全大局什么的,这样不是你保证自己最大利益的选择不说,甚至就是卖人情,都是逼迫你顾全大局的那个人在卖。 别人都会去记他的好,没人会去记你的好,你自己反而成了任由别人拿捏的软柿子。 所以很多时候,目光要敏锐,不要迟钝。 在没有其他更好选择的时候,提前一步,主动出手,将人情牢牢的拿到手。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突然在门外响起,刘瑾瑜顿时就从李绚怀里坐起。 ……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随即孟胜的声音响起:“王爷,王妃,草原可汗阿史那·泥熟匐求见。” “他怎么来了?”李绚顿时满脸诧异。 “他来不只一次了。”刘瑾瑜坐在一侧,低声说道:“自从八月入京以后,他就一直前来拜访。” 李绚眉头一皱,问道:“他是单独来拜访我们,还是每一家王府都去拜访?” 刘瑾瑜顿时就警惕了起来,低声说道:“每一家都去拜访的。” “有人见他吗?”李绚侧头看向妻子。 “除了几个不知分寸的,没有几个见他的。”刘瑾瑜的声音很低。 李绚点点头,说道:“看样子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胜叔,让他回去吧,东西也都带回去……” “东西留下吧。”刘瑾瑜侧身看向李绚,说道:“陛下要封他做草原东部可汗,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做出什么相悖的举动来。” “好吧。”李绚点点头,随后又说道:“既然如此,那么该回礼的正常回礼一份,不过做完之后,派人去宫里说一声。” “去吧。”刘瑾瑜看向门外。 孟胜躬身:“喏!” 听着孟胜的脚步声响起,刘瑾瑜这才侧身看向李绚,不解的问道:“夫君可是不看好阿史那·泥熟匐,可是妾身记得,当初让阿史那·泥熟匐做草原可汗,是夫君的提议啊!” “那是因为单纯从草原治理的角度上来看,这一策是没错的,但若是加入裴尚书和闻喜县公之事,怕就没那么好了。”李绚微微摇头,裴炎要阻拦裴行俭行事,从如今的角度来看,裴炎除了派人争功以外,做的最多的,恐怕就是战功分配。 增加其他人的战功比重,削减裴行俭的战功比重。 前者好做手脚,但后者想要做手脚就不容易。 李绚虽然还没有想通裴炎会怎么做,但他知道,一旦让裴炎算计成功,草原如今大唐占优的局面立刻就会彻底翻覆。 到了那个时候,阿史那·泥熟匐未必会有什么好的结局。 “那么会发生什么?”刘瑾瑜轻声问道。 “不知道。”李绚笑笑,摇摇头说道:“总归不是好事,不过娘子说的对,现在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做出什么和朝廷大策相违背的举动来。” “没错,宁肯什么都不错,也不要到将来,让别人以为我们在这里面做了什么。”刘瑾瑜异常清醒,看了李绚说道:“草原之事若是出了问题,最后一定会找个背锅的。 夫君是出主意的,或许可能会担些责任,但最后毁了这件事情的人……” “闻喜县公。”李绚冰冷的吐出了一个名字。 这件事情最大的受害人,闻喜县公,兵部尚书,定襄道行军大总管,裴行俭。 他将会是这件事情之后,最大的背锅侠。 “算了,不说这些事情了。”刘瑾瑜站了起来,轻声说道:“以朝中如今的情况,闻喜县公若是出事,那么第一个就需要平阳郡公顶上去,若是平阳郡公顶不住……” “朝中还有很多将才的,或许几年之后才需要为夫。”李绚笑笑,说道:“虽然有些不厚道,但这事对我等不是坏事,而且娘子莫要忘了,太子还指望闻喜县公进东宫任职呢。” “是吗?”刘瑾瑜低头,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 “当……”李绚刚要开口,就在这个时候,略带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随即,孟胜的声音再度在门外响起:“王爷,文成长公主病重。” “什么!”李绚顿时忍不住的站了起来。 …… 阴沉的天色之下,一匹快马疾驰在文成公主府门前。 李绚披着黑色的锦衣,直接翻身而下。 门前的千牛卫立刻拱手:“王爷。” 李绚点头,话也来不及多说,直接就冲进了府中,然后在内侍的引领下,来到了后院。 此刻,李显竟然已经在了后院正堂之中来回踱步。 李绚赶紧上前,拱手急促的问道:“殿下,情况如何?” “姑母感染了风寒,只数日便已经身体难行。”稍微停顿,李显又说道:“李太医,杜御医,秦御医已经都在里面了。” “风寒?”李绚眉头紧皱,说道:“最近得风寒之症的人这么多吗,臣家中侧妃麹氏也是感染了风寒,如今身体刚好……似乎听说宫里……” “母后的前几天也是感染了风寒,也是近日才稍微好些。”李显的脸上带出一丝担忧。 细细数数,几乎是没有任何接触的三个人都已经得了风寒,那么除开他们,整个长安又有多少人得了风寒。 “不管那些,先看长公主殿下吧。”李绚微微拱手,说道:“殿下,臣进去看看吧。” “好!”李显轻轻点头。 李绚毕竟是尚药奉御,不管是御医杜文誉,还是御医秦鹤鸣,都是他的手下。 如今文成公主病重,李绚进去多少能让人多放心一些。 看到李绚进入内屋,不知怎么的,李显的心里莫名的就放心了许多。 虽然说太医李虔纵,御医杜文誉,御医秦鹤鸣,都是天下顶尖的名医,但是李绚介入总比其他上要强上一些。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再度有人赶了过来。 李显抬头一看,一身白色裘衣包裹的严严实实,瘦小的身子脸色发白,赫然正是太平公主。 李显顿时吓了一跳:“太平你怎么过来了?” 太平公主进入屋中,顿时温暖了许多,她看向李显,笑笑说道:“姑母教了太平许多东西,姑母生病,太平本就应该来看一看的,对了,皇兄,现在情况怎样?” 李显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最后才无奈的说道:“南昌王叔刚刚进去。” 太平公主顿时长松了一口气,说道:“那就没事了。” 李显轻轻点头,说道:“王叔师承玄藏真人,若不是玄藏真人此番回了蜀中,也不用如此担心,不过王叔在就好,王叔的身上,也是带着很多好药……”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大门之外响起,紧跟着,一身墨绿色长袍,披着厚重披风的武承嗣已经赶了过来。 看到李显和太平公主,武承嗣顿时收敛脚步,进入屋中,武承嗣拱手道:“臣汾州刺史武承嗣,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公主殿下。” “表兄。”李显和太平公主同时微微拱手还礼,李显随即问道:“表兄怎么来了?” “臣是接到了皇后的口谕,这才赶了过来……”武承嗣的话还没说完,内室的帘布顿时掀了起来。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八十章 时疫将至 烛光温亮,李绚侧身从卧室走出,低声和李虔纵,杜文誉,秦鹤鸣三人商量着什么,抬头这才看到了太平公主和武承嗣。 “臣等见过太子殿下,公主殿下……”四人拱手刚要行礼,李显就打断了四人,问道:“姑母情况怎么样?” 李虔纵,杜文誉,秦鹤鸣三人同时看向李绚。 李绚直接开口,笑着说道:“文成长公主殿下没有大碍,如今看起来情况危急,不过是因为从吐蕃回来之后,一直没有调养好自己的身体,这才寒疾一来,立刻病倒。 如今需要的,就是先补充根本,然后再治疗寒疾,对症下药,另外,最好天热的时候,去南方休养,比如扬州之类。” “孤记住了。”李显认真的点头,随即长松了一口气,说道:“这下子总算彻底放心了,孤对父皇也能有所交代。” 太平公主和武承嗣同时放松了下来。 太平公主甚至不由欣喜的说道:“听说父皇想让姑母嵩山封禅的时候也在,如今总算是没有出事……皇兄,皇叔,太平先进去探望一下姑母。” “等等!”李绚直接伸手拦住太平公主,然后认真说道:“殿下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为何?”太平公主满脸诧异。 李绚从袖子里面抽出一份药方,递给李显,然后肃然说道:“这是臣等商议出来的一个方子,请殿下立刻通知长安万年二县,让他们去药铺采买相关药物,然后熬成药水,在整个长安各个路口提供百姓饮用。” 李显下意识的接过药方,一脸的不明所以,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眼角余光猛然扫到一旁的武承嗣已经变了脸色。 李显突然一个激灵,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这是时疫?” “未必然。”李绚赶紧摆手,说道:“不过是提前预防而已,臣听闻天后前些日子得了风寒,臣家中也有数人感染,如今又有文成长公主之事,其他三位御医也说今年感染风寒的人比往年要多上许多,所以才觉得防备些好。” 稍微停顿,李绚说道:“这样吧,让长安万年二县的人,将药方公布在各坊坊门之上,让各家里长坊长自己去采买,一些穷苦人家由长安万年二县负责送引,臣家中还有几家药铺,让药铺将相关的药材直接送到长安万年二县。” 李显的神色肃然,低声问道:“王叔是以尚药奉御的身份说此事的吗?” 太平公主和武承嗣同时死死的盯着李绚。 如果李绚是以尚药奉御的身份说这件事情,那么事情就严重了。 一旦真的发生了时疫,那么就不是长安万年二县能够处置的事情了。 需要上报中枢,皇帝和天后。 事就大了。 李绚摇摇头,苦笑着说道:“臣是以一名医者的身份说此事的,若是以尚药奉御的身份,臣只会上奏陛下和天后,直接在宫门口摆设药桶,每一个进入宫中的官员和宫内的内侍宫女和卫士全部都饮用药水,以作预防。” 时疫,这就是时疫。 李显的脸色顿时就无比难看起来,他猛然看向太医李虔纵,问道:“李太医如何说?” 李虔纵低头,轻叹一声,说道:“这未必然就一定是时疫,但今年的感染风寒的百姓和官员,官员家属都比往年要多。 臣等商量出来的药方,能够最大的程度的预防,而用的都是药价不高的药物,如今整个长安的药铺全拿出来是足够的。” 秦鹤鸣跟着说道:“如今也只是防范于未然,长安万年二县各做各的,各坊各做各的,但宫里一定要做。” 尚药奉御,太医,御医,三方都是这么说,李显还能说什么,他脸色沉冷的说道:“现在立刻进宫。” “喏!”李绚,李虔纵,秦鹤鸣,还有武承嗣,太平公主同时拱手。 …… 紫宸殿中,李治喝着王福来递上药汤,然后一饮而尽。 殿外脚步声响起,李显,李绚,太平公主,武承嗣,李虔纵,杜文誉,秦鹤鸣等人同时走了进来。 一旁的刘仁轨,李敬玄,薛元超,刘审礼,赵仁本,崔知悌等人同时回头看向众人。 “臣等参见陛下。”李显,李绚,太平公主等人同时拱手行礼。 李治直接摆手,说道:“事情朕已经知道了,就这么办吧。” 李显下意识的抬头,就见李治挥手让王福来将药碗带下,然后才看向众人说道:“消息传来,朕就让王福来和仇宦查了一下,眼下宫中正在感染风寒有十四人……刚刚召见诸臣,才知道郝相也感染了风寒,这个数字比往年要高。” 殿中群臣同时心头凝重。 如今虽然还不到时疫的地步,但现在这个时候提前防范,绝对没错。 李治接着说道:“就按南昌王和几位爱卿拟定的药方来,从城中各家药铺采买药物,宫中的药物留下自用,其他全部用作城中百姓所用。” “臣等领旨。”众人同时拱手。 “陛下。”李绚拱手,率先一步站出,拱手道:“臣等家中有几家药铺,药铺当中相关的药材可以捐献出来,供长安万年二县使用,另外,臣可以捐献百金用做诸事消耗。” “陛下,臣家中药铺相关药材亦可捐献出来。”李虔纵,杜文誉和秦鹤鸣三人同时站了出来。 “好。”李治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此事便由太医院,尚药局和长安万年二县统筹使用,宫中也拨一笔款子,户部再出一些……” “儿臣宫中亦可捐献二百金用作诸事消耗。”李显直接站了出来,神色诚恳的拱手。 “不错。”李治松了口气,目光看向群臣,其他人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拱手道:“臣等亦愿捐献。” “好!”李治深吸一口气,说道:“朝中百官家中,由尚药局负责首先将所用药材送入各家府中,朕不会亏待众卿的。” “多谢陛下。”群臣同时拱手。 李治摆摆手,说道:“此事便按此处理,就这么办吧。” “喏!”群臣拱手,然后缓缓的退出了大殿。 刚走下金阶,李绚就突然开口,说道:“诸位慢一步。” 众人诧异的回头看向李绚,就见李绚拱手说道:“诸位家中一岁以下婴儿,一至三岁幼儿,三至十岁孩童,十岁到成年,所服用药汤的剂量和成人多有不同,切记,切记,” “多谢王爷提醒。”群臣立刻拱手,这才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诸位客气。”李绚退后一步,然后看着众人离开。 “王叔。”李显走到了李绚的身边。 这个时候,就见李绚从袖子当中抽出一张药方,直接递给李显,说道:“这是臣家中几个孩子所有的药方,殿下不妨回去之后,从太医院和尚药局提药,送到一些东宫诸官中,有幼儿的官员府中,小小卖个人情。” 李显眉头一跳,点头说道:“孤记住了。” “殿下。”李绚退后一步,拱手。 李显大踏步的离开,李绚稍微松了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身后太平公主轻叹的声音响起:“王叔为了皇兄,可真的是尽心竭力啊。” 李绚转身,笑笑拱手道:“臣为公主殿下也可以尽心竭力,比如臣就曾经想要,不如臣在公主大婚之时,做一做那拦门的人,到时候出上几个难题,为难一下驸马……不过臣想来想去,还是算了,万一留不住手就麻烦了。” “呵呵!”太平公主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看着李绚说道:“王叔这么说了,太平如果不让王叔来,岂不是不妥。” 李绚直接摆手,说道:“还是算了吧,年轻一辈的事情,殿下不妨找上一些年轻人去找,比如毕构,他再进一步,就能做监察御史了,还有明年马上科举了,殿下找上几个看好的士子,稍微拦一下门就好了,毕竟薛家能人还是不少的。” 太平公主顿时就恍然的点点头,那是薛家,可不是一般人家。 “臣先告退了,臣还有事情要忙,殿下这段时日,就待在宫里吧,不要多出去。”李绚拱手,然后告退。 …… 夜冷如冰,李绚回到彭王府。 进入东院,刘瑾瑜上前帮李绚脱下外套,然后说道:“相王府,还有其他几家夫君交代的都已经把药送过去了,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这么重。” “谁知道呢。”李绚叹了口气,看向外面的夜色,低声说道:“娘子没有发现吗,今年的冬天虽然下了几场雪,但都是小雪,没有一场真正的大雪。” “夫君是说明年可能会干旱?”刘瑾瑜的手顿时就停顿了下来。 “不好说,先看看年后再说,说不定年后就下大雪了呢。”李绚走到里屋软榻坐下,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才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情,为夫刚刚交给人去办了。” “什么事?”刘瑾瑜轻轻靠进了李绚的怀里,低声问了一句。 “朝中今年应对草原和吐蕃战事,虽然能够支撑,但不管是户部,还是宫里,所剩的财货不多,如今又碰到了这件事,就更有些捉襟见肘了,所以为夫让人传话给太仆寺卿裴匪舒,若是他能帮陛下解决这个问题,或许能够上一上。”李绚声音一低。 刘瑾瑜惊讶的看向李绚,说道:“夫君还是在报复薛相。” 李绚笑了,摇摇头,说道:“薛相认为为夫日后必然会和裴家走一条线,如今便让他看一看,如果为夫真的帮助裴家,究竟会有什么后果,再看看之前,他就会明白,为夫是真的没有那么多的心思。” 刘瑾瑜抬头看向李绚,满脸不信。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八十一章 福昌太平,太平福昌 大年三十,丹凤门外。 黑驾马车缓缓停下,车帘掀开,李绚从车上走了下来,然后从刘瑾瑜的手里接过女儿霞儿,然后夫妻俩才走向大明宫。 霞儿一身的红绸貂衣,梳着好看的双丫髻,扎着红色的头绳,看起来十分的喜庆。 刚刚走入大明宫,对面李旦就直接迎了上来:“王叔,王婶。” “见过殿下。”李绚,刘瑾瑜,还有霞儿同时向李旦拱手,然后问道:“殿下怎么亲自出来了?” 李旦拱手,略带感激的说道:“那日之事多亏王叔和皇兄了,虽然父皇也让人送来一份用药,但皇兄和王叔那时都不忘四郎,四郎着实感激。” “殿下客气了。”李绚赶紧再度行礼,认真说道:“一切都是臣该做之事,没有什么时刻分别的。” 李旦微微一愣,随即郑重的点头道:“王叔所言,四郎记下了。” “殿下请。”李绚伸手,李旦点头,然后朝含元殿走去,同时说道:“王叔可能不知,刚刚华州传来消息,华州城这几天先后有数百人先后感染风寒,好在长安洛阳及时的送药过去,才将症状稳住。”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今冬天气干冷,故而容易得病,好在处理得当,没有酿成时疫,不然就麻烦了。” “是!”李旦点点头,满脸庆幸。 这一次风寒好在提早察觉,朝中及时处理,不然爆发开来,不说百姓,光是朝中年纪大的官员就不知道要病多少。 身体虚弱的,很有可能就过不去这个冬天。 日后怎样不说,但是现在,朝中的大多数的官员都要承李绚的一份人情。 毕竟很多官员自己是年轻,但是他们的父母,就不一定了。 “这种事情,不管怎样,日后各地的官员最后冬日的时候,为老人多做准备。”李绚说话很谨慎。 “王叔所言极是。”李旦轻吸一口气。 说话之间,一行人已经进入到了含元殿中,殿中此刻已经有不少的宗室亲王,郡王,还有士子。 李绚立刻便带着刘瑾瑜,霞儿,上前行礼。 …… 皇帝入殿,群臣恭贺。 酒过三巡,歌舞晏晏。 李治坐在御榻之上,目光在殿中众多宗室身上掠过,满意的点点头。 最后,李治的目光落在李绚身上,李绚正在和嗣郑王李敬碰杯。 李治笑了笑,对着坐在南昌王妃怀里的霞儿微微招手:“福昌县主,来!” 霞儿下意识的看了李绚一眼,李绚赶紧放下酒杯,起身对着皇帝施了个礼,然后才在刘瑾瑜略显紧张的眼神中,将霞儿送到了金阶之上。 歌舞轻盈,美人翩翩,但殿内许多人的目光却不由得落在了李治身上,还有李治身前的霞儿身上。 “臣女,福昌县主李锦霞,参见陛下。”霞儿异常正经的对着皇帝拱手施礼。 她这番小大人模样的做派,让武后都感到诧异,还有一丝想笑。 “平身,来……来伯父这里。”李治微微伸手,顺手就将李锦霞拉到了自己和武后的中央。 李锦霞很乖巧的走了过去,并没有太过紧张。 武后的目光落在金阶之下的李绚身上,反而是李绚有些紧张担心,武后突然间就忍不住的笑了。 “福昌县主,你今年几岁了?”李治温和的亲切的询问。 “虚岁五岁了,马上就六岁了。”李锦霞下意识的回头看了李绚一眼,然后才有些茫然的看向李治说道:“可是阿耶总说霞儿才四岁。” “哈哈哈……”李治顿时忍不住开怀的笑了起来,甚至莫名的感到自己身上一些疼痛的地方都不疼了。 随后,李治又问了许多问题,但霞儿还是一一作答,但总能逗的皇帝开怀大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霞儿已经依偎在皇帝面前,皇帝则是挑着御案上的热菜喂她吃。 “父皇。”太平公主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李治回过神来,抬头就看见太平公主站在侧前方,李显和李旦端着酒杯站在后面,一脸的尴尬。 “怎么了?”李治有些不明所以,他们三个怎么一起到跟前来了。 “父皇,女儿小时候,你也没有这么喂女儿吃饭。”太平公主一脸吃味的模样,随即李治就忍不住的大笑了起来。 “来来来。”李治招招手,让太平公主依偎在自己左边,然后夹了一块菜,喂了她一口。 太平公主这才满意的笑了起来,眼睛笑的如同月牙一样。 李治转身看向武后,轻声说道:“朕这一生,前面有太平这么个女儿让朕开心,如今又有福昌县主这个侄女让朕舒心,太平福昌,福昌太平,媚娘,你说朕会不会祈愿太多了?” 武后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福昌县主这个封号,当年还是李治亲自起的。 那个时候,恰好是李绚拿下同仁,吐蕃青东都护乌西扎兵败自刎的时候。 大胜传来,皇帝高兴之下,封南昌王长女为福昌县主。 后来,福昌县主出生没有多久,东吐谷浑高原大战,西北道大胜吐蕃的消息就传了回来。 李治当时就感觉福昌县主这个名字起的好。 后来诸番之事,尤其李绚在高原屡次获胜,甚至拿下了东吐谷浑都城伏俟城,还有整个西吐谷浑,击败论钦陵,拿下乌海,苦海,柏海,甚至昌都,皇帝都觉得和福昌县主这个名字起的好有关。 今年,李绚又拿下了唐古拉山,拿下那曲,击杀论钦陵,算死赞悉若,整个吐蕃争权危在旦夕。 如今,长安一场即将掀起的时疫因为李绚而平复。 得益的其实更多还是皇帝,而在皇帝的心中,福昌县主更是福气昌隆。 太平福昌,福昌太平。 这是皇帝的美好祈愿,即便是武后,也不愿意打破这个美好祈愿。 转过身,武后看向李绚,问道:“南昌王,伱觉得福昌县主将来嫁个什么样子的男子最好?” 殿中众多宗室的目光落在了李绚身上,他们自然是同姓不用考虑,但他们也有外家,也有母家。 李绚拱手,说道:“回禀天后,若是未做人父,臣会觉得让女儿将来自己挑选便好,可如今臣做了人父,自然便想要在将来,对这女婿人选好好的考察一遍,若是过不了臣这一关……” 李绚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但武后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若是过不了李绚这一关,便是皇帝和武后来了也不好弄。 武后当然知道自己可以赐婚,但李绚有足够的手段,让这段婚事告吹。 为了自己女儿,他可以做出很多。 这个时候,武后并没有感到任何的冒犯,反而是转过身看向李锦霞,轻轻笑了起来。 李治这个时候插口,点头说道:“二十七郎说的没错,朕在太平这件事上便是如此,日后轮到福昌县主……咦!” 李治话说到一半突然愣了,他挥手示意殿中安静。 一片安静之中,似乎有个声音越来越响:“……捷报,捷报,捷报……” 李治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李绚这个时候时候也是满脸惊讶,察觉到皇帝的目光,他立刻拱手道:“陛下没有听错,臣也听到了,是捷报,捷报……定襄道捷报。” “闻喜县公大捷。”李治猛地一拍桌案,然后看向一侧,说道:“太子,南昌王,你们二人给朕到宫门迎接,新年之事大胜信到,朕……朕已经高兴不能再高兴了。” “臣领旨。”李绚和李显同时拱手,然后大踏步的朝着殿外而去。 李治坐在御榻之上,侧身看向身边的两个小女孩,心中顿时感到无比的满足:“太平福昌,福昌太平,朕之幸也。” “臣等恭喜陛下!”殿中众多宗室同时站了起来,齐声恭贺。 武后坐在一旁,脸上写满了惊讶和难以置信。 太平福昌,福昌太平。 难道说真的有这气运之说。 …… “……末将奉定襄道行军大总管,兵部尚书裴行俭之命奏报,定襄道大军于六日前,在草原深处破阿史那·温傅部五万骑兵,斩首三万余;另,大军左军,左武卫将军程务挺,幽州都督窦怀哲,破敌三万,斩首一万;大军右军,燕国公,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破敌两万斩首一万,阿史那·温傅率五千残兵北逃……军情奏捷,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治虽然心中无限欣喜,但还是察觉到这份奏报有些不对。 “阿史那·温傅部,前番大军已经被破敌十万,如今如何又来兵十万?”李治直直的盯着报捷的千牛卫。 千牛卫将士拱手道:“回禀陛下,定襄道所破并非阿史那·温傅一部,还有原本草原西部的阿史那·伏念部,自从前次草原大败之后,阿史那·温傅北逃,草原诸部畏惧大唐军力,相继脱离阿史那温傅,但此时却有阿史那·伏念所部加入阿史那·温傅。” 稍微停顿,千牛卫补充道:“阿史那·伏念乃是突厥颉利可汗兄弟之子。” 李治顿时就明白了过来,原来如此。 点点头,李治说道:“如此说来,此番大败之后,阿史那·伏念和阿史那·温傅已经没有多少兵力了。” “是的。”千牛卫拱手,道:“大帅奏报,阿史那·温傅和阿史那·伏念如今正逃窜向漠北,大军恐不易追查。” 李治顿时无语,这就是草原大战麻烦的地方,草原广阔,漠南大败,还可逃窜漠北,甚至还有更极北处。 “传旨,让安北都护府派兵堵截阿史那·温傅和阿史那·伏念所部,定要将二贼人头拿下。”李治目光肃然,随即看向千牛卫笑着说道:“好了,今夜除夕,爱卿传捷有功,着即官升三级;传旨,草原大捷,传信全城,共享大胜。” “恭贺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殿中所有宗室同时站起来,沉沉躬身庆贺。 李治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看向怀中,左边是太平公主,右边是福昌县主,李治顿时就感觉一股上苍护佑的力量落在自己身上。 “传旨,福昌县主李锦霞,姿态端庄,喜庆祥和,赐玉如意一柄,玉镯一对,增食邑五百户。” “臣多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八十二章 福昌公主?福昌郡主 窗外的火光透入窗内,安静的卧室之内隐约能够听到外面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李绚突然睁开眼睛,看向上方的床帘,轻声说道:“你怎么了,一夜都没怎么睡?” 刘瑾瑜侧身,黑暗中,她满眼担忧的说道:“一夜之间,太平福昌,福昌太平这八个字就已经传遍了整个长安。 霞儿不过是县主,如何能够和公主相提并论,而且昨夜捷报,本来和霞儿没有关系,陛下偏偏加封食邑五百户。” 唐律,公主食邑三千户,郡主食邑两千户,县主食邑一千户。 虽然都是虚封,但着实不少。 “霞儿刚出生的时候,陛下便已经封为了福昌县主,本身就有寄托美好的寓意,如今累事相遇,也不过是寓意成真罢了。” 李绚伸手将妻子搂进怀里,然后轻声道:“至于太平公主,大不了为夫到时写首诗,庆贺她喜嫁良人便是,轻易便能盖过此事。” 以李绚在诗道上的造诣,在太平公主的婚礼上,捧一捧太平公主,不是什么难事。 刘瑾瑜趴在李绚怀里,只是她的身子依旧有些微微颤抖。 李绚的话,不过是让她稍微安心罢了。 “夫君,三娘其实最担心,一旦夫君承嗣彭王,那么霞儿,便很可能会被封为郡主。”刘瑾瑜声音莫名的有些颤抖。 “按永徽律,便是为夫承嗣彭王,家中诸子的爵位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只是为夫历年军功,陛下许诺,为夫一旦嗣彭王之后,昭儿会特许封金昌郡王,但其他诸子爵位不会改变。昭儿若是出色,那么将来嗣彭王一脉,便会在他的子孙中延续。”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至于霞儿,正常而言,她只能是县主,除非为夫将来能够再立如同平定吐蕃一样的大功,才有可能封她为郡主,三娘你担心的怕不是郡主,而是公主吧。” 刘瑾瑜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她才幽幽的说道:“太平福昌,福昌太平。霞儿不过一介县主,如何能够和公主平列,万一将来陛下一个念头,将霞儿收养膝下,成了公主,暂时还算高兴,可将来一旦有事,霞儿便是下一个文成长公主。” 皇帝对霞儿的喜爱肉眼可见,别说是昨夜在含元殿的众多宗室了,便是今日听到这番传言的人,怕也是能感受到皇帝心中的喜悦。 甚至联想到前后事情,也都会忍不住的去想,福昌县主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特殊。 “娘子所担心的,无非两事。”李绚侧身看着妻子,轻声说道:“一是收养为义女,一是外出和亲。” 刘瑾瑜身子微微一紧。 收养为义女还好,但李绚提到外出和亲,刘瑾瑜甚至有些忍不住的颤抖。 “历来外出和亲,都是有极大外部威胁之事,毕竟和亲从来不是什么好事。”李绚声音稍微停顿,然后轻声叹道:“不说前汉,便是如今,文成公主回朝,陛下之所以亲赴昭陵祭祀告先帝,便是因此。” 刘瑾瑜沉默了下来,皇帝超越先帝之心众所皆知,文成公主之事,便是一个极大的例子。 当年文成公主被逼出嫁吐蕃,本质上还是松赞干布以军力威胁,最后虽然体面,但在皇帝心中却依旧是一道刺。 如今皇帝选择将文成公主迎回祭告先帝,实际上就在为祭告先帝他灭了吐蕃做准备。 先帝时期没有灭掉的吐蕃,他灭了。 “娘子看看,当今天下,有哪个族群能够威胁到让大唐和亲,若是有,为夫明日便率军灭了他。”李绚一句话,顿时让刘瑾瑜安心不少,但随即,她就抬头说道:“不说现在,要是将来,夫君不在前线,又有危机,陛下……” “没有陛下。”李绚凑到了刘瑾瑜耳边,低声说道:“根据宫里传来的消息,陛下大行就在这一两年间了。” 刘瑾瑜顿时无比惊骇的看着李绚。 即便李绚是尚药奉御,但这种事情也不应该是他能知晓的。 可是他在宫里的眼线已经能获得这样极度隐秘的消息了。 “陛下大行,太子即位。”李绚轻轻摇头,说道:“以太子的心性,哪怕不用为夫前线作战,但只要为夫在太子身边出谋划策,也绝对不会有更大的威胁出现,至于将来……” 刘瑾瑜猛然抬头,她担心的最多的,还是皇帝对李绚的不信任。 如今李治对李绚还算是信任,但李显呢,李显心性最是不定,万一哪天触犯了龙威,拿女儿出气怎么办。 “霞儿现在还小,至于成婚,起码得是十年之后,十年,谁知道坐在上面的是谁?”李绚一句话,让刘瑾瑜心里不由得就是一紧,然后就听李绚轻声说道:“若是皇长孙即位,怎么,难道皇长孙还要安排他的堂姑和亲不成?” “啊!”刘瑾瑜不由得一愣,她的确没有想到,竟然还能从这方面说问题。 福昌郡主李锦霞是李绚的女儿,是皇帝的堂侄女,是太子李显的堂妹,收养还是不收养,他们都有处置霞儿婚事的权利,但接下来的皇帝是没有这个权利来处置他姑母的婚事的。 “再来便是收养,为夫还在,陛下怎么都会考虑为夫的态度,没有外部威胁,即便是陛下喜爱到了极点,也不过是封个郡主,更别说这里面还有天后,天后要不要这么个干女儿还在两说。”李绚提及到武后的时候,刘瑾瑜彻底的放松了下来。 是的,皇帝怎么想是一回事,宗法朝制不说,他首先要考虑的是武后的态度。 “至于日后,陛下一旦没了,太子即位,有天后在,太子凭什么代陛下收养女儿。”李绚轻轻一句话,让刘瑾瑜彻底的放心下来。 “至于说最麻烦的。”李绚脸色凝重起来,然后轻轻摇头说道:“这里面最麻烦的,是陛下大行之时,突下遗诏,这样不说朝野百官,就是天后也阻止不了。” “这,这……这不可能吧。”刘瑾瑜有些被吓到了。 “谁知道呢。”李绚搂了搂妻子,低声说道:“陛下大行之后,找个时间,让霞儿回彭州吧,只要离开了长安,过不了几个月,朝中就会将霞儿忘的一干二净。 几年之后,你我再早些挑个合适的女婿,成婚的日子晚些,定亲的日子早些,这样即便是将来男方不过关,伱我也可以悔婚。” 三言两语之间,李绚已经将未来算计的清清楚楚,即便是刘瑾瑜也只有点头的份。 “好了,安心睡吧,每日还有大朝。”李绚将妻子抱进怀里,然后低声说道:“只要有为夫在,那么什么事情都不需要担心,但是真的有什么看不过眼的人,若是最后真的是奈何不了,那么便直接杀了吧,家里做这点事,还是做到的。” 刘瑾瑜轻轻点头,心在一瞬间也硬了起来,将来不管是谁打她女儿的主意,那就别怪她动杀人的心。 南昌王府在天下四方的力量之强,便是刘瑾瑜最初接触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 尤其是在西域的力量,脱离了朝中的掌控之后,更是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样。 特别是在和西吐谷浑联通之后,内外的联系加强,即便是一般的小国,他们都有灭掉的力量。 西域将来如果真的有人打她女儿的主意,颠覆政权,灭亡国家,她未必就做不到。 更别说李绚如今已经杀到了吐蕃,只要杀过大雪山,那么他们就可以不经安西四镇,大军威胁西域。 在外,李绚可以直接威胁西域,回到朝中,他也同样可以通过三言两语,将一个庞大的国家,搅得日夜不宁。 刘瑾瑜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靠在李绚怀中,沉沉的陷入了梦乡。 李绚反而并没有立刻睡着,刘瑾瑜的担心,李绚从来没有。 便是李治真的将霞儿收为养女又如何,他终究剩不下几年了,更别说还有武后阻拦。 若是李治真的在遗诏上动些什么心思,哪怕是仅仅一个念头,便已经足够李绚玩出花来。 微微闭上眼睛,李绚缓缓的进入沉睡。 在睡着的一瞬间,李绚有种感觉,皇帝即便是不将霞儿收为养女,但在她身上也不会少花心思。 妻子说的没错,霞儿真的很有可能会在自己嗣彭王的时候,被封为郡主。 福昌郡主。 …… 晨起的光辉扑洒在太极门外,无数的军士站在了城墙之上。 刀槊林立,目色冷峻。 上千名大大小小的官员,站立在太极门外。 正旦大朝会,长安九品之上官员尽皆参朝。 李绚站在嗣郑王李敬的身后,一身的紫色蟒袍,手捧象牙笏,腰挂八面汉剑。 四周无数官员的目光或自然或不自然的落在他的身上,昨夜含元殿的事情根本就瞒不过朝中百官。 皇帝对霞儿的宠信已经超过了对一般宗室子弟的宠信,若是其他宗室,其他人或许难免会说些什么,但放在李绚身上,他们最多说上一句爱屋及乌。 毕竟以李绚的军功,已经是当朝的顶级人物。 在整个大唐,能够与李绚相比的,恐怕也只有他的岳翁刘仁轨,闻喜县公裴行俭,平阳郡公薛仁贵,还有太子嫔的祖父平原郡公高侃。 说起军功,众人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群臣左侧后,一名身穿胡装的中年草原贵族身上。 前左骁卫中郎将,突利可汗之孙,现东部突厥可汗阿史那·泥熟匐。 昨夜草原大胜的消息传来,影响最大的,便是这位东部突厥可汗。 闻喜县公裴行俭平定阿史那·温傅就在指日之间,皇帝虽然在去年年中的时候答应封阿史那·泥熟匐为草原东部可汗,但是却将封赏仪式挪到了今天。 这里面未尝就不是在等突厥的战事落下帷幕。 现在这个时候越来越近,阿史那·泥熟匐对大唐的作用越来越小,皇帝究竟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李绚的目光扫过另外一侧的裴炎,眼神深沉。 李绚曾经预测,裴炎要在裴行俭的军功上做手脚,那么他会不会在阿史那·泥熟匐的身上同样做手脚呢。 …… “吱呀”一声,宫门打开。 一名青衣内侍,一身干净的走出,一摆拂尘,高声呼道:“调露三年,正月初一,皇帝早朝,群臣朝贺……”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八十三章 福昌永隆,太平更始 群臣肃立,百官躬身。 李治身穿一身黑色金边九龙九章衮龙袍,头戴白玉十二旒,目光平静的从群臣中间走过。 一身黑色凤袍的武后,落后李治半步,同样目光向前,直上金阶。 李显穿一袭黑色九蟒九章弁服,头戴黑色三梁冠,嘴唇上是两片薄须,神色肃然凝重。 李治和武后同时在御榻上坐下,目光威严的看向群臣,群臣无人敢抬头张望。 下方台阶第一阶梯之上,李显肃然站立,李旦低他两节台阶,神色恭敬。 李治轻轻抬手,一名内侍省典仪式随即向前站出,同时高声喊道:“众臣行礼,趋。” 李绚一身紫色蟒袍的,手捧象牙笏,站在群臣右侧第二排,随即跟随诸王,微微向前半步,脸色肃然,单膝跪在地上。 脱去鞋舄,解下佩剑。 最后双膝跪倒在地,大礼跪拜,齐声高呼:“臣等拜见陛下,恭祝陛下万寿无疆。” 内侍省典议抬头,肃然高呼:“兴!” “谢陛下!”李绚随群臣起身站立,双目低垂。 神态凝重,两鬓苍白的侍中赵仁本,稳健从群臣中走出,站立大殿之中,躬身道:“臣,侍中,赵仁本启奏,调露二年,风调雨顺,百姓安乐,臣以天下臣民,启祝陛下万寿无疆。” 李治高坐其上,平静的点头,神色温和的开口道:“诸位爱卿一年辛苦了,太子。” “喏!”李显躬身,然后转身从一旁内侍捧着的托盘里取过圣旨,然后走下台阶,捧着递到赵仁本面前。 赵仁本对着李显微微躬身,然后双手接过圣旨,转身走到皇座左上,众臣东北位置,张开圣旨,大声宣道:“有制!” 殿中群臣同时跪拜在地:“臣等聆听圣训!” “惟调露三年,岁次辛乙,正月乙丑戊寅,朔初一日丁亥,皇帝若曰: 於戏! 朕以寡昧,忝膺丕绪,未尝不孜孜访道,战战临人,日慎一日,三十二载於今矣。 况下安上逸,时弊君忧,处九重周万姓,建本怀逾,抑末之念遽深,庶绩凝淳源洽。 朕以薄德,有谢移风,永念群方,在予多愧。 况朕之绵系,兆自元元,常欲远叶先规,光宣道化,变率土於寿域,济苍生於福林。 属想华胥,载劳寤寐,内外寮寀,各竭乃诚。 敦劝黎萌,俱崇简质,旧染薄俗,咸与惟新, 随福昌而永隆,开太平以更始。 宜申霈泽,广被纮埏。 可大赦天下,改调露三年为永隆元年。 以彰清净之风,伫洽无为之化。 主者施行。” “臣等领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沉沉叩拜,许久之后,才缓缓起身。 …… 李绚站在诸王之间,一时间,他能感到无数有意无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得头皮一阵发麻。 但即便是他,也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用霞儿的名字来改元。 随福昌而永隆,开太平以更始。 福昌永隆,太平更始。 福昌太平,永隆更始。 如果说昨夜,皇帝宠爱福昌县主,是一种姿态,那么到了今日,皇帝宠爱福昌县主,便成了天下共识。 甚至可以说福昌县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仅次于亲女儿太平公主。 等到李绚嗣彭王之后,福昌县主加封福昌郡主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一时间,李绚有种感觉,皇帝对霞儿的喜爱,或许真的仅仅是因为福昌两个字能够带来好运。 昨夜皇帝刚刚将霞儿叫到身边,随即立刻便有捷报传来。 虽然说有些巧合的成分,但人心如果真的乱想,谁也控制不住,但问题是你不能将事情闹大啊! 改元,改元。 改元可以说是整个天下最大的事情之一,整个九州,三千万生灵,改元之事将波及每一个人。 也就是说,三千万生灵,每一个都会听到随福昌而永隆,开太平以更始这句话。 李绚神色顿时就平静了下来。 圣旨已下,事已难改。 皇帝封霞儿为郡主是必然之事,但皇帝收霞儿为养女,怕就没那么容易。 李绚如今是宗室第一大将,和当年文成公主的父亲江夏王李道宗很相似。 但当时大唐有吐蕃,吐谷浑,西域,西突厥,高句丽等诸多外邦威胁,将文成公主收为养女,然后嫁于松赞干布,乃是逼不得已之事,但如今,大唐四海平定,即便是有吐蕃突厥,威胁平定也在转眼之间。 就如同李绚昨夜所说的那样,不管是谁,敢要盯上他的女儿,杀了便是。 只要没有外部威胁,皇帝就轻易不会收他的女儿为养女。 实际上,就算皇帝收养他的女儿为养女,这倒不是什么大事。 皇帝的身体只有一两年的时间,以后怎样还不好说。 李治的目光从神色恭敬,并没有太大反应的李绚身上掠过,轻轻笑笑,然后朝着赵仁本点点头。 …… 大礼继续,群臣恭贺。 等到群臣恭贺完毕之后,李显再度取出一封圣旨,递给赵仁本。 赵仁本接过,然后打开,高声宣读:“惟永隆元年,岁次辛乙,正月乙丑戊寅,朔初一日丁亥,皇帝若曰: 於戏! 敬敷五教,保息万人,缺官而择,副相惟允。 中大夫,太仆寺少卿裴匪舒,器识高明,风规端肃,地卿所掌,实伫通才,天宪唯艰,尚资任领。 可任少府监,散官勋赐如故。” 一名四旬年纪,有些富态的中年官员,肃然走了出来,站在殿中,对着皇帝躬身:“臣领旨谢恩,陛下万寿无疆。” 赵仁本继续拿起圣旨继续宣读:“惟永隆元年,岁次辛乙……” 前前后后十几名官员,或提拔,或致仕,皇帝各有封赏。 然而很多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裴匪舒的身上。 从太仆寺少卿,直升少府监,这多少有些超拔。 不过也仅仅是有些罢了,毕竟太仆寺少卿本身升一级,便是太仆寺卿,太仆寺卿和少府监平级,倒也没有什么。 只是殿中群臣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是裴匪舒? 群臣的目光在殿中小心的掠过,裴炎,裴广孝…… 就在这个时候,圣旨继续宣读:“惟永隆元年,岁次辛乙,正月乙丑戊寅,朔初一日丁亥,皇帝若曰: 於戏! 方藉嘉猷,养老乞言,实怀虚想。 七十致仕,本为常人。 至若吕尚以期颐佐周,张苍以华皓相汉,高才命世,不拘恒礼,迟得此心,留情规训。 银青光禄大夫,新绛县伯,宗正寺卿裴广孝。 公,年既耆旧,筋力难烦,今勒所司,敬蠲朝集。 多年辛劳,今授新绛县侯之爵,实封两百户。 如有大事,须共谋谟,别遣侍臣,就第询访。” “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裴广孝认真站出,俯首跪拜。 …… 群臣瞬间就明白,裴匪舒的上位,除了本身原因之外,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裴广孝的致仕。 裴家东眷一脉,在悄无声息之间,完成了新旧交替。 群臣的目光绝大多数都已经收回。 但薛元超的眼角余光却是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裴炎身上,但随即就落在了李绚身上。 裴炎虽然和裴广孝、裴匪舒都是闻喜裴氏子弟,但裴广孝和裴匪舒却是都为东眷裴,相互之间并无直接利益往来。 反而是李绚,李绚的侧妃裴诗彤,正是东眷裴子弟,和裴广孝,裴匪舒都有极近的血脉关系。 薛元超隐隐有种感觉,今日这事怕是和李绚脱不了关系。 裴广孝本来还能够撑个一年半载时光,但现在他却主动退了下来。 少府监虽然不如宗正寺卿,但也是皇帝的近臣,比如之前被贬官的韦弘机…… 薛元超眉头一皱,随即心里不由得一叹,好手段啊,好手段。 韦弘机现在还在逻些道军前,李绚却在长安动手脚,直接夺了空缺了少府监。 而且这件事,韦弘机未必能够想到李绚的身上,毕竟是裴广孝以宗正寺卿退而换得了,表面上看上去和李绚无关。 南昌王这是在展现自己的锋锐,很明显之前他薛元超算计李绚的事情已经完全被李绚看透,如今不过是随手报复而已。 之前就听说南昌王差点成为太平公主的拦客,好在后来他自己退了,不然薛绍的那些好友,都要被吓一跳。 前年除夕夜的一番交锋,至今仍能记得李绚所做“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一诗。 至于其他人写的什么,怕是就没人记得。 李绚如果真的要做拦客,薛绍的那些孤朋狗友,怕还真的没那么容易过这一关。 薛元超原本以为,那就是他对自己算计他的回敬,没想到真正的手段在这里。 在薛家和裴家之间,李绚果断的选择了裴家。 但是李绚也留了余地,毕竟他是站在东眷裴一脉,和洗马裴关系不大。 既是小小的报复,又给了自己日后拉拢的机会,让自己一时间想针对却又针对不得。 这位南昌王,手段越来越娴熟了。 …… 千牛舞庆,诸州献瑞,诸蕃进贡。 首先上前的,便是后突厥可汗阿史那·泥熟匐, “臣左骁卫中郎将,阿史那·泥熟匐,拜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阿史那·泥熟匐沉沉的叩拜在地,同时拱手送上贺礼:无数金银财宝,外加八千匹战马。 皇帝看着阿史那·泥熟匐,心中一阵感慨,阿史那·泥熟匐本来已经是后突厥可汗了,但依旧愿意回归大唐,这让他十分的欣慰,尤其这和当年他们最初的判断吻合,更让李治有些唏嘘。 看向侧边,赵仁本拱手,然后拿起来圣旨,开始宣读。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八十四章 北海郡王,西海郡王 “命之选,当仁实难,非夫文可经邦,不能安人和众;武可禁暴,罔以克敌成功。 允籍宏才,爰申锡命。 左骁卫中郎将阿史那·泥熟匐,器量深识,宽而有谋,实拥旌旄,折冲千里。 固以訏谋之用,宜申总统之威,戡定外虞,澄清列郡,对扬休命,以永终誉。 可封北海郡王,冠军大将军,任突厥东可汗,饶乐中都督府都督。馀如制。 钦此!” 阿史那·泥熟匐跪在地上,俯身倾听圣旨上的每一个字,等到圣旨读完的时候,他的眉头已经深深的皱了起来。 北海郡王是大唐彻底提升了他的爵位。 冠军大将军是武散官。 饶乐中都督府都督是他的职位。 同时他还是突厥东可汗,这又算什么。 突厥东可汗根本就不在大唐官制当中…… 等等,那是之前,突厥东可汗根本不在大唐的官职体系当中,但是现在,他在了。 北海郡王是从一品的郡王,冠军大将军是正三品,饶乐中都督府都督也是正三品。 那两者中间的突厥东可汗自也是正三品。 正三品,等同宰相。 如果换做以前,阿史那·泥熟匐自然心有不甘,毕竟他是后突厥可汗,但昨夜定襄道大军捷报传来,他就知道自己再没了任何底牌。 饶乐中都督府都督的实际区域,甚至比他祖父突利时期还要更小。 但北海郡王,已经与他祖父突利当年的北平郡王相当。 饶乐中都督府都督,里面怕是少不了要有无数的汉人官员。 也就是说大唐对草原的治理手段终于发生了彻底的转变。 …… 深吸一口气,阿史那·泥熟匐沉沉的叩拜在地:“臣,阿史那·泥熟匐,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寿无疆。” “平身吧。”李治满意的笑了,点点头,说道:“爱卿如今已经有职,那么南北来往,当按照官制执行才是。” “臣领旨。”阿史那·泥熟匐站起来沉沉躬身,心中依旧惊涛骇浪。 今日之事,之前没有任何消息,突然就来了,意味着大唐对草原的统治开始执行新的方略。 裴炎站在群臣之中,刚刚要伸出去的脚步已经悄无声息的收回。 即便是他,之前也没有收到过任何的消息。 不过这并不奇怪,这件事情,是吏部、尚书省和中书省的事情,肯定商议很久。 他去年小年的时候才回到长安,本来就有一堆的事情,错过这件事并不奇怪。 现在的他,脑海中正在思索因为这件事情,可能会引发的连锁反应。 针对裴行俭,裴炎有一整套的手段,眼下朝制的变化,会不会对他的计划造成影响。 李绚站在诸王中间,他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饶乐州之前一直都是突厥,契丹和奚族杂居,如今任命阿史那·泥熟匐为饶乐州都督,势必要迁移大量的突厥人进入饶乐州…… 李绚突然有些明白了皇帝的布局。 实际上这一切本质上还是他的那一套,不过是加了一个壳子,让一切看起来更加的熟悉,更加的符合唐制。 眼下这一切不过是个开始,之后一切将会在摸爬滚打中进行。 …… 大食,波斯,天竺,新罗,倭国,龟兹,疏勒等共四十余国国使,俱都献上贵重礼品,诚敬降服。 最后,李绚代表吐蕃王室,向皇帝敬献千斤金佛一座,宫女三千人,奴隶一万人。 李治点点头,然后看向赵仁本。 赵仁本再度拿起一封圣旨,宣读了起来:“惟永隆元年,岁次辛乙,正月乙丑戊寅,朔初一日丁亥,皇帝若曰: 於戏! 吐蕃国主赤都松赞,赤诚中允,忠孝惟圣,可袭爵西海郡王,任左骁卫中郎将,镇军大将军,馀如制。 钦此!” 李绚沉沉躬身:“臣南昌王,逻些道行军总管绚,代吐蕃国主,西海郡王赤都松赞谢陛下天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李治抬手,李绚退下。 四周各番国的使臣都看傻了,这算什么? 赤都松赞好好的一个吐蕃国主,任什么大唐左骁卫中郎将? 如果他真的要任大唐将军,那他要不要来长安? 瞬间,四周各番国的使臣已经都反应了过来。 大唐已经开始在为将吐蕃国主押入长安做准备了。 所谓的西海郡王,左骁卫中郎将,镇军大将军,不过是给赤都松赞的一点体面罢了。 若是没有这点体面,那么他恐怕只能以阶下囚的身份入长安了。 少数敏感的人,已经察觉到了一丝的不对劲,目光下意识的落在李绚身上。 就在这个时候,赵仁本上前,再度跪拜在地,手里捧着奏章记载着今日大朝一切详情,认真说道:“启奏陛下,贺献瑞讫,大礼已毕!” 御座之上,李治微微点头,认真抬手道:“兴!” 赵仁本恭敬的站起,然后躬身退入了众臣之中。 李治抬头看向殿中群臣,微微笑道:“去岁一年,有赖群臣奋祚,诸将奋战,国运昌隆,国祚日盛,朕不胜感激,一年辛劳,万象更新,今日终了,朕在两仪殿准备了精致宴席,诸卿今日多喝几杯,不醉不归。” “臣等多谢陛下。”群臣同时拱手,微微松了口气。 “当当当!”蕤宾之钟响起,太和之乐应奏。 内侍省典仪上前一步,高声喝道:“朝讫,圣人出,两仪殿大宴群臣。” 群臣再度躬身俯首:“臣等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两仪殿,李敬端起酒樽,笑呵呵的看向李绚,说道:“二十七郎,来饮了这一杯,为兄的事情你可要帮忙啊!” 李绚神色诧异的举起酒樽,有些不明白的问道:“王兄,你在金州待的好好的,有什么事情需要小弟帮忙?” “二十七弟,你可还记得,当年伱和为兄是一起被授封别驾的,为兄在金州已经待了五年,还是金州别驾,但贤弟你,早就是一州都督了。”李敬脸上满是感慨。 一听这个话音,李绚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李绚忍不住一笑,随后说道:“兄长如此说,是想来吐蕃任职,还是想接替小弟做那昌州都督,昌州刺史?” “别,昌州刺史再怎么也是从三品,轮也轮不到为兄,到时只要在吐蕃随便一个地方做一个下州刺史便好了。”李敬脸上带起来笑容。 李绚的态度很好,这让李敬忍不住的多了几分希望。 “小弟这里没有问题,只要吏部和陛下那里通过便可以了。”稍微停顿,李绚凑近李敬说道:“当然,还有天后。” 李敬心头顿时不由得一跳,嘴角微微抽搐,说道:“难道这些就不能托二十七郎一起办了?” 李绚神色肃然起来,看向李敬说道:“兄长,天下三百州,三百刺史看起来很多,但你我都知道,这几乎是每一个都被无数人盯着,吏部,中枢,陛下那里,恐怕都不好过,有一个地方过不去,就卡死了。” “二十七郎?” “小弟没有这个能力。”李绚目光凝重的说道:“若是小弟真的有这个能力,小弟自己恐怕就要日夜难眠了。” 李敬死死的抿着嘴角,他何尝不知道事情为难,但李绚如果不帮他,他还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从一个正五品下的金州别驾,上任正四品下的下州刺史,极难。 “其实兄长为何不试着中间过渡一下,反而要容易许多?”李绚微微皱眉。 “如何过渡?”李敬有些不解的看着李绚。 “兄长忘了吧,太仆寺少卿刚刚有了空位,还有宗正寺卿,若是有些递补的话,宗正寺少卿也就有了空位,这都是从四品上的官职,兄长从正五品下的金州别驾,上任从四品上的九寺少卿,难度要少上许……” “宗正寺少卿。”李敬瞬间就盯住了真正该盯住的东西。 “按照朝制,宗正寺卿不可能由宗室接任,那么宗正寺少卿,总是可以搏一搏的。”李绚话语说完,李敬就忍不住的赞同点头。 “另外,兄长想要到高原任职?”李绚忍不住苦笑的说道:“不是小弟看不起兄长,兄长你未必能抗得过那高原瘴,万一出事……” 李敬顿时就肃然起来,他何尝不知道高原瘴的厉害,只是刚才想要升官的念头占据了高低,这才忽略了高原瘴的危害。 但实际上自己的情况,李敬他自己清楚,他是不可能抗的高原瘴的。 说不定一个不小心,人就可能死在那里。 “多谢二十七弟提醒。”李敬深吸一口,对着李绚举起来酒樽。 李绚侧身看向李敬,问道:“小弟如今还没有拿下吐蕃,朝中将来会对吐蕃划分为几个州也不清楚,有的州人多富裕,有的州人少贫瘠,甚至远不如闵浙福闽偏低之地,兄长可去之地甚多,如何会想到小弟那里,还请解惑?” 李敬微微一愣,随即脸色阴沉的说道:“二十七弟是说有人在算计什么?” 李绚将酒樽之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苦笑说道:“兄长,你忘了吗,小弟虽然即将统领吐蕃,但小弟手下还有四五万的精兵,若是一些旁支宗室来军前倒也罢了,甚至越多越好,但如果兄长这样的大人物来军前,谁最担心?” 李敬听到这话,脸色立刻不由得一变,随即就是一个激灵。 李敬勉强笑笑,赶紧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以作掩饰。 但整个人已经不由自主的去回忆,随即一段记忆出现在脑海中。 片刻之后,李敬轻叹一声,道:“其实为兄在金州也算逍遥,虽无大功但也无大过,上下顺心,再过四年也能平稳上任一州刺史,只是那日回京路上,偶然歇息,突然在酒肆遇到一些赶考的士子,闲聊几句,其中一人还颇有见地……” 说着说着,李敬突然声音低沉了下去。 李绚平静的坐着,丝毫没有打扰,他知道,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李敬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但平日里好酒好色,身子早就垮了,像他这样的人如果真的敢来吐蕃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所以哪怕是为了李敬自己,李绚都不可能同意让他来吐蕃,更别说还有皇帝,如果自己不答应,李敬又在别的方面使力…… 有的人啊,他是唯恐李敬不死,也唯恐李绚不死啊。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八十五章 福运流水,有涨有落 正月初二,乐城县公府。 武刘瑾瑜抱着霞儿,和李绚一起站在后堂中央,对着刘仁轨拱手:“恭祝阿翁新年安康,福寿延年。” “好了,起来吧。”刘仁轨微微抬头,然后拿出一只红包,递到了霞儿的手里,霞儿立刻抓住红包,弯着眼睛抱拳道:“多谢祖翁。” 刘仁轨笑笑,然后看向李绚,问道:“你昨日是不是故意喝多的?” 刘瑾瑜顿时侧身看向李绚,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 昨日大朝之后,李绚是被李敬和其他宗室子弟一起送回家的,喝的是酩酊大醉,但很奇怪的是,他喝醉了却是死死闭口不言。 不打不闹,安安静静的睡了过去。 刘瑾瑜很少见李绚喝醉,即便是偶尔喝多,也是意兴大发,诗作连篇,但像昨日那般安静的却是少之又少。 李绚宽慰的看了刘瑾瑜一眼,然后看向刘仁轨说道:“不过是昨日之事高兴罢了。” “是和郑王有关吧。”刘仁轨没好气的看了李绚一眼,说道:“昨日你离开两仪殿的时候,郑王一直拉着你的手说对不住伱,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瑾瑜诧异的看向李绚,她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样的事情。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昨日,王兄向孙婿询问,是否能够调任吐蕃,找地方做一任刺史,孙婿给拒绝了。” 刘仁轨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接着问道:“还有呢,若仅是你拒绝他调任吐蕃,应该是你说对不住他,而不是他说对不住你?” “岳翁知道的,孙婿虽然在吐蕃执掌一方,但若是一二边缘宗室,过去做个县令什么的,没有问题,陛下甚至或许乐见其成,但郑王调任恐怕陛下就要敏感了,所以当孙婿点破这一点的时候,郑王顿时便意识到了不对。” “不只吧?”刘仁轨眯着眼睛看着李绚,说道:“吐蕃天高地远,郑王那种身体如何能够适应得了吐蕃?而且如今吐蕃远还未定,他根本没有提……不,他根本就不应该想到吐蕃,所以是有提醒他……有人在算计你?” 李绚有些苦笑的点点头,说道:“王兄和孙婿的关系向来友善,他有所求,孙婿历来都是尽力帮忙,所以才会被人盯上。” “所以他才会说对不住你,所以你也才会喝多……不,你是故意喝多点,好手段啊。”刘仁轨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神色惊叹。 李绚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说道:“因为霞儿之事,小婿昨日本就颇为引人注意,之后喝醉和王兄之事,更是少不了会被人关注。” 李绚抬头,看向刘仁轨道:“岳翁都忍不住的要问了,那么其他想要探究根底的人,自然也少不了,所以王兄那里,怕也一样会有很多人问,事情究竟如何,自然容易查到。” “有人挑唆郑王,找你要官,你若是许了,恐怕会在陛下那里的感观下降,你若是不许,郑王便会不高兴,但他们没有想到,你竟然看破了这一层。”刘仁轨眯着眼睛,说道:“这种愚蠢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人做的?” 李绚为人如何,皇帝,武后,朝中宰相尽皆清楚。 这件事情在他那里根本就过不了关。 算计也算计不到他的身上,只能是白费功夫,可偏偏还是有人做了。 李绚摇摇头,说道:“此事不好查,王兄也是在回京的路上,碰上几个赶考的士子,听人说了几句,至于其他,他也不清楚。” 稍微停顿,李绚笑笑道:“此事岳翁已经注意,陛下,天后,诸位宰相那里,恐怕也一样注意,到时查呗,必然能有所结果,而且不用孙婿动手,背后算计之人就要遭到惩罚。” 刘仁轨平静的点点头,随后像是想通了一切,摇摇头道:“你的手段越来越老辣了,不过是一个喝醉,便已经将别人送上了刑台。” “算计诸王,离间宗室,破坏大局,心怀险恶。”李绚轻声说道:“这样的事情,陛下第一个不会答应。” 刘仁轨稍微停顿,随即摇头,无奈的说道:“你这样,是真的会要人命的。” “是有人想要孙婿的命啊。”李绚轻轻摇头,侧身看向刘瑾瑜,目光又落在了霞儿的身上,低声说道:“最近这些事,不过是风雨刚起罢了,如果不开开重手,怕是麻烦不断。” 刘瑾瑜整个人顿时就平静了下来,然后抱着霞儿来到了刘仁轨身侧,然后轻声问道:“阿翁,陛下难道真的是觉得霞儿能带来什么好运吗,干嘛非揪着不放?” 刘瑾瑜也没有想到,皇帝会改元永隆。 随福昌而永隆,开太平以更始。 如果说除夕,人们还是在福昌县主说不定真的能带来好运气,但到了昨日,皇帝直接改元永隆,更是让无数人心中笃定。 昨日,哪怕是李绚喝醉了,也有一大堆人上门来探听霞儿的婚事。 要知道,霞儿今年刚到五岁,五岁的女孩,便已经有一大批人来定娃娃亲了。 刘仁轨侧身将霞儿抱进了怀里,然后抬头看向李绚,问道:“贤婿,你也是道门出身,福运之事,你自己最清楚,老夫问你一句,陛下如此做,对霞儿有影响吗?” 李绚微微抬头,略做沉吟,摇头道:“眼下不是坏事,甚至经过昨日之事,霞儿将来起码一个郡主,是稳了的,但道门讲究福运流水,有涨有落……” “若仅是郡主还好,但若是再进一步。”刘瑾瑜看着刘仁轨,眼神之中无限担忧。 “也仅是郡主了。”刘仁轨有些好笑的一句话,让李绚和刘瑾瑜顿时有些发愣。 刘仁轨摇摇头,看着两夫妻,说道:“上一回这样的事情,还是太平公主出生之后,陛下改元麟德,不过两年,便已经改元乾封,陛下的性情……” 说到这里,刘仁轨自己忍不住的摇摇头。 “原来如此。”刘瑾瑜顿时就明白了过来,皇帝的性情,一年一个模样,谁知道会是怎样,说不定两年后,他就忘了霞儿了。 “两年。”李绚轻轻一声,刘瑾瑜的脸色顿时不由得又是一变。 两年,如果宫里的消息没错,那么皇帝也就在这两年之间,若是他最后时刻来上一手,他们夫妻,怎么都措手不及的。 “两年已经是尽头了。”刘仁轨似乎知道什么,摇摇头,说道:“你们要知道,有些事情可以用,但绝对不能离自己太近。” 李绚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他似乎听懂了什么,随即突然彻底轻松了下来:“原来如此,也好,我们便让霞儿好好的做一做这小郡主。” 刘瑾瑜诧异的看着李绚,低声问道:“为何?” “陛下不会让任何人超过太平公主的。”李绚看了刘仁轨一眼,见刘仁轨点头,他才继续说道:“有自己的亲女儿在,陛下不需要其他人来分享这份福气。” 刘瑾瑜有些明白听懂,但刘仁轨这个时候已经转移了话题。 …… “家中也好,朝中也罢,所有的一切,都看你在吐蕃诸事处理的如何?”刘仁轨认真的看向李绚,说道:“夫战之事,从无必胜,骄兵必败也是千古至理,今年吐蕃之战,你究竟有多少把握,能够拿下逻些?” 刘瑾瑜顿时忘了刚才之事,神色略带紧张的看向李绚。 诸般事务,军前第一。 李绚抬眼看向刘仁轨,然后认真谨慎的说道:“逻些城高四丈,一味强攻并不可取,所以要辅以人心算计,这些都已和陛下提过,所以才有昨日封赤都松赞西海郡王之事。” 西海郡王实际上是松赞干布的封号。 当年松赞干布迎娶文成公主的时候,就被太宗皇帝封为西海郡王。 赤都松赞不过是继承了松赞干布的爵位罢了,当然,如果他同样继承了左骁卫中郎将位置的话,那么他在李绚面前就要低一头。 如果他不继承的话,就会显得不孝。 当然,吐蕃人不在乎孝不孝的,而这封圣旨也不过是李绚的第一种手段罢了。 听完李绚所说,刘仁轨仍旧忍不住摇头道:“但这也一样不够。” “所以才需要向岳翁求一件事情。”李绚抬头认真的看向刘仁轨。 “说。”刘仁轨顿时认真了起来,他有一种感觉,眼下这些,怕是已经触及到了李绚的关键。 “这些年,兵部职方司在逻些城中,颇为有些人手潜伏,孙婿想,是不是提前将他们的奖励发放下来,一旦逻些拿下,调回长安即可履新,如今这些人会更加多尽心。” 看着李绚认真的模样,刘仁轨眉头瞬间皱紧,瞬间,他眼神一跳,直接说道:“你说的不是兵部职方司的人吧,他们那些人如果真的得了赏赐,恐怕反而不会尽心,真正会尽心的,反而是密卫,还有你的那些人。”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这些人如今都在兵部职方司麾下,不管他们之后想要从兵部职方司转任何职,军功都得在兵部过一手,如此自然要在逻些攻城时尽心尽力,甚至即便是不得已殉国,也能后路安稳。” 李绚言语之间已将他的计划透露了出来。 刘仁轨看着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吐蕃的那对母子,碰上你,算是他们倒霉了。” 刘仁轨看过李绚的奏章,之前的那些东西已经几乎将所有的一切都囊括算计了进去。 只不过逻些城高,灭国危机之下,人心面对团结,这才给刘仁轨带来一些疑惑。 但现在李绚最后又补上一记杀招,顿时就在逻些城中,又拉出一道深深的裂缝。 李绚目光谨慎的看向刘仁轨,说道:“逻些城墙,其实多用我朝法门进行过加固,韦少府目光敏锐,或许能看出一些破绽,只是如今少府监有他人担任,他这边要有些交代。” 刘仁轨看了李绚一眼,冷哼一声,说道:“都是你惹出来的麻烦,不过话说回来,韦弘机本来就未必有重任少府监的机会……他既然是从幽州都督的位置上下去了,那么让他在吐蕃,或者昌州,做一任刺史便是。” “昌州?” 福运流水,有落有涨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八十六章 左右不过是尚书右仆射 “吱呀”一声,刘瑾瑜抱着霞儿走出了后堂,外面庭栏蜿蜒,阳光温和。 刘仁轨目光收回,转头看向李绚。 李绚坐在矮几上,手按在刘仁轨的脉门上,认真的听着他的脉搏跳动。 “郝相已经递交了致仕奏本,若是不出意外,四月份郝相就要致仕,裴炎会递进成为宰相。”刘仁轨一句话,李绚顿时一愣。 “郝相致仕,那么谁继任尚书右仆射?”李绚的心顿时紧了起来。 薛元超不愿意裴炎调任中书省,李绚同样不愿意裴炎调任中书省,甚至他认为皇帝也一样不会愿意裴炎调任中书省。 现在刘仁轨说的,将会直接印证李绚的判断。 刘仁轨有些好笑的看了李绚一眼,随后点点头,说道:“是赵国公,赵国公调任尚书右仆射,彭城郡公调任中书令,裴炎任侍中,到时候,刑部尚书就空了出来。” “那么赵相?”李绚略微带些惊讶。 “陛下还是有些忌惮彭城县公和裴炎的关系的,至于赵相,日后弥补便是,左右不过是尚书右仆射。”刘仁轨不在意的摆摆手。 李绚沉默了下来。 尚书右仆射,大唐右相,在刘仁轨的眼里,并不算什么。 但仔细想想,也的确如此。 尚书省有刘仁轨在,右仆射是谁真的不重要,相反,还不如在门下省做侍中。 以赵仁本的资历,便是裴炎来了,也得低他一头。 “那么刑部尚书会是什么人?”李绚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刘仁轨摇摇头,说道:“还不知道,不过总要给别人争一争的机会,就看谁有能力了。不过眼下的重点,还在于裴炎和裴行俭之争。” 李绚略微停顿,然后缓缓的点头。 郝相四月份致仕,裴炎四月份递进。 也就是说,在四月份,裴炎和裴行俭的争斗就会有结果。 也就是说四月之前,草原之战就会落幕,裴炎针对裴行俭的手段就会奏效。 “朝中绝大多数人都看好闻喜县公,但朝中宰相多看好裴炎,往事不提,就是最近,闻喜县公也做了一件错事。”刘仁轨轻叹一声,从李绚的手下收回了胳膊。 李绚站起来,拿过一旁的丝绢擦了擦手,问道:“军前可是又出事了?” “还记得阿史那·伏念吗”刘仁轨神色肃然起来。 “闻喜县公在军前击败的,便是阿史那·伏念和阿史那·温傅的联军。” “裴行俭答应阿史那·伏念,只要他归降,并且执送阿史那·温傅,那么大唐就会不追究阿史那·伏念的反叛之责。”刘仁轨深深的看向了李绚。 李绚整个人直接顿住了,难以置信的看向刘仁轨,随后他赶紧收拾表情,问道:“此事陛下答应了吗?” “陛下很早就知道此事,但阿史那·伏念一直没有答复,军前也一直在大战,所以陛下也就没有答应,一直到除夕,闻喜县公终于破敌。”刘仁轨抬头看向李绚。 李绚整个人瞬间冷静了下来,直接说道:“到了此时,便是不允这承诺,阿史那·伏念也必死,不过是耽误几月粮草的事情。” “但闻喜县公坚持。”刘仁轨轻轻摇头,说道:“此事若是放在以前,这不算什么,但眼下正值宰相争夺炽烈之时,这件事便会被放大……” “阿史那·伏念还是会死。”李绚不由得轻叹一声,说道:“裴尚书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而且,陛下也不会同意放过他,尤其陛下刚刚封了阿史那·泥熟匐为草原东可汗。” “不错,大唐治理草原的策略一定,阿史那·泥熟匐一人独大,若是放过阿史那·伏念,那么草原的局势就会失衡,所以阿史那·伏念必死。”刘仁轨的眼中满是冷酷。 “阿史那·伏念如果真的投诚,最后又被杀,那么闻喜县公心里怕是过不了那一关。”李绚忍不住的侧头,神色感伤。 “你应该知道,白起是怎么死的。”刘仁轨一句话,然后直直的看向李绚。 “长平之战后,白起亲率大军围困邯郸,但赵国派出苏秦的弟弟苏代,作为说客携带大量财宝前往秦国,说服了丞相范雎。 范雎说服秦王令白起收兵,但后来赵国反悔,秦王再度任命白起出兵,但白起拒绝领兵,称病不行,秦军遂大败。 秦王再请白起出兵,白起病重拒之。 三次之后,使白起自裁。” 刘仁轨缓缓点头,说道:“军中大将多性情中人,陛下若是杀了阿史那·伏念,闻喜县公怕是真的会有心伤……” “故而,需要太子去请,请任东宫。”李绚直直的看着刘仁轨。 “原来贤婿早就想好了。”刘仁轨略带一丝诧异,随后摇摇头,说道:“太子未必能说服闻喜县公。” “事在人为。”李绚抬头,然后轻叹一声,说道:“其实事情到此,还有救,只要闻喜县公能够在军前直接斩杀阿史那·伏念,那么之后也不至于陷陛下于不义,同样也将草原局面陷入危境。” “危境?”刘仁轨抬头皱眉看向李绚。 李绚摇头,说道:“闻喜县公其实看的很准,草原的人心没有那么容易归附,所以他想效先帝之时的做法,先用阿史那·伏念稳住枣草原人心,然后慢慢收拾,但是他不知道,朝中已经在反思当年的错,改变了方略。” “危境?”刘仁轨继续盯着李绚。 李绚微微苦笑,说道:“闻喜县公答应了阿史那·伏念,便等于大唐答应了阿史那·伏念,大唐杀了阿史那·伏念,草原的人心便会动荡,要是草原还有其他枭雄……” “那便是阿史那·泥熟匐的事情了。”刘仁轨摆摆手,看着李绚说道:“朝中封阿史那·泥熟匐为草原东可汗,饶乐州都督,可不是白封的,诸般手段都会用在阿史那·泥熟匐的身上,然后以他这个草原可汗来平定草原。” 稍微停顿,刘仁轨微微冷笑,说道:“让他们狗咬狗,不是一件坏事。” 李绚一愣,随即说道:“光是阿史那·泥熟匐恐怕不够,朝中怕是还得要在他的身边再加些人手……” “程务挺,窦怀哲,这些人都会在东部草原,西部李谨行再出击,便轻易多了。”刘仁轨将草原策略说了出来。 李绚缓缓点头,但随即又说道:“但还是要盯紧程务挺,他那边可不能出任何错。” “老夫会的。”刘仁轨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他没有想到李绚竟然会觉得程务挺的身上会出问题。 在大唐新的规划之中,阿史那·泥熟匐虽然看起来是草原最尊贵的可汗,但他实际上不过是个傀儡而已。 大唐通过他的手将无数手脚深入草原之中,程务挺和窦怀哲都是关键的一环。 如果他们出了问题,草原策略是要出大问题的。 …… 刘仁轨随即摇摇头,苦笑说道:“老夫怕也支撑不了几年,这两年过去,就是别人的事情了。” 李绚顿时沉默了下来,刘仁轨去年的时候说过,他用不了多久也要致仕。 裴炎进入政事堂之后,王德真会在吐蕃战事结束之后,进入政事堂,顶替赵仁本。 等到欧阳通入政事堂的时候,刘仁轨就会退下来,而且这个时间不会太久。 “岳翁的身体还算健壮,只要继续服用孙婿开的药,再来十年也无妨。”李绚认真的看着刘仁轨。 刘仁轨随即笑笑,摆摆手,说道:“老夫今年已经虚七十九了,明年这个时候,就应该去办八十大寿了,所真如贤婿所说,老夫岂不是能活九十,那也太过了。” “九十其实都是少算,岳翁放下政事之后,回老家,或者去蜀中,下江南,多走走,或许再活十年,年满百岁也不是问题。”李绚看着刘仁轨,目光之中满是仰慕。 刘仁轨摆摆手,感慨说道:“这种话说说就好了,老夫能多撑一天,就尽量多撑一天……对了,老四年后就会从户部调出来,原本老夫觉得他调任工部好,但现在礼部却是先一步出缺,趁着刘伯英如今在礼部,便先将他调入礼部吧。” 李绚微微停顿,低声说道:“刘尚书要调离礼部了?” 刘仁轨微微点头,说道:“今年三月之后,草原战定,会有一批的人事调动,刘伯英很有可能也要致仕。” 李绚的面色凝重起来,刘伯英一旦致仕,那么礼部尚书必然会是武承嗣。 “老夫还活着,武承嗣就不敢对老四做什么,这样即便是他在礼部有什么动作针对你,老夫也能按下来。”刘仁轨目光之中闪过一丝狠辣。 东宫修《汉书》虽然一直没有动作,但不代表宰相们不会关心这件事。 武家如果真的有往吕家走的趋势,那么刘仁轨即便是致仕之后,也不会善罢甘休。 李绚微微点头,武后这些年一直坐在皇帝身侧,协助处理政事。 能够让百官认可,很大一方面原因,是她对武氏子弟的使用很有节制。 到了如今也不过是只有一个武承嗣罢了。 其他武氏子弟,在朝中根本没有第二个。 如此,朝中百官才没有真正的将武后往吕后的方向去猜测。 哪怕是有《汉书》之事。 甚至即便是李贤修《后汉书》,很多人也认为是李贤自己做错了,和武后无关。 但如果武后真的往吕氏的方向走,朝中还活着的宰相一个也不会答应。 哪怕是裴炎也是一样。 …… 看了眼正在仔细调整药方的李绚,刘仁轨说道:“对了,你在各方面布置的人手,这一次,也可以借着机会往上调一调,老夫会让吏部松一松的。” 李绚微微一顿,随即很认真的点头道:“是!”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八十七章 公主大婚 正月初八,兴道坊。 爆竹连片,舞乐不停;红绸满街,贺客盈门。 李绚一身紫色常服,戴黑色璞帽,腰间挂一条红色绸带,站在太平公主府大门左侧迎客。 站在大门右侧的,和李绚一起迎接宾客的,赫然正是周国公武承嗣。 贺知章,毕构等人站在府中,将来往宾客引进各间院落之中,甚至一直延伸到后面的万年县衙。 太平公主府相比于相王府要小上许多,所以不得已征用了旁边的万年县衙。 在府中主持大婚仪式的,是韩王李元嘉。 裴广孝辞任宗正寺卿之后,主持婚礼的,便成了宗室之中年纪最长的韩王李元嘉。 淮南大长公主和文成长公主,以及其他宗室长公主,王妃都在府中帮忙。 李显和李旦两兄弟,还有太子妃韦氏,相王妃窦氏,此刻正在太平公主房外,招呼来往的近支亲眷和宰相家属。 整个婚礼极为的盛大隆重。 甚至能够出现在李绚和武承嗣眼前的宾客都不是一般的常人。 至于其他人,则由其他宗室郡王,宗正寺,少府和内侍省的人在万年县衙接待。 宾客如潮,但也有尽时。 某个时刻,整个兴道坊的声音忽然一停。 下一刻,洪亮的礼乐声,便已经出现在长街尽头。 随即,骑着高头大马,一身大红色圆领袍,带着红色大团花的薛绍出现在众人眼中。 在无数薛家子弟的簇拥下,来到了太平公主府。 李绚和武承嗣相互对视一眼,然后退后一步,下一刻,太平公主府的大门被彻底关闭。 太子妃韦氏,相王妃窦氏,一众宗室王妃,长公主堵在了大门内侧。 韦氏子弟,窦氏子弟,还有贺知章和毕构,都站在两侧,随时准备出题,同时也判断外面答题的水准。 叫门这一关可不好过。 …… 李绚笑呵呵的站在屋檐之下,武承嗣站在李绚身侧,一时间也没人关注两人。 就在这时,武承嗣突然开口问道:“王爷,听闻正旦大朝之时,郑王曾向王爷自荐欲往蕃州任职?” 李绚脸色诧异,看向武承嗣说道:“周国公也知道此事?不过此事王兄也只是提了一句,毕竟眼下吐蕃大境还在吐蕃王室手中,本王想要拿下最少也得大半年的时间, 能不能拿下,拿下之后叫不叫蕃州这个名字还很难说,况且此事还得陛下决断,所以只能委婉拒绝。” 武承嗣笑笑,说道:“承嗣不是这个意思,承嗣是觉得吐蕃山高路远,还有高原瘴,一般人去了未必能适应……郑王养尊处优,吐蕃那种环境……甚至便是承嗣,恐怕也难,而且承嗣也未曾想过竟然有人惦记那里。” 李绚眉头顿时一挑,武承嗣这是在变相的表示,郑王被人挑唆,要求调往吐蕃之事,跟他没有关系。 甚至是在说,武承嗣在此之前,也根本就没有想到,有什么正常人会打吐蕃的主意。 这是宫里的调查终于落到了武承嗣的身上? 李绚有些恍然了过来,随即他点点头,道:“周国公所言甚是,一般人哪里会想到往吐蕃去任职,即便是到现在,绚都不知道吐蕃治理该用何种方式,一切都要陛下和朝中诸相来商量。” 武承嗣笑容里,顿时就带出一丝不悦,然而他刚抬头,就看到李绚正在死死的盯着他,随即他就释然的笑了起来,点点头,说道:“吐蕃治理自然是要依照唐制,敢问王爷,若是照唐制,吐蕃会分多少上州,多少中州,多少下州?” 李绚突然一愣,随即便点头道:“这个问题,绚之前还真没想过,多谢国公提醒了。” 武承嗣松了口气,然后就听李绚说道:“吐蕃虽号称有三百万人,但实际上是地广人稀之地,除了逻些,林芝之外,其他都要差上一筹,这两地可为上州,其他日喀则,山南,冲萨可为中州,至于其他地方,地形险恶,人居不多,勉强能有五州之地,一般人轻易怕是也不愿前往。” “是啊,所以吐蕃真正能争的,只有日喀则,山南,冲萨三地?”武承嗣好奇的看向李绚。 李绚略做思索,摇头道:“不可,就目前的局势而论,即便拿下吐蕃,但吐蕃的局势依旧紧张,绚要坐镇逻些,到时需有一副手坐镇林芝,只有日喀则,山南,冲萨诸地,都需大军镇压,也必然是军中主帅兼任刺史。” 稍微停顿,李绚说道:“朝中若是要用大臣调换,恐怕需要到四五年之后,诸地稳定之后,才可将军中将领逐一裁撤,否则,恐有新罗之患。” 一句新罗,让武承嗣的脸色彻底凝重起来。 即便是到了如今,安东都护府依旧屯驻大军,新罗朝中也不时的有好战派,试图挑衅,但都被狠狠的镇压。 没有人想看到吐蕃沦落为下一个百济。 “若是能有王爷永远镇压吐蕃,那么便不会再有任何危机了。”武承嗣下意识的感慨一声。 李绚笑着摇摇头,道:“且不说绚家中还有幼子老母,便是朝中也不会让绚长久待在一方的,吐蕃一旦趋势变好,立刻便会有人将李绚从吐蕃调回……若能调回长安便是最好,怕就怕又调到其他边远之地。” 武承嗣皱了皱眉,说道:“王爷在吐蕃,起码应该待够两任才对,这样吐蕃才能够彻底稳定下来。” “有人没有那个耐心的。”李绚笑笑,然后对着武承嗣拱手道:“若真到了那个时候,绚说不定会推举周国公前往吐蕃坐镇镇压。” 武承嗣赶紧摆手,说道:“承嗣可没有那个能……”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的声音瞬间打断了武承嗣的话。 李绚和武承嗣两人同时肃然起来,下一刻,一身大红新郎礼服的薛绍已经大跨步走了进来。 …… 李绚看着薛绍进入到了太平公主闺房之中,脸上带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李绚身后响起:“王爷!” 李绚下意识的转身,就看到薛元超站在了身后。 李绚赶紧拱手道:“薛相今日怎么在此,没有到宫中去?” 太平公主大婚,薛绍在太平公主府,从李显和李旦的手里,接上太平公主,然后一起前往含元殿,到含元殿拜见皇帝和武后,拜天地,夫妻对拜之后,才会重新回到这座府邸。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就是一对正式的夫妻了。 薛元超拱手还礼,温和的道:“今日还要多谢王爷手下留情,不然今日这进门一关,还真不好过。” “薛相说哪里去了。”李绚再度拱手,说道:“公主是陛下的千金不说,便是三郎,也是绚的外甥,都是自家人,哪里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 薛绍是城阳公主的女儿,城阳公主是李治的亲姐姐。 李治和李绚也都经常兄弟相称,李绚说一句薛绍是他的外甥再正确不过。 “再度谢过王爷。”薛元超彻底放心下来,然后说道:“正旦大朝之事,薛某也有所耳闻,不过此事和天下世家没有关系,王爷尽可放心。” 李绚微微一愣,随即对着薛元超认真拱手道:“多谢薛相指点。” “王爷客气了。”薛元超拱手还礼,点点头,说道:“如此,薛某便先告辞了,一会宫里见。” “宫里见。”李绚点点头,然后目送薛元超离开。 一时间,李绚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今日武承嗣,还有薛元超,相继来到他的面前说郑王李敬的事情,说明这件事情,已经让皇帝有些恼怒了。 吐蕃,皇帝让李绚在那里领军便已经是对李绚足够信任了,李敬去算是怎么回事。 一个彭王,一个郑王,你们两兄弟要划山而治吗? 明显郑王是没有想到这一点,李绚也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不对劲,只是略用手段,便已经让皇帝察觉到了这其中的用意。 有人在针对李绚。 现在就已经有人在针对李绚了。 若是逻些现在已下,皇帝或许会容忍一些,但现在逻些还没有攻克,更别说之后还有整个吐蕃的地方治理,如何避免重蹈百济和新罗覆辙,在皇帝那里都是难题。 李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棋子,若是日后倒也罢了,但是现在,李绚对皇帝还有大用。 现在便有人来针对李绚,明显是在针对皇帝,所以皇帝才会如此震怒。 当然,这里面多少也有做给李绚看的样子。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各方才会遭受到强大的压力。 就在李绚思索之前,薛绍已经拉着红绸,满脸笑容的从闺房里面走了出来。 盖着大红盖头的太平公主被薛绍牵着,然后走入到了花桥之中。 花桥起行,却不是从之前的大门而出,而是转向走万年县衙的方向。 这个时候,万年县衙的后墙被开出了一道大门,对面赫然正是朱雀门。 李绚刚刚翻身上马,这个时候,就看到李旦靠了过来。 …… 含元殿中,皇帝穿着黑红色龙袍,武后穿着黑红色的翟衣,看着太平公主和薛绍缓缓上前。 韩王李元嘉站在一侧,高声的宣口,各项礼仪缓慢的开始。 李绚站在大殿左侧,目光平静的看着薛绍和太平公主对着皇帝和武后三叩首。 隐约之间,能够看到皇帝和武后的眼中同时闪过一丝泪花。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沉。 皇帝和武后,至于太平公主也是如此。 李绚的目光这个时候,却是从皇帝和武后的身上,落在了一旁的诸王诸相和诸位尚书身上,然后一一掠过。 哪怕是裴炎,李绚也仅仅是看了一眼,就直接扫过。 最后李绚的目光却是落在了和他同辈的当朝郡王身上。 嘴角轻轻闪过一丝冷笑,当年的一些往事竟然又沉渣泛起。 这下可就有意思了。 …… 夜深人静,太平公主府。 薛绍醉醺醺的带着一身的酒气,进入到了洞房之中。 喝过醒酒汤之后,薛绍才挑开了太平公主的红盖头。 烛光之下,人比花娇艳。 几番小礼之后,薛绍就要拥着太平公主安歇,就在这个时候,太平公主突然说了一声:“等等。” “怎么了?”薛绍微微一愣。 太平公主有些着急的摆摆手,说道:“南昌王婶说是留了什么礼物,让我一定要在睡前拆开……找到了。” 一只红色的香囊出现在太平公主手中,随即香囊打开,一首诗出现在太平公主眼前…… 比飞却似关睢鸟,并蒂常开边理枝。 杯交玉液飞鹦鹉,乐奏瑶池舞凤凰。 百年恩爱双心结,千里姻缘一线牵。 琴韵谱成同梦语,灯花笑对含羞人。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八十八章 元宵佳节,欢庆大吉 正月十五,元宵灯满。 含元殿中,歌舞轮转。 皇帝高坐在御榻之上,醉眼从左侧的李显,李旦,太平公主身上掠过,落在满殿的宗室,诸相,尚书,还有他们的家人身上,脸上露出了满意之色。 随即他一抬手,殿中的鼓乐立停,舞女褪去,骤然安静。 “今夜元宵佳节,朕欣喜非常,南昌王。”李治侧身看向诸王之间。 李绚一身紫色蟒袍,神色肃穆的躬身站了起来:“臣在。” “作诗一首吧,庆贺佳节,也让朕开怀一下。”说着,皇帝的目光落在了福昌县主的身上,然后目光满意的说道:“福昌县主,来,到伯父这里来,今夜我们一起欣赏你父王的大作。” 霞儿抬头看了李绚一眼,李绚点点头,拍拍她的后背,说道:“好了,去吧。” “喏!”霞儿很小大人模样的拱手,然后才快步走上了金阶。 皇帝伸手将霞儿抱在怀里,然后才看向李绚,说道:“好了,二十七郎开始吧。” “喏!”李绚认真拱手,然后沉吟着开口:“华阳初上鸿门红,疏楼更迭,龙麟不减风采;紫金箫,白玉琴,宫灯夜明昙花盛,醉卧逍遥来。” 李治轻轻举起酒杯,放在唇间,似乎在品味着什么,最后一饮而尽,脸上满是开怀。 “朕登基三十三年,依旧龙麟不减风采,醉卧逍遥,来众卿举杯,庆贺佳节。”李治举起被侍女重新斟满的酒杯,看向殿中群臣,说道:“元宵灯影,罗绮暗香,车攒斗舞,天下大吉。” “臣等恭贺陛下佳节欢庆,天下大吉。”殿中群臣同时站起,然后举杯庆贺。 “饮。”皇帝举起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 夜宴散去,刘瑾瑜紧紧的抱着霞儿,仿佛一刻也不愿放松。 刚刚走出丹凤门,走向自家马车,身后声音响起:“二十七郎。” 李绚立刻停步,和刘瑾瑜同时诧异的转身,然后拱手道:“见过王伯。” 韩王李元嘉有些愧疚的走到了李绚面前,说道:“前番之事,王伯代二十弟……” “王叔,叔祖。”太平公主的声音突然打断了韩王李元嘉的话,李元嘉惊讶的转身,然后就看到太平公主和驸马薛绍一起走了出来。 刚刚大婚不久的太平公主已经换上了一身明黄长裙,原本稚嫩的脸上也带出几分丰腴。 金钗摇动,太平公主已经来到了李绚和李元嘉面前,微微福身道:“见过叔祖,见过王叔。” 李绚和李元嘉同时还礼:“殿下!” 太平公主扫了一眼有些尴尬的薛绍,然后看向李元嘉说道:“叔祖,太平有些话要和王叔说,冒昧打扰,实在抱歉。” “无妨。”李元嘉笑笑,然后看向李绚说道:“二十七郎若是有空,不妨来家里走走。” “喏!”李绚沉沉躬身,然后目送李元嘉离开,这才看向太平公主,拱手道:“多谢殿下解围。” “解围?什么解围?”太平公主一时间没有搞清楚状况。 “没有什么。”李绚拱手,看向太平公主和薛绍,笑着说道:“恭贺殿下和驸马琴瑟和谐。” 太平公主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说道:“王叔那日送的那首诗……” 李绚摆摆手,说道:“不过是臣等一番祝愿罢了,百年恩爱,千里姻缘,难得今日佳节,殿下和驸马不妨多走走。” “还是要谢过王叔的。”薛绍走上前,拱手道:“往日多有得罪,还望王叔原宥。” “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气。”李绚略微拱手,然后看向太平公主,说道:“若是殿下不嫌麻烦,那么偶尔帮忙照顾一些霞儿,臣便感激不尽了。” “王叔说的哪里话,福昌县主也是太平的妹子,王叔放心,在整个长安绝对不会有任何人福昌县主不高兴的。”太平公主一句话说的十分大气。 李绚有些激动的拱手道:“如此,臣便谢过殿下了。” 太平公主顿时开心的笑了起来,笑着露出了白色的细牙。 …… 车帘晃动,外面爆竹阵阵。 李绚收回目光,看向抱着整个打瞌睡的霞儿的刘瑾瑜,低声说道:“以后若是真的有事,那么便立刻去找公主殿下,整个大唐,除了天后,不会有任何人不给公主殿下面子。” 刘瑾瑜郑重的点头,然后低声说道:“如此说来,这一次郑王之事,是江王在背后操弄?” “江王。”李绚轻轻冷笑一声,随即摆摆手,说道:“江王虽然为人贪婪,性格暴虐,且瞎了一只眼有碍观瞻,但他识于时务,宽猛同归,为夫的这点小事还放不到江王的身上,真正做手脚的,只有江王世子,还有他的其他几个儿子。” “夫君已经查清楚了?”刘瑾瑜顿时惊讶的看着李绚,这事,之前李绚可没有和她说过半句。 李绚摇摇头,说道:“这事不用为夫去查,为夫也没想过去查,这事自有陛下派人去查,如今结果还未查出来,有嫌疑的人便已经纷纷上门表示和自己无关,而真正心虚的人……” “会找人托关系说好话。”刘瑾瑜顿时就明白发生了什么,随即她又皱眉道:“可这是为什么?” “这是早年间的一些事情了。”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当年父王故去之后,整个彭王府只剩下了孤儿寡母,只有淮南姑母他们还照顾一些,其他宗室诸王,要么不管不问,要么便肆意欺压,江王便是后者。 尤其江王的封地在九江,九江就在南昌之北,为夫早先年过江州,便从来只在鄱阳湖行走,从不上岸。” 刘瑾瑜听着李绚这么说,立刻便明白了双方的关系恶劣,她低声问道:“为何这些年夫君都不提此事?” “有什么好提,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李绚摇摇头,叹声说道:“王府早年间虽然有些艰难,但好在还有母妃和为夫的俸禄在,也能支撑,后来不知怎的,陛下知道了此事,便狠狠的责罚了江王一顿。 为夫也是在那个时候,被陛下召进长安,在左千牛卫历练,后来便再也没什么了,如今更是无人招惹为夫。” “那么好好的,为什么这一次他们又突然冒出来了?”刘瑾瑜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自从她和李绚成婚之后,和开化坊的各家王府相处都还算和谐,郑王府,韩王府,霍王府等一众长辈,对他们都照顾有加,其他宗室亲眷虽然没有那么亲近,但也从来没有什么恶意。 “还能是什么原因,无非就是求官而已。”李绚轻声冷笑,说道:“为夫在高原执掌兵权,攻伐吐蕃,一些人自然就以为为夫靠的都是大唐的威名,换上一个人自然也是可以的,所以将为夫从逻些道调走,或着他们调入逻些道,缓慢经营,自然便都能有所成。” “这是在做梦吧。”刘瑾瑜顿时满脸的难以置信。 “当然是在做梦了。”李绚不屑的冷笑一声,说道:“郑王兄虽然没有那么精明,但也不是那么好被算计,只是没有想到,动手的会是自己的宗族兄弟,这才被晃了一手,但如此,此事落入陛下眼中,尤其逐渐查出真相。 接下来,江王府要面对的,便是陛下的怒火了。” 刘瑾瑜现在终于彻底明白了一切,为什么刚才韩王会过来求情。 稍微停顿,刘瑾瑜又问道:“既然如此,江王被罚,会不会让韩王和府里产生隔阂?” “这不是坏事。”李绚转身,黑暗中,他认真的看着妻子说道:“为夫这些年在前线征伐,本身便在宗室中威望不低,若是拉拢一些边缘宗室子弟到军前任职,陛下自然乐见其成,但若是和其他王族走的过近,陛下难免要多盯几眼,更别说,还有天后。” 一句天后,刘瑾瑜的脸色顿时微微一变。 这些年,嗣蒋王,杞王,许王,曹王,废太子贤,还有早年的孝敬皇帝李弘,庄王,淮南郡王,蒋王,处境和下场不妙的王室多如牛毛,虽然是皇帝心底不满,但真正动手的,从来都是天后。 李绚虽然和郑王关系不错,但郑王算是为人糊涂的一类,不然也不会被人算计,所以李绚虽然有所威胁,但在武后和皇帝的眼中威胁并不大。 刘瑾瑜轻轻的点头,她现在终于明白,自家夫君说的没错,和宗室有一些隔阂,不是一件坏事。 这些年,李绚能被皇帝和武后信任,未尝就没有这里面的原因。 “为夫明日就要离开了,真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多找太子和公主殿下,他们会将话传到陛下耳中的。” 李绚低头看向女儿,轻声说道:“至于霞儿的事情,虽然岳翁说不会再有事,但为了避免被人算计,多和公主相处不是坏事,尤其她如今也算正式出宫,日后人际往来,娘子多照顾一切。” 刘瑾瑜轻轻点头,然后说道:“江王的事情,我们就真的不用管吗?” “不用。”李绚一句话非常坚定,然后眼神冷冽的说道:“该如何惩罚,那是陛下和天后的事情,我们任何人都没有权利替陛下做决定,而且也只有如此,家里日后的麻烦才会少一些。” “好!”刘瑾瑜点头应了下来。 李绚伸手轻轻将刘瑾瑜搂进怀中,然后低声说道:“为夫今年就一个都不带了,但到了明年,豆儿,还有四娘,还有她们的孩子,为夫都会带到吐蕃去,你在家中也要小心几分,如今这个年月,小心行得万年船。” “嗯!”刘瑾瑜越发的认真起来,她紧紧的抿着嘴唇。 皇帝大行也就在这一二年间,历来皇权更迭都是有大危机存在。 李绚提前带两个儿子前往吐蕃,本就是在做风险预防。 抱着妻子,李绚看着车帘之外闪过的长安灯火,轻声念道:“天下何处风光好?帝里偏爱元夕;万重缯彩,构一屏峰岭,半空金碧。 宝檠银钰,耀绛幕、龙虎腾掷;沙堤远,雕轮绣毂,争走众王宅。 雍容熙熙昼,会乐府神姬,海洞仙客;拽香摇翠,称执手行歌,天街锦陌。 月淡寒轻,渐向晓、漏声寂寂;当年少,狂心未已,不醉怎归得!”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轻狂醉饮,一生安乐。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八十九章 扬州之谋,布局将来 正月十六,清晨雾重。 东宫大门刚缓缓打开,守门人便看到了已然等候在门外的李绚。 一身黑底金丝长袍,腰间挂黑鞘八面汉剑。 李绚温和的看向守门的众人,拱手道:“诸位,殿下起了吗?” “回禀王爷,已经起了,内院刚开。”守门左卫率将军立刻从后方赶出拱手。 李绚笑笑,点头道:“很好,本王先去明德殿,诸位通报太子殿下一声。” “喏!”众人立刻躬身,然后让开道路。 李绚平静的走入到东宫之中,元宵已过,诸官正常上值,李绚也该离开长安了。 进入到明德殿,李绚一个人在内殿正坐,神色平静。 此番回京的种种瞬间闪过脑海,一切在今日落脚,今年的一切事务,从今日开始再度启程。 …… 急促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李绚平静的站了起来,随后就见一身常服的李显快步从外面走入。 看到李绚,李显已经忍不住诧异的问道:“王叔今日怎的来的这么早?” “臣今日便要启程军前,特地来向殿下辞行。”李绚神色肃然的拱手行礼。 “王叔……今日便要走吗?”李显一脸的难以置信。 李绚淡然的笑笑,说道:“陛下和天后让臣待过十五,今日已是十六,军前还有诸多事务要处置,长安风雨颇多,还是早些离开的好,若是再晚些,臣恐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事。” “长安能有什么事情,郑王叔的事情,三郎已经知晓,苏司马还正在查……”李显的话说到一半,李绚直接摆手,说道:“东宫不用查,陛下那里会有结果的,臣今日来,是有别的事情。” 李显微微一愣,随即立刻便明白了过来,这不是不用查,是已经有了结果。 李绚这么说的意思,是东宫从现在开始便不宜再插手介入其中。 “王叔请进内殿。”李显侧身看了一眼,低喝道:“去准备两杯热茶。” “喏!”内侍快步离开。 李绚跟着李显进入明德内殿坐下,然后才轻声问道:“不知薛相有未告诉殿下,郝相已经向陛下递交了致仕奏章?” 李显微微点头,道:“姑父数日之前已经说过了,但具体何日父皇会恩准,尚未可知,不过大体会在草原事了之后。” “草原事了。”李绚点点头,说道:“到时殿下多观察便是,此事臣有交代于苏司马,殿下到时若是找不到薛相,便请教苏司马便是,不过不管是谁继任,朝中都有一波的职位替换,臣想问的,是东宫有没有可以更进一步的人?” 李显不由一愣,他以为李绚是要他和说具体的宰相更换之事,没想到李绚说的东宫有没有办法顺次获利。 “这个?”李显低头思索起来,同时说道:“王叔知道,东宫新立不过一年半,诸官都是新任,姚长史任东宫詹事,自然无法调任,其他苏司马这些人都没法更进一步,唯一能做的,便是让田舍人正式任太子洗马。” “那么杨长史呢?”李绚突然提了一个李显有些下意识忽略的名字。 “雍州长史杨再思。”李显皱眉,然后不确定的说道:“杨长史再进一步,要么是六部尚书,要么就是九寺寺卿,五监监正,这一次难道真的有机会吗?” “到时看吧,若是有机会,杨长史会比我等更先一步察觉,要是他到时候来找殿下,殿下全力支持便是,如此,雍州长史便空了出来。”李绚的声音很低。 李显这才明白,李绚真正的目标,其实是雍州长史。 李显虽然做过雍州牧,但时间并不长,虽然李显的命令在雍州能够通行,但李显从来没有真正的对雍州府下过令,相应做事都是通过苏良嗣这个雍州司马。 “苏司马怕还接替不了雍州长史吧?”李显的声音同样很低,同样带着一丝疑惑。 李绚轻轻摇头,说道:“苏司马的路不在雍州府,要么六部侍郎,要么便是尚书左右丞,甚至黄门侍郎,此事需要慎重,殿下可以和苏司马私下谈。” “好。”李显点点头,然后问道:“那么何人可任雍州牧?” “殿下忘了吗,殿下还有一位在朝野都口碑极好的老师,如今还在任洮州刺史。”李绚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李显已经忍不住欣喜的说道:“是陆师。” 洮州刺史,前太子洗马,侍御史陆元方。 “当年在洮州,陆刺史教导殿下两年,如今他在洮州任职马上就要满五年了,若是能够在年内操作让他回京,那么京中不管发生什么,臣也便可以放心了。”李绚稍微松了口气。 皇帝一两年内就要大行,但说实话,不管是薛元超,还是姚令璋,都让李绚没有完全放心。 也就是苏良嗣,能让李绚稍微放心一些,但真正能让李绚彻底放心的,还得是陆元方。 便是狄仁杰相比陆元方也要差上一些。 “王叔放心,三郎必定倾尽全力。”李显认真拱手,这件事情,他已经记了下来。 “如此便好。”李绚松了口气,目光微微低垂,他没有告诉李显,在这件事情中,他自己也有一大批人手会顺次上升。 比如来遂,比如何以求。 至于其他狄仁杰,姚崇,宋璟,能不能更进一步,还要看他们的运气。 …… 轻轻的抿了一口茶,李绚这才继续说道:“年后,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催促裴尚书,继续在河南道清查隐田,最好继续往东,走淮州,直至扬州……” “扬州?”李显猛然抬头,看向李绚说道:“今年田舍人不是还要去扬州盯织机的事情吗?” “这是其一。”李绚轻声说道:“殿下难道忘了吗,今年东宫要接手清查隐田之事了。” 李显顿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说道:“东宫要接手清查隐田的事情吗,这事不是裴尚书在处理吗?” 李绚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反问道:“去年年底的时候,东宫商议明年之事,就没有提到这些吗?” “这个!”李显一瞬间有些很不自然,随即苦笑说道:“去年的时候,本来要商量的,但也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要听王叔的意见,所以就说是放到今年初再商量。” 李绚顿时无语,这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去年如果不是吐蕃的事情进展顺利的话,李绚都不一定能回长安,可怎么现在,什么事情都往他头上扣。 李绚略微深吸一口气,说道:“刚才臣说了,今年郝相要致仕,故而裴尚书的位置很可能要动,一旦裴尚书的位置动了,那河南道清查隐田的事情自然就会放下,到时候,若东宫不接手,那北门学士那些人很可能会接手。” 看到李显的神色微变,李绚直接戳底:“殿下总不希望看到北门学士的人接手此事吧,清查隐田能够往上推一个宰相,那么自然就能够再推一个。” “好,东宫接手。”李显果断点头,即便是李显和李旦的关系再不错,在这件事情上,他也是没法让的。 “那么此事,谁负责?”李显盯着李绚,问道:“王叔,东宫很难推出人手去负责此事的,长史,司马,他们都不可能抽的出空,其他就算杨长史,陆刺史回京也不能,没人能像裴尚书那样镇压那么多人。” 李绚笑笑,看着李显说道:“殿下稍安勿躁,殿下可还记得,年前文成长公主身体不安,臣建议公主殿下天热之后,往扬州去休养之事?” 李显一愣,问道:“这两件事情有关吗,等等,都是扬州?” 李绚脸上笑容收敛,然后认真说道:“殿下,文成长公主若是要前往扬州休养,最好是能够有人护送,这个人,最好的人选,其实是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密国公封言道。” “姑祖父?”李显神色诧异,然后低声说道:“姑祖父在扬州主要以荣养为先,便是去年东宫布置织机之事他都没有参与,如今清查隐田之事,他又怎么理会?” 封言道是淮南大长公主驸马,密国公,如今就任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故宰相、中书令、密国公封德彝之子。 只不过他如今的年纪已经六十多岁,就连扬州的事务都甚少理会,如何还会处理他事? “殿下放心,等到草原之战结束,密国公这个扬州大都督府长史会知道该怎么做的,到时,殿下记得带上苏司马,亲自上门去请便可以了。”李绚神色自信,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是这样吗?”李显有些不确定。 “若到时密国公没有时间,殿下还可以让范洗马去负责处理,那个时候,恰好将他的位置升一升,说不定还能带上几个北门学士,不过到那个时候,北门学士做下的功劳,就是殿下的了。”李绚再度送上一招。 李显立刻就放松了下来,点点头,说道:“王叔放心,三郎明白了。” “这样便好,处理隐田之事虽然有诸种麻烦,但有文成长公主殿下在扬州,一切矛盾都能被压下来的。”李绚眼神闪过一丝郑重,然后站起来说道:“臣该去拜见陛下了,臣离开之后,府中之事,还请殿下略微费心。” 李显顿时肃然起来,认真说道:“王叔放心,王府绝对不会有任何兹扰。” “如此,臣告退。” …… 平静的行走在宫道之上,李绚面色感慨。 扬州之事,他指望的当然不是封言道,而是裴行俭。 对于裴炎和裴行俭之争,李绚这几年多有布置,但究竟最后会是哪种布置奏效,他也不太清楚,但多做准备,总不是坏事。 ,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九十章 皇帝的异样 李绚神色肃然的走进紫宸殿,殿中只有李治一人在批阅奏章。 李绚立刻拱手,认真说道:“臣,逻些道行军总管,昌州都督,昌州刺史,南昌王绚,拜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平身吧。”李治放下手里的金笔,抬头看向李绚,问道:“已经见过太子了?” “是!”李绚躬身,说道:“殿下虽然日渐成熟,但臣还是有少许不放心,故而多言语了几句。” “仅仅是言语了几句。”李治有些好笑的看着李绚,无奈的摇摇头,说道:“就是你那几句话,恐怕东宫一整年都不会出事。” “陛下说笑了,有薛相和姚詹事在,东宫的大局本就不会乱,再有苏司马、程舍人和田洗马在下面奔走,东宫诸事自然一切顺遂。”李绚非常认真的拱手。 “好了,不用说这些套话了。”李治微微摆手,目光看向李绚道:“你也清楚,今年吐蕃事定之后,你就要调离昌州,对于下一任的昌州都督,昌州刺史,伱有什么推荐的人选没有,朕可以考虑。” “有。”李绚躬身,认真说道:“臣曾经多番多虑,始终觉得右领军卫将军黑齿常之是最适合的人选,将来万一臣从吐蕃调离,哪怕有所疏忽不安,也可直接调黑齿常之进入吐蕃镇压不安。” “黑齿常之。”李治皱眉,问道:“既然如此,那为何不将黑齿常之留在吐蕃,等到你离开的时候,直接让他接任你的位置,这样岂不是更好?” 李绚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然后不确定的看向李治说道:“陛下,黑齿将军真的能接任臣在吐蕃的位置吗?” “你这是……”李治皱起了眉头,反问道:“为何黑齿常之不能接任你的位置,而是非要在你调离出事之后再前往,若不是他还能是谁?” “是臣糊涂了。”李绚不知道为什么十分的开心,对着李治拱手道:“臣一切听凭陛下安排。” “如此便好。”李治笑笑,微微低头,但这一瞬间,他的眼底却闪过一丝恼火,是谁盯上了吐蕃。 瞬间,李治就神色肃然起来,认真说道:“今年抵定吐蕃之后,朕会将王德真调回来,到时候,黑齿常之会接替成为逻些道行军副总管,做你的副手。” “臣领旨。”李绚沉沉拱手,感激的说道:“臣多谢陛下恩德。” “至于昌州都督,昌州刺史之职,朕会任用燕国公做昌州都督,他的一整套人都会迁移过去,张大安做你的逻些道总管府长史,其他邢文伟,程处政等人,都会调过去。”李治三言两语之间,就将事情做了布置。 “臣谢陛下天恩。”李绚再度拱手,然后小心的问道:“那么琅琊郡公和韦少府呢?” “你上回提交的五上州二中州三下州和五上州十下州的布置,朕仔细看过了,有些见地,不过朕还要和吏部再商量,但基本上,这两人会各任一州刺史,剩下的,会从其他地方调任。”李治微微抬头,已然做了决定。 “臣领旨。”李绚肃然躬身。 …… “话说到了这里,二十七郎。”李治身体微微前倾,看向李绚说道:“其他诸事朕不管,但到了今年十月,逻些必须攻下,哪怕是你将它烧成灰烬,哪怕是吐蕃国主,王后,还有一整个逻些的百姓,全部都为之殉葬,整个逻些道战事也必须在今年了结。” 李绚认真躬身,重重的说道:“陛下放心,有了陛下此言,逻些臣今年必定拿下,年底之下,陛下看到了不是赤都松赞本人,也必然是他的骨灰,不会有任何意外。” “很好。”李治松了口气,缓了缓,然后叹声说道:“你应该知道,如今这些战事给朕和朝中多大压力……看看皇后,去年底一场风寒刚好,今年又因为操劳又有些病了。” 李绚拱手说道:“一切都是臣之过错,若非臣为求稳妥,不然去年年底便已经打到了逻些城下。” “不关你的事情。”李治摆摆手,说道:“一张一弛,方为用兵之道,不可太急,也不可不急,你这一点掌握的很好。 朝中虽有些耗用,但能在朝中有粮时动兵,无粮时收兵,并且稳守不被敌所趁,这才是大将之风,朕的头疼也能少上几分。” “陛下。”李绚微微抬头,认真的看向李治说道:“吐蕃王室纵横南北,从天竺到西域,多少年来不知道搜刮了多少药材,臣拿下逻些之后,必定倾心寻找,必定能找到让陛下身体康复的药材,必定能让陛下福寿无疆。” “好了,好了。”李治笑着摆摆手,看着李绚感慨说道:“朕知道,为了朕的事情,你便是付出一切也心甘情愿,是吧?” “是!”李绚认真躬身,然后坚定的说道:“若陛下能千秋万年,臣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哈哈哈……”李治忍不住的大笑了起来,随后摇摇头,神色之间满是安慰:“前线之事,朕便交于你了,长安家中你也不必担心,有朕在,一些人的心思不会得逞的。” “臣多谢陛下隆恩。”李绚再度深深的躬身,然后起身的时候,神色间有些迟疑。 “怎么了?”李治有些诧异,随后说道:“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 “是!”李绚小心的抬头,看向李治说道:“启禀陛下,臣回京虽只有一月时间,但观察之下,却发现今冬雨雪似乎不多。” “嗯?”李治的脸色立刻认真起来,他知道,李绚向来对天气很有研究。 不仅是李绚,还有裴行俭,他们这些军前大将,对天气的事情,历来都非常敏感, “你继续。”李治目光看向侧畔,帷帐之后,已经有人开始记录了起来。 李绚拱手,说道:“陛下,按照常理,冬日雨雪少,并不一定就说明年会干旱,只是冬日雨雪少,那么各地高山山顶之上的积雪便不会多,到了来年,积雪融化成的山泉便不会多,山泉汇聚入河流,那么自然也会影响河流当中的水量……” “不必说了,朕明白了。”李治直接点头,看向侧边说道:“传旨,令工部,将作监,太史局,户部,密切关注今年天气水文,若有干旱之象,即刻下令各州刺史修通水道,蓄养水源,务必保证今年春种秋收不会有任何问题。” “喏!”一名舍人立刻站了起来,微微躬身,然后已经快速的离开。 李治这才转身看向李绚,好奇的问道:“原来你们在军前观察天气是这么做的?” “是。”李绚略微躬身,稍作沉吟,开口道:“陛下,以道门之理,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穷,天地万物的根本都是炁,但雨雪河流都是水炁,水炁在冬日凝结成冰雪,到了夏日化为水流,若是冬日冰雪少了,夏日雨水自然也就不会多。” 李绚话说到这里就停了,他这番话中间自然有省略的部分,甚至省略的部分才是关键。 道门之理,也向来不是看书上说了什么,而是要看没说什么。 整本《老子》,虽然看起来十分通顺,但若是中间加上一两句话,便会变成完全不同的含义。 谁能够悟透那没有写的一两句话,谁便才能真正的看透《老子》。 儒家最擅长的,是篡改古书,但道门最擅长的是隐。 真正的天地至理,哪是轻而易举就能让别人知道的。 世间万事万物都是如此,如果你遇到了你的认知无法理解的东西,要么是你自己认识里面有很多东西被人篡改,要么就是真正有用的东西,从一开始就被人隐匿了。 …… “朕有些明白了。”李治抬头看向李绚,说道:“其他诸事朕倒也放心,如果今年真的有干旱的话,那么昌州的移民……” “陛下。”李绚拱手,认真说道:“去岁之时,臣也曾多烦移民,但从吐谷浑,党项和苏毗往吐蕃移民并不难,难得是从吐谷浑往党项移民,人们宁肯去吐蕃,也不愿意留在党项,这便等于终于多了一条空隔带,若长久如此,昌州都督府怕是要下移。” 李治微微一愣,说到:“如此,若是无法统管党项诸地,昌州都督府还有何存在必要?” “臣亦是忧心如此。”李绚再度面色凝重的拱手。 “朕知道了。”李治抬头,看向外面的天色,说道:“好了,时间不早了,你该启程了。” “喏!”李绚认真的跪拜在地,然后沉声说道:“臣南昌王绚,拜别陛下,愿陛下福寿安康,万年无疆。” “在前线时多注意一些,朕日后还指望你多多辅助。”李治温和的笑了,然后微微抬手。 “臣告退。”李绚起身,然后缓缓的退出了紫宸殿。 李治目送李绚离开,然后脸色不由得一沉,他的目光抬起,看向一侧的王福来,问道:“你说,数年后,南昌王从吐蕃离任,到时,若是不用黑齿常之,还能用谁?” …… 李绚平静的走出丹凤门,从李竹的手上接过缰绳,然后翻身上马,朝朱雀门而去。 骑在马上,李绚神色平静的回想他和皇帝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他有一种感觉,皇帝今日这番话,透露出了太多的信息。 进入延喜门下,视线骤然一暗,就在这一瞬间,一张纸条被塞进了李绚的手里。 李绚面色顿时凝重了起来,转眼,这张纸条已经被他按进了战马的密阁之中。 一路穿过天街,来到朱雀门外,黑色的大纛高竖。 数百名黑衣黑甲的士卒,还有很多来自工部,户部,太仆寺,大理寺的官员都已经整齐列队。 “出发。”李绚平静的点头,人已经率先而行,杨执柔立刻率领众人紧跟而上。 一行人直出西城,在亲友送别之后,到了渭水,半数骑马,半数乘船,然后缓缓的朝西而去。 …… 夜色深沉,船到天水,李绚终于将那张纸条翻了出来。 上面只有两个字:上喜。 不,看着两个字的距离,李绚顿时就明白,这是囗上囗喜。 这么谨慎,自然不是皇上大喜,那么是什么呢。 头顶星空璀璨,这段时间在长安的所有一切都出现在李绚脑海中,瞬间四个字清晰了起来。 皇上,冲喜。 太平公主,冲喜。 李绚的神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 太平,太平,太平福昌,福昌太平。 冲喜,冲喜。 冲喜借运。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九十一章 皇帝晚年,丹药相随 蓬莱殿中,大红色的帷帐挂满了四周。 武后坐在短榻之上,低头看着手里的密报。 就在这个时候,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武后抬头,就看到忙碌了一天的皇帝终于回来了。 李治走到武后身侧坐下,看了一眼密报,然后惊讶的说道:“南昌王已经到天水了吗?” “嗯!”武后点点头,将密报递了过去,同时说道:“正好东北风,所以快了点。” 李治看了一眼,就将密报放下,然后看向武后问道:“媚娘,你觉得五年之后,南昌王若是调离吐蕃,谁接任最好?” 武后脸色略带一丝诧异,随即便沉吟的说道:“若是可能,还是黑齿常之最好,他是百济出身,又是降将,对陛下又足够的忠心……陛下怎么突然问起这事?” “是今日在和南昌王说起昌州之事,他举荐黑齿常之任昌州刺史,日后等他调离吐蕃之后,万一吐蕃有所变化,便调黑齿常之镇压。”李治抬头看向武后,说道:“似乎他以为,他调离之后,吐蕃一定会出事?” “陛下是担心吐蕃重演新罗之乱吧?”武后从一旁取过一杯热茶,然后放在李治面前。 李治顿时听明白了武后话里的隐意,难以置信的说道:“怎么,媚娘也以为日后吐蕃一定会出事吗?对了,你刚才说的,若是可能,也就是说你觉得不可能是黑齿常之接替南昌王,那么伱觉得会是谁?” 武后顿时沉默了下来,这对于武后来讲,是非常罕见的。 “媚娘,你说。”皇帝的脸色已经阴沉了下来,似乎不管是李绚还是武后,都感觉几年之后的朝局会不在掌控之中。 武后轻叹一声,刚要开口,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李治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 随即,一名年纪内侍快步走进殿中,也不敢抬头看皇帝不豫的脸色,他直接跪拜在地,神色激动的说道:“启禀陛下,启禀天后,东宫奏报,太子妃又有孕了。” “什么?”李治难以置信的瞪直了眼睛,武后这个时候已经站了起来,笑呵呵的说道:“臣妾现在就去看看。” 武后刚要走,这个时候,李治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脸色已然阴沉了下来。 李治抬头看向武后,说道:“媚娘,你不会觉得五年之后,会是韦家人代替南昌王吧?” “这个?”武后有些讪讪的笑笑,然后抬头看向四周,冷喝道:“所有人都下去,今日之言,但有一字半句传扬出去,所有人,全部杖毙。” “喏!”殿中所有的内侍,宫女,舍人,齐齐躬身,然后小心的退了出去。 武后收敛神色,然后在皇帝身边坐了下来,她这才转身看向皇帝,道:“陛下,南昌王军法韬略出色,但最难得的是他深通人心,故而他坐镇开辟稳定吐蕃最是能放心,而最令人满意的,是他能看明白自己在吐蕃只适合待五年,五年之后,他自己也会申请离开。” 李治面色沉凝的点点头,李绚在吐蕃只能待五年,若是待到时间再长,那么吐蕃很容易变成南昌国。 这是皇帝所不允许的,而李绚也非常满意这一点,所以也从来没有打算要在吐蕃长待。 “南昌王在吐蕃的这五年时间,稳定人心,清剿叛逆,清分田地,繁荣商贸,基本他都能做到最好,故而五年之后,吐蕃必然会是一个繁荣的新世界。”武后言语之中,对李绚满满的都是信任和赞赏。 李治平静的点点头,这一点,他自然也是认可的。 “但是五年之后。”武后的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认真的说道:“五年之后,吐蕃的职位就会变成一个香饽饽,朝中各大世家,你我亲信,都会争一争那个位置,黑齿常之一介降将,是争不过别人的。” “那朕也会选一个能够稳定住局面的大臣。”李治的眼神冷了起来,他即便是到时不选黑齿常之,也会选一个有足够能力,替代李绚的人选,不至于出任何乱子。 “陛下,这种人很少的。”武后轻轻摇头,说道:“臣妾和南昌王之所以都看好黑齿常之,是因为他本身就是降将出身,他能够选择的,只有陛下,但若是其他人,除非是狄仁杰那样的人物,否则很难不受外界影响,尤其是世家。” “是世家。”李治敏锐的捕捉到了武后的最后两个字。 世家,这么多年以来,他和武后一直都在打压的东西。 武后轻叹一声,说道:“陛下,天下世家当中,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已经没落,清河崔氏和赵郡李氏有一人宰相,薛家有一人宰相,裴家马上也将有一人宰相,柳家已经没落,但韦氏,韦氏如今是太子妃啊。” 李治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他才开口道:“韦家如今真正出色的有谁?” “长一辈有刑部侍郎韦待价,许州刺史韦温,太子岳父豫州刺史韦玄贞,中坚一辈有右司郎中韦思谦,礼部郎中韦巨源,太子家令韦弘敏。”武后轻轻摇头,说道:“韦家只要有一人为宰相,那么立刻就会接连不断。” 李治轻轻的按按眉心,说道:“若是选一个人接替南昌王治理吐蕃,会选谁?” “太子家令韦弘敏。”武后轻轻吐出一个名字,李治顿时就无奈的轻叹一声。 武后继续说道:“韦弘敏如今是从四品上的太子家令,如今已做将近一年半,再等五年之后,南昌王将吐蕃所有危机全部拔出,最后只剩下安定繁荣的十几个州,那么到时候,太子家令前去处置,亦是很轻松的。” “看起来很轻松吧。”李治神色一愣,随即冷笑,但马上就脸色阴沉了起来。 在这一瞬间,李治的脑海中真的闪过一丝杀意,但仅仅是一丝,随即就自我湮灭了。 韦氏如今已经给李显生了长子,如今又刚刚有孕,不管女儿还是儿子,都不是那么轻易好处理的。 片刻之后,李治才幽幽的说道:“五年之后,在南昌王离开吐蕃之前,将韦弘敏调往其他地方,比如越州,襄州,冀州这些地方去做一任都督,吐蕃他们就别去祸害了,南昌王离任之后,就让黑齿常之去……实在不行,狄仁杰去也行。” “是!”武后微微点头。 李治忍不住的叹息说道:“南昌王难道就从来没有教过三郎,该如何处理外戚之事吗?” 武后笑笑,没有开口说什么。 警惕外戚,最好的办法便是去修《汉书》和《后汉书》,看看之前编修《后汉书》的李贤吧,李显到现在都不敢去动《汉书》,已经彻底说明白了原因。 李显不敢,李绚就更加不敢了。 “陛下升薛元超,崔知温,日后还有裴炎等人做宰相,目的不就是为了在将来制衡韦氏吗?”武后笑笑,然后说道:“还有太子嫔,日后大不了多帮三郎娶上几个太子嫔便是。” “开始准备吧,明年正月的时候,娶一个世家女。”李治看向武后,说道:“就娶杨家的女子,此事皇后来安排,最好找个和皇后有血脉关系的。” “臣妾领旨。”武后笑着点点头。 李治轻吸一口气,说道:“好了,不用耽搁了,去东宫看看吧,还有,告诉三郎,让他多看望看望高氏。” “是!”武后躬身,说道:“那么臣妾便告退了。” “嗯!”李治看着武后离开,随即站了起来,轻叹一声,他何尝不知道李绚和武后究竟在担心什么,但…… 李治随即一声冷笑,走到了床榻深处,然后取出一只玉枕。 玉枕打开,一只瓷瓶出现在了李治眼前。 一枚暗红色的丹药出现在李治手中,随即,便被他直接放进了嘴里。 很快的,李治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转过身,李治已经在桌案上处理起了公文。 …… 昌州刺史府,后院小亭之中。 上面煮着茶水火炉驱散了所有的冷意,李绚抬头看向正在看着密报的余泽,低声问道:“如何?” 余泽的眉头死死的皱起,他抬头看向李绚说道:“陛下虽然身体不算太好,但这种事情,怕也是太过荒唐了些。” 李绚轻轻的拨弄火炭,然后说道:“根据宫中密报,陛下的腿在年前的时候,就已经很频繁的在疼,这种事情,叔父会想到谁?” 余泽的拳头顿时紧握,呼吸不由得沉重起来,他下意识的避开李绚的眼睛,然后低声说道:“先帝和承乾太子。” “这种事情,太医是会告诉陛下真相的,至于说陛下知道了真相之后会做什么,就不是我等所能猜测的了。”李绚依旧在拨弄着火炭,轻声说道:“所谓的借运,虽然道门有种种说法,但也不过是心理感应,然后加上几份碰巧,也就是所谓的契合,但是这东西,实际上没有多大作用。” 以李绚的来历,他又有多少会去相信这身劳什子的借运之说。 你不信,那么便什么事情都不会用。 你信了,自觉运气衰落,那么自然是诸事不成;别人看你诸事不成,以为借运成功,心情大好之下,自然诸事顺遂。 这便是心理作用。 余泽将纸条扔进了火炉里,看着它烧成灰烬,然后才又看向李绚问道:“那万一此事有成呢?” 李绚的手不由得微微一顿,然后轻声说道:“运之一说,乃是双向之路,彼可借我之运,那么我亦可借彼之运。” 余泽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绚,然后低声说道:“那可是皇帝。” “只要手段适当,那么便只看谁强谁弱,陛下若是早些年,自然是天下第一人,但如今,若真到了借运之时,你觉得他有多强。”李绚平静的看着余泽,手里轻轻的拨弄着火炭,光是坐在那里,就给人一股强力的压迫。 余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李绚看向余泽,说道:“大郎总觉得陛下有些盯上了余叔?” “啊?”余泽惊讶的看向李绚。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余叔想要更进一步,做昌州长史,陛下那里怕是不好过啊!” 开耀元年(681年)七月,一向对服食丹药持反对态度的唐高宗,突然命人进贡“饵药”。这一事件在孙思邈的《备急千金要方》中有所记载。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九十二章 皇帝荒唐,制衡皇帝 无限的崇山峻岭之间,黑甲马车平稳的向前,四周数百名骑兵护送。 远处,一座苦海天池,出现在白雪皑皑的群山之上。 李绚放下车帘,看向马车之内的余泽,轻声说道:“陛下既然觉得叔父在昌州继续留任不好,那叔父就去吐蕃好了。 逻些道总管府的长史和司马虽然有人,但叔父只要坐稳逻些道户曹参军一职,那么所有的一切自然都不逊色。” 地方治世,户曹比法曹、兵曹都还要更加重要,是为诸曹第一。 李绚眼神郑重的看向余泽。 皇帝虽然将张大安,邢文伟和程处政都派到了吐蕃,但李绚只要能利用好余泽一个人,那么整个吐蕃都能够被他彻底架空。 余泽轻轻点头,说道:“这么做也没什么问题,有贺季真在同仁,我们的一些秘密也不至于暴露。” “还是要做一些手段防备的。”李绚摆摆手,说道:“从今年开始,昌州对黄河水道水车的修缮次数要逐渐的减少,等到燕国公继任昌州刺史后,他手下的骑兵未必会多使用水车,到时候水车一坏,也不会有人察觉。” “没有了黄河水道的水车运输,从长安到高原的消息,就得走兰州、鄯州和青海湖一线,距离拉长不说,时间精力耗费都要比以往要多上好几倍。”余泽面色凝重的看向李绚。 李绚这轻轻一手,皇帝对西北大控制就要下降许多。 “另外还有昌州都督府。”李绚目光依旧冰冷,继续说道:“昌州都督府党项诸族,要尽快的迁移到吐蕃,最好在昌都和昌州之间,能有一条明显的无人带,若是再有土匪截杀……” “那么朝中对于逻些道军前的控制将会极速降低。” “最好是能让昌州都督府北移到兴海,同时若是能将昌都划入逻些道,那么局面就会重新变相的回到我们的掌控之中。”李绚的拳头轻轻握紧,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昌州。 皇帝既然不愿意让余泽继续留在昌州,那么李绚就走个变相的法子,彻底的拿下他。 “也好。”余泽轻轻点头,说道:“若是陛下真的就在这一两年间,我们做点自己的事情,也是好事。” 李绚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他才轻叹一声,说道:“很多时候,陛下都是英明神武之人,但唯独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总是……让人难以放心。” 余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是从贞观年间过来的,太宗皇帝在晚年的时候,也很是做了一些荒唐之事。 “今年兵部会从江南招收三千水卒,等这三千人到了之后,我再向兵部要三千水卒,吐蕃的这支水师要彻底的建立起来。 这样从吐蕃昌都,沿着沧浪江,金沙江,怒江,就能直插蜀中和岭南。”李绚轻轻一划,整个吐谷浑已经彻底抛弃。 余泽脸色严肃起来,沉声说道:“若是如此便是一万人也不够。” “那就是民间招募的事情了,不过也不是这一二年间的事情。”李绚的目光越过群山,望向吐蕃东南地带。 那里是云南五诏的地盘,拿下那里,便得到了丽江和大理之地,再往东便是昆明。 昆明往北可入四川,往南可入贵州,而且都有大水系东流作为支撑。 将来万一朝中有变,李绚北可直行昌州,南可下蜀中岭南,若是能将江南也勾连起来,那便是半个大唐。 当然,一切都是初步的想象。 整个天下三百州,每一州的刺史都是非凡人物,各地也都有无数的地方豪杰。 以李绚的手段,控制西北,呼应东南,便已经是非常艰难,所以他需要有人帮忙。 尤其是两湖之地。 李绚的脑海中闪过郑王李敬的影子,他一直想要做一州刺史,若是能够将他安排到两湖地带,那么便能顺利许多。 “陛下即便是……太子即位,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余泽有些不确定的看向李绚。 “谁知道呢。”李绚无奈的苦笑一声,说道:“其他不提,光提太子妃,隐息王为太子时,太子妃出身荥阳郑氏;陛下做太子时,太子妃出身太原王氏;孝敬皇帝时,太子妃出身闻喜裴氏;李贤做太子时,太子妃出身清河房氏;如今英王做太子,太子妃出身京兆韦氏,叔父自己数数。” 余泽顿时沉默了下来,这哪里还用得着数。 荥阳郑氏,太原王氏,几乎都已经没有了五姓七家的风范。 清河房氏因为李贤的出局已经出局,更何况他们本身就不是天下大族。 至于说闻喜裴氏,或许正是因为孝敬皇帝提早病故,他们反而有了兴旺之象。 “韦氏如果真的做了外戚,怕是没有那么容易放权之事。”李绚轻轻摇头,他逐渐的洞察到,李显的被废恐怕并不仅仅是他自己荒唐的缘故,这里面和京兆韦氏有脱不了干系。 李显被废之后,人们的反对没有那么强烈,这原因恐怕也和韦氏已经侵犯到了许多人的利益有关。 “风雨风雨,江山风雨总是很多。”余泽轻叹一声。 马车前行,不远的前方便是玛多,是柏海,遥遥已经能看到唐古拉山和昌都的影子。 就在李绚即将抵达玛多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在身后响起,一名千牛卫从后面追了上来。 “王爷,长安急报。”千牛卫面色急促的将公文递到了马车之前。 马车停下,李绚诧异的探出头,接过急报,打开一看,随即他的脸色不由得就是一变。 “怎么了?”余泽下意识的问道。 “出事了。”李绚将公文递了过来,然后看向长安的方向说道:“江王薨了,江王世子被封为永嘉郡王。” “只是永嘉郡王吗?”余泽脸上满是惊讶,惊讶的他都忘了江王薨了的事情。 “是的,也就是说,江国灭了。”李绚放下车帘重新坐回到了马车之中。 余泽赶紧低头仔细阅读公文,看完之后,才回身看向李绚说道:“陛下有旨,诸王已离京者不必回京奔丧。” 李绚轻轻点头,公文中写的很清楚,江王是在邓州进奏院病逝的。 过了正月十五,江王已经打算要返回邓州,没想到却病逝在了进奏院。 “也好,没了江王,江王府的那些王子,恐怕都要收敛一些。”余泽的脸上带出一丝嘲讽。 当年江王府和彭王府的那些纠葛他是最清楚的。 如今没有了江王,江王的血脉和皇帝就又远了一层,而且要知道,江王世子可是比李绚的年纪要大的多。 李绚当年是因为年少才没有嗣彭王,彭王的贤名可比江王要好上太多了。 如今江王世子没有嗣江王,那么日后他的子孙嗣江王的机会基本没了。 李绚只要今年打下逻些,那么必然嗣彭王,他儿子李志昭,将来也很有机会嗣彭王。 如此,李绚这一脉起码要比江王一脉要强上太多了。 李绚略微思索,最后轻轻摇头道:“这件事怕是没有那么容易结束,江王之死怕更多还是身体不好,至于其他的诱因,虽然不好说,但还是要看其他,若是……恐怕他们还有得要倒霉。” “王爷是说郑王的那件事情?”余泽顿时就完全明白了过来。 “看吧,这件事情惹到的,我们倒也罢了,陛下或许还好,但如果让天后惦记上……”李绚轻轻冷笑一声。 余泽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 “……授吐蕃国相噶尔·勃伦赞刃,为萨国公,右武卫将军,镇军大将军,归逻些道行军总管节制;授吐蕃前相论弓仁为右武卫中郎将,酒泉郡公,忠武将军,归逻些道行军总管节制,诸馀如制,钦此。” 李绚站在那曲总管府中堂之内,二月的天气已经温暖,但大堂内的气氛肃杀。 勃伦赞刃,论弓仁同时跪拜,沉沉应道:“臣等领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绚满意的笑了。 中堂之内,黑齿常之,孙仁师,史暕,唐真行,丘贞沐,李多祚,崔鼎,周乾等人同时笑了。 “二位请起,从今日开始,你我就是自己人了。”李绚将勃伦赞刃扶起,然后将圣旨递到了勃伦赞刃的手里。 “多谢王爷,多谢大帅。”年近四旬,但看上去依旧年轻的勃伦赞刃对着李绚沉沉躬身。 一旁的论弓仁同时跟着拱手行礼。 “二位请起。”李绚微微虚扶,勃伦赞刃和论弓仁很客气的站直。 李绚这才继续说道:“本王觐见陛下之时,陛下有言,若是今年能成功拿下逻些,那么不管是否能将赤都松赞母子送到长安,二位的父亲,兄长,便都有追封为王,甚至陪葬昭陵的资格。” 勃伦赞刃和论弓仁同时满脸惊喜,然后对着李绚拱手致谢道:“多谢王爷,多谢陛下。” 李绚摆摆手,直接说道:“二位可能没有明白这里面的意思,也就是说,若是二位日后立下足够的军功,二位也有封王的资格。” “啊!”勃伦赞刃和论弓仁同时忍不住惊讶的颤抖起来。 他们可是知道,李绚手里还有一封圣旨,是封赤都松赞为西海郡王的圣旨。 甚至在当年,松赞干布也曾被封为大唐西海郡王。 李绚这番话就是说,他们日后也有和松赞干布,和赤都松赞平起平坐的资格。 勃伦赞刃和赤都松赞这对叔侄,同时拱手,赌咒发誓道:“大帅放心,我等必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李绚满意的点点头。 两侧的其他众将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封王,开什么玩笑,就连李靖和李積那样的军神也不过是国公。 想要封王,所立的郡公,起码要超过李靖和李積那样的军神。 他们这对叔侄,也就是眼下有用,不然连国公和郡公的份都没有。 …… “传令,升帐。” “喏!”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九十三章 陛下贤明,铁石心肠 三月春光,鸟语花香。 紫宸殿中,武后正在专注的批阅奏章。 就在这个时候,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武后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皇帝已经从侧门走了进来。 “陛下。”武后刚要起身,皇帝已经摆摆手,走到了她旁边坐下,然后问道:“逻些道军前情况如何了?” “南昌王已经将详细进兵计划报了上来。”武后取出一本奏章放到了李治面前,李治没有看,直接说道:“媚娘你说。” “是!”武后点点头,神色肃然的说道:“噶尔家族勃伦赞刃和论弓仁叔侄已经接受了朝廷的册封,不过因为南昌王要在四月才进兵,所以他们并没有公开此事,反而接受了吐蕃王室的国相册封。” “所以,吐蕃的国相成了我大唐的右武卫将军。”李治一时间感到有些好笑。 “是。”武后点点头,看了一眼奏章,说道:“若是他人在军前,臣妾或许还会担心这里面有诈,但南昌王在军前,此事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他向来擅长操弄人心,此事的确不用太担心。”李治点点头。 和李绚接触的多了,反而容易被他所影响。 接触的越多,受影响的就越大。 “右屯卫和右领军卫李多祚部,会率一路大军从北往南直攻林芝;左卫唐真行和论弓仁会率一部攻日喀则;南昌王会亲率右卫,右领军卫,左骁卫,右骁卫和勃伦赞刃的右武卫攻逻些。”武后顺手翻出来一份吐蕃地图。 指着逻些四周一圈,武后说道:“南昌王会等到四月春种结束,吐蕃诸路援军汇集逻辑,然后和勃伦赞刃部,彻底的击溃他们,然后彻底围困逻些,最后再让勃伦赞刃和史暕南下山南,黑齿常之率军东行,汇聚在林芝。” “水军四处增援?”李治的手已经划到了怒江和雅鲁赞布江水系的各个位置。 “是!”武后点头,说道:“通过水军,王德真和杨执柔可以前往四方监察。” “河源卫什么时候进入吐蕃?” “五月份,押送一批粮草进入吐蕃,不会参与到正面作战,但围困逻些,他们需要和右卫,左骁卫,右武卫相互轮替。”武后轻轻摇头。 李绚的这番精密布局,即便是武后也挑不出任何的破绽。 李治看明白了这一点,点点头说道:“那他们什么时候开始挖坝蓄水?” 皇帝一句话问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想要攻破逻些,最后还是要看水攻。 “击败逻些的外围大军便可。”武后看着地图说道:“具体的步骤,需要韦弘机亲自设计,他在这方面也很擅长。” “可惜了,应该将韦弘机调回来的。”皇帝轻叹一声,将奏折放到一旁,然后才说道:“冬日之时,南昌王说少雪,今年可能会有旱情,没想到竟然真的应验了。” 武后点点头,说道:“臣妾看过南昌王的说的那番话,的确有些道门轮转之理。” “工部,将作监,都水监,户部,在年初的时候便已经动作了起来,可即便如此,朕依旧有杯水之薪之感。”李治忍不住有些颓然。 “以人胜天,的确并不容易。”武后一句话,李治顿时就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坐直身体,李治微微摆手,说道:“好在去年的粮食还够,逻些道今年秋天若是能够拿下吐蕃,便不用朝中再多有补给,甚至反而能够补给朝中一些。” “封禅之事,还是需要暂时停一停的。”武后小心的谏言一句。 “暂时便停了吧,逻些道军前未下,再多的准备也是枉然。”李治轻吸一口气,问道:“对了,东宫最近在忙什么?” “扬州的织机扩散,还有插手淮州的隐田清查,东宫准备接手裴炎手上的事情了。”武后有些感慨的看向李治。 “他们的手脚倒是快,看的也是真的准。”李治忍不住的点点头。 东宫在今年这个时候,做的最佳的事情就是接替裴炎来做隐田清查。 这一点即便是李治,也只能够全力支持。 “裴炎今年本来没打算推进的那么快,但东宫元宵之后,就逼着他快点动作,在徐州,淮州,裴炎的手段又快又重,东宫甚至全力支持。”武后一时间满是赞叹。 “有裴炎在前面做恶人,他们自然是能有多少力气就推多少力量,这样能到他们接手的时候,事情的阻力就会少上许多。” 李治摆手,说道:“让东宫放手去做,今年天旱,若是能多清查出一些田地来,救济百姓也能多一些。” 武后认真的点头,东宫清查田亩的确抓住了好时候,今年天旱,即便是再愚蠢的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阻挠东宫强力介入。 当然,真正愚蠢的人,会直接成为刀下鬼,他们甚至都没有丝毫介入的机会。 “对了,太平如何?”李治突然关心的问起了女儿。 “还能怎样,慢慢的家长里短呗。”武后笑了,说道:“自从薛绍开始在东宫当值,便是太平也只能在他下值之后再见面。 不过平时,太平倒是和南昌王妃走的很近,而且她和福昌县主的关系很好。” “嗯!”皇帝点点头,说道:“等到……” “捷报,捷报,捷报……”清澈的呼喊声在远处的长安城中响起,然后随着声浪快速的传递到了丹凤门下。 一名千牛卫飞快地狂奔到紫宸殿门口,直接跪进了殿中:“……陛下,天后,定襄道大捷,突厥阿史那·伏念执送阿史那·温傅,以及大小贵族将领数十人,不日将押送长安,军情奏捷,臣恭祝陛下万寿无疆。” “好。”李治顿时紧握拳头,说道:“闻喜县公办的漂亮,好了,下去领赏。” “喏!”千牛卫将士没有听到直接赏赐,虽然心中有些失望,但还是恭敬的退了出去。 这个时候,李治终于松了口气,说道:“草原之战总算结束,十几万大军终于能撤军了。” 武后跟着点头,很庆幸的说道:“比预期的还要早上半个月,这样省下来的这部分军粮,就能作为将士们的赏赐。” “先撤兵吧。”李治看向侧畔,说道:“传旨兵部,即刻拟定撤兵方略,尽量维持草原局势的同时,尽量撤兵。” “喏!”一名舍人已经站起来拱手,然后快步离开。 “传旨吏部,联合兵部,整理定襄道上下所有人等战功勋业,所有人等都务必准确。”李治刚刚说完,又是一名站了起来,拱手之后快步离开。 “传旨,令闻喜县公裴行俭押送阿史那·伏念和阿史那·温傅至昭陵,祭告先帝,然后押送太庙,祭告先祖。”李治的命令再下,又是一名舍人站了起来,拱手之后,快步离开。 “传旨中书省,起草诏书,敕封闻喜县公裴行俭为绛国公;起草诏书,恩准尚书右仆射郝处俊致仕;起草诏书,升赵国公李敬玄为尚书右仆射;起草诏书,升彭城县公刘审礼为中书令;起草诏书,升兵部尚书裴行俭为侍中。”李治一连串的话,直接不停的说了出来。 帷帐之后,当值的最后一名舍人站了起来,拱手后迅速离开。 “传旨。”武后这个时候开口,内侍监仇宦站了出来拱手,武后说道:“召刑部尚书裴炎回京。” “努力!”仇宦躬身,然后快步离开。 李治神色平静的看向殿外晴朗的天空,轻声说道:“如今剩下的一切,就看裴炎和裴行俭两个人如何争了,只希望输的那个人,心里没有怨气。” 武后宽慰的拍拍李治的胳膊。 她知道,皇帝实际上给每个人都准备了足够丰厚的赏赐,但并不是没有人都有机会接下这份赏赐的,尤其是裴行俭。 裴炎虽然机会颇多,但若是他失手出了差错,那么也不会有人替他兜着,那时候,这个刑部尚书,他就得再做十年。 或许他连这个刑部尚书都留不住。 但最后的结果如何,和皇帝有关,也与他们自己有关。 …… 彭王府,后院花池侧畔,竹林青翠,黄菊幽香。 刘瑾瑜抱着昭儿坐在短榻上,低头看着一本密报,霞儿站在一旁的桌案前,面色认真的写字。 一侧李笔快速的从门外而入,走到刘瑾瑜面前,拱手道:“王妃,公主殿下刚才派人传信,她今日就不过来了,她和驸马去东山踏春去了。” “嗯,不来也好,正好避过朝中的这番乱事。”刘瑾瑜轻叹一声,看着手里的密报。 密报上赫然写着:“刑部尚书裴炎奏兵部尚书裴行俭军报有误,阿史那·伏念并非主动归降,乃是因副将张虔勖、程务挺逼迫,同时回纥、薛延陀等部从漠北往南进逼,走投无路才降,不当以降臣奖赏,而当以罪臣问罪。” “陛下问张虔勖、程务挺其事,二人言,裴尚书所言有事。”刘瑾瑜抬头看向李笔问道:“你怎么看?” 李笔谨慎的拱手道:“回禀王妃,如此一来,虽然看似是在质疑朝廷对阿史那·伏念等人的处置,但实际上是在质疑闻喜县公的军功,一项有疑,则全部有疑。” “那么这事谁对谁错,陛下又会如何决断?”刘瑾瑜继续追问。 “根据朝廷邸报,阿史那·伏念的确是因被围困而降,虽然闻喜县公以大局计而允其归降,但不改根本,最多论罪时不处斩刑。” “但若是斩了呢?” 李笔顿时沉默了起来,拱手说道:“恐伤人心。” 刘瑾瑜轻叹一声,说道:“但陛下已经下旨中书省,准备封闻喜县公为绛国公,侍中,陛下终归还是认可闻喜县公的功劳的。” 李笔摇摇头,苦涩的说道:“闻喜县公恐会不受。” “然后呢?”刘瑾瑜目光平静的看向李笔,说道:“陛下有赐,如何不受,他不受,下面更多的将士如何办?” 李笔拱手,低头道:“以闻喜县公的性子,或许闭门谢恩,称病不朝。” 刘瑾瑜轻轻点头,她和李绚也是一样的判断,若真是如此,那么裴行俭就已经废了。 皇帝心里会对他不满。 但裴行俭终究有功,他的下场如何,就看她家夫君所留的后手如何了。 史书记载:因为裴炎的上奏,阿史那·伏念最后被判处死刑。 知道阿史那·伏念被处死的消息后,裴行俭伤心地说:“杀了投降的人,恐怕以后再没人投降了!” 从此以后,裴行俭就借口有病,不再出门了。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九十四章 朕也颇为不忍 雨后的长街上,人影稀落。 一辆黑篷马车晃晃悠悠的前行,朝着前方的闻喜县公府而去。 苏良嗣目光从外面长街的角落收回,稍微松了口气,然后才看向李显说道:“殿下,前面就到闻喜县公府了。” 李显穿一身黑底金丝长袍,戴黑色璞帽,嘴上的两撇胡须看起来很成熟。 “司马,你觉得闻喜县公会接受东宫的职位吗?”李显有些担忧的抬头,看着苏良嗣:“从宰相到东宫宾客,这差距会不会大些?” 苏良嗣满脸苦笑的说道:“臣也想不到陛下竟然会先让中书省起草圣旨。” 苏良嗣也是无奈。 皇帝先一步让起草圣旨,直接导致如今所有的人都在埋怨裴炎的吹毛求疵和裴行俭的行事不谨。 如今圣旨就搁在那里,进一步,裴行俭就是绛国公,侍中,但那一步若是进不过去,裴行俭就会被耽搁在那里,丝毫动弹不得。 也就是说,他将一直都是兵部尚书,但偏偏因为心里那关过不过,他连兵部都不好去。 不去兵部,他这个兵部尚书就等于没有。 这就等于,裴行俭一场辛苦的大战之后,不仅没有更进一步成为宰相,反而变相的丢掉了自己的兵部尚书之职。 若是他再这么称病不朝,闭门谢客,恐怕皇帝心中的愧疚也会转变为猜疑怨恨。 李显此番来拜会裴行俭,就是希望他能入东宫人太子宾客。 之前李绚提议的太子少保,苏良嗣现在也是一点也不敢提。 如果没有皇帝的圣旨在前,他们或许还可以给太子少保来给裴行俭一个台阶,但皇帝的圣旨在前,李显根本不可能超过皇帝。 而且这件事情,问题也不在皇帝身上,而是在裴炎身上。 真正知情的人都明白,这是裴炎和裴行俭两兄弟在争抢宰相之位,偏偏裴炎和裴行俭是同族兄弟,外人连插手都不容易。 再加上裴炎所说并非无理,便是李显都没法在皇帝面前为裴行俭说情。 只能亲自来跑这一趟,劝说裴行俭降格接受太子宾客之职,但李显也知道裴行俭接受的可能性太低了。 “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一幕。”李显轻叹一声,看着车帘外缓缓出现的朱漆大门,一丝可惜闪过眼底,随即起身。 …… “殿下!”身材高大,体格健硕的六旬管家,看到李显,立刻忍不住的喊道:“来人,开中门……” “不必了。”李显摆摆手,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孤是来探望闻喜县公的,闻喜县公如何了?” “回禀殿下,老爷他旧疾复发,眼下不太方便。”管家脚步后退,但人却始终站在李显侧前,同时说道:“老奴先去通报老爷一声,略做收拾,然后再见殿下。” “旧疾?”李显脚步终于停下,脸色有些古怪的看向管家。 “是!”管家脸上带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说道:“这是早年的旧伤了,如今春日虽暖,但也有倒春寒天气反复,伤势有些发脓,需要略做收拾,请殿下先入中堂……” “不必了。”李显直接摆手,意外的温和的说道:“如今长安天气的确不适合养病,麻烦告诉闻喜县公一声,就说文成长公主殿下要去扬州休养,不知闻喜县公有没有打算,一起去扬州养病? 另外,孤在扬州还有一些麻烦事,需要闻喜县公帮忙,还望闻喜县公不要拒绝。” 说完,也不等管家回答,李显一点头,然后直接转身而走。 也不进去见裴行俭,李显直接就走了。 坐进马车里,李显面色冷肃起来,直接说道:“进宫,孤要见父皇。” “是!”苏良嗣有些诧异的看向李显,微微躬身,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 …… 书房之中,浑身一件白色丝绸单衣,正在写些什么的裴行俭猛然抬头,惊讶的说道:“太子来了……咳咳……又走了?” “是,太子说扬州适合养病,想请老爷陪同文成长公主殿下一起去扬州养病,同时帮忙处理东宫的一些事务。”管家脸上虽然带着一丝惊疑,但还是将事情完整的说了出来。 “咳咳……”裴行俭稍微咳嗦两声,略微低眉,轻声道:“扬州,扬州大都督府司马……小杖受大杖走,太子不是这么聪明的人啊……是南昌王的计策?太子对南昌王这么信任吗?” 管家在一旁听的迷迷糊糊,不确定的问道:“老爷,什么扬州大都督府司马?” 裴行俭深吸一口气,摆摆手说道:“这是另外一个聪明人给老夫准备的退路,既全了面子,也给了里子,但他这条退路,别人未必愿意给,老夫也未必愿意接受。” 管家有些不确定的看向裴行俭,说道:“老爷……” “砰砰砰!”书房门被轻轻的敲响了,外面仆人的声音响起:“老爷,大太爷来了。” “嗯!”裴行俭惊讶的看向门口,随即忍不住的有些失笑起来,摇摇头,说道:“看来这位南昌王算的真精明啊,伯父他恐怕是刚刚从裴炎那里过来的吧?” 管家眉头不由得一跳,随即看向裴行俭,说道:“老爷……” 裴行俭轻叹一声,说道:“去见一见吧,这件事情虽然看起来是我裴家的事情,但真正做决定,还是陛下和天后……算了,先写本奏章……咳咳……” …… 紫宸殿中,李显恭敬的站在正中,上方武后正在批阅奏章。 手里金笔轻轻划动,武后也不抬头,直接问道:“你想请闻喜县公任太子宾客,兼任扬州大都督府长史?” “是。”李显躬身,认真说道:“儿臣刚刚去探望闻喜县公,闻喜县公旧疾复发,在长安恐怕不易休养,正好文成姑母要去扬州休养,便请闻喜县公去江南休养,正好东宫要接手裴尚书手里的清查田亩之事。” 武后手里的金笔顿停,目光直直的盯着李显,片刻之后,武后才轻声问道:“太子,你可知道,今年江南已显旱情,越州,扬州,常州等地已经有人在煽动民心?” “啊!”李显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他赶紧拱手说道:“母后,江南的事情,南昌王叔不是在数年之前就已经平定了吗,这些年江南也算是风调雨顺,百姓和乐,如何会有人煽动……” 李显的眉头紧紧的皱起,他想不明白,这里面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看到李显这样一副样子,武后顿时失去了兴趣,摆摆手说道:“和以前的事情无关,是其他的事情,不过是同样有人在利用江南的旱情罢了,毕竟天下聪明人也不只一个。” 李显拱手,小心的说道:“母后,是否要调兵进行镇压?” “调什么兵,今岁好不容易才诸方战事停歇,百姓安定,再调兵,今年非出乱子不可。”武后没好气的看了李显一眼,随后又摇摇头,说道:“既然伱有心调他去扬州,便让他去处理吧,不过这事,还得要你父皇……”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随后也没有停顿,直接来到了殿中。 青衣内侍拱手递上奏本,言道:“天后,闻喜县公以病,请求辞任兵部尚书。” 武后微微一愣,随即感慨说道:“看样子,他也是明白了你的这番苦心,算了……” “便这样吧。”李治说着,从侧门走了出来,李显赶紧躬身道:“儿臣拜见父皇。” 李治摆摆手,说道:“便如此吧,说实话,局面僵持至此,朕也颇为不忍。 闻喜县公为大唐征伐多年,如今不过是稍有失误,便被同僚误解至此,算了,他既然有心休养,便去扬州待上一阵子吧。 以太子宾客,任扬州大都督府长史,东南的很多事情也可以交给他去处理。” “儿臣多谢父皇。”李显沉沉的躬身,面色感激。 李治笑笑,摆摆手道:“难为你了,竟然还有这调理阴阳的能力……去吧,你亲自去闻喜县公府传旨,他这个绛国公也该接受了。” “喏,父皇母后,儿臣告退。”李绚对着李治和武后沉沉躬身,然后快步转身而退。 殿中,李治走到了武后身边坐下。 武后有些好奇的看向李治,问道:“陛下,为何此事如此便结束了?” “薛元超不是裴炎的对手。”李治摇摇头,说道:“局面总是要平衡一些才好,而且眼下这件事情也得是快些处置,军中有太多的人在看着了,他这边处理不下去,那么后面很多人都处理不下去,事情总要定性。” 失误,误解,这两个词,顿时出现在武后的脑海中。 皇帝已经给这件事情定性,本就是裴行俭做了一点错事。 阿史那·伏念是对抗大唐的罪臣,本来当以重罪,只是因为裴行俭提前答应过,只要阿史那·伏念能够执送阿史那·温傅投诚,那么便免他一死,但偏偏他没有设定期限。 最后导致阿史那·伏念对抗大唐到了最后一刻,走投无路之下,才选择归降大唐。 这里面明显被他钻了一个空子。 所以阿史那·伏念投降这一点大唐不认。 裴行俭之所以如此无法接受,便是因为他答应的事情,朝廷不认,如此,他在兵部,还有军中便已经没有了权威。 皇帝是不可能退的,朝廷而已是不可能退的,退的只能是裴行俭。 告病休养是他最后的体面。 但这样一来,对朝廷威信的损害也很大。 裴行俭不承认自己的错误,那就等于朝廷和皇帝在屈待功臣,放在军中大将眼里是很要命的。 至于说什么言而无信,投降的人反被杀什么的,真正的军人哪个在乎这个。 若是如此,当年李靖袭击颉利的时候,就不该趁着唐俭在颉利大营,告诉颉利大唐不会动手的时候动手。 李绚也不该在拿到吐蕃王族答应给大唐的进贡之后,仅仅几个月,就重新攻伐逻些。 这些事情没人在意,只要大军强横,然后给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有的是人愿意相信。 …… 武后听完李治最后一句话,神色沉默了下来。 薛元超不是裴炎的动手,裴炎最大的能力便是在裴行俭在外一年多的时间里,实打实的让每个人都相信,这一局,他裴炎赢定了。 这种手段,连皇帝都有些忌惮了。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九十五章 灭国,一步之遥 高耸绵延的念青唐古拉山之下,草木葱葱,一支上万人的骑兵沿着山脚凛然东行。 黑色大纛高举在大军中央。 李绚一身黑衣黑甲,骑在黑色的高头大马上,侧畔挂着黑色长槊。 头顶高空中,黑色的苍鹰高飞,方圆数十里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一座城池已经出现在视线尽头。 当雄,吐蕃逻些最北面最后一座关卡,但只有那曲不到三分之一大小。 此刻,一面唐字大旗高高耸立。 无数的士卒从南门而出,然后飞奔杀向更南面,同时也有大量的士卒从北门而入,迅速的占据城门和城池要害。 很快,刚刚占领城池的士卒也开始迅速的朝着南面飞奔而出,直去百里之外。 更南方百里之处,无数的厮杀在各处山野之间打响,血色盈野。 苍鹰视野高抬,一座更加宏伟的城池出现在视线尽头。 背靠山谷,面依长河。 逻些,吐蕃国都逻些,彻底出现在视野尽头,无数的士卒站在城墙之上,而更多的士卒则是骑马奔向了北面。 一座白色的宫殿出现在逻些中央,那里便是大名鼎鼎的吐蕃王宫。 灭国,一步之遥。 …… 一匹快马从北面极速的奔来,然后在李绚身侧停下,随即,一份紧急公文被递到了李绚手中。 李绚接过之后,打开看了一眼,眼神中露出一丝轻松。 随后,李绚开口道:“传令,大军加速前行,进入当雄,然后召副总管王德真,长史萧嗣业,士曹韦弘机,监察御史杨执柔总管府相见。” “喏!”十几名骑兵已经快速的朝着四面八方而去。 李绚目光收敛,然后快速催马,朝当雄而去。 当雄,逻些道大军攻伐逻些最重要的中转基地。 从现在开始到今年秋攻克逻些,李绚的总管府都会停驻当雄。 在当雄往南百里之地,将会建起第一座大营,然后每往南百里就会建一座大营。 当雄距离逻些四百里,第四座大营当好建在逻些城下。 当然,在现在这个时候,逻些已经派出大军在当雄百里之外阻挡大军前行。 双方杀的你死我活。 但可惜,现在负责前线冲杀的,正是右武卫将军噶尔·勃伦赞刃麾下的右武卫吐蕃骑兵,李绚手下的唐军士卒刚刚赶到他的身后,现在还没有介入占据。 不多时,李绚已经率军来到了当雄城北。 …… 高耸的念青唐古拉山就矗立在城池西侧,山势陡峭,高耸入云。 抬头仰望,仿佛整个天空都触手可及。 李绚骑马入城,城中已经大部都被他手下士卒战局,只有东南方有一片是论弓仁亲率的三千骑兵驻守,他们将会随李绚一起行动。 李绚刚刚进入总管府安顿下来,王德真,萧嗣业,韦弘机和杨执柔便已经全部来到。 李绚走到了中堂大案之后坐下,然后将刚刚收到的朝廷急文递给王德真,王德真看了一眼之后,脸色大变。 李绚看着萧嗣业接过公文,然后才开口说道:“三月中,漠北薛延陀、回纥诸部奉命南下堵截突厥残部,同时副将张虔勖、程务挺等人向北追杀,绝境之下,阿史那·伏念执送阿史那·温傅越过重重围困,直抵闻喜县公大帐归降。” 韦弘机和杨执柔听到李绚这番话,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阿史那·伏念这么厉害吗,他是如何在大军围困之下,还能执送阿史那·温傅到裴行俭大帐归降的? 李绚见到萧嗣业看到公文之后,面无表情的将公文递给韦弘机,这才继续说道:“三月底底,闻喜县公押送阿史那·伏念和阿史那·温傅等五十八名突厥贵族返回长安,兵部,吏部按例论功,拟封闻喜县公裴行俭为绛国公,擢侍中,但就在此时,刑部尚书裴炎提出异议,阿史那·伏念不属归降,而应以战俘论罪,闻喜县公闻讯病倒。” 病倒,听到这句话,杨执柔在军前已经一年多,自然明白这里面的玄机。 “不久,太子殿下探病闻喜县公,归来后,向陛下建议闻喜县公南下养病,陛下准奏。”李绚看了眼接过公文的杨执柔,说道:“陛下封闻喜县公为绛国公,任太子宾客,扬州大都督府长史,陪同文成长公主殿下南下扬州,养病。” 李绚说完,杨执柔也恰好看完了这本公文,脸上露出来一丝古怪。 他在长安的时候,隐隐听到过关于裴炎和裴行俭的宰相之争。 眼下这份公文虽然写的已经足够详细,但实际上杨执柔更加清楚,这里面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东西隐藏。 比如张虔勖、程务挺为何要背叛裴行俭? 如果没有他们两人呼应裴炎的指责,这件事情也不可能闹的这么大。 还有太子为什么要去探望裴行俭,如果没有太子探望裴行俭,那么这件事情到最后,就会以闻喜县公病休,甚至是致仕作为结束。 还有为什么,闻喜县公最后去的地方会是扬州? 李绚继续开口:“就在闻喜县公启程三日之后,刑部尚书裴炎升侍中,阿史那·伏念,阿史那·温傅等五十八名突厥贵族被尽数斩首,草原之战到此告一段落。” 堂中顿时沉默了下来。 裴炎和裴行俭的宰相之争,从这一刻彻底的落下帷幕。 李绚平静的看向众人,说道:“这件事情,仅限于你我五人知晓,军中其他将领,一概不得与闻,尔等可曾明白。” “下官遵令。”王德真,萧嗣业,韦弘机和杨执柔四个人同时站了起来,肃然拱手。 李绚轻轻点头,这件事情虽然公文上写的轻描淡写,但是一点也经不起推敲。 本来应该升任宰相,国公的裴行俭,最后虽然得到了国公的爵位,但是宰相之位却没有到手,不仅宰相之位没有到手,甚至就连原本的兵部尚书都丢了,最后反而降了一级去任扬州大都督府长史。 他有错吗,如果细说,好像也有,就是让阿史那·伏念从俘虏变成了降臣,可细细算算,这点东西又算什么? 便是不杀阿史那·伏念,将他找个地方圈禁起来,过个一年半载没人关注了,再让他“病故”便是。 朝中又不缺这点钱粮,可偏偏就是这么一点事情,让一个刚刚立下大功的军中主帅,就这么的被降职。 听起来多少有些魔幻,多少有些不可思议。 但实际上真正看得清楚内情的人都明白,这一切都是宰相的权利之争。 阿史那·伏念的那点事情,真的不值一提,但问题在于他的那一点事情,直接影响了到了兵部,吏部对裴行俭,对裴行俭麾下所有将士的军功认定。 如果裴行俭最后真的不肯低头,那么有相当多的一批人的军功就都会受到影响。 最直接的,便是一直挂着,没人理会。 这样前前后后下来,将会极大的影响军心。 好在最后裴行俭还是顺着李显给的台阶走了下来,不然,他最后的结局比白起好不了多少。 正是因为如此,这件事情暂时还不能被逻些道军前的诸多将领和士卒知晓。 一旦影响前线的军心,那么最后倒霉的,只会是李绚。 “从今日开始,唐古拉山,安多,那曲,乃至总管府,会依次核实从高原以下送到高原上的公文内容,若是涉及到闻喜县公之事,一律扣发,只限于你我五人知晓。”李绚目光冰冷的看向在场众人。 “喏!”王德真,萧嗣业,韦弘机和杨执柔同时拱手。 如今大军当中,所有的军中大将,或多或少都和裴行俭有点关系。 不说别人,便是萧嗣业也曾经是裴行俭麾下大将。 “从今日起,军中军功审核,要更加的认真,除了记录军功的各级功曹,录事,杨御史,萧长史和王总管,亦要经常抽查,务必不能出任何问题。” 李绚神色认真起来,然后严肃的说道:“若是有疑,诸方共商,弄清真相,其他往朝中汇报只能有一个声音。” “喏!”王德真,萧嗣业,韦弘机和杨执柔四人再度同时拱手。 他们心中清楚,李绚这是在吸取裴行俭的教训。 军中大将勾连朝中尚书,构陷军中主帅,这样的事情,绝对是军中大忌。 张虔勖、程务挺这两个人,日后在军中诸将眼中,绝对是被提防的对象。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就会被这两个人从背后狠狠的捅上一刀。 “好了,今日便到此,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商议大军出兵日喀则之事。”李绚微微抬头,王德真,萧嗣业,韦弘机和杨执柔四人立刻拱手,然后躬身告辞而去。 …… 等到四人彻底离开,堂中只剩下李绚一个人的时候,他才重新翻开了公文。 看着公文上的扬州两个字,李绚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轻松。 裴行俭到了扬州,文成公主也到了扬州。 东宫在扬州已经仔细的经营整整一年,日后还会投注更多的精力进行经营。 若将来李治病逝之后,裴行俭和文成公主还能回到扬州,那么未来之事就变得很有趣。 “裴炎。”李绚轻轻吐出了裴炎的名字。 这个家伙,眼下他虽然和裴行俭闹翻了,但他们终究是同族。 一个人如果犯了抄九族的罪,那么其他的同族也会受到牵连…… 裴行俭若是能在扬州做些动作,吸引长安的注意,那么一切将会对李绚方便许多。 李绚的目光下意识的看向唐古拉山方向。 公文审查,信息隔绝。 那才是他真正的手段。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九十六章 逻些,本王来了 夜色深沉,露水微凉。 当雄城中,巡夜的士卒已经有些乏累,巡夜的频率和专注也没有一开始那么高了。 一队士卒刚刚走过长街,远处的街角小巷之中,一块地板被翻了起来。 随即,上百名黑衣士卒出现在城中。 手持刀弩,目光凶狠。 这样的场景发生在当雄的四个城门附近。 其中东门和北门的黑衣士卒立刻朝着城中总管府的方向杀去,而西门和南门的黑衣士卒,则是杀向了西门。 西门之外,便是高耸的念青唐古拉山。 上千匹战马无声的出现在山脚,然后缓缓的朝着数里之外的城门摸去。 城南,还有城东的军营,此刻虽不是灯火通明,但鹿角,壕沟,陷阱齐备,一旦有大量的敌人接近,立刻就会被惊动。 只有城西和城北,相对要安静一些。 城西更是因为地形的缘故,根本没有任何的军营,就连防备也要松上许多。 就在两百名黑衣士卒无声的杀向西城城门的时候,这个时候,同样的两百名士卒已经成功的避开了巡夜的士卒,来到了总管府的东侧院墙之外。 整个总管府一片安静,只有零星的马匹嘶鸣声,里面的其他人很可能已经陷入了沉睡。 当中的黑衣首领眼中闪过一丝庆幸,他们没有想到,唐人竟然真的在当雄没有任何戒备。 南面,北面,甚至东面,大唐都撒出去无数的骑兵去巡逻,而位于最中央的总管府,却是无意间放松了警惕。 就像是暴风眼的中心,永远是最安静的。 “吱呀!”一道隐藏的暗门在东侧院墙角落里被打开,数名黑衣士卒没有丝毫犹豫就杀了进去。 片刻之后,熟悉的信号传来,两百名黑衣士卒已经快速的冲了进去,朝着后院李绚居住的地方,直接杀了过去。 一座木桥横曳在前院和后院之间,黑衣士卒刚刚冲到木桥中央,下一刻,无数的有序的脚步声已经在前面响起。 三百名弓弩手出现在前方,也不废话,弩弓一抬,下一刻,无数的弩箭已经如同蝗雨一般的直接落下。 “钉钉钉!”无数的长刀瞬间朝着半空横斩,大半的弩箭竟然在一瞬间全部被斩落。 站在弓弩手后方的周乾看到这一幕,眼中顿时闪过两个字:光军。 “嗡”的一声,瞬间,又是一捧弩箭如同蝗雨一样的飞起,然后落下。 这一次,木桥上的光军士卒已经死伤近半。 “杀!”光军统领面无表情的向前一冲,下一刻,又是“嗡”的一声,第三波弩弓已经再度飞起…… 经过韦弘机改造的五连弩全部落下,一千五百只弩箭之下,只剩下十几人侥幸活了下来,但基本也是人人带伤。 “杀!”剩下的十几人已经向前一冲,但这个时候,弩弓手的后方,十几支长箭直接飞了起来。 长箭之下,无数闪光的横刀已经排列向前横斩了过去。 片刻之后,只剩下了一地的尸体。 周乾走到了尸体中央,目光抬起,看向西门的方向,眼神中带出来一丝冷嘲。 …… “轰”的闷响声中,西门被直接打了开来。 上千匹战马直接冲了进来,朝着总管府的方向,飞速的狂奔。 突然之间,一条条绊马索在长街尽头猛然弹起。 紧跟着,“砰砰砰”,无数的战马顷刻间已然落地。 “唰”的一声,无数的士卒猛然在两侧的房屋顶上站起。 明亮的火光照亮了锋寒的弩弓,顷刻间,无数的弩箭已经从半空中直接坠落了下去。 瞬间,无数的血泥便已经布满过了长街。 上百名幸运的骑兵冲过长街,冲过来布置在城门口的陷阱,然而不等他们松口气,前方,更加沉重的马蹄声已经响起。 无数穿着沉重甲胄的骑兵,已经快速的奔杀而来。 他们的胯下,就连战马身上也披着战马。 重骑兵。 这些惯常冷漠的骑兵眼里终于闪过一丝惊骇,但为时已晚。 数百名重骑兵轰然踏过,原地剩下的,只有一堆残肢碎片。 …… 火光阴影之下,一身黑衣黑甲的李绚,在无数士卒的护卫下,出现在西门。 他看向侧畔问道:“确定是光军吗?” “一千光军骑兵。”论弓仁难以置信的看着死了满地的光军士卒,他即便是到了现在也没有想到,光军竟然早就盯上了当雄。 也就是他们为了击杀李绚而耐心等待,如果他们放弃这股耐心,那么论弓仁,还有他叔叔勃伦赞刃,以及整个噶尔家族,早已经被彻底的灭族了。 “派人去各军前行通报,让他们即刻查察前线的行军动向。”李绚略微沉吟,然后直接下令。 论弓仁面色一惊:“大帅是说,他们在今夜突袭当雄的时候,王室的大军主力也会趁机而动。” “这样的利益才是最大的,不是吗?”李绚微微摇头,转身看向身后的整座当雄城,他忍不住的缓缓摇摇头,说道:“如果本王猜的没错的话,那么相互之间真正的暗号,只有当雄城燃起的熊熊大火。” 论弓仁脸色大变,随即咬牙咒骂道:“那群混蛋。” 李绚笑笑,摆摆手说道:“不用太过在意,如今他们和我们是你死我活的关系,用任何手段都很正常,只可惜他们太不了解本王了,若他们对本王哪怕有三分地了解,也绝对不会如此大意。” 论弓仁嘴角微微抽搐,他虽然在那曲待的时间不长,但也知道,李绚在军前,虽不至于说是彻夜不眠,但起码,有他在地方,任何消息都能在第一时间送到他的手上。 如果吐蕃人今夜但凡能够谨慎一些,及时到察觉到李绚的异常,那么他们今日也绝对不会死这么多人。 “都回去休息吧,明日到军前看一看。”李绚摆手,然后朝总管府而去。 论弓仁微微转身,看向李绚的眼神中满是惊骇和敬服。 …… 清晨,当雄宁中。 无数的黑色骑兵从后方的山野之中直接杀了出来,对面十里之内的吐蕃骑兵顿时如同潮水一样的退去。 李绚站在一座小山丘上,身后萧嗣业,杨执柔,黑齿常之,史暕,唐真行,丘贞沐,崔鼎,勃伦赞刃和论弓仁等人都在。 “前线军情如何?”李绚看向视线尽头密密麻麻的黑影,脸色平静。 “回禀大帅。”勃伦赞刃向前拱手,说道:“麴氏在八井地构筑三座营寨,一座营寨突前,冲锋杀敌,两座营寨分列左右侧后,阻挡大军杀往逻些和日喀则。” 当雄已经是逻些在北面最大的关卡,再往南,已经没有多少地理优势可供使用了。 一旦那三座营寨被拿下,那么同样逻些和日喀则的大门将会被彻底洞开。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营寨水平如何?” “麴氏在芒松芒赞时期能和噶尔家族抗衡,本身还是有些实力的,尤其在山南,本族底蕴雄厚,这一次,他们除了从本族带来的五千兵卒,还有从逻些城中调出的两万人,其中有一万老兵。” “三座营寨当中各有五千精锐,后面两座又辅以五千城防兵,是如此吧。”李绚瞬间就洞悉了吐蕃人的实力布置。 “是!”勃伦赞刃拱手,说道:“大局如此,但出击的时候,却是三座营寨的精锐都会出击,同时城防兵也会加入。” “本王到了这里,他们还有胆子出击吧。”李绚轻轻一句话,勃伦赞刃一愣,随即苦笑的点头。 李绚到了这里,三千右卫骑兵,五千左卫骑兵,三千右领军卫骑兵,五千左骁卫骑兵,三千右骁卫骑兵,还有两万勃伦赞刃的右武卫骑兵,还有其他左金吾卫和左千牛卫,总计四万精锐,直接杀了过来,谁敢正面硬抗。 “今日不做其他,将通往日喀则的道路打通,丘贞沐,唐真行,你们率一千右卫,三千左卫,加六千右武卫,配合韦少府,攻破一座没有援军的万人大营,有问题吧?”李绚轻声问道。 “末将必定破之。”丘贞沐和唐真行立刻向前拱手。 “嗯!”李绚摆摆手,说道:“去吧。” “喏!”丘贞沐和唐真行立刻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他们两个还是一直的配置,丘贞沐负责冲锋陷杀,唐真行负责统帅后勤治理地方。 李绚的目光再度看向前方,然后轻声说道:“崔鼎。” “末将在。”崔鼎立刻站了出来,肃然拱手。 “令你率一千右卫,两千左卫,一千右领军卫,加六千右武威,破左侧营寨,杀往逻些,有问题吗?” “末将必定踏破营垒。”崔鼎立刻肃然拱手。 李绚摆摆手,崔鼎立刻拱手离去。 “史将军。” “末将在。”史暕立刻拱手上前。 “伱率本部骑兵,在中间营寨四周游曳,但有出兵者,即刻突杀。” “喏!”史暕立刻转身离开。 “黑齿将军,噶尔将军,你二人做好准备,左侧营垒被击破之后,你二人要立刻杀奔逻些城下,在逻些城西牢牢的竖起旗帜。”李绚左拳微微向前一砸,两人立刻拱手:“末将领命。” …… 日上中天,急促的马蹄声从前方传来,一名脸上带着血点的千牛卫快速冲到李绚面前,然后拱手道:“启禀大帅,右侧营垒已破。” 李绚微微点头,轻轻一挥手,周乾已经带着一千右骁卫直接杀了出去。 一个时辰之后,又是一名千牛卫冲了过来,直接拱手道:“启禀大帅,左侧营寨已破。” “走吧。”李绚轻轻点头,下一刻,上万骑兵已经簇拥着黑色大纛汹涌的突前,直接杀到了百里之外。 日近黄昏,八井地,战事已停。 吐蕃两万五千士卒守卫的营寨,用了不到半日的时间就被轻松攻破。 “左营抵抗最是激烈,右营仿佛早有准备,一待右营被投石车攻破,他们立刻就迅速南侧,上万骑兵有超过一半逃了。” 周乾看向左侧,说道:“左营身后便是逻些,哪怕营垒被攻破,但他们还是在投石车的狂攻下顶了有一阵,才被迫放弃撤离,不过他们的后路有援兵,故而只留下了三千人。” 李绚的目光望向了中央的营寨,营垒当中的士卒眼中满是绝望。 “五千支火箭,一轮之后劝降。”李绚的目光看向了勃伦赞刃,勃伦赞刃心里顿时凛然,随即拱手道:“喏!” 李绚点点头,然后看向东南方向,轻声说道:“逻些,本王来了。”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九十七章 大唐皇帝令下,满城噤声 晨光初起,轰然的马蹄声踏着一夜的厮杀出现在逻些城西。 黑色的大纛出现在龙曲河北,无数的黑色骑兵如同黑潮一样涌了出来。 李绚骑马缓行而上,目光抬起,直接落在了数里之外的白色城墙上。 白色的城池之内,一座白色的宫殿高耸在城池之中,仿佛城中之城一样。 “那里是布·达拉宫,建立在红山之上,也是吐蕃王宫的所在。”论弓仁看向布·达拉宫方向,眼中充满血腥的仇恨。 他一家二千余口,就死在了王室的屠刀之下,包括的亲伯父,叔父,还有其他族兄弟。 噶尔家族虽然根基在冲萨,但实际上家族几代为相,早已经将家族的大部分核心迁移到了逻些。 那一夜的血腥屠杀,几乎将噶尔家族的核心全部都屠杀干净了。 他的心里是真恨。 李绚轻轻点头,说道:“也就是说,消息从城头传到王宫,需要的时间比预想中的更长。” 论弓仁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目光含泪,重重的点头道:“是如此。” 李绚无所谓的看向城头,城头之上,无数的士卒面色紧张的看向城下,其中有十余名将领更是紧张的看向了李绚所在位置,其中一名棕甲将领的身影更加清晰。 李绚的目光从城头转向城下,宽阔的田野之上,数万骑兵正在来回冲杀。 右武卫和右领军卫共计一万名骑兵,和对面两万人的骑兵毫不示弱的相互冲击。 因为没有攻杀默契,所以右武卫和右领军卫一南一北,各自冲杀。 勃伦赞刃并没有冲锋在前,而是位于大军中央,快速冷静的指挥手下愤怒到了极点的骑兵左右突杀,每一次都能精准的找到对面吐蕃骑兵的要害和虚弱之处,然后狠狠的撕裂。 对面的吐蕃骑兵,尽管依旧在奋勇抵抗,但在厮杀之时却总有一些刻意避让,不敢倾尽全力。 他们在面对勃伦赞刃噶尔族骑兵的时候不敢倾尽全力,但是在面对右领军卫的时候,却是毫无顾忌,但偏偏,他们碰到的是黑齿常之。 若论正面厮杀冲锋,便是李绚和王孝杰也不如黑齿常之。 黑齿常之除了本人悍勇以外,手上的指挥能力,亦是世上最顶尖的。 无数的右领军卫骑兵来回纵横,不停的穿插,对面的吐蕃骑兵明明正在和对面的唐军骑兵厮杀,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柄长槊已经从背后直接刺了过来,瞬间便已经糊里糊涂的死掉了。 整个战场上,勃伦赞刃本就占据优势,可黑齿常之更加凌厉,吐蕃人前军阵营南北很快就被撕裂,甚至整个大军的阵脚也开始微微动摇。 “右骁卫重骑兵出击。”李绚冰冷的吐出八个字。 二千右骁卫重骑兵瞬间已经轰然从大军冲出,直接冲向了吐蕃大军的最中央。 沉重的骑兵踏出,无数凌厉的长槊直接刺穿挡路的吐蕃士卒的身躯,根本无人能挡。 片刻功夫,城头上已经紧锣敲响,原本城外的两万骑兵在这一刻没有丝毫犹豫的迅速后撤。 令人感到佩服的,是他们即便是在后撤的时候也依旧阵型稳固,而且先撤的骑兵,直接进入到了城南大营当中,而后撤的骑兵则是飞快地朝着东北方向撤去。 李绚手下的大军如果继续追杀的话,立刻就会将右肋暴露在南面的大营眼前。 “麴氏还是有些手段的。”李绚感慨的叹息一声,拉住马绳,看向一侧说道:“传令,收兵。” “当当当!”轰然的锣声被敲醒,右领军卫迅速停止了追杀,右武卫勃伦赞刃虽然依旧想要冲杀,但是没有了右领军卫在右侧掩护,只剩下他自己,继续追杀,很容易坠入陷阱。 就在勃伦赞刃有些不甘的回军的时候,一名千牛卫已经骑马来到了勃伦赞刃的面前,同时将一封圣旨交到了他的手里。 勃伦赞刃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就仿佛是想通了什么似的,整个人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 勃伦赞刃骑马来到了城头一箭之地,他的目光落在城墙上的赤甲将领身上,他认识对方,他是赤桑。 王后没卢氏的亲哥哥,如今负责整个逻些道城防,便是麴氏的子弟,也在他的麾下听令。 去年屠杀整个噶尔家族,虽然是麴氏动的手,王后下的令,但最初的建议却是来自于他。 勃伦赞刃眼底满是血腥的仇恨,但嘴角却是微微翘起的冷笑。 勃伦赞刃骑马站在那里,一瞬间,城头上无数的目光全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不知道内情的,眼中满是痛恨,知道内情的,有的眼神冷漠,有的畏惧退缩,鲜少有同情和可怜。 勃伦赞刃抬头盯向赤桑,然后高声念道:“大唐萨国公,右武卫将军,吐蕃国相,勃伦赞刃,奉命宣诏。” 城头上的赤桑顿时忍不住的握紧了拳头。 去年屠杀了整个噶尔家族之后,本来应该要顺势杀了勃伦赞刃,夺取所有大军的控制权,但谁能想到他竟然直接投靠了大唐,并且掌控了一万精锐,甚至在最后又从各个地方又拉了一万精锐出来。 去年为了稳住他,同时稳定逻些局势,故而赤桑建议暂时的封他做吐蕃国相。 噶尔家族虽然被王室屠杀了,但是噶尔家族出身的勃伦赞刃还是国相,虽然听起来矛盾,但对吐蕃人心的稳定有极大的帮助。 只要稍微暗示,人们便会以为,这一切都只是噶尔家族的内斗。 甚至后面勃伦赞刃再投唐,也能说成是吐蕃王室拨乱反正。 不管怎样,勃伦赞刃接受了吐蕃国相的位置,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在吐蕃王室的掌握之中。 然而即便是吐蕃人也没有想到,大唐竟然承认了勃伦赞刃吐蕃国相的身份,还让他以大唐国公,右武卫将军的身份来宣旨。 城墙上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大唐,大唐。 …… 听到大唐这两个字,城头上人心无比复杂。 松赞干布时期,大唐吐蕃关系友好,但到了勃伦赞刃时期,大唐和吐蕃屡见兵戎,一开始的时候是大唐占上风,后来逐渐吐蕃占上风,后来论钦陵更是有大非川之胜。 大非川一战之后,吐蕃占据了数年的优势,但后来,局势又逐渐的被大唐扳了回来,最后还是大非川,论钦陵战败。 然后一路败退,一直到今天,被大唐打到了城下。 原本击败大唐的论钦陵的弟弟,如今却站在城下以大唐国公,将军,和吐蕃国相的身份宣读大唐诏书,顿时就有一股冥冥中的嘲讽落在了他们每个人的身上。 尤其是赤桑。 勃伦赞刃就这么的站在城下,然后张开圣旨,高声呼道:“大唐皇帝令:吐蕃国主赤都松赞,赤诚中允,忠孝惟圣,可袭爵西海郡王,任左骁卫中郎将,镇军大将军,馀如制。钦此!” “钦此!”无数的右武卫士卒,跟随勃伦赞刃一起高呼。 勃伦赞刃用的是吐蕃语,他手下的士卒用的也是吐蕃语。 城墙上的士卒全部都听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但在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的握紧了拳头。 大唐皇帝封吐蕃国主赤都松赞为西海郡王,这没有什么,毕竟西海郡王是松赞干布当年的封号,曾孙继承没有不妥。 但作为吐蕃国主的赤都松赞,只封了一个左骁卫中郎将,而身为吐蕃叛臣的勃伦赞刃,却是被封了大唐的右武卫将军。 一个将军,一个中郎将。 一个国相,一个国主。 这其中嘲讽的声音,几乎无比清澈的在耳边响起。 “传令,收兵。”李绚冰冷响亮的声音在整个天地响起,上万的骑兵整齐的向着西面后撤而去,整个城头一片噤声。 …… 整个逻些城下,龙曲河水从当雄而来,在逻些城下汇入逻些河,然后向东流向林芝,流入大唐。 一座巨大的营寨建立在龙曲河南,逻些河西的空地上,一面“唐”字大旗迎风飘扬。 大量的粮草被堆放在营寨之中,无数的战马来回奔行。 李绚站在中央的高塔之上,目光环视整个四野。 北侧的大门之前,一座浮桥搭建在龙曲河上,对面的北岸之上,一座前方骑兵营已经耸立。 不时的有骑兵从大营之中冲出,冲向北侧的山林之中,冲向东面的逻些城南。 “韦参军的营寨非常谨慎,这些即便是有人从山林中冲出,也无法威胁到我军的粮草。”李绚目光看向一侧的韦弘机,微微点头赞许,韦弘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拱手道:“一切都是下官份内之事。” “该记的功,还是要记的。”李绚转头看向东面。 逻些河缓缓从逻些城下而过,在城门东南,一座营寨耸立在逻些河边,和城池依成犄角。 无数的士卒在城门和城池中央来回穿梭,城池上下所有的人都死死的盯着西南。 唯恐下一刻,就有无数的骑兵从营寨冲出,直接杀过去。 “水军到了吗?” …… 龙曲河上,浮桥在一瞬间朝南北散开。 一艘宽达三十米的三桅楼船从上游直冲而下,朝着更加广阔的逻些河冲了过去。 紧跟着,又是一艘三桅楼船。 往西面看去,密密麻麻的楼船一眼看不到尽头。 城墙之上,赤桑浑身冰冷的看着一艘艘的巨大的战船直接杀了出来,冲到了东南营寨南侧。 无数的火球直接从河面升起,然后落在了营寨东南的粮库,顷刻间,汹汹的烈火已经燃起。 就在这个时候,轰然的马蹄声在西面响起。 黑压压的骑兵已经如同潮水一样的冲了过来。 …… 高塔之上,李绚也不看结果,直接说道:“韦参军,从现在开始,在龙曲河上游屯水,逻些河一月之后开始。” “喏!”韦弘机肃然拱手。 “黑齿将军,带五千骑兵,跟随水军直冲林芝,半月之内,拿下林芝。” “喏!” “王总管,杨御史,史将军,噶尔将军,命你们各率本部骑兵,攻伐逻些东南。” “喏!”众将齐齐拱手。 大营东侧,逻些城下营寨中的上万骑兵已被彻底击溃,而黑甲骑兵依旧在疯狂的追杀。 大局已定。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九十八章 皇帝针对武后的手段 五月仲夏,洛阳闷热。 乾元殿中,轻轻微风扫起,带来阵阵凉意。 武后一身黑色锦袍,目光平静有序的处理公文。 轻微的脚步声在侧畔响起,武后瞬间抬头,随即面色轻松的开口:“陛下。” “媚娘!”李治一身青色长袍,从侧门走了进来,长袖挥舞之间,凉风习习。 李治神色轻松的走到武后身侧坐下,上官婉儿将一杯凉茶送上。 李治拿起之后一饮而尽,武后这才开口说道:“长安奏报,芳林苑的水已经接入到了长安城中的水渠之中,长安的缺水算是能缓解一些。” 李治微微点头,说道:“好在今年提前来到了洛阳,不然光是缺水,就够喝一壶的。” “陛下处置果断,年初之时就在天下做了安排,今年的天旱才没有往年那么严重。”武后亲手从上官婉儿手上接过茶壶,亲自给李治倒上一杯,然后摆摆手。 上官婉儿微微躬身,然后退了出去。 “即便是准备的再妥当,也难免会有疏漏之处。”李治说到这里,有些好笑的说道:“此番最大的收获,还是南昌王说漏了一丝呼风唤雨之能的秘密,倒也算不亏。” 武后跟着笑笑,然后翻起一本奏章,放到了李治面前,这才低声说道:“南昌王已经抵达逻些城下,在逻些城下击溃了三万吐蕃骑兵,斩首万五,如今逻些城中只有三万士卒据坚城以守。” 李治看了奏章一眼,随即有些好笑的摇摇头,说道:“朕原本以为,他们已经吸取了教训,该知道野外征伐打不过南昌王,以大军守城才是王道,谁想到他们竟然这般大意。” “若是论钦陵和赞悉若在,或许会做此番准备,但新任吐蕃大相麴氏,要表现强于噶尔家的能力,自然以正面击败南昌王为最佳,但可惜,他对南昌王了解太少了。” 武后轻叹一声,看着奏本说道:“和南昌王做战,就一点多余的准的时间都不能给他,一旦给了他准备的时间,那么哪怕他的战场冲杀能力不如黑齿常之,但最后胜的人也一定是他。” “深通人心,便是如此做法。”李治点头赞同,说道:“怪不得苏良嗣,杨执柔,还有裴炎和薛元超都不愿意让南昌王回到京中,一旦他回来,他们都得要谨慎一些。” “就让南昌王留在外面吧,有他在外面,总能震慑人心一些,这样内外就能平衡。”武后稍微笑笑,说道:“大不了找个理由,让他经常跑上几趟便是了。” 李治满脸赞同,随后问道:“西北还有什么?” “南昌王已经分兵,黑齿常之去了林芝;王德真和杨执柔,带着史暕和勃伦赞刃一起去了山南,顺带南向天竺;唐真行和丘贞沐去了日喀则;南昌王带着崔鼎,论弓仁直接围困逻些。”武后一时间也露出来一丝好笑。 李治顿时就明白了过来,说道:“逻些城中的兵力,比南昌王手下的兵力还要多吧?” “是的。”武后看了奏本一眼,然后说道:“不过南昌王非常聪明,从那曲,羊同,苏毗,还有昌州不停的调兵往来,同时他手下的军卒只围困逻些南面和西面,对于东北两面不做攻势。” “朕记得北面是山吧,就算走也去不了那里,所以只有东面。”李治眉头一挑,说道:“还是围三阙一的手段。” “不止。”武后摇摇头,说道:“一旦黑齿常之拿下林芝,带兵返身杀回来,那么东边立刻就会被堵死,这些出城的人,到了秋天,还是要被赶回去的。” “也就是说,逻些城中的机会,只有黑齿常之杀回来的这段时间了。”李治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南昌王在龙曲河和逻些河的上游筑坝拦水,又分薄了一部分兵力,可偏偏逻些城中的吐蕃人就是不敢动。”武后脸上带出一丝苦笑。 “他们是怕那里有陷阱。”李治瞬间就洞悉了吐蕃人的想法。 武后点点头,说道:“谁人不担心呢,便是臣妾换身处之,也摸不清南昌王究竟有没有陷阱。” 李治忍不住的笑了一声,说道:“看上去应该是没有的,但以朕对二十七郎的了解,他那里必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应对准备,吐蕃人哪怕派上万人出击,恐怕也难有所获,而再多……” “再多他们就不敢了。”武后摆摆手,说道:“陛下,吐蕃大局已定,如今就看南昌王何时攻陷逻些了。” “是啊,朕也早日看到吐蕃的这位新国主来到朕面前……若是细论起来,他比重照还要小一辈。”李治想到这里就感到有些好笑。 松赞干布和他是一辈的,但现在,松赞已经作古,便是他的儿子,孙子,也一样离世。 而李治,他的孙子才刚刚出生没有几年,他自己也还很年轻。 …… “陛下,刑部尚书和兵部尚书的事情需要快点定下了。”武后微微担忧的看向李治。 李治无奈一笑,说道:“刑部之事,让裴炎继续管着便是,至于兵部尚书,等到南昌王拿下逻些再说。” 武后坚定的摇头,说道:“臣妾知道陛下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想要到时候,用欧阳通分一些南昌王的赏赐,但臣妾看来,这样的重点都在南昌王的身上,分不分都没有区别,反而是提前升欧阳通做兵部尚书,能够清一清他的军功。” “欧阳爱卿的确为人品行清正。”李治缓缓的点头,如果提前升欧阳通为兵部尚书,那么南昌王的威望也不至于到功高难制的地步,这样对他好,对整个朝廷都好。 “好吧,便如此吧。”李治稍微吸了一口气,说道:“让吏部和门下省开始走程序吧,最后中书省下圣旨,升欧阳通为兵部尚书,升礼部尚书刘伯英为刑部尚书,升汾州刺史武承嗣为礼部尚书……” 说到这里,李治有些无奈的看了武后一眼,说道:“媚娘,这下你可是满意了。” 武后笑艳如花,但还是白了李治一眼,说道:“承嗣这辈子到这里就算了了,一个没有实权的礼部尚书,空着和给了也没有区别。” 李治无奈的摇摇头,然后说道:“调刑部侍郎韦代价任汾州刺史。” 武后微微一愣,眼底闪过一丝严肃。 刑部侍郎韦待价,接替武承嗣成为了汾州刺史。 明眼人都能够看的出来,原本裴炎让出来的刑部尚书,最有机会的其实是韦待价,但因为武后的关系,这个位置落到了礼部尚书刘伯英的身上,但偏偏刘伯英其实是在为武承嗣让路。 尤其武承嗣刚刚从汾州刺史上调任礼部尚书,韦待价立刻就立刻就调任汾州刺史。 这里面的意味简直不要太浓重。 皇帝轻而易举的,就让武承嗣站在了整个韦家的对立面上。 看着脸色无奈的皇帝,武后只能心中轻叹一声,微微点头。 李治平静一笑,然后说道:“调右司郎中韦思谦任宗正寺卿。” 武后神色顿时诧异,韦思谦这个右司郎中本来应该大有作为的,但调任宗正寺卿,似乎将他的路都给堵死了。 “调雍州长史杨再思任卫尉寺卿。”李治转头平静的看向武后。 武后眼睛眨眨,这一步算是在安抚自己吗? “调洮州刺史陆元方任雍州长史,其他各级官员,中书,尚书,门下三省,会同礼部商议。”皇帝平静的将刑部侍郎,洮州刺史和右司郎中的空缺扔给了朝中的官员去争夺。 “陛下,这是为了太子吗?”武后有些看懂了皇帝的布局。 李治微微点头,说道:“杨再思的身后有媚娘在支持,过上几年,做一任尚书,然后做宰相,陆元方是太子的老师,又和南昌王关系密切,过几年做三省侍郎,然后再做宰相,如此,便能和裴炎形成鼎足之势。” 武后顿时就明白了过来,低声说道:“陛下这是不看好薛相。” “这么久了,薛家甚至都没有和南昌王关系走的更近些,不然朕也不用这么早就将陆元方调回来。”李治轻叹一声,此番的朝中官员调动,虽然是吏部,东宫,门下,中书和尚书各自推荐,但敲定却是皇帝和诸相的事情。 听完李治所说,武后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南昌王和裴家的关系,无非就是裴家有个女儿是南昌王侧妃,其他的关系就没有了。 薛家若是能够找个时候,嫁个女儿给南昌王,那么起码日后遇到事情,在薛家和裴家之间,南昌王会选择中立。 没想到薛家竟然丝毫都没有想到这最简单的一招,皇帝看到了调陆元方回来的建议,立刻便直接采纳。 “另外,狄仁杰这一次也调任户部郎中吧,就做度支郎中,原户部度支郎中骞味道调任御史中丞,原御史中丞崔谧升御史大夫,御史大夫高智周致仕。”皇帝瞬间就作出了一连串的安排。 武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崔谧和骞味道都是她的人,高智周老迈,崔谧本就是御史台实质上的一把手,如今不过是名正言顺罢了。 至于骞味道,度支署更是武后掌握的核心,但一下子将骞味道调任御史中丞,直接就剥夺了武后对度支署,对整个户部的掌控,但这个时候,武后又说不出反对的话。 一来,崔谧和骞味道都是升官,武后根本没法拒绝。 二来,替骞味道的人是狄仁杰,这个人选便是武后自己也同意。 狄仁杰一路走到今天,虽然看起来有张文瓘,段宝玄,李绚等人的帮助,但同样也少不了皇帝和武后的青睐。 户部的度支郎中,有武后支持,他的权利甚至在户部尚书之上。 便是某位宰相,也可以掰一掰手腕。 如今这个位置,要从武后的手里被拿走了。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九十九章 南昌王做宰相差太多了 “好,一切便依陛下所说。”武后轻轻的握住了皇帝的手腕,神色真挚。 李治满意的笑了,然后看向乾元殿外,感慨的说道:“狄怀英终究出身太原,这一路走来,媚娘你和朕都多有照拂,如今他任职户部,你便多调教一下,将来也能成为国之干城。” 武后微微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过来,皇帝这是要将狄仁杰交到她的手上。 如今看似武后失去了度支署,但实际上皇帝却是将狄仁杰送到了她的面前。 只要武后能够收拢得了狄仁杰,那么度支署自然就回到了她的手中。 一切就和诸事没有发生没有区别。 更甚至于,崔谧和骞味道都官升不止一级。 武后心里一声轻叹,皇帝这一手的确是抓住了她的要害,她也总不能让骞味道就在度支郎中位置上做一辈子吧。 “狄怀英为人正直,若是不做度支郎中,那么便是门下侍中的料子,如今做了度支郎中,那么他就会有做中书令,甚至于尚书左仆射的资格,将来和裴炎真正相争的人,恐怕是他。”武后抬头看向李治。 “不。”李治笑着摇摇头,说道:“狄怀英想要拜相,恐怕得在十年以后,如今这十年,真正能够和裴炎相争的,恐怕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苏良嗣。” 武后微微一愣,随即点头说道:“苏良嗣在诸般事务的处理上,的确要比元万顷和范履冰强些。” “有些事情,他能够拉的下脸。”李治轻声说道:“再等上两年,苏良嗣可以直接调任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然后升任侍中,那个时候,裴炎调任中书省,那么苏良嗣便可以以门下省和中书省相抗衡,尚书省再找上几个做事的……” 天下便平衡了。 “那么南昌王呢?”武后突然想起了李绚。 李治顿时笑了,摇摇头说道:“二十七郎的为人,媚娘又不是不清楚,他人有万千才智,但实际上心中却有万千思绪,做一任地方都督或许可行,但做宰相却差点,出出主意可以,但真要行事却有颇多顾忌。” 武后这下是彻底的愣了,她没有想到,皇帝对李绚竟然是这样的评价。 然而仔细想起来,却又赞同皇帝的这番话。 就拿《汉书》来说,当年李绚建议李贤舍弃《后汉书》编修《汉书》,但如今到了李显手里,《汉书》的编修却依旧放在那里一动不动。 哪怕现在东宫的位置已经坐稳,但编修《汉书》却依旧没有丝毫动静,这里面的他的心思如何,便已经能看的一清二楚了。 武后笑了,点点头道:“的确如此。” “其他人看不透,以为他有万种能力,故而多番建言,让他留在外边。”李治轻轻冷笑,说道:“那么便让他留在外边,让其他人顾忌也是好事,总归是一枚棋子罢了。” 武后沉默了下来,这才是她认识的皇帝。 “至于裴炎,或许他能力出色,但只要巧妙算计,那么就可以让他做一个孤臣,剩下,便是以一敌众,如此,朝中便可平衡。”李治一番话,将未来朝局清晰的展现在武后面前。 武后不由得一声惊叹,皇帝平衡手腕,真的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当然,这里面还有韦家的因素,韦家虽然是世家,但也同样容易被孤立,若是他们做的出格,便用裴炎打压便是。”李治眼神中闪过一丝放松,裴炎做宰相不过月余,但雷厉风行的做事手腕,颇得朝野赞赏。 甚至这段时间,整个门下省的形式作风几乎已经是焕然一新。 赵仁本年纪老迈,很多日常事务都交给了裴炎去处理。 如今裴炎不过是门下侍中,却已经通过种种手段,反过来影响到了中书省,薛元超和刘审礼都感到一股压力。 这些年,中枢三省的行事作风也的确有些问题。 但没办法,赵仁本,郝处俊,戴至德,张文瓘,刘仁轨,都是上了年纪的人。 行事作风本就以稳重为先,换上裴炎之后,行事果断凌厉。 当然免不了会有错误,但这样的错误全部都在许可的范围之内。 用裴炎来和韦家抗衡,再以其他诸相作为缓冲和调节,如此一来,未来的格局就可以成型了。 “陛下,若是……”武后刚要说些什么,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 武后和皇帝同时皱起了眉头,他们夫妻两人说这番私人话的时候,是绝对禁止任何人打断的,除非…… …… 武后和皇帝同时抬头,然后就看到王福来快步从外面走入,脸色中满是担忧。 在御案之前站定,王福来将手里的奏本递上,神色凝重的说道:“陛下,天后,常州有人起兵谋反。” 李治神色平静的看了王福来一眼,然后看向武后问道:“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武后轻轻点头,说道:“是一名名叫刘龙子的道士,趁着今年大旱,装神弄鬼,用做了机关的龙头杖吐水,来欺骗百姓,煽动谋反,有三个县的民众跟随其起兵,其中有精锐千人,其他附逆万人。” “还有呢?”李治神色越发的冰冷。 “刘龙子在早年间,和曹王曾经有过交往,如今亦是曹王在背后提供各项资助。”武后说出一番令人无比惊讶的事情。 “十四弟啊!”李治轻叹一声,所谓谋反,历来都是有多年辛苦算计。 李治自问,自己主政还算勤政爱民,尤其这件事情,虽然对外累战,但战事多胜,带给大唐的收益远大于消耗。 还有江南,这些年,朝中对江南也算是多有照顾,甚至就连状元也都给了江南,但他们还是在别人的挑唆下谋反了。 “传旨,零陵郡王李明,多交匪人,为人不安,故废为庶人,由赣州都督府严加看管。”李治的眼神中带出一丝杀意。 “喏!”王福来立刻躬身。 “传旨,令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绛国公裴行俭,调兵一千;越州都督府都督来敬业,调兵一千,南北夹击平定叛乱,安抚百姓,同时清理隐田,察查不法。” 李治冷笑一声,说道:“常州虽然有旱,但断不至于有人挑唆,就直接谋反,这里面免不了有官府中一些人的明暗配合。” 武后略微沉吟,低声说道:“陛下,当地大族也要查吗?” 李治沉默了下来,地方大族历来是朝廷治理天下最大的阻碍,但同样,他们也是朝廷治理最大的帮手。 如何处置地方大族,向来是一件需要谨慎斟酌的事情。 “按证据查吧,有实证牵连进来的,便依律法严办,让刑部参与进去,该流放的流放,该杀的杀,最后所得的田地,一半发放给当地百姓,另外一半,迁移其他地方的流民吧。”李治悄无声息的,又狠狠的刺了一刀。 当地百姓和当地世家彼此知根知底,但迁移外地的流民过去,那么多少能给当地的官府一些助力。 “那么常州刺史沈迁?”武后的脸色郑重起来。 “让裴行俭看着办,朕还是希望沈迁能够体会朕的的心思,如果不能,那么他这个常州刺史也就别做了。”李治轻轻摆手,对于沈迁,他还是有几分期望的。 “沈迁在昌州任上已有七年了吧。”武后略微思索。 李治点点头,说道:“当年杨德裔致仕之后,便调了他过去,当初南昌王任职婺州,沈家便很是帮过一些忙。” “话说回来,南昌王也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回东南了吧?”武后突然点了一句。 李治摇摇头,说道:“自从当年任职半年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了,除了南昌王府还有一些商队通过杭州出海以外,其他的联系倒也没有什么了,和沈家更加多年没有联系,倒是裴行俭和来敬业和他关系不错,一二年后将来敬业调回便是。” “陛下英明。”武后笑笑。 李治轻叹一声,说道:“来家和南昌王的关系一直不错,但事情都在明面上,暗地里倒是难得的什么都没有。” “嗯!”武后听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还有,裴行俭既然已经插手常州隐田清查,那么这只手便一直插在里面,日后山东的事情完了,他正好调过去全面查察江南,朕也想看看江南真正的家底。”李治的眼神幽微。 武后想要开口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 彭王府,后院石桌之前,刘瑾瑜目光直直的看着眼前一系列的朝廷人事跳动。 从郝处俊致仕,到李敬玄顺势调任尚书右仆射,刘审礼顺势调任中书令。 裴炎由此升任侍中。 刘伯英调任刑部尚书,武承嗣调任礼部尚书。 裴行俭调任扬州都督府长史,欧阳通升任兵部尚书。 雍州长史杨再思升任卫尉寺卿,陆元方调任雍州长史。 其他还有很多眼花缭乱的调动,但核心只有一个,狄仁杰调任户部度支郎中。 裴炎,武承嗣,欧阳通,陆元方,狄仁杰。 虽然这么多的调动真的看的人眼花缭乱,但只要把握住核心,一切也都还是明了的。 武后,世家,太子。 三者相互制衡,相互约束。 这就是皇帝的平衡手腕。 而这里面,南昌王府的收益也不少。 欧阳通升任兵部尚书就不说了,这里面本身就有和吐蕃呼应的味道,军中也不会有人不满。 陆元方虽然是李显在洮州时的老师,但他在江南时便已经和她家夫君关系密切。 至于狄仁杰,刘瑾瑜微微摇头,狄仁杰虽然看起来和王府关系密切,但一切都是为了大唐,双方之间并没有多少的隐私往来。 所以关键时刻,狄仁杰会帮忙,但不会不顾一切的帮忙。 裴炎也是一样,原本他还是武后的人,只不过后来个人野心彰显,这才投向太子,但也多是若即若离。 裴炎和王府虽然有些关系,但和这个人相处需要极度谨慎。 最后便是武承嗣,刘瑾瑜面前凝重起来,一个武承嗣当然不足为虑,但有武后支持的礼部尚书,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陛下的调整似乎有些多,刻意的痕迹太多了,远没有当年的羚羊挂角。”刘瑾瑜轻叹一声,眼睛却微微眯了起来。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一章 赤膊出城,率百官,献国印 高耸的红山,白色的城墙。 红伞之下,三旬出头,面容艳丽的没卢氏目光眺望西南唐军大营中那座高高的箭塔。 她知道,那个她最憎恨的大唐南昌郡王就站在那里,此时说不定也正在那里看着这里。 没卢氏的目光落在大营两侧,龙曲河和逻些河已经被彻底的拦住。 新修起的高大大坝之后,满是河水。 不时的有河水从大坝之上冲过,冲入前面狂阔干涸的河道中。 此时,无数的士卒正站在河道上,开始朝北面挖掘,似乎就要挖到城墙之下。 一旦大坝泄洪,本就遭受了一个夏天摧残的城墙立刻就会崩塌。 甚至谁也不知道究竟会从什么地方溃塌。 到时一旦让唐军杀入城中,那一切都会彻底崩溃。 想到这里,没卢氏忍不住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唐军。 没卢氏面色凝重的抬起头,望向整个城外。 此刻,城外的田野之中,除了西南面的唐军大营外,在东南,东面,都各有一座唐军大营。 唐军大营的背后,是广阔的农田。 无数密密麻麻的农夫正在料理着田野里的青稞和小麦,再有半个月,粮食就会成熟。 到那时候,唐人就会将这些粮食彻底收割,而在逻些城中,缺粮的情况也会越来越严重,城中本就难以压制的局面会立刻爆发开来。 …… “林周那边真的无法挽回了吗?”没卢氏转身看向兄长赤桑。 赤桑无奈的摇头,说道:“唐军已经占领了林周,藏在林周的财宝也被唐人找到,我们的退路没有了。” 没卢氏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她终于开口说道:“若是我和赞普两个人选择投降,那么有没有机会刺杀南昌王?” “有机会。”赤桑脸上的神色顿时收敛,满是肃然的看着妹妹说道:“唐人大意,只要接近,就必然会有机会,但你想清楚,一旦南昌王死了,唐人杀进城来,发疯的他们,说不定会彻底的屠城。” 没卢氏一声感慨,随即摇摇头,道:“逻些已经守不住了,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坚守的必要,只有杀了南昌王,我们才有一条生路。” “去哪儿?”赤桑低头,苦涩的说道:“如今整个吐蕃都已经沦落到了唐人的手上,林芝、日喀则已经都落入到了唐人的手里,山南和南面早就断了消息,北面更是早就……” “我们还有象雄。”没卢氏一句话,赤桑忍不住就是一个激灵。 没错,他们还有象雄,但…… “反叛军现在就在日喀则西面,如果不是唐人挡住他们,他们说不定现在已经杀过来了,我们根本回不去老家的。”赤桑忍不住的摇头。 “该死的天竺,该死的尼婆罗。”没卢氏恨恨的咒骂一句。 她原本从去年开始就已经要调天竺的象骑兵和尼婆罗的援兵,指望他们能在逻些城下打破唐军,但没想到,这两家原本答应的好好的,但到了现在,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了。 赤桑沉默不语,他清楚这里面的原因。 从天竺到逻些,最快的路要经过冲萨,但冲萨是噶尔家族的地盘,自从去年他们杀了赞悉若之后,大唐杀入吐蕃的消息就再也瞒不住了。 天竺人可没有忘记大唐。 不管是当年的玄奘,还是后来的王玄策,以及大唐在西域的强盛,都让天竺人明白大唐的凶悍,所以他们在这件事情上更加迟疑。 再加上噶尔家族的堵路,天竺人便索性不再绕路,就等在了冲萨以南。 他们过不来,实际上也不想过来。 赤桑轻叹一声,说道:“现在的问题,不仅是城中百姓的粮草问题,根据前几天从东面回来的人讲,东面南面大小十几个城邦已经全部落入大唐的手里,城中上下官员的人心惶惶,他们都害怕唐人杀进城来。” “那他们就去拼命抵抗。”没卢氏死死的握紧了拳头,眼里满是愤恨。 赤桑低头说道:“城中已经有人在流传风声,说王室应该接受大唐的册封,王上只要前往长安,和圣人说上几句好话,说不定不仅能够回来,还能够迎娶大唐的公主……” 没卢氏难以置信的缓缓转身,看向自己的兄长。 赤桑满脸苦笑,说道:“这里面有几分是唐人细作的手脚,也有几分是那些城邦被彻底拿下的贵族的抱怨。” “让麴氏去处理吧,山南应该已经陷落,噶尔家族不会放过麴氏的,让他们清理逻些内外,所有的杂音全部都清除。”没卢氏面色冷峻的下了命令。 “可是,你刚才还在说要刺杀南昌王。”赤桑有些愣了。 “这不冲突,让人先送一封信出去,和南昌王约定时日,乘机杀了他,制造混乱,然后我们带着赞普杀出城中去,过日喀则,杀回象雄,象雄的那些叛军没有能杀入吐蕃必然愤恨南昌王,我们可以合作。”没卢氏的眼中充满了算计。 赤桑沉默了下来,最后轻轻点头,说道:“我这就去安排,不过还有一件事,城中的水也有些不足,有人建议将红山的泉水分一些给百姓。” “城中有十几万百姓,怎么分?”没卢氏淡漠的看了赤桑一眼,然后轻声说道:“传令下去,让所有人深入打井,在城下深处,必然还有水的。” “是!” …… 西南大营当中,李绚看着手里的传信,冷声笑了起来:“五日之后,出城投诚,想的是真美啊。” 萧嗣业站出来,拱手说道:“十日之后,秋收才会开始,如今正是城中最缺粮的时候,五日之后出城投诚,这样一来,就等于将整个城池的饥民,全推到了我们的身上,一旦我们无法解决粮食问题,那么他们的机会就来了。” “所以,传信回去,本王不接受,告诉他们,七月二十日,天气适宜,节气顺当,让赤都松赞赤膊出城,率百官,献国印,投降大唐。”李绚神色冷冽。 “喏!”萧嗣业立刻拱手,然后快步走到一侧书写起来。 李绚看了一眼一边坐着的黑齿常之,和韦弘机对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黑齿常之虽然是百济降将,但他是在百济国灭之后许久,才从山中出来投诚的,他根本就不知道,大唐对于投诚自有一套规矩。 如今萧嗣业只需要按照这套规矩,要求吐蕃王室出来投诚,那么不管他们有怎么样的心思算计,就都不会得逞。 “韦参军,七月二十日,不管他们出来不出来,辰时三刻,开坝放水。”李绚的眼神冷冽起来。 他就是要吐蕃人死伤满地,只有如此,将来分田的时候,大唐的阻碍才会少些。 黑齿常之抬头看向李绚,满脸赞同的点点头。 韦弘机肃然拱手:“喏!” “慢慢来,想来他们也没有那么诚心想要投诚,真正的血战从来没有打响,他们心中最后一丝侥幸还没有结束。”李绚最后一句话,彻底打碎了帐中一些人心中的侥幸。 …… 时光已转,不知不觉中已经是七月十九。 黑色的大纛竖立在大营之前,无数的骑兵从西面朝着东面的城门方向有序开去。 左卫,右卫,右领军卫,右屯卫,左骁卫,右屯卫,右武卫,河源卫,羊同骑兵,苏毗骑兵,各一千人,缓缓的开到了东门之下,然后一字排开。 黑色的大纛缓慢而行,黑衣黑甲的将领,森然从大军之前掠过。 无数的士卒在这一刻低下头,神色恭敬。 城墙之上,赤桑,麴·莽布支拉松,还有墀聂翥松,面色难看的看着城下像是在检阅大军一样的李绚。 他们知道,今日李绚出现在这里,目的绝对不可能单纯。 之前一段时间,王太后和南昌王都在进行各种拉扯,甚至有时候都已经到了投诚的最后一步,但总有一方在最后关头反悔,便是打算做刺杀之举的王太后没卢氏也是一样。 赤桑最是明白这里面的原因,他们被困在逻些城中,不说是对对面的唐军大营,便是对整个吐蕃的局面也完全失去了掌控,甚至外面的任何消息都传不进来。 没有援军,人心已经绝望。 尤其在城中还有唐人的细作在散播谣言,今日这家的城邦被攻破,家人被全部杀死,明日那家的家人主动投城,活了下来,人就在城外…… 关键是守城士卒的士气,缺粮缺水,又没有外援,士气已经断了。 偏偏唐人这几个月的时间,根本就没有攻城。 他们不攻城,城里又杀不出去,城里士卒绝死之心早已经淡了许多。 如果唐人真的现在全面攻城,他们真的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够守下来。 但偏偏唐人不攻。 所有人都看清楚他们的目的,他们就是要这满城的人饿死大半。 曾经有人提议将城中的百姓全部都送出去,送到唐人那里,但没卢氏拒绝了,因为她担心会有吐蕃贵族跟着一起逃,那样一切就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如今,最后的关头要来了。 赤桑抬起头,从李绚的头顶掠过,落在了远处的拦水大坝上。 …… 黑色大纛前移,李绚骑马上前,站在城门之前五百步停马,一封圣旨已经被他拿了出来。 “大唐皇帝令。”李绚缓缓的张开了圣旨。 下一刻,他身后无数的骑兵顿时下马,然后半跪在地。 一时间,就连城头上,也有人忍不住的跟着跪下,但瞬间就被同伴拉起。 “吐蕃国主赤都松赞,赤诚中允,忠孝惟圣,可封藏王,任左骁卫大将军,镇军大将军!”李绚说到这里,城头上顿时一片哗然,大唐第三次封赏了国主,难道他们真的不愿意攻城,所有的洪水也只是恐吓。 李绚嘴角轻轻冷笑,随即继续说道:“吐蕃王子墀聂翥松,忠孝仁义,赤诚奋勇,可封西海郡王,任左骁卫将军,镇军大将军……” 李绚的话音刚刚落下,城头之上,冷冽的杀意已经落在了墀聂翥松的身上。 麹·莽布支拉第一时间就将自己的表弟拉到身后,目光死死的盯着如同被激怒了的野兽一样的赤桑。 他知道,外面李绚这一手挑拨离间,已经成功。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一章 赤膊出城,率百官,献国印 高耸的红山,白色的城墙。 红伞之下,三旬出头,面容艳丽的没卢氏目光眺望西南唐军大营中那座高高的箭塔。 她知道,那个她最憎恨的大唐南昌郡王就站在那里,此时说不定也正在那里看着这里。 没卢氏的目光落在大营两侧,龙曲河和逻些河已经被彻底的拦住。 新修起的高大大坝之后,满是河水。 不时的有河水从大坝之上冲过,冲入前面狂阔干涸的河道中。 此时,无数的士卒正站在河道上,开始朝北面挖掘,似乎就要挖到城墙之下。 一旦大坝泄洪,本就遭受了一个夏天摧残的城墙立刻就会崩塌。 甚至谁也不知道究竟会从什么地方溃塌。 到时一旦让唐军杀入城中,那一切都会彻底崩溃。 想到这里,没卢氏忍不住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唐军。 没卢氏面色凝重的抬起头,望向整个城外。 此刻,城外的田野之中,除了西南面的唐军大营外,在东南,东面,都各有一座唐军大营。 唐军大营的背后,是广阔的农田。 无数密密麻麻的农夫正在料理着田野里的青稞和小麦,再有半个月,粮食就会成熟。 到那时候,唐人就会将这些粮食彻底收割,而在逻些城中,缺粮的情况也会越来越严重,城中本就难以压制的局面会立刻爆发开来。 …… “林周那边真的无法挽回了吗?”没卢氏转身看向兄长赤桑。 赤桑无奈的摇头,说道:“唐军已经占领了林周,藏在林周的财宝也被唐人找到,我们的退路没有了。” 没卢氏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她终于开口说道:“若是我和赞普两个人选择投降,那么有没有机会刺杀南昌王?” “有机会。”赤桑脸上的神色顿时收敛,满是肃然的看着妹妹说道:“唐人大意,只要接近,就必然会有机会,但你想清楚,一旦南昌王死了,唐人杀进城来,发疯的他们,说不定会彻底的屠城。” 没卢氏一声感慨,随即摇摇头,道:“逻些已经守不住了,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坚守的必要,只有杀了南昌王,我们才有一条生路。” “去哪儿?”赤桑低头,苦涩的说道:“如今整个吐蕃都已经沦落到了唐人的手上,林芝、日喀则已经都落入到了唐人的手里,山南和南面早就断了消息,北面更是早就……” “我们还有象雄。”没卢氏一句话,赤桑忍不住就是一个激灵。 没错,他们还有象雄,但…… “反叛军现在就在日喀则西面,如果不是唐人挡住他们,他们说不定现在已经杀过来了,我们根本回不去老家的。”赤桑忍不住的摇头。 “该死的天竺,该死的尼婆罗。”没卢氏恨恨的咒骂一句。 她原本从去年开始就已经要调天竺的象骑兵和尼婆罗的援兵,指望他们能在逻些城下打破唐军,但没想到,这两家原本答应的好好的,但到了现在,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了。 赤桑沉默不语,他清楚这里面的原因。 从天竺到逻些,最快的路要经过冲萨,但冲萨是噶尔家族的地盘,自从去年他们杀了赞悉若之后,大唐杀入吐蕃的消息就再也瞒不住了。 天竺人可没有忘记大唐。 不管是当年的玄奘,还是后来的王玄策,以及大唐在西域的强盛,都让天竺人明白大唐的凶悍,所以他们在这件事情上更加迟疑。 再加上噶尔家族的堵路,天竺人便索性不再绕路,就等在了冲萨以南。 他们过不来,实际上也不想过来。 赤桑轻叹一声,说道:“现在的问题,不仅是城中百姓的粮草问题,根据前几天从东面回来的人讲,东面南面大小十几个城邦已经全部落入大唐的手里,城中上下官员的人心惶惶,他们都害怕唐人杀进城来。” “那他们就去拼命抵抗。”没卢氏死死的握紧了拳头,眼里满是愤恨。 赤桑低头说道:“城中已经有人在流传风声,说王室应该接受大唐的册封,王上只要前往长安,和圣人说上几句好话,说不定不仅能够回来,还能够迎娶大唐的公主……” 没卢氏难以置信的缓缓转身,看向自己的兄长。 赤桑满脸苦笑,说道:“这里面有几分是唐人细作的手脚,也有几分是那些城邦被彻底拿下的贵族的抱怨。” “让麴氏去处理吧,山南应该已经陷落,噶尔家族不会放过麴氏的,让他们清理逻些内外,所有的杂音全部都清除。”没卢氏面色冷峻的下了命令。 “可是,你刚才还在说要刺杀南昌王。”赤桑有些愣了。 “这不冲突,让人先送一封信出去,和南昌王约定时日,乘机杀了他,制造混乱,然后我们带着赞普杀出城中去,过日喀则,杀回象雄,象雄的那些叛军没有能杀入吐蕃必然愤恨南昌王,我们可以合作。”没卢氏的眼中充满了算计。 赤桑沉默了下来,最后轻轻点头,说道:“我这就去安排,不过还有一件事,城中的水也有些不足,有人建议将红山的泉水分一些给百姓。” “城中有十几万百姓,怎么分?”没卢氏淡漠的看了赤桑一眼,然后轻声说道:“传令下去,让所有人深入打井,在城下深处,必然还有水的。” “是!” …… 西南大营当中,李绚看着手里的传信,冷声笑了起来:“五日之后,出城投诚,想的是真美啊。” 萧嗣业站出来,拱手说道:“十日之后,秋收才会开始,如今正是城中最缺粮的时候,五日之后出城投诚,这样一来,就等于将整个城池的饥民,全推到了我们的身上,一旦我们无法解决粮食问题,那么他们的机会就来了。” “所以,传信回去,本王不接受,告诉他们,七月二十日,天气适宜,节气顺当,让赤都松赞赤膊出城,率百官,献国印,投降大唐。”李绚神色冷冽。 “喏!”萧嗣业立刻拱手,然后快步走到一侧书写起来。 李绚看了一眼一边坐着的黑齿常之,和韦弘机对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黑齿常之虽然是百济降将,但他是在百济国灭之后许久,才从山中出来投诚的,他根本就不知道,大唐对于投诚自有一套规矩。 如今萧嗣业只需要按照这套规矩,要求吐蕃王室出来投诚,那么不管他们有怎么样的心思算计,就都不会得逞。 “韦参军,七月二十日,不管他们出来不出来,辰时三刻,开坝放水。”李绚的眼神冷冽起来。 他就是要吐蕃人死伤满地,只有如此,将来分田的时候,大唐的阻碍才会少些。 黑齿常之抬头看向李绚,满脸赞同的点点头。 韦弘机肃然拱手:“喏!” “慢慢来,想来他们也没有那么诚心想要投诚,真正的血战从来没有打响,他们心中最后一丝侥幸还没有结束。”李绚最后一句话,彻底打碎了帐中一些人心中的侥幸。 …… 时光已转,不知不觉中已经是七月十九。 黑色的大纛竖立在大营之前,无数的骑兵从西面朝着东面的城门方向有序开去。 左卫,右卫,右领军卫,右屯卫,左骁卫,右屯卫,右武卫,河源卫,羊同骑兵,苏毗骑兵,各一千人,缓缓的开到了东门之下,然后一字排开。 黑色的大纛缓慢而行,黑衣黑甲的将领,森然从大军之前掠过。 无数的士卒在这一刻低下头,神色恭敬。 城墙之上,赤桑,麴·莽布支拉松,还有墀聂翥松,面色难看的看着城下像是在检阅大军一样的李绚。 他们知道,今日李绚出现在这里,目的绝对不可能单纯。 之前一段时间,王太后和南昌王都在进行各种拉扯,甚至有时候都已经到了投诚的最后一步,但总有一方在最后关头反悔,便是打算做刺杀之举的王太后没卢氏也是一样。 赤桑最是明白这里面的原因,他们被困在逻些城中,不说是对对面的唐军大营,便是对整个吐蕃的局面也完全失去了掌控,甚至外面的任何消息都传不进来。 没有援军,人心已经绝望。 尤其在城中还有唐人的细作在散播谣言,今日这家的城邦被攻破,家人被全部杀死,明日那家的家人主动投城,活了下来,人就在城外…… 关键是守城士卒的士气,缺粮缺水,又没有外援,士气已经断了。 偏偏唐人这几个月的时间,根本就没有攻城。 他们不攻城,城里又杀不出去,城里士卒绝死之心早已经淡了许多。 如果唐人真的现在全面攻城,他们真的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够守下来。 但偏偏唐人不攻。 所有人都看清楚他们的目的,他们就是要这满城的人饿死大半。 曾经有人提议将城中的百姓全部都送出去,送到唐人那里,但没卢氏拒绝了,因为她担心会有吐蕃贵族跟着一起逃,那样一切就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如今,最后的关头要来了。 赤桑抬起头,从李绚的头顶掠过,落在了远处的拦水大坝上。 …… 黑色大纛前移,李绚骑马上前,站在城门之前五百步停马,一封圣旨已经被他拿了出来。 “大唐皇帝令。”李绚缓缓的张开了圣旨。 下一刻,他身后无数的骑兵顿时下马,然后半跪在地。 一时间,就连城头上,也有人忍不住的跟着跪下,但瞬间就被同伴拉起。 “吐蕃国主赤都松赞,赤诚中允,忠孝惟圣,可封藏王,任左骁卫大将军,镇军大将军!”李绚说到这里,城头上顿时一片哗然,大唐第三次封赏了国主,难道他们真的不愿意攻城,所有的洪水也只是恐吓。 李绚嘴角轻轻冷笑,随即继续说道:“吐蕃王子墀聂翥松,忠孝仁义,赤诚奋勇,可封西海郡王,任左骁卫将军,镇军大将军……” 李绚的话音刚刚落下,城头之上,冷冽的杀意已经落在了墀聂翥松的身上。 麹·莽布支拉第一时间就将自己的表弟拉到身后,目光死死的盯着如同被激怒了的野兽一样的赤桑。 他知道,外面李绚这一手挑拨离间,已经成功。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二章 洪水溃城,灭国之功 激烈的厮杀声响了一夜,城头上已满是鲜血。 李绚站在望楼之上,目光紧紧的盯着南面的城门。 丝丝细雨从半空中直接落下,仿佛要冲散即将到来的杀戮,但城门依旧死闭。 “大帅,辰时三刻到了。”王德真站在李绚身后,神色肃然。 “墀聂翥松彻底输了。”李绚转身,轻声道:“传令,开坝泄洪!” “喏!”王德真手里高举红色三角旗,在萧嗣业,黑齿常之等人郑重的目光注视下,用力的向下一挥。 远处大坝之上,韦弘机一躬身,然后用力的拔出身边机关的一块楔子。 下一刻,机关顶端的铁锤瞬间砸下。 铁锤重重的砸在大坝坝体之上,铁锤下方的坝体顿时倾斜。 如同一块横着的木板,瞬间被水流直接冲直。 “砰砰砰!”几乎在瞬间,数十块坝体瞬间变直,如同一台精密的仪器,无量的水流顿时冲开水坝,朝着远处的逻些城墙狠狠的撞了过去。 …… 逻些河,龙曲河,两股河流在一瞬间同时溃坝。 在精密度计算之下,巨量的洪水瞬间就在城下狠狠的冲击在一起,然后带着更加汹涌的水浪,沿着早就开凿好的通道,狠狠的拍向了逻些城的西南角。 这一段城墙在之前的数个月时间里,承受了无以计数的滚石和火球的攻击。 上面已经布满了无数的裂缝。 偏偏因为本就处在最厚实的地方,一时间看上去还算稳固,让吐蕃人想加固都没法加固。 但现在,凶狠的水浪狠狠的拍打在了城墙上,就在这一瞬间,巨大的轰鸣声在天地间响起,水浪之中甚至隐约有火光闪过。 “轰”的一声,刹那间,逻些城墙西南角,一下子彻底垮塌了下来。 站在城墙西南角的那些士卒,还没看清,就已经跟着砖石,直接砸入了水中。 砸出巨大的浪花。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全都惊呆了。 吐蕃人也好,大唐的军士也罢,所有人都惊呆了。 虽然李绚一直说,用积攒的洪水能够冲垮城墙,但相信的人并不是很多。 起码他们认为,即便是洪水冲击城墙,也需要长时间的侵泡,才能用投石车砸碎城墙。 但现在这个时候,城墙刚刚被洪水冲击,瞬间就立刻就垮塌了下来,洪水冲击之下,他们甚至可以这样直接乘船冲进城中。 之前很多人以为李绚的目标是城门,但此刻,逻些城四处所有的城门都已经被青石彻底的堵死。 为了防备李绚使用各种方法冲进去,吐蕃人彻底的堵死了城门,但怎么都没有想到,城墙的西南角会彻底垮塌。 一下子,洪流直接冲进了城中,局面瞬间崩溃。 …… 李绚平静的看着这一幕,水浪冲击的瞬间,响起的轰鸣声的确比预想要更高,但垮塌的城墙一下又将声浪给压了下来。 那一瞬间,远远的的确能看到一丝火光,但并不明显,甚至会让人以为那是什么光亮的反光。 当然,也会有心思敏感的人去猜忌什么,但…… “呛啷”一声,长剑出鞘。 “诸君。”李绚清朗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无数士卒瞬间投目过来,神色肃然。 凌厉的长剑握在手中,雨雾之下,凌厉的剑光落入到每个人的眼中。 李绚高声说道:“大唐皇帝令:吐蕃无德,天厌之,天弃之,苍天降罚。 今日,吐蕃,天灭之。 诸君!” 所有的士卒,在一瞬间,死死的握住了手中的武器,呼吸不由得死死的屏住。 “诸君,灭国之功就在眼前,尽情取之。”李绚手里长剑猛然前斩。 凌厉的声音勾引人心。 瞬间,一艘战舟已经从龙曲江上直接冲了出去,朝着城墙的豁口狠狠的冲了过去。 眨眼间,更多的战舟出现,在波涛的水潮中,异常灵活的冲进了逻些城中。 战舟上的战士一个个眼睛通红,恨不得立刻就彻底拿下吐蕃。 灭国之功,灭国之功。 哪怕不提朝廷赏赐,光是这四个字,便已经足够他们光荣的吹嘘一辈子了。 这种人即便是役满回到家乡,也是要被当地官府好好的供起来的人物。 营寨之中,无数士卒死死的盯着已经冲进了城中的水军士卒,满眼都是羡慕和嫉妒。 右卫,水军。 那是李绚的直属麾下,是他从江南时,就开始磨砺的水军。 一整个夏天,水军都没有真正的立功,他们的目标就是今天,就是现在。 第一个冲进逻些城中,第一个遭受吐蕃人最疯狂的反击,也是第一个最有机会彻底拿下吐蕃王宫的人。 布达拉,布达拉,今日,你要陷落了。 …… 厮杀声在逻些城中不停的响起,汹涌的水潮依旧在不停的冲进城中,水浪大的仿佛要将整个城池都彻底淹没。 更多的战舟出现在水面之上,大营当中的士卒开始迅速的登船,然后从豁口直接杀入城中,迅速的占领城中各个关隘。 城中的吐蕃人,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 “少府,为什么吐蕃有那么多的大江,这些年也就没有发展出什么船业出来?”李绚转身看向刚刚赶过来的韦弘机,眼中满是好奇。 韦弘机微微拱手,说道:“下官打听过,吐蕃的船业多少年来,也都是羊皮筏载货,中间有过一段时间的繁荣,便是文成长公主殿下和松赞夫妻和合的那段日子,后来松赞病死,吐蕃和大唐交恶,许多大唐工匠或病或死,吐蕃的船业逐渐的就没落了下来。” “原来如此。”李绚缓缓点头,吐蕃的昌盛本就依赖于当年文成公主出嫁时都带来的那些书籍和工匠。 自从松赞死后,吐蕃和大唐交恶,很多还没有吸收的知识,立刻就没落了下去。 站在高耸的望楼上,李绚侧望,龙曲河和逻些河中积水不过才刚刚释放了浅浅的一层,更多的水流已经化作的咆哮的水龙冲入城中,吐蕃人已经彻底的散失了主动权。 越过城墙,李绚可以清楚的看到城内的战局。 战舟冲入城中,立刻便顺着水流前行,直冲红山上的白色宫墙而去。 逻些城中西边和南边的房屋早就已经被烧毁大半,只要杀入城中,立刻就能看到红山,看到王宫。 四下驻守的吐蕃士卒,看到战舟杀入立刻忍不住的冲了上来。 一旦被唐人杀入王宫,那么整个吐蕃就真的完了。 然而漫天的水流虽然在冲入城中之后开始漫了开来,但也让吐蕃士卒的行走受到阻碍。 握在手里的长弓,更是因为无法站稳,而稳稳的展开。 但对面的战舟之上,蝗雨一样的弩箭已经彻底的飞了起来。 瞬间穿透了无数的身躯,只留下一片尸体在水中。 燕涛收回长弓,站在快舟之上,眼神中控制不住的激动。 灭国之功,前锋就是他了。 燕涛手势一挥,瞬间无数的快舟密密麻麻的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口。 看那个样子,似乎要将整个红山,整个布·达拉宫都彻底的包围起来。 四面八方的吐蕃士卒,立刻就急的像兔子一样直跳脚,即便是跳进水中也要朝红山冲了过去,根本不顾城外的大军。 也的确,敌人已经攻入城中,现在这时候守城还有还有什么意思。 望楼之上,李绚看到这一幕,眼神顿时就眯了起来:“传令,步卒攻城,占领城墙。” “喏!” …… 激烈的厮杀声顿时在城墙上响起,无心恋战的吐蕃士卒很快就在城墙上败退下来。 很快,西门和南门便彻底的落入到了大唐的手中。 无数从城内用力拉出堵城石条,城门终于被打开的时候,吐蕃人的援军也从没水的东门和北门赶到了红山之下。 毕竟东城和北城没有水。 “传令右领军,右骁卫即刻抵达东门北门之下,配合城中打开城门,占领城墙,这座城中,不允许任何逃出去。”李绚侧身一看,黑齿常之和史暕立刻拱手。 “传令,进城,我们是时候会一会那位吐蕃国主了。”李绚转身,瞬间朝着箭塔之下而去。 其他众将立刻跟上,到了眼下这一幕,他们距离灭亡吐蕃只剩下最后一步。 那就是抓住那位吐蕃国主。 战舟早备,各部一千精锐也早就等上战舟,然后在汹涌的水流中直接朝着逻些城中而去。 这些战舟,除了本身就是平底之外,他们的下面还有三个轮子,能够让他们在水浅的地方依旧能够顺利前行。 这样即便是洪水在城中漫了开来,也不会让战舟搁浅。 …… 黑色的大纛之下,李绚一身黑衣黑甲,手按八面汉剑,乘坐战舟,进入了逻些城中。 瞬间,一片空旷的地域之中,一座白色的宫城出现在李绚眼中。 也不用李绚多说什么,其他各路将领已经按照预先设定的方案,迅速的朝四面八方杀去。 黑色的大纛继续向前,蒙蒙的雨雾之下,终于来到了宫墙之外。 看着被冲垮的外城城门,李绚的嘴角闪过一丝冷笑:“真的是胆大啊,竟然敢仿造皇宫而建。” “所以他们该亡。”王德真站在另一艘小舟上,和另外一边的萧嗣业一起,和李绚并行。 他们的面前,是白色的宫墙,白色的宫墙之内,是吐蕃皇宫的内城。 内城之中,是吐蕃朝堂半空的地方。 国相,诸大臣,军府,全部都在内城之中。 内城最深处,便是高大的红山,红山顶上,才是白色城墙的王宫。 吐蕃国王赤都松赞就在那里。 现在,内城城墙已经被彻底的攻陷,城内传来一阵阵的厮杀声。 李绚越过城墙杀入到了内城之中,身侧的士卒已经蜂拥着朝着四面八方杀了过去。 随着援兵的赶到,内城的厮杀声很快减弱了下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李绚杀到了王宫之下。 抬起头,他似乎隐隐能够看到无数吐蕃先王的身影轰然倒塌。 …… “少府,你说,他们现在还在王宫吗?”李绚看向上方的王宫大殿,目光微眯。 “王爷是怀疑这座宫中有通往外面的密道。”韦弘机顿时肃然起来。 李绚回头看了韦弘机一眼,类似的密道长安和洛阳都有,吐蕃王宫怎么会没有。 李绚开口:“传令,左千牛卫郎将周乾率河源卫,右武卫在城外搜索,有从城中逃脱之人即刻抓捕,但遇反抗,杀!” “喏!”周乾立刻拱手,然后瞬间转身而去。 李绚重新抬头,无数的羽箭从上面密密麻麻的落下,即便是悍勇的士卒,一时间也无法攀登而上。 “传令,调投石车,用毒火球。”李绚声音很轻,但四周的回应却响彻天际:“遵令。”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三章 吐蕃国灭,大唐万胜 清晨,光芒万丈。 李绚一身黑衣黑甲,手按八面汉剑,一步步迎着晨光,走上了白色台阶。 阶梯两侧全部都是倒伏的光军士卒,一日一夜的毒火球之后,吐蕃人依旧抵抗到了最后一刻。 李绚一步踏上山顶,两侧已经全部都是肃然的金甲士卒。 红色的大殿敞开,最深处一张黑色的长案上,一只金印摆放在了桌案之上。 吐蕃王印。 李绚抬头,看着大殿门上的匾额。 匾额上是用吐蕃文字写的宫殿名,但李绚此刻已经没任何兴趣知道它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从今日开始,它将再也不会叫那个名字,它叫什么,以后将由李绚命名。 …… 李绚收敛神色,迈步走进大殿。 四面的廊柱林立,每一只廊柱之下,都站着一名红衣金甲的士卒。 李绚没有理会任何人,一步步的径直走到了桌案之前。 桌案上,四方型的金印放在一只红色的托盘上。 李绚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一把抓起了金印。 上面密密麻麻的刻着一连串的吐蕃文字。 李绚认不出那些吐蕃文字,但他之前看过用吐蕃王印发布的公文。 这一枚上面写的,就是司王德吉。 吐蕃国王用在重大典礼和颁发重要公告所用,喻言国政平安。 虽然还有其他的各种私印,但这一枚,才是真正通行的吐蕃王印。 “传令。”李绚一把抓住吐蕃王印,瞬间转身。 站在殿外的王德真,萧嗣业,黑齿常之,史暕,孙仁师,韦弘机,杨执柔,唐真行,丘贞沐,李多祚,南炬,崔鼎,周乾等人,排成两列,从殿外顺次而进,走到了李绚面前,拱手道:“末将听令。” “传檄整个高原,吐蕃已灭。”李绚冷声厉喝,手里挑拨王印重重的砸在了桌案上。 “末将遵令。”众将同时拱手,齐声高呼:“吐蕃已灭,大唐万胜!” “吐蕃已灭,大唐万胜。”无限的声音从整个王宫传遍了整个逻些,然后随着檄文传向来整个吐蕃。 …… “捷报,捷报,逻些已下,吐蕃已灭,逻些道行军总管李绚报,逻些已下,吐蕃已灭,大唐万胜。” 一名红衣金甲的金吾卫风尘仆仆的冲过朱雀长街,背后的红色旗帜高高竖起,同时大声疾呼。 逻些已下,吐蕃已灭。 长安城中的百姓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沸腾了起来,即便是大唐多年大胜,但吐蕃国灭的消息已经让他们无比激动。 尤其是当年大非川之战,大唐死伤无数,后来虽然大非川扳回一局,甚至更上高原,杀入吐蕃,虽然让人心大快,但遥远漫长的距离,依旧让人心不安,但是今日,吐蕃灭了。 逻些已下,吐蕃国灭,逻些道将再不会有任何的变故。 大唐从今往后,可以永远不用在意吐蕃的威胁了。 一瞬间,长安城中的百姓忍不住的尽数欢呼了起来。 满城雷动。 捷报快速的送到了紫宸殿。 金甲千牛卫直接冲进殿中,跪在殿中,压抑着激动,沉声道:“臣,千牛卫郎将李朗,奉逻些道行军总管之命奏捷,逻些道积水三月,十日之前开坝,水破逻些,随后大军攻入城中,鏖战一日一夜,攻陷吐蕃王宫。 擒吐蕃国王赤都松赞,王太后没卢氏,吐蕃国相赤桑,以及无数吐蕃臣属。 随后传檄四方,吐蕃大定。 军情奏捷,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朗沉沉的叩拜在地,坐在御榻上的李治顿时忍不住的站了起来,满脸惊喜。 神色无比激动的李治,握紧了拳头,摆手示意王福来拿过捷报,快速的看了一遍,目光迅速的在最后一排签名上掠过。 李绚,王德真,萧嗣业,黑齿常之,史暕,孙仁师,韦弘机,杨执柔等几十人。 几乎够资格将名字送到皇帝面前的人,都已经在在上面签下来名字。 顿时,一股无尽的欢喜冲上来李治心中,他忍不住的狂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站在金阶之下的群臣,看到皇帝这幅模样,脸上的惊喜瞬间变成无限的激动,所有人同时拱手,齐声喝道:“臣等恭贺陛下,吐蕃国灭,大唐万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传入殿外,殿外所有军士在一瞬间全部半跪在地,齐声贺道:“吐蕃国灭,大唐万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巨大的声浪直接传入到整个宫城,乃至于整个长安。 所有的官员和百姓,全部站定拱手,齐声呼道:“吐蕃国灭,大唐万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连三遍,整个长安城的气势高涨到了极点。 皇帝站在御阶之上,心头无比畅快,同时,人也缓缓的冷静了下来。 “传旨,吐蕃国灭,军前大胜,长安大庆三日,令尚早膳局准备午餐,朕要大宴群臣。”皇帝一摆手,然后笑着回到御榻之上坐了下来,神色虽然欣喜,但已经平静下来。 覆灭吐蕃虽然让他无限欢喜,但李治这些年经历的事情要有不少,这件事情还不足以让他失态。 李治抬头看向欧阳通,说道:“兵部立刻派人前往军前,核查军功,吏部准备按照军功封赏军士,同时吐蕃日后治理注视,中书省要拿出一个方略来,政事堂讨论之后,发军前执行。” “臣等领旨。”欧阳通,窦玄德,薛元超,刘审礼等人同时站了出来,拱手行礼。 “户部,工部,从即日起,发往军前的军需,除粮草以外,其他尽数减半。”李治稍微松了口气。 这一下,军前大战对整个朝廷的负担顿时减轻了小半。 “臣等领旨。”崔知悌,黄仁素同时站了出来,拱手之后退回。 “礼部,鸿胪寺,宗正寺,太常寺,少府,开始准备南昌王嗣彭王之事。” 李治笑了,感慨说道:“朕依旧记得,当年和南昌王打赌,他若是同时延后嗣彭王,那么朕便在他灭亡吐蕃时候,让他嗣彭王,同时封其子为金昌郡王。 朕言而有信,今日吐蕃国灭,诸司立刻开始准备礼仪,一旦南昌王押送赤都松赞回朝,即刻封赏。” “臣等领旨。”武承嗣,元明等人同时站了出来,躬身行礼。 李治抬头,看向外面的天空,沉声说道:“太常寺准备祭品,朕明日要前往昭陵,告慰父皇,吐蕃灭了。” “臣等恭贺陛下,吐蕃国灭,大唐万胜,陛下万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再度跪拜在地,声音在整个大殿之内不停的回响。 …… 夜色之下,中午饮了不少酒的李治终于再度步入了紫宸殿。 御榻之上,武后面色严肃的看着一本奏章。 那是逻些道诸臣诸将,附在捷报之后的奏文。 李治走到了武后身侧坐下,武后这才缓过神,刚要站起来:“陛下!” 李治摆摆手,说道:“怎么有问题吗?” “嗯!”武后点点头,神色肃然的说道:“南昌王,还有军中诸将都汇报,芒松芒赞的长子墀聂翥松,疑似从战场脱逃,并且不见踪影。” “咦?”李治有些诧异,看向武后:“之前的奏报当中,不是说墀聂翥松在攻城之前,就已经和没卢氏火并死了吗?” “是。”武后点点头,说道:“南昌王宣读的最后一封圣旨,暗示墀聂翥松可以随时接替赤都松赞成为吐蕃国主,当夜他们就发生了火并,这里面自然还有那些细作的功劳,所以在拿下王宫之后,他们也找到了墀聂翥松的遗体。” “所以?”李治眼神疑惑,他知道,问题就在他们看到了那具遗体之后。 “那具遗体虽然没有被烧成灰烬,但也彻底的被毁容了,看起来和墀聂翥松很相似,但总是让人觉得不对,最后南昌王亲自验尸,确认,那不是一个从小养尊处优,后来又被软禁数年的吐蕃王位继承人的尸体。”武后神色肃然起来。 “也就是说,在前一天,墀聂翥松就用替身替换了自己,然后他自己悄然一个人从城中逃了。”李治皱了皱眉头,沉吟道:“既然有逃脱的通道,没卢氏和赤都松赞怎么没逃了。” “他们想逃,没逃成,王宫的地下通道被水淹了,走不了。”武后有些好笑的摇摇头。 吐蕃王宫之中的确有暗道,可以通往城外,但是暗道被水给淹了,虽然没有全淹,但也足够迟滞他们的行动了,最后人也被抓了回来。 李治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把人给找出来,彻底的灭了这个后患。” “是!”武后点头,然后又说道:“南昌王建议,直接将那个假的墀聂翥松的遗体,当做真的埋葬了,然后追封一个西海郡王的爵位,用来安抚人心。” “朕记得墀聂翥松没有子嗣吧?”李治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嗯!”武后点点头,说道:“他虽然已经成年,但多年被软禁,什么都没有。” “好,便如此吧。”李治彻底的松了口气,然后笑着说道:“之后多安排几个人,假扮赤都松赞,假扮墀聂翥松出现在东南西北各个地方,吸引那些吐蕃余孽,将他们彻底绞杀,同时也能搅浑水。” “同时也好抓人。”武后平静的点头,说道:“之后,便是将没卢氏和赤都松赞押送启程回长安的事情。” “逻些已经拿下,人也已经抓住,那么就没必要那么急,让他将吐蕃的事情处理妥当再回来。”李治看向外面的天空,轻声说道:“现在已经深秋了,回来一趟就是初冬,忙完一大堆事情,就到年底了,来回好几个月,处理妥当再说。” “喏!”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四章 忠于大唐,忠于陛下 八月深秋,红山之下。 王宫白色的宫墙被刻意刷成了黑灰色。 原本的吐蕃王宫内城大相官邸,也变成了大唐逻些道行军总管府。 李绚一身黑底金丝长袍,腰挂八面汉剑,面色轻松的从总管府走出。 看着眼前一面刻满了细细《永徽律》的石墙,李绚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看向站在一侧的韦弘机说道:“此物将来要遍布在逻些道的各个州县门口。” “喏!”韦弘机肃然拱手,刚要开口说什么,就在此时,马蹄声响起。 李绚和韦弘机同时回头看去,就见王德真和杨执柔从不远处骑马而至。 翻身下马,王德真和杨执柔肃然对李绚拱手道:“下官参见大帅。” 李绚笑笑,拱手回礼:“叔父,杨兄。” “大帅还在看永徽碑。”杨执柔的目光落在韦弘机身后的永徽碑上。 李绚点点头,神色郑重的说道:“永徽律将成为大唐治理吐蕃的标志,任何人任何官府不依永徽律行事,都可诉至逻些道总管府,一切将依律治罪。” “怪不得大理寺的那些人,都说王爷是标准的法家信徒。”杨执柔有些惊叹的看着李绚,拱手道:“听说当年从婺州起,到杭州,扬州,昌州,如今到了蕃州,王爷依旧用一面永徽碑治理百姓,可见此言不虚。” 永徽碑的事情,还是李绚当年在婺州时的创举,后来他每任职一地,就在一地刻永徽碑。 百姓遇到不明之事,只需要看一眼永徽碑,就能够看的清清楚楚。 这种手段也被很多的大理寺官员所沿用,他们调外治理地方,也常将永徽碑作为重要的治理手段。 很多地方官员时常和当地豪族勾结欺压百姓,有了这面永徽碑,很多事情他们就没法做的太嚣张。 “识了文字,通了律法,录了户籍,便是一名正式的大唐子民,忠于律法,便是忠于大唐,忠于陛下,如此,逻些道才能够永远的长治久安。”李绚说着朝长安道方向认真拱手。 王德真顿时肃然起来,拱手道:“王爷着实有心。” “好了,这些事情不提,进去说正事吧。”李绚转身,请王德真和杨执柔,进入总管府。 …… 大堂之上,王德真和杨执柔坐在左侧,萧嗣业和韦弘机坐在右侧。 一层厚厚的黄册放在了李绚的面前,上面密密麻麻的记满了逻些道这一次吐蕃之战的所有缴获。 逻些,日喀则,林芝,这三座大城,还有其他那曲、山南、冲萨十几个稍小一些城池各项缴获。 其中包括土地,金银,铜钱,珠宝,玉石,马匹等等一系列的东西,有不少都要送回到长安去。 李绚他们在拿下逻些,捕获没卢氏和赤都松赞母子之后,不立刻返回长安,就是在整理这些东西。 大唐在征伐吐蕃之事上有大量的消耗,如今战事了结,这些消耗,还有更多的缴获,都要送回到长安去弥补空缺。 翻到其中的某一页,李绚眉头突然一皱。 “叔父,逻些不管有多少的珠宝,玉石,甚至大小金佛,珍奇宝物,都可以送回长安,但这些现成的金银和铜钱不成。” 李绚将黄册轻轻向前一推,看向王德真说道:“大战虽然了结,但对士卒的奖赏却远还没有到位,这些金银全部都得留下。” “王爷,朝中如今所缺甚多,明年陛下还要封禅嵩山,多调一些金银回去,朝中也能轻松一些。”王德真现在已经站在户部侍郎的立场上来说话。 “叔父。”李绚神色诚挚的说道:“绚知道朝中有缺,但实际上你我都知道,大唐并不缺金银,甚至即便有更多的金银,从逻些运回长安,也不过是落入到那些世家和豪族手里,朝中得益寥寥,但如果多运一些珍奇宝物回去,陛下和天后再稍微把玩一下,立刻就能卖出大价钱,如此户部才能松口气。” 王德真眉头皱了起来,但依旧不肯松口。 运送金银回去,户部立刻就能投入做事当中,但运送宝物回去,这中间还需要有售卖一途。 “另外,士卒奖赏总归是需要金银的,就算这一次从逻些运回到长安,将来也是要从长安运再出来多,其他不说,这里面光是运输消耗就要多上一笔,这又何必。” 李绚稍微停顿,苦笑说道:“更别说,日后还有象雄,天竺和南诏需要征讨。” “还要征讨?”一侧杨执柔顿时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李绚有些无奈的笑笑,说道:“杨兄,我朝之所以征伐吐蕃,一来是因为吐蕃对大唐造成威胁,二来便是能够通过吐蕃从东南出兵,加强对西域的控制,第三便是天竺,天竺亦有大量财富,至于南诏,那倒不过是捎带的。” “原来如此。”杨执柔神色轻松下来,目光看向王德真,王德真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吐蕃的确有大量的财富,但这些财富相比于西域却还是要差上许多。 大非川之后,吐蕃对陇西甘凉之地的威胁是其中之一,但真正让大唐感到疼痛的,还是他们攻占了安西西镇和对西域的触及,这才逼的大唐上下在大非川之后,上下一心,心心念念的复仇。 “如此一切便依照大帅之意吧。”王德真不再争执,李绚的一句消耗,着实让他没法反驳。 如果是其他地方,户部一旦介入到战后分配之事,必然不会轻易松手,但这里是吐蕃,李绚如果不认可,那些东西就连装车的机会都没有,消耗不过是最后的体面罢了。 “倒是这逻些的户籍之事,叔父和郡公劳累了。”李绚抬起头,看向萧嗣业和王德真。 “有王爷这句话,下官这些日子便不算是白费功夫。”萧嗣业看了王德真一眼,然后笑着对李绚拱手。 攻陷逻些后,萧嗣业和王德真手下户部的人做的最多的,就是清查王都逻些附近的田地,同时将这些田地分配给血誓效忠大唐皇帝,效忠大唐,并且成功登录大唐户籍的百姓。 这些人,从今往后便是大唐子民,再不是吐蕃人。 这个世上也再也没有了吐蕃这个国家。 “逻些做的不错,日后整个逻些道也全部照此执行。”李绚看向萧嗣业,说道:“本王还是那句话,整个逻些道,所有的田地,优先分配给当地的奴隶和平民,原本占有田地的贵族,除非有功于大唐,否则一律靠后。” “是!”萧嗣业肃然躬身,他心里清楚,光是李绚这一句话,整个逻些不知道要有多少的腥风血雨。 当初逻些被攻陷之后,那些城邦被大唐攻陷的贵族,将不再享有任何的特权。 甚至在被抓之后,还要审判曾经的罪行,由奴隶和平民揭发他们的罪状,最后有大批大批的人被直接斩首。 人被斩首,妻子儿女被官府发配处置。 就这一手,当地奴隶和平民立刻便和曾经的贵族彻底决裂,也和曾经的吐蕃彻底决裂。 萧嗣业有种感觉,只要让李绚再治理吐蕃三五年,那么这里的绝大多数百姓,都不会记得吐蕃这个国家。 “还有,日后逻些道本地的军士和皂吏招募,也尽量以奴隶出身的百姓为先,其他贵族家庭出身的,把他们送到长安去长安科举去。”李绚微微摆手,再度定下一条铁律。 “照唐律,官员不得回户籍之所任职,这些人一旦离开了吐蕃,恐怕日后便再也回不来了。”王德真忍不住轻叹一声。 他看的很清楚,李绚在尽量削减这些曾经忠诚于吐蕃的世家贵族在吐蕃的影响力。 剩下的都是忠诚于大唐的百姓,具体治理水准如何不说,光是这一手治心之术,便已经足够一方之选了。 “吐蕃之事,还是要看朝中会将这里分成多少个州。”李绚看向萧嗣业和韦弘机,说道:“年初陛辞的时候,陛下曾经说过,若是能拿下吐蕃,那么郡公和少府必然都少不了一个刺史之位。” “如此多谢大帅。”萧嗣业和韦弘机同时站了起来,认真拱手。 李绚摆摆手,说道:“陛下有言,从哪里跌倒,便从哪里站起来,二位做上一任刺史,说不定便能够调回长安。” 稍微停顿,李绚笑道:“一任之后,或许本王也该调回长安了。” “王爷功深名贤,朝中必有重位以待。”王德真站了起来,拱手认真看向李绚。 将来从吐蕃离任之后,调任哪里,才是对李绚的考验。 “那些都是日后的事了。”李绚摆摆手,说道:“如今重要的,还是吐蕃治理,整个地域刚刚归入大唐,说到底终归还是以军法治世,故而将来逻些道大小诸州,都将以军中将军中郎将兼任刺史为主,同时从长安调任其他以及县令充任。” 王德真沉默了下来,他知道,李绚这话是对他说的。 王德真此番返回长安之后,就会调任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这个消息便是堂中众人也知晓不多。 但这里面不包括李绚,他对于朝中的调动比任何人都清楚。 王德真一旦同中书门下三品,自然也有资格议论此事。 李绚笑笑,随后说道:“朝中便是想要调他人来任,非是本王菲薄,还是需要调些身体强健的过来,而且壮年有力的人过来。” 王德真微微一愣,随即无奈苦笑:“的确如此。” 高原瘴的问题,没有那么容易克服。 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三日之后就要启程返回长安了,逻些之事便交由郡王负责,至于少府……” “老夫也还是留在逻些吧,免得回到长安伤感。”韦弘机摇摇头。 李绚点点头,韦弘机当初连续两次被贬,他自己都不是直接责任人,但遇到了那些事,只能自认倒霉。 “大帅!”杨执柔突然开口,问道:“那对母子如何?” 系统自动更新了半小时,我以为电脑卡了,好在没有怎么乱动,不然非得像上次烧了硬盘不可。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四章 忠于大唐,忠于陛下 八月深秋,红山之下。 王宫白色的宫墙被刻意刷成了黑灰色。 原本的吐蕃王宫内城大相官邸,也变成了大唐逻些道行军总管府。 李绚一身黑底金丝长袍,腰挂八面汉剑,面色轻松的从总管府走出。 看着眼前一面刻满了细细《永徽律》的石墙,李绚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看向站在一侧的韦弘机说道:“此物将来要遍布在逻些道的各个州县门口。” “喏!”韦弘机肃然拱手,刚要开口说什么,就在此时,马蹄声响起。 李绚和韦弘机同时回头看去,就见王德真和杨执柔从不远处骑马而至。 翻身下马,王德真和杨执柔肃然对李绚拱手道:“下官参见大帅。” 李绚笑笑,拱手回礼:“叔父,杨兄。” “大帅还在看永徽碑。”杨执柔的目光落在韦弘机身后的永徽碑上。 李绚点点头,神色郑重的说道:“永徽律将成为大唐治理吐蕃的标志,任何人任何官府不依永徽律行事,都可诉至逻些道总管府,一切将依律治罪。” “怪不得大理寺的那些人,都说王爷是标准的法家信徒。”杨执柔有些惊叹的看着李绚,拱手道:“听说当年从婺州起,到杭州,扬州,昌州,如今到了蕃州,王爷依旧用一面永徽碑治理百姓,可见此言不虚。” 永徽碑的事情,还是李绚当年在婺州时的创举,后来他每任职一地,就在一地刻永徽碑。 百姓遇到不明之事,只需要看一眼永徽碑,就能够看的清清楚楚。 这种手段也被很多的大理寺官员所沿用,他们调外治理地方,也常将永徽碑作为重要的治理手段。 很多地方官员时常和当地豪族勾结欺压百姓,有了这面永徽碑,很多事情他们就没法做的太嚣张。 “识了文字,通了律法,录了户籍,便是一名正式的大唐子民,忠于律法,便是忠于大唐,忠于陛下,如此,逻些道才能够永远的长治久安。”李绚说着朝长安道方向认真拱手。 王德真顿时肃然起来,拱手道:“王爷着实有心。” “好了,这些事情不提,进去说正事吧。”李绚转身,请王德真和杨执柔,进入总管府。 …… 大堂之上,王德真和杨执柔坐在左侧,萧嗣业和韦弘机坐在右侧。 一层厚厚的黄册放在了李绚的面前,上面密密麻麻的记满了逻些道这一次吐蕃之战的所有缴获。 逻些,日喀则,林芝,这三座大城,还有其他那曲、山南、冲萨十几个稍小一些城池各项缴获。 其中包括土地,金银,铜钱,珠宝,玉石,马匹等等一系列的东西,有不少都要送回到长安去。 李绚他们在拿下逻些,捕获没卢氏和赤都松赞母子之后,不立刻返回长安,就是在整理这些东西。 大唐在征伐吐蕃之事上有大量的消耗,如今战事了结,这些消耗,还有更多的缴获,都要送回到长安去弥补空缺。 翻到其中的某一页,李绚眉头突然一皱。 “叔父,逻些不管有多少的珠宝,玉石,甚至大小金佛,珍奇宝物,都可以送回长安,但这些现成的金银和铜钱不成。” 李绚将黄册轻轻向前一推,看向王德真说道:“大战虽然了结,但对士卒的奖赏却远还没有到位,这些金银全部都得留下。” “王爷,朝中如今所缺甚多,明年陛下还要封禅嵩山,多调一些金银回去,朝中也能轻松一些。”王德真现在已经站在户部侍郎的立场上来说话。 “叔父。”李绚神色诚挚的说道:“绚知道朝中有缺,但实际上你我都知道,大唐并不缺金银,甚至即便有更多的金银,从逻些运回长安,也不过是落入到那些世家和豪族手里,朝中得益寥寥,但如果多运一些珍奇宝物回去,陛下和天后再稍微把玩一下,立刻就能卖出大价钱,如此户部才能松口气。” 王德真眉头皱了起来,但依旧不肯松口。 运送金银回去,户部立刻就能投入做事当中,但运送宝物回去,这中间还需要有售卖一途。 “另外,士卒奖赏总归是需要金银的,就算这一次从逻些运回到长安,将来也是要从长安运再出来多,其他不说,这里面光是运输消耗就要多上一笔,这又何必。” 李绚稍微停顿,苦笑说道:“更别说,日后还有象雄,天竺和南诏需要征讨。” “还要征讨?”一侧杨执柔顿时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李绚有些无奈的笑笑,说道:“杨兄,我朝之所以征伐吐蕃,一来是因为吐蕃对大唐造成威胁,二来便是能够通过吐蕃从东南出兵,加强对西域的控制,第三便是天竺,天竺亦有大量财富,至于南诏,那倒不过是捎带的。” “原来如此。”杨执柔神色轻松下来,目光看向王德真,王德真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吐蕃的确有大量的财富,但这些财富相比于西域却还是要差上许多。 大非川之后,吐蕃对陇西甘凉之地的威胁是其中之一,但真正让大唐感到疼痛的,还是他们攻占了安西西镇和对西域的触及,这才逼的大唐上下在大非川之后,上下一心,心心念念的复仇。 “如此一切便依照大帅之意吧。”王德真不再争执,李绚的一句消耗,着实让他没法反驳。 如果是其他地方,户部一旦介入到战后分配之事,必然不会轻易松手,但这里是吐蕃,李绚如果不认可,那些东西就连装车的机会都没有,消耗不过是最后的体面罢了。 “倒是这逻些的户籍之事,叔父和郡公劳累了。”李绚抬起头,看向萧嗣业和王德真。 “有王爷这句话,下官这些日子便不算是白费功夫。”萧嗣业看了王德真一眼,然后笑着对李绚拱手。 攻陷逻些后,萧嗣业和王德真手下户部的人做的最多的,就是清查王都逻些附近的田地,同时将这些田地分配给血誓效忠大唐皇帝,效忠大唐,并且成功登录大唐户籍的百姓。 这些人,从今往后便是大唐子民,再不是吐蕃人。 这个世上也再也没有了吐蕃这个国家。 “逻些做的不错,日后整个逻些道也全部照此执行。”李绚看向萧嗣业,说道:“本王还是那句话,整个逻些道,所有的田地,优先分配给当地的奴隶和平民,原本占有田地的贵族,除非有功于大唐,否则一律靠后。” “是!”萧嗣业肃然躬身,他心里清楚,光是李绚这一句话,整个逻些不知道要有多少的腥风血雨。 当初逻些被攻陷之后,那些城邦被大唐攻陷的贵族,将不再享有任何的特权。 甚至在被抓之后,还要审判曾经的罪行,由奴隶和平民揭发他们的罪状,最后有大批大批的人被直接斩首。 人被斩首,妻子儿女被官府发配处置。 就这一手,当地奴隶和平民立刻便和曾经的贵族彻底决裂,也和曾经的吐蕃彻底决裂。 萧嗣业有种感觉,只要让李绚再治理吐蕃三五年,那么这里的绝大多数百姓,都不会记得吐蕃这个国家。 “还有,日后逻些道本地的军士和皂吏招募,也尽量以奴隶出身的百姓为先,其他贵族家庭出身的,把他们送到长安去长安科举去。”李绚微微摆手,再度定下一条铁律。 “照唐律,官员不得回户籍之所任职,这些人一旦离开了吐蕃,恐怕日后便再也回不来了。”王德真忍不住轻叹一声。 他看的很清楚,李绚在尽量削减这些曾经忠诚于吐蕃的世家贵族在吐蕃的影响力。 剩下的都是忠诚于大唐的百姓,具体治理水准如何不说,光是这一手治心之术,便已经足够一方之选了。 “吐蕃之事,还是要看朝中会将这里分成多少个州。”李绚看向萧嗣业和韦弘机,说道:“年初陛辞的时候,陛下曾经说过,若是能拿下吐蕃,那么郡公和少府必然都少不了一个刺史之位。” “如此多谢大帅。”萧嗣业和韦弘机同时站了起来,认真拱手。 李绚摆摆手,说道:“陛下有言,从哪里跌倒,便从哪里站起来,二位做上一任刺史,说不定便能够调回长安。” 稍微停顿,李绚笑道:“一任之后,或许本王也该调回长安了。” “王爷功深名贤,朝中必有重位以待。”王德真站了起来,拱手认真看向李绚。 将来从吐蕃离任之后,调任哪里,才是对李绚的考验。 “那些都是日后的事了。”李绚摆摆手,说道:“如今重要的,还是吐蕃治理,整个地域刚刚归入大唐,说到底终归还是以军法治世,故而将来逻些道大小诸州,都将以军中将军中郎将兼任刺史为主,同时从长安调任其他以及县令充任。” 王德真沉默了下来,他知道,李绚这话是对他说的。 王德真此番返回长安之后,就会调任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这个消息便是堂中众人也知晓不多。 但这里面不包括李绚,他对于朝中的调动比任何人都清楚。 王德真一旦同中书门下三品,自然也有资格议论此事。 李绚笑笑,随后说道:“朝中便是想要调他人来任,非是本王菲薄,还是需要调些身体强健的过来,而且壮年有力的人过来。” 王德真微微一愣,随即无奈苦笑:“的确如此。” 高原瘴的问题,没有那么容易克服。 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三日之后就要启程返回长安了,逻些之事便交由郡王负责,至于少府……” “老夫也还是留在逻些吧,免得回到长安伤感。”韦弘机摇摇头。 李绚点点头,韦弘机当初连续两次被贬,他自己都不是直接责任人,但遇到了那些事,只能自认倒霉。 “大帅!”杨执柔突然开口,问道:“那对母子如何?” 系统自动更新了半小时,我以为电脑卡了,好在没有怎么乱动,不然非得像上次烧了硬盘不可。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五章 南昌王对陛下的忠心至诚 光芒铺地,红色的大殿高耸于红山之上。 原本通白的吐蕃王宫,除了中央的红色大殿,其他地方全部被涂成黑色。 李绚一步迈上台阶,站在红色大殿之前,转过身。 瞬间,广阔无边的天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本王很少来这里的,每日除了辰时来山上看一眼这对母子是否还活着以外,其他诸事,全部交由千牛卫来接管,同时让苏毗女王居于此处,就近盯视。”李绚退后一步,王德真和杨执柔全部走上台阶来。 “大帅太过谨慎了。”杨执柔一时间感到有些好笑。 如今整个逻些道大军的监察之权,全部都在他的手里,他不去朝长安禀报这些东西,自然不会有人追究这些有的没的。 李绚稍微侧过身,看着红色大殿,轻声说道:“本王虽也有郡王之爵,但这种地方还是违制太多了,苍天之下,除了陛下和太子,只有逆贼会居于此地。” 王德真和杨执柔顿时无言。 王德真抬起头看着这座宫殿,轻声说道:“虽然如今世人都说,这座宫殿是松赞当年为了迎娶文成长公主而建,但很少有人知道,这里其实在松赞迎娶长公主十年之前就已经开建了。” 李绚彻底转过身,便是他也无比诧异。 王德真轻轻冷笑,说道:“只不过后来那逆贼成功迎娶文成长公主殿下,所以这些事情就逐渐的没人再提了……就比如他当年攻伐松州,后来败于侯君集之事,狼子野心,从来就不没有湮灭,不过是被打压了下去罢了。” “是啊,这座宫殿承载了太多的野心,若不是这里面耗用极大,本王说不得会直接拆了它。”李绚的眼神中带着冷冽。 杨执柔诧异的看向李绚,他能感受得到,李绚这番话说的极为真切。 对这座宫殿的恼怒,对松赞干布的愤恨,都能清晰的感受到。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何尝不是一种忠诚,对皇帝的忠诚。 李绚如此年轻便做到了逻些道总管之职的位置,距离朝廷三省六部九寺之首,也只有一步之遥。 除了他自身的能力之外,皇帝的信任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反过来讲,能让皇帝信任,李绚对皇帝的忠诚也是极为真挚的。 杨执柔被派到逻些道军前盯着李绚,本身就是在监察他的野心。 但两年下来,杨执柔发现,李绚虽然洞彻人心,手段精细,冷漠无情,铁血狠辣,但他对皇帝的忠诚却也是实实在在的。 之前的永徽碑便是明证。 永徽碑刻的是什么,是皇帝在永徽年轻制定的一部通行至今的律法。 永徽,更是皇帝的第一个年号。 其他如同户籍,礼制等方方面面的细节,李绚注意的比谁都多。 眼下这座吐蕃王宫,就是因为他是曾经是松赞干布的居所,李绚便不愿意居住在这里,认为居住在这里会冒犯天威。 只是派了守卫皇宫的千牛卫进行守护,同时让苏毗女王就近监视照顾。 苏毗女王毕竟是女子,忌讳毕竟少一些。 很多事情都藏在细节当中,如此,足够证明南昌王对陛下的忠心至诚。 “走吧,进去见见那位吐蕃王后,还有吐蕃赞普吧。”李绚收敛神色,然后迈步走进大殿之中,其他几人赶紧跟上。 …… 红殿左侧偏殿之内,两名千牛卫站在殿外,两名侍女贴身伺候。 三十刚刚出头的没卢氏,原本美艳的面容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已经变得冷漠无比。 原本平静的她,在看到李绚的一瞬间,直接将儿子赤都松赞搂进了怀里,同时恨恨的盯着李绚。 李绚走上前,目光淡漠的拱手道:“见过藏王,藏王太妃,三日后我等便要启程前往长安,请二位做好准备。” 没卢氏顿时死死的握紧了拳头,眼中的仇恨更加炙烈,仿佛恨不得直接扑上来将李绚咬死一样,一旁的赤都松赞反而忍不住的有些颤抖。 “不去长安,不去长安。”赤都松赞低着头躲在没卢氏的怀里不停的呢喃,浑身颤抖,但却死活不敢看向李绚。 没卢氏满眼无奈的低声安慰自己的儿子。 此去长安究竟是做什么,没卢氏再清楚不过,因为这样的事情,吐蕃也经常这么干,将被俘虏的王族当做功勋来展示。 如今,被大唐攻克的吐蕃,他的王太后和赞普将被大唐上下无数人用肆意的目光去打量,去赏玩。 即便是再不愿,他们也没有办法。 李绚神色依旧淡然,平静的说道:“二位若有什么需要带的东西,请告诉两名侍女,能带上的都会尽量带上,此去经年,久别难归,勿要有什么遗憾。” 没卢氏的脸色顿时憎恨起来,牙齿也死死的咬了起来。 李绚平静的转过身,看向王德真和杨执柔说道:“走吧。” “是!”王德真和杨执柔点头退开,他们本身就是来看没卢氏和赤都松赞的,只要这两个人没事,那么自然就没有其他事情了。 …… 李绚神色平淡的朝着门口走去,就在这个时候,没卢氏的声音突然响起:“等等。” “嗯?”李绚皱眉停步,转身看向没卢氏,开口道:“还有什么事?” 没卢氏抬起头,满脸冷嘲的看着李绚:“墀聂翥松,你们应该还没有抓到吧?” 王德真和杨执柔瞬间冷冷的看向没卢氏,眼中满是杀意。 “这么说来,墀聂翥松是真的没死。”李绚直直的看向没卢氏。 之前李绚虽然通过验尸,确定那人不是墀聂翥松,但他心中还有一丝侥幸,期望墀聂翥松已经被杀死了,他看到的那具尸体,不过是没卢氏用来故弄玄虚的,但现在看来…… “当夜,我们的确都被猜疑冲昏了头脑,甚至就连莽布支拉都被杀了,但最后,墀聂翥松却是哭喊着跪地求饶,同时大喊我们中计了,我们这才醒悟过来。”没卢氏的眼中满是后悔,如果不是那场内讧消耗了他们最后的一丝元气,他们也没那么快溃败。 “之后呢,让墀聂翥松逃走的计划是谁想出来的?”李绚眼神微微的眯了起来。 “是我。”没卢氏没有丝毫畏惧的看着李绚,冷笑说道:“只要墀聂翥松活着,吐蕃就有重新复国的机会……” “只要墀聂翥松还活着,你们母子就不会被太过苛待,是吧。”李绚一句话直戳没卢氏心底。 没卢氏的脸色不由得一变,这的确是她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墀聂翥松复不复国不重要,但只要有他带来威胁,大唐就必须要考虑未来的变局。 那么他们这对在未来可能会很拥有母子,哪怕仅仅是作为棋子,也会好好的活下来,甚至将来说不定还有机会重回吐蕃。 李绚冷笑一声,转身看向杨执柔:“告诉她。” “是!”杨执柔拱手,然后上前一步,说道:“从八月初至今,整个吐蕃各地,一共出现了十三个自称是墀聂翥松的人,因为和他联络,准备反唐的人有四百三十八人。” 李绚轻轻冷笑,说道:“大军随即掩进,这四百三十八人,他们,还有他们家人,车轮以上的男子全部被斩杀,其他女子和孩童全部被没入官府为奴,你应该明白这里的意思。” 女子为奴自然不必多数,但很多人没有在意孩童为奴。 很多人下意识的以为,这些孩童会顺利的长大,但其实根本没人知道,这些孩童每日要做多少苦活累活,能艰难挣扎着活到成年的寥寥,即便是活下来了,大多数的身体也垮了。 就算有什么特殊的,最后也会被盯着他的人,找机会杀死,以绝后患。 没卢氏身为吐蕃王太后,这样的事情,她亲手做下的都不在少数。 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在于大唐仅仅用十三个自称是墀聂翥松的人就摧毁了吐蕃在各地的反抗力量。 而且以后在其他地方,也一样还会有新的自称是墀聂翥松的人存在,这样即便是再有什么反抗力量也一样会被摧毁。 更甚至到最后,即便真的墀聂翥松出现,也难以在获得他人的信任,更别说是反唐了。 没卢氏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苍白。 “走吧。”李绚冷漠的转身,然后朝殿外走去,眼神却在这个时候紧了起来。 墀聂翥松必须要找出来,不管是生是死,都必须要找出来,彻底的绝了这个后患。 李绚并不害怕他单独的在吐蕃做些什么,他真正担心的是将来。 万一将来在李治病逝之后,墀聂翥松转而和武后勾连。 武后利用他来对付李绚,他利用武后用来复国。 到时候,整个吐蕃动荡不安,倒霉的只会是李绚,现在吐蕃的户籍登记,只有逻些完成的最快,其他地方还差…… “大帅。”杨执柔突然开口,李绚下意识的停步转身,就见杨执柔拱手道:“大帅,墀聂翥松想要复国,而复国不仅需要人力,还需要财力,会不会在什么地方藏着什么富可敌国的复国宝藏。” “嗯?”李绚眼睛瞬间一亮,然后转身看向王德真,冷眼问道:“叔父,王室财库当中的财货少了很多吗?” “也没有吧。”王德真满脸惊疑,思索着说道:“我们找到王室财库当中所有财货的使用记录,都有据可查,并没有什么有其他未知用途的大型出支。” 李绚点点头,看向杨执柔说道:“本王和叔父一直以来,都只关注吐蕃朝堂库房和王室财库,没有想到他们在其他地方或许可能还有藏宝库,但这样的地方必然有,那么……” 李绚侧身,看向了坐在那里满脸惊恐的没卢氏,冷声说道:“李竹,传令,从现在起,三日之内,不得给藏王和王太后任何水食,这里一切由伱负责,三日之内应该是死不了人,对吧。” “是!”李竹从侧面黑暗中走出,对着李绚,还有王德真肃然拱手。 “我们走。”李绚大踏步的朝外面走去,同时说道:“调千牛卫,金吾卫全部查察所有王室护卫,工匠,城门守卫,必然会有所发现的。” “喏!”王德真和杨执柔同时拱手。 凡所动作必有痕迹。 除非吐蕃王室将人全都给杀了。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六章 如今吐蕃,究竟是谁人天下 红山之下,总管府。 李绚坐在中堂桌案之后,仔细的审查王德真送上来的户籍黄册。 急促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李绚下意识抬头,就见杨执柔站在堂外,肃然拱手。 李绚看了一眼,微微点头:“进来吧。” 杨执柔这才松了口气,走进堂中,诧异的看着一副好整以暇的李绚:“大帅就不着紧那批藏宝吗?” 李绚放下户籍黄册,问道:“杨兄觉得,那样一批藏宝,能有多少?” “必然不少吧。”杨执柔的呼吸有些沉重,看向李绚,拱手道:“能被吐蕃王室当做复国用的宝藏,不说是富可敌国,但买下一座城,组建一支上万的精锐骑兵还是足够的。” “有谁会想到吐蕃会灭国。”李绚一句话,杨执柔不由得就是一愣。 李绚平静的看着杨执柔:“当年松赞猖狂,南北攻击,又娶大唐公主,逻些远隔长安四千里,他恐怕做梦也没想到吐蕃会被灭。 至于之后,禄东赞,论钦陵,赞悉若父子,东灭吐谷浑,西出安西西镇,又有大非川之胜,他们又如何会做如此想。” 杨执柔顿时沉默下来,随即又说道:“但五年前大非川一败之后,吐蕃王室也应该预见到了危险。” “那又如何?”李绚摇摇头,说道:“论钦陵死前,吐蕃国政全部握于他手,甚至去岁那曲一战之前,他还在逻些杀了无数贵族,他们唯一会开始做准备的时间,也就在论钦陵死后。” 杨执柔不得不承认李绚说的没错,吐蕃王室真正所拥有的自由准备时间只有一年。 李绚继续道:“从年初至今,吐蕃人恨不得将每一分钱都用在军需之上,再加上军中换将,心中期望,没有几个人想到会有大败。” 杨执柔听到这里,顿时想起了来此的目的,他拱手说道:“大帅,下官和副帅,还有丘中郎将已经将所有被擒获的王宫士兵查察了一遍,没有人知道有藏宝库之事……” “所以要么是搬运藏宝的那些人已经全部都杀了,要么就是根本没有那批财宝。”李绚抬眼看向杨执柔。 杨执柔满脸苦笑,拱手道:“大帅所言极是,下官虽不愿相信没有这藏宝库之事,但这毕竟也是有可能的,所以……” “是没卢氏骗了我们。”李绚看着杨执柔,轻声一声,摇摇头,说道:“所以你想去审讯没卢氏?” “还请大帅准许。”杨执柔立刻拱手。 “找到那批藏宝,最快的方式便是刑讯没卢氏。”李绚抬眼,看向杨执柔说道:“杨兄是否以为,本王就没有想过,将赤都松赞抓起来拷打,然后借以逼迫没卢氏开口?” 杨执柔呼吸顿时沉重起来,拱手道:“下官敢问,大帅为何不这么做?” “还是之前那个问题。”李绚微微抬手,示意杨执柔坐在,然后才开口说道:“那批藏宝究竟有多少?” “还请大帅指点。” “若说什么都没有,本王是绝对不信的;但若说有太多,也绝不可能。”李绚看着杨执柔,说道:“这批藏宝如果有,那么应该就只够组建一支千人左右的骑兵。” “千人?”杨执柔瞪直了眼睛,眼底充满了难以置信,下意识的说道:“这么少吗?” “不少了。”李绚摇摇头,说道:“若是没有大军调动,千人骑兵足够纵横千里,只需仔细经营,亦有复国之力。” 杨执柔顿时收敛神色,认真的拱手道:“是下官失言。” 李绚摆摆手,说道:“杨兄是在军中待的时间长了,平常都是好几万骑兵的军资和粮草调动,千人的确不算什么。” 杨执柔轻叹一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 “千骑财富的确不少,但相比于七万大军却又不值一提,而相比于整个吐蕃境内,数百万百姓所能创造的财富,就更差的很远。”李绚完全不在意的摇头。 杨执柔彻底沉默了起来,片刻之后,他才开口道:“来此之前,下官还在满腔兴奋,积极的为找寻那批财富而奔走,但这一切在大帅眼里却是完全的不值一提。” “说不值一提也不完全对,不然副帅也不会跟着一起去。”李绚拿起一旁的户籍黄册,叹声说道:“本王在研究这份东西,若是最后找不到那批藏宝,那么只要能想出一个有利的治民之策,那么或许将来仅仅一日,就能收获完全不逊色的财富。” “大帅眼界宽广,下官不及。”杨执柔站了起来,对着李绚认真拱手。 李绚摆摆手,说道:“杨兄想要审讯没卢氏母子,本王之所以不许,更多的还是因为陛下有旨,让本王将这对母子带往长安。 饿上三日,最多气空力尽,但若是严加审讯,人要死了,你我何以面对陛下。” 李绚将面前的户籍黄册轻轻一推,杨执柔的脸色已经无比凝重。 皇帝要李绚将没卢氏母子送到长安,除了要效仿当年太宗皇帝让颉利在太极殿跳舞之事外,更重要的,是要为明年祭祀嵩山做准备。 而祭祀嵩山又是整个五岳大祭的一部分,相比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藏宝都要让路。 “是下官错了。”杨执柔拱手,说道:“下官再去其他地方找找线索。” “也不用太急。”李绚摆摆手,说道:“估计我等启程返回长安之前,恐怕难有收获,不妨等等,等到长安事了之后,再找千牛卫查察,虽然晚些,但这些东西必定还是会落入陛下之手。” 杨执柔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李绚胸怀坦荡的,让杨执柔自己都感到羞愧。 “下官告退。”杨执柔沉沉的拱手,然后缓缓离开,一路上心中无限感慨。 …… 天色黑暗,李绚终于将黄册彻底翻完。 随即,桌案之下,一本密密麻麻写好的册子出现在李绚手中。 看着这本册子李绚微微的松了口气。 这里面记载着户籍黄册上需要进行仔细调整的一些部分。 奴隶,平民,还有军士,分田时的占比,位置,都是极不起眼,但又极重要的地方。 皇帝只剩下一两年的时间,甚至可能还要更短,而李显一旦即位,立刻就要面对武后最激烈的夺权。 李绚虽然这几年都一直在外,但和李显的通信从未断绝。 这些年,薛元超,李绚,苏良嗣,杜审言,杨炯等人,对李显的教导从未停过。 李绚相信,现在的李显,绝对不是历史上那个虚弱的,让人冲进皇宫,直接废除的唐中宗,他已经有了一定的反抗力量。 武后即便是联合裴炎,想要废掉他也没有那么容易。 更甚至,如果皇帝更在去世之前,给李绚留一个顾命大臣的位置,说不定李显能够彻底的稳住皇位也说不定。 但…… 皇帝没有那么信任李绚。 或者说,皇帝不信任任何人。 所以李显即便是能支撑再多的时间,最终的结局也不会改变。 所以在此之前,李绚需要将整个吐蕃之地所有的力量全部整合起来。 吐蕃本土拥有超过三百万的人口,之前前前后后有二十万精壮,或死或伤在李绚手中。 如果他们能够不顾一切的全力动员,即便是李绚,想要拿下也没有那么容易。 但可惜,吐蕃本土终究是城邦制,大小城邦成了吐蕃的核心,吐蕃王室的权利到达各大城邦骤然截止,动员力量弱的可怜。 所以李绚一招直插逻些,然后分兵南北,吐蕃人的反抗立刻就彻底湮灭。 城邦制,是之前吐蕃得以立国的基础,如今自然也是李绚统治这一片大地最大的敌人。 户籍分田法,便是李绚摧毁城邦制,摧毁贵族统治,为自己积攒力量踏出的第一步。 只要这一步能够成功,那么朝中将吐蕃所有的军力全部抽走,李绚也能立刻拉起二十万的军力来。 到时候,出唐古拉山,下吐谷浑,直奔陇西,天水,之后便是长安。 李绚的拳头轻轻的握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李绚回头,就看到苏毗女王苏薇儿站在了侧门处,还不等李绚开口,苏薇儿便已经拱手道:“大帅,赤都松赞坚持不住了。” “哦!”李绚立刻站了起来,眼神兴奋。 …… 走入红殿,李绚立刻就听到了隐约的啜泣声,还有没卢氏低声的安慰。 两日两夜不进水米,赤都松赞撑不住了。 李绚侧身看向苏薇儿,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苏薇儿立刻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绚。 李绚一摆手,苏薇儿只好无奈拱手离开。 片刻之后,一只盛满了热水的浴盆被人从外面抬进红殿,最后抬到了偏殿没卢氏和赤都松赞的面前。 看到浴桶里满满的花瓣,没卢氏顿时变了脸色。 也就在这个时候,守卫偏殿的千牛卫大踏步的离开,随后,四名穿着薄纱的侍女从外面走了进来,站在浴桶之前,目光平静的看向没卢氏。 没卢氏的脸色瞬间变得异常苍白。 清脆的脚步声响起,随即,一身黑色锦衣的李绚出现在了殿中,一双冷眼立刻落在了没卢氏的身上。 没卢氏顿时感觉自己像是被脱光了衣服一样,浑身发寒。 “来人,将藏王带到正殿去用餐。” 李绚一句话说完,两名侍女已经上前直接从没卢氏的手里抢过大声哭泣起来的赤都松赞,直接抱去了正殿。 没卢氏早就没了多少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抢走,然后眼睁睁的看着李绚走到了她的身前,眼神肆意的打量。 李绚俯身,轻轻捏住没卢氏光滑的下颚,声音冰冷的说道:“是你自己现在脱了衣服,还是本王帮伱脱,又或者本王把你儿子带回来,让你当着他的面……” “不,不要!”没卢氏顿时就狠狠的朝着李绚扑来,满是愤恨的就要抓死他。 李绚只是轻轻一让,就让开了没卢氏。 “来人,带藏王回来。”李绚一句话刚刚出口,没卢氏就忍不住呼道:“不要。” 看着心防已经被彻底击溃的没卢氏,李绚食指托起她的下颚,轻声说道:“若不想你儿子被带回来也行,本王说什么你做什么。” “好!”没卢氏终于彻底低头。 李绚眼底,红光闪起。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七章 曹王,先帝子,死 逻些总管府门前,没卢氏和赤都松赞被送上巨大的车辇。 两侧数百名黑甲骑兵缓缓上前护卫。 王德真站在大门之下,好奇的目光从神色凄苦的没卢氏身上收回,转身看向李绚,低声问道:“王爷昨晚真的没有动没卢氏?” 李绚顿时无语,看向王德真说道:“叔父怎么也说这种乱七八糟的话,昨夜叔父赶到之时,绚还在殿中,浴桶丝毫没动,里面的水依旧滚烫……绚不过是趁她饥饿体弱,心防松动之时,略做吓唬,她就招了。” “好吧。”王德真笑笑,脸上八卦神色收敛,然后才感慨说道:“谁能想到,所谓的王室藏宝库,不过是吐蕃王室在各地行宫留下的地下秘库,里面只有历年搜刮起来的宝物。” “这其实很正常。”李绚平静的看向前方长街,认真说道:“那些地方不过是赞普游乐之时,当地贵族献上的所谓珍宝,真正的好东西都被带回了逻些,那些不被喜欢的,又没什么价值的,才会被留在行宫秘库了。” “这样的秘库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可我们还是被骗了。”王德真脸上满是苦涩。 “也不能这么说。”李绚摇摇头,道:“那些东西虽无预想中的有价值,但若是加在一起,价值也着实不菲……一支千人的骑兵,还是能组织起来的,而且关键要看看墀聂翥松有没有动那些东西?” 王德真顿时沉默了下来。 他完全能够预见,墀聂翥松将会是李绚治理逻些最大的敌人之一。 李绚凭借军势,强行重新分配土地,虽然也杀了大批的人,震慑了不少人心,但时间一长,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一旦墀聂翥松和那些对政策不满的贵族联手,哪怕是阳奉阴违,李绚也要焦头烂额。 就如同当年秦末一般。 “还是先等一等,看看情况再说,千牛卫应该能够及时的赶上来。”王德真轻叹一声。 昨夜自从没卢氏交待了所有的藏宝库之后,千牛卫立刻就带人前往查抄。 后续在他们返回长安的路上,周乾就应该能够带人及时追上来。 李绚到时也就知道结果了。 李绚点点头,但随即说道:“还是那句话,所有的现金现银全部都要留在昌州,其他的随便叔父带回长安。” “好吧。”王德真一时间也没有多少再争执的心思,毕竟里面也没有多少金银。 转过身,王德真看向整座逻些总管府,看向后面的红山,还有上面的吐蕃王宫,轻声说道:“也不知道将来究竟什么时候,还能再回到这里?” “还回这里做什么。”李绚有些好笑的摇头,说道:“叔父此次回到长安,用不了多久就能登堂拜相,何必想着偏远之地。” 政事堂,同中书门下三品,宰相。 王德真在逻些军前两年,任副总管,军功仅在李绚和军前诸位将军之下,凭此而封相,诸将也完全心服。 也能平息裴行俭事后的一些动荡。 “日后这里就拜托大王认真治理了。”王德真转过身,对着李绚沉沉拱手。 李绚神色肃然起来,认真还礼道:“为大唐,为陛下,绚必定让蕃州繁荣昌盛。” “如此,出发。” …… 李绚和王德真同时翻身上马,从逻些道总管府缓缓向外而去。 身后,萧嗣业,韦弘机,杨执柔黑齿常之,孙仁师,史暕,唐真行,丘贞沐,李多祚,南炬,崔鼎等人齐齐跟随。 前方没卢氏和赤都松赞的大车也在无数士卒的簇拥下,朝着南门而去。 长街之上,整个逻些城中的所有百姓,全部都簇拥而出,神色复杂的看着没卢氏和赤都松赞就这么离开。 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都清楚,没卢氏和赤都松赞此次离开,恐怕日后很难再回来了。 很多人都忍不住的跪倒在地,然后流着泪恭送赞普和王太后离开。 人群当中,也有相当多的人冷漠的看着这一切,这些人都是来自吐谷浑的吐谷浑人。 剩下的还有一批人,他们看向没卢氏和赤都松赞的眼神中甚至带着仇恨。 这些人都是之前吐蕃的奴隶和底层平民,他们巴不得吐蕃王室彻底的消失在天地之间。 这些人当中,还有不少是穿的一身黑衣。 衣角还挂着一枚小木像,一名黑衣黑甲的神灵模样。 黑衣天王。 黑衣天王的信仰已经在整个吐蕃传扬了开来。 …… 出了逻些,黑色的大纛前移。 没卢氏和赤都松赞被移到了大军中央保护起来,避免被吐蕃余孽劫人。 四周左卫,右卫,右领军卫,右屯卫,左骁卫,右骁卫,右武卫,左千牛卫,左金吾卫,每卫五百骑兵,一共四千五百骑兵,随同李绚一起返回长安。 再多朝中便不会允许了。 萧嗣业和韦弘机留了下来,处理吐蕃这段时间的政务,免得李绚回来之后,这里再烽烟四起,那就好笑了。 萧嗣业原本是左卫将军,此番中郎将以上的将领全部都会返回长安授封,绝大多数郎将都会留下,镇压地方。 萧嗣业处理这些事情完全没有问题。 王德真和杨执柔回去之后就不会再回来了,他们带来的户部和御史台人手也全部一起返回。 从今往后,这里便是彻底归属李绚麾下。 大纛前行,不久之后,宏伟的唐古拉山再度出现在李绚眼前。 …… 安多城门前,右卫郎将李祎拱手站立。 李绚微微点头,就要进入城关,就在这个时候,一匹快马突然从山道中疾奔而至。 马上的千牛卫直接冲到了大纛之前,然后跳下马,语气急促的对着李绚拱手道:“大帅,长安急报。” 李绚一愣,下意识的看向了身侧的王德真,王德真的脸色也是一变。 现在这时候,他们正要返回长安,怎么突然就来这么一封急奏,有些太突然了。 李绚侧身,李竹已经直接下马,从千牛卫的手里接过公文,然后递到李绚的手里。 李绚下意识的接过公文,看了第一眼,脸色就不由得一变。 王德真清晰的看到李绚的神色变化,赶紧问道:“大帅,究竟发生什么了?” “唉!”李绚轻叹一声,将手里的公文递给王德真,同时说道:“零陵郡王李明死了,在黔州,被黔州都督谢祐逼杀而死。” “逼杀,怎么就是逼杀?”王德真瞬间就听出了这其中的蹊跷,赶紧低头看向公文。 等看完公文的瞬间,王德真忍不住咬牙切齿的咒骂:“谢祐真的该死,是谁给他的胆子,逼杀先帝之子的。” 李绚轻叹一声,李明原本被封为曹王,但因为涉及到李贤谋逆案,被降封为零陵郡王,发配黔州安置。 六月,常州民乱,李明因为逆贼之首有旧,被免零陵郡王,直接贬为庶人。 而就在不久之前,黔州都督谢祐以李明心怀不轨,直接闯入他的住所,然后逼他自杀。 李绚看了这份公文,神色平静的说道:“这份公文有很多不通之处,正如叔父所说,曹王虽被废为庶人,但他终究是先帝之子,是陛下的兄弟,谢祐胆子便是再大,也不敢轻易逼他去死,否则就是视整个宗室于无物。” 王德真面色凝重。 曹王死了不算什么事,只要你能让他死的说得过去,怎么都行,但你不得直接闯进门去逼他自杀,这算什么。 “若是绚猜的没错,谢祐应该是得到了什么消息,说是能在曹王住所,找到什么能证明他谋逆的证据,但可惜,最后他什么都没有找到。”李绚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这些东西,一般的人或许看的稀里糊涂,但李绚一眼就看出来这其中的猫腻。 谢祐应该是想要讨好皇帝,但是没想到什么都没有拿到。 “即便如此,谢祐退走便是了,如何还要杀人,不说曹王是先帝子,便是任何一名普通的大唐百姓,也不能无故而杀。”杨执柔看完公文,拳头紧握,眼神愤怒。 弘农杨氏在前隋也是宗室,曹王如今已经被贬为庶人,如何还能如此追杀。 更别说曹王李明的母亲杨氏,本身就是弘农杨氏出身,甚至和杨执柔还有几分亲戚。 “这或许怨曹王自己吧。”李绚摇摇头,抬头看向连绵的唐古拉山,轻声说道:“从亲王贬为郡王,两年时间或许能够接受,但从郡王贬为庶人,就不是一时半会能接受的,别人欺压之下,说两句过火的话将人激怒,然后被人逼迫自杀,便是如此了。” 李明毕竟是太宗皇帝的儿子,即便是被废为庶人,也不是轻易能够被欺辱的。 说话的时候言辞过火一些,有的人受不了,直接在屋檐上挂条白绫,然后将刀横在他的脖子手上,逼他自杀。 这个猜测就接近真相了。 王德真这个时候开口问道:“王爷觉得此事应该如何处理?” 杨执柔在同一时间看向李绚。 李绚不仅是当朝郡王,同时还是掌握七万大军的主帅,他的一言一行都举足轻重。 甚至极有可能会影响中枢对此事的处理。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依照律法处置便是,本王相信陛下会处置公道,毕竟此事最先需要交待的人除了曹王的子女,便是……” 李绚话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但王德真,杨执柔,还有四周的将领都听明白了。 曹王是先帝的儿子,是皇帝的兄弟。 皇帝自己才是需要有所交待的人。 皇帝也是宗室之首,皇帝怎么决定,这件事情便是怎么决定。 李绚话外的意思很清楚,他和曹王并没有多深的关系,而且曹王已经成了庶人,这件事情只需要按照律法处置,他便能够接受。 但这件事情,真的能按律法处置吗?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八章 太子亲迎,百官恭候,南昌王回京 渭水之上,官船顺风前行。 李绚一身紫色蟒袍,站在船首,遥望长安。 王德真这个时候从后面走上,走到李绚身侧,拱手说道:“还没有恭喜贤侄,此番回京,怕是立刻就要升授嗣王。” “也要恭喜叔父。”李绚稍微转身,对着王德真拱手道:“朝中消息,赵相已经递交致仕奏章,叔父回朝之后,说不得立刻就要登堂拜相了。” 李绚说完,抬头和王德真相互对视,下一刻,两人便忍不住的同时笑了起来。 片刻之后,王德真这才收敛笑意,摇摇头说道:“话说的轻易,但没那么容易,赵相致仕,崔相递任侍中,空出一个黄门侍郎的位置,但这个位置争抢的人也有很多。” 李绚神色诧异,不是说这事已经板上钉钉了吗? “韦代价被调任汾州刺史,韦思谦升任宗正寺卿,但除了这二人,也还有魏知古、刘景先和郭待举,也一样在紧盯宰相之位,圣旨未下之前,什么变故都可能发生。”王德真神色肃重。 韦代价之前是刑部侍郎,因为武承嗣的缘故,刘伯英继任刑部尚书,武承嗣做了礼部尚书,韦代价调任汾州刺史。 韦思谦之前是右司郎中,调任宗正寺卿更多是看在他韦家出身的份上。 当年裴广孝任职宗正寺卿,便是因为裴家女是李弘的太子妃。 如今韦家女是太子妃,那么韦家人做宗正寺卿,也是合理之事。 反正宗正寺卿这个位置,不会给李姓宗室便是。 至于吏部侍郎魏知古,尚书左丞刘景先和尚书右丞郭待举都不是简单人物。 说不好,这些家伙将来都会为相。 不过就看是直任侍中中书令,还是做同中书门下三品的区别。 “我大唐,终究是以军功为先,叔父在军前这么久的时间,叔父为相,逻些道上下自然全部为之欢喜,若是他人,想要在叔父之前,怕是也难以服众。”李绚一句话清晰的表明了态度。 王德真微微笑笑,然后转身看向长安方向,这才轻声说道:“贤侄所言虽然大半都对,但也有小半错差,贤侄勿要忘了,还有之前闻喜县公之事,贤侄要小心啊。” 李绚微微一愣,要小心,怎么是他小心,不是应该王德真小心吗? 李绚不过是等到回到长安之后,皇帝封他嗣彭王而已,这件事情不会有什么波折吧? 还是说,他接下来要任逻些道总管之事? 也不应该啊,除了他,整个大唐没有几个人能够压的住逻些接下来的局面,而且就算有,人家也不会愿意前往逻些任职。 就比如薛仁贵,还有其他朝中宰相,哪怕是魏知古、刘景先和郭待举,也不愿意趟吐蕃这趟浑水…… “绚有些明白了,多谢叔父提醒。”李绚隐约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信息。 王德真淡淡的笑笑,说道:“即便是陛下,有的时候,也是很为难的,但偏偏很少有人能够体会陛下的这种为……” 王德真的话还没有说完,前方的河岸边上,十几匹快马已经快速而至。 那赫然是一群千牛卫。 很快,千牛卫已经将紧急公文送到了李绚手里。 仅仅是看了一眼,李绚的眉头就死死的皱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王德真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李绚将公文递过去,同时说道:“黔州都督谢祐死了。” “啊!”王德真惊讶的看了李绚一眼,随即赶紧低头去看公文。 就见公文上首先公布的,是皇帝对曹王李明之死的处置。 李明死,黔州都督府,黔州刺史府上下所有人等,一体免职。 黔州刺史谢祐,妄度天机,着急罢免其一切勋爵散官,由大理寺派人押送回京,三法司论罪。 旨到当夜,谢祐自尽。 “这!”王德真一时间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李绚,说道:“这未必太有些……” “这便是交代了。”李绚摆摆手,阻止王德真继续说下去。 李明被逼自尽,谢祐也被逼自尽。 前后因果报应,虽然人心还有猜疑,但对宗室而言,已经算是交代了。 李绚认真的看向王德真,说道:“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提,另外,还请叔父传令诸将。 此番回京之后,即便是陛下厚赏,也必须低调行事,如今吾等,正被御史台的人上下盯着。 如果有人触犯律法,便只能够依律行事。 朝中虽有议功之说,但他们愿意用生死搏来的军功来抵,本王也不会多说什么。” “好!”王德真点头,然后说道:“这份公文也发下去。” “可!”李绚退后一步,再度对着王德真拱手道:“多谢叔父指点。” “王爷客气。”王德真微微点头。 “如此长安快近,绚需要回去更衣,其他就麻烦叔父了。”李绚再度拱手,然后转身回舱。 看着李绚离开的背影,王德真不由得轻叹一声。 …… 一件件战甲被披在身上,一身红衣金甲,李绚站在船舱之中,看上去威风凛凛。 不是他最常穿着的黑衣黑甲,那套战甲太过肃杀,如今回京,还是着右卫将军甲胄为好。 “都出去吧,本王独自待会。”李绚微微摆手,包括李竹在内,其他人全部退下。 走到了桌案之后,李绚平静的坐下。 眼前是空荡荡的舱室,打开的窗户外,是两岸的田野,还有无数的骑兵。 收回目光,李绚不由得郑重起来。 曹王李明之死,根源还在皇帝身上。 皇帝先是废李明为庶人,然后才暗示谢祐,但谢祐做事做的太粗糙,直接没有任何理由就将李明给逼死了。 事情弄的这么难堪,皇帝自然不会念谢祐什么好,甚至要将他押往长安,三法司论罪。 这种事情,皇帝自然不会留下什么手脚,甚至这件事情很可能至始至终都是武后在操作。 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如果真的被抖漏出来出来,到时候牵扯到的只会是武后。 李绚不由得轻叹一声,皇帝这手段啊,轻而易举就让武后将谢祐送上了死路。 曹王李明的事到此结束,李绚不会再多说什么,宗室也不会有人再多说什么。 但这件事情却没有到此结束,因为这件事情还牵扯到另外一个人,废太子李贤。 曹王被贬为零陵郡王,本身就是因为牵扯到了李贤谋反案。 如今再被废为庶人,也是因为常州谋反案。 那么废太子李贤,和曹王,和常州谋反案,有没有关系? 这个问题太敏感了,敏感到了所有人都不敢提的地步。 …… 李绚抬起头,看向窗外,田野尽头依旧没有长安的影子,李绚不由得放心下来。 他有些记不清李贤究竟是什么时候死的。 是在李治死前,还是在李治死后? 是在李显被废之前,还是在李显被废之后。 如果说是死在李治死前,那么就说明李贤是真的又牵扯到了什么,如此,真正要他死的人便是李治了。 不过这不大可能,以李治对李贤的控制,经过了曹王之事,如何还会让李贤再接触什么。 所以很可能是在李治死后,武后或者是李显对李贤动的手。 武后对李贤动手再正常不过,因为哪怕是李治还活着,李治要杀李贤,也只会用武后这把刀。 李显对李贤动手,恐怕还是做了皇帝之后心有猜疑了。 人心啊,便是李绚对李显未来的心思转变也没有什么办法。 一旦做了皇帝,任谁都会有自己独立的想法…… 轻轻的敲敲桌案,李绚收回思绪,那些都是李显登基以后的事情,李绚现在需要做的,是增强他自己的力量,增强李显的力量,用来对抗武后的威胁。 李绚抬头,看向对面铜镜当中的自己,他心里清楚,自己马上就要嗣彭王,同时任蕃州都督,再加上检校右卫将军,他明面上能够掌握的权利已经到了极限,即便是将来回朝任礼部尚书,也比不过此时。 所以,在官位上,他不会有更多的追求,甚至还要小心不被其他人盯上。 王德真刚才的提醒就是这些。 至于其他,应该就是要在文坛上有所进益,修书是最好的手段。 李绚脸色苦笑,《汉书》还是不能动,起码李治活着的时候不能动,至于李显登基之后要不要修,还要看李显的态度。 那么就得想办法修其他书…… 朝堂之中,裴炎、王德真相继为相,东宫表面上自然要和宰相保持距离,但在私底下…… 裴炎,要不要和裴炎拉近关系呢? 李绚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裴炎日后会和武后联手,废掉李显。 如果将裴炎拉到李显的阵营当中,那么对武后造成制衡是必然的,但最后会不会直接压倒武后,让李显彻底坐稳皇帝的位置。 如果真的这样,李绚恐怕就只能做一辈子的忠臣了。 李绚随即笑了,忍不住的摇摇头。 即便是他到如今都没有摸清楚武后在朝堂之上究竟有多少的底牌,如何能够谈胜。 更别说裴炎的野心本就不弱,不然也不可能在原本的历史上,主动去推动废帝。 李显将来和裴炎必生龌龊,他们两人即便是再合作,也必然最后败于武后之手。 所以在李治未死之前,李绚要尽力的推动两人联合,抗衡武后。 李绚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轻声自语道:“陛下,臣一定让太子坐稳天下。” …… 宏伟的长安城再度出现在视野之中。 一身红衣金甲的李绚站在船首,其他王德真,杨执柔,黑齿常之,孙仁师,史暕,勃伦赞刃,论弓仁,唐真行,丘贞沐,李多祚,南炬,崔鼎,周乾,燕涛等人,都各穿盔甲和官衣,各自都从船舱之中走出。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都是难以压制的兴奋和激动之色。 他们每个人这一次回京都将受到朝廷的封赏,而且是极大的封赏。 灭国之功,又岂是轻易。 尤其是那些都有好几年在前线没有回到长安道人,神色更是激动。 前方,渭水岸边,明黄色的黄盖出现在众人眼前。 众将心里不由得的一怔,难道是陛下亲迎? 但随即,众人就看到了身穿四爪蟒袍,头戴九旒冕冠的太子李显。 在李显的身后,还有密密麻麻的朝廷众臣。 太子亲迎,百官恭候。 南昌王回京。 《旧唐书》:黔州“都督谢佑希旨,逼胁令自杀”。 《新唐书》:黔州“都督谢佑逼杀之”。 《资治通鉴》唐纪十九载:高宗永淳元年壬午,公元682年(秋七月)黔州都督谢佑,希天后意,逼零陵王明令自杀,上深惜之,黔府官属皆坐免官。 佑后寝于平阁,与婢妾十余人共处,夜失其首。 垂拱中,明子零陵王俊、黎国公杰为天后所杀。 有司籍其家,得佑首,漆为秽器,题云“谢佑”。 本书这里提前了一年。 永淳二年(683年),庶人李贤流放巴州。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九章 奉旨献俘,禁军威胁 渭水河畔,李绚一身红衣金甲,神色肃然的从船上走下,然后走到李显身前三丈站定。 其他军中大将,也一一跟随而下,于码头之上,站立在李绚身后,整齐排列。 李绚神色郑重的朝李显拱手,高声道:“臣,逻些道行军总管,南昌王绚,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秋安康。”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秋安康。”众人同时拱手施礼。 站在黄盖之下,李显满意的看着一身红衣金甲李绚,看着他身后一众杀伐凌厉的大将。 他知道,只要他一声令下,李绚立刻就会指挥这些大将不顾生死都为他冲锋陷阵。 一时间,李显感到无比的安心。 但随即,李显心中就升起一丝荒唐的可笑。 这里是长安,需要哪门子的冲锋陷阵,而且眼下这些将领更是他父皇的亲信,尤其是李绚。 李显更是知道,从前线传回的每一封奏报,若有若无的,都提及了李绚在军前做事,都尽可能的想着朝廷,想着父皇。 父皇能让王叔在外领七万精锐骑兵而不担心,最根本的原因在于王叔对他从无隐瞒。 或许朝中的公文,王叔还会争执几句,但对于父皇的命令,王叔绝对无条件执行。 这一点对于李显几乎也是一样,唯一的不同,便是父皇的优先级,要高于他这个太子。 李显随即就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他没有他的其他两位皇兄那样的偏执,对于眼下的一切,他很心安理得。 因为他清楚,除了父皇,在王叔的眼里,接下来,便是他了。 其他人,哪怕是母后,都要再后一些。 想到这里,李显抬手,说道:“王叔请起,众位将军请起。” “多谢殿下。”李绚稍微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李显,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李显笑呵呵的取出了一封圣旨。 李绚顿时单膝跪拜在地,其他众将也立刻跟着半跪了下来。 身穿战甲的军将不良于行,自然可以不必全礼,但王德真,杨执柔,还有其他的文官,却都完全跪了下来。 “大唐皇帝令:令南昌王李绚,率逻些道众将,献俘太庙,太子李显,朝中百官,尽皆随同,钦此。” “臣等领旨,陛下万寿无疆。”李绚伸手,神色激动的接过圣旨。 献俘太庙,虽然不比灭国之功,但整个大唐能够做到的也没有几人。 李靖,李積,苏定方,裴行俭,刘仁轨,刘审礼,侯君集等等,都是灭杀无数的大将。 李绚,今日正式挤进了这些大将之列。 哪怕他指挥大军的能力依旧有所不足,但他的战功,却是实实在在的到了这一步。 “王叔请起。”李显上前将李绚扶起,然后说道:“其他诸事先放一放,吐蕃国王赤都松赞在哪里?” “在后面,还有一众吐蕃王公贵族。”李绚神色肃然起来,说道:“要换衣吗,他们一路行来,吃喝虽然不缺,但其他待遇都要差上许多,衣服也有将近大半个月没洗……” “无妨,这样正好。”李显冷笑一声,说道:“孤至今还记得,当年与王叔在昌州被吐蕃人逼到差点狼狈之事,是王叔最后让显在城头上,见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今日,孤也要好好的看一看,他吐蕃人的狼狈。” “殿下。”李绚稍微凑近李显,低声说道:“当日的吐蕃主将勃伦赞刃,如今已经是我大唐国公,右武卫将军,如今就在臣的身后,殿下……” 李显下意识的看了过去,果然就看到勃伦赞刃有些羞愧的低下头。 “多年未见,变化真的是不小。”李显轻叹一声,毫不在意的摆摆手,说道:“当年的事情都过去了,日后萨国公当为国效力。” “臣必定尽心竭力,以报殿下大恩。”勃伦赞刃立刻单膝跪了下来,沉沉低头,言语间无比激动。 “好了,起来吧。”李显微微抬头,勃伦赞刃这才恭敬的站了起来,退后到诸将之中。 李显目光向后看去,李绚站在一侧,朝着十几艘官船同时摆手。 下一刻,一名名的战俘,一箱箱的斩获,全部都被各卫士卒从官船上押送,抬着走了下来, 李显的目光直接落在了十岁模样,一身黑色素衣,被样貌丰腴的三十岁夫人死死抱在手里的赤都松赞身上。 站在赤都松赞和没卢氏两侧的,赫然正是周乾和苏宝同。 两名千牛卫郎将亲自押送,自然便是吐蕃国主。 李显满意的笑了,然后转身看向李绚说道:“王叔与孤同乘辇车,一起前往太庙。” “喏!”李绚肃然拱手,然后转身对着稍远一些的朝中百官沉沉躬身。 有李显在前,诸臣只能站在稍后一些的地方。 对于这些人,李绚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更别说这里面还有他自己舅父和岳翁。 …… 太子车辇从群臣之中缓缓驶过,之后是身骑高头大马的军中诸将。 千牛卫金吾卫紧随诸将而过,之后便是被送上板车的没卢氏和赤都松赞,后面跟着一大群吐蕃贵族。 黑衣黑甲的右卫骑兵紧跟在后,之后左卫,右领军卫,右屯卫,左骁卫,右骁卫,右武卫等各部骑兵,英姿潇洒,凌冽长风。 群臣最后各自上马,缓缓朝长安城而去。 漫漫的长安大街上,挤满了无数百姓。 即便神色再老迈的大臣,这个时候也无比满意的点头。 吐蕃人,自从贞观年间至今,就一直是大唐的威胁。 即便当年文成公主远嫁吐蕃,也是出于松赞干布和吐蕃的威胁,再加上当年要东征高句丽,西平西突厥,这才令吐蕃和松赞干布钻了空子。 松赞和先帝几乎同时而亡,之后,吐蕃和大唐的冲突便日益激烈。 吐谷浑的灭亡,让吐蕃直接威胁到了甘凉陇西。 大非川之败,更让十万大唐男儿葬送疆场,其中多数都是关中子弟。 如今长安城中,多的是当年阵亡的将士家属。 吐蕃战俘游行长街,一开始的时候,长安百姓还有克制,但到了后面,已经忍不住的将鸡蛋和青菜直接扔了上去。 有的百姓甚至在长街上直接哭了起来。 大仇得报,大仇得报。 …… 李绚坐在太子辇车之中,两侧的黄色帘布被掀起,所有人都能够看到李绚的模样。 其实李绚应该自己骑马,跟在李显的太子辇车之后,但李显明显是找他有事。 而且这事还不能在其他地方谈。 “曹王的事情,想来王叔已经知晓了。”李显神色有些黯然。 “黔州都督谢祐既死,那么曹王一案便就此了结。”李绚低声提醒一句。 李显轻轻点头,然后说道:“曹王之事自然不算什么,但就在前几日,有人提过,要将皇兄发配到岭南。” 李绚脸色顿时肃然起来,他认真的看向李显说道:“是何人提,什么时候提的,殿下是如何应对的?” 看到李绚这般紧张模样,李显欣慰的笑了,随即摆摆手说道:“此事不是有人在孤这里提的,而是有人在父皇那里提的。” 李绚松了口气,然后面色郑重的说道:“此事若是有人私下提,殿下只当不知道便好,但若是有人摆到了台面上,甚至要征求东宫的意见,那么殿下一定要强硬拒绝,不留任何余地。” “王叔是担心有人不仅要害王兄,而且还要栽赃到孤单头上。”李显脸色虽然恼火,但声音并不重。 “看得出来,殿下之前已经考虑过这件事了。”李绚稍微松了口气,然后说道:“二郎如今被废为庶人,最好便是能在宫中圈禁一辈子,这样在殿下的眼皮子之下,他既能活下来,也能衣食无忧,但如果被放出去,若是无事还好,一旦有事,他立刻就会成为有心人利用的棋子,威胁殿下,到时结局难料。” 李显轻轻的点头,他心中最担心的也是如此,这个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有心人。 “曹王之事,便是前例。”李绚轻声叹息,然后说道:“曹王被贬黔州,里外无数监视,如何能与千里之外的常州逆贼勾连,无非便是有心人在其中串联,这串联之人,真正谋算的,也从来就不是曹王……” “而是皇兄。”李显顿时狠狠的咬紧了牙关。 李绚话说到这里,李显怎么可能还听不懂,外面有人要算李贤,所以才会有人想要将他从宫里弄出去。 “二郎是绝对不能出宫的,但殿下也不能去见他,甚至不能有任何的往来联系。”李绚死死的盯着李显。 李显微微一愣,许久之后,他才重重的点头。 辇车之中彻底的沉寂了下来。 李显从来就不笨,这里面的纠葛他如何看不清楚。 不管是被人怀疑要谋害李贤,还是说同情他,都不是小事,但李绚真正注意的,是李显绝不能和李贤交谈。 起码不能让武后知道他们有过交谈。 李贤的那件事,能够让人如今依旧在意的,便是李贤当初被废的根由。 是武后的逼迫,是武后的算计,最后才导致了李贤被废。 这其中的细节被李显知道了,必然会影响他对武后的看法。 武后一旦知道这些,那么立刻就会对李显无比猜忌。 李绚甚至有些怀疑,李显后来被废,是不是和李贤交谈过。 毕竟他做了皇帝,在宫中随意往来,自是常事。 正是因为知道了当年李贤被废的一些细节,李显才会变得那么激进。 要让自己的岳父做宰相,最后惹起众怒被废。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李绚的声音顿时将李显惊醒。 李显下意识的抬头,赫然就见众人已经来到了朱雀门前。 朱雀门下,一名红衣金甲的将领肃然守卫,而那人并不是李绚熟悉的程处弼,而是程务挺。 李显收拾神色,低声说道:“草原战事了结,右武卫将军程务挺调回禁军任职,如今已是禁军左将军,他和禁军右将军张虔勖,各自坐镇朱雀门和玄武门,守卫皇宫。” 李绚有些阴沉的脸色迅速平静了下来,然后说道:“闻喜县公之事,殿下可还记得。” 李显肃然点头,说道:“王叔来信说过,军中大将和朝中大臣过从太密不是好事。” “更何况是禁军。”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一十章 献俘太庙,祭祀先祖 庄严的太庙大殿之前,朱漆桌案上摆满了各色供品。 李显站在最前,对着太庙之内灵位沉沉躬身,然后才将手里的高香插入香炉,深吸一口气,退开一侧。 李绚神色肃然的上前半步,手捧祭祀奏本,目光抬起,看向太庙之内。 太庙之内供奉着大唐的七位先祖,其中除了先帝太宗文皇帝,其他,高祖太武皇帝、世祖元皇帝、太祖景皇帝、懿祖光皇帝、献祖宣皇帝和先天太上玄元皇帝,也全部都是李绚的先祖。 天子庙七,诸侯庙五。 在彭王府的家庙之中,李绚的父王彭思王李元则,代替了先帝太宗文皇帝的位置,其他还有四位先祖,如今却也在眼前。 李绚双手上捧奏本,高声道:“奉大唐天皇令,臣,逻些道行军总管,昌州都督,昌州刺史,检校右卫将军,检校鸿胪寺少卿,检校太子少詹事,检校尚药奉御,弘文馆学士,银青光禄大夫,护军,云麾将军,彭王子,南昌王绚,献俘太庙。” 整个太庙广场,所有人全都肃然起来。 文臣站在左侧,武将站在右侧。 吐蕃国主赤都松赞跪在中央,后面包括他的母后,舅舅,还有无数臣子,全都跪在地上,一身的狼狈。 “……祭告天地先祖,臣,于皇帝上元三年始,行洮州,上高原,献同仁,破吐蕃大军于青南高原,夺吐谷浑旧都伏俟城,行西吐谷浑,破格尔木,激战玛积雪山,大非川,兴海,破大小花石峡,夺兴海,陷昌都,破唐古拉山,斩那曲,攻逻些,最终一战而灭吐蕃,擒吐蕃国王赤都松赞和无数臣子,于太庙之前。 臣,南昌王绚,以吐蕃国王赤都松赞和无数臣子为祭,告大唐先祖,吐蕃国灭,大唐万胜,陛下万胜。” 李绚说到最后,声音无比高昂。 广场上所有文臣武将,全都同时躬身,神色激动的高喝:“祭告先祖,吐蕃国灭,大唐万胜,陛下万胜。” 无尽的声浪在整个太庙广场上回荡,甚至直冲天际。 “大唐万胜,陛下万胜。” 整个皇宫之中,所有将士全都半跪在地,同时高声齐呼。 …… 太极宫中,李治高坐在御榻之上,身体微微前倾,无尽的声浪传来,他的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笑容。 吐蕃国灭,祭告先祖。 这样的事情,李治之前就已经做过了。 所以李绚今日带着吐蕃国主赤都松赞回到长安,李治才没有亲自前往。 况且,李绚是他的堂弟,给自己的堂弟作配,这种事情李治还是不习惯的。 索性便让李显代他去做。 即便是没有身临其境,李治也感到无比的满足。 吐蕃灭了。 在他的手上,吐蕃灭了。 这是他的父皇都没有做到的事情。 没有人知道李治那一日在昭陵,在太宗皇帝的画像之前,究竟是怎样的肆意畅快。 灭后突厥,灭吐蕃,再加上之前灭的百济,高句丽,西突厥等等无数国家,李治的文治武功已经彻底超越了他的父亲,而且他的生命还未结束,未来还会有更高的成就。 想到这里,李治侧身看向身边的武后,武后轻轻点头。 李治深吸一口气,然后看向殿中的其他诸王,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舒王李元名,鲁王李灵夔,滕王李元婴,越王李贞,纪王李慎,嗣郑王李敬等朝中诸亲王郡王都站立一侧。 今日李绚奉旨献俘太庙,之后便是朝廷赏功,诸将之首便是李绚。 李绚将第一个授封,而他被授的第一项,便是嗣彭王。 如今这些年,亲王过世之后,已经不再轻易嗣王,子嗣都以郡王封爵。 归根缘由,一切都在蒋王李浑和其子蒋王李炜的身上。 江王李元祥死后,其嫡长子被封为永嘉郡王便是明证。 李绚是数年以来,第一个嗣王的宗室郡王。 这也让天下宗室明白一点,只有立功,立大功,立不世奇功,才有可能继承祖上的基业。 李治目光扫遍整个大殿,殿中很奇怪的不见永嘉郡王的身影,但李治直接忽略而过,仿佛完全没有看见一样。 …… 太庙之前,李绚恭敬的将手里的奏本放在桌案之后。 退后三步,李绚转身看向李显,躬身道:“殿下。” 李显平静的点点头,然后看向跪在群臣之中的吐蕃国主赤都松赞,眼神中带着一丝冷嘲。 李显抬脚迈步,淡漠的走到了赤都松赞面前,右侧伸手,一封圣旨已经被递到了李显的手里。 展开圣旨,李显开口念道:“惟永隆元年,岁次辛乙,九月戊戌,望二十一日癸酉,皇帝若曰: 於戏! 文德怀远,列圣之宏规;兴亡继绝,至仁之通训。 吐蕃发迹东胡,窜居西域,负险自固,擅立君长,爰在前人,通使中原,或为叛臣,不常厥德。 近者芒松芒赞为主,老而不智,迷而忘返,志怀首鼠,虔刘疆埸。 朕频命行人,殷勤诱谕,不纳忠信之言,惟行蜂虿之毒,及六军问罪,尚令申谕,遂无悛革,以至灭亡。 其子赤都松赞,事穷国灭,历身无所,委命下吏,舆榇辕门。 故令解网释俘,继其宗祀,屈膝顿颡,遵奉朝化,请颁正朔,愿入提封。 丹诚内发,深可嘉尚,宜隆宠章,懋兹赏典。 可封河藏郡王,食邑一千户,授右骁卫中郎将。 即遣使人,备礼册命。 钦此!” 赤都松赞目光下意识的看向侧后,他的母亲没卢氏轻轻点头,赤都松赞随即沉沉躬身:“臣,赤都松赞,谢恩,陛下万岁万万岁。” 话虽然说的有些别扭,但一句话,还是实实在在的说了出来。 李显有些诧异的看向李绚,李绚平静的点头。 李显顿时就明白,在今日之前,从逻些到长安的漫长旅途,这些礼节诸事,李绚早就找人教了赤都松赞不知道多少回。 事关己命,那么赤都松赞不愿意,其他没卢氏,还有赤桑等人也都会让赤都松赞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唐话,会行唐礼。 李显转身看向没卢氏身后众臣,然后开口说道:“大唐皇帝令,吐蕃诸贵族,官员,一体释罪,由鸿胪寺安置长安,务使安心顺意,久居长安。” “臣领旨。”鸿胪寺卿元明站了出来,肃然拱手。 其他吐蕃人等全部都松了口气,然后齐齐沉沉躬身:“多谢陛下天恩。” 从这一刻起,这些吐蕃人将不再是俘虏,而是平民,他们日后只能生活在长安。 别说是想要回吐蕃,就是想要离开长安都是难之又难。 但无论如何,也比他们被直接斩首的好。 群臣当中,有人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心中轻叹一声。 裴行俭当初最大的问题,便是擅自答应赦免阿史那·伏念无罪。 不是说裴行俭没有这个权力,只是说如果他换个说法,答应阿史那·伏念,向皇帝竭力请求赦免他无罪,如此一来,局面很可能会被直接翻转。 皇帝才是天下之主,赦免高级战俘的权力只在皇帝手中。 若是当初裴行俭请示朝中,得到了皇帝的授权,那么也就没有了后面的事情,但可惜,他没有。 不然的话,当日的事情恐怕就是另外一个局面了。 李绚的目光从群臣之中扫过,有裴行俭前例在先,他又如何会重蹈覆辙。 “都起来吧。”李显的目光落在赤都松赞的身上,沉声说道:“河藏郡王,稍后陛下有封赏功臣之事,河藏郡王不必参与,但之后陛下在两仪殿有招待宴席,还请河藏郡王换身衣服之后,继续参加。”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落在了赤都松赞的身上。 皇帝这是在效仿当中颉利故事。 颉利被卫国公李靖抓回长安之后,便安排其在两仪殿为大唐君臣献舞。 如今,也轮到了赤都松赞的身上。 虽然说赤都松赞只有十岁,但他依旧曾经是一国之主,这样的事情,朝中百官和众将,是都不会有丝毫的怜悯之心的。 因为只有如此,天下番国才会对大唐无限敬畏,才不会轻启战端。 大唐强悍的军力,足够满足他肆意的去做任何的事情。 哪怕是裴行俭去年时的担忧,也会因为吐蕃的灭国而烟消云散。 恩威恩威。 只有恩,没有威是万万不可的,但只有威,没有恩,却可以维持相当的时间。 同时只需要稍微松点手,他人立刻便会感恩戴德,自己往自己身上套一层感受到了恩德的光环。 “臣领旨。”赤都松赞深深躬身,然后缓缓站起,他的脸上满是凄苦,甚至只差一点就会直接哭出来。 李显根本就没有再看他一眼,直接看向群臣说道:“诸位,陛下还在太极殿等候,等待南昌王和逻些道上下诸将叙职,各次位列,前行太极殿。” “臣等领命。”诸臣诸将同时拱手,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看向李绚。 太庙献俘之后,便是今日大殿第二项,封赏诸将,但在封赏诸臣之前,还需要李绚好好的夸功。 这一次他在吐蕃究竟获得怎样的成绩,都需要他自己说出来。 虽然一切成绩都是心知肚明,但还是需要好好的走一走整个仪式。 终于之后,便是所有人都知道李绚嗣王。 不同于嗣郑王李敬,李绚嗣王,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开府。 开府虽然时常和仪同三司并称,但两者很多时候也是分开用的。 开府,三品以下亦可开府。 开府仪同总管,开府仪同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开府之后,府衙一切上下所有人员,原本由主将自己决定,而由朝廷负担俸禄,说直接些,便是自开幕府。 不过多年下来,开府仪同三司,多是一个从一品的文散官。 李绚自然不是开府仪同三司,他是嗣王开府。 以从一品嗣王开府,府中长史为从四品上的官职,其他还有司马等职。 不过这个位置虽然听起来是李绚可以私人认定的,但实际上却多是朝中指派,只要日后想要从这个位置转任他职,他们就必须接受朝廷指派。 若是不想,不要前途,那么自然是随便任命何人都可,朝中会负责相应的官俸,但很多就没有了。 李绚一旦开府,便意味着,他可以在长安,名正言顺的掌握一批文武力量,而这些人只听李绚命令,不由其他。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一十一章 李绚的野心,李治的猜疑 太极殿外,一身红衣金甲的李绚当先站立,身后王德真,黑齿常之,孙仁师,史暕,勃伦赞刃等几十名军将肃然站立。 从总管,副总管,监军,到将军,中郎将,到郎将,几十名有功之臣全部肃然等候在太极殿外,等候皇帝召见。 从上往下看,密密麻麻的一群大将。 全部身着金色战甲,头戴银盔红缨,身披大红披风,面色肃重,神情庄严。 远远看上去,给人一种压迫的冲击感。 甚至隐约之间,还带着一丝杀意。 以李绚为首,大唐西北一半的军将,今日都在太极殿外。 剩下便是在安西四镇,以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为首镇压西突厥。 其他北部战局,如今已经大半解散,多有平原郡公高侃在河北,平阳郡公薛仁贵在云中,控制阿史那·泥熟匐的饶乐都督府。 原本裴行俭手下的大将,一部分调至安西四镇,一部分调至草原东部,还有一部分调回长安,便是程务挺和张虔勖这些人。 还有东北安东都护府一些人,每年和新罗摩擦一些,但也没有大战。 剩下的,便是朝中刘仁轨,李敬玄,刘审礼等多年未曾上过战场的这些人。 朝中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王孝杰。 …… 李绚抬起头,漫长的金阶之上,是宏伟森严的金红色宫殿。 太极殿,整个大唐最宏大的宫城正殿。 即便是大明宫的含元殿,洛阳宫的乾元殿,都无法与之媲美。 皇帝虽然长居大明宫,但遇到真正的朝政大事,必然会回到太极殿举办。 因为这座宫殿,不仅是大唐最宏大的宫城正殿,也是魏晋南北朝以来,汉魏宫城正殿。 是史上第一座“建中立极”的宫城正殿,也是历史上最大的正殿。 元旦大朝、新皇即位、大赦改元、政治决策等重要国事活动都在太极殿内进行。 如今到了大唐,虽然因为地形潮湿和身体不安的缘故,李治搬去了大明宫。 虽然这座宫殿在最关键的时候依旧会被启用,但他的重要性已经日益的被含元殿和乾元殿所取代,尤其是乾元殿。 李绚之前在太庙献俘,如今又到了乾元殿授封,上苍先祖保佑,若是有一日…… 念头瞬间被掐灭,下一刻,李绚已经将自己手中掌握大唐接近四分之一精锐骑兵的事情完全忘记。 低下头,再度抬起。 这一刻的他,已经神色无比激动的看着上方的两仪殿,肃然拱手等到皇帝召见。 就在此事,王福来,仇宦同时走出大殿,站在金阶之上,高声呼道:“召逻些道行军总管南昌王绚,行军副总管王德真,及逻些道众将,觐见。” “臣等领旨。”李绚等人同时肃然拱手,然后迈步走上金阶。 就在这一瞬间,李绚刻意走快半步。 在后面众人没有察觉的情况,稍微拉开了和他们的一点距离。 金阶之上,原本神色凝重的王福来顿时不由一愣,随即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赏。 …… 李治一身黑色金边九龙九章衮龙袍,头戴白玉十二旒,高坐在御榻之上,神色肃然。 今日虽然封赏,但在无意之间,也会让李治彻底的窥伺到李绚在逻些道大军中的威望,对日后他处理逻些道的后续奠定基础。 如今的逻些道,除了李绚麾下的三万各卫精锐,还有昌州州兵,河源卫,羊同苏毗骑兵,勃伦赞刃投诚过来时麾下的两万精骑。 实实在在的七万精锐。 而且还有吐蕃灭国后,残留下来的军力。 也就是李绚没有丝毫犹豫的就将这些残留军力全部解散,不然在此之前,李治就要怀疑李绚的动机。 警惕军中大将集权太重,是皇帝的本能。 当初裴行俭以定襄道行军总管统帅十七万大军,皇帝都有些心惊胆战。 先是将李绚调回来守门,翻过年李绚返回军前,李治又将王孝杰调了回来。 表面上虽然说是在防备草原意外,但实际上在内心深处,李治何尝不是在防备裴行俭。 如今这一切落在了李绚身上。 七万精锐骑兵,奔袭之下,可直冲长安。 不过随即,李治的心就有放了下来。 且不说逻些道众将如今就在他的眼前,他随时可以翻手将所有人都下狱,更何况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已经率军调到了昌州。 李治心中有些叹息,他也是在大战结束之后,才顿时察觉到李绚的威胁的。 第一个念头便是彻底肢解逻些道大军。 而在整个逻些大军当中,除了李绚,战力最强的,便是右领军卫将军黑齿常之,将黑齿常之调离吐蕃…… 这个时候,李治突然猛然想起,在年初的时候,李绚陛辞,曾经坚定的要求将让黑齿常之接替他昌州都督的位置。 李治下意识的拒绝,最后决定由李谨行接任昌州都督之职,黑齿常之留任吐蕃,做李绚的副手,制衡李绚的同时,也做好在李绚离任之后,接替他逻些道总管的位置。 但现在看来,不管是李绚,还是黑齿常之,手中掌握七万精锐,都是令人不安的。 如果在早些时候,李绚坚定提议的时候,就顺势将黑齿常之调走便好。 这样七万大军分离不说,李治还能以黑齿常之作为屏障,抵御李绚的威胁。 李治甚至隐隐间有种感觉,李绚当初提议让黑齿常之任昌州都督,本身便是这种想法。 以李治对李绚了解,他对军中诸将的控制没有那么强,各方汇报都证实了这一点。 而且诸方都确认南昌王没有野心。 李绚提议让黑齿常之任昌州都督,除了能让皇帝安心以外,也能让他自己安心。 只可惜,自己当初只看到了黑齿常之先后是刘仁轨和李绚麾下的部将,他一旦接替李绚成为昌州都督,李绚在昌州的影响犹在。 一旦李绚从逻些道杀出,黑齿常之说不好会直接让开道路,让李绚一路杀到长安。 但现在看来,将黑齿常之调任昌州,昌州和逻些远隔两千里不说,便是皇帝自己,也有无数的手段彻底掌控昌州,掌控黑齿常之麾下的数万大军,甚至是直接掌控黑齿常之本人。 而这很可能也是李绚的本意。 因为他本身便没有那些胡乱的野心,只是为了能让自己安心,让朝廷安心。 最终让李治确认这一点,是李绚在最近的一封奏折中提到,他希望能够将余泽调往逻些道任户曹参军。 这样一来,李绚就彻底放弃了在昌州的一切影响,不再介入昌州,自然完全没有威胁。 可即便是如此,每当想起李绚的手下还有七万精锐,李治的心中就隐隐不安。 这人不管是谁,不管他对自己有多忠诚,李治都会下意识的提防。 这是帝王本能。 如今黑齿常之调任昌州已经不可能,李治便只能在其他地方想办法。 朝中也给出了一整套的方略,如今就看李绚配合不配合了。 侧身看了身侧一身黑色凤袍的武后,李治彻底的放心下来。 抬起头,李治看向殿门处,然后就见李绚率先走上金阶,出现在视野之中。 随即,两三个呼吸过去,视线中也只有李绚一人,形单形只,神色肃重。 李治心里忍不住的升起一丝疑惑,甚至就连疑惑是什么都还没有清晰的时候,黑齿常之,孙仁师等人随即从金阶下走上,顿时充斥在李治的视野之中。 虽然黑压压的一群大将直接进入殿中,给人极大的压迫感,但李治什么人,这些年什么样的场面他没有经历过,神色依旧平静。 只是目光在稍过李绚的瞬间,李治猛然察觉到,在李绚和后方诸将之间,有一丝并不明显的缝隙。 这丝缝隙在其他的位置或许根本就看不到,只有从李治的位置,能清晰的看到。 李绚无意之间和身后众将拉开了关系。 李治顿时彻底的放心下来。 脸上带起了满意的笑容。 …… 李绚神色肃然,脸上压抑着激动,在殿中群臣注视的目光下,来到了大殿正中。 李绚站定,然后半跪在地,拱手向前,身后诸将也是同时站定,半跪拱手:“臣,逻些道行军总管,南昌王绚,率逻些道军中将领,参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雄壮有力的声音在整个大殿之中回响。 李治侧身看向一旁,一旁的内侍省典仪上前一步,沉声道:“兴!” “多谢陛下。”李绚,还有身后众将同时站了起来。 侍中赵仁本从左侧走出,面色肃重的开口道:“太庙献俘已毕,逻些道行军总管,启奏军情。” “臣,逻些道行军总管,南昌王绚,启奏陛下。”李绚沉沉躬身,同时一本奏章已经被他捧在手中。 “逻些道大战,自上元三年起,历仪凤,调露,永隆,共费时六载,有西北道行军大总管刘仁轨,西北道行军刘审礼,西北道行军大总管李敬玄,逻些道行军总管李绚,鏖战吐谷浑,击破党项,陷苏毗羊同,直入吐蕃。” 李绚言辞当中,将刘仁轨,刘审礼,李敬玄等历任主帅,全部都带上。 三人也在同一时间侧身,向着皇帝沉重拱手。 “前后共调军十三万,于永隆元年七月二十一日,破吐蕃国都,获吐蕃国王,缴吐蕃王印,然后传檄吐蕃,全境大定。 臣以吐蕃国王赤都松赞,吐蕃王印,王都逻些九月户册,向陛下交旨:吐蕃国灭,其地尽为唐境,百姓皆为大唐子民。 六载,十三军征伐,灭敌三十余万。 以此,恭贺陛下武运昌盛,大唐武运昌隆。” 李绚身后众将,还有殿中群臣,同时肃然拱手:“臣等恭贺陛下武运昌盛,大唐武运昌隆。”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一十二章 嗣彭王,太子宾客,右卫大将军, 太极殿中,群臣俯首。 白玉冕旒轻轻晃动,声音清脆。 李治高坐在御榻之上,目光落在手中的奏本之上。 奏本之中,记载着逻些道至今已经统计的所有斩获,灭了一整个吐蕃之后的所有缴获。 其中以吐蕃国主赤都松赞为主,王后没卢氏,国相赤桑,还有数十名吐蕃贵族。 紧跟着,是吐蕃王印。 其次,是吐蕃王国户册,但因为太过庞大,所以并没有被送入太极殿。 最后,是目前已经统计在册的所有珠宝玉器,金银饰品,还有海量的粮草,战马,军械,士卒,土地,宫殿等等。 所有能计算出来的东西都已经罗列其上,密密麻麻,数字大的令人感到可怕。 可即便如此,也还有更多的东西没有统计完毕。 不过那些大多数是些难以移动的大件。 李治将奏章上的内容全部翻阅一遍,心中不由得感叹:灭亡一国,收获何其之大。 尤其是相比刚刚让大唐在草原上亏了一笔的后突厥,灭亡吐蕃所获得的巨量财富,足够大唐弥补多年的消耗以外,还能多出超过三年的赋税收入。 让大唐狠狠的回了一口血。 …… 李治的目光落在认真拱手的李绚身上,眼中流露出无限的满意之色。 这本奏本上几乎所有的东西,全部都是由王德真和杨执柔整理登记的。 李绚虽然也派人监视,同时参与登记,但主导的人依旧还是王德真和杨执柔。 李绚并没有过多的参与,甚至在刻意的避嫌。 所以这本奏本之上的数字和真实情况,不会有太大的出入。 这让李治异常的满意,虽然在之后的战利品分当中,李绚要求留下足够逻些道两年军民所用之粮,和大量可用的金银铜钱,但对于其他的珠宝玉器,金银饰品,李绚却没有多少的兴趣。 所以哪怕最后其他将领坚持,但终究运回朝中的财富也多的可怕。 多的让李治都笑的合不拢嘴。 想到这里,李治不由得一阵感慨。 若是大唐的前线将领,都如同南昌王一样能征善战,善于处理后勤,又没有太多私心,就好了。 但像他这样的人终究不多。 李治的脑海中也只闪现出李靖,李積和苏定方等寥寥数人。 便是薛仁贵也一样不在这其中。 若说本朝,唯一能够在态度上和李绚相提并论的,或许只有左相刘仁轨。 而刘仁轨又是李绚的岳翁,李治当年让刘瑾瑜嫁给李绚,多少便有些让刘仁轨教导李绚的意思,如今看来成效极佳。 李治脑海中忍不住的闪过一个念头,若是李绚这一脉,将来能不停的出代代贤王,那对大唐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而随着将来他们的血脉和皇室越来越远,他们对皇室的威胁也会越来越小。 无非就是看谁能够控制和驾驭他们。 李治轻轻侧身,落在了金阶之上拱手站立的李显身上。 他最不放心的,依旧是李显。 但好在李显和李绚的关系非同一般。 只有李绚足够的远离朝政中心,又在外掌握重权,足够制衡朝中的所有野心人。 哪怕将来偶尔调回朝中,只要卸掉他的军权,站在李显身侧的他,依旧能够让他人产生无限敬畏。 …… 抬头,李治看着殿中群臣,轻声感慨道:“六载,十三万军征伐,灭敌三十余万,吐蕃国灭,其地尽为唐境,百姓皆为大唐子民。” 皇帝的声音并不重,但却在整个大殿之中不停的回荡,仿佛在每个人耳边响起一样,所有人的心都不由得一沉。 终于,李治神色平静下来,随即抬手道:“众卿平身。” “臣等多谢陛下。”群臣齐齐拱手,然后才肃然站直。 “吐蕃国灭,朕亦颇为感慨。”李治轻叹一声,继续说道:“传旨,七日之后举办水陆道场,祭祀大唐战死英灵。” “臣领旨。”太常寺卿和宗正寺卿同时站了出来,然后躬身行礼。 李治微微抬手,两人立刻退了回去。 李治继续说道:“多年来,关中赋税沉重,传旨,明年,关中赋税减免三成。” “臣领旨。”户部尚书崔知悌站了出来,拱手领命之后,快速退回。 “传旨,有子弟牺牲战场者,赋税三年全免。”李治轻叹一声。 兵部尚书欧阳通站了出来,肃然拱手,然后退回。 李治继续说道:“多年战事,各地桥梁道路失修,水道不通,传旨工部,都水监多派人加以监修。” “臣领旨。”工部尚书黄仁素站了出来,拱手领命。 “军中将士多年累战,朝中当以军功封赏诸将士。”李治的目光落在侧畔。 吏部尚书窦玄德站出拱手,手捧奏章,沉声道:“回禀陛下,军功计算妥当,一切在此,请陛下审查。” 李治微微抬头,王福来已经快步而下,接过窦玄德的奏章,然后迅速的放到了桌案之上。 李治右手一推,奏章展开,里面的内容清晰的出现在李治眼前。 李治拿起放在一旁的金笔,在上面直接写了一个准字。 “宣!”奏本递出,王福来快步来到侧畔,亲自手捧一只托盘,来到了赵仁本的面前。 在王福来的身后,还有更多的内侍,各自手中捧着一封圣旨。 须发皆白,带着黑色七梁冠的赵仁本,对着李治沉沉拱手,然后伸手拿起圣旨。 转身,赵仁本看向殿中央的逻些道众将,沉声说道:“天命有归,皇帝有诏。” “臣等恭领圣训。”众将立刻齐齐俯首。 “逻些道行军总管,南昌王绚。”赵仁本的目光落在李绚身上。 李绚一身红衣金甲,肃然上前,然后半跪在地:“臣在。” 赵仁本伸手拿起圣旨,然后开口念道:“惟永隆元年,岁次辛乙,九月戊戌,望二十一日癸酉,皇帝若曰: 於戏! 命之选,当仁实难。 非夫文可经邦,不能安人和众;武可禁暴,罔以克敌成功。 允籍宏才,爰申锡命。 逻些道行军总管,昌州都督,昌州刺史,检校右卫将军,检校鸿胪寺少卿,检校太子少詹事,检校尚药奉御,弘文馆学士,银青光禄大夫,护军,云麾将军,彭王子,南昌王绚,河岳闲气,岩廊重宝。 器量深识,宽而有谋;术应通方,用而无滞。 自经艰阻,实拥旌旄,遂能克复吐谷浑,折冲千里。 厥戎将殄,时乃之功,久勤启沃,载竭忠谠。 人之望也,天实赉予。 今吐蕃夷灭,西疆平定;镇守经制,已有区分;筹画指麾,必资专制。 将军辞第,无以家为,丞相忧边,思平国难。 固以谋之用,宜申总统之威。其将戡定外虞,澄清列郡,光膺藩屏之寄,式崇社稷之勋,对扬休命,以永终誉。 可嗣彭王,开府,子金昌郡公晋金昌郡王,女福昌县主为福昌郡主。 任逻些道安抚大使,逻些道行军总管。 改吐蕃为蕃州,设蕃州上都护府。 免昌州都督,昌州刺史职,升任蕃州上都护都护,蕃州刺史,检校右卫大将军,太子宾客,金紫光禄大夫,弘文馆学士,上护军,冠军大将军。馀如制。 钦此!” “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寿无疆,吾皇万岁万万岁!”李绚沉沉的躬身,眼神中带着难以压抑的激动,同时也带着一丝惊疑。 任蕃州上都护都护,蕃州刺史在他的预料当中,可怎么检校右卫将军,成了检校右卫大将军,太子少詹事成了太子宾客,金紫光禄大夫,弘文馆学士,上护军,冠军大将军,这些可都是正三品的官职,文武散官和勋? 原本的右卫大将军是平阳郡公薛仁贵,李绚检校右卫大将军,薛仁贵呢? 调任左卫大将军,可左卫大将军是裴行俭,李治总不是为了要给李绚腾位置,就将裴行俭的左卫大将军免了吧? 另外,检校尚药奉御免掉了,这是怎么回事? 李绚瞬间就忘却了这些,他现在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皇帝已经对他的封赏到了极致,那么李显呢,日后李显怎么办? 李显即位之后,必然要封赏群臣,李绚怎么封? 他现在,除了宰相和六部尚书,已经拿到了正三品所有的官职,文武散官和勋,他的儿子也被封位郡王,他的女儿被封位郡主,都如此了,日后怎么办? 李绚虽然心头有无限疑惑,但身上依旧有一股力量死死的压着他,不让他抬头表露自己的疑惑。 赵仁本的声音依旧在继续:“右领军卫将军,浮阳县公黑齿常之。” “臣在。”一道雄浑的身影出现在李绚侧后,正是黑池常之。 “惟永隆元年,岁次辛乙,九月戊戌,望二十一日癸酉,皇帝若曰: 於戏! 右领军卫将军,浮阳县公黑齿常之,久勤启沃,载竭忠谠,晋浮阳郡公,可逻些道安抚副使,逻些道行军副总管,蕃州上都护副都护,山州刺史,州治山南,授云麾将军,护军,检校禁军将军。馀如制。 钦此。” 黑齿常之沉沉拜身,压抑着激动的说道:“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寿无疆,吾皇万岁万万岁!” …… 李绚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疑,黑齿常之升为浮阳郡公,逻些道安抚副使,逻些道行军副总管,蕃州上都护副都护,这些都在李绚的意料之中,毕竟皇帝说过,要让黑齿常之做他的副手,这没什么问题。 可是在李绚的计算当中,黑齿常之应该镇守林芝,怎么突然改为镇守山南,那岂不是整个蕃州南部,直通天竺之地,全部都在黑齿常之的管辖之内。 另外,还有检校禁军将军,这算什么,右领军卫将军检校禁军将军? 李绚之前可从来没有听过还有这种操作,不过皇帝既然封赏,那么自然一切有制。 黑齿常之这一下,成了实实在在掌握逻些道重权的副职。 李绚万一不在蕃州,那么所有一切权利都会自然而然的转移到黑齿常之的身上,甚至就连李绚想要压他一头都…… 不对。 太子宾客,嗣彭王,检校右卫大将军,金紫光禄大夫,蕃州都护,冠军大将军。 李绚的这些头衔,每一个拿出来都能死死的压制黑齿常之。 李绚现在终于有些明白,皇帝为什么要对他封赏这么重了,因为黑齿常之实在压不住。 但太子宾客,检校右卫大将军,还有嗣彭王,冠军大将军。 李绚已经超越黑齿常之一个层级。 感谢书友777雾风777的打赏,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前途顺畅,日进斗金,才貌风华,风光万里,扶摇直上,越九重天。 所有看到这段文字的书友,一样不差分毫。 愿我自己也是同样。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一十三章 右屯卫大将军,左骁卫大将军 赵仁本站在大殿之中,目光看向殿中诸将,最后目光落在王德真的身上。 王德真感受到赵仁本的目光,下意识的抬头,直直的看向赵仁本。 “逻些道行军副总管,户部侍郎,王德真。”赵仁本终于开口。 “臣在。”一身深绯色官袍的王德真上前,然后恭敬的跪倒在地。 太极殿中,无数群臣的目光同时落在王德真身上。 如果说是在早些时候,王德真拜相的消息还只有少数人知晓,但自从赵仁本数日之前递交了致仕奏本之后,人们便已经都明白了这其中的玄机。 致仕奏本,赵仁本早不递交晚不递交,偏偏要在王德真回京之前递交,这已经是明确告诉众人,赵仁本致仕之后的宰相空缺,将由王德真接替。 今日,皇帝让赵仁本主持封功封相,何尝不是对老臣的一种照顾。 便是如今接受封赏的诸位大将和王德真,也都要念赵仁本的几分情谊。 …… 赵仁本深吸一口气,从侧畔拿起圣旨,看向王德真,高声道:“惟永隆元年,岁次辛乙,九月戊戌,望二十一日癸酉,皇帝若曰: 於戏! 东西禁掖,出纳王言;精选贤良,用存驳正。 正议大夫,逻些道行军副总管户部侍郎王德真,文儒秀士,謇谔忠贞,汪洋有大雅之风,明敏得至公之操。 言唯及溜,曩岁尝闻;学则临池,当时莫比。 自迁西北,顺理户粮;声尘益茂,闻实攸称。 可黄门侍郎,勋如故。 钦此。” “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寿无疆。”王德真沉沉的叩首,神色肃重。 群臣不由得眼睛一跳,不是说好的王德真要拜相吗,怎么突然就什么都没有了。 同中书门下三品呢? 同中书门下三品跑哪里去了? 李绚沉沉的低头,眼神思索片刻,便已经彻底的明白了过来。 皇帝这是刻意为之。 虽然说今日让王德真当堂拜相,的确能极大的提振朝中百官的信心,但别忘了,今日的主角是李绚,还有逻些道诸位将军。 今日拜王德真为宰相,便是李绚的风头也要被抢光,哪怕是是嗣王,太子宾客,检校右卫大将军,也绝对比不上一个宰相。 哪怕是同中书门下三品。 所以王德真拜相的事情要缓一缓。 可即便是如此,王德真也丝毫不亏。 户部侍郎是正四品下,而黄门侍郎是正四品上,虽然没加同中书门下三品,但也着实升官了。 门下省如今有裴炎和赵仁本两名侍中,还有崔知温这个同中书门下三品的黄门侍郎。 如果是一般年纪大的官员调任黄门侍郎,那么这个位置就是奔着养老去的。 但如果是像王德真这样四旬年纪的官员调过去,那么就必然是要等着升任宰相。 而且赵仁本也已经递交了辞呈,如果不过是看什么时候,陛下会准许赵仁本致仕了。 赵仁本致仕,那么王德真立刻就会升任同中书门下三品,做宰相。 李绚估计这个时间,要么是等到封赏之后的十日之内,要么恐怕就要等到明年正旦大朝之时。 毕竟前几次宰相致仕,皇帝也都是等到正旦大朝才允许,给足了老臣们体面。 尤其是赵仁本,多年来他一直主持正旦大朝,如今再让他主持最后一次,更加会令群臣感动。 再说了,正旦大朝距离现在也不过三个月……但三个月的时间,终究不短。 谁知道三个月的时间里会出什么事。 李绚想起王德真早些时候和他在船上说过的话,看的出来,王德真在那个时候便已经知道了此事,毕竟他们那一批文人在朝中的底蕴着实深厚。 有王德真这个即将做宰相的户部侍郎,还有欧阳通这个已经做了兵部尚书的高官,还有岑长倩这个执掌秘书省的秘书监。 他们这批人,在朝中的消息灵通的可怕。 …… 无数异样的目光之下,赵仁本侧身,平静的拿过新的圣旨,然后继续宣读:“……右屯卫将军孙仁师,授周留郡公,晋右屯卫大将军,任右散骑常侍,调任长安,随侍禁中……” 孙仁师半跪在地,沉沉叩首:“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寿无疆。” 李绚目光微微一凝。 孙仁师是他岳翁刘仁轨的老部下,李绚在前线征伐,后勤诸事都依靠右屯卫保障。 如今战事了结,孙仁师这个刘仁轨的老部下,被皇帝彻底的调离了军前。 其中的味道,让李绚不免有些后背发凉。 但赵仁本宣读圣旨依旧在继续。 “……左骁卫将军,薛国公史暕,升左骁卫大将军,授喀州刺史,州治日喀则……” 史暕半跪在地,沉沉叩首:“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寿无疆。” 史暕是薛国公阿史那忠和定襄县主的嫡子,也是如今升任左骁卫大将军,也算是承袭父职。 只是调任喀州刺史,州治日喀则,这让李绚有些不明白。 目前在日喀则镇守的是左卫中郎将唐真行,左骁卫如今在山南,而黑齿常之又调任山南…… “……右武卫将军,萨国公噶尔·勃伦赞刃,调左武卫将军,任安西都护府副都护,检校左散骑常侍,西州听用……” 勃伦赞刃又惊又喜的半跪在地,沉沉叩首:“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寿无疆。” 李绚心中顿时一沉,继孙仁师被调走之后,勃伦赞刃也继续调走了。 噶尔家族是李绚治理逻些最大的帮手,勃伦赞刃一旦被调走,李绚治理蕃州就需要花费更多的精力。 但这对勃伦赞刃却并不是一件坏事。 勃伦赞刃虽然没有被封王,但安西都护府副都护,左武卫将军的位置足够让他满意。 因为那里是安西四镇的所在。 安西四镇是大唐在西域最大的控制根基。 整个繁华的西域,直接摆在勃伦赞刃的眼前。 噶尔家族多年来针对大唐,无非就是东西两面出击。 东面自然是东吐谷浑和陇西甘凉,而西面便是安西西镇。 吐蕃曾经数年和大唐在安西四镇争夺,勃伦赞刃自然明白安西西镇的重要。 如今他调任安西都护府,绝对比他在蕃州做什么刺史要强的多。 李绚顿时有些明白皇帝的算盘了,勃伦赞刃在安西四镇,史暕在日喀则,甚至还要更往西。 南北两股力量同时挟制西域,大唐对西域的控制力量立刻大大增强。 日后针对象雄出兵,搞不好也是两股力量同时出击,再加上黑齿常之盯向天竺。 整个东南亚,整个中亚,几乎都已经在大唐的势力辐射之下,日后整条丝绸之路会更加的繁华。 大唐也会因为这条丝绸之路,而获得无尽的财富,这才是正统的治国手段。 …… “……右武卫中郎将,酒泉郡公论弓仁,晋右武卫将军,任冲州刺史,州治冲萨,赠其父论钦陵为拨川郡王,其伯赞悉若为归怀郡王,陪葬昭陵……” 论弓仁和勃伦赞刃同时无比激动的叩首:“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寿无疆。” 李绚心中轻叹一声,眼底却露出一丝讥讽,一丝好笑。 论钦陵和赞悉若与大唐争锋相对了一辈子,但也绝对想不到在他们自己死后,竟然会成了大唐的忠臣,而且还要陪葬昭陵。 这若是在地下见了太宗皇帝,见了无数大唐功勋,他们又该如何面对。 李绚曾经还想将松赞干布也迁到昭陵,那个时候君臣在地下见面就真的有更意思了。 但无论如何,对于论钦陵和赞悉若陪葬昭陵之事,朝中已经无人反对。 噶尔家族两万精锐骑兵,在大唐灭亡吐蕃,并且之后的安稳治理当中,都有极大的作用。 如今追封两个死人做大唐郡王,同时陪葬昭陵,是最便宜的买卖。 对于论弓仁和勃伦赞刃而言,家族有两人陪葬昭陵,如此荣耀,也让他们彻底在大唐站稳脚跟。 之前心中还有的一丝不安,彻底烟消云散。 阿史那一族,如何待在大唐,那么噶尔家族为之效仿便是。 更别说他们噶尔家族也没有阿史那一族那样想要恢复草原统治的野心。 李绚稍微松了口气,论弓仁任冲州刺史,起码李绚在治理逻些道的时候,依旧可以借助噶尔家族的影响力。 最重要的是那两万骑兵,有论弓仁在吐蕃,勃伦赞刃也不可能直接将他们全部拉到安西四镇去。 如此一来,李绚手上掌握的军力虽然在减少,但并不影响他统治蕃州。 …… “……调左卫中郎将唐真行任芝州刺史,检校左卫将军……” “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寿无疆。”唐真行满脸兴奋,神色已经不能够再满意。 军中历来上升通道不多,即便是十六卫将军,也不过三十二人。 有一个人卡死中央,其他后面很多人都无法调升上去。 一旦转任地方刺史,天下三百州广阔天地不说,还有朝中诸司侍郎,九寺寺卿,六部尚书,甚至是同中书门下三品,宰相。 前途立刻就宽阔了起来,更别说他还检校左卫将军,已经让他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李绚沉沉低头,他不知道这究竟是谁的计划? 他原本将黑齿常之调往林芝,实际上打的是岭南六诏的主意。 六诏最后被南诏统一,和大唐厮杀数百年后被灭,最后被段思平建国大理。 蒙古灭南宋,便是先招降吐蕃,然后沿怒江,沧澜江,最后杀入昆明,攻四川和贵州,最后沿长江而下,灭掉南宋。 李绚原本打算用黑齿常之灭掉六诏,然后将蕃州的触角深入岭南,没想到有人却在有意无意间看到了这层威胁。 这个人,他究竟是谁? 是皇帝,武后,还是其他人? 如今黑齿常之换成了唐真行,李绚又该如何布局,才能按照自己的原本的计划行事? 唐真行可用吗?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一十四章 权倾朝野南昌王,善知进退南昌王 庄严肃重的太极殿中,赵仁本继续宣读圣旨。 “……右卫中郎将丘贞沐,升任右卫将军,检校曲州刺史,州治那曲,授那曲开国子,忠武将军,上轻车都尉。” 丘贞沐单膝跪倒在地,沉沉叩首:“臣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治微微点头,目光落在一侧的李绚身上,就见李绚长松了一口气。 李治的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丘贞沐是李绚亲信当中的亲信,当年在婺州时,丘贞沐便已经跟随李绚冲锋陷阵。 扬州,长安,洛州,洮州,河州,西吐谷浑,东吐谷浑,大非川,苦海,乌海,柏海,通天河,昌都,唐古拉山,那曲,逻些。 整整六年时间,丘贞沐从一名千牛卫率,升任校尉,郎将,中郎将,将军。 从正六品上的千牛卫率,到从三品的左卫将军,只用了六年时间。 几乎是李绚每往上升一步,他就往上升一步。 几乎是踩着李绚的脚后跟在往上走。 是李绚在右卫之中最得力的人手。 李绚手下的八千右卫,如今也完全归他统领。 之前孙仁师和勃伦赞刃被调离蕃州,已经引起了李绚的一些不安,若是现在将丘贞沐也调走,那么李绚就该担心朝中是不是对他别有想法。 不过还好,皇帝重用丘贞沐,让他做了曲州刺史,坐镇那曲。 …… 李绚神色平静下来,赵仁本依旧在宣读圣旨。 “……右领军卫中郎将李多祚,升任左武卫将军,检校错州刺史,州治错那……” 李多祚松了一口气,跪地叩首:“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寿无疆。” 错那在冲萨之内,冲萨在山南之内。 就等于黑齿常之和李多祚将论弓仁牢牢的夹在中间,南北困死了他。 “……右屯卫中郎将南炬,升任右屯卫将军,检校昌都长史,安抚昌都……” 南炬有些诧异,但并不耽搁他先前跪地叩首:“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寿无疆。” 昌都在蕃州之外,是蕃州前往长安的必经之路,而且作为苏毗国都,繁华昌都还要超过错那,可以与山南,林芝相提并论。 之前任昌都长史的,是昌州都督府长史张大安,如今改由南炬兼任,可是皇帝圣旨当中,并没有让他兼任昌州都督府职位的打算。 “……左金吾卫中郎将崔鼎,授定远将军,武功县子,调逻些道安抚大使麾下听用……” “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寿无疆。”崔鼎神色肃然的跪地,叩首谢恩。 崔鼎授金吾卫中郎将本身就属于超拔,如今在军前奋战两年,总算是彻底坐稳了这个位置。 当然,仅仅是坐稳了这个位置,但想要再往上升,军功就有些不够了。 “……左千牛卫郎将周乾,升左千牛卫中郎将,授定远将军,周至县子,调逻些道安抚大使麾下听用……” “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寿无疆。”周乾上前跪倒在地,叩首谢恩。 “……右卫郎将燕涛,升任右卫中郎将……” 燕涛接替了丘贞沐留下的中郎将的位置,后续一层层替补。 一名又一名的将领被叫上前,然后躬身跪拜在地,中郎将,郎将,都按各自的功勋封赏。 其中绝大多数人都留在了昌州。 但仔细算算,这一番封赏下来,李绚在逻些道的实力,一下子被削弱了接近三成,虽然让他有些心疼,但也能接受。 而且仔细想想,这本身就是必然,皇帝如何会让一个宗室掌握那么多的军力。 分割,肢解,挑拨,安插,制衡…… 眼下虽然跟随李绚的数十名军将全部都受到了封赏,但整个蕃州都护府的官员安置才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 萧嗣业,韦弘机,张大安,昌州都督府和昌州刺史府,有相当多的一批人要调入蕃州。 李绚虽然任昌州都督和昌州刺史多年,但他对于下面的官吏介入并不多。 其中有绝大多数都是皇帝和武后的亲信。 因为军前作战,李绚一直都是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其他人也都竭尽全力的配合李绚。 如今战事了结,开始治理地方,双方之间的冲突必然会日趋激烈。 更别说朝中还会从其他更多地方调更多的官员进入蕃州。 吐蕃广大,包括奴隶和平民有三百万人,起码能够划分,五个上州,十个下州,那就是包括李绚在内的十五个刺史。 李绚勉强能够直接掌控的只有一半,对于另外的一半,只能任由朝中掌控。 最后将这么一个庞大的怪物,完全的融入到大唐的体系当中。 也就是如今在蕃州各地,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彻底平定,才会让军管继续进行。 等到五年之后,李绚任期到齐,那么不仅是李绚,还有其他很多军将也都会调离蕃州。 那个时候,蕃州就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大唐边州,那个时候的蕃州,才是最适合人下手的美味果实。 …… 太极殿中,一名名将士全部都半跪在地,只剩下一身浅绯色官袍的杨执柔。 “侍御史杨执柔。”赵仁本的目光落在了杨执柔身上。 “臣杨执柔领旨。”杨执柔上前,跪倒在地。 “……侍御史杨执柔,清节直行,正色寡言,先臣之风,擢领是职。亦欲天下闻之,知吾奖骨鲠之臣,来谏诤之道也。 可给事中,散官、勋如故。 钦此!” “臣杨执柔,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杨执柔沉沉的跪拜在地。 从六品的侍御史,调任五品的给事中,杨执柔这一次大大的向前跨了一步。 除了之前那些在战场上拼命搏杀的将领之外,朝中也只有一个从侍御史调任五品户部度支郎中的狄仁杰能够媲美。 至于其他的,多数就是前辈了。 比如陆元方,从扬州都督府司马,调任侍御史,同时检校太子洗马,之后,很快便又以侍御史,检校太子洗马,检校洮州刺史,如今更是直接升迁为雍州长史。 从三品的雍州长史,再进一步,便是九寺寺卿,六部尚书,甚至是宰相的位置。 若是直接调任中书门下侍郎,兼任中书门下三品,那就更是令人惊心了。 但无论如何,从陆元方,狄仁杰,杨执柔的身上,也都能看出皇帝对御史的看待之重。 而当人们的目光落在御史台的时候,有两个人也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刚刚调任侍御史的,前河南县丞姚崇,刚刚从监察御史调任河南县丞的宋璟。 几年的光景,一个个都踏入了仕途的快车道。 有人这个时候,却惊讶的发现,不管是陆元方,狄仁杰,杨执柔,姚崇,宋璟,和李绚的关系都颇为紧密。 陆元方,狄仁杰曾经在洮州和李绚并肩作战,杨执柔更是逻些道监察使,姚崇、宋璟都曾经陪同李绚堪破数件大案。 人们一时间不由得为李绚的势力心惊。 更别说,还有欧阳通这个兵部尚书,刘仁轨这个尚书左扑射。 表面上看起来,说一句权倾朝野丝毫不过分。 然而真正了解这些人的人,却丝毫都不担心。 杨执柔是武后的母族子弟,陆元方,狄仁杰,姚崇,宋璟,甚至包括欧阳通,都是为人清正不徇私情的人。 左相刘仁轨就更不用多说,多年来,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为自己的儿女多做些什么,更别说是孙婿了。 消息更加灵通的人,也都知道,即便是刘仁轨也已经做好了致仕的准备,如今就看什么时候时机最合适了。 在皇帝的眼中,这些都是最知进退的臣子,包括李绚也是一样。 …… 太极殿中,赵仁本将最后一封圣旨放回,然后拿起奏章,转身看向皇帝,高举道:“启禀陛下,逻些道众将封赏完毕,诸将皆按军功,各有封赏,无有错差。 另有逻些道行军长史萧嗣业,逻些道士曹参军韦弘机,昌州都督府长史张大安,昌州刺史府长史姚懿等人未在殿中,择日封赏,请陛下查察。” 王福来快速而下,拿起奏章,然后转身递到了李治的桌案之前。 李治扫了一眼,然后点点头说道:“赵相辛苦了。” 赵仁本沉沉拱手,然后退回班列之中。 李治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殿中诸将,抬手道:“众卿平身。” “多谢陛下。”李绚微微躬身,然后站了起来。 身后众将也在同一时间站起,不知不觉中,之前的凌厉肃杀,这个时候,突然变得稳健许多。 李治微微颔首,然后说道:“众卿,蕃州战事虽然了结,但清剿地方,安抚百姓,治理民生,都需要认真妥当,不得有丝毫懈怠。” “臣等谨遵陛下教诲。”殿中群臣同时拱手,神色肃然。 “彭王。”李治的目光落在李绚身上,李绚微微一愣,随即回过神赶紧拱手道:“臣在。” 李治忍不住的笑了,摆摆手说道:“从今日开始你要习惯,你已经是嗣彭王了,不再是南昌王。” “臣记住了。”李绚认真拱手,说实话,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称呼。 “蕃州朕日后便交于你了,治理地方,安抚百姓,清剿匪患,安定山河,十五州之地,尽在伱蕃州都护府身上。” 稍微停顿,李治神色严肃起来,然后说道:“除此之外,往西要沟通西域,往南要往来天竺,往东要威慑五诏,边州之地,从来不是易于,你当尽心,也当小心。” “臣谨遵陛下教诲,臣虽朽劣不逮,也必将尽心勉励,为陛下,为大唐,使蕃州安定繁荣,成边州之样。”李绚重重躬身,神色无比郑重。 “可。”李治笑了,抬手道:“诸卿,今日封赏到此,之后两仪殿中准备了百样美食,万般歌舞,请诸卿共享。” “臣等谢陛下隆恩。”殿中群臣同时躬身,眼底深处却不由得闪过一丝期待。 当年太宗皇帝灭东部突厥,突厥可汗颉利在两仪殿为大唐群臣献舞,如今轮到了吐蕃,轮到了赤都松赞。 哪怕赤都松赞的年纪尚轻,但大唐君臣没有一个想错过这必将会在史书上划下重重一笔的大事。 甚至说不好,这在日后将会成了一个固定的例子。 灭了那个国家,就让那个国家的国王,在朝堂大殿之上为群臣献舞。 这将是何等美好之事。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一十五章 任右卫大将军,掌京畿一万精骑 太极殿中,皇帝的身影消失在侧门。 御榻之后的珠帘内,也已经不见了武后的身影。 李绚站起,稍微松了口气,抬头的瞬间,李绚第一眼看向吏部尚书窦玄德。 李绚如今检校右卫大将军,那么前任右卫大将军薛仁贵哪里去了? 还有黑齿常之如何检校禁军将军? 以右领军卫将军检校禁军将军算什么,难不成黑齿常之还能插手禁军之事不成? 抬头的瞬间,就看到窦玄德的目光落在前方的太子李显身上。 殿中群臣的目光全部都落在了李显身上,太子未动,其他人也不敢前行。 …… 李显站在金阶之上,身侧两级台阶之下,站着相王李旦身上。 李显目送皇帝和武后离开,转身看向殿中群臣,最后目光落在李绚,还有他身后的众多将领身上。 李显笑笑,然后迈步走下台阶,走到李绚身侧,笑着说道:“王叔请。” 李绚退后一步,侧身认真的说道:“殿下先请。” “好!”李显抬头,看向李绚身后的众将说道:“诸卿都是功臣,两仪殿请。” “殿下先请。”众将齐齐拱手。 李显笑笑,然后迈步先行,李绚晚后半步追上,其他众将则是跟随在李绚身后,跟着李显一起朝两仪殿走去。 殿中群臣同时看向左相刘仁轨,右相李敬玄,中书令薛元超和刘审礼,侍中赵仁本和裴炎。 刘仁轨转身先行,但却是走向了赵仁本,两人低声说着什么,然后走出了大殿。 其后是李敬玄,薛元超和刘审礼,裴炎。 诸王位于诸相之后走出两仪殿,虽然诸王位在诸相之后,但诸相替皇家治国,诸王都需有几分礼让。 至于不愿意礼让的人,皇帝会保证他们无法出现在太极殿。 诸相诸王之后,是六部尚书,窦玄德,崔知悌,欧阳通,刘伯英,黄仁素,武承嗣。 之后是十六卫大将军,将军,尚书左右丞,中书门下侍郎,九寺寺卿,六部侍郎等等。 朝规有制,非一般人可轻易逾越。 …… 宽阔的宫道之上,太极殿在身后拉出长长的阴影。 群臣缓步走向两仪殿,李绚和李显走在最前。 李绚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诸将顿时缓慢半步。 李绚赶前半步,凑到李显身侧,低声问:“殿下,右卫大将军是怎么回事?” 李显缓步,然后笑着说道:“之前没有告诉王叔,就是要给王叔一个惊喜,右卫大将军薛公,如今调任左卫大将军,左卫大将军裴公,如今调任禁军大将军。” “啊!”李绚顿时惊讶的难以置信。 裴行俭调任禁军大将军,这个消息太过惊人,同时也蕴含了太多的深意。 李绚之前回到皇宫的时候,亲眼看到程务挺调任禁军将军守卫宫门,整个人敏感的神经瞬间就紧绷了起来。 如果是其他人,他还能接受,但是程务挺,比之程处弼,还让李绚无法接受。 程家虽然在政治上站在武后的一侧,但那不过是因为武后是皇后,是皇帝唯一的正妻。 甚至从当年废王立武时候开始,皇帝就通过武后来拉拢程咬金。 之后程家一直都在支持武后,因为他们看的很清楚,皇帝需要皇后来制衡朝臣,所以他们投靠武后靠的很心安理得。 即便是有的时候,皇帝和武后闹些小矛盾,他们也会站在武后一边。 就比如当年的上官仪之事,程家也依旧坚定的站在武后一边,因为上官仪真正代表的从来不是皇帝,而是世家。 至于说皇帝和武后万一真的产生了什么不可调和的冲突,那么程家也会慢慢的站向中立。 好在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如果真的发生了,还要看具体情况怎样,但程家始终的根底都在皇帝这边。 毕竟程家是太宗皇帝征讨天下的元勋。 但程务挺就很难说了。 …… 两仪殿的殿门就在前方,李绚跟在李显身后,他依旧在琢磨程务挺的事。 程务挺的父亲是太宗朝时的名将程名振, 程名振死后被追封为右卫大将军,东平郡公。 然而程务挺的问题,根本不在先祖如何,而在于他和张虔勖联手,从背后狠狠的刺了裴行俭一刀。 之后,程务挺、张虔勖和裴炎关系密切的事情也被查了出来。 虽然如此,但真正看透裴行俭事情根本的人却有些怀疑,程务挺和张虔勖其实是受皇帝和武后的授意,才那么做的。 这一点,从两人先后被任命为朱雀门和玄武门的禁军将军就能看出一二。 然而无论如何,身为看守宫门的禁军将军和朝廷宰相交往过密,本就是一件极犯忌讳的事情。 李绚在宫门下看到的第一眼,心里就已经紧张了起来。 历史上李显被废,很有可能就是程务挺和裴炎的媾和。 当然,这其中还少不了武后的默许。 但无论如何,程务挺都不是李显的人。 这个人绝对不能继续守卫宫门,甚至不能继续在禁军待着。 李绚甚至有些想不通,程务挺和裴炎的关系这么近,李治就算自己不担心,也得为李显考虑。 李显可不一定能够控制的住裴炎。 但现在看来,皇帝还是做了手段的, 裴行俭调任禁军大将军,黑齿常之检校禁军将军,他们两个随时都能平衡掉程务挺和裴炎。 更别说,还有李绚,右卫大将军,这是和之前右卫将军完全不同的概念。 意味着,李绚在长安附近,也可以调动右卫驻守京畿的一万骑兵。 位置绝对举足轻重。 …… 两仪殿门口,李显的脚步骤停,转身看向李绚和众将,温和的说道:“诸卿都请右首上座,今日为诸卿庆功,诸卿当为首席。” 众将谁都没有经过这般阵势,下意识的看向李绚。 李绚转身,面色认真的点点头,说道:“皇家感激众位为大唐开疆扩土,陛下有意,诸位恭领便是。” 这种事情在其他人看起来很罕见,但是在李绚和李显看来却很平常。 正旦大朝,还有之前封赏的时候,诸王都位于诸相之后。 如今众将位居右侧上首,左侧自然是诸相,宗室不过是再度排后一些,大家都习惯了,不算什么。 “臣等多谢陛下,多谢太子殿下。”黑齿常之,孙仁师,史暕等人同时拱手。 李显站在一侧,李绚则退后半步,站在李显身后。 等到众将走过,后面的相还没过来,李显这才低声说道:“太子妃下个月就要临盆了,王叔这两天得空就过来看看。” 李绚一愣,随即顿时恍然了过来。 李显为什么对程务挺和张虔勖任禁军将军并不是太敏感,原因就在于韦氏要为他生第二个儿子了。 如此一来,人心变化就很难说了,张虔勖和程务挺未必就会完全和李显作对。 只要适当的拉拢,两人当中未必不能拉拢到一个人,到时局面立刻变化。 李绚赶紧拱手道:“臣恭喜殿下。” “王叔请。”李显伸手请李绚进两仪殿,李绚摇头,坚持道:“殿下先请。” “好。”李显并没有太究竟什么,迈步走进了两仪殿中,李绚这才缓步跟上。 后方刚刚要停步的群臣,脸色顿时舒缓了下来,然后跟着进入两仪殿。 …… 两仪殿中,已经到处摆满了各色美食,轻黄色的薄纱挂在大殿的各个角落。 无数的侍女在其中穿行,但没有人敢多看一眼。 即便是再怎么粗犷的军将,这个时候也都低眉垂目。 李绚似乎在想着什么,不知不觉中已经跟着李显走到了金阶之下,李显向左走了半步,向上就是金阶。 李绚瞬间回神,及时停住脚步,然后有些茫然的看向李显。 李显有些恶趣味的笑了笑,然后伸手道:“王叔请上座。” “上座?”李绚下意识的回身,就见逻些道众将全部站在一侧,最上首的位置前却空无一人。 那里,毫无疑问,正是李绚的位置。 逻些道行军总管,指挥七万大军攻灭吐蕃,抛开郡王的头衔,李绚也是首要功臣。 朝野上下,无数人全部认可。 更别说,李绚如今已经是嗣彭王,检校右卫大将军,太子宾客,蕃州上都护都护,蕃州刺史。 他不坐首席,谁坐首席。 李绚面色顿时苦笑,这个位置他今日是让不出去了。 转过身,李绚看向对面的刘仁轨,李敬玄,刘审礼,薛元超,赵仁本,裴炎等诸位宰相,沉沉躬身,敬施一礼。 起身,李绚又看向窦玄德,崔知悌,刘伯英,欧阳通,黄仁素,武承嗣等人方向,再度深施一礼。 最后,李绚转向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等诸王方向,同时深施一礼。 众人微微拱手还礼,面色一时间都非常轻松。 李绚转身,看向李显,苦笑着拱手道:“如此,臣便失礼了。” “王叔请坐。”李显轻轻点头。 李绚转身走到了右侧上首座位之后,其他群臣,也在这个时候全都走到了各自的座位之后。 霎那间,侧门方向,内侍省典仪的声音响起:“陛下驾到。” “臣等恭迎陛下,陛下万寿无疆,臣等恭迎天后,天后福寿万年。”群臣同时躬身。 一身黑色龙纹锦衣的李治,戴着黑色璞帽,笑着从侧门走了进来。 武后跟在李治身侧,面色含笑。 李显和李旦站在金阶之下,肃然迎候。 李治走到了御案之后,看向殿内群臣,微微抬手道:“众卿平身。” “多谢陛下。”群臣同时谢恩。 …… 李绚起身,目光低垂,神色恭敬。 这个时候,就听皇帝开口道:“众卿安坐。” “多谢陛下。”群臣再度拱手,然后各自在桌案之后坐下。 李绚坐定之后,终于稍微松了口气。 在朝中,必须要注意种种礼节,不可逾越半点。 御史弹劾其实不算什么,但若是皇帝心中起了猜疑,你就是不死也得扒层皮。 李绚侧首,目光微微看向皇帝。 就将皇帝神色有些兴奋的开口道:“众卿有功,今日请痛饮几杯,来人,歌舞助兴。” “臣等领旨。”群臣的目光下意识的看向来大殿门口。 随即,一群身穿红衣半甲的少年,同时握着短刀和圆盾走了进来。 为首的,赫然正是吐蕃国主赤都松赞。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一十六章 为陛下,为大唐,赴汤踏火,万死不辞 秦王破阵乐在太极殿中奏响。 十六名袒着左臂,穿红衣半甲的十岁少年,手握短刀圆盾,前后不停的腾挪跳跃。 刀刃挥舞之间,闪烁着逼人的寒光。 短刀不停的砸在圆盾之上,发出一声声沉闷有力,有节奏的响声。 舞蹈跳跃,大声呼喝。 震人心聩。 皇帝眯着眼睛,看向十六名少年中最为首的吐蕃国主赤都松赞。 哪怕仅仅只有十岁,但赤都松赞刀刃来回之间,疾徐有象,绵密有序,令人心惊。 皇帝的嘴角微微的翘起,眼神中竟然满是得意。 李绚的目光轻轻的从皇帝身上扫过,目光落在赤都松赞身上。 就见赤都松赞的身形,随着军阵变化不停,左圆右方,先偏后伍,鱼丽鹅鹳,箕张翼舒,交错屈伸,首尾回互。 看上去虽然还有些生疏,但已经尽可能的在娴熟。 李绚从来不知道赤都松赞还会跳秦王破阵舞,他也从来没有让人教过他。 只是一直以来,教导赤都松赞宫廷礼仪的责任都在周乾身上,但李绚也没有想到周乾这么胆大。 不,或许应该说是皇帝胆大。 明知道赤都松赞要在两仪殿跳秦王破阵舞,还敢教的,除了皇帝下令,没人敢这么干的。 要知道,当年即便是颉利在两仪殿跳舞,跳的也是突厥舞蹈,而赤都松赞今日在大殿之中持刀舞盾跳秦王破阵舞,就等于宣告吐蕃之国彻底灭绝,几乎羞辱到了极致。 可偏偏赤都松赞仅仅只有十岁,对这里面的深意根本就看不透。 其他人,哪怕是他的母亲也不会对他讲半句。 因为这里是长安,赤都松赞还是个十岁不懂得隐忍的孩子,稍微有个神色暴露,立刻就是明日身亡的下场。 …… 殿中的大唐群臣还好,神色戏谑,但坐在殿尾的诸国外使,一个个都神色不安。 西域诸国多年来一直都在吐蕃的铁蹄威胁之下,大唐和吐蕃对西域的争夺从来没有停歇。 哪怕是到了今天,在西域仍旧有一支吐蕃人的骑兵存在。 可就是这样一个实力强大的吐蕃,在和大唐数年的战事之后,被大唐彻底的诛灭。 甚至就连他的国主,也被迫押到长安,献俘太庙,大殿演舞,几乎羞辱到了极致。 同时诸国也能感受到大唐皇帝赤果果的警示,谁要是敢对大唐有不轨之心,谁就是下一个吐蕃。 尤其是新罗国使钦钝角干,想当年吐蕃还曾经试图结盟新罗,南北夹击共灭大唐。 但如今,仅仅数年过去,吐蕃就彻底的国灭了。 而新罗如今依旧有不少主战派在大唐和新罗的边境蠢蠢欲动,不时的挑衅。 也就是前几年大唐和吐蕃大战,大唐才忍了下来。 如今,吐蕃和大唐的战事了结,吐蕃国灭,大唐正是披靡四方的时候。 新罗如果真的做的过了火,大唐说不定就会真的再兴数十万大军,直接灭了新罗。 这可是先帝和当今,最想做的事情。 钦钝角干的目光下意识的看向李绚,恰好,李绚森冷的目光这个时候看了过来。 钦钝角干下意识的挤出一丝笑容,刚举起酒杯,李绚已经掉头过去,目光死死的盯在了赤都松赞的身上。 整个大殿之中,不只是李绚,几乎所有的武将都将目光盯在了赤都松赞的身上。 短刀挥舞之间,刃光冰寒,迫人心底。 他们竟然敢将开刃的短刀交给赤都松赞,万一赤都松赞在演舞的一时候,一个“不慎”手里短刀对着皇帝脱手而出,那么他自己固然必死无疑,其他的也必然有牵连无数。 哪怕是李绚,也少不了会有极大的麻烦。 李绚的目光落在赤都松赞的手臂上,那里没有任何丝绢固定短刀,短刀是真的可以直接脱手而出。 但赤都松赞一脸肃然,根本没有丝毫抬头,目光也从未落在皇帝身上。 这让李绚着实放心不小。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和赤都松赞一起演武的其他十几名少年身上。 这些人有的干脆就是完全的胡人,有的长相也带有明显的胡人特征。 他们是如今在长安的外国使臣,贵族的子嗣。 有的甚至在千牛卫,金吾卫中任职。 这些少年在演舞之时,目光也不停的落在赤都松赞的身上,但凡他有半点不轨之行,那么立刻便是万刃穿心之局。 …… 李治坐在御榻之上,专注的目光从赤都松赞身上抽离,眼神在不知不觉中迷离起来。 眼前演舞的少年已经逐渐的消失在视线当中,只留下不停劈斩刺击的短刃。 上下飞舞,浑然肃杀。 一瞬间,似乎有无尽的厮杀场景出现在李治眼前。 无数的胡人奔驰在高山涧水之间,无数黑衣黑甲的骑兵悍然从山水之间杀出,不顾生死的拼命搏杀。 其中为首的,赫然正是李绚。 李治的目光扫了李绚一眼,看着他一脸紧张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 对于李绚,李治是绝对信任的。 对于掌握七万精锐的逻些道行军总管,李治是提防的。 但如今,圣旨之下,七万精锐有两万基本要抽出来,剩下的也要分散各地,李绚在逻些道根本聚集不起多少的兵力来。 一时间能够调动的,最多不超过一万骑兵。 李谨行在昌州同样掌控上万骑兵,以他的能力足够挡得住李绚。 没有了军事上的威胁,李绚对李治的忠诚,从方方面面的细节体现出来,让李治都对之前对李绚的猜疑有些不好意思。 但也仅仅如此而已,到了下一刻,该猜疑的时候,依旧会继续猜疑。 四周数十名乐工到吹奏之音,已经渐渐的落入低处。 十六名少年的舞姿越发的舒缓,身形也微微后退。 殿中群臣逐渐放松下来,但是更多的沉浸在舞乐之中,情不自禁的随着舞乐,轻轻拍掌应和,心中激昂之情逐渐溢于言表。 秦王破阵舞。 从先帝朝至今已经有三十多年,秦王破阵舞创建设计的时间还要更长。 殿中群臣看了一甲子的也大有人在。 种种音律舞蹈的熟悉已经深入骨髓,甚至即便让他们自己亲自上去演舞,也不会有丝毫的迟疑。 “啪啪啪!”沉重敲击盾牌的声音响起,下一刻,十六名少年已经全部半跪在地,刀盾全部放在一旁。 每个人都呼吸沉重,但依旧用力的齐声喝道:“鼓乐欢庆,臣等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治缓缓点头,不在意的抬手道:“舞乐甚佳,宫中之后有赏赐赐下。河藏郡公。” “臣在。”赤都松赞沉沉的叩首在地。 李治点点头,说道:“吐蕃如今已经化为大唐蕃州之地,军民和谐,百姓教化,尔亦当有所效仿,居于长安,入太学,进国子监,最后科考进士,为大唐守牧一方,亦是针对卿的期望,卿勿要辜负朕之心意。” “臣,叩谢天恩,陛下万寿无疆,万岁万岁万万岁。”赤都松赞这里彻底放心下来,皇帝对他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入太学,进国子监,科考进士,为大唐守牧一方。 这便是皇帝为他设计的平安一生。 赤都松赞只要效仿而行,那么他在长安便不会有任何的灾难。 这对每日如履薄冰的赤都松赞而言,已经是如同天堂一样。 “居于殿尾,坐下吧。”李治微微抬手,指向大殿右侧角落,一张空荡荡的桌案之后。 “臣,领旨谢恩。”赤都松赞躬身,然后缓缓的退入桌案之后。 短刀和圆盾被置于地上,随后被退走的其他舞者带了下去。 …… 鼓乐声歇,李治看向李绚,还有他身侧的逻些道众将,然后举起酒杯,说道:“诸卿,朕这一杯酒敬诸卿。 逻些道累年大战,诸卿风雨血战,辛苦了,朕代朝野上下,敬众卿一杯,也敬这些年所有上阵杀伐的将士。” 众将微微一愣,嘴里原本脱口而出的推辞之词,这一刻也无法再说出。 皇帝敬的不只是他们,还有整个逻些道上下数万士卒,甚至还有六年来,在高原征战了十三万将士。 他们当中有的已经永远长眠在高原之上。 李绚立刻站了起来,众人也在瞬间随即站起。 李绚举杯,沉沉躬身道:“煌煌大唐,天命所归,为陛下,为大唐,赴汤踏火,万死不辞。” “哈哈!”李治不由得笑了起来,李绚还是这么多会说话,他举杯,开怀道:“饮!” “多谢陛下。”李绚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身后众将也在一瞬间将杯中酒饮尽,放下酒杯的瞬间,眼神中带着激动。 即便是黑齿常之,孙仁师,史暕,这样的人物也不例外,更别说刚刚提拔上来的唐真行,丘贞沐和南炬等人,更是激动神色。 李治满意的点点头,李绚是宗室,虽然是前军大帅,但除了右卫掌控严格以外,其他并不拉帮结派。 黑齿常之是降将,虽然先后跟随刘仁轨和李绚,但他更明白谁才是这天下之主。 孙仁师是老将,李治对他更知根知底。 史暕名义上还是李治的外甥。 其他众人不过是刚从中郎将提为将军,但几乎每个人的底细,李治都清楚无比。 这些人除了丘贞沐,其他人虽然都与李绚并肩作战,但并没有多少私情。 更谈不上什么抱团。 李绚奉旨而行,他们会聚集在李绚旗下奋勇而战,但如果李绚没了旨意,他们便只会将李治的命令置之不理。 聚之可战,散之可控。 李治彻底理清楚了这一群人。 …… “诸卿多年征战辛苦。”李治挥挥手示意众人坐下,然后才说道:“朕许众卿每人三月假期,明年正旦之日参与正旦大朝,正旦之后,随彭王返回逻些。” “臣等多谢陛下。”众将同时拱手,感激领命。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一十七章 霍去病,还是霍光? 轻歌曼舞,细肢摇摆。 细绸薄纱,浅吟低唱。 鼓乐声逐渐的转为平淡,一只有些冰冷的手从侧畔握过来,握在了李治的手上。 皇帝有些酒醉的头脑,瞬间清醒许多。 侧过身,看向一旁的有些担忧的武后,李治轻轻点头,表示自己还算清醒。 李治低头看向右侧上首的李绚,李绚已经和麾下众将碰杯痛饮起来,神情豪爽。 但仔细看,却能发现,他神色间的酒意十分惊人,看起来虽然一片热闹,但动作之间已显迟钝。 李治抬头看向整个大殿之中,一片觥筹交错,但好在众卿都还有节制。 除了奉命敬酒的李显和李旦,其他人也没有胡乱走动,更别说喝的失态的。 这种场合,每个人的心底都还是保有一份最深的敬畏的。 看起来有些酣醉,但却保有最后的一丝清醒,这个时候,却是最容易说真话的。 李治并不是太相信什么酒醉说真话的事情,他这些年见过太多酒后肆意狂放的人,但在清醒之后,却都自己吓出一身冷汗的人。 酒后会让人放下世俗的约束,但真正的世界,是清醒之后,约束之下的克制。 只有克制之后的选择才是最接近真实的,而不是用酒后的胡话去。 就像现在一样,每个人看似喝的不少,但在敬畏之下,还保留着一份清醒。 这种状态最容易问出真话。 …… 一杯酒饮尽,李绚再度对着孙仁师拱手,然后这才坐下。 老将军已经被调回长安,日后说不定再也没有了并肩作战的机会。 李绚多敬老将军几杯,感谢他数年来竭尽全力的支持。 孙仁师虽然杀伐之功并不显著,但调运粮草却是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尤其在最后一战,直接从昌都杀到了吐蕃,将李绚左军的威胁彻底解除,让他可以专心在逻些之上,功莫大焉。 皇帝同样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授他周留郡公,晋右屯卫大将军,任右散骑常侍,调任长安,随侍禁中。 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奖赏…… “二十七郎。”李治的声音突然在前方响起,李绚顿时转身,然后收敛神色,拱手道:“陛下。” 李治微微抬手,李绚松了口气,这才将手放了下来。 “还记得朕当年和你所言,朕问你你是愿做霍去病,还是霍光,伱当时是谁都不愿。”李治笑眯眯的一句话,四周听到这句话的群臣已经全部安静了下来。 李绚感慨一声,点点头道:“臣那个时候还年轻,无法体会陛下的用心良苦,但若是今日,陛下再问,臣觉得臣会做卫青,长平侯一身戎马,赤胆忠心,臣也愿陛下的功绩能够超越汉武,盛极古今往来。” 李治一愣,随即忍不住的笑了。 卫青,卫青。 相比于霍去病,卫青活得够久,军功更甚,相比于霍光,卫青对朝政干涉更少,一生纵横,却总始终都是被汉武帝握在手里的一把刀,为他开疆扩土,平灭匈奴,最后安然辞世。 至于说之后,卫家因为巫蛊之祸遭受了一些牵连,但仅仅是一些而已。 除了卫青长子卫伉因牵而被诛杀,卫子夫因不愿受辱而自杀外,卫伉的子嗣以及卫青的其他后代并没有受到牵连。 当然,卫家在朝廷的实力被彻底的清除一空,这也是巫蛊之祸真正的结局。 李绚愿意去做卫青,皇帝用之则征战沙场,搏命取胜,皇帝闲之,则卧享安乐,心安一生,至于死后的家族之事,若能如卫家一般保留绝大多数血脉,也是荣耀之事。 朝堂,向来进容易,退极难。 无论是霍去病,还是霍光,都无法和卫青相比,史书是真的贬低了卫青。 卫青才是真正值得效仿的人臣典范。 尤其是对皇帝来讲。 卫青贯穿一生的忠,才是最令人满意的。 想到这里,李治看着李绚忍不住的笑了起来,这个家伙,还是拐弯抹角的表忠心。 李治身体满意的微微靠后,眼神有些迷离的说道:“二十七郎,做首诗吧,今日盛景,怕是他日再难有现,做首诗让史书铭记。” “喏!”李绚沉沉的躬身,然后长吐一口酒气,神色沉吟,片刻之后,他缓缓开口道:“赋性生来本野流,手提竹杖过并州。 饭篮向晓迎残月,歌板临风唱晚秋。 与生俱来人中首,唯吾与天同齐寿。 两脚踏翻尘世路,一肩担尽古今愁。” 殿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彻底的安静了下来,李绚的声音虽轻,但却清晰的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当中。 不少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一丝嫌弃,这首诗实在做的太庸俗。 但这一丝嫌弃瞬间就消失无踪,群臣的脸上转眼就堆满了赞赏,因为此刻皇帝的眼中,就满是赞赏。 “赋性生来本野流,手提竹杖过并州。饭篮向晓迎残月,歌板临风唱晚秋。” 李治轻轻的念着这两句诗,恍惚中他看到了年轻的自己,从并州,受诏前方长安的场景,晓风残月,歌板晚秋。 “与生俱来人中首,唯吾与天同齐寿。两脚踏翻尘世路,一肩担尽古今愁。”李治忍不住的念了出来,随即有些好笑的摇头。 这“与生俱来人中首”,天下间只有他一人,“与天同齐寿”,李治也想。 “两脚踏翻尘世路,一肩担尽古今愁”,这便是皇帝,也只有皇帝。 李治抬头,看向李绚,说道:“不错,这一首诗,足够朕安眠一年了。” “陛下身体康健,臣从逻些找到了不少珍奇药草,陛下可令有司斟酌使用,必定千秋万年,寿与天齐。”李绚沉沉躬身。 殿中群臣这个时候同时站了起来,躬身赞道:“陛下千秋万年,寿与天齐。” “哈哈哈哈……” …… 酒宴散去,不知不觉中,天色已黑。 从两仪殿出来,李绚就被勃伦赞刃给缠上了。 “大帅,你不能不管,末将可是跟你一起厮杀拼命出来的,末将对安西四镇人生地不熟,还请大帅多加指点。”勃伦赞刃沉沉的对着李绚躬身,满脸的担忧。 勃伦赞刃被任为安西都护府副都护,一开始的时候,他还无比的开心,但是没有多久,他就彻底的反应了过来。 他虽然能带着一万军前赴安西,但是若是不能迅速的站稳脚跟,那么他这一万军很有可能会被人直接肢解切割。 哪怕这些人是他从老家带出来的同族也是一样,绝对会有人因为利益而背叛他。 所以他迫切的需要一个能够在当地站稳脚跟,并且保住自己利益的方法。 可他如今在长安,更是人生地不熟,如今唯一能够找的上的助力只有李绚。 李绚不仅是逻些道大总管,还是当朝嗣王,右卫大将军,太子宾客,皇帝亲信,宰相孙婿,这种事情不找他找谁。 李绚有些苦笑的看着勃伦赞刃,说道:“国公,绚其实也未曾去过安西,如今的安西都护府都护好像是杜怀保。” “不是杜怀保,是王方翼。”史暕跟在一旁,接口说道:“前年绛国公征突厥,为了防止西突厥动乱,所以奏请陛下,调庭州刺史王方翼为副将,检校安西都护。” 李绚顿时沉默了下来,其他众将也都同时沉默了下来。 勃伦赞刃顿时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一时间满脸惊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国公直接前往上任便可,若是有人找国公的麻烦,报本王的名字便可,不过国公上任安西副都护之后,记得多与喀州多联络,陛下可是有命,要我等沟通西域的。” “喏!”勃伦赞刃惊讶的拱手,让没有想到李绚的名字在西域竟然也这么好用。 四周的众将并没有解释什么,因为他们都清楚,王方翼这个安西都护是做不久的。 大唐无数军将,王方翼实际上也数的上,甚至只要给他足够的施展空间,他的才华未必输给裴行俭,但可惜,他是王皇后的亲堂兄。 王方翼之所以这些年依旧能够在大唐军政上层稳稳站立,原因就在于他的祖母是高祖皇帝的亲妹妹同安大长公主。 王方翼和皇帝也是三代之内的表亲。 正是因为如此,王方翼在王皇后被废,太原王氏沉寂多年的时候,依旧能从肃州刺史,做到庭州刺史,如今又做到了安西都护的位置,可谁都又清楚,他这个位置是做不久的。 皇帝如今调勃伦赞刃前往安西,恐怕就是有着调整之意,至于其他…… 李绚摇摇头,迈步向前走去。 众将思索之间,也都跟了上去。 后方,武承嗣缓步而行,目光落在李绚身上,心中不由得轻叹一声,南昌王……不,彭王已经成了成了气候。 随即,武承嗣又忍不住的摇摇头,想起之前李绚在两仪殿写的那首诗,他忍不住的感到有些好笑。 能够将拍马谄媚说的那么清醒脱俗,整个大唐也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南昌王的。 与生俱来人中首,唯吾与天同齐寿。 两脚踏翻尘世路,一肩担尽古今愁。 武承嗣忍不住的再度冷哼一声,皇帝是人中首不假,但寿与天齐就是一种夸张了。 更别说,还有一肩担尽古今愁,你把当朝宰辅,尚书,无数朝臣都放到哪里去了。 只有“两脚踏翻尘世路”,或许还沾点边,皇帝的确掌握着整个大唐所有人的生死杀…… “周国公。”一个声音突然在身侧响起,武承嗣顿时回神,转身看去,然后赶紧拱手:“见过韩王!” 韩王李元嘉点头道:“宗正寺明日要为彭王戴冠,还请周国公一并前来见礼。” 武承嗣眉头一挑,随即拱手道:“承嗣明日必定前往。” “麻烦了。”韩王李元嘉说完,然后迈步向前走去,身后一众宗室相继跟随。 武承嗣心中凛然,彭王从来就不是一个人,他的身边,还有大唐无数的宗室。 莫名的,武承嗣想到了自己身上。 他虽然升任了礼部尚书,但却感觉自己掌握的实权,远远比不上自己做秘书监,还有汾州刺史时。 礼部尚书,除了能够在朝廷大策上说上几句话,至于其他职权范围内的权利,就少的可怜。 可偏偏武承嗣在朝廷大策上并没有多少能让皇帝感到眼前一亮的东西。 甚至就连武后都对他有些失望。 他还比不上南昌王。 不,是彭王。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一十八章 背后的暗刀冷箭 长街之上,有些醉酒的窦玄德,坐在马车内缓缓前行,就在这个时候,车外仆人低声道:“老爷!” 窦玄德瞬间清醒了过来,就在这个时候,窦玄德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窦翁!” 车帘掀开,窦玄德一眼就看到了骑马随行的李绚。 李绚一身红衣金甲,面色恳切的拱手道:“打扰窦翁了,绚有一些事情需要请教,还请窦翁指点。” “难得王爷今夜还能清醒。”窦玄德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 今日李绚率军献俘太庙,之后又被皇帝重赏,两仪殿中又有贺宴。 里外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听了多少奉承话,现在竟然还能想着正事,着实不容易。 李绚笑笑,说道:“绚,还有麾下的诸多将领,如今都在长安,逻些只剩下琅琊郡公和韦少府,还有一众郎将,很难安心。” “王爷所言无差。”窦玄德点点头,从袖子当中取出一本本章,递给李绚,同时说道:“朝中已经考虑到了,相应的调动已经到位,王爷无需担心。” “多谢窦翁了。”李绚松了口气,拱手道:“如此就不打扰窦翁了,若是有事,请直接派人到府中招呼一声,绚必定竭力以报。” “王爷客气了。”窦玄德笑了。 李绚拱手道:“绚先走一步,告辞。” 窦玄德轻轻点头,下一刻,李绚已经已经打马率先而去。 前后街巷之中,一时间无数黑影晃动。 窦玄德目光平静的看着这一切,直到两侧的人影消散,他才放下了车帘。 黑暗中,窦玄德微微摇头:“右卫大将军啊。” 右卫大将军,长安洛阳,整个幽州洛州,上万精锐全部都在李绚的掌控之下。 当然,这只是个说法。 如果没有皇帝的圣旨,李绚调动五百人以上的的兵士,立刻就是谋逆。 可问题在于皇帝的身体日益不安,谁知道未来会是怎样? 若是将来有一天天下不幸,这一万精锐将会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再加上李绚宗室嗣王,太子宾客的身份,足够帮助太子稳定局面。 “陛下啊!”窦玄德轻叹一声,看向前面说道:“走吧,回家。” “喏!” …… 一众紫袍相继进入开化坊,坊门随即随即关闭,坊外看热闹的百姓这才缓缓散去。 李绚在彭王府门前,翻身下马,前面彭王府府门大开。 一身黑色红纹,宽大翟衣的欧阳氏被刘瑾瑜搀扶着站在门前。 刘瑾瑜一身白底金丝绿色襦裙,头戴四色金银饰,神色尊贵。 昭儿,明儿和霞儿站在刘瑾瑜两侧。 麹豆儿和裴诗彤各穿红绿襦裙,站在刘瑾瑜身后,身前站着李志有和李志常。 刘舒璧一身的青色襦裙,头戴金饰,别有一股清雅,怀里抱着李志高,站在麹豆儿和裴诗彤中央,但稍微靠后一点的位置,身后是无数仆人侍女。 李绚快步上前,然后在欧阳氏的面前,一身红衣金甲,然后郑重的跪在地上,沉声说道:“母亲,儿子回来了。” 欧阳氏的眼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何时已经带上了一点泪花。 拿出手绢抹了抹眼泪,欧阳氏看着李绚说道:“好了,起来吧,都到家了,回去把这身战甲都换掉。” “喏!”李绚沉沉躬身,然后才双手撑在地上站了起来。 李绚温和的看了刘瑾瑜一眼,然后伸手将昭儿,霞儿和明儿搂进怀里,目光从麹豆儿,裴诗彤和刘舒璧的身上扫过,李绚这才转身看向停在门口的众多宗室亲眷。 走上前,李绚对着韩王李元嘉和霍王李元轨拱手道:“王伯,王叔,府里请!” “不必了。”李元嘉摆摆手,说道:“今日时间都不早了,每人也都喝了不少,都回去歇着吧,二十七郎,记得明日宗正卿要过来正式戴冠。” “侄儿记得了。”李绚沉沉躬身。 如今虽然他被皇帝授封嗣彭王,但实际上整个仪式并没有完成。 剩下的礼仪,要由宗室长者和宗正寺卿同时完成。 倒是礼部尚书,倒也可来可不来。 “都走吧。”李元嘉摆摆手,长街上的众多宗室王爵同时骑马离开。 等到众多宗室各自回府之后,李绚才转身走向府内。 顷刻间,劈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 无限欢庆。 …… 紫宸殿偏门,武后一身黑色锦衣,头戴黑色璞帽的走进。 武后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疲惫,今日她也饮了不少的酒,刚刚又照顾皇帝睡下。 现在又要来处置政务。 此刻殿中已经有两人在列,一人正是元万顷,而另外一人穿一身红衣金甲千牛卫郎将服,神色肃重,赫然正是郭后悔。 看到武后,两人同时拱手。 “臣中书舍人元万顷参见天后。” “臣千牛卫郎将郭后悔参见天后。” “平身吧。”武后在御榻之上坐下,目光落在三十上下,容貌雄伟,颇有些类似当年郭待封的郭后悔身上。 “郭卿,你是什么时候到吐蕃的?”武后身体微微靠后,眼神中闪过一丝凌厉。 “回天后,臣是在咸亨四年,离开蜀中,前往吐蕃的。”郭后悔眼神中带出无尽的伤痛。 咸亨元年,大非川战败,郭待封承担了所有的骂名,被废除了所有的官职和爵位贬为庶人,最后郁郁而终。 郭后悔在父亲亡故之后,过了一段时间才想明白,家族想要复兴该从何处着手,又准备了大半年的时间,才开始启程吐蕃。 “臣是在成都遇到南昌王的,南昌王那时在成都游学,臣便骗南昌王在吐蕃开设商队,同时收集情报为日后之用。”郭后悔讲诉了自己和李绚的关系渊源,以及李绚在吐蕃开设商队和收集情报的原因。 武后微微点头,随后问道:“南昌王没有看透你的目的吗?” “彼时,南昌王不过是十五岁的少年,臣也以为能够哄瞒得过他,但现在看来,那个时候,南昌王便已经知道大唐和吐蕃必有一战了。”郭后悔微微苦笑,谁能想到最后是他被李绚利用了。 而且这一利用,就是八年的时间,但好在吐蕃已经灭了。 “之后你和南昌王见过面吗?”武后抬眼,问的更深。 “从咸亨四年至今,臣也就是在去年秋的时候,见过南昌王,安排赞悉若被杀,勃伦赞刃投我大唐之事。”郭后悔又将李绚算计赞悉若死,勃伦赞刃最后投唐的时候,详细的说了一遍。 武后轻轻点头,郭后悔所说,和李绚,还有密卫的奏报都有一定的出入,不过都是在细节部分,各方都从各自的角度看待事情。 当然,如此反而真实,真的要是郭后悔,李绚,还有密卫的奏报一字不差,武后反而要觉得有问题了。 “若是现在便让伱返回逻些,你愿意吗?”武后直直的盯着郭后悔。 “臣愿意。”郭后悔没有丝毫犹豫,沉沉躬身道:“天后待臣天高地厚之恩,复臣父爵位名声,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武后笑了,摆摆手说道:“返回逻些便算了,陛下在逻些有所布置……对了,你和尚书右丞郭待举熟悉吗?” 郭后悔顿时沉默了下来,相比于叙述和李绚的事情,提及郭待举更令他觉得为难。 稍微停顿,郭后悔还是开口说道:“回禀天后,臣和郭右丞虽然同样出身颍川,臣也听过右丞的名声,但却从来未曾见过他,毕竟他是太原郭氏出身,臣是颍川郭氏,他和家父虽然是平辈,但交往不多。” 武后微微点头,天下郭氏,以太原郭氏为尊,其后是颍川郭氏和中山郭氏。 前二者还有些微的血脉关系,后者则完全和他们不是一回事。 颍川郭氏出身春秋东虢国,而太原郭氏则出自北虢国,都是虢国分封之后的家族,但春秋至今千年有余,双方的血脉早已经稀薄的不成样子。 早年间,颍川郭氏有郭孝格为大唐名将,之后又有郭待封受皇帝信重,三十多岁便已经是大唐婆逻道行军副总管。 谁能想到一场大非川,将颍川郭氏几十年的心血彻底葬送。 颍川郭氏倒台,但太原郭氏颍川房,却这个时候逐渐出人头角。 这里面涉及到的家族争夺清晰可见。 好在如今郭后悔十年拼搏,总算是重新将家门撑了起来。 不仅将颍川侯的爵位重新拿回来,同时也因为军功,封左千牛卫郎将,虽然还比不上尚书右丞,但已经足够让家族崛起。 “你叔父郭待聘如今在任宋州刺史。”稍微停顿,武后说道:“你去看看吧,同时找你叔父了解一下朝中这些年的清理隐田之事,年底回京,安排你明年的行在。” “臣领旨。”郭后悔沉沉躬身,同时道:“臣告退。” “嗯!”武后看着郭后悔,看着他就这么离开,然后才看向元万顷问道:“元卿,若是将他调往吐蕃,他能盯住南昌王吗?” 元万顷拱手,随即摇头道:“天后,这恐怕很难,以臣对南昌王的了解,恐怕他早就做好了针对郭后悔的手段,他回去,恐怕根本无用。” “不错。”武后轻叹一声,点点头,说道:“所以陛下想好了针对逻些道的手段,至于他,就用在隐田之事上吧。” 提起隐田,元万顷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能开口。 武后扫了他一眼,冷声道:“你们没有在隐田之事上作出成绩,并不意味着宫里要将隐田之事放弃。 东宫如今以扬州为根基往北清查河南道的隐田之事,同时将触角伸向了淮南道和江南道,你们,接下来也要做出成绩。” “喏!”元万顷无比愧疚的躬身,随后又问道:“敢问天后,我等是要从山南道着手吗?” “因为河南道清查诸事,山南道诸多世家本就警觉,你们要是这个时候出手,难免会再引起事端,所以,去河北道吧。” 武后微微眯起眼睛,说道:“河北道去年战事初歇,今年又逢干旱,正是清查良机,此番动手下手重些,若有不法,杀人或者流放;谁要阻挡,即刻调动,南昌王的蕃州新辟,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刻。” “喏!”元万顷沉沉躬身,他似乎隐约嗅到了一股极深沉的算计。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一十九章 夫妻夜话:皇帝什么时候死 夜色深沉,东院卧房之内。 刘瑾瑜一袭薄纱,轻靠在李绚怀中,不知道为何,她始终都没有睡着。 “陛下免了为夫的尚药奉御之职。”李绚突然开口,声音中带着无限感伤。 仿佛相比于自己得到的右卫大将军,太子宾客这些职务,都还不如一个尚药奉御,让李绚更为在意。 刘瑾瑜轻轻握了握李绚的手,低声说道:“夫君如今被授右卫大将军之职,整个雍洛上万右卫精锐全都在夫君的掌控之中,若是夫君还有能随时入宫的尚药奉御之职,恐怕就是陛下夜里睡觉都难以安稳。” “尚药奉御不过是宫中有事的时候,能够在宫里多待一会,而右卫大将军平时能够指挥出营的士卒不超过五百,其他都要向兵部和尚书省禀报……” “那是平常时候。”刘瑾瑜一句话戳穿了李绚的自欺欺人,不客气的说道:“夫君自己都曾说过,陛下大行就在这一两年间。 万一有一日陛下出事,谁不担心夫君这个右卫大将军,会用尚药奉御之衔叩开宫门,然后行废立之事。 陛下这是在保护夫君。” 刘瑾瑜一番话,让李绚彻底沉默了下来。 许久之后,李绚才幽幽的开口道:“谁敢肯定,为夫这个检校尚药奉御,到时候就一定在京中?” “但总是得以防万一不是。”刘瑾瑜说着,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太子。”李绚一句话,戳穿了这背后隐约可能存在的危机。 “陛下他未必有这个想法,不然陛下也不会让夫君做这个右卫大将军了。”刘瑾瑜像是在安慰李绚,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或许是陛下自己也不敢肯定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或许陛下自己也在阻止自己。”李绚一眼就看到了李治心中的纠结。 李弘病逝,李贤被废,李显身为太子虽然日渐成熟,但谁也不知道皇帝什么时候就会病逝,便是皇帝自己也不知道。 万一将来有什么事情,逼到他不得不废李显的时候,李绚这个尚药奉御就不能够趁机做什么事情。 将李绚升任右卫大将军,让他可以参与到长安附近的军务,等同于皇帝自己给自己加上一层紧箍咒,同时也在告诫其他野心家。 不是逼到最后一步,皇帝是不会废李显的。 李绚这个右卫将军,就是皇帝对自己,对李显的一层安抚。 “问题便剩下一个。”刘瑾瑜说到这里,便轻轻的躺靠在李绚怀中,不再开口。 李绚轻叹一声。 是啊,问题只剩下一个。 皇帝什么时候死? …… 黑暗之中,一片沉寂。 许久之后,李绚才幽幽开口道:“右卫大将军也好,尚药奉御也罢,为夫那时若不在朝中,那么什么事情都波及不到家里,但为夫碰巧也在京中,那么风雨难以避免。” 刘瑾瑜靠在李绚怀中,眼中的担忧浓郁的化不出去。 皇帝病逝,太子即位,从来就都是最风险的时候,也是人心最动荡的时候。 无数野心家蠢蠢欲动,无数投机客想要一步登天,便是皇帝自己,心中也是会有无限迟疑。 史书有太多的历史和教训。 前朝的杨广,本朝的李承乾。 无不如此。 “陛下已经在竭力的控制了。”李绚神色在一瞬间冰冷起来,语气坚定的说道:“在这个时候,陛下说什么我们做什么。” “若是太子?”刘瑾瑜忍不住的呼吸沉重起来。 李绚摇摇头,说道:“不管,一切听陛下之令,而且陛下绝对不会轻易做什么,所以在这个时候,若是有人借太子之名害人……” “明白了。”刘瑾瑜顿时听明白了李绚话里的尾音。 皇帝身体不安,若是有人图谋劝进之功,想要制造什么危机,来找王府,那么不管什么,他们都要一动不动。 若是李绚在京中,一切自然由李绚主持,其他人想要做什么都难,但若是李绚不在,那么别人搞不好会算计王府。 毕竟李绚不仅是右卫大将军,太子宾客,嗣王,还是左相刘仁轨的孙婿。 这里中有太多可令人利用的地方了。 “若是京中有人想要动蕃州?”刘瑾瑜有些担忧的看向李绚。 如今虽然朝中虽然逻些道调出两万军,但李绚的麾下,还有五万精锐。 哪怕是分散各地,但在关键时刻,也依旧能聚齐起一万骑兵奔袭长安。 调动右卫大军只是一个方面,调动蕃州大军才是真正的杀招。 毕竟整个京畿道有超过十万大军驻守,右卫的那一万精锐,还真的不算什么。 “动不了。”李绚平静的摇摇头,很轻松的说道:“陛下在蕃州做了太多的布置,便是为夫想要做什么,都很难,况且没有陛下的圣旨,为夫什么都不会做的。” 李绚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刘瑾瑜顿时想起朝野之间的传言。 李绚对皇帝是最忠诚的。 哪怕是现在让他放弃逻些道总管,蕃州都护,直接调回京中他都愿意。 但是朝野之中,有太多人不愿意让他调回来了。 因为他的手段惊人不说,他还是太子最信任的人,再加上掌控大军,东宫绝对会稳如泰山。 有太多的人,不想看到局面这么稳了。 便是东宫内部,有心人也在不少。 …… “为夫离开皇宫的时候,专门去找了窦翁,窦翁仿佛早有预料似的,将朝中在昌州,蕃州的一切调动全部写了出来。”李绚轻声一声,说道:“陛下考虑的已经足够全面了。” 刘瑾瑜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躺在李绚怀里,听他继续说。 “为夫是逻些道安抚大使,黑齿常之是安抚副使,张大安是安抚使长史。” 稍微停顿,李绚轻轻冷笑,说道:“为夫是逻些道行军总管,黑齿常之是行军副总管,萧嗣业是行军长史。” 刘瑾瑜下意识的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这种事情,不是因为逻些道安抚使,逻些道行军总管府,还有蕃州都护府都是一套人马吗?” 李绚摇摇头,说道:“蕃州都护府,为夫是都护,黑齿常之是副都护,张大安是长史,萧嗣业是米州刺史,在山南和林芝之间的米林。” “也就是说,若是夫君在蕃州,那么自然是夫君说了算,若是夫君不在,是黑齿常之说了算,若是夫君和黑齿常之都不在,那么是政务张大安说了算,军务萧嗣业说了算,后勤归张大安。”刘瑾瑜目光深深,她已经看穿了这里面的相互制衡。 “不只如此,邢文伟调任蕃州司马,程处政调任逻藏卫折冲都尉,余叔调任蕃州户曹参军。”李绚不由得一笑。 余泽调任蕃州户曹参军的事情,却是顺利的难以想象。 “其他录事参军,法曹,仓曹,兵曹,士曹,功曹参军全部都从昌州调任。”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如此,朝中对蕃州的一切便都了如指掌。” “妾身记得夫君曾经说过,昌州的那些参军不少都是陛下和天后的亲信,只有法曹,兵曹是夫君的人。” “如今再加上户曹,蕃州都护府和蕃州刺史府倒也没什么问题。”李绚微微摇头,然后说道:“只是蕃州的消息,随时能够传到长安,不过这也没什么问题。” “那有问题的是什么?”刘瑾瑜对李绚异常了解,他话里的尾音,刘瑾瑜听的一清二楚。 “是县令。”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蕃州有大小十五个州,刺史之位受为夫影响的超过一半,其他来自各方的人,还未接触,具体倾向如何不知,但为夫掌控大局不成问题,但蕃州有大小七十个县,大州五六个县,小州两三个县,便需要有七十个县令,你猜朝中如何处置的?” “一半用军中的将领,另外一半用朝中的官员。”刘瑾瑜神色有些不确定。 “对了大半,军中的将领多兼任县令不假,但从长安调往蕃州的却不多,实际上大多数都来自江南道?”李绚不由得露出一丝冷笑。 “江南道?”刘瑾瑜紧紧皱起眉头,问道:“夫君不是和江南各个世家关系不错吗,为何要调那么多江南世家子弟到蕃州?” “因为要清查隐田。”李绚轻叹一声,他何尝看不清楚皇帝的目的。 治理蕃州不过是顺带的,皇帝的真正目的是在江南。 “江南赋税如今在朝中比重越来越大,可是偏偏谁都知道,江南世家侵占隐田,是整个天下最一等一,所以要清查隐田自然要调动更多世家力量离开江南。” 李绚轻轻冷笑,说道:“随着他们的子弟在蕃州任职,这些世家必然要调动力量前往蕃州,到时候江南空虚,正是清查隐田的最好时机。” “如此,夫君不就成了得罪人的人了吗?”刘瑾瑜有些担忧的看着李绚。 李绚微微摇头,神色认真的说道:“清查隐田是必然之事,只有清查隐田,朝廷才能将赋税收上来,救理百姓,若是有人私隐赋税,偏偏替天救济,那么这个人就必然有极大的野心。 大唐想要长治久安,就必须要最大的防止这一点,陛下既然看到了如今大唐的症结,为夫自然鼎力支持。” 稍微停顿,李绚轻轻低眉,说道:“一切可能就只有这么一两年的时间了,过了这段时间,可能就再没有机会了。” 刘瑾瑜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年初的时候,李绚和她说过,皇帝的命数,就在和一两年之间。 如今这一年已经过了大半,按这么计算,那么便是明年,皇帝便要……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二十章 武后,世家,宗室——皇帝的制衡手段 “江南,山南,河北,剑南。”李绚轻轻搂在刘瑾瑜,低声说道:“一旦河南道的隐田清理完毕,那么接下来便是这四道的隐田清理,若是能完成,大唐再鼎盛百年亦不成问题。” “但,会给陛下那么长时间吗?”刘瑾瑜靠在李绚,呢喃着说道:“一旦陛下有事,太子能接过这个担子吗?” “照例,新君即位,三年不改祖制,但娘子觉得,天下世家会给朝廷三年时间吗,或许不到三年,这一切就要被推翻了。”李绚轻叹一声。 李显即位,三年? 即便是李绚再乐观也不敢怎么想。 原本的历史上,李显被废,朝中许多忠直的大臣被杀,但天下世家,范阳卢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荥阳郑氏,全部默然不语,甚至这里面有几分就是他们在推动。 当然,他们中有得益的,也有倒霉的。 太原王氏和赵郡李氏更受打击,陇西李氏则被杀的血流成河。 后来,天下矛盾缓解,都是从陇西李氏和太原王氏身上流出来的鲜血。 其他韦裴薛柳杨杜,除了杨家,其他都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裴家也是罪魁祸首之一,但他们在武后时期,同样也死了不知道多少人。 还有薛家,薛绍是太平的驸马,但他死了,他的死,不知道要牵连薛家多少人。 韦家是李显的妻族,韦家的日子可能过的要更差些。 当然,各家都有无数分支,一支落,一支起,家族延续,千年惯例了。 皇权和世家的斗争,绵延千万年,最终也都是如此。 …… “只要太子即位,夫君这几年都不在朝中,恰好能够避过风雨。”刘瑾瑜心里顿时感到一阵庆幸。 朝中一直都有传言,说朝中有宰相忌惮南昌王心思幽微,故而始终劝说皇帝将他留在外面,而且传言也越来越多。 “这或许是大幸,不过朝野的风波没那么避过,江南如今开始调人进入蕃州,那么将来,河北,山南,剑南也少不了。”李绚目光看向上方的黑暗。 他知道这种事情是免不了的。 蕃州新辟,十五个州,七十个县,里里外外不知道能够安插多少人。 大唐表面上看似盛世,但实际上内中也都千疮百孔,也就是这两年对外不停大胜,才逐渐的掩盖住。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蕃州这么个新地方,他们不好好的折腾一番才怪。 “夫君过虑了,蕃州离长安太远,只要夫君手段惊人,那些人未必能有多少作为。”刘瑾瑜低声安慰,对于李绚的能力,她是最相信的。 “这要看陛下给多少权利了。”李绚深吸一口气,他虽然是蕃州都护,但想要处置手下人,很多时候都还是需要通过朝廷,而朝廷上下一旦有人勾结,李绚这边就要麻烦很多。 若皇帝给了他足够的杀人之权,那么便是来多少人,李绚都能给他收拾的妥妥当当,一切就看皇帝自己有多少信心了。 “蕃州其实有个最大的好处。”李绚话音停顿,嘴角微微冷笑道:“虽然州府刺史,参军,县令,都有很多人盯着,但在更下的县司曹一级,朝中安排了许多,却只也安排了不到三分之一。” 刘瑾瑜下意识惊讶的抬头,随即她就明白了过来:“朝中没有那么多人去蕃州任县司曹一职,甚至就连县令,怕是也有很多人不愿意去。” “不愿意是好事啊!”李绚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天高皇帝远可不是一句话空话。 尤其是蕃州,除了五个上州,其他下州大多数是偏僻荒凉之地。 到那种地方去任职,几乎等同于发配。 或者根本就是发配。 “为夫在外,对太子总是好事。”李绚低头,看向刘瑾瑜,说道:“娘子知道为夫这个右卫大将军是怎么来的吗?” “知道,夫君进宫之后,朝中很快就有消息传出来,是绛国公检校禁军大将军。”刘瑾瑜点点头。 很多消息,在李绚进宫之后,就直接传了出来,这种事情,本身就是要传扬天下的。 “当初在定襄道时,程务挺和张虔勖,配合裴炎,背刺绛国公,如今风水轮转,绛国公再次成为了两人上司,这下子就有意思了。”李绚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陛下这是在制衡吧。”刘瑾瑜抬头看向李绚,说道:“毕竟程务挺和张虔勖再得陛下信任,和裴相走的太近,陛下应该也是有些不放心的,而且绛国公应该也没有那么容易被调回京,毕竟山南清查隐田的事情,还是绛国公在主持。” 李绚叹息一声,说道:“如今在宫中,真正被陛下信任的,左千牛卫将军李景嘉,右金吾卫将军李大志,禁卫中郎将李令问,都是陛下贴身的人。” 北平郡王李景嘉是五服宗室,右金吾卫将军李大志是冠军大将军李客师之子,禁卫中郎将李令问是李客师之孙。 卫国公李靖一脉,最大的特点便是从不拉帮结派,不插手政事,没有太大野心,对皇帝忠诚。 李客师一家,传的就是李靖一脉。 “其他左金吾卫将军程处弼,左禁卫将军程务挺,右禁卫将军张虔勖,或与天后,或许宰相,有不少关联,信任要稍远一些。”李绚轻轻剖析宫中的守卫力量。 “夫君忘了东宫吗,程务挺的胞弟程务忠,如今任太子中舍人。”刘瑾瑜低声提醒,说道:“那么是不是可以在这方面想办法。” “东宫已经在着手了。”李绚轻叹一声,说道:“今日在宫中,太子说,太子妃再有十日就要临盆了,意思便是说,能够借着此番次子的出生再拉拢一批人心,这里面应该就包括程务挺。” 刘瑾瑜听出李绚的画外音,稍微爬起,拄手在李绚身前,皱着眉头问道:“夫君还是觉得,程务挺在裴相和太子之间会选择裴相。” “程务挺和张虔勖二人,为夫研究过战场之事,程务挺名将之子,而张虔勖更多是一名勇将,勇将更易被人蛊惑,而名将则为人坚定,难以撼动,故而若要拉拢,也得从张虔勖身上着手,而非程务挺。”李绚的目光闪烁着锋锐。 他在增加李显的胜算,对付李显的时候,武后消耗的实力越大,李绚将来拨乱反正,才能够越轻松。 刘瑾瑜微微点头,随即笑着说道:“就像夫君这样的名将吗?” “呵呵!”李绚笑了,将刘瑾瑜搂进怀里,然后低声说道:“其实抛开表面,看实质,如今能够插手宫中的势力,无非三方而已,天后,世家,东宫。” “夫君忘了陛下。”刘瑾瑜低声提醒。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陛下若是活着,怎么都好说,可若是……陛下若真的能够长寿万年,该是多好。” 刘瑾瑜顿时沉默了下来。 古今往来,哪有一个真正长寿万年的人。 …… “以陛下之能,他所在时,天后,世家,东宫,谁都俯首帖耳,无限忠心,但有万一……”李绚低声,贴在刘瑾瑜耳边说道:“万一天地崩裂,人心自然激荡,自然是各有心思,尤其陛下手中的力量,究竟是能完全传给太子,还是说被其他人拉拢,很难说。” 左千牛卫将军李景嘉,右金吾卫将军李大志,这两个人,制衡着京中所有的力量。 若是这两个人有变动,那么说不好皇帝传给李治的力量都被崩塌。 “若为夫猜的不错,太子入主,自然是绛国公以禁卫大将军回朝,黑齿常之以左禁卫将军回朝,联合左千牛卫将军李景嘉,右金吾卫将军李大志,足够掌控一切,之后便是应该将程务挺和张虔勖调出宫中”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这应该就是陛下为太子所设定步骤,一步步的来,哪怕有程处弼在,太子也能稳定局面。” “但夫君觉得会出意外。”刘瑾瑜最懂李绚,一句自然,一句应该,早就将一切弄的无比透彻。 李绚无声的点点头,许久之后,他才开口道:“陛下的设计看起来完美,但实际上却有很大的问题……绛国公在扬州,黑齿常之和为夫在蕃州,都在千里以外,真要有事也是鞭长莫及。” 刘瑾瑜突然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李绚和她贴身靠着,第一时间就感受得到,下意识的问道:“怎么了?” “夫君在外,朝中若是在那个时候,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恐怕破家灭门……”刘瑾瑜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 如果太子继承皇位真的出了问题,那么和太子关系走的极近的彭王府,怕是少不了要被清算。 “你想到哪里去了。”李绚一瞬间有些好笑,搂了搂刘瑾瑜,说道:“便是太子出事,继承帝位的,也只会是相王,我家和相王府的关系也算不错,另外,还有天后,阿舅也算是天后的表兄……” 停顿下来,李绚用极轻的声音说道:“若是相王都控制不住局面,为夫便率军勤王,最后便是屠了整个长安也……” 刘瑾瑜温热的手堵住了李绚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李绚笑笑,摇摇头,说道:“没那么可怕的,便是真要有事,出事的也是韦家。” “韦家?”刘瑾瑜突然间想起来,刚才说了半天,李绚却始终不说韦家。 “宫中的力量,说到底,还是受朝中影响,韦家本就大族,光是这一辈,可以为相的就有好几人,若是韦氏成了皇后,韦家借此崛起,那么天后,其他世家都要被压制,故而陛下才设了这么个相互制衡的局面。” 李绚将一切都源头彻底的讲诉清楚。 他躺在床榻上,平静的思索。 若是武后不废李显,局面发展下去,那么韦家少不了要在朝中战局好几个位置。 看看裴家吧,若是李弘不死,裴广孝的宗正寺卿,裴炎的宰相,裴行俭的大将军,还有其他优秀子弟。 再看看裴炎的个性,裴家权倾朝野都是轻点,难免会有汉末之乱。 甚至还有杨坚前例,杨坚的女儿可是北周宣帝的皇后。 “但是韦家在军中势力薄弱。”刘瑾瑜眼神突然变得担忧起来。 韦家在军中缺乏力量,李绚又远在边州,万一出事,韦家首先倒霉。 不过这样一来,彭王府完全安全了下来。 想到这里。刘瑾瑜突然轻松了下来,低声说道:“说不定太子,能够稳定的掌握朝局也不说定。” “是啊,太子。” 黑暗中,李绚满脸苦涩。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二十一章 九蟒五章,九梁冠 彭王府,后院家庙。 周胜恭敬的站在家庙门前,看到走来的武承嗣和韦思谦,拱手道:“大司礼,大宗正,里面请。” 武承嗣和韦思谦微微点头,然后迈步走进彭王家庙。 宽阔肃重的家庙之中,两侧摆满了明黄色的帷帐。 三根高香飘散着袅袅青烟,五只牌位上下排开,武承嗣的目光瞬间凝固。 从下到上,分别是:彭思王元则,高祖太武皇帝渊,世祖元皇帝昞,太祖景皇帝虎,懿祖光皇帝天锡。 天子庙七,诸侯庙五。 南昌王的家庙中,和太庙之中,除了彭思王和先帝太宗文皇帝区别外,其他高祖皇帝,世祖皇帝,太祖皇帝,懿祖皇帝,全部一样。 武承嗣的呼吸瞬间就凝重起来。 他刚刚上任礼部尚书没有多久。 诸侯王的家庙更是第一次来。 甚至如果不是他如今是礼部尚书,彭王的家庙,他根本连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目光看了一眼高祖皇帝的灵位,武承嗣立刻恭敬的躬身行礼。 哪怕他如今是礼部尚书,当年如果在高祖,还有世祖,太祖,懿祖的灵位之前失礼,那么随便一个御史也能弹劾他到死。 就在这个时候,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一身紫色五蟒五章圆领袍的李绚,带着黑色七梁冠,面色肃重的走进了家庙之中。 …… 李绚微微的对着站在灵位右侧武承嗣和韦思谦点头,然后直接走到了灵位之下。 两人同时点头回礼,随即抬头。 一身紫色九蟒五章圆领袍的韩王李元嘉,带着黑色九梁冠走了进来。 武承嗣和韦思谦同时肃然躬身。 李元嘉微微点头,然后走到了灵位左上,站定之后,对着灵位微微躬身。 …… 李元嘉转身,目光落在李绚身上,沉沉开口:“南昌王绚。” “臣在。”李绚躬身,然后郑重的在黄色龙绢蒲团上跪了下来。 李元嘉随即再转身,然后看向供桌,从上面拿起三支高香点燃,对着灵位三躬身之后,将高香递给李绚。 李绚跪在蒲团上,手捧高香,面色肃然的看向上面的五面灵位。 “臣,韩王元嘉,敬告先祖。”李元嘉从袖中取出一本奏章,然后打开摆放在供桌上,拱手念道:“今有彭王子,南昌王绚,器量深识,宽而有谋,夷灭吐蕃,平定西疆;折冲千里,镇守经制。 皇帝永隆元年,九月二十一日,诏命,嗣彭王,开府,今日敬告先祖。” 武承嗣微微松了口气,今日举行的,是李绚的嗣彭王之礼。 虽然皇帝已经当朝颁布诏书,但嗣王之礼却是需要宗室和宗正寺都走仪式的。 正是因为今日是嗣王之礼,所以不涉及朝廷之物,李绚其他的职务都没提。 什么任逻些道安抚大使,逻些道行军总管,蕃州上都护,蕃州刺史,检校右卫大将军,太子宾客,金紫光禄大夫,弘文馆学士,上护军,冠军大将军。 一个字都没提。 …… 韩王继续拱手,开口道:“敬告吾父彭思王,吾祖高祖太武皇帝,吾祖世祖元皇帝,吾祖太祖景皇帝,吾祖懿祖光皇帝。” 李绚躬身,跟着念道:“敬告吾父彭思王,吾祖高祖太武皇帝,吾祖世祖元皇帝,吾祖太祖景皇帝,吾祖懿祖光皇帝。” “臣,南昌王绚。” “臣,南昌王绚。” “今日,嗣彭王。” “今日,嗣彭王。” “愿父祖庇佑,吾生顺遂,忠孝安康,子孙昌盛,福禄兼得。” “愿父祖庇佑,吾生顺遂,忠孝安康,子孙昌盛,福禄兼得。” 李绚念完最后一句,沉沉的三叩首。 李绚抬头,目光看向供桌之上的香炉。 香炉之中的高香,在这一瞬间恰好熄灭。 “飨!”李元嘉猛然一声高喝,下一刻,李绚下意识起身,将高香插入到香炉之中,随即再度跪下,沉沉叩拜。 李元嘉站在一旁,沉声喊道:“脱帽,去衣。” “喏!”李绚躬身,然后将自己的七梁冠,还有一身紫色五蟒五章圆领袍全部解下,里面竟是一件黑底金丝长袍。 李元嘉将整理好的七梁冠和蟒袍放在供桌之上,然后从一侧托盘上,取出一件紫色九蟒五章圆领袍。 李绚伸手接过,然后披穿在自己身上。 黑色的九梁冠放在托盘上,李元嘉托起托盘,点点头,道:“起!” 李绚再度拜身,然后才站了起来。 “行!”李元嘉目光看向家庙之外。 李绚对着站在一侧武承嗣和韦思谦点头,然后转身朝外面走去。 李元嘉随即紧跟而上,武承嗣和韦思谦相互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 前院大堂之中,霍王李元轨,舒王李元名,鲁王李灵夔,滕王李元婴,越王李贞,纪王李慎,嗣郑王李敬等朝中诸亲王郡王以及世子,全部都站列左侧。 欧阳氏,刘瑾瑜,李志昭,李志明,李锦霞,还有欧阳幼明,其母胡氏,刘元朗,周氏,赵巩,崔氏等一干站在左侧。 大堂之外,狄仁杰,何以求,来遂,丘贞沐,周乾,苏宝同,姚崇,宋璟等人,在稍近处看着。 更远处,还有更多长安各家的亲眷,友人踮脚张望。 就在此时,一身紫色九蟒五章圆领袍的李绚肃然走进中堂。 李元嘉手捧黑色九梁冠,走到了中堂右侧,宗正寺卿韦思谦则是站到了中堂之下。 武承嗣站在中堂左侧,目光平静的看向韦思谦。 韦思谦从袖中取出一封圣旨,然后高高举起,肃然道:“南昌王李绚领旨。” “臣领旨!”李绚站在中堂正中,拱手,然后跪拜在地。 “大唐皇帝令:南昌王绚,器量深识,宽而有谋,夷灭吐蕃,平定西疆;折冲千里,镇守经制,可嗣彭王,食邑五千户。” “臣领旨。”李绚再度叩拜。 韦思谦看向一侧的韩王李元嘉,沉声道:“授冠。” 韩王李元嘉微微颔首,然后走到了李绚面前,苏藏手里手里捧着托盘,跟随侧畔。 李元嘉从托盘上取下黑色九梁冠,缓缓戴在李绚头上,同时开口道:“奉授爵弁,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李元嘉系上李绚下颚的细绳,退后半步,看着李绚,神色复杂的道:“彭王!” “臣谢陛下隆恩。” 李绚目光向前,仿佛一眼看到了家庙上供奉的许多牌位,最后沉沉的叩拜在地。 韦思谦再度张开新的圣旨,沉声道:“大唐皇帝令:晋金昌郡公志昭,为金昌郡王;晋福昌县主,为福昌县主;南昌王妃刘氏,为彭王妃;彭王妃欧阳氏,为彭国太妃,诸馀如制,钦此!” 欧阳氏带着刘瑾瑜,还有昭儿,霞儿,同时沉沉的叩拜在地:“臣等领旨谢恩,陛下万寿无疆。” “臣等恭领圣旨,陛下万寿无疆。”院中所有人等,同时跪拜。 武承嗣上前站出,高喝道:“礼成,诸人顺起。” “喏!”院中众人同时站了起来,然后微微的松了口气。 …… 李绚向前,对着韦思谦沉沉拱手,然后左向,对着武承嗣,还有诸王拱手,最后右向,对着霍王李元嘉,还有众家亲眷拱手。 “彭王。”众人齐齐回礼。 李元嘉上前半步,对着众人说道:“前院有宴席,诸人入席。” 众人拱手,然后缓缓退出大堂。 李元嘉对着李绚点点头,李绚点头回应,然后目光看向儿子李志昭,肃然说道:“金昌郡王,随为父来。” 李志昭下意识看了母亲一眼,刘瑾瑜笑着点点头,李志昭这才拱手道:“遵父王令。” 李绚深吸一口气,然后迈步走向后院。 李志昭紧紧跟上。 来到家庙之前,李绚推门而去,等到李志昭进入之后,他才转身,将房门关闭。 李绚站在牌位之前,看着上面的先祖牌位,沉沉躬身道:“彭王子,嗣彭王绚,携子,金昌郡王志昭,拜见先祖。” 起身,走到左侧,李绚目光看向刚刚满四岁的儿子,点头道:“跪下。” “喏!”李志昭走到了蒲团之上,然后跪倒在地。 李绚从供桌上拿起两支高香,点燃,转身看向李志昭,沉声道:“吾彭王一脉,源自汝祖父,高祖皇帝十二子,彭王元则。 汝祖生于高祖皇帝武德四年,初封荆王,贞观十年,改封彭王。 汝父,生于皇帝显庆三年,龙朔二年,封南昌王,于昨日,皇帝永隆元年,嗣彭王,共六十一年, 汝,生于皇帝仪凤二年,生封金昌郡公,于昨日,皇帝永隆元年,晋金昌郡王。 今日祭告先祖,他日必继承家爵,嗣彭王,不令家爵旁落。” 李志昭下意识抬头看向李绚,李绚伸手将高香递了过去。 李志昭拱手接过,然后才看向前方,沉声道:“吾,金昌郡王志昭,告先祖,他日必继承家爵,嗣彭王,不令家爵旁落。” 沉沉三叩首之后,李志昭在李绚的示意下,将高香插入香炉。 也就在这个时候,李绚之前插入香炉中的高香燃尽。 …… 走在庭院之中,李绚伸手抱起儿子,松了口气,说道:“为父一年中,有大半时间不在家中,你要常听你母妃的话,也要常听你阿姐的话,要多读书,不要闲玩,等到伱成年之后,整个天下有的是你可以肆意玩乐的地方。” “昭儿知道了。”李志昭的脸上努力的严肃。 李绚笑笑,说道:“你如今已经是郡王了,和为父当年不差分毫,平日做事情的时候,多想想你母妃,若是家中有什么事情,你要挡在你母妃的身前,替他分忧。” “昭儿记住了。”李志昭认真的点头。 “最多也就五年之间,为父就调回长安了,到时候,为父再好好教导你的学问,为父虽然学识不足,但为人还是能够看透一些,不会屈待你的。”李绚笑了起来。 李志昭有些含糊的点头,很明显他并没有完全听明白李绚话里的意思。 前院的喧嚣已经传了过来,李绚停步,看向李志昭说道:“记住,从今日起,吾家也是一家二王了。” 李志昭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李绚不由得大笑了起来,随即迈步进入前院的喧嚣之中。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二十二章 是时候考虑怎么杀武承嗣了 后院之内,诸王,诸臣分坐两侧。 最上方,两席空缺。 李绚挨个敬酒,很快到了武承嗣的身前。 武承嗣一杯饮尽,放下酒杯,他有些诧异的问道:“彭王,今日为何逻些道众将来的不多?” 李绚脸色有些红晕,目光看向院落之内,除了诸王之外,欧阳通是刚刚下值赶过来的,其他宰相,尚书和寺卿都没有来。 其他姚崇是六品的侍御史,宋璟是七品的河南县丞,但都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段落错误请您稍后用主流浏览器访问(chrome,safari,edge...) 最后剩下的,就看一看吧,不是坏事。” 李绚转身看向武承嗣,平静坦然的说道:“是绚请诸位不用过来,绚是边州都督,又是军中大将,如今授嗣王,总要避忌一些的,不为众人,不为自己,哪怕只为能让陛下清静养身,便已经足够了。” 李绚麾下的逻些道众将,除了右卫那些人,其他孙仁师,黑齿常之,史暕,唐真行,李多祚,南炬,都没来。 …… 李绚点点头,说道:“丰城就在南昌县南,外甥从年初之后,就已经开始将封地的产业转移到丰城。 况且南昌县里里外外不知道多少人都是他的人,这些东西终究是给了自己人。 东宫如今正在以裴行俭为根基,在河南道清查隐田,同时将触角伸到了淮南道和河南道。 “哈哈哈!”众人同时忍不住的大笑了起来。 何以求举杯以应,然后笑呵呵的看向狄仁杰说道:“好在没有被怀英超过,不然这次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王爵封地的百姓,和官府治下百姓的待遇是完全不同的。 甚至就连王德真,杨执柔都没有。 朝廷授予他更多的封地,自然是要在已经经营好的地方收割一笔回回成本。 如今虽然他的封地到了五千户,但细说起来,还真的没有南昌的封地有价值。 李绚嗣封彭王,不知道多少人会动心。 更别说,李绚多年在南昌,对洪州上下的一切都无比清楚,如果他真的介入到清查隐田诸事,到时别说是南昌县,洪州,甚至就连整个江右之地,都别想好过。 这些东西,外人不清楚,但南昌本地的地头蛇,都是清楚的。 至于其他,自然还有丰厚的一笔财富落到南昌县的手里,不过也无所谓。 武承嗣眼睛瞬间一跳,他脑海中瞬间响起不知道什么人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李绚点头,然后走向了其他众人。 至于其他不在封地的产业,从南昌王府名下,转移到丰昌县伯之下便是。 李绚虽然在东宫还有杨炯,卢照邻,宋之问一些人,但那些人和世家勾连太深了。 “远香近臭而已。”欧阳通平静的摇头,道:“天后指望周国公为礼部尚书,能多在朝堂做一些事,但没想到诸事不通,甚至引得陛下厌恶,他这一阵很艰难。” 但好在李绚也没有这个意思,而且这里面可以做手脚的地方很多…… 只是可惜那里的百姓日后少不了要遭受官府的盘剥了。 “还未恭喜何兄,升任刑部郎中。”李绚举杯笑着看向何以求。 欧阳通看了李绚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是狄仁杰他们吧?” “是,外甥让他们多留一会儿。”李绚侧头看了一眼,有些好奇,也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 武承嗣这个刽子手,若是利用的好了,是李绚清除障碍的最佳工具。 不由得,武承嗣紧紧握住了拳头,但又在一瞬间放开,随即苦笑着看向李绚,拱手道:“王爷赤心真挚,承嗣不如。” 不过还好,有了这块地,再加上李绚早有预料今年会下逻些,所有该做的准备都做到了。 那些往往一直在表忠心的人,从来没有真正的忠诚。 更别说还是礼部尚书。 武承嗣目光直直的看向李绚,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用力刻意,只有平静的担忧。 李绚转身看向狄仁杰,有些好奇的问道:“怀英兄,怎么听说户部今年的开支很不足,今年天下旱情如此严重吗?” 田产,李绚眉头微皱,怎么牵扯到田产上去了。 当然,那是名义上的。 武承嗣站在原地,手里捧着酒杯,似乎想到了什么,片刻后才缓缓坐下,低头思索,一直到宴席结束,武承嗣这才神色恍惚的离开了彭王府。 只要给时间,任何人在六部尚书的位置上都能做出一番事情来。 之后是狄仁杰,户部度支郎中;何以求,刑部郎中;来遂,兵部郎中;苏宝同,左千牛卫郎将,都是五品上官职。 二六零五:f七零零:四三:六零零零::六c五 狄仁杰还没有开口,来遂已经先一步叹息道:“都已经有人造反了,这旱情还能轻的了嘛。” 反倒是中郎将一级,周乾,崔鼎,燕涛等人全都来了。 武承嗣绝对不是一般人物,在武后称帝的整个过程中,除了武后本人,真正最有贡献的,就是武承嗣。 如今众人当中,职位最高的是丘贞沐,从三品右卫将军,周乾刚升任做千牛卫中郎将。 李绚目光看向马车消失的远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李绚和欧阳通送走武承嗣,这才回到院中,走过一间偏院的时候,还能够听到一些略微的争吵声音。 更别说南昌的封地还是李绚手下出海的根基,如果不是李绚的小儿子李志高被封为丰昌县伯,他这事还真不好处理。 …… “你不管朝事是对的。”欧阳通一眼就看清楚了李绚对如今朝政避讳,他轻叹一声,说道:“现在朝中有太多的人担心伱对太子的影响太深,以边州都护,太子宾客,强行介入朝政,很多人都会感到威胁。” 但若是用的不好,那么这个人就会是李绚自己最大的阻碍。 现在的武承嗣不过是还没有适应礼部尚书的环境,一旦他彻底的适应过来,将会展现出令人可怕的能力。 何以求,狄仁杰,来遂,丘贞沐,周乾,苏宝同,姚崇,宋璟这些当年经常在一块聚的人,也是多年难得再聚。 太子宾客,就只剩下谏言和规劝了。 李绚眉头微挑,随即摇头说道:“周国公其实还是有些能耐的,不过是没有找对方向罢了,一旦被他找对方向,怕是能在朝中掀起一番大浪,舅父还是小心一些。” 来遂是宰相来济的侄孙,有些话是不用那么顾及的。 将欧阳通送回到中堂之下,李绚立刻来到了偏院。 欧阳通点点头,说道:“你心中有数就好,对了,彭州那边记得回去一趟,王子城四周田产要接手过来,南昌那边的要还给洪州,不过一些有用的,你可以买下来。” 当然,欧阳通话里的意思也不是这个,他说的,其实是清查隐田的事情。 欧阳通摇摇头,看着李绚问道:“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李绚在南昌还有很多东西,除开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其他也还有很多自己的私人产业。 这些年内销外接,很是有一批基业。 他原本是在幽州刺史府做司马,后来因为在草原战事中屡立功勋,故而被调回朝中任兵部郎中。 五郎的封地就在丰城,地虽然只有两百户,但已经足够家里的人手转移过去了。 南昌就在河南道,自然有人会紧张。 “多谢叔父提醒,但还是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南昌县十余年来经营的丰地,一下子要交出去,彭州那边州府对彭王封地经营的也不是很尽心,这些年荒废了不少,里外里怕是要亏不少。”李绚苦笑着摇摇头。 武承嗣毕竟是天后的外甥,天后支持,武承嗣相比其他群臣,要有更多的容错空间。 谁都清楚,东宫在清理完河南道之后,下一步的目标就是淮南道和河南道。 李绚刚才那番话,稍微带了一丝引诱的味道,但究竟能够达到什么样的结果,现在还很不好说。 “先去东宫吧,探望一下太子妃和皇太孙,然后去郊外的庄园住几天,最后去洛阳待上几天,那边天气比长安要好一些。”李绚笑笑,说道:“吐蕃战事了结,外甥也可以稍微放下一下。” 哪怕是再好的官府,也一样要从百姓身上收重税。 听到李绚最后一句,欧阳通彻底放心下来,笑着说道:“倒是忘了,大郎做事向来周密,这是连陛下都赞赏过的。” 李绚站在府门前,转身对着欧阳通拱手道:“舅父,周国公这是怎么了?” 是时候该考虑怎么解决他了。 诸般手段,无数屠杀,都是武承嗣替武后在做手。 眼下这些,才是李绚做事真正能够依靠的班底。 “舅父放心,外甥心里有数,除了和蕃州有关的事情,外甥不会插手的。”李绚点点头,然后又坦然说道:“况且这么多年,外甥做事,除了和军前,还有东宫的事情有关以外,其他的事情也不多管,尤其现在太子少詹事……” “国公客气了,你我皆是诚心为国,陛下将一切看在眼里,必然有所托付。”李绚微微拱手,武承嗣却突然一愣。 他如今嗣彭王,不再是南昌王,南昌的封地要还给南昌县,而在彭州的封地,原本他父王彭王在时的封地要全拿回来。 若是连这些都不愿意,恐怕皇帝那里就要怀疑你别有心思了。 李绚稍微点了一下,欧阳通立刻明白,没有了太子少詹事这个职位,李绚在东宫做很多事情都变得不方便。 来遂原本就是兵部员外郎多年,之后升任幽州刺史府司马,积功升为兵部郎中。 军功本身就足够,加上来济的关系,上下也无人阻拦,欧阳通用他来打开兵部的局面,也是有的放矢,拉拢人心。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二十三章 从侍御史到宰相 酒杯平放在眼前,狄仁杰看着杯里晃动的酒液,轻叹道:“不到户部,不知天下消耗之重;不到户部,不知天下收入之难。” 席间众人同时一愣,随即全部无声的点头赞同。 不管是军前,还是兵部,刑部,御史台和地方,管的都是自己的一摊子,可即便如此,他们也都能看到治政之难。 光是眼前一切便已经如此了,更别说放眼整个大唐。 “会不会是陛下还没有决定?”狄仁杰目光担忧的看向李绚。 如果段落错误请您稍后用主流浏览器访问(chrome,safari,edge...) 只有他们才知道,在逻些城下,李绚究竟做了多少陷阱。 其他众人,瞬间就听出了李绚话语当中的惆怅。 大唐从不缺乏,告发王族谋反的长史。 李绚忍不住的摇摇头,他手上虽然看起来有七万大军,但实际上唐军士卒不过四万多,其他两万多是勃伦赞刃的两万骑兵和后来调上来的苏毗和羊同骑兵。 …… 但如果真的有人花费巨大的代价去做什么无聊的事情,李绚也并不在意,他有各种巧合因素可以解释。 聪明人都能看的出来,那唯有的几条出城通道,都是李绚留出来的陷阱,他们如何还敢出城,可偏偏整个一个夏天,他们都没有想出出城的方法。 要是没有李绚解决高原障的问题,那么大唐也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稳定的士卒杀上高原。 “不知道,此事是陛下乾纲独断,其他人怕是难以插手。”李绚摆摆手,说道:“此事便算了,等结果便是。对了,元之,叔父何时去潘州上任,要回京吗?” 李绚微微抬手,一推,众人便已经反应了过来。 狄仁杰举起酒杯,看向李绚,认真道:“怀英这里敬王爷一杯,逻些一战,王爷以巧计取胜,不知道少了多少军卒死伤,少了多少兵员抚恤,少了多少粮草和军械消耗,户部上下都无比赞同,怀英代户部同仁谢王爷用心,王爷请!” “对了。”狄仁杰抬头看向李绚,问道:“王爷既然已经开府,府中长史之职,由何人所任?” 他们自持有坚城固守,以为可以拖到李绚攻城伤亡惨重之后退兵,但没想到李绚根本就不攻城。 不过李绚的心底也闪过一丝庆幸,有了兵部做的结论,其他人也不会再想什么。 毕竟这里面的杀手锏,他还要用。 “如果单纯是洪水冲击,的确不容易,但是,我们有三个月的时间,不停的用火球攻击城墙内外,再加上滚石砸墙,城墙看似坚固,但实际上已经虚弱到了相当的程度,轰然的水流之下,整个城池都动荡不已,不谐之处……” 李绚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举起酒杯,和狄仁杰一起一饮而尽。 李绚看着来遂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才自己倒了一杯,随即一饮而尽。 长安是比逻些还要高耸坚固无数的城池,想要攻破这里,那可不是简单的使用攻城的手段能够解决的。 更别说还涉及到了投石车这种重器,几乎是不可能的。 甚至从一开始,吐蕃的每走一步都在李绚的算计当中。 包括狄仁杰,也包括武承嗣。 “但又有谁能够以一己之力,灭掉吐蕃呢?”来遂一句话,桌上所有人全部看向李绚。 李绚平静的摇摇头,轻声说道:“本来希望他们能够玩一把出城偷袭,但谁想到,一个夏天,他们竟然一动不动。” 李绚微微摇头,如今他做了右卫大将军,朝中对他的监控恐怕会更加严格,如何还会让李贤的太子左庶子做彭王府长史。 甚至或许在上元和仪凤年间的高原之战,他们就彻底的败了,甚至都没有收回伏俟城的机会。 “连突围都不敢吗?”何以求惊讶的看向丘贞沐。 当年齐王李祐谋逆,便是被齐王长史权万纪告发,而权万纪也被李祐泄愤分尸。 惨烈的伤亡,让吐蕃人根本坚持不住,只能退守。 …… 探究李绚破城的奥秘,恐怕是现在整个长安,无数有心人都在做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皇帝。 李绚微微点头,仿佛事实的确如此一样。 李绚能调走的人都调走了,至于姚懿,皇帝果然调他任潘州刺史。 前几年,李绚没有嗣彭王,也就没有开府,所以府中诸事都是他自己做主。 “这么说来,当时分兵乃是必然?”何以求有些好奇的看向李绚。 李绚向朝廷的奏本只是说了过程,但是里面手段的轻重却直接抹掉。 如今狄仁杰探问,恐怕不少人也在暗中关心。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王爷此番已经得兵法真髓,便是在整个朝中,也只有寥寥数人。”来遂举杯,看向李绚,说道:“王爷请。” “所以说,到了如今,王爷的确是军中数一数二的帅才了。”何以求转身看向了来遂。 …… 二六零五:f七零零:四三:六零零零::六cb 反而没用多少兵力就将整个逻些城围得死死的,最后就连出城的机会都没有多少。 “天时,地利,人和。”李绚轻叹一声,心中莫名涌起一丝伤感,随即转瞬就将这丝伤感扼杀,然后看向来遂说道:“所以,这便是兵部所得出来的结论吗?” “攻心乃是消耗最小的方法,当年绚在婺州任职之时,便多番为军粮军械烦恼,故而后来作战,便多是思虑如此,到了逻些其实反而没有想那么多,毕竟吐蕃的田地先一步落入我手,粮草无忧,至于不攻城,乃是因为我军人少。” “哪是如此。”来遂直接摆手,说道:“何兄你勿要听王爷乱扯,勃伦赞刃和吐蕃王室有灭族之仇;苏毗女王是我大唐一手送上王座的,整个苏毗都在我手,羊同更是被彻底打怕,除非再有论钦陵那样的人物,否则根本没可能被翻盘。” 丘贞沐微微摇头,说道:“如何突围,城外都是陷阱,大河上又有水师……突围的人少了没用,人多了,守城的人就少了。况且一直以来,我们都给他们留有后路,只要归降,便能安然无忧,所以即便到最后,他们都保佑一丝侥幸。” 来遂一句话指出了这一阵当中最核心的要点。 逻些城中的那点军力被他算的死死的。 “或许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城池会被破。”狄仁杰转头,看向李绚问道:“逻些如何都是坚城,光凭洪水冲击,真的能攻破吗?” “不就是担心有吗?”李绚满脸苦笑,说道:“芒松芒赞时期,噶尔家族虽然历代国相,但实际上除了王室,还有芒松芒赞长子墀聂翥松的母族麴氏。 李谨行调任昌州都督,昌州刺史,他的一班子人自然要充斥昌州上下。 手下又有黑齿常之,李多祚,崔鼎和丘贞沐等勇将。 “绛国公起码可以,平阳郡公也行,平原郡公和燕国公……” “那他们为什么一直没有呢?”来遂侧头看向李绚,看到李绚一时愕然,来遂随即摇头,说道:“无非高原障,上了年纪的人,根本上了高原。” 麴氏虽然被论钦陵重创,但家族传承还在,麴·莽布支拉松亦很难缠……” “这是烧山之法。”狄仁杰异常敏锐,随即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说道:“这世上,恐怕没人会想到能将这种方法放大的三个月时间,慢慢熬炼人心。” “但终究还是被你算计挑拨的被没卢氏所杀。”来遂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 如今他开府,虽然府中官职朝廷认可,同时也承当俸禄,但也同时插手了进来。 “知情?”李绚顿时满脸苦笑起来,不由得摇头。 可不管是论钦陵,还是赞悉若,全部都是死在了李绚手中。 “不敢,不敢。”李绚赶紧打断何以求,说道:“平阳郡公,绛国公,平原郡公,燕国公,还有北平郡王,梁郡公,霍王,哪怕浮阳郡公,也都一样丝毫不差。” “若不是张公,那会是何人?”狄仁杰有些谨慎的低问。 他必须要保持有足够的军力,否则一旦羊同和苏毗,还有勃伦赞刃的人心出了变化,他连回手的余地都没有。 下意识的,众人看向了丘贞沐,周乾,苏宝同三人,三人面色平静的点点头。 之后李祐起兵,但却被自己的兵曹参军发动兵变,直接生擒。 最后几万人坐困孤城,偏偏没有外面也不攻城,决杀的意志早就散了。 如果有人拿这一套去试,烧石头可以,但烧一座城,这种消耗,除了国家,谁也撑不住。 “嗯!”来遂点头,说道:“尚书大人要求兵部对这几年和吐蕃的战事做个总结,众人讨论之后,得出结果,然后上呈陛下……看的出来,王爷似乎并不知情。” 但骑兵决杀,正是李绚最拿手的。 吐蕃人唯一的机会,就是在逻些城下和李绚骑兵决战。 李绚脸上带出来一丝迟疑,说道:“按照朝廷规制,府中官职,除了长史,本王都可自行任命,所以昨日,便已经将奏章上呈宗正寺,今日正好公布,可奇怪的是,今日竟然宗正卿没有提及此事。” 这对他来讲,是一件好事。 放下酒杯,李绚才开口道:“都是自家好友,本王也不说什么其他,逻些之战,南北各有大河分界,诸军分路,最后只剩一座孤城,剩下的便是简单的人心挑拨之法,不值得说什么,至于军粮兵员减损,都是顺带之下的。” 皇帝没有多久了。 还有蒋王李恽,他是被录事参军张君彻诬告谋反,但最后是李恽恐惧自杀而亡,张君彻诬告被斩。 …… “早些年,绚以为王府长史将由张公兼任,毕竟张公从昌州都督府长史,到蕃州都护府长史,治理严格,兼任王府长史理所当然,但今日未有结果,想来是有变数了。” 同时也能听得出,若是吐蕃人真的出城偷袭,那么立刻就会陷入他的陷阱当中。 其中便以任命长史为主,一个长史便可以掌控王府当中的一切。 而李绚也早就准备好了种种回答,便是如今的这些了。 论钦陵和赞悉若死后,吐蕃根本再无一人是李绚的对手。 “要回京面圣的,应该在半月之后。”姚懿点头确定。 “也好,本王那时应该也要回彭州一趟,正好一起走。”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二十四章 皇帝布局,彭王长史 夜色静谧,彭王府书房。 两名翠衣侍女提前而行,手里提着灯笼,轻步来到了书房门前。 一身粉色襦裙的刘瑾瑜走在四名侍女中央,最后在书房门前停步。 两名守在门前的黑衣护卫,握刀的手轻轻放开,对着刘瑾瑜轻轻躬身,但目光依旧笔直的看向前方。 刘瑾瑜转身看向身后的四名翠衣侍女,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四名侍女同时躬身,然后轻步退出到小院之外。 刘瑾瑜这才向前推开房门,书房内的一切顿时清晰。 明亮的烛光下,李绚坐在梨花木桌案之后,正在书写着什么。 李笔挨着坐在一侧,手里拿着图纸,在上面勾勒。 李绚不时的看一眼图纸,然后低头计算,手下的宣纸上已经是密密麻麻的数字。 只有刘瑾瑜进门的时候,他才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又低头继续计算起来。 刘瑾瑜转身关上房门,走到了李绚左侧,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好奇的问道:“夫君在算什么?” “能够划归到彭州王子城的产业。”李绚放下细笔,抬头看向李笔。 李笔放下图纸,站起来,对着刘瑾瑜躬身,然后快步走出书房。 …… 房门重新关闭,只剩下李绚和刘瑾瑜。 李绚这才松了口气,往左边让了让,让刘瑾瑜坐下,这才将图纸和宣纸都拿了过来。 “王府开府之后,余叔,李笔,李墨,李竹,李砚,都会在王府兼职。”李绚稍微停顿,说道:“为夫原本以为,陛下会让张公做这个彭王府长史,但如今看情况,陛下是改了主意。” “右卫大将军。”刘瑾瑜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李绚点点头,叹声说道:“陛下一开始也没有打算要封为夫做右卫大将军,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改变了主意。 不但为夫这边封赏不少,就连张虔勖和程务挺也调回了皇宫任禁卫将军,绛国公更是直接任禁卫大将军。” 刘瑾瑜目光猛然一跳,随即说道:“夫君是觉得陛下在算计什么,这个时候?” 刘瑾瑜最后俩个字压的很低,明显有一阵心惊。 李绚点点头,轻声道:“今日回想陛下的各种封赏,总有一种再做布局的感觉,就像是有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络覆盖过来,想要抓住什么大鱼似的。” “那是什么大鱼?” 说道:“按道理来讲,越是在这个时候,陛下越想要清除一些对太子有威胁的人事物,但是陛下现在的手段又不像,几位宰相,六部尚书,十六位大将军,便是天后……也依旧对陛下俯首帖耳,能有什么威胁。” 刘瑾瑜默然不语,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裴炎虽然为人强势,但有天后,韦家和为夫制衡,也不会让其做的太过分,况且为天下计,裴相强势一些也不是坏事。而且如果陛下真的对裴相有想法,罢黜,甚至让他致仕都可,何必如此。”李绚眉头紧皱。 “就连阿翁都准备致仕了,朝中还有谁?”刘瑾瑜脸色难看起来。 李绚沉默了下来,其实原本赵仁本昨日致仕之后,刘仁轨也要开始准备递交致仕奏本。 但是皇帝将赵仁本留了下来,这让刘仁轨递交致仕奏本,变得迟疑起来。 皇帝不想让赵仁本致仕,也不想让刘仁轨致仕,起码不是现在。 体恤老臣,不过是对外的一种说法罢了。 皇帝如果想让谁致仕,谁都抵抗不了。 更别说,他还有武后这把刀。 武后…… 李绚眼神一跳,随即摇摇头。 虽然他知道武后别有心思,但是说实话,武后虽然现在在朝中有巨大的势力,但各方势力如果真按照皇帝设计的制衡起来,武后是没有机会的。 但谁都想不到,李治这近乎完美的设计里面,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那就是李显。 李显的软弱,而且这个软弱被裴炎看到了,武后也看到了。 这其中肯定发生了什么,但究竟发生了什么,李绚根本不得而知。 甚至搞不好连史书当中都没有记载。 但李治的设计崩了,这一点是李治都没有想到的。 李绚如今依旧在鼎力的支持李显,甚至还将苏良嗣拉过来指导李显。 其他薛元超和姚令璋,能够教导李显有用的东西并不多。 所以最后能够支持李显的,只有苏良嗣,李绚,还有陆元方,狄仁杰,姚崇,宋璟这些人。 至于说结果能够走多久,李绚也不确定,他只能尽可能的拖延李显在位的时间。 利用李显在位的时间来消耗其他人的实力。 这样他“拨乱反正”的时候,才能更轻松一些。 这些,皇帝现在是看不到的,他究竟在算计什么。 …… “陛下既然有所算计,自然不会让我们轻易看透,我们能做的,就是扎紧我们自己的篱笆,不让别人轻易渗透窥探。”李绚的面色沉冷坚决。 刘瑾瑜点点头,府里的确有一些不能被宫里知道东西。 “原本为夫以为,这个长史会是张公,很多事虽然提前有所布置,但终究还是有些破绽。”李绚看着桌案上的纸张,轻轻摇头道:“如今既然不是张公,那么这些东西就需要再做整理,免得被人发现破绽。” 一个陌生的人,进入府中,还要做位置极重的长史,是个人都要警惕起来。 如果放任不管,那么这位长史便可以通过职权掌控府里所有的一切。 以前并不缺乏先例。 李绚自然不会让局面发展到那个地步,他有自己一套标准,但对方愿不愿意接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里面少不了要有碰撞和磨合,但无论走到哪一步,李绚都不会让这个人进入自己的核心。 因为这个人太陌生了。 但他又不能做的太激烈,因为有太多的人在看着他怎么做了,所以手段必须要精巧一些。 “这个长史的人选,不管是谁,他一到任,为夫便会将王子城的那一摊子事交给他。”李绚神色虽然依旧凝重,但轻松许多,五千户的交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足够拖延一段时间了。 足够他完成所有的查缺补漏。 稍微停顿,李绚面色肃然的说道:“等到了明年,为夫便带他去蕃州,那边的事情,才是正事。” 如果要盯着李绚,自然是要到蕃州。 李绚真正的软肋从来就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在刘瑾瑜,昭儿,明儿和霞儿他们身上。 “人家一上任,夫君就带人家去彭州,陛下那里不会觉得有问题吗?”刘瑾瑜忍不住皱眉。 李绚的心思太明显,她都能看的出来,更别说是别人了。 尤其是皇帝。 “姚长史要上任潘州刺史,为夫恰好要和他一起同行。”李绚笑笑,然后看向刘瑾瑜说道:“娘子,豆儿,彤儿,还有四娘,都要跟着一起去,几个孩子也一起走……大家应该都没有去过王子城,母妃也有好几年没有回去了。” “王子城。”刘瑾瑜有些向往的点点头。 如今他们虽然一家人都住在京城,但真正的彭王根基是在彭州。 “贞观十年,父王封彭王,先帝命人敕造王子城,王子城占地广大,除了有我等居所以外,还有长史,参军诸多人等的官邸,甚至还有王府所属的五百府卫,营寨,练武场等等。”李绚简单叙述。 “也就是说,夫君开府,实际上就是开在彭州。”刘瑾瑜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嗯。”李绚点点头,说道:“这是当年先帝允许的,为夫嗣彭王,自然一切都接了过来。” 嗣王,低亲王半级,高郡王半级,待遇等同亲王,但子嗣一般没有继承之权。 不过那是他人,李绚的儿子李志昭如今已经是郡王,只要一步,就能嗣彭王。 所以两代之内,这些东西是不用担心的。 “而且彭州距离潘州并不远,绵州,松州之后,便是潘州,以潘州为中转,可以由昌州过渡抵达昌都,也可以直接前往昌都,不过是中间过的党项人的地盘多些。”李绚的眼神闪烁。 从松潘,逆黄河而上,可以直抵玛多,昌州都督府。 但如果昌州都督府北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另外,从昌州往南走蜀州西南,也一样可行。 这里面可操作的地方太多,轻易就能将蕃州和蜀中,通过昌都联系起来。 李绚这一趟,新来的那位长史如果不跟着,怕是真的要错过很多。 “夫君有没有想过,若是来人能力足够出色,能够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将彭州所有的一切都处理妥当?”刘瑾瑜直直的一句话,将李绚说愣了。 随即,他猛然一个激灵,直接说道:“若是如此,那么此人必然非凡,说不得有宰相之才;若是如此,陛下安排此人进入王府,那么就不是为了王府这点事了。” “大将军。”刘瑾瑜和李绚同时说出口。 夫妻俩相互对视,眼中全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 “为夫以为陛下派个人进入王府,是以行监察之事,没想到竟然是盯着右卫大将军的位置,这下子棘手了。”李绚忍不住的倒吸一口凉气,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皇帝信任这个人,是无疑的,但并不意味着这个人就真的能够绝对信任。 遇到皇帝崩逝,太子即位这种时候,任何人的选择都不可琢磨。 真要信错了一个人,恐怕身家性命都会落在别人之手。 皇帝信任,并不意味着李绚也要信任。 “该考验的还是要考验的,先看看再说,至于剩下的,该防备还是要防备。”李绚摇摇头,沉吟着说道:“若是如此,这人就不可能跟为夫一起去蕃州了,他要留在长安,盯着右卫,家里外府的东西都交出去,内府留下。” 皇帝将这样的一个人,派到李绚手里,自然不是指着李绚将人带到蕃州。 留在长安是必然,但王府之中,只能给他权限之内的东西。 外府长史管,内府刘瑾瑜管,至于秘府,还是李笔管。 “陛下派他盯着右卫,我们何尝不能替陛下盯着他,妾身可不相信有什么人在陛下那里的信任能超过夫君,到时彼此制衡便是了,相信陛下也是这个意思。”刘瑾瑜神色冷笑起来。 李绚点点头,笑道:“不错,他若想动右卫,光凭王府长史可不够,还需要陛下的圣旨,若是没有圣旨,便斩了他吧。”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二十五章 右卫大将军,终究有些碍眼 黑驾马车缓缓停在东宫门前。 秋风凉爽。 坚定细长的手指先伸了出来,挥开车帘,随即一身紫色九蟒五章袍出现。 李绚掀开车帘,晨光直入眼中。 看起来并不像战场征伐的手掌,有力的握住黑色剑柄,然后迈步走向东宫门前。 太子右卫率韦纪和太子率更令苏良嗣,看到李绚,立刻拱手上前:“见过彭王!” 李绚温和的拱手还礼道:“见过二位,太子殿下在吗?” “殿下在内院,殿下有命,王爷若是到了,便让属下带王爷过去。”苏良嗣退后一步,神色认真的伸手。 “麻烦了。”李绚点点头,然后看向韦纪和两侧宫门上的卫士,说道:“本王从家里带来一些糕点,弟兄们带回家给家里的孩子尝一尝。” “多谢王爷。”韦纪立刻满脸笑意。 这些东西,给他们自己,他们或许不会在意,但李绚说是给他们家里的老婆孩子,这些人立刻就会无比欢喜起来。 李绚转身看向苏良嗣,迈步走进东宫。 …… 东宫内院中殿,李绚坐在床榻之畔,手按在太子妃韦氏的脉门上,眼睛轻轻闭合。 片刻之后,李绚才收回手指,转身看向李显,笑着说道:“胎儿脉搏跳动有力,恭喜殿下了。” 李显顿时无比欢喜起来。 虽然李绚诊查胎儿的那一套已经传扬了开来,太医也三番五次的诊断,但李显还是更相信李绚。 毕竟这一套是他发明的,只有李绚才敢说十成十的没问题。 李绚站起来,对着韦氏微微躬身:“殿下,臣先告退了。” “麻烦王叔了。”韦氏脸上也是满脸的开心,李绚今日在这里,能够让李显开心,也能够让皇帝和武后开心,韦氏自然开心。 李绚点点头,然后看向李显。 李显走到韦氏身边说了几句,然后才跟着李绚一起走出中殿。 …… 东宫亭廊秋色之间,李绚和李显在前面走着,苏良嗣跟在后面。 李绚有些好奇的问道:“韦家家里难道没有人来照顾太子妃吗,怎么看上去都是东宫的人啊?” “韦家前一阵的确派人过来了,但是稍微有些吵了。”李显摇摇头,看的出来,韦家的人有些让他不喜欢了。 李绚心思一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如今韦氏是太子妃,韦弘敏是太子家令,韦纪是太子右卫率,多多少少还有不少韦家人在东宫任职。 韦家人来了东宫,一开始或许还有顾忌,但时间一长,眼底都是自家人,难免便有些失了分寸。 但东宫的主人是李显,一旦他觉得韦家的人有些吵闹,甚至有骄横跋扈之嫌的时候,立刻便开始赶人。 当然,手段还是要有些巧妙的。 怕吵着孩子什么的,理由多的是。 而且韦后也不是第一次生孩子,也不需要太多人照顾,所以就按李显说的做了。 “还是得让人过来,下一个月初吧,反正也没有几天。”李绚稍微劝了一句。 李显笑着道:“好,便依王叔所言。” 李绚赶紧摆手,说道:“臣可没有介入殿下内务之事,不过韦家多年世家,家族传承,风范还是有的,殿下应该多亲近些。” 李显有些诧异的看向李绚,看到李绚一脸平静,这才有些不确定的点头说道:“孤记下了。” 李绚点点头,然后说到:“韦家子弟众多,如今蕃州缺人,殿下不妨让韦家出些庶出子弟到蕃州任职……” 李绚的话语点到即止,李显瞬间已经明白,点头道:“王叔放心,蕃州乃是国事,东宫必尽倾全力帮助。” 苏良嗣跟在李绚和李显身后,听着二人,这个时候,他的眉头微皱了一下。 彭王这是在做什么。 让韦家人加入蕃州,让他们去蕃州分权吗,可是为什么要用庶出子弟。 庶出子弟的确好控制一些,但终究也是韦家子弟啊。 拉拢韦家,但又不真正拉拢韦家,或许说要在韦家内部制造矛盾。 苏良嗣终于看清楚了李绚的手笔,顿时就忍不住的倒吸一口凉气。 李绚的布局为的当然不是现在,而是未来,未来一旦李显登基,韦家实力增强,便可以通过韦家自己人进行制衡。 就比如韦弘机。 韦弘机虽然和韦弘敏只有一字之差,但韦弘机在韦家是一个有些独来独往的人,他身边的韦氏亲眷并不多,可韦氏,还有其他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好。 如果以韦弘机为中心,再拉拢一波人,日后未尝不能在韦家另立山头。 将来的事,现在便已经开始布局了吗? …… 行走了亭廊之间,看着四周的一切,李绚不由松了口气,说道:“东宫有苏兄,还有绛国公鼎力,内外清澈,殿下想来要轻松不少。” 李显笑笑,点点头道:“扬州的织机,还有河南道的隐田清查,推进的都还算顺利,预计今年能给朝廷额外带来超过一成的赋税,也算是小有成绩。” “一成?这么多吗?”李绚神色惊讶,大唐幅员广大,又有江南和西域两条商路,每年上缴的赋税多的可怕。 扬州的事情,能多增加一城的赋税,的确是件了不得的事情,有太多事情能做了。 “但还是王叔说的那个问题,蚕丝不足,有很多织工在中期便已经没活了,要不是提前有所布置,怕是要闹出不小的乱子,有不少人已经前往苏杭,购买桑田。”李显有些感慨的摇头。 这个问题,李绚在最一开始的时候就说过了,东宫很多人一开始都没有怎么在意。 不过也没有认为李绚小题大做,但也绝对没有想到真的差点闹出乱子。 李绚稍微了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说道:“不过我们的人,也要趁机进入江南,蚕丝收购之事,东宫要通过各个刺史府控制在手里,如此才能够和江南世家分庭抗礼。” “王叔说的极是。”李显赞同的点头。 扬州的事情,也让李显窥探到了一丝江南世家的庞大,即便是他,也感到压力沉重。 “另外,这件事情最好不要通过越王府。”李绚额外强调了一句。 李显认真的点头。 他以前或许还会有所不解,但是通过曹王的事情之后,李显已经成长了许多。 “最后还有件事情需要请教殿下,彭王府开府,王府长史却没有定下,殿下那里有什么风声没有?”李绚脚步停下,略带疑惑的看向李显。 这事李绚不好去问刘仁轨和欧阳通,但李显却是很方便的。 李显点点头道:“似乎父皇要任命一名宗室子弟做彭王府长史,如今正在挑选。” “宗室子弟。”李绚有些诧异的看向李显身后的苏良嗣,苏良嗣微微点头。 李绚顿时就明白,这事基本如此了。 可一名宗室子弟,还做他的彭王府长史,皇帝这是什么操作。 李绚对皇帝的忠诚毋庸置疑,哪怕皇帝现在让他放弃一切军权,他也不会有丝毫迟疑。 所以,皇帝这么做绝对不是针对他来的,不然也不会是宗室。 在他明年离开之后,替他掌握军权,这没有问题。 但这又是在针对谁。 皇帝要加强对京畿一带的军权控制,是担心会出事。 可是会出什么事? 裴炎,程务挺? 不至于,他们两人,皇帝一句话就能让他们跪起束手,何至于此。 这一次回京之后,李绚总有一种感觉,皇帝像是张开了这个攻击和防御的姿势,在针对某个人,或某方势力。 但这个人是谁,这番势力是谁,李绚没有丝毫的头绪。 因为他遍数朝野,也选不出一个是皇帝对手的人。 哪怕是武后,皇帝也有足够的制衡手段。 所以除非皇帝打算废后,打算将让武后殉葬,否则根本不可能,所以这个人究竟是谁? “殿下知道朝中的任命何时会下来吗,在臣离开长安之前能下来吗?”李绚抬头,直接问道。 “离开长安?”李显眉头一挑,说道:“王叔要离开长安,什么时候?” “朝中要举办水陆法会祭祀阵亡将士,臣走不开,另外,太子妃要生产,臣总要等到太子妃安然正产之后再离开。”李绚笑着拱拱手,说道:“臣离开彭州多年,如今嗣彭王,也该回去看看了,另外,王妃,还有几个孩子,都没去过彭州。” 李显听到这里,感慨的点点头,说道:“王叔,王婶,是该回去看看了,王叔多年辛劳,散散心也是应该的。” “彭王府在彭州还有不少产业,王府的官廨也在彭州,长史若能一起走,正好一起回去看看,顺带将田地产业整理一下。”李绚简单的说了一遍这里面的原因。 “这是应该的。”李显点头,彭王长史本身就应该到彭王封地去看一看,不掌握封地情况,如何做长史。 “若是顺利的话,大概一个月左右便能回来,若是不顺的话,可能就要等到年底了。”李绚稍微笑笑,神色却有些轻松。 “王叔走这么久吗?”李显顿时就有无限不舍。 “臣明年就要就任蕃州,日后回朝也不过十余日,眼下可能是最好的时间了。”李绚抬头看了眼前方的明德殿,李绚拱手道:“如今臣就先告辞了,臣还要去右卫看看。” “王叔不进去了吧?”李显顿时惊讶的难以置信。 “不必了,东宫有诸贤辅助,必将万事皆顺,若有其他难以解决的小事,殿下随时召唤便是,蜀中到长安,快马加鞭不过一日一夜而已。”李绚笑着拱手,说道:“如此,臣便先告辞了。” “王叔慢走。”李显轻叹一声,但还是将李绚给送出了东宫。 回身进入明德殿,李显才轻叹一声,说道:“王叔已经开始在避嫌了。” 苏良嗣点点头,说道:“右卫大将军,和东宫来往过密,终究有些碍眼,至于其他……殿下知彭王,彭王知殿下,这些细节何必在意。” “不错,不错。” ,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二十六章 目标:废太子李贤 黑驾马车顺着皇城大街前行,一路过朱雀门,而入朱雀大街。 五十名黑甲骑兵从两侧汇聚而来,然后护送李绚前往城外。 李绚坐在马车之中,没有回头,也知道不知有多少目光从城门上落到了他的马车上。 程务挺,禁卫将军。 李绚这个右卫大将军入宫,恐怕宫中所有的卫士都要紧张起来。 就如同裴行俭一样。 程务挺自然也不例外。 李绚平静的看着前方晃动的车帘,心思落在了程务挺身上。 按道理而言,李绚和程务挺没有什么往来和交集。 双方唯一能产生关系的地方,就在裴行俭的身上。 程务挺和张虔勖,在突厥战事上背刺了裴行俭。 谁对谁错不重要,皇帝虽然有倾向,但终究没有发话。 你们两个作为副将,直接和朝中宰相勾连,背刺军中主帅,军中诸将十分不齿。 哪怕是你们最后被调为禁卫将军,军中诸将的态度也不会改变。 李绚目光微微一凝,若是从这个角度上来看,他们两个还真的是守卫宫门的好人选。 李绚顿时坐直了起来,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皇帝是在戒备十六卫的其他人吗? 找一个宗室来做彭王府的长史,到时候只需一封密旨,便能够从彭王府拿到一万右卫精锐的指挥权。 一万右卫只要稍动,那么整个雍洛地区的一半军队都得老老实实的。 另外,在左卫,还有王孝杰,他那边怕是也有不少的布置。 左右卫联手,整个雍洛所有的军队都能被镇压起来。 皇帝是在为未来做准备吗? 害怕皇位传承动荡,所以提前布局准备。 不像啊,以皇帝的威望,有人有威胁,直接调走便是了。 李绚这个右卫大将军在蕃州,裴行俭这个禁卫大将军在扬州。 他们两个都被安排的远远的,皇帝还担心什么。 李绚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从他角度来看,眼下的这些布局,根本就不像是在做防守,偏向控制的同时,更偏向于动手。 皇帝要对某个人动手,这才让真正的杀手锏,隐藏在李绚这个右卫大将军的手下。 李绚已经能嗅到一股腥风血雨的味道。 但皇帝究竟是在针对谁,他却怎么都看不出来。 李绚轻叹一声,他自己在长安的布局终究太少。 或者说,李绚的布局都针对皇宫,东宫,宰相,尚书,雍州府和长安万年县。 对于这种深藏在看不见地方的勾心斗角,李绚的那点眼线还真起不了多大作用。 当然,如果李绚真的动用全部的力量去查,相信还是能够查出一些东西来的。 只是既然这件事情不是针对他来的,甚至不是针对他身边的任何人的,他没有必要因为这个暴露太多自己的力量。 …… 车帘之外,长安城的喧嚣扑面而来。 李绚轻笑一声,他能够确认这一点,就是因为从昨日到今天,他透过不同的渠道说自己要离开长安,但到现在,也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 今日进宫,皇帝也没有召见他。 可见皇帝的心思根本不在他的身上,甚至他离开的越久越好。 这种事情啊,既然不和自己牵连,那就别沾手就可以了。 皇帝既然要对某个人动手,那么早晚会露出马脚的。 只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一切可能就都晚了。 但这又关自己什么事情呢。 皇帝既然盯上的东西,别人很难和他抢好处的,关键上,能让皇帝这么小心翼翼动作的,绝对不是一般的对手。 李绚的神色肃然起来,这件事情,还是先旁观的好。 “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前方传来,同时打断了李绚的思绪。 李绚抬头看去,就看到一名役卒正在沿着驰道,飞快地朝皇宫奔去。 “让开路。”李绚沉冷的声音传出去,四周的骑兵立刻微微让至一旁。 “去打听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喏!”李竹立刻拱手,然后快步离开。 马车继续前行,就在马车出了金光门的时候,李竹已经追了回来,同时将一封密信递上。 李绚拆开之后,仅仅看了一眼,瞳孔瞬间紧缩。 永嘉郡王,薨。 李绚的拳头顿时握紧,怎么会? 永嘉郡王李晫,江王李元祥嫡长子,世子,复州刺史。 江王在年初的时候,病逝在长安,如今过了还没有一年,江王长子,江王世子,永嘉郡王李晫就又死了。 这也太有些不对了吧。 “是有人在做局吗?”李绚看着密信,皱起了眉头。 李绚和江王一脉不睦的事情,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也绝对不在少数。 如今江王一脉接连死人,难免会让人怀疑到李绚身上。 尤其江王是李绚离开长安不久后死的,永嘉郡王是在李绚回到长安不久之后死的。 若是有心人强行攀扯,难免会有一点麻烦。 等等,不对。 李绚的目光凝重起来,他和江王一脉虽然有所矛盾,但还没有到要杀人的地步。 所以永嘉郡王究竟是怎么死的? 李绚轻叹一声,李晫不是什么好人,表面上温文尔雅,但背地里一肚子坏水。 如果真的有人要杀他,有太多的手段了。 李绚低头看向密信,上面只有一个薨字。 江王刚死不到一年,孝期还没过,如果换做是他人,李绚搞不好会猜测是伤心过度而亡,但江王一脉…… 咦? 李绚眉头悄悄皱起,江王,永嘉郡王,若是再算上曹王,那么宗室今年已经有三王离世了。 李绚的呼吸顿时沉重了起来,难道真的是宫里? 若李晫不是正常身亡,那么十有八九,还是宫里。 曹王是宫里,那么江王呢? 曹王是牵涉到了常州谋反案,那么永嘉郡王呢,难道他也有所涉及? 李绚任由自己的思绪飞散,丝毫不在于这里面有没有现实的支撑。 曹王死了,永嘉郡王死了,那么之后的一切会被联系到的人只有一个。 李贤。 李绚曾经听李显提过,有人想要将李贤送出皇宫。 这件事情,李绚让李显坚决的拒绝。 表面上看,李贤虽然是废太子,但他毕竟曾经是太子,一旦离京立刻就会威胁到李显。 所以李显坚决的不能让李贤离开。 实际上他们真正的是担心,李贤一旦离京,恐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客死异乡。 李明的死就是个例子,便是你再是王爵,一旦被废为庶人,一个庸吏都能要了伱的命。 李绚轻叹一声,掀开车帘,说道:“走吧,去右卫大营,同时让人随时注意长安风向,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喏!”李竹立刻拱手,然后快速起码离开。 车队继续前行,前往右卫大营。 …… 天色昏暗,五百名黑甲骑兵护送着黑驾马车来到金光门下。 一只手臂伸出来轻轻一摆,下一刻,四百名黑甲骑兵已经转身朝着来路而回。 李绚则是在一百名黑甲骑兵的护送下,缓缓进入了长安城,然后朝开化坊而去。 回到开化坊,彭王府,李笔第一时间迎了上来。 “怎么样,查清楚了没有。”李绚迈步朝着中堂走去。 李笔面色肃然的点点头,说道:“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永嘉郡王是……是马上风而亡的。” “嗯?”李绚顿时停步,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笔:“怎么回事?” 李笔无奈的摊了摊手,不再说下去。 李绚不由得轻叹一声,说道:“没有了江王,果然这人是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李绚摇摇头,摆摆手,说道:“这件事情我们都不管了。” “喏!”李笔躬身,然后转身离开。 李绚快步的走入正堂,刘瑾瑜正坐在正堂等着李绚。 见到李绚回来,然后将手里的信帖递给李绚,然后说道:“宫中有谕,永嘉郡王薨,遗体送回江州下葬,宗正寺派人前往处理丧事,诸王近者可参加丧事。” 李绚接过信贴看了一眼,说道:“传信李砚,让他以彭王府仓曹参军的身份去一趟,人死灯灭,送行聊表心意便可。” “好!”刘瑾瑜点点头,随后她又看向李绚:“王府长史的事问的怎么样了?” “太子说了,是一名远支宗室,但具体是谁,他也不知道。”李绚说完,在一旁坐下,然后端起一旁的热茶抿了一口,说道:“我们猜的没错,人不是针对王府来的,也不去蕃州,将该做的手脚做完之后,便将外府交出去,然后看看,他究竟在做什么。” 刘瑾瑜在另外一旁跟着坐下,皱着眉头,说道:“宗室,又是宗室,远支宗室当中的贤才在朝中并不多,这样的人物,陛下送到各个位置历练都还不及,如何还会送入王府,虽然说有盯着右卫之意,但总觉得别有深意。” “这事还是别猜的好,只要那人听从陛下之令,做事能够拿出陛下的圣旨,我等鼎力支持便是。”李绚摇摇头,说道:“这恐怕也是陛下真正在看的东西,不去追查根底,只看你听不听话。” 刘瑾瑜点点头,但神色依旧在思索,片刻之后,她忍不住开口道:“夫君,若是那人的身上,除了王府长史,还兼有别的职司,如何?” 李绚眼神一沉,缓缓的点头,沉吟道:“若是如此,王府的职位不过是一层皮罢了,最终还是要看他兼任什么位置。” 刘瑾瑜颔首赞同。 稍微理出头绪,李绚接着说道:“为夫总觉得,这一次所有的事情,都是陛下在布局,只不过局面零散,难以看出端倪,但若是这位王府长史,和曹王,江王,还有永嘉郡王,能够看出联系,那么目的自然就能够看清楚了。” “夫君觉得这一次陛下的手段是针对王族来的?”刘瑾瑜眉头顿时紧锁。 “不会,若是针对王族,陛下用不着用这种手段。”稍微停顿,李绚说道:“若是为夫布局,那么除掉王族,恐怕只是外围手段,真正的目标应该是藏在王族身后,那个真正将王族当成傀儡的人……” “常州谋逆。”刘瑾瑜顿时惊觉过来,看向李绚。 李绚也是一脸惊疑的神色:“难道说,江王,永嘉郡王和曹王一样都牵扯到了谋逆案中?” “再等等看吧。”刘瑾瑜脸色突然难看起来,有一个名字在她嘴边说不出来。 废太子李贤。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二十七章 彭王,陛下有请 长安城西,金光门外。 初冬已冷,但人影纷纷。 黑驾马车侧畔,李绚看向姚崇说道:“今日御史台诸事还好吧?” “御史台诸事顺当,恐怕朝野百官就不好过了。”姚崇微微笑笑,言语间口风很紧。 李绚转身看向远处的视线尽头,依稀已经有马车出现。 “世叔这一次回长安,怕是时间待不久。”李绚今日出现在这里,就是和姚崇一起来迎接姚懿回京。 “父亲虽然在昌州多年,但终究从未前往前线,虽然过年回长安次数不多,但家人探望并非难事。”稍微停顿,姚崇摇摇头,说道:“如今并非年节,父亲陛见之后,怕是不日就要启程潘州……是了,王爷要回彭州,不知何日启程?” “大概是在太子妃生产之后。”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说实话,自从上元二年初,离开彭州前往南昌之后,绚也一样很久都没有回去过了,更别说还有妻儿老母。” 姚崇听到这里,点点头,说道:“王爷也是辛苦。” “辛苦也算是有所成就,叔父这一次跨过刺史关卡,最晚十年之后,便是朝中一部尚书。”稍微停顿,李绚看向姚崇,摇摇头,说道:“到那个时候,元之起码是一部侍郎,说不得你们父子二人,要争一争那宰相之位了。” 李绚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姚懿虽然能力出众,但相比于姚崇来讲,来要差些。 姚崇如今虽然只是从六品的侍御史,但做满五年,必然是六部郎中之位,甚至可能是中书舍人。 中书舍人做五年,必然是九寺少卿和六部侍郎的位置。 那个时候,姚懿正好进京做六部尚书。 若是再过五年,过十年,父子俩说不得可能要同时任宰相。 这种情况当然不可能同时发生,所以到了那个时候,必然要有人让一让的,这个人…… “且不说难有那么一日,便是真有那么一日,元之也还年轻的很,沉淀沉淀不是坏事。”姚懿微微摇头,神色平静。 “贤弟看的透彻啊。”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宰相之位,不在做的早,而在于做的久。” “王爷所言无差。”姚崇抬头,目光认真的看向前方逐渐接近的熟悉身影,终于展露笑容道:“阿耶回来了。” …… 黑驾马车缓缓的进入长安城,两侧两百名黑甲骑兵护送。 李绚从马车座下内格中取出一杯热茶递给姚懿,说道:“一会要面圣,叔父先暖和暖和。” “多谢王爷了。”姚懿松了口气,然后将热茶一饮而尽。 李绚这才重新倒了一杯,说道:“昌州情况如何,燕国公接管还顺利吗,这一次真的让叔父操心了。” 姚懿接过热茶,摇摇头说道:“王爷何出此言,这本身就是下官的份内之职,王爷经常不在昌州,诸事本就是下官在做,下官负责交接也是当有之事。” “还是麻烦世叔了。”李绚轻轻笑了。 他这些年,虽然任昌州都督,昌州刺史,但昌州都督府的事情有张大安在负责,昌州刺史府的事情有姚懿在负责。 他虽然掌管全局,但说到细节部分,却远不如张大安和姚懿知晓的清楚。 甚至不客气的讲,抛开表面看实质,张大安和姚懿才是昌州都督府实质的都督和刺史。 “昌州诸事交接还算顺利,昌州刺史府诸官有小半留了下来,剩下的,都由燕国公麾下的幕僚充任,诸事安置妥当。” 稍微停顿,姚懿抬头看向李绚,不解的问道:“倒是有一事,下官有所不解。” “哦,世叔请讲。”李绚有些诧异。 姚懿看着李绚,很直接的问道:“从今年开始,不知道什么缘故,往来兴海的商旅一下子少了将近一半,下官询问过,其他的商旅明年有不少也不会再走兴海,王爷可知是什么原因?” “知道。”李绚点点头,说道:“那是因为吐蕃已下。” 看到姚懿有些不明白,李绚更加深入的说道:“当年之所以会有这条商路,是因为绚在前线,如果单从昌州供应粮草,昌州供需紧张不说,稍有风险,便可能会有被人切断后路的可能,故而本王直接打通了通往潘州的粮道。” 姚懿轻轻点头,从昌州到潘州,中间需要经过不少党项之地,这一片原本全都是吐蕃之地。 后来正是李绚拿下了小花石峡,阻挡吐蕃人的窥探,然后才逆黄河进入了潘州。 蜀中的粮草也能从松州潘州不经长安而送至军前,大大的减轻了军前的粮草危机。 李绚继续说道:“如今吐蕃已下,日后军中的粮草,基本都由蕃州当地解决,朝中担负很少,所以从潘州经昌州,最后到军前的这条路就断了。 没有了军方维系道路,这条路会变得日益难行,成本增加,自然走的人就少了。” 姚懿沉默了下来,他是知道这条路的艰难的。 从潘州到昌州,中间多水道和沼泽,如果没有军方的水车和竹排,想要走这条路何其困难。 甚至不只是这条路,还有昌州到河州的水道,随着军方所用的减少,地方维修费用日益增加。 而地方增加维修的费用,自然要摊在经过的商旅身上。 面对日益增加的成本,很多商旅宁肯走兰州,鄯州,也不走昌州河州。 “另外,以前过昌州的商旅,多数和本王有些关联,如今昌州换人,本王调任蕃州,那些和本王有关的商旅也会经跟着本王走蕃州,而去西域,昌州的价值不大了。”李绚摇摇头,将兴海的商路彻底盯死。 不会再有人走昌州到潘州这条商路,那么相比较之下,从吐谷浑到长安的这条商路会更加的繁华。 曲沟会更加的繁华。 昌州刺史府搬迁曲沟几乎是可见之事,而昌州都督府日后少不了也要搬迁。 如此,昌州在党项和苏毗的影响会大幅下降。 “这些事情,叔父既然已经调任潘州刺史,就不必再操心昌州事了。”李绚摇摇头,说道:“从蜀中到蕃州,依旧要经过潘州,只不过从走潘州西北,改成了走潘州西南,逆金沙江,通天河而至昌都,再经昌都去逻些。” “那么如今昌都归谁管辖?”姚懿直直的盯着李绚。 “不知道。”李绚摇头,说道:“昌都其实一直都不属任何地方管辖,吐蕃未下时,昌都长史由张公兼任,所以昌州都督府有管辖之权,但如今昌都长史由右屯卫将军南炬兼任,右屯卫在军略上,依旧属于逻些道行军大总管麾下,但在地方治理上,却不属于蕃州都护府。” 姚懿沉默了下来,如今大唐虽然灭绝了吐蕃,但是苏毗和羊同这两个国度都还存在。 羊同偏远贫瘠,大唐对他们并没有多少兴趣,但苏毗不同。 苏毗恰好在大唐和吐蕃的中央,苏毗女王又是大唐一手扶持的。 攻下吐蕃之后,这里基本都是大唐驻军。 甚至就连苏毗骑兵,也是被调入蕃州驻守,大唐对这里的控制很强。 但是若说这里具体归谁管,李绚说不清楚,姚懿同样说不清楚。 那里看似归李绚管,但昌都并不在逻些安抚使的管辖之内,但若说不归他管,但偏偏右屯卫又在逻些道行军总管府麾下。 姚懿更加清楚,这里的一切看似混沌,但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朝中本身就想让这里一片混沌,然后通过这里制衡李绚。 “叔父若是愿意,那么到时候,本王可以让南将军和叔父沟通,若是叔父还能劝说燕国公,那么在通天河或柏海,开辟一条新路,也未尝不可。”李绚侧头看着姚懿。 姚懿轻叹一声,说道:“就怕燕国公没有这个心思。” 李绚低头,不再开口。 姚崇坐在一旁,却能听出这里面的深意。 燕国公李谨行,虽然是行军大将,但却并不是一名合格的地方刺史。 昌州这日后数年的经营,怕是要有些问题了。 …… 马车缓缓前行,前面似乎已经到了朱雀门下。 李绚抬头看向姚懿说道:“叔父,绚还要去东宫一趟,就不陪叔父去面圣了,绚大约会在十日左右启程南下彭州,叔父若是也在这期间南下,不妨你我同行……潘州毕竟属于剑南道,益州大都督府,绚还是能说上些话的。” 姚懿顿时恍然过来,他现在已经不再是西北的昌州刺史府长史,而是西南的潘州刺史府刺史。 他的上司也不再是李绚,而是松州都督和益州大都督府长史。 对于松州都督,李绚并不熟悉,但是对于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孝逸,李绚是再熟悉不过。 通过守宫卫士的检查,李绚和姚懿进入了皇城。 姚崇在御史台就要下车,而李绚还要在东宫方向,至于姚懿,他要出太极宫到大明宫。 皇帝现在正在大明宫紫宸殿等他。 然而就在姚崇刚刚下车之际,一个细长的声音突然响起:“陛下口谕,宣侍御史姚崇觐见。” 姚崇一愣,随即赶紧拱手道:“臣领旨。” 车帘掀起,李绚探头出来,然后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那里宣旨的仇宦。 仇宦看到李绚,笑呵呵的一甩拂尘,说道:“彭王,陛下有请。” 李绚立刻拱手道:“臣领旨。” 仇宦的目光落在了车内的姚懿身上。 …… 紫宸殿中,李治一身黑底金丝蟒袍,坐在御案之后,正在批阅奏章。 李绚,姚懿,姚崇三人平排站开。 李绚,姚懿,姚崇三人同时拱手道:“臣蕃州刺史李绚,潘州刺史姚懿,侍御史姚崇,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李治放下细竹金笔,抬眼看向李绚,问道:“彭王,你今日是去接姚卿去的?” “是!”李绚拱手,说道:“臣虽然任昌州刺史多年,但因为多年战事,昌州政务一直都是姚长史在负责,如今这一切都要交接,他回来了,臣就过来看看,顺带问一下交接的情况如何?” “所以呢?”李治的目光落在了姚懿身上,问到:“姚卿,昌州方面的各项交接进行的如何?” 姚懿立刻拱手道:“还算顺利,昌州诸事多有定册,按册交接便是。” 李治点点头,继续询问……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二十八章 监察御史周兴,弹劾彭王 紫宸殿中,李治一会询问姚懿这个问题,一会又将另一个问题抛给李绚。 他们两人,一个是前昌州长史,一个是前昌州刺刺史。 这一次昌州彻底交给李谨行,皇帝也在要这个时候,将昌州事情彻底问个清楚。 “所以快五年下来,昌州的人口增加了一倍,赋税增加了三倍,州内还有三座大盐池,商路通行兰鄯,曲沟繁华更是昌州最盛?”李治的目光落在了李绚身上。 “侍御史李昭德,检校彭王长史,协助彭王处理王府内政,疏通礼乐,规劝得失,授中大夫,丹阳县子。”皇帝的目光从李昭德的身上落到了李绚身上,李绚立刻和李昭德同时拱手:“臣等领旨。”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 “呵呵呵。”李治笑的更大声了。 “去吧。”李治摆摆手人,然后继续处理手上的公文。 “长史请讲。”李绚微微点头。 “这是一名叫周兴的监察御史提的,周兴出身进士,精通律法,在王上回京之后,周兴便准备上奏弹劾王上。”李昭德再度看向了李绚,就见李绚眼神中露出难以置信的惊讶之色。 说到这里,李治抬头看向李绚,说道:“你看看彭王,他虽然多在军前,昌州政事多由卿来处理,他也未曾贪卿功劳,但在朝野眼中,他依旧是一名治政高手。 丹凤门下,能够来往的,都不是一般人,瞬间所有人都注意起来。 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李昭德足够皇帝信任,而且根据李绚调查其人能力也着实不俗。 就比如出身武阳房的前相李纲,右卫大将军李大亮,姑臧房的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李义琰,丹阳房的李靖李药师,李靖的弟弟李客师,李靖的堂兄刑部尚书李乾祐。 当然,这并不是说李绚说的话有多么神奇,只是他说的话,往往都能深入皇帝肺腑。 “好了!”李治看着几人模样,点点头说道:“今日便如此吧,姚卿也多歇息几日,朝中的事情,让姚崇去办,他这个侍御史在朝中的关系比你还熟,等到东宫大喜之后,姚卿便同彭王一起南下吧。” “战场之上,降,俘,虏是不同的。”李绚轻吸一口气,解释道:“降,首先是主将下达纳降之令,比如本王曾在吐蕃传檄四方,只要更换旗帜,出城献降,便是降人。 从来没有见过面,所以也没法勘察他的为人。 抬头,两人相互对视,眼中都露出了轻松之意。 “哦?”李昭德诧异,说道:“还请王爷详解。” 李昭德便是前刑部尚书李乾祐之子,出身陇西李氏丹阳房,卫国公李靖堂侄儿,右金吾卫将军李大志的堂弟,禁军中郎将李令问的叔父。 “怎么,王爷听说过周兴的名字?”李昭德下意识的问道。 其他武阳房,丹阳房,姑臧房,敦煌房的子弟,都不属于宗室。 离开丹凤门,众人才微微松了口气。 最后是强制放下兵刃,让他想反抗而无法反抗为虏。” 李绚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是杀降,不是别的,不是杀俘,或者其他。” 谁能想到,他竟然是酷吏周兴。 李绚彭王府的长史也是从四品的官职,也就是说,李昭德已是朝廷认可的四品官。 “周兴为人虽然铁面无私,但是有些时候也过于严苛了。”李昭德说的异常直接。 如今虽然只是任从六品的侍御史,但是皇帝已经将他的散官提升为从四品的中大夫。 李绚刚想要说以后,但在瞬间就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随即拱手道:“陛下所言极是,有右领军卫大军在,哪里还会有什么贼匪的生存余地。” 其他众人恍然的点点头。 尤其是李绚,这些天,李绚其实调查了不少边缘宗室在朝中的任职情况,尤其以各地长史为主。 皇帝真正的意图,便能够清晰的出现在李绚眼前。 周兴,酷吏周兴,竟然真的是他。 他只要在李绚彭王府长史的任上不犯错,那么接下来的,便是正四品和从三品的官职。 不是因为侍御史他不放在眼里,实在是因为李昭德这个宗室身份多少有些牵强。 “最近有一份奏章,在御史台引起了轩然大波,便是关于王上的。”李昭德看向李绚,目光却直接越过他落在了姚崇身上。 大唐李氏皇族虽然属于陇西李氏,但陇西李氏并不全是皇族。 当周兴还是找自己麻烦的时候,李绚便彻底的肯定那就是酷吏周兴。 “陛下所虑甚是。”李绚立刻拱手,然后说道:“便是赌徒也有赌输之时,有些人难免铤而走险,燕国公若能平息争端,安定百姓,曲沟必定会成为陛下手中,大唐西北最璀璨的一颗明珠。” “元之和广平都曾任职监察御史,绚也曾听他们说起在御史台的同僚,听说过铁面无私周御史的名声。”李绚点点头,眼神中带起一愣冷嘲。 “王爷所言极是。”李昭德点点头,随即说道:“不过王爷难道不想知道,周兴究竟弹劾了王爷什么吗?” 李绚笑笑,说道:“治政之道,宽严相济,做监察御史还是无妨的,不过更进一步治理地方的时候,就需要改善了。 二六零五:f七零零:四三:六零零零::六b六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看向李绚说道:“你既然急于回彭州之地,那么长史之事便不宜再拖,李卿。” 李绚虽然诧异李昭德为什么会在大街上开口,但也还是很平静的点头,说道:“此事很正常,朝中任何一名官员都会被人弹劾,便是左相身为尚书左仆射,也依旧每日都会有弹劾,绚不过以边州都护,如此也算正常。” 慢慢收敛笑容,李治看向姚懿道:“姚卿,昌州之事了结,接下来任潘州刺史,卿虽有处政之能,但刺史所行与长史多有不同,个人表率尤为重要,多思多想少行。” 只不过陆元方如今已经从三品的幽州长史,而李昭德依旧是侍御史,但现在…… 若是那位周御史能够改善,说不得也是前途无量的。” 皇帝并没有找宗室任他的彭王府长史,而是找了又远一些的陇西李氏丹阳房的子弟。 “臣等领旨。”李绚有些惊讶的拱手,他没有想到,皇帝竟然直接让他和姚崇一起离京,对了,同行的还有李昭德。 “呵呵。”李治突然笑了起来,看着李绚摇头道:“朕知道,万事都难免有意外,昌州也是一样,故而朕会下旨,让燕国公加紧境内的匪徒清理。” “陛下。”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帷帐之后站了出来,然后拱手走出。 因为来人赫然正是他在御史台的同僚,侍御史李昭德。 “臣谢陛下指点。”姚懿对着皇帝肃然拱手,然后转身看向李绚说道:“日后少不了还得麻烦王爷。” “这里面还有区别吗?”李昭德有些好奇。 这样的人才,皇帝安排到李绚的彭王府来做长史,真正的目的自然不是盯着李绚。 皇帝有别的意图。 这事李绚只要回去以后详查李昭德的过往履历,很多事情就都能清清楚楚的查出来。 站在丹凤门下,四周若有若无的目光看过来,李昭德突然看向李绚,看似随意的说道:“不知道王上是否清楚,在御史台有很多关于王爷的弹章。” 李绚继续说道:“这其中还是有一些需要区别的地方,首先,是必须要有文书,不管是主将下达檄文,还是主动派人请降,最后是能拿到主将同意其人投降的文书;其次,是必须要放下武器,最好,自缚双手,军前跪降;最后,即便是主帅愿意纳降,罪人也愿意投降,但此事并非完结。” 实在是因为,他虽然出手不多,但每一次都直指人心要害,卿当效仿。” 南昌王对皇帝了解之深,竟然惊讶。 李治摆摆手,不在意的说道:“如今的昌州,哪里还会有什么贼匪。” 李昭德出身陇西李氏丹阳房,但却不属于宗室。 而且整个大唐,官场里外叫周兴的人不计其数。 刺史,寺卿,侍郎,任他挑选。 “臣告退。”李绚等人同时拱手,然后从紫宸殿退了出来。 姚懿站在一旁,惊讶的看向李绚,他还从来不知道李绚竟然这会说话。 李绚心中还是不由得轻叹一声,太子还是错了。 “是吗?”李绚也转身看向姚崇,摇摇头,说道:“这绚就不知道了,没人和绚提起过,而且这事也没有出现在朝中。” 虽然也扫过李昭德,但却并没有怎么在意。 姚崇看到来人,眼睛瞪的贼大。 李绚第一次听到周兴名字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但是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周兴,就是后面那个酷吏周兴。 甚至如果皇帝足够信任,那么立刻便可任中书门下侍郎,加一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就是宰相。 其次,长史也应该听说过战场弃械不杀之事,那是其实是俘,放下兵刃不再反抗为俘虏。 这下子就有意思了。 “周兴弹劾王爷擅自杀降。”李昭德一句话,不仅李绚愣了,甚至四周关注这边的人都愣了。 况且监察御史周兴的官位虽低,但名声还是不错的,是个铁面无私的清官。 “回禀陛下。”李绚向前站出,认真拱手道:“吐谷浑在高原的所有大小盐池,送入关中都需经过曲沟,故而曲沟日以繁华。 “使君客气了,为国效劳,绚自当无所不言。”李绚点头还礼,神色郑重。 但曲沟也有缺点,从当年设计城池时,臣并未多考虑攻防之事,故而一旦有事,容易被贼匪杀入城中。” 只有宣皇帝,北魏金门镇将李熙这一支的血脉后人,才在宗谱记录。 李昭德在御史台是老资历了,他的资历甚至比狄仁杰还要更深,属于陆元方那一辈的。 “若是其人身份过重,投降文书甚至需要送回朝中审核,乃至于陛下御批;罪名过大,御史台,刑部,大理寺审查之后,依旧决定要斩的,还是要斩,大不了罪减一等,流放三千里。” 李绚抬头看向李昭德,问道:“所以,那位周御史,究竟弹劾本王什么?”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二十九章 算运气不好 丹凤门下,不时的有人受召进宫,但还也有不少人在城门两侧恭候。 相熟的便聚在一起闲聊。 李绚和李昭德,姚懿,姚崇出宫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 李昭德刻意的走到了城门的左侧,和李绚说起了周兴之事,四周的官员有些人听的清清楚楚。 “周御史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在林芝,曾经有人盘踞山中,然后在接到王爷的檄文之后,便主动请降,甚至已经提前派人和林芝守将联系好了招降事宜,但却在前往林芝的路上,被官军杀死。” 李昭德抬眼看向李绚,深深的说道:“故而,敢问王爷,此事算不算杀降?” 李绚神色惊疑,问道:“确定是拿到了城中主将签署的受降文书,确定那批人是真的去城中请降,而非是借投降而夺城?” “供词上说的确曾经有一份受降文书,但被人后来烧了,至于是不是借投降而夺城,那么便不知道,人已经被杀干净了。” 李昭德沉沉的摇头,此事御史台之所以没有闹大,便是因为此事没有证据。 别说是弹劾李绚了,就是弹劾那名军中主将也不足。 “那么被杀的是什么人,他们一共死了多少人,后续又是如何处理的,这总有说法吗?”李绚继续追问。 “是林芝城原本的一名吐蕃副将,带一千人守在林芝东南的一座山隘,林芝城破之后,派人请降,得到允许之后,那副将带三百人前往林芝城,在半路被伏军袭杀,之后营寨被破,寨中诸人散落四方。”李昭德直直的盯向李绚。 附近的其他人,也都看向李绚,想听他怎么辩解。 李绚听完,缓缓点头道:“原来不是降兵啊。” “不是降兵?”李昭德眉头紧皱,看向李绚问道:“如何不算降兵?” “因为仪式没有完成。”李绚摇摇头,平静的说道:“本王没有看到那份受降文书,所以并不知道此事真假,便算有那么一份受降文书,那么拿到这份受降文书之后,正常的降将,应该前往文书中约定的地方,放下一切兵刃,然后自缚双手,跪地而降,但这人,明显没有抵达林芝,所以严格来讲,他不算降兵。” “王爷此言不通,如果拿到了受降文书,都不算是降兵,那什么才算是降兵?”李昭德站直身躯,直直的看向李绚。 李绚摆手,平静肃然的道:“这真的不算降兵,若是其人只是拿到了受降文书,然后去城中诈降又如何,这种情况在史书之中并不鲜见,若是真被诈降,又算如何?” “算城中守将识人不明。”李昭德轻轻摇头。 “那么眼下这种,便只能算那人运气不好。”李绚毫不退让的反驳,说道:“若是那人真的有心投诚,为何不带上关隘的所有守军,一起去城中投降,若是他带的人足够多,也就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伏杀了。” “或许是降书中约定,只能带三百人前往投诚也说不定,毕竟人多了,容易被当成攻城。”李昭德眼神笔直的看向李绚。 李绚这个时候却笑了,说道:“长史或许可能不知道,林芝先后有四任主将,首先是右屯卫大将军孙公,不过右屯卫围城之时,城池未破;之后是右领军卫将军黑齿常之,在他的手上林芝被攻破。” 李昭德的神色依旧平静,并没有因为孙仁师的右屯卫大将军和黑齿常之的蕃州副帅而有任何改变。 但四周其他众人脸上的神色便不由得微微一变。 “林芝攻破之后,黑齿常之和李多祚率军回援逻些,林芝依旧由孙老将军镇守,右屯卫将军南炬征伐四方。”李绚看向李昭德,摇摇头说道:“右屯卫以补给后勤而获功,并不需要杀人记功,而且长史也不会怀疑生平征战无数孙老将军,会去做这种事情吧?” 四周顿时沉默了下来。 孙仁师是军中老将了,早年随苏定方征战西域,后来又随刘仁轨征讨高丽百济和新罗,晚年又追随李绚征战吐蕃。 从左卫中郎将,到右威卫将军,再到右屯卫将军,到现在都右屯卫大将军,功勋卓著。 若是有人说孙仁师杀降冒功,恐怕是个人都会一口唾沫吐上去。 “或许是右屯卫将军南炬,或者他麾下任何一名郎将。”李昭德依旧不退让。 “除了孙老将军,没有人有资格批准降书。”李绚摇头,说道:“再来,既然有消息来源,那么杀人的究竟是谁的部下,总是得有个说法吧,不能将右屯卫的将领都指责一遍吧。” 众人的目光看向李昭德,的确,此事应该有个说法。 周兴的奏章里弹劾的是李绚,虽说如果此事为真,李绚一定要负领导责任,但真正负责此事的右屯卫大将军孙仁师不能不提,而且众人也不相信孙仁师会作出这种事情。 那么就算是孙仁师的手下作出了这些事,那么要追究责任,也应该追究孙仁师的责任。 而不是李绚。 这也有些太小题大做了。 “是时任右屯卫将军的南炬麾下的一名郎将,在八月中旬做的事情。”李昭德终于吐出了实情。 “郎将,八月中。”李绚皱了皱眉头,说道:“时间倒是也能说得过去,只是八月中的话,此时为何不去找杨御史。 八月中旬,杨御史正在林芝巡查,而且有他在,这种投降之事他不可能不知道,为何本王不知道?” “杨执柔当时在林芝?”李昭德也有些惊讶了,他没有想到事情竟然那么巧合。 如果那个时候杨执柔真的在林芝,那这事就有的说了。 整个御史台上下都知道,杨执柔派去逻些道军前就是盯着李绚去的。 以杨执柔的个性和背景,这种事情如果他知道,没可能放过的。 “这事总觉得有些不大对。”李绚皱着眉头,摆摆手说道:“按理说,林芝那时大部驻守各地城池,平稳收割秋粮,清点缴获,根本没时间去弄这些幺蛾子,只有少部分骑兵,一直在城外……” 李绚抬头看向杨执柔说道:“这事不会是某个部族要投诚,最后拿着武器前往林芝的时候,被返回来的骑兵给误以为是攻城的敌军给剿了吧,事后才发现有那么一份投诚文书,那名郎将察觉不对,才将文书给毁了……” 四周众人一听,下意识的点头,若是这样的话,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吐蕃广大,大唐将士就连一整个吐蕃都拿下来了,实在不需要杀降冒功。 李昭德沉默了下来,御史台之所以将这件事情压下来,就是因为周兴不愿意将太多的东西拿出来,指控又太模糊,却要弹劾刚刚在军前大获全胜的李绚。 而且这件事情,偏偏还是在李绚他们封赏结束之后,杨执柔调任中书舍人之后。 如果说杨执柔在御史台,这其中的详情还能说说,但杨执柔调任中书舍人,这事就不好说了。 毕竟这是弹劾当朝彭王,太子宾客,右卫大将军,逻些道安抚使,逻些道行军大总管,蕃州刺史。 甚至就连杨执柔都有可能在被弹劾之列。 稍微吐出一点风声,就是大麻烦。 这事这些日子就这么耽搁了,一直到李昭德回京。 御史大夫崔谧和御史中丞骞味道知道他要调任彭王司马,这才将事情说给他听。 如果李绚说不出个好的解释,那么御史台立刻就会上奏弹劾。 不说是李绚,甚至就连杨执柔也少不了麻烦。 但如果李绚解释出来了,那么这事也就彻底的澄清了。 对李绚好,对御史台好。 对李昭德而言,虽然他依旧任侍御史,但这样一场近乎等同于公开审讯的对话,一旦让李绚反应过来,立刻对他就会产生恶感,日后他在彭王府就别想有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当然,他去彭王府,也并不是要真的做什么王府长史,教导和规劝彭王,而是别有任务。 …… “事情便是如此了,里外沟通不畅,最终导致那些人被杀。”李绚摇摇头,轻叹一声,说道:“本王回去查查,若是此事被他们拿来邀功请赏,那么他们便是杀良冒功,但若是他们没有拿此事邀功请赏,那么此事便到此罢了。” “那么死掉的那些人呢?”李昭德皱着眉头看向李绚。 李绚摇摇头,说道:“只能算他们运气不好,若是他们遇到右屯卫之后,弃械归降,自然有一条活路,但他们被杀了个干净,说明他们还是还手了,从还手的第一瞬间,那份降书便已经失效了。” 李绚目光看向李昭德,沉声说道:“此事,虽然有种种难以言明之处,但最终只能按照规矩办事,若是他们早一点出发,提前抵达林芝,归降,甚至录入户籍,他们就是大唐子民,但他们运气不好,没有抵达林芝,不算降臣,也不算大唐子民,死了便死了吧。” 纳降,降书,弃械,自缚,跪降,最后还有三司审定。 投降一整套的流程,李绚都说的清清楚楚。 “若是日后某一大军主帅,用归降勾引他人来降,但最后却杀降冒功,又该如何?”李昭德最后提出来疑问。 李绚轻轻笑笑,最后摇摇头,说道:“能让人归降,不战而屈人之兵本就是大功,至于说非要求杀降之功,那么便只能怨那些人运气不好,识人不明;就像是某些人同样识人不明,明明是时降时叛的贼子,却要屡次招降。” 说完,李绚目光轻轻点头,下一刻,他已经大踏步离开。 李昭德轻叹一声,看向姚崇说道:“元之,回去之后将南昌王所言发布御史台上下,一切按规制行事。” “喏!”姚崇沉沉躬身。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三十章 让武后心甘情愿杀了武承嗣 天地广阔,高山起伏。 一队千牛卫从终南山山道上骑马而出,然后快速的朝长安而去。 周至县东,黑河南岸。 李绚站在高耸的哨塔之上,目光看着这队千牛卫遥遥远去,这才皱着眉头从哨塔上下来,其他卫士已经登塔守卫。 两座高耸的哨塔监视着四周的一切。 这队千牛卫从早上直奔上山,到现在直奔下山,全部都在哨塔的监视之中。 整座庄园占地广大,里外有上百名仆役和侍女,外围还有一队队的黑衣护卫在来回巡逻。 李绚面色沉凝的穿过整个庄园,直入后院之中。 后院之内,假山怪石,水湖落叶。 麹豆儿和裴诗彤正带着各自儿子,趁着午后的阳光,在秋千上晃动,十分开心。 刘瑾瑜则是坐在一侧的院落中,面前摆放着从各地送来的情报,在仔细梳理。 刘舒璧坐在一旁,收拢着霞儿,昭儿,明儿,照顾着高儿,看到李绚进入后院,她立刻便甜甜的笑迎。 李绚点点头,然后在刘瑾瑜和刘舒璧的中央坐了下来。 刘舒璧轻轻的靠在李绚怀中,刘瑾瑜则是依旧在处理消息,头也没抬,但直接问道:“那群右千牛卫回宫了?” “嗯!”李绚点点头,轻叹一声,说道:“这件家伙少有这么露面的,这一次上楼观道也不知道做什么?” “必然是宫里有事。”刘瑾瑜说了一声,终于抬头问道:“夫君觉得发生了什么?” “不清楚。”李绚摇摇头,说道:“陛下最近做事,越来越天马行空,羚羊挂角了。” “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只不过我们离得太近,什么事情都看不清楚。”刘瑾瑜眉头微微皱起。 李绚笑笑,抱着刘舒璧,对着刘瑾瑜说道:“这些事,我们知道发生了便足够了,至于更背后的东西,还是不要参与的好,为夫总觉得陛下是真的在准备什么,这些事陛下若是想让我们知道,自然便让我们知道了。” 刘瑾瑜看了李绚一眼,缓缓点头,随后将一份东西推到了李绚眼前,说道:“吏部今日调动,监察御史周兴调任林县县令。” “林县,相州那个?”李绚有些诧异,周兴怎么被调到那个地方去了。 “太行山脚下,东南是安阳,东北是邯郸,偏偏就它最荒凉。”刘瑾瑜看着消息,轻声说道:“这是他诬陷弹劾夫君的反噬?” “谁能想到,他不过是听了几句他人的抱怨,便已经开始上书弹劾为夫了,若不是前一阵,崔谧升任御史大夫,这事还真的压不下去。”李绚轻叹一声。 周兴弹劾李绚,本身就是捕风捉影,他某一日在平康坊酒楼听到几个队率在那里吹牛,有人无意间提到了杀人的事情,虽然说了是下面的校尉误杀,但周兴还是只听到了李绚一个人的名字。 没错就是校尉,甚至还不是郎将。 这件事情,御史台只要公开调查一下,立刻就能查出真相。 但可惜,他们害怕这件事情是真的,害怕李绚和杨执柔相互勾连,控制大军。 所以最后瞒下了这件事,一直都没有掀开盖子。 一直到李昭德回来。 “事情查清楚了,御史台也处理了周兴,李长史也开始接管彭王府的外府事务,最关键的,是陛下那里足够安静。” 李绚心里松了口气,这件事情,他对李昭德其实并没有多少恶感,还是按照原本计划的,将府里的外务交给他。 但也仅此而已了,李绚对李昭德的信任不会再进一步。 如今这件事情,李绚更关心的是皇帝的态度。 “根据朝廷邸报,五月份常州有人叛乱之后,侍御史李昭德便和刑部,大理寺的人一起去了常州,数日之前才刚刚返回。”刘瑾瑜将另外一份公文放到了李绚面前。 李绚轻轻摇头,说道:“常州的叛乱在先,之后是曹王的事情,曹王的事情之后,是永嘉郡王。” “曹王和常州的叛乱有关,这是确定的,永嘉郡王和常州的叛乱有关,这就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有关联。”刘瑾瑜依旧想不通永嘉郡王和曹王,和常州叛乱能有什么关系。 “曹王的母亲,是巢王妃杨氏,隋观王杨雄侄孙女;江王的母亲,是高祖的杨嫔,前隋杨素之女。” 李绚随意胡乱的猜测,说道:“杨雄出身弘农杨氏嫡系,杨素虽然出身弘农杨氏旁系,但他权势滔天,这里面……” “尽是胡扯。”刘瑾瑜白了李绚一眼,说道:“若是如此,天后的母亲,荣国夫人,还是杨氏出身。” “没错,所以曹王的母亲是天后的表姐,而中书舍人杨执柔,不仅出身弘农杨氏嫡系,甚至和天后有一定的血缘关系。”李绚一句话说完,直直的看向了刘瑾瑜,刘瑾瑜整个人瞬间愣住。 刘舒璧似乎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但李绚和刘瑾瑜的对话,虽然大半刘舒璧都能听懂,但是关键核心的东西,她却是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若是这样,那么之前御史台那些别扭的事情,就都能说的通了。”刘瑾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御史台的事情,甚至都不需要问为夫,只要找出杨执柔在蕃州的记录,那么很多东西,就都能查清楚,但偏偏他们都不愿去查,甚至都不愿去找他,他们宁肯冒着得罪为夫的风险,也不愿去找杨执柔。”李绚嘴角冷笑,有些人就是太敏感。 “他们无非就是真的担心杨执柔会和曹王一案牵扯关系,或者说,已经查到了什么。”刘瑾瑜抬头看向李绚,直接说道“夫君,若是曹王死时,李昭德就在赣州,而永嘉郡王死时,李昭德真的就在复州呢?” 李绚的拳头瞬间握紧,他的目光看向前方,似乎有一条无形的线,将所有这一切都联系了起来。 “还记得夫君曾经说过,曹王远在黔州,那么必然有一股力量,将常州的消息送到黔州,然后又将黔州的消息送到常州,若是这个势力是杨氏,是弘农杨氏……”刘瑾瑜说到这里,便停顿了下来。 “不会不会。”李绚赶紧摆手,说道:“弘农杨氏,天下大家,如何会轻易掺和到夺嫡当中,况且就算是和曹王有所勾连,也轮不到杨执柔,杨执柔和杨执一的父亲、潞州刺史杨思止更是观王的嫡孙,还有鸿胪少卿杨思柔。” “还有卫尉寺卿杨再思。”刘瑾瑜看着李绚,一个又一个名字蹦出,让人心头一阵沉重。 李绚心里清楚,若真是针对整个弘农杨氏,的确值得皇帝大张旗鼓。 “但是那是弘农杨氏啊,弘农杨氏啊,掺和进夺嫡的下场究竟有多么惨烈,没有人比他们更加清楚,前隋的尸体如今还没有彻底凉透。”李绚还是摇头,说道:“这件事情不对劲。” “是不对劲,但如今表面上很多线索都牵连到了弘农杨氏的身上,除非现在的人,都是在拿弘农杨氏做挡箭牌。”刘瑾瑜看着李绚,直接说道:“也包括陛下。” “娘子的意思,是说有人藏在弘农杨氏的背后,算计阴谋,而曹王和永嘉郡王,他们不过是被推倒台前的棋子,” 李绚沉吟着,说道:“那么陛下如今清洗掉了曹王和永嘉郡王,他们下一步的目的,就是针对弘农杨氏出手,然后找出藏在弘农杨氏背后的黑手。” “对!”刘瑾瑜深吸一口气,目光沉凝的说道:“如此,一切就都说清楚了,为什么御史台针对逻些道的事情不敢直接下手,反而拐弯抹角,还有陛下为什么要将李昭德派到王府做长史,防的自然不是夫君,是弘农杨氏,甚至是中书舍人杨执柔啊。” “中书舍人啊!”李绚轻叹一声,摇摇头,说道:“朝中五品官员中,权位最重的位置,甚至还要在御史中丞,给事中、都水使者、京先县令之上,尤其杨执柔之前还是侍御史。” “若不是陛下调骞味道任御史中丞,那么说不好,杨执柔便是御史中丞了。”刘瑾瑜轻轻松了口气。 如果这样的话,他们恐怕就连今天的事情,都无法看到。 “难不成陛下当初调骞味道任御史中丞,狄仁杰任度支郎中,目的就是为了这些?”李绚神色凝重的看着刘瑾瑜。 “能够让陛下怀疑,说明杨家,起码有一些人,已经和曹王,和永嘉郡王勾连在了一起。”刘瑾瑜有些苦笑。 “陛下还在分辨啊。”李绚轻叹一声,看向洛阳方向,轻声说道:“即便是陛下,怕是如今也查不清楚,杨家有多少人搅入这件事情当中,更别说,还有藏在杨家背后的东西。” “反正要死不少人。”刘瑾瑜看向李绚,满意的说道:“夫君说的没错,我们的确应该回彭州去看看,年底再回来,顺带避过这次危机。” “若是这次危机能过去再说吧。”李绚忍不住摇摇头,眼下虽然他们已经猜出来不少,但是在看不见的地方,迷雾依旧很深。 “陛下总是比你我要强,当陛下要做什么的时候,其他人怕是很难抵抗,就比如李昭德,绝对有宰相之姿,而且主导眼下这件事情调查的,也绝对不是他,也绝对不是平凡人物,比夫君怕也差不了多少。”刘瑾瑜抬头看向李绚。 李绚突然笑了,摇摇头说道:“算了,何必多想,此事究竟与你我无关。” “嗯!”刘瑾瑜轻轻点头,不再说话。 李绚抬头,看向前方, 夕阳西下,一片温馨。 一正妃两侧妃一滕妾,还有五子一女。 李绚家中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在眼前。 他随时可以带走。 …… 夜色之下,黑河之上。 河面上,一艘官船静悄悄的停着。 夜深人静之中,李绚平静的走上甲板。 在无数双里外监视的目光下,进入到了船舱深处。 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原地等候,赫然正是极少现身的李墨。 看到李绚,李墨立刻拱手道:“王上。” 李绚走到桌案后坐下:“事情布置的怎么样了?” 李墨起身,然后说道:“常州已经布置妥当,洛阳那边已经开始布置。” “很好,那就看陛下什么时候能够察觉了。”李绚嘴角带起一丝冷峻,神色冰冷的可怕,眼下是他杀死武承嗣的最佳时机。 让武后心甘情愿的杀了武承嗣。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三十一章 传话武后 秋雨如瀑,“噼里啪啦”的打在宫城各处,仿佛要打碎这一地的黑暗。 夜色之中,一匹快马从朱雀大街狂奔而至。 宫门的守卫刚要阻拦,一面金牌已经被扔了过来,同时冷喝声响起:“奉太子令,入宫。” 守卫立刻退开半步,战马已经疾驰而去, 程务挺站在城门之上,目光直直的望着朝东宫奔去的快马,眼神轻缩:“彭王。” 李绚长叹一声,说道:“曹王,也是先帝之子啊!” 这样的事情,不管成败,他都只有一个死字。 李绚满意的笑笑,然后看向一侧的苏良嗣点点头,说道:“司马,派人去紫宸殿报喜去吧,陛下和天后现在还等着呢。” “是!”苏良嗣再度拱手,然后说道:“废太子留在宫中,或者离开宫中,都有利有弊。他若留在宫中,那么将来有一日,陛下心思改变,想重立他做太子,立刻就会威胁到殿下,他若是离开宫里,此事反而对殿下有利。” “如此,老奴便不推辞了,老奴告退。”王福来沉沉躬身,然后缓缓的退出了东宫。 苏良嗣握着伞,转头看向李绚身上:“王爷可知,最近一段时间,长安城中关于王爷的传言很多,说什么王爷嚣张跋扈,目中无人,顶撞长辈等等……”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李显顿时回头,看到亭廊间走来的李绚,他立刻就忍不住的迎了上来,有些惶然的说道:“王叔总算来了。” “王爷说笑了,王爷历来都是殿下最信赖的东宫臣子,什么时候都没有变过。”苏良嗣微微拱手。 李绚说了许多,但苏良嗣却敏锐的把握住了其中的要害。 “看来,苏兄还是将绚当做东宫自己人啊。”李绚忍不住笑了起来。 “孤就承喜了。”李显开怀的站了起来,看向王福来说道:“王翁里面请,孤准备了美酒……” 李绚双手背靠,微微点头:“继续。” 他得传话。 太子妃生产,李绚连夜从城外庄园赶回。 李绚轻轻点头,这其实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的法子。 李绚的面目瞬间清晰起来。 苏良嗣眼神低垂,他知道,李绚这话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对天后说的。 …… 还有天后。 他要亲自去向陛下和天后报喜,大唐又一位皇孙降世了。 “殿下早已经是臣的依靠了。”李绚深深拱手…… “好好!”李显立刻大踏步的走入了寝殿,就在这个时候,使女欣喜的声音传来:“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是一名皇孙。” “还算稳定。”苏良嗣一边领李绚往里走,一边撑伞说道:“御医说,还等大半个时辰。” 不过周兴得罪了军方,而那名校尉又被免职,以后就不好说了。 刚要往后院走,就在这个时候,李绚却发现苏良嗣的脚步慢了下来。 “不敢当,不敢当,陛下和天后还等着呢。”王福来赶紧拱手道:“老奴现在就得回去了。” 李绚诧异的看了苏良嗣一眼,点点头说道:“本王虽然不知道这谣言究竟起源何处,但俗话说,不遭人嫉是庸才,本王如今已经是太子宾客,右卫大将军,在长安碍了一些人的眼也很正常,等本王离开就好了。” “其他诸事可以都先放在一旁。”李绚摇摇头,说道:“本王和太子之所以不愿意放二郎出宫,一方面是因为他在宫中可以就近监视,就算有什么,也能及时处置;另外一方面,便是因为曹王之事。” 李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殿下进去吧,秋雨凉薄,还是别出来的好。” 李绚目光望向寝殿之中,里面传来了清晰的痛叫声,声音有力。 “这是殿下对太子妃所爱至深。”李绚笑着夸了一句,四周的侍者和宫女都忍不住的低笑了起来。 黑色的快马在宫门前停下,李绚直接跳下马匹。 苏良嗣不由得一愣,随即就看到李绚已经大踏步的进入东宫后殿。 瞬间,李绚就已经转身过去,不再关心程务挺,而是快速的奔向东宫。 李绚点点头,神色肃然起来:“苏兄一直以来,都管着东宫秘事,绚如今也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苏兄。” “前一阵,太子说,有人想要将废太子请出皇宫,另行安置,不知道关于此事,苏兄有何看法?”李绚目光直直的盯向了苏良嗣。 宫中都知此事,自然不会多加阻拦。 下一刻,四周的东宫护卫立刻彻底退开,消失在明暗的雨夜中。 苏良嗣呼吸顿时沉重起来,有人要将废太子请出皇宫,这件事情他身为密卫统领,怎么可能不知道,但这件事情太过敏感,苏良嗣根本不敢多插手。 皇帝驾崩,李显即位。 说一千道一万,当初李贤被废,真正的幕后操盘手正是天后。 皇帝想要重立李贤,别说百官那里过不去,就是天后那里也过不去。 苏粮食停下脚步,朝着四周摆摆手。 …… 二六零五:f七零零:四三:六零零零::六b零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哇”的一声,清晰的哭喊声顿时响彻东宫。 被别人利用,还能怎么被别人利用,无非就是以废太子之名重立帝位。 侧畔的屋檐下,李显正在焦急的等待着。 李显苦笑着摇摇头,说道:“这些道理孤都懂,但是到了近前,还是有些紧张。” “李长史已经开始接管府里的外府,一切有条有理。”李绚松了一口气,带着三分轻松的说道:“以后臣不在的时候,府里的事务有李长史负责,这样再有类似周兴这样的事情,也能及早解决,是好事。” 在李昭德的事情上,李显这里出了一些偏差,以至于后面出了李绚被李昭德在丹凤门下,暗中质问的事情,所以李显很关心后续。 李绚笑着拱手:“殿下何必紧张,太子妃已经是第二次生子了,没那么威胁。” 程务挺的面目也同时清晰起来。 “苏兄真的觉得废太子在宫中,就真的能威胁到殿下。”李绚平静的看向苏良嗣,摇摇头说道:“废太子谋逆之举,满朝皆知。废太子之罪,乃是三司轮定,本王也参与亲审,他若重新即位,满朝朝臣就得死掉一半,陛下没有那么糊涂的,更别说还有天后,还有太子,还有太子的两个儿子。” “对了,王叔,府中长史之事如何,那日的事情孤知道了,后续如何?”李显有些关心的问道。 “是太子妃的母亲山阳侯夫人,还有几个长嫂。”李显稍微松了口气。 这样即便是李贤在外面被人拥立,也不可能会威胁到李显的位置。 也就在这一瞬间,马匹上的人影仿佛察觉到了身后的窥伺,直直的看了过来,直接落在了程务挺的身上。 但他如果继续留在宫里就说不定了。 “甚好,甚好,赏。”李显无比欣喜的声音传来。 “曹王。”苏良嗣眼睛顿时忍不住的跳了起来,他的脸色异常难堪的说道:“王爷是担心有人像对曹王那样,对废太子下手,但……但他是陛下的儿子了。” …… 面对李绚的逼问,苏良嗣拱手道:“回禀王爷,废太子之事,最后无非两种结果,一种是他被人请出皇宫,一种是他依旧被禁在宫里。” 自有卫士去栓马,李绚大步向前的同时,问向苏良嗣:“太子妃情况如何了?” 转眼,李绚已经来到了东宫门前。 后殿之中,痛叫不停。 李绚平静的看着苏良嗣,苏良嗣轻叹一声,然后才继续说道:“若是他离开宫中,却也很容易成为别人的棋子,被别人利用,甚至最后丧失性命。” “现在一切还算安好,殿下安心等待便是。”李绚请李显坐下,然后才才问道:“现在是谁正在里面陪着?” 两鬓斑白,但神色矍铄的王福来,将圣旨放到李显手里,然后退后一步拱手道:“老奴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这也意味着李显的地位越发的稳固,对于苏良嗣,和其他东宫诸臣也都是一样。 “司马可是有事?”李绚诧异的停步,看向苏良嗣。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中一道霹雳闪过。 李显忍不住的站了起来,神色惊喜。 “一切还好,事情查清楚了,都是一场误会,监察御史周兴被调任林县县令,军中的那名校尉也被免职,甚至右屯卫将军南炬也被罚俸三个月。”李绚摆摆手,神色满意,这样的处罚已经是最小的了。 “王爷心胸果然非同一般。”苏良嗣微微笑笑,说道:“良嗣今日说这些,就是要告诉王爷,这些事情,密卫已经处理过,王爷不必担心。” “那么苏兄觉得,他是留在宫里好,还是离开宫里好?”李绚锋利的目光,如同刀剑一样直接刺入了苏良嗣的心头。 “原来如此。”李显朝着侧面摆摆手,一旁的侍者立刻拿过两个喜篮过来,李显笑着说道:“这里面都是东宫准备的蜜饯,果脯,龙须糖,还有一些糕点,带一些回去,让大家都好好的沾一沾孤的喜气。” 李绚神色平静下来,目光凝重的看向苏良嗣。 苏良嗣咽了咽吐沫,拱手道:“臣以为,还是送他离开的好,若是他真的继续留在宫中,威胁到了殿下,那才是最重要的,但若是他被送出去,那么即便是他在外面……怎样都不会直接威胁到太子。” “喏!”苏良嗣立刻转身,然后神色兴奋的朝着宫外而去。 “王爷请讲。” 李贤再怎么说,也是皇帝的儿子,什么人敢这么对皇帝的儿子下手。 数十名左右卫率守护,苏良嗣平静的等在宫门口。 李显惊讶的看向李绚,随即点点头道:“王叔能如此想,三郎也就放心了,也请王叔放心,有孤在长安,彭王府不会有事。” “……封皇太子显次子为平恩郡王,赐名重福,重禧累福,祚裔无垠,食邑一千户,钦此。” 他们如今在东宫投入太多了,沉没成本太重了。 “臣等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显,李绚,还有东宫群臣,全部叩首领旨。 其实韦氏的母亲和长嫂来到东宫之后,事情一点也没有少,但李显心头的压力却是莫名的一下子松了很多。 东宫门外,一辆马车上摆满了各式糕点,蜜饯,果脯,酸梅,龙须糖,蒸糕,都是送入宫中,敬奉陛下和天后的。 看到这里,王福来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两个喜篮,轻叹一声:“太子果然长大了。”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三十二章 武后的手段 长安城南,马车迤逦。 刘瑾瑜坐在马车之中,目光看向城外热闹兴奋的百姓,然后才看向车内抱着女儿,逗两个儿子玩耍的李绚:“夫君,太子妃昨日产子,我们今日就离京,会不会不好?” “能有什么不好,为夫已经和太子说好了,尽可能一月之后回来,参加平恩郡王的满月礼。”李绚目光看向车外,笑着说道:“更何况,陛下已经下旨,让为夫和姚叔父一起入蜀,他马上要走,为夫也只能跟随,再说了,现在离开长安也好。” 刘瑾瑜轻轻点头,太子有嫡次子的消息传来,整个长安立刻陷入了沸腾之中。 因为皇帝随即就下达了城中欢庆三日的圣旨。 百姓如何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朝中的官员,他们都清楚,太子的嫡次子出生,意味着太子的地位将更加稳固。 但在李绚和刘瑾瑜的眼底,却也越发的看清楚,当朝局稳固的时候,皇帝已经开始腾出手来要做些什么。 眼下的这些事情,既然跟他们无关,他们自然也就离得越远越好。 这种事情,哪怕是知道的多一些,都很有可能要命。 “长史现在在做什么?”刘瑾瑜低声询问。 “还在整理一些账目。”李绚眉头皱了皱,说道:“按道理说,我们已经将账目整理的足够清晰了,他怎么还在弄?” “会不会发现了什么?”刘瑾瑜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不会。”李绚斩钉截铁的回答,没有半丝犹豫。 他制作的账本体系本身就特别的复杂,这一次,他又亲自参与了这一次的账本变更。 一切看起来清晰无比,但实际上真正的东西全部都已经隐藏。 如果说真的有人能看清楚这里面的秘密,那么这个人不是千万年一出的数学天才,就是…… “去看看吧,总是要弄清楚,他在做什么的,这里我们马上要入蜀了”刘瑾瑜依旧还有一丝担忧。 李绚点点头,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李竹的声音响起:“王爷,姚刺史到了。” …… 子午镇,子午关。 子午道中魂魄丧。 夕阳西下,李绚停马,眺望远处秦岭之中,山脉千重,仙雾缭绕,不似人间。 “阿耶。”霞儿穿一身浅绿色格子纹短袍,缩在李绚的怀中,看着远处的山岭有些畏惧。 “没事,回到这里,就等于回家了。”李绚笑笑,然后调转马头,朝后面绵延的车队而去。 五百黑甲骑兵护送着李绚,姚懿,李昭德,还有刘瑾瑜,麹豆儿,裴诗彤,刘舒璧以及所有的孩子,一起前往彭州。 本来李绚打算带上母妃也一起回去,但母妃却是留了下来。 长安王府不能没人,陛下可以不介意,但他们不能不识趣。 一句话,将李绚所有的劝说都憋了回去。 李绚在一辆马车前停下,车帘掀起,姚懿探出头,看向李绚,问道:“王爷,如何了?” “我们今日在子乌镇歇息,明日过子午关,入子午谷。”李绚稍微笑笑,说道:“叔父放心,子午谷虽然有些风险,但这些年官府不停的绞杀,即便是山中有匪,也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姚懿笑笑,说道:“即便不是匪,下官也相信王爷能够安排的无比妥当。” “呵呵!”李绚拱手,然后带着霞儿离开,转身的瞬间,他忍不住的看了一眼秦岭深处。 秦岭东西横跨三千里,南北直线宽三百里,而整个险峻的子午道却有六百里,来回蜿蜒,险峻至极。 整个秦岭之中,从古至今,历来都是贼寇盘踞之地。 虽然官军不定期的清剿,让贼寇不得不远离官道之外,但也因为山高林险,难以彻底清除。 就如同太行匪患一样。 若是有人在这个时候,刻意联络山中所有贼寇,埋伏李绚,那么说不得李绚一众人,都要饮恨山中。 但可惜,经过这里的人是李绚。 他的人早已经进入山中,开始秘密的监视山中各种要道,但凡有丝毫动静,立刻就会传到李绚这里。 这并不是李绚庸人自扰,实际上现在整个天下想要杀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也就是现在皇帝还活着,不然的话,就连调集大队官军截杀他的事情都会发生。 …… 回过身,李绚继续前行,来到中段的一辆马车前。 李昭德掀开车帘,看向李绚:“王上,山中如何?” “暂时没有问题,不过要看看子午关的情况如何。”李绚稍微提点了一句。 如果他们这一些人真的会出问题,那么子午关中必然也少不了要出问题。 今日,他们之所以要停在这里,就是因为李绚已经派人前往子无关调查。 “如此便好。”李昭德轻轻松了口气,为人谨慎敏感,是每个这类人的特质。 李绚如此,李昭德也是如此。 险峻的山道之中,真要被人埋伏,事后只要说失足落下栈道,便已经足够了。 “长史还没有弄清楚王府的账目吗?”李绚有些好奇的朝着车内张望。 李昭德脸色微不可查的一变,随即淡淡的说道:“其实已经结束了,不过是想记得深一些,怎么,王爷有事?” “嗯!”李绚略带担忧的点头,说道:“本王明年就要离开长安前往蕃州,但霞儿和昭儿都到了进学的年纪,不知道此事可否拜托长史。” 李昭德顿时放松了下来,点点头,说道:“王爷放心,此事下官亲自来。” “如此便多谢长史了,等到了彭州,本王亲自办个盛大的拜师宴,将成都的王公贵族和益州府都督府的高官都请来。”李绚立刻抓住了话音。 李昭德一愣,随即感到无比的好笑,但他还是拱手说道:“如此,下官就愧领了。” 李绚点点头,说道:“那么就不打扰长史了,霞儿和恩师告别。” “恩师。”霞儿奶声奶气的说了一句。 李昭德顿时开心的点头。 “长史。”李绚点头,然后转身骑马离开。 李昭德看着李绚带着霞儿离开,这才神色平缓的放下车帘。 …… 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李昭德神色彻底平静下来。 一个人坐在马车里,四周的车队开始继续前进。 李昭德这才转过身,挥开了放在一侧的彭王府账册,打开了深藏在下面的暗格。 暗格之中,放着一封密档。 密档的名字上,写着右卫中郎将萧守道。 翻开密档,就见上面写着,萧守道,出身兰陵萧氏,父驸马都尉,宋国公萧锐,母先帝之女襄城公主,右卫中郎将。 宋国公萧锐,前相宋国公萧瑀之子。 “右卫中郎将啊!”李昭德轻叹一声。 萧守道这个右卫中郎将,不仅是皇帝的亲外甥,也是李绚的堂外甥。 甚至于李绚和萧守道的三弟萧宪关系极佳。 李绚最初大婚的时候,萧宪还曾经在场。 李昭德抓紧手里的密档,他如今盯着萧守道,可不是因为萧守道和皇帝,还有李绚关系,而是因为一旦李绚离开长安,那么萧守道便会接替负责幽州洛州所有右卫,上万精锐的使用和调动。 早先之时,裴行俭任右卫大将军,高真行任右卫将军,李绚检校右卫将军。 但自从高真行因为牵涉到废太子李贤谋逆案,被贬官潮州刺史后,右卫便只剩下裴行俭和李绚。 又因为突厥叛乱和吐蕃坐镇,裴行俭和李绚都是常年在外,右卫将军一直空缺。 这顿时间,负责处理右卫事务的,便是右卫中郎将萧守道。 如今李绚升任右卫大将军,但他因为宗室身份,所以对只掌管右卫大局,对于更深层次的东西并不涉及。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李绚对京畿附近的右卫大军就没有掌控,实际上反而恰恰相反。 李绚做右卫将军这些年,里里外外从右卫调进调出不知道多少人。 这些人不知道遍布在右卫的多少角落,再加上李绚这些年在右卫提拔了无数人,再加上他右卫大将军的官职,真要做什么,只要在朝制之内,没人反对。 但也绝不能因此而忽略萧守道,尤其是李绚离开之后。 李昭德看着手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奏本,神色不自禁的肃然起来。 一旦李绚离京前往蕃州,那么在关键时刻能够调动右卫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人是他李昭德,另外一个人,便是萧守道,所以…… “踏踏踏!”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李昭德的思绪,瞬间,他就将密档放进来自己怀里,然后掀开车帘。 …… 李绚将霞儿放回到刘瑾瑜的马车上,然后接过传信千牛卫送来的公文。 仅仅看了一眼,李绚的神色顿时就凛冽起来。 转过身,李绚将公文递给李竹,说道:“将消息递给长史和姚使君。” “喏!”李竹立刻领命,然后骑马朝着李昭德和姚懿而去。, 姚懿还好,但李昭德却是如同李绚一样,神色凛然起来。 翻身下马,李绚刚刚进入马车,刘瑾瑜就忍不住的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唉!”李绚长叹一声,然后在马车内坐下,然后轻轻摇头道:“天后上表,请赦杞王上金、许王素节之罪;以杞王为沔州刺史,许王为岳州刺史,但仍不听朝集。” 刘瑾瑜皱了皱眉头,说道:“这是曹王之事的影响,害怕杞王和许王也死在地方庸吏之手?” 李绚点点头,说道:“前一阵,曹王刚死的时候,长安洛阳谣言甚重,都说曹王是死在天后的手里,如今这么做,一来是为了清理谣言,二来,怕也是为了李贤。” 刘瑾瑜突然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说道:“为了让废太子出宫。” 李绚的脸色有些悲哀起来,他昨日才传信,今日,反馈便来了。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三十三章 王皇后,萧淑妃——武后的恨意 夜色深沉,子午镇驿站后院。 彭王府守卫明暗隐伏,刘瑾瑜靠在李绚怀中,抬头仰望夜穹弦月。 “今日这事一出,那么一直以来,宫中传言,想要让废太子出宫的人,便是天后。”李绚的声音很惆怅,也很轻。 轻的,甚至只有刘瑾瑜能够听到。 刘瑾瑜轻声说道:“天后也是为了太子。” “呵!”李绚直接冷笑一声,武后心里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恐怕不只是李绚,很多人都看的清楚。 表面上,武后是因为李贤留在宫中,万一皇帝什么时候糊涂,要传位给李贤,那么到时候怎么办。 难不成真的要废掉李显,重立李贤。 且不说当初那些给李贤定罪的朝堂大佬不愿意,就是李绚,薛元超这些东宫的新臣也一样不愿意。 更别说还有武后。 到时候别说是皇帝糊涂了,就是皇帝清醒也一样没用。 武后真正担心的,是李显和李贤这两兄弟的见面。 李绚看的很清楚,一旦让李显和李贤见面,那么那些年,武后为了权力,构陷打压自己儿子的事情必然会被翻出来。 到了那个时候,李显对武后什么态度就不好说了。 说不定立刻就是又一个李贤。 为了堵住李贤的嘴,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送出宫,至于日后,无非就是让他闭嘴而已。 “那夫君打算怎么办,若是天后真的要让废太子出宫,那么谁都阻止不了。”刘瑾瑜的眼神中满是担忧。 “为夫原本是想让太子出手的,毕竟之前曹王死在了黔州刺史谢祐之手,也实在有些荒唐,虽然后面谢祐自尽,但随即,便有永嘉郡王之死,所以担心废太子被歹人所用,所以能够挡一挡天后,可是……” “可今日,天后上表,请赦杞王上金、许王素节之罪,并以沔州刺史和岳州刺史安置。”刘瑾瑜顿时就将所有一切联系起来。 “但仍旧不许朝集。”李绚轻声冷笑,带着三分不屑,三分嘲讽,还有四分的冰冷。 刘瑾瑜沉默了下来,不许朝集,不许上京朝见天子。 作为儿子,不能见父亲,便已经是对他们最大的折磨。 至于其他,杞王上金、许王素节,虽然任沔州刺史和岳州刺史,但李绚相信,他们两个根本就没法接触到实质的政务。 甚至于两个人身上虽然没罪,也能一定程度外出见客,他们依旧在被人牢牢的监视当中。 被武后监视当中。 “杞王上金和许王素节,虽然同样是陛下之子,但他们的母亲却分别是宫人杨氏和淑妃萧氏。”李绚忍不住的摇头。 “杨氏?”刘瑾瑜微微一愣,低声问道:“杞王宫人杨氏,可是弘农杨氏的女儿?和中书舍人杨执柔,还有卫尉寺卿杨再思有没有亲属关系?” “不知道。”李绚平静的摇头,说道:“但能够进入宫中,被陛下宠幸的杨氏女子,三娘觉得有多少可能与弘农杨氏无关?” 刘瑾瑜顿时就沉默了下来,随即她又轻声开口到:“曹王的母亲是巢王妃杨氏,江王的母亲,是高祖的杨嫔,如今再加上杞王,怎么有种陛下要对弘农杨氏下手的模样?” “谁知道呢。”李绚面露苦笑,说都:“巢王妃杨氏和杨嫔之事久远,但杨宫人的事情,却还有一些传言,传说当年王皇后和萧淑妃争宠,杨宫人便和萧淑妃走的很近……” 刘瑾瑜的脸色顿时不由得一变,王皇后和萧淑妃的事情,说实话,乃是深宫秘闻。 按道理讲,是不应该会传出来的,那样将会极大的影响天后母仪天下的慈名,但消息就是传了出来。 可偏偏天后也不做解释,多年下来,即便是假的,也成了真的。 但问题是那很有可能便是真的,王皇后和萧淑妃自从当年被打入冷宫之后,就彻底的没有消息了。 而唯一能够得到确认证实的,便是萧淑妃的两个女儿义阳公主、宣城公主被打入掖庭,若不是让李弘见到,恐怕会在老死在宫里,可即便如此,也是被随便找了两个侍卫就嫁了出去。 另外,还有,便是当年的废后诏书:“王皇后、萧淑妃谋行鸩毒,废为庶人,母及兄弟,并除名,流岭南。” 之后,武后又加了一条:“王氏改姓为蟒氏,萧氏为枭氏。” 其中痛恨之情溢于言表,再加上武后并没有辟谣她自己将王皇后和萧淑妃断去手足,捉酒甕中,骨醉数日而死的谣言。 这事很可能是真的,真的到让武后宁愿在天下人眼前暴露自己的不慈,也要让天下人看到她对二人的仇恨。 “如此而言,杞王和许王之事,怕是这一生,恐怕都无缘更改了。”刘瑾瑜忍不住的轻叹一声。 李绚轻轻摇头,说道:“陛下还在时,这二人或许还有生路,若陛下不在,这二人怕是只有死路一条,甚至就连太子都不会管他们。” 李显虽然和杞王、许王是兄弟,但他毕竟是武后的儿子,天生就和杞王、许王不对付。 更别说杞王和许王,在某种程度上,还有继承皇位的权利。 哪怕是在李显和李旦之后。 “算了,这些事情,我们还是躲得远些吧。”刘瑾瑜轻轻靠在李绚怀里,她是真的庆幸,这一趟和李绚南下蜀中,不然这些事情折腾起来,很可能会没完没了的。 “嗯!”李绚轻轻抬头,仰望星空。 他有一种感觉,这一次,李贤出宫,恐怕是谁都阻拦不了的。 但是,他为什么一定要阻拦呢。 弦月之下,李绚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冰冷。 …… “驾驾驾!”一匹快马从山野之间极速的奔来。 前方险峻的关卡之下,一支车队正在准备过关。 马上的千牛卫快速的冲入到车队当中,在子午关下,追上了正在和关城守将客气谈话的李绚。 “王爷,东宫公文。”千牛卫顾不得下马,直接将公文递给李绚。 李绚神色诧异,看了一眼子午关守将。 这个时候,子午关守将已经非常识趣的退后好几步,但低头的瞬间,微微翘起的耳朵,告诉了李绚他的关注。 李绚低头,看向手里的公文,看清楚公文的一瞬间,李绚忍不住的瞪直了眼睛,惊叫一声:“什么。” “王爷。”姚懿和李昭德同时关注过来。 李绚摆摆手,说道:“天后诏令,纳金州刺史杨令本之女为太子嫔。” “啊!”李昭德瞬间就惊讶的瞪直了眼睛,姚懿随后也反应了过来,脸色微变。 只有子午关守将,还一脸迷糊的站在那里。 李绚转身看向传信的千牛卫,道:“你回去吧,就说本王已经收到信了,陛下和天后,希望东宫子嗣昌茂,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告诉太子殿下,这本就是他的职司。” “喏!”千牛卫顿时拱手,然后转身快速骑马而去。 李绚抬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子午关守将,拱手道:“校尉,本王要先走,实在抱歉。” “无妨,王爷先行。”子午关守将赶紧拱手,他现在已经反应了过来。 就在前日,长安才传来消息,太子妃产子,可现在仅仅过了不到两日,长安就传来了武后要为太子纳嫔妃的消息。 两相对比之下,这其中的味道太过浓烈了。 李绚点点头,然后骑马朝前方而去,路过李昭德身边的时候,李昭德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王爷。” 李绚心里叹息一声,最终还是停下马匹,看向李昭德,摇摇头,说道:“事情已定,不管如何,都是陛下天后的决定,都对大唐有利,便如此吧。” 李绚说完,下一刻已经直接催马离开。 李昭德看着李绚的背影,眉头紧紧的皱起,他总觉得李绚这话话里有话。 重新坐回到马车里,李昭德从胸前,将那本密档拿了出来。 萧守道,右卫中郎将,宋国公萧瑀之孙,驸马都尉宋国公萧锐次子,也是皇帝的外甥。 同样的,也是萧淑妃的亲族,而且是很亲的亲族。 同样属于萧淑妃亲族的,还有兵部侍郎,萧德昭。 杨家,萧家。 李昭德这一次入彭王府做长史,本身的目标就是萧守道。 他的目标是萧守道,那么自然就有人的目标是杨家,杨再思,杨执柔这些人。 但现在,天后却一下子将杨家女加入东宫,天后是什么意思? 他们现在调查的事情,只要查实,就是谋逆之罪。 李昭德从昌州,黔州,复州连番奔波,好不容易查出线索了,天后却开始收手了。 杨家是天后的母族,她如果就这么收手了,那么陛下是否可以对萧家也收手? 这个问题不停的萦绕在李昭德的脑海中。 同时,李绚的身影也出现在李昭德的心底。 一个问题也同时出现,对于李昭德正在调查的这些东西,彭王又知道多少。 “事情已定,不管如何,都是陛下天后的决定,都对大唐有利,便如此吧。” 李绚的话仿佛在李昭德的耳边再度出现。 事情已定,是说太子嫔,还是在说李昭德他们现在正在调查的一切。 一个可怕的答案出现在了李昭德的心底。 彭王起码是察觉到了他们现在的调查,甚至察觉到了他们调查的方向。 作为一手覆灭吐蕃的军中统帅,彭王的敏锐强的可怕。 李昭德都已经出现在李绚的身边,彭王若是还没有察觉到异常,也就不是他了。 但是他选择了沉默。 因为这件事情,是皇帝在主导的,而且和李绚没有关系,所以选择沉默是最佳的选择。 但是现在天后却…… 李昭德顿时忍不住的握紧了拳头,如果说一切就到此为止,那么自然一切便利,但这件事情真的有那么容易了结吗? 且不说那些人策划了许久的阴谋,还有很多的后续。 就是陛下和天后,也同样不是那种因为个人私情,就会放过别人的人。 尤其是这个人,已经开始威胁到了皇帝的皇位,威胁到了太子的继承,这个人,一旦被查出来,抄家灭族都是轻点。 麻痹。 这两个字,瞬间跳进了李昭德的心底,最后迅速的蔓延开来。 皇帝和武后在麻痹幕后的那些人。 李昭德,还有他背后的那些人,他们需要证据。 不管是弘农杨氏,还是兰陵萧氏,都是天下顶级的氏族之一,内外勾连无数。 若是找不到实际的证据,那么立刻就会有难以想象的反噬。 一切,按照计划来。 ,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三十四章 兵部侍郎,右卫中郎将,谋逆 群山起伏,山雾弥漫。 李竹不知不觉已经消失在车队之中,两侧的山野间无数的黑影在窜动。 李绚仿佛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样,平静的坐在马车里,平静的看着手里的公文。 刘瑾瑜靠了过来,看着公文,低声说道:“天后这是对太子妃在敲打,传闻中,太子和太子嫔接触的并不多。” 高氏自从嫁入东宫之后,虽然身为太子嫔,和太子的接触却比人们想象当中的少。 不过这并不重要,便是皇帝三宫六院也是各有雨露。 但,高氏嫁入东宫好几年,肚子却始终没有动静。 这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太子妃不让太子亲近太子嫔。 甚至知晓东宫内情的人根本不敢开口。 韦氏在长安实力太强,高氏自从高真行这一支出事之后,高侃这一支又常年不在长安…… 所以天后往东宫引入杨氏。 这下子热闹了。 “太子终究有传承皇室之责,天下臣子只会赞扬天后所做,但想来,太子妃,会疯了的。”李绚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但太子妃,终究刚刚生产。”刘瑾瑜低声提醒一句。 “还记得杞王和许王之事吗,一切只是恰好赶上了。”李绚微微摇头,他相信,只是最近的事情发展到这里,才让武后将一切全部推了出来。 “杨氏?”刘瑾瑜顿时恍然了过来。 李绚点点头,说道:“杨氏和李氏纠缠之深,从前隋到今日,都没有丝毫消减……别忘了,天后也有弘农杨氏一半血脉。” “所以,天后在拉拢杨氏。”刘瑾瑜赞同的点头。 “同时,也要彻底清除杨氏之中,对皇位传承有威胁的人,毕竟只有深入接触,才能精准切割。”李绚目光一瞬间凌厉的可怕。 “那么萧氏呢,天后对萧氏也会一拉一打吗?”刘瑾瑜抬头看向李绚。 李绚轻轻摇头,说道:“萧氏和天后可没有血脉渊源,而且别忘了,还要一个萧淑妃在中间,看看太原王氏吧。” 太原王氏,如今露头的,只有那么几个,最出色的自然是王方翼。 如今的安西都护,但谁都知道,王方翼这个安西都护根本不可能做多久。 只要让武后找到一点错处,或调或贬,那都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李绚甚至怀疑,裴行俭当初之事,很有可能也有一部分他重用王方翼的因素在。 武后对王氏的憎恨是溢于言表的,对于萧氏,尤其是萧淑妃的亲眷,同样憎恨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眼下这事,根本还是要看五月份的常州那场动乱,曹王肯定已经参与其中,再加上永嘉郡王和杞王之事,已经让人怀疑是否有弘农杨氏参与其中……不,很可能,陛下和天后已经找到了证据,关于杨家的证据。”李绚轻叹一声。 “所以,陛下和天后才会有这么多的动作。”刘瑾瑜赞同的点点头。 “对于杨氏,天后必然是拉一派打一派,这是必然,至于萧家……还要看萧家在这件事情上牵涉到了多少,有多少把柄会被人抓住。”李绚说到这里,不由得想到的萧淑妃。 若是萧家真的被抓到了什么痛脚,武后一想到萧淑妃,恐怕就又要掀起一波血雨腥风。 唯一能够避免的,便是萧氏在这件事情中,不被抓住任何证据。 “夫君。”刘瑾瑜的声音突然在李绚耳边响起。 李绚下意识的转头,就见刘瑾瑜面色深重的说道:“夫君似乎忘了,兰陵萧氏就在常州。” 李绚瞬间瞪大了眼睛,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兰陵自然不在常州,更不在江南,而在山东兰陵县。 不过,当年永嘉之乱后,衣冠南渡,兰陵萧氏便兰陵县,过江居常州武进东城,寓居江左,故而常州亦称南兰陵郡。 而且当时,整个南朝,最鼎盛的家族也并非王谢,而是萧氏。 之后南齐和南梁都是萧氏之国,王谢不过臣子罢了。 后来即便是齐梁国灭,萧氏依旧是大族,到了隋唐,更是有隋萧皇后,唐相萧瑀等人,鼎力朝堂。 一直到萧淑妃。 这其中,萧氏的根基,始终都在常州。 “五月的叛乱,恰好就在常州,若是有萧氏之人参与……不,必然会有萧氏之人参与的,只不过是不知道是旁支还是嫡系。”李绚轻叹一声,想到这里,他越来越觉得萧氏脱不了身了。 “长史刚刚从江南回来不久。”刘瑾瑜抬眼看向李绚,神色凝重的说道:“而且有消息说,他曾经出现在黔州,还有复州。” 尤其最后一句话,刘瑾瑜最后一番话说的极低。 这里的消息,自然是南昌王府的自家渠道,朝中这种事情是不会透露出去的。 “有萧氏沟通东西,曹王参与其中也是必然之事,可是江王和永嘉郡王又是怎么牵扯进去的?”李绚的眉头微皱,若是李昭德之出现在黔州,那么或许可能和杨氏无关,但他既然也出现在了复州,那么杨家就少不了要有关联。 尤其眼下,在太子妃刚刚产子第三天,就下诏为太子纳太子嫔,这里面拉拢安抚杨家的味道很重。 同时,李绚也清楚,这种手段,实际上不过是在为日后的杀戮做准备、 杨家的人,尤其是那些参涉到谋逆事宜的人,恐怕一个都活不了。 “萧家和杨家终究是世家大族,里面联姻往来更多,若是有人和萧淑妃有关,有人和杨宫人有关,彼此又有联姻一类的往来,再加上陛下身下不安,为日后计,他们心中有所图谋也是正常。”刘瑾瑜倒是并不奇怪杨家为什么会牵扯进去。 当年王皇后事后,王皇后和萧淑妃一脉,全部都被流放岭南,二十多年下来,即便是存者寥寥,但也依旧有存者。 更别说,还有那些当年侥幸并没有牵连进去,但是这二十多年来,却在官场没有丝毫进步的人。 或许在当年,他们还侥幸逃过一劫,但二十多年下来,自身难有存进不说,甚至就连后嗣也要受到牵连。 这种事情,有心人再一挑唆,什么事情都会发生。 “一有所动,立刻便是家族牵连,生死无数。”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若是李昭德在常州之时,便对萧家有所处置,那么之后的事情,或许就不会再有多少牵连,但常州关系萧家的消息几乎等同于无,那么自然是所图甚大。” “萧家自然要有倒霉,杨家即便是能够逃过这一次劫难,恐怕也要伤筋动骨。”刘瑾瑜看向李绚,轻声说道:“事涉谋反,即便是天后想要原宥,但陛下那里……” 李绚轻轻点头,皇帝身体不安,心中自然猜疑,这个时候,任何人牵涉到这里面,都有毁家灭族之险。 突然,李绚一下子坐直了起来,他死死皱着眉头,说道:“那此事和李贤的关系在哪里,他在这里面什么事情都没有,更甚至于被囚禁深宫,别人想见到他一面都难,更别说是想要传递消息,就算是要构陷于他,又从哪里着手?” 刘瑾瑜诧异的看向李绚,低声说道:“夫君怎的忘了,此中之事,何须证据,只要陛下觉得他有威胁,便足够了……更何况,夫君之前还说,是天后想要让他离开皇宫……而且这种事情,别说是没有证据,便是有证据又如何能拿出来。” 李绚轻叹一声,随即轻轻摇头,但却么有再说话。 眼底深处,李绚心中却清楚的明白。 李贤的问题,不再外面的一切,武后不过是要利用这件谋逆案,要将李贤弄出皇宫。 至于这件谋逆案,或许到后面,牵扯到李贤的时候,其中的真相,武后根本不希望其他人查下去。 但武后会不会彻查清楚这起谋逆案背后的真相,就很难说了。 “眼下,这件案子,萧家和杨家都牵扯了进去,三娘,你说会不会有其他人也牵扯进去,尤其朝中?”李绚转头看向刘瑾瑜。 刘瑾瑜神色肃然起来,郑重说道:“眼下诸事,天后的意思很明显,朝中的几位卫尉寺卿杨再思,中书舍人杨执柔,应该都不会牵涉其中,其他的,只要查实证据,基本都要严办。 至于萧家,地方刺史但凡牵连进去的都不会好过,剩下的,兵部侍郎萧德昭,右卫中郎将萧守道,逻些道行军长史萧嗣业。” 刘瑾瑜担忧的看向李绚,后面的这三位,每个都和李绚有关。 兵部尚书欧阳通是李绚的舅父,萧德昭是欧阳通的副手。 萧守道是右卫中郎将,李绚这个右卫大将军不在京中的时候,萧守道这个右卫中郎将负责指挥整个右卫。 萧嗣业更是李绚,还有刘仁轨的部将,如今在蕃州,和张大安分别负责文武。 “琅琊郡公不会有事的,他被贬逻些道军前,虽然累积军功重至刺史职位,但终究不在京中,怎样都牵连不到他,至于萧守道,只要他不擅动右卫大军,那么即便是天后也最多将他调任,但他如果动了大军……”李绚轻声一叹。 “所以,长史也为了他来的?”刘瑾瑜已经彻底的明白了过来。 “看上去是,可如果是这样,在为夫返回彭州的时候,他就不应该跟着一起去。”李绚眼神冷冽起来,随即又说道:“除非,眼下这些,并不是短时间能够结束的,陛下,天后,还有更多的人都不想短期结束。” 刘瑾瑜脸色微微一变,若是如此,那么便是他们此番在彭州待到过年,事情也不会了结。 “问题还在废太子身上,天后是想将他赶出皇宫不假,是不想弄大动静,但其他人未必这么想,若是有人想要勾连李贤……” “那么是谁呢?”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三十五章 千牛卫追至,密卫查案 山脉起伏,云雾渐散。 清澈秀丽的秦岭山脉,清楚的出现在高空苍鹰的视线当中。 苍鹰高飞。 山野之中,无数黑影密密麻麻扩散出去数里有余。 甚至每一处关隘都有人提前占领侦查,有的甚至顺着山道深入到了群山深处。 群山之间,一支车队正在沿着栈道缓缓前行。 李绚一人骑马在最前方,目光不时的看向两侧的山岭,甚至还有更远处。 高山之中,总有一些能够博览群山,一览无余之地。 那些地方才是真正的要害。 “王爷是担心有人会在这山中对我等动手吗?”李昭德难得从马车之中走出,有些好奇的看向李绚。 李绚笑笑,侧身说道:“行军惯了,昨夜的时候,本王便已经遣人进入山中,沟通往来,采买消息……不是本王太过谨慎,这种绝地,当年诸葛武侯都没有能杀出来,更别说是本王了……若是有人买通盗匪,聚集要害,你我……” 李昭德眉头微微一凝,有些惊疑的反问道:“不会有人这么做吧?” “谁知道呢?”李绚摇摇头,目光猛然看向身后,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本王总感觉似乎有人在暗中窥伺,但四下的汇报却是空无一人。” “哦?”李昭德眼睛猛地一跳,李绚因为看起来年轻,总让人忘记他是攻灭吐蕃的一方大军主帅,心神敏感的惊人。 转过身,看向四周的山野,李昭德点点头,说道:“或许的确有人窥伺,但以王爷的实力,怕也是有来无回。” 李绚淡淡笑笑,随即说道:“全家老小在此,不得不谨慎啊,下回回长安的时候,就不走这条路了。” “但这条路最近啊。”李昭德轻叹一声。 子午道从长安到汉中不过六百里,若是日夜奔行,一日一夜的功夫也就到了。 但若是绕道,就麻烦了。 “走吧。”李绚笑笑,然后不在意的催马,之前长安的事情,李绚根本不提一句。 …… 马队一开始速度并不快,但适应了栈道之后,速度也开始加了起来。 到了傍晚时分,五座连绵的的山峰出现在视野尽头,阴影中格外狰狞。 五狼山,五座形似狼头的山峰。 山峰之间,一座关卡屹立其间,后方更有一座县城驻守。 宁陕。 山野之中颇有百姓,关谷之中亦有一块水草肥美之地,就在五狼峰的背后。 便是宁陕县城,安宁陕地。 “走吧,今日在这里歇息一日,明日继续前行,便能够抵达汉中了。”李绚松了口气,一路行来,虽然颇觉不对,但还是安然无恙,到了这种县城之地,更是安全。 布置好里外歇息之所,所有人便都安然的的休息了。 只是在黑暗之中,依旧有无数隐卫在四处镇守,确保无忧。 第二日清晨,一众人刚刚离开宁陕县城,后面突然响起了轰然的马蹄声。 骑在马上的李绚,神色肃然的回头。 就看到数百名黑衣黑甲的骑兵快速的追了上来,为首的赫然是苏宝同。 李绚神色诧异的停住马匹,姚懿和李昭德,还有刘瑾瑜都探头出来,不过在看到苏宝同的时候,诧异的同时,也放下了心。 山野之间虽然安静,但突然的声音也会让人慌乱。 苏宝同一身红衣金甲,率先来到李绚身前,面色郑重的拱手道:“见过大帅。” “你怎来了?”李绚目光看向后方,足足有五百名黑衣黑甲骑兵,全部都是他的右卫麾下。 “兵部调遣,前往蜀中公干,得知大帅在前,属下便赶了上来。”苏宝同神色认真的拱手。 李绚声音轻笑,苏宝同跟随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李绚了解的非常清楚。 如今大唐境内非有战事,好好的调遣右卫干嘛? 而且偏偏是在李绚这个右卫大将军离开长安之后调遣,又在李绚离开五狼关之后追上来,这其中要是没有别的说法才怪。 兵部哪有这等本事,真正的来历只有宫中。 看到苏宝同神色依旧肃然,李绚点点头,说道:“如此,便列阵而行,一起前往汉中。” “喏!”苏宝同立刻拱手。 五百名黑甲右卫立刻汇入到两侧护卫队右卫之中,然后一起前行。 上千骑兵,李绚的心彻底的平静下来。 …… 长安,宜阳坊。 夜色之下,无数千牛卫围在一座宅院之外,火把照亮了整条街道。 苏良嗣带着麾下捕快,直接进入长街。 街道两侧的千牛卫没人出来阻止,这位雍州司马,太子率更令和密卫统领。 就在苏良嗣来到宅院之外的时候,对面,一队千牛卫打扮的密卫,也护送元万顷抵达。 “万顷兄。”苏良嗣停步,诧异的看向元万顷,拱手问道:“不是说兄长已经前往河北清查隐田去了吗?” “良嗣贤弟。”元万顷温和的拱手还礼,同时说道:“是如此不假,为兄也是几日前才刚刚回来的,河北那边,明日始凝贤弟就会启程前往。” 范履冰,字始凝,原本检校东宫洗马,后来田游岩升任太子洗马,范履冰便调任冀州大都督府司马。 冀州大都督都督,便是皇太孙李重照。 范履冰依旧是东宫的人,但却是皇太孙麾下。 “此事,良嗣倒还不知。”苏良嗣抬头看向元万顷,问道:“不过既然是职司调遣,那么自然遵从。” 能够将范履冰调往冀州,而且东宫现在还不知情的,只能是天后。 本身在河北清查隐田便是天后让北门学士的人去做的。 李显一开始还有些暗中不满,但都被薛元超和姚令璋给压了下来,其中的关键他们也给李显解释清楚。 最近几年,清查隐田乃是朝中大局,谁也阻碍不得。 哪怕此事已经培养出了裴炎这么一位宰相,裴行俭也因为扬州清理隐田有功,而再度落入皇帝眼中,哪怕北门学士因为很可能会推出一名宰相,也是必然要全力支持。 尤其此事一旦有成,最得利的便是李显。 “我们进去吧。”元万顷点点头,然后朝院落之中走去,苏良嗣快步跟上。 “贤弟也是听了消息才赶回来的?”元万顷看似随意的问道。 “是的。”苏良嗣点点头,随即无奈的叹声道:“前几年彭王将东宫查察长安地面关于东宫消息的责任,交托到了小弟的手上,加上小弟职司方便,也就接了下来,这几年做的还算不错,今日这事一发生,立刻便赶了过来。” 元万顷脚步缓下,同时轻叹一声,说道:“彭王手段正大,这些年,良嗣你,还有始凝贤弟,都为东宫出力不少。” 苏良嗣脚步跟着放缓,轻轻点头道:“很多事情,做的多,就不好脱身了。” 元万顷颔首赞同,李绚诚心招揽苏良嗣和范履冰的事情,的确掀起了不少的风波。 尤其他是实实在在的将信任和权利下放到两人身上,而且随着苏良嗣和元万顷在东宫之事越做越多,他们和东宫绑定的就越来越紧。 这种阳谋手段,时间越是往后,显露出来的威力就越是惊人。 “彭王现在应该过了子午道了吗?”元万顷看似随意的一问。 苏良嗣点点头:“彭王行军向来快速,此番若是没有家眷拖累,恐怕一日夜就会到达汉中,而且即便是到了成都,若是长安有讯,两日两夜,也就奔回来了。” “也是。”元万顷看着前面的院门,向前一迈步,已经直接走了进去。 院落之中,火光明亮,十几名千牛卫打扮的密卫卫士在快速的搜索着各个地方。 中央的大堂之内,隐约有十几名黑影在晃动。 元万顷直接走向了大堂,还没有走入,便已经看到了站在中堂廊柱之下的赵巩。 赵巩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元万顷的目光,站出来对着元万顷拱手。 元万顷点点头,进入堂中,然后就看到了在另外一侧搜检的另一位密卫统领王隐客。 包括元万顷在内,这间屋子当中,一时间竟然有四位密卫统领齐聚,实在是近年罕见。 …… 元万顷进入屋中,屋中众人同时停下来手里的动作,然后转身对着元万顷拱手。 包括王隐客也是一样。 因为元万顷从来代表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武后。 元万顷摆摆手,示意众人继续,然后又看向赵巩,点头问道:“中大夫,伱今日怎么来此了。” 赵巩拱手:“数日之前,长安城中有传言彭王杀降忤逆之事,陛下诏令彻查,故而下官查到了此处。” 元万顷点点头,对于赵巩奉的是皇帝的诏令并不在意,因为在他们的眼中,天后和陛下是一体的。 而且赵巩虽然是彭王的表舅,但他更是天后的表兄,赵巩在天后那里的信任是独一份的。 元万顷转身看向王隐客问道:“王统领,你今日怎么在此?” 王隐客拱手道:“曹王故去之后,京中便有了一些关于天后的谣言,下官负责查察此事。” “所以你们都查到了这里?”元万顷目光落在了内侧屋中,那里有一具尸体在安静的躺着:“他是什么人?” “一个叫冯宝儿的长安混混。”赵巩开口,拱手说道:“应该是被人收买做的事情,本来今日已经跟上他了,但没想到他回家之后半日不出门,等他进屋时,发现他已经死了很久了。” “下官从平康坊发现他的,这人胆子奇大,总是在别人醉酒之后说些疯话,其他人醒来之后,只记得那些话的三两成,但是对他,却都没有印象,之后,传言便传了出去。”王隐客目光落在冯宝儿的尸体身上,眼中带着一丝赞赏。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小混混,竟然有这份能力。 若不是他辱及天后,王隐客说不得就要将他拉进密卫。 “这样还有其他事情没有?”元万顷转身看向苏良嗣。 苏良嗣是雍州司马,名义上,长安万年的司法之事,也全部归他掌控。 但可惜,长安地面上管事的人太多了。 大理寺,刑部,千牛卫,金吾卫,御史台,甚至就连长安万年的县令,也都是正五品的官员。 雍州府要不是长史和司马出面,还真的不好处理。 “有!”苏良嗣上前,拱手道:“此人在去年,曾经涉及到一桩诬告彭王的案子,他是被人指使的。指使他的人,是前国子祭酒辛弘智。”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三十六章 皇帝密旨,旨到启程 “辛弘智?”元万顷站在堂中,顿时眉头死死的皱了起来。 这里面怎么还有他的事情? 火光之下,元万顷的神色已经难看起来。 去年的时候,李绚送回了文成长公主殿下,还有论钦陵的尸首, 不过因为前线大局,李绚顺手就将这个消息隐瞒了下来,一直到他将尸首送回长安。 因为事关重大,朝中只有极少的几个人知情。 这里面不包括辛弘智,不包括北门学士,也不包括武承嗣。 所以后来辛弘智弹劾李绚养寇遗患、图谋不轨,很是有一批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这其中就包括北门学士和武承嗣。 但最后的结局,却是李绚拿出了论钦陵的尸首,还有一整套针对逻些的计划。 事实也证明李绚的做法是对的,不仅赞悉若因此而死,甚至就连整个噶尔家族,也成了大唐的忠臣。 更别说逻些被攻克,吐蕃国灭,那更是天大的功绩。 元万顷呼吸略微沉重。 如今回头来看,辛弘智,还有北门学士武承嗣当初的做法简直是愚蠢到了极点。 不过幸好,辛弘智最后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的罪责,他明明还有七八年才会致仕,但硬是被皇帝直接提前致仕。 已经算是保留了最后的一丝体面。 但是辛弘智手下的学生,参与到其中的好些人都因为被抓的抓,被流放的流放。 唯独逃过一劫的便是这个冯宝儿。 元万顷冷峻的目光扫过冯宝儿的尸体,去年的那件事情,虽然他也有所参与,但实际上,知道的人很少。 辛弘智是个聪明的家伙,最后死死的闭上了嘴巴,自己将所有一切的罪责全部都担了下来。 本来以为一切都过去了,没想到,这个侥幸漏网的家伙,今日竟然又闹出幺蛾子来。 …… 元万顷抬头看向赵巩,赵巩平静的看向元万顷。 一时间,元万顷隐约记得似乎有一种特别审视的目光从赵巩的眼中传来。 “在这里,还找到什么其他有用的东西没有?”元万顷面色肃然起来。 “没有。”王隐客从侧畔走近,略微拱手,说道:“这个家伙是最近才搬到这里来的,因为北面就是平康坊,做事情方便一些,他更早是住在城西南那一片,已经有人过去查了。” “现在这里,有什么东西,是本座可以拿回去和天后交待的。”元万顷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王隐客和赵巩相互对视一眼,王隐客开口道:“此人行事,很少遮掩面目,虽然手段巧妙,但只要花费一些时间,是能够查出他究竟接触过哪些人的,然后看看,究竟有什么人是胡言乱语的,究竟有什么人和他有特殊的往来……” “查,所有的人都查出来。”元万顷神色冷冽,他已经反应过来,他和冯宝儿根本没有丝毫的接触,他们那些事情最后也不过是查到辛弘智的头上。 至于辛弘智,他死活会抗下一切的。 王隐客笑笑,看了赵巩一眼,然后走到了尸体之前,指着尸体的咽喉,说道:“冯宝儿的致命伤在咽喉,被人一刀割喉,从伤口来看,不像是专业刺客那种极薄的利刃,也不是军中士卒用的唐刀,反而像那种江湖客,这种人其实反而好找。” 元万顷下意识的松了口气,但立刻就反应了过来,然后没好气的瞪了王隐客一眼。 冯宝儿的那些事情,自然瞒不过王隐客,他刚才的那番话,其实都是在调侃他,现在这番话才是最重要的。 收敛神色,元万顷开口说道:“继续查,除了一些关节要害以外,像他一样的小人物也要多加查察,以前我们的目光都放在了大人物的身边,对这些小人物关注不多,反而让他们更容易做事……苏贤弟,雍州府该动作了。” “喏!”苏良嗣没有丝毫犹豫的拱手。 眼下这件事情,从五月份的常州谋反案到如今,其中涉及到的人越来越多。 尤其如今,他们在长安的手脚也越来越多。 要知道,这里是长安啊。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彭王离开了长安。 不然要是有他在,事情不知道要复杂到什么地步。 ……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车队缓缓在险峻的山壁之下前行,前方一座关卡横卧在两侧耸立的高山之间。 剑门关。 李绚轻叹一声:“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故而诚不欺我!” “左思《蜀都赋》,‘一人守隘,万夫莫向’;张载《剑阁铭》,‘一人荷戟,万夫趦趄。形胜之地,匪亲勿居。” 姚懿和李绚并行骑马,看着远处的剑阁,感慨道:“王爷如此一说,反而更加贴切。” 李绚笑笑,然后摆摆手,说道:“本王不过是拾古人牙慧罢了,不过《蜀都赋》和《剑阁铭》都是出自南梁武帝的长子萧统编选的《昭明文选》之中,若是东宫效仿萧统出一本《永隆文选》如何?” 姚懿微微一愣,这事怎么和东宫扯上关系了,不过姚懿随即就笑笑,说道:“此事妥当。” 李绚点点头,姚懿是想明白了,东宫如今的问题所在。 《汉书》。 李绚早就说过,东宫要编修《汉书》,但实际上多年以来,东宫一直都没有真正的动静。 虽然前有《切韵》,后有隐田诸事,但许多人都能看的出来,东宫根本没有编修《汉书》的打算。 让很多人不由得感到惋惜。 当然,这里面有很多人,都是在等着看东宫和天后冲突的热闹。 想看是不是还有一个太子被废。 不过李绚一直都保持冷静,而且他常年不在长安,其他人想要在他身上做文章都不容易。 至于李显,他才没有那么心思去编修什么《汉书》,光是吕后两个字就足够李显打消所有的心思。 东宫的其他人,有不少甚至都直接是天后的人,更不会去编修什么《汉书》。 若是有人真的劝说太子去做这些事,他们立刻就会将消息告诉天后。 之后,自然会有人处置。 但事情也不能就这么拖着,太子弘文馆的很多人都是需要作出成绩的,这个时候,编修一本《永隆文选》倒也妥当。 “到时候,王爷的大作,说不得就会位列其上。”姚懿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绚摆摆手,看向前方说道:“叔父,请,过了剑门关就是蜀中了,一入蜀,便是另外一番天地了。” “是!”姚懿点点头,然后跟着李绚一起进入了剑门关。 …… 剑门关在广元,过了绵延险峻的蜀道,最终抵达梓潼县,便已经入了绵州。 绵州西北便是彭州,彭州西为都江堰,东为成都。 一行人并没有前往成都,而是直接前往彭州。 回到蜀中,李绚的神色都和缓了许多,也不再时常骑在马上,作一副随时警惕的模样,反而经常坐在马车上,和妻妾一起逗弄儿女,整个人仿佛彻底的放松了一下。 李昭德看着这样的李绚,心中叹了口气。 这样的南昌王,这样的彭王,右卫大将军,太子宾客,恐怕不知道多久都没有人看到过了。 李昭德任彭王长史,自然要将李绚的一切履历全部查个清楚。 李绚这些年来回征战不休,只有在长安的时候,才能稍微松缓一些。 但长安那种地方,哪里是什么休养之地。 怕是在自己床上,也是日日算计不休。 只有回到蜀中,才能真正的让人放松下来。 一路行来,李昭德最佩服的,就是李绚的敏感。 就是明暗之中被人盯着,他也等迅速的察觉过来,让李昭德想要更多观察的心思落了空。 目光扫过跟随在李绚身侧不远处的苏宝同,李昭德瞬间就收回了心思。 目光看向眼前大美的蜀地风光。 …… 十月中,草木翠绿,天气微冷。 远处的视线尽头,一座小城出现在县城边缘。 彭州王子城。 “彭州并不大,只有九陇、绵竹、盘龙三县,州治在盘龙县,王子城是贞观十年,先帝命人敕造。”李绚简单叙述,同时指向西边的山脉某处,直接说道:“那里便是都江堰,和都江堰正面的东面,便是成都。” 彭州正好就在都江堰和成都的中央,甚至还要靠近成都一些。 姚懿轻轻点头,今夜他就要在彭州过夜,明日去益州大都督府拜访。 虽说治理诸事,潘州直接对长安负责,但很多商贸往来,都是要经过成都才能送往各处。 更何况一旦有事,益州大都督府立刻就会执行对各地的管辖权,还要长安诸事。 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孝逸,如今还兼任右千牛卫将军。 地方政事,很多如果有益州大都督府出面,也将会方便许多。 说话之间,两丈高的城池已经出现在眼前。 李昭德目光扫过,城池从城门口蔓延出去左右各有将近两千步,想来南北也是一样。 这座城池虽然没有县城那么大,但也绝对是一座庞大的堡垒。 长城城中的相王府和太平公主府,也不过这般大小而已。 半个坊。 眼下这座城也有半个坊大小。 但这里却并不逾制,因为当初建这里的时候,彭王本就是亲王。 而且这里还是太宗皇帝亲自下令敕造。 李绚不过是继承而已。 “东半城是官廨,王府正堂,长史官廨,司马官廨,各司参军,还有五百亲卫的营房,演武场都在这里。” 李绚指向东半城后方,说道:“长史的住所在东北侧,王府后院其实是在西侧,长史先熟悉一下环境,休息一下,明日去成都见梁郡公。” “喏!”李昭德拱手,然后又说道:“彭王府属地之事,下官已经理出头绪,还请王爷过会和下官相对。” “好,本王安置好就过来。”李绚微微点头,嘱咐王府的管事协助来人安置,这才前往西院。 他一家人这两月都要住在这里。 …… 长史官廨,李昭德从怀中将秘盒取了出来,打开。 拿起里面的萧守道官档,李昭德伸手将下面的暗格打开。 随即,一封密旨出现在李昭德眼前。 将密旨藏于袖中,李昭德这才快步的走出官廨。 官廨门口,四名千牛卫已经肃然等候,为首的赫然正是苏宝同。 “走!”李昭德点点头,苏宝同立刻跟上。 …… 片刻之后,两人已经来到了东西院中间的院门前。 这个时候,刚刚安顿好的李绚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李昭德和苏宝同,李绚身上诧异:“长史,这是?” “彭王,接旨。”李昭德从袖子里取出圣旨,高捧头顶。 李绚神色诧异,但还是跪下,躬身道:“臣彭王绚领旨。” “大唐皇帝令:令彭王绚即刻赶往嵩山嵩阳观,旨到启程,不得延误。”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三十七章 隐居嵩山,剑指两京 冬日雾朦,弥散山岳。 大日升空,雾气消散。 孤立嵩山高峰之上,一道穿着白色道服的身影,面东而坐。 隐约间似乎能看到一丝紫气在天边闪过,然后瞬间不见。 长长的吸一口气,四周的雾气同时如同潮浪一样涌入李绚的口鼻之中。 一口长息,半刻时间, 阳光之下,李绚终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山间的迷雾只有在阴影角落里还有残余。 至于其他地方,早已经一片晨光满地,无限冬日气象。 高峰笔直,高达千米。 远处的山脚之下,一湾碧湖清澈的落在大地之上,农田阡陌,鸡犬相闻。 龙潭水湖烟雨朦,天然风光水墨卷。 出水芙蓉美如胜,一剑冲天靡四方。 眼中的凌厉在瞬间闪过,李绚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底,距离他离开蜀中也已经有一月时光。 太子李显次子的满月宴,李绚自然是无法参加的,哪怕他如今在落叶,距离长安咫尺之遥,也无法动身片刻。 甚至整个长安,整个洛阳,几乎都没有任何人知晓李绚已经到了嵩山。 除了有两队千牛卫随时传递消息,让李绚知道朝堂情况之外,整座嵩山,几乎很少有人能接触到李绚。 当然,是很少。 这里面并不包括嵩山道长潘师正。 李绚的三餐便是潘师正和他徒弟供应的。 李绚目光东移,在远处的山腰之上,一座肃正的嵩山道殿正在建成。 皇帝的密旨,是让李绚来监修嵩山观的修建,为将来的嵩山封禅做准备,但李绚知道,皇帝的目光是在洛阳,在长安。 …… 脚步轻轻一点,李绚已经转身,飘飘然落在三丈之下的山坪上。 就在此时,苏宝同快步而上,将一封公文送到了李绚手上。 李绚接过公文,看了苏宝同一眼,点点头,然后迈步走进了山坪深处的道殿之中。 这里属于整个嵩山道观的深处,少有人来。 苏宝同自从十月带皇帝密旨跟随李绚一起前往彭州,然后又宣旨,带着十余名护卫,护送李绚直抵嵩山之后,就没有离开。 至于这些公文,自然是长安方面的千牛卫送过来的。 李绚不由得想起蜀中之事。 他原本是要在抵达彭州之后,就去拜访李孝逸,甚至拜帖都已经送了过去,但现在他人没去。 如果不出李绚意外的话,李孝逸会对外作出合理的解释,不管是说李绚病在彭州,还是前往潘州,都不会让其他人见他的。 成都和彭州虽然不过一步之遥,但李孝逸还是有足够的手段说服他人停步的。 如此说来,皇帝的这份密旨,就是不瞒着李孝逸的。 李绚光明正大的离开长安皇帝不阻拦,等到李绚抵达彭州之后,皇帝又让他悄然遣回。 如果不是李绚对皇帝足够的信任,那么恐怕当李昭德和苏宝同带着密旨出现在李绚面前的时候,李绚就会认为是皇帝要对他动手了。 好在李绚也根本没有丝毫反抗李治的打算,只是在家中略做交代,便立刻起行。 从巴蜀直接顺长江而下,而后走襄阳南阳,直接嵩山。 如今在嵩山,虽然李绚居于后山,身边有十几名千牛卫侍从,但李绚只要不离开嵩山,不去见闲杂人等,千牛卫也不阻拦。 这些人全部都是这些年追随李绚的老部下了,包括苏宝同也是一样。 李绚如果真的要强行离开,这些人根本阻挡不了他分毫,因为这些人本身就不是来阻挡他的。 就如同皇帝也不是要对付他一样,而是要将他当成一把锋锐的利剑,随时准备长安洛阳,随时可能会发生的变故。 从某种角度来讲,能够被皇帝作为后手的李绚,绝对是皇帝最信赖的人。 当然,这段事情,也是皇帝对李绚的一种考验,若是考验过不去,那么李绚所有的一切都会被翻出来。 …… 站在殿中,李绚对着中央的太上道君相躬身施礼,然后转身进入了左侧的饵房之中。 坐在石榻之上,李绚直接翻开了公文。 永隆元年十一月,突厥余党阿史那·骨笃禄、阿史德·元珍等招集亡散,据黑沙城反,左卫大将军、代州都督薛仁贵将兵击元珍于云州,大破之,斩首万余级,捕虏二万余人。 公文的第一条内容,就让李绚的神色肃然起来。 阿史那·骨笃禄,突厥余党,不出李绚意外的从上一场大唐和突厥战事中脱身。 不仅和弟弟阿史那·默啜逃亡了草原深处,还和阿史德·元珍等人在漠南北部重新集结了数万大军。 可惜,这些年,大唐在草原东部立阿史那·泥熟匐为可汗,用他来对内镇压一切对大唐不满的力量。 阿史那·骨笃禄和阿史德·元珍好不容易集结了数万大军准备对阿史那·泥熟匐动手,但偏偏薛仁贵从云州出击,直接从肋部贯穿了突厥大军,随后斩杀无数,阿史那·骨笃禄和阿史德·元珍近乎全军覆没,仅以身免。 草原的局面这一刻彻底清晰起来。 云州在南,饶乐州在东。 相互鼎立,局面无比巩固。 阿史那·骨笃禄和阿史德·元珍现在很有可能已经成为了大唐用来吸引草原不满之人的棋子,每当他们聚集起一定的力量,大唐立刻狠狠轰击过去,将其击溃。 若是如此,没有大的变故的话,大唐在草原东部的统治将会异常的稳固。 但可惜,突厥还有西突厥,大唐也有皇帝之衰。 剧变很快就会来临。 …… 李绚的目光落在第二条公文上。 八月中秋时,洛阳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弑母案。 洛州有一富商方廷叙,先娶妻张氏,生子方大年。 方大年十七岁那年,母亲张氏去世,方廷叙续娶了继室陈氏。 陈氏性格凶悍善妒,常与丈夫吵闹,虐待继子,又常将家中财物搬回娘家,方廷叙苦口婆心劝导,但陈氏始终不悔改。 中秋时,陈氏又与方廷叙发生吵闹,继而夫妻互殴,陈氏发起狠来,竟手持利刃将方廷叙杀死。 方大年见父亲死于非命,一怒之下夺下陈氏手中利刃,一刀将陈氏杀死。 次日,陈兄自良知悉后到衙门状告方大年忤逆不孝,顶撞父亲、欺凌继母,动辄殴打。 陈氏受辱不过,欲持刀自刎,方廷叙情急之下夺刀,结果误触刀锋而死,方大年见状迁怒继母,愤而持刀杀死陈氏。 李绚的熟人,洛州长史袁嘉祚,连忙命人将方大年带至大堂,亲自问案。 方大年回道:“小的岂是无故杀母,又哪有先殴母亲、逼母自刎之事?只因父母二人自相口角,老母素性凶暴,便持刀砍死我父,小的见父横死,心堕胆热,这才一时激愤将继母杀死,如今也是追悔莫及。” 袁嘉祚命人将方家的仆人带入公堂,仔细的询问了陈氏为人,还有当日之事。 反复再三,终于确定的确是陈氏发起疯来杀了自家夫君。 之后,方大年杀母。 …… 看到这里,李绚的目光微微一凝,他似乎嗅到一点不一样的味道。 洛阳的案子好好的怎么闹到了朝堂上,还出现在了公文上。 李绚目光落在公文上,袁嘉祚有判罚:“妇以夫为主,室内岂得操戈;子以母为天,膝下乌容反刃。 今陈氏以吕雉之妒恚,性情凶悍,以致夫头堕地,凶刃起于内庭。 然,陈氏固杀夫之罪,但自有有司惩治。 方大年逞匹夫之小忿,犯下杀母之大罪,父仇纵然不共戴天,但也不应以子杀母。 杀人者偿命。 若念其孝心而不惩戒,那便是知有父天而无母地;若借口义愤,那便是倡导孝子而不顾律法。 依律,以子杀母理应凌迟,念其事出有因,减一等判处斩立决。” 李绚看着公文,仔细的琢磨着这份判词。 “陈氏以吕雉之妒恚,性情凶悍,以致夫头堕地,凶人起于内庭”。 不由得,李绚笑了起来。 这件案子,在袁嘉祚的手里基本已告了结。 他的判决陈自良无话可说,方大年亦无再辩,刑部大理寺均无异议。 但,上到尚书省的时候,尚书左丞刘景先在查看案卷后,产生了异议。 刘景先批驳道:“夫妇大义等于乾坤,母子天伦昭于今古。 乃继母如母,命不及母,缘父之故,比之于母。 今继母无状,手杀其父。下手之日,母恩绝矣。 唐律:父祖被人所殴而子孙助斗者无罪,虽伤犹得末减。况若越人之杀而父乎。 父亲罹刑,孝子谅当若是。 为父剪逆,烈士谁曰不然。 在陈氏有可诛之辜,死何足惜。 特大年无杀人之柄,杖以戒专。” …… 李绚轻吸一口气,刘景先的意思很简单,继母虽然也是母亲,但却不及生母。 陈氏只是因为嫁给了父亲,方大年才称其为母。 如今陈氏违背夫妻大义,杀死丈夫,那么从陈氏举起屠刀的那一刻起,方大年与陈氏便已经断绝了母子关系。 自然也就没有了“弑母”恶行。 方大年见父亲被杀,怒火攻心,这才杀死陈氏,为父报仇,乃是孝子行为。 陈氏则因有罪在先,是死有余辜。 应责以杖刑,以示惩戒。 最后朝中以刘景先之意,杖责惩戒了事。 李绚琢磨着整起案子,越琢磨,越觉得这件案子有意思。。 眼下这件案子,谁杀了谁不重要,最后怎么判罚的也不重要。 关键在于为什么会杀人。 陈氏以吕雉之妒恚,性情凶悍,以致夫头堕地,凶人起于内庭。 吕雉这两个字就很敏感,若是真的按袁嘉祚的判罚发行天下,那么难免会有联想以后。 但若是陈氏自下手之时,便不算方大年之母,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刘景先的这份判词有很意思。 李绚琢磨着刘景先的履历,前相刘祥道之子,以门荫入仕,拜侍御史,累迁尚书左丞。 刘祥道是李贤的人,但刘景先却在李贤被废后,升任尚书左丞。 如今却在这起案子却直接翻转了判决,眼下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但是如果联系杞王和许王,就有意思了。 武后应该看到了这份判决,不知道她心中做如何想。 李绚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这是个人才啊,足够更进一步拜相了。 …… 李绚低头微微冷笑,低头看向第三封公文。 林县令周兴,请移废太子贤于蜀中。 李绚顿时忍不住的站了起来,面色惊恐的可怕。 蜀中,为什么会是蜀中? 对了,是蜀中。 的确是蜀中。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三十八章 茅山炼丹,草木金丹 推开大门,门外一片朦胧。 辰时正,天色熹微。 李绚迈步走出大殿,然后登上了高处山岩之上。 盘膝其上,眼前大片山河被黑暗笼罩。 一时迷蒙。 李绚目光扫过殿外角落里,两名千牛卫靠在一起昏昏欲睡。 李绚深吸一口气,他现在才想起了这个问题。 当初苏宝同陪同李绚前往彭州的时候,身后带了五百右卫,但是抵达彭州宣旨之后,只有苏宝同带着十几名千牛卫,跟随李绚一起返回洛阳,那么剩下的那些右卫骑兵呢。 他们去哪里了? 李绚原本以为他们会留在彭州,或者干脆返回长安,绝对没想过还有其他的可能。 是的,其他的可能。 比如巴州。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 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 三摘尚自可,摘绝抱蔓归。 章怀太子贤被丘神積缢杀于巴州。 如今丘神積虽然死了,但在武后手中,愿意替她做这种事情的人太多了。 但现在李绚需要面对的是,有人已经提前开始在巴州布置。 苏宝同奉的是皇帝的命令,也就是说,在巴州开始布局的人是皇帝。 如今的局面,萧氏和杨氏已经彻底的暴露在皇帝的视野当中,只是皇帝还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参与其中。 皇帝如今将李绚调到嵩山,就是一种布局。 因为皇帝也不知道,在萧氏和杨氏的背后,究竟还牵连多少人。 就比如杞王和许王。 那么在杞王和许王的背后,究竟还有没有其他人? 李绚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冷冽,他在这其中自然也有做手脚,他最终的目的,是试图借着眼下这起案子来削弱武后的实力。 这里面最容易被动手的人,就是武承嗣。 但是这里面的细节,需要好好的布置。 不过眼下的局面,比李绚预想的要发展的快的多,皇帝的目光敏锐的可怕。 而且看眼下情况,皇帝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让李贤出宫。 不过也有可能是一种迷惑,迷惑萧氏和杨氏,让他们放松警惕。 最后找到机会一击必杀。 萧氏和杨氏如果真的落入皇帝的陷阱当中,局面就没有李绚预想的那么有意思了。 李绚自己的手脚藏的很深,甚至出面的人,从来就没有他的人,他也不怕会查到自己身上。 皇帝快死了,总是要提前布置的。 李绚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天地山河。 无形之中,他已经开始在和皇帝、武后以天下为棋盘在落子。 至于最后谁能够胜出,李绚暂时还不知道,但可以肯定这个人绝对不会是皇帝。 突然,李绚淡淡的笑了。 东方的天边,大日初升。 …… 山野之中,寒风凌冽。 李绚坐于山石之上,眼睛微闭,呼吸长缓。 不知不觉之中,仿佛他的每一次呼吸,都给人一种天地为之晃动的错觉,异常的震撼。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绚脸上平静的睁开了眼睛。 面前大日已经彻底升空,视线尽头的山脚下,已经有村民晨起劳作。 尽管已经到了冬日,但不少人还是要去附近的庄园里去上工。 不少人家会赶在冬日农闲的时候,去整修房屋,反正这段时间人工便宜。 是啊,这个时代人工太便宜了,日后得想法提高百姓在农闲时的收入…… “彭王。”一声平静的呼声在石坪上响起,李绚有些诧异的转头,就看见真人潘师正已经站立在石岩之下。 李绚有些诧异,随即翻身而下,瞬间站立石坪,躬身道:“见过真人。” “彭王之前所思为何?”潘师正诧异的看着李绚,说道:“之前贫道隐约可见一丝紫芒在彭王身上闪现。” “哦?”李绚有些诧异,拱手道:“或许是晚辈修为有成?” “呵呵!”潘师正突然间笑了,满是好笑的看着李绚,摇摇头,说道:“王爷修行已至世俗巅峰,何须再进,只是刚才王爷似乎心思有所变化?” 李绚惊讶的看向潘师正,随即点点头,说道:“绚俯仰天地,偶感天地生民疾苦,欲有所助力而已。” 李绚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了,这些东西即便是在南昌县,也不过是浅尝辄止而已。 若有将这些东西都拿出来,让百姓受益,那就远不是李绚现在这个位置能够做到的。 起码得是宰相一级,但是以他的身份如何能够去做宰相。 所以…… “王爷心中有天下百姓,此乃生灵之福。”潘师正满意的点点头,李绚的心思淳朴,哪怕战场杀伐无数亦是如此。 李绚微微躬身,目光落在一侧,一名中年古朴道士正提着早膳分发山顶的千牛卫将士。 这样的事情平日一直是那名中年古朴道士自己所做,难得见到潘师正来。 “真人今日来此,可是有要事?”李绚有些诧异的看向潘师正。 潘师正微微点头,道:“贫道不日就要启程返回茅山,山中的几位师兄年底要开炉炼丹,贫道回去助一臂之力。” “这个时候开炉炼丹?”李绚的眉头瞬间皱起,看向潘师正问道:“敢问真人,是什么丹?” 潘师正笑了,轻摆拂尘,说道:“非是王爷所想那样,只是草木丹而已,并非金丹。” “原来如此。”李绚稍微松了口气,他是道门行家,春夏天暖,草木药性活泼,秋冬天冷,药性沉寂,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利于炼丹,但仅仅只限于草木丹,而非金丹。 金丹,金属丹药,铅银金锡,不受四季天气影响,故而何时炼丹都属可行。 眼下这个时节,茅山炼丹,李绚第一个想法便是金丹。 但潘师正说了是草木丹,那么只要不是茅山秘炼丹药,那么应该就是草木丹了。 光看茅山在冬日保护药性的手段上如何了? 抬起头,潘师正转身看向无限天地之外的生灵世界,轻声说道:“草木治病,金丹延命,此种说法虽然虚妄,但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王爷此中行家,应该知悉原理。” 李绚缓缓点头,深深的看了潘师正一眼,然后说道:“草木活波,药性易随灵动而变,随即融入体内,人命流水,药性自然无救,但金丹非是形同,金性甚坚,进入体内,不会融入人体,反而恰恰相反,会影响人体同化为金性。” 潘师正缓缓点头,李绚的说话虽然别有新意,但本质却是和道门之意相通的。 “人体同化金性,自然可以随金性而坚。”说到这里,李绚微微摇头,说道:“但人体不可能全部变化金性,里外冲突之下,虽然侥幸有延命之能,但终究时日不长,幸者可能一年半载,不幸者,只有三五时辰。” 这便是为什么历代宫中,在皇帝体衰之时,依旧有能力宣布继承人,交代后续的原因。 潘师正赞赏的点点头,随即说道:“金性太坚,一旦入体便无可反复。” 甚至还会影响心性。 这句话潘师正没说,但李绚却是清楚无比,他轻吸一口气,说道:“此法终究用者寥寥,而且太伤天和。” 这种东西,平常人根本接触不同,即便是皇帝,也只有在晚年病危之时,才会不得已动用。 一旦动用,运气不好的,直接暴毙,运气好的,或许能够延命一年半载,但性情大变也是必然。 冷漠无情是平常,血腥疯狂,杀戮无算,也不少见。 而且一旦服药,便再难有反复。 “贫道过会就要启程,王爷若是有事,交待小徒去办便可?”潘师正终于收回了话题。 “茅山。”李绚神色恭敬的拱手道:“愿祝真人此行顺遂,早日再见。” “希望贫道回来的时候,王爷还在山中。”潘师正还一个道礼,然后飘然离去。 李绚站在山岩之上,就这么目送潘师正离开,甚至最后能看到他从山下带着大量人马离开的影子。 “茅山。”李绚轻叹一声,茅山便在常州之侧。 兰陵萧氏便是昌州,潘师正这一趟回去,怕是已经嗅到了一丝风声。 也好,有茅山镇压,萧家即便是有所动荡,也不会影响地方太多。 …… 午后天色骤然变暗,风声转急。 李绚站在院落之中,眺望天边,黑色的阴云逐渐的弥散开来。 “要下雪了。”李绚轻叹一声,神色略微轻松。 今年天下有雪,那么明年便不会有大旱,这一点对天下百姓有好处…… “踏踏踏……”急促的脚步声从下面传来,苏宝同随即快步登上石坪,然后肃然对李绚拱手道:“王爷,陛下有旨。” 圣旨被苏宝同直接捧到了李绚的手里,李绚看了一眼,神色微变:“密裁林县令周兴,密捕其身后之人。” 身后之人,昨日的公文瞬间出现在李绚的脑海中。 林县令周兴,请移废太子贤于蜀中。 李绚早先的时候,还在冷笑嘲讽,周兴真的是疯了,什么事情都敢插手一脚,真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如此仅仅过了一日,皇帝冰冷的杀意已经铺了过来。 冰冷无情,铁血杀戮。 皇帝啊! 李绚的眼神也在一瞬间冰冷起来,看向苏宝同,说道:“调一百千牛卫,即刻前往林县。” “喏!”苏宝同拱手,然后转身快步离开。 他是左千牛卫郎将,若有中书之令,可以调动一千千牛卫,若有圣旨,甚至没有上限。 如今仅仅是调动一百千牛卫,完全可以不惊动任何人而做到。 李绚转身,看着视线当中的嵩山风景。 这一个多月,在嵩山之上修身养性的日子结束了,接下来,便是少不了一段时间的杀戮。 回身房屋之中,更衣换甲,等到再出来的时候,李绚已经一身红衣金甲的千牛卫打扮。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脸上感到一滴冰冷。 头顶的天空上,白色的雪花已经飘落。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三十九章 缢杀周兴,阴谋刺驾 风雪山城夜,冷灯如豆。 县衙后院,周兴就着并不是很明亮的火烛在读《春秋》。 微言大义,数遍不止。 突然,县衙外面传来一阵喧嚣。 还没有等周兴想明白是怎么情况,下一刻,“砰砰砰”,县衙大门从前到后,已经被人直接突破。 紧跟着,无数人影在窗外闪动。 县衙之中被惊动的衙役和官仆顿时发出无数被打的哀嚎声,随即就听“砰”的一声,房门被直接撞破。 数名穿着红衣金甲的士卒已经直接冲了进来,为首之人腰悬千牛刀,眼神冰冷,落在周兴身上的时候,又带着三分戏谑:“你就是妄图救废太子的周兴。” “啊!”周兴一愣,随即赶紧站起来,虽然有些颤抖,但还是勉强坚定的拱手道:“这位上官,下官虽然上表请移废太子出宫,但一切都是为了朝政稳定,为了避免有心趁机胡乱作为。” “趁机,你这个机是怎么回事,你又是在诅咒谁?”千牛卫一句话,周兴顿时一愣,随即脸色刷白,身体终于忍不住彻底的颤抖起来。 …… 房中为首的千牛卫,自然就是苏宝同。 此时的李绚,则是骑马站在院落之中。 进入林县县城再容易不过,李绚甚至都没有拿出圣旨,手下的千牛卫已经冲上了城头,直接控制住了城头所有的士卒。 有些士卒原本想要反抗,但目光瞥见对面的红衣金甲,立刻吓得扑倒在地。 对方没有说半句话,他们却甚至连问都不敢问。 这两天城中,尤其是城门附近,莫名其妙的有人说起大老爷上表长安请奏移废太子如数的事情浮上脑海,所有人顿时瑟瑟发抖起来。 城门打开,李绚却并没有轻松起来。 他在琢磨周兴的为人。 周兴是个酷吏,是个小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这个人,起码在这个时候,是没有那么容易被突破的。 尤其他还是监察御史出身。 李绚如果自己直接去见他,难免被他将事情牵扯到乱七八糟的地方去。 索性李绚就让苏宝同代替他进去,用皇权威压。 …… 苏宝同扫了窗外一眼,窗外已经彻底的寂静了下来,他知道李绚在认真的听着,随即重新看向周兴,问道:“伱虽然是个小人,但这种事情,你也不是随便就敢去想的,说说吧,究竟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指使?”周兴猛然间抬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惊骇。 当然是有人指使,周兴身为监察御史,在长安的时候,也是听到过一些风声的,但这些东西本就在可信可不信之间。 十年之前,皇帝便已经身体不安,有了传位太子的打算。 可如今十年过去了,当时的太子弘早已经病逝,太子贤都已经被废,英王显如今虽然座位东宫,但皇帝的身体依旧康健。 周兴何尝不知道他的那本奏折里的东西,会让皇帝无比恼火,但他没有办法。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够重返朝堂,而不是一辈子烂在这个边缘小城。 吏部密档,周兴永不升迁。 想起密档当中写的那六个字,周兴一时间就有些恨的牙根痒痒,他不过是夸大其词,弹劾部将的同时,将彭王列在了首位,没想到却被彭王轻而易举的看清楚了其中的隐秘,反而是他被贬任外地不说,还永不升迁。 所以当有人将废太子三个字送到周兴面前时,他立刻便知道该怎么办。 废太子,当然不是废掉太子李显,当然,如果能够这样最好。 但这种可能性不大,李显虽然算不得什么绝世明君,但他历来没什么野心。 什么谋逆,栽赃谋逆的手段很难用在他的身上。 再加上东宫诸官谨慎有礼,皇帝爱护有加,想要挑唆还真的不容易。 那么就剩下还被囚禁在宫里的废太子。 废太子被囚禁在宫里,那么需要做的,自然就是让废太子离开宫里。 废太子留在宫里,一旦天崩之日,他对太子是威胁,对朝臣是威胁,对天后更是威胁。 想通了这一点,周兴立刻就将奏章送了出去,而且作为前任监察御史,周兴最是知道该如何将奏章送到皇帝案头。 原本他还欣喜的等待被召回,但怎么都没有想到等来的,是凶神恶煞的千牛卫。 甚至对方已经知道,在他的背后有其他人的手脚。 这…… “说说吧,本座耐心不高,若是你不肯吐实话,本座便只能将外面的人一个一个送上黄泉,最后再……”苏宝同似笑非笑的看向周兴,跟随李绚这么久的时间,一些人心手段,他还是学到一些的。 周兴的脸色顿时就白了下来。 他如今虽然不是什么刑讯高手,但也看过无数的卷宗,这种刑讯手段之中等死的心理压力,历来都是逼供的最佳利器。 而且以周兴的聪明,更加明白,一旦开始死人,那么一切就会直接滑向不可控的方向。 “这位上官。”周兴向前拱手,然后从侧畔的书本里面抽出一页纸,递了过去,同时低头痛悔的说道:“下官……下官也不知道是什么出现在这里,它就是突然出现了。” 看着纸角边缘被烧掉的一角,苏宝同立刻就明白这东西是真的,周兴恐怕是想要烧掉,却在最后的一瞬间直接收回了手。 苏宝同目光抬起,看着周兴问道:“周县令,本将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说说吧,你查到了什么?” 周兴的嘴角顿时不由得一抽。 苏宝同说的没错,他的确是查了。 这样的一份东西,突然莫名的出现在了自己的桌案上,即便是再蠢的人也知道是有人要利用自己,利用自己去做一些事情。 周兴不介意被利用,但是他必须要知道,利用他的究竟是什么人。 “这里是下官派人查察数日之内出现在林县的陌生人的人言描述,或许有不尽不实之处……”周兴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份供词递了过去,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苏宝同已经一把抓过了过去。 看了一眼之后,苏宝同立刻转身,迅速的走到门外。 周兴的脸色再度一变,他瞬间就意识到了出现在他面前的苏宝同不过是个棋子罢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并不是很陌生的声音响起:“传令,将这上面签字画押的所有人全部找出来,本王要一一重问。” “喏!”苏宝同等声音再度响起响起,下一刻,他已经快速的转身朝外跑去。 此刻,屋中,周兴的脸色已经变得异常难看:“彭王!” 周兴怎么都想不到,出现在林县的,赫然正是彭王李绚。 曾经被他构陷弹劾过的彭王李绚。 脚步声有节奏的响起,随即,周兴就看到一身红衣金甲的李绚从外面走了进来。 李绚冷冷的看了周兴一眼,然后从身上取出圣旨,对着周兴冷漠的宣读:“大唐皇帝令:林县县令周兴,枉度帝心,挑拨皇室,阴谋不轨,用心险恶,着令自缢。” “噗通”一声,周兴已经直接瘫倒在地。 就在这个时候,一条白绫已经缠绕到了他的脖子上。 …… 长安,紫宸殿。 大雪飘落,皇城冷寂,但内殿温热。 李治坐在御榻之上,目光平静的处理着公文。 旁边已经放上来一厚沓处理过的公文。 就在这个时候,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一身黑袍的赵巩出现在了廊柱之后。 皇帝没有抬头,直接问道:“何事?” 赵巩拱手:“回禀陛下,相州刺史禀奏,林县县令周兴自缢,自缢之前留下遗书,悔自己不该受人挑唆,离间皇室,悔不自已,难以苟延,自尽谢罪,另外留查察记录和画像一份,供朝中深查。” 赵巩手捧记录和画像,向前一递,王福来已经从上走下,取过文本和画像,最后放到了李治的桌案之前。 李治没有去看什么查察记录,他知道那东西没用,只有这画像,是李绚亲笔所画的画像,绝对可以进一步的查察。 “既然已经有了线索,千牛卫按图索骥便是。”李治扫了一眼画像,随后确认不是自己认识的任何人,随即看向赵巩问道:“长安洛阳,诸方情况,查察如何?” 赵巩拱手,说道:“回禀陛下,长安城的,是一批在城南混迹的小混混,所有相关人等已被抓了起来,只有这暗中算计之人,提前一步逃了。” 李治微微点头,然后说道:“继续。” “长安城中,臣还在派人追查,至于洛阳,最近一个月里,已经有超过三百人,通过各种方式进京。”赵巩神色认真的说道:“陛下,这些年多以幽燕退役士卒为主,聚集在陶化坊四周,手上虽有武器,但并无甲胄。” “眼下没有罢了。”李治嘴角带起一丝冷笑,眼神冰冷的说道:“长安的那些人,不过是用来引人目光的幌子罢了,他们真正的杀招在洛阳,长安根基深厚,他们没有太多可以动手的地方,但是洛阳,哼!” 李治冷哼一声,长安他经营几十年,里里外外如何会轻易被人得手,只有洛阳。 每到夏初,他都会带一批人前往洛阳就食,这个时候,就会给有人蓄积力量的机会。 李贤当年也是如此,到了现在,依旧有人在效仿这种手段。 “传令,让彭王立刻从林县返回,画像既然已经有了,便着手下一步。”李治抬头看向赵巩,严肃的说道:“给你三日时间,洛阳城中,不管那些人究竟藏在什么地方,全部都给朕找出来,然后令彭王率军清剿,所有牵连到的人,不管是谁,但有反抗,全部格杀。” “喏!”赵巩立刻拱手,然后就要转身离开,就在这个时候,皇帝的声音再度响起:“等等。” 赵巩立刻拱手:“陛下。” “传令,命兵部侍郎萧德昭即刻前往洛阳,查察祭祀嵩山诸项安全事宜。”皇帝的声音无比的冷漠。 赵巩拱手道:“臣领旨。” 转身,赵巩快速的转身离去。 李治坐在御榻之上,目光看到窗外的鹅毛大雪,神色越发冷冽起来。 “封禅嵩山,封禅嵩山,没有想到,竟然有人看到这样的机会。”李治的脸色越发的阴沉起来。 一场阴谋,究竟是谁在幕后推动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四十章 奉旨,清剿叛逆 连续下了三日的大雪终于停了。 洛阳里外,深夜一片黑暗寂冷,羞涩的跑出来的弦月照亮了大地上的皑皑白雪。 定鼎门十里之外,一千黑甲骑兵快速的汇集而来,丝毫没有引起城中的注意。 李绚站在十里亭中,目光望向整个洛阳城。 这一次,不知道有多少人,或直接或间接的参与到谋逆当中。 当年李贤谋逆,皇帝之所以从轻发落,是因为李贤是他的亲儿子,而且李贤是被逼到最后才走到这一步的。 而且李贤麾下,有不少都是朝中重臣和世家大族的子弟。 一旦杀戮过重,恐怕这个朝堂都会动荡起来。 彼时朝廷正在和吐蕃大战,突厥又阴谋不安,所以皇帝网开一面。 但是今日这些,牵涉到的范围要小的多,反而更加多容易大开杀戒,乃至于杀鸡儆猴。 “大帅,人员到齐。”苏宝同对着李绚拱手,神色肃然。 “走吧。”李绚说完,快步走到了一侧的高头大马上,随即翻身上马。 一身的红衣金甲格外显眼,马上挂着丈八长槊,腰间挎着八面汉剑。 李绚一催马,下一刻已经直接朝着定鼎门而去。 李绚身后,一千骑兵紧紧跟随。 踩着深厚的白雪,两刻钟之后,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定鼎门前。 定鼎门上的卫士早就看到了突然而来的骑兵,早就已经无比警惕了起来。 也就是来人身穿红衣金甲,后面又全是黑衣黑甲的右卫骑兵,不然他们早就敲响了警钟。 可即便如此,皑皑白雪之上迤逦的如同长蛇的骑兵,依旧让人不寒而栗。 …… 李绚停在定鼎门前,森冷的雪夜之中,就连城门上的灯笼都变得暗淡许多。 李绚侧身看了苏宝同一眼,苏宝同立刻上前拱手:“城上守将何人,右卫奉旨进城。” “本将左监门卫郎将尉迟循毓,下方何人,圣旨何在?”一身蓝衣银甲的尉迟循毓出现在城头,面色冷峻。 李绚诧异的抬头,没想到今夜守卫定鼎门的,竟然是尉迟循毓。 当年在李贤出事之前,尉迟循毓就调离了东宫,调任左监门卫,守卫长安城门,后来李贤谋逆,尉迟循毓也并没有牵扯进去。 不过即便是如此,等到李贤事件之后,尉迟循毓也调离了长安。 虽然依旧任职左监门卫郎将,但是,皇帝在长安时,他在洛阳,皇帝在洛阳时,他在长安。 也是可怜人,起码前途没有了。 “尉迟,是我。”李绚催马上前,直接开口,这一下,尉迟循毓彻底看清了李绚,顿时惊讶的叫道:“二十七郎,你不是回……末将左监门卫郎将尉迟循毓,见过彭王,见过大将军。” 李绚点点头,说道:“奉旨,洛阳公干。” 李绚朝着苏宝同摆摆手,苏宝同立刻拱手上前,将圣旨放到了城头吊下来的竹篮里。 竹篮被吊到城头,尉迟循毓没有丝毫犹豫的打开了圣旨。 身为守城郎将,尉迟循毓有这个权利。 然而仅仅看了一眼,尉迟循毓的脸色就不由得一变。 清剿叛逆。 李绚此番来洛阳,竟然是来清剿叛逆的。 如果说这里是长安,那么光凭这么一封圣旨,即便是尉迟循毓也没有权力敢在夜里给他开城门。 但这里是长安,皇帝不在,宰相不在,左监门卫的将军大将军都在长安。 尉迟循毓就是这里最高等级的官员。 确认圣旨无误,叫门的,又是右卫大将军,身边跟着的是千牛卫,城中也没有皇帝,宰相在,尉迟循毓一抬手:“开门。” “吱呀”一声,洛阳城门就这么的,在深夜被叫开了。 一百千牛卫,一千右卫骑兵顺次入城。 停马在城门下,李绚直接开口:“宝同,你去通知右金吾卫中郎将黄平,让他继续维持城中宵禁,任何人等,没有本王之令,不得随意上街,若有违令者,斩。 尉迟,你去通知洛阳各处城门,没有圣旨,任何城门不得开启,擅闯者,斩。” “喏!”尉迟循毓立刻拱手。 “走,出行去陶化坊。”李绚一挥马,下一刻,他已经带兵直接朝陶化坊冲去。 一百千牛卫,一千右卫骑兵,很快冲进了洛阳城,并且在最短的时间里,将整个陶化坊彻底封锁起来。 三百骑兵跟在李绚身后,黑衣黑甲,长槊冲地,面色冷肃。 “彭王,彭王。”袁嘉祚即便年近六旬,但依旧骑马飞奔而来。 不得不如此,清剿叛逆,这是何等大事。 洛阳城中有叛逆,这样的事情袁嘉祚竟然毫不知情,朝廷追究下来,他这个洛州长史不知道要担多大的责任。 “袁翁,久见了。”李绚对着袁嘉祚轻轻点头。 袁嘉祚拉住马匹,喘匀呼吸,然后才对着李绚拱手道:“王爷不是回蜀中了吗,今日怎么在此?” 李绚笑笑,然后拱手说道:“奉陛下圣旨,进洛阳清剿叛逆。” “王爷可有证据证明叛逆?”袁嘉祚死死的盯着李绚。 李绚摇摇头,说道:“此案不是本王查的,对于其中内情,本王不知,本王只是奉旨前来清剿而已,今日叫袁翁来,是因为眼下,此案所牵扯的不过是一些平民罢了。 若是之后有证据证明有其他人牵扯,本王就该叫大理寺的人来了。” 袁嘉祚脸色顿时凝重起来,这件案子,就连彭王都不过是最后执行的屠刀而已。 这让袁嘉祚连拖都没得拖。 “还请王爷给下官一个机会,下官进去劝降。”袁嘉祚赶紧拱手。 “何必呢,袁翁,里面要杀的那些人,根本就不是洛阳本地人,而是半年前,陆续潜入洛阳的外地人。” 李绚这么一说,袁嘉祚立刻轻松了起来,然后拱手道:“如此,请王爷动手。” “嗯!”李绚点点头,说道:“请袁翁上前,告诉坊正,让他宣告坊中,从即刻,坊中所有人家都不得不妄动,同时利用桌椅板凳封好门窗,任何外人闯入,他们可直接持刀反杀。” “喏!”袁嘉祚立刻拱手上前,站在坊门下,看着惊恐无比的坊正,直接开口:“本官洛州长史……” 就在袁嘉祚刚将命令传达完,李绚冰冷的声音在长街上响起:“传令,一刻钟之后,右卫冲杀,长街上所有人等,全部格杀。” “喏!”三百黑甲骑兵同时应声。 几乎在瞬间,陶化坊内疯狂的锣声响起:“所有人等,全部待在家中,不得妄动,封好门窗,有人闯入,可直接持刀反杀。” 仅仅半刻钟的时间,锣声已经从一侧冲到了另外一侧。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坊门打开了。 “冲!”李绚一挥手,整个人已经瞬间冲了进去,三百骑兵没有丝毫犹豫的紧紧跟随。 袁嘉祚刚要拉住李绚,但李绚的速度快的惊人。 袁嘉祚喃喃的说道:“何必亲自上阵呢!” …… 长街之上,一群穿着单衣的武夫,手持横刀直接杀了出来,然而一抬头,他们就看到黑色骑兵海潮般杀了过来。 瞬间,无数的鲜血冲天而起。 黑色潮流冲过,原地只剩下了一堆尸体。 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黑色骑兵已经冲到了坊门最深处,才停了下来,反身掉头。 李绚冲在最前,轻轻摆手,下一刻身后的三百骑兵已经分成三队,一队向左,一队向右,朝着两侧指定的房屋杀了进去。 随即,喊杀声顿时响起。 一队骑兵跟在李绚身后,面色冰冷的看着一切的杀戮,同时缓缓向前。 很快,杀声停歇。 与此同时,李绚也重新来到坊门之下。 坊正战战兢兢的跟在袁嘉祚身后,畏惧的看着李绚。 “拿下。”李绚一挥手,两名千牛卫已经上前直接将坊正按倒在地。 “长史……长史救命。”坊正瞬间看向袁嘉祚,哭喊着救命。 “救命,就伱?”袁嘉祚猛地转身,死死的盯着坊正,咬牙切齿的说道:“整个陶化坊潜入了这么多逆贼,你说你不知道,鬼信。” 袁嘉祚并不糊涂,相反他是个极聪明的人,眼下的这件事情,他虽然开始并不知道,但并不意味着他看不清这里面的猫腻。 这么多持刀的外人藏在陶化坊,作为坊正,里里外外这么多逆贼藏着,哪怕是失职,也足够将他斩首了。 看着坊正支支吾吾的样子,李绚直接说道:“袁翁,这里就交给你了,这里面肯定还有藏着的逆贼,本王留下两队骑兵,你来查,是杀是留,你说了算。” “喏!”袁嘉祚顿时松了口气,李绚这么说,就是没有要牵连他的意思。 “走,去永善坊,同时令河南县令到嘉善坊候命。”一句话说完,李绚整个人已经骑马窜了出去。 等到李绚的人影消失,袁嘉祚这才松了口气,看了眼身后的两队右卫,袁嘉祚点点头,然后看向一旁的坊丁,直接喝道:“从即刻起,搜查所有居住在本坊,但不是本坊人氏的房子,之后,清查半年以来,有外地人居住过的房子。” “喏!”坊丁颤颤巍巍的拱手。 …… 嘉善坊,思顺坊,福善坊。 越是往前,越是接近皇宫。 一个时辰之后,李绚站在更北和惠坊的长街上。 一队右卫已经杀进了一间大宅当中,所幸大宅之中的反抗并不多。 很快,一名血淋淋的男子就被右卫骑兵直接拖了出来。 同时,苏宝同捧着一块令牌,对着李绚说道:“启禀大帅,东西找到了。” 李绚目光瞥了一眼,就看见令牌上刻着一个萧字,右下角还有一行小字:“兵部侍郎府。” “传令,令大理寺正胡闰,即刻到兵部萧侍郎府,所在众安坊门前等候。” “喏。”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四十一章 本王奉旨前来,只抓人只杀人 黑夜的长街上,金吾肃立,长槊冷冽。 火光出现在街道尽头,随即,一大队的黑甲骑兵快速有序的朝归义坊而来。 红衣金甲,马挎长槊,气势肃杀。 李绚位于众骑中央,神色淡漠。 很快,一行人便已经来到了归义坊门前。 火把之下,已有十数人等在归义坊门前。 见到李绚停马,众人立刻拱手:“下官见过彭王。” 李绚翻身下马,看向众人,认真拱手道:“诸位都是老熟人了,不必客气。” “不敢。”众人同时拱手。 李绚目光扫过,站在众人最前方的,自然是洛州长史袁嘉祚,他已经处理完了陶化坊之事。 站在袁嘉祚身边的是右金吾卫中郎将黄平。 后面还有大理寺正胡闰,河南县令卢修,河南县丞宋璟,还有其他司马诸人。 卢修主动上前一步,拱手道:“听说王爷要前往兵部萧侍郎府邸查察逆案?” “嗯!”李绚点点头,看向卢修道:“卢县令任职河南县,这已经是第几次逆案了?” 卢修嘴角不由得一抽,早先的时候,他初任河南县令,恰好赶上洛阳县尉裴齐哲被杀,后来又碰上太子李贤谋逆。 如今又赶上兵部侍郎谋逆案,他的运气是真的倒霉到了极点。 “非是下官阻拦王爷,只是下官怎么都不敢相信此事竟然会牵涉到萧侍郎。”卢修满脸苦笑。 李绚平静的看了卢修一眼,卢修是范阳卢氏出身,正儿八经的世家大族。 兰陵萧氏虽然略次一等,也也绝对差不到哪里去,双方之间同僚联姻的关系不知道有多少,这时候上前,未必没有兔死狐悲之感。 但现在这个时候,他站了出来,坊门之下的气氛已经稍微有些紧张。 袁嘉祚跟着上前一步,看向李绚拱手道:“不知王爷可否知道,萧侍郎如今正在洛阳,若是没有铁证,局面会很不好看的。” 李绚笑了,点点头说道:“多谢诸位关心,铁证倒也还是有的。” 李绚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直接向袁嘉祚递了过去。 看到上面写着的,兵部侍郎·萧府,袁嘉祚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卢修就在旁边,看到这面令牌,脸上顿时满是苦涩。 他没有拿什么“这面令牌是假的”,或者说是“被人偷”的这种说法,来继续拦李绚。 这样的令牌,即便是在萧府,也只有少数人才能拥有。 哪怕仅仅是丢失,也要负巨大的责任。 东西丢了,立马就需要找相关部门等登告,否则这样的东西,一旦被人拿去弄什么走私的事情都是极大的麻烦。 更别说是谋逆了。 卢修虽然依旧不相信萧德昭会谋逆,但是萧家人,他就不敢保证了。 如果继续阻拦李绚,甚至搞不好最后就连他自己都要被牵扯进去。 李绚看着卢修慢慢的拱手退开,心里有些感慨,卢修虽然只是正五品的河南县令,和正四品的兵部侍郎还有差距。 但能让他和萧德昭平等对话,范阳卢氏大族的底蕴实在够强。 李绚的目光扫向众人,众人同时肃然拱手,李绚拿出的证据,任何人都无法辩驳。 “此番之事,众位都在。”李绚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直接说道:“大理寺有胡寺正在,广平贤弟是前任监察御史,卢县令代表地方刑狱,袁长史代表雍州牧,本王奉旨而行,如今这场面,总不至于还有冤案发生。” 众人顿时警觉,目光看向四周。 的确,大理寺,御史台,除了地方代表刑部有些牵强以外,一个迷你的小三司已经到齐。 更别说还有千牛卫和金吾卫。 “故而接下来,诸位都要好好盯着。”李绚看到众人脸色略微轻松了一些,然后才冷声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本王要提醒诸位。” “请王爷教诲。”众人立刻同时拱手。 李绚点点头,说道:“今日之事,本王只是奉旨前来,抓人杀人,至于查案审案之责,并不在本王身上……” 坊门之下,众人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 李绚说的什么,他只是奉命抓人杀人,查案审案不归他管。 这和之前,李绚一直主导的办案完全不同。 他只抓人杀人,那么这案子,谁查的。 李绚目光冷冽的看向众人,说道:“所以,一会进入众安坊,诸位谨记听令而行,若是再有置喙,便是屠刀落下了。” 众人猛然间一个激灵,随即拱手道:“下官领命。” 李绚点点头,目光看向坊门之上,冷声喝道:“还不开门。” “喏!”坊正立刻应了一声,随即,“吱呀”一声,坊门在众人的注视下被缓缓打开。 李绚微微挥手,下一刻,数百右卫骑兵已经直接冲入到了长街之中。 李绚轻轻催马而行,就在他进入坊门之下的瞬间,李绚突然停步。 其他同时停步,目光诧异的看向李绚。 李绚也不回头,直接说道:“众位,最后提醒诸位一句,好好想想,为何这几日萧侍郎会在洛阳?” 众人微微一愣,心中诧异,萧德昭在洛阳不是奉旨…… 想到这里,众人的心中顿时凛然,随即沉沉的低头。 今日这件案子,怕不仅仅是今日之事。 …… 萧府,无数黑甲骑兵将整座府邸团团包围。 长街之上,火把明亮。 街道两侧的府邸当中,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街道中央率先而行的李绚。 众安坊北侧便是洛河,洛河稍微往西便是皇宫。 这里历来是朝中权贵居所。 哪怕如今皇帝已经回朝长安,但依旧有不少致仕的官员居住在此处。 到了春夏,更是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来这里居住。 哪怕是留在这里的管家和仆人,也都是在自家府中占有要害之人。 但如同萧德昭这样,这个时候恰好在洛阳的,只有寥寥数人。 萧府门前,萧德昭一身黑色锦衣,目光冷冽的看着李绚等人接近。 他如何看不出李绚今日是冲着他来的,但是他想不明白原因。 为什么,为什么? 他这个兵部侍郎做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幅样子。 萧德昭需要知道答案。 而他唯一的途径,便是这位眼下本来应该在彭州,但却突然出现在洛阳的彭王。 李绚停步,看向萧德昭,神色肃然的点头,然后从袖子当中取出圣旨,然后开口道:“兵部侍郎萧德昭接旨。” 萧德昭深吸一口气,然后肃然的跪倒在地:“臣兵部侍郎萧德昭接旨。” “大唐皇帝令,令彭王,右卫大将军绚,清剿洛阳逆贼,但有所获,一概擒拿,若有阻拦,可先斩后奏。” 李绚将圣旨轻轻向前一递,直接问道:“萧侍郎,要查验一下吗?” 萧德昭微微摇头,直接拱手道:“臣,领旨。” “萧侍郎请起。”李绚微微抬手,萧德昭这才站了起来。 李绚目光看向四周,直接喝令:“从即刻起,整座萧府,所有人等,一律在院中集结,不得进入屋中,所有随意撕碎烧毁物品者,直接拿下,有敢动手阻拦者,斩。” “喏!”李绚身后的众多右卫骑兵同时拱手领命。 “任何人等,不得骚扰女眷,若有不法,上下三级连坐。”李绚冰冷的声音在整条黑暗的长街上回荡,萧德昭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他其实最担心的,还是军卒放肆骚扰女眷。 “河南县令卢修。”李绚侧身一看。 卢修立刻上前,拱手道:“下官在。” “你带领两队右卫,在第一进院落搜寻,仔细搜查的同时,盯着右卫,所有人有栽赃陷害之嫌,你可直接斩杀。”李绚转身看向萧德昭。 “下官领命。”卢修立刻拱手领命,而萧德昭的脸色,在一瞬间无比的震惊起来。 李绚这番话就是在对他说的。 他原本不信家中会有什么勾连谋逆之事,但是如今李绚的所有作为,都在告诉他,自己不会栽赃陷害他,而李绚又是奉旨而行,也就是会说…… “刑部郎中胡闰,伱率两队右卫,在第二进院落搜选,书籍信件,兵刃战甲战甲,有任何牵涉谋逆之物,全部找出。”李绚看向了胡闰。 对于抄家这种事情,胡闰并不陌生。 搜捡更是个中好手,虽然因为所用的是右卫的缘故,不如大理寺那样的如臂使指,但也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 “下官领命。”胡闰立刻拱手。 “洛州牧袁嘉祚。”李绚冷冷的看向来袁嘉祚。 “下官在。”袁嘉祚轻叹一声,拱手。 “三进院落就拜托袁翁了。”李绚对着袁嘉祚点点头,对于袁嘉祚的为人,李绚最是清楚不过了。 这件案子,一旦让他介入,他绝对会公正无私的做完所有事情。 不会去害萧德昭,但也不会去帮忙。 “下官领命。”看着李绚手中的圣旨,袁嘉祚沉沉低头。 李绚继续开口:“右金吾卫中郎将黄平。” “末将在。”黄平肃然拱手领命。 “你去查四进院。”李绚的目光越过府门,落在整个院落之中。 整个府邸一共有五进院落,而越是往后,越是可能会查出真正要命的东西。 “末将领命。”黄平沉沉的躬身。 “左千牛卫郎将苏宝同。” “末将在。”苏宝同神色凛然的看向李绚,拱手道:“请大帅下令。” “你去五进院,该翻都好好翻翻。”李绚面色肃然。 “喏!”苏宝同立刻拱手领命。 李绚看向萧德昭,萧德昭轻轻点头。 “进府。”李绚一挥手,下一刻,无数的右卫骑兵已经冲进了兵部侍郎府中,卢修,胡闰,袁嘉祚,黄平,苏宝同,全部快速进门。 没有人有丝毫的迟疑。 萧德昭目光冷冽的看向众人。 之前,李绚已经展现出来自己一副坦然的态度,他是绝对不会搞栽赃陷害那一套的。 可即便是如此,在无数黑甲骑兵涌入的时候,萧德昭心中还是忍不住的升起一丝担忧。 他的目光紧紧的盯在每一名进入府邸的黑衣骑兵身上,神色严肃的可怕。 李绚平静的看着笑着这一切,等到所有的骑兵都入府,萧德昭转过身来的时候,李绚才从怀里拿出那面令牌,轻声说道:“萧侍郎,本王今日之所以在此,便是因为这面令牌,烦你告诉本王,这面令牌是贵府什么人的?”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四十二章 越王,迎废太子贤即位 萧府门前,当李绚拿出萧府令牌的瞬间,萧德昭眼睛瞬间瞪了起来。 “萧侍郎看样子是认识这令牌的,那么它是谁的?”李绚目光微眯,死死的盯住了萧德昭,今日之事,萧家并非无辜。 萧德昭想要开口说什么,但却迟迟无法开口说一个字。 整个萧家会不会被满门抄斩,就在他的言语之中。 萧德昭目光下意识扫向跪了一地的家中下人,最后轻叹一声,终于说道:“这令牌是家中管事萧渎的。” “他人呢?”李绚紧跟着追问。 “萧淮,你说?”萧德昭目光死死的盯向一名五旬的管事。 萧淮趴在地上,满脸茫然的抬起头,作为萧府的大管家,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熟悉的令牌出现在眼前,萧淮微微抬头,就看到了李绚冰冷的眼睛。 萧淮瞬间就是一个激灵,然后低下头,有些慌乱说到:“回禀老爷,回禀大王,令牌的确是萧渎的,不过他在六月份就返回南兰陵了。” “常州叛乱。”李绚转头看向萧德昭,轻声说道:“萧侍郎,五月的常州谋逆案,萧家不会也有人牵连进去吧?” “没有。”萧德昭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直直的看着李绚说道:“下官家中的人,大多都在外地任官,在老家并不多,只有每年六七月份粮食收割的时候,才会回去收割缴税。” “嗯!”李绚轻轻点头,萧德昭话里的意思是说,萧家已经在大唐天下各处为官,根本就不要叛乱什么的。 李绚转过头,看向萧淮,问道:“你最后一次收到萧渎的消息,是在什么时候?” 萧淮微微一愣,随即脸色难看的说道:“三日之前。” 李绚笑了,轻声说道:“看样子萧渎根本就没有回常州,而是依旧在这里,在洛阳。” 萧德昭眼睛瞪着直直的,如果真的是如此,那么……那么他们萧家阴谋叛乱的事情…… 萧德昭猛然转身,死死的盯向了旁边一名身体在不停颤抖的中年男子,然后大踏步的走过去,一脚将其直接踢翻过去,又是愤恨,又是不甘的怒骂道:“逆子,你究竟做了什么?” 看到萧德昭恨不得直接杀了自己的模样,李绚微微摆摆手。 两名黑甲骑兵立刻上前,拉开了萧德昭。 李绚则是走到了那名中年男子的身前,眼睛冷冷的看着他:“萧家四郎,萧灌,这么说来,萧渎应该是和伱的关系最好了,那么现在说说吧,萧渎究竟藏在哪……也不对,都已经有你了,还需要萧渎做什么,来人。” 两名千牛卫上前,拱手道:“大帅!” “好好招呼招呼,让这位萧四郎,好好尝一尝我们千牛卫的手段。”李绚一摆手,两名千牛卫便已经上前直接抓起了萧灌,然后拖着他就往后走。 “不要,不要,阿耶救我,阿耶救我。”萧灌顿时忍不住的惊慌的挣扎了起来,千牛卫的手段,在这些世家子当中是出了名的可怕。 刑部,大理寺的大狱,进去了,还有不小的机会出来。 但是千牛卫,几乎进去了就是死路一条。 李绚转身看向萧德昭,眼神冰冷的可怕。 原本想要说什么的萧德昭,顿时无奈的低下了头。 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现在应该想的,是整个萧家,在这件事情上究竟牵连有多深。 突然,萧德昭冷不丁的打了寒颤。 仿佛想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低着头,浑身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一身历经无数的兵部侍郎,竟然被眼前的事情吓的浑身颤抖,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到了什么。 李绚平静的抬头,仅仅几十息的时间,旁边的厢房里,便已经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惨叫:“啊!” 一声之后,是疯狂的喊叫:“我招,我招。” 李绚轻轻抬手,一名录事便已经快步走了进去。 李绚眼神瞬间凛然起来,目光看向萧德昭。 身为兵部侍郎之子,萧灌做事自然免不了要打老爹的名头。 可即便是如此,有很多关卡也不是说过就能过得去的。 这里面免不了要有私情,免不了要上下打点。 从常州到洛阳,这一路上不知道要经过多少关卡,不知道有多少人牵涉进去。 河南县,洛州府,甚至搞不好监门卫,金吾卫,有多少人要被牵涉进去。 除此之外,想要谋逆,少不了兵刃,战甲,弓弩和战马,这些东西也不是轻易就能够拿到的。 光是这些,里里外外可能会牵扯进去的,便已经不计其数了。 突然,萧府后院之中,传来一片喧哗声。 随即,苏宝同快速的从院落深处跑出,脸色兴奋的对着李绚拱手道:“大帅,找到了,找到了,一共十箱,四十副锁子甲。” 李绚轻叹一声,看向萧德昭,轻声道:“一甲顶三弩,三甲入地府,萧侍郎……” “噗通”一声,萧德昭已经直接晕了过去。 “来人。”李绚侧身,身后数百名右卫骑兵同时拱手:“末将在。” “全面搜索,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一个带文字的信件。” 李绚直接摆手,下一刻,无数的黑甲骑兵已经如同黑色潮水一样的涌入了府中。 …… 天色黑暗,火光通亮。 萧家老老少少,除了萧德昭以外,其他不管男女老少,全部都被绳索绑缚住了双手,跪在地上。 卢修,宋璟,袁嘉祚,胡闰等人全部都脸色铁青的站在一侧。 十个棕木箱子被打开,里面满满的都是锁子甲。 在一旁的地上,还有一大堆的长弓硬弩,弓弩虽然多了一些,但超制不多。 但即便如此,在眼下这种处境中,多的任何一把弓弩,都有可能要了萧德昭一家老小的命。 冷色的反光冲入李绚的视线当中。 是堆了一小堆的兵刃,不过这些兵刃正常情况,是不会计入谋反之物中的。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 右金吾卫中郎将黄平,带着手下,快速的从坊门而来。 来到萧府门前,黄平立刻跳下马,然后对着李绚拱手道:“启禀大王,城中所有逆贼据点已经被破获,击杀逆贼四十七人,生擒三十六人,其中萧渎被活捉。” “安抚好死伤的弟兄们,一应支出兵部来出。”李绚微微点头,然后说道:“人犯交给千牛卫审讯,毕竟他们才是专业的。” “喏!”黄平兴奋的拱手,擒杀逆贼,这份功劳足够他和他的手下兄弟们,好好的大进一步。 李绚摆摆手,黄平快速的走到袁嘉祚的身前,将一本厚厚的本章递了过去。 袁嘉祚只能够无奈的接下。 今日之事,虽然所有的文案都是千牛卫所做,但最后签名登录的却都是袁嘉祚。 “吱呀”一声,侧框的厢房门打开,苏宝同快速的从里面走出,身上还带着一丝血迹。 “回禀大帅,所有重要疑犯已全部审计完毕,口供在此。”苏宝同拱手将一夜辛苦劳作的结果奉上。 李绚轻轻摆手,道:“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回禀大帅,逆贼计于端午和陛下封禅泰山两日,起兵攻打皇宫,然后迎废太子贤即位。”苏宝同一句话说完,在场中人同时沉沉低头。 攻打皇宫,废立皇帝。 到此,任何辩驳都已经是苍白无力。 “何人为首?”李绚转身,死死的盯向苏宝同,眼下这种事情,绝对不能是萧德昭为首。 因为谁都看得出来,萧德昭对于眼下这些事情,根本一无所知。 苏宝同拱手,说道:“回禀大帅,是越王。” “嗯?”李绚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向苏宝同:“你再说一遍。” “回禀大帅,是越王。” …… “砰”的一声,无数的奏本被狠狠的扔下了御案。 李治坐在御案之后,面色铁青,呼吸急促,咬牙说道:“朕待他有什么不好,这些年,刺史,婚姻,封赏,朕从来没有返回过他,他为什么要谋反,为什么?” “越王本身便心有不轨。”武后坐在一旁,轻声安抚道:“当年彭王任婺州别驾,便已经查出了一些越王的不轨之事,是后续他调离婺州,相应之事便交由内卫着手……不过或许也正是因为婺州之事,他开始收敛,让人很难抓住他的把柄。” 李治的拳头顿时紧握,他当然知道这件事情,当初李绚写奏的密本中,便有越王私开矿山的举报,只是这样的事情,各家王府都有所做,便是李绚自己,也有多行商队贩卖之事,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李治也并没有在意。 后来越王更是在皇长孙生辰之日,和曹王一起送了两座价值不菲的金佛。 皇帝这才满意了下来,没有继续追究越王的不轨野心。 “曹王。”李治忍不住恨恨的咬牙,他其实早应该想到的。 曹王和越王关系历来极佳,而且他们除了是兄弟以外,同时还都有杨家的血脉。 曹王之母是巢王妃杨氏,越王之母是燕德妃。 燕德妃的母亲便出身弘农杨氏,是前隋观王杨雄第三女,燕德妃是杨雄的外孙女, 巢王妃杨氏,是杨雄三弟杨士贵的孙女。 武后的母亲荣国夫人,是杨雄二弟杨士达的女儿,武后是杨雄二弟杨士达的外孙女。 彼此血脉极近,但关系却差的很远。 巢王妃杨氏在贞观二十一年便已经去世,和武后并没有太深的往来。 反倒是和燕德妃,在其中左右逢源,看起来和巢王妃,和武后关系都不错,但这层关系,却在永徽初年彻底破裂。 当年太宗皇帝病逝,燕德妃授封越国太妃,前往越王封地颐养天年。 但武后,却是被发配到感业寺为尼。 在此之前,武后曾经找过燕德妃,恳请表情帮忙,燕德妃答应的好好的,但是她一出了宫,就将武后的事情忘的干干净净。 致使武后在感业寺很是过了一两年艰难的日子。 后来皇帝探望武后,这才想起来,将她重新带入宫中。 后来武后和燕德妃见面的时候,也颇为有些尴尬。 “越国太妃。”武后有些悲伤的摇头,说道:“还是当年的事情过不去。”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四十三章 让朕于地下,如何见父皇 “越国太妃。”李治脸色有些不好看,因为这件事情实在有些不好提。 咸亨元年八月,荣国夫人去世,燕太妃赶赴洛阳致哀,突发病于郑州,并于次年七月,病逝于郑州驿舍。 之后武后为其隆重的举办了葬礼,最后甚至陪葬昭陵。 这里面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但实际上若仔细去推敲,就能发现猫腻。 咸亨元年八月,荣国夫人去世,燕太妃从江南启程,快的话,半月就能赶到,但偏偏到了郑州就病了,一直到次年七月,将近一年之后,才病逝于郑州驿舍。 整整一年的时间,人都病在郑州。 如果说一开始的时候,皇室忙于荣国夫人的丧事倒也罢了,可为什么丧事结束之后,还让人待在郑州。 这事最终用燕太妃病重难行给解释了过去,但有心人还在猜测。 郑州和洛阳才多远,抬都能抬过去了。 更别说郑州本就在运河边上,一艘船,哪怕半日,也足够抵达洛阳了。 洛阳虽然不比长安,但越王在洛阳是有自己的府邸的。 加上名医无数,必然能够救的过来,但偏偏燕太妃一直居于郑州驿舍。 最后甚至病逝于郑州驿舍。 这里面的蹊跷,便是李治现在也能看的出来。 武后轻叹一声,说道:“当年若不是臣妾胡乱担忧,越国太妃也不至于病逝驿所,都是臣妾的错。” “不关皇后的事情,当年一开始你我也是担心太妃伤心过度出事,之后又有弘儿大婚之事。”李治说到这里,暂停了下来,最后摇摇头,说道:“一切都是不得已之事,当年便是太妃也没有多说什么,甚至还有遗言……” 武后沉默了下来,是的,当年还有李弘大婚的事情,如此就又不得不牵扯到贺兰敏之,而燕德妃和贺兰敏之关系又不错…… 都是麻烦事。 武后终于再度开口道:“还是臣妾考虑不周,不然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不要瞎想。”李治神色冷冽起来,咬牙说道:“是他自己狼子野心,该诛。” 对于曹王李明,李治从来也都没多少好感。 当年巢王妃杨氏在宫中颇受宠信,尤其是在长孙皇后去世之后,太宗皇帝还曾经一度想要立杨氏为后。 要不是魏征强力阻止,这事说不定就成了。 真要成了,李明就是先帝的嫡子,拥有和李治,李泰,李承乾他们兄弟三人争夺皇位的权力。 更甚至于因为皇后在世,李明反而更加的名正言顺。 尤其是在李治做太子之后,李承乾,李泰相继失去了争夺皇位的机会,但如果先皇在那个时候,立杨氏为皇后,那么李治这个太子之位也坐不了多久。 这种担忧一直到巢王妃杨氏死后,才算暂时告一段落。 可即便如此,李治也在一直担心曹王,直到先帝病逝,才彻底放心下来。 登基之后,李治便直接追封杨氏为巢刺王妃,同时将曹王李明过继给叔叔故齐王,巢刺王李明为嗣。 就意味着,杨氏在陪伴了先帝太宗皇帝二十多年之后,又被李治直接发回给了前夫——太宗皇帝的亲弟弟齐王。 最后以齐王之妻的名义,和李元吉合葬在了一起。 这种讽刺,这种痛恨可想而知。 可偏偏,李治的这种做法,是朝野都纷纷赞许的,因为这样才更加的符合礼法。 因为这样,才能更大程度的保护先帝的贤名。 二十多年来,一直都安然无事,一直到李明牵涉到李贤谋逆案,李治才直接废掉了他的亲王,贬为郡王。 但当今年五月的常州谋反案,查出有李明的手脚在的时候,李治便已经对他动了杀意。 只是没有想到,这事越是往深挖,挖出来的东西就越多。 一开始的时候,李治落在李明的幕僚身上。 当年李明被废亲王,他手下的绝大多数幕僚都远离而去,只有苏州长史孔祯还偶尔派人探望他。 不过最后查明,孔祯和李明并没有太多私下往来,真正在其中勾连的,是一名弘农杨氏的子弟,杨善归。 是他在常州和黔州之间往来,给李明传递消息。 皇帝这才让李昭德去查。 李昭德干吏,最后不仅查出来杨氏子弟,还查出了牵连其中的萧氏。 不过一开始,李治的目光都放在了杨氏身上,甚至和武后定下来分割杨氏的计划。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密卫查到萧氏。 右卫中郎将萧守道,兵部侍郎萧德昭,还有萧家在天下各处无数的官员。 皇帝这才布局李绚前往彭州,最后又悄然返回嵩山之事。 …… 李治拿出一副画像,递送到了武后面前,神色冷峻的说道:“这个就是从黔州逃走的杨善归,是他联系的周兴。” “以弘农杨氏吸引注意,萧氏藏在幕后;以长安的那些不良人吸引注意,却将兵力藏在洛阳。”武后抬头看向李治,紧皱眉头道:“陛下,这种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想出来的。” “皇后说的没错,真正想出这些的,是越王长史萧德琮。”李治的脸上露出了冷笑。 “兵部侍郎的堂兄弟?”武后有些惊讶。 自从事情牵连到杨氏以后,武后唯一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将一名杨氏女嫁入东宫,之后关于这起案子,她便不再多问。 如今一切水落石出,也怪不得李治对萧德昭那么重视,竟然将李绚派去了洛阳对付他。 “彭王还是尽心的,他只要有半分的迟疑,越王的事情就查不出来。”李治摇摇头,说道:“如今一切了然,反而让朕更加的痛心,越王,八王兄,何至于此?” 李治虽然是长孙皇后的三子,但在太宗皇帝诸子当中,却是排行第九。 “陛下错了。”武后眼睛明亮的看着李治,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越王表面上看是为了二郎,但实际上,他却是为了他自己,一旦他真的成功了,陛下,他能容忍二郎多久。” 李治顿时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如今的阴谋,是等到李治明年春夏,就食洛阳的时候,他们在端午或者皇帝祭祀嵩山的时候,再动手。 那个时候,或许越王李贞都有可能要进京,如此便有机会带兵。 毕竟皇帝封禅是何等大事,到时候越王李贞说不好也是要入京的。 内外勾连,冲击皇宫,迎废太子李贤登基,然后李贞辅政。 这里面或许还有其他手段,都在李贞的计划当中,但是这些,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了。 “他们太蠢了,根本也不想想,朝中宰相有人支持他们吗,天下世家有人支持他们吗,宗室诸王有人支持他们吗?” 李治满脸冷笑,崔家,薛家,裴家,刘家,诸多世家里里外外都有亲眷做宰相,根本不会去支持李贞。 至于宗室诸位,在皇帝的眼里,韩王、霍王那一辈的亲王躲还来不及,至于年轻一辈的,李绚和李显绑的太深了。 其他子弟根本就没有这件事情上的任何话语权。 “陛下。”武后看着皇帝,低声说道:“天下世家,萧家也有不少姻亲,还有杨家的那些败类,其中难免有宰相勾连,至于宗王,陛下忘了吗,还有纪王。” 李治的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纪王李慎,是除了李治和越王李贞之外,太宗皇帝唯一的子嗣。 如果李贞真的成功了,其他人不说,纪王李慎,绝对有可能去支持李贞。 李治长长的吸了口气,随即摆摆手道:“没有发生的事情,不要妄自去猜测。” 武后轻轻点头,曹王李明死了,越王李贞这一次又以主持阴谋叛乱而被处置,皇帝唯一剩下的兄弟,只有纪王李慎。 如果纪王李慎也因为种种牵连而被处置,那么李治这一辈子走到最后,还是会留下一丝污点的。 “越王。”李治轻叹一声,说道:“该如何处置他,也是一个难题,若真的杀了他,朕于地下,如何见父皇。” 武后顿时沉默了下来,一生功过,身后之名,历来都是李治最在意的事情之一。 他这一辈子,很多事情都超越了先帝,但若是在兄弟相残这方面…… “传旨,让越州都督来敬业,查封越王府,扬州大都督府长史裴行俭,即刻前往常州,汇合常州刺史沈迁,查封南兰陵萧氏所有一切财产,查清所有涉案的萧氏族人,该抓的抓,该杀的,该放的放,财产田地,该没收的没收。”李治的眼神瞬间冷冽起来。 武后轻轻抬头看向皇帝,她知道,皇帝之所以让局面发展至今,目的就是为了田地。 萧氏,越王府,如果这两方面能够打开缺口的话,那么朝廷在江南的隐田清查就能更进一步。 “还有蔡州。”李治侧身,开口问道:“彭王如今在哪里?” 廊柱之下的阴影中,赵巩走了出来,肃然拱手道:“回禀陛下,回禀天后,彭王昨夜在清查萧侍郎府邸之后,便让人连夜将所有的文书送到了长安,洛州长史袁嘉祚正在清查洛阳城内所有涉案的相关人等,彭王现在应该是去了邙山。” “邙山?”李治诧异的抬头,问道:“他去邙山做什么?” “回禀陛下,萧府查获的那三十副盔甲,并非来自军中,也不是萧侍郎通过自己的途径弄到了,而是萧灌自己,在邙山买的……彭王查到,在邙山有一座制造盔甲的私人作坊,每年生产的盔甲能够上百副……” “什么?”李治顿时忍不住的站了起来,惊声说道:“上百副?” 一年百副盔甲,五年下来,就是五百副。 有这么一批盔甲,再加上大唐从来不缺的战马,精兵,若是还能弄到五百支长槊,这些人一旦进入长安,恐怕所向披靡。 “告诉彭王,让他将邙山里面的事情,全部都查清楚,不管牵连到谁,一律追查不休。”李治重重点头。 “喏!”赵巩拱手,然后又朝着武后拱手,这才无声的退了出去。 李治轻声开口:“看样子,这些事情,还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四十四章 皇帝病重,野心四起 薄雾弥漫,晨气森寒。 一间石屋孤立在山顶之上,悄无声息之间,已经监视住整个东南方的邙山山路。 石屋之内,沉重的鼾声传了出来。 两道黑色的身影闪过,瞬间血光四起。 一排躺着的六名守卫,顷刻间已经被人割开了咽喉。 只有最后一名守卫在死亡的瞬间睁开了眼睛,看清楚眼前冰冷的黑甲。 冰冷的锋刃坚定的划过咽喉,血液从刀剑流过,同时也带走了最后一丝生机。 黑甲士卒站了起来,然后走出石屋,一面红色三角旗被高举起来。 下一刻,三角旗挥动。 山下山道之上,瞬间闪现出无数手持长槊的黑甲骑兵。 三百前锋之后,是李绚亲自率领的四百中军,后面还有四百后援。 整整一千骑兵,前来绞杀山中不知道有多少的黑市铸造坊。 …… 李绚一身黑衣黑甲,神色冷漠,几乎和四周的骑兵完全没有区别, 只有一点红缨点缀在盔甲之上,昭示着他的身份不同。 “谁能想到,在这邙山深处,竟然还有一座铸造坊。”一个声音在李绚耳边响起。 李绚转身,赫然是同样黑衣黑甲的宋璟。 河南县丞宋璟,被李绚拉到了邙山深处,前来清剿这一座隐秘的铸造坊。 “一年一百副甲,五年便是五百副,十年便是一千副。”李绚微微看向西方,然后平静的说道:“不管是并州,还是陕州,都是世家大族群居之处,买些甲用来防身也是正常的,而且他们有足够的手段将这些甲合法化,但是这座铸造坊……” “他们便有取死之道了。”宋璟点点头,哪怕是没有牵涉到萧家的谋逆案,这样一座秘密的铸造坊,被朝廷发现,立刻就是被大军清剿的下场,便如同现在这样。 “流入地方的战甲倒不算什么,但流入长安洛阳,哪怕仅仅是一副来历不明的战甲,也足够让长安万年,河南洛阳,刑部大理寺的人全忙起来。”李绚抬头望向陡峭的山壁深处,一路狭道直通深山中央。 只要在山顶上略做布置,那么下面不管经过多少人,就都只有死路一条。 “这些人是真的会选地方,深山之中,七拐八折,能来这里的都是老手。”宋璟有些感慨,要不是萧家有萧德昭做了多年的兵部侍郎,手下颇有一些从军中退役出来的士卒,那么恐怕他们也找不到这个地方。 萧家找不到这个地方,就等于李绚他们也同样找不到这个地方。 “千里邙山,孤坟凄凉,南北朝,前隋末年,不知道多少厮杀发生在邙山脚下,不知道有多少士卒百姓逃亡深山,能有一息存身之地,想来这里最早便是从那时候的遗民手里传下来的。” 李绚眉头微皱,轻声说道:“只是不知道这里背后的主人究竟是谁?” “少不了地方世家和朝中的大官,不然这些的地方,无论如何都是包庇不住的。”宋璟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 这样的铸造坊,里外不知道能够支撑起多少的黑市交易。 黑市交易,少不了便有高官显贵的遮掩。 不然,真以为长安万年,河南洛阳,还有金吾卫千牛卫,都是吃干饭的吗? 只有背后的主人足够强大,才能打消官府的注意。 同样,也只有背后的主人足够强大,这样一笔大买卖,才能在其他人的窥伺和觊觎之下保留下来。 “是啊,这样的地方,陛下如果知道了里面的实情,不知道多少人会因此人头落地。”李绚平静的点头。 “谁能想到萧家竟然和越王相勾连,试图在帝京造反。”宋璟脸上依旧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远在江南,在长安洛阳,甚至没有多少根基的越王,竟然想在洛阳谋逆,这听起来就觉得荒唐。 “关键还是萧侍郎的身上。”李绚神色淡漠,笔直的分析道:“眼下之事,虽然萧侍郎在之前一无所知,但真到了关键时刻,将所有的事实往他眼前一摆,他实际上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只要占领皇宫,剩下的,就是调兵的事情了。” 宋璟轻轻点头,兵部侍郎,这个位置之重,远非一般常人能够想象。 尤其欧阳通不过是刚任兵部尚书,上下还没有多年兵部侍郎的萧德昭熟悉。 以他对天下的了解,最是知道该从何处调兵,能够最大程度的稳定局面。 “而且,萧家只是其一,另外还有燕家和杨家,燕家是越王的母族,当年燕家之所以能够和杨家联姻,就是因为燕德妃的祖父前隋幽州总管燕荣曾经是前隋河间王、右卫大将军杨弘的部将,两家关系很近。”李绚轻叹一声,但眼神冰冷。 杨家等于越王的母族。 眼下,这起案子还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越王谋逆,越王长史萧德琮自然牵连整个萧氏,但越王本人,却是联系燕家,还有和燕家有关联的杨家。” 李绚转身看向东南,轻声说道:“从江南到洛阳,一路上不知道多少关卡,越王入京,少不了要带兵,这路上啊。” 宋璟微微颔首,如今的大唐,可不是什么灾祸四起的末世,而是真正的盛世之相。 一路上的能臣干吏不知道有多少,随便一个看出猫腻,上奏中枢,立刻就有无数人头落地。 故而在此之前,这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人需要买通,甚至一直延伸到了洛阳。 “这些人,这一次全部都要清查出来,免得再有人谋反。”李绚拳头紧紧的攥了起来。 有人下,便有人上。 李绚手下的人,也就有了机会。 宋璟能够看到未来的血雨腥风,他转头看向李绚,问道:“王爷,这中间的事情,很多下官都能看得出来,唯一看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为什么越王要谋逆,要在这个时候谋逆,五月份的时候,曹王可还没死?” 李绚诧异的看了宋璟一眼,果然不愧是未来名留青史的良相,目光果然敏锐。 李绚点点头,道:“要说事情的源头,那么一切还是得从废太子贤的事情说起,当年废太子贤谋逆,事情牵连无数,其中宗室有两人,蒋王李炜和曹王李明,一者被废为庶人,一者被降为零陵郡王,虽然事情到此为止,但并不意味着真的就到此为止了。” “所以,越王李贞,其实也是在废太子贤的谋逆团伙之中?”宋璟已经明白了李绚的意思。 “当年,他没有被陛下追究,便说明没有什么把柄被抓住。”李绚轻叹一声,说道:“陛下当年其实也是有意不追究的,广平贤弟当然也在,很多人都被陛下完全放过,虽然短时间内无法再为官,但终究自己安然,家人安然。” 宋璟认真的点点头,皇帝的宽宏大量,让整个天下都为之惊叹,为之感恩。 “但心里有鬼的人依旧心里有鬼。”李绚目光望向两侧悬崖峭壁,轻声说道:“陛下有风疾,天下皆知,但具体情况如何,没人知道,即便是本王也是一样,若是有人在私底下胡乱猜测什么,或者有什么人从宫中透露风声,人心便开始蠢动了。” 宋璟顿时沉默了下来,说到底,一切都是源自于皇帝的身体问题。 若是皇帝身体安宁,那么自然不会有什么人胡乱猜疑什么,但若是皇帝身体不安,有心人自然会千方百计的去打探皇帝的身体情况,如此一来,或真或假的消息传到了时候,便迅速的动作了起来。 远处的秘密山谷已经快要出现,李绚看向宋璟,最后说道:“有一句话,仅存在你我之间。” 宋璟看了一眼四周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的右卫骑兵,点点头,说道:“王爷请讲。” “曹王,或许是被越王所利用,但越王未尝就不可能是在被别人利用。”李绚点破了最后一层的猜想。 “别人,谁?” “谁知道呢,或许是其他的世家,或许是其他的宗室亲王,就比如许王,萧淑妃的儿子。”李绚轻声说道:“萧家在背后唆使越王动作,若是越王成了,那么他们或许会成为越王的忠臣,同时也可以勾连许王反对越王。” 宋璟的眼角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他没有想到,在无数阴谋的背后,竟然还有阴谋。 李绚淡淡笑笑,说道:“若是越王失败了,那么一切自然由越王背锅,但对于萧家来讲,最好的机会,便是越王将一切障碍都清除掉,然后朝廷忠臣再清理掉越王,最后再迎回许王。” 宋璟有些苦笑的拱手,说道:“王爷勿要再捉弄广平了,不管什么事情,终究还是要以证据为主,个人猜测不管数的;若是日如此,那么下官是不是可以猜测,在越王长史萧德琮的背后,是不是也有人在挑唆,或者利用他做下什么,这个人或许才是整件事情最大的阴谋者。” 李绚无比诧异的看向,随后点点头,说道:“你完全可以这样猜测,因为的确存在这样的可能,只是若是存在这样的可能,那么这个人利用越王,利用曹王,利用永嘉郡王,甚至勾连杞王和越王,最后的目的,又会是什么呢?” “自己称王,或者清除宗……”宋璟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绚直接打断了:“我们到了。” 宋璟抬头,赫然就见前面百米之处,便是山谷入口。 李绚瞬间抬头,冰冷的下令:“冲!” “轰”的一声,无数的右卫骑兵,已经如同黑潮一样的向前冲了进去。 然而刚刚冲到山谷入口,下一刻,就听“轰”的一声,一道壕沟已经出现在了山谷狭道的两侧。 数十名右卫骑兵已经瞬间跌了进去,无比凄惨的马鸣声从壕沟中传出。 但这个时候,更多的骑兵已经直接越过壕沟,从受伤的骑兵头顶直接越了过去。 顿时,数十支箭已经从前方射了出来,然后精准的钉在了黑甲骑兵的胸口,但却没有穿透兵甲。 不等他们再度开弓,黑色的骑兵已经从他们身边掠过。 血花炸起,黑潮侵染。 …… 李绚骑在马上,平静的看着眼前的杀戮,然后淡淡的说道:“我们今日,或许就能看到,有能力在杨家和萧家,在越王和许王背后,操纵阴谋的,究竟是些什么人。”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四十五章 本王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们 一排排灰衣粗布大汉,双手后绑,头脑下垂,被一名名手持长刀黑甲士卒押着跪倒在地上。 在前方山谷空地上,一具具尸体被扔进燃烧的火堆里。 火焰燃烧发出刺鼻的气氛,让人感到异常的难受。 苏宝同站在成排的粗布大汉侧畔,面无表情,这种气味,他们在战场上不知道闻过多少遍了。 “这里,背后的主人是谁?”苏宝同走到一名大汉之前,轻轻问了一句。 满身伤口的大汉冷笑着侧过了头,苏宝同随即迈步向前,就在大汉脸上得意的瞬间,冰冷的锋刃已经带着无尽的剧痛刺入了他的体内。 大汉的脸上满是惊慌,痛苦,后悔…… “噗通”一声,大汉倒地的声音传到了旁边,旁边的大汉眼角不由得一抽。 就在这个时候,苏宝同开口问道:“这里,背后的主人是谁?” “大人,小的只是个小人物,怎么可能知道。”大汉赶紧用力的磕头,眼神之中满是恐慌。 “嗯!”苏宝同轻轻点点头,然后迈步向前。 大汉忍不住的松了口气,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看到冰冷的锋刃出现在自己胸前,随即无尽的剧痛,无尽的黑暗…… …… 李绚坐在后方的石屋之前,目光快速的扫过眼前的文档,仿佛对于苏宝同的杀戮手段毫不在意。 宋璟抬头看了一眼,心中轻叹苏宝同越来越有彭王的风格了。 但对于眼前的杀戮,宋璟没有拒绝。 且不说眼前的这些人本就是没有户籍的流民,甚至还牵涉到私自打造盔甲,勾连谋逆之事上,本就万分该死。 而且现在的宋璟已经不再是当年的监察御史,他没有权限去干涉千牛卫的人处置叛逆。 千牛卫的人,本身就有一定的法外之权。 尤其针对叛逆更是如此。 眼下的事情,别说是他一个河南县丞了,就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都不会去管。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的声音突然响起:“找到了。” 宋璟立刻调头过去,问道:“如何?” “每个月的货销记录,还有每个月收入的金银,都会直接送到长安……长安?”李绚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 “长安?”宋璟同样满脸惊讶,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那么胆大。 要知道,那里可是长安啊。 根据目前他们找到的货销记录,这里每个月对外出售的刀剑盔甲都不在少数。 尤其还有接下类似萧家这样大笔订单的时候,收获的铜钱,每个月都能堆满好几辆马车。 一马车一马车的铜钱往长安送,难道就真不怕被别人发现,惊动官府。 更别说他们本身就要经过一重重的关卡搜检,如今这些东西,想要成功送进长安的难度极大。 “说明他们背后的人有足够的势力。”李绚冷冷一笑,说道:“只有如此,才能让官府根本查都没查就直接放行。可惜了,这里的几个管事之前都被杀掉了,不然反而可以直接问出他们幕后之人的身份。” “现在也不晚,那些人不会什么都不知道的,总有一丝线索。”宋璟抬头,看向前方。 那些灰衣大汉只有一次开口的机会,苏宝同只问一句,如果不说,立刻就会身后的唐刀直接贯穿心口。 之前有的人,是不想不敢开口,之后有的人是根本不知道,剩下的人…… “别,我说,我说。”一名灰衣大汉沉沉跪倒在地,满脸哭泣的哀求,后面的其他同伴没有人去痛恨,甚至这些亡命徒脸上的冷漠都消失不见,只有一脸的庆幸。 有人开口了,那么他们就不用死了。 …… “小人知道的不多,上次运送铜钱回长安,因为人手不足,所以就额外将小人也叫了去,不过我们只是将马车送到了靖安坊的一座院子里,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的离开了长安,去了武功县,在武功县待了一夜,再返回的山里。” 灰衣大汉死死的趴在地上,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一切全部都吐露了出来。 实际上对于这座兵器坊背后的主人是谁,实际上整个兵器坊知道的,也只有一个管事而已。 原料运输,交易买卖,转运金钱,全部都是由他一个人完成的,其他人根本不知道背后站着的是谁。 管事也有换人的时候,不过每任管事更替,更多的都是认令牌不认人。 “这手段倒也还算周密。”李绚面色平静的点点头,问到:“那地方在靖安坊的什么地方?” “靖安坊坊门北侧,第三间宅子。”大汉快速的将位置说了出来。 李绚抬头看向苏宝同,说道:“地址已经在这里了,现在立刻传信长安,让他们去查,我们收拾东西回洛阳。” “喏!”苏宝同立刻拱手。 很快,所有的俘虏,所有的兵刃,所有的原料,也全部都被装起。 所有的火炉被推倒,所有的房屋被烧毁。 就连水源也被彻底的堵塞。 彻底的毁掉这里之后,李绚没有丝毫留恋,带着所有人直接离开了。 宋璟骑在马上,最后看了一眼被直接废弃的山谷,然后看向李绚问道:“王爷,长安的事情,您就真的不管了?” “广平,有一点你要始终记住,眼下的这些,我们虽然在抓人,在杀人,但并不是在找证据,长安方面自然也有人同样如此处理,至于最后的结果如何,就不是你我所能关心到的了。”李绚微微摇头。 这件案子,表面上看,李绚根本就不知道多少。 虽然深究根底,他知道的很多, 多到所有人都无法想象。 甚至在暗地里,有很多都是他在暗中悄无声息的推动,但他必须在皇帝眼里,扮演好一把杀人刀的印象。 至于最后究竟是三司会审,还是皇宫对峙,那都是皇帝安排去做的事情。 李绚回头看了一眼山谷深处,眼中带一丝冷笑,真的当他对这里什么都不知道吗? …… 夜色深沉,弯月西沉。 两道身影无声的从山崖滑下,直接落入山谷之中,随即出现在他们眼前,便是一个如同废墟一样的山谷。 “这里,就这么被毁了。”一个个子高瘦的蒙面男,难以致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身边有些矮胖的同伴,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军中行事,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人抓住,东西拿了,剩下的就是慢慢逼供的事情,你最好确定那些人知道的不多,不然老爷会剥了我们的皮的。” “放心,家里的事情,只有老胡一个人知晓,他若不想妻子儿女有事,那么最好死死的闭住嘴巴,而且如果真的确定没法离开,或许自刎,是他唯一的选择。”高瘦男轻叹一声,随即看向同伴说道:“当初为什么要将那么多一批锁子甲卖给萧家?” “我们也不知道哪是萧家啊,只知道,是老熟人介绍的,而且谁能想到他们竟然是去帮越王谋逆,这下子要是真的牵连到府里,伱我恐怕就都只有死路一条了。”矮胖男脸上带出一丝恐慌。 “怕个屁,这些事情,老爷能轻松的平下来,走,现在赶紧回去,告诉老爷,这里已经被彻底毁了。”高瘦男说完转身,来到了岩壁之下,然后用力一拉绳索,立刻就要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他用力一拉的瞬间,长绳突然间被拉了下来。 不,不是被拉了下来,而是在上面已经被直接割断了。 高瘦男和矮胖男同时相互对视一眼,下一刻,两人已经同时转身,手里的横刀抽搐,然后目光狠厉的看向了山谷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嘶鸣突然在山谷外响起,下一刻,上百骑已经已经冲了进来。 火把高举,红衣金甲,全部都是金吾卫。 为首的,赫然正是李绚。 李绚停马,目光扫向一侧的石屋之后,开口问道:“听到有用的东西了吗?” “听到了。”苏宝同带着十几人,平静的从石屋之后走出。 李绚点点头,看向那两人,说道:“看来你们已经做好了决死的打算,好,本王成全你们,来人。” 李绚一声令下,十几名手里举着弩弓的千牛卫骑兵已经上前,锋利的弩箭已经对准了两人。 李绚面无表情的抬起手,对面两人在一瞬间,脸色格外的可怕。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李绚嘴里传来一声惊疑:“你们两个,本王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们……原来是你们两个,所以……” “啊!”高瘦男和矮胖男顿时无比惊讶,随即立刻就是无限的惊恐跪倒在地:“王爷,饶命,这是我们的事情,跟我家老爷没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本王说了不算,陛下说了才算,好了,送长安吧……生死无妨,只要确定脸不被毁了就行。” “喏!”苏宝同快速的带上上前,其中的瘦高个已经举起横刀对准了自己的脸。 “砰”的一声,横刀被直接踢飞。 随即,绳索已经将两人结结实实的绑缚。 李绚这才转身,骑马朝山谷之外而去。 宋璟跟在一旁,低声问道:“王爷真的认识这两人?” 李绚笑了:“怎么不像?” “以广平对王爷的了解,王爷怕是在诈着二人,毕竟王爷虽然在长安颇有盛名,但实际上真正近距离见过王爷的并不多,只要挨个细查,立刻就能全部都找出来。”宋璟拱手,说道:“广平对于王爷的手段,一向是敬佩至极的。” “呵呵!”李绚忍不住的笑了,随即摆摆手,说道:“若是真的不认识这两人,本王说不得还真的得用你说的手段,一个个都找他们,但是很不幸,这两个人本王的确曾经见过,而且还是某一位朝中大人物家中的护卫。” 说到最后,李绚的声音突然间低沉了下来:“若是他的话,的确能够让守卫长安的卫士闭上嘴;是他的话,也的确能够运行的起整个地下黑市;是他的话,出了多大的事情,也能够彻底的摆平。” “这样的人物,在整个长安可也没有几个,王爷说的究竟是谁?”宋璟眉头紧锁,此刻他脑海中跳出好几个名字,但每一个名字,牵连到眼下,也足够让人心惊肉跳。 “……”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四十六章 传旨,调武三思入京 蓬莱殿中,寂静无声。 床榻之上,一道身穿白绸薄袍的身影正盘坐调息。 神色平静,面目熟悉。 赫然正是皇帝本人。 眉目低垂,呼吸轻缓。 皇帝的脸上竟然轻轻涌现一丝丝的红晕,整个人也彻底轻松下来。 一侧的床榻内侧,一只被打开了盖子黑底金漆落在那里,没人看得见。 轻微的脚步声在殿门前响起,随即又突然停步,耐心等待。 “何事?”皇帝虽然依旧在闭着眼睛,但清冷的声音已经直接传到殿外。 王福来小心的进入殿中,面色担忧的看了皇帝一眼,随即拱手道:“启奏陛下,左千牛卫郎将苏宝同归来,邙山深处之事,已经有了结果。” “传吧,让朕看看,究竟有多少人敢于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胡乱搞事。”李治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萧家和杨家的事情看上去不小,但实际上影响有限,真正的天下大族,范阳卢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荥阳郑氏,都没有参与进去,韦裴薛柳杨杜,也只有一个杨家有一部分人牵连,影响不大。 其他的,无非就是越王李贞,但说实话,李贞所能动用的人脉,也十分的寥寥。 剩下的,就是藏在阴沟里的老鼠。 连皇权也不畏惧,甚至敢于私制甲胄,贩卖逆贼,这样的人,全部都该杀。 李治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淡漠,抬起头,一身红衣金甲的苏宝同已经快步走进了殿中。 苏宝同单膝跪倒在地,沉声拱手道:“臣,左千牛卫郎将苏宝同拜见陛下,陛下万寿。” 李治点点头,道:“平身吧。” “多谢陛下。”苏宝同这才肃然的站了起来。 “邙山深处的事情查清楚了?”李治淡淡的问道。 “是!”苏宝同拱手,然后说道:“回禀陛下,昨日巳时,臣随彭王杀入邙山密谷,擒杀三百余人,损兵三十,缴获战甲十七具,横刀三百把,盾牌十七面,长槊七把,弩弓五十副,弩箭三千支。” “已经比一个地方县衙还要更多了,而且这还是存留的,这些年卖出去了,怕是得有一个上州之多。”李治的眼神冷冽。 除了长安,洛阳,边境,驻军大州,还有其他有几个地方,能够一下子拿出这么多可立刻用于战场杀伐的军器。 哪怕是放在长安,洛阳,也足够狠狠的弄出一些事情来了。 尤其是现在,他已经牵涉到了谋逆案。 “继续说。”李治抬头看向苏宝同。 “是。”苏宝同拱手,说道:“臣亲自审问幕后之人,得知他们其实是前年秋天才开始在邙山动作的,这里面有这些年的出货记录,有的能够查得出卖于何人,有的则完全用的化名。” 苏宝同将从袖子里面取出的账本递给王福来,王福来接过之后,才递给了皇帝面前。 李治从纱帘之后伸出手,直接拿过来账本,然后轻轻的翻了几眼。 其他的倒无所谓,但其中有些刻意用红笔圈起来的地方却让李治非常在意。 “每月有两万缗钱送入长安,而且还是连续送了两年。”李治的拳头顿狠狠的攥了起来。 如今的大唐,每年的赋税收入有一千一百万缗左右,二十多万,还是两年,看上去不算多少。 但实际上每年国库都是亏空的,亏空数额都在两三百万缗左右。 两年的收入,足够弥补朝廷亏空的十分之一。 这样一笔钱,竟然就这么的从他眼前流过了。 “什么人,查到了没有?”李治抬头,死死的盯着苏宝同。 苏宝同肃然拱手,然后说道:“回禀陛下,查到了。谷中有人曾经送钱进入长安,所以千牛卫根据线索查察,已经到了了收钱的宅院,不过他们只是中途转运……另外在当夜,有两人,夜探山谷,被直接擒下。” 李治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苏宝同言辞当中的避忌虽然隐晦,但李治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敢做下这种事情的,绝对不是一般的常人, “本来臣要严刑拷打二人,但彭王却突然说,他曾经见过两人。”苏宝同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 李治眼睛微微一眯,随即忍不住有些好笑的说道:“怪不得这么大的事情,他都躲在洛阳不回来……说吧,究竟是什么人,彭王究竟是在何时何地,见过的这二人。” “前年,调露元年,九月下旬,长安,周国公府。”苏宝同说完之后,再度沉沉的跪了起来。 “什么?”李治顿时就愣了,调露元年,九月下旬,长安,周国公府。 李治眯着眼睛,难以置信的说道:“是周国公?” 苏宝同低着头,拱手道:“千牛卫查查,那些运送铜钱的人,最后去的地方,的确是周国公府,每月一次,已持续了两年。” 李治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回忆的说道:“若朕记得没错,调露元年,英王刚封太子,九月下旬,九月十九日,便是周国公的生辰,彭王亲自贺寿,中间似乎还发生了一些不愉快。” 李治侧头看向王福来,王福来立刻拱手道:“回禀陛下,周国公私底下的确有一批人手,当初雍王刚废,周公私底下曾经和韦家抢夺过东宫遗留下来的财产,周国公很是吃了一些亏。” “韦家代表三郎,拿一些二郎的东西,这不算什么,但承嗣他为什么要动手?”李治的语气很慢,仿佛真的很是不解。 王福来低着头,不敢回话。 苏宝同同样低着头,眼下这些已经远不是他能参与的。 当初在知道事情牵涉到武承嗣的时候,苏宝同便已经意识到会有大麻烦。 但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密卫的职责,当李绚开始推脱的时候,苏宝同便已经没了其他的选择。 不过好在,李绚给他留了一条退路。 …… “………前年,调露元年,苏卿,朕记得你一开始说的,那个铸造工坊也是在前年开的吗?”李治突然开口。 “是!”苏宝同赶紧拱手,说道:“那里之前就有人,不过是调露元年落到周国公手里,后来又从各地调了一批罪匠过去,然后便开始了继续铸造经营。” “所以,那个地方,原本是属于东宫,东宫用来打造盔甲,但是在东宫被抄没之后,那里却依旧继续用来打造盔甲,然后用以谋反。”李治冷着眼神,冷声道:“果然是养不熟的狼崽子,什么时候,都不忘要咬朕一口。” “陛下。”王福来直接“噗通”的一声跪了下来,死死的低着头,半点也不敢抬起。 “算了,让皇后去处理吧。”李治摆摆手,然后看向苏宝同,问道:“彭王呢?” “回禀陛下,彭王已经回洛阳查察与铸造坊有关的人家,若有在城中私藏甲胄者,按律治罪。”苏宝同抬头,认真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事?”帷帐之后,李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虽然说了让武后去处理武承嗣的事情,但李治依旧别有想法。 “回禀陛下,臣在审问铸造坊诸多人犯之事,另外发现,与之相关联的并不仅仅只有长安,似乎另外还有其他的几处作坊,隐藏在长安洛阳附近。” 苏宝同看到皇帝将目光落在账本上,赶紧拱手道:“账本上并无记载,不过有人曾经去过其他地方,有一处就在钟南山内。” 李治猛然抬头,如同一直暴怒的猛兽一样,死死的盯住苏宝同。 也盯着藏在他背后的李绚。 眼下这件事情,又是一潭浑水。 李治能够感受的到,李绚不愿意再搅和进去的意图,所以将所有的事情全部交给李治来处理。 李绚的身份,的确不能再和武承嗣对立了,因为武承嗣现在做的这些事,太恶劣了。 许久之后,李治直接开口:“此事交由左千牛卫将军北平郡王李景嘉继续查察。” “喏!”苏宝同终于松了口气,然后看了有些沉默的皇帝一眼,赶紧拱手道:“臣告退。” 李治很不在意的摆摆手,苏宝同这才小心的退了出去。 直到退到了蓬莱殿外,苏宝同才彻底的放心下来。 周国公是天后的侄子,之前哪怕牵扯到一些不法的事情,最后也不过是贬职处理。 如今的这些事情,看起来不小,看起来让皇帝愤怒,但实际上真实情况如何,还真不好说。 更别提最后的结果。 苏宝同这个时候有些明白李绚的想法了,如果李绚这一趟亲自回来,跟皇帝禀报此事,那么皇帝是该重处理,还是轻处理? 要知道,现在的李绚,不仅是右卫大将军,还是太子宾客,当朝嗣王。 如果他自己来,恐怕皇帝最后也不好处理。 更甚至于处理不当武承嗣,反而会反过来影响到李绚自己。 稍微退一步,让苏宝同来回奏,皇帝处置反而轻易一些。 光看让左千牛卫将军李景嘉来处理,而不是交给刑部和大理寺,就能看出一二来。 皇帝的进退腾挪更大。 但这样也意味着,最后,武承嗣很有可能会逃脱处罚。 唉! …… 蓬莱殿内,之前的奏本和账册已经被收到了一旁。 李治坐在床榻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看到这一幕,王福来松了口气,转身,就要走出蓬莱殿,就在这个时候,皇帝的声音响起:“传旨,调射洪县令武三思入京,另有任用。” “喏!”王福来立刻转身,然后沉沉拱手。 “去办吧。”李治摆摆手。 “喏!”王福来这次缓缓的退出蓬莱殿,离开的时候,浑身上下已经全部湿透。 …… 李治坐在蓬莱殿中,轻声说道:“曹王,越王,许王,如今再加上一个武承嗣,刚刚好。”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四十七章 皇帝封禅,长洛黑市 嵩山后山,残雪密布。 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停在后山道观之侧,随即,一身绯袍的袁嘉祚从车上走下。 对面道门之内,一身黑衣的李绚,已经从迎了出来,率先拱手道:“袁翁。” “王爷。”袁嘉祚拱手还礼,然后满是苦笑的问道:“王爷怎么躲到嵩山来了,洛阳正满是风雨之时,没有王爷坐镇,不知道多少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 “哦!”李绚有些好笑的笑笑,问道:“怎么,如今在洛阳,求情的人很多吗?” “多!”袁嘉祚跟着李绚进入了殿中,然后才无奈的说道:“萧家的事情还好,毕竟证据确凿,现在这时候,谁站出来为萧家求情,就等于有同情谋逆之嫌,所以都躲得远远的,但是其他牵涉进来的人,不少都有三亲六故,很麻烦。” 李绚微微点头,他明白这其中的麻烦。 萧家的事情,是萧灌和远在越州的萧德琮暗中谋划的,萧德昭完全不知情。 按道理来讲,萧德昭应该完全无罪才对,但问题是,一旦让他们走到最后一步,等到萧德昭知情的时候,他甚至连回头的余地都没有,那么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人猜度萧德昭的心思了。 李绚亲自为袁嘉祚倒上一杯热茶,同时笑着说道:“以袁翁的本事,就是再多的事情,都能平息下去的。” “王爷说笑了。”袁嘉祚有些好笑的看向李绚,说道:“有些事情,还真的不是那么好处理的,一般人家倒也罢了,便是世家豪族,老夫该挡的也能挡了,但有一些已经身故的宰相,尚书,乃至于友人子嗣,无意涉案,求告上门,反而不好处理。” 袁嘉祚不是什么迂腐的人,甚至有时候手段相当无情。 所以为了自己的前途,在这件案子当中,扮演一个铁面无私的角色,这不算什么大事,甚至更好, 可即便是如此,也有一些人情是过不去的。 早年间曾经和袁嘉祚有旧,提携过他,帮助过他,甚至已经过世的亲朋的子弟,反而不好处理。 如果在这个时候,有人站出来,替袁嘉祚挡掉这些事情,反而要好办的多。 这个人,便是李绚。 虽然看清了袁嘉祚的想法,李绚还是不能帮忙,不过…… “如此吧,本王倒也不觉得袁翁网开一面有什么不对,如此,不如发配蕃州劳役一年半载,如何?”李绚提了一个建议。 袁嘉祚一愣,随即说道:“王爷这话怎么听起来有越判越重的味道?” 这回轮到李绚诧异了,身体前倾,诧异的问道:“何来越判越重,如此不是越判越轻吗?” “下官和王爷之间,似乎有什么误会。”袁嘉祚小心的看向李绚,问道:“王爷可是有什么消息,朝中对此案要重处?” 李绚身体靠后,眼睛微眯瞪同时,也紧紧的闭上了嘴。 “难道真的是如此?”袁嘉祚顿时眉头紧皱,眼底闪过一丝担忧,说道:“若是如此,洛州府的判词,刑部那里……” 李绚轻轻低头,这才开口说道:“袁翁可能有所误会,本王还是曾经说过不止一次的那句话,这次的案子,本王只是杀人抓人,至于之后的审讯和判定,地方,刑部,御史台,各负一方。” 御史台负责官员的审定,雍州府负责洛阳户籍地百姓案子的审定,刑部负责非洛阳户籍,但却牵涉到这件谋逆的百姓和重犯的审定,其他人,包括李绚,都是没有任何定案的权限的。 雍州府方面,袁嘉祚已经开始对一些人进行审案定案。 但是在最终审案定案之后,却还是要上报刑部和大理寺进行审核,若是刑部和大理寺加罪一等,袁嘉祚就麻烦了。 “这么大的案子,总得有人负责吧?”袁嘉祚直直的盯着李绚,他一直以为,这件事情其实最后还是李绚来负责。 现在他从洛阳避居嵩山,太像是在等朝廷圣旨的模样了。 这种手段,袁嘉祚并不陌生。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袁翁太急了,此案发生到今日,不过仅仅三日时间。” 从李绚突然杀入洛阳,擒杀叛逆,围困兵部侍郎府,最后又连夜杀往邙山,然后又在第三天清晨杀回。 交接了人犯之后,李绚就回到了邙山。 满打满算,甚至都还没有满三日时间。 “但此事至少涉及了一个兵部侍郎,另外还有越王,还有山中……”袁嘉祚一带而过,随即立刻说道:“此案若要主审,起码得有一位宰相出面,就比如裴相,他是刑部尚书出身,处理此事再正常不过。” 看到袁嘉祚一一算计的模样,李绚微微低头,等他停下来,李绚这才开口说道:“袁翁治政从宽,本王素来是知道的。” 袁嘉祚虽然铁面无私,但基本都是对待官员,还有官员家属,对于普通百姓,他是能宽就宽。 这也是为什么李绚能够和袁嘉祚继续交往的原因。 “但如今,眼下这件案子,却是时机敏感,从宽而论,怕是有些不当,或许从严而治,对更多的人才是好事。”李绚谨慎的琢磨着自己的用词,当他抬头看向袁嘉祚的时候,袁嘉祚的脸色已经完全肃然了起来。 “多谢王爷提醒,老朽差点犯了大错。”袁嘉祚站了起来,对着李绚沉沉的躬身。 “袁翁能够明白就好。”李绚松了一口气,站起来还礼。 “若是如此,那么此案,就断然不会有宰相涉及了。”袁嘉祚轻叹一声,没有宰相涉及,那么此案最终便只会在尚书省内部结案,不会被送到政事堂讨论。 不送到政事堂,那么涉及到的利益相关就会少上许多,喧嚣也就会少上许多。 “三日了,长安那边应该也已经完全掌握局面了,若不出意外,袁翁今日回去,便能够接到圣旨了。”李绚笑着微微拱手。 袁嘉祚却是苦笑,说道:“若真是如此,下手也必然会极严,怪不得王爷在处理完邙山之事,就躲到了嵩山。” 眼下这件案子,涉及到的各方,其实算不上很多,也不到让李绚完全避讳的情况。 但如果,这件事情对各方都大下杀手,那么靠的越近的人,就越倒霉。 “袁翁说笑了,绚本就奉旨监督嵩山道观,清剿逆匪是陛下临时下的旨意,事情了结,绚自然熬重归嵩山,来处理正事,何来躲字一说。”李绚神色认真的躬身。 袁嘉祚笑了,但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绚这两个月躲在嵩山的事情,便是袁嘉祚这个洛州长史,也都一无所知。 甚至袁嘉祚和朝中绝大多数人一样,都以为李绚是已经返回彭州。 谁能想到李绚竟然悄悄的潜入到了嵩山,然后又在突然间在洛阳做下那等大事。 或者更应该讲,李绚奉旨处理洛阳之事,才是他的正事。 其他监督嵩山道观,才是顺带的。 “不管如何,今日之事有了章程,老夫也就放心许多了。”袁嘉祚对着李绚拱手,说道:“多谢王爷指点,若是有需要老夫帮忙的,还请王爷直言。” 李绚笑着回礼,说道:“若是日后有人在刑堂报上绚的名字,请袁翁重处便是,这已经是对绚最大的帮助。” “王爷果然贤良,如此,老朽就告辞了。”袁嘉祚微微点头。 “绚送袁翁。” …… 李绚迈步而行,一直将袁嘉祚送到了殿外。 马车旁,刚刚要登上马上的袁嘉祚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李绚,问道:“有件事情还要请教王爷,之前在邙山山谷,王爷曾经缴获一批工匠,不知道王爷打算如何处置?” 李绚皱着眉头,不解的看着袁嘉祚说道:“不知道袁翁有何打算,还请直说。” 袁嘉祚苦笑着拱手,目光则是落在远处山腰的嵩山道观:“王爷也当知道,陛下虽然没有定下日期何时封禅嵩山,但不出意外,应该是在明年八月……当年封禅泰山,前后耗时三年之久,如今嵩山才开工一年,而且多番战事,眼下才踏入正轨,想要明年八月完成,时间实在太紧了些。” 李绚目光望向远处的嵩山道观,面色肃然起来:“按道理讲,袁翁开口,又是为了封禅之事,绚本当鼎力相助,但那些工匠之事,一来,并不归本王处置,二来,那些人的身份实在太过敏感。” “敏感。”袁嘉祚一时间没有想明白。 “那些人,他们本身就是因为牵涉到废太子贤谋逆案而被落罪,只不过被某些人用手段从刑部捞了出来,如今又牵涉到越王谋逆案。”李绚侧身看向袁嘉祚,摇摇头,说道:“袁翁,这些人,你真的敢用在陛下的封禅大典上吗?” 袁嘉祚脸色顿时有些难看,随即满脸苦笑,说道:“原来如此,是老夫冒昧了,多谢王爷提醒。” “袁翁客气了。”稍微停顿,李绚拱手道:“袁翁如今真的有所需求,为何不等一等扬州,常州和越州那边?” 袁嘉祚眼神一跳,他曾经就是杭州刺史和越州都督,那边的事情该怎么动,他最清楚了。 袁嘉祚随即拱手道:“多谢王爷,老夫这就回去。” “袁翁慢走!”李绚站在山顶,目光袁嘉祚绕山而下。 直到袁嘉祚彻底消失在视线当中,李绚才不由得露出一丝冷笑:“都是为了邙山之事啊。” 此番前来,袁嘉祚虽然多番遮掩,小心探问,但他真正的用心,还是在于对邙山幕后的追查。 邙山的事情,看起来不过是因为有人卖给萧家战甲,违律当斩。 但实际上,在邙山的背后,却是牵扯到了整个长洛黑市。 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多少事牵涉其中。 已经冒头的武承嗣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其他的还有韦家也是少不了要被波及,另外还有杜家,同时免不了。 如果说越王谋逆案,是一只巨大的龙卷风,那么邙山之事就不过是被龙卷风扫中的边缘罢了。 可是如果深究邙山的背后,那么另外一只还要更大的黑暗漩涡就会出现。 不知道多少人瞬间就会被吸进去。 李绚看向长安方向,轻声自语道:“苏宝同回去了,那么秦岭之事,能够查出多少,就看武承嗣有多倒霉了。”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四十八章 要武承嗣的命 朱雀门下,一辆辆罩着黑布的囚车快速的通过宫门。 程务挺手持长槊,站在宫门之上,目光直落押送囚车的李绚身上。 一身的红衣金甲,面色冷然,即便是进入皇宫,李绚依旧目光警惕的看向四周。 甚至有一缕目光,直接落在了宫门上的程务挺身上,但在瞬间就离开。 而程务挺的目光,则始终都落在李绚身上,冰冷坚决。 转过身的李绚,嘴角带出一丝冷笑。 阴沉锐利。 …… 李绚亲自护送囚车,来到了大理寺。 从大理寺正门进入,一直到最后院的大理寺狱。 大理寺狱,御史台狱,刑部狱。 大唐关押犯人的最高机构。 任何经由三司处决的犯人,全部都要被关进这个三个地方。 哪怕其他在千牛狱,金吾狱关押的犯人,只要进行审判,都要送进这三个地方。 至于不送进来的,要么放了,要么被密裁了。 大理寺狱门前,大理寺卿段宝玄,大理寺少卿徐豫已经站在门前等候。 看到李绚停马,两人同时拱手道:“见过彭王。” “段公,徐少卿,久见了。”李绚翻身下马,对着段宝玄和徐豫拱手。 “王爷客气。”段宝玄微微笑笑,目光落在囚车之上,问道:“这里面便是……” “嗯!”李绚点点头,说道:“陛下下旨,让绚将人犯押送大理寺,如此说来,这案子,便是由大理寺主审了?” “是。”段宝玄轻叹一声,说道:“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但地点放在了大理寺。” 越王谋逆案已经被正式定性,中枢由三司会审。 江南由裴行俭,越州都督来敬业,还有江南各地刺史查封越王府产业,查察不法。 洛阳由洛州长史袁嘉祚负责,追查一切涉案之人。 弘农,由大理寺少卿徐豫前往,搜捕涉案人等。 从江南,到洛州,弘农,汝南,长安,还有牵涉的冀州之地。 从案发到现在,皇帝用最快的手段,将所有相关人等全部抓捕。 案情已经彻底平息,剩下的,就是审讯定罪。 不过人犯看起来牵涉甚多,但仔细观察的话,你就能发现,这已经是极尽的少了。 如今各司逐渐将涉案人等送入大理寺,除了越王还没到以外,李绚送来的兵部侍郎萧德昭,已经是本案最大的疑犯。 李绚点点头,侧身对着苏宝同摆摆手。 苏宝同上前,直接将囚车上的黑布掀了下来。 随即,穿着一身干净囚服,脸发也整理的特别干净,坐在囚车之中的萧德昭,出现在众人眼前。 段宝玄看着萧德昭,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味道。 萧德昭奉旨前方洛阳巡查封禅安全事宜布置,当时段宝玄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种安全事宜的布置,完全可以交给千牛卫,金吾卫去负责,哪怕再不放心,也有几个大将军在,如何轮到他个兵部侍郎。 但偏偏兵部在此事当中,本身就有所牵扯,再加上事关封禅,这本就是皇帝的重视,派兵部侍郎去,也不算有错。 段宝玄当时觉得有些蹊跷,但仔细想来也能说的过去,可怎么都没有想到,仅仅是十日不见,萧德昭就已经成了阶下囚。 而且还是事涉谋逆的主犯。 “德昭兄。”段宝玄对着萧德昭微微拱手。 萧德昭原本一脸坦然的看着段宝玄,但在这个时候,他却是有些无奈的轻叹一声,拱手道:“段公。” “来人,解锁。”李绚向后一挥手。 随即,萧德昭,还有其他各辆囚车相继被打开车门,里面的人犯被押了下来。 等到所有人都被送入大理寺狱,段宝玄这才叹道:“萧侍郎的运气很不好。” “是啊,摊上这么个儿子,连全家都被折了进去。”徐豫轻叹一声,满脸感慨。 李绚轻轻点头。 对于这件谋逆案,萧德昭是真的一无所知,甚至他都根本从来都没有这种心思。 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说他无罪。 萧家四郎,萧灌,利用萧德昭的权势和地位,在幽燕之地,招募了大量役满士卒,之后购买军械,藏匿人员,窥伺皇帝动静。 这一桩桩一件件,落到最后都是抄家灭族的罪过。 最重要的,是萧灌所用的渠道,很多都是萧家在兵部的人员和势力。 萧德昭任兵部侍郎,无疑会将相当一部分萧家子弟带入兵部,而且还有不少要职。 更甚至于在此之前,萧家本就有不少子弟任职兵部。 里外之下,萧家在兵部的势力极盛。 这些人,在知情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不少都帮了萧灌的忙。 萧德昭无论如何都是难辞其咎的。 “根据洛阳方面查察,萧灌所用的不少钱财,其实都来自于越州。”李绚跟着叹息一声。 就是这些钱财,补上了最后的一份证据,也彻底将萧德昭送上了绝路。 …… “曹王府参军杨善归,至今未有捕获,若能抓住他,那么一切都理顺了。”段宝玄轻轻点头。 杨善归也是将整个事件串联起来的关键人物之一。 如果说萧德琮,是暗中协助越王谋划一切,那么杨善归,这个前曹王府参军,就是在表面积极奔走,吸引诸方目光的人。 曹王,前监察御史周兴,布局在长安的混混,散布谣言构陷李绚,构陷武后,都是杨善归的手脚。 “弘农杨氏,怕也是被抓了不少人吧?”李绚抬头,看向徐豫。 徐豫点点头,说道:“杨善归本身在弘农就有不少亲近的同族,甚至就连鸿胪寺少卿杨善,也是他的堂兄弟。” 李绚瞬间轻叹一声。 杨善归是观王一脉,杨善,杨再思,杨执柔,这三个人也都是观王一脉,但这三个人都绝对不可能和杨善归有任何联系,甚至不可能共同图谋,但受到杨善归牵连,三人的仕途难免要更坎坷一些。 真正倒霉的,其实是中书侍郎杨武。 杨武任中书侍郎已有多年,但始终没有同中书门下三品,便是因为他本人的能力太过中规中矩,没有出色之处。 如今这一下,若是牵连到杨武,他的损失更大,因为他在中书侍郎这个位置上已经有七年了。 再有三年,按照朝制,他这个正四品上的中书侍郎,即便是不同中书门下三品,也将升任从三品的官职。 御史大夫,国子祭酒,六寺五监长官,上州刺史,下州都督,甚至大都督府长史,也任由他挑选。 若是此事牵连到他,他的前途就完了,甚至能保住现在中书侍郎的位置,也要感谢陛下开恩。 不过有更大的可能,这位在中书省向来隐形的中书侍郎,会被致仕。 …… “杨家倒霉,萧家岂不是更惨。”李绚站在大理寺狱门前,摇摇头,说道:“一个兵部侍郎,一个右卫中郎将,还有五个地方刺史,全部都被免职,家产被抄,萧家经过此番,怕是数十年都难以再翻身了。” 段宝玄神色逐渐平静了下来。 兵部侍郎萧德昭进入大理狱,右卫中郎将萧守道被暂时解职,职位由右卫中郎将燕涛接管。 相比于其他被直接免职的萧家子弟,萧守道如此,已经是皇帝看在他是自家外甥的份上了。 可即便如此,一旦找到牵连证据,也一样要受审。 萧家牵涉到谋逆大案,即便是能够度过眼前这一劫,到了日后,也一样会被影响。 后世之君,看到萧家,难免就会想到今日之事,日后少不了要多想。 相比于杨家,萧家要倒霉太多了。 段宝玄点点头,说道:“诸事虽然有些麻烦,但案情毕竟是清晰了,也没有造成更大的死伤,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错,不管如何,一切按律处置便是。”李绚微微拱手,平静的笑道:“不管如何,日后都是诸位的麻烦。” “王爷真的是……”段宝玄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今已经是十二月上旬,李绚一个月后,就要启程返回蕃州,如今朝中的这场风雨,怎么都和他无关了。 他成功的躲开了这场由他亲手掀开的风暴。 “说不定陛下会让此案,在年前了结,说不定还要麻烦王爷。”徐豫似笑非笑的对李绚拱手。 李绚顿时无语,但还是苦笑着拱手道:“如此,若是有什么不明之处,二位可随时找人来唤绚。” “真要有事,少不了要麻烦王爷。”段宝玄和徐豫同时拱手。 “绚要去缴旨,如此,先告辞了。”李绚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骑马前行大明宫,经过礼部的时候,李绚深深的往里看了一眼。 一切平静。 就好像武承嗣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样。 李绚之前跑了一趟大理寺。 段宝玄和徐豫,丝毫没有提及到关于武承嗣的事情。 看得出来,不管他们知不知道武承嗣的案子,皇帝都没有要将武承嗣的案子和萧德昭的案子合并处理的打算。 似乎有一点冷处理的趋向。 李绚的眼底露出一丝冷笑,他这一次好不容易才将武承嗣的事情,借助越王谋反案掀出来,哪会那么容易让他平息。 武承嗣的案子一旦挖掘开来,出事的,就不仅是武承嗣一个人,还有韦家,杜家,以及其他牵涉其中的家族。 看起来似乎并不好处理,但实际上正是因为牵涉的势力太多,反而会让皇帝从心底深处忌惮起来。 这才是真正要人命的东西。 …… 丹凤门下,李绚拱手站立。 四周等候的百官,目光落在李绚身上,眼底满是忌惮。 就在这个时候,丹凤门下,一名内侍快步而出,一甩拂尘,高声喝道:“陛下有旨,宣彭王觐见。” “臣彭王绚领旨,陛下万寿无疆。”李绚沉沉的吸了一口气,然后迈步跟着内侍朝着宫中走去。 绕过含元殿和紫宸殿,李绚被直接带到了蓬莱殿。 蓬莱殿中只有皇帝一人,一身的湖色轻丝绸袍,金色的发箍将长发竖在脑后,脸色平静,呼吸深长。 莫名的,李绚感到皇帝的这种状态,有些别有意味的深长。 轻步站立殿中,李绚认真拱手道:“臣彭王绚,参见陛下,陛下诏令之事,臣已完成,特来向陛下缴旨。” 说着,李绚从袖子里面掏出来两封圣旨,平静上举。 李治在这个时候,也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四十九章 皇帝的猜疑 蓬莱殿内,李治缓缓的睁开眼睛,幽深的目光落在李绚身上,仿佛能够看透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李绚神色平静,依旧肃然。 “周国公的事情你知道了?”李治终于开口,直入核心。 “臣听说千牛卫在秦岭有所收获,但更多的臣就不知道了。”李绚微微躬身。 “千牛卫在秦岭之中,发现了三座密坊,其中一座专铸铜钱……”李治声音刚落,就看到李绚已经满脸惊讶的抬头。 铜钱,铸钱坊。 李绚是真的懵了,他没有想到,武承嗣竟然这么大胆,竟然敢铸钱,那可是任何人都不允许碰触的大忌啊。 看到李绚有些发懵的样子,李治忍不住有些好笑,摆摆手道:“不用太在意,不过是劣钱罢了,长安洛阳的百姓没人用的。” “是!”李绚拱手,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老实的闭上了嘴。 李治点点头,然后说道:“除了铸钱坊以外,还有一座铸盾坊和一座马具坊,不过这两处刚开不久,没有什么规模。” “臣敢问,是什么盾,什么马具?”李绚沉沉的躬身,然后小心的抬眼看向李治。 “放心,不是骑兵用的臂盾,而是步卒用的圆盾,马具虽然是马蹄铁和马鞍马蹬,但那点产量,还不如长安洛阳每年报废的多。”李治摆摆手,他一眼就看出了李绚心底的担忧,不过还好,事情没有那么严重。 “是!”李绚缓缓起身,但神色之间的严肃却丝毫没有消减。 李治知道李绚在想什么。 武承嗣在山中私造兵刃,战甲,盾牌和马具,已经犯了大忌。 别说是李绚了,朝中任何一个宰相知道了,都要和武承嗣死磕到底。 “承嗣不过是有些贪财罢了,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不过此事,终究不能置之不理,二十七郎,你说说,若是按你来看,此事应当如何罚他?” 李治的目光始终不离李绚的面容,似乎真的要知道他内心的真正想法。 李绚眉头微挑,神色诧异,什么时候,这种事情,皇帝需要征求他人的意见了。 稍微收敛心思,李绚深吸一口气,然后谨慎的沉吟道:“回禀陛下,周国公之事,虽然后果并不严重,但是影响着实不小,故而臣建议,让他回并州祭扫祖地如何?” “躲一躲?”李治缓缓的点头,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随后他品出一些味道,眯着眼睛问道:“仅此而已吗?” 李绚再度拱手,道:“若是陛下心中还有想法,那么让周国公巡察河北安东,也未尝不可。” “巡查安东。”李治一句话就明白了李绚话里真正的用意所在。 所谓的躲,不过是一种好听的说法。 那么不好听的说法,就是贬职,是流放,流放安东。 “以礼部尚书之职,巡查安东,顺带看看新罗和倭国的情况,等过个一两年,事情平息了,再将周国公调回来如何?”李绚小心的抬眼看向李治。 李治笑了,摆摆手说道:“不用那么谨慎,巡查安东,漠北,福广,岭南,都是可以去的。” “是!”李绚微微松了口气,不再开口,他知道,皇帝心中已有定见。 “该清除掉的,千牛卫已经提前清除了,承嗣,就放他一马吧。”李治摆摆手。 “是!李绚轻轻低头。” …… “对了,说说洛阳的事情吧?”李治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说道:“这一次朕突然将伱从彭州召回,你不会怪朕没有让你好好的休息吧,毕竟本来答应让你在战后休息两个月的。” “陛下有召,哪怕是刀山火海,臣也直往前行,而且此番在嵩山,也有道家清静,臣并非一无所得。”李绚稍微松了口气,然后说道:“其他倒是没有什么,就是几个小儿女,答应陪他们好好玩的,没有如愿。” 李治点点头,他能够看的出来,李绚这番话发自肺腑许多。 唯一让他感到遗憾的,就是儿女之事。 儿女哪里懂得父母艰难,你不陪他们,他们立刻就敢给你甩脸子。 但做父母的,又能如何。 “朕已经让人接彭王妃他们回京了,剩下来的日子,你好好的陪陪家人。”李治轻叹一口气,随即又说道:“洛阳之事,后续虽然不用你多管,但之前的事情,你还是要对朕有个交代的。” “是!”李绚拱手,神色肃然的说道:“陛下,洛阳之事虽然平定的轻易,牵扯也不多,但多是因为千牛卫提前查察,有的放矢,臣才能够将那些人都一网打尽。” 李治笑笑,这件事虽然出面的是千牛卫,但实际办案的却是密卫,更甚至于直接出手的,就是李绚的表舅赵巩。 不过这事李绚从一开始就不知情,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快就返回彭州。 “继续说,从你角度看出了什么?”李治脸上满是轻松,但在谁也看不到的眼底深处,却含着一丝森冷。 “是!”李绚拱手,小心的看向皇帝,拱手认真说道:“其实,臣还是觉得此事前后有些太轻易了,或许是臣在前线征战多年,总觉得越王此次的谋逆太过儿戏。” “如何儿戏?”李治身体微微靠后,神色逐渐冷了下来。 “太不切实际了。”李绚躬身,说道:“臣审问过萧灌,他虽然和萧德琮有所计划,但这计划,不过是趁着陛下东巡,抓住陛下松懈的机会动手而已,但这个机会根本没有,仅仅凭借五百人,如何攻破无比森严的守卫。” 萧灌他们找的,的确是从草原战场上退下来的士卒,但这些人毕竟退了。 训练杀意全部都消减大半,如何能够和军中严密的守卫相比。 若是宫中主政的,是个没有头脑的废物,那么他们或许可以趁乱取胜。 但坐镇一切的皇帝是李治,如何会他们得手。 “陛下之安危,不说是朝中宰相,便是各卫将军,都会无比警惕。” 稍微停顿,李绚拱手道:“纵观史书,此中之事,历来都是内外勾结所成,但凡孤立而行,从无胜者。” 本朝的几次谋反,太子李贤,太子李承乾,秦王李世民,都是从皇宫之内发起的攻击。 几乎是瞬间,就能够打到玄武门下。 李绚可不相信越王有这个能力,能够直接出现在玄武门。 李治似乎没有察觉到,李绚在无声无息之间已经将话题带到了一个非常凶险的境地。 李绚拱手,继续说道:“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便是洛阳真的有事,又能如何,越王不过是先帝子,陛下继承大统已经三十多年,官员,世家,百姓,无不俯首,越王就算是真的有什么,天下群起,勤王辅政,他也只有溃死一途。” 说完,李绚直接跪了下来,大礼参拜道:“臣言过其实,请陛下治罪。” 李治轻轻抬手,说道:“起来吧,你说的也没错,洛阳终究东都而已,长安才是天下中心,便是朕东巡,便是朕封禅,长安也会留下足够的人手,更别说还有皇太孙在,还有四郎的儿子,都也不会前往洛阳。” 李绚的额头贴在冰冷的地板上,脸色凝重,同时又带着一丝愤恨。 “越王虽然糊涂,但也不会不明白,有宰相坐镇长安,还有诸般凶险,你又在蕃州,若是有事,七日之间便可率大军杀回,总不会函谷关天险,连七天都支撑不下去吧。”李治目光似乎看透了眼前的迷雾,感慨说道:“有人在暗中谋划啊。” 李绚沉沉的低头。 李治继续开口,问道:“二十七郎,你说,若是此种情况,谁最有可能得益呢?” 此种情况,什么情况,洛阳全面陷落,皇帝身亡,武后身亡,李显身亡,李旦身亡,那么此种情况下,谁最后可能得益呢? 李绚的脑海中顿时闪现过两个名字,浑身上下顿时忍不住的颤抖。 “说!”李治猛地抓起一旁的香炉,狠狠的在李绚面前的地板上。 香炉盖飞起,直接砸在了李绚的额头上。 李绚顿时就感受到了一股庞大力量的冲击,整个人忍不住就要后跌,但他还是强行忍住了。 “回禀陛下,这要看废太子届时会在什么地方,若是在洛阳,那么得益的,恐怕会是杞王和许王,若是他在长安,除非有人鼎力支持,否则也轮不到他,最后还是杞王和许王。”李绚再度沉沉的拜倒在地。 整个蓬莱殿顿时沉寂了下来,许久之后,李治才沉叹一声,开口:“越王之事,太指望萧德昭了,若是萧德昭在关键时刻大义灭亲,杀了萧灌,那么越王的一切计划,都会化为泡影。” 李绚神色顿时恍然,俯首道:“陛下目光如炬,是臣失察了。” “你只是从正常道理来看的,父子之情,灭族之忧,到了关键时刻,萧德昭选自己的儿子才是正常,但真正的老饕,思虑都是无比周密的,眼下这起案子,看起来似乎直接简单,威胁也大,但实际上不过是小儿的胡思乱想罢了。”李治冰冷冷笑。 “小儿?”李绚侧身抬头,看向李治说道:“陛下,此事难道……” “不用难道什么,此事就是两个小崽子胡思乱想的结果。”李治直接摆手,说道:“密卫抓捕越王的时候,越王还在处理公事,对于什么造反谋逆,越王根本就不知情,相应诸事没有任何准备,最后查实,暗中谋划一切的,是琅琊郡王李冲。” “李冲?”李绚满脸的难以置信,不过也同时拱手道:“臣其实也并没有见过李冲几次,这人怎么……怎么?” “怎么突然就被迷了心智?”李治死死的盯着李绚。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五十章 媚娘你看着办吧 蓬莱殿中,李绚附身在地,皇帝一句“被迷了神智”,让他彻底发愣。 此番谋逆之事,越王李贞根本不知道,兵部侍郎萧德昭同样什么都不知情。 萧德昭这边,是萧德昭的四子萧灌在暗中操作。 越王李贞那边,是李贞的儿子,琅琊王李冲在操作。 两个年轻人,远隔千里,却在同时选择了同样的手段,来谋逆。 “他们背后有人教唆。”李绚的眼神顿时冷冽起来,再度参拜道:“究竟何人如此大胆,请陛下明示,臣这就去斩了他们。” “呵呵呵呵!”李治笑了,笑的有些莫名,有些意味深长,又有些开怀的说道:“你能这样说,朕很放心,不过此事你就不要再追究了,朕这里早有布置。” “臣……臣……”李绚开口说了两个字,但最后还是说不下去,他沉沉拜身道:“陛下,江山皇权,祖宗基业,轻易疏忽不得,若有危机,当当机立断。” 李治看着跪倒在殿中的李绚,心中颇有些感慨,看的出来,李绚刚才已经有些想要听话不再追究,但他的心里还是忍不住的将话说了出来。 心中原本有的一丝猜疑,完全抹去。 李治叹声说道:“你也是要主持一方的人,诸般艰难,伱日后自会了解,平衡二字,从来就不是说说的,如何才能保持天下稳定,如何才能保持宗族稳定,你要好好体悟。” “臣领旨。”李绚沉沉叩首,然后才缓缓的站了起来。 “这一桩案子,你不要再碰了。”稍微停顿,李治说道:“一会去见太子,把你知道的,想到的,猜到的,说给他听,只说给他听。” “喏!”李绚神色顿时肃然起来。 “告诉他,治国向来不易,平衡最是重要,而平衡的关键,是强大自身,诸般行事,要有准绳,不越矩,但又不收矩。” 李治轻叹一声,摆摆手说道:“回去吧,吏部关于蕃州更全面的任命就要出来了,你小心一些。” “是!”李绚的脸色突然间紧皱了起来,他一下子彻底的明白了。 看着李绚的模样,李治笑了笑,说道:“去休,去休。” “臣告退。”李绚沉沉的躬身:“陛下保重,陛下万寿。” 说完,李绚终于缓缓的退出了蓬莱殿。 …… 蓬莱殿一时冷清,就在这个时候,盘坐在床榻上的李治,侧身看向一侧的角门,说道:“媚娘,你猜错了,这件事情背后不是他,他在嵩山两个月,安分守己,彭王府上下人等,也都安静如常,这个选项可以排除了。” “是彭王妃手段惊人。”一身黑底金丝长袍的武后,从角门走了进来。 李绚离开彭州之后,彭王府上下不是没有乱过,不过刘瑾瑜动作极快,很快就稳定住了局面。 站在殿中,看着李绚离开的身影,武后点点头,说道:“他最后明显是猜到什么了,陛下何不让他说出来?” “有什么意义。”李治笑笑,抬头看向殿外,轻声叹道:“朕已经给他留了不小的麻烦,眼下这事就不要让他烦心了。” “陛下对彭王,还是太过宠幸。”武后有些无奈的苦笑,随即,武后又不得不问道:“承嗣的事情,陛下打算怎么办?” “承嗣啊!”李治轻叹一声,说道:“媚娘你知道的,这些年,他屡次犯错,朕也给了他不少的机会,但是这一次,他明显是被人给利用了,而在利用之前,他已经被人给摸透了。” 武后沉默了下来,犯错不怕,被人利用不怕,怕的是你已经被人彻底摸透了,这就很麻烦。 一旦你被人摸透,那么日后你的行事,就会自带三成风险。 别人想要用你的时候,什么事情还没有做,便已经只剩下七成风险。 如此之下,谁都会担忧几分。 “此事,媚娘你看着办吧。”李治摆摆手,说道:“或许就像二十七郎说的那样,让他去安东,或者福广,岭南,做上一任巡查使,观风使,在外面待上几年再回来吧。” 武后眼神中闪过一丝感伤,随即便肃然冷漠,点头道:“臣妾知道该怎么做。” “嗯!”李治淡淡的点头,似乎真的以为,武后会按他说的去做一样。 “那么越王和萧侍郎呢?”武后看向李治,问道:“此事最终又该当如何?” 三司会审是三司会审的事情,但三司会审的结果到了皇帝手里,皇帝是有权罪减一等,或者罪加一等的。 “快一些处置吧。”李治点点头,脸色平静的说道:“琅琊王李冲赐死,越王李贞降封安陆郡王,送往安州居住;萧灌判绞刑,萧德昭判流放三千里,到崖州去吧。至于其他人,一样快一些处置。” “臣妾领旨。”武后认真的点头,皇帝已经将话说的十分清楚了。 快一些处置,自然便要重一些处置。 眼下这个时候,重一些,快一些处置。 最好。 “还有,江南的事情,告诉裴行俭和来敬业,趁着冬日时间,好好的清理一下田地之事,明年封禅,朕还希望能够有风调雨顺的好节气。”李治稍微停顿,然后说道:“风雨之事,太史局已经有了一定的结果,他们到时会有所布置,让江南照行。” “喏!”武后认真的点点头。 李绚当初无意间透露了风雨运行的机密,皇帝立刻便让太史局推断可用手段,如今也算是有了结果。 “就是这些了,萧家的事情,能够调用一些财货到嵩山之上,那边也要加紧一些。”李治的声音突然低沉了下来。 “臣妾明白。”武后微微点头,说道:“如此,臣妾便先去处置公务了。” “皇后辛苦了。”李治点头,武后这才走出了蓬莱殿。 殿中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李治一个人坐在床榻之上,看着窗外冬日的阳光,轻轻一笑。 …… 李绚平静的走在了宫道之上,依旧还在想着皇帝和他说的话。 对于眼下诸事,皇帝认定,在李冲和萧灌的背后,还有其他人在操纵。 这一点是必然的,就凭李冲和萧灌两个人,怕是就连皇宫怎么走都弄不清楚,如何有胆子去想谋反的事情,无非就是有人在背后挑唆而已。 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萧德琮,杨善归,都有可能成为这样的人。 但皇帝却敏锐的看到,这他们两个的背后,还有其他人的影子。 至于这个人是谁,皇帝一时间还把握不住具体的人选,但无疑,这个人和世家有着极为紧密的关联。 “皇权平衡啊。”李绚轻叹一声,皇帝其实不用锁定具体的对象,只要范围性打击,便不会有任何遗漏。 沉吟之间,东宫已经近在咫尺。 李绚有些感到好笑,上一次他见李显的时候,还信誓旦旦的要参加李显次子的满月宴,没想到中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彭王。”东宫卫士对着李绚拱手行礼。 李绚点点头,问道:“太子如今在什么地方?” “在明德殿。” “嗯!”李绚刚要迈步离开,突然停步,开口说到:“告诉弟兄们,这段时间,管住自己的嘴,在太子面前,不该说的,一个字也别提。” “喏!”门口的卫士虽然不知道李绚什么意思,但全部拱手领命。 李绚点点头,迈步走进东宫,东宫之中来往的官吏看到李绚立刻停步拱手。 李绚以前虽然是郡王,但是在东宫,多是用从四品上的太子少詹事行事,如今他已经是正三品的太子宾客。 和太子詹事姚令璋,甚至是和太子左庶子薛元超是同一级,大家都是正三品。 只不过李绚没有进入政事堂的资格。 李绚平静的点头还礼,然后进入政事堂。 几名太子舍人,正在帮助李显处理政事。 看到李绚,李显自己率先惊喜的站了起来,其他几人则是退到一旁。 …… “王叔。”李显笑呵呵的从桌案之后站了出来,迎向李绚道:“听说王叔已经回宫,孤就知道王叔马上就要过来的。” “臣见过太子殿下。”李绚对着李显沉沉躬身,等到李显上来扶他的时候,李绚这才开口说道:“臣刚见过陛下,陛下有几句话,托臣带给殿下,只带给殿下,请殿下屏退左右。” 李显顿时肃然,看向四周,摆摆手,殿内的所有人等,全部拱手退出。 李绚这才站立开口道:“皇帝有言。” “儿臣恭领圣训。”李显直接跪了下来。 “治国向来不易,平衡最是重要,而平衡的关键,是强大自身,诸般行事,要有准绳,不越矩,但又不收矩。” 李绚说完之后,沉沉的躬身,然后才扶住李显说道:“殿下请起。” “父皇还有何言?”李显站起来,认真的看向李绚。 “其他的便是关于越王谋逆案,陛下要臣将自己知道的,自己猜到的,全部告诉殿下。”李绚看着李显,直接说道:“要理解陛下之言,还是要结合眼下的局势。” “王叔请坐。”李显神色凝重起来,今日关于越王的事情,即便是李绚不说,李显也是要问一问的。 “多谢殿下。”李绚在侧畔的矮几后坐了下来。 李显抬头,看向李绚:“孤也没有想到,王叔这段时间竟然是在嵩山,这里面?” “臣也没有想到。”李绚苦笑着摇头,说道:“那日臣不过是刚刚回到彭州王子城,还未歇口气,长史便已经拿出了陛下的圣旨,害的臣连平恩郡王的满月礼都没有好好准备。” “这个倒是无妨,王婶送过一封贺礼过来,不过孤当时便觉得奇怪,竟然没有王叔的信。”李显有些好笑起来。 他和李绚这些年,向来都联系不断,只有在李绚回到长安之后才少一些。 回到彭州的事情,李显和李绚都还没有怎么遇到过。 可是当李绚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都没给他送一封信,但彭州又传言无事的时候,李显顿时就觉察到了不对。 “臣在嵩山,虽不至于说内外隔绝,但陛下有令,臣尽量不让人知道臣在嵩山。” 李绚正色起来,看向李显,说都:“还是说正事吧,此番越王之事,陛下日后处置,殿下需要好好看看……臣现在便妄自猜度一下陛下的治国之道。”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五十一章 李治的权力天秤 “臣在嵩山将近两月时间,其实都是在颂念道经,修身养性,一直到上月底,陛下圣旨突到,臣便奉旨赶到林县,密裁周兴,回返洛阳,清剿叛逆,深入邙山,处理后患,之后便是回京,送囚犯入大理寺。”李绚目光平静的看向李显。 李显微微点头,然后说道:“其实在最早,王叔便已和孤说起了种种蹊跷,但孤却始终没有想到,事情竟发展到这种地步。” “陛下谋划神鬼莫测,又岂是臣等能轻易猜度的。”李绚苦笑,李昭德的事情,即便李绚知道他来彭王府必定没有那么简单,但也绝对想不到,李昭德配合皇帝,根本没让李绚在彭州多待哪怕一天。 “李长史很快就会回来了,此案最后的处理,李长史会不会介入其中,他毕竟还是侍御史?”李显稍微停顿,低声说道:“而且这两个月,他真的一直在彭州吗?” 李绚离开彭州,前往嵩山,陪同他的是苏宝同,而不是李昭德。 李绚在嵩山两个月时间,李昭德未必会好好的待在彭州。 曹王的事情,本身就是他在处理,之后越王的事情,很多也都是他经手的。 密卫能够在洛阳查出那么多的事情,如果说和李昭德没有关系,谁也不信。 “他应该没有回洛阳,也没有去越州,应该是去了别的地方。”李绚面色忧疑。 “别的地方,哪里?”李显的呼吸突然间重了起来。 “安州,还有沔州和岳州。”李绚轻叹一声,神色无比复杂。 “纪王,杞王和许王。”李显的声音很轻,他已经彻底的明白了过来。 纪王是安州刺史,人在安陆。 杞王是沔州刺史,人在汉阳。 许王是岳州刺史,人在岳州。 这三个地方,几乎就在一块。 从巴蜀顺江而下,可以直接抵达这三个地方,根本就不用多去什么冤枉的地方。 “另外,还有鄂州。”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越王的亲舅舅昌平郡公燕敬嗣,就是鄂州刺史。” 李显拳头顿时紧握了起来,脸色狰狞。 杞王和许王是李显的亲兄弟,纪王和越王是李治的亲兄弟。 皇帝的儿子和皇帝的兄弟,都是拥有皇位继承最优先的人。 除了李显和李旦,杞王和许王、纪王和越王,在礼法上最接近皇位。 其他韩王,霍王这些人,除非天下大变,不然根本没有他们的机会。 “此番越王之事,要是跟纪王勾连……”李显抬头看向李绚,咬牙道:“一旦有乱,那么整个山南道,都要陷入水火之中。” “话是如此说不错,但情况远没有那么严重。”李绚轻叹一声,然后说了实情:“臣也是刚见了陛下,才知道关于此案,越王根本一无所知,所有一切,都是琅琊王李冲,还有王府长史萧德琮,兵部侍郎萧德昭四子萧灌,前曹王参军杨善归四人谋划。” “一无所知?”李显看着李绚,摇摇头,说道:“王叔觉得越王和萧侍郎,真的一无所知吗,怕是他们猜测到了一些,心中怀有期望,这才默许了吧,不然调动那么多的人力物力,再怎么都应该能看到的。” “殿下目光如炬。”李绚想了想,最后赞同的点点头,说道:“或许越王和萧侍郎的确知晓些什么,但应该没有推动,但是在李冲和萧灌的背后,应该还有其他的力量在暗中勾连阴谋。” “什么力量?”李显抬头,死死的盯着李绚,他知道,这才是皇帝今日让李绚专门告诉他的话。 “世家。”李绚轻叹一声,看向殿外,轻声说道:“此案之中,萧家是藏在最下面的,杨家是被推到表面的的,围在他们四周,可利用的家族更是有无数,但除了这些,当世其他大族,在此之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李绚转头看向李显,轻声说道:“卢崔李郑王,韦裴薛柳杨杜,这几家,他们会不会都知道此事,但都在暗中推动?” 李显的眉头顿时紧紧的皱起,想了半天还是不解的问道:“可是为什么,这样的谋逆本身便机会不大,而且看上去,父皇也在很久之前就知道了这一点,早有布置,他们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做?” 李显没有怀疑其他家族在这件事件当中发挥的作用,他相信,肯定有人在动手脚。 “这便是天下真正的真相,皇室和世家,谁才是天下真正的主人。”李绚眼神凌厉起来,冷冷说道:“世家镇压地方,皇室镇压中枢,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此强则彼弱,此弱则彼强。”“ 稍微停顿,李绚认真说道:“世家强,则有春秋战国之乱,皇室强,则有秦皇汉武之盛世,剩下都在二者之间。” 李显有些发愣,不由得去思索这些年他一直在读的史书。 天下初定,天下昌盛,内部斗争,乃至于天下衰落,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最后天下重定。 “世家,我陇西李氏,原本也是世家。”李显突然抬头看向李绚,似乎明白了什么。 “化家为国,破国为家。”李绚看着李显,直接说道:“我李姓皇室,为何总是纳杨氏为妃,无非就是在惊醒自己罢了。” 李显赞同的点点头,说道:“皇室强,则世家弱;皇室弱,则世家强,千古不变。” “殿下错了。”李绚突然开口,直接否定了李显。 李显突然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李绚轻轻冷笑,说道:“从天下,从古今的角度来看,这么想是没错的,但从帝王的角度来看,却是偏颇的很。” 李显脑中隐隐间闪过一丝灵光,但却又始终抓不住,只能急促的看向李绚:“还请王叔详解。” “帝王者,胸怀天下,世家,皇室,都在帝王一人手中,称孤道寡,唯一而已。” 李绚看着李显,认真说道:“在帝王眼中,天下不过是一个天秤而已,世家只是位于天秤一端,而帝王却并非位于另一端,而是处于中央,掌控支撑一切的平衡点。” “王叔说的慢些,若是帝王不在天秤的另一端,那么究竟是什么站在天秤的另一端和世家平衡?” “皇室,宗室,外戚,还有寒门。”李绚轻轻苦笑,说道:“陛下这些年,不就是将天后,殿下,相王,臣,韦家,还有整个陇西李氏,加上天下寒门一起,在和世家抗衡,陛下做的,不过是平衡和裁决而已……如此天下虽有乱,但全在陛下掌中。” “母后。”李显瞬间就看清楚大唐这数十年来的局势变化,此强彼弱,此弱彼强,从来都是如此。 “这是臣的胡猜,若非陛下圣谕,让臣将自己的胡猜乱想告诉殿下,臣是不会乱说的。”李绚赶紧解释了一句。 “王叔放心,今日之事,孤知道,父皇知道,王叔知道,不会再有他人。” 李显认真点头,他知道,李绚担心的是武后,有些事情,看不清楚倒也罢了,若是看清楚,反而会让人恼羞成怒。 “多谢殿下。”李绚松了一口气,说道:“臣今日便大胆一些,从陛下的角度来看问题,希望殿下真的能够学到什么。” “孤记住了。” …… “宗室本应在天秤的另外一侧,但此番越王叛乱,实际上却是越王和曹王被世家拉拢,走到了天秤的另外一端。”李绚伸出手,左右抬起,同时说道:“既然他们已经到了另外一边,那么……” 李绚轻轻的比划了一个斩字手势,脸色极其的冷漠。 李显轻轻的点头,脸色无比赞同。 “此番之事,不管成或不成,天下世家的目的,就是冲击陛下的统治权威,动摇陛下的统治基础,抢夺更多的权利,可是他们败了,所以除了萧家和杨家要被打击以外,天下世家,还要付出代价。”李绚目光看向皇宫方向。 “什么代价?”李显突然间感到有一点心惊肉跳的。 “六部尚书,或者宰相,罢官。”李绚的神色肃然,轻声说道:“此番之事,陛下总有察觉,故而手段精准凌厉,处事果决,没有造成恶劣后果,但若是一个不慎,恐怕陛下也只有吃下恶果的份,但如今他们既然失算了,就必须要做好受惩罚的准备。” “那么会是谁呢?”李显的脑海中顿时闪现出朝中诸多宰相的身影。 刘仁轨,李敬玄,刘审礼,薛元超,裴炎,赵仁本,这是六位正职宰相。 还有李义琰和崔知温,两位同中书门下三品。 “崔相?”李显抬头看向李绚,眼中满是好奇。 “不知道。”李绚果断摇头,说道:“这些事情,就看谁和眼下这些事,和天下世家关系走的近了,而且还被抓住了证据。” 毫无疑问,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看谁倒霉,会被牵连进去了。 哪怕是无意的,皇帝也不会放过狠心打压的机会的。 李显轻轻点头,虽然罢相对影响不小,但说实话,该惩罚的,还是要惩罚的。 “但是,从整个权力天秤来看,世家的力量削弱,那么宗室,外戚和寒门这边,同样要削弱一部分力量,才能保证平衡。”李绚目光上抬,仿佛在半空中,真的有那么一座天秤似的。 李显下意识的问道:“是谁?” “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周国公。”李绚目光凝肃。 如果说他在之前,还怀疑皇帝会不会放过武承嗣,但如今看透了这一切,李绚几乎可以彻底肯定,皇帝是绝对不会放过武承嗣,剩下的,就看具体怎么处置武承嗣了。 “周国公这一次被人抓住了马脚,若是不处理他,那么天下世家搞不好会要求陛下从轻处理越王和萧侍郎。”李绚抬头看向李显,李显脸上闪过一丝狠辣,点点头道:“便该如此。” “权利平衡,世家这边,受了损失,日后自然要自行弥补,而另外一边,周国公出事,那么自然也要有人替补,这个人,可能其他外戚,可能是其他宗室,但臣其实最希望的,是寒门。” “寒门子弟。”李显缓缓的点头,寒门子弟,其实是最好用的。 “其实纵观古今,皇室来源于世家,外戚来源于世家,寒门成长之后,也势必将成为世家,所以殿下最需要警惕的,就是宗室膨胀到了世家的地步,外戚远离皇帝,而和世家走近,寒门子弟被世家拉拢,这个时候,殿下便要开始转手打压。” 李绚认真的看着李显,沉声说道:“便是臣,也是如此。”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五十二章 太子武后,在权力天秤的位置 “寒门崛起太难了。”李绚看着满脸惊讶的李显,摇摇头,说道:“世家,宗室,外戚,都在寒门之上,故而寒门是最好利用的,一旦发觉某个寒门人才,足够殿下用几十年。” “比如,左相,还有欧阳尚书?”李显有些好笑的看着李绚。 李绚轻叹一声,缓缓点头。 刘仁轨虽然出身尉氏刘氏,也是汉章帝刘炟之后,看起来是名门出身,但实际上自小家境贫寒,甚至多年耕读,才有后来。 欧阳通虽然是欧阳询之子,但欧阳询过世及早,欧阳通由母亲拉扯长大。 家境虽然不至于贫寒,但欧阳询的很多书稿手迹,几乎全部散落民间,家藏无几,后来重金买回之后,书法才有大进。 “若是细论,臣少时又何尝不是如此。”李绚轻轻笑笑,神色平静。 李显一愣,随即微微点头。 “不说这些旧事。”李绚抬头,直直的看着李显,说道:“天下寒门太多,读书的人才也太多,最终能否走到最后,品行很重要,很多人因为种种原因,难免会被世家拉拢,所以殿下动手一定要早……” 稍微停顿,李绚笑了,然后说道:“这便是科举之制,现在科举虽然每年都有,但科举录取的人数太少。” 话题李绚说到这里就停了,里面的详细情况,还有背后的博弈,现在没必要提。 “所以能用寒门,就不要用宗族和外戚,但宗族和外戚也必须存在,这样才能制衡寒门。”稍微停顿,李绚说道:“寒门就是一把刀,一把杀向世家的刀,这把刀自然是越锋利越好,但若这把刀有反噬的风险,那就要及时将他斩断,宗族和外戚便是折断这把刀的手。” 李绚一句话,将所有的一切全部讲解的清清楚楚。 李显认真的点头,这句话,太容易听进去了。 “但宗室和外戚的手,又不能太长,不然就有夺刀之险。”稍微停顿,李绚说道:“所以宗室和外戚可用,但不能用的太久,就比如臣,蕃州一任之后,调回朝中,任个闲职便可,臣也可以好好的教导儿女。” “那样岂非是太屈才了。”李显赶紧摇头,他自己绝对不会那么做。 “殿下其实还是对权力了解太少。”李绚看向李显,认真说道:“只要殿下不忘记臣,偶尔见面聊上几句,询问一些不解之处,臣届时亦能提供一些可用的浅见,臣便不算闲置,无非就是不管实事罢了。” 对皇帝有一定影响,又不用担负责任,遭人嫉恨,遭人算计,一切便已经足够了。 李绚十分的坦然,如果没有意外,这就是他为自己设计的未来。 “孤明白了。”李显郑重的点头,说道:“王叔的才智,孤必定会借用一生。” 李绚笑笑,然后继续说道:“寒门是长久之计,但宗族,外戚又是一时之选,但如何选,如何用也是关键,臣有八个字,希望殿下能够记住。” “王叔请讲。” “能远不近,能疏不亲。”李绚长叹一声,说道:“两人之间,能力相同,那么能用关系稍远一些的,不用稍近的,能用血脉疏远一些的,不用血脉亲近的,殿下应该知道臣说的是谁。” 李显没有丝毫犹豫的点头。 这一次本身便是曹王和越王被世家利用,他们还是皇帝的亲兄弟。 而杞王和许王又都是李显的亲兄弟,更别说,还有一个李旦。 这些人是对李显威胁最大的,这样的人,即便是有天大的能力,也不能用。 “宗族如此,外戚也是一样,宗族和世家起码还有隔阂,但外戚,转瞬就能和世家媾和在一起,整本《后汉书》,写的都是这些事,所以臣不介意殿下用韦家人,但和太子妃关系太近的人,最好只用虚职挂起来就好。” 李绚最后一句话说完,死死的盯着李显。 李显原本历史上,要用韦后的父亲韦玄贞为宰相,这件事情本就是极为犯忌讳的。 尤其在前朝,还有一个夺走了女婿皇位的杨坚,所以到了本朝,哪有皇帝的岳父做宰相的。 “王叔此言,孤记下了。”李显点点头,眼神郑重,看的出来,他是真的记住了。 “如此便好。”李绚笑笑,心中感慨,只要他将来不要悔不当初便好。 …… “陛下的治国之道,无非平衡二字。”李绚左右双手平升,同时说道:“关键是左右上下,相互制衡,但核心却在于本身,本身必须要足够强大,足够能支撑和控住双方的角力,只有自身足够强大,在局面失衡的时候,才能用自己的力量进行弥补调证。” “平衡的关键,是强大自身,诸般行事,要有准绳,不越矩,但又不收矩。”李显看着李绚,点头道:“父皇说过的。” “所以,这个时候,目光要收回。”李绚将双手收了回来,然后说道:“从帝王的角度来看,天下万事万物,没有不可用的,就比如世家子弟,若是在世家和殿下之间,其人选择殿下,那么殿下便可将其纳为己用,忽略其世家背景。” “那么宗室,外戚和寒门,在背景和孤之间,选择孤,那么都可以为孤所用,然后忽略其来历。”李显点点头,李绚话说的很透,并不难理解。 “不错,只要掌控了这些人,那么到时候,世家势弱,便将其发回到世家,宗室势弱,便将其发回到宗室,其他外戚和寒门也是一样,维持平衡便可。”李绚松了口气,点点头,笑道:“大体便都是如此了。” “那么诸般行事,要有准绳,不越矩,但又不收矩?”李显继续询问。 “规矩。”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规矩便是这天秤本身,是不能轻易被打破的。陛下这番话,其实是两点:首先,殿下心里,要有能接受自己失败的准备,面对失败,不能发怒,坦然接受,然后重整旗鼓再来,不能因为失败而毁了规矩。” “杨广?”李显不由得联想到了杨广的身上。 李绚点头,杨广后来的确有一部分这方面失控的原因。 “其次,若是有己方之人,超越了规矩,殿下可以减罪一等,但不能免罪,哪怕是将其流放三千里,将来再行调回,也不能现在就直接免罪,如此才是人人敬服的天下贤主。” 李绚站起来,对着李显沉沉躬身,说道:“臣所知,所猜,便都在此了。” “多谢王叔。”李显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上抬,然后点头笑道:“王叔之言,其实对孤而言,目下最重要的,是要用信服于孤的世家庶子,边缘宗室,边缘外戚,这似乎等于王叔早先说的,五步之外的延续。”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这其中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李绚拱手道:“殿下所言极是,臣之所说,或对或错,最后要看到,还是局势如何发展,用局势来反推臣等理论是否正确。” 李显轻轻点头,说道:“如今越王的案子,处理起来,或许不会太长。” “嗯!”李绚脸上顿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李显这下子算是彻底看透了。 平衡。 皇帝要让这件事情最快的恢复平衡,那么自然不会给其他人太多可以着手的机会。 所以从快从重去处理,乃是必然,因为在后面,还有一个宰相要处理。 “那么东宫明年所行之事,便能够一切了然之后,再来请王叔计较。”李显说完,松了口气。 “如此,臣便先告退了,其余诸事,殿下随时唤臣便可。”李绚沉沉的躬身。 “也好,孤也好好的思索王叔所说之言。”李显站起来,拱手道:“王叔慢走。” “臣告退。”李绚后退几步,然后转身走出了明德殿。 …… 看着李绚离开的背影,李显轻神色肃然。 经过李绚这番指点,李显对于早先很多不明白的地方,都有了清楚的看法。 其他不说,光是韦氏,为什么武承嗣三番五次针对韦家,皇帝也不闻不问,原来都是外戚间的斗法,根本不涉及外面。 转过身,李显朝着后殿走去。 行走之间,李显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虽然李绚替皇帝讲述的平衡理论,已经十分到清晰,但在有意无意之间,李绚还是漏了两个最重要的人物没提。 母后和他这个太子。 在皇帝的天秤之后,母后真正的位置,其实是和父皇站在一起,平衡天下的人。 也怪不得皇兄当年编撰《后汉书》,最后的结果却是那么凄惨。 因为母后一旦倒下,等于父皇也一样倒下,所以在最后时刻,父皇才没有站在皇兄那一边。 李显想到了李绚,当年李绚三番四次告诉李贤,能修《汉书》,而不去修《后汉书》,便是因为《汉书》的根本,在于藩王,世家,寒门,外族,更加的宏大,更加的为帝王之书。 将来,李显他自己如果代替父皇成为了那个支撑天下的人,那么母后就要移到天秤的右侧,弱化她的权利,但是在关键时刻,又能出来鼎力支持。 至于韦家,李显的确想过要重用韦家,但是现在看来,这个想法的确有失偏颇。 而按照李绚的说法,李显现在最好的办法,便是从现在开始,拉拢宗室边缘子弟。 就比如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的李义琰,还有彭王府长史李昭德。 类似这种人,才是李显短时间内可以真正信任的。 …… 深吸一口气,进入后院,抬眼,不知不觉中,天空已经满是雪花。 李显轻声的自语道:“父皇,在你的天秤上,儿子又处在哪个位置呢?”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五十三章 武后报复,李敬玄被罢相 夜色黄昏,雪落无声。 人影匆匆,天地寂静。 开化坊前,一队手持长槊的黑甲骑兵缓缓进入坊门。 一身红衣金甲,肩头飘雪的李绚,走在最前,神色沉吟,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不自觉间,已经来到了彭王府。 “王爷!”王府门口,数道身影站在风雪下同时敬立拱手。 李绚下意识的抬头,就看到李笔,还有其他三人一起站在门前。 右卫中郎将萧守道的弟弟,简州司马萧宪,还有兵部郎中来遂,工部员外郎李思冲。 李绚一眼就看出来遂和李思冲眼中的无奈,随即翻身下马。 “你们怎么来了?”李绚神色平静,朝着侧畔摆摆手,整队的黑衣骑兵已经开始进入王府之内。 萧宪率先上前,苦笑着拱手:“今日来,是为了请教王爷,此次之事,究竟会是何结果?” 李绚平静的点点头,说道:“走吧,我们里面谈。” “多谢王爷。”萧宪松了一口气,然后跟着李绚,和来遂李思冲一起进入了王府。 …… 在中堂坐下,李绚让人上茶,然后看向李思冲,问道:“今日是谁让你们来找本王的,右相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李思冲微微一愣,诧异的问道:“此事和父亲有什么关系?” “没有什么,不过是因为你们来这一趟,会连累右相罢相而已。”李绚轻笑着说完这一句话。 瞬间,李思冲就愣住了。 “砰啪”的一声,茶碗直接摔在了地上,李思冲已经站了起来。 看向李绚,李思冲满脸难以置信的说道:“王爷,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没有开玩笑。”李绚平静的摇摇头,说道:“此事本来就需要有人负责,如今伱跳了出来,那么负责的自然便是右相……呵呵,赵郡李氏,也的确足够负责了。” “王爷在说什么,此事和右相无任何关系,为何会牵连到右相?”萧宪满脸惊慌不解的跟着站起,眼神中甚至带着一丝惊恐。 李绚没有理他,看向李思冲说道:“你赶紧回家吧,将今日之事说给右相,看看右相有什么解决的方法。” “喏!”李思冲听到这里,赶紧拱手,然后快步朝着外面走去。 李绚看着李思冲的背影,微微摇头道:“看样子,日后数年时间,我等都见不到思冲贤弟了。” “王爷,右相被罢相,可是因为今日三郎之行吗,可具体又是为什么呀?”来遂站了起来,满是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 “没有为什么,本王只是猜的。”李绚抬头看向来遂,说道:“好在来相已经致仕,不然这次罢相的,就是来相了。” 来遂脸色一变,赶紧拱手道:“那么叔父会不会受到牵连?” 来敬业如今任越州都督,正负责清查越王之事。 “不会,这一次波及到只有宰相和尚书一级,谁第一个露出破绽,那么就会遭到其他同僚的群起而攻之,如今思冲动了,那么找个理由,让赵国公离京,长久不回,顺带免去尚书右仆射之职便是了。”李绚轻叹一声,仿佛一眼能够看透未来的变化。 “王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今日我等来找王爷一趟,会连累的右相罢相?”萧宪是真的慌了。 李绚现在说了这么多,越说越像真的了。 李绚转身看向萧宪,上下打量着,然后问道:“你今日为何会来找本王,有思冲贤弟,你直接去找右相便是,为何还要拉着他一起来找本王,别说你是专门来找本王的,说,是谁告诉你来这里的?” 萧宪眼神一跳,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带出无限的恐慌。 李绚看向来遂,说道:“你说说吧,今日这是怎么回事?” 来遂转身恨恨的瞪了萧宪一眼,然后才转身对着李绚拱手道:“下官因为在兵部任职多年,多受萧侍郎提携,此次三郎找上门,拜托下官来找王爷,之后,他又拉着下官一起找了员外郎。” 李绚看向萧宪,点点头,问道:“三郎,以你我之间的关系,有事你可以直接来找本王,为何来要拉上他人? 再说了,此事你找了思冲,借他找右相便是,如何还要来找本王?” “三郎其实之前找过王爷,只是王爷一直不在京中,今日听到王爷回京,本来应该是直接找过来的,但……” “你遇到了谁?”李绚有些好奇,是谁这么处心积虑的坑李敬业一把。 这种老狐狸在朝中可不多见,尤其是能在这个时候,清楚的看明白皇帝想法的,更是少之又少。 “是左司郎中窦思泰。”萧宪满脸苦笑,摇摇头,说道:“他家和我家历代姻亲不绝,他的建议,三郎直接接受了。” 萧宪本身出身兰陵萧氏,母亲又是太宗长公主襄城公主,窦家同样也是皇家外戚,双方多年联姻,更是常见。 “这么说来,此事应该是窦尚书指使,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三郎找来思冲,那么此事最后要牵连的是窦尚书。” 来遂皱着眉头,顺着李绚和萧宪的话推断,但随后他就看向李绚,问道:“下官还是不明白,为何此事无凭无据会牵连到尚书和宰相?” “此次越王和萧家谋逆,前后推断,总是缺些什么,此事当中,但凡有一个意外,他们的计划就会功败垂成,所以为了保证计划成功,他们需要一个在中枢接应他们的人。”李绚转身看向萧宪。 萧宪赶紧拱手道:“王爷,此事和我等三兄弟没有任何关联,和窦家也没有任何关联。” “三郎说的没错,窦家没有理由去帮助越王,更别说窦家和皇室联姻,窦家女又是相王正妃,如何会……”来遂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脸色难看的可怕。 萧宪一愣,随即低头一琢磨,脸色瞬间大变。 “不要胡思乱想。”李绚摆摆手,说道:“此番罢相,最后必然和谋逆无关,因为就像是来兄说的,没有证据。” 来遂勉强的笑笑,这种事情历来都是自由心证,皇帝想要针对一个人哪怕是宰相也都能处置,更别说,还有其他人推波助澜。 “好了,今日之言,二位若是不想牵连自身,还是不要出去再说。”李绚重新看向萧宪,问道:“三郎,你今日来找本王究竟是因为什么,若是萧侍郎之事,一切等三司会审,若是你二兄的事情,你就更不用着急了,他不过是被暂时停职罢了。” “不是二兄,二兄是武职,前后复起也容易,最差不过西域几番厮杀,麻烦的是大兄,大兄也被停职待参,他在卫州刺史已经多年,本来还有机会往上走一走的。”萧宪满脸的苦笑,这次的事真的太突如其来了。 整个萧家突然就变成了隐瞒叛乱的家族,家中位置最高的兵部侍郎被直接下狱,其他各级刺史,长史,司马等等,也全部都被停职待参,看眼下的形势,恐怕整个萧家都要彻底倒下。 可偏偏这件事情,整个萧家压根就没有多少人知情,一切都是无妄之灾。 萧宪情况还好,他的母亲是皇帝的姐姐,如此才能够在被停职之后,还能自由往来。 可就是这个时候的自由往来,被别人抓住机会利用了。 “右相的事情已经如此了,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你的事情,本王这里倒有一个办法。”李绚平静的看向萧宪。 “还请王爷指点。”萧宪顿时就无比欣喜之前,之前李敬玄的事情,被他瞬间忘记。 “让你兄长上书请调,调任崖州刺史。”李绚抬头,死死的盯住萧宪。 萧宪面色微微一变,天涯海角,崖州振州。 历来流放三千里,便是流放崖州振州,如今再加上一个蕃州。 “王爷放心,三郎回去就让兄长上书。”萧宪没有太多犹豫,直接便应了下来。 之前李敬玄和窦玄德的事情着实有些惊到了他,更别说里面还有可能涉及到……所以,相对而言,调任崖州,不是什么大事。 李绚点点头,说道:“你放心,并不是真的要让你兄长调任崖州,只不过是做个姿态,你兄长是宋国公,此事又跟你们没有太大关系,没有什么大问题,反倒是你二兄,要小心。” 萧宪沉沉低头,萧家众人当中,萧守道虽然同时是被免职,但其他人都是自囚在家,唯独他的身边有千牛卫监视。 萧宪之前想过,让萧守道征战西域,并不是随便想想的,而是萧家人真的讨论过的。 “多谢王爷提醒。”萧宪沉沉拱手。 李绚目光看向堂外,开口道:“今夜雪大,马上又要宵禁,现在这个时候敏感,本王就不留你在家中了,不过此事你可以放心,陛下终究惦念长公主,如今处罚也不过是给世人交待,缓过这一两年就好了。” “多谢王爷。”萧宪再度拱手,然后又看向来敬业说道:“来兄,三郎先走一步。” “好。”来遂看着萧宪就这么转身离开。 到了这个时候,来遂才转身看向李绚:“大郎,赵国公那边真的会被罢相吗?” 李绚轻轻点头,一边示意来遂坐下,一边说道:“武承嗣要被贬,天后稍微报复一下。” 来遂刚坐到一半,顿时就愣了:“武承嗣要被贬,为什么?” “你不知道?”李绚有些诧异的看向来遂,皱眉道:“你是兵部郎中,哪怕是千牛卫,五百人以上的调动都要兵部报备。” “有些事情不是我能够知道的。”来遂微微摆手,看着李绚说道:“既然是千牛卫的调动,那么这事就不是我该知道的。” “原来如此。”李绚点点头,说道:“那么具体发生了什么,我这边也不能和你说,不过你想想,都已经让天后要报复到要宰相致仕,那么你应该明白事情有多严重。” 来遂郑重的点头,李绚都说成这样了,他还有什么不明白了。 李敬玄不过是倒霉的撞上了而已,这个倒霉的,可能是崔知温,也可能是刘审礼,但偏偏李敬玄率先露出了破绽。 “那么今日唆使萧宪来找你的,真的窦翁,是……是相王吗?”来遂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不知道,或许可能是武承嗣,毕竟他要倒大霉,找人报复也是一样的,也可能是北门学士,他们想要搅浑水。”李绚摇摇头,轻声说道:“你应该明白,这里面最不能接受的,就是相王在幕后操作。” 来遂彻底沉默了下来。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五十四章 如今天下,谁最类董卓 黑暗的夜空中,鹅毛般的大雪在纷纷飘落,仿佛没有穷尽一样。 李绚站在屋檐之下,看着无尽的夜空,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爷,来郎中已经安排住下了。”李笔悄然出现在李绚身后,拱手回答。 “嗯!”李绚轻轻点头,说道:“他和本王关系特殊,在府里住下,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王爷是在担心别人也在算计他吗?”李笔直接道出了李绚的担忧。 “嗯!”李绚轻叹一声,说道:“李思冲回到右相府中,右相难免会有什么动作,萧宪那里也要有动作,来遂留在府里,明日只要什么都不做,其他人就都会看清楚本王的态度的。” “这一次的事情,光是余波,都足够扫死无数人。”李笔声音很轻。 “算了,和我们无关。”稍微停顿,李绚说道:“明日开始,组织人手前往太白县,王妃走陈仓道,这一次虽然遇到了风雪,但总比上一次回去的时候,走子午道要好上许多。” “是。”李笔轻轻点头,脸上也是一阵侥幸。 陈仓道虽然绕远,但更加的安稳。 这一次若是还走陡峭的子午道,怕是摔入山中也无人知晓。 更别说,这次清洗武承嗣的人,距离子午道要更近。 “出去走走,正好也避开长安城中的风波。”李绚轻轻笑笑,说道:“武承嗣这一次要被贬官,临走之前,搞不好要发疯,一个不小心倒霉碰上了,要有不小的麻烦。” 李笔默然下来,片刻之后,他才开口道:“王爷,这一次,真的能杀了武承嗣吗?” 李绚脸色肃然起来,抬起头,看向黑暗的夜色,轻轻点头,道:“这一次,他的野心暴露太多了,掌控黑市,勾连长安各大世家,一旦有事,立刻就会威胁到太子,成为下一个何进。” 何进,东汉大将军,汉灵帝何皇后兄长,汉少帝刘辩亲舅。 灵帝死后,少帝即位,太后临朝,何进与袁隗辅政,专断朝政。 时间日长,何进被袁隗迷惑,联手诛杀宦官,之后调袁氏旧部、并州牧董卓进京,以胁太后。 可惜,何进密谋事泄,被宦官刺杀。 之后,董卓进京,天下大乱, 如今的武承嗣,在李绚的眼中,不,在皇帝的眼中,几乎等同于下一个何进。 他的野心太大了,为人也太贪了,和长安洛阳各大世家勾连过深,而且为人不够聪明,一旦有事,立刻就会如同何进一样被世家迷惑,李治可不想看到李显变得像汉少帝一样被人废掉,然后又被人杀掉。 这样的人,李治是不会让他活着的。 眼下唯一在等的,不过就是一个合理的让他死掉的借口罢了。 如今武承嗣在长安闹的越凶,那么将来他死了之后,有嫌疑杀他的人就越多。 武承嗣死定了。 后方屋内烛光闪动,雪花飘落,李绚的眼神越发的幽微起来。 武承嗣是武后称帝的最大帮手之一,重要性远在武三思之上。 梁王者,匹夫也。 当然,这是在经历了无数风雨之后的狄仁杰的判断,但也能看得出武三思的很多秉性,只要针对布置,在武三思身上做手脚都不难,局面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 可惜,武家子弟实在太多,不然李绚真的不介意一一做局陷死。 “武承嗣类何进,当年何进引董卓,最后害何皇后被毒杀,如今陛下这样想倒也罢了,但就怕天后也这样想。”李绚伸出手。 无尽的夜空中,冰冷的雪花,直接落在了李绚手中,融化。 “若是天后也这样想,那么周国公自然便死定了。”李笔拱手,低声问道:“那么如今天下间,有谁最类董卓。” “难说,董卓为反之前,为人谦和,好行侠仗义,作战粗猛有谋,屡建战功,最后被司徒袁隗征辟,出任并州刺史、河东太守,成了袁家的亲信,最后才得以顺利进入长安,恐怕就连袁家也没有想到,最后将袁隗一家满门诛杀的,也是董卓。”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如今天下,十六卫大军拱卫,任何人想要再行董卓之事都极难,更别说陛下英武,太子仁厚,天下大将皆自臣服,不服者几近于无。” “那陛下为何还会担心?”李笔抬头询问。 李绚沉默了下来,轻叹一声说道:“因为最像汉灵帝的,不是陛下,而是太子。” 太子,李笔忍不住回头去想李显的性情,最后忍不住的低下了头。 “告诉我们的人,这段时间停住手脚,有的人要倒霉,难免会怀疑是别人陷害的,到时候有点嫌疑,就是生死两难。”李绚侧身,看向李笔,神色肃然起来。 “是!”李笔认真的躬身,面色凛然,没有人比他更知道,他们在这段时间里,究竟做了多少手脚。 “还有一件事情,你觉得这一次暗中唆使窦思泰出面的人,究竟是谁?”李绚转身朝着房屋之中,走去。 李笔快步跟上,略微沉吟后说道:“表面上看,似乎是窦尚书,似乎窦家和萧家有所勾连,但也有可能是北门学士在趁机布局,也可能是相王,如果此事被人勾连的相王身上,那么这件事情恐怕就会更加没完没了了。” “但是……”李绚在桌案之后坐下,抬头看向李笔,知道他的话没说完。 “但我们都知道,年轻人很容易自己胡思乱想,然后被有心人一挑唆,就有了动作。”李笔抬头看向李绚。 李绚直接摇头,说道:“不是我们做的,因为这事便是本王也没有想好其中的利弊,陛下要对什么人下手,只有陛下知道。” “陛下?”李笔瞬间听出了李绚的潜台词。 “在陛下的权衡之道中,武承嗣倒了,势必会找人替代,但不管是找谁,想要重新恢复到武承嗣的影响,都需要很长的时间,所以对另外一边的关键人物下手,便是必然。” 李绚略微沉吟,细细数道:“吏部尚书窦玄德,户部尚书崔知悌,黄门侍郎崔知温,中书令刘审礼,尚书右仆射李敬玄,皇帝的心思在谁身上,本王一时之间也没有看明白,如何会动手?” “所以便是陛下了。”李笔轻轻点头,皇帝这边刚看出他们的手段,立刻便予以效仿,这种手段太快了。 “其实仔细算算,右相被罢是必然的事情,因为诸相当中,他的根基最不稳固,当年河北道之事,已经牵连到了他,只不过他果断的切割最后才得以保相,如今世家再度掀起乱局,陛下的第一个目标自然就是他。” 李绚轻轻冷笑,然后说道:“诸相当中,右相的风评最是不好,和赵郡李氏联宗不说,前后三任妻子都出身山东士族,朝中宰相哪个都比不上,他如果被罢相,朝中不会有人不满。” 李笔赞同的点头,李敬玄看似前后三任妻子,根基稳固,但这样的根基,在遇到事情的时候,反而很容易牵累过去。 前后三任妻子,而且都是出身名门世族,在历史上也还有一人,这个人就是司马懿的长子,司马师。 相比于弟弟司马昭,司马师才是真正鼎立整个司马家天下的人,可惜死的早了些。 皇帝是最精通史书的人,他只要稍微想到司马师,李敬玄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 “告诉我们的人,长安洛阳的事情,我们可以暂时放下,长安和洛阳之外的事情,要下狠手,拿不到的,也要彻底毁掉,武承嗣的东西,不能让武三思继承。”李绚的神色瞬间狠辣起来。 “是!”李笔拱手领命,然后又说道:“此举难免会引起天后注意,事后,我们的人要不要先躲一躲。” “不用太刻意,不被人抓住跟脚就好。”李绚轻轻一笑,说道:“此番右相如果真的被罢免了,朝野的世家大族难免会有所行动报复,到那个时候,双方都顾及不到我们的。” 虽然世家高层和皇帝之间,对于彼此权势斗争都有默契,但下层之间的厮杀,却是没有任何头脑和逻辑的。 离开了长安和洛阳,皇帝的视线将会极大的下降。 武后虽然掌管密卫,但她更多的还是依附皇帝的力量,没有皇帝的力量支撑,武后的视野将会狭窄很多。 尤其这种厮杀,常常是发生在远离城市的田野,便是官府都很难监控。 当然,连续的失控,肯定会让武后察觉到不对劲,但眼下的局面,还是值得李绚冒一冒风险的。 “告诉府里的人,最近一段时间,能不出门就别出门,谁知道会有什么人浑水摸鱼。”李绚再度叮嘱一句。 “喏!”李笔躬身,然后退了出去。 离开的瞬间,李笔眼角余光,看到了李绚坐在桌案之后,开始写起来什么。 深吸一口气,李笔大踏步的向外走去,神色肃然。 眼下局面,虽然看起来混沌,但实际上已经很清晰了。 尤其对于未来来讲,还是很幸运的。 皇帝病逝,历来都是死人最多的时候。 无数人想要投机,无数人想要更进一步,这其中的变化,远不是一双眼睛能够看的清楚的。 彭王府有很多秘密力量,甚至不少都在李笔的视线之外。 以往的时候,因为李绚征战吐蕃,所以这部分力量,很多都被调到了西北。 如今虽然西北稳定,这些力量当中的不少,已经调回了长安洛阳。 …… 书房之中,李绚放下细竹毛笔,等到纸上的小字都干了,他才放进小竹筒之中。 这一次的事情,李绚插手的其实远比任何人想的都要早,但是越王府开始动作,却并非李绚的算计。 实际上,甚至都就是他,都有几分被动的影响。 很多原本的小手段,不得不被动的暴露了出来。 好在他的手脚一直很深,所以才没有没有让别人抓住怀疑自己的目标。 现在仔细回想,在越王谋逆,这起看似荒唐的动作中,很多人都被算计了。 李绚,还有世家,他们实际上都是被算计的。 越王谋逆,此时还远没有到准备充分的时候,甚至越王自己对这些事情都一无所知。 所以,这件事情背后真正的算计和推动者,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 皇帝在为未来布局。 至于说越王,这个死活不成器的家伙,还是先死了的好。 不过皇帝会杀了他吗? 怎么杀?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五十五章 改立李旦,重立李贤 “吱呀”一声,彭王府大门推开。 披着黑裘的李绚迈步走出了彭王府,一旁的来遂跟着走了出来,但看清长街状况的两人都是懵了。 一夜时间,整个长安雪落三尺。 就是现在,阴暗的天空中依旧有不少的雪花在飘落。 “这场雪还没完。”李绚抬头看着天空,有些担忧的说道:“马上就要到年底了,各地州县进贡的使团要进京,这雪再下下去,怕就要有大麻烦了。” “你可以直说,兵部会调派兵力清扫道路的。”来遂有些好笑的看了李绚一眼。 彭王妃马上就要回长安了,如今这么大的雪,一下子就要被困在路上。 李绚笑笑,说道:“本来这件事情,找工部,或者说派人去趟左相府,派人清理便好,但如今的局面,实在不宜动作过大。” 来遂顿时肃然起来,随后点点头道:“的确应该谨慎,好了,我也该上值去了,既然要清雪,我也顺带离开长安两天。” “没错,先避开眼下的风雨再说。”李绚点点头,说道:“注意慢行。” “嗯!”来遂拱手,然后转身骑马离开。 李绚转身回到院中。 院中一整队的黑甲骑兵正在收拾,随身携带着很多的热水袋,药物,还有毛毯。 刘瑾瑜他们这一趟从蜀中返回,突遇大雪。 大人李绚倒是不担心,他担心几个孩子会感冒。 所以才会做这么多的准备。 李笔走上前,对着李绚拱手道:“王爷都准备好了。” “出发吧。”李绚朝着一匹黑马走去,然后直接翻身上马。 一整队的骑兵从彭王府缓缓而出,离开开化坊,最后从金光门直接而出。 彭王离开,城中的人立刻开始了准备了一夜的动作。 …… 漫漫长野之中,黑夜骑兵踩踏着官道上的积雪,缓缓的朝着太白山下的太白镇而去。 李绚行在最前,一身黑衣黑甲,和其他人没有丝毫区别。 目光上抬,太白冬雪,望之皓然。 李绚轻轻一笑,面前巍峨的太白山和那位李太白可没有什么关系。 眼前的这一片太白山和西面的鳌山,在周时,分别被命名为泰伯山和武功山。 汉时曾经用过太乙山的名字,传闻中,这里是太乙真人的道场。 到了魏时,太乙山就改名为太白山了。 “金星之精,坠于终南圭峰之西,其精化白石若美玉,时有紫气复之,故名。” 《录异记》记载的一句话,出现在李绚脑海中,随即就又出现两个字,食玉。 有人言,传闻中西王母的仙药,本质便是用玉石炼制的。 故而流传了不少食玉之法,齐威王、齐宣王,秦皇汉武,都曾长期食用玉石炼制而成的丹药。 五石散也是类似的药物,紫石英、石钟乳、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所制,方子还是张仲景出的。 最为推崇的,是葛洪,《抱朴子》中记载,服用玉石,寿命就变成玉石一样恒久。 冷风吹来,李绚不由得想到了之前他在嵩山上和潘师正的对话。 葛洪曾经便在茅山抱朴峰修行,茅山流传下来的炼丹之法,和他的关系怕是不小。 李绚轻叹一声,或许在上古,食玉的确可以延年益寿,但食玉的细节已经失传了。 现在如果还有人食玉,恐怕只会性命不保。 而在现在这个时候,最需要保命的就是皇帝。 眼下的这场风波,能够非常明显的看出,皇帝已经在为自己的身后事做准备了。 不过李绚现在更关心的,是皇帝有没有服食丹药,依旧长生延命。 …… 太白镇,驿站当中。 李绚将一枚丹药喂有些昏沉李志昭服下,然后才又看向刘瑾瑜说道:“还好,发药的时间不长,为夫来的还算及时,不会有任何事情的,至于,二郎三郎四郎五郎,还有霞儿,每人喝一碗姜汤,明日天亮,我们就回长安,道路也该清理出来了。” “嗯!”刘瑾瑜松了口气,然后说道:“妾身在这里照顾昭儿,霞儿和明儿,夫君去看看其他的孩子。” “好。”李绚握住刘瑾瑜的手,轻声说道:“接下来这些日子,为夫多陪陪你和彤儿,明年开春之后,为夫会带豆儿和四娘一起去蕃州,长安这段时间,家里人还是少些好。” 刘瑾瑜轻轻点头,尽管神色有些暗淡,但还是点头说道:“该是如此。” 李绚伸手抱住她,轻声说道:“这一次越王谋逆,表面上看,是有人透露了陛下的身体状况,让越王之子琅琊王李冲心里起了念头,然后又利用曹王李明,越王长史萧德琮,兵部侍郎萧德昭之子萧灌,曹王参军杨善归,相互勾连。” “表面?”刘瑾瑜皱眉问道:“不是萧家和杨家暗地里在动作吗?” “不是,萧家和杨家是被推到前台的,实际上动的是世家,世家试图用一次不成功的谋逆,来削弱陛下的权威,尤其陛下身体不安,有人在刻意营造陛下无法掌控朝局的形象,然后谋乱朝局。”李绚将这次谋逆彻底定性。 刘瑾瑜轻轻点头,说道:“这并不少见,历来都有这种事情。” “这对太子也是一种考验,若是误听人言,作出错误判断就麻烦了。”李绚不由一声叹息。 “杨广旧事。”刘瑾瑜低声小心的说道。 “嗯!”李绚微微颔首,神色担忧。 当年杨坚废太子杨勇,立杨广为太子,但不几年,杨坚便已经病在宫中。 本来无事,皇帝病重,尚书左仆射杨素、兵部尚书柳述、黄门侍郎元岩都进宫侍疾。 但偏偏杨广心性多疑,私自和杨素通信,偏偏在这个时候,传信人失误,让杨素的回信落在了杨坚的手里。 杨坚看后极为愤怒,而天刚亮,便发生了杨广调戏杨坚妃子的事情。 瞬间,杨坚就下令决心要废太子。 但可惜,就在他招人起草传位诏书的时候,杨广带兵杀入仁寿宫。 史书记载,“俄而上崩”。 …… “当年杨广的事情,谁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趁着杨坚病重,挑拨杨广和杨坚的矛盾,逼杨坚废太子,还是说,是杨广等不及了自导自演的那一局,但最终,杨广胜了,杨坚死了,若是有人在如今这个时候,挑拨陛下和太子的关系,怕又是一场乱局。” 李绚轻叹一声,哪怕李显现在已经是太子,但只要李治改变主意,哪怕是到了最后一刻,也能废掉他这个太子。 改立李旦,或者重立李贤,都有可能。 虽然说这李贤当年的亲信,些年致仕的致仕,流放的流放,在朝中已经不多,甚至多数都是反对他的人。 但皇帝的圣旨,如果真的在朝堂上公布出来,那么就会事成定局,再难更改。 “所以废太子终究还是要出宫。”刘瑾瑜抬头看向李绚。 “越王谋反之后,为夫也不会再阻拦了,更别说这一次为夫离开彭州之后,长史说不定已经带人前往太子的流放地查看了,所有有威胁的人和力量已经被清除。” 李绚摇摇头,说道:“陛下做了决定,谁都无法阻拦。” “若是废太子日后出事?” “那便只能怨他自己运气不好了,为夫只能关注朝中。”李绚摇摇头,看向长安方向,轻声说道:“其实相比而言,太子为人仁厚,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若是真到了关键时刻,陛下或许更加担心相王。” “相王?”刘瑾瑜身体稍微坐起,诧异的看向李绚,说道:“为何是相王,相王不是一直挺安分守己的吗?” “还是昨夜的事情。”李绚低声将昨晚萧宪和李思冲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才继续道:“武承嗣倒霉离开,那么为了平衡朝局,陛下必然要对某位世家的尚书或宰相动手,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目光这么敏锐,一下子就盯上了右相。” 稍微停顿,李绚继续说道:“为夫猜测,可能是陛下动的手,毕竟诸相当中,赵国公因为赵郡李氏私通突厥的事情,很被动,再加上他太过左右逢源,所以稍动手脚,动他也是自然的……可是,若不是陛下呢?” “相王?”刘瑾瑜的声音很轻,呼吸却很重。 “或许暗中动手的,依旧是陛下,但若是相王知道了这些,去不动声色的推波助澜,一切就不好说了。”李绚摇摇头,说道:“到了眼下这种事情,一丝误差都出不得。” 李绚心中有个问题,始终想不明白,那就是裴炎为什么要废掉李显。 哪怕是李显真的说过什么要将皇位让给韦玄贞这类的胡话,那怕他真的要任命韦玄贞为宰相,除了冒天下大不韪的废掉皇帝,裴炎也有其他很多的可行的选择。 比如联合其他宰相抵制,劝说韦玄贞主动退出,哪怕最后李显真的任命了韦玄贞为宰相,他们也能通过种种手段进行控制。 但裴炎选择了最不该选择的那条路,以他的聪明,应当知道,就算是他成功废了李显,也将背负千古骂名。 霍光就是前例。 所以,从李治去世,到李显被废,这里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很多史书上都没有记载的东西,但在最后将一切层层剥离之后,一个新的人影在李绚心头冒出。 李旦。 只要李旦信誓旦旦的保证,再加上裴炎被李显逼的太厉害,最后还要加上北门学士的运作,武后的赞同,事情才成。 “陛下开始为身后事做准备,调整宰相,流放李贤,只是其中少数罢了,但陛下会不会看到相王的威胁,就不知道了。”李绚神色凝重起来。 刘瑾瑜靠近李绚,低声问道:“夫君打算怎么做?”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五十七章 武承嗣离京,武三思抵京,兄弟碰面 阴云密布,北风萧萧。 春明门外,十几辆马车晃晃悠悠的朝码头而去。 渭水之上,一艘官船停在上面。 马车停下,一身紫袍的武承嗣面无表情的下来。 目光回望,四周来往的行人并不多,武承嗣随即将目光落在城门之上,眼神微缩,仿佛在那里,有什么人盯着他一样。 …… “阿舅,你说他究竟得罪了多少人?”李绚一身黑底金丝长袍,站在春明门城墙女墙之后,斜望着码头上的武承嗣。 赵巩站在李绚身前,轻叹一声,说道:“这些年,他即便是在表面上已经极尽收敛了,但在暗地里,却依旧是飞扬跋扈的可怕。长安还好,离了长安,不知道多少人被他弄的家破人亡。” “这一次,密卫会一直保护他吗?”李绚有些好奇的询问。 赵巩立刻警惕起来,瞪了李绚一眼,说道:“大郎,你不要胡来。” 李绚很从容的笑笑,摆摆手说道:“不至于,阿舅,外甥虽然和周国公关系普通,但还不至于对他大下杀手,而且这种事情,也不是外甥可以过问的。” 赵巩听得懂李绚的潜台词,轻轻叹了一声,说道:“你应该知道,陛下在除了千牛卫,密卫和内卫之外,还有一批人手,天后也是一样,这批人会暗中盯着武承嗣,在关键时刻保他一命,同时也会去看看,这个天下,究竟有多少人敢杀他。” 李绚轻轻点头,皇帝和武后,是不会让人轻易杀了武承嗣的,关键就在轻易两个字身上。 赵巩说的,在关键时刻保他一命,那么在非关键时刻呢。 杀人从来就都是一瞬间的事情。 悍勇冲杀不过是匹夫行径罢了,真正的高手历来都是暗中突袭刺杀。 很多时候,装成幼童的侏儒刺客,是最佳的杀人手段。 “听说,这一次,周国公在外面的力量,被彻底的清除一空,他在府里的人手,也被千牛卫抓了不少,没有自己人,光靠官府的力量,难了。”李绚目光重新看向码头之上。 “承嗣这些日子虽然损失了不少人,但在暗地里,他还有一批人手,负责商队运输,不在矿山,虽然保护没有那么周全,但他是钦差,地方州县如果让钦差死在他们的辖境之内,他们都别想好过。” 赵巩同样目光看向码头之上,轻声说道:“只希望他这一路安静一些,不要作妖。” “嗯!”李绚轻轻点头,就在这个时候,元万顷,苏良嗣,还有李昭德等人,分别代表各家主人前来送行武承嗣。 武承嗣虽然有一肚子的不满,但也只能压在肚子里,勉强笑着拱手致谢。 且不说,不管是李显,李旦,李绚这些背后的人物不好惹,便是元万顷,苏良嗣,还有李昭德这些人,都和密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真要得罪了他们,武承嗣虽然不至于被暗杀,但一路上难受一些也是必然的。 皇帝给他设定的行进路程,先从河南走一遍,然后再去河北,最后到安东。 到了安东之后,立刻就会有密旨任命他巡查安东一年。 这一路上,看似钦差风光,但实际上也是在向那些他所得罪的人昭告,他失势了。 武承嗣,天后内侄,好好的礼部尚书不做,偏偏跑出安东做什么巡查使,而且一去还是一年。 这就是明摆着在告诉他们,武承嗣失势了。 其中的风险,武承嗣不是没有求过武后,但武后却是一句反问,伱究竟做了什么,得罪了那么多人。 武承嗣接下来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了,因为他一旦说出来,武后会直接罢了他的礼部尚书之职,将他贬为庶民。 这些年,武后虽然不管他在外面做的事情,但是在长安对他却管束格外的严格。 也正是因为如此,武承嗣在长安倒是中规中矩,但在外面,却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 所以这一趟东行,他是不得不去。 他也不是没有机会,他毕竟是赈灾和巡查御史,皇帝也没有免了他的礼部尚书,一路上,真要有哪个炸刺,借机抹了便是。 “愿他一路顺风吧。”李绚神色平静下来,似乎真的并不在意武承嗣的生死。 赵巩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随即问道:“大郎,你觉得他最可能遇到危险的地方是哪里?” “是安东吧。”李绚双手后摆,轻声说道:“军前不比地方,真要惹的士卒哗变,谁也救不了他。” 赵巩的眼角顿时不由得一跳,安东都护府那个地方,多的是刘仁轨的旧部。 李绚如果真的要动手脚,武承嗣死定了。 事后随便栽赃武承嗣的一个待下严苛,就连死都是他自己的责任。 “而且还不止如此,安东的对面,还有新罗在蠢蠢欲动,新罗的激进派,可从来不在少数。”李绚轻声低头。 赵巩拳头顿时紧握,许久之后,他才开口说道:“看样子,是得给新罗国使一个警告了。” “算了吧。”李绚摆摆手,道:“不跟他们说还好,一说了,新罗人反而起了别的心思,陛下可不想这两年安东再起战事。” 赵巩沉默了下来,然后抬头,看向远处的渭河之上,这个时候,一艘官船在缓缓接近码头。 “有人走了,有人来了。”赵巩的目光死死的盯在了渭河之上。 “哦?”李绚有些诧异,抬起头,目光同样落在新来的官船之上。 就见那艘新来的官船,毫不避讳的停在了武承嗣官船的旁边,最后彻底的停了下来。 几乎是瞬间,船板已经搭在了码头上,随即,一名穿着绿色官袍,面白轻须,神色谨慎的三旬中年人从官船上走了下来。 武承嗣从官船靠近,就一直在皱着眉头紧盯着看着,直到对方从船上走下,看清楚对方的面容,武承嗣顿时惊讶的难以置信,随即,他的脸色就彻底阴沉了下来,咬牙道:“五郎。” “见过大兄!”武三思沉沉躬身,小心的对着武承嗣拱手道:“大兄这是?” “五郎何必装糊涂,为兄奉旨东行巡查赈灾,倒是五郎,你何时回来的,为何之前没有任何消息?”武承嗣即便是尽力的在保持郑重,但言语之中咬牙切齿的味道很重。 武承嗣和武三思虽然是堂兄弟,但中间还隔着好几个人。 武承嗣是武后二哥武元爽的长子,但武承嗣还有一个亲弟弟武承业。 武三思是武后大哥武元庆的儿子,武元庆共有三个儿子,武审思、武再思、武三思。 之所以这些年,是武承嗣在朝堂中枢,就是因为武承嗣是诸兄弟之间年纪最长的。 至于其他武承业,武审思,武再思,则是先后早夭。 也是因为如此,武承嗣和武三思之间的关系并不好。 武三思嫉妒武承嗣能够鼎立朝堂,而武承嗣则是看不上武三思性格阴柔,两兄弟这些年,就没有多少往来。 但是今日,两兄弟在长安重逢。 …… 站在距离武承嗣十步之地,武三思继续拱手,诚恳的说道:“小弟是十日之前,在射洪接到圣旨,来长安候命,本来打算到长安之后,能够和兄长团聚,未曾想,小弟今日刚到,兄长就要离开了。” 武承嗣脸色一冷,心中却不由得沉了下来。 十日之前,十日之前恰好是邙山铸造营被毁的第二天。 也就是那个时候,皇帝知道了武承嗣这些年来的秘密。 武承嗣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就在那个瞬间,皇帝已经下定了要将他罢免的心思。 不然也不会在那个时候,就已经下旨找武三思回来。 随即,武承嗣的脸色就平静了下来,看向一旁说道:“来人,准备两杯酒,我要五郎喝一杯。” “喏!”一旁的下人快速的上船,然后从船上取下一壶酒,随即找了两个杯子,带到了武承嗣面前。 “五郎。”武承嗣自己取下酒杯,摆摆手让人送到武三思的面前。 武三思接过酒杯,一脸玩味的看向自己这位向来霸道的兄长。 “天有不幸,你我兄弟刚刚相逢就要分别;天有大幸,起码能让你我兄弟今日相逢。”武承嗣举起酒杯,认真说道:“为兄在长安多年,今日离开,没有什么好多说的,仅有一句,还请吾弟谨记。” 武三思看着武承嗣,他虽然知道,自己这位兄长,眼前假惺惺的模样里,必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算计,但也还是认真拱手道:“愚弟谨听兄长教诲。” “遇事日后多想想自己。”一句话说完,武承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武三思神色顿时凛然起来,随即点点头,说道:“愚弟记住了。” “很好。”武承嗣抬起头,用力一扔,手里的酒杯便被他扔进了渭水之中,然后缓缓的沉入河底。 转身,武承嗣拱手道:“为兄前车之鉴,便让酒杯代替为兄留在渭河警示五郎吧,姑母现在想必还在宫中等着五郎,为兄就不耽搁了,为兄也该启程,若是天有侥幸,你我兄弟日后还有相见之时,若是风云突变,你我兄弟各自珍重。” 武三思听到这里,脸色瞬间一变:“兄长何出此言?” 武承嗣摇摇头,然后迈步走上甲板,四周的侍卫和家仆迅速的跟上,不多时已经全部上船。 这个时候,武承嗣才拱手说道:“长安水深,五郎日后若是有不解之处,可以来信详询,为兄必定立刻回复。” 武三思微微一愣,随即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武承嗣这还是要从他这边获得关于长安的讯息。 不过瞬间,武三思就诚恳的拱手道:“兄长放心,五郎必定随时请教。” 武承嗣长长的松了口气,随即沉沉躬身道:“为兄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就拜托五郎照顾了。” “好!”武三思轻轻点头,虽然心中有些诧异,但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过,眼下这一面,是他们两兄弟的最后一次相见。 …… 白色的纸条写满了小字,赵巩看了一眼就递给了李绚,同时说道:“承嗣还是有些心机的。” 李绚看了一眼笑笑,摇摇头叹息道:“城头变幻大王旗,走了承嗣来三思,早先更有武敏之。” 赵巩随即沉默了下来。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五十九章 天福自足,清福永享 轻步走进房中,李绚平静的跪倒在地,对着墙上的玄奘画像轻轻叩首,然后才缓缓开口道:“大师,本王今日来,是想向大师请教,古天竺已灭,大唐是否可以随后杀入天竺,让天竺成为大唐的西边佛土……” “王爷。”窥基忍不住打断了李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王爷何必多造杀戮。” “阿弥陀佛,大师又何必多造杀戮。”李绚再度轻轻拱手。 窥基沉默了下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师。”李绚对着玄奘佛像再度轻轻躬身,然后说道:“大师的善意,绚收到了,不过此事未必只有佛门能够解决,道门亦可,太平公主殿下曾经入道观修行,小女亦可入道观修行,太上玄元皇帝,必定会护佑自家血脉的。” “阿弥陀佛,王爷心中有数便可。”窥基不由得轻叹一声。 “还是多谢大师指点。”稍微停顿,李绚继续说道:“小子今日来,是想请教大师,佛门是否亦有炼丹之法?” “没有。”窥基轻轻摇头,说道:“佛门未有炼丹之法,不过炼药之法却是有的,东方净琉璃世界药师光王佛,便有三百多药方传世,护佑众生,众病悉除,身心安乐,王爷若是有心,不妨拿上一些。” 李绚微微松了口气,点头道:“如此就多谢大师了。” 禅房之内,顿时清静下来。 片刻之后,窥基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福昌郡主福德自具,也不必求诸外道,明年二月初八为佛祖出家之日,不知可否请福昌郡主为龙女胁侍,牵引众人,领一份福德。” 李绚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他才轻叹一声,开口道:“可!” “阿弥陀佛,多谢王上。”窥基松了口气,然后才又说道:“这炼丹之法,除了道门以外,其实景教亦有炼丹之法。多年天竺佛灭,便有景教方士窥入西土,当年来京之人,虽言为佛门僧人,但多有景教之法,其所炼丹药,为金石成就,亦是方士之法。” 李绚轻轻点头,随即轻叹一声,说道:“当年先帝晚年,为病痛所累,在才于金飚门内,造延年之药。兵部尚书崔敦礼监主之,发使天下,采诸奇药异石,不可称数,只是延历岁月,药成,服竟不效,这才后放还本国。” “那是贞观二十二年的事情了。”窥基低下头,面色沉重。 贞观二十三年五月己巳日,太宗皇帝驾崩。 胡僧入朝是贞观二十二年,但他离朝何日,就没人知道了。 收回心思,李绚继续说道:“吐蕃已下,大唐已经南邻天竺,本王明年欲要派人入天竺,随后通行大海,然后从大海绕福广回长安,不知佛门是否愿意参赞一二。” 窥基这才明白李绚真正的目的,从吐蕃到天竺,再从天竺返回大唐。 他的目的并不在于天竺,而在于整个南洋。 “南洋诸国对大唐敬服无比,如今吐蕃国灭,大唐入天竺,南洋诸国自然无敢置喙,只是难免会有意外风雨?”窥基侧头看向李绚,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 李绚点点头,说道:“的确难免会有人胆大包天,所以本王打算让天竺国使随同返国,同时让天竺国王明年准备贡品,从海路通行大唐,如此有大唐和天竺两国之威,其他人断不敢胡来。” “王爷心思细致,佛门弟子亦愿意为大唐敬一份心力。”窥基长松了一口气。 “麻烦大师了。”李绚双手合十,对着墙上的玄奘大师画像再度躬身,然后起身对着窥基深施一礼,这才缓缓的退了出来。 窥基和尚坐在蒲团之上,微微闭上眼睛,佛珠轻转,颂念佛经。 …… 片刻之后,李绚已经转回佛堂。 佛堂左侧,慧沼和尚正在对着欧阳氏详解佛经。 刘瑾瑜笼着霞儿和昭儿在一侧安静的听着,昭儿还好,霞儿却总是按耐不住。 李绚刚刚走了过了,慧沼和尚便已经抬头,眼中满是期盼。 欧阳氏下意识的转头过来,李绚平静的点点头说道:“儿子刚刚和窥基大师说好了,明年六月文德皇后祭日,霞儿为祭祀龙女,随侍佛侧。” 欧阳氏一愣,整个人立刻清醒了过来,随即点点头,说道:“这是应该的。” “所以明年佛诞,入道,悟道之日,霞儿都要作为胁侍龙女,供奉在侧。”李绚话刚刚说完,就看到欧阳氏皱着眉头转头看向慧沼和尚,说道:“吾家女郎,可没有入佛打算。” “太妃说笑了,福昌郡主天福自足,何必入佛。”慧沼和尚虽然心中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着合十解释。 “天福自足,但也需佛祖庇佑。”李绚合十还礼,神色客气。 慧沼和尚长松了一口气,然后说道:“王上亦有佛祖庇佑。” “呵呵!”李绚笑笑,说道:“本王和窥基大师商定,明日蕃州要派人进入天竺通商,大慈恩寺也会派人相随。” “能去佛土一观,想来寺中众僧应该是愿意的。”慧沼和尚合十点头。 “那好,如此本王就先告辞了。”李绚点点头,看了前方的佛祖金像,合十行礼之后,随即转身离开。 欧阳氏和刘瑾瑜拉着李志昭和李锦霞跟着离开。 出了大慈恩寺,李绚将欧阳氏和刘瑾瑜,还有李志昭送上马车,然后才开口说道:“母亲,儿子带霞娘去趟太清宫,恩师那里,有段时间没有去了。” 欧阳氏眼中带着一丝担忧,点点头,说道:“那你小心些。” “是!”李绚点头,然后看向李竹说道:“保护王妃和太妃回府。” “喏!”李竹认真点头。 李绚调转马匹,然后怀里抱着四下乱看的霞儿,一起朝太清宫而去。 看着李绚远去的身影,欧阳氏转头看向刘瑾瑜,担忧的问道:“三娘,究竟发生什么了?” 刘瑾瑜皱着眉头,摇头说道:“儿媳也不知道,不过这些年,长安城中常有说霞儿福气超人,甚至公主都不能相比,如今怕是有人盯上了霞儿的福气。” 欧阳氏眼神瞬间凌厉起来,似乎响起了什么,低声问道:“佛祖庇佑了吗?” “夫君道门中人,自有道祖庇佑,如今佛祖垂目,自然百邪不侵。”刘瑾瑜轻声安慰,神色自信,心底却不由得发狠。 如果真的有人盯上了她家女郎,欲行不轨,她家夫君虽然不在,但她这个彭王妃也不是好惹的。 …… 暖气蒸腾,年糕香溢。 百姓往来,脚步轻松。 太清宫外,一派温和气象。 李绚一身黑底金丝长袍,带着霞儿出现在太清宫外,和门口的知客行礼之后,便进入了太清宫。 手捻三香,俯身跪拜,对着太上道君三叩首行礼之后,李绚这才带着霞儿到了后院。 后院西厢,李绚刚刚进入小院,模样已经青年的小道士灵心已经跑了出来:“师兄,你怎么来了,你都好久没来了。” “伱今年二十了,庄重一些。”李绚没好氣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看向霞儿说道:“霞儿,叫师叔。” “师叔。”霞儿很认真的福身行礼。 “师侄女。”灵心咧开嘴笑了,同时下意识的从怀里抓住一块玉佩递了过去。 霞儿抬头看了李绚一眼,李绚点头,霞儿这才接了过来:“谢谢师叔。” “恩师在吗?”李绚看向厢房之内,灵心点头道:“在的。” “嗯!”李绚拉着霞儿,然后缓步的走到了厢房门外,躬身道:“恩师,弟子求见。” “呵……”厢房之中传来玄藏真人长长呵气的声音,片刻之后,清正的声音响起:“进来吧。” “是!”李绚带着霞儿进入房中。 内屋长榻之上,一身月白道袍,黑发黑须,四十来岁模样韦玄藏睁眼看向李绚,随即他的目光就落在了霞儿身上。 “师尊。”李绚跪倒在韦玄藏身前,然后拉着霞儿一起跪下,低声道:“叫师祖。” “师祖。”霞儿难得有些怯怯的躬身。 “起来吧。”韦玄藏抬头开口,示意李绚站起,看着李绚说道:“这几年,你为了避讳陛下的病情,少来太清宫,今日突然而至,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最近宫中是否来了什么新的医者,方士,来介入陛下的病情治疗?”李绚沉沉的躬身。 韦玄藏平静的摇头,说道:“没有,新人没有,都是多年的老人,陛下的病情一如既往,无有反复。” 李绚眉头顿时一跳,心里不由得一沉。 韦玄藏这番话实际上是在告诉他,韦玄藏几个人已经失去了对陛下病情的掌控和治疗之权。 皇帝的病情日益变差,这点是必然的,所以不可能一如既往,不可能无有反复。 所以,皇帝的病情治疗出问题了,有其他的人,暗中接管了皇帝的病情治疗。 这个人不是外人,而是之前一直参与皇帝病情治疗的某个人。 “这些年。”李绚斟酌着语句,小心的说道:“这些年,遇到陛下病情好转,反而会突然消失在众人眼前的人是谁?” 韦玄藏沉默了下来,没有再开口,李绚顿时便明白了过来,肯定有这么个人存在。 深吸一口气,李绚再度躬身道:“今日来此,是想向恩师请示,是否可以将太清青羊法,传授徒弟之女李锦霞。” 韦玄藏顿时转身看向李锦霞,皱眉的看着她,说道:“有人看出来了?” “是!”李绚轻轻点头,说道:“宫中有霞儿的生辰八字,只要有个好手,看一下面相,结合生辰八字,很容易看出更多的东西,今日弟子陪母妃是大慈恩寺上香,窥基法师亲自开口,希望小徒能从霞儿出家。” “佛门,他们也有风声了。”韦玄藏轻叹一声,说道:“他们虽然看的很准,但却不了解你,你最后怎么说的。” “让霞儿在文德皇后忌日之时,作为胁侍龙女,随旁祭祀,同时,也要让她踏上修行之路,一旦她踏上修行之路,那些阴谋鬼祟,便难以在她身上得逞了。”李绚神色冷冽。 “也好。”韦玄藏点点头,说道:“踏上修行路,登名青羊宫,焚香祭拜之前,你为父为师,给她起个道名吧。” “福昌,福昌,就叫清福好了。”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六十章 胡乱的呓语,禁忌的猜测 一份道碟递到了刘瑾瑜的手里,刘瑾瑜打开之后,一眼就看到了上面清福两个字。 李绚坐在桌案旁,看着在院中和弟弟打闹,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霞儿,轻声开口道:“洪福易得,清福难享;福昌福昌,终享清福。” 刘瑾瑜在一旁坐下,皱着眉头看向李绚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或许有人将为夫这些年在战场上纵横辟易的原因,归于霞儿带来的好运上,所以现在有人想要通过手段,剥夺这一份气运。” “剥夺气运?”刘瑾瑜“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冷声说道:“是谁,谁这么狠毒?” “追查他是没有用的,他的身边日夜都有密卫守候,而且这种手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问题的根本,其实还是在宫里。”李绚的目光微微眯了起来,眼神中带着一丝杀意。 “陛下,不至于吧。”刘瑾瑜满脸的难以置信看向李绚。 “十年前,陛下身体病重,随即便有要让天后监国理政和传位太子,陛下退位太上皇的传言传出。”李绚不由得轻叹一声。 “但那些,最后都没有得逞啊?”刘瑾瑜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绚。 “荣国夫人身亡,贺兰敏之被缢杀,太平的驸马,薛绍的母亲城阳公主病逝,徐王病逝,郑王病逝,蒋王自缢,庄王被杀,淮南郡王自缢。”李绚抬头看向刘瑾瑜。 刘瑾瑜脸色微微一变,但还是紧跟着说道:“还有孝敬皇帝身故。” “还有英王妃赵琪。”李绚轻叹一声,刘瑾瑜的脸色已经变得异常的可怕。 当年赵琪之死,是到现在为止,任何人都不敢随意提及的禁忌。 尤其如今李显已经是太子,如果赵琪不死,她就应该是太子妃。 更甚至如果将来李显成功即位,而如果赵琪不死,她就应该是皇后。 是李显的皇后。 摇摇头,李绚继续说道:“自那过后,大唐国运便好,陛下的身体数年都没有恶化,一直到废太子李贤谋逆,后又有曹王,越王谋逆,其中又牵扯到蒋王,江王,永嘉郡王,琅琊王,再加上武承嗣必死,可即便如此,似乎也缺点什么?” “没有女眷。”刘瑾瑜轻轻握紧了拳头。 李绚目光看向院外,轻声说道:“如果没有今日窥基真人开口让霞儿出家,为夫也不会想到这些胡乱的呓语,说不定根本不会去想,但那是窥基真人,是玄奘真人的徒孙,能让他如今警示,还能是谁。 更何况佛门也有人在宫中看顾陛下的身体,如何会胡乱开口。” “那夫君为何没有让霞儿出家。”刘瑾瑜平静了下来。 佛门有让霞儿出家避险的办法,李绚又去了太清宫,拿了道碟回来,这件事情基本就已经解决大半,没有必要再担忧。 “出家人虽然不打诳语,但也多有惊人之语,最重要的,是他对为夫不了解,如果真的有那种事情发生,为夫也不介意直接掀桌子的。”李绚眼神的狠厉一瞬间似乎要直接冲出眼眶。 刘瑾瑜这时候却感到异常的安心,她轻轻靠在李绚肩头,轻声说道:“若是没有当年赵琪那事,三娘也不会胡思乱想的去担心,但赵琪那事实在是个坎。” “若只是进宫,倒也无妨,我们在宫中有自己的人,传递消息没有问题,只要消息传递得出来,救人也不难,关键是宫中有人在炼丹,为陛下炼丹,练金丹。”李绚不得长叹一声,微微闭上眼睛。 自从皇帝免了他的尚药奉御,李绚就已经嗅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不过原本以为这些和他无关,皇帝在临死之前怎么作,李绚远在蕃州,怎么也波及不到。 但李绚想不到,竟然有人敢打他女儿的主意,李绚再怎么说也是掌握数万大军的军中统帅,一旦将他惹毛了,就是皇帝也要掂量掂量。 但实际上,只要皇帝意识清楚,便不会有这些胡七乱八的事情。 怕就怕皇帝弥留,意识昏聩,乱象丛生。 确定皇帝在服用金丹,这一点更是加重了李绚的担心。 “太宗皇帝末年的那种金丹。”刘瑾瑜的声音很低,低的可怕。 李绚点点头,说道:“传闻中,先帝是在服用了妖僧进贡的金丹而亡的,但也有种说法,是太宗皇帝在服用金丹的一瞬间,后悔了,最终没有服用金丹,最后病重而亡。” “但金丹终究是炼成了。”刘瑾瑜轻轻低头,随后补充了一句:“贞观二十三年四月,开府仪同三司卫景武公李靖薨。” “你说会不会都是我们在胡思乱想。”李绚突然间笑了,轻声说道:“或许根本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气运炼丹之说。” 刘瑾瑜抬头看着李绚,就直直的看着他,不说话。 李绚最后只是轻叹一声,说道:“炼丹之术,时间,地点,人物都非常重要,如今的皇宫之中,虽然不少人都有自己眼线,但宫门一关,消息传递就变的异常困难,可毕竟依旧有人能看见,所以哪怕是为了隐秘,也会选在宫中不为人知道的地方炼丹。” “夫君真的不知道吗?”刘瑾瑜突然问了一句。 李绚笑笑,然后说道:“娘子应该从来没有见过为夫炼丹吧。” “熬药有过,但炼丹没有。”刘瑾瑜有些诧异的看向李绚,问道:“夫君还会炼丹?” “炼丹没有成过,炼药却没有差过。”李绚神色肃然起来,轻声说道:“炼丹对天时地利的讲究更加重要,尤其是为皇帝炼丹,只要有一丝偏差,而最终导致炼丹失败,随便就是人头落地的下场,所以需要慎之又慎。” “这样的地方,在宫中怕也没有几处吧?”刘瑾瑜顿时明白了李绚的意思。 “地点不难找,人物其实也不难,这人在宫中多年,绝对不是在太医院,尚药局也未曾听闻过其人,所以只能隐在内侍省,人不好查,但宫中用药,抛开太医院和尚药局,去查药,就不难了,这也是为什么陛下要免掉为夫尚药奉御的根本原因。” 李绚摇摇头,继续说道:“人找到了,那么接下来的,就是要确定炼丹的时机,什么时候他们会对霞儿动手,在此之前,杀人毁药,或者干脆让霞儿离京,都是可行的选择。” 刘瑾瑜沉默了下来。 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就等于断了皇帝的生路,完全站在了皇帝的对立面上。 皇帝将来一旦因此而身死,那么他们也必将担负一定的罪责。 “那么夫君之前做的那些?”刘瑾瑜带着担忧的眼神看向李绚。 在大慈恩寺做龙女胁侍,入道太清宫,这些都是李绚之前的动作。 “这是做给陛下看的,希望陛下能够顾念一二,但若是陛下糊涂到连这些都不在乎的地步,那么便是真的出家成佛也没有用。”李绚重新搂住刘瑾瑜,轻声说道:“我家女郎,一生清福,岂是他人可以随意窥伺的。” 李绚声音坚决,眼神坚定。 刘瑾瑜轻轻点头。 便是皇帝也是一样。 李绚目光上抬,看向碧空万里,或许这一次,顺带也可以作为未来的一次尝试。 皇帝身死,李显被废,李旦即位,很多事情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为了保证自己身家安全,李绚必须提前做准备,而在这些准备当中,提前进行一次完整的尝试是最重要的。 李绚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冰冷,恐怕皇帝也想不出,他这一次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瞬间,李绚的眼神已经变得柔和起来,他转头看向刘瑾瑜,说道:“此次之事,没有最好,家中什么都不用做,若是到了最后逼不得已的情形下来,就让人送到大慈恩寺,佛门对于藏人还是有些手段的,记住,家中做这些就好。” “那么外面呢?”刘瑾瑜眼神担忧。 “外面就是为夫的事情了。”李绚轻松的笑笑,说道:“那人的身份不难查,地点也不难找,唯独就是这开炉炼丹的时间,为夫在长安时不可能,为夫刚刚离开长安也不可能,只有在为夫在蕃州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才有可能,所以我们还有时间……” 稍微停顿,李绚说道:“这件事情,想要确认,除了我们自己以外,也还有其他的途径可以探寻。” “可是就连窥基大师和玄奘真人都不愿意多说。”刘瑾瑜有些担心的看着李绚。 李绚笑笑,淡淡的说道:“这世上,要说恩师医药第二,那么也只有孙真人称第一了。” “但是孙真人已经……” “他还有徒弟在,不是吗,而且就在东宫。”李绚轻轻笑笑,卢照邻跟孙思邈学了好几年,医术虽然不是顶尖,但各种秘闻却是没有稍停,这件事情当中的关键想要确定,只能靠他。 刘瑾瑜靠在李绚怀里,低声说道:“陛下喜爱霞儿,未必一定会有什么,反倒是我们乱来,会让人反感。” “这样做,才会让陛下知道霞儿在为夫心中的重要,同时也让天后知晓。”稍微停顿,李绚轻声说道:“有些事情,陛下如果坚持去做,天后或许拦不住,但无限期的拖延下去,就等于拦住了。” 刘瑾瑜顿时明白李绚在说什么了,李绚终于是掌管数万大军的军中统帅。 或许李治在的时候,他俯首帖耳,但一旦李治离世,那么李绚就成了针对新皇,针对天后的威胁。 “一切都是为了陛下的一世英名。”李绚轻叹一声,喃喃的说道:“陛下这些年,待我等甚好,总不能临到最后,却损害了陛下的千秋英明吧。” 刘瑾瑜忍不住的轻笑一声,她刚开口要说什么,这时候,院门处,侍女的声音响起:“王爷,王府,长史和李参军求见。” 李绚看了刘瑾瑜一眼,刘瑾瑜立刻坐正,李绚这才开口道:“请!” 随后,一脸严肃的李昭德和李笔两人已经快速的走了进来,李昭德的手中还握着一份密信。 李绚赶紧坐直,神色诧异的问道:“发生什么了?” “大理寺,御史台,刑部,三司会审越王谋逆案。”李昭德将密信递给李绚,同时担忧的说道:“今日审查几名在洛阳抓住的匪徒首领,一问,才知道,他们竟然全部都是前左武卫将军程务挺的麾下校尉。” 李绚顿时惊讶的难以置信。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六十一章 臣收不住手,便会杀人 中堂之下,李绚将手里的密报递给刘瑾瑜,然后看向李昭德说道:“这人虽然是本王抓的,本王也知道他们来自北地,来自军中役满的士卒,但从来也不知道,他们竟然是左武卫麾下,还是程将军的老部下。” “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刘瑾瑜看完密报,摇头说道:“他们这些人毕竟已经役满出军,而程将军也调任禁军将军,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一切都是捕风捉影。” “但有了那些人的口供,刑部,御史台,还有大理寺,已经足够对程将军展开调查了。”李昭德眼中带着一丝担忧的说道:“程将军毕竟是禁军左将军,和禁军右将军张虔勖轮流坐镇朱雀门和玄武门,若是一旦有变,后果不堪设想。” 越王谋逆,他们的计划本身在后续延续上就有很大的问题。 也正是这样的问题,让皇帝变相流放了李敬玄,同样的,这样的问题也出在了程务挺的身上。 身为禁军将军,一旦程务挺变节,皇帝立刻就会由安转危。 李绚笑了,摇摇头道:“长史多虑了,程将军和越王根本就没有关联,和萧家更谈不上什么。” “禁卫左将军程务挺的确和越王没有关联,但故东平郡公,右卫大将军程名振,却是废太子建成和齐王元吉的旧部,他和曹王之间,早年还是有一些往来的。”李昭德忍不住说出了一件秘闻。 李绚愣了,刘瑾瑜也是满脸惊讶。 他们压根不知道还里还有这样的往事。 若程务挺和曹王之间有关联,那么很多事情就都能说清楚了。 许久之后,李绚终于开口道:“东平郡公已辞世二十年,而且他在贞观末年和永徽初年,便已经深受先帝和陛下的信任,征伐辽东颇有功劳,这些没有根据的猜忌,外面传传倒也罢了,我们府里尽量别提这些。” “是!”李昭德终于点头应诺。 李绚继续说道:“至于越王谋逆案,这件事也和我们等关,本王虽曾参与其中,但也只负责抓人,查人和审案都是大理寺刑部的事情,与本王无关,而且本王也相信程将军的清白,一切等大理寺查出证据再说。” “喏!”李昭德沉沉躬身。 李绚站了起来,说道:“眼下王府的事情,还是在于督促明年调任蕃州的各级县令,参军,正月初九之前抵达长安,告诉他们,一旦延误,没有官职不说,便是日后数年,他们也别想从朝中拿到任何官职。” “是!”李昭德和李笔同时拱手,李绚摆摆手,两人很快便退了下去。 刘瑾瑜抬头看向李绚,问道:“夫君,程务挺的事情,真的和我们无关吗?” “本来宫中的事情,想要探查,需要冒不小的风险,如今程务挺出事,说不定就有机会。”李绚随即摇摇头,说道:“顺其自然吧,程务挺被查出和越王谋逆有关,其他人真要沾上了,也是一身泥。” 李绚的目光落在霞儿的身上,轻声说道:“其他不说,霞儿这里,为夫该教她一些防身术,翻过年,她就七岁了。” …… 夜色深沉,大理寺狱。 沉稳的脚步声响起,一名监察御史手按横刀,目光肃然的从一间间牢房走过,后面跟着六名大理寺狱卒。 对面,一名刑部员外郎同样带着人从对面巡查而过。 相互交错的瞬间,两人平静的点头。 这里被关押的,都是犯下谋逆大罪的重犯,如今又是三司会审,故而即便是在大理寺狱,刑部和御史台都派人盯着。 万一有人在什么时候开口,他们也能第一时间掌握。 突然,一声嘶吼声传来:“诸位,这一次无故连累将军,都是我等的错,徐某这里先走一步,我等来世再见。” 监察御史和刑部员外郎,还有大理寺的狱卒,突然听到响声,一瞬间全部都懵了。 下一刻,所有人已经疯狂的朝着牢房深处而去,但就在此时,就听“咔擦”一声。 “砰”! 一具尸体躺已经直直倒在了牢房枯草之上,手上的铁链死死的锁住了脖子。 脑袋歪在一边,人已经没了任何呼吸。 其他牢房内的囚犯,看着这具尸体,眼中都流露出一丝兔死狐悲的死意。 “加派人手,看住他们,不能让他们今夜再死了。”刑部员外郎一句话刚说完,一旁的监察御史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 …… 彭王府,书房之中。 一只信鸽从窗外飞落,直接落在了窗前。 一只手伸过去,直接握住了信鸽,随后取下细纸条,看了一眼,轻轻一搓,纸条立刻化为碎屑。 李绚重新关好窗户,重新走回到桌案之后。 一张三尺宽的宣纸铺张在桌案上,上面是山峰耸立,山峦起伏,山腰一座宏伟的大殿屹立。 李绚拿起毛笔,在上面轻轻一点,黑墨顿时晕开。 放下毛笔,李绚轻叹一声,又是一条人命啊。 其实任谁都想不到,越王谋逆案,李绚比任何人都关注的早。 越王李贞,琅琊王李冲起兵反武,最后却无一人呼应,这是整个大唐历史上最大的笑话。 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最后却连累整个李姓皇室几乎被武后屠杀一空。 李绚可不想看到这么一股力量就这么没了,尤其是他开始逐渐布局,将文成公主送到扬州的情况下,越王李贞,琅琊王李冲这种猪队友,还是越早死了的好。 所以在越王府,还是有李绚的一些人在潜藏的。 他当年在婺州,在杭州那么长时间,就连会稽折冲府他的人都渗透了进去。 越王那种表面细腻,但实际上,却有不少破绽的人,花点时间不难潜入。 剩下的就是盯住关键的人。 越州,杭州,到洛阳。 当杨善归前往幽州的时候,李绚便已经收到了消息,然后顺势派人潜入了进去。 死了的那个人,其实并不是李绚手下的死士,而且的的确确曾经属于程务挺麾下的校尉。 可惜,草原战事了结之后,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最好的待遇。 有的人战场受了伤,功劳没了,赏钱没了,最后还被放回到地方。 好不容易有个官职可以待着,但却因为生性耿直,得罪了上下,被陷害免官。 家中老母病重,恰在此时又有人找上门来,之后便走上了不归路。 这一次在洛阳被李绚抓住的役满士卒,都是他找来的左武卫将士。 不得不说,越王那边给的赏钱还是相当丰厚的,和他拼杀的时候,那群士卒是真的拼命。 这便是李绚给程务挺做的手脚。 他唯一没有料到的,是越王那边被人渗透到太严重了。 皇帝和武后,在他那边不知道安插了多少人,不知道多少秘密泄露了出去。 本来如果有足够的时间,李绚可以安插更多和程务挺有关的人进去,但可惜,一切暴露的太早,最后只有一个留了下来。 而在今天,他死了。 他死了,所有一切和程务挺的关联都没有了。 可惜,只死了他一个。 不然的话,李绚或许真的可以推动皇帝的猜疑,将程务挺这个禁军左将军给调出去。 可惜了。 …… 朱雀门下,李绚骑马缓缓而过。 城门之上,程务挺手持长槊站立,只不过眼睛没有了往日的锐利。 今日大理寺的人专门找了他,昨日大理寺的自杀案,直接惊动了大理寺卿段宝玄。 经过一夜的侦查,最终确认,那人就是自杀。 里外没有任何消息的交流,看上去真的很像是有人因为牵连到了程务挺而自杀。 毕竟只有一人自杀,也真的很难说有什么阴谋。 可即便如此,大理寺的人也依旧来找程务挺询问了相关的情况。 但可惜,程务挺对那人的印象不深,他手下中郎将,郎将,都尉,校尉不知道有多少。 而且程务挺一直都在长安任职,调任草原虽然也有不短的时间,但培养出的亲信并不是很多。 在他返回长安之后,能安排的基本上都安排妥当了。 那些没有被安排妥当的人,自然不是他的亲信。 再说了,那人已经役满离开军中了,和程务挺就更没有什么关系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程务挺总是感觉心神不安,似乎有什么地方被他忽略了。 抬起头,程务挺看向皇宫方向,面色不由得带起一丝凝重。 他没有注意到,天街尽头已经拐向东宫方向的李绚。 …… 明德殿,两侧数名舍人,中舍人在处理公务。 李显坐在中央上首,姚令璋坐在一旁,两人似乎在讨论什么。 一名内侍快步而出,走到李显身前,拱手说道:“殿下,彭王到了。” “哦,王叔来了。”李显顿时欣喜起来,赶紧摆手道:“请!” 四周的舍人书吏,这个时候,都下意识的放下了手里的纸笔,抬头看向李绚。 李绚面色平静的走了进来,走到李显身前,拱手道:“臣,彭王绚,见过殿下。” “王叔请坐。”李显指向侧畔,然后看了姚令璋一眼,笑着说道:“东宫协同各部清理长安洛阳附近的积雪,让各州县运送的贡品能够及时抵京,父皇刚刚已经来旨意夸赞,此事倒还是要多谢王叔提醒。” “这本就是臣的份内之职。”李绚转身朝着姚令璋微微施礼,等到姚令璋还礼之后,李绚才看向李显说道:“臣今日来,是想问问,臣看到吏部发给臣等蕃州参军县令名单上,有不少韦家的嫡系子弟,此事是不是弄错了。” “弄错。”李显微微一愣,一时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姚令璋笑笑,看着李绚说道:“王爷是不是想问,这些韦家的嫡系子弟,会不会真的到蕃州去任职?” 李绚平静点点头道:“蕃州非是其他地方,这几年都会用军法治理,臣担心到时候收不住手。” 大殿之内一时肃然。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六十二章 五品以下,臣可先斩后奏 李显坐在桌案之后,看了姚令璋一眼,然后才又看向李绚,道:“孤看过那份名单,其中不仅有韦家,崔家,卢家,裴家,郑家,薛家,都有大量嫡系子弟前往蕃州,孤也很赞成,这对缓和朝局有好处,至于到了蕃州之后,自然一切随王叔处置。” “臣是担心,他们自己不去,但却让家族庶出子弟,冒用自己的姓名前方蕃州。”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让他人效力,自己却坐享其成,待到他日,再改头换面,重新换自己回来,这种事情不是没有过。” 李显眼睛一跳,随即说道:“他们不会如此大胆吧?” “此事,只要吏部买通一个员外郎稍做手脚,便可以办到。”李绚拱手,说道:“殿下若是不信臣言,不烦等到明年将所有前往蕃州的官员彻查一下,看看究竟有多少人用了顶替手段……若是有差,臣甘愿领罪。” “领罪就算了。”姚令璋赶紧开口,看了李绚一眼,然后看向李显说道:“殿下,既然王爷有详查的心思,不妨提前传信下去,此次西行,王爷亲查,若有冒名顶替之辈,按律,罪加一等,绞。” 李显顿时诧异的看向姚令璋,他如何不明白,姚令璋这么说,就是说肯定会有这种事情。 李显的脸色瞬间就就阴沉了下来,转过身,李显看向李绚,问道:“王叔觉得如何?” “吏部的档案,御史台也留存一份吧,将来若被查出弊案,举荐人也连坐。”李绚平静的补上一句。 姚令璋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此番前方蕃州任职,远没有平常授官那么严苛,要轻松许多。 进士可任上县县令,哪怕落举亦可被吏部特聘,更别说那些有被举荐到吏部的世家子弟。 即便是李绚都没有想到,朝廷竟然往蕃州一下子任命了那么多的世家子。 当然不可能是这些世家子非要往蕃州任职不可,而是吏部将往年推荐到吏部,没有授官的世家子,还有其他各类被举荐,被吏部留意的落第举子,荫官,全部都安插到了送往蕃州的名单上。 这些当然不是吏部的意思,那么多的世家和高官子弟,他们也得罪不起,这实际上是皇帝的意思。 皇帝的命令一下,吏部立刻顺水推舟,将一大推麻烦推了出去,推到了李绚手中。 这样一堆麻烦,真正是皇帝塞到李绚手里的。 过了这么久,李绚也终于开始反击。 这些人能够任官,基本背后都有人举荐,正是因为如此,李绚如今的要求也不高,要求确定到了李绚面前的,的确就是被推荐到吏部的。 一旦察觉不是,李绚立刻要求御史台介入,弹劾举荐之人。 “蕃州太过遥远,臣也知道,有太多享受惯了锦衣玉食的人,不愿意去蕃州边寒之地受苦,但这毕竟是朝规正制,容不得胡来,若是不愿意去,可以提前将名单撤下,一切以最终抵达之人为主,如此再有错,便是罪上加罪。” 李绚身体微微前倾,看向李显和姚令璋,认真的说道:“臣任逻些道安抚大使,必要之时,五品以下,臣可先斩后奏。” “此事,孤可以代王叔转告吏部。”李显果断的点头,说道:“若是有人在这种事情上都要作弊,那么这种人,就没必要再出现在我大唐的官场上,孤绝不容他。” “殿下大贤。”李绚沉沉的躬身。 殿中诸官也同时沉沉躬身,齐声道:“殿下大贤。” “这是孤当为之事,王叔还有什么要求不妨一同说出来。”李显转头看向李绚,他知道李绚做事情,从来不可能只有这一手。 李绚起身,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然后又看向李显说道:“臣还是当年同样的要求,既然来了逻些道,那么五年之内,就别走了,任何人,没有臣等允许,一律不许调离逻些道。” 这句话,就连李显也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蕃州地处偏远,即便是有些好处,去年也被吏部搜刮了个干净,如何还有其他更多的好处给别人。 如今剩下的,一是官职,一是资历。 真正有本事的人,在蕃州待上一两年,立刻就能动用朝中的关系调到其他富饶的地方去任职,这本就世家子的常用手段。 李绚这么一弄,一下子就将这一点剔除掉了,如此还肯有人还去蕃州才怪。 李显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姚令璋这个时候却是接口说道:“此事太大,恐怕需要陛下和天后点头,王爷不妨写本奏章,下官和殿下连名。” “那就麻烦詹事了。”李绚说着,从袖子里面取出了一本奏本,直接递向了李显。 李显下意识的接过,打开看了一眼,就见李绚将之前说的那些也全部都记录其上,明显不愿意他独自分担压力。 李显稍微松了口气,然后笑着看向李绚说道:“一切就按王叔之意,王叔还有什么要求。” “蕃州没有了,倒是对殿下,臣希望殿下能够更加勤勉一些。”李绚笑笑,然后再度掏出一本奏章递给李显,说道:“殿下如今接触朝政已经有两年了,是时候更进一步了。” 李显有些诧异,打开奏章一看,随即整张脸立刻皱了起来。 “午膳时间延长到未时开始,多半个时辰,请国子监司业,都水使者,大理寺寺正,侍御史,户部郎中,刑部郎中,兵部郎中,工部郎中,吏部郎中等人,前来教授各部细务,每日一人,每人半个时辰。” 李显抬头看向李绚,满脸苦涩的说道:“王叔,不必如此紧张吧?” “实在是夜里宵禁,宫门关闭,不然臣倒是不介意宫门关闭之后,找人给殿下上一个时辰的课。”李绚一句话说完,李显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了起来,李绚这才摆摆手说道:“不开玩笑,说正事。” 李绚稍微侧身,看向姚令璋和在场的东宫舍人,然后才说道:“时至今日,殿下对于朝中大策已经有足够的了解,偶尔也能提出不错的建言,但这还不够,若要更加的深入了解朝政,就需要了解更接触执行的部分,而不是坐而空谈,然后被人糊弄。” 李绚一句被人糊弄,殿中诸官顿时沉默了下来。 别说是朝中的其他人了,便是他们自己偶尔也会糊弄一下李显。 一般的时候不重要,但若是涉及朝政大策,再被人糊弄,那就不是一回事了。 “便如此吧,请奏陛下之后,照此执行。”姚令璋直接点头,李显的性子不行,但若是让他对世事看的更加清楚,明君不至于,但仁君绝对没有问题。 “好吧。”李显虽然一脸无奈,但也能看得出这么做对他的好处。 尤其李绚藏在这些东西背后的算计,姚令璋看不出来,李显也是能够看的清清楚楚。 越过朝中的宰相尚书,直接接触,甚至拉拢更下一层的郎中一类的五品官,从某种程度上也能做到对更高层次的架空。 这种手段李显莫名的感到有些熟悉。 “殿下不妨多辛苦一下。”李绚笑笑,感慨说道:“陛下和天后,每日都操劳到不知多晚,殿下若是真的为之分担一些,也算是为子至孝了。” “王叔所言,孤记下了。”李显认真的点头。 李绚转身看向殿中的其他众人,说道:“日后他人授课,诸位若是有时间,不妨同在,也都听一听,他们也毕竟都是诸位的同僚,若是授课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希望诸位能够及时指正,不要让殿下为他人所欺。” 挑错,这两个字顿时出现在他人的脑海之中。 看向李绚,众人立刻便明白,李绚的手段还要更狠。 当场挑错。 “诸方授课是少不了的事情。”姚令璋笑着看着李绚,说道:“不过等到陛下批准之后,王爷何不来开首次?” “嗯!”李绚愣了,随即赶紧摆手说道:“此事当以薛相或詹事为先更佳,绚还是稍微靠后一些更好。” “下官倒是无妨的,相信薛相也更愿意让王爷为先。”姚令璋大笑了起来,李显也忍不住的点头说道:“那便如此吧。” 李绚顿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苦笑着拱手道:“殿下有令,臣领命便是,不过臣得缓缓,臣虽然有所准备,不过若是为首,臣之前准备的课程便有些不大合适了。” “哈哈!”李显笑道:“王叔慢慢来,有的是时间。” 李绚认真拱手:“多谢殿下,若是此番有成,接下来的数年时间,殿下便有事情做了。” “数年。”李显微微一愣,似乎顿时察觉到了李绚这一番动作之后,更加深沉的用意。 就在这个时候,姚令璋转口开问:“王爷不知是否知道昨夜发生在大理寺的事情?” “听到一些传言,但并不详细。”李绚认真起来,看向姚令璋低头问:“不知道具体发生如何?” “大理寺今日禀报,昨夜有罪囚,前左武卫校尉自缢,其人昨日审讯之时,被人问及和禁卫左将军程务挺的关系,当日便自缢,王爷觉得此事是否和程将军有关?”姚令璋认真的看向李绚。 李绚挑了挑,说道:“本王有些不大明白长史的意思,长史问的是那名校尉谋逆和程将军的关系,还是说他的死和程将军的关系。” 李显坐在一旁,直直的看着李绚。 他可是知道的,李绚对程务挺的感官一般,甚至稍微有些恶劣。 “就当是二者都问吧。”姚令璋深吸一口气,认真的看向李绚。 略微沉吟,李绚说道:“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一切以证据为先,昨日的时候,诸方唯一有的证据便是那位校尉所言,但昨日明显没有问出什么,到了今日,唯一可问的人也死了。” 殿中众人同时沉默了下来,这也是他们所有人都心中感到疑惑的地方。 唯一存在的一个可以联系到程务挺的犯人,就这么的死在了大理寺。 这怎么能不让人感到猜疑。 “至于那人之死,臣相信三司一定能够查清楚,但若是真的定了自缢,那么此事便和程将军没有了任何关系,东宫不做没有任何证据的猜疑。”李绚的目光扫向众人。 众人同时点点头,李绚这番话,便是东宫的对外口径。 “那么关起门来自己说,王爷又觉得如何?”姚令璋这个时候,再逼了一步。 对于这个问题,姚令璋异常的郑重。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六十三章 钟离权,五脏之炁炼丹法 坐在明德殿中,李绚看向李显,认真说道:“关起门来讲,臣还是觉得没有证据的猜测是没必要的,军中大将那么多,每一个都有无数旧部,若这些旧部都牵涉谋逆,难道所有军中大将都要怀疑不成,只是……” 李绚一句只是,殿中众人同时肃然起来,这才到了重心。 “只是此事,东宫终究是处于外面,对事情的了解并不透彻,谋逆一案,自杀一案,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并没有多少证据和线索通报东宫,我们知晓的并不够。 事实终究如何,还得等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的最终报告。 若三法司认定一切和程将军无关,那么便应该明确昭告天下,还其清白。 而在一定未定之时,还是应该以清白待人,不必胡乱猜忌。” “终究是要用证据来说话的。”李显缓缓的点头,李绚话里的意思,他听得懂。 “太子殿下还是要气象宏大一些,这才是为君之道。”姚令璋坐在一侧,补充了一句,但随即他就又看向了李绚。 李绚话里还隐藏了一层意思。 这件案子,东宫毕竟没有任何人参与审讯和侦查,所以对于眼下如何,他们除了以无罪待人这种最公事化的态度以外,其他的都持以谨慎的态度观望。 如果要东宫表态,那么就需要东宫直接介入去调查,这样东宫才有开口的资格。 这种态度是很务实的,抛开所有的偏见和猜疑,去调查,才能得出结果。 “这些话,众位爱卿自己听听就算了,不要出去说。”李显抬头看向殿中众人。 诸臣同时站出拱手道:“喏!” 李绚坐在一旁,目光平静的看着众人,他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这些人或许不会轻易的往外说,但往上说就不一定了。 皇帝若是听到了这番话,然后加大对证据的查察,那么他就会发现,那个人的自杀,其实是很有猫腻的。 当然,这是另外一回事了。 毕竟现在这案子,不过是有嫌疑牵累到了程务挺的身上,没有这人的死,甚至就连御史台都没法弹劾。 只不过因为这人死了,才让人怀疑这人的死,是不是和程务挺有关。 这些终究是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调查的事情,最后的一切,也由他们汇报皇帝。 采信与否在于皇帝,怀疑与否也在于皇帝。 但如果皇帝身体真的不大好,有那么三分猜疑,便已经足够李绚做一些事情了。 …… 书架高耸,书香扑鼻。 崇文馆中,声音幽静,众人都专心在自己的事情上。 一名书吏走近,将专心读书的卢照邻叫走,其他杨炯宋之问等人都没有怎么在意。 出了崇文馆,冬日温暖的阳光落下,这才扫去了一身的慵懒。 看到站在门前等候的李绚,卢照邻顿时微微一惊,拱手上前:“下官参见王爷,不知王爷何时到此,让王爷久候了。” “这里是崇文馆,任何人都需要谦恭三分的。”李绚笑笑,说道:“今日天气尚可,卢兄一起走走。” “喏!”卢照邻拱手。 行走之间,李绚忍不住的笑道:“卢兄现在是太子药藏丞,对于自己的本职不甚专注么,反而多待在这崇文馆。” “王爷这话就偏颇了。”卢照邻顿时苦笑着拱手,说道:“下官也是在西城药馆的事情告一顿落,这才来东宫偷偷闲的,何来多字一说。” “看来是绚这里猜错了。”李绚看向前方的小亭,目光扫向四周,确定没人之后,才对着卢照邻说道:“卢兄请。” “王爷请。”卢照邻神色顿时肃然起来,他知道李绚今天找他必然是有要事的。 冬日的亭廊之外,草木干枯,一览无余。 李绚靠坐在石凳之上,看着卢照邻坐下,然后才很直接的问道:“卢兄随孙真人多年,不知道可曾听说一些偏门的炼丹之法,比如用人气运炼丹。” 卢照邻一愣,面色随即凝重起来,他抬头看向李绚,说道:“用人气运炼丹,下官的确听说过,不过不是恩师所言,而是道经之中有所记载。” “哦。”李绚皱起眉头,不解的问道:“此种法门,难道还是道门正统不成。” “是的!”卢照邻轻叹一声,点点头,说道:“不知道王爷可否曾经听过钟离权其人?” “钟离权,汉时大将钟离权?”李绚不由得一愣,这事怎么又和八仙扯上关系了。 “是他。”卢照邻苦笑一声,说道:“汉时的法度与如今大有不同,故而一些偏颇的练气之术,在如今看到有些诡异邪门,但在彼时,却是正统之法。” “还请卢兄详解。”李绚认真起来,既然是正统法门,那么就没有李绚原本想的那么凶险。 卢照邻轻叹一声:“钟离权有一门钟吕五炁炼丹法,该法门以五行阴阳生克关系,排置人参,鹿茸、灵芝、何首乌,天山雪莲五药,各配以人体五脏大药,按天道四时运行采取炼丹,最后用一大气运之人开炉取丹,成一炉钟吕延命丹。” 李绚眉头紧皱,看向卢照邻说道:“卢兄,这是道门正统的炼丹法门啊,这和绚刚才所问偏门丹法完全不同。” “法门是正统丹药,但若是从传承的丹法有缺呢?”卢照邻苦笑,摇摇头,说道:“人参,鹿茸、灵芝、何首乌,天山雪莲五药好取,但人体五脏大药如何配合采取炼丹,就是一件难事了,尤其是法门失传的情况下。” 李绚的眼睛眯了起来,咬牙说道:“所以,有人走了捷径?” “嗯!”卢照邻微微点头,说道:“取五脏大药,有的人在多次尝试失败之下,最后直接用五脏代替大药,这便是邪门的炼丹法门。” 李绚的拳头顿时紧握,五脏大药本意并非五脏,而是五脏之中蕴藏的心肝脾胃肾先天五脏元炁,但有人不知道该如何利用先天五脏元炁配合炼丹,所以就采用了捷径之法。 “那为何这种事情以前从来未曾听人说起过?”李绚认真的看向卢照邻。 “因为他们用的,从来就是死囚的五脏,所以此事从来没人去管,也没人在意。”卢照邻轻叹一声。 这件事情到现在真正没人去管的原因在于最高层的那个人实在位置太高,高到了整个天下都没人能够制约的地步。 唯一能够值得庆幸的,是对方在用死囚的时候,从来没有故意制造什么阴谋杀人,所以道佛两门才默然不语。 “大道唯一,若是本王猜的没错,就算是原本的丹法,也会有种种问题。”李绚轻轻的敲敲石桌。 “王爷所言不差。”卢照邻点点头,说道:“这毕竟是延命丹药,哪有那么容易炼制的,即便是正统丹法,输出人体五脏大药的人,也会在随后大病一场,倒霉的,甚至一命呜呜。” “开药之人呢。”李绚目光紧紧的盯着卢照邻。 “古时,用大气运之人开药,不过是图一种吉利,但到了如今,用大气运之人开药反而成了变相的药引,开炉之后,虽不至于像死囚一样,直接一命呜呼,但大病一场同样少不了,而且少不得日后气运衰落,霉运丛生。” “起码能够保一条命,对吧?”李绚的眼神开始变得谨慎起来。 “当然,毕竟是大气运之人。”卢照邻笑了。 “那若是用的,是假的大气运之人呢?”李绚的声音很轻,目光幽微的说道:“若是一开始就找错了人?” “那自然是丹毁人亡。”卢照邻神色依旧平静,淡淡的说道:“即便是没有找错人,这种丹药也是十有九毁,除非他们还有下官不知道的手段。” 李绚淡淡的点头,道:“多谢卢兄了,若是他人问起,就说你我今日只是说起到蕃州任职之事,其他之事一概没提。” “什么其他之事,下官不懂。”卢照邻说着,不由得笑了起来,随即他又说道:“还请王爷细说到蕃州任职之事。” “嗯!”李绚笑笑,然后神色收敛,严肃的说道:“蕃州新辟,民有三百万,百姓之多,病理复杂,恐怕非是常人所能想象,蕃州历来有藏医治病,虽不至于庸医害人,但你我都知,这是简陋的类似巫术的治病之法,对于小病自然无妨,大病恐怕除了少数权贵,没什么人能够活下来。” 卢照邻点点头,这种阶段中医也曾经有过。 艰难的从大量的病例当中,提取出一定简陋的通行治病之法,这就是巫医。 想要治疗更复杂的病情就需要看运气。 汉人经过千余年的变迁,无数名医迭出,才逐渐掌握了更好的治病之法。 “为了让蕃州民众归心,故而本王想要用高待遇引进一批医者到蕃州去,改善当地民众身体,平稳地方。”李绚将今日来这里的表面理由拿了出来,他也是这么对李显说的。 “高待遇?”卢照邻一句话就把握到了李绚话中当中的关键。 李绚笑了,看向卢照邻说道:“卢兄若是肯去蕃州,其他不说,一个六品的侍御医,是立马就有的。” 卢照邻愣住了,他没有想到李绚竟然这么大方。 要知道,卢照邻这个东宫药藏丞不过是正八品上的官职,他的上司,太子药藏郎,才是正六品上的官职。 而侍御医,是殿中省尚药局主要替皇族治病的医者,从六品上。 卢照邻虽然出身大家,如今也是正八品上的东宫药藏丞,但想要让他从东宫药藏丞到正六品上的太子药藏郎,非得要十年功夫苦熬不可,但是现在,李绚却给了他一条捷径。 从六品上的侍御医,虽然比正六品上的太子药藏郎要差一些,但在宫中的地位,却是丝毫不差,甚至还要更高一些。 “下官需要好好的想想。”卢照邻满脸苦笑,这样一个机遇对他来讲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 原本卢照邻的打算是做几年东宫药藏丞,然后等到太子登基之后,顺势往上,调任地方县令什么的,前途开阔。 如今让他做从六品的侍御医,自然比地方县令官职要高,而且在朝中影响也大,但却固定在了医道一途。 “此事卢兄慢慢考虑便是。”李绚站起来,拱手道:“今日之日多谢卢兄,绚便先告退了。” “多谢王爷。”卢照邻赶紧站起来拱手,两人目光对视,随意同时笑了起来。 …… 朱雀门下,李绚骑马缓缓而过。 城门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有了程务挺的身影。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六十五章 若是天后不想让陛下错上加错 正屋中堂,仆人不停的提着热水送入房中,然后倒进浴桶中。 李绚站在一侧,手里拿着药盒,每倒一桶水,就将一把磨好的药粉洒进浴桶中。 一直倒到浴桶水满,李绚才挥手让众人离开。 “大郎,真的有这个必要吗?”欧阳氏抱着霞儿从卧室走出,满脸担忧。 “母亲,霞儿若要自保,拉开弩弓,发射信炮,挥动兵刃,都是最基本的手段。” 李绚目光看向欧阳氏身后,刘瑾瑜抱着昭儿和明儿走了出来,麹豆儿,裴诗彤,刘舒璧,带着三郎四郎五郎也都跟了出来。 “如今强健根骨,不说别的,起码在遇到事情的时候,能在突然之间直接逃脱。”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她这一劫,若是真落到她自己身上的时候,说明儿子和三娘的保护都已经落了空,她就只能靠自己了。” 欧阳氏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她才抬头说道:“宫里真的会这么做吗?” “按道理不会。”李绚侧头看了霞儿一眼,轻声说道:“儿子在西北拥兵数万,岳翁又是大唐左相,按照常理,陛下怎么也得给几分面子,但若是事到危急,陛下又被他人蛊惑,中间小人作祟,欺上瞒下,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母亲应该还记得赵琪。” 欧阳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李家的儿媳是不好做,但像赵琪那样的,也是极少数的。 比赵琪更严重的,只有王皇后和萧淑妃。 如今的情况又是不同,赵琪,王皇后和萧淑妃,都是皇后的手段,而如今真正要下手的是皇帝。 欧阳氏也是同太宗朝末年走过来的。 太宗皇帝末年也是不免昏聩,甚至还曾经想过要废了当今,重立他人。 但好在皇帝最后一刻清醒,皇权交接才顺利些。 如今又到皇帝末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个时候,管你什么王爵大将,赐死你只需要一封圣旨,而且霞儿还是个小姑娘,死了都没人知道。 “霞儿若是被诱骗进了宫,身体强健一些,起码能够多熬三天两夜,若是还能带些特制的药丸,便是半个多月,也不成问题。”李绚苦笑一声,说道:“哪怕是被人杖责,也能活的下来,起码能等到儿子回来。” 欧阳氏拳头不由得握紧了起来,她抬头看着李绚说道:“有阿母在,绝对不会让霞儿出事的。” “这是当然,儿子相信,有阿母保护,再加上霞儿天生福足,自然万事辟易,但能少些担心,还是尽量少些担心吧,再说了,霞儿日后还要管教弟妹,相夫教子,身体好些,也能长命百岁。”李绚微微拱手。 “好吧。”欧阳氏长叹一声,将霞儿送到李绚的怀里,苦笑一声说道:“为什么现在赶上这个时候。” 李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欧阳氏放下霞儿之后,摇头转身离开。 李绚这才看向其他五个儿子,认真的说道:“今日是你们阿姐开始药浴,明年就是大郎,后年是二郎三郎四郎,再过来是五郎,一年一次,吾李家子弟,体魄必须强健,不至于百毒不侵,但也要长命百岁。” “喏!”李志昭异常认真的拱手行礼,其他几个孩子也有模有样的学着。 李绚点点头,说道:“带他们都回去吧,今日之事要守口如瓶,不要对外人说一个字。” 李绚神色认真起来,麹豆儿,裴诗彤,还有刘舒璧都点头道:“是!” …… 刘瑾瑜将昭儿和明儿交给四娘,送他们离开,然后才重新回屋。 “夫君。”重新关上房门,刘瑾瑜看向李绚,低声说道:“昨夜的事情,妾身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哦?”李绚有些诧异的看向刘瑾瑜,他记得他将一切交待的很清楚啊。 “周国公。”刘瑾瑜看向李绚,直接说道:“周国公和曹王,越王,琅琊王不同,他不是皇室血脉,为何要将他算入其中。” “娘子是担心,霞儿的事情会提前。”李绚微微诧异,随即摇摇头,说道:“不会,三娘想的其实大半都对,这药的确是以李姓子孙的血脉为主,但炼丹讲究阴阳调和,若全是李氏子弟的血脉,反而不易功成,而这天下间仅次于李姓的便是武姓,明年之事或许可以以周国公的生死来划界。” 稍微停顿,李绚低声说道:“其实为夫还有另外一种考量,若是天后……天后她不想让陛下错上加错……” “那样周国公就不会死。”刘瑾瑜神色凝重了起来,这样的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别的不说,那么那件事情就不会蔓延到霞儿身上。”李绚刚刚松了口气,随即又补充说道:“还是得小心,小心武承嗣假死,炼丹继续,不过这样霞儿也就不会有危险了,我等只做我等的忠臣便是。” 刘瑾瑜认真的点点头,在这件事情上,他们是非常凶险的,一个不小心,他们就会成为害的皇帝殒命的乱臣贼子。 做的小心一些倒也罢了,做的不小心,整个大唐都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若是可能,这事尽量别人去做,但若是没办法…… “其实还存在一种可能。”李绚轻叹一声,道:“那就是他们在霞儿身上失手,最后不得不将备用人选找出来。” “备用人选,谁?”刘瑾瑜眼中满是好奇。 “废太子,李贤。” …… 雾气蒸腾,霞儿只留了一张脸在水面之上,被热气蒸的红彤彤的。 浴桶之中,无数的药力开始涌入霞儿的体内,开始增强她的根基。 李绚不时的倒入新的药粉,补充药力。 等到所有的药粉全部用完之后,李绚这才后退一步,走到了霞儿的身后。 右手向前一伸,一滴先天水炁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掌中。 利用先天之炁炼药,李绚也不会,但是用先天之气帮助自家女儿伐骨洗髓,李绚还是做的到的,而且…… 许久之后,李绚才将霞儿送进了被褥之中,这个时候,她已经直接睡了过去。 让人将浴桶倒掉,又照顾了霞儿一会,李绚才离开卧房,来到了前堂。 刘瑾瑜看到李绚,站起来,说道:“夫君,三法司会审的结果出来了,琅琊王李冲,以大逆之罪,处以斩刑。” 李绚面色凝重,曹王黎明是九月死了,三个月之后,李冲也被处斩刑。 “什么时候行刑?”李绚抬头看向一侧的李昭德。 李昭德拱手,说道:“三法司会审的结果已经呈交陛下,年前大概是不会有结果了,应该是在年后。” 李绚转头看向刘瑾瑜,夫妻二人眼神交流,李昭德的话和他们夫妻的判断有不小的出入。 如今就看谁的判断更正确了。 李绚随后问道:“那么越王呢,越王判以何刑?” “越王终究不知详情,故而三法司判定降爵流放,萧灌判绞刑,兵部侍郎萧德昭判流放三千里,至崖州。”李昭德说到这里,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这一次三法司会审太快了,仅仅十几天,便已经判处两死两流放,此外,还有其他更多处置。 李绚略做思索,突然开口问道:“禁军左将军程务挺应该没有被牵连进去吧?” “没有。”李昭德摇摇头,但还是皱着眉头说道:“三法司终究没有将他叫到公堂上,私底下虽然也问了几回,但终究还是没有牵连进案子里去,不过陛下特意放了他几天休沐,不知道何意?” 李绚和刘瑾瑜相互对视一眼,眼神闪烁,李绚转头看向李昭德:“长史心中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 “下官觉得,此番之事,虽无任何证据牵连到程将军,但陛下心中还是有了一丝疑惑,再加上当年其父之事,故而才让其暂时休沐,而且如果臣所料不差的话,陛下应该很快就会做应对手段。”李昭德抬头看向李绚,然后摇摇头道:“他终究露了破绽。” 禁卫将军关乎皇帝安危,是不能有任何破绽的。 三原李家在禁军中就有不少势力,但真正让皇帝放心的,是从李靖到李客师兄弟,都很少拉帮结派。 在裴行俭和刘仁轨崛起之前,军中最多的,还是李積的亲信。 甚至不客气的讲,他们两人也算是李積的老部下。 不过自从李積死后,这些人就各奔东西了,李敬业虽然也拉拢了一批人,但自从他死后,这些人就彻底散了。 “长史觉得,陛下会用什么手段来制衡程将军?”李绚继续询问。 李昭德有些诧异的看了李绚一眼,李绚这句话可是露了不少破绽。 “下官猜不出来,不过若是可能,陛下或许对调一名宗室子弟回京,或许任禁军中郎将,制衡程将军,但又归程将军统属,让他不会太反感,同时也能对朝野内外有所交待。”李昭德一番话分析的合情合理。 李绚点点头,说道:“这些具体细节,我等猜猜便可,只要陛下的安危无忧,我等就不需要有更多的担忧。对了,周国公和赵国公最近有消息吗?” 李笔立刻拱手说道:“周国公一直在河南境南赈灾,似乎有在河南过新年的打算,不过赵国公已经进入了蜀中,马上就要抵达成都,下一步才会进入黔州,想来应该是会在成都过完新年。” “嗯!”李绚微微颔首,说道:“两边的事情,都稍微听点风声,我们的重点在长安。” 李昭德肃然起来,看向李绚,听他接下来的话。 “关键在于砀郡公武三思。”李绚目光肃正,认真的说道:“周国公在长安几年,外表谦和,但内里却是颇有一些阴损手段,如今周国公在外而砀郡公在内,我等还是要防备一些,李笔。” “属下在。”李笔认真拱手。 李绚点点头,说道:“还是以往的手段,盯住长安市面上关于王府的传言,同时派人盯着开化坊两侧,若是有人进入刺探王府动静,不管什么人,立刻抓捕,审讯之后,送往万年县,让万年县好好处置。” “喏!”李昭德和李笔同时拱手,对于武三思这位新的朝野新贵,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六十六章 嵩山钟道人,琅琊王李冲死 卧房之内,李绚和刘瑾瑜安顿刚刚做完药浴的霞儿睡下。 看着女儿满脸红晕的疲惫,李绚和刘瑾瑜脸上都带出一丝不忍。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两人同时转头。 站在门外的是李笔,他语气急促的拱手道:“王爷,王妃,陛下刚刚下旨,照准三法司所判,琅琊王李冲即刻赐死,越王李贞降封安陆郡王,送往安州居住;萧灌判绞刑,萧德昭判流放三千里,到崖州。” 李绚微微停顿,对着门外道:“好了,知道了,你下去吧。” “喏!”李笔松了口气,然后快速拱手离开。 “这才三天啊。”李绚轻叹一声,面色感慨,不管怎么说,李冲和他都有几分血脉之亲,如此而死,也令人感伤。 尤其李昭德他们原本以为,皇帝至少会让李冲活过新年,谁想到,这才刚过小年,皇帝便已经下令赐死李冲。 “这正好说明夫君的看法是对的。”刘瑾瑜面色严肃了起来,看向李绚道:“夫君,琅琊王被赐死,我们要不要盯一下。” 琅琊王李冲是炼制钟吕延命丹的关键大药,曹王李明早死,如今他们想要探寻更多,李冲这条线索是他们最好的抓手。 炼药之地,炼药之人,炼药之法,顺着这条线都能够查清楚。 “洛阳那边为夫早有布置,长安这边能不动就不动,陛下说不定正瞪着眼睛,看着所有人,真要被人发现我们盯着此事,说不定过不了新年的就是我们这一家老小了。”李绚微微摇头。 “夫君在洛阳究竟是怎么布置的?”刘瑾瑜终于还是忍不住的问了出来。 李绚笑笑,将她搂进怀中,然后才低声说道:“为夫之法,向来与他人不同,就比如这开化坊,为夫的人安置在两个地方,一个在坊门处,一个在更北边的望楼上,其他人往来总要经过这两个地方,尤其宫中。” 刘瑾瑜微微诧异,这事她以前不是不知道,但到了现在,她才明白其中的关键。 宫中的人来了,在望楼上能够第一个发现,之后,若是需要时间,他们完全可以将坊门关闭。 争取到时间不多,哪怕仅仅半刻钟,便已经足够家中开展一些布置了。 “至于到洛阳。”李绚声音压的更低,更小心的说道:“在从长安到洛阳的渭水之畔,每隔五十里,就都有一个冬钓的渔夫在岸边看着,最后一直到洛阳。” 刘瑾瑜松了口气,然随即又低声问道:“若是他们不走水路,走陆路呢,那样毕竟更快。” “从长安到洛阳,那么多关卡,有太多各方眼线盯着了,为夫自然也是其一。” 稍微停顿,李绚目光凝重的说道:“其实从长安到洛阳,这段路好盯,真正难盯的是洛阳,尤其嵩山,若是不出意料,他们应该会在夜里登嵩山。” 洛阳是大唐陪都,宫中不知道有多少别人不知道人手,想要在洛阳盯死很难,唯一的地点便是嵩山。 “嵩山脚下勉强算是唯一的一个点,至于上了山之后就更难了。”李绚轻叹一声。 嵩山虽然上山的官道只有一条,但那仅仅意味着好走的官道只有一条,其他难行的路多的是。 山下都是如此了,在嵩山之上,路径更是七拐八折。 潘师正在的嵩山道观虽然只有一处,但李绚在那里住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却愣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可想而知,那个地方究竟有多隐秘。 “但终究不会离嵩山道观太远的,他们都是茅山弟子,平日里,各种药材的运输,只有道门弟子转送,才不会显眼。”刘瑾瑜顿时抓住了其中的要害。 “我们的人渗透不进去。”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茅山弟子每一个都是跟随潘师正多年的人物,每一个进入的新人都会被反复的审查,想要做什么太难。”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嵩山之上,我们就不管了。”刘瑾瑜忍不住的有些咬牙切齿。 “只能看运气。”李绚摇摇头,说道:“为夫在嵩山有三处布置,一者在山脚,一者在山顶,还有一个在修缮道观的民夫当中,如今冬日,草木枯黄,视野开阔,只要他们走的不是偏僻小路,应该就能锁定一定的范围,至于剩下的,就是慢慢找了。” 刘瑾瑜稍微停顿,轻轻点头道:“如此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如果不想被皇帝发现他们窥探天机,最好的办法只有如此。 “其实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办法。”李绚突然低头,沉吟的说道:“像这种炼丹之处,最少不了的,便是水流……炼丹需要用水,灭火需要用水,只要抓住山中水流之处便可。” 刘瑾瑜猛然抬头,惊喜的看着李绚,有了这条线索,他们就能够更快的找到了。 李绚摇摇头,说道:“但也要小心,若是他们发现了某条地下暗河,潜藏的就会更加隐蔽。” “暗河?”刘瑾瑜的脸色微微一变,低声问道:“夫君,嵩山有暗河吗?” “有是必然有的。”李绚点点头,说道:“洛河广阔,地下更是深邃,有一条暗河并不奇怪,但一般暗河,地气过重,若是炼丹的话,一个不好,就有可能会影响炼丹的五行平衡,这便要看炼丹之人的水准如何。” “钟无为。”刘瑾瑜眼神中露出无比的痛恨之色,就是此人在嵩山开炉炼丹,才将她家拖扯入危险之中。 “钟道人传承钟离权,其人能被陛下看重,手段非是一般,按说五行平衡掌控不难,只是如今这丹法,本就失散太多,若是再加变数,终究会有影响。”李绚深吸一口气,面色凝重起来。 钟无为不仅是钟离权的后人,还是茅山弟子,也是潘师正的师弟,其人的修为绝对不俗,想要对付也绝对不容易。 “不管如何,还是先将消息传递出去再说。”刘瑾瑜这个时候,果断的抛下了一切的担忧。 “现在不行。”李绚放开刘瑾瑜,走到窗前,打开窗户,看着头顶的蓝天,轻声说道:“现在这个时候,任何一只信鸽飞起,立刻就会给乱射射落,这种事情,陛下不会给任何人机会的。” 刘瑾瑜突然走到了窗前,脸色有些后悔的说道:“我们之前的动作太多了。” “这不是坏事。”李绚摇摇头,搂住刘瑾瑜,低声说道:“我们的动作越多,便说明,霞儿在你我心中的份量越重,陛下轻易之间是不会动她的。” 这便是李绚的底气,李绚不仅是手握重兵的当朝嗣王,而且在宗室的当中的威望甚隆。 皇帝如果真的对霞儿动手,别说是宗室,便是朝野也不会答应。 更别说还有刘仁轨在。 当然,这是正常情况。 怕的是皇帝一旦昏聩,强行下令,那么任何人的反应都来不及。 李绚现在动的越多,那么就越让皇帝不敢乱来。 但李绚的动作,绝对不包括窥伺嵩山。 那是皇帝绝密当中的绝密,任何人窥伺那里,等同于窥伺帝王心腹,是该死之举。 “那我们怎么办,长安洛阳,快马不过一日。”刘瑾瑜担心他们动手晚了,线索就没了。 “如今已到年底,家中往来颇多,但是外面有长史看着,也不好动作;家人一旦出府,怕也是会被人盯上。”稍微停顿,李绚说道:“如此,还是为夫亲自动身的好。” “夫君动身,岂不是更引人注意。”刘瑾瑜一时间有些不明白。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琅琊王被赐死,越王被贬,都是宗室大事,为夫怎么都得找人商量一番这后续丧事。” 刘瑾瑜微微一顿,参与琅琊王的丧事,这不是自招祸事吗? 李绚笑笑,低声说道:“此次越王谋乱,朝中刺史空缺者多,郑王历来想要任职刺史,如今看看,有什么地方职位适合他。”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刘瑾瑜顿时就明白了李绚的想法。 “不过是声东击西罢了,关键要看到还是自己。”李绚摆摆手,重新关上窗户,然后走到了床前,看着神色依旧平缓下来的霞儿,低声说道:“霞儿药浴的这些步骤,之前为夫已经说过了,明年为夫离了长安,娘子照行便是。” “嗯!”刘瑾瑜认真的点头,即便是他们两个多番布置,但霞儿是他们两个最后的破绽,也是别人首要的目标。 别人的手段如果落在霞儿身上,说明李绚和刘瑾瑜都被暂时的调了开来,最后能靠的只有霞儿自己。 而这一切,根本还在药浴之上。 一旦出事,除了李绚和刘瑾瑜要积极的找人以外,霞儿自己,也要有能够足够拖延时间的手段。 所以这几天,刘瑾瑜便开始学习李绚播撒药粉。 将来李绚如果不在长安,这些事情都要她来接手。 “吾家虎女,不出手则已,届时一出手,必定会令世人无比震惊。”李绚忍不住的笑了,脸上多是满意的笑容。 李绚从小便若有若无的教导霞儿要性格果决,如今家中几个弟弟,就怕的也是霞儿。 刘瑾瑜白了李绚一眼,然后没好气的说道:“你弄的那些鸡肉丸,羊肉丸,怕撑不到最后,就要被自家女儿给吃光了。” 鸡肉丸,羊肉丸,李绚为霞儿准备了满满一堆,就是害怕她日后再落入赵琪的境地。 有这些东西起码也能多撑一些时日。 “那就风干,肉脯果脯,风干总能多放一些时日。”李绚轻叹一声,低声道:“为夫真的不希望一切走到那个地步。” “这就要看陛下,会撑到什么地步了?”刘瑾瑜眼神冷厉。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六十七章 延命丹?五石散! 夜幕沉沉,嵩山脚下。 一辆黑色马车快速的朝嵩山山腰而去,身前身后一整队黑衣骑兵护送。 冷风吹起,黑色的幕布晃动。 冷月之下,这才看清,整个车厢竟全部都被黑布笼罩。 道旁,已经关门的酒肆内,一双冷眼冷厉的看着一切。 月光扫过,眼睛的底部闪过一丝猩红。 猩红消失,冷眼之中,竟然飞起一丝疑惑。 下一刻,冷眼已经闭合,窗后一道人影已经无声的躺了下来。 另一侧的笼子里,放着一只野猫。 瞬间,无形的风吹起,直接朝着窗外飞去,瞬间已经飞到了马车侧畔,然后极度轻柔的从黑布底部飞入了马车之内。 一双冷眼突然从前方看过来,但一切如常,并未有丝毫发现,随即又掉头过去,看着前方的山道。 斜月如钩,大地昏暗,即便是经过整理的山道,也需谨慎而行。 …… 马车之内,一双眼睛这个时候,缓缓的睁了开来。 李冲没死,这是冷眼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他原本以为,李冲是在长安被赐死之后,尸体被人送到了洛阳。 没想到皇帝竟然也玩了一手金蝉脱壳的把戏。 在长安被赐死的根本不是李冲,而是另外一个替身死囚。 赐死的消息传出之后,李冲就彻底的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当中。 但偏偏,他却在悄无声息之间,被送出了长安,送到了洛阳。 现在的李冲,不过是身体麻痹,意识彻底昏沉,同时被他人强行侵占了身躯,但在外面,他却被送往嵩山之上,送往已经准备好要开炉的所在。 这让人不得不多想,李冲是在活着的情况下,被送到山上,那么曹王李明呢? 按照朝廷公文,李明是在九月死于黔州。 如果仿照李冲而论,那么李明很有可能就不是死在黔州,死在黔州的不过是个替身罢了,真正的他已经被送到了嵩山。 他是死在嵩山的。 李明如此,那么日后李贞和武承嗣呢? 李贞被送往安州安置,他的生死已经没有人会在意,李明就是先例,李贞死定了。 而且远在长安洛阳人心之外,所以到时候李贞究竟怎么死,实际上也不会有太多人在意。 这种情况就给了别人可操作的余地。 看似身死安州,但实际上却被秘密送到了嵩山。 李贞固然难逃一死,那么武承嗣呢? 武承嗣巡查河南,河北,安东,中间崇山峻岭,大江大河无数,难道真的要如同李绚的猜测的那样,弄一个失足落水而亡吗? 失足落水,就等于给了别人可操作的余地。 弄一具假尸,扔进河里替代,而真人则是被送到了嵩山,开膛破腹…… “李冲”坐在马车之内,外面的一切他虽然看不到,但是却依旧可以感受到自己所行的方向。 到了山腰,并没有直接向上,入更高处的,而是直接驶入了一旁的枯林之中。 有过枯林,一条枯草蔓延的小路出现在了视野当中。 也就是现在到了冬季,若是在夏季,这条路更是连迷路都走不到这里来。 …… 沿着小路向山,直趋嵩山南侧。 中峰耸立,恰好挡住了原本李绚所居住的北峰的视线。 不久之后,马车终于来到了距离山顶一百米的位置。 一条水线从高峰直落而下,落下了一湾碧湖之中。 湖边有一座石殿背靠山峰而立,后侧山岩如削。 中岳嵩山,少室山接天峰最高,其余各山,多少有些被挡住视线。 地方选的巧妙,那么哪怕是专门进行寻找,恐怕要很少有人能够找到这里来。 马车停下,车帘掀起。 一名浑身黑甲的将领摆摆手,两名士卒便已经上前将李冲抬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石殿之内,一名穿着墨色道袍的中年肃正道士,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 看向昏迷的琅琊王李冲,中年道士眼神哀叹,单掌翻立,低声自颂:“无量十方救苦天尊。” “钟真人,此人如前,律法处死,无有挂碍,请真人珍惜时间。”黑甲将领说完,摆摆手,下一刻,所有的黑甲骑兵已经转身,朝着山下而去。 转眼间,山上便只剩下了碧湖,石殿,道士和李冲。 “大圣大慈,大悲大愿,十方化号,普渡众生。亿亿劫中,度人无量,寻声赴感,太乙救苦天尊。” 钟道士闭目轻叹,然后一把抓起了李冲的腰带,直接提着他进入了大殿之中。 …… 大殿之中,无量的光热瞬间涌入视线。 一座一人高下的炉鼎坐于石台之上,两侧各有一名少年,每隔两刻钟就往里填一根大柴。 炉鼎中似乎有道道反光照出,惹人注意,但却又不敢太过注意。 上方的屋顶开了一个天窗,热气从天窗直冲天际,巧妙的设计让整个石殿并不闷热。 钟道士淡漠的看了炉鼎一眼,随后走入了偏殿。 右侧的偏殿是徒弟们和杂物堆积之所,左侧的偏殿,是钟道人,各类药草的放置之所,另外,还有…… “吱呀”一声,一道暗门突然打开,随即,钟道士便已经提着李冲走了进去。 火烛点亮,这是一间不大的石室。 两侧各有两座石窟,其中最左侧上方的石窟已经被彻底封死。 前方有一长条桌案,案上一只满是灰烬的香炉,前方是一面画像。 头梳髽髻,髯长过腹,执芭蕉扇,面色慈爱,一身宽袍,云雾环绕,一副仙人模样。 钟离权,钟道士的先祖。 钟道士轻叹一声,然后拿起三支高香,点燃,捧立,三鞠躬,心中默念,片刻之后,才将高香插入到香炉之中。 退后一步,钟道士再度提起琅琊王李冲,然后放入到左侧下方的石窟内。 随即,锋利的剑指在李冲腕中一划。 下一刻,鲜红的血液已经流入了下面的小瓮之中。 对着李冲,钟道士沉沉的躬身之后,然后才转身离开了密室。 “吱呀”一声,暗门关闭。 也就是在在这个时候,“李冲”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眼底满是疑惑。 钟道人似乎和他预想的有所不同。 他原本以为钟道人是个修为不俗的茅山道士,但是到了近前,他此发现,钟道人的修为虽然并不差,但也没有多高,比他自身抛开阳神的修为还要差上许多。 道门修行,一丝之差,便已经是天地之别。 阳神终于飘起,落在了前方钟离权的画像之前。 这幅画像虽然传承久远,但也没有任何特异之处,只是一张平凡的画像而已。 甚至在岁月之下,边角的斑驳和裂缝已经清晰可见。 细细体察,都能够发现这种这张画像其实已经很干了。 阳神摇摇头,沉沉躬身,然后起身看向四周。 整个密室之内,有四个石窟,其中一个石窟已经被封死,看了一眼第二个石窟当中的李冲,就知道,第一个石窟当中的必然是曹王李明。 只不过李明和李冲一样,都是在昏迷之中,被人割腕流血,最后流血致死。 他的五脏六腑依旧完好无损,根本没有什么被破腹取脏。 这和卢照邻所说的五脏炼丹法完全不同。 就如同他原本想的,钟道人是个形态恶劣,冷血无情,从他人的五脏来炼制延命丹药来媚上的妖道。 但如今看来,这个人远不至于如此。 虽然李冲也将和李明一样,马上就会流血而亡,但终于也是正常而死,而且在昏迷中死亡,比被人缢死,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眼下这个人心中的慈悲心肠,却让阳神对整件事情产生怀疑。 这钟道人,他家的法门究竟有没有失传离散。 若是没有,何至于要用人命来填。 抬起头,阳神已经从缝隙当中穿过了密室,来到了外面的药房之中。 钟道人此刻已经去了正殿看火,如今正好让他也来好好的查一查这所谓延命丹药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用五脏六腑,先天元炁,但这些药却是主材,哪怕林林散散各处布置,但以他的手段,也能分析出这究竟是什么药。 身形飘逸,点点细闻。 人参,鹿茸、灵芝、何首乌,天山雪莲,自然是应有尽有。 其他茯苓,黄芪,珍珠,虫草也一样不缺,但真正让他关注的,却是钟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赤石,同样份量极重。 甚至还有少量的铜石,白银和黄金。 虽然样样混杂,但阳神此刻已经完全确定了钟道人究竟在炼什么丹。 钟吕延命丹自然不假,但是药方散失的地方,却也没有用人命来填补,而是用五石散融合其中,还加了些微黄金白银来迷惑。 延命丹,五石散。 好手段,好手段。 阳神忍不住的无比荒唐的笑了起来。 即便是他,也想不出,能够用五石散来炼延命丹。 人参,鹿茸、灵芝、何首乌,天山雪莲本就是药性浓烈的大药,常人怕是一种也撑不下来。 哪怕是皇帝,怕是没那么容易。 但是若是这个时候,用五石散来提振精神,发热体力,却有健体之功。 但偏偏五石散有益阳化痰的功效,对于皇帝的风疾,还有一定的疗效。 若是在皇帝危急的时候,来这么一颗丹药,或许真的能够顶的过去。 只需顶过去那一刻,那么之后自然由无数御医接手,皇帝的身体说不定真的能够熬过去。 但这种东西,说到底还是在赌。 若皇帝冲不过去,立刻就是一命呜呼。 至于其他李明,李冲,李贞,加上武承嗣的血液,这些多半是起降低杂热的功效。 当然,也少不了要迷惑别人。 毕竟这味药,虽然用人参,鹿茸、灵芝、何首乌,天山雪莲在做幌子,但根本让皇帝撑过去的,却是五石散。 也就是说,让皇帝自以为能够撑过去的,是被大唐彻底禁了了五石散。 顺带还带上了李明,李冲,李贞,加上武承嗣的命。 他的脸上,荒唐的笑容逐渐转为轻轻苦笑,最后哀叹消失。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六十八章 是谁,屠杀大唐宗室? 腊月三十,含元夜宴。 彭王府东院中,刘瑾瑜坐在短榻上,看着侍女帮着霞儿穿新衣裳,眼中满是担忧。 皇帝有旨,让他们夫妻二人今夜带福昌郡主一起参加除夕夜宴。 自从接到圣谕之后,刘瑾瑜的担忧就一刻也没有停过。 就在此时,一身紫色蟒袍的李绚从门外走进。 看着有些懵懂可爱、但稚嫩的女儿,李绚欣慰的笑了笑,说道:“把福昌郡主先带下去,本王有话要和王妃说。” “喏!”侍女们赶紧带着霞儿一起离了正堂。 走到刘瑾瑜身前,李绚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轻声说道:“洛阳那边刚送过来的。” 刘瑾瑜顿时神色肃然起来,然而她低头一看,却发现纸条上尽皆都是药名。 人参,鹿茸、灵芝、何首乌,雪莲,茯苓,黄芪,珍珠,虫草,钟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赤石,铜石,白银和黄金。 “这是什么?”刘瑾瑜一脸茫然的看向李绚。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这便是钟吕延命丹真正的面目。” “嗯?”刘瑾瑜无比诧异低头去看。 人参,鹿茸、灵芝、何首乌,雪莲,这是之前就知道的东西。 茯苓,黄芪,珍珠,虫草,这些是调和佐使之用。 钟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赤石,铜石,白银和黄金,这些是什么? 方子的改进? “这便是全部了。”李绚又刻意强调了一句。 “这便是全部了,那么其他……”刘瑾瑜顿了下来,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说道:“其他那些都没有?” 李绚轻叹一声,点点头道:“是的,其他那些都没有,那不过是个幌子。” 李绚从刘瑾瑜手里拿过纸条,然后拿起一旁的烛罩,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点燃,然后看着它化为灰烬,然后轻轻碾碎。 “为夫也不知道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那么钟道人明显不是什么妖道,也不知道究竟是他找上了陛下,还是陛下找上了他,于是他们便开始了这复原延寿丹的过程,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复原失败了。” 李绚转过身,走到刘瑾瑜身侧坐下,然后看向前方,说道:“或许是在陛下的压力之下,钟道人想出了替代之法,便是用一半延命丹的丹方,加上一半五石散的丹方,最后成了这混药,上交给了陛下,而且若是当年真的练过一次,也侥幸之后成了,那也很有可能是他们的运气真的不错。” “运气不错?” “陛下风疾严重,胡乱用药很有可能一命呜呼,但那个时候又不得不用,谁想到熬过一劫,如今不过是一切重来,这最后的丹药,其实他的本质还是五石散,不过是多了一些大补之药罢了,但这药对风疾并不对症,能否有用,还看天意。” 李绚轻叹一声,神色伤感,皇帝的命,就在这一副胡乱而成的药方之中,这种事情,荒唐的令人难以置信。 “所以,即便是这炉丹开丹,最后也不会伤及到霞儿。”刘瑾瑜目光死死的盯着李绚。 李绚点点头,说道:“一炉五石散而已,能有什么危害。” “呼!”刘瑾瑜长长的松了口气,整个人有些无力的瘫坐在榻上。 自从那一日窥基和尚所说之后,前后数方调查,都说明皇帝很有可能会利用霞儿的命来献祭炼丹,但现在一切却都告诉刘瑾瑜,这些都弄错了。 皇帝弄错了,窥基和尚弄错了,韦玄藏弄错了,甚至就连卢照邻也一样弄错了。 就这么一下,将李绚和刘瑾瑜都吓得够呛,他们心中甚至有了弑君的念头。 但最后不过是虚惊一场。 …… 房间里面安静了下来,片刻之后,刘瑾瑜才转头看向李绚,问道:“夫君之前说,在嵩山有准备能够毁掉这炉丹,之前遮遮掩掩的不说,现在能否告诉妾身。” 看着自家娘子满眼的好奇,李绚笑笑,靠坐下来,轻声说道:“也不是什么太出奇的法子,娘子可曾听说道门引雷之术?” “听说过,不过那些都是传说当中的奇术,难道说真的有这种东西?”刘瑾瑜身体微微坐了起来。 “哪是什么奇术啊,不过是骗人的幌子罢了。”李绚轻叹一声,看向外面,轻声说道:“夏日雷雨之夜,将铁柱置于高山之处,那么不久之后便有轰雷降下。” “所以,是在嵩山引雷。”刘瑾瑜已经听懂了李绚的打算。 “嗯,在嵩山道观顶上,夏日雷雨之夜前,放一支铁棍,轰雷降世,以雷引火,最后烧毁嵩山道观。”李绚的眼神冷了下来。 “那么陛下的封禅,岂不是……”刘瑾瑜眼神惊骇,她没有想到李绚竟然在皇帝封禅之上做手脚。 “利用他人五脏心血和气运炼丹,这种封禅,上天是会降罚的。”李绚轻轻冷笑,皇帝动他女儿,还想要好好的封禅,做梦。 刘瑾瑜低声说道:“所以,嵩山道观毁了,陛下封禅要延续,那么炼丹……” “不在那里。”李绚摇摇头,说道:“按照卢升之所说,钟吕延命丹,很是讲究四季五行运转,嵩山雷击,嵩山之气受到干扰,丹药炼制自然要后延,或许就延续到了年底,为夫回来之后。” “不对,以妾身对夫君的了解,夫君的手段不可能只有这么一套。”刘瑾瑜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 “嵩山道观一毁,炼丹之地暴露的就更多了,剩下的无非就是想办法再干扰,手段就多了,甚至可以一直拖到天崩地裂。” 李绚声音平静,一旦炼丹之地暴露出来,李绚有无数的方法,让他练不成丹。 “谁能想到,现在,竟然让夫君弄清楚了那所谓延命丹的真相,那竟然是五石散。”刘瑾瑜轻叹一声,五石散这种东西,或许可能会有奇效,但本质还是在赌命。 突然,刘瑾瑜抬头,看向李绚,皱眉道:“夫君,那岂不是说,陛下服用这五石散时,就是殒命之时,此事会不会波及到霞儿?” “如何会?”李绚摇摇头,说道:“此药究竟是何疗效,太医院不知,尚药局不知,甚至为夫都不知道,霞儿一个小姑娘知道什么。” 李绚轻轻冷笑,说道:“况且陛下要用霞儿做这种事,也从来没有问过你我夫妻的意思,将来若是有人要怪霞儿,那么就请他将这一切的来历全都讲清楚,跟天下人讲清楚,皇帝是怎么利用自己宗室血脉炼药的。” 刘瑾瑜沉默了下来,这种事情如何会对天下人讲。 “更何况,皇帝真有个万一,继位的也是李显。”李绚声音舒缓,然后说道:“等到李显继位,为夫将霞儿带到蕃州便是。” 刘瑾瑜点点头,如果皇帝是李显,李显绝对会给李绚这个面子的。 …… 轻轻靠在李绚怀中,刘瑾瑜低声说道:“妾身真的很难想象,陛下……陛下他竟然到了这一步,陛下一旦出事,立刻就是天下大变,夫君……” “娘子是在想,为夫是不是想想办法,让这嵩山之药能真的帮助到陛下,让天下稳定。”李绚轻轻拍拍刘瑾瑜的掌背,轻叹一声:“其实为夫何尝不想。” 李绚目光笔直,眼底闪过一丝冷冽。 刘瑾瑜毕竟是在皇权之下长大,自身无虞之后,难免会忠心再起。 “但陛下之病,一在风疾,二在体弱。”稍微停顿,李绚说道:“风疾之症,多年宿疾,非是一时能解,即便是再调养,病情也只会越发严重;其次便是体弱,陛下本就年迈,加之风疾折磨,这些年怕是越发的艰难了。” 皇帝已经五十四岁,放在一般人身上年纪也不算轻了,二十多年的风疾,不知道积攒了多少的并发症,反复折磨之下,寿命已经逐渐走到尽头。 “当年之时,乃是陛下因为大非川之败,才有变故,身体并未到绝境,但如今,皇帝让人再度炼药,那么便是自身已经察觉不对。”李绚摇摇头,说道:“再加上五石散本就凶险,此次怕是难过了,这个时候,任何人参与这药散之中,恐怕都难免秋后算账。” “是的,陛下一旦身亡,势必有人要调查,秋后算账时,我们反而自惹一身骚。”刘瑾瑜轻轻点头。 “更别说,这种事情本身就不是我们能够知道的。”李绚轻轻苦笑,说道:“到时候救不了人不说,说不定还会沾染上一个图谋陷害皇帝,甚至是弑君的罪名,你我恐怕真的就要被满门抄斩了。” 刘瑾瑜彻底沉默了下来,这个时候,她也彻底对让李绚拯救皇帝死心了。 许久之后,刘瑾瑜才谨慎叹道:“或许现在,已经到了天命终了。” “或许在他对霞儿动心思的时候,他便已经到了天命尽时。”李绚眼神微冷。 …… 一身的紫色蟒袍,九梁冠放在一侧,刘瑾瑜帮李绚最后整理。 “今夜之事,我们要多小心一些。”李绚低声的嘱咐刘瑾瑜,说道:“最近我们做了太多,难免会惹人注意,陛下,还有天后,都会特别瞩目。” 刘瑾瑜点点头,说道:“夫君放心,既然危险没了,那么这一切便当成是夫君猜透了这是陛下对我等的考验。” “嗯。”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今日真正的重点是在武三思的身上,日后他或许会彻底代替武承嗣,鼎立朝堂。” “武承嗣?”刘瑾瑜眉头一皱,抬头看向李绚,问道:“等等,夫君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李绚一时间没有想明白。 “钟道人。”刘瑾瑜站直,看向李绚,问道:“钟道人最后的药方当中,没有任何和五脏有关的东西,既然如此,为何曹王,琅琊王,越王和武承嗣会牵扯进来,这根本没有必要。” “怎么没有必要,他这么做便是不想让陛下知道这药是五……”李绚突然沉默了下来,最后他缓缓的点头,说道:“的确不对劲,因为没有必要,若是需要掩饰,有其他很多的东西可以进行掩饰,根本就不需要用大唐王族的鲜血来祭祀。” “这一切,总感觉有人在钟道人的背后推了一把,将这些事情和大唐贵戚强行勾连起来,他要杀他们。”刘瑾瑜看向李绚,轻声道:“这个人,是谁?”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六十九章 福昌郡主,到皇伯这里来 丹凤门下,黑驾马车缓缓停下。 李绚坐在马车之内,看了脸上带着忧色的刘瑾瑜一眼,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刘瑾瑜勉强笑笑,本来之前洛阳密信传回之后,她已经彻底的放心下来,但最后自己胡乱猜测,却猜出一个躲藏在一切背后,悄悄在算计狠辣阴谋的家伙。 想到这样的人甚至很可能就在今日的皇宫之中,很可能会直接出现在他们眼前,刘瑾瑜的心里就异常难安。 能够知晓嵩山之事的人,在整个大唐都少之又少,而且很可能就在宫里。 琅琊王,越王,曹王,武承嗣,落到今日的局面,很可能都是他在算计。 而且到最后,背负一切的,很可能是皇帝。 还有他们之前所有的动作,可能也在对方的猜疑算计当中。 这种隐藏到无限深的手段,刘瑾瑜即便是在李绚的身上也都没有看到过。 她甚至有些害怕,这种人,连当朝亲王国公,都敢使用手段坑杀,对于他们彭王府,自然更是百无禁忌。 这个人,他究竟是谁? 皇帝,天后,还是他们身边的人? 无论是谁,今夜,这个人都会出现在这除夕夜宴之上。 今夜之事,怕是怎么都不会平静了。 感受着刘瑾瑜轻微的颤抖,李绚微微摇头,说道:“不必紧张,一切有为夫在,而且今夜还有诸多宗室,我等还有力量,关键是那人并不知道我夫妻已经看穿了他,这便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刘瑾瑜长吸一口气,整个人逐渐的放松了下来,轻轻点头。 李绚笑了笑,低头看向霞儿,说道:“霞儿,记住,今夜要少说话,明白吗?” “记住了,阿耶。”霞儿粉嫩的小脸,郑重的点头。 霞儿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李绚和刘瑾瑜这段时间围绕着做的那么多事,她都看在眼里。 “走吧。”李绚抬头看向前方,伸手便将车帘掀了开来。 …… 李绚走下马车,伸手接下妻子,然后才抱住女儿。 抬头看向面前的丹凤门,宫门之上一名红衣金甲的将领站立起身,赫然正是禁卫右将军张虔勖。 李绚温和的对着张虔勖点头示意,张虔勖平静的点头回礼。 李绚这才抱着女儿,和妻子一起进入了大明宫。 张虔勖站在城楼之上,目光平静的看向前方的整个长安天地。 除夕之夜,满城欢庆。 换作往年,这个位置上站的是左金吾卫将军程处弼,但是今年站在这里的成了他。 甚至都不是禁军左将军程务挺。 张虔勖聪明人,何尝不知道是程务挺之前之事,让皇帝在心中起了一丝猜疑。 虽然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大理寺死的那名左武卫校尉,并没有那么简单。 也是因为如此,所以即便是张虔勖,在和程务挺交往的时候多了几分小心。 今日皇帝让他坐镇这里,便是告诉他,在整个禁卫当中,相比于程务挺,皇帝已经倾向更信任他。 更别说,还有前一阵,东宫若有若无的拉拢。 彭王,张虔勖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何尝不明白这里面的原因,在背刺裴行俭这件事情上,东宫将更多的责任归咎到了程务挺的身上。 明明张虔勖才是军中老将,资历也比程务挺深,可是他们更多的还是认为一切是程务挺的主谋。 张虔勖闪过一丝苦涩,虽然心中有些不服,但实际上的情况可却也的确如此。 对于程务挺和阿史那·伏念的事情,张虔勖虽然心中有所不满,但也仅仅是不满而已, 裴行俭毕竟是军中大帅,这些事情,就算是不满,张虔勖也只会和裴行俭私下说。 但是当程务挺拿着圣意找上门的时候,张虔勖心中便有了动摇。 之后,他又拿出来裴炎的私信。 张虔勖权衡利弊之下,才和程务挺共同进退,最后的结果,便是张虔勖调回长安做禁军将军。 唯一可惜的,是程务挺是禁军左将军,他是禁军右将军。 如今,皇帝的心思幽转,还有太子的目光青睐,让张虔勖心中不由得动摇。 只是张虔勖有些弄不明白,皇帝真的不信任程务挺吗? …… 含元殿门前,李绚刚要进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从前面传来:“大郎。” 李绚微微停步,然后就看到赵巩从殿门之后转了出来,而与他同样转出来的还有一身绯袍的武三思。 李绚赶紧拱手:“阿舅,郡公。” “见过彭王。”武三思神色认真的拱手还礼,目光落在李绚身上,带着一丝谨慎。 “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赵巩笑笑,然后看向李绚道:“大郎,砀郡公马上要在朝中任职,日后你多照拂一下。” “这是自然。”李绚很轻松的笑笑,拱手说道:“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还请郡公直接开口。” “必定,必定。”武三思再度拱手,说道:“日后少不了要麻烦王爷。” “无妨,一会儿多喝几杯。”李绚目光看向身后,身后又有来人,李绚才抬头看向赵巩,点头道:“阿舅,外甥先过去了。” 赵巩点点头,说道:“今夜少喝一点,明日还有大朝。” “喏!”李绚躬身,带着刘瑾瑜和霞儿从赵巩身侧走过,身形交错的瞬间舅甥两人目光交汇,眼神深沉。 霞儿的事情,李绚没有去找赵巩这个密卫统领。 因为他知道,赵巩的身边多的是密卫的探子,一旦事情涉及到皇帝的生死,这些人会毫不犹豫的将事情上达。 而且关于霞儿的事情,赵巩如果知道,哪怕不告诉李绚,他也会竭尽一切力量的帮忙。 此事他也的确没有和李绚说过一个字,却让李绚更加多感受到事情的严重。 只是赵巩恐怕也想不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个样子。 李绚在坐下的瞬间,转头看向了霞儿,小巧乖顺的脸上,肌肤吹弹可破,眉目如彩,眼眸点星,大红的绒衣之上,金簪垂落,看上去越发的秀气可人。 福昌郡主,既福且昌,自然福昌永远。 …… 片刻之后,内侍高喊:“陛下驾到。” 李绚赶紧带着霞儿一起站了起来,齐齐拱手道:“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李治一身黑底金丝蟒袍,笑呵呵的从侧畔走了进来,身侧跟着武后和太子,相王和太平公主,太子妃,相王妃,还有薛绍都更落后一步。 李治走到御榻之上坐下,然后才看向两侧的群臣,点点头道:“众位爱卿请坐,今日家宴,不必太过拘礼。” “臣等领旨。”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相继坐下。 武后在皇帝身侧,李显带着太子妃,长子李重照,次子李重福坐在右侧上首,其后是相王李旦,相王妃,还有永平郡王李成器,最后是太平公主和薛绍。 皇帝,皇室和宗室,三相鼎立。 其中有不乏外戚勾连,武三思自不必说,韦氏,窦氏,薛氏,还有李绚这边的各家王妃。 韩王妃虽然病故,却是宰相房玄龄之女。 霍王妃同样病故,是宰相魏征之女。 即便是李绚这个彭王,刘瑾瑜却是左相刘仁轨的孙女。 皇室和宰相之家历来勾连极深,宰相之女虽然不能为太子之妻,但其他亲王却是无妨。 尤其是那些没有夺嫡希望的皇子,更是佳选。 毕竟宰相之位不过十余载而已,一旦致仕,难免家族败落,和皇族宗室联姻,却能保证家族长盛,不是坏事。 比如魏征,当年因为太子李承乾谋反,导致魏征墓碑被推倒,但如今几十年过去,其子魏叔玉在任从四品上光禄少卿。 虽不如魏征在时门第显赫,也非同一般。 饮酒三旬,皇帝摆摆手,李显和李旦相继站起,向各位宗亲敬酒。 各家亲王嗣王郡王多在外州任职,家中老母妻儿多在长安,为国治理地方,也着实不易。 李显以前觉得,王族以身份出任地方,有好有坏,都超于常人太多,很难说多少辛苦,但如今看透了权势平衡之道,对于这些天下棋盘之中非常有用的棋子,他要认真许多。 尤其是和长辈,不免要多谈一句,询问一下地方情况。 李旦站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也感到有些诧异。 反而是李治,坐在那里满意的点点头。 李显的这一套手段已经学的有模有样了,再给他四五年的时间,他或许真的可以将朝政运转如意。 东宫的信息,在这段时间,越来越多的传入他的耳中,李治自然知道是谁的手笔,也更加多放心。 “王叔!”李显对着李绚举杯,李绚赶紧站起来还礼,李显轻叹一声,说道:“今年冬日,本应当让王叔所有休息,没想到竟然还是累的王叔来回奔走。” “这本就是臣等职责,殿下何必此言,倒是殿下,日后怕是要越来越繁重的处理朝中杂务了。”李绚轻轻躬身。 李显顿时满脸苦笑,示意一下,然后和李绚同时一杯饮尽。 李显本身太子,殿中瞩目所在,他和李绚的亲密很多人都看在眼里。 也包括武三思。 看着这一幕,武三思心中轻叹,彭王远任三千里,虽然和太子关系极佳,但却又足够的安全。 任何人的挑拨都很容易被别人看透虚实。 …… 李显的目光落在霞儿身上,随手从身上抓住一把制钱,洒落在霞儿面前的桌案上,同时笑呵呵的说道:“福昌郡主,新年安康。” 霞儿微微一愣,突然来的变故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随即,她就从腰间的锦囊里,抓住一把白色的方块,放在李显的面前,奶声奶气的说道:“太子殿下,新年安康。” “哦!”李显异常惊喜的拿起了小方块,蹲下看向霞儿,问道:“福昌郡主,这是什么?” “乳糖。”霞儿抓起一块,塞到李显的嘴边,李显没有丝毫犹豫便吃了进去,随即,一股又甜又有点酸的味道传入嘴里,让人无比欣悦,李显满意的点头道:“不错,不错。” 就在这个时候,上方突然传来皇帝的声音:“福昌郡主,来,到皇伯这里来。” 刘瑾瑜身体微微一顿,李绚这个时候,却挡在了她的面前,然后自己将霞儿送到了皇帝身边。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七十章 和帝后暗斗心思 皇帝坐在御案之后,看着眼前白皙的乳糖,抱着霞儿,好奇的问道:“福昌郡主,这东西你常吃吗?” “嗯呀!”霞儿直接拿起一块乳糖,一点也不犹豫就放进了嘴里,砸吧的吃了起来,眼角也跟着弯了起来。 “呵呵!”看着霞儿故意发出大的响声,李治忍不住的笑了起来,随即小心的拿起一块乳糖也放进了嘴里。 随即,有点甜,有点酸的牛乳味顿时传到嘴里,莫名的李治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李治又拿起一块,刚要放进嘴里,随即又放到了武后的身前,低声说道:“味道不错,皇后也尝尝。” “喏!”武后笑呵呵的拿了起来。 李治这才看向李绚,问道:“彭王,这糖味道不错,怎么做的,酸酸甜甜的?” 李绚站在左侧,拱手道:“回禀陛下,这是牛乳,然后加了点橙汁,熬煮冷却而成,开胃又补充营养,最适合儿童食用。” 稍微停顿,李绚说道:“臣今日还带了一些,陛下不妨让皇太孙和平恩郡王,永平郡王都尝一尝,味道不错的。” “的确不错,便是朕都觉得有了些胃口。”李治满意的再度拿起一块,放进嘴里。 “牛乳历来便有滋阴养颜安神解毒的功效。”李绚拱手说道:“但也不能贪多,不然容易影响肠胃,陛下若是喜欢,可以让宫人直接将牛乳煮沸,然后加入适当的橙汁,对身体又好些,但也最多早中晚各一杯。” “朕知道了。”李治笑呵呵的看了李绚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感慨。 武后在一旁看着同样笑呵呵的,但眼底的幽微,却极度的深沉。 “对了,朕看过你的奏本,让太子明年开始更大范围的接触朝政,还要学习更多功课,会不会让他太累些。”皇帝随意的问道,但整个殿内突然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父皇,儿臣为父皇解忧,乃是份内之事,什么劳累,都不值一提。”李显赶紧站出拱手。 李绚跟着向前一步,拱手说道:“回禀陛下,历来在六部之间,还有州县胥吏之中,处理政事都颇有一些婉转手段,朝廷大策落到最后,十分心,便只有七分效,甚至还会更少,这种事情历朝历代都难以改变。 虽然如此,但臣觉得,太子殿下还是早些接触这类东西的好,如此方能明晰百姓疾苦。” “彭王所言有理,”李治稍微顿手,点点头叹道:“便是朕也是如此感觉,历年户部度支,总是要提前做很多超加。” “三郎的确应该多接触一些。”武后难得赞同的点头。 李治颔首,然后看向李绚说道:“朕还听说,明年东宫的授课,要多公开一些,听说还要以你为先。” 李绚顿时满脸苦笑,拱手道:“确有此事,臣也未曾想到,事情竟然到了臣的身上。” “哈哈!”李治忍不住开怀大笑了起来,片刻后,才开口道:“今夜难得诸王都在,伱便将你准备的授课先当众说一说。” “喏!”李绚沉沉的躬身,然后开口道:“不知陛下可还记得,前年让臣所做过秦论之事。” 李治顿时肃然了起来,看向李绚说道:“你准备讲过秦论,贾生之篇可不好超越。” “秦,自孝公始,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孝文王、庄襄王,及至始皇,六世余烈,长策御宇。”稍微停顿,李绚道:“贾生之论,臣不敢比,故臣只做秦始皇帝论。” “你讲。”李治认真的点头,殿内诸王也同时严肃了起来。 李绚深吸一口气,拱手道:“昔者生民之初,不知所以养生之具。 击搏挽裂,与禽兽争一旦之命。 惴惴焉朝不谋夕。 忧死不给,是故巧诈不生,而民无知。 然圣人恶其无别,而忧其无以生也。 是以作为器用、耒耜、弓矢、舟车、网罟之类,莫不备至。 使民乐生便利,役御万物而适其情。 衣以黼黻文章,食以笾豆簠簋,耕以井田,进取选举以学校,治民以诸侯,嫁娶死丧莫不有法。 严之以鬼神,重之以四时,所以使民自尊而不轻为奸。 至秦有天下,始皇帝废诸侯、破井田,凡所以治天下者,一切出于便利。 书契,科文,大小篆者,隶易,纸书,符檄,莫不如此。 由此观之,凡工具者,所以便利天下者,是开民智之端也。 君子欲治天下,惟便利之求,方有百姓之教,其后由礼法教之,始成泱泱大国。” 说完,李绚沉沉躬身,然后才又说道:“臣自上元三年伐吐蕃,其用水车无数,效力甚重,如今天下大定,当深耕治粮,广扩器具,以求天竺,波斯,大食之远。” 李治缓缓点头,沉吟道:“彭王所言极善,天下之人,各者贤能,如今四海暂安,但终究又有起时,太子,以你的名义起招贤令,诏朝野遗贤,先授散官,从之六部九寺五监,择其善者而为天下治。” “儿臣领旨。”李显沉沉躬身。 李治摆摆手,道:“退下吧。” “喏!”李绚松了口气,这才朝着自己桌案之后走去。 他这一篇文章,出自苏轼秦始皇帝论。 不过里面虽然重视工具器物之用,但对礼法更为重视,甚至将工具当成了人心懒惰奸猾的缘由,将其与礼法相对。 这种在李绚看来有些荒谬的说法,竟然出自苏东坡之手,也让他无比诧异。 但想想那是北宋,李绚也就什么好说了。 …… 李绚刚刚坐下,就见刘瑾瑜担着担忧的目光示意他看向御榻之上。 那里,霞儿还靠在皇帝身边。 李绚神色平静,微微摇头,略做安慰之后,目光看向上方。 这个时候,皇帝再度开口。 “明年,还有封禅之事。”李治看向殿中诸王,道:“明年年底,诸王都要回京,参与封禅大典,届时诸王都各有封赏。” “臣等领旨,多谢陛下。”诸王同时躬身。 李治摆摆手,然后看向李显,说道:“明年诸事,太子多分担一些,朕东巡之后,你要留下来监国,一直到冬日,诸般事务,不可出差错。” “儿臣领旨。”李显肃然拱手。 “好了,继续吧。”李治摆摆手,歌舞再起。 …… 夜幕之下,刘瑾瑜抱着霞儿走出丹凤门,整个人这才松了口气。 刚才在宫中的时候,皇帝一直抱着霞儿不放,一直到宴席散去,才放霞儿回来。 刘瑾瑜回头,看向李绚,就见李绚正在和郑王李敬说着什么,这个时候,也恰好说完,李敬欣喜着拱手离开。 劉瑾瑜没在意李绚和李敬说什么,看到李绚走到跟前,刘瑾瑜才低声说道:“夫君,刚才……” 李绚摆摆手,笑着说道:“这说明霞儿的确有福,上车吧。” 刘瑾瑜眼睛一跳,看向四周的宫墙,心里一紧,但随即就放松下来。 进入马车之内,李绚将霞儿抱在怀里,任由马车缓缓前行,许久之后,他才低声对着刘瑾瑜说道:“今日一行,可见陛下还是智慧俱在的,再怎样,一时都不会有事。” “嗯!”刘瑾瑜松了口气,说道:“刚才夫君让陛下吃的那些乳糖?” “不可多吃,偶尔开胃,但若能长久喝牛乳,或许在关键时刻能有一救。”李绚握住刘瑾瑜的手,说道:“霞儿之事,如今最需要警惕的不是别人,而是天后。” 刘瑾瑜开口想要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能开口。 李绚摇摇头,说道:“夫妻一体,没有区别的,霞儿既然有福,那么陛下不会胡来,天后亦不会胡来。” “嗯!”刘瑾瑜轻轻点头,自从看透所谓延命丹药的真相之后,他们对开炉取丹便再没有更多的担心,至于其他的,更深沉的算计,已经与霞儿无关。 “嵩山的事情,其他人为夫倒是不在乎,为夫想知道的,是武承嗣最后的结果怎样?”李绚轻叹一声,摇摇头。 如果武承嗣真的做了皇帝的大药,那么李绚也不在意,但若是武承嗣玩弄了手脚,最后却活了下来。 那么皇帝知道之后,他的表情一定会很值得玩味。 尤其如果有人是在皇帝走到最后一刻之前告诉他这个消息,皇帝恐怕会发疯。 至于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李绚就不知道了,但无论最后的结果怎样,对李绚来讲都不是一件坏事。 “其实到了现在,为夫真正担心的,反倒是你和母妃。”李绚低声说道:“小心一些,史上杀母夺子的事情并不少见。” 刘瑾瑜惊讶的抬头看向李绚。 看到李绚脸色的郑重,她才咬牙点头。 今夜看皇帝的模样,是真的恨不得时刻将霞儿拉在身边。 但皇帝还好,皇帝一声令下,让霞儿陪伴在侧,也不算什么,但麻烦的是武后,若是武后想要将霞儿彻底的夺过去,那么刘瑾瑜和欧阳氏就会成为障碍。 刘瑾瑜靠近李绚的怀里,轻声说道:“若是有办法,还是得将霞儿送出长安,否则,你我将永无宁日。” 李治和武后之后,还有李显和韦氏。 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会相信什么。 这种命理之说,平时的时候,倒也罢了,没多少人信,但是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谁知道别人会怎么想。 是啊,是得想办法彻底解决这件事。 “对了,夫君,你刚才和郑王在说什么?”刘瑾瑜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看向李绚。 李绚笑笑,道:“吏部前两日拟定了空缺诸州的刺史人选,郑王是其中之一。” “他总算是如愿了。”刘瑾瑜苦笑着摇摇头,郑王没什么能力,却还总盯着刺史职位,叹了口气,刘瑾瑜问道:“郑王去哪里?” “鄂州,郑王任鄂州刺史。”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七十一章 永隆二年,元旦初一,朝局大变 永隆二年,正月初一。 卯时正,开化坊诸王府同时开门。 十几位身穿紫色蟒袍的亲王,嗣王,郡王同时走出大门,然后翻身上马,在韩王李元嘉的引领下,朝着坊门而去。 李绚目光回望,刘瑾瑜,还有欧阳氏,都在站在门前眺望。 李绚微笑点头,然后转身看向前方,整个人面容瞬间冷肃。 嵩山炼制延命丹药的事情,李绚有很多后续都没有和刘瑾瑜讲,好不容易才让她安心下来,李绚也没想让她再提醒吊胆。 很多事情稍微有所偏向,就会有天翻地覆,甚至是生死两难的分别。 就比如,眼下没有用曹王,琅琊王的五脏炼药,皇帝和武后究竟知不知情。 皇帝想来是不知情的,若是他知情,也就用不着做这些遮掩之事。 但若是他不知情,那么在他的心底,他就是在用曹王,琅琊王的五脏炼药,人心血腥啊! 那么武后,武后知不知情。 这味药的改良,究竟是钟道人自己做的,还是武后也知道详情? 如果说武后不知情,她同样也在利用宗室五脏炼药。 当年的贺兰敏之,如今的武承嗣,都会成为这药中之人。 甚至如今的李绚,关键时刻也少不了要走一遭,就看皇帝和武后什么时候需要了。 如果说武后知情,那么嵩山炼药,就是赤果果的对李唐宗室有计划的屠杀。 明明知道炼药没用,还一个个都将李唐王族都送过去,而且这些还都是皇帝同意,最后三法司审明正杀的。 今日如此,那么以后呢。 还会有多少人会被同样的送进炼丹炉。 此外,还有李绚的事。 李绚这一次之所以会察觉到嵩山的猫腻,就是因为佛门窥基和尚的提醒。 之后韦玄藏和卢照邻的认可。 后面两者,李绚不怀疑他们两个,但窥基和尚,李绚总觉得,他是武后的棋子。 这件事情,皇帝没有动窥基和尚,也没有必要动,但武后却是能够动得了的。 若让李绚知道这件事情,乃是出自于武后的算计,那么武后究竟在算计的是什么? 李绚知道了这件事情可能会损及到霞儿的性命,那么他要做的,就必然是找到炼丹之处,然后毁了他炼丹之处。 若这本身就是一个算计,那么在李绚动手的时候,被人抓住,那么他这个朝廷嗣王,逻些道大总管,右卫大将军,太子宾客就都别做了。 妄图窥伺皇帝生机,光是这一条,就已经足够将他送上黄泉路了。 李绚一死,李显在朝野的力量就会被大大削弱,甚至皇帝布局的李绚在西,裴行俭在东,挟制扶持李显的计划就会彻底破产。 这才是整件事情最大的布局。 这里面,霞儿的命,李绚的命,还有他家里所有人的命,就都已经摆上了棋盘。 可惜,就连武后都没有察觉李绚别有后手,竟然已经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 但这并不意味着整件事情就已经完了,武后的算计还在继续。 等到今年九月,搞不好还有一场风波。 刘瑾瑜如果按耐不住,怕是依旧少不了要出事。 这也是为什么李绚没有后续的这些麻烦告诉她的原因。 剩下的事,李绚一个人处理就足够了。 但首先要能够佐证李绚判断的,就是武承嗣究竟会不会死。 如果武承嗣死了,那么就说明武后并不知道这延命丹药的秘密。 当然,这并不影响武后的算计,甚至还会带来更大的问题。 当这丹药练成之后,武后会不会让皇帝去吃,吃了是赌命,不吃就是弑君了。 如果武承嗣没死,那么就说明武后知道这延命丹药的秘密,剩下一切都是算计。 而这同样带来一个问题。 那就是丹药练成之后,武后会不会让皇帝去服食,不吃就是赌命,吃了,就是在弑君。 武后的心思,历来都很难让人看的清楚,尤其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 皇帝垂危,帝位更迭。 朱雀大街之上,金吾肃立,红灯高挂。 李绚手按在腰间的八面汉剑之上,神色肃穆冷冽。 没错,皇帝就在今年了。 起码从宫中如今传出来的讯息,还有其他种种迹象都说明了这一点。 不然的话,钟道人的延命丹,也不至于这么快要练成。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诸般事务,诸样人物,都要开始为这件事情做准备。 若真到了最后关头仍旧一无所觉,那么死了,也就是该死。 …… 朱雀门下,群臣停步。 旌旗招展,槊刃林立。 左千牛卫大将军王及善,右金吾卫大将军薛孤吴,一左一右分别站于宫门两侧。 宫门之外,以刘仁轨,薛元超,刘审礼,裴炎,赵仁本等人为首诸相。 以窦玄德,崔知悌,刘伯英,欧阳通,黄仁素等人为首的诸尚书寺卿。 下属侍郎,少卿,都站于其后。 诸王站在右侧,军中诸将站于诸王之后。 其中就有右屯卫大将军孙仁师,左骁卫大将军史暕,左卫将军王孝杰,右卫将军丘贞沐,右领军卫将军黑齿常之,左武卫将军李多祚,右武卫将军论弓仁等等,超过一半都是李绚麾下逻些道的众将。 只可惜李绚这位右卫大将军是在诸王的队列之中。 再更后方,还有诸番邦国使,国子监学子,致仕老臣等等。 所有人全部肃然低头,等待大朝开始。 “咚咚咚!”五更鼓响,宫门大开。 “正月初一,皇帝早朝,群臣恭贺。” 内侍高喊声中,无数群臣拱手,迈步向前走去,一直进入太极殿中。 …… 太极殿中,李绚站在右侧第二排,诸王的位置之中,微微垂首。 一身紫色的蟒袍,神色无比肃然。 目光平静环视,左侧第三排,群臣中间,黄门侍郎王德真就在那里。 今日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赵仁本致仕,王德真拜同中书门下三品。 从去年九月底李绚等人归朝,一直拖延到现在,皇帝就是为了给多年一直主持正旦大朝的赵仁本一个体面点致仕。 李绚的目光轻轻从赵仁本的身上掠过,落在了刘仁轨的身上。 过了今日,等到朝政再开,便是刘仁轨递交致仕奏本的时候。 原本这个奏本应该在去年九月,赵仁本致仕之后,刘仁轨便递交上去的,但因为赵仁本所以一直拖延到了今天。 不过仔细来说,这里面更多的或许还是因为越王谋逆的事情。 皇帝在那个时候,便已经察觉到了越王在谋逆,或许他预先便已经准备好了要对尚书右仆射李敬玄动手,这样,刘仁轨这个尚书左仆射就得留下。 刘仁轨致仕,怕是得等到皇帝嵩山封禅结束了。 那个时候,或许…… 一声高呼突然从太极殿门口传来:“圣人到。” 李绚立刻双手捧象牙笏,低头看向脚尖,神色肃然。 殿中群臣全部躬身垂首,躬身站立。 一身黑色金边九龙九章衮龙袍的皇帝,头戴白玉十二旒,面色肃然的走到了高台御榻之上坐下。 一身黑底金丝凤袍的武后,贤淑的在旁边坐下。 九蟒九章弁服的李显,头戴黑色九梁冠,站在台阶第一阶梯之上。 下面是相王李旦。 …… 皇帝大袖一挥,一名三旬年纪的内侍省典议拱手向前站出,随即高声喊道:“圣人至,众臣行礼,趋。” 李绚立刻跟随诸王一起向前半步,然后脸色肃然的单膝跪倒在地。 脱鞋舄,解佩剑。 双膝跪地,大礼跪拜,同时高呼:“臣等拜见陛下,恭祝陛下万寿无疆。” 内侍省典议肃然高呼:“兴!” “谢陛下!”李绚随众臣起身站立,双手垂落,目光肃然。 白发苍苍的侍中赵仁本,神态轻松的从群臣之上走出。 站立殿中,赵仁本躬身,中气十足的开口道:“臣,侍中,赵仁本启奏,永隆元年,风调雨顺,四季轮转,百姓安乐,诸业顺畅,臣以天下臣民,启祝陛下万寿无疆。” 皇帝高坐其上,白玉冕旒轻轻晃动。 皇帝的目光在群臣身上轻轻掠过,每一个臣子都感到一阵沉重。 永隆元年两件大事,李绚以逻些道大军,攻破吐蕃国都逻些,押送吐蕃国主赤都松赞进京;越王李贞,兵部侍郎萧德昭谋逆。 牵连两人,礼部尚书武承嗣出京,尚书右仆射李敬玄出京。 到了今日,朝局终于要大变了。 李治微微抬头,内侍省典议再度站出…… 大朝的礼仪,继续一项项的进行。 侍中承奏,皇帝宣制,群臣恭贺,千牛舞庆,诸州献瑞,诸蕃进贡。 今日大朝,一切如常。 吐蕃已灭,突厥降服,四海诸国无敢抬首以窥龙颜。 终于,赵仁本再度上前,一个人跪倒在大殿中央,手捧记章,沉声道:“启奏陛下,贺献瑞讫,大礼已毕!” 群臣的目光同时落在赵仁本的身上。 就听御榻之上,皇帝轻声开口:“裴卿!” “喏!”裴炎站了出来,站到了群臣右首之上,原本赵仁本的位置上。 李显上前一步,从一旁侍者捧着的托盘里,取出一封圣旨,递给裴炎。 裴炎肃然躬身,接过圣旨,然后转身,看向赵仁本,随即展开圣旨,开口道:“惟永隆二年,岁次壬午,正月壬寅,朔初一日辛亥,皇帝若曰: 於戏! 方藉嘉猷,养老乞言,实怀虚想。 七十致仕,本为常人。 至若吕尚以期颐佐周,张苍以华皓相汉。 高才命世,不拘恒礼,迟得此心,留情规训。 侍中,阳武县公赵仁本。 公,年既耆旧,筋力难烦,今勒所司,敬蠲朝集。 多年辛劳,今授天水国公之爵,实封三百户。 如有大事,须共谋谟,别遣侍臣,就第询访。” “臣多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寿无疆。”赵仁本沉沉叩首。 赵仁本致仕,群臣的目光落在裴炎身上,这一刻,权位交接。 裴炎继续拿起一封圣旨,开口念道:“惟永隆二年,岁次壬午,正月壬寅,朔初一日辛亥,皇帝若曰: 於戏! …… 刑部尚书,冠军大将军,昌邑县开国公刘柏英。 公,年既耆旧,筋力难烦,今勒所司,敬蠲朝集。 多年辛劳,今授山阳郡开国公之爵,实封三百户。 如有大事,须共谋谟,别遣侍臣,就第询访。” “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寿无疆。”六旬出头,身材高大的刘伯英,神色轻松的走了出来,然后在群臣无比诧异的眼神中,跪拜叩首。 刚刚上任一年多的刑部尚书,致仕了。 今日之前,谁都没有准备。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七十二章 卸尚书左仆射,升太子太傅 李绚看着刘伯英就这么的俯首跪拜,坦然致仕,心中惊讶难以平复。 就如同殿中群臣一样,谁都没有预料到刘伯英会在今日致仕。 刘伯英一旦致仕,刑部尚书的位置就会空出来。 再加上几乎必然会空出来的礼部尚书,六部尚书的位置一下子缺了两个,可偏偏在今日之前,谁都没有听到任何消息。 李绚转身,朝向皇帝微微躬身,面色肃然,他有一种感觉,今日恐怕要出大事。 果然,就在此时,裴炎再度拿起了诏书:“尚书左仆射,乐城县公刘仁轨。” “臣在。”刘仁轨在无数群臣惊骇的目光中走出,然后俯身跪倒在地。 李绚的呼吸在这一刻几乎都快要停止。 即便是他都没有想到,今日致仕的朝臣当中,竟然还有刘仁轨。 要知道尚书右仆射李敬玄不久之前才被赶到西南,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免去尚书右仆射的职务。 如今刘仁轨又致仕,这意味着整个尚书省全部都空了。 也意味着,从今日开始,三省宰相当中的老臣,这一刻一个没了。 再看看六部尚书,除了欧阳通,黄仁素之外,窦玄德和崔知悌都是老臣。 窦玄德自不必说,早年还是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的他,年纪同样不小,如今调回朝中也有六年多了,六旬有余。 户部尚书崔知悌是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崔知温的哥哥,如果说,今日崔知温升任侍中,那么崔知悌必将致仕。 那么今日,究竟会有多少人致仕? …… 裴炎打开诏书,目光落在刘仁轨身上,然后开口道:“惟永隆二年,岁次壬午,正月壬寅,朔初一日辛亥,皇帝若曰: 於戏! 明两之重,实固宗祧;辅导之职,莫先师保。 是以吕望、召奭,胜芳于有周;叔孙、元成,继美于隆汉。 尚书左仆射,乐城县公刘仁轨,体业忠肃,识具宏通;诚著霸图,功宣鼎业。奉上之节,所怀必尽;益国之事,知无不为。 必能厉兹六行,审喻三善。 免尚书左仆射,升太子太傅,仍旧参知政事,钦此。” “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寿无疆。”刘仁轨沉沉叩拜。 殿中群臣随即神色诧异。 要知道,刘仁轨是诸相之中年纪最长的,甚至是已经致仕过一次,如今是二度拜相,所以群臣才会认为他要再度致仕。 但是皇帝却是在最后一刻,突然转手,升刘仁轨为太子太傅。 大唐朝制,尚书令为正二品,尚书左右仆射为从二品,侍中和中书令为正三品,但太子太傅却是从一品,仅次于太师,太傅,太保,太尉,司徒,司空这些位置,然而,尚书令无人敢任,所以除了尚书左右仆射以外,其他都是虚职。 如今的刘仁轨,升任太子太傅,手上虽然没有了实权,但是以他从一品的官衔,依旧是大唐首相。 李绚的目光落在了尚书左丞刘景先和尚书右丞郭待举的身上。 如今李敬玄离京,刘仁轨调任,尚书省就是他们两人说了算,但偏偏他们两个都不是宰相,根本没有进入政事堂的资格。 所以想要在政事堂说话,还得依靠刘仁轨。 也就是说,皇帝虽然免除了刘仁轨的尚书左仆射之职,但他依旧是大唐首相,尚书省的大事还在他的手中,只不过那些繁文缛节全都没了。 聪明人立刻就想明白了这一点,尤其是刘景先和郭待举更是嘴角苦涩。 如今他们唯一的指望,就是李敬玄能够早日被免了尚书右仆射,如此,朝中才会有新的位置空出来。 不管是他人调任也好,还是其他,总好过现在,没有权威,却要担负责任,皇帝爱护老臣,但压力却都到了他们身上。 李绚微微的松了口气,刘仁轨如今虽然不是尚书左仆射,实际权利也有所下跌,但实际上他在朝中所能待的时间,却远比原本要长的多。 但随即,李绚幽深的目光就在上方轻轻环绕。 刘仁轨虽然已经是大唐首相,但是他毕竟不再是尚书左仆射。 这也意味着他对整个朝政的掌握能力极速下降,一旦到了关键时刻,他根本没有任何阻拦事情发生的能力。 甚至因为他不是尚书左仆射,而是太子太傅,反而更加的容易被罢免。 或许更直接的说,如果不是出了去年的越王谋逆,皇帝要对李敬玄下手,那么说不定现在这个时候,刘仁轨已经致仕了。 眼下这一幕,算来算去,竟然是皇帝最得利益。 李绚猛然低头,他已经明白了,皇帝这是在为未来布局。 与此同时,李绚的心中也有一个不好的猜测…… …… 裴炎伸手,再度拿出圣旨,看了一眼,然后开口道:“黄门侍郎王德真!” “臣在。”王德真认真拱手站出,俯首跪拜在地。 群臣同时的目光同时落在王德真身上。 去年九月的时候,王德真就应该拜相。 但因为皇帝没有让赵仁本致仕,所以一切都拖延了下来。 但是现在,赵仁本终于致仕,如今也轮到王德真拜相,只是不知道王德真这个宰相,究竟是直接升任侍中,还是说仅是同中书门下三品。 若是前者,那么王德真就可以在门下省和裴炎相抗。 裴炎高声念道:“惟永隆二年,岁次壬午,正月壬寅,朔初一日辛亥,皇帝若曰: 於戏! 弼谐庶政,亮采有邦,不遇人杰,孰膺王佐? 银青光禄大夫、黄门侍郎、上柱国王德真,伟量天假,守才代出。 伊昔遘屯,感义谋始,眷兹密勿,方听谟。 宜兼委于掖垣,仍具瞻于礼闼。 可同中书门下三品,馀如故。 钦此。” “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寿无疆。”王德真沉沉的叩拜在地,心中无限激动,终于他也是大唐宰相了。 只是他的心中也有一丝可惜,终究是军功不够。 所以如今的他只是同中书门下三品,而没有直接升任侍中。 今天没有迈出这一步,明天就难了。 别忘了,他的前面还有一个早几年拜相的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的崔知温,就算是要升任侍中,也是资历更老的崔知温先行。 朝中群臣在一瞬间更多的看向了崔知温,想看到他是不是会马上升任侍中,但在这个时候,李绚站在诸王之中,却是不由得心中摇头。 若是崔知悌之前致仕,那么就崔知温便有机会更向前一步。 不过其实仔细算来,崔知温也是一样的问题,功劳不够啊。 如此一来,门下省就有两个黄门侍郎,同时同中书门下三品。 侍中却只有一人裴炎。 然而看上去是裴炎一个人独掌门下省大权,但实际上如果仔细分辨的话,就能够发现,最后在门下省会形成这种的局面。 裴炎一人在上,而崔知温和王德真在下。 一旦有所争执,便难免崔知温和王德真联手,联手对抗裴炎。 皇帝在门下省已经平衡。 李绚轻轻低头,他有些好奇的是,裴炎未来会如何突破崔知温和王德真的联手,究竟是哪方面出了问题。 …… 裴炎再度拿起一封圣旨,继续开口道:“大理寺卿段宝玄。” “臣在。”段宝玄拱手站出,然后俯首跪拜在地。 裴炎高声念道:“惟永隆二年,岁次壬午,正月壬寅,朔初一日辛亥,皇帝若曰: 於戏! 命司寇,汝作士师,允迪政刑,旁求望实。 银青光禄大夫,大理寺卿段宝玄,恒碣之宝,衣冠之华,业总四科,才抱九德。 为邦理要,洞入精微,当代词雄,居成准的。 忠义得在公之体,清修禀行己之用。 紫泥掌诰,虽密王言,黄沙定罪,是悬人命。 眷兹钦恤,尤赖简孚,俾回迹于西垣,宜正名于北斗。 可刑部尚书,散官勋封如故。 钦此。” 段宝玄沉沉叩拜:“臣谢陛下隆恩。” 皇帝在御榻之上轻轻点头。 六部尚书之中,吏部,户部,工部,兵部都在,刑部尚书补齐。 …… “左千牛卫大将军王及善。”裴炎刚刚开口,李绚就猛然掉头过去。 王及善,怎么是王及善,怎么可能是王及善,那可是左千牛卫大将军。 他的调动,瞬间就连牵连无数军中变故。 军中所有中郎将,郎将,全部都掉头看向了王及善。 王及善一身红衣金甲,然后迈步向前,在殿中单膝跪地。 裴炎开口道:“惟永隆二年,岁次壬午,正月壬寅,朔初一日辛亥,皇帝若曰: 於戏! 大理寺专狱犴,视刑书,国家生人之司命也。 任非其才,为患不细。 邢国公,左千牛卫大将军王及善,闻有能名,号为柔立。 宜当慈惠之选,且尽哀敬之心。 姑务胜残,无或枉挠,伫尔布政,叶予好生。 可大理寺卿,馀如故。 钦此。” “臣领旨谢恩。”王及善沉沉躬身。 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左千牛卫大将军,而是大理寺卿。 从武官转任文官,官衔下降一等。 这并非王及善一人。 当年左金吾卫将军裴居道,转任刑部侍郎,也一样是官降一级。 李绚想到这里,眉头不由得一挑。 如今的刑部,只有刑部尚书段宝玄,刑部侍郎裴居道,在加上一个同为刑狱系统的大理寺卿王及善。 这就有意思了。 王及善最早是李治的太子左卫率参军,皇帝潜邸人物,后来又调任孝敬皇帝李弘的太子右卫率,左千牛卫将军,累功升为左千牛卫大将军。 虽说王及善本人军功有所不足,但军中倒是从来无人置喙,一来是他是皇帝的潜邸旧臣,二来也是因为他父亲,是故左卫大将军、邢国公王君愕。 王君愕随皇帝征战辽东,力屈而死。 太宗皇帝感念,便让王及善做了李治的左卫率参军。 再加上千牛卫职司特殊,王及善能力不俗,皇帝青睐,便成了左千牛卫大将军。 段宝玄和王及善一样,都是皇帝潜邸旧臣,后来升任越州都督,然后转任大理寺卿。 当年在婺州清剿天阴教时,段宝玄还是李绚的顶头上司。 此外还有一个皇帝亲家的裴居道。 皇帝一下子就彻底掌握了大唐刑审体系,在整个六部尚书一级,皇帝的话语权又重了起来。 不过这个时候,李绚的目光却落在了左千牛卫将军北平郡王李景嘉的身上。 左千牛卫大将军的位置空了出来。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七十三章 皇帝出手,架空宰相 裴炎站在群臣右上,他能感受到后侧诸将虎视眈眈的目光。 王及善调任大理寺卿,那么左千牛卫大将军就空出来了。 只要让李景嘉再升一步,后续很多人都能跟着上升一步。 裴炎面无表情的拿起圣旨,然后开口道:“秘书监岑长倩。” “臣在。”岑长倩走到殿中跪下。 “……秘书监岑长倩,可兵部侍郎,馀如故。钦此。” 裴炎一句话,彻底打断了诸将的念头。 诸将不由得微微低头,不过李景嘉倒是平静很多,他自己知道自家虽然任左千牛卫将军多年,但终究军功不足,想要往上,只能依赖皇帝的朝拔。 不过看眼下的情况,皇帝似乎也没有这个念头。 但是,李景嘉却是没有丝毫沮丧,王及善调任大理寺卿,虽然看上去只是皇帝的布局,但实际上却是让许多人看到了这一次朝廷大变的风向。 朝中的老臣,例如吏部尚书窦玄德,户部尚书崔知悌,还有其他九寺五监的老臣,不久之后都将致仕。 皇帝将启用一批年轻健壮的臣子。 李景嘉看的更清楚,他几乎可以肯定,皇帝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太子。 至于这个时候究竟会在何时,一时间也看不清楚,但不会太远便是…… “臣,岑长倩,叩谢陛下隆恩。” 岑长倩沉沉的叩拜在地,也让众人的心思收了回来。 下一刻,众人的目光便已经落到了欧阳通的身上,随即又看向了王德真。 王德真,欧阳通,岑长倩,魏玄同这些人,都是文官清流一党。 他们虽然不是御史出身,但王德真自身文采一流,是京兆王约之孙,起家便是高祖皇帝挽郎;欧阳通是欧阳询之子;岑长倩是岑文本之侄,甚至因为早年父母双亡,由岑文本抚养长大;魏玄同进士出身,但文采非凡,和上官仪文章相和。 这些人与其说是文官清流一党,反而不如说他们是实实在在的帝党。 有欧阳通,岑长倩,魏玄同这些人的支持,王德真足够在门下省站稳脚跟。 甚至哪怕裴炎和崔知温联手,他也能稳住脚步。 …… 李绚的目光沉沉低垂,王德真,欧阳通,岑长倩,魏玄同他们是一党;段宝玄,王及善他们也是一党,而他们又都是皇帝的人,和世家关系迥然。 这两拨人马已经掌控了六部当中的刑部和兵部。 世家大族,在六部当中,所掌握的是窦玄德的吏部和崔知悌的户部。 窦家又是相王的外家,崔知悌曾经是李显洛阳牧时的洛州长史。 工部尚书黄仁素不偏不党,更多的像一个孤臣,背后却有李绚的影子。 武后在吏部当中的抓手,是礼部尚书武承嗣。 但武承嗣牵涉到越王谋逆,被变相流放,到了如今,整个六部再度被皇帝狠狠的握在手里。 再加上刘仁轨免去尚书左仆射,尚书右仆射李敬玄又不在朝中,中书令薛元超是皇帝的发小,中书侍郎李义琰,黄门侍郎王德真又是妥妥的帝党。 剩下的,裴炎,刘审礼,还有崔知温,哪怕加上窦玄德和崔知悌,在整个三省六部体系当中,他们也是少数派。 更别说,谁都能看的出来,用不了多久,窦玄德和崔知悌就会致仕退休。 如此一来,尽管内部各有派别,但皇帝已经通过抓紧六部,架空宰相,将整个中枢牢牢的握在手里。 脑海中一道灵光突然闪现,李绚猛然意识到,所有这一切的变化,都是从武承嗣离开之后发生的。 甚至可以直接讲,武承嗣,就是武后在整个三省六部的抓手。 有武承嗣在,武后可以随意的影响朝臣,甚至宰相。 哪怕根本不用武承嗣做什么,武承嗣在那里,群臣看见他,就都要顾虑武后的想法。 但现在武承嗣离京,皇帝同时加大对三省六部的控制,瞬间,武后在三省六部的影响便已经被涤荡一空。 哪怕武后在六部之下还有人呢,哪怕武后在依旧可以通过窦玄德来影响人心,但终究和之前相比要差上许多。 日后朝局或许还有争斗,但都是皇帝掌心的事情了。 好手段,好手段。 直到今日皇帝完成布局,李绚才知道皇帝的心思究竟有缜密。 不过最让李绚在意的,还是武承嗣的事情。 武承嗣在长安地下黑市做的那些事情,又有多少能够瞒的过皇帝。 越王谋逆扫到了武承嗣,皇帝顺手就将武承嗣赶了出去。 同时武后还没法说啥,嵩山炼药的事情还在等着呢。 李绚有种感觉,或许嵩山炼药的真相皇帝并不知情,但那样一个地方,未尝就没法成为皇帝搅弄风雨的棋子。 长生或许是皇帝所求,但权利才是皇帝的本能。 …… “……怀州长史魏叔瑜,任庆州刺史……” “……太仆少卿李思文,任襄州刺史……” “……金州别驾嗣郑王李敬,任鄂州刺史……” 李绚的身前,嗣郑王李敬,已经快步拱手而出,脸上喜意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站在李敬身后的李绚,更是沉沉低头。 只是他的心里,心里却不由得长长松了一口气。 虽然之前吏部便已经有传信过来,但是李敬任鄂州刺刺史,一日没有诏书任命,一日便有变数。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纪王是安州刺史,杞王是沔州刺史,许王是岳州刺史,这三个地方,几乎就在一块。 后来又有越王李贞被送往安州安置。 这个时候,李敬再往鄂州安置,皇帝那里实在不好通过。 不过这已经是没办法的办法,毕竟这一次萧家,杨家,燕家,那么多的位置空出来,唯一能够被李绚盯上的,只有这个鄂州刺史,而上一任鄂州刺史,正是越王李贞的舅舅昌平郡公燕敬嗣。 鄂州在李绚的布局当中位置很重要,但是李绚又不能太过的表明自己的目的。 李敬这一次升任刺史,鄂州其实也是其他诸人挑选之后剩下的。 毕竟山南道那个地方,隐患着实不小。 除非必要,也没人选那个地方。 李绚的目光望向大殿中央,十几人先后站了出来,拱手领命。 萧家,杨家,燕家,这一次的确空出不少地方刺史出来,再加上原本的位置调动,皇帝一日之间就全部封赏完毕。 …… “……擢砀郡公武三思为秘书少监……” 殿中群臣同时落在一身紫袍的武三思身上。 武三思继承的是其父的爵位,如今调回朝中,升任秘书少监,多少有些走武承嗣老路的味道,这让人忍不住的在想,天后是不是要用武三思来代替武承嗣。 毕竟武承嗣地下黑市的那些事情,虽然隐秘,但在真正的世家大族那里,都不算什么。 更别说还有李敬玄作为对照。 很多人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仅仅是一个弹劾,就让皇帝将李敬玄贬出京。 但真正能够朝局的人,就都明白,皇帝是在清理朝局。 李敬玄虽然出身赵郡李氏,但赵郡李氏在很多时候,是世家大族在同一立场,和陇西李氏的关系反而疏远。 甚至赵郡李氏都很有迷惑性,很多人将他看做半个宗室,但实际上他做的很多事情都是危害皇帝的。 所以皇帝要清理他。 看清楚李敬玄的事情,武承嗣的事情也能看的清楚了。 武承嗣走了,回不来了,起码在李治在朝时,他是回不了。 李敬玄也是一样,就看皇帝什么时候免去他的尚书右仆射之职。 武承嗣回不来了,武三思便被召回顶替。 殿中群众虽然浮想联翩,但却没人有什么意见。 从武元庆,武元爽死后便是如此,基本上在朝中只有一个人在,甚至一开始,还是用贺兰敏之改姓武,来接替武家的爵位,后来也是贺兰敏之实在不成器,武后才在贺兰敏之死后,将武承嗣召唤了回来。 现在武承嗣被变相的贬出京,武后便将武三思召了回来。 在朝臣的眼中,起码在现在,武后的确是治理外戚的典范,便是古今中外,在这一点上,也很难有比得上武后的。 这也是为什么李贤弄《后汉书》并不是怎么太得人心的缘故,最后只有一帮世家子弟在帮忙。 “……擢右卫郎将李祎,为禁卫中郎将……” 裴炎的声音清澈洪亮,但李绚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整个人就懵了。 李祎是李绚手下的亲信,但偏偏这个人并不显眼,他在右卫当中,负责的也主要是粮草运输和镇守关卡之事。 蕃州的门户安多关,就是他在镇守。 有他在安多,城门一关,李绚的蕃州就是一个独立王国。 偏偏相比于丘贞沐,周乾,苏宝同,张环,李朗,甚至是李竹这些人,李祎都很不起眼,甚至多年来,他也不过是从校尉升到了郎将,经常也并不出现在李绚身边,但李绚对他却是百分百的放心。 而且他所镇守的关卡,朝中也没有怎么怀疑。 因为他是宗室,实实在在在宗簿上登名的宗室。 当年甚至是李绚将他从北地调到扬州,之后一步步带到蕃州的。 但如今,皇帝将他从李绚的身边调走了。 “臣右卫大将军绚,领旨。”李绚走到殿中,然后俯身跪拜。 李祎如今还在蕃州,现在只能够由他这个右卫大将军来接旨。 裴炎平静的点点头,然后继续拿出圣旨,继续念道:“……大理寺正何以求,擢都水使者……” “臣何以求叩谢圣恩。”何以求走到了李绚身侧,然后沉沉跪拜。 殿中群臣的目光瞬间全部落到了李绚身上,他们谁不清楚,何以求和李绚的关系极近,何以求任都水使者,就是李绚的手笔。 李绚的神色依旧平静,这件事在昨夜面圣的时候,结果已经注定了。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七十四章 陛下,你错了 两仪殿中,觥筹交错。 李绚目光轻轻瞥了一眼上方笑呵呵的皇帝,转手翻覆间,朝局已经彻底换了面目。 侧过身,在李显走过来之前,李绚轻轻扫了一眼被升为秘书少监的武三思,眼神警惕。 李显走到了面前,李绚站起举起酒樽,道:“殿下,东宫此番好像没什么收获,现在秘书监空出来了,殿下要不想想办法?” 岑长倩调任兵部侍郎,但是,他调走之后,空出来的秘书监却没有人补上。 李显目光同样瞥向武三思,最后轻轻摇头,说道:“这个位置,父皇和母后都是在为表兄准备,其他人上不去的,而且东宫上下人等各安其职,各有其乐,现在调任,也未必愿意。” 每个人对自己的职场未来都有自己的规划,贸贸然动作,别人也未必会领情。 “那便有些可惜了。”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其他人倒也罢了,但是苏司马,或许能力资历都够了。” “苏司马?”李显微微一愣,李绚说的是太子率更令,检校雍州司马的苏良嗣。 苏良嗣在雍州司马的位置上,已经快三年时间了,说起来,的确够资格往上再走一走了。 李显随即回过神来,摇头道:“苏司马就算了,王叔忘了吗,他现在还要替孤看着长安地面的动静。” “昨夜陛下说了,今年,陛下东巡之后,基本就在洛阳,之后便是封禅,封禅结束,便是明年了,陛下必然不可能在春日再回到长安,夏日又赶过去,所以陛下东巡之后,再回长安便是明年秋了。” 李绚轻声说道:“这个时候,苏司马还是在陛下身边的好。” 李绚这一番话,让李显顿时琢磨出一点不一样的味道。 他面色认真的看向李绚,随即笑道:“再有几日,便是王叔到东宫授课之时,有什么再和王叔谈。” “好,殿下请。”李绚举起酒樽,和李显一起饮尽。 …… 等到李显离开之后,李绚的眼睛才微微眯了起来。 皇帝突然将李祎从蕃州调离,虽然看起来,是在禁卫当中,分程务挺和张虔勖的权利,但实际上,李绚却感觉,皇帝是隐约察觉到了李祎在安多的作用。 只不过因为李祎是宗室,对皇帝同样没有任何隐瞒,所以皇帝始终想不通李绚将李祎安插在安多的真正作用。 所以他在将李祎调回京中任职的同时,也想要看一看,李绚接下来会任什么人,做这个安多守将。 右卫郎将,安多守将,决定这个人选是谁,不在兵部,不在吏部,而在于李绚这个右卫大将军和逻些道安抚使。 接下来李绚安插谁做这个安多守将,李绚在安多的目的,就差不多能看的清楚了。 安多关对李绚来讲异常重要,哪怕丘贞沐在任曲州刺史,但李绚还是要将自己的人死死的安插在安多。 只有这样,在朝中发生变故的时候,李绚才能在第一时间反应,将蕃州封闭起来。 李绚已经想过,李祎调走之后,他就将李竹调到安多关,但是那样一来,他的目的就表露的太明显。 甚至还会让人误会。 其次,便是再找一个宗室出身校尉一级的将领,哪怕稍作提拔,也能做安多关守将。 只是这样一来,这人能否信任不说,也同样容易被人猜透目的。 所以思来想去,李绚最后将目光盯在了李显的身上。 李显是太子,李显的人任安多守将,那么自然李绚的一切对李显没有丝毫遮掩。 然而一旦将来李显出事,那么李显安插在那里的人,立刻就会成为李绚的人,甚至比宗室子弟,还要更加的可信。 只是这一手,现在还不能直接对李显说出来,还需要等等。 李绚刚才说的秘书监的事情,便是一个引子。 李绚的转身,看向一侧的郑王李敬,兄弟两个同时举杯,然后一饮而尽。 李敬这一次得偿所愿,李绚在其中助力极大。 当然,李绚的布置也会随着李敬抵达鄂州而到位。 蜀中和江右,将会通过鄂州,彻底的联通起来。 一条大江,能够带来李绚的利益绝对庞大。 尤其是在朝中的目光逐渐的集中到洛阳的时候,更是如此。 放下酒樽,李绚目光轻快扫过皇帝,瞬间即过。 今日皇帝的布局,虽然皇帝自己得益极大,但李绚同样也有不小的收获。 刘仁轨虽然调离了尚书左仆射,但王德真正式拜相,他和欧阳通,岑长倩三人联通起来,便彻底的在朝中站稳脚跟。 不过,经过这番调整,皇帝的意志可以直接传递到地方州县。 作为逻些道安抚使,李绚难免要直面皇帝的意志。 突然,李绚笑了。 这种事情他最是拿手了。 转过身,李绚看向来文官后侧,李昭德就在那里,李绚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 太极门外,李绚和李昭德缓步而行,四周都是结伴而行酒意酣然的朱紫高官。 “本来昭儿和霞儿的拜师典仪,应在彭州举办,但后来诸事拖延,一直到今日,好歹正旦大朝已过,诸事不忙,不如放在初六如何?”李绚有些疲惫的看着李昭德。 “下官一切听王爷的。”李昭德笑着微微拱手,他原本以为有了嵩山之事,李绚已经将这事忘了,没想到竟然重提。 稍微快走一步,李昭德开口道:“之前在殿中,看见王爷和太子在商量事情,不知道可否告知下官。” “也没有什么。”李绚笑笑,说道:“眼下这一番调整,虽然还有很多没有完成,但其中真正有价值的,还是秘书监一职,本王和太子商量,是不是能将苏司马送上去,不过若是长史有意,本王也可以帮忙争取。” “下官,秘书监?”李昭德赶紧摇头,说道:“秘书监是从三品的官职,下官即便是再有想法,也还是能够看得清差距的,甚至便是苏司马,若是没有帝眷,恐怕也极为勉强。” 李绚点点头,叹声说道:“看现在这样子,陛下怕是要将这个位置放到砀郡公足够升任的时候。” 武三思现在是秘书少监,恐怕一年之后,他就会直接升为秘书监。 李昭德诧异的看向李绚,说道:“王爷似乎对砀郡公十分警惕,是担心他重走周国公的老路吗?” 李绚微微点头,然后说道:“长史和砀郡公也有所接触,对他如何评价?” 李昭德略微思索说道:“谨慎,细致,下官觉得砀郡公倒是不会弄出那么多的事情。” “呵呵!”李绚笑了,摇摇头,说道:“长史,要不你我打赌?” “算了,下官赌不过王爷的。”李昭德抬头,他们已经到了朱雀门外,李昭德拱手道:“新年正旦,祝王爷新年安康,一切欢庆。” “长史安康,新年欢庆,王府上午已经将新年礼送过去了,一些简单的礼品,长史笑纳。”李绚笑笑拱手。 “那下官就不客气了,下官告辞。”李昭德躬身,认真拱手,然后转身骑马离开,李绚稍微留后一步。 等到李昭德远去回首的时候,就看到李绚和赵巩站在了一起。 看到这一幕,李昭德忍不住微微摇头。 他看的出来,今日朝局的变动,对李绚的压力很大。 刘仁轨免去尚书左仆射,虽然有欧阳通和王德真一干人在,但李绚依旧不会轻松。 这才有多番应对。 …… 午后,彭王府。 李绚躺在后院的躺椅上,头顶阳光照射,身畔火炉温暖,迷迷糊糊之间,李绚听到了一片嬉闹声。 下意识的睁开眼睛,李绚就看到霞儿,带着昭儿,明儿,有儿,常儿,高儿,在一起玩躲猫猫。 霞儿一个儿,抓得五个弟弟都差点哭起来。 “明儿,常儿,到阿耶这边来。”李绚微微招手,李志明,李志常便已经跑到了李绚身侧。 看着其他几个有些发愣的儿女,李绚笑了,摆摆手道:“都过来,都过来,阿耶这边还剩下几个陛下赏的金钱,来一人给你们一个。” 李绚笑呵呵从怀里掏出六个金钱,一个人递给他们一个。 将小儿子李志高抱在怀里,从大到小,五个儿子。 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霞儿。 李绚心中轻叹一声:“陛下,你弄错了,真正有福,有大气运的人,从来不是福昌郡主,而是臣。” 南昌,福昌,金昌,武昌,高昌,建昌,丰昌。 李绚这一脉,从一开始就是用南昌起的。 现在皇帝却因为他嗣彭王,而忽略了,他最一开始是南昌郡王。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在侧边响起,李绚不用看也知道是刘瑾瑜带着麹豆儿,裴诗彤和刘舒璧四个人一起过来了。 李绚下意识的问道:“伱们不玩纸牌了?” “玩完了,知道夫君醒了就过来看看。”刘瑾瑜笑着在李绚身侧坐下,看了眼李志高,刘瑾瑜看向其他姐妹,然后问向李绚:“今日朝局大局,夫君那边如何,对自己有影响吗?” “无妨,无非便是更多的面对陛下,这一点为夫有经验。”李绚笑笑,不过就是糊弄皇帝而已,他从入仕以来,每日里做的就是这些事情,如今不过是重复罢了。 “但是阿翁还是卸任了尚书左仆射,而且比原本要早。”刘瑾瑜担忧的看向李绚。 刘仁轨卸任了尚书左仆射,对尚书省再没有管辖之权。 哪怕尚书省日后很多事情依旧要求到他,但位于内部事务,刘景先和郭待举也未必会让他插手,李绚需要面对的难题更多。 李绚抬头看向麹豆儿,裴诗彤和刘舒璧,看着每个人眼中的担忧,李绚摆摆手,说道:“朝中大政,终究是陛下做主,至于实际处理,但六部的事。 工部,礼部,兵部,刑部都不会与为夫为难,户部有太子盯着,狄怀英有事度支郎中,礼部则是要麻烦相王多帮帮忙。 如此,还有什么?” 如今终究是皇帝直接掌控了六部,架空了宰相,同时也架空了武后。 麹豆儿,裴诗彤,还有刘舒璧同时放松了起来。 “对了,夫君,还有一件事情。”刘瑾瑜似笑非笑的看向李绚,说道:“正月初三,公主殿下要上门拜访。” “太平?”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七十五章 太子,真的适合为君吗? 乐城县公府,前堂热闹,后堂冷清。 刘仁轨靠坐在长榻软靠上,看向正在替他请脉的李绚问道:“听说你今年要将麹妃和四娘带往蕃州?” “嗯!”李绚依旧低头,但应声说道:“今时不同往日,蕃州毕竟已经平定,少不了要有交集往来,女妇之事,孙婿一人处理不便,便将豆儿和四娘也带过去,让她们帮忙处理,总比到时手忙脚乱的好。” 刘仁轨点点头,治理地方,有很多男子不方便做的事情,所以很多官吏都会选择在当地纳妾,以处理事务和拉拢地方。 李绚如今这幅准备,也是表示自己没有在蕃州再纳妾的心思。 稍微停顿,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若是可能,孙婿倒是希望能将霞儿和昭儿都一起带走,但可惜,朝制严苛,只能如此。 好在三郎和五郎年纪也不大,孙婿这个做父亲的,也能多陪陪他们。” 昭儿是李绚嫡长子,金昌郡王。 甚至哪怕是刘瑾瑜离京,李志昭都不能动,但李志昭在,刘瑾瑜又哪里动的了。 至于霞儿,福昌郡主在皇帝心中地位特殊,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如何还会让她离京,刘瑾瑜只好留下照顾女儿和两个儿子。 更别说还有欧阳氏在。 至于裴诗彤,她性子冷清,也不愿意去蕃州那种偏远之地。 哪怕是吐蕃王宫璀璨,她也不愿意去。 吐蕃就算是再好,物产方面也比长安差上太远了。 而且她留在京中,刘瑾瑜在关键的时候,也能能够借用裴氏的力量。 尤其裴炎还是侍中。 …… 刘仁轨自然将一切看的很透,他开口问道:“朝中的局势如此,短时间不会再有变化,你能看的明白吗?” “明白。”李绚轻叹一声,说道:“陛下是在为太子即位做准备。” “不错,太子登基,少不了要封赏君臣,如今先将位置空出来,太子登基之后,顺利便能施恩群臣,你也是一样。”刘仁轨低头看向李绚。 李绚无所谓的笑笑,说道:“无非就是太子少师、太子少傅一类的虚衔,不像岳翁,还能够参知政事。” “哈哈哈……”刘仁轨忍不住笑了,随即摇摇头,说道:“不过是临时罢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彻底致仕了。” 李绚松开手,慢慢起身,同时拱手道:“岳翁的身体,还是需要调养,早年的旧疾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也需要小心调养,才能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能够多活两年,看着伱们过了这样变局,便已经足够了。”刘仁轨不由得轻叹一声。 眼下皇帝身体不靖,如今精简中枢,未尝没有减少处理政事的争执之意。 毕竟朝中宰相,对待政事都有各有不同的观点和看法,时常也会争吵。 如今的皇帝更多的将注意放在了地方和平民身上,很多时候,对于世家的利益会有所损害。 少了争吵,这些事情就都能过去。 皇帝也能多安歇一些,如此才有精力面对越来越动荡的人心。 …… “吾家还好,孙婿毕竟在外,岳翁又虚高在上,在关键时刻,吾等都发挥不出作用,如此陛下也不会太过在意。” 李绚稍微松了口气。 刘仁轨卸任尚书左仆射,就等于未来,一旦发生变化,刘仁轨哪怕依旧是大唐首相,却也失去了扭转乾坤的力量。 权之一字,端在那位置之上。 没有那位置,便没有那个权势。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一旦到了未来关键时刻,刘仁轨没有任何力量成为皇帝的阻碍,没有威胁,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这何尝不是皇帝对老臣的一种善待。 甚至反过来来讲,刘仁轨这个太子太傅,李绚这个太子宾客,只要皇帝不想着废太子,那么他们的位置将无可撼动。 更甚至哪怕皇帝要废太子,他们这些人,也不过是会被免去东宫的官位。 太子,东宫。 皇帝这是在把刘仁轨,李绚,都牢牢的绑在东宫的战车上。 皇帝要废太子,自然没人能够阻拦,但如果其他人要对太子做什么,两个人联合起来的力量反而是朝野中最强的。 皇帝在为李显即位做准备,同时也在防着李显手里的力量太强,重演隋末杨广旧事。 …… “陛下将大量世家子弟送入蕃州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应对。”走在后院的亭栏之间,刘仁轨随意的看向李绚。 “按规矩来。”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各大世家,真正的核心子弟是不会被送入蕃州的,被扔到蕃州去的,多是嫡次子一类的,享受荣华富贵,又不怎么能受苦。 这些人若是留在大城,必定会弄的乌烟瘴气,所以按规矩,吏部定的是什么官位,就是什么官位,没人有特殊。” “你看明白就好。”刘仁轨微微松了口气,说道:“这些人当中,将来若是能够提炼出一二英才,便是侥天之幸了。” “孙婿在蕃州起码有五年时间,五年之后,除非是孙婿赶人走,否则谁也不想轻易离开蕃州,做的好些便集于州府,做的不好,就放诸州县,磋磨历练便是。”李绚神色坚定,这批人落到他手里,都别想好过。 刘仁轨轻叹一声:“宰相必起于州郡,猛将必发于卒伍。” 李绚笑笑,说道:“韩非子之言乃是至理,若是对州县不熟,焉能治理天下,赋税难收,军将难管,最后天下失散,甚至有亡国之兆。” 刘仁轨点点头,如今的宰相当中,多数都有地方州县任职的经历。 便是薛元超,也有十年的地方刺史履历。 唯一例外的,是李敬玄。 李敬玄有过目不忘之能,进入吏部选官多年,从未出错,致使皇帝从来没有将他调离过吏部。 他在吏部,皇帝放心。 后来为升迁宰相,才在西边战场上走了一圈,虽然不能说什么都没做,他毕竟吸引了论钦陵一半的注意,甚至将杀手锏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但可惜,他太谨慎了。 论钦陵突袭鄯州的光军直接扑了一个空,最后被后续赶到的大军扑灭。 但李敬玄的军功,终究有些虚,所以刘审礼随后便拜相。 “李敬玄根本不知道,其实他最好的位置,一直都是吏部尚书,他在吏部,对陛下对有用。”稍微停顿,刘仁轨说道:“当年李敬玄上前线,老夫心中是有担心的,但好在,他人还在鄯州,大战便已经结束了。” 李绚轻轻点头,当年的整个战局,李绚也是当事人,李敬玄的确是最弱的那个点。 也或许是谨慎,也可以叫担心,李敬玄突然停在了鄯州,就那么节奏的一个变化,让论钦陵最大的后手扑了一个空。 也就是这个功劳,李敬玄随后回朝拜相,同时也离开了吏部尚书的位置。 “岳翁觉得,赵国公还有回朝的机会吗?”李绚看向刘仁轨,轻声说道:“眼下陛下还在,若是天生不幸,那么将来太子会不会有机会像当年召回英国公一样,召回赵国公?” “他没有机会的。”刘仁轨摇摇头,手按在廊柱上,轻声道:“如今天下,说到底,不过是陇西门阀和河北门阀之争,李敬玄是河北门阀的关键人物,赵郡李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范阳卢氏,五姓七家有一半都在。 当年若是前线大战,需要河北支持,陛下恐怕也会让崔知温和李敬玄同时为相,更别说还有崔知悌的户部尚书。” 李绚轻轻点头,后勤从来不仅仅是运输一事,粮草筹措才是根本。 尤其当年在高原上,大军每一天都有无数的粮草在消耗,甚至还有高原的加成损耗。 虽说有江南的粮草支应,但在江南的粮草运抵之后,朝中先是在河北收了一茬。 这样导致了后来河北生变,一切都根源还是大战,但能够拖到吐蕃局势转变,河北世家起了不小作用。 但从贡献到要挟,也不过是一转念间。 “除了陇西门阀和河北门阀,河南一带,是以老夫为主,山东一带;原本是李敬业,但可惜……至于江南,萧氏倒台之后,如今江南弟子,在你麾下为多;两湖之地,如今能够说的上话的,就是你舅父欧阳通;黔州李敬玄去了,蜀中也是大唐根基。” 刘仁轨轻叹一声,说道:“但这些加起来,也看不到陇西门阀和和河北门阀的背影。” 李绚轻轻点头,欧阳通如今不过是一个兵部尚书,想要入阁为相,还需要几年历练。 但河北和陇西门阀,却早已经将一代又一代的宰相推了上去。 “如今战事停歇,朝廷对河北的依赖越来越轻,这种情况下,又如何会让李敬玄再回来。”刘仁轨平静的摇头。 “大唐终究是以关陇而抗天下。”李绚轻叹一声。 刘仁轨之前已经分析出了很多,李绚在江南,两湖,蜀中,还有蕃州都有布置,可哪怕所有地方同时起兵,想要突破关陇也远没有那么容易。 大唐精锐,都在关中。 甚至李绚的麾下,除了江南的水兵,也都是陇西士卒为先。 唯一能够让他感到轻松一些的,是武后最后会放弃长安而选洛阳。 亭廊尽头,刘仁轨停步,看向李绚,问道:“你在东宫也已经许久了,你觉得太子真的适合为君吗?” 李绚脚步停下,轻叹一声:“太子为君是没有问题,但论做什么君,明君或许差些,但仁君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刘仁轨笑笑,李显性子有些软弱,这是很明显的缺点,但换句话说,也的确有仁君的底子,毕竟朝野诸臣,谁不喜欢坐在上面的,是一名仁君呢。 “但治理大唐,仁君还不够啊。”刘仁轨的声音变得肃然起来。 “可是,相王的时间不够。”李绚上前,和刘仁轨肩并肩,然后轻声说道:“若是现在,废太子而立相王,第一个不答应的,恐怕不是陛下,而是天后。” 刘仁轨彻底的沉默了下来,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 李显的身边虽然也聚集了一批人,但李显软弱是核心要害,武后能够接受。 李旦虽然年轻,但颇有英姿,却有些类似废太子李贤。 这是天后怎么都没法接受的。 想到这里,刘仁轨轻轻摇头:“可是,我大唐要一个仁君做什么?”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七十六章 科举改制,太平长公主 “先帝,陛下,两代雄主。”李绚平静而又坚定的看向刘仁轨,说道:“但多年征伐,百姓是时候需要休养生息了。” 刘仁轨点点头,走到了亭中石凳坐下,环顾四周,整个庭院内一片宁静。 冬日冰封的湖水,冷的渗人。 “百姓需要休养不假,那军中呢,那么多骄兵悍将,没有战事,他们如何升迁?”刘仁轨轻轻的敲敲石桌。 李绚在刘仁轨对面坐下,然后认真的说道:“没有那么多的骄兵悍将,愿意留在军中,扔下父母妻儿军前拼杀的,终归少数。 如今吐蕃已平,草原安定,若想要军功,那么就去西域和安东,至于地方,陛下不是已经在蕃州开始安置了吗,十年之内,当不至于有忧患。” 刘仁轨侧身看向李绚,轻声问道:“贤婿似乎有很多话没说?” “朝野安定,说到底,不过是官位而已,若是能让百姓富足,或许增加一二官位也是可行。”李绚谨慎的说着自己的话。 “科举?”刘仁轨一眼就看出来李绚真的目的所在。 “如今每年朝廷开课取士不过二三十人,若是固定在四十以上,便能有大量人心归附。”李绚的眼神依旧警惕。 这是阿宋才会做的事情,用朝廷的官位来养天下士子。 但一旦超过某个限制,这么多的士子,离开就会成为天下阻碍。 “每年十个,十年就是三百个,天下三百州,每州增加一个六七品的参军,的确是最小消耗的收拢人心的手段。” 刘仁轨看向李绚,问道:“可钱粮从哪里来,你应该知道,多加一个官吏,可不是多一份俸禄的事情。” “所以需要天下安定,皇帝仁慈。”李绚苦笑,道:“太子剩下的,也只有仁慈了。” “仁慈。”刘仁轨长叹一声,说道:“这份仁慈,用不了十年,就会培养出一个权臣出来。” 李绚侧身看了刘仁轨一眼,心中明白刘仁轨恐怕没有想过,武后能活到十年之后。 这个权臣,说的便是裴炎。 裴炎一旦成了权臣,李显就会失去对朝政的掌控。 大唐上一个权臣叫李义府。 “权臣,只要不沾染兵权,不欺压百姓,权臣便权臣吧。”李绚神色平静。 他宁肯要一个权臣,也要李显的皇帝位置坐下去。 “值得吗?”刘仁轨轻叹一声。 “权臣可以,但不能出身世家。”李绚清晰的划出了自己的底线。 他能够接受权臣,但不接受裴炎。 “就比如李义府。”刘仁轨忍不住的笑了,随即摇摇头,说道:“李义府当年之所以能够得势,便是因为陛下初患风疾,后来虽然贬杀李义府,但朝政十年无进,后来大非川之败,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国力差别是另外一回事。”李绚平静的摇头,似乎别有信心。 刘仁轨侧身看向李绚,说道:“你就不怕别人把目光放在你的身上?” “怕。”李绚点点头,说道:“所以,宗室还是要有其他人来制衡?” “谁,伱是不想要相王的。”刘仁轨有些好奇的看向李绚。 “公主殿下。”李绚神色肃然。 这一刻,太平公主又被他推了出来。 刘仁轨沉默下来,轻声说道:“那么十年之后呢?” “皇太孙该长大了。”李绚终于带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刘仁轨明白,李绚说的,并不是说将来培养皇太孙来清理朝政,实际上是以皇太孙为核心,扶持出一批新的势力集团出来。 有韦家在背后靠着,皇太孙足够能力拨乱反正。 “可惜了。”刘仁轨终于还是一声轻叹,他看得出来,李绚的布局有很多还不清晰的地方,但那已经是眼下局面当中最大的挣扎了。 李显和李旦,李旦看起来为人英武,颇类废太子贤,但他的身边都是北门学士的人,关键时刻,这些人选谁根本不用问。 皇帝在选李显,也是因为如此。 李绚,还有世家子弟选择李显,是因为李显将来有机会和武后抗衡。 武后选择李显,是因为她不想再废掉一个自己的儿子。 起码现在不想。 所以,基本没人支持的李旦,根本上不去。 …… 马车晃晃悠悠,朝着开化坊而去。 李绚靠坐在后面闭目凝思,今日和刘仁轨一番交谈,其实说的,都是皇帝死后的事情,真正的核心,也从来只有一个。 那就是武后。 到了如今,朝中的有识之士,已经开始窥伺皇帝死后的朝局变化。 这里面,不管是宗室,还是世家寒门,他们都开始感觉到,武后将会是他们越不过去的一个障碍。 轻一点的,说武后是窦太后。 重一点,便直接说武后是吕后。 这种情况下,以仁慈拉拢天下民心士心,来与武后抗衡,哪怕制造一个庞大的政治怪物也在所不惜。 李绚轻叹一声,他知道,即便是刘仁轨也想不到,武后竟然会联合裴炎废了李显。 而事情的根本,竟然是因为李显的耳根子太软,最后导致局面失控。 后来的李旦登基,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不过那个时候的刘仁轨,早已经年近九旬不会再管那些事情了。 他也根本想不到,李绚今日说的一切,不过都是托词罢了。 在皇帝注视下,全力挣扎,但从不奢望能够在和武后的斗争中获胜。 迷迷糊糊间,李绚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绚隐隐间似乎听到刘瑾瑜和刘舒璧在说什么。 李绚睁开眼睛,看向刘瑾瑜和刘舒璧,伸了个懒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是五娘的事情。”刘瑾瑜看向李绚,略带担忧的说道:“家里原本已经在和崔家商量五娘的亲事,但自从阿翁要致仕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崔家的动作就慢了下来,尤其昨日阿翁卸任尚书左仆射之后,他们更是没了动静。” 李绚皱了皱眉头:“崔家,是和谁?” “崔日为,博陵崔氏第三房,沧州长史崔漪三子。”刘瑾瑜苦笑,说道:“博陵崔氏,门槛真高啊!” 李绚沉默了下来,很多事情,李绚都可以和崔氏的人进行商量,乃至于政治交易,唯独婚姻一事上,便是李绚也束手无策。 五姓七家,以门第自成体系。 其他人想要融入其中,必须要付出十几倍的代价。 皇帝打压河北世家,不是没有原因的。 李敬玄还好,起码李绚和刘仁轨提过,但武三思,刘仁轨根本一个字都没提。 赵郡李氏,便是有这般能力,而清河崔氏,在这方面还更要其上。 崔漪是博陵崔氏三房嫡系,他的嫡子,哪怕不是嫡长子,娶妻也优先在五姓七家之中选,之所以和刘家联姻,便是因为刘仁轨尚书左仆射的位置。 或许在他们的眼里,刘仁轨的尚书左仆射还能够坐几年。 但是昨日陛下突然将刘仁轨的尚书左仆射免掉,虽然升任他做太子太傅,但都明白,那不过是个荣养的职位罢了。 也就是还参知政事,加上从二品的官位,让他还勉强能够挂住大唐首相的脸面。 但是在崔家人的眼里,刘仁轨的位置,已经远远不如之前了。 五娘刘琼玉还想要嫁入博陵崔氏,怕是没有那么容易了。 “等等吧,后续或许会有好结果。”李绚轻叹一声,这事便是他自己都没有多好的办法。 刘家除了刘仁轨还能鼎立门庭以外,下一辈基本上没有太出色的人才。 选婿,不仅要看祖父一辈,父亲一辈也要看,什么时候能在什么地方给予足够的政治助力,这些才是那些顶级世家真正去考虑的东西,而刘家在这方面远远不足。 虽然说第三代,刘瑾瑜嫁给了李绚,但李绚是李绚,陇西李氏自有一套规则。 而且哪怕是陇西李氏的女子,想要加入博陵崔氏,也要被人挑了又挑。 高傲的顶级门阀,在这方面自大的可怕,因为那是他们数百年来继续占据时间优势最大的武器之一。 刘瑾瑜何尝不明白这一点,若是大伯肯放下一下脸面,去试一试稍低一些的门庭,便是陇西李氏,她也能想法弄来。 但可惜,博陵崔氏三房嫡系,她大伯怎么都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 “五娘的事情,让大伯去操心,但是霞儿和昭儿的事情,夫君,你就得操心了。”刘瑾瑜转身便看向了李绚,眼神中甚至闪烁着一丝危险。 李绚身体稍微坐起,然后说道:“放心,吾家女儿,绝对不会嫁给博陵崔氏子弟,而且霞儿是郡主,不是公主,婚姻上反而比公主还有优势。” 刘瑾瑜赞同的点头,公主的驸马虽然直接就是五品的驸马都尉,但前途却非常有限,起码宰相不会有他的位置。 但郡主就不一样了,郡主驸马是可以成为宰相的。 “对了,说起来,太平公主明日要来拜访,除了礼节,怕也是有什么事吧?”刘瑾瑜已经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还能有什么,无非就是薛绍的事情。”李绚摇摇头,说道:“薛绍为人看上去风流潇洒,但在处政能力上,却极为不足,说句不谙世事,都是在夸他。” 情商极低。 或者说向下的情商极低。 薛绍毕竟是大家子弟,对于琢磨上意,还是有些心得的,但往下,就差的远了。 这一年他在东宫做左春坊司直郎,做的一塌糊涂。 原本东宫指望他能够以家世,多获得一些中书省的决策信息,但可惜,薛绍能够拿出来的有用东西实在太少。 时间一长,东宫众人便已经看出他是个绣花枕头了。 “看样子,公主是想给他换个合适的位置,夫君你打算怎么办?”刘瑾瑜似笑非笑的看向李绚,这种事情太平公主来找李绚,不是没有原因的。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七十七章 太平公主的野心 彭王府,东堂。 李绚坐在左侧上首酒桌之后,向太平公主和薛绍敬酒。 一杯酒饮尽,李绚才开口道:“殿下想必听闻过,陛下说狄怀英是当朝魏征,也说过臣是当朝霍去病,但在臣心中,臣最希望做当朝卫青,霍去病看似功高,但对朝堂而言,卫青更为重要。” 看向薛绍,李绚道:“驸马才高人善,左春坊司直郎事务繁杂,人心算计,未必适合驸马,不知驸马有没有想法,做一做东宫右卫率司马?” 太平公主下意识的看向薛绍,薛绍沉吟着点点头,说道:“阿翁曾经做过卫尉卿,阿耶也曾经做过右卫中郎将、左奉宸卫将军,转任武职并非不可接受。” 太平公主顿时笑了,虽然成为人妇,已经丰腴成熟不少,但眼神之中的单纯还是不少。 转过头,太平公主看向李绚道:“如此,就麻烦王叔和皇兄说一说了。” “无妨,这些都是小事。”李绚脸色沉肃下来,看向薛绍道:“如今太子右卫率是太子妃的族兄韦纪,韦纪为人严格,驸马还需做好吃苦的准备。” 薛绍认真点头:“王叔放下,三郎明白其中分寸。” “如此便好。”李绚再度举起酒杯,薛绍相陪,两人同时一饮而尽。 放在酒杯,李绚又看向太平公主,说道:“殿下,臣虽然愿做本朝长平侯,但这大司马大将军,臣却是不可能的,倒是驸马,还有希望。” “很难。”太平公主轻叹一声,说道:“王叔又不是不知,本朝驸马,最高不过谯国公,拜左翊卫大将军,转右骁卫大将军,拜右卫大将军,迁左卫大将军,一生戎马,但也仅止于此。” 谯国公,柴绍,平阳公主驸马。 “但终究能画形凌烟阁。”李绚轻叹一声,摇摇头,苦笑道:“臣这一生,唯一追求便是画形凌烟阁,若能如此,宰相又算什么。”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李绚这一句诗,早已经在大唐上下流传,李绚的心思也是人人皆知。 薛绍赞同的点头,然后举起酒杯,看向李绚道:“以王叔之功,他日也必将画形凌烟阁,三郎这里先敬王叔一杯。” “承驸马吉言了。”李绚笑笑,然后将一杯酒饮尽,这才看向薛绍说道:“驸马也当知道,东宫任职不过是中转罢了,他日想要征战沙场,不一定要有超绝的武力,有超绝的谋划之力,亦可坐稳大军主帅。” 薛绍微微颔首,李绚的话,的确有道理。 李绚继续说道:“驸马天纵英才,兵书战策还能研读详尽,只要不像赵括那样,一上阵,便指挥数十万大军,步步慢来,稳扎稳打,大将不难。” “多谢王叔指点。”薛绍认真点头。 李绚笑笑,然后又看向太平公主,举杯说道:“公主之才智还在驸马之上,日后驸马读书之事,殿下不妨也从旁指点,也有夫妻之道。 古有汉平阳长公主,上有大唐平阳昭公主,今日我太平公主殿下,亦不逊色于人。” 太平公主的眼睛亮的惊人,她举着酒杯,道:“多谢王叔指点夸赞。” …… 站前府门前,看着太平公主和薛绍离开,李绚这才和刘瑾瑜转身,回到王府之内,随即中门关闭。 行走在庭院之中,刘瑾瑜好奇的看向李绚:“夫君让公主殿下介入东宫事务,最不满的,恐怕就是太子妃了吧?” 李绚笑笑,说道:“娘子可还记得孝武陈皇后?” “陈皇后?”刘瑾瑜微微一愣,随即说道:“是陈阿娇。” “金屋藏娇。”李绚点点头,说道:“娘子还记得陈皇后的父亲是谁?” “馆陶公主嫁与陈氏,对了,是陈婴。”刘瑾瑜想了起来,说道:“堂邑侯是陈婴之孙,陈午娶馆陶公主,生陈阿娇。” “陈氏啊。”李绚轻叹一声,说道:“陈氏小族,但最识时务,最后才能在汉文帝时期,尚馆陶公主,之后以馆陶公主之重,嫁女为武帝皇后。” “陈氏出身不高,但卫氏更低。”刘瑾瑜停步,看向李绚道:“夫君是想让公主殿下效仿平阳公主,用人替代掉太子妃。” “不必一定,只需要太子妃能够看到这个威胁便足够了。”李绚转身,看向院门方向,轻声说道:“如今有薛绍之事,公主殿下心中怕是已经有所动了,剩下的,就是时间累积之后的动作了。” 刘瑾瑜皱了皱眉头,说道:“太子妃和公主殿下相斗,对太子来说怕不是一件好事吧。” “有的时候,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有的时候,是两者平衡共同应敌。”李绚看了东宫方向一眼,轻声说道:“两方都将注意力放在彼此身上,太子才能真正的松一口气。” 李绚的目的,在于武后。 李显和太平公主联手,来抗衡武后。 如果在李治离世之后,太平公主跟着介入进来,或许能为李显争取一定的时间。 不大,但是却足够让人逃得一线生机的时间。 刘瑾瑜看着李绚,轻轻冷笑:“公主殿下或许最后不会逊色于平阳公主,但薛绍却未必是卫青啊!” 李绚转身,眼底深处满是惊讶。 他的布局能难追求在某个特殊时候的翻盘,但是却让人不得不分神。 皇帝去世,李显即位。 李显即位,李显被废。 李旦即位,随即软禁。 在那个特殊的时候,太平公主是少有的有胆子动兵的人。 “卫青也好,薛绍也罢,但这股力量,或许会成为家中最后保命的关键。”李绚最终还是直接点了开来。 刘瑾瑜这个时候,满脸惊讶的看向李绚。 …… 正月初六,行拜师礼。 彭王府大堂之中,李志昭,李锦霞跪倒在正堂,对着坐在上面轻轻抿茶的李昭德沉沉三叩首。 陆元方站在一侧,高声喊道:“言告师氏,言告言归。礼成,起!” 李昭德赶紧放下茶杯,将李志昭和李锦霞扶了起来,两人同时拱手道:“师尊!” “好了,日后好好读书明理。”李昭德有些苦笑的看向四周众人,拱手回礼。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不过是两个小儿的拜师礼,李绚竟然弄的这么大。 雍州长史陆元方,户部郎中狄仁杰,中书舍人杨执柔,侍御史姚崇,兵部郎中来遂,都水使者何以求,崇文馆学士杨炯,宋之问,弘文馆学士杜审言,还有卢照邻,卢藏用,毕构等人,李绚全部都请了过来。 这些人全部都是李绚在朝中文官方面的人脉。 尤其是陆元方,狄仁杰,还有来遂,早些年李绚征战高原的时候,就是这三个人在帮李绚看着后面的粮道。 宴席之中,李绚坐在上方,举杯看向李昭德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也;从而师之,师道者也,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日后,绚不在长安,这一子一女的学问之事,就拜托长史了,请。” “下官必定竭尽全力。”李昭德看了李绚一眼,然后和他相识一笑,同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李绚放下酒杯,身后侍女随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李绚侧身看向陆元方,说道:“说起来,世叔,还有怀英兄,杨兄,长史,之前都曾经任职侍御史,而且长史和元之身上侍御史的官职犹在。” 听到李绚这么一说,众人下意识的看向陆元方,狄仁杰和杨执柔,最后又落到李昭德和姚崇的身上。 不得不说,李绚这话说的一点也没错。 陆元方是上元年间的侍御史,比在场的众人都要早。 而且他以侍御史,检校洮州刺史多年,也就是那个时候,狄仁杰转任侍御史,而杨执柔和李昭德任职侍御史则是各有前后。 陆元方点点头,说道:“今年以来,陛下对御史台诸臣的任用越发的频繁,尤其是元之,日后怕是少不了要有地方刺史之任,还有诸位。” 陆元方举起酒杯,看向众人道:“诸位若欲多行一步,地方刺史便是下一步之眼望,当然,若是圣眷隆重,那自当另外一说。” “呵呵!”众人不由得轻轻莞尔。 “越是往上,所能任者越少,若无特殊功劳,便只能苦熬十载,才能更进一步,地方刺史已经是极佳之选,无数人想要而不得。”杨执柔不由得轻叹一声,此番越王之事,杨家也牵连不少刺史被免职。 其中就包括杨执柔的父亲,潞州刺史杨思止,就被罢免了刺史官职。 整个杨氏一族,在刺史位置上的族人,一下子剩下寥寥不多。 这个时候,他们也终于感受到了刺史之重。 但他们已经十分侥幸了,杨氏虽然被免了许多,但被杀终究不多。 “若能有刺史之位,没人想过要放弃。”狄仁杰点头接话,但又看向何以求,说道:“倒是何兄,从大理寺正,跳到刑部郎中,然后又跳到都水监,下一步是不是要跳到工部侍郎了?” 何以求这一次任都水使者,几乎超出了所有有人的意料。 “何某也不自谦,若是致仕之前能有一任工部侍郎,便已经是侥天之幸了。”何以求端起酒杯,向众人道:“诸位,请。” “请!”众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才有看向李绚。 其实所有人都明白,何以求任都水使者,其实是李绚的主意。 李绚放下酒杯,看向众人道:“不瞒诸位,蕃州新辟,用人颇多,其中尤以工匠为重,而如今长安洛阳,诸位想必也意识到了,去年大雪不断。 若不出意外,今年长安洛阳,怕是要有水灾之象,再加上封禅调用,正是清理整修渭水洛河河道的最佳时机。” 众人同时缓缓的放在酒杯,看向李绚,看向何以求,终于明白他们在做什么打算了,一件大功劳已经摆在眼前。 “此事,我雍州府少不了要多做些什么了。”陆元方抬头看向何以求,举起了酒杯,何以求赶紧点头举杯。 看着两人将杯中酒饮尽,李绚这才开口道:“此事不仅是雍州府,洛州府和工部,将作监都已经打过招呼,最后会由东宫全面处理水河之事,等到河水竣工,多余的人力,便该调往蕃州了。”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七十八章 长洛河道,天下要害 夜色深沉,喧闹了一夜的彭王府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了梦乡的时候,一道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书房。 站了房中,那人拱手:“王上。” “嗯!”李绚的声音从书房深处传来,隐隐间坐在了桌案之后。 “东宫要发布招贤令,招募隐藏在民间的大师工匠,都水监今年会整修渭河洛河水道,让我们的人潜进去,这一年间,将整条水道都控制在手里。”李绚的声音很轻,很慢,每一个字仿佛都思考很久。 “喏!”那人拱手。 “若是有选择,尽量待在洛阳。”李绚最后补充了一句。 “是!”那人低头,然后退出了书房。 李绚平静的坐在书房深处,四周的黑暗仿佛要将他吞没一样。 他不知道皇帝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但根据嵩山之事,能够推断出,大概就是在今年,皇帝的身体就会支撑不住。 但之后呢,谁也说不定,或许皇帝不服药,便能够熬过今年。 也或许皇帝服药了,才能熬过今年。 毕竟那药不是什么好药,但毕竟,皇帝的身体也是真的出了问题。 不管怎样,李绚都需要为之做准备。 皇帝驾崩,太子登基。 李显这些年经过种种事情,也不是原本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糊涂蛋,很多事情的厉害关系,他都看的很透。 轻易是不会作出让韦玄贞任职侍中这种糊涂事来的。 更别说,还有陆元方,狄仁杰,杨执柔和姚崇这些人在,他们如果齐声反对,就代表李绚也坚决反对这件事情,李显到时候应该会好好的思量的。 但,权势是腐蚀人心最好的毒药。 谁也不知道李显什么时候就会再度糊涂起来。 一旦他的心思转变,就是李绚在朝中亲自出言反对,也改变不了什么。 在原本历史上,薛元超和姚令璋未必就不在李显身边,但最终,这种糊涂话,李显还是说了出来,最后导致天下大变。 “裴炎。”李绚轻轻的吐出两个字。 这件事情当中,除了武后和李显这对母子,还有一个人,那就是裴炎。 裴炎入住门下省以来,所展现出现的干练的行事风格,甚至都影响到了整个三省六部。 李绚有些猜测,皇帝突然让一些老臣致仕,恐怕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年轻人,终究比老年人能熬。 这种风格下,相比于有些恬淡的薛元超,裴炎在三省之间的影响力很大。 他能够在李治病逝之后,成为权相,不是没有原因的。 李显登基,裴炎的权势甚至会进一步扩大,甚至到野心膨胀到废帝的地步。 李绚心中摇头,他曾经想过,要和裴炎好好谈谈,稳定局势,但一个人的野心都已经膨胀到了要废帝的地步,和他谈,还有必要吗? 与其如此,还不如用实力来威胁。 李绚如今在远在蕃州,他最后营造出一种,他人在千里之外,却依旧能够影响大局的能力。 人,代表李绚意志的人。 不是陆元方,狄仁杰,杨执柔和姚崇这几个,哪怕能够光明正大拿出来的,便只有李昭德了,他儿子和女儿的老师。 …… 正月初七,大日温煦。 李绚行走在宫道之上,身侧跟着何以求和李昭德。 “陛下封禅,长安和洛阳之间,会有大量的人员和物资的往来,而太史局和本王一样推断,今年夏天,长安洛阳之间会有连绵大雨,延误船运不说,甚至还会造成洪涝。 所以不仅渭河和洛河,其他各处的支流也要一体修缮,这里面就需要大量的工匠,尤其是优秀的工匠。” 李绚说到这里,侧身看向何以求。 何以求点点头,说道:“王爷放心,此事下官会尽快拿出一份方略出来。” “要快。”李绚轻叹一声,说道:“时间不等人,所以在夏日到来之前,还请何兄多劳累一些。” 说着,李绚转身看向李昭德,说道:“现在劳累,总比将来大雨漂泊,难以行动之时再来动作要好。” “王爷所言极是。”李昭德认真点头。 “何兄和东宫之间,未必能够沟通方便,到时候,就麻烦长史和东宫多往来一些,一会本王会找苏司马,他是东宫率更令,又是雍州司马,有他在,沟通起来会方便许多。”李绚抬头看向了前方的东宫宫门。 “是!”李昭德和何以求同时点头。 “至于洛阳方面,直接上门去找洛州袁长史便可,这种事情,他向来积极。” 说到这里,李绚忍不住的笑了,摆摆手道:“走吧,我们去见太子。” “是!” …… “事情便是这样,前后还请苏兄多帮忙。”李绚看了眼前方的明德殿,对着苏良嗣微微拱手。 “一切都是为了朝事,良嗣自当全力以赴。”苏良嗣拱手回礼,朝着何以求和李昭德点点头,然后才又看向李绚说道:“还要感谢王爷,向太子举荐良嗣做秘书监。” “终究没成。”李绚摆摆手,说道:“那个位置,哪怕是上去历练一年,也比放着要好。” 秘书监终究是从三品的官员,哪怕是暂时调过去检校一年,等到明年武三思需要调上来的时候再让位,也比空放着要好。 四品官虽然已经是朝中重臣,但三品才是大唐核心。 苏良嗣哪怕仅仅检校一年,将来从四品升迁到三品也要容易许多。 但可惜终究没成。 “下官虽然没有指望,不过听说,陛下似乎也有了别的想法。”苏良嗣突然说了一句,然后就指向明德殿,说道:“王爷,请。” 李绚微微一愣,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李绚随即迈步进屋明德殿。 但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的脚步完全慢了下来。 …… 明德殿中,李显高坐在中央上首。 左侧是刘仁轨,薛元超二位宰相,还有姚令璋,苏良嗣,韦纪,程务忠,杨炯,宋之问,卢照邻等一干东宫官员。 右侧是黄仁素,欧阳通,岑文本,魏玄同,豆卢钦望,陆元方等人。 东宫诸官都在,但刘仁轨也来了。 朝中的尚书来了两人,侍郎来了三个,还有陆元方。 六部郎中和九寺少卿也来了好几个。 李绚的目光扫过侧后,武三思对着他微微点头示意。 在武三思的旁边,还坐着元万顷和杨执柔,狄仁杰。 李绚有些懵了,今日的事情,不是因为他向李显授课,然后东宫诸官挑刺吗,怎么一下子……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 李显站了起来,笑呵呵的说道:“王叔请上座,孤今日来听王叔大作,今日父皇有旨,让相关诸部也都派人过来听听。” “好!”李绚拱手,说道:“见过殿下,见过诸位。” “见过彭王。”两侧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拱手行礼。 便是刘仁轨和欧阳通也不例外,李绚心中满脸苦笑,但整个人脸上却已经无比的肃然。 李绚走到了李显桌案之后,拱手道:“臣今日本来准备了一篇文章,但今日来了这么多人,似乎有些不大合适了。” “哦,王叔准备了什么文章,孤先看一看。”李显一时间有些好奇。 李绚神色平静的从袖中将文章递出,送到了李显桌案之上。 李显拿过之后,然后坐了下来,同时看向四周道:“众卿都坐。” “多谢殿下。”众人落座的同时,不免看向李显手中的奏本,想要知道李绚究竟准备了什么文章。 李显已经低头,目光落在纸上,就见李绚写道:“狄怀英之第,在光德里。有梓人款其门,愿佣隙宇而处焉。所职,寻、引、规、矩、绳、墨,家不居砻斫之器……” 狄仁杰的宅子在光德坊,某一日,有位木匠敲他的门,希望租间空屋子居住,用替屋主人服役来代替房租。 长安地贵,求租亦是常事。 那名工匠,他所执掌的是些度量长短,规划方圆和校正曲直的工具。 不过他家里并不储备磨砺砍削的器具。 狄仁杰询问他有什么能耐,那名木匠说:“我善于计算,测量木材,观看房屋的式样适合不适合;我指挥驱使,而由众工匠去干。离了我,就不能建成一栋房子。 所以被官府供养,我得到的奉禄比别人多三倍;在私人家里干活,我取全部报酬的一大半。”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后来有一天,狄仁杰进了他的住屋,他的床缺了腿但却并不进行修理。 狄仁杰询问原因,他说:“将要请别的工匠来修理。” 一时间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有他所说的那种能力。 后来,雍州府要修缮官衙房屋。 狄仁杰恰好经过那里,然后就看到租住在自己家里的那名工匠,左手拿着长尺,右手拿着木杖,站在官属中间,衡量房屋情况,察看木料的性能。 最后指挥那些拿着斧斤,拿着刀锯的工匠,开始修缮房屋。 所有人都听他的命令,没有一个自作主张的。 最后那人在墙上详细的绘画了官署的图样,没有一点误差的地方。 一直到建成之后,才写上自己的名字。 “余闻其事,知其术之工大矣。 继而叹曰:彼将舍其手艺,专其心智,而能知体要者欤! 吾闻劳心者役人,劳力者役于人。 彼其劳心者欤!能者用而智者谋,彼其智者欤! 是足为佐天子,相天下法矣。 物莫近乎此也…… 余谓梓人之道类于相,故书而藏之。 梓人,盖古之审曲面势者,今谓之「都料匠」云。 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李显看完李绚文章,轻叹一声,说道:“劳心者役人,劳力者役于人,之后术业有专攻,孤受教了。” 李绚拱手道:“陛下今年封禅,嵩山,洛阳,洛河渭河,还有长安,各有多事要做,所以诸事不可能强行,术业有专攻,其是而已……殿下所需效仿者,便是其治人之道,上下有序,天下得治。” “有理。”李显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早年时间,还有人说王叔不善诗赋之道,但前有《过汉论》,后有《过秦始皇帝论》,今日这一篇《梓人传》亦是千古文章,不过王叔刚才说可能有所不适,不知是否还有其他佳作?” 一时间,殿中群臣的目光全部落在李绚身上。 李绚拱手……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七十九章 武三思的挑衅 明德殿中,刘仁轨看完《梓人传》,点头赞许的同时,也将文章递给薛元超,姚令璋等等传递下去。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众臣惊讶赞叹的同时,也好奇李绚手里还有什么文章,不下于此。 李绚肃然拱手,沉吟说道:“除夕之时,陛下言有招贤之令,百工技者,多有没于乡野城肆之间,然天下治理,越是往下,越需要百工技者治理,如何发掘其人,才是关键,就如千里马之于伯乐。” “王叔请。”李显顿时坐正,认真听李绚所言。 “是。”李绚拱手,然后起身,束手站立殿中,缓缓开口:“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 说到这里,李绚微微停顿,细细品味这句话,颇有些微言大义的味道。 殿中群臣也安静下来细细品味。 收敛心神,李绚继续开口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故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 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 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 是马也,虽有千里之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 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鸣之而不能通其意,执策而临之,曰:“天下无马!” 呜呼! 其真无马邪?其真不知马也。” …… 李绚抬头,目光看向四周。 刘仁轨,薛元超,姚令璋,欧阳通等人,神色还算平静,但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后,官位越低的人,看向李绚的目光中,就越带着期望和激动。 满腔郁勃,盘折欲出。 李绚目光将所有一切收入眼底,然后转身看向李显说道:“陛下招贤之令,招之英才,千里马,驽马,奔而试之。” 李显缓缓点头,面色凝重。 李绚面色肃然的同时,心中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 韩愈的这一篇文章之中,带着鲜艳的悲愤之感,应该是他处于仕途低谷郁郁不得志之时而作。 李绚非常巧妙的,将它带入到了普通民间百工技师的视角。 尤其有前面一片《梓人传》,作为铺垫,甚至可以牵连到早先的《过秦始皇帝论》,又有皇帝的招贤令。 当然,皇帝的招贤令,更多的是针对普通的匠人技师,而不是文人才子,那样就不合时宜了。 如此才将一切顺过去。 现在之所以能让李绚恰好拿出这件事情来做,主要还是因为嵩山封禅攻城的工期有些紧,才开始需要额外招募更多的工匠。 李绚也开始进行自己的布置。 今年洛河和渭河必然水涨,都水监便能够更多的发挥作用,不少人事后,都会被收入都水监,然后顺行天下。 洛河,渭河。 运河,长江。 李绚的目光抬起,看向李显。 李显轻轻点头,这件事对他也有极大好处,不涉上层,专走下层。 李显就能更多的收拢人心,但又不引起皇帝的忌惮,不是坏事。 李显抬头看向殿中群臣,轻声问道:“诸卿,都有什么看法,说说吧。” 一瞬间,殿中群臣的目光全部都落在李绚身上。 李绚原本想让朝中兵部,户部,工部,吏部,刑部郎中一级的官员,给李显授课,讲更多朝政治理实操层面的事情。 东宫官员对这些东西并不是很了解,所以到时候不管是提问,还是挑刺,都能更好的帮助李显了解这些东西。 只是李绚没有想到第一个被挑刺的人成了他自己,现在他也在等着别人挑刺。 殿中众人想要开口,但一时间也不知道从哪个方面开口。 柳宗元的《梓人传》,韩愈的《马说》,都是千古名篇,并不是人人都有能力质疑的。 更何况,这两篇文章能够传诸后世,即便是有所漏洞,也已经被弥补。 李绚所记的文章,也并不要一定就是文章的原貌。 现在众人想要挑刺质疑,很难。 甚至更多的人,还在斟酌这篇文章的深层用意,以及与世影响。 就在这个时候,刘仁轨开口了。 “英雄豪杰必遇知己者,尊之以高爵,养之以厚禄,任之以重权,斯可展布其材。否则英雄豪杰亦埋没多矣。 而但谓之天下无才,然耶?否耶!甚矣,知遇之难其人也。” 刘仁轨抬头,看向李绚,问道:“文章之事,科举取士;工匠之道是否也有效仿之法?” 李绚这篇文章虽然套了一个工匠百技的壳子,但是核心,却还是朝野遗贤的问题。 尤其在不久之前,李绚还和刘仁轨讨论过,增强科举名额的事情。 现在一切又有工匠之事,今日的招贤令并不能够招尽百工英才,那么他日是否要效仿科举之事? “工匠之道,所涉繁多,其人虽广,但其精却少。”李绚轻轻摇头,说道:“朝野所求,不过用也,诏寻贤能,然后开院授课,之后无非诸部所用,渐次考量便是。” 百工终究传承不多,真正优秀的人才,很难培养出来,也就是朝廷几十年间并不怎么重视,才让李绚能够赚一波。 但过了这一次之后,想要再挑选人才,就是几十年之后的事情了。 剩下的,朝廷想要用人,就得自己开学院慢慢培养,然后丢到工部一点点历练了。 更别说朝廷本身就有自己的人才,工部,将作监,还有都水监,能力还要更在外人之上,只不过现在因为朝廷到处用人,才需要用外人。 刘仁轨轻轻点头,他所要知道的,是李绚会不会借此在科举当中做什么手脚。 毕竟李绚之前才说过,要扩大科举的录取名额,现在就又出了这么一桩事,谁知道他心里是什么想法。 确定了李绚不会这么做,刘仁轨便点点头不再询问,目光也看向其他人。 薛元超和欧阳通,还有岑长倩,魏玄同,都是文学大家,李绚的文章的确很有水平,但若是硬要挑错,也并非挑不出来的。 薛元超察觉到刘仁轨的目光,微微摇头,他的确能够看出一些问题所在,但这篇文章的立意很高,相较于当世大家也不逊色分毫,至于那些没有说出来的东西,都是李绚刻意藏起来的,没有必要现在翻出来。 对面,欧阳通和岑长倩也同时摇头。 这篇文章如今被李绚只限定在工匠百技之间,没有上升到更广阔的朝局,可见看见李绚在极尽的收敛。 若是真的将这一层关系挑破,那么李绚少不了要脸色难看。 这样的事情欧阳通和岑长倩是不会那么做的。 殿中几名宰相和尚书没有开口,其他也想要什么,也就都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武三思突然间站了出来,看向李绚,拱手道:“见过彭王,敢问王爷,如今天下,学士万千,朝野有能者不计其数……” 李绚惊讶的看向武三思,这家伙今天是疯了吗,这些话,就连李绚自己都不敢提,武三思竟然直接捅了出来。 上面的宰相,尚书,侍郎,还有各部的官员都死死的盯着武三思,呼吸在一瞬间都停滞了下来。 难道砀郡公真的要抨击朝廷的取士制度。 “……然而,地方之间,颇有饱学之士困顿于山野之间,裹足于泥泞之中,与跋涉长安而不足,彼‘千里马’者,是否应当尽财而用之?”武三思话风轻轻一转,便已经转到了问题很小,但却给李绚带来不小麻烦的角度。 李绚挑眉看了武三思一眼,这个家伙虽然在关键的地方转移了方向,但说实话,还是在为天下士子发声,甚至还提出来解决的办法,尽财而用之。 尽谁的财,当然是官中的财。 用官府的钱财,送那些“困顿于山野之间,裹足于泥泞之中”的“千里马”,赶到长安来参加科举。 卖了人情,但却将问题甩给了李绚。 如果李绚真的这么顺下去做了,那么他不仅可能会要得罪地方官府,还要得罪更多参加科考的士子,和背后的世家。 如果说李绚主政,做了也就做了,但现在,他却是被武三思推出来做这些人,好处全是武三思得了,得罪人的事情却都是李绚做了。 李绚笑笑,看向武三思的说道:“秘书少监所言的确有理,地方也有颇多贤者,隐士,其若能为朝廷效力,亦是大唐之福。” 武三思挑了挑眉,李绚一句话,就将那些“困顿于山野之间,裹足于泥泞之中”的能者范围扩大了一半,将那些隐士也算入其中。 所谓隐士,能够隐者,无不是家境优渥之辈,甚至是世家嫡系。 李绚一句话,就将世家对他的敌意彻底打消,剩下的就是寒门了。 “山野难行,泥泞难过,这的确是地方州县之责,大乡自然贯通,其余便是小乡大村,硬路贯通,不管是人员往来,还是商贸通行,都是其责,故而应当考核州县官吏,成为定例。”李绚目光看向吏部侍郎魏玄同。 魏玄同轻轻点头,此事可以作为吏部考核官员的要求。 李绚点头感激,然后看向殿中众臣说道:“从地方州县前往长安,贤达之士,官府的确应当适当减免赋税劳役,甚至为其提供前往长安之法。” 李绚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对于人才,官府的确应当给予补助。 但这部分东西,不能直接出钱,减免赋税,削减劳役是最佳的办法。 甚至州县之间,还应当有送人到长安的职责。 这一笔钱,可不是什么小花费啊。 李绚直接就肯定了这笔钱。 武三思眼神顿时幽微起来,多了这笔花销,地方官府对李绚的观感立刻就会下滑,日后他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难上许多。 一时间,武三思的心底闪过一丝得意。 什么宗室英才,军中大将,东宫宾客,不过是一介小儿孺子罢了。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抬头看向了武三思。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八十章 祸水东引,武三思vs吏部 李绚目光轻轻的从武三思脸上扫过,然后看向殿中群臣,开口道:“然地方州县财用有限,亦不能将多人送往长安,故而需要细选,细选那些最可能考得进士的学子,挑选一二,送入长安,是荣耀,亦是往来。” 很多有地方经验的人一听,立刻就明白李绚话里的意思。 这钱,还得是地方去掏,算作官场投资。 若是真的有人中举,一来算是政绩,二来也算是一份人脉。 在地方做过官的人,自然都明白这一点,也清楚只有这样才能让地方州县诚心去拿钱。 “此事恐怕不妥吧。”武三思皱着眉头看向李绚,说道:“地方州县,难免弊情横生,若是选取自家门生古旧,却又花费地方资材,岂不是让人贪污得利。” 李绚笑了,对着武三思拱手道:“敢问少监,如此又该如何?” “让地方州县县令门生姑旧,一律不许耗用地方枉做科举。”武三思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看的出来,他在这些事上考虑很多。 李绚点点头,说道:“话是如此不错,但也有言,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此行,是否有些过了。” “能做县令门生故旧的,哪里还差这些,真正有用的,还是留给寒门弟子吧。”武三思直接做了决定。 李绚点点头,说道:“若是诸县彼此往来,各做交易?” 武三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临近州县各取彼此门生故吏,很艰难就能避开种种限制。 “县府只取穷困寒门子弟,若是没有,宁可不取。”武三思还是有些果断。 地方州县,县令权力太大,若是要加诸种种限制,反而会生恶果。 “此事如何形成,还需吏部考量。”李绚转身看向吏部侍郎魏玄同。 魏玄同轻轻点头,眼角扫过武三思,平静的笑了笑,说道:“地方州县尽力而为,若是耗用出自于上,自然是上有监督,若出自于下,便只能用功绩考核。” “侍郎所言极是。”李绚点点头,说道:“地方之事,自有地方处理,但在送入长安之后,却是可以由诸司安排,挑选优秀,提供居住……” “秘书监在城中倒是有些空闲屋舍。”武三思打断李绚,看向众人说道:“若是人员不多,秘书监愿意提供住宿和三餐。” 李绚回头诧异的看向武三思,殿中群臣也是一样表情。 今日这位秘书少监的话有些多了。 要知道,这里可是东宫,不是秘书监。 李绚笑笑,对着武三思点点头,说道:“秘书监的事情,少监可以自行上奏陛下,想来此事,陛下应当优先考量的。” 武三思皱了皱眉头,说道:“东宫……” “此中之事,东宫就不掺和了。”李显开口,摆摆手止住武三思,说道:“东宫诸事繁忙,此中之事,有吏部主持便可。” 武三思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的看向了魏玄同。 魏玄同的神色依旧平静,只是那眼底深处,多带着一丝幽深。 殿中群臣,眼底则露出一丝好笑。 科举之事,本就是吏部重责,岂容他人随意插手。 李绚在太子面前高屋建瓴的说上几句,不涉及具体操作,吏部只会拍手叫好,但武三思总是不停插口,将事情往地方细节方面去引。 一开始的时候,魏玄同还能够接受,毕竟武三思身份不同。 但地方士子到了京城,却要在吏部开科之前,选一批优异之人在秘书监住,武三思想做什么? “诸卿。”李显突然开口,打断了殿中深沉的气氛,然后开口道:“诸卿若是再无提问,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武三思还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李显已经站了起来。 殿中群臣同时站起,拱手道:“臣等恭送殿下。” 武三思只能随大流而作,等他抬起头的时候,殿中不仅李显不见了踪影,就连李绚也一样不见了踪影。 …… 东宫后院的亭廊之间,李显走着走着,莫名的叹了口气。 “殿下可是看清楚砀郡公要做什么了。”李绚在一旁轻声开口。 “嗯!”李显微微点头,说道:“表兄初来长安,想要快些立稳脚跟,所以要收拢寒门士子的人心,同时又将种种猜忌甩到东宫身上。孤实在没有想到,这位表兄,竟然是如此为人。” “殿下应该想到的。”李绚一句话让李显有些发愣,就听李绚平静的说道:“这些年,从贺兰敏之,到武承嗣,再到武三思,哪个不是和东宫作对。 只不过二郎的事情后,朝野对武承嗣已经警惕起来,他才停了手脚。” 即便如此,武承嗣停的也只是表面的手脚,在暗地里,他做的事情依旧很多,以至于最后被牵连进越王谋逆案。 李显沉默了下来,武承嗣,的确是个令人感到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以至于他如今离开长安还没有半个月,整个长安人,便已经几乎彻底的忘了他。 “那么这件事情该怎么办,任由他拉拢科举士子吗?”李显的神色严肃起来,但他发现武三思已经开始站在他对立面上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完全的警惕了起来。 “是的,科举的事情,东宫不管。”李绚摇摇头,随后冷笑道:“科举的事情,终究到底,是吏部的职权范围,武三思侵入到吏部的职权范围,自然就有吏部的人去对付他,殿下正好坐观虎斗。” “吏部。”李显眉头微微一挑,吏部那些人可不是省油的灯。 “臣想,用不到多久,陛下应该就会将殿下叫过去,和朝野诸公商量此事,殿下如果有心,不妨将相王推出去,让他参与到此事当中。”李绚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眼中满是算计。 “四郎。”李显满脸不解,低声问道:“四郎和周国公历来亲近,此次若是在和砀郡公……” “要的就是如此。”李绚嘴角翘起,然后冷声说道:“去年周国公的事情之后,便有一些人将怀疑的目光落在了相王身上,怀疑他是否也介入到了越王谋逆的事情当中。” “啊!”李显顿时惊讶的难以置信,他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 “砀郡公和相王走近,朝野难免要怀疑,砀郡公是否要支持相王再度夺嫡?” 李绚冷冷一笑,道:“这两年,殿下广开胸怀,接纳四方意见,已有贤君之像,朝野亲近,若是有人再掀夺嫡风波,恐怕他们第一个不答应。” 李显虽然的确性情软弱,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让其他人都觉得自己能够说服他。 李显错而能改,这便是能听得进正确意见的贤君之像。 武承嗣和李旦走的近了,第一个敏感的就是他们。 李绚这些年没有在编修《汉书》上折腾,虽然难免惹人非议,但从大局讲,这何尝不是一种稳定,人心向背已经有了决定。 “难道就真的放任他们拉拢士子?”李显的心中仍旧不甘,若单是武三思倒也罢了,现在李绚还要推李旦出去。 “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他们恐怕也会走到一起,与其如此,还不如我们主动一些,将他们推到一切,引起朝野注意。”李绚平静的摇头,说道:“士子就让他们拉拢去吧,殿下如今需要做的,是拉拢郎中一级的官员。” “嗯!”李显顿时回过神来,然后认真的点头。 从李绚让他接受更多中下层官员的授课开始,李显就看出了李绚的目的。 但实际上看透这一点的人很多,尤其皇帝,更是一眼就看清楚了李绚的算盘,但是皇帝并不在意。 “朝中宰相,尚书,都是陛下口袋里的人,六部侍郎,九寺寺卿,甚至是九寺少卿,亦有太多的人盯着,但是郎中一级,盯着的人反而不多,而且他们大多都是执行之人,少有决策,威胁不大。”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陛下同意让殿下接触这些人便是因为如此,而且这些人想要真正成长起来,需要将近十年的时间,陛下就更不在意了。” 李显点点头,面色凝重。 如今他父皇虽然身体时有不安,但谁也不知道还能够活多久。 难说再有十年时间,所以李显现在的布局,皇帝是不在意了。 当然,再过个七八年,皇帝还活着,那么就有人该怀疑李显要造反了。 “臣之前所言千里马,这些人才是殿下的千里马,至于新科士子,这一届就让他们拉拢过去又何妨,等到十年之后,他们才会出现在殿下眼前。”李绚轻轻一句话,就将这些人都威胁直接排除,李显也彻底的松了口气。 李绚微微低头,他曾经仔细想过李显究竟怎样才能从武后和裴炎的联手之下,保住皇位。 宰相,尚书,甚至是侍郎,寺卿一类的人物,在关键时刻都只会明哲保身,而不会相帮李显。 只有更低一级的郎中人物,才能真正有用的人。 一二性情中人,关键时刻拔刀,才能够影响大局。 李绚的大局。 …… 在亭中坐下,李显有些苦笑的说道:“王叔每回回来,都会给孤一大堆事,前有《切韵》,后有隐田,如今又要清理长洛河道。” 李绚笑笑,转口问道:“江南方面如何?” 李显脸色顿时严肃起来,点头道:“萧家产业惊人,闻喜县公信中有言,江南无限萧家寺,曾与白云何处期。” 李绚一愣,随即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这里面究竟有多少是萧家资助的,数目可怕。 李绚摇摇头,说道:“江南的事情,殿下交由闻喜县公去办就可,关键是京中……臣此番离开之后,殿下若是有事,朝政尽可听岳翁和薛相之言,东宫内务则是长史之职,外事,则可完全交由苏司马负责。” “若是诸人意见都有不同呢?”李显侧身看向李绚。 “听苏司马的。”李绚眼神冷冽,目光郑重的看向李显,说道:“苏司马虽然和北门学士亲近,但多年来,在东宫投注心血极多,已经难以转身了,殿下信任。” “王叔这一手段,便已经足够三郎学好久了。”李显苦笑,当初李绚拉拢苏良嗣和范履冰,成效着实显著。 这种化敌为友的手段,李显恐怕想都想不出来。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八十一章 伯乐,朕 东宫门前,李显亲自来送,苏良嗣和韦纪相陪。 当着两人的面,李绚认真的对着李显拱手:“最后一件事,李祎调回京中之后,殿下千万不要和他走的太近,切记,切记。” 李绚的目光中甚至带着祈求的看着李显,苏良嗣和韦纪肃然起来。 “禁卫中郎将?”李显有些诧异的问道:“他不是王叔的手下吗,好像也是宗室?” “是!”李绚点头,说道:“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殿下千万不能和他走近。 李祎之所以被调回京,便是陛下用来分程务挺之权的,东宫若是和他走的太近,难免会招人物议。” 招人物议,谁,皇帝。 苏良嗣第一个就反应了过来。 这个时候,李显缓缓点头,说道:“孤听王叔的。” 李绚笑了,拱手道:“东宫还是继续拉拢禁卫将军张虔勖,他才是陛下默许东宫拉拢的人,但仅仅是拉拢。” “王叔放心,孤心里有数。”李显笑了,这些事情他还是能够看清楚点。 “另外,李祎调离蕃州,臣手下少了一个右卫郎将,不知道能否从殿下这里调一个人?”李绚又提起了一件事情。 李显抬头看向身后的东宫卫率诸人,点点头道:“不知何人,王叔请讲。” “左监门卫郎将高崇礼。”李绚吐出一个名字,顿时苏良嗣和韦纪的脸色微微一变。 左监门卫大将军高侃,如今任幽燕道持节大总管。 高侃长子高崇德之女嫁入东宫为太子嫔,高崇礼正是高侃幼子。 “王叔这是为何?”李显一时间有些诧异。 李绚看向李显身后的韦纪,说道:“因为此次,韦家在蕃州的人太多了。” 韦纪的脸色顿时肃然起来。 这一次,皇帝往蕃州调了太多的世家子弟,韦家自然也少不了。 这么多的韦家人,若是不调一两个高家人平衡,是要出问题的。 看到韦纪接受,李绚心中好笑。 相比于韦家人,李绚更愿意接受高家子弟,毕竟高家人是实实在在的军中子弟。 高侃曾经在刘仁轨麾下多年,他儿子和李绚多少有几分香火情。 其实高侃有三个儿子,高崇德,高崇礼和高崇文,但高崇德在高侃跟前服侍,李绚能调动的,只有高崇礼。 至于高崇文,高适之父,太年轻了。 “此事孤来办妥。”李显轻叹一声,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和高氏的关系并不亲厚,或许借着此事能够舒缓双方关系。 尤其是如今杨氏即将入东宫之下,李显更是需要家宅安定。 平衡一道,最是需要左右调动。 李绚退后一步,拱手道:“臣后日就要启程,此番离京,恐怕得是近年之后才能返回,殿下保重,诸位保重。” “王叔保重。”李显沉沉拱手。 李绚每一次来东宫,都能给他带来不小的帮助。 这一次的招贤令,能够让李显的声望深深的扎根下去。 李显是真的恨不得让李绚一直留在身边。 …… 马车之内,李绚轻叹一声。 李显哪里有什么根基,东宫上下官员几乎全部都是皇帝和武后安插进来的。 便是李显引以为外家韦氏,在武后的屠刀之下,最终也只会偃旗息鼓。 真正可以依仗的,只有那些血气之辈,只有他们才会在李显出事之后,不要身家性命的强争,只有他们才是李显真正的根基。 这样的人,在李绚三番五次的提醒下,李显也不过是收拢了几个人而已。 武三思开始收拢的寒门士子,虽然也或许有不少忠勇之士,但是这样的人物就算再多,底层士子又能有什么力量。 一百骑兵,足够将他们屠杀殆尽了。 反倒是高家,掌握军权的高家,才是李显真正可以作为依仗的东西。 但是李显自己却并没有太在意,或直接,或间接的和高家疏远。 当然,就眼下而言,这不是什么坏事,毕竟武后的眼睛随时在看着,一个不小心,高氏就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赵琪。 所以李绚才能小心的动弹。 安多,用高家人来作为手脚,能让皇帝放松戒备,同时又能让高家人的力量为自己所用,同时又能迷惑皇帝。 想到这里,李绚挑开车帘道:“去进奏院。” “喏!”李竹沉声应诺,马车开始朝着蕃州进奏院而去。 今日已经初七,后日李绚便要启程。 只要离京,他便是逻些道安抚使,逻些道行军总管,蕃州都护,右卫大将军,太子宾客,手上大小十几州,三百万之众,数万精兵,一旦朝中有事,他可以随时起兵。 …… 蓬莱殿中,皇帝一身蓝色道袍,神态轻松的靠坐在软靠上。 白色的内衬看起来很薄,但整个殿中的温度却不是很高。 看着手里的奏本,上面清楚的写着李绚今日在明德殿的一切,尤其是两篇文章。 《梓人传》和《马说》。 尤其是其中两句。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颇有治理风采。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更是难得的精彩。 李治脸上露出了无限满意之色。 片刻之后,李治又翻出一本本章,上面记载的,赫然是李绚这一段时间在长安的所有作为。 除了少数避于人前的密谈,其他尽皆在此。 李治的目光不由得在李绚的行迹和《梓人传》、《马说》前后流连。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李治下意识惊讶的抬头。 武后穿着一身黑底金丝凤袍走了进来。 “陛下。”武后稍微停步,微微福身。 李治摆摆手,问道:“媚娘怎么来了?” “臣妾有些疑问。”武后随即在李治的身侧走了下来,目光落在短榻上的奏本和密报上,随即开口道:“陛下也看了彭王的《马说》一文?” “嗯!”李治笑着点点头,说道:“他这篇文章颇有一些千古的味道。” “文章的确做的不错。”武后轻吸一口气,神色和缓的说道:“今日在东宫,彭王所作篇章,的确天下佳作,配合招贤之令,必令天下良匠齐集长洛,鼎力封禅。” 李绚的招贤令,推何以求做都水使者,让东宫介入清理渭河和洛河的工程之中,在皇帝和武后这里之所以不受阻碍,便是因为封禅之事耗费极大,便是工匠也有严重不足。 如今用东宫出面,来招揽工匠,既能够避开中枢的纠葛,也能让民间物议停歇。 “彭王目光敏锐。”李治笑笑,如今但凡能够助力封禅之事,都能得到他的赞许。 “倒是三思,三思做事太过莽撞急切了。”武后不由得叹了口气,目光低垂。 武三思今日在东宫的一番言行,在武后看来,一开始还好,但是慢慢到了后面,却开始落入彭王的彀中,在不知不觉中得罪了太多的人。 尤其今日东宫人众甚多,现在这时候,说不定相关事情已经传扬了开来。 其他倒都好说,但是皇帝这里…… 李治笑着摆摆手,说道:“不必在意,不过小事一件而已。” 武后眉头一挑,心中一缓,这的确不是什么大事,随后武后又问道:“那么优待士子之事?” 李治略微沉吟,然后才开口道:“择日再商议一下吧。” “喏!”武后长松了一口气,然后才缓缓说到:“臣妾读彭王之作,《梓人传》还好,代以狄怀英之言,只是这《马说》之说,前后读来,总有一股股郁郁不平之感,可是陛下待彭王向来亲厚,他又如何来这不平之言?” 武后眉头紧皱,脸上满是疑惑,一时间,就连风声都轻了许多。 这是武后心里最难以明白的地方。 李绚多年征战,起家便是尚药奉御,之后检校左千牛卫中郎将,任婺州别驾,旋即,就又检校鸿胪寺少卿。 平定叛逆之后,又调任左金吾卫中郎将,在杭州征兵三千。 西北大战,立刻调任洮河道行军副总管,检校右卫将军。 诸番大战之后,又任昌州刺史,昌州都督,之后更是任逻些道行军总管,统辖数万攻伐吐蕃,一战而功成。 功成之后,又嗣彭王,封右卫大将军,太子宾客,可谓恩宠到了极点。 如此,还有何不满之处。 若是真有不满之处,那么…… “呵呵呵!”皇帝靠坐在那里,突然笑了,摇摇头,他看向武后说道:“媚娘如何笃定二十七郎说的就是自己,也许他说的何以求也说不定,别忘了,他今日带他去的东宫,诸事又都以疏通渭河洛河为先。” “何以求?”武后平静下来,然后说道:“臣妾对何以求了解不多,但也素知他没有什么工匠之能……” 李治轻轻的将《梓人篇》推到武后眼前,“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一行被刻意圈起来的字出现在武后眼前。 武后顿时收声,李治轻声道:“或许任卿别有能为也说不定,先看上一看再说。” “但此也与‘不知马’不相匹配。”武后仍旧觉得不对。 李治依旧随意,问道:“媚娘可知这长安城,最与彭王亲近者是何人?” 武后沉默了下来,脑中闪过诸多名字,最后缓缓说道:“是赵巩。” “赵巩能力如何?”皇帝追问。 沉吟片刻,武后吐出两个字:“不俗。” “仅是不俗吗?”皇帝有些好笑。 “难得,不说别的,尚书之能还是有点,历练十年,宰相之位也不缺。”武后难得的说了实话。 “该让他任些实职了。”李治轻轻的点了一句,武后点点头。 随后武后眉头再度皱起,说道:“但还是不对,赵巩虽然能为较强,但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如此,这篇文章?” “呵呵!”李治再度笑了起来,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声,说道:“媚娘你想多了,真的,你难道就没有想想,这可能不是一篇愤懑文章,而是一篇感恩心迹。” 武后突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故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 皇帝叹声,说道:“千里马,彭王也;伯乐,朕;无朕,何以有彭王? 他之言,无非诚心赤忱而已。” 武后愣了。 这篇文章若是从这个角度,的确颇有相合之意,但真是如此吗?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八十二章 彭王诚挚,可嘉可赞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蕃州进奏院响起,随即一名宿卫已经快步而入大堂。 但在进入大堂的一瞬间,宿卫脚步立刻顿住,因为大堂之上众人目光已经回望。 坐在中堂正中的赫然是李绚,微微皱眉:“何事?” “宫中传令。”宿卫快步走到了李绚身前,将手里的奏本放在桌案上。 李绚诧异的打开奏本,看了一眼,神色肃然起来,他抬头看向堂中众人,说道:“明日巳时正,诸州刺史随本王一起朝见陛下与天后。” “下官遵令。”左右两侧众人同时站了起来,对着李绚肃然拱手。 李绚轻轻点头,看向两侧。 左侧上首是一身甲胄的黑齿常之,其后是以措州刺史庄绰为首的一干新调入逻些道的州县刺史,县令参军等人。 右侧上首是左骁卫大将军史暕,之后是左卫将军唐真行,右卫将军丘贞沐,左武卫将军李多祚,屯卫将军南炬等军中诸将。 林林总总数十人之多。 逻些道十五州,七十县,虽然多数由军中调任,但各州刺史,长史,参军,县令,亦要有小半从长安调任。 可即便如此,县令以下司曹之官依旧短缺的可怕。 甚至就连县丞,县尉,主簿人选都严重不足。 再加上李绚的严苛要求,不少人都打了退堂鼓,今日来此之人,甚至不到该到人数的四分之三,但李绚已经十分满意了。 “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后日出发前往蕃州,各人处理家中之事,不得延误,诸州刺史,明日与本王陛辞,不得出错。” 李绚目光冷峻的看向众人。 “下官领命。”众将同时拱手。 李绚转头看向丘贞沐,说道:“三千各卫骑兵后日巳时正西城集合,回兵蕃州。” “喏!”丘贞沐立刻站起拱手。 他们这一趟大捷归城,各卫有功骑兵,各抽调数百人回京授封,同时护卫大队,之后又回家省亲,如今再度集齐。 “好了,今日到此。”李绚微微摆手。 众将同时拱手:“末将告退。” 黑齿常之,史暕,带人从两侧退出大堂,各自回家准备。 如今逻些道军中,中郎将以上将领,都各领一州刺史,无非大小有差而已。 各州刺史进宫,也就意味着逻些道行军总管府所有人都要进宫。 以往李绚回朝,军中只有他一人为帅,其他三品以上一人都无。 到了如今,整个逻些道,光是大将军就有两位,甚至还不算先一步调出去的右屯卫大将军孙仁师。 总不等现在陛辞,皇帝只召见李绚一个人吧,更别说,还有十五州刺史。 最低也是正四品下的官秩,都是一方大员,抚养百姓,很多事情都需要交代。 甚至哪怕仅仅说上一两句,也足够皇帝对地方有充足掌握。 李绚松了口气,一会时间人已经走的差不多,这个时候,堂中只剩下两人。 右卫将军丘贞沐,右卫中郎将燕涛。 “你们二人有事?”李绚有些诧异的看向两人。 “大帅。”丘贞沐拱手,面色肃穆的说道:“此番右卫当中,有十数人要求留职长安,末将已允,另外,我等一旦离开,右卫军中再无中郎将一级将领,诸事不妥。” 李绚微微皱眉,说道:“此事兵部应该有所处置。” 李绚是右卫大将军,丘贞沐是右卫将军,燕涛是右卫中郎将。 本来高真行是右卫将军,萧守道是右卫中郎将,但后面这二人先后因为谋逆被贬。 右卫便完全落入李绚等人的管理当中。 李绚是右卫大将军,这没有什么,但是如今,李绚,丘贞沐,还有燕涛三个人全部都要同时离开,右卫的管理一下子就空了。 当然,他们离开,兵部授人特别管理就可,但是…… “末将问过兵部,兵部不会派人前来交接。”丘贞沐有些担忧的看向李绚。 李绚笑了,摆摆手,说道:“右卫又不是我等的私产,陛下会派人接手的,放心,本王毕竟是右卫大将军,陛下就算是派人,也会顾忌到本王的。” 现在这个时候,丘贞沐和李涛都是跟随李绚征战多年的大将,都属于李绚一系的将领。 如今李绚在边疆统领大军,在长安无人的时候,他们可以暂时统领右卫大军,但不可能让他们一直统领下去。 皇帝必定要往其中安插人手,而右卫将军,是皇帝最佳的手段。 “不用管,相信我等离开之后,一切就会有定数。”李绚笑笑,摇摇头说道:“如今不过是顾忌到我等体面,没有动作罢了。 这也是好事,收心吧,现在回去准备明日陛见之事,一州刺史,才是我等本质,陛下可是要好好考校的。” 丘贞沐和燕涛顿时肃然起来,吐蕃已定,接下来战事停歇,他们的重心也该转为地方治理。 明日的皇帝考校才是最重要的。 别看他们一个个都检校地方刺史,但如果明天这一关过不去,罢官夺职也只在顷刻之间。 治理地方,从来不是轻易之事。 “如此,末将告退。”丘贞沐和燕涛赶紧拱手,神色有些慌张的想要回去重新审视自己。 如何治理地方,李绚在去年的时候,就已经布置给他们。 三个月过去了,该请教别人,请教别人,该自己思索自己思索,总有结果。 …… 看着丘贞沐和燕涛离开,李绚忍不住的笑了。 随后他摇摇头,治理地方不仅是他们的问题,也是李绚的问题。 如今吐蕃平定,直接划出十五州,虽然其中有不少人都是由军中诸将担任,但也有少半来自其他地方。 更别说,还有大量的县令,参军等等,更是眼花缭乱。 这些人有的世家子弟,有的是优秀寒门,有的出身宗室,有的则是外戚韦家。 有的是世家触手,有的是武后眼线。 也不知道谁会在什么时候怎么做。 眼下倒也还好,李绚能够控制得了局面,可是将来呢? 一旦将来长安事变,这些人,有几个会听李绚的话,有几个会在关键时刻反叛李绚,甚至挟持他投校武后。 不仅如此,哪怕是在军中,皇帝也已经在无声无息之间,将他手下的大军分散在东南西北各个角落。 西域大雪山,南邻天竺,东向五诏,东北还有昌都。 李绚手上能够用来拱卫逻些的军力不过万余罢了。 可即便是如此,在逻些也还有张大安,邢文伟,程处政这些人掣肘,在关键时刻,李绚真正能够调动的兵力究竟有多少,都是他需要考虑的地方。 对外统合人心,调用兵力,闲置异党,对外迷惑朝堂,准备军需,都是他在未来一年内需要做的事情。 做不到这些,李绚这个右卫大将军,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而在此之间,李绚首先需要做的,是明日的陛辞。 今时不同往日,往日有吐蕃作为威胁,前线最不至于没了李绚不行,但轻易调动他不得。 但是如今,吐蕃已经平定,就算是暂时调走李绚,短时间内吐蕃也不至于出问题。 甚至只要皇帝狠心一些,将狄仁杰,陆元方这些人派往吐蕃,都能解决问题。 所以李绚如何治理吐蕃,如何将吐蕃化为真正的大唐边州,是意志清醒的皇帝,还有朝堂诸臣需要考虑的问题。 李绚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他在嵩山一个多月,思考的,除了皇帝的事情,就是日后蕃州的治理。 说到底,他终究是逻些道安抚使,逻些道行军总管,蕃州都护,蕃州刺史。 大义在手,军权在手,主动权在手。 皇帝和武后虽然在蕃州安插了不少人,但李绚只要小心经营,就能够将所有的一切全部掌握手中。 剩下的,便是安心等待大变。 李绚目光抬起,脑海中突然出现了皇帝的身影。 李绚轻叹一声:“陛下啊!” 人心幽微,今日信任,明日呢。 …… 紫宸殿前,金阶之下,李绚一身紫色蟒袍,迈步走上金阶。 在他的身后包括右领军卫将军黑齿常之,左骁卫大将军史暕等十三位军政刺史,有序的一起进入紫宸殿。 紫宸殿中,皇帝和武后高坐其上。 李显站于金阶之上,相王李旦不见声音。 两侧刘仁轨,薛元超,刘审礼,裴炎,李义琰,崔知温,裴炎等七位宰相,还有窦玄德,崔知悌,欧阳通,段宝玄,黄仁素等五位尚书,其他寺卿侍郎,御史大夫崔谧,御史中丞骞味道,户部度支郎中狄仁杰,侍御史姚崇等人,俱都在列。 两侧的帷帐之后,不知道多少舍人记录,不知道多少殿中侍御史审视。 李绚带着众人进入大殿,面色肃然的走到殿中,然后齐齐沉沉叩拜:“臣,逻些道安抚大使,逻些道行军总管,彭王绚,率众将,拜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平身吧。”李治摆摆手,笑着看向李绚,说道:“不其然已经三月有余,本来应该让彭王多休息十日,但京中事多,朕也就不讲究那么许多了。” 李绚起身,然后沉沉躬身道:“为陛下竭诚效力,乃是臣子的本分,更何况臣所为之事,都是臣等本职,前后效死,肝脑涂地,亦心甘情愿。” “呵呵!”李治顿时忍不住的笑了起来,随后看向左右两侧道:“看清楚了吗,这就是彭王,理政能力如何不说,这……这份诚挚之心,还是非常可嘉的。” 殿中群臣不由得低笑起来,不过就在他们看向李绚的时候,就见李绚一脸肃穆的拱手向前,神色十分真挚。 就好像他说的话是真的一样,就好像他是真的愿意为皇帝肝脑涂地一样。 众臣的笑声慢慢的缓了下来。 直至消失。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八十三章 毁其文字,灭其祖祭 紫宸殿殿中,李治坐在御榻之后,目光郑重的看向李绚道:“蕃州,吐蕃旧国,民有三百万,州有十五,县有七十。若非其地初平,四方不靖,轻易朕是不会将如此重地交由你治理的。” 殿中群臣同时肃然。 蕃州虽然初平,然而天地太广,百姓太众,李绚又太年轻,如果有其他选择,他们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要替换掉李绚。 但能替换掉李绚的,已经都在逻些道军前了,其他之人,要么是朝中宰相,要么是军中大帅,轻易根本动弹不得。 再加上吐蕃地处高原,高原瘴沉重,这样的重责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李绚不是没有听过风声,其中也的确有一个人有能力替代李绚统领一方。 但,这个人是王方翼。 李绚站在殿中,他知道,皇帝这么说并不是真的对他不满,反而是在体恤他。 毕竟他的年纪才二十五岁,虽然已经征战多年,但终究太过年轻。 皇帝能够信任他,朝中宰相也相信他,但之下,议论声也从来没有少过。 只不过因为他去年刚回,人有灭国之功,如今又奉旨剿灭越王逆党,如此才没人将摆在明面上。 但并未就没有人怀疑过他,这些话,也不止一次传入皇帝的耳中。 皇帝刚才说的那番话,是在明确的告诉李绚,他的处境究竟有多么危急。 治理蕃州稍有差池,说不得朝中立刻就是群起而攻之。 李绚低头拱手,认真说道:“启禀陛下,臣虽年幼,统辖一方,但上有逻些道安抚使长史张公,下有逻些道行军长史萧公辅助,蕃州上下十五州,各地刺史皆是贤明之人,臣只需坐镇逻些,治理麾下诸县,然后以自身为表率,引领诸人,必定使蕃州安定,地方繁荣。” “话比你说的漂亮的有的是。”李治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肃然的看向李绚,问道:“说说吧,治理蕃州,数百万众,你有什么具体的打算?” “回禀陛下。”李绚拱手,说道:“蕃州虽然广大,但让民众安心,无非衣食住行四字而已,四方便利,蕃州安定。” 李治轻轻点头,李绚的说法,根本方向是对的。 稍微起身,李绚看向四周群臣说道:“吐蕃民虽有三百万,但多年以来,贵族,大户,把握土地山川,其他百姓能有一温饱便已经侥天之幸,其他更多则是奴隶之属,只需让这些奴隶能够吃饱穿暖,敬畏大唐,便距离安定不远。” 殿中群臣不由得点头,李绚这一手,的确切中要害。 吐蕃在早先虽然强大,但强大富足的不过是几十万人而已,其他更多的人都是这些人的附属和奴隶。 只要能够安定这些附属和奴隶,那么距离大唐安稳蕃州不远矣。 “登录户籍,划分田地,按武德旧制,每个人百亩之地,春种秋收,只有秋日丰收,便能归心安定。”稍微停顿,李绚认真说道:“至于其他,无非吐蕃旧人影响,臣欲效仿晋灭虢国之故事,毁其文字,灭其祖祭,唯留大唐之地。” 毁其文字,灭其祖祭。 晋灭虢国。 听到这几个字,殿中群臣一时间不免有些骚动。 后世很多人都只听过说“假道灭虢”这四个字,了不得的,知道“唇亡齿寒”。 只有深知历史的人,才知道虢国的深重,甚至春秋战国的形成都与他极深关系。 不客气的讲,若是虢国当初有称霸之心,春秋第一个霸主应该是虢国才对。 但可惜,虢国最后被晋国所灭,中间发生了什么,只有假道伐虢四个字。 甚至只有在史书的边缘角落里,才能够找到晋灭虢国,毁其文字,灭其祖祭,吞并其人的记载。 李绚如今在蕃州要做的,就是灭绝吐蕃人的文字,毁掉关于吐蕃的记载,让蕃州子民只知道自己的大唐子民,是唐人。 “这手段会不会有些太过激烈了。”李治侧身看向刘仁轨,问道:“左相,伱怎么看?” “是有些太过激烈了。”刘仁轨上前一步,拱手,认真说道:“臣以为,灭绝吐蕃人的文字用不着,只需要将吐蕃所存在的一切记载文字的书籍,皮毛,石碑,全部送至长安保存起来即可。” 稍微停顿,刘仁轨看向李绚,说道:“关于吐蕃祭祀,吐蕃王族既然已经迁移到长安,那么吐蕃的宗庙也迁移过来吧。 其他人倒也罢了,松赞活着的时候,的确对大唐竭尽诚心,之后乱世都是后辈之事,便将他的尸骸迁移到长安。” 说到这里,刘仁轨转身看向李治,拱手道:“陛下,臣请为西海郡王求个恩典吧,让他陪葬昭陵,毕竟先帝于地下也想好好看看他……” “好,就如此吧。”李治猛地一拍扶手,眼神之中已经满是兴奋。 让松赞于地下,先一步告诉父皇,吐蕃被他李治给灭了。 想到这里,李治的眼神中就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他甚至已经忽略了,想要做到这一点,需要先将松赞干布从地下挖出来。 “臣等领旨。”殿中群臣同时拱手。 “众位爱卿平身。”李治微微抬头,然后看向刘仁轨说道:“左相继续。” “喏!”刘仁轨拱手,说道:“蕃州百姓识的吐蕃文字的,其实不多,但大多数都会读吐蕃音,让吐蕃人用吐蕃音来念唐字,然后再慢慢纠正,花个三五年时间,让百姓识得唐字,通得唐音,至于吐蕃音,就让他在民间流传吧,只要官方不出现就好。” “喏!”李绚率先拱手。 黑齿常之和史暕等人也都跟着拱手。 他们知道,李绚和刘仁轨眼下,虽然只是两人对谈,但这里面的话,却是说给他们所有人听着。 尤其李绚说的每一个字,只要皇帝赞同,立刻就会成为治理吐蕃的基准。 所有州县全部都要照样通行。 “便如此吧。”李治没有丝毫犹豫的摆了摆手,然后他又看向李绚:“吐蕃之地,适合种植粮食之地,似乎只有两河沿岸?” “是!”李绚拱手,说道:“唐古拉山以南,虽然天气温暖,但多数地方土地肥力极差,只能用来放牧,稍好一点的地方用来种植青稞,只有更好的地方,才能用来种植小麦,以为州府根基。” “这似乎还不够吧?”李治挑眉看向李绚。 “是!”李绚点头,说道“蕃州想要繁荣,最佳之道,还是沟通水运,尤其是两河之地,怒江和逻些河,一者下通蜀中,一者直入五诏;故而臣欲开拓怒江和逻些河水道,加大商道通行。” 稍微停顿,李绚拱手道:“还请朝中下令,让益州西部诸州在党项之地修建道路,建立商贸往来之所;另外便是通告五诏,不得为难我大唐商队。” “益州的事情,政事堂商量之后,发行益州大都督府,至于五诏,赵国公如今在黔州,便让他负责和五诏沟通吧,如果事有不谐,便好好的摸一摸道路。”李治的话还没有说完,殿中不少臣子已经忍不住的抬头。 皇帝这句话里的含义很多。 对于五诏之事,皇帝早有准备,不然也不会提前将李敬玄调过去。 不过一旦大唐和五诏开战,李敬玄便会被彻底的留在那里。 不,更准确的讲,从现在谈判开始,李敬玄便已经钉死在那里了。 “只需要有水道通行,那么吐蕃的货物便能够轻松的运往蜀中和其他地方,然后换成金银,购买大量的物资返回蕃州。” 李绚微微拱手,皇帝轻轻点头。 这里面一进一出,官府不知道能从里面获得多么庞大的利益。 “只是从高原下容易,但要上高原就难了,很多东西从高原之下运上去,需要花费好几倍的力气,而且没有了水运之力,道路也不好走。”李绚的脸色凝重起来。 李治笑了,然后摆摆手道:“如何做,是你这个逻些道安抚使的责任,这里就不要问其他人了。” “呵呵!”殿中群臣一时间有些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李绚苦笑着拱手,蕃州最大的问题也在这里,里面的东西容易运下去,但运上去消耗就更多了。 尤其没有军中支撑消耗,地方又不愿意支持,这种事情的进度会变得极难。 还不止如此。 很多东西都需要从蜀中和昌州运往蕃州,一个不注意,蜀中和昌州就会成为扼住蕃州的咽喉,这里面的麻烦会很大。 李绚苦笑着抬头,看向李治说道:“陛下,蕃州治理,大体如此,剩下的,便是沟通西域和天竺,若是有商队通行,亦是蕃州财税来源。” 李治点点头,然后看向李绚说道:“朕曾经听人说起过,你有进发天竺之意。” 殿中群臣第一时间惊讶的看向李绚。 不过随即他们就反应了过来,李治说的是进发天竺,不是进攻天竺。 进攻天竺是向天竺出兵,需要举朝支持,而进发天族则是蕃州自己就能支持。 甚至聪明一些的人,还能够看到以后。 如今大唐四海平定,将军中诸将的野心怕是没有那么容易满足,日后若要用兵,天竺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是!”李绚拱手,说道:“蕃州有一最南,有一条恒河,直通天竺,然后顺流入海,而在入海口,却有不少大唐商旅跨海而来太,聚集在那里,臣想若是以使团之名进入天竺,是否可以和海商取得联系,然后从海上航线归国。” “当年东晋法显西行取经就是走的这条路吧,然后又从海上回来。”李治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是,臣想探一探,这条商路究竟会有多大的商利,同时看看有多大的损耗。”稍微停顿,李绚说道:“据臣所知,此一行所经都距离陆地不远,不时便能有港口补给,掸国,真腊,臣记得都有使者在朝。” “让他们跟你走,走走看看。”李治直接摆手,面色冷峻。 他已经看到了新的一条开拓之路。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那么就能够将世家的目光吸引过去。 只要世家的目光转向外,那么就等于变相削弱了世家的力量。 在朝中,朝廷的压力就会少上许多。 这对于整个大唐的稳定和延续有极大的利益,皇帝不会错过的。 “喏!”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八十四章 皇帝授权,罢免指掌 蓬莱殿中,李治脱去了一身的龙袍,换上一身青衣,这才松了口气。 回过身,看到李绚始终眉目低垂,也不抬头,李治这才笑了笑。 在御案后坐下,李治这才笑着开口道:“不必拘礼。” “喏!”李绚微微躬身,但依旧肃然站立。 李治笑笑,随即沉吟着问道:“听说你此番离京要带侧妃麹氏一起西行?” “是!”李绚拱手,然后说道:“臣已经具表上奏,蕃州之事,官员众多,其有不少带家眷随行之人;另,吐蕃功戚贵族亦有不少妇女往来,更别说还有幼童之教,都需有人协助处理,女眷出面最是恰当。” “你就没有想过,在蕃州当地纳一个吐蕃族女子为妾?”李治笑呵呵的看着李绚。 李绚拱手,说道:“臣未曾想过,不过酒泉郡公曾欲嫁其妹于臣,臣颇觉不妥,便婉拒了,此番带妻妾随行,也有此意。” 李治笑了,这些方面李绚还是很谨慎的,没有只看到眼前的好处。 酒泉郡公论弓仁是虽然是投降大唐的外臣,但终究是地方大吏,而且执掌大军。 他的妹妹嫁于李绚为妾多有不妥之处,李绚小心谨慎,避于人言,也不是坏事。 “你娶个本地女子为妾,对于地方稳定不是坏事,让酒泉郡公找个庶妹便是,其他再找上几家等地女子,相互平衡便可。”李治略微沉吟,最终做了决定。 “臣领旨。”李绚认真拱手。 对于皇帝一下子给他塞了好几个藏族女子为妾,李绚并不在意。 “不过娶妾行事,终究多有偏颇。”李治轻叹一声,眉头微皱。 李绚拱手,说道:“臣行蕃州,原本欲带侧妃裴氏西行,但裴氏不喜蕃州环境,不欲离京,臣便便只能带侧妃麹氏而行。” 麹豆儿来历复杂,她父亲麹崇裕如今已经是河州刺史。 也就是如今昌州黄河故道的水车毁坏甚多,这个航道都已经被人彻底摧毁,从昌州到长安也极少走河州,不然少不了要有麻烦。 有昌州隔离,东吐谷浑和李绚的关系素来不睦,不过是因为现在有麹豆儿在中间,李绚不好动手直接覆灭东吐谷浑罢了。 不然的话,在他做昌州都督的那几年,就早对东吐谷浑下死手了。 可即便如此,带麹豆儿西行依旧有不小麻烦,但是裴诗彤不愿意去蕃州,这下连李绚的都没有了办法。 虽然说还有四娘刘舒璧同行,但看皇帝到现在也没有提及她,就知道她在皇帝眼里根本不存在。 礼法这个东西,有时候让伱很难获得别人的尊重,有时候,让别人彻底忽略你的时候,也能下来一定的安全。 眼下便是如此。 皇帝的目光更多的是集中在麹豆儿和裴诗彤的身上。 麹豆儿倒也罢了,不过是一刺史之女罢了,裴诗彤虽然父不显然,而且亡故,但她出身河东裴氏。 裴炎如今是宰相,裴行俭是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叔父裴匪舒任少府监。 如此一下,还有众多同族在各地任职刺史,她如果不想动,便是李绚也不好强来。 “便如此吧。”李治微微摆手,然后面色凝重看着李绚,说道:“你应该知道,此次蕃州之中,有太多世家子弟,世家行事,向来贪婪,而且有一套熟练的手段,此番你在蕃州治政,如何处理这些事情?” 世家。 听皇帝提到这两个字,李绚的神色顿时肃穆起来。 当初皇帝将那么多世家子弟派往蕃州,本身就有转嫁矛盾的打算。 朝中的资源就这么多,世家又多贪婪。 蕃州新开,一下子就转移出去那么多世家子弟,不说其他,光是每年科举,就都能让皇帝多提拔很多的寒门子弟。 这对皇帝加强对朝政的控制有极大益处。 但这些贪婪,世家对土地,财富以及权势的贪婪,终究还是要落到李绚身上。 李绚如何控制,才是他真正在皇帝心中,立稳蕃州都护的关键。 更甚至于将来有个万一,皇帝会安排他做什么,也多依赖于此。 …… 李绚拱手,认真说道:“此番朝中任命,繁华多人之地,多以军中将卒为先,其他略微偏僻之所,便以朝中任命为先。” 稍微停顿,李绚说道:“治政之事,揣度无用,有用者只有考核,考成上者,提拔重用,考成下者,直接罢黜,同时履历通行吏部,一旦被罢黜,五年内不得任官。” 李绚是蕃州都护,皇帝授他使持节,不过是在别人不听他号令的时候,五品以下,他有先斩后奏之权罢了。 但有太多阳奉阴违的事情了,而且世家对于这些手段掌握的十分熟练。 李绚想要找麻烦还真的不重要。 “你打算如何考核?”李治有些好奇的看向李绚,朝中虽然也有一套考核标准,但放在蕃州却未必一定合适。 “蕃州新创,终究是以土地为主。”稍微停顿,李绚拱手道:“吐蕃以放牧为主,土地为辅,我大唐虽然难以改变大局,但增土地,减少放牧,乃是必然之事。” 李治轻轻点头,对于吐蕃移风易俗乃是必然,毁其文字,灭其宗庙只是其中之一罢了,改易其生存根基,亦是有用之法。 李绚继续说道:“予以各州县每年开垦土地的数目,同时考核年底百姓家中有多少存粮和银钱,以此也能看出各家究竟用心多少,治理蕃州,不能只拿不放。” “不错,朕让他们边州为牧,本身便有世家投入之望,但若是不能将世家之资投入,又无地方治理之能,便罢了吧。”李治神色冰冷起来。 李绚的话实在说到了他的心坎。 皇帝让世家做边州刺史,本身就是因为有家族名望之因,若无名无望,罢了便是。 “喏!”李绚拱手,说道:“考核之法,以各州录事参军为先,除了日常巡查以外,还有临时抽查,抽查县境。” 李治点点头,说道:“一切都可,蕃州录事参军是谁?” “张弘愈!”李绚拱手,说道:“原昌州录事参军,原太仆寺丞。” “张卿不错。”李治松了口气,他现在想起来了,张弘愈原本就是他钦点到昌州的。 甚至李绚麾下大半人都是他调过去的。 原本武后手里有个弓嗣业,但后来武承嗣看到有其他机会就给调走了。 不过现在昌州都督府和昌州刺史府相合,邢文伟和程处政也都是武后的人,他们也就不用再往吐蕃派人了。 说实话,根本原因,还是在于真正好用的臣子,皇帝和武后也不愿意派到蕃州去。 尤其现在蕃州军力四散,李绚的威胁就更小了。 李绚现在真正的威胁是在长安。 他对李显影响太大了。 没人要愿意让他留在长安。 “臣想是否可以加强张参军对各州录事参军的管辖,尤其是配合巡查。”稍微停顿,李绚说道:“录事参军,加以学政,能够更加的看清地方。” “你想让张卿兼任蕃州学政?”李治一眼就看清了李绚的目的。 “是。”李绚点头,说道:“各州学子多来自于当地世家,当地世家和州府多有矛盾,有些事情,从录事参军处未必能听出问题,但从下还是能看到一些的。” 稍微停顿,李绚说到:“税收是蕃州最重之事,除了军需和官用以外,陛下仁慈,征用不多,但若是有人依旧加征赋税。” “直接免职,县令之属,你和安抚使张卿,录事参军张卿商定,用印之后,可以直接罢免,至于刺史……”李治沉吟起来。 真正对李绚能够构成威胁的还是地方刺史,李绚对他们的约束也不大。 “如有大罪,你们三人商议之后,可直接停职,朝中会派御史……”稍微停顿,李治摇摇头,说道:“算了,御史反而无事,让张卿检校侍御史,若有大罪,停职之后,由张卿直接押送进京。” “有如此悬刀,想来各州刺史应该会安分一些。”李绚微微松了口气。 对于刺史,李绚并不能做到有效节制,但有了这一手,各州刺史也会安分许多。 也就是蕃州是边州,而且距离长安太远,来回耽搁太长,不然皇帝也不会给他这样的权利。 而且,张弘愈检校侍御史,监督的就不是地方刺史,便是李绚也在监督之列。 如此中枢才会通过诏命。 …… “雍洛河道清理之后,便照你说的,将多余工匠调至蕃州,开拓河道。”李治抬头看向李绚,沉吟着说道:“你真的觉得多开口眼界,能够让三郎果断起来。” “通明世事,自然知道取舍。”李绚拱手,然后看向李治,说道:“而且太子虽然仁慈,但也知道大仁与小仁,小仁与大害之分,逐渐长大,历练就好。” 李治点点头,李显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君王,现在逐渐成了李治,还有朝中群臣,心头需要关注的事情。 “只要有充足的时间,太子虽然不至于有陛下和先帝的成就,但是跟上陛下的脚步,继往开来,锦上添花,却都还是可以做到的。”李绚微微躬身,他这话,说的还是有些过线了。 李治没有在意,笑笑说道:“放心,朕会给他留下足够的时间的。” 李绚收敛神色,然后继续说道:“臣行西北,所行诸事是否按照旧例,每隔几日便将所行之事送入宫中?” “你是想问东宫是吧?”李治有些好笑的看了李绚一眼,随即沉吟着点点头,说道:“每隔七日吧,将你的治政之法送入东宫吧,然后朕再看看。” “喏!”李绚沉沉的低头。 只要他和东宫的往来能够持续,那么他就能够及时的获得朝中的信息。 更乃至于在关键时刻,拥有足够的名义。 “西域和天竺之事谨慎些。”李治说完,停顿下来,看向李绚说道:“蕃州之事,稳定为先,天下事,稳定为先。” “臣明白。”李绚沉沉的躬身。 “好了,路上小心些,去吧。”李治摆摆手,神色感慨。 李绚撩起下摆,然后对着李治沉沉的叩拜在地,沉声说道:“臣彭王绚拜别陛下,愿陛下千秋万年,万寿无疆。” 李治再度摆摆手,李绚这才起身,缓缓的退出了蓬莱殿。 站在蓬莱殿外,李绚抬头看向头顶的天空,眼神中带出一丝感伤。 他再度回来,就是年底了。 那个时候,恐怕他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就不会这么平和了。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八十五章 李治,武后,李绚,联手打压世家 李治坐在蓬莱殿中,清晰的听到李绚的脚步在一停之后,才缓缓离开。 一声长叹,李治轻轻的靠在软靠之后。 他何尝不知道,他自己的身体已经难说多好。 虽然免了李绚的尚药奉御,但两人接触,以李绚的造诣,不难看出一些端倪。 虽然不情愿,但李绚还是默默接受了。 这是皇帝的意志,李绚虽然有所担忧,但还是恭敬的服从了。 甚至对于李治在蕃州的种种布置,李绚也在尽心的去应对,去安置。 不经意间,目光抬起,李治看向殿中龙骨下垂落的硕长金龙。 双眼对视,李治仿佛从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一身青袍,面色平静,两鬓发白,神色威严,但眼底却带着沉重的疲惫。 他这个年纪,即便是再怎么竭力保养,精力也总是跟不上的。 随即,李治的眼神凌厉起来,可转眼就平静下来。 他的眼神无比深邃,眼底彷佛满是整个天下。 从蕃州到西域,从西域到草原,从草原到江南,再从江南到南海,从南海绕行天竺,从天竺而上蕃州。 完美的一个圆圈。 而在圆圈之内,无数黎民辛勤劳作,官员皂吏各司其职,天下安定,百姓丰收。 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李治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轻微脚步声响起。 李治抬头,随即就看到一身黑底金丝绣凤袍的武后走入了殿中。 “彭王已经走了?”武后环顾四周,最后站在殿中微微停步,福身道:“陛下。” 李治摆了摆手,武后便走到了李治身侧下来。 李治这才开口道:“从今往后,每年往蕃州调动十名世家嫡系子弟,参军也好,县令也罢,都扔到蕃州去。” “是!”武后轻笑着点点头,然后说道:“彭王整治这些家伙,还是有所手段的,不去的话,日后就别想授官。” 李治神色平静的点点头,说道:“告诉御史台,日后有世家子弟弹劾彭王的奏章一律压下,不用送过来。” “喏!”武后的神色严肃起来,这么做多少有点过了,但好在皇帝只提了世家子。 李治神色稍微松缓,然后说道:“今日一见,足见他已经将心思从征伐转为治民,日后多花些心思压制世家子,他之作用便已经尽显。” 世家,从来不仅仅是那两个字。 贪婪,狡诈,畏强,自私,软弱,又不乏抱团纵横。 李治这些年治理朝政,最大的对手其实还是这些世家子弟。 一个世家,哪怕是五姓七家,十个人当中能够出一个英才,已经是极为难得。 而剩下的九个人,在支持这一个人的同时,却又以他为刀锋,在朝廷的身上狠狠的刮下一块肉,而且乐此不疲,循环往复。 作为刀锋那人,对于背后的刀身,后续有所节制,但仅仅节制。 这类人,对朝政是益也是害,辗转反复,就看君王抉择。 但这些人又不能不用,一旦对这些人下手起来,这些人反会趁势造反。 当年隋灭,虽然有杨广自身原因,但世家自身利益受损,然后群起攻之,亦是原因之一。 所以本朝以来,虽然对世家多有联姻,但实际上所用不多,甚至多有制衡。 “也是,彭王虽然年轻,但手段历来不俗,蕃州新平,也无定规,再怎么折腾都是不会坏事。”武后笑笑。 李治轻轻点头。 蕃州毕竟是吐蕃转化,里面的百姓真心愿意归附大唐的谁也不知道有多少。 让世家子去折腾一番,然后让李绚拨乱反正,如此人心才会更加的归顺。 “其实,彭王和他人还是很有不同的。”李治开口,说道:“在他的心中,只要上了户籍的百姓,无论如何都是大唐子民,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会竭力尽心。” 武后点点头,道:“这是正念,也是正行,无论如何,蕃州之事都在掌握之中。” “蕃州,西域,草原,东南,还有南海,这一年间,可别再出什么事情。”稍微停顿,李治说道:“那么剩下的便是今年的雨水。” 武后沉默了下来,今冬雪多,从李绚提供的方法推测,今年的雨水必然少不了。 这也是为什么李绚推何以求做都水使者的时候,武后和皇帝很快赞同的原因。 之后更是配合的做招贤令,就是为了能够招募更多精通治水的行家投入到水治当中,避免到了夏秋再出大麻烦。 秋收是一码事,关键是还有皇帝封禅。 要是在皇帝封禅之年,地方出现大灾,这封禅也就没了任何意义。 尤其是武后还在警惕。 当年泰山封禅之后,连年灾害,虽然无人提及,但武后也有些认为是和封禅有关。 若是如今封禅前后都有大灾,便是天地昭示皇帝不该封禅了。 “三郎坐镇长安,调理两河,有陆元方和袁嘉祚辅助,料想不会出什么问题。”李治神色平静的说道:“今年东巡,将四郎也带上,让他多多参与嵩山修缮之事。” “是!”武后点头,他知道,皇帝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不想这两兄弟相碰而已。 “至于各州刺史,十月以后再说吧。”李治说完,继续开口道:“……” …… 蕃州进奏院,李绚坐在桌案之后,面前众将齐齐站立。 李绚最后一笔勾勒,然后将写的满满的纸张放在一旁,然后对着众人说道:“诸位都散了吧,明日辰时正金光门集合,勿要有迟……至于今夜,该如何玩乐如何玩乐去吧,日后想要再有这日子就难了。” “遵令。”堂中众人同时松了口气,然后拱手告退。 之前不是他们不敢离开,实在是对于李绚,尤其是那些刚刚归属于他麾下的人,对他更是充满了敬畏。 今日在紫宸殿,当李绚平静的说出灭其国毁其文字的时候,很多的人都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这种事情多少年没人做了。 而之后,刘仁轨和皇帝一唱一和,虽然之后稍缓了一些,但根本不变。 李绚对吐蕃如此,那么他们这些人呢。 尤其皇帝召见完所有人之后,又将李绚召到蓬莱殿,独独说了半个时辰。 回到蕃州进奏院,李绚自己有写了好一阵的东西,这些难保不是皇帝所言。 这个时候,李绚不发话让他们走,谁敢走,万一一会拿出什么皇帝谕令,他们就真的麻烦了。 看着落后几步的丘贞沐和燕涛两人,李绚笑着摆摆手,两人立刻松了一口气,然后拱手离开。 堂中只剩下李绚一个人。 低下头,看着眼前写的密密麻麻的纸张,不出其他人所料,的确都是皇帝和他说的那些话。 这些东西,他也是故意让其他人看到的。 到了蕃州之后,少不了要有一些狠手段,才能够将整个蕃州捏合成一体。 李绚抬头,轻叹一声:“江南无限萧家寺,曾与白云何处期。” 他可不想看到蕃州也变成无数的世家家宅,然后将自己的权利分割的支离破碎,所以利用一切手段收拾他们,才是李绚的目的。 将东西收拾起来,李绚披上披风,然后走出大堂,看着院中还是收拾的一些人,点点头,李绚翻身上马,骑马朝家中而去。 …… 彭王府后宅之中。 李绚轻轻推着秋千,霞儿坐在上面咯咯的笑着,一旁站在其他几个儿子,眼睛羡慕的看着霞儿,不过很快就轮到了下一个。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近夜。 李绚这才将一个个玩到疲累的儿女送入房中,在裴诗彤的房里待到快半夜,才回到了刘瑾瑜的房中。 稍微洗漱,李绚才轻轻上床。 刚躺下,刘瑾瑜便已经靠了过来:“夫君。” “嗯!”李绚低头,看向怀中的妻子,低声说道:“为夫这一走就是一年,家中的一切就都靠你了。” “嗯!”刘瑾瑜轻轻点头。 “外府虽然有长史在,但核心你也要把准。”李绚轻声说道:“若是一切能够顺利的拖到年底,则什么都不用担心,若是拖不到年底,也不用太过紧张。” 说到这里,李绚低声道:“真要有事,其他各处都帮不上忙的时候,就去找潘师正真人,霞儿真要出了事情,茅山脱不了干系。” 刘瑾瑜神色顿时一松,的确如此,钟道人是茅山弟子,嵩山又是潘师正的地盘。 霞儿如果真的在嵩山出现,李绚他们对付不了皇帝,但是盛怒之下收拾茅山,也是绰绰有余的。 只要提前找到潘师正介入,那么之后,就算是霞儿做那开炉之人,也不会有事。 刘瑾瑜彻底的放心下来,然后低声对李绚说道:“夫君,我们再要个孩子吧。” 李绚感受着刘瑾瑜的颤抖,心中明白,这一次的事情,着实是吓到她的。 不说是他,便是李绚自己,刚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也差点图谋去弑君。 不过好在情况并不如他们预想的那么紧张,局面才好过了一些。 如今只要继续再关注武承嗣和越王那边的消息,随时掌握炼丹的进度就足够了。 李绚笑笑,轻轻点头道:“好!” …… 刘瑾瑜沉沉的呼吸声在李绚耳边响起,她已经酣睡。 李绚小心的将妻子搂进怀里,然后看着头顶的黑暗,面色越发平静。 如今的局面,所有人都以为他要离开,而他也的确要离开了。 但是,在如今的局面之下,该如何在人在三千里之外,随时掌握长安洛阳的消息,随时作出最快的反应,那才是最重要的。 对他而言,真正的挑战,在不久之后,就会到来,而在此之前,他需要做好一切的准备。 今年过后,他就再也没有时间了。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八十六章 武三思:他终于走了 黑色大纛高高竖起,无数人影如同蚂蚁一样,汇入了人潮之中。 最后直出西门,到金光门外。 无数的人影藏在黑暗之中,静悄悄的窥伺着,目送这位彭王,这位瘟神的离开。 金光门外,李显站在大道之侧,黄盖之下,看着黑色的人潮朝着远处而去。 一身黑衣黑甲,面色淡漠的李绚从人潮之中缓缓驰至。 冷冽的长槊挂在马侧,黑色的长剑悬在手边,然后黑色的身影翻身下马。 “殿下!”李绚面色沉肃,躬身低头。 “王叔!”李显面露浅笑,神色轻松。 …… “殿下今日本不必来的。”李绚目光落在李显身后,除了刘仁轨和薛元超,东宫臣子,能来的基本都来了。 甚至包括狄仁杰,杨执柔和陆元方也都来了。 李显笑笑,说道:“蕃州新定,治理不同攻伐,孤多年见王叔征战手段,如今也让孤见识一下王叔的治理手段。” 李绚拱手,苦笑道:“臣亦为之苦思,但终究,地方治理还是在衣食住行四字之上,此外便是礼学刑律,臣只能在此中尽力,至于其他只能慢慢来。” 李显缓缓点头,面色沉思。 说到底,不说是蕃州,或者大唐其他地方,光光是长安百姓,每日便是为了衣食住行四字奔波。 朝廷治理,包括礼学刑律,归根到底,也一样是为了维持百姓衣食住行的秩序。 做到这些,一个统治基础便有了。 曾经看过的许多关于民生的公文,这一刻,在李显的脑海中有了清晰的认知。 “多谢王叔指点。”李显认真拱手。 李绚笑着回礼:“这是臣之职责,此番臣离开长安,王府诸事由长史负责,殿下若有事,可以直接召唤长史到东宫,诸事他可以代表臣。” 李显看向站在后方,一身绯袍的李昭德,微微点头示意。 李昭德拱手遥遥行礼。 李显看得出来,这段时间以来,李绚对李昭德已经有了足够的信任。 哪怕曾经发生过彭州的事情,但在经过了那件事情之后,李昭德还是获得了李绚的信任,毕竟他本身是皇帝的人,也是宗室。 …… “前行漫漫。”李显朝着旁边招招手。 苏良嗣立刻端着托盘上前,上面两只金杯中已经满满是酒。 李显拿起酒杯,同时也将一杯酒递给李绚,说道:“此行虽不至于艰难,但终究耗时耗力,王叔千万珍重,孤年底等待再见王叔。” “殿下珍重。”李绚举起酒杯,然后一饮而尽,然后退后一步,对着李显沉沉的施了一礼,李显微微点头。 李绚起身,然后拱手看向四方。 陆元方,狄仁杰,可惜秦明不在。 但其他杨执柔,姚崇,宋璟,来遂,何以求,杨炯,宋之问,杜审言,卢照邻,卢藏用,毕构等人,俱都在此。 李绚沉沉躬身,郑重行礼。 众人同时拱手还礼。 就这一礼,彭王府日后不管什么事情,他们都得要照应一些。 李绚没有再犹豫,立刻翻身上马。 侧身,对着李显一点头,下一刻,黑色的高头大马已经带着李绚飞驰而去。 李显站在黄盖之下,目送李绚远去。 远处的视线尽头,另外一股黑色的潮流也汇聚到了大纛之下。 三千逻些道各卫铁骑,迅速的簇拥着黑色潮流朝西而去。 城墙下无数人沉默了下来,城墙上也有一个人沉默了下来。 一身绯袍,身材魁梧,面色阴冷。 秘书监,砀郡公,武三思。 许久之后,看到李显的太子车驾,还有东宫诸臣,全部都返回的时候,武三思终于长出一口气:“终于走了。” 李绚在长安的时候,每个人都感觉肩头的压力很重。 所有人明白,别看李绚平日里一直很安静,但是当他一旦收到皇帝诏命的时候,立刻就会如同一把锋利的长剑,直接刺出。 在这个长剑前方的任何人都难以抵挡的要被刺伤,甚至是重伤致命。 彭王,就是皇帝手里最趁手的凶器。 对于这把凶器,普通百姓没有感觉,但那些世家,尤其是有着自己沉重私心的人,却是非常的敏感。 越王谋逆一案,并非没有人提前收到消息,也并非没有人准备趁着混乱捞上一把。 更甚至于他们的目光已经落在千牛卫,金吾卫,还有左右卫等十六卫所有的中郎将和将军身上。 毕竟想要控制这些人不容易,但盯住这些人却不难,但谁也没有想到,皇帝竟然用了李绚。 明明应该返回彭州休养,但却突然出现在嵩山的李绚。 在关键时刻,李绚突然从嵩山杀出,杀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事后,皇帝清理,越王琅琊王自然不免遭难,便是萧家也是大受打击,朝中刺史一级的人物几乎所剩无几。 只有萧嗣业还在蕃州安好,至于其他剩下,就连家产都几乎被抄尽。 甚至就连杨家,也一样没有好过多少。 涉及此事的支脉也都和萧家是一样下场,只有和皇后有血脉关系的几家一切平安。 其中暗中助手的各家人家,虽然台面上的力量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是台面之下,却是所有的涉及到人手却是全部都被杀戮的干干净净。 自然,在暗地里勾连颇深的武承嗣被发配了出去,同时被牵连的还有李敬玄。 赵郡李氏和此事牵连倒是不多,但终究有所牵连。 尤其他一走,政事堂世家中人,便只剩下裴炎,薛元超和崔知温。 三人当中,日后谁要有异动,皇帝盯了许久的目光,就会降下屠刀。 武三思也是最近才理清楚这些事情,除了有赵巩的协助以外,他和武承嗣的书信往来,也是弄清楚这一切的关键。 李绚虽然在这一切幕后秘密参与极少,但他这把刀实在太好用。 前线军将,杀伐太快,快到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局面便已经彻底抵定了。 好在现在,李绚走了,所有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 武三思转过身,目光落在远去的太子华盖之上。 权势的争夺,在一丝一毫之间。 李显有李绚鼎立,想要撼动他的太子之位极难。 尤其李显极度的小心,有李绚帮手,他对局势看的很清楚,不会轻易被人哄骗。 如今也就不会像李贤一样,作出昏聩的举动。 对于武三思来讲,在长安站稳脚跟非常重要,尤其哪怕得罪李绚和李显也在所不惜。 所幸他虽然最后有些丢脸,但还是做到了。 武三思目光落向相王府的方向,如今东宫的身边已经没有了他的位置,他唯一能够借力的,就是相王。 相王虽然无缘太子,但太子为人仁厚,如何都不会亏待自己兄弟。 武三思以相王被后盾,勾连北门学士,或许也有机会一窥宰相职位。 就如同之前武承嗣做的那样,想到武承嗣,武三思微微眯起了眼睛。 如今他回京了,武家在朝堂中只能够容忍的下一人。 下了城门,缓缓的朝自家府邸而去,一路上武三思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李绚已经离开长安,前往三千里外的蕃州,已经不再是任何威胁,反而是那位兄长,时刻惦念着要回来,如何才能够…… “吁!”武三思突然拉住马匹,前方已经到了自家府门前,然后就见东宫率更令,雍州司马苏良嗣站在门前。 “砀国公。”苏良嗣看到武三思下马,上前拱手行礼。 “苏司马?”武三思回礼,有些好奇的看向苏良嗣问道:“司马今日来是为何事?” “是太子的事情。”苏良嗣笑呵呵的拱手,说道:“正月十八,杨家女嫁入东宫为太子嫔,前年之时,高家加入东宫为太子嫔,是周国公为太子傧相,如今周国公不在,不知道能够请砀国公麻烦一回,为傧相为太子迎亲?” “大兄为太子傧相?”武三思神色诧异,问道:“三思怎么不知道此事?” “此事当初乃是天后下令赐婚,所以周国公乐而为之。”苏良嗣笑笑,解释说道:“此番亦是天后赐婚,而且杨妃乃是天后表外甥女,血脉之亲,而如今适合为傧相的便只有砀国公了。” 武三思顿时就明白这里面的关键,高家女的事情不说,如今的这位杨家女,和他家还有几分亲戚。 当然和武三思没有什么血脉关系,但是和武后有。 武三思明白,这件事情他没有拒绝的余地,一旦拒绝恶的就不只是太子,还有天后。 “如此,三思便勉力为之,不负太子期待。”武三思笑呵呵的拱手。 “甚好。”苏良嗣拱手,说道:“如此,良嗣便先走一步,正月十六,还请郡公莅临。” “好。”武三思点头,然后就看着苏良嗣翻身上马,拱手之后,便离开了。 看着苏良嗣离开的背影,武三思立刻就感到一阵头疼。 李绚虽然不在了,但东宫也未必好惹,苏良嗣原本和北门学士走的极近,如今担任东宫率更令多年,在东宫心血颇多,现在几乎全部都在为东宫所谋。 这又是一位不好惹的人物。 尤其是一旦东宫即位,苏良嗣立刻就会向前大进一步,宰相虽不至于,尚书之位却是不难,其他寺卿侍郎职位更是如同探囊取物,如此之下,如何还会让别人轻易动摇东宫的力量。 武三思可想而知,未来一段时间,他所要对付的,就是这位苏司马。 深吸一口气,武三思看向东宫方向,如今虽然东宫稳固,皇帝青睐,但是天下治理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太子如今接触的不过是皮毛而已。 且不说他还没有登基,便是他已经登基了,所面对的局面依旧艰难。 这其中便有武三思的机会。 只是,便是他也不希望看到李绚出现在朝中。 如今虽然看起来李绚即将和世家争斗,但从朝中流露出的只言片语,便能够看清楚,这位彭王已经做好的充分的准备。 武三思突然笑了,为了的一切,有的是新的纷乱,一切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 转过身,武三思已经走入到自己府中。 …… 砀郡公府对面,小巷阴影中,一条抱剑身影平静的看着武三思进入府内。 转过身,其人便已经很快走出坊门,消失在长安城漫漫的人群中。 望楼之上,赵巩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神色淡漠。 刚才那人是他的同僚,密卫统领王隐客。 武三思这个砀郡公,本身就是宫里弄出来用来吸引一些人目光的。 赵巩转身看向彭王府方向,很庆幸,李绚没有任何动作。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八十七章 黑衣天王,御史监督 黑色的旗纛越过无数山河,在河州,昌州略作停留之后,便直抵蕃州,甚至在昌都都没有停留。 终于,在月底之前,队伍抵达了逻些。 高达四丈的雄伟城墙,无数肃立在城中的士卒,密密麻麻延伸出去不知道多远的房屋,让挑帘看向外面的麹豆儿和刘舒璧感到万分震惊。 这里虽然比不上长安洛阳,但相比于大唐任何一座城池都要雄壮。 不到这里,她们根本想象不到,这样的一座城池,竟然归属他家夫君掌握。 麹豆儿和刘舒璧的目光越过无数的军士和官吏,直接落在了大军最前方的李绚身上。 李绚一身黑衣黑甲,面色淡漠。 两侧无数的百姓匍匐在地,恭迎大唐天王重归。 人群当中有太多身穿黑衣的百姓,跪在地上低声颂念《黑衣天王经》,神色诚恳,面色真挚。 这些人相比李绚离开蕃州的时候,人数多了好几倍。 李绚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警惕。 这段时间,通过某些隐秘的渠道,黑衣天王众获得了比一般百姓要多三成的粮食供应,几乎在瞬间,黑衣天王众就以超出好几倍的速度在发展。 即便是黑衣天王众所招募的不过是健壮有力的年轻人,但其他通过各种渠道知道的人,不管有没有加入都以黑衣天王众自居。 这么多的黑衣天王众,出现在来到蕃州的各路刺史眼里,恐怕会异常的刺眼,搞不好就会有人有小动作。 得让这些人收敛一下了。 …… 高大的红山出现在眼前,黑色的宫殿如同乌云一样沉重的压在初到这里的人的心头。 白色的雪城静静的躺在红山之下。 三月不见,雪城当中已经树立起无数的房屋。 这里便是逻些道安抚使府,逻些道行军总管府,蕃州都护督府,蕃州刺史府。 整个雪城的中央是逻些道处理公务的地方,东城是安抚使私宅,西城是逻些各路官吏居住的地方,还有来回都客舍都在其中。 当然,不愿意住在这里的人,也可以搬到城中其他地方去住。 安抚使府也会安排房屋,不过条件也不是很好就是了。 东西两侧城墙之外,有两座军营,各有五百士卒,护卫安抚使安危。 在后方的红山顶上,远远看见有密密麻麻的士卒站立,目光直视城下的一众官员。 李绚骑马停在逻些道安抚使牌匾之下,身后前行的队伍立刻一停。 李绚侧身看向余泽,余泽点点头翻身下马,去安排麹豆儿和刘舒璧,还有三郎和五郎的住宿。 李绚直接同样翻身下马,一侧有卫士过来接过马缰。 黑齿常之和史暕跟在李绚身后,在后面是萧嗣业和张大安,他们之前出城迎接李绚。 李绚回到蕃州,安抚使,都督府所有官员都前往迎接。 李绚没有多做寒暄,直接就回到了官衙。 站在门前,看着上面的牌匾,李绚转身,看向张大安:“张公,麻烦你将众人安置一下,一个时辰后公堂集合。” “喏!”张大安立刻拱手应诺,目光转身看向身后的各路刺史。 各路刺史已经翻身下来,对着张大安微微躬身。 张大安在做李贤的太子左庶子之前,便已经多任地方刺史,最后从户部侍郎转任太子左庶子,为人肃正。 眼前这些人不少都曾经和他打过交道,对他还是十分敬畏的,尤其他是李绚和黑齿常之之后的蕃州第三人。 有他在这里,所有人都得安分一些。 “郡公,跟本王说一说如今军中的布置吧。”李绚朝着萧嗣业点点头,两人便朝着前方的公堂而去。 …… 公堂之中,李绚轻轻的抿了一口气,将手里的公文放下,然后才看向萧嗣业说道:“郡公,萧家的事情?” 萧嗣业摇摇头,说道:“他们被人当枪使,又心甘情愿,落入眼下的境地都是咎由自取。” “郡公看的透彻。”李绚轻叹一声,说道:“没有那些人在背后蛊惑,萧家又怎么会有那种自信。” 起兵谋逆,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越王手下的兵力本就薄弱,若是起兵,他连扬州都打不过去,最多不过是悄悄的带人进入洛阳,然后在洛阳动手。 但洛阳人生地不熟,哪怕有萧家帮忙,也太容易暴露了。 这种情况他们自己又何尝不明白,无非就是有人答应了他们帮助他们进行遮掩。 之后一旦事成,立刻就会有更多的支援到位。 但实际上哪会如此。 说不得就在他们成功之后,就是这些人翻脸的时候。 毕竟皇位上的只能坐一个,萧家和越王推荐的人选未必是那些世家希望看到的人选。 这也是为什么说,这件事情的背后,听说有李旦影子的原因。 “好在陛下还算体谅,虽然多位萧家刺史被免职,但终究还有复起希望,尤其是陛下将目光放在那些人身上的时候。”萧嗣业转身看向堂外。 如今皇帝将那么多的世家子弟派入逻些任职,目的是什么,世家中人一眼就能看透。 但他们没办法不来,一来蕃州是吐蕃遗留,虽然绝大多数财富都被朝廷搜刮了,但当地遗留依旧不少;二来,蕃州最大的资源其实是人,是蕃州三百万百姓。 这三百万百姓,每天哪怕仅仅是卖力气,一天下来都会是不可计数的财富。 更别说这里的任官门槛远比其他地方低。 在其他地方只能做县丞,在这里可以直接做县令。 如此在仕途上节省的时间,将来很有可能在同龄人当中,仕途先行不止一步。 “郡公如今任米州刺史,弄几个年轻的家族子弟过来呗。”稍微停顿,李绚说道:“米州在林芝和山南中间,地形险要,逻些卫今年将有一部调至米州,与上下游左卫右领军卫一起清理河道,行军总管府要设一部水司衙门在那里统管。” 萧嗣业沉默了下来,虽然他和萧家如今管事一脉有些生疏,但终究是一家人。 皇帝其实也只追究了少数人的责任,对于更年轻一辈,并没有多少惩罚。 不过是因为上面的人没了,他们后面的人前途堪忧, 如今只需要调到蕃州,他们便有了更好的前程。 沉默片刻之后,萧嗣业轻轻摇头道:“还是算了吧,这些人能力不足,诸事不行,让他们到蕃州来未必愿意,就算是来了,更多也还是给大帅添乱。” 李绚笑了,随即点点头,说道:“好,一切就按郡公所说,另外,郡公在米州,逻些卫,还有右卫水卒,全部归郡公水司衙门掌握,疏通水道,转运货物,就全部依赖郡公了。” “多谢大帅,下官领命。”萧嗣业站了起来,沉沉躬身。 …… 李绚低头,认真的阅读这段时间以来的逻些道所有军政公文。 轻微的脚步声在旁边响起,余泽走过来低声在李绚耳边说些什么。 李绚点点头,随即说道:“好了,让大家都进来吧。” “是!”余泽领命,然后快步的走到外面,随即,一大群人都走了进来,然后左右两列。 左侧,为首的是逻些道安抚使长史张大安,逻些道行军总管府长史萧嗣业,其后韦弘机,邢文伟,程处政,张弘愈,余泽,庄措等身上没有军职的一干官员。 右侧,为首的是逻些道安抚副使、行军副总管、右领军卫建军黑齿常之,左骁卫将军大史暕,左卫将军唐真行,右卫将军丘贞沐,左武卫将军李多祚,右屯卫将军南炬,右武卫将军论弓仁等一干军中大将。 其他中郎将,参军,县令一级的官员,根本连进城见李绚的资格都没有。 李绚依旧一身黑衣黑甲,坐在公堂之上,向众人说道:“人已经都到齐了,那么……蕃州都护督府卢录事参军张弘愈。” “下官在。”张弘愈立刻肃然的走出,他不明白为何第一个叫他。 李绚平静的点点头:“有旨意。” “下官领旨。”张弘愈立刻跪了下来,神色肃然。 “唰”的一声,堂中诸将诸刺史全部都跪了下来。 李绚从一旁的桌案上拿起奏本,站起来,看向张弘愈道:“惟永隆二年,岁次壬午,正月壬寅,朔初八戊午日,皇帝若曰: 於戏! 法者,古今所公共也,一日去之,则百职尽坠,是以秦汉以降,御史府莫不用刚果劲正之士,以维持纪纲。 蕃州都护督府录事参军张弘愈,孺慎拣初,遇廷渴用,可检校侍御史。 钦此。” “臣领旨,陛下万寿无疆。”张弘愈一脸激动的站了起来,目光看向李绚,神色带着一丝感激。 有了侍御史的官职,张弘愈就拥有弹劾逻些道所有人的权力。 他在逻些道的位置,便仅在李绚,黑齿常之,张大安和萧嗣业之后,即便是和邢文伟、程处政相比于可以平起平坐。 “起身吧。”李绚微微抬手,张弘愈立刻站起来,然后退入班列之中。 “诸位。”李绚目光肃然的看向众人,然后认真说道:“诸位如今任职逻些道欢迎诸位,今夜,安抚使府准备了酒宴,诸位多喝几杯,在逻些,诸位有三日假日,三日假期之后,由千牛卫送各位到地方上任,开始履职。” “下官领命。”堂中众人同时拱手。 “嗯!”李绚坐了下来,然后看向众人道:“逻些道诸州县,除了巩固地方,清剿残匪以外,主要的事情有三件。” “请王爷示下。”众人同时躬身。 李绚点点头,说道:“其一是户籍登录的全面推广,入籍之后便是大唐子民,一切按永徽律行事。” 李绚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但他话里的潜台词大家都听得懂,入了籍自然就是大唐子民,谁也轻易奈何不得,但不入籍便不是大唐子民,该做什么众人都心里有数。 看到众人会意的一笑,李绚点点头道:“此事要快,今年春种之前必须要完成大半。” “喏!” “其二;便是春种秋收,这是今年最大之事,各州县抵达之后,需立刻清理土地,确定今年能够开耕的土地数目,所需的各式农具,然后以最准确的数字最快的提交上来,安抚使府府库有限,晚了错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喏!”众人齐齐拱手。 “其三:怒江,逻些河水系要进行开拓整理,怒江以扎州刺史韦弘机为主,逻些河以米州刺史萧嗣业为主,各建两座都水司,统辖一切水系,修缮河道,扩展水运。” “喏!”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八十八章 世家子弟,武后触角 李绚坐在桌案之后,目光冷漠的看向堂中众人。 左侧军中诸将还好,武后和世家的触角伸到不多,但右侧诸刺史参军,却多是世家子弟,而且武后的手脚也不只一两个。 李绚想要彻底将整个蕃州的力量全部整合起来,就需要彻底收拾掉他们。 “诸位。”李绚目光冷冽的看向众人,开口道:“三月初,安抚使府将派侍御史,蕃州都护府录事参军张弘愈巡查整个逻些道各州,户籍,春种,州治县治,都必须拿出一个结果出来,若是实在太不成器,那就别怪本王辣手。” 堂中众人同时微微躬身,神色凛然。 “治政无能,违律,不行,贪渎,害民等等,县令以下就地免职,刺史之任,张御史弹劾,张公审核,本王批准之后,即刻停职,然后押送长安。” 李绚突然右手“啪”的一声,重重的拍在桌案上,好几个人猛地一震。 “下官领命。”堂中众官同时肃然拱手,有几个人的目光却悄悄的看向了措州刺史庄绰。 庄绰面色肃然的站了出来,拱手道:“大帅,我等初到蕃州,地方不通,人员稀少,行事恐怕不及,跟军中诸位同僚更是没法比,还请王爷宽限一二。” 堂中的其他人立刻跟着点头。 庄绰说的很有道理,他们这些人刚刚抵达蕃州,人生地不熟,如何能够将他们和军中诸将转任的刺史相比。 军中刺史虽然可以调动成百上千的军卒帮忙,而他们却根本没什么人手。 到时候,别人完成了,他们完不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能力不足呢。 …… 李绚侧身,眯着眼睛看向庄绰。 庄绰仿佛没有察觉到李绚的目光,依旧肃然拱手。 李绚轻轻冷笑,说道:“时间是不可能宽限的,至于人力和物资,尔等抵达任所之后,尽快拿出各地所需要的人工和所需物资需求详表。 州府这里也有一份,所需最准确的将会最优先予以配备,所以不要胡乱填数,若是照其数目要求赋税,诸位到时候就难看了,至于军中诸将所得的优待……” 李绚话还没有说完,右侧的驻军将领已经目光虎视眈眈的盯向了庄绰,眼神凶狠。 李绚笑笑,道:“诸军诸将在高原奋战多年,如今在蕃州任职,利用自身军职带来的一切便宜治理地方,有何不可。” 李绚一句话,右侧的军中将领立刻满意起来,左侧的众位刺史,则是眉头不由轻皱,但是张大安和萧嗣业几个对李绚熟悉的人,却都依旧平静。 “至于诸位,”李绚看向左侧众人,平静的说道:“诸位背后也不是没人的,多多动作便是。” 皇帝让这些世家子弟来蕃州任职,本身就有利用他们家族资源的意图。 如果说这些人自身又没有能力,家族也不愿意投入,那么这些的人,不说李绚,就是皇帝也不会让他们继续留在蕃州。 诸位刺史同时目光一亮,要知道,李绚这番话,就等于是同意他们的家族在蕃州投入,而也就意味着,将来能够从蕃州拿走足够的回报。 “再说了,数年之后,本王就会离开蕃州,诸将之中,也是一样。”李绚轻叹一声,看向左侧,众将齐齐拱手。 李绚这才又看向右侧说道:“到时候,接替我等的就是诸位了,届时再有新人调来,那么他们就要走诸位今日走过的路,吃诸位今日吃过的苦,一切轮回,诸位明白了吗?” 李绚一句话很重,但很多事情他都讲的清清楚楚。 “下官明白。”众人心中再无不满。 李绚点头,最后说道:“诸位,本王还是那句话,秋收,秋收是衡量一切的标准,秋收成绩最差的县,秋末会即刻罢职,秋收成绩最差的州,本王也会亲自去信吏部,要求将其调走,明白吗?” “喏!”众人同时拱手,神色凛冽。 能者上庸者下。 大唐吏部考核历来如此。 李绚点点头,说道:“本王最后强调一句,一旦入了大唐户籍,就是我大唐子民,一切按照唐律行事。 若是违背唐律,欺压大唐子民,大唐的律法是会落到诸位身上的。” “喏!”众人再度躬身,但神色却平静许多。 大唐子民,这块土地有太多不是大唐子民的人了。 …… 后院的亭廊之间,张大安跟在李绚身侧,面色凝重,低声说道:“王爷,会不会将众人逼的太紧了。” 李绚笑笑,走到了中央的石亭坐下,然后挥手示意张大安,萧嗣业,邢文伟,程处政,张弘愈和余泽坐下,这才说道:“本就是要将他们逼的紧些,这样那些世家手段,就不会太早落在蕃州,越晚我等越能轻松应对。” 世家大族侵占田地,隐匿人口,几乎已成本能。 蕃州虽然初创,但李绚也不想这里太早变成那个样子。 所以让那些世家子弟,将更多的身心用在地方治理上,这样才能少些矛盾。 “还是那句话,秋收为先。”李绚看向众人,认真说道:“蕃州百姓所需,军用所需,官吏俸禄,开拓河道所需,林林种种本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更别说在秋收之后,还有一笔税粮要送往长安,陛下封禅,我等也不能没有表示吧。” 几人同时一愣,随即拱手道:“王爷所言极是。” 今年,朝中最大的事情便是皇帝封禅。 如今不过是因为考虑今年夏雨,所以嵩山竣工日期难定,所以才没有确定各州运送贡品入京的时间。 但估计也就在今年年底和明年年初,众人也不敢随意怠慢。 李绚抬头看向程处政,说道:“都尉,折冲府的兵力,今年主要用在整修水道之上,要和右卫水军配合,同时调动诸军,开拓航道,让更多的货物和送入蜀中,然后换取更多的货物送入逻些,让整个地方繁荣,我等才能对朝中有所交待。” 张大安赞同的点头,他是担任过地方刺史的,一条成熟的航道能够带来的财富,绝对是非常可观的。 尤其是怒江和逻些河,从地形位置上讲,很像黄河与长江。 他们同样是整个逻些道的命脉。 “末将领命。”程处政肃然拱手,但随即就有些为难的说道:“王爷,末将对于水工之事着实不通。” “无妨。”李绚摆摆手,说道:“韦刺史原本是少府监,去年已经进行过一番勘察,画作了大体的工程图,怒江可以由韦刺史亲自去做,逻些河方向则由萧刺史和士曹参军沈员处置,配合各州士曹调用人员。” “喏!”程处政松了口气。 李绚笑笑,说道:“我逻些道,对外最主要的通道便是唐古拉山,昌州,到兰州,再到长安的这条旧道,以前的时候倒也罢了,大军通行,一切畅通无阻,但如今,没有了大军通行,地方难免要衰败,所以对外开拓新道是必然之事。” 稍微停顿,李绚说道:“通往昌都的山道更加的狭窄崎岖,所以放在明年进行,而逻些河的开拓也要容易一些,只要前方蜀中畅通无阻,那么日后从西域到蕃州,再到蜀中的商路就会昌盛起来,毕竟丝绸之路的风沙实在太多了些。” 众人不由得赞同点头。 丝绸之路上,麻烦不仅仅是有千里沙漠,还有更多潜藏在沙漠当中的沙匪,相比较而言,蕃州的商道要更通畅一些。 尤其是前些年,大唐和吐蕃争夺安西西镇,西域通往吐蕃的道路已修缮完善。 只需要他们将通往长安蜀中的路打通,那么商队就可以通过逻些,直下蜀中,最后送入江南。 没有长安方面的盘剥,西域的商人可以更加容易的以便宜的价格在江南买到丝绸茶叶和瓷器。 更别说成都本身就是一个商贸集散之地,甚至根本就不用去江南。 当然,不过想要再回西域就能走长安了。 “若是能有朝中支持,说不定不能会将水车布置在两河沿岸,这样就能轻松将货物拉至高原,但只有蕃州,就算了吧。”李绚轻轻摇头。 张大安笑着说道:“王爷如今所做,已经是尽自所能,剩下的就慢慢来吧。” “嗯!”李绚抬头,看向众人,说道:“今年一年,诸位的心思都要放在内政之上,不要太过分心了。” “喏!”众人同时拱手。 “至于说封禅献礼之物,有一年的时间可供诸位慢慢想,反正最后送到陛下眼前,必须要让陛下感受到我等诚挚之心。”李绚目光中闪过一丝热切。 “喏!”众人齐齐躬身,他们自然也明白,这同样是他们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 说不得立刻就会被调回长安。 …… 夜深人静,李绚躺在床上,麹豆儿和裴诗彤同时在他的怀里酣睡。 目光抬起,看向头顶的黑暗,李绚面色沉凝,他依旧在想着最近半个月的事情。 他要通过种种手段,让世家子弟,武后眼线,全部都忙碌起来。 如此,李绚才能够更多的在他们的视野之外进行更多布置。 种种手段,将整个逻些彻底的掌控在手里,至于长安…… “王上。”一个轻微的女声在门外响起,李绚收回思绪,低声问道:“怎么了?” “苏毗女王到了。”杜柳的话还没有说完,“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李绚看着一身墨绿色莲花纹丝绸襦裙的杜柳,低声说道:“她在哪里?” “东殿。”杜柳说完,然后退开一步,李绚从她的身侧走过,然后走向后院的侧后。 一道小门直通红山之上,很快李绚就已经进入了红殿。 一身黑袍,头顶四方璞帽的昌都女王苏薇儿出现在李绚面前。 看到李绚,苏薇儿微微躬身:“王爷,有人通过密卫往长安暗送消息。” “谁?”李绚眼睛一眯。 “措州刺史,庄绰。”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八十九章 太子何时如此聪明了 长安,东宫明德殿。 李显一身黑色蟒袍,坐在桌案之后,手里握着一本奏本,似乎看的入迷。 晨光斑斓看,两侧十数名东宫属官在处理尚书省送过来的政务。 不时的,有人挑头看向李显。 桌案上一个灰色的布袋,袋子上面一张贴条,逻些道安抚使府。 来自逻些的奏报,就在今晨宫门开启之后,便立刻送到了东宫。 太子在阅读之后,还要将其立刻送入紫宸殿。 这是彭王在离开一个半月之后,送来的第六份奏本。 每一份太子都看得很认真。 终于,李显放下奏本,抬头问道:“司农寺少卿还没来吗?” “还没有,或许陈少卿还有公务要处理?”太子家令韦纪上前拱手,面色郑重。 本来司农寺少卿陈怡本来应该是在午时下值之后才过来,今日彭王的奏本送过来之后,李显硬是召人家马上过来。 陈怡就算是做好了准备午时过来,现在突然一改变,也是一大堆的麻烦。 李显略微沉吟,开口道:“告诉陈少卿,不用太急,另外,让户部郎中毕憬,都水监何以求,有空了就过来,孤有事要问。” “喏!”韦纪立刻拱手,然后迅速的转身离开。 谁也不知道李显究竟想做什么,但十有八九是和农事有关。 现在马上二月底了,春暖花开,春种马上就要开始了。 …… 何以求怀里抱着好几本画册,快步的朝着东宫走去,刚刚拐过弯,前面就看到一身浅绯袍的毕憬快步走在前方宫道上。 何以求赶紧喊了一句:“毕兄。” 毕憬下意识的停步,回头一看,就看到何以求快步赶了上来。 脸上带起很客气的笑容,毕憬问道:“何兄带这么多东西,这是?” “太子召见。”何以求看了前方一眼,这条路的尽头除了东宫,就是皇城西门,出了西门就是去大明宫的方向,所以他立刻就明白了:“何兄也是?” “嗯!”毕憬神色轻松的笑笑,示意何以求一起走,同时说道:“听说今日本来是司农寺少卿陈怡给太子授课,但不知为何,将你我二人也一起叫去,何兄有什么消息吗?” “不知道。”何以求脸色无奈,说道:“但何某手里也就这点东西,其他的也和何某无关。” 毕憬轻轻点头,司农寺也好,都水监也罢,都是职司专业极高的地方。 就比如何以求。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何以求对都水监的职司完全不通,然而他就职都水监以后,很快就将所有的工作全部整合了起来,并且顺利的推进各项职司。 尤其是渭水和洛水改造之事,已经有不少水利大师进驻都水监。 只有他户部,事情繁多,谁也不知道太子究竟要问哪方面的问题。 收回心思,毕憬和何以求闲聊了起来,毕竟他们都有共同的熟人毕构。 户部郎中毕憬的儿子毕构,如今正在谋求转职监察御史,和何以求,来遂,狄仁杰,杨执柔,李昭德等人走的很近。 何以求和毕憬的关系虽然算不上亲近,但也不恶劣,比一般的关系还是要好上几分的。 说话之间,二人已经来到了东宫。 太子家令韦纪已经在门前等候,何以求和毕憬立刻同时拱手道:“韦家令。” “二位。”韦纪微微松了口气,拱手说道:“太子就在里面,二位请。” “喏!”何以求和毕憬立刻跟着韦纪进入东宫,很快二人就走到了明德殿门前。 就听明德殿内,司农寺少卿陈怡正在低声为李显讲课:“……农事首重地,地力如何,适合种什么样的农物,此为首要;其次重种,种子生死优劣关乎一年辛劳收成;之后是农具水肥,风雨节气一类;最后是收割,收割才是结果,一年收成,一家吃喝,官府收税,都在于此。” 李显面色凝重的点头,说道:“孤曾经听过王叔在南昌时,便多有养肥地力,挑选稻种,种植间隔,组织百姓齐收之类。” “的确。”陈怡笑着点点头,说道:“彭王的确是农事大行家,司农寺有不少便是从学于彭王,后来彭王调任昌州刺史,司农寺还有不少前往常州任职……其实说起来,臣倒是挺希望彭王来司农寺任职的,但可惜,现在他再来,恐怕只有寺卿的位置了。” “呵呵,陈卿所言极为有理。”李显跟着笑了起来,随后感慨的说道:“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让王叔做一任司农寺卿。” “甚好,甚好。”陈怡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刚刚从殿外走入的何以求,诧异的看向陈怡,他很少见有人和太子这般相宜。 四旬年纪的陈怡,虽然穿着深绯色的官袍,但身形瘦削,面色黝黑,脸上颇多皱纹,看起来甚至有五十多岁。 但是他坐在那里,对农事的娓娓道来,让人不由得沉浸其中,反而有特种特别的风采。 和他谈话,如同身在乡野田间一样,颇为自然清新。 …… “殿下,何监和毕郎中来了。”韦纪拱手回禀。 “宣。”李显笑着点点头。 何以求和毕憬走入明德殿,然后对着李显拱手道:“臣等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平身吧。”李显神色收敛,点点头,目光看向陈怡,然后又看向何以求和毕憬,问道:“何卿,都水监整修渭河水道准备如何了,今年将有洪涝之事,太史局已经确认,诸事准备不得懈怠。” 听到李显提及今年洪涝,陈怡和毕憬两人同时肃然起来。 预测天气之法是李绚提供的,李绚是道门出身,掌握一二天气之法,后来凭此纵横战场,颇有得益。 后来此法被陛下和天后所知,很快便传于太史局和诸司。 去年一年勘验,此种预测之法,在大局上没有问题。 如今又是一年,基本确定今年将有洪涝,如此之下,朝廷何以应对。 都水监。 何以求任都水监,调理渭河洛河水道,便是今年的重要任务。 至于其他长江淮河,自然由工部和将作监他人负责。 “回禀殿下,都水监方案已经制定,马上就会上奏陛下和阁部批准。”稍微停顿,何以求继续说道:“至于人力物资调动,年后已经开始,但更多的,依旧需要陛下和阁部批准。” 看到何以求有些苦涩的神色,李显轻叹一声道:“难为任卿了,都水监毕竟只是五品职司,若是能够再往上一些,说不定能够更加顺利一些。” “按照计划,只要两岸州县配合,只要洪涝不是太大,也能过去。”稍微停顿,何以求肃然说道:“若是洪涝太大,恐怕将不得不有所抉择,不过都水监也制作了用最小代价消弭洪涝的方案。” 李显沉默了下来,所谓最小代价,不过便是提前决堤放水,让洪水泄入某一片指定区域,用牺牲一片的方案来拯救全局。 但是雍州洛州之地,几乎每一片土地都有所主,如何能够轻易牺牲。 “何卿,你若是能够让今年洪涝安然通过,孤便上奏父皇,提你为四品官职。”李显抬头,死死的看向何以求。 何以求脸色顿时肃然起来,他有些艰难的看向李显道:“殿下,臣需要各地州县衙门的配合,也包括长安和洛阳。” “去做,诸事孤为伱撑腰。”李显平静的点头,他虽然卸任了雍州牧,但不管是陆元方还是苏良嗣,都是他的人,至于袁嘉祚,那也是一个实心用事的人。 “是!”何以求长松了一口气,拱手道:“臣必定竭尽全力做到。” 说完,何以求将手里的画册摆放在李显面前,顺带展了开来,神色轻松的说道:“其实依旧还是要有所牺牲的,无非水湖倒灌而已,只是有的普通百姓人家的田地,臣好弥补,但有些王公贵戚?” “苏司马和李御史协助。”李显难得的果断,同时他也低头看向眼前的画册。 渭河洛河水道,两岸密密麻麻的水网,各处需要开拓征用的田地。 虽然工程量依旧庞大,但是相比于决堤泄洪,损失不知道要小上多少。 李显的目光落在整张图上,然后说道:“如此洪涝,各地的春秋秋收,就有必要提前。” 李显转头看向陈怡,问:“水肥种子农具,司农寺能提供多少农具给地方?” “殿下,此事不归臣管。”陈怡轻轻转身看向毕憬。 毕憬心里轻叹一声,拱手道:“殿下,此事是户部和各地州县府库存官。” 李显点点头,说道:“孤不管其他,今年在户部和各地州县府库当中存放的农具,要全部下发出去,尽可能确保今年丰收,为父皇年底封禅做好准备。” “喏!”毕憬一脸肃然,李显都提到一切都为了皇帝封禅,毕憬还能说什么。 如果谁不尽力,秋后出灾,影响了皇帝封禅,那这个人这辈子仕途都绝了。 李显再度看向地图,喃喃的说道:“东宫也不能干看着,需要及时掌握地方情况,但全面掌握又不妥,那么就只能够择一地而选之。” 李显的目光落在地图左上,手指点在那里,神色肃然起来。 “传孤的旨令,召武功县令即刻进宫,孤要知道武功县如今春耕的准备情况,还有诸司防水的准备。”李显抬头看向众人,道:“以武功县作为照准,那么其下各州县,也就能都看得清清楚楚了。” 武功县在长安以西,渭河上游,一旦水河变化,武功县会先于长安出事,如此参照,之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殿中众人相互对视,太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聪明了。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九十章 李显出手,争夺官心民意 蓬莱殿中,气息温和。 只穿一件青色单衣的李治坐在帷帐之后,将手里来自逻些道的奏章放在一旁,侧身问道:“太子在做什么?” 王福来立刻拱手道:“回禀陛下,太子最近一直在垂问农事。” 李治笑了,很满意的说道:“亦步亦趋,学的挺快。” 王福来低头默然。 “传旨。”李治的神色凌厉起来,王福来立刻拱手,李治平静的说道:“令太子显,亥日,替朕亲耕籍田。” 王福来面色肃然,拱手道:“喏!” …… 李显手里捧着圣旨,有些茫然的看向明德殿内的群臣,不解的问道:“父皇已经有多年未曾亲耕了,怎么今日突然就想起此事了,还令孤去?” 姚令章上前拱手道:“殿下,亲耕之礼,国之大事,商周之时,便已有之。” 李显抬头,就见姚令章将一切娓娓道来。 “礼制,天子籍田千亩,诸侯百亩。每逢春耕前,由天子、诸侯执耒耜在籍田上三推或一拨,称为“籍礼”,以示对农耕之重。” 稍微停顿,姚令章接着说道:“数千年以降,天子亲耕之时,亦要祭祀与农业生产相关的神灵,即是神农氏。” 薛元超点点头,跟着说道:“近年以来,陛下身体不安,故而亲耕之礼一直荒废,但心中依旧有所不安。 如今殿下亲近农事,自然应当代替陛下躬耕籍田,祭祀神农。” 李显抬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听得出姚令章和薛元朝话里的意思。 替皇帝亲耕,耕地倒在其次,关键是替皇帝祭祀神农氏。 三皇五帝,李姓源出黄帝。 陇西李氏虽然以老子为祖先,但追本溯源,却是黄帝后裔。 故而每年正月初三,皇帝要在南郊圜丘祭天,便是以祭祀昊天上帝为主,黄帝为辅;而在北郊祭地,以祭祀厚土为主,神农为辅。 虽然这些年,皇帝身体不好,但南郊祭天和北郊祭地,皇帝也是亲历亲为的。 如今李显代替皇帝祭祀神农,仅次于代替皇帝祭天祭地,象征意义极大。 “那好吧,既然如此,诸事詹事统领准备。”稍微停顿,李显说道:“除了朝中之臣,让武功县令窦驰也一起来。” “喏!”众臣齐齐拱手。 之前李显召见武功县令的时候,才发现武功县令窦驰,竟然是原雍王府参军窦骁的兄长。 窦驰早年任眉县县令,如今任武功县令。 武功县是畿县,武功县令是正六品。 加上这一份关系,李显很是亲近窦驰。 当然,窦驰是窦氏年轻一辈核心子弟,和相王血脉很近。 起码比窦骁要近的多。 …… 一身黑色蟒袍的李显,头戴九旒冕冠,面色庄重的登上先农坛。 在群臣百官的注视下,神色认真的祭祀神农氏。 祭祀大典结束之后,李显才赶到了皇帝籍田,开始亲自“一亩三分地”。 皇帝籍田千亩,自然不可能皇帝亲耕。 如今李显代替皇帝亲耕,自然而又不可能李显亲耕千亩。 李显亲自耕作的不过是“一亩三分地”中的三畦而已。 “一亩三分地”被平分为十二畦,其中正中间的三畦要由太子“演耕”,其余的九畦则由王公大臣演耕。 太子右手扶耒,左手执鞭,在大臣和农夫的协助下,开始行耕耤礼。 皇帝在前面犁地,后面还有专门的官员负责播种。 当然,真正出力的,是那些基本不会被人注意的农夫,他们才是耕种的主力。 其他太子和众多王公大臣,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然而虽然是走个过场,李显也显得特别有兴趣。 司农寺少卿陈怡,武功县令窦驰都被叫到了身边,询问相关事宜。 “……我大唐多驽马,故而有骏马奔驰,驽马耕拉之说。” 稍微停顿,窦驰继续说道:“武功县位于长安之侧,平均下来每十户百姓便能有一匹驽马,春耕所用基本够了。” “基本够了?”李显眉头突然皱起,看向窦驰说道:“平均一词孰为不对,百姓有穷有富,街坊村落各有穷有富,驽马便有多有少,如何能够以偏概全,说实话,普通百姓所用,多少户能有一批驽马?” 窦驰沉默了片刻,最后才开口说道:“殿下贤明,准确来讲,普通百姓之家,二十户能有一匹驽马。” “也就是说这驽马,也有一半不在百姓手中?”李显一句话问出,窦驰不得不点头道:“的确如此,武功临近长安,其中之地小半都在贵戚豪族之手,其所有之马,每年会有不少租赁百姓,只是价格不菲便是了。” “马,那么田呢?”李显突然抬头,冷不丁的问道:“这田有多少租给百姓的?” 窦驰满脸苦涩的说道:“六成左右。” “还有四成,是他们自己种吗?”李显紧追不舍。 “有的是他们自己种,有的则是……”窦驰一带而过,随即说道:“武功县只管收税,秋收之时,有足够赋税上缴便可。” “足够赋税?”李显冷笑一声,说道:“恐怕真正的贵戚豪族,都是不用交税的吧。” 窦驰沉默了下来,他能说什么,国策如此,律法如此,贵戚豪族本就有法外之权。 看到窦驰沉默,李显何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摇摇头,李显道:“赋税,驽马之事,孤不管,孤只要今年武功县,所有该种粮食的土地,全部都要种上粮食,明年初父皇封禅,孤要以此为父皇庆贺。” “喏!”窦驰立刻拱手。 李显看了他一眼,说道:“此事你不必为难,雍州府下辖诸县,此番俱是如此,所有该种粮食的土地,全部都要种上粮食,但有空缺,不管和何人何田,雍州府一律收回。” “喏!”窦驰神色顿时振奋起来。 “走吧,此事跟诸相诸臣都说一说。”李显转身,朝着不远处的高台走去。 如今虽然李显带头耕田,哪怕诸相也不敢去其他地方,但他们的年纪毕竟大了一些,大多数时候都是随意的站着。 李显走到了高台之上,几位宰相和尚书,还有寺卿,很快就汇集了起来。 …… “父皇封禅,孤打算全力促雍州之地该种粮食的地方全都种上粮食。”稍微停顿,李显脸色冰冷的说道:“若是有谁故意空缺,雍州府一律收回其田,不管是谁人功勋也是一样。” 如果仅仅是雍州府的事情,陆元方和苏良嗣两个人就能办妥,但是牵扯到不少朝中的功勋贵戚,就需要谨慎一些。 诸位宰相不由得一顿,他们能体会李显想要为皇帝封禅添砖加瓦的心情,但大唐开朝以来,关于百姓田地之事,除了授田,多是以收税为手段,促使百姓多种粮。 毕竟对于一般的百姓而言,恨不得每一亩田上种上十分粮,但对于功勋贵戚家族,人家只管交税就好,其他不论。 现在李显为了皇帝封禅,做形式主义,还要对空田的功勋贵戚家族惩罚,这就多少有些惹人非议。 就在这个时候,段宝玄幽幽的开口道:“永徽律:诸弃毁官私器物及毁伐树木、稼穑者,准盗论。” “弃田之罪?”裴炎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当了多少年的刑部尚书立刻就明白了段宝玄的想法。 御史大夫崔谧站出拱手:“殿下,此罪太过牵强严苛了。” “御史大夫所言的确有理,朝廷是不管弃地不种的,只要能够在秋后交够足够的赋税就足够了,但是这些人是不交赋税的,也就意味着他,朝廷没有办法约束他们。”苏良嗣走出,平静的看着崔谧,眼神冷峻。 “也不一定就没有办法,是吧,窦县令。”狄仁杰站在一旁,轻轻的开口。 窦驰勉强笑笑,这种时候,没有他开口的地方。 崔谧顿时皱起了眉头。 狄仁杰这话是不错,因为地方功勋贵戚,难免有触犯律法的地方,真要死死的纠察,谁也免不了要倒霉。 段宝玄明显是要支持李显,以他刑部尚书,前大理寺卿的身份,真要介入,怕是麻烦不小。 “何必争呢。”刘仁轨终于开口,众臣同时转身,拱手看向刘仁轨。 刘仁轨则是转身看向李显,拱手道:“殿下此番作为,除了贺陛下封禅大典以外,恐怕也有担忧今年夏秋洪涝会伤及农粮的缘故,故而才要求尽可能多的多种粮,这样一旦有灾,长安洛阳,也能有足够的粮食度过灾年。” 李显抬手,恭敬的对刘仁轨说道:“孤只是担心。” “殿下所思所想无差,既然如此,那么便直言行令,令雍州,华州,陕州,洛州各地,今春今夏全面备粮以防洪涝,担忧懈怠者,不论官府还是功勋贵戚,一律重罚,没收田产,褫夺爵位,概不宽恕。” “便如左相所言,东宫,司农寺,雍州府一起上奏,阁部审核下行。”李显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喏!”群臣同时拱手。 李显目光落在窦驰身上,开口道:“武功县耕作牲畜不足,东宫出一笔钱,购买牲畜借于武功县,秋收之后收回,若有短缺,武功县补足。” “臣多谢太子殿下。”窦驰脸上顿时满脸欣喜,李显虽说要收回,但也不过是为了避免浪费和私挪,这是好事。 “嗯!”李显点点头,看向何以求说道:“武功县位于渭河上游,水浇之事亦是重要,都水监派一人等协助。” “喏!”何以求拱手。 李显转头看向崔谧,说道:“武功县诸事繁琐,御史台派人监察。” “喏!”崔谧顿时苦涩,同时拱手道:“殿下,御史台人手不足。” “调人吧。”李显侧身看向毕憬,思索着说道:“孤记得毕构做秘书郎也有两年了吧?” “是!”毕憬惊讶的拱手。 “御史台调毕构任监察御史如何,孤记得他的资格够了,当年又是榜眼。”李显平静的建议,目光却直直的看向崔谧。 “是!”崔谧嘴角微抽,眼底苦涩。 毕憬以寒门之身任户部郎中,本就是天后提拔,其实哪怕没有太子这么说,崔谧也会给毕憬这个面子。 更别说毕构是太平公主推荐的人选,他本身就早有定论,只待过些时日调动而已。 只是现在太子突然插了一手,让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李显轻轻笑笑,随即满脸肃然的看向众人说道:“今年洪涝,虽然是在太史局预测当中,但到现在,太史局也未有更改,各司要全面做好防洪涝准备,中枢也当下令各州县照令行事不得延误。” “喏!”群臣同时拱手,神色肃然。 就在这时,“啪嗒”一声,一粒水珠突然从天际落下,砸在地上,瞬间裂开。 四周的老农突然传来一片欣喜的欢呼,而群臣却早已经是面色肃然。 今年,怕是风雨之年啊!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九十一章 武承嗣真死了?怎么会? 雨过天晴,细雨仅仅下了半日半夜,便已经彻底停歇。 武三思缓步从秘书监走出,刚走几步,他就看到了一身红衣金甲的赵巩平静的巡城而过。 两人面色平静的点头,紧跟着赵巩已经带人朝远处走去。 左金吾卫中郎将,赵巩。 武三思轻叹一声,年初李显离京之后,因右卫无中郎将以上将领统辖,诸事不便,故而皇帝诏命,左金吾卫中郎将麻嗣宗调任右卫将军。 麻嗣宗调任之后空缺的左金吾卫中郎将一职,由原密卫统领、中大夫赵巩升任。 不过赵巩虽然做了左金吾卫中郎将,但密卫统领一职,依旧兼任。 就如同当年的丘神積一样。 武三思不由得想到李绚,他原本还想派人在彭王府外监视,想办法做点文章,但赵巩直接以护卫宗室之名,派人直接在开化坊外巡逻。 还说是惯例。 武三思查了一遍才知道,最早的时候,是李绚检校左金吾卫中郎将,金吾卫便给了这份面子,后来是秦明任左金吾卫中郎将,然后刻意调遣,现在又到了赵巩。 更别说,另外还有一位金吾卫中郎将崔鼎,目前还在李绚麾下效力。 只有麻嗣宗和彭王府的关系普通,可即便如此,上面还有一个左金吾卫将军秦善道,那是秦明的父亲。 摇摇头,武三思转身骑马离开了宫城。 …… 骑马缓行在长街上,突然,一阵喧哗传入武三思的耳中。 “……什么,武功县衙发放给百姓农具和驽马,还有耕牛?”一句话响起,顿时四周的百姓全都掉头看去。 赫然就见一名挑着货担的干瘦货郎,一边卖东西,一边说道:“据说是太子下令,特别恩典,据说还有御史不时的会去巡查武功县,田地,沟渠,农具,耕牛和驽马,武功县的衙役,还有大户人家都收敛了不少,据说今年他们还要雇更多的百姓种地……” 武三思猛然掉头过去,神色凛然。 “太子真是贤明啊!”不知道是谁,感慨了叹了一声,随即众人同时跟着赞叹起来:“的确,太子贤明啊~” 没过多久,类似的话便已经传遍了整条长街。 武三思回到家的时候,一路上听到的都是这些声音。 他几乎可以肯定,必定有人在背后推动这些事情。 苏良嗣的身影一下子就跳入到武三思的脑海中。 借助于太子最近做的事情,苏良嗣迅速的将一切推展开来。 武三思不由得轻叹一声,真难啊! 看着不远处自家的家门,另外一道人影也在这个时候跳入了他的脑海。 李绚,彭王李绚。 太子最近做的这许多事情,都起于彭王从蕃州传回来的奏章。 什么备农防涝,武三思甚至可以肯定,这一切都是李绚在离京之前,为太子刻意筹划好的。 他甚至能够想象得到,朝中各级官员都会因为李显最近做的事情,而称呼他一声贤明太子。 乃至于贤君。 武三思随即一声冷笑,贤君有什么用。 李显现在搞的这一套,表面上赢得了不少的人心,但却于大局无益。 那些朝臣以为李显是贤君,会期待他未来的执政,但实际上都是一种盼望而已。 当真正的压力到来的时候,他们根本不会对李显有多少帮助。 武三思随即轻叹一声,虽然他明知道如此,但心里清楚,这已经是东宫所能腾挪的极限了。 他们也就在普通百姓和低级官员那里做做文章,如果再往上,牵连到侍郎尚书一级,难免会引起皇帝和天后的猜忌。 但是如果仅仅在百姓和低级官员那里做文章的时候,皇帝和天后只会一笑而过,根本不会在意。 甚至这些手段还会让皇帝和天后赞赏。 武三思最后赞叹一声,彭王,还有太子,他们已经尽可能腾挪的余地里最大程度的腾挪,这一点是相王怎么都比不上的。 …… 翻身下马,武三思将手里的马缰交给门房,就在这个时候,管家武忠快步从院内走出。 看到武三思,管家面色凝重的拱手道:“老爷,东边来信了。” “东边?”武三思微微一愣,随即面色凝重的说道:“东边?” “嗯!”管家点头,说道:“信在书房。” “走!”武三思快步朝着书房走去,路过府里的仆役和侍女躬身,他也理都没理。 进入书房,武三思走到了桌案之后。 管家从一侧厚重的《春秋》里面将密信取出,放在武三思面前,然后对他躬了躬身,轻轻退出了书房。 “吱呀”一声,房门关闭。 武三思低头看向桌案上的密信,密信没有被打开的痕迹,他这才小心的打开了密信。 二月二十五,周国公病于辽西县,无法前行。 武三思沉吟说道:“刚刚出关,抵达安东地界就病了?” 这里的出关说的不是山海关,而是渝关。 辽西县原本属于营州,后来安东都护府建立之后,就划归安东所有。 武承嗣这一趟东行,旨意是安抚河南,河北和安东受了雪灾的百姓。 所以在年前,武承嗣便已经被赶到了安阳。 在安阳过完年之后,这才启程,花了两个月的时候,从邯郸到了辽西。 一路上虽不至于说是风尘仆仆,但也是一路未停,身体辛劳。 按说武承嗣在辽西病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情况,病就病吧,病好了就行。 但武三思怀疑,武承嗣根本就是装病。 对于自家的这位兄长,武三思比谁都了解。 微微眯眼,武三思立刻开始写信。 他要请一位洛阳名医,带足药材,尽快启程,前往辽西去看望他兄长的病情。 如果他兄长没病,那么就请他兄长好好的“病一病”。 这位洛阳名医自然是武三思的亲信,至于怎么将武承嗣原本的病情说的就很严重,自然是手到擒来。 当然,事后也要摆脱自己的嫌疑。 不过武承嗣并不在意这一点,如果他的那位兄长,病真的很轻,也就不会停留在辽西,而不是带兵前往安东都护府了。 这说明他本身的身体情况就很严重啊! …… 三月下旬,细雨缠绵。 嵩山脚下,一辆黑驾马车缓缓的驶上嵩山。 原本喧哗的嵩山工地,在今日突然鸦雀无声。 马车缓缓的驶到嵩山山腰,一晃眼,突然就消失在茂密的丛林之中。 等他再度出现的时候,它已经停在了更高处的一湾碧湖之侧。 后侧的瀑布从更高处冲击而下,带起巨大的轰鸣声。 不远处的石殿前,一身青色道袍的钟道人早就已经等在碧湖旁。 马车的车帘掀起,随即露出了里面彻底昏迷过去的武承嗣。 “无量十方救苦天尊。”钟道人单掌行礼,神色哀叹的看了武承嗣一眼。 从他脸上的肌肤一直看到了他手中的肌肤,最后轻轻点头。 一旁的黑甲将领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摆手,下一刻,马车里面的武承嗣已经被直接抬了下来。 随即,所有骑兵上马转身,迅速朝着山下而去。 钟道士看向武承嗣,随后闭目行礼:“大圣大慈,大悲大愿,十方化号,普渡众生。亿亿劫中,度人无量,寻声赴感,太乙救苦天尊。” 话音刚刚落下,钟道人已经一把抓起了武承嗣的腰带,直接提着他进入了大殿之中。 …… 大殿之中,两名少年道童依旧在不停的填柴,中央的巨大炉鼎被火焰烧的通红,整个大殿已经同样被烧的通红。 无尽的热量直接冲到殿顶,然后从上面的天窗直冲而出,最后冲入天际。 没有人回头去看钟道人,钟道人也只是看了两个徒弟一眼,然后便抓着武承嗣进入了东偏殿。 一只只药架之后,钟道人面色肃然的打开了暗门,不大的石室内,左侧的两只石窟已经被彻底的封死。 钟道人将武承嗣放下,走到了前方钟离权的画像之下,拿起三支高香,点燃,捧立,然后三鞠躬。 闭目诵念道经之后,钟道人才将高香插入香炉之中。 退后一步,钟道人抓起武承嗣,将他放入到右侧下方的石窟当中。 随即,右手剑指在武承嗣的脉门一划,手腕垂落,鲜血的血液已经滴入到了下面的石窟当中。 钟道人这个时候沉沉的松了一口气。 最后,钟道人朝着武承嗣沉沉躬身,然后转身离开了密室。 “吱呀”一声,暗门关闭。 夜深人静之后,左侧最上首,原本属于琅玡王李冲的石窟门突然将无声的打开。 紧跟着,如同风干的干尸一样的李冲,突然间饱满了起来,最后竟然像是活了一样,从石窟门中走出。 最后走到了武承嗣的面前。 “他”的手按在武承嗣的脸颊上,轻轻一划,一道极轻的血痕已经出现在武承嗣的脸上。 “李冲”的眼中闪过无比的惊讶,他们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人竟然是真的武承嗣。 如果说武承嗣最后真的死在了这座石殿当中。 那么就说明武后对于这里的真相也一样并不知晓。 那么想出这里一切的钟道人,就没有李绚想的那么无辜。 如果主持这里的不是武后,那么就一定是皇帝。 李绚之前本来倾向于怀疑武后是幕后黑手的判断彻底出了错误。 “李冲”轻叹一声,最后悄无声息的退回到了石窟之中。 一瞬间,身影晃动,似乎有一缕月光透出,整个人瞬间干瘪了下来。 在石窟重新封闭之前,一只老鼠从石窟之中跳了出来,然后直接跳到了桌案之后,一个被刻意打通的小洞之中。 旋即不见了踪影。 …… 巨大的苍鹰越过高耸的唐古拉山,最后飞向了逻些城,落入到了逻些城安抚使府。 李笔亲自取下密信,然后快步的走入到后院的书房。 李绚坐在桌案之后,窗户打开,轻轻的细雨落在天地之间。 看向桌案上的密信,李绚的面色凝重起来。 打开之后,更加惊人的消息出现在李绚眼中 武承嗣死了。 怎么会?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九十二章 皇帝什么时候死,怎么死? 细雨迷蒙,烟气缭绕。 三月份的逻些城也笼罩在一片雨雾之下。 李绚穿着一身黑色锦衣,站在窗前,身后的水盆中,纸灰已经被彻底的搅散。 看着从天空上落下,随即在窗台上炸开的雨滴。 李绚的眼神中带起一丝悲哀。 武承嗣死了。 人体的血放一个时辰,就足够将一个人体内的血彻底的放干。 确认那人是武承嗣,确认那人的手腕被割开,一直流血,那么毫无疑问,一个时辰之内,他的血就会被彻底放干。 李绚不知道在其他地方,武后是怎么交代的,但武承嗣确实死了。 回想起数年来和武承嗣的接触,李绚眼中的怜悯逐渐收敛。 武承嗣,他该死。 李治还活着的时候,武后还知道约束武氏子弟,但李治一死,武氏子弟立刻就疯狂的嚣张跋扈起来。 献媚武后,残害宗王,构陷大臣,欺压百姓。 武承嗣即便是在武后的压制下,也不知道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也就是李绚常年在外,不然的话,他早就想办法通过揭破武承嗣的丑事,来打击武后的声望了。 摇摇头,李绚心里知道,这不可能。 因为真正允许武承嗣这么肆意乱来的人正是皇帝。 在皇帝的权力天枰上,武承嗣,还有弘农杨氏,是外戚家族当中,非常有分量的棋子。 不管是李弘的妻族裴氏,还是李贤的妻族房氏,又或者李显的妻族韦氏,准确的讲都是外戚。 无非是在皇帝需要的时候,这些棋子会被放在不同的地方。 皇帝需要武承嗣,自然也需要武三思。 想要暗中打击武氏的声望,那么就绝对不能在李治的权力天秤上做文章。 那么就只有李显。 到了李显做皇帝的时候,武氏在皇帝权力天秤上的权重将会极大降低,那个时候再动手,层层保护之下,就是武后也不好查。 但前提,是皇帝李治,他什么时候死。 李绚看着窗外的雨幕,彷佛看到了在嵩山,也是同样的雨幕笼罩。 武承嗣死了,说明武后也不知道所谓钟吕延命丹的真相。 李绚曾经将一切都归咎于武后的阴谋,但现在看来,皇帝才是那个冷血无情的人。 他原本以为,武后知道钟吕延命丹的真相,所以不会让武承嗣去死,李绚才开始慢慢算计,想要让皇帝在临终时知道武承嗣没死,这样,才会在最后关头留下一份遗诏。 但现在,武承嗣死了,李绚所有的计划都要变。 甚至于他需要将事情从头开始梳理清楚。 皇帝从十年前开始服药,说明这药起码是有一定效果的,如今新药用不了多久就会练成,皇帝服药之后,有极大的可能会继续延命一段时间。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皇帝得能够服下这味丹药。 如果李绚,或者说其他人,在这味丹药当中做手脚,甚至根本就不让皇帝服用这味丹药,那么皇帝死定了。 武后的身影在这一刻,不可避免的跳入李绚脑海中。 如果真的到了关键时刻,武后会让皇帝服药吗? 这些年,随着李显做太子的时间越来越长,人心也在一点点的归附。 李绚的手段很巧妙,现在他只在中下层做手脚。 五品官员,郎中一级。 眼下还好,这些人在朝中虽然位置关键,但却并没有多少发言权。 但四五年之后,这些人最少都是侍郎一级,甚至可能还会出几个尚书。 这些人都给李显上过课,只要李显肯称呼这些人为老师,那么几年之后,这些人都都是太子师,甚至是帝师。 那样,李显在六部就有足够的底蕴。 如果再加上方方面面的运作,他甚至能够直接用六部尚书,架空宰相,甚至架空皇帝和武后。 这才是李绚如今细细算计的根本目的。 但那都是在五六年以后的事情,皇帝现在根本不在意。 但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缺乏的,就是要有超卓远见的人。 李显性子懦弱,皇帝对他极其放心,甚至担心他无法支撑,而想要更多熬几年。 但是武后等不及,如果皇帝过了这一关,继续为李显保驾护航,那么即便是武后,想要做些什么都不容易。 甚至于在未来的数年时间里,她依旧还要沉浸在和太子的争斗当中。 从李弘到李贤,再到李显,如果李显再被废,武后的权力欲就会再也遮挡不住。 如果在李治的眼皮底下,再废一次太子,李治绝对不会再给武后任何插手朝政的机会。 一旦李旦登基,朝野所有臣子都会将她彻底的赶回后宫。 便是裴炎,也不会给她任何机会。 武后的机会只剩下一次。 所以…… 李绚的目光冰冷起来,如果这一次真的会走到那一步,那么他的计划就又可以延续起来。 无非就是将武承嗣活着的消息换成其他的手段。 武后不想让皇帝活下去,一切只会在最后的关头才会显露出来。 李绚用什么样的手段,才能够将一切揭开,让皇帝看清楚武后的真面目? …… 冷风吹来,李绚眉头死死的皱起。 从武后动手到皇帝死亡,留给他的时间绝对不会很长。 甚至只有短短半刻钟的时间,如何才能让李绚达成自己的目的。 李绚的眼神越发的冰冷起来,甚至他的手伸出窗外,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手上。 收拾心思,李绚沉沉的吸一口气。 现在距离嵩山开炉时间还很长,李绚人又在蕃州,三千里之外,不管他想要做什么,都比他人在长安要难得多。 等他回到长安之后,根据局势变化,也能有所针对。 现在,李绚除了之前的计划以外,能够做手的地方,只有在嵩山之上。 那颗丹药。 武后自然不会让李治服用那颗丹药,但是那种丹药起码会送到皇宫。 甚至丹药会被送到皇帝面前,能让皇帝看到,却永远不会让他服用。 李绚在这种情况下,能够做手的地方,就在于放丹药的瓶子,或者盒子。 在那些地方做手脚,然后让原本会死的皇帝,多出一丁点的反应时间。 想到这里,李绚立刻快步走到了桌案之后,拿起纸笔,快速的写了下来。 一份药方出现在李绚的笔下。 写完之后,李绚抬头看向门外:“李笔!” “喏!”一直守在门外的李笔立刻转身,回到了房中,对着李绚拱手道:“王上。” “将信送出去。”李绚面色凝重的将卷起来的药方递了过去。 李笔立刻拱手,然后快步离开。 …… 李绚靠坐在桌案之后,微微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他已经是落到了苍鹰的视角之中。 等到李笔将密信绑好,一只苍鹰迅速的飞天而起,然后朝着长安的方向直冲而去。 一直等到苍鹰撤离离开逻些城,也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的时候,李绚才松了口气,视线也在一瞬间收回。 这封密信将会被苍鹰送到昌州兴海,然后才从兴海送到洛阳。 中途转折,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这是李绚的信件。 而且现在皇帝还在长安,还没有启程洛阳,洛阳的气氛要相对轻松一些。 最后这封信,才会被送入嵩山密室当中。 呆在嵩山密室当中的太阴帝君,会按照这封密信的内容,利用钟道人的药,一点点的配置出药方出来。 最后一直到它被送到武后,乃至于皇帝的跟前。 如果武后不将丹药送入到皇帝手里,那么这份药方就会在李绚刻意的手段之下发挥效力,在皇帝陷入濒死之际,再给皇帝一口气。 到了那个时候,皇帝应该有能力将最后的遗命送出来。 这便是李绚的计划,不过这一切很可能会发生在大半年之后,便是李绚自己也不知道那个时候会发生什么。 眼下的这些不过是它用来埋伏笔的。 至于说嵩山密室当中的太阴帝君阳神,它本来是躲在汉长安宫的地下,长久修养,用来保存自身的。 后来因为李绚发现嵩山很有可能会威胁到霞儿,所以才有了将他转移过去,同时保护霞儿的想法。 等阳神到了之后才发现,嵩山密室之中,竟然格外的适合阳神修养。 想想那个地方原本就是钟道人用来供奉先祖钟离权的,里面又有好几具干尸,外面又是炼丹之地,竟然诡异的格外适合阳神修养。 李绚隐隐有种感觉,或许那个地方本身就是钟道人为自己准备的。 他现在虽然修为不高,但不代表以后。 若是将外界的身体封死,只以阳神存在于石窟之中,那么就等于是变相的永生。 当然,钟道人应该是不会有那个机会的。 皇帝死亡之后,武后就会对他动手。 不过是将他囚禁起来,为自己炼丹,还是直接灭杀,那就是武后的事情了。 李绚只需要待在那里,做手脚研磨药粉的同时,等待霞儿赶到,然后悄悄的保下她就足够了。 至于外界的事情,在霞儿的事情解决之前,它是不会离开嵩山的。 而且皇帝今年到了洛阳,恐怕不会轻易在离开,等到再回长安,也就是明年年底的时候。 …… 李绚抬头看向外面的雨幕,它不知道皇帝还有没有机会再回长安。 突然,李绚的目光一凝,雨幕之中,两条身影正打着伞快速的走向书房而来。 赫然正是张大安和张弘愈。 李绚赶紧起身,来到门口,迎接道:“张公,张参军,什么事情这么紧急,不能等到雨停再来。” 张大安目光看向张弘愈,张弘愈刚要说什么,李绚已经退后一步,说道:“先进来,喝口茶。” 请二人坐下,李绚亲自倒茶,张弘愈很客气的喝了一口,然后才对李绚说道:“王爷,诸州县审查已经完成,所有州县当中,成绩最差的是西北的改则县令崔是,他在改则治政完全没有章法,甚至差点引发民乱,若不是措州刺史庄绰出手,恐怕改则局面将一发不可收拾。” 李绚的眉头顿时皱起,问道:“怎么回事,崔家没有派人来帮忙吗?” 崔是是个很年轻的士子,出身博陵崔氏,很是健谈,和其他人谈起来也是颇有风趣。 李绚也亲自面见过他,虽然说得不多,但也能看得出其人有些水准,而且他的身边还跟着好几个幕僚。 “崔家的人被山民打伤昏迷了。”张弘愈满脸苦笑。 “什么?”李绚有些难以置信,随即问道:“参军打算怎么办?” “崔是罢官。”张弘愈面色郑重的看向李绚,同时说道:“措州刺史庄绰的成绩因为此事也落到最好,不过下官认为斥责便好。” “就如此吧,崔是罢官,至于庄绰,成绩记录,如有再犯,两罪累计。” “喏!”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九十三章 朕终于又熬过了一个冬天 三月下旬,长安城再度纷乱起来。 皇帝于四月初要前往洛阳巡查。 长安城内,不知道多少人家要跟着一起去洛阳,很是一番收拾。 尤其难得这几天天气不错。 皇宫中也是一样,虽然每年都要去洛阳一次,但里外需要收拾的东西很多。 蓬莱殿中,李治没有在意外面的纷乱,而是依旧低头在看着手里的蓝皮奏本。 封匹上写着:臣,逻些道安抚使,彭王李绚,奏。 这是李绚从蕃州送回来的,关于诸州治理的奏本。 其中最主要的,便是蕃州各州对于春耕的准备,另外便是蕃州各州县的考核情况。 李治身体微侧,目光认真的看着,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蕃州虽然广大,但也不过是从登州到长安而已。 若是以安阳为中心,来回也用不到多少时间。 皇帝坐拥天下,从登州到西域,从漠北到南海,每天需要处理的公文不计其数。 蕃州不过新定,其实只要不闹出大乱子,李治便不会太操心,尤其主政蕃州的,是历来仔细认真,谨慎小心的李绚。 如今让李治真正注意的,是李绚每个月都考察一次进度的考核方式。 哪怕各州县每月的进度都在合理范围之内,但一层层之下,却给人一种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这种情况下,所有人都竭尽全力的去做事,稍有迟疑,立刻就会落到最后,被直接罢免。 第一个倒霉蛋,便是改则县令崔是。 崔是很不走运的成为了蕃州第一个被罢免的倒霉县令。 …… 李治稍微起身,一旁的侍女立刻将一杯清茶送到皇帝手里。 皇帝的目光从模样秀丽的侍女脸上掠过,随即就再度看向了手里的奏本。 李治对崔是没有任何印象,但是光看那个崔字,便已经知道他的来历。 但是如今,他却成了整个蕃州,第一个被免职的县令。 如今这本奏章只有李显,武后和李治三个人看过,他们谁都没有在意一个小小的县令,但可想而知,如果这份奏本发到吏部,恐怕少不了就要掀起一番波澜。 虽然崔是被罢免有理有据,而且也是由侍御史,蕃州录事参军张弘愈审核提交的,但不满的人,还是会将目标对准李绚。 崔家啊,李治轻叹一声,崔家虽然只有一个五品郎中在吏部,但就这一个人,便足够让整个崔家的目标都对准李绚。 这是必然的。 崔家这一次调到蕃州的年轻子弟不止一个,李绚今天能够免掉一个,那么明天就能免掉第二个。 甚至如果崔家手段高明的话,说不定,还能掀起更多的世家针对李绚。 毕竟这次在蕃州任职的世家子弟着实不少。 万一不到秋天,就被李绚全部撵回来就热闹了。 李治目光微微眯了起来,眼底一连串的想法闪过,仿佛他已经看到了世家和李绚的彭王一脉对撞的情形。 李治继续看手里的奏本,在蕃州的禀奏之中,崔是是在就任之后,治政先是拖延了几天,等到开始动手的时候一切已经到了十多天之后。 李治看着这里,眼底闪过一丝冷笑。 世家子弟的风格,他太熟悉不过了。 措州本身就在蕃州西北,地理和甘凉相似,再加上之前属于吐蕃管辖,环境实在不成样子。 锦衣玉食的世家子弟到了偏远州县,能够适应才是怪事。 所以在处理政事之前,动手先整理环境,这一弄,十几天过去了。 到了这个时候,崔是这才有些着急起来,开始进行户籍登记的推进,开始进行春种各种事项的统计,开始下乡…… 就是下乡,崔家派在崔是身边的师爷幕僚被当地百姓给打了。 李治看到这里,忍不住的笑了,着急难免急躁,急躁难免失误,失误再有脾气,被人打几乎可以说是可预见到的。 之后县衙衙役出动,将那些百姓被关押起来,事情算是暂时平息。 但崔是的各项行事,也肉眼可见的拖延了下来,最后整个改则县被弄的一塌糊涂。 李绚蕃州安抚使府定下的春种秋收日期有十分的严苛,最后一事无成。 李治眼角闪过一丝冷笑,崔家的子弟,也就这样了。 没有了幕僚的帮助,连政事都处理不了,还做什么县令。 “咦?”李治眉头突然皱了起来,治理一县政事的,不仅是县令的问题,还有县丞,县尉,主簿,还有各曹司参。 为什么这件事情当中,县丞,县尉,主簿,还有各曹司参就没有发挥多大的作用? 李治稍微整理一番,很快便已经将更多的东西翻了出来。 改则有县令,有县尉,有主簿,有各曹司参,但偏偏就没有县丞。 作为一县第二把手的县丞,竟然是空缺的,根本就没有到任。 李治有些气的发笑,这是什么人,这么愚蠢。 崔家,崔家子弟,竟然因为害怕别人夺权,根本就没让吏部安排县丞。 自己没什么能力不说,竟然还暗中使用手段,让该到位作为帮手的县丞,彻底的消失。 到了地方,自己又不积极处理政事,反而将在长安的懒散作风带到了州县。 谁知道一个;懒散,直接拖了十几天,等最后反应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来不及。 一个急切之下,就出了事,甚至差一点出人命。 这样的人,要来何用。 低头看向奏本,李治直接拿起一旁的细竹金笔,直接在上面写了一个准字,然后又写上永不录用。 “哗啦”一声,李治将奏本扔到桌案上,直接开口道:“送到吏部。” “喏!”一名内侍上前,小心的整理好奏本,然后快速的转身离开。 李治目光抬起,整个人立刻冷静了下来。 随即,他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他自己这一笔,替李绚挡了不少灾。 崔家日后或许少不了要找麻烦,但有自己的判决,崔家也没法多说什么。 李治忍不住的摇摇头,这件事终究是崔家自己出了问题。 竟然没有安排县丞,如果细细追究起来,崔家在吏部的那位郎中,恐怕就别做了。 彭王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虽然和他御史台崔谧,骞味道那些人关系一般,但是狄仁杰,陆元方,杨执柔都曾经和他合作过,更别说还有在职的姚崇和李昭德,甚至刚刚被李显调进御史台的毕构。 真要闹起来,崔家的人反而不好收拾。 …… 李治站了起来,走到了大殿门前,一身金色龙袍,让他显得格外有精神。 微微伸了一个懒腰,春阳温暖的阳光落在身上,李治不由得微微眯眼,感到一丝惬意。 一个冬天,一个春天。 虽然他也常去紫宸殿参加朝会,但更多的时间,是待在蓬莱殿。 天终于暖了,甚至就连纠缠在腿弯和膝盖上的疼痛也少了许多。 朕终于又熬过来一个冬天。 李治笑笑,然后有些慵懒开口道:“传旨,令御史台查察,朝中各官各司有多少有职领饷但却无人的情况。” 蓬莱殿内的气氛一下子就彻底凉了下来,殿中一名舍人已经从帷帐之后站了起来,拱手道:“喏!” 帷帐之后其他人哪里不明白,皇帝就是要彻查吃空饷的行为。 想起之前皇帝看的奏本,很多人都知道从哪里去找答案。 看着门下舍人快步离开,李治收回目光,接续开口:“传旨,令太史局上奏三月天下降雨之数。” “喏!”另外一名舍人跟着站了起来,拱手应命而去。 深深的吸一口气,李治有些沉迷春日阳光的温暖。 从二月以来,整个长安就细雨不断。 虽然并不大,但不停的缠绵下来,着实有些烦人。 更别说,这甚至更加印证了太史局,关于今年有洪涝的猜测。 李治虽然一直待在蓬莱殿,但朝野之事,从来就没有脱离过他的掌控。 洪涝这件事情,必须要更加注意。 年底就要封禅,年中要是来一场控制不住的洪灾,李治的脸都不用要了。 “传旨,令工部派人,到各州县查察水渠修缮状况,若有刻意懈怠者,县令以下直接罢黜,刺史一级,当年吏部考核下评。”李治的脸色冰冷起来,又是一名舍人站起,然后拱手应命离开。 洪涝治水,并不是都水监一家之事。 都水监管的都是大江大河,桥梁船舶,至于大江大河触及不到的地方,都在各州县的管辖之内。 一旦天降大雨,那么整个地方都要受灾,若是治理不好,恐怕整个地方都要糜烂。 看着前方阳光下的紫宸殿,李治心思平静了下来。 “传旨,令太子太傅,乐城县公刘仁轨,从三省六部九寺五监,抽调官员成治水行台,统管今年夏秋天下洪涝治水之事,可便宜行事,可先斩后奏。”李治声音平静肃然,一句话,蓬莱殿所有人立刻都忍不住的站了起来,拱手应诺。 李治看向向天,神色坚决。 封禅封禅,无非取以人胜天以意。 只不过这人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这个皇帝。 以皇帝统合天下人,上告苍天,以皇帝承接上天旨意,下告世人。 便是洪涝又如何,大禹治水而成天下人皇,他李治如今又有何不可。 …… 东宫之中,李显,刘仁轨,姚令璋等人,带着东宫诸官听内侍宣读完圣旨,大多数人顿时神色振奋起来。 刘仁轨自从卸任尚书左仆射以后,虽然仍旧知政事堂,但是他很少去那个地方,反而大多数时间都待在东宫。 甚至很多关李显的授课,也都是刘仁轨在负责调派。 他这个太子太傅,越来越名副其实。 东宫诸官虽然日益小心,但心思也越发的安定起来。 有刘仁轨在内,李绚在外,一内一外,各掌重权,东宫稳如泰山。 等到将内侍送走之后,李显才蔓延兴奋的看向刘仁轨:“左相。” 不管是李显还是李治,在刘仁轨卸任尚书左仆射之后,依旧称呼他为左相。 尚书省左仆射依旧空缺,刘仁轨便是皇帝和太子眼中,实实在在的大唐首相。 朝中群臣在面对刘仁轨的时候,依旧以首相待之。 刘仁轨面色凝重的看向李显,拱手道:“殿下,这事不好办啊。” “嗯?”李显微微一愣,拱手道:“还请太傅指点,这里面有什么麻烦吗?”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九十四章 为了父皇封禅,孤也是会杀人的 如果您使用第三方app或各种浏览器插件打开此网站可能导致内容显示乱序,请稍后尝试使用主流浏览器访问此网站,感谢您的支持! 第1397章为了父皇封禅,孤也是会杀人的 “都说有洪涝,但这洪涝究竟有多大,是仅仅遍及北方诸省,还是南方亦有?” 刘仁轨无奈的看向李显,说道:“若是最后耗费大量物资,最后却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该如何收场?” 李显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点点头道:“今年洪涝,虽然是太史局判定,但最早却是王叔所提,该不会出错吧?” “彭王。”刘仁轨轻叹一声,说道:“臣又何尝不知,甚至臣还与他当面谈过,但听他嘴里的语气,今年是雨水多不假,可能会造成洪涝也是真,但绝对没有危及整个天下的意思。” 李显沉默了下来,略微沉吟开口道:“太傅,王叔在孤这里,虽然说的不多,但他将何以求举荐给了孤。” 李显看向四周的东宫众臣,点点头说道:“都水监通行天下河道,但此番尤其需要整修渭河和洛河,孤想来,此次洪涝应该是以雍州和洛州为主,河北,山东,山南,淮泗之地都要戒备。” “也就是长江以北之地。”刘仁轨赞同的点点头。 “至于长江之南,本就历年都有暴风雨节气,诸司应对,他们要更擅长,所以南方除了提醒他们要做好准备以外,孤也想抽调一定人手到北方。”李显神色认真,言语之间已经将主次要害分化出来。 刘仁轨满脸赞赏的看向李显,同时拱手道:“殿下所言不差,当是如此。” 李显有些含蓄的笑笑,然后说道:“那么剩下的,便是治水之法了。” 刘仁轨点点头,说道:“历来治水,无非疏通河渠,引山洪进入沟渠,再从沟渠流入大河,最后由大河流入海。” 殿中群臣一时间全部眼神明亮起来。 刘仁轨继续开口道:“依臣看来,陛下的意思,要在今年洪涝之下,整个大唐的损失降低的最少。” 李显点点头,皇帝年底就要封禅,此次的洪灾损失无论如何都不能太大。 “古有大禹治水,集合整个人族的力量,如今哪怕仅仅是治理北方洪涝,也得集合整个朝堂的力量,而且南方也不能忽视,说不定南方的雨势更大。”刘仁轨摇摇头,这种事,比大军作战还要费劲。 李显有些苦涩,但有些庆幸的拱手道:“所以父皇才会任命太傅为治水行台。” 行台,平行于尚书省的官职。 开府仪同三司。 刘仁轨原本是尚书左仆射,如今一场大水之前,他又等于终于执掌尚书省。 只不过行台游离在外,治水行台更是游走在长江黄河两岸,刘仁轨不过是个游走的尚书仆射罢了。 但游走的尚书仆射,也是尚书仆射,他依旧可以调用中枢的一切资源。 摇摇头,刘仁轨拱手道:“若天下治水,当以陛下为主,统合整个中书门下三省,以宰相为主,六部尚书为枝,天下州县为触手,天下治理……只是行台,终究难免疏漏。” 刘仁轨忍不住的看向蓬莱殿方向。 其实他能够感受到皇帝的心中那微妙的心思转变,但他却在关键时刻,将他推了出来。 治理的好,皇帝英明,天下赞许,治理的不好,便是他刘仁轨一人之罪。 而最怕的便是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最后却是预测出错,今年没有洪涝,里面牵连到所有人都要受难。 李显自然是无罪的,但是刘仁轨少不了要被彻底免职,何以求也要倒霉,太史局更是罪魁祸首。 便是李绚,虽然远在蕃州没有任何参与,但这一切全部都是他弄出来的,到时候,算上一句妖言惑众,一点也不过分。 所以眼下的这一切,所有人都在赌。 李显在赌这一次成功治理洪涝,他能在朝野之间拥有更大的威望。 何以求在赌,这一次如果真的能够成功,那么说不得,他这个五品的都水监会直入四品。 刘仁轨其实也是在赌,如果这一切真的成了,说不定他这个八十老朽,还能够再掌重权。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人逐渐的边缘化。 实际上,整个东宫,这件事情所牵涉到所有人都在赌。 赌赢了,加官进爵。 赌输了,卧薪尝胆。 便是皇帝,何尝不是一样。 只不过皇帝是在和上苍在赌,赌的甚至是很多人都想象不到的东西。 …… 东宫大殿之中,李显伸手:“太傅请坐。” 刘仁轨拱手,然后走到了左侧上首的桌案之后。 李显转身,看向殿中群臣,说道:“诸位都请坐。” “喏!”群臣各自走到桌案后站立,直到李显走到中央主位坐下,他们才跟着坐下。 李显抬起头,目光肃然的看向殿中群臣:“孤曾经听王叔所有言,天下百姓所在,无非衣食住行,礼学刑律。” 群臣下意识的点头,这话是李绚离开长安的时候,和李显最后说的一句话。 在场的群臣,中间就一大半,那日就在金光门外,亲耳听到李绚和李显说的这一句话。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李显竟然真的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李显脸色认真,继续说道:“洪水之下,行字已废,礼学暂停,那么就剩下衣食住刑律,依次处理便可。” “殿下英明。”刘仁轨拱手,满脸惊讶的看向李显。 他没想到,李显竟然抓住了事情的核心关键。 其实在如今的整件事情当中,刘仁轨想到要多。 封禅,丰收,救援,百姓安定。 最让他难受的,是皇帝想要鼎立功绩,却又不愿意放权的心思。 但李显想的就简单了,只要这一次洪涝损伤的百姓最少,那么便可以成为史上少有的功绩。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一白遮百丑。 只要做到了这一点,那么其他的,便是做的差点又如何。 李显忍不住笑笑,但随即就收敛笑容,看向刘仁轨,认真说道道:“具体细节,还请太傅安排。” “好。”刘仁轨微微点头,然后转身看向群臣道:“陛下今年东行,必然要留几位宰相辅助殿下治理天下,那么行台便无法抽调侍中和中书令,那么便抽调黄门侍郎崔知温,尚书右丞郭待举,刑部尚书段宝玄,工部尚书黄仁素,兵路侍郎岑长倩,户部侍郎豆卢钦望,都水监何以求等人行台听令。” “善。”李显认真点头。 刘仁轨虽然抽调了黄门侍郎崔知温这位宰相,但门下省,还有王德真和裴炎在。 至于中书省,薛元超是东宫的人。 这一次皇帝虽然任命刘仁轨为治水行台,那么自然要调用东宫的人。 中书省便只剩下一个李义琰处理政务。 尚书省,抽一个尚书右丞郭待举便已经足够了。 其他六部尚书侍郎,除了要跟随皇帝东巡的,其他人也调了一半。 刘仁轨继续开口:“尚书省行文天下各道州县,开拓大小河道,应对洪涝,百姓准备衣物,木板等物,同时加修房屋。 刑部调遣捕快到各州县,提前清剿各地匪徒,不良,游侠等任何可能会在大灾之年,侵害百姓的人。” 说到这里,刘仁轨不由得停顿了一下。 每遇灾年,总有不安分的人趁机捣乱获利,甚至是谋反。 这种事情必须要提前戒备。 “户部崔知悌统辖南粮北调,今年若真是灾年,北方必定缺粮,所以从南方提前调粮是必然,同时打击可以囤积居奇者。”刘仁轨眯了眯眼睛,道:“调御史中丞崔谧,侍御史姚崇,监察御史毕构,巡查四方,各方州县有懈怠,勾结奸商者,直接罢黜。” 皇帝授予了刘仁轨先斩后奏之权,但刘仁轨不会那么做,最多不过是直接罢黜。 以他的资历,朝中不会再有任何人找麻烦。 “太傅安排妥当。”李显赞同的点头。 刘仁轨笑笑,然后继续说道:“工部尚书黄仁素,统辖都水监,将作监,调派工部、内侍省工匠,调派户部物资治水,同时兵部各卫,还有地方折冲府,随时准备五百人听命。” 刘仁轨是宰相,是首相,是太子太傅,他所拥有的权利,名义上仅在李治之下。 关键时刻,凭借他的官印,甚至可以调动南衙十六卫的军士。 但刘仁轨始终牢记本分,他最多只调用各卫府五百人。 这一点足够皇帝放心。 将所有的一切大体谋划完毕之后,刘仁轨转身看向李显,拱手道:“殿下,此番之事,真正的重要在中枢,臣难免四方游走,剩下中枢调用物资之事,便全部拜托殿下了。” “太傅放心,孤这里绝对不会误事。”李显认真点头,然后说道:“为了父皇封禅大事,谁要耽搁,孤也是会杀人的。” 殿中群臣同时惊讶的看向李显。 …… 紫宸殿中,烛光明亮。 武后坐在御案之后,左手捧一本奏章,看到最后,李显说他也是会杀人的。 不知道为什么,武后感到一阵好笑,轻声道:“三郎也长大了。” 轻叹一声,将手里的奏本放在桌案上,武后又拿起来另外一本奏本。 赫然正是李绚从蕃州送回来的公文。 对于崔是的处理,武后丝毫不在意,甚至还觉得处理的轻了。 她的目光更多的落在关于庄绰的处理上,记一次下等。 这一次,庄绰看起来是受了崔是的牵连,而崔是的问题,多是他自身缘由所致。 武后的深吸一口气,眼神凝重。 其实武后是有些怀疑,这一切其实都是李绚在背后谋划。 只是这手段做起来太过羚羊挂角,丝毫不着痕迹。 便是武后自己谋划,也不过如此。 她并不是很相信,李绚如此年轻便有了这般手段。 尤其蕃州诸事,李绚身边有太多人的人向她密奏,李绚也根本没有盯着庄绰的意思。 可不知道为什么武后心中总有些不安。 这个下等,可千万不要在将来,成为庄绰被赶出蕃州的借口。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九十五章 西突厥反,彭王领兵? 如果您使用第三方app或各种浏览器插件打开此网站可能导致内容显示乱序,请稍后尝试使用主流浏览器访问此网站,感谢您的支持! 第1398章西突厥反,彭王领兵? 大明宫内,四月朔朝。 紫宸殿中,数十名朱紫站于两侧,恭听皇帝安排。 李治坐在御榻之上,平静的看向群臣:“此番朕东行之后,由太子监国,太子太傅刘仁轨,中书令薛元超,侍中裴炎辅政。” “儿臣领旨。”李显快步站出,肃然拱手领命。 “臣等领旨。”刘仁轨,薛元超,裴炎同时站出拱手。 李治点点头,说道:“太史局有言,今年必有大涝,大涝则有大灾,故朝中诸事,以防涝治水为先……左相领治水行台,诸司需竭力配合,不得有误。” “臣等领旨。”群臣同时躬身。 “中书令刘审礼,黄门侍郎王德真,吏部尚书窦玄德,兵部尚书欧阳通,随侍洛阳。”李治的目光落在群臣之间。 “臣等领旨。”刘审礼,王德真,窦玄德,欧阳通,四人同时站出躬身。 皇帝东行,自然要有宰相随侍,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王德真是必须的,不然皇帝就连圣旨都发不出来。 中书令刘审礼负责替皇帝总梳政务。 吏部尚书掌管天下官吏,五品以上更是需要窦玄德亲批,他在皇帝身边,就等于皇帝控制住了朝廷五品以上所有官员。 今年天下安定,没有兵事,兵部尚书也随侍洛阳,这样一旦有事,皇帝可以随时调动天下兵马。 当然,其下各部侍郎,郎中,有的留守长安,有的随侍洛阳,这些就不用皇帝亲自开口了。 “相王旦和太平公主,驸马薛绍,随侍洛阳。”皇帝的目光落在了李旦的身上。 李旦立刻站出拱手道:“儿臣领旨。” 有李旦在身侧,哪怕李显发生变故,皇帝也可以随时立李旦为皇太子。 更别说,还有李旦的儿子,李弘的嗣子都在洛阳,皇帝可以轻易的掌控一切。 “十六卫将军。”皇帝刚要开口,突然,他的眉头皱了皱,身体不由得向前倾,似乎在倾听什么,有什么声音响起。 殿内群臣不由一愣,下意识安静下来。 果然一阵极度轻微的声音,从极远处传来,并且飞快地逼近,飞快地清晰起来。 “……六百里加急军报,安西都护府六百里加急军报……” 声音已经彻底的清晰起来,李治面色一冷,转头看向两侧。 左千牛卫将军李景嘉,左金吾卫将军程处弼立刻拱手,身穿一身金甲,大踏步的朝着大殿门口走去。 随即走下金阶,加急军报的声音也这个时候,停了下来。 很快,两人重新返回大殿,在他们的身后跟着一名穿着红衣轻甲,风尘仆仆,一脸疲惫,眼眶发黑,嘴唇发白的千牛卫。 千牛卫快速的走到大殿中央单膝跪下,声音沙哑的拱手道:“安西都护府紧急军报……臣千牛卫校尉胡尹,奉安西都护府副都护勃伦赞刃之令,六百里加急奏报:西突厥阿史那·车簿率十姓反。” “嗯?”李治眉头瞬间皱起,看向一侧,王福来快步走下,拿起奏报,然后快步走上金阶,将奏报放在皇帝面前。 皇帝看了一眼,眉头死死的皱起。 他将奏报向右一递,武后已经面色凝重的看了起来。 “来人,赐水。”李治看了胡尹一眼,摆摆手,立刻就有内侍,端着一碗水来到了胡尹面前。 胡尹一口气将水喝干,人顿时就放松了许多。 李治看向胡尹,直接问道:“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禀陛下,二月底,阿史那·车簿,突然率十姓突厥部落,围攻弓月城,大举反叛。”胡尹沉沉的躬身。 “那为何,这份军报上是安西副都护勃伦赞刃的签押,你也是奉的勃伦赞刃的命令,安西都护杜怀保呢?” 皇帝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一个千牛卫校尉也在这里和他玩什么心思。 胡尹微微诧异,因为在奏报上,副都护已经将所有该汇报的都汇报了啊。 胡尹思绪瞬间收敛,拱手道:“回禀陛下,三月初,杜都护得知弓月城被围困之后,立刻率五千士卒骑兵救援而去,只是后来中了突厥人的陷阱,大败而归……” 殿中群臣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杜怀保安西大败,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噶尔副都护已经派兵试探突厥人的动向,一方面派臣回京奏报。”胡尹沉沉的低头。 李治点点头,脸色依旧不好看。 今年他本来已经准备好了要以应对水灾洪涝为主,尽可能的在上天面前展现自己治理天下的能力,但现在偏偏又出了杜怀保的事情,这个该死的杜怀保。 “诸卿都说说,该怎么办吗?”李治的目光看向殿中群臣,群臣多数都在低头思索。 “彭城郡公。”李治看向了刘审礼,刘审礼不仅是朝中宰相,中书令,甚至还做过军前大帅,以军功拜相,而且就在几年前。 刘审礼向左一步迈出,拱手道:“陛下,安西都护杜怀保年初的时候,才刚从庭州调任,所以对局势不熟,或许……” “没有什么或许,他之前就是安西都护,不过是因为闻喜县公平定东部突厥的时候,不大听力,所以才和庭州刺史王方翼换任,大战之后,又重新换了回来,说他对局势不熟,哼!”李治冷哼一声。 殿中群臣同时微微俯首,眼中却是带出一丝不满。 王方翼本身在裴行俭平定东部突厥的时候,效力建功,只不过因为他是王皇后的表兄,所以战后兵部只是封赏了他的爵位,但在官职上却并没有多少授封,更甚至不久之后,就让他重新调回去做庭州刺史去了。 杜怀保虽然任安西都护多年,但如果不是他本身能力不足,不大听用,裴行俭也不至于用王方翼代替了他。 如今西突厥再度动乱,一切都证明杜怀保这个人,是真的不适合在安西任职。 刘审礼站在殿中,沉沉低头,目光却扫向了一侧的刘仁轨。 刘仁轨看了他一眼,随后拱手站出道:“陛下,如今最紧要的,还是安定西疆,要不将庭州刺史王方翼重新调回安西。” 李治沉吟起来,目光却是看了刘审礼一眼,这样的道理刘审礼又何尝不同,只是这里面牵扯到了王皇后。 王方翼是王皇后如今在世,血脉最亲近的堂兄,如果不是王方翼同时也是高祖同母妹同安长公主之孙,是皇帝的表兄,恐怕他也早就被发配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裴行俭之所以没有被封相,调用王方翼,是很重要的原因之一。 李治抬头看向欧阳通,问道:“兵部是什么说法?” “回禀陛下。”欧阳通站了出来,拱手道:“兵部职方司二月奏报,东部突厥残部,阿史那·骨笃禄,和其弟阿史那·默啜等突厥余党,已经在朝西突厥方向转移,有和西突厥勾连迹象,相关情报已经转给安西都护府。” 李治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点点头,道:“即刻起,调庭州刺史王方翼调任检校安西都护府都护,免去杜怀保一切职司,押回长安问罪。” “喏!”殿中群臣同时拱手。 李治点点头,说道:“如此,想要彻底平定西突厥,兵力怕是不足,朝中需要调人过去。” “陛下。”裴炎站了出来,拱手道:“数年之前,西突厥叛,闻喜郡公西行,左右纵横,拉拢安抚,最后平定西突厥。 但突厥人性难驯,时降时叛,如不能一举铲除叛贼,恐怕此行平定之后,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又会反叛,再度威胁丝绸之路。” “陛下。”刘审礼拱手,说道:“当年西突厥灭国之后,小部分不愿归降的部落西迁到里海附近,大唐回兵之后,他们又重新杀回西域,想要将其彻底平定,恐怕需要杀到里海,才能绝其根基。” “陛下,如今在里海,大食正在逐渐的东逼,若是大唐灭了西突厥,恐怕就要去大食接壤,到时,恐怕又将是恶战不止。”刘仁轨终于忍不住的再度开口,如今的局面虽然西突厥时降时叛,但也好过和大食开战。 “波斯王子如今在何处?”李治抬头,目光看向鸿胪寺卿。 大唐对付大食,还是有些棋子的,曾经被大食灭国的波斯,逃到大唐的波斯王子,就是最重要的棋子。 “回禀陛下。”鸿胪寺卿元明站了出来,拱手道:“自从波斯王子卑路斯病逝之后,其子波斯王子,右武卫将军泥涅师如今住在洛阳修善坊。” 当年吐蕃煽动西突厥叛乱,裴行俭为了平定西突厥,便以为波斯王子复国为借口,悄然前往安西。 实际上裴行俭那个时候,并没有带多少兵力。 所以他也没有大开杀戒,战事结束之后,了解了关于波斯如今的现状之后,便放弃了帮助波斯王子复国的念头。 因为自从波斯被灭之后,十几年的时间,波斯大部已经逐渐的融入大食,波斯人对大食的反抗并不强烈。 如今大食开始介入西突厥,皇帝立刻想起了这颗棋子。 李治神色沉吟,说道:“安西的局面,需要平定,波斯王子调往安西,能够最大程度的逼迫大食退出西突厥,但平定西突厥,光凭现在的军力是不足,大唐需要一名能够平定西突厥的主帅。” “陛下是想将闻喜县公调往西域?”刘仁轨抬头,疑惑的看向李治。 李治点点头,目光看向,问道:“诸卿以为如何?” “臣以为可以!”刘审礼点头赞同,这个提议是皇帝开口的,他就没有那么多顾忌。 “可是陛下,河南,山东,淮南,江南道的隐田清理,这些年都由闻喜县公负责,调走他,扬州就得换人了,更别说,今年还要治水。”裴炎站出,拱手提出异议。 殿中群臣沉默了下来,裴炎的话细细琢磨起来,似乎依旧有阻挠裴行俭前程的味道,但他的话也很难让人反驳。 “陛下。”黄门侍郎崔知温站了出来,拱手道:“彭王如何,彭王如今任逻些道行军总管,逻些道距离西域不过一线之隔,暂时的调彭王和左骁卫过去,能够最快的平息事态,甚至安定局面,彭王有这个能力。” “彭王?”皇帝琢磨了起来。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下永淳元年(公元六八二年) 春,三月,西突厥阿史那车簿帅十姓反。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九十六章 日食,皇帝病危 如果您使用第三方app或各种浏览器插件打开此网站可能导致内容显示乱序,请稍后尝试使用主流浏览器访问此网站,感谢您的支持! 第1399章日食,皇帝病危 “彭王?”坐在御榻之上,李治的脑海中出现了李绚的影子,最后忍不住摇摇头,道:“彭王如今忙于蕃州治水和春种之事,调他去西域,蕃州今年必有影响,蕃州新定,不宜大动。” “那么先调左骁卫大将军史暕西进如何?”刘仁轨站了出来,拱手道:“左骁卫本身就是要准备打通西域的。” “可!”李治松了一口气。 史暕率军西进,彻底绞杀吐蕃余孽,打通西域,本就在他们的计划当中,现在调过去也合适。 “如此,有了史暕和王方翼,西突厥当能够平定。”刘审礼拱手点头。 “不过,还是需要一大帅人选。”裴炎站了出来,拱手看向李治。 殿中群臣这个时候,全部都安静了下来,如今大唐,真正能够做主帅,总共也有那么几个人。 李绚不能动,裴行俭不能动,难道要动薛仁贵? 李治突然抬头看向众人,问道:“权善才现在在什么地方?” 众人不由得一愣,随即脸色大喜。 权善才虽然是以左威卫大将军之职被免职,但在此之前,他却曾任左武卫大将军。 如今勃伦赞刃是左武卫将军,便是王方翼,他麾下的很多士卒,原本是左武卫军士。 史暕是左骁卫大将军,但他终究是突厥人,如今有同为大将军的权善才制衡,一些担心立刻消失。 “回陛下,权大将军如今任敦煌府折冲都尉。”窦玄德站了出来,拱手应答。 李治点点头,说道:“如今西域又变,令权善才检校左武卫大将军,任安西道行军总管,平定西域,若是成功,便复他的左武卫大将军,若是不成,便废除一切官职,贬为庶民。” “陛下英明。”群臣同时拱手。 李治松了一口气,说道:“西突厥之事,终究需要从根底决……” 李治的话还没说完,一声惊慌高呼突然从殿外传来:“陛下,陛下……” 李治的眉头瞬间皱起,看向殿外,冷喝道:“什么人,如此喧哗?” 殿门两侧的金吾卫立刻转身向外,然而下一刻,他们竟然惊讶的转身而回,同时站立殿门两侧肃然拱手。 李治的眼睛瞬间瞪起,刚要开口,清晰的脚步声传来,紧跟着一身绯袍的太史令李谚,慌乱的冲进殿中,然后直接跪在了大殿中央:“陛下!” “何事?”李治的脸色瞬间凝重了起来。 如今的大唐,只有少数人拥有可以直接冲宫而不受责罚的权利,预测天文气象的太史令李谚便是其中之一。 李谚面色苍白的叩首道:“启禀陛下,太史局预测将有日蚀之事。” “日蚀?”李治顿时忍不住的站了起来,厉声问道:“何日?” “回禀陛下。”李谚身体颤抖的说道:“今日。” “今日?”李治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同时殿中群臣也全部喧哗了起来。 今日有日蚀,你今日才回报,你这个太史令…… 李治迅速的平静了下来,坐下开口道:“左右金吾卫将军,中郎将,雍州长史,雍州司马,长安令,万年令,即刻通告长安城,将有日蚀,令百姓归家,不得出门。” “喏!”八人同时站了出来,肃然领命,转身离开。 群臣顿时松了口气,脸上满是庆幸,拱手道:“陛下圣明。” 今日到如今为止,日蚀还未发生,只需要让长安百姓全部归家,让他们知道,朝廷已经提前预测到了日蚀,影响便能够降到最低。 李治摆摆手,说道:“日有大蚀,是朕理政有失。” “陛下!”刘仁轨再度拱手,看向李治,道:“今日之事,如今看来,这日蚀怕是西突厥冲击大唐征兆,陛下,臣请……” 刘仁轨的话还没有说完,李治突然挥手打断了他。 李治的目光笔直的看向李谚,直接问道:“李卿,朕知道你向来家学渊源,对于此种之事,断不至于如此疏忽,今日日蚀,今日测断,朕需要一个解释?” 李谚脸色顿时一抽,神色不由得迟疑。 “说,朕让伱说。”李治猛地怒喝一声,同时一只玉狮也已经被狠狠的朝李谚扔了过去。 紫宸殿宽广,玉狮直接砸在了大殿的地面上,“啪”的直接碎裂,无数的碎片飞溅而出,其中一片碎片直接砸在了李谚右眼的眉骨上,顿时血流如注。 李谚冷不丁的一个寒颤,然后俯首道:“回禀陛下,太史局于二月底预测,四月朔日,天将有蚀,已经上呈秘书省,臣本以为秘书省已经上呈陛下,然后一月以来,未有任何召唤,臣心中焦急,一查才发现,呈报竟然被遗忘在了秘书省……” “秘书少监?”李治猛然转头,死死的盯向了武三思。 武三思满脸惊骇,他没有想到想到此事竟然牵连到了自己。 如今秘书省位置最高的,便是他这个秘书监。 更甚至于因为要为他腾位置,一直以来,朝廷都没有任命新的秘书监。 现在出事了,自然一切责任都在他的头上。 武三思赶紧拱手站出,跪倒俯身,惶恐道:“陛下,臣没有看到了那份呈文,臣最近都在熟悉和掌握秘书监之事,太史局的呈文或许是被秘书丞放在了什么地方,臣请即刻调查。” 武三思说完,头重重的磕在地面上,整个大殿之内,不停的回响着他磕头的声音。 “好了。”皇帝冰冷的声音响起,然后开口道:“传旨,秘书少监武三思,行事不谨,罚俸半年。” “多谢陛下。”武三思顿时长长的松了口气,抬起头的时候,他的额头已经磕出了血。 “退下吧。”皇帝摆摆手,武三思这才退了下去。 武三思刚刚站定,就听皇帝继续说道:“此次幸得太史令及时奏报,未有造成大害,传旨,太史令李谚,诚心用命,升秘书少监,守太史令。” 武三思嘴角微微抽搐,他知道,皇帝本来应该直接免掉他的,不过是看在武后的面上,还有未造成大害,才宽恕了他。 但朝野诸臣没有那么好交代,如今免了他半年俸禄,同时升任李谚为秘书少监,如此才算平息朝臣的不满。 武三思阴冷的目光落在俯首领命的李谚脸上,但是在看到他眉角的伤口时,心就彻底的冷了下来。 太史令李谚,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除了他的父亲是大名鼎鼎的李淳风,多年预测天象没有误差以外,武三思更知道,在李谚的手里还掌握着一只不为人知的力量,更是轻易碰触不得。 …… 李治目光抬起,看向薛元超:“薛相,替朕起草一份罪已诏,臣处政有失,才有今天天蚀,天下各州府县,三年以下刑徒,直接赦免。” “喏!”薛元超沉沉躬身,这是必要之事,哪怕太宗朝时发生日蚀也是如此。 天有异象,皇帝罪己。 “陛下。”刘仁轨站了出来,拱手道:“西突厥谋逆,累及天象,如今看来,光派左武卫大将军权善才前往西域已然不够,臣以为,朝中应该派重臣前往。” 李治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说道:“天象示警,若继续前置,的确可能有失。” 李治的目光扫向殿中群臣,从王德真,裴炎的身上,落向了刘审礼,最后开口道:“彭城郡公,你跑一趟吧。” “臣领旨。”刘审礼站出拱手,肃然躬身,只是低头的瞬间,刘审礼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他有一种感觉,自己这一次离开之后,不会再能轻易回来。 就比如李敬玄一样,被调去了黔州,如今又开始靠近五诏。 这一次西突厥谋叛,虽然是意外之事,但刘审礼在年初的时候,便已经有所感觉,自己会离开中枢。 李治收回目光,看向殿中群臣,目光肃然的说道:“今年之事,首重秋粮,如此治水防涝之重,更加重要,左相,此事朕就拜托给你了。” “臣领旨。”刘仁轨认真拱手。 李治点点头,说道:“今年安西军粮之事,户部组织陇右调一部分过去,蕃州那里也调一部分过去,彭王那里去年可是截留了不少的粮食,这一次便都征调了吧。” “呵呵!”殿中群臣同时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恐怕他得更加的用心在治水和种粮之上了。”刘仁轨不由得苦笑。 “哈哈……”殿中群臣同时笑了起来…… “咚咚咚……”一阵轰然的敲鼓打盆声突然从整个宫城之外传来,随即,整个宫城内,也开始劈里啪啦的响起。 殿中群臣的笑容瞬间收敛下来,脸色也不由得变得苍白。 日蚀开始了。 外面的光线开始逐渐的变得暗淡,有的人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皇帝的声音响起:“日月交,而蚀之。” 群臣微微一愣,下意识的看向皇帝,就在这个时候,刚刚站进班列的李谚站了出来,拱手道:“日月薄蚀,日月之交。月行黄道,而日为掩,则日食,是曰阴胜阳,其变重。” 精通典籍的朝臣同时就反应了过来,这话是出自司马迁的《史记·天官书》。 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发生日食,是因为月亮遮挡了太阳。 这是根本,其他所谓“天人感应”,不过是臣子寻需求一个向君主谏言的机会罢了,同时让君主反省自身是否圣明,以期国泰民安。 这一次,不过是因为西突厥叛乱,才将一切都缘由牵扯了过去,不然李治有的是要反躬自省的。 日食有定数,便是史家对于天象的解释,这也才有了太史局。 刚才那番话,也只有李谚能和皇帝唱和,其他人哪怕多说一个人,都会被群臣弹劾到死。 日蚀逐渐的浓重,整个天地一片黑暗,群臣默然。 黑暗之中,只有皇帝的声音在响起:“终究是朕治理不善,不然也不至于有西突厥……” 皇帝的声音说到一半彻底的停了下来,群臣下意识的朝着黑暗中的御榻上看去。 “砰”的一声,突然在御榻上响起,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碰撞一样,随即一片哗啦的声音响起…… “陛下!”武后惊慌的声音响起,她人已经站了起来,朝着一旁抓了过去,但是黑暗中,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就是没有皇帝任何的声音再响起。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下永淳元年(壬午,公元六八二年)夏,四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1980年2月16日(农历正月初一)日全食,上海中医学院科研小组前往昆明,与当地医务人员一起,对55例心脑血管患者进行了综合观测表明:有70%以上病人原有病情加重;怕冷的症状更加突出;病人的交感神经较兴奋,直到日食后两三天病人的血压、脉搏、交感神经才逐渐恢复到原水平。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九十七章 传福昌郡主进宫 黑暗中,李治的思绪逐渐凝聚,但他的眼皮很重,一时间竟然没有力气睁开。 耳边似乎有声音在响起…… 是媚娘让人传药的声音。 还有轻微的啜泣声和安慰声…… 是太平。 李治瞬间就清醒了过来,随即,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力的睁开了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御医秦鹤鸣低沉的的声音,先一步在他耳边响起:“陛下醒了,陛下勿动。” 柔和的光芒送入到了李治无比疲惫的眼中,他随即就看出,面前正是御医秦鹤鸣。 秦鹤鸣在御榻边,低声说道:“陛下,无事了,臣先将银针取下。” 李治眼睛轻轻眨动,然后看到秦鹤鸣小心,但又利索的拔出了几根银针,李治顿时感到整个人一下子彻底轻松了下来。 他忍不住的转头,然后第一眼就看到了武后。 “媚娘,朕没事。”李治有理费力的开口,勉强笑笑,然后转头看向秦鹤鸣,问道:“朕,这是怎么了?” 秦鹤鸣略微沉吟,小心的说道:“天有日蚀,阴阳转换,陛下身体本就不安,阴阳之气逆冲,一下子就昏厥了过去,不过没有什么大碍,三五日就能好了。” 李治神色平静了下来,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黯然,他点点头道:“朝中如何了?” 武后伸手握住了皇帝的手腕,低声说道:“朝中无事,陛下昏厥之后,秦御医立刻就上手医治,很快就平稳了下来。 朝中诸事一切妥当,臣妾令左相重新坐镇尚书省,筹划行台之事,也安稳人心。” “嗯!”李治点点头,说道:“难为他了,他的年纪也不小了。” 刘仁轨的年龄比李治还要大上二十七岁,本来总章三年他已经致仕了,但偏偏发生了大非川之败,让他重新启用。 这一用就又是十几年,本来今年又要致仕的,但皇帝硬是又留了下来。 好在留了下来,有刘仁轨在朝中,所有一切都能平稳下来 “朝中之事一切妥当,治水,西征都有条不紊,唯独东巡之事暂时的停歇了下来。”武后低声将几件大事说了一遍。 皇帝点点头道:“的确应该缓一缓。” 东巡洛阳乃是大事,每年都要进行。 但如今,皇帝在紫宸殿,在百官眼底直接昏厥,消息根本掩盖不住。 最多不过是拖延消息对外流出的时间罢了。 但皇帝的身体究竟怎样,很多人都不看好。 这种情况下,真要强行推动,也没有什么意义。 武后沉默了下来,但不过是稍微停歇,她就恨恨的说道:“日蚀之事,朝野都归咎于突厥人本性恶劣,西突厥,dtz,都是如此。” “也是,朕前后两次昏厥都是突厥人的动乱导致。”李治抬头看向了外面。 日光清澈的照射了进来,李治终于忍不住的问道:“现在几时了?” “巳时六刻。”武后微微摇头,看着李治说道:“陛下昏迷了半日半夜。” 李治眼神微微跳动,但整个人已经彻底的放松了下来:“只有半日半夜吗?” “嗯!”武后低声说道:“朝臣一开始的确慌张,不过御医们说没有大碍,群臣才放心下来。” 李治淡淡的笑笑,然后看向一侧道:“太平呢,朕刚才还听到她在哭。” “父皇,儿臣在。”太平公主从一侧快步走了上来,一张小脸上,又是泪水,又是笑容的,看起来很有些滑稽。 “你啊,都这么大了,还不好好的照顾自己,驸马呢?”李治的声音微微一冷。 “驸马刚才还在,不过是被儿臣叫做帮皇兄的忙。”稍微停顿,太平公主说道:“薛郎,太子,还有相王兄,如今都在明德殿,薛相负责看顾,其他事倒都没有。” 李治瞬间就明白了过来,太子离开大明宫,返回东宫,就是在告诉天下人,皇帝没事。 如今已经是第二日了,消息即便是再压制,也彻底传扬了开去。 不过好在,中书省有刘仁轨在,后宫有武后在,东宫有太子在,各方都没有太大异样,长安的人心才算稳定下来。 若是李显一直待在大明宫,搞不好别人真的会以为皇帝没多少时日了。 现在李显在东宫,人们才不会太猜忌。 李治微微点头,然后看向秦鹤鸣问道:“秦卿,朕这一次还能东巡吗?” “可以!”秦鹤鸣没有怎么迟疑,他从身上掏出一支红色瓷瓶,递放到皇帝枕前,然后说道:“臣需要每日替陛下针灸三日,另外,这瓶药陛下需要每日服用,七日之后,陛下应该能没什么了,到时候准备妥当一些,东巡无碍。” 李治点点头,抬头看向武后说道:“媚娘,传旨,四月十六,东行长安。” “喏!”武后立刻拱手,然后快步出去传命,皇帝这番话传出去,整个朝野立刻就能彻底安心下来。 李治低头看向一侧太平公主,说道:“太平,你去一趟彭王府,将福昌郡主带来,这些时日,你们二人随侍在侧。” “喏!”太平公主诧异的看向李治,她没有想到,皇帝竟然真的这么看重那些传言。 李治左手抬起,轻轻的抚摸太平公主的头顶,然后才低声说道:“福昌太平,太平福昌,能够让朕安心,不好吗?” “是女儿错了,女儿现在就去。”太平公主立刻站了起来,略微福身,然后快步离开。 李治看向侧畔的舍人,开口道:“传太子太傅。” “喏!”舍人拱手,然后快步离开。 谁都看的出来,皇帝是有意将人支开的。 抬头看向秦鹤鸣,皇帝直接问道:“这药是怎么回事,为何朕之前从来没有见过。” 秦鹤鸣微微低头,说道:“陛下,这药是臣最近才和几位御医琢磨出来的,用的,是彭王去年从蕃州带回来的药材,有很多是臣等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琢磨药性,分配药量,仿佛炼药,最后才出了这么一批。” 李治微微点头,随后问道:“彭王是怎么说的?” 皇帝看似随意的疑问,让秦鹤鸣不由得一顿。 不仅是他,在床榻左右两侧,站着的太医李虔纵,御医杜文誉全都沉默了下来。 秦鹤鸣立刻反应了过来,微微躬身道:“臣是去年彭王交卸尚药奉御的时候,见了他一面,那个时候,彭王说,让臣等尽快研究蕃州带回来的药材,然后炼制出对陛下有用的药材来。” 轻轻的吸一口气,秦鹤鸣接着说道:“彭王原本打算自己动手来着,不过他卸任了尚药奉御的职司,就不好再插手了,之后都是臣等在做,至于彭王,那之后,臣就再没有见过他了。” 李治轻轻点头,看向红色药瓶,问道:“这药怎么服用?” “一次一粒。”秦鹤鸣看着李治,认真说道:“之前的药,不管什么,全部停掉,就这味药就足够了。” 李治沉默了下来,他的身体瞒得了所有人,但就是瞒不过这些天天帮他诊病的太医。 随即,李治就反应了过来,看向秦鹤鸣道:“就这一味药就足够了。” “嗯!”秦鹤鸣直接点头,说道:“半年内如此,半年之后,臣等需要跟随观察陛下的身体,适当的增添和减少药物。” 李治点点头,说道:“便如此吧,朕需要歇一歇,来人,去传太子。” “喏!”一旁的侍者立刻拱手,然后快步转身离开。 两侧的御医也同时拱手,退入了两侧的帷帐之后。 御榻之上的纱帘,也慢慢的放下。 绿色的纱帘之下,光线无比的柔和,仿佛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样。 李治一个人躺在床上,沉沉的叹了口气,微微的闭上眼睛。 现在这个时候,虽然他已经能够开口说话,头脑也异常的清醒,但他的体内依旧有着无尽的冰冷。 尤其是双腿膝盖处,更是一阵阵的疼痛。 这种情况,比他在冬日的时候,还要严重三分,他甚至怀疑,自己能否再站起来。 不过这种情况,冬日的时候,他已经熬了过来,如今再熬下去也不是问题。 李治的目光看向枕头里侧,在那里有一瓶药,服用之后,无尽的热量就会冲进李治的体内,帮他驱散身体的寒冷。 但这种情况不过是表象而已,在内中更深处,李治的身体的隐患更重。 如果不是心中还有别的指望,李治是不会服用这样的药物的。 但是现在…… 侧身看向红色瓷瓶,李治仿佛看到了秦鹤鸣等人,日以继夜的在研究药物。 他自己的情况,这些御医和太医又不是不清楚,既然他们敢这么做保证…… 李治的脑海中突然跳出来李绚的身影,仿佛看到了李绚和秦鹤鸣等人交接时的无奈。 或许有李绚参与,这药能够更早的炼制出来…… 瞬间,李治的眼神就冰冷起来。 这种直接关乎到自己性命的东西,如何能够让宗室参与。 虽然他知道李绚必定不会有什么私心杂念,但是这种事情,还是尽量的让他少沾的好。 李治突然又莫名的笑了,轻声说道:“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让他上什么战场,让他留在宫里,一直做尚药奉御才是最好的。” 李治笑着,又突然摇了摇头,他知道,如果没有李绚拼杀到吐蕃,他们也拿不到吐蕃王室这么多年珍藏的各类药物。 这让李治有些想起上元二年他们在贞观殿见面的谈话。 如今看起来,一切竟然是和原本的那样应验。 侧过头,李治有些费力的服下了药,随即,一股浅浅的温热感,直接冲进了他的体内。 缓慢坚定,无可阻挡。 体内的冰冷在一瞬间,如同融化的雪峰一样,缓缓的消失。 李治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九十八章 尚方天子剑,只召太子,不见相王 东宫明德殿,李显坐在桌案之后,面前摆着一本长长卷轴。 上面是西域诸国的地图。 但现在,李显的心思根本就没在图上。 李旦就坐在旁边,他一样也是坐着在胡思乱想。 殿中群臣虽然也都在做事,但心思都没在事情上,各个心思沉重,气氛压抑。 只有范履冰坐在稍靠门一些的地方,神色平静。 整个北门学士只有他一个人来了东宫,其他人大多帮着武后处理政事。 而且,整个北门学士之中,也只有他一个人在东门任有职司。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明德殿外响起。 还没等众人站起,一名青衣内侍已经快步走进殿中,呼吸急促的喊道:“陛下口谕!” 李显立刻站了起来,走到殿中跪下。 殿中其他人也在同一时间全部跪下,李旦跪在了李显的神色,呼吸急促。 内侍站在殿中,看向跪着的众人,肃然开口道:“传陛下口谕,着太子即刻觐见。” “儿臣领旨!”李显沉沉的躬身,然后才抬头关心的问道:“内侍,父皇已经醒了?” “是的。”内侍忍不住笑着点头,说道:“上苍垂怜,陛下无恙。” “呵!”李显忍不住的长松了一口气,然后看向身侧的李旦说道:“四郎,随孤一起去见父皇。” 有些发愣的李旦迅速反应过来,赶紧点头道:“好!” 看着李显和李旦就要站起,内侍赶紧上前,低声道:“殿下,奴婢这里,陛下只召太子一人,相王殿下是否再等等。” 李显微微一愣,看了内侍一眼,然后满脸诧异的看向李旦。 李旦嘴角微微抽搐,随后苦涩的摇摇头,说道:“皇兄,你先去,父皇那里你多看顾一些。” “嗯!”李显点点头,然后起身快步朝着东宫外面而去。 殿中的群臣想要跟出去,但一侧的姚令璋咳嗦了两声,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李旦轻叹一声,转身走到了桌案之后,目光看着前方发呆。 范履冰看了李旦一眼,忍不住微微摇头,相王殿下,还是太稚嫩了。 …… 李显刚刚走出东宫,就看到刘仁轨正好从后面骑马而来,前面一名青衣内侍引路,后面跟着十几名千牛卫。 “太傅。”李显赶紧停下脚步,拱手看向刘仁轨道:“太傅,父皇也召见你了吗?” “嗯!”刘仁轨点点头,说道:“宫中传旨,召老臣觐见,没想要殿下也一起。” 刘仁轨眼中流露出一丝诧异,尚书省还要在更东面,宫中传旨怎么一快一慢点。 李显翻身上马,一边催马前行,一边对着刘仁轨说道:“孤也是刚刚接到的父皇口谕,没想到一出门就碰到了太傅。” 刘仁轨看了前方一眼,然后开口说道:“陛下已醒,身体无恙,太子专心朝政便好。” 李显眉头一挑,点点头,说道:“孤只愿父皇安然无恙就好。” “殿下仁孝。”刘仁轨满意的点点头,李显虽然有诸多缺点,但唯独这一点最好。 朝中官员虽然不会太明确支持李显,但是如果他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朝中的人心自然归附,而且比一般人想的要更稳固。 这一手是阳谋,偏偏很多人却都不在意。 的确能将这一手的位置发挥出来的,也只有皇帝。 只有真正坐到那个位置上,潜移默化的威力,才会爆发出来。 …… 出了延喜门,北行已经可以看到大明宫。 丹凤门外,数十名内外官员等着天后召见,但原本应该安静等候的他们,却是低声相互间在说些什么。 皇帝昨日朝堂上突然昏厥,虽然御医传言无事,朝政也在有条不紊的处置,甚至皇后昨日还接近了几名外臣。 可即便如此,朝中官员依旧心中不安,毕竟皇帝的病情沉重,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就突然间急转之下。 “吱呀”一声,丹凤门突然打开。 下一刻,一身红衣金甲的左千牛卫将军,北平郡王李景嘉已经带着一整队的千牛卫从宫门而出,然后朝着长安城中奔驰。 看到李显和刘仁轨,李景嘉立刻放缓了马速拉住马匹,停马动手道:“末将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左相,圣命在身,末将失礼了。” “无妨。”李显摇摇头,问道:“王叔这是?” 李景嘉没怎么迟疑,拱手道:“这两日,长安城东西市,有一些野心之徒,肆意散播谣言,陛下下旨,让臣抓捕其人,同时深查其背后主谋。” “如此麻烦王叔了。”李显认真的点头,这种野心之徒,就该千刀万剐。 李景嘉笑了,拱手说道:“末将就先告辞了。” “王叔小心。”李显微微点头。 李景嘉立刻调转马匹,带着手下人,快速的朝着南市杀去。 “又有一批人要死了。”刘仁轨轻叹一声,仿佛在他的言语之中,接下来,李景嘉很可能会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李显骑马朝丹凤门而去,同时轻声说道:“那样的有心人,还是少些都好,孤可不希望他们有一日传谣言传到孤的身上。” “也是!”刘仁轨点头赞同。 说话之间,两人来到了丹凤门下,四周的群臣早已经彻底肃然起来。 太子和左相两人同时抵达太极宫,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 不过也仅仅是浮想联翩而已,很快他们就看向了李显和刘仁轨的背后。 更远处没有他人,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有些人的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失望。 因为如果只有李显,只有刘仁轨的话,那么就不是他们所想的那种事。 哪种事?皇帝驾崩! 如果皇帝驾崩,秘不发丧,或者皇帝垂危,召见太子和宰相,起码也应该召见太子,左相,还有中书令和侍中。 尤其是侍中之位,更是不可或缺。 大唐朝制,皇帝的圣旨,只有门下省审核通过之后,才能盖印发布。 现在却是李显和刘仁轨,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而且刚刚天后才召人进去了言说了东巡延期的事情。 说明皇帝的病情虽然严重,但也仅仅是严重而已。 有些人的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失望,但也有一些人,眼底的好奇从来没有打消过,皇帝的病情,真的仅仅是严重吗? …… 李显来到丹凤门下,刚要下马,就在这个时候,头顶的上方一阵动静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名三旬出头,一身黑衣黑甲的将领接替程处弼,站在了城门之上。 程处弼则是从城门上下来,一身红衣金甲,来到了城门下,然后准备离开。 在看到李显和刘仁轨的时候,程处弼立刻站在城门旁拱手行礼:“末将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左相。” 李显翻身下马,同时问道:“广平郡公,伱这是?” “回禀殿下,末将下值了。”程处弼轻松的笑笑,说道:“陛下有令,让末将回家休息,到了晚上再过来换值,眼下宫门由禁卫中郎将李祎负责看守。” “李祎。”李显诧异的抬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李祎。 李祎从蕃州调回长安已经有相当一阵了,不过他为人低调,李显也不和他接近,所以对于他的情况也知晓不多。 “他为何不穿禁军军甲?”李显有些不明白的问了一句。 禁军,千牛卫,金吾卫其实都是红衣金甲,只不过在盔甲的花纹,制式上略微有些差异,一眼就可以分辨。 但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一身的黑衣黑甲。 程处弼有些苦笑的说道:“据说是陛下特别允许的,彭王麾下的右卫骑兵,全部都是黑衣黑甲,也是玄甲军的制式,当年禁卫当中,也有一批玄甲军,细说起来,也是符合规制的。” 李显顿时就听明白了,李祎站在这里,就是告诉朝中群臣,李绚站在李祎的背后。 李绚在,内外的人心总要安定一些。 只是李显有些不明白,如今真的到了需要这么精心算计的地步了吗? …… 蓬莱殿外,李显刚刚走到殿前,就看到一身黑底凤袍的武后站在殿外等候。 “母后,这是怎么了?”李显有些莫名的惊恐起来,快步走到了武后的身侧,扶住她的胳膊,看向蓬莱殿的方向,眼神里竟然闪起一丝害怕。 “没事,没事,你父皇刚刚服过秦御医开的药睡了过去,他睡前下旨,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所以母后就在外面等等。” 武后笑着拍拍李显的手臂,看着李显反应,武后彻底的放心了下来。 李显一直都是那个李显,并没有因为其他什么原因,而有变化。 刘仁轨站在一侧,低眉垂目,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吱呀”一声,蓬莱殿殿门打开,皇帝平静的声音在里面响起:“都进来吧。” “喏!”殿外众人都是微微拱手。 武后迈步进入了蓬莱殿,李显随后,刘仁轨更是跟在最后。 蓬莱殿中,御榻上的帷帐已经被掀了起来,皇帝靠坐在软靠上,手里握着一本奏章。 他的目光落在走进来的李显身上,笑呵呵的说道:“怎么样,三郎,没有吓坏吧?” 李显“噗通”一声,直接跪了下来,然后认真的俯首说道:“请父皇为国家大事计,千万保重身体。” 隐隐间,能够听到李显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 李治不由得轻叹一声,李显刚才说的那话,李治感到非常熟悉。 因为当年太宗皇帝病逝之前,李治也是这样的孝心。 “好了,起来吧。”李治对着李显招招手,说道:“到父皇这边来。” “喏!”李显这才快步的走到了御榻之旁,然后直接跪了下来。 李治看着一脸诚孝的李显,叹声开口道:“父皇这次突病,朝中难免人心激荡,等到父皇东巡以后,你坐在朝中,要尽量多安抚人心,避免被有些人趁机生乱……不过这个时候,也是你看清楚人心的最佳时机。” “是!”李显沉沉的点头,皇帝说的话,他有些听不太懂,如今他在这里,还有什么人会生乱。 李治抬头看向刘仁轨,轻声说道:“左相,你治理洪涝,朕赐你尚方天子剑,诸州刺史,刺史以下官员,有违逆,拖沓,不轨,妄行者,先战后奏,一切便宜行事,天子特许。” “臣领旨。”刘仁轨躬身,眼角余光已经看到一名内侍,手持尚方天子剑站在一旁。 李治侧身看向武后,说道:“媚娘,如此,你我便可以专心嵩山之事了。”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九十九章 利用福昌郡主的气运疗伤 御榻之上,李治靠在软靠上,神色看起来很轻松。 刘仁轨很自然的低眉垂目,毫不多看,反而是李显直直的看着李治,眼中满是孺慕。 李治转身看向武后,道:“西征粮草兵员的筹措,还有朝政的正常运转,就拜托皇后了,这一次朕大庭广众之下朕病倒,朝野南面议论纷纷,所以朕想,这秘书监,还是定下吧。” 武后顿时诧异的抬头,心思幽转,随即点点头道:“一切听陛下的。” 秘书少监是武三思,但这一次的问题就出在武三思身上,起码表面上如此。 如今皇帝醒过来,立刻就会秘书监作出调证,足够让天下人看到皇帝的愤怒。 还能够愤怒,就说明皇帝意识清醒。 “陛下想任用何人为秘书监?”刘仁轨站在一旁,好奇的问道。 “太常少卿窦孝谌如何?”李治笑呵呵的看向武后和李显,说出的名字,让两人同时惊讶的抬头,便是武后也是一样。 窦孝谌是李旦妻子窦氏的父亲,也是莘国公窦诞的次子, 窦诞是高祖皇帝太穆皇后的族侄,后来又娶了襄阳公主为妻,算是李治的姑父。 窦孝谌既是李旦的岳父,同样也是李治的表弟,妥妥的外戚中人。 想到这里,武后和刘仁轨的神色同时和缓下来。 秘书监这个位置,本身就是为武三思准备的,现在用窦孝谌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不过刘仁轨低头的瞬间,眼底闪过一丝感慨。 窦孝谌,相王岳父,任秘书监。 以皇帝一贯平衡的习性,恐怕窦玄德这个吏部尚书怕是做不久了。 “另外,调汾州刺史韦待价,回朝任户部侍郎,王德真调任黄门侍郎后,空下来的位子总要有人顶上的,尤其今年乱事频出。”李治一声感慨,如果说今年只是治水之事,还不需要这么麻烦,但是又有西突厥战事,他又病了,就得多考虑些了。 武后和刘仁轨同时沉默了下来,他们听的很明白,窦孝谌任秘书监,那么不久之后,窦玄德就要致仕。 窦玄德致仕,吏部尚书就会空出来。 韦待价做过刑部侍郎,如今又做户部侍郎,下一任不管什么时候提做尚书都可以。 他要做尚书,要么是吏部尚书,要么就是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崔知悌也要致仕了。 当然,这个时间必然要斟酌,但大体方向已经定了。 韦待价是江夏王李道宗的女婿,是太子妃的同族;窦孝谌是皇帝的表兄,也是相王妃的父亲。 两个人都和皇子关系密切,又同样是皇帝的亲眷,关键时刻,皇帝三言两语就能收拢控制。 李显看的比较浅一些,但也能看出,在皇帝的权力天秤上,自己要更得益一些。 户部侍郎和秘书监,在现在的局面下谁更重要一些,李显看的很清楚。 稍微犹豫了一下,李显认真开口道:“父皇,四郎年纪也不小了,他虽然做了洛州牧,但很多时候,都不干涉洛州事务,父皇不妨安排他做一些事情吧,也好为父皇分忧。” 李治,武后,还有刘仁轨同时诧异的看向李显,脑中不由得琢磨起了李显话里真正的用意。 李显这话,听起来是兄友弟恭,但也让人不免在想,他是不是想要找个地方将李旦打发出去。 毕竟一旦有了固定的职司,那么行事就没有那么方便了。 不过随后,他们就打消了脑海中的想法。 李旦的正式官职是洛州牧,也不可能转任其他什么,做点事情为皇帝分忧也只是顺带。 看着一脸诚挚的李旦,李治点点头,说道:“好,嵩山的事情,便让四郎帮忙看着吧,好吧,媚娘?” 武后轻轻点头,看向李治说道:“好。” “多谢父皇,多谢母后。”李显顿时就笑了下来,笑的很开心。 武后眼角余光扫过李显,心中诧异,她家三郎真的那么单纯吧,被彭王前后教育了那么长之间,不会如此简单吧。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内侍从殿外走进,躬身道:“陛下,公主殿下带福昌郡主来了,彭王妃送女到丹凤门外。” “嗯!”李治点点头,看向刘仁轨说道:“朕去洛阳之前,就让福昌郡主和太平一起在朕身边陪着吧,每日早上彭王妃送到宫门前,晚上左相再将福昌郡主送回去。” “喏!”刘仁轨立刻躬身,认真领命,心中忍不住松了口气。 李显这个时候突然开口道:“父皇,要不要让重照也来一起陪伴父皇?” “算了。”李治赶紧笑着摆手,说道:“朕虽然少去东宫,但也知道,重照被太子妃宠的很厉害,朕需要静养的。” “是儿臣管教不善了!”李显点头,面色惭愧。 “无妨,小孩子吗,活泼些好。”李治摆摆手,说道:“等过些天朕完全好了,你再带他过来就是了。” “喏!”李显顿时神色欣喜起来。 “好了,就这样吧,皇后留下,你们都出去吧。”李治微微摆手,神色有些疲惫。 “儿臣/臣告退。”李显和刘仁轨同时拱手,然后缓缓退出。 …… 蓬莱殿门前,刘仁轨看到了有些紧张的站在太平公主身边的霞儿。 一身的淡青色襦裙,双丫髻,依旧带着一点婴儿肥的脸颊,眼中的惊慌看的人不免生怜。 “见过公主殿下。”刘仁轨对着太平公主微微躬身,然后看向了霞儿:“霞娘。” “祖翁。”霞儿看清楚是刘仁轨,脸上立刻绽放出惊喜的笑容。 霞儿的个子并不高,一身紫袍,带着黑色璞帽的刘仁轨,一瞬间还真有些忍不住出来。 刘仁轨上前,轻轻将霞儿抱起,低声说道:“不用紧张,陛下的心情很好,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 “哦!”霞儿终于放心了下来,轻轻的拍拍胸脯,奶声奶气的说道:“霞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刘仁轨侧身看向太平公主说道:“殿下,麻烦殿下多照顾一些。” “左相放心,太平会照顾好王妹的。”太平公主笑着点头。 “多谢殿下。”刘仁轨松了口气,拱手道:“如此臣便告退了。” “左相请。” 刘仁轨低头看向霞儿说道:“好在在宫里待着,晚上祖翁来接伱。” “嗯!”霞儿乖巧的点头,刘仁轨这才和李显一起走出了大明宫。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怎么说话,或许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来到了丹凤门外,刘仁轨一眼就看到了远处的黑驾马车。 丹凤门两侧的官员目光不时的看向黑驾马车,福昌郡主和太平公主一起进宫,他们都是亲眼看到的。 彭王妃亲自来送,他们自然也一样看的很清楚。 皇帝不止一次的在公开场合夸赞福昌郡主能够带来好运。 如今皇帝重病,却要将福昌郡主也接进宫,这是要借助福昌郡主的好运来治病吗? 等到看到李显和刘仁轨走出,众人这才想起,太子和左相之前才见了陛下。 左相还是彭王妃的阿翁,是福昌郡主的祖翁,这事难道是左相认可的。 在众人各种目光之下,李显和刘仁轨已经来到了马车之前。 刘瑾瑜早就通过车帘看到了刘仁轨和李显,这个时候,终于掀开了车帘。 李显率先行礼:“王婶。” “太子殿下。”刘瑾瑜没有下车,微微福身道:“请恕妾身失礼,突然接到圣旨,素面而来,不便行礼。” “无妨。”李显摆摆手,他能感受到刘瑾瑜的不安,安慰说道:“父皇身体已经好转许多,王妹进去,父皇看着舒心,如此而已,王婶不用担心。” “多谢殿下。”刘瑾瑜松了口气,然后微微躬身。 李显说这番话,就是在说,这件事情,他自己也在帮忙盯着,不会出事。 “殿下先去忙吧,臣和三娘说几句话。”刘仁轨对着李显微微躬身。 “如此甚好。”李显笑笑,然后点头,带人离开。 看着李显离开的背影,刘仁轨这才看向刘瑾瑜,低声说道:“三娘,你关心则乱了。” “阿翁。”刘瑾瑜脸色愁苦,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刘仁轨轻轻摇头,低声说道:“其实你心中的想法,还有很多朝臣心中的想法,都是陛下刻意让你们这样认为的,如此才能安定人心。” “嗯?”刘瑾瑜猛然抬头,随即,整个人便已经反应了过来,惊讶的低声说道:“陛下的身体已经彻底好转了?” “差不多吧。”刘仁轨回头看了蓬莱殿的方向一眼,然后才低声说道:“利用福昌郡主的气运疗伤,如此,上下朝臣百姓,才会相信,陛下的身体是真的在好转,再配合其他一些动作,上下人等就会安心下来。” 刘瑾瑜神色诧异,但人已经缓缓在接受这个解释。 因为李绚曾经说过,霞儿不过是皇帝图个吉兆,然后去开炉的。 如今那炉里的不过是五石散而已,对霞儿根本就没有伤害。 只不过是皇帝在朝堂当场昏厥,又是日蚀之事,让刘瑾瑜以为皇帝撑不过去了,这才担心皇帝会拿霞儿做什么。 不过现在看起来,皇帝似乎不会有什么事情。 而现在,叫霞儿入宫,也不过是在利用谣言让百官快速相信皇帝身体无事,这种手段也的确高明。 就在这个时候,两队千牛卫突然从丹凤门中疾奔而出。 一队冲向城中,一队冲向东门。 “太常少卿窦孝谌,升任秘书监,汾州刺史韦待价调任户部侍郎。”刘仁轨摇摇头,说道:“陛下安排朝政的同时,也在安抚人心,好了,回去吧,不用瞎操心,晚上阿翁帮你将霞娘送回去。” 刘瑾瑜沉吟了一下,目光不由得看向了丹凤门上的李祎,她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皇帝让李祎现在这个时候守卫丹凤门了。 有他在这里,霞儿的事情,不管怎样都能第一时间传到彭王府,而且这些还都是皇帝允许的。 刘瑾瑜长松了一口气,然后点头:“好。” …… 看到刘瑾瑜马车掉头返回,丹凤门的朝臣忍不住的低声议论了起来。 难道皇帝的身体,真的无恙? 皇帝的身体真的无恙吗? 群臣之中,悄无声息的,有人离开了。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章 流放李贤,咳嗦咳血 蓬莱殿中,李治轻叹一声,低声说道:“媚娘,你多看着点,那些世家大族,少不了要弄些动静来,记得下手狠些。” “是!”武后神色肃然了起来,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皇帝病重,真正会有大动作的,不是宗室诸王,而是那些世家豪族。 皇权交接的时候,最容易出现真空,无数年的经验早就养成了他们最灵敏度嗅觉。 尤其是地方,皇帝这时候根本就看不过来。 在京城,同样也有一些地方,皇帝一样看不过来。 就比如长安万年县的县尉主簿,大理寺的评事录事,千牛卫金吾卫的伍长队长等等,这些都是皇帝看不过来,但却在关键时刻,起到极度重要作用的地方。 “世家大族看起来到处不在,但实际上到处都在。”李治目光抬起,看向蓬莱殿殿顶,轻声说道:“如果朕的不行了,管不到,自然随意他们,但如今,朕还好,那么他们伸出来的手,就要全部斩断。” “是!”武后轻轻点头,眼神肃然。 不管武后站在怎样的立场,世家大族,都是她执政最大的敌人。 这些年来,在武后手里的真正受到打压的,都是豪门大族,反而是寒门弟子,多在她的手下得到提拔。 “三郎四郎,都是诚挚孝道的孩子,这个时候,别让外人和他们靠的太近。”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臣妾会处理好的。”武后伸手帮助李治盖上薄被,然后轻声问道:“那么,二郎呢?” 李贤,废太子李贤。 听到这个名字,李治立刻就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他抬头看向武后说道:“皇后是想让他出宫吗?” “嗯!”武后直接点头,然后说道:“这几日,已经有人朝西内苑窥伺了,真不知道,他们在打着什么主意。” 李治的依旧沉默,但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武后轻叹一声,说道:“总是有一些特别疯狂的人,尤其当年处置东宫旧部,虽然绝大多数人都感激陛下的宽宏大量,但有的人多年无法升职,恐怕心中早已积攒了无数的怨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铤而走险。” 李治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随即,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眼下到了这个地步,也该要处置了。” 终于还是皇帝自己的身体问题。 虽然说李治自从苏醒过来,就开始动用种种手段,让人心相信他在快速的恢复,这一次他的身体也没有太大的问题,但真正的实际情况,他自己身体的实际情况如何,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哪怕是之前服了药,身体好了不少,但在身体移动之间,却依旧不免有种种刺痛从身体各处传来。 虽然李治心里清楚,这实际上是某种好转的迹象,但实际上也在清楚的告诉他,他的身体状况究竟有多糟糕。 是时候处置了。 “巴州那边,李昭德已经勘察过了,这一次,便还是让李昭德送他过去吧。”李治声音平静,说完之后,轻轻闭上眼睛。 “好!”武后认真的点头,神色肃然。 李昭德不仅是侍御史,同时还是彭王长史。 李贤当年被废,李绚不止一次的劝谏过他,但始终没用。 如今李贤被流放巴州,送他的是彭王长史。 这里面的因果轮回,着实让人不堪回味。 武后起身,就要转身离开,就在这个时候,李治突然开口道:“巴州安置好之后,便让李昭德去安州看看越王吧。” “是!”武后微微福身,然后转身离开,神色平静。 李昭德去看越王何事,武后再清楚不过,然而至始至终,武后都没有提过武承嗣半句。 …… 李治躺在床榻上,能够清晰的听到门外传来武后和太平公主,和福昌郡主的说话。 等到三人说话完毕,武后的脚步远去,李治才微微摆手,一名内侍走出门,随即,太平领着霞儿走了进来。 “见过陛下。”霞儿走到殿中,然后小心翼翼的福身行礼。 “好了,不用拘束。”李治有些轻松的笑了,招招手,同时看来太平公主道:“找两软凳过来,和你王妹一起坐在朕身边。” “是。”太平公主点头,走到旁边,拿过两个软凳回来,然后才嘟着嘴看向李治说道:“父皇,你对女儿都没有这么好过。” “哈哈!”李治不由得大声笑了起来,最后他才摆摆手,看着太平公主和霞儿坐在他面前,这才看向霞儿问道:“福昌郡主,来,告诉皇伯,伱平常在家里都做些什么?” 或许是李治略微柔和的声音让霞儿放松下来,也或许躺在床榻上,一身青衣的李治实在没有多少威严。 霞儿微微松了口气,然后才低声说道:“吃饭,上课,还有和弟弟们玩。” 说到和弟弟们玩的时候,霞儿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哦,和弟弟们玩很有意思吗?”李治有些好奇的探身询问。 “嗯!”霞儿点点头,说道:“大家一起玩游戏,玩的好的时候,就一起开心,玩的不好的时候,就揍那个玩的不好的。” 李治顿时就明白了过来,福昌郡主平日里,做的事情,就是吃饭上课打弟弟。 微微笑笑,李治问道:“福昌郡主,你现在是李长史给你上课吗?” “嗯!”霞儿重重的点头,说道:“李师很严格的,不听话就要挨打,大郎就常常挨打。” “也就是说,你平日里不挨打了。”李治怎么可能听不明白霞儿的潜台词,看她很骄傲的点头,然后才说道:“你现在在读什么书,皇伯来教你读书?” “哦!”霞儿稍微有些委屈的说出来书名,李治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摆摆手,让人去取书去了。 一下午的时间,李治什么事情都没做,只是在教霞儿读书。 等到夜色黄昏,霞儿才被太平公主送出公主。 一旁的侍者要去点灯,李治摆摆手说道:“过会再点。” “喏!”侍者立刻后退几步,站到一旁。 李治躺在御榻上,头顶是一片昏暗,虽然没有彻底的黑暗,却也是黑的可怕。 莫名的,李治感到一阵冷意袭来。 要知道,现在可是四月,入夏了。 “咳咳咳……”一阵忍不住的咳嗦让李治心口感到一阵难受,与此同时,他的头也开始隐隐刺痛,甚至让他无法思考。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以往的时候,也都是白天好好的,到了晚上就难受了起来。 “咳咳……咳……”李治按着胸口,逐渐的舒缓自己的呼吸,尽可能让自己整个人平静下来。 他的咳嗦声也逐渐的平缓了下来,但突然,一股冷气从心底升起,然后一下子直冲咽喉,李治想要竭尽全力的去控制,但嗓子眼却是痒的可怕,李治右手朝着侧边一抓,一块白绢被他直接抓住了手里,然后捂着嘴剧烈的咳嗦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许久之后,咳嗽声才停了下来。 到了这个时候,李治终于感到整个人彻底舒服了一些。 躺在床上,他握着白绢的右手微微抬起,一名黑影已经出现在御榻之后,接过白绢,转身离开。 微薄的光芒,带起一点血光,随即彻底消失。 李治躺在床上,满脸无奈的苦涩。 左右手同时摸向了枕头底下,随即,一红一白两只瓷瓶同时落在了李治的手中。 昏暗中,看着两只瓷瓶,李治无奈的摇头,这两瓶药都不过仅仅是治标而已,对于治本根本没有太大作用。 只不过秦鹤鸣炼制的药物,没有那么大的副作用,对身体的伤害也少。 可惜了,如果能够早一点拿到这个药,他的情况也不至于这么严重。 随即,李治的脸色就彻底的冰冷起来。 如果再来一次,他依旧还是会选择那么做的,一个边州都督,太子宾客,右卫大将军,绝对不能够掌控他的身体情况。 而且李治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其他选择。 比如嵩山…… 将白色的瓷瓶塞了回去,李治倒出来红色瓷瓶中的药丸,放进嘴里,直接咽了下去,李治这才开口道:“水!” 一旁的侍女已经上前端着水来到了御榻前。 昏暗中,她的脚步没有丝毫混乱,位置也没有丝毫走错。 李治端起温水,一口直接喝了进去。 体内还残留的一丝冰冷,也逐渐缓慢的消失,甚至身体移动间的刺痛也好了许多。 片刻之后,李治才开口道:“掌灯。” 烛光瞬间亮起,李治依旧靠坐在软靠后面,神色平静轻松。 他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本奏本,奏本上面的字体比较大,上面清晰的记载了朝中,还有长安城发生的所有重要事意。 武后的一日作为,被列在了最后。 四周的所有宫人侍女,全部低头垂目,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 整个紫宸殿除了皇帝翻阅奏折的声音以外,再没有其他声音。 …… “吱呀”声响,车轮转动,一辆紫篷马车晃晃悠悠的停在了开化坊,彭王府的门前。 随即,正中大门打开一半,马车随即就驶入了进去。 刘瑾瑜站在前院,看着马车停在面前,然后霞儿被率先送了出来。 她忍不住的上前,直接抱住了女儿,低声的啜泣起来。 “好了,又没什么事,担心什么?”刘仁轨从马车当中探出头,目光看向整个院落当中。 院落里全部都是黑色衣裳的彭王府护卫,其他的仆役和侍女更是没有一个。 这些人,才是彭王府,是刘瑾瑜真正可以动用的力量。 刘仁轨的扫了一遍,但是却丝毫没有看到李昭德的身影。 刘仁轨低头看向刘瑾瑜,低声问道:“彭王长史今日离开,是怎么和你说的?” 刘瑾瑜抱住霞儿,人也平静了下来,低声说道:“长史说,他明日需要回彭州一趟,此去大概两个月左右。” 刘仁轨眉头一挑,低声问道:“所以,你猜到了。” “嗯。”刘瑾瑜轻轻点头。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零一章 病入骨髓,以无请也 彭王府,中堂之内。 刘瑾瑜将霞儿递给侍女,低声说道:“让裴妃好好照料郡主。” “喏!”侍女微微躬身,抱着霞儿快步朝后院走去。 刘瑾瑜看着女儿消失,这才转过身,走到了坐在上首的刘仁轨面前,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这才轻声说道:“阿翁,现在这个时候,霞儿还要在宫中待半个月,万一哪里做的不对,触怒了陛下,怎么办?” 既然皇帝现在没有大碍,那么刘瑾瑜就不担心皇帝会将霞儿和炼丹牵扯到一起。 但霞儿毕竟是在王府长大,皇宫的规矩又额外不同。 家中虽然有苏藏和周胜几个早年从宫里出来的,还有裴诗彤几年前也在宫里待过,但她终究不是在皇帝跟前。 如今皇帝在病中,而且他还有很多不得为外人所见的秘事,霞儿真的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就麻烦了。 刘仁轨端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才说道:“今日在东宫,诸般行事,足够看出陛下的神智足够清醒,如此,有太平公主殿下跟前看着,有李祎坐镇宫门,还有老夫和太子坐镇皇宫,你家夫君又在蕃州遥望,就算有什么错事,陛下也会容忍的。” 刘瑾瑜抬头,看向刘仁轨,眼中的担忧没有丝毫消减。 “唉!”刘仁轨轻叹一声,将手里的茶杯放在桌案上,然后才开口说道:“如今陛下生病,天后需要处理的政事更多,平日里根本就没有时间到蓬莱殿中,所以根本就不用担心会发生什么。” 刘瑾瑜这才长松了一口气,放心下来。 刘仁轨忍不住的微微摇头,刘瑾瑜担心的从来就不是皇帝,而是武后。 当年赵琪在宫中,最后也是死在了武后的手里。 霞儿如今入宫,皇帝足够清醒是不假,但谁知道别人会怎么想,如果霞儿真的死在了宫里…… 皇帝最多也不过是轻飘飘的扔出两个替罪羊,然后劝李绚安心办事,以后有机会再生几个儿女便是。 “你总是多想,福昌郡主毕竟有气运之名,如果她在宫里出了事,那么就意味着她的气运也压不住陛下的伤势,朝野难免要担心陛下的身体会不会没有好转,会不会更为恶化,那时候影响朝政,才是最可怕的。” 刘仁轨放下茶杯,摇摇头道:“陛下和天后如此聪明,便是霞儿真的犯了错,也会当成完全没有一样。” 刘仁轨对皇帝和武后的了解,几乎要超过朝中所有的臣子。 霞儿在宫中的这半个月,不会有任何问题。 哪怕真的有什么问题,其他人也会当成完全没有看见的。 这样一份自信,刘仁轨还是有的,更何况…… 刘仁轨抬头,看向刘瑾瑜:“之前让你准备的名单怎么样了?” “已准备妥当。”刘瑾瑜收敛设色,拿起一旁桌案上的本章递了过去,道:“阿翁,这些都是当年追随阿翁征战新罗的旧部,和他们家中出色的年轻一辈的名单,有混的如意的,也有混的不如意的。” “还有跟着彭王征战沙场的。”刘仁轨接过本章,抬眼好笑的看向刘瑾瑜。 “是。”刘瑾瑜点头,说道:“夫君这些年征战西疆,麾下右卫骑兵,有一半是来自江南的士卒。” 刘仁轨手微微一停,轻声说道:“是杭州水师吧?” “是!”刘瑾瑜束手站在一旁,低声说道:“杭州水师冀都尉,一直都在帮助夫君训练人手,这些年,几任杭州刺史,越州都督,扬州大都督府长史,还有兵部,都有协作,所以一切还算顺利。” “这是从当年彭王在杭州练兵开始的吧。”刘仁轨轻声感慨。 杭州水师都尉冀嚣本身就是他的老部下,这些年因为家人的缘故也一直留在杭州,没有去其他地方任职。 不过水师,大唐没有战事,想调往其他地方,有一个好的职位也不容易。 更别说,本就有不知道多少人,在觊觎冀嚣杭州水师都尉这个肥差。 但是冀嚣有刘仁轨的关系,和两任兵部尚书,三任杭州刺史的关系都极好,背后甚至和整个江南世家都有勾连,想要他的位置,谈何容易。 …… 刘瑾瑜起茶壶,给刘仁轨倒了一杯,开口道:“夫君这些年从杭州先后调了三批人手,第一批人手直接入了右卫,第二批是右卫水师的主力,第三批则是补充了右领军卫,左卫和右屯卫,其他左右骁卫,反倒不容易。” “左骁卫突厥骑兵,右骁卫吐谷浑骑兵,自然是不容易的。”刘仁轨侧身看向刘瑾瑜,皱眉头:“右领军卫?” “是的,这些年右领军卫是仅次于左卫的作战主力,损失相当不少,所以除了右卫以外,补充以右领军卫为主,至于左卫,除了因为水师缘故,补充了一些江南兵力以外,其他的都是雍州子弟。”刘瑾瑜低声解释了两句。 刘仁轨摇摇头,皱着眉头,继续问道:“右领军卫?” 刘瑾瑜有些无奈,只能说道:“这些年,有不少人因为种种原因从军中退下来转任地方,有回杭州的,有去扬州的,甚至有在长安洛阳任职的,自然也有在昌州任职的。” 刘仁轨轻叹一声,说道:“昌州,贺知章,诸葛明辉,元尉,这三人还在昌州任县令,昌州不过六县,他就占了一半,其他还有县丞,县尉,主簿一类,怕是有一半都在他的手上吧。” 刘瑾瑜微微低头,继续说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燕国公麾下治理之才不多,可转任地方的就更少了。” 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麾下虽然也有不少人才,但多数都在刺史府和都督府任职,对于下面的县令,除了曲沟和兴海,其他地方没人愿去。 尤其是在通往河州的水道被废之后,往同仁,泽库,贵南等地任职的人就更少,说到底,也还都是李绚原本的人手。 “若是老夫还掌尚书省,说不得,真的要给他调一调,但现在……伱告诉他低调一些。”刘仁轨按了按眉心。 他卸任尚书左仆射,和李绚调任蕃州,几乎是前后脚的事情。 根本不等刘仁轨弄清楚情况,他已经被调离了尚书省。 “阿翁放心,一切都是按照朝制行事,不会有任何问题。”刘瑾瑜轻轻点头,但说实话,想要撼动昌州的局面也不容易。 关键是现在,几乎所有的目光都已经放在了长安。 即便是有人关心李绚,也多数看向了蕃州。 根本意识不到这其中的风险。 即便是刘仁轨,也不过是问上一句,就摇摇头,甩在了脑后。 毕竟李绚对皇帝忠诚,奋不顾死;对太子忠诚,竭力谋划。 如今即便是看起来有些布局,但也不过是以防万一。 而如今,太子继位,几乎无可动摇。 …… 刘仁轨拿着本章站了起来,看了门口一眼,他开口问道:“听说何以求任都水监,也从扬州和杭州调了不少人,这些人?” “嗯!”刘瑾瑜轻轻点头,说道:“何以求在都水监没有根基,只能调用江南擅长水工的工匠和军士,如此才能顺利的开拓河道,减小水患,这些都是为了大唐计算,大不了事情结束之后,让他们各归地方就是了。” “呵呵!”刘仁轨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摇摇头道:“没有那么容易。” 刘瑾瑜不由得微微一愣。 刘仁轨走到了中堂之前,看着头顶深沉的夜色,轻声道:“你家夫君这一次推动何以求任都水监,本就是打着要利用这次水患,将整个都水监全部往上抬一级的打算,到那个时候,都水监的空缺更多,他们会全部留用。” “还有此事?”刘瑾瑜无比诧异,看向刘仁轨,说道:“夫君从来没有和三娘说过这些……不过话说回来,真要这样也不是一件坏事,这些年雨水不少,各地沟渠本就淤塞过多,有都水监统一治理是好事。” “呵!”刘仁轨轻呵一声,刘瑾瑜最后一句,还是露了陷。 不过刘仁轨随即就叹声说道:“他如今在蕃州,正在做的,就是修缮河道,通行蜀中的打算,一旦有成,他在水道之中的威信将会大涨,现在不好说,将来等他回到长安,哪怕是做个国子祭酒,也在朝中有巨大威望。” 刘仁轨现在这个治水行台,不过是被皇帝推到前台而已。 在他之前,李绚已经在借助何以求在试图通行天下水道。 “国子监,将作监,还有整个工部,都将在他的影响之下。”刘仁轨侧身看向刘瑾瑜,轻声道:“黄仁素这个工部尚书,也是都水监升上来的。” “阿翁真要这么说,还不如说夫君在兵部的影响一样也大,毕竟他可是右卫大将军,还有户部这些年不停为军前调用粮草,吏部调派人员。”刘瑾瑜没好气的看了刘仁轨一眼,自家阿翁说话的方向越来越偏了。 “不,你家夫君真正的威望在刑部,在大理寺。”刘仁轨轻叹一声,看向深沉的夜色:“他这些年每到一地,就立一永徽碑,大理寺诸人诸多效仿,如今段宝玄任刑部尚书,不知道多少人因此调入刑部,影响颇深啊。” 刘瑾瑜终于沉默了下来,轻声道:“阿翁,说到底,也不过是工部和刑部,六部之下,而且如果夫君将来做了国子祭酒,教学天下,也是正常。” “教学天下吗?”刘仁轨轻叹一声,右手向前伸出,一滴雨水落在掌心。 无比冰凉。 摇摇头,他转身看向刘瑾瑜,低声说道:“明日一早,废太子就要启程巴州,彭王府别有任何人送行。” 刘瑾瑜顿时凛然,随即点点头:“阿翁放心,孙女省的。” “好了,老夫该回去了。”刘仁轨摇摇头,迈步朝外面走去。 “阿翁何不能雨停再走?”刘瑾瑜赶紧迈步追上,劝刘仁轨留下。 “这雨怕是一时停不了,不过也不会太大就是。”刘仁轨抬头,笑笑说道:“你忘了,阿翁也是久经战场了。” “如此,那阿翁小心些。”刘瑾瑜一边将刘仁轨送上马车,一边招呼人送上马具。 刘仁轨坐进马车里,最后看向刘瑾瑜,说道:“你家夫君的事,之前看到的人很多,说不定谁就准备坑他一手,不过现在,大家都心思都变了。” 刘瑾瑜面色顿时肃然起来,谁准备坑他家夫君一手?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零二章 不介意让皇帝先走一步 细雨缠绵,夜色深沉。 刘瑾瑜行走在亭廊之间,前面侍女提着灯笼引路。 东院之内,打闹声已消。 刘瑾瑜走进卧房,就看到霞儿,昭儿,明儿,常儿,四个孩子已经躺在床榻熟睡,只有裴诗彤,一脸清醒的在看书。 刘瑾瑜目光扫过,霞儿,还有昭儿,眼皮之下,眼珠还在转动。 她一时感到有些好笑,家里的几个孩子,怕裴诗彤,还要超过她。 “彤娘,辛苦你了。”刘瑾瑜走到床榻前,捏了捏霞儿和昭儿的鼻子,两个小家伙悄悄的眨眨眼睛,随即又闭上。 “没事的,三姐,霞儿她们都很听话的。”裴诗彤脸色温和,但在眼底深处依旧闪烁着一丝清冷。 想到这里,刘瑾瑜心里一动,低声说道:“彤娘,让他们自己睡,三姐有点事情要问你?” “好!”裴诗彤平静的放下书本,看了一眼四个孩子,然后跟着刘瑾瑜一起离开了书房,彤儿和昭儿立刻松了口气,但还是躺在床榻上乖乖睡觉。 …… 书房之内,刘瑾瑜看着裴诗彤坐在身侧,低声将之前刘仁轨和她说的那些事情,全部都说了出来,没有一丝隐瞒。 最后,刘瑾瑜才问道:“彤娘,你觉得,若是有人要对吾家动手,会是什么人,会什么时候动手?” 裴诗彤诧异的看了刘瑾瑜一眼,直接问道:“三姐是否想问,是不是裴家在盯着夫君,然后准备动手?” 刘瑾瑜微微一愣,随即有些歉意的点点头。 裴炎和李绚的关系,表面上是不紧张的,毕竟有裴诗彤在。 虽然说李绚帮助裴行俭在东宫立足,但裴炎为相,李绚也出了不少的力气。 但终究李绚帮了裴行俭,而那位裴炎的心胸着实有些不是那么宽宏。 尤其是做了宰相更是如此。 如果说有谁经常盯着李绚的一举一动,在武承嗣被发配之后,那么最有可能的,无非便是裴炎,还有北门学士。 而最令人担心的,便是裴炎和北门学士重新走在一起。 裴诗彤略微沉吟,说道:“其实家中的事情,他们是不和彤儿说的,尤其是十五叔的事情,更是不多,不过以彤儿看来,十五叔对夫君应该是有些不满,也会盯着他一些,但不会敢随意动手。” “哦,为什么?”刘瑾瑜下意识的问了一句,裴炎裴十五竟然不敢轻动。 “因为他们不确定,那是不是一个陷阱。”裴诗彤抬头,看向刘瑾瑜,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言明的兴奋。 刘瑾瑜顿时就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家夫君是什么人,战场上厮杀无数的猛将良帅,种种算计向来是一波接着一波,他如何会有那么明显的弱点让被人看到。 “贺季真,诸葛明辉等人,都是以状元,探花,或进士任职昌州,又非王爷私人举荐,只要他们自己不犯错,又有什么可怕,便是都水监之事,也是奉诏而行。” 裴诗彤看着刘瑾瑜,轻声说道:“三姐伱是关心则乱,你没有看到,这个时候,如果有人对吾家出手,那么夫君会异常凶狠的去反击,尤其是在这个特殊时候。” 特殊时候,现在这个特殊时候。 刘瑾瑜一句话直接脱口而出:“太子!” 皇帝身体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现在或许今日即位,或许明日即位,但都不会太远,而且每过一天,这种时候就越近。 李绚是李显的坚定支持者,有人攻击李绚,就是在攻击李显。 尤其是凭空捏造,刻意攻陷,更是容易引起整个东宫所有官员的反击。 贺知章,诸葛明辉这些人在昌州任职,本身甚至不是李绚推荐,而是吏部派遣。 至于其他县尉,县丞,主簿一类的人选,无非就是因为之前昌州初定,所以用了很多军方的人。 李绚是调任蕃州不假,但他也不能一下子就将昌州的亲信全部抽走,一个都不留的全部离开,昌州的政务还要不要处理了。 还有都水监,都水监何以求是李绚推荐的,今年又有洪涝,李绚调大批亲信帮助治水,这才是一名忠心朝堂的臣子该做之事。 如果以这些借口攻讦李绚,不说东宫,就是狄仁杰,陆元方,杨执柔等人都会不满,到时候谁倒霉还不好说。 “朝堂上的确可能如此,但这件事终究还是得陛下和天后决定。”刘瑾瑜说完,她自己的脸色已经不由微微一变。 “陛下胸怀天下,不会计较这些。”裴诗彤低头,轻声说道:“或许天后动手,才是夫君最愿意看到的吧。” 刘瑾瑜顿时瞪直了眼睛,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难道她家夫君是要引发天后和太子之争吗?还是在现在这个时候? …… 沉默许久,裴诗彤看向刘瑾瑜,认真开口道:“三姐问了那么多,现在能否让彤儿也问个问题?” 刘瑾瑜回神过来,点头道:“你问。” “陛下。”裴诗彤深吸一口气,问道:“陛下的身体究竟怎样了?” “你怎么关心这问题?”刘瑾瑜皱着眉头看向裴诗彤,如今这是整个天下最敏感的问题。 “天下人如今恐怕都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裴诗彤目光轻轻的看向刘瑾瑜。 刘瑾瑜轻吸一口气,低头沉吟的说道:“陛下的身体,眼下看起来是无碍的,如果恢复的顺利的话,或许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那若是恢复的不顺呢?”裴诗彤的话,如同一把长剑直接赐在刘瑾瑜心口。 刘瑾瑜沉默了下来。 许久之后,她才缓缓的开口道:“起码能够拖延到陛下前往洛阳无碍。” 皇帝去了洛阳,霞儿从宫里彻底出来,至于去了洛阳之后,那就和他们无关了。 至于说嵩山炼丹的事情,起码还需要半年,暂时还威胁不到她们。 甚至如果说皇帝在那之前就没有了,对他们来讲,是绝对的好事。 悖逆的灵光在刘瑾瑜脑海中闪过,没有彻底消失,反而深深的扎根下来。 裴诗彤深深的看了刘瑾瑜一眼,然后说道:“对于世家而言,现在这个时候,皇帝的死活并不重要。” 刘瑾瑜惊讶的看着裴诗彤,“皇帝的死活”,这样的话他都能说出来。 裴诗彤脸色平静的可怕,她淡然的说道:“现在这时候,关键要看皇帝对整个天下还有多少掌控力。” 裴诗彤侧身,看向外面的黑暗夜色,轻声说道:“皇帝朝堂昏厥,说明他对自己的身体安危失去了掌控,当他还是重新掌控自身的时候,他就会忽略对天下的掌控。 在这个时候,所有的世家会放弃一切矛盾,集中全部力量和皇帝争夺天下权力。” 刘瑾瑜手放在了桌案上,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这种事情她从来没有听说过。 看着裴诗彤,刘瑾瑜顿时就明白,作为闻喜裴氏的核心,裴诗彤这些年所接触所思所想和她完全不在一个圈子。 哪怕她是当朝左相的孙女也是一样。 …… 许久之后,刘瑾瑜才回过神,问道:“那么我们家呢?” “夫君在蕃州,地位稳固,世家如果在蕃州和他争执,只有挨打的份;至于昌州,世家即便要动手,率先针对的也是燕国公;最后是长安,都水监。” 说到这里,裴诗彤冷笑:“现在已经夏日,暴雨随时会爆发,让他们抢他们也不敢,他们最多在地方,掠夺平民田地,在官场上,打压寒门官位,尽力夯实自己的地位,等到新皇即位,再想夺回来就难了。” “就像陛下当年初即位一样。”刘瑾瑜已经彻底的反应了过来。 世家大族,实力最强的时候,要么是天下乱世,要么是皇权更迭。 当年李治永徽元年即位,永徽六年,李治废王皇后,到了显庆四年,皇帝登基整整满十年,才由许敬宗和李义府的构陷下,罢黜长孙无忌,流放黔州。 太宗皇帝何等英明,哪怕李治也不是非凡之辈,花了六年,李治才废了王皇后,花了十年,李治才废了长孙无忌。 而且还有武后的帮忙。 王皇后和长孙无忌背后世家力量的强大,由此可见一斑。 要知道,他们在太宗朝时可没有这么强。 他们的崛起,也正是在贞观末年,永徽初年,先帝失权,当今初登基这段时间,恐怕勾连,侵蚀天下,才有了这般权利。 现在一切轮回,如今,李治病重,李显不能掌权,又是天下世家翻云覆雨的时候。 “从下往上,一点点侵蚀朝堂权利,皇帝越是病重,他们的手段就越凶险,甚至如果涉及到皇位之争,他们也是不介意让皇帝先走一步的。” 裴诗彤眼神冰冷,丝毫没有在意的,将这些世家大族的核心隐秘说给刘瑾瑜。 尤其是最后一句话,不就是玄武门的翻版吗? 要知道当年的玄武门之变,动手的可不仅仅只有先帝,废太子建成,齐王李元吉,同样在动作。 还有太宗皇帝晚年,太子承乾,齐王李佑,也是同样动作。 如今的相王李旦,还有太子李显,未必不会有人暗中唆使。 “越是到这个时候,就越危险。”刘瑾瑜看着裴诗彤,点点头道:“越是到这个时候,我们家就越不能动。” “错!”裴诗彤直接摇头,说道:“越是到现在这个时候,吾家就越需要睁大眼睛,长安万年,河南洛阳,这两个人的县丞,县尉,主簿,司曹,捕头,吾家都有盯紧,谁被世家拉拢,谁被世家替代,这些都是关键,很多时候,这些人才是关键。” 刘瑾瑜略微犹豫,说道:“吾家在这些地方都有人。” “他们的位置少不了要被人动。”裴诗彤十分肯定,所以她又说道:“以前的时候,长史在,很多事情交给他去外面处理,如今长史不在,很多事情,三姐就需要去麻烦阿舅啊,他如今任职左金吾卫中郎将,很多事情都能够插手。” “好。”刘瑾瑜被裴诗彤彻底的说服,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动作需要小心一些,不要让别人发现我们的布置。” 裴诗彤摇摇头,说道:“被人发现是难免的,无非早晚而已,我们能的,就是在他们发现之前,做好重新安置。” 稍微停顿,裴诗彤郑重的看向刘瑾瑜,说道:“还有最后一件事情,废太子出宫,吾家什么都不知道,更不能去看他。” 刘瑾瑜轻轻点头:“有人要拿他做文章。” “这,是必然的。”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零三章 李贤离京,许说三句 “让开,孤要去送皇兄。”李显站在明德殿中,愤怒的要冲出去。 前面十几名舍人,谕德,甚至还有姚令璋,韦纪,程务忠等人,都在前面拦着。 “皇兄离京,孤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你们太过分。”李显恶狠狠的看着眼前自己的这些亲信,满腔悲愤。 “殿下不能去送别废太子。”苏良嗣站在殿门之前,平静的说道:“太傅不让,薛相不让,彭王也不让……殿下应该没有忘记彭王的刻意嘱托,不让殿下去见他。” 被众人拦下的李显顿时愣住了。 李绚当初和他说过的话,一下子就出现在李显的脑海中。 所以他今日没有一个字提到李绚。 尤其多以世家为主,当然,这便是世家放鸡蛋,只放一颗鸡蛋的那个篮子。 深吸一口气,薛绍转身,然后带着手下人一起返回皇宫,他要去找太子交差。 但李显好歹也有正经借口,李旦现在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去送一下不过分。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这里的李家自然是赵郡李氏,陇西李氏是不需要关注的。 黑色骑兵再度前进,灰驾马车,还有太子府和相王府送的衣物食物都被一起带走。 说到这里,李显站了起来,转身朝着后宫的方向走去,身形踉跄,脚步沉重。 一旁跟随护卫的李昭德上前,也不下马,直接对着薛绍拱手道:“见过驸马,职司在身,请恕下官无法行礼。” …… 到最后,说不得还得是皇帝拖着病重的身体,帮他去处理后续。 “走吧,李长史。”车帘之后,李贤抬头看向了李昭德。 “只要不是秘书少监看到了,却又刻意想要压一压就行。”赵巩平静的摇头。 “没有任何人插手的迹象。”王隐客微微摇头,目光微低:“太史令的确将奏本送了上去,秘书少监也从来没有处理过那本奏本,仿佛是真的被秘书丞给遗忘了。” “是啊,此事若是能够提前发现,陛下辍朝一日,也不至于在群臣面前病倒。” 他每日处事,都在众多东宫臣子的目光之下,也就同样在武后和皇帝的注视之下。 在现在这个时候,他也是绝对危险不安分的。 薛绍沉默了下来,他明白,李贤这番话不是对他说的,是对李显,李旦,还有皇帝和武后说的,他已经彻底放弃了。 太子要送东西给废太子,那么这所谓的东西里面,有没有其他的什么别的夹带? 众人心中立刻就是一阵不安。 如果武三思真的在这件事情当中做手脚,那么故意使的皇帝没有防备而病变,那么他们被灭门九族的。 “秘书监的那件事情有眉目了吗?”赵巩再度开口,掀开了另外一件重案。 如果是其他时候,李显或许还会挣扎一些,但现在,皇帝身体病重,如果他强硬的要去见李贤,立刻就会引起一场风波。 随即,苏良嗣已经转身离开。 城门楼上,赵巩目光平静的看着一切,神色淡漠。 如今又到了那个时候,真正的老牌世家在皇帝病重的时候,又开始了动作。 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赵郡李氏,五姓七家这些年虽然也有不少嫡系子弟来长安任职,但是家主一脉,却很少出现在长安。 说的多了不好,说的少了也不好。 “太平的驸马,早点和她生个孩子。”李贤声音很平静。 “是!”薛绍点头躬身,一句话了。 彭王府长史,李贤轻叹一声。 薛绍上前,走到灰色马车之前,拱手,没有开口,久久没有开口。 “五姓七家有五家有了动作,看样子,那些老怪物忍不住要蠢蠢欲动了。”赵巩不由得一声冷笑。 王隐客沉默了下来,没有反驳赵巩的话。 “王统领不如直接说彭王。”赵巩平静的走到了王隐客身侧,然后从他身边走过:“王统领但凡了解一下就知道,彭王所知到天象,可和太史局完全是两回事……这种刻意构陷,小心反噬自身。” 苏良嗣一句话,殿中群臣同时平静了下来,薛绍去送东西,哪怕李显有所夹带,也是薛绍的问题。 薛绍目光看向被众多骑兵围在中央的灰色马车,面色感慨,然后才看向李昭德问道:“不知道,薛某能否上前说几句话?” 李显顿时颓然的坐了下来,低着头,满脸沮丧,满脸无奈。 如果累的皇帝身体更加沉重,那么百死莫赎的,全是李显自己都罪过。 李贤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若是能够如此平静的度过一生,也算不错。” 秘书监消失又出现的太史令日蚀奏本。 “无妨。”薛绍对着李昭德点点头,说道:“李长史,薛某奉太子,相王令,前来送行。” 城门下,不知道多少身影悄无声息的回城,向他们背后的主子传报详情。 想到这里,李显看向众人,摆摆手,无力的说道:“都坐吧,孤不去了。” 真正被看好的,放九十九鸡蛋;不被看好的放一个鸡蛋,还是歪瓜裂枣的。 “告诉三郎四郎,不要再惦记我了。”李贤隔着车帘,突然间有些悲戚。 刚才薛绍在外面的话,他清楚的听到,如今薛绍来到跟前不开口,就是将率先开口的机会留给了他,是个聪明人。 “这样吧,东宫送些衣服和干粮,让相王府也一样送些衣服和干粮,同时告诉送行之人,一定要将皇兄安全送到巴州。” 世人都有传言,说世家从来不会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但他们根本不知道,即便是鸡蛋被放在两个篮子里,也是有多有少。 “陛下口谕。”李昭德突然开口,薛绍一愣,随即立刻跪了下来:“臣薛绍恭听圣谕。” “盯着相王一点吧。”赵巩转过身,看向相王府的方向,轻声说道:“太子是安分的,不安分的反而是相王,北门学士那批人,未必能够控制得住他。”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赵巩神色诧异的转身。 他知道,李绚绝对没有任何力量介入到押送自己的过程当中,眼前这位彭王府长史,根本就是皇帝安插进彭王府的人。 现在不管谁去送废太子,都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情。 “殿下!”众人同时松了口气,然后在殿中直接坐了下来。 一辆普通至极的灰色马车,在一整队黑甲骑兵队护送下,缓缓的南行。 仪凤四年,太子李贤被废。 这样的太子是最令人省心的。 群臣顿时面面相觑。 皇帝不是一次病危了,上一次皇帝病危还是在仪凤三年,那时候太子还是李贤。 看到出现在身后的王隐客,赵巩算是打招呼的点点头,问道:“王统领今日可有什么发现吗?” 他立刻明白,现在这个时候,他去见李贤,不仅会害了他自己,也会害了李贤。 “呵!”李显抬眼看向苏良嗣,他如何不知道,苏良嗣这句话可不是什么好话。 苏良嗣看了那几人一眼,冷漠的眼底满是好笑。 皇帝虽然说是说几句,但是说几句呢。 三句是有些少,但足够了。 李昭德平静的点点头,目光看向了薛绍,薛绍拱手后退了几步,站回道旁。 李显轻轻苦笑,说道:“毕竟是孤一奶同胞的兄弟……” “公主殿下如今在宫里照顾陛下,太子殿下在东宫处理公务,忙不过来,不妨请相王去送废太子。”苏良嗣眼睛一眨,一条狠辣的毒计已经被送了出来。 虽然说前些年争权夺利,但实际上,他们几兄弟之间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薛绍出面,相比于代表东宫,他更代表太平公主。 “是啊,殿下仁孝,实乃天下楷模。” 也不知道是谁,沉沉的叹了一声:“殿下至诚仁孝,古今难比。” 至于其他,他日后有足够的时间慢慢了解。 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未来会不会和李绚有交集,现在就必要再说什么了。 李贤坐在马车内,身边是妻子和长子。 薛绍点点头,脸上带出一丝感激。 长安南城,安化门外。 那个时候的李显,没有任何夺嫡的机会,李旦的年纪就更小了,虽然有北门学士帮忙,但他根本没有机会。 “喏!”薛绍依旧仅仅是一个字。 薛绍虽然是东宫右卫率司马,但他更是太平公主的夫婿。 前方数里之外,五百右卫骑兵已经在肃然待命,随时准备汇合。 马车缓缓停下,因为薛绍就站在路旁,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两辆马车。 “算了吧!”李显自己摆手,说道:“现在父皇最紧要的是安静,让四郎去,父皇那里难免也要为难,而且还有其他有心人会利用,得不偿失。” “殿下贤明。”苏良嗣微微躬身。 那是皇帝特意安排的真正护送李贤的力量,一队右卫骑兵,还挡不住他人的窥伺。 相反李旦这些年,虽然很少出现在人前,但是在暗地里靠向他的人很多。 …… “陛下口谕:若太子遣人相送,则允其所物,言谈几句。”李昭德抬头,凝重的看向薛绍道:“驸马,臣这里,只有三句。” “有,崔家,卢家,郑家,李家,都有祖宅的人进京了。”王隐客神色肃然。 王隐客转过身,目光看向城外,轻声说道:“若说这天下间有谁能在这件事情上动手脚,那么这个人必然能精通天象,又兼通医理,还在秘书监有人……” “上一次的教训对他们或许还不够痛,听到一点风声就忍不住的要有动作。”王隐客脸上带出一丝冷笑。 甚至在平日里,五姓七家的家主一脉,都不会出现在人前,只有等皇权更迭的时候,他们才会冒头出来。 就在这时,苏良嗣开口道:“可以,让驸马去送,驸马也是东宫一员。” 因为在眼前的情况下,李显是最不用别人操心的太子。 李显看向众人,轻声说道:“皇兄与孤,毕竟兄弟一场,他如今远行,很可能再也无法重归,孤让人送些东西与他,这总该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李显不行,李旦自己也不行。 王隐客抬头,赵巩已经从城门上走了下去,然后汇合金吾卫,消失在长安城中。 抬头望向蕃州方向,王隐客微微摇头,叹声道:“彭王此时,为何在三千里之外呢?”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零四章 甜蜜陷阱,狠辣手段 天色灰暗,细雨迷蒙。 逻些,安抚使府。 无数黑衣黑甲的士卒手持长槊站在了亭廊之中,槊刃在雨雾中依旧冷寒。 大堂之中,一身黑衣黑甲的李绚,面无表情的坐在桌案之后。 黑鞘长剑平放在桌案之上,剑刃的方向向前,剑柄的方向向后。 桌案中央放着三本公文,李绚的目光就落在这三本公文上。 “所以诸位,最近一段时间,和长安的来往少一些,专心在各州之内,今年蕃州的雨水也不少,真要是欠收,别怪本王狠手,将你们彻底撵回长安。”李绚的目光冷冽的在堂中每个人的身上掠过。 “喏!”史暕的脸色终于肃然起来。 窦孝谌,相王李旦的岳父,窦氏的嫡系子弟,调任秘书监,对于年龄不小的窦玄德是极大的威胁。 李绚点点头,道:“本王和黑池将军商议过,此番出战,左骁卫出兵四千,右武卫出兵一千,逻些道行军总管府负责粮草,张公坐镇日喀则,调运粮草,治理地方。” 萧家数百年来都是虔诚佛徒,萧嗣业虽然轻一些,但也不差多少。 还有韦待价,从汾州待了两年,平调回长安接任户部侍郎,那么接下来也一样的尚书的位置。 日后不管是将整个家属都迁移过来,还是说重新立家,西突厥的环境都能让他们最大的适应过来。 一句一个立功,一句一个更进一步,这两人根本没想过要拒绝。 但如果说,如今从西突厥手里抢得的草场牛羊和帐篷,归他们所有,就等于他们的家便在蕃州的门口。 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他们对李绚感恩戴德了。 “日蚀之事,我等当初在蕃州也是亲见,蕃州百姓和天下人一样惶恐,陛下下诏赦免三年之内的邢徒,照旨行事。另外。” “喏!”萧嗣业认真拱手,同时说道:“多谢王爷。” “多谢大帅。”史暕直接单膝跪倒在地,沉沉叩首。 西突厥叛乱背后大食人的影子,日蚀为何没有提前通报天下,还有皇帝昏厥之事。 最关键的是,这两个人在军前,根本不掌握最高权力。 右侧是黑齿常之,史暕,唐真行,丘贞沐,李多祚,南炬,论弓仁,周乾,崔鼎等一干军中大将。 李绚看向两人,说道:“从今日开始,你们准备调遣兵马和粮草,同时这一二日内,作出一份进军计划……周乾。” “大体便是如此。”李绚的目光轻轻的从庄绰的身上掠过,然后才又看向史暕说道:“西突厥和吐蕃又多有不同,左骁卫旗下或许对其更加适应,所以本王做主,左骁卫在西突厥所得战利品,除了金银铜钱一起划分以外,其他帐篷,牛羊,草地,全部归士卒个人所有。” 这种牵涉皇帝身体,还有未来帝位传承的事情是最敏感的。 李绚将面前的三本公文往前一推,然后才开口道:“首先,是西突厥动乱一事,朝中有令,左骁卫主力西进支援安西西镇。” 甚至能够死在他手上都是一种幸运,更多的人是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大火和洪水之下。 “喏!”程处政认真点头。 将他们两个在李绚身边盯到最紧的人,全部都调往了军前,而且偏偏李绚话里话外都是为他们好。 “呵呵!”堂中众人忍不住的哄笑了起来,在场的众人,哪一个不比李绚的年纪大。 李绚看向众人开口道:“今日将诸位叫来,便是因为这三件事情。” “末将在。”高崇礼从一侧的侧门后站了出来,对着李绚肃然拱手。 这种潜藏的最大的问题,是被很多人刻意掩盖,但是很多人却又妄图弄清楚的秘书监公文事件。 李绚目光淡漠的看着这三本公文。 李绚点点头,轻叹一声,说道:“你部和西突厥在诸多习性上一致,本王就担心西突厥将你等习性告知大食人,一旦伱们和西突厥骑兵厮杀,而大食骑兵又突然杀出,他们知己知彼,你等会有大危险。” 李绚的右手按在了剑柄之上,眯着眼睛冷冷的看着堂中众人。 邢文伟和程处政都是武后安插到逻些道关键位置的人。 一个是蕃州司马,整个蕃州都护府所有的兵权调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哪怕是御史也不会。 右骁卫士卒在西疆征战前前后后也有六七年了,根本没有多少休息。 李绚如今不仅是逻些道安抚使,同样也是太子宾客,当朝嗣王,真要有谁心怀不轨,杀了也就杀了。 “末将不敢。”堂中众人同时拱手。 朝廷传过来的,也只有这三本公文。 “末将会小心的。”史暕认真的点头。 “下官领命,多谢大帅。”邢文伟认真感激的躬身。 当然,没有人真正在意李绚的这句话就是他,李绚在战场上究竟有怎样的锋利,他们这些跟随他厮杀的人再清楚不过。 真是狠辣的手段啊! 一个在史暕之下,一个在张大安之下,真要有事,他们两个什么都做不到。 唯一一个和他年龄相近的苏宝同,征战多年,也不过是左千牛卫郎将罢了。 “右卫郎将高崇礼。”李绚突然抬头。 “末将领命。”高崇礼拱手,然后退在一旁。 虽然说在昌州有他们的一些地盘,但如今到了蕃州,千余里之外,根本鞭长莫及。 轻微稳定的脚步声,突然在前方响起。 众人肃然站立两侧,不少人的身上还带着雨珠,甚至是刚刚赶来。 “末将/下官参见安抚使。”群臣沉沉拱手,面色郑重。 这种事情不会有人追究李绚的。 李绚转头看向逻些卫折冲都尉程处政:“程都尉。” 李绚点点头,道:“将千牛卫和职方司调查出来的线索全部都转交给薛国公和邢司马,同时派张环阵前跟随。” “从今日起,你坐镇安多,记下每一封发往长安的信件的人的名字,若是无事倒也罢了,若是有事,诸位,你们……”李绚嘿嘿两声,话虽然没有说尽,但他的意思都懂。 下一刻,一片沉重的脚步声,从院外响起,随即,诸卫将军,中郎将,诸州刺史,几十人,同时走进了院中,走进了大唐。 只有他才能知道李绚这个奖赏所能带来的巨大激励,他手下的突厥士兵会疯了一样的朝着西域进攻。 “喏!” 谁也不明白,武三思为什么会那么大意的将太史局奏报的关于日蚀的奏章都遗漏。 李绚摆摆手,说道:“朝廷在西域有安西西镇,蕃州若是能够在西域以一城立足,也未尝不可。” 这里面有太多东西没有说了。 但偏偏今年一年,逻些卫被清理怒江和逻些河,直接划走了两千人。 “嗯!”李绚松了口气,然后看向史暕:“薛国公,此次西行,切记不能燥进,若仅仅是西突厥诸部,倒也无需担心,但兵部职方司和本王派去先行调查的人都发现有大食骑兵的出现,你要小心。” “末将在。”周乾拱手站了出来。 现在这个时候,秘书监怕是早就掀翻了天,武三思,密卫,还有新任秘书监窦孝谌,都在细查这件事情。 如今仅剩下的一千人也被调往了西线运送粮草,程处政和邢文伟也全部被调去。 …… 西突厥叛乱,四月朔日日蚀,皇帝下罪己诏。 史暕惊讶的看向李绚,认真感激的拱手道:“多谢大帅。” 李竹站在堂前,对着李绚拱手道:“王上,诸卫将军,中郎将,诸州刺史,已经全部到齐。” …… 一个是逻些卫折冲都尉,手下的三千逻些卫在关键时刻能够起到绝大的作用。 “好了!”李绚的神色冷静下来,众人同时肃然,因为他们都知道,李绚要开始说正事了。 林林种种一大堆的事情…… 李绚转头看向左侧的蕃州都护府司马邢文伟,直接道:“邢司马,你跟着跑一趟吧,诸事替薛国公多出谋划策……另外,这些年虽然屡有战事,但你身上的军功不多,此次若是能平定西突厥,你能向前一步。” 李绚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说道:“最后一件事,朝中的很多事情,诸位想必都有耳闻,陛下虽然身体一时受日蚀冲击,但不过三五日就会好转,所以不该有的心思,不要乱动,否则,本王手里的剑也是可以杀人的……哪怕你是一州刺史也是一样。” 左侧,是张大安,萧嗣业,其后韦弘机,邢文伟,程处政,张弘愈,余泽,庄措等一干文官。 “末将在。”程处政肃然拱手。 “稳一点。”李绚抬手示意史暕站起来,然后说道:“记得前往稳一点,不要燥进,一切以战胜为主。” 李绚深吸一口气,看向众人道:“诸位,陛下身体不安,我等地方长官该做的,除了祈愿陛下身体安康之后,最后是找一些好用的药材送回长安,希望能够对陛下有用,让他身体好转,本王想来,没人有不同的意见吧。” 很多人在这个时候沉沉的低下了头。 论弓仁和张大安同时站出拱手:“喏!” 很有可能便是他的顶头上司,户部尚书崔知悌很可能也要致仕。 “大帅放心,末将必定安排好一切。”论弓仁肃然领命。 一旁的庄绰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焦急,但却只能低头不语。 “此次出征太急,右屯卫还在昌都一时间调不过来,你率一千逻些卫跟随军前,在张公麾下调运粮草,可征调两千民壮随军……此番也是你立功的机会。”李绚目光中带出一丝赞赏,道:“别让本王失望。” “都叫进来吧。”李绚深吸一口气,面色肃然的抬头。 “诸位请起。”李绚点点头,目光平静的看向左右两侧的文武大院。 李绚看向论弓仁,道:“酒泉郡公,此行需要调用曾经去过西域,对西域有着足够熟悉的老卒前往,不指望他们杀敌,但求他们熟悉地形,能及时寻找水源和驻扎地。” “末将领命。”史暕站出,认真拱手。 李绚笑笑,道:“本王对西域不熟,本王可不想有一日亲自率军杀入西域,本王也是一把老骨头了,也是要好好歇几年的。” 李绚转过看向萧嗣业,认真说道:“郡公,麻烦你劳累一些,监督各州在州县北门外,建一座佛寺,大小都成,大慈恩寺的法师除了南行天竺的,应该还有一些,让他们用心,招募一些蕃州子民入佛吧。” “没有,一切都是我等当为之事。” “好!”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零五章 天降喜事,福昌福星 清晨,雨势已消。 大明宫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晨起的阳光穿透了薄雾,如同穿透人心的迷茫一般。 蓬莱殿,一本奏本刚刚送到了李治的手里,抬头赫然是:臣,逻些道安抚使,彭王绚,谨奏。 比其他人大一倍的字体,还有更加黝黑的字体,让皇帝看起来眼睛很舒服。 极短的时间,李治已经将整篇奏章的内容通读了一遍,然后满意的点点头。 将奏本放置在桌案上,李治抬头看向头顶垂落下来的金龙,轻声说道:“看样子,不是他做的。” “喏!”李显立刻拱手,目光落在了站在皇帝身后的霞儿身上,眼中不由得带出一丝惊诧,福昌县主,真的自带气运吗? 太平公主这时候猛地站了进来,有些惊慌有些惊喜,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甚至有些颤抖的看向李治:“父皇。” 太平公主嘟着嘴摇头:“女儿就要,女儿就要嘛……呕呕呕……” 自从昏迷苏醒之后,李治就再没下过床榻,虽然也召见过外臣,但是他的双腿感觉从来就没有好过,甚至还隐隐不时的窜脑后,让李治有种自己的命随时都在走钢丝的错觉,但是现在,都没有了。 李治立刻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后又摇摇头,道:“等到了明年吧,朕让你父王带你一起去蕃州,让他天天陪着伱,好不好?” “臣等领旨。”群臣同时拱手。 皇帝的眼神阴狠了起来。 李治没有理会他们,走到了扶栏之前,任由初夏温暖的太阳照在自己身上,仿佛驱走了体内所有的寒意一样。 李治的嘴角弯起一丝冷笑,越是如此,他越觉得背后这人的手段超乎寻常。 不管是李绚自己的奏本,还是皇帝埋在他身边的人都证明了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 秦鹤鸣伸手搭在了太平公主的手腕上,细细体察。 刘仁轨八十多了,巴不得能早点致仕。 李治的笑容早已经彻底的绽放了开来。 其他窦孝谌,李谚,武三思,都在疯狂的查这件案子,甚至很多时候就连表面的平静都顾及不到。 仅仅片刻功夫,秦鹤鸣已经放开了手,神色恭敬,谨慎的说道:“启禀陛下,是滑脉,公主殿下已有身孕,应该两月左右。” 李绚和刘仁轨摆脱嫌疑也是因为如此,因为即便就是他们两人,也做不到在秘书监行事如此的毫无痕迹。 他稳稳的站在地上,脚下传来了稳定的力量,之前所有的不安和虚弱,在这一刻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绚远在三千里之外,这等大事如果不亲自坐镇长安操作,如何能够放心。 这个时候,太平公主走了过来,微微福身:“见过父皇,父皇,女儿也要识字。” 窦孝谌则是因为李旦,如果能够在这件事情上让皇帝高看一眼,对李旦是有好处的。 李治忍不住舒心的笑了,摆摆手说道:“福昌郡主,来看看,你父王又来信了。” 霞儿接过以后,小心的看着奏本上有点熟悉,但不认识的名字,随即“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尤其李绚还远在三千里之外。 低头看了霞儿一眼,李治忍不住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说道:“福昌郡主,你可真是朕的福星啊,就和你父王一样。” 世家的味道,世家大族的味道。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紫宸殿的方向,武后一脸焦急的快步走来,她的身后,还跟着太子李显,还有刘仁轨,薛元超,裴炎,李义琰,崔知温,王德真等一干宰相。 “慌什么,这是好事。”李治脸上的喜意略微收敛,然后平静的说道:“来人,去将此事告诉皇后,让她无论做什么,现在都赶过来,还有,叫太子妃,相王妃一起入宫,对了,还有驸马!” 李治很快平静下来,对着太平公主,笑笑,说道:“朕早就觉得身体好了,只是你母后一直要求很严,所以朕才没有下榻,好了,现在既然已经起来了,太平,陪朕到外面看看吧,还有福昌,一起来。” 李治这才反应了过来,自己已经从御榻上走了下来。 “没事,父皇。”太平公主缓过来之后,拍着胸脯说道:“这两日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没吃好,也可能是下雨着凉了,不碍事的。” “哦!”李治脸色有些古怪的看向一侧的帷帐之后,轻声叫道:“秦卿。” 转过身,李治看向前方群臣,直接开口道:“诸卿,平身吧。” 太平公主回过神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李治,难以置信,满脸惊喜的说道:“父皇,父皇,你没事了。” 看到站在殿前的李治,李显,一干宰相的神色充满了惊讶,随即满脸都是欣喜。 天降喜事啊,天降喜事。 李治眉头紧皱,身体也坐在了起来:“太平,你怎么了?” “好。”李治点点头,然后看向群臣:“诸卿去忙吧。” 李治点点头,说道:“后日东巡,不要耽搁,再耽搁下去,会对朝政会有压力;还有治水之事,左相,一切就交给你了。” 李治一愣,随即满脸无奈的说道:“太平,就这你也要争。” 四周的禁军将士看到李治,没有丝毫犹豫,全都在第一时间半跪行礼:“陛下!” “是!”武后笑着点点头,目光看向太平公主,太平公主这时候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看向武后有些害羞的福身:“母后。” “好了,皇伯来教你识字。”李治拿过奏章,然后放在了御榻上。 “陛下。”李显,还有群臣在蓬莱殿前同时跪下,齐声呼道:“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只有他们自己才最清楚,在皇帝身体健康不稳的时候,整个朝政,在水面之下,究竟有多大的波澜。 霞儿哭泣声一抽一抽的,说道:“霞儿想阿耶了。” 如果说那件事是有心人刻意为之,刻意算计日蚀之日,刻意算计那日西突厥叛乱的消息传来,刻意算计那一日皇帝病情突发,那么那个人所做的一切,就等于是在弑君。 现在皇帝看起来没事了,人心也该安定下来,那些有野心的人,也时候该离开了。 “还有太平,一会太子妃,相王妃到了,你向两位皇嫂好好的请教安胎之事。”说到这里,李治看向武后,说道:“彭王当年留了不少保胎的方子,好好用,让太平也给朕生出一个能够带来福气的外孙出来。” 霞儿则是一脸的不明所以。 “好了,都各自去忙吧。”李治转头看向李显,说道:“暮鼓之前,来一趟,今日你亲自将福昌郡主送回彭王府。” “嗯!”霞儿轻轻的点头。 “谢陛下。”李显,还有诸相同时站了起来。 是谁呢?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李治的思绪,一名青衣内侍站在殿门前,躬身说道:“陛下,福昌郡主、太平公主求见。” 武后笑了笑,然后看向皇帝说道:“陛下身体虽然好了些,但也不能太吹风,回去吧。” 更别说他那段时间,一直都在怒江和逻些河下游清理扩宽河道,天天风里来雨里去,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关心长安的消息。 毫无痕迹不奇怪,只要让涉及到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做的什么就足够了。 “嗯!”霞儿立刻跑了过来,一只手抓住皇帝的手,一只手抓住太平公主的手,笑嘻嘻的说道:“走,我们一起晒太阳去。” 李治笑了,然后带着太平和霞儿走出了蓬莱殿。 “叫!”李治微微抬头,然后就看见全是一身青绿襦裙的太平和霞儿一起走了进来,看起来就像是一对美丽的姐妹花一样。 “嗯!”李治微微一愣,随即低头,赫然看到自己已经站在了蓬莱殿中。 好几家世家大族联手,共同算计造成最后结果的味道。 如今涉及到的各方面查案都很尽力,但偏偏各种手段用尽了,半个月查出来的东西,都显示是有人无意间将太史令的奏本收拾到了下面,似乎真的是无意的。 天下间有嫌疑的人其实不多,有能力做的,更是寥寥几个。 “哦!”霞儿有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说到最后,李治忍不住的大笑了起来。 “臣在。”御医秦鹤鸣从帷帐之后走出,然后快步走到了太平的身前,躬身道:“殿下!” 秘书监的那本奏章的来龙去脉究竟是怎么回事,或许有心人全部都在查。 李治抱着霞儿坐在御榻上,神情有些激动的看着,霞儿则是满脸的茫然,一副什么都不明白的神情。 话说到一半,太平公主突然间恶心了起来,下意识的转过身,干呕了半天。 李治顿时愣了,随即有些手忙脚乱的说道:“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他从不相信什么偶然和巧合,自从他苏醒过来,密卫早就已经将整个秘书监查了一个遍,尤其是最关键的秘书丞,更是落在密卫手里被拷打了不知道多少遍。 那么,就是世家了。 霞儿立刻惊讶的抬头,忍不住拎起小裙子,小跑着来到李治身边,然后微微福身,奶声奶气的叫道:“见过皇伯。” 四周是满脸惊喜的宫中诸人,头顶是垂落下来的金龙之首。 不过这两个人都没有任何必要做这些。 皇帝安然无恙,着实让他们放心不少。 比如刘仁轨,比如李绚。 “都说了没事的。”太平公主有些无奈,但还是将手腕伸了出去。 看到依旧有些发懵的太平公主,李治忍不住的站了起来,走到了太平公主的身前,看着她,认真的说道:“太平,你记住,这是好事,对你,对薛家,对父皇都是好事,你应该欢喜的面对这一切,明白吗?” “哈哈!”李治开心的笑笑,然后将手里的奏本递给霞儿。 李治对着走到身侧的武后轻轻点头,眼中满是笑意,武后轻轻点头回应。 李谚是为了避免类似的事情再度发生,武三思则是为了要弄清楚,究竟是不是有人害了自己,借以挽回自己在皇帝和武后心里的形象。 李治目光冰冷的看着这一切,武三思和李谚本身就是当事人,哪怕事情表面上过了,他们也需要弄清楚一切。 能够做到这一步,需要动用的人力是庞大的,而偏偏每个人的动作都在合理范围之内,这种手段让李治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是,臣等告退。”群臣缓缓退走,李治这才在武后的搀扶下,回到了蓬莱殿。 进入蓬莱殿的瞬间,李治的脸色立刻微微一变。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零六章 让皇帝好好思量 一阵轻笑的喧哗声从偏殿传来,李治躺在床榻上,刚才有些难受的脸色,在服药之后,终于好转了很多。 轻吸一口气,李治看向武后,说道:“东巡的事情,媚娘也多盯着点,不要让人太过插手了。” “是!”武后有些诧异的看向李治。 李治目光微微一冷,说道:“今年科举,崔家崔明,以榜眼,任万年县尉,郑家郑愔,以第四名任武功县尉。” 武后的眼睛顿时肃然,眼神凌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臣妾怎么不知道?” “三月份科举出榜,四月份授官,送到你的眼前,朕病了,你也没心思去看。”李治平静的摇头,道:“他们抓住了时机。” 武后的脸色阴沉。 如果配合起来,很容易出事。 在关键时刻,万年县尉是能够在长安动用武力的。 霞儿病了,不过是皇帝的病情转移了而已。 但是如果没有证据,皇帝也只能在规则之内行事。 “唉!”李治轻叹一声,说道:“若是将彭王调回来,或许能查到清楚。” 让苏藏和周胜带着下人整理宫中的赏赐,刘瑾瑜这才抱着霞儿回到了后院。 “自然如此,其实那些人也不过是不确定皇帝的身体情况如何而已,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帮皇帝一次忙。”裴诗彤直直的看着刘瑾瑜,说道:“不如让霞儿也病一次如何?” 长安万年,洛阳河南县的县尉,都有权力在关键时刻封锁坊门。 “皇帝病好了,霞儿却病了。”刘瑾瑜缓缓的点头,最后一咬牙:“好!” “那样就好。”刘瑾瑜松了口气,看向李显说道:“多谢殿下了。” “不用这么做。”李治摆摆手,眯着眼睛说道:“先去洛阳,等过个半年,升官调个闲职就是了,倒是吏部郎中卢谞,调任国子司业吧。” “喏,臣妾恭送殿下。”刘瑾瑜抬头,然后看着李显乘坐车辇离开,然后才挥挥手,带领家里人进入王府。 “是!”武后认真的点头,杜怀保实际上是他的人,毕竟顶替掉王方翼,武后自然最乐意用自己人。 “嗯!”武后轻轻点头。 那么那个时候,不管是事前,还是事后,都少不了会有巨大的风险。 稍微停顿,李治说道:“彭王在接到圣旨之后,便立刻开始了动作,动作很迅速果断,也调了几个人……” 武后转口说道:“这么说来,西突厥的事情,没有其他人都手脚?” 甚至说不好,嵩山的事情,会直接曝光在众人目光之后。 “嗯?”刘瑾瑜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那样,皇帝再想用霞儿的时候就需要好好思量一下了。 但可惜…… “没错将来。”刘瑾瑜看向霞儿,轻声说道:“现在情况还好,皇帝的身体终究好转,但若是将来某一天,真到了那最后一天,霞儿若是还在宫里,那么一场腥风血雨,恐怕很难避过。” 不多时,皇帝已经轻轻的睡着了,刚才仅仅是出去站了一会,皇帝已经很累了。 …… “有!”裴诗彤直直的看着刘瑾瑜,说道:“皇帝能病,霞儿自然也能病。” 毕竟就是皇帝自己也不愿意让别人发现自己差点垂死,是被人算计了。 而那个时候,刘瑾瑜和霞儿都在长安,皇帝在洛阳,皇帝总不能直接将人叫到嵩山去,总需要一个理由。 “狄仁杰和姚崇,若是让他们放开手去查,也是能查出来的。”武后安慰的看向皇帝,皇帝不由得笑了起来。 挥挥手让侍女下去,刘瑾瑜亲手将霞儿抱到床上,女儿刚躺下就睡着了。 “我们不能做对陛下不利的事情。”刘瑾瑜摇摇头,直直的看着裴诗彤,彭王府有自己立场。 如果说,卢谞替前面两个人谋到的,是主簿,或者县丞的位置,李治不会在意,但县尉,县尉不行。 “是!”武后轻轻点头,面色肃然。 平静的躺在御榻上,李治轻声说道:“让太平和驸马,也跟我们一起去洛阳,长安的事情,他们就别掺和了。” 武功县尉还好说,离得远一些,但万年县尉就麻烦了。 刘瑾瑜长长的松了口气,抬头看向裴诗彤,说道:“其实我最担心的,不是现在,而是将来。” “西突厥的事情,蕃州已经开始准备钱粮,前期的士卒已经开始动作。” 吏部郎中卢谞,前相范阳郡公卢承庆之子,也是他帮崔家和郑家的嫡子谋到了万年和武功县尉的位置。 裴诗彤轻轻笑笑,然后说道:“皇帝叫霞儿入宫,无非就是告诉别人,他能借助霞儿的福气迅速恢复,甚至就连太平公主,也因为和霞儿在一起,而身体有孕,这种手段,只能迷惑一些普通百姓,还有一些愿意相信的官员,但是对于真正能看透一切的人却根本没用。” “将来?”裴诗彤似乎意识到刘瑾瑜将要说什么十分重要的话。 如今,他这个吏部郎中也不用做了。 如此,皇帝的病情有多重? 足够天下有心人去猜测了。 那么那个时候,便让天下人也知道皇帝的身体不安就好了。 西突厥叛乱,日蚀,这两件事情在同一时间全部传到皇帝这里,以他敏感多疑的个性,不深入调查才怪。 皇帝再病一次就是了。 大事做不了,但小事,将一个人封锁在某个坊里,让他在该到某个地方的时候没法赶到,这太容易了。 只要没有大理寺和御史台的介入,就不会引起太多人的关注。 刘瑾瑜的手顿时停顿了下来,她可没有忘记,皇帝还指着霞儿几个月之后,去嵩山帮他开炉。 “好在他们没有在洛阳动手。”李治躺在御榻上,轻轻松了口气。 明黄色的车辇停在了彭王府门外,刘瑾瑜和裴诗彤早已经等在门口,看到李显抱着霞儿从上面下来,刘瑾瑜和裴诗彤赶紧福身:“见过太子殿下。” 毕竟这个世界上,真正掌握生杀大权的是皇帝,不讲理起来,皇帝能将整个卢家都直接屠光。 “或许是他们没有认为陛下还能去洛阳。”武后低声说道:“万年县的事情,随便从刑部扔两件难断的案子过去,半个月,臣妾就能让他离职。” “臣妾知道,一切为了国事。”武后笑笑,说道:“不过他那边也的确没有多少可担心的,一道安抚使,竟然跑到前方去指挥勘察治理水道,真的是……” 世家大族行事,算计极度凶险,但做事手段也有十分的隐晦。 便是一朝宰相,被人刻意堵住,也只能无奈的被堵死。 李治摇摇头,说道:“外面的,大食和东部突厥的余孽,内部的,是不是有人唆使杜怀保做了什么,媚娘你自己查,朕要知道结果。” 李显朝着后面摆摆手,随即,整整十车的丝绢被拉进了彭王府。 现在,裴诗彤的一番话,已经将理由说了出来。 皇帝临死之前,甚至皇帝死亡当夜,霞儿就在宫里。 “这些都是他们的小动作,秘书监的事情,从卢谞的身上查吧,卢承庆当年就是以文名著称,又好提拔门阀子弟,说不定就有谁露了踪迹。”李治的脸色平静,但眼底已经满是杀意。 皇帝只要再病一次,就能将霞儿叫到洛阳,甚至直接就是嵩山。 虽然一整天什么事情都没有,但是一向开朗的霞儿在宫里时刻扮乖巧,就是刘瑾瑜也知道有多累。 皇帝要用霞儿去开炉,无论如何,那个时候,霞儿多少都有病上一场。 西突厥叛乱虽然本因地区在西突厥身上,但是杜怀保暗地里的横征暴敛,也是促成突厥人在今年就叛乱的重要因素。 武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有拒绝的余地吗?”刘瑾瑜抬头看向裴诗彤,眼神带着一丝痛苦,还有满眼无奈。 李治的脸色黑了下来。 如果不是今年,而是明年,等到皇帝封禅过了,皇帝处理起来也能更加得心应手。 “王婶请起。”李显将霞儿放下,看着她跑向刘瑾瑜,这才笑着说道:“福昌郡主在宫里很活泼,明日还要在宫里再待一日,后日就不用去宫里了。” 这件案子,他们在朝堂上已经做了了结,至于私底下,密卫也好,秘书监内部也好,各自的调查都在允许之内。 “这样才放心不是。”李治也是因为如此,才放心李绚,随后他又轻声叹道:“若是天下刺史,都能如同他一样,勤于政务,朕也就不用那么操心了,尤其是杜怀保。” “好了,孤先回宫。”李显点点头,说道:“王婶若是有什么事情,让人到宫里说一声就好。” “这样下去不行。”裴诗彤走到刘瑾瑜身侧,低声说道:“就算这次皇帝身体好了,离开长安去了洛阳,那么下次呢,若是皇帝下次再病了,再要霞儿再去,怎么办?” 刘瑾瑜惊讶的难以置信,不过是太平公主有孕罢了,而且还是有孕两个多月…… 刘瑾瑜瞬间回过神,对着李显福身道:“多谢殿下。” “无妨。”李显摆摆手,说道:“今日太平有孕,父皇让孤从宫里拿了一些丝绢到王府。” “自然是皇帝离开洛阳之后,不需要大病,稍微感染风寒,小病一点就可以了。”裴诗彤目光抬起,看向皇宫方向,轻声说道:“既然皇帝希望天下人认为霞儿的福气有用,那么我们便让它坐实如何。” 刘瑾瑜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她才开口道:“什么时候,明天不行,万一影响皇帝就麻烦了。” 李绚和刘瑾瑜,一直想将霞儿送出长安,避开这些事,但皇帝必然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 “尤其那一天,不会太晚。”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零七章 福昌公主,皇帝大怒 巨大的龙船,缓缓的朝洛阳紫微宫的方向而去。 落日在洛河上投下了美丽的倒影。 皇帝站在传首,温煦的夏风吹在身上,让他感到异常舒服。 一匹快马极速的从岸边追来,随即,一封快报被送到了武后手里。 “陛下,福昌郡主病了。”武后走到皇帝身侧,低声说了一句。 李治转过头,皱眉看向武后问道:“福昌郡主病了?” “嗯!”武后点点头,又看了快报一眼,然后才确定的说道:“有些发烧,不过在服药之后就好过了。” 身体深处更多的潜力被透支。 “明年的事情明年再说。”李绚摇摇头,随后补充道:“他们应该知道,他们自己是回不去了,但是在地方,本王保证,如果有足够能力,一州刺史不是问题,或许将来……看谁能等得到吧。” 或许将来应该将彭王派往河北。 “如此,便多谢王爷了。”张大安站起来,对着李绚沉沉躬身。 李绚走入堂中,对着张大安点点头,说道:“抱歉,张公,绚刚才在处理一些其他方面的来信。” 如今在蕃州任都督府长史的张大安,是他们中权力和影响力最大的人物。 “博陵张氏的张玄遇。”武后立刻就明白了李治的手段。 所以为了李贤,能够在蜀地发挥巨大力量的李绚,是张大安唯一能求到的人。 “应该不是他。”武后微微皱眉,说道:“据查和他没有关系,不过也难说,太学的世家子很多的。” 在大唐开国超过一个甲子之后,长安密密麻麻的人脉往来,早就如同一座高山一样压在他的肩头。 长安,长安。 龙舟缓缓前行,最终在天津桥前停了下来。 “此事臣妾去处理。”武后点点头,道:“张相似乎在清河休养,博陵张氏和清河长史也有几分关联,或可利用。” 然后以此作为恐吓,逼其他家族放出田地。 看着越来越近的紫微宫,李治的神色逐渐的平静下来。 李绚一身黑色锦衣,腰间悬一把黑鞘长剑,站在王宫顶上。 尤其还有世家大族在背后操弄,他们对于这些把戏更加的擅长。 虽然说这些人,他们的权势缩水的可怕,但他们毕竟各大世家的嫡系子弟,甚至有的是长子,影响力绝对不可忽视。 皇帝进入紫微宫,李祎坐守宫门。 尤其博陵崔氏是天下大族,博陵郡内的其他家族,要么是俯身在崔氏之下,要么就是彻底站在崔氏的对立面。 置身洛阳,能够让他有一种站在局外,看清一切的感觉。 李绚摆摆手,神色已经平静下来,然后看向张大安,说道:“张公,现在需要安静的,不仅是他,还有其他人,陛下东巡,太子执政,本王希望其他人都能安静下来,配合殿下做好今年的事情。” 全部都是来自南昌的忠诚士卒。 目光东望,裴行俭在山东的隐田清理在顺利的展开,但在河北,元万顷,范履冰,北门学士的动作就相对慢了许多。 张大安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他抬头看向李绚,目光严厉的说道:“那么明年呢?” “会不会和她这些日子在宫里有关,有些时候,朕都觉得她很小心。”李治不由得叹了口气。 李竹快速迎了上来,低声说道:“王爷,张公来了,余先生在陪着。” “是下官抱歉才对。”张大安拱手,认真说道:“本不该在深夜打扰王爷的,不过有些事情……” 也就是到了洛阳,他才感觉自己的身体会好上许多。 尤其现在,世家大族的手段也多了起来,越发的牵连皇帝的心绪。 “看样子,他是收到消息了。”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好吧,去见一见吧。” 李治即便是皇帝,每作出一个决定,都要面对来自各个方面的阻力。 尤其他跟的,还是对太子有绝大影响力的李绚。 这些的人很多,如果他们愿意投诚李显,或许很有机会,但想要返回中枢,有武后在绝对不可能。 李绚转身,手按剑柄,看向长安方向,神色越发的冰冷。 五姓七家,皇帝选择了博陵崔氏作为打压对象,就是因为相比其他家族,博陵崔氏在朝中还有一位宰相,一位尚书。 就不如薛元超的儿子薛瓘,李贤的太子舍人,他一辈子都只会是个五品官。 皇帝的时间不多了。 中堂之内,余泽正在陪张大安饮茶,同时低声闲聊一些公事。 想起李绚,李治莫名的笑了,他完全能够想象到李绚清查隐田的手段。 “该死。”李治突然狠狠的一掌拍在船沿上,冷声说道:“朕非是古之妄君,为了一己之司,就掠夺兄弟之女,其人当诛,媚娘,传旨,将人发配到黔州去做州学教授……等等,太学博士,不是刚上任的国子司业的手段吧?” 李绚迈步走下红山,回到了山下的逻些道安抚使府。 月上中天,月光如水。 以张大安的威望,不让东宫相关人等去看李绚,这很容易,而且现在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人会想着要去看李贤。 只有在洛阳,他才能够摆脱这些,然后回过头,目光仔细的盯住每一个关键位置,冷静果断的作出决定。 河北是世家的聚集地,清河崔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范阳卢氏,他们的力量遍布河北。 没错,即便是李显,当他和李贤站在完全对立的立场上的时候,他们两兄弟只有一个能活下来。 得到更多的证据之后,往死里追杀某个家族,彻底拿到那个家族的天地。 逻些红山之上,如同圆盘一样的明月就挂在清澈的夜空之上。 月光之下的红山上,到处都是一身黑衣黑甲的右卫士卒。 红宫一片黑暗,没有丝毫灯火。 但头顶仿佛触手可及的明月,将一切照的非常清晰。 “让尚药局的人过去看看,有没有事情都回报一声。”李治认真的嘱咐一声。 …… 将来如果他真的用了钟吕延命丹,或许原本就可能撑的过去,但在现在的种种事故之后,这种可能性也在迅速的减小。 李绚抬头看天,明亮的月光背后,是常人看不到的璀璨繁星。 清脆的脚步声响起,余泽和张大安同时站了起来。 李绚神色平静无波,以皇帝如今的身体情况,如今看起来平稳,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 若是给他足够的权力,十州的隐田清查,他也不会用超过三个月的时间。 “无妨。”李绚摆摆手,看向四周说道:“张公,我们是在这里说,还是去书房。” 李绚沉默了下来,随即他轻叹一声,说道:“杀人没什么,但本王需要向陛下报备这件事情,而相关的动作也会交由李长史去负责,他毕竟是密卫的人,他用王府的去狙杀,本王私下再添点动作,便足够了。” “好,张公请坐。”李绚走到了中堂之下,左侧短榻上,看向张大安,平静的说道:“绚知道张公想说什么,但那件事情,绚没有丝毫可以出手帮忙的地方,而且张公明白,若是绚出手,不仅不是在帮他,反而是在害他。” “嗯!”李治点点头,说道:“若是张玄遇出身博陵,朕就让他回博陵去做刺史了,现在去贝州也是一样,清河崔氏同样是崔氏子弟,正好好好的打压一番。” 这批人在趁机多年之后,已经悄悄的再度联合在一起。 每一次来到洛阳,他都能感到一股莫名的轻松。 李绚迈步走向中堂,腰间的八面汉剑从未放下。 如此才能够有效的操控整个帝国。 无数的宫人和侍女忙了到了月上中天,才彻底安静下来。 李贤被废,虽然皇帝宽宏大量的赦免了很多人,但这些人的前途也彻底毁了。 “是!”稍微停顿,武后说道:“有位太学博士,上奏奏请陛下收福昌郡主为养女,为福昌公主。” “嗯!”李治应了一声,武后立刻转身去处理了。 先剪去枝叶,然后再对树干下手,皇帝的思路很清晰。 这样的人一旦靠近李贤,李贤很可能会死的。 “或许吧,福昌郡主毕竟已经七岁了,不再是小时候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了,有太多人会在她耳边让她小心了。”武后轻轻点头,想起霞儿小大人模样的样子,武后也感到一阵心疼。 想要清查出隐田并不容易,这一点皇帝能够理解,只是北门学士没有拿出什么令他刮目相看的手段,也着实令他失望。 李绚环顾四周,平原,高山,河流,方圆数十里内的一切全都清晰的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 这个时候对李贤动心的,都是些想要利用他的人。 张大安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他才轻叹一声,说道:“就在这里吧,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转身,李绚直接走下红宫房顶。 在更加遥远,视线所不及的地方,整个逻些道十五州,七十县,全部都在他的手中。 他,谁,废太子李贤。 博陵张氏虽然和博陵崔氏同在博陵,但双方的关系却并不好。 皇帝明明知道霞儿所谓的气运对他没有多少帮助,却依旧用她来糊弄天下,根本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可能会给霞儿带来的严重后果。 先以不法罪名,抓上几个世家的嫡系子弟,然后逼他们达成城下之盟。 目入紫微宫,紫微星越发的明亮,甚至明亮的过分。 博陵张氏自然是后者,只是多年来在崔氏的打压下,支撑的很艰难而已。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还是蕃州的事情更加严重,如果西突厥不能尽快解决,李治不介意调李绚去西域。 有的人甚至是不自觉的,下意识的,但这样的阻力就是存在,而且非常庞大。 到时候杀他的人,就不仅是皇帝和武后,甚至还包括李显。 “嗯!”李治冷哼一声,说道:“必然是他们,不过是手段婉转一些罢了,传旨调营州长史张玄遇为贝州刺史。” 张大安轻轻的点头,有些疲惫的说道:“他离京那日,驸马去看他,他对驸马说,他的余生,想要度过一个平静的日子,故而,下官想请王爷帮忙,不要让任何人进入巴州去打扰他。” 或许在皇帝的眼里,这种情况能够为皇帝出力,他们自己应该感到幸运才是。 太子一旦能力,整个天下权力都会重组,会有他们的机会的。 “好!”张大安终于点头。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零八章 皇帝封禅,天下大灾 风声微冷,脚步轻响。 亭廊之间,李绚随意的走着。 许久之后,脚步停下,他望向头顶的明月,轻声说道:“陛下到洛阳了。” 余泽跟在李绚身后,低声回道:“两年,陛下这一次在洛阳会待两年,时间太长了。” “这意味着太子的监国时间,也将有两年。”李绚眼帘垂下,竭力压制眼中的闪过。 “是啊,两年的时间,谁知道两年之后又将是什么呢,万一……”余泽说到这里,已经很难再往下说下去。 更甚至李治到现在自己都没有发现这一点。 “这……这有些太……”余泽想要说这有些太危言耸听了,然而话仅仅是说了一半,他就脸色阴沉的停了下来。 “嗯!”余泽点点头,的确如此,在东宫的时候,李绚还算是显眼一眼,到了诸王当中他就算是想靠前,也前不了。 之后又是大非川之败,荣国夫人病逝,皇帝也大病了几年,传位太子,传位天后,什么样的谣言都出现过。 难道说,真的是因为封禅触怒了昊天的缘故。 “你真的能确认这一点?”余泽看着李绚,面色严肃的说道:“你好像从几年前就开始算计这些,为的不会就是这一次吧?万一这一次出了问题,之前你的一切形象就都毁了。” “还有那些想要跑到前面的,离得远点。”余泽忍不住的再度开口告诫。 “不会。”李绚看向余泽,神色自信道:“余叔,伱也是这些年过来的,有件事情,你们似乎一直都没有怎么注意?” 皇帝虽然东巡洛阳的时候,放弃了大局,但他的目光依旧敏锐,谁的动作多,谁的动作过线,立刻就会遭受到他的凶狠打击。 “所以,我们的手段要隐秘,就是秘书监。”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若是今年的治水成功,那么今次回朝,我会力推让都水监整体上任一格。” “当年太宗皇帝也曾经五议封禅,但偏偏碰上了彗星之变,边境战事和天地大旱。”余泽缓缓的点头,轻声说道:“虽然是天时不与,但实际上时人议论,更多的是大唐丢失了真正的封禅礼仪,后来乾封年间的封禅,礼仪也很是有一些问题。” 何以求这个都水监升为四品,手下都水少监,还有其他无数人等,都会同样上任一等。 只有武后,只有她自己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会想上这么一想,但随即就会自己杀死自己的念头。 这些年的事情,一幕幕的发生在他的脑海中。 余泽低叹一声,轻声说道:“陛下前脚离开长安,后脚人们就已经在新朝为自己争夺位置。” “封禅的次序?”李绚有些恍然,当初乾封元年的封禅,很是出了一些事情,这一次恐怕也不例外。 “民勇又不用钱粮,多一些无所谓。”李绚平静的抬头。 不说明年,便是今年,一旦冷风再起,他就很有可能失去一切。 手腕再松一些,两万人有了…… “陛下不会允许世家有这么多动作的。”余泽一针见血的,指出了李绚忽略的地方。 李绚冷哼一声,仿佛看到了明年整个大唐可能会发生的巨大天灾。 李绚低头,沉默许久才说了实话:“陛下的身体之所以会好转,是因为到了夏天,气候温暖,身体活跃,所以撑过这个夏天没有问题,但他的身体毕竟受到了重创,根本不知道虚弱到了什么地步,一旦冷风再起,很难说能撑多久。” “但太子不会是陛下的威胁,只要陛下不糊涂。”李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面色冷肃起来。 她的目的应该最多是坐在皇位上,替李治,还有李显处理朝政。 余泽“至尊”两个字说的很大胆,但这里只有李绚和他两个人,大胆些也无妨。 “整个都水监上升一级,不容易吧。”余泽眉头微微皱起,看向李绚道:“就算陛下同意,吏部也不会同意的,最多就是像太史令一样,兼任秘书少监,何以求就算做的再好最多也不过是兼任工部侍郎,朝中不会给他太多的。” 或许他以为自己还可以安然的回到长安,但他根本没有想过,他如果这一次过不去了。 皇帝登基也已经三十多年了,能够看到这一点的,毕竟在永徽初年便已经开始身居高位了。 毁了李显立李旦吗? 余泽顿时忍不住的倒吸一口凉气,整个逻些道有七十多个县,每个县哪怕只有两百兵勇,累加起来,也有一万多人。 余泽眉头突然皱起,看向李绚问道:“严格来,还是松一些。” 略微摇头,李绚说道:“就算是再后,也后不到哪里去,蕃州都护,逻些道安抚使,行军总管,右卫大将军,太子宾客,又能后到哪里去,便是在东宫序列,我也是第三第四的人选。” 但这一切都是在李治崩天,李显即位以后的事情了,如果说李显还没有即位,皇帝就废了李显立李旦,那么朝臣会将所有一切的罪过全部都丢到她的头上。 “世家没有机会接触相王,也没有机会接触太子,所以他们只能将目光放在朝堂的官位上。”李绚走进后院唯一的石亭间,在石凳上坐下,然后才看向余泽说道:“但关键位置陛下看的很死,所以他们必然会在皇帝视线之外的位置上动手。” 余泽突然停了下来,看着李绚摇摇头,说道:“明年年初的封禅,若是有你的一席之地,千万要往后一点,不要冲的太前。” “也就是说,陛下即便是能够撑过今年冬天,到了明年冬天,他也一样撑不过去。”说到这里,余泽抬头死死的盯住李绚,说道:“也就是说,太子现在已经是实际上的至尊了。” 也就是在李绚出仕之后,大唐的局面才好上许多。 至于说姚令璋,李绚尊敬他,那么他就在李绚之前,如果李绚不客气一点,姚令璋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管怎样,我们先扎好篱笆。”李绚神色肃然起来,认真道:“邢文伟,程处政都被调往了西线,我们的压力就少了许多,如今左骁卫西移,逻些卫又调走了一千,治水力量不足,那么便从各州调遣州兵补充逻些卫,县卒再补充州兵,地方扩招民勇。” “真的吗?”余泽抬头看向李绚,眼神直接。 “放心。”李绚轻吸一口气,说道:“长安洛阳,长安的事情,下次写信劝告太子,注意世家动作便可,至于洛阳的事情,定期往洛阳送药便可,这一次幸运的是,我们离得足够远。” “那你应该记得,当年陛下封禅之后,天下就灾情不断,旱灾,洪涝,蝗虫,地震,没有几年,大非川也败了。”稍微停顿,李绚轻声说道:“封禅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本质上,他就是在向昊天示威,那么昊天立刻就会报复,武帝如此,当今也不会例外,明年……哼哼!” 可即便是在那一年,太子李弘病逝,江南大旱,李绚甚至都还是被从龙虎山求雨的过程当中被叫回来的。 “什么事?”余泽有些诧异。 不过即便是她,现在也没有想到自己未来会称帝。 “相王跟着去了嵩山,这样,就没有任何人可以接近的机会,至于陛下,他糊不糊涂,天后说了算。”余泽一句话,直接点破了这里面关键,隐隐间,在洛阳,天后已经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权力。 乾封元年之后,大唐天灾无数,旱灾,洪涝,蝗虫,地震便不说了,战场上好不容易灭了高句丽,新罗又反了。 很多事情他们是不需要担心的,李显一直以来都表现的很乖巧。 所以废掉李显,对武后只有一次机会,而只有在皇帝死后,废掉李显,武后才能拿到最大的利益,若是在此,废掉李贤,武后不仅拿不到利益,甚至可能要倒霉,李旦可比李显要精明多了。 余泽下意识的点头:“记得,十七年的事情了。” 武后会称帝,这些年,即便是再疯狂的人都没有这么想过。 那么一旦李旦即位之后,朝臣绝对不会允许她再插手政事,即便是北门学士那班人也是一样。 李绚微微垂目,然后低声说道:“还记得陛下当年泰山封禅吗?” “若是一般时候,自然如此,但今年不同。”李绚微微摇头,看向洛阳方向,轻声说道:“但是今年有强涝。” “根据朝中传来的消息,陛下的身体在好转。”李绚微微摇头。 当然,还有一个人坐在御榻上的时候…… “能看到这一点的人不多,不会有那么多人,敢将还活着的,依旧在掌控一切的皇帝,当做不存在的。”李绚微微摇头,能够看到这一点的,绝对都是经历过一次皇位更迭的老家伙。 在东宫序列,除了李显,之后,也就是刘仁轨和薛元超在李绚的前面。 “嗯!”余泽赞同的点头,虽然现在朝中的纷争还没起,但也足够能看得出风暴在酝酿了。 李绚嘴角微微冷笑,武后的权利欲惊人的恐怕她自己都没有预料到,可是当机会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武后绝对不会有丝毫犹豫的抓住机会直接往上爬。 李绚平静的点点头,说道:“是的,陛下去了洛阳,就会失去对朝政最全面的掌控,他能够盯住的,只有一些关键位置……是的,从现在开始,陛下已经再也没有再度掌握全局的能力。” 也就是意味着,等于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家族传承,加上自己的敏锐目光,还有个人经验,才有这样的敏锐嗅觉。 如果说到时候李显不听话,那就废了李显立李旦。 甚至在李绚的建议之下,李显每日处理朝政都尽可能在朝臣的眼皮底下。 “治水,治水,我们的目的是治水。”李绚立刻打断了余泽的胡思乱想,然后说道:“今年逻些河随其自然,但怒江,一直到芒康,一定要打通,芒康再往东就是川西巴塘了,我们的人在理塘已经开始准备榷场,商贸之路,明年必须通。” “这个不能……”余泽的话还没有说完,头顶上空,一只苍鹰已经飞落而来。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零九章 李绚的报复,谨慎点操作 “霞儿病了。”李绚站在石亭中,面无表情的将手里的纸条直接搓成纸屑。 任其在风中随意飘扬。 “怎么回事?”余泽赶紧询问,长安刚刚送来的密信让李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余泽知道霞儿被皇帝叫到宫中的事,但现在皇帝去了洛阳,霞儿却病了,这算怎么回事? “或许是在宫里的一直紧张,现在皇帝去了洛阳,霞儿心里的那根弦松了,所以一下子就病倒了。”李绚神色冷淡,继续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太平公主有孕,是在皇帝离开长安的倒数第二天发现的。” “太平公主有孕?”余泽皱眉,突然他脸色一变,说道:“那岂不就是在霞儿在皇宫的那段时间。” “嗯!”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还有另外一件事,蕃州的世家子弟,盯到紧一些,出了错,就派一两个千牛卫去看一眼,让他们紧张紧张,还有措州,发公函,询问改则县令的情况怎么样了?” 李绚轻轻冷笑,利用长安万年和河南洛阳的衙役捕快盯梢,绝对是最简单,也最不容易被人发现的手段。 甚至还刻意选了前两天,给他们留了足够的时间去处理一切。 反正是庄绰的人,如果处置失当,李绚依旧会追责到他的身上。 自从崔是被免职赶回长安,改则县令,李绚就从来没有让军中的人专任,而是从措州州府选了一个参军兼任改则县令。 回过身,李绚朝着王府内走去,心里却在想着余泽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件事情,如果换在其他时候,皇帝和武后看到了,最多安排一两个寒门出身,和世家不对付的寒门县令来压制。 “太平公主有孕,皇帝站了起来,同时走出了蓬莱殿,还小小的召见了一下群臣。”李绚嘴角抿起一丝冷笑,这里面的玄机他要是看不透,也就别在这朝廷混了。 “他们查不清的,这件案子查上十年也查不清,如果他们的心思都在这上面,那么其他的事情就什么都不用干了。” 余泽沉沉的低下头,这样的话,他根本没法接。 洛阳现任官员都不多,更别说是其他的。 “这些最好。”李绚嘴角微微抿起一丝冷笑,说道:“先找人帮着一起吹嘘,然后让御史揭破他们的真相,御史台有姚崇在,这件事不允许他们糊弄下去……当然,他们若是能将一切都查清楚,这个万年县尉坐就坐着。” “长安城会将一切都归属于福昌郡主带来的运气,这的确是一招妙手但对我们就不一定了……说不定以后不管有什么大小事情,都会求上门来。”李绚嘴角微微带出一丝冷笑,这一切几乎甚至都能够预见得到。 那是李绚的长女,是他的第一个孩子,额外倾注了太多的心血。 “公主殿下没有那样的算计吧,还有也不是皇帝离京的前一天,是前两天。”余泽面色担忧,他真的担心李绚会想歪。 “是!”余泽轻轻点头。 余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未必会真的动手,而且动手了,说不定也会和后面的人达成什么隐晦的默契,这事反而会成为他们升官的阶梯。” “传令,让李竹回去,带上蕃州的药,还有一些特产,这次回去之后,他就在家里守着,看着郡主,如果有什么人有妄念,不管是什么人,直接打断腿,我相信陛下一定会宽容一二的。”李绚轻轻的看向余泽,眼中的杀意浓烈的可怕。 余泽看着李绚,这件案子对那些世家子弟出身的官员并没有太难。 再说了,还有嵩山的事情要操心。 “其他就没什么了。”李绚摇摇头,看向余泽道:“再过几天,我就要去洛隆了,安抚使府的一切就交给余叔了,还有家里的两个调皮蛋。” “彭王府在万年县。”余泽抬起头看向李绚,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 …… 李绚都知道该如此做,长安各大功勋贵戚,都有人在长安万年县,甚至一个人为好几个势力效力。 李绚离开长安之后,药浴一直都是刘瑾瑜在继续进行。 李绚这些年,在这四个地方安插的手脚相当不少。 太平公主自己或许不知晓,但武后和皇帝必然已经知情,不过是没有告诉太平公主罢了。 余泽忍不住摇头,这件事情的难度,即便是李绚出手都得在暗中去查,世家就更难了。 皇帝的身体早就有所复原,只不过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大家。 如今被人如此利用,甚至疲惫生病,以后还有一大堆的麻烦事,想想就会令人心生厌恶。 更别说还有将来的嵩山开炉之事……当然这事余泽不知道。 “杀人只是下乘手段。”李绚平静的摇摇头,说道:“这些年长安城每逢过年过节都有大量儿童丢失,王府这些年也查到了不少,甚至也救了不少人,现在将一些证据扔给受害者家属,让他们去啃一啃这些硬骨头吧。” 甚至还有姚崇,宋璟两任河南县丞。 他的计划又变了。 苏良嗣在雍州府任雍州司马,就是在替东宫看着长安地面的一切动静。 “嗯。”李绚点点头,说道:“御医诊查,公主有孕已经有两个月的时间了。” “呵呵呵!”李绚笑了,摇摇头,说道:“阿舅任左金吾卫中郎将,开化坊不会有事的,不过是会被监视一下而已,不过他们既然有了动作,那么不好好的回敬一下,实在有些对不起他们。” 一切也不过是恰好的利用。 “好。”余泽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点头,只要李绚没有什么想法是针对皇帝的,那就什么事情都没有。 “我们这些年,在长安和洛阳,奉旨行事也不是一次两次,每一次都要召用长安万年和河南洛阳的衙役和捕快,别的不说,他们在盯梢方面,绝对是整个长安城都一等一,便是密卫甚至有时候都比不过他们。” 崔明任万年县尉,绝对能够极大的干扰苏良嗣的情报搜集。 霞儿生病这件事情的背后,也没有那么简单。 但后来,李绚的想法又变了。 嵩山的那炉丹,可没有那么容易练成。 余泽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的说道:“他们疯了吧。” 嵩山的炼丹,还是不要那么顺利的好。 他原本是打算在那里弄一些动乱,将丹成的时间拖延到年底,但后来知晓炼丹不会对霞儿造成影响,他就放弃了动手的打算。 李绚看了余泽一眼,有些话,他没有对余泽说。 余泽顿时沉默了下来,然后小心的说道:“或许真的只是巧合,碰巧是在霞儿在的时候发现的。” “还记得李贤离开长安时说的几句话吗?”李绚神色淡漠的抬头,看着余泽说道:“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希望薛绍和太平能够早些有子女,有这样的话在,公主府恐怕所有人都会紧一些,如何会恰好在皇帝离京之前发现。” 能够进宫见到皇帝和武后,并且向他们施加压力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他也是王府中人,当然明白李绚对福昌郡主的喜爱。 “我会看好两位王子的。”余泽轻叹一声,站起来,看向李绚,说道:“小心一些,陛下和天后在洛阳看着。” “我知道。”李绚起身,将余泽送出了安抚使府。 但现在,在皇帝身体不安,甚至随时有可能会驾崩的情况下,世家做这样的动作,绝对会引起皇帝猜忌了。 甚至很可能就是刘瑾瑜在故意为之,不过这件事情上,他们夫妻的立场是一致的。 “最后便是西域的战况,派人盯着一点西域,西突厥背后有大食人参与,不要出漏洞了。”李绚的神色依旧平静。 李绚的眼神突然间变的无比凝重。 “那他们就将这个位置让出来。”李绚的眼神冰冷。 但无论如何,都没有直接向县尉下手更佳。 掌握了万年县尉,就等于掌握了整个长安城一半的消息。 霞儿虽然生病,但之前,李绚一直在给她进行药浴。 “还有第三件事情。”李绚目光肃然,认真的说道:“吏部郎中卢谞,被调任国子司业,因为他将崔家的崔明安排做了万年县尉,郑家的郑愔做了武功县尉,就在陛下生病这段时间,天后也没有注意到。” “皇帝一点也没有考虑后续处理,或者说,他本身就有要让情况继续发酵的打算。”李绚抬头看向长安方向,轻声说道:“陛下啊,你若是有需,将臣召回去,为你守卫宫门也是了,何必要如此折腾一个臣的女儿呢。” 是的,皇帝和武后跳出了长安,去了洛阳。 “怎么做?”余泽谨慎的看向李绚。 余泽微微抬头,对李绚无比熟悉的他,从这里面似乎听出了一丝别样的味道。 “好,就这么办。”余泽点头,说道:“事情闹的大一些,最好将长安人的心思从郡主那里转过来。” 太平公主有孕是最适合的机会,甚至太平公主有孕这件事情,皇帝很可能都已经提前知晓了。 如果再加上世家在长安县的棋子,恐怕长安超过一半的消息都瞒不过他们。 皇帝和武后在洛阳看着。 不像是长安,随便什么人有点动静,消息都会传到皇帝和武后那里。 李绚轻轻冷笑,是啊,皇帝和武后是躲到了洛阳悄悄看着,但是也正是因为躲去了洛阳,所以很多事情,他们的反应都要慢上不止一拍,更甚至于如果遮掩手段做的好,他们什么都看不到。 顺利从来不是什么好事,只有不顺利,才有他操作的余地。 尤其他面对的,还是一个极为强大的武后。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一十章 针对崔家,压制宰相, 六月盛夏,暴雨如注。 李治站在乾阳殿前,看着外面“哗啦”下着的漂泊大雨,脸色异常的凝重。 身后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李治也不回头,直接问道:“陕州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武后从后面走了上来,低声说道:“何以求前日就已经赶去了陕州,近半年的河道修缮,也就陕州因为地形太过恶劣,不得不弄到最后,其他地方一整个夏天都只有一点小瑕疵,只有陕州,暴雨一下子堆积……” “若是成了,就都成了;若是出事了,哪怕仅仅是只有一个地方出事,也等于和全面崩盘没有区别。”李治转过身,看向武后,目光凌厉。 “嗯!”武后轻轻点头,她知道,今夏这天基本上有小半的时候都在下雨,而且每次下雨,雨势都不小。 李绚在去年时就做的判断完全没有失策,甚至雨势比他原本预估的还要更大。 所以对于陕州目前的情况,除了知道何以求已经赶过去之外,其他什么消息都没有。 “崔明这个万年县尉,若只是别人用来打击崔知温或者崔知悌的幌子,那么朕便知道是谁做的了。”李治的脸色略微带起一丝郑重。 “虽然没有证据,但你我也能猜到背后是谁,崔家,哼,他们又何尝不知道,皇后和朕都动不了,更别说是他们了。”李治冷哼一声,说道:“最后,崔明这个万年县尉肯定做不下去,想要保住他……” “彭王。”李治平静的说出了李绚的名字。 武后眉头一挑,低声说道:“他在挖陷阱?”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啊!”李治轻声感慨,很多表面上不相关的人相互联手起来时,就已经需要警惕起来。 “崔家的其他人就得插手,一步步的将两位崔卿拖下去。”李治抬头看向长安方向,轻声说道:“这是一个长时间的布局,如此针对的,就是崔相了……不,是崔家,他在压制崔家,是三郎那边的事情。” 稍微停顿,李治问道:“是什么人出的手,崔家的人任万年县尉,应该不会有那么多人敢下手才对。” “是!”武后在一旁坐下,有些好笑的说道:“五月上旬的时候,有人将这些年的幼童失踪案翻了出来,很用心的挑选了全部都是万年县失踪的案子,并且已经找到了人,只需要万年县的人去将人找到就是了。” “出问题了?”李治敏锐的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嗯!”李治面色肃然起来,点点头,说道:“崔明的这个长安县尉,如果不想被人赶下去,就得将孩童失踪案彻底的查清楚,媚娘你觉得他能查清楚吗?” “嗯!”武后点点头,说道:“刚开始还好,起码孩子找到了,略拐儿童的犯人也抓到了,但是到了后来,再赶到的时候,人犯和孩童都不见了。” “何以求还是做都水监吗?”武后转眼放出了自己的手段。 “谁?”武后忍不住惊讶的问道。 “嵩山那边怎么样了。”李治说着,转身朝御榻走了过去。 “是啊,那可是伱我的密卫,有人竟然能够将手伸进密卫。”李治不由得冷笑两声,不过随即他就平静了下来,感慨道:“这些年我们用密卫用的太多了。” 李绚是如今所有人当中最有决心的人。 “陛下!”武后忍不住一声低叫出口,她微微躬身,看向皇帝,劝说道:“陛下,将都水监提升一个上来,其中的官员都要提格,如此,官俸就要多涨不少,而且是每年都涨。” “喏!”武后刚刚点头,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从宫门处传来,随即,一名千牛卫已经冒着漂泊大雨冲进了殿中。 李治顺手拿起一本奏章,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听说最近万年县那边那热闹?” 武后有些诧异的看向皇帝,问道:“陛下可是猜到了什么?” 当然,不免有些地方会瞒报,但如此也足够见得这一次的治水之效。 将都水监整体提格,第一个直观的影响便是官员薪俸的增加,而且每年都曾加,对朝廷的压力不小。 当初工部尚书黄仁素从都水监升将作大匠,后来检校工部尚书,李绚都是举荐在明处的。 尤其黄河和渭河在上游汇聚,洪水一下,坚持了几个月的河堤终于支撑不住,最后洪水直接冲垮河堤,冲入了灵宝之内。 “万年县出了问题。”稍微停顿,李治有些好笑的摇头,说道:“万年县那个地方这么多年,不知道多少人往里面插了多少的人手,现在这个时候有人往外私通消息,朕不奇怪,那么后来呢?” 李治深吸一口气,说道:“朕知道,彭王试图想要让都水监往上升一格,之前朕还在犹豫,但是如今,若是何以求真的能够以最小的代价处理灵宝之事,朕便让他这个都水监升一格又如何。” 李治微微停顿,随即在御榻上坐了下来,然后才说道:“停着就停着吧,不出事就好。” 李治抬眼,看向外面的暴雨,轻声说道:“你看这一次过后的渭水,洛水和运河河道,相比之前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哪怕每年继续治理,所得的收益,也绝对超过一个都水监抬格的薪俸支出,算起来,朝廷依旧是赚的,更别说还有人心。” 李治深吸一口气,说道:“这事任其自然,不过洪灾过后,难免有人卖儿卖女,传信各州刺史,令他们妥善照顾受灾民众,不得出现拐卖之事,一个出现,立刻官降三级。” 但以李显的性子明显做不了这件事,东宫的那些人虽然也有手段,目光也足够敏锐,但是他们没有决心。 “是!”武后面色凝重的点头。 在这种情况,如果不往里面安插个人武后怎么可能会放心。 “是!”武后面色肃然,今年这雨下的是真大。 武后平静肯定的摇头,说道:“这件案子,密卫自己都在查,但很多事情查到后面就查不下去了,调查的人要么是被收买,要么是被威胁,要么就是被杀了。” 但唯独陕州,尤其是灵宝一地,河道曲折不说,地形又恰好处在地形回旋低洼之处。 武后微微一愣,随即皱眉道:“不至于吧,彭王如今人在蕃州,这种事情是不是有些鞭长莫及了?” 这些年,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密卫和世家大族的厮杀不知道经历了多少。 起码现在是这样,那么将来,这副重担就落到了李显的身上。 很多地方,哪怕是房屋都被洪水冲垮,但得益于地方官府的积极,死于洪涝的百姓一个都没有。 “若真是他的话,便只有这个动机了。”武后赞同的点头。 “无妨,反正针对崔家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长安不闹出大乱子来就好。”李治点点头,随即说道:“这事后面怎样,看后续也能推测出背后究竟是什么人在动手。” 李治笑了,摇摇头说道:“你错了,媚娘,如果是直接对崔尚书和崔相动手,那么自然需要二十七郎亲自出面,但若仅仅是一个崔明,哪里需要他亲自出面,等到事情牵连到两位崔卿的时候,他就会跳出来了。” “暂时还不清楚。”武后微微摇头,面色谨慎的说道:“因为突然的暴雨,所以密卫的查察有些困难,有些延误。” “喏!”武后松了口气,都水监一直以来都和李绚有若有若无的关系。 “接下来,每十年之内,算有这样的一场洪涝,不过分吧,而且有了今年的经验,日后的投入会越来越少。” 她根本没有看出来,这件事情的背后,竟然还牵连着对宰相和尚书的打击,这样的手段实在惊人。 薪俸这块,有是武后所直接掌控。 看着外面的雨势,李治摇摇头,说道:“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了了。” 尤其是遇到这种大雨大雪天气,就连出手干预也变得困难。 至于其他的什么俸禄之类的,都要往后靠。 …… 李治脸色平静下来,这便是离开长安的坏处,很多事情变得不及时。 “那些没找到孩子的父母自然不肯善罢甘休。”武后下意识的看了长安方向一眼,然后才说道:“长安那种地方,谁不认识三五个权贵,时间一长,便有人朝万年县施加压力,尤其是万年县尉崔明。” 好在何以求,还有刘仁轨,自从年后就一直在积极的疏通水渠,修缮道路,这才导致到现在,虽然也有不少地方发生了洪涝,但相关的处置都很迅速,百姓安然无恙。 “当然。”李治转身看了武后一眼,瞬间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摇摇头,说道:“何以求做都水监不变,都水少监调走一个,空出来的位置,皇后安排吧。” 武后跟在身侧,摇头说道:“不是很理想,雨势一起,难以工作不说,就连木材也会被浇湿,影响使用,所以只能停工。” 世家大族,总是有办法找到缺口,一个缺口被撕开,那么之后很多的缺口就能够被他们找到。 压制世家,是皇帝和武后共同的心念。 人心,武后心里清楚,人心才是皇帝真正最关心的东西。 特殊的地形缘故,河堤一毁,除了船只,其他道路根本无法通行。 武后沉默,她不得不点点头,今年的洪涝治理能够如此顺利,和都水监诸人的尽力脱不了关系。 “是!”武后微微点头。 现在的都水监何以求,又是李绚亲自举荐的,之后又碰上洪涝之事,现在又要升格,仔细看起来满满的都是李绚的算计。 李治微微摇头,说道:“媚娘,账不是这么算的,就说今年,朝中的确投入不少,但没有这些投入,洪水之下,损失恐怕要超过投入几十倍,而且还要有后续的粮草赈济,光是这一件事,十年之内,朝廷都不亏。” “启禀陛下,启禀天后,灵宝急报。”千牛卫跪在殿中,包着牛皮的密奏上递。 李治平静的接过,打开,随即,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将密奏递给武后的同时,说道::“洪水过灵宝,但百姓已撤,无伤。”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一十一章 越王血书,玄武门诅咒 六月下旬,嵩山山脚。 一辆黑驾马车慢慢的登上嵩山,好不容易因为暴雨停歇而重新开工的嵩山,今日又再度停歇了下来。 甚至于整条绵延的山道上看不到一个人。 山腰之上,黑驾马车直接碾压高可及腰的草丛而过,最后消失在密密麻麻的树林之中。 一条山道在碾压的车轮下显现出来,片刻,在喧哗的瀑布声中,马车停了下来。 清澈的碧湖旁,黑衣黑甲的统领看了一眼马车,然后翻身下马,对着一身墨色道袍的钟道人拱手道:“见过真人,暴雨毁路,末将来迟了。” “无妨。”钟道人手里的拂尘一摆,目光落下山下,轻声说道:“连场暴雨,山南洛阳,天下何不是如此,便是嵩山,也有雨瀑之象。” 黑甲将领微微一愣,目光落在大殿四周。 四周的泥土虽然已经干透,但也能看到冲刷之迹。 抬头望向上方,悬崖峭壁,瀑布直流。 石殿横立,石壁润湿。 隐约可见洪水冲刷的迹象。 “真人,殿中炼丹之事不会有什么延误吧?”黑甲将领面色紧张的看向钟道人。 “是有一些。”钟道人十分坦诚,但是很轻松的说道:“雨势磅礴,地气凝重,天地四时之气运转稍有不善,再加上你们人送来的夜晚,耽搁十天半月,如此而已,无妨的,一切早在意料之中。” 这场炼丹,钟道人本就预留了一月时间作为缓冲。 更何况,这个极限时间甚至可以拖延到年底…… 黑甲将领不知道是否明白其中的道理,对着钟道人点点头,然后拱手道:“人已经送到,末将告辞了。” 黑甲将领转身,两名士卒便已经将年过五旬的花白老者抬了下来。 看着那和皇帝极度相似的模样,钟道人面色微微一变,随即单掌翻立,低声自颂:“无量十方救苦天尊。” 黑甲将领没有多说,翻身上马,带着手下骑兵,快速的朝着山下而去。 …… 石殿之前,钟道人看着黑甲将领带的人彻底消失,这才,低头看向了越王李贞。 面目,根骨,八字,血气,悄悄计算了一番,这才松了口气。 “大圣大慈,大悲大愿,十方化号,普度众生,亿亿劫中,度人无量,寻声赴感,太乙救苦天尊。” 闭目颂念,脸色慈苦,终于一声轻叹,钟道人一把抓起李贞的腰带,提着他进入了大殿之中。 一人高下的炉鼎映入眼帘,下方火焰蒸腾,不停舔食炉壁。 整个大殿之中的温度酷热的可怕,两侧已经不再是最初的那两名少年,换上了两名面色冷漠只穿汗衫的健壮汉子。 一边添柴,一边发汗,但动作丝毫不停。 钟道人查看了一眼之后,转身朝后殿走去。 越过药房,钟道人站在密室门前,目光低垂,耳朵却仔细的听着四周所有一切声音。 最近一段时间,他总是莫名的感觉有些不安。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一直盯着自己一样。 但具体究竟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其他时候倒也罢了,但现在,道观隐秘就在眼下,若是被人察觉,性命之忧都是小事。 许久之后,丝毫动静也无。 钟道人终于长松一气,按开密门,提着越王李贞,踏步而入。 旋即,密门已经关闭。 钟道人站在门后,一动不动,许久之后,外面没有丝毫动静。 钟道人这才彻底放心下来,随即,他有些好笑的摇摇头。 越是接近关键时候,他就越忍不住的提心吊胆。 他已不是当年的自己了。 瞬间,钟道人的脸色彻底肃下来。 提起越王李贞,钟道人走到了长条桌案前。 放下李贞,钟道人捧起三支高香,恭敬三鞠躬,心中默念片刻,这才将高香插入香炉之中。 转身,钟道人再度提起越王李贞,走到右侧上手的石窟前,小心的将李贞放入其中。 并指成剑,钟道人直接在李贞的右手手腕上开了一道口子。 下一刻,鲜红的血液已经流入了下面的小瓮当中。 做完这一切,钟道人沉沉的叹了口气。 对着李贞沉沉三鞠躬,转身,钟道人离开了密室。 片刻之后,“吱呀”一声,暗门再度打开。 看了一眼安静的密室,还有长髯飘飘的先祖,钟道人莫名的自嘲一声。 密室再度被关闭。 就在此时,月白的太阴帝君从左侧第二个石窟的石缝中飘了出来。 直接飘入了右侧第一个石窟当中,直接落在了越王李贞的身上。 下一刻,“李贞”睁开了眼睛。 …… “李贞”轻轻转头看向石门,眼神冷漠,面容僵硬。 隐约间似乎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似乎在外面收拾药草。 炼丹,钟道人接下来要继续炼丹。 因为暴雨和李贞送迟的缘故,导致丹成的时间被大大的咽喉,所以为了不让意外更加扩大,钟道人需要更加用心的去弥补,当然,也担心会出意外。 钟吕延命丹,这味丹的最后一项材料终于集齐了。 “李贞”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仿佛在嘲讽,想要成丹,想要延命,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李贞”轻轻抬头,看向头顶黑暗的石窟。 “李贞”右手在左手手腕上,重重的沾了一抹鲜血,然后放在上了上方的石顶上,随即,缓缓的开写。 “吾,越王李贞,太宗皇帝第八子,今日死于方寸之室,宵小之手。 悲乎,痛乎。 武媚,妖后也,豺狼成性,祸心难掩,妄行邪术,谋杀宗室,天人共愤,天地共弃。 李治,我知道是你。 我知道是你在背后指使她如此做的。 伱残杀兄弟,虐凌亲族,我诅咒,你必不得好死。 你,还有你的子嗣,全部都不得好死。 父皇,先帝,八郎今日追随你而去了。 这是诅咒,这是诅咒。 先帝。 玄武门,玄武门…… 玄武门的诅咒,将永世纠缠在太宗皇帝一脉的血脉之中,永世不得解脱。 越王李贞,永隆二年六月二十三日,垂死,于嵩山。” 写完最后一个字,李贞的左手顿时无力的垂下。 上面沾染的血渍在这一刻轻轻飘起,落入到了下方的小瓮当中。 太阴帝君从李贞的脑后飘起,直接飘在半空中。 随即,头顶的上方的石室顶上,一捧白色的粉屑轻轻散落,精准的落在了小瓮之中。 下一刻,太阴帝君像已经飘入到了李冲所在的石室之内。 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三个时辰之后,密室的暗门再度打开。 钟道人看到已经流感血液的手腕,点点头,取出小瓮,将石窟彻底封死。 这一刻,钟道人的动作利索的可怕。 做完这一切,他才对着钟离权的画像轻轻躬身,然后转身退出了密室。 已经在药房配好的药,开始被他第一遍的放入药瓮之中,然后缓慢的搅拌。 天色昏暗,钟道人终于完成了第一遍。 药翁之中的血液已经彻底凝固,晶莹的不同翡翠一样。 只不过这其中还有不少的杂志,钟道人微微皱了皱眉头,自己还有很多的工作需要…… “轰隆”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在头顶响起。 钟道人抬起头,仿佛一眼就能够看穿石顶,看到外面的夜空。 他冷漠的低头,再度朝着药架走去…… 无尽的雷霆霹雳在天地之间狂窜,仿佛天怒一般,肆意的发泄。 洛阳附近的百姓忍不住的抬头看向天空,面色忧虑。 难道说刚刚结束的暴雨,还要下吗? 这一次的夏季的洪涝,虽然说因为刘仁轨的治水行台和何以求的都水监,最后死伤的人数极少,但所造成的财产损失也是惊人的,不知道多数房屋被摧毁。 好在现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到收秋粮的时候,不然就真的麻烦了。 突然,一条刺目的雷蛇出现在视野中,从天轰然而降,直接落在嵩山之上。 “轰隆”一声,不知道多少人在这一刻被惊吓到。 也包括正在挑选药草的钟道人。 雷霆仿佛在耳边炸开,正在收拾药草的钟道人甚至感到手脚一麻。 瞬间他已经跳了起来,直接跑到了大殿之中。 丹顶之下的火焰,突然莫名的有些暗淡了起来。 两边的健壮中年男子下意识的要往里面添柴,钟道人赶紧摆手,阻止了他们。 站在丹鼎之侧,钟道人微微闭上眼睛,一阵极轻微的液体流动声,从丹鼎之中传入耳中。 片刻之后,钟道人终于睁开了眼睛,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瞬间,钟道人已经快步走出了石殿。 一滴滴豆大的冰粒从高空中直接砸下,甚至砸在了钟道人的脑门上。 但此刻的他根本顾不及这些,因为在更东南的方向,巨大的火焰升腾而起。 那里,赫然正是嵩山大殿的方向。 钟道人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他抬起头,看向头顶的高空。 黑云压城城欲摧。 “秋日要到了,四时节气变化,又要往后拖了。” 一声感慨,钟道人转身进入大殿。 …… 贞观殿,武后快步的登上台阶。 皇帝站在高台上,远远的遥望嵩山之上。 下了不到两刻钟的冰雹已经停了,但皇帝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 “陛下。”武后微微福身,说道:“已经查清了,嵩山道观被雷劈起火,道观主殿毁了一半,工部说,如果不全修,半个月就能追上进度……” “全修,重建。”皇帝的脸色突然冷落了起来,嘴角闪过不屑的冷笑,直接说道:“要做就做最好,在上苍面前,容不得半点瑕疵。” “喏!”武后轻轻拱手。 李治转身返回贞观殿,武后紧紧跟随。 “如今北方洪涝基本过去,让都水监清理后续,同时传旨,授都水监何以求为太中大夫散官。”李治直接挥手。 “喏!”武后点头,太中大夫是从四品上的散官,她知道,皇帝如此开口,就意味着都水监提格一级已成定局。 皇帝坐在御榻之上,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本奏章,递给武后,同时盯着她说道:“安东都护府禀奏,周国公,礼部尚书武承嗣病逝辽西,皇后,节哀。” 武后微微一愣,随即有些颤抖的接过来奏章,然后沉沉低头:“臣妾对不起兄长,也对不起祖父。” “承嗣的儿子长大之后,可嗣封周国公。” “多谢陛下。”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一十二章 武承嗣的葬礼,皇帝和武后的意思 裴诗彤一身青色襦裙,快步走入中堂。 刘瑾瑜一身淡紫色襦裙,坐在短榻上,手里捧着一份公文,看到裴诗彤到来,刘瑾瑜将手里公文递了过去:“周国公殁了。” 裴诗彤微微一愣,随后难以置信接过公文,认真阅读起来:“安东都护府奏报,周国公三月病于辽西,初不重,只稍作歇息,半月之后,沉重难起,遂延请名医,多加治疗,但不幸,于六月十六日,病逝。” 抬起头,裴诗彤依旧有些茫然的看向刘瑾瑜:“周国公,就这么没了。” “嗯!”刘瑾瑜面色平静的点点头,然后叹声说道:“周国公,天后亲侄,当年和北门学士一起协助相王争夺太子之位,之后又任汾州刺史,礼部尚书,河南河北安东巡查使,如今就这么病逝在辽西。” 武承嗣在长安时的影响力,要远超现在的武三思。 更别说,这件事情,还引起了皇帝和武后对世家的厌恶。 李绚每年都要小心。 刘瑾瑜脸上的神色瞬间收敛,这件事情,她几乎没有任何可以插手的余地。 但好在李绚后来进入军中,在西线征战,不然他和武承嗣之间的矛盾冲突会激烈的爆发出来。 李绚让李竹带回来的情报和大体计划,刘瑾瑜和裴诗彤坐镇王府指挥,李竹和李笔在外面行事。 皇帝要对付崔家,彭王府出手,自然是要跟在皇帝之后。 心思微转,刘瑾瑜说道:“周国公毕竟是天后亲侄,他的遗体已经在被运回来的路上,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去探望一下周国公夫人。” “你说的没错,周国公的遗体还在路上。”刘瑾瑜突然笑笑,随即说道:“或许天后不需要我们这些人去洛阳也说不定?” 甚至还要求各地州县清查人贩子。 所以,彭王府在这个时候动手,也最合适的。 其实这件事情,如果崔明所任不是万年县,那么李绚,还有刘瑾瑜,都不会太过出手,但谁让他就选了万年县呢。 卢谞调任国子司业,就是明证。 彭王府所在开化坊,就在万年县之下。 刘瑾瑜的目光落在裴诗彤手里的公文上,武承嗣死在三月,但到现在六月了,皇帝和武后才公布她的死讯。 越王李贞已经死了,但是他的死讯,会在三个月之后,才对外公布。 “秋收?”裴诗彤自己将话题带偏了,刘瑾瑜笑笑,没有再做解释。 “所以一定是在洛阳了。”刘瑾瑜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之后,武承嗣就将注意力放到了地下世界,开始在地下世界争夺权势和财富,但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被人算计,和越王李贞谋逆案勾连在了一起,最后被发配安东。 彭王府和武家的关系,本身就比一般的宗室也复杂。 这些年,刘家虽然是宰相家族,也不是没有子弟差点失陷的。 很快就有人开始通风报信,崔家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案子的推进就慢了下来。 如果武承嗣的葬礼在洛阳办,就等于她必须要带着霞儿和昭儿一起去洛阳。 彭王府在长安动手,未必能逃出皇帝和武后的视线,但他们默许了。 崔家,早先和五娘琼玉定亲,但又反悔。 这个阻碍因素绝对不能让存在,尤其是现在。 李绚人在三千里之外,可以躲掉一切的猜疑,但如果因为刘瑾瑜贸然出手,将嫌疑引到李绚身上,就麻烦了。 “好。”裴诗彤点点头,但随即,她突然补充道:“三姐,我们尽量不要自己去,最好叫上别人,比如阿舅!” 刘瑾瑜诧异的看向裴诗彤,随即点点头道:“对。” 不过这件事情,李绚也有自己的目的。 她现在最担心霞儿出现在皇帝眼前。 裴诗彤眉头顿时紧皱起来,她摇头说道:“天后在洛阳,武三思也在洛阳,武承嗣的葬礼又不能没有天后,总不能葬礼在长安办,还需要天后也跑一趟回来吧。” 只有世家大族有能力在长安搞出这么多年,还不会被察觉到幕后。 刘瑾瑜看了裴诗彤一眼,这些都是裴诗彤所知道的事情,但裴诗彤压根不知道,武承嗣早就死了,在三个月前就死了。 黑驾马车缓缓的停在周国公府门前,武三思一脸白麻素衣的从车里走下。 如今越王的事情也是一样。 “长史过一段日子,差不多应该回来的,洛阳那边就让他去跑一趟吧。”稍微停顿,刘瑾瑜说道:“还有长安的事情,那件事情,也该进入到下一步了。” “到时候,就当成是我们王府的态度吧。”刘瑾瑜目光森冷。 刘瑾瑜抬头看向洛阳方向,虽然李绚后来一点消息都没有给她讲,但刘瑾瑜心里清楚,李绚一直都在派人盯着那里。 这些年,如同李绚,狄仁杰一样能力出众的大理寺和刑部官员不是没有,但他们最终不是同流合污,就是什么都没有查清楚。 站在黑底金漆的匾额之下,武三思抬头看着周国公府四个字。 后来更是介入调查了好几回,但总是在最后关头,被人逃脱。 就此下来,他立刻就明白,躲在这一切背后的,绝对是世家。 尤其是他在争夺礼部尚书的那段时间,任何人挡在他前面,他都恨不得直接撕碎。 年初李绚在东宫授课的时候,就曾经被武三思狠狠的质疑了一番,不过后来武三思被李绚凭言语就打垮了。 有些事情,反悔了就要付出代价。 平静的脸上终于带出一丝哀切。 每一任太子,和武家之间的关系都不怎么样。 “这葬礼应该会在长安办吧?”刘瑾瑜突然想起来疑问,抬头看向裴诗彤。 不过也无所谓,类似的情况有很多,比如越王的母亲燕德妃,还是武后的亲表姐。 如此,说不定皇帝只会将李显和李旦叫到洛阳,同时护送武承嗣的遗孀过去,至于其他人,他们不会过多理会的。 越王也没了。 “让李竹将勾连到杜家的那个人的消息送到万年县衙,看看我们这位万年县尉会怎么办。”刘瑾瑜脸色冰冷。 更别说,还有李弘,李贤,李显和李旦。 “等等吧,现在周国公的遗体还在路上,朝廷也是昭告了周国公的死讯,并没有公布葬礼时间和地点。”裴诗彤的脸上同样带着担忧,她当然也清楚霞儿去洛阳可能会带来的隐患,但没有办法,只能求侥幸。 “从简吧。”刘瑾瑜笑笑,平静的说道:“现在洪涝刚过不到十天,渭河洛河还在清理,两岸道路泥泞,陛下和天后真的打算大肆操办的话,说不得又会乱起来。” “哦?”裴诗彤一脸的诧异,低声问道:“为何?” 这一次背后的目标虽然是不止一个世家,但他们首先打击的却是崔家。 每年稳定的从长安偷人出去,然后又说服各个关卡放行,几十年来竟然一直都没有人反水。 虽然那里在炼制的延命丹,不过是五石散的变种,但谁知道,这中间会不会有其他的变数? 所以李绚一直都盯着,万一霞儿出事,他那边能够第一时间解决。 …… 冷漠的咀嚼了半天,才迈步走进府中。 尤其是李绚在刚任鸿胪寺少卿时,就有人说,李绚将来必然会担任礼部尚书。 还有刚刚发生的嵩山大火,刘瑾瑜有种感觉,那是李绚对她的提醒。 他刚刚从宫里出来,关于武承嗣的葬礼的细节,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武后交代。 刘瑾瑜一时感到有些好笑,皇帝和武后,在这件事情上的谨慎,远超一般人的想象。 即便是李绚,当年和武承嗣之间也有过也不止一次的明争暗斗。 那件事,自然是万年县尉崔明的事情。 裴诗彤点点头,然后问道:“之后呢,让姚崇出面弹劾吗?” “不。”刘瑾瑜摆摆手,说道:“以姚崇和狄仁杰这些人的性情,现在说不定已经盯上了这件案子,王府不主动出面,他们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如果他们动了,那么就让长史也跟着一起动。” 将来万一有事,世家必然会成为阻碍彭王府行事的关键因素。 世家联姻关系一塌糊涂,这些并不能代表双方之间的真实关系。 武承嗣威慑力最大的,就是他任礼部尚书之前的那段时间 后来武承嗣虽然成功从汾州刺史转任礼部尚书,反而一时间找不准行事的节奏,好几年一无所成。 …… 每年新年,尤其是除夕花灯之时,历来都是天下儿童丢失的重灾区。 皇帝和武后本身就在打压世家,崔家在皇帝病重的时候拿到了万年县尉,实在不能不让人多想。 …… 洛阳,周国公府。 武承嗣明显已经死在了嵩山,他的遗体也在嵩山。 就算是皇帝将他的遗体从嵩山上带下来,一旦被别人发现武承嗣的死相和刚死没几天的人完全不符,搞不好会出大乱子的,尤其是朝中还有狄仁杰姚崇这些人在。 所以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大办。 裴家也是世家之一,对于这背后的隐情,裴诗彤比任何人都知道的更清楚。 赵巩是武后的表兄,也是武三思和武承嗣的表舅,同时他也是李绚的表舅。 甚至在这件事上,她一点也不能插手。 所以李绚就开始做陷阱,先是找人将已经找到了线索的失踪案,交到了崔明的时候,然后一步步的往深层勾引。 “是了,长史还兼任侍御史。”裴诗彤立刻就想了起来,李昭德还是侍御史。 贺兰敏之至于李弘,武承嗣至于李贤,武三思至于李显。 哪怕是几十年后才会发生的事,依旧引起了武承嗣的警惕和阴谋。 对面街巷的角落,一道人影正皱着眉头的看着这一幕。 这个人,赫然正是李昭德。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一十三章 彭王长史,和彭王勾连太深了 小巷阴影之中,一身青色长袍,如同一名普通教书先生的李昭德,就这么看着武三思进入周国公府。 武三思脸上微妙的神色变化,全部被李昭德看在眼里。 光阴之下,李昭德的眉头紧紧皱起,仿佛在思索什么难以解开的谜题一样。 突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李昭德背后响起。 李昭德没有回头,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李兄。”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不过也并不奇怪,李谚并不是其父李淳风,在天象推测上也不是准确。 世家,王隐客如何还能不明白,这件事情的最后的责任,落在了世家大族的身上。 王隐客是皇帝的人,武三思做事情伤害到了皇帝,难免会让人觉得武后也有参与。 明升暗降,是最不显眼,也最能令人接受的手段,然而武三思最后却选择了最下乘的栽赃陷害。 只是武承嗣也没有想到,武三思最后试探来试探去,最后选择了对他出手。 如果真的要穷追,那么武三思便是被斩首也不过分。 李昭德和王隐客提前为这件事情收网,目的就是不让别人勾连到武后身上。 任人唯亲。 李昭德终于转身,看向一身黑色锦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背后的王隐客,没有丝毫意外的点点头道:“王兄。” 世家大族最大的梦想,无非就是回到周朝,八百诸侯的时代。 甚至最后借助转运粮草之事,武承嗣勉强累积军功,最后做了礼部尚书。 李昭德抬眼,看向紫微宫的方向,轻声说道:“乾阳殿距此不远,王兄要不要立刻去向天后禀报?” 李昭德明显盯上了武三思,而王隐客则是盯上了李绚。 那位秘书丞就是其中的关键人物。 …… 只是武三思没有预料到那本奏章所带来的后果是那么严重,甚至于最后所有的反噬全部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之后,这件事情立刻引起了皇帝的激烈反应,幸好皇帝不是一个太嗜杀的人,不然那位国子博士早就已经被直接斩首了。 “还请李兄详解,为何会是砀国公?”王隐客终于客气起来,拱手看向李昭德。 “堂兄弟,那二位他们自己这么认为吗?”李昭德不屑的冷笑一声。 李昭德笑笑,说道:“陛下不想看到这件事情和砀国公有什么关系,天后也不想,其实我们也一样不想,所以这件事情终究要有个结果。” “福昌郡主的那件事情,你们还是不肯放过。”王隐客有些好笑的摇摇头。 彭王府甚至不用出手,路上就已经足够丢掉他半条命了。 “是这样吗?”王隐客看着李昭德这幅样子,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厌恶,他直接开口道:“李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李兄今日来,怕不是为了周国公吧,或许,是砀郡公了?”王隐客抬起头,有些不确定的看向李昭德说道:“怎么,砀郡公又卷进什么事情里去了……不,是秘书监的事情,一定是秘书监的事情。” 王隐客突然笑了,看着依旧平静的李昭德说道:“李兄不愿承认,无妨,那么王某是否也可以认为秘书监的事情,是彭王在暗中指使?” 天底下人们做事情,最佳的手段是任人唯亲,最差的手段也是任人唯亲。 “卢承庆在秘书监还有几个旧部不是。”李昭德神色平淡的叹声说道:“这件事情终究要有人承担代价。” 按理说,武三思是秘书少监,而且秘书监空缺,他就等于代理秘书监行事,等同于名义上的秘书监。 “彭王远在三千里之外,做这种事情,谁不是小心谨慎的亲自操作,而彭王府的一切外府力量,全部都掌握在李某手里,没有丝毫动用,最后李某不得不将目光放在最不可能的可能上。”李昭德侧身,看向对面的周国公。 “谁?”王隐客顿时明白,李昭德是想要为这件事情找个替罪羊。 王隐客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很平静的看着李昭德:“李兄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王某以为秘书监的事情是砀郡公所为,明明是李兄你这么想……” 说不好,武三思连赶了好几天的路,就是要在武承嗣离京之前堵住他,好好的羞辱他一番。 更甚至于现在有了一个同为秘书少监的李谚,和压在他头上的秘书监窦孝谌。 如果不是武后是武三思的姑母,说不定武三思永远没有机会再上一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名什么都不知道秘书丞牙咬的很紧,到现在也什么都没说。 当然,也或许是因为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的原因。 李昭德微微摇头,说道:“我等臣子做事,还是要有理有据的,光靠猜测是不够的,尤其是还要先说服天后。” 说不定人还没到,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当一切存在可能的可能性都被排除之后,那些之前感到荒谬,难以置信的猜测,立刻就会变得特别显眼起来。 或者更准确的讲,是对武承嗣遗留在长安的旧部出手了。 但可惜,在皇权之下,他们连这种铺垫都做不到。 而现在彭王府却将注意力直接放在了世家身上,万年县尉崔明的事情,还有现在秘书监的事,都开始往世家身上攀扯。 即便当年武承嗣,也是不止一次的犯错,甚至图谋宰相,最多也不过调任汾州刺史。 国子博士那种常年待在国子监教书的人,身体能好才是怪事。 武承嗣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没人比他们这些人更清楚了。 “李兄刚回洛阳吧,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王隐客侧头看着李昭德,眼中带着浓重的不解,仿佛李昭德出现在周国公府门外,是一件让他特别惊讶的事情。 那可是相王的岳父,后面还有窦家支撑,同样的外戚世家。 武后在武三思的身上投入了太多的心血,想要让武后放弃武三思,没有那么容易。 而用来利用的工具竟然是太史令的那本奏章。 事实上他也做到了,只不过在最后,武承嗣看似诚恳的挑拨之言,却在武三思心底狠狠的插了一根刺。 所谓复周礼,本身就是某种铺垫。 如果那日不是发生了日蚀,武三思的受到的处罚也不至于那么重。 秘书监的事件,是导致皇帝重病,甚至之后一大堆事情的起因。 沉默片刻之后,他抬头看向李昭德说道:“此事,李兄打算何时告诉陛下?” 这种情况下,想要对付一个秘书丞并不困难。 “何必如此?”王隐客抬眼看向李昭德,微微摇头说道:“我等去见天后,总不能说两位密卫统领都怀疑砀郡公,就说事情是砀郡公做的,总要有个理由吧。” 而世家自己也从来不干净,这件事情绝对会有好戏看。 武三思是武后调回来的,是武后在长安,除了太子,相王和太平公主以外,血脉最亲近的武氏子弟。 只是武三思的手段有些欠缺,没想到李谚算计的那么准,那一日竟然就真的发生了日蚀。 “李兄请直言。”王隐客直直的盯着李昭德。 “理由,随便说一个,秘书监内部之争,如何?”李昭德不屑的看向周国公府,说道:“那位现在不知生死的秘书丞,据说是周国公的亲信,周国公升任礼部尚书之后,一直帮他看着秘书监……” “如何分忧?”王隐客问的很直接。 李昭德很客气的点头,说道:“周国公病逝,李某过来看看,略尽悼念之情。” 只要阻挠一下,让李谚迟一点发觉奏本没有被递上去,那么一旦李谚找武三思询问此事,那么武三思立刻就能拿捏住。 当初武承嗣离京,武三思在同一天回来,没有多少人会认为那是一个巧合。 但现在,以五十多岁的年龄,被发配黔州,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李昭德不过开了一个头,王隐客就已经将事情猜个八九不离十。 “如今这些事,我等虽然猜到了答案,但想要做什么极难。”李昭德无奈的摇了摇头,目光低垂。 “彭王府对世家大族没有任何意见。”李昭德抬头看向王隐客,直接说道:“只要世家大族奉公守法,尊君守礼,那么谁都不会有意见的。” 李昭德也在同一时间看向王隐客,两个人的目光交汇,一些事情在这个时候,也有了默契。 国子监有人上奏皇帝,奏请陛下收福昌郡主为义女。 王隐客轻轻冷笑,世家大族如果真的能奉公守法,尊君守礼,他们也就不会从前汉到如今,一直受到帝王的打压。 一直到最后,牵扯到谋反之事,才被皇帝流放,一直到死。 “哪里有什么话,不过是作为臣子,忠心的替君父分忧罢了。”李昭德微微摇头。 看着猛然醒悟,眉头舒展开来的王隐客,李昭德面色平静的继续开口:“怎么,难道王兄有猜测秘书监的事和砀郡公有关?” 甚至武三思现在这个秘书少监,还有未来已经为他准备好的秘书监,都是武后在为他铺路。 李昭德突然笑了,微微摇头,说道:“王兄现在出现在这里,不也是说明,李某的猜测无误吗?” 王隐客顿时沉默了下来,太史令的奏章被调换一事,到现在都还没有查出一个结果,大家只能靠猜。 王隐客微微点头,说道:“这些事情,便交给砀国公去做吧,有了线索,他比任何人都尽心,而且他也是时候需要给自己树个敌人了,不然总是乱来,会牵连到天后的。” “砀国公虽然作出了事情,但终究没有害君之心。”李昭德抬头看向了王隐客,王隐客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哦!”王隐客眉目垂下,他自然是不信李昭德的话的。 王隐客皱眉,直接打断道:“砀郡公和周国公是堂兄弟。” “所以,便如此定了?”李昭德再度看向王隐客。 只不过李绚没有那么好盯,他的嫌疑,皇帝和武后早就排除了。 “如此,那么李某便告辞了。”李昭德拱手,后退一步,随即便退出了巷口不见了踪影。 王隐客微微皱起了眉头:“李兄啊,你和彭王府,似乎勾连的越来越深了!”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一十四章 朕身体不好,让彭王回京 九月深秋,草木枯黄。 长安,东宫明德殿。 李显坐在桌案之后,一点点的读着手里的奏本,脸上的笑容逐渐的绽放开来。 “咚咚咚。”李显轻轻的敲了三下桌案,东宫众臣的目光同时看了过来:“众卿,蕃州州报送来,今年蕃州大丰,支撑蕃州各项开支和西域出兵以外,还有一成的赋税送往长安。” 稍微停顿,李显认真的说道:“今年天下赋税统计已了,永隆二年,大唐丰收。” “臣等恭贺殿下!”殿中群臣同时站了起来,对着李显肃然拱手。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李显微微一愣,然后就看到刘仁轨,裴炎,薛元超,还有欧阳通四个人快步从殿外走进,面色肃然。 尤其是蕃州去年才刚刚归属大唐,一年下来没有什么乱子,反而平静的丰收,这才是李显最期待的治国之臣。 “臣太常寺协律郎卢藏用拜见太子殿下。”卢藏用走进殿中,对着李显沉沉叩拜在地。 若是皇帝没了,他们自己可以利用这一职位做些事情,但皇帝最后缓了过来,甚至现在开始找后帐,那么就是他们这些人的麻烦了。 李显肯放手,实际上也已经给卢藏用面子了。 李治轻轻点头,没有斩首,根本原因在没有时间斩下敌人首级。 门外传来内侍的声音,李显顿时回神,抬头道:“让他进来吧。” 李显笑着摆摆手,群臣立刻缓缓而退。 “殿下,安西都护府出事了。” 对了,礼部尚书,武承嗣死了,那么礼部尚书就空了出来。 深沉的帷帐,挡住了武后的目光,也挡住了李治的神色变化。 前吏部郎中卢谞,是前相卢承庆长子,卢藏用是卢承庆的七弟卢承礼的嫡孙。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自己的儿子也长大了,李旦的儿子也是同样年纪,太平也有孕了。 武后清朗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八月初,中书令,彭城郡公刘审礼,于小勃律和西突厥诸部开战,酣战正急,五千大食骑兵从后杀出,大军立刻动摇,恰在此时,左骁卫大军从大勃律赶至,与大食骑兵一番厮杀之后,各自损兵数千而退。” 武后微微摇头,略带担忧的说道:“没有斩首,便是不胜,但未有言败,说明虽有损兵,但对方亦折损不少。” 卢藏用嘴角微微抽搐,拱手道:“万年县尉崔明乃是臣堂姑之子,与臣多年亦有同窗之谊。” 李显抬头看向卢藏用,皱着眉头,道:“卢卿,崔明是崔明,你是你,崔明的事情,自有崔家长辈出面,如何能轮到你在这里替他求情?” 现在这个时候,案子崔明是办不下去了,他若是不想被人弹劾免职,那么主动申请调离是唯一的办法。 “可惜了。”李显轻叹一声,如果李绚不是宗室,那么他必然会用李绚做宰相,但可惜,李绚宗室的身份,注定了他的上限最多不过是地方刺史,都督,就算是放回朝中,也不过是礼部尚书,工部尚书这种闲职。 “此战斩首没说?”李治有些疑惑的抬头。 李显点点头,说道:“传信,告诉苏司马,事情盯紧一些。” “殿下是说崔明不愿意调去太原?”卢藏用诧异的抬头。 卢承庆和卢承礼又都是前范阳郡公,太子率更令卢赤松的子嗣。 中间的诸事,虽然是彭王府在动作,但实际上站在众人背后为众人兜底的,赫然正是李显。 世家大族,如此斤斤计较。 李显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他们非要在皇帝病重的时候,去谋算万年县尉了。 “殿下。”卢藏用沉沉的躬身,面色苦楚。 “来人。”李绚侧身看了旁边一眼,一名内侍站了出来。 “可,也不可。”武后皱眉,说道:“彭王进西域,胜战不难,难的是如何收兵,三位大将军,一位宰相,数万精兵,不毕其功于一役,恐怕很难收兵……而且彭王是彭城郡公旧部。” “行,你去吧。”李显摆摆手,卢藏用立刻躬身,然后转身朝外走去。 九月已经深秋,虽然不至于寒冷,但殿内已经点燃了火炉。 “多谢殿下。”卢藏用这才松了口气,站起身对着李显躬身道:“今日冒昧前来打扰殿下,乃是因为御史台弹劾万年县尉崔明之事。” 崔明的事情哪里是那么容易结束的。 看着平日里神色潇洒的卢藏用这幅为难的模样,李显无趣的摆手,说道:“此事,卢侍郎已经调任国子司业,让他做好国子监的事情就足够了,只要不参与其他的事情,不会有人拿他怎样,至于崔明,想办法调去太原县吧。” 看着卢藏用离开的背影,李显微微摇头,世家子弟在东宫任职的也并非卢藏用一人,这个时候,只有他出头求情,卢藏用对于事情的透彻远远不足。 “崔家费尽力气,将崔明安置在万年县尉,自然是要借机做些什么的,如何肯轻易松手。”李显微微冷笑。 卢藏用没有撒谎,拱手道:“是!” 这就是世家大族,千余年来,整个天下,莫不如此。 虽然说一开始是彭王府在推动这个案子,但是现在李显也盯上了他。 “诸位同喜。”李显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说道:“今年诸卿辛劳,孤会向父皇请旨褒奖诸位,不过在此之前,东宫已经准备了午宴,诸位现在可以过去了。” 求情倒求情吧,可你却什么关键有用的东西都不愿意拿出来,算什么。 崔明是卢赤松孙女的儿子。 如今的情况,长安万年,洛阳河南四县是绝对不可能,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条路,北都太原。 …… “殿下,登仕郎卢藏用求见。” 但是如今的局面,即便是崔家有万种关系,没有李显点头,他们轻易也去不了太原。 长安地面上的这些牛鬼蛇神如果不清理干净,将来危害到他们自己怎么办。 李显摆摆手,说道:“万年县,重地,万年县衙就在太平公主府的旁边,万年县尉若是不得用,恐怕会危及到太平的安危,既然崔明不得力,那么就换个得力的。” 洛阳,贞观殿。 “喏!”内侍拱手,退了下去。 李显给了面子,卢藏用原本有些混沌的头脑顿时清醒过来,他赶紧对李显拱手道:“殿下,臣立刻就回家,找人将崔明调离万年县。” “左相,裴相,薛相,欧阳尚书,还有太子,都建议由逻些道出兵最及时,最好能由彭王率兵进入安西,归属彭城郡公麾下,毕竟彭王本就是彭城郡公旧部,协作不成问题。”武后皱着眉头看向帷帐之后。 “臣多谢殿下。”卢藏用深深叩首。 但卢藏用的面子也就仅到这里了,对于卢藏用自己来讲,到了这里,他已经足够能够交待,但是崔家未必愿意。 李显摆摆手,抬头看了卢藏用,说道:“卢卿,面子孤给你了,若是此后,崔家人不愿意接受,不想调任,你也别来找孤了,明白吗?” 李显七月份在长安参加了武承嗣的葬礼,如今两个月过去了,礼部尚书的位置依旧空缺。 李绚的操作,表面是在针对崔明,实际上是针对卢谞。 “卢卿在崔明授官之时,应当完全避嫌才对。”李显直直的盯向卢藏用,面色冷冽。 “既然不是不肯尽力,那么便是能力不足,万年县重地,若是自感能力不足,不如退位让贤如何。”李显抬头,目光冷漠的看向卢藏用,卢藏用立刻神色一凛,躬身道:“殿下。” 但在一切都更深处,却是在针对崔家的一位尚书,还有一位宰相。 等到众臣离开,李显这才低头看向手里的奏报,蕃州今年的确丰收,百姓家中有超过一年的存粮,这是极为难得的。 “喏!”声音刚刚落下,一身墨绿色官袍的卢藏用已经走进来了殿中。 “所以,你今日来,究竟是在为崔明求情,还是在为卢谞求情。”李显直直的盯着卢藏用。。 李显对这一切看的很透,更别说这里面的算计,李绚从一开始就没有瞒着他。 卢藏用有些羞愧的低头,说道:“叔父,还有表兄……” 当初崔明授官万年县尉,虽然看起来是一步步的程序没错,但万年县尉终究敏感。 卢藏用沉沉低头,他知道,事情终归还是要扯回到这一点上。 说明一番大战之后,己方已经没有余力再进。 崔明就算是调走了,崔明手头的案子也依旧可以查。 长安万年,洛阳河南为东西两京所管,而太原县,则是北都太原所辖,都是平级。 随即,李显忍不住的摇摇头,礼部尚书的位置,即便是现在依旧空缺,也没有李绚的…… 深沉的帷帐之后,李治的身影端坐其中。 现在,崔家和卢家的关键人物都没有下场,不过只是让卢藏用出面求情。 “殿下。”卢藏用满脸苦笑,拱手说道:“万年县破案非是停滞,而是案情复杂,缺乏证据,难以有得力举措,非是崔明不可能尽力。” “臣等多谢殿下。”群臣同时拱手。 世家大族的确有些人才,不过这些人才都在少数,无非是家族齐心合力的将资源往上推,等推到一定程度了,然后再利用他往自己家族捞取利益,而那些被推出来的人,即便是英才,这时候也不好管束。 李治微微抬头,开口道:“皇后怎么看?” “原来伱们都是自家人,这么说来,崔明也是卢郎中的外甥了?”李显直直的看向了卢藏用。 光拿卢藏用的脸面来求情吗? 李显平静的看了左侧的一摞弹章,然后点点头,道:“孤猜到了,这几月来,万年县诸事不断,案件累发,一开始万年县还破案如潮,但越到最后破案越慢,甚至干脆便没有了动静,以至于御史干涉,群起弹劾,孤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李显顿时沉默了下来,看着卢藏用,他最后轻轻点头道:“卢卿请起。” 借机做什么,在皇帝病重的时候,想要借机做些什么,这并不是一件难猜的事情。 帷帐之后,李治缓缓点头,终于开口道:“明年正月封禅,朕需要彭王在身侧,朕身体不好,太子难言稳定,让彭王回京吧。” 武后点头:“喏!”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一十五章 九月秋末,风冷又起 “咳咳……”深沉的帷帐之后,传来几声咳嗽,武后忍不住的上前两步:“陛下。” “无妨。”李治摆摆手,道:“秋日风一吹,就有些特别的冷,不过无妨,朕已经习惯了。” “是!”武后微微点头,只是眼中仍旧难免担忧之色。 眼下才不过九月底,虽然马上冬日来临,但毕竟还未来。 如今皇帝都已是这幅样子了,到了冬日又该如何熬。 “嵩山的事情如何了?”李治的声音从帷帐之后再度传了出来。 下一刻,苍鹰高飞,顿时彻底消失在了李绚的视线当中。 尤其如此在西域,大唐和西突厥正在激战,从安西四镇进入大唐的路已经断了。 …… 这样的事情争夺会一直持续到封禅那日,也就是最后一天的时候,才会有所定决。 武后说的站立次序问题,看起来是小问题,但却是最麻烦的事情。 谁前谁后,到时候也是一大堆麻烦事。 人有忙的,有钱赚,那么人心自然就不会多想。 甚至每到冬天,就是一个大坎。 皇帝的病就是这样,夏天的时候,病情就会好些,冬天的时候,他的病情就会变重。 “这么早吗?”余泽有些不明白,长安洛阳不过一线之隔,十二月出发也赶得上啊! 整个蕃州,所有的州县都在尽可能效仿蕃州的作为,尽可能的让百姓得利,而百姓得到的利又能很快的花出去。 不管是哪条路,都必经逻些,逻些如今也日益的繁华来起来。 整个逻些城,城内城外有很多宅院酒楼都在推倒重修。 起码让皇帝知道,自己这一年,是真的完全用心在地方治理上,而没有胡思乱想别的。 余泽脸色顿时就变得难看起来,李绚虽然说是皇帝和武后,但实际上他们担心的只有武后。 关键时刻一旦出错,李绚是可以杀了他的。 黎明晨起,蕃州红山。 李绚坐镇逻些,绝大多数人在十年之内都不会离开。 “谁?”余泽咬牙问起了名字。 “慢慢来吧,谁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其他人不用太管,但那位庄刺史,要盯死了。”李绚的目光冷冽。 无数的西域商人经过蕃州前往大唐。 蕃州光是刺史就有十五位,四品以上的,还要加上张大安,邢文伟和程处政,不过后面三个人被调往西线调运粮草。 打开密信,李绚看了一眼,脸色便不由得一变,随即神色冰冷起来:“终于来了。”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要小心,这里面,有的人是可以完全信任的,有的人,则是有选择的信任。” 既然确定短时间不会离开,那么大肆的修建一些繁华之所就成了必然。 李绚和朝廷之间的联系一般有三条渠道,送往东宫的渠道,送往蕃州进奏院再送往各家的渠道,再有便是王府的私信。 皇帝无疑是首祭,武后是辅祭,太子是三祭。 “还有,朝中有令,这一次蕃州新定,需要地方安定,蕃州官员,四品以上,返回长安者只有三人。”李绚抬头看向余泽。 “你在他们身边安插人手了?”余泽瞬间就反应过来了。 “没有张公,没有黑齿将军,也就没有丘将军,周乾也没有。”余泽的微微松了口气。 朝中群臣自然按照官位顺序来便可,但地方刺史,却各有贫瘠,封爵,勋赐,还有年龄之差。 虽然邢文伟和程处政,同样留在蕃州,还有措州刺史庄绰,但还有张大安,黑齿常之,丘贞沐和周乾,燕涛等人,李绚不在蕃州的时候,蕃州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李绚必须保证百姓在冬日里有钱赚,同时有大量的西域商人长安商人将货物卖到逻些,卖到整个蕃州的各个地方。 “本王,酒泉郡公论弓仁,还有左金吾卫中郎将崔鼎。”李绚平静的吐出三个名字。 “怕西线争权吧,不用操心,此事细节我来安排。”李绚摆摆手,然后接着说道:“还有第三件事,陛下下旨,让各家王府贵戚,十一月之前抵达洛阳。” “诸州刺史,诸位将军,来者,需于十二月初抵达长安洛阳,长安各家王府贵戚,十一月初抵达洛阳,太子率百官十二月初从长安启程。”皇帝有条理的安排各地到长安的时间,如果仔细分析,甚至能看到一些规律。 有的北行走昌州到兰州的路途,有的往东走蜀中到长安,到江南的路。 李绚一句话,余泽惊讶的看向李绚。 水道的畅通,让来自西域的商人一下子多了许多。 “他们这又是要利用郡主。”余泽忍不住的咬牙起来。 李绚猛然抬头,一声清脆的鹰啼声中,一只苍鹰直接朝着红山顶上直落而来,最后直接落在李绚手臂之上。 李绚轻轻抚摸了一下苍鹰毛茸茸的脑后,然后从它的脚踝上取出一封密信。 “为何是燕涛,而不是丘将军,燕涛只是中郎将?”余泽的眉头死死的皱住。 这样到了明年,他们就会更加努力的去种田,会更加努力的去开拓河道。 只不过彭王府毕竟是宗室,规矩大多如同宫里,很多时候也不允许行差踏错的,所以很多机密,外人也不知道。 “是!”武后点头,皇帝封禅嵩山,是要向上苍夸功,如何会让无功之人,搅和了他的好事。 无数的百姓从各个门户之中走出,然后快速的各自忙碌而去。 李绚平静的点点头,说道:“小心一些,我们这些人身边就是这些人,陛下,还有天后,没道理光看着不动手。” 李绚点点头,说道:“三件事情,首先,陛下已经下旨,让诸州刺史将军于十二月初一前抵达长安洛阳。” 庄绰是被摆在明面上,来监视李绚的人,但可以,他虽然负有使命,但却并无能够拿出来的职司。 尤其如今是冬日,李绚的蕃州安抚使府,蕃州都护府,蕃州刺史府,开始修建各式佛寺,道观,学宫,驿站,酒楼,各家官员人家也开始翻修家宅,大量的用工。 李绚的根底就是右卫,如果右卫失去太多,那么将会极大的影响李绚在蕃州的通知根基。 余泽皱了皱眉头,说道:“那岂不是说,我等十一月初就得启程,现在可是马上就十月了。” 李绚摇摇头,说道:“无妨,如果真的能让陛下病体痊愈,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尤其我也快回去了。” 李绚平静的摇摇头,说道:“不用着急,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人心会怎么想?” 一身黑底金丝蟒袍的李绚,站在红山顶上,眺望眼前的整个逻些城。 “大体妥当,不过在名单次序上还有变动。”武后微微躬身,面色凝重。 至于其后,可以是韩王李元嘉,可以是淮南大长公主,也可以是相王李旦。 反而绕行大勃律进往蕃州,然后才从蕃州进入大唐的路依旧畅通。 “王爷,可是王府又来什么消息了?”余泽进门,顺手将房门关闭。 他这一年的辛劳,起码回到长安之后,能够对皇帝有所交待。 “无妨,这原本就在计划之中。”李治是稍微停顿,然后说道:“封禅的礼仪诸事准备如何了?” “朝廷公文上说,是为了避免到时混乱,所以让提前出发。”李绚轻轻冷笑,随即轻声说道:“不过也很有可能是陛下的身体不好,毕竟到了冬日了,陛下的病情又该重了。” 即便是在彭王府,宫里也有一些人潜伏。 …… “嗯!”李绚点点头,道:“陛下有令,十二月初一之前抵达,诸州贡品一类都必须准备妥当,十一月我们就启程。” “砰砰。”皇帝轻轻的敲了敲御榻,开口道:“其他一切诸事,都可以按照规矩来,唯有一点,职司担任无功者不得前来嵩山,各州刺史,各卫将军中郎将皆是如此。” 从蕃州到长安,三千里路,光是要运送的贡品,放在马车上,他们的速度就快不了。 “哪三人?”余泽的脸色顿时肃然起来。 可如果在他们原本的亲信当中,有人被武后拉拢收买了,那么他们的麻烦就多了。 能够在他看到之前就被烧毁的,只有王府的私信。 而且还要留出可能会下雪耽搁的时间,十一月出发,已经稍微有些晚了。 黄昏之前,无数的飞骑已经从洛阳城飞出,直奔各地。 经过了一年的忙碌,一年的丰收让许多百姓人家的米缸堆的满满的。 “臣妾这就去办。”武后微微躬身,然后退出了贞观殿。 即便是李绚这些人,也有在这里待过五年的时间。 虽然说是在冬日,百姓有了空余,但也很有可能今日在明日不在,所以日结就成了必须。 今日定下的这个在前,明日就会变成那个在前。 看着逐渐热闹起来,充满了烟火气的逻些城,李绚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长安以西的,抵达长安就好,洛阳以东的,抵达洛阳就好。 李绚也在手续方面大开方便之门,唯一的要求就是雇佣百姓的花销必须日结。 房门大开,李绚坐在桌案之后,一侧的木架上的水盆里飘着被搅散的灰烬。 武后神色肃然起来,低声说道:“回禀陛下,钟真人报奏,一切顺利,不过因为今年多事,故而开炉时间得到十月底十一月了,具体还要看节气变化。” 整个蕃州也就很快的安定了下来。 这些年,死在武后手里的宗室子弟不知道有多少,甚至很多都是皇帝的兄弟和他子侄。 “第二件事,安西战事吃紧,朝廷要调燕涛和三千右卫支援安西。”李绚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封禅最重要的,是个人的站立次序。 急促的脚步声在亭廊间响起,余泽快步走到了书房门前。 余泽忍不住的点头,说道:“那我们接下来……” “稳住蕃州。”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一十六章 十月底,皇帝密旨 十月飘雪,洛阳梅香。 玉龙苑,刘瑾瑜站在窗前,看着头顶飘落的雪花,轻声道:“一场秋雨一场凉,一场冬雪一层冷。” 说完,刘瑾瑜的脸上带出一丝讥讽,随即忍不住有些担忧。 身后,裴诗彤坐在床榻上,怀里抱着霞儿,抬头看向刘瑾瑜,低声道:“冬天,对老人是很难熬的,尤其是赶上还要长途跋涉……这一回也是好运,母妃不用颠簸来洛阳。” 刘瑾瑜一愣,随即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侥幸。 这一次最大的好处,便是彭王太妃欧阳氏,被免参加封禅。 要知道,封禅不仅是在正月寒冬,而且还要徒步登上嵩山,稍微有个万一,后果就不堪设想。 这些年,从李绚的身上,刘瑾瑜也确实学了不少。 不过需要小心,同时隐秘才对。 尤其李绚如今不在,刘瑾瑜去看望裴诗倩,有裴诗彤在,不会有人有不同意见。 “当年孝敬皇帝故世之后,原本东宫的那些宫人,有的被放出了宫,有的被送回来内侍省,有的依旧留在东宫。” 夜色黄昏,将裴诗彤和刘瑾瑜送走,裴氏这才松了口气。 所以但凡有亲人的,只要抓住这些亲人,那么立刻就能够控制住他们。 李光仁虽然已经是李弘的嗣子,但说到底,他还是李弘的儿子。 不过在皇帝来到洛阳之后,这种事情,更是要尽可能的停下来。 但皇帝离开洛阳了,洛阳就是一座普通的城市,曾经暂留的权贵也要大半前往长安。 洛阳虽然是陪都,可一旦没了皇帝,实际上和北都太原没有多少区别。 “嗯!”裴诗彤点点头,说道:“真正愿意跟随阿姐的,后来都到了临淄郡王府,至于其他人,绝大多数都不可信任,不过偶尔传递一些不重要的消息还是可以的,而且从他们当中也是能够筛选出一些人听用的,尤其是那些外面还有亲人在的。” “好!”裴诗彤点头答应了下来。 快步上前,裴氏立刻躬身领旨。 …… 好一个娇俏美人。 裴诗彤稍微皱了皱眉,侧身诧异的看向刘瑾瑜,说道:“三姐,你不知道吗,我家在洛阳县也是有人的。” 实际上也是如此,裴氏嫁给孝敬皇帝的时候不过十四岁。 “如此便好,封禅的时候,不能太靠前了。”裴氏对着刘瑾瑜微微点头,目光凝重。 这些人脉不仅在河南县,还在金吾卫。 毕竟早年间,姚懿还是金吾卫长史,姚崇也做过一段时间的金吾卫。 长安才是大唐国都,洛阳不过是陪都罢了。 …… “嗯?”刘瑾瑜顿时抬头惊讶的盯向裴诗彤,这事她真不知道。 稍微停顿,裴诗彤摇摇头,说道:“这几年,这些人的处境都不大好,后来一直到阿姐有了临淄郡王之后,这些人又和王府联系了起来,偶尔传递消息什么的。” 尤其很多金吾卫,也和宋璟关系不错,毕竟宋璟和姚崇的背后,还站在李绚。 “没有消息。”裴氏微微松了口气,然后说道:“没有消息,便是不用我们母子跟着一起去嵩山,也免得陛下看了烦心。” 但这些未必没有,甚至可能更加有用。 …… 刘瑾瑜慢慢转身,目光落在霞儿身上,然后带着一丝担忧的说道:“这一次也不知道究竟会是怎样?” 更甚至当年宋璟入京,也是刘瑾瑜的操作,后来刘瑾瑜才介绍宋璟认识了李绚。 很难说,皇帝和武后见到李光仁之后,究竟会怎么想,真要是有个万一,那可就麻烦了。 甚至如果真有的话,刘瑾瑜也想看看,究竟有什么人,对彭王府这么“关心”。 尤其是在皇帝离开洛阳之后,根本没人关心他们的动静。 这个位置之前是姚崇坐在上面的。 尤其现在,姚懿做了刺史,姚崇做了侍御史,他们和金吾卫之间的关系不仅没有疏远,反而更加亲近。 咦,那不是正好和自家夫君同岁,比自己大一岁吗? 这种手段,的确非凡。 很多时候,真正有作用的,不过是在有心人眼里的一两个字而已。 相比于姚崇,宋璟和刘瑾瑜的关系要更近一些,因为宋璟的祖父是刘仁轨的旧部。 收敛脑中突然闪过的荒唐念头,刘瑾瑜低声问道:“王妃,关于封禅之事,宫里没有什么说法吧?” 姚崇调走之后,宋璟接替。 那个时候,距离现在刚好十年。 “丧寡之人,还是少出去沾染是非的好。”裴氏微微摇头,脸上带着一丝凄苦。 马车内,刘瑾瑜,裴诗彤各自坐在两边,霞儿,昭儿,明儿,还有常儿,全部缩在她们怀里。 彭王府在洛阳,最大的安排,便是宋璟这个河南县丞。 刘瑾瑜现在算是明白自己的夫君的厉害了。 而且有些是她知道的,有些是裴诗彤知道的,但还有一些,是她们两个都不知道的。 捕头,说到底,还是吏。 姚崇在河南县留下的人脉也就顺利被宋璟继承下来。 刘瑾瑜点点头,宫里的人,很少有能够从年少做到年老的。 所以,很多时候,刘瑾瑜的事情,宋璟执行起来要更快。 不管是密卫,还是内卫,都绝对不好惹。 “阿姐,你没事就带着临淄郡王多出去走走,老在家待着也不长。”裴诗彤轻轻握住裴氏的手,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 “砰砰砰!”府门突然被敲响,刚刚走到二进院的裴氏立刻忍不住的皱眉看向后方。 裴诗倩毕竟曾经是李弘的太子妃,是皇帝和武后的儿媳,她对皇宫,对武后和皇帝的了解,也要超过刘瑾瑜。 而且有裴诗彤在,彭王府和临淄郡王府的关系本身就密切。 甚至可能还要超过李绚。 临淄郡王府,快三岁的李光仁,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差不多年轻的哥哥姐姐,糊里糊涂几个人就被霞儿领着玩了起来。 刘瑾瑜轻轻的点点头,目光落在裴氏的身上,一身黑色襦裙的裴氏,身材丰腴,容颜俏丽,看上去比自己也不过大一两岁。 “那么过几天,家里收拾好,我们去探望一下代王妃。”刘瑾瑜眉头一挑,轻声道:“有些事,代王妃比我们要了解的多。” 长安万年,河南洛阳,各个地方,都在无声无息间布下了人手。 看着外面的情形,刘瑾瑜忍不住的摇头,说道:“可惜宋璟在河南县,不然的话,安排出行要顺利的多。” 马车外面,十几名黑衣持刀护卫紧紧护从,同时将四周偶尔靠过来的百姓喝开。 李绚曾经就是左金吾卫中郎将,除了程处弼以外,秦善道,秦明,崔鼎,赵巩,和李绚的关系更为密切。 只要不让他们做刺杀皇帝的勾当,偶尔刺探传递一些消息,还是没有问题的。 皇帝身边最亲信的人,是那些每年会跟着他一起从长安到洛阳,然后又从洛阳回到长安的那批人。 刘瑾瑜轻轻点头,裴诗彤说的,是当年孝敬皇帝李弘病逝之后留下来的人。 “现在王府是夫君当家,有什么事情自然是你我和夫君一起扛,就不用麻烦母妃了。” 尤其是宫女,每过十年,皇宫就会放一批宫女出宫,而这些人唯一的出路便是回自己家乡。 吏部考察的时候,根本不会去考察捕头,其他各部衙门大多也是如此。 起码在传消息的时候,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所传消息的真实目的。 稍微迟疑,裴氏微微抬手,下一刻,侧门已经被打了开来。 不过母妃如此,那么身体不好的皇帝……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捕快,主簿,各房司曹,才是在真正拥有实权的人物,任何人想要做事情,都避不过他们。”说到这里,刘瑾瑜微微闭眼,说道:“这些人,一般人的确不会太怎么注意到他们,有他们在,做事的时候,要更加的方便。” 刘瑾瑜皱皱眉,说到:“这些人不大可信吧?” 再加上临淄郡王过继孝敬皇帝李弘为嗣,李绚在这件事情上也是出了大力的。 下意识的,刘瑾瑜的目光落在裴氏身上。 裴诗彤随即有些苦涩的笑了笑,说道:“阿耶当初在的时候,洛阳县的那些捕快和他关系不错,后来诗彤嫁入王府,王府和这些人也就有了关系,甚至其中一个还被推到了捕头的位置,不过这种人在官场一般不被看在眼里。” “对了,彭王什么回来,这一次封禅,他的位置会很靠前吧?”裴氏话题轻轻一转,直接落在了李绚身上。 皇帝离开长安了,长安依旧是大唐国都,依旧是整个大唐权贵最多的地方。 所以能不让皇帝和武后见到李光仁,最好就不要让他们见到。 下意识的,裴氏的思绪,落在了李绚身上,轻声念道:“他快要回来了。” 马车晃晃悠悠,朝着临淄郡王府而去。 刘瑾瑜没有在意,点点头说道:“现在应该马上要启程了,至于封禅的事情,他就算是再靠前,也得在郑王之后。” …… 随即,一队黑衣千牛卫不由得分说的走进府中,看到站在二进院门下的裴氏,为首的千牛卫率立刻停步,拱手道:“殿下,陛下密旨。” “这不是陛下还没有召霞儿进宫吗,况且夫君也说了不用太操心。”稍微停顿,裴诗彤看向刘瑾瑜说道:“洛阳相比长安,有些好处便是我家在紫薇宫里的人,比在太极宫和大明宫里要多。” 在刘瑾瑜的身前,裴氏总是不由得有些紧张。 裴氏看着玩闹在一起的几个孩子,转头看向刘瑾瑜,说道:“仁儿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两家之间的关系,更加不同。 裴氏不由得一愣,她多久没有领过圣旨了。 洛阳皇宫里的宫人,地位高不到哪里去。 嗣郑王毕竟是李绚的堂兄,这点孝悌之义,李绚还是要讲的。 刘瑾瑜微微一愣,将这句话记了下来,她知道,这句话,裴氏并不是说给自己听的,而是转给李绚听的。 其他人有时候即便是看到了内容,也不知道里面的信息如何。 其次是长安皇宫里的老人,毕竟洛阳为陪都实际也没有多少人。 甚至被千牛卫放在了裴氏手里,紧跟着,他们快速转身离开。 裴氏有些诧异的打开圣旨,看了一眼,她的脸色瞬间一变,喃喃道:“福昌郡主。”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一十七章 十一月,皇帝驾嵩山 中岳嵩山庙,文昌帝君殿。 潘师正一身紫色道袍,手持拂尘站立在侧,神色庄严。 刘瑾瑜,裴氏,裴诗彤,肃然跪倒在文昌帝君像前,沉沉叩拜。 霞儿,昭儿,明儿,常儿,还有临淄郡王李光仁,都异常乖巧的跪在各自母亲之后,沉沉叩拜。 裴氏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目光忍不住的看向刘瑾瑜,眼中忍不住的闪过一丝担忧。 今日前来嵩山,是因为皇帝的密旨。 皇帝开口,便是他们夫妻二人,也只有乖乖的付出自己命去拼搏,但是霞儿…… 刘瑾瑜怀里紧紧抱着霞儿,脸色肃重的走着 霞儿缩在刘瑾瑜怀里,好奇的看向四周的草木和群山。 “是啊,为何来嵩山?”刘瑾瑜目光看向山腰的中岳嵩山庙,眼神露出一丝凝重。 后方,彭王府的护卫已经将上来的路全部都堵死了,这里只有刘瑾瑜,裴诗彤,裴氏,还有几个孩子。 “多谢真人了。”刘瑾瑜和裴诗彤,还有裴氏微微福身,然后转身朝着后山走去。 车帘之后,冰冷幽微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山道之上,快速奔来的马匹身上,而此刻,被千牛卫保护在马上极速奔驰的,赫然正是福昌郡主李锦霞。 甚至就连派管家去传信,裴氏也不确定究竟有多少人在盯着管家。 那个时候整个嵩山都在动工,到处人来人往的,可偏偏愣是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在这里。 “无妨,能够拜祭文昌帝君,祈佑几个孩子文运昌盛,功名不坠,便已经足够了。”刘瑾瑜微微躬身,然后说道:“听说去年外子曾经在嵩山独居两月,不知可否前去一观所在。” 鲜艳的波斯地毯,四角挂着四支红色的灯笼,马车的中央,还有一只小火炉,一名青衣侍者正在调理火炉。 …… 火炉旺盛,整个马车之内一片温热。 “是!”霞儿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登上马车。 霞儿立刻跑了过来,奶声奶气的说道:“阿娘。” 刘瑾瑜这才转身,对着霞儿招招手。 这里面就需要马车足够的大。 千牛卫有些尴尬的拱手。 刘瑾瑜脸上闪过一丝无奈,随后她看向裴诗彤,裴诗彤拉过裴诗倩,低声说道:“四月时陛下生病,就曾经让霞儿进宫,和太平公主一起,照料陛下,一直到陛下痊愈,后来京中便有传言,说陛下在借福昌郡主的气运治病。” “嗯?”裴氏顿时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随即说道:“怎么会有这种谣言?” 不过也正是因为宫里的目光在管家身上,所以裴氏才能让人,通过暗中的渠道,将消息传到了彭王府。 不管是什么目的,她们来到嵩山之后,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 刘瑾瑜,裴诗彤,还有裴氏,转身抱住了自己的孩子,然后一起朝殿外走去。 很快,彭王妃就传信,约定了上山的时间。 六月份嵩山太室山神庙起火,就是一个明显的昭示。 …… 可想而知,李绚藏的地方究竟有多隐秘。 “参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霞儿一板一眼的站在马车之前,然后对着皇帝沉沉躬身。 这些人,是李绚通过河东裴氏,安插进临淄郡王府的。 “可是为什么是福昌郡主,太平公主为什……”裴氏的话还没有说到一半,远处,一阵长长的号角声在山脚响起。 裴氏也不知道自己传过去的话,刘瑾瑜究竟收到了没有,即便是到了今日,她们也没有任何可以安心私下说话的地方。 刘瑾瑜目光紧紧追随着霞儿而去,她知道,霞儿这一去,必然是为了陛下开炉而去的,风险不小。 站在后山山崖之前,眺望整个嵩山,一时间心胸开阔。 “去吧。”刘瑾瑜这才将霞儿交给千牛卫。 去年回彭州的时候,他们也曾走过无数崇山峻岭,但嵩山,别有味道。 皇帝没有下车,皇帝也没有今日上香的打算,仿佛他真的是单纯来见福昌郡主一面的。 裴氏嘴角微抽,脸上带出一丝无比的震惊,随即,她缓缓点头道:“若是如此,那么一切就说的通了。” “明白。”裴诗倩认真的点头,皇帝的事情是不能够轻易乱说的。 皇帝密旨让她邀请刘瑾瑜来嵩山,肯定是有原因的,不会那么简单。 马车帷帐之内,传来了皇帝清澈的笑声:“福昌郡主来了,来,赶紧上来,上来让朕看看,几个月不见,瘦了没有。” 这一次皇帝密旨让刘瑾瑜带着霞儿来嵩山,目的自然只有一个,那就是让霞儿来开炉。 刘瑾瑜不知道这看似平静的嵩山,究竟有多少李绚的人,多少皇帝的人,但无疑,他们是存在的。 刘瑾瑜回头看向裴氏,真正说道:“殿下,陛下是因为早先长安的谣言,不想让人胡乱猜测他的病情,所以才让殿下转告,所以今日之事,还请殿下不要传出去。” “王婶。”裴氏向前一步,目光看向刘瑾瑜,低声问道:“陛下为何非要让倩儿,邀请王婶来嵩山,还要带上福昌郡主?” 刘瑾瑜拉了拉裴诗彤,然后微微福身道:“臣妾领旨,陛下万寿无疆。” 只有潘师正站在庙前,手持拂尘,一身紫袍,平静的看向车驾。 黄驾马车停在嵩山山神庙之前,里外一众人等全部都俯首待命。 裴氏顿时就明白,皇帝让她邀请刘瑾瑜她们上嵩山,就是因为皇帝自己也要来。 “霞儿回家之后,陛下离京第二天,就病了,半个月才好,和陛下病的时间一样。”刘瑾瑜抬头看向裴氏,脸色无奈。 在马车里安放火炉,这不是什么难事,真正的难事在于火炉在马车内,而马车不被点燃。 裴氏跟在刘瑾瑜的身后,抱着李光仁,轻轻低头,认真看路。 就在这个时候,一匹快马快速的冲到后山,一名千牛卫翻身下马,快步来到了刘瑾瑜,裴诗彤,裴诗倩等人面前,直接拱手道:“见过诸位王妃,陛下有令,即刻召福昌郡主觐见。” 在皇帝封禅之前,除了嵩山山顶,还有中岳殿,其他地方并不禁止其他人来访。 转眼间,骏马已经停在了马车之前。 李治坐在马车之侧,一件明黄色长袍,里面绣着厚厚的貂皮皮毛,头上带一只金色发箍,神色轻松。 裴氏这下子总算是放心了下来。 而在前山,又是一家王公贵戚起来礼拜。 “三位贵人请!”潘师正率先朝着殿外走去。 “臣妾领旨,陛下万寿无疆。”裴诗彤,裴诗倩两姐妹同时福身领旨。 “宫中有传言,自从八月以来,陛下就再没离开过贞观殿,尤其现在已经冬日。”裴氏脸色沉重,突然,她抬起头看向刘瑾瑜,皱眉道:“可这也不对啊,若是如此,陛下应该召郡主和公主一起进宫才对,为何来嵩山?” “火炉见过,但在车里的,没有。”霞儿有些好奇的看向李治,问道:“我家也可以这么做吗?” 关于皇帝在炼丹的事情,李绚,还有刘瑾瑜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刘瑾瑜刚才说了,要去李绚去年待过的地方去看看。 “怎么?”这下轮到刘瑾瑜和裴诗彤诧异。 刘瑾瑜蹲下身,一边帮霞儿整理衣裳,一边低声告诫道:“霞儿,你皇伯来了,召你去见他,一会你过去的时候,乖一点。” “当然可以了,不过就怕伱父王不敢。”李治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潘师正微微一愣,随即笑着说道:“可以,就在后山,让小徒带几位去吧。” 去年李绚藏在嵩山,整个洛阳完全没人知道。 “哦!”霞儿下意识的点点头,一副乖巧呆萌的样子,刘瑾瑜这下子彻底放心下来。 所以现在,皇帝炼丹的事情,在皇帝的眼里,只有他和武后,还有少数宫中密卫知晓。 “或许,是希望霞儿来嵩山祈祷,祈祷陛下身体安康。”刘瑾瑜侧身看向裴氏。 他们有自己的渠道,可以将消息送到彭王府。 潘师正站在东侧的小路前,目光看向后方的东岳神殿,抱歉的看向刘瑾瑜等人,说道:“东岳神殿眼下还在封闭,正月由陛下拜祭之后,才会开启,今日实在招待不周。” 千牛卫抱着霞儿直接抬了下来,然后对着李治拱手道:“臣参见陛下,福昌郡主带到。” 顿时,霞儿就被马车里的一切彻底的震惊了。 皇帝密旨让她邀请刘瑾瑜去嵩山拜神,裴氏没法拒绝,因为她自己的身边有太多宫里的人了。 许久之后,看到皇帝的车驾停在了中岳神庙之前,众人才收回来目光。 裴氏下意识的看去,赫然就见一面黄色的龙旗出现在山脚,随即缓缓的山上。 …… “只召霞儿,不召其他人吗?”裴诗彤忍不住理解问了出来。 但刘瑾瑜没有办法拒绝,那毕竟是皇帝。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的暗语。 那个地方,才是她们现在最适合谈话的地方。 “是啊,为何来嵩山?”裴诗彤也是一脸的不解。 只不过这整个天下间能够听得懂这样昭示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如果不是李绚早就已经有了重重布置,刘瑾瑜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起!”潘师正手里拂尘一扬,刘瑾瑜,裴诗彤和裴氏同时恭敬的站了起来。 李治将一本奏折放在一旁,看着霞儿目光好奇的落在火炉上,然后才笑呵呵的问道:“怎么,没见过火炉?” 但今日,整座嵩山,无疑到处密密麻麻的都是皇帝的人,为的,就是确保今日开炉顺利。 千牛卫对着刘瑾瑜认真拱手,然后才抱起霞儿,转身坐上马匹,快速的朝着山腰奔去。 但天下间只有皇帝的马车有这么大,可以这么做,其他人敢要效仿,立刻就会被御史弹劾到死。 当然,过不了多久就是皇帝封禅之时,现在这里已经到处都是兵士,谁没事会到处乱走,而且还不知道路。 规制这个东西,皇帝真要计较起来,恐怕谁都避不过。 李治稍微轻松的收敛笑容,然后看向车外说道:“走吧,带朕和福昌郡主到山顶,朕和福昌郡主,好好的看一看这大唐江山。”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一十八章 金绳圣旨,用完即焚 后山山崖,刘瑾瑜看着在无数卫士的护送下,皇帝带着霞儿一起去了山顶。 明黄色的马车在山顶格外的显眼,刘瑾瑜目光死死的盯着那里。 裴诗彤从后面走近,低声劝慰道:“三姐,应该不会有事的。” “应该是这样的,一定不会有事的。”刘瑾瑜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望着山顶,像是在对裴诗彤,也像是在对自己说道:“陛下今日能来这里,说明他的身体没有大碍,那么今日来见霞儿也不过是见她一面罢了,没有什么其他的意图。” 裴诗彤不由得点头道:“对!” 裴诗彤是相信所谓的气运之说的,皇帝能够在初冬出来,并且来到嵩山,说明他的身体很不错。 厚重帘布掀开,一股热气立刻扑面而来。 刘瑾瑜的呼吸沉重:陛下,你一定要将臣妾的女儿送回来,否则…… 皇帝牵着霞儿,一起走进了石殿之中。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钟道人也在这个时候迅速后退。 皇帝的马车也彻底消失不见。 “好!”李治转身,面前的厚帘掀起,李治走了出去。 皇帝穿着厚厚的明黄长袍,牵着霞儿从马车上走了出来。 …… 刘瑾瑜目光死死的盯着山顶,无数的槊刃锋寒。 一个荒唐的念头在刘瑾瑜眼底深处闪过,随即她深深的低头,唯恐自己的目光会被敌人看到。 李治牵着霞儿,顿时感到一阵温热的舒服感。 钟道人连续后退好几步,刚松了口气,一股馨香已经传入鼻中。 “宫中的传言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裴氏从另外一侧走上,然后低声说道:“自从八月以来,陛下不出贞观殿,恐怕不是因为出不来,而是因为他不想出来冒险,因为这样才能更好的调理自身。”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钟道人突然开口:“停火,后撤。” 钟自在目光扫过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霞儿,神色郑重起来,最后才看向皇帝说道:“陛下,若是一切无误的话,那么成丹的几率在八成以上。” 李治目光迟疑,随后看了蕃州方向一眼,最后轻叹一声,从袖子里面取出一封圣旨,一封用金绳绑着的圣旨。 山形手诀掐在钟道人手中,随即手诀变换,无形的气息涌动,丹鼎之下的火焰瞬间蒸腾。 “很好。”李治的脸色平静了下来,看向霞儿说道:“福昌郡主,你先到那边坐下,皇伯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办。” “是!”霞儿松了皇帝的手,看了钟自在一眼,目光又扫过盘坐在地上,依旧在往炉鼎下添柴的两名壮年力士,随后走到了炉鼎另一面,正对皇帝的地方,也就是一侧的偏位坐了下来。 开炉,霞儿是不可或缺的。 看着大殿中央熊熊燃烧的丹炉,李治转头看向钟自在,问道:“真人,这火炉,是否能够搬到宫里去?” “好!”李治点头,说道:“那么就依卿之法,开炉吧。” 皇帝就是要他们的人头,他们也得恭敬的奉上。 秦鹤鸣,韦玄藏,甚至李绚,还有他们之前为皇帝开过药的人,他们的药方也全部都被送到这里来。 “不成功便成仁。”钟道人沉沉躬身。 钟自在突然对着皇帝躬身道:“陛下,开炉之事,凶险异常,还请陛下暂时离开。” 听到李治这么一说,钟自在眉头紧紧的皱起。 其实她自己心里清楚,皇帝不出贞观殿,仔细调离自己的身体,目的一方面是为了明年的封禅,另一方面便是为了今日。 大的方向没有,但其中药材的用量,每一日都有微不可查的调整。 …… 霞儿很乖巧,这个时候,一句话也没有,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也不说。 皇帝,那是皇帝。 钟自在微微一愣,随即低头道:“愿为陛下效力。” 李治抬头看向钟自在,问道:“有几成把握?” 钟道人认真的接过圣旨,躬身道:“喏!” 想到这里,刚刚走到门口的李治,转身看向坐在里侧蒲团前昏昏欲睡的霞儿,目光凝重的看向钟自在:“真人,福昌郡主最好不要有事,若是他出了事,朕这里虽然无碍,但你这里,彭王就没有那么好交代过去了。” 秋风肃杀,草木枯黄。 除了皇帝,武后,和钟自在以外,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皇帝所服用的丹药,这些年,经过了不止一次的调整。 “嗯!”李治深吸一口气,看向那封圣旨,目光冰冷起来:“真人,最好一次成功。” “嗯!”李治转头看向丹炉,然后轻轻开口道:“这里面的东西,能用的,都用了吗?” “真人,这东西别打开,用完之后,直接烧掉。”李治将圣旨递给钟道人。 有皇帝在前面挡着,李绚固然不会在明面上拿钟道人怎么样,但是在暗地里,李绚如果想要钟道人的命,也并不难。 这座隐秘的炼丹之地,今日丹成之后,这里就没有意义了。 “如此便好,日后就麻烦真人在宫里帮朕调理身体,同时也炼制一应药丸。”李治笑呵呵的看着钟自在。 毕竟这开炉,虽然有钟自在说有八成以上成功的几率,但是依旧有两成失败的可能。 一旦丹炉爆炸,那么即便李治是皇帝,恐怕也很难活下来。 这些年,皇帝的付出,日后,皇帝是否能够延续性命的关键,也全都在今日这一炉丹药之中。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钟自在点点头,目光则是落在了丹炉之下的火光中。 等到刘瑾瑜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神色已经平静了下来。 皇帝甚至会将自己正在服用的药物的药方送过来。 冷风吹来,皇帝忍不住的咳嗦了起来。 剿灭天阴教,攻灭吐蕃,任何一件事情都足够证明李绚并非一般人物。 鲜血悬于掌心,钟道人快速的走到了丹鼎之前。 抬起头,钟真人已经站在了皇帝面前,稽首道:“臣,钟自在,见过陛下。” 钟自在没有看霞儿,点点头说道:“一切顺利,半个时辰,便可开炉。” “真人!”李治点点头,扫了不远处的山壁一眼,还有山壁上水势并不多的瀑布,微微点头,说道:“情况如何?” 他并非不知道李绚是什么人,毕竟这里的丹房虽然早建,但钟道人也并非刚来这里。 “陛下!”钟道人再度稽首,郑重的看向李治说道:“若是如此,恐怕还不够。” “咳咳!”两声之后,皇帝强行压下了咳嗽。 一旦开炉失败,那么最可怕的,是丹炉爆炸。 这里的东西,最好是能搬空的搬空,能摧毁的摧毁,不然的话,被人察觉这里的秘密就麻烦了。 不仅如此,皇帝今日来到这里,必定已经吸引了无数的目光,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人找到这里来。 这位钟真人,即便是不做道士不炼丹,也是天下最一等一等医者。 刘瑾瑜有种感觉,皇帝必定是去了炼丹之地。 皇帝之所以今日将自己也一起叫来,恐怕就是为了告诉自己,霞儿的安危绝对不会出问题。 一旦成丹,那么不管什么时候服用,皇帝都有机会将自己的生命延续下去。 “嗯!”刘瑾瑜轻轻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这个时候,山顶已经不见了霞儿和皇帝的身影。 …… …… 右手朝着丹鼎猛地一扫,下一刻,鼎盖已经彻底的飞了出去。 皇帝的身体既然好,那么对霞儿来讲,就不会有什么问题,这是好事。 片刻之后,火焰已经升腾到最高。 “好!”李治没有犹豫,转身就要离开。 但是凭什么,凭什么,就凭他是皇帝吗? 为什么我家…… “好。”皇帝满意的笑了,然后说道:“进去看看吧。” 火焰越来越大,两侧的壮年力士在迅速的往里面添加木柴,但往往一根木柴填进去没有多久,就被烧尽。 皇帝耗用了大量的材料,甚至还有好几条人命,即将炼制出的钟吕延命丹,马上就要开炉了。 没有任何回应,霞儿早已经彻底的昏睡了过去。 但是会吗? 看着眼前的圣旨,钟道人突然无声一笑,走到了霞儿的面前,神色一瞬间收敛起来,躬身道:“见过福昌公主。” 钟道人快速走到了另外一侧,直接拿起霞儿的手掌,然后点开她的指尖,取出三滴鲜血。 钟自在微微一愣,随即点头说道:“当然可以。” 钟道人神色肃然的转身,直接走到了丹鼎的另外一侧。 钟道人一句话,两侧的壮年力士迅速的停下动作,同时迅速的后退,一直后退进了两侧的偏房之中。 随后,一团半凝固点胶体出现在钟道人眼前。 今日那炉钟吕延命丹就要成丹了。 火焰停歇,虽然丹炉之中依旧滚烫,但温度却是在逐渐的下滑。 说句不客气的,这几年除了先后两任太子以外,风头最劲的,就是彭王李绚。 “喏!”钟自在转身,朝着石殿走去。 没有丝毫犹豫,取自霞儿的鲜血立刻滴入了丹液胶体当中,随即一股雾气蒸腾而起。 刘瑾瑜的拳头紧紧的攥了起来,她的呼吸沉重,眼神坚定而执着,但她知道,在她自己的内心深处,无尽的无力感不停的侵袭她的心头。 瞬间,钟道人和霞儿相对,两侧两名壮年力士相对。 丹炉之中,也在这一刻,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响,那是液体在不停的翻涌。 明黄色的马车停在了隐秘山谷的水湖之前。 他让自己在这里等,恐怕也是为了告诉自己,等到一切结束之后,他会将霞儿还给自己的。 神色迷离,钟道人缓缓的坐在地上,彻底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此时,一道无形的身影出现在大殿之中。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一十九章 彭王雍王,参预国事 身形飘忽,面色古朴,眼神清冷,头戴十二毓冠冕,一身的九龙月色道袍,色相难辨的太阴帝君从大殿角落飘忽到大殿中央。 神色冷漠的直接飘到了丹炉之上。 丹炉之中,三颗玉色丹药在炉鼎中不停的盘旋,上面隐约有道道丹纹。 隐约之中,还有一股特殊的味道。 太阴帝君转身看向已经彻底被迷晕过去的钟道人,嘴角露出一丝冷嘲。 还炼丹,连丹气什么味道都不知道。 钦此。” 未知天只要若何? 李家帝喾,顺时积德,恰正统,顺理人心,延其寿算! 后稷躬耕,帝尧征聘,封李姓。农务兴行,唐业从兹。 当然,这是近些年的规矩,开国时候有自不同。 写的密密麻麻的圣旨顿时出现在太阴帝君的眼前。 深吸一口气,钟道人走到了大殿门前,掀开厚厚的门帘,在门帘后面,是一堵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封死的石门。 这些东西的本质,实际上是和钟吕延命丹是一样的效用,只不过他们比钟吕延命丹还有更加的药效激烈,也更加隐蔽。 他的目光随后看向霞儿,霞儿指尖的血口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他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李治就在那里。 他知道他就在那里,冷漠的脸上带出一丝痛恨。 所以,皇帝晋封李绚为雍王。 太阴帝君重新看向丹鼎之中的三颗不停旋转的钟吕延命丹。 他的目光看向四周,皇帝刚才说的很清楚,要他入宫。 一点粉屑落在了钟道人的鼻尖,钟道人猛然一个寒颤,然后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太阴帝君抬起头,目光看向门帘方向,似乎要看到门帘外的情形。 这说明这些事情,在之前,他就和皇帝有过交流。 钟道人沉默了下来,目光看向四周,待了数年,熟悉的一切。 霞儿被皇帝收为养女,为福昌公主。 …… 即便是李绚能够提前拿到它,一旦发现它不在宫里,皇帝和武后立刻就会发疯,满天下的寻找。 做完这一切,太阴帝君拿着手里的纸张轻轻一退,直接退出了大殿。 和不停旋转的三颗丹药融合在一起,最后彻底的渗了进去。 尤其,李绚还有参预国事之权。 此,秉圭祝册,告于诸祖,愿以弟之女,以代朕之命。 皇帝为了自己收养霞儿为公主,那么自然要安抚李绚,不然宗室那边根本交代不过去。 霞儿的身体的确有些损伤,但没有大碍。 太阴帝君微微皱了皱眉,难道这里面的事情,还和公主之位有关吗? 转过身,收敛心思,太阴帝君手向外一扬,无数细小带着微光的微粒已经落入到了丹鼎之中。 最关键是,是皇帝今日将他拿了出来,当做气运之物在使用。 …… 他的手轻轻一挥,绑缚圣旨的金绳在一瞬间被打开。 今,高祖孙,彭王子,嗣彭王绚之女,福昌郡主锦霞,资质循毓,长武荡戈,有平阳昭公主之志。 而到了再度拿出来的时候,他所能展现出的威能,绝对是无比震惊的。 前一个参预国事的人,是秦王李世民。 “惟永隆二年,岁次壬午,十一月辛亥,朔初三戊申日,皇帝若曰: 於戏! 这个人怕是暂时不能死了,而且听李治之前的话,似乎也没有要杀他的意思。 所以那份东西,他只能看着他们销毁。 突然,钟道人的脸色愣了下来。 这些细粉,都是太阴帝君这段时间,利用钟道人这里的草原,一点一点的磨出来的。 除非…… 郡王升亲王,李绚又不是皇帝的儿子,这多少有些荒唐。 太阴帝君的眼底刚刚闪过一丝好笑,随即他就平静下来。 梁王者,匹夫也。 做完这一步,钟道才人彻底的放心下来。 虽然这份诏书一旦被公之于众,必然会有无数人反对,但他在本朝历史上是有前例的,也就是说,他是合法的。 从外面往里面送东西,可比从里面往外面拿东西要容易的多。 五代以后的宗室,可以为宰相,五代一类的宗室,可以为尚书,但也最多不过礼部,工部而已。 三颗丹药被全部放入了一个瓷瓶当中。 可如今毕竟不是开国之时,宗室的权利从太宗朝至今,被一层层的限制,天花板仅仅是之前陇西郡王李博乂的礼部尚书。 参预国事,参议朝政和参知政事,实际上是一个意思。 太阴帝君的目光落在自己手里的这份诏书手上。 这样一份东西,看上去虽然无比的荒唐,但是却是皇帝手书,上盖打印,而且看上去荒唐,但偏偏一切都在规矩之内。 他的手段就是这样,一层接着一层,绝对不嫌多。 除非他能够重新复制一份这样的诏书,然后想办法将他送进宫里,然后藏在内藏库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 关键是他一旦暴露,日后想要自在的行事,就难了。 不过随即,就稍微松了口气。 霞儿被皇帝收为养女,为福昌公主。 如果说皇帝刚死,这样一份遗诏,自然是群起反对,但若武后临朝,那么这样一份东西的出现,将能为李绚极大的凝聚人心。 钟道人再度忍不住无声的笑了起来,有了这瓶药,他想要一切都能拿到。 下一刻,上面的纸张已经被直接划了下来,只剩下下面的一张黄绸。 相比于太宗皇帝的其他子嗣和他们的后人,李绚的继承顺序反而要在之前。 太阴帝君看着手里的诏书,在诏书重叠处轻轻一划。 看着圣旨当中的内容,太阴帝君有些失神。 太阴帝君的脸上带出一丝冷嘲,转过身,走到了钟道人的身侧,然后直接走了过去。 尤其是站在外面的那个人。 虽然说这么多年,他对武后的势力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但在他的目光之外,武后依旧有很庞大的力量没有显露出来。 合维殷祀,礼后稷天。 那样得话,想要杀武后,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他没有心思等到武后老了动不了了再去杀她,他要动手,就要在武后没有完全成气候之前动手。 霞儿如今损伤不知,虽然人没死,但日后少不了要有一些麻烦。 …… 所以宗室的上限,一般以尚书为主。 但皇帝不能让这里的秘密曝光在人前,那么摧毁这里就成了必然。 这也意味着,在宫廷内部,还有这么一份东西作为备案。 李绚从嗣彭王,晋升雍王。 这所谓的借气运之法,竟然是借用霞儿体内的心头血。 淮南郡王李神通做过行台尚书左右仆射,河间郡王李孝恭曾任行台左仆射,济北李瑊任尚书左丞,齐王李元吉任侍中,秦王李世民拜尚书令,都是参预国事。 将黄绸重新卷上,金绳绑死,再度置于霞儿的脚下。 服这药的不一定是李治,也可能是武后。 李治站在水湖侧畔,轻轻咳嗽两声,听到石门开启,转身,就看到了一身紫色道袍的钟道人。 太阴帝君转身,顷刻间已经飘到了霞儿的身前,右手轻轻的在她脖颈间一按,瞬间,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尤其武三思封王之后,这封圣旨将会将李绚推到不可思议之地。 不过现在还好,因为炼丹的关系,一旦殿门关闭,外面的人就根本没法探问里面的消息。 钟道人略微收拾衣冠,然后在脚下机关处轻轻一点,下一刻石门升起。 今养封福昌郡主锦霞为皇帝三女,福昌公主;嗣彭王绚,晋雍王,食邑一万户,参预国事。 也就意味着,这份东西是有效的。 看到这一幕,钟道人的脸上顿时满是难以抑制的笑容,成了成了。 这也意味着,将来不管是谁服用这三颗丹药,都会被其中的手段所制。 …… 只有他在宫里,皇帝才会放心。 太阴帝君手微微一挥,下一刻,更多的细小的微光颗粒,已经落在了槐木匣子的内侧,直接镶嵌在了上面。 而他们怀疑的第一个目标,毫无疑问,便将是李绚。 没有丝毫犹豫,钟道人立刻冲到了一侧的桌案边,然后将快速的将匣子里面的瓷瓶取了出来。 虽然看起来似乎和气运没有什么关系,但……很难说。 至于说高祖皇帝的其他子嗣,别忘了,彭王李元则,也是高祖之子。 看了依旧昏迷的霞儿一眼,看着她脚下的圣旨,钟道人走了过去,拿起圣旨,掂了掂,神色漠然的走到了丹鼎之下,然后直接扔了进去,看着它彻底的化为灰烬。 但这些一来,这炼丹对霞儿的伤害如何,就不好说了。 心头血勾连的东西就多了,万一真的勾连到气运,反而不好处理。 钟道人没有打开圣旨看,但也已经知道了其中的内容。 自朕践祚三十三年,有疾弗瘳。 大唐历史上,什么人做过雍王,李绘,李素节,李贤。 太阴帝君的目光从霞儿脚边的圣旨上扫过,他刚才没有听错,钟道人的确称呼霞儿为福昌公主。 只有李贤更进一步成为太子,其他人最终都化为腐泥。 按照大唐朝制,宗室不得任宰相。 甚至在关键时刻,会被伤及的,可以是皇帝,也可以是其他人…… 太阴帝君的目光落在了脚下的圣旨上。 这封诏书,就等于是让李绚做宰相。 李绚的继承之权,反而要更在前面。 他没有出去的打算,因为在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好手,即便是太阴帝君,一旦被那些人围困,哪怕也难以脱身。 雍王是亲王,再加上李绚是高祖皇帝的孙子,这意味着一旦有事,李绚在皇帝位统的继承顺序上,仅在李显,李旦和他们的儿子,李治其他的儿子,还有其他儿子之后。 下意识的,他已跳到了鼎炉面前,直接看向了炉鼎之中的丹药。 将来一旦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 只能说这钟道人,还是有些手段的。 就见三颗闪烁着金色的丹药,在逐渐缓慢的成型,最后彻底的停了下来。 他不进来,就发现不了他。 钟道人根本就没有丝毫察觉。 太阴帝君的神色冷了下来,宫里的那份东西,他是拿不到的,因为毫无疑问,那份东西现在说不定就在武后手里。 盖好瓶塞,封好封条,最后将瓷瓶,放进来匣子里面。 所以这里的一切都要被摧毁。 下一刻,里面的微光已经彻底不见。 在现在的大唐,它是有效的。 有武三思在前,这封荒唐的圣旨也就不算什么了。 李绚以郡王升亲王,还参预国事。 只要李治带着丹药安然回宫,那么皇宫的那份备案,皇帝就会直接销毁掉。 在后面的桌案上,摆着一只槐木制的木匣,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只青色宽度瓶。 钟道人对着李治沉沉躬身道:“恭喜陛下,天赐福德。” 李治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日夜梦寐以求的延命丹,就这么的成了。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二十章 天赐福德,近在眼前 有些枯瘦的手,直接弹开了槐木盒,里面的瓷瓶顿时就露了出来。 李治直接抓起瓷瓶,拇指向上一挑,瓷瓶的瓶塞立刻被挑了开来。 一股馨香之气直接从瓷瓶之中冲出,直入李治口鼻。 李治整个人顿时就感到一阵舒适,一阵迷离,随即,人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下一刻,李治已经合上了瓶塞。 “这药怎么服?”李治抬头平静的盯着钟道人,这药明显是有些效果的。 “三年以上,五年以下,看陛下辛劳而定。”钟道人微微躬身,低头。 “驾!”马车缓缓的朝着山下驶去,最后彻底的消失在潘师正的视线当中。 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看皇帝刚才神情,那一炉药是练成了。 李治有些感慨的摇摇头,随即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在这里,比在外面要让人好受许多。” 或许他能完成夙愿,但那之后呢。 这天下间,谁都不是蠢人。 李治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抬起头,落在丹鼎之后,霞儿的身上。 “原来如此。”李治恍然了过来,随后又看向霞儿,说道:“福昌郡主,还得一会才醒过来,那朕就多等一会。” “告辞。”刘瑾瑜点头,然后带着裴诗彤,裴诗倩,还有几个孩子,一起坐上马车,然后缓缓离开嵩山。 如今找个理由但凡是能够拖延一二也好,甚至还可以布置陷阱。 他在这里炼丹的事情,虽然隐秘,但对于那些世家而言,却并不是一件多么难猜的事情。 “确实如此。”钟道人抬头,看向皇帝,认真说道:“不过臣之法门,臣与潘师兄讨论过数次,利用天下气运,在封禅之时服用,便可压制药性反噬,从而助陛下度过难关。” “臣会在陛下身边,帮助陛下调理,然后尽可能的熬过这一切。” 李治微微一愣,看着钟道人缓缓点头,说道:“钟卿之言,着实有理……不过,这座殿还是要拆掉的,上下左右内外,全部都要封死,然后在此基础上,盖东南西北五岳诸殿,如此亦可安抚人心。” “嗯!”李治轻轻笑笑,说道:“真人所言不差,未来的确有无限可能。” “三年以上,五年以下,足够了。”李治轻叹一声,仰头上望。 李治走到了霞儿身侧坐下,看着迷糊睡过去的福昌郡主,李治宠溺的笑了笑,随后又看向钟道人,说道:“钟卿,朕想知道,如果朕成功服丹,能够承命多久?” “王妃慢走,贫道失礼,就不送王妃了。”潘师正稽首还礼。 “烧了。”钟道人下意识的看向炉鼎底部,摇摇头,说道:“已经烧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丹成之后,自然便是服丹,但问题是,这味药,服丹之后,真的能成吗? 若是不能成,那么恐怕皇家报复的后果…… 李治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沉声说道:“三颗一起服用,这药量不好消化吧。” 那么这个冬天的朝野局势难免要失控。 李治沉默了下来,他的目光看向了手里的瓷瓶,目光凝重了起来。 “那么小的损伤是什么?”李治神色肃然起来,他已经完全听明白了钟道人的潜台词。 嵩山中岳庙前,李治将已经醒过来,揉着眼睛的霞儿递给千牛卫,然后看向后山方向,轻声说道:“将人安全送到彭王妃的手里,告诉她,福昌郡主安然,宫中稍后会有赏赐赐下。” 不过还要,福昌郡主只是昏迷了过去,并没有大碍。 “封禅前十二个时辰内,每隔四颗服用一颗,恰好能够在登上嵩山之前让丹药完全发挥,然后借助天下气运分担压制反噬,如此,陛下便可以长久万年。”钟道人微微躬身。 封禅大殿究竟有多累,再没有人比李治更清楚了。 “回禀陛下,臣看过了,福昌郡主并无大碍,只是有些损耗,这次昏迷了过去。”钟道人神色肃然起来。 “没有大碍,就是神气不足,嗜睡乏力,半年时间就能恢复。”钟道人神色微微有些不安。 稍微停顿,钟道人拱手道:“若是真到了不得已的地步,那么便服了它吧,虽然说再炼此丹,未必还有效,但有其他同道协助,或许别有奇迹也说不定。” 李治抬头,看向钟道人:“真人,你说过,是封禅之时服丹?” 他今日来到嵩山,足够让人心稳固一段时间。 听到钟道人这么说,李治皱了皱眉头,说道:“真人,还是请你想办法让福昌郡主苏醒过来,彭王妃如今就在嵩山,若是今日不能够让她安心,那么麻烦也不小。” 站在中岳庙前,看着众人离开,潘师正有些好笑的摇摇头。 “臣领旨。”钟道人沉沉躬身,虽然更大的希冀没有了,但基本目的还是达成了。 如今他虽然帮助皇帝炼制好了丹药,但说实话,皇帝服用丹药之后,究竟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他也没把握。, 刚才那番话,他和皇帝两个人,也不过都是在往好的地方去想,捡好听的话去说,至于最终实际情况如何,只有到了最后,一切见到分晓之时,才能定论。 钟道人稍微停顿,然后微微摇头,道:“陛下负天下之望,每日劳心劳力,哪怕再调养,恐怕也难到五年。” 李治抬起头,目光看向钟道人,直接开口:“真人,你应该知道,朕的身体不好,万一熬不到封禅之时……” “回禀陛下。”钟道人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皇帝认可这才是最重要的,钟道人拱手道:“此药虽有奇效,但少量服用只治标而不治根本,所以需要三颗一起服下。” 钟道人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皇帝对彭王的忌惮,想到这里,钟道人点点头,说道:“那么臣有一味含元丹,能够补益元炁,服用之后,半个时辰内,福昌郡主就能够醒过来,之后也不会有大的损伤。” 李治轻叹一声,说道:“这些事情,恐怕瞒不过彭王。” “嗯?”李治无比诧异的看向钟道人,他没有想到,钟道人竟然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 刘瑾瑜带着裴诗彤,裴诗倩,还有四个孩子从后山返回。 “长久万年。”李治有些好笑的摇摇头,说道:“天下哪有长久万年之人,亦没有长久万年之君,真人,你也一样,福昌郡主现在情况如何,她若出了事情,恐怕彭王不会饶过伱的。” 许久之后,宫中禁卫大半撤走,只有少部分人,依旧守在敏感之地。 不过现在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里毁掉,让在此基础上,再该一座庙宇,这样不仅能够堵住别人的嘴,也能彻底的让别人放下猜忌。 十二月初,彭王就会回京,虽然人心依旧动荡,但以他的威望,足够让动荡压制到一定的程度之下。 “好了,这里的后续,朕会让人处理的。”李治顺手合上了盖子,一时间,呼吸之间的气味迅速的消散。 “喏!”千牛卫立刻抱着霞儿,朝着后山方向,缓慢骑马而去。 轻叹一声,潘师正一甩拂尘,然后大踏步的朝着庙内走去。 刘瑾瑜轻轻笑笑,然后点头道:“真人,如此,我等也会回去了,小女身体不是太好。” 如果一个不小心,皇帝崩逝,那么到时候彭王要报复,可就不一定就有人能够护的住他了。 钟道人认真的躬身道:“陛下封禅嵩山,虽然诸事齐备,但在臣看来,还是有些不足的,若是能够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修建泰山殿,华山殿,衡山殿,恒山殿,则封禅嵩山,等同五岳齐备。” “就如此吧,算是朕对不起彭王。”李治长叹一声,目光微侧,但他冷漠的声音也在同一时间响起:“真人,那封圣旨呢?” “那是多久?”李治冷冷的看向钟道人。 “陛下开怀。”潘师正诧异的看向刘瑾瑜。 …… “若是陛下成功服丹,成功度过服丹之劫,那么只要陛下安心调养,那么五年之内是没有问题的,但是……” 自己的身体,李治自己最是清楚,如果不服用这药,哪怕恐怕只有躲在深宫里苟延残喘,才能躲过这个冬天。 因为他要举行封禅大典。 眼中带出一丝担忧,潘师正转头看向炼丹之处,他似乎已经听到了那里有毁拆的声音。 甚至可能还要早。 他原本想的是彻底毁掉这里,这样即便是有别人猜到他在这里做了什么,也找不到任何证据。 “这里丹气还有残余,用不了多久,丹气散去,这里也就没有什么特殊了。”钟道人微微摇头。 李治必须承认,他的确有个地方疏忽了。 皇帝花费了那么大的力气,耗费两年时间,才炼制了这么一炉丹,如果没有好的效果,皇帝是不会答应的。 李治抬头,看向整个石殿,开口问道:“真人,这里有什么需要带走的东西吗?” “炉鼎,药物,药典,还有两个力士,其他的都无用。”稍微迟疑,钟道人躬身道:“陛下,这里是否可以考虑不用拆毁?” 倒春寒,倒命寒。 皇后,世家,太子,宗室,寒门,军方,豪族,学子,无数势力密密麻麻的交织在一起,不停冲突,不停争斗 抛开生死之间的妄念,身为帝王,李治需要考虑的东西很多。 钟道人沉默了下来,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 李治抬头,看向中岳庙前的潘师正,微微点头,然后看向前方:“回宫!” “彭王本来大家,本身就不好瞒的。”钟道人躬身,说道:“不过以彭王的手段,调养福昌郡主不成问题。” 明年春后,就是他的命劫难之刻。 有了这瓶药,哪怕一颗颗的吃,也能让李治的身体舒服许多,甚至一个冬天都能够好好的处理政事,但是冬天过后呢? 李治的心底沉了下来,明年春暖花开,虽然天气转暖,但他身体内的冰寒恐怕不仅不会消化,反而会无比汹涌的反扑过来。 “真人。”刘瑾瑜对着潘师正行一个道礼,然后低声问道:“陛下送还小女的时候,神色可还安好?” “嗯!”李治脸上带出一丝笑容,看的出来,钟道人是真的没有打开看过那封圣旨,但凡他看过那封圣旨,脸上就不会是那副表情。 “是!”钟道人再度躬身。 至于说以后之事,谁还能怪罪道祖。 谁也不行。 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二十一章 夫妻之前,你我彼此 贞观殿中,灯火通明。 武后坐在桌案之后,手里捧着奏本,目光却不时的看向殿门方向。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响起,武后猛然欣喜的抬头。 这是成了? 武后对皇帝的了解,几乎到了超越其自我的地步。 如果说事情没成,那么皇帝的脚步必然不会如此沉稳。 火光之下,熟悉的身影从殿外迈入。 一身明黄龙袍的李治,右臂夹着一只槐木匣,神色兴奋的走入殿中。 武后立刻忍不住的站了起来,迎向皇帝,同时满眼期盼的说道:“陛下,一切顺利?” 武后的目光不自然的落在皇帝臂间的匣子上,眼中满是好奇。 “嗯!”李治笑着点点头,然后摆摆手看向四面,说道:“都下去。” “喏!”殿中的所有宫人侍女,全部躬身从各个角落退出了贞观殿。 李治这才从臂下拿出匣子,递给武后,同时说道:“前后等了一个多时辰,耗尽两年辛劳,最终而成三颗延命丹。” 说着说着,原本神色有些兴奋的李治,情绪一下子低沉了下来。 武后托着药匣,看着皇帝,她能够感受到李治心里的那丝悔意。 “陛下,这一切都是臣妾在处置,虽说有罪过之处,但一切已经是竭力在控制了,若天地诸神怪罪,一切由臣妾承担。”武后面色肃然的看向李治。 李治平静的摇头,说道:“皇后无罪,一切为朕,皇后何罪之有,大不了日后朕陪皇后一起多礼佛便是。” “多谢陛下。”武后微微的松了口气,她的目光流连的扫过匣子上的封条,然后看向皇帝问道:“陛下,这药真的有效吗?” “不知道。”李治平静的摇摇头,走到了御榻上坐下,然后才有些茫然的开口道:“钟真人有言,若是一切顺利,则有三至五年之命,若是一切不顺……” “怎样?”武后忍不住的眼中的担忧。 “不知道。”李治突然笑了,然后摆摆手说道:“何必要知道呢,所有一切该做的,朕和媚娘都已经做到了极致。” “是,天地神灵一定都会护佑陛下的。”武后认真的点头,看着手里的匣子,紧跟着问道:“这药何时服用?” “封禅之时。”李治神色肃然起来,转头看向武后说道:“封禅距离现在,还有两月时间,朕恐怕很难再顾及朝中之事,前朝一切就交给皇后处置了。” 武后微微一愣,看向李治,其他不说,李治现在看上去没有问题啊。 扫见李治眼中的坚定,武后轻轻点头:“臣妾领命。” “还有,钟真人要搬到贞观殿后,在那里起一座丹殿,朕这里,若是有个什么万一,他也能及时赶过来。”李治轻轻的握起了拳头。 说实话,之前虽然也服用过各种药物,但这些药物的效果在逐渐降低。 便是李治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药物就会他彻底没用了。 到那个时候,他就需要用其他各种手段来延缓身体的病痛。 钟道人留在这里,起码能够在他承受不住的时候,帮他判断是否还有余地。 越是到封禅到来之前,种种艰难选择就越是难熬。 李治已经预见到了局面的艰难。 “还有,福昌郡主经过此事,身体有所损伤,媚娘一会赐下些药物过去。”李治不由得轻叹一声。 “情况严重吗?”武后顿时忍不住的肃然起来。 自从有人将皇帝是在利用福昌郡主的福气治病的谣言传播出去之后,福昌郡主的身体状况,从某种程度上也能映照出皇帝的身体状况。 如果福昌郡主在刚刚见到皇帝之后,整个人就病了开来,那么难免会有人担心皇帝的身体。 “无妨,精气损耗,休养一两个月就可以了。”李治微微摆手,然后说道:“二十七郎月底就会抵达长安,等到来到洛阳之后,媚娘替朕接见他吧,朕就不见了。” 武后嘴角微微抽搐,点头道:“臣妾领旨。” “如今西域动乱,多年以来,英国公,刑国公,绛国公,如今还有彭城郡公,多处理其事,却总有难以彻底安定之象,皇后替朕问问彭王,他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李治轻叹一声,说道:“这些麻烦,朕不想留给三郎。” “是!”武后面色肃然的点头。 西突厥之事,关乎西域和丝绸之路的稳定。 如今大唐的赋税来源,三成来自江南,三成来自丝绸之路,剩下的四成来自天下。 若是丝绸之路出了问题,江南的赋税就会逐渐的占据天下之半,整个局面都会失衡。 但西突厥始终难以平定,其中缘由,朝中其实也是知晓的,无非就是西域太远,兵力,军情,后勤等等都无法支持。 若要西域开战,彻底平定,那么增兵就是必然,如此之远,耗损亦是严重。 如今的情形,相比于几年前,唯一的好处就是吐蕃被平定了。 大唐可以从吐蕃出兵西域进行支援,从而稳定局面。 但问题是蕃州初立,不过才一年而已,若是穷兵黩武,恐怕反而会危及蕃州境内。 在这种情况下,李绚已经成了所有人都避不开的关键。 他这个蕃州都护,对于未来的西域和西突厥战事,发言权极大。 “剩下的,也就没什么了,无非就是朝政和封禅。”李治抬头看向武后,说道:“有些事,该让三郎替你分担的,就让他替你分担一些……朕的身体也就这样,日后三郎要稳定天下,还得靠你,媚娘,伱不能垮了。” “臣妾知道了。”武后沉沉的点头。 她的身体虽然比皇帝要好上许多,但她的年龄也比皇帝要大三四岁,一旦某一日,一次病倒,她就很有可能失去管理朝政的力量,就像是皇帝现在这样。 武后低头,目光落在槐木匣的封条上,眼底深处闪过深沉的幽然。 “陛下,如此,臣妾便先回去了。”武后起身,将手里的匣子,放在皇帝床边,然后才轻轻福身。 “小心一些。”李治点点头,然后看着武后离开。 …… 整个大殿只有李治一个人,还有噼里啪啦火苗窜动的声音。 躺在床榻上,深吸一口气,李治抱起槐木匣,一个翻身,已经来到了床榻深处。 不知道按动了哪里的开关,一个密阁出现在床榻之下。 闪烁的火光下,能够隐约看见在密阁之中,放着好几个小药瓶,其中秦鹤鸣呈送的红色药瓶就在其中。 除此之外,还有四卷被用黑布袋包裹起来的卷轴。 不,是圣旨。 李治打开其中一个布袋,从里面取出一封圣旨,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然后才拿着它站了起来,走到火炉之旁,然后将这封圣旨塞了进去。 站在火焰之畔,看着蒸腾的火焰,李治的脸色漠然的可怕。 等到一切都被烧干净了,李治才重新返回到御榻深处,将装着钟吕延命丹的药匣放了进去。 李治的一只手,放在其他三封圣旨上,面色凝重的异常。 刚才的那封圣旨,是晋彭王为雍王诏,那么这三封圣旨又是什么。 李治轻轻的合上密阁,躺在御榻上,看向头顶上面。 脸上的冷漠逐渐的褪去,李治的脸上更多的是平静。 那三颗药,如果成功,那么自然能够帮助李治度过一劫,若是不成功呢? 身为帝国的掌权人,他必须要考虑失败的可能。 一旦失败,那么整个帝国便将由李显继承皇位。 李治的脑海中出现了李显的模样,随即忍不住的笑了笑。 东宫发生的一切,每一日都有无数的人将消息告诉他,李显所做的事情根本就没有丝毫在瞒着他的。 李治知道,这是李绚故意而为之的手段。 这样一来,李治就不需要担心李显在他虚弱的时候,会胡乱去做些什么。 这样他们也就不用担心,李治会突然间生起妄念,废了李显立李旦。 “四郎啊,你晚了一步。” 李治忍不住的微微摇头,李显做太子,是宗室,朝臣,外戚,军方,甚至李治共同作出的满意的结果。 想要换掉李显,便是李治再昏聩,他也不会去做。 因为他知道,如果这样,他第一个过不去的,就是武后。 李贤这些年折腾《后汉书》,对皇后的伤害太大了。 李旦,难免日后又是一个李贤。 至于武后,李治放心。 李治轻轻的闭上眼睛,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却出现了武后抱着槐木匣,许久才有些不甘的放开的模样。 侧过身,有些心烦意乱的李治,看向了殿外。 殿外深沉黑暗,冷风渐渐起。 …… 夜空之上,黑色苍鹰高飞。 越过无数崇山峻岭,越过无数高原大河,最终来到了一座宽阔的城池之上。 苍鹰落下,直落红山之上。 李绚站在山顶,脚下是整座沉睡的城池。 偶尔火光闪起,是有人在值夜。 头顶新月如钩,但已经足够让李绚看清楚密信的内容了。 随手向前一扬,密屑粉扬。 李绚面色冷肃,眉头紧皱。 嵩山丹成,这不出李绚的意料。 利用霞儿开炉,只要没有伤到她,李绚也没有太在意。 不过现在终究是有所损伤的,至于损伤到了什么程度,还需要李绚回到洛阳之后,自己看。 丹药里做手脚,是早就决定的事情,也不用太过在意。 真正让李绚在意的,是皇帝的那封圣旨。 皇帝为了借助霞儿炼丹,还写了一份晋李绚为雍王,还让他参预国事的圣旨。 当然,这是蹭霞儿晋升福昌公主的福气。 那么问题来了,这份圣旨是真的吗? 说是假的,他是皇帝明确写就,上面盖有玉玺,甚至在宫中还有备档。 说是真的,这份圣旨从来没有在任何公开场合宣读过,甚至现在在皇帝的心里已经全部都被烧了。 已经完全不存在了。 当然,只要李绚有手段,那么这份东西就会继续存在。 假的也会变成真的,更别说这份东西,本就是半真半假的存在。 荒唐啊,皇帝这么大的破绽,究竟是为了什么。 李绚轻轻笑笑,抬头看向眼前的整个逻些城。 这种城池,从落入他掌控的第一刻起,他对它的渗透和掌控就从来没有停止过。 明日,他就要离开逻些返回长安。 这一趟回去,皇帝生死之间。 如果不出意外,三五个月里,李绚回不来。 他需要保证,在自己离开逻些,离开蕃州的这段时间,这里所有的一切依旧全部都在自己的掌握当中。 武后,还有世家,他们在这里的手段,掀不起半点风浪。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二十二章 大将军之争,昌州都督之属 清晨,蕃州安抚使府。 李绚一身黑衣黑甲,手按八面汉剑,缓步从阴影中,走入晨光之下。 黑齿常之,张弘愈,余泽等一干蕃州官吏,脚步轻缓的跟在他的身后。 李绚走的并不快,一边走,一边看向府邸四周,同时认真说道:“此番,本王回京之后,蕃州安抚使府,蕃州行军总管府,蕃州都护府全由黑齿将军行权。 蕃州刺史府一应诸事,以张御史为主,余泽等人为辅,若有无法解决之事,报由黑池将军处置,本王认可。” “喏!”黑齿常之,张弘愈,余泽等人同时肃然拱手。 李绚点点头,脚步停下,转身看向黑齿常之,认真说道:“黑齿将军,蕃州之事,当以稳定为主,但首要,还是西突厥战事,前线所需,请兄配合张公处置。” “王爷。”李谨行突然开口,看向李绚问道:“下官听闻王爷曾经举荐黑齿常之任蕃州都护,蕃州刺史?” 黑齿常之对皇帝忠诚,皇帝也知道黑齿常之对自己忠诚,这便足够了。 李绚看着黑齿常之,继续说道:“其次,诸州百姓以安歇为主,过往行商,严查个人过所,但有缺失者,即行扣押。” “下官领命。”所有人等,全部肃然躬身。 “末将领命。”黑齿常之平静的点头,到了关键时刻,黑齿常之亦是杀伐果断之人。 这本身就应该是常态,但李绚还是再三强调,不许任何人冒犯黑齿常之的权威。 …… 十一月下旬,渭水之上。 这个威胁必须铲除。 “本王和浮阳郡公亦是多年至交,也正是因为如此,本王的推荐,有些人反而以为是在排除异己。”李绚抬头看向李谨行,眼中带出一丝无奈。 “大帅。”黑齿常之上前,认真拱手道:“大帅之命,末将奉行,只是有一事,也请大帅帮忙。” “其他诸事,兄可自行处理,尤防官吏地主兵丁欺压普通百姓。” “好了,起行。”李绚高喝一声,无数骑兵开始缓缓的朝南门而去。 一旦蕃州都护换人,新人或许会用他稳定一时,但在稳定之后,黑齿常之就会成为其人最大的威胁。 李谨行轻叹一声,说道:“王爷果然老成之才,蕃州边地,中枢如何会让我等诸部轮番接替。” 为首是右武卫将军、酒泉郡公论弓仁,还有左金吾卫中郎将崔鼎,其他各卫郎将,精锐士卒。 “末将领命。”黑齿常之肃然躬身,他是右领军卫将军,自然知道西突厥战局的紧张。 转身,李绚面色冷然的看向黑齿常之:“浮阳郡公,本王离开之后,蕃州一切军政诸事,以兄为决,至于尔等诸人,务必听从浮阳郡公之令,但有不从,浮阳郡公可依律治罪。” 而且黑齿常之为人仔细认真,下手果断。 李绚笑笑,继续前行,黑齿常之和众人赶紧跟上。 李绚轻轻点头,李绚是蕃州都护,黑齿常之跟随他征战多年,李绚离开了蕃州,只要是黑齿常之继任,那么李绚在蕃州便依旧拥有庞大的影响力。 这种情况,想要调养身体,并不需要。 “但是稳定之后呢?”李谨行直直的盯着李绚,眼神中满是担忧。 中道两侧,无数的百姓目送李绚离开,其中有一小半人已经跪倒俯首,颂念黑衣。 不管是身为蕃州副帅,还是身为昌州都督,也都是一样。 “喏!”黑齿常之认真点头,这是李绚的布置当中,常见的就是安民之策。 “是燕国公之事。”黑齿常之有些担忧的说道:“末将听闻,入冬以来,燕国公身体常有不安,还请大帅路过昌州的时候,去看一看。” 到时候,人家拍拍屁股走了,剩下的烂摊子,反而要他们来收拾。 李绚一个“斩”字说的杀气十足,尤其是诸州刺史,诸位将军,离开属地,一旦被斩,喊冤都没有地方喊去。 “兄请讲。”李绚点点头,有些好奇的看向黑齿常之。 中央第二艘官船上,李绚一身黑丝金丝长袍,手搭在李谨行的手腕之上,久久没有放开。 “嗯!”李绚点点头,没有侧身,一边写,一边说道:“那是为了将来之事,绚在蕃州的时间长不了,一旦绚离开,那么朝中必然会任用他人为蕃州都护,但蕃州那个地方,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易镇压下去的,一旦出事……” 李绚翻身上马,丈八长槊斜挎在侧,槊刃锋寒。 “诸州刺史,诸卫将军,当各守领地,若有肆意窜离者,平时,一次警告,二次停职,三次,斩。” “无妨。”李绚摆摆手,然后走到了一旁的书案前,开始低头写起了药方。 李绚沉默了下来,他知道,李谨行和他一样,都不看好黑齿常之能够接替自己成为蕃州都护。 李谨行笑了,看着李绚点点头,说道:“有王爷这句话便已经足够了,剩下的事情,老臣来办。” 李谨行有些无奈,苦笑说道:“老臣也是从贞观年间过来的,即便是圣明如先帝,老年之时也很是做了一些错事,累的陛下在登基之后,几番清理,才有了如今气象,而蕃州之地,王爷一旦调任,少不了腥风血雨。” 李绚轻轻一笑,说道:“如今冬日,冬日酷寒,一般人不愿轻动,但凡动之人,便非一般,兄看着来便好。” 这种事情,黑齿常之是很少向他开口的。 “故而下官这次返回长安,除了参加这很可能是最后一次的封禅,其他便是辞职告老,同时向陛下举荐,让黑齿常之,继任这昌州都督一职。” “有这事?”李绚满脸诧异,随即点头道:“兄放心,绚抵达之后,必定亲自诊疾,善以医药,使燕国公身体安康。” 每写一味药,李绚都要斟酌再三。 “是!”黑齿常之肃然领命。 因为他们都知道,皇帝肯定活不到那个时候。 “王爷如此诚挚,下官若真是拒绝,那就真的是自己不识抬举了。”李谨行点点头,说道:“如此便麻烦王爷了。” 那么想要抹杀这股影响力,最好便是换一个人任蕃州都护,不在他们这一系的人马当中选。 燕国公李谨行,其实并没有多少大碍,不过是他早年的伤势,开始逐渐的复发。 “所以一旦本王离任,浮阳郡公要么同时被调任,要么就是继续做逻些道安抚副使,替别人收拾烂摊子。”李绚轻叹一声,到时他被调离,对于自己的下一任继承者,其实也并没有太多的话语权。 以前年纪还轻的时候,咬牙就能全部抗下,但是现在身体老迈,已经很难再支撑了。 若是他安分一些还好,若是他不安分,恐怕不知道会有多少力量落在身上。 李绚手里的笔恰好停了,他将写完的药方拿起来,走到李谨行身侧,看着直直盯着他的李谨行,李绚皱眉问道:“国公可是也看出了什么?” 李绚沉默了下来,微微摇头,说道:“不管是什么人,想要做这蕃州都护,首先还是要稳定地方,要做这些事情,黑齿常之他们是需要的。” 李绚平静的笑笑,说道:“国公这话从哪里说的,如今便是在长安一些有名的太医,很多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未必就真的能治愈国公之疾,不如先按绚的药方来试一试,绚保证,绝对比其他人要强。” 且不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哪怕便是皇帝活着,世家权力争夺之下,在朝中没有多少根基的黑齿常之说不定连昌州都督都保不住。 这是李绚最放心的。 六十四岁,已经逐渐的走到了油尽灯枯之境。 李绚到时候从蕃州调离,在中枢做一任闲职。 如果真的有人在这个时候,冒犯什么,黑齿常之杀起人来,手段绝对不弱,哪怕是刺史。 但蕃州那个地方,又哪里是那么好治理的,出乱子是必然的。 “王爷只是不想让朝中为难而已,王爷若是真的想要做什么,朝中恐怕也难阻止。”李谨行一句话,让李绚彻底的沉默了下来。 等到他们将地方治理的在此繁荣,那些人便重新出来,开始在此抢夺。 不少回家探亲的官员士卒,护送大量物资,也跟着一起返回长安。 十几艘官船缓缓的朝着天水而去。 来到安抚使大门外,一整支庞大的车队已经完全就绪。 如今,又到了那个时候。 李谨行躺在床榻上,脸色皱纹,须发皆白,虽然眼睛还有神,但却已经隐现无力之感。 李谨行轻然一笑,然后摇摇头,说道:“下官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每日究竟有多少疼痛,恐怕数也数不着。在昌州经年,也找过无数医者,甚至长安的太医也有请去昌州的,但终究回天乏力。” 这便是一个循环,有能力有势力的为所欲为,没能力没势力的,便只能够一次又一次的在人家的间隙捞食吃。 如今皇帝还在,黑齿常之对皇帝的忠心不会有丝毫动摇。 “多谢大帅。”黑齿常之沉沉躬身,李谨行是他的老上司了,从安东到西北,几十年,如今听到他身体不好,黑齿常之心里也是一阵阵的不安。 …… “一旦出事,便让黑齿常之从昌州杀入蕃州,稳定局面,然后继任蕃州都护。”李绚稍微解释。 说到这里,李谨行轻叹一声,道:“其实以黑齿常之的功劳,早就可以做右领军卫大将军,只不过一直有老臣在前面挡着他的路,他才难以升迁,如今老夫将位置让给他,希望他能做这右领军卫大将军,同时调任蕃州。” 哪怕皇帝曾经亲口向李绚许诺也是一样。 李绚离开蕃州之后,黑齿常之以逻些道副安抚使,逻些道行军副总管,统辖蕃州一切军政要务。 看到李绚左手诊完,换右手,李谨行平静的笑笑,说道:“王爷有何结果,不妨直说?” 李绚眉头紧皱起来,看向李谨行,说道:“燕国公,本王也是行伍之人,这些年大小数十仗,身体虽也不免有创,但细细治疗,还是能够好的过来的。” 李绚看着李谨行,最终缓缓点头:“一切便依国公之议,不过这药,国公也需要好好服用,只要国公还在,浮阳郡公在昌州,就算有人刁难,在朝中也是很能有些支持的。” “老臣……”李谨行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能点头道:“老臣尽力而为。”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二十三章 重回长安,诸事纷至 船抵天水,休整一夜,继续前行。 “天水距离长安已经不远,最多三五日,便可抵达长安。” 麹崇裕将一枚黑子下在棋盘右上,然后才又看向李绚问道:“贤婿,燕国公那边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 “只要持续服用小婿的药,安心静养,三五年应无问题,但若是继续忙碌政务,哪怕继续用药,也不过一年半载。”李绚轻叹一声,他实在没有想到,李谨行的身体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在朝中,即便是七八十岁的老臣,也依旧在紧抓权力不放。 但李谨行不同,他是武将,多年征战,身体创伤无数,本源损耗严重,也就是李绚改良了从钟道人那里得来的药物,不然,李谨行的身体,恐怕连这次嵩山之事都熬不过去。 麹崇裕原本是高昌王族,麾下不少高昌旧族。 从战略上讲,想要防备李绚,兰州是最适合的地方。 其他沙洲肃州凉州等地不说,光是昌州和蕃州,一旦他们想要进发长安,那么就必须要经过兰州。 麹崇裕顿时凛然,咬牙道:“他们敢!” 麹崇裕轻叹一声,说道:“好吧,西突厥之地……” 相比于河州,哪怕是昌州,高昌那种地方,也和乡下没有区别。 李绚转身看向麹崇裕,认真说道:“岳父返回长安之后,亦需小心,朝中多的是那种常年不回长安,但却很不好惹的人物,这些人在封禅之时都会跳出来,尤其陛下如今身体不是太好……” 可反过来也是一样,大唐西域战事,虽然有一部分粮草军械和兵员,是从蕃州运输,但那只是一小部分。 “对了,你这次回朝,怎么不带豆儿和三郎?”麹崇裕抬头,转口提起了女儿。 愚笨的人会选择等待,中等资质的人会选择冒险,而真正有眼光的人,则能够看穿一切迷雾。 麹崇裕抬起头,轻声说道:“如此,那么燕国公的昌州都督之职,是否……” 一路上以来,不时的有来自各方的刺史行队,汇入到李绚他们的队伍当中,一起朝长安而去。 兰州这边一旦堵死了,那么昌州和蕃州,就别想威胁到长安。 李绚转身看向长安方向。 李绚手里轻轻捏起一颗棋子,淡淡的说道:“昌州终究是半个边地,如今还有右领军卫大军在,岳父调任昌州,立刻便能够连接起蕃州和昌州。” 更别说,麹崇裕的妻子,本身就是吐谷浑王族,在昌州身处,更无问题。 即便是李绚这个右卫大将军,如果没有朝中旨意,最后只能调动五百亲卫。 寒门刺史,武后门下。 尤其是黄河运输水道断绝之后,从蕃州昌州到长安,必走兰州,其他沙州,肃州,凉州等地,返回长安一样要走兰州。 一匹匹战马,一辆辆马车,一名名军士,汇集在一起,出现在苏良嗣眼前。 “先治理好地方,有了政绩便做什么都容易了。”李绚目光看向长安方向,轻声说道:“这几年,并不是调回朝中的最佳时机,小婿相信,等到朝局稳定之后,一定会有大量位置空缺,若是可能,还是鸿胪寺卿好一些。” “好吧。”麹崇裕无奈的点点头,一点小心思放了下来,他抬头看向李绚问道:“那若是下一步,贤婿觉得岳父该怎么走?” 李绚微微摇头,看向窗外,天水的乡野,还有不少残雪。 至于昌州,昌州是李绚旧地,其中吐谷浑,突厥,汉人,还有右领军卫的靺鞨族人,杂而处置,李绚影响极大。 “河州虽然环境舒适,但太过平静了。”麹崇裕忍不住的摇摇头,一声叹息。 兰州刺史闵古温。 尤其过了兰州之后,地形变化,更是使得兰州成了一个巨大的物资中转中心。 李绚看的出来,他这个岳父,很是有一些权利欲,必须的进行控制。 从这一刻,他们脱离了各自将军,大将军的管辖,一切诸事,都要按照朝中规制行事。 李绚回身,密密麻麻几十艘官船一起朝长安而去。 但是如今,皇帝身体不好,一个不小心就是朝局大变,他这么一个河州刺史,真的不算什么。 想要入城,更是不能超过三百人。 李绚抬头,看向麹崇裕,说道:“岳父应该明白,那样一来,就等于是小婿的势力从蕃州一下子延伸到了昌州,立刻就能对兰州,肃州,还有陇西一带构成威胁,朝中是不会允许的。” 麹崇裕顿时面色凝重的点点头,说道:“我记住了。” 此种情况之下,兰州刺史闵古温在李绚回朝的过程中,丝毫不愿意与他照面,态度如何,清晰可知。 后者才是李绚的敌人。 也就是这两年西突厥混乱,丝绸之路断绝,这才让兰州的地位有些下降。 他们在河州,和本地人相处,多有格格不入之象,是在昌州,却能如鱼得水。 “还是看鸿胪寺卿吧,西域那个地方,我是不愿意回去的。”麹崇裕赶紧摆手,神色坚决。 “回西域就算了。”麹崇裕立刻摆手,他虽然是高昌王族出身,但却并不愿意返回高昌。 同时,兰州隐约也是朝中控制西北诸州的咽喉。 如今的蕃州,李绚为逻些道安抚使,有他在蕃州,蕃州一切,他可以一言而断。 视线尽头,无数旗帜晃动。 现在回想,李绚在蕃州掌握重权,李谨行和李绚也有多年同袍之情。 李绚对这位兰州刺史,还是有些印象的。 “嗯!”李绚点点头,说道:“尤其如今还有西域战事,岳父若是不想这一次被调回西域,那么便还是安心一些。” 如今闵古温刻意避免和李绚的接触,很多东西,都能看出一二来。 “冬日天气不好是一回事,另外一回事,就是朝局纷乱,谁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子,甚至不说远的,光是今年封禅,洛阳就不知道会有多少牛鬼蛇神冒出来。” 李绚点点头,然后又看向麹崇裕,说道:“若是西突厥真的全面开战,岳父怕也少不了要有用处……若真是如此,趁机更上一步,才是岳父需要考虑的。” “太子自然是放心的,陛下……陛下恐怕也不会多想什么,但是天后那里就不大好说了,尤其还是有世家搅局。”李绚摇头,面色凝重的说道:“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时候。” 兰州刺史的位置之重,可想一般。 长安城西金光门外,苏良嗣肃然站在冷风之中。 但昌州却是位于诸胡杂处之地,不管是原本的吐谷浑人,还来迁居而来的一部分突厥人,还有大唐的移民,全部混杂的居住在这个地方。 他有些不明白,这位闵刺史,他究竟是韦家的人,还是是寒门子弟? 若是他是寒门子弟,那么他就是武后的人。 头顶的星空上,残月如钩,繁星点点。 “这可不容易。”麹崇裕看向李绚,低声说道:“大唐虽然说多年前平定西突厥,但实际上不过是在安西四镇以西击败西突厥主力罢了,但是草原民众,成则聚败则散,哪有那么容易被平定的,尤其越往西越远。” 蕃州虽然距离长安最远,但算是半个军州,李绚行事又雷厉风行,速度慢不了多少。 只不过一直以来,皇帝统御天下,所以没人敢乱来。 …… 麹崇裕也不是一般人物,他当然知道,这个天下有太多自己惹不起的人物了。 越是逼近封禅,局面就越危机。 嵩山的事情,李绚能够看得到,朝野世家未必就看不到。 多年来,吐蕃势大,可即便是他们多年都未能够攻破兰州之中可见一般。 麹崇裕微微皱眉,说道:“这些年,蕃州和昌州之间的党项诸地,逐渐的开始荒废,朝中还不放心吗?” 只不过他们都不知道皇帝的身体在服下丹药之后究竟会怎样? “岳父有心便好。”李绚轻叹,然后略带苦笑的警告:“如今,别看昌州刺史的位置空了出来,可如果岳父有了动作,别人说不定就盯上了河州刺史。” 天色黑暗,李绚从船舱中走出。 麹崇裕如今任河州刺史,就在昌州之东,但却位于高原之下,农耕,学政,商贸之事也要更加繁荣。 昌州,河州,洮州,甘州,肃州,凉州,沙州等等十几个州刺史都督,唯独缺少兰州刺史。 麹崇裕顿时就振奋了起来,轻声说道:“就像是上次河州刺史元明那样。” 不是因为兰州刺史没有被召唤回京,相反,他是早众人一步,先一步而行。 “人文地形,还有人手?”李绚直直的盯着麹崇裕。 在距离长安城三里之地,各卫骑兵迅速的脱离大队,开始朝着长安附近的十六卫大营而去。 “小心些吧。”李绚略微感慨,随后说道:“今日,还有一事要向岳父请教,便是西突厥之事,陛下的心里,说不定已经将彻底平定西突厥摆上日程。” 现在距离长安越来越近,李绚的神色越发的肃穆起来。 …… 如果说鄯州是一个过滤器,那么兰州就是一堵坚硬的城墙。 李绚眉头瞬间皱起,将手里的白棋放下,疑惑的看向麹崇裕:“岳父可是还在盯着昌州都督之职?” 虽然李绚多年以来,都是从河州到昌州行事,有意无意间避开了兰州,但兰州为大唐西北核心,却是无可置疑的。 真正一大半的粮草军械和兵员,依旧还是走兰州转运。 闵古温是前兰州刺史韦代价的长史,后来又做了几年崔知温的长史,调任鄯州刺史,如今又调回做了兰州刺史。 所携带的军械战甲都有严格的限制。 进入长安城,李绚更多的,是彭王,太子宾客,而不是逻些道安抚使。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二十四章 一年不见,先送一份见面礼 “还请王爷见谅。”苏良嗣站在太子车驾之前,认真对着李绚拱手道:“各地都有王族,都督和刺史前来,殿下正在宫中忙碌,一时无法前来迎接王爷,故而让良嗣代替殿下而来,还请王爷见谅。” 李绚拱手,认真还礼道:“苏兄说的是哪里说,本王也是东宫一员,太子辛劳世人皆见,不能替殿下分忧,已经是本王之失……至于如今,能够得见苏兄,绚亦是万分欣喜。” 苏良嗣笑了,拱手道:“太傅说过,王爷不会在意这些俗礼,果然无错。” “呵呵!”李绚笑笑,然后转身看向身后的众多都督刺史,说道:“如今已经到了长安,便由本王来和苏兄一起接待众位使君,如何?” “不敢劳烦王爷!”苏良嗣赶紧拱手,苦笑道:“殿下还在东宫等待王爷,如何能在这里让王爷耽搁。” “原来如此。”李绚笑笑,转口问道:“那么诸位刺史,东宫是怎么安排的?” “诸位使君,有家回家,有友访友,东西驿站亦有可居之处。”稍微停顿,苏良嗣说道:“至于殿下,殿下一日最多召见二十人,而且很多都还需要等候,更多的,只能明日午宴相见。”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无此,何以言圣人教化。”李绚轻轻摇头,说道:“州郡长者,代天子守牧一方,苦累本是天职,若是不愿,何必代天而行,若天下人人都不愿如此,这天下哪里还是天子治下,岂非私人玩物。” 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身体不好,不管之后怎样,现在都是一个重要的消息。 更别说,还有诸亲王,郡王,公主,郡主,公主驸马,郡主驸马,诸家外戚,世家族长,等等。 平静的行走在长街上,路过的官员都对李绚拱手行礼。 哪怕不少的权贵已经去了洛阳,但长安的繁华锦盛,从未少了半分。 越过长街,来到朱雀门下,李绚翻身下马。 李绚没有在意众人的目光,进入东宫之后,他只是在明德殿外等了片刻,便被人带了进去。 …… “故而,从方略上讲,控制西域,当以安西西镇为根基,流放或者迁移百姓为国策,然后往西延伸,同时在西突厥以西,树立一个和西突厥完全对立,同时又和大唐友善的国度,如此一来,可保数十年安定。”李绚说出来自己沉思许久的方略。 李显点点头,说道:“王叔说的是波斯,这一点朝中亦有共识,但波斯复国不易,大唐已经失败过不止一次。” 李绚微微拱手还礼,但脚步却并不停歇。 “恭送王爷。”苏良嗣目送李绚带人离开,然后才看向接下来过来的李谨行的车驾,赶紧招呼人。 被皇帝使用的彭王,才拥有震慑众人的威望。 “其实也就是西域没有什么大才,若是碰上论钦陵那种人,执掌西域,他又最擅长拉长粮道,偷袭粮道,大军危矣。” “殿下明白便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过是多有私心而已,若是能改,改过而善。”李绚见到李显点头,他微微侧身笑笑,目光扫过左右两侧不停记录的舍人,神色幽然。 “其他人倒也罢了,右领军卫李大将军,身体并不是太好,又一路颠簸,还请苏兄妥善安排住处,同时安排御医随身诊病,免得有个万一。”李绚低声提点一句。 苏良嗣亦是满脸苦笑,天下三百州,虽不至于说东一半西一半,但想要让李显单独召见完所有的刺史也不现实。 想到这里,苏良嗣拱手道:“那么良嗣便等待王爷传讯了。” 哪怕如今西域战事,长安的外族人依旧很多。 虽然也有不少人看向李绚,但却没有逻些那种,半城俯首的恐怖景象。 他在蕃州任安抚使,行军总管,朝中眼红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是的,不懒惰。”李显有些好笑的摇摇头,说道:“王叔不知,在长安,不知道有多少奏本参奏王叔为人严苛,不恤民力,有违圣人教化。” 但仅仅能够维持三五年,还是在没有下来实力干预的情况下。 或者说,使用彭王的皇帝,才是那个真正压制的所有人喘不过气的高山。 李绚微微摇头,西域环境如此,即便是他,也没有太好的战术。 李显也只能够有选择的进行接见。 因为皇帝不在长安,虽然太子理政,但太子行事,方方面面都受到了极大的约束。 相信用不了多久,听到他这番话的那些世家子弟,脸色就能阴沉的滴下水。 将战马交给身后骑兵,任由他们朝右卫官衙而去,而李绚则一人前往东宫。 一直到他走入东宫,四周窥伺的目光才算收回。 “臣,逻些道安抚使,逻些道行军总管,蕃州都护,蕃州刺史,右卫大将军,太子宾客,彭王绚,参见殿下,殿下千秋。”李绚直接单膝跪在地上,神色肃穆的叩首。 不用心处理政事,便是将州郡当做是了私人玩物。 苏良嗣顿时肃然起来,大唐十六卫,最多只有十六个大将军,而且如今多有空缺。 “好。”李绚拱手:“本王先走一步。” “不过说回逻些道,今年王叔在逻些辛劳一年,不用朝中更多支持,反而在自身耗用,支援西域,安定辖境之外,还有一成的税粮上缴户部,朝内朝外,无数人都称赞王叔贤明,还说让孤向王叔取取经。”李显不由得笑了起来。 但是如今,大食人已经入侵西域,诸事难定。 “那是因为朝中不肯派遣真正的英才前往。” 上述诸人当中,李绚最有信心的,还是王方翼。 “哦?”苏良嗣略微诧异,他知道,李绚做事,从来不做无用功,今日这么说,怕是真的有事啊。 彭王回京,对长安众人而言,压力并不是那么大。 李绚神色郑重起来,看着李绚,李绚认真问道:“敢问殿下,对于西域之事,朝中是如何决断,是要取一时之胜,还是要取长久平安?” 彭王回京,虽然对太子有一定的帮助,但这帮助绝对没有皇帝在,对众人的威胁大。 李绚做的那些事,每一件都会仔细的记录,然后送回到长安,交到李显的手里。 长安繁华,历久未减。 “长久就难了,归根到底,是大唐距离西域太远,越是往西,兵力就越难以企及。”李绚稍微坐正,继续说道:“故而,想要化西域为大唐领地极难,尤其其中瀚海沙漠,连接安西四镇已是艰难,若是再往西……” 殿内左右各有数名舍人站立,后侧还有一人记录,这让李显很多话都没法说。 更别说,这一年,他和世家之间,明争暗斗虽然没有怎么被摆上台面,但也暗潮涌动,从未停歇。 当然,这些东西,只有李显,李治和武后有资格去看。 李绚嘴角微微弯起。 至于其他宰相,除了刘仁轨能偶尔看上几本以外,其他人,便只能看蕃州和中枢的正式公文。 李显面色肃然起来,看了一眼侧畔的奏章,然后又看向李绚说道:“如今蕃州承担西域战事一部分粮草,左骁卫,右卫都有大量士卒调往吐蕃,不知对于西域战事,王叔有何可以交孤?” “若一时之胜,以彭城郡公,安西都护王方翼,还有左骁卫薛国公,右卫加以辅助,再用时半年左右,可有大胜,剩下无非便是安抚人心,使其在三五年来不敢乱动。”李绚认真的看向李显。 如今王方翼调任安西都护府都护,平定西域是早晚的事情。 “父皇不在,孤总是要费些心思的。”李显稍微笑笑,目光看向四周。 李显赞同的点头,朝中大多数人,其实也是这个想法。 李绚一身黑衣黑甲,骑马沿长街而过,无数的百姓从驰道两侧而过。 李绚点点头,看向李显,说道:“诸事就怕认真,方向对了,为人认真,只要不懒惰,那么诸事便有成。” …… 更多人,只能等着。 今日他刚刚回到朝中,三言两语之间,便已经往李显的手里悄悄的塞了一把刀。 一年不见,先送一份见面礼。 李显是下一任的皇帝,若是在李绚心中存在有些人不好好处理政事,就是在图谋私利,甚至试图割据,他们的麻烦就大了。 “下官明白。”苏良嗣拱手致谢。 一年不见,李显已经蓄上了胡须,一身明黄色九蟒九章圆领袍,人虽然有些瘦了,但也威严许多。 李绚身后十几辆马车在中途转向平康坊而去,他们这些天会住在蕃州进奏院。 如果不是他是王皇后的堂弟,皇帝没法用他,不然西域也不会有那么多事。 “王叔请起。”李显微微抬手,神色稳重的说道:“王叔请坐。” “殿下客气,一切都是臣当为之事。”稍微停顿,李绚拱手道:“一年未见,殿下更见风采,辛劳之事想必更在臣之上,臣感佩万分。” 而且李绚说的,很有可能真的切中了一些人的别样心思。 …… 或者更准确的讲,真正能够将彭王的力量发挥出来的是皇帝。 所以人都有各自忙碌之事。 李显神色逐渐收敛,点点头,道:“王叔所言,孤受教了。” “一时之胜,如何?长久平安,又如何?” “若是要长久平安呢?”李显直直的看着李绚,朝中如今在讨论的,就是长久。 李绚点点头,说道:“等眼下诸事忙碌过去,本王再和苏兄详谈,有一些事情,需要好好的谈一谈。” “喏!”李绚走到了李显左侧的矮凳之后,正坐了起来。 李显点点头,看向李绚说道:“王叔一路辛劳,辛苦了。” “谁?” “狄怀英如何?”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二十五章 再捅一刀,都水清田 “狄怀英?”李显愣住了,随即摇头道:“王叔此言差矣,父皇和母后,便是派其他任何人去,都不可能派狄怀英去波斯……当然,也不会派王叔去。” “狄怀英宰相之才,若能到西域,必定能协助波斯人安定家邦,重新立国。”李绚随即笑笑,说道:“当然,臣也是这么一个比喻,西域凶险,便是宰相去了,也有殒命之危,所以,既然如此,为何不派一些年轻人过去。” “年轻人,何人能有狄怀英之才?”李显看向李绚,说道:“王叔不会想将姚崇和宋璟派过去吧?” “若是可以,臣是不反对的,只是他们二人行事颇不成熟,见识阅历不足。”李绚轻叹一声,道:“若是朝中能选出如王玄策那样的人才,一切也未尝不可。” “王玄策?借吐蕃之力灭天竺的王玄策?”李显的脑海中,顿时闪现出王玄策的信息。 王玄策曾经不止一次出使天竺,借吐蕃之力灭天竺是其第二次出使天竺之事。 李显缓缓点头,说道:“孤明白。” “有些事情,殿下心中还是要有准备的。”李绚抬眼深深的看了李显一眼,李显微微一愣,随即脸色沉了下来。 不过李显也明白了过来,深吸一口气,略做思量的说道:“有罪之人。”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若是如此,王叔又何必揪着崔家的事情不放呢?” 李绚认真的神色稍微放松了一下,随后半开玩笑,半说实话的说道:“或许到了那时,便是臣,也需要殿下救命。” 臣知殿下必然已经妥善安排医药,但有些人,殿下还是亲自去拜访一堂为宜,若是不适合前往长安,则停之,免得有什么诸人不愿看到之事发生。” …… 李显认真的点头,他现在总算是明白了皇帝和武后身上背着的沉重压力。 “多谢王叔。”李显对着李绚沉沉躬身。 “隐蔽手段?”李显有些没有听明白。 李绚缓步朝朱雀门而去,面色平静肃然。 “所以,有罪之人,但又有无限才华,又不甘心,如今机会摆在眼前,臣相信总有人会想试一试的。”李绚看向李显,认真说道:“大不了朝廷大度一些,将原本会牵连到其家人的罪责完全免除,如此,为了后人,此辈绝对不少。” 李显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他才开口道:“王叔是想效仿苏武班超之故事。”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这些不过是世家本能而已,陛下和天后坐镇洛阳,早有无数手段反扑了过去,而且今年天下大水,江南或许轻一些,但北方,事情绝对不少……殿下应该能够从奏本当中看到一二。” 李绚筹划一年,让都水监在治水上鼎立大功,必有他的目的。 况且礼部也没有什么太重要的实权,所以也没人反对。 “所以王叔才只提了个建言,之后的事情都要他人去做。”李显稍微开了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 如果让皇帝知道他们依旧还是惦念此事,怕不是什么好事。 “关于在于皇帝。”李显点点头,他明白这个道理。 今年的治水,不过是小试牛刀罢了。 “如此,臣告退。” “臣多谢殿下了。”李绚对着李显认真拱手,此事能够如此顺利,除了他们自身功劳以外,也有三分是看在李绚面子上的,尤其是以何以求都水监之事。 了了就是了了,过了就是过了。 王玄策最终的本职是右卫长史,从五品。 李绚对着李显拱手道:“此中之事,殿下心中要有数,天下世家,无时无刻不在用手段侵蚀天下,掘我大唐根基,他们本能如此,难以杜绝。” 李绚轻轻点头,看向李显,郑重说道:“都水司职责,天下舟桥事……都水监丈量天下河流,亦可丈量天下土地。 今以小疾,换君父安康,一切已然足够,此事从今日了结,臣亦不会再多想。” “这本是应有之意,孤只是想知道,对于都水监之事,王叔有什么安排?”李显转过身,认真的看向李绚。 “如此便多谢殿下了。”李绚笑着拱手,然后看看天色,说道:“如今时间不早,臣也该回家了,母妃还在家中等候。” “历来此中之事,一向不乏牺牲,多人出,一人归,但有一人功成,则于国有无限好处。”李绚平静的笑笑,道:“此事端看殿下如何想,或许其人去了西域,就自己不想再回来了,或许将来立国的不是波斯,而是其他,只要对大唐有利,如何不可。” “嗯!”李绚直接点头,说道:“长安之事不过是一个缩影罢了,但除了长安,陛下在洛阳,但天下还有三百州,他们的手脚是不会停的,只不过各大世家各自负责一块地方,各自做各自的事情而已。” 霞儿的事情,的确不用再追究了。 李绚深深的看向李显,他有些怀疑,李治之所以说出让韦玄贞做宰相,恐怕就是有自己政治意图被人挫败之后的无能狂怒,谁知道又被人抓住了把柄,直接废了他。 “岳翁掌握治水行台,手握天子战马剑,恐怕有不少人死在他的手里,原因就在于此。”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日后的事情,虽然是日后才会发生,但很多事情如今便会有所征兆。” 李绚点点头,认真说道:“的确如此,此事,非有皇帝或宰相牵头,否则不可成,所以在江南,闻喜郡公还算顺利,但河北,北门学士做事就难了。” 李显微微一愣,随即沉沉点头,说道:“怪不得左相让孤多发放赈灾之粮,原来如此。” 李绚轻轻笑笑,然后抬眼看向李显,问道:“殿下可知什么人,在朝中任五六品,但却绝对不会前进之人?” 李绚稍微停顿,斟酌着语句说道:“臣说句大不敬之言,殿下认为,在圣明如陛下的眼里,什么人,陛下升迁官员时绝对不会考虑……殿下想清楚再说。” 李显差一点一句话脱口而出,但好在李绚及时到止住了他。 “唐,西突厥,唐。”李显缓缓点头,说道:“此事,孤和诸位宰相商议,然后上呈父皇,看看父皇如何说?” “殿下明白便好,所以在不得不和天下世家媾和的情况下,准备暗中手段做事,便是都水监了。” 李绚转头,看向洛阳方向,然后轻声说道:“殿下看着吧,今年封禅,恐怕有人不会让臣好过的。” “若是真有这种人,为何不留在朝中?”李显直接一句话反问。 “但说是如此,也有必须缓和之事。”李绚轻叹一声,说道:“秦惠文王杀商鞅便是这个道理,改革成了,商鞅无用,又有世家趁改朝换代之际群起反扑,便是秦惠文王那等贤君亦是如此,所以那时,一切以忍字为险。” “他们敢,他们要做什么,造反吗?”李显忍不住的低吼了出来。 李绚轻吸一口气,然后说到:“此番诸臣入京,多有年老体弱之人,诸般劳累,难免有疾。 李显面色肃然起来:“孤不会让人害王叔的。” 如今清理隐田之事,不管是江南闻喜县公那里,还是河北北门学士那里,越发的触及到河北氏族和山东氏族的根基。 真正的用处在今年。 李绚说的有些隐晦,但李显却是完全听的明白。 “因为陛下和天后,希望臣揪着崔家的事情不放。”李绚一句话,让李显直接愣了,他虽然知道武后和皇帝对于世家在皇帝病的时候,安插万年县尉有些不满,但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希望这事一直进行下去。 刘元神是刘仁轨的长子,前年还是秘书丞,后来刘仁轨辞去尚书左仆射,刘元神就调任礼部郎中。 “孤明白了。”李显肃然点头。 李绚摆摆手,说道:“此事如此已是最佳……臣为臣子,自然希望君父身体康健,贤明如常,但涉及自身,难免患得患失,亦是人之常情。 行走在东宫后院,李显随意了许多,看向刚刚探望过太子妃和皇太孙的李绚:“今年朝中,左相,还有都水监何卿,诚心用力,使得一场滔天洪水安稳度过,父皇那里,已经决定任礼部郎中刘元神为宗正寺少卿,整个都水监升格一级。” 至于都水监升格,那才是李绚最在意的事情。 “王叔请讲。”李显神色肃穆的看着李绚。 “喏!”李绚沉沉拱手。 “远赴西域,最终所需乃是勇气和胆略,还有将生死置之度外之壮志。”稍微停顿,李绚轻声说道:“有些人在朝中,已经到了只有搏一搏,才能更往前的地步,这种人是有的。” 如今从礼部郎中,调任宗正寺少卿,虽然有些快,但这是朝廷对刘仁轨的恩赐。 后来因此,他被授封五品朝散大夫。 只有臣这边吸引住他们明面上的目光,陛下才能看到他们暗中的手笔。” 李显的呼吸顿时沉重,拳头也紧握了起来,他看着李绚问道:“他们在暗中还有手脚?” 看到李显明白过来,李绚这才继续说道:“若是无事,则前事继续,若是有事,则需要和天下世家媾和,毕竟天下稳定才是最重要的,诸事都要后推。” …… “殿下无需客气。”李绚拱手还礼,然后说道:“说及此事,臣亦有一事要提醒殿下。”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件事,陛下和天后都只抓着隐田之事处理,其他之事则要稍放一些。”李绚深吸一口气后,看向李显说道:“历来牵涉土地,成功则了,一旦失败,后果难以想象。” “王叔。”李显抬头叫住李绚,然后说道:“洛阳之事,孤委实不知,等到孤要介入之时,一切已经结束……” 但最后终究是吐蕃借助大唐之力,将触角深入天竺,于国不利,故而后来便没有再多有加封。 若想在这些方面取得进展,就必须要采取一些隐蔽手段。” 李绚的态度鲜明,之前的纠葛到今日为止结束。 李显微微一愣,问道:“孤如何知道?” “殿下。”李绚唤了一声,然后才又继续说道:“此中之事,陛下真正敏感的,不在此处,而在于,他不知道世家究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做了多少手脚。 “救命?”李显一愣,看向李绚说道:“王叔这话什么意思,一切何至于此?” 前有商鞅,后有王安石,都是深刻的教训。 更何况,真正该报复的,他已经报复了。 而没有报复的,未来在等着。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二十六章 滕王来访,礼部尚书 黑色高头大马越过开化坊门,熟悉的带着克制的喧闹再度映入李绚眼帘。 开化坊,宗室王族聚集之地。 如今虽是十一月底,但宗室诸王已经有半数集中在长安,另外半数在洛阳。 诸王喜好繁华,每回进京,哪怕只有三五日,亦有大量采买,喧哗满街。 但这里毕竟是开化坊,宗室规矩严谨,即便是再怎么喧闹,也是有所克制。 彭王府内,李绚翻身下马,看着站在门口的李笔,李绚一边将马绳递给下人,一边问道:“出什么事了?” 随即,李元婴深深的吸一口气,说道:“多谢二十七郎指点,为叔知道了。” 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 李元婴微微一愣,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看向李绚:“王侄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此,今日便不留膳于王叔了,王叔请!”李绚站了起来,伸手送客。 更别说,在李敬之前,还有诸位宗室亲王,李绚也根本不可能越过他们去。 “不送!”李绚回头转身,丝毫不再看李元婴。 “王叔。”李绚轻轻的开口,看着李元婴说道:“此事,韩王伯和霍王叔应该都不知道此事吧?” “尊王嫂令。”李元婴站了起来,笑呵呵的,眼神中却是有些不自然。 “王叔何必妄言。”李绚直接打断了李元婴,然后平静的摇摇头,说道:“此事,韩王伯和霍王叔若是知晓,绝对不会同意去做什么礼部尚书。 自从武承嗣病逝之后,朝中的礼部尚书位置便空了下来。 桌案上已经摆了满满一桌菜,欧阳氏坐在主位,看到李绚,平静说道:“人走了?” 但这也就给了很多人希望。 李元婴眉头一挑,他怎么觉得李绚这话话里有话,可是看到李绚温顺的模样,李元婴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多想。 李绚依旧不看他,只是平静的说道:“听说王叔蝶画不错,不妨多做几幅呈献陛下,也好让陛下看一下阆中山水,天下安静,王叔亦是安静之人。” 中堂一时间冷清了下来,轻微的脚步声在侧边响起。 虽然说太常寺卿和宗正寺卿,甚至太子詹事,在一定时候都能顶上,但那样终究于礼仪有缺。 李绚和宗室诸王历来关系平淡,虽然在诸多立场上,很多事情王族共进共退,但涉及到彼此利益却各有矛盾。 …… 如今朝中,关乎封禅的重要位置,礼部尚书,太常寺卿,宗正寺卿和太子詹事,只有礼部尚书空缺。 就在这个时候,欧阳氏突然开口道:“有什么事你们叔侄谈,我去膳房催一下酒菜,二十二弟今日便留在府中用膳。” 李元婴随即温和的点点头,说道:“本该如此,永隆二年,天下大水,殿下治理妥当,殊为难得……听说左相和都水监在其中也鼎立大功,二十七郎也是颇多赞画。” “何人牵连?”李绚好奇的问道。 李绚轻轻抬头,看向李元婴,目光笔直,直的如同剑一般,看的李元婴心里直发寒:“怎么了,二十七郎?” 长一辈的,李绚和韩王府关系最佳;同辈的,嗣郑王李敬,霍王世子、江都郡王李绪关系最好。 李绚目光平直的看向李元婴:“王叔,我等王族,本身封禅位置便已经是极近,为何又要向前,王叔应当明白,此中之事,陛下不能让任何一名王族分享荣光,哪怕太子相王也是一样。” 更别说,还有气运。 他率先看向坐在堂中的母妃欧阳氏,沉沉拱手道:“阿母,儿子回来了。” “侄儿不知道是什么人,跟王叔说了这番浑话,但此中诸事,陛下自有考量,何来伱我置喙。”李绚转身,不再看李元婴,只是轻声说道:“王叔若是有心,安安心心的过完封禅,然后回阆中去吧。” 滕王李元婴是个五旬年纪的魁梧长者,鬓发虽有白发,但并无老态,神完气足,颇有长贵之相。 韩王是宗室之长,霍王镇守定州多年。 其他的就寥寥了。 “好了,好了,回来就好。”欧阳氏略微有些激动,但随即就压制了下来,对着李绚招手道:“快,见过你滕王叔。” 李绚轻轻点头,说道:“除了诸王诸相以外,只有礼部尚书,太常寺卿,宗正寺卿和太子詹事站在祭坛四角……” “喏!”李昭德立刻拱手,然后迅速转身离去,李绚话里的意思很清楚,此事上报,由密卫查察。 “吾家千里驹归家了。”李元婴笑着抬手,然后亲切的招招手,说道:“来,到王叔身边坐。” 李绚也跟着站了起来,对着欧阳氏微微躬身,今日这顿膳食,本来应该是欧阳氏为李绚归来准备的,没想到滕王李元婴突然来了,而且这个今日来还别有心思。 李绚话停了下来,李元婴笑了。 …… 堂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李绚抬头看向李元婴道:“王叔请坐。” “王叔过奖了。”李绚微微躬身,然后看向李元婴说道:“侄儿为太子宾客,诸事本就职司之内。” 欧阳氏微微一愣,下意识开口道:“宗室所在,自有规矩,如何能有什么更靠前之说。” 李绚刚刚坐定,李元婴便开口道:“听说二十七郎刚刚看过太子殿下?” 李绚是嗣王,在诸王之中,本身就应该排在郑王李敬之后。 李元婴微微点头,重新坐了下来,然后目光认真的看向李绚:“二十七郎,如何?” 李元婴一时咬牙,转身快步离开。 “是!”李绚轻轻躬身,束手站立。 “王侄过谦了。”李元婴笑了起来,眼神不自然的微微眯了一下。 谁能想到,他和李治竟是同年生人。 “不太清楚,东拉西扯说了一大堆,就是不入正题,应该是在等王爷归来。”李笔神色谨慎,说道:“王爷,小心。” 转过身,李绚朝着侧厅而去。 …… 李元婴的拳头紧紧的攥了起来,看着侧对他的李绚,李元婴一时间紧紧的咬着牙。 “王叔听不懂吗,不就是礼部尚书之位。”李绚轻轻冷哼一声,一句话戳破了滕王李元婴的真实用心。 朝中虽然多番商讨,但没有皇帝点头,礼部尚书的位置,无论如何都定不下来。 李昭德走到李绚身边,拱手道:“王爷!” 而且他们也知道,这种事情,根本就不该他们出面,也不该由滕王叔你出面,更不该求什么礼部尚书,哪怕是韩王伯做什么宗正寺卿,都比礼部尚书合适。” “好!”李元婴勉强笑着点点头,站起来说道:“王叔先去见二位王兄,再来和二十七郎商谈。” “喏!”李绚躬身,很顺手的走到了李元婴下首坐下,同时目光朝站在左侧的李昭德使了一个眼色,李昭德会意的拱手而退。 就在这个时候,李元婴突然转头看向欧阳氏,说道:“王嫂,二十七郎如今已是我大唐栋梁,此次嵩山封禅怕是能更靠前一些吧。” 李元婴笑笑,看向李绚道:“太子辅祭,太子詹事的位置更靠前一些吧。” 李元婴直接将这两人搬了出来,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二人的确有资格。 李绚笑了,转身说道:“韩王伯和霍王叔应该已经到了洛阳,二十二叔心中若是有什么想法,到了洛阳尽可对韩王伯和霍王叔提,二位长辈若是定了什么,侄儿自然遵从,但若是有外人……” “二十七郎。”李元婴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 “他舅舅,河东柳氏柳奭。” 李元婴轻叹一声,看向李绚,说道:“二十七郎应该明白,这宗正寺卿,太常寺卿,还有礼部尚书,早年都是由王族担任,后来太常寺卿,宗正寺卿,逐渐被外姓所夺,所幸礼部尚书一直由陇西王兄领衔,但他故去之后,礼部尚书亦无我王族机会,如今好不容易时机到来,为叔也不指望自己,十一王兄,十三王兄,都是合适人选啊!” 李元婴伸出手,想要说些什么,但在李绚平静的注视下不得不将话咽了回去。 皇帝封禅,无论如何,礼部尚书这个主持人的位置也必须要定下来。 故而这礼部尚书位置的争夺,越是接近封禅之时,朝野争夺就越严重。 李绚转身看向李昭德,目光冷冽:“去查清楚,究竟是谁在滕王背后挑唆,亲王也敢图谋尚书之位,真是疯了。” 二人有能力又有威望,如果不考虑皇帝和朝臣的意见,他们是绝对够这两个位置的。 李绚立刻转身,看向滕王李元婴道:“侄儿见过王叔。” 李元婴微微一愣,随即嘴角微微一抽,身体不自禁的后仰,同时讪讪的说道:“二位王兄他们……他们……” 不过诸般体面却还都是有的,李绚大婚,长子周岁,嗣王,宗室诸王都聚齐庆贺,也不能说大家关系就怎么差。 李敬年长,又是多年嗣王,李绚无论如何都越不过他去。 李绚脚步停下,眉头皱起,低声问道:“滕王,他来做什么?” 欧阳氏在一旁平静的看着,这一对叔侄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大小狐狸一样。 “嗯!”李绚微微点头,然后迈步朝正堂走去,神色肃然。 “二十七郎说的什么,王叔怎么一句都听不懂。”李元婴有些讪讪的侧头过去。 …… “没出事,是滕王来访。”李笔随在李绚身边,一边朝府内走去,一边说道:“听说王爷回京,滕王立刻就来到王府拜访,太妃和长史正在接待。” “是!”李绚微微点头,说道:“皇帝东巡,太子监国,为人臣子,回京首当拜见太子殿下。” 李绚坐下,目光直直的看向李元婴问道:“王叔,请实言告诉侄儿,此事,究竟是何人向王叔建言的?” “去找左金吾卫赵中郎将,请他派人协助调查。” 李元婴身体下意识的后仰,因为他已经看到了李绚的手按到了腰间的剑柄上,凛冽的杀气清晰可见。 迈步走进堂中,李绚的脸色已经温和了下来。 “坐吧。”欧阳氏轻轻抬头,然后才看向前方,低声说道:“滕王当年亦是少年英才,但可惜,后来他被人所牵连,一身抱负无处施展。” 欧阳氏转身看向李绚,认真的说道:“你要小心,柳家虽然没落,但还是有几个老家伙在的。 就比如,当年的尚书右丞,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柳范,这老家伙,还活着呢。” 柳奭,王皇后的舅舅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二十七章 好手段,好词锋,好威胁 清晨,薄雾渐散。 李绚一身黑底金丝长袍,神色疲乏从书房走出。 李昭德快步迎上,低身拱手道:“王爷,什么都没有查出来,一夜都没人去见滕王。” 李绚平静的点点头,顺手关上书房门,然后问道:“那么今日呢,有没有什么人从滕王府出来?” “没有,坊门开启后,来往人等,都有盯着,没有异样。”稍微停顿,李昭德接着说道:“滕王从隆州到长安,一路上之事,金吾卫和千牛卫已经开始调查,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结果。” 李绚轻叹一声,朝着前院走去,同时说道:“当年封禅,本王年幼,诸事不知,但也听说过一些风言风语,如今陛下再度封禅,怕是当年的一些事情也要重演。” 李绚微微拱手还礼,然后伸手道:“郡公请上座。” 崔明的事情,最早的时候,双方还有来有往,但是后来世家局面逐渐落入下风。 然而世家辛辛苦苦将崔明,趁着皇帝和武后不注意的时候,冒着皇帝和武后会暴露的后果这么做,自然有他们的目的。 …… 李绚抬头,看向了李昭德,李昭德面色无比肃然。 “若是卢家子弟,能够被王爷调教,也是他们的荣幸。”卢谞对着李昭德点点头,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杯然后才又看向李绚,低声问道:“不知道王爷有没有听说过崔明之事?” 这种情况他们如何会轻易后撤。 十年不得升迁,而且还做不出功业。 李昭德神色顿时肃然,对着李绚拱手道:“当年封禅,孝敬皇帝长安监国,故按古制,封祀坛,应是太常寺卿为亚献,光禄寺卿为终献,但礼部尚书刘祥道奏,当行新制,终以司徒徐王李元礼为亚献,礼部尚书刘祥道为终献。” 然而他们却不能够做什么,因为在彭王府负责操控一切的,是李昭德。 李绚同样笑了,点点头,笑道:“的确如此,逻些终究不如长安繁华,本王也是真的想要调回长安,说不得也会和郡公一起在国子监熬上几年,好好调养一下年轻英才,若是本王记得不错,卢家下一辈,还是有不少在国子监吧。” 到了如今,嵩山近在眼前,太子亦要率百官前往。 李绚面色肃然的走入厅中,然后站在一侧,双手捧上一本拜帖,沉声说道:“王爷,太妃,范阳郡公求见?” “请到偏院稍等,本王陪母妃用膳之后,再去找他。” 但是皇帝轻轻一手,将卢谞调升国子司业,看起来是升官了,但实际上却堵死了他的前路。 “下官卢谞,见过王爷!”卢谞率先拱手行礼。 一直到发现有些事情,明明跟崔明无关,但万年县在抓捕人贩子的时候,还是失了手,他们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最后的禅地大典,当年是皇帝为主献,皇后为亚献,越国太妃为终献。 虽然说国子司业为四品,亦是重臣,但相比于吏部郎中,国子司业的权重不知道要低了多少。 “但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卢谞轻叹一声,说道:“人哪里有十全十美,职司所在尽力便可,哪怕是有所失手,也不能够求全责备,为人一世,多多治病救人才是良道。” 甚至对手有越来越多的棋子抛出来,崔明不得已之下,稍微传了两次消息。 十几名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同时弹劾,奏章立刻就送到了东宫。 如果让他真的在国子监上作出一些事情,那么对世家来讲,将会有大麻烦的。 …… 封祀坛和登封坛的亚献,还有最后禅地大殿的终献,都应该是太子,自然不用争执。 即便是世家也没有想到皇帝的报复手段,这样凶狠。 卢谞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李绚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 李绚转身看向欧阳氏,说道:“母亲,儿子回去洗漱一下,换身衣服!” 闲谈之间,李绚和李昭德已经走进了偏厅。 李绚点点头,说道:“郡公所言不假,为官行事,哪有不失手的,只要能够及时弥补,给些犯错的机会也还是可以的,但怕就怕犯的不是错,而是法,违法乱纪,又伤及无数,那么自然便是律法惩处。” 范阳郡公,原吏部郎中卢谞,在四月份,被皇帝升迁为国子司业。 不过看看如今的越王,便知道越国太妃,也不过是武后的一颗棋子。 之前的卢谞做了好几年的吏部郎中,接下来,不是九寺少卿,就是一部侍郎,如今虽然迈过了四品的门槛,但实际上他更往前的路却是堵死了。 国子司业是一个很难出功勋的地方,在这个位子上,熬死一辈子也是正常,也就是熬一辈子资历。 至于说皇帝青睐,做了崔明的事情,崔明一下子就得罪了皇帝和武后,甚至还有太子。 他们敢做这样的事情,自然就明白,心思敏感的皇室会出手打压。 但皇帝以他刚调任国子司业卡住他,一卡就能卡他十年。 但是当他们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滕王李元婴在李绚返回长安的第一天就找上门来,可见这些人心中究竟有多少着急。 如果说昨夜之事,是卢家和崔家在背后唆使,那么到了今日卢谞亲自来拜会,那么很多事情的味道,就变得玄妙起来。 这是宫里的意思。 然而就在崔家开始活动的时候,却发现东宫诡异的平静。 一旁正在给卢谞倒茶的李昭德,手不由得微微一顿,然后继续平静的倒茶。 接连的失手,接连的让人贩子丢失,甚至还牵扯到了杜家的一些人物,朝中的御史立刻便沸反盈天起来。 欧阳氏坐在桌案上首,目光诧异的看向脸色有些疲乏的李绚:“怎么,大郎昨夜一些没有休息好?” 李绚点点头,说道:“徐王伯是代太子而行,礼部尚书自然当仁不让。” 大唐晋升,无非功勋,资历,皇帝青睐,还有身后的背景。 所以对于李绚看似关心的嘲讽,卢谞笑笑,说道:“下官刚刚就任国子监,还需要沉淀几年,其他倒也不急,倒是王爷,听说蕃州去年诸事妥善,朝野赞誉,怕是用不了几年,就会调回朝中了吧。” “郡公请。”李昭德引领卢谞进入正堂,一身干净青色长袍的李绚平静的站在堂中等候。 李绚微微低头,随即笑道:“本王倒是忘了,滕王妃虽然早亡,但侧妃却是崔氏女,卢司业怕是为了崔明之事而来,还有昨夜的事情……” 彭王长史,密卫统领。 卢谞刚刚坐下,听到李绚这么说,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 不仅如此,世家往还,崔氏,郑氏都在他的背后,往上推他是很轻易的。 “嗯!”欧阳氏神色平静的点头。 毕竟一年不在,这刚回来马上又要去洛阳,诸事还是需要简单的有个了解。” 仅仅过了三五天,弹劾卢谞的奏章便已经送到了东宫,甚至这样的奏章一到,东宫立刻便拿到政事堂去议论。 不过他们也并没有太操心,皇帝的身体情况如何,他们最是清楚不过了。 李绚在正堂下坐了下来,然后看向卢谞,微笑说道:“许久未见郡公了,孤在蕃州的时候,听闻郡公晋升四品,着实感到欣喜,如今郡公已是四品国子司业,那么下一步,不是九寺少卿,六部侍郎,也就该该是一州刺史了吧。” “听说过。”李绚点点头,说道:“最近长安风头最劲的年轻人,很是查了几桩大案。” 李绚笑笑,点头道:“儿子昨夜在清理一些长安和洛阳的事情。 世家和寒门之间的争斗,若是真的让彭王培养出无数寒门英才来,是会动摇世家根基的。 封禅泰山有三个步骤,封祀坛,登封坛,最后禅地大殿。 “王爷请!”卢谞稍微后退一步。 但如此之下,其他人如何站位,哪个位置距离封坛更近一些,这些都要博弈。 站在他们对面的整个人,不仅掌握了所有一切事情,一切线索,甚至还在一步步的将他们引入陷阱。 卢谞的背后,可是有着整个范阳卢氏。 彭王这种人,他不会太用小手段的,他走的,都是阳谋大道。 这个时候,卢家终于醒悟过来,暗地里在对他们动手的,不是别人,正是东宫。 明升暗降,这便是皇帝对他在崔明一事的敲打。 之后立刻就被人抓住,甚至出漏洞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再之后,暗中帮助东宫做手脚的彭王府,也开始纳入他们的视线。 卢谞虽然竭力的想要让自己平静,他竭力的告诉自己,卢家在国子监,不过是一些嫡次子和庶子一类,但他的手依旧忍不住的轻轻搓动,心底闪过一丝不安。 国子监虽然也有大量的世家子弟,但更多的还是寒门子弟。 李昭德的话还没有说完,李笔已经快步从前院走来,众人诧异的抬头看向他。 一旦皇权更迭,新皇可没有李治那样强硬的手腕,他们轻松就能够将失去的补回来。 更别说,还有礼部尚书的位置空缺。 便是终献那个位置,当年淮南大长公主,常乐大长公主,还有千金大长公主,都有所争执,谁知道却便宜了越国太妃。 太子也给出了底线,崔明调离万年尉,哪怕去做太原尉都可以,就是不能做万年尉。 好手段,好词锋,好威胁啊。 “卢司业?”李绚眉头一挑,不解的说道:“他怎么来了?” 李绚顺带坐下,李昭德则是站在一旁,躬身说道:“臣之前已经用过早膳……” 崔家只好找卢藏用出面说情。 “那也别太累了。”欧阳氏招呼李绚和李昭德,说道:“都坐吧。” 一场激烈的冲突眼看着就要爆发,但洛阳皇帝突然出了变故,一切就拖了下来。 一直到今天,李绚回归,东宫似乎又开始推动了。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二十八章 太不要脸了,这么赤果果的威胁吗? 卢谞摩挲着手里的茶杯,看向李绚,轻轻的问道:“王爷,彭王府又何必趟这滩浑水,里外里这一次的损失不少吧?” 李绚目光凝重起来,这一次对崔家出手,和对其他人出手不同。 和崔家作对,那么郑家和卢家都要算上。 他这一次出手,彭王府潜藏在水面之下的力量难免要运作,落在世家眼里,他们报复起来,这些人一个也别想活。 所以这些人用完之后,李绚立刻就将他们调离了。 “差不多吧,基本最后也没剩什么了。”李绚平静摇摇头,说道:“不过为了王府的几个孩子,一直都值得。” “王府的孩子?”卢谞一脸的不明所以,怎么又和彭王的子嗣扯上关系了。 李绚点点头,然后说道:“既然如此,此事便顺其自然吧,东宫那里,也麻烦郡公和太子妃说一声,还有相王府,相王妃那里,郡公也跑一趟……哦,差点忘了,公主殿下这个月就要临盆了吧,有些事情也可以说一说。” 脑海中灵光一闪,卢谞转身看向李昭德,笑着说道:“李长史这些年多有建功,不知道有没有考虑过,往上更走一走,就比如宗正寺少卿,刑部侍郎,或者礼部侍郎一类。” 很明显,李绚这是在警告他们,若是他们真的肆意妄为的话,那么李绚就会全力支持韩王李元嘉去争宗正卿,而相互传导之下,韦家就会去争礼部尚书。 …… 更甚至于卢谞知道,在老祖宗那里,已经准备相当的手段来对付李绚。 卢谞顿时紧紧的抿住嘴唇,李绚一句话,终于还是说到了核心之处。 这种时候,早一刻晚一刻,谁先进宫,谁后进宫,对有可能会绝对未来数年,乃至数十年的朝局优势。 卢谞的呼吸顿时沉重,世家大族的布局当然不可能是只在一个万年县尉,礼部尚书亦是重中之重。 “既然如此,王爷对其人动手便可,为何要对崔明动手?”卢谞抬起头看向李绚。 “好。”李绚平静的点点头,然后抬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李绚轻笑一声,随即目光冰冷下来:“本王有一女五子,如今也越发的长大,难免过年过节会在街上走动,若是有那么几个不长眼的胡乱动手……难不成真的要本王将整个长安都翻过来找人吗?” “韩王任宗正寺卿?”卢谞眉头紧紧的皱起,看着李绚说道:“可如今宗正寺卿是韦思谦……王爷的意思,是韦思谦会任礼部尚书?陛下和天后有这个意思吗?” 就等于是宗室在支持韦家争礼部尚书,韦家必定乐意。 他怎么忘了,这位彭王长史,侍御史,密卫统领,会将刚才他和李绚的谈话一五一十的上奏武后。 李绚冷冷一笑,反问道:“郡公,崔明既然看到有险,直接对这些贼子动手便是,何必要暗通消息,这种事情,律法可是不容的。” “那本王就管不着了。”李绚身体微微前倾,死死的盯着卢谞说道:“谁让彭王府,相王府,和驸马府,全部都在万年县呢,若是崔明不好做这万年县尉,他也可以调往长安县,不过一步之遥罢了,如何?” 自从他有意无意间透露出世家开始对李绚准备手段,这位彭王的威胁就接二连三的松了回来。 说着,卢谞转身看向李绚,眼神中带着一丝别样的味道。 毕竟前任礼部尚书,正是武后的亲侄子武承嗣。 “本王送郡公吧。”李绚笑笑,引领着卢谞往外走,同时说道:“今年在蕃州,颇有几位卢氏子弟,做的委实不错,不像之前的崔家崔是,实在有些不成器。” “王爷!”卢谞抬头看向李绚,有些无奈的说道:“此中之事,就算是万年县全力出手,也很难将这些人清除干净。” 现在这个时候,哪怕仅仅一个万一,便足够太子妃,相王妃和公主殿下咬着不放了。 卢谞顿时就愣住了,太不要脸了,太不要脸了,这么赤果果的威胁吗? 更别说如今这个时候,世家就算能对李绚做什么,时间也不可能太长。 “本王可不想赌。”李绚轻轻摇头,异常坚定的说道:“与其将来去得罪别人,去求别人,还不如现在就动手,提前将该弄死的弄死,那么日后就算有人假托其人之名,也好查不是。” 卢谞顿时沉默了下来。 韦家虽然曾经也是世家的一员,但自从韦氏成为太子妃之后,韦家的行事已经颇多外戚之象。 卢谞顿时无语,为了将来可能会有危险,现在就动手铲除,也太小心了吧。 这威胁是不停了是吧。 “嗯!”李绚深深的看了卢谞一眼,然后说道:“滕王想要做礼部尚书,本王拒绝了。” 由此可见世家图谋之大,如此情况,他们怎么可能退,李绚同样也没得选。 是,卢家是有好几位子弟在蕃州,可崔家何尝不是如此,郑家又何尝不是如此。 若是平时,一个万年县尉,跟阻挡得了谁? 但偏偏,现在这个时候,万年县尉的人在这个时候出幺蛾子。 卢谞顿时明白,他眼前这位彭王,哪怕是没有了诸般职务,他依旧可以辗转腾挪。 卢谞看到这一幕,刚要起身,突然他又坐了下来,看向李绚,问道:“听说昨日滕王来王府拜访太妃了。” 在如今武三思远还没有成长起来的时候,韦思谦任礼部尚书,也是行得通的。 但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谁家小孩,没有胡行乱走的一天,真要是被什么有心人抓住机会…… 卢谞相信,李绚一定会铲除了卢家所有的力量。 就比如,在某一日,皇帝病危,传旨召李绚进宫。 抬头,卢谞看向李绚,李绚的目光中依旧闪烁着凌厉的光芒。 有韦家在后面支持,还有太子的信赖,世家就算能够针对他一时,也不可能能针对他一时。 卢谞轻叹一声,说道:“如今这样的机会可不啊……好了,今日打搅王爷,下官应该告辞了。” 好手段了。 前任宗正寺卿是裴家的裴广孝,裴家是孝敬皇帝李弘的妻族。 李绚和世家那些人争抢的就是这些。 侧身,卢谞目光扫过站在一侧的李昭德,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东宫也好,相王府也好,哪怕是驸马府,如何会让他们的子嗣沦落到如此处境。 如今还好,在长安,太子实力不大,李绚能够发挥的实力极小,一旦到了洛阳,一旦他拿到了皇帝的密旨。 “不过是一两次失手罢了,哪里有什么暗通消息。”卢谞摇头,直接将李绚话里的刺踢了出来。 更别说他们本身就是关陇氏族的一员,而范阳卢氏,博陵清河崔氏,还有,荥阳郑氏,他们可不是关陇门阀。 “下官自然荣幸之至。”李昭德认真的躬身,现在他没有离开彭王府的打算,而且离开彭王府也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这才是事情的关键,这才是李绚和世家那些人争斗的关键。 也就是说,他今日前脚踏足彭王府,转眼,便已经在李绚的算计当中了。 李绚笑了,他听出了卢谞话里的潜台词,轻笑了起来:“郡公,万事万物,都有可能回旋的余地,如今之事自然也不例外,只是这掌握回旋的权利,并不在郡公手中。” 如果有可能,他也不想现在这个时候,就和李绚对上。 “滕王想做礼部尚书?”卢谞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绚,这话,就这么直接的说了出来吗? 李绚平静的点头,看向堂外:“滕王是亲王,如今又不是开国之初,如何能有亲王任礼部尚书,便是郡王,在陇西郡王之后,恐怕也很难再有宗室任礼部尚书了。有这种心思,还不如去想想让韩王伯任宗正寺卿。” 如果说堵李绚只是其中之一,那么放李旦堵其他宰相,便已经阴谋作乱了。 一旦有成,李绚的蕃州都督,还有太子宾客,右卫大将军,全部都会被剥夺。 尤其是世家,改朝换代,皇权更迭,这种事情他们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这种关键地方,他们更是全在掌中。 李绚摇摇头,看了卢谞一眼,随后说道:“我等明日就要前往洛阳了,范阳卢氏,博陵清河崔氏,还有,荥阳郑氏,应该都有人已经到了洛阳吧,有些事情,或许我们到了洛阳再谈,也可以。” 卢谞彻底愣了,他清楚的听明白了李绚话里的意思,脸上的震惊难以遮掩。 到时候,这位彭王报复起来,手段而已绝对够狠。 彭王府在万年县,相王府和驸马府,也一样在万年县。 但瞬间,卢谞就清醒了过来,看向李绚,沉重的点头道:“王爷所言极是,我们洛阳再谈。” 双方之间最后只有一条路…… 没有了这些身份,他连太子都见不到,又能有什么威胁。 但是在关键时刻,一个万年县尉,却是能够成为决定朝局命运的关键。 “此事本王如何知晓,本王只不过是说韩王伯有机会任宗正寺卿罢了。” 从外堵死开化坊坊门,或者提前在道路上开挖沟渠,小巷中派人堵截…… 李绚抬眼,似笑非笑的看向卢谞:“这些年,宗正寺卿历来是由太子妃的母族担任,宗室几乎难行,而如今,礼部尚书似乎也有这种趋势。” 所以今日他来这里,如果双方之间谈不拢,那么不等李绚到洛阳,双方之间就会爆发出激烈的冲突。 卢谞脚步一顿,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 “王爷,此事,难道真的就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吗?”卢谞面色凝重的看向李绚。 卢谞一愣,脸色随即阴沉了下来:“王爷在说什么?” 李绚微微笑笑,轻描淡写的摇头道:“长史还是犬子和小女的授业恩师,本王还是希望长史能够在王府多待几年的。” 甚至这边前脚刚将李绚得罪死,后脚李绚就官复原职。 卢谞眉头紧紧皱起,看向李绚说道:“那些家伙就算是再大胆,也不至于对宗室子弟动手吧?” 如果说谁最有机会可能会在一个月后的封禅大典上担任礼部尚书,韦思谦的机会极大。 好不容易有一个六部尚书空出来,如果他们拿不下,这个位置必然会被皇帝的人抢去。 现任宗正寺卿是韦家的韦思谦,韦家是太子李显的妻族。 双方之间正要往死了闹,谁生谁死还真的不好说。 看样子,双方之间,真的要好好的谈一谈了。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二十九章 弹劾彭王:八大罪 彭王府门外,看着卢谞远去的身影,李绚脸色带出一丝冷笑,直接开口道:“长史。” “下官在。”李昭德立刻拱手。 “拿本王的令牌,即刻前往左金吾卫,找金吾卫左右街使,让他们全面出动,搜寻城中被拐带的儿童。 若金吾卫求援右卫,协助进行城外搜寻,以本王大将军令,令右卫将军麻嗣宗率一千右卫城外巡查协助,若有结果,一律抓捕,若遇反抗,格杀勿论。” 李绚将身上金色令牌递给李昭德,目光冷沉。 “喏!”李昭德立刻拱手。 他看的出来,李绚是想用长安城中金吾卫左右街使,逼城中那些人贩子出城。 尤其是现在皇帝身体情况不明,难免不会有人趁着现在这个时候做手脚,以图将来。 更别说,武后早在逻些道安插棋子。 滕王刚刚拜访彭王,卢谞立刻就紧跟着上面,言辞之间还有前后呼应。 城内有人逼迫,城外有人截杀。 滕王背后有柳家的影子,这一点欧阳氏能够看清,武后同样也能看清楚。 一旦他们出了城,那么立刻就会遭遇到早有准备的右卫骑兵的围杀。 即便是彭王有些慧眼,但也不过是在摸索的阶段,他还达不到这种地步。 本身就是陇西世家,距离长安又近,一下子伤筋动骨,根基动摇。 不是李绚不愿意告诉她,只是彭王府和太原王氏之间的关系,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只要切断他们和太子的联系,那么他根本对她造不成多大的威胁。 毕竟这件事情,一直都是他在操作。 可即便如此,武后也没有放过对他们的追杀。 这中间要是没事,鬼才信。 至于河南县尉崔明,一个棋子罢了。 不对,彭王是逻些道行军总管,西域大战又起,若是真要彻底平定西域,彭王少不了要调往安西四镇几年。 黄昏的烛光刚刚点燃,武后有些疲惫的转了转脖颈。 “传令右卫将军麻宗嗣,调兵两千,全力配合金吾卫清剿长安贩人之徒。” 再加上刘仁轨和狄怀英一众人,这才让武后发自心底忌惮。 当年王皇后虽然出身太原王氏,也是王家嫡系,但却并不是嫡系核心,她在朝中真正的依靠,是她的舅舅中书令柳奭。 而且就算是要对付他,也不是现在,现在他还有大用。 但真正令武后感到不舒服的,是李绚的太子宾客,他和太子走的太近了,出谋划策之能又极强。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武后侧头看向一旁。 而且他们之间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了。 至于说欺哄太子,之前那本奏本当中将彭王和太子的言谈全部都记了下来,都是老成谋国之策,中枢赞誉。 这本奏章,对彭王的弹劾,根本不在奏章之内,而在奏章之外。 面色凝重的武后,眉头突然皱起。 至于说意图不轨,武后更是冷笑,福昌郡主的事情彭王都放下了,还有什么意图不轨。 至于说拥兵自重,彭王本身就是逻些道行军总管,眼下西域战事又开,职责更重。 回到书房,李绚刚刚坐下,李笔已经快步走了进来:“王爷!”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必然还有更加深沉的手段,现在正好看一看。 “嗯!”武后平静的点点头,接过奏本,目光快速的掠过:“咦,这么快就动手吗?” 如今崔卢郑三家,隐隐间有和柳家勾连起来的迹象,立刻就让武后敏感了起来。 苛待百姓更是无从谈起,蕃州百姓家中的存粮,一年下来都够明年秋收了。 “呵!可真是一套又一套的手段啊,连绵不绝。”武后看着那本关于李绚的奏本。 而且王家也是五姓七家之一,他家发出声音,世家当中的其他人也不会再有阻挠。 “王恩正三岁的小孙子,好上街去玩。”李绚看向李笔,冷冷道:“去安排一下。” 崔明这个万年县尉,这一次绝对保不住。 表面的那些不过是在吸引眼球罢了,其他隐藏在水面之下的人,对彭王的感官都不错。 以所谓的八大罪,想要彻底勾起自己对彭王的忌惮,然后趁机下手。 礼部尚书,万年崔明,卢谞背后。 彭王做的那些事情,在蕃州逼迫州郡官吏诚心用命,效力朝堂,这事就连皇帝都颇为赞许。 多年以来,虽累有功绩,却都未有升迁。 这有些不对。 他没有这种能力。 “他来掺和什么?”武后一把将奏本扔在了桌案上,恼火的同时,也不由得疑惑。 武后的目光冷冽起来,咬牙道:“柳家已经和崔卢郑三家走在一起了吗?” 武后愣住了,一把拿过上官婉儿手里的奏本,看着上面的内容,眉头死死皱了起来。 哪怕是杜必兴这种和柳家有边缘的人物,也一样被打压的可怕。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彭王的身份,又和太子关系密切,将来必定是朝中的一大威胁,那么切断他和太子…… …… 不过虽然有一定的威胁,但只要控制太子,把握方向,彭王也翻不了天。 本来已经足够升任侍御史,但因为他出身问题,所以仕途坎坷。 只是稍微低头,脑海中思绪一闪,武后就已经确定了其中的关联。 “来人,去问问元卿,这本奏章……”武后轻轻冷笑,道:“问问他,这本奏章究竟是谁让他递上来的?” 武后目光微冷,她知道,李绚的手段必然不只是眼前看到的这么一点。 “是!”上官婉儿再度转身,躬身看向武后。 局面定矣。 李绚说是若有结果,一律抓捕,若遇反抗,格杀勿论,但实际上只有一句,那就是格杀勿论。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王恩正和彭王府之间的关系异常密切。 要知道麻嗣宗之前还是左金吾卫中郎将,现在这事完全可以看作是麻宗嗣自己在动。 洛阳,乾元殿。 奏本之中,全部都是李绚回到长安的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武后低头看向奏章,眉头死死皱起。 逻些道行军总管,右卫大将军,太子宾客,还有彭王。 制造冤案更是胡扯,长安的那些案子早就存在,何来冤案之说。 但是现在,却有人试图借她的手,来打击李绚,其他时候倒也罢了,但如今西域还用得着李绚,武后不会自断臂膀的。 勾连御史,长安的案子都是御史们主动弹劾,彭王根本没有勾连他们。 同时,也要震慑刚才和他来商谈的国子司业卢谞,还有他背后的卢崔郑三家。 这本奏章虽然都是元万顷的笔迹,可这种深入到了人心的算计,绝不是元万顷的风格。 …… 擅动兵马,武后冷哼一声,她刚刚才传令出去,让麻嗣宗动作,和彭王何干。 武后不由得冷笑,她虽然对李绚有些忌惮,但也仅仅是忌惮罢了,种种手段足够保证李绚在她的掌握之中。 李绚抬头看向李笔,李笔立刻拱手道:“喏,属下这就去。” 看到李笔离开,李绚的目光忍不住的看向洛阳方向,嘴角冷笑:“谈一谈,谈一谈之前,还是先立一立规矩吧。” 王家枝叶庞大,即便是因为王皇后之事屡受牵累,但根基不倒。 可是河东柳家就不一样了,他们的根基可没有王家那么深厚。 从滕王上门求李绚支持他争礼部尚书,到卢谞上门求和,再到现在元万顷弹劾李绚,武后似乎看到了有一只手,在暗中操控这一切。 终于武后长吸一口气,她的脸色平静下来,人也明白了过来。 尤其多年一来,李绚对她还算是恭敬,也没有太多的敌意,甚至李绚还在防备韦家。 就算是让武后感到不舒服的右卫大将军,但也有麻嗣宗在,没有她的点头,彭王根本调动不了超过五百以上的军卒。 看到李昭德没有丝毫迟疑的转身离开,李绚肯定,李昭德必然要去动用密卫的力量。 更别说,在他身后,武后已经安插了足够控制的棋子,动手不过是时机而已。 …… 虽然是县令县尉县丞同时弹劾,但最后的重点只会落在县尉崔明的身上。 奏本放在那里,武后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上官婉儿上前,双手捧一本奏章,沉声说道:“天后,中书舍人元万顷弹劾彭王凌虐士族,苛待百姓,拥兵自重,欺哄太子,制造冤案,勾连御史,擅动兵马,意图不轨八大罪。” 武后微微摆手,目光落在元万顷奏本之上,随后她又看向长安送来的关于李绚的奏本。 所有的信息全部都没有遗漏。 虽说后面有彭王在推动,但彭王手段很巧妙,自己名义虽动,但根本走的却是左金吾卫的关系。 也正是因为如此,多年历练之下,为人要稳重的多。 就在这时,内侍副监范云仙快步走近,递上一本奏本,同时说道:“天后,长安急奏。” 监察御史王恩正,出身太原王氏,为监察御史已经超过十年。 因为皇帝和武后也在打压世家。 “喏!”上官婉儿稍微松了口气,拱手转身就要离开,就在这个时候,武后的声音再度响起:“等等!” “是!”李笔神色肃然起来。 两本奏章被她一左一右的放在一起。 他要将这些人全部杀死。 李绚手放在桌案上,平静的说道:“已经提前沟通过了,找人去拐他的小孙子,但却被人看到,一下子失手,孩子当场就被救了回去,之后王御史会发动御史台所有人脉去弹劾万年县,县令,县尉,县丞,一个不落。” “嗯?”李笔诧异的看向李绚,极为小心的说道:“那王御史那边?” “嗯!”李绚点点头,看向李笔说道:“监察御史王恩正,还有印象吗?” 武后放下奏本,轻声说道:“看样子,彭王对宫中,是真的赤忱,不过滕王,还有卢家……” 见太子,见滕王,见卢谞。 又或者下手不成,也能够在自己的心里插进一根刺去,这种心思幽微的算计,不是看透人心的老家伙,绝对做不到。 虽然那些弹劾内容都没有实证,但武后心里就是隐隐不爽。 甚至就连刘瑾瑜都不知道,只有李笔,李竹和彭王太妃欧阳氏知道。 这种聪明人,控制住他就足够了,没必要立刻打死,但另外一种聪明人。 武后转头看向了元万顷弹劾李绚的奏章,眉头沉冷,低声说道:“派人去查一查,同安太夫人,现在在哪里?”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三十章 洛阳弹劾之事,彭王是否知道? 华灯初上,卢谞府邸。 书房,卢谞平静的看向崔明和卢藏用:“这件事情,彭王不会那么容易松口,万年县尉这个位置的关键和威胁他一样看的明白,所以具体如何,要看他和太夫人如何谈?” “彭王和姑祖母谈?”崔明难以置信的瞪直了眼睛,满脸怒色:“凭什么,他不过一介晚辈,凭什么他和姑祖母谈?” “冷静,九郎。”卢藏用伸手按住崔明,然后才又看向卢谞:“叔父,彭王是如何知道太夫人的,按理说,太夫人如今在洛阳,又隐居乡下,身在长安的彭王不应该知道才对?” “肯定是有人通风报信了?”崔明咬牙切齿的看着卢谞,说道:“我就说了,杜家的那些人不能信,现在就为了他们的事情,搅和的大家都不安宁,凭什么?” “闭嘴!”卢谞突然朝着崔明冷喝一声。 崔明稍微停顿,只能无奈委屈的坐在那里。 “喏!”二管家立刻就明白,卢谞这是不想让卢家的人回去了。 “进来吧,发生什么事情了?”卢谞抬头看向门口。 崔明嘴角微微抽搐,说道:“家中曾经为十六弟寻求婚约,左相孙女亦在考量之中,只是后来左相致仕……” 卢谞直接一挥手,神色冷静的看向崔明:“你现在立刻回万年县衙,配合金吾卫,刑部,大理寺,雍州府全面处置此事,该查的查,该杀的杀,看看能不能挽回,不然,就做好调任太原的准备吧。” 崔明面色低沉下来,有些无奈的说道:“今日方知,这一年的一切都是彭王在暗中算计,心中有些不服罢了。” 卢谞拍拍崔明的肩膀,道:“如今这个时候,不是在意私人感情的时候,尤其现在,越到最后,越是要克制自己,如今的大唐,恐怕每过几十年才有这么一次机会,不要因小失大。” “致仕,伯公?”崔明难以置信的看向卢谞,如果户部尚书崔知悌致仕,那么崔家在朝中的势力将会受到极大打击。 “不是!”卢谞直接摆手,然后摇头说道:“不能这么说,一切要看彭王和太夫人……” 如果不是知道了崔知悌明年年初就要致仕,崔明绝对不会就这么认命的。 “彭王如今虽然和诸宗室并不是很亲近,但终究是宗室之中的象征人物,又值如今这个时候,他在宗室之中的权威,恐怕丝毫不低于韩王。”卢藏用看向卢谞,问道:“叔父,现在这个时候,谈一谈比较好。”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打断了卢谞的话,卢谞猛然抬头,门外已经响起了管家的声音:“老爷,出事了,万年县来人,急找表少爷回衙?” 卢谞和卢藏用同时转头,面色诧异的看向崔明,卢谞皱眉问道:“九郎,伱怎么了?” 崔明猛然看向卢谞:“阿舅,也就是说九郎这个万年县尉做不……” 卢藏用面色凝重的看向卢谞,说道:“叔父,若真是杜家人透露了风声还好,但怕就怕是彭王自己猜到的。” 不知道多少人会因为彻底陨落,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一跃而上九重天。 “冷静。”卢谞冷眼看了崔明一眼,然后才转头看向同样一脸惊疑的卢藏用,说道:“七郎,此事你怎么看?” 彭王这一年的折腾,除了崔明任万年县尉外,还有为五娘刘琼玉出气的意思。 …… 卢谞知道了刘仁轨的事情怕也不会太出手帮忙了,因为到现在左相也还没有出手。 这个时候动手,是能获得最大利益的实际,也是能够最大打压对手的时候。 毕竟当年李绚在长安绞杀魔教匪徒之事,知道详情的人并不多。 …… 所以看到这两日气氛松弛,有人就忍不住的动手。 也就是卢谞直接坑了杜家。 户部尚书崔知悌,要致仕。 看着崔明的身影消失在庭院中,卢谞看着二管家,说道:“杜家的人既然来了,那么就好好的招待,明白吗?” 李绚虽然能为不俗,但知道他的能力的,都是朝中中高层的官员。 抬起头,卢谞看向洛阳方向,轻声说道:“如今这事,最怕的,便是彭王已经知道了洛阳之事。” 一朝天子一朝臣。 卢藏用抬头看向卢谞,说道:“太子虽然仁孝宽厚,但如今看来,他越发的有当年陛下未登基之前的风采了,而且还有太子妃,也颇多效仿天后。” 卢藏用虽然脸色也有焦急,但很是竭力的平静下来,思索着说道:“按道理,彭王回京,杜家的人是不会轻举妄动的,那么会不会是下面的人自己的手脚,他们可不知道彭王究竟能够做到怎样地步?” 崔明一愣,随即轻轻低头:“喏!” “而郑家也只有太夫人,所以太夫人抵达洛阳,并不是怎么难猜,长辈在,哪有我等晚辈做主的份,尤其眼下这个时候。”卢谞看向崔明,沉声说道:“眼下这个时候,彭王就是要和太夫人谈,而他们两个谈的,就不只是长安的这点事情,还有其他,比如空缺的礼部尚书。” 卢谞微微摇头,说道:“杜家的事情,我是知道的,他们警告过下面,不得对官家子弟动手。 卢谞轻轻点头,目光看向洛阳方向,感慨的说道:“其实也并不难猜。” 崔明顿时沉默了下来,相比于礼部尚书,他崔明一个万年县尉,还真不算什么。 卢谞猛的一拍额头,现在什么都说明白了。 如今李治身体不好,世家此番这么大的动作,就是他们推测李治很可能过不了这一关。 当然不是杀人,只是将其人一直拖延在卢家,这样杜家的人就难以及时反应过来,作出应对。 “有必要吗?”崔明面色有些不屑的说道:“彭王虽有些能耐,但终究一介孺子,如何能见姑祖母?” 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随即,家中二管家赶了过来,对着卢谞拱手道:“老爷,杜家来人了……” 李绚远在蕃州,却轻松的操控那么多事,一步步的算计他,崔明能感到舒服才怪。 “如今的情况,陛下虽然身体不安,但究竟如何还未可知,或许能够从彭王那里知晓一二,还有太子。” “怎么了?”卢谞也察觉到了不对。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要好告诉你,崔尚书的身体,整个冬天都一直不是很好。”卢谞看着崔明,盯着他说道:“所以年后,崔尚书已经决定要致仕。” 李治和武后这些年,大体是对天下世家持打压态度。 崔明依旧难以置信的转头看向卢谞。 今日见彭王的时候,彭王曾经提起过担心家中出事,还提及相王和公主,所以今日这事,会不会是彭王做的一场戏?” “此仇,哪里有什么私仇,九郎甚至都没有正面见过彭王。”崔明一脸的莫名,他……突然,崔明脸色不由一变。 崔明愣住了,随即猛然站了起来,面色难看的看向卢谞道:“阿舅,杜家的人疯了吗,现在这个时节还乱伸手,弄的还是监察御史的家人,他们是自己不想活了,还是不想外甥活了?” 卢谞摇摇头,道:“太子这几年的确长进不少,但和陛下当年相比,却要相差不少的,不过彭王对他影响很深……也好,正好试探一下,太子对我等世家,究竟是什么态度?” 但,崔知悌要致仕,崔家怕也是一团乱,那还顾及到他。 皇权更迭,朝局动荡。 “你怎么就知道,他没有猜到呢?”卢藏用的声音很轻,看向崔明的目光中充满郑重。 “嗯!”崔明认真的点头,刚才他不过是因为家中长辈要和逼到一整年都狼狈不易的李绚谈和,心里有些不舒服而已。 崔明如今之所以还能够坐在万年县尉的位置,在朝中不少声音弹劾之下,依旧稳坐,关键就在于崔卢郑三家的支持。 这其中,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崔知温和户部尚书崔知悌,对他支持最大,如果没有崔知悌…… 卢谞抬头看向卢藏用,问道:“七郎,你怎么看,你觉得是杜家的人透露的风声吗?” 卢藏用一愣,随即脸色彻底难看下来,他同时转身看向崔明,认真的问道:“九郎,你和我说实话,你和彭王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私仇,为何他咬死了非要折腾你?” “因为陛下封禅,我等家中,自然少不了要有人前来。”卢藏用微微摇头,说道:“范阳和博陵距离洛阳太远,家中老一辈的长辈不能长途跋涉前来,所以能来的,只有郑家。” 但在整个大局之下,他必须冷静。 这个时候,是他们为未来布局的最佳时刻。 卢谞点点头,说道:“太夫人认为彭王刚刚回朝,是让天后感到压力最大的时候,时间越往后,天后对彭王越熟悉,压力就越小,现在看来,彭王已经看透了我等的手段。” “为什么?”崔明依旧没有想通。 “洛阳弹劾彭王的事情已经做了?”卢藏用顿时无比惊讶的看向卢谞。 一身湖色长袍的管家推门而入,对着卢谞拱手道:“监察御史王恩正之孙,今日在街上被匪徒偷抢,好在家人敏锐,孩子才救了下来……此事甚大,金吾卫,大理寺,刑部,还有雍州府已经全部出动,万年县急找表少爷回衙。” “自己猜到的?”崔明满脸难以置信的看向卢藏用,语气急促的说道:“这不可能吧,他怎么可能猜到这些,胡乱猜测就能猜到这些,那岂不是我们所有的一切计划都被他猜到了?” 大家都没有那么容易妥协。 所以今日在卢谞和李绚和谈,迷惑他的时候,李绚也在利用今日之事,迷惑了他。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三十一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夜色之下,李绚扶着欧阳氏,平静在后院之中散步。 欧阳氏一边慢行,一边说道:“同安太夫人崔氏,是同安襄公郑仁泰之妻。 郑仁泰虽是隐太子妃郑氏的堂兄,但因是玄武门功臣,在先帝一朝却未受牵连,不过龙朔三年郑仁泰病故之后,郑家便逐渐走衰,崔氏也逐渐隐于老宅。” “那为何当年隐太子妃郑氏病故,郑家人却未现身?”李绚皱了皱眉头。 他和郑家接触不多,真正算得上,便是隐太子妃郑观音病逝之时,但郑家人却根本未有现身。 “这种事情,郑家人又如何会惹祸上身。”欧阳氏微微摇头,说道:“眼下崔氏之所以现身洛阳,除了一方面是皇帝嵩山封禅之事,另一方面,便是想要窥伺一下皇帝的身体究竟如何?” 李绚沉默了下来。 欧阳氏抬头看向李绚:“大郎,遇到这种事情,你会怎么想?” 大家彼此彼此罢了,谁也不是什么善茬。 皇帝没事,却故作虚弱,引诱别人上钩,然后在最后关头现身,狠狠的打击对手。 崔卢郑三家,他们也是各有所求。 他虽然诸般算计,但终究难免会有错漏之处。 “其一,陛下病重,会不会有他人乱来,试图废立储君。”欧阳氏止住了李绚要说的话,然后摆摆手,说道:“不要做太肯定的回答,你要去想,自己还有什么地方没有想到。” …… 欧阳氏站了起来,李绚赶紧搀扶欧阳氏到后院而去。 里外之事,多有高屋建瓴之处。 “是!”李绚微微躬身,欧阳氏虽然常年不理外事,但终究是皇帝儿媳,亲王妃。 但皇帝是真的过不去了。 李绚微微一愣,随即后背冰凉。 李绚平静的抬头,说道:“传信左金吾卫和右卫,将所有的出城的密道全部都封死,一条不留。” 不过母妃有句话说的没错,世家,还有武后,都不是简单人物,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有什么手段。 “你越来越老练了,如此也最好。”欧阳氏一声轻叹,随即点点头,说道:“好了,时间不早啦,阿母也要回去休息了。” “此番前往洛阳,若是一切顺利,年后你们才会回来,你表兄此番也不去洛阳,会过来陪阿母,这边你就不用操心。” “其二,太子即位,天后如何,是退回后宫,还是在前朝继续垂帘听政?”欧阳氏看着李绚,道:“还是那句话,不管你想到了什么,往伱忽略掉的地方想。” 一直到她重新将权力收拢回来的时候。 欧阳氏看向洛阳方向,有些嘲讽的说道:“这样的事情,当年也不是没有过,但是陛下最终安然无恙,所以世家中坚子弟这些年在朝中的仕途坎坷,便是有个崔知温,也不过是一个同书中门下平章事。” 世家之中,自有亲近东宫之人,拉拢他们才是正事。 …… 那位同安太夫人,想要统合各大世家同进同退可没有那么容易。 可能是在新年之后,也有可能是在新年之前。 “不过是小事罢了。”李绚抬头,看向欧阳氏,说道:“东宫和世家之间,有所矛盾,但也有可联合之处,毕竟东宫如今的机会才是最大。今夜之事,不过在双方言谈之前,稍微碰撞一下,掂量一下彼此虚实罢了。” 皇帝身体不好,尤其到了冬天,更是不能见冷风。 看着李绚的神情,欧阳氏顿时就明白,李绚也是一样的判断。 这就要和其他人去争。 世家只是一部分而已,宗室,外戚,寒门,所有人都会动起来。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随即,李笔的声音响起:“王爷,事情了结,长安城外,右卫捕杀逃城者三十余人。” 所以他要做好一切准备。 欧阳氏满意的看着李绚,这种话,也只有他们母子之间才会坦诚。 李绚想要说些什么,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 兄长欧阳通是兵部尚书,儿子李绚更是太子宾客,右卫大将军,逻些道安抚使。 靠在短榻上,整个人彻底的放松下来。 这一次,皇帝很有可能过不去,但究竟是哪一天,李绚也不好确定。 至于其他,只要别人都忙,那么自然顾不到儿子。” “这一次,崔氏从荥阳赶到长安,除了参加陛下封禅,窥伺皇帝安危之外,剩下的,便是统合各家世家,各取所需也好,统一需求也罢,这些暗中勾连绝对少不了。”欧阳氏认真的看向李绚,叮嘱道:“你要小心。” “也就是在月初,皇帝在嵩山见了一下霞儿,看起来身体康健,人们才放下心,但自从那一次之后,任何朝臣求见都不见,甚至就连相王求见都被挡下,内外事务都由天后处置。” “这一次皇帝身体不好,便是阿母在长安,妯娌街坊之间,也能听到一二消息。”欧阳氏微微摇头,轻叹一声,说道:“自从八月以来,陛下便长居贞观殿不出,虽然偶尔接见外臣,外臣也难见真容。” 如果真的如此的话,那么局面就完全不一样的。 长安森严国都,但是在长安宵禁,城门封闭之后,依旧能有三十多人逃出长安,这绝对是一件无比令人骇然的事情。 “请阿母教诲。”李绚蹲了下来,蹲在欧阳氏的眼前,他最近虽有布局,但诸事之下,难免思绪混乱。 不过李绚自己却需要留在李显身边,这样他们才会忽略他额外的动作。 还有窦玄德和崔知悌,也一样少不了要被皇帝清理。 走到了石亭中,李绚拿过软垫放在下面,欧阳氏这才坐下。 刚才那一瞬间,他一直有些提心吊胆,害怕说出什么毒奶的话来。 “儿子知道。”李绚微微躬身,神色真挚。 欧阳氏顿时就明白了李绚话里的意思,东宫要和世家妥协。 直到许久之后,李绚才转身离开。 来到后院门口,欧阳氏摆摆手,让李绚停步。 “是!”李绚躬身,起身的时候,欧阳氏已经进入了后院。 虽然说两人几乎没有见过面,但这里面的事情,欧阳氏可是听过李元则说过不止一次。 因为他知道,李治的身体现在虽然未必像人们想的那么差,但也必然熬不过这一次。 她知道的,可比李绚知道的,要多得多。 如今在洛阳,皇帝却是一次大朝都没有参加过。 如果武后觉得李绚碍眼,蛮不讲理的杀了他,那么就算天下人为他喊冤也都迟了。 李绚轻轻点头,如果不是出了越王谋逆和西突厥谋反之事,恐怕刘仁轨,李敬玄,还有刘审礼三名宰相都要退。 欧阳氏笑笑,相比于李绚,欧阳氏更明白其中的凶险。 甚至在秋冬,朝臣求见的时候,也多是隔着厚厚的帷帐说话。 李治死了,死前会留下什么,死后又会有多少变化。 稍微停顿,欧阳氏神色冷峻起来,看着李绚,她认真的说道:“大郎,你要小心,这种时候,你最需要小心的,是身边的人……若是真的出事,那么什么边州督抚,什么右卫大将军,都不管用,只看别人需不需要你死。” 李绚需要保证的,是他自己身边的这些人,在这一次的大变之中,能够有所进取,起码不要被人排挤出去。 在双方达成一致之前,对李绚,他们可是什么手段都会用出来的。 李绚沉沉拱手道:“阿母放心,儿子这里有准备,早年间的一些人脉关系也开始用了……这些,这几年都没人注意。 李绚手稍微停顿,这个天下,有李治在和李治不在,完全是两回事。 这个时候,在武后的眼界之外,李绚就能够做更多的事情。 甚至很可能是异常惊险的地方。 书房的烛火被点亮,李绚坐在桌案之后,将一本本的卷宗拿出来看。 “其三,新君继位,必然会有新的气象,什么人会进,什么人会退。”欧阳氏一声轻叹,说道:“世家当中,愿意冒险支持相王的不多,但必定有,剩下的,便是在天后和太子之中去选,最后,老一辈的人物都要退,这就是机会。” 走到了书房之前,李绚的眼神淡漠下来。 更何况,说到底,隐太子妃郑观音,是欧阳氏的长嫂。 还有世家,他们可不管什么边州西域之事。 可能是在封禅之前,也有可能是在封禅之后。 “是!”李绚认真点头。 不说现在皇帝病重,便是李显继位,也需要地方刺史执行旨令,才能够将自己的意志通行天下。 这种情况下,相互妥协才是正常。 欧阳氏笑笑,目光看向远处黑暗高空中的火光倒影,低声说道:“今夜长安恐怕不会消停了。” 打一家,拉一家,中立一家,大方向如此。 便是武后,在李治死后继续垂帘听政,她对天下的掌控也会迅速下降。 好在他一直谨慎。 “喏!”李笔立刻拱手,然后快步转身离开。 “不过一个赌字。”欧阳氏收回看向洛阳的目光,神色肃然起来,抬头看向李绚,道:“他们在赌,赌陛下这一次熬不过去,只要陛下熬不过去,他们的机会就来了。” 这个时候,李绚忍不住的放下了手里所有的纸笔。 “这些事情,那些老家伙未必看不透,但他们依旧来了。” 李绚轻叹一声,点点头,说道:“阿母说的不错,这种时候,越是往后,也的确越会让人多想,但若是儿子设身处地,其实更会担心,这次会不会是陛下的陷阱?” 欧阳氏的眼神瞬间清亮了起来,目光越过李绚,看向亭外,认真说道:“若是陛下身体难为,那么便有三件事情需要注意,他人也很有可能在这三方面插手。” 往年在长安的时候,皇帝虽然也多有避忌,但终究每月会参加一次大朝。 “看样子你已经有所谋划。”欧阳氏松了口气,点点头说道:“不管其他,年后平安归来就好。” 看他脸上的神情,就仿佛他们最近一段时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今日这些。 李绚抬起头,看向头顶虚空中的某处,最后轻轻笑笑:“鸡鸣狗盗,鸡鸣狗盗之徒,这些人,在长安还是少些好。”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三十二章 谈和,联姻 冬日的渭水之上,密密麻麻都是东行的大船。 旌旗招展,枪槊林立。 两侧岸边,还有无数骑兵来回奔驰。 野鸟惊飞,久不落地。 第二艘大船之内,李绚平静的坐在短榻上,身前放着一本空本本章。 细竹毛笔放在一侧,等着他在写什么。 舱室并不大,即便是李绚身为嗣王,也不过只有一间方寸之地。 整个船队,最前面一艘船上,是太子李显的所在,太子妃,还有其他东宫内臣都在其上。 第二艘船,是诸位宰相和六部尚书的所在。 还有李绚自己。 所以眼下,是那些人最好的机会。 李绚相信自己,只要李显即位,他自己立刻就会醒悟到武后的危险,毕竟那个时候,他们的敌人只有彼此。 裴炎早些年便和北门学士走的极近,在原本的历史上,便是他和武后的媾和,给了武后真正介入朝堂的机会。 其实昨夜欧阳氏的叮嘱,在李绚这里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 李绚不知道暗中有多少人想要趁着皇帝病重,心神昏聩,环顾猜疑之时,试图废立太子,但这些人到如今只能失望。 李显如今已经有了子嗣,甚至还是皇太孙,所以哪怕李显出了什么事,后面即位的,也应该是李显之子。 看着眼前的白纸,李绚在回想着母亲欧阳氏昨夜和他说的那些话。 在史书当中,类似之事层出不穷,哪怕是成了皇帝,也可能会被人废掉。 李显的对手不是只有武后,还有那些投了大注在李旦身上的人。 宗室王爵在第三艘船。 如今的情况,李治还在位,只要李治一死,护佑李绚的最后一丝力量便消失不见。 如果武后真的要杀了他,只需要将他一个人召进宫中,然后关闭宫门便已经足够。 好在欧阳氏及时提醒了他。 按照朝制,宰相替王室治理国家,诸事,宗室要退让宰相一步。 黑齿常之,程务挺,不就都是这么死的吗? 甚至说不定已经有人在谋划,在李显即位之前,干掉李显。 所以,需要对裴炎出手了。 否则真要等到李显即位之后才反应,就有些迟了。 李绚神色平静下来,如今皇帝没死,武后要保证的,就是李显顺利即位,但一旦皇帝身死,武后说不定立刻就会动手弄死李绚,这其中的凶险,是李绚之前差点忽略掉的。 一个禁卫大将军,一个左卫大将军,也绝对不容小觑。 李绚本来也应该在第三艘船上,但因为他身份特殊,就被安排到了前面。 大唐宗室也不在少数。 因为有一半的宰相和尚书在洛阳,所以在长安的九寺寺卿也被安排到了这艘船上。 另外,还有裴行俭,薛仁贵。 哪怕是在今年,皇帝身体日渐沉重,心思越发猜疑的情况下,在李绚的手段之下,李显将东宫所有和外臣的接触全部展现在了皇帝的眼睛之下,皇帝对于李显的猜疑几近于无。 也好,后面的船上,亲王还能一人一间舱室,嗣王和郡王就得两人挤一间了。 以裴炎为抓手,薛元超,王德真,崔知温,甚至刘仁轨这些宰相都被一一排开。 但是现在,能够让李绚提前很长时间醒悟过来,有很长时间进行准备,那么局面就容易多了。 武后,李旦,李显,程务挺,裴炎。 李绚赶着运气也被安排到了这艘船上。 小心那些掀桌子的人。 哪管什么江山社稷,哪管什么天下安定,只有死人才是最好的敌人。 当然,太子登基后的事情,李绚早有准备,只是他差点忘了,之前也有可能。 武后不对李绚动手,李绚也会想着怎么算计武后。 裴炎,想到这里,李绚神色冷了下来。 这些年,在李绚的协助之下,李显的地位越发的稳固。 当年玄武门不就是这样。 李绚原本也以为李显的太子之位已经可以高枕无忧,但他忘了,还有人有掀桌子的力量。 干掉李显,便只剩下李旦了。 李绚虽然没有自认为手握数万大军,还是边州安抚使,又有西域战事将起,他就真的能够高枕无忧,但他也的确没有想到,武后会想在这个时候干掉他。 薛仁贵是皇帝和武后的亲信,而裴行俭则是禁卫大将军。 需要让裴行俭将更多的力量介入宫中。 这么说来,需要重新挑起裴炎和裴行俭的争斗了。 需要一颗棋子。 李绚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个名字,一方方势力,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韦氏的身上。 突然,李绚不由得一阵苦笑,他竟然走上了和李显一样的路。 毕竟在这个朝堂,只有韦氏才是真正支持李显,而且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的家族。 另外,还有天下世家,郑崔卢三家。 眼下李绚正在和三家纠葛,或许也能够借助对方的力量。 但怎么“借助”? …… “砰砰砰!”舱门被敲响,随即声音响起:“王爷,左相请王爷过去。” “知道了。”坐在桌案之后,李绚抬头,眼底深处已经闪过一丝精光。 收拾东西,起身,整理衣装,李绚迈步走出了舱门。 舱门左侧,左司员外郎徐骁肃然拱手:“王爷!” “嗯!”李绚平静的点头,说道:“前面带路。” “喏!”徐骁引着李绚朝前方走去,一直来到刘仁轨的舱室之外。 随即舱门打开,徐骁退开。 …… 李绚向前一步,进入到舱室之中,看着坐在矮桌之后的崔知温,李绚奇怪的没有丝毫意外神色,拱手道:“崔相。” 崔知温有些诧异,因为要和李绚谈话,是他刚刚才作出的决定,只和刘仁轨谈过,其他徐骁等人根本就不知道。 “彭王请坐。”崔知温微微躬身,目光深深的看向李绚。 李绚平静的笑笑,然后在矮榻对面坐了下来。 看到桌案上的茶壶,李绚抬头看向崔知温,崔知温点头道:“王爷请!” 李绚微微躬身,从茶杯中,倒出一杯,然后双手捧着,放到了崔知温的身前,然后才给自己倒了一杯。 双手下放,平于双膝之上。 看着李绚一身恭敬姿态,崔知温忍不住心中轻叹一声。 彭王最大的优点,便是极少以宗室王爵身份自居。 故而能够陆元方,狄仁杰,姚崇等人打成一片,便是苏良嗣,杨执柔和李昭德都对他赞许不已。 如此太子信赖,皇帝垂青,也就不难理解了。 稍微收拾心思,崔知温抬头看向李绚,温和而坚定的说道:“昨夜长安城中,万年县捕杀大小盗贼百余人,拯救被掠幼童女子数百人,此事到此为止,如何?” 李绚神色诧异的看向崔知温,昨夜之事,明明是金吾卫,大理寺,刑部,雍州府和万年县一起动作,怎么今日到了崔知温这位宰相耳中,一切全成了崔明的功劳。 更别说右卫在成为围杀的那些真正的关键头目,全部都崔知温抹去了,就好像这些人不存在似的。 甚至于昨夜,一切都是李绚在暗中推动,那位崔县尉出现的时间太晚了,根本就没有发挥什么作用。 现在,崔知温却将所有的功劳,金吾卫,右卫,大理寺,刑部,雍州府和万年县其他人共同的功劳,全部放在了一个仅仅算是露过一面的崔明一个人的身上。 当然,这些不过世家惯常的操作而已,这些也不关李绚的事情,但…… 李绚看着眼前的茶杯,轻轻往前一推,然后看向崔知温说道:“崔相,我等彼此所为的目的,从来不是这些。” 崔知温略微沉默,点点头道:“此事终究是崔明做的不妥当,所以日后彭王在万年县行事,不会受到任何阻挡。” 崔知温话说的很隐晦,其实所有人为了不过都是那一夜,关键时候的那一夜。 只要那一夜,不受阻碍便好。 李绚平静的点点头,说道:“崔相的保证,绚还是信的过的,只是那位崔县尉,他的心胸似乎并没有那么宽广,崔家英才无数,换个人如何?” 崔知温眉头顿时紧紧的皱了起来,李绚这话,算是答应了崔家的求和,但是不答应放过崔明。 崔知温脑中回想崔明,崔明他虽然见的不多,但一直给他的都是一个温文尔雅的青年模样,如果不是这一次长安之事,也不会让崔知温看出他的不足。 至于说他心胸狭窄,崔知温虽然没有亲见,但李绚在同意崔家人继续留在万年县之后,依旧不要崔明,崔知温就知道,李绚的眼光怕是无差。 “崔明调任太原县尉,万年县令,万年县丞全部换人。”崔知温抬头看向李绚。 “可!”李绚轻轻点头,赞同了这一做法。 “那么太子那边?”崔知温身体微微前倾,李绚只是李绚,但他背后是太子。 李绚沉默了下来,然后抬头看向崔知温,说道:“此事,绚会尽力劝说太子,只是有些事情,崔家可行,卢家也可行,但郑家不行。” 崔知温眼神不由得一凝。 李绚这话,意思是说,东宫可以和崔家卢家达成默契,但是不包括郑家。 崔知温心中轻叹一声,他知道,还是郑观音的事情。 当年玄武门之变,郑仁泰虽然站于秦王府一方,并且在玄武门鼎立大功,但整个郑家却投了重注在李建成身上。 故而时候,郑仁泰虽然鼎立起了郑家门庭,但整个郑氏却是在走下坡路。 尤其是郑仁泰病故之后,更是如此。 郑观音的事情,先帝没有忘记,皇帝没有忘记,如今就连太子也一样没有忘记。 “崔卢郑三家,虽不至于说共进共退,但彼此都是河东世家,郑家效命之心亦为至诚,况且事情过去多年,亦当忘却了。”崔知温抬起头,略带恳求的看向李绚。 五姓七家,自从太原王氏沉寂后,赵郡李氏和皇族走近,崔卢郑三家抱团生存。 如今随时崔知温为宰相,崔知悌为户部尚书,但在他们后面,却是整个崔卢郑三家的全力支持。 李绚点点头,说道:“崔相既然如此说,绚也没什么好猜疑的,不过为了稳妥,依本王来看,郑家是否考虑嫁一嫡女入东宫,如此,彼此绑定,你我同进。” 郑氏嫁女入东宫,崔知温诧异的看向李绚,这是什么意思? 就不怕世家的力量介入宫廷吗? 看着低眉垂目的李绚,崔知温谨慎的说道:“此事,崔某需要和郑家人去谈,不过当无大碍,那么王爷还有何求?”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三十三章 丹成,和生死有关吗? 李绚随意的笑笑,目光落在茶杯之上,看着轻轻波荡的茶水,轻声开口:“听说在门下省,裴相行事要强硬的多。” 崔知温眉头一挑,略微诧异的看向李绚:“东宫是要介入门下省之事了吗,还是说是王爷有所想法?” “东门没有介入门下省的意思,本王也没有。”李绚平静的开口,说道:“只是随意闲聊。” “呵呵!”崔知温微微一笑,李绚这话,他信才是怪事。 不过略微沉吟,崔知温还是开口道:“裴相早年间亦曾在兵部任职,率兵征伐也不只一次,所以性格强硬,为人果断,这样对门下省也不是坏事。” 门下省与中书省同掌机要,共议国政,并负责审查诏令,签署章奏,有封驳之权。 侍中作为门下省之首,为人强硬一些,在帝王面前,在政事堂都有好处。 裴炎性格强硬,为人霸道,如今门下省只有他这么一位侍中,更是说一不二。 所以二人必定要斗下去,这个时候,李显反而能坐收渔翁之利。 “嗯!”刘仁轨点点头,然后走到了矮桌之后。 李绚转身,对着刘仁轨躬身道:“岳翁!” 至于裴炎,去了尚书省,做了尚书左仆射,成了大唐首相,虽然说依旧压在崔知温的头顶,但实际上却有门下和尚书省的隔阂,两家各自职责不同。 “是裴相。”崔知温根本没有多做丝毫,几乎在瞬间就作出了判断。 抬头,李绚看向崔知温,平静的开口说道:“如今在尚书省,左相已经辞任尚书左仆射,赵国公躬行黔州,身体亦是不好,长久之下,尚书省空缺太深,与朝局不利,所以,不如公推裴相任尚书左仆射如何?” 他们也可以什么都不选,那样的话,他们也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他们若是肯听话,那么对东宫将有极大助益,若他们不肯听话,和相王勾连,那么废了他们,也能收割许多。 而相对而言,崔知温同中书门下三品的时间,要比王德真久的多,论资历,该任侍中的人是他。 “他去了尚书省,门下省和中书省反而会联合起来对抗他,这样朝局反而能够平衡。”刘仁轨点点头,满眼赞许的看向李绚:“想法不错,行事亦可,裴炎想来也愿意去尚书省,那么问题就剩下一个,陛下和天后同意吗?” “门下省不会为难。”话刚一出口,崔知温就明白了。 李绚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他才缓缓的说道:“陛下和天后行事,不是我等能够预测的,我等只需要将建言放在陛下和天后眼前便已经足够了,至于最后的决定,那是陛下和天后的事情。” 郑家人还是受隐太子妃牵连太深,多年前途坎坷,行事手段难免偏激。 以裴炎抗衡武后,这才是李绚真正的目的。 崔知温和王德真虽然也是宰相,同中书门下三品,但终究只是黄门侍郎,相比于裴炎,两人的话语权要少的多。 李绚赶紧站了起来,躬身道:“对天下有利,便是对太子有利。” 崔知温眨眨眼睛,最后看着李绚说道:“然而,薛相是太子左庶子,太子会不支持薛相而支持裴相吗?” “那么什么时候呢?”刘仁轨直直的盯着李绚,问道:“什么时候推举裴炎为尚书左仆射,谁首先开口?” “此事崔某需要好好想想。”稍微停顿,崔知温开口道:“今日之事还请王爷在太子面前,多加劝解。” “封禅之后。”李绚微微低头,斟酌着说道:“明年天下诸事,在封禅之后陛下应该就会有所决定,故而,太子会提出尚书缺人,需要有宰相入主尚书省,东宫,会推荐裴相。” 不过好在太子处置妥当,并没有让局面更闹起来,这才局面好些。 对于这种人,一般人也不愿意和他们靠的太近,但他们终究还是有可用之处。 刘仁轨缓缓的点头,然后又看向李绚,皱眉问道:“那么裴炎之事呢,你怎么会想到推裴炎为尚书左仆射,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不可言明之事?” 本来门下省有三位宰相就不正常,如此,裴炎调离,从崔知温和王德真之间,选一个任侍中,另一个守黄门侍郎,最后再进一个黄门侍郎,如此门下省就平衡了起来。 不过刘仁轨有治水行台之责,所以找个理由就离开了。 旋即,他就敏锐的意识到其中的好处。 “明年封禅之后,由太子提出。”刘仁轨看向李绚,直接说道:“所以你们都认为陛下应该是度不过明年封禅这一关了,所以,太子继位,太子以皇帝之令,任裴炎为左相,对内以诸相抗衡裴相,对外以裴相抗衡天后,好算盘啊!” 李绚这是将裴炎单独推了出来,而以裴炎的性格,强势之下,诸相不满,寻求外援,自然是太子最佳。 崔知温一下子彻底明白了过来。 …… 裴炎想做左相,政事堂诸相赞同,甚至太子也不会反对,那么就是武后和皇帝的决定了。 李绚躬身,沉默不语。 崔知温沉默了下来,他知道,李绚说的没错。 “看来,下官得对家人多加管束了。”抬起头,崔知温看向李绚:“那么鄭家子弟呢,在王爷眼里,郑家子弟如何?” 推裴炎任尚书左仆射,李绚话刚说出口,崔知温就满脸的难以置信。 因为武后给不了裴炎想要的东西,裴炎已经是大唐左相了,再往上已经是天花板了。 “王爷果然好本事。”崔知温看着李绚,满是感慨的摇摇头。 虽然这几年,崔家的管教从来没有松懈过,但自从崔知温升任宰相之后,崔家人的心气虽散了。 那时,裴炎虽然依旧压在崔知温的头上,但他对他的压制已不是直接上下级的那么窒息。 李绚停顿片刻,然后在刘仁轨旁边正坐下来,然后才开口道:“裴相性格强硬,陛下在长安时,裴相也曾多次顶撞陛下,这一年太子监国,裴相在中枢,和薛相也多有争执,好在有岳翁在,中枢这才安定,朝野运转有序。” “但,”李绚抬头看向刘仁轨,神色肃然道:“光是孙婿听到的事情,便知道裴相这个人,权欲极重,尚书省无人,中书省薛相又压不住他,索性便让他去做这个尚书左仆射。” 那样,他们也就没必要来洛阳了。 如今在门下省,隐隐间已经形成了崔知温和王德真两人联手,抗衡裴炎的局面。 裴炎离开门下省,那么自然门下侍中就彻底的空缺了出来。 李绚重新拿起茶壶,给刘仁轨倒了一杯,然后才在旁边站立说道:“郑家做事,太过阴诡,不是君子之道,也不是为臣之道,郑家人可用,但不可重用,想必陛下和先帝那里都心中有数。” 李绚突然沉沉的叹了一声,说道:“崔相和薛相也是共事多年,以崔相来看,若是两人相争,薛相和裴炎争这尚书左仆射,究竟谁能胜?” 刘仁轨侧过身,轻叹一声,说道:“郑家人运气不好,大局如此。” “会的。”李绚点点头,看向崔知温:“若裴相为左相,东宫有事时……” “若是他们老老实实的嫁女入东宫,那么自然一切好说,但若是他们想在相王身上做文章,那么最后……”李绚手掌轻轻侧面一斩,眼中杀气肃烈。 舱门再度关闭,李绚送走崔知温,忍不住的叹息一声。 李绚微微点头,崔知温的潜台词他听得懂,他要听的也是这个。 但也能看的出来,没有了尚书左仆射,光光是太子太傅,已经很难压得住裴炎了。 李绚点点头,道:“卢藏用,卢照邻,都是天下英才……当然,崔家也不例外,只是很多时候,他们似乎都不够专心。” “你对郑家,就这么没有好感吗?”刘仁轨从内室的帷帐之后走了出来。 荥阳毕竟河南大城,荥阳以东有河南一半的田地,都在荥阳郑氏的辐射之列。 李绚点点头,说道:“薛相虽然为人细致谨慎,但在关键之时,却总缺乏一丝魄力,这便是裴相所有的。” 朝中无人能够抗衡武后,即便是裴炎,现在也有和武后勾连之象。 裴炎和薛元超的几次乱子,还闹到了太子面前。 裴炎岂止是和薛元超有争执,和刘仁轨同样争执不小。 崔知温猛然抬头,满眼不解的看向李绚道:“便是尚书省无人,但论资历,也应该是薛相任左仆射,如何轮得到裴相?” 李绚轻轻笑笑,然后说道:“我们臣子,所做作为,不过是为了朝局稳定,天下稳定而已。” 崔是崔明都是如此。 刘仁轨轻轻点头,只是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崔知温跟着站了起来,笑着看向李绚,刚要点头离开,突然,他停下脚步,看向李绚,问道:“几番和王爷接触,王爷似乎并不怎么亲近崔家子弟,反而对卢氏子弟青睐有加?” 更何况,还有中书省的薛元超分担压力…… …… 当然,这是于外,但是于内,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若是裴炎做了左相,裴炎就绝对不会和武后勾连。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本王没有见过多少郑家子弟,不过他们太过明哲保身,同时也潜藏太多不满了。” 刘仁轨看着李绚,呼吸沉重:“伱今年都在蕃州,对朝中之事了解必然不会很多,更别说是知晓陛下的病情生死,而这其中唯一能够与你有联系的,便是陛下月初嵩山之行,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那颗丹,他应该练成了才对?” 李绚平静的抬头,开口:“丹成,和生死有关吗?”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三十四章 裴炎,仿长孙无忌旧事 冬日午后,洛阳紫微宫乾阳殿。 武后将一本奏章放在桌案上,看着上面的内容,微微皱了皱眉,抬头看向一侧:“婉儿,太子到何处了?” “回禀天后。”上官婉儿从后方走上,然后拱手道:“太子已过新南县,两个时辰之后,就可抵达洛阳。” 武后稍微松了口气,随后点点头,说道:“本宫记得,太子曾经请奏,到洛阳之后,向本宫和皇帝问安,同时奏报这一年之事?” “是!”上官婉儿微微躬身,小心的说道:“奏章是太子写的,但却是通过政事堂送上来的。” “他想见陛下了,朝中百官也都想见陛下了。”武后轻叹一声,侧身道:“范云仙。” “奴婢在。”内侍副监范云仙恭敬的站了出来。 …… 李绚认真的看着李显,说道:“殿下,伱觉得,若是以陛下如今的权术手段,来处置当年之事,一切会那么惨烈吗?” 李绚笑笑,拱手道:“这次的联姻并不着急,而且郑家的事情也未必能成,所以只要没有下定,那么其他的就都是谣言。” 卢家也是一样,卢家在朝中势力不深,但他们和崔家走的很近。 “再说如今中枢。”李绚看了后方的船只一眼,然后看向李显说道:“若是裴相调任尚书省,那么中书省和门下省会如何对待裴相?” 李显披着黑色披风,站在船首,四下诸人已经退开,只有李绚站在李显身侧。 李绚是要裴炎做当朝的长孙无忌。 可他们没有那么做,就等于他们在告诉皇帝,他们认为皇帝这一次在洛阳不会出问题,所以彼此才会在长安相争,但实际上,这不过是双方高层有默契的一场戏罢了。 李显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他点点头道:“是啊,此事郑氏还不一定同意。” “先看看吧,多做两手准备。”李绚神色肃然的看向李显。 李显瞪直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王叔,你是疯了吗,尚书左仆射,后妃血亲,王叔,那不是柳奭,那是赵国公。” “裴家。”李绚盯着李显,认真的说道:“是洗马裴。” 郑氏也是一样,若是郑家嫡系和李显联姻,那么那一支的郑氏子弟都会站在李显身后。 李绚这话,直接质疑了皇帝对长孙无忌的处置。 但实际上,他们真正应该争夺的是河南和洛阳二县才对。 “呵呵!”李显笑了,点点头道:“王叔所言甚是,那么这一次是谁家?” 李显缓缓的点头,感慨说道:“这的确强于当年之事……不对,还有母后?” 门下省,崔知温刚答应支持李显,至于王德真,他是皇帝的人。 这个赵国公,不是李敬玄,而是长孙无忌。 一旦联姻等同于两家嫡系一支,完全深度的联合在一起。 “孤看长安奏报,其中很是抓了几个杜家的子弟。”李显侧身看向李绚,问道:“所以,崔家的事情已了?” 但如果仅仅说是一场戏也不对,他们实际上是在彼此试探,彼此衡量。 但这里面有关键要素,被李绚和崔卢郑三家的高层刻意的隐瞒。 “有门下和中书在手,然后将六部尚书当中,靠近裴相的人赶出朝堂。”李绚眼神露出一丝狠辣,轻轻的说道:“裴相性格强硬,好得罪人,那么很多棘手的事情便让他去做,就比如清理隐田,清减官员之类。” “洗马……”李显刚说了两个字,话就自己压了下来,四周的众人听到动静,下意识的看了过来。 日后李弘倒霉,那么整个东眷裴都要倒霉。 “说起联姻之事,臣还有一桩婚事,想要推荐给殿下。”李绚转身,郑重的看向李显。 太子妃韦氏性格强硬,太子嫔高氏还好,生性温柔,不善争斗,两人相处还算和善,但偏偏年初,太子纳杨家女为太子嫔。 “但那也是裴相的亲侄女,王叔你知道上个有血亲在后宫的宰相是谁吗,是柳家柳奭,他是蟒氏的亲舅舅。”李显的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李绚的这一招的确不怎么高明。 所以他们在长安的争斗,根本就无关紧要。 …… 杨家女性子并不软,和太子妃时常就呛上几句,暗斗几回。 他日若是郑氏反悔,那么这一支的郑氏子弟日后都不会有出头之日。 …… 其并非常人所想,可以今日毁约,明日背刺之事。 李显轻轻点头,然后长松一口气,说道:“所以长安之事,算是了了。” “喏!”范云仙立刻躬身应诺。 “联姻。”李显有些好笑起来,瞥了李绚一眼,说道:“孤都还不知道要不要答应,郑氏反而挑剔起来了。” 李绚看着李显,认真说道:“殿下应当知晓,右领军卫大将军燕国公李谨行,身体不好,封禅之后,就会寻求致仕,那么之后,谁来接任右领军卫大将军,谁来接任昌州都督?” 那就是在他们的眼里,皇帝不会病逝在长安,而是会病逝在洛阳。 再加上杨氏本身就是武后放进东宫来离间太子和韦氏的,东宫有不少人明里暗里都在帮助杨氏,和韦氏斗亦不相上下。 武后点头道:“太子抵达端门以后,让他去见陛下;另外叫彭王来见本宫,至于其他诸臣,会同内外,妥善安置。” 洛河之上,寒风冷冽。 当然,这不包括郑家。 “臣提议,让郑家嫁一嫡女入东宫,但崔相做不了郑家的主,需要去询问郑氏。”李绚目光凝重起来。 让皇帝以为,他们不觉得皇帝的身体会在这一次的洛阳出事,而是在几年之后的长安。 所以才会对掌握长安一半治安的万年县尉如此争夺。 虽然另外有御史大夫崔谧,靠近武后,但实际上他不过是世家大族投机当中的少数派,便如同郑仁泰之于郑家。 李绚笑笑,然后说道:“臣不只想要让殿下娶裴相的堂侄女,还想让殿下推荐裴相做尚书左仆射。” “殿下,说句犯忌之事,臣觉得当年陛下,在处置赵国公之事中,还是有些草率了。”李绚一句话,说的李显愣住了。 中书省,薛元超和李义琰,与裴炎走不到一块。 这就是皇帝自己自认为当年对长孙无忌的处置是个错误。 李显想要开口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能开口,因为就在上元元年,皇帝已经为长孙无忌平反。 “没错。”李绚点头,说道:“但洗马裴并不是只有裴炎一家,亦有上下十几房,取上嫡几房的嫡女便是。” 李显咬牙看着李绚:“王叔,洗马裴,裴相可是出自洗马裴?” “嗯!”李绚转身看向洛阳方向,然后轻声说道:“崔明之事,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和崔卢郑三家达成默契,在洛阳行事一致。” 李显微微一愣,满眼无奈的看向李绚:“王叔,知道你对孤好,但这接二连三的婚事,便是孤答应,太子妃那里也不答应。” 结果已经出来,最后退一步的,是崔卢郑三家。 李绚,东宫,还有崔卢郑三家在长安争斗,看似是为了将来,一旦发生事变之后,杜绝一切意外。 追复其官爵,陪葬于昭陵。 如今还要加上一个郑氏。 禁军将军程务挺是裴炎的嫡系,武后亦对他信任又加,若是能够将他调出长安,那么裴炎对李显的威胁将直线下滑。 “殿下也知道郑氏未必会同意,所以也不必提前担忧什么。”李绚稍微宽解了李显一句。 “王叔是在闻喜县公和赵国公。”李显眼睛微微转了转,他已经有些明白李绚的说法了。 “不是说好的,是浮阳郡公,黑齿常之将军吗?”李显满脸的茫然,他不知道李绚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崔家诸事,以崔知温和崔知悌为主。 这才有了渭河之上,李绚和崔知温的谈和。 当然并不涉及西眷裴和洗马裴。 就比如当年的李弘和裴氏,李弘和裴氏联姻,就能让河东裴家,整个东眷裴一支,全部都站到了李弘身后。 细说起来,还要唤李显一声表兄。 衡量彼此的实力,最后究竟是谁退一步。 韦氏虽然是太子妃,但杨氏却和天后有几分血缘关系。 武后抬头,看向乾阳殿外,轻声说道:“腊月已至,新年将临,嵩山封禅,也快了。” “殿下,联姻终究是最省力之法,若是能够让天下安定,殿下便委屈委屈吧。”李绚低声劝说。 李显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这一手,实在太狠。 李显沉默的点点头,片刻后,他终于回过神,问道:“那么郑家呢?” 他们不过是做做戏罢了,同时做给皇帝看而已。 李显愣住了,眼睛轻轻转动,眼底深处逐渐的闪出兴奋。 “看来王叔也知道东宫不宁。”李显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赵国公,皇帝元舅,太尉,执政事堂,长孙无忌。 李显紧紧的抿着嘴唇,当年事情,涉及到的不仅是皇帝,长孙无忌,无数朝野大臣,还有武后。 联姻之事,向来重大。 就等于郑氏自损三分之一的力量。 “是!”李绚微微拱手,道:“万年县尉崔明将调任太原县尉,崔家会让其他族人接任万年县令,崔相和臣已经谈过了,日后崔相,崔家,还有卢家,都会全力支持殿下。” 有了谈和,日后在洛阳行事,东宫和崔卢两家,就有了默契。 李显摆摆手,众人立刻掉头过去。 “若是禁军将军程务挺,如何?”李绚一句话,李显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就比如于志宁和褚遂良二公,若是当年,陛下在事发之前,诚恳的和二公商谈,让二公暂离朝堂,任扬州大都督,并州都督,或者益州大都督,朝中少了这二人,赵国公在朝中孤立无援,如何会是陛下对手?”李绚三言两语提出了另外一种可能。 所以一旦联姻之后,便不容郑氏再反悔;可若是郑氏不同意联姻,那么就说明他们别有心思。 “只要控制六部尚书,又有中书门下在手,便是裴相权欲再强,也不过孤家寡人,过上十年,让其按照朝规致仕便好。”李绚突然轻叹一声,说道:“如此,那种手段不强于显庆事变。” 李绚没有再开口,只是抬头,直直的盯着李显。 李显顿时就明白了,裴炎,就是李绚推到前台和武后打擂台的。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三十五章 皇帝身体真的无恙吗? 天津桥上,无数刀枪林立。 两岸码头,已经清理一空。 站在船首,沉思了许久的李显,看着熟悉的紫微宫,目光不由得看向乾阳殿的方向。 在那里仿佛有一双凌厉的眼睛在盯着他。 无尽的压迫袭来,但这个时候,一道人影却从自己的背后站了出来。 这个人不是李绚,而是裴炎。 “十年尚书左仆射,十年之后,殿下应该能够在朝堂站稳,到时候,让裴相贵荣致仕便可。”李绚侧眼看向李显。 “好了。”李治笑着摆手,没好气的说道:“不要这么哭丧着个脸,每到冬天,朕的身体都不好,但只要熬过了这个冬天,朕的身体就会好转过来,历年都是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 天津桥北码头之上,十几名青衣内侍在恭敬等待。 “治国齐家。”李治悄悄御榻,然后说道:“朝政的诸般手段,也可以用在后宫,你和太子妃虽然夫妻伉俪情深,但后宫之权,亦不可全部交托于他,你要明白,后宫一切都是以你为主,而不是他人,太子妃也不例外。” 如果说李显在长安,武后在洛阳,那么自然相安无事,可如今,李显和武后都在洛阳,那么朝政是由李显主持,还是由武后主持,这里面要有一个明确的说法,不然朝政会乱的。 等到众人相继从船上下来,范云仙这才上前一步,沉声开口:“传陛下口谕。” 一瞬间,史上无数明君的名字出现在李显的脑海中。 李绚的有些紧张的心绪平静下来,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冷漠,但下一刻,身体微微前恭,眼神肃穆庄重。 李治笑笑,直接摆手道:“这些事情,若是想不明白,就直接去问彭王。” “臣,彭王绚领旨,天后万福金安。”李绚向前认真拱手,然后起身,迈步走上金阶。 他要去见皇帝,而李绚要见武后。 承天门上,守卫宫城的依旧是程处弼。 “孤开口吗?”李显有些微微皱眉。 需要和裴炎好好谈谈,李显心思转动,看了李绚一眼,随即放心道:“好!” 皇帝召见太子,皇后召见彭王。 李绚对着李显拱手,温和的道:“殿下,陛下身体应无大碍,若是不出意外,殿下不久便可见到陛下。” 李绚微微一愣,诧异的看向四周的其他人,姚令璋,苏良嗣,韦弘敏,程务忠等人都下意识的侧过了头。 若是贸然换人,反而会引起朝野不安。 入端门,进承天门。 李绚平静的摇头,道:“殿下到时只需点头,遵陛下之命便是,至于其他的,或者左右司郎中,或者御史,又或者干脆就让裴相自己来,不过在那之前,甚至在封禅之前,殿下需先要和裴相好好谈谈。” 李治抬头看向贞观殿外,开口道:“一年监国,可有什么特别感受,尤其今年洪涝多发,左相和何监天下治水,有何领悟?” 李绚微微松了一口气,哪有什么明年,皇帝能妥善度过封禅,便已经是苍天降恩了。 …… “臣等领旨,天后万福金安。”群臣沉沉躬身,彻底的松了口气。 “喏!”李显再度沉沉鞠躬,然后小心的坐在床榻上。 范云仙一甩拂尘,肃然道:“皇帝口谕:让太子到贞观殿见朕,让皇后代朕见一见彭王,询问西域之事。” 其他船只则是前往桥南,在南岸码头靠岸。 李显点点头,封禅之前,就连正旦大朝都要为封禅让路,所以关于明年诸事,很可能要放到元宵朝会才会去商议。 李显神色肃然的躬身,道:“监国艰难,各人各有所求,想要平衡各方,还需摸准脉搏。至于治水,天下治水,还是上下相济最为重要,其次便是摸清天下水道,之后便容易多了。” 群臣微微一愣,然后同时俯首:“臣等恭听天后谕令!” …… 王福来从先帝时期就已经在跟随父皇,他这般模样,说明皇帝身体无恙…… 这算什么事? 程处弼虽然是天后亲信,但他镇守宫门多年,群臣已经习惯。 在这温热的大殿里显得有些突兀,但这并不重要。 “天后口谕:群臣长途劳顿,歇息一日,后日辰时正,洛阳五品以上官员,参与大朝。” 虽然不少人心中依旧还有一丝不安,但很多人,还是放心下来。 不过他们看向李显和李绚的目光之中,带着一丝难言的味道。 甚至不受控制的,他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一年下来,李显虽然四方忙碌,但是人还是胖了一些。 站在乾阳殿金阶之下,李绚看着李显就这么的从乾阳殿侧畔走过,走向了后面的贞观殿。 李显神色一喜,立刻上前拱手道:“儿臣领旨。” 只要裴炎确定自己能够权倾朝野,那么武后对他的拉拢就很难奏效。 “儿臣明白!”李显微微低头,但面色沉吟,他在试图琢磨皇帝的这番话。 “封禅之后,元宵朝会。”李绚轻声回答。 李绚迈过门槛,一身紫色蟒袍,稳步走到大殿中央,然后沉沉跪倒在地:“……” “王叔。”李显轻轻低头道:“回禀父皇,儿子问过王叔,王叔想要用都水监来清查隐田,起码通过都水监,来打开突破口。” 汉景帝,汉武帝,汉宣帝,汉和帝,汉安帝的等等无不是如此,等待,需要等待。 “是!”李显有些尴尬的低头。 “传天后口谕。”范云仙继续开口。 也是这神色如常的王福来,这才李显彻底的安心下来。 皇帝的身体不好,是众所周知的,但李绚这样信誓旦旦的保证,难免让人们疑惑,难道皇帝的身体真的没有大碍? 所以真正的关键,在李显对裴炎的拉拢。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寿无疆。”李显沉沉的叩拜在地,人已经彻底的放心下来。 “臣等领旨,陛下万寿无疆。”群臣虽然心底深处沉沉松了口气,但依旧有不少迟疑。 “你这一年做的不错。”帷帐之后的李治微微摆了摆手,两侧的帷帐顿时掀了起来。 如今皇帝退居贞观殿,武后代为处置国事。 李显侧身看向李绚,轻声说道:“何时为好?” 程处弼终究是卢国公程咬金之子,对皇帝的忠诚也是毋庸置疑的。 很多人不由得想到了李绚早先的尚药奉御之职,再加上福昌郡主之事。 三艘大船在天津桥北码头靠岸。 在众人猜疑的目光中,李显松了口气,说道:“不论如何,先见母后。” 李绚和李显走出承天门,心中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等待,也好。 “平身吧。”李治左手微微抬起,声音隐隐有些沉重。 毕竟以裴炎那样的聪明人,不是到最后没有转圜余地的时候,他不会去找武后的。 李治神色收敛起来,看向李显,问道:“彭王去年一年,诸事忙碌,为的就是要让都水监升格,你问过他没有,明年诸事,他打算怎么办,尤其是都水监,他有什么想法。” “父皇。”李显终于回过神来,沉沉的叩首在床榻边缘,泣声道:“是儿子不孝。” 这种事情,他们可不想参与。 “宣,彭王觐见。”范云仙站在金阶之上,目光垂落在李绚身上。 只要大朝,那么朝野一切就都可以回归秩序。 一身干净的青色道袍,李治盘坐在御榻上,左手捏着一串道珠,和右手一起平放在膝盖上,身形笔直,黑白相间的整齐胡须挂在清瘦的脸上。 “兵法云,知己知彼,治政治国也是这个道理,也能够看清这一点,便比朕当年要强的多了。”李治轻叹一声,转身上下打量李显。 目光直直的看着上面的李治,李显嘴里喃喃的叫道:“父皇,父皇!” 站在金阶之上,能够看到宏大的殿堂深处,武后正坐在御榻上批阅奏章。 “是!”李显这才站了起来,目光看向帷帐,心里莫名的闪过一丝不安。 难道皇帝真的身体安康? …… 两颊已经深深的陷了进去,眼眶同样发黑,眼睛里似乎还有血丝,仿佛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的样子,和年初已经是两个样子。 王福来站在一侧,眉眼低垂,手里托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白色绢帕。 …… 皇帝只召见太子,这没多少好说的,但天后今日只召见彭王,就有些不对了。 李显下意识的紧紧看去,赫然就是帷帐之后,略带冰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李显突然有些担忧的看向李绚:“王叔,孤今日能见到父皇吗?” 李显愣了,整个人下意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然后一步步的挪到了御榻旁。 现在能在天津桥北岸站立,都是朝中历经风雨的老狐狸,天后这次单独召见彭王,可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但是,李显是奉旨监国。 还有无数各省各部各寺官员,李显站在船首,四周东宫官员围立。 人还是过去那个人,威严依旧,只是人一下子瘦了许多。 李显下意识的点头,十年,十年时间,裴炎也老了,母后他也老了。 此刻李显的目光已经完全落在了李治身上。 李绚话音未落,四周的众人,已经诧异的看向了他。 甚至会反过来异常警惕武后的介入。 “喏!”四周群臣同时拱手。 因为封禅,一个冬天朝政不顺,不知道耽误了多少事情,元宵朝会必定长久,到时,群臣困累,正好提及此事。 也就是说,在场众人当中,如果谁对皇帝的身体情况最了解,那么自然是非李绚莫属。 “臣等领旨。”刘仁轨,薛元超,裴炎,姚令璋,滕王,郑王,李绚,还有其他众人,二十朱紫,全部俯首听命。 一侧的台阶上,还站着一名俏丽的男装女官。 帷帐之后,一条身影正端坐其上,面目虽然模糊,但身形,李显却异常熟悉,那正是他的父皇。 “起来吧,你把朝中的事务处置的很妥善,朕很满意。”李治拍了拍御榻,说道:“好了,坐这,父皇还有好事也问伱。” 即便是他们二人,在看到守城的依旧是程处弼之后,心中也不由得放松下来。 太子及东宫属官,诸相和诸尚书,还有诸王,全部都在天津桥北靠岸。 “都水监丈量天下水道,以此丈量天下田亩也未尝不是一个思路。”李治抬头,看着李显:“这么说,他依旧用心在天下赋税之上,抓住了天下赋税,就抓住了天下世家的脉门,那么长安的事情,崔卢郑三家低头了?” 李显满脸惊骇的看着皇帝。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三十六章 武后猜疑,左右腾挪 乾阳殿内,李绚恭敬的叩首在地,沉声道:“臣,逻些道安抚使,逻些道行军大总管,蕃州都护,蕃州刺史,右卫大将军,太子宾客,彭王绚,拜见天后,天后万福金安。” 武后目光从奏章上抬起,平静的开口道:“平身吧。” “多谢天后。”李绚这次缓缓站起,拱手低头,肃然站立。 “陛下让本宫召见彭王,主要是询问西域之事,关于西域战事,彭王有何看法?”武后目光平静的看着李绚,神色关切。 李绚拱手道:“回禀天后,依臣来看,西域战事并不艰难,安西都护府诸军,还有逻些道诸军只要谨慎,稳固防地不成问题,但要更往前,则需要有大量物资,朝中妥善调遣,明年年中,西突厥人便不是大唐对手,便该败退了。” “败退,仅仅是败退?”武后皱眉,眼神不满。 李绚身体微躬,拱手道:“天后,崔家在中枢,有宰相,有尚书,有刺史,有御史大夫,九寺少卿,国子司业,还有六部郎中,他们在朝中根基深沉,一旦锁定,难以转身。 若是没有欧阳氏那夜的提点,李绚说不定要隐藏不少东西,但现在,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生死危急的关头。 “哦。”武后有些感兴趣起来,看向李绚,说道:“细说。” “也只有这样,他们才有最大的利益。”李绚沉沉躬身,他说到最后,也没有将相王两个字说出来。 皇帝身体不好,本身应该对太子多有猜疑。 李绚琢磨着武后的心思,拱手继续道:“崔家崔明不日就会调往太原,崔家的人会任万年县令,另外崔相保证,从今往后,崔家和卢家,不会在太子之事上做文章,甚至在朝政之事上,太子若有大策,崔家和卢家也会鼎力支持。” “喏!”李绚沉沉躬身。 武后摆摆手,说道:“dtz对大唐不也是一样不满,一场大战下来,还不是平定了。” 但是在这本奏章落在元万顷手里之前,崔卢郑三家知道的不少。 李绚依旧低头,说道:“太子,储君也,他本身就应该得到朝臣的支持,太子施政,只要妥善合理,朝中宰相也应该支持,而不是以一己私利去阻挡,崔家和卢家支持太子,也是在陛下和天后的允许之下。” 武后微微点头,清查隐田开始难行的,不仅是裴行俭,河北北门学士也是一样。 “太子是陛下和天后所立的太子,臣亦是奉陛下和天后之命而行,况且太子宽宏仁厚,亦适为天下储君。”李绚低着头,一字一句说的非常谨慎。 武后抬头,看向李绚,问道:“那么郑家呢,崔卢郑三家向来共进共退的,你为何不提郑家?” 武后的目光落在李绚身上,李绚的脸上满是苦涩,武后不由得微微点头。 “臣领旨。”李绚沉沉躬身。 李绚面色凝重的拱手道:“天后,从长安到逻些,虽有高原阻碍,但不过三千五百里,但从长安到大小勃律,却有六千里之遥,中间又有千里沙漠,粮食军械兵员,种种补给异常艰难,越是往西,消耗越大。” “喏!”李绚拱手,然后说道:“天后,今年年后,有几十名世家子弟随臣到蕃州上任,然而仅仅上任不到三个月,他们便已经通过家人奴仆,暗中侵占蕃州田地数十万亩,动手最差的那人也有几千亩,而且这些田都未交税。” 现在看来,应该是崔家的人将郑家的人给出卖了。 “纵横之法亦可。”李绚拱手,说道:“天后,若臣坐镇安西,东西调动,纵横南北,挑拨里外,亦可得行,但西突厥对大唐人心不满,最多保十年安稳,十年之后,再起的大战就没那么容易平定了。” 这种手段,李绚也不是第一次用了。 武后心中感慨一声,彭王是个聪明人啊。 李绚满眼担忧的看向武后,同时将一本奏章递上,认真说道:“赋税,天下根本,世家侵蚀田地,吞没赋税,几若本能,今年若不是臣逼的紧些,查的紧些,恐怕事情远不止如此,今年蕃州送往朝堂的那一成赋税就没了。” “看的出来,彭王在治理诸事上很用心。”武后点头赞许,随即又说道:“本宫看你在蕃州治理时,对属下官吏颇为苛刻,尤其是那些世家子弟,怎么,彭王对世家子弟别有意见吗?” 李绚话里的意思,武后听的很明白,只要正当合理的事,崔家和卢家会支持东宫,但不合理不正当的事,崔家和卢家不会支持太子。 “天后。”李绚心底松了一口气,然后躬身道:“天后,非是臣对世家子弟别有意见,而是他们做的事情,很令臣不齿。” 西突厥人心的不满才是根本,大唐没有能力去安抚压制西突厥人心的不满。 “哦?”武后微微挑眉,笑着看向李绚:“支持太子,这么大的事,彭王就这么说了。” 他知道,昨日在渭水之上,他和崔知温的谈话,武后虽然并不知道详情,但她知道他们谈过,至于他们他们想谈的内容,武后也能够猜出一二来,这并不难。 “根基太浅,便容易翻手反目。”武后点头,她明白李绚话里的意思,郑家即便是投向李显,他们在朝中根基浅薄,也无法获得多少利益,相反的,他们若是支持另外一个人上位,一旦成功,所得的利益将丰厚的令人难以想象。 “是的,崔相已经和臣说过了。”李绚神色认真的拱手。 “故而,臣提议,若是可行,郑家女可以入东宫为太子良娣,如此世家稳定,朝野稳定,天下稳定。”李绚沉沉的躬身,郑家女的事情,他也没有隐瞒的说了出来。 这也意味着,太子的一举一动,全部都在武后和皇帝的注视之下。 李显本身就已经是太子了,只要皇帝不下旨废他的太子,崔家和卢家就必然会全力支持他,也应该全力支持他。 这是阳谋手段,便是武后也很难说出一个不字。 “好了,说说长安的事情吧。”武后身体微微前倾,似笑非笑的看向李绚:“长安那些掠人之徒,已经被清理干净,彭王府和崔家的那些事,应该也已经了吧。” “太子纳妃的事情,先不用着急。”武后摆摆手,看向李绚说道:“一切等到封禅大典之后。” “这一年来,左相和何以求在治水诸事上做的不错,明年若是没有大事,那么左相也该好好休养了,倒是都水监?”武后看向李绚,问道:“都水监,你有什么打算?” 武后微微停顿,随即笑着点点头,说道:“伱说的没错,太子施政,只要妥当,便应该有宰相的全力支持。” 起码李绚,一个不小心,说不定今日他就走不出这乾阳殿。 到现在为止,别说是皇帝了,就是武后都没有想过要废掉李显的太子之位。 …… 利用都水监清查隐田,也的确是奇招。 武后深深的看着李绚,目光落在一侧元万顷的弹章上,武后有种感觉,关于这本弹章的事情,李绚怕是知晓了。 武后眉头紧皱,光是这么算起来,就需要十年时间。 “那么从你逻些道出兵呢?”武后身体前倾,目光死死的盯着李绚。 卢家的情况和崔家也相似,但唯有郑家,他们在朝中根基太浅了。” …… 但是李绚这一手,轻飘飘的便已经瓦解了皇帝的猜疑,好手段啊! 武后微微点头,郑家的心胸之险,武后也已经领教过了。 再有十年? “从逻些道出兵,臣可以打到康国石国,但再往西,便是臣也需要朝中的支援。”稍微停顿,李绚拱手道:“天后,想要彻底平定西突厥,臣以为朝廷起码要有五年准备,还要有五年战事,中间出不得一点差错。” 年初的时候,李绚为太子找老师,每日讲课,甚至还要东宫诸臣参与。 “好了。”武后轻笑一声,看向李绚说道:“本宫知道此中极难,需要详细布置,你在蕃州这几年,就专心此事吧,等到蕃州事了,再将你调往安西,慢慢平定便是。” 武后的眉头皱起,十年之后,那会是什么样子? “非得要十年之久吗?”武后看着李绚,认真问道:“十年时间准备,需要消耗多少的粮食,兵员,还有军械,彭王,有没有其他纵横之法,战事平定,不一定需要强硬手段。” 当然,这本奏章从元万顷递交上来,到武后的手里,一直都没人知晓,所以李绚不可能是从他们这里得信的。 这些年平定吐蕃,从大非川之败,大唐舔舐伤口,励精图治,用了整整十年,才将吐蕃彻底拿下。 李绚想要说些什么,但开口之后,却还是收住了嘴,他对着武后认真拱手道:“天后所言极善。” 东宫所求的,也就是崔家和卢家在合理正当的范围内支持太子。 李显现在在皇帝身边,皇帝现在也在询问李显,这件事情,他们两个如果对不上,那么将有大麻烦。 “联姻。”武后点点头,然后又好笑的看着李绚说道:“为了三郎,你可真是什么手段都用的出来。” 今日,武后当面详询,就是要看李绚究竟会说多少实话。 李绚拱手,认真说道:“臣听说闻喜郡公在山东清查隐田不顺,若是能够将都水监也派往山东,或许能够有效。” 武后眉头紧皱,目光却紧紧的盯着李绚,说道:“你说的没错,世家子弟吞没田地,乃是本能,但天下皆是如此,蕃州如此,山东和河北亦是如此,所以才有如今清查隐田之事,那么对于如今情状,你有什么良策?” 李绚神色肃穆起来,拱手道:“……”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三十七章 移祸江东,武后训示 “天下舆图。”李绚神色有些兴奋的微微抬头,随后克制压抑,认真凛然的说道:“臣为朝效力多年,然却发现朝中有一大弊病。” “什么弊病?”武后看着神情有些压制激动的李绚,心中明白,她似乎问到了李绚真正关心的乐趣所在。 “大唐虽有天下舆图,但各州道府县,对于天下良田之数,何者种小麦,何者种稻谷,何者种桑麻,并没有详细准确的奏报,以致于大唐每年赋税的总数,都是由地方自行上报而定。”李绚抬头,郑重的看着武后。 武后眉头紧皱,不解的问道:“这不对吗?” 李绚刚要开口,武后摆手,说道:“你刚才之言也有不对,朝中对于天下田亩之数,小麦,稻谷,桑麻之田,都有详细记录,何来没有之说,地方也是按照这些数字上报赋税,何来自行之说。” “天后。”李绚躬身,认真说道:“天后,若臣猜的没错,户部诸项数字,都是三年或者五年前的数字,而这个数字,和今日天下实际田亩之数相比,却总是有极大的差距。” 如此之下,他没有迟疑也不奇怪。 李绚沉沉躬身,这种手段不是一般人能用的了的。 相比于海瑞弄的天怒人怨,狄仁杰这里,就要小心谨慎多了。 …… 如果真的按照这种方略进行操作,天下士卒,官吏,每年不知道要少收多少钱财。 乾阳殿中,武后看向侧畔:“彭王行事,文武双全,元卿,若是五年之后,彭王调回长安,任何职最为妥当?” “这笔钱被人贪墨了。”武后顿时就明白了过来,随即,她摇摇头,说道:“这笔钱,朝中早有察觉,但这是朝廷善政,天下世家和官吏,不能待之太苛。” “请天后示下。”李绚再度躬身。 “喏!”李绚躬身,然后缓缓退了出去。 李绚深吸一口气,抬头,然后又沉沉叩拜道:“臣领旨,臣日后必定规劝太子行事宽厚,诚心忠孝,上下谨慎,内外和谐。” “你身为太子宾客,规劝太子,建言上下,是你的职责,但也要行事谨慎,不可将太子往邪路引诱。”武后目光直直的看向李绚下,眼中的深意清晰无比。 李绚盯着武后,毫不退让的说道:“此律,在开国之初,通行无碍,但到了如今,大唐人口暴增,每年新开之地不知泛泛,便是三年一造户籍亦有无数遗漏,多年累加,其中少交赋税不知多少。” “隐田,隐田清查。”武后盯着李绚,说道:“朝中已在进行隐田清查,弥补缺漏。” “天后所言极是,臣请辞身上所有职司,由三法司论罪待处。”李绚后退一步,然后直接拜倒在地,声音诚挚。 大殿之中,一时间冷寂下来。 李绚的决断太快了,快的武后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快的她在察觉到不对劲之后,立刻就联想到了“八议”之制。 “依律治罪!”李绚沉沉叩首,没有丝毫犹豫。 许久之后,武后才摆摆手说道:“好了,你退下吧,今日你之所言,本宫会好好思索的,另外,回去好好看看福昌郡主。” 李绚抬起头,看着自己刚刚递交上去关于世家官吏贪墨的奏本,沉沉躬身道:“臣行事不谨,请天后治罪。” “你彭王府,有没有类似之事?”武后直直的看着李绚,问道:“你说治理天下赋税田粮,但若是你彭王府自身不正……” “这是开国之初的武德律,后来贞观通典,乃至于永徽律,都是沿用此中之法。” 武后执掌天下钱财,这些年皇帝为了吐蕃战事,突厥战事,花费极大,好不容易安宁两年,偏偏皇帝又要封禅嵩山。 “若是天下安宁,臣亦赞同天后之意。”李绚认真拱手,但神色已经坚定的说道:“若是陛下和天后,想要彻底安定西疆,这里面很多事情都要开始准备,这钱粮,难道还是由户部支出吗?” 弹劾彭王八大罪? 凌虐士族,苛待百姓,拥兵自重,欺哄太子,制造冤案,勾连御史,擅动兵马,意图不轨,八大罪。 稍微沉吟,武后说道:“治罪,首先要定罪,宗室,世家都有威权以凌下,遇到如此又该如何?” “朝中律法不妨森严一些,那些罪官,挑选一些,流放波斯吧。”李绚轻飘飘一句话,殿中的一些舍人已经后脑发凉。 虽然天下钱财都在武后手里,但这钱却是越用越不禁用,花销越来越大。 大唐在户部,民籍,田地统计上有极大的疏漏,现在还好,日后赋税收缴将越来越少。 李绚微微躬身:“天后,臣总觉得历年科举录取人数太少,如今吐蕃突厥平定,西域亦将有所开拓,其中官吏所缺,亦可从朝中调遣,另外,还有波斯复国之事。” 李绚有些懵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有人如此弹劾他? 凌虐士族,拥兵自重,勾连御史,意图不轨,四大罪,说实话,他是有的。 武后下意识的点点头,随即抬头看向李绚,似笑非笑的说道:“这策略不差,本宫倒是差点忘了,当初清理隐田之事,也是你提出来的。” 如今李绚给她指了一条财路,武后心里还是有些动念的。 李绚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武后审视的目光。 “这便是伱刚才所说贪墨赋税的世家官员吧。”武后忍不住的摇摇头,拿起桌案上的弹章,直接扔给李绚:“看看吧,怪不得人家那么恨你,原来是早就已经看透你了。” …… “不错。”武后满意的点点头,李绚是个聪明人,他还是听懂她话里的意思的。 “你想派人在西突厥以西制造声势,威胁西突厥?”武后有些恍然的看向李绚。 皇帝不许,则依旧处斩,皇帝许之,流放千里。 提到户部,已经戳及到她的软肋。 “唐律:每岁一造计帐,三年一造户籍。县以籍成于州,州成于省。”武后直直的看着李绚,说道:“这是朝制。” 李绚微微一愣,抬手接过奏本,低头一看,封面上的名字已经被直接涂掉,但是其中的内容却清晰可见。 但苛待百姓,欺哄太子,制造冤案,擅动兵马,这四大罪,他是没有的。 但不可能否认,在李绚支持下的李显,是对武后最有威胁的。 李绚认真躬身,说实话,他还真看不上田地里的那点钱,如果是为了培养人手,他自己手里的田也都会交出去。 “天下世家贪婪,这是无疑,但若是动作太激烈,引发反弹,又该如何?”武后直直的看向李绚,眼神中别有意味。 “回禀天后,此事,去年侍御史李昭德王府长史后,臣便同长史一起清查过一次,所幸臣历来行事谨慎,所以家中无碍。” “臣恭听天后训示……”李绚额头直接贴在乾元殿的地板上,冰冷之感瞬间侵袭头脑。 开国之初,三年一造户籍,是为了宽刑待民,如今天下民力之盛,前所罕见,三年一造户籍,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而且他也作出了正确的选择,起码是武后给出的选择里面,最正确的那个。 李绚抬头,看向武后道:“天后可知当年狄怀英任大理寺丞之时,常日判刑案数十起,一年共破案一万七千件,无一人不满,臣亦曾研究其法,虽不得而行,但亦有领会。” “天后,不是说好了是国子祭酒吗?” 武后彻底沉默了下来。 这一策略,并非刚出现,大唐这些年帮助波斯复国,同样不止一次,目的就是如此。 …… 唯一能够证实的便是他在蕃州严苛对待蕃州州县官吏。 最后处罪的权利并不在李绚之手,而是在皇帝的手里。 李绚躬身,道:“《荀子·君子》有曰,亲疏有别,内外有分,则可以治国,可以为政,宗室外戚,朝廷根基,世家,朝廷手腕,手腕不听话,打上一顿就是了。” 武后没好气的看了李绚一眼,还个滑头。 此八种人,“流”罪以下,减一等处理;十恶重罪,则由皇帝亲决。 武后顿时一顿,脸色微微有些难看。 而这些事情落在武后眼里,她又会怎么想,李绚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 狄仁杰算一个,还有另外一个是海瑞。 李绚轻轻笑笑,说道:“虽然未有登记造册,但赋税已收,虽然赋税已收,但却没有并没有登记在户部之中。” 让你在东宫任职,本就是陛下和本宫的意思,而且你每年在朝中时间都不长,教导太子也都是贤正之道,便是诸相都赞誉不已,不过……” 武后目光看着李绚,问道:“彭王,本宫再问你一个问题。” “呵!”武后冷声一笑,摆手道:“算了吧,你不用做如此姿态。 朝中的重臣和勋爵,都有议功,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贵,议勤,议宾,这“八议”之制。 武后的声音并不重,但是李绚一瞬间却后背直接湿透。 这一刻,总算是明白了武后心中究竟在想什么,武后竟然在忌惮李绚和太子的关系。 “以往朝中,都是三年一修白簿黄册,如今提一提吧,改两年。”李绚看向武后,拱手道:“不需要多做其他,不需派人清查,只需要根据两年一修的白簿黄册,编修天下舆图,对比之下,则天下之财,尽在天后手中。” 的确,当年清理隐田也是李绚提出的,如今他在清理隐田的基础上,又补上了一记。 李绚微微躬身,道:“天后,臣当时也是为了吐蕃征战……但天下世家隐田数目之多,已经远超臣的预计。” 这的确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武后眉头一挑,随即缓缓的点头,说道:“卑贱有德,上下有序,损贵而济贫,损富而济穷,的确有道。” 李绚赶紧低头去看,随即眉头一挑,这里面的罪名,几乎全部都是似是而非的推断。 “天后,臣刚才说的那些,不算隐田,他们只是地方官府还没有来得及登记造册。” “如何收拢这批钱财?”武后抬头,直直的盯着李绚。 “那么依你之见,世家和宗室,你打算从哪里先查?”武后看似很随意的问了一句。 武后摆摆手,说道:“这八大罪,本宫看过了,其中只有一条欺哄太子算的上属实。” 武后点头,说道:“这天下间,嗜财贪婪,非止世家豪族,宗室子弟,亦是其中大害,若是宗室犯罪,且犯到了你的手上,你又该如何?” “但本宫想让他任司农寺卿,然后将户部的一些职权也调入司农寺。”武后的眼睛眯了起来。 “天后,这已经超出了司农寺……”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三十八章 你不喜欢,朕也不喜欢 “郑家女嫁入东宫?”贞观殿中,李治抬头,皱眉道:“你觉得怎样?” 李显赶紧低头,随后又抬头说道:“儿子觉得不怎么样?” “为何?”李治目光平静的看着李显。 “郑家人心存怨望,嫁入东宫,恐非儿子之福。”李显抬起头,认真的看向皇帝。 “这么说来,彭王的意见你是不打算接受了?”李治直接追问。 李显沉默了下来,最后他看向皇帝说道:“儿臣知道王叔是为了儿臣好,但是郑家人冲击朝堂,恐怕会对朝局平稳不利。” “你也不喜欢郑家人。”李治一句话点破了李显心中的想法,不过他随后也跟着点点头,说道:“朕也不喜欢,伱不用紧张。” 李治没好气的白了李显一眼,说道:“你不会以为三十年之后,父皇还活着吧,他这个太子太傅,当然是你儿子的太傅,让他像如今教导你一样,教导皇太孙。” 这便是在政治上站错队的下场,在朝堂上冷寂几十年,想要重归朝堂,也依旧要面临被打散的命运。 “父皇,儿臣有些糊涂了,对于郑家,究竟应该如何做?”李显满脸不解的看向李治。 “先纳妃。”李治面色逐渐的平静下来,然后轻声说道:“若是郑家愿意将女嫁入东宫,那么自然一切好说。 李显沉默了下来,细细想来,如果真的拿李绚和窦玄德,崔知悌,欧阳通他们那些人相比,李绚的确颇有不足。 “儿臣明白。”李显点点头,看向李治,说道:“有王叔在外,朝中宰相哪怕是强势一些也能接受。” “那不过是围三阙一的手段罢了。”李治有些好笑的看向李显,说道:“他这是行军手段,彭王也一样不喜欢郑家人,不过是为了避免郑家人,因为朝中太激烈的打压,最后乱来罢了,毕竟,荥阳距离洛阳太近,郑家在河南势力不小。” 到那个时候,升彭王做工部尚书,然后检校西域道安抚使,行军总管,然后去西域待上十年,十年平定之后,回朝任礼部尚书。 “这话没错。”李治点点头,叹声说道:“其实在朕的眼里,说到底,他不过是个想做事情的年轻人罢了,军战出色,善理财赋,精通水工之道,若是放在朝中,倒是适合做兵部侍郎,户部侍郎和工部侍郎这样的职位。” “还有。”李治转身,从身后拿出一封圣旨,递给李显,平静的说道:“这是给太平的,也是对朕的外孙的赏赐……太平生产之日,朕和你母后就都不过去了,让太子妃和相王妃帮着看着,也可以叫上彭王和彭王妃。” “有他在外,朝中诸事就算纷乱,也能安定,你明白吗?”李治突然转移了话题。 也就是这两年,大唐边患安定,朝中百姓安宁,不然谁知道他们会作出什么来。” 摇摇头,李治将奏本放到一旁,然后说到:“彭王行事,说到底无非就是两个字,钱粮。有钱粮则纵横无双,没有钱粮则稳固退守,说到底,还是要朝中支持啊。” 李治平静的摇头,说道:“你不用惊讶,朕的事情,朕比你了解,夏天的时候,还能多参与几次朝会,到了冬天,很多事情就都做不了了,谁知道哪一年就熬不过去了。 李治抬起头,看向殿外,轻声道:“虽然息隐王已经离世这么多年,但郑家这些年来,依旧贼心不死,不时的和那些叛逆勾连。 “呵呵!”皇帝笑了起来,点点头:“看样子,这一切,他和你说的很清楚。” 稍微停顿,李治冷笑说道:“长安的事情是他弄出来的,洛阳的事情也让他继续。” “可若是他们不肯呢?”李显认真的看向皇帝。 李显微微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一抹轻松的笑容。 礼部尚书做十年之后,便检校太子太傅,去做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吧。” “父皇!”李显心头突然感到莫名的悲戚,整个人沉沉的低下头。 “打压?”李显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所以才有都水监配合清查隐田之事。”李显小心点看向皇帝。 “只是侍郎。”李治轻叹一声,说道:“彭王虽然在军战,财赋和水工之道上,颇有出色见解,但仅仅是见解而已。 若要为六部尚书,需要对整个大局有全面的掌握,彭王还差的不少。” 李显赞同的点头,脑海中却在深刻记忆,皇帝对李绚一辈子的使用方略。 郑家如果愿意为皇室效力,那么皇室自然接纳,不过为了防备,郑家子弟会被分散送到天下各州为官。 “好了,差不多了,你去吧。”李治摆摆手。 “只是侍郎?”李显惊讶的看向皇帝。 “儿臣知道,做国子祭酒。”李显点点头,说道:“儿臣和王叔提起过一次,五年之后,他调回朝中做两任国子祭酒,为儿臣多培养一些寒门英才。” “王叔忠诚,有能力,是儿臣的良师。”李显轻轻低头。 “但是。”李治看向李显,说道:“十年,不,九年左右,西突厥就又该乱了。 “是!”李显平静的点头,说道:“儿臣这一年监国,诸相之中,裴相性格最是强硬,便是左相也有些压他不住……不过也不是一件坏事,很多事,裴相都能果决的作出决断。” 等到李显再度抬起头的时候,厚重的帷帐已经再度放下。 “这些事情知道的人不多。”李治摇摇头,说道:“便是彭王,也还没有查到这一层,不过他应该是有所感觉才对,所以在崔卢郑三家当中,选择了郑家作为打压对象。” 李显难以置信的瞪直了眼睛,看着李治说道:“父皇,儿臣从来没有听过这些。” “裴炎在内,彭王之外,两人你都不要动,如此朝局稳定,等上几年,你足够成熟了,再将一切权利拿回来,彭王也正好调回朝中。”李治一句话,让李显立刻将之前李治说的,四年之后,将李绚调回来任国子祭酒的事情。 随即,一名青衣内侍已经快步跑到了皇帝身前,同时将一本奏本递到了皇帝面前。 “既然如此,那王叔为何还要建议儿子纳郑氏女为妃?”李显突然有些不解的开口。 …… 大不了你将郑家女冷落便是,然后将郑家子弟送到天涯海角四方为官,分化便是。” 看到一半,李治抬头看向李显道:“以张骞班超旧事,解决西域乱事,你觉得如何?” “十年时间。”李治感慨一声,他心中非常确定,自己是不可能会有那十年时间了。 李显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跪倒拜身道:“儿臣告退。” 如此,群臣相得,也必然是一件佳话。 “父皇!”李显眼角嘴角都颤抖了起来,他有种皇帝在向他交代后事的感觉。 李显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抬起头,坚定的看向李治说道:“父皇说的哪里话,父皇必定长命百岁,千秋万年。” “不肯。”李治轻轻低头,然后低声说道:“当年彭王查天阴教,颇为有些首尾留下来,这些年,他专心西域战事,这边便被放了下来,若是郑家依旧不肯归顺,他们便让彭王继续查下去吧。” 李治摆摆手,说道:“放心,就是为了你,父皇也会多撑几年的……对了,你既然到了长安,就去看看太平。” “是。”李显赶紧点头,他原本也打算之后去的。 “带上四郎,四郎这几个月在嵩山做的还是不错的,过上几年,父皇会将他调任荆州,在荆州大都督做上两任之后,你便将他调往蕃州,那时候应该是黑齿常之两任结束之时。” “方向是对的。”李治赞赏的点点头,从皇帝的角度来看,寒门子弟,永远是皇帝最好利用的棋子。 “不过彭王的动作很快,行动力很强。”李治抬头看向蕃州方向,轻声说道:“故而,加上他在军战,财赋和水工之道上的优点,做个几年的逻些道安抚使,还是足够的,过上几年再调回朝中。” 李显缓缓的点头,随即,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似的,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皇帝。 李治微微摆手,略微沉吟,他看向李显问道:“三郎,在你的眼中,彭王为人如何?” 李显略微沉吟道:“儿臣和王叔商讨时,王叔的意见,是以稳守为主,然后派人在西突厥搅乱,安西西镇积攒兵员和粮草,最后一战而定。” “只要不在中枢,天下广大,那么自然相互联系薄弱,过上十几年,挑选可用之人回朝任职便是。”皇帝的平静的说出了对郑家的处置。 李治很平静的接过,然后仔细看了起来。 李治看向李显,说道:“到那个时候,便让他在蕃州待着吧,若是他有闲功夫,便往南走走,将天竺拿下来。” 崔氏在朝中为中坚,自然不会和你这个太子翻脸,卢家也和你的东宫关系不错,唯有郑家,和东宫和整个中枢都关系陌生。” 轻叹一声,李显终于无奈的站了起来,然后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噔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 “是!”李显点头,接过圣旨。 “喏!”李显顿时就明白,皇帝对郑家依旧有强烈的憎恶之感。 所以日后这些年,冬日时,若在长安,便是你母后主政,你在旁边看着,若是朕和你母后东巡,便是你监国,朕和你母后为你把最后一关……咳咳!” 李治笑笑,抬起头,摸了摸李显的额头,轻声叹息:“你倒是有些像朕……至于彭王,朕倒是希望他能做你的英国公,你的卫国公,最差也是前隋年间的张须陀,彭王最大的优点,便是没有野心。” “没错。”李治微微颔首,说道:“彭王的那一套,说到底,不过是拉拢一方,中立一方,打压一方的套路罢了。 “王叔做太子太傅?”李显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又不敢乱想。 帷帐之后,皇帝早已经躺在了床上,面色苍白的可怕,全身发抖,全身出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旁的王福来,咬着牙,拿着绢布,小心的帮皇帝擦拭。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三十九章 天后,彭王这是挟寇自重,危言耸听 乾阳殿中,烛光闪烁。 武后轻轻的敲着桌案,思索着说道:“将户部的一部分稽查职责,从户部提取出来,然后并入司农寺,稽查天下土地种植、赋税收缴诸事,你觉得如何?” 元万顷小心的躬身道:“天后,稽核版籍、赋役征收等事,这是户部侍郎的职责。” “但彭王又不能任户部侍郎。”武后抬头看向元万顷。 户部侍郎是正四品下的官职,李绚如今的太子宾客,右卫大将军,蕃州上都护,都是正三品的职司。 哪怕从边州调回朝中,实任降一等,也是从三品的国子祭酒和九寺寺卿,如何能任正四品下的户部侍郎。 武后辗转腾挪,也不过是给他一个司农寺卿的官职。 “天后,此等之事,臣等亦是可以为天后效力的。”元万顷沉沉躬身,眼中带着一丝苦涩。 “你们?”武后冷笑一声,满是不高兴的说道:“你们建言虽然颇多,但到了地方就不行了,一个河北道隐田清查,到了现在已经阻力重重,伱让本宫怎么信你们。” 元万顷嘴角微微抽搐,地方清查田亩,所遇到的阻碍之强,非是一般能够想象。 李绚回到长安已经有相当时间了,但是却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讨论过大食骑兵的事情。 便是狄仁杰做了度支郎中,也一样勤恳的向天后禀奏。 刘审礼和王方翼,再加上史暕,安西道和逻些道数万大军,都是久经沙场的骄兵悍将,若是没有大食人的突然出现,他们又如何会被迫败退。 如今又有西域战事准备,李绚好不容易给了一条新路,武后自然不愿放开。 这样怎么能让武后满意。 元万顷微微拱手道:“天后,彭王这是挟寇自重,危言耸听。” “大食!” 五千大食骑兵突然出现,才导致大唐和西突厥的战事陷入泥塘。 武后掌管天下财赋,但其实是掌控户部,纳收支出,全部都在她的手中。 元万顷微微一愣,随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沉低头道:“臣有罪。” “天后,彭王所言未必属实,安西道明年用半年,就能让西突厥平定下来,日后再加上波斯手段,西突厥的安宁十几年是无碍的。” 武后一句话,让元万顷顿时眼睛瞪大,他立刻就了西域和逻些道秋天的奏报,西域有大食五千骑兵出现。 元万顷心头凛然,小心点问道:“天后,不知道是何事?” 武后看着元万顷,有些嫌弃的侧过了头。 然而纳收支出无碍,可是开源,武后就难以作为了。 原本指望北门学士能有所成就,但偏偏因为前几年的隐田清查,世家大族已经摸清了套路,之后清查出来的田地数目少之又少。 他们这群人中,最为首的,不过是户部侍郎豆卢钦望,之后,便是冀州大都督府司马范履冰,可即便如此,他们在冀州忙碌,却怎么都无法彻底拿下冀州隐田。 武后转过头,看向前方,说道:“彭王言辞虽然听起来夸大,但本宫知道,他有些话并没有说出来,很多事情他都隐了下去,他不是故意欺瞒本宫,而是担心影响朝局。” 偏偏一众北门学士又没有开拓之法。 “眼下倒也罢了,彭王之言刚才你也听见了,西域想要平定,远比想象当中的难,光是准备时间就需要五年,还有开战五年,又需要耗损多少?” 武后目光平静的看着元万顷,看着他有些心底发毛,武后这才淡淡的开口:“元卿,你这段时间用心在朝政上的时间少了。” 实在是因为大食骑兵如果仅仅是一次出现的话还好,若是他们多次出现,这说明大食已经开始朝大唐东进。 武后之前和李绚的谈话,对李绚态度几次改变,原因就在于西域之战。 逻些距离长安三千五百里,西域,光是大小勃律,便距长安七千里,粮草兵员军械,谁去筹备。 如今的大唐只能依靠逻些道,甚至在关键时刻,还得让李绚直接顶上去。 虽然说如今在逻些,还有黑齿常之,但几次权衡下来,武后觉得还得是李绚。 因为在如今蕃州还不是很稳定的情况下,李绚这个王室嗣王,能最大程度的安定人心。 真要换一个人,怕是西域还未平定,蕃州就已经先乱了。 …… “另外,还有太子……”武后的声音低沉下来,元万顷猛然抬头。 武后摇摇头,说道:“元卿,西边的事情,你就别管了,东边的事情,清查河北隐田的同时,多盯着点新罗。” “喏!”元万顷沉沉的低头下头,他已经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大唐历代皇帝登基,都以超越先皇为心念。 如今皇帝已经诸多方面已经超越先帝,自然无碍,那么太子呢。 太子登基之后呢,西域大食少不了要有麻烦,另外还有新罗,怕也要战事再起。 尤其是新罗。 先帝,陛下都没有征服新罗,那么太子继位之后,恐怕依旧会盯着新罗,试图超越。 到时候一旦开战,那么耗费的钱粮数目,恐怕不是一个小数字啊! 不能让太子登…… 元万顷忍不住的要开口,但话到嘴边,他就赶紧咬牙咽了回去。 不是太子,便只能是相王。 太子要征服新罗超越先帝,相王又能好到哪里去。 元万顷算是相王师,相王的性情,他比任何人都熟悉。 相王登基,恐怕做的只会比太子还过分。 “另外还有郑家的事情。”武后侧身看向元万顷,淡淡的说道:“听说同安郡公夫人,是你家堂妹。” 元万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然后沉沉叩首道:“臣有罪。” 同安郡公郑玄果夫人元氏,中书舍人元万顷,俱为北魏太武帝拓跋焘七世孙。 同安郡公郑玄果,是同安襄公郑仁泰和同安太夫人崔氏之子。 元万顷,算起来还是同安郡公郑玄果的小舅子。 武后直接摆手,说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本来郑家的事情,和你们元家没有关系,但这一次……” “臣有罪,请天后降罪。”元万顷沉沉的叩拜在地。 “如今彭王建议,让郑氏嫡女,嫁入东宫为太子良娣,本宫觉得很好。”武后看向元万顷,说道:“听说当年同安襄公郑仁泰,还有一位兄长,叫郑仁山,郑仁山虽然早亡,却是还有一子叫郑玄楷,如今在代州任司马。” “是!”元万顷嘴角微微抽搐,如今郑家当家做主的,是郑仁泰这一支,同安太夫人崔氏,和同安郡公郑玄果。 如今天后的意思,却是选的郑仁泰的兄长郑仁山的儿子,郑玄楷,选郑玄楷的女儿入东宫。 “郑玄楷幼女如今十四岁。”元万顷抬头看向武后,说道:“只是他家……” 武后直接摆手,止住了元万顷的话,平静的说道:“告诉郑氏,东宫欲与郑氏联姻,至于如何选定是郑玄楷幼女,那就是你的事情了,元卿。” 元万顷嘴角微微抽搐,躬身道:“喏!” “事情若是成了,你这个中书舍人就往上走一步,做个司农寺少卿吧?”武后一句话开口,让元万顷顿时惊讶的抬头。 天后的决定,已定司农寺从户部划权,司农寺的职责必然加重。 但是在彭王任司农寺卿之前,元万顷先做这个司农寺少卿,制衡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多谢天后。”元万顷再度沉沉的叩首在地。 武后没有看他,拿起桌案上的弹章直接扔了下来,扔在了元万顷的面前,冷声说道:“日后这样的小手段不要再耍了,还有告诉四郎,安心学习,不要再乱来了,他如今是洛州牧,虽然洛州事无法参决,但看一看还是可以的。” 元万顷微微有些颤抖,但最终还是沉沉的叩首。 武后摆了摆手,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 元万顷起身,然后沉沉一躬,这才低身退出。 这个时候,武后才抬头看向元万顷,但元万顷已经离开了。 武后不由得叹了口气,如今这个时候,局面如何,有太多的人看出来了。 他们在不停的用种种手段去试探。 之前的那本弹劾奏章便是如此,崔氏不知道怎么的,说动了元万顷,然后用元万顷的名义上奏弹劾彭王。 那些弹劾的内容根本无关痛痒,关键是要引起武后对李绚的猜疑。 如果武后肯对李绚动手,那就再好不过了,因为这样,很容易被别人攀附到相王身上。 元万顷又是相王的老师,皇帝病重,夺嫡再起,朝中少不了要有大乱。 若是细细谋划,武后是有能力废了李显的,但是如今的朝局,废了李显明显对她不利,所以武后不会轻举乱动。 尤其如此,在李旦的背后,还有郑家,都还在阴谋不轨。 这样的事情,武后肯做才是怪事。 …… 烛光之下,武后翻起一本奏章,一本空本的奏章。 里面只有几个字。 彭王,罢黜。 武后轻声道:“可惜了,如今朝中还用得着他,先缓一缓吧,慢慢来。” …… 夕阳已落,宫城之中满是红灯。 李绚神色肃穆的从乾阳殿走去,一直正色向前,眼神中还带着一丝担忧。 承天门上,程处弼肃然站立。 承天门外,不知道多少官员,站在近处远处,悄悄的看着宫门方向。 看到李绚的时候,人们不由得松了口气,但目光却继续看向李绚身后。 彭王出来了,太子呢? 太子去见陛下,陛下情形如何? 承天门下,有一片微薄的阴影,恰好遮掩住李绚的面目。 就在走入这一片微薄阴影的瞬间,李绚的脸色瞬间变得冷漠下来。 李绚转身回头,看向乾阳殿的方向。 等他再度掉头过来的时候,整个人脸上的神色已经变得平静温顺下来。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四十章 太子是不是被陛下给骗了? 璀璨的火光映入眼帘,陷入沉思之中的李显下意识忽略了四周的冷寂。 就在这个时候,四下无数声音同时响起:“殿下。” 李显瞬间回过神,抬头看,赫然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承天门外。 头顶是无数手持冰冷长槊的金甲士卒,对面是已经靠拢过来,站在宫门外的四周数十朝臣,眼神郑重关切。 李显目光抬起,果然,在远处,皇城各部各司都有人在悄悄窥探。 李显顿时就明白这些人在想什么,他的脸色一瞬间就沉了下来。 虽然皇帝自从八月份就少见外臣,但也见过几次。 尤其十月底十一月初的时候,皇帝还亲自登过嵩山。 这一月以来,虽然再不见任何外臣,但也不至于让人如此怀疑。 李显不由得有些恼恨,他们在疑心什么? 疑心父皇出事,无法动弹,母后隔绝内外,甚至是秘不发丧。 李显迈步走到了李旦面前,看着一年不见的弟弟,李显轻叹一声说道:“四郎一会先和为兄去东宫,用过晚膳之后,和为兄一起去看太平,她这个月就要临盆了。” 但是如今,李绚来到洛阳,人心虽然在担忧皇帝安康,但很多动作都开始收敛起来。 皇帝喜欢暗用彭王这把刀,谁要是不小心撞上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些人……想到这里,李显的脸色冷了下来。 但皇帝的身体不好到什么程度,这才是最重要的。 李显看向其他众人,说道:“都回去歇息吧,明日开始,该值守的值守的,该休沐的休沐。” 众人相互面面相觑,但随即就放松的笑了起来。 没有人是蠢货,这种事情一旦猜错,是很要命的。 “喏!”李绚认真躬身,神色肃然。 “是!”李旦轻轻躬身,但还是忍不住的抬头看向李显,担忧的说道:“那么父皇……” 李旦和他人不同,身为儿子,想见父亲而不得见,里外又有无数谣言,他心里能够安稳才是怪事。 看着一脸关切的李旦,李显不由得轻叹一声。 在不远,李绚,姚令璋,苏良嗣等人在恭敬等着,而在他们的身边站着相王李旦。 李绚还有姚令璋等人,相互拱手之后,离开了皇宫。 “诸位,时间已经不早了,诸位当回府歇息了,后日大朝,小心父皇详问这一年朝政,如有不善者,休怪孤直接弹劾罢免尔等。”李显直接大袖一甩,朝着左侧的东宫走去。 皇帝身体不好,这是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了的。 李旦的目光也落在李绚身上,他不知道李显究竟要和李绚商量什么。 不知道多少人的目光在盯着东宫一行人,一直到李绚等人离开皇宫,返回思恭坊,这些疑虑的目光才慢慢的收回。 “臣等遵命。”李绚等人,全部躬身命令。 李显继续朝着东宫走去,苏良嗣和韦纪,立刻带着东宫侍卫,护送李显返回东宫。 “父皇身体安康,只是不易见冷风,多年老毛病了,没有大碍,后日大朝就能见到父皇了。”李显目光从李旦的身上掠起,然后看向李绚:“王叔,烦请王叔明日来东宫,孤有一些事情要请教。” 看太子从皇帝出来的模样,能够看的出来,皇帝虽然身体不好,但也不至于到病危的地步。 甚至远不到病危的地步,看太子的神色,就知道太子并不担心皇帝的身体。 要知道,一旦皇帝驾崩,太子是即位的第一人选。 然而即便如此,也会有意外之时。 故而一旦皇帝的身体真的不好,真正会仔细紧盯的,一定是太子。 不过现在看来,太子并没有那个心思。 当然,少不了有人会去想,太子是不是被陛下给骗了? 不过转念去想想,若是陛下,还有能够欺骗太子的气力,那么就说明皇帝的身体并没有那么差。 起码封禅之前是不用想了。 至于说封禅之后,皇帝的身体在春夏到来之时会越来越好,这也是众所周知的。 当然,首先皇帝的身体得先过封禅这一关。 这一关可是个体力活。 从嵩山脚下,走到嵩山山顶,便是皇帝也是一样。 不经意间,所有人的目光已经放在了封禅之时。 …… 思恭坊,玉龙苑, 李绚翻身下马,站在了乐城县公府的门外。 刘瑾瑜,裴诗彤,还有霞儿,昭儿,明儿和常儿,都在乐城县公府门外等着李绚。 同样在等着的,还有刘元神和刘元朗两兄弟。 李绚刚刚站稳,霞儿已经无比欢喜的扑了过来:“阿耶!” “乖囡囡!”李绚赶紧伸手将霞儿抱了起来。 贴了贴她的小脸,胡须扎的她咯咯笑的同时,李绚的目光也仔细盯上了她的眼睛。 霞儿瞪大了眼睛笑着,眼神清亮,眼底也是兴奋,没有浑浊,就是抱着李绚的脖子不撒手。 李绚长松了一口气,然后低头看向昭儿,明儿和常儿。 昭儿看上去倒是颇为稳重,毕竟有李昭德教导识字读书。 明儿倒是看上去有些跳脱。 常儿是个有些秀气的孩子。 李绚挨个摸了一下他们的额头,然后才抱着霞儿走到了刘瑾瑜的面前,轻声说道:“三娘。” “郎君。”刘瑾瑜轻轻的抿住了嘴唇,眼神中满是压抑的激动。 李绚微微笑笑,拍了拍她的胳膊,然后转身看向裴诗彤。 “夫君!”裴诗彤对着李绚微微躬身,她的神色相对要平静许多。 只是和李绚眼神交汇之间,已经不知道多少讯息传递了出去。 李绚温和的点点头,然后抱着霞儿走到了刘元神和刘元朗的身前,认真躬身道:“大伯,岳父。” 刘元神如今已经是宗正寺少卿,而刘元朗是工部郎中。 兄弟俩在仕途上也是一前一后。 “彭王。”刘元神微微躬身,刘元朗则是笑着拉着李绚胳膊道:“贤婿快进门,阿耶还在后院等着。” “是!”李绚点头,然后跟着刘元神和刘元朗进入了乐城县公府。 刘瑾瑜和裴诗彤也带着四个孩子一起进入了府中 她们在洛阳一个月,也是今日才见到刘仁轨和家里人。 即便如此,其他刘元气和刘元清也留在了长安。 来洛阳的,只有刘仁轨和刘元神,刘元朗。 李绚的玉龙苑和乐城县公府紧挨着,所以李绚回到洛阳别院,没有进自己家门,便先来了刘仁轨这边。 …… 书房之中,刘仁轨目光越过李绚,看着刘瑾瑜转身离开,然后小心将房门关上。 “今日幸亏所有人都在关注太子,不然,今日你在我这里不走,怕是少不了要被人弹劾的。”刘仁轨微微嘟囔一声。 李绚轻轻笑笑,低声说道:“三娘一月未见岳翁,孙婿陪着三娘探望岳翁,便是再严苛的御史也无法说什么。” “那是因为老夫已经卸任了尚书左仆射,不然哪有那么轻松。”刘仁轨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 朝中高官之间的往来,是需要特别谨慎的,不然很容易给别人传递错误信号。 当初刘仁轨任尚书左仆射的时候,便是李绚在长安,也不会轻易登门,不过如今…… “岳翁是太子太傅,孙婿是太子宾客,我等有所谋,也是正当的东宫之事。”李绚眼底闪过一丝凛然,然后说道:“所以孙婿也想趁机看一看,究竟有人在暗中动作?” “今日觐见天后,可是出事了?”刘仁轨顿时就听出来李绚的话外之音。 李绚微微点头,面色平静的说道:“有人弹劾孙婿八大罪,天后让孙婿看了奏本,但是却将何人提笔给遮掩住了。” “弹劾你八大罪?”刘仁轨诧异的看向李绚,说道:“你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吗,不对,以伱的性情,便是真的做错,又如何会被人抓住手脚?” “所以,都是莫须有罢了。”李绚轻叹一声,低头说道:“孙婿虽然是太子宾客,上有岳翁,薛相和姚詹事,但有人却认为,孙婿对太子的影响太大,想要挑动天后不满,将孙婿罢官夺职。” 刘仁轨手微微一顿,然后又摇头说道:“你的一切作为,全部都是陛下准许的,若是以此莫须有治罪,朝野都会不满的。” “若仅仅是罢官夺职还好,孙婿倒也不在乎那么许多,怕就怕别人还有杀手锏紧跟,一旦出事,命都没了,还在乎什么莫须有。”李绚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你想反击?”刘仁轨皱眉道:“但你首先得弄清楚,你的敌人是谁?” 李绚平静的点点头,说道:“其人弹劾孙婿八大罪,其一为凌虐士族。” 刘仁轨微微一愣,低声说道:“是郑家?” “放在第一条的,自然是最关注的事情,孙婿和朝中之人打交道的地方可不多,这一年,只有蕃州的那些世家子弟,想来应该是他们的长辈。”李绚嘴角抿起一丝冷笑,眼底已经满是杀意。 刘仁轨轻叹一声:“崔家和卢家已经和你和解,其他世族和你又有那么大的矛盾,剩下的便只有郑家了。你打算怎么做?” “没法做。”李绚摇摇头,说道:“如今在洛阳,首要大事,便是陛下的封禅大殿,任何人都不能搅扰,一切等封禅之后。” “你还在查?”刘仁轨听出来李绚的意思。 “嗯!”李绚点点头,说道:“孙婿这些年也得罪了不少人,难免有人会和世家勾连,对孙婿出手,所以想看看有谁也跟着郑家一起动手了。” “你有了怀疑对象。”刘仁轨十分笃定 “其实也没有太多人,毕竟孙婿是太子的人,所以北门学士那几个人,砀郡公武三思,郑家的人,还有,便是裴相。”李绚微微摇头,说道:“可惜天后没有打算要将事情扩大,不然其他人就有的发挥了。” 刘仁轨沉默了下来,北门学士是相王的人,武家的人向来和王室不和,郑家是那太宗一脉不和。 刘仁轨只是没有想到裴炎现在竟然也盯上了李绚,不过想想太子,刘仁轨也就明白了过来。 “你这个局,小心真的让别人联手。”刘仁轨抬头,一言戳破了李绚的打算。 在这个局里,真正有发挥的人是李绚才对。 尤其是他过了今日武后这一关,其他人就要小心他的后手了。 李绚笑笑,说道:“如今殿下是太子,我等东宫诸臣,还是以看为主,拉拢一批人,中立一批人,打压一批人。” 是真的要有一批人被杀鸡儆猴。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四十一章 皇帝的屠刀 “按道理,陛下封禅之前,所有人都应该老实一些。”刘仁轨抬头看向李绚,说道“裴炎虽然对你有所忌惮,但最多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他应该不会太主动动手。” 皇帝封禅向上天夸功,可这些年大唐外拓之功,有一半和李绚有关。 现在对李绚动手,封禅还要不要进行了。 裴炎心中自然有数,想要对李绚下手,也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而且,李绚对裴炎也早有谋算。 李绚笑笑,说道:“真正动作不停的是郑家,他们针对孙婿,其实是在针对太子,而针对太子,得利的便只有相王。” 郑家不选太子,那么只能选相王。 “可是他们这么做,也已经惹恼了天后。”刘仁轨轻声叹息。 挑拨皇子内斗,便是武后也不愿看到。 尤其现在,武后已经选定了李显继位,其他人这个时候搅弄风雨,会打乱武后布局的。 这样的事情,刘仁轨是不会允许的。 李绚轻轻低头,说道:“孙婿可以保证不先动手,但郑家若是不愿意同东宫联姻,甚至想要在此之前搏一搏……” 有了这么一个极大存在的可能,李绚可操作的余地太大了。 推动谋逆,勾连李旦。 北门学士,相王,甚至武三思和裴炎都会被牵连进去。 “只需要顺着郑家查,那么谁和他们联手就不难查了。”李绚轻轻抬头,说道:“朝野之中,又有谁人是彻底干净的呢,便是武三思和裴相,北门学士那几个也是一样,不过眼下封禅之前难以动手,除非……” 这是什么,这是谋逆。 谁让如今皇帝避居贞观殿,朝中做主的人是她呢。 当初越王谋逆,很多人就怀疑,越王不过是被推到前台的倒霉蛋罢了,真正在暗中操作的,另有他人, 如此,李绚却在学当初越王背后那些人的手段,推动相王谋逆。 书房之内,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刘仁轨相信,李绚绝对有这个谋划手段。 刘仁轨这样动手,也算是在帮他忙。 他的神色已经无比冷肃起来。 甚至已经具体到了细节和人物的身上。 “好!”李绚笑笑,点头应了下来。 …… 特别是皇帝身体不好,朝野人心不稳,真要出了什么事,第一个背锅的就是武后。 “他们搏不起来的。”刘仁轨摇头,盯着李绚说道:“政事堂明日就会动起来。” 李绚刚才不自觉的已经想到了一个计划,而刘仁轨仅仅是听李绚的语气,便已经猜了个大概。 刘仁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抬头,死死的盯着李绚说道:“你别乱来,现在这个时候,洛阳不能出乱子。” 搏一搏,怎么搏? 和北门学士,和相王联手,在皇帝病重的时候推李旦上台继位。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宫里传信,陛下这些时间膳食虽减少,但还在正在使用。”刘仁轨抬头看向李绚,眼神带着担忧,低声说道:“不要轻举妄动。” 刘仁轨在朝中为相多年,在尚膳局安插两个自己的人,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 但在现在这个时候,宫中还有人给他传信,这些人绝对是刘仁轨的心腹。 李绚微微一愣,皇帝如果没事,反而在暗中盯着自己的手段,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要知道,李绚的心思从来就不单纯。 不过随即,他就忍不住皱眉说道:“这话听着是没错,可是有些不大对劲,陛下的病情,现在这段时间应该停了膳食,专用药的吧,像岳翁这样能够获得膳食消息的人不少吧……陛下在做局吗?” 刘仁轨轻轻一愣,缓缓点头道:“陛下若是身体真的不好,那么用正常用膳的手段,让别人相信他的病情无碍,也是正常,但以陛下的心机,不会如此简单,难道他是在故意让有心人以为他身体其实并不好,引诱他们开始动作?” 皇帝治理朝政三十多年,每一日都有无数的勾心斗角,他的手段怎么可能那么简单。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 皇帝的身体状况,一时间还真的没法弄清楚。 皇帝能够在尚膳局着手布局,那么也能在其他地方布局。 这样的话,从宫中传出来的消息,还有多少可信的。 “陛下真正的手段,在别人看不到的水面之下。”李绚轻轻低头,神色肃穆起来。 皇帝即便是身体重病,但也一样瞪大了眼睛看着所有人,一旦有人这时候乱动,他的屠刀立刻就会杀向任何人。 而在这个时候,能够成为皇帝屠刀的…… 刘仁轨下意识的看向了李绚,朝中有无数人愿意成为皇帝的屠刀,但这些年,最作惯皇帝屠刀的人,却是李绚。 他的身边,里外有太多皇帝的人了。 甚至他自己也是皇帝的人。 刘仁轨相信,如果皇帝让李绚在皇帝自己和李显当中选一个,李绚一定会选择皇帝。 但可惜,皇帝的时间不多了。 李绚低着头,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同样,他这把刀,也将是皇帝看的最紧的 刘仁轨抬头,郑重的看向李绚:“若是如此,贤婿还要对郑家动手吗?” 李绚神色平静的说道:“陛下想来也是愿意看到郑家女嫁入东宫的,若是如此,便也罢了,若是他们不愿,甚至还要胡乱作为,那么等陛下圣旨便是。” “你就这么安静的等着吗?”刘仁轨目光死死的盯着李绚。 谋逆,作乱。 这些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关键是要下定决定。 李旦也好,郑氏也罢,心中必然会有所想法,但转移想法到实际动作,这一步并不容易。 若是此时有人在前面引诱,有人在后面推一把。 “岳翁刚才说了,陛下在后面看着,孙婿也不敢轻举妄动,不过若是有人动作了,孙婿也不会装作没看见的。” 李绚轻声说道:“还是那句话,他们若是不动,那么自然无人能奈何他们,他们若是动了,也就无人能救他们了。” 李绚转头看向书房之外,轻声说道:“岳翁,如今这洛阳城,陛下和天后,还有我等自然一切都能看清楚,那么洛阳之外呢,当所有人能关注在洛阳城的时候,洛阳之外有人动作,怕就很难看得见了。” 尤其是现在皇帝身体不好,恐怕洛阳之外,也没多少人能看清楚了。 刘仁轨摇摇头,说道:“但这一切,终究要在皇宫决胜。” …… 夜色深沉,内院静寂。 玉龙苑,西院卧房。 李绚坐在床榻之旁,右手搭在躺在床上的霞儿脉搏上已经有半个时辰了。 刘瑾瑜端着一碗红豆圆子羹从门外走入,小心的放在一旁的桌案上,走到了李绚身后。 李绚这样体察霞儿的脉搏,持续半个时辰。 这种诊病之法,即便是刘瑾瑜以前也没有听说过。 “人之深病,常潜藏于体内深处,很多时候,想要提前查出来,需要用长时间的诊脉。”李绚慢慢的松开手,同时说道:“为夫这一个月在家中,每日都替霞儿诊脉半个时辰,如此,她身体的隐患才能查出来。” “那么霞儿有事吗?”刘瑾瑜忍不住一只手抓住了李绚的手腕,脸色有些发白。 “大病没有。”李绚微微拍拍刘瑾瑜的手背,轻声说道:“五气稍微有些不调,陛下可能让钟道人用了补药,钟道人好在没有做手脚,所以霞儿现在是没问题的。” “现在?”刚刚放下心的刘瑾瑜,顿时就再度紧张了起来。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很多病,少年时种下隐患,青年中年时无恙,但是到了老年,身体虚弱的时候,就会爆发出来。” 刘瑾瑜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咬着嘴唇说道:“陛下。” 用自身的气运,帮皇帝成丹,必然是有隐患的,现在或许看不出问题,但将来一定会爆发。 正常会是老年虚弱,但若是青年或者中年生病,也难保不会有事。 尤其霞儿还是女儿,将来还有生育这生死关过。 “放心,有为夫在,好好的调养,不会有问题的。”李绚说完,侧身看向霞儿,眼底还是有一丝担忧。 “那么气运呢?”刘瑾瑜抬头,直直的看着李绚,将心底最大的担忧问了出来。 皇帝生病了,将霞儿叫入宫中,皇帝身体就好了。 皇帝要炼丹,将霞儿叫到嵩山,替他炼丹开炉。 这种事情,如果说对霞儿的气运没有危害,刘瑾瑜才不信。 气运关乎人的一生,婚姻,前途,子女,等等。 李绚伸手,将刘瑾瑜搂入怀中,然后贴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陛下那日也在嵩山,就算有什么,陛下也会分担的,更何况,这也不是真的延命丹。” 刘瑾瑜眉头顿时一挑,她这才想起来,这那根本不是什么真的延命丹。 也就是霞儿从嵩山回来之后,常常精神不济,时常发困,刘瑾瑜找遍名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然她不会忘了这件事的。 “那么陛下……身体如何?”刘瑾瑜的声音说到最后已经极低。 “不会太好。”李绚目光之中已经满是幽然。 “不是太子说,陛下的身体无恙吗?”刘瑾瑜虽然已经有些预料,但还是有所不解。 “陛下今日只见了太子,就连岳翁都没见。”稍微停顿,李绚声音冰冷的说道:“说明陛下现在只有见太子的力气。” 刘瑾瑜顿时瞪大了眼睛,她现在几乎完全可以肯定,李绚说的绝对就是真的。 “不过这也已经足够了,起码陛下还有心思布局混淆视线,甚至还在试图引出一些有心人的动作。” 李绚轻声说道:“就比如郑家,他们若是判断失误,那么很容易被诛灭九族打。” 刘瑾瑜顿时就彻底明白了过来,皇帝身体虽然不好,但依旧牢牢掌握局面。 任何人认为皇帝已经对一切失控,那么到时候倒霉的就是他们来。 “对了,不是说陛下后日大朝会出现吗?”刘瑾瑜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李绚。 “或许吧。”李绚神色谨慎,眼神幽微的说道:“或许是垂帘,或许是在朝会之间,见一下宰相,但绝对不可能见全部朝臣的,而且,那很可能也是一个陷阱……这个时候的皇帝,是最多疑的,所以,这时候不管要做什么,最好以太子作为支点撬动。”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四十二章 太子后宫,诸日不宁 清晨,李绚站在中堂,双臂展开,刘瑾瑜亲自帮他穿戴衣冠。 太子今日让他去东宫有事要商,李绚自然要郑重一些。 “上个月初,宋璟曾经来家中拜访,话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家中有事到了河南县地,河南县的差役总会帮忙一些。”刘瑾瑜低声提了宋璟一句。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宋璟是聪明人,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他心里有数,只不过眼下的朝局,他有些看不明白。” 皇帝封禅,洛阳一下子涌入无数的达官权贵,每日乱事无数。 这里面,河南和洛阳县是最头疼的。 不过这些事情,宋璟还是能处理清楚的。 只是如今人们越来越多的关注到皇帝的身体状况,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拿捏尺寸。 “传句信给他吧。”稍微停顿,李绚说道:“如今的河南和洛阳县,若是有人不法,先关进大牢,不要急着审,关着就好,陛下封禅之时,同时也会大赦天下,所以没有必要往死里得罪人。” 李绚上回来洛阳,还是在去年,奉皇帝密旨,清查越王谋逆一案。 河南县在关键时刻,也是有相当作用的。 当年皇帝封禅泰山,同样大赦天下。 便是因为李绚常年都在蕃州,和朝中百官勾连不深。 刘瑾瑜诧异的抬头看向李绚,说道:“夫君这话,不会有别的意思吧。” 腊月时节,街上的长安百姓也颇为不少,而且有不少都是外族人。 “嵩山人多,还是太清宫安静一些。”李绚的目光中闪烁着一丝幽然。 当时他没有在洛阳城中多待,甚至都没有返回玉龙苑。 …… 翻身下马,李竹等人在宫外等候,李绚平静的走入了皇城之中。 李绚也曾经在承天门上值守,城门两侧的左金吾卫士卒李绚也都很熟悉。 刘瑾瑜顿时就明白了过来,还是做完那番话的意思,先保证太子稳定。 李绚略微沉默,这才说道:“太子如今在洛阳,稳定为先,便是有什么乱子,也以考虑东宫为主。” 李绚不时的挑起车帘,看向洛阳外面的街道上。 他能够察觉得到,外面有好几道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刘瑾瑜诧异的抬头,低声问道:“不是该去嵩山吗?” 一身紫色蟒袍,李绚平静的坐在马车之内,缓缓的朝着端门而去。 直到皇帝将他召回长安。 刘瑾瑜眉头一挑,低声说道:“若是重打的话,这一个月都爬不起来。” “好了。”李绚拿起桌案上的黑鞘长剑,看向院中,说道:“太子今日召为夫,多半和礼部尚书之缺有关,用不了多久为夫就会回来,回来之后,便好好的陪陪你和霞儿。” 不过也有人在不赦之列,这个人就是李义府。 前后一直都是待在嵩山。 熟悉到了知道他们家门在哪儿,家里有几口人的地步。 “嗯!”刘瑾瑜咬着嘴唇,微微点头。 这些年,皇帝用人,多以用他为主,还要超过左右千牛卫将军和左右金吾卫将军。 匆匆来,又匆匆去。 不知不觉中,李绚已经来到了端门之下。 李竹随在马车前侧,左右十几名黑衣护卫持刀起马跟随。 长安的百姓也早已经习惯了这么多外族人的存在,哪怕是这些天跟着太子一起从长安来的外族人有些多,他们也并不在意。 就如同万年县一样。 “不过这么多人在洛阳,终归会有些混乱,为夫找太子提一句吧,陛下封禅,若是有人捣乱,严加惩治。”李绚笑笑,玩笑的说道:“尤其棍刑,可以加倍。” 他这位右卫大将军,是朝中诸大将军中最年轻的。 李绚对着程处弼微微点头,程处弼点头回礼。 李绚放下车帘,眼睛微微闭上。 承天门上,负责守卫宫城的,依旧是左金吾卫将军程处弼。 李绚转过头,看向刘瑾瑜。 而且有李绚在前面挡着,皇帝真正的手段,别人想要看见也难。 皇帝的身体若是真的不对的话,只要太子能够顺利登基,那么之后什么都可以处置。 相反其他人,却很难免被各方渗透。 “要的就是这样。”李绚平静的点点头,随即摇头说道:“宋璟本身也是这个意思。” “还有。”李绚低声说道:“腊月初十,朝中休沐,我们去一趟太清宫吧,顺带走走,散散心。” 转身,李绚朝着东边东宫的方向走去。 太子右卫率韦纪站在东宫宫门之上,看到李绚,他立刻从宫门下来,对着李绚拱手道:“王爷,殿下已在宫中明礼殿等候,吩咐王爷来了,让属下立刻带王爷过去。” “劳烦了。”李绚微微拱手还礼,然后走进了东宫。 …… 明礼殿内,中殿内有数名舍人在处理奏折。 李显坐在中央堂下,眉头微微皱起,看着手里的奏章,似乎也有些神思不属。 李绚走进殿中,目光扫了一眼,然后拱手道:“臣,彭王绚,参见殿下。” 李显顿时抬头,神思回归,松了口气,站起来说道:“王叔来了。” 李显看了四周一眼,说道:“父皇有令,有些事情让孤单独请教王叔,你们都下去吧。” “喏!”几名舍人脸色闪过一丝诧异,这事没听太子昨日说过啊。 现在朝中每时每刻都关注着皇帝从宫中发出的旨令,但他们没有想到,李显的手里竟然还有皇帝的旨令。 或许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皇帝还有更多的旨令已经下达。 看着几名舍人恭敬的退出,李显这才看向内室说道:“王叔,我们里边谈吧?” “喏!”李绚神色肃然起来。 李显率先走入内室,然后在里侧矮榻上坐了下来,然后看向李绚:“王叔请坐。” “喏!”李绚认真的拱手,然后坐了袭来。 “王叔昨日见母后,可曾提到郑氏之事?”李显抬头,认真的看向李绚。 李絢点点头,说道:“臣说了,天后也赞同,不过臣没有想到,竟然有人弹劾臣在蕃州欺凌士族,欺压百姓,拥兵自重,意图不轨等八大罪。” 李绚的脸色满是苦涩,不由得摇摇头。 李显愣了,脸色随即冷了下来,咬牙说道:“究竟是什么人,如此构陷?” 李显对李绚的了解要远超朝中其他人。 李绚在蕃州做的事情,每七日就会有一本奏本送回长安。 里面详细记录了李绚在蕃州做的一切,从归化百姓,清理河道,亲桑理田,除了私人之事,几乎做的每件事都会李显详细告知,还说了其中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 李绚今年一年,几乎都在为着蕃州安定为奔走,甚至就连军中他都没有怎么管。 这样的人,你说他拥兵自重,意图不轨? 究竟是谁在意图不轨? 李显心头顿时就一阵火起。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天后也知道其人妄言,问了臣几句,就将话题转到了西域战事和利用都水监清查隐田事上,其他就都没有了。” 说到最后的时候,李绚直直的看着李显。 李显微微一愣,随即郑重的说道:“孤这里也是如此,父皇大体问的也是这样事情,其他诸事基本也就没有了。” 李绚忍不住的松了口气,他说的,其实是推裴炎为尚书左仆射的事情。 裴炎为尚书左仆射,那么他会做的事情,就是以中枢之名,以整个政事堂对抗武后。 如今李显才能左右逢源。 这样的事情,对李显的利益最大,但是对于皇帝来讲,却有些没法接受。 自己的儿子,拉拢外人对抗自己的妻子。 但是这其中是没有办法,尤其是李显。 有李贤例子在前,李显想要更多的掌握权利,那么就必须用裴炎和武后抗衡。 否则的话,李显最终只能做个傀儡皇帝。 这种事情,已经是太子,并且监国好几次的李显如何能够答应。 眼神对视,李显也松了口气。 “今日找王叔,是父皇让三郎,向王叔请教。”李显稍微停顿,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在后宫,孤和太子妃一向情深,但东宫如今有高氏,杨氏,如今可能还要有郑氏,相互之间……” 李显脸色苦涩,他在后宫处置上,的确不怎么样。 如果东宫只有韦氏,自然是夫妻和谐,哪怕有了高氏,高氏性情低调,东宫也算安宁,可如今又有杨氏,还要有郑氏。 这些,李显已经有些处置不过来了。 李绚皱了皱,说道:“这是东宫内事,臣不便插手吧。” “王叔,此事孤已经甚感头疼,如此下来,恐怕日后后面就不敢回去了。”李显拱手,看着李绚肯求道:“父皇让三郎请教王叔,王叔必然能够帮助三郎解决烦恼,王叔是太子宾客,此事还需要王叔赐教。” 看着李显,李绚轻叹一声,说道:“那么臣就冒昧的说一说。” “多谢王叔。”李显长长的松了口气。 李绚略微沉吟,然后说道:“首先,殿下需要确认,东宫之后,以太子妃为主,其他任何人和太子妃争执,殿下都必须毫无迟疑的站在太子妃的身后,夫妻一体,这是必然。” “对对对,王叔说的对。”李显心里松了口气,有了李绚这句话,他就放心多了。 李显之所以觉得杨氏难以解决,便是因为杨氏的背后站着武后。 而且杨氏虽然对太子妃性格强硬,但是对李显却极尽温柔,李显也有些舍不得。 如今李绚在李显这里定了先后次序,李显在后宫之事处置规矩上顿时就清晰起来。 他应该一直都明白这一点,但不知道怎么的,就糊涂了。 李绚有些苦笑,但随后他又说道:“话虽然如此,但另外一件事,殿下需要明白,后宫之主虽然是太子妃,但太子妃,也应该以殿下为主,后宫之人,除了太子妃和诸位嫔妃,若有嚼舌之人,殿下不妨杖毙几人。” 李显愣了,在后宫,除了他和太子妃和诸位嫔妃,还有很多宫人和侍女。 在朝中也是一样,除了他和父皇母后,也还有很多其他臣子。 他奈何不了母后,但是却能够处置朝中臣子。 用宫人和侍女,来权分太子妃和其他嫔妃。 用裴相来权衡母后,用其他宰相来裴相,用六部尚书来权衡宰相,用九寺寺卿来权衡六部尚书。 这是一种特殊的平衡之道。 怪不得父皇让他找王叔请教。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四十三章 有能力行伊霍事者,裴炎 “郑氏之事,既然殿下和臣都已奏禀陛下和天后,那么订婚之事自然是由陛下和天后统掌,不过臣这里可以由新绛县侯裴公私下沟通郑氏其他人家。”李绚坐在矮榻之上,目光幽然的看着李显。 “沟通郑氏其他支脉。”李显轻轻的点头,李绚之前说了那么多,李显已经完全明白他的手段。 面对皇帝和武后的压迫,面对东宫的“善意”沟通,即便是同安太夫人崔氏也需要好好思量,更别说郑家的其他支脉。 说不定郑家内部就由此分裂也说不定。 突然,李显眉头不由得一挑,他看向李绚说道:“新绛县侯?” “嗯!”李绚轻轻点头,道:“新绛县侯裴公,两年前从宗正寺卿位致仕,此番亦在陛下邀请入朝参与封禅功臣之列。 他虽然出身东眷裴,和裴相的洗马裴有所隔阂,但终究一个郡望,或许可以替东宫探问一下,洗马裴究竟有无适龄女子可入东宫?” “孤记得王叔说过,希望孤和裴相能够在明年封禅之前谈一谈。”李显认真的看向李绚,说道:“若是和裴氏联姻之事,裴相不同意,又该如何?” “殿下觉得,裴相会不同意吗?”李绚眼底带起一丝冷嘲,道:“朝局如何,裴相比我等清楚,孰强孰弱,裴相也比我们看的清,如今机会来临,以他的权欲,如何会放弃。” “王叔的意思,是裴相不会顾及当年赵国公的流言?”李显的眼底带出一丝兴奋。 “郑氏族地荥阳,距离洛阳一步之遥,家中不知道隐藏了多少力量,若是有所动作,便该考虑准备动用大军了。”李绚抬头,面色冷漠的看向李显说道:“朝中诸卫大军需要准备,洛州府,洛州牧也需要准备……” 李绚微微抬头,说道:“还有郑氏,郑氏若是拒绝东宫联姻,那么东宫也该做好准备郑氏的准备,免得事起仓促,不及应对。” “王叔!”李显低喝一声,直接打断了李绚的话,一个洛州牧,已经让他彻底明白李绚的意思。 可如今李旦任洛州牧,就算洛州长史袁嘉祚和相王府并不亲近,但这也无法阻止,李旦的亲信已经遍布在洛州。 郑氏若是不同意东宫的联姻,在如今皇帝病重之时,他们不选择东宫,那么他们能选择的就只有相王了。 “准备?”李显琢磨着李绚说出的准备两个字。 若真是如此,裴炎就真的该死了。 李显的眼神顿时肃然起来,平静的点点头,说道:“王叔所言甚是。” 李绚说的哪里是什么准备,明明是防备。 元万顷那些北门学士,是完全能够指挥得了密卫的,谁知道他们借助密卫究竟秘密安插了多少人手。 郑氏再强也不过是一个世家,朝廷对付郑氏,无非就是封死其族人的任官通道。 李绚微微低头,说道:“若是裴相不接受殿下的好意,那么殿下这里,起码不会轻易再给他任尚书左仆射的机会了……也就是说,裴相日后有很大可能会站在殿下的对面,那么殿下就要做好和天后沟通,废相的准备了。” 用尚书左仆射拉拢裴炎,拉拢成功,用裴炎来对抗武后。 尤其是洛阳。 李显顿时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没有想到,李绚的手中,竟然还藏着这样的杀招。 十六卫大军当中要有所防备,雍州府同样要有所防备。 李显已经明悟,若是用尚书左仆射拉拢裴炎都做不到,那么裴炎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拉拢不成功,那么反手便利用武后来废掉裴炎。 如今在洛阳,李旦究竟暗中安插了多少人手,李显他知道吗? 何用准备? 一旦局面有变,李显他来的及吗? 虽然这些事情李显自己也曾经想过,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切会来的那么快。 如今急切的就需要他来面对。 “是臣错了。”李绚点头,然后轻声说道:“臣只是担心,若是裴相那里不选择支持殿下……” 李显抬起头,死死的盯着李绚,他现在终于明白李绚是什么意思了。 裴炎,郑家,北门学士,李旦。 裴炎不支持李显,那么就只能支持李旦。 郑氏也是一样。 若是他们这些人联手,那么李显的太子之位,立刻就会动摇。 “王叔,和裴氏联姻的事情停下吧。”李显声音苦涩,但终于还是作出了决定。 他已经察觉到了,将郑氏,还有裴炎,彻底推到他对立面上的,不是别人,正是李绚。 如果不提出和郑氏联姻之事,那么李显和郑氏之间还有缓和的余地。 郑氏即便是和李旦媾和,也不会走的那么快。 还有裴炎,裴炎虽然为人强势,多方不满,但他现在做侍中,还是老实的,也没有和李旦勾连的迹象。 甚至如果郑氏和李旦勾连,裴炎还可以用来镇压郑氏和李旦。 现在的裴炎是对李显有利的,但若是因为联姻不成,将裴炎推到另外一边,那就是李显的失误了。 …… “好!臣听殿下的。”李绚意外平静的点头,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 仿佛对他来讲,和裴氏联姻真的无关紧要。 看到这一幕,李显身体一阵发寒,嘴里也满是苦涩的说道:“原来王叔一直所针对防备的人,是四郎。” 李旦,只有李旦,只有他才能勾连的起郑氏和北门学士,以及,裴炎。 若是没有李旦,郑氏也根本没有拒绝李显的余地,甚至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其他任何的选择。 若是没有李旦,只要李显如今在洛阳,朝中的人心便不会有丝毫的动荡。 李显现在才终于看透这些,然而虽然他知道李旦的威胁,但李旦是他弟弟啊。 他能怎么样。 “殿下错了。”李绚平静中带着冷漠的抬头,沉声说道:“臣所针对的从来就不是相王殿下。” 李显猛的看向李绚,眼神中满是不信。 李绚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盯着李显,说道:“相王虽然相比殿下要更加的年轻,更加的英武,也更加的果决……” 李显的嘴角不由得抽搐,他想要开口打断李绚,但话到嘴角,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因为李旦的确比李显要更加的年轻,行事也更加的英武果决。 甚至如果不是李显比李旦要更加的年长一些,那么恐怕在朝臣眼里,李旦才是那个最适合继承皇位的那个人。 “但是……”李绚一句话,顿时将李显的注意拉扯回来,就见他平静的说道:“相王虽然有多处优点,但他太年轻了,围在他身边的那些,要么是北门学士,要么就是和北门学生关系亲近的人。” 李显眨了眨眼睛,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北门学士也是一方力量,而且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 “所以!”李绚的身体更加的前倾,目光直直的盯着李显:“所以臣盯着的,从来就不是相王殿下,而是北门学士。” 李显顿时瞪大了眼睛,一个惊恐的念头从他的脑海深处跳了出来。 李绚这个时候,身体却不由得回收,重新坐正,李绚这才平静的开口道:“勾连起郑氏的,是北门学士,勾连起洛州府相王府亲信的,是北门学士,甚至就连苏司马,早年间也是北门学士的一员,所以……” 李绚目光抬起,看着李显的眼睛说道:“所以,一直以来,真正对殿下有所威胁的,从来就不是相王殿下,而是北门学士。 这一次若是惩处郑家,那么顺带,便可以对北门学士下手。” 李显的呼吸顿时就沉重了起来,心底也在这一瞬间放松。 不是针对四郎就好,至于说北门学士,针对便针对…… 李显的脸色不由得一变,不,王叔这针对的不是北门学士,而是母后。 北门学士,皇后用以分宰相职权之人。 这些北门学士围拢在李旦的身边,就等于是母后,她依旧没有放弃四郎。 “另外,还有,不知道殿下是否记得。”李绚收回目光,继续开口道:“不知道殿下是否记得,在几年前,裴相任刑部尚书时,也和北门学士走的很近,是臣后来用东宫支持他入相,他才和东宫走近。” 李显不由得想起了那些人都裴炎和裴行俭的宰相之争。 裴炎最后通过清理隐田而拜相,而这条路却是李绚指点给他的。 “当日,他们能够走在一起,如今,他们未尝就不能够再度走在一起。”李绚的声音很轻,落在李显耳中,如同炸雷一样的轰响。 “裴相的权欲很重,便是我等不支持他做尚书左仆射,他就不会再图谋更进了吗?”李绚嘴角带出一丝冷笑。 裴炎后来都联合武后废掉李显了,他想做的,也必然是大唐首相。 为了这个目标,皇帝他都能废掉。 李显心中知道李绚说的没错,但他还是忍不住的反驳:“可他现在不过是侍中,前面还有中书令,还有尚书右仆射。” “中书令是薛相。”李绚抬头,看着李显道:“现在裴相之所以没有动静,便是因为陛下身体不安,可若是陛下身体大好,或者其他,裴相恐怕就要动手想办法干掉薛相了。” 李显再度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今天他已经不止一次如此了。 虽然他很想说李绚说的是错的,但是他明白,李绚对裴炎的判断完全准确。 裴炎的性格就是这样。 尤其这一年,皇帝和武后没有在上面压着,盛气凌人的裴炎,连刘仁轨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是薛元超了。 “若是裴相干掉薛相,殿下会让他做尚书左仆射吗?”李绚嘴角抿起,略带不屑的看向李显:“殿下或许会采用种种手段来打压裴相,而裴相又是一个不肯妥协的人,那么他自然便会和殿下相争,若是他察觉怎么都争不过殿下,殿下觉得他会怎么做?” 李显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他要行尹霍之举。”李显猛然抬头,盯着李绚说道:“孤会和母后联手的,孤会和母后联手,一起打压他的。” “殿下忘了吗,裴相原本就和天后走的很近,殿下觉得天后会打压裴相吗?” 李绚平静的看着李显,他的眼底深处仿佛映照出了李显的未来。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四十四章 相告未来,撬动东宫 李显的脸色苍白,他抬起头看向李绚:“母后……” 李绚微微摇头,没有让李显将话说下去。 他明白李显话里的意思,李显相信,到了关键时刻,武后在他和裴炎之间,会选择他,而不是选择裴炎。 “裴相对殿下来讲,或许是一个难以压制的麻烦,但是对天后而言,天后想要压制他太容易了。” 李绚抬头,看向李显,低头轻声道:“但对于天后而言,殿下的麻烦,还要在裴相之上,这里面并不是一个太难的选择。” 李显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无比的难看。 而李绚神色却淡定的可怕。 他现在几乎将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全部都以推断的形式告诉了李显。 甚至这里面很多,都是他自己在推断中,根据自身对武后、对裴炎的了解,进行的选择,最后而成的结论。 李绚意外的轻轻摇头,笑笑道:“事情不会到这一步的,因为关于婚约之事,裴相根本不会拒绝。” “所以,臣才建议殿下现在拉拢裴相,若是拉拢不成,那便毁掉他吧。”李绚抬头,看向皇宫方向,轻声道:“至于日后,姚詹事,陆长史,苏司马,还有尚书左右丞,哪怕窦翁,也都可以进政事堂,代替裴相,协助殿下。” 整个明礼殿内,一时间彻底的平静了下来。 再加上韦裴薛柳杨杜六家之中的韦家和薛家,若是能强势压裴炎低头,那么除了已经算是掉落的柳家和杜家,便只剩下武后的杨家。 也正是因为如此,它对李显的震惊,绝对是刻骨的深刻。 终于,李显深吸一口气,神色郑重的看向李绚道:“王叔,你说吧,究竟应该怎么办?” 李显脸颊微微颤抖,他抬起头,看向李绚:“王叔,真的要这么做吗?” 李绚躬身,说道:“臣只是希望殿下明白,殿下始终应该处于掌握权力平衡的那个人,若是掌握不足,那么很容易会被两边一起压垮。” 裴炎是个巨大的变数,趁着李治现在还在,李绚可以让李显借助李治的力量废掉裴炎。 李绚微微躬身,道:“是!” 李显微微点头,但低下去的头,半天也抬不起来。 而这些结论,却诡异的和原本历史记载的未来,几乎一模一样。 这其中或许还有一些难以理解的地方,但相比于大局,这些细节部分,有太多手段可以越过了。 郑家的婚约有成,东宫联系裴炎成婚约,借郑家势力压裴炎。 郑家的婚约不成,东宫联系裴炎成婚约,毁了郑家威慑裴炎。 “对对对,还有婚约。”李显顿时长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李绚:“王叔,此事一定要成。” 李显的力量已经足够强大。 “郑家。”李绚看向李显,说道:“郑家是起头的那条线,陛下和天后既然已经知道了婚约之事,那么接下来,就是派人和郑氏沟通,臣也会请新绛县侯帮忙沟通,若是不成,毁了郑家再找裴相。” …… 若是东宫能够和郑家成婚约,那么崔卢郑三家都支持李显。 许久之后,李显才抬头看向李绚,苦笑着说道:“王叔,这个玩笑可一点也不好笑。” …… “听王叔的意思,似乎笃定了郑家不会同意这桩婚事?”李显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直直的看向李绚。 “若是崔卢郑三家都支持殿下,赵郡李氏和陇西李氏自然也不会例外,太原王氏沉沦,殿下的……太子之位便会彻底的坐稳。” 李绚抬头看向屋顶,轻声说道:“有的人,是绝对不愿意看到这一幕的,所以他们会千方百计的阻挠郑氏女嫁入东宫,此事绝没有想象中那般容易。” 李显嘴角微微抽搐,他监国也不只一次了,对于世家的德行了解的异常清晰,说句阳奉阴违都是抬举他们。 明行奉令,暗做破坏,这才是世家的本性。 李显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他才开口道:“也好,趁着这件事情,孤也好看一看人心……只是王叔,以往这些事王叔都是先做,很少为和孤先提的,而且说的还这么深刻。” 李显并不会怀疑李绚为他之心,因为李绚和他已经绑定太深了。 甚至以他对李绚的了解,李绚也没有那么多的权利野心。 今年封禅了结,那么他立刻就会返回蕃州。 皇帝说让他在蕃州待五年,他绝对不会说待四年。 “今日说这么多,便是因为如此,才能让殿下更好的认识局面,同时东宫也要动起来。”李绚看向李显,沉声说道:“殿下在东宫数年,东宫有英才无数…… 这一次郑氏若是拒绝陛下和天后的联姻之意,东宫的力量便可以趁机在郑家的身上全部倾泻出去,殿下也可以借此立威。” 李显眼睛微微放大,他这时才意识到这是一次立威的最佳时机。 李绚心中轻叹一声,李显这个太子,做的有些太老实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太老实,所以皇帝和武后,才不会去换掉他这个太子。 如今皇帝病重,危亡就在一月之内,李显必须要动起来了。 “这是其一。”李绚目光看向殿外,轻声说道:“其二,便是相王殿下和北门学士那边,此事若是牵连到北门学士,东宫便需要出面了。” 郑氏谋逆,牵连李旦。 在如今皇帝危亡的时候,东宫诸臣的敏感会无限的拉满,现在这个时候,一旦牵连到北门学士,那么便是打击北门学士的最佳时机。 李显张张嘴,最后却闭合了回去。 北门学士绝大多数都站在李旦一边,支持他夺嫡。 这些年,李绚通过种种手段,也不过是拉拢到苏良嗣一人而已。 另外还有一个范履冰,这家伙却躲到了冀州。 以清查隐田之名,躲在冀州不回来。 不过实际上也已经是在东宫和相王之间保持了中立。 但北门学士的其他人,包括元万顷在内,都是坚定支持李旦的。 但是这些北门学士,全部都是武后的人。 这一次借着牵连李旦谋逆打击北门学士,就需要东宫更多的人站出来。 如此才能撬动朝堂,最后逼迫武后。 看着低头不语的李显,李绚继续说道:“其三,便是裴相那里,殿下终究是要和他面谈一次的,但是何时面谈,何地面谈,面谈的时候说什么,如何谈,这些都需要殿下有足够准备。” 若是不将这里面的关节全部说清楚,李绚恐怕李显落在裴炎眼里,只是一个可以任由他人随意操弄的棋子。 很多事情看清楚了,熟悉了,等到自己上手的时候,才不会一无所措。 李显轻轻的点头,他知道,李绚所说的这些,已经是如今局面下,东宫可以腾挪的极限了。 这些年东宫里外,拉拢了那么多人,但究竟有多少能用,这次也能一次检验清楚,免得将来分不清敌我彼此。 …… 李显突然苦笑一声,看向李绚说道:“王叔,孤是不是没用,做太子这么久,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全都不知道。” 李绚沉默了。 许久之后,李绚才幽幽的说道:“殿下是陛下和天后的儿子,陛下和天后何等之才,殿下的天资,亦是天下之冠。 如今,不过是人心险恶看的不透罢了,多加经历,自然能将一切运转如意。 裴相亦是天下英才,他虽然为人刚愎,但亦有护天之能,殿下亦可多加效仿。 至于臣……” 李绚轻轻一笑,说道:“至于臣,不过是得陛下拔擢,殿下信赖,才有一时浅见。 他日回到朝中,殿下肯用臣为国子之首,臣便为殿下教授无数英才。 若是臣能有一时侥幸,苟且山林,贪欢四野,亦有天地之喜。” 李绚有些憧憬的看向殿外,脸上满是希冀。 李显坐在一旁,看着李绚的侧脸,心中的一丝起伏,也在这一刻彻底平息。 收拾心思,李显开口道:“王叔刚才说用姚詹事,陆长史,苏司马,还有尚书左右丞,甚至窦翁,也都可以代替裴相……” “殿下对于六部侍郎,尚书左右丞相,难道没有自己的想法吗?”李绚诧异的看向李绚,说道:“将来六部尚书终究是要换人的,殿下的口袋里,应该有能够替换的人才对?” “有是有几个,但不多。”李显嘴角微微抽,笑的很勉强。 李绚顿时无语,李显监国也有好几次了,怎么能够提拔重用的人才一个都没有呢。 稍微沉默,李绚开口道:“殿下想必也知道,如今朝中,尚缺礼部尚书,如今封禅在即,礼部尚书之职不能空缺,那么便请殿下和东宫诸位同僚好好商议一番……或许明日,陛下便该确认这礼部尚书的人选了。” “对,礼部尚书。”李显总算回过神来,自从武承嗣病逝之后,礼部尚书一直空缺。 封禅之时,无论如何都不可少礼部尚书。 如今朝野官员皆在洛阳,正是定下这件事的最佳时机。 “王叔有什么可推荐的人才吗?”李显抬头期盼的看向李绚。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礼部尚书之事,臣就不参与了,东宫之中,即便是殿下不舍得放姚詹事,其他众位同僚,也有相互熟知能够推荐给殿下的英才,殿下不妨多接触一些。” “王叔的意思,是让孤去和六部侍郎,九寺寺卿有所沟通。”李显眼神询问的看向李绚。 “殿下做事,不妨大气一些,可以明告诸臣,明日向天后推荐,诸臣自会通过东宫同僚,或者其他种种,向吏部推荐,如此不管何人最后任礼部尚书,都会念殿下的一份情谊。”李绚笑着看向李显,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 李显恍然的点头,却没有看到李绚的眼神。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四十五章 半夜三更,皇帝手诏 站在明礼堂的门前,李绚拱手告辞道:“多番诸事,殿下不妨找姚詹事和苏司马多商量,不过唯有一事,殿下需要自己决断?” 李显诧异的看向李绚:“何事?” “郑氏入宫之事。”李绚目光看向东宫之后,然后轻声说道:“郑氏联姻之事,陛下和天后只要有了动作,那么太子妃那里必定遮掩不过,殿下可要做好准备,若是为难,不妨将一部分详情告诉太子妃。” 李显眼睛一跳,随即勉强笑道:“郑氏之事,王叔和孤已经说了许多,孤心中已有算计,王叔放心。” “如此,臣便告退了。”李绚沉沉躬身。 “王叔慢行。”李显点点头。 李绚这才起身,然后转身离开。 看着李绚离开的背影,李显的目光微微沉敛,随即眼神就清明了起来,晒然一笑,转身回殿。 李绚平静的行走在东宫之中,这个时候,也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李显终究是太子,虽然是如今这个敏感的时候,逼的李绚不得不多说几句,但还是在李显心中引起了戒备。 这让原本想要和他在礼部尚书之事,还有其他诸事上想要多说几句的李绚,不得不收敛自己的言行。 不过也已经足够了,若是他真的说的太多,恐怕武后和皇帝都该找他了。 轻轻笑笑,李绚相信,自己今日说的这话,提出的这些手段,已经足够李显在朝堂上多撑一阵了。 他也会尽心尽力的帮李显做更多的事情。 只有李显足够的强大,有足够的威望,将来李绚倒武后的时候,才能获得更多的支持。 李绚的眼睛轻轻的眯了起来。 …… 东宫大门之外,李绚平静的走着,苏良嗣随在一侧。 “礼部尚书之事,绚刚刚和殿下谈过,建议殿下找东宫诸同僚,让他们相互举荐。”李绚脚步停下,侧身看向苏良嗣。 苏良嗣眉头一皱,说道:“王爷,礼部尚书不是已定户部侍郎韦待价了吗?” 韦待价,前刑部侍郎,本来在当年裴炎升任侍中的时候,就应该升他做刑部侍郎。 但因为当年要给武承嗣让路,所以平调礼部尚书刘伯英为刑部尚书,武承嗣从汾州刺史调任礼部尚书。 但可惜,刑部尚书刘伯英先一步致仕,大理寺卿段宝玄升任刑部尚书。 从刑部侍郎调任汾州刺史的韦待价,回朝之后,便只能够做户部侍郎。 但在绝大多数明眼人的眼中,武承嗣空出来的礼部尚书,本来就应该由韦待价接任。 只是如今皇帝病重,一直都没有大朝,所以才一直拖了下来。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韦侍郎,不是还没有任礼部尚书吗,这中间就有了操纵的空间。” 李绚回头看了东宫一眼,说道:“如今别说是东宫的人有心思,便是相王府恐怕要不例外。” “王爷是说豆卢侍郎?”苏良嗣顿时就明白李绚在说什么。 前相王长史,户部侍郎豆卢钦望。 “两位都是户部侍郎,豆卢侍郎的资历还要更深一些。”李绚稍微停顿,看向前往继续走:“除了这二位以外,还有姚长史,礼部侍郎李怀俨,六部的其他侍郎,尚书左右丞,九寺寺卿,四大都督府长史,诸上州刺史,都是有机会的。” 苏良嗣微微摇头,肯定的说道:“但下官还是认为应该是韦侍郎,东宫最后推荐的一定是韦待价。” 韦待价毕竟是太子妃的族人,东宫之中,还有韦弘敏和韦纪这两位韦家嫡系。 即便是东宫有人推出姚令璋与之相争,恐怕也难有胜果。 而且姚令璋也不一定稀罕这礼部尚书。 “东宫内部终归是要争一争的,太子殿下海纳百川之心,也需要让朝野看到,不过……”李绚抬头看向苏良嗣,说道:“苏兄有没有觉得,这也是苏兄的一个机会?” 苏良嗣脚步彻底停下,满脸茫然的说道:“我吗?” “嗯!”李绚轻轻下头,说道:“当年自从韦侍郎从刑部调走之后,刑部侍郎一直空缺,如今又有户部侍郎空缺,苏兄就没有想过要更上一步。” 朝中六部侍郎,礼部,工部这等没有实权的,被李绚直接放弃;吏部不缺人,兵部太敏感;如此算下来最后便只有刑部和户部侍郎,能轮得着苏良嗣了。 苏良嗣很快就冷静下来,他抬头看向李绚说道:“下官除了要值守东宫,同时还要帮太子看着洛阳地面的动静……” “怎么看?”李绚抬头,看着苏良嗣,说道:“用雍州司马的职权看吗?” 苏良嗣的眉头顿时一跳。 苏良嗣以东宫率更令检校雍州司马,这在长安自然畅行无阻,可这里是洛阳。 洛州府自有长史和司马,哪里轮的着苏良嗣在这里看东看西的。 他能够借助的,便只有密卫统领的职务。 虽然依旧能够让他方便行事,但终究相比长安时,要差一些。 “所以,王爷的意思,是刑部侍郎。”苏良嗣直直的盯着李绚。 李绚轻轻点头,说道:“如今在洛阳地面上,有太多从长安过来的朝中勋贵,他们在洛阳肆意乱为,河南县和洛阳县不堪其扰,而且就算抓了,陛下封禅之后,这些人也有可能会被直接释放,所以需要刑部和大理寺介入。” “那王爷让臣做大理寺少卿便可,何必盯着刑部侍郎。”苏良嗣微微笑笑。 “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太委屈苏兄了。”李绚转身,看向门下省方向,轻声说道:“六部侍郎和尚书左右丞,可直接调入门下和中书省任侍郎,稍微进一步,便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一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苏良嗣的呼吸顿时就沉重了起来。 李绚转过头,看向刑部方向,轻声说道:“哪怕是进的慢一些,也有刑部尚书,大理寺可选,当然,若是苏兄能够做户部侍郎,相信用不了几年,就可以接替崔尚书之位,崔尚书的年龄毕竟老了。” 六部侍中,位置最重的,从来不是兵部,而是吏部和户部,吏部还要更胜一筹。 但户部的权重,也是要远超刑部和兵部的。 尤其崔知悌已经颇为老迈,在门下省,还有崔知温这么个做宰相的弟弟,他根本没有机会更进一步。 以他年龄,致仕也就在这一二年间。 苏良嗣深吸一口气,随即苦笑说道:“户部之事,没有下官的希望,若是能够在刑部有所建树,已经足以。” 稍微停顿,苏良嗣看向李绚道:“此事,太子殿下那边……” “本王没有和太子说这些,一个郑家之事,本王便已经觉得说的有些多了。”李绚轻轻摇头,看向苏良嗣说道:“以苏兄之能,提点殿下想到刑部侍郎,应该不难吧?” “这不是难事,只要王爷到时不否了便好。”苏良嗣目光轻轻萦绕在李绚脸上。 有太多的人,喜欢将你轻轻往上推上一把,然后到了最后,却来一招上房抽梯。 如今李绚的做法,倒是颇有些这样的味道。 李绚摇头,诚恳的说道:“自从太子入东宫以来,诸多职司,都是从外面调入东宫,若是苏兄能够开这升任先河,那么东宫的宦途,便会像流水一样转动起来,人心也会更多的聚集在太子身边。” 苏良嗣轻轻点头,李绚的做法的确是老成正途。 你如同当年的雍王府长史刘祥道,刘祥道便是从雍王长史,直接升任刑部尚书,然后升任尚书右仆射,最后在皇帝泰山封禅时转礼部尚书,陪同皇帝献祭泰山之后,转年便乞骸骨致仕。 有刘祥道作为先例,后面的皇甫公义等人,才会牢牢的聚集在李贤身边。 如今李绚推苏良嗣也是一样。 甚至苏良嗣还能看得到,将来一旦皇帝有事,太子继位,太子詹事姚令璋入政事堂为相,他做六部尚书,再加上一个太子妃族人的礼部尚书韦待价,彭王舅父兵部尚书欧阳通,太子立刻就能掌控六部一半的力量。 这才是李绚真正算计,真正的老成谋国之策。 “如此,多谢王爷了。”苏良嗣对着李绚沉沉拱手。 李绚笑着摇摇头,说道:“这是太子的温厚,只是这些方面,殿下有些不大敏感,日后还望司马和长史多加提点。” “喏!”苏良嗣认真拱手,李绚明天泰山封禅之后,就会离开洛阳,返回蕃州,东宫的事情他就介入不到了。 而且看如今情况,他也是没多少心思太介入。 “如此,那么绚便告辞了。”李绚转身,对着苏良嗣沉沉拱手,神色真挚。 “王爷放心,东宫诸事,良嗣会安排妥当。”苏良嗣拱手回礼。 李绚笑笑,然后转身离开。 苏良嗣一直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才一声轻叹。 苏良嗣明白,别看如今东宫贤才不少,但在关键时刻,真正能够顶上去有用的,只有他和李绚。 他明白这一点,李绚也一样明白这一点。 …… 夜色深沉,烛火明亮。 李绚一个人坐在书房之中,小心的整理着一些文案。 这其中的很多消息,会趁着夜晚,坊门关闭,人心松懈之际送出去。 在皇帝很有可能会病逝的前夕,李绚有很多事情要做。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随即,李竹沉声在门外说道:“王爷,宫中来人了,有陛下手诏。” 李绚猛然间站了起来。 皇帝手诏,怎么这时候来了? 李绚的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了去年冬日,皇帝下旨,让秘藏在嵩山当中的他,返回洛阳,直接抄了兵部侍郎萧德昭的家的事情。 难道说,如今又要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四十六章 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取天后处分 永隆二年,腊月初三。 卯时正,洛阳思恭坊。 各家王府,在这一刻,同时缓缓打开府门。 一名名穿着紫色蟒袍的宗室王族,牵着高头大马来到府门外,然后翻身上马。 韩王李元嘉率先而行,后面跟着霍王李元轨,舒王李元名,鲁王李灵夔,滕王李元婴,嗣郑王李敬,嗣邓王李炅等人。 过彭王府玉龙苑门前,李元嘉皱眉看向敞开的大门……李绚并没有从里面出来。 只有一身黑衣的李笔上前,拱手将一本手本递给李元嘉。 李元嘉拿起手本看了一眼,眼中立刻流露出无比的惊讶之色。 他点点头,将手本还给李笔,然后看了后方一眼,这才继续前进。 其他宗室亲王,嗣王,还有郡王,路过彭王府的时候,都好奇的看向李笔。 今日皇帝大朝,身为嗣彭王的李绚必然参加,但是今日该出现和诸王一起前往紫薇宫,但是,他却没有出现。 今日之事太重,就算是生病,只要不是病的走不动道,该出现的也得出现。 但李绚就是没有出现。 这让人不免有些好奇,李绚今日究竟是有什么事情,竟然连面都不露。 还有李笔给韩王李元嘉的手本里面,究竟写了什么,能让宗室之长的韩王不再在意。 很快,诸王便已经来到了定鼎门大道。 长街之上,火把高举,长槊锋利。 无数五品以上的官员从四面八方汇入到前行的行列之中。 中枢朝中,洛州雍州,宗室亲郡,地方刺史。 皇帝封禅泰山,光是地方刺史就密密麻麻的来了上百人。 更别说还有原本散落各方的十六卫大将军,将军,中郎将,地方折冲都尉等等。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天津桥南。 过天津桥,入端门,最后来到了承天门下。 然而,这一刻,所有人都惊呆了。 赫然就见承天门下,一排七人,全部身穿红衣金甲,面色冷肃的站在承天门前。 禁卫大将军裴行俭,右金吾卫大将军薛孤吴,左卫大将军薛仁贵,右卫大将军李绚,左监门卫大将军高侃,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右屯卫大将军孙仁师。 一共七位大将军,全部一身的红衣金甲,手按刀剑,一字排开,面色冷漠的看向朝中文武百官。 这副阵势,别说是他们了,就是刘仁轨和李显都没有见过。 一股沉重的压力,立刻就扑面而来。 甚至有的人因此而站立不稳。 要知道,如今整个大唐,一共就九位大将军。 左骁卫大将军史暕,检校左武卫大将军权善才正在安西四镇,率军和西突厥厮杀。 大唐有十六卫,但大体保持在八位十六卫大将军之下。 如今再加上一位禁卫大将军,正好九位。 两位在西域厮杀,如今在洛阳的七位大将军,今日全部都在此处。 以前,皇帝大朝,守在宫门前的,是左千牛卫大将军王及善和右金吾卫大将军薛孤吴。 但王及善调任大理寺卿之后,便成了右屯卫大将军孙仁师和右金吾卫大将军薛孤吴。 像眼下这样,朝中七位大将军同时集齐的局面是真的很少见。 禁卫大将军裴行俭,检校扬州大都督府长史。 左卫大将军薛仁贵,检校代州都督。 检校右卫大将军李绚,任逻些道安抚使。 左监门卫大将军高侃,检校辽东都督。 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检校任昌州都督。 这些朝中的大将军,遍布大唐天南海北,若不是这一次皇帝封禅,他们也很难聚集在一起。 尤其今日,竟然一起在诸臣抵达宫门之前,便齐齐镇守,必然是皇帝授命。 甚至若不是今日大朝,恐怕这么多位大将军守卫宫门,朝臣恐怕难免会多想什么。 宗室诸王的目光,却是不由自主的落到了李绚身上。 怪不得今日在玉龙苑没有看到李绚出来,原来是他已经提前收到了诏命,提前来到了承天门。 也怪不得韩王李元嘉会如此诧异。 看李绚一身红衣金甲,恐怕他今日是不会以嗣彭王的身份站立在诸王之中,而将以右卫大将军的身份,站立在诸位大将军之中,甚至他的位置还要稍微靠前。 起码是在左监门卫大将军高侃,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和右屯卫大将军孙仁师之前。 七位大将军在列,承天门上下,所有军方将领,从将军到中郎将,再到地方折冲都尉,全部恭顺低头。 就在这时,承天门轰然打开。 内侍少监范云仙快步走了出来,目光肃然的看向群臣,手里拂尘一摆,高声喝道:“永隆二年,腊月初三,皇帝早朝,群臣朝见。” “臣等领旨,陛下万寿无疆。” …… 李绚神色肃穆的走在诸卫大将军之中,一身红衣金甲,右手放在腰间黑鞘剑柄之上,眼神漠然。 前方是左卫大将军薛仁贵,身后是右监门卫大将军高侃。 诸卫大将军之中,李绚的年龄是最小的,但也无人敢于轻视他。 这些年,大唐平定吐蕃,虽然所用物力财力不少,但人力军力,却是相比要少上许多。 关键原因便在于李绚对论钦陵几无败迹,军士损耗都在最少。 有了这一点,征召新卒,战后抚恤,都已经降到最低。 最关键是,他还成功的平定了吐蕃,最后落入朝中的财富远超人们的想象。 正是因为如此,军中,尤其是在西线和吐蕃有过交手的将领,对李绚都无比的佩服。 不是他们没有猜疑过李绚的战术,而是李绚每隔几天,就会有奏章送入皇帝手中。 皇帝偶尔会将这些东西与诸将分享,但更多的,是自己藏于内阁。 让其他人想要摸透李绚的底细都难。 乾元殿就在前方,李绚神色郑重起来。 他是在昨夜接到皇帝的手诏的,皇帝命他以右卫大将军之身参与大朝。 若是其他人倒也罢了,但李绚还是当朝嗣王,这里面不一样的味道,立刻就被他捕捉到了。 皇帝今日大朝,怕是要有什么举措。 这事恐怕会影响封禅之前的所有一切。 甚至说不定,皇帝还有更多的准备。 内侍少监范云仙在前,李绚平静的跟在薛仁贵的身后一起走入乾元殿。 …… 庄严的乾元殿中。 七位各卫大将军站于右侧最前,诸相诸王站于左侧最前。 诸将军,诸尚书,侍郎,寺卿,少卿,各自站立侧后。 右卫将军麻嗣宗站在李绚右侧,右卫中郎将李荣站在麻嗣宗的右侧。 李绚和李荣并不陌生,李荣是河间郡王李孝恭次子河间县子李晦之子,之前任益州大都督府兵曹参军。 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是梁郡公李孝逸。 李孝恭和李孝逸是堂兄弟。 益州如今是仅次于陇西的李氏大本营,诸多王室在陇西任职。 河间县子李晦如今任并州都督府长史。 他和李孝逸,今日都在殿中。 李绚的神色肃穆,侧前方的大殿侧门,一阵平稳的脚步声传来。 “天后驾到!”内侍省典仪高呼声中,一身黑色凤袍,头戴黑色璞帽的武后,平静的从侧门走了进来。 她的身后,跟着黄色蟒袍的太子李显和相王李旦。 群臣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疑惑,不是说今日皇帝早朝吗? “臣等参见天后,天后万福金安!”群臣没有丝毫犹豫,全部沉沉的跪了下来。 李绚一身金甲,半跪在地,神色肃穆。 果然,今日还是出事了。 本来应该皇帝早朝,但是皇帝就是没来,来的只有武后和太子。 皇帝说要来的,但是没来,皇帝的身体怎么样了,有没有出事? 几乎在瞬间,这样的疑惑就已经出现在群臣的脑海当中,便是李绚也是一样,有些人脸上的担忧清晰可见,甚至在眼底,还别有想法。 不过李绚,相对而言,他要平静许多。 皇帝的身体虽然不好,但李绚心里清楚,皇帝依旧能够调动十六卫大将军,说明皇帝依旧还有掌控朝局的力量。 也就是说,他其实是有力气来参加朝会的,但是他没来。 如今的七位大将军列朝,皇帝已经掌握住了洛阳,这样情况下,他来不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 想起昨夜的那张手诏,李绚几乎可以肯定,其他的八位大将军,他们也同样拿到了类似的手诏。 李绚的眼角余光扫过群臣,心中微微冷笑。 皇帝啊,这个时候的皇帝是最多疑的。 李绚再度低头,心中却闪过无数念头。 该怎样,才能够确定皇帝能够接受的动作尺度。 …… “众卿平身。”武后清冷的声音在整个乾元殿响起。 李绚面色肃然的站了起来,手按长剑,微微躬身。 在动作的一瞬间,李绚清晰的看到,武后高座的御榻之上,太子李显…… 李绚眼睛睁大的如同核桃一样大。 李显站在了御阶上方,距离御榻只有一步之遥。 李显疯了吗,他是太子,他只应该站在御阶第一阶阶梯之上,而李旦应该是站在御阶第三阶阶梯之上,现在李旦正站在那里。 朝中群臣的目光几乎全部如同李绚一样,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其中不少人已经忍不住骚动了起来。 太子,太子究竟想做什么。 然而更多的人,却迅速的平静了下来。 天后坐在御榻上,太子就站在天后身边,天后都没有说什么,哪里轮得到他们插嘴。 甚至这一切很可能都是天后默许的。 武后平静的看着这一幕,目光看向侧前。 内侍少监范云仙立刻上前一步,手里张开圣旨,高声道:“皇帝有旨!” “臣等恭领圣谕!”殿中群臣在一瞬间跪下大半,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后,也全部都跪了下来,没有一个人再站立。 “惟永隆二年,岁次壬午,十二月壬子,朔初三戊寅日,皇帝若曰: 於戏! 朕践祚三十三年,今有疾弗瘳,药石瞑眩,难理朝政。 今,命皇后临朝听政,诸臣奉顺,命太子临政事堂,善理国政。 天下社稷,以事为宜。 另,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取皇后处分。 钦此。” “臣等领旨,陛下万寿无疆,天后万福金安。”群臣沉沉的叩首在地。 所有人都明白,皇帝这是在自己病重期间,对朝政的正常运转做出了处置。 皇后临朝听政,这是常制,但太子坐守政事堂,这却是少有。 这等于朝中详细事务的处理全部都交到了太子手里,而只有军国大事,才有天后处决。 似乎,皇帝已经在向太子交权,但又在上面加了一层紧箍咒。 李绚神色淡漠,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嘲讽。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四十七章 坐守右卫军衙,威权大盛 乾元殿中,群臣肃立。 太子站在金阶之上,眼神环视,目光所及之处,群臣俯首。 武后坐在御榻上,目光看向一侧的范云仙。 范云仙朝着武后微微躬身,然后从身后再度取出一份圣旨,转身看向群臣,高声道:“陛下有旨。” “臣等领旨。”群臣再度俯首跪拜。 范云仙张开圣旨,对着群臣高声道:“惟永隆二年,岁次壬午,十二月壬子,朔初三戊寅日,皇帝若曰: 於戏! 今冬之月,朝野贵戚云集洛阳,扬扬沸沸,天下不安。 故,令禁卫大将军裴行俭,右金吾卫大将军薛孤吴,左卫大将军薛仁贵,右卫大将军李绚,左监门卫大将军高侃,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右屯卫大将军孙仁师等,各坐衙理事,妥处军务,未有圣旨,不得擅动。 钦此。” “臣等领旨,陛下万寿无疆。” 群臣同时俯首,目光却不自然的放到了右侧俯首的七位大将军身上。 怪不得皇帝今日特别让七位大将军全部站在宫门之前。 如今有了他们坐守十六卫衙门,那么洛阳的十六卫都会稳如泰山。 朝廷在洛阳军马森严,又有太子坐镇政事堂理事,更多的军国大事,则由天后掌管,中枢自此稳如泰山。 李绚神色肃穆的起身,目光平视向前,似乎要看穿乾元殿,看到后方的贞观殿之中。 皇帝的这番布局,的确无比森严,但从中也能看到李治的底气不足。 七位大将军坐守军衙,军方威权大盛。 稍不注意,就有可能会导致军乱。 如今朝中的七位大将军,裴行俭是太子宾客,李绚是太子宾客,高侃是太子嫔的岳翁,加上太子如今坐守政事堂,皇帝真的放心吗? 真正嗅觉敏锐的人已经嗅到了一丝机会。 但是,李绚的目光垂下。 皇帝虽然病重,但坐在御榻之上的武后可没有那么容易对付,另外更别说李显根本就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 眼下说不好又是一个局。 皇帝病重,但越是在这个时候,他的心思就越不稳。 …… 乾阳殿中,武后理政。 户部向武后禀报今年从正月到十一月一应收支。 吏部禀奏这一年五品以上人事调动。 兵部禀奏这一年的朝中用兵之事,尤其是西域战事。 甚至李绚提出的派更多人前往波斯,协助波斯复国之事,也被提上日程。 工部禀奏了这一年天下山河水道用工之事。 刑部禀奏了这一年天下刑狱大案之事。 礼部禀奏了这一年诸项礼仪之事。 尤其有泰山封禅之上…… 武后坐在御榻之上,看了礼部侍郎李怀俨一眼,然后看向群臣道:“诸卿,礼部之事不能再拖,嵩山封禅在即,礼部侍郎之职十五大朝之前必须定下,诸卿有什么推荐人选,可推送吏部,然后政事堂商定,奏禀本宫和陛下。” “臣等领旨。”殿中群臣同时拱手。 不少人的眼底都闪烁着兴奋。 皇帝身体病重,已经很难一言而定礼部尚书之位。 如此,朝中各方有权力推荐的人都会跳出来。 武后坐在御榻之上,目光从李显,李旦,刘仁轨,裴炎,薛元超,崔知温等人的身上掠过,最后落在了吏部尚书窦玄德的身上。 窦玄德立刻躬身道:“臣领旨。” 武后微微点头,然后目光扫过吏部侍郎魏玄同,户部侍郎豆卢钦望,户部侍郎韦待价,刑部侍郎裴居道,礼部侍郎李怀俨。 这些人,魏玄同是王德真,欧阳通一党;豆卢钦望是李旦的长史;韦待价是太子妃的族人。 这是三个最有希望的人,其他裴居道,李怀俨,姚令璋,崔谧等人,虽然都各有来临,但不过是陪跑罢了。 武后抬头,看向李旦,说道:“相王。” “儿臣在。”李旦立刻转身,郑重的看向武后。 “你一向负责嵩山之事,故而,今日命你为嵩山总管,掌嵩山庙宇,诸司准备,还有安全之事。”武后看着李旦,认真说道:“腊月十五后,嵩山封闭,上下人等一律不许出外,内中各隐蔽之处,全部清除,驱逐无关人等。” “喏!”李旦肃然领命。 武后抬头,转身看向韩王李元嘉:“韩王!” “臣!”李元嘉面色肃然的走出。 武后点点头,然后又看向太常寺卿:“蔺卿。” 太常寺卿蔺仁基拱手站出:“臣在。” 武后点点头道:“命你二人为嵩山副总管,协助相王稳妥处置嵩山之事。” “臣等领旨。”李元嘉和蔺仁基同时躬身俯首。 …… 李绚站在一侧,目光低垂,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心中却是思索。 皇帝和武后,果然不出他所料的将礼部尚书的位置抛了出来,扔给群臣去争夺礼部尚书的位置。 东宫,相王府,世家,清流,外戚,都会争一争。 各方在争夺的同时,落在皇帝和武后身上的目光就会少上许多。 皇帝在休养的同时,也能尽可能的承受外界的压力。 只是嵩山之事,将李旦给直接推了出去,难道就不怕他做手脚吗? 如果说,皇帝让李显坐镇政事堂,除了因为对李显足够放心以外,也想要看一看,在李显的身边有没有一些特别有野心的人,想要推动李显图谋不轨。 现在看起来,皇帝的猜疑,针对的不仅是李显,还有李旦。 不对。 李绚眼睛一闪,皇帝的猜疑针对的是所有在这个时候,对帝位有所图谋的人。 就比如郑家。 突然李绚的眼神彻底收敛,下一刻,武后的目光已经从他身上掠过。 “李卿!”武后的目光落在了礼部侍郎李怀俨身上。 李怀俨立刻站出拱手:“臣在。” 武后点点头,说道:“此番皇帝封禅,诸州刺史从各地携带大量贡品进宫,礼部挑选一些,然后送入政事堂,太子再挑选一些送到本宫这里,本宫最后挑选之后,选为封禅祭祀所用。” “臣等领旨。”李显和李怀俨同时拱手。 皇帝封禅,天下三百州刺史都要贡品呈送。 如今又逢年底,本身就有明年正旦大朝的贡品要送。 如今也不过是用封禅贡品代替了庆贺正旦的贡品罢了。 武后继续开口,说道:“尚书省将各州呈送的州事年奏,挑选之后,送入政事堂,政事堂挑选之后,送入乾元殿,本宫要召见相关人等。” 尚书左丞刘景先,尚书右丞郭待举,还有太子李显同时站出拱手:“臣等领旨。” “刑部。”武后目光落在刑部尚书段宝玄身上。 “臣在。”段宝玄站出拱手。 “诸州刺史不少都在洛阳,地方难免会有所蠢动,刑部派员进入各地方州县督促,若有人在陛下封禅之间闹事者,从重处置。”武后目光冷冽的看向段宝玄。 “臣领旨。”段宝玄肃然拱手。 …… 李绚站在一侧,心里不由得一动。 武后现在这个时候也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了吗? 皇帝封禅,历来要大赦天下。 而且是比改元还要更大的大赦天下。 相比于皇帝登基,皇帝大婚,皇帝大寿,也丝毫不差。 但其他诸事,朝野都无准备,但是封禅之事,却是已经好几年了。 当年泰山封禅之前,朝野虽然知道皇帝会大赦天下,但究竟大赦到什么程度,谁也不知,可是如今,嵩山封禅,却有泰山先例可循。 朝野之中,自有那等聪明人,会在这个时候做一些平时不敢做的事情。 反正就算是被抓进牢狱,来年也会被大赦。 甚至说不好,现在地方已经有事发生了。 李绚的眼底沉吟起来,这种事情,武后四下安排便足够了,何必非要在大朝上提前呢,难道不怕这样反而给一些人提醒吗? 还似乎说这就是在给一些人提醒? 李治和武后,这夫妻俩,一唱一和的又在钓鱼。 李绚神色平静下来,站在队列之中,看着武后将一件件积攒下来的朝事全部处置干净。 这些年,群臣已经习惯了武后代皇帝处置政事。 甚至就连太子都没有异议。 …… “退朝!”范云仙站在金阶上高声宣喝。 殿中群臣同时拱手:“臣等恭送天后,天后万福金安。” 武后点点头,然后站起来,朝侧门走去。 刚走了两步,武后又停下脚步,看向身后的太子李显。 李显立刻会意,快步跟了上来。 不久之后,殿外已经传来了武后和太子低声说话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远去。 李绚站直身体,目光落在金阶中央的李旦身上。 毫无疑问,今日大朝之前,武后和李显一定一起见过皇帝。 如此,这母子二人才会共同处理政务。 但可惜,李旦被踢了出来。 更甚至从上月到现在,李旦都没有见过皇帝,反而是李显,从长安来到洛阳的这几天已经见过皇帝好几次了。 看了眼有些失魂落魄的李旦,李绚心中摇头,转过身看向裴行俭,薛仁贵,李谨行,孙仁师,高侃和薛孤吴等人,走过去低声寒暄几句。 即便几人和李绚都曾并肩作战过,便是高侃也是刘仁轨的旧部,如今更是李显的太子嫔的岳翁,唯有右金吾卫大将军薛孤吴接触不多。 从承天门下走出,李绚就要带着麻嗣宗和李荣一起返回右卫。 苏良嗣这个时候也从承天门下走出,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礼部尚书基本定韦待价,朝野明眼之人都能看的出来。 但此番争斗难免会有人露出破绽,苏良嗣的机会就来了。 …… 夜色宁静,一身红衣金甲的李绚,在一队右卫骑兵的护送下,返回玉龙苑。 这一日,坐守右卫衙属,李绚开始着手处理右卫的所有事务。 原本很多有麻嗣宗处理的事情也原本都被送到李绚这里。 之前是因为李绚避嫌,不大处理右卫事宜,如今皇帝和武后让他坐衙,他也好好好的“用心”处置一些右卫之事。 翻身下马,右卫骑兵转身回衙。 李绚刚刚进入玉龙苑,李笔已经快步迎了上来,低声谨慎的说道:“王爷,有密信送回。” 李绚轻轻点头,然后快步走入书房。 在彭王府,有些密信,是李笔都无权打开的。 比如李绚眼前的这一封。 “郑氏!”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四十八章 那个妖妇 夜色深沉,玉龙苑西院书房。 李绚平静的站在窗前,冷风吹来,他毫不在意,目光直直的望着头顶的新月。 新月如钩,从阴云中闪出,然后落在了玉龙苑,落在了李绚身上,也落到了他身后的书房桌案上一本秘本之上。 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荥阳郑氏”。 荥阳郑氏,隐太子妃郑观音的母族。 冷风吹过,书页翻动,无数的名字闪现。 李绚轻叹一声,转过身,走回到桌案之上。 手轻轻翻动,书页已经落到了郑观音那一支的页面上。 隐太子妃郑观音,出自荥阳郑氏北祖第三房。 他们这一脉自郑洞林起,便有郑道邕,郑道玉,郑诚,郑谌,郑善果,郑继伯等一干族人,多为刺史,都督,太守,大将军之职。 同安襄公郑仁泰,出自荥阳郑氏北祖第五房。 他们这一脉除了郑仁泰以外,其先祖多为参军司马之职,只有高祖郑景,为北齐金紫光禄大夫、阳平太守、荥阳郡公。 之后越来越差。 甚至到了武德年间,荥阳郡公爵位已为郑观音堂叔郑善果继承。 故而郑仁泰即便是身为太宗皇帝玄武门功臣,最终也不过是被封为同安郡公。 …… 李绚看着书册详细记载的荥阳郑氏族谱副本,不由得摇摇头。 这本副本,是李绚从皇帝显庆年间编修的《姓氏录》当中弄出来的。 《姓氏录》的前身,是太宗皇帝贞观时期的《氏族志》,到了本朝,在武后的建议下,重修了《氏族志》,并且改名《姓氏录》。 这其中,很是将一些世家豪族的底细,展现在众人眼前。 不过相比于其他士族的高歌猛进,荥阳郑氏,却是江河日下。 尤其郑观音一脉,自从隐太子事后,更是受创极重。 郑观音之父郑继伯,以括州刺史,在玄武门事变不久后病故。 郑观音堂叔郑善果,在武德年间,任太子左庶子,大理寺卿,刑部尚书,玄武门事变后,外放岐州刺史,江州刺史,贞观三年,卒。 北祖三房一脉,如今只有一位刺史,其他多以长史,参军,员外郎为主。 郑仁泰北祖五房一脉,自从郑仁泰病逝以来,也只有郑仁泰之子郑玄果,数年前从右金吾卫将军调任伊州刺史。 实际上整个荥阳郑氏,不管是长房,二房,还是三房,四房,五房,在李治一朝,都是仕途坎坷。 即便是举一房之力,最多培养出一位刺史,有的时候,还会更惨。 《姓氏录》上隐藏的惨烈,让人不寒而栗。 站在桌案之后,看着上面的记录,李绚不由地轻叹一声。 也怪不得同安太夫人要选择在这个时候动一动,因为如果不动,恐怕荥阳郑氏就难以再维持五姓七家的地位了。 合上秘本,李绚的目光冷肃起来。 荥阳郑氏如果能够抓住这一次的机会,将家中嫡女嫁入东宫,那么自然有机会能够挽回一二颓势,然而有着李治言传身教的李显,绝对不会轻易给郑家太多机会。 如果不出意外,郑家想要复起,想要赶上崔家的地位,只要需要几十年的时间。 但是同安太夫人太老了。 同安太夫人崔氏,是和隐太子妃郑观音一个时代的人物,就连郑观音都因为年老病逝,崔氏怕也没有几年了。 若是没有了她,皇室和郑家之间,没有郑仁泰的那点情分,郑家只会陨落的更快。 李绚轻轻的翻出一封密信,上面赫然记录郑氏这一年以来,所有的动静。 火光燃起,密信已经被彻底烧光。 火光映照在李绚的脸上,眼底是无尽的冷漠。 隐太子妃郑观音虽然死了,但是隐太子建成和郑观音却是有后裔留下,这个人就是东海王。 但可惜,东海王也死了。 不过幸运的是,东海王有女儿留了下来,就是叶绾绾。 或者更准确的讲,叶绾绾的身上,还有着郑氏的血脉。 当年,郑家三房曾经在私底下,不被人发现的地方,暗中资助过东海王, 虽然东海王已死,但这部分的关系,却在没人察觉到情况下,转移到了叶绾绾的身上。 郑家五房是五房,郑家三房是三房。 五房有五房的算计,三房也有三房的算计。 看着密信最后一点余烬熄灭,李绚轻声说道:“如今就看这颗棋子,能够对武后造成多大的冲击力。” 声音在书房回荡,黑暗彻底笼罩。 …… 黑暗的四野当中,三辆马车在几十名手按长刀的护卫护送下,来到了洛阳城西的一座庄园之中。 庄园大门打开,随即所有人有秩序的进入庄园。 整个过程并没有多少的喧闹。 后院深处,马车停下。 一名白发苍苍,头戴金色扶摇,满脸皱纹的七旬老妇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即便是年龄已经颇大,但动作之间依旧灵敏。 老妇的脚步未停,目光扫过四周,她总是感觉有一股被人窥伺的目光,但细查有什么都没有。 抬起头,新月如芽。 老妇看着明亮的新月,似乎在新月之中,有一道身影在一直盯着她。 随即,老妇放下这有些荒唐的念头,转过身,看向马车之内。 一名穿着绿色襦裙的及笄少女,这个时候一脸疲惫的从车内走了下来。 虽然满身疲惫,眼睛也有些睁不太开,但明目皓齿,五官柔美的美人胚子,已经在逐渐的张开。 …… “祖母。”郑氏少女从马车上走下,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才对着崔氏福身行礼。 “嗯!”同安太夫人崔氏慈爱的点点头,然后看向一旁说道:“扶七小姐回去休息吧。” “喏!”四周的侍女微微福身,然后才上前将郑氏少女搀扶回房。 等到郑七小姐彻底消失在视线当中,同安太夫人崔氏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转过身,咬着牙的同安太夫人说道:“叫四爷到书房来。” “喏!”一旁的管家立刻拱手应名,然后快步转身离开。 同安太夫人目光看向洛阳方向,满眼冷恨的说道:“陛下啊,宫中就真的没有我郑氏的位置吗?” 宫中不是没有郑氏的位置,只是没有郑氏主支的位置。 李显如今是太子,太子就两名太子嫔。 一旦李显即位,除了皇后以外,李显将会有四名贵妃。 也就是说,如今郑家的女子进宫,那么她将成为李显的四贵妃之一。 更甚至于将来还有机会窥伺皇后的位置。 只不过那个人,同安太夫人希望是自己的孙女。 ……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书房门外响起,郑玄安的身影出现在敞开书房门前。 脚步停下,郑玄安站在门外,对着书房之中的同安太夫人崔氏躬身道:“母亲。” 太夫人神色冷淡的点点头,说道:“进来吧。” “是!”郑玄安小心的进入房中,神色谨慎到了极点。 别看他喊太夫人一声“母亲”,但他却并不是太夫人崔氏的儿子。 他的父亲郑仁泰生前一共有五个儿子,但嫡子,却只有郑仁泰和崔氏的儿子郑玄果一个。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郑玄安虽然执掌郑氏外门商事,但身上却只有一个朝请郎的散官。 “元舍人的消息如何了?”同安太夫人崔氏目光冷肃的看向郑玄安。 郑玄安微微低头,躬身道:“元舍人说了,天后有命,郑氏嫁郑仁山孙女入东宫,不得更改。” 太夫人的脸色一冷,不屑的说道:“我郑家之女,岂是他李氏随意想娶哪个就娶哪个的。 告诉元万顷,除了七娘,郑家不会嫁任何一个女儿入东宫。” 郑玄安唯唯诺诺的站在一旁拱手,不敢开口。 “说话,怎么了?”太夫人看向郑玄安的模样,眼中全是不满。 “母亲,大嫂也找过元舍人,让他替自己的外甥女帮帮忙,但元舍人说了,这是天后之决,谁也没有办法。”郑玄安满脸无奈,元万顷在这件事情上也没有太多的办法,七娘也是元万顷的外甥女,能帮忙他一定帮,但天后…… “那个妖妇。”崔氏咬牙恨恨的咒骂一句。 崔氏刚一开口,郑玄安立刻一惊,赶紧开口道:“母亲慎言。” 崔氏抬头,就看到郑玄安目光担忧的看向书房当中的几名侍女。 “放心,他们都是跟随阿母几十年的老人了,家中都有子女在,也不妨事的。” 崔氏摆摆手,虽然神色依旧平静,但是脸上的那种不在意,却已经彻底的消失了。 武皇后通过种种手段联系监控天下,即便是郑家这种老牌世家,内宅仆役用的全部都是家生子,也难免会被密卫的人恐吓收买降服,刚才都那句话郑氏已是失言了。 抬起头,崔氏开口问道:“六郎那边怎么说?” “六弟说了,一切听凭母亲处置,不嫁入宫中便不嫁入宫中,我郑家女也没必要嫁入宫中,而且薛家那边也没法交代。”郑玄安面色郑重。 郑仁山之子郑玄楷,如今任代州刺史府司马。 能够在薛仁贵的麾下做司马,郑玄楷多少是有些能耐的。 而且在薛仁贵麾下多年,郑玄楷早就与其他薛氏族人达成了儿女婚约。 “那便让元万顷告诉宫中,九娘已经有婚约在身,让他们另择良善,我郑家……” 崔氏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已经从前院传来,随即管家出现在内院门口,一脸焦急的走了出来。 “老夫人,元舍人来了。”管家的话刚说完,崔氏的脸色已经彻底的阴沉了下来。 随即,崔氏就抬起头,冷笑说道:“看来,那妖妇果然是天天盯着我家。” 郑玄安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惨白。 崔氏摆摆手,看向一侧的管家说道:“将所有人都带下去,换一批人,再见那位元舍人。” “是!”管家脸色肃然的抬头,冰冷的目光却是落在了郑玄安和其他婢女的身上。 所有人都是脸色苍白的可怕。 …… “万顷见过太夫人,深夜失礼而来,实在抱歉,这里有一份礼物送上,略尽歉意。” 元万顷微微躬身,将一张纸笺送在了同安太夫人的面前。 崔氏低头一看,脸色骤变,因为那赫然是一封退婚书。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四十九章 便是皇帝,也会被废 烛火柔和,一身青色襦裙的同安太夫人崔氏,正坐在矮榻上。 她手拄一把御赐拐杖,目光冷冷的落在桌案上的退婚书上。 “六郎那边,元郎已经跑过了?”太夫人崔氏抬眼,目光死死的钉在元万顷身上,手里的拐杖恨不得现在就劈过去,直接砸死他。 一身青色长袍的元万顷,神色平静的躬身道:“六百里加急,山路不大好走。” “辛苦了。”崔氏轻轻点头,呼吸逐渐的平静了下来。 两天三夜,跑一千四百余地,也不怪她丈夫的侄子,六郎郑玄楷,会同意和河东薛氏解除了婚约;也怪不得河东薛氏会同意。 武后,东宫都在上面压着,元万顷还亲自从长安不停脚的跑到代州,任谁都没法拒绝。 可恨,这个家伙前些天还传消息过来,让自己以为他还在洛阳。 最后在她没有注意之下,这压在东宫和郑氏婚事之间,不大不小的门槛,被元万顷一番辛苦直接踏平了。 不过…… 太夫人崔氏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沉吟。 郑氏和薛氏的婚约,知道的人不在少数。 平阳郡公薛仁贵虽然并不是主婚,但也绝对知道此事,更别说他如今就在洛阳。 若是让他知道,东宫压迫郑家和薛家解除了婚约,这位当朝大将军,在朝野都有巨大声望的平阳郡公,一旦对太子产生了厌恶之情,那么日后可利用的地方就多了。 想到这里,崔氏随即一笑,说道:“郑家诗书传家,本来做不得这毁婚之事,如今薛家主动退却,吾家也是不可能奈何,至于说宫中行事,也于吾家没有关系,不过这家中嫁女……” 元万顷眼睛抬起,深深的看向了崔氏:“听说太夫人这两日,前后见了淮南大长公主和千金大长公主?” “还有文成大长公主,只是大长公主身体不好……”崔氏平静的摇头,收敛话风道:“这婚约之事,总讲究个你情我愿,我郑家也多有贤淑嫡女,宫中行事,总得给我郑家一个开口的机会……” “太夫人,七娘是不可能嫁入东宫的。”元万顷深深的看向崔氏。 他这一趟不仅获得了薛氏的退婚书,同时也让郑六郎,答应了婚事。 只是郑六郎答应了婚事只能算是这事成了一半。 此事最终还是要太夫人崔氏点头,才算是荥阳郑氏点头,不然元万顷怎么都不会来这一趟。 可是这一位,至今还惦念着让自己孙女嫁入东宫,元万顷如何可能答应。 哪怕她暗中找了淮南大长公主和千金大长公主沟通说情也不可能。 更别说文成大长公主根本就一点机会都没有给她。 宗室当中,也并非只有蠢货。 …… 看着神色坚定的元万顷,太夫人崔氏突然眼神一转,平静的点点头,说道:“元郎如此说,老身也不好太过分,九娘嫁入东宫也并非不可以,只是老身这里还有一个要求。” 元万顷皱了皱眉头,拱手道:“太夫人请讲。” 崔氏抬眼看着元万顷,轻声道:“老身想见相王一面。” 顿时,一股冷气从元万顷背心窜起,几乎在瞬间,元万顷整个人便如同坠入冰窖当中。 元万顷猛然抬头看向太夫人崔氏,咬牙说道:“太夫人,休要乱打主意,若是胡乱来,怕是根本不用我等出手,那位彭王,就足够让整个郑家彻底的分崩离析了。” “元郎原本是不怕彭王的,怎么数日不见,胆子变小了。”崔氏平静的脸上带出一丝嘲讽。 之前太夫人崔氏借元万顷的手弹劾过李绚,但却被武后压了压力,甚至反过来针对郑氏,双方之间早有仇怨。 “那是因为那几日彭王不在洛阳,如今他归了洛阳,皇帝身侧,只需皇帝一句话,便是直奔荥阳,将整个郑氏彻底铲灭,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元万顷说着,眼中已是满满的无尽忌惮。 太夫人崔氏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从洛阳到荥阳,不过一步之遥。 若真的到了那一日…… “呵!”太夫人崔氏平静下来,抬眼看向元万顷,淡淡的说道:“元郎何必恫吓老身,吾家向来忠君不二,皇帝如何会想灭了吾家,而没有皇帝开口,那位彭王,便是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对我荥阳郑氏动手。” 荥阳郑氏天下望族,当年甚至有女加入东宫为太子妃,若非是压错了注,恐怕这天下除了陇西李氏以外的天下第二大世家,非他荥阳郑氏莫属,便是赵郡李氏也比不上。 即便是因为当年下错了注,但郑家无数年来左右联姻,勾连无数,若是没有着实的罪名,皇帝就将她家铲除,那么看那个恐怕天下世家都会动荡起来。 “若是太夫人见了相王,恐怕便是没有皇帝的圣旨,彭王也会对荥阳郑氏动手,如今这个时节,荥阳郑氏真的要插一手进去,便是灭了整个郑家,皇帝也只会夸赞彭王得力。”元万顷看着崔老夫人,眼中冷嘲。 而在言语之中,依旧满是元万顷对李绚的忌惮。 事实也的确如此,自从李绚回到太子身边,相王府的很多手段,都无法施展。 尤其到了洛阳,皇帝圣旨之下,十六卫大将军更是能够动用所有的各卫军士。 相王府哪怕平日里他们没有什么动作,但来往巡逻的士卒,也让他们下意识的警惕三分。 “那么不让彭王知道老身见了相王便是。”崔氏淡淡的回了一句。 上一次借助元万顷之手弹劾李绚,崔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成功,但也知道李绚这个时候的确不好惹。 不好惹,躲开便是,何必正面碰撞。 “太夫人不是要将家中孙女嫁入相王府吗?”元万顷皱了皱眉,说道:“此事但凡有半点消息传出,恐怕彭王便已经在坐等皇帝圣旨了……当然,或许他杀不了你郑家满门,你太夫人,伱这一房,还是能杀干净的。” 崔氏淡淡的摇头,道:“吾家也并非一定要现在和相王结亲,只是要定个婚约罢了,哪怕不被人知晓亦可,若能如此,老身当送上一份礼物给相王。” “礼物,什么礼物?”元万顷不由得愣住了。 “礼部尚书如何?”崔氏一句话,元万顷眼角忍不住的狂跳起来。 随即,元万顷就平静下来,看向崔氏说道:“太夫人,你可能不知道,如今这礼部尚书,实际上陛下和天后已经定了,是户部侍郎韦待价,其他人都没有任何机会的。” “圣旨还没有下来不是。”崔氏目光从元万顷的身上落到自己拐杖之上,轻声说道:“便是圣旨下来了,也有今日授命,明日被免得事情,就像是你们现在在做的那件事。” 元万顷的呼吸顿时沉重了下来,他们现在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将李旦送到皇帝的宝座上。 只是如今有些艰难罢了,别说是外面越来越多的人不愿意助力,便是内部,也有越来越多的人不想再多做。 不是他们觉得李显是什么明君,也不是他们觉得李旦不够资格,而是他们越来越看出,现在真正不想让相王更近一步的是天后。 当然,这些人当中并不包括元万顷,因为他比其他人看的更清楚。 太子也没有那么温顺,李绚,苏良嗣,薛元超,刘仁轨,甚至是皇帝本人,这些年都在暗地里培养教导李显。 没有任何一个皇帝会放任大权旁落,一旦太子和天后冲突,他们这些人的机会就来了。 当然,元万顷并不介意这个机会早来一些。 就如同崔氏所说,圣旨还没有下来,李显还没有登基做皇帝,更别说,李显就是做了皇帝,也可能会被废的。 就如同之前元万顷和崔氏联手弹劾李绚,元万顷根本的目的还是在针对李显,在削弱他身边的力量。 而且武后一眼就看出元万顷是被逼不得已,而逼他的人正是崔氏,至于更深…… “太夫人,相王是不可能和你见面的,相王也是不可能纳六娘为侧妃的。”元万顷抬头看向崔氏,认真说道:“东宫是不会允许的,陛下和天后也是不会允许的。” 元万顷的话,和之前说的,似乎没有区别,但崔氏也听出来里面的差别。 崔氏轻笑点头,直接转口说道:“礼部尚书之事,老身倒是可以和我那两个堂弟联系一下……对了,还有一个现在做御史大夫?” “崔大夫那边元某去说。”元万顷盯着崔氏说道:“不过崔相和崔尚书已经答应彭王支持太子。” 荥阳郑氏或许不怎么样,但这位太夫人,却是清河崔氏的嫡女,便是和崔知温、崔知悌兄弟俩也是关系接近,更是朝中其他崔氏子弟的长辈。 荥阳郑氏如今之所以看起来有些没实力,不过就是因为彭王在从长安来洛阳的路上和崔氏谈妥了罢了,切断了她最大的外援。 “自家人,总是要比外人好说话一些,而且除了他们,礼部侍郎李怀俨,老身也可以劝说一二。”崔氏拿出了新的杀手锏,礼部侍郎李怀俨,在这件事情也能够帮助崔氏说话。 “关键是宰相。”元万顷看着崔氏,说道:“光是一个崔相还不够。” “可惜了,若是赵国公还在就好了。”崔氏不由得叹了口气,随后轻声说道:“那么便只有裴相了。” 元万顷眼底深处不由得一跳,随即平静的点点头,说道:“好。” 崔氏突然笑了,然后说到:“请相王给个信物吧。” 元万顷沉默了下来,李旦不可能现在纳郑氏女为侧妃,也不能现在见崔氏,但想要崔氏帮忙,那么就必须要拿出一件东西来让崔氏放心。 “小侄回去就会相王商量,但有结果,立刻通知老夫人。”元万顷站起来,微微躬身。 崔氏看向一侧,说道:“管家代老身送送元家郎君。” “喏!”管家立刻拱手,然后看向元万顷道:“郎君,这边走。” “小侄告辞。”元万顷再度躬身,然后转身离开。 站在窗口,崔氏看着元万顷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呼吸沉重下来:“相王,终究还是不甘心,可太子?” 就是莫名的想到了李绚,她微微摇头:“这事可千万不能被他发现。” …… 庄园之中,管家送别元万顷回身。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走入了一片黑暗,很快,他又走了出来。 许久之后,庄园彻底沉寂。 一道头戴冠冕,身穿月色帝袍的身影,从同一片黑暗中走出。 眼神一片幽然。 …… 李绚睁开了眼睛。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五十章 相王,如此急不可耐吗? 夜色深沉,玉龙苑。 李绚轻轻的睁开眼睛,目光看向上方的黑暗,轻声一叹,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夫君。”裴诗彤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李绚伸手将裴诗彤搂进怀中,然后低声说道:“彤儿,你说世家反复,是不是本能?” 裴诗彤有些发困的看着李绚,好半天才听懂了李绚的话,困意顿时消散而去,低声担忧的问道:“夫君,怎么了?” 李绚笑笑,抬头看向上方的黑暗之中,轻声说道:“你说,若最后礼部尚书的人选是户部侍郎豆卢钦望,结果会怎样?” 裴诗彤一愣,脑中下意识的思索李绚说的话,随即她的神色一变:“夫君发生什么了?” “不用管发生什么,你只需说,若是伱,你会觉得之后怎样?”李绚轻轻的摇摇头。 裴诗彤略微沉吟,整理了一下思绪后说道:“听三姐说,这一次的礼部尚书人选决定,是由吏部尚书提名,那么太子詹事姚公和相王长史豆卢公都会在提名之列,但是最终的决断应该是在政事堂。” 李绚轻轻点头,这一次的事情,皇帝和武后既然决定要让洛阳的局面热闹一些,那么自然就要将礼部尚书人选的决定权下放。 只有这样,朝野的目光才会暂时的从皇帝的身上移开。 “太子如今坐镇政事堂,那么不出意外,应该以太子的意志为主。”裴诗彤抬头看向李绚,说道:“太子亲自坐镇,若是都无法定下礼部尚书人选,甚至是相王长史,那么便说明朝野之间,其实并不接受太子坐东宫。” 李绚轻轻的点头,本来礼部尚书的人选便是户部侍郎韦待价,是太子妃的族人。 东宫甚将姚令璋放入其中,不过也是一个陪跑的人选。 甚至于皇帝和武后的意思,也是由韦待价任兵部尚书,但是最后,却翻车了。 说明太子对政事堂的掌控极低,说明朝中各位宰相对李显任太子不接受。 整个朝局立刻就会动荡起来。 相王的机会也就回来了。 “听夫君这番话,可是政事堂……不,是崔相,崔相反而去支持豆卢公?”裴诗彤想起之前李绚说的世家反复,立刻就明白了李绚说的是谁? “如今的政事堂,除了太子,一共有六位宰相,中书令薛元超,侍中裴炎,中书侍郎李义琰,黄门侍郎王德真和黄门侍郎崔知温,再加上岳翁,一共六位。” 李绚平静的说道:“正常而言,政事堂选人,若是异议偏多,那么会以唱票而论。” 皇帝将选择礼部尚书的权力放到了政事堂,那么自然要遵从政事堂的意见。 至于说会不会今日任命,明日就被免,那也是任命之后的事情了。 “若是韦侍郎得票最多,那么自然毋庸置疑,但若是有人和韦侍郎得票相同,那么……”李绚的脸色凝重下来。 “太子不还是有一票吗?”裴诗彤诧异的抬头。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若是平票,只需有人说一句,请天后决断,太子的那一票便用不出来了。” “那岂不是说,太子的那一票从来就没用。”裴诗彤顿时恍然了过来。 李显虽然坐镇政事堂,但若是与他有利之事,根本不用他自己那一票,局面便会定下。 遇到这种平票之事,便如同李绚所说那样,只需要有人说一句,请天后决断,那么李显这个太子的那一票就等于没有。 至于说遇到于李显不利之事,他那一票基本也没有任何用处。 “所以,天后才会同意太子坐镇政事堂。”李绚的目光沉沉,他也没有想到局面竟然会变化的这么快。 若是无崔氏反目,那么有崔知温,王德真,薛元超,李义琰,加上刘仁轨五个人,便是裴炎真的做了尚书左仆射,也避让三分。 但如今崔知温反目,只需要拉拢裴炎,那么以中书省对抗薛元超,局面不说翻转,只要持平,局面便对李显不利。 刘仁轨虽然之前为尚书左仆射,如今即便是以太子太傅同中书门下三品,陛下和天后也常称左相,但他终究不再是尚书左仆射。 即便是能够借助余威坐镇政事堂之首,但实际上也不过是个泥菩萨。 礼部尚书之事,相王府只需弄个两票,然后说服其他人弃票,那么便是东宫真有刘仁轨和薛元超的两票也难胜。 李绚虽然和王德真、李义琰关系不错,但涉及到这种事情,幕后的利益交换,人脉的往返牵扯,便是李绚都难以保证这二位在最后关头会支持东宫。 不得不承认,郑家为五姓七家之一,真要选定了不离手,也的确拥有撬动大局的资格。 裴诗彤也想通了这一点,抬起头看着李绚,轻声问道:“如今,郑家真的会为了相王,这么做吗?” “嗯!”李绚轻轻点头,并没有解释他为什么会这么肯定。 不仅是裴诗彤,恐怕就是同安太夫人崔氏,也不会明白,李绚竟然在她家,在她的身边安插人手。 那位郑氏管家,的确是郑家多年老仆不假,但他却是郑氏第三房的族人。 虽不是嫡系,但第三房的人给第五房的人做管事,真传出去,也绝对不会好听。 李绚早已经让叶绾绾,和郑氏第三房的子弟暗中联系了起来。 其实这种这些人从不知道,他们往后传信,最后竟然传到了李绚的手中。 整个郑氏,除了极隐秘的一些事外,其他的,很多都难瞒的过李绚。 …… “夫君,崔相真的跟着郑家一起动作吗,若是做了此事,崔家岂不是等于彻底与东宫翻脸,再无任何讲和的余地?” “按理说,郑氏是郑氏,崔氏是崔氏,哪怕自家姻亲,但朝野利益从来以自家为主,哪管什么旁人。”李绚将裴诗彤搂进怀中,轻声说道:“但相王若是出面,亲口许诺,崔相权衡利益,反复也并不意外,更何论,还有北门学士。” “天后?”裴诗彤顿时将想明白了这其中最大的原因所在。 “天后如何想,难以言说,但北门学士,必然会打着天后的幌子行事,哪怕他们不提天后,世人也会以为天后在后面为他们撑腰,尤其世家反复。”李绚微微一笑,崔氏如果真的这么做了,李绚还真没什么好办法阻止。 “北门学士?”裴诗彤低声问道:“要不要找一找叔父?” 裴诗彤毕竟也是河东裴氏正经的嫡女,裴炎和她虽然不在同一房,但也有几分亲谊。 “不必管。”李绚平静的摇头,说道:“礼部尚书之事,太子自己会做主,便是最后失败,也当受个教训。” 裴诗彤轻轻的缠在李绚身上,低声道:“夫君可是准备要在太子失策之后,大肆报复?” 李绚拍了拍裴诗彤的后背,轻轻的笑笑。 上一次关于裴炎的事情,李显心中已经对李绚起了一丝忌惮,如今真要让李显看看,世家的真面目如何。 等到一切最后抵定,李显开始发慌的时候,他便会知道,李绚对他作用有多大。 …… 夜色深沉,鄢陵县伯府。 一队金吾卫护送一辆马车缓缓的驶入伯府,等到黄门侍郎,鄢陵县伯崔知温进入府邸之后,这队金吾卫才返身离开。 崔知温刚刚走进中堂,管家便已经上前拱手道:“老爷,户部员外郎郑崇质来了。” 崔知温脚步停下,眉头死死的皱起,冷声问道:“他现在在哪儿,有没有看到他来?” “人在书房,没有人看到他来。”管家微微点头,这一切事情他处置的很妥当。 “郑氏啊?”崔知温轻叹一声,他那位堂姐,怕是已经彻底选定前路,再也不回头了。 今日派人来见他,怕就是要让他出力的。 崔卢郑三家,历来同进同退,如今这事,崔家无论如何是躲不过的。 站在书房门口,看着户部员外郎郑崇质,崔知温平静的点头道:“贤侄今日怎的来了?” 说话之间,崔知温已经迈步走进了书房。 “见过世叔。”郑崇质认真的拱手。 崔知温坐下,伸手示意郑崇质也一起坐下,这才有些疲惫的开口道:“有何事,但讲无妨。” “喏!”郑崇质看崔知温这般劳累,便也不再多说虚言,直接开口道:“有件事情要禀报世叔,太夫人和相王已经商定,等到一年之后,便娶六娘为相王侧妃,已有婚书订立。” “婚事?”崔知温猛地坐直,死死的盯着郑崇质:“相王娶侧妃,需要禀报陛下天后,登录宗簿,你说此事,陛下和天后已经应下了?” “这倒没有。”郑崇质有些讪讪的笑笑,然后才说道:“用的是相王的私印。” 相王的私印,这一句话,便让崔知温想透了所有的一切关键。 “相王,如此的急不可耐吗?”崔知温面色无比的沉重起来。 元万顷弹劾李绚的事情,崔知温是知道的。 对于太子继承皇位,相王不甘心,知道的人一样很多。 但谁都没有想到,相王竟然私底下和荥阳郑氏深深的勾连了起来。 如今皇帝龙体不安,相王如此动作,很难让人不去联想什么。 但是谁都知道,相王不会有机会的。 “相王稳重,只是如今礼部尚书之事,相王希望能够早点定下。”郑崇质轻轻躬身。 “礼部尚书,呵,相王如今就想要推自己人上台吗,他是真的等不及了。”崔知温冷笑一声。 礼部尚书的位置十分关键,如今嵩山之事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将来一旦皇帝崩逝,在后任皇帝即位时,礼部尚书的地位,甚至可堪和宰相相当。 郑崇质拱手,对着崔知温说道:“世叔,此番公推礼部尚书,是陛下和天后的决议,我等不过是按照规矩投下自己一票罢了。” “一票,一票怕是不够吧,你们还联系了谁?”崔知温直直的看向郑崇质。 就算是裴炎独立旁观,除了太子以外,也还有五票,太子已经笃定了能拿刘仁轨和薛元超的两票,他们这边,崔知温算一票,还至少要拿到一票才能和太子抗衡,而且还必须要让最后那人弃票。 “所以,你们究竟找了谁,李义琰还是王德真?”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五十一章 陛下,熬着就是了 “不是我们联系了谁,而是相王殿下。” 郑崇质对着崔知温认真躬身道:“相王暗中联系了李相和王相,元舍人联系了裴相,再加上世叔,政事堂便是四比二的票数,必然得手。” “真是那样的话,说不定陛下和天后马上就会废太子。”崔知温满眼深意的着看向郑崇质。 “如此吗?”郑崇质微微一愣,满脸不解的说道:“不是还有刘相和薛相支持太子吗?” “左相是太子太傅,薛相是太子左庶子,他们自然是支持太子的,但其他人,政事堂除了这个二人都反对太子,那么六部九寺呢,有多少人也反对太子,那么太子是不是该废了?”崔知温的神色逐渐淡漠下来。 郑崇质终于意识到崔知温说的是反话,他讪讪的说道:“不至于此。” “不至于此吗?”崔知温满眼冷嘲的看向郑崇质,说道:“太子未有失德,诸相却联合起来反对太子,你可别忘了,太子是陛下和天后立的,不经过陛下和天后,却纠集百官,试图废掉一个没有失德的太子,你来说,这算什么。” 郑崇质面色肃然起来,沉默片刻之后,他终于郑重的开口道:“但是相王贤明。” “先帝也贤明,你们是不是想说陛下应该像高祖那样退位,直接将皇位让给相王,伱们这是在谋逆。”崔知温就差一根手指直接戳进郑崇质的脑袋当中的。 玄武门,玄武门。 相王这是准备行玄武门之事。 杀太子,废皇帝,篡位登基。 这些话崔知温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却深深的刺入了郑崇质的心底。 郑崇质吓了一跳,赶紧赶紧摆手,说道:“世叔,何至于此,我们现在说的不过是礼部尚书罢了……至于说陛下和天后,自有相王和元舍人说清楚。” “逼宫吗?”崔知温仅仅两个字,就让郑崇质大汗淋漓。 郑崇质赶紧走到书房中央跪下,然后才满眼恳求的看向崔知温说道:“世叔,不至于此,我们不过是趁太子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罢了,而且其他几位宰相,也未必一定答应帮忙的。” “终于肯说实话了。”崔知温冷冷的看向郑崇质,虽然郑崇质说的是相王去联系其他宰相,但究竟有几个愿意帮助李旦,还真的很难说,郑崇质不过是拿这些来劝说崔知温做决定罢了。 崔知温微微摇头,说道:“我虽然不知道相王究竟许诺了你们什么,但你们应该知道,越是逼不得已暗中行事,就越是因为成算不高,需冒风险,元万顷竟然也跟着相王胡来,此事就算是成功了,就算陛下和天后不追究,那么太子,左相,还有彭王呢,他们会疯狂报复的。” 郑崇质猛然抬头,死死的盯着崔知温说道:“太子软弱,左相老迈,至于彭王,虽然身为右卫大将军,但如今情况,他不敢调兵的,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威胁。” “陛下和天后呢?”崔知温幽幽的追问。 “相王和北门诸学士会说服天后,至于陛下,熬着就是了。”郑崇质最后一句话轻轻开口,但却是用了最大力气。 一句话,崔知温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皇帝的身体不好,是众所皆知的事情,尤其这个月,更是只接见了天后和太子。 便是相王也很久都没有见过陛下了。 尤其前日朝会,皇帝明明说好了要出席,但最后却根本没有现身,这让人不得不多想。 皇帝是不是过不了这个冬天了? 崔知温顿时就明白,相王,郑家,甚至还有北门学士的那些人都开始赌了。 他们在赌皇帝过不了这个冬天。 皇帝过不了这个冬天,那么就无需担心他,无需担心天后,也无需担心太子。 “那么相王呢,相王打算什么时候动作?”崔知温目光深深的看向郑崇质。 什么动作,当然是劝谏陛下废了太子。 这就是谋逆。 郑崇质跪在地上,赶紧说道:“这种事情,小侄如何会知,只有叔母和相王彼此有一封通信。” 崔知温摇头,终于还是走到了那一步。 崔氏还是和相王勾连到了一起。 皇帝身体不安,相王蠢蠢欲动,崔氏看中机会,准备搏一搏。 成则流芳百世,败则一无所有。 …… “腊月初八,政事堂决议,腊月初九,上奏天后,腊月初十休沐,腊月十五,圣旨下达。” 崔知温抬头看向郑崇质,幽幽的问道:“腊月初八之后,太子便会知道究竟是谁卖了他,从初八到十五,一共七天时间,东宫有足够的时间反扑,告诉我,怎么办?” 郑崇质沉沉的叩首道:“太子性情宽厚,左相年老不愿树敌,彭王有御史盯着,无碍的。” “那么韦家呢。”崔知温一句话,让郑崇质有些恍然,随即脸色一变。 “韦氏是太子妃亲族,这一次夺的又是韦待价的礼部尚书,你们最终图谋的又是太子之位。”崔知温看着郑崇质,问道:“若是韦家发疯,怎么办?” 郑崇质嘴角微微抽搐,说道:“世叔,这里是洛阳,天子脚下,他们不敢乱来的。” “你刚说的,陛下重病,无暇他事,况且你们要夺嫡,他们发疯一下又如何,反正陛下封禅,大赦天下。”崔知温冷笑一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仅仅是这几天,韦氏的疯狂之下,我们要有多大的损失。” 郑崇质沉默了下来,躬身道:“一切都不是收获需要付出的代价罢了,我崔卢郑三家也不是好惹的。” “世家对世家?”崔知温微微摇头,说道:“只要东宫有可以出手的地方,左相,薛相,还有彭王都会凶狠的出手,到最后,说不定真正做渔翁的会是别人。” “叔父也不是易于,相王府同样不是一样,北门那几位学士更不一般。”郑崇质眼神凛然,无非就是和东宫斗而已。 太子虽然位居东宫,但如果他和相王府斗起来,不一定有多少人愿意支持他们。 崔知温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他知道,相王府其实胜算不大,他们真正的指望,在于将自己这些宰相拖进去。 有了宰相支持,相王才有胜算。 “既然相王已经联系了李相,王相和裴相,那么此事,崔家便置身事外好了。”崔知温终于开口。 “世叔?”郑崇质忍不住的失声叫了出来。 他都说了这么多了,没想到崔知温竟然还是没有应承。 要知道,崔知温不仅是郑家的底气,甚至是相王府用来博弈的关键。 如果崔知温不支持相王,那么其他人也都不会支持相王。 只有崔知温先有立场,其他人才会出手。 “为何,世叔?”郑崇质满眼苦涩的看向崔知温。 “为何?”崔知温恼火的看向郑崇质,冷喝道:“我崔家如今有宰相有尚书,还有御史大夫,哪怕什么都不做,未来家族鼎盛也在可期,如今为何要为了郑家出手?” 得益的全是郑家,冒风险却是崔家一起冒。 这里面的利益和风险比较,崔家要失去的更多。 想通这一点,郑崇质终于松了口气,他站起来,对着崔知温沉沉拱手道:“世叔,太夫人今日让侄儿来的时候,让侄儿问世叔一句话,世叔可还记得郑益吗?” “郑益?”崔知温脸色沉了下来,上元二年的状元郑益,后来牵扯到隐太子和李敬业事中而死。 郑崇质拱手,沉沉说道:“太夫人有言,如今太子身边有太多人,我等崔卢郑三家根本就过不去,只有相王,相王身边可依靠的太少了,只有如此,我等三家未来才会真正的有所收回。” “哪怕失去一个宰相之位也在所不惜?”崔知温的声音也平静了下来。 “是!”郑崇质再度跪了下来,沉沉俯首。 崔知温沉默了下来。 他知道,太夫人崔氏的看法是对的。 如今虽有五姓七家之说,但实际上,这些年,崔卢郑,哪怕加上早年消亡的王氏,他们在宰相之位的人数也远远不足。 一切的缘由,在于李唐皇帝重用的,是陇西世家,韦裴薛柳杨杜。 他们在朝中重臣的数量,远比崔卢郑王四家要多得多。 李唐皇室对河东世家的打压清晰可知。 许久之后,崔知温微微摆手道:“你走吧,这事老夫需要好好想想,还有你来见老夫的事情,别让人知道,相王府那边也是一样……若是让东宫那边提前知晓察觉,那么也就别想什么礼部尚书了。” “喏!”郑崇质起身拱手,然后转身离开,只是在背身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轻松。 …… 崔知温一个人站在冷窗前,神色中带着一点无奈。 崔卢郑三家虽然是千年世家,但进入李唐,之所以不被重用,有一个根本原因在于他们并不擅长军事。 崔知温是这些年中,几家人中少有的宰相,原因就在于他曾经在西域搏杀。 便是右武卫大将军权善才,也是他当年任凉州刺史时招募归降的。 如今的户部侍郎韦待价,也曾任兰州刺史和吐蕃作战。 在李唐朝中,崔家天生就处于弱势。 若是能够助力相王,那么他们未尝就不能扭转局面,不用多久,十年二十年,朝中便满是三家子弟。 想到这里,崔知温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陛下,陛下,怎么现在病重了呢? …… 黑暗之中,郑崇质快速离开鄢陵县伯府。 后街黑暗角落里,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 许久之后,一层层消息便已经传递了出去。 玉龙苑书房,李绚将密信直接烧毁,闪烁的火光下,是冷漠的眼神。 争吧,争的越激烈越好。 陷阱已经挖好,就看能埋多少人了。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五十二章 太子手段,措手不及 腊月初八,佛祖成道之日。 玉龙苑,刘瑾瑜将黑鞘长剑递给一旁的李绚,同时关心说道:“夫君早些回来,家里还有热粥在等着。” 一身红衣金甲,身形挺拔的李绚接过,挂在腰间,对着刘瑾瑜微微点头道:“今日选礼部尚书,政事堂若是结束的早些,为夫也能早些回来。” “嗯!”刘瑾瑜轻轻点头,然后略带担忧的说道:“政事堂那里,阿翁这两天总有些不安,夫君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总是有人不甘心的,毕竟也是正三品六部尚书的位置。”李绚微微摇头,说道:“为夫现在坐守右卫军衙,政事堂的事情,如今多避讳一些,太子那边……也正好看看太子的能力,想来陛下和天后也是这个意思。” 李显之前监国,却是坐于诸相之上,如今他坐守政事堂,却已经陷入了政斗的泥塘。 这何尝不是皇帝对他的试炼。 “好了,不用担心什么。”李绚转过身,看了一眼刘瑾瑜,平静的笑容,让刘瑾瑜彻底放心下来。 转过身,李绚大踏步的朝着堂外走去。 刘瑾瑜站在中堂,目送李绚离开。 李绚感受到身后的目光,不由得轻叹一声,政事堂的风波李绚没有太告诉刘瑾瑜。 就如同李绚没有告诉刘仁轨一样。 在这件事情上,刘仁轨需要政事堂平静可以掌控,而李绚需要的是政事堂乱一乱。 只有乱一乱,他才能够浑水摸鱼,然后将潜藏在水底下的鱼给炸出来。 …… 府门外,李绚翻身上马,一整队的右卫士卒已经等在门外。 李绚缓缓向前,来到了彭城县公府外,和守在这里的金吾卫士卒汇合。 刘仁轨是宰相,朝制有金吾护送。 如今他不再是尚书左仆射,不需要起早贪黑的忙,常常坐镇东宫,偶尔也去政事堂。 李绚马蹄停下,彭城县公府大门正好打开。 一辆马车缓缓的驶了出来,右卫,金吾卫,各列两侧,护卫刘仁轨朝皇宫而去。 马车缓缓而行,车帘掀起,李绚就在左侧,低头行礼道:“岳翁!” “嗯!”刘仁轨点点头,随意的问道:“最近在右卫衙署行事如何?” “还好。”李绚微一点头,然后说道:“右卫诸事其实不多,唯一重要的,便是西域战场之事,其他便是一些人事档案和物资之事,麻将军将很多事情都交给孙婿来处理,比较琐碎,废点时间。” 刘仁轨深深看了李绚一眼,点点头道:“这么做是对的。” 一般而言,十六卫大将军很少坐衙,也很少处置太详细的军务。 因为一旦真的有一卫大军,两万精锐,加上地方数万折冲府并全部被其掌控,那么一旦有变,将会直接冲击朝堂。 所以十六卫大将军很默契的不去太理会过于细致的军务。 但如今,皇帝下令让他们坐衙,那么他们最好是勤于王事,对十六卫大军掌控的严格一些。 李绚这段时间做的就是这些,而且这段时间,他阅读了相当多的人事档案。 校尉以上的将领,个人来历住所,籍贯性格,李绚全部记录在心。 有一些特别的人物,李绚也调到了一些不重要的位置上,免得这些人关键时刻出问题。 皇帝为了稳定朝堂,给了李绚深入掌握右卫的机会,李绚当然不会放过。 他相信,其他高侃,孙仁师等人,也同样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因为皇帝已经注意不到了。 “郑家的情况怎么样了,裴公那里是什么消息?”刘仁轨低声问道。 太子和郑家的联姻,一直都是武后那边在处理,东宫除了裴广孝,其实也有其他渠道进行接触的。 “有些奇怪。”李绚低头看向刘仁轨,谨慎的说道:“郑氏对裴公说,需要考虑,但小婿通过其他渠道得知,郑仁山一脉已经开始从各地回长安了……” “他们内部同意的,但却对外保持一直口径,是想要获得什么吗?”刘仁轨微微皱了皱眉。 李绚轻轻点头,说道:“或许只是对我等隐瞒而已,或许天后那里已经有了结果……” 稍微停顿,李绚说道:“岳翁,此番婚事若是能成,不妨办的大一些。” 刘仁轨诧异的抬头:“陛下如今身体……我明白了,就如此办。” 冲喜。 李绚的话虽然很轻,但跟前还是有不少人听到的。 冲喜两个字顿时出现在很多人的心底。 不过皇帝身体不好,也不是什么隐秘,便是皇帝自己也下旨明诏此事。 如今太子借婚事冲喜,何尝不是在尽孝啊。 …… 看着前方的承天门,刘仁轨停步,转身向后。 李绚微微摆手,李竹和其他护卫立刻退后十步。 这里已是皇宫,右卫和金吾卫各归本衙,只有几名护卫跟着李绚和刘仁轨。 “今日政事堂……”刘仁轨稍微停顿,看向李绚道:“要议礼部尚书之事,贤婿可有什么想法?” “礼部尚书之事,孙婿关心不多,不过此事既然是韦家的事情,岳翁何妨先问一问韦家,他们对此事究竟有无准备?”李绚微微拱手,神色肃正。 刘仁轨点点头,说道:“好,便如此吧,你先归衙吧。” “喏!”李绚拱手转身,朝着右卫军衙而去。 右卫军衙在皇城西侧,紧挨太子右卫率。 李绚身为右卫大将军,太子宾客,对太子右卫率也有绝对的掌控权。 不过……在整个皇城之中,只有右卫官兵四百八十人,右卫率也是同样数量。 其他更多的兵士都驻扎在城外。 如今在洛阳守卫的右卫兵卒大体有五千左右,还有五千驻守在长安,逻些道有五千,安东道还有五千右卫,天下分布。 李绚进入右卫军衙,直入中堂,一应长史参军立刻开始送上各项奏本。 李绚立刻开始忙碌起来,似乎并不怎么关心马上就要开始的政事堂礼部尚书推选。 那绝对将是一场恶斗。 …… 门下省,政事堂。 松柏青翠,残雪散落。 政事堂中,刘仁轨和李显站在堂下,低声说着什么。 外面平稳的脚步声响起,随即,裴炎的身影出现在刘仁轨和李显眼前。 裴炎,王德真,崔知温三人相继从外面而入,然后同时站定对着李显和刘仁轨拱手道:“见过殿下,见过左相。” 李显温和的点点头,说道:“三位爱卿,请坐!” “喏!”裴炎,王德真,还有崔知温拱手,然后在右侧坐了下来。 崔知温目光平静小心的从刘仁轨的身上掠过,然后快速的扫过太子李显。 两个人依旧在说着什么,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在这件事情当中的重要作用。 崔知温心里暗暗的松了口气,起码事情到现在,刘仁轨和李显都不知道崔知温今日将要和东宫反目。 过了今日,东宫对他的态度将不再友善。 尤其从今日到腊月十五,东宫对他们的报复将会越发的惨烈。 不知道有多少三家子弟,会在这件事情之后,被时刻搁置。 但,现在的局面的确值得他们赌一赌。 尤其是宫里。 如果说皇帝真的无法度过这个冬天,那么相王府的计划,即将会有极大的成功。 崔知温现在不确定的是有多少人看到了这个机会,也不明白有多少人看到了这个危机。 尤其是太子那边,若真是争斗起来,一切将会异常的残酷,皇帝和天后那里起码是控制不住的。 但看起来,太子和左相似乎没有察觉,那么彭王呢? …… 李显坐在中央主位,目光郑重的说道:“诸卿,今日主议礼部尚书事,不过在此之前,有两事要说。” 李显看向刘仁轨,刘仁轨微微点头,站了起来,将一份公文递给左侧的薛元超,同时说道:“第一件事,相王在嵩山禀奏,依皇帝令,正月十五嵩山封禅,但所调用士卒,有缺额一千人,请兵部调遣。” 裴炎第一个皱眉,看向李显拱手问道:“殿下,此事兵部是如何说的?” “兵部欧阳尚书言,按相王计算之法,所需缺额,四百人足以,但若是考虑轮休替换,从宽而论,一千人亦可。”李显笑笑,说道:“四郎或许是从宽而言,图谋尽善尽美,准许也并非不可。” “兵部既然说了四百人足以,便四百人吧。”李义琰面色淡漠的开口,说道:“若是担心有意外,令左千牛卫调一百人察查便是。” “善!”在座众人同时点头。 这件事情很难说相王就是真的要这一千人,若是真要,难免就有不轨中心,若是无疑,诛心便有些过分。 这多像是一些试探,不过也未必就是相王的意思,很可能是他府里其他人都想法,直接拒绝掉便是。 只是这里面的试探之意,多少表示相王有些不甘心。 “第二件事。”刘仁轨看向众人,笑着说道:“之前,某见过天后,天后言,东宫可纳郑氏女为太子良娣,婚约已定,婚事定在腊月十九,又恰逢封禅盛事,故而决定稍盛大一些,还请诸位届时莅临。” 崔知温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刘仁轨。 这件事情,据他所知,郑家给宫中的答复是还需要考虑。 虽然说郑玄楷和薛家已经解除婚约,但也需要一些时间让风言风语消散,元万顷也是这么汇报天后的。 起码这件事情会拖到封禅之后,若是他们的猜测无错,那么最后这桩婚事根本不会成。 而且,若是今日之事得成,东宫和郑家翻脸,这桩婚事就更有的拖了。 但是现在,刘仁轨却说婚约已定,甚至婚期都定着腊月十九。 崔知温肯定,这事郑家没一个人知晓,这宫里今日才作出的决定。 是太子和左相玩的手段,天后直接允许了。 但偏偏,这件事,郑家不能说一个不字。 群臣甚至都不能说一个不字。 因为任谁都知道皇帝身体不好,东宫纳良娣,还大办婚事,这明显是在给皇帝冲喜。 太子这是在尽孝。 …… 崔知温和其他人一起笑着恭贺太子。 但是内心深处,崔知温却不由得升起一起警惕。 有了突然宣布的这桩婚事,郑家和东宫的关系突变,那么今日郑家若是再背刺太子,那么后果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恶劣。 甚至于还会动摇一些人心。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五十三章 政事堂,决选礼部尚书 右卫官衙,李绚平静的坐在桌案之后。 快速的处理完所有的公务之后,他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深吸一口气,李绚的脸色肃然起来。 今日礼部尚书人选推荐,崔家要背刺东宫,推户部侍郎,相王长史豆卢钦望上位。 这个结果一出来,所有人都会明白,崔卢郑三家在太子和相王之间,最终选择了相王。 李绚微微冷笑,随即两本奏章被李绚他从桌案之下拿出,摆在了桌案上。 弹劾黄门侍郎崔知温、户部尚书崔知悌父母坟违制事。 年初,崔氏修缮祖坟,不知何故,为崔知温、崔知悌兄弟父母加修陵园,所用形制已超宰相恩荫之限。 弹劾御史大夫崔谧之侄崔济关说通贿案件, 崔谧虽为御史大夫,但御史台诸御史弹劾官员都是封阖上奏,便是御史大夫也无权拆开。 如今一名被御史台弹劾的官员,却突然找到了弹劾他的监察御史…… 这事就有意思了。 两本奏章,一名宰相,一名尚书,一名御史大夫,全部都在李绚的弹劾之列。 甚至有了今日之事,东宫所有人等,都会疯狂附和李绚的弹奏。 所有和东宫有关联的人,也都会附和弹奏。 今日之事,一旦被豆卢钦望任礼部尚书之事通过,崔知温这个宰相,崔知悌,这个户部侍郎,还有崔谧这个御史大夫,就都不用做了。 这件事情一旦东宫全面动手,不会有太多人阻碍的,甚至就连裴炎,反过来也会帮忙。 崔家之所以能够一个宰相,一个尚书,一个从三品的御史大夫,就是因为崔知悌虽然是户部尚书,但他的年纪比崔知温要大的多。 还有崔谧这个御史大夫,是武后的人,和崔知温、崔知悌关系并不和睦。 但是现在,崔知温、崔知悌却和相王、和北门学士走到了一起,也就意味着他们和崔谧走到了一起。 他们已经打破了政坛默契,很多人即便是不去攻击他们,也会和他们划清界限。 “想要熬到封禅之后,想多了。”李绚眼神冷冽。 崔家和相王府所图的,就是皇帝这一次熬不过,这样即便是朝野有所攻击,他们也能硬抗下来。 毕竟如今正值封禅,皇帝身体又不好,即便是遭遇到打击,只要没有最终的圣旨下达,他们也不会有事。 但早就算计着这一切的李绚,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攻势爆裂。 …… 政事堂中,崔知温莫名的感到一阵不安。 李绚的身影突兀的闯入到他的脑海中,但随即,崔知温就将李绚的身影从自己脑海中抹除。 他当然知道李绚的手段狠辣。 其他不说,光是他的目光之准,下手之快,便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一名宰相。 但崔知温在思虑许久之后,还是做了决定,除了因为他的兄长崔知悌本身年后就要乞骸骨致仕,还因为他相信,崔谧的事,武后那边会帮忙。 因为崔谧相比是崔家子弟,他更是武后的人。 一个可以直接弹劾宰相和六部尚书的御史大夫,对武后的作用太大了,所以武后必然会全力保他。 最后便是相王那边,崔知温在仔细思索之后,他发现,相王那边是真的很有机会,而且相当的大。 甚至都不用等太长的时间。 因为他的手里握着一个极大的杀器,那就是《汉书》。 只要编修汉书,那么废太子的几率很大。 甚至哪怕是废皇帝。 崔知温抬头看向李显和刘仁轨,两人并没有注意到崔知温眼底的异样。 甚至他们都没有察觉到崔知温今日会搞鬼。 崔知温的目光落在其他同僚身上,裴炎,王德真,李义琰,崔知温也不知道李旦究竟说服了他们当中的谁。 谁支持豆卢钦望,谁又会弃票。 崔知温最后看向了薛元超和刘仁轨,太子那边铁定的票数只有两票。 崔知温知道李旦和郑家已经找了李义琰,李义琰那一票已经决定投给豆卢钦望。 如此,他这边已经有两票,两票对两票。 剩下的,只有裴炎和王德真保持中立弃票,那么便足够了。 至于天后那里,就是北门学士的事情了。 崔知温心思刚刚定下来,目光扫过裴炎,裴炎恰好看过来,对着崔知温别有深意的笑了。 …… “诸卿。”李显坐在堂中,目光平和的看向众人说道:“礼部尚书掌天下礼仪,自从周国公病逝辽西以来,已经有半年之久,拖累朝政甚多,今日奉父皇母后旨意定夺礼部尚书之位,还望诸卿为国为朝,从心而定。” “臣等遵令。”六位宰相坐在两侧齐齐拱手。 李显看了坐在左侧上首的刘仁轨一眼,刘仁轨为从一品太子太傅,虽然不是正职宰相,但官位却在众人之上,再加上多年尚书左仆射,威望俱在,坐于上首,也无人质疑。 “那么便按照规矩来吧。”李显笑笑,目光看侧后。 六名舍人从出门走入,各自手托一只盖着红布的银盘,走到了每名宰相的身侧,然后将银盘放在每人身前。 崔知温掀开红布一角,就看到十颗红豆,十颗白豆,还有十颗黑豆放在银盘之中。 红豆代表赞同,白豆代表弃权,黑豆代表反对。 一般而言,除非特殊情况,白豆弃权便已经足够,黑豆就是表示有大问题了。 崔知温伸手,将所有的豆子都搅成一团,免得有人偷看到自己还剩下多少。 崔知温抬头,看到众人都是如此模样,然后才又看向李显。 李显面色肃穆起来,拿出奏本放在眼前,然后看向众人道:“吏部上呈,礼部尚书推荐人选有三位,礼部侍郎李怀俨,户部侍郎韦待价,户部侍郎豆卢钦望。” 刘仁轨点点头,看向众人道:“按规矩,第一轮三人投票,得票最多者由政事堂推荐;若是有平票,第二轮同投,得票最多者由政事堂推荐;若是再有同票,太子殿下坐镇政事堂,第三轮投自己一票,由得票最多者为政事堂推荐天后。” 稍微停顿,刘仁轨问道:“诸位有无异议?” “无!”众人同时点头。 按理说,李显虽然是太子,奉旨坐守政事堂,但却并没有同中书门下三品,他是没有资格有这一票的。 但是他毕竟坐守政事堂,又是太子,所以默认之下,他有这一票。 这便是政事堂给太子的优待,也是给他的面子。 当然,这仅仅是面子而已,这一票实际上依旧是不存在的,李显也不过是在锦上添花的时候有用。 遇到平票的时候,只要有人不给李显这个面子,说一句请天后决断,李显一句反驳也说不出来。 皇帝让太子坐守政事堂,只是让他来学习,并不是真的给他掌政事堂之权。 最多算是有个监察权。 李显似乎并不明白这一点,因为他坐守政事堂这些时日,还没有遇到这种扫他脸面之时。 李显神色郑重的看向众人道:“那么便开始吧,愿意投礼部侍郎李怀俨晋礼部尚书者,投红豆;弃票者,投白豆;反对者,投黑豆。” 一名舍人端着一只盖着红布的银盘走到了刘仁轨的眼前,刘仁轨从自己的银盘下抓起一颗,然后扔进舍人手中的银盘红布下,银盘中发出清醒的红豆滚动的声音,瞬间刘仁轨已经收回了手。 每人都票都必须要有声音传出,而且只能是一声。 若是多了,便有作弊之嫌。 很快,舍人轮流在刘仁轨,薛元超,李义琰,裴炎,崔知温和王德真身前走了一遍。 银盘最后被放到了李显面前。 所有人都直直的盯着李显,在这些久经宦海的中书宰相眼前,便是李显也难以动手脚。 李显淡淡的笑笑,随即伸手直接掀开红布。 五粒白豆,一粒红豆。 有人投了李怀俨一票,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李义琰的身上。 李义琰的神色平静,仿佛那一粒红豆真的不是自己投的似的。 李显面色平静的看向一旁,舍人上前,将银盘取走,然后又放了一只新的银盘。 李显抬头看向众人道:“愿意投户部侍郎豆卢钦望晋礼部尚书者,投红豆;弃票者,投白豆;反对者,投黑豆。” “喏!”诸相躬身。 舍人拿着银盘开始挨个走过,没有谁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一来是因为在众人眼前作弊不易,二来谁也不知道他人是不是正等着你作弊。 一旦被发现作弊,不管是谁都会立刻被踢出政事堂。 在场这些人都是老狐狸,他们怎么算计的还真不好说。 崔知温看向李显,看向李显手下银盘,他不知道李义琰会不会真的如元万顷所说的去做,也不知道裴炎和王德真会不会真的选择中立。 若是最后没有成功让豆卢钦望任礼部尚书,而崔知温背刺太子又被发现,那他就彻底失败了。 唯一幸运的,是谁也不知道谁究竟投了什么,这样就给了腾挪的余地。 崔知温看着李显一点点掀开红布,心中却在暗叫。 两颗,至少要有两颗红豆,三颗也好,大不了他下一局投韦待价一票。 这样三票对三票,剩下的交给天后。 红布被掀开,四颗红豆,两颗白豆,瞬间呈现在众人眼前。 所有人都愣了。 李显,刘仁轨,还有薛元超,面色第一时间彻底的沉了下来。 四颗红豆,这说明,除了刘仁轨和薛元超投了白豆以外,其他四人全部都投了红豆给了豆卢钦望。 三个人在同一时间抬头,看向其他的四个人,然而此时,其他四人全部一脸懵,便是崔知温也是一样。 崔知温是真的不知道,裴炎和王德真会真的同时投票赞成。 如此就成了支持豆卢钦望的有四票。 剩下还有一轮,若是韦待价无法得到四票,那么一轮便会成了最终一轮,豆卢钦望将会为礼部尚书。 裴炎目光冷冽的看着其他三人,他是在关键时刻,心思突然变了一下,然后才投的赞同票。 他不过是想卖李旦,卖北门学士,卖武后一个面子,谁想到,除了刘仁轨和薛元超,其他人全都投了豆卢钦望。 裴炎敏感的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崔知温,王德真,还有李义琰三个人竟然走到了一起。 侧过身,裴炎看向李显。 李显深深的看了崔知温一眼,然后开口道:“愿意投户部侍郎韦待价晋礼部尚书者,投红豆;弃票者,投白豆;反对者,投黑豆。” “喏!”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五十四章 过犹不及,太过易死 门下舍人在政事堂诸相面前转了一圈,最后将手里盖着红布的银盘放到了李显面前。 一时间,刘仁轨,裴炎,薛元超,崔知温,李义琰和王德真六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了银盘。 这一轮,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的盯向了彼此。 他们想知道别人究竟投了什么,但一切的真相都被红布挡住了。 看着李显的手放在了银盘上,所有人都呼吸都凝重了起来。 一旦此刻,韦待价的得票不超过四票,那么政事堂明日就会将推荐豆卢钦望为礼部尚书的奏本送到武后案头。 崔知温更是如此,李显刚才那冷冽的眼神,让崔知温不由得心里一跳,浑身一寒。 绝对不能让韦待价连第二轮都到不了。 崔知温不知道刚才裴炎和王德真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也投了豆卢钦望。 他们两人不是说好的保持中立吗,这下子所有的事情都暴露了。 裴炎,王德真,崔知温,还有李义琰,全部支持相王。 那么他们这四位宰相,是不是也支持相王继承皇位超过太子? 局面顿时沉重起来。 所有人的呼吸早已经沉沉的屏住了。 若是这一次,韦待价的得票,不超过…… 红布一瞬间被直接掀开,呈现在众人面前的,赫然是四颗红豆,两颗白豆。 四位宰相赞同韦待价为礼部尚书,和豆卢钦望相同。 …… 看样子众人不过是给四郎一个面子。 李显稍微松了口气,目光看向刘仁轨。 刘仁轨面色冷漠,一旁的薛元超也是神色沉冷。 李显心里一愣,脸色逐渐的冷了下去。 之前给豆卢钦望投票,除了刘仁轨和薛元超投的白豆,其他人都是红豆。 现在给韦待价投票,有四个人投了红豆,也就是说有两人投了白豆。 除了刘仁轨和薛元超以外,有两个人是之前误投的,那么还有两个人是坚定的投豆卢钦望的。 也就是说,在场的六位宰相当中,已经有两人实实在在的倒向了四郎。 六位宰相,两个站在自己这边,两个站在四郎这边,两个中立。 李显瞬间就弄清楚了局面,他的目光第一瞬间就落在了裴炎的身上。 裴炎脸色肃然的对着李显点头,李显微微点头回礼。 看样子,裴相似乎是中立的人。 李显又看向其他三人,崔知温,王德真,还有李义琰,三个人都是一脸的诧异。 似乎对眼下的结果十分的诧异。 看的出来,他们也察觉到了那两粒白豆的问题。 但究竟是谁投了那两粒白豆。 李显的目光从李义琰,王德真,和崔知温三人身上掠过。 李义琰是陇西李氏出身,他应该是靠向自己的人,所以是王德真和崔知温? 王德真是皇帝的人,他在这件事情应该没有立场才对,难道是崔知温和李义琰? 崔知温,不久之前,崔知温还代表崔家完全的支持自己,怎么突然间态度就变了,难道他弄错了? 李显的目光重新落回到裴炎身上,难道说他对裴炎的判断出错了。 李显一瞬间也是头疼无比,诸相当中,有两个人完全站到了四郎的身上,这在政事堂几乎和他地位完全相等。 这是李显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恐怕刘仁轨和薛元超也没有想到,今日竟然会有这番变故。 究竟是谁,去支持四郎? 当朝的这六位宰相,哪怕抛开刘仁轨和薛元超,剩下的四个也没有简单的。 裴炎是刑部尚书,以清查田亩之功升任侍中。 崔知温是多年边功,加尚书左丞,进黄门侍郎。 王德真一样是军功,从户部侍郎进黄门侍郎。 至于李义琰,更是陇西李氏一脉,虽然不是宗室,但也和宗室关系甚近。 尤其李义琰和前相郝处俊关系极佳,对武后执政心中不满,这种人如何会和北门学士那一类人走近。 李显一时间无比的头疼,甚至就连谁是自己人,谁是敌人都分不清。 “殿下,既然豆卢钦望和韦待价票数一致,那么便开始第二轮,究竟谁做礼部尚书,这一轮就都看出来。” 刘仁轨目光平静的看向李显,但却根本不看其他人,仿佛对于这其中的真相,他并不着急掀开。 又或者,他已经看透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李显认真点头,然后看向众人道:“诸卿,如今有户部侍郎韦待价和户部侍郎豆卢钦望可晋礼部尚书,赞同韦待价之人投红豆;赞同豆卢钦望之人,投黑豆;两者皆不赞同者,弃票投白豆。” “喏!” …… 崔知温的脸色肃然起来,一如其他人。 刘仁轨开始投下第一票,但,崔知温的目光却是直接轻轻的扫过李义琰和王德真。 之前,投韦待价的有四票。 除了刘仁轨和薛元超以外,应该还有裴炎一票。 这一点,从裴炎不断看过来的目光就能确定。 所谓过犹不及。 裴炎是侍中,在门下省,本来就是崔知温和王德真联手对抗裴炎的局面,但是现在崔知温和王德真不仅联手,甚至还带上来中书侍郎李义琰。 裴炎立刻便毫无疑问的投了韦待价一票。 之前豆卢钦望得了四票,若是这一次,韦待价得了三票,豆卢钦望将从这一轮礼部尚书的博弈中胜出。 那不仅意味着武后和皇帝会同时关注政事堂的失控,日后少不了要清洗,甚至就连裴炎也不会放过他们。 裴炎是个个性霸道的人,若是他发现,相王府勾连了三位宰相,在政事堂搅风搅雨,便是他也不会放过他们。 相王府之前的布局,是以崔知温加李义琰,对抗薛元超和刘仁轨,然后找北门学士说服武后。 可如果让裴炎也介入进来的话,局面立刻就会倾斜。 这种倾斜是非常严重的。 甚至每一个微笑角度的倾斜都会意味着无数人命的陨亡。 所以在第三次的投票,崔知温没有丝毫犹豫的就将票投给了韦待价。 没错,投给韦待价的第四票就是来自他的。 果然,不出他的意外,李义琰和王德真投了放弃票。 好在他们没有投反对票,否则一张反对票,就意味着大家彻底撕破了脸。 如今的局面,东宫还占优势,若是一下子矛盾激烈的爆发开来,倒霉的只会是他们,毕竟太子还是太子。 更别说,还有皇帝。 一旦皇帝介入,他们恐怕罢官免职,家破人亡都在顷刻。 崔知温莫名的感到一阵背脊发汗,有人在暗中趁势算计他。 这不仅仅是算计,是要将崔家彻底的从中枢踢走。 别看这一次,相王的确有机会,但也有那么一句话,其兴也勃也,其亡也速也。 有人就是要让他们彻底暴露出自己的嘴脸,然后再用雷霆霹雳手段彻底的毁掉他们。 便是相王再有机会上位又怎样,若是这一次,相王身边的所有人都死了,那么相王再有机会也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 好深沉的算计,好残忍的手段。 是皇帝吗? 崔知温忍不住的想到了那位藏居于贞观殿的皇帝,毕竟眼前这一局的开始就是皇帝的放权。 但很快,崔知温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郑家和相王府的勾连极为的隐蔽,甚至躲在洛阳城外进行,皇帝的手脚没有那么快…… 彭王。 一身黑色锦衣,手按八面汉剑,面色冷淡的李绚,出现在了崔知温的脑海中。 几乎是在瞬间,他就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之前在渭水之上,崔知温才答应李绚,诸事他会支持太子,但是如今他却是和相王走在了一起,背刺太子。 以那位彭王睚眦必报的个性,可能放过他们才是怪事。 而且那人的算计无比的深沉,身为右卫大将军,他在洛阳城外能够调动的力量远在城中之上。 也就是说,他们和相王的密谋已经被彭王发现。 如此才有了今日这番恶毒的人心算计。 他要的,不是他们的失败,而是他们的家破人亡。 哪怕这一次真的豆卢钦望做了礼部尚书,已经提前做了算计的彭王,根本不会让他们获得多少利益。 甚至付出的代价惨痛无比。 盖着红布的银盘出现在眼前,崔知温从自己的银盘之中抓住一大把,然后放入面前舍人手中银盘的红布之下。 随即一声清脆的“盯”声,崔知温下一刻已经抓住一把豆子收回,里面只少了一颗。 一颗红豆,崔知温这一次,依旧选择了韦待价。 不是和相王达成协议投的豆卢钦望,而在察觉到无比的凶险之后,崔知温这一次没有丝毫犹豫的投向了太子。 这一次,他背刺了相王。 …… 已经从刘仁轨,薛元超,裴炎和崔知温面前闪过的银盘,来到了王德真的身前。 看到王德真同样将一颗不为外人所知的豆子放进银盘之中,崔知温的眼睛眯了起来。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王德真是任逻些道行军副总管,以运送粮草军功拜相,他和彭王虽然自那之后就没有了联系,但是谁知道在暗中,两人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银盘继续转动,崔知温看向了李义琰。 也有些奇怪,明明李义琰和天后的关系不睦,但是这一次却将票投给了身边围满了北门学士的相王,这里面很不对劲。 这个两个人,难道说,他们都已经被彭王…… “诸卿!”李显从舍人面前接过来新的银盘,然后看向诸位宰相,面色勉强的笑道:“如今投票结束,这里面,谁得到票多,谁就是政事堂推荐的礼部尚书,若是说里面平票,那么……” “便请天后裁决吧。”刘仁轨转头看了众人一眼,然后又看向了红布之下。 “嗯。”李显点点头,没有再犹豫直接打开了红布。 三颗红豆,两颗黑豆,一颗白豆。 韦待价为礼部尚书。 崔知温在一瞬间难以置信的看向了裴炎。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五十五章 一旦背叛,再难信任 右卫官衙,中央官廨大堂。 李绚坐在桌案之后,眼前的桌案上,摆放着六粒豆子。 三颗红豆,两颗黑豆,一颗白豆。 李绚右手伸出,从三颗红豆当中剥离出两颗,和两颗黑豆放在一起。 两颗红豆,分别代表投了韦待价的刘仁轨、薛元超。 两颗黑豆,分别代表投了豆卢钦望的李义琰,王德真。 剩下一颗红豆,一颗白豆。 只是这两颗豆子,究竟哪颗是崔知温,哪颗是裴炎。 在李绚原本的算计当中,最后应该是三颗红豆,三颗黑豆。 红豆分别是刘仁轨、薛元超和裴炎,黑豆分别是的李义琰、王德真和崔知温。 但是现在,却是出了问题。 崔知温无疑在最后关键时刻,再度背叛了李旦。 这一点毫无疑问,在第一轮投韦待价的时候,崔知温就投了赞成票。 这让李绚的计划稍微出了一点意外。 毕竟是宰相,多年历经无数,那里是那么容易好算计的。 不过好在他原本就是要看第二轮,只是他没有想到,在这一轮,崔知温依旧没有选择支持李旦。 在关键时刻,崔知温再度背刺了李旦,这让李绚真的惊讶了。 他也不知道,崔知温究竟在什么时候察觉到了不对劲,果断的选择了调转立场。 不过…… 看着眼前的一颗红豆,一颗白豆,李绚陷入了沉思。 崔知温既然第一轮投了赞成韦待价,那么第二轮也没有选择李旦,那么他就没有必要投放弃,直接投韦待价就好。 所以这个红豆应该就是他了。 “所以,是我们那位裴相,在最后关头投了放弃?”李绚突然笑了,摇摇头道:“这下子,崔相被架起来了。” 若是最后一轮赞成韦待价的是四票,赞成豆卢钦望的是两票,那么即便李显觉得中枢别有人心,但为了稳定,也不会用太多的力气在压制宰相身上,他们会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李旦身上。 但是最后一轮赞成的是三票,有一张弃权票,两票是站在李旦那边,那么局面便玄妙了起来。 而之所以说崔知温被架起来,是因为在政事堂投票之后,李义琰会去向李显坦诚。 今日这件支持豆卢钦望的票数当中,有一张始终是他的。 是因为李旦亲自去找了他,所以李义琰才会支持豆卢钦望。 李义琰是陇西李氏子弟不假,和武后不睦也是真,但在李显和李旦两兄弟之间,他无从选择也是正常。 在李旦找上门之后,他选择支持李旦,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那么在李显的眼里,三张赞成票,两张是刘仁轨、薛元超,一张赞成票和一张弃权票是裴炎和王德真,两张支持豆卢钦望的,分别是李义琰和崔知温。 崔知温终于彻底站在了李旦一边,那么接下来毫无疑问,东宫会全力针对崔知温。 而最终直接造成这一切,赫然正是裴炎。 裴炎在关键时刻敏锐的看穿了一切,最后狠狠的坑了崔知温一把。 在最后一轮投票,裴炎直接投了弃权票,局面一下子就变得混沌起来。 谁都什么就都看不清了,投那张红票的,可以是崔知温,也可以是裴炎;投那张弃权票的,可以是裴炎,也可以是其他人。 “大衍四十九,遁去的一啊!”李绚轻叹一声:“也不知道他现在后悔不后悔,若关键时刻不背叛李旦,局面也就不这样。” 那个时候,也就是三个人支持韦待价,三个人支持豆卢钦望,一切交由天后处理。 这种事情下,相王府和东宫的斗争才会最激烈。 李绚的一切计划才能继续进行下…… “王爷。”李竹站在门口,躬身道:“东宫来人了。” “知道了!”李绚点点头,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李显派人叫他过去。 今日政事堂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李显必然要叫他过去商量。 李绚看了看天色,已经到了中午下值的时候。 从桌案上拿起弹劾崔知温,崔知和崔谧的奏本,李绚站了起来。 还好,这三本弹劾奏本,现在依旧有用。 …… 宫道之上,十几名右卫骑兵,护送一身红衣金甲的李绚骑马往东而行。 前往东宫。 刚刚来到承天门下,一身紫袍的崔知温,面色平静的从里面出去。 恰好挡在了李绚面前。 崔知温站定,抬头看向李绚,眼神凝重。 李绚轻叹一声,拉住马匹,然后翻身下马,拱手道:“见过崔相。” “彭王。”崔知温对着李绚微微点头,然后说道:“不知道可否和彭王单独走走。” 李绚目光下意识的看向四周,承天门上下,还有更远处的东宫之处,也都有人在看着。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李绚微微拱手,神色谨慎。 崔知温一个宰相,专门堵在这里堵李绚,已经算是彻底的放下了脸面。 李绚又能如何呢,他总不能嚣张跋扈的直接越过崔知温,直去东宫吧。 便是正旦大朝,韩王李元嘉见了崔知温,都要客气几分的。 宰相替皇室治理天下,皇帝下召,便是亲王都要礼敬宰相三分,更别说是李绚了。 行走在宫道上,崔知温终于叹声开口道:“政事堂的事情,王爷知道了?” “嗯!”李绚轻轻点头,说道:“虽然有些波折,但韦侍郎,还是定了礼部尚书,大局无碍。” “大局无碍吗?”崔知温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当然是大局无碍。”李绚摇摇头,认真说道:“虽然中间有些波折,但崔相也是为了大局考虑,好在最后结果可以。” “结果可以吗?”崔知温看向李绚,幽幽的问道:“若是按照王爷原本的算计,老朽投了相王,今日成了平局之后会怎样?” 李绚安排了李义琰和王德真专门投豆卢钦望的票。 这样的事情,即便是裴炎都没有能够看的很清楚,但身为受害者的崔知温却是感受到最为深刻。 如此的布局之后,必然是早就准备的雷霆万钧。 李绚沉默了下来,轻声说道:“崔相不是没有投相王吗?” “但在其他人眼中,已是如此,所以,还请王爷解惑,老朽虽然及时悬崖勒马,但已经站在悬崖之畔,而随时会将老朽往前推一步的人,正是王爷。”崔知温死死的盯着李绚。 相比于其他人,处心积虑设计这一切的李绚,才是最让崔知温忌惮的。 他如果不是今日在最后关头改变了主意,恐怕现在这会,这位彭王的杀手锏便已经落了下来。 …… 李绚深吸一口气,平静的看着崔知温,道:“崔相说的哪里话,今日之事,小王不过是在官衙静待结果而已,崔相说的什么,小王不知。” 有些事情,是打死都不能认的。 “王爷何必谦虚。”崔知温抬头看向远处的乾阳殿,开口说道:“之前在尚书省,李义琰去向太子殿下坦诚,老朽这才知道王爷的手段惊人,三票对三票,除了左相和薛相之外,最后那一票,可以是裴相,也可以是王相。” 李义琰是在政事堂之事结束之后,直接去找李显致歉。 因为他算是半个宗室,多年又和武后抗衡,李旦的事情,只要能够解释的过去,那么李显是不会去追究他的。 尤其在李显的身边,还有李绚在。 李义琰的危机可以轻易过去。 但王德真呢,王德真的危机怎么过。 这件事情之后,李显肯定要报复,李绚安排王德真做了这么危险的事情,总不能到最后直接牺牲掉这个宰相吧。 所以李绚必然会有后手,那么便是除了刘仁轨和薛元超之外的那一张红票。 只要李绚开口说成那是王德真的,之后,在针对李旦的过程中,王德真直接全力支持李显,那么那张红票就是王德真的。 便是裴炎,也要被李绚狠狠的坑上一手。 崔之温现在算是彻底看清楚了,他,还有李旦,元万顷,他们的算计早就落入了李绚的眼底。 甚至李绚早就做好了反制的手段。 李旦未来的确有可能顶替李显,但是如果从今日到腊月十五点那一关过不去,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切不过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罢了。 而决定这一切都人就是李绚。 在李绚的手中,必然有着在极短时间毁掉他们一切的手段,所以李绚才敢如此冒险算计。 豆卢钦望即便是成了礼部尚书,他们这些人即便是成功的帮了李旦,但李绚一出手,他们这些人都会彻底倒霉。 崔知温甚至都不知道,李绚究竟掌握了什么。 更甚至于他必须赶紧出手,李绚一旦见到李显,将所有的一切全部都交出去,一切就都完了。 …… “绚的确稍有准备。”李绚微微轻声,摇头道:“可崔公最后还是反转了立场,支持了太子,这便足够了。” “但是却被裴炎给坑了。”崔知温死死的盯着李绚,拱手道:“所以,还请彭王告诉太子,那一张支持票,是崔某的。” “这个自然,局面如何,绚必将真实的告诉殿下。”李绚认真的拱手。 看到李绚如此轻易的答应,崔知温嘴角微微抽搐。 解释归解释,但信不信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李绚平静的看着崔知温,做错事情就需要付出代价。 哪怕崔知温最后浪子回头,但他毕竟曾经背叛李显,如果不是李绚算计的不够精密,让他看出了破绽,崔知温必定会坚定的去支持李旦,这种信任丢失过一次,三言两语能够找回来吗? 看着李绚眼中的警惕,崔知温知道,今日如果不拿出些什么,恐怕今日就真的不好过了。 “今日政事堂议事之前,左相曾言,郑家和东宫已有婚约,但东宫不知,在同时,郑家和相王也有婚约,而且还是老朽那位堂姐的亲孙女,所以老朽才会有所动摇。”崔知温轻叹一声,现在隐瞒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也就是说,相王没有经过陛下和天后,便私下决定娶郑氏女为相王侧妃?”李绚一句话直接点破这个要害。 崔知温点点头,一声轻叹。 这一件事情直接捅出去,除了能够解释今天的一切,也同样能够成为东宫弹劾相王意图不轨的铁证。 “眼下这个时节,陛下和天后不会责罚相王的。”李绚突然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崔知温猛然抬头,目光死死的看向李绚。 李绚带着三分讥讽,轻声道:“此时必然有人中间奔走,这中间奔走的人是谁?” “中书舍人元万顷。” “所以……”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五十六章 彭王妾彭王友,彭王杀人不见血 “王爷的意思,是将所有的一切缘由都推到元万顷的身上?” 崔知温身体不由得就是一冷,哪怕冬日他穿的很厚,也依旧如此。 李绚算计这么多,最后针对的,竟然是元万顷。 元万顷,北门学士之首,天后最重要的辅助之臣。 “总是要有人承担责任的,这件事情,最后受过的,无非三方而已,崔相,郑家,还有相王,若是相王那里无人担责,那么一切就都会落在郑家和崔相身上,郑家在朝中,不过是几个刺史罢了,他们承担不了的。” 李绚抬眼看向崔知温,郑家承担不了那么便是崔家承担。 崔知温的脸色一片铁青。 崔家若不想承担,那么便只有将责任推到相王府,推倒元万顷这个北门学士身上。 北门学士,天后用以分宰相之权。 现在的尚书省,迟迟没有尚书左右仆射,但却不影响政事通行,便是因为武后身边有北门学士。 诸北门学士,协助天后行行政之权。 中书,门下,虽然也有诸多职权,但等同于被架空了起来。 皇帝令太子坐守政事堂,其根本目的在于尚书省之事,如此便无法越过政事堂直达天后手里。 这才是皇帝如此安排的真正原因。 这也是如今大唐,朝局最激烈的纷争核心。 但是皇帝有心压下一切,其他人也只能当做没看见。 毕竟人家是两夫妻,况且,皇帝还是给他们松了一个口子。 太子如今便是这个口子。 但,这事和崔知温这个黄门侍郎没有关系,他本身在皇帝和武后之间就没有太明显的立场。 所以这件事情,他完全当看不见,甚至不存在。 甚至为了自己的家族,他会去选择李旦,但可惜,有人算的更深。 …… “王爷还是不信任崔某。”崔知温平静的看向李绚,说到底,李绚要的就是一个投名状,但这个投名状太狠了。 李绚轻轻拱手道:“崔相想多了,有人想要对太子行不轨,自然便要针对那关键人物行事。” 别说针对武后,我没有,我针对的就是元万顷。 李绚就是这个意思,皇帝还没死,他可不想挑起皇帝和武后的怒火。 他要做的,就是针对元万顷一个人而已。 “况且今日这事,陛下和天后必然已经知晓,若是此事成了,自然有元舍人去说服天后,那么自然是另一套手段应对。”李绚抬眼看向崔知温,轻声道:“好在崔相及时识破骗局,如此才拨乱反正。” 骗局,拨乱反正。 崔知温知晓,李绚咬死了要针对元万顷下手。 只不过在之前,他是有别的手段。 如今自己凑上来了,他自然要用自己,顺带做一个投名状。 崔知温冷静了下来,看着李绚:“老朽向来敬服王爷,如今冒昧一问,若是今日崔某没有察觉异样,王爷会如何对付崔某?” 李绚平静的笑笑,甚至微微躬身,但就是不发一言。 今日到现在,崔知温也不过是说了李旦和郑家结亲而已,其他之事,他是什么都没有说的。 这种时候,李绚又怎么会将自己的杀手锏暴露出来。 …… 看着李绚这幅不言不语,但却异常坚定的态度,崔知温点头道:“那好,元舍人之事,老夫去做。” “如此便多谢崔相,今日之事,绚亲自将殿下解释,不过这弹劾奏章,今日……”李绚死死的盯着崔知温。 弹劾的事情,崔知温应下了,但是,之前崔知温也答应日后会支持李显,但是他反悔了。 “王爷还是不信崔某。”崔知温如今怎么可能还不知道,他如果不做些什么,是无法让李绚帮忙的。 但帮忙归帮忙,李绚对他依旧不信任,甚至哪怕是今日之事过了,李绚手中也依旧握着他的杀手锏。 这才是崔知温最担心的事情,什么太子相王,都不及自家更为重要。 他之所以选择相王也是如此,为了就是家族的未来。 但是在相王或许有明天,但他,还有崔家,却很有可能会倒在黎明到来之前。 或者更准确的讲,他这一番谋划,最终还是小觑了李绚。 或者说,他已经尽可能的高估李绚了,可他怎么都想不到,李绚竟然能够操纵两位宰相。 换而言之,如果没有他崔知温,相王在政事堂,根本没有半点话语权。 他崔知温在政事堂就是一个孤家寡人,别人要对付相王,那么自然第一个要对付他。 若是在这个时候,李绚再推一把手,以他的毒辣,恐怕整个崔氏都要倒霉。 李绚微微笑笑,脸色沉稳平静,但越是如此,越让崔知温感到心头压力沉重。 “不知道如何才能让王爷相信崔某?”崔知温面色肃然的看向李绚,看的出来,那他弹劾了元万顷,帮助太子对付了相王,李绚也一样不信任他,甚至他的手里还抓着杀手锏。 看着脸色凝重下来的崔知温,李绚轻叹一声,拱手道:“崔相多年宰相,岂是绚可以胡乱置喙,只是眼下,便是绚都不知道该如何相信崔相,晨起暮落,暮落晨起,还请崔相释疑。” 晨起暮落,暮落晨起,崔知温微微一愣,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什么“晨起暮落,暮落晨起”,说的就是他崔知温朝三暮四。 之前,他能够投向太子,之后又能背叛,今日又选择投向太子,背叛李旦,那么日后呢,他行事如此反复,如何让人信任。 “王爷,老朽家中还有一孙女……”崔知温的话还没有说完,李绚直接摆手,然后说道:“郑家也已有两个孙女。” 郑家的两个孙女,一个许给了太子,一个许给了相王,世家的女子在李绚这里已经没有了价值。 崔知温不由得一窒,郑家这事做的。 以往而言,联姻是彼此联合最佳的手段,一房一支一脉,彼此勾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如今,郑家将两个嫡孙女,一个嫁给了太子李显做太子良娣,一个许给了相王李旦做相王侧妃。 郑家原本是要做太子的外家,最后却勾连相王试图篡夺太子之位。 对这一切看的无比清楚的李绚,自然对这种事没法信任。 崔知温的脸色不由得无比难看起来,他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一个极大的隐患。 若是因为郑家之事,影响了崔卢郑三家的联姻之事,那将是直接动摇三家根基的大事。 如今,毫无疑问,彭王这么想,太子也会这么想,东宫上下无数人等,恐怕也会这么想。 郑家原本的打算是他家做了相王嫔,乃至于相王妃,甚至太子妃,皇后,这样家族自然鼎盛。 之前发生了那些事情,如此也就不会再有人记得。 然而,这样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崔知温抬头看向李绚,心中感慨。 诸相之中,恐怕只有他才知道,眼前这人的算计究竟有多可怕。 接下来,他对郑家,即将有无数的手段展开报复。 这其中原本就有一些是针对他的。 …… “敢问王爷,王爷需要什么,才能让王爷相信崔某?”崔知温将主动权的交了出去,眼底却闪烁一丝锐利。 李绚满脸苦笑,拱手道:“绚阅历不足,从来也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绚也想取信崔相,但……实在想不出来。” 崔知温点点头,眼底却放松了不少,随后道:“听说在彭王府,还有几个彭王友的位置,不知道犬子是否有资格就任此职,然后跟随在王爷身边。” 李绚一愣,随即认真的看向崔知温道:“崔相可是想清楚了。” “嗯!”崔知温认真点头,目光看向东宫方向,轻声说道:“此事之后,无论如何,东宫都会防备老朽几分,相王府更是难行,如此,后辈之人,就只能拜托王爷了。” 彭王友,陪侍规劝,彭王近臣。 崔知温的嫡子,如果就任李绚的彭王友,那么他将一辈子刻上李绚的烙印。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讲,跟随在李绚身边,就等同于人质。 崔知温的儿子,现在起码应该是地方长史之职,从五品上下,彭王友,从五品上。 品级不亏,但实权没了。 不止如此,有这么一个人落在李绚的手里,崔知温如果真的再度反复,不知道会被李绚折腾出多少花来。 “崔相有如此心思,绚就不多说什么了,这份东西,崔相拿回去吧。”李绚从袖子里面,掏出两本奏章,将其中的一本递给崔知温,崔知温立刻接了过来,打开一眼,脸色瞬变。 弹劾黄门侍郎崔知温、户部尚书崔知悌父母坟茔违制事。 “不知道崔相是否知道,年初,博陵崔氏修缮祖坟,不知何故,为崔相父母加修陵园,而所用形制已超宰相恩荫之限。”李绚平静的点点头,崔知温却死死的盯着奏本。 博陵为他的父母重修坟茔,这事他是知道的,他还派自己的次子亲回博陵,但实在没有想到,竟然有越制之事。 如果是在平时,这不算什么,自己认错,罚上几个月俸禄,便算了事。 但如今有了政事堂的事情,太子一党恐怕会疯狂的弹劾他,李绚只需要将这本奏章送上去,那他,他兄长,就都完了。 不止如此,甚至就连祖坟,父母坟茔都要受到破坏。 毕竟他违制了,违制的东西自然要被拆毁。 如果自己被免宰相,然后又要面临父母坟茔受到损伤之事,恐怕心气翻涌之下,一口气就喘不上来了。 好狠辣的手段啊! 崔知温心里庆幸的同时,目光又放在李绚手里的另一本奏本上,他低着头,问道:“敢问王爷,那一本?” 李绚笑笑,不在意的将奏本送了过去。 崔知温打开一看,嘴角再度抽搐了起来。 弹劾御史大夫崔谧之侄崔济关说通贿案。 崔知温顿时就明白,李绚这是要将崔家往死里整。 崔家在中枢真正能够说的上话,也就三个人,但李绚两本奏本,就全部一网打尽了。 “原本是想着,实在不行,让崔相回去抄录一下,然后再送回来的。” 李绚轻轻笑笑,但崔知温却死死的盯着李绚,呼吸一下一下,异常沉重。 李绚的意思,就是在说,让他回去抄写一本弹劾崔谧的奏本。 让崔知温弹劾崔谧,如此才肯放过崔家。 这种狠毒手段,甚至都是在刚刚短短时间里想出来的。 “王爷对崔家了解之深,实在令下官钦佩。”崔知温咬着牙将弹劾崔谧的奏本递了过来,弹劾他和崔知悌的奏本却留了下来。 “实在对不住,毕竟之前,崔氏全部都站在了一起。”李绚接过奏章,轻声说道:“看来,这本奏章,只能由郑家递了。” 崔知温呼吸顿时一停。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五十七章 终究难以同心,后事可知 东宫之中,气氛已然肃然起来。 今日发生在政事堂的一切,已经在一些人当中流传了开来。 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开来。 崔家,郑氏,竟然助相王夺嫡,他们这些东宫臣属,立刻就会敏感的好斗起来。 李绚平静的走入东宫之中,四周的臣属立刻认真的对着李绚躬身。 明礼殿门前,韦纪,韦弘敏,程务忠,还有田游岩,杨炯,以及几位舍人都站在殿外五丈开外,没有进殿。 看到李绚,众人立刻肃然转身拱手:“王爷。” “诸位!”李绚停步拱手还礼。 太子家令韦弘敏站出道:“王爷,殿下交待过,王爷到了便请王爷自己进去。” 李绚微微点头,然后迈步走进了明礼殿大堂,大堂之内,不见李显的人影,只有内殿有些微声音传来。 李绚站在内殿门帘前,拱手道:“殿下,臣彭王请见。” “王叔来了,快请进。”李显有些急促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李绚这才掀开门帘走了进来,然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中央短榻上的李显,还有两侧的刘仁轨,薛元超,姚令璋和苏良嗣四人。 “殿下!”李绚肃然拱手。 “王叔请坐。”李显稍微松了口气,请李绚在左侧坐了下来。 李绚刚刚坐定,薛元超就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王爷是否知道今日崔相之事?” “早先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而且刚才从右卫过来,路过承天门时,绚还被崔相截下。”李绚转身看向李显,说道:“崔相特意要臣告诉殿下,除了最一开始他支持过豆卢公以外,其他都是投的韦侍郎的票。” “其他都是,第二次第三次都是?”李显愣了,刚才众人一番分析之下,全都认为崔知温才是背叛他们的人,现在却说不是? “是的。”李绚点点头,然后从袖子里面抽出一本奏章递了过来:“这是崔相弹劾中书舍人元万顷的奏章,崔相弹劾他勾连相王和郑氏,为相王私定侧妃的奏本。至于其他的,都是这事牵扯出来的。” “元万顷!”李显直接接过奏本,脸上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其实之前李绚不在的时候,薛元超就提过,明明李绚说过,以后崔知温会全力支持东宫,所以他们才没有防备。 所以才导致今日差一点被豆卢钦望抢走了礼部尚书,甚至被相王阴一手。 虽然没有明确责怪,但明里暗里多少有些责怪李绚的意思。 甚至还说过,要李绚过来之后,仔细的问一问。 没想到,李绚到来之后,他还没有开口,李绚便已经提了在承天门外,和崔知温见面的事情。 还将崔知温全部投了支持韦待价的事情说了出来,甚至还拿出了崔知温弹劾元万顷的奏本。 李绚看着李显,认真说道:“崔相说,郑氏和相王已经私下定了婚约,但此事天后不知,陛下也不知;至于今日之事,是郑家联系的崔相,但相王又联系了其他宰相,可具体是谁不清楚,但想来应该是都有些。” “没错,所以第一次投豆卢钦望的时候,他得了四票。”刘仁轨轻轻点头。 内殿的众人同时肃然起来,李旦竟然通过郑家,同时勾连了崔知温,裴炎,王德真和李义琰四位宰相。 “也就是那一次之后,崔相察觉不对,之后他就将票全部都投给韦侍郎,可即便如此,却还是有其他人?”李绚转头看向了刘仁轨和薛元超。 薛元超脸色阴沉下来,点点头道:“若是如此,第二轮的四张票,也就能说过去了,但也有两人站在相王那一边。” “其中一人是李义琰。”刘仁轨点头,看向李绚说道:“彭王觉得,另外一人是谁,裴相还是王相?” 李显这个时候,也抬头看向李绚。 李绚略微沉吟说道:“若是说,裴相和王相,两人商议好,你投一个,我投一个,彼此平衡,但又保持中立。” “这样就对了。”薛元超猛地一拍桌案,这下子从一开始的四票投豆卢钦望,到后面的四票投韦待价,再到最后的三票投韦待价,一票弃权,两票投豆卢钦望,这一切都说清楚了。 “相王那边终究是有了动静,臣不知道他们因何而动,但真正在其中奔走的,除了郑家以外,便是元万顷了。”李绚说完,目光落在李显手里的那本奏章上,其他人也是一样。 “这个贼子。”李显咬牙咒骂,扫了一眼,看完奏章之后,递给刘仁轨,同时说道:“四郎终究年轻,定是被这个贼子蛊惑,内外勾连,才有了今日之事。” “相王府和郑氏私定婚约,却不告陛下,天后,也不告宗正寺。”李绚看向李显,还有众人道:“这事,让宗正寺查查吧,若是如此,宗正寺走正常流程禀报殿下……” 李绚话说到这里,众人立刻便醒悟了过来。 宗正寺卿韦思谦本身就是太子妃的族人,又是韦待价的族人,又是宗正寺卿,这事他出面最好。 即便是有人质疑报复,韦氏就是报复怎么了。 “这手段的确精妙。”苏良嗣终于开口,赞叹的点点头,又看向李绚道:“王爷的手段,还不止如此吧?” “宗正寺卿应该能查到元万顷的身上。”李绚看向李显,认真拱手道:“相王年少,识事太浅,那位元舍人恐怕要担最大的责任,之后,就麻烦东宫弹劾一下元舍人吧,崔相的弹劾奏章到时一起送上去。” “三位宰相一起弹劾元万顷?”苏良嗣第一个反应过来,看向李绚道:“会不会小题大做?” “这个时候动静大些,总比日后动静大些要强,殿下觉得如何?”李绚转头看向李显。 李显的脸色肃然起来,他转头看向殿中的其他人。 刘仁轨微微下头,薛元超轻叹一声,姚令璋神色郑重,苏良嗣重重点头。 “好,便如此吧。”李显深吸一口气,说道:“孤也希望我兄弟和谐,但有的人挑拨皇室亲情,他就该死。” “喏!”殿中群臣同时肃然。 李显点点头,然后看向李绚说道:“王叔,那么郑氏呢?” “让韦家出手吧。”李绚略微沉吟,说道:“此次毕竟是韦家人拿了礼部尚书,相王府要夺得也是韦家的职位,郑家的事情,不妨让韦家提前告诉窦家……郑家想要的,恐怕不是一个相王侧妃的位置,这事窦家心里应该有数才对。” 窦氏是李旦的王妃,郑氏即便是入门也不过是相王侧妃,但看今日这一局,郑氏明显不是冲着相王侧妃来的,他们真的目的是相王妃。 之后的,自然是以后的事情,但是现在,郑家却是已经威胁到了窦家。 “窦家和韦家两家联手,对一个郑氏,也足够了。”姚令璋点点头,看向苏良嗣。 苏良嗣皱了皱眉头,说道:“东宫到时候查缺补漏便是。” “善!”刘仁轨和薛元超,还有李绚同时点头。 “便如此吧。”李显面色铁青的点头,郑氏既然想在王室之中搅风搅雨,那么便好好的承受一下风雨的报复吧。 “剩下的,便是陛下和天后那里。”李绚抬头看向李显。 李显微微摇头,说道:“不,还有裴相的事情……李相那里已经向孤认错,但他那里毕竟是四郎亲自登门;崔相虽然之前有错,但迷途终返;那么裴相和王相呢,他们这对甥舅,也没有人们眼中的那样关系不睦啊!” “裴炎还是的离开门下省。”刘仁轨目光看向李绚,说道:“彭王早些时候,建言推裴相为尚书左仆射,如今看来差不多是时候了。” “什么尚书左仆射?”薛元超皱着眉头开口,看了刘仁轨一眼,又看向李显,最后目光落在李绚身上。 李绚微微躬身,说道:“是绚的建议。” 李绚转身看向姚令璋和苏良嗣,开口道:“裴相为人强硬,在政事堂,若是他主持事务,恐怕他人谁都难以反对,故而绚建议推裴相为尚书左仆射,坐镇政事堂,其余诸相恰好联手制衡于他。” “为何是他做尚书左仆射,他若是离开门下省,去做中书令亦可?”薛元超死死的盯着李绚。 薛元超是中书令,甚至还在裴炎之前为相,便是论资历,这个尚书左仆射的位置,也应该先考虑他薛元超。 殿中的其他人,这个时候都紧紧的盯着李绚,薛元超不管怎么说都是东宫自己人,裴炎为人摇摆不定,这种人,怎么能信重。 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今日政事堂的事情,现在应该已经传来,陛下和天后那里已经得到了消息,若是现在需要有个人向陛下和天后禀奏相王之事,同时当面弹劾元万顷,薛相愿意自己去吗?” “这……”薛元超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他现在终于明白李绚要做什么了。 正面面对武后。 大唐左相需要能正面面对武后。 刘仁轨能够做到这一点,裴炎能做到这一点,甚至李义琰也能做到这一点,但薛元超不行。 不只是薛元超,崔知温也是一样,越是到了他们这个层次,行事的顾虑也就越多。 李显终于开口:“的确是需要裴相,但今日之事后,如何才能让裴相支持东宫?” 裴炎今日明显是做好了在东宫和相王府之间摇摆的打算,要让他选边站,可不容易。 “王叔?”李显看向李绚。 “此事不易。”李绚轻轻笑笑,抬头看向薛元超:“薛相有什么好主意?” 薛元超微微一愣,随即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五十八章 相王其他羽翼,杀个干净吧 东宫内殿,刘仁轨看了薛元超一眼,摇摇头,说道:“裴炎为人性格强硬,作风霸道,但行事又不失机巧,想要让他全心全意为东宫效力,很不容易。” “不错。”薛元超接话,认真的看向李显道:“裴炎为人诡诈自私,又不择手段,殿下切莫忘了闻喜郡公之事。” 李显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裴行俭当年和裴炎争入相之事,就曾被裴炎勾连了程务挺等人,联合弹劾,这才导致裴行俭功亏一篑,最后不得不转任扬州大都督府长史。 也正是在李绚的助力之下,裴行俭任了东宫太子宾客。 按道理讲,今日也应该请裴行俭一起过来的,毕竟他在扬州也为东宫做事不少。 但是,今日这里,毕竟已经有了李绚一个右卫大将军,若是再有一个禁卫大将军,多少便有忌讳了。 …… 李显心里一动,转头看向李绚,问道:“王叔觉得,闻喜郡公入政事堂如何?” “以治理山东隐田事之功拜相,来制衡裴相,殿下想法的确有一定可行。”李绚微微躬身,说道:“但便是王相和裴相这等平日并不是太亲近的舅甥都能有默契之事,两位裴相,殿下觉得对东宫有利吗?” 李显微微一愣,转身看向刘仁轨和薛元超,两人同时摇头。 王德真和裴炎虽然在李旦的事情上有所默契,但终究只是默契而已,只要找到突破口,离间两人并不难。 更何况两人之间本来就有隔阂。 这一次的联手虽然让人意外,但有了这一次,以后防备就不难了。 但两位闻喜裴氏的英才同入政事堂,恐怕就是皇帝和武后都不愿意看到。 哪怕两人之间曾经有极度的对立,但也没人敢赌这种事情。 毕竟皇位之上,足够他们消弭一切恩怨了。 李显轻叹一声,沉吟道:“如此说来,便是真的要推裴相为尚书左仆射?” “裴炎行事,可未必会顾及东宫。”薛元超的脸色冷肃,对于推裴炎为尚书左仆射,他很难接受。 “若是薛相愿意午后入宫,向天后和陛下禀报今日政事堂之事,本王日后便绝口不提推裴相为尚书左仆射之事。”李绚认真的看向薛元超,殿中其他人等,也全部都看向了他。 薛元超下意识的就要开口,但武后冰冷的目光第一时间就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薛元超不由得迟疑了起来。 李绚轻叹一声,转头看向李显,说道:“殿下,推裴相为尚书左仆射,其实也没有那么太急,陛下和天后也未必会同意,不若太傅和薛相平日行事时稍微注意一些,若是有些麻烦的事情,可退让便退让三分,让裴相去和天后理论。” 先将裴炎推出来,然后东宫选择性的支持。 李绚退一步,东宫这边也退一步,妥协之也是一种办法。 其他人都明白李绚话里的意思,但是不由得都看向了薛元超。 薛元超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但还是平稳的开口道:“其实去和天后奏禀,何必裴炎,太子亦可。” “孤?”李显顿时一愣,他不明白事情怎么突然被推到了他的身上。 原本是要以宰相为挡箭牌,缓和他和武后之间矛盾,现在却要他直接和武后面对面,李显心里立刻就生三分不愿。 “臣最近思虑良久,总觉得有件事情殿下做错了。”李绚一开口,就将众人的目光引了过去。 李显松了口气,随即点点头道:“请王叔赐教。” 稍微沉吟,李绚缓缓开口道:“臣虽然年少,但也犹记得当年先帝病重,陛下为照顾先帝,曾经衣不解带,端水喂药从不停歇,甚至彻夜不回,先帝曾经劝陛下出去走走,但陛下为了孝道不敢如此,只在床边守候不息。” 说到这里,李绚对着李显微微躬身:“殿下,臣不是说殿下不孝,只是相比于陛下,殿下如此,实在不堪。” 李显愣住了,眼中的痛苦一闪而过,随即他缓缓的低下了头,甚至能看到李显眼角有一丝泪花闪过。 突然他捂住脸,低声哀泣起来。 李绚一番话,的确戳中了他。 一股沉痛的悲戚顿时在整个殿内弥散开来。 “殿下!”殿中其他四人立刻站了下来,对着李显沉沉躬身道:“还请殿下节悲。” 李显稍微缓了一些,然后抹了抹脸,抬头看向李绚,祈求的看向李绚:“王叔。” 李绚终究和其他人不同,他是宗室,是皇帝的亲堂弟,有些话其他人没法说,只有他能够说上一二。 李绚站了起来,微微躬身道:“臣知道陛下让殿下坐守政事堂,是为了让殿下熟悉政事,但以臣来看,这对殿下并无多少助益,如此,还不如在陛下身边伺候,朝堂若是有所不解,亦能由陛下教诲,同时诚尽孝心。” 李显神色收拾起来,他终于彻底明白了李绚的意思。 如今的他,在政事堂坐着根本无益。 这一点从今日之事就能看的出来,他以太子之尊坐镇政事堂,还差点翻车,这样的事情坐着还有什么意思。 而且这些事情,最终还是皇帝和武后来决断,与其如此,他还不如在皇帝身边尽孝来的好。 而且说实话,皇帝身体不好,他这个做儿子,在外面争权夺利,却不顾及皇帝的身体,的确不孝。 “王叔所言甚是。”李显点点头,看向众人道:“今日之事,就按照之前商议所定,孤下午便去贞观殿照顾父皇。” “喏!”众人同时拱手。 李显摆摆手,同时侧过头,他不愿意让其他人看到他脸上的悲伤。 众人再度拱手,然后才从内殿退了出来。 …… 中殿之内,几人各自站立。 殿宇之外,东宫其他臣属远远眺望。 站在中殿,刘仁轨看向众人道:“如此,便按照之前商议之事,宗正寺查问相王和郑家订婚之事,尤其是元万顷此中究竟做了多少?” “是!”薛元超,李绚,姚令璋和苏良嗣同时拱手。 宗正寺查,不过是披个皮而已,真正查的,是东宫的人手。 刘仁轨的神色肃然起来,同时看向众人:“礼部尚书之事,里外奔走,不过是心思诡诈罢了,但在此之外,他们若是商量了什么不该商量了,许诺了什么不该许诺的,那么就是取死之道了,所以,相王府内外人等都要查。” “喏!”众人同时拱手,有刘仁轨这番话,整个东宫都要立刻动起来。 相王府的所有人都要被盯死,稍微有所不对,立刻就会有无数弹劾呈奏上去。 政事堂的事情,李旦做的过了。 若是最后两票对两票,或许不过是私人轻易,但第一轮,豆卢钦望一下子得了四票。 相王之心,已经人尽皆知,东宫反应激烈,也就不奇怪了。 “郑家的事情,交给太子家令,通知韦家,联合窦家去查。”刘仁轨神色冷冽,冷笑道:“郑家如此处心积虑,暗地里的准备,恐怕不止如此……查,看看他们有多少不轨之行。” “喏!”姚令璋立刻拱手,太子家令韦弘敏是他的麾下。 韦家和窦家联手,窦家自然不愿意针对李旦,但是对于觊觎相王妃位置的郑家,他们的手段绝对凌厉。 “最后是太子之事,太子若长待陛下身边,政事堂处理,诸位有何意见?”刘仁轨忍不住的看向李绚。 薛元超也跟着看向李绚,他依旧不愿意看到裴炎任尚书左仆射。 不过这种局面下,也是希望李绚能够提出更多有用的建议。 李绚轻叹一声,站出拱手道:“太傅,若是不想裴相为尚书左仆射,那么可以尝试,朝以态度温和之人做主政事堂,如此最大程度的缓和政事堂矛盾,集中众人意见。” “你是说,找个老好人?”刘仁轨顿时就听明白了李绚的话。 “有个好好先生,平缓诸方态度,行事之时,以裴炎意见为主,如此也能将就一段时间。”李绚拱手。 刘仁轨心思微转,随后点点头道:“彭王的确有办法,那么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办法没有?” “还有两个。”李绚拱手,苦笑说道:“其一,便是引入更多宰相,尚书省缺两位仆射,中书省刘相在外,得回来,门下省,缺一位侍中,人多了,局面就乱了,想要整理局面需要时间。” 李绚说完,转头看向薛元超。 薛元超平静的点点头。 李敬玄如今身上虽然还有尚书右仆射之职,但所有人都認為,他回不来了。 这一次皇帝封禅,皇帝根本就没有想过召他回来。 至于刘审礼,他以中书令的身份在西域统战。 若是西域战事了结,刘审礼归朝,说不定能更进一步。 此种情形之下,说不定能压制裴炎几分。 但裴炎此人又哪里是那么容易被压制的。 说不定又会和武后勾连起来,局面又复历史旧观,这才是李绚不愿意看到的。 但刘审礼归朝,若是再任一侍中,加上尚书左右仆射归位,局面混沌,或许能延续一些时日。 李绚继续说道:“其二,便是长久之策,东宫终究需要鼎立之人,能够如同裴相一样,性格强硬果决,行事快速凌厉。” 说着,李绚的目光看向了姚令璋和苏良嗣。 姚令璋苦笑着摇摇头,让他做事没有问题,但让他去硬顶武后,抱歉他做不到。 “那么便剩下苏兄了。”李绚对着苏良嗣点点头,然后看向刘仁轨和薛元超说道:“如今刑部和户部都有侍郎空缺,或许是时候推司马再进一步了。” 苏良嗣听完,对着李绚微微拱手。 他原本以为,这一切要到腊月十五,韦待价礼部尚书任命下达之后再谈,但现在相王有意大位,该动的,就得动起来了。 李绚抬头,看向姚令璋,姚令璋认真点点头道:“可!” 李绚又看向薛元超,薛元超点头:“可!” 刘仁轨看情形如此,道:“那么便如此行事吧,老朽和薛相回政事堂,东宫此次行事,以姚詹事为主,坐镇东宫,苏司马为辅,行事于外,若是突发之事,可临机决断。” “喏!”姚令璋和苏良嗣同时拱手。 刘仁轨转身看向内殿轻声说道:“诸位记住,此番之事,与相王无关,都是王府他人私自而为。” “喏!”众人同时拱手。 皇帝病重,皇家不宜动荡,但相王府其他羽翼,彻底杀个干净吧。 ,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五十九章 太子和相王兄友弟恭,能有何事? 日暮时分,夜灯初上。 李绚一身红衣金甲,平静的走出右卫官衙,然后翻身上马,朝端门而去。 刚刚路过承天门,一辆马车从后方跟上。 李绚立刻停马,微微摆手,身后十几名亲兵立刻退开。 马车来到李绚身侧,车帘掀起,裴炎笑呵呵的探头出头:“彭王,一起共行如何?” “敢不从命!”李绚点头应命。 裴炎笑笑,马车车速无形放缓。 “听说太子自午后就进了皇宫,去贞观殿面见陛下。”裴炎眼神幽然,直直的看向李绚。 李绚平静的点头,道:“太子不放心陛下身体,从今往后会每日伺候陛下用药,晨昏定省,政事堂若是无事,殿下便会常待贞观殿,伺候陛下。” “太子仁孝。”裴炎赞叹一声,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警惕,问道:“那么相王府方面,如何了?” “相王府何事?”李绚面色平静的看向裴炎,轻声道:“太子和相王兄友弟恭,能有何事?” 裴炎一愣,心底不由得升起一丝好笑:“彭王所言不差,太子和相王兄友弟恭,能有何事?” 李绚笑笑,然后说道:“听说赵国公身在赣州,不适当地天气,欲请求致仕,尚书右仆射之位空了出来,兼任之太子宾客亦会空缺,不知道裴炎有无兴趣任太子宾客。” 太子有四宾客,李敬玄,裴行俭,李绚。 再加上卸任太子宾客,升任太子太傅的刘仁轨,便是太子四宾客。 太子宾客之位早有空缺,但李绚这个时候却专门拿李敬玄来说事,说的自然就不是太子宾客。 “太子宾客位重,需由陛下和天后亲定。”裴炎平静的点点头,但随后他就口风一转道:“但此事终究于国有利,陛下和天后有意,臣自然不敢推辞。” “如此,绚便盼望日后与裴炎同殿之时了。”李绚笑着微微躬身。 裴炎点点头,转口问道:“王爷可知郑家之事如何,听说相王和郑家私订婚约?” “哪有什么私定婚约之事。”李绚看了前方的端门一眼,随即笑着摇摇头,说道:“不过是一些妄人妄言,裴相不必理会。” “原来如此。”裴炎点点头,然后说道:“朝野之事,稳定为先,看来王爷颇得其中三味啊!” “裴相过奖了。”李绚微微摇头,然后说道:“若是天下人都能如此,则朝野大幸。” “确实如此。”裴炎看了前方一眼,马车已经来到端门,裴炎点点头道:“如此,王爷,明日再见。” “裴相慢走。”李绚目送裴炎离开,然后才稍微停步,等到裴炎出了端门,他才缓缓的带人跟上。 …… 天津桥南,裴炎往西而行,李绚往东而行。 一队右卫骑兵已经护卫在李绚身侧,长槊锋利,常人不敢靠近。 如今已经暮鼓之时,各坊坊门不久就会关闭,百姓都在焦急回家。 洛阳市井,一切如常。 洛河之畔,李绚面色平静的骑马前行,洛河的另外一侧,宫墙森严。 李绚扫了一眼,就继续向前,对于裴炎之前在宫城堵他,李绚没有丝毫意外。 如今在东宫,皇帝,武后,各位宰相,尚书,甚至就连李旦都有人手安插在东宫,一些消息外泄并不奇怪。 尤其如今东宫大动作对相王府窥伺储君之位展开报复,消息更是传的漫天都是。 这种情况下,有那么一两声东宫要拉拢裴相的消息传出,也不奇怪。 是,关于东宫要拉拢裴炎的消息是李绚传出去的。 因为裴炎今日在政事堂左右逢源的举动,本身就是在告诉东宫,他是可以被拉拢的。 只不过究竟谁能看透这些动作背后的深意,谁又会采取行动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李绚特意传出一点消息出去,裴炎立刻就找上了门。 虽然表面上说的,是一切要由皇帝和武后决定,但自己却是不敢推辞。 尚书右仆射之位,太子宾客,是李绚提出的条件,裴炎也表示了兴趣,但这不过是初步的接触罢了。 之后双方之间若是真的要合作,那么还会有更多彼此间的来回博弈。 没那么容易结束。 而且在东宫内部,薛元超也不愿意裴炎就任尚书左仆射。 一旦让裴炎坐到了这个位置上,那么未来十年之内,薛元超基本上就都没有了任何指望。 从心底而言,他是不愿意的,甚至他都不愿意裴炎成为东宫之臣。 可是让他出去代替李显和武后相争,他都不愿意,也做不到,甚至和裴炎相争,他都做不到得胜。 李绚忍不住的摇摇头。 如果不是薛元超是皇帝的发小,恐怕他甚至都坐不到眼前这个位置。 当年同情李义府被贬,看起来,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不过这样的薛元超就没那么难对付了。 李绚按了按自己袖口,在里面,还藏着一本弹劾崔谧的奏本。 这本奏本,崔知温在看过之后,就还了回来,之后,李绚是否弹劾崔谧,他不管。 崔知温这一次之所以会站在李旦这一侧,就是因为看到了李显异常明显的缺点,所以在乎和崔谧站在一边。 但实际上,双方投的是不同的注,甚至将来的得益也不一样。 自然如今李绚如果弹劾崔谧,对他也没有太多损伤。 恰好他现在需要和相王撇清关系。 李绚原本打算,弹劾崔谧的奏本交给李显的,但是薛元超对裴炎异常坚定的反对,让李绚决定还是留上一手。 或许将来,他可以让裴炎将这本奏本送上去,和武后一党彻底交恶,也可以自己将来亲手交给崔谧。 无论如何,这本奏本在正面上,不会有太大作用了。 …… 李绚扫了一眼旁边的洛河,水面上倒映着点点火光。 如今这个时节,所有人都没有了往日的定力。 种种算计搏杀,甚至到了亲自上阵的地步。 不过想想也是,到了如今这个关节,每一步的行走,都关乎未来数十年,乃至于数百年的家族命运,没有敢轻忽。 平时的时候,还都小心翼翼,但到了现在,每一个时机都异常的重要。 诸位宰相,彼此都异常了解。 一有事情,彼此甚至都失去了腾挪的余地,只能够赤膊上阵搏杀。 看起来跟市井之间,也没有多少区别,但…… 市井之间的搏斗,嫌少会伤及人命,可到了他们这里,却是一个动作,就会有数十,数百,乃至于一个万人家族直接湮灭。 这个时候,难免会有人冲动。 看了皇宫方向一眼,又转头看向相王府方向,最后李绚看了城西一眼,面色轻笑,摆摆手,人已经在整队右卫的护送下,返回了玉龙苑。 …… 长街之上,金吾巡逻。 相王府中,李旦站在中堂,对着窦思泰认真苦笑,满脸苦笑道:“舅兄勿要听信他人胡言,郑家和皇兄结亲,如何还会同时来找四郎,这种事情,四郎躲还来不及,如何会凑上去。” 左司郎中窦思泰面无表情的点头,拱手道:“如此最好,那么窦家和郑家的事情,还请殿下不要插手。” “不会不会,必然不会,这本就不关孤的事情。”李旦认真拱手。 “如此,臣便告退了。”窦思泰沉沉躬身,然后转身离开了相王府。 李旦回身,看向站在一侧的元万顷,沉声说道:“元卿,郑家之事,不能被王妃知晓。” “喏!”元万顷沉沉拱手,面色凛然。 “如今的情况如何了?”李旦走回到中堂桌案之后坐下,抬头,面色凝重的看向元万顷。 元万顷略微沉吟,开口道:“根据刚刚传回来的消息,东宫的大部分属官都已经动了起来,或自己,或动用家族的力量,紧盯相王府的每一名属官,寻找他们曾经有过失的地方,一旦抓住机会,就会立刻弹劾。” “这倒没有什么。”李旦稍微松了口气,对于相王府的人,李旦一向要求严格,再加上他不是太子,也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往他这里塞人,别人想要抓把柄并不容易。 抬起头,李旦感慨道:“皇兄还是体谅本王的,行事还是有规矩的。” 李显毕竟是太子,就算是抓李旦的把柄,也不过是找人漏洞,上奏弹劾而已。 “太子毕竟是太子,不会那么下作的,也不会用那些栽赃诬陷的手段。”元万顷安慰一声,说道:“左相,薛相,还有彭王,都是行事光明之人,挡住了他们正面的手段也就没什么了,不过……” “不过便是不用下作手段,左相,薛相,还有王叔的手段也依旧凌厉。”李旦转身看向皇宫方向,轻声道:“就比如王叔,让皇兄侍奉在吾皇身边,这种阳谋手段便已经超越了一切。” “或许彭王真的只是在效仿陛下当年侍奉先帝之举。”元万顷低声安慰,但眼底深处闪过无限凝重。 太子在政事堂,他们可以越过政事堂直接和武后沟通,但是现在,太子却直接越过武后,直接待在了皇帝的身边。 这才是太子的优势,而这一手,将这种优势放大到了极限。 如果李显纠缠于和李旦的厮杀博弈,那么他等于放弃了自己最大的优势,可是现在,李显一直待在皇帝身边,那么就意味着皇帝一旦有事,太子可以第一时间即位,不会有丝毫变数。 最关键的是,李显足够孝顺,这一点在皇帝现在,是最让人放心的。 看清楚这一点的人,这个时候,会彻底放弃对李旦的支持。 起码李显一日在皇帝身边,他们就不会去支持李旦。 “其他好说。”李旦摆摆手,说道:“皇兄为人仁孝,他能够在父皇身边,也足够让本王放心。” “殿下!”元万顷神色凛然起来,目光直直的看向李旦。 李旦摆摆手,说道:“这种事情,本王不这么想,其他人也会怎么想,无关紧要,眼下最重要的,是两件事情,弄清楚今日政事堂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数,还有就是郑家的那封信。” 郑家愿意说服崔知温,除了本身就有意图以外,关键是李旦送过那封婚约。 元万顷躬身道:“臣试图拿回来过,但同安太夫人藏的很紧,臣相信其他人也没那么容易拿到。” “如此最好。”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六十章 武后暴怒,元万顷长跪 乾阳殿前,午后光影斑斓。 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小心的走了进去,随即停下。 武后放下了手里的细竹金笔,抬起头看向侧前。 “参见天后。”密卫统领王隐客肃然躬身,面色郑重。 “情况查的如何了?”武后面色中莫名的带着一丝惆怅。 “回禀天后。”王隐客躬身,道:“同安太夫人一夜都待在城西庄园之中,没有出外,任何人求见也不见。” “东西呢?”武后的眼神逐渐冷厉起来。 “回天后,在郑氏庄园没有收获,或许是贴身携带,不过……”稍微停顿,王隐客沉声说道:“不过臣查了户部员外郎郑崇质,他曾在家中说过,相王和郑氏定了婚约……” “逆子!”武后猛然一声怒吼,右手用力一挥,桌案上的无数的奏章直接被扔在了地上,“哗”声一片。 “天后息怒!”王隐客一惊,赶紧跪下,沉沉的俯首在地,神色惶恐。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武后咬着牙,恨恨的说道:“他这是将本宫看成了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他一句话也不和本宫讲就私自定下,本宫还是他的母后吗,皇帝还是他的父皇吗?” 武后的愤怒充斥在整个乾阳殿中。 王隐客后脊瞬间发凉,他已然明白,相王这件事情虽然看起来方方面面都顾及到了,但是却忽略了最大的问题。 天后。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相王娶相王妃,便是在口头上,也不能随意说说,更别说,还订立了婚约,要娶的,还是相王侧妃。 特别在现在这个时候,里面关乎着极大的朝野稳定。 皇后的权利被侵犯了。 甚至皇后作为母亲的权利,也一样被侵犯了。 李显娶郑氏女,不过是双方先私下有意,然后李显禀报皇帝和武后,皇帝和武后派人去沟通,然后订立婚约。 这才是正道。 但是李旦,他娶郑氏,不管是不是在李显娶郑氏女之后,但他丝毫没有禀奏,到现在都在这样,让武后感到了极大的冒犯。 不说是皇子,便是普通百姓娶亲,都有三书六礼无数步骤,讲究一个脸面,但李旦,现在却将这个脸面撕了下来。 脸面,谁的脸面,是皇室的脸面,同样也是武后的脸面。 “传旨,让太子和郑……”武后话说到一半,自己止住了,转口说道:“告诉太子,十九日的婚事办的大一些。” “喏!”范云仙从一旁站出俯首领命。 “王卿。”武后冷静下来,沉声说道:“相王和郑家的婚事本宫不认,让郑家七娘,重病去了吧。” “喏!”王隐客立刻拱手,神色凛然。 相王和郑家的婚事,皇室不能承认也不能否认。 承认了,日后这类的事情会层出不穷,否认了,天下世家虽然不齿郑家,也同样不齿皇室。 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等郑氏七娘悄无声息的死去。 人没了,不管之前的婚约是真是假都不用在意。 武后抬头,恼火道:“还有,元卿现在在哪里,让他来见本宫,本宫给了他一夜的时间,他却什么都没有做成。” “喏!”王隐客立刻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武后侧身看向范云仙。 范云仙拱手,悄然退去。 …… “婉儿。”武后转身看向左侧,一身青色襦裙,面色清丽的上官婉儿肃然走出,福身道:“天后!” “你说四郎这一次为何突然就不忍了呢?”武后满脸的不解。 上官婉儿躬身低头,谨慎点道:“婉儿不知。” “让你说,你就说。”武后摆摆手,说道:“本宫只是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大对劲的地方,本来他们争一下礼部尚书,是陛下和本宫的意思,但到现在,似乎有些超出控制,本宫可不想看到他们兄弟真斗起来。” “或许是有人挑唆。”上官婉儿小心的看向武后。 “谁?”武后没有迟疑,直接询问。 “天后曾经说过,一件事谁最得益,谁就有可能是幕后之人。”上官婉儿斟酌着语句,小心的思索着说道:“若是从眼下的局面来看,得益的最多的,是东宫。” “东宫怒火之下,的确让群臣看到了东宫的威严,但仅此还不够。”武后摇摇头,说道:“东宫这一次最大的收获,便是三郎每日除了晨昏定省,每日去政事堂转一圈以外,其他的时间,全部用来服侍陛下,这一手的确高明,但算不上什么得益,不过是堵住了自己的漏洞罢了。” “那么便是裴相。”上官婉儿稍微停顿,谨慎的说道:“东宫传出消息,太子虽然守政事堂,但却逐渐放开政务,至于以后,彭王建议拉拢裴相,薛相建议召回赵国公和彭城郡公,” “嗯?”武后紧紧的皱眉,随即神色舒缓,摇摇头道:“左相不会看不出薛相的反对的,至于彭王要拉拢裴相,总需要付出什么,一会去打听一下。” “喏!”上官婉儿微微躬身。 武后身体后仰,轻声道:“若是最后,东宫支持裴相,那么昨日的那一切,就是裴相在背后搞鬼了,还有相王府,他们之间应该也有勾连,不然昨日,裴相也不会在一开始支持豆卢钦望。” 上官婉儿微微躬身,点头应是。 若是从这个角度来看,裴炎的确得益最大,而且他也有足够的能力来操控这一切。 武后摆摆手,说道:“先看一看,本宫总觉得一切还没有彻底尘埃落定,甚至一切不过是刚刚开始。” “喏!”上官婉儿沉沉躬身。 一阵轻微的脚步在殿外响起,王隐客站在殿门前,轻声道:“天后,元舍人到了。” “到了。”武后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殿门方向开口道:“到了就让他到大殿之前跪着吧,本宫今日不想见他。” 王隐客微微一愣,随即凛然拱手道:“喏!” 武后轻轻的敲敲桌案,今日已经有很多弹劾元万顷的奏章了。 她也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对北门学士的弹劾了,但这一次,却是以元万顷为主,其他北门学士不过是受到波及罢了。 “真的是裴炎吗?”武后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 城西,郑氏庄园。 同安夫人崔氏坐在中堂,目光冷肃的看向一侧的管家:“不见,告诉他们,老身深感风寒,不得起身,让他们他日再来。” “喏!”管家立刻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自从昨日午后,来郑氏庄园拜访的人就一波又一波,崔氏一开始还接待了一些人,但后来察觉到这些人,总是有意无意的窥伺后院,崔氏便立刻装病,将所有人送走,然后概不见客。 可即便如此,依旧有不少人,打着探病的名义来求见她,崔氏不明其心,也就不愿见人。 侧过身,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件放在崔氏的面前,已经被打开看过了。 这个时候,崔氏忍不住的再度打开,赫然就见信件上写着两个字。 就两个字:“忍耐。” 崔氏的呼吸不由得沉重起来,她转身看向侧畔问道:“相王那边情况如何了,有消息吗?” 郑玄安从后侧走出,拱手道:“元舍人传话过来,请母亲毁掉那封信,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让那封信落入到太子之手,不然相王有危,我郑家也难以安宁。” “毁了那封信,然后好让他们将所有的事情,全部都推到我郑家身上。” 崔氏一声冷笑,元万顷什么算盘,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传话回去,就说老身也不指望能见相王,只是希望相王明白,如今一切还远未到一切结束的时候,还需忍耐。”话音刚落,崔氏自己先愣住了,目光落在信件上,一时间她自己反而忍不住自嘲的笑了起来。 “是!”郑玄安立刻拱手,不过他并没有立刻离开。 崔氏反应过来,问道:“还有何事?” “去找裴相的人回来了,裴相不肯见我等。”郑玄安面色无奈的拱手。 裴炎是宰相,而且还是闻喜裴氏豪族,他们这些人,对方如果不想见他们,他们根本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 “该死的混蛋。”崔氏忍不住重重的拄了一下拐杖,咬牙说道:“别以为他这一次暗中算计他人看不出来,惹急了老身将他所有的事情全部抖出来。” 郑玄安小心的看向崔氏:“母亲,真的是裴相吗,刘相,彭王都不是简单的人物,或许是他们在算计也说不定。” 崔氏摇摇头,叹声说道:“左相明显不想太管,彭王原本还很信任三郎,他们根本没有预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一个个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而且彭王为右卫大将军,这些事情太敏感,他不能做,盯他的人太多了。” 郑玄安忽然想起什么,上前一步,低声道:“母亲,彭王不会突然奉旨……” 崔氏猛地抬起头,深深的盯了郑玄安一眼,然后才低头说道:“我郑家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没干,陛下如何会针对。” “是!”郑玄安赶紧退后拱手。 崔氏摆摆手,说道:“算了,伱再去找几趟裴相,他不肯帮忙,我们也要将他拉下水。” “喏!”郑玄安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崔氏抬起头,面色沉重,突然,她起身,朝着后院走去。 在一群仆役的跟随下,崔氏回到了后院,刚刚走进卧房,崔氏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卧房内的一切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异样,一切宁静,但仔细看,却能够发现有些地方,有一些轻微的被翻动的迹象。 崔氏的脸色沉了下来,但随即她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身朝外面走去。 管家这个时候迎了上来:“太夫人。” 崔氏点点头,挥退其他人,看向管家问道:“老身记得你曾经汇报过,彭王府曾经采买了大量供品?” “是,不过那是月初的事情了。”管家皱眉,看向崔氏道:“后来因为相王的事情,盯着彭王府的人就收了回来,王府去哪里祭祀就没有来得及查出来。” “现在去查吧,老身想要见一见彭王,或许现在,只有和东宫和解,才是郑家唯一的出路。”崔氏说完,目光看向西院,那里正是郑七娘的小院。 崔氏的呼吸不由得沉重了下来,眯着眼睛,咬牙道:“相王,那件事,怕是不会承认了。”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六十一章 北行太清宫,暗度陈仓 十二月初十,大日高照,冷风暂歇。 刘瑾瑜挑起车帘,看向两侧枯黄的田野,侧身看向李绚:“夫君,入冬以来,似乎都没怎么下雪,明年不会有旱灾吧?” “不会!”李绚怀里抱着霞儿,看了右侧抱着李志常的裴诗彤一眼,轻声说道:“今冬雪少,不过是因为夏日雨水太多,气机太走,如今正值气机酝酿之时,不几日就会有雪了,而且会很大。” “所以夫君是趁着雪落之前,带全家人出来一起走走。”刘瑾瑜探头回头,抱住有些不安稳的李志明,看了在侧面稳稳坐着的李志昭,目光有些不明的看向李绚。 李绚点点头,说道:“差不多吧,十五以后,想要出门就不容易了,为夫前些时日去探望太平公主,公主生产就在这半旬之间,到时候公主生产又有大雪,想出来,的确就不容易了。” 前方车帘轻轻晃动,远处邙山山影浮动,三百名卫士四下护送,道路平稳。 李绚低头看向霞儿,贴贴她的脸颊,轻声说道:“我家郡主在洛阳城中待的也累了,现在去太清宫散散心,好不好?” “好!”霞儿靠在李绚怀里,低声说道:“阿耶,霞儿想回长安了。” “快了,过完新年我们就回去。”稍微停顿,李绚说道:“这样吧,三娘。” 李绚抬头,看向刘瑾瑜说道:“平日里,为夫不在府中,你带着彤儿还有几个孩子,一起去临淄郡王府走走,让他们和临淄郡王多玩玩,河南县那边就不要去了,最近颇有一些不安宁。” “是郑家的事情吗?”刘瑾瑜面色带着一丝担忧。 “嗯!”李绚轻轻点头,说道:“窦家和韦家正在联手对郑家出手,局面有些混乱。” 刘瑾瑜眉头微微一挑,低声说道:“所以,韦家和窦家已经消弭了彼此的冲突,反而联手对郑家动手?” “相王终究是太子的亲兄弟,政事堂之事,说到底最终结果也没有怎样,天后昨日将元万顷叫入宫中,在乾元殿前跪了四个时辰,最后也没有召见他,天后责备之意昭然,但实际上事情大体就如此了了。”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小惩大诫,若是不出意外,这一次事情结束之后,元万顷就会被外放地方了,到太原做一任太原县令,此事就算了结。” “但是东宫和相王府的怒火,就会全部发泄在郑家的身上。”刘瑾瑜顿时就明白,东宫和相王府同样已经和解。 “应该是这样的。”李绚握住霞儿的小手,一边和女儿玩闹,一边说道:“从前日开始,东宫虽然也找到不少相王府,甚至是元万顷不少的不端,但弹劾不了太重,而那份关键的婚书却始终不见踪影。” 婚书,李旦和郑氏私定婚约的婚书。 找到这份东西,宗正寺不仅能够弹劾元万顷,甚至能够弹劾李旦。 不过这件事情,东宫已经定了调子,哪怕将相王府所有的属官和门客全部都赶走,也不能牵连相王。 如今已经找到了不少不端之事,虽然弹劾不了太重,但是将他们暂时都赶出洛阳,却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所以表面上平静了,但实际上都还在找那份婚书?”刘瑾瑜彻底明白了。 因为武后出手,所以东宫不得不收敛,但是暗中的斗争都还在继续,谁能先找到那份婚书,谁就占上风。 “大体如此吧,反正这事是苏司马在负责,为夫不插手了。”李绚说完抱起来霞儿,和女儿打闹了起来。 刘瑾瑜侧身看向另外一侧裴诗彤,裴诗彤不在意的耸耸肩,似乎真的什么也不关心。 刘瑾瑜侧过身看向李绚,她知道,李绚必然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置身事外,不过是表面上,一切已经不适合他再参与了,所以在表面上他介入的很少。 但如果真的就这么忽略了李绚的话,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一次东宫的报复,相王府之所以不敢做太多的反击,就是因为一来他们有错,二来,李显每日伺候皇帝不歇。 太子就在皇帝身边,而相王却根本见不到皇帝。 皇帝关爱太子,但却不见相王,即便是再笃定的人,逐渐的也会没了信心。 这一招,就是他家夫君的手段。 最纯粹的阳谋手段。 刘瑾瑜沉吟着说道:“但是夫君,郑氏毕竟天下大族,所以真的大闹起来,怕也不会那么轻易平静。” “这个自然,所以,东宫,相王府,韦家,窦家,针对的,都是郑氏第五房,郑家内部已经人心离散了。”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如今对郑家最好的,便是那位老夫人烧了那份婚书,然后躲回到荥阳去,一切便无事了。” “嗯!”刘瑾瑜赞同的点头,然后轻声说道:“到了那个时候,这件事情就了了。” “一切就又回到政事堂,回到天后手里。”李绚笑笑,说道:“一切和为夫没什么关系了。” 事情李绚该做的都做的,剩下的就是彻底脱身出来,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真的。 …… 洛阳城北邙山翠云峰,上清宫。 苍天巨树,日影倾斜。 道观门前,李绚接刘瑾瑜,裴诗彤,还有霞儿,昭儿,明儿下车。 看着熟悉的道观,李绚轻叹一声,然后看向刘瑾瑜说道:“三娘,当年我们就是在这里互送定亲信物的吧?” “儿子女儿在呢,说什么呢!”刘瑾瑜不好意思,有些尴尬了看了裴诗彤一眼。 裴诗彤满脸好奇问道:“夫君,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诗彤当年那个时候已经和李绚相识,只不过后来她被困于皇城出不来,反而被刘瑾瑜后来居上。 不过也不能那么说,当年他们三人第一次见面,也还都是在洛阳城南,嵩山脚下的山神庙里。 李绚侧身看了刘瑾瑜一眼,然后摇摇头,说道:“当年在这里,为夫和佛门的普寂禅师、义福和尚有过一场道佛之辩,只是没有想到数年过去,为夫如今一步便可踏入佛门祖地。” “贫道倒是希望王爷真的能够往前再踏一步,如此佛门,就真的成了中土佛门了。”一身青色道袍的灵生道人从道宫之中走了出来,对着李绚微微躬身道:“见过王爷,王妃,裴妃,几位王子。” “见过灵生真人。”刘瑾瑜和裴诗彤同时行礼。 李绚还一个道礼,诚挚的说道:“当年来此,叨扰了师兄,今日再来,少不了亦要麻烦师兄。” “王爷客气啦,里面请。”灵生道人稍微退开一步。 李绚上前,和灵生肩并肩,伸手道:“师兄请。” 灵生点点头,落后李绚半步而行,同时说道:“王爷今日怎么想到来太清宫,今年一年以来,洛阳人其实去嵩山居多。” 相比于太清宫,嵩山要近的多。 “本身便是要图个清静,另外也是准备向道祖祈福,为自己,为家人,为长辈,当然,也希望道祖能够庇佑陛下。 太子听说绚今日要来太清宫,也希望绚能替他多上两支香,祈愿道祖庇佑,天下安康,皇帝无恙。”李绚微微点头,神色感慨。 “原来如此。”灵生现在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李绚出行,还要调动这么多的右卫士卒护送,原来还有替太子为皇帝祈福之意。 说话之间,众人已经来到老君殿,灵生一摆拂尘,道:“王爷,请。” “多谢师兄。”李绚迈步走进了老君殿,躬身施礼之后,才在老君像面前跪下。 刘瑾瑜,裴诗彤,带着霞儿,昭儿,明儿,一起跪下,跟随李绚一起叩首行礼。 太上老君是李氏先祖,焚香祭拜,同样也是在祭祖。 …… 从玉皇阁出来,刘瑾瑜裴诗彤,带着霞儿,昭儿,明儿,直去偏殿。 李绚和灵生则是在院中行走,李绚轻叹一声,道:“师兄,师弟这一生所求者,不过生灵家中能多有几斗粮食罢了,但是这一切往返纠葛,却最是艰难。” 灵生点点头,赞叹道:“王爷品行天下无双,这些年西域战事稳定,多有赖王爷征伐,南北百姓安定,亦有清田之功,甚至水涝旱灾,也多有治理功德,往来天下士子,亦对王爷赞赏有加。” “绚尽力而已。”李绚微微点头,然后说道:“皇帝身体病重,绚想要在殿中点一长明灯,每日派家人往来祭祀,奉求皇帝长命百岁,身体安康,不知可否?” “此举大善。”灵生脸色赞叹,一摆拂尘道:“都言王爷忠心无双,如今得见,果不其然。” “如此多谢师兄了,绚今日便在宫中叨扰,顺带在偏殿之中静心凝神。”李绚轻轻点头。 “王爷请!”灵生道人带着李绚一起去了偏殿,然后又单独开了一间静室。 李绚一人静坐在其中,旁边又有妻妾儿女嬉闹,难得竟然又静心下来。 灵生道人告辞离开,去准备膳食。 行走在石道之中,灵生道人不由得微微皱眉,他有些不明白,这位彭王,这一次到太清宫,真的只是祈福进香来的吗? 不自觉已经中午时分,灵生道人刚准备去送膳,一名迎客道人有些慌乱的走了过来:“师兄,荥阳郑氏太夫人突然前来,要祈福上香,但是今日宫中已经不待外客,如何?” 灵生道人手微微一顿,闭上眼睛沉思道:“告诉太夫人,今日太清宫中有彭王在为皇帝祈福安宁,不待外客,若是太夫人有求,便请她派人去请示彭王,能否得见,就可能彭王心情了。” “是!”迎客道人拱手退了出去。 灵生道人独自站立,不由得一声失笑。 原来如此。 …… 静室之内,李绚盘膝调息,双手平放双膝之上,眼帘微闭,神色宁静。 静到极致,自然有诸念自然而生。 家中之事,边地之事,洛阳之事,政事堂之事,皇帝武后太子之事,全部在李绚心中如流水而过。 “砰砰砰!”熟悉的敲门声响起,李绚也不睁眼,开口道:“进!” 刘瑾瑜随即推门而入,诧异的看向李绚,同时说道:“夫君,同安太夫人来到太清宫外,要进入进香祈福,但是却被右卫拦下,询问可否进宫。” 李绚微微睁开眼睛,平静的说道:“郑家已经到了要求为夫的地步了吗……呵,还是天下世家……说来本来也该给三分薄面,但今日就算了吧,烦请娘子遣人相告,请太夫人去别去进香祈福吧,为夫这里不见。” “不见?”刘瑾瑜愣了,李绚今日来这里,难道不是为了和郑氏相见的吗? “不见。”李绚声音坚定。 “好!”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六十二章 烧了它吧 静室之内,李绚一身黑底金丝长袍,双目低垂,呼吸轻缓,思绪深沉,仿佛已经入定到了另一个世界。 刘瑾瑜坐在侧畔,眉头微皱,面色不解。 在她看来,李绚今日来此,就是为了见那位同安太夫人。 甚至他们今日来太清宫,也都是早在李绚刚到洛阳就已经定下的。 这意味着,在李绚刚到洛阳之时,便已经算计到了今日的一切。 甚至于相王和太子的礼部尚书之争,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刘瑾瑜仔细琢磨,算计到今日其实不难。 皇帝病重,礼部尚书之位本就极重,但凡忧心重一些的,就绝对不会放过礼部尚书这个位置。 相王勾连宰相做动作也是必然,郑家能够勾连到崔相,也是可见的。 但首先,得将郑家逼到极致,才能让他们和相王勾连。 这便是东宫娶同安太夫人侄孙女郑九娘所导致的后果。 虽然郑九娘是同安太夫人的是侄孙女,但却是她丈夫的侄孙女,和同安太夫人崔氏没有半点关系。 这一点挑拨下来,同安太夫人心思不满也就可知了。 然而定下东宫娶郑九娘的,是天后。 他家夫君虽然定的是东宫娶郑氏女,但却很难影响到天后定下东宫娶谁。 若说有些关联,便是在长安和崔氏相争,之后又在渭水和崔相达成共识的事情。 同安太夫人崔氏又是崔相的堂姐。 难道是因为这个,所以天后定了郑九娘。 刘瑾瑜眉头不由得皱起,侧身看向李绚:难道他家夫君在长安的时候就已经算到了今天? 刘瑾瑜沉沉心,若是如此看来,那么真正导致这一切的,其实是同安太夫人崔氏对他家夫君的不满。 甚至还唆使元万顷上奏弹劾,可问题是,崔氏如何会对他家夫君如此不满? 你崔氏是天下望族,但他家夫君也是当朝王爵,右卫大将军,太子宾客,你崔氏,哪怕勾连崔卢郑三家,也不能如此看待一位王爵吧,这里面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静室之外响起,来到静室之前又突然停步,李竹的声音随即响起:“王爷,王妃,同安太夫人有信件递入。” 刘瑾瑜立刻看向李绚,就见李绚缓缓的睁眼,眼神中闪过无尽的幽然。 …… 睁开眼,转过身,李绚看向刘瑾瑜,目光平静的问道:“娘子,你觉得那份信里面是什么?” “什么?”刘瑾瑜微微一愣,下意识开口:“不是求见信……难道是那份婚书?” 刘瑾瑜说到一半,顿时醒悟了过来,她的脸色随即就难看了起来:“那位太夫人在祸水东移?” 说完,刘瑾瑜的呼吸已经彻底的沉重下来。 从李绚的异样,刘瑾瑜立刻就想到那封信的不一般。 之前,李绚明确的告诉灵生和尚,他今日不打算见那位同安太夫人,同时今日最好也别让那位同安太夫人进太清宫。 这种情况下,那位同安太夫人还送进来信,哪里可能一般。 她要一封信说服李绚,来帮她的忙,自然只能是在那封信说最重要的东西。 如今在朝中,天后已经轻罚了元万顷,之后就算是再怎样,也不过是贬到太原去做太原令。 正五品上的太原令。 做上几年之后,只要调回来,立刻就是九寺少卿,六部侍郎之职,甚至转眼就可以同中书门下三品。 这样的处罚,最多算是稍微耽搁元万顷几年,不算太大的惩处。 这样的惩处,对东宫来讲自然没有那么容易接受。 如今能够扭转这一切的,便是找到那份婚书,只要有这份婚书在,那么东宫便可揪住不妨,韦家和窦家同样也不会放过他,便是天后也再难保得住他。 到时候,别说是调任太原令,便是到地方州县做一长史都难,调任司马都是幸运。 然而如今,那份婚书却被送到到了眼前。 一直以来,那份婚书,东宫和相王府,还有宫中,全部都在追索,但郑氏却将它藏的很紧。 其他人不知道用了多少手段,都没有拿到。 但现在,这份婚书被那位同安太夫人送到了他们面前。 这份婚书的确能够极大的打压元万顷不假,但是不管谁拿到了这份婚书,就都会彻底的得罪北门学士和相王府。 即便是李绚也不例外。 日后毫无疑问,他会遭到北门学士和相王府的疯狂打压,便是天后都不会对他怎么留手。 因为他已经表现出了对天后的最大敌意。 元万顷的事情,天后出手惩罚,便是希望事情到此为止,李绚还要追查,自然是要致元万顷于死地。 但如果李绚今日不拿这份婚书,不沉重的打击元万顷,那么他就会反过来得罪东宫,得罪太子。 便是他是太子亲信,太子也难免要用最大恶心来猜度他的用心,日后他就再难是太子亲信。 更别说还有幕后的皇帝。 想清楚这一切的刘瑾瑜顿时忍不住的狠骂一句:“这个毒妇。” 李绚轻轻笑笑,轻声说道:“如今郑家已经被逼到了极限,什么手段都用的出来的。” 现在的那份婚书,就是一个烫手山芋,便是李绚拿到都有不小的麻烦,更别说郑家了。 现在不知道多少人想要从郑家手里获得那封婚书,郑家承受的压力是最大的。 崔氏能在现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太清宫,已经是她的能力出色了,现在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她。 “夫君,就算那份信里,真的是婚书,但那份婚书就一定是真的吗?”刘瑾瑜抬头,皱眉道:“那位同安太夫人,就那么容易将那样的东西交出来吗?” “娘子目光果然敏锐。”李绚赞赏的点点头,然后神色微冷,看向门外道:“那份信本王不看,让人带到那么同安太夫人的面前,然后直接烧了它。” “烧了它?”刘瑾瑜一时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李绚轻轻笑笑,但坚定的说道:“烧了它!” 刘瑾瑜眼睛顿时一亮。 …… 太清宫外,同安太夫人崔氏坐在马车内,目光冰冷愤怒的看向堵在宫门门口的一队右卫军卒。 在太清宫深处,还有更多的右卫军卒站立守卫。 里里外外粗略一看,起码有数百人之多。 这要是换在其他将领身上,恐怕少不了要遭御史弹劾。 但彭王是右卫大将军,眼下这些军卒,甚至还没有达到他的亲兵数量,更别说这里还是洛阳城外。 这个狡猾的家伙,甚至还用了替太子为皇帝祈福的借口。 这下子,别人真的要去弹劾他,一个不小心,反而要造反反噬。 深吸一口气,崔氏呼吸平缓了下来。 她下意识的看向山下,在那里,荥阳郑氏的护卫已经封锁了上山之路。 今日她好不容易才从城西过来,她这一动,不知道要牵连多少的目光。 崔氏的目光凌厉起来,她原本是要找彭王好好的谈谈的,甚至都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但没想到,彭王根本不见她。 所以,崔氏一咬牙将一封假的婚书送了进去。 没错,那的确是假的婚书。 那件东西对她如今如此重要,即便是要和李绚做什么交易也会选择在最后时刻交出来,而不是现在。 但现在只有婚书能够让李绚答应见面,若是再不见面,那她就告诉外面,东西,她已经给了彭王。 日后所有的勾心斗角,全部都由他彭王承担吧。 崔氏的眼神闪过一丝疯狂,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太清宫门口响起。 一身黑衣的李竹来到了门前,将郑家管家叫到了门前,随即将之前的那份信交给了管家。 管家低头看了一眼,信封没有被打开的迹象,管家下意识的看向崔氏。 崔氏眉头一皱,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猛然开口道:“回来!” 郑氏管家刚要转身,这个时候,一只手突然按住了他,死死的压着他,一把手将信封夺了过来。 李竹上前一步,冷眼盯着他,问道:“看清楚了,这信没拆开过。” 管家下意识的点头,李竹冷冷一笑,然后掏出火折子,直接点燃了火焰,然后放在了信封一下,信封瞬间燃烧了起来。 火焰之下,能清楚看到相王李旦的名字——里面就是那份婚书。 假的,早有预备队假婚书 “别!”管家下意识的扑了过去,想要将信封抢过来。 “砰”的一声,李竹一脚将管家踢了出去,随即,腰间长刀出鞘。 锋利的刀刃闪烁着寒光,管家微微一愣,下意识的看向了崔氏。 崔氏坐在马车上,掀着车帘冷冷的看着信封和假婚书一点点的被烧为灰烬,嘴唇已经彻底发白。 抬起头,崔氏看向李竹,眼神中带着无比的怨恨。 李竹平静的拱手道:“王上有言:如今对郑氏而言,这件东西,还是毁了好,最好,太夫人现在直入乾元殿,向天后承认过错,此事便能彻底了结。” 李竹的声音洪亮,在场的右卫卫士,还有郑家家人,全部都听到清清楚楚。 崔氏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目光看向四周,她一咬牙,开口道:“我们走!” “喏!”四周郑氏族人立刻拱手,然后快步拉着马车离开。 其他的护卫也在迅速的跟上,最后彻底的消失在山野之间。 李竹面色沉冷,目光扫了四周一眼,然后转身回了道观之中。 四周冷风吹过,无形中,阵阵呜咽声轻轻掠过。 …… 马车晃晃悠悠的下了翠微山,崔氏坐在马车之中。 许久之后,崔氏才猛然睁开眼睛,沉声说道:“传话出去,那件东西已经被彭王毁掉了。” “喏!”车外,管家沉声应命。 “祖母,接下来要去宫中吗?”郑七娘的声音在崔氏身后响起。 崔氏转身,看着颜色憔悴的孙女,勉强笑笑,说道:“去什么宫中,回庄子吧,收拾东西,我们回荥阳。” “哦!”郑七娘下意识的应了一句。 崔氏转过身,目光看向车外,眼神冰冷。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六十三章 元卿,回去收拾东西吧 李绚坐在蒲团之上,抬头,略微诧异的看向李竹:“同安太夫人没有进宫,反而是回了郑氏庄园?” “是!”李竹认真的拱手。 李绚略微沉吟,随后轻叹一声:“可惜了。” 刘瑾瑜坐在一旁,好奇的问道:“为什么可惜?” 李绚抬起头,望向门外,轻声说道:“因为就眼下而言,对郑氏,最好的路,便是立刻进宫向天后请罪,坦诚一切,天后略做惩罚,这件事情自然也就过去了。” 刘瑾瑜眨眨眼睛,眉头微皱:“那为何同安太夫人不去呢?” 只要进入皇宫,向天后俯首低头,天后给了面子,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 但是崔氏就是没去。 “这件事情。”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崔氏请罪,意味着,她要将所有的责任全部都担下,但郑家要将女儿嫁给相王,所以勾连了元万顷,相王并不知情,也是她自己勾连了宰相,试图在政事堂有所作为。” 稍微停顿,李绚忍不住轻笑:“荥阳郑氏嘛,在政事堂搅弄风雨,也实属正常。” 刘瑾瑜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低声问道:“那么如此一来,郑家七娘未来一辈子的婚姻之事,就彻底的毁了?” 李绚微微点头。 崔氏若是认罪,就等于在昭告世人,是郑家上赶着,要将郑七娘嫁给相王。 这样一来,不仅郑七娘一辈子都婚约之事被毁,便是郑家的其他女子,在世家当中的风评也会变差。 无法嫁到好的郎君家里,无法和五姓七家,甚至关陇贵族联姻,郑家的门第都会下坠。 如此一来,郑家勉强维持的五姓七家之一的声望,就会彻底被毁掉。 他就再也不是五姓起家之一了。 这样的事情,同安老夫人崔氏自然不会愿意,所以不去宫里向天后请罪也是自然。 “起码这样一来,有那份婚书在手,相王他日说不定还真的会将郑家女子迎娶进门,到那时,或许面子里子都维持住了。”李绚一句话,直接戳穿了崔氏的想法。 “不是说那本婚书,那本假婚书……”刘瑾瑜现在有些糊涂了。 “刚才烧的那本假婚书,本身就是要让世人安心的。”李绚摇摇头,道:“但是,当那本假婚书被烧掉之后,为夫说它是真的,那么天后也就会默认那本婚约是真的,它被烧掉了,就完全可以当它不存在。” “也就是说,即便郑家手里,还有那本真婚书,但外界也会全部以为它被烧掉了,谁也没法再拿它做什么文章,相王的面子也就保住了。”刘瑾瑜终于明白,李绚现在做的这一手,实际上是保护了相王。 “没错。”李绚笑笑,叹声道:“但是相王自己,还有郑家,都知道事情没完,还有一些聪明人也是一样。 不过这件事情的风波已经从台面上转入到了台面之下,影响就要小多了。” “夫君不会就这么放过吧?” 刘瑾瑜怀疑的看着李绚,然后凑近低声问道:“夫君不会暗地里动手脚将那本婚书拿过来,然后再宣扬出去。” “不会。”李绚摆摆手,说道:“那本婚书,在为夫这里已经被烧掉了,至于说其他人信不信,就不关为夫的事情了。” “若是不这么做,那么太子那边怎么交代?”刘瑾瑜的面色严肃起来。 东宫那边还指望着找到那本婚书,借此来打击元万顷,李绚就这么放过了,太子那边恐怕第一个会不愿意。 “所以,要写封信的。”李绚笑笑,然后抬头,看向李竹,说道:“取纸笔来。” “喏!”李笔立刻拱手,然后转身快步离开。 很快,一张白纸,一封信封,一只细竹毛笔已经放在了李绚眼前。 刘瑾瑜站在一旁替李绚磨墨,满眼好奇的看着李绚会写什么。 这封信,他又会写给谁。 李绚面色肃然起来,提起笔,沾了一点墨水,然后在纸上开头位置轻轻一点。 一点极轻微的墨点落下,李绚已经抬起了手,然后将细竹毛笔放在一侧。 墨点很快就干了,李绚拿起信纸,然后将他放进了信封里。 最后在表面上写上:万顷兄亲启。 拿起信封,李绚肃然的看向李竹,沉声道:“这封信,你亲自送到元舍人府邸。” “喏!”李竹立刻拱手,然后快步转身离开,不一会,便已经听到了马蹄远去的声音。 李绚转过身,脸上带着笑容,认真的看向刘瑾瑜道:“娘子看明白了吗?” 刘瑾瑜缓缓点头,眼神惊叹的说道:“夫君这是要让元舍人以为,那本婚书已经落到了夫君的手里,随时可以发难,让他自行处置。” 李绚缓缓点头,神色收敛,郑重的说道:“此次之事,太子不欲闹大,毕竟事情关乎相王脸面,但这事知道的人着实不小,天后又有意庇护。虽然说元万顷很有可能会调任太原令,但究竟如何,还不好说,所以逼一逼吧,他该知道怎么做的。” 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一命呼呜。 李绚可不想皇帝死了,武后再将元万顷留下来,那就等于眼前这件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李绚可不答应。 如果没有武后庇佑,李绚早就弄死了元万顷,哪里还容的下他轻松避过这一劫。 他刚回长安时,元万顷就曾经上奏弹劾过他一回,虽然武后遮住了名姓,但李绚如何看不透。 尤其是元万顷和郑家勾连,早就已经一切清楚的摆在李绚面前。 刘瑾瑜点点头,道:“如此一来,也就能够对太子有所交代了。”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若是郑家肯乖乖的回去荥阳,那么这事,天后最多发落几个郑家的刺史,事情就算了结。” “但就怕郑家不肯轻易罢休。”刘瑾瑜顺着李绚的话就说了下来。 郑家虽然自家如今不过只四位刺史,但朝中郎中,舍人,员外郎,却都不在少数,若是真的和闹僵起来,还真没那么容易完。 李绚目光抬起,看向静室之外,收敛心思,轻轻的闭上眼睛,轻声道:“随她吧。” …… “啪”的一声,一本奏章直接甩在了元万顷的脸上。 武后坐在御榻之后,看着元万顷,冷笑道:“彭王不过是一本空信,就将你吓的现在就自请出京,你元万顷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了。” 跪在乾阳殿中,元万顷沉沉叩拜,然后说道:“回禀天后,密卫汇报,同安太夫人亲自赶往太清宫,求见彭王,不过彭王在替太子为陛下祈福,所以没有见她。” 武后稍微收敛神色,冷冷道:“这老虔婆,去见彭王,不定有什么狡诈心思。” “臣推测,同安太夫人应该是想让彭王替她向太子求情,不过空口白牙自是不行,应该是要付出些什么?”元万顷神色凝重。 “付出什么,无非就是那本婚书,挑拨本宫的两个儿子内斗。”武后冷哼一声,不屑的说道:“再不过,就是将两个郑家的女儿,全部都嫁入东宫,这样,三郎和四郎,就是永世仇敌了。” “天后!”元万顷听到此言,吓的直接俯首在地。 武后这个时候却是笑了,摇摇头说道:“元卿,这位同安太夫人,还是有些心机的,只是可惜,活的太长了。” “是!”元万顷沉沉俯首,神色沉重。 天后虽然言语轻飘,但杀意却是直透云霄,同安太夫人,终了。 郑家五姓七家之一,自身虽然在朝中只有几位刺史,但是姻亲往来,便是崔知温,王德真,裴炎,薛元超,都有几分往来。 这样的世家执掌者,一言之间,就被武后定了生死。 武后目光再度落在元万顷身上,声音平静的说道:“元卿,那本婚书……” “彭王当众烧了。”稍微停顿,元万顷说道:“密卫传信,同安太夫人将一封信送入太清宫,但彭王根本没看,就断定说是那本婚书,所以立刻便命人在同安太夫人面前烧毁,同时让她来向天后请罪,之后,臣就接到了彭王的来信。” “彭王是聪明人,知道顾及皇家体面。”武后眯着眼睛,盯着元万顷问道:“元卿,本宫有些不明白,此番之事,陛下不过是想让伱们稍微闹一闹,可为何你却当真了呢?” 武后的声音虽轻,但每一个字,却都如山一样沉重的压在元万顷心头。 元万顷赶紧拱手道:“启禀天后,臣未曾想过会这样,臣甚至已经拿到了薛氏的退婚书,但崔氏却要将郑九娘嫁给相王,还说能说服崔相和李相,还能让裴相和王相保持中立,臣也是看机会颇大,就说试一试?” “崔氏说,能说服崔相和李相,还能让裴相和王相保持中立?”武后冷冷的看了元万顷一眼,随即眼神收敛,说道:“若是如此,应该是一个僵持平衡的局面,怎么会团闹的这么大?” “天后,臣和相王回去之后,也曾经推断,这中间怕是有人动了心思。”元万顷小心的抬头,就看见武后目光冷冽。 “谁?” “臣和相王推断,应该是裴相。”元万顷赶紧附身,再度说道:“之前,裴相不过是在玩平衡罢了,但是最后,若不是裴相那一票投了东宫,王相也弃权,不然局面就难看了。” 在李旦和元万顷的眼里,在最后投了东宫那一票的是裴炎,弃权票是王德真。 他们完全弄错了。 “或许,投赞同的是王德真,弃权的,是裴炎。”武后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轻声说道:“裴炎倒是颇有平衡手段。” 元万顷莫名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觉,赶紧俯身道:“是!” 武后冷笑一声,看向元万顷:“元卿!” 元万顷赶紧俯首:“臣在。” 武后冷冷的开口:“回去收拾东西吧。” “是!”元万顷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六十四章 借刀杀人,弄死元万顷 暮鼓沉沉,人影匆匆。 夜色之下,黑驾马车刚刚返回思恭坊,坊门便已经关闭。 马车在玉龙苑门前停下,李绚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对早等在门前的苏良嗣微微拱手:“苏兄!” “见过王爷!”苏良嗣对着李绚拱手,然后又看向微微掀开车帘的刘瑾瑜,躬身道:“见过王妃。” “苏司马!”刘瑾瑜点头回礼,同时说道:“妾身这边还要去安顿几个孩子,无暇招待,还请司马见谅。” “是下官冒昧打扰了,王妃请!”苏良嗣退后一步,刘瑾瑜点点头,然后示意马车驶入到了王府之中。 “苏兄请!”李绚伸手,请苏良嗣进入院中,一边行走,一边说道:“今日之事,苏兄都知道了吧?” “有传言说王爷烧了相王和郑氏的婚书,殿下让下官过来问一问。”苏良嗣抬头看向李绚,问道:“王爷,此事究竟如何,还有那婚书,是真的假的?” “同安太夫人堵门,然后派人送了一封疑似装着婚书的信封,不过本王也并没有打开看,索性一把火就将它给烧了。” 稍微停顿,李绚看向苏良嗣说道:“但苏兄,其实那本婚书,到现在,已经不能再对元万顷造成威胁了,天后不会允许它出现在朝堂上,谁拿出来,谁就是天后的敌人。” 苏良嗣不由沉叹一声,点点头道:“王爷所言不差,确是如此,我等还是失却了拿到它的最佳时间,到如今……” 苏良嗣是聪明人,昨日武后让元万顷在乾阳殿前跪了四个时辰,如此惩罚,让别人很难再群追猛打。 真要是继续折腾元万顷,搞不好武后会直接翻脸,到时候想要再收拾就难了。 “今日所幸同安太夫人逼上门来,正好借着那本真真假假的婚书做点文章,但到此也就了了。”李绚微微摇头。 他虽然也巴不得现在就弄死元万顷,但眼下,实在没什么机会。 “那么那本婚书应该还在同安太夫人的身上,相王府应该是会想将它彻底毁掉吧。”苏良嗣沉吟着,似乎有了别的想法。 “应该是同安太夫人亲身携带,不过苏兄,你想让相王府和郑家斗起来会不会道行有偏,如今就算有人拿出真的婚书,天后也会说它是假的,天下人都会说是假的,相王府和郑家……”李绚说着突然停顿了下来。 皱皱眉,李绚接着说道:“郑家毕竟是五姓七家之一,若是相王府结亲不成,反而打压,消息传扬开来,恐怕有损相王府的名声啊!” “不错,便该如此。”苏良嗣眉头一挑,看向李绚道:“此中诸事,还是王爷最为擅长。” 到了如此,婚书被李绚“烧”了,相王府就应该偃旗息鼓。 郑家就算手上还有那本婚书又怎样,一个不承认便是。 但是在现在这个时候,相王府还对郑家群追猛打,天下世家是会有意见的。 如此一来,将会极大的动摇相王府的根基。 李旦应该是勉强能够看出这一点的,但是他想不到,别人会装作相王府的人手对郑家追杀。 天下世家虽然认为郑家活该,但也会认为李旦太过分。 朝野之上,支持李旦的人就不多了。 李绚摆摆手,说道:“方法还是苏兄想出来的,就由苏兄着手去办吧,小弟这个右卫大将军,每日坐衙,实在不适合有太大动作……里面请!” “谢王爷。”苏良嗣微微躬身,然后跟着李绚一起走进了中堂。 …… 李绚让人上茶,等到侍女下去之后,李绚才看向苏良嗣道:“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到此都应该了结了。” 苏良嗣点点头,然后又苦涩的说道:“若是如此,那么此次东宫出手,虽然打压了元万顷,但也只打压了元万顷。” “怎么,东宫在相王府其他人身上没有找到弱点吗?”李绚皱了皱,伸手按在一旁的茶杯盖子上。 苏良嗣深吸一口气,说道:“相王府历来人员不多,相王约束又紧,便是如同元万顷那样的北门学士也是如此,他们的背后,还有天后在约束。” 武后用北门学士来分宰相之权,自然不会轻易让宰相们抓到北门学士的弱点。 所以一直以来,北门学士过的都比较清贫,即便是有些东西,也是通过相王府的渠道赐下来的。 所以北门学士,历来自我要求严苛,很少去做那些出格的事情。 想要抓住他们的把柄并不容易。 “这一次虽然打压了元万顷,但东宫动了这么多人,最后若是却只是将元万顷一个人发配到太原,其他人却安然无恙,难免会让人怀疑东宫所拥有的力量。”苏良嗣看着李绚,沉声道:“王爷,还需想些办法。” 东宫这么大的动作,一个元万顷是不够用来昭示东宫威权的。 李绚轻轻的敲敲桌案,沉声说道:“这一次查元万顷,也在查相王府和诸相勾连,那么除了元万顷,还有什么人跟诸相联系过?” “目前查到的,也只有他了。”苏良嗣微微摇头,元万顷是密卫统领,只有他做事情才不会被人轻易抓到手脚。 当初宰相之争,在没有进政事堂之前,各方就已经动用了不少的力量。 便是李绚,也都有派人盯着相王府。 能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暗中联系宰相的,也只有元万顷。 “先动手,以小罪先弹劾,不管别的,此次封禅之时,尽可能将他们的人都赶出洛阳。”李绚神色冷冽。 苏良嗣点点头,思索着说道:“这样的话,倒是也不难操作。” 表面上的威势足够,便已经能够交待众人了。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殿下和相王毕竟是兄弟,有些事情还需适可而止。” 苏良嗣脸色微抿,点头道:“王爷所言不差,经此一事,相王应该也长些教训,日后相王会更加的谨慎,甚至难以捉摸。” 李绚眉头一挑,看向苏良嗣问道:“苏兄这是什么意思?” 苏良嗣微微笑笑,然后看向李绚道:“若是下官猜的没错,在王爷手上,还是有些东西的。” 李绚一愣,随即无奈的笑道:“苏兄太高估绚了。” “呵呵!”苏良嗣跟着笑了起来,笑的很坦然,但目光却始终都直直的盯着李绚。 李绚轻叹一声,摇摇头,有些无奈的从袖子里面掏出两本奏章。 “苏兄。”李绚看向苏良嗣,说道:“绚这里有两本奏章,一本是弹劾左司郎中窦思泰行事不端,有欺压百姓,致人死命之事,另一本是弹劾御史大夫崔谧之侄崔济关说通贿案。” 李绚拿出弹劾窦思泰的奏本时,苏良嗣不由得笑了,但是当李绚拿出弹劾崔谧的奏本时,他的脸色就变了。 窦思泰是相王妃窦氏的妻兄,针对他下手,当然能够有些震慑他人。 但御史大夫崔谧,却是武后的人,针对他下手,恐怕会激怒武后。 李绚笑着看向苏良嗣,说道:“苏兄,两本奏章,兄取一本吧。” 苏良嗣面色郑重的看向李绚,直接问道:“弹劾崔御史的奏章,王爷打算怎么办?” “没打算怎么办,看机会,有机会就拿出来,没机会就放着。”李绚说着,将弹劾窦思泰的奏本递给苏良嗣。 这件事情苏良嗣根本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他只能选择弹劾窦思泰。 “只需要将窦思泰赶下左司郎中的位置,东宫再找好适当的人选替代。”稍微停顿,李绚看着苏良嗣说道:“苏兄,最好是找东宫内部的人,这样一个人调走,其他人才能顺次提拔,如此才能安定人心。” “王爷放心,下官省的。”苏良嗣点点头,但是他的目光依旧落在那本弹劾崔谧的奏本上。 他何尝不清楚,那本奏章一旦用出,弹劾崔谧的同时也将得罪天后,但那本奏章能够拿掉一个御史大夫,若是在关键时刻用出,将会有极大的作用。 “敢问王爷,王爷打算究竟怎样用它?”苏良嗣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李绚淡淡笑笑,然后摇摇头道:“原本绚是打算将这本弹章交给裴相,然后弹劾御史大夫,作为投向东宫的投名状,但是没想到,薛相对于裴相竟然是如此的抵制,竟然是如此强烈。” 苏良嗣的脸色沉了下来,同样屋内的说道:“王爷所思,乃是奇策,对殿下有绝佳好处,但是偏偏薛相不同意。” 用裴炎来抗衡武后,李显再在其下发展力量,如此一来,四五年后,李显就有足够的力量掌控朝政。 到时候,武后返回后宫,裴炎听话就让他继续做尚书左仆射,不听话,就让他像刘仁轨这样做太子太傅。 一个太子太傅,高高抬起,但却不接触实权。 为了避免他的反应过激,甚至还可以让他继续同中书门下三品,平衡朝局。 这才是最佳之法。 当然,不管怎样,都会有人的权力受到损伤,而眼下,受到损伤的人将是薛元超。 “可恨嗯,我等力量不卒。”苏良嗣狠狠的咬了咬牙。 李绚点头赞同,李绚之所以有这一策略,便是因为李绚还需要四年才能返回中枢。 便是苏良嗣,也需要好好的做上一任六部侍郎,如此才能名正言顺的进入政事堂。 但这些都需要时间,起码是四五年的时间。 正是因为如此,他们需要在上面有人替他们遮挡来自武后的压力。 武后贪恋权势,这一点早年已经有无数人用命证明了这一点。 李显一旦上位必然要冲击武后的权势,他们这些东宫属臣,立刻就会遭到来自武后的明暗打压。 若是没有人在上面帮他们顶住压力,他们将会十分艰难。 这个人原本可以是薛元超,也该是他,但偏偏他没有这份底气。 李绚好不容易想到拉拢裴炎,但薛元超却十分的抵触。 这让看清楚这一切的苏良嗣,心底十分的恼怒。 苏良嗣抬头看向李绚手里的奏本,面色凝重的说道:“王爷,或许我等还是需要动手的。” 李绚赞同的点点头,说道:“本王其实也有过想法,元万顷毕竟为相王联系过诸相,当初豆卢侍郎得了四票,就是明证,说明裴相也和元万顷有所勾连。 若是能从这里着手,或许能让裴相有所忌惮,再回来找东宫,但可惜……” “但可惜天后不愿意让我等在元万顷的身上再多做文章。”苏良嗣深叹一声,摇头道:“王爷的方向是正确的,眼下虽然看起来有些困难,但所以通过御史大夫的手,让他去逼迫裴相。” “弄一本弹章,弹劾相王勾连诸位宰相,将弹章送入御史大夫府邸,然后再将消息透露给裴相,如何?”李绚轻轻抬头,看向苏良嗣,苏良嗣笑了。 李绚也笑了。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六十五章 大唐首相,谁不想呢! 花灯初上,玉龙苑门外。 李绚站在门前,面色肃然的看着苏良嗣,沉声说道:“苏兄,切记一切小心,此中诸事,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王爷放心,此事王爷知,良嗣知,必定安然无恙。”苏良嗣翻身上马,然后拱手道:“如此,良嗣告辞。” “小心。”李绚点点头。 苏良嗣一打马,然后朝着坊门的方向而去,随即坊门打开,苏良嗣缓缓而出。 他是太子率更令,密卫统领,自有权力打开坊门,甚至在宵禁之后,在长街通行。 坊门在身后关闭,苏良嗣深吸一口气,打马缓缓而行。 他和李绚终于彻底商定了针对裴炎的计划。 因为有薛元超在,他们无法主动去找裴炎谈合作,但却可以让裴炎找他们谈合作。 这一次元万顷虽然因为武后的庇护,让事情无法再继续查下去,但是,元万顷曾经勾连宰相是事实,东宫无法再弹劾元万顷,他们却可以祸水东移,将崔谧拉下水。 崔谧是御史中丞,接到了他人暗投的弹劾元万顷勾连宰相的奏章,必然不敢擅专,必定要上奏天后的。 到时候,他们甚至都需要多做什么,裴炎自然能够收到消息。 当然,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也不难猜到一切都是东宫所为。 东宫咽不下这口气,送了一本奏章到御史大夫那里,谁也没法说什么。 毕竟元万顷为相王勾连宰相乃是发生过的事情,谁也没法多说什么。 正常情况下,武后会将这样的奏本扔到一旁,但真正的玄机就在奏章内容之中…… 一队金吾卫巡逻而过,打断了苏良嗣的思绪。 苏良嗣抬起头,目光看向西方,那里正是裴炎府邸的方向。 苏良嗣轻轻冷笑,裴炎终究是和相王有所勾连,既然已经做下事情,那么就别怪他们顺势操弄。 元万顷勾连宰相,虽然崔知温是郑家人联系的,但在奏章中,也可写成是元万顷勾连的。 李义琰是元万顷陪李旦跑的,王德真是元万顷亲自跑的,但王德真却是一口气回绝元万顷的请求。 至于裴炎,虽然元万顷亲自上门,最后却是不置可否。 事情真实究竟是如何发生的无人知晓,但在奏章当中,却会清楚的写明,裴炎对于相王的拉拢不置可否。 明面上不置可否,暗地里,却在关键时刻,又支持李旦。 甚至还说服明明已经拒绝了的王德真放弃立场。 武后看到这一幕,心里如何想,苏良嗣已经能够猜到不少了。 起码一个心思诡诈是跑不了的。 至于说最后,要不要设法向裴炎透露弹劾的事情,苏良嗣觉得,已经没有那么重要的。 当武后开始对裴炎猜忌起来的时候,裴炎立刻就会从方方面面感受到武后手段的酷烈。 那个时候裴炎就会主动的靠近东宫。 之后,找个适合的时间,将弹劾崔谧的奏本递给裴炎,又或者东宫递上去,他人也会以为是裴炎的杰作。 如此一来,裴炎便只能牢牢的靠在东宫一侧。 他们本身的目的,就是要用裴炎来对抗武后,如今而来,拿武后来压迫裴炎,让裴炎不得不有所因应,也是一种手段。 但这种事情,绝对不能有太多人知晓,甚至就连李显都不能知晓。 如此,便只有李绚和苏良嗣两个人了。 想起李绚,骑在马上的苏良嗣不由得轻叹一声。 如今的东宫诸人,抛开不怎么管事的刘仁轨,苏良嗣唯一能够看上的,也只有李绚了。 因为李绚和他一样,都是愿意倾尽一切力量,帮助李显登基的。 关键是两人都有出色的才华,算计无双又杀伐果断。 如果不是李绚是宗室,说不定以后李显登基之后,苏良嗣第一个对付的,就是李绚。 不过还好,他是宗室,不仅是宗室,而且是个极度知道分寸的宗室。 这几乎是朝野的共识。 苏良嗣和李绚认识也有好多年了,甚至苏良嗣能够被李显信任,也是李绚极力推荐的接过。 还有如今在东宫和相王府之间,表现中立的范履冰,都是李绚拉到东宫的。 这其中最根本的原因,便是李绚常年在外,无法真正辅助东宫,他需要真正有能力的人来帮助太子。 也就是从这一面,让苏良嗣看出李绚的本性如何。 这么多年,提到回朝,李绚每一次谈论,都几乎锁定了国子祭酒的位置,他甚至都没有想过其他的位置。 这一点让苏良嗣着实放心。 实际上放心的,不仅仅是苏良嗣,皇帝和武后同样放心,因为他们都在李绚身边安插了足够的人。 再加上李绚每七日就有一本奏章送入宫中,他是什么样的人,苏良嗣再放心不过了。 加上他宗室的身份,苏良嗣绝对不担心李绚未来会和他争抢首相的位置。 所以,这一次,被他利用就利用吧。 李绚这一次的算计,常常躲在背后,就是因为他的身份,让他无法冲在最前,反而是苏良嗣,就连针对李旦的事情,也都是他在负责,如今又负责了针对裴炎的事情。 如果出了事情,承担责任的必将是苏良嗣,而不是躲在后面的李绚。 但这样的代价,苏良嗣愿意承担。 想要做未来的宰相,他必须要足够的担当。 更甚至是左相。 左相,政事堂之首,大唐首相,谁不想呢! 苏良嗣轻轻的眯起了眼睛。 …… 思恭坊坊门之上,李绚平静的苏良嗣远去,然后才下了坊门,朝玉龙苑走去。 四周的坊丁看向李绚的身影全都神色恭敬,面色肃然。 回到玉龙苑,李绚沉沉的出一口气。 之前在见到苏良嗣之前,李绚还神色轻松,但送走苏良嗣之后,李绚却感到沉重起来。 房中传来一阵阵打闹嬉戏的声音,李绚微微笑了起来。 仿佛听到了李绚的脚步声,刘瑾瑜很快就走出门来:“苏司马走了?” “嗯!”李绚点点头,说道:“一点事情,交代完就走了。” “那以后相王那边的事情,就了结了吧?”刘瑾瑜走到了李绚身侧,抬头问。 李绚点点头,说道:“若是相王那边自己不再图谋什么,那么自然是一切了结,但若是相王那边还有什么心思的话,就有得麻烦。” “还能有什么麻烦,元万顷都要被赶出洛阳了。”刘瑾瑜浑不在意。 李绚笑笑,目光抬起,看向头顶的夜空,轻声说道:“元万顷离京,或许朝中会迎来一个新的局面也说不定,一切就会是新的一页篇章被掀开。” 伴随着李绚的话音落下,点点雪花,缓缓从黑暗的天空飘落。 …… 点点雪花,从阴沉的天空下。 大地之上,已经一片雪白。 从洛阳城内,到洛阳城外都是如此。 一夜之间,雪已经下了三尺厚。 郑氏庄园之中,同安太夫人郑氏,披着厚厚的披风,看着眼前已经在下雪的天气,眉头紧皱。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 管家一身厚衣,面色肃然,但又压抑着兴奋说道:“太夫人,外面的人撤了大半,只有少数人在盯着了。” “下雪了,他们自然也就受不住了。”崔氏平静的看了管家一眼,管家立刻凛然站立。 崔氏点点头,看着眼前飘落的雪花,眼神凝重。 的确,下雪会让一些人离开对郑家监视的位置,但是不会让他们彻底撤离。 如果说他们真的彻底撤离了,也就是说,相王府的事情已经彻底了结了。 难道真的是因为彭王昨日烧了那本婚书,所以一切就彻底了结了。 崔氏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若真是如此,那她想到临死的绝地一招,没有用还真是幸运。 崔氏的确有最后一招,那就是郑家和东宫重新商议婚约。 原本该嫁入东宫的是郑九娘,改为郑七娘,然后郑九娘以陪嫁的身份嫁入东宫。 这样哪怕是姐妹两人同时嫁给太子,郑家的脸面也就保住了。 而且郑七娘成了太子良悌,将来依旧有机会成为四贵妃之一。 只要她成为四贵妃之一,那么将来便依旧有机会成为皇后。 郑氏的谋划依旧还有可能成真。 但可惜,李绚并没有见她,东宫也依旧是娶郑九娘。 不过这样也好,相王没有了麻烦,日后有那份婚书,七娘还有可能嫁入相王府,成为相王侧妃。 甚至入主皇宫。 收回心神,崔氏看向管家,说道:“东西继续收拾,什么时候雪不下了,我们就返回荥阳,这洛阳,我们不待了。” “喏!”管家沉沉躬身,脸上带出一丝庆幸。 这一次和相王府结亲,除了获得那么一份婚书,郑家付出的代价足够惨烈。 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人被免被贬,但是人们都没有注意到,这几日,在洛阳,在长安,几乎郑家所有的店铺全部都被拆掉了。 这里面损失的金钱数目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真的有那么一份婚书在,郑家还能够成为相王外家,一切都还有挽回的机会。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院传来。 一名穿着厚实的中年妇人快步从后院走来,面色担忧的走到崔氏身上,福身道:“太夫人,小姐病了。” 崔氏一愣,转身快步朝后院走去,同时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小姐怎么好生生的就病了。” “已经找周大夫过去了,说是昨夜招惹的风寒。”中年妇人快速的说了一遍。 崔氏脚步一顿,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走吧,看看小姐,若是小姐病体难好的话,我们就在洛阳再待几天。” 跟在后面的管家不由得有些发愣。 太夫人,这事依旧不甘心啊!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六十六章 中毒坠崖,魔女再现 腊月十二,连续下了两天的雪终于停了,但天空依旧阴沉。 看看天色,似乎午后还会有雪降落。 郑氏庄园,同安太夫人崔氏,一身深紫色襦裙,坐在郑七娘的床榻之畔。 崔氏伸出一只手,按在郑七娘的额头上,额头依旧滚烫。 原本容颜俏丽的郑七娘,现在嘴唇发白,颜色干枯,一副无比羸弱的模样。 崔氏紧皱眉头,转身看向一旁的周大夫,冷声问道:“周先生,七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一夜过去了,这烧仍旧不退?” 周大夫并不是外面的大夫,他是郑家延请的家医,专门负责给郑氏家人看病。 郑氏,五姓七家之一,他家请的医者,水平又怎么可能差得了。 周大夫没有理会崔氏,依旧手按在郑七娘的脉搏上,细细的听着。 许久之后,周大夫手终于抬起头,面色严肃的看向崔氏,说道:“太夫人,在下今日再开一副药方,若是这病,到了夜间还是没有缓解,那就说明是周某医术水平不善,周某愿意自行离开郑家,从此不踏入郑氏半步,如何?” 崔氏突然愣了,皱着眉头看向周大夫,不解的说道:“这是为何?” 周大夫微微躬身,郑重的说道:“还请太夫人做好准备,若是不行,立刻到洛阳城中去请名医前来诊治,这烧要是连续三日不退,可是会要人命的。” 崔氏看着周大夫,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后他点点头:“好!” “多谢太夫人。”周大夫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然后拱手道:“周某现在就去为小姐煎药。” “麻烦周大夫了。”崔氏点点头,然后看着周大夫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崔氏转过身,看向床榻上的郑七娘,轻声道:“原本还想带着七娘早点回荥阳的,现在看来是真的要在洛阳多待一阵。”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管家从外面快步走入。 崔氏下意识的抬头,就见管家在她身前站定,然后恭敬的拱手道:“太夫人,宫里来人了,说是要为十九日的太子大婚,提前做准备,您看……” “走吧,终究是家里的事。”崔氏站起来,看了七娘一眼,轻声说道:“看来这场婚宴是非得参加不可了。” 崔氏是荥阳郑氏的当家人,已故的同安襄公郑仁泰之妻,现在的同安郡公郑玄果之母,是整个荥阳郑氏身份最高的人。 原本因为相王的事情,她已经决定要离开洛阳,但因为郑七娘病了,她又不得不留下。 多少有些造化弄人。 …… 一日时间,崔氏忙前忙后,哪怕外面依旧大雪纷飞,但依旧人员往来不停。 抽空,崔氏还去看了郑七娘几眼,只看到周大夫亲自为郑七娘用药施针,看上去似乎尽心到了极致。 崔氏也终于放心下来。 夜色黄昏,忙了一天的崔氏,终于再去探望郑七娘。 进入卧房,热气扑面而来,崔氏稳步走到了卧室之内,但卧室内一片宁静。 原本一直待在这里的周大夫已经不见了踪影。 崔氏皱了皱眉头,没有开问,而是走到了床榻前,一只手按在了郑七娘的额头上,随即,一股炙热滚烫的温度就直接冲进了她的手背,崔氏忍不住低叫一声:“好烫。” 不对。 崔氏泠然抬头,看向一旁的管家,咬牙问道:“周大夫呢?” 管家微微一愣,立刻拱手,然后转身去找。 半刻功夫,管家已经快速返回,面色难看的将一张纸递给崔氏。 崔氏一把夺过,就见上面写着几个字:“速请太医。” “该死的。”崔氏一把将纸张捏成一团,咬牙恨恨的说道:“这个混蛋,救不了人你倒是直说,还私自一个人跑了……还看着干什么,去找人,不,赶紧去洛阳城请太医。” “喏!”管家立刻醒悟,赶紧转身。 现在这个时候已经黄昏了,距离城门关闭也没有多久。 跑的慢点根本就来不及回来。 崔氏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她整个人在房中不停的踱来踱去,嘴里不停的咒骂着周大夫,恨不得直接将他扒皮拆骨。 枉费郑家这么多年一直供养着他这个不成器的庸医。 这么多年了,就是一条狗也养熟了,但他却在现在这个时候,悄无声息的走了。 这个混蛋,他难道不知道,就算是他逃了,以荥阳郑氏之能,也能……满天下……找到他…… 崔氏突然愣住了,刚才是怒火冲心,让她失去了理智。 现在回想起来,周大夫的医术水平其实不低,不然,郑氏也不可能留他这么多年。 而且这些年来,比这风寒还要更加严重的疾病,周大夫都曾经治好过。 按道理来讲,不应该因为这个一个风寒治不好就突然离开了。 风寒? 崔氏猛然转身,看向床榻上的郑七娘,她快步的走到了七娘身前,再度摸了一下她的额头,依旧滚烫的可怕。 崔氏的眉头死死的皱了起来。 七娘病了两天一夜,周大夫也治了两天一夜,以他的水准,不应该治不了这么一个风寒。 而且两天一夜,发烧一点都没有降下去,这不对劲。 速请太医! 周大夫留下的四个字,顿时出现在崔氏的脑海中。 七娘的病虽然不轻,但也没有到请太医的地步,而且洛阳城中,有的是比太医还要医术高明的医者,为什么一定要找太医,直接指定找某个名医不就可以了吗?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崔氏的思绪,虽然,她就看到一身风雪,左肩插上一支弩箭,满身鲜血的管家,面色苍白,跌跌倒倒的闯进屋中,。 管家直接在崔氏脚下跪下,低着头,咬牙说道:“太夫人,出事了,有人在官道上截杀我们的……” 崔氏顿时懵了。 她甚至一时间听不进管家在说什么,满脸难以置信的看向床榻上的七娘。 太医……不辞而别……周大夫……两天一夜……高烧不退。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病,这是被人下毒了。 七娘被人下毒了,什么人这么狠,对一个十四岁的少女下毒。 “那个妖妇!”崔氏猛然间高声咒骂:“是她,就是那个妖妇,她要毁掉一切,她要杀了七娘,七娘死了,相王的耻辱就不会再有人看见了,那个妖妇,该死的妖妇!” “太夫人!”管家一声厉喝,直接打断了崔氏,抬起头,看着她,神色恳切的哀求道:“太夫人,小姐,小姐!” “对,七娘。”崔氏立刻反应了过来,看向管家说道:“你现在立刻去我房中,将药盒取来,里面有几颗解毒丹。” “是!”管家立刻转身,扶着箭头,快步的朝后院深处走去。 崔氏则是快步的来到了七娘的身前,摸了摸她的额头,轻声说道:“七娘,都是祖母不好,让你生病了,伱放心,你的病很快就会好的。” 低声言语了几句,崔氏整个人迅速的冷静了下来。 之前因为治病的方向错了,所以郑七娘的病根本不可能治好。 现在即便是郑七娘的病因发现了,但想要医好也没有那么容易,不然周大夫也不会跑了。 想起受伤的管家,崔氏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 今夜,管家去洛阳城中请太医,被人在半路截杀,明显是不想让他们进城找太医。 现在天色彻底的黑了,城门也已经关闭,想要再进入城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哪怕是到了明天,天明之后,他们能进入城中,找到太医,请到家中,但太医敢治吗? 崔氏的呼吸沉重了下来,周大夫就是因为发现了不对劲,这才果断的选择跑路的。 其他的太医,未尝发现不了这个问题,别到时候解不了毒,反而耽搁了时间。 更可怕的,是太医可能会是武后的人。 不能进城。 崔氏瞬间就做了决定,她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这天下间,除了洛阳城中,也未必就没有太医。 不说别的地方,长安就一样是天下名医聚集之处。 “来人,准备车驾。”崔氏一声高喝,外面立刻就有人应答。 片刻之后,崔氏已经让人抬着服了解毒丹,神色好了不少的郑七娘进了马车。 外面风雪依旧,但崔氏管不了那么多,让稍微收拾的管家,带着几十名护卫,护送他们连夜离开庄园。 夜色之中,整支车队开始往西而去。 连夜而行,他们必然到不了长安,最多是到陕州,但崔氏迫切的想要离开洛阳。 雪地之上,隐隐约约似乎能看到有人在紧追他们而行。 …… 山道陡峭,崔氏怀里抱着面色苍白的郑七娘,轻声说道:“乖七娘,别怕,祖母马上就带你上嵩山看病。” 郑七娘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崔氏这才稍微放心。 她的目光望向车外,车帘闪动之间,已经快到山腰,嵩山山腰。 没错,崔氏没有去长安,而是悄悄的来到了嵩山。 因为在嵩山,也有一名天下顶级的名医。 茅山嫡传,体玄真人,潘师正。 尤其对于这种中毒之事,潘师正更是拿手。 崔氏相信,这种事情,皇宫中绝对影响不了潘师正,甚至都一点不会让他知道。 所以,今夜七娘中的毒,必然能够解得了。 至于之后…… “啊!”崔氏突然一声痛呼,整个人一下子磕在了车顶。 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是怎回事,整个车厢已经快速激烈的翻滚了起来,最后就听“轰”的一声,巨大的冲击而来…… 山腰之上,厚厚的积雪上,管家带着两名护卫,目光冰冷的看着滑落到山底,摔的粉碎的车驾。 深沟之中,车驾难觅踪影。 其中一名护卫轻轻的在脸上一抹,下一刻,一张熟悉的脸孔出现在雪夜之下。 面容冷艳,剑眉斜上,神色刚毅的叶绾绾,手按在腰间的长剑上,目光厌恶的看着山底的马车。 一转身,三人已经催马而下,然后朝着西方而去,很快,管家则带着另外一名护卫,朝着前往长安道车队急追而去。 而叶绾绾朝着郑氏庄园而去,腊月十九,太子娶郑氏女为太子良悌。 夜色之下,雪下的越来越大。 嵩山山谷地下的车驾被一点点的掩盖,知道最后,被彻底的掩埋。 看上去竟不见丝毫异样。 …… 苍鹰高飞,目光冰冷的看着一切。 突然,苍鹰高鸣,鸣声长远,在天地间不停的回荡。 一切不过才刚刚开始而已。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六十七章 相王殿下不是在嵩山吗? 腊月十三,雪花纷落。 苍鹰在天上高飞,飞入洛阳城中,飞入到玉龙苑中。 “吱呀”一声,东侧院落正堂的房门被打开,屋门上有轻雪落下。 一身红色锦衣的李绚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间,随后立刻轻轻关闭房门。 李绚抬眼,天色依旧阴沉,算算时间,还未到辰时正。 院落之外,李竹已经在无声等候,身上披了一层薄雪。 李绚轻吸一口冷气,面色平静的走出院子,然后转身朝后院书房走去。 李竹快步跟上,轻雪之上,脚步声无比清晰。 李绚打开书房,入目,一副金色盔甲被直接架在中央,光芒内敛沉稳。 一把丈八长槊竖立在侧,烛火闪烁,槊刃锋寒。 李绚迈步走到了木架之前,身后“吱呀”一声,房门关闭。 李竹走到李绚身后,将手里的密信送上。 李绚接过密信,打开看了一眼,密信中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浓重的黑点。 就是这么一个黑点,李绚不由得轻叹一声:“开始了。” 李竹快步走到一侧的烛火之前,提起上面竹笼,接过李绚递过来的密信,然后直接将它烧成灰烬。 李绚转过身,面向房门。 李竹快速的来到李绚身后,从架子上取下盔甲,帮助李绚套在身上。 随后将一件件盔甲部件,全部都装在李绚身上。 李绚看着前方,平静的开口:“传令下去,冬日雪大,让我们的人该收回来的收回来,收不回来的,就去四下的村庄去看看。 连日大雪,百姓家中怕是要有不少房屋倒塌,柴火亦有不足之处,略做统计,本王好交到东宫去。” “喏!”李竹点头应命,等到将盔甲装好,他才退开了一边。 李绚神色肃穆起来,右手伸出,直接将长槊提在手中,然后迈步走出了房门。 雪依旧在下,似乎小了不少。 李绚抬头,天上阴云密布,看得出来,这雪怕是还有的下。 李绚脚步轻缓的走出了玉龙苑。 刘瑾瑜,裴诗彤,还有三个孩子,现在都在沉睡,都还没起。 冬日,能多睡一会儿就多睡一会儿,李绚也不想太打扰他们。 玉龙苑外,李绚翻身上马。 目光看了乐城县公府一眼,府门并没有打开,一片安静。 李绚调转马头,朝着坊门之处而去。 天后在昨日下达旨令,朝中六十以上老臣,可晚一个时辰入朝办公,便是宰相也是一样。 老臣们自然感激天后的体恤,同样也难得的休息一下。 出了坊门,对面的洛阳北市已经开门,哪怕大雪节气,也一样热闹。 街面上,哪怕雪落依旧,但洛阳县已经开始组织人手清扫街面。 洛阳城外或许人影断绝,但洛阳城内依旧脚步缤纷,一切依旧。 一队右卫骑兵从坊门外汇合李绚,护送他前往皇宫。 这些人全部都是家世在洛阳的贵家子弟,虽然没有入金吾卫,但能够成为右卫大将军亲卫,也是荣耀。 当然,这些人只是李绚在洛阳城内的时候,跟随他一起行事。 李绚真正的五百亲卫在洛阳城外,李绚行事真正用的人是他们。 …… 骑马行在洛河之畔,看着飞雪飘落,李绚脸上的神色肃然起来。 同安太夫人崔氏死了,五姓七家之一的郑家当家人死了。 这从来就不是一件小事。 郑家哪怕如今自家身为刺史的子弟不多,但姻亲往来,无数利益勾连,绝对当得上天下顶级世家之一。 它的当家人死了,如果换做一般时候,绝对是天崩地裂的大事。 但是崔氏却是死在了皇权夺嫡的余波当中,死的无声无息。 让人感到不忿的同时,也很有一些无可奈何。 然而终归是要有人承担别人的怨念,这个人不可能是已死的同安太夫人崔氏,那么便只能够是皇室。 第一个便是李旦,第二个是武后。 若是郑氏有足够能力调查,立刻就会知道郑七娘被下毒之事。 之后连带崔氏被斩草除根,也是能理解的事情,但能理解,并不意味着能够接受。 现在皇权强势,他们自然做不了多少,但一旦他日皇权衰弱,报复立刻就会涌来。 …… 一朵雪花轻轻飘落在李绚鼻尖,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轻轻一吐,雪花已经从鼻尖飘起。 李绚抬头看向前方,宫墙已在眼前。 不知不觉间,李绚的脸上已经闪过一丝冷笑。 他相信,武后一定也想要杀掉崔氏,但是武后的手段,却是会做的悄无声息。 就是郑七娘中毒一样,同安太夫人崔氏也一定会“重病”而亡。 但是那样,就太便宜崔氏了,也太便宜武后了。 天下顶级世家之一,荥阳郑家的老祖宗死于非命,这样的事情所带来的动荡必将会延续到数年之后。 当然,那也是数年之后的事情了,而李绚要多,也是数年之后的事情。 山潮澎湃,一举涤荡。 洛河水声之中,天津桥已经出现在前方,李绚的神色收敛了起来。 一名名官员前往端门之下,端门已开,今日无朝,各人各赴衙门。 脚步匆匆。 李绚刚刚抵达端门之下,身后一个声音已经响起:“王叔!” 李绚诧异的回头,就看到李旦一身雪花的翻身下马。 李绚赶紧停步拱手:“见过殿下!殿下不是在嵩山吗,什么时候下山的?” 自从争礼部尚书失败之后,李旦就退去了嵩山,留下元万顷在京中处理后续。 “四郎也是昨日刚回来。”李旦笑笑,目光看向前方,温和的说道:“许久未见王叔了,一起走走?” “敢不奉命!”李绚再度拱手。 …… 越过端门,进入皇城,无数朝臣各赴本衙而去,繁忙的一日就要拉开开端。 走在宫道上,李旦一边看着这一切,一边有些无奈的开口:“此番之事,说到底,还是四郎有些贪心了,最终连累得元师傅,还有诸位师傅离京,都是四郎的过错。” 元万顷离京已是必然,只不过吏部还有些公文没有走完,但最多不过是十五之后,不会让他拖延到年底封禅之时。 至于相王府的其他人,大错找不到,小错却也是能够找到一二的。 哪怕是鸡蛋里挑骨头,东宫众人都挑出错来,然后动用各种关系,将这些人赶出洛阳。 当然,最多的不过三个月,少的甚至只有三五天。 但三五天内,整个洛阳没有任何相王府的势力,对东宫士气绝对是一个不小的提振。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有些事情,做了便是做了,稍微受点挫折,也不一定就是坏事,说不定渡尽劫波更上层楼,最后相逢一笑。” 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李旦有些惊诧的看向李绚,点头赞叹:“王叔果然心胸非凡,四郎这里受教了。” 李绚笑着摆摆手,说道:“不过是苦中作乐罢了,天下事,如何能够尽如人意。” 李旦略微沉默,点点头,然后说道:“王叔想必知道左司郎中的事情,不知道此事,东宫如何才能松上一手?” 李绚诧异的看向李旦,李旦竟然为了左司郎中窦思泰来求他,这可是稀奇事。 不过李绚瞬间就想通了这里面的缘由。 左司郎中本身就是诸司郎中之首,论及权势之盛,恐怕仅在诸部侍郎和诸寺少卿之下,这样的位置,相王府如何会舍弃。 另外,还有就是相王妃的缘故。 窦思泰出事,窦家自然知道是什么原因,该找的,自然便是相王妃窦氏。 窦氏性情温柔,但也是如此,说上一两句的时候,也越是让人受不了。 正是因此,李旦才来到了皇宫。 但是,李旦和窦家的关系,也正是李绚对窦思泰这个左司郎中下手的真正原因。 窦家,陇西门阀之一。 太穆皇后窦氏,哪怕是和李绚没有血缘关系,李绚也需要称呼他一声祖母。 这样的家族,便是谁上台了,都很难清理,尤其他和李旦联姻之后,实际上已经是李旦最大的助力。 …… 李绚随即无奈的笑笑,在承天门下站稳脚步,他对着李旦摇头道:“殿下,不是臣这里不帮忙,实在是这件事情,是苏司马在负责,臣如今的职司,开口建议一两句或许还行,但若是真插手进去,就犯忌讳了。” 李旦脸色顿时肃然起来。 他知道,李绚说的没错,这次事情,李绚的确没有怎么插手,甚至就连弹劾的奏章都没有上过一份。 身为右卫大将军,李绚这些日子,几乎每日都是在右卫官衙坐守,东宫去的次数都不多,更别说是管其他的事情。 但是李旦也知道,李绚绝对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无害。 在李旦的眼里,李绚绝对是整个天下最顶级的谋士。 没看到元万顷都在他的手上吃了大亏。 略微沉吟,李旦开口道:“王叔历年离京的时候,都对皇兄有所教诲,今日,不知道王叔能不能对四郎也有所教诲?” 站在承天门下,李绚侧身看了乾元殿的方向一眼,然后才轻声道:“殿下,依臣如今来看,如今之事,到眼下恰好刚刚妥当,殿下不管是要做什么,还请继续就好。” 李旦眨眨眼睛,他有些没有听明白李绚华丽的意思。 李绚笑笑,拱手道:“殿下,如此臣便告退了,时间不早,臣上值去了。” 李旦回过神来,看着李绚道:“王叔慢走!” 李绚点点头,转过身,朝着右卫官衙的方向而去。 李旦在李绚的背后一直看着他,一直到他彻底消失,转身看向承天门的时候,李旦在顿时明白了过来。 如今这个时候,真正想要让他们兄弟二人斗起来的,是他们的母后。 或许,还有父皇。 转过身,李旦没有丝毫犹豫的,便朝东宫而去。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六十八章 老天这是不想让朕好好活了 承天门下,李显,李旦两兄弟并肩而行,面色凝重。 四周群臣全部停下脚步,稍微远离。 刚出承天门,李旦就停下脚步,面色肃然的对着李显拱手道:“一切就麻烦皇兄了。” 李显神色复杂的看向李旦,微微拱手道:“为兄尽力,但父皇身体虚弱,不能见冷,不能见风,也不能见杂音,四郎你若是见了父皇,需多注意一些。” “多谢皇兄。”李旦沉沉的叩拜。 李显轻叹一声,转身迈步朝贞观殿而去。 李旦等在承天门下,看着李显的背影,眼中充满期待。 四周的官员路过的时候,他也不回头看上一眼,其他人则是每人路过的时候,都满含深意的看着李旦。 李显绕过乾阳殿,来到了贞观殿前。 无数的禁卫严密的守在贞观殿四周,每一个来往的人都要遭受严苛的监察。 哪怕李显是太子,也是一样。 他在殿门前等到了来送药的宫人,然后才亲自端着药,小心的进入了贞观殿。 殿门瞬间关闭,整个大殿之内,瞬间昏暗了下来。 殿中没有任何火烛,但深处的火炉却让整个大殿烧的通热。 “咳咳咳……”一阵咳嗦声在厚重的帷帐内响起,一道人影在床榻上侧过身,隔着帷帐,看向李显道:“咳咳……三郎,你今日来晚了。” 李显脱下厚重的披风,小心的从药罐之中倒出一碗药来,然后走到了帷帐之前,小心的掀开一丝帷帐递了进去。 一道佝偻的身影从帷帐边缘走出,然后接过药碗,小心的喝了几口,然后才走到了皇帝身边,一点点的喂皇帝喝药。 李显知道,那人是王福来。 自从皇帝病居贞观殿以来,一直都是王福来在照顾李治。 内侍监的事情,也全部都交给了范云仙。 李显在贞观殿的数日之内,虽然一直侍疾,但是皇帝从来不让李显进入帷帐之后。 说是见不得冷,也见不得风,也尽量让他少说话,说是禁不得吵。 李显性子并不强硬,皇帝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而且李显也从来不傻,皇帝虽然身体虚弱,但是咳嗽的声音,还是说话的声音,都是能够看出一些情况来的。 皇帝虽然病弱,但并不糊涂。 等到王福来喂皇帝将药喝完,李显这才开口说道:“启禀父皇,今日来迟,乃是因为四郎到了东宫,他跟儿臣说,他想要拜见父皇问安,儿子推却不过,故而……父皇,四郎就在承天门下,要么叫过来……哪怕不进殿也成,让他在外面说说就好。” 李显说完,满眼期盼的看着皇帝。 “咳咳……咳咳……”李治忍不住的咳嗦几声,直到长出了一口气,他才缓缓说道:“你……就是太宅心仁厚了,他今日来,无非就是……咳……就是窦家的那些事,算了吧,朕想耳根子清静一些。” 李显神色黯然的点头:“是!” 李治躺在床上,回过头,看向头顶,轻声说道:“窦家的事情,按规矩办就是。四郎,让他回嵩山……咳咳……” “是!”李显猛然醒悟,赶紧低声说道:“父皇安心,儿臣一定和四郎将事情说清楚。” “嗯!”李治深吸一口气,抬起右手摆了摆。 李显立刻躬身,然后转身朝殿外走去。 “等等!”皇帝的声音突然在后方响起,李显赶紧停步转身,有些诧异的拱手道:“父皇。” 李治抬起左手,左手好像握着什么东西,他轻声开口道:“去吧,把这件东西带给四郎。” “是!”李显沉沉躬身,抬起头,王福来已经将一张短笺放在了李显面前。 李显接过短笺,这是一张合上的短笺,不打开根本看不到里面的内容。 李显没有打开,握住拱手道:“父皇,儿臣告退。” 李治微微抬了下手,但没有完全抬起,只是微微的摆手。 李显赶紧躬身,然后缓缓的退出了贞观殿。 就在殿门关闭的瞬间,一阵急促的咳嗦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李显面色凝重,目光抬起,然后快步的朝承天门走去。 …… 贞观殿内,躺在床榻上的李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喉间的难受终究消减。 片刻之后,李治才幽幽的开口道:“伱说,那份短笺,他会不会打开看?” 站在角落里的王福来微微躬身:“太子殿下乃是仁厚君子,他不会打开看的。” “也是。”李治轻叹一声,轻声说道:“这些年来,彭王在有意无意的把他往仁孝的方面引,是很有些成效的。” 王福来低头,闭嘴不言。 李治仿佛在自言自语:“朕沉思良久,最后也不得不承认,只有仁孝,三郎才能笼络得住朝臣,收拢天下人心,的确是妙招。” 王福来依旧沉默。 “但仁孝,也需要杀伐果断,所以他找了裴炎和苏良嗣,一前一后,足够保证几十年安宁。”李治忍不住再度咳了两声,然后长吸一口气,再吐出:“有他在外,里面任何人做事都不敢太过分,至于以后,便是皇太孙的事情了。” 王福来微微低头,他能够听的出来,李治的话里没有武后。 不是因为他没有将武后算进去,而是他已经将武后和李显放在了一起。 “算了,外面的事情由他们折腾吧,朕好好的歇一歇。”李治微微眯眼,轻声道:“秦鹤鸣他们弄出来的新药,虽然药力不是很强,但胜在长久,朕虽然感到更虚弱,但却更感觉能熬到封禅之时。” “陛下必定福寿延年,万寿无疆。”王福来轻声安慰。 “万寿无疆?”李治笑了,摇摇头道:“真要是万寿无疆,那就不是人是王八了……咳咳……咳……” 王福来不敢再开口。 李治微微的闭上了眼睛,轻声说道:“朕倒是希望能够像王八一样,朕倒不指望能够睡个千年万年,能够睡到封禅就好了……” 迷迷糊糊之间,李治已经沉沉的睡去。 李显随时会在他的身边,这一点让李治真的很安心。 迷迷糊糊之间,一个声音响起:“王公,急报。” “什么急报?”李治轻轻的伸了懒腰,随即有些忍不住的咳嗽两声,睁开眼睛。 王福来小心的来到皇帝身边,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李治都脸色顿时就冷了,随即,他的声音幽幽的响起:“天下世家啊……看来,老天爷,是真的不想让朕好好活啊……去查吧,究竟是天灾,还是人为,朕要一个结果。” “喏!” …… 右卫官衙,李绚站在巨大的洛阳地图之前,目光扫过洛阳城的所有细节。 身为右卫大将军,李绚有权利知晓洛阳防卫体系的所有细节。 也包括所有漏洞。 时间越来越紧了。 李绚尽一切可能的获得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 皇帝这一次让他任右卫大将军,很多敏感的东西,他都能够名正言顺的调出来。 当然,还有人员调动。 李绚轻轻一笑,或许现在麻嗣宗盯李绚最紧的,便是李绚作出的中底层的人员调动。 尤其一切关键要害地方的人员调用,更是麻嗣宗关注的重点。 李绚甚至不用太做什么,哪怕是照规矩办事,也能让麻嗣宗一阵阵的头大。 更别说,他的手脚,完全藏在了麻嗣宗根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城西,右卫军营就在城西,城西洛河之畔。 从上游而下,顷刻间就能杀到天津桥。 中间有几座关卡……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王爷,太子请王爷过去,说是商议调用右卫救灾之用。” “知道了。”李绚点点头,转过身,拿起桌案上的黑鞘长剑,朝东宫而去。 他虽然人在右卫官衙门,但皇宫中的事情,什么时候瞒得过他这个右卫大将军。 今日,李显本应该是按照惯例,去贞观殿伺候皇帝用药的,但李旦突然登门,李显的脚步就被绊住了。 李绚能够想到李旦会和李显说些什么,无非就是请东宫放过窦思泰。 毕竟窦思泰是相王妃的亲兄长。 若是再算上太穆皇后的关系,双方更是有几分血缘亲情。 只是这种事情,李显怎么可能答应。 李旦这一次争夺礼部尚书,东宫要是不予以坚决的回应,那么东宫的颜面,也就会被彻底的扫落在地。 一个元万顷,加上一个窦思泰,恰恰好刚够让东宫所有人满意。 而且这件事情,是苏良嗣在操作,李显再怎样,也不能让手下人就这么轻易放弃已经做成的事情。 更何况,到了现在,弹劾窦思泰的奏章已经被送了上去,再说什么又有什么用。 之后,李显便去了贞观殿,而李旦则是去了乾元殿。 李旦这一趟从嵩山回来,也是要为之前的事情做一个了结。 东宫的手段直指要害,便是李旦也有些承受不住,只能认输求饶。 武后那里免不了要责骂李旦几句,但也仅仅是如此而已。 李旦毕竟是武后的嫡子,更别说武后还要用他来牵制李显。 这种东宫和相王府因为礼部尚书的位置而发生的争斗,实际上也是皇帝和武后愿意看到的。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有人借着这件事情,暗地里搅弄风雨。 不过他们也未尝就没有借着这件事情,再看一下朝局和人心的打算。 处于劣势的李旦,自然就是被各方利用的倒霉蛋。 如今事情近乎了结,自然也是李旦要被武后责骂。 在乾阳殿内跪了半个时辰之后,李旦被赶回了嵩山。 李绚忍不住的抬头看向嵩山方向,若是不出意外,崔氏的遗体还没有被发现。 但李旦的突然回京,还是让李绚感到一丝不安。 若是李旦察觉到了崔氏的死亡,然后将她的尸体,还有郑七娘的尸体也一起毁掉。 彻底的毁尸灭迹。 那么李绚原本想要借着这件事情搅弄一番风雨的计划,也要放下了。 不管怎样,从今日开始一切都要谨慎。 …… 东宫之内,李显坐在内殿之中。 看到李绚进门,李显有些疲惫的点点头:“王叔请坐。” “多谢殿下!”李绚微微拱手,然后在左侧的桌案之后坐下。 一名侍女轻步将热茶送上。 “四郎今日来东宫,王叔知道了吗?”李显深吸一口气,面色忧虑。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六十九章 永隆最后一个大朝 明礼殿中,李绚正坐下首,抬头看向李显,点头道:“臣今日入宫的时候,正好碰上相王殿下……他应该是刻意等臣的。” “没错!”李显轻叹一声,说道:“四郎今日来,便是恳求东宫放过左司郎中,若是无事,孤自会照顾他的几分情面,但……那人太过分了,有四人被他家仆役打死,二十户人家因他家破人亡,更多的人被欺压,孤没有直接斩了他,便已算是给了面子。” 李显拳头紧紧的握住,脸上满是痛恨。 “历来外戚都是惹祸根由,此番相王府之事,东宫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太多的破绽,唯独在窦思泰身上找到了不协。”李绚平静的看向李显,沉声说道:“或许让他离的远些,对相王更好一些。” 李显重重的点头,冷冽的道:“后日,元万顷会调任太原令,窦思泰就调任建州刺史府长史,让他去建州待着吧。” “爬山涉水虽远,但终究能够让人心反思。”李绚略微沉吟,说道:“臣会让人警告两句,若是他在建州那等穷山恶水依旧恶性不改,那么就将他调去崖州,去天南之地待着吧。” “便该如此。”李显恨恨的点头,这才长出了口气。 李绚笑着点点头,皇帝和武后的几个儿子,其实秉性都不错,性情多有仁厚,兄弟之间的关系更是天下难得。 李弘,李贤,李显和李旦,四个人都没有因为皇位争夺而生出任何的怨恨。 甚至还都没有针对彼此本身有多少阴损手段。 但对于窦思泰如今被挖出来的那些事情,李显就是直接送三法司问罪都没有问题。 这样的人,待在李旦的身边,甚至连累得李显对于相王妃窦氏的观看都不好了。 这样的人,若是没有这个身份,恐怕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报复,能活着都难。 …… “四郎听了孤这么说,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李显抬起头,看向李绚,面色凝重的说道:“不过四郎却是要求去向父皇请安!” 李绚神色顿时肃然起来,李显终于切入了正题。 如今其他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还是皇帝的身体如何。 李显在皇帝身边照顾,其实已经占了巨大的优势。 一旦皇帝有事,他能立刻即位。 如果让李旦也出现在皇帝身边,那么李显的优势将会迅速削减。 稍微沉吟,李绚开口道:“此事,恐怕殿下做不了主吧?” “不错。”李显轻轻点头,说道:“其他倒也没什么,孤只是担心四郎会多想,所以只能够答应他跟父皇提一句。” “殿下性格良善,自然不会言而无信。”李绚微微赞叹。 李显点头,说道:“孤和父皇说了四郎的事情,父皇只是给四郎写了一封手信,其他就没有了,至于那份手信写的是什么,孤就不知道了。” 皇帝没有见李旦,但却给他写了一封手信。 李显稍微隐瞒了一句,那就是那封手信,是皇帝提前写好的。 李绚沉吟之间,也明白李显要他来做什么了。 李显不知道皇帝和李旦说了什么,心思不安之下,便找来李绚请教。 略微沉吟,李绚开口说道:“殿下,若是臣来想,陛下对相王所说,无非就是让他孝敬兄长,不要再有妄念。” “如此,真的如此吗?”李显有些惊喜的看向李绚。 李绚明白李显心中真正的担忧,无非就是害怕李旦获得了皇帝的支持,然后再来和他争夺。 如果李显真的这么继续想下去,难免不会走入偏激,去做什么极端的事情。 当年杨坚之死,便是如此。 李显现在如果这么想,这么做,恐怕最终的结果,必然是自毁前程。 至于说李治和李旦会说什么,单从皇帝依旧不见他就能看出一二来。 哪怕有所意外,也不过是稍微照顾罢了。 李绚点点头,肯定得说道:“陛下是何等人物,一旦出手,必然抵定一切,相王那里,殿下就无需再担心了,于此如此,殿下不妨多想一想十九日的婚约之事。” “郑家?”李显顿时回过神来,看向李绚道:“好在王叔提醒,王叔不说,孤还真的差点忘了。下面人汇报,昨日夜间,同安太夫人带着生病的郑七娘连夜去了长安,这会应该还在路上,他们走了,这郑家没了主心骨,也是麻烦。” “走了也好,终归东宫娶的是太子良悌,低调一些也是好事。”李绚稍微一顿,眉头微皱,问道:“病了?郑七娘病了为何不在洛阳诊治,返回荥阳亦可,为何要远赴长安?” “是啊,为何要远赴长安,或许是要找个理由躲开洛阳这些事?”李显有些弄不明白。 李绚微微摆手,说道:“相王既然已经作出了抉择,那么和郑家便不会再有联系,郑家毕竟五姓七家之一,同安太夫人,也还是要些脸面的。” 说到这里,李绚忍不住的冷笑起来。 那位同安太夫人,在东宫已经选定郑九娘的情况下,却还是私底下将郑七娘许配给相王。 后来,郑家和相王的谋算被打破,婚事破裂,崔氏却又将主意打到了东宫的身上。 想要郑七娘为主,郑九娘为陪,嫁入东宫。 这样的人,如何会还要脸面。 抬起头,李绚看向李显道:“既然她们已经走了,那么只需要传令城门各处,看她们回不回来便是。他们只要不出现,那就当没有她们这个人。” 李显目光一挑,随即赞同的点头道:“王叔所言甚是。” 李绚松了口气,说道:“话虽然如此,但天后有令,要让婚事办的大一些,殿下还需要做好准备。” 说到这里,李显反而苦笑说道:“王叔,这事,太子妃那里?” “别!”李绚赶紧摆手道:“太子妃那里,殿下自己交待便是,这种事情臣不插手。” 李显只能苦笑着点头,虽然李显身为太子纳个良悌是再正常不过的,更别说,还有着为皇帝冲喜之意,便是太子妃也不能拒绝,但这并不意味着太子妃不能给李显脸色看。 “王叔,帮帮忙,起码想个办法。”李显满脸苦笑恳求。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其实也并不是真的一点办法也无,殿下莫要忘了,到了后日,礼部尚书的诏书就会下来,到时候,东宫纳良悌的事情,便请韦尚书来操持,同样也可以将韦寺卿召来,有这二位,太子妃那里总不好太为难。” 韦待价即将为礼部尚书,宗正寺卿是韦思谦,有这二人在,便是韦氏也没法多说什么。 “如此多谢王叔了。”李显沉沉的松了一口气。 “其他不说,但这一次的婚事,殿下总是要操持好的。”李绚神色认真起来,郑重的说道:“若是能操持的好,再加上公主即将产子,陛下的心情必然无比开怀,如今病体也能快点好。” “王叔所言极是。”李显神色同样跟着郑重起来。 “此外,还有就是封禅之事。”稍微停顿,李绚说道:“陛下身体不是太好,朝中年纪大的老臣也颇有不少,臣记得将作大匠杨务廉,极为精通巧技,所以看看能不能打造出一些机关,来帮助登山。” 嵩山封禅,别说是臣子,便是皇帝也要从山脚走到山顶。 如今朝中有不少老臣都在六十岁以上,皇帝身体不好更是尽人皆知。 如此,真要是强行登山,不知道多少人会一命呜呼。 便是李绚这里,也有刘仁轨需要担心。 这个时候,能够打造精巧机关的杨务廉,便跃入了李绚视线。 “王叔所言极佳,那么此事便交由王叔……”李显的话还没有说完,李绚便直接摆手。 “此事乃是殿下孝心之举,他人插手多有不妥。”李绚一句话,点明了这里面的关键。 李显顿时明白了过来:“王叔放心,孤亲自去办。” “后日大朝……”稍微停顿,李绚谨慎的开口:“殿下,后日陛下会亲临乾阳殿吗?” 李显满脸苦笑,摇摇头说道:“孤也不知,父皇身体虽然不佳,但也没有大碍,如今不过是不愿轻动,以养身体罢了,以孤想来,若是不出什么大事,封禅之前,父皇是不会离开贞观殿的。” “公主生产之事呢?”李绚挑眉提了一句,要知道,太平公主距离生产可没有多少时日了。 “父皇不会出面的,便是连同母后都不会轻易离开皇宫。”李显不由得微微摇头。 李绚顿时一愣,皇帝这也太谨慎了吧。 太平公主的宅院,就在皇城东侧的立德坊,不过一步之遥而已。 “不过说起这事,王叔可得时刻准备前往,太平是第一次生产,她的身体骨自幼便弱,可不能有什么意外。” “臣自是省的。”李绚躬身点头,随后问道:“殿下,苏司马的刑部侍郎之职,如何了?” “政事堂已经上奏母后,刑部侍郎,户部侍郎,都有推荐,只是不知道会是何人会被母后准许。”李绚微微摇头,刑部侍郎和户部侍郎的空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皇帝和武后很少愿意提拔。 “对了。”李显抬头,看向李绚道:“孤总觉得王叔让苏司马任刑部侍郎,是别有想法。” “这个倒不瞒殿下。”李绚点点头,很直接的说道:“此番封禅,封禅之前,洛阳地面混乱,刑部可以介入其中,如此,便可以越过洛州府,直接插手洛阳和河南县事,尤其是洛阳县,就在皇宫东侧……进可以呼应,退可以控制……” 最后一句话,李绚说的很轻,李显面色微微一变,但随即轻轻点头。 “还是说救灾之事吧。”李显顺势转移了话题,开口道:“如今连续三日大雪,若是再下,少不得百姓房倒屋塌,孤想要调动各卫深入洛阳四周各州县进行救灾,毕竟封禅之前,还是天下和乐些好。” “殿下仁厚,臣自当奉命。”李绚目光看向殿外,轻声说道:“只是不知这场大雪,还有多久会停?” …… 腊月十五,连续下了几天的雪终于停了。 李绚一身红衣金甲,面色肃然的站在承天门下。 十五大朝。 今日,也是永隆二年最后一个大朝。 过完今日,再有大朝,便是永隆三年,封禅之后。 而根据皇帝的性子,一般情况下,封禅之年,是要改年号的。 所以永隆这个年号,今年可能也是最后一年了。 永隆,只剩下十五天了。 甚至不到十五天。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七十章 皇帝临朝,万寿无疆 李绚抬头,面前的长街上长灯明亮,无数的朝野官员步入端门,朝承天门而来。 承天门下,裴行俭,薛孤吴,薛仁贵,李绚,高侃,李谨行,孙仁师,七位大将军,全部一身红衣金甲,腰挎刀剑,面色冷峻的看向前方。 一瞬间,肃杀气氛开始向四面笼罩。 以刘仁轨为首的宰相,以韩王李元嘉为首的宗室,以吏部尚书窦玄德为首的尚书,以左卫将军王孝杰为首的武将,还有后面无数官员,外臣,今日全部齐聚。 只是众人看向李绚等人的目光中带着审视。 今日是永隆二年最后一个大朝。 皇帝,会出现吗? 这个问题,便是李绚也不清楚,他曾经问过李显,但李显只是轻轻摇头 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 就在这时,宫门轰然打开,内侍少监范云仙快步从其中走出,对着众人高声道:“永隆二年,腊月十五,皇帝早朝。” …… 李绚行在大将军队列之中,神色肃然的向前。 四周群臣的气氛无形中有些压制。 腊月初三早朝的时候,皇帝说要出现,但是终于还是没有出现。 之后甩出了一个礼部尚书让众人争,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就全部看了过去。 再之后,便是东宫和相王府的争斗,到了今日,这事才算落下帷幕。 但是今日,早朝再度来临,群臣心中不免要问,皇帝的身体真的还好吗? 今日大朝,他是不是能够出现。 若是不能出现,那么日后的朝政,还有明年的封禅,还能继续吗? 忐忑之中,群臣进入乾阳殿,各在班列之后。 就在众人屏气凝神之际,内侍省典仪的声音终于高声响起:“圣人到。” 李绚目光不由得微抬。 圣人至,皇帝到了吗? 瞬间,稳重的脚步声从殿门口传来,随即,是一阵冕旒轻微碰撞的声音。 清脆的声响中,李绚的呼吸沉重了起来。 皇帝来了。 殿中群臣全部躬身垂首,躬身站立。 …… 一身明黄色黑边九龙九章衮龙袍的皇帝,头戴白玉十二旒,面色平静的从群臣的班列之中走过,然后走到了金阶之上。 皇帝一挥手,神色肃正的在御榻之上坐下。 一身黑底金丝凤袍的武后,贤淑的在皇帝旁边坐下。 明黄色九蟒九章弁服的李显,头戴黑色九梁冠,站在台阶第一阶梯之上。 再下是相王李旦。 皇帝已至,大朝开始。 一名神色郑重的内侍省典议拱手向前站出,随即高声喊道:“圣人至,众臣行礼。” 李绚立刻向前半步,然后脸色肃然的单膝跪倒在地,高声呼道:“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众卿平身。”皇帝的声音平稳沉重,虽然没有以前那么有力,但群臣可以肯定,皇帝的身体并没有外界传言的那么差,那么这些时日皇帝躲在贞观殿,不见群臣,究竟在做什么? 李绚面色肃然的站了起来,然后低眉垂首。 “众位爱卿。”李治坐在御榻之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下面的群臣,然后平静的开口道:“朕多日以来,居贞观殿,为天下祈福,以为明年初一至初三日封禅顺利,期间朝中诸事,有赖众卿辛劳,一会宫中有赏赐送下。” “多谢陛下!”群臣再度俯首。 低头之间,众人有眼神沉吟,皇帝的身体或许的确不好,但却没那么差,这些时日躲在贞观殿,怕也是在观察众人。 一时间,群臣不由得思索,自己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做错的地方。 李治笑笑,目光看向一侧,开口道:“宣旨吧。” 面色凝重的王福来,亲自端着一个银盘,来到了李显的身侧。 李显微微诧异,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微笑着点头。 李显这才松了口气,拿起圣旨,转身看向群臣,高声道:“惟永隆二年,岁次壬午,十二月癸丑,望十五庚寅日,皇帝若曰: 於戏! 文昌六官,宗伯掌礼。 选授之重,自昔攸难。 非夫台衮之臣,分全于终始,缙绅之义。 素洽于群伦,则无以允是优崇,膺兹名物。 户部侍郎,扶风县侯韦待价,奥学雄词,虚襟旷度,夙彰厥猷,历践清贯。 朕永惟理本,宵旰在怀,爰征佥论,俾列鼎司,是用委卿职,辍枢务之殷。 任事呈能,庶先会府,帅属而理,汝往钦哉! 可礼部尚书。 钦此。” 一身紫色圆领袍,黑色璞帽,神色肃然的韦待价,压制着心头的激动,快步从群臣之中走出。 站在殿中,韦待价沉沉附身在地,高声呼道:“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寿无疆。” “平身吧。”皇帝平静的开口。 “谢陛下!”韦待价这才站了起来,神色之间依旧满是激动。 虽说在数年之前,韦待价便已经有机会做刑部尚书,但实际上,那时候他的资历很浅。 即便是最后勉强坐上去了,也不过是六部尚书最后一位。 如今从汾州刺史,到户部侍郎,再到礼部尚书,他能够稳稳的坐稳。 李治笑笑,开口道:“韦卿!” “臣在!”韦待价沉沉拱手。 “明年封禅之事,前后往来,所用甚多,相王虽总管嵩山,亦有韩王和礼部侍郎辅助,但依旧有所缺失,朕今日封你为封禅大使,里外诸事,事关封禅者,以卿一言而决,不必请示于朕。”李治说完,轻轻一挥手。 群臣一瞬间全部抬头,但又瞬间都明白了过来。 是了,封禅之事,真正整体负责的,是封禅大使。 当年李治封禅泰山,封禅大使便是当年的礼部尚书刘祥道。 之前不过是因为礼部尚书空缺,所以让李旦任嵩山总管,负责嵩山封禅之事。 但封禅之事,却并不仅仅是嵩山一方面之事,朝野诸臣,内外诸夷,全都要参与其中。 之前以李旦亲王的身份勉强运转,但也不过是勉强而至。 如今礼部尚书归位,封禅诸事自然为礼部尚书管辖。 之前李旦在嵩山所做的一切,也全部落到了韦待价的手里。 “臣领旨,谢陛下隆恩!”韦待价拱手,然后转身回到了班列之中。 李治抬头看向韩王李元嘉,开口道:“韩王!” “臣在!”李元嘉立刻站出,拱手领命。 李治点点头,然后看向陆元方,开口道:“陆卿!” “臣在!”陆元方拱手站出。 李治再度点头,然后开口道:“你二人为封禅副使,协助韦卿处理宗室和诸刺史之事。” “臣等领旨。”李元嘉,陆元方全部拱手领命,然后站回队列。 …… 李绚站在一旁,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由得轻叹一声。 韩王是宗室之长,有他出面,便是李旦也不敢多说什么。 至于陆元方,雍州长史本就是天下刺史之首。 天下三百州,下州,中州,上州,都督府,都护府,四大都督府,洛州,雍州。 其中尤以雍州为重。 四大都督府,常以重臣或者亲王郡王领衔,但洛州牧,雍州牧,却是常以年轻皇子为任。 而雍州牧,却是多以有机会出任太子的皇子为任。 比如早年的雍州牧雍王李贤,雍州牧英王李显。 他们都是从雍州牧进封太子的。 故而雍州长史的位置极重,进一步,便是九寺寺卿六部尚书,甚至随时会同中书门下三品。 比如前雍州长史杨再思,如今是卫尉寺卿,而前卫尉寺卿欧阳通,更是已经是兵部尚书。 如今的雍州长史陆元方,更是曾经教导太子的半个太子师,不定什么时候就做了六部尚书。 如今在朝中,起码有近百位各地刺史准备参加封禅之事。 陆元方站出来,所有人都要俯首。 皇帝轻轻一个安排,便已经将宗室和各地刺史彻底的按住了。 所有人都要按规矩办事。 …… 就在此时,王福来再度上前,手捧一只银盘,上面放一卷圣旨,站在李显身前。 李显神色诧异的看了皇帝一眼,微微躬身,然后再度拿起圣旨看向群臣高声宣读了起来:“惟永隆二年,岁次壬午,十二月癸丑,望十五庚寅日,皇帝若曰: 於戏! 《书》曰:“惟敬五刑,以成三德。”秋官之任也。 贰卿良选,其在兹乎! 太子率更令,雍州司马,太中大夫苏良嗣,力行近乎仁,率性之谓道。 以博物,文能变风;出入中外,茂昭声实。 今丕蔽未明,简孚未允,命尔作小司寇,敬平邦宪在宽。 可行刑部侍郎。 钦此。” 苏良嗣立刻从队列之中走出,站在殿中,沉沉俯首:“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寿无疆。” 李绚微微低头,暗中却松了一口气。 韦待价为礼部尚书,这件事情,本身其实是皇帝的意思,如果没有李旦从中插一手,局面会轻易许多。 但苏良嗣任刑部侍郎,却是皇帝对这一次动荡中,苏良嗣所做诸事的赏赐。 东宫胜了这一局,皇帝自然要赏赐,但是,也通过对苏良嗣的提拔,向内外昭告太子地位的稳固。 有了苏良嗣作为抓手,东宫便可撬入六部之中。 李绚微微点头,他能感觉到,武后的目光在他身上轻轻掠过。 以往的时候,东宫最多在六部郎中一级做做文章,但是皇帝一封圣旨,东宫便可以直接在六部侍郎身上做文章。 至于说六部尚书,那还不是东宫能够运转的对象。 不管是吏部尚书窦玄德,户部尚书崔知悌,刑部尚书段宝玄,兵部尚书欧阳通,工部尚书黄仁素,哪怕是新任礼部尚书韦待价,背后也有一堆自己的人。 东宫虽然助力韦待价升任礼部尚书,但真要蠢到自以为能够操控礼部,那么韦待价会教会他们好好做人的。 李绚轻轻低头,但一切已经足够了。 六部尚书是台面上的人物,一旦出现,武后都会拉拢示好,若是处置不等,武后会直接摧毁罢免。 那样就直接对上了武后,还不是他们现在能做的。 李治的目光扫向群臣,群臣俯首,他平静点点头,目光看向一旁,开口道:“段卿,王卿,袁卿。” “臣在。”刑部尚书段宝玄,大理寺卿王及善,洛州长史袁嘉祚,全部都站了出来。 李治直接开口道:“如今洛阳内外,功勋贵戚颇为不少,多有犯事待赦之人为祸上下,从今日起,以段卿为首,诸司配合,彻底清肃洛阳地面,所有人等,有犯事者,重枷示众。” “喏!”段宝玄,王及善,袁嘉祚,全部都站了出来,肃然听命。 找不到郑国霖这版戴冕旒的照片,只能将就了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七十一章 罢相拜相,一日之间 乾阳殿中,李治的脸色认真起来,看向群臣说道:“明年正旦封禅,朝野政事都为其所劳,然天下多事,必不能只顾其一,尤其明年科举之事,更需早备。” 群臣同时拱手,心中却在思索,眼下之事,和科举有什么关系。 李治摆摆手,王福来再度端着一个银盘来到了李显面前。 李显躬身,接过圣旨,然后面对群臣,高声念道:“惟永隆二年,岁次壬午,十二月癸丑,望十五庚寅日,皇帝若曰: 於戏! 师氏之职,训于胄子,儒林之选,必俟贤人。 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崔知温,直清庄敬,浩素纯密,服膺勤业,俾崇于释菜,逾劝于攻木。 着罢中书门下三品,检校国子祭酒,会同吏部处置明年科考之事。 散官勋封如故。 钦此。” 李显话音落下,站在队列之中的李绚,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罢相。 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崔知温,被免去了同中书门下三品之职位。 崔知温做的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罢相了。 没有了同中书门下三品,崔知温不过就是正四品上的黄门侍郎。 门下省,按朝制,该有两位侍中,一位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还有一位黄门侍郎,正四品上职。 崔知温就任宰相之前,是正四品上的尚书左丞。 如今被罢免同中书门下三品,位置比尚书左丞只好了一点。 队列之中的崔知温,微微颤抖,随即面色肃重的上前,然后沉沉的俯首道:“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寿无疆。” 崔知温心里知道,皇帝还是给他留了情分的。 检校从三品的国子祭酒,让他的地位在朝中不至于太差。 算是留个养老的地方。 李治面色平静的点头,说道:“明年科举,朝中必有人才勃发,崔相替朕好好留意。” “喏!”崔知温拱手,然后缓缓退入群臣之中。 “继续吧。”李治话音刚落,王福来便已经再度上前。 李显从面前的银盘之中取出圣旨,然后才对着群臣高声念道:“惟永隆二年,岁次壬午,十二月癸丑,望十五庚寅日,皇帝若曰: 於戏! 东朝保傅,历代尊荣。 汉择名儒,任先疏广。 晋求耆德,选在山涛。 实资六傅之贤,用宏三善之道。 赵国公,尚书右仆射李敬玄,文雅成器,恭谦致用,出领重镇,以帅诸侯;入为具寮,以长卿士。 历践中外,备尝艰虞,殆三十余年,勤亦至矣。 可太子少傅,检校黔州都督,勋封如故。 钦此。” 李显念完圣旨,面色中带着震惊的看向群臣。 殿中群臣同时拱手:“臣等恭领圣旨,陛下万寿无疆。” …… 低着头,李绚轻呼一口气。 虽然李敬玄罢相之事早有所料,但真正到来时,还是颇有些震撼人心。 自从尚书左仆射刘仁轨升任太子太傅,尚书右仆射李敬玄离朝之后,尚书省便再无真正能在政事堂说话的人。 皇帝如今彻底罢免了李敬玄的尚书右仆射,尚书省也就彻底的空了。 李绚想知道皇帝接下来会怎么做,是让人继任尚书左右仆射,还是以后会一直空缺下去。 群臣同样亦在关注。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王福来端着银盘来到了李显面前。 李显深吸一口气,再度拿起了圣旨,开口念道:“惟永隆二年,岁次壬午,十二月癸丑,望十五庚寅日,皇帝若曰: 於戏! 万事之本,归于司会,百僚之师,属我端右。 所以综详名实,参贰纪纲,诏德选劳,于是乎在。 中书令,银青光禄大夫、上柱国、汾阴县侯薛元超,忠敬孝友,宽厚沈毅,经之以诗书,纬之以韬略。 言能顾行,勇必体仁,信义不愆义风雨,智谋自叶于著蔡。 固宜副文昌之长,总周官之任,仍兼连率,益重方隅。 可尚书右仆射,馀如故。 钦此!” 薛元超面容惊喜,快步上前,对着皇帝沉沉叩拜:“臣薛元超,谢陛下隆恩。” 李治点点头,说道:“尚书省事务繁多,从今日起,你要担起担子来。” “喏!”薛元超再度拱手,这才神色兴奋的退回到班列之中。 从中书令到尚书右仆射,等同于到尚书左仆射更近了一步。 这让一直以来,受到裴炎压力最深的薛元超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 站在队列当中,李绚目光沉吟。 薛元超从中书令调任尚书右仆射了,可不一定是好事。 尚书右仆射是尚书省的第二把手。 中书令是中书省的一把手。 不对,薛元超虽然是中书令,但实际上,在中书省,还有刘审礼这么一个中书令在。 只不过因为刘审礼率军征战西域,所以薛元超这个次于刘审礼的中书令,才会调任尚书右仆射,实际上,他从来就都是二把手。 薛元超为人性格不是很强势,但处事细致,加上年轻,还不到六十,的确是最年富力强的时候。 他调任尚书右仆射,天下诸事,总算是正常的运转了起来。 不过薛元超从中书令调任尚书右仆射,而中书良刘审礼又在西域征战,如今朝中已经再没有了中书令。 朝中怎么可能缺得了中书令。 李绚忍不住的抬头。 果然,就见,王福来再度端着银盘来到了李显面前。 李显已经预料到了什么,拿起圣旨继续开口念道:“惟永隆二年,岁次壬午,十二月癸丑,望十五庚寅日,皇帝若曰: 於戏! 缉熙柄政,亮采皇猷。 宏道德而辅昌图,调阴阳而平景纬。 我惟求旧,人亦与能。 正位台阶,实资元老。 河东县子、侍中裴炎,星辰禀秀,山岳炳灵,文蔚采章,量包江海。 负经邦之远略,怀许国之明诚。 可中书令,散官勋封如故。 钦此!” 裴炎心中虽然早有预料,但仍旧忍不住心中所喜。 快步走出班列,裴炎站于殿中,沉沉叩首道:“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寿无疆!” …… 李治坐在上方,目光平静的看着裴炎,上下审视到有人察觉异样的时候,李治才缓缓的开口道:“中书令,见居阙下,任正中枢,不可更差,裴卿,你要明白。” 裴炎心中一沉,沉沉拱手道:“臣谨遵圣命。” “嗯!”李治轻轻点头。 裴炎这才站起,拱手然后退回到班列之中。 李绚从侧面看的很清楚,裴炎在这一瞬间,脸色有微不可察的难看。 中书令非是一般人可任。 李绚在朝中这些年,见过的中书令,有郝处俊,李敬玄,刘审礼,薛元超,再加一个裴炎。 郝处俊向来以铁骨头著称,便是面对武后,他也毫不退让。 李敬玄和刘审礼是以军功拜相,对武后不亲近也不反对。 薛元超是皇帝的亲戚,又是发小,和武后说话的时候,自然有三分底气。 虽然说和武后相抗不至于,但起码让武后不至于太过欺凌东宫。 如今,裴炎任中书令,少不了要和武后正面碰撞。 以他本身的性子,自然是不会轻易退让,而皇帝也用今日的种种小细节,告诉他,他也不允许他退让。 裴炎这个中书令,日后的日子就难了。 李绚的目光看向王德真。 如今的中书省,只剩下王德真一个人为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那么…… …… 李显张开圣旨,沉声道:“惟永隆二年,岁次壬午,十二月癸丑,望十五庚寅日,皇帝若曰: 於戏! 宰辅之重,陶镕所寄,用谐时望,必藉素名。 正议大夫,黄门侍郎王德真,衣冠宿望,廊庙公才,累践台阁,久彰名器。 可侍中,散官勋封如故。 钦此!” 王德真从队列之中走出,沉沉叩首道:“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寿无疆!” “平身吧。”李治轻声开口,目光看向王德真道:“门下之责,出纳帝命,缉熙皇极,总典吏职,赞相礼仪,以和万邦,以弼庶务,佐天子而统大政者也,王卿,勿让朕失望。” “臣领旨,必不负陛下所托。”王德真沉沉拱手,然后退回群臣之中。 群臣神思微转,已经大体明白发生了什么。 薛元超调任尚书右仆射,等于撑起了尚书省的架子。 裴炎从侍中调任中书令,从掌管门下省到掌管中书省,实际上没有多少区别。 王德真从黄门侍郎升任侍中,等于执掌一省,哪怕和他裴炎有舅甥关系,日后也必然难以和裴炎融洽。 李绚沉沉低头。 他已经明白了,皇帝这一切操作的根源,还是那天那场礼部尚书推选的后果。 那里面,很多人的心思都不由自主的暴露了出来。 皇帝顺势调整,也就在合理之内了。 李绚眼神流转,他在这里面,坑了裴炎,推了王德真,李义琰自然升任无望,而崔知温则是自己坑了自己。 皇帝明显看出如今中书布局的不合理,故而才作出调整。 尤其是裴炎和王德真之间,真正能够让两名至亲的亲人翻脸的,只有权利。 而皇帝则深谙其道,一手操作,政事堂的局面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恢复平衡。 所有的一切,全部回归到皇帝手中。 李绚轻轻的叹了口气,身上黯淡。 如今裴炎升任中书令,那么之前东宫想要拉拢他,也就缺乏了更多的动力。 哪怕有在崔谧身上做的手脚,这个时候也不再适合拿出来了。 真要强行使用,不仅得不到原本期待的效果,反而会起到反作用。 该收手了,在动作自己就该暴露了。 …… 李绚神色肃然起来,目光微微一抬,看着重新拿起圣旨的李显。 他有些发懵,怎么今日的调整,还没有结束吗?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七十二章 元卿,你太令朕失望了,斩了吧 李显站在金阶之上,目光看向群臣,沉声宣诏:“惟永隆二年,岁次壬午,十二月癸丑,望十五庚寅日,皇帝若曰: 於戏! 思致雍熙,事求良辅。 久勤梦寐,近在周行。 尚书左丞刘景先,蕴道宏深,秉德经远,志存公亮,诚合始终。 宜拜命于琐闱,俾兼和于鼎实。 可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勋封如故。 钦此。” 实际上,欧阳通想要进封宰相,除了自身熬资历以外,更多的,还要看李绚在外立功如何。 姚崇和李绚的关系紧密自然不必多说,李昭德更是李绚的彭王长史。 王德真能够从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进位侍中,多是当年平灭吐蕃之功。 李绚的面色肃然,无疑,这一次的调整,整个朝堂中枢更加的年轻化。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不假,但问题是李绚已经提前将自己摘干净了,今日怎么又牵扯上了。 李绚脑海中一缕灵光闪过,他猛然抬头,死死的盯向金阶之上的李旦,满脸的难以置信。 吏部侍郎魏玄同,升任尚书右丞。 …… 那么皇帝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此事的? “诸卿!”皇帝的声音,将李绚的注意力拉了过去,就听皇帝平静的开口道:“今日朝会,诸卿还有何事?” “臣在!”李绚立刻拱手站出,诧异的抬头。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侧头看向一旁,又是一本诏书被捧了上来。 李治眉头微皱,轻声道:“此事终究不小,这样吧,此事由大理寺前面察查,王卿,若是有需,可动用千牛卫协助。” “臣领旨。”李绚沉沉躬身,然后退回到班列之中。 至于的拜相,不过是一个同中书门下三品,没有那么在意。 刘景先惊讶的抬头,满脸惊愕的看向李显,但随即,他就反应了过来。 李治深吸一口气,说道:“诸卿还有何事?” 朝中知道姚崇和李绚关系密切的人不少,姚崇的父亲姚懿,更是做了李绚好几年的长史,才调任潘州刺史。 谁都没有想到先行一步的,竟然是刘景先。 窦思泰难以置信,但还是颤颤巍巍的走出来,沉沉叩拜道:“臣领旨。” 怀疑他代替东宫报复李旦…… 而且如果他所知不错的话,弹劾窦思泰的奏本早就已经被人交到了政事堂,怎么会由姚崇来弹劾。 崔氏大前天雪中跌落悬崖,昨日右金吾卫发现,一直到认出人来。 礼部尚书韦待价和工部尚书黄仁素,资历浅薄,根本不可能对欧阳通构成威胁。 尚书右丞郭待举,升任尚书左丞。 就如同尚书左司郎中和右司郎中,虽然不过是正五品上,但在朝中的位置却仅次于六部侍郎。 站在班列当中的李绚直接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坏处在于都是年轻人,对朝政处置在大局上有所不足,容易为人所趁。 …… 但李绚也没有想到,皇帝竟然直接免去窦思泰所有职司,流放崖州,这是一点颜面都不给窦家人啊! 姚崇一个,李昭德又是一个。 贬去建州任长史,待上几年,若是行为收敛就调回朝中,若是依旧不改,就贬去崖州。 从班列之中走出,刘景先沉沉的跪倒在殿中,沉声道:“臣刘景先,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寿无疆。” “回禀陛下。”李大志认真拱手,同时说道:“根据现场勘验,同安太夫人应是在腊月十二夜间登嵩山,那时大雪已经下了两夜,大雪封山,山道难行,一个不小心,便直接坠落山间……那时便是山中值守的士卒都已经休息,根本无人察觉其登山之事,也无法得知其究竟为何登山,何时登山,又何时出事。” 朝中之中,崔知温,崔知悌,崔谧,全部都难以置信的看向李大志。 今日姚崇弹劾窦思泰,难免会让人以为这件事情是李绚的手笔。 毕竟是灭国之功,不过是因为皇帝要调整朝堂,所以才压了下来,现在升任侍中,也无人有意见。 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情是东宫在操作,李绚不过是出了个主意,怎么现在一下子就牵扯到了他的身上。 “同安太夫人,在洛阳停灵三日,三日之后,返回荥阳安葬,这三日,你便留在郑氏庄园之中,替朕致哀。” 当然,这是李绚和李显商量的结果,但是从洛阳到建州不知道多远。 “还有何事?”李治再度开口,殿中群臣莫名的打了一个寒颤。 “是不负汝父所望。”李治刻意的提了一句话,刘景先之父刘祥道,十几年前正是朝中宰相,泰山封禅时,又出任礼部尚书,为封禅之副,如今刘景先又任宰相,前后呼应,亦是一桩美事。 从刘景先升任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的之后,他就知道,皇帝这是将年底才要进行的官员提拔,换到了现在。 她这一死,郑家固然受损,崔家也一样要伤心。 前面姚崇刚刚弹劾了窦思泰,后面跟着李昭德就弹劾元万顷。 李治目光看向崔知温,崔知悌和崔谧仨人,开口道:“朝中郑氏,崔氏子弟,可停朝三日,协助处置丧事,往来吊唁,急信通报同安郡公,让他速速回朝。彭王!” 李绚日后哪怕是立下大功,他自己在朝中的官位也不会有太多的进展。 因为众人都早已经料定,在如今的六部尚书和侍郎之间,最后机会入政事堂的,其实是欧阳通。 只有刑部尚书段宝玄,当年在睦洲就剿灭天阴教之功。 刘景先脸上的诧异,李绚看的很清楚,并不感到奇怪。 “喏!”大理寺卿王及善站了出来,拱手领命。 群臣肃穆低头,但是心中都在疑惑。 “臣必不负陛下所望。”刘景先沉沉躬身。 “启奏陛下。”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响起,李绚下意识的向后看去。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崔氏虽然是郑家的主母,但却是崔家的女儿,是崔知温,崔知悌和崔谧这些人的堂姐。 但仔细深想,其实这也并没有多少可奇怪的。 姚崇的话一出,群臣的目光立刻就落在了李绚的身上。 一身红衣金甲的右金吾卫将军李大志肃然的走了出来,肃然拱手道:“启奏陛下,右金吾卫昨日在嵩山脚下,发现一辆跌入山间的马车,经辨认,其人乃是同安襄公郑仁泰之妻,同安太夫人崔氏,和其孙女郑七娘。” 李大志的话音还没有落下,满朝官员已经全部死死的看着他。 “平身吧。”李治轻轻抬手,然后开口道:“黄门侍郎者,要处也;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卿咨之,然后施行,望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 甚至极有可能,在他五年后回朝转任国子祭酒的时候,欧阳通才有机会升任侍中。 李治摆摆手,两名千牛卫已经直接入殿,将窦思泰拖了出去。 欧阳通毕竟已经是正三品的兵部尚书,他更进一步,只能是侍中和中书令,而不会是以正四品上的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 就在这时,皇帝轻叹一声,摇摇头,看向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走出的元万顷,满脸失望的说道:“元卿,朕和天后历来待你不薄,此次你为何如此……算了,朕也不想听,伱太令朕失望了,来人!” 六部尚书之中,吏部尚书窦玄德和户部尚书崔知悌的年纪老迈,二人根本不可能为相。 中间真要出了什么事,谁也救不了。 他当年也是凭此回朝任大理寺卿的,后来从大理寺卿转任刑部尚书。 “陛下!”侍御史姚崇站了出来,拱手道:“臣弹劾左司郎中窦思泰行事不端,欺压百姓,致人死命,请陛下处置。” 尚书左右丞,正四品上,虽然等同于各部侍郎,但却是诸侍郎之首,仅次于六部尚书。 李绚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皇帝。 中书舍人郭正一,升任吏部侍郎。 “臣遵从陛下教诲。”刘景先再度沉沉拱手,然后退回班列之中。 李绚一脸茫然,他根本就不知道姚崇会出来弹劾窦思泰。 害死人,家属要报仇,天理如此。 就在这时,皇帝轻叹一声,开口道:“致人死命,罪无可恕,传旨,免去窦思泰所有职司,流放崖州。” 刘景先没有足够的功劳,终究地位不稳。 李显面色凝重的拿起诏书,继续宣读:“惟永隆二年,岁次壬午,十二月癸丑,望十五庚寅日,皇帝若曰: 於戏! 他和李显曾经商议过,窦思泰毕竟是相王妃的兄长,无论如何处置的时候都要给三分颜面。 刘景先毕竟做尚书左丞才几年,论资历根本轮不到他。 群臣之中,同样是难以置信的秘书监窦孝谌,已经盯向了后方的窦思泰。 同安太夫人崔氏死了,前些时日,还试图勾连相王,搅乱朝政的同安太夫人死了。 ……诸散官勋封如故。 群臣目光之下,高坐御榻之上的李治,平静的开口:“右金吾卫有无察查,马车究竟是如何跌入山间的?” “启禀陛下。”一个清朗的声音随即响起,在群臣注目之下,侍御史,彭王长史李昭德站了出来,拱手道:“启禀陛下,臣弹劾中书舍人元万顷,心怀不轨,勾连内外,阴谋中枢,搅弄社稷,请陛下处置。” 欧阳通是先任卫尉寺卿,然后转任兵部尚书。 李治轻叹一声,说道:“同安襄公是玄武门功臣,同安郡公也是朝中支柱,这一次……怎么发生此事?” 剩下郭待举,魏玄同,郭正一等人的提拔,不过是顺次而已。 如今在尚书,中书,门下三省,算上远在西域的中书令刘审礼,还有尚书左仆射和一个门下侍中空缺。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李绚和李旦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么盯着相王府的人不妨,而且罪名一个比一个重。 李绚完全可以想象,别说是不知道的人了,就是知情者,恐怕也会怀疑李绚。 好处在于朝政可以正常运转,这样武后插手的机会就少了。 钦此!” 如今中书门下尚书省,除了尚书左仆射之外,所有位置,全部集齐。 郭待举,魏玄同,郭正一,相继走了出来,然后跪倒在地,叩谢圣恩。 同样难以置信看向李旦的,还有崔知温,崔知悌和崔谧三人。 李绚轻轻呼吸,面色肃然的看着这一切。 两名千牛卫拱手进殿。 皇帝轻声开口:“阴谋朝堂,离间皇室,拖出去,斩了吧。”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七十三章 请父皇罢彭王右卫大将军之职 “陛下,陛下,臣冤枉啊!”元万顷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样,被两名千牛卫拖着,竭力的挣扎起来,但还是被快速的拖出了乾阳殿。 在离开乾阳殿的最后一刻,元万顷终于看到了金阶之上,皇帝冰冷的眼神。 还有坐在皇帝身边,满眼无奈的武后。 武后虽然执掌朝事,但她是代执,她所有的权力全部都是皇帝赋予的。 私下还好,但一旦在公开场合,皇帝作出决定,武后一旦反对,朝臣立刻就会站出来要求废后。 这样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那么就剩下崔卢郑三家。 北门学士的两位首脑,先后被皇帝当殿下令处斩。 等到众人抬起头的时候,皇帝,武后,李显,全部都不见了踪影。 皇帝处置事情还是公道的,元万顷被斩,窦玄德被罢为庶人,流放崖州,都是处置。 皇帝已经将能做的事情做到极致,其他人便是要怪,也没办法。 “如今左司郎中空缺,耽搁不得,传旨,恒州长史苏瑰,升任左司郎中。” 如果现在这时候,他们还继续推动崔谧弹劾裴炎,崔谧未必会弹劾裴炎不说,他也弹劾不动他,毕竟是新任中书令。 但是那一夜,李旦就在嵩山。 只不过相比于上官仪,郝处俊看的更清楚,皇帝是要用武后来稳定朝政,从来没有废她的意思。 所以有极大的可能,是崔氏在大雪天登山,然后一个不小心跌落山崖。 李绚目光收敛,转身看向姚崇和李昭德,沉沉的叹了口气。 好在李绚及时到将婚书烧了,不然就麻烦了。 这日子越发的难过了。 “争还是要争的,而且你控制的也不错。”李治深吸一口气,说道:“你错在没有在时候果断的拿下崔氏和元万顷,若他二人早日被除了,也就不会有之后的事情了。” 李绚的目光低垂,眼底深处,闪过深沉的思索。 事情总归是和相王有些关系。 更甚至于李敬玄罢右相,升太子少傅,刘景先继任宰相,何尝不是允许河北世族在中书的权利轮转接替。 “王爷,崔大夫之事?”苏良嗣压低声音,目光逼向一名对面就要走近的官员。 李绚微微摇头,低声道:“停下吧,一个中书令足够暂时满足裴相的野心。一切终究是陛下之意最大,太子还需要耐心等待。” 至于说反过来,裴炎弹劾崔谧,人家刚死了堂姐,皇帝和武后未必乐意动手。 皇帝如此算计,任何人都再难掀起多大的风雨。 不过郑家和相王毕竟有过一旦纠葛,之前两家的私定婚约,更是让郑家和相王都丢尽了脸。 太子即便是仁厚宽宏,但也难免有废太子之事。 这件事情已经在皇帝的手里逐渐的被控制住了。 武后和李显赶紧扶住皇帝,将他平躺放在御榻上。 王德真升侍中,韦待价任礼部侍郎,苏良嗣任刑部侍郎,是对关陇世族的拉拢。 “臣等领旨。”杜审言,杨炯同时站出拱手。 苏良嗣轻轻点头,面色赞同。 这件事还闹出了极大的风波,相王府几乎所有的臣子在那一阵都被东宫赶出来洛阳。 所以,元万顷之死,武后最终会怪罪到谁的头上了? …… 腊月十二,同安太夫人崔氏携带孙女郑七娘,在大雪天登嵩山,最后不慎跌落山崖而死。 的确是很精妙的手段。 而今日,诸相调动,恐怕便是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切的根源,是这场礼部尚书争夺的失控。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开口道:“诸卿为政处事,当以忠君爱民为先,当政以德,礼法并用,如此才能为天下先,为天下表率,朕方能欣慰。” 刘景先出身河北邯郸,他的父亲刘祥道是前相,门生遍及天下。 大殿当中,转过身,对着皇帝拱手的群臣越来越多。 皇帝有旨,嵩山正月十五封山,但是在正月十五之前,除了山顶之处,是不禁止百姓上山祭拜的。 李绚轻叹一声,如此,武功苏氏,京兆杜氏,弘农杨氏,全部都照顾到了。 李治微微的松了一口气,轻声开口道:“记住,任何人想要怂恿四郎抢伱太子之位,你都可以直接斩杀,这是朕给你的权力。” 这意味着东宫日后会更加的介入朝政。 元万顷已经死了,这个时候代出现在郑家的李绚,难免要被众人针对…… 贞观殿外,李旦沉沉的叩拜在地。 元万顷被斩首,不吝于当年商鞅变法,太子傅虔赢被受劓刑,甚至要更加酷烈。 但若是说全无关系怕也是没有多少人信。 崔氏之死,皇帝虽然处置了许多,但是世家之辈,终究有怨气难消。 更何况大雪之夜,就是再勤劳的人,也会在那一夜早早歇息。 李绚无奈的摇摇头,郑家的这件事情,他算是被皇帝推到了最前面。 二人亲手帮皇帝卸下冠冕,脱下衣袍,皇帝则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而今日,为了平息崔卢郑三家对李旦的怨念,今日,皇帝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斩了元万顷。 …… 不管如何,这一次都很难最终如愿。 皇帝为安定天下世家之心,这才顺势提拔了一大堆人,顺带斩了元万顷。 四周众人,不少都从李绚和苏良嗣的身上掠过。 谁知道崔氏会突然登山。 …… 李治费力的抬眼看向李显,低声说道:“你现在知道错了吗?” “臣等谨遵陛下教诲。”群臣同时低头。 最后,乾阳殿彻底的消失在元万顷的眼中。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郑家,还有崔家和卢家,难免会有所抱怨。 姚崇微微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今日皇帝临朝,看上去身体还不错,原本有些动荡的人心,立刻就彻底的安稳了下来。 李绚不知道殿中多少人和他一样模样,但都知道,所有人都想清楚今日发生所有一切的前因后果。 “不,我不要死,我不……”元万顷痛苦挣扎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但突然间就彻底消失。 这件事情,崔氏已经摔死,那么他们抱怨的目标只能是皇室。 所有人都以为皇帝会继续在后宫休养生息,但突然间找到了同安太夫人崔氏和郑七娘的遗体改变了一切。 李绚突然浑身一寒,下意识的转身,躬身,恭敬的拱手,面色肃然。 礼部尚书之职,本身便是皇帝可以一言而断之事,只不过皇帝放出来让朝野各派争夺,同时把人们的注意力,也从关心皇帝身体健康,转移到礼部尚书之上。 “臣等恭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群臣同时拱手。 李显微微一愣,随即面色沉重的倒退几步,跪在地上,俯首道:“儿臣知错。” 贞观殿内,李显和武后小心的搀扶着浑身大汗淋漓的皇帝坐在御榻之上。 “王爷!”苏良嗣走到了李绚身边,低声说道:“东宫那边还有事情,一起去吧。” 不能是皇帝和武后,不能是太子,那么便只有相王了。 河北世家一样被安定。 能够勉强看到,武后和几名内侍帮助皇帝脱下外衣,擦拭身体。 等到竹铠被彻底卸下,皇帝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然后无力的向后躺倒。 东宫越来越多的介入朝政,难免不会和天后发生冲突。 “诸卿。”皇帝开口,满殿静谧。 很多人的脸色凝重起来。 李旦毕竟是相王,崔氏就算是要做什么,也不会太过分,李旦也不会被逼到杀人的地步。 那人立刻停步,退在一边。 抛开今日诸相调动,尚书任职,其实苏良嗣从雍州司马,太子率更令调任刑部侍郎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其他的,薛元超升尚书右仆射,裴炎升中书令,这是对河东世家的安抚。 很难说崔氏登山和李旦有什么关系。 李治抬头,看向乾元殿外,沉声说道:“今日便到此吧,退朝!” 不过虽然如此,但若是说崔氏的死和李旦有什么关系,那也胡乱攀扯。 李显叩首道:“儿臣不该和四弟相争,以至于造成今日局面。” 随即,一件竹铠出现武后和李显的眼中。 裴炎做了中书令,对尚书左仆射就没有那么渴望。 毕竟在这件事情当中,元万顷来回奔走,崔氏的死,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杀了他为崔氏赔罪,毫不过分。 当年的上官仪,后来的郝处俊,都是这样的人物。 如今也是一样,当皇帝当众在大殿上,下令斩首元万顷,武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显微微一愣,随即眉头一条,恍然明白了过来,他沉沉的叩首在地:“是儿臣错了。” 而且元万顷已死,那些弹劾的罪名已经有人担了,对裴炎难以有害。 …… “嗯!”李绚深吸一口气,跟着苏良嗣一起出了大殿。 就如同当年皇帝在大殿上直接下令斩首刘祎之一样。 皇帝做的不是安抚,而是打压,免去了崔知温的同中书门下三品,这样他们就是再闹,也闹不出什么大的风波来。 皇帝略微沉吟,接着开口道:“弘文馆学士杜审言调任中书舍人,太子崇文馆学士杨炯,调任弘文馆学士。” 元万顷迅速的从台阶上落下,他看到了无数惊骇的目光,还有崔知温,崔知悌,崔谧等人痛恨的眼神。 “哪里错了?”皇帝言语之间,厚重的帷帐落下。 “喏!”李显再度叩首。 李昭德则是已经先一步消失在殿门方向。 如今这件事当中,相王或许有错,但皇帝已经以最大的程度进行责罚。 但是用武后来稳定朝政归稳定朝政,武后一旦出格,皇帝一个眼神,郝处俊立刻就站出来制衡武后。 更别说在那之前,郑家和相王府,更是差一点直接联姻。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上讲,也未必就没有奏效,皇帝如此雷厉风行,恐怕多少也是有些看透了裴炎的野心。 …… 虽然说人们不知道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知道,那一夜,相王李旦也在嵩山。 元万顷的目光忍不住的落在了李旦的身上,李旦的神色漠然,目光平视,但却丝毫都没有落到元万顷的身上。 “关键时刻,你可以直接动用彭王。”皇帝神色平静下来,在李显难以置信的眼神中,轻声道:“让他调动右卫入城。” “父皇……”李显忍不住失声的打断了李治,咬牙道:“儿臣断不会如此,请父皇罢彭王右卫大将军之职。”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七十四章 朕累了 李治躺在御榻之上,任由武后帮他擦拭身体,目光抬起,许久之后,他才幽幽的说道:“你先出去吧,让四郎进来。” “喏!”李显满脸惶恐的叩首,站起,再拱手,然后才小心的退出了贞观殿。 走到李旦身侧跪下,李显才低声开口道:“四郎,你进去吧,父皇叫你!” 李旦嘴角微微抽搐,但他没有多少犹豫,站了起来,面色凝重的走进贞观殿。 深沉的帷帐之后,根本看不清皇帝的模样,只有好几道身影在晃动。 李旦直接跪倒在地,叩首道:“儿臣拜见父皇。”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冲动从内心深处传来。 四千各位精卒,如果猝不及防,是足够能够打到皇宫来的。 甚至尤其是钟吕延命丹,若是不能在特殊时候服用,强烈的药性甚至会要了皇帝的命。 李治开口道:“回去之后传旨,各位大将军从今日起不必坐衙,各去理事吧。” 皇帝的身体,根本就不足以让他支撑一次大朝。 这件事情原本只是被李旦用来拱卫嵩山安危的,但如今被皇帝说出来,就好像他真的别有心思似的。 这一次皇帝决心要上朝,武后找了秦鹤鸣,李虔纵,杜文誉和钟道人四人,让他们配置药物,帮助皇帝。 “那就是上元仪凤年间的事情了。”武后笑笑,说道:“若不是陛下逼迫,臣妾想来,彭王攻灭吐蕃,或许会更加稳妥。” “喏!”李旦沉沉的叩首。 李治摆摆手,说道:“选定了三郎做太子,那么就必须要有彭王在外呼应,三郎性子软弱,朝中宰相强硬,其他宗室虽然也有一定之能,但相比彭王来讲,还差的很多。” “从今日起,你便待在王府吧,太平快要生产的,让相王妃多照顾照顾,还有她的那个弟弟。”李治冷冷一笑,说道:“封禅之后,朕会大赦,大赦之后,也别让他待在长安,滚去建州吧。” 突然,躺在御榻上的皇帝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帷帐角落里的王福来赶紧上前,扶起皇帝,使劲的揉着他的后心。 “嗯!”李治轻轻应了一声,他已经将能说的都说了。 “不用,他自己知道该怎么办?”李治抬眼看向武后,认真说道:“媚娘也好好的看一看,他会怎么做,若他别有心思……” 朝中的各卫大将军,除了右金吾卫大将军薛孤吾以外,其他人都别有职司。 李治一愣,随即摇摇头,苦笑道:“朕不是让你拿朕刚才说的话来说,朕说的,是今日的朝会。” “是。”武后帮皇帝盖上厚厚的被子,然后才低声点头道:“臣妾原本是想在郑七娘病故之后,让同安太夫人心哀病故的,谁能想到她竟然看出来问题,之后又作出夜奔长安的动作,而她本人却带着郑七娘悄悄的去了嵩山。” 想到这里,武后开口道:“彭王,太子,还有四郎?” 出政事堂,便是皇帝今日所有的手段。 李治抬头看着头顶的金龙,神色逐渐的坚定下来。 “臣妾便斩了他。”武后一句话说的异常平淡。 但任何才能让人进政事堂,让人出政事堂。 荥阳郑氏的当家人同安太夫人崔氏亡故,但皇帝却让李显继续娶郑氏女为良悌,而且还是要大办。 政事堂,进入政事堂便有无限权力,被赶出政事堂,便算是被彻底废掉了权力。 武后微微点头,面色凝重。 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随即李显的声音响起:“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能让皇帝短时间内变好的药物是有不少,甚至还有钟道人炼制的钟吕延命丹。 但是这些药都有巨大的副作用,包括钟吕延命丹也是一样。 “是臣妾不好。”武后跪在了李治床头,满眼担忧的看着他,说道:“若不是臣妾失误,陛下今日也不用如此强撑。” “喏!”李显沉沉的叩首。 李旦任嵩山总管之后,更是直接向朝廷要求调兵一千,只是后来政事堂只给了五百,其中还有一百的千牛卫。 皇帝一把抓过,捂住口鼻使劲的咳嗦两声,最后骤然停歇。 皇帝的咳嗽这才缓和了下来。 李显有些恍然的点头,皇帝说的没错,今日最大的事情,的确是罢黜宰相。 李治躺在御榻之上,微微眯着眼睛,呼吸平缓有节奏。 皇帝右手伸出,王福来异常配合的将一张白绢放进了皇帝手中。 …… 皇帝将白绢从手中拿下,折叠起来,递给王福来道:“烧掉吧。” 李治轻叹一声,笑笑道:“这件事说起来,还得感谢彭王,谁能想到,他的那枚救心丸,竟然还有这种功效。” 检校右卫大将军李绚的逻些道安抚使,左监门卫大将军高侃的辽东都督,右屯卫大将军孙仁师的散骑常侍。 进政事堂好说,一凭功劳,二凭资历,三凭皇帝所需,同中书门下三品,便是皇帝所需。 李旦一愣,随即满脸恐慌的叩首道:“父皇,那是奉命守卫嵩山的各卫士卒,而且只是奉命统管而已。” “是啊,他现在越来越稳妥了,西域之事便是如此。”李治微微摇头,说道:“算了吧,蕃州和西域的事情,将来将他调过去便是,眼下,还是先让他将郑家的事情处理妥当。” 一句诛心之言,李旦已经无比的战战兢兢。 “喏!”李显沉沉拱手应诺,眼中却闪过一丝不解。 “喏!”王福来没有丝毫初一,拿起白绢,就走到了深处的火炉边,将白绢直接扔了进去。 禁卫大将军裴行俭的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左卫大将军薛仁贵的代州都督,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的昌州都督。 如此一来,即便是崔知温对皇帝有些不满,但也不会多做什么,也没法多做什么。 贞观殿再度静谧起来,只有深处的火炉还响着松木燃烧发出的毕剥声。 从一开始修缮嵩山道观,便已经有各卫士卒进入,有的是负责看管民夫,有的则是进行一些关键位置的修建,后来工程规模越来越大,用的人就越来越多。 当然,毕竟是皇帝,朝中群臣即便是再怎样,也不敢抬头直视于他,所以即便是有些问题,其他人也看不出来。 李治微微摆手,武后在一旁开口道:“回去吧,把你皇兄叫进来。” 这多少有些不近人情! …… 李治的声音幽幽的在帷帐之后响起:“伱在嵩山,如今已经有了四千多兵了吧?” “出事不怕,出任何事情都不怕,只要你能够控制的住,那么多大的事情都不怕。”李治看着头顶的房梁,轻声开口道:“今日之事,最大的无非就是罢黜宰相。” 这药可以让皇帝上朝,但又能最大程度的将药性对皇帝身体的冲击降低到最小。 皇帝不想,不敢,也舍不得用钟吕延命丹。 李显的脚步声彻底的远去,李治躺在病榻之上,轻声叹道:“媚娘,你这一次做错了。” 皇帝躺在御榻上,三言两语便将朝政最核心的机密说了出来。 “是!”李旦再度叩首,然后站起来,再度拱手,这才轻步的离开贞观殿。 明升暗降。 之前因为坐镇大将军官衙,所以这些事情全部都被耽搁了,现在正好放他们回各自的进奏院去理事。 帷帐之后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李旦却早已经浑身发寒。 “四郎在嵩山,不管她究竟是雪中滑落,还是别的什么,难免会有人借机拨弄风雨。”李治脸上带出一丝惆怅,感慨道:“若是朕还年轻,说不定会花些时间,将这些人全部都揪出来,但现在,朕累了。” 李显微微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是一个字都能说出来。 躺在床榻上的李治笑着点点头,平静中带着一丝让人心悸的恐怖。 武后点点头,说道:“需要知会他一声吗?” 早些年,因为张文瓘和郝处俊之事,李绚呈送上了一味救心丸的药丹。 李敬玄升太子少傅如此,崔知温罢同中书门下,但是却升了从三品的国子祭酒,虽然是养老,但却并未将他的仕途堵死。 李显缓缓点头道:“儿臣明白了。” 甚至就连皇帝都曾经突然前往,各卫的护卫力量怎么可能稍减。 若是宫中守卫还有内应,那么打开皇宫也不是一件难事。 沉寂片刻,李治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开口道:“三郎,今次朝会,你有学到什么没有?” 最后,四人研究了当下宫中所有的药方,最后从李绚敬献的救心丹中找到了法子,最后配置了一味新药。 稍微停顿,李治轻叹一声,说道:“蕃州终究还是太远了,若是彭王能在昌州,面前又有大敌环伺,或许局面会好一些。” 李显微微皱眉,应该还有任命新相,维持平衡吧? “赵国公是尚书右仆射,轻抬半级,升太子少傅,便可罢掉他的右相之职;崔相是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降半级,便可罢掉他的同中书门下之职,只剩下一个黄门侍郎,不再参与政事。” 火焰燃烧之中,一缕血气快速的蒸腾起来。 剩下的,就是李显自己的领悟了。 “好了,你回去吧,今日的事情多想想。”李治睁开眼睛,平静的说道:“正月十九,东宫纳郑良悌入宫,一切照旧。” 李显微微抬头,目光谨慎的说道:“所有一切的隐患,都应该在最初萌芽的时候,就彻底解决。” 便是今日,借用竹甲撑住身体,才没有让朝中百官看出他的问题。 如此一来,才有了今日之事。 随即,他再次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长久都没有停歇。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七十五章 苏瑰,承乾妻弟 东宫明礼殿,刚刚从贞观殿返回到李显,面色凝重的走入殿中。 李绚,苏良嗣,姚令璋,薛元超,刘仁轨五人同时站起来,拱手道:“见过殿下。” “诸卿。”李显目光扫过群臣,最后在李绚身上轻轻一点,然后才带着思索坐到主位。 抬头,李显开口道:“今日诸事,实在太多,而且繁杂,有些事情,孤理不清细节,诸位谁为孤解一解?” 李绚坐在右侧上首,面色肃重。 其他人也是同的神情,半天都没人开口。 李显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这不大对啊。 这时,刘仁轨站了起来,对着李显拱手道:“殿下,殿下可能不知,方才陛下有令,传元万顷首级于各省各部,东宫也不例外。众人心绪波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啊!”李显顿时无比惊讶,忍不住的追问道:“这是何时的事情,为何孤不知晓?” “就在方才。”薛元超站了起来,低头拱手道:“臣等自是知道,元万顷此次所为,实在是存心诡诈,不可饶恕,流放斩首亦能接受,但传首中枢,着实有些……难以接受。” 说难以接受倒是好听的,没有说兔死狐悲,便已经不错了。 李绚站了起来,拱手转口道:“殿下,今日雪消,雪消天冷,殿下无妨请奏天后,给群臣家中都送些柴火。” 稍微停顿,李绚苦笑道:“三日大雪,城中的柴木本就涨价,官中还是支撑,普通百姓家中怕是已经冻饿难耐,宫中多有存续,不妨拿出来赠送百官,同时也避免他们与百姓争利,这样城中的柴价也能降低。” “这样一来,百官也能念及孤的仁厚。”李显一句话,点破了李绚藏在话音之下的深意……用太子仁厚来冲淡杀戮带来的恐慌。 姚令璋站了起来,拱手道:“殿下,这个时候做点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强。” “好吧。”李显点点头,看向苏良嗣说道:“司马,麻烦你现在就替孤写一本奏章。” “喏!”苏良嗣没有犹豫,走到了一旁的桌案前,然后快速的书写了起来。 李显收回目光,然后看向站立四人道:“诸卿请坐,今日之事,首先便是礼部尚书和刑部侍郎之事,这些都在预料之中,但宰相的调动,对东宫有何影响,影响几何,诸卿有什么看法?” 宰相位置的变动,对朝局,对东宫的影响,这可不是简单就能说完的。 李绚,姚令璋,同时看向了刘仁轨。 便是薛元超,也是同样模样。 刘仁轨略微思量,开口道:“殿下!今日朝局变动,陛下用刘景先代替崔知温,无非是让其少有杂念罢了。 不过裴相调离门下省,以王德真的性情,和刘景先关系不会太差,他们二人会让门下省用一个声音说话,这也是陛下的本意。” 李显微微的点头,皇帝虽然和他说了很多,但很多细节方面,李显还是有些不足的。 “至于说尚书省,有薛相在,自然一切无虑。”刘仁轨转身看向薛元超。 薛元超勉强笑笑,然后对着刘仁轨拱手。 他原本在中书令的时候,还感觉不到什么,如今他成为尚书右仆射,右相,在左相空缺的时候,他就是诸相之首。 日后少不了要和武后单独碰撞的时候,薛元超多少心中有些忐忑。 尤其他更加担心的,是皇帝的态度。 这些年,皇帝的做法,有太多人看清楚了。 “裴炎调任中书令,内有李相辅助,上有薛相和尚书省,下有王相和门下省,相互协同,相互监督,朝政当可运转和谐。”刘仁轨说完,殿中众人同时点点头。 刘仁轨的话在后半句,相互监督。 裴炎为人强势,想要制衡他,便只能够靠门下省和尚书省的协同。 “朝中之事,抛开人事,其他诸事,若是有一致意见,还是同心为国的好。”李绚抬眼看向薛元超。 薛元超微微一愣,随即点头。 李绚松了一口气,转身看向李显:“殿下。” “便如此吧。”李显点点头,然后看向苏良嗣说道:“司马,既然父皇已经下令,刑部,大理寺,会同洛州府,监察洛阳治安,那么一切便劳烦司马多多辛劳了。” “殿下放心,臣知道该怎么做。”苏良嗣拱手应命。 李显轻叹一声,说道:“今日之事,朝中有三个空缺,杜审言升任中书舍人,倒也当得其人。恒州长史苏瑰升任左司郎中,诸卿,其人如何,有谁了解?” 众人听到,微微转身,看向后侧正在写奏章的苏良嗣。 “臣来说吧。”姚令璋站了起来,认真拱手道:“苏瑰其人,早年间,乃是废太子为沛王时的王府参军,后来得左庶子张大安赏识,外调任职,一直到恒州长史。” 说话之间,众人已经看向李绚。 李绚赶紧摆手说道:“张公在昌州,蕃州多年,很久都没有回朝了,和苏瑰是否还有联系,绚委实不知。” 原来如此,众人下意识的点点头。 李绚微微松了口气,不得不承认,张大安和苏瑰的确有那么几分恩遇之情。 而且李绚相信,能够让张大安看重的,也必然不是什么忘恩负义的人。 实际上也没有什么人去引诱苏瑰去做些什么,毕竟以他的出身,别人也拿不出什么东西来。 如今苏瑰虽然任左司郎中,但这个位置极为的敏感,李绚现在还是不要和他走的太近。 李显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不过总是几分关系的,以张公和王叔……有些不对,他既然得张公赏识,为何只是一个恒州长史,为何后来在东宫不见他,甚至都没怎么听说过他?” “因为他的父亲是武功县伯苏亶,他的姐姐,便是恒山王妃。”姚令璋深深的看向了李显。 李显微微一愣,随即不由得感慨道:“若是如此,便是说,苏瑰其人在恒州长史多年,一直都未有升迁?” “是!”姚令璋微微点头,废太子李承乾的小舅子,在当朝,怎么可能会被重用。 李显点点头,沉吟道:“如今调苏瑰任左司郎中,能力绝对足够,那么父皇……” “陛下开禁,起码苏亶一脉便要崛起了,甚至整个武功苏氏,苏威一脉的后人,也要进入中枢。”李绚赞同的点头。 苏亶是前隋尚书左仆射苏威的亲孙子,废太子李承乾的岳父。 其子苏瑰任左司郎中,只要再进一步,便是尚书左右丞和六部侍郎。 苏瑰有能力,多年地方长史,资历足够,只要皇帝足够赏识,说不定用不了几年就会成为宰相。 “殿下!”苏良嗣站在一旁,将手里的奏本递上。 李显看向苏良嗣问道:“司马,你和苏瑰熟悉吗?” “少年时相熟,不过虽然是同族,但也出了五服,他那一脉原本是主支,但是自从恒山郡王被废太子之后,他那一脉就逐渐没落,家族原本有数位刺史,但皆不得进,臣这一支也是后来才崛起的。”苏良嗣一声感慨。 废太子,废太子。 太子一废,总是会牵连无数。 李建成,李承乾,李贤,不知道多少有才能的人沉寂下来,不得再上。 如今皇帝让苏瑰任左司郎中,那么就是说,李承乾的事情,李治以后不再追究了。 这样,李显日后用人,也能方便一些。 李显脸上带出一丝笑容,开口说道:“司马,不知道……” “殿下。”李绚直接打断了李显,然后很认真看着他说道:“苏司马和苏郎中,同出武功苏氏,二人关系,甚至要比裴相和闻喜郡公还要更近,这不一定是好事。” 李显一愣,随即顿时明白了过来,满脸抱歉的看向苏良嗣道:“抱歉,司马,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无妨的殿下。”苏良嗣微微躬身,感激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才又看向李显说道:“苏瑰比臣要小十几岁,臣如今已是刑部侍郎,苏瑰是左司郎中,臣相信,臣会比苏瑰早很多年拜相,大不了像崔相和崔尚书那样,不会如同裴相和闻喜县公的。” 崔知悌,崔知温兄弟,崔知悌是户部尚书,崔知温原本是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 裴炎和裴行俭也是同族兄弟,少年时,两人还曾经一起在国子监就学,但现在却势同水火,这里面的原因便是两人同时有机会拜相。 哪怕是相差个三五年,也不至于如此。 苏良嗣和苏瑰虽然也是同族,但苏良嗣现在已经是刑部侍郎,还是太子亲信,相比苏瑰怎么都要更容易拜相。 “苏瑰的事情,便由臣亲自去说吧。”稍微停顿,苏良嗣道:“也不必太急,东宫有些善意,剩下的,让他按律行事便是。” “好!”李显满意的笑了笑,然后脸色收敛道:“苏瑰任左司郎中,杜审言任中书舍人,可即便如此,还有一个中书舍人空缺?” 苏瑰顶的是窦思泰的左司郎中,杜审言顶替的是元万顷的中书舍人,可是,原本还有一位中书舍人郭正一,升任吏部侍郎。 还是有一个中书舍人空缺。 “殿下!”李绚开口,看向李显道:“凡事如何能尽善尽美,杨炯调任弘文馆学士,那么崇文馆从东宫提拔一人便是,至于中书舍人,那是陛下,还有天后,乃至于裴相的事情,我等还是看看的好。” 李显一愣,随即恍然了过来,笑着说道:“王叔所言极佳,便如此吧。” “喏!”众人同时拱手。 “剩下的便是郑家的事情了。”李显面色凝重的看向众人道:“孤离开贞观殿的时候,父皇曾经交待,正月十九,东宫纳郑良悌入宫,一切照旧,但郑氏刚有丧事……如何才能更妥当?” “郑氏在洛阳的宅子并非城外庄园一座,而且城外的庄园也不适合办婚事。” 刘仁轨平静的开口,说道:“如此,便让郑氏在城外办丧事,在城内办喜事。” “陛下说了,停灵三日。”李绚抬头,看向众人道:“今日十五,明日十六,后日十七,十七午后,便让其启程返回荥阳。” “如此正好十八日去迎嫁妆。”姚令璋最后确定了时间。 “好,便如此办吧。”李显看向李绚,说道:“不过要麻烦王叔了,郑家先丧事后婚事,难免会有所怨念,王叔这几日好好安抚。” 李绚笑笑,拱手道:“殿下放心,此中之事,臣最是擅长。”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七十六章 谁盼皇帝死,皇帝就让谁先死 夜色之下,两队骑兵护送刘仁轨返回乐城县公府。 马车到了门前,还未停下,刘仁轨已经掀开车帘,说道:“不回家,先去玉龙苑。” “是!”李绚骑马跟在一旁,目光朝着身侧的李竹使了个眼色。 李竹立刻快步先行一步,很快,玉龙苑中门彻底打开。 刘仁轨马车驶入,后面的金吾卫和右卫骑兵各自返营而去。 下了马车,刘仁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台阶上,穿着厚实青红色齐腰襦裙的霞儿。 刘仁轨不自禁的笑了起来,对着旁边行礼的刘瑾瑜,昭儿,明儿点点头,然后直接抱起了霞儿:“福昌郡主,有没有想祖翁?” “想了。”霞儿牙牙的开口,数着手指说道:“马上就小年了,阿娘和姨娘说了,小年到祖翁家里过。” “好好好。”刘仁轨笑了,满意的点头道:“祖翁到时候必定准备好好吃的给你。” “嗯!”霞儿开心的笑了起来。 …… 刘仁轨抱着霞儿,说着笑着,来到了后院,根本也不理会昭儿和明儿,直接进入了书房。 将霞儿递给刘瑾瑜,让她带霞儿出去玩,刘仁轨的神色这才肃然起来。 李绚在一旁的火炉上放上一只茶壶,里面放入茶叶,然后轻轻的熬煮。 刘仁轨则是靠坐在短榻上,抬头看向正在忙碌的李绚,问道:“贤婿,你可知道今日元万顷之死的最根本原因吗?” 李绚手微微一停,眼神凝重。 如果说今日的事情,其他他都曾经有过预料,唯独元万顷被皇帝当殿斩杀,却是李绚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元万顷,北门学士之首,今日说杀就杀了。 武后甚至都没有为他求情半句。 轻叹一声,李绚开口道:“因为他在相王和太子之间搅弄风雨,离间兄弟,窥伺大位,可惜陛下没有易储之心,而且护佑太子之心甚重,如此之下,只能让他去死了。” “我还以为你要说因为同安太夫人之死,陛下在用他的人头,来安天下世家之心呢。”刘仁轨忍不住笑了笑。 李绚微微低头,说道:“同安太夫人之死,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下雪路滑,自己摔落山崖而至……至于元万顷,或许这里面有他几分责任,但孙婿却以为,将他罢为庶人,流放崖州最好,这样路上出什么事,就和朝中无关了。” 元万顷在李绚看来终究是要死的,但相比于让他死在朝中,还不如让他死在流放的路上,死在世家之手。 皇帝封禅之后,必然要大赦天下。 元万顷从离开洛阳到被赦免,不会超过十五天。 天下世家对皇室有所怨气,自然不能发泄到相王李旦的身上,那么为李旦出谋划策,来回奔走,最后甚至弃郑家于不顾的元万顷是他们最好的报复对象。 尤其皇帝已经指明了他的罪责,罢黜一切官职。 这本身就是昭告天下,同安太夫人之死,责任在元万顷的身上。 天下世家,起码郑家和崔家不会放过他。 如此,只有元万顷死在郑家和崔家之手,他们的怨气自然也就消减了。 这本来是极完美的一招,但是皇帝却偏偏在朝中斩杀。 世家心中的怨气想要发泄,却无从发泄,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可不是什么真正该有的做法。 “伱的想法对了一半,但并不全对。”刘仁轨看着李绚将热茶放在身前,轻轻抿了一口,才叹声说道:“陛下之所以杀了他,是因为他所做的这一切事情,都是在赌陛下活不过这个冬天。” 李绚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刘仁轨。 “元万顷,崔氏,他们之死,都是因为如此。”刘仁轨深深的看向了李绚。 李绚眉头紧皱,眼底却闪过一丝惊愕,然后低声说道:“岳翁,崔氏之死,难道……” 刘仁轨盯着李绚,严肃的说道:“具体如何不清楚,但陛下和天后,必然不会放过崔氏的。” 刘仁轨说着,冷哼一声道:“雪夜深山,若是没有急事,谁才会在大雪之中,奔赴身上,一个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局面……这后面难保就没有人追杀。” 刘仁轨对皇帝和武后太了解了,尤其是皇帝,当他看清楚崔氏和元万顷是在赌他自己活不过这个冬天的时候,心中的暴怒立刻就会全然的爆发出来,这个时候,谁都救不了崔氏。 李绚心稍微放下,随即轻轻点头。 皇帝不说,武后必然是不会放过崔氏的。 只是李绚动手太快,武后还来不及动手。 “除了元万顷和崔氏,还有崔相,最后还有你!”刘仁轨一句话,彻底点出了他今日来找李绚的原因。 之前在从长安到洛阳的官船上,李绚虽然没有和崔知温挑明,但实际上两个人心中都倾向于皇帝过不了这一关,所以才有种种联手。 后来也是因为如此, 刘仁轨认真警告说道:“陛下应该还在怀疑,怀疑你和崔相是不是也这么想,若是他将崔相叫过去直问,你猜崔相会怎么说?” “崔相刚被罢免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又有堂姐之事,陛下催问,怕是不会说什么。” 李绚轻轻摇头,看向刘仁轨说道:“没有人希望陛下身体不治,起码孙婿如此,孙婿甚至希望陛下可以长命百岁……其实说到底,若是没有崔家和相王,事情不会走到这一步,孙婿这里,不过是在防守罢了。” 稍微停顿,李绚苦笑道:“孙婿不过是看透了他们的想法,若非如此,很多事情,东宫就被动多了。” “所以陛下只是怀疑,但你日后行事,怕是要更加的被陛下审视,稍有诧异,后果不堪设想。”刘仁轨面色肃然起来,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尤其是郑家的事情,你如果处理不好,陛下和天后心思幽深,这后果……” 李绚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平静的说道:“郑家之事,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同安太夫人之死,让世家人心动荡,但若细细分析,不过是崔卢郑三家而已,其他,陛下已经安抚拉拢过了。” 薛元超升尚书右仆射,裴炎升中书令,王德真升侍中,刘景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都是如此。 河东薛氏,河东裴氏,京兆王氏,河北刘氏。 还有之前韦待价的礼部尚书,苏良嗣的刑部侍郎,苏瑰的左司郎中,杜审言的中书舍人,杨炯的弘文馆学士。 京兆韦氏,武功苏氏,京兆杜氏,弘农杨氏,尽皆在拉拢之列。 崔知温被免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李敬玄升任太子少傅,这种明升暗降的手段,让世家很难再做什么。 “这件事情的梗节,无非两点,其一是相王和郑氏私下的婚约,因为要联手争夺礼部尚书,所以才有了那份婚约,但在争斗礼部尚书失败之后,相王和郑家迅速撇清关系,也不再承认那份婚约,这事郑家心中必然不满。”李绚淡淡的说出来这件事情的核心问题之一。 刘仁轨皱眉道:“你打算怎么办,皇室的婚约,天下世家都会关注。” “不怎么办?”李绚笑笑,说道:“郑氏和东宫不是已经有了一份婚约了,陛下说了,办的盛大一些。” “你是要孤立同安郡公一脉。”刘仁轨一眼看透了李绚的打算,随即又说道:“但若是他们找到了那本婚书呢?” “假的,真的婚书已经被孙婿烧毁,其他任何被找到的婚书都是假的。”李绚抬头看向刘仁轨,说道:“郑家日后当家做主的,便是郑仁山一脉,同安郡公要守孝三年,三年之后,他想要有好的位置,就要乖觉一些。” “你就不怕他死磕吗?”刘仁轨皱眉道:“他终究是边境大将,闹大了不是好事。” 李绚轻叹一声,摇摇头说道:“岳翁,这事小不了的,因为这事还有第二个梗节,同安太夫人,毕竟死了。” 刘仁轨眉头一挑,面色顿时严肃起来。 “说到底,毕竟在同安太夫人过世那一夜,相王是在嵩山之上,这便天然有了嫌疑,若是不能够解决好这件事情,那么之前的事情处置才好,母仇难消,仇恨难消啊。”李绚一声感慨。 这个仇恨不解决,那么李绚就只能有扶持郑仁山一脉,和郑仁泰一脉和他斗了。 “这便是陛下的意思,你要消除同安郡公心中的仇恨。”刘仁轨深深的看向了李绚。 “这就要看大理寺和刑部,还有千牛卫是怎么查案的了。”李绚微微摇头,满眼忧色。 郑家事件的核心,在同安太夫人之死身上。 若是同安太夫人之死和宫里有关,那么事情就麻烦了。 若是同安太夫人职司和宫里无关,但那一夜,李旦毕竟是嵩山,同安太夫人说不定就是找李旦去的。 这件事情必须要有个合理的解释,如果让郑家人认定同安太夫人崔氏,是死在李旦之手,甚至和武后有关,那么整个天下局势都会动荡起来。 “这也是你的问题。”刘仁轨平静的摇摇头,说道:“从明日开始,你就得待在郑家了,直面所有疑问。” 李绚面色凝重的点点头,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并不容易。 尤其这一切都是他在一手促成,皇帝却想要他来一手解决。 …… “别想着用省事的办法,若是同安太夫人出了事,同安郡公再出事,天下人都会不满的。”刘仁轨站在门前,深深的看向李绚。 李绚脚步一顿,随即苦笑拱手道:“岳翁放心,虽然同安郡公是最大的问题,但孙婿不会用解决有问题的人,来解决这个问题的。” “那样就好。”刘仁轨停步,看向李绚说道:“给你一个方法,崔相和吏部共同处置科举之事,这对你解决这件事情有极大帮忙。” 李绚眉头一挑,随即缓缓的点头。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七十七章 毁人之法,嫡庶对调 腊月十六,清晨。 东宫大门之前,李显一身黑色九蟒九章圆领袍,在前后数十宫人护卫的围绕下,步行前往承天门。 刚走没几步,李显突然看到李竹快步从侧前方而来。 李显下意识的停下脚步,果然,李竹快步来到他的身前,将一份信笺递上。 李显打开一看,眉头一挑,随即看向李竹说道:“告诉彭王,孤知道了。” 李竹沉沉拱手,然后快步朝端门而去,然后转身向西,朝城西而去。 李显收敛神色,然后继续向前,很快便进入了承天门,来到了贞观殿,接过了药房熬好的药罐。 刚刚踏入贞观殿的瞬间,李显的脚步就不由得停顿了一下。 贞观殿比昨日还要更加温热许多。 李显面色肃然的走入了贞观殿,虽然他的脚步声,极度的轻微,但依旧惊动了御榻上的皇帝。 “父皇!”李显的声音很轻,然后沉沉的叩拜在地。 帷帐之后,李治的手微微抬了抬。 “谢父皇。”李显认真的躬身,然后才站了起来,走到御榻之前,从药罐里面小心的倒出一碗药,同时目光仔细的药碗里的药汤的色泽,做完这一切,李显才松了一口气。 将药碗递给帷帐后面的王福来,王福来接过药碗,自己喝了一口之后,然后才小心点喂给皇帝。 李治喝完一碗药,微微闭上眼睛歇息,然后才缓缓的开口:“昨日你以宫中的名义送下去的银炭,朝中什么反应?” “其他不知,但东宫诸臣的心思却是稳了许多。”李显神色兴奋,但却又谨慎的回答。 李治点点头,轻声道:“损耗皇室,安抚百官,间接打压洛阳银炭价钱,彭王总是能够在这方面想出一丝手段来。” “终究是儿臣受益。”李显拱手,说道:“如今大雪渐消,调动军士去山上砍伐一些,弥补宫中便是。” “嗯!”李治点点头,说道:“彭王说如何解决郑家之事没有?” “没有。”李显躬身,低声说道:“王叔一时间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如今看来,还是在儿子和郑九娘的婚事上做文章。” “放心,他一定会有办法的。”李治躺在床榻上,感受着浑身的冰冷在逐渐的散去,他平静的说道:“你这一次好好的看看,看看彭王会怎么处理这样的事情,日后等到你出手的时候,才能有所效仿。” “喏!”李显应命,然后开口说道:“刚才,儿臣入宫的时候,王叔让人送来一封信,说是让儿臣这些日子,每日都去看一眼太平,一直到大婚,或者太平生产。” 李治略微琢磨,突然笑了,难得的点头道:“看吧,他这种开始借势了,想来他心中已经有所筹算了,只是结果如何,还要看他所面对的困境有难。” 李显趁着点点头,随后抬头问道:“父皇,儿臣有个问题。” “讲!”皇帝的声音很平静。 “武功苏氏的事情。”李显略微沉吟,谨慎的说道:“苏瑰固然有才,但他毕竟是李厥的亲舅舅。” 李厥,恒山郡王李承乾三子,但也是嫡子。 李象,恒山郡王李承乾长子,但却是庶子。 在李承乾病逝之后,李象以恒山郡公长子封郇国公,而李厥,却是什么都没有。 李治轻叹一声,说道:“皇兄虽有子嗣传世,但多年以来,李厥却非是什么有才之人,如今已经年过四旬,只要不让其回朝,便诸事皆无。” 李治微微抬头,认真说道:“三郎,伱记住,有的人想要往上走,那么有的人就必须要下台,苏瑰任左司郎中,窦思泰免罪,他若是想要再进一步,那么就必须要想办法。 拉下一个人来,至于这个人是谁,就看他合不合你的心意了。” 深吸一口气,李治说道:“这是一把刀,一把将会很锋利的刀。” “儿臣明白了。”李显沉沉叩首。 “去忙吧。”李治微微摆手。 李显再度拱手,然后倒退着离开贞观殿。 李治躺在床榻之上,在他和李显这一番言语之间,浑身上下的寒气已经尽消。 李治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眼下这药,虽然让他在白天的时候充满力气,但是到了晚上,却是更加的冰寒。 这药,服用下来,并不是一件好事。 但之前的计划已经被打断,若是再豁然换药,怕是对身体又有伤害。 便是他这下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 …… 黑驾马车晃晃悠悠的行驶在洛阳城西的官道上。 两队右卫骑兵前后护送,全部横刀悬于腰间,长槊挂在马侧,弩弓背在身后,行走之间岔气冷冽。 李绚平静的坐在马车之内,呼吸轻缓,眼睛微闭,似乎神思已经转入其他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突然一停。 就在这个时候,李竹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王爷,郑氏庄园到了。” “嗯!”李绚轻轻应了一声,平静的睁开眼睛,随后面色肃然的掀开车帘,平静的走了下来。 一身黑底金丝长袍,腰间挂着黑鞘长剑,李绚刚刚下了马车,一堆穿着白麻丧服的郑氏族人就迎了上来。 两名中年人率先走出。 年纪偏轻,身材略高,眼中带着疲惫,神色郑重的郑氏子弟,对着李绚拱手道:“下官代州司马郑玄楷见过王爷。” “见过郑司马。”李绚神色肃穆的拱手回礼,这一位便是郑九娘的父亲。 同安郡公郑仁泰的弟弟,郑仁山的儿子,也就是李显的未来岳父。 “这位是在下堂弟,郑玄安!”郑玄楷稍微退后半步,将郑玄安让了出来。 郑玄安虽然是郑仁泰的儿子,但却不是崔氏之子,所以只是庶子。 “见过王爷!”郑玄安面色悲戚的对着李绚拱手。 “郑兄!”李绚拱手还礼,目光却不停的落在郑玄安的身上。 这个人看起来哀伤,但市侩的脸上,还是能够看出一丝虚假。 果然,庶子而已,如何会和嫡母有多少亲情,更别说崔氏还是那样的脾气。 “二位节哀。”李绚微微点头,然后说道:“本王此番奉旨而来,代陛下吊唁,本来应该连续吊唁三日的,不过昨日的事情……实在有些不方便,还请二位见谅。” “王爷客气了。”郑玄楷拱手,说道:“昨日之事,恐怕朝中众臣,都没有心思去做些什么,王爷里面请。” “嗯!”李绚点点头,说道:“还是先上香吧。” “请!” 郑氏庄园之中,白幡高挂,黄纸遍地,香火弥漫,白烛长明。 满目缟素。 李绚行走在庄园之中,面色沉重。 郑氏身亡,遗体要送回荥阳安葬,但葬礼却是准备在城外,连城内的宅子都没法送进去。 没办法,郑玄楷之女郑九娘十九日就要嫁入东宫,只能够委屈崔氏和郑七娘了。 …… 两具棺椁摆放在灵堂之后,李绚在供桌之前,面色肃然的上香躬身,然后才退了出来。 郑氏早就准备好了静室,郑玄楷亲自引领李绚去静室,郑玄安继续招待宾客。 行走在石子路上,李绚随意的开口问道:“郑司马,可知同安郡公如今到什么地方了?” 同安郡公郑玄果,伊州刺史,同安太夫人崔氏嫡子。 “王爷说笑了,此番伯母身故,消息虽然已经从昨日便传往伊州,但到达伊州怕是还需要一些时日,之后就算是赶回来,也需要做些交接。”郑玄楷脸上带出一丝担忧之色。 “荥阳那里多等些时日便是了。”李绚微微点头,一步迈进偏院之中。 院中布置雅致,让人感到眼中舒适。 李绚点点头,说道:“司马在代州多年,不知道有没有想法调回来?” “调回来?”郑玄楷微微一愣。 李绚笑笑,说道:“如今朝中中书舍人空缺,司马若是有想法,不妨他日来东宫细谈。” 郑玄楷眉头一挑,瞬间就明白了李绚的想法。 一旦他的女儿嫁入东宫,他就是太子的岳父……之一。 可即便是如此,东宫的力量他便能够借用。 略微沉吟,郑玄楷点点头,说道:“如此就麻烦王爷了。” “司马客气。”李绚笑笑,说道:“不过这一次中书舍人空缺,朝中盯着的人着实不少,司马若是能够提前劝退一二人,那么事情将会非常方便。” 郑玄楷不由一愣,但随即,他就明白了李绚话里的意思。 郑氏之中,他需要沟通其他人,彻底表明和东宫联合的立场。 虽然他的女儿嫁入东宫,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也愿意和东宫走近。 而一旦和他公开表示愿意和东宫走近,那么郑家和皇室的怨气便要化消不少。 抬起头,看着似笑非笑的李绚,郑玄楷心中不由得一个咯噔。 人言,彭王对太子影响极深,若是因此,影响到了女儿…… “若是到时候方便,还要劳烦王爷。”郑玄楷微微拱手,他已经作出了决定。 “善!”李绚笑着点点头。 …… 郑玄楷走出偏院,侧边,四名端着糕点和茶叶的侍女对着郑玄楷微微躬身。 郑玄楷也不看几人,直接从侧畔走过。 四名侍女进入偏院,然后走进内屋,将糕点和茶叶放在桌案上。 为首的侍女对着李绚福身道:“我等奉命侍候王爷,就在门外,王爷有需,请吩咐。” 李绚面色平静的摆摆手,四名侍女立刻退了出去,站在门外等候。 两刻钟之后,李绚的声音响起:“来人。” 为首的侍女立刻转身进入房中,然后对着李绚福身道:“王爷。” 李绚深深的看着对方,开口道:“派人去看看,崔相来了没有?” “是!”为首的侍女福身,但是却没有离开,甚至都没有动。 李绚从袖子当中快速的拿出一张纸笺,快速的递了过去。 侍女没有丝毫犹豫的打开,赫然就见上面写着:“刺杀元万顷之事,收敛布局;刺杀窦玄泰之事暂停;刺杀窦孝谌之事暂停,以潜入东宫为主。” 侍女看完之后,立刻将纸笺递回,然后快速的福身,转身而去。 房间内又剩下李绚一个人,手握纸笺,他坐在软榻上,轻轻闭上眼睛。 元万顷原本是要贬任太原令,窦玄泰原本要调任建州,李绚原本布局就没想让这两人活。 以此挑动世家和朝廷的矛盾,但可惜,皇帝太敏感了,几乎在瞬间就察觉了李绚布局的凶狠。 极短的时间内,就作出了决定,斩首元万顷。 这让李绚之后的布局都进行不下去了。 关键是皇帝开始睁开眼睛盯着一切。 所以一切都动作只能暂停收敛,避免给皇帝抓住把柄,只剩下潜入东宫一途…… …… “王爷,崔相来了。” 据《册府元龟》载,“四年.十二月乙未,皇太子诞育,宴三品以上於临华殿,赐帛各有差。” 可知,李承乾贞观四年有一子降生,李象为其长子,故李象应出生于630年,应是庶出。 贞观九年(公元635年)正月甲申,李承乾娶秘书丞苏亶长女苏氏为太子妃。 贞观十二年(638年),太子妃苏氏产子,此子应为李承乾第三子(最幼)李厥。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七十八章 那一夜,李旦就在嵩山 “王爷可知,天下三百州,我崔氏三房,有多少刺史?”崔知温坐在下首,深深的看向李绚。 “十几个总是有的。”李绚平静的点点头,他知道崔知温什么意思。 博陵崔氏,清河崔氏,鄢陵崔氏都有无数子弟,而且多数成才。 如今的偏院内室之内,只有李绚和崔知温两人。 崔知温的情绪多少有些过激,毕竟他刚刚才拜祭过同安太夫人崔氏过来。 “一共有十二位刺史,其他侍郎,少卿,郎中,舍人,洗马,长史,司马,五品以上官员有六十余人,参军,县令之数,就不计其数。” 崔知温抬起头,微微握拳,看向李绚:“所以,还请王爷告诉崔某,那一日,堂姐她,为何会在嵩山?” 那一日,相王也在嵩山。 李绚目光看向门外,他耳朵听的很清楚,整个偏院已经被彻底封锁了起来,只剩下了李绚和崔知温。 如今崔知温,最想要弄清楚的,便是同安太夫人崔氏真正的死因。 李绚收回目光,看向崔知温,认真道:“崔相想必也知道,本王在洛阳行动受到的限制颇多,各种消息不是很灵通,多依赖东宫之下。” 稍微停顿,李绚说道:“对于同安太夫人之事,本王亦所知不多,也就是太子告诉过本王,说十二那夜,同安太夫人带着孙女郑七娘,连夜赶赴长安,之后就没有消息了。” “那一日,七娘高烧不退,派人去洛阳城中请太医又久而不回,最后只能去陕州,然后去长安。”崔知温抬头看向李绚,问道:“王爷于此事也不知吗?” “知道,但本王以为所谓生病,不过是同安太夫人故意放出的假消息,毕竟她留在洛阳实在尴尬,这才找个理由离开。”李绚轻叹一声,道:“一个高烧不退,就算洛阳城中的太医找不到,洛阳城外,也是有不少良医的。” 崔知温似乎并不知道郑七娘中毒之事。 或者说,整个郑氏如今在洛阳的人中,并无人知晓,郑七娘曾经被武后毒杀之事。 李绚眼睛闪过,这种事情,其他好瞒,但右卫和大理寺检验尸体,怎么瞒过的。 …… “王爷此言不假,洛阳城中虽有无数名医,但在洛阳之外,也有无数大户人家,致仕耆老,找一二名医还是做得到的,更别说郑氏家中,本就有一名名医,风寒不是什么大病,所以……” 崔知温深吸一口气,轻声叹道:“所以,阿姐连夜上嵩山,还是为了找相王。” 那一夜,李旦就在嵩山,甚至距离崔氏衰落悬崖也不过一步之遥,这里面的嫌疑很难摆脱。 “但是,相王和郑家已经没有关联了。”李绚神色认真起来,看向崔知温说道:“崔相应该知道,那几日,东宫对相王府打压极重,相王府的属官几乎都被赶出了洛阳,相王收敛手脚还来不及,如何还会和郑氏有联系。” 崔知温沉默了下来。 李绚的意思很清楚,或许是崔氏是去和李旦见面,但绝对不是李旦请求郑氏去的。 “所以那么那一夜,阿姐和相王有没有见面?”崔知温面色凝重的看向李绚。 想要知道相王的动静,问东宫便是。 见了便是生死相关。 李绚略微迟疑,但还是开口说道:“绚只知道那一夜,没人上山进入相王所居之处。” 崔知温深深看了李绚一眼。 他家堂姐,那夜终究只是到了山腰,出事也是从山腰所出,自然不可能进入更高处。 但这并不意味着李旦没有主动下来。 …… “此事陛下已经责令大理寺和刑部联手查察。”李绚抬头看向崔知温,认真说道:“若是有什么疑问,崔相可以直接问王寺卿和段尚书,他们二人那里应该会有结果。” “就怕他二人有所隐瞒。”崔知温眼角带出一丝冷笑。 他怎么可能看不明白这其中的猫腻。 事关皇帝之子,段宝玄和王及善又都是皇帝的亲信,这种事情,就算真的查到什么,他们也不会对外明说。 李绚笑笑,说道:“崔相过虑了,很多事情,汇禀的是一个人,收拾查案的,却是另外的人……绚相信哪怕是王寺卿和段尚书有什么交待,崔相应该也能够弄清楚真相的。” “多谢王爷提醒。”崔知温平静的点头,他也是多年为相,这点怎么可能会想不到。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暗淡。 因为从李绚的话中,他能够确定,这件事情的确和东宫无关。 那么就是相王了。 …… “有件事情王爷可能不知道。”崔知温看向李绚,说道:“阿姐的遗体被送回之后,家中专门找人收拾了一番。” 李绚的神色顿时肃然起来。 同安太夫人的死亡虽然是跌落山崖而死,但是郑七娘的身上却是有问题的。 那是武后的手脚,武后派人给郑七娘下的毒。 若是崔知温查出来郑七娘的中毒,那么很多事情就能联系起来。 看到李绚神色肃然,崔知温轻叹一声,说道:“阿姐的身上,原本是携带有什么东西的,但是最后却没有了。” 李绚眉头一挑,随即皱眉问道:“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崔知温微微低头,然后又看向李绚道:“王爷觉得会是什么?” 李绚一愣,脑中思绪闪过,随即无所谓的笑道:“崔相何必如此,能够被同安太夫人随身携带的,无非就是那本婚书,但那本婚书已经没有用了,它的真本已经被本王烧了。” 崔知温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他想要诈一诈李绚,但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弄出来。 脸上的神色低沉下来,崔知温略微有些哀伤的说道:“那么王爷觉得,阿姐见相王究竟是为什么?” “猜不出来。”李绚微微摇头,说道:“但无非就是不甘心而已,这种事情,离得越近越倒霉,裴相不也是因此而罢相吗?” 崔知温沉默下来,虽然眼下李绚一口一个崔相的叫着他,但实际上他早就不是宰相了。 李绚尊重他,如今更尊重他博陵崔氏的出身。 但博陵崔氏在陇西李氏面前又算什么。 尤其是牵涉到了皇权夺嫡之争,一个不小心,便是身死人灭的下场。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嵩山上的事情,依绚来看,与相王是无关,若是说真有什么牵涉,也是元万顷的事情。 崔相应该知道,很多事情都是元万顷在奔走,相王很多事情都是被元万顷所蛊惑。” 崔知温缓缓的点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元万顷已经被皇帝斩了,想要弄清楚嵩山上发生了什么,要么直接去问相王,要么地府去找元万顷。 “往事已矣,生者当前。”李绚目光看向前方,轻声说道:“崔公,陛下让崔公明年和吏部一起负责科举之事,便是陛下的补偿,但若是崔公继续追究那些不着风影的事情,陛下那里就不好说了。” 崔知温抬头看向李绚,李绚神色平静,丝毫没有他言语之中软硬兼施的模样。 心中虽然有一口怨气吐不出来,但崔知温知道,这口怨气对不到李绚身上。 他和这件事情无关,东宫和这件事情无关,但是相王呢? 相王没那么容易动手,那夜虽然大雪,但相王行动有太多人盯着了。 或许是元万顷动手,但元万顷已经死了,甚至窦思泰都被免职。 追究相王自然是追究不成,追究元万顷,可是别忘了,元万顷是同安郡公郑玄果妻子元氏的族弟。 这件事情说到底,是郑家自己的事情…… “王爷说的没错,越是和皇位接近的东西,牵扯就越危险。”崔知温想起死去的元万顷,神色悲哀起来。 元万顷说到底也是曾经教导了李旦多年的老师。 他还是北门学士,协助武后分宰相职权的北门学士。 可就是他这样的人,说死也就死了。 武后甚至都没有救他一救。 “郑家的事,郑家自己去处理就好了,而且东宫娶郑九娘,便是郑家怕也不愿意多追究这些。”李绚轻轻一句话,崔知温脸色微变。 在他家堂姐刚刚过世的时候,皇帝依旧让东宫娶郑九娘,目的自然便是分裂郑家。 郑玄果一脉,之所以能够成为郑家主支,根本原因,还是因为郑仁泰是玄武门功臣,和皇帝还有几分情分。 如今若是皇帝对郑玄果一脉不再青睐,反而亲信郑玄楷一脉,那么郑玄果的仕途恐怕将走下坡路。 守孝三年,这可不是一个玩笑话。 若是在当年还好,不过是守孝一年,但自从天后要求官员家中父母病逝者,守孝三年之后,再度任官的难度就要大上许多。 而且有这样危机的,也不只是郑家,崔家又能好到哪里去。 崔知悌身体不好,明年依旧要致仕。 崔知温的身体也强不到哪里去,关键是他现在不再是宰相。 崔知温突然明白了皇帝任命他明年和吏部兼管科举的目的。 崔家是崔家,但崔知温是崔知温,他们四兄弟之间,崔知温的仕途是最好的,但即便如此,他的年纪也不小了。 他家四郎崔知逊,如今只是许州长史,这个年纪,仕途已经到了尽头。 如今皇帝让他参与科举,无非就是给他一个机会和其他人交换一些利益。 以他如今的情势,除开世家以外,能够为儿女未来着想的,只有……只有眼前人了。 “王爷,不知道犬子……” …… 夜色深沉,李绚皱着眉头返回玉龙苑。 脱去外袍,李绚在桌案边坐了下来,刘瑾瑜为他倒了一杯热茶,然后问道:“今日之事处理的如何了?” “还好。”李绚微微点头,但随即又带着不解看向刘瑾瑜,说道:“崔家已经安抚,卢家不会多事,郑家除了同安郡公之外,基本已经安定,只是为夫还有一个问题。” “夫君请讲。”刘瑾瑜在李绚侧面坐了下来。 李绚点点头,然后说道:“是同安太夫人的事情,那夜同安太夫人在嵩山跌落山崖,但是他们只找到了太夫人崔氏和郑七娘的遗体,那么护卫同安太夫人的人呢,为何一个不见,郑氏和崔氏,今日都未曾提过此事?” 要知道,当夜,郑家的管家可是带着两个护卫一起跟随的。 虽然那两个人暗地里算是李绚的人,但郑家和崔家不闻不问就奇怪了。 刘瑾瑜微微摇头,说道:“他们肯定在查,不过很难能查出什么,当然,也可能是在等同安郡公回来。” “郑玄果?”李绚眉头微皱,轻声说道:“他如今人在伊州,等他回来,起码是七八日之后了,还来的及吗?” “就看他们如今怎么想了,若是掌握了什么关键,到时候闹僵起来,其他人好说,但陛下那里,就是夫君的职责了。”刘瑾瑜略带担忧的看着李绚。 李绚微微的眯眼道:“是啊,陛下在一直看着呢。”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七十九章 真正该死的,是那个妖后 腊月十七,天色阴沉。 午后,阳光从阴云之中射出,如同长剑一样直射大地。 贞观殿中,李显站在御榻之畔,手里捧着一本奏章,抬头看向躺在御榻上的皇帝,开口道:“父皇,王叔有奏,他已经说服崔氏不再插手此事,崔氏也答应帮忙说服卢氏,郑氏除了郑玄果一脉,也不会太多问题,不过是需要授郑玄楷中书舍人。” “他倒是大方。”李治轻轻冷笑,随即点点头道:“恩威相济,倒是也用了些心思。” 李绚将昨日和崔知温相谈的细节,尽可能全面的奏报给了李显,李显立刻又就送到了皇帝眼前,好在皇帝满意。 李显松了口气,然后说道:“王叔还说,崔氏那夜上嵩山,不可能只有祖孙二人,那么随行的护卫哪里去了?” “哦?”李治点点头,说道:“不错,他终于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也就是说,那夜崔氏真的带着护卫?”李显的眼神突然间有些不安起来。 “放心,不是四郎杀的人。”李治冷笑一声,摇摇头,说道:“大理寺回报,其人应该是在崔氏不幸坠崖之后,惊慌而逃了,毕竟荥阳郑氏也不是什么良善人家。” 李显微微一愣,随即缓缓的点头。 相比于外界,身为太子,李显知道的要更多。 郑仁泰所在的第五房,当年之所以能够压下第三房成为主支,便是因为他们曾经害了不少郑氏第三房的人。 郑仁泰武将出身,郑玄果也差不了多少,尤其他前些年还做过左金吾卫将军。 现在又是伊州刺史,伊州距离安西只有一步之遥。 这一次皇帝封禅,没有将他叫回来,便是因为安西正在开战。 伊州虽然要进行支援,不过他现在未来,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皇帝眉头微皱,问到:“郑玄果现在在什么地方?” 李显看了王福来一眼,王福来站在侧畔无声无息,李显只能开口道:“同安太夫人病逝的消息,前日才由郑氏传出,如今应该是到了天水,即便是再快,还需两日才能抵达伊州,还是飞鸽传信,他现在应该还没接到消息。” “让人盯着点,他若是到了陇西,派人时刻关注。”李治的神色凝重起来。 “喏!”李显立刻拱手。 “不要掉以轻心。”皇帝声音突然严肃起来,冷厉的说道:“对于郑玄果而言,这一次不仅是没了老母,就连女儿都没有了。 一日之间,丧女失母,他真要发疯起来,谁也拦不住。” “是!”李显立刻拱手道:“儿臣这就去安排。” 稍微放松呼吸,李治说道:“你这几日,继续去看太平,便是你的婚事那日也别停。” “是!”李显沉沉躬身,眉头却紧皱了起来。 父皇这是想做什么,难道他认为,同安郡公会来刺杀他吗? 李显突然一顿,那么王叔,王叔怎样想? 也是一样在拿他當诱饵吗? 这个想法瞬间在他脑海中被否定。 以李绚对李显的用心,他是不会让他陷入险境的,父皇也不会。 难道他们二人算计的不是郑玄果,而是其他人? “好了,你去吧。”李治突然开口,平静的摆摆手。 “喏!”李显立刻拱手,然后拱手而退。 片刻之后,躺在御榻上的李治,竟然一下子坐了起来。 “陛下!”王福来立刻跪倒在地。 “传旨李昭德,立刻去查郑玄果的踪迹。”李治面色凝重起来,他是真的差点忽略了。 郑玄果一日之间丧女失母,这种人,一个不注意,可能会直接发疯的。 “喏!”王福来立开快步而去。 等到王福来离开之后,李治缓缓的站了起来,挪动了一下手脚。 看起来竟像是个正常人一样。 看了眼一旁的药罐,李治也感到诧异。 这种药的药效竟然这么好。 虽然他夜里受罪不少,但是白天却能正常,这药也真是难得。 轻叹一声,李治走到了桌案之前,顺手拿起奏本读了起来。 就见封面上写着几个大字:“臣裴行俭奏山东清查隐田事。” …… 午后,洛阳城西,郑氏庄园之外,一处枯冷的密林中。 一名穿着黑色长袍,脸色肃然悲戚,满头白发的中年人,一只手按在枯树树干上,咬着牙,满眼痛苦,但依旧死死盯着远处的庄园门口。 隐隐约约的哀乐从庄园之中传出,还有一阵阵的痛苦声。 满目缟素。 满心痛悔。 许久之后,中年人终于收敛了神色,转过身看向一旁同样哀戚的郑管家,低声问:“他们今日是什么行程?” 郑管家微微低头,说道:“午后启程,然后赶赴登封,在登封歇息一夜之后,明日赶回荥阳。” “不走水路?”中年人微微抬头,看向郑管家。 “家中已经沟通过了,皇帝身体不好,听不了哀乐之音,故而洛河之上不许行丧葬之船。”管家低声解释了一句。 “他是怕有人从洛河直接杀往皇宫。”中年人不由得冷笑。 管家低头,不敢接话。 “走登封便走登封吧,今夜我们也赶上去,去看……”中年人微微摇头,轉口问道:“家中情况如何?” “彭王坐镇府中,众家人等都不敢乱来,不少人到府中祭拜之后,都去拜访彭王,另外……”管家抬头,就见中年人的目光落了下来,他赶紧开口说道:“另外,还有不少人去拜见舅老爷。” “三舅?”中年人微微一愣。 管家脸色微微一变,这一句话,直接暴露了中年人的身份,这位赫然正是同安太夫人郑氏的独子,同安郡公郑玄果。 谁也不知道,现在应该是在伊州,甚至都没有收到消息的郑玄果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 但他已经在这里了。 而且看他满头的白发,可见这件事情对他的冲击之大。 “舅老爷明年会同吏部,一起负责科举之事,不少明年有意科举的世家子都去拜访舅老爷,甚至原本打算过两年科举的人,这个时候也动了心。”管家面色难看的微微低头。 “所以,他们在用这个来分天下世族的人心,同时转移注意力。”郑玄果目光看向自家庄园,眼神中带着无比的痛恨。 但随即就变得哀恸起来。 他的女儿被毒死,母亲被摔下悬崖而死。 而和这些事情关系最紧密的,是他妻子关系亲近的族弟,但他也被皇帝斩首。 郑玄果当然知道皇帝在保护谁。 相王,那不过是被推在前台的一个挡箭牌罢了,真正杀人的,真正该杀的,是那个妖后。 “走吧。”郑玄果突然冷静了下来,转过身,没有丝毫迟疑的离去。 管家立刻转身跟上,只是在离开的时候,管家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树影之中。 一只鸽鹰冷眼看着这一切。 …… 郑氏庄园,偏院之内,李绚平静的抬头。 他的眼中带出一丝疑惑。 郑玄果究竟想做什么? 他既然已经回来了,直接冲进来便是。 女儿被毒死,母亲跌落悬崖,这样的事情,他都已经到眼前了,为什么不出来。 难道他有更深的打算。 李绚能看的明白,郑玄果的心头暴怒,但是,皇帝和武后待在宫中不出来,相王和太子身边又有太多的护卫,他根本没有办法得手。 如今对他而言,最好的办法便是装作冲动之下,冲入庄园,开启女儿棺椁,直接揭开女儿被毒杀的真相,然后让天下世家厌恶武后。 这样才是对李绚最有利的。 但是郑玄果现在却别有所图,这就让李绚有些意外了,他究竟想干什么,是通过郑氏嫁女混入东宫,再借机混入贞观殿,还是说有别的计划? 郑玄果的身边虽然有一些李绚的人,但他对他们并不是很信任,他另外从伊州带回了几十名亲卫,一直躲藏在某个地方…… 他究竟想做什么,难道是想针对自己? 李绚平静下来,眼神凝思。 无论如何,郑玄果及时到悄然回京,都是可让李绚加以利用的棋子。 哪怕没那么容易诱导,但只要能够提前知晓他的动作,已经足够自己提前得益了。 李绚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目光一沉,开口道:“来人!” 熟悉的侍女从外面走了进来,福身道:“王爷。” “现在几时了?” “丑末。” “该出发了。”李绚轻叹一声,站了起来,张开双臂,侍女立刻上前,帮助李绚整理衣裳。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小心点,郑玄果回京了,别让他接近郑玄楷和郑九娘。” “喏!”侍女退后一步,然后面色沉重的点头。 郑玄楷父女对他们有极大的作用,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 李绚点点头,迈步走出了内室,然后朝着院外而去,四周已经有人将消息传递出去。 …… 院落门口,李绚刚刚站定,就看到对面崔知温,崔知悌,还有崔家一众子弟,同时走了出来,李绚率先拱手行礼。 对面赶紧还礼。 就在这个时候,郑玄敢快步走了过来,对着李绚和崔知温等人拱手道:“诸位尊长,还有一刻钟起行,请诸位观礼。” “善!”李绚微微点头。 郑玄敢侧身看了崔知温等人一眼,然后才转身朝灵堂走去。 郑玄敢,郑玄勇,和郑玄安几兄弟,还有元氏等一个女眷,在无数宾客的观视下,哭泣着起身,然后退开。 郑家子弟开始收拾灵堂。 今日他们要连夜赶到登封去,在登封歇息一日再回荥阳,这个时间很紧。 李绚目光扫过四周,五姓七家,关中豪门,江南望族,天下世家能来的今日几乎都来了。 若是郑玄果现在闹僵起来,后果不敢设想,但可惜,他别有企图。 …… 看着马车运送棺椁朝东而去,李绚来到了郑玄楷的身边,低声问道:“郑兄今日也要跟着去登封?” “王爷放心,郑某只是送到登封便折返,不会影响明日的。”郑玄楷微微躬身。 他知道李绚担心什么,丧事和婚事相互冲突,本身需要避讳很多。 “本王不方便去,让手下护卫代本王护送一程吧!”李绚神色感慨。 郑玄楷虽然诧异,但还是躬身道:“喏!”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八十章 刺杀皇帝的第一步 夜色之下,一只黑色的鸽鹰无声的站立在高墙之上,整个庄园的一切尽在眼底。 不远处,一只灯笼在东面突然出现。 昏暗的灯光下,三条身影缓步向前。 一名护卫引路,崔知温一身黑衣,面色平静的向前,一名护卫在后面随行。 三人来到了鸽鹰所在高墙下的偏院之前。 崔知温脚步停下,侧身看向两人,低声道:“到这里吧,都回去歇息吧,今日都累了。” “喏!”两名护卫立刻躬身,其中一人将灯笼交给崔知温,两人这才拱手而退。 两人虽然退走,但是在四下的明暗角落里,还有无数护卫在守卫。 …… “吱呀”一声,偏院正堂的房门被打开。 崔知温一个人走入房中,然后一只手关上房门,另外一只手里的灯笼轻轻向前,照亮房屋的同时,崔知温低声叫道:“大郎!” 黑暗中,一道身影从角落里走入光明,满头白发,一身黑衣,赫然正是郑玄果。 郑玄果走到崔知温身前,然后直接跪了下来,抬起头看着他,眼泪不自禁的流了下来,声音哽咽的叫道:“阿舅!” “你……”崔知温看着郑玄果如此模样,满腔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 长叹一声,看着压抑着痛苦的郑玄果,崔知温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好了,不用悲伤,阿姐他也有八十高龄,也算喜丧。” “可是七娘呢?”郑玄果猛然咬牙,拳头紧攥,无比怨恨的说道:“她才十五,却被人毒死,如此何来喜之一说?” “毒死?”崔知温难以置信的看着郑玄果,用力的抓住他的肩膀说道:“你在说什么,什么毒死,七娘不是跌落悬崖而死的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郑玄果跪在地上,咬牙说道:“他是被妖后下令毒死的,母亲也是在去嵩山找潘师正真人的路上,跌落悬崖而死。” 崔知温愣住了,他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外甥也是收到了母亲的来信才往回赶到,谁知道刚到天水,便收到家里的消息……”郑玄果沉沉的低头,无尽的悲伤涌上心头,泪水再度涌了出来。 “所以当初是七娘先中了毒,然后阿姐去嵩山找潘师正解毒,最后雪中跌落山崖。”崔知温轻声说道:“所以这事,和相王没有关系,和太子没有关系,和陛下也没有关系。” “是相王的那份婚书,母亲……七娘没了,那份婚书就没有用了,所以,他们要斩草除根。”郑玄果说出了一切根由。 没了郑七娘,便是崔氏的手中还有那份婚书又有什么用。 “这的确是天后惯常的手段,这些年,死在这一手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崔知温脸色一些木然,他脑海中不由得出现了李绚的身影:这种事情,离皇位越近,死的越快。 …… 许久之后。 崔知温坐在上首,面色凝重的看向郑玄果,说道:“如今的情况,你打算怎么做?” “复仇。”郑玄果抬头看向崔知温,然后再度跪了下来:“阿舅帮我。” 崔知温沉沉低头,面色凝重无比,深吸一口气,他盯着郑玄果说道:“伱既然早就回来,为何不直接进来? 今日在洛阳,五姓七家,陇西门阀,江南望族,都有人在,只要你进来了,说出真相,天下世族都会为你做主,要求天后……要求陛下给出一个解释,甚至群起废后也未尝不行。” “进不去的。”郑玄果苦涩的摇头,说道:“家族内外,早就布满了无数密卫探子,外甥只要出现,他们立刻就会拿下外甥。” 郑玄果何尝不知道,最好的机会就是在众人面前,将一切直接掀开,但他担心自己根本就没有那个机会。 彭王坐镇庄园,内外不知道布置了多少人手,甚至今日来到登封,他也派了不少人来保护郑玄楷。 可是这在暗中,未必就没有找他的目的。 崔知温眉头微微一皱,他从里面听出了一丝不自然。 今日的事情虽然有些艰难,但如果布置周全,未必就真的没有一点机会。 只要能够做到,那么便能够借助更为广大的世家的力量来对抗皇帝和武后。 如此一来,郑家和崔家也才更安全。 但郑玄果却是担心内外的阻碍,而放弃了最佳的策略。 他的眼光和格局让崔知温实在失望。 瞬间收敛心思,崔知道转口问道:“伊州那边你是怎么布置的,若是让陛下和天后知道你已经离开伊州,回到洛阳,却隐而不现,你的心思他们立刻就会猜到,然后绞杀于你。” “阿舅放心,外甥接到消息之后,便已经让手下亲信返回伊州,在伊州,他们在接到朝中来信之后,便写按制守孝奏章,然后才交接政务,之后缓慢起行,回来的时候,应该是在年底了。”郑玄果抬头看着崔知温,道:“那个时候一切就都结束了。” “你想做什么?”崔知温神色肃然起来,抓着郑玄果的手臂说道:“大郎,你别忘了,你还有妻儿,七娘虽然没了,但你还有三个儿子,你勿要牵连他们,不然便是你阿母,也不会原谅你的。”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需要阿舅帮忙。”郑玄果直直的看向崔知温。 “好!”崔知温微微松了口气,说道:“你能这么想,说明你心中有数,如比便好……说吧,要怎么做,阿姐的仇,总是要有人血债血偿的。” 郑玄果微微松了口气,然后说道:“阿舅知道,外甥做过右金吾卫将军,知道在密卫当中,如今在洛阳的,有四位统领,王隐客,赵巩,李昭德,元万顷。” 说到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郑玄果面色沉了下来。 崔知温点点头,不针对太子,不针对相王,不针对太平公主,也无法针对皇帝和武后,这样的做法是最安全的。 想到这里,崔知温抬头看向外面,轻声说道:“赵巩如今任左金吾卫中郎将,李昭德是彭王长史,这件事情和他们无关,剩下便是王隐客和元万顷……所以你要针对王隐客。” “是!”郑玄果低头,咬牙道:“万顷虽然是个混蛋,但他绝对不会针对自己的外甥女动手的,所以只能是王隐客。” 更何况元万顷现在也已经死了。 “但,如何做?”崔知温脑中思索着看向郑玄果,说道:“王隐客行踪隐蔽,便是为舅也无从知晓他的踪迹,你这又如何做?” “嵩山。”郑玄果抬头,看向西面隐约的群山,轻声说道:“若是烧了嵩山的宫殿,那么王隐客那些人必然会动起来,找到机会,自然可以杀了他,到时候,外甥西去,然后再东归,这一切就彻底结束了。” 崔知温脑海中瞬间明白,郑玄果真正要做的,其实是烧了嵩山的宫殿。 皇帝要封禅,嵩山是重中之重。 若是如今嵩山起火,那么之后不管怎样,明年正旦都不可能按时封禅。 若是不可能按时封禅,皇帝就必然要再等一年,皇帝的身体,还能支撑一年吗? 毁了皇帝的封禅梦,也算是报了仇。 而且嵩山出事,密卫必然要动,到时候,自然就能抓住机会,弄死王隐客。 “好!”崔知温思索片刻之后,终于点头道:“此事,阿舅帮你。” 郑玄果终于彻底的放心下来,他今日之所以来找崔知温,便是因为崔知温已经不再是宰相,嵩山之事,他没有任何的职司。 如此一来,嵩山不管出什么样的事情,都和他无关。 “多谢阿舅。”郑玄果松了口气,站起来,沉沉拱手道:“如此,便请麻烦阿舅在太子娶妾那日,在宫中找到王隐客的踪迹。” 崔知温顿时无比惊讶的看着郑玄果。 他现在终于明白,自己的这个外甥,从来没有那么简单。 太子娶郑氏女做太子良娣,但是郑家家主郑玄果却在这一夜要烧嵩山杀王隐客。 这里面一整套的手段,时机把握的恰到好处。 “好。”崔知温笑着点点头,说道:“阿姐的事情,总要有人付出代价。” “多谢阿舅!”郑玄果沉沉躬身,起身之后,满眼感激的说道:“阿舅放心,外甥做事必定会万分小心,事成之后,一点也不会联系到郑家和崔家。” “嗯!”崔知温点点头,然后从腰间拿出一块腰牌递了过去,然后说道:“你如今最好少露些面目,用崔家子弟的身份在洛阳,也能更方便一些。” “多谢阿舅。”郑玄果笑着接过腰牌,然后低头道:“外甥正需要此物。” “那么接下来呢,你要去拜祭一下你母亲吗?”崔知温的眼中带出一丝伤感。 郑玄果沉默了下来,最后微微摇头道:“算了吧,等外甥名正言顺的从西边回来,再去拜祭母亲和七娘,拿到王隐客的人头,也才能真正告慰母亲和七娘在天之灵。” “也好!”崔知温轻叹一声,说道:“你今夜就在这里休息吧,阿舅这里还算安全。” “好!”郑玄果微微躬身,说道:“外甥去隔壁,这里就不打扰阿舅休息了。” “嗯!”崔知温深深的看了郑玄果一眼。 …… 夜深人静,一面窗户突然打开,下一刻,郑玄果已经直接翻窗而出。 三五下跳跃之间,他已经离开了偏院。 正堂房门之后,崔知温平静的看着一幕,眼神之中带着一丝感伤和后悔。 …… 山野之间,奔跑的郑玄果下意识的回头。 看向远处的郑氏别院,眼中带出一丝冷嘲。 下一刻,郑玄果已经再度奔行,然后直奔洛阳而去。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八十一章 皇帝:用律法杀人 腊月十八,辰时七刻。 东宫明礼殿。 李绚坐在中堂之内,看着殿外发呆。 明日,太子就将迎娶郑氏,东宫已经开始布设红绸,搭建礼堂。 不过李显此刻并不在东宫,他一早起来便已经去了贞观殿,向皇帝问安之后,然后再去政事堂。 政事堂听政之后,再回到东宫,待上一个时辰,处理完政务,到了午时初,再去向皇帝问安。 这些天,宫中有传言,说皇帝的身体越来越好,甚至有不少人都在说能看到皇帝在贞观殿活动……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李绚的思绪。 李绚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身明黄色九蟒九章圆领袍的李显出现在李绚眼前。 李绚立刻起身拱手道:“见过殿下。” “王叔!”李显温和的点点头,然后从李绚身边走过,走到了中央主位上坐下。 李顯抬头看向李绚道:“王叔,郑氏之事处理的如何了?” “尚可。”李绚拱手,然后认真的说道:“崔家已经答应臣,日后会专心在科举之事上,卢家由崔家出面说服,至于其他各家,臣亦有所交谈和安抚,眼下若无意外,事情当会了结。” “意外,王叔说的是郑玄果吗?”李显直直的看着李绚。 李绚微微一愣,说道:“郑玄果不是还在伊州吗?” “王叔说的不是郑玄果?”李显一时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当然不是郑玄果。”李绚看着李显的眼神中带着不解,同时带着一丝思索的说道:“郑玄果如今并不在洛阳,但是除了他之外,郑家还有其他人,光是崔氏自己就还有四名庶子,而且还有元氏。” 元万顷的堂姐,同安太夫人崔氏的儿媳,同安郡公郑玄果的夫人,郑七娘的母亲,元氏。 若说这场风波当中,除了被斩首的元万顷以外,最倒霉的就是她了。 元氏并未跟随在婆婆崔氏的身边,而是在洛阳城中照顾三个儿子,只有女儿自小被同安太夫人疼爱,一直带在身边。 元氏虽然温柔贤淑,但是和崔氏的关系却没那么好。 毕竟像崔氏那样霸道的个性,整个家族当中,谁不是战战兢兢。 元氏能够有机会躲得远些,她巴不得呢。 只是这一次,崔氏先是让元氏主动联系了元万顷,然后又替元氏做主,连跟她商量都没有,私下便定了七娘和相王的婚事。 相比于崔氏,元氏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不对劲,直接写信给了自己的丈夫,但最后郑玄果的回信,却是让她别管。 别管,别管。 到最后,郑七娘和相王的婚事彻底成了笑话。 甚至连累到她的几个孩子,风评都变差。 若不是后来出了事,后果恐怕可能会蔓延到全族。 女儿病了,婆婆带人去了长安,元氏立刻就给郑玄果去了信。 然而,不等长安的消息传回,右金吾卫已经在嵩山找到了婆婆和女儿的尸体。 紧随而至的,是皇帝斩首元万顷的旨令。 元万顷在元氏一族当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元家也有两位刺史,但都年龄颇大。 其他年轻一辈亦有英才,但终究中间乏力。 元万顷为北门学士,半个宰相,虽然不是元家家主,但也等同于元家家主。 这一次元万顷一死,整个元家立刻哀嚎一片,不知道多少人都责难到了她的身上。 死了婆婆,没了女儿,连母家的堂弟都因她而死。 若不是还有三个儿子要照顾,元氏都想一死了之。 她才是这件事情当中,除了死者之后,最凄惨的人。 便是郑玄果都不及她。 …… “若是这个时候有人挑拨什么,元氏说不定真的会弄出大乱子来。”李绚谨慎的看向李显,说道:“除了郑家崔氏手下的老人以外,还有元家的人,甚至还有相王。” 李显眉头一挑,顿时就明白了。 元万顷毕竟是李旦的老师,他这一死,李旦表面上接受,但心底毕竟是难受万分。 这其中真要做些什么,也很难说。 “不过还好,元氏陷入了悲痛之中,一直没有恢复过来,甚至就连葬礼都是其他人主持操办的。”李绚轻叹一声,摇摇头,他见过元氏,三十岁出头的妇人,保养的很好,看起来二十来岁的模样,一身白色的丧服,模样难得很有些俏丽。 可惜这一次郑七娘没了,不然对比之下,究竟谁姐谁妹也说不定。 眉头一挑,李绚似乎明白了什么。 李绚微微收敛神色,沉吟说道:“殿下说有些担心郑玄果,那么对元氏的监视还应该继续,她如今虽然回了荥阳,但以洛阳和荥阳之近,难保不会和洛阳联系。” 李绚的声音低沉了下来,眼底却闪过郑重之色。 李显能够看的出来,李绚的确是认真在对待这件事情。 对于郑家的事情,李绚已经准备收手,但李显一句话,他又准备动起来。 “王叔。”李显笑笑,抬头看向李绚,认真的说道:“郑氏的事情就交给王叔了,不过还有一件事情,孤今日要去探望太平……” 李显说到这里,有意的一停,李绚顿时就反应了过来,皱眉道:“今日还去吗,殿下,明日可就要办婚事了,宫中还有许多事情。” “王叔不是让孤前两日一直都去的吗?”李显忍不住的笑了,笑的很开怀。 “这不一样。”李绚神色肃然起来,认真的说道:“前几日,臣不过是用殿下的威望来压制诸大世家,同时用公主勾连薛氏,如此,东宫,韦氏,薛氏联手,紧盯之下,他人也不敢乱来。” 李绚让李显这两日去探望太平公主,目的就是要让他对外展示皇室和谐。 一方面弥补因为元万顷之死,导致的东宫和相王府的裂缝,一方面利用河东薛氏。 如此一来,李绚坐镇郑氏庄园,两日之间,没有一点事情发生。 只是现在…… 李绚突然眉头一挑,皱眉看向李显道:“殿下今日为何还去公主府,难道?” “是父皇让去的。”李显的神色顿时肃然起来。 “陛下让去的?”李绚眼神郑重,担忧的看着李显,道:“难道,有人要有动作?陛下那里已经收到了风声?郑玄果已经回来了?” 李绚猛然抬头看向李显,脸色无比骇然,李显也是同时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 皇帝曾经说过,郑家可不是一般人家,郑仁泰和郑玄果,全部都是军将出身。 他们本身杀伐凌厉不说,还有一批从军中退下来的老卒在荥阳。 “不行。”李绚率先回过神来,然后说到:“郑氏的事情,需要立刻派人去荥阳盯着。” “可是父皇那里说不定已经派人来。”李显抬头看向李绚,皇帝已经这么说了,说明他已经有所准备。 “无妨,派一二人过去,各盯各的,算是做个后手。”李绚微微摇头,继续说道:“如今的情况,最会发生变故的,便是明日大婚之事,郑家有不少人要入宫。” 郑九娘成为太子良娣,郑氏起码要有十几人进入东宫伺候郑九娘。 这里是东宫,不是皇宫,郑氏也不过是太子良娣而已,东宫也不可能安排那么多人伺候她。 但郑九娘毕竟出身荥阳郑氏,如今郑氏虽然出事,但却是最需要拉拢郑氏的时候。 带人入东宫是很自然的事情,只不过需要前三代彻查罢了。 “都是女眷,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李显明白李绚的意思,说道:“郑家已经传过消息,这些人都是郑仁山一脉的,和郑仁泰那一脉没有多少关系,而且也查过的。” “那就是明日来东宫的官员亲眷了。”李绚的神色肃然起来,看向李显说道:“明日要迎亲,郑家也有宾客要入东宫,朝中百官也有不少人要来,殿下,现在就该做准备了。” “那就麻烦王叔了。”李显笑笑,拱手道:“今日他人都松不开手,就麻烦王叔多操劳了。” “这是臣该做的。”李绚神色依旧紧张,看向李显道:“殿下今日前往公主府,还是臣陪殿下一起去吧。” “好。”李显神色感慨,重重点头。 …… 贞观殿中,火炉温热。 李治盘膝坐在御榻上,闭着眼睛听完李显所说,点点头道:“彭王也觉得郑玄果可能会回来?” “是!”李显神色郑重,轻声说道:“郑氏在洛阳,并未只有同安太夫人,同安郡公之妻元氏也在,若是她和同安郡公之间有所通信,那么同安郡公提前赶回来并不奇怪。” “那就是擅自离境了。”李治的眼神微微眯了起来,转口问:“三郎,你说,该怎么办?” 李显略微沉吟,然后开口道:“杀,人杀了以后,毁容,沉尸洛河,同安郡公腊月十九从伊州启程,途中染病,不幸病逝,父皇下个恩典,陪葬昭陵吧。” 陪葬昭陵,自然就不用担心有人再拿尸体做什么文章。 “看样子,你跟彭王学的不错。”李治满意的点点头,李显的这番建议当中,李绚的味道很重。 若是李显真的能够从李绚身上学到很多,那么也就不枉费李治让李绚做太子宾客了。 “既然如此,那么明日,东宫的安全便由彭王负责吧。”李治随意的摆摆手。 “多谢父皇。”李显松了口气。 “去帮吧。”李治抬眼看向李显,李显立刻拱手道:“儿臣告退。” “嗯!”李治点点头,目送李显离开。 微微摇头,李治顺手翻出一本奏章,就见上面写着:“臣,黄门侍郎,崔知温密奏!” “告诉王隐客,让他小心一些。”李治抬眼看向一旁,王福来立刻躬身。 “好了,将河北隐田清查的奏本拿过来吧。”李治深吸一口气,说道:“河北的事情,比山东要更难办。” “是!”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八十二章 朕想念长安了 腊月十九,卯时六刻。 贞观殿中,黑暗沉沉。 “毕剥毕剥”声音从火炉中传来。 熊熊燃烧的火焰,让整个贞观殿热的如同火炉一样。 “好……好……冷。” 轻微的呢喃声从御榻上传来,呢喃了半刻钟之后,皇帝终于无力的睁开了眼睛。 疲惫,疲惫。 李治只感觉无尽的疲惫压在自己身上,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力气。 他能感受得到手脚的存在,但是却连挪动一下手指脚趾都做不了。 甚至就连呼吸的力气都变得极为的微薄,仿佛下一刻,他的呼吸就会彻底停止。 “来……来人!”一句话终于从皇帝的嘴里说了出来。 下一刻,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御榻角落里传来,神态依旧精神的王福来,满脸但有快步走到了御榻之畔,他小心的将皇帝扶了起来,快速的在皇帝内关,背俞,膻中,太渊四处穴位上快速的推拿。 一口气不由自主的从心底深处涌起,最终直冲口鼻,也就在这一瞬间,一口长长的呼吸从外面冲入体内。 “呼!”深长的呼吸声开启,皇帝脸上最使劲的放松了下来。 “好了。”李治眼睛已经彻底的睁开,眼神之下彻底清醒了过来。 王福来小心的将皇帝放在床榻上,这一瞬间,皇帝的手指轻轻的动了动。 躺在御榻上,李治抬头看向王福来,面色肃穆的问道:“朕的身子究竟怎么了?” 王福来赶紧跪下,然后凑在皇帝耳边说道:“陛下日渐行动过多,还需静养。” 李治眉头一挑,顿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这几日,仗着身体好了不少,已经开始重新掌管朝政。 不过他做的也不是干涉武后的事情,多是一些关于河北和山东的隐田清理之事,然后进行一些些微的人事调动。 但终究是有些劳累了。 “朕知道了。”李治微微的点点头。 这个时候,他的四肢已经逐渐的能够动了起来,只是身体躯干却依旧是一片冰冷。 “朕记得,今日是十九吧。”李治深吸一口气。 王福来躬身道:“回陛下,今日十九,是太子殿下纳良娣之日。” 李治点点头,说道:“这事最早是彭王提议,本来是想着能……算了,今日也是喜事,传旨下去,今夜取消宵禁,让百姓和皇室同乐……另外,福昌郡主若是进宫,让她来陪朕,到了晚上再让彭王接回去。” 稍微停顿,李治不由得笑道:“告诉彭王,就这一日,朕也是有些想福昌郡主了。” “喏!”王福来没有丝毫犹豫的躬身。 “咚咚咚”无尽的钟声在整个洛阳城响起,直接冲入贞观殿中。 晨钟暮鼓。 李治忍不住的抬头,看向殿外深沉的黑夜,不自觉的轻声道:“封禅,封禅,封禅之后便回长安,朕想念长安了。” 王福来沉沉的俯身,这一次他没有再开口。 …… 承天门下,李绚小心的将霞儿递给王福来,同时叮嘱的对霞儿说道:“到了贞观殿,乖一点,不要打扰皇伯休息。” “知道了,阿耶,皇伯很好说话的!”霞儿开心的露出来小细牙,仿佛见天下最大的至尊,对她来说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情。 接过霞儿的王福来,小心的将霞儿放下,然后才笑着对李绚躬身道:“王爷不必担心,福昌郡主在陛下那里是不一样的,陛下巴不得能在殿中听到福昌郡主的欢笑声。” “麻烦王公了!”李绚轻轻躬身。 “王爷折煞老奴了。”王福来赶紧躬身,抬头看了眼四周的来往的群臣一眼,王福来再度躬身道:“老奴这就带郡主去见陛下,等到王爷回府的时候,到承天门来接郡主便是。” “多谢王公!”李绚微微颔首,王福来一点头,然后便带着霞儿一起进入了承天门中。 李绚的目光随着霞儿一起落入承天门内,许久才慢慢收回。 放下车帘,李绚直接抱住刘瑾瑜,没有了外界目光的注视,刘瑾瑜顿时忍不住低声抽泣了起来。 李绚轻轻的拍着刘瑾瑜的后背,轻声说道:“放心,不会有事的,陛下这一次敢公开将霞儿诏进宫去,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是他真的已经严重到了不行的地步,要么就是他的身体在逐渐的好转,已经不需要太在意外界的目光。” 刘瑾瑜轻轻的抬头,看向李绚的眼神中满是祈求。 李绚笑笑,说道:“不用担心,你我今日就在宫中,诸事了结之后,傍晚就能接霞儿入宫……” 刘瑾瑜看到李绚突然停顿,诧异的问道:“怎么了?” “今夜可能会出事。”李绚面色凝重起来,然后看了皇宫一眼,轻声说道:“若是如此的话,霞儿今日到陛下身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会出什么事?”刘瑾瑜从李绚的怀中坐了起来,稍微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整个人也肃然起来。 “有人可能要闹事。”李绚沉吟着,斟酌的说道:“是郑家的事情,还有一点余波,今夜不要着急走,为夫送你和霞儿回去……若是真的有事,就去右卫官衙,那里绝对安全。” “嗯!”刘瑾瑜郑重的点头。 说话之间,马车已经停下。 李绚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了一丝微笑,然后掀开车帘走了开来。 四周的官员贵妇,看到李绚和刘瑾瑜神色从容的模样,心中的一丝猜疑也放了下来。 …… 李绚站在明礼殿中堂之内,对着前来的宾客拱手,然后才让人引入到东宫各院。 苏良嗣在门前迎客,姚令璋在中间疏导,李绚在后面待客。 层层筛选之下,最后能够到达李绚眼前的人少之又少。 不时的,还有人过来和李绚禀报些什么,李绚轻轻点头,目光却看向眼前的每一个人,眼神深沉。 郑玄果虽然说只会针对王隐客下手,但谁知道呢。 他的手段,明显是先制造混乱,然后伺机杀人。 谁知道他会不会潜入到东宫之中,弄出什么更大的混乱。 郑玄果虽然是一个人潜回的洛阳,但他毕竟是荥阳郑氏如今真正的家主,还是前右金吾卫将军,所能够调动的人力绝对多的可怕。 如果掉以轻心,哪怕这里是东宫,恐怕依旧少不了要出事。 李绚接管了整个东宫的安全,甚至于从东宫到郑氏宅邸,乃至于郑氏宅邸当中的一切,也全部在李绚的掌控之中。 任何一点的变动都会的引起他的注意,然后迅速的被解决。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各处来人都被安置妥当,各样礼品都被专人看好。 李显亲自登门迎亲,一切顺利,最后郑九娘被顺利的迎入东宫。 来自郑家的一应下人,也成功进入东宫翠华殿。 李绚只是平静的看着,没有和任何郑家人交流沟通。 郑九娘毕竟只是太子良娣,她嫁入东宫,皇帝和武后都没有出现,只有太子妃韦氏,一脸面无表情的接过来郑氏的敬茶。 之后,郑九娘便被送入翠花殿。 礼仪完成之后,韦氏便迅速的进入后宫之中。 李绚站在一侧,始终都平静的看着。 这件事情太子妃虽然不高兴,但是京兆韦氏的人,却都清楚其中的重要性。 里外的一切,韦纪,韦弘敏,韦思谦,韦待价等人,都帮助不少。 ……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宴席在一片欢闹声中结束。 一名内侍快步从东宫跑到贞观殿,和王福来言语几句之后,便重新回了东宫。 “陛下!”王福来走近御榻。 “何事?”坐在御榻上,看着霞儿写字的李治,面色轻松的抬头。 “东宫宴席已散,彭王在端门前准备了杂戏庆贺。”王福来目光看向了霞儿。 李治不自禁的伸了个懒腰,说道:“是了,今夜宵禁取消,自然要热闹一番。” 转过身,李治看向霞儿说道:“好了,福昌郡主,我们不写了,去找你阿耶。” “好!”霞儿很乖巧的写完最后一个字,然后才抬头看向李治,笑着说道:“好了,皇伯。” “嗯!”李治笑着点点头,抬头说道:“取两件大裘过来,孤一件,福昌郡主一件,和皇后说一声,让她和朕一起到端门。” “喏!”王福来没有迟疑,立刻转身安排起来。 皇帝在大冬天要出宫,王福来也没有建言阻止,而是尽可能的做好防寒措施。 最后,皇帝在无数人的簇拥下,汇合武后,一起到了承天门前。 一路左右金吾卫,左右千牛卫将士,全部都俯首跪地。 东宫宴席已散,宫门即将关闭,百官和家属都已经到了城外。 皇帝刚刚走上端门,两个巨大的火炉已经树立在端门之上,熊熊燃烧的木柴,将四周烧的一片温热。 虽然说还不如室内,但已经是室外能够达到的最佳程度。 更别说,端门内外,还有无数的百官军士。 一名光着臂膀的军士,手里握着一个大铁勺,里面装着烧的通红的铁水,快步来到了端门前的茅草棚下。 就见那名军士用力的在大铁勺下一砸。 下一刻,无数的铁花已经冲天而起,璀璨绽放,异常的精彩。 火树银花不夜天。 端门之外的众人下意识的抬头,目光无意间落在了承天门上,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上面的皇帝和武后。 群臣,还有家眷,甚至还有两侧献礼的各色人等,立刻全部都跪了下来。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众卿平身。”李治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丝毫虚弱。 “多谢陛下!”群臣这才缓缓站起。 李治笑着点点头,说道:“今夜难得欢庆,朕与诸卿同乐。” “多谢陛下。”群臣再度拱手。 “继续吧。”李治抬头,平静的声音传下,两侧的军士立刻开始继续打起了铁花,随即一声声惊讶的呼声响起。 李治侧身看向霞儿,说道:“福昌郡主,看到伱父王了吗,去找他吧。” “是!”霞儿早就看到了站在门下的李绚,已经忍不住要奔下去,但这个时候,她还是稳重的对着李治和武后福身道:“皇伯,皇婶,福昌告退!” 李治和武后同时笑着点头。 看着霞儿快奔而下,武后感慨的说道:“要是太平小时候有这么乖巧就好了。” 李治笑笑,目光微微抬腿,落在西南方向,那么莫名的一片红光。 只是今夜洛阳到处都是如此,并不显眼。 侧过身,李治平静的说道:“是时候了,让王隐客去吧。” 武后神色顿时肃穆起来,点点头道:“是!”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八十三章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灯火如昼,喧声如哗。 洛河之畔,一队右卫骑兵缓慢而坚定的排开行人,护送黑驾马车朝思恭坊而去。 马车之内,霞儿已经靠在刘瑾瑜怀中,直接睡了过去。 刘瑾瑜满是怜惜的抱着女儿,眼神中全是不忍。 她何尝不知道,女儿在皇帝身边的小心翼翼。 只有这样,才能尽可能的不出错。 外面的喧闹过去,四周突然沉寂了下来。 刘瑾瑜抬头看向身旁的李绚,咬牙低声问道:“夫君,这样的事情,还会有几回?” 一直闭目凝神的李绚,轻叹一声,微微叹息,他伸手将刘瑾瑜搂进怀里,然后轻声说道:“今日霞儿进宫,陛下的身体看上去还不错,所以基本上近期是不会让霞儿进宫了。” 皇帝身体安康,自然不会将霞儿叫进宫,让其他人乱猜。 “陛下的身体真的好吗?”刘瑾瑜直接反问,看着李绚,认真的问道:“今日虽然在端门看到陛下,但妾身总觉得陛下的身体不会太好。” 李绚沉默了下来。 今日皇帝突然前往端门,也是出乎李绚意料的。 但不得不承认,皇帝现身,群臣振奋。 朝野之中,哪怕还有一点浮动的人心,立刻就彻底的安定了下来。 但聪明的人依旧能看到一丝异样。 只是这里面不一样的地方究竟在哪里,一般人也说不上来。 刘瑾瑜抬头看着李绚,轻声问道:“夫君看来,陛下如今的情况究竟如何?” 李绚深吸一口气,低头抓起刘瑾瑜的小手,然后在她的手心轻轻的写了几个字。 这几个字一出,刘瑾瑜猛然抬头看向李绚,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 因为李绚在她手里只写了四个字:“烈火烹油。” 烈火烹油,火焰越是燃烧,根基就有越是消耗。 根基消耗的越快,皇帝的命就越短。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必是衰败之相。 “可是,还有那药……”刘瑾瑜的话刚说出,李绚顿时就止住了他,面色郑重的摇头。 皇帝的身体如何,朝野都在关注,所以只要李绚没有将自己的判断说出来,那么就算是有人偷听到了他的话,也不能将他怎样。 但是,如果将那药的事情说出来,皇帝想都不想,立刻会要了他们的命。 钟吕延命丹的事情,是皇帝机密当中的机密,他还等着用那药延命,其他,但凡是不该知道这件事情的人,知道了这件事情,皇帝立刻就会杀了他们。 “剩下的,我们回家再说。”李绚深深的看了刘瑾瑜一眼,刘瑾瑜立刻谨慎的点头。 李绚抱着刘瑾瑜,目光看向车外。 钟吕延命丹,是皇帝最后的底气。 李绚虽然知道那药实际上不过是五石散的变种,但他依旧隐隐担心,那药真的会有什么神奇的疗效。 可是,若是那药没有什么神奇的疗效,以皇帝的身体,现在的情况,怕是根本持续不了几天。 几天…… …… 一辆灰篷马车突然出现在李绚的视线之中,前后一队金吾卫护送。 马车两侧的护卫手里把着的灯笼外,贴着一个武字。 武三思,秘书少监,砀郡公武三思。 今日太子婚典,武三思自然少不了要出现。 不过相比于年初,他整个人要低调许多。 灰篷马车在金吾卫的护送下,登上了新中桥,武三思的府邸在玉稚坊。 李绚的眼底带出一丝冷嘲,他的目光随即落在了新中桥下。 十几道黑暗的身影倒挂新中桥下,坐在马车里的武三思,还有护卫他的金吾卫,根本没有丝毫发现。 李绚的眼神瞬间平静下来。 今夜,郑玄果要复仇。 为他的被毒杀的女儿,为他跌落山崖的母亲复仇。 明面上,郑玄果是要烧了嵩山道观,然后借机引出王隐客,击杀他。 但实际上,郑玄果真正的目标根本就不是王隐客,而是武三思。 郑玄果最恨的人是武后,但武后待在宫里根本不出来。 哪怕是今夜,皇帝和武后出现在端门,那也是在朝野百官和百官家属离开皇宫之后,才出现的。 郑玄果的确有些人手,甚至有一些还在金吾卫当中。 但是这些人,你让他们去杀武三思,他们会毫不犹豫,甚至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但如果你让他们去宫里刺杀皇帝和武后,且不说他们能不能做到,就算是他们有机会做到,他们也不会去做的。 杀死武三思,不过是以命抵命,刺杀皇帝和武后,哪怕是不过起个念头,就已经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了。 这样的事情他们怎么可能答应。 而除了金吾卫,郑玄果家里的私兵,是无论如何都进不去皇宫的。 程处弼的那一关可不好过。 所以,他们将目标选在了这里。 李绚微微转头看向皇宫方向,在那里,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时刻盯着这里。 …… 新中桥上,黑驾马车晃晃悠悠的驶到中央,晃动的车帘内,能够看到武三思的身影。 就在马车驶到大桥最中央的一点上时,马车不由自主的微微一停。 就在这个瞬间,十几道身影,突然抓住两侧的绳索,瞬间翻腾了上来。 在桥墩上轻轻一点,十几名杀手已经直扑马车而去。 护卫武三思的一队金吾卫,在长桥上被拉的很开。 狭窄的地形极大的束缚了他们的行动。 当杀手从两侧扑上来的时候,只有马车两侧的六名金吾卫在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没有丝毫犹豫,他们手里的长槊已经直接向上挑去。 突袭而至的杀手仿佛对他们特别了解,眨眼间就已经穿过了长槊。 刀锋在咽喉轻轻一抹,六名金吾卫已经向前扑倒。 更多的杀手已经冲到了马车跟前,长刀凶狠的刺入了马车之内。 “撕拉”一声,马车被强大的力量直接撕碎。 数把长刀狠狠的刺进了车内,碎裂的车厢下,几乎能够看到武三思惊恐的眼神。 “轰”的一声,两道凛冽的刀光瞬间席卷而起,从马车之内,直扑马车之外。 刀光席卷,鲜血炸开。 数道身影在一瞬间直接倒飞而去。 远处的李绚看到这一幕,眉头不由得一皱。 看来武后还是在意武三思的,专门派了宫中的高手在保护。 隔着老远,李绚能够清晰的看到武三思眼中闪过的惊喜。 这个时候,前后两侧的金吾卫已经全部反应了过来,手持长槊直接冲杀了过来。 两名高手向前冲杀驱赶,两侧的金吾卫前后截杀,武三思彻底的放心下来,眼中甚至在瞬间闪过一丝怨毒。 就在这突然的一瞬间,一道冷冽的剑光突然闪袭而起,顷刻间已经直接掠过了一名高手的咽喉。 人在瞬间已经从高手身侧而过,闪电般的扑向了武三思。 锋利的剑刃刹那间已经杀到了武三思的面前,白雪一般的剑刃倒影出了武三思惊骇的面容,甚至是咽喉。 就在迫命瞬间,一支长箭突然间直射而来,“叮”的一声,精准无比的射在了长剑之上。 冰冷的长剑瞬间擦着武三思的脖子直接掠过,冰寒刺骨。 “趴下。”一声低喝迅速的传到了武三思的耳朵当中,下意识的,武三思直接扑倒了马车上。 根本来不及多想,就听“叮叮叮”一片响,数支长剑已经直接钉在了马车上。 “盾牌手上前,弩弓手随后,长槊最后。” 严肃的声音传来,下意识的所有人按照声音的命令行事。 武三思微微抬头,数名盾牌手已经持盾护卫在他的两侧,更多的弩弓,长槊开始不停的收割杀手。 武三思的目光抬起,赫然就看到之前那名手持长剑要杀他的刺客,已经飞快地倒退,瞬间已经倒退到了洛河之上,身形闪电般的沉了下去。 一捧箭矢从他的头顶而过,却丝毫都没有伤到他。 他的眼中带出一丝疯狂的得意。 就在这一瞬间,一把黑色长槊闪电般激射而来,在他身体已经落入水中一半,再难以腾挪的瞬间,直接刺进了他的胸膛。 鲜血骤然喷涌而出…… “噗通”一声,尸体直接沉进了洛水之中,但长槊的杆部,却是直冲向上,直接指出了他的位置。 武三思看着这一幕,目光茫然的看向了长槊来处。 赫然就见一身黑底金丝长袍的李绚,从洛河南岸,骑马登上新安桥,朝他缓缓而来。 十几名盾牌手成圆弧形向前盾牌之后,隐藏着闪烁的弩弓,在更后方是包括李绚在内的长槊手。 即便是面对面前的金吾卫士卒,他们也没有丝毫的退让。 “所有人,闪开两侧,站立桥边,不得妄动。”李绚冷眼直接落在这些金吾卫的身上。 武三思看到这一幕,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李绚微微摆手,右卫士卒已经上前,代替金吾卫护住了武三思。 金吾卫被赶到了前方。 李绚骑马停在武三思的身侧,面色严肃的问道:“砀郡公,没事吧?” “没事。”武三思狠狠的盯了一眼护卫他的金吾卫,然后对着李绚感激的拱手道:“多谢彭王援手。” “无妨。”李绚看了武三思身后一眼,说道:“不必再在这里待着了,郡公,上马吧。” 武三思转身看向身后,一匹战马已经停在了他的身后。 武三思顿时就松了口气,在战马上腾挪移动,可比他在车上做靶子安全太多了。 “多谢彭王。”武三思对着李绚感激的拱手。 李绚微微摆手,说道:“你我也不是外人……现在,让金吾卫打扫现场,打捞尸体,让我们来看一看,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在洛河之上刺杀当朝郡公。” “麻烦王爷了。”武三思的目光直接落在了洛河之上,槊杆之下压着的那具尸体。 …… 一身完全湿透的夜行衣,黑色的蒙脸布,魁梧的身材。 李绚手里长槊轻轻一挑,下一刻,一张魁梧的面容已经出现在了武三思的眼前。 “这人是谁?”武三思下意识的看向李绚。 李绚转身看向武三思道:“听闻郡公画技精湛,不知道可曾记住那人的脸。” 武三思不解的看向李绚,点点头道:“记是记住了。” “那样就好!”李绚一句话说完,下一刻,手里的长槊已经捅进了那人的脑中,瞬间头颅爆裂。 看到这惊恐的一幕,武三思下意识的后退好几步,一脸惊骇的看着李绚。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八十四章 传旨,令彭王为封禅监察使 贞观殿中,皇帝一身黑色貂裘,随意靠躺在御榻之上,面前矮几上放着一张棋盘。 武后坐在棋盘对面,长久之后,才面色凝重的落下一子。 皇帝轻轻一笑,拿起一颗黑子,随意的落下,武后的脸色瞬间更加凝重。 “媚娘,你的棋艺退步了。”皇帝轻轻笑笑,目光看向武后。 武后抬起头,面色苦笑的说道:“不是臣妾的棋艺退步了,而是陛下棋艺大涨。” “哈哈!”李治忍不住笑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皇帝侧身,就看到仇宦面色凝重的从外面走出,然后在殿前站立。 “情况如何了?”李治抬头,面色漠然。 “回禀陛下,嵩山斩杀刺客五十人;定鼎门外,密卫和左卫士卒,共斩杀刺客三十人;新中桥,斩杀刺客十四人,其他地方无事。”仇宦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绢,上递道:“砀郡公已经绘写了杀手的图像。” 武后接过纸绢,打开一看,眉头轻皱道:“咦,这不是郑玄果。” “当然不可能是他。”李治没看,微微摇头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郑家嫡长,如何会轻易和刺王杀驾扯上关系,这些人肯定和他查不到任何关系。” “但今夜,他必然在。”武后神色肃然的看向皇帝。 李治点点头,说道:“他今夜既然将三思选为了刺杀目标,那么就说明他距离必然不远,传旨,令彭王为封禅监察使,汇通千牛卫,金吾卫,刑部,大理寺,洛州府,河南,洛阳二县,清查地方治安。” “喏!”武后轻轻点头,目光看向仇宦。 仇宦微微躬身,然后快步的转身而去。 皇帝轻轻拿起一颗黑子,淡淡的说道:“郑玄果今夜难逃,那么接下来,便是好好的清理一下郑氏在天下各州的刺史,尤其是那些德不配位的,直接免掉……日后郑家,就认郑玄楷一脉。” “是!”武后再度点头。 皇帝掌握天下职权,对于世家,杀伐手段效果并不佳,反而是分化瓦解,捧高压低,更能够造成世家内部矛盾,让世家逐渐的自我冲突,力量自消。 …… 新安桥上,李绚和武三思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同时面色肃然的对着仇宦拱手道:“臣等领旨,陛下万福金安。” 仇宦认真将一封圣旨递到了李绚手中,然后拱手转身离去。 对面,左金吾卫中郎将赵巩,左千牛卫中郎将何堦,刑部侍郎苏良嗣,大理寺少卿徐豫,洛州长史袁嘉祚,洛阳县令杨晋,河南县令卢修,同时上前一步,对着李绚拱手道:“下官见过彭王。” 李绚无奈的看了赵巩一眼,摆摆手,道:“见过诸位。诸位不必客气,大家都是熟人,还有绚的长辈,今日之事早点解决,也好回报陛下。” “是!”众人同时拱手,相互之间都是笑意。 赵巩是李绚的表舅,何堦和李绚同时做过左千牛卫中郎将,苏良嗣是李绚在东宫的同僚,徐豫,袁嘉祚,还有卢修,都和李绚在之前的案子当中有过交集,只有洛阳县令杨晋,和李绚接触较少。 但杨晋是杨执柔的同族,和李绚之间也没有太大矛盾。 李绚神色肃然起来,转身看了武三思一眼,武三思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肃然拱手。 他的目光落在了李绚手里的圣旨上。 有圣旨在手,整个洛阳,李绚想抓谁就抓谁。 当然,这是开玩笑。 但实际上,谁都知道,今夜洛阳出事了,具体事情有多大,谁也不清楚,只是隐隐感觉可能与篡逆有关。 李绚抬头看向众人道:“诸位可能不知,今夜,在洛阳,除了砀郡公遇刺以外,亦曾经有人在城门处刺杀密卫统领,还有人袭击嵩山,试图烧毁嵩山道观。” 李绚这句话一出,在场众人顿时感到脊背一凉。 这三件事情,哪怕哪一件单独拿出来都是不小的事情,更别说是三件事情一起。 若是这三件事情的背后,都是同一个人在作为的话,那么其人所谋为何,将甚是恐怖。 绝大多数人的面色只是略微凝重,但知晓内情的人却已经心头如同压了一块石头一样的沉重。 郑玄果,伊州刺史,前右金吾卫将军,同安郡公,荥阳郑氏族长。 刚刚过世的同安太夫人崔氏之子,刚刚过世的郑七娘的父亲。 一旦他被李绚抓住,一旦他被确定身份,是眼下这所有事情的黑幕后手,那么不仅荥阳郑氏要受到重创,便是皇室也好不到哪里去。 毕竟同安太夫人崔氏和郑七娘刚刚过世,这个时候,郑玄果疯狂的报复朝廷,立刻就会让人将崔氏和郑七娘之死和朝廷联系起来,那样的话,就是两败俱伤的结果了。 …… 李绚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画绢,同时平静的说道:“嵩山之事,右屯卫孙大将军正好值守嵩山,所以来匪不过是自投罗网;洛阳城外,王统领刚刚出城,虽然遇到刺客,但恰好碰到了刚刚出城的左卫将军王孝杰;新安桥这里便是本王了。” 在场众人,包括武三思,脸色同时沉了下来。 众人之中,即便是再迷糊的人,现在也弄清楚了真相。 今日这一切袭击虽然突然,但朝中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右屯卫大将军孙仁师坐守嵩山,左卫将军王孝杰护卫王隐客,至于李绚…… “本王今夜是凑巧经过这里的。”李绚抬头看向了武三思,轻轻点头,面色凝重。 武三思一愣,随即立刻就想起了和李绚一起返回思恭坊的马车。 彭王妃和福昌郡主也在里面。 彭王做事情,实在没有必要带上彭王妃和福昌郡主。 看到武三思明白了过来,李绚这才接着说道:“这份画像便是刚才刺杀砀郡公的刺客的,大理寺那边已经在查。” 大理寺少卿徐豫对着众人拱手,说道:“时间太晚,大理寺已经在竭力调动人手,但犹有不足,还请诸位稍待。” 其他人同时拱手,没有多说什么。 今夜的事情,别说是大理寺了,便是他们,也没有一个有所察觉。 “从即刻起,大理寺继续深查一众人等的身份,不过本王建议从诸卫选择入手,尤其是左右金吾卫。” 李绚将画绢递给赵巩,同时说道:“这人怕是金吾卫出身,他对于金吾卫的刺杀合技异常的熟悉,所以从左右金吾卫查起吧。” “喏!”赵巩立刻拱手,然后和徐豫一起转身离开。 李绚目光看向洛州长史袁嘉祚,洛阳县令杨晋,河南县令卢修,开口道:“今夜陛下有旨,诸坊并不关闭,但即便如此,洛阳百姓现在也已经逐渐开始返家。” 虽然的确是不宵禁了,但是这突然的不宵禁,让洛阳街头也没有多少好玩的东西。 而且连夜玩乐,自身的花费也不在少数,对于一般的百姓而言,早就已经尽兴而归了。 街头上的人少了,洛阳州县衙门可以着手的地方就多了。 “现在麻烦三位立刻回衙,同时各处坊正,紧盯一切可疑之人,但有不法,即刻抓捕。”李绚神色凛然。 “下官领命。”袁嘉祚,卢修,杨晋三人同时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对面剩下了左千牛卫中郎将何堦,刑部侍郎苏良嗣,李绚点点头,说道:“二位,我们走吧。” “喏!”何堦和苏良嗣没有犹豫,跟着李绚准备转身离去。 “稍等。”武三思面色诧异的走了上来,对着李绚拱手道:“王爷,这是去哪里?” 李绚转身看着武三思,皱皱眉,说道:“郡公若是无事,便请归家吧,接下来一番厮杀,本王怕是照顾不到郡公。” “厮杀,什么厮杀?”武三思一愣,随即眼中一喜的说道:“王爷可是找到了那贼人所在之处?” 看着武三思欣喜的模样,李绚立刻就知道他在怎么想。 淡淡的笑笑,李绚说道:“郡公若是愿意一起去,那么便请随行,不过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这一次我等所带兵力不会太多,到时候厮杀之下,还请郡公也尽一份力气。” 李绚侧头看向了一旁保护武三思的护卫,笑着点点头。 听到李绚这么说,武三思面色微微一变,拱手说道:“算了,三思就不打扰王爷抓贼了。” “如此,那绚就先告退了。”李绚点点头,然后转身而走。 不一会,他已经翻身上马,手持长槊,朝远方疾奔而去。 武三思站在新安桥下远远的看着,心中有一股想要追上去的冲动,但最终他还是停下了脚步。 他不知道李绚要到哪里去,不知道届时厮杀之地在哪里,万一真的有流矢,别说是伤到他,就是磕到碰到他也不愿。 转过身,武三思看向身边的护卫说道:“你说彭王,好好的一个右卫大将军,为何还要亲自上阵杀敌,真是的。” 护卫微微低头。 他知道,武三思其实是想让李绚派兵护着他,好让他亲临现场,然后在最后的时候,夺一份功劳。 但可惜,李绚根本不惯着他,不仅不给他派兵护卫,还将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没人保护,身陷险地,这种事情,武三思可不会做。 武三思,小人也! …… 洛阳上东门,积德坊。 大福先寺。 寺门之外,长街静谧。 上百名千牛卫手按刀柄,从长街两侧悄然接近佛寺。 在更后方,积德坊的百姓早已经被刑部差役联合坊正压制了下来。 一句有贼寇潜入寺庙威胁寺僧安危,便已经足够让这些寺庙邻人信徒们闭上嘴了。 静谧之中,李绚一挥手,下一刻,寺门已经被悄然打开。 上百名千牛卫悄无声息的杀了进去。 目标直指后院。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八十五章 臣请辞封禅监察使职 夜色之中,寂静的佛寺厢房。 长炕上躺着三名男子,眼神微闭,但却并未沉睡。 突然,门窗轰然碎裂。 不等三人反应过来,三根绳索已经直接从外面飞入,瞬间就套在三名男子的脖子上,狠狠的被向外拖了出去。 “砰”的一声,不知道多少人影刚跌落在地上,一把冷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杀!”一间房屋之中,一名壮汉直接冲了出来,没有丝毫犹豫就冲向了对面的千牛卫。 “嗖嗖嗖!”无数弩箭之下,人立刻被射成了筛子。 就在这个时候,最里面的一间屋子,屋顶顿时破开,下一刻,一道人影已经直接朝着偏院冲了过去。 偏院之中,原本是寺庙种植蔬菜之处,但如今冬日,只剩下一地黄土。 但偏院东侧,紧挨就是城墙所在。 隐约之间,似乎能够看到城墙上有几个微不可查的浅坑。 对于高手而言,那些浅坑已经足够他们借力而上,直冲城墙之上,然后翻跃而出。 眼看着人影就要冲上院墙,就在这一瞬间,两把长剑同时从墙角之下直冲而出,瞬间狠狠的切向了人影的小腹之处。 剑光速度快的惊人,半空中的人影又惊又怒,手里的长刀狠狠的向下劈下,一刀直接斩在了两把长剑上。 “砰”的一声,人影瞬间倒飞出去。 头发全白,面色冷冽的郑玄果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两人:“彭王,何堦!” “郡公。”李绚微微抬头,惋惜的看向郑玄果说道:“郡公,不必多言,动手吧。” 一股坚定的杀意直接朝着郑玄果冲了过来,他脸色微微一变,咬牙说道:“你知道了。”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请郡公上路……” 话音未落,李绚持剑直冲向前,反而是何堦在这个时候,后退半步。 郑玄果顿时就明白,何堦这是在防着他逃走。 而此刻,他的身后却并没有任何人追杀而来。 他们不想让自己的死被别人看到。 郑玄果的脸色顿时就无比难看,冷笑一声,下一刻,长刀向前,直直的劈向了李绚脖颈之处。 月光之下,就见一道身影紧贴地面朝李绚直冲而来。 李绚脚下的土地同时炸开,带出无数幻影,冲向郑玄果。 …… 冷冽的刀光,冰寒的剑刃。 在交接的一瞬间,刃背同时倒映出了两个黑色的眸子,两个黑色眸子深处同样倒映出无数的尸山血海。 但就在一瞬间,其中一只眼睛眼底的尸山血海瞬间崩塌。 下一刻,长剑已经无声无息的越过剑柄,从脖颈之处轻轻划过。 仅仅是瞬间,一个脸上满是不甘的头颅已经冲天而起,最后重重的砸在地上。 李绚脚步在瞬间停下,长剑向后一甩,下一刻,一道剑气冲出,郑玄果的头颅已经彻底崩裂。 做完这些,李绚才轻轻的闭上眼睛,开口道:“何兄,将尸体处理掉吧!” “喏!”何堦收回腰间长剑,对着李绚沉沉拱手。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他也是一方好手,只可惜,心思杂了。” 何堦微微点头,丧女失母,这种痛苦非是一般人能够忍受。 面对一心一意杀戮的对手,他只有死路一条。 李绚和何堦猜到一些事情的根由并不难。 郑玄果如此坚持报仇雪恨,只能说明他的母亲和女儿的死并不正常。 这里面唯一被众人所知的便是郑七娘的风寒。 如今只要知道郑玄果动作的,立刻就能知晓郑七娘的风寒,并不是真正的风寒。 那么之后,同安太夫人崔氏之死,也就能够猜到一二了。 但猜到又如何呢,没有人会因为同情他而放过他。 郑家介入夺嫡之中,一旦失手,立刻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如今仅仅是死他一个人,已经是皇帝仁慈了。 皇帝并不需要将郑家彻底灭族,那样就牵涉的大了。 但和郑玄果走得近的郑家刺史,长史之人,恐怕少不了要被各个地方找借口免职。 整个郑氏一族,在这件事情当中,将受到极大的打击。 他们也会越发的痛恨造成这一切的人。 皇帝,武后。 不,是李绚。 一旦李绚亲手杀了郑玄果的事情被透露给郑氏,郑氏一族少不了要疯狂的报复李绚。 即便是明知道会有这种后果,但李绚还是毅然决然的杀了郑玄果。 因为皇帝要他杀人。 皇帝要他亲手杀了郑玄果。 那封圣旨封他做什么封禅监察使,统领左右金吾卫,左右千牛卫,大理寺,刑部,洛州府,洛阳和河南二县,管辖境内的一切治安,实际上就是要他用这个身份杀了郑玄果。 李绚没得选,但他实际上也没必要选。 因为这个人该死。 …… 迈步走入偏院厢房之中,整个佛寺,除了这处院落有所动以外,其他各处一切静谧。 李绚嘴角带出一丝冷笑。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在最深处的厢房传出,随即一名千牛卫士从里面快速走出,面色凝重,同时又压抑着兴奋说道:“回禀王爷,有所发现。” “哦?”李绚眉头一挑,转身快步朝着厢房走去。 整间厢房之内已经被搜的七零八落,然而火炕之下的秘阁中,却被搜出了一只巴掌大的柳木箱子。 箱子已经被打了开来,但里面的东西却无人敢动。 一面银色的令牌,上面写着右金吾卫队率胡潜,甲四六队的字样。 李绚略微沉吟,直接开口:“去查一下,右金吾卫甲四六队,如今的情况如何,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回禀王爷,不用查,末将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名千牛队率神色肃然地走出,然后郑重的拱手道:“右金吾卫甲四六队,将在正月初一封禅之时,值守嵩山天坛。” “陛下封禅祭祀之天坛?”李绚猛然转身,难以置信的看向那名千牛卫。 千牛卫郑重的点头,说道:“属下曾经查看过封禅之时各卫所处位置,右金吾卫甲四六队,会提前布置在嵩山山顶。”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计划。”苏良嗣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李绚转过身,对着苏良嗣微微点头道:“如此一来,很多事情都解释清楚了,原来今夜的一切不过都是他用来声东击西的手段罢了,若是我们今夜没有成功的找到他,那么他就会在正旦之时,换防值守天坛……” 苏良嗣拳头紧握,他没有想到郑玄果的谋划竟然是如此。 “是!”苏良嗣重重的点头。 李绚将柳木箱子合上,肃然看向苏良嗣道:“苏兄,这里一切就交给苏兄处理后续,绚要立刻进宫,向陛下禀奏今夜之事。” “喏!”苏良嗣认真拱手。 李绚目光看向大福先寺佛堂方向,轻声说道:“还有这福先寺,知晓这贼子身份的人,全斩了吧。” “喏!”苏良嗣再度沉沉拱手,目光却落在了院中已经被擒下的所有匪徒身上。 …… 李绚一个人快马奔到天津桥,一队金吾卫值守桥头,在皇宫城门关闭之后,拦截一切通行之人。 李绚翻身下马,手里拿出圣旨,沉声道:“奉旨缴命。” 两侧的卫士立刻退开。 李绚一个人大踏步走上天津桥,直接走到了端门之外。 将圣旨呈上,李绚神色肃穆的站立在门下,同时脑中不停的复盘今日发生的一切。 郑玄果悄然返回洛阳,虽然自知隐秘,但实际上却根本瞒不过密卫的眼线。 从伊州返回,且不说伊州地方军政官员,光是密卫,他两三天不出现已经足够引起嫌疑了。 从伊州到洛阳,一路长途跋涉,尤其是到了长安洛阳,那再怎么谨慎,从伊州来的路引,在同安太夫人崔氏和郑七娘已死的背景下,都是格外引人注意点。 所以即便是郑玄果自己也知道,他返回洛阳的事情,恐怕已经被皇帝猜到了。 所以不管是刺杀太子,相王,又或者是太平公主,都是不现实的,更别说是武后和皇帝了。 所以他暗中联系了崔知温,将自己准备焚烧嵩山道观,针对王隐客报复的消息,告诉给了崔知温…… “便是因为他知道崔卿会将此事密奏于朕,所以他真正的打算其实是在嵩山刺杀于朕。”皇帝坐在御榻之上,整个人被气笑了,深吸一口气,他才平静的看向站在贞观殿中的李绚,神色冷冽的问道:“那他刺杀三思算什么?” 李绚拱手,沉声道:“臣仔细思考过嵩山,还有定鼎门外的冲击和刺杀,虽然足够凶险,但实际上,却并非是一个世家大族族长所能动用全部力量,哪怕他已经不受整个家族的支持,所以他必然还有其他手段。” “便是三思了。”皇帝缓缓点头。 “是。”李绚躬身,说道:“只有刺杀砀郡公,他的这场戏才算完整。” “顺带再杀了三思。”武后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声音中满是冷笑。 “天后。”李绚转过身,沉沉拱手。 武后点点头,然后走到皇帝身侧作息,然后才看向李绚道:“彭王此次做的不错。” “臣亦是侥幸。”李绚拱手,认真说道:“若非他非要派人在人群当中查看刺杀结果,不然臣也不会借此追踪到他的行踪。” “二十七郎历来喜欢如此。”皇帝笑笑,他想起了李绚这些年所办的案子,很多都是因为他人想要查看动手的结果,而被李绚直接抓住尾巴,一点点的追查下去,直至找到他们的老巢都在。 武后坐在一旁,眼神微微低垂。 “陛下过奖。”李绚躬身,然后谨慎的说道:“此事虽然还算顺利,但臣总觉得中间缺点什么?” “缺点什么?”皇帝有些好奇。 “若是有个替身,替他而死,替他承担眼下的一切,那么之后,他的阴谋,就将更加的顺利。”李绚面色肃然的拱手,说道:“虽然臣已经万分确定,死的那人就是他,但为了防止他是以身做局,还请陛下派人严查嵩山所有金吾千牛,所有内外之人。” “以自己之死,换取朕松懈精神,然后由他人刺杀于朕。”李治缓缓的点头,说道:“这一招,的确难防。” “此事便不必再担心了。”武后平静的开口,看向李绚说道:“此事或许还有其他意外,但已经无需太过在意,至于其他,彭王身为封禅监察使,此事就由彭王负责吧。” 李绚深吸一口其,向前一步,跪倒殿中,沉声道:“臣,彭王绚,请辞封禅监察使之职。” “为何?”皇帝的声音低沉下来,眼神冷冽。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八十六章 皇帝生死,不过三五日而已 贞观殿中,皇帝和武后,同时目光冷冽的看向李绚。 李绚沉沉叩首道:“陛下,天后,封禅监察使,是以汇通千牛卫,金吾卫,刑部,大理寺,洛州府,河南,洛阳二县,清查地方治安,此权过重。 臣还有右卫大将军,太子宾客,逻些安抚使之职,诸司繁杂,臣不胜劳烦,故请辞封禅监察使之职。” 整个贞观殿中,顿时沉寂了下来。 李绚叩首在地,他能清楚的感受到皇帝和武后沉重的目光,但他却不得不这么做。 右卫大将军,还汇通千牛卫,金吾卫,刑部,大理寺,洛州府,河南,洛阳二县,清查地方治安。 这个职务,在洛阳,便是兵部尚书和刑部尚书相加也不过如此。 更何况,他还是太子宾客,这简直是要命。 今夜奉旨诛杀郑玄果,便是李绚能够接受这个职务的极限,此事过后,这个职务,他连一刻也不想接。 沉寂片刻,皇帝终于缓缓的开口道:“你既然这样想,那么朕便如你所愿。” “多谢陛下。”李绚从袖子当中拿出圣旨,然后递给一侧的王福来,整个人才松了口气,但依旧沉沉的叩首在地。 “这个职司,你既然退掉了,那么伱便推荐一个人选吧,认真些,别敷衍。”李治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郑重的看向李绚。 李绚略微思索,沉吟片刻后拱手道:“臣以为左千牛卫将军北平郡王李景嘉最为合适。” “左千牛卫。”皇帝忍不住的笑了。 千牛卫的职司,便有监察和警卫之事,权限甚至还在金吾卫之上。 以左千牛卫将军李景嘉行此事当然最合适,而且他还是北平郡王,宗室,常年护卫皇帝,最是令人放心。 “好吧,此事便交由北平郡王负责。”皇帝摆摆手,说道:“不过你也别想清闲,做个监察副使吧,替北平郡王查缺补漏,毕竟他还有正经职司,你也做过千牛卫中郎将,也熟悉。” “臣领旨。”李绚再度叩首。 “好了,退下吧。”皇帝平静的抬头,看向了大殿之外。 李绚躬身:“喏。” 起身,李绚再度拱手:“臣告退,陛下万安,天后万安。” 皇帝点点头,李绚这才小心的退身而走。 …… 看着李绚消失的背影,李治忍不住的轻叹道:“真是个聪明人啊!” 其实不管李绚今日辞不辞这个监察使,皇帝都不会让他在这个位置上待到明天早上。 李绚是监察使,给他头上加上一个监察大使,便已经足够控制他了。 就如同朝廷行军,有行军总管,也有行军大总管。 皇帝控制一个人,手段多是如此。 李绚如今做了监察副使,在他的头上有个监察使,都是如此。 皇帝侧身看向武后,沉声说道:“郑玄果的事情已经了结,肢解郑家的事情就交给媚娘了,另外,还有便是伊州刺史,伊州紧邻安西,伊州刺史必须立刻抵定。” “可以立刻斟酌人选,郑玄果的丁忧奏本一到,臣妾立刻安排人连夜赶赴安西。”武后认真的点头。 郑玄果私自潜回洛阳,但是在此之前,他已经派人返回伊州,做出自己人在伊州,刚接到家中丧讯的模样。 之后,“他”就会写丧本,请丁忧。 皇帝和武后这边,只有接到丁忧奏本,才能任命新的伊州刺史。 这一套的顺序不能乱。 郑玄果虽然阴谋作乱,但实际上不过是复仇而已。 复仇的原因拿不上台面,那么作乱之事也拿不上台面。 所以只能够假作郑玄果还活着,写丧本,请丁忧,准备回朝。 皇帝和武后这里,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才会令“郑玄果”病逝在路上。 如此,朝野之间才不会有任何的乱局。 这种情况下,武后才能轻松的完成对郑家诸多刺史的调动。 四个州刺史,不知道能够给武后带来多大的利益。 李治平静的抬头,轻声说道:“伊州的人选必须选好,明年彭王就要将一部分力量放在西域,开始为日后和大食作战准备,他在西域,但丝绸之路不能断,这个人选,必须要能够协助他,还能够挟制他。” “臣妾明白。”武后认真点头。 李治转过身,再度看向外面。 仿佛在他的眼中已经看到了整个天下。 …… 明月当空,人影孤零。 李绚独自一人骑在马上,沿着洛河南岸,缓缓的朝思恭坊而去。 左手牵着缰绳,李绚的右手却在不经意间握住了长槊,随时都能够凶狠刺出。 若是有战场上下来的士卒走近,顿时就会被凌厉的杀意震惊。 好在李绚一路走来,并没有任何人迎面而来,他的身后也没有其他人跟随。 之前在大福先寺,李绚将所有人都留了下来,自己独自有人进宫奏报。 至于李竹,更早之前,已经护送刘瑾瑜返回了玉龙苑。 所以现在只有李绚一个人。 夜色之下,气冷如潮。 皇宫被狠狠的甩在身后,李绚也缓缓的放开了手里的长槊,心中的杀意也一点点的收敛回去。 今日,皇帝让他做什么监察使,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一个试探。 他一个太子亲信,在皇帝病重的时候,好好的做什么掌管洛阳内外一切治安的监察使。 如果他真的做了,那么到了明天,立刻就会有无数的御史密奏他心怀不轨。 这倒罢了,真正要命的是皇帝的猜疑。 皇帝就是想要看看,李绚会不会真的接受这个所谓的监察使。 如果他真的愚蠢到以为这是皇帝的狗屁信任,那么不到明天,皇帝对他的猜忌就会达到极点。 甚至到了明年,他根本别想再回蕃州。 回到蕃州,掌控大权的李绚,才是真正最强大的。 如果回不到蕃州,那么就算他是什么右卫大将军,太子宾客,彭王,也不过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所以在洛阳这个地方,李绚从来都表演出自己对皇帝的无限忠诚。 甚至哪怕李治下令让他去杀了太子,他也会在尽责劝谏之后,握起长剑,转身杀向李显。 这个时候的皇帝,是最猜疑的,对任何人都是如此。 当然,皇帝对武后的猜疑是最小的。 还有李显,如果不是李绚替他想出了行事光明这一策略,恐怕东宫现在的力量不知道被削减成什么样了。 不过还好,一旦皇帝身死,李顯登基,这些人的忠诚就会转移到李显身上。 不过如果日后他们被武后拉拢了过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武后……想到武后,李绚的脸色再度沉了下去。 今日对他进行试探的,可不仅仅是皇帝,还有武后也是一样。 今日他好好的返回思恭坊,若不是武后有所布局,武三思又如何会恰好出现在李绚前面。 并且,还在刺客的刺杀下,陷入了危机。 甚至看起来,李绚如果不动手相救,武三思立刻就会死在那里。 但这一切不过都是假象而已,一切的布局,也不过就是武后想要试探一下,李绚在关键时刻会不会救武三思。 而这一切的根本,不过是武后在试探李绚对她的态度而已。 好在李绚电光火石间,看透了这一切的玄机,在最后时刻出手,不然他真的会任由武三思死在郑玄果的算计之下。 武三思是不会死的,郑玄果虽然看起来布局周密,但实际上他的人当中,未尝就没有武后的人。 他所有的一举一动,武后那里或许知晓不了全部,但实际上他早已经被放在了武后的棋盘上。 就如同他从来就没有脱离过李绚的视线一样。 李绚忍不住的回头看向紫微宫的方向。 皇帝的身体如今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越来越好,但他的根基已经在快速的被腐蚀。 他现在做的越多,他距离死亡就越近。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治对李绚才会如此的猜疑,这是皇帝的本能。 李绚察觉到了这一点,武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大家都开始对未来进行布局。 武后的手段从来没有停过,李绚的手段也一样从来没有停过。 后李治时代就快要来临了。 但是,在此之间,你必须要顺利的度过皇帝病逝这一关。 皇帝死前,皇帝死后。 这个阶段,所有的一切利益冲突都是最激烈的。 …… 回到玉龙苑,时间已经不早。 李绚先是回了书房,换身衣服,等着稍微暖一暖再回卧室。 同时对于接下来的行动,他也要进行一番思索。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房门被推了开来。 一身紫色齐腰襦裙的刘瑾瑜手提灯笼迈步而入,门外,悉悉索索的声音在远去。 “夫君,今日之事处理妥当了?”刘瑾瑜将灯笼放在一旁,然后才坐过来,轻轻的依偎进了李绚怀中。 李绚点点头,说道:“同安郡公郑玄果已死。” 刘瑾瑜身体一顿,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同安郡公死了?” “嗯,他死在了为夫的手里。”李绚平静的点点头。 “可是夫君。”刘瑾瑜顿时忍不住担忧的抬起头,说道:“那可是荥阳郑氏的一家之主,若是他死在夫君手里的消息传扬出去,恐怕天下世家,都会以夫君为敌的。” “天下世家不会知道这件事情的,除非,陛下和天后故意将消息传出去。”李绚轻轻冷笑,说道:“这也是他们今夜用为夫的重要原因,若是郑玄果不死在为夫手中,日后,他们又如何会委以重任。” 今夜的一切,到最后,不过是一个投名状罢了。 皇帝要多投名状。 李绚杀了郑玄果,只要李绚日后不听话,那么只需将这个消息传出去,那么立刻就会有无数李绚的敌人站出来针对他。 但如果李绚不杀郑玄果,恐怕他日后连蕃州都回不去。 留在洛阳不过死地罢了。 只有回到蕃州,他的下一步才能够继续进行下去。 “委以重任?”刘瑾瑜靠近李绚怀里,细细的拒绝这几个字,她抬头看向李绚,轻声道:“那么就是说,陛下的身体已经彻底不行,夫君已经开始在为陛下大行做算计?” 李绚的目光看向书房之外,耳朵已经轻轻的竖立起来,倾听内外一切声音,同时在刘瑾瑜耳边说道:“皇帝生死,不过三五日而已。” 刘瑾瑜抬头,脸上满是惊骇。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八十七章 为夫是天下间最希望陛下能长命百岁的人 卧室之内,听着李绚细细的说完今日之事,刘瑾瑜有些不解的看向李绚,问道:“夫君,今日之事,若照夫君所说,陛下和天后早有准备,那么他们是如何知道的?” “当然是崔相。”李绚脸上带出一丝冷笑,不屑的说道:“郑玄果终是难以放弃母亲和女儿,在遗体停留登封期间,他悄悄的去看了一眼,同时见了崔相。” 刘瑾瑜神情一动,随即便想明白了其中的一切,感慨说道:“恐怕同安郡公怎样都想不到,他的一直信赖的舅父会出卖他?” “他想到了,所以才提前布设了烟雾弹。”李绚双臂靠在脑后,看着床榻之上的黑暗,轻声说道:“但是他没有想到,崔相联系天后的速度之快,简直令人乍舌。” 便是李绚也没有想到,崔知温前脚给郑玄果崔家的令牌,转手就将他卖给了武后。 武后在方方面面都有布局,借助皇帝的力量,她的手脚甚至深入到了郑玄果的秘密卫士之中。 他甚至都没有想到,这一切都在李绚的监视之中。 “崔相这反复,也有些太频繁了吧?”刘瑾瑜脸上带出一丝厌恶。 崔卢郑三家,原本联手对李绚发难,但是让李绚在长安就轻易的解决了。 在渭水之上,崔知温已经答应要唯东宫之命是从,但是到了洛阳,看到机会,他又和李旦勾连在了一起。 在政事堂推举礼部尚书那日,崔知温原本打算坚定的支持李旦,但稍微听到一点不对劲的风声,他立刻就抛弃李旦,转而支持李显。 他和郑玄果好歹有几分亲戚之情,但是关键时刻,他又选择了出卖郑玄果,转而将郑玄果出卖给武后。 是的,出卖给了武后。 这件事情,他没有告诉李绚,也没有告诉李显,便是能够又背叛了他们。 辗转反复之快,便是刘瑾瑜都为之惊讶。 “世家之人,多为反复,这不足奇怪。”李绚平静的摇摇头,道:“只需要抓住他们根基,那么他们就跳不出手掌心。” “所以,崔相的弱点便是博陵崔氏。”刘瑾瑜顿时就明白了过来,崔知温之前做的很多事情,都是在为家族争取更大的利益。 和东宫勾连,和相王府亲近,出卖李旦,出卖郑玄果,都是如此。 “所以别看崔相通过出卖郑玄果和天后搭上了关系,但若有一日,他触犯了天后的利益,倒霉起来他就又会去寻求其他的支持。”李绚目光很淡然,世家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为了自己家族更大的利益,他们什么都能出卖。 李绚现在也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武后在废除李显,囚禁李旦之后,还能够稳坐皇位,便是因为世家大族的支持。 武后给了他们更大的利益,更多的官位,他们自然不会去反对武后。 但如果武后转过来对付他们的时候,他们立刻就会和武后翻脸。 李绚看清楚了这一点,博陵崔氏已经在他的指掌之间。 …… “世家所行的确如此。”刘瑾瑜在赞同的点点头,然后脸色带着忧虑的说道:“那么陛下那里,那些药,那些延命丹,陛下服下之后,会不会有所变故?” 李绚微微低头,脸上带出一丝感伤,然后轻声说道:“其实在整个天下,为夫是最希望能够有变故发生的人,这样陛下能够长命百岁,大唐才能够更加的长治久安,但可惜……” 刘瑾瑜靠在李绚怀中,她能清楚的感受到李绚深藏心里的那丝痛苦。 皇帝对他终究有恩。 李绚入仕以来,其实依仗最大的,还是那些每隔几日就送回朝中的奏本。 只要他为政足够无私,那么皇帝就是他背后最支持他的人。 从从五品的尚药奉御,到婺州别驾,到东南筹兵使者,左千牛卫中郎将,左金吾卫中郎将,鸿胪寺少卿,右卫将军,洮河道行军副总管,昌州刺史,昌州都督,太子少詹事,逻些道行军大总管,右卫大将军,太子宾客,嗣彭王。 虽然一步步都是李绚搏杀出来的,但却是皇帝一路上看着,其他人很难在他成长的道路上使绊子。 最关键的是,他做下功劳,皇帝能够完全将这些功劳化作赏赐。 从来也不用担心这些功劳赏赐会被别人吞没。 天下间,古今往来再没有这样的好事。 再也没有像皇帝这样善待李绚的人。 李绚轻轻摇头,收敛心中的痛苦,轻声说道:“陛下的根基已毁,如今看起来越发的精神,但实际上燃烧的底蕴越多,三五日内,一切就会见分晓,至于那延命丹……” 刘瑾瑜顿时肃然起来,那延命丹,虽然说不过是五石散的变种,但终究是里面动用了霞儿的气运,难免会有奇效。 “那延命丹虽然或许有丁点作用,但相比于庞大的损伤,不过是九牛一毛,或许能够让皇帝侥幸的延续几刻钟,但最多不少过几个时辰的命。”李绚神色虽然暗淡,但言语却坚定的可怕。 那些丹药里面,李绚做了足够的手脚。 皇帝自然想要更加多活下去,但是其他人却未必愿意他有这个可能。 甚至一丁半点的机会都不会给他,而这里面最可能动手脚的人,自然是距离皇帝最近的人。 这个天下距离皇帝最近的人,除了武后以外不会再有他人。 李绚是整个大唐对武后的权利欲了解最深的人,皇帝临终,她必然不会无动于衷的。 到时候,皇帝能活下来的几刻钟,是他最有可能留下后手的机会。 但可惜,别说是那时,便是现在,李绚的手也伸不进皇宫之中,更别说是皇帝身边。 武后会确保一切都在她的掌控当中。 …… “几天时间。”刘瑾瑜紧紧的靠在李绚身上,认真的说道:“皇帝既然只剩几天时间,那么我们应该做些什么。” “怎么做?”李绚苦笑着看向刘瑾瑜,轻声说道:“为夫的身份摆在那里,这些日子,不说是一举一动吧,但起码在外面,每一刻都有人在监视,甚至一个大的举动都被人反复审视。” 李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岳翁曾经说道,现在这个时候,谁敢赌皇帝活不下去,那么皇帝就会首先让他活不下去,为夫但凡露出半点确定陛下活不下去的迹象,陛下立刻就会有雷霆手段降下。” 尤其是皇帝现在因为本源的快速消耗,自身比平时反而更加的精明。 这个时候,他的猜忌是最强的。 今日皇帝和武后对李绚的试探,明日就会直接落在其他人身上。 李绚过关了,其他人可不一定能过关。 至于过不了关的下场…… 李绚轻轻摇头,罢官免职都是轻点。 如果说出什么不该说出的话,恐怕立刻便是生死两难。 “但我们终究也还是可以做些什么的。”刘瑾瑜抬起头看着李绚,认真说道:“皇帝宾天,朝中不知道会有多少位置会空缺出来,中央核心位置我们不抢,但在地方,一些长史,司马一类的职务却是很有机会的,无非就是吏部……” “最多便是提早一步在吏部露脸。”李绚点点头,沉吟着说道:“地方提前准备,等到了洛阳的时候,皇帝已经宾天,之前的事情也不会有人再在意。” “不错,尤其是江南一带,夫君在那里可是有不少亲信的,阿耶在沿海一带的故旧也不少。” 刘瑾瑜看向李绚,说道:“别的不说,起码能够增强夫君的底蕴,等个四五年,这些人当中哪怕有一个刺史,对夫君都是极大支持,以夫君和太子的关系,这份关系只会更加多紧密。” “要做,可以,但是得隐秘的去做,宫里现在巴不得为夫这里出错。”李绚稍微收敛心思,然后说道:“其实真正的动手,应该是在陛下病逝之后,谁能够先一步反应过来,提前安排,谁就能获得最大的收益。” “不,真正最大的收益,还是应该在陛下病逝之前,让必须看到他的忠诚……”刘瑾瑜说到最后的时候,已经不自禁的慢了下来,然后满是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 “臣子对陛下的忠心,应该是始终的,一贯的,不应该参杂任何其他的东西。”李绚目光抬起,看向上方的黑暗。 刘瑾瑜看着李绚,心中满是惊骇。 如今这个时候,在皇帝眼前展现最大的忠心的人,正是他的夫君。 一旦皇帝病逝,若是留下什么遗言,对他们来讲,将会有无限的好处。 “太子。”刘瑾瑜几乎是呻吟着说出了这两个字,看向李绚的目光中,甚至带着无限的惊恐。 皇帝病逝,太子即位,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提前讨好太子。 李绚回到中枢做的最大的三件事情,推太子妃的族兄韦待价为吏部尚书,帮助太子纳五姓七家的郑氏女为良娣,打击有能力和太子争夺帝位的相王手下的力量。 这些事情,其他人看不清楚,太子自己是清楚的。 其中也就纳郑氏女为良娣上出了点茬子,不过间接也通过这件事打击了相王。 至于之后,无非就是借助郑氏女这个点,在荥阳郑氏内部兴风作浪。 最关键的,是武后非常依赖的北门学士之首的元万顷,被皇帝一手斩杀。 事情做的还非常漂亮,没有后患。 …… 李绚轻轻搂过刘瑾瑜,低声说道:“算了,不用想这么多,明日难得休沐,为夫好好陪一陪你和彤儿……你也知道,过了明日,日后想要再有这清闲时间,可就不容易了。” 皇帝病逝,哪里还会有那么多让人清闲的时间。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八十八章 福昌郡主的婚事 腊月二十,午时初,阳光浓烈。 思恭坊坊门东侧,两根三丈高的巨木拔地而起,顶端用一根两丈长的巨木连接起来。 下面挂着两根粗长的长绳,长绳的中央搭着一块宽厚的木板。 一个放大了好几倍的秋千出现在来往众人的眼前。 思恭坊对面正好是洛阳北市,这新奇的一幕早就引起了无数人的注意。 一片喧哗。 但没人能够轻易接近,因为一派黑衣护卫将所有人隔了开来。 …… “咯咯咯……”霞儿坐在秋千中间发出开心的笑声,李绚站在她的两侧,用的荡着秋千,轻轻松松就荡到了一丈多高。 迎面而来的风声,让霞儿更加的开心起来:“咯咯咯……阿耶……咯咯咯!” 一直到一刻钟之后,李绚才缓缓的停了下来。 刘瑾瑜赶紧上前,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这才抱着笑的不停的霞儿下来。 但这个时候,昭儿已经率先坐了上来,让一旁的明儿和常儿看的直羡慕。 李绚难得的没有厚此薄彼,陪着三个儿子玩了一遍之后,然后才从上面下来。 叫过李竹,李绚低声嘱咐了几句,李竹拱手,立刻朝着远处的人群走去。 下一刻,人群当中已经传来了一阵惊喜的喧哗声。 李绚笑笑,这才带着刘瑾瑜,裴诗彤和霞儿,返回了家中。 然而在思恭坊外,却已经有人开始登上大秋千,兴奋的荡了起来。 霞儿,昭儿,明儿和常儿,忍不住不时的回头看。 李绚眼底深处露出一丝幽然。 …… 腊月二十一,清晨。 晨光铺倒,照亮了整个皇宫。 李显从乾阳殿侧畔走过,里面传来一阵阵禀奏的声音。 那是政事堂和六部在向天后禀奏朝政的声音,而李显并没有参与其中。 李显的神色平静。 自从政事堂礼部尚书推荐事后,李显便明白,他这个太子,并没有任何在重大事项中做主的权利。 他手上的那一票,除了锦上添花以外,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但好在李绚瞬间就给他提出来另外一个建议,效仿皇帝当年伺候先帝一样,在皇帝病重的时候,多多伺候皇帝。 这样很多的朝政之事,在不经意间,李显能够从皇帝这里听到更加有用的看法。 贞观殿前,无数的禁卫森然守卫。 李显刚到,尚药局便已经将皇帝要服用的药汤送了过来。 李显亲自接过,然后迈步走进贞观殿。 一抬眼,他有些愣了。 因为此刻,厚重的帷帐已经被掀起,皇帝一脸精神的坐在御榻之后,看着奏章。 恰在这个时候,皇帝抬头。 目光落在李显身上,皇帝轻声开口道:“三郎来了。” “父皇!”李显沉沉躬身,然后才捧着药罐来到了皇帝身前的地上,非常熟练的倒出药汤,然后送到皇帝眼前。 皇帝没有丝毫犹豫的一饮而尽。 将药碗放在一侧,李治抬头看向李显,随意的问道:“你这两天在忙什么?” 李显突然脸色一红,拱手道:“父皇恕罪,是儿臣荒唐了。” 李治一愣,随即立刻便明白了过来,笑着摇摇头,说道:“算了,无妨,你前日纳良娣,昨日休沐,放松一下也没什么的。” “多谢父皇体谅。”李显稍微松了口气,然后说道:“王叔说过,儿臣若是能够多诞下几个子嗣,父皇也能更高兴一些。” “哈哈哈……”李治一愣,随即忍不住的大笑了起来,然后点点头,说道:“这话不假,彭王此言颇得朕心。” 李显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 “多子多福。”李治看着李显,说道:“二十七郎这一点做的很好,当然,比不上朕,但是你,日后儿女之事上,不得差于彭王。” “儿臣谨记。”李显立刻肃然起来,眼底带出一丝轻松。 生儿女罢了,彭王不过四个妻妾,现在也不过只有六个孩子,李显相信自己将来不管在哪个方面都能够超过李绚。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李治稍微坐直,看向李显问道:“伱知道彭王昨日在做什么吗?” “儿臣不知。”李显有些紧张的低头,说道:“昨日休沐,儿臣没有想过要打扰王叔。” 李治摇摇头,说道:“他在思恭坊外,弄了一个高达三丈的秋千,自己陪福昌郡主玩了半天,然后就将秋千让了出去,任由洛阳百姓玩闹,但是,若是有人能够将秋千荡到三丈高,那么彭王府就赏一贯钱。” “一贯钱,也太少了吧。”李显微微一愣。 李治摆摆手,说道:“虽然只是一贯钱,但却是从昨日延续到新年之前,你算算,若是一天能够有百人做到,那他岂不是一天要出百贯,十天就是一千贯,不少了。” “是!”李显立刻低头。 如今的大唐,普通百姓,一户人家一年能够收入十贯,便已经是殷实家庭。 但这样的数目,甚至还不到十一。 长安洛阳虽然是帝都,百姓的收入多一些,但消耗也好,一日收入能有三百文,便已经是极上等了。 一贯钱足够大多数人家辛劳十几日了。 “而且,每到年底,都有大量的灾民涌入长安洛阳,一贯钱,就是救命钱啊。”李治轻叹一声,就是这个一贯钱,让他看到了李绚心底的真实想法。 李显立刻低头道:“是儿臣浅薄了,儿臣这就让人……” “不用!”李治摆摆手,道:“年前就让他去弄吧,看看洛阳人家有多少效仿,到了明年的时候,赏赐下去便是。” “喏!”李显微微躬身。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这一点你要记住。”稍微停顿,李治抬眼看向李显道:“朕考考你,你觉得除了这一点之外,彭王还有什么算计?” 李显眉头微挑,略微沉吟道:“可是挑选人才之用?” “呵!”李治轻轻摇头,笑着说道:“彭王没有这么做,他只是让人将名字记下,防止再来罢了。” “那儿臣就想不到了。”李显眼神凝重,这件事情,他手上的信息很少,难有多少有用的分析。 李治抬头看向殿外,轻声说道:“彭王用的是福昌郡主的名义,他无非就是在为福昌郡主积福,一年花一千贯钱,便能够收买长安洛阳地方人物,不打福昌郡主的主意,便是极赚,十年下来,不过万贯而已,足够福昌郡主平安长大了。” 一般人家,万贯家财已经是极盛。 然而对于这等王爵家庭而言,万贯家财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而且到了他日,福昌郡主也能在长安洛阳,拥有巨大的声望,一年千贯,至少有千名有力之人要承情,十年就是万人,哪怕有百分之一的人愿意报恩,便是百人。” 李治轻声道:“你能想到,福昌郡主一个人,随时能在长安洛阳让百名有力之人效死,便足见的彭王手段高超了。” “儿臣佩服。”李显沉沉的低头。 李治深吸一口气,说道:“也就是为了福昌郡主,若是为了他人,自己收揽死士,你记得,立刻斩了便是。” “喏!”李显再度肃然点头。 “还有,便是福昌郡主未来的婚事。”李治看着照入殿中的晨光,沉声说道:“彭王必定不会轻易让福昌郡主嫁出去,所以你在这十年间,要尽量在你的妻妾母族,多寻找培养合适之人,若是彭王能够入眼,你便直接赐婚。” “赐婚?”李显敏锐的把握到皇帝的重点,就在这赐婚两个字上。 “福昌郡主的婚事,彭王必定会上奏请赐婚,要么是他选好了人选,要么你推荐的人选他同意的,最后正常一定会请求赐婚,这个机会别放过。”李治看向前方,轻声说道:“福昌郡主天生福运长隆,就如同太平一样,好好照拂,必有回报。” “儿臣谨记。”李显认真的点头。 李治深吸一口气,摆摆手,说道:“好了,你去吧,朕说了这么多,你回去好好想。” “喏!”李显肃然躬身。 看着李显离开的背影,皇帝微微摇头,看向侧面问道:“彭王现在在哪里?” “回禀陛下,彭王今日去了蕃州进奏院,年底,蕃州也有很多事务要处理。”王福来站出来,微微躬身。 蕃州十五州七十县,属于李绚直管的虽然只有一个蕃州刺史府,但实际上,其他所有州县全部都在他这个逻些道安抚使管辖之下,他要处理的事务也相当不少。 “嗯。”皇帝轻轻点头,然后说道:“盯着他一点,他每日的行踪都要回奏。” “喏!”王福来立刻躬身。 “闻喜郡公现在在什么地方?”李治转口又问起来裴行俭。 “在扬州进奏院。”王福来再度拱手。 “嗯!”皇帝这一次只是点头,没有再说话。 东宫的太子宾客,一个是右卫大将军,一个是禁卫大将军,前左卫大将军。 这两个人要是联手,皇帝都睡不稳。 皇帝低下头,继续看起了手里的奏章,想了想,他开口道:“传礼部尚书……” 皇帝的话还没有说完,殿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李治皱眉,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下一刻,内侍少监范云仙已经冲了进来,看到皇帝皱眉,他立刻跪了下来。 在殿门内,范云仙语气急促的说道:“回禀陛下,公主殿下即将生产,天后问,陛下要不要过去?” 李治微微一愣,随即神色立刻就是一喜,下意识的站了起来,激动的向前走了两步。 但仅仅是两步,李治的神色就平静了下来。 深吸一口气,李治开口道:“传旨,让太子,太子妃,相王,相王妃,彭王,彭王妃,都一起过去,朕就不去了,皇后那里,告诉她也不用去。” 范云仙一愣,随即立刻拱手道:“奴才领旨。” “告诉那边的人,盯着点,有消息立刻传回来。”李治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 “喏!”范云仙再度沉沉拱手,然后才小心点起身,转身离开。 李治走到了殿门前,目光看向远处。 远处的洛阳城中,光芒万丈。 王福来小心的将黑色的锦裘披在李治身后,低声说道:“陛下,小心着凉。” “嗯!”李治深吸一口气,摇摇头,转身回了殿中,走进了殿宇阴影之中。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八十九章 公主诞子,宰相生变 立德坊,太平公主府。 李显站在庭院中不停的走来走去,李绚,李旦,还有薛绍三人,同样面色焦急。 薛绍抬眼看了看其他三人,面色苦笑。 后侧,太子妃,相王妃,彭王妃,三个人倒是要安稳许多。 这样薛绍心里也不由得稳了下来。 按道理说,他才是这个院中最该焦急的人,但有太子,相王和彭王在,他能怎样。 薛绍忍不住的看向内院之中,公主被送进去已经有两个时辰了,声音都已经沙哑了许多。 彭王的药也已经送了进去,但是到现在还是没有消息。 这让薛绍的心也越发的不安起来。 “哇!”的一声,清脆的哭泣声从房中传了出来。 薛绍顿时一愣,随即浑身战栗。 他当爹了,他当爹了。 薛绍下意识的朝着房中看去,这个时候,一名使女快步的急奔而出,然后对着李显,李绚,李旦,还有薛绍四人微微福身,然后抬头看向薛绍道:“恭喜驸马,是位公子。” 薛绍脸上顿时惊喜,但随即他就突然跪倒在地,无声的哭泣了起来。 李显,李绚和李旦看的不由得一愣。 薛绍这是做什么? 李绚第一个反应了过来,看向李显和李旦,轻轻的朝着天上指了指。 李显和李旦顿时就恍然了过来。 薛绍的父亲河东郡公薛瓘和母亲城阳公主早亡,他们三兄弟好不容易才成人。 靠着皇帝的照顾,娶到了自己表妹为妻,如今更是有了自己的儿子。 家族传承有了延续,如此,才能不愧对父亲和母亲的在天之灵。 李绚走过来,拍了拍薛绍的肩膀说道:“好了,进去看看孩子吧。” 薛绍这才收敛神色,擦了擦眼角,站起来对着李绚拱手道:“多谢王叔,殿下,殿下。” 薛绍接着对李显和李旦行礼,然后才赶紧迈步走进了院中。 “我们也进去看看。”刘瑾瑜走过来对着李绚说了一声,然后才和太子妃,相王妃一起走进了内院之中。 李绚抬头看向其他两人,李显关切的看向内院,李旦则是神色微微黯淡。 李绚轻叹一声,自从元万顷死后,他就再没见到过李旦了。 李旦虽然还留在嵩山总管的职衔,但实际上嵩山的事情他已经插手不进去了。 尤其是在元万顷事发之后,他更是被变相禁足在家里。 到了今日,才算是第一次出门。 李绚并没有和李旦多说什么,元万顷的死,甚至是他一手造成的。 薛绍很快就从屋里重新出来,一抬头,他就看到了满脸含笑的李显,他赶紧拱手道:“殿下。” 李显满意的笑笑,然后从袖子里面抽出一封圣旨,看向薛绍道:“皇帝有旨。” 薛绍眉头一挑,随即立开跪下,沉声道:“臣薛绍领旨。” 李显目光看了身后一眼,李绚和李旦已经全部神色肃穆的拱手,他这才张开圣旨道:“大唐皇帝令: 吾太平公主,娥灵袭彩,女曜联英,戒环佩于中闺,邑山河于外馆;由乎夙植,颂美于家邦;宜尔子孙,理归于福寿。 今有长子诞辰,才光性与,慧发生知,山桂含芳而逼人,阶兰吐秀而惊俗。 赐名曰胤,以期重迭延长,亦象重累,予乃胤保,继文武安天下之道,大相洛邑。 授河阴县侯,封地五百户。 望立爱相亲,恩亲礼让。 缵承先绪,休有令闻。 钦此!” 胤,通嗣,长子也。 薛绍长子,名为胤,顺辈为崇,定名薛崇胤。 河阴县侯薛崇胤。 薛绍立刻认真激动,沉沉叩拜道:“臣叩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绚拱手站在李显身后,看着激动的薛绍,心中微微感慨。 薛绍的爵位是平阳县子,而且这还是他在和太平公主成婚之后,皇帝加封的。 薛绍一出生的时候,不过是从六品上的奉议郎。 他的兄长济州刺史薛顗,继承父亲和母亲城阳公主的爵位,封为河东县候。 薛绍的儿子刚出生,便继承了太平公主的爵位,封为河阴县侯。 如此一来,他们一家,便已经有两个侯爷了。 哪怕薛绍不过是个子爵,但他的儿子却是侯爵。 …… 太平公主有子,立刻有人回奏宫中。 宫中迅速下拨大批赏赐,朝中宗室,薛氏族人也都相继派人前来慰问。 不过绝大多数人都只是放下礼物就离开了,只有少数人被暂且的留下。 这其中就包括薛仁贵的长子薛讷,薛元超的长子薛曜。 薛讷如今为蓝田县令,蓝田是畿县县令,正六品上。 下一步,外放可为诸州长史,进中枢可为六部郎中,仕途走的很稳。 薛曜原本为李賢的太子中舍人,虽然后来李贤谋逆,但此事薛曜并不知情,所以李贤被废之后,薛曜只是被免职。 现在过了这么多年,薛曜被重新启用,任右金吾卫右街使,正六品下。 从正五品下的太子中舍人,到正六品下的右金吾卫右街使,足足跌了一品。 关键是他这个位置很难再往上升了。 不只是他,当年李賢的东宫旧臣,很多虽然逃过了当年一劫,但基本前途都毁了。 哪怕薛曜的父亲是如今的尚书右仆射,也是一样。 “王爷!”薛曜对着走过来的李绚微微拱手。 “薛兄。”李绚拱手还礼,面色感慨,他刚刚和薛讷闲聊了几句。 相比薛讷,李绚和薛曜要熟的多。 李绚当年做过李贤的太子右赞善大夫,后来西面出征,薛曜还代李贤送过他几次。 “薛兄最近还好吧?”李绚很随意的闲聊。 “还好。”薛曜微微苦笑,说道:“没有人找麻烦,但也没有人亲近,平日里只有几个当年的同僚还聊一聊。” 稍微停顿,薛曜说道:“倒是听尉迟说过,不久前还见过王爷。” “嗯。”李绚点点头,说道:“进出城门的时候,偶尔能够见到尉迟。” 尉迟循毓任左监门卫郎将,值守定鼎门,他和扬州大都督府户曹参军韦承庆,是两个少有的从当年李贤谋逆案中,无伤摆脱出来的人。 就是张大安,也是从差一步成为宰相,贬成了李绚的蕃州长史。 李绚笑笑说道:“马上新年了,有空的时候,我们这些当年的友人可以一起聚聚。” “陛下封禅,王爷怕是少不了要大忙,下官这里就不打扰了。”薛曜面色苦笑的摇摇头。 李绚略微沉吟,看向薛曜说道:“薛兄有没有想法到西域去转一转,我大唐,终究是以军功定世的。” 薛曜微微一愣,拱手道:“多谢王爷提点,只是家父……曜暂时不想此事,不过下官可以将此言传递给他人。” “善!” …… 马车晃晃悠悠的朝思恭坊而去。 马车之内,刘瑾瑜靠在李绚怀中,低声问道:“夫君今日和薛曜在那里私谈,可是别有想法?” 如今皇帝身体越来越差,生死就在几日之间,这个时候,李绚却和薛曜这种李贤的东宫旧臣闲聊,难免不会让人多想什么?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是明年西域之事,需要有几个人到波斯旧地去帮助波斯复国,薛曜是人选之一。” “夫君是看上他仕途无望,却又是宰相之子的身份。”刘瑾瑜恍然的点点头。 “嗯!”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大唐虽然是以军功立世,但也不是谁得了军功,就能够将军功转化职司的,有薛相在上面盯着,薛曜只要立下军功,便能够突破限制,只是……” “只是什么?”刘瑾瑜诧异的看向李绚,李绚的算计很好啊! 李绚微微摇头,说都:“薛曜言语之间,谈及薛相的身体不是太好。” “啊!”刘瑾瑜顿时一惊,薛元超可是如今的大唐右相,尚书右仆射。 在如今刘仁轨只是任太子太傅,同中书门下三品之职,逐渐从政事堂隐退的时候,薛元超这个尚书右仆射对东宫的作用极大。 尤其是如今皇帝身体随时可能会崩溃,薛元超的作用就更大了。 “薛相比陛下大的三四岁,早年又曾经流放西昌,如今虽然回归中枢,但任尚书右仆射,怕是诸事劳累,不堪重负啊!”李绚不由得轻叹一声,薛元超的病因在他言语之间,已经被推测了出来。 “那么怎么办?”刘瑾瑜眼神担忧的看向李绚,说道:“照陛下目前的情况,是不会任命尚书左仆射的,便是太子即位,这个尚书左仆射的位置也不会轻易给薛相,这中枢若是没了他,太子如何平衡?” “说到底,还是薛相的功劳不足。”李绚微微摇头,薛元超能够升任尚书右仆射,不过是因为他要给裴炎让路。 他这个尚书右仆射的话语权,实际上恐怕还没有裴炎这个中书令的话语权大、 “尚书省诸事繁杂,你我又不是不知。”李绚看向前方,轻声说道:“薛相这个人,性格倔强,不听人言,恐怕会这么一直持续下去,直到身体承受不了,如今让他是退不了了,那么便只能想办法让他进。” 李绚眼神陷入沉思,他原本是希望能够将裴炎推到尚书左仆射的位置上,让他和武后来对抗。 但是薛元超的不满,还有皇帝直接任裴炎为中书令,直接打破了李绚的算计。 如今皇帝又崩逝在即,如果通过种种运作,想弄出一个让李绚可以平衡的局面,很不容易。 “现在为夫在洛阳,无论如何,都需要帮太子顶住局面。”李绚深吸一口气,他的面色严肃起来。 在历史上,李显是仅仅在做了一个月皇帝之后,就被武后联合裴炎给废掉了。 如果李显仅仅支撑一个月,那么李绚这个太子宾客,也难免会受到牵连。 这样的话,他这个蕃州都督,就别想再返回蕃州掌控大军了。 所以,他需要帮助李显稳定人心,多撑几个月。 这样的话,他这个太子宾客,很多时候,就需要站出来了。 “薛相很多事情,未必会从太子的角度出发,若是他能够和天后的态度一致,但又和裴相的态度相左……”李绚眼神沉吟,似乎在想着该如何操作。 “那么就需要太子和裴相的意见相近了。”刘瑾瑜目光珍重的看向李绚。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九十章 小年聚宴,皇帝又想要做什么? 腊月二十二,贞观殿。 李治将青瓷药碗放在一侧,抬头看向站在一侧的李显,平静的问道:“听说昨日彭王和薛曜很是说了几句?” 李显顿时一愣,神色惊讶的看向李治,但随即就拱手说道:“确有此事。” “怎么回事?”李治眼神幽冷。 李显赶紧认真躬身说道:“王叔和儿臣说过此事,当年皇兄宫中的人,有不少都是父皇遴选出的英才,前后又勾连颇多,明年大唐要开始为西域大战做准备,若是这些人愿意前往波斯,协助波斯复国……” “他们当中不会有几个愿意等。”李治神色和缓下来,随即轻轻冷笑道:“这些年,大唐战事不断,但是这些人,却没有一个愿意上战场的,他们这些人,宁肯等着,也不愿意积攒军功来为自己图谋前途。” 大唐以军功立世,并不是一句虚言。 当年薛仁贵在大非川之败后,被罢为平民,便是因为他后来在辽东道和新罗作战,极为的奋勇,才重新复职。 还有萧嗣业,萧嗣业在突厥战场失利之后,被流放蕃州,但是在李绚的麾下,却帮助他稳妥的处置军中内政,实在帮了李绚很大的忙,最后的军功也有他的一份。 如今,萧嗣业才重新有来刺史职位。 然而,这种抛下一切,愿意上战场上拼杀的人终究是少数。 起码不在当年的东宫那些人当中。 李显感慨一声,随即对着皇帝认真躬身道:“是儿臣错了。” 李治摆摆手,说道:“你们也是在为国算计,才存有一二侥幸之心。 三郎,你要答应朕,这一次,若是有人接住了彭王的橄榄枝,愿意到西域去奋战的,日后可用为宰相,但那些不愿为国效力,这一辈子,都别用他们。” “儿臣领命!”李显沉沉躬身。 “好了,去帮吧。”李治直接摆手。 “喏!”李显立刻拱手,然后退后离开。 李治坐在御榻之上,看着李显离去的背影,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彭王在现在这个时候,接触李贤的东宫旧臣,想要做什么? 是别有计划,想要将他们这些人纳入东宫,还是说单纯只是想要将人带到西域? 李治的微微沉吟,突然,他眉头一挑,神色放松下来,一声轻笑。 彭王是何等聪明之人,这番动作可能会引起的猜忌,他不可能不清楚,所以,这很可能不是他的本意。 毕竟他和薛曜的相遇不是提前计划好的。 所以,他的目的在于薛相? 李治一时间有些想不通,李绚盯着薛元超做什么。 薛元超毕竟是太子左庶子,又是宰相,李绚和薛元超是在同一立场上的。 然而在薛元超的身上,李绚不可能做任何手脚,因为薛元超是李治的发小。 转过身,李治说道:“去查查薛相最近如何?” “喏!”王福来微微拱手,目光看向侧后,一名内侍已经拱手转身而去。 李治抬起头,压下心中的微微不安,然后才继续说道:“召礼部尚书!” “喏!” …… “什么!”李绚忍不住的站了起来,看向站在门口的李竹说道:“陛下召薛相觐见?” “是!”李竹立刻点头,不明白李绚为什么这么大反应。 李绚摆摆手,李竹立刻转身离开。 皱眉坐下,李绚神色凝重起来。 他昨日才见过薛曜,今日,近来很少见外臣等皇帝便直接召见薛元超,这里面不能不令他多想。 薛曜是东宫旧臣,李绚想要将他们调到西域,也的确是为了西域战事,但如果说他没有丝毫私心,这也是不对的。 这些人,因为李贤的缘故,基本上仕途已经无望,李绚给他们指出的,到西域征战,的确是他们能选的最后一条路。 然而这些人,在当年,能够被李治选为辅助太子李贤的东宫幕僚,他们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尤其他们还是各个家族嫡系,甚至是名儒的弟子,原本李贤不造反,他们的前途是无可限量的。 但是因为李贤谋逆,他们的前途彻底暗淡了下来。 若是能够将这些人收为己用,那么将来,李绚完全可以用他们构建出一套出色的班底。 当然,这一点皇帝不可能看的出来。 就如同他不可能预见到武后会在他死后,废掉他的两个儿子称帝一样。 所以皇帝是想到了薛元超的身上。 李绚顿时就恍然了过来。 薛元超的事情不算大事,他的身体不太好,都是公事所累。 想要让他不那么累,那么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免去他的尚书右仆射之职。 但这种事情,薛元超怎么可能答应。 忍不住的,李绚看向了皇宫方向。 …… 贞观殿中,皇帝靠坐在御榻上,看着神色矍铄的薛元超,感慨道:“犹忆昔在东宫,朕与卿俱都少壮。光阴倏忽,已三十年。往日贤臣良将,索然俱尽。 朕与卿白首相见,卿历观书传,君臣共终白首者几人?我观卿大怜我,我亦记卿深。” 薛元超微微躬身,眼眶略微发红,略带哽咽的言道:“昔臣早参麾盖,先帝委之以心膂;臣又多幸,陛下任以股肱。今又效命东宫,东宫奉之甚敬,臣何堪其遇。伏愿陛下遵黄老之术,养生卫寿,则天下幸甚。” 皇帝轻轻抬头,看向外面说道:“朕亦想万岁长寿,但终究凡人而已,若得再有三五年,调养太子,欢聚老臣,朕便心愿得偿,归去无憾。” “陛下在臣在,臣愿与陛下同生同死,绝不相负。”薛元超咬牙躬身。 “唉!”李治轻叹一声,摆摆手道:“诸事自有天定,随缘而已,倒是异华之事,彭王之言太过,不必当真。” “多谢陛下宽宏。”薛元超微微松了口气,然后拱手说道:“非是臣不愿意,实在是家中孙儿年幼,不得脱父,故而才婉言推却,过得一二年,幼孙成长,臣便让其前往西域为陛下效力。” 李治摆摆手,笑着说道:“这些都是彭王之事,卿又不是不知,不过安西之战,尚书省还需尽力维持。” “臣遵旨。”薛元超立刻站了起来,沉沉拱手。 “嗯。”李治点点头,说道:“卿归省吧,朕也需要歇息了。” “喏!”薛元超再度沉沉拱手,然后缓步退后而去。 等到薛元超彻底消失在视线当中,李治的脸色彻底的阴沉了下来,随即咬牙道:“这个老匹夫。” 李治的目光落在王福来的身上,开口道:“你说,若是将这个老匹夫换掉如何?” 王福来微微躬身,不敢开口。 李治深吸一口气,收敛神色,眼中却陷入了彻底的深思。 薛元超是他为李显准备的辅政重臣,但现在,薛元超身体有病,而且不轻,关键是这些事情,他却完全的对皇帝隐瞒,这让李治如何能忍。 但薛元超不愿意揭开这一层,李治自己也没有太多的办法。 但是薛元超的身体已经出了问题,意味着李治的未来安排有了极大隐患。 若是继续下去,起码这个尚书右仆射,他是没法再多做了。 要想办法弥补这个问题,李治略微沉吟,轻声自语道:“左相……”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李治的思绪顿时被打断,他立刻冷眼看了过来。 范云仙心底发苦,但脸上却无比惊喜的进入殿中,然后直接在门口就跪了下来,然后一路滑到了李治身前,压抑着激动的说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太子妃有孕,皇室血脉延续,恭贺陛下万寿无疆。” “恭贺陛下万寿无疆。”殿中的宫人和侍女同时跪了下来。 李治微微一愣,然后有些不敢相信的追问道:“伱说什么?” 范云仙跪在地上,微微向前挪动几步,然后才开口道:“启禀陛下,太子妃今日身体不安,故而请太医诊脉,太医诊查,乃是喜脉,太子妃有孕,恭贺陛下。” 李治有些不敢相信的笑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随即武后同样欣喜的走了进来:“陛下。” “媚娘。”李治对着武后招招手,笑着说道:“太子妃的事情,媚娘知道了吧,太平刚刚为你我生了外孙,如今太子妃又有孕了,诸般喜事,接踵而至,令朕开心不已。” “臣妾也是。”武后深吸一口气,在皇帝身边坐下,依旧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这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事一桩接着一桩,让臣妾都有些不敢相信了。” “都是真的。”李治抬头,看向王福来道:“去准备诸般赏赐,还有尚药局,准备安胎药物送往东宫,一定要妥善。” “喏!”王福来立刻躬身。 “不用,臣妾自己来。”武后忍不住的站了起来,立刻就要去内库自己收拾。 李治摆摆手,道:“让他们去吧,太子妃有孕也不是第一次来,他们知道该怎么安排,朕还有些事情要和媚娘提。” “是!”武后有些诧异,但还是坐在了皇帝身边。 李治抬头,看向殿外,轻声说道:“今日是腊月二十二,明日便是腊月二十三,小年了。” 武后下意识的点点头,她已经大体明白皇帝要说什么了。 皇帝笑笑,轻声说道:“明年初,要准备封禅之事,新年无法好过,如此,不妨提前过。明日小年也,将三郎,四郎,太平,还有宗室诸王,宰相,诸位尚书,在京正四品以上所有官员全部叫入宫中,齐过小年之节。如何?” “陛下此言大善。”武后轻轻点头,说道:“乾封元年封禅,新年就未曾过来,如今不能让遗憾再来。” “哈哈哈……”李治忍不住的大笑了起来。 武后轻轻低头,眼神幽深。 皇帝又想要做什么。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九十一章 惊骇:孝敬皇帝太子妃到 腊月二十三,小年,夜。 玉龙苑,东院之中。 一身紫色襦裙的刘瑾瑜,面对面帮着李绚整理衣冠。 小心的将九梁冠系好,刘瑾瑜这才抬头看着李绚,轻声问道:“夫君,今夜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李绚轻轻低头,看着眼前带着一丝担忧的忧虑面容,心中轻叹。 皇帝崩逝这种事情,他们谁都没有经历过。 越是往后,一切就越发的压迫到眼前,让人不由得心中不安。 李绚平静的笑笑,说道:“今日皇宫并没有什么异样,午时,太子还曾经给陛下送过药,之后也是一切平静,若是陛下有事,那么今夜的小年宴自然就举办不成,但现在,还没有任何取消的消息。” 刘瑾瑜顿时长出了一口气,她抬头看向李绚,接着问道:“虽然说这次宴席,是陛下为了庆贺公主殿下诞子和太子妃有孕而办,但妾身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李绚点点头,伸手抓过一旁桌案上的八面长剑,跟着说道:“其实今夜的宴席,是为了弥补除夕夜宴和正旦朝宴而准备的,陛下感激群臣和宗室一年的辛劳,如今虽然是找得理由前提,但实际上,陛下还是有事。” “是薛相的事情?”刘瑾瑜顿时明白了过来。 “尚书右仆射啊。”李绚将长剑挂在腰间,然后才轻声说道:“薛相性格执拗,裴相性格强硬,王相性格柔和,三人有矛盾,但又能调和,调和又互相牵制,上面又有天后压制,朝政自然稳妥,但是现在薛相出了问题,陛下怕是要找人弥补了。” “难不成还能找人直接替补尚书右仆射不成?”刘瑾瑜脸色一阵惊讶。 李绚摇摇头,说道:“谁知道呢,陛下口袋里的人,比我们想象当中的要多,比如平阳郡公,又比如彭城郡公,尤其是彭城郡公,他毕竟是中书令,只要调回朝,说不定直接升任尚书左仆射也说不定,这样薛相的压力就少了。” “那么安西战事呢?”刘瑾瑜抬起头,死死的盯着李绚。 “找人替换便是。”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为夫,或者闻喜郡公,随便调一个人过去,安西之战都不会有任何的影响,这样就能够将彭城郡公调换回来了。” “那岂不是说,夫君马上就要启程前往安西了。”刘瑾瑜顿时紧张了起来。 李绚摇摇头,贴在刘瑾瑜耳边说道:“陛下之事,应该就在这一二日之间了,就算是要做什么,最多不过是遗诏罢了,以为夫的身份,三娘觉得为夫走得了吗?” 刘瑾瑜眉头顿时就是一挑,皇帝大行就在这一二日之间。 一旦皇帝崩逝,李绚这个嗣王,必须要服丧,短期之内根本无法离开长安。 “而且这种事情,也不是陛下在一二日之间就能做出决定的,就算是想要留遗诏也未必能够留下。”李绚向前一步,直接拉开房门,同时转身看向刘瑾瑜说道:“况且陛下究竟怎么想,谁也不知道。” 刘瑾瑜轻轻点头,和李绚肩并肩,同时说道:“是妾身有些失态了。” “今夜,小心为上,不要透露太多表情。”李绚小心的嘱咐一声,然后才迈步走入房门。 刘瑾瑜赶紧跟上,两人一起走出院落。 黑驾马车停在门口,裴诗彤带着四个儿子站在那里,一脸疑惑的看着李绚和刘瑾瑜,她不知道他们两个怎么有那么多话要说。 李绚走过去,接过霞儿和昭儿,同时说道:“彤儿,今夜家中就交给你了,小心一些。” “嗯!”裴诗彤顿时就肃然起来。 很多事情,李绚和她说的也不少,会发生什么事情,她心中也有数。 “夫君放心。”裴诗彤重重点头。 “好!” …… 马车之内,李绚将黑鞘长剑放在膝盖之上,轻轻抚摸,眼神低垂,神色沉迷。 刘瑾瑜抱着霞儿和昭儿坐在对面,没好气的看了李绚一眼,说道:“夫君既然说今夜无事,何必又要做这幅样子。” 李绚笑笑,抬头道:“娘子说的对。” 说完,李绚伸手在下方一按。 一个暗格打开开来,隐约能够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东西有不少。 李绚将黑鞘长剑放在暗格之中,然后才抬头看向刘瑾瑜说道:“若是他日有个什么,娘子记得该在哪里取东西。” “嗯!”刘瑾瑜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李绚,局面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李绚摇摇头,目光看向外面说道:“走吧。” “喏!”李竹应了一声,然后缓缓的驾着马车朝外走去。 李绚没有再多说什么,整个人平静下来,闭上眼睛,开始收敛心神。 外面爆竹声不停的传来,洛阳街头的喧闹也同时从车帘缝隙涌了进来。 如今一切在逐渐的走向尽头,李绚要避免任何意外事情的发生。 母妃曾经告诉过他,如今这个时候,最怕就是有人掀桌子。 相王掀桌子的力量被他直接打消了,但还有一个有足够力量掀桌子的人,依旧还在虎视眈眈的盯着天下人。 这个人,就是武后。 元万顷之死,对武后的伤害似乎并没有那么大,她依旧在稳定的处理着朝政。 但元万顷毕竟是北门学士之首,他的死,必然会在北门学士内部造成巨大的波涛。 武后对他们越是压制,这些人将来报复起来的手段就越是汹涌。 甚至都等不到将来,瞬息之间,报复便会来临。 李绚轻轻低头,他的手随时可以伸进去握剑,真要杀起人来,谁能比的过他这个战场宿将。 薛仁贵老迈,裴行俭老迈。 剩下王孝杰,黑齿常之之流,李绚早已经将他们摸透了。 李绚微微抬头,目光看向皇宫方向。 整个天下,也只有那里的两个人值得他敬畏了。 …… 端门大开,马车直行至端门门前,李绚扶着刘瑾瑜下车,然后才一人一个孩子抱了下来。 一辆紫篷马车在后方缓缓的停下,车帘掀起,一个小心的声音响起:“王叔!” 李绚下意识的回身,赫然就看到裴氏掀开了车帘,旁边还坐着一脸好奇的临淄郡王李光仁。 李绚下意识的看向刘瑾瑜,两个人的眼神中满是惊骇。 他们怎么来了。 李绚赶紧上前,拱手道:“殿下!” 裴氏微微福身:“王叔!” 李绚看了李光仁一眼,然后赶紧问道:“殿下,殿下和临淄郡王,今夜怎么来了?” 裴氏是孝敬皇帝李弘的太子妃,她在朝堂的位置本就尴尬,再加上一个身份更加尴尬的李光仁,一般各种场合她都不会出现。 皇帝和武后一般情况也不会叫他,但是今夜,她偏偏出现在了这里。 李绚不明白,皇帝究竟想做什么? 裴氏摇摇头,神色谨慎,同时略带担忧的说道:“今日,宫中有旨,召侄媳入宫参宴,同时带着仁儿一起来。” “是陛下的旨意,还是天后的旨意?”李绚紧跟着追问。 “是陛下的旨意。”裴氏认真的点头。 李绚稍微松了一口气,然后说道:“那便无妨,不过也需小心,临淄郡王也是一样。” “王叔放心,侄媳明白。”裴氏认真的点头。 “好。”李绚转身看向刘瑾瑜,略微沉吟道:“进殿之后,臣先带殿下去见太子,让太子殿下今夜多多照拂,有太子在,诸事应当无忧。” “多谢王叔。”裴氏终于彻底松了口气。 裴氏心中明白,整个皇宫,最容不下她的从来不是皇帝,而是武后。 李弘当年病逝,朝中上下多有传言,李弘是为武后所害。 还有李贤,李贤也是在武后的重重逼迫下,被迫造反。 裴氏和李光仁,一个身上带着浓重的李弘的标志,一个身上带着浓重的李贤的标志,他们是武后最不愿看到的人。 “走吧。”李绚微微点头,转身带着刘瑾瑜,霞儿和昭儿,朝承天门下走去。 裴氏带着李光仁紧紧跟随。 李绚目光看向上方,值守承天门的,依旧是熟悉的左金吾卫将军程处弼。 李绚微微点头,然后迈步走进承天门中,他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 今夜是皇帝叫裴氏和李光仁进宫的,那么说明,起码在今夜,裴氏和李光仁是无忧的。 但无疑,今夜他们二人的出现,必然会引起武后的反感。 甚至会在今夜之后,找时间对他们下手。 不过唯一幸运的,是皇帝也没有几天了。 只要度过这个时间,武后便再没有心思多余做些什么了。 皇帝一死,天地混沌。 武后在天下间的棋子,难免会损失几个,只要做的巧妙,那么便是武后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搅弄风雨。 …… 乾阳殿中,李绚刚刚走入殿中,殿中的寒暄声便稍微降低,但紧跟着就越发的低沉了下来。 彭王抵达,自然是诸人在意,然后在看到裴氏的时候,看到的人顿时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李绚没有在意那么多,见李显没有抵达,便带着裴氏走到了刑部那边。 刑部侍郎苏良嗣,刑部侍郎裴居道,刑部尚书段宝玄已经齐到。 “段公。”李绚深深的行礼。 “王爷!”段宝玄认真的回礼,目光扫了裴氏一眼,拱手行礼。 裴氏微微回了一个万福。 李绚走向了苏良嗣,苏良嗣赶紧低声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一回事?” “本王也不知,这是陛下的旨意。”李绚侧身看向裴氏,裴氏已经走到了裴居道的身前,福身道:“阿耶!” “嗯!”裴居道只是神色凝重,目光扫了李光仁一眼,拱手道:“见过殿下。” 李光仁立刻躬身道:“见过外祖。” 裴居道点点头,然后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有旨,让女儿带着临淄郡王参宴。”裴氏抬眼,担忧的看着裴居道。 裴居道略微沉吟,摇摇头道:“如此说来,也未必是什么坏事。” “哦!”裴氏眨眨眼睛,她有些想不通,今夜来此,难不成还有什么好事。 裴居道侧身看向一旁,拱手道:“王妃!” 刘瑾瑜从身后走上,笑着对裴居道点点头,说道:“裴侍郎,太子妃和相王妃来了,妾身带代王妃一起过去。” “是!”裴居道立刻拱手:“多谢王妃。” …… “叮”的一声,钟磬声响。 “陛下驾到!” 哀皇后,孝敬皇帝李弘太子妃裴氏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九十二章 皇帝的身体,皇帝自己最清楚 深门绿帘,红柱金阶。 沉重的脚步声从殿门口传来,一身黑色衮龙袍的皇帝,面色轻松的从偏门走进殿中。 一身紫色襦裙的武后随在身侧,明黄色蟒袍的太子李显,紫色蟒袍的相王李旦,还有浅绿色襦裙的太平公主也一起进入殿中。 李绚站在桌案侧畔,面色诧异的看了太平公主一眼。 太平公主前日才刚刚诞子,如今不过两日时间,她便已经出现在了乾阳殿,行走如常。 李治坐在了御榻之上,武后坐在皇帝身侧,李显和李旦各归其位。 群臣立刻拱手俯首:“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臣等参见天后,天后万福金安。” “众卿平身。”李治微微抬手,目光扫向殿中,殿内殿外都站的满满当当。 今日是腊月二十三日,小年夜,除了中枢三省六部九寺五监以外,还有众多地方都督,长史,宗室亲王、郡王,等等,朝中所有正四品以上官员全部到齐。 “谢陛下!”李绚跟着群臣一起拱手,然后就见李治点点头道:“众卿落座。” “谢陛下!”李绚再度拱手,然后坐了下来。 他的左侧是郑王李敬一家,右侧是邓王李炅一家。 更往前有诸位王叔王伯,前方便是裴氏和临淄郡王两人,往前依次是太平公主,相王和太子几家。 李绚的目光落在了皇帝身上,神色肃穆,然后微微躬身。 皇帝笑着开口道:“众位爱卿,腊月二十三日,乃是东厨司命上天汇报人间善恶之日,永隆二年,朕自筹还算稳妥,过了今日,新年将至,众卿与朕共同举杯,愿上苍怜悯,来年风调雨顺,百姓安乐。” “愿上苍怜悯,来年风调雨顺,百姓安乐。”群臣同时举杯,神色肃然。 李治轻轻的抿了一口,随即放下酒杯,微微抬手,鼓乐声响,一群身姿妙曼的宫廷舞女已经快步进入殿中,然后旋转着歌舞起来。 李绚将一杯酒饮尽,然后将酒杯放在了桌案上。 眼角余光扫到旁边的刘瑾瑜,刘瑾瑜同样将一杯酒彻底饮尽。 霞儿和昭儿肃然的坐在刘瑾瑜两人,不停旋转的目光却是看向殿中的其他孩童。 能在今夜出现在乾阳殿中的孩童,多数都是有些爵位的。 平常便是刺史人家,也无法带儿女入殿。 …… 一曲舞罢,众多舞女立刻躬身而退。 等到殿中再度安静下来的时候,皇帝再度举杯,看向群臣道:“众位爱卿,今日亦是百姓家中小团圆之日。今日受累众卿在宫中与朕同聚,朕即是欢喜,亦是有愧。 来,朕敬诸位爱卿一杯,愿诸卿在这新年之时,接福纳祥,全家和乐。” “愿陛下万寿无疆。”群臣再度拱手,然后将一杯酒直接饮尽。 李治再度微微抿了一口,目光落在了一旁的裴氏和临淄郡王李光仁的身上。 “朕有四子,长子不孝,早离朕而去,但幸在,有临淄郡王承继宗统,感慰朕心,不过朕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李治看向裴氏,直接说道:“二娘。” 裴氏立刻站起,到了殿中,俯身跪倒:“儿媳在。” 李治轻叹一声,直接开口道:“自从大郎故去之后,宫中一直没有妥善安置于你,你不会怪朕吧。” 裴氏沉沉叩首道:“父皇让仁儿陪伴儿媳,已是儿媳最大的福分。” 李治微微点头,说道:“但终究身上有个正当名分的,宗正寺。” 宗正寺卿韦思谦拱手站出,叩拜在地:“陛下!” “传旨,降封孝敬皇帝李弘太子妃裴氏为代王妃,抚育临淄郡王长大后,封为临淄太妃,百年之后,以代王妃陪葬恭陵。”皇帝话音刚落,李绚不由得眉头一挑。 他顿时就明白,皇帝今日将裴氏叫入宫中的原因。 李弘被追封为孝敬皇帝,古今第一回,但也因此,埋下了一个隐患。 孝敬皇帝李弘的儿子算什么? 临淄郡王李光仁虽然是废太子李贤的儿子,但是如今,他成了孝敬皇帝李弘的嗣子,便有了一丝继承皇位的可能。 尤其是在如今,皇帝身体不安的时候,他很容易会被有心人利用。 哪怕仅仅有一丝的可能,这也会对朝政平稳造成极大威胁。 必须要进行处置。 李绚为官多年,对于皇帝的手段也有深刻的认知。 明升暗降是他最常用的手段。 很多人即便是被废掉了实权,但依旧对皇帝感恩戴德,抵触之心甚少,原因便是在此。 今日,他正式下诏,孝敬皇帝李弘太子妃裴氏降封为代王妃,临淄郡王长大后,封为临淄太妃。 尤其,等到裴氏百年之后,她是以代王妃陪葬恭陵,而不是以孝敬皇帝皇后的身份入葬恭陵。 如此一来,临淄郡王李光仁继承皇位的可能将极大的下降,他对皇位的威胁,甚至还在废太子李贤之后。 起码在正统上,今日之后,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继承地位的可能。 但这对裴氏,以及李光仁来讲却并不是一件坏事。 一直以来,裴氏的身份都极为的尴尬,很多场合她都不方便出现。 便是就连临淄郡王李光仁,也无法出现在宗室聚会的场合。 如今,皇帝彻底抵定李光仁和裴氏的身份,宗室之间,甚至包括东宫和相王府,还有太平公主那里,和他的交往也会正常起来。 “多谢父皇隆恩!”裴氏沉沉的叩拜在地,神色激动的甚至有些想要落泪。 “归位吧。”李治微微抬手,裴氏立刻应是而退。 “皇家家事和睦,亦为百姓榜样。”皇帝再度抬手,一侧钟磬声响,歌舞再度入殿。 …… 歌舞声中,李绚微微低头。 其他人或许看不明白,皇帝这究竟是在做什么,他却是能够看清楚的。 如今的皇帝,虽然依旧在追究长生之望,但在实际上,他已经开始隐隐有自己过不了这一关的担忧。 如果他真的过不了这一关,那么他就必须从现在开始,为日后做准备。 李绚的目光扫过皇帝,皇帝似乎沉浸在了歌舞当中,不再在意其他的事情。 然而殿中群臣哪个不明白,今日之事,怕是没有那么容易结束。 果然,一曲舞罢,舞女退场,皇帝再度举起来酒杯。 群臣顿时肃然。 看着群臣如此模样,皇帝笑笑,然后开口道:“再有几日,便是新年正旦,元月初一,封禅之时,朕亦知封禅劳累,故从明日开始,朝中众臣,可提前半个时辰下值,六十以上老臣,可提前一个时辰下值。” “臣等多谢陛下。”群臣立刻站起来,对着皇帝沉沉拱手。 新年之时,朝中群臣本就没有多少心思在朝政之上,如今皇帝能够找个理由直接提前放假,群臣亦是欣喜无比。 “来,饮胜。”皇帝举起酒杯,群臣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一饮而尽。 “叮”的一声,钟磬声再响,胡娘入殿,齐跳胡旋舞,整个大殿之内,越发的热闹起来。 但每个人都坐在原地,目光虽然在胡娘身上,但是注意力,却依旧在皇帝身上。 一曲舞罢,胡姬退场。 皇帝看向一侧座位上的李显,说道:“太子,替朕敬一敬众位爱卿吧。” “是!”李显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站了起来。 这种事情,他做的也不在少数,每逢正旦大朝,朝会宴席,他都有敬酒群臣。 看着李显从朝中几位宰相,到尚书,侍郎,诸位刺史,一个个敬酒下去,李治满意的点点头。 他的目光看向了殿外,殿外一样的灯火通明。 李旦坐在一侧,目光微微黯淡。 因为在往常,敬酒群臣,一般太子负责殿内,李旦负责殿外。 今日,皇帝彻底不用他了。 而如今,殿内殿外的,尤以朝中刺史为多,李显这一敬酒,所有的刺史便已经全部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太子继承皇位,任何人都不准再有其他的心思。 再加上之前临淄郡王的事情,皇帝的态度已经清晰无比。 …… 殿中的声音逐渐的安静了下来,殿外的声音在逐渐的响起。 李显已经到了殿外。 李治轻叹一声,目光扫向群臣,最后落在了李绚身上,开口道:“彭王!” “臣在!”李绚立刻站了起来。 李治点点头,说道:“你历来文思飞扬,今日难得大节,与朕赋诗一首,以示庆贺。” “臣领旨。”李绚赶紧拱手。 殿中群臣的目光已经落在了李绚的身上。 哪怕是没有杨炯,卢照邻,杜审言这样的诗道好手,但欧阳通,岑长倩,魏玄同,薛元超等人亦都是文学大家。 李绚多年以来,向来以诗才惊艳著称,众人也想听一听,今日,他会有什么大作。 稍微沉吟,李绚缓缓的开口道:“古传腊月二十三,灶君朝天欲言事。” 群臣不由得笑笑,李绚这诗写的太平白,但也太合情合景了。 “云车风马小流连,家有杯盏丰典祀。猪头烂热双鱼鲜,豆沙甘松粉饵团。” 不少人忍不住的咽了咽口水,目光看向自己面前的餐盘之中。 “男儿酌献女儿避,酹酒烧钱灶君喜。婢子争斗君莫闻,猪犬角秽君莫嗔。” 皇帝忍不住的笑笑,在李绚的诗句之下,平常百姓的喜乐,已经尽数展现在他的眼前。 李绚微微转身,看向李治拱手道:“送君醉饱登天门,杓长杓短勿复云,乞取利市归来分。” 李治眼睛不由得上抬,看向殿中群臣,群臣立刻同时拱手:“陛下。” 李治笑笑,说道:“不错,此诗虽然没有往日那么惊艳,但能在短时间内便如今成型,亦是相当难得。来人,赐彭王二百金,彭王如此熟悉百姓人家,看的出来,治理地方是着实用心了。” “多谢陛下。”李绚沉沉的躬身。 李治抬头,看向殿中群臣,笑着说道:“众卿,今日还有何言所说,不妨一起说来。” “陛下!”侍御史姚崇从殿门之处走了出来,对着皇帝沉沉躬身:“臣有奏。” 李绚难以置信的看向姚崇,今日什么时候,一个御史站出来要做什么。 “讲!”皇帝并不在意,微微抬头,示意姚崇继续。 姚崇拱手,目光肃然的看向皇帝道:“臣弹劾御史大夫崔谧之侄崔济关说通贿情事。”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九十三章 下参百官,上弹诸相,百无禁忌 乾阳殿中,崔知温猛然抬头,死死的盯向李绚的位置。 李绚坐在那里,满目茫然,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手足无措的样子。 崔知温的眼中满脸冷笑。 满朝之中,谁不知道姚崇是彭王的人,而且今日姚崇弹劾崔谧?的奏章,是李绚十数日之前,才给他看过的。 如今再度拿了出来。 他想要做什么。 群臣注目之下,姚崇面色肃然的将奏本递到了王福来的手里。 王福来迅速的送到了皇帝桌案之上。 李治目光落在奏本之上,就见上面写着:臣侍御史姚崇弹劾御史大夫崔谧之侄崔济关说通贿案。 李治没有打开奏本,目光抬起,看向不远处的崔谧,轻声问道:“崔卿,可有此事?” 崔谧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对着皇帝拱手,苦涩的道:“不敢欺瞒陛下,确有此事,臣在不久之前察觉此事,已经将崔济责罚,犯官和涉案监察御史,亦有严办。” “还算是有心。”李治点点头,感慨说道:“朕亦知爱卿不会是此等不法之人,但有了此事,卿再执掌御史台便有所不妥,如此,调任右散骑常侍吧。” 左右散骑常侍,掌侍奉规讽,备顾问应对,左隶门下省,右隶中书省,虽是职事官,但实际却为散官。 实际上唯一的权利,只有能够偶尔见到皇帝,规讽顾问,实际权利并无。 几乎等同于弘文馆学士。 皇帝一句话,崔谧便从大权在握的御史大夫,转为等同散官的右散骑常侍,何等残酷。 “臣谢陛下隆恩。” 崔谧跌跌撞撞的从桌案之后走了出来,直接跪倒在大殿中央,沉沉叩首。 李治平静的点点头,说道:“卿归位吧。” “喏!”崔谧深吸一口气,然后面色悲苦的走回席间,身形一下子佝偻许多。 李治轻叹一声,说道:“御史大夫,下参百官,上弹诸相,空缺不得。” 皇帝一句话,殿中群臣同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下弹百官,上参诸相。 御史大夫,什么时候有了参奏诸相的权力。 不,以往的时候没有,现在,他有了。 群臣也在一瞬间,明白了崔谧被皇帝罢免的真正原因。 他做御史大夫这么多年,虽然弹劾百官做的不少,但参奏宰相,却是本朝从来都没有过的,皇帝对他自然是不满的。 若是在平时,这不算什么,但是现在,皇帝却需要用这个时候。 没有作为的崔谧,自然待不下去。 所以如今,皇帝才悍然赋予了御史大夫参奏宰相的权利。 或者说,皇帝重新恢复了御史大夫参奏宰相的权利。 御史大夫从秦汉开始,便一直有负督百官之权,尤其是丞相。 甚至很多时候,御史大夫可以兼任丞相。 但是到了隋唐,御史大夫的权利便迅速的缩水,逐渐的,没有了弹劾宰相的权利。 当年便是大名鼎鼎的魏征魏百策,他也从来没有做过御史大夫,最多不过是在初时,任过从四品的谏议大夫。 之后,便是尚书左丞,秘书监,侍中。 没错,侍中。 门下侍中,总典吏职,监察亦在其中。 如今,皇帝将监察宰相的权利返给了御史大夫。 故而,接下来的御史大夫,虽然依旧是从三品,但职权却丝毫不逊色于正三品的高官。 只差一个同中书门下三品就能成为宰相。 皇帝说,御史大夫,空缺不得,那么也就是说,刚刚因为崔谧被免掉而空缺出来的御史大夫,马上就会被顶上。 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呼吸急促了起来。 甚至有很多人将目光放在了李绚身上。 他们怀疑,眼下这一切很有可能是李绚在暗中谋划的。 那么这个御史大夫…… …… 御榻之上,皇帝有些好笑的看着群臣的反应,眼底却闪过一丝冷冽。 武后坐在一旁,面色肃然,一言不发。 御史大夫崔谧是她的人,但是皇帝决定了要废掉崔谧,她也没法反驳。 但好在,皇帝给了她足够的补偿。 皇帝的目光在群臣之中扫了一眼,最后直接落在了苏良嗣的身上。 “苏卿!”皇帝一开口,群臣同时惊愕。 苏良嗣,刑部侍郎,任刑部侍郎不超十天。 苏良嗣自己也是万分的诧异,他忍不住的站了起来,走到殿中跪下:“陛下!” 李治点点头,身体微倾,开口道:“御史大夫,下参百官,上弹诸相,朕问你,你有信心做到吗?” 苏良嗣微微一愣,随即肃然拱手道:“陛下,臣有心做到。” 当仁不让,当机会来临时,苏良嗣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死死的抓住。 “好,传旨,任刑部侍郎苏良嗣为御史大夫,下参百官,上弹诸相,百无禁忌。”李治一句话,殿中群臣同时哗然。 相比于而言,朝中六部尚书还算平稳,但几位宰相,却都不由得面色沉重。 朝中诸相,大家哪怕是有什么意见,也都会在政事堂解决,哪怕闹到皇帝面前,也不过是小朝会的时候。 可是如今有了御史大夫,一旦被弹劾,立刻就会满朝皆知。 一瞬间,所有宰相的头顶,都感觉悬上了一把利剑。 “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寿无疆。”苏良嗣沉沉的叩首,面色无比肃重。 李绚平静的看着,眼中却闪过一丝恍然。 他现在大概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是薛元超的事情,被皇帝知道了。 李绚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看样子,那日他和薛曜在公主府的谈话,被皇帝知道了。 果然,废太子李贤的旧部,还是引人注意。 尤其对皇帝而言。 好在薛曜的事情虽然让皇帝关注,但是薛元超才是更重要的。 薛元超做了尚书右仆射之后,身体状况日益变差,这种事情瞒不了皇帝的。 李绚虽然知道薛元超未来必定无法抗衡武后,但是在皇帝那里,薛元超这个自小的发小,在他的权利平衡上有着至关重要的位置。 薛元超出了问题,皇帝立刻就要弥补,而弥补的这个人,皇帝选择了苏良嗣。 苏良嗣做过密卫统领,做过雍州司马,做过太子率更令,刑部侍郎,如今再做御史大夫,并不会造成什么问题。 甚至还因为曾经的那些职司,让他在御史台会更加的如鱼得水。 皇帝真的是用对人了。 李绚稍微松了一口气,有苏良嗣在朝中,即便是皇帝崩逝,武后和裴炎联合,李绚也有很多手段可以施行。 李绚的神色越发的平静。 …… 皇帝抬头,看向群臣说道:“刑部侍郎有缺,朕看,李卿,你来递补吧。” 皇帝的目光落在了李昭德的身上,李昭德立刻站出,然后沉沉拱手:“臣领旨。” 看着李昭德跪在地上,不少人的目光却是直接越过李昭德,落在了李绚身上。 他们越发的怀疑,眼下的这些,和李绚有脱不开的关系。 苏良嗣是太子率更令,如今的情况,对东宫极为的有利。 李昭德是李绚的彭王长史,今日递补苏良嗣为刑部侍郎,也等于李绚将李昭德拉入到了东宫的阵营当中。 皇帝抬头,目光看向前方,继续说道:“兵部郎中王隐客。” “臣在。”三十岁出口,一身绯袍,浑身精干的王隐客走了出来,俯首跪倒在地。 “从今日起,伱任彭王长史,明年,随彭王前赴蕃州。”皇帝一句话,李绚眼神不由得微微一变,但随即,他的脸上就满是喜意。 就在这个时候,皇帝转头看向李绚,李绚立刻起身拱手,和王隐客同时道:“臣领旨。” “侍御史姚崇。”皇帝重新看向了姚崇。 姚崇这些十日,弹劾窦思泰,弹劾崔谧,动静一阵比一阵大。 但这些事情,全部都是皇帝在背后安排,如今事情办妥,皇帝自然也有奖赏。 “臣在。”姚崇沉沉叩首。 李治点点头,说道:“你弹劾有功,如此,调任兵部郎中,检校侍御史。” “臣领旨。”姚崇再度叩首。 李绚平静的看着这一切,但他的心底,却不由自主的闪过一丝冷笑。 王隐客,身为密卫统领,却调任彭王长史,实际上是在看着他。 姚崇调任兵部郎中,表面看上去,他是李绚的人,有欧阳通在兵部,任兵部郎中会容易一些。 但实际上,姚崇还检校侍御史,这明显就是进兵部,却盯着欧阳通一般人。 虽然在多数人眼中,姚崇是李绚的人,但实际上他不过是和李绚有所亲近罢了,他并不完全属于李绚的人。 他更多的还是忠诚于皇帝,李绚对于这点没有异议。 甚至他对于王隐客随他一起去蕃州,他也没有异议。 眼下这一切,不过是皇帝和武后,对他所掌握权利的一种挟制罢了。 但李绚在蕃州所拥有的真正力量,是远超任何人想象的。 …… 李治坐在御榻上,看着李绚平静的坐下,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他看向左右两侧的宰相,开口说道:“永隆二年,朝野丰盛,但朕自觉治政颇有不足,朕欲改元,诸卿觉得如何?” 改元? 听到李治这么说,李绚第一时间看向李治。 皇帝的神色这个时候已经变得平静许多,莫名其妙的,整个乾阳殿之中的气氛一下子谨慎了起来。 “臣等恭聆圣训。”殿中群臣一瞬间全部躬身。 李治点点头,说道:“朕欲改元弘道,中书令起草改元诏书,明日巳时正,朕于承天门上宣读诏书,洛阳城中九品以上官员,致仕名宿,坊间耆老,年轻士子,诸国外使,全部在承天门外听旨。” “臣等奉命。”群臣再度拱手。 李治满意的笑了,但殿中群臣,包括李显、李旦,眼底深处都忍不住的闪过一丝担忧。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九十四章 皇帝病危,绞杀密卫 皇宫之外,群臣整齐的走出承天门。 以往这个时候,已经开始窃窃私语的群臣,却是一个个的默然无声。 李绚平静的走向端门,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李绚身后响起,最后轻声叫道:“王爷,太子有请。” 一句话,四周群臣已经同时看向李绚,然后又看向更远处的太子李显。 李显站在承天门偏南的地方,一脸的焦急,目光看向李绚所在。 李绚转身看向太子家令韦弘敏,开口道:“韦兄,麻烦你告诉殿下,今夜便到此为止吧,还请他现在就回东宫休息,明日清晨,宫门开启,便赶赴贞观殿请安。 至于其他诸事,不要多想,有什么,平静的睁大眼睛看着就好。” 韦弘敏目光一挑,顿时就明白了李绚话里的意思,现在这个时候,一动不如一静。 谁若是在现在这个时候,贸然的有所动作,那么看清楚之后,直接禀报皇帝处理。 如今这个时候,谁要是真的敢有什么轻举妄动,那么第一个放不过他们的就是武后。 当然,还有皇帝。 任何人在这个时候惹怒了皇帝,即将面临的,将会是异常残酷的打击。 而且很有可能将不会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都是如此。 韦弘敏快步的朝李显而去,四周的百官听到李绚这么说,同时神色肃然起来。 皇帝和天后不好惹,彭王一样也不好惹。 李绚这个太子宾客,今夜出手可实在不在少数。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今夜的事情,李绚虽然插了一手,但造成如今结果的,更多的是皇帝自己的想法。 …… 斜月西垂,马车在热闹的人群中,缓缓的朝思恭坊而去。 小年夜,洛阳城中比太子纳良娣那日要热闹多了。 霞儿和昭儿,在他们母亲的怀中,早已经昏昏欲睡。 一路东行,刘瑾瑜终于忍不住问道:“夫君,今夜,陛下为何要突然改元?” 李绚深深的看了刘瑾瑜一眼,他知道她在问什么,但他不能直说。 李绚目光抬起,轻叹一声,说道:“陛下曾经说过,福昌永隆,永隆福昌,非福昌无以永隆,但无永隆何以福昌。” 如今皇帝要改元永隆为弘道,那么自然便和福昌再没有任何关系。 弘道,弘道。 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皇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以求天命。 但突然的改元,也还是让更多人看清楚了他的虚实。 “改元之时,本来应该是正月初一,封禅之前改元,如此才符合陛下行事之道,如今突然提前,便是说明对于自己的身体,陛下自己也心里有数。”李绚轻叹一声。 皇帝终于开始彻底的正视他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再抱着能够再延寿三四年的美梦了。 “所以那药?”刘瑾瑜话到嘴边,还是留了半截。 李绚轻轻点头,说道:“陛下还是要服用那药的,只是希望在服用之前,能够提前做好一切手段,万一……有个万一,也能不耽误政事。” 稍微停顿,李绚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刘瑾瑜说道:“三娘亦是知道,服用那药,需要借助封禅的气运,如今恐怕难以等到封禅,或许陛下是想要借助改元的气运……毕竟改元也要大赦天下,天下沸腾。” 刘瑾瑜眉头一挑,顿时恍然了过来。 皇帝说到底,还是在抱着侥幸的念头,在防备未来变故的同时,也希望能够借用这一次封禅带来的天下气运,能够帮助他成功的服下药物,最终达到延命丹效果。 “那么结果?”刘瑾瑜深深的看向李绚。 李绚勉强的笑笑,说道:“或许能够有惊人的效果也说不定。” 刘瑾瑜不由得长出一口气,李绚虽然是这么说,但他话里话外,已经在明确表示,皇帝服药成功的几率太渺茫了。 “今夜如此,怕是很多人都明白了过来,今夜说不得洛阳城会很热闹。”刘瑾瑜身体微微前倾,低声说道:“那么太子?” “太子自然不安,但眼下这个时候,整个洛阳,最紧张的人不是太子,而是天后。”李绚嘴角带出一丝冷笑,轻声说道:“今夜,就是要他们乱,他们乱起来,才对我们有好处。” 刘瑾瑜微微皱眉头,她有些不明白李绚话里的意思,转口问道:“还有另外一件事情,便是李长史的事情,李长史突然调任刑部侍郎,家里的长史又由王长史接任……他们对夫君也太戒备了吧。” 听着刘瑾瑜话里的不满,李绚轻轻笑笑,然后摇头说道:“如此才正常,为夫对太子的影响太深了,只要能稍微控制住为夫,那么太子行事就不会太肆无忌惮。” “如此吗?”刘瑾瑜看着李绚,眨眨眼睛,说道:“王长史调入府中,夫君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没什么好担心的。”李绚的神色极为的平静,平静的都让刘瑾瑜感到害怕。 仿佛看出来她心底的担忧,李绚淡淡的笑笑,说道:“王府也好,逻些也好,都是为夫的地盘,若是陛下的人,为夫自然会给陛下三分面子,尊着敬着,将外府的所有权利全部都交出去,但是如今……一切都变了。” 若是皇帝在,李绚自然不敢有丝毫异样的想法。 但是皇帝不在,仅剩武后,李绚的确担心,但却不会有更多的忌惮。 “若是这天下有个万一,天后最大的敌人,其实不是我等,而是天下世家。” 李绚看向车帘之外,轻声说道:“若是以往,有陛下在后面撑着,天下清明,没人敢胡乱作为,但没了陛下在身后支撑,天下混沌,离开洛阳,恐怕天后什么都看不清,起码想要弄清楚,她需要相当的时间。” 稍微停顿,李绚神色冷漠的说道:“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府中有什么意外,天后也难以调集足够的力量进行针对,如此,对为夫而言,一切便已经足够了。” “但如今陛下还在。”刘瑾瑜忍不住的抓住了李绚的胳膊,她有种感觉,似乎一直束缚在李绚身体当中的某种约束彻底的不见了。 李绚拍拍刘瑾瑜的手背,轻声说道:“陛下顾不上了,便是今夜,他能顾到上的也只有洛阳城中,其他将会越来越顾不上,不过娘子不会担心,为夫会忍的,起码忍到那最难以接受的一日到来。” 那一日,不会太远,仅仅只有一日时间。 李绚的呼吸越发的平静,当这一日逐渐到来的时候,他比自己预想的要更加平静。 或许是因为在多年的准备之下,李绚和武后之间的差距越没有他所想象的那么大。 但是,李绚想要达成自己的目标,所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 红灯高挂,庭院宁静。 李笔极速的走入书房,书房之内,李绚正在认真写着书信。 看到李笔进门,李绚停笔,抬头将手里的信笺递给李笔,同时说道:“明日,本王进宫之后,立刻发信,让李墨赶到长安。” “喏!”李笔立刻肃然拱手,他知道,事情开始了。 李墨是彭王府的功曹参军,专司情报调查。 他很少出现在李绚身边,但是当他出现在李绚身边的时候,就等于彭王府开始对某一地展开最彻底的情报渗透。 如今这个时候,最适合做的,便是长安。 皇帝身体不安,如今动荡最严重的是洛阳。 洛阳一动荡,武后和皇帝的目光就会放在洛阳,至于长安,他们会将忽略,甚至是忘却。 武后不敢回长安,因为回到长安,她就无法掌控局面。 若是在洛阳,那么她需要面对的难题就只有一半,这样才方便她掌握。 如此一来,长安的很多事情,他就都无法看清楚。 李绚当初和崔家之所以要争那个万年县尉,真正想的,从来不是对李显的皇位加持,而是他自己对长安的掌握。 当皇帝不在长安的时候,长安就是一座平凡的城市。 只有长安和万年二县,当万年县落入李绚掌握的时候,整个长安城,便有一半等于落入了李绚手中。 长安,大唐帝都。 洛阳,大周帝都。 中间相隔只有一个函谷关。 尤其函谷关,是对外不对内的。 …… 稍微收拾心思,李绚继续开口道:“让我们的人,开始在嵩山脚下集结,密卫在嵩山的布置,都弄清楚了吧?” “弄清楚了。”李笔认真低头,说道:“其中有一半是陛下的人,一半是天后的人。” “全杀了吧。”李绚眼神冰冷,轻声道:“太子没有机会掌握这些人的,他们只会完全的靠向天后,到时候,就会反过来成为我们的对手。” “喏!”李笔继续拱手,神色凛然。 武后对密卫并没有做到全面掌握,满打满算不过一半。 如今,她的亲信王隐客就调入李绚的府中做长史,就更顾不得外面的事情了。 若是从这点来看,皇帝将王隐客调入李绚的府中做长史,实际上是在替李显扫清掌控密卫的障碍,但实际上想要掌控密卫,对李显而言,何其难也。 “今日,洛阳城不会安静的。”李绚目光抬起,看向外面的天空,轻声说道:“不知道多少人会动起来,到了明后日,皇帝一旦有个万一,城外的密卫必然会调回来,到时候,让我们的人,在他们回来的路上动手,直接清掉他们。” “是!”李笔沉沉拱手。 李绚神色平静的点点头,说道:“还有武三思在洛阳聚拢的人手,一旦皇帝崩逝,也清理了吧。” “是!”李笔神色肃然。 他知道,武三思在长安,收拢了不少曾经武承嗣的手下。 然而这些人当中,原本就有不少李绚的人。 这一年,武三思在洛阳,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长安潜入了进去。 当然,武三思在洛阳也收拢了不少人,然而,一旦这些人出了问题,武三思必然要从长安调动,如今一来,他们的机会就多了。 “江南的事情,告诉李砚也动一动吧。”李绚平静的抬头,说道:“这些年,对我们有敌意,但又占据关键位置的人,清理掉吧,朝中以后再也关注不到了。” “是!” “还有……”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九十五章 生死之前,皇帝怂了 一夜寂静,雪落无声。 李绚晨起推开门的时候,门外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白雪。 李绚的眉头死死的皱了起来,看着外面的白雪,眼中的那一丝哀切再也遮掩不住。 “怎么了,这么冷,不关门。”刘瑾瑜从身后走上,目光越过李绚,直接门外,下意识的说道:“怎么下雪了?”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没什么,陛下说,今日改元诏书,是在巳时正昭告天下,所以下面没有妨碍的。” “但是下雪天冷,陛下的身体……”刘瑾瑜说到这里,顿时就明白,皇帝这是自己为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他的身体本身就受不了风,更受不了冷。 今日雪后,温度必然会骤降,若是如此,他还要前方承天门宣读改元诏书的话,那么他的命,就将被他自己走到终结。 李绚轻叹一声,看向刘瑾瑜,说道:“今日娘子在家中,照顾好孩子们,另外,写信去长安,慰问母妃,提醒她,下雪天尽量不要随意出门。” “夫君放心,三娘省的。”刘瑾瑜认真的低头。 李绚侧身看向旁边的乐城县公府,继续说道:“还有岳翁那里,娘子一会也过去看看,虽然家中多有人照顾,但娘子去,总是不一样的。” “好!”刘瑾瑜再度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李笔快速的出现在东院门前。 李绚对着他招招手,李笔立刻快速的走近,然后将手里的密信递上。 李绚看了一眼,然后递给刘瑾瑜,说道:“娘子看看吧,昨夜,究竟有多少人不安分,密会连夜。” 刘瑾瑜拿过密信一眼,脸色不由得微微一愣。 这份密信上,记录着当朝五品官员以上官员,昨夜散宴之后的一切举动。 几乎超过六成以上的官员都是和其他人商议到深夜。 当年,这里面不包括所有的宰相和尚书。 起码在明面上,他们昨夜是什么都没有做的,但是在暗地里,他们有没有像李绚这样,私下进行布局,那就不好说了。 这样老狐狸,他们的手段,可比人们想的要老辣的多。 “昨夜小年夜,陛下下旨不宵禁,如今正好给了别人机会。”李绚摇摇头,侧身看向刘瑾瑜,说道:“好了,为夫现在就去书房穿甲胄,虽然陛下是在巳时宣读诏书,但是为夫这个右卫大将军,还是需要提早一些进宫的。” “嗯!”刘瑾瑜轻轻点头,然后看着李绚离开,她的眼中始终带着一丝担忧。 到了今日,皇权更迭已经近在眼前。 历史上,哪怕是再顺利的皇权更迭,也存在无数的血腥。 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押注,根本没有任何再行反悔的余地。 而且,他们下的注也是最正确的。 刘瑾瑜抬头看向天空,阴沉的天空之中,似乎有一缕阳光从阴云之中跳了出来。 皇帝将死,新皇即位。 整个天下,都将迎来最崭新的篇章。 …… “吱呀”一声,书房门被推了开来。 李绚平静的走入书房,看了一眼挂在木架上的甲胄,李绚转身走向了竖立在一旁的长槊。 轻轻抚摸冰冷的槊刃,李绚的心绪也迅速的平静下来。 抬起头,他淡漠的眼神精准无比的看向了皇宫方向。 手轻轻的划向了锋利的槊刃,锋锐无比。 心也越发的沉静。 …… 贞观殿中,火炉在汹涌燃烧,十几个火盆遍布在御榻四周。 帷帐沉厚,隐约看见一道身影躺在床榻上,似乎无声无息。 十几名宫人再立在角落之中,神色平静,目光肃然。 没有人因为皇帝可能马上会病逝而有任何的担忧,因为皇帝死了,他们也不可能独活。 只有一个人站在帷帐角落里,死死的盯着皇帝的一举一动。 此刻,皇帝的呼吸极度的轻微,甚至有断断续续之兆,但终究没有断绝。 皇帝躺在的平稳,但是眉头却早在沉重中沉沉的皱了起来。 梦乡之中,无尽的冰山笼罩在四面八方,头顶的天空上,无数的鹅毛大雪在纷纷降落。 但这所有的一切,都不及皇帝自己内心深处的冰冷。 站立在冰山之上,当雪花落到身上的时候,皇帝甚至感到一丝惊人暖气。 但在这一刻,皇帝却感到异常的惊恐。 因为他感觉,保护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一股从虚空之中诞生的寒意,瞬间就弥漫在他的五脏六腑,看他所有的内部器官全部冻结,只剩下外在的皮肤还保留着一丝温暖。 呼吸越发的困难,人也越来越难受。 然而他却没有丝毫的办法。 内心深处的冰冷,已经在一点点的抽走他生命中最后的生机。 呼吸在逐渐的停了下来…… “陛下,陛下!”一个急促的呼唤声从天外响起,李治瞬间一惊。 随即,一股温热从体外传来,整个人立刻就是一激。 下一刻,仿佛生命最低层的反抗,沉沉的呼吸从皇帝嘴里传了进来。 温热的空气进入起来,体内的冰冷瞬间有了一丝消减,也就是这一刻,皇帝整个人如同从水底跃起的大鱼一样,极短的时间内,急促的呼吸,人也在这时候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 昏暗的帷帐映入眼帘,能够隐约看到外面燃烧的火盆。 缓了缓,李治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坐在了御榻之上。 长长的出一口气,李治这才转身看向扶着他的王福来,微微点头,王福来这才小心的将李治放了下来。 随即,熬了一夜的药汤被送了进来。 王福来亲自喂皇帝喝完药汤,皇帝整个人才一点点的恢复了力气。 虽然说人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但李治心里清楚,他身体深处的冰冷还有没有消失,还需要缓一缓。 许久之后,李治才轻声开口:“外面如何了?” “回禀陛下。”王福来微微躬身,然后低声说道:“天后昨夜请见,不过老奴遵旨没有让天后进来,太子跟在天后身后请见,老奴也挡了回去,今日宫门刚开,天后已经派人来等着了,太子倒是亲自在殿外恭候。” 李治微微点头,他想了起来,昨夜宴席散了之后,他觉得有些不舒服,被一个人回了贞观殿。 同时传令,没有他的允许,其他任何人都不许进贞观殿。 即便是皇后和太子也是一样。 看的出来,王福来是严格的遵照了他的旨意。 “唉!”李治轻叹一声,说道:“看起来,他们心中都有联想了。” 王福来轻轻低头,没有言语。 皇帝突然改元,朝中百官立刻敏感的察觉到了不对。 乾封元年之时,改元就是从正月初一开始。 此番嵩山封禅,里外诸事,朝中百官,包括宰相和六部尚书,都曾经有过讨论。 其中就包括改元之事,就是定在正月初一改元。 如今皇帝突然将改元提前,让人不得不多想。 皇帝是不是自觉活不到正月之时,故而提前改元。 这个猜测,在整个洛阳城萦绕了整整一夜,到了如今,一切都没有消停。 宫中没有任何控制,王福来没有做,皇帝和武后也没有这样下令。 因为朝中百官猜测的,是正确的。 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皇帝自己是最清楚的,即便是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当一次又一次差一点在冰冷的梦中无法苏醒过来的时候,自己身体的真实情况,就彻底的展现在自己眼前。 当他坐在床榻之上时,每一次都试图入睡时,都难免要扪心自问,明日,自己是否能够正常的苏醒过来。 而每过一日,当再度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就越发的没有底气。 甚至有的时候,他都不敢入睡。 唯恐自己一个睡着之后就再也醒不来了。 昨夜还好,从夜宴回来之后,感觉无比疲惫的皇帝,立刻拒绝了任何人的探视,转眼就睡了过去。 回想之前在睡梦之中,在那冰冷世界的荒唐无力,一切都清晰的告诉李治,他的大限就要来了。 即便是他再怎么不愿相信,不愿面对这个问题,但他已经彻底的摆在了面前。 这些日子,他所服用的种种药物,在沉重的病情之前,已经逐渐的没了效力。 如今的皇帝,只剩下一味药,那就是钟吕延命丹。 或许他可以赌一赌,继续用身子硬熬,一直熬到正月初一再服药,但他就必须要自己承担,自己很有可能会在睡眠中无声无期死去的命运。 在这一刻,他软弱了。 或者更准确的讲,之前的数日时间内,李治一直都在硬熬,越熬越让没有信心。 一直到他终于决定,在要在腊月二十四日宣布改元,然后借助改元的力量去服药,他的身体这才一下子放松许多。 甚至就连他的病情,也在那一刻,无声无息的褪去了大半。 然而一觉之后,那病再度汹涌的冲击了过来,就在刚才,甚至差点直接将他彻底淹没。 现在李治终于彻底的明白了,他已经熬不住了,他必须彻底的接受这个命运。 但还好,哪怕是不在正月初一封禅之时服药,那药对他的身体依旧有极大的好处。 起码,他可以再熬几个月。 或许,他能够熬到夏末,然后返回长安。 在长安,那里有一整套的丧葬利益。 若是在洛阳,无论如何一起都要从简。 …… 抬起头,李治微微点头,说道:“让三郎进来吧。” “喏!”王福来微微躬身,然后朝着门口轻声低喝:“开门。” “吱呀”一声,贞观殿的大门打开。 李显虽然一脸沉重的担忧,但还是端着药罐的走了进来,目光忍不住的看向皇帝 看到皇帝侧过身平静看着自己,李显的脸上顿时流露出欣喜的笑意。 “父皇。”李显将药罐放在一旁,然后整个人直接跪了下来,神色异常凝重。 “平身吧。”李治微微的点头,声音很轻。 “喏!”李显再度沉沉躬身,皇帝的声音虽然轻,但却平静连续,听不出任何一样。 李显彻底的放心下来,他小心的从药罐倒出一碗药,然后在小心的递给王福来,自己才站了起来。 他根本不知道,同样的药,皇帝之前已经喝过一碗了。 甚至昨夜入睡之前,皇帝同样喝了一碗。 这药对皇帝的作用越来越少。 喝完药,李治在王福来的搀扶下靠坐了起来,然后才侧身看向李显,轻声说道:“昨夜,洛阳城,很热闹吧。” 站在一侧的李显,瞬间冰寒刺骨。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九十六章 真正能带来好运的,是彭王 贞观殿中,看着李显缓缓退去,李治忍不住的摇摇头。 李显昨夜离宫的时候,李绚还提点过他一句,他本应该主动派人盯着一点。 但自从苏良嗣离开东宫之后,李显对于洛阳的掌控明显低了一层。 看样子,还是得给他选一个新的东宫率更令。 轻微的脚步声在侧畔响起,李治抬头,武后已经从旁门走了进来。 “媚娘。”李治轻轻点头,武后微微笑笑,但是脸上带着沉重的忧虑。 “陛下感觉如何?”武后走到了御榻之畔,伸手握住了皇帝有些冰冷的手。 李治摇摇头,看着武后,坦然道:“昨夜差点没能醒过来,但好在还有一口气……如此看来,原本想要多延续几年,怕是不可能了,所以只能今夜尝试一下服用钟真人的丹药了。若是成功,起码还能有几个月,起码能再回长安。” 皇帝彻底的抛弃了妄念,利用延命丹再从上天手里夺几年,上天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如今只能够退而求其次,争取再来几个月。 “好!”武后感受着皇帝手掌的冰凉,轻声说道:“陛下一定会洪福齐天的。” “朕也相信,不过在此之前,该安排的,还是要安排的。”稍微停顿,李治转口说道:“昨夜的事情……” “一切都在记录。”武后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从袖子里面抽出一张纸条递给皇帝。 皇帝扫了一眼,上面虽然有一些敏感位置的人,但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却没有一个牵连进去。 尤其是七位当朝大将军,一个比一个老实。 “媚娘看着处置吧。”李治微微抬头,神思收敛起来,然后说道:“今日改元之事,媚娘随在朕的身边,另外,朕会将彭王叫到身边,站在朕的身后,陪同宣旨,媚娘也选一个人吧,跟在你身后。” 武后神色诧异,低声问道:“陛下为何这个时候叫上彭王?” “加上一份运气吧。”李治目光抬起,看向贞观殿外,轻声说道:“世人都知道,朕偏爱福昌郡主,是因为福昌郡主能带来好运,但他们根本不知道,真正能带来好运的,从来不是福昌郡主,而是彭王。” 武后眉头一挑,但也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李治轻轻笑笑,然后说道:“这些年,他南下婺州,西域昌蕃,纵横厮杀,未有一败,最终灭绝一国,虽然能力无双,但多少有些气运在身的,这一点也传承到了福昌郡主的身上。” 武后缓缓的点头,说道:“所以这些年,陛下一直将福昌郡主带在身边。” “嗯!”李治很平静,轻声说道:“所以今夜,朕要希望彭王能够留在宫中,陪同于朕。” “是!”武后立刻点头。 皇帝明显是要借用李绚的气运,然后成功的服食丹药。 听皇帝说的,武后都差点忘了,服用那药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 即便是在新年封禅之时,封禅加上改元,还有朝野群臣加持,才勉强有成,如今没有了封禅,那药究竟能够有几成效果还很不好说,甚至一个不小心,失败之下…… 武后的面色凝重起来,她想了想,说道:“叫薛礼吧,当年就是他一直护卫陛下和臣妾,到了如今,臣妾还是最信任他。” “好!”李治点点头,目光看向武后,轻声说道:“朕今夜若是侥幸有成,日后这薛道人便留给媚娘,若是朕有所不幸,便斩了他吧,将他的首级送到茅山,然后让茅山再派一个人过来。” “是!”武后沉沉点头。 …… 阳光普照,长街上无数百姓在清扫街道。 大雪虽然仅仅下了一夜,却已经有三尺厚。 洛阳县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组织百姓在长街清扫。 今日封禅,这体面工作还是要做好的。 李绚骑马行在洛河之畔,一身红衣金甲,身后一队右卫相随,眼神平静冷肃。 冰冷长槊悬挂在马侧,黑鞘长剑悬在腰间。 一只手抓着缰绳,一只手按在剑柄之上,仿佛剑柄随时会出鞘一样。 行走之间,他刻意的避着四周的百姓。 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哪怕仅仅是耽搁时间,在关键时刻也足够要命的。 当他来到端门外的时候,便听到了有人在说某某从马上摔下,跌成重伤的消息。 李绚的神色肃然,眼神凝重。 昨夜有不少人在暗中动作,有些人,便恰好是这些人的对头。 皇帝还没死,便已经有人忍耐不住了。 李绚缓缓催马上前,今日端门还未开启,朝中七位大将军已经并排站在了端门之前。 在他们的面前,有朝中三省宰相,六部尚书,九寺寺卿,还有无数官员。 在这些官员的身后,还有大量的黎明百姓。 男女老幼士农工商,小心的在两侧金吾卫的约束下登上天津桥。 甚至还有僧道番尼,西域胡客。 形形色色无数人等,一起来到端门之外,跟随百官一起等候。 天津桥历来有金吾守卫,百姓轻易不许靠近,更勿论进宫面圣。 今日皇帝改元,难得没有在乾阳殿宣诏,而是选择在承天门上宣诏书,如此也让这些百姓有了进宫,一窥皇宫气象的机会。 …… “吱呀”一声,一身青衣的内侍少监范云仙从宫门之中走出,然后一甩拂尘,高声道:“永隆二年,腊月二十四日,皇帝宣诏,百官百姓进宫听旨。” “臣等奉诏,陛下万寿无疆。”群臣同时拱手,然后缓缓的朝宫门走去。 李绚等人也顺势进入班列之中,目光平静的进入皇城。 前方的百官,乃至于番国外臣,倒也是平静有序,但是后方的洛阳百姓,即便是在竭力的控制,但进入宫门之际,也依旧难免摩肩接踵。 声色鼎沸。 无数的亭台楼阁随即出现在端门之后,雕梁画栋,斗拱飞檐,肃然的气象让人不由得低声下来。 大理寺,鸿胪寺,刑部,左卫,左千牛卫等等官署迅速的过去,最后来到了承天门下。 承天门打开,一眼能够看到更多的亭台楼阁。 也能看到无数的宫廷宿卫,一身的甲胄,刀槊林立,气势森严。 李绚等人刚到承天门下,范云仙便开口道:“宣彭王,平阳郡公见驾。” “臣等领旨。”李绚和薛仁贵相互对视一眼,然后齐齐拱手,走入承天门下。 两名大将军同时进入宫城,前面的百官还好,只是平静的看着,但后面的百姓却是忍不住踮起脚尖去看。 李绚神色平静的行走在宫道上,腰间长剑已经悬挂。 薛仁贵也是一样,神色平静肃然,腰间挂一把黑鞘长刀。 他们都是军中宿将,即便是皇帝身体倾危,但也不足以让他们惊慌失措。 贞观殿四周,无数禁卫肃立。 看到李绚和薛仁贵同样一身盔甲的进入,众将同时齐齐低头。 进入贞观殿,李绚和薛仁贵总是单膝跪地,沉声道:“臣等参见陛下,参见天后。” “平身吧。”皇帝的声音平缓的从厚重的帷帐后传出。 “喏!”李绚奉命起身,抬头微微看向帷帐。 厚重的帷帐之下,从外望去模模糊糊的,根本看不清里面情形。 只能隐约看到一道身影,平卧在御榻之上。 武后站在了御榻之外,一样看不见皇帝的模样。 “来人,更衣。”皇帝轻声开口,立刻就十几名侍女,从两侧走来。 同时,帷帐也被掀了开来。 皇帝躺在御榻上,脸色有些发白,容颜枯瘦。 李绚下意识的再度半跪在地,身侧的薛仁贵也是同样模样。 跪在地上,能够清晰的听到一件又一件衣裳被皇帝披在身上的声音。 外面很冷,大雪纷纷扬扬的下了一夜。 太阳高照,大雪初融,更是一阵森冷。 皇帝的身体,现在这个出门,若是一个照顾不好,很有可能出去就回不来了。 片刻之后,皇帝已经穿好了衣裳,然后在两侧内侍的搀扶下,走出了贞观殿。 厚重的御轿放在门前,十几名侍卫在前方挡风,皇帝和武后同时坐进了桥子里面。 桥子被抬起,然后平稳的抬到了台阶之下。 两队禁卫从两侧走来,前后护卫在御轿两侧。 李绚和薛仁贵同时走在御轿旁边,神色肃然,行走之间,鬼神辟易。 迈步走到了承天门下,李绚和薛仁贵同时按柄站立。 皇帝和武后缓缓的从御轿中走出,然后在内侍的搀扶下,小心的走上承天门。 也不用皇帝多说什么,李绚和薛仁贵已经紧跟在皇帝身后,快步的走上了承天门。 …… 刚到承天门上,整个洛阳的景象顿时跃入眼帘。 紫微宫建在洛阳城北,邙山脚下,本身就是整个洛阳城位置最高的地方。 站在这里,整个洛阳的一切全部在眼底呈现。 李绚和薛仁贵同时上前,站立在城墙之上,目光冰冷的看向城下,城下的喧哗瞬间消失。 下一刻,两人同时后退一步。 在内侍的搀扶下,皇帝走到了城墙最前,武后和皇帝肩并肩。 城下的百官看到皇帝和武后,同时肃然,他们刚要行礼,后面的百姓已经忍不住的欢呼了起来。 皇帝和武后几乎每年都要来洛阳常驻。 虽然说消耗不少,但也带来了更多。 四野夷番,朝贡经商,带来了更多的经济繁荣。 但更多的还是洛阳地位的提升。 这样让洛阳百姓在长安人面前,也能够挺起胸膛。 看到这一幕,李治忍不住欣慰的笑了起来。 他这些年治理天下,也还是很有成效的。 就在这时,所有百官已经齐齐跪了下来,后面百姓也慌乱着跟随,随即,轰然的声音响起。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臣等参见天后,天后万福金安。” 声音轰传四野。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九十七章 一代天骄,女帝武后,只知深宫绣花鸟 “众卿平身。”皇帝平静的开口,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却直接传遍了整个承天门前。 “臣等多谢陛下。”百官和众多百姓,同时站了起来。 李显站在百官左前,身侧是李旦,两人站在城门之下,目光上抬,眼神关切。 皇帝站在城门上,披着厚重的披风。 武后站在他的身侧,神态从容。 李显的目光落在了皇帝左侧的李绚身上,一身的红衣金甲,神色凝肃。 李显明白,现在这个时候,皇帝将李绚叫到身边,拱卫自身,目的并没有那么单纯。 承天门的群臣,看到李绚,立刻就能够明白皇帝对李绚的宠信。 尤其李绚还是李显的人。 两人的关系勾连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深。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李绚是可以完全代表李显的。 尤其在现在这个特殊时候,皇帝身体不安,他将李绚叫到身侧,倾托之意,一眼可见。 李显微微松了口气,但随即,他的心就提了起来。 皇帝这明显是在为以后做准备。 这让李显越发的担忧他的身体。 虽然如今种种迹象看起来,皇帝的身体并没有多大的问题,但依旧让人心中不安。 要是真有个万一…… 李显一时间心中无比慌乱,虽然其他人已经在他的耳边说了不少,但实际上,李显依旧没有做好更进一步的准备。 …… 城门之上,李绚神色肃然的站在一侧,呼吸平稳。 皇帝站在李绚侧前,这个承天门更中央的位置。 皇帝目光微微扫了李绚一眼,然后看向面前的群臣,还有百姓。 目光抬起,皇帝看向了不远处的端门,还有更远处的这个洛阳城。 虽然城中大街清扫,但小巷屋顶,乃至于树木之上,都披着厚厚的积雪。 还有更远处,洛阳城外的嵩山,更是一片银白。 目光挥手,皇帝的扫了一眼皇宫之前的洛河,轻叹一声,侧身道:“彭王!” “臣在!”李绚微微上前半步,肃然拱手。 李治点点头,说道:“今日盛况盛景,朕心中翻涌,却不知道该如何言语,你替朕作诗一首吧,以作纪念。” 李绚微微一愣,他没有想到,马上就要宣读改元诏书了,皇帝竟然还有心情让他作诗。 但皇帝开口,李绚只能拱手应命:“喏!” 他心中隐隐有些感觉,皇帝似乎在等着他,为他的一生做个注脚。 李绚目光抬起,望向远处的端门,洛河,整个洛阳城,天边的嵩山,还有无尽的天地。 苍茫白雪之下,天地无穷。 终于,李绚缓缓的开口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馀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驱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皇帝微微点头,斟酌之间,脸上带出满意的笑容,李绚昨夜做的那首诗,便颇有写实之感,如今是更进一步,艳丽万分。 李绚再度拱手,高声道:“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光武魏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隋帝杨坚,终究忌刻而苟酷。 俱往矣。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李绚沉沉躬身,虽然他将唐宗宋祖,改成了汉光武帝和魏太祖,但声势不差,至于成吉思汗,的确是杨坚无法比拟的。 最重要的,是李绚认为,皇帝李治,是绝对配得上这首雄诗。 李治这一生,灭西突厥、百济、高句丽、后突厥,吐蕃,使大唐版图达到最大。 这里面,李绚虽然功劳不小,但皇帝对他的信重,却是其他任何人都比不了的。 哪怕是放在先帝太宗皇帝之时,李绚也不成为自己能够有这番作为。 ……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李治脸上带出了无尽的笑意,这句话实在说到了他的心底。 稍微收敛神色,李治侧身道:“你这首诗应该将父皇也纳进去的,日后有空了改改。” “臣遵旨!”李绚再度拱手,低头的瞬间,带出无限的为难。 要知道,那么可是先帝太宗皇帝。 他但凡在地面带出一丁半点的贬低之意,立刻就会被废除一切官职爵位,流放无限。 如今皇帝虽然开口,但李绚也只能当做皇帝随口之言,尤其现在,皇帝身体不安,有没有明日还很不好说。 如果真的要改,或许他会改成“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太宗高宗,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女帝武后,只知深宫绣花鸟。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或许在未来的某一日,他会直接拿出这首诗来,但那个时候,站在这承天门最中央位置的人就是他了。 …… 李治收敛神色,目光轻轻看向身后,沉声道:“开始吧。” 王福来立刻上前,高声道:“皇帝有旨。” 承天门下,百官和百姓全部都跪倒在地,齐声呼道:“臣等恭领圣谕。” 王福来退开一步,随即,侍中王德真快步走上,然后走到了城墙之前,然后张开圣旨,开口道:“惟永隆二年,岁次壬午,十二月癸丑,望二十四己亥日,皇帝若曰: 於戏! 朕以寡昧,忝膺丕绪,未尝不孜孜访道,战战临人,日慎一日,三十四载於今矣。 何则?足寒伤心,人劳伤国,下安即上逸,时弊即君忧……” 李绚就站在王德真右侧,听到这话,目光不由得看向皇帝。 这话虽然说的是治政之劳,但隐约之间,却是在说皇帝自己的身体情况。 承天门上下,不少敏锐的人都已经察觉到了皇帝的心思。 …… “朕以薄德,有谢移风,永念群方,在予多愧。 况朕之绵系,兆自元元,常欲远叶先规,光宣道化,变率土於寿域,济苍生於福林。 属想华胥,载劳寤寐,各竭乃诚,敦劝黎萌,俱崇简质,咸与惟新。 凭大道而开元,共普天而更始。 宜申霈泽,广被纮埏。 可大赦天下,改永隆二年为弘道元年。 前后责情流人并放还。 老人年百岁以上者,版授下州刺史,妇人版授郡君。 九十已上者版授上州司马,妇人版授县君。 八十已上者版授县令,并妇人并节级量赐粟帛。 孝子顺孙,义夫节妇,表其门闾,终身勿事。 鳏寡茕独笃疾不能自存者,量国赈恤。 仍令天下诸州置道士观,上州三所,中州二所,下州一所,每观度道士七人。 以彰清净之风,伫洽无为之化。 钦此。” 百岁老人以刺史俸禄奉养,九十老者以上州司马俸禄奉养,八十老者以县令俸禄奉养。 忠孝节义,天下表彰。 鳏寡茕独笃疾不能自存者,由国奉养。 这样的诏书,古今往来都没有多少。 以大唐的执行力,会完全保证它能够执行下去。 承天门上下,所有官员全部叩首,沉声道:“臣等谨遵圣谕,陛下万寿无疆。” 后方的百姓也在欢呼中跟着叩首:“陛下万寿无疆。”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开口道:“众卿平身,改元宣召到此为止,今日众卿辛劳,宫中有赏赐赐下。” 皇帝话音刚落,下一刻,宫门之中已经有几十名宫中内侍,端着托盘快步的走了出来,上方放着一大堆的礼钱。 年节时赏赐群臣的礼钱。 一枚可抵平常铜钱十几枚,关键是这里面有皇帝赐下的福气。 “臣等多谢陛下。”百官和百姓同时沉沉躬身,目光则是落在一旁的礼钱之上。 …… 看着百官和百姓每人都忍不住的抓上一大把,李治满意的笑了,侧过身,看向武后,夫妻二人都是流露出满意的笑容。 转过头,皇帝看向前方,开口道:“彭王,平阳郡公。” “臣在!”李绚和薛仁贵同时拱手。 皇帝平静的开口道:“你二人今日替朕值守承天门,不得擅离。” “喏!”李绚和薛仁贵同时躬身。 皇帝和武后点点头,然后转身走下了城门,朝贞观殿而去。 李绚抬头看了薛仁贵一眼,薛仁贵微微点头,然后已经向前一步,肃然的站在城门之上。 李绚平静的向前一步,手按在腰间黑鞘剑柄,神色凛然。 城门的百官率先发现皇帝和武后离开,立刻拱手道:“臣等恭送陛下,恭送天后。” 后面的百姓也慌乱的行礼,不过没人在意。 不过很快,百官们相继返回官衙,而百姓,致仕耆老,则是被金吾卫送入了皇宫。 李绚站在城门之上,看着远处的百姓欢喜着离开皇宫,眼中微微带起一丝冷漠。 这些百姓今日高兴,那么到了明日呢。 当他们听到刚刚赏赐给他们大量礼钱的皇帝就这么亡故的时候,他们又会是什么表情。 李绚在细细的揣摩人心,但他的脸上却已经平静漠然。 …… 一名名内侍快速的奔出承天门,一名名官员开始被叫入宫中,叫到贞观殿。 从一些关键州县刺史,大都督府长史,九寺寺卿,到六部尚书,御史大夫,相继进入贞观殿。 到后来,朝中的十六卫大将军,亲王,宰相,已经全部都在承天门等候了。 一名内侍快步的从宫中走出,来到了承天门下,高声道:“陛下有旨,传平阳郡公,左卫大将军薛仁贵觐见。” 看着薛仁贵快速的走下宫门,李绚微微低头。 一种莫名的悲伤涌上心头,皇帝这已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的。 趁着自己还有力气的时候,和这些年他亲手提拔起来的这些老臣,一一告别。 十六卫大将军依次肃然的进宫。 终于,一名内侍快步的走到承天门下,高声道:“陛下有旨,传彭王,右卫大将军李绚觐见。” “臣领旨。”李绚转身,稳步的走下承天门,对着内侍沉沉躬身。 内侍转身引路,李绚稳步的紧跟而上。 快到贞观殿时,李绚看到了苏良嗣面色感伤的从贞观殿而出,他的手上捧着一只紫色的盒子,不知道里面究竟装着什么东西。 站在贞观殿下,李绚神色顿时肃然起来。 深吸一口气,李绚迈步走上金阶,“吱呀”一声,殿门打开,厚重的门帘掀起。 李绚一眼就看到了帷帐之后的模糊身影。 稳步的走进殿中,一瞬间,李绚听到了无数的沉重的呼吸声在殿中响起。 眼角余光微微一扫,李绚便看到了十几名中书舍人,给事中,秘书丞,左右史,全部都在殿中。 已然一副皇帝交待遗诏的架势。 十二月,丁巳,改元,赦天下。上欲御则天门楼宣赦,气逆不能乘马,乃召百姓入殿前宣之。是夜,召裴炎入,受遗诏辅政,上崩于贞观殿。(资治通鉴)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九十八章 太子少保,二月离京 “臣右卫大将军彭王绚,参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李绚一丝不苟的行礼,然后沉沉的跪拜在地,额头贴地,眼神哀切。 “平身吧。”帷帐之后,皇帝的声音平静的传来。 “谢陛下。”李绚认真起身,眼中哀伤缓缓收敛。 他的目光上抬,厚重的帷帐彻底遮掩了他的一切视线。 “二十七郎,从你入仕,快有九年了吧。”皇帝满是回忆的声音传来。 “是!”李绚躬身,认真说道:“臣自上元二年,蒙陛下拔擢入仕,已经有八年七个月十九天,从尚药奉御,至今右卫大将军,一路蒙陛下宠赖,如今家事和谐,功业有成,臣无限感念陛下之恩,愿竭身以报。” “你的忠心,朕从来都是不怀疑的。”皇帝忍不住的笑笑,说道:“这些年,你送回来的奏章,基本都快摞成山了。” “臣对陛下无私。”李绚再度郑重的拱手。 “嗯!”皇帝轻轻的点头,脸上全是满意。 李绚为人如何,他通过他这些年送回来的奏章,就能完全看的出来。 甚至很多处政手段,都能够用来教育太子。 不是说这种手段有多强,只是这些手段,特别适合让太子来进行学习。 至于其他更多的,那就不是学习能够学的出来的。 需要时间岁月去慢慢累积磨练。 起码在这一点,李绚对得起皇帝这些年的种种信任,这让皇帝忍不住的放心下来。 …… “说说西域诸事吧。”李治侧身,看向李绚,问道:“西域平定,伱可有把握?” “回禀陛下。”李绚拱手,然后认真的说道:“若只是西突厥,哪怕不用臣明年调兵,彭城郡公也能够将其平定,但西突厥的背后,有西域诸国,更有大食。尤其是大食,更需要多年筹备。” 李治点点头,若不是有大食动兵,那么在去年,刘审礼便已经将西突厥平定了。 李绚微微躬身,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阴沉,但又瞬间消失。 “具体说说吧,不要每次都说五年准备,如何准备,总要有个步骤。”李治非常难得的认真起来。 “是!”李绚再度躬身,略微沉思,然后斟酌的说道:“西突厥之事,唯一的难点便在于西域太过遥远,从沙肃道运送粮草军械过去,耗时长久不说,还有大量沙盗隐伏其中,便是大军行进,他们也要兹扰。” “大军过沙漠太慢了,反而是走逻些,相对于要稳定一些。”李治心里忍不住的有些烦躁。 敦煌以西的千里沙漠之中,有太多的沙盗存在了。 多年以来,大唐也不止一次的进行清剿,但总是杀了一批,就有又一批冒出来。 派人调查,却发现那些沙盗隐隐和敦煌刺史、陇右世家有关。 当年甚至还牵涉到了李敬业。 种种情况之下,导致明明从逻些的距离比走沙漠要远的多,但偏偏耗损却要小上许多。 “陛下,完全走逻些也是不妥当。”李绚抬头,看向皇帝道:“高原气候,常人难以适应,除非是军械运到昌州,昌州再到蕃州,蕃州再到西域,能够适应的人留下,不能够适应的回去,至于剩下的,用当地士卒代替,依次推进。” “你当年拿下吐蕃也是这种方略吧。”李治缓缓的点头。 “是。”李绚深吸一口气,认真说道:“吐蕃有沙漠,昌州蕃州虽然平稳,但也有高原瘴,不是什么人都能适应的。” “嗯!”李治点点头,说道:“可以这么做,你继续。” “是!”李绚收敛神色,继续说道:“对抗大食,首先需要彻底平定西突厥,可将西突厥贵族迁移长安洛阳,甚至是扬州,空缺当地权;力,然后开办族学,治理地方。 突厥人之所以不停的成为大唐祸患,便是因为他们当中识字的人太少了。” “办学识字。”李治略微沉吟,随后摇摇头,说道:“这起不了多大作用吧?” “一人有学,则众人依附,众人有学,则彼此内斗,如今突厥对大唐再无威胁。”李绚一句话,将自己的策略彻底说了出来。 “不错。”皇帝眼睛一亮,微微抬手:“你继续。” “是!”李绚神色肃然,继续说道:“用两到三年时间,能够让突厥人归附,然后并力西向,一步步的将大食人的触角从西突厥之地彻底的赶出去,然后便是一场决战。” 皇帝低头沉吟,点头思索。 李绚继续道:“至于之后,粮草军械由沙肃道和逻些道两路转运,兵员从西突厥调遣弥补。 只要方略正确,那么大战之下,当可以彻底击败大食,将他们赶出去,这便是四五年之后的事情了。” “四五年之后。”皇帝抬头,看向李绚,问道:“四五年之后,你就该调回中枢了,依你之见,谁来接替处置最好。” “臣不知道。”李绚微微躬身,谨慎说道:“四五年之后,时势异也,谁也不知道到时,谁人能用,谁人不能用。” 四五年的时间太长了。 谁生谁死,谁被皇帝嫌弃罢免,谁又突然高升,这都是很难说的事情。 “总有个范围吧。”皇帝有些不耐烦。 李绚微微躬身,然后说道:“四五年后,若是战败大食,剩下的,无非就是波斯复国,然后调用波斯和附近其他西域诸国的抵抗对抗大食。 如此,可用的,必须是擅长合纵连横之人,所以依臣看,此人要么是宰相,要么就是亲王遥领的大都督府长史。” “宰相?”皇帝有些听明白了李绚的意思。 “没错,必须是宰相实任,哪怕是同中书门下三品,否则其人为了调回中枢,说不好会直接掀起大战,搅得西域不宁,最后拍拍屁股自己走人。”李绚微微摇头,很多事情都是能有预见到。 “嗯!”皇帝收敛神色,说道:“你的策略很多,这样吧,明年二月,你便离京赶回蕃州,准备几月之后,立刻进发西域,朕要你今年彻底的安稳安西。” “喏!”李绚认真拱手,目光不由得闪了闪,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么刘相呢?” “彭城郡公依旧留在西域。”皇帝平静的给出来答案,皇帝没有丝毫要将他调回来的意思。 “是!”李绚微微松了了口气。 皇帝摇摇头,说道:“你到了西域之后,刘相为安西道行军大总管,你是西域道行军大总管,你们各做各的。” 李绚满脸惊讶,难以置信的看向皇帝,刘审礼可是宰相啊。 “听令便是。”李治淡漠的摆摆手。 “喏!”李绚认真拱手,如果这样一来,他的兵力就能够从逻些道而出,而不用受到安西四镇的挟制。 “西域的事情,朕便交给你了,剩下的便是太子。”李治轻叹一声,说道:“三郎为人太过仁慈,朕担心他即位之后,朝臣人心不稳,哪怕是有皇后在,也难保万一。” 李绚满脸惊讶的抬头。 皇帝自顾自的说道:“所以,一旦有事,朕会留遗诏,封你为太子少保,以太子少保职,稳定太子安危……” 皇帝说的是太子,遗诏的太子,说的,不是李显的太子,而是皇太孙的太子。 “陛下!”李绚“噗通”一声,直接跪了下来,看向皇帝,难以置信的说道:“陛下,臣……臣……陛下必定万寿无疆,万年永恒。” “呵呵!”皇帝忍不住的笑了,摆摆手道:“天下哪有不死之人。” “臣……臣愿留在京中,用尽一切能力帮助陛下延寿。”李绚神情慌乱了起来,满脸的不知所措。 皇帝有些欣慰的点点头,李绚这么多年以来,最值得称道的,便是他的这份忠心。 “朕的事情,你不用担心。”皇帝轻轻抬头,平静的说道:“若是今夜这一关,朕能过得去,那么未来朕起码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说不定朕还能够回到长安,在父皇和祖父的注视下,登临天道。” “陛下。”李绚沉沉的叩首,声音之中已经能够听到一丝哽咽。 “不要做这种小儿女态。”李治摆摆手,说道:“朕的生死,朕心中有数,朕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三郎,他的手段比朕预想的,还要更加生疏,朝中即便是有皇后,裴相,和苏卿在,但依旧难以稳定天下,若是有乱,当在四五年之后,倒是便该你出面戡乱了。” 李绚有些明白了皇帝的想法。 在他的眼中,李显的敌人从来不是武后和裴炎,而是天下世家。 天下世家的力量平时虽然看不见,但实际上却隐藏在整个天下的各个角落。 甚至他们支持谁,谁就能登基称帝。 当然,是皇室子弟。 而且得内部一致,这是很难的事情。 李绚不得不承认,皇帝的看法,的确足够的深刻,但可惜,也太深刻了。 他沉沉的俯首道:“陛下,太子虽然年轻,但四五年之后,足够他成长了,古训有云……三年不改其志,臣相信,只要延续陛下之路,太子必然能够有所成就,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说,让他在四五年之后,出面戡乱,他就真的信了。 谁知道四五年后,该堪的乱子是不是他。 皇帝平静的摇摇头,说道:“朕跟你说实话,裴炎从来就不是朕心目中的辅政之臣,但可惜,左相老迈,薛相身体不安,彭城郡公和他有姻亲,王相是他的亲舅,诸般之下,很是艰难,如此之下,三郎能够稳定四五年便是极限。” “还有天后在。”李绚再度叩首,沉声道:“臣相信,有天后在,绝对不会出事。” 皇帝轻叹一声,摇头道:“正是因为有皇后在,朕才相信一切能够支撑四五年,所以四五年之后,便只能靠你。” “臣愿奉天后之令。”李绚再度沉沉叩首。 “呵呵!”皇帝笑了,难得的点点头,说道:“一切随你,不过今日,你的太子少保衔,朕先给了。” 李治朝着侧面摆摆手,一只紫檀木盒被王福来拿了过来,然后放在了李绚身前的地上。 李治神色平静的说道:“这份东西里面,有朕给你的遗诏,四五年之后,你回京的时候,再打开,到时候,一切依照遗诏行事。” “喏!”李绚再度叩首,但他的眼角余光落在盒子上,顿时便明白,这样的遗诏,李治给的不是一个人,除了他还有苏良嗣,皇帝希望日后,他们能够协助李显稳定江山。 只是莫名的,李绚的脑海中出现了倒霉蛋窦婴的身影。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九十九章 辅政大臣 “说说福昌郡主的婚事吧。” 御榻之上,皇帝声音轻松起来:“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若是侥幸能够过到明年夏末,但无论如何,见不到你再回来了。” 朕如今最关心的,便是福昌郡主的婚事,现在有个定数,免得将来被人胡乱赐婚。” 胡乱赐婚,谁,李显吗? 李绚神色一凛,认真的拱手道:“关于臣女的婚事,臣思前想后很多,但说到底,无非通透二字。” 皇帝一愣,随即恍然的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人生在世,无非通透二字。” 李绚微微躬身道:“臣想,现在臣女还小,便是有所婚事,也当在数年之后,那时,臣应当已经回朝,到时,臣便请旨做一任的科考主官,看一看这天下士子的成色,最后决定人选。” 皇帝靠在御榻上,笑着说道:“原来二十七郎是想选状元为婿。” 李绚笑了,但平静的摇头,说道:“臣其实想选的,是榜眼。” “哦。”皇帝顿时来了兴趣,问道:“不选状元,不选探花,却选榜眼,这是什么道理。” “状元志向长远,探花风流潇洒,只有榜眼,温润如玉,实干有才,底蕴不浅,最是合臣的性子。”李绚浅浅躬身。 “是啊,便如你一样。”李治轻叹一声,他彻底明白了李绚的意思。 找一个不好高骛远,不眼高手低的人,能够实实在在的做事,看清楚自己的位置,最后能够有成,但又能守住自己,不陷入种种风波之中。 说到底,就是他自己。 李绚再度躬身,面色惭愧。 李治笑笑,脑中突然间念头一闪,开口问道:“若是朕给伱个机会,让你举荐人才,你会举荐谁?” “现在吗?”李绚微微一愣。 “现在,眼下,马上,你只有一个机会。”李治的神色肃然起来。 李绚深吸一口气,略做思量,然后拱手道:“臣希望陛下能调豫州刺史韦玄贞回朝,然后任秘书监。” 李治微微一愣,然后眯着眼睛说道:“现在的秘书监是窦孝谌,四郎的岳父。” “臣知道。”李绚沉沉拱手,然后说到:“臣之所以如此,便是希望能够告诉太子,秘书监,便是太子妃之父,这一辈子,在朝中所能任的最高职位了。” 李治眼睛一闪,他现在才明白,李绚真正想的,是要压制韦氏。 韦氏,陇西豪族之一,太子妃之父。 太子妃的为人,李治这些年也有些了解。 李显可不像他这样能够好好的稳定后宫。 李治一旦过世,那么韦氏必然膨胀,到时候,难免会有争斗。 如此先一步卡死韦玄贞的位置,那么韦氏便是有所想法,也会被控制起来了。 “不错,此法妥当。”李治转过身,看向一侧的中书舍人说道:“起诏,调秘书监窦孝谌为豫州刺史,调豫州刺史韦玄贞为秘书监,圣旨即刻下达。” “喏!”一名中书舍人立刻起身。 皇帝点点头,看向李绚说道:“难得你用心了。” “一切都是臣该为之事。”李绚再度拱手,神色谨慎,其实在他心底,最开始是要杀人的。 李治轻叹一声,抬头说道:“好了,你去吧,日后三郎那里,你还要多操心。” 李绚身体一顿,一时间有些僵硬。 随即,他再度沉沉的叩首拜道:“臣告退,惟愿陛下万年长久,仙福永享。” “嗯!”李治轻轻的点头,神色平静 李绚起身,然后再度拱手,这次才缓缓而退。 “等等!”皇帝突然再度开口,李绚赶紧停步拱手,就听皇帝平静的说道:“今夜,宫门关闭之后,你和平阳郡公一起交值,回家去吧。” 李绚一愣,随即拱手道:“喏!” 皇帝一摆手,李绚再度缓缓而退。 他没有再抬头,但也能清楚的听到两侧的舍人,给事中,秘书丞,左右史在快笔记录。 目光从手里的紫檀木盒上,这里面的皇帝遗诏,被左右史全部记录在案,但这里面东西,就真的有用吗? 若是皇帝私底下,单独将这份东西交给他,李绚心底或许还真的会有万一之想。 但如今,皇帝这么光明正大的,在无数人面前交给他们,这里面的内容就很难说有多少真正实际的作用了。 而且这样的东西,也并不仅仅是李绚一个人有,之前他可是清楚的看到苏良嗣手里也有这么一个盒子。 皇帝的心思,他已经猜到一二了。 …… 转身出殿,李绚的神色依旧悲戚,手里捧着紫檀木盒,朝着承天门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人影从对面而来。 一身紫袍,身材魁梧,面相肃正,赫然正是中书令裴炎。 脸上带着伤痛,李绚对着裴炎微微点头,然后才朝着承天门走去。 裴炎的脚步不由得一顿,看着李绚手里的紫檀木盒,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抬起头,裴炎继续朝贞观殿走去。 这个时候,李绚已经回到了承天门上,对着薛仁贵微微点头,然后目光向前,继续看向整个洛阳城。 只是他的眼中,刚才那一缕悲戚之情已经彻底的不见。 心中却不由得闪过一丝好笑。 在皇帝的眼底,真正最大的敌人是世家,而仅次于世家的是裴炎,最后才是武后。 他担心在四五年之后,便是武后,也镇压不住裴炎。 当然,这种想法不是无凭无据的。 历史上有太多权相压制皇帝的案子了,不说别人,便是他李治自己当年也是这么过来。 长孙无忌当年能彻底的压制皇帝,最根本的,就是他的身后有陇西世家的支持。 裴炎,正好出身陇西顶级豪门的闻喜裴氏。 裴炎迈向顶级权臣,中间只差一步,那就是打压和拉拢京兆韦氏。 只要能够做到这一点,那他就能模仿当年长孙无忌的道路。 事实也证明了,在原本的历史上,裴炎的确成功了。 但裴炎没有想到的是,他转头就被武后给干掉了。 皇帝也同样没有想到,武后的手段,可是比他所想的要凌厉的。 李绚的目光微微看向东宫方向。 皇帝崩逝,太子即位。 东宫的人立刻就会迁入皇宫,或许会有一二人留下来,但这里面绝对不包括后妃的人。 如今,这座深宫内院之中,就有了太多李绚可以着手的地方。 李绚冷漠的眼神中,带出一丝杀意。 他的眼中,不是只有眼前的整座洛阳城,还有整个天下。 …… 贞观殿中,帷帐轻轻晃动。 裴炎沉沉的叩首:“臣,中书令裴炎,叩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李治靠坐在御榻上,看向裴炎道:“爱卿平身。” “多谢陛下。”裴炎这才脸色肃然的起身。 “裴卿,朕记得你是御史起家的吧?”李治微微侧身。 裴炎立刻拱手:“臣是从濮州司仓参军,调为侍御史,后任兵部郎中,起居舍人,再然后是刑部侍郎,刑部尚书,一直到今日,蒙陛下信赖,为中书令。” “嗯,怪不得,你性子一直强硬,行事果决。”李治看向裴炎,说道:“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在于你能够勇于任事,面对欺压百姓的地方豪族,你能果决下手,坏处在于你不懂婉转,不利于同僚关系。” 裴炎神色肃然的拱手:“陛下,臣是诸相乃是为国治政,不需要太多私谊。” “呵呵!”李治笑了,点点头,轻声道:“的确如此,这才是你的性子。不过另外还有一点。” “请陛下教诲。”裴炎轻轻低头,神色柔和了一些。 “太子为人宽厚,时常会做一些不是明君该做的事情。”皇帝轻叹一声,说道:“朕希望你到时能够多耐心一些,和他讲清楚其中的利弊关系,让他一点点的学会处理朝政,最后成长为合适的天子。” “这是为臣之本,臣必定扶持太子,以陛下为典范,治理天下。”裴炎沉沉拱手,他的脑海中闪现出之前走入皇宫时,李绚手里捧着的那个紫檀盒子,神色越发严肃起来。 “如此便好。”皇帝长长的松了口气,整个人仿佛一下子也没了气力。 “陛下保重。”裴炎脸上满是关切,想要上前一步,但最后却是不由得停下而来脚步。 皇帝笑笑,抬头看向裴炎,说道:“裴卿,你知道吗,彭王曾经向太子举荐,以你年富力强,希望你能做尚书左仆射,妥善处理政事?” 裴炎微微开口,但又轻轻的闭合,随后心中轻叹一声,拱手道:“臣听说过此事,但此事实属彭王寄托过重,臣在朝中虽然多年,但实际上却是功劳不足,远远无法到升任尚书左仆射的地步。” “特殊时期,行特殊之事,这个道理朕是懂得。”李治轻叹一声,看着肃然站立的裴炎,皇帝轻声道:“朕原本想过,按彭王建言而行,但想了想还是算了,这对你太不公平了。” 裴炎下意识的抬头,脸上满是不解。 让他升任尚书左仆射,做大唐首相,有什么不公的。 “做了尚书左仆射,你在朝中,便只能再待十年了。”李治微微摇头,感慨的说道:“朕更希望你能够在朝中多待几年,做满十年中书令,再做十年尚书左仆射。” 裴炎嘴角微微抽搐,低着头,轻轻咬牙,但还是拱手道:“多谢陛下信赖。” 李治笑笑,然后说道:“如今在朝中,朕其实最信赖的人便是你了,所以朕决定将太子交托予你,一旦朕有任何不幸,太子登基,便以你为辅政大臣,协助太子治理天下,其他诸相,尽皆在你之下,如何?” 裴炎难以置信的抬头,但他已经忍不住的拱手:“臣,谢陛下隆恩。”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章 随时候旨 王福来面色平静的上前,手里的紫檀木匣,被他平稳的放在了裴炎的面前。 裴炎的呼吸瞬间就重了起来,目光盯得直直的,手下意识的向前一伸,想要抓向那放有辅政圣旨的木匣。 但在手伸出去的一瞬间,仿佛想明白了什么,他的手在瞬间又收了回来。 瞬间,仿佛意识到不对,裴炎顺势伸手,沉沉的叩拜在地:“陛下,臣……臣虽然自然有几分才能,但辅政之责重大,朝中,左相,薛相,彭城郡公,还有王相,彭王,御史大夫等人之才能都不在臣之下,臣恳请多设几人辅政。” 皇帝目光直直的看着裴炎,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他的呼吸极轻,眼底的寒意却清晰可见,但在瞬间,皇帝眼底的寒意在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皇帝轻轻抬头,目光越过裴炎,直接看向了贞观殿外,平静的开口道:“朕选你做这辅政大臣,除了因为你为人果敢,敢于任事以外,还有另外一件事要你去做,一件非伱不可的事情。” 裴炎神色顿时肃然起来,整个人在一瞬间冷静了许多。 皇帝越过刘仁轨,薛元超任命他做辅政大臣不是没有原因的。 “微臣恭听陛下训示。”裴炎沉沉的叩首。 “清查隐田。”李治身体微微前倾,盯着裴炎说道:“清查隐田之事,你不陌生,当年你能够成功拜相,原因便在于如此,你多年为相,这里面的缘由,你应该清楚。” 裴炎立刻微微躬身,说道:“朝中财用不足。” 皇帝眉头一挑,不喜不怒的说道:“继续。” “喏!”裴炎赶紧躬身,继续说道:“自咸亨元年大非川之败后,吐蕃,吐谷浑,新罗逐渐动荡,朝中多陷战争之事。 这几年,虽然朝中平定吐蕃,平定后突厥,但依旧消耗极大,如今又有西突厥动乱,朝用虽然不至于入不敷出,但终究有所不足。” 皇帝平静的点点头,说道:“再有几年,西域还有大战,大食如今已经开始窥伺西域,一旦被大食拿下西域,其必将威胁安西和蕃州。” “彭王在蕃州用兵,还是很有些潜力可以挖的。”裴炎小心点抬头看向皇帝。 皇帝皱了皱眉,冷漠的说道:“若是粮草军械,全都由蕃州支撑,朕便需要开始担心了。” 裴炎立刻一惊,拱手道:“是臣欠思量了。” “蕃州需要稳定,这是前提,彭王每年有一半的时间在蕃州,另外一半的时间在西域,那么蕃州和西域诸事就不需要担心,但若是蕃州的事务连累得他常年待在蕃州,就需要小心了。”皇帝冷漠的提点了一句。 裴炎立刻背上起了一身冷寒,拱手道:“是臣失当了。” “苏良嗣还年轻,御史大夫的位置再做几年,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便是,至于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 李治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说道:“这清查隐田的事情,你要用心,若是整个大唐,清查一圈下来,还是财用不足,那就再清查一圈。” “喏!”裴炎顿时神色凛然。 清查土地,从来就都是得罪人的事情。 实际上这些做成的,也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裴炎,一个是裴行俭。 只可惜,因为裴炎做了宰相,裴行俭只能做太子宾客,无法更进一步。 但这不意味着做了宰相,清查隐田对裴炎就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若是真的容易,他当初也不至于在拜相之后,就彻底将这件事情脱开手,甚至就连后面裴行俭插手这件事情,他也不进行丝毫的阻碍。 便是因为这件事情得罪人实在太厉害。 能够藏匿隐田的,要么是各地的官吏,要么就是世家大族,这些本身就是他们借用朝廷的力量搜刮钱粮的手段。 但是这事终究摆不上台面,当朝廷需要用钱的时候,搜刮一半,你立刻就得将田交出来,甚至还得补交这几年的欠税。 有点手段的,和官府打好关系,最多罚你一年,但和官府没什么关系,罚你三年五年你也得认。 好在皇帝派人清查隐田是一道一道的做,光是一道清查就需要好几年,更别说是清查之后,只要用些手段,过些天便还能够拿回来。 如此便又有了得利的手段。 当然,朝廷自然也有收获。 只是这一里一外,不可能所有人都得好处,总有人要付出什么。 这件事件便是皇帝任命裴炎为辅政大臣的条件。 …… 裴炎的目光落在一侧的檀木匣子上,他知道,今日自己但凡犹豫片刻,皇帝立刻就会将这辅政的任命,从他的头上拿走。 “你做宰相,是要做事的。”皇帝声音感慨,随后继续说道:“朕希望你能在朝中多待几年,替太子多挡些风雨。” “陛下言重了!”裴炎沉沉的叩首在地,然后说道:“臣必定竭力而为。” “好!”皇帝笑笑,说道:“你退下吧,不过不要放松,随时候旨。” 一句“随时候旨”,裴炎的闭上顿时升起一股冷气。 “臣……臣奉命。”裴炎再度叩首,然后才缓缓地站了起来,退身退出了贞观殿。 看着裴炎离开的背影,皇帝微微冷笑。 裴炎的心思,他这个做皇帝的怎么可能看不透。 无非便是想要独霸朝政,掌握朝堂。 这样的人在史书上什么时候少过。 便是在本朝,在之前,也有过一个长孙无忌。 裴炎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长孙无忌的下场他同样清楚。 但是当他自己走到了那个位置上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没有了任何的退路,只能够一步步的往前进。 最终到了不受控制的地步。 虽然危险,但皇帝要用裴炎。 清查隐田这件事,整个朝中眼下也只有裴炎能做成,其他苏良嗣,李绚,皇帝都不会拿他做这件事情。 所以虽然看清楚裴炎心中的野心,皇帝还是让他做了辅政大臣。 同时,以裴炎的能力,足够压制内外一切不臣。 不然的话,光是之前裴炎的种种小动作,皇帝早就已经将他抓住来,然后随便一句话,直接罢黜出京。 但这个人,在朝堂的时间不会待的太久。 根本不会到十年,四五年,就足够的。 皇帝转身侧头:“来人,传黄门侍郎刘景先!” …… 裴炎行走在宫道上,看着手里的紫檀木盒,恨不得现在就直接打开。 辅政大臣,甚至权利还要在刘仁轨之上的辅政大臣。 整个大唐也没有几个,而前面一个,还是长孙无忌。 裴炎的心顿时就清醒了过来,长孙无忌最后的下场他太清楚不过了。 长孙无忌可是皇帝的亲舅舅,即便是他最后也逃不过被罢黜一切官职,逼令自缢的下场。 如果他裴炎真的弄不清自己的位置,恐怕下场好不了多少。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人影已经疾步从对面走来,一身紫袍,赫然正是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刘景先。 裴炎率先停步,刘景先后看到裴炎,赶紧拱手,两人只是相互点点头,便各自而去。 继续向前,裴炎已经来到了承天门下,裴炎抬头,看不到李绚的身影。 但他没有忘却,之前李绚从贞观殿出来的时候,手里也捧着同样的紫檀木盒。 那么恐怕不仅是之前,哪怕是之后,拿着同样紫檀木盒的也还有不少。 这些人,便如同当年的李靖,当年的宗室诸王对于长孙无忌一样。 长孙无忌帮助皇帝杀了吴王李恪,最后却惹的天下宗室群起敌视,最后皇帝诛杀长孙无忌的时候,军中大将,还有宗室诸王没一个站在他身边的。 长孙无忌的身后当年还有外戚,他裴炎有吗? 深吸一口气,裴炎回过头,看向身后的乾阳殿,面色不由得一苦。 在那里,还坐着一位同样镇压朝野的皇后,裴炎想要做什么,真的很难。 转过身,裴炎径直朝中书省走去。 走着走着,裴炎的脚步不由得一顿,他想起皇帝刚才说的随时候旨,莫名其妙的,裴炎的心里感到一阵阵的不对劲。 难道…… …… 李绚站在城门上,眼睛没有向后看,光是听下面的脚步声,他就知道是裴炎。 李绚心思沉定,眼神淡漠。 裴炎这个辅政大臣,做的太不是时候了。 一名名的朝中重臣从承天门下进入贞观殿,最后是诸王,不过皇帝也不过是接见了几位亲王,还有李孝逸那样的长辈。 年轻一辈,他见的越来越少。 终于,太子李显独自从东宫走来。 路过承天门的时候,李显抬起头看向李绚,茫然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悲戚。 李绚没有低头看他,只是平静的上前一步,手里暗着八面汉剑,目光冷冽的看着眼前的皇城,还有皇城之后的整个洛阳城。 李显轻轻笑笑,随后就平静的走入了承天门下。 …… 贞观殿中,轻微的咳嗽声传来。 李显迈过门槛,立刻便听到了这咳嗽声,他整个人不由得一愣,随即忍不住的上前,跪倒在地,哽咽的呼唤:“父皇。” 帷帐之后,皇帝轻轻抬头,伸手想要摸一摸李显的额头,但手刚刚抬起,胳膊就感到一疼:“呃!” “父皇!”李显抬头,看到李治的动作,赶紧跪着上前,甚至进入到了帷帐之内,微微抬头,让皇帝的手,恰好的落在他的额头上。 看着李显这样模样,皇帝忍不住欣慰的笑笑,轻声说道:“你啊,就是太仁孝了。” “儿臣……儿臣孝顺父皇是应该的。”李显抬头,眼角带着一丝泪光,轻声问道:“父皇感觉如何?” “朕还好。”李治平静的点点头,哪怕他的发根已经可见的发白,脸色干枯,嘴唇发白,依旧遮掩不住他的神采。 这位皇帝,一生纵横,披靡南北,至今仍无敌手。 到了如今这个关节,他虽然知晓情况严重,但心中仍有底气。 皇帝任由自己的手从李显的额头滑落,顺势搭在他的肩头,然后目光向上,轻声问道:“你做太子也有三年了吧。” “是!”李显沉沉躬身,然后说道:“儿臣是仪凤四年,调露元年为的太子,经历调露,永隆,弘道至今,共计是三年四个月零三天。” “你自己觉得,你这个太子做的合格吗?”皇帝问的很轻,但李显却沉重的沉默了下来。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零一章 皇帝教子:父死三年不改其制 李显低头沉思,片刻之后,他才缓缓的抬头,认真的说道:“朝政之事,儿臣用心的确不多,但是儿臣自认,在百姓之事上,儿臣还是有足够用心的。” 听到李显这么说,皇帝微微一愣,诧异的问道:“百姓?” “武功县。”李显微微拱手,说道:“去年之时,王叔便建议朝中六部郎官,各寺寺正,相继给儿臣授课,儿臣很是问出了一些隐私手段。 今年一年,儿臣都紧盯武功县,其中刑名,赋税,人事诸事,儿臣看的都很清楚。” 稍微停顿,李显认真的说道:“很多事情,他们糊弄不了儿臣。” 皇帝满脸诧异,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儿子,这些年,真的是有所长进了。 “不错,很多事情,只要抓住一个线头,持续不停的追查下去,便能够查出结果来。” 李治轻声感慨,说道:“看的出来,你这些年的确学到了很多,唯一的问题,便是武功县不过是一县,但你要面对的,是整个天下。” “请父皇教导!”李绚抬头,认真的看着李治。 皇帝轻轻笑笑,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天下,天下就不一样了……咳咳咳……” 轻咳两声,皇帝才继续开口道:“天下治理,首重的便不是百姓,而是军卒。” 李显诧异的抬头,看向皇帝,这话和皇帝之前的教导可不一样。 皇帝微微摇头,说道:“大唐有北门禁军,南衙十六卫,北门禁军,朕知道你历来不喜程务挺,如今便允了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的致仕之情,转任程务挺为右领军卫大将军,昌州刺史,昌州都督,升任禁卫中郎将李祎为禁卫将军。” 皇帝话音刚落,一侧的中书舍人和给事中已经拟好了圣旨。 皇帝平静的摇头,说道:“这封圣旨朕如伱所愿,但是,却要明年二月,彭王离京之后,再下达。” “明年二月,王叔离京?”李显捕捉到了更重要的信息。 “嗯!”皇帝点点头,说道:“日后彭王回京,对你说的话任何话,你都要牢记,但唯独一点,日后他每年回朝的时间,不允许超过十五日。” 李绚对李显的影响太大。 诚然,他对李显的建议很多时候都是有效的,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必须限制他在朝中所待的时间。 皇帝抬头,轻声说道:“明年二月,不仅是彭王要离京,你的岳翁,平原郡公,左监门卫大将军高侃也一样要离京。 其他薛仁贵,裴行俭等人也全不例外,他们这些人要镇压四方,大局不能乱。” “是,儿臣领旨。”李显没有犹豫立刻点头。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朕如此做,实际上是要委屈你。” 有十六卫大将军在京,李显的地位自然是稳如泰山,但皇帝对他治理朝政的水平,实在不怎么放心。 稍微一个施政失误,立刻便是天下板荡。 尤其一旦十六卫大将军介入到朝政当中,稍微搞不好,就是流血漂橹的下场。 当年李贤的事情,在皇帝心中依旧是一根刺。 所以,哪怕是李显做了皇帝,明年二月,也依旧要将十六卫大将军能赶出去的赶出去。 当然,在朝中,右金吾卫大将军薛孤无,右屯卫大将军孙仁师都还是在的。 “古语有云,父死三年不改其制。”皇帝侧身看向李显,沉声说道:“朕的要求你三年之内,对朝政不得有大的改动,三年之内,军国大事,若是你和朝臣有所异议,那么一切报由你母后决断,每月望朔朝会,你母后垂帘听政。” 李显嘴角不由得抽搐,他父皇对他是多么的不信任啊,三年不让他处置大的朝政。 这一切都如同他在政事堂一样,朝政之事,和宰相意见一样的,他赞同,和宰相不一样的,他没权否决。 实际上他就等于是坐在那里的橡皮章。 而且关键是,没有望朔朝会,他母后要垂帘听政。 等于三年之内,李显没有任何权利。 皇帝平静的看着默然不语的李显,轻声说道:“你自己想想,若是此事,你去问彭王,他会如何说?” 李显微微一愣,随即抬头,眼睛眨眨,他瞬间就明白了这一切的内涵。 随即,李显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儿臣领命。” 皇帝笑了,点点头,说道:“军政大事,军方之事你不用担心,但这禁宫之内,才是你需要担心的,这三年之内,你需要做的,就是将整个禁宫全部掌握在自己手里。” 皇帝深吸一口气,说道:“禁军你有李祎,左千牛卫你有李景嘉,右千牛卫有李令问,左金吾卫有程处弼,右金吾卫有薛孤无和李大志,如今中枢一切尽在掌握。 另外,还有密卫,密卫之事,你找北平郡王,他是密卫大统领,若是做事,你找李昭德。” “儿臣明白。”李显认真的点头,从现在开始,皇帝已经逐渐将权力交给他。 “将这些全部掌握之后,你再伸手到刑部和大理寺。”李治轻声说道:“段卿和王卿都是朕留给你的可信之人,记住,三年之内,不要动他们,不管有怎样的大事都不要动他们,这样即便裴炎为辅政大臣,你也不需担心。” 李显已经逐渐了明白了皇帝的想法,掌握兵权,让渡政权。 只要掌握兵权,掌握方寸之间的权利,用方寸之间的权利来撬动全局,乃至于天下。 这个手段他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五步之内,尽在掌握。 “儿臣明白。”李显用力的点头。 李治满意的笑笑,道:“裴炎这个人,性子是刚硬了一些,但你初登大宝,需要有这么一个人,替你遮挡所有一切的攻击……你不要将他当成你的敌人,而是要让人成为你的代言人,哪怕损失一些权威也不重要,因为你有更大的敌人。” “请父皇训示。”李显再度低头。 “人心。”李治呻吟着抬头,感慨道:“你最大的敌人便是人心,人心之幽微反复,是这个天下最难以揣摩之事,而这个天下,真正从你手中夺取权利的,从来不是宰相,而是世家。” 李治的目光凝重,他这些年,从开始到最后,实际上都是在和天下世家斗争。 财赋的每一次消减,都是天下世家在和他争夺权利。 这些权利,并没有尚书宰相之位那么明显,他们存在于每个州县的参军司曹,还有各级胥吏手上。 这些人,才是天下世家薅夺皇帝权利,最大的帮手。 但偏偏,皇帝对于这些人,根本没有什么好办法。 因为这样的人,才是大唐治理天下的基础,但偏偏,往上根本没有更多的职位给他们。 只能够任由他们和天下世家勾连,皇帝最多派遣县令,县尉,县丞下去拉拢分化,但如果反过来,便是县令,县尉,县丞被拉拢分化了。 这种事根本没有有效的办法治理,唯一能够查看一个州县现状的,便是赋税。 什么时候,该下轻手,什么时候该下重手,中间衡量的标准又是怎样,都需要有人给李显作出表率。 这个人就是裴炎。 …… 李治轻轻抬头,说道:“裴炎虽然为人强硬,但想要制衡他也不难。” 李显好奇的看向皇帝。 李治笑笑,侧过身,开口道:“传旨,允户部尚书崔知悌致仕,升户部侍郎豆卢钦望为户部尚书。” 李显愣了,随即,他就反应了过来。 之前,为了一个礼部尚书,李显一派和李旦一派,争得不可开交。 如今,皇帝轻松的,就给了豆卢钦望一个户部尚书。 要知道,上一次,在政事堂玩弄花样的人,正是裴炎。 只不过那件事情,最后因为同安太夫人崔氏的死,最终不了了之。 可是事后所有人琢磨,都将怀疑的目光盯向了裴炎。 后来还有元万顷之死,虽然是李昭德弹劾,但如果追溯源头的话,裴炎也少不了责任。 当然,豆卢钦望是李旦的人,但时势异也。 一旦李显登基,不管李旦愿不愿意承认,他和豆卢钦望之间的关系都变了。 豆卢钦望从来不是一个人,他的背后也有他自己的家族,也有自己的子女。 日后,他只会变成李显的臣子。 但是他和裴炎的仇怨还是存在的。 哪怕裴炎是中书令,一旦户部尚书和他不对付,他也很麻烦。 而且还不止如此。 皇帝平静的继续开口:“传旨,调冀州大都督府司马范履冰回朝任户部侍郎,让他从明年开始协助中书令,处置隐田清查之事。” 李显的目光不由得一跳。 范履冰不仅是北门学士,还曾经是李显的太子洗马,现在还是皇太孙这个冀州大都督的手下。 如此一来,范履冰这个位置对裴炎的威胁就大了。 皇帝低头看向李显,说道:“不要总想着从上面制衡,手下的手段也一样管用。” “是!”李显低头,他从来没有想过从下面来制衡裴炎,就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在尚书侍郎一级插手的机会。 但,现在不一样了。 李治轻叹一声,说道:“可惜崔尚书了。” 李显嘴角微微抽搐,真正倒霉的,是崔家的人才对。 崔家在郑家的事情上犯了错,崔知温被罢相,崔谧被免去御史大夫,崔知悌如今又被致仕。 皇帝对崔家太狠了。 “崔尚书既然离开了,窦卿也别留着了。”李治侧身,轻轻的看向李显。 李显顿时就明白,豆卢钦望和范履冰,都和李旦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掌控户部已经足够了,若是再让他们掌控吏部,便是李治做皇帝,位置都坐不稳,更别说李显了。 “传旨,允吏部尚书窦玄德致仕,升雍州长史陆元方为吏部尚书,洛州长史袁嘉祚调任雍州长史,调荆州刺史刘子柔为洛州长史,调户部郎中狄仁杰任洛州司马。”李治平静的开口。 一番话落,一旁的中书舍人和给事中已经拟定了圣旨。 皇帝轻轻摆手,圣旨已经送往门下省,用印之后,立刻就会发布。 李显小心的看向皇帝,轻声说道:“父皇,可这些人,和彭王叔的关系十分紧密……” “再紧密能够有欧阳通紧密吗?”皇帝淡漠的看向李显。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零二章 哭什么,朕还没死 “咳咳……”躺靠在御榻上,皇帝深吸一口气,然后才平静的说道:“欧阳通,陆元方,狄仁杰,姚崇,李昭德,包括苏良嗣…… 他们虽然因为私谊,有各种各样的关系,但从不因私废公,这一点最为重要。” 李显缓缓的点头,他已经有些明白过来。 皇帝抬头,看向上方,轻声说道:“如今朝中,有不少人明里暗里在结党,但三郎,你要明白,所谓结党营私,结党从来不是问题,营私才是要害。结党不营私,便是好官;营私哪怕不结党,也该死。” “是!”李显轻轻的点头,努力消化皇帝和他说一切。 “欧阳通,陆元方,狄仁杰,姚崇,其实是清流一党,毕竟都是御史出来的,他们和彭王从来都是一心为国,但若彭王不利国政,便是他们也不会放过他,他们这些人是最可以信赖的。” 李治似笑非笑的看向李显,李显顿时全身发寒,点头道:“儿臣明白。” “嗯!”李治点点头,说道:“有陆元方在吏部,豆卢钦望在户部,欧阳通在兵部,韦待价在礼部,段宝玄在刑部,黄仁素在工部,你便可以借此架空政事堂了,对不对?” 李显下意识的要点头,但随即他就反应了过来,赶紧躬身道:“儿臣不敢。” 李治没有理会他,反而是抬头看向上方,轻声说道:“彭王这些策略,还是可行的,越过政事堂,直接任命六部,但你要明白,从皇祖父,到父皇,到朕,从来没有用六部架空政事堂,不是没有原因的。” “儿臣恭听父皇教诲。”李显认真的看向皇帝。 李治有些满意的笑笑,说道:“政事堂诸相,基本都是从六部升上来的,今日,伱能越过政事堂架空六部,那么这些六部的堂官明日自然也会担心自己被架空,从而不愿升任政事堂,这样你就缺了一个能够调控中枢的八个高位。” 尚书升任宰相,本身就是朝政体系运转的关键。 你可以不用政事堂宰相,可以让他们空着,但你不能够通过架空政事堂来做事。 这样对大局是不利的。 “这是其一。”李治轻叹一声,说道:“政事堂诸相的权利没有了,那么权利就要下放,这些六部尚书,就成了实际上的宰相。掌握实权的六部尚书,可比掌握三省的宰相要难得多。” 三省宰相终究虚职,但六部尚书,一旦翻脸立刻就会有大麻烦。 宰相,除了集权以外,还有缓冲和六部尚书关系的作用。 “父皇,是不是就是说,朝中宰相,其实就是在分六部尚书的权利?”李显小心的看向皇帝。 皇帝一愣,随后满意的笑了,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若是细论,天下权利其实都能集中在六部之中,比如兵部,十二卫大将军按道理,全都可以归属兵部调遣,但实际上,十二卫大将军,甚至是十二卫将军,有谁听他们的。” 李显神色平静下来,这一切说到底还是权力平衡的那一套。 “朝中九寺五监,十二卫大将军,宰相,其实都是将权利不停的分散,最后通过政事堂集中到一个人的手里,而这个人,就是你。”李治直直的看向李显。 李显重重的点头。 皇帝这才松了口气,然后继续说道:“裴炎虽然将为辅政大臣,但实际上,门下和尚书二省都能对他造成制衡。” “儿臣明白。”李显点头,这一点,李绚为他谋划过不止一次。 皇帝深吸一口气,压制住胸中想要咳嗦的欲望,继续说道:“但在朝中有事时,门下和尚书二省都会支持他,你也要支持他……还是那句话,你要让朝野都认为,他是在替你说话,哪怕那不是你想要的,你也要让别人认为那就是你想要的。” 皇帝的眼底一时透露出一股凶狠。 “儿臣明白。”李显认真的点头,一切无非就是让裴炎得实权,他得表象。 皇帝面色苍白的微微笑笑,然后说道:“至于日后,你不用太担心,清理隐田是最得罪人的事情,等到他将事情做完,你给他一个太子太傅的名头挂起来便是,一个尚书左仆射,足够撕碎所有一切围在他身边的人了。” 李显微微感到有些寒冷,裴炎被给予了那么高的权利,最后终究还是免不了被鸟尽弓藏。 甚至是卸磨杀驴。 “儿臣明白。”李显神色肃然,微微躬身,郑重的眼底闪过一丝漠然。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有裴炎冲在前面,你在后面从宫中开始,一步步往外掌握权利,拉拢朝臣,数年之后,裴炎罢相,你再将你的人送入政事堂,那时就是新的局面的,父皇为你谋划也就到此为止了。” “是!”李显认真的点头,忍不住的微微咬唇,面色悲戚。 皇帝抬起头,看向殿外,他的话说起来容易,但实际上几年之后,是李显和裴炎的一场决战,那个时候,他今日做的布局才会开始发挥作用。 …… 轻叹一声,皇帝低头看向李显,说道:“还有就是你的后宫。” 李显微微抬头,诧异的看向皇帝。 “韦氏。”皇帝眼神冷漠的说道:“彭王之前建议,调韦玄贞回朝任秘书监,朕已经准了。你记住,韦玄贞这辈子,在中枢只能任秘书监,至于外放,其他不管是扬州大都督府长史,还是其他地方,都随你……他回朝,就只有这一个位置。” 李显虽然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但还是拱手道:“儿臣明白。” “杨坚的先例,你要警惕。”皇帝直接点破。 “是!”李显顿时肃然起来。 京兆韦氏能够成为长安大族,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东西市,他们都有大量的族人插手其中,占据关键位置,然后又上下勾连,分享利益。 甚至对外,还掌握大量丝绸买卖,又有上层官吏保护,影响极大。 京兆杜氏也是类似,只不过京兆杜氏掌握的更多的是车船运输。 也正是因为如此,最后的那起略卖人口案子,才以杜家扔出了几个子弟认罪而了结。 但这件事情没完。 韦氏也少不了要些违法的勾当,这些事情如果累加起来,野心膨胀…… 杨坚的皇位,便是从他的女婿北周宣帝宇文赟的幼子北周静帝宇文衍手里夺过来的。 警惕国丈为相,是朝野共识。 李显后来就是犯了这个错误,被裴炎直接联合武后废掉的。 李绚提前弥补了这个窟窿,李治就在补窟窿的板子上,狠狠的打上了几个钉子。 如此,哪怕日后李显被废,也不会因为这个原因了。 “还有,朕素来知道你后宫管理不善,但为了皇家子嗣,后宫繁衍乃是必然,若是韦氏不满,日后后宫就让你母后掌管。”李治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李显一眼。 李显嘴角微抽,低着头,无声的嘟囔了几句…… “最后便是四郎和太平的事情了。”李治忍不住的长叹一声。 皇权夺嫡,在他的手里没有掀起多少浪花,但他走了之后,一切就不是他能控制得了。 当年他初登位,不久之后,就爆发了高阳公主谋反案,最后牵连到了李恪。 李恪最后被长孙无忌诬陷致死。 说实话,李治那时已经登基,朝野内外稳定,李恪根本对他构不成多少威胁。 哪怕是谋逆,也能反手平定,何至于诬陷致死。 那件事现在回过头来看,多少有些长孙无忌在利用那件案子来威慑皇室的意思。 李治有些想不通,李恪虽然不是文德皇后之子,但也是先帝的儿子,长孙无忌杀了他,到了地下,如何去面对先帝。 收回思绪,看着满脸担忧的李显,李治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四郎的事情,日后你不想见他,便将他发配到振州,崖州和胶州之地,十年之内别让他回来。” 离得远远的,那么就算有忌惮,也顾及不到。 “儿臣。”李显立刻摇头,躬身说道:“儿臣必不如此,哪怕让四弟前往江南……”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李治轻叹一声,说道:“当年三哥任职安州,可最后还不是被害了,就如同当年朕做不了决定一样,这种事情,你也做不了决定,所以让他离得远一些,若是你不放心,就让他到西域去,让彭王看着他。” 李显沉默许久,最后还是躬身道:“是!” “最后是太平。”李治笑笑,说道:“太平性子柔顺,她和薛绍都不是什么有野心的人,而且夫妻和谐,就让他们一直在你身边吧。” “是!”李显再度点头。 目光抬起,李治轻声说道:“你在东宫的那些人,是朕精挑细选出来的,好好用他们。” “是!”李显沉沉的叩首。 半天,上面皇帝的声音传来,李显的脸上早已经满是泪水。 “哭什么,朕还没死。”皇帝一声笑骂,李显顿时惊喜的抬头,看着皇帝疲累的眼神,他忍不住再度担忧起来,忍不住小心害怕的说道:“父皇,父皇,儿臣做什么,才能让父皇长命百岁?” 皇帝摇头,轻声说道:“朕的事情,你不用担心,说不定这一次,不过是虚惊一场,说不定朕就能平安度过,说不定朕还能封禅,说不定朕还能再回长安。” 说到这里,皇帝轻轻摆手,说道:“你回去吧,朕想和你母后两个人待会。” 李显嘴巴张了张,目光看向侧畔,武后已经一身青色襦裙的站在那里,平静的开口:“三郎,你回去吧,有事母后会派人叫你的。” 李显轻叹一声,沉沉的叩首道:“父皇母后,儿臣告退。”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零三章 媚娘,朕累了,让朕睡会吧 “他还是太稚嫩了。”皇帝躺在御榻上,听着外面李显的脚步声远去,抬起头看向武后,轻声道:“媚娘,万一今夜朕过不去,日后大唐,就靠你了。” 武后坐到御榻上,眼神平静,带着肯定的说道:“陛下安心,今夜一切无恙,臣妾还要和陛下一起度过更多岁月。” 皇帝笑笑,点点头道:“朕知道,今夜朕一定会安然无恙的,今夜也正好再看一下人心。” “嗯!”武后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今夜谁要敢乱动,武后一定会杀的他全家不留的。 皇帝稍微缓一口气,目光看向殿外,轻声道:“人心啊,如今的大唐,最麻烦的就是人心,三郎从来没有看清楚过人心。 倒是彭王,稍微能够看清一些人心,将来做做修补的活计还够,想让他做别的就难了。” 武后帮着皇帝掖了掖被角,然后才轻声说道:“彭王是宗室,做做修补的活计便已经足够的,如今的群臣当中,真正能让臣妾看的上眼的,无非就是苏良嗣,李昭德和狄仁杰三个人了。” 皇帝轻轻点头,说道:“他们三个的确才能出众,其他陆元方,欧阳通,岑长倩这些人就都要差些。” “起码做个同中书门下三品还是够的。”武后笑笑,眼中满是自信,她执掌朝堂这么多年,群臣之中,谁有才谁无才,她看的清清楚楚。 “朝中朕是不担心的,朕担心的在地方。”李治抬头看向武后,提到地方两个字的时候,武后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她看向皇帝,轻轻摇头,说道:“陛下,这并不容易,这些人多年以来上下其手已成陋习,除非下狠手杀上一批,不然,朝中一旦有事,他们必然会趁机变本加厉的动手的。” 皇帝轻轻的点头,面色稍微黯淡。 整个大唐,也只有他和武后两个人知道局面究竟有多么艰难。 整个大唐,就像是一艘在狂风暴雨中行进的大船,除了面对外面的狂风暴雨,还有内里的小偷和强盗也要注意。 这两年还好,吐蕃平定,突厥平定,外患少了不少,然后当他们将注意放回朝中的时候,才发现,那些世家豪族的手究竟伸到了多么难以想象的地步。 土地,山林,矿产,军械,人口,赋税,官作等等。 当年武承嗣牵连到的雍洛地下黑市,不过只是微不足道的冰山一角而已。 皇帝之所以想要活的长久,就是希望能有更多的时间,来处理这些人和事,但天命不予啊! “那就杀吧。”皇帝目光平静,轻声说道:“让裴炎做辅政大臣,就是要让他杀人的,若是他不想杀人,那么媚娘你就和彭王联手,废了他吧。” “是!”武后认真的点头,杀裴炎其实不难,难的是杀了裴炎之后,所可能引起的动乱。 闻喜裴氏是河东顶级门阀,若是不能妥善处理,极容易引起动荡。 “陛下放心,这样的事情,臣妾做了也不止一次了,会处理好的。”武后微微笑笑,的确,这种事情,她做了不止一次。 或者更准确的讲,是她和皇帝联手做了不止一次。 当年的李义府,许敬宗,甚至上官仪,其实都是如此。 甚至刘仁轨也曾经是这种人,只不过他比较幸运而已。 皇帝轻轻笑笑,轻声说道:“外面的事情,小心一些,朕并不是太担心,反倒是三郎那里,让朕颇为不放心。” 李显对于真实大唐的现状和根底的危险根本看不清楚,也是因为如此,所以皇帝才有让他三年来不准动摇国策的命令。 “慢慢来吧,谁都是一步步熬过来的,陛下和臣妾何尝不是如此。”武后安慰的笑笑,说道:“相比于三郎,臣妾倒是更担心四郎,日后他不在臣妾的身边,难免会被人利用。” “找个人贴身看着便是了。”皇帝抬头,看向武后,说道:“总会有合适的人的,实在不行,将宋璟送过去也算。” “呵呵!”武后笑笑,说道:“若真是如此,恐怕三郎就不答应了。” “那就是他的麻烦了。”皇帝稍微停顿,轻声说道:“看死裴炎,只要他不动,四郎高枕无忧。” “看死韦氏,三郎其实也是高枕无忧。”武后一句话就彻底说穿了李显的危机所在。 皇帝轻叹一声,说道:“谁都看清楚了他的危险所在,唯独他自己看不穿,媚娘。” “陛下!”武后有些诧异的看向皇帝。 皇帝看着武后,认真的说道:“你记住,日后,不管是谁,唆使三郎修《汉书》,伱就杀了他。” 武后神色肃然起来,认真的点头道:“臣妾明白。” 皇帝依旧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在他的眼里,武后是他的妻子,是和他共同分享整个帝国的人,是他四子一女的母亲。 他不能容忍别人用一本《汉书》来离间他们的儿子和武后之间的感情。 皇帝至今不能原谅李贤,原因就在于如此。 你连你母亲都容不下,你是不是连你爹也容不下。 这种情况,在整个大唐尤其重要。 当年先帝和高祖的那摊子事,可是后世“典范”。 …… 李治躺在御榻上,目光温柔的看着武后,轻声说道:“朕其实最担心的,还是你!” “陛下。”武后握着皇帝的手,轻声说道:“这次一定能够成功的。” 皇帝轻轻笑笑,目光看向殿外,黄昏余光逐渐洒落在整个天地之间,异常的美丽。 但是在皇帝自己的身体深处,却是压制了一整天的寒气在逐渐冲了出来。 他的五脏六腑在不久之后,会逐渐失去知觉,逐渐的被麻痹。 这个过程,皇帝几乎都能倒背出来。 侧过身,皇帝看向武后,轻声说道:“成不成功不重要,即便是成功了,也不过是拖延几个月而已,这不重要的,对朕而言,真正重要的是你。” “陛下。”武后的眼中,闪过柔柔的担忧。 皇帝笑笑,然后继续说道:“这天下间,最累的就是朝政,朕这些年,虽然身体有病,但终究是因为政事,最后彻底垮掉。 媚娘,答应朕,三年之后,便放手让三郎自己去闯荡吧。” 武后眼神中的柔情没有消散,轻轻点头,说道:“这天下,日后总是要交到三郎手里的,妾身明白。” “不,你不明白。”皇帝直直的看着武后,认真的说道:“朕担心的,其实是你的身体,媚娘,朕担心的你的身子也因为朝政而垮掉。 朕希望你,能够更多的留在世间,除了替三郎作为后盾以外,也帮朕多看看,日后,你我都孙子,曾孙,他们的模样。” 武后轻轻的抿着嘴唇,说道:“臣妾应许陛下便是。” 皇帝笑了,握着武后的手,轻声说道:“媚娘,朕累了,你在这里陪朕吧,朕睡会。” “好!”武后声音轻缓的点头。 皇帝满意的笑笑,然后轻轻的闭上眼睛。 黑暗在一瞬间就将他彻底笼罩,无尽的冰冷世界已然出现在他的梦田之中。 武后坐在御榻旁边,就这么看着皇帝睡着。 她能够清晰的感受到,皇帝睡得很快。 几乎在转眼间,皇帝已经彻底的睡熟了过去。 武后抬头,看向左右两侧。 两侧的宫殿角落里,一名名中书舍人,给事中,左右史,秘书监,已然全部停笔。 武后没有叫这些人离开,只是平静的低头看着皇帝睡着。 她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深沉的幽然。 …… 天色昏暗承天门上,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脸肃重的李绚和薛仁贵同时回头,赫然就看到了一身红衣金甲的程处弼出现在身后。 “见过二位大将军。”程处弼率先行礼。 李绚拱手还礼:“广平郡公。” “广平郡公。”薛仁贵平静的拱手,看了一眼程处弼,他的目光就忍不住的看向贞观殿的方向,眼中满是担忧。 “薛帅,我们该走了。”李绚轻声提醒了薛仁贵一声。 薛仁贵回过神来,点点头,然后再度看了贞观殿的方向一眼,这次才慢慢的走下了承天门。 李绚和程处弼相互对视一眼,心中不由得一声感慨。 薛仁贵是朝中诸将当中,和皇帝关系最好的人。 当年,他不只一次曾经救过皇帝和武后。 皇帝和武后对他的信重极重。 即便是当年大非川之败,皇帝和武后也给了他足够的机会来重新挽回。 好在他也没有辜负皇帝和武后的信任,最终在大非川一雪前耻。 如今皇帝生命走到了尽头,薛仁贵心中的哀伤清晰可见。 李绚看着身影在不知不觉佝偻起来的薛仁贵,心中不由得轻叹一声。 皇帝,恐怕只有他自己还抱有一线希望,但实际上,朝中的明眼人都已经看出来了。 皇帝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尽头。 但实际上,皇帝自己也未尝就没有发现,所以今日才做了如此多的安排和交待。 回过头,李绚忍不住的看向了贞观殿的方向。 黄昏夜色之下,宫中已经闪起了烛光。 只是这烛光,摇曳的可怕。 …… 红色的灯笼高挂在府门前,李绚翻身下马,李竹立刻接过马绳。 李绚没有直接走进玉龙苑,而是停步看向了旁边的乐城县公府。 夜色之下,整个乐城县公府几乎静谧无声。 李绚轻叹一声,迈步走进了玉龙苑。 刚刚得到消息的刘瑾瑜快步从后院走出,看到出现在眼前的李绚,忍不住的上前问道:“夫君怎么突然回来了?” 李绚右手稍微抬了抬,四周的一切人影瞬间消失,李绚轻叹一声,说道:“陛下或许是不想别人知道,他在这个时候,还要服用丹药。” “哦!”刘瑾瑜顿时恍然了过来,钟吕延命丹的事情,终究是天下绝密,毕竟那炼药的过程,实在太过血腥。 李绚开口说道:“为夫要去书房,吩咐下去,今夜所有人都早点休息。” “是!”刘瑾瑜的心不由得跳了一下。 李绚平静的点点头,然后一步步的穿过前院,中堂,来到了后院的书房之中。 …… 身上的金甲,和锋利的长槊摆放在眼前,李绚平静的抬起黑色剑鞘。 “呛啷”一声,锋利的八面汉剑已然出鞘。 锋利冰寒。 …… 急促的脚步声在院内响起,瞬间,李绚已经出现在院门口,手上紧握长剑。 李竹快步来到李绚身前,面色肃然的拱手:“王爷,宫中有旨,令王爷即刻入宫。” “好!”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零四章 太子灵前即位,裴炎为辅政大臣, 李绚一身紫色锦袍,头戴璞帽,双手握在腰间,跟着内侍的身后,快步的朝贞观殿。 他几乎是从思恭坊直接疾驰而来的,甚至都没有走天津桥。 皇宫东侧很少开启的宣仁门直接打开,李绚骑马就冲到了承天门下。 承天门打开一道缝隙,李绚这才跟着内侍进入了宫中,朝着乾阳殿的右侧走去。 走出乾阳殿的阴影,无数禁军宿卫的贞观殿出现在眼前。 两侧的宫道上,十几名禁军手中高举火把,宫道一片明亮。 然而,越是到贞观殿,火把就越少。 到最后,只有贞观殿廊檐上挂着的灯笼,闪烁着昏暗的光芒。 贞观殿外,太子李显,中书令裴炎,沉沉的跪拜在地。 隐约从殿内传来低声争吵的声音。 李绚走到李显和裴炎的身边,刚准备跪下,前方的侍从就低声说道:“王爷,进殿!” 李绚一愣,侧身看了李显和裴炎一眼,微微抬头的李显面色担忧的点点头,反倒是裴炎,根本没有抬头。 李绚收敛心思,然后跟着迈步走进贞观殿。 贞观殿中,两侧一片黑暗,只有上方的御榻两侧,燃着两只儿臂粗的金丝蜡烛,倒影着门前的铜鹤铜龟灰暗凄凉。 “……若只是前后的话,不仅不能解毒,还容易引发寒毒全部爆发。”侍御医秦鹤鸣对着钟道人愤怒的低吼。 “好了,彭王来了,我们三个一起来。”侍御医张文仲拉了秦鹤鸣一把。 殿中其他人,同时看向刚刚进入殿中的李绚。 李绚同样在第一时间就将所有人看在眼中,秦鹤鸣,张文仲,李虔纵,杜文誉和钟道人等人都在御榻前方围着皇帝诊病。 李绚看不到皇帝的模样,但也知道皇帝到了病入膏肓之刻。 可奇怪的是,都到了现在这个时候,韦玄贞,尹文操,慧能,神秀等一众佛道大能却都不在。 李绚目光只是一扫,便立刻朝着站在一侧的武后认真拱手道:“臣彭王绚,见过天后。” “平身。”武后一身的紫色襦裙,脸色有些苍白的对着李绚点头,说道:“陛下夜间突然昏厥,本宫召众位御医来为陛下诊治,他们说人手不够,非要彭王一起来为陛下诊治,你看看,怎么回事。” “喏!”李绚肃然拱手,在拱手的瞬间,李绚呼吸瞬间一停。 这一瞬间,殿中的声音不由得放大了起来。 在大殿四周的阴影之中,并不是只有一些护卫,那些身手并不高明的舍人和给事中都在。 他们都还在昏暗之中,提笔记录着殿中的一切。 …… 李绚低着头走上前,秦鹤鸣和张文仲几人已经让开了位置。 皇帝的病情,他们说一万句,也抵不上李绚伸手摸一摸脉。 李绚也是医道高手,尤其是皇帝的病情上,总是有着出奇的手段。 这些年,李绚送上的药丸,药草,都对皇帝的身体有着奇效。 皇帝能够熬到今天,还能够经常精神抖擞的处理朝政,不让朝局失控,李绚在这方面的功劳很大。 站在床榻之前,李绚看了一眼皇帝的面色。 皇帝的鬓发散乱,脸上带着一丝潮红,但并不严重,嘴唇发白发干,双眼紧闭,呼吸断断续续。 在他额头和胸前各插着三根银针,正是这三根银针维系住了皇帝的生机。 李绚眉头微皱,五石散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李绚再清楚不过。 皇帝现在这个样子,可不像是服了五石散的模样。 李绚手搭在了皇帝的脉门上,刚刚上手,一股汹涌的寒气已经从皇帝的脉门中直接冲入李绚体内。 李绚眉头微皱,李绚真炁转动,这股寒气已经被彻底化消。 仅仅是片刻功夫,李绚就知道了皇帝身体的真实情况。 多年以来,皇帝一遇到身体问题,便可是服食类似五石散的药物,用来减轻身体的痛苦。 这种事情,其他人不知道,但伺候皇帝的这些御医都是知道的。 怪不得皇帝不让佛道的大家来这里诊病,要知道,五石散可是当年孙思邈主持废除的。 佛道两家全部支持,但现在,皇帝自己却偷偷的服食,这算什么事。 五石散多年服用之下,皇帝体内,积攒了大量的寒气,甚至已经到了致命的地步。 甚至可以直接说,如果接下来导致皇帝殒命的,绝对不是风疾,而是这五石散积攒的寒气。 可偏偏那钟吕延命丹就是变相的五石散。 感受着皇帝体内,如同万年冰山一样的寒气,李绚艰难的抬头,看向张文仲和秦鹤鸣,开口道:“怎么说?” “用银针,直接将前胸后背的脉门同时打开,导引寒气出体,同时在头部用针,避免风疾被引发。”秦鹤鸣上前一步,看着李绚,也看着武后说道:“需要三人同时出手,张公,下官,还有王爷,至于其他人功力不足。” “好!”李绚点头,站起来,对着武后拱手道:“天后,如此可以让陛下先苏醒过来。” “可!”武后平静的点头,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开始吧。”李绚看向李虔纵,杜文誉和钟道人,说道:“中间若有差池,三位随时出手。” “喏!”李虔纵,杜文誉和钟道人三人同时拱手,然后向后退了开来。 武后站在一旁,轻轻的松了口气,李绚到了之后,一切开始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 御榻之上,皇帝盘膝而坐。 张文仲坐在前面,李绚坐在后面,秦鹤鸣站在上方,三人完全同步,同时将一根长达三寸的银针刺入皇帝体内。 瞬间,银针仿佛刺入了冰窖之中,下一刻,汹涌的寒气已经顺着一阵直接冲了传来。 李绚和张文仲正当其冲,寒气直接扑面而来,两人的脸上都挂了一层霜。 一阵阵的寒气冲出,两人面色丝毫不变。 好在片刻之后,从银针之中冲出的寒气已经快速的减弱,最终彻底消失。 李绚抬起头,越过皇帝的肩膀看向张文仲。 张文仲脸上没有丝毫的欣喜,反而是一脸的担忧。 李绚自己也是同样的表情。 “好了,退!”秦鹤鸣一句话说完,李绚,张文仲,还有秦鹤鸣三人,同时拔出银针。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皇帝长长的吐出一口长气。 李虔纵,杜文誉和钟道人赶紧上前,小心的扶皇帝躺下。 李绚,张文仲,还有秦鹤鸣三人则是走出来帷帐之后,对着武后认真拱手。 张文仲资历最老,其他二人明显没有开口的打算,只能够他来说话:“回禀天后,臣等已经尽力,回天实在艰难,但陛下终于还有三两个时辰到时间。” 武后平静的点头,摆手道:“站在一旁。” 李绚三人同时拱手,站到了一边。 “媚娘……媚娘……”皇帝极度微弱的声音传来,李虔纵,杜文誉和钟道人三人立刻让到一旁。 “陛下,臣妾在。”武后快步进入帷帐,来到了皇帝身侧。 虚弱无比的皇帝勉强睁开眼睛,看到武后,他放心的笑笑。 目光掠过帷帐之外,李治看到了李虔纵,杜文誉,钟道人,还有张文仲,秦鹤鸣,以及站在最后面的李绚。 深吸一口气,皇帝开口,用力尽力高声道:“裴炎,裴炎。” 声音闯入殿外,裴炎立刻快步走进殿中,后面的李显也被王福来招了进来。 “遗诏。”皇帝抬头看向武后。 武后嘴角微微抽搐,目光看向侧畔,低声道:“婉儿!” “喏!”一身青色襦裙,面色稚嫩,但看上去十分成熟的上官婉儿从黑暗中走出,手里捧着一个紫檀盒子,走到了武后面前。 武后轻轻的打开盒子,然后取出一封圣旨,递给皇帝。 皇帝微微摇头,目光看向裴炎。 武后将圣旨朝侧面一递,王福来立刻上前,接过圣旨,快步走下,递到裴炎的手里。 裴炎沉沉的叩首,面色悲戚的低声哽咽:“陛下!” 深吸一口气,皇帝开口说道:“今夜,朕身体艰难,也不知能否过去,若是上天可怜,再给朕数月时间,朕无比感念,但若有不幸,明日,你便宣读遗诏,太子李显灵前即位,裴炎为辅政大臣,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取天后进止。” 皇帝一句话说出,整个贞观殿顿时无比寂静起来。 这是皇帝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说出太子灵前即位这几个字。 这一刻,所有人都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皇帝今日真的可能要走了。 一瞬间,殿中群臣同时跪了下来:“陛下!” 李治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但随即就神色收敛,平静的说道:“天下没有不死之人,显儿。” “儿臣在。”李显此时已经泣不成声,哽咽的叫道:“父皇。” “勿要哭泣。”李治躺在床榻上,看着上方,认真的说道:“朕的江山将来都要交托于你,切记,戒骄戒躁,戒贪戒嗔,方得始终,朕,还有伱的祖父,都在天上看着你呢。” “儿臣……儿臣领命。”李显哽咽着沉沉叩首。 皇帝深吸一口气,有些疲惫的说道:“所有人都下去吧,朕和皇后说会话。” “喏!”众人这才齐齐拱手,退出殿中。 不仅李绚,裴炎,张文仲和李显等人,就连所有的舍人,给事中,左右史也全部退了出去。 …… 贞观殿外,众人不由得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殿中。 裴炎手握圣旨,死死的站在李显身侧,目光无比戒备的看着其他人。 李绚没有回头去看裴炎,只是直直的看着殿中,面色中带着沉重的哀戚。 …… 贞观殿内,武后将皇帝扶起,面色担忧的看着皇帝:“陛下,真的要服那药吗?” “媚娘。”皇帝有气无力的睁开眼睛,面色苦笑的说道:“朕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不服药,今日便是最后的大限,服了或许还能够有一线生机,搏一搏吧。” 武后的眼中满是担忧,坐在皇帝的身侧,一时间有些迟疑。 皇帝轻轻的拍拍武后的手背,轻声说道:“去拿药吧。” “嗯!”武后终于站了起来,走到了御榻内侧,直接将密格打了开来。 整个密格之中,只剩下一个槐木匣子。 武后打开匣子,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青瓷药瓶。 回头看了皇帝一眼,武后莫名的打了一个寒颤。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零五章 媚娘,你跟朕一起走吧 皇帝握着青色瓷瓶,有些疑惑的看了武后一眼,然后看着瓷瓶中散发着香气的丹药,他没有丝毫犹豫的倒出一颗,直接吞了下去。 武后平静的看着皇帝,一瞬间,她微微低头,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悲哀。 抬起头,武后已经神色平静。 皇帝盘坐在御榻之上,感受着药力在体内化开,目光重新看向瓷瓶。 瓷瓶还是那个瓷瓶,里面的药丸也是当初一样的药丸,只是虽然一样散发着香气,但皇帝却有些不记得,当初这药的香气是不是这种香气? 只是当初的香气,皇帝只是闻了闻,精神就振奋了起来,但现在,他却并没有这种感觉。 难道是时间的问题。 匣子依旧是那个匣子,瓶子依旧是那个瓶子。 或许真的是时间太久了吧…… 感觉到一股温热从体内升起,皇帝不由得松了口气,之前的那丝胡思乱想彻底的消失不见。 抬起头,皇帝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力气,轻轻笑笑,眼底深沉。 皇帝抬头看向武后,低声说道:“媚娘,你还记得玄奘法师吗?” 武后微微诧异的抬头,她不知道皇帝怎么想到了玄奘,点点头说道:“记得,玄奘法师的佛法修为还是很高的。” “嗯!”李治笑笑,说道:“其实朕是要感谢玄奘法师的,若是没有他的西行,朕也无法灭了吐蕃,若是他地下有知,知道大唐已经天竺接壤,从大唐去天竺无边方便,想必他会无比欣慰的。” 武后忍不住的低笑了起来,随即她点点头,说道:“若无当年玄奘法师的西行,恐怕也就没有王玄策他们的后续访天竺。” “佛门啊!”皇帝轻声叹息,说道:“佛门虽说修心,但于长生延命,却没有丝毫作用,就比如这延命丹,说不定未来哪日,佛门的舍利子也可以入药炼丹。” 武后微微一愣,想了想,才开口说道:“若真有那么一日,说不定那人会成为天下佛门公敌。” “只要不明着来就好。”皇帝有些得意的笑笑,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笑声停止,情绪一下子低沉了下来。 武后坐在旁边,关心的问道:“陛下?” “媚娘。”皇帝侧过头,看向武后,突然说道:“朕差点忘了件事,大慈恩寺,母后那里,你记得常去看看。” 武后轻轻的抿了抿嘴唇,然后点头说道:“臣妾知道了。” 文德皇后葬在昭陵,所以皇帝平时根本没法去探望祭祀,所以皇帝才以为文德皇后祈求冥福,建造了大慈恩寺。 每每想念文德皇后,皇帝都会带着武后一起去大慈恩寺看看。 听完武后所说,皇帝脸上竟然带出一丝惊讶,他轻轻的背过头,脸色悲哀的说道:“还有一件事,朕是真的差点遗忘了。” “陛下。”武后轻轻的抓住了皇帝的胳膊。 皇帝微微摇头,说道:“媚娘,你忘了吗,我们是有四个儿子的。” 武后嘴角微微一抽,随即点头道:“是。” “三郎四郎,朕都已经交待妥当,但是,我们还有二郎。”皇帝抬起头,看向上方,轻声说道:“二郎他虽然不孝,但终究是伱我的儿子。媚娘,答应朕,二郎他若是不幸,以国公之礼葬之,还有他的几个孩子,封个郡公养起来吧。” 武后微微沉默,随即,她开口道:“陛下,臣妾会好好的待二郎的。” “嗯!”皇帝没有看她,继续说道:“至于朕的其他子嗣,只要他们不犯错,就扔到天涯海角,任其自生自灭好了。” 稍微停顿,李治感慨的说道:“朕毕竟是要下地下去见父皇的。” “好!”武后这一次没有犹豫,直接答应了下来。 皇帝稍微松了口气,低下头,轻声说道:“朕这一辈子,东拓西进,灭了无数国家,地下见了父皇,朕也能无愧于他,而且朕还有你,只有你才能帮朕延续一切。” “陛下。”武后紧握皇帝的胳膊,轻声说道:“这一切……陛下一定会没事的。” “呵呵呵呵……”皇帝突然笑了起来,笑的有些疯狂,有些渗人。 “陛下。”武后突然心里一惊,这个时候,她却下意识的松开了皇帝的胳膊。 皇帝转过头,看向她,眼神诡异的说道:“媚娘,你还记得蟒氏吗?” 武后突然打了个寒颤,看向皇帝低声说道:“陛下!” 皇帝没有再看她,转过头看向前方,直直的说道:“朕一开始是喜欢她的,端庄温柔,体贴的世家女子,虽然后来逐渐无趣,但朕也没有要废她的念头,但她千不该万不该,竟然让舅舅逼朕立陈王为太子,朕又不是不能再生。” 皇帝一脸的咬牙切齿。 李忠是皇帝的长子,皇帝一开始并没有因为李忠的母亲是个宫人而讨厌他,甚至请太宗皇帝封他为陈王。 自然,因为母亲出身不高的原因,皇帝从来没有想过要立他为继承人。 皇后无子便无子吧,李治也不讨厌她,而且那个时候,李治才二十二岁,王皇后的年龄比他还小,没有孩子也是正常的。 但是因为和萧淑妃争宠,王皇后竟然找她的舅舅柳奭,联系长孙无忌,最后由长孙无忌奏请,立陈王李忠为太子。 皇帝一开始并不答应,毕竟李忠从一开始,皇帝就没有要将他当做继承人来培养。 现在突然来了这么一下,皇帝心里能舒服才怪。 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皇帝开始有了废后的念头,和王皇后联系紧密的长孙无忌,自然少不了被诛的下场。 武后沉默了下来,这些话,皇帝从来没有和她讲过,但是她能够清楚的感受到皇帝对陈王的厌恶,她以为那一开始就是这样的,没想到一切竟然是因为立太子的缘故。 “你看,媚娘,朕和你还不是一样有了五个孩子。”皇帝得意的笑着看向武后,嘴角却冷冷的说道:“他们那个时候,就那么以为朕会早死,就那么急切的想要立太子,他们都该死。” 武后看着有些陌生的皇帝,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她的脸色越发的沉重起来,因为她知道,皇帝这是药效在发作了。 “媚娘,你还记得枭氏吗?”皇帝的脸色再度冷了下来。 “萧淑妃。”武后点点头,说道:“臣妾记得。” 皇帝转过头,看向前方,轻声说道:“媚娘,萧氏长相绝美,为人又娇媚可人,朕自是喜欢,但她太多事了,和这个斗和那个斗,有的时候,朕明明已经很烦了,可她还是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还怪朕……她在怪朕,所以她该死。” 武后不知不觉间已经死死的咬住了嘴唇。 当年她和王皇后、萧淑妃的斗争,虽然使用了一些手段,但以为是皇帝对长孙无忌的忌惮,所以才有了那么多的事情,没想到一切的原因竟然是皇帝自己的厌烦。 怪不得后来,她那么对蟒氏和枭氏,皇帝最后也没有多说半句话,甚至都没有过问半句。 “媚娘。”皇帝脸上突然笑了,他笑着看着武后,轻声说道:“媚娘,你还记得敏月吗?” 武后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明月,贺兰敏月。 武后的姐姐,韩国夫人武顺的女儿。 武后可没有忘记当年的事情,姐姐武顺和侄女贺兰敏月,先后与皇帝有染。 传闻中,是武后亲手毒杀了姐姐武顺和侄女贺兰敏月。 但实际上,对于后者,武后是认的,贺兰敏月的确是她借别人之手杀的,但姐姐武顺不是。 因为武顺和皇帝有染是很早的事情,武后虽然一开始不满,但后来为了固宠,就认了下来。 这段事情,一直延续了将近十年时间,直到武顺病逝,才了结。 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有了武后亲手毒杀了姐姐武顺的传言。 甚至到现在,武后都不知道,究竟是谁在暗中传播谣言。 但那谣言,贺兰敏月信了。 至于之后,便是贺兰敏月复仇,献身皇帝,武后毒杀贺兰敏月。 皇帝躺在御榻上,轻声说道:“朕其实是喜欢敏月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媚娘,因为她太像你了,太像你我初见时你的模样了,可惜,她死了。” 武后无比震惊的看着皇帝,嘴角颤抖,想要说什么,但却始终没能开口。 “媚娘,媚娘,这世上,还是你对朕最好,替朕分忧,又没有太多的要求。”李治又得意的笑了起来,看着武后说道:“上官仪,上官仪还让朕废了你,他真是老糊涂了。” 武后身体微微颤抖,看着皇帝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害怕。 “媚娘,媚娘,都是有你,朕才有今天的成就。”皇帝伸出手,抓向武后,眼神迷离的说道:“媚娘,媚娘,你跟朕一起走吧,一起到地下,去见父皇,告诉你,你就有多大的能力,父皇他简直瞎了眼,媚娘,媚娘……” 武后猛然一个冷战,下意识的连续后退好几步,一直来到门前。 她刚抬头,就看见皇帝诡异的笑着,直直的看着她。 下一刻,皇帝竟然直接站了起来,一把朝她抓来,同时嘴里不停的喊着:“媚娘,媚娘,你和朕一起走吧……媚娘……” “噗通”一声,也不知道被什么绊倒了,皇帝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 “陛下!”武后刚要上前,就看见皇帝已经抬头,难受的看着武后说道:“媚娘,媚娘……” 武后的脚步顿时停下,脸色难看的她忍不住再度的后退一步,房门死死的抵住了她的后背。 武后深吸一口气,看着趴在地上,不停的叫着她的名字的皇帝,武后心中一寒,下意识的拉开了房门直接退了出去。 …… 李绚,裴炎,还有李显,全部都跪在地上,沉沉的叩首。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沉重的悲哀。 就在这个时候,贞观殿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响了,众人下意识的抬头。 就看到武后仿佛受到了惊讶一样的走出了殿中,然后死死的关上了门。 隐约之间,里面还能够听到皇帝的声音。 关上门,声音隔绝。 这个时候,武后长松了一口气,看着殿门,一时间有些发呆。 不过很快,武后就回过神来,转过身看向跪在殿前的几人。 李绚,裴炎,还有李显,三个人立刻躬身道:“天后。” 看着三个人的模样,武后微微的松了口气,她确定他们三人什么都没有听到,这才开口道:“陛下在休息,你们别打扰他,离远些。” 李绚,裴炎,还有李显,三个人虽然诧异,但都恭顺的躬身道:“喏!” 看着李绚三人离开,武后又看向大殿四周的禁卫,然后冷声说道:“所有人,都退出十丈以外。” 殿外的禁卫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便从台阶上走下,走到了十丈以外。 他们虽然没有怎么聪明,但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武后转过头,看向殿中。 殿门关闭,隔绝了内外的一切声音。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零六章 皇帝,死了 贞观殿中,皇帝躺在地上,伸出手抓向前面,仿佛要抓到什么似的,同时艰难的呻吟道:“媚娘,媚娘,帮帮朕……” 贞观殿外久久没有声音传来。 皇帝终于颓然无力的趴倒在地上,但……趴在地上的皇帝,眼神却在瞬间变的冷冽起来。 随即又变得无限哀伤。 那药,竟然是假的。 不,准确来讲,那药,它被人给替换掉了。 皇帝怎么都没有想到,替换那药的人,竟然是武后。 他原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只是武后一句无意识的话,让他猛然察觉到不对。 外面的人不知道,但武后应该知道。 皇帝这一次虽然处境艰难,但有着钟吕延命丹,他还是有不小的几率能够熬过这一劫的。 之前他做的很多事情,虽然是皇帝自己为防意外做的布置,甚至还有一些试探人心的味道,但皇帝已经准备好了后手。 无非就是日后日日缠绵病榻,让太子主政,皇后监国。 如今足够交待过去。 反正这一次就算是三颗丹药全部吃完,他也不过是活到明年夏末,支撑着返回长安便是他的最大心愿。 然而,他怎么都没有想到,那药,它竟然被人调了包。 李治躺在地上,心中的悲伤逐渐收敛,他隐约猜到了原因。 还是那药。 那药能够让他延命,自然也能够让别人延命。 李治自己的年龄不小,武后的年龄比他还要大三岁多。 就如同他自己说的,朝政的压力极重,李治自己都难以支撑。 没有了他在前面遮风挡雨,武后想要掌控朝政,就需要花费更多的精力。 如今有了那三颗丹药,她能活得更久,以她的能力,她能做的更多,能够获得更多的权利。 她获得更多的权利,那么他们的儿子李显,自然就会成为傀儡。 但如果仅仅是傀儡还不可怕,怕就怕…… 李治抬头看向殿外,殿外的人影稀落,没有半点声音。 他知道,外面的人,都已经被赶的远远的。 她就守在了门外,等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李治低头看向自己,他不知道他体内如今服用的是什么药,但那药对他的身体只有在一开始的时候,还起到一点作用,之后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然而奇怪的就在这里。 明明在他的身体深处,充斥着无尽的寒气,虽说之前因为李绚,张文仲和秦鹤鸣的针灸,发泄了绝大多数,但现在散开的寒气也依旧足够让全身动弹不得。 但实际上,李治现在的情况不是浑身上下动弹不得,而是浑身上下一片麻木。 麻木僵硬的就像是服用了麻沸散一样。 局面没有那么差,但实际上也没有那么好。 李治抬头看向黑暗的天空,他隐隐有种感觉,自己如今的这种情况,所能够延续的时间很短。 这意味着他只有最后一口气…… …… 昏暗的光芒之下,李治艰难挣扎着站了起来。 是的,这个时候他竟然诡异站了起来。 一切就像是回光反照一样,皇帝突然满脸无奈的笑了起来。 抬起头,看向殿门,他只要向前走,就能够一直走出去,打开门,然后揭穿皇后……他最心爱的人在他生命最后关头的背叛。 李治嘴巴张了张,但最后,他还是轻轻的转过身。 他知道,即便是他能够走出去,也未必能够开口。 因为离他最近的是武后,她能阻止他所有的动作。 况且……皇帝不由得苦笑,就算是揭穿了她又怎样。 外面的太子李显,是个不成器的孩子,彭王虽然有能力,但可惜他是藩王。 至于裴炎,裴炎他会怎么选? 这才是李治最难以把握的。 甚至他真正最担心的,是他一旦开门,门外发生的不会是什么大快人心的好事,甚至有可能会是一场最血腥的屠杀。 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上发生太多了。 所以他选择了其他。 …… 皇帝身体僵硬的一步步的挪到了东侧的廊柱之后,帷帐之下,是一张张的桌案。 笔墨纸砚全部都有。 甚至皇帝的私印都在。 只需要再在上面加盖门下印,那么立刻就能通行天下。 但,皇帝现在要多不是这个。 他艰难的拿起笔,站着,用力的在纸张上,写出五个大字。 逆武代唐,斩。 放在旁边的大印被费力的拿起,然后重重的砸在了纸张上。 “砰”的一声轻响,皇帝下意识的抬头看向殿门之外。 殿外根本没有任何动静更加的寂静。 皇帝低下头,面无表情的将大印归位,纸笔放下,抓起纸张,然后一步步艰难的走向了帷帐之后。 终于,皇帝重重的跌在御榻上,身体顿时布满麻木。 他侧过身,看向殿门处,轻声道:“媚娘,媚娘,媚娘……” 殿外的人影已经没有丝毫动静。 仿佛在寂静的等待。 皇帝终于彻底死心,转过身,一点点滚向了床榻深处, 手指用力的拉开密格,最后在密格深处用力一按,下一刻,一道暗门在密格下方打开。 李治没有再动,更没有跳入暗门之中。 他是皇帝,他有自己该有的体面死法。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黑色的身影突兀的从暗门之下跳了出来。 面色惊讶的看向皇帝,然后无言的拱手。 皇帝没有看他,只是将手中的纸张扬起,淡淡的说道:“送到普州。” 黑色身影拱手接过纸张,然后没有丝毫犹豫的跳入暗门之下,暗门随即关闭。 皇帝用力的合上密格,但是在最后,他还是没有能够完美的合上。 因为此刻的他,已经再没有了任何力气。 斜着躺在御榻上,李治抬起头,看着头顶的黑暗,麻木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嘲。 普州,普州在成渝中央。 普州刺史正是前太子詹事皇甫公义。 普州就在巴州之侧,巴州住着太子李贤。 这份东西自然不是给李贤的。 皇甫公义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更加明白,李贤在他身边,这份东西一旦被被人知道是落在了他的手里,那么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甚至是三族被诛灭。 皇甫公义根本不可能和媚娘媾和。 这份东西他们最终只能送到彭州去。 但这份东西并不能真正起到作用。 更甚至若是天下昌盛,朝野和谐,那么这份东西根本没有半点用处。 只有在朝野大变的时候,这份东西才能够起到最大的作用。 朝野大变,天下间能够被称之为朝野大变的极少。 皇位更迭,皇权搏杀。 武氏代唐。 李治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份谶言竟然在他的身上有成真的可能。 他已经看到了他的父皇站在他的面前,对他恨铁不成钢的喝骂。 他忍不住的回过头,看向身后,隐隐约约之间,似乎看到两道身影正在紧紧的追上来。 同样的明黄衮龙袍,头戴白玉十二旒,看那面目,赫然正是李显和李旦。 在他们的身后,有一道同样打扮的人影也在紧紧的追过来。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李治一时间根本看不清楚人影。 是谁呢,是谁呢! 眼睛轻轻一闪,皇帝眼前的一切似乎变得明亮起来。 清幽的微风,清脆的鸟鸣声,舒适的温度,让他不由得放松了起来。 蓬莱殿,蓬莱殿,朕这是回到蓬莱殿了吗? 李治的脸上满是笑容,但他的眼睛,却是沉醉中缓缓的闭上了。 永远的闭上了。 …… 贞观殿外,十丈之地,李绚沉沉的叩首在地。 身侧低声在轻轻啜泣的李显,李显右侧是一片寂静的裴炎。 就如同李绚一样。 或许他也在思虑今日变故之后,明日该当如何作为。 李绚的额头紧贴在地面上,心中却是无比的感慨,统治大唐帝国三十多年的皇帝李治,今日终将要过去了。 历史将在今夜彻底翻开新的篇章。 今夜会有意外吗? 不会。 且不说那所谓的钟吕延命丹的本质,本身就是五石散的变种,便是他真的有什么延命之效,也不过是将延命之力注入皇帝的体内,让它可以融入皇帝自身的命力当中。 但皇帝自身的命力,在今日已经彻底的消耗殆尽了。 不,或者更准确的讲,是这一个月来的种种变故,让皇帝耗尽了他最后的命力。 如果说皇帝从十一月初开始,就闭门不出,不管外界有怎样的风雨,他都不管不顾,撑到年底封禅之时,那么自然一切安稳。 但可惜,从十二月初,天下刺史入京以来,便种种事故不断。 先是围绕礼部尚书的种种搏杀,之后是相王突然介入到了夺嫡之中,还有荥阳郑氏,博陵崔氏的异动,甚至同安郡公郑玄果都为之身死,更多的风波已经波及到了天下世家当中。 逼的一直闭关的皇帝,不得不破关而出,快刀斩乱麻的处理一切。 延命三年之望彻底破灭,可即便如此,皇帝还有机会,苟延残喘半年。 但可惜,朝会,太子大婚,太平公主生子,还有小年夜的种种风波,再赶上突然大雪,皇帝又承天门上改元…… 太多的事情,消耗了皇帝本就剩的不多的命力。 所以今夜,那么有什么九转金丹,也难救皇帝的命。 …… 冰冷的石砖让李绚越发的清醒,同时也让他越发清晰的想到自己曾经做的所有一切。 以他的医道造诣,就是知道,皇帝在这段时间最需要清静,但有太多的事情,是他自己一手挑起的。 他杀了皇帝。 不,是有太多的有心人,在同一时间动手,同时杀了皇帝。 也包括金阶上那个可怕的女人。 轻微的脚步声,突然从金阶上传来,随即,“吱呀”一声,贞观殿的大门打开了。 李绚的心,一下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拳头死死的攥住了。 一时间,他有一股呼吸不上来的压迫感。 他在害怕,他在害怕,害怕贞观殿中那个最应该死的人,他活过来。 李绚死死的贴在地面上,不敢有丝毫抬头。 令人惊奇的,是裴炎竟也一样死死的叩首在地。 只有李显在这一刻,抬起头,目光直直的看向贞观殿,眼中充满了期盼。 就在这时,贞观殿中传来一声凄惨的痛呼:“陛下!” 李绚立刻浑身一个寒颤,随即沉沉的叩首,无尽的悲哀涌上心头,忍不住泪水直流:“陛下!” 皇帝死了。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零七章 皇帝更迭,神器易主 贞观殿外,李显听着武后,还有四周众人的哀呼声,整个人直接愣了。 他的目光茫然抬起,看向贞观殿中,隐约能够看到武后趴在御榻上沉声痛哭。 顿时,他感到无尽的黑暗朝自己压了过来。 整个世界一下子变得只有他一个人。 但他依旧在死死的抬头看向前方,在那里似乎有一道人影正在快速的远去。 只是在最后关头,回头轻轻了看了李显一眼,然后笑笑径直远去。 李显看得很清楚,那就是他的父皇,他的父皇要走了…… “父皇!”李显不由一声痛呼,伸出手,想要拉住皇帝,然却什么都没有拉住,他整个人顿时顿住了,下一刻,他就感觉心口一痛,整个世界彻底的黑了下来…… 李绚跪在李显身侧,沉沉的低着头,他先是听到李显一声痛呼,下一刻,李显竟然身体一颤,直接朝他倒了过来。 李绚赶紧抬手,将李显小心扶住。 他侧头看了裴炎一眼,同时将手迅速的按在了李显人中,然后用力的一掐。 就在这一下,李显终于沉重的一口呼吸,然后睁开了眼睛,随即,他忍不住的看向贞观殿中,面色悲戚的喊道:“父皇。” “殿下节哀。”李绚扶着李显,轻叹一声,目光看向殿中。 就在这个时候,殿中传来武后的声音:“让太子进来。” “殿下。”李绚扶起李显,然后认真的看着他,咬牙说道:“殿下,节哀。” 李显微微一阵颤抖,看向李绚,目光中是无尽的哀伤。 但好在,看到李绚,他眼中的哀伤逐渐的收敛,然后悲痛的才对着李绚点点头,转身看了裴炎一眼,也是同样点头。 裴炎和李绚两个人同时拱手,然后同时再度恭敬跪了下来。 李显轻叹一声,然后转过身朝着殿中走去。 …… “父皇!”李显痛哭的声音从殿中再度传来。 “好了,收声,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武后强行压着悲痛的声音传来,随即,武后的声音再度响起:“诸卿都进来吧。” “喏!”李绚再度叩首,然后缓缓的站了起来。 冷风吹来,李绚下意识的放弃了体内所有的抵抗,整个人不由得一阵颤抖。 站立原地,李绚缓缓低下头,颤抖着跟在裴炎的身后进入了殿中。 满脸痛楚。 迈步踏入贞观殿,李绚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御榻之前的张文仲和秦鹤鸣。 两人站在御榻之前,似乎正在对皇帝的身体进行最后的确认。 武后虽然已经确定皇帝死了,但她并不是真正的医者。 按照朝制,皇帝的生死,最后需要由御医确定。 免得出什么茬子。 万一皇帝只是假死呢。 万一皇帝还有救呢。 李绚目光微微看了坐在皇帝御榻前的武后,随即就转移了目光。 其实武后直接宣布皇帝宾天也未尝不可,只是这样一来,难免就有些谣言。 张文仲和秦鹤鸣两人同时后退一步,对着武后沉沉躬身道:“天后节哀。” 天后节哀,皇帝已死。 …… “啊!”一声惊叫突兀的从侧畔廊柱的帷帐之后传来。 李绚,裴炎,武后,还有李显,同时诧异的看了过去。 李绚和裴炎刚才进殿的时候,还有一众中书舍人,给事中和左右史也跟着进来。 不过中书舍人起草诏书,给事中审核,左右史则是史书记录。 皇帝身死,史书自然要记录。 但突然,在这个时候,本应该默默记录的众人,却在帷帐之后突然发出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左史苗楚客已经快步走去,面色悲戚的说道:“天后恕罪,右史韩楚宾心痛昏厥了过去。” 武后微微一愣,随即轻叹一声,点点头说道:“好生治疗。” “是!”苗楚客立刻拉了太医李虔纵去帮韩楚宾治疗。 …… 突然发生的变故,让殿中的沉痛的气氛为之一缓。 武后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悲痛,神色也有些木然,但还是平静的看向李显说道:“太子,本宫欲任中书令裴炎为治丧大臣,韩王李元嘉,礼部尚书韦待价,太常寺卿蔺仁基辅之,你认为如何?” 李显收敛痛楚,下意识的看了御榻上的皇帝一眼,随后对着武后拱手道:“一切听凭母后做主。” “好。”武后面色一肃,看向侧畔道:“传本宫令,召韩王李元嘉,礼部尚书韦待价,太常寺卿蔺仁基入宫,敲景云钟。” 武后最后三个字说的极慢,仿佛一个字一个字的咬着说出来。 李绚低头垂首,面色悲哀。 景云九响,皇帝驾崩。 王福来跌跌撞撞的走出来,拱手道:“喏!” 之前皇帝服药,和武后私谈,便是他都被赶出来殿中,等到他再回来的时候,皇帝已经崩了。 看着王福来虽然难受,但还是很快离开,武后不由得轻叹一声。 王福来是宫中跟随她和皇帝最早的太监,甚至于王福来比李治还要更要认识武后。 当年武后为才人的时候,便多亏了王福来的照顾。 只是如今物是人非,反而是年纪最小的皇帝先一步宾天而走。 “咚咚咚……”钟鸣九声。 清澈的钟声在整个洛阳城中回荡,但在九下之后,戛然而止。 洛阳城中,今夜本就有无数人难以入眠。 但钟声一响,所有人都已经明白,天变了。 钟声九响之后,天地肃静。 下一刻,无数的钟声在整个洛阳城中响起。 钟响三万。 皇帝驾崩,洛阳城中所有的道观寺庙,在同一时间敲响钟声。 按制,洛阳城中所有的道观寺庙敲响的钟声加起来要达到三万下。 每间寺庙,每间道观,甚至都有清晰的数字要求。 无尽的钟声在整个洛阳城的上空回荡。 所有的洛阳百姓在这一刻全部被惊醒,也在同一时间,他们明白,皇帝崩了。 整个大唐帝国最高的统治者,崩逝了。 天后有命。 无数隐晦目光的注视之下,韩王李元嘉,礼部尚书韦待价,太常寺卿蔺仁基,在接到命令之后,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狂奔到了宫中。 …… 李绚站在殿门之侧,目光平静的看着李元嘉,韦待价和蔺仁基三人上前向武后,太子行礼,最后到了御榻之前,痛哭三声。 武后平静的宣布了对裴炎,李元嘉,韦待价和蔺仁基四人的任命。 四人立刻拱手,然后聚在一起,商议皇帝的葬礼事宜。 裴炎为丧葬大臣,李元嘉,韦待价和蔺仁基三人辅之。 但这一切,和李绚没有任何关系。 在武后和太子安排的丧葬诸官之中,没有李绚的位置,也就没有丝毫的发言权,甚至他整个人都站在殿门靠后之处。 站在李绚身前是侍御医杜文誉,李绚早年任尚药奉御的属下,如今已经在他的身前。 在上面的金阶之上,是依旧跪在御榻前的太子。 皇帝死了,没有皇帝的宠信,李绚甚至就连接近御榻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的,虽然还是太子宾客,但太子立刻就要即位称帝,他这个太子宾客等同于废掉了。 如今在朝中,他的职位只有右卫大将军,彭王。 右卫大将军在没有皇帝召命的情况下,根本调动不了多少兵马。 那么李绚如今能够在这殿中立足的,只有他的彭王之位。 之前李元嘉不在的时候,李绚站在李显身侧,还能起到代表宗室的作用,如今李元嘉已到,他就只能够往后靠。 至于太子少保,李显还未即位,太子都未策立,哪有什么太子少保。 李绚目光轻轻扫了李显一眼,随即低头下来,李显依旧在低声哭泣。 如今没有了皇帝,李显便要直接面临来自武后的庞大压力。 李绚都不知道他能不能顶的住。 李显如此,李绚又何尝不是如此。 以前有皇帝在的时候,李绚并不需要担心自己事情做错。 因为即便是他有些不那么循规蹈矩,可能会有偏向,但皇帝只要能看到好的结果,便能够容忍他的一切。 如今皇帝没有了,李绚需要同时面对裴炎,李显和武后三个人。 他稍微有所反应不对,李显翻脸,裴炎仇视,武后下手,一切都会有太多的犹豫。 位置不一样了,就是李显都不一定会同李绚同心。 低着头,李绚眼神中的悲哀在逐渐的褪去。 李治病逝,李显即位。 李绚首先要做好随时应对一切的准备,甚至他必须尽全力的帮助李显稳住皇位。 起码在二月之前是如此的。 武后,裴炎,世家,宗室等等,李绚需要在无数的势力倾轧下,帮助李显稳住皇位。 但,他又不会太过的得罪武后。 毕竟李显不会像李治那样有足够的力量庇佑他。 而李绚,还要在洛阳城中待到二月。 二月,奉先帝旨意,彭王离京。 一旦他能够安全的离京,那么朝中的一切,就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他尽了全力。 若是李显无法守住皇位,那也就和他无关了。 还有李旦,李显失位,李旦即位。 一旦李旦无法守住皇位,最后武后登基。 那么这皇位,就和李治这一脉再无任何关系。 谁从武后手中将皇位夺到手,谁就将继承这个位置。 李绚眼中闪过无尽的凌厉。 皇帝更迭,神器易主。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零八章 陛下,你究竟写了什么? “明日,最重之事,便是太子即位!” 武后将手里的丧仪奏本放在一旁,面色严肃的看向裴炎,李元嘉,韦待价和蔺仁基四人。 裴炎下意识的看了御榻之上的皇帝遗体一眼,随后又轻轻掠过李显,最后对着武后拱手道:“回禀天后,明日群臣进宫,先宣读大行皇帝遗诏,太子灵前即位,然后处置丧葬之事。” “善。”武后轻轻点头,目光看向殿外,郑重的说道:“一会,裴相召广平郡公进宫,带人值守贞观殿。” “还有北平郡王。”李显沉稳的声音从旁边传出,众人惊讶的看向李显。 李显对着皇帝沉沉叩首,然后看向武后说道:“母后,父王曾经有过遗言,让儿臣有事多请教北平郡王。” 左千牛卫将军,北平郡王李景嘉。 左金吾卫将军,广平郡公程处弼。 宫中虽有禁卫,但在关键时刻,武后和李显对于禁卫诡异的都不怎么信任。 李绚轻轻点头,虽说这样对禁卫将军程务挺和张虔勖有些不公平,但又能怎样。 这么多年以来,陪伴皇帝和武后上朝的,始终都是李景嘉和程处弼。 武后轻吸一口气,平静的点点头,说道:“好,有他二人在,明日不管发生什么,就都能控制。” “是!”裴炎,李元嘉,韦待价和蔺仁基四人同时拱手领命。 李绚站在金阶之下,目光微微上抬。 皇帝已经病逝,又有大行皇帝遗诏在,能发生什么意外。 难不成李旦还能率领大军杀入皇宫,强行即位不成? 还是说有大行皇帝遗诏在,还会有人质疑太子即位的合法性? 其实说到底,不过是权利斗争罢了。 倒是李显,令人诧异,原本有些怯懦的他,现在这个时候,竟然敢和武后相争。 李绚随即微微低头。 的确,不一样了。 皇帝不在了,李显的确要直接面对武后的压力。 但是,他也不再是之前那个太子,他的身份是皇帝,是天子。 他和武后之间的差距并没有那么大。 或许,如果李绚鼎力支持,李显真的能够坐稳皇位也说不定。 李绚心中不由得轻叹一声,可惜,皇帝让他二月离京,他就算有万般手段,在他离京之后,都不会有任何作用。 李显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听话了。 不过这样也好,只有李显有足够的强大,那么在他登基之后,他才能最大程度的牵扯武后的精力,这对李绚来讲,是好事。 …… 武后看了李显一眼,目光又看向御榻之上的皇帝,轻声说道:“开始吧。” “喏!”裴炎认真拱手,然后看向四方,冷声喝道:“来人,替大行皇帝沐浴更衣。” 数十名黑衣内侍从两侧的殿门而入,手里捧着各式衣装。 按照大唐礼制,皇帝病逝之后,要沐浴身体,洁净反本。 当然,并不是真的让死了的皇帝沐浴更衣,而是让宫中的宫人帮助皇帝洗头,擦拭身体和整理面容,以最庄重的冕服下葬。 裴炎,李元嘉,韦待价和蔺仁基四人,在看了一眼皇帝的身体,确认无恙之后,然后才拱手退下。 包括李绚,还有所有的舍人,给事中,左右史,全部都在这个时候,退出了贞观殿。 宫人为皇帝擦拭,难免要触及大行皇帝隐私。 有天后在,太子跪在御榻之畔便已经足够。 他们其他人,还是退出殿中为好。 …… 程处弼和李景嘉两人站在贞观殿内侧,他们带来的侍卫肃立在金阶两侧。 裴炎一个人站在金阶之下。 韦待价和蔺仁基商议着一些丧仪的细节。 皇帝病逝,上一次还是在贞观年间,相关的礼仪虽然有不少的文献留了下来,但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有很多地方都需要修改。 种种事项,甚至会一直延续到皇帝下葬。 李绚没有上前去掺和这些事。 一方面是因为他的确没有什么身份,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对这些事情不熟。 便是韩王李元嘉,那个时候也不过三十岁,根本没有资格靠前。 毕竟那时候有长孙无忌在,这种事情,谁靠得了前。 李绚低头思索之际,一个声音从前方传来:“二十七郎。” 李绚诧异的抬头,看了四方一眼,然后才对着走过的韩王李元嘉拱手道:“王伯。” 李元嘉平静的点点头,说道:“陛下病逝,除了朝野百官要更换丧服以外,天下士子,军中士卒,也要更换丧服,右卫在洛阳有五千众,主导丧服更换之事,不可出差错。” “喏!”李绚神色肃然的拱手。 “还有。”李元嘉稍微停顿,继续说道:“刚才商议,不在洛阳的朝中贵戚,但凡家中有人在,其他人便不需要赶赴洛阳。 你母妃也不用赶来洛阳,你去信的时候,说一声,让她安心。” “多谢王伯。”李绚着实松了一口气。 皇帝崩逝,按礼制,亲王妃,诸王太妃都应该前来奔丧,欧阳氏自然也不例外。 她一旦入了洛阳,就等于李绚在洛阳的人质又多了一个。 虽然皇帝有遗诏,让他二月离京,但并不意味着他的家人也能够在二月离京。 对于刘瑾瑜和裴诗彤留在洛阳,李绚心中有所准备,甚至在暗中也做了不少的布置,但如果欧阳氏也到了洛阳,那么一切就麻烦了。 即便是李绚有些手段,欧阳氏的年龄,也让她行动异常不便。 李元嘉微微摇头,说道:“这是天后的意思,不只是朝中贵戚,甚至就连地方刺史,如今不在洛阳的,也不用再来。” 李绚一愣,诧异的看向李元嘉。 如今在洛阳,朝中有上百刺史在朝,李绚估摸着,他自己要在二月离朝,那么其他人怕也少不了要离开。 如此,其他地方刺史,恰好用这个时间来洛阳,只要处理的妥当,分批分次,那么全部朝拜皇帝,朝拜新君也不是什么问题。 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 现在还未到新年,皇帝葬于乾陵,起码得七个月以后,天后不让天下刺史来洛阳,虽然的确有稳定天下的意思,但不让数百刺史朝见新君,这里面多少有些不对。 李绚微微低头,开口说道:“天后既然有言,裴炎亦未反对,那么太子想必也是赞同的,如此来看,应该是利大于弊。” 李元嘉眉头微微一挑,随即压住呼吸低声问道:“陛下病逝,似乎有先帝之症,可稳妥?” “稳妥。”李绚看了四周一眼,然后才低声说道:“侄儿进宫之后,和诸位御医联手,将陛下唤醒,陛下交待了遗诏之后,就和天后独言,其中或有不为他人所听之言,但无碍大局。” 皇帝在殿中发疯的情形,殿外虽然只能够偶尔听到一些声音,但没有人会真正去听。 五石散的事情,在这些御医之中,并不是什么太过隐秘的消息,只是不能够对外说而已。 所以,皇帝的死,没有任何问题。 有也没有。 稍微松了口气,李元嘉微微点头,看向贞观殿,轻声说道:“若是如此,王伯对先帝和父皇,也就能够有所交待了。” 李绚略微沉默,轻轻点头,目光看向贞观殿中。 皇帝的身上,李绚也有一些布置。 放置钟吕延命丹的瓷瓶,装瓷瓶的匣子,李绚都有所布置。 只要皇帝打开匣子,打开瓷瓶,里面暗藏的药粉落入皇帝口鼻之中,就能够对皇帝的身体起到一定的作用。 但具体会怎样,李绚心中也没有把握。 但他相信,皇帝掌握天下数十年,手中必然会有一些连武后都不知道的后手。 这些东西,哪怕最后无法落到李绚手中,为他将来助力,但也能够牵扯武后不小的精力。 …… “日后,你打算怎样?”李元嘉低声询问。 “王伯放心,二十七郎知晓谨慎。”李绚轻轻点头,说道:“日后,若是太子有需,二十七郎便帮太子出出主意,若是太子无需,那么二十七郎就回归蕃州,安稳边地。” 李显现在还没有即位,称呼他为太子没有问题,可是李显一旦即位,局面就完全不一样了。 身为皇帝,一旦有事,首先询问的是诸位宰相,还有六部尚书,其他还有姚令璋和苏良嗣。 李显在东宫的时候,李绚在他身边甚至能够排到前三的位置,但是李显一旦成为皇帝,李绚恐怕就连前十都排不进去。 这不夸张,因为李显不仅头上有武后,甚至在这个时候,就连太子妃都会冒出来。 局势已经变了。 现在洛阳的局势,对李绚并没有太大的好处。 当然,也没有太多的坏处,皇帝一死,新皇登基,无数势力倾轧,相互交错,局面必然混沌,能够浑水摸鱼的,自然有李绚一份。 “伱心中有数就好。”李元嘉松了口气,然后才轻声说道:“当年李恪被杀,除了在承乾和李泰之后,他差点被立为太子以外,还因为他曾经在陛下登基之后,在陛下身边说过什么。” 李绚面色顿时一沉,随即认真的拱手道:“多谢王伯提醒。” 李元嘉笑笑,目光抬起,直接看向殿中。 这一座贞观殿,不知道浇灌了多少鲜血。 …… “什么意思,什么叫有人在你们离开之后,动过大印?”武后抬头,眯着眼睛看着右史韩楚宾。 韩楚宾面色凝重的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笺,直接呈送武后,然后低声说道:“天后,这是有人写字之后,留下的墨印,臣轻点过,今日臣所带来的纸张,少了一张。” 武后目光顿时凝重,转过身直接死死的盯向了跪在殿中,满脸悲戚的李显。 眼底无限凶狠。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零九章 宣读遗诏,太子即位 弘道元年,腊月二十五。 宜:交易,纳财,祈福,沐浴,安葬,祭祀,入殓,修坟,移柩。 忌:结婚,买房,搬新房,开业动土…… …… 清晨,晨光铺道,宏大如剑。 承天门内,白幡林立,白绸绕梁。 一派悲肃景象。 一身黑色锦袍,黑色九梁冠,外罩白麻丧服的李绚,和同样打扮的蔺仁基,面色肃然的跟在内侍少监范云仙的身后,朝着宫门走去。 守卫宫门的卫士,也早已经罩上了一身白麻丧服,手持长槊,目光低垂。 范云仙轻轻抬手,卫士躬身,随后宫门大开。 承天门外,无数的朝臣已经身穿同样的丧服,手持笏板,面色肃然的看向宫门。 其中就包括李绚的岳翁刘仁轨,舅父欧阳通。 范云仙快步而出,李绚和蔺仁基两人则是走到了宫门外,站在宫门两侧。 范云仙拂尘一甩,高声道:“弘道元年,腊月二十五,皇帝崩逝,群臣祭拜。” “喏!” 群臣同时拱手,面色悲戚的跟在诸位宰相,尚书,亲王,大将军之后,朝着宫内走去。 群臣之中,没有相王和太平公主,因为他们已经提前进宫了。 李绚面色悲哀的走在群臣左前,和蔺仁基一左一右引领群臣绕过乾阳殿,朝着贞观殿走去。 皇帝病逝在贞观殿,未入棺椁之前,遗体留在贞观殿。 按照唐制,皇帝病逝,当夜沐浴更衣,第三日入棺椁。 皇帝病逝当夜,腊月二十四日,算第一日。 今日,已经是第二日了。 群臣拜祭,新帝登基。 …… 贞观殿中,武后站立在御榻左侧,一身白麻丧服。 太子李显,相王李旦,还有太平公主三人跪倒在御榻之下,低声啜泣。 太子妃,相王妃,驸马薛绍,还有众家子嗣,全部跪在御榻左侧,低声哭泣。 李绚引领群臣走到了各自的位置上,然后和蔺仁基同时上前拱手,面色沉重的躬身。 站在上方的韩王李元嘉,礼部尚书韦待价,中书令裴炎同时对着武后拱手。 武后目光看向范云仙。 范云仙立刻上前,手里拂尘一甩,然后高声喝道:“群臣拜谒大行皇帝,跪!” 殿内殿外,无数群臣,这个时候同时跪了下来,然后三声痛呼:“陛下,陛下,陛下!” 无数朝臣控制不住的流下了眼泪,神色无比的悲戚。 范云仙再度高喝:“宣大行皇帝遗诏。” 一句话,所有朝臣,包括李显,李旦,太平公主,所有的王妃驸马,一时间全部噤声。 裴炎上前一步,从袖中掏出皇帝遗诏,对着群臣高声道:“惟弘道元年,岁次壬午,十二月癸丑,望二十四己亥日,皇帝若曰: 於戏! 朕闻皇极者天下之至公,神器者域中之大宝,自非乾坤幽赞,历数在躬,则凤邸不易而临,龙图难可辄御,所以荥河绿错,彰得一之符;温洛丹书,著通三之表……” 李绚沉沉的叩首,耳边虽然听的是裴炎的声音,但在他的脑海中,却是皇帝在淳淳念述。 “……朕之圣祖神宗,降星虹而禀枢电;乘时抚运,逢涣沸而属山鸣……重称九寰,止麟斗而清日月;再安八极,息龙战而荡风波。 自彼迄今,六十五载。 黎元无烽柝之警,区宇恣耕凿之欢。 育子长孙,击壤鼓腹。 遐迩交泰,谁之力欤?” 李绚深吸一口气,呼吸沉重。 大唐开国至今已经有六十五年,虽然中间有所波折,但终究顺利传承至今。 …… “朕以眇身,嗣膺鸿绪,钦若穹昊,肃雍清庙,顾諟明命,载迪彝伦。 嘉与贤士大夫,励精为政;勖已想蛟冰之惧,为善慕鸡鸣之勤。 幸戎夏乂安,中外禔福。 亘月竁以覃正朔,匝日城而混车书。 端拱无虞,垂衣有截。 其天意也,岂人事乎。 每导俗匡时,既宏之以礼让。 恤刑薄罚,复跻之於仁寿。 闻九农之或爽,则亏膳以共其忧;见一物之有违……” 李绚额头紧紧的贴在地面,遗诏中,详细的叙述了李治这一生的功业。 毫无疑问,他是一个优秀的皇帝。 该怎么做,他非常清楚,并且在竭力的去做。 但可惜,他的身体有病。 “……往属先圣初崩,遂以哀毁染疾。 久婴风瘵,疚与年侵。 近者以来,忽焉大渐。 翌日之瘳难冀,赐年之福罕邀。 但存亡者人之晦明,生死者物之朝夕。 常情所滞,唯圣能通,脱屣万方,无足多恨……” 听到这里,殿中群臣已经有人忍不住的哭泣了起来,皇帝在最后,还是与病情和解。 这种豁达,更是让群臣感到无限的感伤。 武后站在御榻之侧,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皇帝的这封遗诏,虽然前后不少为公式之言,但中间的这些,却全部都是他亲自口述。 这样的皇帝,已经不是武后认识的皇帝了。 …… “……皇太子显,握哀履已,敦敏徇齐,早著天人之范,夙表皇帝之器。 凡百王公卿佐,各竭乃诚,敬保元子,克隆大业,光我七百之基,副兹亿兆之愿。” 既终之后,七日便殡。 天下至大,宗社至重。 执契承祧,不可暂旷。 皇太子可於枢前即皇帝位。 其服纪轻重,宜依汉制。 以日易月,於事为宜。 园陵制度,务从节俭。 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兼取天后进止。 诸王各加封一百户,公主加五十户。 内外文武,九品已上散官各加一阶,三品已下赐爵一级。 永徽以来入军年五十者,并放出军。 天下百姓年五十者,皆免课役,废万全、芳桂等宫。 钦此。” 裴炎念完,面色沉重的看向群臣。 殿中群臣一时间同时拱手道:“臣等领旨,先帝仁慈万方。” “众卿平身。”武后开口,微微抬头。 群臣这次拱手道:“多谢天后。” 武后看着群臣,平静的说道:“皇帝有遗诏,以中书令裴炎为辅政大臣,为政事堂之首,裴卿。” “天后!”裴炎对着武后轻轻拱手,然后看向跪在御榻前的李显,躬身道:“请太子上前。” 群臣的目光,同时看向李显。 李显收敛悲色,抬头看向裴炎,看向裴炎手里的诏书,然后又看向武后。 武后轻轻的点头。 李显终于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走到了裴炎的身前,然后转过身,面色肃然的看向群臣。 …… 李绚平静的看着李显。 李显虽然有些发福,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和这个时候的皇帝很有些相似。 看着,李绚仿佛看到了皇帝站在面前。 裴炎手握遗诏,目光冷肃的看向群臣道:“奉先帝遗诏,太子显灵前即位,群臣叩拜行礼。” 裴炎话音落下,武后,李旦,殿内殿外的无数军士,一瞬间全部都看向了群臣。 没有人在这个时候犹豫。 所有人下一刻已经全部跪倒在地,包括李旦也是一样,翻身跪向李显。 裴炎也在同时跪下,然后率先行礼:“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群臣轰然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李显嘴角轻轻抿起,神态放松,眼底闪过一抹控制不住的喜悦。 他轻轻抬手道:“众卿平身。” “多谢陛下。”群臣再度叩首,然后才缓缓站了起来,目光微微看向李显,眼底带出一丝敬畏,便是李绚也是一样。 李显成了皇帝。 一切已然不同。 皇帝的权威已经加在他的身上。 哪怕他为人性格有些软弱,但是成了皇帝之后,他的一言一行都会有莫大的威力。 他的心性便会因此有巨大的改变。 不止如此,史上有太多帝王在登基之前扮演懦弱,但是在登基之后,却暴露本性。 最著名的,莫非胡亥。 登基之前,温良恭俭让,登基之后,残害手足,陷害大臣,残暴不仁。 另外汉光武帝刘秀。 刘秀的长兄刘縯被更始帝刘玄所杀,但刘秀强忍悲伤、韬光养晦、隐忍负重,甚至表示兄长被杀犯上,是他自己的过错,不敢为刘縯服丧,饮食言笑如平常。 更始帝本因见刘秀如此谦恭,反而有些自愧,最后拜刘秀为破虏大将军、武信侯。 最后,更始帝被赤眉军所杀。 后汉皇帝登基之前多为年幼,到了长大之后,却多奋起爆发,并不鲜见。 最近的那个,莫过于他们的大行皇帝。 登基之前,一样的温良恭俭让,甚至还有些懦弱,但登基之后,却是雄图伟略。 李显究竟是怎样的皇帝,会在日后一点点的展现出来。 李绚突然一愣,他突然明白,现在这个时候的李显,其实是最强大的。 因为人都不知道,他做皇帝之后,究竟会怎么? 陌生,隐秘,未知,加上皇帝权威,足够震慑人心。 想到这里,李绚的心思开始微微转动。 这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 李显转身肃重对着武后躬身,然后才转过身看向裴炎,沉声道:“裴卿,宣读大行皇帝丧仪。” “遵旨。”裴炎沉沉躬身,然后才又看向群臣说道:“大行皇帝于贞观殿挺灵七日,七日之后,移棺宣政殿。” “喏!”群臣拱手。 裴炎继续开口:“遵大行皇帝遗诏,百官服丧二十七月,以日代月,百官服丧二十七日,七日内,五品之上官员每日早晚哭拜,七日后,每日晨起,哭拜一次。” “臣等领旨。”群臣再度拱手。 “遵大行皇帝遗诏,丧事园陵,节俭为要,天下都督刺史地方长官,在地方者,不必前来奔丧,遵制地方吊唁即可。” “喏!” “朝中贵戚,有家人在洛阳者,亦不必长途奔行洛阳服丧,家中垂吊即可。” “喏!” “边州驻军诸将,以镇压地方为要,遥祭即可;天下百姓,按制服丧二十七日,即可。” “喏!” 裴炎的声音肃然起来,然后沉声道:“礼部尚书韦待价。” “臣在。”韦待价肃然上前。 裴炎转身看向李显和武后,拱手道:“回禀陛下,天后,臣请为大行皇帝拟定谥号。” 李显侧身,拱手看向武后。 武后轻轻点头,看向韦待价道:“礼部和太常寺什么意见?” “回禀天后,臣与太常寺卿议,圣善周闻曰宣;善问周达曰宣;诚意见外曰宣;重光丽日曰宣;义问周达曰宣;能布令德曰宣;浚达有德曰宣;力施四方曰宣,可谓宣皇帝。” 唐高祖武皇帝,唐太宗文皇帝,李治,宣皇帝。 “不妥,继续。” “可为桓……”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一十章 李绚和武后的第一次正面交锋 武后站在御榻之前,皱了皱,摇摇头道:“宣,恒,景,昭,皆不能昭示先帝之德,以本宫看,便定为‘大’字。 则天法尧曰大,可定谥号为‘天皇大帝’,庙号曰‘高宗’,大唐高宗天皇大帝。” 群臣惊了。 大,则天法尧曰大。 即为与上古明君尧舜为伍。 这是无比崇高的谥号。 无疑,先帝的确是明君,但谥号曰大,多少有些夸张。 武后眯着眼睛看着群臣,眼中的杀意一闪而逝。 “臣领旨!”礼部尚书韦待价率先躬身。 群臣立刻跟着俯首:“臣等领旨。” 李绚目光微微上抬,落在李显身上。 李显也是跟着点头。 先帝谥号这种事,新皇在尽孝心,武后是先帝的夫妻之情,他们只要开口f反对,都是在同时得罪新皇和武后。 谥号既定,紧接便是修陵之事。 皇帝病逝,七日而宾,七月而葬。 之所以拖这长的时间,除了礼制,更多的还是修陵之事太过重大。 裴炎手握遗诏,抬头看向群臣道:“工部尚书黄仁素。” “臣在。”黄仁素肃然上前,拱手。 “大行皇帝陵寝之事,如今如何了?”裴炎郑重的看向黄仁素。 一时间,武后,李显,还有满朝群臣,全部都看向了黄仁素。 尤其是武后,皇帝陵寝之地,也是她百年之后所居之地。 黄仁素拱手,看向武后道:“禀天后,当年先帝登基之初,便曾经派太史令李淳风在雍州遍尋风水宝地,最终挑中上宜县以北的梁山为陵寝之地,并定陵号为乾陵,圈地动工,多年来,工事已近七成。” 武后轻轻点头,先帝陵寝自从先帝登基便开始选址动工修建。 不过每年拨给乾陵的度支款项并不多,甚至在一些困难年月甚至还会抽走这笔款项。 先帝并不是那种太注重修陵之人,所以哪怕是三十多年来,工事也不过是到了七成而已。 “还有多久能够完工?”武后平静的看着黄仁素。 黄仁素拱手道:“禀天后,从今日开始,调动工匠,役卒,百姓,筹划材料,春暖花开之后开始大动,一切顺利的话,预计明年三月底四月初应该能够完工。” 武后点点头,满意的看了黄仁素一眼,说道:“黄卿是会说话的,一切顺利,若是有意外,就是什么意外?” 黄仁素低头拱手道:“类似地崩,日蚀,连日水灾之类,或许就延续一两个月。” “那就是明年六月了。”武后轻轻点头,目光看向太常寺卿蔺仁基:“蔺卿,太常寺择明年六月吉日,为陛下陵寝之日,另外先帝挽郎也从现在开始挑选,不得有误。” “喏!”蔺仁基立刻站出拱手。 武后看向黄仁素,说道:“先帝崩逝,乾陵修建亦有不少需要改善之处,工部负责实施,户部负责供给钱粮。” “陆卿。”武后看向陆元方。 刚刚上任户部尚书的陆元方立刻上前拱手道:“臣在。” “任你为山陵使,统筹乾陵营造,核算工程,度支钱粮,黄卿为山陵副使,亲自到乾陵督造。”武后郑重的看向二人。 “臣等领旨!”黄仁素和陆元方同时拱手。 李绚微微低头,黄仁素和陆元方虽然和他不多接触,但二人却和他关系相当不错。 虽说如今武后是名正言顺的调两人走,但李绚总感觉,武后有一股专门针对他的味道。 “刘卿。”武后看向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刘景先,沉声说道:“刘卿,任你知山陵事,若裴相,本宫和皇帝无暇之时,你可自行决断。” “喏!”刘景先站出来认真的拱手。 皇帝陵寝是大事,没有宰相参与是不行的。 武后想了想,看向霍王李元轨道:“霍王,韩王有其他事务要处理,伱来监督山陵之事,若有不妥,可即刻来找本宫,皇帝和裴相。” “臣领旨。”霍王李元轨跟着站出。 武后深吸一口气,然后看向裴炎道:“裴卿,继续吧。” “喏!”裴炎转头看向群臣,然后又转身看向李显道:“依制,陛下应为先帝服丧三十六月,按先帝遗诏,以日代月,陛下服丧三十六日即可,其余按制小服即可。” “善!”李显轻轻点头。 裴炎继续拱手,认真说道:“遵先帝遗诏,陛下于灵前即位,先帝七日而殡,后移棺宣政殿,陛下当在元月初一受册登基,先帝六月葬于乾陵,陛下当于七月回长安举行登基大殿,祭告天地,太庙先祖。” “善!”李显再度点头。 …… 李绚轻轻抬头,看了李显一眼。 皇帝登基,按照正统礼制,程序复杂的可怕,但并非全无必要。 就比如眼下,李显虽然在皇帝灵前即位称帝,但实际上,手续根本没有完成。 先帝既崩,先帝的天子六玺,天子玉册,天子玉符等等诸般事务都要作废,而李显的天子六玺,天子玉册,天子玉符等等都没有制造完成。 甚至宫中有很多东西,都需要变更,这需要时间。 先帝七日而殡,后移棺宣政殿就等于给了这个时间。 至于登基大典,先帝尚未下葬,登基大典这种喜庆之事,不适合李显的孝心。 另外,还有年号的问题,都需要废除和准备新的。 裴炎有序一项项的安排着所有的事情,不管是群臣,还是武后和皇帝都满意的点头。 “诸事妥当,请陛下请天下训示。”裴炎手捧遗诏,肃然的看向武后和李显。 李显转身,看向武后道:“请母后训示。” 武后点点头,说道:“本宫看诸事妥当,裴卿,陛下登基受册之事,也由你统管。” “喏!”裴炎拱手领命。 武后抬头看向群臣道:“众位爱卿还有何事?” 李绚微微一愣,这事还有群臣说话的地方吗? 就在这时,尚书左丞郭待举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天后,臣有言问辅政大臣。” “可!”武后在群臣诧异的目光中,平静点头。 “谢天后!”郭待举拱手,看向裴炎道:“裴相,如今先帝印玺已废,陛下新玺未铸,朝中若有大事,应当如何?” 群臣轻轻哗然起来。 郭待举说的,的确是个问题。 先帝崩逝,那么先帝的印玺自然作废,陛下新玺未铸,那么自然就没有什么好用的。 这中间的几天空档,若是要下圣旨,该怎么办。 总不能在圣旨上,不用皇帝的印玺吧。 群臣当中,李绚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这件事,看起来是大事,但实际上却又不算什么事。 当年太宗皇帝驾崩,一样是过了七日之后,高宗才正式受册继位。 但在这七日之内,朝中亦有无数事务,但丝毫未有耽搁。 当年那个时候,同样如此,还不是处置妥当。 长孙无忌只不过是将所有需要加盖皇帝印玺的事情,全部后推,等到皇帝新玺铸好之后,再行处理。 如今郭待举提出这事是什么意思? …… 裴炎目光微微上抬,轻轻的从武后脚下的金阶掠过,他知道,今日和当年已经不同。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当年没有皇帝生母在,长孙无忌做事是可以往后推延的。 但是如今,武后在,新皇的生母在。 皇太后在。 在如今这种情况下,用皇太后的印玺来处理朝政是妥当的。 起码在史书之上,东西两汉就是这么做的。 这样一来,在这七日之间,掌握着整个帝国最高印玺的武后,就会成为天下权势最大的人。 裴炎要怎么抉择? 一旦如此,就等同武后直接从裴炎的手里夺走了相当多的权利。 什么样的命令需要用圣旨,什么样的命令需要加盖皇后印玺,这些到时候就不是裴炎能够说了算了的。 但让他现在去想除了用武后的印玺之外的其他办法,他又想不出,他想拖…… 裴炎拱手看向武后,刚要开口,眼角余光却轻轻的扫过了郭待举,为什么郭待举要在现在这个时候,当堂说出这件事情。 若是不用武后的印玺,难道要用他裴炎的辅政大印,总不能去用皇帝的太子印吧? 若是用了他裴炎的辅政大印,那么群臣异样的目光,恐怕立刻就会落到他裴炎头上。 转身站定,裴炎拱手道:“天后,先帝崩逝,陛下又尚未受册,这七日之内,臣请用天后之印,处理紧急朝政。” “可!”武后眯着眼睛点点头,神色淡然。 仿佛对于裴炎就这么轻松的将这七日之内,整个帝国的最高权利交托到她的手里并不怎么在意。 朝中群臣也在这个时候放心下来,有天后压着,便不用担心裴炎什么。 至于天后,天后代先帝处理朝政几十年,也不差这么区区七日。 …… “众卿还有什么事情没有?”武后平静的抬头,看向群臣,神色依旧淡然的说道:“若是没有……” “天后。”一个声音从群臣之间传来传来,随即,李绚在群臣惊讶的目光中肃然站了出来。 他对着武后沉沉拱手,说道:“天后,陛下,臣有言问辅政大臣。” 武后眼神幽冷的看着李绚。 李绚的话和郭待举几乎一模一样,没道理,只允许郭待举问话,而不允许李绚。 终于,武后轻轻点头道:“可!” “谢天后。”李绚起身,看向裴炎道:“敢问裴相,若下诏书,是否由中书起草,陛下勾决,天后用印?” 轻轻一句话,整个大殿之内顿时凛然。 群臣这才意识到,刚才忽略了一点,那就是皇帝的权利。 若是李绚不提,那么极有可能是中书省拟旨,天后盖印,中间完全可以避过皇帝。 这样一来,很容易出事的。 裴炎脸上同时一惊,随后赶紧点头道:“确是如此。” “是如此。”金阶之上,李显的声音传来,非常平静,只是他看向李绚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赞赏。 “便是如此。”武后神色淡漠的点头,然后看向李绚问道:“彭王还有何事?” “回禀天后,其实还有一事,本当陛下受册之后,臣再行请问,当年如今天后垂问,臣便再请问辅政大臣。”李绚平静的看向裴炎,神色肃然。 “你问吧。”武后淡漠的点点头。 “谢天后!”李绚抬头看向裴炎,目光冷然。 在历史上,武后就是用这七天时间,彻底拔掉了李显的根基,利用掌握印玺的七天时间,大肆封赏群臣,等到李显受册即位,他已经赏无可赏了。 现在李绚帮他夺了一条勾画之权,起码武后封赏,群臣要感激李显一笔,不过武后应对的手段也会随之而来。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一十一章 陛下于臣,如父也 贞观殿中,气氛一时肃然无比。 即便是再蠢的人,也察觉到了刚才那一系列轻描淡写,看起来正常无比的话语当中,蕴藏着的凌厉杀机。 站在殿中的李绚,更是在扳回一局之后,依旧不肯善罢甘休,继续追问。 不少人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李绚神色郑重的对着裴炎拱手,然后开口问道:“敢问裴相,明年六月,先帝归于乾陵,那么先帝灵柩是从洛阳出发直抵乾陵,还是先从洛阳返回长安,再从长安抵达乾陵?” 裴炎一句话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当然,是先归长安。” “何时归长安?在长安停灵几何?何时从长安送葬?”李绚将一连串的问题直接甩了出来。 裴炎微微一愣,脸色立刻就严肃了起来。 他现在总算是明白李绚为什么原本要将这些问题留到李显受册之后。 先帝的灵柩要归长安,皇帝自然也要护送回去。 皇帝回长安,满朝的文武大臣自然也要回长安。 这种事情,不是裴炎能够决定的。 他虽然是辅政大臣,但他实际上的权利并没有多大。 他这些年虽然也有不少的亲信,但这些人在朝野之中,占据关键位置的并不多。 他远还没有到权倾朝野的地步。 面对这种问题,他只能交给皇帝和武后。 裴炎转过身,看向李显和武后,拱手道:“陛下,天后,此事?” 李显难得的率先开口道:“回长安是必然的,不过短时间不行,起码三十六日内不行。” 群臣微微低头,李显的话虽然是否定,但其实是在说,三十六日之后,随时可以考虑。 群臣之中,不乏聪明之人,皇帝在洛阳和长安的区别,他们太清楚了。 不说其他,光是皇宫的构造,就能够让人明白。 洛阳只有一座紫微宫,皇帝在洛阳,难免会受到天后的压制。 而在长安,有太极宫和大明宫两座。 若是武后在大明宫,皇帝在太极宫,那么武后对皇帝的压制,不,是控制,就会接近于零。 甚至如果日后朝政都在太极宫举办的话,武后的权利将会被极大的剥削。 哪怕武后手上还有先帝留下的可在朔望朝会垂帘听政的诏命,哪怕先帝遗诏中明确写了,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可由武后进止,太极宫和大明宫的间隔足够让皇帝充分的成长起来。 甚至或许,这才是先帝的本意。 至于说其他,长安的朝中贵戚最多,武后受到的压力更大之类的,就都是次要的了。 武后目光轻轻低垂,落在了裴炎身上,见他拱手不言,然后才看向群臣说道:“这些年,先帝每逢春末,就都要来洛阳待上半年,众卿应该明白,是为了让朝野勋贵在洛阳就食,减轻长安压力。” 李绚沉沉的拱手,面色平静肃然。 武后继续开口道:“今年虽然有封禅之事,对长安粮草消耗减轻,但封禅亦是大消耗之事,如今马上就要新年入春,春荒到来,若是能够继续留在洛阳,便能极大的减轻朝中的负担……陛下,你怎么看?” “母后所言有理。”李显沉沉躬身,武后拿出这么一番大道理,他如果不同意,恐怕不知道多少责难就落在他的身上。 武后点点头,又看向裴炎。 裴炎立刻拱手道:“天后所言确实,只是先帝灵柩返回长安,终究要有个日期。” 武后点点头,说道:“先帝六月归葬乾陵,四月中乾陵修缮稳妥,依本宫看,就五月初吧。” “臣等遵旨。”殿中群臣同时拱手。 李绚也是一样,神色平静。 反而是金阶之上的李显,不由暗中松了口气,但心中却是相对要放松的多。 因为在长安,他的确要比在洛阳轻松的多。 五月,也不是太远。 …… 看到李绚没有更多的问题,武后眼神轻轻的转了一下,然后开口说道:“刚才说起封禅之事,那原本是先帝为了祭祀天地之举,如今先帝已殁,封禅已无必要,依本宫看,彭王,你负责相关的裁撤事宜吧。” 武后报复几乎是瞬间就到。 对于武后野心最是了解的李绚,当然明白待在洛阳对武后的重要性,所以也预料到武后会有所动作。 李绚认真肃然的拱手道:“臣领旨。” 看到李绚如此果断的模样,武后却是不由得暗中皱眉。 随后,她又继续开口道:“范卿,这事你负责协助彭王。” 户部侍郎范履冰没有丝毫犹豫的站出,拱手领命:“臣领旨。” 武后点点头,看向群臣道:“众卿还有何事?” 群臣肃然,无人再开口。 如今先帝初崩,再有七日,便是皇帝受册,不管他们有什么事情,都是可以等的。 眼下,武后,皇帝之间的争斗已经隐隐浮现,他们没有必要参与进去。 武后轻轻颔首,看向群臣道:“如此,再度哭拜先帝,尔等便退去吧。” “臣等领旨。”群臣再度拱手。 范云仙上前一步,对着群臣道:“跪……” “陛下……” …… 平静的脚步声中,无数朝野群臣,整齐的朝承天门走去。 李绚跟在嗣郑王李敬的身后,朝着承天门走去。 其他人或多或少的目光落在李绚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今日李绚当殿和武后相争,聪明人都能够看得出这背后的新皇和武后之争。 众人都知道,李绚向来很少介入到朝政之中,在群臣眼中,他虽然功勋卓著,受皇帝信任,但相对要低调的多。 今日这样的举动,让人不免刷新对他的认知。 走出承天门,群臣四散而去。 如今虽然皇帝病逝,但朝政还要运转,只不过看众人的模样,就知道,今日在贞观殿发生的这些事情,难免要被人拿出反复的议论。 “王爷!”苏良嗣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李绚停步,转过身对着苏良嗣拱手道:“苏兄。” 苏良嗣拱手行礼,说道:“今日连累王爷了,今日之事本来应当是苏某所行,只是今日陛下……苏某有些恍惚。” 苏良嗣是御史大夫,又是先帝提拔辅佐李显的。 今日这样的权利之争,本身是他这个御史大夫该为之事,但是因为皇帝新丧,苏良嗣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反而是李绚及时察觉到了暗藏在其中的隐患。 眼下的这些事情,如果真的不注意,那么日后必然会留下无尽的隐患。 今日,武后的印玺在先帝的天子六玺作废,新皇的天子六玺还没有打造出来的时候,能够起到作用。 那么在他日,在某些特殊的时候,就依旧能够起到作用。 比如李显被废,李旦即位的中间,甚至李旦即位之后。 天下群臣习惯了武后的印玺,那么就根本发觉不了中枢发生了巨大动荡。 还有,洛阳是武后的根基,武后在洛阳拥有的权势要远大于长安。 不是因为武后在洛阳,就有什么特殊的权利,而是因为在长安,有太多的勋贵世家的力量,还有众多的番邦外使。 种种力量勾连之下,武后即便掌握巨大的权利,在长安也很难发挥出多少效果来。 相反的,在洛阳,武后即便是拥有相同的权力,但是洛阳其他的势力要弱的多,武后在洛阳遇到的权势阻碍,将远远小于长安,这将极大的有利于她的权力发挥。 李绚今日仅仅几句话,便已经在武后的头上,狠狠的套上一层禁锢,变相的他也深沉的得罪了武后。 看到苏良嗣有些自责的眼神,李绚平静的摇摇头,说道:“无妨的,天后宽宏大量,不会在意这些。” 苏良嗣目光一挑,顿时就听明白了李绚话里的意思。 随即,他低声问道:“王爷如此做,是故意的?” 李绚笑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苏良嗣说道:“苏兄,于本王而言,大不了就是早日返回蕃州,但是在长安,陛下那里就拜托……” 李绚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已经从承天门下传来。 “彭王,彭王留步。”范云仙老远就已经喊上了,很快就跑到了李绚身边,拱手道:“彭王,天后有召。” 苏良嗣和李绚相互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同时闪过一丝担忧。 …… 贞观殿东偏殿,武后坐在桌案之后,神色平静的用着早膳。 从昨夜到现在,武后都没有怎么进食,今日难得处理好一切,赶紧抓紧时间用膳。 不仅是他,太子和相王等人,也在西偏殿用膳。 范云仙轻步从殿外而入,来到武后身前,拱手道:“天后,彭王到了。” “传!”武后平静的放下碗筷,抬头看向门口。 李绚神色肃然的走入殿中,然后对着武后沉沉叩首道:“臣彭王绚,拜见天后。” 看到李绚一进门就行大礼叩拜,武后眼底闪过一丝异样,她平静的侧过身,说道:“彭王,伱明年二月就要回蕃州是吧?” “是的,天后。”李绚也不抬头,直接说道:“先帝有遗诏,令臣明年二月归蕃州,然后准备进军安西。” “安西。”武后微微一愣,随即点点头说道:“好了,你起来吧。” “多谢天后。”李绚这才站了起来。 “这么说来,你今日提及先帝归返长安,是因为你要回蕃州了?”武后有些不确定的看向李绚。 李绚脸上微微带出一丝悲伤:“是如此,先帝曾经多次跟臣说过想要回返长安,所以臣才妄想能不能够在臣西归之时,再送先帝一程。” 武后轻叹一声,说道:“你可知,如此一来,先帝苦心的减轻天下负担之事,就要受到损害。” “臣知道。”李绚出乎意外的直接认了下来,随即他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武后面前,声音哽咽的说道:“是臣有罪,罪在不赦,请天后降罪,只是臣如此,也是为了先帝……” 李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轻轻哭泣起来,他抬头看向武后,满脸悲戚的说道:“先帝于臣,虽然是君,是兄,但臣自小及今,多蒙先帝照顾,故而而言,先帝于臣,不吝于父也,臣……臣……臣舍不到先帝啊!” 一句话说完,李绚沉沉的叩拜在地,同时大声的哭了起来:“先帝啊,先帝,你怎么就走了呢……先帝啊,你留下臣弟,臣弟又该如何苟活于世……先帝啊,你带臣弟一起走吧。” 看着李绚沉恸的要哭晕过去的架势,武后直接愣住了。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一十二章 陛下,你为什么就不能安静的死呢 “这个彭王啊!”武后站在殿门之后,看着内侍将差点哭晕的李绚搀扶出殿,带着三分震惊,三分好笑,又有三分猜疑的神色,侧身道:“婉儿,你说彭王这些动作,是否是假装的?” 武后之前仅仅一声质问,李绚随后就在她的面前,整整的痛哭了一刻钟。 一开始的时候,武后只是平静的看着,但随着李绚的痛哭越来越大声,感染力也越来越强,偏殿一些宫女和内侍也忍不住的跟着哭了起来。 武后赶紧让人去拉李绚,但怎么拉都拉不住,一直到哭了半刻钟,才稍微停歇下来。 武后这才让人将李绚送走,之前她质问李绚的那些话也无法再问下去。 唯恐哪个地方一句不对,他就又痛哭起来。 武后虽然对李绚的痛哭感到头疼,但心中却不乏猜疑。 毕竟在史书上,借助哭泣来解决事情的人物着实不少。 比如那位大名鼎鼎的汉昭烈皇帝刘备,就是其中翘楚。 但实际上,和汉昭烈皇帝争霸的其他两人,魏太祖武皇帝曹操,吴国太祖大皇帝孙权,也都是哭戏惊人之辈。 各个不容小觑啊。 身披白麻丧服,面色清丽的上官婉儿上前,认真拱手道:“天后,婉儿一开始倒是没怎么看出来,但是到后面,彭王是真的在痛哭……毕竟先帝对彭王有天高地厚之恩,便如他自己所说,虽是君是兄,但实则,不吝于父子。” 武后想起李绚快要痛哭过去的模样,不由得的轻轻点头。 这些年,李绚在面对先帝的时候,许多时候,武后也都在。 面对先帝,他是真的尽心竭力。 尤其还有当年的那件事情……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武后的思绪,武后抬头,就见内侍监仇宦一脸肃然的走进殿中。 看到武后抬头,仇宦立刻拱手,认真说道:“天后,出事了。昨夜有一队密卫从嵩山脚下返回,但被人埋伏,直接杀光了。” 武后眼睛顿时瞪直,难以置信的看向仇宦道:“都杀光了?” “是!”仇宦躬身,认真说道:“因为昨夜事多,故而老奴没有在意,今日清点时,才发现嵩山的那一队密卫并未归来,派人查找,才在嵩山脚下的山谷之中,发现了他们的尸体。” 武后微微低头,眯着眼睛问道:“怎么死了?” “死于弩箭之下。”仇宦面色凝重,沉声说道:“没有任何标记的弩箭,但很精良……现场已经被清理了一遍,但因为天黑,故而才在远处的枯草丛中发现一支断箭。” “军中?”武后说着,拳头不由得握了起来。 “不是。”仇宦摇头,说道:“军中各铸造坊,工部,将作监,还有其他官方工匠的手法和制作顺序,密卫都有掌握,但找到的断箭手法却有些杂乱……” “世家!”武后轻轻的点头,她知道,在长安和洛阳都存在一个巨大的地下黑市。 这样的黑市不仅交易各种军械,金银,毒药,情报,甚至人口等各种各样的东西。 武承嗣曾经就打入到这样的黑市当中。 但可惜,他迷花了眼,不仅开始为自己牟利,甚至还参与到越王谋逆当中,最后才難逃一死。 “去查吧,看看哪家这几天有异样的举动?”武后的面色凝重起来。 洛阳虽然世家豪族的力量不是很强,但绝对不弱。 尤其是前一阵准备皇帝封禅,不知道有多少世家大族的族长来到了洛阳。 更别说还有上百位地方刺史,这些地方刺史和世家有着种种密切复杂的联系,洛阳的局势对武后来讲,已经有些难以掌控。 尤其是在皇帝去世之后。 “喏!”仇宦拱手,然后迅速的转身离开。 武后看向前方,轻声说道:“如此说来,昨夜之事,和彭王就没有关系。” 说完,武后下意识的回头一看。 上官婉儿已经沉沉低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武后在说什么似的。 武后回过头,面色凝重起来。 陛下,你究竟写了什么? 那一夜,在贞观殿中只有皇帝一个人。 武后无比确定的肯定了这一点。 所以在她所知晓的范围内,不会有任何人,避开她的眼睛进入殿中。 所以只有皇帝一个人写了东西。 至于皇帝究竟是如何突然间恢复精神,写了那样一份东西,追究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关键是皇帝写了什么,然后又是通过怎样的方式送出宫去的。 武后的目光看向了正殿当中,眼神无比凝重。 自从昨夜,她让人给皇帝沐浴更衣之后,皇帝的遗体身边就一直有人。 不,现在应该称呼先帝了。 武后面色凝重,若真的是皇帝写了什么,然后又让人送了出去,那么也就意味着在皇帝的手里,还有一支她这个几十年的枕边人都不知道多力量。 陛下啊,你究竟是怎样,才能在臣妾的眼皮底下藏了这么一支力量。 王福来的身影突然间跳入武后的脑海。 这些年来,除了武后以外,离的皇帝最近的,知道皇帝隐秘最多的人,就是王福来。 武后轻轻眯起了眼睛,如今想要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那么就只能从王福来身上着手。 另外,就是其他有可能会得到……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殿后传来,随即,黑衣密卫统领王隐客出现在武后身后,然后轻声禀奏道:“启禀天后,昨夜有人持先帝金牌从玄武门出,然后北行邙山而去。” “嗯!”武后轻轻点头,面色平静异常。 先帝虽然暗中布置了一手,但也并不是无线索可查。 这里是皇宫,即便是有人能够混入宫中,但想要离开谈何容易。 那人从皇帝手里拿了东西,第一时间就想要离开,而不是继续留在宫中。 因为宫中排查之下,他的行踪很难保住。 所以逃走才是上佳选择。 武后没有回头,目光看向在前往乾阳殿阴影下消失的李绚,低声问道:“伱觉得昨夜宫中之事,和嵩山之事有关吗?” 王隐客略微沉默,随后拱手道:“天后,依臣看来应该是有关的,两者同时发生,相互之间又有呼应之效。” 稍微停顿,王隐客说道:“那人虽然昨夜最后是逃入了邙山,但依臣看,那人实际上应该是往南逃了。” “声东击西。”武后轻轻点头,这一手虽然并不新鲜,但绝对好用。 如今王隐客手下的密卫,虽然有一部分人开始往南搜查,但是更多的人依旧还在北方搜寻。 “如此,若是昨夜之人,实际上是接应之人,那么他们杀了嵩山的密卫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王隐客沉沉拱手。 “浑水摸鱼。”武后轻轻开口,隐隐间,她已经将所有的一切全部都联系了起来。 “本宫后悔了。”武后抬起头,看向嵩山方向,轻声道:“让彭王处置嵩山之事,若是被他发现这其中的隐秘,就麻烦了。” 武后更担心的,还是李绚拿到皇帝留下的密旨。 “你现在还没有去彭王府交接吧?”武后抬头看向王隐客。 之前,李昭德调任刑部侍郎,彭王长史的位置便交由王隐客接任。 但那是前日夜间的事情,昨日皇帝又改元,病故,今日又有太子登基等事,王隐客根本就没怎么见李绚。 王隐客拱手道:“回禀天后,彭王虽然在洛阳有别苑,但别苑之中却没有彭王长史的官廨……” “是了,彭王官廨是在长安。”武后轻轻点头。 李昭德之前虽然也是彭王长史,但在洛阳时,他几乎很少见李绚。 两人见面也是偶尔说上几句话就告别了。 李昭德另外还有侍御史的职务,所以除了彭王府,他还有其他地方可去。 “你去嵩山吧。”武后平静的抬头,面色淡漠的说道:“代替范履冰,替本宫去嵩山盯住彭王,他若有任何的异动,杀了他。” “遵旨。”王隐客浑身肃然,然后快速转身离开。 武后目光看向前方,冷冷的说道:“十六卫大将军,朝中诸位宰相,诸位亲王,尚书,四大都督府长史,都派人盯死。” “喏!”黑暗中,有人拱手应命,然后消失无踪。 武后平静的收回目光,起身朝着正殿走去。 此刻正殿之内,依旧有不少人在哭泣。 按照俗礼,皇帝病逝,哭祭是不能停的。 武后走到了御榻之前,隔着帷帐,看向御榻上的皇帝。 一身的黑色衮龙袍,头戴黑冠冕旒,神色平静淡然,只有眼睛轻轻的闭着。 仿佛皇帝只是轻轻睡着而已。 仿佛他下一刻,就会直接醒过来一样。 武后的心莫名的有些慌乱,就在这个时候,一声轻呼从侧畔传来:“陛下。” 武后下意识的抬头,然后就看到李显,李旦,太平公主,还有太子妃,相王妃,代王妃,驸马薛绍,太子嫔,相王侧妃,以及几个孩子,一众人肃然的从偏殿走入。 武后眼神中闪过一丝轻松,但又闪过一丝失望。 随后她转过头,看向御榻上沉睡的皇帝,眼神一瞬间无比复杂。 看着这个她曾经寄托了一生希望,曾经相濡以沫,同渡艰难的男人,武后心中轻问:“陛下,你为什么就不能安静的死呢。” …… “母后!”李显走上金阶,站在御榻侧畔,轻声问道:“武后,膳食可用妥,这几日劳累,母后保重身体。” 武后回头,看向李显,李显的眼中带着无限的关心。 武后突然笑了,这是她的儿子。 新皇是她的儿子,她是他唯一的母后。 陛下,这个天下,媚娘一定会帮我们的儿子守好的。 武后点点头,说道:“膳食还好,你们也一样要保重,尤其是太子妃,如今还有身孕,这样吧,每日夜间都不用她守灵,免的累着,还有太平,你刚刚生产,身体也不好,每日宫门落锁之后,就回去休息吧。” “多谢母后关怀。”李显忍不住激动的行礼,即便是他身为天子,这种时候若是太偏袒媳妇,也难免会有议论胡说些什么。 “多谢母后。”太子妃,太平公主等人,同时感激的行礼。 武后点点头,继续说道:“孩子们晚上也都别待着了,三郎四郎,你们两兄弟轮流值夜护卫你父皇。” “喏!”李显和李旦同时拱手。 武后轻轻点头,再度看向皇帝,她的眼角余光掠过王福来,一缕杀意悄然萦绕。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一十三章 人质,脱离的手段 贞观殿中,王福来站在新皇侧畔,高声道:“诸公主,诸王妃,诸外命妇,哭祭先帝!” 站在御榻另外一侧的武后,平静的回头。 就看到以淮南大长公主为首,千金大长公主,文成大长公主,东阳长公主,临川长公主,滕王妃,郑王妃,还有彭王妃,以及诸郡王妃,郡主,县主,郡君,县君,太夫人、夫人、孺人数十人等皆入贞观殿。 武后的目光从刘瑾瑜的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淮南大长公主的身上,面色肃然起来。 王福来站在金阶之上,高声道:“诸外命妇行礼,叩首!” 一众公主,王妃,郡主,县主,夫人,全部五拜三叩头,然后放声哭泣。 一刻钟之后,王福利再度开口:“兴!诸外命妇,拜见陛下,跪。” “臣妾拜见陛下,陛下节哀。”众外命妇再度行礼。 “姑祖母,姑母,叔祖母,叔母,王姐,王妹,诸位夫人,平身。”李显一身素服,站起来抬手。 “多谢陛下。”众外命妇躬身站起。 “诸外命妇,拜见天后,跪!” “臣妾拜见天后,天后节哀!”众外命妇再度行礼。 “众位姑母,王姐,众位王妃,王妹,诸位夫人,平身。”武后平静的抬手。 武后虽然是先帝遗孀,皇帝生母,实际上的皇太后,但因为皇帝还没有受册,也无法册封她为皇太后,所以现在称呼天后比较合适。 “多谢天后。”众外命妇躬身站起。 武后的目光落在淮南大长公主的身上,目光难得柔和的说道:“天气冷寒,姑母注意身体。” 淮南大长公主站在众命妇之首,抹了抹眼角的泪,对着武后躬身道:“多谢天后关怀,天后节哀,保重身体。” “劳烦姑母和众家亲眷了,稍后宫中有赏赐赐下。”武后轻轻点头。 众命妇同时拱手道:“多谢天后,臣妾告退。” “嗯!”武后轻轻点头,目光看向李显。 李显平静点头。 众命妇转身离开贞观殿,武后的目光重新看向淮南大长公主,然后微微一跳,又落在了刘瑾瑜,还有更后面的霞儿身上。 淮南大长公主是高祖第十二女,如今已经六十二岁,是整个大唐,除了武后以外,在世身份最尊贵的女子。 便是太子妃和太平公主也比不上。 太子妃虽然很快就是皇后,但她终究还没有授封。 至于太平公主,谁还不是公主,谁还不是皇帝之女。 更何况,先帝已经离世了。 太平公主和淮南大长公主身份上已经并没有太大区别,甚至还要更逊色一筹。 不止如此,淮南大长公主的夫婿,是前相封德彝之子封言道。 密国公封言道之前是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现在任怀州刺史。 多年来,封言道在天下十数州任刺史,加上前相封德彝门下故吏遍及天下,其子女与五姓七家联姻,朝野影响极重。 尤其淮南大长公主还是天下命妇之首,便是武后,也要忌惮三分。 众命妇之中,除了淮南大长公主以外,最令武后在意的,便是彭王妃和福昌郡主。 彭王,右卫大将军。 …… 李绚一身黑色锦衣,外罩白麻丧服,手按长剑,面色肃然的站在承天门外。 一直到淮南大长公主带着一众命妇出来,他才松了口气,然后上前行礼。 类似的,也不仅是李绚,还有其他宗室,官员都是如此。 昨夜先帝病逝,今日新皇即位。 早上群臣进宫的时候,李显还没有即位,丧仪还没有公布,所以各家命妇虽然知道要进宫哭丧,但在没有圣旨的情况下,他们也没法妄动。 之后等到圣旨下达之后,她们才赶到宫里来。 而那个时候,李绚他们已经从宫里出来了。 淮南大长公主看着李绚平静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就朝自家马车走去。 其他人也是一样。 现在这个时候,现在这个地方,也的确不是什么说话地方。 李绚接上刘瑾瑜,裴诗彤,还有霞儿和昭儿,常儿,这才朝玉龙苑而去。 刘瑾瑜是彭王妃,自是必到。 裴诗彤是彭文侧妃,同时也是广平县君,五品的县君。 霞儿是郡主,昭儿是郡王,常儿是县伯。 他们也不是不能动弹的孩子,先帝病逝,按制是要进宫哭丧的。 不过命妇是命妇,宗室是宗室,次序不同。 好在李绚提前找人照顾,现在安然出来,应该是没什么。 马车晃晃悠悠朝思恭坊而去,李绚低声问道:“没出什么事情吧?” “没。”刘瑾瑜抱住霞儿和昭儿,看了裴诗彤一眼,然后摇摇头道:“今日天后只是和淮南姑母说了几句,其他就没有了。” “嗯!”李绚沉沉的松了口气,淮南大长公主的身份在那里,别说是李显了,就是早先李治在世的时候,也对淮南大长公主极为的尊敬。 这种尊敬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已经变相的成为了一种特殊的权利。 便是武后在面对淮南大长公主的时候,也需要恭敬以待。 “先帝葬礼期间,规矩很大,三娘和彤儿回去之后,在家里看住他们三人,别弄出什么违制的事情来。”李绚低声嘱咐一句。 这个时候如果真的弄出什么违背礼仪的事情,那么一旦被别人知晓,那么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是要命的东西。 “夫君放心,妾身知道。”刘瑾瑜和裴诗彤同时点头。 说话之间,不知不觉的,他们已经回到了思恭坊。 李绚抬头看了一眼乐城县公府,然后说道:“岳翁那里,三娘多关注一些,别让岳翁劳累生病。” “妾身省的。”刘瑾瑜顿时认真起来。 帝王病逝的时候,历来丧仪极重,每一次都有老臣因为身体承受不住,而最终病逝。 传闻中,当年武后之所以被太宗皇帝纳入后宫,就是因为其父在高祖丧礼上痛哭而死。 忠臣也! 不过这样的忠臣,一般人也不想要。 李绚将刘瑾瑜和裴诗彤,还有几个孩子接下马车,然后才对着刘瑾瑜说道:“为夫要嵩山,今日待在家里,能不出去尽量不出去。” “喏!”刘瑾瑜和裴诗彤同时点头。 李绚这才放心的骑马朝思恭坊外而去,李竹带着一队护卫紧紧跟随。 现在这个时候,丝毫放松不得。 出坊门的时候,李绚忍不住回头看了刘瑾瑜她们一眼,刘瑾瑜则是远远的看着李绚。 李绚心中轻叹一声。 毫无疑问,在他离京之后,刘瑾瑜和裴诗彤他们都会成为武后留在手里的人质。 李绚虽然做好了种种后手,但到底最后能否摆脱武后的控制也还很不好说。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正是因为有他们在洛阳,所以李绚哪怕是闹得稍微出格一些,武后也不会拿他怎样。 李绚不由得一声苦笑,然后平静的走出思恭坊。 抬起头,对面的西市已经闭门,人影零落。 皇帝病逝,各家坊市也要关门。 李绚转身看向房门左侧,一架高达三丈的秋千摆放在那里,不过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在玩了。 李绚停下马,转过身看向李竹说道:“将秋千的绳索取下来,这东西暂时停了吧,若是到了二十七日之后,还有人想玩,再挂上去了。” 皇帝病逝,百官服丧二十七日,百姓虽然不至于这个数字,但是玩闹和欢庆也都是不允许的。 但皇帝丧礼过后,热闹总是还会要回来的。 …… 冷风扑面,数十匹战马直接奔上嵩山,最后在嵩阳观停了下来。 看着站在门前的王隐客,李绚翻身下马,拱手道:“长史怎么来了?” “见过大王。”王隐客认真拱手,说道:“下官奉命协助王爷处理清理嵩山之事。” “原来如此。”李绚轻轻点头,转过身看向四方,赫然能看到在不少树枝树杈上,能够看到清晰的绣龙绸缎。 类似的东西还有不少。 之前皇帝封禅,朝中为了准备,在嵩山安置了许多东西。 其中有很多都是皇帝才能使用的。 比如封禅的天坛地坛,皇帝休息的场所,沿途的布置,还有嵩山的军士等等,现在都需要撤走。 李绚看了王隐客一眼,说道:“长史,我们巡查一遍吧,然后定一个撤离的次序。” “喏!”王隐客神色顿时肃然起来,这一座嵩山存在了不少的秘密,他要毁掉这些机密,不让李绚得知。 另外,王隐客也刺探一下,李绚和之前嵩山脚下的伏杀密卫案有没有关系。 跟随李绚向上行走片刻,王隐客忍不住的皱了皱眉头,开口道:“王爷似乎颇为疲惫啊。” 李绚回过神,看了四周的山峰一眼,然后看向王隐客,笑着说道:“长史也知,本王昨夜在宫中一夜,一刻未曾放松,如今到了嵩山,心神才松懈下来。” 王隐客一愣,随即赞同的点点头。 宫中那种地方,哪怕不是昨夜特殊情况,也得小心万分,不然,一个不注意就没命了。 李绚笑笑,对着王隐客拱手道:“一会这嵩山诸事,就麻烦长史多注意了,本王一会要去中岳神庙,替先帝祈福。” 冥福。 虽然知道李绚是找借口去休息,但王隐客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认真拱手道:“王爷自去,下官会处置好一切。” “善!”李绚点点头,说道:“府中的事情,长史找时间得回趟长安,毕竟府里的公档都在长安。” “王爷放心,下官省得。” …… 看着李绚进入嵩山观,王隐客微微挑眉。 彭王如今不参与嵩山诸事,那么这里面的秘密自然不用担心被他察觉。 至于说昨夜之事,王隐客看向跟着李绚一起来嵩山的一队右卫骑兵,心里忍不住的摇摇头。 发生了昨夜之事,彭王竟还只带一队右卫骑兵前来,毫不担心宫中报复。 看样子,不是心中无愧,就是老奸巨猾。 王隐客更倾向于前者,毕竟李绚昨夜一夜都在宫里。 只是从宫中逃出的那人是谁,他又从宫里拿了什么。 如今他又在哪里? 感谢书友【我与赌毒不共戴天ivi】的打赏,比心。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一十四章 洛阳虽好,却非吾乡 重檐庆顶,黄琉覆瓦。 椽飞斗拱,梁枋天花。 中岳庙中,峻极殿三个大字悬挂在主殿正中,森然冷冽。 站在大殿之前,李绚侧身看向身边的李竹,说道:“守在这里,除了长史之外,其他人都不许进殿。” “喏!”李竹肃然拱手。 李绚转过身,朝着大殿走去。 登上台阶,进入殿中,宏伟的中岳山神像下,一道人影身穿道袍,盘坐其上,低声颂念道经。 李绚平静的走到了那人身后,然后手掐子午诀,行礼道:“见过田师兄。” 田游岩长吐一口气,平静的侧过身,指向对面的蒲团,对着李绚道:“王爷请坐。” 李绚轻轻点头,在田游岩对面坐下,面色肃然的看向田游岩道:“听闻潘真人进宫了,今日在这嵩阳观,是师兄做主?” “是!”田游岩平静的笑笑,说道:“先帝病逝,家师和道门诸位真人都进宫诵经祈福,这里自然是田某负责。” “如此说来,师兄是打算辞官归隐了?”李绚的轻声很轻,但面色却无比的凝重。 …… 田游岩平静的笑笑,说道:“当年先帝来嵩山请田某出山的时候,王爷当时便在先帝身侧,自然当知,当年先帝让田某入东宫,不过是效仿当年商山四皓之故事,如今太子已经即位,田某职责已了,自然应当回归道门。” 商山四皓,秦始皇七十二博士之四。 大秦灭绝之后,商山四皓隐居山林。 高祖立汉之后,多次请商山四皓入朝辅政,但都被四人拒绝。 后来高祖有意废太子刘盈,改立赵王刘如意。 吕后亲自派人将商山四皓请入宫为太子师,高祖见到四人后,便再也没了改立太子的想法。 这四人,便代表了天下士子对刘盈,也是对正统的支持。 只是商山四皓的故事便到此为止,及至汉惠帝刘盈即位之后,史书上便再没有这四个人的名字出现。 不难猜测,这四人在刘盈即位之后,便再度隐退。 如今田游岩也是同样的态度。 他当年入东宫,便是先帝为了稳定东宫的位置而行的。 毕竟田游岩是真人潘师正的弟子,田游岩入东宫,代表的是整个道门的态度。 甚至当初选择田游岩,也很有可能是道门内部一致推举出的人选。 这些年来,田游岩在东宫做事不多,除了江南纺机之事,其他他很少参与。 如今太子已经即位,那么一切自然更加和他再无太多关系。 顺势从东宫退出来,不介入更多的朝政风波,才是最聪明的选择。 李绚微微点头,轻叹道:“原本还希望能与师兄共立朝堂,继续为朝廷效力,如今看来,却是绚的奢望了。” 田游岩微微摇头,说道:“王爷天资聪颖,目光敏锐,如今朝中局势如何,再无人比王爷看的更清楚,也无人比王爷看的更准,有王爷在朝堂,天下人足够放心。” “但绚最多也只能在洛阳再待一月时间。”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至于剩下的,就看朝中众位贤臣,如何辅助陛下了!” 田游岩笑笑,低头不语。 李绚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师兄是打算正式出家,还是要缓两年?” “缓两年吧。”田游岩目光看向茅山方向,轻声道:“老母在堂,总是要多侍奉几年的。” “善。”李绚点头,然后道:“不知道此事,师兄打算什么时候告诉陛下。” “田某已经在东宫留了辞本,想来若是有人看到,应该会交给陛下的。”田游岩神色感叹,轻声道:“先帝病逝,田某本里应该等到先帝移殡之后,再行请辞,但那时,陛下立刻就要受册登基,想走怕也走不了的。” “师兄是在担心陛下登基之后的封赏之事吧?”李绚一眼就看透了田游岩的担忧。 田游岩抬起头,微微苦笑道:“还是让王爷将事情扯到了此处。” 皇帝登基,封赏群臣,田游岩担心的,也就是这事。 李绚眉眼低垂,轻声开口:“如今的东宫众臣,封赏最为紧要的,无非便是姚詹事,绚,苏司马,韦家令和太子仆蒋俨,以及师兄了。” 田游岩平静的点头。 “先帝留有遗诏,绚将任皇太孙的太子少保,苏司马已经提前调任御史大夫,韦家令是太子妃族人,自然少不了去处,蒋俨是前相刘祥道的学生,如今其子刘景先为相,想来蒋俨的未来也不会有问题。” 李绚轻叹一声,抬起头看向田游岩道:“除了师兄以外,如今最难安置的,便是姚詹事了。” 田游岩平静的看着李绚,依旧不开口。 “姚詹事如今是正三品的太子詹事,从东宫调入朝堂,要么任六部尚书,要么任三省宰相,如今三省正职,所缺有侍中一位,尚书左仆射一位,尚书左仆射自然不想,可天后未必就愿意姚詹事任侍中。”李绚的眼神肃然起来。 虽然说,如今已经有薛元超和刘仁轨两位东宫的宰相,但实际上,他们都各有自己的立场。 只有姚令璋入阁为相,才能够为李显争取更大的利益。 但这件事情看出的人太多,其他人或许不会做什么,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这个侍中的位置,本身就是先帝为姚令璋留的。 正好李显登基封赏之用。 但是,这里面最不可能答应的人就是武后。 …… “王爷天下聪慧之人,总是能看出他人看不到的地方。”田游岩终于开口,看向李绚说道:“若田某猜的不错,天后应该会让姚詹事继续任太子詹事,然后调任长安辅助太子监国。” 李绚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起来。 李显登基,自然要封太子,李绚这个太子少保应该是皇太孙被册封太子之后的太子少保。 姚令璋这个太子詹事不会动的,到时候,也不过是加封一点散官,勋爵,最后调任长安辅助太子监国。 武后说了,先帝的遗体要在明年五月才会运往长安。 李显身为皇帝,也会在五月时跟着返回长安。 但长安为大唐之都,天下运转枢纽,不能无人镇守,到时候,以皇太孙为太子,调一两个宰相,加上姚令璋辅助太子监国,是最佳的方略, 但这样一来,姚令璋升任侍中,就别想了。 武后甚至都不会选择将现在六部尚书中的一位调任侍中,将位置留出来给姚令璋。 因为眼下的六部尚书之中,抛开功劳,论资历,最有机会做宰相的,其实是欧阳通。 看看李绚,就知道武后绝对不会做这个选择,所以两者都不能行。 田游岩继续开口:“王爷今日和田某说这些,怕是王爷自己心中想不出妥善的应对之法,可对?” 李绚眼神微缩,随即轻轻点头。 一声沉重的叹息。 李显已然成功即位,从今日到正月初一正式登基受册七天内的危机,李绚也已经提前拔除,但是之后呢。 李显想要成功执政,在政事堂,就必须要有一个完全为李显考虑的人做宰相。 而满朝上下,这样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太子詹事姚令璋。 如果姚令璋无法在这个时候成功拜相,那么一步慢步步慢,李显想要稳定就更难了。 …… 田游岩抬头看了一眼中岳山神像,然后看向李绚道:“王爷之前想让裴相做尚书左仆射,有没有可能让裴相松口?” 李绚摇摇头,说道:“如今的朝局,说到底,其实是裴相,天后和陛下三方制衡,天后不想让姚詹事任侍中,裴相同样也不想有一个人多出来和他分割权利。” “那么王爷有没有想过,或许先帝从一开始留出的那个侍中位置,就不是给姚詹事的。”田游岩一句话,让李绚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先帝,李治,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让姚令璋做宰相? 是这样吗? 是这样。 李绚脑海中顿时跳出一个人影出来。 陆元方。 陆元方从雍州长史调任吏部尚书,本身就有一点超拔的味道。 但若是不动陆元方,调姚令璋任吏部尚书,那么之后姚令璋就能够很轻松的在李显即位之后,同中书门下三品。 但是,如果这样一来,武后就不会那么同意的。 “所以,是陛下舍弃了姚詹事,选择了陆尚书?”李绚虽然是在问,但是他自己,却是已经给出了答案。 田游岩平静的点点头,说道:“王爷当局者迷,想想,若不是有姚詹事在前面吸引天后注意,其他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布置。” 武后在朝堂的力量,便是皇帝也感到忌惮。 便如今日主动站出提用印事宜的郭待举,谁能想到,他竟然是武后的人。 李绚神色迅速的平静下来,闭上眼睛,然后再度睁开时,他轻声说道:“如此一来,姚詹事拜相的事情,就更需要争了。” “王爷聪慧。”田游岩笑着点点头。 李绚轻出一口气,然后看向田游岩道:“师兄不在朝中,实在可惜了。” “洛阳虽好,却非吾乡。”田游岩轻轻点头,然后转过身,面对中岳山神,低声念起来道经。 李绚同样转过身,闭目沉思。 姚令璋的事情想通之后,很多事情,李绚也就有了思绪。 如何在他离开之前,更多的帮助李显稳固皇位,李绚的心中已经有了一整套的计划。 …… 夜色深沉,马车缓缓的停在了玉龙苑中。 李绚将刘瑾瑜,裴诗彤,霞儿,昭儿和常儿接下马车,然后才说道:“这几日间,为夫睡在书房,三娘和彤儿各自照看好霞儿,昭儿和常儿,这几日需要多小心。” “是!”刘瑾瑜和裴诗彤同时点头,他们都知道,这看似平静的几日时间,李绚不知道要在暗中做多少动作。 皇帝登基,大封群臣。 自然少不了要有人倒霉。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一十五章 皇帝移棺,武后冷漠 贞观殿中,李治平静的躺在御榻之上,一身的黑色冠冕格外肃重。 眼睛轻闭目,神色淡然,仿佛刚睡着一样。 一枚青色玉珏含在李治嘴里,揭露出最残酷的真相。 皇帝死了。 武后站在御榻之畔,眼中带出一丝痛苦。 李显,李旦,还有太平公主等人就跪在一侧,看向武后的眼中带着一丝关心,还有一丝担忧。 李显和李旦两兄弟,昨夜轮流值夜,拱卫高宗皇帝的遗体,但到了早上,两兄弟一对,这才发现,他们的母后竟然整整一夜都没有休息。 只是在晨起的时候喝了一碗粥,其他的就没有再进食了。 这让两兄弟不由得担忧起了武后的身体。 高宗皇帝病故,他们的母后自然是最痛苦的。 但是,这几日,一直到正月初一,日日都会非常忙碌,若是休息不好,恐怕会出事。 李显刚准确上前说些什么,这个时候,殿门,整齐的脚步声已经从承天门的方向传来。 群臣已至。 范云仙在前方引路,以裴炎为首,李元嘉,裴行俭三人为首,诸相,诸王,诸将,尚书,寺卿,侍郎,无数群臣,缓缓的步入贞观殿。 与此同时,还有更多的人,无法进入贞观殿中。 只能站在贞观殿外,肃然躬身。 隐隐约约,从宫墙之外,传来一阵阵的哭泣声。 那是洛阳百姓,相继前来宫门之前,哭祭先帝的声音。 …… 范云仙手里拂尘一摆,高声道:“群臣叩拜大行皇帝,跪!” “臣等拜见大唐高宗天皇大帝,陛下仙福永享。”内外群臣齐齐叩首。 “兴!” “谢先帝。”群臣躬身,然后肃然站起。 “群臣叩拜皇帝!”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兴!” “谢陛下。” “群臣叩拜天后!” “臣等拜见天后,天后万福金安!” “兴!” “谢天后。”群臣叩首,然后起身站立,神色肃然。 李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站在御榻的右侧。 裴炎上前一步,拱手道:“禀陛下,天后,大行皇帝停灵第三日,当入大殓。” 李显转身看向武后,拱手道:“母后!” 武后面色冷淡的点点头道:“可!” 李显这才转身看向裴炎道:“可!” “喏!”裴炎肃然拱手,然后转身看向殿门方向,高声道:“进棺!” …… “进棺!” “进棺!” “进棺!” 不停回荡的声音中,十六名身材高大的挽郎,抬着巨大的金丝楠木棺材,从宫门之外,一步步的抬进皇宫,最后抬入到贞观殿中。 最后小心翼翼的抬到了金阶之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金阶之上,已经空出来棺木的位置。 这个时候,范云仙上前一步,站在金阶之上,对着群臣道:“大行皇帝大殓,群臣哭拜大行皇帝。” “陛下!”群臣当中,立刻就有人哭了起来,还没有下跪便已经痛哭了起来。 在极短的时间内,殿内殿外,无数群臣已经全部跪倒在地,沉声痛哭了起来。 武后站在御榻之侧,目光平静的看着挽郎们将高宗皇帝的遗体小心的抬入到了棺材之中。 紧跟着,御榻被迅速的搬走,金丝楠木棺椁被放在了木凳之上。 很短的时间里,供桌,香烛,供品,已经全部都被摆放整齐。 十六卫挽郎无比沉肃的站在棺椁两侧。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母后抬头,就看到宗正寺卿韦思谦手里捧着高宗皇帝的灵位从殿外肃然而入,然后递给了韩王李元嘉,最后从韩王李元嘉的手里,递给了皇帝李显。 李显就要摆到供桌之上,这个时候,武后却快步走了过来,伸手和他一起,将皇帝的灵位摆放整齐。 做完这一步,李显立刻后退一步,然后直接跪了下来。 随即,他已经悲伤的痛哭了起来:“父皇,父皇,你怎么就这么离儿臣去了啊!” …… 李显痛哭的声音和群臣混合在一起,整个贞观殿内顿时无尽的悲伤起来。 武后平静的站在棺椁之侧,脸上奇怪的没有太多的悲戚之情。 她只是直直的看着皇帝的灵位,心中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许久之后,武后轻轻的转过身,看向殿中。 殿中群臣已经全部在痛哭,有太多的人是真心诚意在痛哭,在怀念先帝。 毕竟先帝在世时,对许多人都有重恩。 薛元超,段宝玄甚至是先帝潜邸时的旧臣。 但群臣之中,哭的最夸张的,反而是大理寺卿王及善。 王及善早年时,曾经是李弘的太子右卫率,后来因为劝谏得当,最后升为右千牛卫将军,一直熬资历到右千牛卫大将军。 当然也少不了皇帝的刻意支持。 但可惜,李弘死的太早了。 武后冷漠的眼神掠过王及善,这个人,不过是皇帝手下的一名老仆罢了。 正是因为有他在,密卫才始终有一部分掌握在皇帝的手里。 甚至最终,整个大局,也依旧在皇帝的手里。 王及善,她记下来了。 整个大殿之中,尽是满脸悲容,痛不欲生之人。 有些是人是诚心在痛苦,吊念先帝,有的人则多少有些虚伪,甚至敷衍。 这些人,武后也牢牢的记了下来。 看着这满殿的痛哭,武后莫名的感到有些熟悉。 是了,当年先帝,不,是太宗皇帝。 当年,她也是在下面痛哭的众人之一。 那个时候的她,是为了太宗皇帝,也是为了日后颠簸不明的命运而感到哭泣。 眼下这些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想着自己晦暗不明的未来。 新皇登基,自然少不了要大封群臣。 但,有的人要上位,有的人就得下。 年老无能之人,封赏一点让其致仕,犯错不法之人,直接将罢黜也未必不行。 有的人得实位,又得实权,八面威风。 有的人却只是得了一点散官封赏,其他皆无。 毕竟越是往上,位置就越少。 如何才能在新皇登基封赏之时获得最大的利益,这一点就要看各自的手段了。 武后眼角闪过一丝冷笑,从现在到新皇登基,事情怕是少不了了。 武后的目光从东宫群臣的身上掠过,最后落在了李绚身上。 就在李绚跪在地上,脸上满是泪水,无尽悲痛的嘶吼道:“陛下啊,你怎么就走了呢,你让臣弟日后怎么办啊,陛下啊……” 简直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他身旁的几人也是哭泣的无比伤心。 武后皱了皱眉头,心中想了想,但还是感到有些厌烦。 先帝在病逝之前,就已经将封他为太子少保的遗诏下达,如今虽然可以下新旨,但却在难以在这上面做手脚了。 武后的目光从群臣当中飞过,落在了一旁的李显,李旦和太平身上。 三个人也是同样哭的涕泪横流。 武后转过身,看向棺椁之中。 先帝啊,有的时候,伱做的太多了。 …… 承天门,群臣散去大半,但依旧有不少人在门外等候。 李绚站在宫门之前,目光呆呆的看着视线当中的乾阳殿,还有更后面的贞观殿。 仿佛依旧沉浸在悲痛之中无法自拔。 他的视线落在乾阳殿两侧,来自外州的长史,各卫郎将,各司郎中,都尉等等,依序进入走向贞观殿哭丧。 在他们之前,是上百名各州刺史,六部侍郎,各寺少卿,各卫中郎将等等,更前方是宗室公爵侯爵伯爵,各家女眷…… 所有人依序进贞观殿哭丧,每一批起码都要哭丧一刻钟,加上来来回回的叩拜,持续时间更长。 李绚如今就是在等刘瑾瑜,裴诗彤,霞儿,昭儿和常儿,虽然说多有叮嘱,也难免有小人作祟,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只有自己守稳篱笆,才不会给其他人搅弄风雨,带来麻烦的机会。 “王爷!”一个声音在李绚身侧响起。 李绚下意识的转身,赫然就见太子家令韦弘敏恭敬的站在一侧。 “韦兄。”李绚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韦弘敏拱手道:“王爷,不知可否借一步。” “好。”李显点点头,跟着韦弘敏朝一旁走去。 其他人看了一眼之后,就没有再过关注。 李绚的皇帝的太子宾客,韦弘敏是皇帝的太子家令,他们都是皇帝的心腹。 现在这个时候,两人商量的,必然是皇帝的事情。 甚至已经有聪明人猜到了他们商量的内容。 但是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愚蠢的凑上去的。 人家自己人商量是合情合理说的过去的,你上去,就是有些不要脸了。 李绚没有在意背后众人的目光,平静的走到一旁的阴影下,看着韦弘敏。 韦弘敏拱手,看着李绚,小心的说道:“王爷,听闻吏部昨日已经开始拟定封赏名单,宫中不少人有心思探问,当年陆尚书和郭侍郎却将消息捂的很紧,他人无法得知,不知道王爷能否探问一下陆尚书……” 李绚的眉头瞬间皱起,低声说道:“此中之事,韦兄和东宫诸位同僚若是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找陛下,陛下一张手令,哪怕仅仅是签押,便已经足够陆尚书认真以待了。” 李绚虽然和陆元方关系不错,但李绚很少去干扰人家的正常公务。 更别说还不是为自己。 “这件事找陛下的确无误。”韦弘敏苦笑说道:“但现在特殊时候,下官虽能见到陛下,但私谈的机会却不多,下官担心,即便陛下有什么动作,吏部也未必会照办,尤其是郭侍郎。” 吏部侍郎郭正一,出身太原郭氏,和尚书左丞郭待举同族。 郭待举成了武后的人,这让人不免响起当年武后的亲妹妹曾经嫁入太原郭氏的事情。 郭待举一动,郭正一的立场也难免让人怀疑。 武后要与皇帝争权,李绚昨日阻止,不仅让群臣心惊,也让很多的人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这个时候,顿时涌现出太多不愿意让武后继续插手朝政的人了。 尚书左丞郭待举,吏部侍郎郭正一。 这二人联手,对群臣的危害极大。 李绚略微思索,随后摇摇头,说道:“还是先让陛下动作,东宫再随行应对,稳一些,现在这个时候,盯着东宫的人,可比盯着郭侍郎的人多。另外,此事也可以找一下裴相……”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一十六章 彭王向来最知进退 一上午之间悠悠过去,贞观殿中,武后转身朝东偏殿而去。 李显等人恭送武后离开之后,这才带人去了西偏殿。 中央的矮桌上已经摆满了素食和羹汤。 武后平静的正坐下来。 上官婉儿上前,小心点伺候武后用膳。 就在这个时候,内侍监仇宦轻步从外面走入,轻声拱手道:“天后,王隐客求见。” “传!”武后平静的点头。 仇宦转身,退到一旁,王隐客随即进入殿中,拱手道:“臣,王隐客,参见天后。” 武后平静的点点头,开口道:“如何?” “禀天后,据臣探查,彭王对宫中之事一无所知。”王隐客认真拱手,说道:“昨日彭王离宫之后,便待在中岳神庙之中为先帝祈福,除了和太子洗马田游岩说过几句之后,就再也未有离开了,其他诸事也不管。” 武后皱了皱眉头,抬头看向仇宦:“田游岩?” “是!”仇宦躬身,低声道:“天后,太子洗马田游岩昨日已在东宫留了辞呈,昨日和彭王见了一面之后,就返回了茅山。” 武后沉默了下来,感慨一声,说道:“道门之人,向来是最知进退的,彭王……若是不出意外,二月他离京之后,也就不会太管宫中之事了。” “是!”仇宦躬身,然后退后一步。 李绚向来很少插手朝堂的具体事务,多年来一直都是如此,只要等他离开洛阳,那么他就可以不用在意了。 武后抬头看向王隐客,说道:“你继续。” “是!”王隐客拱手,说道:“臣昨日派人盯着右卫和彭王府的侍卫,以及其他一切和彭王有关的人,其中没有丝毫异动,甚至彭王都没有联系做安排,在身边也只带了一队右卫骑兵。” 武后轻轻点头,道:“看样子,彭王的确对那件事一无所知,但是,若是不找到那人,那人最后也难免会去找彭王,继续盯着他,本宫给你懿旨,若发现那人和彭王联系上,杀了彭王。” “是!”王隐客面色凝重的肃然拱手。 “去吧。”武后摆摆手,王隐客立刻拱手而退。 等到王隐客离去,武后抬头看向仇宦,问道:“那人现在在哪儿?” “之前有迹象看起来似乎是去了冀州,但是后来在陕州又找到一点迹象。”仇宦面色担忧的看着武后。 对于那人,即便是仇宦都难以捕捉到他的踪迹。 武后点点头,说道:“那人的身份还没确定?” “臣有愧。”仇宦沉沉的低头。 皇帝在武后的眼皮子底下藏着的人手,也不是仇宦所能知道的。 “有目标没有。”武后微微挑眉。 “臣有所猜测。”仇宦拱手,然后肃然说道:“臣怀疑那人很有可能是近几年在,密卫执行任务时报了死亡的人手,所以才会脱离视线之外,要么就是军中类似的军将,再或者,便是早年被流放,但是报了死亡的人。” 武后轻轻点头,这种在明面上已经死了,但是在暗地里却还活着的人,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样。 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如何,不知道他们的踪迹如何,甚至查都没法查。 毕竟暗地里操控他们的人是皇帝,皇帝只要随意写一道密旨,他们就能获得无数好处。 而且知情的人,全都死死的闭上了嘴。 “继续查吧,总有线索留下来的。”武后抬起头,说道:“朝中所有可能与之有关联的,都要盯死。” “喏!”仇宦立刻躬身,然后小心的退了出去。 武后这才低下头用膳,旁边上官婉儿小心的伺候着。 等到用完膳,武后才平静的问道:“范卿去哪里了?” “范侍郎去吏部了。”上官婉儿轻声禀奏。 范履冰去吏部,是沟通封赏之事,这件事情事关武后在整个朝堂日后的根基之事,马虎不得。 虽然吏部侍郎郭正一出身太原郭氏,但有些事情,他也有自己的主见,这才是最麻烦的。 武后现在毕竟已经是太后了,而不是皇后。 虽然有先帝让她参与朔望朝会的遗诏,但朝堂的世家和官员,却未必愿意她过多的参与朝政。 毕竟武后可比皇帝要难糊弄多了。 武后,皇帝,世家,这三只在幕后搅弄是非的手,如何纵横博弈,才是最关键的。 “看住裴炎。”武后轻轻的抬头,上官婉儿立刻拱手道:“喏!” 现在这个时候,裴炎这个中书令才是最关键的。 …… 嵩山,中岳山神庙,峻极殿。 李绚平静的坐在殿中,闭目凝思。 李竹快步从外面而入,站定拱手道:“王爷,长史进宫了。” “嗯!”李绚轻轻睁开眼睛,抬头说道:“嵩山的事情动的慢慢一点,不要着急。” “喏!”李竹立刻拱手,转身而退。 李绚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嵩山山神像,面色凝肃。 现在这个时候,密卫的人在死死的盯着他,虽然王隐客进宫了,但整个嵩山上的密卫已经有无数只眼睛在看着他。 李绚的嘴角闪起一丝冷笑。 也正是因为密卫太多的动作,也让李绚彻底确定了,宫中一定是出事了。 皇帝死的那夜,宫中一定是出事了。 那一夜,李绚也在宫中。 他清楚的记得,在皇帝服药之后,从贞观殿中,隐约传来皇帝和武后说话的声音。 之后,武后就出了贞观殿,殿中只剩下皇帝一个人。 如果不是后来殿中又传出来不止一次皇帝说话的声音,那么很难说,皇帝究竟是怎么死的。 但武后出了贞观殿之后,就让外面的众人远离贞观殿,便是殿中的侍卫也都远离十丈之外。 殿中肯定是发生了什么,看如今密卫的情形,明显是有人从宫里出来了。 李绚轻出一口气,目光从山神像抽离,然后缓缓的闭上眼睛。 霎那间,他目光转到了道观之外。 一只苍鹰高高的飞在天空之上,嵩山上下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在苍鹰的视野当中。 一队队的民夫和军中将士,将从嵩山道观之中拆下来的御用之物搬下山,然后装上马车送回宫中。 同时,他们也协助嵩山道士,清理嵩山。 虽然皇帝不封禅,但嵩山依旧是道门重地,如今又有李绚坐镇这里,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王隐客手下有不少密卫,就潜藏在这些军士和民夫当中,他们的眼睛在死死的盯着李绚。 嵩山山腰隐秘的水潭之外,始终有两名密卫暗哨在时刻监视着。 唯恐李绚发现里面的机密。 苍鹰再度高空,目光直接看向洛阳以北的邙山深处。 密卫的动作的确很隐秘,但是那是在洛阳城内,一旦出了洛阳,他们的动作只要一大,立刻就难以逃脱军中士卒的监视。 十六卫大军有五六万都在洛阳附近,拱卫帝都,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洛阳城中,是千牛卫,金吾卫和监门卫的地盘,但出了洛阳城中,就是左右卫和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的地盘。 他们或许不会擅动,但这并不意味着,有事他们会不知道。 密卫在邙山深处查找到了罢了,但是他们一旦朝着洛阳西面搜查的时候,立刻就会落入监控的右卫视线当中。 这一切自然就会落入李绚的眼中。 有人从宫里逃出来,先是逃入了邙山,之后又逃向了长安方向。 联合皇帝逝世那夜发生的事情,还有李绚早先做的布局,李绚已经明白,皇帝临死之前留下的暗手逃出了洛阳。 现在的关键是他人在哪里? …… 苍鹰高飞,在邙山四周极速的掠过。 三百右卫精骑在距离邙山十里处来回的奔行巡查。 以他们的速度,转眼就可以杀上嵩山。 李绚是右卫大将军,他有权调动五百以下的右卫精骑,只要事后向兵部通报一声便可。 李绚只是调用他们来保护自己的安危,即便欧阳通为人正直古板,在这件事情上也不会多说什么。 密卫虽然在邙山有不少的人手,但只要李绚一声令下,山下的右卫精骑,随时能够杀光他们。 在洛阳城中,一切是武后的天下,但到了洛阳城外,谁能掌控一切就不好说了。 峻极殿,李绚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面色沉吟。 密卫在洛阳四周竭力的去找那人的踪影,而看如今的情况,他们明显是一无所获。 虽然李绚不想看到那人落入到密卫的手里,但问题是他根本不知道那人在哪里。 那人能够逃脱密卫的追捕,那么也就意味着,以李绚在洛阳的人手,他很难真正找到那人的位置所在。 不过李绚也不需要找到他人。 轻轻的呼吸,李绚的心思沉定下来。 那个人手中拿着能够威胁到武后的东西,但是单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很难让那份东西真正的发挥作用,所以他需要找人,将那东西交给别人,然后让别人去发挥作用。 比如李绚,比须李孝逸,甚至李贤,李旦。 李绚的面色凝重起来,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武后才派王隐客贴身盯着他。 李绚深吸一口气,眼神肃穆起来。 他必须要拿到那件东西,不能让他被武后夺走,也不能让他落入到别人的手里。 谁,李贤,李旦,李孝逸。 不,现在这个时候,任何一个现在在洛阳的人,都不会是他的目标。 所以,只有可能是李贤。 所以,邙山和长安只是障眼法,他真正的目的地是巴州。 李绚轻轻的摇摇头,李绚都能想到巴州,武后自然也能够想到。 现在恐怕不管是往西走长安,还是往南走山南道,他的路都被堵死了。 所以,如果他足够聪明的话,那么他就应该是去扬州。 走运河入扬州,然后逆长江而上,随时又可以弃船等长江南岸。 这样就意思了。 扬州,李绚轻轻笑笑。 高空之上,苍鹰已经朝东飞去。 …… 腊月二十八日,先帝病逝第四日。 惯例,在晨起哭拜先帝之后,李绚等在了承天门外。 就在这个时候,太子家令韦弘敏出现在李绚身后:“王爷。” 李绚转身,看向韦弘敏,点点头,低声道:“可是封赏的事情有结果了。” “是,其他都好。”韦弘敏脸上略带一丝担忧,说道:“就是封赏名单上完全没有姚詹事的名字,姚詹事现在请王爷过去。” “嗯!”李绚平静的点点头,说道:“走吧,我们看看如何将姚詹事的宰相夺回来。” 李绚的声音并不低,四周有不少人听到了他的话,神色诧异。 难道又有风暴要开始了吗?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一十七章 武后连番动作,凶狠报复 明礼殿,姚令璋和李绚对面而坐,韦弘敏,韦纪,程务忠,蒋俨等人守在门外。 “陛下写了短笺给裴相,希望下官能任左散骑常侍,同中书门下三品。”姚令璋看向李绚,面色凝重的说道:“但中书省的名单中却无下官的封赏事宜……想来是有人想要限制陛下对政事堂的控制。请问王爷,我等该如何做?” “左散骑常侍,同中书门下三品,这是薛相当年走过的路子。”李绚坐在软榻上轻轻点头,这个建议无疑是姚令璋给李显提的。 以虚职左散骑常侍,同中书门下三品,能够做宰相,而且还能够陪同在皇帝的身边。 过上几年之后,专任侍中,如此一来,资历不够的问题也能够解决了。 在李显为英王时,先帝就让姚令章任英王长史,一直到如今的太子詹事,不是没有原因的。 李绚抬头,沉吟着看向姚令璋:“敢问长史,这个消息,是谁告诉詹事的?” 封赏名单,最初是由吏部起草,之后,中书汇总增删修改,皇帝定夺,武后盖印。 如今远还没有到皇帝的手里,也没有到武后的手里。 姚令璋听懂了李绚的意思,轻轻点头道:“是中书舍人杜审言。” 杜审言能够成为中书舍人,有很大原因是他身上有深刻的东宫烙印。 李绚低头,轻声说道:“如此说来,给东宫透露消息的人应该就是裴相了,裴相也是在告诉东宫,不想让长史拜相的人,不是他。” 如今真正能够决定姚令璋是否为相的,只有三个人,裴炎,李显和武后。 李显自然是想姚令璋能够进政事堂的,但武后是最不想的。 至于裴炎,一个滑头,两边不想得罪。 “裴相怕是想要让我等和天后冲突,他好从中得利。”姚令璋面色担忧的看着李绚。 如今的朝局,就是一个三足鼎立的局面。 对于裴炎来讲,他虽然是辅政大臣,但是正面强对武后和皇帝是他所不愿意的,而对他最后的局面,就是东宫对上武后。 对于东宫来讲,也是一样,若是裴炎能出头和武后强抗,那么东宫就要轻松许多。 当然,武后也是最喜欢看到东宫和裴炎发生矛盾的。 …… “所以,如今怎么办?”姚令璋面色凝重起来。 武后一插手,裴炎就松手。 这对东宫极为不利。 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此事,陛下还不知道吧?” “陛下不知。”姚令璋肯定的点头,他想在东宫内部商讨出一个应对策略来,然后再找李显。 毕竟李显虽然为人宽厚,但是在处置朝政上却是资质平庸,让他想什么好办法,很难。 “那么不如如此。”李绚抬头,看向姚令璋,认真说道:“请陛下手书,调裴相为尚书左仆射,王相为中书令,长史直接升任侍中,如何?” 姚令璋愣了,这是什么操作。 其实对于姚令璋而言,他最好的去处,是六部尚书,但如今的六部尚书,该调整的都已经调整到位,根本没有他的位置。 所以,对他来讲,只能更进一步,做宰相。 不直接任侍中,中书令,而是先同中书门下三品,攒够资历,再做宰相。 如今李绚却是要他直接做侍中,这不对啊…… 姚令璋突然有些明白了过来,轻声说道:“王爷,还是要拉拢裴相?” 李绚轻轻点头,说道:“眼下的朝局,说到底,还是陛下和天后,在拉拢裴相。” 皇帝和武后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 如今唯一犯这个错的人是李治。 李治认为武后和李显之间的矛盾是可以调和的,所以只要李显能忍,忍个三五年,足够的熟悉朝政,培养够足够的亲信,三年之后,他就可以直接出手掌握朝政。 但可惜,武后不会给李显这个机会的。 有太多人看明白这一点了。 愿意出头帮助李显的,多是一些朝中的中下层官员,上层的官员愿意动手的人不多。 甚至有不少人认为武后是承先帝遗志,如今也是在帮先帝看着整个朝堂。 因为他们知道整个朝堂真正的敌人是谁。 但他们都错了,和李治一样的错了,武后要的,不是替先帝看住江山,她是要夺取整个天下。 所以,李显想要稳住朝堂,就必须要拉拢裴炎。 深吸一口气,李绚看向姚令璋,有些抱歉的说道:“如今,恐怕需要长史稍微牺牲一下。” “王爷请讲。”姚令璋神色肃然起来。 “这一次入相,长史还是放弃吧。” 李绚看着姚令璋,抱歉的说道:“长史检校中书侍郎如何?” “中书侍郎?”姚令璋微微一愣,他去检校中书侍郎? 以正三品的太子詹事,检校正四品上的中书侍郎? 李绚认真的点头,说道:“陛下让长史同中书门下三品,实际上不过是需要在政事堂有只能够借助的手,而裴相明显不愿意陛下的人进入政事堂,如此,我们就退一步,做中书省的第三把手,中书侍郎。” 中书省以辅政大臣裴炎为首,中书令刘审礼还在西域作战,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李义琰为二把手,中书侍郎,不同中书门下三品为三把手。 历来,不同中书门下三品的中书侍郎和黄门侍郎,都是用来养老的位置。 就如同崔知温和杨武。 崔知温还好,不过是因为首鼠两端,最后被皇帝免了同中书门下三品,但好歹给了他和吏部同办明年科举的权利。 但真正倒霉的,是前中书侍郎杨武。 去年的时候,因为牵涉到越王谋逆案,杨武被直接罢官。 这是皇帝下的最重的手。 自从杨武被罢免中书侍郎以后,中书省一直都有一个中书侍郎在空着。 “如果说,长史的年纪再大上四五岁,那么那个位置就是养老的地方,但如今,却正是年富力强,做事的年纪。”李绚目光肃然的看向姚令璋。 想要帮助李显稳住位置,就看姚令璋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李显了。 姚令璋认真的看着李绚,问道:“需要几年。” “短则一年,长不过三年。” 李绚看向姚令璋,担忧的说道:“若长史在中书侍郎待三年,那么天下就真的出问题了。” 姚令璋的脸色顿时凝肃,随即,他郑重点头道:“好,就如此吧。” “至于东宫的其他同僚。”李绚抬头看向外面的韦弘敏,程务忠和韦纪几个人,轻声说道:“就看他们哪位能够争取到光禄,卫尉,太常,太府,这几个位置了。” 姚令璋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绚。 李绚的意思,就是说,东宫彻底放弃一些看起来位置很高,但没有实权的官位,直接去抓那些掌握实权,位置低一些的官位。 就比如中书侍郎。 好手段啊! “好!” …… 一眨眼间,一整天的时间过去了。 腊月二十九日,承天门外。 在嵩山待了一天的李绚,在早祭之后,等刘瑾瑜和裴诗彤带着三个孩子出门。 后日便是皇帝受册登基之日,朝中的很多事情,这两天便会彻底抵定,其中就包括东宫诸官任职之事。 “王爷!”韦弘敏一身的绯色长袍,站在李绚身侧,拱手道:“事情定了。” 看到韦弘敏走在李绚身边,四周众人,下意识的看了过来。 昨日,朝中便已经有风声,天后不愿意让太子詹事姚令璋同中书门下三品。 东宫不得不将彭王叫过去商议,如今过了整整一天,看样子是有结果了。 李绚平静点头,低声问道:“如何了?” “裴相推辞了尚书左仆射,但是同意詹事检校中书侍郎。”韦弘敏松了一口气,如今看起来,裴炎是接受了皇帝的好意。 李绚微微点头,裴炎接受这个条件,其实没有什么意外的。 他毕竟是宰相,皇帝已经退一步,愿意让姚令璋不拜相,转而任中书侍郎了,如果他再托言推辞,那么接下来,面对东宫群起而攻之的,就是裴炎了。 裴炎这个辅政大臣,虽然在朝堂中也有不少的亲信,但实际上能起作用的不多。 这么多年来,先帝和武后执掌朝政,一直都在防备有人结党营私,所以真正的私党,即便是有,规模也不会大。 如果给裴炎三五年的时间,或许他真的会成为下一个长孙无忌,但现在他还差的远。 在皇帝退一步,又能对武后有所交待的情况下,接受皇帝的好意并不奇怪。 “裴相还说什么了?”李绚侧身看向韦弘敏。 韦弘敏顿时惊讶的看向李绚,然后才赶紧低声说道:“裴相说,希望詹事入中书省后,能够按制办事。” 什么按制办事,无非就是让姚令璋,在进入中书省之后,一切唯他裴炎马首是瞻。 “这是应该的。”李绚侧身看向韦弘敏,轻声说道:“这不是一直以来,我等最想要的吗?” 韦弘敏一愣,随即无比惊佩的看着李绚。 他们一直想要裴炎站出来直面武后,但裴炎一直耍滑头不愿意,如今姚令璋入了中书省,却可以更好的推动此事。 李绚轻轻一招,便让裴炎不得不站到武后的对立面上。 李绚抬头看向贞观殿的方向,轻声说道:“小心一些,这事没那么容易完。” “是!”韦弘敏顿时肃然,若是天后看穿了他们的算计,怕是报复马上就来。 …… 腊月三十,大年夜。 群臣照例祭拜先帝。 身披一身白麻丧服的李绚刚刚从承天门走出,韦弘敏已经从后面快步走近,面色凝重。 其他人下意识的让开位置。 “王爷,出事了!”韦弘敏拱手道:“太子妃有请!” “嗯?”李绚满脸愕然。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一十八章 “此乃陛下家事”,三十年前的回旋镖 东宫明礼殿,一身白麻丧服的韦氏面色阴沉的坐在那里。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韦氏抬头,看到李绚已经走进殿中,她刚要起身,突然犹豫了一下,随即缓缓的坐了下来。 李绚走入殿中,面色肃然的对韦氏拱手道:“臣,彭王绚,参见皇后!” “皇后?”韦氏微微一愣,随即苦笑的说道:“王叔还是称本宫为太子妃吧,王叔可知道发生了什么?” “家令只是说出事了,但究竟出了什么事,臣不知。”李绚面色凝重的拱手。 裴炎答应了姚令璋入中书省,哪怕仅仅是中书侍郎,也是中书省的副官,有帮助中书令管理中书省事务权力。 管理一众中书舍人,更是其职权范围之内之事。 而中书舍人,是整个天下,除了内侍以外,离皇帝最近的人。 皇帝每日处理政事,只要开口下旨,立刻就会中书舍人登记起草。 通过这一手段,姚令璋便能够随时跟在皇帝身边,起到建言和分辨局势的能力。 不是宰相,但胜似宰相。 尤其他还有皇帝的新人,更是如此。 李绚这意外的一手,必然会出乎武后意料。 裴炎既然答应,那么中书省将不会再成为问题,那么剩下的,就是武后不满以后的报复。 现在报复来了。 …… 韦氏轻叹一声,抬头看向韦弘敏,点点头。 韦弘敏上前一步,对着李绚微微拱手道:“昨日,少府监在查阅制定好的天子六玺,金牌,金符之后,却突然发现,没有印刻皇后印玺,少府监裴匪舒立刻安排,但这个时候,少府少监却突然开口阻拦,说是没有辅政大臣之令,少府监不得妄为。” 李绚的脸色立刻顿时就是一沉。 少府监裴匪舒是他推荐的人,但是少府少监却不是他的人。 或者准确的讲,是武后的人。 少府监历来都是皇帝的人,从韦弘机到裴匪舒,都是如此。 但是少府少监,从来都是武后的人。 少府掌管皇家内务,武后怎么可能不派人。 只不过她的人,从来都做不了少府监。 制造天子六玺,自然也是少府的责任,但现在没有皇后印玺,事情一下子就麻烦了。 李显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封武后为皇太后,然后封韦氏为皇后,封皇太孙为太子。 如今武后开始在韦氏做皇后这件事情上做手脚,李绚只感到一阵荒唐。 但随即,他就感觉无比的沉重。 没有皇后,就没有太子。 没有太子,他这个太子少保就什么都不算。 这件事已经彻底触及到他的利益。 李绚深吸一口气,看向韦弘敏问道:“那么裴相是如何说的?” 韦弘敏面色凝重的摇头,说道:“裴相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中书省起草的册封皇后的诏书被宫里拿去了,早先的命令少府监制作皇后印玺的公文,也不见了。” 丢了,或者说被抢了。 李绚平静的呼吸,然后看向韦氏说道:“不知道此事,韦尚书那里有没有去问一下天后?” 韦氏在中枢,如今有三位三品以上的官员,宗正寺卿韦思谦,秘书监韦玄贞,礼部尚书韦待价。 与此同时,此番恰逢皇帝封禅,在洛阳的韦家刺史,也有五六人。 京兆韦氏,不可小觑。 如果韦待价去询问武后,武后怎么也要给出一个理由来。 韦氏轻轻点头,咬着牙说道:“母后说了,皇帝如今还在服丧期间,封皇后之事,等到皇帝服丧期满再说。” “此事和陛下服丧有什么关系?”李绚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先帝遗诏,百官服丧二十七日,皇帝服丧三十六日。 但先帝停灵七日之后,就要移棺到宣政殿,然后新皇受册登基。 “天后此言,听起来虽然有道理,以孝为先。”李绚深吸一口气,面色凝重的说道:“但我大唐,以孝治国,但国比孝重,先有国,后有孝,皇后,太子,都是稳国重器,如何能不立。” “王叔说的即是。”韦氏无比赞同的点头。 李绚随后抬头看向韦氏,面色肃然的说道:“但此事,虽然可以陛下独断,但终究还是要尽可能去找天后再说一说的。” “陛下。”韦氏脸上带出一丝苦涩,看向李绚说道:“此事,不好过于让陛下为难。” 李绚轻轻一顿,难以置信的看着韦氏。 李显,李显他连这事都不愿意去找武后说吗? 深吸一口气,李绚点点头,说道:“的确,此事陛下的确不方便,眼下这个时候,若是陛下和天后因为此事闹将起来,恐怕朝中群臣都会怪罪陛下的。” 先帝崩逝,武后成了遗孀。 若说天下间谁是最悲痛的人,那么除了李显三兄妹以外,便只有武后了。 武后决定不册封韦氏为皇后,李显若是这时候和她对着干,不孝的名头立刻就会落在李显头上。 李绚抬头看向韦氏,沉声说道:“此事,依臣来,还是要去劝说天后,但这人选需要好好斟酌一些。” “王叔有什么人选。”韦氏好奇的看着李绚,她今日找来李绚,就是想要让李绚去和武后说的,只是没想到,李绚别有人选。 “两个人选。”李绚神色沉吟的看向韦氏,说道:“第一个是淮南大长公主,第二个是宗正寺卿。” 淮南大长公主是宗室之长,宗正寺卿掌皇族外戚属籍,他们两个是现在最合适的人选。 “此事,还需麻烦王叔……”韦氏带着期盼的看着李绚。 李绚拱手道:“此事臣本当义无反顾,但臣担心若是臣出面,怕是会有适得其反之效,若是找淮南大长公主,其实是国丈出面最为合适……毕竟女儿受了委屈,做父亲的唠叨几句,谁也不能说个不是。” 韦氏顿时就明白了过来,她父亲和武后是亲家,若不考虑君臣往来,她父亲其实和武后是平等的。 韦氏立刻抬头,看向韦弘敏说道:“请兄长立刻去找父亲和叔父。” 韦弘敏立刻拱手道:“喏!” “最好能够让韦尚书,在宫门等上一等。”李绚再度提前一句。 韦待价是礼部尚书,他出面,即便是淮南大长公主也能看出事情之重。 礼部尚书,宗正寺卿,国丈。 “去办吧。”韦氏对着韦弘敏点点头,韦弘敏立刻拱手而去。 “此事想来马上就有结果,还请王叔在这里等一等。”韦氏转头看向李绚。 李绚轻轻颔首,转口说道:“皇太孙……” …… 急促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李绚平静的回头。 韦弘敏咬着牙从殿外走入,对着李绚和韦氏行礼,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始终没能开口。 “母后又拒绝了?”韦氏难以置信的看着韦弘敏。 韦弘敏面色沉重的点头。 “母后是怎么说的?”韦氏脸色已经难堪的可怕。 韦弘敏拱手,但还是死死的闭着嘴,这幅模样连李绚都感到无比诧异。 武后究竟说什么了,不仅让淮南大长公主无功而返,而且让韦玄贞都无颜来见韦氏,韦弘敏更是死死的闭上了嘴。 “说!”韦氏猛的将桌案上的茶碗直接挥到了地上。 “皇后息怒,勿忘怀中还有胎儿。”李绚赶紧安抚韦氏。 韦氏的胸膛不停的起伏,片刻之后,才平息下来,看向韦弘敏说道:“兄长送王叔吧。” “是!”韦弘敏转身对着李绚拱手。 李绚顿时就明白,这些话,韦弘敏无论如何是不会对韦氏说的,但是这话,他却是可以向李绚说,甚至让李绚出主意。 “如此,臣先告退。”李绚拱手告退。 韦氏微微点头,李绚这才转身而走。 …… 行走在东宫之中,两侧一片幽静。 “内外的人选下官已经先清除了。”韦弘敏转身看向李绚,面色凝重的说道:“王爷,天后其实只说了一句。” 李治抬头直直的看着韦弘敏。 韦弘敏苦笑,说道:“天后说,陛下未必会立太子妃做皇后。” “啊?”李绚顿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话,韦氏不仅是李显的太子妃,甚至还是皇太孙的母亲,这样的人,难道还无法成为大唐的皇后吗? 武后这明显就是在硬扯。 李绚顿时就平静了下来,武后就是不想让韦氏做皇后,他不想看到韦氏在李显的支持下迅速壮大。 变相,也增强了李显的实力。 这话虽然扯淡,但是这个理由,也的确让淮南大长公主无法继续开口,同时也让韦玄贞掩面而走。 略微停顿,李绚认真的看向韦弘敏,说道:“若是如此,那么一切便只有看陛下了。” “可是陛下那里?”韦弘敏明显对李显没有信心。 李绚平静的笑笑,从袖子里面抽出一张纸条递给韦弘敏,淡然的说道:“这是绚刚才抽空写的,请韦兄让殿下带给陛下,如此,诸事可解。” “哦?”韦弘敏无比诧异的接过纸条,低头一看,就见上面写着十二个字。 此乃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 韦弘敏一愣,随即脸色立刻就是一变,他迅速抬头,但是眼前已经不见了李绚的踪影。 韦弘敏顾不得追问李绚,立刻转身快步的走回殿中,在韦氏诧异的眼神中,将纸条递上,然后认真的说道:“殿下,将其带给陛下,如此,诸事可解。” 韦氏皱着眉头接过纸条,打开微微一看,赫然就见十二个字。 此乃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 韦氏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韦弘敏说道:“这不是当年先帝……” “是当年先帝询问英国公之言。”韦弘敏满脸兴奋,咬牙说道:“当年先帝欲废王皇后,朝野一片反对,随后,先帝找寻英国公,英国公答曰:‘此乃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先帝如醍醐灌顶,天窍大开。” “陛下。”韦氏神色欣喜的看向皇宫方向。 “还需小心。”韦弘敏顿时肃然起来,看着韦氏,认真的告诫道:“纸条现在就毁掉,此事只有你我和彭王知,千万不能被天后所知,否则,一旦让天后有了准备,后果难以预料。” “好!”韦氏没有丝毫犹豫就将纸条交了传来,然后看着韦弘敏将它烧成灰烬。 火光之中,倒映着的,是韦氏眼中无尽的冷笑。 三十年前的回旋镖,终于落回到了武后的身上。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一十九章 御座之上,没有武后 “梆梆梆……”一阵打更的声音,在宫中响起:“子时已过,丑时到,夜深人静,百无禁忌。” 武后披着厚厚的黑色披风,站在贞观殿门之前,抬头看着无尽的夜空,喃喃的说道:“陛下,弘道二年到了。” 弘道二年,正月初一。 永隆二年腊月二十四日,皇帝刚刚改元弘道元年,仅仅在七日之后,就成了弘道二年。 也就是在今日,大唐将再度改元。 因为皇帝死了。 武后微微侧身,低声问到:“婉儿,中书省拟定的新年号叫什么?” “回天后。”一身白麻丧服的上官婉儿上前,轻声说道:“是嗣圣。” “嗣圣,承嗣圣人。”武后嘴角轻轻抿起,带着一丝冷笑道:“果然好年号啊!” 上官婉儿低头,沉默不语。 武后回过身,看向殿中,皇帝灵前,薛绍在不停的点头,打着瞌睡。 明年新皇登基受册,李显早早的被武后赶回去休息了,李旦也回去了。 众位女眷也都回去了,只剩下薛绍一个人被留在这里。 到了明日,李旦会率先进宫,李显会稍后一些。 武后目光抬起,落在先帝棺椁之上,沉沉的看着它。 许久之后,武后才轻声开口:“昨日彭王那里又说什么了?” “不知。”上官婉儿面色肃然的摇头,说道:“天后所言,韦弘敏未敢告诉太子妃,之后便送彭王离开,但似乎是对彭王说了,彭王似乎说了什么,之后,韦弘敏回去见了太子妃,太子妃大发雷霆,陛下回去之后,似乎也有争吵。” 武后嘴角轻轻抿起一丝得意,随即轻声说道:“一个礼部尚书,一个宗正寺卿,一个秘书监,韦氏在朝堂的人太多了,是该压一压了。” 上官婉儿小心的看着武后,轻声说道:“听说,任太子妃之父韦玄贞为秘书监是彭王的建言,会不会……” “你不懂。”武后平静的摇摇头,说道:“这是欲抑先扬的手段,韦玄贞做了秘书监,数年之内就无法再行拔擢,即便是数年之后,外放一州做刺史,做都督,便已经足够了。” 上官婉儿嘴角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武后看着她笑了笑,说道:“彭王是最聪明的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最清楚……对于韦氏,他也是整个朝堂最警惕的人之一,有庞然一个巨大世家在后面支撑,谁都要忌惮的。” 李绚对韦家的忌惮,在很早时候就表现了出来。 甚至当年,他还曾经试图用武承嗣来平衡韦氏。 可惜,武承嗣死了。 李绚只要再度出手,可惜是他亲自出手。 武后的脸上的笑容微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稍微出神,武后便已经清醒了过来。 她的目光看向东宫方向,轻声说道:“一切最终还是要看显儿。” 李显如今在是皇帝,哪怕李治让裴炎辅政,武后望朔垂帘,但这个天下拥有最大权利的,依旧是李显。 但可惜,李显刚为皇帝,对于皇帝真正拥有的权利并不清楚,所以此给了武后出手的机会。 武后侧身,看向上官婉儿:“婉儿,你觉得太子妃的事情,本宫如此处理,有问题吗?” 上官婉儿略微沉默,然后开口道:“天后,此事终究不能无止尽的拖下去。” 武后轻轻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太久了,朝局就不稳当,拖到陛下孝期完结,便已经足够了。” 有这段时间,已经足够武后完成最初步的布局,基本掌控朝堂了。 …… 武后侧身看向大殿的角落里,开口问道:“那人追查的如何了?” 黑暗中,仇宦拱手走出,躬身道:“回禀天后,两个时辰刚刚确认,那人租了艘船,顺着运河去了扬州。” 密卫在冀州,邙山,长安,安州几个方向严防死守,但怎么都没有想到那人竟然转向东行。 “这个时节?”武后微微挑眉。 “冬日西北风大,又是顺河而下,速度极快,到了扬州之后,正好顺势转向,逆长江而上巴蜀。”仇宦器官一声,说道:“此子不管是谁,手段眼界都非同一般。” 武后微微点头,说道:“安州,江州,池州,宣州,都派人设卡严查,至于扬州,扬州?” 武后突然抬头,看向仇宦说道:“田游岩是不是回茅山了?” “五天前走的。”仇宦低头,小心的说道:“那人那个时候还在陕州乱窜,不可能是田游岩。” 武后竟然怀疑,那夜出现在贞观殿的人,竟然是田游岩。 “道门不可能只有他一个的。”武后微微摇头,然后说道:“派人去茅山上看看,田游岩在做什么?” “喏!”仇宦立刻拱手。 “扬州那边也盯死了,绛国公现在在洛阳,扬州那边行动要方便些。”武后深吸一口气,说道:“无论如何,绛国公也要盯住。” “喏!”仇宦再度拱手。 “好在越王和曹王已死。” 武后目光抬起,看向前方的夜空,轻声说道:“不然真的会有大麻烦。” 一道身影突然跳入了武后的心底,这个人赫然是已经死了很久的李敬业。 武后摇摇头,看向皱着眉头的上官婉儿,问道:“婉儿,怎么了?” “天后。”上官婉儿拱手道:“天后,若那人真的和田舍人有身关系,而田舍人在嵩山又和彭王见过,那么,会不会已经将东西交给彭王了,剩下的,其实不过是障眼法。” 武后满脸赞赏的看着上官婉儿,点点头,说道:“婉儿果然聪慧,不过这种可能不大,看彭王这几日的举动,就知道他什么都没有得到,不然他早就想办法……” 武后话语停住,摇摇头,转口说道:“若是彭王真的得到了什么,他就会避嫌,离田游岩和嵩山远些,而不是日日去嵩山,唯恐不知道别人会查到嵩山似的,再加上他这几日别有心思,此事暂时当与他无关。” 当有怀疑的时候,武后会怀疑每个人,当真具体到某个人的时候,又能细细分析,果断决断。 “天后圣明。”上官婉儿抬头,认真的记下。 看着上官婉儿的模样,武后点点头,面色平静下来,轻声说道:“好了,去休息吧,明日还有大事。” “喏!”上官婉儿和仇宦轻轻退开,然后跟着武后去了东偏殿。 …… 夜色之下,玉龙苑。 书房,窗户打开,冷风吹入。 李绚面色平静的站在窗前,看着头顶的夜空。 弘道二年,嗣圣元年。 正月初一,丑时…… 突然,一阵轻微的声音出现在书房黑暗的角落里。 李绚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道:“来了!” “王上!”一个轻柔的女声在角落里响起。 听那声音,竟然是许久未曾露面的天阴教章婉玉。 只是她一身黑衣,脸上还蒙着黑巾,看不清模样,只有身材依旧玲珑婀娜。 “扬州那边怎么样了?”李绚平静的开口。 “扬州已经准备妥当,逆长江而上的船只,这些日子都会停下,只有从扬州前往广州的船只会走海路而行,那人若是到了扬州,想要再离开,只能够乘船去广州。”章婉玉神色肃然。 李绚轻轻点头,说都:“只要到了广州,难免就要去振州一趟。” 李贤的太子洗马刘讷言和太子家令慕容嘉宾,几年前,全部被流放振州。 有些时候,不需要直接联系李贤,联系刘讷言和慕容嘉宾便已经足够了。 更别说在不远处的交趾,还有个王勃在。 “是!”章婉玉躬身,然后抬头,小心的问道:“后面追查的人呢,要不要将他们杀光。” 在那人身后追着的人,自然是密卫。 追踪那人的人,到了扬州,终究是威胁。 李绚略微思索,片刻后,他摇摇头说道:“还是算了吧,没必要现在就打草惊蛇,而且,这些人到扬州也不是坏事,甚至可能会引出一些人来,将来这些人离开之后,我们的人,也可以顶替他们存在,从而方便行事。” 他们,密卫,李绚手下的人顶替密卫行动。 “是!”章婉玉立刻就想通了其中的好处。 李绚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扬州不动手,不代表其他地方不动手,传令下去,让魔教的人,在一个月内,清除所有天水的密卫。” “天水?” “没错,天水。”李绚转过身,走到了章婉玉的面前,伸手掀开了她脸上的黑巾,明眸皓齿,眼神清澈。 李绚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轻声说道:“天水地处关键,西接甘凉,东连长安,北抵草原,南临秦岭,那里一断,整个西北的密卫消息传递就会有大问题,不免让人怀疑,有人要在西域动作。” “是!”章婉玉认真点头。 李绚眼神怜惜的看着她,说道:“去吧,天水的事情处理完之后,就去西吐谷浑,等候消息。” “是!”章婉玉躬身,然后没有丝毫犹豫的转身,不知道打开了哪里的机关,悄然离开了书房。 李绚转过身,眼神肃然起来。 热闹才刚刚开始。 …… 正月初一,天光大亮。 贞观殿前,王福来站在金阶之上,看着上下的群臣,高声道:“大行皇帝移棺,群臣哭拜。” 李绚站在殿中,郑王李敬身后。 看着李治的棺椁被十六名挽郎抬起,从贞观殿走出,朝宣政殿而去,李绚和群臣一起跪下,然后高声痛哭道:“陛下啊,陛下,伱怎么就走了呢,陛下啊……” 武后,李显,李旦,太平公主和一干女眷起身,跟在棺椁之后,走出贞观殿,李绚等人才站了起来,相继跟着从贞观殿而出。 在里外无数群臣,内外无数命妇,外国使臣,致仕耆老和太学士子的注视下,先帝的棺椁被送入宣政殿。 随即,群臣赶赴乾阳殿。 就在群臣刚刚站立之际,身穿黑边九龙九章衮龙袍,头戴白玉十二旒的李显,面色平静的从群臣之中走过,最后站立在御座之下。 裴炎,李元嘉,韦待价三人站在金阶之上,看着李显走来,神色肃然。 李绚轻轻抬头,目光落在上面的御座之上,那里没有武后。 此刻的她正在东偏殿,等到李显册封她皇太后的诏书。 但从今往后,除了朔望朝会,朝政不决大事以外,武后无权再参与任何朝政。 起码名义上,没有了。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二十章 李绚和武后的第二次正面交锋 乾元殿中,皇帝受册。 李绚站在左侧诸王之中,肃然的目光从裴炎,李元嘉,韦待价的身上,落到了李显身上。 一身的黑色九龙九章衮龙袍,头戴白玉十二旒的李显,站在那里,让人不由得想起先帝。 轻轻俯首,李绚心中却是不由得轻叹一声。 李显终究不是李治。 裴炎站在金阶上,对着李显拱手,然后走到一旁的金案前,捧起上面的金册,转身走到了金阶中央,看向群臣道:“皇天上帝,后土神祗,眷顾降命,属开黎元,先帝遗诏,皇太子登基即位,授予金册,髃下百僚,不谋同辞,跪!” 殿中群臣同时跪倒,沉声道:“臣等恭贺陛下登基受册。” 李显迈步走上金阶,来到裴炎身前。 裴炎肃然的将金册捧到李显手中,然后退开,跪倒在金阶之下。 李显停步,李元嘉站在金阶之上,对着李显拱手,然后转身走到了金案前,捧起上面装着天子六玺的金盒,走到了金阶第三阶上,看向群臣高声道:“皇天大命,不可稽留,皇太子登基即位,授予金玺,为民父母,天元所归。贺!” “臣等恭贺陛下登基受玺!”群臣再度沉沉叩拜在地。 李显再度迈步向上,走到了李元嘉的身前。 李元嘉神色肃然的将金盒捧到李显手中,然后退开,跪倒在金阶中央。 李显停步,左手左侧金册,右手捧着天子六玺。 礼部尚书韦待价站在金阶上,对着李显拱手,然后转身走动了金案之前,捧起上面装着金牌和虎符的黑盒,走到了金阶之上,高声道:“天心慈恩,德修为尊,皇太子登基即位,授予金牌虎符,平定天下,四海蒙恩。拜!” “臣等恭贺陛下登基,受金牌虎符。”群臣再度叩拜。 李显面色肃穆,一步步上前,走到了金阶之上,礼部尚书韦待价将黑盒递上,然后跪在一旁。 李显左手接过金盒,看着里面属于他自己金牌虎符,整个人不由得松了口气。 先帝临终再三告诫,先弃政权,稳拿军权,如此,皇位无虞,现在一切终于妥当了。 李显踏步上前,走到了御座之前。 看着上面纹刻的一道道金龙,李显轻轻一笑,转过身,直接坐在了御座上。 手一挥,气势挥洒,虎视四方。 殿中群臣没有丝毫犹豫的同时跪拜在地:“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殿外轰然的声音传来,无止尽的蔓延到天边。 似乎在一瞬间,整个洛阳城所有百姓,全部都跪了下来,齐声恭贺李显登基。 …… 御座之上,李显看着殿中俯首的群臣,目光抬起,直接落在了乾元殿外。 无数群臣,内外命妇,致仕耆老,番邦外使,全部都跪了下来。 在他这个大唐新皇的面前跪了下来。 从今往后,他李显,就是这个天下最至高无上的存在。 李显深吸一口气,面色肃然的看向群臣道:“众爱卿平身。” “多谢陛下。”群臣同时躬身,然后这才站了起来。 李绚站在人群当中,目光肃然,微微挑眉看向金阶之上。 皇帝一人高坐在御座以上,文武百官肃立其下。 尚书,中书,门下,三省宰相各归其位。 六部九寺五监御史台,群臣低身俯首。 十六卫大将军,将军,中郎将,凛然站立,恭听圣命。 自从李治病逝起来,大唐满朝上下,已经重归正轨。 起码表面上如此。 李显俯视群臣,目光随即看向裴炎,点点头,道:“裴相,宣召吧。” “喏!”裴炎上前,拱手道:“大唐皇帝令。” “臣等恭听圣训。”群臣再度叩拜。 裴炎高声开口道:“大唐皇帝令:应天者惟以至诚,拯民者莫如实惠。 朕以菲德,获承庆基。 赖天地之畀矜,暨祖宗之垂裕。 凡我同气,会于东都。 比者星芒示儆,雨泽愆常,皆阙政之所繇,顾斯民之何罪。 宜布惟新之令,溥施在宥之仁。 照依高宗大上皇帝遗诏,可改元为嗣圣,今为嗣圣元年,正月初一。 於戏! 否往泰来,迓续亨嘉之会;鼎新革故,正资辅弼之良。 咨尔臣民,体予至意。 钦此!” “臣等领旨,陛下万寿无疆。”群臣再度叩首。 李显坐在御榻之上,脸上带出一丝微笑,随即肃然的开口道:“裴相继续。” “喏!”裴炎再度对着李显躬身,然后才又看向群臣,重新拿起一封圣旨,高声道:“惟嗣圣元年,岁次癸未,正月癸丑,朔初一乙巳日,皇帝若曰: 於戏! 自秦汉以来,天子之后称皇后,母称皇太后。 加太字者,所以加尊称也。 哲王之有天下也,必以孝敬奉于上,慈惠浃于下,勤勤恳恳,延颈企踵! 是用特举彝章,式遵旧典,稽首再拜。 谨上高宗大上皇帝后尊号曰“皇太后”。 伏惟与天合德,义申锡庆;广六宫之教,颐神保和。 钦此!” 群臣再度俯首道:“臣等领旨,皇太后万福金安。” 清脆的脚步声在乾阳殿门口响起,内穿黑色凤袍,外罩白麻丧服的武后,平静的从殿外走入。 最后在金阶之下停步。 武后微微点头:“陛下。” “母后。”李显从御座之上站了起来,对着武后躬身。 就在这时,裴炎再度张开了圣旨,高声道:“惟嗣圣元年,岁次癸未,正月癸丑,朔初一乙巳日,皇帝若曰: 於戏! 朕承大行之遗命,嗣列圣之丕基。 践祚之初,衔哀罔极,心绪混乱,而机政之繁,裁决或壅。 皇太后母仪天下,子育朕躬,辅佐先朝,练逹庶务;因请同于听览,蒙曲赐于矜从,俾缓忧勤,冀速康复。 又遵先帝遗诏,皇太后每月朔望垂帘听政,文武百官并放朝叅,候朕平愈日如故。 钦此。” “臣等领旨,陛下万寿无疆,太后万福金安。”群臣再度叩首。 大殿之内,随即再度安静下来。 武后轻轻点头,看向李显道:“多谢陛下。” “母后请!”李显稍微让开一步。 武后一步步走上金阶,然后在李显身边停步,微一点头,然后平静的走到了珠帘之后坐下。 满殿肃然。 …… 武后坐在珠帘之后,目光看向群臣,眼神中带出一丝冷然。 眼前的朝臣还是去年的那批朝臣,但坐在御座之上的,却已经不是去年那个人了。 武后的目光从裴炎身上掠过,刘仁轨,薛元超,王德真,李义琰,刘景先,挨个落入武后眼底。 陆元方,豆卢钦望,欧阳通,韦待价,段宝玄,黄仁素等人,全部肃然。 武后又看向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等人,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李绚身上。 朝野诸王,对皇帝影响最深的,无过于彭王。 这些年,他任太子宾客,何尝不是在代表整个宗室。 就见李绚神色肃然的躬身,整个人看上去还带着一丝轻松。 武后心底不由得点点头。 先帝曾经说过,彭王知晓天下危局所在,所以对大局认识极高。 对于自己重新垂帘听政,他不仅不会不满反对,甚至还会欢欣鼓舞。 武后最后扫了苏良嗣一眼,然后又看向皇帝。 李显重新坐在御榻以上,然后看向礼部尚书韦待价,平静的说道:“韦卿,宣诏吧。” 李显的声音还没有落下,裴炎已经无比诧异的看向李显。 因为按照今日的规划,所有的诏书全部应该由他裴炎来宣读,根本就没有韦待价宣读诏书这回事。 “喏!”韦待价肃然领命,然后从袖子里面取出一封诏书,然后对着群臣道:“惟嗣圣元年,岁次癸未,正月癸丑,朔初一乙巳日,皇帝若曰: 於戏! 朕以三宫慈旨,定立内宫,以端壸政。 惟思择贤,以位正宫,仰蒙三宫俯垂俞允矣。 太子妃韦氏,宫仪壸范,德泽在人,抚育二子,延续宗脉。 可立皇后,允称闺阃,仪型典范,辅成君德,恩育天下。 钦此!” “臣等领旨,陛下万寿无疆,皇后万福金安。”朝中群臣,除了少数几人以外,全部没有丝毫犹豫的躬身行礼。 即便是有犹豫的人,譬如裴炎,郭待举等人,也全部在一瞬间躬身俯首,叩领圣谕。 清脆的脚步上再度响起,几乎和武后一样打扮,身穿凤袍,但更加年轻的韦氏。 不,是韦后,从殿外走了进来。 武后坐在珠帘之后,呼吸已经彻底的屏住了。 她目光凶狠的看向韦氏,看向韦待价,又看向李显。 武后没有想到,自己千算万算,最后还是算错了。 李显竟然果断的册立韦氏为皇后。 在中书省没有诏书,少府监没有刻印的情况下,就这么策立韦氏为皇后。 看着韦氏就这么一步步的走上金阶,最后在皇帝的身側坐下,武后的眼神冷的可怕。 韦氏自然没有垂帘听政之权,但作为皇后,她有权在大年初一,正旦之日,接受群臣朝拜庆贺。 这是合乎礼制的。 “陛下!”苏良嗣从群臣当中站了出来,对着李显拱手道:“臣御史大夫苏良嗣,弹劾少府少监齐裕,做事马虎,为官不谨,心思偏颇,为人诡诈,竟私自阻挠皇后印玺錾刻之事,臣请治罪。” 殿中群臣瞬间全部屏息起来。 是的,皇后没有印玺。 韦氏封后,自然要有皇后印玺,和皇帝一样,同时受册授封。 但今日,却什么都没有,只有皇帝的一封圣旨。 心思敏感等人,已经在瞬间猜透了事情的根源。 这样的事情,少府少监是没有这个胆子大。 甚至就连裴炎都没有这个胆子。 有这个胆子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太后。 就在这时,皇帝平静的笑笑,开口说道:“此乃朕之家事,就不需更烦齐少监了。” 群臣之中,有当年在朝之人,譬如薛元超,段宝玄等人,全都下意识的抬头。 仿佛看见在御榻之上,有人在平静的开口:“此乃朕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 …… 珠帘之后,武后的脸色已经无比冷漠。 她的目光看向平静的坐在那里的李显,仿佛看到了当年坐在那里的年轻先帝。 难道说,对于自己的这个儿子,她看错了。 难道她的这个儿子,是像先帝那样的人物。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二十一章 大唐父子,高祖太宗高宗 御座之上,李显能够感受到来自身后的愤怒目光,但难得的,他的神色平静的可怕。 轻轻看向身侧的韦氏,第一次坐在御座之上的韦氏神色有兴奋,也有不安。 李显轻轻伸手,然后握紧了韦氏的白嫩小手,韦氏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目光柔和的看向李显。 只有她才最清楚,李显究竟是怎么变得如此果决的。。 此乃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 这一句话,让李显醍醐灌顶。 当年,他的父皇就是被这一句话打动,然后坚决果断的废了王皇后,立自己的母后为皇后。 如今,李显要立韦氏为皇后,便是母后不允许,李显也依旧一样要做。 他已经成年,用普通人家的话来说,就是已经顶门立户,更何况他已经登基,坐拥天下。 立自己喜欢的女人为皇后怎么了。 更何况,他本身就是自己的太子妃,为自己生育了两个儿子,如今肚中还有第三个孩子,不立他为皇后,还要立谁。 在这方面,李显自问不比他的父皇差。 …… 群臣之中,李绚沉沉躬身。 他虽然没有抬头,却也感受到李显神色的坚定。 父亲啊,这个角色,在大唐皇权传承中,永远是一个很特殊的角色。 高祖李渊,太宗李世民,高宗李治。 这两对父子之间的纠葛,光是写,就能写出几百万字来。 如今又出来一个新皇李显。 太宗皇帝一生的功业比高祖皇帝强。 高宗皇帝拼尽一生的努力,总算是做到了比太宗强一些。 若是没有武后,那么在历史上绝对是一段佳话。 当然,扯远了。 现在御座之上的人是李显。 对于李显而言,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要在功业上远远的超过自己的父皇。 这是一个很艰难的任务,但一切可以从现在开始。 先帝可以用这样一句话,直接立武后为皇后,李显也可以从这句话,直接立韦后为皇后。 一切不过是个轮回罢了。 李绚能够想象到武后现在究竟有多愤怒了,三十年前,李治为她做的一切,现在轮到李显为他的女人做了。 偏偏这一句话被重新摆出来的时候,武后根本连反驳都做不到。 同样做不到反驳的,还有少府少监齐裕。 群臣之前还没有察觉什么,因为皇帝立太子妃为皇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苏良嗣出面弹劾,立刻将一切全部掀了开来。 群臣中不知道多少人看向他的目光中带出异样。 尤其是那些京兆韦氏子弟出身的人,更是眼中带着痛恨。 韦家好不容易出个皇后,现在却被他如此阻挠,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但好在李显一句话,表明了立场,也揭过了此事。 起码他不会在这件事情上为难齐裕。 …… 李显目光落在裴炎身上,裴炎的脸色依旧有些难看。 李显目光幽深,开口道:“裴卿!” “臣在。”裴炎收敛神色,对着李显沉沉躬身。 李显平静的点头,道:“父皇遗命,宫中之事,朕会逐渐掌握,但朝中之事,卿为辅政大臣,还需尽力,尽全力。” 裴炎眉头一挑,随即郑重的说道:“臣恭领圣命。” “嗯!”李显转头看向韦待价,说道:“韦卿,让裴卿宣读圣旨吧。” “喏!”韦待价拱手,然后将袖子里最后一封圣旨递给裴炎。 裴炎面色肃然,接过圣旨打开,神色顿时肃然起来。 转身,看向群臣,裴炎张开圣旨,高声道:“惟嗣圣元年,岁次癸未,正月癸丑,朔初一乙巳日,皇帝若曰: 於戏! 大宝曰位,实在于丕承;万邦以贞,由建于明两。 朕嗣宁鸿业,祗严永图,恭惟七鬯之主,岂舍人神之望。 开府仪同三司,冀州大都督,皇太孙重照,天假聪明,生知仁孝,君亲一致,孝悌三成。 温文之德,合于古训;敬爱之风,闻于天下。 知子者父,允叶于元良;以长则顺,且符于旧典。 宜膺择嗣之举,俾受升储之命。 可立为皇太子。 取来月择日册命,所司准式。 钦此。” 群臣再度躬身叩拜:“臣领旨,陛下万福金安。” 皇太子李重照并没有进入殿中。 皇帝圣旨里说的很清楚,来月择日册命,并非今日。 毕竟皇后的印玺还没有准备妥当,如果今日让皇太子也进入殿中,多少有些会让人觉得皇帝对朝政掌握不稳。 李绚轻轻的松了口气,皇帝册封了皇太子,李绚这个太子少保,才能派上用场。 …… 李显满意的看着俯拜群臣,点点头,开口:“众卿平身。” “多谢陛下。”群臣躬身,然后齐齐站了起来。 皇帝受册命,封皇太后,封皇后,封太子,需要群臣集体跪拜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剩下的就是封赏群臣了。 果然,这个时候,李显再度开口了。 “七日之前,先帝病逝,群臣来回劳累,朕颇有感念,今日朕受册登基,又逢正月初一,天下属目,故朕在今日封赏群臣。”李显抬头看向裴炎,说道:“裴卿,开始吧。” “喏!”裴炎肃然拱手,然后转身看向群臣,手里拉开一封长长的圣旨,高声道:“惟嗣圣元年,岁次癸未,正月癸丑,朔初一乙巳日,皇帝若曰: 於戏! 今朕初受命,劳卿等辛劳,尽力辅佐。多难兴王,自古皆有,卿等乃心王室,以宗社为念,稳定天下,奋力效力,朕甚感念。 故! 加封韩王元嘉为太尉、霍王李元轨为司徒、舒王李元名为司空。 加封鲁王灵夔为太子太师、纪王李慎为太子太保。 加封滕王元婴开府仪同三司。 加封彭王绚为太子少保。 拜泽王上金为苏州刺史;拜许王素节为拜绛州刺史。 所有宗室亲王、郡王各加食封一百户,公主加五十户……” 随着裴炎话音落下,一名名宗室亲郡王,站出叩拜行礼。 太尉、司徒、司空,正一品,虽是荣衔,但的确是大唐官职体系当中最高的职位。 与天策上将同列。 太子太师、太子太保,加上刘仁轨的太子太傅,为东宫三师,从一品。 李绚一个人独为太子少保,从二品的太子少保,但所有人看他的目光之重,远超常人。 因为他手上有先帝的遗诏,太子身边,日后少不了要以他为尊。 这一次朝廷封赏群臣,皇帝和武后也着实大方,甚至就连萧淑妃的泽王、杞王、义阳、宣称公主也有份。 但凡得到封赏的宗室,全部沉沉叩拜。 不过他们感激的对象,更多的是皇帝。 李绚心中着实松了一口气,武后的手段,实在凌厉。 如果这些封赏被李显受册之前,那么这些封赏就全部是武后的恩赏,宗室诸王对武后难免要心存感激。 若是将来某一日,武后废皇帝,宗室方面根本就不会有太大的阻碍。 而且实际上,宗室虽然封赏不少,但却没有实际的权利,武后翻掌就能将他们全部打落,而最擅长这一手段的,是先帝。 …… “中书令裴炎为顾命大臣,故政事堂从门下省迁至中书省,由中书令裴炎主持……”圣旨宣读之下,就连裴炎自己的声音都感到无比的惊骇紧张,他下意识的看向了皇帝和武后。 中书省起草的封赏诏书里面可没有这一条。 皇帝和武后的神色异常的平静,裴炎顿时就知道,这是两人共同商量的结果。 裴炎顿时就感到一阵苦涩。 皇后的事情,他虽然表明不关自己的事情,但这话说出去没人信的。 这不,转眼,他就被皇帝和武后一人坑了一手。 裴炎身为顾命大臣,自有主持政事堂之权,甚至于政事堂开不开会,都在他的掌握当中。 就连刘仁轨都要逊色一筹。 所以政事堂从门下省迁移至中书省,除了能够给他带来一些名义上的权威以外,不会有更多的好处。 甚至还有坏处。 真正的中枢重臣,没有一个会被这虚假的权威所影响,反而会开始忌惮他所拥有的权利。 一个不好,就是裴炎一个人独对政事堂众相的下场。 …… 李绚跪在地上,面色凝重。 武后的手段啊,实在太狠了。 如果不是李绚今日帮助李显扳回一场,那么皇帝暗弱,武后又封赏群臣收买人心,裴炎这个时候又威权大盛,那么很自然的,就会形成武后和裴炎无形中联手的局面。 平衡平衡,你要有足够的实力,才能站在平衡的舞台。 李显的实力若是不够,那么转眼间就会被武后和裴炎联手碾碎。 身家性命,尽数操持于他人之手。 “……太子太傅,乐城县公刘仁轨,检校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裴炎说到这里的时候,话音很自然的一顿。 满朝群臣同时愕然,刘仁轨怎么又回头去做尚书左仆射了。 这个时候,李显开口道:“长安为大唐国都,不可久旷,五月,朕扶先帝灵柩回长安,在此之前,太子重照为东京留守,左相辅政。” “老臣领旨,谢恩。”刘仁轨站出,拱手领命。 群臣的目光落在了刘仁轨的身上,但也有很多人,不自然的看向李绚。 若是他们记得没错,皇帝扶先帝灵柩回长安,还是李绚提出来的。 李显朝着裴炎点点头,裴炎继续宣读圣旨:“……尚书右仆射薛元超……” 薛元超,李义琰,王德真,刘景先,全部升散官一等,三品以下者都加爵位一级。 这虽然是先帝遗诏的内容,但皇帝圣旨下达,群臣感念先帝的同时,也在感恩皇帝。 珠帘之后,武后的目光落在了李绚身上。 她这些日子种种谋划,都被李绚打破,虽然看起来破有些有意无意,但这么精准,却让武后不由得怀疑,李绚是不是在她身边按了耳目。 “……太子詹事姚令璋,升太子左庶子,检校中书侍郎。” “臣谢陛下隆恩。”姚令璋立刻感激的站了出来。 他原本以为是以太子詹事,检校中书侍郎,没想到皇帝却将他升为太子左庶子。 要知道,太子左庶子,可是薛元超的位置。 不过薛元超的太子左庶子,辅佐的是李显,姚令璋的太子左庶子辅佐的是李重照。 如此也能看出皇帝对姚令璋的信任之重。 可以说只要一步,就是宰相。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二十二章 废太子李贤 裴炎站在金阶之上,继续宣读圣旨:“太子家令韦弘敏升太常少卿,太子仆蒋俨升光禄少卿,太子右卫率韦纪升少卿,太子中舍人程务忠升任卫尉寺少卿,太子左春坊司直郎驸马薛绍升任殿中少监,太子舍人郭翰升升任户部……” 一名又一名东宫属吏站了出来,对着李显俯身叩拜。 群臣神色肃穆,此刻,即便是再愚钝的人,也听出了蹊跷。 东宫众人,所任官职,都是九寺五监的副职,其他绝大多数人也都调入了六部任职郎中,员外郎等官职。 虽然官位不高,却都是二三把手。 加上他们出身东宫,除了能够彻底的知晓九寺五监,甚至六部的动静,也能在关键时刻撬动整个六部九寺五监, 抛去看似位置很高难以争夺的各部司正职,用副职实实在在的去影响,乃至于控制各部司。 皇帝着重务实的印象已经深深的深入到了群臣心中。 众臣当中,有个人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这个人,就是禁卫将军程务挺。 因为他听的很清楚,他的弟弟程务忠,任卫尉寺少卿。 卫尉寺,掌仪卫兵械、甲胄之政令,总武库、武器、守宫三署。 程务忠做了卫尉寺少卿,那么他这个禁卫将军,还能做吗? …… 珠帘之后,武后平静的看向程务忠,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 除了册封皇后和太子的事情,今日这封圣旨上的册封内容武后全都知道,程务忠升任卫尉寺少卿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先帝在世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要让程务挺升任右领军卫大将军,昌州都督。 他这个禁卫将军早晚要离开,还不如顺带让程务忠任卫尉寺少卿,这样能让武后在关键位置又增加一份底气。 卫尉寺卿杨再思虽然出身弘农杨氏,但是和武后并不是太亲近。 毕竟当初李显任雍州牧的时候,杨再思就已经是雍州长史,再加上一个雍州司马的苏良嗣,整个雍州上下和武后关系都不是太好。 现在正好可以通过程务忠来渗透掌控卫尉寺。 武后侧身看向李绚,眼神微沉。 李绚虽然跪着,但眼底也是无比惊讶。 他当时不过是提了一个建议,姚令璋就执行的这么彻底吗? 皇帝病逝,有不少老臣顺势致仕,朝中也空出了不少的位置出来。 有的人升,有的人离开。 明升暗降,外放。 朝堂一时间空出不少位置来。 加上散官,勋,爵位等赏赐,几乎人人都有好处。 哪怕是致仕官员,也有厚赏。 不过绝大多数官员,对于武后和皇帝的感恩是一样的,毕竟在他们的眼里,武后和皇帝毕竟是母子,没有多少区分。 但对于很多身处高层的官员,却已经看到了平静之下的波涛汹涌。 皇帝和武后,还有裴炎,三个人之间的权力斗争。 …… “……加封禁卫大将军,绛国公裴行俭,为太子少师;加封左卫大将军,平阳郡公薛仁贵,为太子少傅……” 殿中群臣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裴炎。 禁卫大将军裴行俭为太子少师,左卫大将军薛仁贵为太子少傅,右卫大将军李绚为太子少保。 李绚跪在那里,目光直直的看着武后。 他不知道李显究竟是怎么说,竟然能够让武后同意盖印。 难道……是骄兵之计? 李绚几乎在转眼间就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他的拳头微微的攥紧。 裴行俭,薛仁贵,还有李绚,他们三个在二月之后,一个要回扬州,一个要回代州,一个要回蕃州。 即便是他们三个任了太子少师,少傅,少保,也很难在关键时刻起到作用。 好手段啊! 用虚位放松所有人的警惕,武后好手段啊! 恐怕今日之后,不会再有任何人怀疑武后有夺位之嫌。 当然,对于李绚来讲,在他和薛仁贵,裴行俭三个人离京之前,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当然,这个时候,若是武后真的要针对谁,只要准备妥当,别人想要反应过来也很难。 这个人也可能是李绚他自己…… 突然,李绚感到一阵莫名的毛骨悚然。 武后一旦沉寂下来,将会是十分可怕的,因为她一旦出手,必然是雷霆万钧。 到时候,就看谁最倒霉了。 李绚可不希望这个人是自己。 …… “……禁卫将军程务挺,升右领军卫大将军,任昌州都督,昌州刺史;禁卫中郎将李祎升任禁卫将军……” 军中诸将忍不住的抬头,目光落在了裴炎身上。 众将都知道,程务挺能够升任禁卫将军,多靠了当年帮助裴炎背刺裴行俭。 之前,皇帝已经允了李谨行的请辞,如今任新的右领军卫大将军是必然的事情。 只不过众将一直都以为会是黑齿常之,没想到竟然是程务挺。 而且还兼任昌州都督,昌州刺史。 若是将来蕃州不稳,他真的能够镇压的住蕃州吗? 但皇帝已经下旨,众将也不好再说实话。 而且有李绚在蕃州,安抚黑齿常之的事情,也该李绚出手。 军中诸将都有武散官和爵位的封赏,每个人都有所获,这些事情很快就被抛到了一边。 随着圣旨的逐渐结束,所有人都开始明白,新皇已经逐步的站稳了脚跟。 宰相当中,刘仁轨虽然去了长安,但是还有薛元超在。 六部尚书当中,有陆元方,韦待价这样的亲信,欧阳通和黄仁素又素来中立,段宝玄又是先帝旧臣,只有一个豆卢钦望是相王的人。 其他又有诸多少卿,少监,郎中,员外郎,只要这些人逐渐的进入角色,那么皇帝很快就能掌握整个朝堂超过三分之一的权利,真正的和武后,裴炎三足鼎立。 而且不止如此,只要李显不犯错,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归入他的麾下。 这便是皇帝的权利。 …… 李显坐在御座之上,看着满殿跪着的群臣,点点头道:“众卿平身吧。” “臣等谢陛下。”群臣拱手起身,然后各归班列。 所有人都明白,他们已经迎来了一个新的时代。 李显看着群臣,继续说道:“这几日,诸卿都辛苦了,今日朝会之后,群卿可各归家安歇,虽然无法新年欢庆,但让众卿和家人在一起团聚,朕还是可以的,只要记得明日再来宫中祭拜先帝即可。” “臣等领旨,谢陛下。”群臣齐齐躬身。 李显神色一肃,开口道:“太常寺,光禄寺和礼部,多劳累一些,朕明日要去嵩山和邙山小祭天地,这是常礼,不可偏废。” “喏!”太常寺卿,光禄寺卿和礼部尚书三人同时拱手。 众臣更是无法多说什么。 皇帝虽然还没有行登基大殿,但小祭天地,还是可以的。 况且大唐皇帝历年都有祭祀天地之事,今年突然断了,叫什么事。 李显目光看了殿内殿外的诸多刺史一眼,然后看向裴炎道:“裴卿,从初三开始,安排六部尚书,九寺寺卿,五监监令,还有诸位大将军,将军,诸州都督,刺史,轮流述职,朕要知天下实情。” “喏!”裴炎神色肃然的拱手。 皇帝这并不算处置朝政,只是让朝中众臣单独述职而已,但这样一来,天下人心就认定了李显,再无反复。 武后坐在帷帐之后,面色肃然的看向李显。 这个儿子,让她感到很陌生。 这些天,李显绝大多数时间都守在先帝灵柩之前,和外臣接触的并不多。 即便是偶尔和外臣接触,大多也都在武后的监视之下。 她可以肯定,这些话,绝对没人教导李显。 武后的目光从刘仁轨,薛元超的身上,落到了李绚,苏良嗣,姚令璋这样的身上。 她顿时就明白,先帝这些年,一直都找贤臣教导李显。 薛元超,刘仁轨和姚令璋自不必多说,光是李绚和苏良嗣就都不是一般人物。 李显虽然的确资质不高,但有样学样,有先帝在前,他只需要学习先帝便已经足够了。 更别说,还有薛元超,刘仁轨,姚令璋,李绚和苏良嗣等人时不时的点拨。 武后终于明白,她想要更多的介入朝堂,最大的问题,还是她的这个儿子。 …… 李显没有在意身后的目光,继续说道:“还有太子之事,太子年纪尚小,偶尔去东宫便可,平日住在大仪殿,皇后贴身照料,至于进学之事,彭王和弘文馆,还有太子崇文馆的人教授便可。” “臣领命。”李绚站出拱手。 “还有太子家令?”李显微微沉吟,目光扫过殿中群臣,随即开口道:“秘书少卿武三思。” “臣在!”武三思立刻拱手站出,诧异的看向李显。 “便由表兄为太子家令吧,平日里处置太子庶务!”李显对着武三思温和的笑笑。 武三思立刻惊喜的拱手道:“多谢陛下。” 群臣心中不由得一声惊叹。 武三思是武后的外甥,也是皇帝的表兄,也就是太子的表舅。 如此一来,便可以沟通太子和武后的关系,缓和皇帝和武后的紧张。 的确是一招秒棋。 李绚沉沉的躬身,眼底却闪过一丝肃然。 整个朝堂,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武后的野心,而武三思到了关键时刻,在太子身边,绝对是一个绝大的威胁。 这是一招臭棋。 然而在皇帝的眼底,却是平衡朝堂缓解矛盾的最佳手段。 实际上听到身后母后放松的呼吸,还有群臣之上裴炎略微的紧张。 李显就知道自己已经达成了目的。 李显满意的笑笑,然后点点头道:“众卿,若是无事,今日便到此……” “陛下,臣有急奏。”尚书左丞郭待举站了传来。 李显目光轻轻瞥了身后的珠帘一眼,然后看向郭待举问道:“郭卿有何事?” “启禀陛下,是废太子之事!”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二十三章 郭待举出手,李绚报复 “启奏陛下,巴州刺史奏,废太子贤欲祭祀先帝,奏问当用何种礼节?”尚书左丞郭待举拱手站立殿中。 郭待举一句话说完,群臣顿时安静下来,不少人都斜着眼看着郭待举。 今日是皇帝登基受册的大好日子,你提废太子做什么。 什么事情不能等下了朝再说。 你究竟是什么心思。 御座之上,李显沉默了下来,抬头看向裴炎道:“裴卿,你怎么看?” 裴炎嘴角微抽,站出拱手道:“回禀陛下,按礼制,废太子已为庶人,不在宗册之内,但他终究是先帝之子,故,臣请陛下赐下灵位,以全兄弟之义。” 李显微微点头,略微沉吟,侧身看向轻轻晃动的珠帘之后,轻声问道:“此事重大,母后看该如何做?” 武后面色沉了下来,但好在珠帘之后也无人看清她的模样。 略微沉默,武后开口道:“便如此吧,顺带赐下衣服,药材和金银,他终究是本宫的儿子。” “喏!”李显抬头,看向郭待举,说道:“另外,命巴州刺史修建屋舍,供兄长祭祀所用……可长久成为祭堂,同时允许兄长子光顺读书识字,巴州造册,长大后可参与科举。” “陛下宏慈仁孝,为天下典范。”裴炎立刻躬身,群臣跟着躬身道:“陛下宏慈仁孝,为天下典范。” 李显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看向群臣道:“众卿还有何事吗?” “陛下。”李绚在群臣诧异的目光中站了出来,拱手道:“回禀陛下,臣前日偶经弘文馆,听闻有人今年科举之事,不知朝中如何安排今年科举,是正常举行,延后,还是直接暂停?” 科举,群臣顿时惊醒过来,现在已经正月了,按制二月中就要举行科举。 但是如今在皇帝丧期,科举取消也在合理之内。 “科举?”李显沉吟起来,目光郑重起来,看向群臣道:“众位爱卿如何看?” “回禀陛下。”崔知温率先从群臣之中走了出来,拱手道:“去岁十月,已有大批学子停留在长安洛阳,等待今岁科举,不少人都是花费大量家资才来京城,若让他们回去,恐怕很多人都没法再来一次。” 崔知温去年的时候,被罢同中书门下三品,但是先帝却命他协理今年的科举,算是给他的一种补偿。 但如果今年的科举没有了,那么对崔知温的补偿也就没有了。 “陛下。”吏部尚书陆元方站了出来,拱手道:“回禀陛下,吏部于去岁十一月开始登录诸士子名册,十二月中旬已经完备,被呈送先帝,依臣意,可行退后,待先帝归陵之后,再举科业……朝中可对诸士子进行衣食住行补偿。” 吏部才是真正负责科举的人。 崔知温没有了同中书门下三品,只是一个黄门侍郎,科举的主导权,还是在吏部手里。 不过在定进士的时候,崔知温有一定的权利进行倾向。 “也就是说,二位爱卿都不主张取消这次科举。”李显点点头,看向裴炎道:“裴卿怎么说?” “臣赞同陆尚书所言,陛下去岁已经即位,又逢元日登基,此乃大吉之兆,今岁科举的确不应取消,毕竟大唐盛世。”裴炎一句话说出,群臣接连赞同。 不错,虽然先帝病逝,但大唐盛世延续,科举不应取消,可推后,但不该取消。 “母后!”李显微微侧身,低声相询。 武后深深的看了李显一眼,沉声说道:“可。” 李显满意的点头,然后转身看向群臣,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李绚身上,略微思索后,说道:“既然决定要继续办科举,那么就没有必要再推迟了,照常举办就好。” 稍微停顿,李显继续说道:“如今先帝停灵洛阳,朕也不好移转长安,如此,二月初,都水监,协助吏部,转移长安诸士子到洛阳,沿途一应饮食和洛阳住宿,全部由鸿胪寺协助,吏部总管,崔公监督,二月望朝之后,择日举办。” “臣等领旨。”裴炎,陆元方,崔知温,三人同时领命。 “还有。”李显继续开口,说道:“今番科举,是朕登基第一次科举,传旨,今番科举录取人数为四十九人,让朕看看,天下有多少英才,能入朕的彀中。” “陛下光大仁厚,臣等领旨!”群臣一瞬间全部跪了下来。 即便是李绚也是满脸欣喜,李显竟然一下子录取四十九名进士。 这会让原本就无比感恩的长洛士子群起沸腾。 别说是他们的,就连整个天下都会沸腾起来的。 可想而知,到了明年,不知道会有多少士子来长安洛阳参加科举。 …… 珠帘之后,武有些后难以置信的看着李显。 他怎么敢的。 这么大的事情,直接就作出了决定。 武后的目光从裴炎身上,扫向殿中所有跪拜的群臣,她知道,自己还是小看这个儿子了。 这种果断,这种权术的运用,足够让天下群臣对李显充满期待了。 武后微微低头,目光看向刘仁轨,薛元超,姚令璋,李绚,苏良嗣,她不得不承认,先帝挑选的教导李显的人,的确是选对了。 “如此,退朝吧。”李显轻轻点头。 王福来上前,手里拂尘一摆,高声道:“退朝,群臣跪拜。” “臣等恭送陛下,恭送皇后,恭送太后。”群臣全部俯身跪拜。 珠帘晃动声,帝后低语声,脚步声……随着声音彻底消失,内侍省典仪的声音响起:“兴!” 群臣这才起身站起,殿中已经没有了武后,李显和韦氏的身影。 李绚微微松了口气,目光朝珠帘看了一眼,心彻底的放了下来。 今日这一次,李显的帝业算是取得了一个极佳的开局,但是这一切,都是在给武后打了一个埋伏之后获得的。 接下来,他们必然会面对武后凶狠的报复,只是这种报复之下,有多少人能够做好准备就不知道了。 李绚的目光扫向站在群臣最前的裴炎。 他的神色肃然起来,想要让李显更加的稳固皇位,想要让武后的报复他们能够承受下来,必须借助裴炎的力量。 但是该怎么做呢。 …… 承天门外,李绚将刘瑾瑜和裴诗彤,还有几个孩子送上马车,然后自己翻身上马。 然后缓缓的随着马车离开端门。 行走在洛河南侧,四周的百姓家中已经挂上了蓝色的春联,蓝色的灯笼。 虽然皇帝病逝,二十七日内禁止欢庆饮宴,但百姓还是用在的办法取乐子。 长街的人还是不少的,尤其是孩童,脸上更是肆无忌惮的笑容。 “贤婿!”刘仁轨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李绚稍微停下马车。 等到刘仁轨的马车从后方追上来,李绚才拱手道:“岳翁。” “进来吧,谈一谈。”刘仁轨的神色一片凝重。 “喏!”李绚将缰绳交给手下人,然后才登上刘仁轨的马车,钻了进去。 刘仁轨看着李绚坐好,然后才缓缓的开口道:“今日诸事,有一半是贤婿的功劳吧。” 李绚微微躬身,说道:“皇后和太子的事情,的确是孙婿的手笔,东宫官员任职之事,孙婿不过是出了个主意,剩下的,是长史的操作,至于废太子的事情就跟孙婿无关了,科举,岳翁也看到了,孙婿不过是开了个头罢了。” “伱是在报复,报复废太子之事。”刘仁轨深深的看了李绚一眼,李绚究竟在想什么,他还能不清楚吗? 郭待举刚刚提了李贤的事情,李绚立刻就站出来提了科举的事情。 相互针对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李绚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他才轻声说道:“今日废太子之事,陛下一个应对不好,立刻就会给人刻薄寡恩的印象,孙婿不过是帮陛下挽回一些人心罢了。” 刘仁轨摇摇头,说道:“人家不过是砸了你一拳,你立刻就一斧子直接抡了过去,你这个人啊,太小心眼。” 郭待举的确不怀好意,但是李显应对的也极为的妥当,但问题是李绚的报复太凶狠。 郭待举这边刚有点打算试探一下李显,李绚立刻就给李显送上了天下士子的感恩。 想起群臣离开大殿时,不停的商量科举的模样,刘仁轨就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成了。 谁家没有三五个弟子参加科举,普通人家的孩子,一辈子能来长安洛阳已经相当不易了。 那些世家权贵的子弟,不少人都是每届科举都参加的,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场好的机会,更加要把握住。 “起码陛下的皇位稳住了。”李绚轻轻点头,一声感慨。 有科举的事挂在那里,从现在到三月中旬科举放榜,还有后面的殿试之事,三个月内,李显的皇位不会有任何问题。 绝对不会有李显在原本的历史上只在位五十五天就被废的事情了。 他在位的时间越长,投向他的人就越多,他的力量就越强。 武后再想要废掉他,就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不仅如此,即便是武后废掉李显,天下百姓,世族,尤其是中下世族,反对她的声音会更多。 当然,这也会让武后更加的血腥。 …… 刘仁轨看着李绚,轻声叹道:“小心一点吧,从今日开始,家里人没事不要出门,尤其是几个孩子,更是要小心别被人做手脚,到时候一个弹劾,你就有大麻烦了。” 李绚认真的点头,说道:“孙婿记住了,一切会小心的。” 稍微停顿,李绚轻轻笑笑,低声说道:“若是真的有事,大不了孙婿这个太子少保多待洛阳一段时间,有陛下在,孙婿总不会有性命之危。 如此之下,相信朝中不会有人希望孙婿在洛阳待更长时间的。”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二十四章 皇太后和皇后的寝殿之争 徽猷殿,紫微宫三大殿之一,武后寝宫。 一身白麻丧服,迥异与其他宫人的上官婉儿,脚步轻缓紧凑、面色肃然的从外面走入。 宽阔宏大的殿宇之中,到处都是白绸。 进入东寝殿,上官婉儿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那里,细细品茶的武后。 看到上官婉儿回来,武后神色淡漠的问道:“情况如何了?” “禀天后,皇后住进了庄敬殿,太子住进了大仪殿,陛下在贞观殿东上阁处理政事。”上官婉儿微微躬身,将中殿的情况详细的禀报武后。 紫微宫除了皇城各部各监以外,剩下的便是宫城。 进入承天门,可直接抵达乾阳殿。 乾阳殿东侧为文思殿,西侧为皇帝停灵的宣政殿。 在乾阳殿和承天门中间的宫道两侧,分别是东侧的门下省,西侧的中书省。 尚书省并不在宫城中。 紫微宫有三大殿,乾阳殿,贞观殿,徽猷殿。 按制,乾阳殿是正殿,大朝,常朝,皇帝接见外臣,按礼都应该在乾阳殿。 徽猷殿是皇帝和皇后的寝殿,更准确的讲,是皇后的寝殿。 若是皇帝有无数的妃子,自然遍布在紫微宫大小无数殿宇之中。 如此,皇帝临幸其他妃嫔就去其他宫殿,不想见妃嫔,甚至皇后,就独自居住在贞观殿。 然而前些年,先帝在时,因为风疾,他时常待在贞观殿,经常也在贞观殿召见外臣。 因为贞观殿改造成了最适合先帝养病的地方。 但徽猷殿没有。 因为徽猷殿的后面是陶光园,而陶光园的后面就是玄武门。 所以平日里,宫门落锁,武后处理完朝政之后,就会先去贞观殿见先帝,然后再回徽猷殿。 正常来讲,这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是,现在,武后成了太后。 整个紫微宫从建造之初,就没有考虑这里会有太后的居所。 因为太后的居所在长安的太极宫中。 然而可笑的是,从大唐开国至今,武后还是第一位活着的太后。 所以就尴尬了。 皇帝登基受册,皇后授封,自然帝后要同时搬入宫城,不可能像之前那样住在东宫。 武后住惯了徽猷殿,如果李显现在让武后搬去其他地方,且不说地方难找,就是找到了,在先帝病逝不过几天的时间里,就将武后赶到其他地方,朝野之间都会说皇帝不孝的。 而且说实话,李显也不是那样的人。 所以根本也不和武后商量,李显直接让皇后住进了庄敬殿。 庄敬殿和贞观殿在同一排,可以说是最东边的宫殿,在庄敬殿以东是鹿宫院,算是御花园,再东侧就是东宫了。 大仪殿在庄敬殿和贞观殿中央,日后李绚他们给太子授课,就在大仪殿。 当然,太子年少,东侧又只有皇后的宫殿,所以礼仪方面没有太多的问题。 …… “皇后还是有些小心思的。”武后轻轻笑笑,大唐以左为尊,皇后住在庄敬殿,就算是武后徽猷殿矮一头也矮不了多少,只要比太子的其他嫔妃低一等就可以了。 上官婉儿站在一侧不敢开口。 武后轻叹一声,继续说道:“等到皇帝的其他嫔妃也进入宫里,这里就热闹了。” 说着说着,武后的嘴角带起一丝嘲讽,这些事情她当年见的最多了。 李显的几个太子嫔,在先帝病逝之后,也全部都赶到了洛阳。 毕竟也是先帝的儿媳,所以这种事情,他们是必须在的。 而且日后李显还要纳妃,日后宫里少不了要人多一些。 想到这里,武后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先帝在的时候,宫中相对清静的多,但是李显刚即位,麻烦的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而且,这些都是武后必须妥协到。 这种身份的突然转换,她根本接受不了。 眼下还好,先帝梓宫还在,李显不敢太麻烦,东宫的妃嫔除了太子妃以外,其他人都没有进入宫中。 可以后呢,洛阳还好,算也算去也没有多少人。 但回了长安,武后自己就必须要让出位置来,大明宫还是太极宫? 很多时候都不是她自己说了算的。 “陛下啊,你不在了,他们就都开始欺负臣妾了。”武后一只手轻轻的按在旁边的印玺上。 一旁的上官婉儿不敢抬头,只是眼角的余光扫过,知道那正是武后的皇太后印。 不是以前的皇后印,也不是天后印,而是皇太后印。 自从她被册封为皇太后之后,她以前的印玺全部作废了。 …… 武后终于抬起头,看向上官婉儿道:“婉儿,今日的事情,你怎么看?” 武后笔直的目光注视下,上官婉儿小心的开口道:“天后,陛下那里还是有不俗的才能的,另外加上朝中诸位宰相,尚书,内外群臣的辅佐,日后,怕是能够坐稳这大唐江山。” 武后微微低眉,手按在皇太后大印上,平静的说道:“你继续。” “喏!”上官婉儿松了口气,然后继续说道:“但在群臣之中,陛下最信任的,无疑还是当初东宫那些人,左相,薛相,姚詹事,彭王和苏司马,不过他们并不是围在陛下身边,而是一条线往下,深入的渗透进朝堂之中。” “是!”武后眼神微冷,不由得想起了今日之事。 封赏群臣,她是知晓,并且暗中插了一手,不少北门学士的人,都被加了一层官。 但是李显封皇后封太子,武后作为太后,皇帝之母,完全不知情。 还有苏良嗣竟然当着群臣的面将这件事情揭了开来。 最后便是科举的事情。 李绚提到科举的事情,也是完全在武后的意料之外的。 皇帝顺势加恩,将平常只录取二三十的进士名额,一下子提高到了四十九。 大衍五十,遁去其一,其用四十九。 天下尽在其手。 好寓意啊! 武后的神色凛然起来,轻声说道:“其他的,本宫倒是不怎么在意,只是有一件事,本宫始终都难以介怀,显儿,他竟然从初三开始,就要召见所有的宰相,尚书,天下刺史……婉儿,伱知道谁曾经做过这事吗?” 上官婉儿微微躬身:“婉儿不知。” “是先帝。”武后沉重的叹一口气,说道:“先帝当年初登基也是一样,趁着天下刺史为太宗皇帝奔丧之际,每日会见十余位刺史,请他讲诉朝政不足和所缺之处,极短的时间内,先帝就已经赢取了天下人心。” 高宗皇帝非凡人物,即位登基之后,迅速的开始扩张自己的权力。 “现在显儿也是一样,只是本宫不知道,他究竟是别人教的,还是自己想的,他究竟是自己想做什么,还是单纯的在模仿先帝?”武后的脑海中忍不住出现李显的身影。 憨厚仁孝,单纯直接。 这是她对自己儿子的印象,从小到大,李显都是这样的。 但是现在,武后发现自己有些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了。 上官婉儿略微犹豫,但还是上前半步,轻声说道:“天后,陛下该还是当初那个陛下,只不过初登基,总是想要做些什么。” “哦!”武后眼神一亮,抬头看着上官婉儿,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先帝虽然也是登基前看似怯懦,但实际上多有韬略,可是三郎,就差多了。” 搞清楚了李显的底细,武后站了起来,低头看了一眼矮桌上的皇太后印,她不屑一顾的冷笑,说道:“三郎还是那个三郎,但是他身边的人,却都是足够出色的。” 上官婉儿低头肃然。 “左相二月初就要离开洛阳返回长安,不用在意,薛相身体有病……”武后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看向了一侧阴影中的仇宦,说道:“派人弄清楚薛相的病情究竟如何?” 仇宦立刻拱手,道:“喏!” 武后点点头,继续说道:“姚令璋中人之姿,不足一提,至于彭王……” 武后脑海中闪现出李绚的模样,轻声说道:“这次的事情,大半都是彭王在背后做手脚啊。” 皇后,科举,这两件大事都是李绚的在幕后为李显出谋划策。 甚至于封赏,还有召见刺史,武后怀疑也有李绚的影子在。 她的眼底一瞬间闪过凌厉的杀机,但随即这缕杀机就缓缓消散。 因为在一瞬间,武后的脑海中,同时出现刘仁轨,薛元超,陆元方,欧阳通,裴行俭等人的身影,最后,甚至她的眼底深处,还闪现出李显的模样。 没那么容易。 想要用朝争的手段杀死李绚太难。 而且,一旦让李绚察觉到武后有杀他的意图,那么他必然会反击挣命。 武后自然对李绚了解极深,可如果李绚真的反击起来,她也不知道李绚会从什么地方下手。 不要提家人那些,武后相信,一个在战场上能够无情的下令杀死数万人的大将军,不是那种会顾及妻儿的人。 更别说,他已经有两个妾室,两个儿子在蕃州了。 武后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彭王已经羽翼丰满了。”武后轻轻摇摇头,说道:“若真杀了他,恐怕陛下那里都会不满……” “天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随即,一名内侍将一本奏本递给了仇宦,仇宦看了一眼,又递给上官婉儿,上官婉儿,顺手就打了开来,嘴角微抽,但还是拱手道:“天后,彭王派人送上来贺表。” “贺表?”武后一愣,随即拿了过来,一看,就见上面清楚的写着:“臣彭王绚,贺天后册皇太后文。 臣绚言:元月初一,帝册皇太后。 盛礼毕陈,德音远被。 一人有庆,万国同欢。 伏惟皇太后禀灵作合,诞圣表祥,徽号极域中之尊,至仁为天下之母。 陛下君临有国,子道无违。 长乐宫中,永献南山之寿;濯龙门上,再扬盛唐之风。 率土臣子,不胜欢抃。 夫明王之举动为天下法,王言既降,其出如纶,天下奉效,无比凛然。 臣远守荒服,难得称庆阙庭,踊跃屏营之至,如或召见,诏以谋猷,褒其宿勋,付以疆事。 臣等不敢缄默,辄贡狂言;惧不允当,伏待刑宪。 然,陛下自缵嗣以来,发号施令,无非孝理,因心形于诏敕,固已感动于人伦。 更在敬慎威仪,保持圣德而已。 恭惟寿和圣福皇太后陛下,长乐怡愉,大庭游衍,合宴内庭,则天下大庆。” …… “远在边州,诏以谋猷。” 武后忍不住的冷笑,道:“这个彭王啊,可真的会给自己找借口。” 上官婉儿低头,她虽然刚才仅仅是看了一眼,但是李绚所写的一切内容,她全部都清楚的看到。 李绚在示弱。 “传旨。”武后抬头,面色冷肃的说道:“调蕃州司马邢文伟回朝,任彭王长史王隐客,检校蕃州司马。” “喏!”仇宦沉沉躬身,上官婉儿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高宗初即位,召朝集使谓曰:“朕初即位,事有不便于百姓者,悉宜陈;不尽者,更封奏。”自是日,引刺史十人入阁,问以百姓疾苦,及其政治。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二十五章 武后的精妙手段 徽猷殿中,武后放下李绚的贺本,轻声说道:“彭王虽然为人多智,但也并不难解决,只不过是长安洛阳不方便罢了……真正麻烦的是苏良嗣,还有李昭德。” 仇宦面色顿时凝重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良嗣和李昭德,全部都曾经是密卫统领。 想要解决这两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武后突然一笑,看向前方说道:“既然暂时解决不了他们,那么就先将他们放一放,等到以后再解决他们。” “是!”仇宦轻轻应声拱手,面色肃然。 武后抬头,看向上官婉儿,问道:“王福来现在还跟在陛下身边吧?” “是!”上官婉儿上前一步,说道:“王公公刚才过来给天后请安,奴婢给挡回去了。” 武后冷漠的点点头,说道:“告诉他,让他不用来了,让他好好的伺候陛下,不要让陛下伤到一丝汗毛,不要让陛下着一丝风寒。” “喏!”仇宦轻轻低头,低头的瞬间,眼神一阵凛然。 “扬州那边的事情要抓紧。”武后开口点了一句。 “是!”仇宦呼吸沉重。 武后继续开口道:“皇帝初登大宝,天下难免不安,传旨,令左威卫将军王果、左监门将军令狐智通、右金吾将军杨玄俭、右千牛将军郭齐宗分往并、益、荆、扬四大都督府,与府司相知镇守。” 仇宦一听,脸上顿时无比骇然。 一侧的上官婉儿也是同样神情。 因为外界很难知道,这四个人便是武后在十六卫中的亲信,都是武后一手提拔起来的。 尤其是左监门将军令狐智通,其出身陇西令狐氏,和陇西李氏通婚极多。 隋末唐初时,令狐氏更是和李氏,独孤氏,窦氏,抱团在一起。 他们是真正鼎立支持大唐建国的人。 只是随着前后好几次太子动乱,不停押注出错的家族,逐渐的被排除出权利核心。 这里面就有令狐家。 这些年,很少有人知道,令狐智通是武后的人。 …… “自从陛下即位开始,太原郭氏的立场就再也掩饰不住了,郭齐宗身份遭人怀疑,那么曾经和他有过不少往来的王果就不难找出来,其他杨玄俭和令狐智通被人找出来也是迟早的事情。” 武后走到了徽猷殿大堂中央坐下,平静的开口道:“与其等他们彻底被人翻出来,然后暗中算计,还不如将他们先送出去。” “是!”上官婉儿和仇宦躬身点头,眼底却闪过一丝疑惑。 即便是他们的立场被人发现,也没有必要送出去吧,武后有足够的力量护住他们。 “并州,益州,荆州,扬州,四大都督府事关重大,如今皇帝初登大宝,难免有人蠢蠢欲动,还是从洛阳派人过去盯着他好。”武后目光向前,甚至严肃起来。 并州,益州,荆州,扬州,地处大唐东南西北,最为繁华锦盛之地。 控制住了他们,就控制住了整个朝堂的财税来源。 “婉儿,起草圣旨给裴相送过去,将来他很愿意看到这一幕的。”武后嘴角闪起一丝冷笑。 她主动将亲信将领,送到天下四方,那么在洛阳中枢,武后的力量就会空了下来。 这种事情,裴炎是巴不得的,如何还会拒绝。 “王隐客的圣旨也一起起草送过去。”武后又补充了一句。 上官婉儿立刻认真拱手道:“喏!” 现在的上官婉儿已经隐约猜到武后究竟想要做什么了。 “告诉范履冰,最近一段时间认真做事,不要再来宫里了,如果有什么事,直接找裴相和陛下。”武后的眼神深沉。 “喏!”上官婉儿沉沉点头。 武后抬头,轻声说道:“是时候安静一下了,告诉皇帝,若是有人求见,就说本宫在为先帝祈福,他人一概不见。” “喏!”上官婉儿脸色沉重。 武后看向仇宦,说道:“扬州那边的事情快一点,不要拖了。” “是!”仇宦认真的点头。 武后轻叹一声,低声说道:“本宫,也该好好的怀念一下先帝了。” …… 玉龙苑,李绚放下粥碗,看着同样用餐完毕的刘瑾瑜,裴诗彤和四个孩子,轻声说道:“先帝丧期这几日,尽量不要让霞儿他们单独出门,免得被人做什么文章。” “嗯!”刘瑾瑜点点头,眼底闪过一丝担忧,但她却笑着看向李绚说道:“夫君今日可把天后得罪惨了。” 看到刘瑾瑜没有那么担忧,李绚笑笑,说道:“总是要做事情的,不过还好,虽然被天后盯上了,但总算是有所成,起码陛下能够顶住一切了。” 李绚做了这么多,就是在帮李显稳固皇位。 李显的皇位稳固,那么就可以反过来庇护李绚。 “朝中哪怕是有人弹劾,最终也还是要送到陛下手里的,尤其是现在最终要盖的,是陛下的天子印。”李绚笑笑,说道:“至于说其他,只要不是千牛卫和金吾卫直接来抄家,那么明面上,没人能奈何为夫的。” 刘瑾瑜轻轻点头,先帝没去之前,任何人要对付李绚,都要过先帝那一关。 现在先帝没了,新皇逐渐开始掌控朝政。 李绚是从二品的太子少保,右卫大将军,针对他必须经过李显。 不经过李显针对李绚,就是在谋反。 李绚可以反杀掉任何人。 到时候,反正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活着的人掌握话语权。 “而且左千牛卫有北平郡王,右千牛卫有中郎将李令问,左金吾卫有阿舅,右金吾卫有将军李大志,真要动兵,为夫会第一时间知……” 李绚话还没说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已经在门外响起。 李绚下意识的转头,就看到李笔快步从门外走入,对着李绚拱手,然后将公文递上,轻声说道:“王爷,出事了。” 李绚诧异的接过,打开一看,面色立刻沉了下来。 令左威卫将军王果、左监门将军令狐智通、右金吾将军杨玄俭、右千牛将军郭齐宗分往并、益、荆、扬四大都督府,与府司相知镇守。 李笔站在一侧,低声说道:“王爷,这些都是天后亲信。” “知道。”李绚轻轻点头。 右千牛将军郭齐宗是太原郭氏出身,右金吾将军杨玄俭是弘农杨氏子弟,左监门将军令狐智通早些年曾经亲自押送李贤从洛阳到长安。 这三人早就已经落入李绚的视线当中。 “只是没有想到,左威卫将军王果,竟然也投靠了天后。”李绚眼睛微眯,抬起头看向李竹,说道:“从他们四个身上继续查,天后将他们四个扔出来,便说明在天后的手里,已经有了另外一批不弱于他们的力量。” “嗯!”李笔顿时肃然起来。 如果武后的手里,还有四位十六卫大将军,那么就真的麻烦了。 “真的如此严重吗?”刘瑾瑜诧异的从李绚手里接过公文。 李绚点点头,轻叹一声,说道:“未必有这四个人这么忠心,但人肯定是有的,先帝病逝,难免会有人自觉不会在陛下那里受到信任,投靠天后是必然的,如今需要做的,就是将人找出来,在他没有曝光之前找出来。” 人没有曝光,那么针对他的种种手段就能够运作下去。 人一旦曝光,那么武后就能公开庇护,反而不好动手。 “这四个人也不能忽视啊,他们去了地方,往来勾连各个世家,在并、益、荆、扬四州深深的插入进去,甚至有可能他们会直接杀个回马枪。”刘瑾瑜有些担心的看着李绚。 李绚笑笑,说道:“娘子说的对。” 侧身,看向李笔,说道:“派人,盯着这四位,他们若是没有去并、益、荆、扬四州,而是中途折返回来,家里就要小心了。” “是!”李笔立刻拱手。 “至于说并、益、荆、扬四州,并州是先帝故地,去那里,应该是看着太原王氏在,益州有废太子贤,荆州那边有多位宗室王爵,就比如泽王……是了,泽王调任苏州此时,那里是扬州大都督府的范畴。” 李绚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右千牛将军郭齐宗去扬州,怕是有追查那个人的意思。 其他几个人恐怕也一样的负有密令。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扬州那里,绛国公很快就会回去,不用担心。” “就像是长史调任蕃州司马一样,也不用担心?”刘瑾瑜有些好笑的看着李绚。 李绚轻轻笑笑,说道:“司马到了蕃州,就如同为夫到了长安一样,生死尽操于他人之手。” 刘瑾瑜眉头一挑,顿时明白李绚在逻些道力量,想起麹豆儿和四娘刘舒璧,刘瑾瑜感慨的说道:“若是他日能够随夫君一起到蕃州去居住就好了。” “若真是那样,你我夫妻就一辈子也不想回长安。”李绚微微笑笑,然后转过说道:“为夫离开洛阳之前,会找陛下稳稳,娘子,彤儿,还有几个孩子,能不能回长安居住?” “想来是不行的。”刘瑾瑜看的很透彻,武后和皇帝怎么可能会让他们离开。 不仅是她,朝野各家宗室,刺史,家中都要有人留在洛阳。 尤其是现在是先帝丧期,皇帝和武后有足够的理由将他们留下来。 “那么就先让彤儿离开。”李绚抬头看向裴诗彤,轻声说道:“母妃还在长安,需要有人照顾,彤儿带上二郎和四郎先回长安,至于三娘,就随陛下一起护送先帝灵柩回长安。” 李绚无奈的笑笑,说道:“三娘在洛阳,霞儿和大郎一样也无法离开……” 刘瑾瑜直直的盯着李绚,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她还是平静的说道:“夫君不用担心,有阿翁在,不会有事的。” “是的,不会有事的。”李绚突然放松了下来,肯定的说道:“为夫在蕃州一切安然,那娘子这边自然不会有事。” “是这样的。”刘瑾瑜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李绚终究是统帅数万大军的边州都督,若是刘瑾瑜在洛阳出了事,李绚那边恐怕要发疯。 反过来来讲,一旦李绚离开洛阳,刘瑾瑜他们就是为安全的。 李绚站了起来,抱起霞儿说道:“走吧,福昌郡主,阿耶带你一起玩秋千去。” 玉龙苑后院,三丈高的秋千耸立。 最高处,甚至可以和远处的城墙齐平。 …… 正月初二,嵩山。 中岳山神庙。 李显上香躬身,然后侧身看向李绚道:“王叔,母后传话,她要为父皇祈福,除了朔望朝会,其他外人一概不见。”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二十六章 帝师,太子师,宗室师 中岳山神像下,李绚有些愣了。 李显笑笑,目光看向四周,四周的卫士都已经退到了殿外,李显这才接着说道:“母后的意思是说,她除了朔望朝会,其他诸事一概不理。 之前,她已经将四位亲信将领,派往了并、益、荆、扬四大都督府,镇守地方。” 李绚回过神,小心的看向李显,拱手问:“陛下如何想?” “朕觉得母后于朝堂还有大用,朕还有很多需要向母后学习的地方。”李显神色认真的看向李绚。 李绚顿时微微的松了口气。 说实话,若不是他对武后有足够的了解,恐怕被武后这以退为进的手段所迷惑。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李显似乎也没有被武后的手段所迷,他有自己的想法。 很好,这样就好。 李绚轻轻躬身道:“陛下所言无差,天后处理朝政数十年,对朝局的认识,恐怕就连裴相都比不上。” 稍微停顿,李绚跟着说道:“前朝魏相曾经说过,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对于朝政诸事,陛下有不理解,或者无法解决的,先询问裴相,然后再询问天后,两相对比,其意自明。” 李显缓缓点头,认真的说道:“王叔所言甚是。” “另外,先帝病逝,天后难免伤心过度,陛下除了晨昏定省以外,平时还可以让皇后带着太子和平恩郡王去向天后请安。 而且,皇后身怀有孕,后宫又不像东宫,能让皇后家人进入,有天后在,皇后也能安心。” 李绚略微沉吟,又补充了一句,说道:“公主殿下在宫中也有寝殿,让公主殿下多陪天后便是。” 武后想要以退为进,那么李绚偏偏要让皇后和太平公主拖住武后的视线,让她没有办法私底下去处理其他的事务。 “嗯!”李显点点头,轻声说道:“父皇说过,让朕在登基初期,要多听多看,少作决断,但是却对十六卫加强掌握。 如今母后的人离开洛阳前往四方,朕恰好可以加强对禁卫和十六卫的掌握。” 稍微停顿,李显看向李绚问道:“王叔,左金吾卫将军值守承天门,朕是不是要换一换?” 李绚愣住了,他没有想到,李显的第一刀竟然是砍在了程处弼的身上。 不过说实话,这也并不奇怪。 程家自从废王立武时期,就一直深深的靠在武后这边,是武后最信任的守门人,如今这个时候,李显想要调走他这并不奇怪。 李绚心中有些欣慰,李显现在还对武后充满戒备,这对李绚来讲是件好事。 略微沉吟,李绚微微躬身道:“陛下其实一直弄错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广平郡公,真正最忠心的其实一直都是陛下。” 李显目光微愣,他没有想到,李绚竟然不同意他调动程处弼。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多年来,一直有人在说,卢国公是最懂得审时度势的,在很早之前,便已经极尽的支持天后,但实际上,很多人都没有看明白,卢国公之所以支持天后,是因为天后是先帝正妻,而如今,天后是陛下之母。” 程家人一直都明白,谁才是这个天下最大的基石所在。 李显缓缓的点头,他这才明白,李绚对程处弼的看法出了偏差。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有件事臣要提醒陛下,若是他日,有人建言陛下将广平郡公调走,那么陛下就要小心了。” 李显神色微微暗淡,强笑着说道:“不用他日,今日便已经有人提了一句。” “谁?”李绚诧异的看向李显。 “是皇后。”李显稍显无奈。 韦家人。 李绚的呼吸凝重起来,武后昨日刚刚说要安心为先帝祈福,今日韦后就已经动起来了吗? “既然是皇后所说,陛下应当郑重以待。”李绚一句话说完,李显下意识的松了口气,李绚这才接着说道:“不过此事眼下不宜大动,一切待到回到长安之后再说。” “王叔这话,可有什么玄机。”李显敏锐的捕捉了李绚话里的味道。 李绚点点头,说道:“程家,乃是先帝和太宗皇帝时期的旧臣,他们所代表的,不仅仅是程家一家,还有秦家,尉迟家,李家,陛下真要动了他们,恐怕其他几家心中都会有所不安,陛下可别忘了,这几家如今在军中依旧极重。” 禁卫中郎将李令问,右千牛卫将军李大志,左金吾卫将军秦善道,左卫中郎将秦明,左监门卫郎将尉迟循毓…… 这些人,程处弼历来是这些勋将世家当中,和武后走的近的代表,而且这些人绝对不在少数,李显如果真的动了他,恐怕这些勋将世家都会有所不安。 至于说程处弼会帮助武后废了李显,李绚觉得倒不会。 守了那么多年的承天门,程处弼还是懂自己职责的。 反倒是真的将他给调走了,反而容易让他走到武后身边。 那个时候,有他在对面,承天门就算是不开也开了。 “所以回到长安之后,陛下只需要透露出皇后想要调换广平郡公的想法,勋将世家自己就会和韦家斗起来。”李绚看着李显,认真低头拱手:“这对陛下是好事。” “嗯!”李显轻轻点头,思索着说道:“的确应该这样。” 李绚轻轻松了口气。 虽然这件事情后面,武后没有动作,但是李绚却闻到了武后阴谋算计的味道。 李显这个新皇,能不能分辨谁是自己人,谁是敌人,这才是他接下来能否坐稳皇位的关键。 若是任由别人将忠心于他的人调走,而他身边最后留下的,都是别有心思的投机客,李显这个皇帝也该废了。 …… 李显平静的步出中岳山神庙,眼前山峰隽秀,四野清明。 李显轻叹一声,说道:“何日,朕才有封禅嵩山的机会啊!” 李绚看着四周的禁卫和金吾卫士卒,笑笑说道:“臣为右卫大将军,说这话,多有些穷兵黩武的味道,但是陛下,西边还有西突厥和大食,南边五诏也在蠢蠢欲动,至于东边,还有新罗和倭国……” 李绚的话音未落,不仅是李显,甚至四周的禁卫和金吾卫士卒,也都转头看向李绚。 眼神中带出无限的神采。 “是啊,还有新罗。”李显笑了,满意的点点头说道:“王叔为太子少保,择日被太子授课吧,另外,毕竟是太子少保,在洛阳中,专调一队金吾卫,一队千牛卫,护卫王叔安危吧。” “多谢陛下。”李绚惊讶的拱手。 自从先帝免去他尚药奉御之后,李绚谨慎太多了,原本能够随身调遣的金吾卫和千牛卫他都不用了。 没想到,现在李显竟然又给了他这个权利,李绚一下子就放心多了。 李显侧身看向李绚,说道:“朕如此厚待王叔,王叔可要多献些良策于朕,朕才好安定天下。” “臣领旨。”李绚沉沉的躬身。 “走吧,回宫。”李显迈步朝着前方走去。 潘师正等一干嵩山真人,郑重的送皇帝离开。 哪怕是先帝已经不在,但新皇依旧对嵩山,对茅山信赖有加。 …… 正月初五,贞观殿外。 李绚一身白马丧服,下罩一身的黑色锦衣,手里握一本本章,迈步朝大仪殿而去。 今日是他这个太子少保,向太子授课的时候。 大仪殿外,松柏青翠。 王福来站在殿外,看到李绚,立刻迎了上来:“见过王爷。” “王公,久见了。”李绚微微躬身。 “王爷客气啦。”王福来赶紧让开,看了两仪殿内一眼,然后低声说道:“今日听闻王爷为太子授课,天后,皇后,相王,公主都来了,陛下一会也要过来,王爷小心。” 李绚心里一跳,随即对着王福来轻轻点头道:“绚知道了,多谢王公。” “这是老奴……咳咳……应该的。”王福来忍不住的咳嗦了两声,但随后就又正常起来。 李绚脚步停下,诧异的看向王福来道:“王公身体不好吗?” 王福来无奈的笑笑,说道:“老奴毕竟年纪大了,这几日又来回劳累,难免感染一些风寒。” 李绚点点头,说道:“绚在尚药局,还是留了一些好用的药的,王公若是有时间,可以去尚药局去一趟,顺带也让御医帮忙看看。” “多谢王爷!”王福来认真躬身。 说实话,王福来的风寒并不是很严重,只不过是偶尔咳嗦两声罢了,他现在提起来也是有些小心思的。 可惜他不知道,这场风寒,并没有那么简单。 …… “臣彭王绚,参见陛下,天后,皇后,公主,相王,太子,平恩郡王。”李绚依次对着大仪殿中的众人行礼。 他也没有想到,今日来这里的人会有这么多。 李显坐在中央主位上,左侧是武后,李旦,右侧是皇后,太平公主。 太子和平恩郡王李重福站在中央矮几之后,恭敬的看着李绚。 李绚和他们接触过不止一次两次,双方之间并不陌生。 另外旁边还站着太子家令武三思。 “王叔平身。”李显笑笑,转身看向武后,微微点头,然后才对着李绚说道:“朕在东宫时,便多蒙王叔教导,如今王叔又为太子师,为太子授课,朕便想来再听听王叔的教诲,没想到母后和皇后,还有太平和四郎也一起来了。” “皇兄,太平也是有儿子的人了,将来难免要为子女考虑,想着王叔为太子授课,日后等到家中的小子们长大,是不是一样要交给王叔来教。”太平公主依旧性情爽直,不过多了些妇人的计较。 “四郎也是这样想的。”李旦顺势接口道:“不如让王叔弄个课堂,将成器他们也一起来听课如何。” “这倒不错。”武后轻轻点头,转身看向李显道:“陛下,觉得如何。” “可以,日后宗族子弟的授课就麻烦王叔了。”李显虽然无奈,但还是点了头。 “臣领旨。”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二十七章 谋杀王福来 正月二十,百官除服。 寂静的宫道上,已经带起一丝暖气。 春天来了。 恍惚之间,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先帝病逝已经二十七日,百官除服,百姓重新恢复正常。 李绚一身黑色锦衣,头上的九梁冠上蒙着一层白布,左臂上束着一圈白绫。 路过贞观殿的时候,他忍不住的往里看了一眼,隐隐约约有模糊的声音传来。 李显在接见地方刺史,询问政事。 当年先帝初登大宝的时候,也是一样接见地方刺史,不过相比于求贤若渴的李治,李显要谨慎的多。 他更多的是以询问地方财赋和民生为主,对于地方的执政,干涉的并不多。 然而李显即便是仅仅关注地方财赋和民生,也足够问的地方刺史汗流浃背。 他们的这位新皇,也没有那么应付。 这和早先人们对李显做太子的印象完全不同。 地方刺史私底下交流的时候,常这么说。 李绚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从正月初一封皇后开始,李显便已经展现出了他这些年,在李绚,苏良嗣,姚令璋,薛元超,刘仁轨等人的教导下,所学到的能力。 李绚的目光突然间阴沉了下来,他抬起头,看向徽猷殿的方向。 在李显逐一召见宰相,尚书,地方刺史,十六卫将军的时候,武后却诡异的保持了沉默。 这让朝野对她也是一片赞誉。 之前朝中那些言说武后贪恋权势的传言,彻底的消失不见。 但是越是这样,李绚越是感到心悸。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越是如此,李绚就觉得很有可能有什么关键人物被武后拉拢了。 这样的人,如果细数,其实不多。 可是真要排查起来,却非常的困难。 因为但凡在这个时候,能够出现在李绚名单当中的人物,都是有足够背景和能力的人。 李绚贸然调查,恐怕会有反噬。 毕竟现在不是先帝之时,李显虽然能力也不差,但各方面,却还远没有到先帝的地步。 收敛心绪,李绚朝着大仪殿的方向而去。 …… 刚刚来到大仪殿门前,内侍少监范云仙便已经站立在侧,同时拱手:“见过王爷。” 李绚微微一愣,看向范云仙,问道:“今日怎么是范少监在这里,王公呢?” 范云仙微微躬身,笑着说道:“王公前些天病倒了,所以由小人来伺候王叔讲课。” “病倒了。”李绚脚步彻底停下,看向范云仙,皱眉道:“若本王记得不错的话,王公早些天感染的风寒已经好了吧,怎么又突然病了。” 半个月前,李绚进宫为太子授课,王福来便已经有些风寒感冒,后来李绚指点了他尚药局的药材。 王福来服用之后,四五天就已经完全好了。 李绚上一次见他还是在五天前,正月十五大朝会的时候,他的身体看起来还不错,怎么仅仅几天,就已经病的不能见人了? 范云仙顿时叫起屈:“这具体的,奴才也不知道,但王公毕竟年纪大了,自从先帝病逝以来,一直操劳,如今好不容易放松下来,谁知道竟然一下子病倒了。” “范少监不用在意,本王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李绚摆摆手,说道:“王公毕竟每日跟随陛下,和皇后太子,平恩郡王接触又多,加之皇后有孕,若是一个不小心,有什么病情传染,就麻烦了。” 范云仙顿时脸色一变,看向李绚,有些紧张的说道:“王爷,此事该当如何?” 李绚侧身看了贞观殿一眼,面色担忧的摇摇头,道:“此事暂时还不宜为陛下所知,依本王看,先禀奏天后,然后将王公隔离。 另外,尚药局有早年本王呈送的防伤寒的药物,除了皇后那里药材需要调整以外,其他的宫里人各服一碗。” “喏!”范云仙立刻拱手,然后快步的转身离开。 他可没有忘记,早年间,在长安的确曾经发生过一场伤寒,病情甚至还危急到了文成大长公主。 那个时候,也是李绚开药,才将疫情给控制下来。 看着范云仙离开的背影,李绚的脸色微微阴沉了下来。 王福来,劳累,病倒? 这种鬼话骗骗其他人倒也罢了,在李绚这里完全不管用。 别忘了,他可是曾经给王福来把过脉的,王福来的身体究竟如何,李绚再清楚不过了。 王福来这种服侍过太宗皇帝,先帝,还有当今的宫中老人,他这种莫名其妙的生病,立刻就让李绚警惕了起来。 如果王福来不是生病,而是有人想要他的命,那么这所有的一切就合理了。 王福来在宫中数十年,从太宗皇帝,到先帝,到武后,到如今的新皇,他知道太多宫中不为人知的机密了。 杀了他,不说别的,起码李显想要获得宫中更多的机密就需要更长的时间。 想到这里,李绚已经知道动手的人是谁了。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李绚要不要救王福来。 李绚之前虽然也和武后几番争执,但实际上,他做的那些都是为了稳固李显的权威,武后即便是有些厌恶他,所用的手段也不会太激烈。 毕竟还有先帝遗命在那里放着。 但是如果李绚现在就出手介入到宫廷内斗当中,那么就很容易激发武后深沉的杀意。 王福来可以救,但不能暴露出他的身份。 如果这样一来,王福来就死定了。 只不过李绚做些手脚,能让他多活一段时间。 至于究竟有多长,就看他能不能带来一些变数了。 收回心思,李绚转身进入了大仪殿,他今日的授课,快要开始了。 …… 徽猷殿,一身白麻丧服的武后随意的躺在卧榻上,看着手里的奏本。 如果李显在这里,就能够发现,这些,正是他昨日召见地方刺史所谈之事。 所有内容详尽细致的全部记录了下来。 这些东西,今日便已经整理好出现在了武后手中。 整个朝堂,一切政务,什么时候出过武后的手掌心。 片刻功夫,武后已经将一整本奏章全部都看完,细细的琢磨里面的一些细节,最后才将奏本放在一旁。 同样是一身白麻丧服的上官婉儿,小心的将一碗莲子羹放在武后面前。 武后抬头,随意的说道:“显儿还是有些手段的,他一上来,就问地方五年以来的赋税变化,哪里增了,哪里减了,能答出这个问题的,基本都是可用之人。” “就算是知道哪里增了,哪里减了,也没用,得能作出正确的应对手段,才是最佳。”上官婉儿轻轻笑着点头。 “起码是个合适的管家。”武后微微摇头,说道:“真正等到作出成绩的,起码都有六部尚书之能。” 世上哪有那么贤能之才。 能够在世家的侵蚀之下,看清楚变化,便已经足够一方刺史之任了。 之后解决不了的问题,上奏朝堂解决便是。 就怕那种什么都看不清,却还以为掌控一切的蠢货。 这样的人,什么时候都有那么一两个的。 “六部尚书哪有那么容易做的。”上官婉儿抿嘴笑笑,武后眼里的合格管家,可没有一般人想象的那么简单。 “是啊,六部尚书哪有那么容易做的。”武后轻叹一声,说道:“现在的六部尚书,说到底,真正合格只有陆元方和段宝玄,豆卢钦望终究差些,欧阳通其实该做秘书监,再转吏部,韦待价放在礼部根本不合适,黄仁素说到底只是个匠人。” 上官婉儿轻声说道:“真正适合六部尚书的人,其实都已经是在三省了。” 武后微微一愣,随即轻轻点头。 刘审礼,王德真,裴炎,都是合格的尚书人选,而且非常出色。 还有裴行俭,更是如此。 本身三省宰相和六部尚书,就是一体……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突然响起,打断了武后的思绪。 武后抬头,就见仇宦快步的走入,然后在殿中站定,谨慎的拱手道:“天后,出事了。” “什么事?”武后很平静。 仇宦认真的说道:“王监感染风寒久不治愈,彭王疑有疫病之像,所以请命隔离,同时请御医被天后,陛下,皇后,太子,永平郡王和平恩郡王诊病。” “哦!”武后微微一愣,抬头轻声道:“他倒是敏锐!他去见王福来没有?” “未曾。”仇宦拱手,继续说道:“彭王先去看太子,永平郡王和平恩郡王去了,不过还好,暂时无碍。” 武后轻轻的点头,敲了敲桌案,说道:“这样也好,让御医帮助宫中的诸人调离一下,毕竟先帝过世已经快一个月了,中间操累,又值冬日,不知道攒下来多少的隐患。” “是!” “至于王福来。”武后轻轻冷笑,说道:“既然彭王说他是疫病,便是疫病吧。” “喏!”仇宦微微松了口气,然后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武后看了仇宦一眼,眯着眼睛问道:“扬州的事情如何了?” 仇宦脸色微微凝重,但还是认真的开口道:“回禀天后,密卫抵达扬州之后,很快就找到了那人的踪迹,然而找了许久,才发现那人其实已经离开了扬州,找到的,都是他刻意留下迷魂阵。” “他现在在哪儿?” “过了长江,去了润州,又从润州去了苏州,最后到了杭州,之后就从杭州出海了,有信回来说是去了广州。”仇宦说完,不由得有些疲累,那个人还真的是能跑。 “润州,没去茅山吗?”武后抬头,轻轻的盯向仇宦。 “没有!”仇宦躬身,说道:“太子洗马田游岩一直都在家中伺候老母,未曾出门。” “去了苏州,看样子,是盯着泽王去的。”武后不由得冷笑。 “天后,泽王这几日,还没有启程。”仇宦稍微停顿,说道:“泽王还在为先帝服丧。” 泽王李上金好歹是高宗的第三子,虽然调任苏州刺史,但为先帝服丧,还在沔州。 “那就是杭州了。”武后眼睛微眯,自语道:“霍王世子还是杭州别驾吧,彭王当年在杭州也待上了很长时间吧,对了,杭州刺史贾敦实是什么时候见皇帝来着?” “回禀天后,是四天后。”仇宦轻轻躬身。 武后点点头,说道:“到时候让他过来一趟。” “是!”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二十八章 武后杀人的刀 “霍王世子,现在还在朝中吧?”武后抬头,看向上官婉儿。 “是!”上官婉儿认真躬身,说道:“今日拜祭先帝,霍王世子随在韩王世子之后,又跟在彭王之后。” “嗯!”武后面色沉重起来,然后开口道:“盯着他,尤其是他和彭王的接触。” “是!”仇宦跟着躬身。 “至于说那个人。”武后目光上抬,轻声说道:“他既然是奔着广州去的,那么他的目标就应该是振州……慕容嘉宾和刘纳言都在振州。” 上官婉儿和仇宦相互对视一眼,面色凝重起来。 慕容嘉宾和刘纳言,一个是李贤的太子家令,一个是李贤的太子洗马。 这两个人都因为参与到李贤谋逆,而被流放。 甚至两个人都为李贤奋斗搏命到最后一刻。 然而更令人震惊的,是最后调查的时候才发现,这二人对太子谋逆之事,之前根本不知道,直到事发的那一夜,他们才知道了实情。 即便是先帝都为他们的忠诚而感到震惊,但毕竟他们牵涉到了谋逆,所以最后被判了流放振州,但先帝宽容,一路上二人并未受罪。 武后侧身,开口道:“传令下去,这一路上涉及到的所有人,全部都盯死了,不管有没有到位的。” “喏!”仇宦立刻躬身。 武后一句话,从泽王李上金,到霍王世子李绪,还有慕容嘉宾和刘纳言,全都在监控之列。 甚至在江南,还有其他人在。 比如李显的第一任王妃赵琪的母亲常乐大长公主,父亲括州刺史赵槐。 …… “去了振州也好,这样重要封死两湖之地,便已经足够了。”武后轻声说道:“起码时间足够了。” 上官婉儿和仇宦彻底沉默了下来。 “巴州那边情况如何?”武后目光直直的看着前方。 仇宦抬头祈求的看了上官婉儿一眼,上官婉儿微微点头,然后上前说道:“废太子一切都好,安心的为先帝和天后祈福,只是那边的饮食不好,有话传回来说,废太子身体时常患病,反反复复的,很纠缠。” 武后轻轻的点头,低声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在殿外响起。 范云仙的身影出现在殿外,一脸的欣喜。 仇宦皱了皱眉头,快速的走了上去。 范云仙低声在仇宦耳边说了几句,仇宦立刻便是一脸惊讶。 转过身,仇宦引领范云仙来到武后身边。 “见过天后。”范云仙肃然行礼。 武后点点头,问道:“发生何事了?” 范云仙立刻便是压抑不住的欣喜,说道:“回禀天后,就在刚才,太子良娣郑氏身体突然不适,御医诊查,太子良娣已经有孕在身,孕期大约一月左右。” “啊!”武后顿时一惊,即便是她都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传令,立刻去拿皇帝的起居注。”武后站了起来,看向前面的贞观殿,说道:“走,去见皇帝,这件好事必须要快速的定下。” “喏!”众人立刻躬身,然后赶紧跟随武后去见皇帝。 上官婉儿跟在武后身后,脸色一片肃然。 因为她知道,现在这个时候,潜藏着一个巨大的危机。 太子良娣郑氏有孕,虽然说郑氏是在先帝病逝之前入东宫的,但是若是让人攀扯到先帝病逝之后。 “失德”两个字就会牢牢的扣在李显的头上。 …… 贞观殿偏殿,武后将起居注放在一旁,平静的点点头,然后终于笑着说道:“恭喜你了三郎,你又要有儿子了。” “母后同喜,您又要有孙儿了。”李显站在一旁,脸上的笑容绽放的很灿烂。 武后笑笑,目光扫过一旁脸色微微有些勉强的皇后,看向太子,平恩郡王,永平郡王,李绚,武三思,还有在这里的裴炎,点点头,说道:“这是喜事,不过不能大办,能明年这时候吧,办周岁宴。” “喏!”李显微微躬身,现在是他父亲的丧期,有什么喜意,也不太好大办。 “宫里不能办,不代表宫外不能办。”武后白了李显一眼,说道:“传旨,太子良娣有孕,洛阳城免宵禁一日。” “喏!”裴炎没有丝毫犹豫的拱手。 皇帝虽然因为还要服丧,不能庆贺,但朝野百官,却已经都除服了。 他们可以和百姓一起欢庆。 就算是弥补这个新年没法过好。 “多谢母后。”李显松了口气,然后继续说道:“母后,郑氏既然有孕,儿臣想将她接到宫里来就近照顾,继续留在东宫,儿臣有些不放心。” 李显虽然登基,但先帝毕竟没有下葬,他现在也不过是封了皇后和太子。 甚至就连次子都没有册封,更别说其他的太子嫔和太子良娣,他们现在还都居住在东宫。 但郑氏的情况不一样,她终究是怀了皇帝的孩子。 “好!”武后直接点头,说道:“就观文殿吧,距离徽猷殿也近一些,本宫偶尔也可以去看看。” “多谢母后!”李显欣喜的笑了。 李绚站在一旁,目光轻轻的从韦氏难看的脸上扫过,他知道一场风雨少不了要来临。 观文殿在贞观殿西侧,是距离贞观殿最近的殿宇。 大唐以左为尊。 无疑,皇后是除了武后以外最尊贵的,然而,郑氏却将是除了韦氏以外最尊贵的。 一旦先帝下葬,那么郑氏必然将会成为四贵妃之首。 其他高氏和杨氏都没有孩子,排名只能在郑氏之后。 而且就从家族背景来讲,即便是出身弘农杨氏的杨嫔,也未必能够比得上郑家嫡女。 郑氏的未来,甚至可能会给韦氏带来巨大的威胁。 “还有,代州司马郑玄楷调任司农寺少卿,离的皇宫近些,也好随时探望。”武后满意的点点头。 “多谢母后。”李显开心的笑了。 站在一旁的裴炎只能无奈拱手。 当皇帝和武后站在一起的时候,裴炎只能够后退一步。 李绚却在这个时候,看到了韦后的脸色越发的阴沉起来。 “对了,宫中有谁现在闲着,适合照顾郑氏。”武后抬头,看向仇宦。 仇宦略微迟疑,脑海中一个名字崩了出来,他随即对着武后拱手道:“天后,东宫少监徐禄现在还在看着东宫,他是孝敬皇帝时期的老人了,一直都在东宫伺候。” 武后顿时就明白仇宦话里的意思,徐禄虽然一直是东宫少监,但是在东宫,在李贤和李显的手里,他向来不受重视,这样的人,跟在郑氏身边最合适。 武后笑笑,抬头看向李显,问道:“陛下,你觉得如何?” 李显好不容易才从脑海中想出徐禄的身影,见武后这么说,他下意识的点点头,说道:“可!” 李绚在一旁听着,嘴角不由得抽搐,但转瞬就神色平静。 “好了,剩下的事情伱们处理,本宫就不管了。”武后站了起来,朝着殿外走去。 “儿臣恭送母后。”李显赶紧跟上,送武后离开。 皇后稍微犹豫了一下,跟上的时候已经慢了一步。 “恭喜皇后。”李绚的声音从侧后传来。 韦后刚刚走出贞观殿就停了下来,眯着眼睛,转身看向李绚。 李绚微微躬身,轻声说道:“先帝多子多福,陛下多子多福,太子将来也必然多子多福。” 韦后眼睛猛然一跳,目光随后看向来站在李绚身后不远处的武三思,她立刻就明白了李绚的用意。 “多谢王叔了。”韦后点点头。 “皇后还需保重身体,皇后的身子可是郑妃之前。”李绚神色肃然的拱手。 韦后笑了点点头,然后快步朝前方跟去,最后一直将武后送回到了徽猷殿。 一身的轻松。 …… “王爷可真是用心啊。”武三思感慨着从后方走上。 “郡公过誉了,其实如今,你我都是一样,如今的立场已经绑定了。”李绚看了武三思一眼,平静的摇摇头。 武三思面色郑重的点头。 李绚现在是太子少保,而武三思是太子家令,他们都是太子最贴近的人。 李绚还好,他的身份特殊,算是半个太子师,又是太子的叔祖父,多年又在外镇守地方,但武三思是太子的表兄,秘书少监本身就是离皇帝最近的位置。 他这个秘书少监和太子的关系绑定死了。 武三思的脸色略微难看,李绚笑着拱手,然后说道:“不日,绚就要离开洛阳了,太子的事情,就麻烦家令了。” “王爷。”武三思只能无奈拱手。 李绚笑着走下了贞观殿。 这个时候,李显已经从徽猷殿回来,看着李绚和武三思,说道:“王叔,表兄,麻烦你们二位跑一趟,去将郑妃接入到宫里来。” “喏!”李绚和武三思同时拱手领命。 …… 站在东宫明礼殿前,李绚和武三思,看着徐禄指挥宫人,将郑氏,还有她的亲近宫人,一众个人物品,搬出东宫。 李绚的神色肃然起来。 武后将郑氏安排进入皇宫,明显是想要挑拨郑氏和韦氏之间的关系。 他有一种感觉,这事没这么完。 李绚看向后宫深处,高氏还好,一向安静,但杨氏就未必有那么安静了。 如果是李绚,他会以挑起郑氏和皇后的矛盾,然后真正的伏手在杨氏身上,随后彻底引爆李显的后宫。 一旦李显的注意力,被彻底牵扯回后宫,疏忽朝堂,那么距离李显被废就不远了。 看着郑氏还有一众宫人远去,而落在郑氏不远处的宫人,正是叶绾绾。 叶绾绾,还有徐禄,都正式进宫了。 李显的后宫纷争,李绚插不了手,甚至他都没法过多的介入。 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想办法让郑氏安静下来,避一避韦后。 转过身,看向武三思,李绚笑笑,说道:“郡公,一起走吧。” “好!”武三思平静的点点头,说道:“好。” …… 走出东宫,李绚抬头看了一眼东宫门楼之上,那里有数十名士卒肃然守卫。 看到李绚注目过来,众将同时肃然低头行礼。 太子少保,负责拱卫太子安危。 这些人恰好正是李绚手下。 只可惜,自从李显登基以来,李绚就来了这么一回。 行走在宫道上,李绚看向武三思,笑着说道:“郡公,有没有想法和陛下联姻,听过贵公子才两岁。” 武三思微微一愣,不知道李绚这话是什么意思。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二十九章 为现在计,为日后计 夜色深沉,徽猷殿。 烛火通明。 武后低着头,仔细阅读手里的奏本。 上官婉儿轻步走到了武后身侧,低声说道:“天后,陛下在慰问了郑妃之后,便去皇后寝宫中歇息去了。” 武后放下奏本,轻轻点头,沉吟道:“看的出来,陛下还是懂得轻重的。” “是,毕竟皇后也有身孕。”上官婉儿轻轻笑笑。 武后侧身看了上官婉儿一眼,上官婉儿是和她一样的白麻丧服,但整个殿中除了她们二人之外,其他人都换上了青色衣装。 “苦了你了。”武后轻声一叹。 上官婉儿平静的笑笑,说道:“婉儿一辈子能伺候天后,已经是婉儿一生最大的福气了。” 武后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放心,本宫不会亏待你的。” “多谢天后。”上官婉儿轻轻垂首躬身。 武后突然抬头看向上官婉儿的身后,仇宦无声的站在了门口。 “怎么了?”武后平静的开口。 “启禀天后,出事了。” 仇宦面色肃然的拱手,然后说道:“天水的密卫,从月初开始,就不停的有人意外死亡,直到三天前,天水的密卫统领被人刺杀,整个天水的密卫系统已经彻底瘫痪。” 武后忍不住的坐直了起来,看着仇宦问道:“现在天水的密卫,还有多少人活着?” “十三人。”仇宦拱手,说道:“但这些人都是底层,只有一名副统领恰好在城外办事,这才侥幸躲过一劫。” “现在立刻派人过去,从兰州……不,等等。”武后看向仇宦,目光冷森的问道:“知道是什么人动的手吗?” 仇宦略微沉默,最后开口道:“回禀天后,是魔教的人。” “魔教?”武后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不解的问道:“魔教很久没有露面了吧?” “是!”仇宦躬身,然后说道:“魔教如今现存在外的,有三股力量,曾经有一股出现在草原东部可汗阿史那·泥熟匐的麾下,还有一股藏在松潘、昌州和蕃州中间的党项之地,还有一股在东南闵赣浙交界一带。” 武后轻轻的敲敲桌案,说道:“如此说来,这一次动手的,是松潘和昌州一带的魔教子弟……他们和彭王有关吗?” “应该没有。”仇宦躬身,说道:“彭王那里一直都有人监视,彭王没有和魔教接触的痕迹,而且前些年,彭王一直在前线征战,后来又杀入吐蕃,根本没有和魔教接触的机会。” “不是他就好。”武后微微松了口气,看向前方,低声说道:“现在已经是一月下旬了,再有十几天,彭王就要启程返回蕃州,难免要经过天水,若是有人想要趁机留下他,就麻烦了。” 武后并不担心李绚会被魔教中人刺杀,而是担心因为魔教的事情,李绚会逗留在天水。 一旦他在天水不离开,那么转眼间,他就能够重新杀回到长安,这对武后日后的计划会很不利。 “从长安和兰州两方面调人,十五日内,彻底清除天水境内所有一切魔教贼子,还有,追查他们的线索,将他们彻底的连根拔起。” “喏!”仇宦立刻拱手,然后快步转身离开。 武后抬起头,看向上官婉儿,开口问道:“婉儿,你觉得魔教这些人究竟想做什么?” 上官婉儿略微沉吟,然后小心的说道:“先帝病逝,中枢对地方的掌控力度必然减弱,而这其中,最为危险的,恰好是安西都护府的战事,若是安西大败,朝中怕是会有大乱子。” “所以先帝才让彭王早点回蕃州,通过蕃州安定安西的人心。”武后轻轻的叹了口气。 说实话,武后的确有将李绚永远留下来的打算,但李绚为人一贯谨慎,一个月以来,愣是没有让武后抓住半点把柄。 至于说栽赃陷害,武后忍不住的摇头。 如果真的栽赃陷害,以彭王,还有刘仁轨那些人的老辣,找出破绽并不难。 那样的话,一旦彭王选择主动留下,四方盯视,就连武后也要感到头皮发麻。 今日王福来的事情,李绚不过是问了一句,便已经察觉到不对劲,如果真的让他见到王福来,就真的麻烦了。 “不能让西域乱起来,不能让彭王停住脚步,他走的越远越好。”武后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安西四镇,她并不是太担心,彭王身边,她自有多重手段。 可如果让李绚能够随时回来,对武后来讲,却十分不利。 “魔道,这些人,他们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露面了。”武后眯起了眼睛,对于魔教的底细,整个大唐也没有几个人比武后更加清楚,毕竟她的手下,就掌握着不少的魔教力量。 只是可惜,因为李贤的事情,武后和魔教的关系被魔门彻底察觉,最后魔门彻底关闭和切割了和她这边的联系。 甚至有不少无辜的人也被彻底抛弃。 “他们核心的力量定然不在党项,不在草原,也不在东南,婉儿,伱觉得他们会藏在什么地方?”武后抬头,看向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略微沉吟,然后小心点说道:“天后,若是让婉儿猜,那么婉儿觉得这些人很可能藏在长安,长安太大了,百万人之多,藏下一些魔教的人并不难。” 武后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说道:“长安虽然好藏,但危险也大,尤其是碰到彭王那样的好手,他们非得被人连锅端了不可;而且像他们那样的人,更注重利益,既然他们将目标盯向安西,那么在敦煌,他们少不了要做手脚。” 敦煌,玉门关之所在。 所谓西出阳关无故人,玉门关的位置之重可想而知。 “天后的意思,是他们和玉门关外的沙盗勾连在一起了?”上官婉儿惊讶的看向武后。 “玉门关外的沙盗,真正勾连的,是甘凉沙肃一带的陇右世家,他们多少年来和魔教一直不清不楚,有所勾连再正常不过的……不过他们最多也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罢了。”武后微微摇头。 上官婉儿眉头微微一挑,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最后还紧紧的闭上了嘴。 武后轻轻抬头,问道:“婉儿,你觉得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陛下?” 密卫一直以来,都是武后和先帝共掌,如今先帝病逝,虽然有李景嘉,李昭德和苏良嗣在,但更多底层的力量已经为武后所掌控。 她这段时间一直避居后宫,做的就是这些事情。 上官婉儿微微躬身,然后说道:“天后,此事还是先处理吧,若是密卫处理不了,再告诉陛下。” “不错,便应该如此。”武后看向上官婉儿的目光中,满是赞赏的眼神。 “到时候陛下也该知道一下,处理朝政的艰难了。”武后轻轻低头,似乎在想着什么。 突然,武后抬头,看向上官婉儿,说道:“婉儿,你代本宫去看望一下郑妃,她毕竟是郑氏之女,该关照一下的。” “是!” …… 洛阳街头,一片喧闹,李绚平静的骑马在长街上,身前一队卫士在前方开路。 李绚这是刚刚赴约而归,和狄仁杰,姚崇,宋璟,来遂,何以求等几人的相聚。 最近的一系列事情,他们这几人,即便是身为都水监的何以求,位置都嫌太低,更别说是他人了,根本插不上手。 二月,来遂和何以求就会返回长安,而狄仁杰,姚崇和宋璟会留在洛阳。 狄仁杰受武后偏爱,那是素来一贯的。 而且他这个人,该坚持原则的时候,能够坚持原则,该灵活变通的时候,也不乏变通之能。 有他在洛阳,李绚也不需要担心姚崇和宋璟的安危。 至于说欧阳通,刘仁轨和陆元方,那就更不需要李绚担心了。 他们这些人背后都有各自的支持力量,而且足够的聪明。 甚至除了陆元方算是半个太子师以外,其他人和李显并没有多少关系。 可即便是陆元方,和李显也是若即若离的关系,就算是天有变故,也不会连累到他。 至于刘仁轨,更是老狐狸当中的老狐狸,武后怎么也都不会动他的。 其实真正有危险的,反而李绚在东宫的那些同僚,他们怕是没一个能够活下来…… 刚刚拐进思恭坊,李绚就看到了墙角刻画的特殊标志。 他的眼神顿时一缩。 天水的事情成了。 李绚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然后彻底的放心下来。 天水稍微有动乱的迹象,武后立刻就会将目光转移过去,这种情况下,武后已经不会再对李绚做什么了。 李绚彻底的放松下来。 剩下的,就是他今年启程赶赴蕃州,然后到西域征战的事情了。 …… 书房之中,刘瑾瑜小心的将莲子羹放下,抬头看向站在墙边看着墙上地图的李绚。 墙上的地图上,画着整个大唐天下的地图。 整个西域已经被画的密密麻麻,而此刻的李绚,目光却是转向了河北方向。 “夫君在想什么?”刘瑾瑜忍不住的问道。 “是河北道清理隐田之事。”李绚的目光依旧落在地图上,然后轻声说道:“原本在河北道负责清理隐田的是范履冰,但他现在调回中枢,那边是事情难免要停顿下来,所以想着要不要和陛下说一声,再调个人过去。” “夫君希望谁过去?”刘瑾瑜好奇的询问。 李绚笑笑,说道:“娘子觉得砀国公如何,让他去负责河北道的隐田清理?” 刘瑾瑜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绚:“夫君在想什么,河北道位置关键,一旦所用非人,那么不仅河北道会有动乱,甚至就连刚刚安定下来的东部突厥也会再次乱起来的。” “呵呵,算了,那是陛下的事情了,陛辞的时候再说吧。”李绚笑着摇摇头,眼神深重。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三十章 陛辞,武后召见 正月二十八日,天晴气朗。 李绚一身紫色蟒袍,头戴九梁冠,一脸严肃的走上了乾阳殿的台阶。 前方,内侍的声音在高呼:“宣彭王觐见。” 站在台阶之上,李绚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大殿的李显,一身的黑衣锦衣,外套白麻丧服。 群臣服丧二十七日,皇帝服丧三十六日。 李显斩服还得两天。 站在金阶之下的,赫然正是裴炎。 中书令,辅政大臣裴炎,每日陪皇帝接见各方刺史。 顺带监督。 …… 走进殿中,李绚肃然躬身,然后对着李显躬身道:“臣,彭王绚,参见陛下。” “王叔请起。”李显微微抬头,看向李绚的目光中,带着深沉的感激。 之前的时候,李显并不怎么在意,但如今李绚要离开,他之前为李显做的那些事情,顿时就在李显眼中清晰的浮现了出来。 而那些事情给李显带来的好处,更是深深的刻在他的心底。 “时间一晃,已经两月时间过去了,未曾想中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李显轻叹一声,道:“而如今,王叔又要离开了。” “臣为国效力,为陛下效力,不管是在何地,其实都是一样的。”李绚认真的躬身。 李显笑笑,然后问道:“听说王叔最近一直在兵部,工部和户部走动?” “是!”李绚神色认真起来,然后说道:“臣马上就要离京,故而提前需要和工部商定今年逻些道所用军械数目,兵部要核准,户部负责运送,其中尤其是弩弓弩箭,更是少不得。” 对待战争,李绚从不马虎,毕竟一仗下来,轻松便是上万人的死伤。 “嗯!”李显轻轻点头,他的目光看向站在李绚左侧的裴炎。 裴炎点点头,看向李绚道:“敢问王爷,今年回到蕃州之后,具体将如何行止?” 李绚神色肃然起来,转身看向裴炎,拱手道:“去岁之时,绚初回朝,先帝召见,先帝曾言,封禅之后,让绚二月离京,在蕃州准备两月,五月出发前往西域,然后从大雪山杀出,从南面挟制西突厥,配合在安西的彭城郡公。” 裴炎点点头,然后继续问道:“那么到了西域之后呢?” 西域广大,可不是李绚一两句,去了西域,平定西突厥,然后驱逐大食来的简单。 李绚点点头,说道:“逻些道大军将从大雪山杀出,在西突厥南部葱岭立下根基,然后和西突厥东部的安西西镇联系起来,沟通军策和物资,逼迫西突厥部落,然后两面围杀。” 李绚的眼神微微眯了起来。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站在他对面的裴炎,立刻感到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他顿时就想起,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名手下有着无数鲜血的前线大将。 十万人的大军,在他手上可以轻松而破。 突厥人虽然看起来人多势众,但精锐总共也就那么些。 安西四镇之所以艰难,主要是因为物资补给不足,同时兵员疲乏。 但是逻些不同。 逻些不缺物资,无缺人力,只缺军械,只要杀过去,后勤弥补上,西域平定不是难题。 去年朝中之所以不愿意动李绚,一来是因为逻些初定,百姓需要安抚,二来便是不想让李绚掌握更多的军权。 如今皇权更迭,皇位上坐着的,又是对李绚更加信任的李显。 新皇登基,更加的想要作出成绩。 李绚这个时候杀入西域,已经是帮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更别说,还有先帝的遗诏。 裴炎甚至都能想到一战之后,李绚在朝中的威望究竟会有多强大。 再加上背靠逻些,简直是一方之雄。 还好,还好。 吐蕃人几十年积攒的财富这两年已经被大量的搬运回朝,只剩下一个贫瘠的吐蕃,不然真的会让人担心李绚会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那样的话,就是又一个吐蕃,而且是论钦陵和芒松芒赞的合体。 …… “那么之后呢?”裴炎追问。 “今年之内,找到西突厥的主力,灭掉他们,明年开始进驻西突厥各部落,稳定人心,同时从西突厥贵族入长安,洛阳,甚至是扬州,分化西突厥的力量,找出那五千大食骑兵,灭掉他们,将大食的触角赶出西突厥。” 李绚神色凝重,大食骑兵的出现,让整个西域局势都出现了巨大的变化。 整个丝绸之路都受到了巨大的影响。 以至于现在,好一点的西域胡商,能够走西吐谷浑,而运气差一些的,只能走吐蕃,白白便宜了李绚。 “相信王叔能够做到此点。”李显满意的点点头,朝中大将虽然不少,但有这份能力,又能让他放心的只有李绚。 裴炎看了李显一眼,目光再度落到李绚身上。 如果不是李绚率大军是一路向西,恐怕裴炎都要忌惮万分。 “西突厥的主力,还有大食的骑兵主力,都是要好好的战过一场才明白的。” 李绚轻叹一声,然后才抬头道:“其他一切好说,关键是弩弓弩箭和长槊,这需要朝中大力支持……对了,还有粮草。” “蕃州去年一年的收获,还不够王叔所用吗?”李显顿时满脸无奈。 大军作战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消耗的财富如同大江奔流一样的凶猛。 粮草,军械,兵马,人丁,还有运输耗损,中间官员的上下其手,所需要准备的东西绝对海量。 “如果多给臣三五年的时间,或许要容易一些,但是现在就杀入西域,不是一个蕃州能够承担的。”李绚满脸无奈。 李显侧身,无奈的看向裴炎。 裴炎拱手说道:“陛下,朝中的确艰难,除了让王爷在前线多想想办法以外,朝中的清查田亩之事,还要继续。” 清查田亩能够给朝中带来大量的赋税,足够支持前线的大战所需了。 “另外,王爷要在西域开战,需要不要到人才。”稍微停顿,裴炎说道:“听说王爷去年一直希望能调遣废太子的旧部去协助波斯复国?” “是有此事?”李绚眼神满是惊讶,这种事情,李治都不敢答应,裴炎他敢。 裴炎平静的点头,然后从袖子里面抽出一本本章递到了李显的桌案之上,然后平静的说道:“臣这里有一份名单,不少都是当年在东宫的舍人,学士,参军,署令,主簿一类的官员,俱是主动请缨调往西域。” 东宫属官众多,除了太子詹事少詹事,太子家令,太子仆,太子率更令,洗马和中舍人以外,还有众多的舍人,崇文馆学士,各曹参军,司经局、典膳局、药藏局、内直局、典设局、宫门局的下属。 这些人,在当年,全部都是从世家选取出来的优良子弟。 毕竟那个时候,李贤太优秀了,众多世家,在他身上投注量足够的资本。 原本以为李贤只要登基,就能够给予他们浑厚的回报,但可惜,他们太着急了,太着急想让李贤上位了,以至于过早的和武后发生冲突。 最后导致不仅李贤被废,这些世家子的前途也全部被毁了。 先帝虽然没有杀了他们,但却彻底的冻结了他们的仕途。 若是想要有所进益,他们就必须要奉命搏杀。 为李显奉命搏杀。 这是一场交易,世家配合朝廷进行土地清查,而朝廷则给他们一个能够在仕途上更进一步的机会。 这是裴炎和世家的交易,但对李显有好处。 …… “臣这里没有意见,只要他们心里清楚,一旦上了战场,没有任何特殊待遇,也很有可能永远无法再回京都,还愿意坚持去,臣就带上他们。”李绚认真的看向李显。 “王叔之言合理。”李显转身看向裴炎。 裴炎点头道:“他们都有那种觉悟。” “如此便好。”李绚松了口气,然后看向李显说道:“臣可能会得到可萨海东岸,到时候,就用这批人帮助波斯复国,然后渗透波斯,迁移西突厥,彻底控制波斯,让其成为大唐和大食之间的屏障。” 李显轻轻点头,然后叹声说道:“可惜,大食太远了,不然,朕真的很想灭了大食。” 李绚无奈的苦笑,大食距离长安有上万里之遥,军械补给,环境适应,都已经超过了大唐,不,是整个时代能够承受的极限。 双方在西域厮杀倒也罢了,谁想要更进一步,就只有死亡一条路。 “陛下,臣还有一事。”李绚拱手,然后说道:“彭城郡公之子,希望能够跟随臣一起前往西域,侍奉在其父身侧,他托臣恳求陛下。” 李显转头看向了裴炎。 裴炎轻叹一声,说道:“西域苦寒,彭城郡公又年纪颇大,这一趟即便是能够回来,身体也会垮掉的,甚至很有可能无法活着回到大唐,臣看便允了吧。” “好。”李显点点头,看向李绚说道:“王叔到了西域,打算如何和彭城郡公相处。” “先帝曾经有旨,逻些道是逻些道,安西四镇是安西四镇,互不统属,各自作战。”稍微停顿,李绚拱手看向李显道:“话虽如此,但臣到了西域之后,还是准备将后勤调运交给彭城郡公,他毕竟是宰相,臣在前线厮杀便可。” 刘审礼稳守李绚的后路,而李绚则是往西深入厮杀,对战局好,也能让朝中放心。 李显的脸上带出来笑容,点点头道:“便如此吧,他日若是彭城郡公有什么不安,王叔便统管整个西域大军,包括安西……另外,也带几份圣旨过去,朕初登大宝,对前线诸将,还是有些封赏的。” “臣领旨。”李绚松了口气,脸上带出一丝笑容。 李显笑笑,站了起来,侧身看向裴炎,道:“裴卿,朕和王叔有些私话要谈,裴卿和众卿都待在殿中吧。” “是!”裴炎有些诧异的拱手。 李显扫了一眼四周帷帐后面的舍人和左右史,然后从御座之上走了下来,然后直接走出了乾阳殿。 …… 宽阔的长廊上,四周的侍卫被李显挥手斥退,宫中的裴炎和众多舍人侍从则站在远远的。 李显手扶在栏杆上,看着整个乾元殿广场,侧身看向李绚,说道:“母后刚刚派人传话,说是朕和王叔说完话之后,请王叔去徽猷殿一趟,母后有话和王叔说。” 李绚的脸色立刻不由得一变。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三十一章 李绚和武后的第三次正面交锋 李显目光看向前方的整个乾阳殿广场,轻声说道:“当年父皇在时,王叔离京,也是母后接见了,父皇再见,朕也不想打破这个惯例,毕竟母后能多查缺补漏。” “臣领旨。”李绚神色凛然起来。 李显笑笑,然后转过身看向李绚,说道:“王叔历来离京,都有良策教导于朕,今日,王叔有何教朕?” 李显的眼神一片肃然,神色真挚。 以前的时候,李显的头上有先帝帮他顶着,但他即位之后,顶天的人,就成了他。 之前的时候,他还不觉得有多少压力,但现在,他就连呼吸都感到异常的困难。 朝前有裴炎,后宫有武后,甚至就连韦氏,也逐渐的开始不安起来。 好在军前有李绚帮他顶着,天下各州政事的压力,还没有开始。 一旦春耕,谁知道有多少事会发生。 李绚沉沉躬身,然后说道:“陛下之忧,内外皆有,以臣看来,朝政之事,朝制已经足够解决。” 李显诧异的看向李绚。 李绚点点头,然后说道:“六部之事,只有御史大夫和御史台这位御史盯着,三省之事,陛下但有疑惑,可问裴相,裴炎言后,可问王相是否妥当,最后问薛相是否可以执行。” 中书提意见,门下审核,尚书省执行。 没有毛病。 李显很快就明白了李绚的意思,然后又问道:“若是三省态度不一呢?” 李绚笑笑,说道:“如此,说明这是一件有利有弊的事情,只有有利,不管弊病多大,作出决策都不会有错,故而陛下只需要询问天后便可。” “嗯!”李显的神色一挑,稍微松了口气,然后脸色又严肃了起来。 李绚自然知道李显在担心什么,心里轻叹一声,李绚说道:“至于说内忧,有件事情,陛下可能忽略了,先帝虽然去岁病故,但也有五十五岁之龄,而天后比先帝年长,今年,已经五十九岁,虚岁六十了。” “母后的六十大寿。”李显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十月。”李绚轻轻点头,说道:“六十大寿,五十九过,过虚而不实。先帝六月归葬,天后十月大寿,陛下可以从除服之后,便派人前往天下四方,为天后六十大寿做准备了。” “这是好事啊!”李显下意识的说了一句,随即他就反应了过来,看向李绚惊喜的说道:“这是好事。” 李绚郑重的点头,皇帝在为武后的六十大寿做准备,同时也在昭告天下人,武后六十了。 即便是武后如今看起来还精神健硕,但她终究六十了。 哪怕想不到这一点的人也会下意识的将立场倾向李显。 这是阳谋。 李显转身看向李绚,轻声叹道:“若是王叔能够多在朝中就好了。” 李绚轻轻躬身,低头的瞬间,面色无奈。 武后在先帝时,在朝中的根基便已经很深。 如今先帝病逝,李显登基,武后对权利的侵蚀速度,比任何人想的都要快。 尤其武后如今更是看起来放弃了权力,一心在后宫为先帝祈福。 即便是裴炎,在最开始的戒备之后,也一点点的放下了戒心。 到最后,武后一旦爆发,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死在她的手上。 “陛下!”李绚突然出乎意料的“噗通”一声,跪倒在李显面前。 李显顿时无比诧异,下意识的想要搀扶起李绚:“王叔。” “陛下!”李绚阻止李显,看着他认真说道:“臣母老迈,臣欲在归去之时,携带侧妃裴氏回长安,留下王妃刘氏在洛阳为先帝祭祀,只是若是老母有病,还请陛下允王妃刘氏,携带子女回长安伺候老母,病愈即归。” “王叔这是说的哪里话,这本是应当之事,甚至若非父皇停灵洛阳,朕早就让诸家女眷回归长安了……” 李显话说到一半,看到李绚郑重的神色,他沉吟了一下,最终点头道:“好!” “多谢陛下。”李绚没有站起来,依旧跪在地上,看着李显说道:“陛下可还记得,臣这些年离京,总是有书信送到陛下和先帝手里?” “是!”李显点点头,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从李绚的手里着实学到不少。 “故而臣建议,陛下应该选一批臣子,托以腹心,每隔一旬,便让其禀奏地方执政详情送于中枢,这人数不妨选的多一些,让他们多送奏章于中枢,裴相阅读,便让裴相阅读,天后阅读,便让天后阅读,多一些,复杂一些……” 李绚话说到这里便停了,李显一时间有些没有弄清楚。 李绚沉沉的叩首,沉声说道:“还请陛下保重身体,不要过于劳累,臣此番离京,少则两年,多恐怕需要四五年才能回到长安,愿陛下万年长久,福泽天下。” 李显看着在面前叩首的李绚,他终于明白了李绚的意思。 劳累,奏章,阅读。 六十大寿。 李显嘴角微微抽搐,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 莫名的,李绚刚才说的,让家里女眷返回长安,还有自己需要四五年才能回来。 这里面所说的谨慎和隐晦,非是一般人能够听的出来。 李显的呼吸凝重起来,看着地上叩首的李绚,他终于明白对方的用心之重。 “这……”李显一个字说完,剩下的话,一时间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什么时候,陛下察觉到危险了,便差不多可以开始了。”李绚依旧低着头,但他的声音却清晰的传入到李显耳中。 李显嘴角微抽,他知道,李绚的这番话,是到最后,最万不得已的时候,才可以行的。 “陛下若是没有他事,臣便告退了,天后那里还在等着。”李绚对着李显再度叩首。 这一次,很可能是他这一生,对李显私下的最后一次叩首了。 “王叔小心。”李显轻轻的说了一句。 李绚这才起身,对着李显沉重拱手,然后才转身离开,朝着徽猷殿而去。 李显看着李绚离开的背影,莫名的感到一股无比的危险。 这股危险来自于他自身的身体四周。 这股危险,他根本没有察觉,但是李绚,却察觉到了。 李显真的很想斥责李绚的荒谬,很想斥责李绚的危言耸听和大言欺人,但一想到李绚郑重的神色,李显就知道,李绚是对的。 作为在战场上厮杀无数的前线大将,李绚的危险直觉,恐怕要超出朝中的所有人。 李显回身看了一眼殿中依旧恭敬的裴炎,眼神中闪过一丝凝重。 自从任辅政大臣以来,裴炎从一开始的意气风发,多少已经有些疲态了。 正是因为李显这段时间,一直拉着他见各方刺史,多数时候还不赐座,不累才怪。 裴炎如今也有五十多岁了,长期精力不济是会要命的。 同样的,有所疏忽也是会要命的。 李显忍不住的抬头看向徽猷殿的方向,在他登基之后,母后却以为父皇祈福为由,主动退出了朝堂。 甚至就连北门学士这段时间都安静了下来。 李显终于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母后这段时间已经安静了下来。 太安静了。 李显面色不由得一沉,随即他轻轻一笑,然后迈步走进了乾阳殿。 …… 徽猷殿外,李绚对着站在殿外的仇宦微微点头:“仇监。” “见过彭王!”仇宦微微躬身,让开道路道:“天后已经在等着了。” “谢过仇监了。”李绚轻轻点头,然后迈步走上台阶,走入殿中。 上官婉儿站在门口,看着李绚,肃然说道:“王爷里面请。” “谢过上官才人。”李绚平静的颔首。 上官婉儿在宫中是才人品级的内命妇。 准确的讲,她是高宗皇帝的才人,是高宗皇帝的妾室,就如同武后之于太宗皇帝一样。 上官婉儿并没有将李绚引入内殿,而是走过中堂,引入后殿。 后殿之中,一尊半丈高的释迦牟尼佛金像被供奉在上,武后跪在地上,低声颂念。 听到身后脚步声响起,她才停止了颂念。 李绚进入殿中,看了一眼佛像,然后没有丝毫犹豫的在武后身后跪了下来,沉声道:“臣,彭王绚,拜见天后。” 武后轻叹一声,看向前方的佛像说道:“彭王可还记得这尊佛像?” “记得,是臣从逻些运送回朝中的。”李绚轻轻叩首。 武后点点头,说道:“去了西域之后,记得多送些东西回来。” “喏!”李绚肃然拱手。 “这一次,程务挺升任右领军卫大将军,有些堵了黑齿常之的路,回到逻些之后,记得和他说一句话,这件事情,是先帝的旨意,本宫和陛下都是无法。”武后侧身看了李绚一眼。 李绚心底顿时就是一紧,随即说道:“臣领旨,不过依臣看,浮阳郡公也并不是那种太注重权位的人,臣五月就会从蕃州杀入西域,到时,令浮阳郡公替臣统辖整个逻些道便是。” “黑齿常之坐镇逻些?”武后微微挑眉。 李绚俯首道:“确是如此,浮阳郡公以逻些道副总管坐守逻些,萧嗣业调运粮草,原本应该由邢司马负责协助转运,现在看来要交给王长史了,臣先去西域探探路。” “探探路?”武后有些不解的侧身看向李绚。 李绚谨慎的说道:“不是臣自大,若是只有西突厥,花费三年时间,足够臣彻底将其平定了,但是大食骑兵,臣对于了解实在太少,五千骑兵,关键时刻从关键位置杀出,可能会很要命的。” 武后点点头,说道:“彭城郡公有奏本来,大食骑兵的确凌厉。” “是!”李绚松了口气,然后说道:“若是可以,臣此番调用两万骑兵便已经足以,若是情况艰难,就需要浮阳郡公率两万骑兵增援,局面恐怕不会轻松。” “小心一些,宁肯不胜,不要有大败。” “喏!”李绚沉沉躬身。 “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武后低声问道。 “二月初二,龙抬头那日,左相恰好护送太子返回长安监国,臣也借一借太子的运势。”李绚有些不好意思的躬身笑笑。 “无妨,只要你能够在西域取得足够的战绩,整个朝堂的运势都借给你都无妨。”武后不在意的摆摆手。 “多谢天后。”李绚微微松了口气。 武后平静的抬头,问道:“皇帝已经登基,太平也已经成家有子,如今本宫这边只有四郎让人不放心,彭王觉得,相王之事,如何做最为妥当?” 李绚眉眼一惊:“啊?”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三十二章 彭王手中的先帝遗诏 徽猷殿门前,仇宦肃然敬立。 殿中深处,上官婉儿谨慎垂首。 内外无数轻微的呼吸声细细闪过。 面对武后的诘问,李绚神色终于迟疑了起来,但片刻之后,他还是抬头,认真的说道:“启禀天后,以臣来看,相王和陛下还是兄友弟恭为多,相王亦是有能之辈,若是可以,臣倒是希望相王能做两年的雍州牧。” 武后诧异的抬头,她没想到李绚会这么说。 李绚微微躬身,然后说道:“今年继续做一年的洛州牧,明年调任雍州牧,三年之后,相王便可以调往其他地方转任实职,江南,或者益州,做一任刺史,等再过个几年之后,天下安定,便可以调回来做个宗正卿便是。” 稍微停顿,李绚坦然的笑笑,说道:“若是不出意外,臣大概会在相王调离之后,回到长安,等臣该离开的时候,再将相王调回便是。” 李弘,李贤,李显,李旦四兄弟,虽然不可否认有一些相互之间的争权夺利,但实际上他们都有意的控制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 他们三兄弟的关系,是少有和谐。 当然,这少不了也与他们彼此年纪都不是很大有关。 还有就是先帝总是很快的订立太子,让其他人不会有太多的奢望。 即便是很早就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做太子的李贤,也是因为李弘的身体不好的原因。 所以,如果没有武后搅局,李绚是真的会促成李旦有一个好的未来。 李绚言辞当中的恳切,让武后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她轻轻点头,然后抬头问:“先帝以裴炎为辅政大臣,统领政事堂……你觉得什么时候,再对政事堂进行调整为好?” 李绚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这种事情,是他可以轻易说的吗? 一个搞不好,今日他在武后这里说了,明日武后就会将它说给其他人听。 沉默片刻,李绚最终开始开口道:“回禀天后,宰相所任,无非资历,功劳和皇帝信重。 如今新皇登基,调整宰相无可厚非,可一旦朝局稳定,还是轻易不要动宰相的好……哪怕有人空缺也是一样。” 武后点点头,转口又问:“对于朝中的几位宰相,几位尚书,还有几位大将军,你是如何看到?” “臣……” …… 就在武后于徽猷殿召见李绚,整个皇宫瞩目之际,位于西北偏僻角落的丽绮阁中,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正在逐渐的等待生命之声的停歇。 这个人,赫然正是内侍监,王福来。 王福来一个人躺在冰冷的阁楼角落里,他能清晰的听到外面守卫来回巡逻的角落声,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他走向生命的最终。 突然,一点极度轻微的脚步点地声,在帷帐之后的阴影中闪起。 帷帐轻轻晃动,似乎无人注意,但王福来却知道,是有人来了。 “没用的,你们这一手已经用过三次了,来的人虽然不同,但目的都是想从老夫这里弄到什么,但伱们错了,有些事情老夫宁肯带到地下去见先帝,也不会对你们说一个字。”王福来稍微往上坐了坐,抬头冷笑。 虽然他的话语极度的冰冷,但是他的眼底,还是带着一丝渴望的看着来人,甚至就连声音,都刻意的维持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地步。 “龙朔元年,孝敬皇帝迁东宫,曾遴选内庭三十人入东宫,那时便是王公亲自选的。”徐禄从黑暗的阴影中走出,神色复杂的看向王福来,说道:“太子少监徐禄,见过王公。” 看着徐禄,王福来愣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宫中那么多人,在他生命最后一刻来这里的竟然是徐禄。 “是的,你虽然在东宫多年,但实际上,你在宫里的时间更长,对这里的一切都不陌生,而且在东宫,你也足够低调,如此便不会有人察觉你的心思。”王福来轻叹一声,说道:“你是孝敬皇帝的亲信,看来对他的死依旧不能介怀。” 徐禄平静的看着王福来,没有开口,但是他的拳头已经握紧。 王福来抬头,看了窗外一眼,外面守卫的脚步声已经稳定。 “告诉皇帝,小心内卫。” 王福来转过身,看向徐禄,微微冷笑,说道:“告诉他,让他知道,如今这宫中,势力最大,最容易杀人的,是内卫。” “内卫一半以内侍为主,一半以宫女为主,王公负责内侍,仇公负责宫女,如今来说,内侍应该是落到了范云仙的手里,也就是说,范云仙已经完全是天后的人了。”徐禄瞬间已经推断出一切。 皇帝在内宫之中,里外每走一步,都有武后的眼线在盯着他。 等于他所有的一切全都在武后的掌控之中。 “也只有你们这些东宫来的人,才会一心一意的忠诚于皇帝,而其他人,都被迷惑了。”王福来脸上满是苦笑。 先帝病逝,武后以先帝为名悄然的拉拢内卫的大小统领,其他人都以为是忠诚于先帝,但实际上他们的忠心都被武后给偷了。 “王公也是因为发现了这个,所以才被害的吗?”徐禄小心的看向王福来。 王福来沉默了下来,最后轻轻摇头,说道:“不是因为这个。” “因为什么?”徐禄的脚步微微向前,目光紧紧的盯着王福来。 今日来,他所为的就是这件事。 “答应我一件事情。”王福来抬头看向徐禄。 徐禄突然沉默了下来,王福来从太宗时期就已经是宫中的老人了,后来更是因为天后,成为了先帝的亲信,如今便是新皇也对他信赖有加,只是突然间的伤寒,直接将王福来送到了死路。 他一死,他所知道的所有秘密,都会因此而彻底湮灭。 “什么事,你说。”徐禄的声音谨慎起来。 “你知道彭王长史王隐客吗?”王福来一句话,徐禄猛然死死的盯着他。 王福来笑了,笑的很得意! “咳咳……”王福来忍不住的咳嗦两声,看着王隐客,得意的说道:“你果然是彭王的人。” 徐禄没有继续开口,目光死死的盯着王福来。 王福来笑着摆摆手,说道:“放心,我不会将你的事告诉给别人的,而且我也没这个时间。” 徐禄依旧沉默。 王福来收敛声音,轻声说道:“彭王的举动,实际上很难瞒得住人,你是孝敬皇帝时期的旧人,今日你又出现在这里,说明你和宫外是有联系的,那么你能够联系的便只有代王妃,而这些年对代王妃照顾最多的人,是彭王。” 听到王福来说完,徐禄突然间放松了下来。 王福来看着他,点点头道:“没错,只要你不和代王妃再有任何联系,就没人能够怀疑到你的身上。” “所以,向彭王通告一句话吧。”王福来抬头,带着祈求的看着徐禄。 徐禄眨了眨眼睛,轻轻点头。 “若是彭王有朝一日要重返长安,就让他告诉王隐客,我死的真相。”王福来直直的看着徐禄。 徐禄依旧沉默。 王福来平静的看向上方,轻声说道:“彭王非是一般人物,将来他要是重返长安,就说明陛下出了的问题,他的手上又有先帝遗诏,恐怕少不了要做些事情。” 徐禄依旧沉默。 “彭王,天下异数,先帝用来稳固皇帝根基之人,有他在,就算是有什么乱子也能收拾,只是那封遗诏的事情知道的人太多了,尤其是天后,若是他能够从天后手中脱出,虎入深山,恐怕再难至于。”王福来一声感慨。 “王隐客。”徐禄终于忍不住了。 李绚现在正在被武后召见,正是因为如此,宫中的目光都在那边。 哪怕是被严密监视的王福来,也依旧难免露出了一丝空隙。 但这个时间不可能太长,所以还需要抓紧时间。 另外就是李绚那边,如果武后真的要针对他做什么,徐禄就需要想办法提醒皇帝。 王福来平静的抬头看向徐禄,轻声说道:“你知道的,我姓王,但你恐怕也不知道,我其实出身太原王氏。” 徐禄猛然抬头,惊讶的看向王福来。 “当年,我是随着王才人入宫的。”王福来看到徐禄惊讶的眼神,摇摇头,说道:“不是彭王太妃,而是蒋王太妃,彭王太妃是龙门王氏,蒋王太妃是太原王氏,有区别的。” 徐禄微微低头。 王福来继续说道:“那个时候,王才人在宫中地位不高,后来也是有了蒋王,才逐渐的抬了上来,后来太宗皇帝病逝,王才人就成了蒋王太妃,随蒋王出宫去了,没几年,她就死了,我也被人忘了。” “但那个时候,天后已经入宫了。”徐禄直直的看着王福来。 “王皇后死的时候,蒋王太妃已经死了,所以没有牵扯到蒋王,也没有牵扯到我,更何况蒋王根本不知道我是谁,而王皇后也同样不知道我是同族,她身边的人,根本就没多看我一眼,没有联系,所以王皇后的事情,也没牵连到我。” 王福来微微叹息,有的时候,当你遇到坏事的时候,不一样就真的是坏事。 “那之后,我就和王氏彻底断绝了关系,一直到后来,我弟媳悄悄将我侄子送了过来。”王福来没有指名道姓,但徐禄已经知道,这个人必然就是王隐客。 王福来出身太原王氏,王隐客自然也是出身太原王氏,王隐客的父母死在了武后手里,王隐客才由王福来一直抚养长大,直到今天,而王隐客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出身太原王氏。 而王隐客现在又是武后亲信,王福来一死,他和武后的仇就更重了。 而且他出身太原王氏,再怎样,武后都不会容他的。 如此,他的路就只有一条了。 但是什么时候告诉王隐客,他的身世来源,是个很讲究的问题。 他这个人如果利用的好,将会为极大的为李绚带来好处 “如何才能取信于他?”徐禄死死盯着王福来。 “带一壶汾酒便可。”王福来语气很轻。 “好。”徐禄点头。 王福来终于松了口气,最后抬头看着徐禄说道:“最近一段时间,仇宦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好像先帝临终前留了什么,被人带出宫去了,如果不出所料的话,那人应该是死卫的人。” “死卫?”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三十三章 彭王很危险 “那些本该死了,但却没死的人。”王福来轻叹一声,先帝手下最后的底牌,就是这些人。 在南衙十六卫被完全隔绝,北衙禁军稍有动作,就很有可能会造成血腥屠戮之时,这样一批人,是皇帝最后的手段。 因为这些人,可能会造成翻天覆地的后果,同样,这些人最后也可能一点水花也不会泛起。 “如何找到他们?”徐禄紧紧问了一句,现在留给他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 王福来微微摇头,道:“这样的人,已经没有了过去,自然也就没有了未来,想要找到他们很难,除非知道那份密旨上写了什么,又是写给谁的,但可惜,这没人知道。” “除了已经离开的,这样的人宫中还有吗?”徐禄目光死死的盯住王福来。 “有!”王福来点头,说道:“这些人既然跟进出宫中,要么是内侍,要么是禁卫,但看这些人能够出入宫禁而不被阻拦,只能是内侍,仇宦一直在查禁卫,却根本没有想到这些人就在他自己的手下。” 徐禄沉默了下来,最后问道:“如何联系他们?” “没法联系,因为没人知道他们是谁?”王福来抬起头,看向徐禄说道:“但这些人有个特点。” 徐禄的身体微微前倾,王福来深吸一口气,说道:“这些人唯皇帝之命是从,只要皇帝下令,他们便会积极主动的执行,但是却又隐藏在人群当中,不争功……是最好的棋子。” 徐禄呼吸平缓了下来,看着王福来拱手道:“王监保重。” 王福来脸色苍白的笑笑,看着徐禄说道:“临死之人,哪有什么保重。” 徐禄点头,转身就要离开,就在这个时候,王福来突然开口:“告诉彭王,小心张虔勖。” 禁卫将军张虔勖。 徐禄认真的记下张虔勖的名字,然后小心的退入到帷帐之中。 清风摆动,帷帐之后已经不见了人影。 王福来平躺在角落里,听着外面一切正常的脚步声,苍白的脸上露出来得意的笑容。 他整个人一下子彻底的放松下来。 临死之前,能够交待一切出去,对他而言,已经是最大的满足了。 王福来平静的数着时间,隐约中,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但此刻的他已经不再在意。 他的眼前出现了太极殿的幻影。 那个时候的他还很年轻,负责看守太极殿。 就在某一日,他听见了清脆的笑声,走进去的时候,赫然看到了一群打扫的宫女,而其中最为显眼的,便是不停笑着的武媚娘。 几乎在转眼,她已经从武才人,变成了武昭仪,最后变成了皇后。 转眼几十年过去,皇帝病死,武后成了太后。 两鬓已经隐现白发的她冰冷无情,直接将王福来送上了死路。 临终最后一个念头,王福来一声轻叹。 武后的确强大,但都是仰赖皇帝根基。 一旦没有皇帝,她就算能控制长安洛阳又怎样,天下烽烟四起,她就算是掌握再多的权利,也不过是空中楼阁。 空中楼阁终有倒塌的一天。 王福来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座熊熊燃烧的高塔,在火焰中彻底倒塌。 最后归于寂灭。 …… 徽猷殿中,李绚跪在武后身后,满脸苦笑的说道:“天后,非是臣推言,只是几位宰相俱是臣等长辈,又是先帝,天后和陛下所任,哪里有臣妄言的余地。” “无妨,让你说你就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武后平静的摆摆手。 李绚只能苦涩的拱手:“喏!” 稍微停顿,李绚沉吟着说道:“左相老迈,如今又要马上随太子回长安监国,说实话,臣多少心中不安,不知道何时能让左相退休致仕为安。” “快了,也就是这一二年的事情。”武后平静的点头。 李绚长长的松了口气,然后说道:“薛相为人优柔了一些。” 优柔寡断薛元超嘛! 武后笑笑点点头,说道:“的确如此。” “裴相倒是个相反的人,他为人性格强硬,多少有些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味道,而且行动力强,陛下初登基,裴相为辅政大臣,从政事堂之首,震慑天下刺史,先帝之选,极为的妥当。”李绚轻轻躬身。 武后忍不住的皱了皱眉头,她这段时间的确做了许多的事情,但其实也没有那么尽如人意。 这里面一个最大的阻碍就是裴炎。 裴炎虽然在高层的亲信并不是很多,但是他精力足够充沛,又是政事堂之首,辅政大臣,朝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部都会汇聚到他的手里,很多东西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武后的很多人事布局,都在他那里受了挫。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武后都忙于其他方面,对裴炎的关注并不高,所以才有些忽略。 尤其马上李绚就要离开洛阳,武后很多的精力,其实都放在了李绚的身上。 看样子,等到李绚离开之后,就要着重的对付裴炎了。 …… “你继续吧。”武后轻声开口。 李绚点点头,说道:“喏!” 稍微整理思绪,李绚继续说道:“彭城郡公如今在西域,他是臣等老上官了,为人谨慎细致,但又足够大胆,他是最适合的中书令人员;至于李相,李相为人低调,臣和他接触不多。” 武后点点头,在她的印象里,李绚和李义琰的接触实在不多。 “门下省,王相臣倒是接触不少,一样的谨慎细致,在钱粮方面有特长,以臣看来,王相是最适合的户部尚书人选,不过侍中也可以,足够了解便有足够监督。” 稍微停顿,李绚摇摇头,说道:“臣和刘相,倒是真的没有任何接触了。” 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刘景先,李绚除了在朝堂上见过他之外,基本没有任何的私下接触。 “至于说六部尚书。”李绚躬身道:“天后,臣只能说先帝,天后和陛下,用人适当,人得其位。” “所以十六卫大将军,伱也不打算说了是吧。”武后侧身看了李绚一眼,李绚满脸苦笑。 几位宰相他倒是敢评价一下,因为几位宰相的位置足够的高。 李绚在武后面前稍微点评几句,众人也不会当回事,但是六部尚书,他要是说的多了,就有影响人家的仕途之嫌。 那可是有往死里得罪人的嫌疑。 李绚即便是再想作死,也没有到那个地步。 “好了,不逼你了。”武后转过身,抬头看向前方的金佛,轻轻的开口道:“皇帝行事,从这些日子来看,还是有章法的,但是天下之事,危机从来不在朝堂,而在天下。” 李绚轻轻俯身,神色谨慎。 “天下世家利用朝制漏洞,从整个天下窃取权力和财富,一等朝廷虚弱,他们立刻群起而上,再立天下,先帝最担心的便是如此,所以让裴炎为辅政大臣,但裴炎这个人,太强势了。”武后轻叹一声。 李绚的心顿时就紧了起来。 “所以先帝留了遗诏。”武后侧身看向李绚,说道:“若是裴炎有变,那么令彭王持遗诏诛之,是此事吧?” 李绚顿时感到无尽的压力落在自己身上,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终于图穷匕见了。 李绚神色顿时肃然起来,轻轻躬身道:“先帝的确留有遗言。” “遗言。”武后眉头微皱,看向李绚道:“先帝不是留了遗诏吗?” 李治死的前一天,召见了不少亲信之臣,其中就有李绚。 这一切全部都被舍人,给事中,左右史记录在案,武后能够清晰准确的获知一切。 但可惜,她的关注点在遗诏之上。 李绚躬身,说道:“先帝的确留了一封遗诏,但遗诏是从锁在盒子里的,但先帝遗命,是让臣在二三年之后打开,臣从来未曾逾越,所以不知道其中内容究竟如何。” 稍微停顿,李绚沉声说道:“先帝的确曾有遗言,但这遗言是否和遗诏匹配,臣也不知,又或许……” “或许什么?”武后的脸色微冷。 李绚苦笑,说道:“也或许,臣永远不会有打开遗诏的一天,也或许,那个匣子里面根本就不是什么诛杀裴相的遗诏,甚至可能里面就是空的。” “空的?”武后不由得一愣,随即她就反应了过来:“你是害怕当年窦婴之事。” 李绚沉沉的叩首,满脸苦涩,不再开口。 武后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也没能再开口。 武后当然知道遗诏的内容是什么,因为宫中有遗诏的副本。 她需要的,是将遗诏从李绚的手中拿过来。 但是现在,李绚承认自己的确从先帝手里拿到了那个匣子,但匣子里面究竟有什么,他是不知道的。 毕竟先帝的遗命,便是让他在几年后拆开。 若是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 李绚到时候算什么。 所以,他只能够尽量的想办法制衡裴炎,让他稳定朝廷,而不至于走到最后一步。 那样他也就不用打开那个盒子。 但现在,如果武后持续想要拿到李绚手里的那个匣子,但最后她打开了,匣子里面却是什么都没有,那么算什么? 是里面原本就没有,还是李绚另外藏了起来,不想给她? 到时候她怎么办,以弄丢遗诏为名斩了李绚吗? 不,这根本不可行。 因为先帝的遗诏是留给李绚的,而且是让他在几年后打开的,若是现在武后强要,那么朝臣立刻就会沸腾起来。 质问她究竟要做什么。 到时候,真正麻烦的是武后。 武后侧身看了李绚一眼,一个他从来没有打开过那个匣子的理由,便将武后所有的企图都挡了回去。 武后神色平静下来,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好好的保管它吧,希望真的不会有用它的一天。” “是!”李绚平静的躬身,仿佛一点也没有在意武后的特别用心。 “去吧,好好为皇帝在西域效力。”武后轻叹一声,说道:“你家中的事情,本宫和陛下会照顾好的。” 李绚仿佛没有听懂武后的威胁,沉沉的拱手道:“多谢天后,天后万安,天后万寿,天后万福,臣告退。” 武后微微抬头,李绚这才缓缓的退了出去。 …… 上官婉儿轻轻的走了进来,福身道:“天后。” 武后平静的抬头,看向前方的佛像,低声问:“婉儿,你觉得彭王这个人怎么样?” “很危险。”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三十四章 遗诏内容,李绚说了算 上官婉儿肃然低头,道:“彭王以宗室嗣王,右卫大将军,领蕃州都督,逻些道行军大总管,掌六万精锐,一有动,整个朝堂危矣。” 武后平静的点头:“那你觉得,他会有那么一天吗?” 上官婉儿沉默了下来。 武后轻轻笑笑,没有再问,转口说道:“你觉得,彭王的软肋在哪里?” 上官婉儿轻吸一口气,然后小心的说道:“彭王至孝,彭王太妃久居长安,彭王家事和谐,彭王妃居洛阳为陛下守丧,彭王爱女如命,福昌郡主和金昌郡王随侍彭王妃身侧。” “呵呵!”武后微微笑了两声,随即眼神冷峻下来,她平静的摇摇头,说道:“彭王战场杀伐,这些年死在他手上的人起码有十几万,说他家中有所牵挂不假,但说是他的软肋,就不一定了。” 上官婉儿目光微微一挑,随即低声说道:“彭王侧妃麹氏和彭王妾刘四娘,已经跟他去了蕃州,还有两人的儿子也都带去了。” 皇帝的身体状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无疑,王福来是配的上这个良字的。 武后继续说道:“传旨,好生收敛王卿尸骨,在宫中善存起来,等到先帝归葬,便让其也一起陪葬乾陵吧,对了,赐其谥号为良。” 先帝临终前和李绚说的那番话,虽然知道的人不少,但都是先帝和武后的亲信,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武后是不是要处置李绚,如果要,以李绚的身份,处置他,起码得通报朝廷上下。 所以,匣子中究竟有没有遗诏。 武后甚至可以查阅李绚手里先帝遗诏的宫廷备份。 那场的记录,已经被存入了宫中密库当中。 如果日后武后废了李显,那么李绚手中的先帝遗诏的内容,就完全由他在说了算了。 一直到李绚平静的走出承天门,身后也没有任何人来叫他回去。 大食距离大唐万里之遥,可偏偏安西四镇就在两者中央。 “喏!”仇宦认真的攻手。 上官婉儿站在一旁默默的听着。 这就成了一个悖论。 可如果武后答应了李绚,但匣子当中又没有东西,她是相信里面真没有,还是怀疑东西被李绚藏起来了。 武后继续说道:“先帝病逝,显儿即位,依旧对他信赖有加,从二品大太子少保都赐予了他,更别说,他们本身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皇帝之死有疑。 “是啊,有后代传承,中枢对他的控制就没那么强了。”武后轻叹一声,随即说道:“彭王这个人,是极度聪明之人。 李绚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天后,出事了!”仇宦站在后殿门前,面色严肃的躬身。 是的,武后可以查阅。 所以武后当隐晦的表示想要从李绚手里拿走密匣的时候,李绚也表示,如果密匣中什么都没有,武后不得追究自己的责任。 …… 武后轻轻点头,道:“彭王入仕以来,先帝对其百般爱护,精心培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他能成为新君的左膀右臂,而彭王也不负先帝所托,几番征伐,平天阴,灭吐蕃,尽心竭力,以图报答,他们虽然名为兄弟,实则父子也。” 李绚平静的从北市而过,回到思恭坊。 上官婉儿的呼吸越发的沉重。 马车缓缓的从景行坊而过,突然,一面三角黑旗挂在了屋檐之下。 李绚在宫里的时候,就知道王福来已死,只是他不知徐禄究竟有没有得手。 武后看着前方,轻声说道:“先帝在世时,几番任命,彭王从无推辞,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毫不迟疑,如今显儿在为,不好说,不好听的坏事,也都是他在做。” 上官婉儿平静的听着。 今日之事,说不得他早些年就已经预见到了,毕竟他曾经是陛下的尚药奉御。” 只有皇帝和武后才能够查阅。 但是他觉得不可能是针对武后的手段。 温良好乐曰良;理顺习善曰良。 一队右卫,一队金吾卫,一队千牛卫,皇帝钦命护卫,李绚的安全得到了最大的保证。 皇帝。 一旦西突厥被大食彻底吞并,那么安西四镇立刻就会落入大食手中。 询问他对相王的态度,询问他朝臣的态度,最后将先帝遗诏的事情甩了出来。 此事也是最要命的。 武后对他果然不放心。 宫中的消息传出来了。 “说。”武后神色平静的可怕。 上官婉儿微微垂首,手指轻动。 也让李绚逃过一劫。 所以匣子里面究竟有什么,无人可知。 李绚虽然并不怀疑先帝在宫中密档中存留是否和他手里的一样,但,他手上的遗诏,终究是被锁进了密匣中的。 但没有办法,皇帝无意间的手段,反而成了保护李绚的最佳利器。 武后一句话斩钉截铁,上官婉儿听的都愣住了。 上官婉儿在第一时间转身,然后就看到仇宦从外面快步而入。 如今看来,他是已经成功的得手了。 “但是,他这个人也不是没有弱点了。”武后抬头,看向前方的佛像,轻声说道:“他的软点,他的软肋,他最大的软肋,就是皇帝。” 李绚深深的看了匣子一眼,然后转过身,走到了房屋角落里,从地板之下,将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匣子取了出来。 对于武后而言,有,自然皆大欢喜,可如果没有呢? 先帝病逝,他也不好受,心情郁结,又有劳累,不慎感染风寒,最终病逝。” 别的不说,安西四镇的安危对整个大唐都无比重要,即便是武后,在这件事上也不敢大意。 宅衷易直曰良。 毕竟有窦婴的前车之鉴,李绚一个不好就要被斩首。 行走在宫道上,四周行人来往。 或者用一个武后无法理解的名词来解释,这或者可以叫薛定谔的猫。 彭王的软肋是皇帝。 “所以只要显儿还在,彭王便不会有事。”武后轻轻的抬起头,对李绚,她已经有了一整套的计划。 谋猷归美曰良;竭忠无隐曰良。 如今武后之所以如此多疑,多少有些做贼心虚,心中有鬼。 上官婉儿紧紧的抿住嘴唇,呼吸沉重起来。 且不说到时朝野上下和皇帝是什么想法,便是李绚,如此情况,他也不会将遗诏交出去。 坐在马车角落里,看着外面闪过的人群,李绚的心逐渐的放了下来。 根据先帝遗言,除非裴炎谋逆,否则李绚是不能够打开密匣的。 看着这个装有先帝遗诏的匣子,李绚没有打开,只是掂量分量,他就知道里面是有东西的。 那份密诏,武后之所以那么在意,其实说实话,她真正担心的,是皇帝在匣子中留的,并不是什么针对裴炎的后手,而是针对她的。 她需要李绚为她安定边疆。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一队金吾卫巡逻而过,为首的赫然是赵巩。 武后抬头去,轻声说道:“更别说在他的身边,先帝,还有本宫都做了足够的手脚,他要真有什么妄动,他身边的人,就会以密旨抓捕他,然后接管整个大军。” 武后不知道有多少人猜到了这一点,但是对于可能会存在的隐患,她一个也不想放过。 上官婉儿轻轻的躬身,神色逐渐平静下来。 赵巩看都没看李绚一眼,然后就带着左金吾卫的士卒,继续在皇城巡逻。 武后轻叹一声,看着前方的佛像,轻声道:“王卿在宫中已经四十多年了,从太宗朝便已经服侍皇家,一直到先帝时,为先帝信重之臣。 一个可能会带来重大后果又不确定的东西。 武后摆摆手,说道:“你们都去吧,本宫要为先帝祈福了。” 离开皇城,坐入马车,然后缓缓的朝思恭坊的方向而去。 上官婉儿沉默了下来,李绚不仅是尚药奉御,而且还是天下少有的名医。 “是!”仇宦再度躬身,然后和上官婉儿一起退走。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李绚和被流放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让武后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和刘瑾瑜说了几句之后,李绚就回到了后堂。 说着,武后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如果里面有圣旨,还是和先帝在宫中遗留的底档一样,一切还好说。 李绚的神色平静漠然的点头,但他的心底却是不由得长松了一口气。 所以不存在什么针对武后的后手。 后堂供台之上,平放着一个紫檀木的匣子。 “这个世上,有的人要权,有的人好色,有的人爱财,有的人求名,彭王实际上属于后者,一个忠字,足够彻底的控制他了。”武后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冷笑。 因为在李治给李绚这个东西的时候,他还没有看穿武后的真面目。 “内侍监王福来,病逝了。”仇宦沉沉的躬身。 可如果武后打开匣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她会怎么想? 是李绚提前打开匣子拿走了密旨,还是皇帝根本就没有在匣子里面放东西。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在身后响起,武后皱了皱眉头。 薛定谔的猫。 武后最终选择了放手。 孝悌成性曰良;小心敬畏曰良。 “若是他什么动作都没有,就随他去吧,西域还需要他,大食也需要他来应对。”武后的神色肃然起来。 李显就是武后手里控制李绚最有用的棋子。 这倒也罢了,武后真正担心的,是东部突厥,也会因为西突厥的动乱,而再度不安起来。 …… 李绚的呼吸顿时就凝重了起来。 大食在灭了波斯,逐渐吞并之后,开始逐渐的将手脚渗透到西突厥。 良。 小心敬事曰良;温敬寡言曰良。 李绚眼底闪过一丝激动,但转眼就平复了下来,然后继续往前走。 不过武后今日的举动,也给了李绚一个重大的提醒。 至于宫中的旧档,武后都已经废了李显,谁还在乎什么旧档。 这是一件大杀器啊!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三十五章 天后杀了先帝 天边云卷云舒,河面波光粼粼。 岸边草木新绿,嫩芽初露沾水。 河面上,一艘乌篷船缓缓的顺着洛河朝东而去。 一身红绿齐胸襦裙的霞儿坐在甲板上,拍着手掌和两个弟弟一起玩闹。 李绚坐在三人身后,一脸宠溺的看着自己的三个儿女。 刘瑾瑜坐在李绚身侧,目光看向前方,百米开外的河面上,一艘两桅帆船正在缓缓的引路。 安安心心的过自己嗣王妃的日子。 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几乎是在转眼间,她就又要面临全家被抄灭的危机。 甚至朝廷内外无数人的生死。 但在相王背后的,却一直都是武后。 “先帝没有服五石散,没有服钟吕延命丹。”刘瑾瑜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绚,轻声道:“先帝的药被人换了。” 就比如李绚早年做李贤的太子右赞赏大夫,到后来做李显的太子少詹事,太子宾客。 李显如今已经是皇帝,唯一能够和他有所争执的就是相王。 李绚将密信递给刘瑾瑜,认真说道:“前些日子,宫里的密卫开始疯狂的在邙山,陕州,汝州方向搜捕,最后将目光转到了扬州,甚至派人去了扬州,为夫就一直好奇发生了什么,如今结果来了。” …… 天后她杀了先帝。 李旦在武后的手里,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李显自有他自己的命运,李绚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剩下便是尊重李显的命运。 “死卫去了扬州。”刘瑾瑜点点头,面色肃然,她没有忘记,那些日子,家里和扬州的通信来往多了不少。 所以那个时候,他们才没有去想,先帝的死可能会有别的原因。 “可是夫君,自从陛下登基,豆卢尚书和相王的关系已经有些疏远。”刘瑾瑜目光谨慎的看向李绚,眼中带出一丝不解。 心中有鬼便是如此,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便会不停的动作。 而且说到底,李显和武后才是母子。 刘瑾瑜沉默许久,最终还是轻轻的摇头。 先帝虽然对李绚有天高地厚之恩,但是他不能将手段又在霞儿的身上。 看到刘瑾瑜死死盯着密信上的几个字,李绚轻叹一声:“娘子也知,先帝病逝那夜,为夫也在宫中,本来一切正常,但是突然之间,贞观殿中传来争吵声,之后就是天后出殿,将所有人都赶的远远的。” “裴相就真的没有办法吗?”刘瑾瑜直直的看着李绚,说道:“若是夫君将这些事情告诉阿翁,甚至是裴相?” 一旦太子有事,李绚立刻就会倒霉。 刘瑾瑜紧紧的抿住了嘴唇。 李旦的长史豆卢钦望,如今已是户部尚书。 “所以是在四月。”武后直直的看着李绚。 “天后。”刘瑾瑜深深的看向李绚,她对朝政也有足够了解。 李绚轻叹一声,道:“正常而言,太子已经即位,天后归于后宫,天下宁定,江河清宴,便是有所动荡,也是西域边疆之事,但凡事就怕意外。” 帝死有疑,死卫传信,小心内卫,福来隐客,小心虔勖。 “有些关系是断不了的,一旦陛下有事,那么立刻就是相王……相王当年的旧部,也会立刻聚拢在他的身边。”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若是正常情况,陛下即便是权斗失败,也不过被天后垂帘,自己幽禁别室,但……” “若是一般人,或许会以为,是先帝临终昏聩,有什么禁中密语不能为他人所知,但你我都知道,先帝在那一夜,其实是在服食钟吕延命丹,那药的本质上不过是五石散罢了,根本没有延命之能,但,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的。” 河面的这一侧,一片宁静,另外一侧,则是川流不息的船只来往。 “怎么说,说为夫在宫里有自己的眼线,还是说钟吕延命丹的事情,先帝的死我们也有关。”李绚摇摇头,说道:“裴相或许有办法,但别忘了,宫中还有内卫,甚至就连禁卫将军张虔勖都已经被天后掌握。” 什么鬼? 先帝病逝之前,他们一直在担心先帝会拿霞儿做文章,但现在先帝病逝,太子即位。 春天到了,百姓开始重新东西奔波。 “为夫查探扬州其实已经晚了。”李绚微微摇头,说道:“那人已经离开了江南,前往广州去了,所以那件事情就和我们无关了……但是,先帝之死既然有疑,那么哪怕天下人都不怀疑,天后也难以自安。” 对于李显的皇位,李绚根本就没有豁尽全部力量去帮他维持的打算。 “服药。”刘瑾瑜终于抬起头看向李绚,如今一切都躲不过去,她也只有面对。 李绚伸手从刘瑾瑜的手中拿过密信,然后看向其中的前两句,说道:“帝死有疑,便是这样,死卫传信,是后面的事情。” 李绚轻轻点头:“五月就是先帝陵寝返回长安之际,一旦回到成安,天后更无机会,所以若是有事便当在五月之前了,若是天后动作够快,一切平稳,自然无事,但若是到时洛阳动乱,那么娘子就需要出去躲一躲了。” 沉默许久,刘瑾瑜再度开口道:“那么夫君觉得,剧变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李绚轻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所以,那夜,在天后离开贞观殿之后,殿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于这些事情,刘瑾瑜知道的很多。 这些年来,朝中不知道发生了多少事情,一切都来源于武后的权欲。 小心内卫,小心虔勖,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北门学士如今的当头人范履冰,还有之前的元万顷,甚至是早死的明崇俨,都是武后放到李旦身边的。 在洛阳城内,密卫的力量自然最强,但是洛阳城外,李绚的行动少了限制,密卫的力量很难瞒过他的眼睛。 另立李旦为帝。 李绚抬起头,看着紧紧咬着嘴唇的刘瑾瑜,心中不由得轻叹一声。 李绚从白鸽的小腿上取下一封密信,巴掌大的小纸上,写着二十个字。 更别说这些年来,跟在李旦身边的人多是武后的北门学士。 李绚轻叹一声,摇摇头,说道:“最关键是,他们自身对天后不够警惕,而且为夫也不信任裴相,一旦他有所察觉,很可能会投向天后。” 李绚轻轻摇头,说道:“为夫便只能够尊重上天对陛下的安排。” “嗯!”李绚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说道:“可惜为夫一直没有往这方面想,毕竟那个时候,我们都在庆幸。” 如此,她也可以安心的相夫教子。 李绚整个人愣住了,片刻之后,他才回过神,轻声说道:“二月马上就到,二月下旬有科举,陛下今年招四十九进士,天下振奋,科举之前,以及科举成绩出炉一个月内,陛下威望大增,便是天后也不会多做什么的。” “天后既然决心要有动作,那么以陛下能力,恐怕很难抵挡。”李绚无奈的摇摇头,说道:“尤其为夫马上就要前往西域,而陛下和裴相却已经为天后这段时间的低调所迷惑。” “所以夫君就什么都不想管,看着陛下被天后所制?”刘瑾瑜死死的盯着李绚,她终于看透了李绚的目的。 刘瑾瑜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她已经听明白李绚话里的意思了。 李旦即便是做了皇帝,最后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 所以当先帝死后,李绚和刘瑾瑜不仅是放松,甚至还有隐隐的得意。 “其实能够对陛下说的,为夫已经都说过了。”李绚看着刘瑾瑜,认真的说道:“昨日陛辞之事,为夫甚至教陛下暗中对天后下手……危机已经提醒,但陛下依旧没有让为夫留下来的打算,所以……” 甚至还会牵连到家里,抄家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所以那些年,他们家里一直都有所准备。 “先帝毕竟是一代圣明之君,所以即便是身死,他也留下了足够的信息。” 李绚说了那么多,李显信不信还在两说,更别说是其他的了。 除非李显将李绚留在洛阳,并且让他掌握大军,否则李显根本没有翻盘的可能。 在刘瑾瑜的心中,即便是朝政有所波动,但以李绚和李显的关系,必然不会有什么事情。 武后和李显的权利斗争,因此会一步步的激化,甚至到最后,为了彻底打消这个隐患,武后甚至会直接废掉李显。 “夫君,今日怎么到这里来了?”刘瑾瑜靠在李绚怀中,抬头,眼中带起一丝担忧。 “若是正常来讲,宫中有变,登基的也是相王,我们家里和相王的关系不差,不至于对家里动手,尤其为夫率领大军在外,他们总要顾忌一些。”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若相王成了傀儡,那么就只能找太平公主了。” 不是她怀疑李绚的判断,而是如果真的按照李绚的判断,那么李显作为皇帝被废,威胁到的,就不是他们一家。 对于李绚一直在担忧的事情,刘瑾瑜一直都有深刻的认知。 庆幸什么,自然是庆幸先帝死了。 李绚轻轻的抬起头,看向前方的河面上。 李绚满是苦涩的摇头,说道:“为夫那夜就在宫中,在为夫看到先帝的遗体之前,天后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给先帝清洗整理,之后的洗漱更衣,都是为夫看到先帝遗体之后的事情了。” 危险的急迫感立刻就涌上来刘瑾瑜的心头。 尤其是在先帝停灵贞观殿期间,李绚一直在嵩山为他祈福,很多事情都瞒不过李绚的眼睛。 如今李显登基,刘瑾瑜虽然知道局面有些危险,但也不过是皇帝初登大宝期间的权利争斗。 但是,李绚却将现在的事情和早先李显做太子时,甚至李贤做太子时相勾连。 李绚笑笑,然后继续说道:“的确如此,但先帝在服药之后还是死了,尤其那药还是五石散。” “是啊,那是五石散,即便是再强的人,服用五石散之后,身体都会留下极大的痕迹,更何况还是先帝那种虚弱之躯,而且还是服散而死,痕迹更应该明显。” 李绚目光看向前方,轻声说道:“若是天下平安,为夫恐怕将来数年都无法回到京城了。” 在后方也是一样。 “若是有意外呢?”刘瑾瑜对李绚最是了解,如果正常的话,根本就不会有今日一行。 一只白鸽从岸边飞起,直落乌篷船而来,最后直接落在了李绚的手臂上。 “为夫后日就要出发启程西行,今日是最后一日陪娘子出来转转的日子了,甚至这是今后几年唯一的一次机会了。” 说着,李绚的目光落在了眼前的洛水之上。 刘瑾瑜终于明白,今日,李绚带她,还有三个孩子来洛河游玩的原因了。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三十六章 兵谏or清君侧or靖难 二月初一,先帝病逝三十六日。 新皇除服。 午后,彭王府。 后院花厅之中,李绚看了眼在秋千上玩的开心的霞儿和昭儿明儿,心里莫名的安静下来。 “夫君。”刘瑾瑜坐在一侧,将手里的纸条轻轻推向李绚,不解的问道:“福来隐客,这是什么意思?” “内侍监王福来,彭王长史、密卫统领王隐客。”李绚一句话说完,刘瑾瑜立刻就把握住了重点:“他们都姓王。” “都出身太原王氏。”李绚轻叹一声,看向前方,低声说道:“不过王监入宫比王皇后要早,太宗时期有为王才人,高祖……” 兵谏。 刘瑾瑜突然感受到了李绚这些年苦心经营的深沉。 “王隐客!”刘瑾瑜深深的看向李绚,无疑,王隐客将是挟制李绚后路的最佳人选,但他是王福来的侄儿,太原王氏的人。 “阿耶和阿翁那里怎么办?”刘瑾瑜抬头看向李绚。 “不过是用来迷惑陛下的障眼法罢了。”李绚微微摇头,仇宦是武后的人,范云仙也是武后的人,徐禄根本控制不了实权。 “为夫,为夫需要怕什么。”李绚摇摇头,笑着说道:“洛阳的变故,传到西域的时候,再快也得三个月之后了,若是天后对为夫还算信任,那么派个人守住为夫的粮道,然后让为夫奋力向西,和大食搏杀,为夫也就认了,但若是他们想要彻底拿下为夫,甚至想要将为夫押回洛阳,那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那么死卫?”刘瑾瑜目光严肃的看向李绚。 刘瑾瑜直直的看着李绚,李绚在宫里的人手,历来是李绚藏的最深的秘密。 “伱这边,一旦霞儿入宫,李笔会安排你们离开,你们听他的便是,你和昭儿、明儿都能安全离开,至于霞儿,就是宫中的徐禄和何妙联手,从宫门将霞儿送出宫,到时候,自然有人会送霞儿离开。” 李绚认真的看着刘瑾瑜,说道:“霞儿,昭儿,还有明儿,离开洛阳之后,都需要你照顾,其他人或许忠心,但若是没有你在,他们的忠心恐怕会有变数。” 而现在听李绚所说,在刘瑾瑜返回江南之后,能够和朝廷追捕的力量相抗衡。 “算是原因之一。”李绚点点头,说道:“宫中若是有人对死卫知晓更多,那么非王监某属了,而如今他死了,那么这些事情,恐怕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嗯!”李绚轻轻点头,说道:“王监之死,怕是因为他和皇帝走的太近了。” 这股力量究竟有多大,便是刘瑾瑜也不知道,但是单从李砚这么多年,从不入京,便能够看出一二来。 刘瑾瑜看着李绚眼中的冷森,她心里清楚,李绚真正关注的不在她,而在霞儿。 “那么王监?”刘瑾瑜有些好奇的问道。 “嗯!”李绚点点头,说道:“何妙如今就在天后徽猷殿,很是受上官才人的照顾。” 蕃州,昌州,吐蕃兵,吐谷浑兵,加上李绚手中的六七万大唐精锐,到那个时候,李绚手中的兵力,轻松就可以达到二十万。 刘瑾瑜的呼吸顿时凝重起来。 收回心思,刘瑾瑜看向李绚,问道:“那么霞儿如何出宫……对了,夫君在宫里有人的,夫君能说是谁吗?” …… 刘瑾瑜的脸色微微一变,说实话,刚才她心里的确有过要在最后不得已的情况下留下,替儿子女儿争取时间的想法,但李绚这么一说,那么很有可能她前脚刚刚留下,后脚便已经有人将昭儿和霞儿送回来,这样她的牺牲就白费了。 若是天后盯上霞儿,那么就真的危险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李敬业能够成功的在扬州举事,多有李显被废之后,相关受挫实力的集合,如今这些人也将会再度聚合。 福昌郡主,既福且昌。 若是皇帝在服药之前不改元,或者直接改永隆元年为福昌元年,然后在服药的当夜,让霞儿在宫中伺候,那么皇帝的情况会不会好一些,会不会根本就用去死。 “和祖母无关。”李绚没好气的白了刘瑾瑜一眼,然后才接着说道:“皇祖父时期,太宗皇帝一起,先帝时期,王氏都有人嫁入宫中,但是都是不同的支脉。” “嗯!”刘瑾瑜坐在石桌对面,轻轻咬牙,虽然王府有自己的麻烦,但她还是不想太早和这些事情扯上关系。 刘瑾瑜默默的点头,霞儿才是她的心头肉。 李绚轻叹一声:“大不了,为夫率大军回蕃州,从蕃州下昌州,兵临陇右,亦可以护卫家中安危。” 尤其是天后。 “岳翁乃不用管,天后不敢动他,岳父那里不用担心,陛下和天后都不在长安,谁也挡不住岳父离开长安。”李绚神色平静的可怕,竟有一种长安城尽在掌握之感。 对外号称三十万亦是可以。 李绚抬起头,看着在秋千四周玩闹的儿女,低声说道:“其实若仅仅是三娘,为夫是不担心的,为夫领大军在外,天后总要忌惮几分,但若是她们盯上霞儿……” “韦家有韦承庆在扬州任户曹参军,据说司马常御和他走的很近,另外还有润州刺史韦玄福,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禁卫大将军,绛国公裴行俭为太子少师……陛下若是被废,那么太子也将难保,韦家的人,不会那么容易罢手的。”李绚轻轻冷笑。 李绚点点头,说道:“本来今日就是要告诉娘子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太隐秘的事情,他叫徐禄,是当年的东宫少监,现在被天后调去伺候郑妃,算是离天后和陛下相对较近的人物,如今应该马上就是内侍少监了。” 刘瑾瑜嘴角微抽,她有种感觉,抛开如今宫中的表象,她家夫君在宫里的权利,仅在皇帝和武后之下。 这么些年,不少杭州水师的人前往蕃州搏取功名,同样有不少婺州的健壮,入水师为卒。 杭州水师都尉冀嚣,那是刘仁轨的人,更受刘瑾瑜大恩。 只不过相比于李绚从不信任的李敬业,韦家的人更让他放心一些。 “王监和天后的关系不错,和王皇后的关系更远,甚至说不好,王皇后倒台,他在天后那里帮了很大的忙。”李绚微微摇头,王福来这些年和太原王氏几乎没有丝毫联系,彻底切割,很难不让人怀疑他在王皇后事件中扮演的角色。 稍微整理,李绚说道:“当年孝敬皇帝病故,是为夫一力主持,为孝敬皇帝过继了一脉承嗣,这其中便有当年徐禄的一份人情,这些虽然也有些往来,但不多而已。” “不多。”刘瑾瑜点点头,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声说道:“妾身记得夫君曾经说过,当年还送进宫里一个人去。” 刘瑾瑜点点头,她知道,李绚是担心她为了霞儿主动留下,这样会陷李绚于被动之中。 不,或许那应该叫清君侧。 如今王福来已死,仇宦守内侍监,范云仙升内侍监,徐禄升内侍少监,妥妥的宫中内侍的三号人物。 他知道的太多了。 正本还源。 这股力量究竟有多强,也可窥见一二了。 李绚目光微微望向江南方向,刘瑾瑜神色顿时肃然起来。 说到这里,李绚声音收紧,看着刘瑾瑜说道:“宫门处,为夫这些年做了足够的手脚,能保证霞儿安全出宫,但唯独你不能有丝毫迟疑,只有你们两个全部离开洛阳,为夫才能安心。” “而王隐客和王监又有关系。”刘瑾瑜抬头看向李绚。 刘瑾瑜平时也不会去问这些,但是到了如此,她也不得不问了。 说到这里,李绚有些惆怅的说道:“祖母一脉还好,但是太宗皇帝的王才人,也就是蒋王太妃,却是和王皇后有些关联,即便是蒋王太妃在太宗皇帝病逝被放出宫,但没多久就病故,可后来依旧受到了些牵连。” 刘瑾瑜的脸色立刻就是一变。 李绚对其掌控极强。 刘瑾瑜眼睛瞬间睁大。 “上官仪?”刘瑾瑜惊讶的看着李绚,低声说道:“上官才人?” “是的。”李绚面色肃然起来,轻声说道:“是当年长安平康坊沁香苑的女妓何七娘,她是显庆四年状元何旸之女,真名叫何妙,何旸早年被人告发与上官仪合谋,流放而死,告发何旸的人死在了为夫手里,后来何妙想要入宫,为夫就将她送进了宫。” 这个想法出现在刘瑾瑜的脑海中,那么当然也难免会出现在其他人的脑海中。 李绚轻叹一声,王福来之死,还是因为他在遵从先帝遗诏,尽力的支持李显,但这样一来,就冒犯到了武后的权利。 彭王府在江南的产业,明面上的,在宫中都有备案,暗地里的,便是刘瑾瑜手中掌握的,便都是一笔庞大的财富,但在这些之外,还有一股力量,掌握在留守洪州的李砚手里。 刘瑾瑜惊讶的看着李绚,宫中内侍,首先以内侍监王福来为首,其次是内侍监仇宦,然后是内侍少监范云仙。 刘瑾瑜心中轻轻一算,突然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绚。 军权,只要李绚的手里还有军权,那么他和朝廷就能彼此两安,但如果武后打算拿掉李绚的兵权,那么不仅李绚,恐怕整个彭王府,都会成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反,是必然的。 也可以叫靖难。 “若是有一日,霞儿入宫无法返回,那么娘子立刻就要着手离京,一旦霞儿从宫中逃出,娘子要立刻带着她离开洛阳,然后顺着洛水前赴扬州,最后过长江抵达江南之地,之后不管是杭州,婺州,还是辗转返回南昌,俱是可行。” “嗯!”刘瑾瑜认真的点头,然后看向李绚说道:“那么夫君你呢?” 皇帝很可能根本没有服用钟吕延命丹,那么钟吕延命丹落到了谁的手里? 这或许根本不是一个问题。 刘瑾瑜去了之后,在乱局之下,甚至可以直接掌控水师。 “将来若是宫中变故。”李绚看着霞儿玩闹的笑容,轻声说道:“宫中应该会首先派人封了王府,若是不招你和霞儿入宫,那么我家自是安分,不管他皇位变化,但若是她招你和霞儿入宫,不让你们出宫,那我家就要竖一竖反旗了。” “娘子不必理会扬州,若是有变,有人会送娘子过扬州,然后抵达杭州,杭州水师都尉冀嚣还在。”李绚认真的看着刘瑾瑜。 若仅仅是刘瑾瑜入宫,她安全出来的希望很大,但若是霞儿入宫,恐怕再想出来就难了。 虽然说刘瑾瑜知道,皇帝的死别有原因,但是她仍旧不免想到了自己女儿身上。 这股力量,一旦完全爆发,甚至可以直接摧枯拉朽的摧毁整个陇西之地。 刘瑾瑜心中莫名的有些发冷,她家夫君,这些年的布局,似乎从来没有那么简单。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三十七章 杀母留子 夜色深沉,隐约间,打更声从街边传来。 代王府中,裴氏躺在床榻之上,无意识的掀了掀被褥,有些闷热。 月光照入,丝绸小衣上的荷花越发的鲜艳。 突然,一阵轻微的声响传来,裴氏猛然睁眼,下一刻,一道人影直接跃上了床榻,轻轻的靠在她的背后。 “是我!”熟悉的声音响起,裴氏放在枕头下,刚刚握住短刀的手,一下子就松了下来。 裴氏轻轻侧头,果然是熟悉的人影,熟悉的体温,她低声说道:“你怎么来了?” “明日就要离开了,所以来看看你,同时有些事情,也要跟你说。”李绚伸手,将裴氏轻轻搂进自己怀里。 “嗯!”裴氏轻轻应了一声,靠着李绚,下意识的问道:“什么事?” “大事。”李绚轻叹一声,说道:“朝中要出大事了。” “啊?”裴氏侧起头,看着李绚,一脸的不明所以。 “王福来死了,伱知道吧。”李绚将头贴在裴氏脸颊上,然后在她耳边低语道:“王福来临死前,让人带出话出来,先帝之死有疑。” “啊?”裴氏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 李绚轻轻点头,说道:“前些日子,密卫四处搜捕,王福来留言,是先帝临死留了遗命,让死卫带出了宫。” “天后?”裴氏满脸惊骇。 “怕就是如此。”李绚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若是天后,那么正常接先帝皇位的陛下,一旦拿到先帝遗命,便已经有了让天后彻底退出朝堂的借口,剩下的就是联系宰相,但天后不会被陛下这个机会,她会先一步废了他。” 裴氏沉默了下来,任由李绚紧紧的将她抱住,在她耳边说道:“陛下一旦被废,相王就会即位,而同样的,相王也有为先帝,为陛下报复的可能,所以,在相王代替陛下登基之时,天后就会选择下一个代替相王的人,你觉得会是谁?” 裴氏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不应该是永平郡王吗?” 李绚轻轻摇头:“陛下若是被废,太子也会被废,相王登基,那么太子自然会是永平郡王,但天后要防备相王,那么虽然会立永平郡王为太子,但将来废掉相王的时候,替代他的就不会是永平郡王。” “废太子……不,是仁儿。”裴氏顿时就醒悟了过来,也明白了李绚今夜来的原因。 李显被废,接位的是李旦。 李旦被废,接任的,理论上应该是李贤和李弘。 但李贤已废,李弘已死,都不可能即位。 但孝敬皇帝李弘有嗣子,临淄郡王李光仁。 他不仅是李弘的嗣子,同时也是李贤的次子,最关键的是他的年纪还很小。 “没错,一旦相王登基,天后便开始准备以临淄郡王为替代对象了。” 李绚轻叹一声,低声说道:“一旦开始如此,为了确保临淄郡王受掌控,那么其他任何对临淄郡王产生影响的人,都会被清除。” “也就是我。”裴氏喃喃的说出了这句话。 她知道,李绚没有任何的夸大其词,事实绝对会是这样。 以她对武后的了解,武后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点威胁的。 “若你是普通人家出身,没有能力的女子,那么以你为太后,天后为太皇太后,未尝不可,但是你却是出身闻喜裴氏,天后如何会放过你。”李绚不由得叹息一声。 “不只是我,还有废太子,天后一样不会放过的。”裴氏轻轻的点头,她已经看到了一连片的腥风血雨。 李绚轻轻的抱着她,他能够感受到她的身体在轻轻发抖。 突然,裴氏猛的抬头,看向李绚,难以置信的问道:“那么叔父呢?” “裴相要么靠向天后,要么被杀,你觉就是如何?”李绚看着裴氏,裴氏是裴家的人,对裴炎的了解还在李绚之上。 “叔父性格刚直,天后欲为吕后之事,他不会容忍的。”裴氏目光沉痛,她已经预见到了裴炎的死。 “所以,将来若是有人要带你离开的时候,你听话离开就好。”李绚握住了裴氏的手,她终于不再颤抖。 “那么仁儿呢。”裴氏抬着头看着李绚,眼中祈求。 “你若是要带他离开,我的人会带着他一起离开,之后,他们会带着你去南阳,然后从南阳返回长安。”李绚平静的看着裴氏,裴氏一下子就愣住了。 李绚抱着她,肯定的说道:“天后不敢回长安,废立皇帝,不知道多少人要死,而这些人多是关中贵戚,他们的家人都在长安,到时,不知道多少人和天后有深仇,她回到长安,要么再杀的血流滚滚,要么自己被杀,所以她不敢回长安。” 裴氏再度轻轻颤抖了起来,突然,她抬起头看向李绚:“那么你呢?” “若仅是陛下被废,天后也愿意继续用我,家人安宁,我会忍下来,但若她不容我,我自然不会束手待毙,杀回来是必然的。”李绚看着裴氏,轻声问道:“你觉得天后能容得下我吗?” 裴氏沉默了下来,谁会容一个掌握重兵,又有攻伐强力的军中大将。 “若是她不容我,我便会杀回来,颠覆一切,不,是将一切重新扳回正轨。”李绚神色肃然。 “那么仁儿?”裴氏突然紧紧的抓住了李绚衣领。 李绚抱着她,摆摆她的后背,轻声说道:“我们先活下来,先活下来再说,到时候看局势再说,若是有机会……” 看着李绚真诚的眼神,裴氏咬着嘴唇,轻声说道:“先活下来。” 李绚点点头。 裴氏缩在李绚怀中,轻声说道:“抱紧我!” “嗯!” …… …… 天色将明,玉龙苑中。 刘瑾瑜亲手帮李绚穿好金甲,站在他的面前,眼神担忧的看着他。 李绚微微摇头,拍拍她的手背,低声说道:“不用担心,该做的准备,为夫一切已经做好,等到为夫离开之后,娘子在家中保持低调便好,如今狄怀英任洛州司马,洛州长史刘子柔,又是为夫在鸿胪寺的同僚,为夫已经托话给他了。” “嗯!”刘瑾瑜微微的松了口气。 李绚在整个洛阳的布置,之前已经全部都交给她了。 洛阳县的捕头,河南县令卢修,河南县丞宋璟,还有李笔手上掌握的人,洛阳的产业,甚至到江南的产业,都已经交到了她的手上。 “走吧。”李绚抬起头,看向前方,直接走出了房中。 院内,霞儿,昭儿,明儿,都好奇热闹的看着自家阿耶。 李绚走过去,直接将霞儿抱在怀中,然后大踏步的朝外面走去。 前院之中,五六辆马车已经停在那里。 裴诗彤和常儿站在一辆马车侧畔。 李绚这一趟回长安会带上他们两个,欧阳氏一个人待在长安,李绚不放心。 刘瑾瑜带着霞儿和昭儿,明儿,留在洛阳便已经足够,即便是皇帝,也不能阻拦李绚回长安尽孝。 “走吧。”李绚翻身上马,刘瑾瑜带着霞儿和昭儿,明儿,坐在一辆车里,裴诗彤和常儿坐在另外一辆车里。 一行人刚刚出了玉龙苑,旁边的乐城县公府里,刘仁轨的马车也转了出来。 没错,刘仁轨也要返回长安。 二月初一,皇帝除服。 所有已经拜见过皇帝的地方刺史,要各自回归地方。 太子李重照也要返回长安监国。 洛阳终究是陪都,只有长安才是大唐帝京。 刘仁轨以尚书左仆射回长安辅佐太子见过,家中的宗正寺少卿刘元神会留下来,替刘仁轨每日哭祭皇帝。 刘瑾瑜则是代替李绚留下来。 …… 端门外,一艘艘三桅大船停在洛河之上。 太子出皇宫返回长安,天子亲送,就连武后都送了出来。 群臣拜别天子和武后,大船这才趁着东南风朝长安而去。 刘瑾瑜站在洛河北岸,看着李绚离开的身影,神色复杂。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在刘瑾瑜身后响起:“三娘。” 刘瑾瑜赶紧收敛面容,回身道:“舅父。” 欧阳通和赵巩两个人已经站在他的身后。 欧阳通平静的点点头,说道:“大郎离京,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不用担心,好生在家里待着便是,若是有事,可以直接派人到我府中,也可以直接派人去左金吾卫。” 欧阳通看向赵巩,赵巩笑笑,点头说道:“有我二人在洛阳,没人敢威胁你的。” “多谢二位舅父。”刘瑾瑜终于长松了一口气。 转过身,刘瑾瑜看到了对面的洛阳县捕头,河南县丞,河南县令,洛州司马,洛州长史。 旁边肃立着左千牛卫将军李景嘉。 加上刚刚的左金吾卫中郎将赵巩。 还有重新陪皇帝回宫的御史大夫苏良嗣,刑部尚书段宝玄,都和李绚关系匪浅。 更别说,在洛阳东郊的右卫当中,不知道有多少李绚的亲信。 刘瑾瑜终于明白,若是李绚真的想要做什么,哪怕没有蕃州昌州的数十万大军,突然而起,在洛阳,他也是能够掀起一番风雨来的。 刘瑾瑜抬头看向长安方向,她知道,李绚在长安的力量只会更强。 有些事情,他缺的,就是一个名义。 而很快,就会有人将这个东西,送到李绚手里。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三十八章 武后怎样才能废掉李显 数千骑兵在洛阳两岸缓缓奔驰,斥候远去十几里,四面戒备。 三艘三桅帆船,在东南风的吹拂下,逆着河流朝长安而去。 站在船尾,劲风冷冽。 一身红衣金甲的李绚,手按在腰间黑鞘长剑之上,神色复杂的看向皇宫方向。 他仿佛看到了李显正在乾阳殿,意气风发的在裴炎面前指点江山。 李绚轻轻叹息。 该提醒李显的,他也已经都提醒了。 至于接下来,李显究竟会怎么做,那就是不是李绚能够再关心到的事情了。 哪怕李显将李绚的建言,全部抛之脑后,李绚也不会奇怪。 说到底,人家才是母子。 在原本的历史上,武后的确废了李显,废了李旦,也杀了她自己的几个孙子,但她杀的更多的,是大唐宗室的其他王族,从最后李隆基的角度来看,武则天做的相当不错。 李绚冷冷笑笑,他能做的已经做了,对得起先帝和李显对他的信任。 剩下的日子,他便不会再管李显的生死。 没有了先帝在上面冰冷的看着他,光是武后,已经无法再对李绚造成更多的压力了。 …… 李绚转过身,目光甲板四周,数十名太子右卫率的士卒肃然站立,手中槊刃锋寒。 如今的东宫,太子李重照的年龄太小,做什么事情都在李显和皇后的注视之下。 所以在东宫,李显和韦后,根本没有给他安排多少的东宫官员。 实际上在今日,东宫众官员中,为首的是太子太傅刘仁轨,下来是李绚这个太子少保,再往下,便是太子家令武三思。 是的,武后将武三思也派到了长安。 在洛阳还需要人手的情况下,武后将武三思派到了长安。 李绚很快就想通了这一点。 洛阳需要控制,长安同样需要控制。 尤其是太子监国,一旦皇帝出了什么事情,长安的那般老臣立刻就会拥立太子为帝。 所以武三思回到长安,不说别的,起码他能够足够的牵制住长安的众多关陇门阀的力量。 这便已经足够了。 李绚看了一眼平静的站在不远处的王隐客,他的神态看起来平静,但他的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痛苦。 王福来死了,这对于王隐客来讲,绝对是一大打击。 但可惜,没有人知道王隐客和王福来的关系。 李绚稍微查了一下,便是当年王隐客进入密卫,根本不是走的王福来的路子。 整个密卫当中,也没人知道王隐客和王福来的关系。 不过想想李绚就明白了王福来的用心。 虽然说王福来和王隐客两人都出身于太原王氏,但相比于王福来无法更改的过去,王隐客的身份来历更加容易编造,也更加的难以查找。 只要他们两人表面上没有任何关系,那么就不会有人从王福来的身上,查出王隐客也是出自太原王氏。 武后对太原王氏的痛恨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如今任西域道行军副总管,安西都护府都护的王方翼,就是王皇后的亲堂兄。 王方翼这么多年来,立下无数的战功,武后一句话说抹去就抹去了。 后来也就是西域一时间找不到可以替代的人选,这才找了王方翼。 但谁都能够想到,一旦王方翼平定西域,他立刻就会被调到其他地方,甚至都不需要理由。 李绚扫了王隐客一眼,轻轻转过身,再度看向皇宫方向。 王隐客现在或许心中沉痛,但或许他心中还有几分侥幸吧。 因为王福来一死,那么王隐客出身太原王氏的事情,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可以安心无忧的为武后效力。 是的,李绚看的很清楚, 这么多年来,不只是王隐客,甚至就连王福来,都没有要替太原王氏翻盘的打算。 他们已经认命。 如今能够让王隐客背叛武后的,除了王福来的死,更主要还是他太原王氏的身份。 李绚目光看向观文殿的方向,眼神微微肃然了起来。 对于刘瑾瑜和裴氏,李绚告诉了他们自己在洛阳绝大多数布置,但还有一些,被李绚刻意的隐瞒了下来。 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便是叶绾绾。 潜伏在太子良娣郑氏身边的叶绾绾。 最关键的,是郑氏现在刚好有孕。 自然,这是出自李绚的手笔。 他日,一旦将来郑氏生子,她的孩子立刻就会被送出宫。 每一个李显的孩子,都天然的拥有皇位的继承权。 李贤和李光仁也是一样。 只是可惜了李贤。 以武后走一步算三步的心思,一旦李旦被立为皇帝,李贤反而是必死的。 …… 转过身,李绚迈步朝船舱之中走去。 王隐客对着李绚微微躬身,李绚温和的点头还礼。 王隐客如今是彭王长史,蕃州都督府司马,他是要随着李绚一起到蕃州赴任的。 李绚没有现在告诉他王福来之死的真相的,他需要王隐客将李绚的一举一动全部禀报武后。 如今的李绚,还不希望武后现在就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他需要武后对他放松警惕,而王隐客,就是最好的那枚棋子。 甚至于,武后在李绚身边放的其他的棋子,李绚也需要王隐客帮他钓出来。 没错,王隐客就是李绚扔下去的钩子。 进入船舱之中,李绚一眼就看到了正在中央主位上读书的太子李重照。 李重照是个很聪慧的孩子,读书很认真,相比于李显,他的性子里的多了一份坚持。 若是李显也有这份坚持就好了。 李绚走到船舱中央,对着李重照拱手道:“见过太子。” “叔祖请坐。”李重照抬起头笑着看向李绚,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的刘仁轨忍不住的皱了皱眉头,看向李重照说道:“请太子称少保。” 李重照面色苦笑,但还是对着李绚微微点头道:“少保请坐。” “多谢殿下。”李绚躬身,然后才在一旁坐下,抬头看向李重照说道:“殿下,按照时间,我等会在后日巳时回到长安,沿途诸军正在四面巡逻,确保殿下安全。” “麻烦叔祖了。”李重照微微松了口气。 李绚笑笑,转身看向刘仁轨。 刘仁轨平静的点点头。 此行返回长安,虽然说随行的有左卫将军王孝杰,右监门卫将军陈安,还有其他几位中郎将,但此行的安全事宜,全部都落在了李绚这个太子少保、右卫大将军的手上。 这也能够让他在其他人没有察觉到情况下,悄然的进行一些人事的调动安排。 “几位尚书和侍郎那里没有问题吧?”刘仁轨顺口问道。 “工部尚书,礼部尚书,和兵部侍郎,刑部侍郎,户部侍郎,吏部侍郎,还有几位寺卿,少卿,都已经安排妥当。”李绚微微躬身。 皇帝虽然在洛阳,但太子监国,朝中六部九寺五监,起码要能够完全的运转起来。 所以太子这一次返回长安,工部尚书黄仁素,礼部尚书韦待价,兵部侍郎岑长倩,刑部侍郎李昭德,户部侍郎范履冰,吏部侍郎郭正一也全部跟随返回长安。 其中工部尚书黄仁素,兵部侍郎岑长倩和户部侍郎范履冰,他们的主要任务是保证西域作战的各种军需物资的补给。 尤其是范履冰,实际上他就是负责监控这方面的。 礼部尚书韦待价,主要是负责前往乾陵督造先帝陵寝的。 刑部侍郎李昭德,表面上监察统管刑狱之事,但李绚知道,他其实是被武后变相的赶出来洛阳。 他和苏良嗣一样,都曾经是密卫统领,他们两个如果都在皇帝身边的话,对武后的行动不利。 实际上如果不是苏良嗣这个御史大夫不好赶走,武后早就已经将苏良嗣也赶走了。 吏部侍郎郭正一和户部侍郎范履冰,便是武后用来真正看住整个长安所有人的。 武三思,你用他吓唬人可以,但真正用他去做事,却还差的很远。 刘仁轨平静的点点头,看着太子,看着李绚,看着武三思说道:“陛下如今在洛阳,兵部尚书,刑部尚书,户部尚书,吏部尚书几位,都需要将陛下汇报大量的事情,方便陛下快速的掌握朝堂,我等在长安不要出错便可。” “喏!”李绚,武三思,还有李重照全部微微躬身。 低头的瞬间,李绚神色肃然。 他知道,欧阳通,段宝玄,还有陆元方几个人被留在洛阳,实际上也有武后盯着几个人的打算。 但凡他们三个当中跑了一个,对武后来讲立刻就是巨大的威胁。 欧阳通是兵部尚书,天下兵权除了皇帝就是他了。 尤其李绚还是右卫大将军,所以有欧阳通一个招呼,李绚立刻就会无限名義可以起兵。 段宝玄不仅是刑部尚书,曾经的大理寺卿,还曾经是越州都督,检校左领军卫大将军,战场宿将。 他如果离开洛阳,对武后的威胁,不差于裴行俭。 陆元方这个吏部尚书相反威胁倒是要小上很多,但他却是李治心中瞩意的宰相人选。 李绚不得不承认,该留在洛阳近身控制的,武后全部都留了下来,该放到长安隔离的,武后也全部放到了长安隔离。 不过李绚有个想法想不通。 武后要废皇帝,其他人好说,但裴行俭,薛仁贵,高侃,他们这几个和李绚一样离开洛阳的大将军,武后打算怎么办? 李绚这边还有一个新任右领军卫大将军程务挺在盯着,其他人可就没有那么好控制了。 他们可比李绚老辣的多。 而且裴行俭是太子少师,高侃是太子嫔高氏的祖父。 李显一旦被废,他们必然不会坐以待毙。 还有裴炎,薛元超等一干宰相。 甚至还有李绚对面的刘仁轨。 李绚心中是真的有些好奇,哪怕武后已经掌控了内卫和密卫,但对面有诸多宰相拥护,甚至因为科举之事收拢了大量天下士子人心的李显,她要怎么做,才能够废掉李显,又能让天下最大程度的平稳呢? 李绚真的好奇。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三十九章 给武后使绊子 徽猷殿中,烛火幽明。 武后跪坐在佛像之前,默默的颂念佛经。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一身素衣的上官婉儿端着一盘银烛从外面走入,小心的将快要燃尽的烛火替换。 武后轻吸一口气,开口问道:“现在几时了?” “回禀天后,亥初了!”上官婉儿拱手小心的站在一侧。 “嗯!”武后侧身看了上官婉儿一眼,说道:“这种事情,以后你不用亲自做了,让别人做就好。” “婉儿只是担心她们会打扰天后。”上官婉儿轻声低头。 “唉!”武后轻叹一声,随即抬头问:“太子现在到哪里了?” “回天后。”上官婉儿低声说道:“已经过了函谷关。” “后日就能回长安了,是吧?”武后神色平静下来。 “是!” “派人盯住彭王在长安的一言一行,尤其是他和什么人接触,都要查清楚。”武后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喏!”上官婉儿立刻应了下来。 “彭王。”武后感慨一声,说道:“他身边,本宫和先帝都放了足够的人手,限制住他不成问题;其他十六卫大将军,裴行俭放到一旁,薛礼不用操心,权善才不用管,高家不用考虑,孙仁师不用在意,薛孤吾可以放心。” 再加上李绚、史暕和程务挺,便是当朝所有的十六卫大将军了。 全都在武后心中。 “但是除了他们九人以外,其实还有两个人。”武后轻轻冷笑,说道:“如今在朝中,如果算上孙仁师和薛孤吾,一共是四位大将军才是,前左千牛卫大将军王及善,前左领军卫大将军段宝玄。” 一个大理寺卿,一个刑部尚书,皇帝临终前的安排特别有意思。 “不过也无妨,后面有的是事情在等他们。”武后眼底闪过一丝得意,随后又问道:“薛相的病查的怎么样了。” “回天后。”仇宦从阴影中走出,拱手道:“薛相的胃不大好,可能与早年流放有关,为相后又多操劳,所以病情越来越严重,太医说,如果不能立刻辞官,善加调养,恐怕命不久矣。” “嗯!”武后轻轻点头,说道:“下旬就是科举了,让薛相帮忙照应着点。” “喏!”仇宦和上官婉儿同时应命。 “诸相之中,左相老迈,薛相病体,李相低调,王相沉稳,倒是刘景先有些让人看不透。”武后突然笑笑,说道:“算了,他和陛下的关系也不亲近,尤其还有蒋俨的关系,先放一放。” “是!”上官婉儿轻轻低头,她知道,刘景先之所以能够放一放,还是因为刘景先虽然是刘祥道的儿子,但说实话,他在中枢的威望不深,根基也不够。 若是换欧阳通为相,那就是完全不一样的局面了。 “六位尚书也无需在意。”武后目光向前,平静的可怕,仿佛对付六位尚书,她已经有了足够的手段。 “如此算下来,那么就只剩下两人了,裴炎和裴行俭。”武后的目光肃然起来。 裴炎是辅政大臣,裴行俭是禁卫大将军、太子少师、扬州大都督府长史。 又都是出身闻喜裴氏,是最难对付的人了。 “但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对付。”武后轻叹一声,低声说道:“他们两个历来就不对付,用一个对付另外一个,最后收拾剩下的一个便足够了,尤其,还有代王妃在。” 代王妃裴氏,虽然和裴炎,裴行俭出身不同的房支,但她却是实实在在的闻喜裴氏的嫡系。 这中间的联系是去除不了的。 武后微微的眯起眼睛,将代王妃,孝敬皇帝的遗孀,临淄郡王的母亲拉扯进来,一举三得。 顺带清洗掉整个闻喜裴氏在朝堂的力量。 稍微收回心神,武后抬头道:“一切慢慢来吧,先看看陛……”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武后的话,武后的眉头不由得皱起。 仇宦小心的退后一步,走出后堂,一名青衣内侍面色凝重的对着仇宦低语几句。 仇宦的脸色不由得一沉。 转过身,仇宦重新进入后殿,快步走到武后身后,躬身道:“天后,杨嫔派人请见。” 殿内突然沉默了下来,武后却突然笑了:“传话,告诉杨嫔,让她每日安心的待着,等过段时间诸事平息之后,再让她进宫。” “喏!”仇宦立刻拱手应下,一旁的上官婉儿头低的更深。 武后继续开口道:“传旨,升做监门卫中郎将高崇德为沁州刺史,令其一月内回朝述职。” “是!”上官婉儿转身,赶紧去书写圣旨。 她知道,这封圣旨皇帝一定会同意的。 天后授命,皇帝点头,裴炎即便是辅政大臣,也没有丝毫反驳的余地。 但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远没有那么简单。 回到值房,一个容颜清丽的女官已经开始研墨了。 “七娘。”上官婉儿微微笑笑,然后走到了桌案之后,快速的书写圣旨。 写完之后,稍微晾干,上官婉儿便拿着圣旨快速离开,根本没有和何妙多说什么。 等到上官婉儿离开之后,何妙也只是平静的坐下,甚至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 昏暗的舱室内,李绚睁开眼睛。 走出船舱,东面的地平线已经泛红,而在前方,长安城的影子已经渐渐浮现。 “王爷!”李昭德的声音在李绚身后响起。 “长史。”李绚平静的点点头,然后随意的问道:“长史此番怎么回长安了,按说段尚书回长安,或许可能会更好一些。” 段宝玄是刑部尚书,虽然他早年做过左领军卫大将军,但如今毕竟离开军中多年,他留在洛阳,远不如李昭德这个刑部侍郎,前密卫统领在李显的身边帮助大。 李昭德平静的摇头:“陛下有自己的考量,或许有些事情,段公要更方便一些。” “哦?”李绚眉头微微一挑,似乎从李昭德的话语当中听出来一点不一样的味道。 李昭德转身笑笑,看向西方地面线上的长安城的影子,说道:“况且长安才是大唐帝都,提早一步回长安布局,也不一定就是什么坏事。” “原来如此。”李绚顿时就听明白了李昭德话里的意思。 李显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在他和武后重返长安,在先帝归葬之后,约束武后的权利。 李绚微微侧身,轻声说道:“是太子!” 李昭德轻轻点头,武三思和范履冰返回了长安,李显有些担心太子会受到武三思和范履冰的控制,所以才让李昭德回去照顾。 毕竟东宫的那些人,没有几个是范履冰的对手。 而且如今在洛阳,还有苏良嗣在。 只要苏良嗣不出问题,武后也奈何不了李显。 一个苏良嗣,一个裴炎,地的确,表面上看上去已经足够了,反而是在长安,需要有人关注。 “若是……”李绚略微沉吟,有句话到了嘴边。 “王爷请讲!”李昭德有些好奇的看着李绚。 李绚侧身看了四周一眼,确认无人,他才开口说道:“若是天后刻意用种种手段,将陛下身边的亲信都调出洛阳呢。” “啊!”李昭德顿时眼睛圆睁,突然,他莫名的打了个寒颤,低声摇头道:“不会如此吧。” “小心一些。”李绚收敛心思,转身朝船舱走进,同时留下一句:“看一下这段时间,苏司马的动静吧。” “好!”李昭德终于点头,面色凝重。 进入船舱中,李绚不由得苦笑起来,他原本说好不管的。 但有些话,最终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也不知道到最后,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 渭城码头,轻柳随风。 以左金吾卫将军秦善道为首,朝中诸臣,诸将,外戚,外使等等,夹杂无数百姓,恭迎太子回长安。 此次皇帝病逝,虽然严令朝中贵戚和地方刺史不必前往洛阳奔丧,但本身这件事情就是在皇帝准备封禅的过程中发生的。 地方出色的刺史,朝中贵戚,基本能到洛阳的,全都去了。 但即便是如此,长安依旧有一大批人镇守,尤其是外戚和致仕官员,他们中能去洛阳的,是极少数的。 皇太子从城西春明门入长安,然后沿大道直趋朱雀门。 大道两侧,无数百姓肃然跪拜,既是迎接太子,同样也是迎接先帝。 此番先帝灵柩虽然没有回归长安,但是太子却带回了皇帝对长安官员百姓的诏书。 进入朱雀门,太子直入太极门,最后在太极殿宣读新皇诏书、 大行皇帝于五月灵柩回归长安,在太极殿设衣冠柩供百姓瞻仰哭拜。 之后又对以秦善道为首的长安诸官员进行赏赐和慰勉。 最后太子回东宫。 相比于太极宫,在东宫的太子明显要放松许多。 将太子安置妥当,到了夜色黄昏,城门落锁,李绚和刘仁轨等人,这才离开皇宫。 …… 看着朱雀门上镇守宫门的秦善道,李绚心中轻叹一声。 左金吾卫将军程处弼,左金吾将军秦善道。 一个是程咬金的儿子,一个是秦琼的儿子。 他们两个都是忠诚于太宗皇帝,同样也是忠诚于先帝了。 如果天后真的要对李显动手,他们两个反而是第一个要解决的。 秦善道还好,他在长安,程处弼呢,武后不会真的以为,程处弼就唯她命是从吧。 要是程处弼死在了洛阳…… 李绚收回目光,起马缓缓向前,护卫刘仁轨的马车朝胜业坊而去。 突然,马车车帘掀起,刘仁轨看向外面的长安街道,片刻之后,他满是感伤的看向李绚:“贤婿,你知道了,这屈指算来,这已经是阿翁第四次担任宰相,上溯秦汉也没有几个人四度为相。” “岳翁德高望重,皇帝和太后信任。”李绚轻轻笑笑,然后说道:“况且皇帝和太后不在长安,岳翁协助太子监国,起码要到五月,之后或许还有重任。” “还有重任!”刘仁轨嘴里轻轻咀嚼,最后一声感慨。 他一个八十岁老叟从洛阳折腾到长安,辅政监国,都如此了,以后还有还有重任。 刘仁轨抬头,看向李绚,问道:“贤婿,你说的重任是什么重任,还有,李义琰上回找伱,对于朝局未来,他,是怎么说的。” 李绚微微一愣,随即肃然凝重起来,但略微沉吟,李绚还是叹息一声,轻声道:“若朝中有变,李相会请病致仕。” 四周的护卫,无声无息已经距离他们很远。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四十章 本王也曾请命殉葬 开化坊,连片缟素。 先帝病逝,宗室所用礼节仅次于皇帝。 诸王回长安的不多,大多数人离开长安之后,就返回所任之地。 李绚从坊门下进入开化坊,跟随他的宗室子弟相继拱手,各自返回家中。 李绚停马在坊门之下,看着这些宗族兄弟归家,神色微微放松。 挂在马侧的黑鞘长剑,剑柄很自然的落在了他握着缰绳的掌侧边缘。 身侧马蹄声响,李绚神思微微发散。 武后必然是会对朝中的宗室动手的,但绝对不会在中枢群臣之前。 大唐的宗室在先帝几十年的整治下,安分的可怕。 即便是偶尔有所动作的,也都是太宗皇帝的子嗣。 或许现在还要加上先帝的子嗣。 亲王,郡王,国公,侯爵,伯爵,子爵。 大唐如今的宗室,有高祖,太宗和先帝血脉的,虽然不算少,但也不多。 武后即便是对宗室动手,也是先从血脉靠近皇帝的人开始,从嫡子开始。 那些爵位已经很低,甚至是庶子的人,根本就不在武后的屠杀名单之列。 这些人,却是李绚真正可以用的。 尤其是在长安。 往来勾连,他们不知道有多少姻亲在长安。 对李绚有很多用处。 …… 彭王府门前,李绚翻身下马。 看到等到门前的欧阳氏,他快步上前,然后直接跪倒道:“母亲。” 欧阳氏怜惜的看着头冠和左臂上都束着白绫条的李绚,轻声道:“苦了你了。” “一切都是儿子应该的。”李绚侧身看向身后跟着跪倒的裴诗彤和常儿,然后说道:“三娘她们还在洛阳,每日要进宫哭祭先帝,一时回不来,托儿子向母亲问安。” “嗯!”欧阳氏伸手搀扶李绚。 李绚赶紧自己站起,然后说道:“让彤儿先和母亲说会话,儿子先到家庙给父王上几柱香。” “好!”欧阳氏点点头,看向李绚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诧异。 知子莫若母。 李绚虽然平日回来之后,也都要给李元则上香,但今日这么急的,还是少见。 李绚陪裴诗彤一起送欧阳氏到了正宅,然后才一个人走到了后院家庙之前。 迈步走进家庙,上下排放的五张灵位,映入李绚的眼中。 懿祖光皇帝天锡。 太祖景皇帝虎。 世祖元皇帝昞。 高祖太武皇帝渊。 彭思王元则。 …… 李绚亲手点燃高香,插入香炉之中,然后直直的跪了下来,郑重的三跪九叩。 做完这些,李绚才抬头看向面前的五张灵位,最后落到了高祖太武皇帝李渊的灵位之上。 李绚没有见过这位祖父,从武德九年玄武门之变后,他的祖父就被软禁了起来。 朝政诸事再也没有插手过。 然后到贞观九年病逝。 一共十年的时间。 李绚突然有些明白,他的一些叔伯为什么会起兵谋逆。 比如汉王李元昌,荆王李元景。 想想,若是自己的皇帝老子被囚禁,只要能够将自己皇帝老子救出来,自己立刻就是泼天大功,被立为太子也是转眼之事。 更甚至于,自己完全可以效仿太宗皇帝,再请皇帝老子做太上皇,自己直接登基。 只差一步。 可就是这一步,除了太宗皇帝,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走通过。 李绚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父王彭思王李元则的灵位上。 太宗皇帝病逝,自己的父王病逝,如今高宗皇帝病逝,自己还活着。 李显如今是皇帝,但很快,李显也会被废掉。 李旦也会被废掉,武后会直接登基。 李绚今日来此,就是想问问高祖皇帝,问问自己的祖父,这算什么。 后世言及大唐盛世,从高祖皇帝开国到唐哀帝灭国,一共二百八十九年国祚。 然而若是细说的话,武则天在位时,大唐其实是断绝的。 李绚抬起头,看向高祖皇帝的灵位。 他就是想问问,若是没有李隆基的复位,那么大唐算什么。 隋二世而亡,大唐算上李显,也不过四世, 更早还有南北朝五胡十六国。 若是没有李隆基的复位,那么大唐也就比前隋强一点。 若是将武则天比作王莽,王莽在位十五年,那么是否也可以将李绚比作汉光武帝。 若是他成功的话,是否可以将他比作刘秀,做一做唐光武帝。 只是不知道这天下人心,能不能在他的利刃之下,承认这件事情。 或许,武后的利刃会让他们更加的顺从李绚。 …… 后院的石亭之下,火炉温热。 李绚坐在一侧,看着将一盘盘羊肉放入滚烫火锅中的裴诗彤,不由得轻轻笑笑。 李志常在一旁,倒是吃的津津有味。 李绚抬起头,看向一侧已经彻底化消开来的水湖,神色不由得凝思起来。 他想起了刘仁轨。 刘仁轨今日突然问起了李绚和李义琰在洛阳时的最后一场谈话,这让李绚不由得感慨刘仁轨的敏锐。 实际上不仅是刘仁轨,每一位宰相,都是同样的敏锐。 刘仁轨如此,李义琰也是如此。 王福来病逝,虽然宫中做的一切自然,甚至挑不出一丝痕迹,但是在很多人的眼里,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味。 王福来是高宗皇帝的亲信,是不知道多少宫中机密的执掌者。 他死了,这些机密就只有武后一个人知晓了。 只有武后一个人知晓这些机密,那么就意味着,武后可以随意的根据心意修改这些机密。 朝中的其他很多人都是这些机密的一部分,完全落入武后的手中,让他们感觉无比不安。 李义琰,身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宰相。 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当年跟着郝处俊一起针对武后的人。 郝处俊去年夏天的时候,已经病逝。 如今朝中,若是说当年谁反对武后反对的最厉害,那么非李义琰莫属了。 本来一切还好,王福来活着的时候,李义琰从不多想,但王福来一死,李义琰立刻就嗅到了惊恐的味道。 在李绚返回长安的前一夜,李义琰私下告诉李绚,一旦情况不对,他就准备因病请辞。 直接致仕,离开朝堂。 免得被武后掌权之后清算。 李绚不知道刘仁轨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但无疑,刘仁轨也嗅到了危险的气味。 王福来,在高宗皇帝在世时,他是掌控无数秘密机要的宫中内监,如今高宗皇帝刚刚病逝不过四十多天,王福来就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候,会忍不住的跳起来。 刘仁轨便是其一,回到长安,脱离了武后的直接威胁,刘仁轨立刻就忍不住的找上了李绚。 像他们这种宰相,对宫中的事情了解太多了。 高宗皇帝在世时,王福来和仇宦分掌内侍省权利,如今王福来突然病死,也就意味着宫中权利的失衡。 王福来给李绚带出的纸条中就写明了,小心内卫。 对于宰相们而言,他们哪怕是没有看到这张纸条,也能够察觉内卫权力的变化。 皇帝在宫中,失控了。 李绚笑笑,看着夹了一筷子肉吃的李志常,笑着说道:“慢点,不用着急。” “在洛阳时,先帝停灵,这一个月都没有吃好睡好。”裴诗彤抬头白了李绚一眼,说道:“常儿如此,霞儿,昭儿,和明儿,何尝不是也如此。” “百官服丧二十七个月,皇帝服丧三十六个月,先帝仁慈,遗诏以日易月,我等宗室,虽然不至于像陛下那样服丧三十六个月,但在洛阳的时候,总归是要忌讳一些的。” 李绚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王府,轻声说道:“只有在这间王府当中,你我才能自由一些。” 裴诗彤的筷子停下,脸色不由得痛恨起来。 …… 夜色深沉,书房之中。 李绚将三张纸条递给李竹,认真的说道:“这三封密信全部都用信鹰发出去,不要用信鸽。” “喏!”李竹没有丝毫丝毫犹豫,立刻转身而去。 走到书房门口,李绚平静的看着高空之中。 三支信鹰在黑暗的夜空下直接飞腾而起,转眼便已经消失在了远方。 他的速度之快,即便是在王府四周,有着无数的眼线监视,也难以真正追踪到李绚的目的地。 李绚轻叹一口气。 长安,长安。 没有皇帝和武后的长安。 即便是有太子,有刘仁轨,有武三思,有李昭德,但这个长安,在李绚眼中就是空荡荡的。 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转过身,李绚朝着卧房走去。 夜色越发的清冷。 …… 二月初五,太子归长安第二日。 李绚神色肃然的踏入太极宫,和其他众臣一起,向大行皇帝的衣冠椁叩首行礼,哭丧一刻之后,群臣这才缓缓的从太极殿而出。 李绚,何以求,来遂三人,从太极门走出。 “先帝灵柩定好是在五月初七从洛阳起行返回长安,若是天气不顺,可能还要延后。”李绚轻叹一声,来遂和何以求点点头,这个时候,就看到前方七八名外国使臣,走在一起。 其中有人突然高声道:“先帝虽然英明神武,但说到底,还是有一个地方比不上太宗皇帝的。” “哪个方面?”其他人忍不住的问了起来,一片喧哗声。 李绚的脚步突然停下,眉头紧紧的皱起。 来遂和何以求同样惊讶的看着那些人,他们疯了吗,在太极宫内就如此议论先帝。 “还记得当年太宗皇帝病逝,凉国公和毕国公请命殉葬,侍卫陵寝,是先帝不允,这才作罢,如今先帝亡故,满朝群臣,却没有一个言及殉葬的。”一个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的外国使臣,忍不住冷笑嘲讽。 贞观二十三年,太宗病逝,高宗继位,契苾何力与阿史那社尔请求自杀殉葬,侍卫陵寝。 高宗以太宗有遗旨,不许殉葬,二人这才作罢。 但此事多年传为美谈。 “朝中之事,尔等才知道几分。”李绚略带冰冷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众人下意识的回身,看到李绚,立刻一阵惊讶,随即惊恐的拱手道:“见过彭王。” 李绚平静的从人群当中走过,眼下这些人,李绚并不陌生,他做鸿胪寺少卿的时候,就见过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 天竺,康国,新罗,倭国,琉球、安南、真腊、爪哇、回纥、铁勒等等诸国使臣。 李绚走到了众人之前,看着前方的朱雀门,轻声说道:“他人不知,但先帝临终那日,召见本王,本王也曾向先帝请命,殉葬陪陵,但先帝不许,诏令本王辅佐太子,此事才作罢,尔等休要妄言。” “喏!”众多外使赶紧惶恐躬身。 李绚冷哼一声,然后平静的向前走去。 只留下身后一片敬畏的目光。 李绚马上就要进兵西域,一个“不小心”,就会灭了他们的国。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四十一章 阻拦密卫,暗中行动 兵部官衙位于承天门街东侧。 东面紧挨尚书省官衙,西面是刑部和工部。 李绚一身黑色锦袍,面色轻松的走出兵部,转身对送到门前的岑长倩说道:“多谢叔父,他日绚递解军职,再请叔父好好的喝上几杯。” “王爷客气了,西域战事补给本就是兵部之事,诸般事务,兵部一定会处置妥当。”岑长倩很客气的拱手。 “如此,小侄便告辞了。”李绚再度拱手,然后在岑长倩的目光中离开了兵部。 看到李绚离开,岑长倩微微松了口气,然后转过身朝正堂走去。 来遂站在正堂之下,对着岑长倩拱手:“副堂。” “遂宁。”岑长倩点点头,看着来遂问道:“你觉得彭王此次西域之行,平定突厥,驱逐大食,复国波斯,有多大把握?” “副堂可是觉得彭王此行有空虚难测之感?”来遂小心的看向岑长倩。 岑长倩平静的点点头,然后叹息一声,说道:“从两汉匈奴,到东西突厥,历来都是中原最大的敌人,当年卫国公灭东部突厥,刑国公灭西突厥,如今虽然只剩下西突厥十姓部落,但依旧是大唐最大的敌人。” 西突厥草原部落,群居分散,又有沙漠,戈壁等种种难题,即便是裴行俭当年也只能招抚。 刘审礼如今在西域为帅,奉旨平定西突厥,但实际上不过是以安西西镇为根基,然后任由西突厥来攻。 一旦转由他们进攻,西突厥后撤,局面立刻就会变得艰难起来。 去年一战就是明证,如果不是逻些道右卫骑兵及时增援,恐怕安西道少不了要有一场大败。 更别说如今还有大食骑兵的介入。 局面更加艰难,但李绚却说五年之内帮助波斯复国,然后以波斯为屏障抵挡大食。 要知道,帮助波斯复国,是大唐从太宗朝就开始的事情,可到如今为止,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也怪不得岑长倩会怀疑李绚夸大其词。 只不过如今新皇即位,往西域的增援还没有正式开始。 一旦先帝归葬,皇帝回长安执政,那么接下来,立刻就会有无尽的军资涌入安西。 作为兵部侍郎,岑长倩担心这些是必然的。 来遂明白岑长倩的担忧,躬身道:“副堂,下官对彭王还算有些了解,当年先帝时,先帝曾许诺他,若是能平灭吐蕃,那么就封其嫡长子为郡王,如今不仅如此,甚至还有福昌郡主……吐蕃可比西突厥要难对付多了。” 西突厥对大唐有多少威胁,岑长倩当年为秘书少监,朝堂文档多数要入归秘书省。 如今他做兵部侍郎,更加知道吐蕃的威胁有多大,李绚用五年时间灭吐蕃究竟有多么艰难。 “其实当年,主要是因为大唐和吐蕃大军汇聚,大非川,昌都,唐古拉山,三战之后,摧毁了吐蕃一半的战力,之后又杀入吐蕃,借助山洪和水运之力,最后灭亡吐蕃,可西突厥不同。” 岑长倩摇摇头,说道:“西突厥可没有那么多的天时之力供彭王使用,西突厥这一仗,怕是要更加艰辛。” 来遂沉默了下来,他从来没有去过西突厥,但也通过文案知晓了太多西突厥的事情。 如果说吐蕃对大唐最大的威胁是高原瘴,那么西突厥对大唐最大的威胁就是广阔的天地和复杂的地形。 来遂勉强笑笑,说道:“西域还有彭城郡公在,大局当无碍。” “希望如此吧。”岑长倩忍不住的看向西域方向,之前从安西四镇送回的公文中的一些细节,让岑长倩有种不好的猜测。 彭城郡公,中书令刘审礼,身体怕是出了问题。 …… “贤婿!”一声呼唤从身后传来,李绚赶紧转身,看到刘元朗从工部出来,李绚赶紧停步拱手:“岳父。” “贤婿。”刘元朗追上来,笑笑说道:“贤婿是后日起行吧?” “是!”李绚拱手,说道:“后日巳时,小婿离开长安,岳父可是有事?” 刘元朗摆摆手,说道:“是阿翁,阿翁让你明天夜里到家里一趟,说是为你践行。” 李绚立刻肃然起来,拱手道:“小婿必定提前到。” “嗯!”刘元朗点点头,看了前方的户部官衙一眼,笑着说道:“如此,贤婿去忙吧。” “喏!”李绚拱手,然后转身朝户部而去。 如今西行在即,李绚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人员,军械,粮草等等,都需要朝六部催促了。 在洛阳的时候,不过是拿到了上层的同意罢了,很多东西从长安运送到西域。 更多的需要下层官员来推动。 更甚至于,一旦李显身死,这些东西能不能够及时到送到西域,也是一个问题。 起码,李绚需要将这些东西集中在长安。 …… 时间幽幽,转眼已经天色黄昏。 李绚从右卫官衙离开,眼神却在不停的思索着什么。 一路出了朱雀门,离开皇宫,李绚朝开化坊而去。 灯笼高挂,万家通明。 长安城已经逐渐的恢复了热闹。 虽然先帝病逝,长安城的确严管过一阵,但高宗皇帝一纸诏书以日易月,让百姓的负担降低到了极致。 李绚骑马缓行,身前身后一队金吾卫护送。 突然,一片“呼啦”声在前方响起,随即,装着满当一车粮食的独轮车被人狠狠的撞到了长街中央。 推车的民夫立刻和一名身穿黑色绸衣的健壮汉子闹腾了起来,死死的抓住对方不让离开。 李绚马步停下,手微微上抬,身前身后的金吾卫立刻手持圆盾长槊弩弓死死的对准了四周。 街道两侧的百姓看到这一幕直接愣了。 这是发生什么了吗? 李绚目光警惕的看向四周,同时冷喝道:“严查四周过往人群,有不明者,即刻送往左街使,尤其是那两人。” 李绚直接指向了在民夫和黑衣汉子,一伍的金吾卫立刻端着圆盾和弩弓上前。 二人但凡有半点异动,立刻就会被弩箭射穿。 民夫吓了一跳立刻赶紧跪下,反而是那名黑衣汉子,有些迟疑。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两侧长槊已经捅到了那人之前,他也只能无奈的跪下。 下一刻,金吾卫已经四散开来,开始搜查来往人等的身份。 这条街本身就是金吾卫左街使的管辖范围,自然是左金吾卫的管辖范围。 李绚如今有皇帝亲命,他可以在长安洛阳随时携带一队千牛卫和一队金吾卫。 不过李绚虽然做过千牛卫中郎将和金吾卫中郎将,但相比于被密卫渗透到如同筛子一样的千牛卫,李绚还是更喜欢用金吾卫。 尤其是这些人还是他曾经带过的部下。 黑衣汉子被金吾卫押着前往金吾卫左街使衙门,他挣扎着回头,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李绚已经不见了踪影。 而他和他的很多同伴,都已被金吾卫拦下。 …… 长安东城,春明门前。 一身蓝衣银甲的尉迟循毓,挥退了手下的亲卫,然后走进了一旁的小巷之中,但很快,他就进入了小巷深处的一间小宅之中。 看着坐在院中的李绚,尉迟循毓有些惊讶的说道:“我在春明门多年,还从来不知道伱在这里还有这么一座宅子。” 李绚笑笑,放下手里的茶杯,说道:“这座宅子不是我的,只不过是让手下人花钱让宅子的主人离开这里一夜罢了,明日他们就会回来,而这一夜,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这花心思找我这个左监门卫郎将,不会是没有原因的吧?”尉迟循毓走到了李绚对面坐了下来。 “这个自然。”李绚将另外一杯茶放到了尉迟循毓身前,然后才随意的说道:“有件事情你应该知道,裴相那里给了一份名单,上面有不少人都是当年你在东宫的同僚,他们都会跟我去西域,你呢,你怎么打算?” 尉迟循毓沉默了下来,这件事,他很早就听过一些风声。 前往西域,帮助波斯复国,立下战功,然后打破仕途瓶颈,从而更进一步。 而他们需要付出的,就是五年时间。 传闻中,彭王有把握在五年后帮助波斯复国。 而以他们这些人的家世,只要他们能够做到这一点,很快就能调回朝中。 很多人其实都心动了。 毕竟这些年,他们的仕途被卡的死死的,根本没有半点向前的迹象。 他们这些人都是当年废太子身边的亲信,都是各个家族难得的嫡子,如今有一条路,他们自然欣喜若狂。 哪怕在这条路上,会有很多人倒下,也在所不惜。 没办法,就是因为李贤谋逆,他们这些原本家族的继承人,几乎都被放弃。 然后看着自己曾经的兄弟代替自己成为家中的顶梁柱,心中不发疯才怪。 深吸一口气,尉迟循毓看向李绚,抱歉的说道:“王爷应该知道,末将小儿去年刚刚出生,如今还小,末将还不想到西域去拼杀。” “可惜了。”李绚神色感慨。 尉迟循毓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李绚虽然一脸惋惜的模样,但他惋惜的太快,就好像他原本就知道他会拒绝一样。 尉迟循毓眉头一挑,看向李绚道:“王爷若是有什么事,还请明讲。” 李绚淡淡的笑笑,说道:“你我,还有秦明,当年和陛下关系都不错,陛下自然不凡,我、秦明也都有前途,唯独你,因为废太子之事,有些蹉跎,但你的能力历来不俗。 五月,陛下就会从春明门归,你若是有心,我可以写信讓你和陛下聊聊。” “我需要做什么?”尉迟循毓紧紧的盯着李绚。 李绚笑笑,起身朝门外走去,只是半空中甩下一句:“只要你在正确的时间,选择做正确的事情,便足够了。” 尉迟循毓的心顿时就紧了起来。 他知道,这种含糊的答案,才是最需要他付出惨重代价的答案。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四十二章 彭王,圣人也 二月初六,小雨熹微。 雨滴从天空细细的落下。 如同珠帘一样,看上去诗意十足。 李绚手里撑着油纸伞,缓步在宫道之上,最后来到了东宫门前。 “少保!”上下数十名金甲士卒,手握刀槊,对着李绚肃然躬身。 李绚平静的点头,目光落在同样肃然拱手道宫门守将,太子右卫率司马韦嗣立身上。 韦嗣立是宗正寺卿韦思谦的儿子,是扬州大都督府户曹参军韦承庆的亲弟弟。 李绚回到长安之后,便立刻用自己太子少保的身份,调恰好在长安的双流县令韦嗣立为太子右卫率司马。 吏部侍郎郭正一没有怎么在意,就通过了。 韦嗣立是皇后的堂弟,是太子的舅父,为人身份又合适,没人阻挠这个任命。 不仅是韦嗣立,李绚在将许多东宫旧部调往其他十六卫任职的同时,也从其他十六卫当中,调了很多世家子入东宫任职。 当然,全部都是武职。 李绚是太子少保,又是右卫大将军。 十六卫的世家子弟,看到是东宫的位置,没有犹豫便投了过来。 之前的那些人离开,其实是因为太子太年少的缘故。 不过五岁。 李绚笑笑,走进了东宫之内。 两侧的官廨之内,已经开始有人在走动。 …… 明德殿内,李重照坐在桌案之后,太子崇文馆学士宋之问正在教李重照读论语。 太子家令武三思站在一侧。 李绚平静的走入,脚步声不轻不重。 李重照抬头,看到李绚站在殿外,忍不住的抬头,笑着道:“叔祖!” 李绚神色肃然的走进殿中,拱手道:“臣太子少保,彭王绚,见过太子。” 李重照神色肃然起来,点头道:“少保请坐。” “谢殿下。”李绚微微躬身,然后才走到一旁坐了下来,抬头看了武三思一眼,李绚才温和的看向李重照,说道:“臣今日来,是向殿下辞行的,臣明日就要启程西行。” “西行?”李重照微微一愣,说道:“叔祖要离开长安吗?” “是!”李绚笑笑,说道:“臣身领逻些道安抚使,蕃州都督,蕃州刺史职,今年还要西行协助中书令,彭城郡公刘相平定突厥。 若是一切顺利,或许臣年底能够回长安一趟,到时再来和殿下探讨学业。” 李重照的脸色微微一苦,随即看向李绚道:“叔祖,叔祖家中几位叔父也一样要读书吗?” “这个自然。”李绚看了武三思一眼,说道:“臣家中长子志昭,长女霞儿,都已经拜刑部侍郎李昭德为师,等到陛下从长安返回,也是要请李侍郎在空闲之时上门讲课的。” “刑部侍郎李昭德之前是彭王长史。”武三思开口说了一句,见李重照若有所思,武三思才看向李绚说道:“王爷,难道彭王长史王隐客,不做金昌郡王和福昌郡主的老师吗?” 李绚摇摇头,说道:“长史如今任蕃州司马,和绚一起前往蕃州任职,家中三郎和五郎还在逻些,正好请王长史在逻些授课。” “李侍郎和王长史水平高吗?”李重照有些好奇的抬头。 李绚侧身看向宋之问,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说。 宋之问有些苦笑,拱手道:“回禀殿下,刑部侍郎李昭德是以明经入仕,故刑部尚书李乾祐之子;彭王长史王隐客是咸亨二年的进士,比臣早几年中举。” 宋之问的学问不低,就是面对面和李昭德王隐客相比,也不会自惭形秽。 但是有些事情,心里明白是一回事,说出去是另外一回事。 李昭德是正四品上的刑部侍郎,王隐客是从四品下的彭王长史,蕃州司马,官位都在他之上。 而且李昭德是先帝亲信,王隐客是天后亲信,抛开学问,他们在很多方面都比宋之问要强。 关键是两人在朝堂,在东宫都有自己的眼线,他要妄言,转眼就会传入两人耳中。 “殿下如今年纪尚小,刑律和为政之道还不宜接触,等过上几年,便可以让二位贤士来为殿下授课。”武三思笑着在一旁劝说。 他的目光看向李绚和宋之问,眼神中带着无比的戒备。 李绚轻轻笑笑,武三思想要掌控太子,自然不希望更多的人出现在太子身边。 尤其是李昭德。 王隐客倒是无所谓,反正他是武后的人,马上就要离开长安了。 “其实说起来,彭王才是文坛大家。”宋之问仿佛没有看懂武三思的眼神。 站在一旁,宋之问感慨道:“彭王精通文韵,律法,诗词文章更是天下一绝,这些年彭王所做诗句,更是早已被人制成诗集天下流传,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拜彭王为师而不可能。” 李重照顿时睁大了眼睛,满是兴奋的看着李绚。 武三思却是不由得微微一变,随即笑着说道:“这话倒是不说,陛下为太子时,便多有受彭王教导,如今彭王再教导殿下,日后再教导殿下之子,便是三代太子师了。” 李绚顿时满脸苦笑的看着武三思:“郡公,三代太子师可不是什么好词。” 上一位三代太子师,还是李纲,杨勇,李建成,李承乾,三个人的老师。 武三思就是笑着不说话,他已经准备好要将三代太子师的名头传遍天下。 “三代太子师,王爷天下贤达,少有人及。”宋之问站在一旁,拱手恭维。 武三思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更灿烂了。 李绚无奈的笑笑,说道:“所谓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者也。” 宋之问听出来一点东西,赶紧拱手:“请王爷详解。” 李绚看着茫然的武三思,又看向李重照道:“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 李重照下意识的点点头,李绚继续说道:“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一旁的宋之问眼睛发亮,忍不住走到侧后的桌案上坐下,快速的将李绚的言语书写下来。 李绚这个时候也突然感慨起来:“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 古之圣人,其出人也远矣,犹且从师而问焉;今之众人,其下圣人也亦远矣,而耻学于师。 是故圣益圣,愚益愚。圣人之所以为圣,愚人之所以为愚,其皆出于此乎?” 武三思一脸茫然,不知道李绚怎么突然间就如此的大发感慨。 李绚摇摇头,然后抬头看向武三思,拱手道:“爱其子,择师而教之;于其身也,则耻师焉,惑矣。 彼童子之师,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非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也。 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师焉,或不焉,小学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 整个大殿已然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李绚的念诵声,和宋之问的快速书写生。 “巫医乐师百工之人,不耻相师。士大夫之族,曰师曰弟子云者,则群聚而笑之。 问之,则曰:‘彼与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 呜呼!师道之不复可知矣。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欤!” 李绚转身看向李重照,郑重的拱手道:“圣人无常师,孔子师郯子、苌弘、师襄、老聃。郯子之徒,其贤不及孔子。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李重照虽然年少,但是知道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已经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一旁的武三思已经彻底的懵了。 他知道,今日这一篇文章传扬出去,李绚这个太子师的名头会牢牢的坐死。 而是不是李纲那种带着倒霉光环的名头,而是颇有些圣人意味的名头。 “王爷。”宋之问站了起来,走到李绚面前的桌案,恭敬的放下抄写的文章。 李绚拿起一旁的笔,轻轻写道:“太子重照,年初五,好古文,望六艺经传皆通习,不拘于时,学于余。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师说》以贻之。” 从腰间拿出印章,李绚直接在上面盖下。 宋之问满是激动的转身,对着太子沉沉躬身,然后小心的将文章放在李重照面前,轻声说道:“这篇文章,臣要收藏在崇文馆做镇馆之宝,一会再抄写一遍给殿下送来。” “好!”李重照下意识的点点头。 没有丝毫犹豫,宋之问立刻拿起文章,快步朝外面走去。 李绚这个时候,也站了起来,看向李重照,沉沉拱手道:“殿下,臣今日所言,尽皆在此,还望殿下千秋安康,臣告辞了。” “送叔祖。”李重照拱手还礼。 李绚再度躬身,转身朝殿外走去。 …… 行走在东宫宫道上,李绚神色平静,就在这个时候,武三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王爷。” 李绚诧异的停步转身,拱手道:“郡公。” 武三思走上前,感慨道:“王爷今日做得好大一篇文章啊!” 李绚轻叹一声,摇摇头道:“一时有感而发。” “宋之问那个杀才?”武三思看向李绚,眼神好奇,好奇的深处,带着一缕杀意。 “好名罢了。”李绚微微摇头。 “王爷明日前方西域,三思祝王爷一路顺风。”武三思停步,对手李绚认真拱手。 “太子在长安,还望郡公多加辅佐照料。”李绚突然笑笑,说道:“说不定他日,武家还会再出一位皇后,那就真的是与国同休了。” 武三思终于放松了下来,对着李绚说道:“承王爷吉言,对了,昨日长安城中疯传,王爷曾经在先帝面前说过愿意殉葬?” 李绚没有看武三思,但也知道他的眼中深藏着无尽的恶意,他只是平静的点点头,说道:“是有此事,只是先帝不许,那日有左右史在,想必先帝仁厚之心必将传遍千古,至于绚,若能有一尊石像立于乾陵之上,便已经足以。” 李绚侧身看了武三思一眼,然后不再说话,直接朝外走去。 武三思没有再送,只是面色凝重的看着李绚。 他总感觉,自己只要再说什么,就会有一把剑,直接劈杀过来。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四十三章 不将李氏杀尽,何以以武代唐 细雨缠绵,夜色长安。 胜业坊,乐城县公府。 风铃轻响,阴影晃动。 李绚平静的走在亭廊之间,刘府管家在前面引路,书房在长廊尽头若隐若现。 一路行来,李绚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刘家人。 从进入乐城县公府开始,就是如此,李绚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刘家的家人。 哪怕他是刘府的女婿也是一样。 然而李绚却没有感到丝毫的诧异,一脸平静的走进了书房。 刘仁轨坐在中堂之下,手里握着一张书笺,神色沉吟。 “见过岳翁。”李绚站在堂中,肃然拱手。 刘仁轨抬头,看向李绚,叹声说道:“一片《师说》,天下学子怕是都要以你为师了。” 李绚微微低头,说道:“不过是被人用言语逼住,一时感慨罢了。” “武三思若是早知会助你风声直上,恐怕他根本不会烂口多言。”刘仁轨将《师说》放在桌案上,抬手看向左侧上首:“坐!” “喏!”李绚神色认真的坐在上首,距离刘仁轨只有两臂距离。 “明日就要西行了,五月初出蕃州,六月进入西域,七月秋草肥美之时出兵,贤婿果然挑了好时候。”刘仁轨抬眼看向李绚,他最赞赏李绚的,就是永远能够抓住最适合出击的时机。 “除了秋时,其他时间想要抓住突厥人的主力就难了。”李绚轻叹一声。 西突厥广大,骑兵奔驰如飞。 李靖当年灭东部突厥,出兵是在冬日。 冬日虽然水草不丰,但可供兵马引用的水湖却只有固定的几处。 只要抓住了这几处,骑兵队机动性就被完全克制了。 李绚如今却是初秋出兵,他要的,就是突厥人的骑兵出动。 只有突厥人的骑兵出动,他才能够抓住他们,屠杀他们。 “马草能够解决,人呢?”刘仁轨抬头,皱着眉头看向李绚。 还是那个问题,西突厥广大,兵对兵将对将,正面厮杀,大唐不输任何人,但骑兵作战,战场绵延千里也是常事。 如何保证在这千里之地的大军粮草供给,才是李绚真正的难题。 “突厥人擅长的,是放风筝的战法,岳翁忘了,论钦陵也最擅长这种手段。”李绚抬头轻轻的提醒刘仁轨。 刘仁轨皱了皱眉头,说道:“西域可没有玛多,昌都作为你的落脚点,也没有通天河作为屏障,更加没有天气之力可以助力……伱想行骠骑将军故事。” 骠骑将军霍去病,封狼居胥。 所凭为何,无后勤而已。 “想要灭绝突厥人,最好便是成为突厥人。”李绚看着一侧平案上的茶杯,轻轻摇头道:“但可惜,先帝不允,陛下怕也是不允,若是孙婿乱来,怕是这边刚平定了西突厥,立刻回来就要被治罪了。” 李绚有些苦涩的笑笑。 如果是李治在世,李绚乱来一些,他最多被罚几个月俸禄,仅此而已,但如今李显在位,武后可以名正言顺的剥夺掉他所有的军职。 李绚如今最在意的就是名声,哪怕有灭西突厥之功,他也不敢随意露出破绽。 “不这么做,那么你怎么灭西突厥?”刘仁轨满眼好奇的看着李绚。 “先开一战。”李绚目光看向前方,那里正好是西面,他轻声说道:“一战全击,彻底打破西突厥的信心,剩下的就是纵横之术了……绛国公当年在西突厥还是有些人脉的。” 当年吐蕃和大唐开战,除了吐谷浑战场,他们同时还开辟了西突厥战场。 李绚在吐谷浑,裴行俭在西突厥。 李绚身边还有大唐十万军卒,裴行俭去西突厥可是悄悄去的,并没有带多少人。 全凭安西西镇的兵力,来回纵横,拉拢挑拨,最后率领大唐和西突厥十姓部落之中的五姓出战。 到最后,赞悉若只能带着本部兵马和十姓部落之中的一姓,退守大雪山。 如今那一姓部落早就归属到了李绚的麾下。 李绚允许他们和蕃州通商,而且不受安西四镇的搅扰。 这些就是李绚在西域的布局了。 “总感觉你有很多事情没有说似的。”刘仁轨看着李绚,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李绚平静的笑笑,然后不再开口。 刘仁轨也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他才开口道:“三郎调任潘州户曹参军了。” 李绚神色平静下来,逐渐的有些漠然。 刘三郎,刘元清,刘仁轨的三子,也是李绚妾室刘舒璧的父亲。 “听说工部在筹备从岭南和川蜀调用木料,以为皇帝登基大殿而用,四郎一旦奉命出京,恐怕需要三四个月才能回来。”刘仁轨叹息一声,李绚的手脚做得太明显了。 刘元清和刘元朗,李绚的两个岳父,被他用种种手段调出长安,家中剩下的两个妇人,刘仁轨还能护得住。 看着李绚继续沉默,刘仁轨终究还是说道:“你真的觉得,事情会走到那种地步吗?” “不知道。”李绚微微摇头,叹息一声,说道:“没有人希望局面会走到那个地步,其实所有人都是在做准备的同时,仔细的看着,看着局面会怎么发展。” 刘仁轨微微低头,他何尝不知道如此。 王福来一死,刘仁轨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劲。 李绚在做准备,刘仁轨何尝没有在做准备。 剩下的,就看局面会走到哪一步了。 刘仁轨抬起头,认真的看向李绚:“贤婿,你有没有想过称病不去西域,留在长安,稳定天下,如何?” 李绚顿时惊讶的抬头,看着刘仁轨,难以置信的说道:“岳翁,西域战事不管了吗?” “中枢稳定和西域战事,孰轻,孰重?”刘仁轨深深的看着李绚,说道:“你回到长安,就调韦嗣立值守宫门,不会仅仅是想将韦家推到前台吧?” 李绚轻轻低头,说道:“韦氏为皇后家族,皇帝和天后的事情,他们插手可以,我们这些宗室子弟,还是离得远一些的好?” “贤婿,你就真的没想过留下来吗,以你在长安的威望,再加上镇守长安的秦善道,雍州长史袁嘉祚,韦氏,长安万年二县,左右千牛卫,金吾卫,加上你的太子少保,右卫大将军,足够平衡洛阳的变局了。”刘仁轨认真的劝说李绚。 李绚轻轻低头:“岳翁,若此事只是洛阳内事,那么就是皇室争斗,若是孙婿也参与其中,那就是涉嫌谋逆了。” 刘仁轨转过头,目光看向桌案上的《师说》,然后轻声说道:“所以你是做好了准备,打算将来率领大军杀回来,是吧?” 整个书房,气氛瞬间冷凝起来。 …… 李绚轻轻的抬头,面色沉静。 他能够听到,整个乐城县公府都没有任何的声音,包括之前的管家也在这一刻不见了踪影。 整个乐城县公府就没人。 但是在整个乐城县公府外,却是有无数沉重的声音。 隐隐间还有兵刃摩擦之声。 “没有谁想走到那一步。”李绚转身看向刘仁轨,眼中带出一丝痛苦,摇摇头道:“岳翁,决定这一切的主动权,不掌握在孙婿的手里,也不掌握在你的手里,而是掌握在天后的手里。” 整个洛阳都掌握在武后的手里。 “岳翁想过没有,若是天后没有野心,朝政会是什么局面?”李绚看着刘仁轨。 刘仁轨的眼神微微一变。 李绚摇摇头,说道:“天后指点朝政,有大事则予以介入,压制裴炎乱政,掌控整个大局,不用太长,仅仅三年,天子便足够掌握天下,那么自然国泰民安,天下长久,没有任何人有所妄念,但……” 李绚说不下去了,所有一切的问题都在武后的身上,你强行要求别人做什么。 “你若是留在长安,局面还有挽回的可能,你若是走了,将来杀回来的时候,就是尸山血海,天下乱世了。”刘仁轨恳求的看向李绚。 身为尚书左仆射,刘仁轨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天下大乱。 “没人想要看到天下有乱。”李绚摇摇头,带着苦涩的说道:“天后掌权,若是肯留天子的帝位,肯用孙婿,那么孙婿在西域为天后征伐十年也没有悔意,哪怕是不愿意用孙婿,让孙婿做一介闲人亦可,怕就怕……” 李绚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怕就怕,她就没有想过要留下孙婿这条命,不仅是孙婿,整个彭王一脉,整个宗室,甚至是整个李唐皇室,她都没打算留下来,甚至整个陇西李氏,赵郡李氏,都会被杀的干干净净。” “何至于此!”刘仁轨的呼吸沉重起来。 李绚抬起头,看着上方,轻声说道:“若是用一人之命,换天下安定,孙婿不介意牺牲,但是,用一族之命,一姓,甚至与之往复勾连的所有关陇贵族,河东门阀,五姓七家,所有人都命,送她武氏登临九五,那就算了吧。” 刘仁轨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始终没有能够说出来。 “当年袁天罡算出以武代唐,若不将李氏杀尽,如何以武代唐。”李绚转身看向刘仁轨,摇着头,说道:“南北朝距今还不到百年,前隋不过二世而亡,我李唐若不想三世而亡,那就必须要用刀剑挽回天下。” “何至于此?”刘仁轨顿时忍不住的站了起来,他有些颤抖的看着李绚:“天后是天子的母亲。” “所以说,只要天子还是天子,孙婿愿意俯首,但天子若不再是天子,天后也容不下我陇西李氏一族,那么也就别我陇西李氏一族绝命一击了。”李绚轻轻冷笑。 刘仁轨脚步有些踉跄,武后会怎样对待李显,便是他都说不清。 武后若是要掌权,如何会放着一个正统继承先帝皇位的李显不动。 李显只要坐在那里,随意一张衣带诏,就会有无数人要勤王。 所以武后不会留李显的,废了李显立李旦,从兄长手里夺来的皇位不会那么名正言顺的。 便是太宗皇帝当年也是如此,更别说太宗夺的不过是隐太子李建成的太子位罢了。 而李旦夺的,却是李显名正言顺从高宗皇帝那里继承来的皇位。 所以李旦即位,最后不过是傀儡一个。 最重要的,是武后的最终目的,她不是要让李旦为傀儡,而是她要自己称帝。 以武代唐,袁天罡很多年前就说了。 朝代更迭,五胡乱华,便是刘仁轨不想天下大乱,也不由他了。 终于刘仁轨再度开口:“若是真是担心如此,岂不是更应该留在长安,以长安之兵直接力挽狂澜?”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四十四章 立足西域,便是又一个天可汗 “因为长安之兵不可靠。”李绚平静的抬头,看向刘仁轨,认真的说道:“长安虽也有数万大军,亦都是精锐,但其中限制太多了。 有人倾向天下之正,有人偏向私欲,有人犹豫迟疑,有人等着出卖加官。” 说到底,李绚对长安的十六卫掌握太少了。 或许他可以渗透影响一些中下层的郎将,但是对高层中郎将将军,这种手段一点也不管用。 对于杀伐无数的将领来讲,威胁根本无用,只有利诱才能给他们更多的利益。 而李绚给不了。 甚至李绚想要从他们身上剥夺利益,给自己的亲信部将,如此,他才能走的更远。 刘仁轨深深看了李绚一眼,轻声说道:“你真正担心的,不是那些军卒,而是世家。” 李绚沉默了下来。 庭院之中,轻雨熹微。 雨滴落在地面上声音依旧清亮。 李绚轻叹一声,随即失笑道:“天下世家,看的无非就是利益,便是韦氏一族也是一样。” “但韦家是皇后母族,他们和天子关系已经难以拆分。”刘仁轨轻轻摇头。 “岳翁错了。”李绚笑着摇头,满是无奈的说道:“真正和天子紧密不可分的,是京兆韦氏的驸马房,这一房,他们和天子紧密的绑定在一起,至于其他人,只要天后肯放他们一马,那么屠刀之下,他们会知道怎么做的。” 越是古老的世家越是如此。 别看京兆韦氏如今因为皇后,得了一个礼部尚书,一个宗正寺卿,一个秘书监,但真正肯与李显同生同死的只有一个秘书监韦玄贞。 “没有了京兆韦氏,那么京中的陇西世家也不会可靠,背叛便更是常事,然后剩下的,便是他们被天后一步步削弱到死的下场。” 李绚轻轻冷笑,说道:“当然,他们也可以熬到天后寿终正寝。” “没错,天后已经六十了。”刘仁轨抬头看向李绚,直直的说道:“天后未必真的会赶尽杀绝。” 李绚侧身看了刘仁轨一眼,叹声说道:“真正会被杀光屠尽的,除了陇西李氏以外,只有一家。” “哪一家?”刘仁轨皱眉看着李绚,他想知道,究竟有哪家,会坚定的站在李绚一边。 “裴家。”李绚突然有些失控的笑了起来,一声笑,笑的刘仁轨有些浑身发寒。 “裴相。”刘仁轨顿时明白李绚在说什么。 “裴相是陛下遗留的辅政大臣,他和天后天然对立,不将他三族夷灭,天后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李绚抬头,轻声说道:“如此一来,洗马裴就完了。” “洗马裴,中眷裴和东眷裴。”刘仁轨紧紧的咬着牙。 “没错,还有中眷裴和东眷裴。”李绚低头,面无表情的说道:“绛国公是禁卫大将军,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和孙婿一起东西拱卫天子,孙婿的手上有遗诏,难道他的手上就没有吗?” 李绚可以肯定,李治在临死之前绝对留了不止一封遗诏。 李绚手里的遗诏是针对裴炎的,那么裴行俭手里的遗诏是针对谁的,极有可能是李绚的。 裴炎手里若有遗诏,针对的,便是李绚和裴行俭两个人。 三个人相互制衡,这才符合先帝手段。 但,武后一旦动手,这封遗诏就会成为武后和李绚,和裴炎,裴行俭之间难以填平的沟壑。 更别说还有代王妃裴氏的事情。 裴炎死,裴行俭死,裴氏死。 只要闻喜裴家的脊梁没有被打断,那么他们就会和武后死杠到底。 “这便是日后的大局了。”李绚轻轻抬头,看向刘仁轨:“岳翁,孙婿又能够如何?” 刘仁轨看的出来,李绚是一心打算将来要率大军杀回来了。 沉默片刻之后,他开口问道:“太子呢,太子如何,你将韦嗣立调到东宫,就是想要在太子身上做文章吧?” “太子若是能活,那他就是大唐之君。” 李绚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然后又神色缓和的说道:“太子能不能离开东宫,能不能从天后的屠刀之下活下来,就看韦家想在这件事情上出多少力气了。” “天后的屠刀……太子是天后嫡孙,陛下是天后嫡子,何至于此。”刘仁轨依旧有些难以置信。 李绚轻轻笑笑,随即摇头道:“没人希望这样,或许天后也不希望这样,但武三思呢,武家其他子弟呢,李氏若不死尽,武后何以代唐?” 风险,风险,留下李重照的风险太大了。 即便是武后愿意,武三思也一定不愿意。 到时候,武三思和李重照之间,武后一定会选武三思的。 刘仁轨几乎可以完全肯定。 李绚站起来,走到中堂正中,对着刘仁轨沉沉跪下。 身后风雨吹入,脖颈微凉。 李绚郑重的说道:“日后,或许有不少和孙婿有关的人,会身陷囹圄,岳翁若是有力,便请搭救一二,若是没有,便算了吧。” 李绚沉沉的三叩首,然后起身,拱手。 转身离开。 刘仁轨坐在那里,看着李绚就这么的步入雨幕之中,想要彻底留下他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若是杀一人而救天下,杀便杀了,但就怕杀一人不够,而是要杀千人万人。 如此,这既然可以是陇西李氏,为何不可以是太原武氏。 …… 雨幕之中,李绚平静的坐进了马车之中,然后缓缓的朝着开化坊而去。 四周一整队的金吾卫护送,雨声清脆。 两侧的街巷之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们。 终于,那无数双眼睛没有任何的异动。 风轻轻的吹过,车帘飘起一角,似乎在那车中,根本不见任何身影。 两侧的街巷中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一直到遇到一队巡逻的金吾卫,李绚的声音才从马车中传出,然后在黑暗之中,平静回到了开化坊。 李绚没有回家,只是来到了坊楼之上,目光平静的看向乐城县公府的方向。 心中不由得轻轻摇摇头。 李治在临终之前,选裴炎为辅政大臣,他着实选错了。 他应该选刘仁轨为辅政大臣才对。 刘仁轨虽然没有裴炎那么狠辣,但绝对足够老练缜密。 以他缜密的手段,武后恐怕一点机会都不会有。 但可惜,刘仁轨是李绚的岳翁。 也正是因为刘仁轨是李绚的岳翁,所以才有了今日这一场戏。 刘仁轨老了。 他需要为刘家找一条退路,毕竟整个尉氏刘氏,不可能跟着李绚一起沉没。 有了今日这一场戏,加上和李绚有关的,刘元清,刘元郎都已经离开了长安,剩下的事情,以刘仁轨的威望,还有刘仁轨多年和武后的关系,足够抹平一切。 是的,在李绚和武后之间,刘仁轨选择了武后。 正是因为足够的了解,刘仁轨才明白武后的潜势力究竟有多强。 不要以为李氏是天下正朔,天下人心就会偏向李唐。 实际上除了在李唐手上获得足够利益,换人立刻就会对自己造成毁灭性打击,和可能会在李唐身上,以后能够获得利益的人之外,其他普通老百姓听到朝廷由李唐变成武周,只会哦上一声。 相对而言,天可汗真正的威望在域外,在西域,在草原,在无数外邦。 李绚只要立足西域,凭他的刀弓,立刻就是又一个天可汗。 李绚轻叹一声,转过身,朝着自家院中走去。 两侧黑暗的阴影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影在晃动。 寂静无声。 …… 乐城县公府,书房中堂。 刘仁轨平静的坐在主位上,轻微的脚步声在侧畔响起。 一身紫色道袍的尹文操从里屋走了出来。 “左相,密卫的人没有敢动手。”尹文操对着刘仁轨微微拱手。 刘仁轨点头,然后问道:“若是他们动手,他们有胜算吗?” “没有。”尹文操淡淡的点头,说道:“彭王夜间而来,手下一队金吾卫骑兵每人都带了圆盾和弩弓,手中长槊,身上金甲,以彭王的战力,没有五百人,是杀不死他的。” 刘仁轨神色一笑:“他这位前线大将,看来是真的成气候了。” “不止如此。”尹文操目光看向雨夜中的长安城,轻声说道:“距离彭王所在两侧街道之中,各有一队好手,身着黑衣紧随护卫,真要出事,被留下来的,可能反而是密卫。” 稍微停顿,尹文操轻声说道:“如今,左金吾卫秦善道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旦有变故,他立刻就会派人驰援彭王,以如今的行事,天后不会想让人知道自己密杀彭王的消息传出去的。” “今夜之事,不是天后在动手,是范履冰。”刘仁轨摇摇头,说道:“彭王昨日有半个时辰消失在密卫的监控当中,所以他们有些紧张。” “所以今日只是恐吓?”尹文操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刘仁轨点点头,然后看向洛阳方向,无奈的摇头道:“天后现在最不想的,就是彭王留在长安,若是他遇刺称病留在长安,恐怕立刻就有变数,武三思压不住他。” “天后想要事变,还不想闹出太大的风波。”尹文操忍不住的感到好笑。 “因为天下间,真正的问题从来不在王室身上,而在世家身上,先帝在世时,都没有能够对世家造成足够压制,先帝过世,天后更怕世家趁机挖掘朝堂根基,所以她不想看到大乱。” 刘仁轨呼吸沉重,然后说道:“但朝政大变,不死人是不可能的,尤其,在先帝病逝时,东部突厥可汗突然生病,未曾前来长安哭祭,之事恰好赶上天后下令免拜,这才了了。” “东部突厥,西突厥。”尹文操摇摇头,说道:“天下没有谁是笨蛋。” “我家那位孙婿就更是如此了。”刘仁轨看向尹文操,问道:“道门又是如何说法?” 尹文操突然笑了,站起来,说道:“我道家子弟,最希望的,便是大唐能够马踏天竺,但天后崇佛,所以我们只能做别的选择,左相。” 尹文操拱手道:“天下之事,生死只在顷刻,没人想要一切重归南北朝乱世,而且袁公虽言有女主代唐,但亦说,大唐有三百年国运,一切都是注定好的。” 刘仁轨平静的点头,只是他的眼中满是担忧。 带血的担忧。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四十五章 天火降世,天子重生 夜色深沉,李绚坐在书房,手里的纸笺上,每张都写着几个字.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李绚抬头:“进!” “夫君!”裴诗彤从门外走进,手里捧着托盘,托盘里面放着一碗莲子羹。 看着裴诗彤将莲子羹放在桌案上,李绚温柔的笑笑,说道:“你来的正好,有些事情要对你说。” “嗯!”裴诗彤轻轻的点头,她也是聪慧的女子,李绚最近一段时间的异常,她这个亲近之人不会看不见。 李绚抬头,看向裴诗彤,说道:“裴相那里怕是要出事了。” “叔父?”裴诗彤顿时惊讶的看着李绚,但随即,她就明白了过来:“是天后吗?” “如今的大唐能威胁到裴相的,也只有天后了。”李绚点点头,说道:“王福来你知道的,宫中内侍监,自从先帝病逝后,他就一直陪在陛下身边,但就在我们离开洛阳之前,他死了。” “啊!”裴诗彤越发的震惊。 她在宫里待过,可是知道王福来在宫中的地位,那样的人说死就死了。 “宫中给出的消息,是他感伤先帝病逝,无意感染风寒,屡次不退,最后病逝,随先帝而去。”李绚一句话说出,裴诗彤立刻就跟着说道:“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为夫也见过王监,甚至在他风寒之后,还亲手给他把过脉,那就是一般风寒,之后他有吃了尚药局为夫留下的药方,但还是突然就死了。”李绚忍不住冷笑,满脸不屑。 裴诗彤有些小心的看着李绚,说道:“是天后杀了王总管。” “嗯!”李绚点头,说道:“王福来死了,内侍监失衡,在宫中,陛下已经落入天后手中,用不了多久,天后就会重新站到前台掌管朝政,那个时候,她的敌人就是裴相了。” “叔父。”裴诗彤的脸色立刻就难看起来,她身体微微颤抖,说道:“叔父不是天后的对手。” “或许吧。”李绚轻叹一声,说道:“不管如何,我们家中要做准备,一旦裴相出事,伱和母妃就待在家中不要再出门,为夫会让苏总管提前在家中随时备好足够家里人半年的吃食,若是……” 李绚略微沉吟,然后说道:“若是有一日,有人前来找你,你和母妃就跟着他一起离开。” “离开。”裴诗彤眼睛一跳,随即说道:“是陛下……三姐那边?” “三娘那边为夫已经安排妥当,若是天后召霞儿入宫,三娘就带着孩子们离开洛阳,宫里会有人送霞儿出宫,同时,也有人会在长安,接你和母妃离开。”李绚神色肃然起来。 “好!”裴诗彤没有犹豫,她已经明白会发生什么。 裴炎出事,皇帝也不会好过。 武后开始准备对彭王府动手,那么她的目的自然不会是他们几个,而是远在西域的李绚。 李绚抬头,看向角落阴影之中,开口道:“你们两个出来吧。” “喏!”左边角落阴影中,一身黑衣的李墨肃然走出拱手,右边角落阴影中,一身黑色对襟长裙的苏怜玉微微福身。 裴诗彤惊讶的看着两人,她从来没有发现,刚才屋里竟然还有这么两个人。 李绚开口道:“李墨,你见过的。” 裴诗彤点点头,早年李绚初入京城的时候,身边就带着李竹和李墨。 “苏怜玉,出身平康坊。”李绚稍微解释了一句。 裴诗彤微微福身,苏怜玉沉沉躬身。 李绚继续说道:“他日若是有事,他们两人当中,会有人来府中找你,到时候一切都放下,带着母妃和常儿一起离开长安,他们会将你们送到河州,为夫会和你们在河州汇合。” “好!”裴诗彤终于松了一口气。 李绚拍拍她的胳膊,说道:“好了,你出去吧,为夫还有事情要交待给他们两个。” “嗯!”裴诗彤轻轻点头,转身出了书房。 …… 李绚从桌案之上,取出两张纸,然后轻轻一扔。 两张纸便已经飘飞到了李墨和苏玲玉的身前,两人没有丝毫迟疑的接下。 天火降世,天子重生。 纸条上就写着这八个字。 李绚平静的说道:“将来有一日,天火落在大慈恩寺大雁塔上,宫主负责将谶言传遍长安城。” “喏!”苏怜玉立刻福身。 “在此之前,准备三个五岁儿童,两个活的,一个死的。”李绚抬头,看向苏怜玉,说道:“活的好好的将养,养的白白胖胖,死的,在雍洛之地找富家病逝的五岁孩童,然后用冰封起来,四月底,送到城外庄园,会有人接的。” “喏!”苏玲玉再度福身。 李绚抬头,看向李墨,说道:“五月,天火降世,有一个孩童会被送到子午关外,你接到孩童之后,立刻带人前往成都,然后将孩童沿长江而下,送到扬州,交到文成大长公主手中。” 李墨仿佛明白了什么,诧异的看向李绚。 李绚笑笑,说道:“你猜的没错,就是太子……你接到太子,顺长江而下,送到文成大长公主手里,然后就不用再管,等王妃从洛阳撤到扬州,你护送王妃从扬州渡江到杭州去,之后,你便再回长安。” “喏!”李墨神色肃然,他没有问李绚为什么要将太子这么一颗如此拥有的棋子送到扬州去,而不是留在手里自己用。 李绚点点头,继续说道:“返回长安的路上,将这份谶言发遍长江两岸。” “是!”李墨拱手。 李绚抬头看向苏怜玉,说道:“你准备两批人,天火降世的那日,一批人带着一个孩子逃往并州,另外一批人带着一个孩子逃往敦煌。” “喏!”苏怜玉认真的拱手。 “在长安城四角找四座无人的宅子,天火降世那日,你亲自派人放火,吸引城中守军的注意。”李绚继续说道:“城外的人,关键时刻可以抛弃孩子自己逃生,记住,不要让那两个孩子找到你们的痕迹。” “是!”苏玲玉躬身。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我们在裴相府中的人还好吧?” “还好。”苏玲玉认真的点头。 “到了四月,让她传信裴相,就说有人朝家中窥伺。”李绚抬头,似笑非笑的看向苏怜玉,苏怜玉漠然拱手。 当年他们将人送进裴炎府中,原本是打算算计武承嗣的,但可惜,武承嗣太不成器了,以至于那人一直待在裴炎府中。 这些年,她在裴炎府中的待遇很好,除了没有给裴炎生儿子以外,几乎度过了整个人生当中最美好的时光。 如今有人要破坏这美好时光,哪怕她的心已经有了变化,也会奋力一搏的。 裴炎只要有了准备,武后想要拿下他就没有那么容易。 裴炎只要和李显不产生矛盾,那么武后想要一手毁掉两人就没有那么容易。 李绚神色收敛,开口说道:“剩下的,便是将来本王回来之后的事情了,你们记住,若是他日,有人拿本王令牌找到你们,不管做什么,无条件服从便是。” “喏!”李墨和苏怜玉同时拱手而退。 很多东西他们听的很清楚,在他们之外,还有其他人在负责其他方面的事情。 就比如如何将太子从东宫带出来,这里面丝毫都没有用到他们的力量。 李绚轻轻低头,看着手下的纸笺,上面写着“天火降世,天子重生”八个字的纸张还有十几张。 李绚轻声自语道:“天子,天子,这个天子,究竟是说谁呢。” …… 天明时分,李绚已起。 裴诗彤帮着李绚整理衣裳,最后站在李绚面前,看着他,直直的问道:“夫君,这一次,我闻喜裴氏,会是怎样?” 李绚看着近在咫尺的裴诗彤,微微摇头,说道:“东眷一脉,彤儿四月中,便可以通知嫡系族人,撤离长安洛阳,中眷一脉不需要担心,绛国公在扬州安然,自然也无事,唯一麻烦的是裴相,洗马裴。” “天后,她……她会怎么做?”裴诗彤嘴角微微抽搐。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历来宰相,尤其是辅政大臣,若是不知进退,恐怕生死难料,陛下是个仁厚之主,本来应该君臣和谐,天下安定,但天后……她怕是见不得陛下太圣明,裴相怕是难了。” “那么扬州那边呢?”裴诗彤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悲戚。 李绚轻轻的抱住她,低声问道:“你们东眷族人之间传信,可保隐秘吗?” “可以!”裴诗彤抬起头,满怀希冀的看着李绚。 世家生死存亡之际,自有一套法则。 “让东眷传信给西眷,东眷西眷同时悄然有了动作,洗马那边要是察觉不到,那就是上天注定他们要死。”李绚轻轻笑笑,说道:“大不了让东眷将来选个族人,出继洗马便是,反正都是一家人。” 裴诗彤只能勉强的笑笑。 李绚抱住她,轻声说道:“记住,四月中,千万不能早,否则,不只是东眷西眷,就是我家也逃不了。” “嗯!”裴诗彤面色一白,随即,认真的点头。 “走吧,该去向母亲辞行了。”李绚放开裴诗彤,快步朝门外走去。 …… 长安西城,金光门外。 裴诗彤坐在马车里,抱着常儿,透过车帘看着李绚,眼中满是不舍。 李绚站在那里,对着前来送行的武三思拱手道:“郡公前来相送,实在是绚的福气。” 武三思满脸笑意,还礼道:“奉太子之名为彭王践行,三思也是运气。” “郡公说的哪里话,他日郡公和天子结亲,你我就更是一家人了。”李绚满是开怀的笑着。 武三思顿时无奈的说道:“王爷,此事八字还没有一撇。” “早晚的事情,有天后在,你我支持,陛下也会欢喜的,诸位说,是吧。”李绚侧身看向鸿胪寺卿元明,兵部侍郎岑长倩,刑部侍郎李昭德,兵部郎中来遂,都水监何以求,以及其他十几位官员,还有其他很多来送行的西域使者。 当然,在李绚身边还有王隐客,刘易从这些人。 右领军卫大将军程务挺会晚李绚一步出发,或者说,会跟着李绚身后。 王隐客在一旁听着,眉头不由得微微皱了起来,扫过武三思的眼中,微微带过一丝怜悯。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四十六章 宰相三族,天下板荡 武家的女儿嫁给太子。 不知道多少人在赞叹说是天作之合。 武三思自己心中也不免轻动,摇摇头,他看向李绚道:“彭王历来诗作惊人,今日离京,不妨做诗纪念,我等也好为诗中人,千古纪念。” 李绚拱手,看向众人道:“绚此番离京,归来无期,唯愿诸位平安顺遂,万事有成,陛下仁慈淳厚,江山清澈,难以言语,急切之间,作诗赞和,诸位勿嫌。” 众人不由得笑笑,神色轻松下来。 李绚目光看向四周,城墙之上刀槊林立,城墙之下草木清脆。 春意荡漾。 李绚看着金光门,还有后面整个无尽的长安城,轻声道:“千门晓日山河壮,万国春风草木香。造化无私任自流,圣明天子敬东皇。” “圣明天子敬东皇。”武三思嘴角微微抽搐,李绚这首诗并不是什么出色的可以流传千古的诗,但放在官场上,却绝对合格的劝谏之作。 李绚看了武三思一眼,不在意的笑笑。 他记得杜甫有句诗: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杜牧也有句诗: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崔敦的这首诗,多有些糅合二者之意, 现在在杜甫杜牧之前写出来,却是颇有些滋味。 岑长倩已经在低头品味了,不似武三思,不学无术。 …… “诸位,绚该出发了。”李绚的眼神一肃,手按在腰间长剑上,神色中带起无尽的杀意。 武三思,元明,岑长倩,李昭德,来遂,何以求,以及在场其他官员和西域使者,同时拱手道:“恭送大将军。” 李绚翻身上马,一身红衣金甲,长槊斜挂在马侧。 回过头,李绚深深的看了长安城一眼,下一刻,他已经调转马头,没有丝毫犹豫转身而去。 身侧的十几名属官,三百名右卫军卒,一百千牛卫,一百金吾卫,全部瞬间转向。 旌旗飘扬,槊刃锋寒。 五百骑兵转眼已经如同风一样的席卷而去。 五里之外,三千名右卫骑兵迅速的护卫而来,然而拱卫他们的大将军朝西而去。 转眼间,军旗晃动,一百人冲前探路,一百人落后抵察,还有三百人斜着向前散开。 军阵森严。 长安城下的众人看到这一幕,心头不由得一阵沉重。 直到李绚率兵彻底消失在他们视线当中,这些人才不由得松了口气、 来遂来到了裴诗彤的马车之畔,微微拱手,便跟在王府护卫身侧,护送裴詩彤回彭王府。 李绚不在长安,向来是他们这些好友照顾彭王府的安宁。 也就是赵巩这个左千牛卫将军不在,不然也轮不到他们。 …… 城门之上,范履冰面色凝重的看着旌旗消失在远处的地平线。 他的拳头不由得紧握。 在洛阳时,他们是异常忌惮于李绚的阳谋手段。 尤其是让皇帝提前科举,皇帝顺势推出的此次科举录四十九之人,已经让皇帝尽可能多的拉拢了天下士人之心。 李绚在长安时谋划让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娶郑氏女为良悌,也就是武后弄了一手,从同安太夫人崔氏的嫡孙女,变成了同安太夫人的侄孙女,一下子低了一等。 不然的话,郑氏有孕,瞬间,整个崔卢郑三家都会齐心聚在皇帝麾下。 可即便是现在的情况,崔卢郑三家的人心已经逐渐被皇帝收拢。 一旦郑氏最终产子,崔卢郑三家搞不好会全力支持郑氏之子争夺未来的皇位。 这样也变相的将他们的家族之力,全部投入到了皇帝麾下。 另外还有太子…… 范履冰甚至都不想再想了,李绚留在朝中对他们的威胁太大。 只有李绚离开长安,他们才能够安心。 可是如今李绚朝着蕃州而去,而且很快就会前往西域,但看着军容森严的右卫大军,范履冰又感到一阵阵的不安。 要知道,彭王终究是曾经灭亡一国的凶人。 虽然他在洛阳,在长安都表现的无比温顺,但是一旦能离开中枢,他立刻就是那种随时能够破家灭国的军中悍将。 一旦他将来杀回长安,怎么挡。 若是有可能,范履冰希望李绚永远都回不了长安,他更加希望,在洛阳,彭王就真的能够追随先帝而去了。 但可惜,弄死彭王的代价太大了。 宗室,宰相,军方,外戚,世家,还是普通士子,都不会同意武后这么做。 “希望不要让我后悔吧。”范履冰轻叹一声。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黑衣密卫快步上前,将一张纸笺送到了范履冰的手里。 范履冰看了一眼,轻声念道:“千门晓日山河壮,圣明天子敬东皇。” 稍微琢磨,范履冰立刻忍不住的骂道:“武三思这个蠢货。” 黑衣密卫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范履冰深吸一口气,将纸笺还给密卫,同时说道:“将这封纸笺送到洛阳,同时上报:彭王已经离京。” “喏!”黑衣密卫立刻躬身,然后快步的转身而下。 范履冰站在城门上,看着远处已经不见人影的地平线,他的心,不知道什么原因跳的极快。 一股错失了什么的恐惧感,瞬间袭击了他的全身。 …… 尚书省,右司郎中快步的将纸笺送到了刘仁轨的桌案上。 刘仁轨看了一眼,忍不住的笑骂道:“这个彭王,又给砀国公挖坑了。” 右司郎中没有多说什么,拱手转身快步离开。 如今虽然皇帝在洛阳,朝中宰相和尚书也多在洛阳,导致很多政务都需要送到洛阳去。 看起来长安中书省,似乎有些清闲,但实际上根本不是如此。 当皇帝东巡洛阳的时候,天下的政务,实际上是一分为二的。 函谷关以东的归洛阳处理,函谷关以西的归长安处理。 到了长安中书省无法解决的时候,再送到洛阳供皇帝圣裁。 如今皇帝虽然初登大宝,但事情还是延续这个规矩。 这不是皇帝一个人的意志能够决定得了的,整个朝堂上上下下,无数官员,早就已经形成了定制。 所以如今虽然只是五岁的太子监国,中书省依旧有无数的事情。 甚至因为更多的人其实是在洛阳,他们这里人手不足,所以需要做的事情反而更多。 尤其是右司郎中。 就在右司郎中刚刚出门之际,刘元朗就突然上门。 看着刘元朗出现在自己的值房,刘仁轨皱了皱眉头,问道:“什么事情。” 刘元朗拱手道:“阿耶,刚刚有人将一封信送到了儿子手里,让儿子立刻交给阿耶。” “谁的信?”刘仁轨顺手接过来信件。 刘元朗拱手道:“是彭王的信。” 刘仁轨的眉头不由得一皱。 李绚的信,李绚的信让刘元朗送到他的手里。 刘仁轨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他赶紧打开信封,然后信纸上面,只有三个人的名字。 裴炎,王德真,刘审礼。 刘仁轨看了一阵,突然他的眼睛不由得一挑,眼神顿时无比的骇然。 “三族!”刘仁轨忍不住的咬牙。 李绚的这封信上,如果加上三族两个字就能够将一切全部都说明白。 王德真是裴炎的亲舅舅,这一点恐怕朝中很多人都忘了。 王德真出身京兆王氏。 当年因为王皇后的事情,裴炎的父亲担心事情会牵连到王德真,然后通过王德真牵连到他自己,所以毫不犹豫的就斩断了和王德真的关系。 当然,也有裴炎的母亲早已经病逝的缘故。 而裴炎也继承了父亲的敏感,几十年来和王德真几乎没有关联。 但哪怕再没有关联,王德真也是裴炎的亲舅舅,是他母族的人。 当年王德真不重要,真正要命的是刘审礼。 刘审礼的堂妹是裴炎的发妻。 虽然刘氏一样早亡,导致裴炎和刘审礼之间的关系不是很好,但毫无疑问,刘氏是裴炎的妻族。 刘氏是刘审礼的父亲刘德威亲弟弟的女儿,如果真要追究,刘审礼的亲叔叔,亲堂弟都在妻族之内。 甚至就连刘审礼,如果武后要连坐,也是能够连坐上的。 如果仅仅是连坐,哪怕是宰相,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现在的问题是,刘审礼如今是西域道行军大总管,掌管着西域道数万大唐精锐。 而西域道如今还有两个副总管,安西都护王方翼,安西副都护权善才。 王方翼自然不必多说,权善才当年被免职,暗中都是北门学士在操作。 是李绚后来出手,才帮他捡回一条命。 如果真的皇权更迭,裴炎三族被灭,那么整个西域道就会立刻倒向李绚。 逻些和西域加起来,光是大唐精锐,就有十万之多。 如果他们联手平定了西突厥,那么加上吐蕃,加上吐谷浑,随随便便就能整合三十万大军,便是号称五十万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旦从这些人跟随李绚从蕃州和西域杀回,那么恐怕整个陇右道都挡不住。 刘仁轨无奈的叹了口气。 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先帝的这种布置,原本是没有问题的,刘审礼毕竟是宰相,以他的能力和威望,足够驱使李绚在军前奉命搏杀,但是恐怕就是先帝也想不到,裴炎将会被武后灭三族。 便是刘仁轨都想不到。 但他知道,如果武后真的要去做,那么不管是栽赃陷害,还是别的,武后都已经能够做到。 如果武后真的这么做了,裴炎一旦勾连起来,光是王德真和刘审礼,便已经足够让整个朝堂掀起无尽的风波了。 刘仁轨甚至能够想到未来酷吏横行,百官战战兢兢的模样。 一旦有人揭竿而起,那么必然是万人响应。 轻叹一声,刘仁轨看向刘元朗,说道:“去将右司郎中叫过来。” “喏!”刘元朗快速出门,将右司郎中叫了过来,而他自己则再也没有进门。 “左相。”右司郎中肃然拱手。 刘仁轨点点头,说道:“传信陇右剑南道,各州县长官,务必保证今年秋收丰盛,皇帝登基,谁出岔子,本相便请旨,直接免官,终身不得再仕。” 右司郎中没有丝毫犹豫,拱手道:“喏!”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四十七章 李绚和武后在昌州的交手 洛阳,皇宫。 夜色之下,宫灯闪烁。 上官婉儿从外面进入徽猷殿,前殿的侍女对着上官婉儿认真福身。 上官婉儿淡漠的走过,看也不看一眼。 来到后殿,武后肃静的跪在地上,双目轻闭,嘴里却在低声念着佛经。 上官婉儿脚步极轻的走入,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的如来佛像,然后才低头看向武后。 等到一段佛经念完,上官婉儿才低声道:“天后!” “如何了?”武后睁开眼睛,目光看向前方的佛像。 “陛下读彭王留诗,异常欣喜。”上官婉儿轻轻躬身。 武后忍不住的笑笑,然后低声道:“一句‘圣明天子敬东皇’就让他开心成那个样子,显儿还是太生嫩了。” 上官婉儿低头,不敢说话。 “彭王倒是好手段,不停的在天下士子心中抬升皇帝的威望,让天下人敬仰,他也不怕某一日这种敬仰破灭,天下人对皇帝会失望成什么样子。”武后轻轻摇着头。 看着前方的佛像双眼,她的脸色极冷。 仿佛从那座佛像的眼中,武后看到了李绚。 李绚这段时间的所有作为都是如此,不停的在百官、士子和百姓之中,加强皇帝仁孝纯厚的印象,如此一来,任何人想要对皇帝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就都要小心几分。 一旦失误,立刻就会有猛烈的反噬。 上官婉儿沉默不语。 武后随口问道:“朝中如今什么反应?” 上官婉儿低头道:“朝中都在称赞陛下和彭王君臣相得,都言是一件好事……毕竟彭王手持重兵在外,若是他能保持忠心,中枢也能够少几分压力。” 武后点点头,说道:“好手段啊,看样子,以后做事情怕是要多费些力气了。” 上官婉儿再度低头。 武后继续开口:“程务挺现在到什么地方了?” 上官婉儿想了想,说道:“应该快到眉县了。” “告诉他,悠着些,盯死彭王在这一路上所有的举动。”武后声音微冷。 “是!” “彭王前夜消失了半个时辰,查出他做什么去了吗?”武后神色漠然起来。 “没有。”上官婉儿摇头,皱眉说道:“已经查过了,撞倒密卫的人只是个普通百姓,金吾卫左街使审问之后,的确是意外。 不过之后所有监视彭王的密卫全部都送到金吾卫左街使处,就不对来。” 李绚那夜和尉迟循毓见面之后,在密卫的监控之中消失了半个时辰。 武三思,范履冰,甚至刘仁轨都察觉到了不对。 “他肯定是做了什么。”武后面色凝重,说道:“去查吧,和彭王有关系的人全部都查一遍。” “喏!”上官婉儿微微躬身。 就在上官婉儿转身要离去之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仇宦从后面走上,对着武后躬身道:“天后,左相有秘本奏上。” “嗯?”武后微微一愣,转身看向仇宦。 仇宦赶紧递过奏本,武后接过之后,打开看了一遍,忍不住微微皱眉,不客气的说道:“这个老家伙,手竟然伸到了宫里来了。” 上官婉儿和仇宦同时低头。 武后深吸一口气,说道:“左相不同意范云仙任内侍监,想来彭王也是不同意的。” 上官婉儿立刻就明白了,彭王消失的那半个时辰,怕也是做了些什么,甚至是见了什么人。 但这个人是谁,如今只要和王福来牵扯上关系的,查就是了。 “做的太急了些。”武后微微摇头。 王福来的事情,牵涉的太多,让她不得不从重从快处理。 但这样一来,朝中一些敏感的人物,就开始察觉到了危险。 甚至开始提前做一些布局。 就像是彭王那样的。 甚至他这些天在长安做的那些事情,都是在为了防备而作。 武后突然抬起头,问道:“薛相的事情怎么样了?” 上官婉儿眉头一挑,直接看向了仇宦。 这边刚刚弄死了王福来,接下来就要弄死薛元超,如果有人从王福来的身上联系到薛元超的身上,那么事情就大发了。 仇宦赶紧躬身道:“回天后,薛相用的药里,从今日开始,会多加一味,平时看不出来,但是两个月后,人就起不来了。” 武后微微沉吟,轻声道:“也就是四月了……也好,继续吧。” “是!”仇宦立刻躬身。 武后看向上官婉儿,说道:“传信程务挺,到了昌州之后,一点点的剥离彭王在昌州的烙印,贺知章,诸葛明辉,还有其他几个彭王任昌州刺史时任职昌州的人,全部赶出昌州。” “喏!”上官婉儿平静的躬身。 “还有,彭王在吐谷浑族人当中的威望也不少,那些和彭王走的近的吐谷浑族人,就让他们消失吧。”武后声音冷漠的可怕。 “是!”上官婉儿轻轻福身,武后摆摆手,上官婉儿立刻轻步转身离开。 转身来到了前殿的房间里,何妙已经在一旁磨好了墨。 上官婉儿立刻坐下开始书写,而何妙却已经悄然的退出了房间。 等到上官婉儿写好信件离开,何妙才重新回到了房间里。 看着面前信纸上的点点墨痕,何妙小心点拿起来信纸,然后走到了一旁的铜盆前,小心的将信纸放在满是灰烬的铜盆里转了一圈,下一刻,满满当当的字迹就已经全部显现了出来。 火苗升起,何妙已经用火折子点燃了信纸,直到信纸烧成灰烬,她才重新坐回座位之后。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何妙身体不由得有些紧张,但在瞬间,她就放松了下来。 脚步声很快的朝着后殿走去,很快消失,但又很快再度响起,不过这个时候已经是离开了。 没过多久,何妙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原尚书右仆射,黔州都督赵国公,李敬玄薨了。 听到这个消息,何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敬玄,当年因军功而拜中书令,后升任尚书右仆射,之后因突厥之事受到皇帝猜疑,最后因为其子为越王求情,最后被调任黔州。 如今终于因为长途劳累,再加上先帝病逝,皇帝也没有召他回长安的打算,终于郁郁而终。 何妙微微摇头,轻轻闭上眼睛。 霎那间,眼前一片黑暗。 …… 黑暗中,李绚平静的睁开了眼睛。 整个书房一片静谧。 李绚站起来,走到了窗户之前,面前是整个璀璨的曲沟城。 他所在的这座楼阁有四层之高,加上地势偏高,可以直接俯瞰整个曲沟。 整个曲沟城异常的繁华,每年都有相当多的商人来往于东西吐谷浑和大唐之间。 曲沟是他们的必经之地。 大量的物资流动,也让整个曲沟变得异常的繁盛。 再加上李绚在修建城池时,刻意的没有修建城墙,导致整个城池每日都在不停的向外扩展。 如今这里已经成为了整个高原之上最大的明珠。 繁华之盛要远在昌州州治兴海之上。 而这里,即将落入程务挺的手里。 李绚看着头顶清澈璀璨的夜空,他从程务挺任昌州刺史的第一刻起,就知道,程务挺来这里,就是为了抵挡李绚来自蕃州的压力。 如此一,来清除李绚在昌州的痕迹,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只是他有些没有想到,武后竟然敢对吐谷浑人下手。 她是真的将高原当成了平坦顺遂的所在了。 “王上。”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李绚身后响起,李绚不用回头,他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只有章婉玉。 “西吐谷浑的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李绚微微侧身。 章婉玉站在角落里,低头道:“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那就好。”李绚点点头,说道:“从今日开始,从西吐谷浑运往关中的玉器和青盐全部开始减产,到年底的时候,彻底停止。” “喏!”章婉玉认真拱手。 “还有,昌州新任都督就要到任了,身边难免跟着一大堆人,而且来到曲沟少不了要在这里住上一阵,在水源里下点药,让他们的人,死上一半在昌州。”李绚眼神越发的冷漠。 “是!” “曲沟县令赤红藏老了,在程务挺抵达曲沟的第二天夜里,便送他去见天神吧,做的明显一些。”李绚嘴角微微泛起一起冷笑。 “是!” “等到昌州乱起来之后,你就去肃州吗,从肃州开始,往甘州,兰州,逐步的清洗密卫,让地方好好的乱一乱。”李绚的脸色逐渐的冷了下来。 “是!” “西域那边怎么样了?”李绚微微抬头,他五月份就要前往西域了,平定西突厥,驱赶大食人,如果做不到这些,他是没办法轻易回来的。 “大食人已经开始逐渐的朝着西面退却了,反而是西突厥的骑兵,打算今年秋天直接攻破安西西镇。”章婉玉对于西域的事情,竟然奇怪的了如指掌。 李绚轻轻的点头,说道:“很好,如今一切就看我们什么时候再回来了。” …… 兴海,驿馆。 中堂内,已经摆好了一桌酒菜。 李绚看着脸色有些发黑的贺知章,诸葛明辉,元尉三人,温和的说道:“都坐下吧。” “喏!”贺知章,诸葛明辉,元尉三人没有丝毫犹豫的坐下。 “你们在昌州已经好些年了,吏部这些年对你们评价都是上等,陆尚书在洛阳时,就和本王提起过,是该将伱们调回中枢去任职了,你们什么想法,若是没有意见,本王便回信陆尚书了。”李绚笑着看着几个人。 贺知章略微犹豫,看向李绚问道:“王爷,那么昌州怎么办?” “昌州自有后任处理,这天下间,最不缺的,就是想做官的人。”李绚笑笑,说道:“无非就是熟悉需要点时间罢了,其他的无妨。” 贺知章,诸葛明辉,元尉三人相互对视一眼,拱手道:“如此,多谢王爷。”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四十八章 彭王会不会不去西域? 逻些,安抚使偏厅。 中央满满当当的一桌好酒好菜,但可惜,没有肉。 李绚坐在一侧,抱歉的看向对面的黑齿常之道:“先帝还未归葬,本王还是要小心一些的,今日便只能请郡公将就一些了。” 黑齿常之认真的拱手道:“本该如此。” 李绚摇摇头,说道:“右领军卫大将军本来也应该是你的,还有昌州都督之职,但先帝考虑本王今年要出征西域,若是有些坎坷,三两年内都无法回归蕃州,故而蕃州这三两年里,就只能全交给浮阳郡公了。” 蕃州交给黑齿常之,昌州便只能交给别人。 顺带就连右领军卫大将军也交给别人。 “先帝有遗命,陛下和天后也没有办法,只能如此。”李绚亲自起身,帮黑齿常之倒了一杯酒。 李绚需要遵守一些礼仪,但黑齿常之不需要。 李绚是宗室,是皇帝的堂弟,黑齿常之只是皇帝的臣子。 黑齿常之端起酒杯,看向李绚说道:“燕国公跟末将说过,王爷不只一次向先帝进言,让末将任昌州都督,顺带接任右领军卫,但他也说过,朝中阻力甚大,很多人都将目光盯在了王爷离职之后的蕃州都督,逻些道安抚使之位上。” 李绚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在还没有攻破吐蕃之前,他就曾经预料,一旦他从蕃州调回长安,那么到时候接任他位置的,绝对不可能是黑齿常之,只有可能是外戚或者武后的亲信。 那个时候皇帝还不信,看看现在。 …… “或许只有等王爷离职,调回长安,那位新任的右领军卫大将军,便会调任逻些道,末将才会去任昌州都督。” 黑齿常之平静的笑笑,笑容满是苦涩的说道:“若他这个逻些道安抚使做的好,末将便永远没有了再任蕃州的机会。” 李绚平静的摇头,说都:“他做不好的,他能来蕃州,唯一的任务便是搜刮,搜刮前两年内府没有从蕃州搜刮走的财富送回长安。 如此,他才能够坐稳那个位置……他坐稳这个位置了,蕃州就该不稳了。” 黑齿常之点点头,他不得不承认,事情的确是李绚说的这个道理。 “等到蕃州不稳之时,就是你调回来任蕃州安抚使的时候了。”李绚轻叹一声,看向黑齿常之道:“郡公,你说本王是不是很没用,明明在数年之前,就已经看到了会发生什么,但却偏偏连一点改变的能力都没有。” “王爷已经做到极致了。”黑齿常之轻叹一声,说道:“只是很多事情,不是伱我之言就能够决定的。” 黑齿常之想起故国百济,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希望百济灭亡,但百济就是没了。 “王爷请!”黑齿常之举起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李绚端着清水,同样一饮而尽。 一杯下去,前事了结。 …… “郡公,本王这一次陪燕国公一起回京,他的身体……”李绚话刚说到一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在门外响起。 李绚和黑齿常之同时诧异的回头。 “王爷!”王隐客一脸肃然的出现在门口。 “出了什么事?”李绚顿时站了起来。 他今日宴请黑齿常之,名义上是奉了武后的命令,来安抚黑齿常之的。 王隐客自然知道此事,他一直在前堂等候,但现在,他却突然出现在这里,怕是真出事了。 “昌州来信。”王隐客快步走进房中,将一封未打开的公文递给李绚,同时说道:“昌州出事了,西吐谷浑玉石矿暴动,东吐谷浑盐场暴动,东吐谷浑一部族人被杀,族人人心不安,诸般公事尽皆延误。” 李绚的脸色不由得一变,打开信件快速的看了起来,看了一遍之后,他的脸色瞬间大变:“该死的程务挺,吐谷浑不是长安,杀人立威那套在吐谷浑不是那么行得通的。” 公文之中写的很清楚,半个月前,程务挺刚刚抵达曲沟,就接到了少府的求救令,西吐谷浑一处玉石矿的矿工受不了压榨已经暴动,一整个矿山的少府官员全部被杀。 可那个时候,程务挺不过刚刚抵达昌州,诸事不熟,只能派遣最近的左右领军卫派去镇压。 然而等到最近的右领军卫抵达之后,才发现已经人选楼空了。 就在右领军卫守军回撤之时,另外一座矿山又暴动了。 转眼,乱子就已经遍布在整个西吐谷浑。 仿佛在一瞬间,整个西吐谷浑已经决定要彻底反唐一样。 这个时候的右领军卫,在接到程务挺的军令之后,已经不再轻动,出动半支人马缓慢前行,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撤兵。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东吐谷浑又乱了。 不管是盐场,还是玉石矿,都是极度消耗人力的地方。 如果是大唐百姓,他们或许还稍微留情三分,但是对于本地的吐谷浑人,他们几乎是当做牛马一样来对待。 西吐谷浑出了乱子,东吐谷浑立刻就不稳了。 尤其这个时候,曲沟县令赤红藏死了。 程务挺刚刚抵达曲沟,立刻就无缘无故的责骂了已经老迈的赤红藏。 要知道,当初李绚攻下吐谷浑国都的时候,赤红藏是出了大力气的,李绚甚至一度引以为心服,但可惜,李绚到了蕃州之后,赤红藏和李绚的关系就开始迅速疏远,如今又是几换都督。 但不可否认,赤红藏在当地吐谷浑族人那里拥有巨大的声望。 他当天被程务挺斥责,第二天就上吊死在自己家中,整个曲沟都乱了。 不,三件事情之下,整个昌州都乱了。 …… “程大将军请求本王调左武卫将军李多祚入昌州平定叛乱。”李绚平静的将公文递给黑齿常之,平静的问道:“浮阳郡公觉得该如何做?” 黑齿常之看着公文,皱着眉头说道:“他既然是右领军卫大将军,为何不调右领军卫,而且在昌州有足够的右领军卫大军供他调遣平叛,这种事情,为何要扯上逻些道?” “他在问,昌州的那些事情,和本王有没有关系,若是没有,他就要大开杀戒了。” 李绚冷笑的看着王隐客,说道:“长史,回信吧,左武卫将军李多祚要随本王前往西域作战,眼下开始要做出征准备,离开不得,昌州之事请他自想办法。” “喏!”王隐客立刻拱手应命,李绚的话很清楚,昌州的事情和逻些道没有关系,剩下的事情,是程务挺自己的事情。 “另外,告诉他,今年入秋,逻些道将从昌州抽调军粮,请他做好准备,若是军粮供应不足,本王就请旨,免掉他这个昌州都督之职,请朝廷另派他人。”李绚冷漠的看向王隐客。 王隐客立刻拱手:“喏!” 李绚微微摆手,王隐客立刻转身而去。 快步返回自己的官廨,王隐客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坐在桌案之后,王隐客提笔,但却久久未曾有字落于纸上。 他知道,李绚先程务挺一步抵达昌州,虽然仅仅在曲沟和兴海待了三天,但这三天时间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前来拜访他。 李绚全部都来者不拒,每个人都亲切的接见。 只是李绚接见这些人的时候,都有王隐客在身侧。 王隐客并没有发觉李绚有什么额外的布置,至于说在他离去之后,李绚有没有私下召见这些人,王隐客相信是没有的。 因为李绚见的那些人,也在李绚见他们之后,被密卫监控里起来。 但是,昌州还是出事了,而且就在李绚离开之后,这很难让人不怀疑这些事是和他有关的。 程务挺的试探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因为王隐客也怀疑这些事情和李绚有关。 尤其李绚今日最后说的那句。 今年入秋,逻些道将从昌州抽调军粮。 昌州并太适合种粮食方,只是多年来,李绚和昌州大小官吏努力之下,才有的结果。 李谨行在的时候,根本什么都没有改变,然而就在不久之前,李绚将贺知章,诸葛明辉,元尉等人调走了。 程务挺可不是那种会种地的人。 王隐客想都能想到程务挺有多狼狈。 摇摇头,王隐客终于还是落笔写信。 …… 洛阳,徽猷殿。 武后一身白麻丧服,平静的从后殿走出,然后走入到书房之中。 上官婉儿不敢怠慢,赶紧将程务挺和王隐客的奏本放到了武后面前。 武后皱了皱眉头,一边打开奏本,一边问道:“婉儿,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上官婉儿微微有些迟疑,但随后还是认真的说道:“天后,此事有些奇怪?” 武后没有抬头,直接问道:“如何奇怪?” “此事看上去,很像是彭王在设计程务挺。”上官婉儿微微躬身,神色肃穆的说道:“彭王历来阳谋无双,阴谋虽不为人知,但从宫中密档记载来看,也绝对霸道,现在昌州这些,弄的太明显了。” 武后轻轻点头,叹声说道:“是啊,太明显了,就像是他将一切的隐患提前都引爆了出来一样。” 上官婉儿轻轻低头,没有再开口。 “只是,你觉得他会有这么好心吗?”武后抬头看向上官婉儿,上官婉儿微微摇头。 武后笑了,平静的说道:“他在牵制程务挺啊!” 牵制? 上官婉儿眼睛睁大,她小心的说道:“彭王这是在将程将军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让他无法对他的旧部动手?” “没错。”武后轻叹一声,说道:“贺知章,诸葛明辉,元尉等人吏部调令已经发到了昌州,这些人一旦离开,如今在昌州的彭王旧部就剩下一些不亲近的,有了现在这些事情,程务挺就没法再对这些人下手了,更别说水已经浑了。” “玉石矿和盐矿的事情?”上官婉儿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压榨过甚,出事是早晚的,彭王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当然,如果他在数月之前就预料到了这一点,提前布局,就当本宫没说。” 武后看了一眼王隐客的奏本,面色冷漠的说道:“回信程务挺,眼下的事情他若是平不了,那他这个昌州都督就别做了。” “喏!”上官婉儿沉沉拱手。 “彭王啊,他五月就要离开蕃州了,王隐客会盯着让他离开的。”武后轻轻冷笑。 “是!” …… 月光之下,逻些红色。 李绚冷笑着看向洛阳。 昌州的位置之重,武后明白,李绚不明白吗,他的手段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五十四章 先帝遗诏,众心齐聚 五月初二,天色熹微 逻些道安抚使府后院,正堂之中,李绚双臂张开,任由麹豆儿和刘舒璧帮他穿戴甲胄。 黑衣黑甲,身材高挺,李绚面色无比沉肃,挺拔鼻梁之下的胡须,更显得威严十足。 甲胄穿戴齐备,麹豆儿转身,拿起放在一旁的黑鞘长剑递给李绚。 看着李绚接过长剑,麹豆儿抬起头,眼神中带着担忧的问道:“夫君,这一次离开,你什么时候能再回来?” 李绚笑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才轻声说道:“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十一月应该就能回来了,再晚也不会超过十二月。” “也就是说夫君今年不回长安了?”麹豆儿满脸惊喜的看向李绚,就连李绚身后的刘舒璧,也是满眼希冀。 李绚只有去年一年是在蕃州,虽然也是四下奔走,但距离她们只有咫尺之遥,两人很放心。 只有这一次回京,一下子回去了三个月,而且还是过年。 麹豆儿和刘舒璧多少有些不安。 好在李绚回来了,又待了将近三个月,可惜,他现在又要离开了。 王命在身,这是没有办法的,但如果李绚能够陪她们二人在逻些单独过新年,她们两个会万分开心的。 李绚平静的笑笑,温柔的说道:“若是正常的话,为夫这三两年内,回长安的机会不大,应该是在西域的时间长一些……大不了到时候,豆儿和四娘也一起去西域便是。” “嗯!”麹豆儿和刘舒璧眼中满是开心。 李绚转过身,面色肃然起来。 对于未来的真相,还有自己的布局,李绚没有告诉麹豆儿和刘舒璧。 在他的后宅当中,刘瑾瑜能够统领全局,裴诗彤有协助之能,只有麹豆儿和刘舒璧她们两个,为人处事都一些天真。 “好好照顾三郎和五郎,他们的课业,为夫交给了长史,让余叔每日带他们去寻长史上课便是。”麹豆儿和刘舒璧下意识的点头。 三郎李志有和五郎李志高都已经四岁了,也是时候接触课业了。 至于说王隐客。 李绚嘴角微微闪过一丝冷笑。 …… 前院大堂外,王隐客神色担忧的看向后院方向。 今日是李绚率军前往西域的日子,两万五千大军已经在城外集结。 右武卫吐蕃族骑兵一万人,右领军卫骑兵五千人,左卫骑兵四千人,右卫骑兵三千人,右骁卫吐谷浑骑兵三千人。 这些人,全部都是最顶级精锐的骑兵。 在高原环境之下,身体稍微差的,都没法在这里久待。 这些人从最开始选的时候,就是能够适应高原障的精锐骑兵。 多年以来,他们的身体已经极大的适应高原的环境。 甚至素质相比于高原之下的唐军不知道要强上多少。 更别说高原之下的军士,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接触战事了。 一旦李绚率军杀入昌州,王隐客很怀疑程务挺能不能够抵挡的住李绚。 就在这时,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一身黑衣黑甲的李绚率先从后院走出。 余泽、李竹二人在两侧跟随,一起随李绚进入院中。 …… 李绚走到了王隐客身前站定,点头道:“司马!” “王爷!”王隐客微微松了口气,然后肃然拱手道:“回王爷,诸将已经到齐。” “好!”李绚点头,然后看向红山之上的黑宫,轻声道:“让众人都进来吧,先去拜祭先帝,然后安排行军诸事。” “喏!”王隐客立刻拱手,然后转身朝着安抚使府大门的方向轻轻招手。 下一刻,安抚使府大门打开,紧跟着数十文武同时出现在大门之外。 以黑齿常之,萧嗣业两人为首,丘贞沐,张大安,李多祚,韦弘机,论弓仁,南炬,唐真行,庄错等人为首的数十位文武官员,面色肃然的走进了院中。 王隐客,程处政,余泽,张弘俞等人,拱手站在侧畔。 李绚在众人之前,面色肃然的说道:“今日,逻些道所有将军,刺史俱都在此处,本王也不多言,本王离开蕃州之后,蕃州事务交由张公负责,逻些道事务交由安抚副使黑池将军负责,二人在本王离开后,代行本王之权。” “下官领命。”院中所有文武官员没有一个有半点异议。 一来,李绚每年都要离开蕃州,黑齿常之和张大安领政已经是常事。 二来,李绚在逻些道军民中的威望极重,这些年,即便是再不服的人也被狠狠的收拾过了。 “好了,诸位随本王拜祭先帝。”李绚抬头,看向红山之上的黑宫,然后率先迈步而去。 诸多文武官员没有丝毫犹豫的紧紧跟随。 整个逻些道,除了李绚以外,再没有任何人敢公开以先帝的画像为依托进行祭祀。 更别说,那副画像之上,还有当今圣人的私印。 先帝和当今对李绚的信任之中,可见一斑。 即便是那些世家出身的刺史,也不敢再对李绚有任何不满。 尤其是在他主持郑氏女嫁入宫中,并且郑氏女随后怀孕的情况下。 在天下官员,尤其是逻些道官员的眼中,李绚不仅能力出群,甚至还深受帝后信赖,几乎有当朝英国公之望。 之所以说英国公,而不是卫国公,是因为李靖比李積更加的明识进退。 同样也因为李靖在太宗皇帝传位于先帝之前,他就已经死了,而李積,则是成功度过了皇帝传位阶段最危险的时候。 李绚如今的处境,颇有些类似李積。 …… 一步步的走上红山,步入黑宫,映入眼帘的,便是高宗皇帝的遗像。 在高宗皇帝的遗像之前,摆着一个檀木盒子。 李绚没有告诉别人那是什么,但所有人都知道,李绚得到了先帝的密诏。 至于密诏的内容,没人知道。 余泽站在左侧上首,平静的呼道:“跪!” “哗啦”一声,即便是身穿重甲的将领,这个时候,也全部跪了下来,痛声呼道:“先帝!” 李绚沉沉的叩首在地,眼神中已经满是泪水,嘴里想要痛苦的嘶吼,但沉痛之下,他却是再难以出声。 “起!”余泽的声音从侧畔传来,李绚这才有些艰难的站了起来。 李绚从袖子里面取出一本奏本,递给余泽,余泽接过之后,当众打了开来。 站在宫殿门口附近的王隐客,突然目光死死的盯着余泽手里的奏本。 他知道,那是李绚写给先帝的出征奏本,但是其中的内容,可以是出征西域,也可以是逆伐天后。 王隐客目光从余泽手上,迅速的跳到了一旁的先帝遗像上。 一时间,他心中无比痛恨。 皇帝竟然将这样一份东西交给李绚,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究竟交给了李绚怎样的东西吗? 余泽肃然的打开奏本,然后高声念道:“西突厥之乱,实断丝绸宝路,先帝深虑之。 王业四海,故托臣以讨之。 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故知臣伐贼,才强敌弱也。” 殿中群臣不由得轻轻一笑,李绚这一篇《出征表》,竟然是改的诸葛武后的《后出师表》。 不过诸葛武后最后一句是“故知臣伐贼,才弱敌强也”,而李绚这里,却是“故知臣伐贼,才强敌弱也”。 众将的心中不由得涌起无限的信心,李绚军征之强,世所共见。 西突厥虽然廖远,却也便不是李绚的对手。 “然臣受命之日,寝不安席,食不甘味。 兵,凶器也;战,危事也。 故以大为小,以强为弱,在俯仰之间耳。 思惟西征,宜先勃律,故五月渡雪山之地,深入不毛,并日而食。 今贼适疲于安西,又务于大食,兵法乘劳,此进趋之时也。 前后相形,左右顾命。 兵出于南而击于北,破敌于天山西麓,毁军于伊河源头。 以至于终有大胜。” 众将神色肃然,李绚言语至今,已经将西域道整个作战方略,全部说与了众人。 “臣等鞠躬尽力,死而后已;成败利钝,臣等竭力而争,以为陛下登基庆贺。” 余泽“哗啦”一声收起了奏本。 众将同时拱手:“臣等鞠躬尽力,死而后已,以为陛下登基庆贺。” 后侧的王隐客终于彻底的放心下来。 李绚这一篇文章就是出征西域道神道表,而不是针对武后怎样。 王隐客心中莫名的有些好笑,如今朝中有些乱象,但实际上终究不过是天后和皇帝母子之间的权力相争。 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此强彼弱,李绚真要出兵,天下人首先不会放过他。 …… 是的,在武后动手之前,李绚没有任何回军长安的理由。 甚至就连停兵不前的理由都没有,李显都没有给他圣旨。 李绚沉沉的躬身,面色漠然的起身,然后转身看向众人道:“先帝之灵庇佑,大军出战必定获胜。” “先帝庇佑,大军获胜。”所有人齐齐躬身。 李绚转头看向余泽,认真说道:“余参军,命你负责守卫此处,每日供奉不断,任何敢打扰先帝之灵者,斩。” “喏!”余泽肃然拱手。 李绚转身看向殿外,冷声道:“出征。” “喏!”众人同时拱手。 李绚大踏步从众人中间走过,直到他走出大殿,其他人才紧紧的跟上。 王隐客站在殿门之后,目光沉沉的看向被供奉在先帝遗像下的檀木匣子。 他知道,那里面应该就是先帝留给李绚的遗诏。 他更加知道,李绚最后说的那句话,实际上就是对他说的。 甚至他更加明白,那个匣子里面很可能什么都没有,这座大殿,就是一个针对他的陷阱。 一旦他有任何的不轨,余泽可以名正言顺的杀了他。 转过身,王隐客跟着众人一起离开了大殿。 红山之上依旧是数百名黑甲右卫森严驻守,刀槊锋利,弓弩冰寒。 …… 王隐客随着大军之中,一路继续跟随李绚前行到日喀则,就停留驻守下来。 李绚率领右武卫,右领军卫,左卫,右卫,右骁卫骑兵共两万五千人继续前行。 在西域,逻些道已经有一万大军驻守,甚至去年便已经和西突厥接战。 李绚这一去必将会在西突厥,掀起无尽的杀戮。 但好在,他终究还是走了。 王隐客回头,看向整个日喀则,这里密密麻麻的粮草军械,全部都由他负责转运。 他终于可以轻松的向天后禀奏。 彭王没有异心,诸事可以继续。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七十六章 逼武后加快登基 草迎金埒马,花伴玉楼人。 清晨,人影稀落。 整个平康坊东南角陷入了惯常的寂静。 一座精致的四层阁楼顶层,苏怜玉看着坐在边缘扶栏前的道士玄邈,认真福身道:“主人。” “嗯!”玄邈,不,是李绚。 苏怜玉的主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李绚。 李绚转头向外,目光所及,是整个平康坊。 还有对面的长安东市。 所有的一切从这里一览无余。 “惜玉楼不愧是整个平康坊最顶级的花楼,日进斗金啊!”李绚转头看向苏怜玉,说道:“昨日的事情你做的不错。” 苏怜玉沉沉低头,无比恭敬。 李绚神色放松下来,问道:“现在情况怎样?” “禁军已经派人围了韦曲,早就致仕的前华州刺史,扶阳郡公韦师实站出来和禁军对着,禁军这才没有冲进韦曲去。”苏怜玉微微躬身。 太子逃了。 昨夜大慈恩寺的一场乱子,告诉了整個长安的官员,禁军将军张虔勖率兵屠了东宫,而太子李重照也从宫里逃了出来,最后在大慈恩寺直接脱身。 当然,也有传言说太子已经摔死了。 然而不管是如今京中正在传言的“天火降世,天子重生”,还是张虔勖对韦曲的围困,都告诉了人们事情别有玄机。 太子很有可能真的没死。 太子如果没死的话,那他能逃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韦曲。 皇后韦氏的娘家。 “韦家的老家伙还没有站出来呢,不着急。”李绚不在意的轻轻摆手。 苏怜玉轻轻点头。 京兆韦氏身为京城的老牌世家,历经数十代而不衰,家中着实有些底蕴。 随便拉出来一个就是前华州刺史,扶阳郡公。 甚至还有一些出生在前隋,和高祖皇帝、太宗皇帝都关系不错的老人。 整个天下,韦氏四品上的官员就有十几人。 尤其韦待价还是正三品的礼部尚书,以他的年纪,随便往上走一走就是宰相。 而且别看现在韦家因为李显的事情而处境恶劣,但是世家历来不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的习惯他们可没有忘记。 在李旦的相王府,姓韦的侍读和伴当可不止一个。 未来,只要韦家往李旦那里嫁一个嫡女,他们的局面立刻就能挽回过来。 “看样子,他是怕了。”李绚目光看向韦曲的方向,轻声叹道:“可想要冲进韦曲去彻查,可没有那么容易。” 韦家终究是中宗皇帝的后族,陇西门阀的门面。 张虔勖要查韦曲,首先必须要拿出圣旨,昭告韦氏他为什么屠了东宫,还要抓捕太子。 说不清这一点,他自己就是谋逆。 苏怜玉轻轻躬身,她知道,李显已死的这件事情,武后依旧在遮掩, 三门峡,函谷关,昨日就已经被封闭,任何人不得通行来往。 所以除了从洛阳杀到长安的张虔勖,没几个人知道皇帝已死。 而且,即便是张虔勖有武后的昭旨,也不能随便找个地方胡乱去说,谁知道他是不是矫诏。 没有足够分量大人物支持这种说法,韦家是不会认的。 而且就算是让韦家人承认中宗皇帝已死,但是张虔勖又是以什么罪名抓捕太子。 这就涉及到了一个核心的问题。 中宗皇帝李显之死。 武后虽然在洛阳强行定了一个李显是被太子嫔杨氏巫蛊诅咒最后暴毙的结论。 但实际上,李显就是被武后强行构陷,最后被张虔勖兵变杀死的实质是不会变的。 那一日,乾阳殿,有太多人看到这一幕了。 如何安抚长安人心,让长安百官相信李显之死没有猫腻,相信李旦即位是名正言顺,才是武后最紧要做的。 本来让李重照逃了就已经给武后带来了巨大的隐患。 如果张虔勖再抄了韦曲,恐怕所有的陇西世家都会自危,离心离德。 起码要让别人表面上服从于李旦的统治,承认李旦登基的合法性,这才是武后所要的。 所以张虔勖要么等洛阳武后下令,再行动作;要么就现在直接干脆利索的抄了韦曲,找到李重照。 只要有李重照在手,再大的过错,武后都会原谅他。 但如果抄了韦曲,还是找不到李重照,那么武后的怒火,世家的报复,就都会落在他一个人身上。 这才是令张虔勖真正担心的。 所以他选择了第三条路…… “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全部都被叫到了宫中,但是随即,左金吾卫就包围了所有人的府邸。”苏怜玉有些不解。 得罪一个韦曲还不够,张虔勖还要得罪长安所有五品以上的官员吗? “这应该是武后的命令。”李绚轻轻摇头,说道:“按照正常的计划,昨日他抓了太子之后,今日召集百官,宣读中宗皇帝的死讯,有太子在手,也就不用担心长安会乱起来,尤其新皇李旦明日就会启程返回长安。” 李绚嘴角带出一丝讥讽:“韦家五品以上的官员都到了宫中,剩下的事情,或逼迫,或渗透,或收买,只要太子在韦曲,就一定能够找到,但可惜,太子不在。” 稍微停顿,李绚继续说道:“另外,太子逃了,那么长安也就不再安全,所以才有了封百官府邸的行动,另外,进入宫中的那些人,怕是在李旦返回长安之前都出不来了。” 苏怜玉恭敬的低头。 “三件事情,你去办。”李绚抬头看向苏怜玉。 苏怜玉立刻福身道:“喏!” 李绚点点头,说道:“第一件事,传信冀州长史杜必兴,让他配合我们的人,将冀州所有的密卫全部清除。” “是!”苏怜玉立刻拱手。 “尤其注意突厥方面,从突厥往长安的信使,尽可能的截杀。”李绚轻轻抬头,外面依旧是歌舞升平的长安城。 突厥啊,突厥。 李绚隐藏最深的一记杀手。 当然,李绚没想要让突厥人杀入大唐。 他只是要他们稍微动一动,让武后紧张起来,就足够了。 “第二件事,我们有人在张虔勖的府邸当中吧?”李绚抬头看向苏怜玉。 “有!”苏怜玉福身道:“前年裴行俭被张虔勖和程务挺算计之后,我们就开始派人潜入他们的家中,不过位置不高。” “无妨。”李绚微微摆手,然后手伸进了袖子里面,一包药出现在了他的手中,然后轻声说道:“将这里面的药,散开放入张虔勖府中的所有酒坛里。” “啊?”苏怜玉有些诧异,但是恭敬的福身。 李绚平静的摇头,说道:“放心,这里面的药,喝上一点,只是会让人精神亢奋,只有大量的引用,精神才会出问题。” 说到这里,李绚轻轻低头,眼中带出一丝感伤,随即,这一缕感伤,也被他斩杀得干干净净。 “第三件事。”稍微停顿,李绚说道:“天火坠世,天子重生的谣言已经放出去了,等到今天傍晚,如果百官如同本座所料的那样被压在宫里,便在一起不起眼的角落,将‘唐传三代,有武代唐’的谶言,也一点点的放出去,记得要慢,星星点火一般。” “是!”苏怜玉轻轻躬身。 李绚摆摆手,苏怜玉立刻躬身退了下去。 坐在阁楼之上,看着外面的整个坊市街道,李绚的神色淡漠异常。 李重照已经被送往了扬州,那么在他率军杀回长安之前,他的第二个计划也要迅速的展开。 李绚抬起头,看向洛阳方向。 李显死了,李贤也活不久,李旦虽然还在位置上。 但这还远远不够。 李绚不能给武后太长的时间来从容的收拾局面,他要一步步的将武后的真面目展现在世人眼前,同时,逼她在最短的时间内走出最后一步。 登基称帝。 改李唐为武周。 …… 洛阳,乾阳殿。 黄昏的光芒如同横栏一样,铺陈在宫道之上。 武后满脸怒火的将所有奏折全部狠狠的挥到地上,咬牙看着跪倒在地上的禁军郎将许周,怒声道:“什么叫做太子被人从空中用孔明灯救走,然后又用妖术手段火遁逃离,甚至还有大慈恩寺牵扯其中,此事如何会牵扯到大慈恩寺。” 说到这里,武后抓起一旁的镇纸,然后狠狠的砸了出去。 “砰”的一声,镇纸直接碎裂,碎裂的碎块直接从许周的眼角划过,带出一道深深的伤口,但许周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太子逃了,还牵涉到了大慈恩寺,瞬间整件事情就在长安闹的沸沸扬扬。 这直接打破了武后在长安的布局。 控制住太子,以刘仁轨安抚百官,张虔勖持刀站立一侧,然后等李旦回到长安之后大封群臣。 如此之下,最后还坚持站在李显立场上的人会少之又少。 但是张虔勖没有能够成功抓住李成器,反而让他跑了,武后的布局又被打破了。 整个长安的局面再度陷入了诡异和紧张之中。 许久之后,武后才稍微收敛怒气,侧身问道:“婉儿,你觉得究竟是谁救走了重照?” 上官婉儿轻步上前,福身说道:“天后,看起来,这种手段,倒是颇有些彭王的味道,是不是彭王派人救走了太子,或者是他留在长安的人救走了太子?” 武后沉默了下来,她转过头,看向侧面,问道:“郭卿,你如何看?” 侍中郭待举从侧畔的廊柱之后走出,拱手道:“回禀天后,臣知道彭王在器械一道上颇有些造诣,但终究不过水车而已,除了水车,这些年,彭王似乎也没有拿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臣倒是更倾向于他不过是个障眼法。” “障眼法?”武后微微一愣,问道:“此话何解?” “孔明灯的确能够载物,但不过是轻物而已,如何能够载两人,故而臣推断,那孔明灯下根本没人,更多的,可能只是两具假人而已,即便如此,孔明灯在飞到大慈恩寺上空的时候,依旧控制不住的自燃。” 稍微停顿,郭待举说道:“如此一来,控制倒也不是很难。” “所以,你的意思是重照还在宫中?”武后顿时明白了郭待举的意思。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宫中有几个老人庇护太子,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太极宫太大了。”郭待举沉沉躬身。 太极宫才是大唐的帝国的正式皇宫。 太极宫之大,可不是大明宫和紫微宫能够比的。 里面的宫女太监之多,也不是紫微宫能够比的。 武后轻轻点头,然后看向上官婉儿道:“叫禁卫中郎将李令问过来。” 武后话音刚落,跪在地上的许周就难以置信的抬头。 李令问,曾经被他们拿下的禁卫中郎将李令问?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九十四章 怛罗斯大捷 军营大帐之内。 李绚脸色冷漠的站在沙盘之前。 整个西域诸国,不,准确的讲,是从安西四镇再往西,到里海边缘的地形,全部彻底的展现在他的眼前。 轻微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李绚目光冰冷的转身。 薛绍,赵巩,还有范云仙,顿时就感觉像是被凶狠的巨兽盯上一样。 之前他们和李绚相处时李绚的温和,仿佛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便是赵巩都没有想到,统帅大军时的李绚,竟然是这个样子。 赵巩终于是见历最多,他最先平静下来,目光看向沙盘,低声问道:“大郎,这就是西域诸国。” “算是吧。”李绚的的声音低沉,转过身,看向眼前的沙盘道:“我大唐能够接触最远的,便是这西海附近诸国。” 里海,自秦汉起,有古籍记载皆为西海。 后世元击破西海,杀入东罗马帝国,改名为里海。 “但实际上,能够抵达大唐的,还有大食,以及大食更西边的大秦。”李绚轻叹一声,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东罗马帝国会被称之为大秦? 稍微停顿,李绚接着说道:“不过在大秦往西,似乎还有一片大地上,生长的全部都是黑人,常见的昆仑奴,就是波斯,大食和大秦贩卖到大唐的,另外还有一片似乎比大秦人,还有更白的人种,生活在大秦西北。” 东罗帝国是白种人,还是高加索人种,还是中亚黄种人血统,这就是历史谜团了。 李绚一边说着,一边在沙盘上稍微比划。 薛绍和赵巩并没有怎么在意,大唐才是世界上的天国上邦,这一点,大食大秦都是承认的。 而且他们也的确比不上大唐。 反倒是范云仙,一字一句的认真听着李绚说的每一个字。 收回心思,李绚再度指向沙盘中央,认真说道:“我等面前的西域,在天山和西海之间,整个地形的最中央,是一片广阔的黑沙漠,只有南北两侧善于通行;北侧是西突厥的领地,南侧则是大食,波斯和吐火罗诸国。” 李绚重点指向里海南侧的波斯,说道:“波斯已经被大食所灭,波斯王子如今已经潜至吐火罗,筹备复国之事,这也是太宗皇帝,先帝和中宗皇帝所在意之事,想来对于天后和陛下而言,若要超越前者,这里不容忽视。” 说到这里,李绚刻意的看了范云仙一眼,范云仙听的非常认真。 李绚知道,范云仙和他接触时,他所说每一個字,范云仙都会密奏送往长安,送到武后手里。 李绚这番话的意思也很清楚,他需要让武后认可他在西域的作用。 武后占据朝堂,她是非常有野心的。 执掌天下只是其一,若是将来能够超越高宗皇帝,太宗皇帝,这才是武后追求的功业。 如此一来,武后就会觉得李绚很有用。 如此一来,武后就会觉得李绚是在通过范云仙展示他很有用。 如此一来,武后才会觉得,李绚一定会回长安。 如此一来,武后对李绚的警惕才会放下。 …… “波斯和吐火罗之间的山脉和沙漠,阻止了大食在吞并波斯之后,继续东进,最后,大食人不得不沿着西海西岸,杀向了西突厥的领地。”李绚的重点放在了北侧天山以北的广阔草原。 西突厥,便是天山山脉延伸到了整个中亚地带,北部的广阔草原。 李绚仔细的想了想,那里应该就是后世哈萨克斯坦的位置。 不过相比于北部的荒凉,西突厥的主要部落更多的倾向于南部东部一带。 也就是碎叶城和怛罗斯一带。 “大食人从波斯沿着西海北上,最终通过怛罗斯和碎叶城,越过天山山脉,便能够杀入安西四镇。” 李绚面色凝重的摇摇头,说道:“如此一来,不仅是安西西镇,同时紧邻安西的石国,康国,安国等西域诸国,也会落入波斯人的掌握,整个丝绸之路都会被波斯人控制。” 薛绍和赵巩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丝绸之路给大唐提供的财富,已经接近大唐年赋的三成,一旦断绝,天下大乱啊。”李绚再度点了范云仙一眼,范云仙的脸色已经变得难得起来。 李绚这已经是威胁了。 有广阔世界的诱惑还不够,来自蛮荒世界的威胁,才会更加的令人不安。 “本来,本王以为,可以有两三年时间慢慢经营,先将大食人逼出西突厥,然后再帮波斯复国,在西海沿岸构建起足够阻止大食人的壁垒,如今看来,我大唐起码能有五十年安稳的占据丝绸之路的日子。”说到这里,李绚不由摇摇头。 “五十年?”薛绍有些诧异的看向李绚,问道:“王叔,只有五十年吗,五十年后会怎样?” “大食人三十万大军出击,北部击破西突厥,南部杀入吐火罗,南北两路,攻击大唐。”李绚神色凝重起来,这就是玄宗朝的怛罗斯之战了。 当然,怛罗斯之战,波斯人投入带怛罗斯战场的只有十万,其他二十万,除了有十万要进军吐火罗以外,还有提供军需粮草支援的兵力。 李绚说完这句话,范云仙的脸色更加阴沉。 便是赵巩和薛绍的脸色也不好看。 大食人如今仅仅是五千人出兵西域,便已经给大唐带来沉重的压力了。 如果他们来军三十万,恐怕不和大唐均沾到底,谁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 “如今的情况。”李绚的手指向天山以北,神色肃然的说道:“在碎叶城以西,大军已经击破了西突厥骑兵的主力,有三个十姓部落被平灭,两个十姓部落在逃。” 范云仙站在一侧,小心的看着李绚,他来到这里这么长时间,已经将西突厥战事彻底的弄清楚了。 西突厥在碎叶城以西的十几万大军,有一半直接死在了战场上。 其中有两姓首脑,就死在李绚的刀下。 剩下的只有四万主力朝着怛罗斯撤去,但右卫将军丘贞沐和左卫将军唐真行依旧在后面进行追杀。 不止如此,在他们的身后,左骁卫和右骁卫紧紧跟随。 在西突厥四万主力的背后,还有五千大食骑兵先一步后撤。 还有数万西突厥骑兵,朝着北部更广阔的草原撤离。 这一仗,大唐已胜。 但还有大食。 范云仙虽然手中握着武后的密旨,但如今李绚已经表明要回朝,而且现在距离武后所言的必须让李绚年底回朝的时间期限,还有一段时间,足够李绚将大战终结了。 迟疑之间,范云仙还是选择了安静等待。 毕竟他要找的人,现在还在战场上。 一名千牛卫快速的从帐外跑入,同时将一封军报送到了李绚的手中。 李绚看了军报一眼,然后又看向沙盘,眯着眼睛说道:“西突厥骑兵和大食骑兵已经撤到了怛罗斯。” 稍微停顿,李绚眼睛一眯,冷声道:“传令。” “喏!”陈子昂立刻上前。 “令左右骁卫沿着怛罗斯向南北两侧前方展开,令左右卫停下追击的脚步,在怛罗斯以东三十里停兵扎营,军中所有留下的军械粮草,全部送到左右卫处。”李绚话音一落。 陈子昂立刻转身书写军令,然后快速的走出来军帐传令。 很快,轰然的马蹄声已经在帐外响起。 李绚平静的看着整个沙盘,等到陈子昂再度回来,他才开口道:“令李多祚放弃追杀溃军,从怛罗斯以外率军包抄而去,令论弓仁率军从天山以南杀往锡尔河,断绝大食人后撤之路,本王要他们全部葬身于此。” “喏!”陈子昂立刻转身传令。 李绚抬头看向李竹,说道:“传令本部五千骑兵,随时做好出征准备。” “是!”李竹立刻转身而去。 无数大军在李绚的言语之间快速的调动,凛然的气势让薛绍,赵巩,还有范云仙根本不敢多说一句话。 尤其此刻帐外已经传来了战马声的嘶鸣,一旦情况有所不对,立刻李绚就会亲自冲杀上阵。 这一刻,范云仙心中不由得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彭王此刻上阵杀敌,然后殒命战场之上,那么天后也就不用再担心什么了。 夕阳西下,月升月落。 军帐之中,李绚猛然开口:“传令,左卫将军唐真行,右卫将军丘贞沐,即刻起,不计一切伤亡强攻怛罗斯。” “喏!”陈子昂立刻转身传令。 李绚回身看向赵巩和薛绍,笑着说道:“阿舅如今是左千牛卫将军,驸马如今是左领军卫将军,有没有兴趣,跟绚去一趟战场。” “好!”赵巩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答应下来。 薛绍略微犹豫,也同样点头答应下来。 只有范云仙脸色微微一变。 不是他心中阴谋,眼下这种情况,他就是一不小心死在战场上,也不会有人多问半句。 反而大唐上下还会赞扬他的勇武。 …… 一日一夜很快过去。 清晨的帐篷门下,李绚一身黑衣黑甲的走了出来。 赵巩,薛绍全部上甲,准备随行。 范云仙落在后面,他今日将坐守大营。 五千黑甲骑兵已经阵列待战。 李绚一边走向战马,一边对赵巩和薛绍说道:“怛罗斯难以攻伐,左右卫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才能拿下,原本绚打算徐徐图之,现在看来,还是抓紧些好。” 薛绍即便是再愚蠢,也看出李绚已经认定他这一次回去之后,再难归西域了,所以才想要一战而毕其功。 两人都没有怎么说话。 李绚翻身上马,五千骑兵顿时在他身后阵列。 李绚手向前一挥,五千骑兵已经跟着他轰然朝天山以外杀去。 看着如同黑潮一样涌去的大军,范云仙莫名的感到浑身战栗。 …… 两日之后,军报捷传。 彭王破怛罗斯,西突厥四万骑兵被斩首两万。 大食骑兵除一千提前逃窜以外,其他尽皆被斩首。 这一刻,范云仙醉了。 大捷啊! (本章完) 第一千六百零二章 一问范云仙,中宗皇帝怎么死的 站在兰州城墙,李绚目光冰冷的看着站在城头的宋师将。 他心中的怒火无比的激荡汹涌。 恨不得此刻天上直接降下一团天火,将面前拦路的城池直接烧毁。 不,直接攻破这座城池,太便宜他们了。 真要强行攻破兰州,没有足够的名义,李绚反而会被定为逆贼。 哪怕他到时候拿出李重照的名义,恐怕人心也不会有多少在他身上。 而且,李绚还有一层更深的隐忧。 兰州城内,现在究竟有多少粮食? 今年六月,李重照到了扬州,随即,裴行俭就从登封返回来扬州。 也正是因为如此,扬州,乃至于整个江南的秋粮,都没有多少运到洛阳去。 毕竟他们太依赖运河了,而扬州又是运河起点之一。 江南的粮食运不到长安,对于洛阳来讲并不重要。 毕竟不管是河南,还是山南,又或者山东,河北都是产粮重地,腾挪出一点来供刚刚容纳了整个中枢的洛阳,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但是,洛阳将这些粮食吃下,长安就成了大问题。 长安有数百万人口,粮食一旦不足,立刻就成了大问题。 如此,只能从四面八方调,洛阳运不过去,那么就从剑南,兰州,甚至河套一带调粮,可即便是如此,长安的粮价也依旧已经涨了好几倍。 兰州或许官仓里还有粮食,但在民间,恐怕那些投机的商人早就已经将粮食全都送到长安去高价卖出了。 这才是大问题。 兰州会在明年迎来缺粮。 李绚一旦拿下兰州,少不了要有数万大军进驻,甚至这个数字会大到恐怖的十万。 十万人,还要用昌州翻山越岭的运过来,对面但凡是个高手,截断了李绚的粮道,那他只有死路一条。 相反的,若是李绚将兰州让出来,朝廷十万大军汇聚。 每一日都是无以计数的粮食消耗。 李绚只要截断了他们的后路,那么一旦这些人崩溃,李绚甚至可以一路打到长安去。 只要拿下了长安,扼守函谷关,李绚就等于拿下了大唐的半壁江山。 这才是李绚心中最宏大的战略。 同样的,这种战略之下,战争对大唐的创伤才会最小。 但好不容易来兰州一趟,若不彻底的动摇兰州,乃至于整個西北的人心,那也就不是他了。 他要整个西北的人都知道,现在坐在洛阳皇宫之上的那个人,他得位不正。 真正应该继承皇位的那个人,在扬州。 …… “彭王。”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身穿甲胄的人影出现在女墙之后。 这个人,赫然正是左威卫将军闽温古。 闽温古走到了宋师将身侧,目光平静的看向李绚道:“末将不知道中宗皇帝太子何事,只知道嗣圣元年五月十五日,中宗皇帝被巫蛊咒诅而死,天后以皇太后身份,在诸相的赞同下,立相王为天子,继承皇位,末将不知这有何不妥?” 李绚诧异的看向闽温古,这位左威卫将军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冷静下来,看样子,他才是整个兰州最被武后信任的那个人。 对面闽温古的质疑,李绚平静的说道:“相王被立为天子之后,尚书左仆射刘仁轨请命致仕,中书令裴炎请命之事,兵部尚书段宝玄请命致仕,礼部尚书韦待价请命致仕,工部尚书黄仁素请命致仕,光禄寺卿,太常寺卿,刑部侍郎等人皆请命致仕,对了,还有众位比较熟悉的左金吾卫将军程处弼,也请命致仕。” 李绚抬起头,看向闽温古,然后继续说道:“高宗皇帝亲自任命的吏部侍郎陆元方,被调任太子左庶子投闲置散,户部尚书欧阳通被软禁在洛阳,刑部尚书王及善被软禁在洛阳,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姚令璋,中书舍人杜审言被下狱,中宗皇帝血洒乾阳殿,闽将军,你来和本王说说,这叫承继皇位吧,这是宫变。” 李绚咬牙切齿一句话“宫变”,整个兰州城上下,所有人勃然变色。 光是李绚刚才所数的,朝中就有一半官员要么请求致仕,要么被软禁,要么被下狱。 正统的继承皇位,哪有这个样子的。 闽温古想要反驳什么,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旁的宋师将更是死死的拉住了他的胳膊,摇头恳求他不要再开口。 如今今日的一切,他早就已经看清楚了。 彭王今日之所以闹这么多花样,目的就是要质疑相王继承皇位的正统性。 如果相王继承皇位不合正统,那么谁继承皇位才合正统,自然是扬州的太子李重照。 既然扬州的太子李重照继承皇位合乎正统,那么他们现在这些阻拦彭王入京拨乱反正的人算什么。 不只是他们,整个兰州所有军民,整个西北所有军民。 一旦彭王的言语落入他们耳中,立刻就是对他们良心的一种深度拷问。 李绚压了压心头的愤怒,继续开口道:“闽将军,你刚才说中宗皇帝被巫蛊诅咒而死,将军是亲眼看见了,还是朝中有诏书发下,若是有,请拿给本王看一看,可好?” 李绚轻飘飘的一句话,闽温古直接愣了。 李显被巫蛊诅咒之死,朝廷怎么可能明说。 巫蛊之事历来是朝野大忌,便是在民间,出现巫蛊之事,也是会被立刻打死的。 所以最终李显的死亡,朝廷下发的诏书中也只是突然病故,当然不是巫蛊诅咒。 但是,和闽温古有关系的朝中大臣来的私信却是明确说了皇帝就是死于巫蛊。 这种事情私底下说说就好了,如果闽温古现在拿出那封信,不仅李绚会质疑不信,甚至还会连累到他的那位朋友。 闽温古这下子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 看到城头上的沉默,李绚漠然的目光下落,落在城墙下的范云仙身上,他平静的开口道:“将军和使君都不知道中宗皇帝是怎么死的,但,眼下有一个人却知道,在中宗皇帝死的那一日,他就在现场,他亲眼看着中宗皇帝死的。” 一瞬间,闽温古和宋师将同时明白了李绚的意思,立刻惊恐的看向城墙下的范云仙。 皇帝死的那日,范云仙就在洛阳,甚至就在皇帝身边,就在金阶之上。 一刹那间,范云仙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他现在才明白,今日这一切,不过是李绚对他的审讯而已。 什么攻城,都不过是掩饰罢了。 李绚看着范云仙,轻声道:“内侍监范云仙,本王说的可对,那一日,你就在乾阳殿?” 范云仙死死的闭住了嘴,他知道,那日的事情,他只要透露出半个字,那么他必然会死。 整个天下都不会有他的容身之地。 李绚目光从范云仙的身上抬起,落在闽温古和宋师将身上,最后落在苍茫的天空之上:“范监,你来告诉本王,中宗皇帝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众目睽睽之下,范云仙下意识的,忍不住的低下了头。 “你来告诉本王。”李绚怒吼的声音在整个兰州城下响起,他无比愤怒的高喊:“你告诉我,三郎他究竟是怎么死的,怎么死的?” “砰”的一声,李绚手里的长槊狠狠的砸在一侧的大道石板上,石板瞬间四分五裂。 范云仙顿时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李绚死死的看着他,咬牙切齿的看着他,眼中早就已经满是泪水。 兰州城上,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种深沉的悲哀和痛苦。 宋师将忍不住的摇头,往日便曾经听说,彭王和中宗皇帝,虽然名为叔侄,但亲却为兄弟。 如今看来,传言果然无虚。 他的目光落在城墙上所有的军士身上,即便是抬着弩弓的将士都已经忍不住的放下弓箭。 李绚的悲痛是肉眼可见的,同时所有的士卒这一刻心中也想要明白,中宗皇帝,究竟是怎么死的? 中宗皇位虽然在位时间不长,但却是高宗皇帝亲自选定的正式接班人,处理朝政半年以来都还算稳妥,错处基本没有。 但是就这样的一位皇帝,就这么突然就死了。 朝中明诏说的是急病突逝,但实际上这话说的,不就是暴毙吗? 之后,便有皇帝被巫蛊诅咒传言传出。 很多人不会选择去追究,毕竟新皇已定,自己和中宗皇帝又不是走的太近,诸般事务都没有自己的事情,所以李显究竟是怎么死的,天下用心深究的人绝对不多。 但,现在摆在宋师将面前的李绚,就是绝对要查下去的一个。 甚至李绚的这番怒吼,还有范云仙诡异的表情,都说明了中宗皇帝的死没有那么简单。 现在就连宋师将,心中都不由得升起一股将一切查清楚的冲动。 李显或许对他没什么恩惠,但中宗皇帝,却是生生的将他从一介寒门,提拔到如今刺史的位置。 如果不是他在中枢没什么后台,说不定,他现在也已经调回六部做尚书了。 宋师将紧紧的握住了拳头,突然,他猛地一个激灵。 不对,不对。 他的情绪被人左右了。 宋师将忍不住就是一个激灵。 查清中宗皇帝之死的真相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反而很可能会遭来灾祸,毕竟现在天下真正掌权的是天后。 宫中的那场政变,主导的可是天后。 不知不觉中,宋师将已经完全相信李显的死必然存在着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 李绚轻轻闭上一眼,无尽的痛苦流过心底,随后又被他全部压下。 睁开眼睛,李绚一拉缰绳,战马立刻掉头,朝着黑甲骑兵的方向而行。 马蹄一下一下的落下,马蹄声一下一下沉重的响起。 整个天地之间一片肃静,只有他平静的走向了队列之中。 身后的兰州城头,没有一个人想要要在这个时候抬起弩弓,对准李绚的背后来上一箭。 回到黑甲骑兵身前,李绚的神色已经彻底的平静下来。 转过身,他重新看向城头上的宋师将,目光扫过范云仙,平静的说道:“宋刺史,中宗皇帝之死,这个人那日就在现场,若是你有兴趣的话,就自己问问吧,本王今日是没有兴趣了,他日,本王要亲自去乾阳殿去问……走!” 李绚猛然一挥手。 下一刻,无数的黑甲骑兵已经从中间让开一条通道。 李绚飞快地骑马从人群之中疾驰而过,转身便消失在城中众人的视线当中。 随即,所有的黑甲骑兵,所有突厥吐谷浑王族俘虏,还有随行护送的士卒,全部有序的调头朝着鄯州而去。 仅仅在片刻之后,原地便只剩下一座灵棚,一个范云仙。 然而李绚所带来的质疑却深深的留在众人的心底。 中宗皇帝究竟是怎么死的? 相王李旦登基合乎正统礼法吗? 若是不合正统,那么天下正统在何处? …… 宋师将忍不住叹声的低头,彭王算计太强了,今日这一场一旦传扬…… 突然,宋师将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因为他看到了依旧站在城下的范云仙。 (本章完) 第一千六百四十三章 苍天降罚,城墙崩塌 迷蒙之中,雨终于小了一些。 李绚的声音越发的清晰,天地之间所有士卒,听的都异常认真。 李绚继续开口,长叹一声:“裴相……裴相本王倒是没有看错,他的确不是辅佐天子的最佳人选,若是他在当年宫变之时,能更加坚定一些,那么中宗皇帝就不会那么容易死。” 李绚的言语很平静,平静的就像是在每个人耳边轻声细语一样。 言语之中感伤,后悔,憎恨,也在同一时间涌入所有人的脑海当中。 城墙之上,不知道多少人忍不住的低下了头。 这些人当中,很多都是跟随程务挺之前一起征伐扬州的。 太子李重照在扬州登基。 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什么中宗皇帝死后,继位的不是太子李重照,而是相王李旦? 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在长安监国的太子李重照会从长安跑到扬州去登基? 当然,很多问题他们也不知道答案,但风言风语在军中还是传的很广的。 无非就是宫廷政变四个字。 剩下的,就是成王败寇了。 李重照无疑败了,但是如今,李绚却是从西域杀回了长安,如今又杀到了他们的面前。 他们这些人刚刚从扬州杀回来,还没有怎么休息,就已经对上了李绚。 要知道,相比于扬州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裴行俭,手上掌握六万大唐精锐的李绚,才是最大的敌人。 不,不是六万,是十万。 他吞并了王孝杰和长安的守军。 李绚杀到了硖石关,不管是程务挺,还是城墙上的守将顿时就感到了一股沉重的压力。 如今,李绚更是一开口,所有人的心都不由得跳了起来。 其实李重照也好,李旦也罢,谁坐皇位,这些人是不怎么在意的。 但当李绚提及到李治的时候,任何人的心都不由得提了起来。 李旦称帝,之后一直都是傀儡。 李显称帝不过半年,对天下即便是有所利,但也时间太短。 但李治不同。 李治坐朝三十多年,不说别的,每次更改年号,都要大赦天下,减免赋税。 光是这一点,不知道多少人要称呼一声圣皇。 李显是李治选定的继承人,李重照更是李显的太子。 但是如今,李显死了,李重照被追杀的不见踪影。 其他的事情和他们无关,但是追杀李重照他们却是做了的。 有这些事情,将来他们死了,如何去地下面对中宗皇帝。 不少人都忍不住忐忑的看向程务挺。 程务挺这下子,算是彻底的明白了李绚的厉害。 李绚仅仅是一句话,整个硖石关中,所有士卒的军心已经开始动摇。 …… 程务挺抬起头,看向李绚,平静的说道:“中宗皇帝之死,乃是太子嫔杨氏巫蛊所致,和其他人都没有任何关系。 天后立当今天子为帝,也是因为他年纪更长,更加多容易安定人心,更何况,他也是先帝的嫡子,他继承皇位有什么不妥。” 站在山峰之上,李绚看着程务挺,眼中带出一丝诧异。 其他的程务挺都是在狡辩,但唯独有一件事情,他说的李绚无法反驳,那就是李旦终究是李治的儿子。 李治的儿子继承皇位,又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呢。 就这一句话整个城墙上不少的士卒已经紧紧的握紧了兵刃,神色也肃重起来。 李绚看着程务挺,轻声开口问道:“所以中宗皇帝之死,裴炎之前是知情的,甚至他已经在暗中操控,本王说的对吗,程大将军?” 程务挺一愣,话怎么牵扯到了裴炎的身上。 突然程务挺的脸色一变,他瞬间就想起了李绚仗以横行天下的利器。 遗诏。 高宗皇帝的遗诏。 高宗皇帝临终遗诏,若宰相裴炎乱朝,则令彭王携遗诏讨之,平定朝纲,安定天下。 李绚看着程务挺的脸色,他轻轻摇头,说道:“先帝终究还是没有看错裴炎,本王也没有看错裴炎。 因为他,天下生乱。 本王这句话没有错吧,程大将军?” 程务挺咬着牙看着李绚,说道:“明明是因为王爷,才天下生乱的。” “是吗。”李绚抬起头,看着夜空,雨下的很平静。 李绚侧身道:“将东西取来,让我们的程大将军自己看一看,当他自己遇到这种情况下,他该如何处置?” “喏!”苏宝同快速的向后而去,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给程务挺看。 整個城关之上,所有人都寂静了下来。 来到这里之前,他们便已经听说过李绚手中握有先帝遗诏的事情。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自己今日需要去面对那份先帝遗诏。 怎么办,该怎么办。 一会彭王宣读先帝遗诏的时候,他们要不要跪下来? 要不要也认真的听一下先帝的遗诏? 听了先帝的遗诏,要不要遵诏而行? 每个人都忍不住的看向自己的长官,最后更是忍不住直接看向了程务挺? 其实他们心中都有答案,如果李绚仅仅是宣读先帝遗诏的话,他们是不会跟着他一起造反的。 甚至于当李绚杀向硖石关的时候,他们也都会拼尽一切力量的阻挡。 这就是现实。 先帝遗诏这东西,也只有在最初听到的时候,才会具备强大的威力。 甚至于李绚当初攻打长安城,长安城的十六卫对他的遵从度也不是太高。 如果不是李绚冒着风险,让丘贞沐率先带走了他渗透最深的右卫,恐怕不经过一番血腥的厮杀,一切根本不可能那么容易结束。 今日也是如此,不杀上硖石关,程务挺和程务挺的手下,绝对不会束手就擒。 一切终究还是要用刀剑来说话。 …… “轰隆”一声,雷霆再响。 李绚猛然抬头,看着深邃的雨夜。 刚才雨已经少了很多,雷霆也少了许多,但是现在,雷霆再响,但雨却没怎么大起来。 “咯吱咯吱”声在背后响起,李绚回身,就看到一辆辆的投石车被推了上来。 李绚平静的下来,然后走到了投石车的身后,瞄准了城墙方向…… “轰隆”一声,雷霆惊响,如同张狂的恶龙,在天地间狰狞。 “东西。”李绚侧身向后。 一只风筝模样的东西,下面吊着一团细长的铁索,放进了吊篮里。 说是一团,但密密麻麻纠缠在一起,具体也看不清究竟有多少数量。 李绚的呼吸平和了下来,抬起头看向高空中。 李绚的心思沉定了下来,站在投石车的侧畔,安静的等待了下来。 突然,极远的方向,光芒闪过。 在一瞬间,李绚已经狠狠的将吊篮里的“风筝”扔了出来。 与此同时,天空之上,刺目的雷霆直接划破夜空。 雷霆一次比一次大,现在这一次,更是几乎在众人的头顶轰响。 一只白色的长龙突然出现在半空中,然后飞快地朝着城头砸了过来。 但也就在一瞬间,高空之上的参与雷霆被莫名巧妙的引了过来,狠狠的贯在了长龙上。 带着无尽电光的雷霆带着强大的力量直接砸在了硖石关左侧的城墙上。 “轰隆”一声,城墙顿时被狠狠的砸了一下,城墙上的好几名士卒被直接扫过,身体瞬间断成了两节。 甚至上面还有雷霆在不停的窜动。 城墙上的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这是什么,这是雷罚吗? 李绚的目光在这一瞬间迅速的看向城墙底下。 拖着的一根铁链带着无尽的电火花直接扫了城墙底部,电火花在一瞬间蔓延了开来。 似乎在什么的掩盖之下,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李绚猛然抬头,看向城墙上的程务挺,眼神在一瞬间带出一丝怜悯。 程务挺还没有察觉到问题的来临,他的目光依旧在落在扫落在城墙上的铁索上。 投石车,铁索,还有被烧成灰烬的龙形纸鸢。 所有的东西,程务挺在一瞬间看的非常清楚。 但,就在这一瞬间,“轰隆”一声巨响,猛地在程务挺身侧响起,一旁的原本被铁索狠狠砸了一下的城墙,在这一瞬间的火光和轰鸣中,彻底的垮塌。 猛烈的火光依旧残留在眼帘之上,但程务挺已经想不到更多了,剧烈的晃动让他整个人都站不住脚。 强大声响的轰击,更是让他的脑海都一片混乱,甚至于胸口一片的恶心。 与此同时,突然响起的剧烈惨叫声也在旁边响起。 所有一切都声音搅和在一起,直接冲撞程务挺的头脑,他整个人甚至在一瞬间,忍不住的后退好几步,眼前更是一阵阵的发黑。 但强大的力量,还是让程务挺在最短的时间里反应了过来,他挣扎着看向右侧的城墙。 赫然就看见,右侧的城墙中间,一片三丈左右的城墙已经直接垮塌了下来。 是的,城墙塌了。 即便是其他地方,也是道道裂缝。 程务挺眼前不由得再度一黑,但在同一时间,他用力的一咬牙,直接说道:“撤,撤到南门!” …… 李绚平静的站在高峰上,就这么看着火光窜起,雷霆炸响。 然后刚刚被高空扔下来的铁索砸了一下的城墙,瞬间崩塌。 城墙上面的上百名士卒,在一瞬间全部被城墙埋葬。 与此同时,城墙之中的景象也展现在了李绚眼前。 密密麻麻上千名士卒,就这么的站立在城中,随时准备增援,然后登上城墙,但现在城墙就这么垮了。 不少人被飞溅的石块砸的头破血流,甚至直接被砸死。 城墙的程务挺这个时候,已经带着人从城墙上袭来,然后朝着南门而去。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聪明人啊。”李绚侧身,平静的说道:“中型滚石,朝城关砸去。” “喏!”李朗立刻拱手,然后转身传令。 李绚看向城墙之下,平静的说道:“让宝同出动,拿下硖石关。” “喏!”一名金吾卫快步的从李绚身侧跑下。 很快,城墙下,无数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直接朝着硖石关冲了过去。 这个时候,头顶的高空雷霆闪过,上百名穿着厚重甲胄的重骑兵已经冲向了硖石关。 不仅是他们,他们身下的战马也是同样模样。 战马冲锋,在他们的身后是更多的轻骑兵,每个人都手上都抬着锋利的弩弓。 如果仔细看,就能够发现,这些骑兵手里弩弓上的弩箭,不是传统的五根,而是七根。 (本章完) 第一千六百四十四章 重骑践踏,轻骑切割 雨夜之下,站在硖石关南面城墙上的程务挺,心冷的可怕。 突然的爆炸,让北门半面城墙直接坍塌。 更可怕的是,随后杀入的重骑兵,凶狠的在整个城关之中冲杀了开来。 硖石关虽然不大,但也不小。 前后一里多地,四重的内墙。 城墙内侧紧挨的,是一大片的空地,一千士卒各自站在其中,随时准备增援城墙。 其他的士卒站在更后面的城中,快速的搬运各种弩箭盾牌,各式的守城器械。 其他的内坊,还有南侧城墙之下,密密麻麻的,有两千多士卒。 还有城墙上五百多士卒,之前排出去探查,调兵的士卒,还有程务挺的亲卫,密密麻麻起码有五千人。 在硖石关外,一座又一座的军营连散开来,整整一万人,全部听程务挺的号令。 当然,整个洛河平原上,有五万人全部归程务挺指挥。 但是其中的一半在雁翎关,由娄师德直接指挥。 程务挺手下直属的只有两万五千人,但是,还有一万人,驻守在更东边的渑池,一时间根本就调不上来。 毕竟谁也没有想到,硖石关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陷入快要沦陷的地步。 是的,快要沦陷。 重骑兵直接冲入硖石关,在中央主道上快速的冲杀践踏,直接冲到了快到南门的地方,才被迫停了下来。 然而就在四周的士卒上去围杀的时候,后方,更多的重骑兵杀了过来。 程务挺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他不知道,李绚究竟是怎么弄出这么多的重骑兵来的。 要知道,在如今的大唐,重骑兵几乎是快要被淘汰的兵种。 轻骑兵的迂回突击,才是如今战场的主流。 但是你不得不承认,在这种有限的空间里,重骑兵一旦冲锋起来,真的很难拦住。 然而,就在程务挺指挥手下人和这些重骑兵纠缠的时候,更多的轻骑兵从北面的城墙豁口直接杀了进来。 无数的弩箭如同蝗雨一样的落下,正在和重骑兵纠缠的士卒,一个没有反应过来,立刻就如同麦子一样,一茬又一茬的被迅速割倒。 冲进硖石关,然后迅速的占领南面的城墙,以南面的城墙居高临下发射弩箭。 程务挺的人,很快就被迫从最南面的院落撤了出去。 更多的黑甲骑兵冲进了硖石关。 然后沿着中央的大道,从重骑兵的身侧直接冲杀过来,很多和重骑兵纠缠的士卒被直接掀翻。 即便他们手上的盾牌可以抵抗弩弓,但是对于长槊的冲锋,他们根本就挡不住。 虽然更多的黑甲骑兵冲入,程务挺的手下,在硖石关中,开始迅速的节节败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北城的豁口之中,四辆由马车拉着的简易投石车被送了进来。 然后在城头的指挥下,迅速的调整高度和方向,对准更远处的敌人直接轰击。 原本程务挺守城墙,本身就准备了不少的滚石,但是现在,他准备的这些滚石,全部都被李绚的手下所用。 程务挺抬起头,眺望南面剩下残半的城墙,那里已经被黑甲士卒全部占领。 其中被众人围在中央的,是一名身穿黑衣黑甲的将领。 但那人不是李绚。 程务挺对李绚的手下做过详细的分析,并且找过全本在千牛卫中的将领辨认,那個人是苏宝同。 刑国公苏定方的孙子。 苏定方,光是这个名字,就让程务挺呼吸不由得一滞。 因为在几个月,他才和苏定方的徒弟裴行俭交过手。 裴行俭虽然占据了扬州,也在极短的时间里,组建起超过五万的大军,但实际上,除了扬州四个折冲府,超过一万人的老卒之外,其他都是新兵。 但即便是如此,裴行俭依靠这一万老卒,在一开始的时候,很是打了几场胜战,但很可惜,当这批老卒消耗过半的时候,其他的新卒根本就顶不上来。 这才被苏定方派人一步步的逼了过去,最后直接攻破了扬州城。 这批老卒当中的一批人,跟着裴行俭撤去了茅山,而更多的人,则是坐船出了海。 程务挺也不明白,为什么裴行俭带着李重照不顺船出海,而是跑到了茅山。 难道他们还能从茅山跑入淮南吗? 不管怎样,裴行俭的事情已经和程务挺没有了关系。 程务挺如今需要对付的是苏定方的孙子,这同样是一个不好惹的人物。 苏宝同不仅是苏定方的孙子,同样的,他跟在李绚身边多年,兵法之道,这些年他从李绚的身上又学了不少。 甚至不客气的讲,大兵团作战,苏宝同是李绚身边学的最好的人。 重甲骑兵在前面冲锋践踏。 轻骑兵从后面穿插切割,两侧包抄围杀。 长槊,弩箭,滚石,不停的在举着盾牌的守军士卒当中开出一条血路。 很快,骑兵就跟着杀了进去,血液飞溅。 战线在厮杀中,迅速的朝着南面推移开来。 战争是检验能力最好的场所,苏宝同已经展现出了一丝名将风采。 …… 程务挺看的很清楚,如果就这么持续下去,那么用不了多久,他的人就会被彻底的赶出硖石关。 硖石关虽然北高南低,但是这样的一座关卡,落入李绚这种最擅長攻城守城的人,想要再夺回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程务挺咬牙说道:“快,将更多的人调入城中,这座城绝对不能有失,就算全死光了,也要将这座城夺回来。” “是!”手下的亲兵立刻转身而去。 城外的军营当中,早先岳举进入城中的时候,程务挺已经开始让人准备了。 只是李绚杀来的时间太快,军营当中士卒虽然已经开始准备,但全身的战甲,长槊,战马,盾牌,弩弓,全部都没有准备妥当。 现在一切已经顾不了许多了,程务挺在调更多的人进入城中。 他必须要阻拦李绚占领硖石关,更准确的说,是要阻挡李绚快速的占领硖石关。 一旦让李绚冲出硖石关,那么广阔的洛河平原之中,可以任他驰骋。 那是他最习惯的战法。 当年在昌州,李绚竟然以一千破一万,以三千破三万,这样的战绩都好几处。 程务挺是真的担心李绚在他们还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直接冲杀出去,然后马踏联营六百里,大军被迫一泻千里,这样的话,程务挺就完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从南面城墙传来。 随即,四辆马车拉着的伏远弩,出现在程务挺视线当中。 在极短的时间里,伏远弩就被从马车里卸载了下来,然后迅速的搬到半面城墙上固定了下来。 程务挺看到这一幕,眼睛不由得就是一跳。 伏远弩和投石车,这一类的大型器械,他们的杀伤力其实并没有那么强。 他们真正的威力,在于切割和阻断,尤其配合骑兵战术来使用,那简直是在要人命。 前面伏远弩和投石车在开路,后面骑兵立刻冲杀进来,槊刃轻轻一扫,立刻就会有无数咽喉被撕裂。 程务挺手上不是没有伏远弩和投石车,但是这些东西全部都在北面城墙之下,北城墙一倒,轻重骑兵立刻跟着杀了进来,这些东西根本来不及怎么使用。 只有士卒的身上带着的手弩才能够有所威胁,但问题是,李绚手下冲锋的是重骑兵。 手弩对重骑兵作用很小。 即便是重骑兵落地,那也是重步兵,弩箭的杀伤力不大。 但别忘了,李绚手下也有弩弓,而且程务挺发现,李绚手下的弩弓,比他们的射程要远,能装填的弩箭也多。 程务挺脸色已经十分的难看,就在这个时候,他猛然抬头。 一眼就看到了李绚。 …… “哒哒哒!”无数黑色骑兵汹涌着朝硖石关而来,为首最前方的,赫然正是李绚。 越是往前,前面的骑兵就越快,中间骑兵的速度反而在放缓。 这一瞬间,两侧的骑兵迅速的从中间掠过,然后又在前方摆成狭窄的阵型,迅速的朝着前面的主道杀了过去。 李绚彻底的停马在城关口上,看着整个城关之中的十几栋建筑,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应该将这些东西全都拆了的。 但随即,他的神色就平静了下来。 现在正在厮杀,哪有那个时间去拆墙。 而且随着越来越多的黑甲骑兵加入战斗,展现迅速的被推到了南门之下。 不停的有士卒从南门冲了进来,但很快,就被远处的弩弓直接射杀。 李绚抬头,看向对面的城墙上。 一身红衣金甲的程务挺,身边竖着大纛,面色苍白的看着整个局势。 这座城他守不住了。 李绚迅速转身,朝着城墙上而去。 “大帅!”苏宝同立刻拱手。 “你指挥!”李绚摆摆手,快速的走到了一侧的伏远弩跟前。 原本在发射的四台伏远弩顿时都停了下来。 李绚轻轻点头,然后看向前方,说道:“从现在开始,不要管中间,所有的弩弓全部朝东西两个方向的院墙方向射击,开出一条通往城墙上的路。 只有占领了城墙,那么我们就能将城中的士卒,还有外面冲进来的士卒全部吃掉。” “喏!”跟着李绚的一声令下,十几名士卒,开始迅速的调整方向。 一根弩箭飞射而出,转眼间便已经越过两百步的距离,狠狠的射在了城墙对角台阶的人群当中。 顿时数名士卒被一箭直接射穿。 紧跟着,更多的弩箭射了出去。 开始在城墙之下清理出一条路来,苏宝同立刻就察觉到了机会,迅速的指挥重骑兵朝着城墙台阶冲刺,斜着将程务挺麾下的右领军卫士卒再度切割,局面顿时就清晰了起来。 程务挺的手下,原本可以迅速的增援城头,但是,当城墙台阶被伏远弩覆盖的时候,他们就再也无法支援城头。 更多的滚石也在这个时候,砸向了城头,每一次都能带出一大片的血肉。 局面已崩。 如同雪球一样,越滚越快。 随着城墙上的士卒数量迅速减少,他们对院内的支持也在迅速的降低。 终于,重骑兵冲到了城门之前…… 程务挺转身看向城墙外,利用绳子迅速向上攀爬的士卒,他心中闪过一丝悲戚,完了。 就在这个时候,“嗡”的一声,一支伏远弩箭从远处激射而来。 程务挺在最危急的时候,一个侧头,伏远弩箭直接从他的耳边直接掠过。 “咯吱”一声,程务挺惊骇的转身。 大纛,倒了。 就在这时,对面的城墙上,李绚猛然咬牙高喊:“替中宗皇帝复仇,杀!” (本章完) 第一千六百四十五章 洛阳,一百六十里,一步之遥 锋利的槊刃攒刺,直接刺破了右领军卫士卒的胸膛,血花溅射的同时,也将最后一名右领军卫士卒赶下城头。 紧跟着,更多的右卫士卒冲上了城墙。 无数的弩箭同时朝着城内城外射出,城内的右领军卫士卒没想到身后也有弩箭落下。 顷刻之间,顿时人仰马翻。 李绚站在城墙上,平静的挥手,最前方的右卫骑兵顿时前压。 在极短的时间里,右领军卫士卒就被彻底的赶出了硖石关。 可即便是如此,还有更多的右领军士卒在疯狂的冲进关城。 哪怕被槊刃刺穿,他们也依旧奋力的前扑,试图将黑甲士卒挡在城里,不让他们杀出去。 要知道,他们一步踏出,那里就是洛河平原。 从这里,杀到洛阳城,只有不到一百六十里, 骑兵八百里加急,日夜奔行十二个时辰。 若说快,不到两个半时辰,他们就能杀到洛阳。 距离洛阳只有一步之遥。 可以说,只要李绚率军杀出硖石关,距离将长刀架在武后的脖颈上,也只有一步之遥。 站在城墙上,李绚目光抬起,落在了硖石关外面广阔的天地里。 在那里,程务挺不顾生死都指挥更多的人冲击城门,而在他身后更远处,一千骑兵已经快速的增援而至。 不只如此,在左右两侧,更多的骑兵朝着两侧的山脚埋伏而去。 李绚只要杀出硖石关,那么立刻就会有更多的骑兵从背后杀出来,局面立刻就要转变。 在更远处的军营当中,更多的士卒开始提着为数不多的攻城梯,朝硖石关而来。 随着更多的,是无数的弩弓,投石车。 即便是程务挺没有提前做好的攻城的准备,但他手里的攻城器械还是有一些的。 一万的士卒已经完全的动了起来,而且在更远处的渑池县,那边同样也有一万士卒准备增援而至。 如果李绚就这么冲出去的话,他的死伤恐怕也少不了。 李绚不得不承认,程务挺还是有些本事的。 继续厮杀下去,他未必没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李绚猛然转头,看向虎牢关的方向,眼神冷笑。 下一刻,他再度转身,看向城门方向,沉声道:“关门。” 命令迅速下达,很快,硖石关的南门在轰然声中,直接关闭。 “堵死城门,各部轮流上城墙,余下的,休养体力。”李绚侧身说了一句,跟在他身边的李朗立刻不由得松了口气。 从函谷关杀到陕州,然后再从陕州杀到硖石关。 整整一天,都没有怎么进食和休息,几番厮杀之下,体力消耗不少。 外面还有程务挺的两万人,持续厮杀下去对他们不利。 更别说在雁翎关,还有娄师德的两万人,如果现在唐真行拿下雁翎关还好说,能将娄师德的两万人彻底牵制在雁翎关,但如果唐真行没有拿下雁翎关,反而让娄师德从容的调遣上万的援兵,那么他们这边就坐蜡了。 要知道,如今整个大军都在靠李绚一个人维系着,他如果败了,那么整個大军都有崩溃的可能。 反而相反的据城以守,他们能够更快的恢复体力,恢复战斗力。 关键的是后援也会更快来到。 …… 夜雨还在下。 程务挺看着被彻底关闭的城门,心中也有些惊愕,他脑海中的确闪过李绚可能要歇一歇的念头,但是这种情况的可能不大。 相比而言,直接冲出硖石关,杀向洛阳城,对李绚的好处更大。 只要他抵达洛阳城下,那么立刻就是天下震动。 程务挺眉头一挑,然后呢。 是啊,然后呢,无数援兵赶至洛阳,孤军深入的李绚,立刻就会陷入无数援兵的围杀之中。 但是,如果他缓一缓,和唐真行一起杀入洛河平原,甚至两相联合,就会在洛河平原彻底的站稳脚跟。 程务挺骑在马上,看着城墙上飞落的无数弩箭,他手下的人还没到墙根,就已经被彻底射翻了。 程务挺转身,问道:“拒马,陷马坑,拦马索,伏远弩,都安排的怎么样了?” “正在加紧,还有半个时辰就能布满山口。”手下亲兵立刻拱手。 程务挺点点头,看向城墙上,轻声说道:“传令下去,攻城的士卒减少一半,以刀盾手为主。” “喏!”亲兵立刻转身传令去了。 程务挺的目光落在城墙上的士卒身上,面色凝重。 相比于李绚手下的,几乎全是战场厮杀多年的老兵,程务挺的手下,更多的以新兵为主。 武后破扬州的计策,就是用老兵来消耗裴行俭手下的老卒,几番下来,程务挺手下的老卒也几乎损耗殆尽。 眼下的这些兵卒,虽然也上了几次战场,但是跟之前熟练的老卒相比,根本就没法比。 很多时候,他们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还有弩弓,程务挺都没有想到,李绚从函谷关杀来,竟然能带着那么多的弩箭,甚至还有简易投石车和伏远弩。 最关键的是重骑兵,重骑兵出现在战场上,几乎是无敌的存在。 尤其在硖石关这种狭窄的地形当中,李绚占有的优势太多了。 程务挺的呼吸沉重下来,就在这个时候,南面的城墙上空,一颗滚石直接越过城关,朝着外面狠狠的砸了重来。 瞬间,十几名士卒已经滚石碾过,顿时哀嚎一片。 但还没有等哀嚎声落地,更多的滚石已经再度飞了出来,而且异常的精准,每一次都能砸到好几个人。 程务挺瞬间就明白,李绚手下有工匠好手,指挥投石车异常的轻松。 程务挺轻叹一声,侧声道:“传令,所有人退出城墙一箭之地。” “喏!”很快,命令传达,城墙下的右领军卫士卒如潮水一样的撤了下去。 城门没有突然打开,程务挺抬起头,城墙之上,一道熟悉的人影终于出现。 …… 雨夜之中,一身黑衣黑甲的李绚,出现在了城墙上,目光冷漠。 城外,无数密密麻麻的火把在雨夜之中尽力的照亮。 李绚嘴角轻轻闪过一丝冷笑。 他能够想到,这一夜不知道多少人早早的入眠,但是现在,又被迫起身。 “程兄。”李绚抬头,直接看向了三百步以外的程务挺。 程务挺眉头顿时就紧皱起来,之前,李绚用一个假的先帝遗诏,毁了他半面城墙,后来更是一句为“中宗皇帝复仇”,他手下的士卒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的疯狂前冲,程务挺手下的人根本拦不住。 如今李绚再度开口,程务挺莫名的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李绚轻轻笑笑,看着程务挺说道:“程兄,明日,本王会将这座城的北门彻底的拆掉,你觉得怎么样?” “拆掉北门?”程务挺先是一愣,脸色立刻彻底的难看了起来。 如果没有了北门,那么这座城关就再没有了任何意义。 城墙高耸,必须要动用大量的步兵才能杀上去。 山道狭窄,李绚手下的是骑兵,骑兵最重要的是速度。 从陕州到硖石关,一路自上而下,从山中到洛河平原,骑兵的速度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杀过来。 任何人冲入山道,只会是任由骑兵屠戮的对象。 一句话,仅仅是一句话,程务挺便再也没有短时间内将城墙夺回来的打算了。 如果不能够在洛河平原上,彻底击败李绚的大军主力,那么就算是夺回这座城也没有意义。 李绚看着程务挺,神色平静的说道:“今日这一战,程兄怕是败了,所以不知道能否麻烦程兄帮个忙?” “什么忙?”程务挺眯起了眼睛,看着李绚,整个人无比警惕了起来。 “两个月前,天后批复了本王的奏本,能不能麻烦程兄,将本王的回奏送到洛阳去?”李绚说完,转身,拿起一把黑色的长弓,双指搭箭,瞬间,锋利的长箭已经朝着程务挺直射而去。 “嗖”的一声,箭矢飞了程务挺的身前,但力道已经没剩下了多少了。 程务挺一把抓住了箭矢,然后将粘在箭矢上的牛皮袋取了下来,打开一看,立刻赫然是一本奏章。 也不顾下雨,程务挺直接将奏本打了开来,里面用血写着两个字:“复仇!” “啪”的一声,程务挺狠狠的将奏本扔在地上,抬头,咬牙看着彭王怒骂道:“彭王,你是恨我不死吗?” …… 城墙上,李绚看着程务挺将奏本扔在地上,心底不由得扔起一丝悲哀。 他目光抬起,看向嵩山方向,轻声说道:“不死,程兄起码还有不死的机会,那么中宗皇帝呢,谁来让他不死。” 李绚猛然转头看向程务挺,咬牙说道:“弘道元年,中宗皇帝登基,勤理政事,整理隐田,减免赋税,大赦天下,对天下,对百姓,对百官,对宗室,没有丝毫不对的地方。 眼看着一个英明的君主就要主政大唐,可他就那么死了,本王找谁说理去?” 程务挺顿时闭嘴,右手抬起,轻轻后摆。 他身后的无数士卒,顿时缓缓的后退。 无数人心里忍不住的松了一口气,李绚动不动就提中宗皇帝之死,的确中宗皇帝死的有些冤枉,但李绚说了这么多,他们也烦了。 李绚停下话来,目光抬起,看向洛阳方向,平静的说道:“程兄,这一战你败了,但你怎么败的,朝中那些人总会想问个清楚,所以,有些东西不是你不想送,就不能送的。” 程务挺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李绚转过身,看向程务挺,轻声说道:“所以,程兄,告诉他们吧,本王就是为了中宗皇帝复仇而来的,怒火三千丈,焚毁洛阳城,复仇,复仇!” “复仇,复仇!”无数的士卒站在李绚的身后,举着刀槊高声呐喊,神色疯狂。 所谓哀兵必胜,就是这个道理。 …… 雨夜越来越沉重,程务挺依旧站在雨夜里,抬头看着硖石关上。 身侧,几名副将拱手以待。 李绚有些话说的没错,今日的战况,他总是要立刻上呈洛阳的。 毕竟这里离洛阳太近了,半日之间,李绚就能杀到洛阳。 但奏本该怎么写? 难不成真的要将李绚的复仇奏本送上去? “派人去雁翎关……”程务挺话刚说到一半,城墙西侧的山峰上,突然出现了无数的骑兵,沿着高山向西而行。 他们去的,赫然是雁翎关的方向。 程务挺不知道的是,在同一时间,岳举也抵达了洛阳城下。 第一千六百四十六章 臣来俊臣,弹劾中书令裴炎 一夜过后,云散雨收。 辰时三刻,洛阳城门已开一个时辰。 城中百姓有序的进出。 一队浑身湿透骑兵疯狂的从西面奔来,刚到城门下,就立刻高声喊道:“紧急军报,让开道路。” 城门下的士卒赶紧拉开百姓,将中央的驰道让了出来。 骑兵疯狂的冲入城中,然后朝着皇宫方向飞快急冲。 仅在是片刻之后,他们就已经来到了天津桥下,越过天津桥,直冲端门,然后来到了承天门下,才突然翻身下马,肃然拱手道:“硖石关紧急军报。” 镇守城门的右金吾卫将军杨玄俭脸色一变,立刻让开道路,同时快步的冲向乾阳殿。 今日非是大朝之日,但天后历来勤政,小朝亦有不少朝臣在乾阳殿上朝。 杨玄俭快速走进殿中说了几句,紧跟着他快速走出,招了招手,浑身湿透的右领军卫郎将便已经被直接引入殿中。 看着跪在地上湿漉漉的将领,坐在御榻之上的武后目光忍不住皱起,看着他,直接问道:“发生何事?” “启禀天后,昨夜,彭王突然出兵,攻陷陕州城,然后连夜奔袭,突袭硖石关,大将军鏖战一夜,但依旧被彭王所部杀入关中,如今厮杀依旧在继续,大将军令末将回来传信。” 稍微停顿,右领军卫郎将继续说道:“另外,雁翎关有信,左卫将军唐真行也在昨夜突袭雁翎关,疯狂冲杀,一夜之后,其前锋亦杀入城中,诸部正在全力将其赶出。” “什么!”武后一怔,随即猛地一拍桌案,咬牙切齿的站了起来,愤怒的骂道:“杨再思和杨执柔是做什么吃的,竟然让陕州城那么快就陷落,还让彭王那逆贼,直接杀到了硖石关和雁翎关,真是岂有此理。” 郎将跪在地上,额头贴在地面上,一言不敢发。 他们在军前想了大半夜,如何才能避开向天后提及,他们是因为彭王喊出了为中宗皇帝复仇的口号,才军心动摇,硖石关失陷的,就在他们还没想出答案之前,雁翎关的奏本到了。 雁翎关虽然没有失陷,但是唐真行已经杀入了城中,接下来就看娄师德能够守住。 但,在昨夜,李绚已经派人,从山中另外一条路,派了两千骑兵,从侧后攻击雁翎关。 程务挺虽然也派了两千骑兵增援,但经过了那一夜之后,他心中明白,娄师德的雁翎关一样也守不住的。 与其如此,还么还不如大家都报还没有失陷。 况且,那个时候,距离天明,距离朝廷派人到前线,还有很长时间。 已经调动好足够云梯,弩弓,投石车的程务挺说不定还有机会杀进硖石关。 他只需要攻下南城墙就好了,反正李绚说他要拆了北城墙。 既然如此,拿下了南城墙,就等于将整个硖石关重新夺了回来。 没毛病。 更有可能的,是程务挺和娄师德都守不住关卡,经历一日一夜的厮杀,城关终于失守,面对朝廷的质问,他们也只能摊手,无奈说一句哀兵必胜。 到时候,不管谁去前线调查,但凡查出为中宗皇帝复仇这句话,他们就不信,其他人敢报上去。 复仇,复仇。 为中宗皇帝复仇。 这几个字,在武后那里绝对是禁忌。 以武后的小心眼,哪怕是今日她说一句不在意,那么到了明日,她也会找理由,罢免掉你所有的官职。 尤其,如果让武后知道,程务挺的手下,是因为听到李绚说了要为中宗皇帝复仇几個字而军心动摇,那么恐怕下一刻,程务挺就会被武后免去所有的官职。 裴炎有句话,程务挺沉沉的记在了心里。 兵权,掌握兵权。 裴炎能活,程务挺也能活。 …… “到底是怎么回事?”武后平息愤怒,重新坐下,目光看向右领军卫郎将。 “臣等亦不知,只是昨夜,一队灵宝府兵跑到了硖石关,手持杨尚书和杨少卿写给天后的奏本,要求立刻过关回长安,臣等这才知晓陕州已经失陷,而他们亦是才刚刚杀出来的。” 稍微停顿,那名郎将赶紧说道:“据说有两千人从城中冲出来,但似乎最后成功杀出来的,只有他们一队人马。” “人呢,奏本呢?”武后身体微微前倾,神色肃然。 “昨夜,昨夜已经送到了洛阳了啊?”右领军卫郎将满脸惊讶的抬头。 武后立刻侧身道:“去查。” “喏!”仇宦立刻拱手,然后快步转身去查。 武后转身看向那名郎将,那名郎将紧紧的皱起了眉头,似乎在想什么?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武后突然开口问道。 “启禀天后,昨夜,那队灵宝府兵回洛阳的时候,大将军还派了五百士卒护送,一直到城门口才返回的,臣在回去时,还见到了那五百士卒。”郎将一时间有些不明白怎么回事。 武后摆摆手,说道:“让他们去查,说硖石关的事情,程务挺能够守得住硖石关吗?” “能。”郎将没有丝毫犹豫的躬身,然后说道:“但需要朝中的军械支援,彭王攻城,还带了小型投石车和伏远弩,臣离开的时候,他们已经从城外杀入了北门,大将军正在全力从城外调人反扑,但还是有所不足,臣请调朝中工匠和军械协助。” “准!”武后直接点头,说道:“告诉程务挺,如果被彭王攻克硖石关,他就提头来见。” “是!”郎将再度沉沉的叩首,只是在低头的瞬间,神色有些警惕。 武后和程务挺的关系并不好。 如果不是目下朝中实在难以找出适当的人选,恐怕昨夜的战况一旦被天后所知,那么大将军恐怕会被立刻罢免。 “至于军械之事。”武后抬头看向工部侍郎韩楚宾,冷声道:“韩卿,你现在就带他去工部取用军械,缺什么拿什么?” “喏!”韩楚宾站出拱手,然后转身离开,那名郎将也快速的跟着离开。 …… “诸卿,事情麻烦了。”武后抬头看向群臣,皱着眉头说道:“陕州陷落,又没有了崤函古道作为战场,彭王只要攻克硖石关,立刻就能杀入洛河平原,到那时,他只需要派一支骑兵过来,整个洛阳都会彻底乱起来。” 今日是小朝,在殿中的,都是朝中三省六部九寺五监五品之上的重臣。 “说说吧,硖石关能够挡得住彭王吗?”武后的目光扫在群臣之中,最后落在了右屯卫大将军孙仁师的身上,开口问道:“孙卿,你和彭王并肩作战也不止一次,这一次,程务挺能够挡得住吗?” 孙仁师面色沉重的拱手道:“回禀天后,以臣看来,彭王是最擅于利用地形的人,臣不知道陕州究竟如何陷落,但以彭王的作风,恐怕不久之后,就会有更多的手段,程务挺的人会被赶出硖石关。” 稍微停顿,孙仁师说道:“硖石关必定会被彭王占据,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若是能够将军士撤出,然后在城外布置陷阱,以大军之势围杀,也不是没有办法获胜。” “很好。”武后松了口气,说道:“那么就由卿即刻写一份军略给程务挺,若是他无法守住硖石关,即刻从城中撤……”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武后的话,仇宦已经从殿外回来,走到武后身边,低声的说了几句。 武后的眉头顿时就紧紧的皱了起来:“去了裴炎的府邸,你确定?” “是!”仇宦退后一步,拱手道:“望楼卫一直盯着城中超过五人以上骑行队伍,确认在城门开启之后,的确有一群人打着递送奏折的名义进了城。 不过他们没有用紧急军报,所以城门卫也就没有在意,但是望楼卫却一直跟着他们。” 稍微停顿,仇宦神色认真的说道:“他们到了裴相府邸后门,稍微停顿了一下,就离开了,至于之后,他们进了北市,之后就不见了人影……马找到了,但人不见了。” “北市,彭王家中附近?”武后抬头,看向仇宦,仇宦轻轻点头。 “天后!”来俊臣突然从众臣之中站了出来,对着武后拱手道:“天后,臣来俊臣弹劾中书令裴炎:裴炎勾结彭王,陷落陕州,危害硖石关,理当问斩。” 殿中群臣同时看向来俊臣,目光中带出无比的惊讶。 来俊臣这是要让裴炎死吗? 武后目光顿时沉吟起来,裴炎的事情并不简单,或者准确的讲,裴炎关乎大局。 程务挺向来与裴炎关系极深,如今他又在前线统领大军,如果现在对裴炎出手,那么一旦程务挺反背,武后这里是要出大麻烦的。 “范卿,你怎么看?”武后转头看向范履冰。 群臣之中,来俊臣同样抬头看向范履冰,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嫉妒。 范履冰,朝中北门学士之首,原相王府司马,现在的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实际上执掌政事堂。 范履冰拱手站出,认真的说道:“天后,万事都需要有据,如今不过是有人在裴相门前转了一圈,就断定裴相勾结彭王,太过武断,故而臣建议先搜一下裴相府邸,然后再行决断。” “咦!”殿中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诧异的看向范履冰。 范履冰这话,可不像是在为裴炎求情啊! 其实很多人都能够看的出来,眼下这些,很有可能是李绚对裴炎的构陷。 毕竟这个时候,能够从陕州城杀出来的,很难说和李绚没有关系。 他的人从硖石关出来,进了洛阳,直奔裴炎府邸而去,最后又消失在了北市,这很蹊跷。 或者直接说,这本身就是李绚对裴炎一个粗略的陷害。 可是,这却正中目标。 因为眼下朝中,最希望裴炎死的,就是武后。 然而自从裴炎被软禁之后,他就再没有见过其他人了,想要抓他的错处可不容易。 “军前。”武后轻轻点了一声,立刻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裴炎和程务挺的关系极深,如果真的对裴炎做什么,影响了军前怎么办? “天后,为了军前安危,更需要清查。”武三思站了出来,目光直直的看着武后,说道:“天后,臣推荐一人,现在可以即刻赶往硖石关,若硖石关夺回,则可直接接管。 若硖石关没有夺回,程务挺这大军主将,已经失职了。” 武后轻轻点头:“好!” 第一千六百四十七章 抄家裴府,来俊臣栽赃义阳王 急促的脚步声在宽阔的府邸门前响起。 一片喧哗。 阴影中,带着黑色斗笠的道士探出头,赫然看到上百名千牛卫士出现在裴炎府邸门前。 下一刻,这些千牛卫士已经冲进了裴炎宅中,一片吵闹。 道士的目光落在了门前一名穿着浅绿色官袍的御史身上。 正七品殿中侍御史来俊臣。 来俊臣抬头看了一眼门上的朱漆匾额,嘴角闪过一丝不屑,下一刻,他大袖一挥,已经直接闯进了府中。 黑色斗笠的道士抬起头,看向裴炎府中,眼神莫名的闪过一丝怜悯。 随即,这一丝怜悯被他斩杀的干干净净。 不多时,裴炎府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喜的欢呼,紧跟着,来俊臣已经捧着一卷书卷,从裴炎府中快速的走出。 与此同时,一具明显是服毒的女尸被抬了出来。 黑衣道士的目光落在女尸身上,轻轻摇头,下一刻,他向后退了一步,直接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 “青鹅!”武后看着卷轴上写着的“青鹅”两个字,皱起了眉头,瞬间,她的眼神一凛,抬头看向来俊臣问道:“这东西是在裴炎府中找出来的?” “是!”来俊臣立刻躬身,然后肃然说道:“启禀天后,是在裴炎的一个小妾床底找出来的,那名小妾,在臣进入之前已经服毒自尽了。” 武后平静的点点头,转过身看向这封卷轴,面色冷肃起来,她平静的开口道:“调左武卫将军裴绍业,即刻前往军前,接管军中一切军务。” “喏!”武三思顿时兴奋起来,拱手领命。 殿中其他想要说些什么朝臣,这个时候,也闭上了嘴。 左武卫将军裴绍业,出身闻喜裴氏,正平县开国男,博州长史裴规之子。 裴绍业年少成名,起家便是左勋卫,后来授游击将军,迁左卫中郎将,检校左卫将军,并且很快就出任辽东道副总管。 那个时候的裴绍业,名声还要在裴炎和裴行俭之上,但可惜,后来他受到牵连,贬为右领军卫郎将,驻守辽东。 朝中知道他的人,对他的军战之力,也十分的敬服。 尤其知道他当年被贬官真相的人,更是明白,他不过是受了连累罢了。 谁的连累,薛仁贵。 咸亨二年,高丽遗民叛乱,新罗予以支援,大非川战败后代薛仁贵被起用为鸡林道总管。 但不久之后,就因为杀降,流放象州。 时任鸡林道副总管的裴绍业也受到了牵累,贬为右领军卫郎将。 然而实际上,当年能够以左卫中郎将,便检校左卫将军,并且很快出任辽东道副总管的人,能力之强,岂是轻易。 他安稳的在安东待了十年,如今回朝,很快就投入到了武三思的麾下。 现在机会一到,武三思立刻提议他做军前大帅,以左武卫将军统领全军。 当然,还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在裴绍业被贬官的十年间,裴家的力量集中在了裴行俭和裴炎的身上。 明里暗里的家族争斗,已经让裴绍业对裴炎和裴行俭无比嫉恨。 另外一个方面,裴家这时候将裴绍业推出来,何尝不是家族的另外一种选择。 …… 范履冰轻轻低头,他一直都知道,武后对程务挺并不放心,就是因为他和裴炎的关系太近。 但凡程务挺愿意和裴炎走的远一些,一切都不会到了今天。 尤其今日,程务挺竟然被李绚杀进了关。 不管是什么原因,陕州陷落,朝中总需要有人承担责任。 作为大军主帅的程务挺自然是背锅的最佳人选。 另外,还有其他一方面的原因,那就是,程务挺很有可能挡不住李绚。 武后坐镇洛阳,实际上负责军前调度的,正是程务挺。 李绚悄无声息的攻陷陕州,杀到硖石关,身为军中主帅的程务挺竟然没有预见到这一步,实在是失职。 甚至于让武后怀疑,在之后和李绚的作战之中,程务挺能不能够击败,甚至击杀李绚。 硖石关距离洛阳很近,只有不到二百里,中间一片河洛平原。 之所以如今朝中的压力还不是很大,便是因为在河洛平原上有着五万精锐大军。 李绚必须要击败这五万精锐大军才能够杀到洛阳来。 程务挺还是有一定的机会击败李绚的。 或者更准确的讲,武后手下的各级将领,还没有几个能够有把握击败李绚的。 程务挺是武后手里最合适的人选。 这便是武后之所以容忍程务挺到如今的最大原因。 如今,武三思提出了替代程务挺的人,武后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接受。 或许,她对于程务挺和裴炎之间总是藕断丝连,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 又或者说,李绚的日益逼近,让武后越发的感受到了裴炎的威胁。 所以抓住机会,一举处理掉程务挺和裴炎,清理掉所有的隐患,这才是武后。 范履冰愣神之间,突然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赶紧低头。 就听武后平静的说道:“调五千左卫给裴绍业前往军前,告诉他,接管军权之中,任何人敢于阻碍,即刻斩杀。” “喏!”武三思立刻拱手,神色兴奋。 武后继续开口道:“调山南道,淮南道各军两万,即刻前往军前,归裴绍业麾下听令,另外,在洛阳城中,募兵五千,入左卫,拱卫洛阳。” “喏!”群臣齐齐俯首,但在低头之间,不少人的脸上都露出来一丝不屑。 程务挺做大军主帅的时候,武后将他手下的兵力分割四方。 虎牢关,硖石关,雁翎关,陕州,还有汉中各部,程务挺实际上能指挥的军力只有两万五千人。 当然,这两万五千人已经是洛阳能够拿出来的绝对精锐。 就是这两万五千人,也让武后日夜的提心吊胆,心中不安。 谁能想到,一换人,裴绍业做了大军主帅,武后立刻从山南道和淮南道调军四万归裴绍业指挥。 裴绍业直接掌控的军卒数量已经超过了六万,这远不是现在的程务挺能够比拟的。 武后的目光落在武三思的身上,平静的说道:“三思,裴卿之事,你是荐主,若是他这一次解决不了彭王的兵变之事,本宫就拿你的人头来安定人心。” “喏!”武三思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没有想到,武后竟然这么狠。 “另外,告诉裴绍业,有什么手段尽可施展,只要能斩杀彭王,本宫不在乎他损失多少,只要彭王死了,便足够了。”武后的声音无比的冷酷。 “喏!”殿中群臣同时俯首,他们的脸色异常的凝重。 武后这种手段他们再熟悉不过了,当初武后击破裴行俭,用的,就是这种蚀本之法。 用大量的军士伤亡,来消耗掉对手的主要力量。 李绚的兵力大部分是在右卫当中,或者更准确的讲,是在硖石关。 用两个月的时间,用前线的两万士卒和李绚对消耗。 朝中已经从淮南和山南各调两万人,在李绚被消耗干净之后,他们能很快的补充到位。 而李绚的右卫兵力一旦损耗殆尽,武后再勾连长安方面,那么整个局面便能彻底平定。 武后行军,历来只用这一种方法,而且异常的好用。 而且这种方法是最好用的。 殿中群臣立刻就明白,李绚将要有大麻烦了。 武后轻叹一声,说道:“至于裴炎,三思,你亲自去,将他提到宫里,本宫要和他最后谈一次,若是不成……” 武后没有再说完,只是轻轻摆手。 “喏!”武三思肃然躬身,然后转身快步朝外面而去。 …… 天津桥南,积善坊。 带着黑色斗笠的道士,站在坊门之下,看着武三思带着一队人,很快的朝裴炎府邸方向而去。 不久之后,又看到裴绍业从皇城出来,快速的朝着洛阳城东而去。 身后亲兵的大旗,赫然昭示着他的身份。 太快了。 斗笠道士不由得一声轻叹,仅仅一日间,武后就已经作出了决定。 可想而知,武后对今日是有多么的准备啊。 武三思不过是被推到前台的一颗棋子。 真正暗中的联络,武后恐怕早就已经完成了。 裴炎死定了,程务挺如果肯安心的交权,不再插手裴炎之事,或许武后会再容忍他一段。 斗笠道士轻轻摇头,或许武后会,但武三思绝对不会。 很快,斗笠道士就看到了武三思押着裴炎进入了皇城。 然后再也没有出来。 …… 夜色黑暗,裴炎府邸之中只有一队千牛卫在驻守。 整个府邸当中的所有人全部都被下狱。 裴炎什么时候被处斩,这些人也会在什么时候被处斩。 突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出现在门口,守卫的千牛卫队率微微躬身:“来御史!” 来俊臣站在门前,对着千牛卫微微点头,说道:“本官奉武尚书之令,还再度查验一遍裴炎府里的东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隐藏没有发现的。” “是!”守门的千牛卫退开一步,拱手道:“来御史请。” 来俊臣点点头,向前走了两步,他诧异的回头,就看到守门的千牛卫依旧在门口站着,丝毫都没有要跟着他一起进来的意思。 来俊臣轻轻笑笑,微一点头,是个聪明人。 来俊臣平静的走到了裴炎的书房,查看了一遍之后,才坐到了桌案之后,与此同时,他从袖子里面,取出了一封信。 信封上面没有名讳,甚至就连里面的内容都没有写完,但在里面的信纸抬头,却清晰的写着义阳王敬启五个字。 义阳王,义阳郡王李琮,纪王李慎世子。 纪王李慎,太宗皇帝第十子,是太宗皇帝如今活着的唯一子嗣。 如今他,还有许王李素节,是朝中唯二在京的亲王。 太宗皇帝,还有高宗皇帝子嗣中,封爵亲王的,也只有这二位还活着了。 但偏偏,他们一只都在武后的掌控之中。 到了今日,他们又被一个凶狠的人物盯上。 来俊臣来到前院,对着守门的千牛卫士点点头,说道:“的确少找了一封信。” 守门的千牛卫士没有开口,躬身,然后退开一步,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一眼。 来俊臣晒然一笑,然后大踏步的朝着府邸之外走了出去。 明日,明日一切就有热闹了。 第一千六百四十八章 程务挺死,再无阻碍 夜色深沉,厮杀了一日夜的硖石关终于暂时的平静了下来。 李绚再度走上了城墙,城墙上满是血污,行走起来有一点黏糊糊的 在他的身前城墙上守卫的士卒,也迅速的再度换了一批。 这已经是他今日换的第五十批士卒了。 事实上,基本每过两刻钟,他手下的士卒就要换上一批。 说到底,还是李绚手下忠诚的士卒太少,面对程务挺不要命的狂攻,他必须保证自己的手下消耗在一定的程度上。 两刻钟,两刻钟是人的注意力最集中的时候,一旦过了两刻钟,人的注意力开始下降,受伤的概率也会大增。 当然,伤亡从来是免不了的。 但是,以李绚的手段,足够保证程务挺的伤亡,在他的五倍以上。 攻城本就是攻城一方的伤亡更大,在守城方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守城一方的死伤起码在三倍以上。 更别说李绚的守城手段,本就是当世顶级。 程务挺手下的士卒虽然参与过扬州之战,但真正惨烈的厮杀,他们接触的还是少。 一日夜的时间,李绚手下起码死伤了一千多人,但程务挺的手下的死伤在六七千以上。 而且李绚的手下都能够得到很快的治疗,但程务挺的手下,伤了,就等于死了。 …… 李绚一手按在女墙上,目光眺望城外。 三成以上的伤亡,即便是以程务挺的威望,怕也有些压不住了。 或许藏在后面的那个人,终于要忍耐不住了。 “彭王!”残月之下,程务挺带着十几名亲卫平静的走到了一箭之外,抬起头看向城墙的李绚。 对面的城墙如同黑渊一样的深沉,城墙上铺满了攻城的鲜血。 若是李绚一意守城,那么程务挺就算有后方无止尽的支援,强攻也得好几个月,甚至更长。 程务挺的目光扫向城关之外,两侧的山坡上,每隔百米就有一座箭塔向外蔓延出去,后方更是有一座军营,上面摆着十几辆投石车和几十架伏远弩,不停有人在往前面搬运物资。 更甚至于在军营之中,还有上千骑兵,每当局面到了尾声,他们都会冲下来冲杀一番。 现在程务挺的手下,除其中一队从远处更陡峭的山道上绕路杀过去,准确偷袭李绚军粮的人马以外,其他所有的攻城手段都失败了。 李绚很少会给他人机会,即便是程务挺现在,对于那一路人马,也没有多少信心。 不知道为什么,一日夜不顾后果的攻城之后,程务挺总是有一种莫名的不安。 所以,在士卒退却的时候,他却上前来了。 至于说个人安危,他并不担心,硖石关的城门早就被彻底的封死,程务挺的人进不去,李绚的人也杀不出来。 看着满身疲惫的程务挺,李绚手按在女墙上,平静的点头:“程兄。” 程务挺抬头看着李绚,语气沉重的说道:“扬州早已经被攻破,彭王或许还可能镇之以静,但长安城,长安城早就喧嚣沸腾了起来,王爷就不怕自己的退路被人断了。” “不怕。”李绚一句话直接给出了答案,他看着程务挺,依旧平静的说道:“长安那里,应该已经收到了本王杀到硖石关的消息,这里距离洛阳一步之遥,现在,他们对本王的耐心或许会更多一些,起码在本王挫败于洛阳城下前,他们会全力支持本王。” 程务挺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法说出口。 李绚的话没有问题,事实也的确如此。 长安城中的官员和世家,的确会因为扬州的失陷而惶恐不安,但同样,当李绚杀到了硖石关,崤函古道的尽头,崤函天险的关卡被彻底攻克,距离洛阳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那些人心中的惶恐立刻就会消散很多。 甚至会转过来充满无比的希冀。 距离洛阳一步之遥,那么是不是等于距离攻下洛阳也只有一步之遥。 一旦攻下洛阳,不管是以平恩郡王为帝,还是以临淄郡王为帝,他们都能接受。 因为那个时候,天下间已经再没有任何人可以质疑他们的正统。 如此一来,很多的手段都可以施展出来。 甚至可以从李绚的手中分割夺取权力。 当然,那是又一套游戏法则了。 许久之后,程务挺再度开口道:“或许王爷想的一切都对,但有一点王爷忽略了,那就是只要王爷一死,整個长安立刻就会翻复。” 李绚笑了,平静的点点头,说道:“程兄,你我不妨打一赌,你会死在本王之前,若你能活下来,本王给你一个为朝廷的效力的机会,而不是在伪帝手下,日夜惶恐不安。” 程务挺顿时咬紧了牙关,这是什么赌,他活下来了,他就有一个归顺李绚的机会,他活不下来呢,他就死定了。 “那末将就等着那一天。”程务挺调转马匹,冷着脸朝后方的军营而回。 没走多远,程务挺的脸色就肃然了起来,李绚似乎已经笃定了他必死。 凭什么,为什么? 程务挺的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丝疑惑。 的确,他这边败北不假,但是娄师德那里的局面也没好过多少,为什么他会死? 程务挺突然停马,低声看向侧畔道:“调一千骑兵,即刻前往娄师德处,察查情况,若是有所问题,即刻汇报。” “喏!”手下亲兵立刻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 硖石关城墙之上,李绚平静的看着程务挺走向大营,心中感慨的摇摇头。 程务挺什么都很不错,唯独对大局认识不足,对人心认识不足。 武后用他,可不是用他来抵抗李绚的进攻的,而是用他来击败李绚,收复长安的。 但是陕州一下,李绚杀入到硖石关下,崤函天险几近于无。 程务挺甚至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李绚究竟是怎么杀过来的。 在武后那里,能够明确的看清楚,依靠程务挺来击败李绚,并不现实。 如果这个时候,没有一个能够替代程务挺的人,那么武后自然还是会坚持用程务挺的,但是如果有一个能够替代程务挺的人出现,那么武后就绝对不会再用他。 尤其如今在洛阳,已经有太多的人容忍不下程务挺。 尤其是武三思。 十万大军掌握在程务挺的手里,让他太不安了。 虽然他能直接指挥的,只有两万多人,但在他的调动下,十万大军都要听他的命令。 尤其程务挺和裴炎的关系太近,近的让武后都夜里睡不安宁。 当程务挺明显表现出无法击败李绚之后,他在武后那里的价值大减。 看清楚这一点的武三思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动手。 他对这十万大军太馋了。 哪怕只是间接掌控,也能够让他在洛阳的权势达到极盛。 别说是豆卢钦望、窦玄德这类的老古董,就是郭待举,范履冰这样,武后依赖成为柱石的人物,也很难再被他看在眼里。 当武三思抬头的时候,能够挡在他头上的只有两个人,甚至在未来,他会将这两个人也全部搬开。 远处的大营之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喧哗。 李绚轻轻笑了。 挡在他面前的,能够对他造成最大伤亡的人,没了。 …… 中军大帐之中,程务挺被按在地上,两柄千牛刀从后面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锋利的刀刃甚至已经割破了程务挺的皮肤,鲜血顺着刀刃就流了下来。 程务挺挣扎着抬头,看向坐在中军主位上的那个人。 他刚刚回到中军大帐,就看到有人坐在了原本他的位置上,错愕之间,身后两名身手强悍的千牛卫便已经突袭制住了他。 程务挺原本要出手反抗,但眼角余光却扫到了大帐两侧的十数名将领。 从将军,中郎将,到郎将,能在的尽皆在此,全部俯首。 瞬间,程务挺就放弃了一切的反抗,被直接按在地上。 可即便是如此,他的手依旧被人用牛皮绳狠狠的攥住。 程务挺使劲的抬头,看向中军主位上的那个人,他的面容依旧陌生,但却有点熟悉。 咬着牙,程务挺用力的问道:“阁下何人?” “左武卫将军裴绍业,奉旨接管京畿道所有军权。”裴绍业坐在中军主位上,看着跪在地上的程务挺,冷漠的说道:“天后有旨,程务挺勾结逆党,图谋犯上,着急免去一切军政要职,押回洛阳受审,若有阻碍,可先斩后奏。” 说到这里,裴绍业停顿了下来,他看着程务挺摇头道:“但恐怕天后也没有想到,你竟然敢欺瞒军情,谎言报上……” “我要死了,是吗?”程务挺头抵在地上,声音却清晰的打断了裴绍业。 裴绍业从桌案之后站了起来,走到了程务挺的身侧,轻声说道:“抱歉。” “麻烦带句话给天后。”程务挺脸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心里的感伤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轻声说道:“彭王问过,若是当日在乾阳殿的是程某,程某会不会也像张虔勖一样,程某没有问答他,但实际上,不管谁在那个位置上都没有选择,但,程某虽如此,却依旧忠于大唐,忠于先帝,只是中宗皇帝,没人想让他死的。” “好!”裴绍业点头,下一刻,腰中长剑直接出鞘,瞬间从程务挺的后心刺入,转眼已经钻入了他的前胸。 “噗”的一声,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 程务挺终于无力的倒在了地上,眼中的光彩逐渐的消失。 但在最后一瞬,他的眼中闪现出了熟悉的人影。 裴炎,那个始终都赏识他,提拔他的人。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程务挺已然明白,武后对他动手,那么自然也就不会再留裴炎。 更至于,裴炎可能已经死了。 不管如何,程务挺对得起他裴炎了。 背叛裴行俭,投靠裴炎,最后又被裴绍业斩杀。 他程务挺这一辈子,就是他们裴家人用来利用厮杀的工具。 …… 裴绍业转身,朝着主位走去,同时说道:“人就放在那里,不用动。” 两名千牛卫肃然拱手,然后退开一步站立。 大帐之中,所有人都沉沉的低下头。 裴绍业杀了程务挺,还用他的尸体震慑众人,这绝对不是一个好惹的人物。 裴绍业平静的坐下,然后开口道:“说说彭王的事情吧。” 第一千六百四十九章 陷阱,谁对谁的陷阱? 裴绍业坐在主位上,看了旁边的弓嗣业一眼,轻轻点头,然后才看向在座众将道:“要击败彭王,首先要对他有足够的了解,其他不说,彭王究竟是怎么悄无声息攻陷陕州,然后杀到硖石关的,谁知道?” 帐中众将同时肃然起来。 程务挺的尸体还在地上,他们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 这些人当中,不是没有程务挺的亲信,但生死之下的抉择并不容易。 别看这里已经有不少人,但其实还是有一些人没有活着到这里的。 有的人在程务挺回来之前,就已经被杀了。 有的是程务挺派出去联络各方的,还没有回来的。 当然,还有程务挺刚刚安排人,带走了一千骑兵去雁翎关的。 至于裴绍业知不知道这件事情谁也不知道,反正没人提醒他。 裴绍业看着众将,面色肃然的说道:“诸位,硖石关内,彭王有多少兵力,陕州的情况如何,彭王后面能调动的兵力如何,硖石关内的布局如何,都必须探查清楚,如此我等才能做下一步的部署。” 稍微停顿,裴绍业看向左侧一名身材高大,但皮肤有些黝黑的将领,点头道:“辛中郎将,现在,由你前往各部挑选精锐斥候,进入山中探查情况,必须要弄清楚彭王的虚实。” “末将领命。”辛嗣业肃然拱手,然后快速转身离开。 帐中众将眼神不由得微微一沉。 辛嗣业这一趟出去,怕不仅仅是要挑人,恐怕还要对他们的部下做些什么。 这段时间足够裴绍业大基本的掌握这座军营了。 裴绍业继续开口:“说说眼下吧,便是本将都没有想到,你们的胆子竟然大到欺瞒天后的地步。” 众将沉默了下来,但是他们的目光却是不由得落在了桌案之上。 裴绍业当然知道他们在看什么,目光扫了地上程务挺的尸体一眼,神色冷漠的翻开了桌案上的奏本。 鲜血书写的“复仇”两个字清晰的写在上面。 复仇,为中宗皇帝复仇。 裴绍业不得不承认,李绚的确将哀兵之计用到了极限。 李绚的麾下士气高涨,而他们的人则畏畏缩缩、士气动摇。 裴绍业眼底闪过一丝冷笑,他一伸手,“撕拉”一声,面前的纸张被他直接从奏本上撕了下来,然后递给弓嗣业:“弓郎中,麻烦你将它找个信封装起来,就说是彭王写给程务挺的密信,然后递送到神都。” 裴绍业话音刚落,帐中众将顿时抬头。 复仇这种话,程务挺不敢直接送到武后面前,裴绍业同样不敢,但他会变通。 李绚写给程务挺的密信内容里带着复仇两个字,武后的怒火只会在程务挺一個人的身上。 如此,程务挺担了罪责,帐中的其他人,也都被摘了出来。 众将一瞬间,全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隐匿战况不报,和彭王勾连,本将杀了他,诸位没有意见吧。”裴绍业抬眼看向众将,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众将齐齐拱手道:“大帅英明。” “嗯!”裴绍业点点头,重新看向程务挺的尸体,轻声叹道:“说到底,他终究是死在作战不利之上,死便死了,前事不究。 来人,将程大将军遗体收敛,送回洛阳,同时小心一些,勿让彭王发现端倪。” “喏!”两名亲卫这才从后面走出,挟住程务挺的遗体,直接出了大帐。 大帐之外没有半点声音传来,众将立刻就明白,裴绍业已经彻底的控制住了整个大营。 …… “彭王占据了硖石关。”裴绍业轻轻的敲敲桌案,神色肃穆的说道:“本将今日看了一眼,若是他手上有足够的兵力,我等不付出巨大的代价,是很难拿得下硖石关的,尤其……尤其如果他拆了北城门之后。” 裴绍业嘴里一苦,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李绚这一手实在太妙。 将硖石关的北墙拆了,看上去少了一层防御的屏障,但是李绚手下多骑兵。 以骑兵而言,一旦没有了阻碍,他们能够直接从山道上冲杀下来,他们即便是重新夺取了硖石关,实际上也守不住。 帐中众将面色凝重的点头。 解决了内部的隐忧之后,站在他们对面的李绚,也是一个如同巨人一样的敌人。 “但,这同样也说明了,他一定会杀出来的。”裴绍业话锋一转,看着众人说道:“他所有的一切,都在为杀出硖石关做准备,所以,从现在开始,我等也要为他杀出硖石关做准备。” 众将诧异的看向裴绍业,但随即,他们就明白了过来。 硖石关的失守,责任被推到了程务挺的身上。 但现在硖石关夺回来没有意义,那么就不夺了,将战场选择在别的地方。 不过这事总得朝中同意。 那也就是裴绍业的事情了。 “渑池。”裴绍业肃然的看向众人,说道:“从硖石关而出,渑池紧邻山脚,是进入洛阳的必经之地,然而渑池以南,是宽阔的河洛平原,最中央一条洛河横着贯穿全境,然而,从崤山而出,各自有永昌河,韩城河,涧河水流入洛河……” “截断河流,蓄水冲击骑兵?”弓嗣业坐在一旁,惊讶的看向裴绍业:“这是当年彭王在东吐谷浑击败论钦陵的招数。” 裴绍业有些赞赏的看着弓嗣业,点点头,说道:“弓郎中不愧是曾经在昌州任职过的人,的确是这种战法。” 说完,裴绍业抬起头,看向硖石关,轻声道:“彭王如今在硖石关内,其实不过就是在休养生息,他从函谷关一路快速的杀入硖石关,恐怕麾下士卒的消耗极大,所以才需要歇一歇,歇好了再杀出关卡,杀入河洛平原,偏偏程务挺看不穿。” 众将沉默了下来,程务挺其实也是被李绚的哀兵之策给惊到了,谁能想到李绚会将为中宗皇帝复仇的话,直接喊出来。 “这条计策当中,从硖石关到渑池是关键,我等必须逼着他往下走,杀到洛河位置,如此,水攻才会奏效,水流才会将他切割,我等才会借着自上而下的冲力,获得冲锋之势,所以彭王一旦杀出硖石关,守死渑池这条路。” “喏!”众将沉声应诺,如今他们终于看到了击败李绚的希望,用的还是李绚的策略。 “明日还是要攻硖石关,每个时辰进攻一次,下个时辰换人。”裴绍业说完,咬着牙说道:“诸位,将这是你们最后的救赎,所以奋力厮杀,成则封侯拜将,败则杀身成仁。” “喏!”众将轰然应命。 …… “弓郎中,还需要麻烦你去一趟雁翎关,从那里调一万人过来,从后面,封死彭王的退路。”轻叹一声,裴绍业摇头道:“也不知道娄师德是什么想法,听说他和裴炎的关系也不差。” “但自从回朝,娄师德便和裴相再没有联系了,所以天后才会用他。”弓嗣业微微摇头,说道:“下官去,太有咄咄逼人之势了,还不如大帅写封亲笔信,带上军令,让人带给娄师德,他必遵令而行。” 裴绍业深深的看了弓嗣业一眼,轻轻点头道:“也好。” 稍微停顿,裴绍业说道:“还有一事,本将需要调集登州水军一部于洛河之上,还需麻烦弓郎中连夜回趟洛阳,调兵,同时向天后禀明今日之事。” “下官奉令。”弓嗣业答应的异常痛快。 裴绍业从袖子里面取出奏本,还有伪做的那封李绚写给程务挺的信,递给弓嗣业。 “大帅保重!”弓嗣业接过,然后转身而走。 听着外面响起的马蹄声,裴紹業忍不住的摇摇头,随即转身走入了后帐。 后帐之中,一个巨大的沙盘已经摆放在中间。 上面红蓝旗帜摆放有序,若细看,赫然正是裴绍业刚才说的那一套战法。 看着沙盘上的旗帜,裴绍业轻轻摇头道:“程兄,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和裴炎切断关系呢,若是你肯,你的这一套战法……说不定伱会亲自用出来。” 说着,裴绍业目光上抬落在东崤山之上,那里赫然有一个红色的小旗。 那正是程务挺派人包抄李绚后路,试图烧毁他粮草的一只棋子。 …… 硖石关上,月光如水。 巨大的苍鹰从高空飞掠而回,最后落在了李绚的肩膀上。 李绚小小的喂了一块小肉块,然后将一只小竹筒放入到苍鹰腿上,下一刻,苍鹰已经高飞,朝着雁翎关的方向而去。 按照计划,他今日凌晨,派往雁翎关的一千骑兵,应该已经完成任务,烧毁了雁翎关的粮草。 娄师德后退乃是必然,同样是必然的,还有唐真行全面攻占硖石关。 硖石关上,有一万人归娄师德直接指挥,而在后面的关前镇,有一万人归左领军卫中郎将刘定远指挥。 很少有人知道,程务挺的弟弟程务忠,他的原配妻子正是刘定远的妹妹,可惜刘定远的妹妹不幸早亡。 按道理讲,刘定远的妹妹早亡,和程务忠也没有子嗣,程务挺的事连累不到他,但是,有了此事,刘定远一辈子也就完了。 而且,刘定远,彭城丛亭人。 尚书右仆射刘审礼的族人。 裴绍业或许还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或许给他时间,他能够想办法替换掉刘定远。 然而,现在裴绍业的眼中满是娄师德,刘定远的事情他还顾忌不到。 而且李绚也不会再给他时间。 李绚抬头,看向虎牢关的方向。 现在这个时候,距离王方翼和李多祚杀入虎牢关时间不远了。 …… 天色大放,洛阳城中。 弓嗣业肃静的站在武三思身后,一起走进了皇宫,最后一起进入乾阳殿。 武后坐在御榻之上,平静的开口道:“诸卿,有事奏事,无事退朝。” “启禀天后,昨日左武卫将军裴绍业已经进入军中,掌控大军,同时斩杀逆贼程务挺,今有裴绍业回奏和逆贼程务挺通敌信件递上。”武三思走出,然后从袖子里面取出两本奏本递上。 仇宦快速的走下,接过然后送到了武后手中。 武后面色凝重的打开裴绍业的奏本,平静的点点头,然后又翻开“李绚”写给程务挺的“密信”。 沾血写成的“复仇”两个字清晰的出现在眼前。 “该杀!”武后咬牙看着密信。 看着这两个字,她的脑海中就忍不住的出现了李显死的那一幕。 “启禀天后,臣有本奏。”来俊臣拱手站出。 (本章完) 第一千六百五十章 宫中血腥之始 “讲。”武后微微眯起眼睛,冷冽的目光看向来俊臣。 殿中群臣呼吸顿时沉重起来。 来俊臣就是一条疯狗。 只是这一次,不知道会咬到谁。 来俊臣拱手道:“臣弹劾义阳郡王李琮。” 金阶之下,纪王李慎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来俊臣,事情已经冲突到他的身上了吗? “臣昨日察查裴相府邸,找到裴相和义阳郡王通信一封。”来俊臣从袖子里面取出一封信件。 仇宦立刻走下,接过信件之后,快速转身,递到了武后桌案之上。 武后低头平静的拆开信封,瞬间阅读,抬眼,武后已经看向了纪王李慎。 李慎认真站出拱手道:“天后,犬子自从归入洛阳之后,一直在神都苑中,进出都有禁卫看守,如何能有勾连裴炎之举。” “纪王不必着急。”武后难得温和的笑笑,拿起手里的信封,稍微摆了摆,看向李慎说道:“这信,不过是来卿在裴炎府邸搜到的一封未写完的信,来卿有些杯弓蛇影了,此事说不定与义阳王没有关系。” “天后英明。”李慎神色依旧凝重。 “不过有些事情,终究是要彻底弄明白的。”武后看向来俊臣,说道:“来卿,散朝之后,你去神都苑去见一面义阳王,问一问他有没有和裴炎接触,若是没有此事便到此了结。” “臣领旨。”来俊臣肃然躬身。 “多谢天后。”李慎终于松了一口气,进入神都苑,局面终究是于他们有利一些,总比去御史台和刑部要好。 心底深处,李慎不由得一阵苦笑,他们这些宗室恐怕会越来越受到猜忌, 尤其彭王距离神都越近,他们这些太宗皇帝的子孙,恐怕就越有危机。 “另外,这封信,不管是裴炎试图栽赃义阳王,还是别的,他都不能再留了,传旨,今日午时,西市斩首裴炎。”武后的神色凛然,目光直直的看向群臣。 瞬间,整个大殿之中,气氛陡然冷肃起来。 终于,一道人影挣扎着站了出来,拱手道:“天后,臣刘景先有奏。” 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刘景先。 宰相。 武后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讲!” 刘景先拱手道:“天后,裴炎必然有罪,然依照朝制,即便是太子有罪,也许经三法司审查论罪,然后才能处决……裴炎之事,昨日查抄,今日便斩首,不经三法司,臣请维护朝制。” “哦!”武后的眼中带出一丝杀意,刘景先要做的,无非就是一个拖字。 拖,怎么拖,拖到彭王拿下洛阳吗? 真是该死。 “臣附议。”一个声音从另外一侧传了出来,赫然是正是尚书左丞,同中书门下三品魏玄同。 又是一个宰相。 武后心中冷笑,就说嘛,裴炎在朝中多年,怎么可能没有一二死忠,这不就有两個宰相冒出来了吗? “臣附议,”中书舍人胡元范拱手站出,紧跟着,还有几名御史,九寺少卿相继站了出来。 武后的心里一沉,裴炎虽然被她囚禁多时,但其人在朝中党羽颇多,真要斩他,怕也是没有那么容易,但…… 武后目光冷漠的看着群臣,说道:“众卿所言有理,但本宫已经开口,今日午时,西市斩首裴炎,众卿难道要本宫收回自己所说的话吗?” 群臣眼神一重。 金口玉言,金口玉言向来说的是皇帝,但今日天后也说金口玉言,这…… “便如此吧。”武后直接挥袖,然后看向弓嗣业,说道:“弓卿,战场之事,既然裴卿已经有所决断,那么就依裴卿所议,务必将彭王挡在渑池以西,若是不能,令他提头来见。” “喏!”弓嗣业立刻站出,肃然领命。 武后继续开口道:“另外,军中诸事,每半日送消息回神都。” “臣领旨。”弓嗣业沉沉低头。 武后看着无声退回班列的群臣,心中冷笑,然后继续说道:“硖石关终究离洛阳太近,孙卿。” 右屯卫大将军孙仁师站了出来,拱手道:“臣在。” “令你为洛阳守城大将军,统领洛阳十六卫,领洛州刺史,洛州各县全部归你调配。”武后直接大手一挥,将守卫洛阳的重任,交到了孙仁师的手里。 “臣领旨。”孙仁师虽然异常惊讶,但还是认真拱手。 群臣之中,洛州长史刘知柔惊讶的看着这一幕。 要知道,洛州以平恩郡王李重福领洛州牧,刘知柔以洛州长史,从三品处理洛州诸事。 如今孙仁师领洛州刺史,那么平恩郡王算什么,他刘知柔算什么,难道他刘知柔要做从四品的洛州长史,还是说干脆是是从五品上的上州长史? 刘知柔的牙顿时就咬了起来。 武后没有关注刘知柔的神色变化,他转头看向另外一侧,说道:“禁卫将军阎怀旦,以你为洛阳守城副将,协助孙大将军处理洛州防御。” 阎怀旦,出身太原阎氏,和武氏有联姻之事。 阎怀旦肃然站出拱手道:“臣领旨。” 刘知柔看到这一幕,终于松了口气,心中却是不由得冷笑。 孙仁师这个右屯卫大将军,说到底不过是个傀儡罢了,真正在负责主事的,是禁卫将军阎怀旦。 这出身太原的,武氏的联姻之人,才是武后真正信任的人。 禁卫,洛阳,全都交给他们掌握。 这些太原出身的人啊! 刘知柔躬身。 武后目光扫过群臣,微微点头道:“另外,再从洛阳招募五千人,入右卫,右卫将军武攸暨。” “臣在!”武攸暨站了出来,肃然拱手。 “此事交给你负责。”武后深深的看了武攸暨一眼。 “喏!”武攸暨肃然拱手。 “今日便到此吧。”武后摆手,直接起身。 群臣同时拱手:“臣等恭送天后。”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群臣才缓缓的起身,各自离开而去。 但还有几个人,一直站在大殿中,直到许久才离开。 …… 武后平静的走入贞观殿。 此刻,贞观殿中,竟有一人跪倒在地,走近一看,赫然正是裴炎。 裴炎没有披头散发,而是一身的银冠紫袍,虽然跪在地上,但是面前有一本奏章,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听到身后脚步声停止,裴炎终于微微起身,侧身躬身道:“天后!” “裴卿写的请命书写好了。”武后平静的从裴炎身侧走过,走到了他的前方停步。 裴炎微微躬身道:“臣没有写请命书,臣知道,臣大限已至。” 武后不由一顿,随后走到御案后坐下,目光看向裴炎道:“那裴卿写了什么?” “臣斗胆写了《汉书·序》。”裴炎躬身,然后说道:“这些年,从孝敬皇帝,章怀太子,到中宗皇帝,前前后后,围绕的,不过都是前后《汉书》,但从来无一人有成,便是彭王,也不过是胆小如鼠之辈。” 看着裴炎一脸讥讽的模样,武后轻叹一声,说道:“裴卿如何看彭王?” “野心之辈罢了。”裴炎冷冷一笑,说道:“此番他的动作,足够证明,他也怕臣。” 武后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 李绚栽赃裴炎着实不高明。 青鹅,十二月于我,十二月杀武。 现在才不过七月中,距离十二月还有四个月多,如何谈及十二月之事。 武后目光微微的垂下,轻声问道:“若是彭王围城,裴卿愿意去城门上,劝彭王收兵吗?” 裴炎沉默了下来。 武后真正害怕的,还是当李绚杀到洛阳城下的时候,裴炎会做什么。 裴炎做刑部尚书多年,至少又做了侍中,中书令,当年还在兵部做过郎中,前往地方隐田清理也有多次。 说一句门生故吏遍及天下并不过分。 李绚不想裴炎留下,武后同样不希望裴炎留下,否则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被人悄悄打开洛阳城门。 “天后,皇帝已经成年,彭王虽然凌厉,但只需还政于皇帝,那么彭王之乱可不攻自解。”裴炎轻轻抬头,还是给了武后建议,而且是解决李绚之乱,最彻底的建议。 李绚虽然打着为中宗皇帝复仇的名头,甚至手里还拿着高宗皇帝的遗诏,这的确很震慑人心,但再怎么震慑人心,也不如武后将朝政还于李旦,如此一来,洛阳的人心就会全部集中在李旦身上。 甚至于李绚手下的很多人,都不会再坚定的跟随李绚。 军中士卒的军心也会因此而翻转。 甚至可以派人去和李绚谈判,让他回去继续做蕃州都督,西域总管。 如此天下可以重复安定。 武后彻底沉默了下来,摇头道:“还是说彭王吧,本宫知道你手里有份遗诏,但本宫从来没有找到?” 裴炎身体微微一顿,然后弯了下去,他声音苦涩的说道:“臣藏在了家中,或许是被谁拿走了吧,但宫中应该有存本。” “没有。”武后平静的摇头,说道:“宫中的存本,是白纸。” 裴炎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武后。 原来,原来,他才是窦婴。 “不是那样的,本宫虽然没有看过那份遗诏,但是撰写诏书的中书舍人却是说过,他亲手撰写了,并且送入了宫中,可惜,不管本宫怎么问他,他都不愿说。”武后抬头,轻声道:“先帝遗命,谁说谁死。” 裴炎笑了,点点头说道:“这倒是先帝的作风,不过臣如今快死了,也不妨直说,臣的确有诏,但臣所节制的,不是彭王,而是裴行俭;彭王手里的那份遗诏,节制的是臣;那么裴行俭的那份遗诏,节制的应是彭王,这倒是先帝作风。” 裴炎和裴行俭不对付,两个人有所节制是正常的。 李绚节制了裴炎,裴行俭再节制裴炎就不合适了,所以只能够裴炎节制裴行俭,裴行俭最后节制李绚。 完美的形成一个闭环。 如果不出意外,裴行俭在扬州,李绚在蕃州,两个人根本不会见面。 “所以,天后如果想要用那副遗诏来对付彭王,所以,还得从江南想办法。”裴炎抬头看着武后,得意的笑了。 武后看着裴炎,她心里清楚,还有另外一个办法,那就是留下裴炎。 裴炎终究是李治留的辅政大臣,只要留下裴炎,那么哪怕日后武后失败,有裴炎在,李绚但凡敢于行差踏错半步,他立刻就能纠集天下,反对李绚。 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洛阳陷落,武后失权,一切就和武后无关了。 现在的裴炎帮不上武后了。 武后点点头,说道:“路上好走,本宫就不送你了。” 裴炎一愣,随即缓缓的叩首道:“臣,愧对先帝,若是那一日臣不畏惧刀枪,和中宗皇帝同归西天,或许……或许天下会早日安定。” 裴炎一死,程务挺会立刻和李绚联手,然后迅速平定武后之乱。 武后厌恶的侧过身,摆摆手,两名禁卫直接闯进殿中,拖走了裴炎。 …… 许久之后,火焰逐渐燃尽,就像是鲜血流尽一样。 看着烧光的《汉书·序》,武后起身,就要出殿,这个时候,来俊臣出现在了大业门下。 武后摆摆手,来俊臣快速的走了过来,然后沉沉的拱手道:“天后,臣察查义阳王诸事,虽然未发觉他和裴炎勾连之事,但是却发现了他和京兆韦氏的来往信件。” “韦氏?”武后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侧身道:“去叫英王妃。” “喏!”上官婉儿拱手转身,神色沉重。 (本章完) 第一千六百五十一章 皇后呢,皇后去哪里了? 大仪殿中,烛火轻燃。 李旦坐在桌案之后,阅读着来自天下各州县的奏本。 天下三百州,除了函谷关以西,关中,陇右,剑南,安西,昌蕃诸州的奏本,从两个月前就不再送往洛阳。 大战将起,函谷关以东诸州县,送来的奏本,也多敷衍之词。 突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 李旦熟练的起身,拱手:“见过母后。” “皇帝!”武后平静的点点头,走到了桌案之侧,扫了一眼李旦阅读的奏本,无所谓的说道:“这些没用的东西以后少看。” “喏!”李旦没有丝毫犹豫的低身拱手,拱手的瞬间,眼神阴郁,起身之后,神色平静。 “嗯!”武后转过身,看向殿门方向,轻声说道:“今日来,是告诉你一件事情,裴炎昨日被发现与彭王联通谋逆,为朝政计,本宫今日已将其斩首。” 李旦顿时无比惊愕的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武后:“裴相……裴相死了?” 武后看了李旦一眼,李旦赶紧慌乱的收拾神色。 武后眼角冷笑,对于她这个儿子她太了解。 裴炎终究是承认他这个皇帝的。 甚至于当初武后为了安抚裴炎,还给了他一个辅政大臣的名义。 李旦登基初期,武后还是让他在乾阳殿坐了几天的,那個时候,裴炎那些人还是很用力的试图帮助李旦夺取权力。 双方之间的关系远比武后想的要密切。 甚至于在裴炎临终,还是试图让李旦重新出来亲政。 “彭王那逆贼已经杀到了硖石关,距离洛阳只有一百六十里,没人告诉你吗?”武后目光抬起,看向整个大仪殿内外。 李旦突然愕然。 武后摆摆手,说道:“都出去吧,换一批人。” “喏!”殿中阴影处十几道人影走出,全部无声的躬身,然后快速退出了大仪殿。 很快,又是一批人从外面走入,无声的躬身之后,然后走入到了阴影之中。 李旦冷漠的看着这一切,但他的拳头已经不由得紧握。 不自觉间,掌心一阵刺痛,瞬间,李旦就松开了手,神色也逐渐的平静下来,他抬起头看向武后,轻声说道:“母后刚才说,王叔距离洛阳只有一百六十里?” “是那个逆贼。”武后轻轻转身看向李旦,瞳孔不经意地微微一缩,眸底有道凌厉的光芒闪过。 李旦低头一笑,笑的无声,瞬间,笑容收敛,他轻声问道:“王叔距离洛阳那么近,他什么时候能过来?” “他来不了的。”武后眼神彻底森冷下来,她直直的看着李旦说道:“裴绍业会让他彻底殒命在崤山之下。” “也是。”李旦轻轻点头,说道:“绛国公和重照在扬州消失的无影无踪,裴相被处斩,若是王叔也死在崤山之下,那么父皇给皇兄留下的三个辅政之臣,就都死了。” 辅政之臣,不是辅政大臣。 裴炎以辅政大臣镇压中枢,李绚和裴行俭分别作战东西,随时支援中枢。 宫内还有武后坐镇。 皇帝掌握一切。 这是李治最完美的布局。 但,最终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 武后眯着眼睛看着李旦,说道:“成器给你的信,你看了很多遍吗?” 李旦轻轻躬身,说道:“若是裴将军不幸败在王叔手中,儿子起码不用担心成器会死。” 武后深深的看着李旦,最后一句话,李旦要说的明显是别的,但是在最后,他还是改了口。 这一句武后同样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她终于开口道:“你放心,长安那边有人盯着,彭王若是死在了崤山,会有人在第一时间拿下长安,保护重照的。” “多谢母后。”李旦平静的躬身,低身瞬间,他轻声说道:“话虽然如此,但还请母后做好裴将军会败在王叔手里的准备。” 武后目光一愣,随即神色淡漠起来:“皇帝还是好好的看奏本吧。” “是!”李旦点头,看着武后朝外面走去,他赶紧躬身道:“母后慢走!” …… 看着黑色的裙角消失在殿门之前,李旦脸上的神色收敛起来,满脸冷漠。 他重新坐回到桌案之后,低头看着眼前的奏本,但是许久,他也没有翻一页纸。 无声之中,一碗羹汤被放在了桌案上。 李旦下意识的抬头,一名颜色秀丽的侍女站在侧畔,躬身道:“陛下,这是尚膳局送来的莲子羹。” “尚膳局?”李旦抬头,疑惑的问道:“母后让人送来的。” “奴婢不知。”侍女躬身,然后轻轻的退开,但是在退开的瞬间,她还是轻轻的扫了莲子羹一眼。 李旦微微摇头,看了一眼殿外,一口将莲子羹直接喝完。 坐了一阵,李旦这才起身,朝着旁边庄敬殿走去。 殿内的侍女各自从黑暗中走出跟上。 等到李旦消失在大仪殿,之前的那名侍女才独自从黑暗中走出。 她对着站在殿角的老太监徐禄轻轻点头,然后才消失在了大仪殿中。 徐禄站在大仪殿的角落里,没有跟着李旦去庄敬殿。 双手恭立,目光悲哀。 “皇后呢,皇后呢,皇后到哪里去了?”李旦愤怒的嘶吼声在庄敬殿响起,甚至试图闯出庄敬殿,但很快就被拦了下来。 随即,“噼里啪啦”,不知道多少东西被直接砸毁。 皇后不见了。 李旦并不知道,之前武后派人找韦氏的时候,恰好被皇后窦氏看见,莫名就吵闹了起来。 武后恰好走来,前后两个皇后就被带了下去,同样被带下去的,还有李重福。 徐禄微微转身,看向徽猷殿的方向,沉沉低头。 一夜不安。 天色微明。 徽猷殿。 武后有些疲劳的睁开了眼睛,躺在床榻上,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年纪大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但是随即就消失了。 不是消失了,是小心的出了殿外。 武后双手撑在御榻上坐了起来,看向外面道:“怎么了?” 上官婉儿和仇宦同时走了进来,面色肃然的行礼。 仇宦看了上官婉儿一眼, 上官婉儿上前一步,同时递上一本奏章,面色严肃的说道:“天后,虎牢关急报。” 武后一愣,心里升起一丝不祥的的预感,直接拿过奏章看了一眼,瞬间脸色大变。 “召集群臣,上朝!” “喏!” …… 乾阳殿中,武后坐在御榻之上,面色恼火的将奏本甩在地上,咬牙说道:“苏孝祥是怎么搞的,一万五千人,就这么的将虎牢关丢了,洛阳还要不要守,皇宫还要不要守?” 范履冰站在殿前,目光凝重起来。 他是刚接到的消息,虎牢关昨夜失守,王方翼从河北沿太行山东麓南下,趁夜直扑虎牢关,就在虎牢关全力应对时,李多祚突然从东面邙山山坡杀入,从虎牢关守军最薄弱的地方直接杀入,一举杀进了虎牢关。 之后便是关门失守,虎牢关失守。 夜色之下,苏孝祥甚至都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迫后撤了。 看到殿中无人上前,范履冰想了想,拱手上前道:“天后息怒,依臣之意,如今最好还是派人支援苏将军,同时镇守巩义和偃师阻挡敌军再进,然后派人从后面截断虎牢关和河北的联系,前后夹击,拿下虎牢关,将敌军歼灭在虎牢关。” 武后微微的松了口气,点点头,说道:“范卿所言极是,孙卿,你跑一趟吧,从洛阳抽五千精锐,支援巩义,同时统帅大军镇守巩义,令王贼不得进。” “臣领旨。”右屯卫大将军孙仁师面色肃然的站了出来。 群臣之中,武三思虽然闪过一丝疑惑,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对了,左领军卫将军李知士现在在哪里?”武后侧身看向户部尚书岑长倩。 岑长倩站出拱手,说道:“李将军如今正押运秋粮往洛阳而来,还有七日,会抵达郑州。” “告诉他,即刻放下粮草,率军北上,从后攻击虎牢关,传旨侍御史魏元忠,即刻从扬州北上,接管秋粮运送诸事。”武后沉吟了起来,说道:“告诉魏元忠,小心一些,别被人截了粮草,不然洛阳就有事了。” “喏!”岑长倩拱手,然后退回班列之中。 “至于洛阳。”武后抬头,说道:“即刻令梁郡公李孝逸为洛阳城守。 三思,你可带五千精兵,会同左屯卫将军马敬臣前往渑池,会同裴绍业,一定要在渑池拦住彭王。” “喏!”武三思沉沉拱手。 武后摆摆手,说道:“都去忙吧,洛阳十六卫全部动起来,随时听从调遣。” “喏!” …… “姑母!”武三思独自一人站在乾阳殿,拱手看向武后:“姑母,为何用孙仁师去守巩义?” 武后坐在御榻之上,有些疲惫的摇头道:“你不明白,孙老将军虽然和彭王有所共事,但他终究是效忠先帝的,而王方翼被贬,是本宫和先帝共同的决定。而且朝中这些人,论守城,谁也比不过孙老将军……况且前线还有苏孝祥。” “是!”武三思终于松了一口气。 武后身体微倾,看向武三思,认真说道:“三思,小心彭王,他这些日子在硖石关半战半歇,说不定就是在等虎牢关的事情……现在虎牢关出事,他说不定立马就会杀出来,告诉裴绍业,他的计策,马上就要见真章了。” “姑母放心,裴将军绝对不会让彭王过渑池的。”武三思沉沉拱手,然后郑重的转身离开。 武后看着武三思的背影,面色冷肃。 如今武后对于李绚的战法终于看清楚了一些,以有备击无备。 他在硖石关修整这么久,就是为了突然间杀出硖石关。 而虎牢关的丢失,最能动摇人心。 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出关了。 三思啊,为了伱现在拥有的一切。 你要拿命去拼啊! 第一千六百五十二章 越过渑池,杀奔洛阳 天色微明,晨风清凉。 李绚神色肃然的站在硖石关上,一身黑衣黑甲,头上束着一条白绫。 关外,裴绍业麾下士卒,在一夜有规律的攻击之后退了下来,暂时安静。 关内,无数身穿黑色甲胄的人群肃立,甲胄摇摆,战马轻嘶。 “诸位。”李绚手里长槊重重一拄。 密密麻麻延伸到数里外的骑兵同时肃然:“喏!” 轰然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远处山下军营之中,顿时一片喧哗。 李绚没有去在意那些喧哗,他只是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士卒,轻声道:“自上元年年,我等西征以来,从吐谷浑,吐蕃,西域,如今诸位又随本王杀回了长安。 天下似乎总难以安定。 外患刚平,内乱又起,上苍似乎总是不愿放过我等,甚至就连中宗皇帝都在内乱中身死。 如今我等马上就要杀往洛阳。 洛阳平定,则天下安定。 诸位,为了你们自己,为了你们自己的家人,最后也为了中宗皇帝。 现在,随本王一起,杀奔洛阳。 平定叛乱,安定天下,为中宗皇帝复仇。” “平定叛乱,安定天下,为中宗皇帝复仇。”无数人同时举起手里的刀槊,高声喊道:“复仇,复仇,复仇!” 李绚猛然转身,高声道:“开城门,杀!” “杀!”轰然之声中,硖石关的城门在一瞬间开启。 顷刻间,如同黑色潮流的骑兵从硖石关直接冲了出去,朝着洛阳直接冲杀了过去。 …… 军营之前,裴绍业迅速的起马冲到了军营最前,呼吸终于稍微平缓了一些。 无数的鹿角横挡在骑兵冲锋的前路上。 更前方,一条连昌河河水在缓慢流淌,河水宽达三十米,深不见底。 河对岸,一座前营耸立在连昌河西岸,一座石桥连接东西。 裴绍业可以很快的杀到西岸支援前营。 无数的骑兵跟在裴绍业的身后,目光肃然的看着从硖石关冲出的无数黑潮。 军营在硖石关东南,沿山脚而至渑池。 军营之后的连昌河,河水往下一直蔓延到了更下面的洛河之中,来回蔓延五十里。 没错,就是五十里。 裴绍业眺望的目光落在二十里开外的另外一座军营之中。 在那里,辛嗣业率另外一万人在连昌河两岸布防,同样有一座桥梁联通东西。 然而,从这里到辛嗣业那里,一座又一座的阶梯坝将河水迅速的抬升,同时拦截。 到了下游,河水更浅,甚至可以直接渡过河岸杀到连昌河东。 到了那里,也就清晰的看出来,裴绍业是准备蓄水攻击。 裴绍业并不在乎秘密被李绚发现。 李绚今日从硖石关中杀出来,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突破裴绍业布置的连昌河和韩城河防线,直接杀到洛阳城下,所以他必须要冲过河岸。 踏着无尽的危险冲入陷阱之中。 裴绍业的目光抬起,落入更远处的洛河之上。 在更东面,依旧能够看到一丝帆影。 那是登州水师,他们随时准备扑上来,在李绚的骑兵落入陷阱的时候,扑上来。 然后利用水师船只的弩弓投石车,对他们进行更全面的屠杀。 在渑池,还有后面增援而来的五千骑兵,随时可以从渑池发起突袭。 直接冲杀李绚中军。 这将是一场血腥的厮杀。 裴绍业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哪怕将手下这两万五千人全部都埋葬在这里,他也要击败李绚。 …… 抬起头,裴绍业看向对面如同黑潮一样的黑色骑兵。 一支两千人的骑兵从更高的山坡处,缓缓朝军营压力,但是却不贸然发起攻势。 骑兵,最讲究的就是速度,如果没有速度,骑兵就会沦为弓箭狙杀的靶子。 裴绍业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说实话,他是希望李绚能够率军朝他这里发起突袭的。 因为对面的营帐当中,裴绍业已经做下来无数的陷阱。 鹿角,沟壑,绊马索,铁蒺藜,等等等等,所有能够想到的陷阱,裴绍业都已经准备到位。 他的背后也有一万骑兵,真要和李绚两相拼杀,也不见的弱多少。 更别说在远处的山中,连昌河的上游,他也截留了一部分水,只要李绚敢冲下来,那么将他手下的骑兵直接一分为二,裴绍业还是做的到的,到时候,慌乱之下,骑兵冲杀,轻易就能大胜。 但可惜,这里距离硖石关太近了。 不管裴绍业做任何的动作,都很难瞒得住李绚的视线。 毕竟每日没有休止的斥候搏杀,死的最多的,是裴绍业的手下。 但这也正是他所要的。 以整座军营,还有韩城河东面的渑池县作为北部防御重心,李绚想要最快的通过连昌河和韩城河,他就必须率兵南下。 而且他能够选择的过河位置,只有中河镇往南至洛河的二十里河道的某一段。 若是在上游,那么李绚将遭遇到辛嗣业和裴绍业两方的南北夹击。 从而在战术上落入下风。 虽然来到硖石关的时间不长,但是裴绍业也逐渐的摸到了李绚的一些弱点。 说到底,还是李绚手下绝对忠诚的右卫士卒太少。 一旦这些右卫士卒遭遇到了巨大的伤亡,那么李绚手下的骑兵军心就会动摇, 到了那个时候,就是裴绍业追杀李绚的时候了。 这一战,他有足够的把握获胜。 “传令,出三千骑兵沿连昌河南下,支援辛将军。”裴绍业侧身,开始调动兵力:“其他骑兵,每过一刻钟杀往下游,骑兵之后是步兵,动作要快。” “喏!”后面亲兵拱手,然后快速转身传令而去。 裴绍业眯着眼睛看着依旧有人冲出的硖石关,眼中闪烁着无尽的冷漠。 …… 无数的黑色骑兵簇拥之下,李绚极速的朝着下游奔驰。 同样的黑衣黑甲,横刀长槊,若是没有身后的大纛,恐怕任谁也找不到李绚。 山丘起伏,李绚的目光越过连昌河中游的军营。 那里似乎已经有更多骑兵做好了准备。 河道上布置的阶梯坝,清晰可见。 那些都是李绚用剩下的手段,如今却有人拿来对付于他。 真是可笑。 李绚仅仅是扫了一眼就不再关注。 目光重新看向连昌河下游,也看向更远处的洛河,神色肃然。 随即,他身体伏低,战马极速前冲。 前冲,前冲。 从山脚下往下冲,骑兵的速度很容易就提上来。 骑兵以速度制胜,往往很多时候,骑兵的速度差上一丝,便是完全不同的结果。 风声在耳边不停的响起。 两万黑甲骑兵如同洪流一样的从硖石关冲了下来,浩浩然不可抵抗。 没错,是两万。 李绚轻轻回头,扫了一眼硖石关。 一道熟悉的人影站在那里,似乎察觉到了联系的目光轻轻躬身。 南炬。 如今在那里驻守的,赫然正是之前在陕州的右屯卫将军南炬。 南炬出现在硖石关,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陕州城已经被彻底的攻破了。 没错,陕州城被彻底的攻破了。 陕州城的兵力要么沦为俘虏,要么就加入到李绚的麾下。 毕竟大家都是大唐骑兵,为谁效力不是效力。 陕州一下,南炬立刻率兵增援李绚。 五千骑兵、三千步卒的增援,让李绚麾下的兵力大增。 李绚也没有和辛嗣业等人纠缠的意思,骑兵飞快的越过河中之地,然后飞速的朝着下游而去。 战马冲锋,他们的速度还在加快。 并没有如同裴绍业和辛嗣业预料的那样从河中到洛河之间的某个位置渡河,而是继续往下,往下。 他们渡河位置,竟然已经到了洛河附近。 浩浩荡荡的骑兵终于全部出了硖石关。 看到这一幕的裴绍业直接愣了。 他终于察觉到李绚手下的骑兵,比他原本预料的还要更多。 他整个人直接惊了。 巨大刺耳的哨声在天地间响起,无尽的水流轰鸣声冲天炸响。 所有的阶梯坝在这一刻全部崩溃。 …… 无尽的河浪从上游冲击而下,但是在河道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的黑甲骑兵。 超过七千五百黑甲骑兵已经提前一步越过连昌河,并且迅速的脱离河岸水军的威胁范围,迅速的向上而去。 仅仅在向上三里之后,他们突然分离成为三段。 其中一段为后军,直接从马上翻了下来,开始在地面上布置伏远弩,投石车,铁蒺藜,陷马坑和鹿角等等防御工具。 甚至还有人在阵营前迅速的挖掘壕沟。 这些人,他们根本不是骑兵,而是最擅长防御的工卒。 其他的两队骑兵一左一右,沿着两岸开始向上冲杀。 他们一路从山上冲下,即便是因为冲过河道的时候,被迫减缓了速度,但是在速度依旧在,冲势依旧在。 裴绍业从山脚冲下,骑兵的速度必然在他们之上,但是辛嗣业从半途冲锋,他的骑兵就没有多少速度优势了。 敌我实力平衡。 剩下的就是甲胄、长槊、弩弓、战马和士卒的拼杀了。 …… 李绚身体微微伏低,整個人在下游一转身,然后迅速的划过一个大弧度,重新朝着河中冲了过去。 对于河水的了解,李绚可是比裴绍业和辛嗣业他们这些人强多了。 从很早其,他就知道,在连昌河中下游的某一段河道,位置比前后两侧都要高上一些。 所以当冲击的洪流过去之后,河道会有一瞬间的浅水段,足够李绚他们冲过去。 对岸,李绚亲眼看着手下的骑兵已经和辛嗣业的骑兵冲杀起来。 槊刃锋寒,血溅如瀑。 他的目光冷漠的可怕。 目光抬起,在更高处,更多的骑兵增援而来,已经超过了五千。 李绚的眼底露出了嗜血的杀意。 缰绳一引,战马已经朝着河道冲了过去,越过河道,然后直接将辛嗣业的上下兵卒切成两把。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了轰然的马蹄声。 李绚回头一看,赫然就见白色的旗幡高树,上面用血清晰的写着复仇两个字。 两万名骑兵从雁翎关的方向杀了过去。 为首的,除了唐真行以外,还有刘定远。 程务挺的前亲家,刘定远。 谁也不知道娄师德哪里去了。 只能看见无数的骑兵跟在李绚黑甲骑兵的背后,直接冲过了连昌河。 无数的骑兵开始冲杀起来。 无数的鲜血爆溅而起。 第一千六百五十三章 武三思这种猪队友,还是留给天后吧 大日之下,裴绍业没有感到一丝的温暖,只有无尽的冰寒。 站在高丘之上,看着无数的黑甲骑兵从放水之后的连昌河河道冲杀过来,然后将他手下的士卒直接切割成两半,肆意屠杀。 裴绍业的目光落在更南面的山丘上,黑色的大纛之上,无数的黑色骑兵之中,一名同样打扮的黑色骑兵站立最前。 彭王,和士卒一起冲锋的彭王。 裴绍业的目光落在整个战场上,除了黑甲骑兵外,还有更多束着白绫的蓝衣银甲的骑兵冲过河流,对他的手下展开冲锋屠杀。 右领军卫,程务挺手下的右领军卫,而率领他们的赫然是右领军卫将军刘定远。 看到头上束着白绫,奋力厮杀的刘定远,裴绍业知道,自己因为要安定军心,需要暂时的稳住刘定远的计划彻底破产了。 该死的娄师德,你不仅没有守住雁翎关,还让刘定远投了彭王。 裴绍业咬牙的同时,也有一丝不明。 为什么,为什么仅仅一天的时间,彭王就能够直接收降刘定远。 这怎么可能。 他怎么敢信任他,他怎么敢相信他。 仅仅一日的时间,这种事关生死的事情,两个从来就没有见过面的人,竟然在极短的时间里,就给予了彼此最大的信任。 这是裴绍业怎么都想不通的。 然而不管他想通想不通,战斗依旧在继续。 裴绍业手下的两万人已经全部投入了战斗。 然而他的对手却是四万。 四万对两万。 其中还有三万来自边州的绝对精锐,对上只参加过寥寥几场战役的平庸士卒。 战斗的结果很快就展现了出来。 裴绍业的手下很快被一步步的切割,屠杀,根本没有多少还手的余地。 …… 裴绍业转过身,直接抢过令旗,然后快速的挥舞起来。 在他的指挥下,最边缘的几千士卒,开始迅速的汇聚起来,然后快速的朝着战场边缘撤退。 而在战场的最中央,厮杀骤然强烈起来。 裴绍业心里清楚,那是辛嗣业在为他争取脱身的时间。 眼中闪过一丝悲哀,裴绍业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转身和那几千士卒汇合,然后迅速的朝着韩城河的方向而去。 只要越过韩城河,和手下的士卒汇合,那么他就可以以渑池作为镇守之地。 这样即便是彭王能够越过渑池杀向洛阳,洛阳也奈何不了他。 因为一旦彭王的兵力在洛阳城下出现的时候,朝中的注意,将不会再在他的身上。 这是裴绍业唯一可以庆幸的事情。 程务挺的下场,不会再落到他的身上…… “轰隆”一声巨响,刚刚走到河道上的裴绍业下意识的抬头,赫然就看到无尽的洪水从上游急冲而下。 不,上游什么时候失守了? “冲!冲!”裴绍业猛然大喊一声,立刻就要率领手下的士卒冲向河岸。 但,为时已晚。 后面数以千计的黑甲骑兵已经朝他追杀了过来,弩箭先一步落到了河道之中。 …… 浑身湿漉漉的裴绍业被两名黑甲士卒提着,穿过无数的冷冽的目光,上了山丘。 远处,战争已经进入了尾声。 “噗通”一声,裴绍业被直接扔在了地上。 四周的风声中传来两声轻笑。 黑色大纛下,李绚侧身过去,声音顿时停歇。 裴绍业挣扎着站了起来,虽然已经六十多岁,但他看起来保养的很好,只有五十出头的样子。 世家子弟,历来如此。 裴绍业下意识的整理了一下军甲,这才发现,身上所有武器全都被彻底的搜走了。 脸色肃然,裴绍业抬头,看向李绚,拱手道:“左武卫将军裴绍业见过彭王。” 李绚轻轻点头,看着裴绍业,说道:“裴将军多年在辽东,少见了。” 裴绍业微微抽搐,他的底细在李绚面前根本就瞒不住。 且不说刘仁轨多年的辽东主帅,便是闻喜裴氏,裴行俭,裴炎,裴广孝和李绚的接触都不少。 更别说,裴诗彤还是李绚的侧妃,裴绍业究竟有多少能力,让裴家问上一声,一切就清清楚楚了。 “败军之将,不敢多言,只是王爷还请放辛嗣业将军一马,末将……末将愿意归降。”裴绍业对着李绚沉沉躬身。 李绚轻轻点头,看向战场上,最后一团还在顽抗的敌人。 他忍不住的轻叹一声,说道:“若是别的时候,本王说放过就放过了,但是将军,你不该杀了程大将军。” 裴绍业猛然抬头,目光盯向站在李绚身侧的刘定远,声音苦涩的说道:“所以王爷是要用下官的人头来安抚刘将军了。” “也是也不是。”李绚目光抬起,看向洛阳方向,轻声说道:“将军还记得程大将军临终前说的那句话,很多时候,他都是身不由己,但他对先帝依旧忠诚,这便已经足够了,所以本王答应刘将军,以他的军功换程大将军陪葬乾陵。” 裴绍业顿时愕然,喃喃的说道:“陪葬乾陵,陪葬乾陵,是了,是的,对于他们而言,陪葬乾陵,才能够洗清楚一切。” 李绚沉默了下来。 程务挺终究是前往扬州追杀李重照的,虽然没有杀了李重照,但扬州终究是他所破的。 之后,武后又以他为叛贼,直接让裴绍业杀了他。 这等于在内在外,程务挺都不是人。 李绚要让程务挺陪葬乾陵,第一个不会答应的就是韦家的人。 不过韦家的人将来必然是李绚的对手。 如今将刘定远推到前面,用来吸引韦家的目光和力量,对于李绚未来彻底清除整个韦家,有着极大的好处。 所以,李绚很轻易的,就将让程务挺陪葬乾陵这個条件送出去。 而这,也是程务挺生前最后的希望。 一旦李绚获胜了,他虽然依旧是功过参半的人,但是在李绚这里,他终究算是有功之人。 况且,在诸般战事当中,他也没有从李绚讨过便宜。 唯一可惜的是,接替他的,是个完全的蠢货。 他竟然真的以为,李绚在极短的时间里发起攻势,就不会去联络刘定远,从而让他将所有的一切全部掌握在手中。 李绚抬起头,看向整个战场。 四周的战场上,尸体虽然不少,但更多的还是在最后关头放下兵刃投诚的右领军卫士卒。 尤其是在听说了李绚愿意让程务挺陪葬乾陵以后,这些程务挺的老部下,终于在劣势危局之下,有了体面投诚的借口。 裴绍业麾下的士卒,伤亡只有六千多人,剩下的,在四万大军的围攻之下,最终全部全部选择了归降。 …… 李绚低头看向裴绍业,轻声说道:“裴家三房五支,西眷裴,中眷裴,东眷裴,洗马裴,南来吴裴,唯独西眷和绚接触过少,所以将军走后,裴家和绚也不至于撕破脸。” “呵呵!”裴绍业苦涩的笑了起来,他出身西眷裴,当年能够出任辽东道副总管,检校左卫将军,除了西眷自己的力量,整个闻喜裴氏的支持都不少。 但可惜,后来他受到薛仁贵的连累,被降职为右领军卫郎将。 不说整个闻喜裴氏,就是西眷自己内部,对他的支持就少了很多。 甚至于他的底细,都被人看穿不少。 裴绍业虽然看起来少年英才,但实际上,他更多的是依赖辛嗣业这么一个忠心的仆从。 没错就是仆从。 辛嗣业是他从裴氏带出来的,他做中郎将,辛嗣业就做郎将,他做将军,辛嗣业就做中郎将。 两个人历来不分离,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很多没有辛嗣业的场合,裴绍业一旦遇到难题,就难免出错。 甚至很多时候,还有两人意见相左的时候,虽然最终都以裴绍业的意见为主,但后果都由裴绍业来承担。 就比如这一次杀程务挺。 辛嗣业坚决反对斩杀程务挺,但裴绍业迫于武三思的压力,还有自己需要立足点局面,最终选择了痛下杀手。 以至于现在,他自己的最后一条路都走不通了。 “啊!”猛然间一声凄惨的嚎叫从远方响起,裴绍业猛然转头,然后就看到辛嗣业全身上下贯满了羽箭,最后在无数目光中轰然倒地,而他最后看向的方向,一直都是裴绍业的位置。 瞬间,裴绍业就明白了,李绚和他说这么多,就是因为只要有他在辛嗣业就不会他。 一旦他死了,辛嗣业就会拼尽一切力量的逃走。 日后就会给李绚带来不小的麻烦。 所以,只要辛嗣业不死,他就不会死,但现在辛嗣业死了,那他也就活不下去了。 李绚轻叹一声,看向刘定远,说道:“给他一个体面吧。” 刘定远平静的点点头,从腰间解下长刀,直接扔在了裴绍业的面前。 长刀锋利,刀刃冰寒。 只有鲜血,是温热的。 …… “杀!”无尽的旷野之上,无数的黑色骑兵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朝着最前面一支五千人的骑兵狠狠追杀。 武三思疯狂的鞭打着马匹,无比惊恐的朝着洛阳方向逃窜。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他的确是从军中挑选士卒多花费了一点时间,可是为什么,就这么一点时间,裴绍业都守不住。 两万五千人的大军,连挡都没有挡住,就让李绚杀过了渑池。 渑池,义马,新安。 距离洛阳不到百里。 关键是大军已败,广阔的河洛平原无险可守。 武三思始终都想不通,裴绍业究竟是怎么败的。 败的这么快,这么彻底。 现在这时候的他,身后有无数的骑兵在疯狂的追杀,不停的有人掉队,只有武三思在拼命的逃。 朝洛阳逃。 西方的大纛之下,令旗挥舞,不时的有一队骑兵扑上去撕扯武三思一口。 让他只能够疯狂的逃窜,但是却根本没有时间,回过头多看一眼。 而他手下的五千骑兵也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许久之后,直到武三思彻底消失在视线当中,李绚才平静的开口道:“就这样吧,让这位梁国公先回洛阳,有他这么一个人在,将来我们打下洛阳的时候,总归是能轻松一些的。” “呵呵!”四周的众将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武三思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还是让他在洛阳祸害吧。 这样他们就能更轻松的拿下洛阳。 洛阳,千年坚城啊! 也不是那么好下的。 第一千六百五十四章 调兵十万,驻守洛阳 “咚”的一声,青色的细竹金笔从半空滑落,直接掉落在御案上。 笔尖的金墨一下子甩飞了出去,落在黑底金丝绣凤长袍上。 金色的墨水拉出长长的痕迹,看上去竟像是将凤袍上金凤一下子拦胸斩断。 武后根本来不及在意被弄脏的凤袍,她死死的盯着跪在大殿中央的武三思,咬牙问道:“你说什么,大军战败?” 乾阳殿所有的官员,侍女,还有内侍,全部死死的盯着武三思,便是他们也都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 武三思沉沉躬身,满脸无奈的说道:“臣奉命支援军前,但还没有到渑池,便已经遭遇到了数千的右卫骑兵。 臣率军冲锋,冲出去十里,这才碰到了败退的右领军卫士卒,这才知道,不仅裴绍业战败,就连渑池也失守了。” “所以,你就逃回来了。”武后抬头,目光阴冷的看着武三思,下一刻,她直接抓起放在一旁的砚台,然后狠狠的砸在了武三思的脸上。 武三思根本就不敢躲闪,只能任由砚台狠狠的砸在他的脸上。 “砰!” 武三思的额头,鼻子,下巴,顿时无比的疼痛了起来。 金漆更是溅了一脸。 两行鼻血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武三思不敢收拾,只能沉沉的叩首在地,祈求道:“姑母息怒。” “息怒息怒,息怒就能挽回局面吗?”武后恨恨的看着武三思,咬牙说道:“裴绍业战败,渑池失守,三思啊,三思,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臣侄知道,这意味着彭王已经能够随时杀到洛阳城下。”武三思沉沉的叩首,但随即,他就抬头说道:“但是姑母,这是洛阳城啊,洛阳城不仅城高池厚,城中还有数万大军,甚至在城墙上,还布置有投石车和无数弩弓弩箭,彭王杀不进来的,反而正好可以依托洛阳城消耗他的兵力,最后一句冲出城去,杀了他。” 武后深深的看着武三思,无奈的叹了口气,摆摆手,说道:“好了,你先下去收拾一下,一会参加朝议。” “喏!”武三思迅速的躬身,然后才倒退着退了出去。 直到退出殿中,武三思才松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如今想要击败李绚,已经不再现实。 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不过是最笨的办法。 以洛阳之坚,即便是当年太宗皇帝攻陷洛阳,都用了大半年的时间。 用的还是耗粮之计。 而大唐占领洛阳之后,为了防止他人他日进攻洛阳,更是做了无数针对性的布置。 即便是太宗皇帝重来,没有一年的时间,也别想攻陷洛阳。 至于彭王,他有太宗皇帝强吗? …… 乾阳殿中,范履冰拱手,认真说道:“当年太宗皇帝攻洛阳,一样是先下函谷关,硖石关,占据河洛平原,然后攻陷虎牢关,占据邙山,再从邙山攻下,击败王世充从洛阳杀出的大军。 之后南下攻陷伊阙关,大谷关和广成关,彻底切断洛阳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天下归顺的同时,洛阳也被彻底围死。” 御榻之上,武后扫了武三思一眼,然后看向范履冰说道:“如今河洛平原已经尽入彭王之手,那么他下一步的重点必然是东进打通巩义和偃师,最后和李多祚、王方翼合兵一处,然后南下切断山南,淮南和山东对洛阳的支援。” “必然是如此。”范履冰认真攻手,殿中群臣同时点头。 “那么我们该怎么做?”武后认真的看着范履冰。 范履冰拱手道:“以水师防守洛阳和巩义之间,只要不让彭王从洛阳以东杀过洛河,那么洛阳和巩义的联系就不会断绝,然后派人死守伊河,只要彭王不过伊河,那么洛阳和断山南,淮南和山东的通道就不会断绝。” “洛阳这边可以守,那么许昌那里呢?”武后直直的盯着范履冰。 现在李多祚和王方翼正在兵围巩义,试图更快的和李绚汇合,现在的他们,还没有想到要南下许昌。 从郑州沿嵩山南下,便是许昌。 “左领军卫将军李知士,还有侍御史魏远忠,都前往许昌吧,将江南的秋粮送过来的同时,也调集江南,淮南和山东的兵力抵抗王方翼和李多祚的南下,关键是勾连地方,让地方勤王。” 地方勤王。 这一句话说出来,范履冰自己都感无比的沉重。 地方勤王,怎么勤? 自然是调兵。 但是地方愿意调兵吗? 如今李绚已经兵临洛阳城下,他是打着为中宗皇帝复仇的名义来的,天下刺史会怎么看? 这些人是会在武后和李绚之间选边站,还是说什么都不做保持中立? 一旦这些人保持中立,或者投了李绚,那么就意味着这些人抛弃了武后。 这才是最要命的。 天下三百州,有多少人支持彭王,有多少人支持武后,又有多少人保持中立。 这个问题,他们之前一直都是在试图模糊的。 打算在解决了李绚之后,再一步步处理天下三百州的刺史。 但现在,随着李绚杀到洛阳城下,切断虎牢关,并州,河北,可能都会失去联络。 剩下的山东,淮南,还有山南还好,但是江南是他们刚刚打下来的,不生乱就不错了,又有多少力量能够支援他们? 这便是赤果果的现实。 也是他们现在必须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范履冰面色肃重的看向武后,沉沉拱手。 武后平静的点头,说道:“地方,无非就是官员和世家,有一方支持就足够了,这不重要,只要能够在洛阳城下,击败彭王一次,那么就能够让天下归心,但这一次如何获胜?” 胜利能够带来希望,胜利能够带来人心。 只要李绚在洛阳城下战败,哪怕仅仅战败一次,也足够让很多人对武后恢复信心。 李绚从昌州开始,王孝杰,麻嗣宗,杨再思,杨执柔,程务挺,裴绍业,都没有在他的手上讨过好去。 如今他杀到了洛阳城下,天下人很难从武后的身上,看到获胜的希望。 若是,武后必须要胜一次。 “洛阳城城池坚固,内外五万大军,找一个能够击败彭王的人不难吧?”武三思再度站了出来,侧身看向范履冰。 “谁,请梁国公推荐一位人选,哪怕是如同裴绍业裴将军那样的人物也可。”范履冰直直的盯着武三思。 武三思一愣,随即语塞。 洛阳城中,找出能够击败的李绚的将领很难吗? 说难,但其实也没有那么难。 若是仔细找,人还是能够找出那么几个的。 比如梁郡公李孝逸,右千牛卫将军李大志,禁卫将军李令问,左金吾卫将军秦善道,左监门卫将军秦明,左卫将军尉迟循毓等等。 李孝逸自不必多说,在李绚崛起之前,他才是宗室第一大将。 李大志和李令问,是李客师的儿子和孙子。 秦善道和秦明,是秦琼的儿子和孙子。 左卫将军尉迟循毓,他是尉迟敬德的孙子。 其他裴家,薛家,也都有出色的将领。 但这些人,武后都不敢用。 即便是他们在李治死后,都对武后便是的臣服,但武后最终还是选择将他们投闲置散,不敢大用。 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如果真的让他们领军,说不定谁某天夜里就会打开城门放李绚入城。 这种可能性哪怕只有万分之一,也足够让所有的一切彻底崩溃。 然而除了这些人之外,真正能用的,几乎没有。 …… 坐在御榻之上,武后眺望整个宫门之外。 大唐征战四方,吐蕃,西域,突厥,安东,西南。 能战的几乎都在外面,而这些人和李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北边的高侃,西边的王方翼,李绚,西南已经过世的李敬玄。 这些人都和李显有着密切的关系。 唯一能够用的,就是王孝杰。 当年裴行俭征伐突厥,先帝就是调了李绚回京坐镇,李绚离开之后,就调了王孝杰回来。 也就是说,在先帝的眼里,能够和李绚媲美的只有王孝杰。 但如今王孝杰死在李绚手中,其他能够和李绚相提并论的几乎没有。 武后轻叹一声,侧身看向窦玄德,问道:“窦卿,你为吏部尚书多年,可有什么人推荐吗?” 窦玄德眼神微微一跳,随即拱手道:“天后,天下之大,可用人才甚多,但笃定能够击败彭王的,老臣这里没有。” 听到窦玄德这么说,武后反而眼睛一亮,问道:“这么说,窦卿心中还是有人选的?” “是!”窦玄德拱手,说道:“其实如今天下,能够击败彭王之人,黑齿常之算是一個,但他如今远在蕃州,又未必听令,所以不得而用,不过在早年,还是有一人在黑齿常之之上的。” “是?”武后赶紧问道。 “浮阳伯,前左领军卫将军沙陀忠义。”窦玄德躬身,说道:“沙陀忠义出身百济贵族,当年和黑齿常之一起为左相招抚,同为大唐效力,但是仪凤年间便调回中枢效力,调露年间致仕,如今安居洛阳。” “本宫记得,当年,他似乎还是黑齿常之的上官来着吧。”武后有些想起了沙陀忠义这个人。 “是!”窦玄德躬身,继续说道:“因为致仕数年,沙陀忠义和朝中联络不多,和彭王更是没有接触,只是和左相有几分上下之情,不过自从致仕之后,便再没有联系了。” 武后满意的点头,说道:“好,诏封沙陀忠义为沧国公,领左领军卫大将军,统管洛阳防御诸事,禁卫将军阎怀旦辅之,至于击败彭王之事,慢慢找机会吧。” “喏!”群臣同时拱手。 武三思原本脸色有些变化,在听到“禁卫将军阎怀旦辅之”这句话,也就放心了下来。 窦玄德起身,然后说道:“臣再推荐一人,也或许有用。” “窦卿请讲。”武后稍微松了口气,对于窦玄德这位老臣,她的信任上来了。 “左卫中郎将苏宏晖。”窦玄德感慨一声,说道:“苏宏晖原本是王孝杰的副将,但可惜,王孝杰西征之时,苏宏晖家中有事,不能随行,故而留在了洛阳,他也是久经战阵之上,或可一用。” 武后微微点头,眯了眯眼,说道:“让苏卿去伊阙关吧,另外,从山南,淮南,各调五万军,统归伊阙关,苏卿统辖,然后伺机从南面,击破彭王。” “喏!”窦玄德躬身,然后继续开口:“臣还有最后一策。” “讲!” “陛下……” 第一千六百五十五章 刺杀彭王,武后用混毒 武后看着窦玄德,满意的点点头,说道:“窦卿请讲!” “喏!”窦玄德认真拱手,然后说道:“天后,所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以臣对彭王的了解,他若是攻洛阳,恐怕不会用强攻的手段。 有当年太宗皇帝先例,他恐怕会更多的用攻心手段,而这也是他最擅长的。” 殿中群臣顿时沉默了下来。 李绚的攻心手段之强,不说早年间,只说如今,他们是深有体会。 李绚为什么能悄无声息的攻陷陕州,他就是抓住了朝廷认为他不会为了救欧阳通而发兵的认知,在七月十五日那日,悄然出兵,在所有人都最松懈的时候,直接攻陷了陕州,然后又用最快的速度杀到了硖石关。 还有洛河平原之败。 虽然说,裴绍业之败,到现在为止,他们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如何,但毫无疑问,李绚必定用了很强的攻心手段。 这里面,朝廷用裴绍业换程务挺,很有可能就是李绚的一计。 现在回头想想,朝廷之所以会用裴绍业换程务挺,根本原因,除了李绚杀到硖石关以外,还有就是李绚派人往洛阳,给裴炎送了一封信。 那封信要了裴炎的命。 李绚杀到硖石关,也让朝中看清楚,程务挺是不可能击败李绚的,所以果断换人。 再加上裴炎和程务挺的关系,所以程务挺的死是可以预见的。 算计到这里,利用程务挺的死做文章,首先拿下雁翎关的娄师德,然后再合兵击败裴绍业。 这便是兵部推演出来的李绚所用的破敌手段。 这里面的种种算计,层层人心,甚至可以说从他抵达硖石关就已经开始了。 一环接着一环,层层叠叠,最后一战破敌。 这种手段,已经不是一般的军中将领手段,更多的,还是为政者算计人心的手段。 …… “一旦彭王兵临洛阳城下,如果不出意外,他会用尽一切手段来动摇洛阳军心民意。”窦玄德小心的抬头看向武后。 武后缓缓点头,道:“不用不出意外,他一定会的,本宫可没有忘了,薛孤吾还在他的手里,到时候,他必然会在洛阳城下玩弄手段的。” 李绚在兰州城下,用范云仙,薛绍,来动摇王孝杰的军心;在长安城下,用麻嗣宗来动摇薛孤吾的军心。 如今到了洛阳城下,薛孤吾这颗棋子,也是时候动用了。 殿中群臣同时肃然起来。 中宗皇帝之死,历来是中枢最忌讳之事。 如今李绚要将这件事情彻底的撕开在天下面前,那么必然会天下动摇的。 说不定到时候,根本不用李绚去联络什么人,城中自有人会为他打开城门。 “所以,为了压制彭王的手段,臣斗胆。”窦玄德抬头,认真的拱手道:“到时还请天后让陛下现身城关之上,鼓舞军民士气,安定人心。” “臣附议。”豆卢钦望随即站了出来,拱手请命。 “臣附议。”范履冰心中轻叹一声,站了出来,拱手请命。 “臣附议!”更多的人站了出来,拱手请命。 这其中就有不少北门学士……当初曾经在相王府任职的北门学士。 其他朝臣也多数如此想。 彭王已经杀到了洛阳,也是时候让皇帝出面了。 皇帝出面不仅能鼓舞军民士气,安定人心,甚至还可以反过来,打压李绚的士气。 武三思站在群臣侧后,看着这些人,眼睛不由得微微眯了起来。 武后神色平静的点点头,说道:“若是真有那一日,本宫会让皇帝出面的。” “天后英明!”群臣拱手,暗中松了口气。 能够有皇帝出面,局面一下子就好过了很多。 其实对于和李绚开战,他们并没有多少的兴趣。 谁都看的出来,如今大唐真正重量级的武将,几乎全部都在李绚的麾下。 毕竟不管是当年兵伐吐蕃,还是后来兵伐西突厥,大唐优秀的将领都集中在了逻些道和安西四镇。 正面开战很难获胜。 如今李绚率这么多人杀回来,打着就是为中宗皇帝复仇的名义。 所以只要解决了这件事情,那么自然是天下安定。 毕竟他们谁也不想看到如今的这座洛阳,成为当年王世充镇守的,最后被太宗皇帝攻破的残破无比的洛阳城。 皇帝终究是高宗皇帝的嫡子,和彭王的关系也不错,只要能说服彭王收兵,那么哪怕让他做个西北王,他们也敢答应。 武后微微点头,道:“不过不管如何,得先守住洛阳城,传令阎怀旦,洛阳十六卫全动起来,南北各路关卡,全部封死,不得让彭王轻易前进一步。” “喏!”群臣轰然应诺。 …… 乾阳殿中,灯火微明。 武后平静的站在阴影中,看着黑暗中群臣离开的背影,眼底深处闪过浓烈的杀机。 如今彭王攻城,有一个非常简单就能够解决的方法。 武后下罪己诏,永不入前朝。 皇帝亲政,执掌大权。 有了中宗皇帝的先例,那么李旦绝对不会轻易再让武后有执政的机会。 甚至就连朝中群臣也不会再给他她任何的机会。 至于李绚,或许真的给他一个西北王的封赏,让他永镇西北。 说是永镇,其实也不过是给他一个西北道安抚使,兼昌州蕃州都督的职务。 甚至谈的好,他可能连安西四镇都会让出来。 而这,对于朝中而言,不过是重复当年吐蕃的状况而已。 而且只要操作的好,李绚还不会有任何吐蕃的威胁,这对朝廷而言再好不过了。 李绚说不定真的能够答应。 但是,这样一来,武后就永远不会再有前朝执政的机会。 或许武后可以隐忍。 但以她的年龄,不用多的,只要再有十年,便不会再有任何朝臣在她这里下注了。 除非…… “姑母!”武三思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武后微微侧身,皱眉的看着武三思:“你没走吗?” “姑母,侄儿这里也有一策。”武三思看着武后,神色间带着一丝狠辣。 看着他的神情,武后终于来了丝兴趣,点点头,说道:“你说。” “之前窦相说,可以让皇帝亲临城门,或可与彭王一谈。”稍微停顿,武三思小心的说道:“或许在此之前,可以让人先见一见彭王,带封皇帝的亲笔信过去,然后找個机会,杀了他。” “你是说刺杀。”武后微微点头。 虽然说刺杀不是正道,但是刺杀的效果却绝对不差。 远的有战国三大刺客,近的,还有曹睿,还有司马氏、北魏的例子。 那些都是用刺客的好手。 便是本朝,密卫做的,不就是这种事吗? 武三思轻轻点头,然后说道:“只需要派两名好手跟随前往,找准机会,一击而刺死彭王,天下大定。” “彭王就那么好刺杀吗?”武后不屑的看了武三思一眼,说道:“恐怕任何人都难以轻易近身,即便是可近身之人,恐怕也会被再三仔细的搜查,什么武器都带不过去,而且你别忘了,彭王自己就是一名好手。” 武三思一愣,随即赶紧拱手道:“是侄儿想的差了,刺客不行的话,那么就只有下毒了,在天子给彭王的亲笔信上下毒,只要他一打开信,毒粉扑面,立刻就能要了他的命。” 武三思说着,再度兴奋了起来。 “彭王是医道好手,也识毒,甚至只要让别人先看,你这毒就没用了。”武后斜眼看了武三思一眼,满脸冷笑。 武三思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起来,他躬着身,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得用混毒。”武后一句话,武三思顿时惊讶的看着她。 武后轻轻转过身,看向整个洛阳城,轻声说道:“毒不能一次送过去,得两次,甚至三次,只要彭王先后接触两次毒素,便足够杀了他,而且足够隐秘,不易被人发觉,种种监察手段也难瞒的过去。” “天后英明。”武三思诧异的低头,目光瞬间凝重起来,他现在才想起来,他的这位姑母,也是天下一等一用毒的好手。 当年贺兰敏月之死,传闻就是武后用的毒,还有自己的父亲和叔父…… “让驸马去吧。”武后轻叹一声,说道:“驸马和彭文向来关系友善,让他跑上两趟,将东西带过去,说不定就能杀了彭王,小心一些,或许真的能够成事……” 驸马薛绍自从西北归来之后,基本就都待在自己府中,也不出外,也不参与朝政。 但隐约的风声,薛绍还是受到了李绚攻心之术的影响。 毕竟中宗皇帝死时,他也在乾阳殿。 兰州城下,他也是在的。 甚至第二次,李绚质问的就是他。 对于中宗皇帝之死,回到洛阳之后,薛绍一直耿耿于怀,久久不能释怀。 原因便在于此。 现在这个时候,让他拿着李旦的亲笔信去见李绚,神情惭愧一些,诚恳一些,很容易就让李绚放下戒心,然后……中毒。 “就这样吧,让驸马去见彭王。”武后瞬间作出了决定。 武三思立刻拱手道:“是!” 武后抬头,看向殿外,轻声说道:“朝中既然能派人去见彭王,那么自然也可以派人去见其他人,唐真行,李多祚,都可以派人去见,大将军,国公,太尉,太傅,他们想要什么给什么本宫就不相信没人动心。” “是!”武三思神色顿时振奋起来,拱手说道:“便是他们自己不愿意,那么他们的手下呢,他们手下的手下呢,权力,金钱,美人,他们想要什么给什么,就不信,他们不会背叛彭王。” “有的时候,也不一定就真的需要他们背叛彭王,让彭王以为他们背叛了自己便足够了。”武后轻轻的眯起了眼睛。 论及算计人心的手段,武后也丝毫不差。 (本章完) 第一千六百五十六章 母子反目,朝臣异心 “刺啦”一声,锋利的烛刺朝着武后前胸凶狠的刺了过来。 瞬间,原本站在武后身后的仇宦已经出现在武后面前,右脚狠狠向前一踢,凶狠扑刺过来的李旦,顿时被踢飞了出去。 武后这才反应了过来,脸色剧变,指着地上的李旦,咬牙切齿的痛骂道:“四郎,你疯了吗,本宫是你母后啊!” 李旦倒在地上,浑身上下一片疼痛,但当他抬头看到站在庄敬殿门口的武后,突然间却诡异的“呵呵”笑了起来。 “母后,母后。”李旦看着武后,声音开始很轻,但随即就神色癫疯的说道:“母后,杀了三个兄长,害死三个儿媳的母后吗?” 三个兄长,李弘,李贤,李显。 三个儿媳,英王妃,中宗皇后,李旦的皇后。 看李旦的模样,他不仅是认定窦氏,韦氏,赵氏,李显,李贤都是死在武后手中,甚至就连李弘,他认为也是死在武后手里的。 武后脸色瞬间一变,侧身冷声道:“是谁告诉皇帝的?” 仇宦,还有更多的人同时跪了下来。 仇宦赶紧拱手道:“陛下昨日回来不见皇后,便一直疯狂寻找,奴才只能封闭庄敬殿,之后,便再无人进殿见过陛下了。” 听到仇宦这么说,武后这才转身看向了李旦。 她已经明白,李旦是自己猜出了窦氏和韦氏之死的。 其实不难,那日来俊臣弹劾义阳王的时候,皇帝也在。 当一切联系到韦氏的时候,就再也清晰不过了。 义阳王是韦氏的外孙,没错,纪王李慎的母亲是太宗皇帝的韦贵妃。 当义阳王和韦氏联系的时候,也就证明,是京兆韦氏,在试图通过纪王来联系英王妃韦氏。 武后派人抓捕韦氏的时候,窦氏恰好在旁边。 她自以为是皇后,朝中还有窦玄德这样的人物支持,自然以为有一点权力。 但那样的权力在武后眼中根本不值一提,转眼间,武后便已经让人动手弄死了她。 …… 看着李旦,武后轻声说道:“对不起,四郎,是母后做事焦急了点,来人,带独孤嫔过来,让她照顾皇帝,还有,这殿外之人,换一批吧。” “喏!”仇宦立刻拱手,然后摆摆手。 四周的宫人立刻从殿外的阴影中走出,然后迅速的离开,很快就有另外一批人替换。 独孤氏很快抵达了庄敬殿,看了几乎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李旦,整個人直接吓了一跳。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李旦还活着,这才松了口气,转身看向武后,躬身道:“见过母后。” 武后微微点头,说道:“照顾皇帝吧,别让他出事。” “喏!”独孤氏躬身。 武后一转身直接离开了。 独孤氏这才松了口气,赶紧躬身道:“恭送母后!” 等到武后彻底的消失在视线中,独孤氏这才进入殿中,扶起李旦,满眼担忧的说道:“陛下。” 独孤氏叫了好几声,李旦才回过神,抬起头,他轻手抚摸独孤氏的脸颊,柔声说道:“爱妃,你知道你有多幸运吗,就因为你和朕没有子嗣,所以你才能活下来。” “啊!”独孤氏满脸惊愕! …… “告诉范履冰,让他仿造皇帝的笔记和口吻,写一封信给彭王,然后用宫里的混药处理一遍。”武后脚步停下,看了一眼前方的大业门,低声说道:“小心一些,彭王也是大行家,别被他发现端倪。” “喏!”仇宦立刻拱手。 武后点点头,然后快步朝着乾阳殿而去。 如今的她,已经没有休息的资格了。 李绚已经杀到了洛阳城下,一日不解决李绚的威胁,武后就一日没办法好好休息。 她必须万分警惕,免得真的有一日,某个人悄无声息的打开洛阳城门,放李绚进城,那样,她就完了。 而且,就如同范履冰说的那样。 指望如今洛阳城里的这些人击败李绚是不现实的,用他们守住洛阳已经是极难了。 想要击败李绚,还得靠外面勤王的兵马。 山南,淮南,山东,河北之地,这些年武后也有不少亲信安置到地方去做刺史。 尤其是不少的寒门子弟,对她都十分的忠诚,只要能够将这些人的兵力集中起来,还是有一搏的。 坐在御榻之上,武后抬头,问道:“王果那里有消息了吗?” 左威卫将军王果,率两万军杀往汉中,一旦攻破汉中,立刻就是长安。 原本武后指望裴绍业能够在洛河平原上和李绚拼个两败俱伤,然后等山南和淮南的援兵赶来。 哪怕再不济,也可以僵持一段时间,如此一来,王果就可以杀入到汉中,杀入长安,再从背后突然杀出,让李绚彻底崩溃,这才是武后真正的如意算盘。 然而即便是她,也没有想到掌握将近五万大军的裴绍业,竟然就那么失败了。 武后抓住御案上的茶杯,抬头看向仇宦。 仇宦摇头,说道:“王将军上一回传信,是在三天前,刚要要杀入山中栈道,信息传递不明,今日还没有信。” 武后的脸色凝重起来,她的身体微微后仰,看着头顶的金龙,轻声说道:“你说王果会不会在汉中,已经被人全歼了?” “不可能。”仇宦果断的打断了武后,躬身道:“天后,如今在汉中驻守的是麹崇裕,他虽然早年做过左威卫将军,但不过是祖荫而已,后来也是倚助彭王之力,才做了河州刺史,其人能力有限。” 武后点点头,回忆的说道:“你说的不错,麹崇裕的确能力不够,甚至当年,他还想着接替彭王做昌州都督,任何一个有足够眼界的人都不会这么去做的。” “更别说,他只有五千人。”仇宦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好,那我们就等一等他吧。”武后松了口气,然后继续说道:“还有,通知魏元忠,不要在许昌等着,直接去伊阙关镇守,山南,淮南的援兵,还有伊阙关的所有人,洛阳城南的所有一切,全部都由他指挥。” “喏!”仇宦认真躬身,神色平静。 明明在之前的朝会上,武后才当着群臣的面,下诏让魏元忠驻守许昌,以防备王方翼的南下之军,但偏偏仅仅过了不到两个时辰,武后就已经改了主意。 对于武后的这般安排,仇宦丝毫不觉得诧异。 因为在他的认知当中,在朝野之间,真正能够令武后信任的,除了范履冰,武三思以外,便是魏元忠了。 便是程务挺东征,魏元忠也是监军。 在关键时刻,魏元忠甚至可以凭借手中的密旨直接斩首程务挺,强行接管整个大军。 只是因为魏元忠后来留在茅山追查李重照的下落,这才让程务挺独自领军。 若是有魏元忠跟在程务挺的身边,武后根本就不用担心程务挺会反叛,也就不会因为裴炎而杀了他。 甚至于,有魏元忠在战场上,这一次的战事,也不会输的如此一败涂地。 抬起头,武后平静的说道:“去看着郑妃,不要让她和孩子受到丝毫伤害,三思他们伸进宫里的手,全部斩断。” “喏!”仇宦嘴角微微一抽,随即拱手领命。 “还有神都苑,将里面所有的痕迹全部清除。”武后眼神微冷。 纪王,义阳王,许王等人,就住在神都苑,但自从被来俊臣弹劾之后,他们就没有了任何消息。 如同皇后一样。 仇宦轻轻躬身,面色肃然。 武后摆摆手,仇宦立刻躬身退出了乾阳殿。 在他的身后,不时的有人跑进乾阳殿,回报军中探查的李绚大军行迹的消息。 大战将起。 …… 洛阳城西二十里,洛神岛。 无尽的黑色骑兵从洛河南北两岸直接涌下,位于岛上的堡垒,瞬间被切断了和南北一切通道。 洛神岛,太阳岛,月亮岛,洛河中心的三座岛上各有桥梁来往洛河南北。 甚至站在桥上,能清晰的看到洛阳城墙。 这里历来也是防备北方来敌杀入洛阳的交通要道。 驻守三千人,以壁垒,投石车,弩弓作为防守要害,轻易不得下。 然而,李绚对洛阳的一切太熟悉了。 洛阳的一草一木,每一座关卡他都牢记于心。 作为关卡,防守南北都可以,但一旦南北两岸都被攻下,这里立刻就会成为鸡肋。 岛上的士卒,顷刻间就会全部暴露在南北两岸的攻击之下。 李绚便是如此,在洛河平原获胜之后,他之所以没有急着东进,就是让手下的一半人,在上游就直接渡过洛河。 沿洛河两岸东进,洛河之上的所有防线全部形同虚设。 李绚从怀中掏出一张小纸条,轻声说了两句,随即“嗖”的一声,一支弩箭便已经射入到了壁垒之中。 片刻之后,壁垒突然打开了门。 随后,守卫壁垒的左领军卫郎将黄平,家在洛阳大同坊第四家,家中有两子一女的左领军卫郎将黄平,率军投诚。 “从即日起,尔等归左领军卫将军刘定远麾下听令。”李绚平静的看了黄平一眼。 “喏!”黄平立刻肃然拱手。 李绚点点头,然后直接骑马上桥。 跟在李绚身后的刘定远,跟上前,说道:“留一半人驻守,剩下一半人随本将出击。” “喏!”黄平沉沉躬身,瞬间松了口气。 虽然他不知道刘定远什么时候从左领军卫中郎将升为了左领军卫将军,但好在,都是熟人,都是自己人啊。 这个时候,黄平心中也不由得暗骂一声,这都是什么事啊! 不过看着过桥的黑衣黑甲的骑兵身上束着的白绫,黄平心中不由得哀叹一声。 中宗皇帝怎么就死了呢? 他如果不死,也就没有这么多事。 中宗皇帝虽然处政时间不长,还看不出有多英明,但绝对不是昏庸的皇帝,很多人都乐见他渐渐治理天下。 可是他就那么死了,死在武后的宫变之下。 之后为了清除隐患,天后屠杀了洛阳东宫。 在太子扬州继位之后,她又调派大军,杀向了扬州。 但可以,他虽然解决了扬州的太子,但彭王却率军杀了回来。 替中宗皇帝复仇。 不要将官场的官员和军中的将领都当成傻子。 武后宫变害死李显的事情,随着李旦彻底成为傀儡,而成为绝大多数官员和将领认可的事实。 如果说,李绚没有回来,他们认了也就认了,但李绚杀回来了,还攻陷了他们,那么他们转而为李绚效力,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毕竟都是为了大唐。 而且李绚更加的正统,也更加强大。 天下也更加容易重新安定。 (本章完) 第一千六百五十七章 定鼎门,涕泪横流 神都苑的宫墙在树林之中若隐若现,更东面是整个洛阳城墙。 李绚停马在洛神桥上,眺望神都苑。 神色一时有些复杂。 “王爷,要先从神都苑杀进去吗?”唐真行从身后跟上。 紫微宫在洛阳城西北,在洛河以北。 神都苑在洛阳城西南,在洛河以南。 李绚神色侧身看向身后,苏宝同,唐真行,苏定远等人,俱都肃然站立。 李绚目光看向前方,指着整个洛河说道:“洛河将洛阳一分为二,但北边地势最高,尤其是紫微宫所在,城市城池坚固,粮草充足,但在洛河以南,城中有上百万的百姓,每日消耗的粮草极为的恐怖,而且城池虽然坚固,但相比于紫微宫,它太大了。” 紫微宫小而坚,就是一颗铁核桃一样,一不小心就会被崩掉牙齿。 但是洛阳城却是大而长,周长二十里,有太多可以攻击的角落了。 “所以,我们的大策,是放过紫微宫,先拿下洛阳城。”李绚看向洛阳城西北角落,那座清晰的紫微宫,平静的说道:“没有了整个洛阳城的上百万百姓,紫微宫说到底不过就是一座坞堡罢了,切断东西南北,便是用一年时间,也能将他困死,而且还不用动用太多的兵力。” 李绚最后一句话,众将眉头不由得一挑。 不用动用太多的兵力,就意味着他的消耗极少,消耗少,就意味着他们可以无止境的坚持下去。 “另外,紫微宫的兵卒和官员,他们虽然驻守紫微宫,但是他们的家人却在洛阳城中,到时候,让他们的家人,日日去天津桥呼唤便是,诸位觉得,他们能支持多久?”李绚轻轻一句话,众将顿时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人心,人心。 没有了洛阳城,紫微宫就是一座监牢。 对于这样的地方,玩弄人心太容易了。 “所以,先拿下洛阳城。”李绚的目光微冷,众将齐齐拱手:“喏!” 李绚点点头,说道:“但洛阳城广大,想要拿下洛阳城也没有那么容易,所以,我们需要调兵。” 大唐以关中而制天下,天下兵力泰半都在长安。 然而,每次皇帝东巡,都会将长安的兵力,抽调小半精锐到洛阳。 再加上洛阳原本的驻守兵力,这让洛阳的兵力丝毫不输于长安。 李旦继位之后,武后原本打算将更多的长安精锐调往洛阳,但可惜,李绚和裴行俭同时在扬州和昌州起兵,直接打乱了武后的部署,让长安的兵力更多的调往西线。 然而这些兵力,在李绚东征的过程中,要么被他所灭,要么被他所擒。 另外,还有雍州府的几十个折冲府,那里还有近十万人的驻守,防备突厥。 当年裴行俭兵伐突厥,除了从长安调了三万人以外,剩下的,就是雍北各個折冲府和安北都护府的兵力。 加起来总共十六万人。 如今,除了长安城有五万人以外,在雍北,各个折冲府,还有十万人。 在陇西,花大智整合的诸军,也有三四万人。 这些兵力,之前李绚都没有调往洛阳战场。 一来是粮草的原因,另一方面,他也担心这些人一旦抵达前线,很有可能会被武后拉拢。 但是现在,李绚不担心了。 因为他已经杀到了洛阳城下,谁都能够看的出来,跟着他获得的好处,将远远大于跟着武后。 “传令,令右领军卫将军花大智,率一万精兵,抵达洛阳,同时,雍州各折冲府折冲都尉,各率一千府兵抵达洛阳。”李绚侧身吩咐,李朗立刻拱手:“喏!” 人来的多了,也就不用担心一两个人会被武后用金钱权利拉拢了。 而且总共三四万人的兵力,也不会有太大消耗。 关键是这些人抵达洛阳之时,很有可能洛阳已经被他拿下了。 半年,李绚怎么可能等得了那么长的时间,他要做的,是震慑人心。 “当年太宗皇帝攻洛阳,就是先打通虎牢关,然后拿下伊阙关。”李绚侧身,继续说道:“南炬,刘定远。” “末将在。”南炬和刘定远站了出来,肃然拱手。 李绚点点头,说道:“你二人各率本部兵马,杀奔邙山,与王将军前后夹击攻克巩义,记得多和孙大将军联系。” 说着,李绚看向了南炬。 南炬立刻拱手道:“大帅放心,末将知道怎么做。” 李绚轻轻的点点头,南炬在孙仁师的麾下多年,后来升任右屯卫将军,接任的也是孙仁师的位置,对于孙仁师,还有他麾下的其他老将都异常的熟悉。 “小心一些,敌人远没有我们想的那么脆弱,稍有大意就有倾覆之危。”李绚深深的看了南炬一眼。 南炬立刻拱手:“喏!” “去吧,给本王一些惊喜。”李绚点点头,南炬立刻拱手,然后快速的转身朝桥下而去。 刘定远随即拱手,然后跟着南炬一起离开。 李绚抬起头,看向洛阳方向,轻声说道:“接下来,就是洛阳城了,定鼎门。” 李绚的声音当中,带着一些轻微的呓语,苏宝同和唐真行同时沉默了下来。 他们不知道曾经多少次从定鼎门而入,又多少次从定鼎门而出。 现在却是要他们来攻下定鼎门了。 …… 定鼎门,洛阳防御之首。 一身黑衣银甲,一头白发,带着银盔,身材高大的沙陀忠义,手按唐刀,面色肃穆的看向洛神岛的方向。 他的脸上,一道刀疤从右脸划下,看上去十分的狰狞。 那是早些年,在战场上厮杀留下来的。 此刻的他,目光从洛神岛的方向,看向北面。 无数黑色骑兵如同黑潮一样的冲向邙山方向,去攻击孙仁师和苏孝祥的背后。 沙陀忠义心中明白,巩义怕是难守了。 前面有虎牢关杀过来的王方翼,背后有洛阳杀过去的黑色骑兵,孙仁师和苏孝祥能够守住洛河南岸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甚至有可能,整个洛河下游,会完全的落入到彭王手下。 那个时候,洛阳对外就只剩下两条路。 从嵩山脚下的轩辕关而至登封,而到新郑。 从伊阙山中的伊阙关而至汝州,而到许昌。 嵩山在东,而伊阙山在南。 尤其,伊阙山就是定鼎门的对面。 中间一条伊河从伊阙山流出,经龙门直奔定鼎门而来,然而却是中途兴洛河突然东拐,至长夏门以东顺沟渠而入洛阳。 沙陀忠义目光抬起,落在兴洛湖上。 在那里,有一座营寨,连接定鼎门和伊阙关。 就在这时,十几道黑色的人影已经出现在兴洛湖边缘。 沙陀忠义终于猛然转向,看向西方。 无数的黑色骑兵已经越过洛神岛,杀到洛河南岸,并且迅速的杀往定鼎门而来。 沙陀忠义看的很清楚,虽然是无数的骑兵,但是骑兵却分为三股。 一股万人杀向了定鼎门。 一股五千人杀向了兴洛湖。 最后一股万人骑兵杀向了伊阙门。 而在这三股骑兵的身后,黑色大纛统辖一万中军缓慢前行。 在更后面,来来往往的骑兵守护洛河各处桥梁,同时布设铁索,防止水军从水面冲杀出来,几乎稳如老狗。 “如何?”一个沉稳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沙陀忠义没有回头,那是名义上他的副手,实际上的洛阳守城大将,禁卫将军阎怀旦。 “很清楚的布局。”沙陀忠义轻叹一声,说道:“想要拿下洛阳,从面前,先拿下伊阙关,切断后患,立稳脚步,然后一步步逼近定鼎门,彻底拿下定鼎门。” “若是直接攻打定鼎门,那么伊阙关就会从彭王背后出兵;若是直接攻打伊阙关,那么定鼎门就会出兵。”阎怀旦走到了沙陀忠义身侧,肩并肩的说道:“但若是直接攻击中间的兴洛湖,那么定鼎门和伊阙关都会出兵。” “但兵出三路,那么各自就只能面对各自的敌人。”沙陀忠义轻叹一声,看向前方说道:“来定鼎门的虽然只有一万骑兵,但你,敢出兵吗?” 阎怀旦微微一愣,随即一声轻叹。 他的目光落在后面的黑色大纛,那里有彭王本人,还有一万精锐骑兵。 整个洛阳城内虽然有五万士卒,但分布在东南西北四方,真正能够出城的,只有一万骑兵。 他们只要敢出兵,少了不顶用,多了,很容易就会被李绚抓住机会直接攻城。 实际上,他们真正适合出兵的,只有阎怀旦最信任的五千骑兵。 五千精锐骑兵。 若是五千精锐骑兵配上一个强悍的将领,冲上一冲,或许能够动摇李绚的阵脚也说不定。 但整个洛阳城中,真正有用的将领,要么早就调到河洛平原,要么就调到了虎牢关,还有一部分在从扬州回来的路上。 整个洛阳,能够被武后信任,且可动用的,只有沙陀忠义和阎怀旦。 沙陀忠义老将了,但阎怀旦却正值壮年。 当年裴行俭征伐突厥,他就是裴行俭麾下三路总管之一,也是军功赫赫之辈。 但是如今若是让他领兵出征,说实话,他不敢。 如果李绚不在,是唐真行或者苏宝同,那么阎怀旦还敢冲击一番,但是李绚,他没有这个胆子。 洛阳城中,如今虽然在迅速的招募三万以上的兵卒,但是真正可以随意调用的机动兵力只有五千的精锐骑兵。 这把刀要用在刀刃上。 但现在明显不是时候。 要等。 武三思已经将武后的定策已经传了过来,唐真行,苏宝同,南炬,刘定远,都是可以拉拢的人物。 只要他们当中有一个背叛李绚,那么和他们里应外合,直接击破李绚就不难了。 “完了!”沙陀忠义一声轻叹,阎怀旦瞬间惊醒,目光看向远处,赫然发现兴洛湖上已经换上了一支白色的旗帜。 复仇。 复仇。 就在这一刻,黑色大纛猛然转向加速,朝定鼎门而来。 沙陀忠义和阎怀旦顿时噤声。 …… 黑色的大纛之色,李绚面无表情的缓缓前行。 面前的无数骑兵当中,长槊林立,白幡高耸。 用鲜血书写的复仇两个字清晰可见。 苏宝同,唐真行迅速的汇聚而来。 李绚轻轻摆手,两个人已经落入了他的身后。 来到了定鼎门外两箭之地,李绚停马,平静的抬头,看向城门之上。 城门之上,无数兵将,顿时噤声。 李绚的眸底闪过无尽的冷漠,身后无数黑甲士卒,头绑白绫,神色肃重。 李绚右手轻抬,随即,苏宝同轻轻上前,将一个檀木匣子递到了李绚的手中。 众目睽睽之下,李绚平静的打开匣子,取出一封黄绢圣旨,然后高高抬起,高声喝道:“宣读大唐高宗天皇大帝遗诏!” “臣等领诏!”城下数万士卒半跪在地。 李绚展开李治的遗诏,在沙陀忠义和阎怀旦惊骇的眼神中,高声道:“惟永隆二年,岁次壬午,十二月癸丑,望二十三壬辰日,皇帝若曰: 於戏! 天命所降,命火飘零。 冬日天寒,苦折甚重……” 李绚娓娓的开口,城头上,沙陀忠义,还有更多的士卒,仿佛看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视线当中,顿时不少人忍不住的涕泪横流,甚至直接跪了下来,沉声啜泣:“先帝啊!” 第一千六百六十二章 并肩谈心:国不可一日无君 天门中开,洛阳断。 站在伊阙关上,看着对面巍峨的洛阳城,麹崇裕一声叹息:“我们又回来了。” 李绚站在麹崇裕的身侧,平静的点点头,说道:“没错,我们回来了。” 从伊阙关上望去,定鼎门就在对面。 从这里能清晰的看到一条天街从定鼎门延伸而出,直入端门。 从他们这里,甚至能够看到乾阳殿。 如果李绚的眼力再有那么几倍,那么他一定能够看到乾阳殿门口出入的朝臣,甚至是武后。 那样的话,他就等于和武后对面对。 麹崇裕看到李绚自信的神色,诧异的问道:“怎么,贤婿已经有攻陷洛阳的把握了?” “算是吧。”李绚轻轻点头,伸手指向洛阳东北角说道:“那里是通远坊,整个洛阳最穷的地方,历年河北和山东灾荒,都会有大量的百姓涌入洛阳城,最后聚集在通远坊。” 麹崇裕点点头,通远坊,光听这个名字,就能琢磨出一些味道来。 李绚又朝通远坊南洛河口上一指,目光认真的说道:“那里是洛河出洛阳城的地方,有一座水门,往来船只每日都要通过那里,但自开战以来,那里就被严格控制出入。” “听说你手下水性熟练的人很多,不会是已经有人从那里进入洛阳了吧?”麹崇裕眯着眼睛看着李绚,他可是知道的,李绚手下的水军力量不弱。 在攻克长安时,长安都水监的船只就已经完全落入了他的手里。 尤其还有宫里,起码还剩下一半的官船,来往长安洛阳。 只不过因为之前要行蓄水之策,所以这些船只能够没法派上用途,但是现在,虎牢关已经被他们拿下,那么渭河放水,黄河流淌,船运再行,已经是必然的时候,或许现在已经开始了。 “人手不多。”李绚微微摇头,看向洛阳东水门方向,目光谨慎的说道:“每一夜,只有三十多名精通水性的好手能从水门地下栅栏中穿过,然后进入洛阳城中,到现在为止也不过一百多人,还不到两百人。” “然后呢?”麹崇裕死死的盯着李绚。 如果用的好,八百人也能打开一座坚固的城门。 就比如玄武门。 “然后他们会进入通远坊,河南县的人会帮他们准备关防,然后和之前招募好的死士一起进入军中。”李绚眼底带过一丝讥讽,轻声说道:“我们来到洛阳之后,他们前后损失了快七万人,虽然不时的也有补充,但还是要从洛阳城中招募军士。” “洛阳人不会喜欢从军的,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麹崇裕准确的给出了答案。 洛阳,天子脚下。 这里的百姓历来心性高傲,即便是在平常之后,除了金吾卫和千牛卫,其他的十六卫他们也是不屑于加入的。 更别说现在已经是战时。 李绚平静的点头,说道:“没错,现在这个时候,愿意进入军中的,只有外地人,尤其是河北人。” 河北? 麹崇裕敏锐的把握住了李绚话里的关键。 河北这個地方,李绚说了不止一次,难道说,通远坊的人都是河北人。 “进入军中,他们就会被安排到各个关卡,但因为离上东门最近,他们这些新入军中的人,大多会被安排到上东门。”李绚目光严肃起来,轻声说道:“一旦上东门遭遇到激烈攻击,那么人员的往来控制就不会那么严格,那样的话,突然之下,城门打开……” 麹崇裕猛然睁大眼睛:“原来你的真正目标是上东门,所以现在的伊阙门,还有之前在定鼎门下,都不过是为了将朝中的目光吸引过来,然后一举从上东门杀入洛阳。” 李绚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身看向麹崇裕,拱手道:“还要感谢岳父,若不是岳父,小婿也没有那么容易拿下伊阙关。” 昨夜在李绚他们来到伊阙关之前,麹崇裕已经拿下了伊阙门。 “不关我的事情,如果不是你昨日派人联系,我根本不是他们昨晚会对你夜袭。”麹崇裕深深的看向李绚,问道:“贤婿,你是怎么知道宫里打算昨夜对你突袭的?” 李绚平静的笑笑,然后感慨的说道:“岳父是从南阳而来的,自然知道朝中从山南道调集了两万军士,只是岳父可能忽略了,从淮南,还有两万军士在前几天抵达了许昌,魏元忠就是用这两万军士替代了自己镇守许昌的。” “是谁?”麹崇裕顿时就明白了李绚的意思,李绚有人在这两万人中,而且位置不低。 “是武安郡公薛万彻和丹阳公主的次子,黄山府折冲都尉薛千逢。”李绚抬头,看向徽东方向,轻声说道:“早年间,小婿曾经和千逢表兄一起在睦洲征战,不想小婿回了长安,表兄一直留在黄山府,对了,还有歙州都督王大礼,这些事绕不过他们。” “淮南道。”麹崇裕思索着点头,说道:“淮南大长公主,常乐大长公主,还有东阳大长公主,江都郡王,他们都在淮南道吧。” 李绚点点头,说道:“表兄的母亲是姑母丹阳大长公主,王都督的妻子,是过世的遂安公主。” 麹崇裕沉默了下来,淮南历来是宗室聚集之地,早年还有几位郡王,而公主的也更是少不了。 他们都在淮南有自己的封地,虽然说没有治权,但庄园,田地从来不少。 尤其是高祖皇帝的儿女,待遇更高。 就拿李绚已经过世的父亲彭王李元则来比,李元则在彭州甚至有一座王子城。 而且那还是太宗皇帝亲自下令修建的。 淮南,山南,剑南,甚至江南的王族都不少。 尤其是江南,早先的时候,曹王李明,越王李贞,后来李绚做南昌王时,也都是在江南任职。 更别说,杭州长史江都郡王李绪,常乐大长公主的夫婿括州刺史赵瑰,这些人都参与了太子李重照登基之事。 “朝中调诸王进京,但诸位公主,诸位公主的夫婿,还有诸位公主的儿子,却是都没有进京的。”李绚感慨一声,然后轻声说道:“而朝中在淮南调兵,王都督和表兄,是怎么都绕不过的,甚至他们有几个亲信渗了进去,大的事情做不了,传递一点消息,还是没有问题的。” 麹崇裕点点头,看着李绚,问道:“那么贤婿,天子在江南,有消息了吗?” 李绚虽然手里高宗皇帝遗诏,但实际上,他还是奉李重照扬州天子的圣旨。 也就是李绚如今已经杀到了洛阳,其他人已经顾不及来问天子的下落,不然光是李重照的行踪,就能惹出一大堆事来。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天子进入了茅山,但越过茅山,可能进入了天目山,仙霞岭,或许他们是要去徽东,茫茫天下,千里山川,若是真的在什么地方出了事,那就麻烦了。” “若是真的出了事,我们又拿下了洛阳,贤婿,这个问题,就是你的麻烦了。”麹崇裕深深的看向李绚。 李绚一旦拿下洛阳,那么就等于是天下平定,到时候,国不可一日无君,立谁做皇帝,是摆在李绚面前最现实的问题。 甚至于军中不少人还有其他的野心。 麹崇裕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只是他不知道李绚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如果李绚能够更进一步,那么麹豆儿也能更进一步,麹崇裕同样能够更进一步。 现在的局势是对李绚有利的,直入洛阳,以军势,强行更进一步。 看起来的确是如此,实际上也的确是如此。 但,李绚太清醒了。 他能有如今的优势,是因为更多的人对武后将皇帝当做傀儡不满,而不是其他别的。 如果李绚敢贸然胡乱往前迈上一步,那么接下来就是原本支持他的那些人中,有一半会立刻倒戈相向。 这是必然的。 李绚能走到今天,他所借助的高宗皇帝的威望,借助的是正统的力量。 这些给他的支持很大。 可是一旦他没有了这个支持,哪怕他最后强行占据了长安洛阳,但想要安定天下人心,太难了。 反对他的人会更多。 …… “如今的天下,宗室和世家,都太多的力量在地方了,即便是韦家,现在依旧有三四个地方刺史在任,所以,需要过渡。” 李绚平静的抬头,看向对面的洛阳城,看向朱雀门,看向乾阳殿,轻声说道:“若是天子找不到,那么下一任,便会出现三个人选,临淄郡王,永平郡王和平安郡王,他们的背后各有支持者。 可以用拖的方式,先拖一拖。 让三方的支持者先斗起来,尽量斗的狠些,尽可能将有心人全部卷进去。 等到他们到了你死我活,再也没有妥协的时候,而我们的人又占据了地方要害,可以稳定天下,再试图更进一步。” “好。”麹崇裕有些紧张,有些兴奋,但又有些松了口气。 李绚麾下的事情,他做了这几个月的右卫将军,李绚麾下嫡系人马心中的想法他太清楚了。 绝大多数人其实并没有更加一步的想法,那种想法只存在跟了李绚许久的少数人手里。 但绝大多数人,对手里的权力很敏感。 只要李绚在,那么他们就可以长久的紧握手里的权力,一旦李绚的位置动摇,甚至有人出来和李绚竞争,那么这些人必然会自主不自主的推着李绚更进一步。 就像当年秦王府的尉迟敬德一样。 现在,李绚终于松了口,他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 这就足够了。 李绚轻叹一声,道:“天下啊,如今,不过是因为高宗皇帝掌权三十多年,人心敬畏,所以很多事才可以借助高宗皇帝的名义,但想要做些什么,就必须打破这种敬畏,可偏偏,一旦这种敬畏被打破,天下野心家就会群起,就像是当年的王莽一样。” “嗯!”麹崇裕认真的点头,王莽错就错在大汉的威望未倒,而擅行谋逆,最后虽然成功了几年,但终究还是败了。 如今的武后何尝不是如此,而李绚相比于武后的优势,就在于他是李姓子弟,高祖子孙,也是正统。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前方传来。 随即,一名头绑白绫的千牛卫队率率众出现在城下,然后兴奋的对着李绚拱手道:“大帅,巩义和偃师,破了!” 第一千六百六十五章 再见潘师正,李重照的下落 一夜厮杀,天色终明。 微凉的秋风扫过山涧,血露从残碎的尸体身上滴下。 沉重的马蹄声响起,随即,一身黑衣黑甲的李绚,走进了轩辕关。 厮杀已经停止,投降的被集体押到东面的轩辕镇,没投降了,已经化作了地上的尸体。 站在关中,李绚对着等在一旁的李多祚和麹崇裕点点头:“李兄,岳父!” “见过太尉。”李多祚和麹崇裕同时对着李绚拱手。 李绚抬头,看向城关之中,然后好奇的问道:“昨夜二位杀入城中的时间似乎有点早。” 李绚也没有想到能仅仅只用一夜时间就杀入到轩辕关,而且彻底平定。 这有些太快了。 李多祚上前一步,拱手道:“回禀太尉,城中不见魏元忠的踪影,除了他,还少了五千精锐骑兵,末将已经派人四下寻找了,相信不久之后就有结果。” “魏元忠不在,还带走了五千骑兵,怪不得。”李绚目光微微一挑,侧身道:“让人带马敬臣过来。” “是!”李朗立刻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李绚看向前方,说道:“整理关卡,派三千人驻守这里,前后都设小关防守,若有威胁,即刻点燃烽火。” “喏!”李多祚和麹崇裕同时拱手,然后快速安排了下去。 李绚微微转身,然后看向嵩山方向,轻声说道:“接下来,就是该祭祀中宗皇帝了,传令下去,从今日午时开始,各部将军,中郎将,分别率军冲杀洛阳十门,务必让洛阳城上,任何人都歇不下来。” “喏!”众人齐齐拱手。 李绚转身看向麹崇裕,说道:“陆相到哪里了?” “昨日到了郑州,今日就能够到许昌。”李多祚上前拱手。 李绚点点头,说道:“请陆相三日之后,到恭陵,还有,军中中郎将以上将领,三日之后,午时,齐聚恭陵。” “喏!”李多祚和麹崇裕相互对视一眼,他们都能感受得到,李绚要做大手笔了。 他要在恭陵祭祀中宗皇帝三日。 三日之后,就是他们真正开始对洛阳行大动作的时候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李绚回头,就看到马敬臣被李朗带着压了过来。 一身的蓝衣,身上的盔甲已经被脱了下来,满脸的疲惫,满身的血污,右臂耷拉了下来,像是断了一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中没有丝毫神彩,就像是死了一样。 “马敬臣!”李绚轻声叫了马敬臣的名字。 马敬臣微微一顿,有些艰难的抬头,看向李绚,嘴里苦涩的躬身:“见过大王!” 李绚平静的点头,问道:“你可知魏元忠哪里去了?” “哪里去了?”马敬臣惊愕的看向四周,这才发现血腥的战场上,根本不见魏元忠的身影,他没有被抓住吗? “昨夜,右领军卫和右卫杀进来的时候,这里已经不见了魏元忠的身影。”李绚脸上带出一丝嘲讽,轻声说道:“或者更准确的说,他在昨夜,山下激战的时候,就带了五千骑兵逃了。” “逃了?”马敬臣猛然转身看向李绚,满脸的难以置信。 李绚脸带讥讽的侧身,转身看向了洛阳的方向。 马敬臣顿时无奈的苦笑起来,低下头,笑声越越来越高,也越来越悲凉。 李绚有些诧异的转头,看向马敬臣。 “大王不明白吧。”马敬臣笑容骤然停止,抬起头,满是自嘲的说道:“末将率军去山下搏杀,城上的阎将军连派人出城援助都不愿意,而在后面,那位魏御史更是连一个招呼都不打就跑了。” 李绚沉默了下来,然后才开口问道:“马将军出身哪里?” “扶风,陇西扶风。”马敬臣随即摇摇头,说道:“末将虽然出身扶风,但却是家族边缘子弟,三十多年战场拼杀,才在不久之前,从天后的手里,换来一个中郎将的位置,如此,还是被人家轻易舍弃。” “寒门子弟,天下寒门子弟何其多啊!”李绚轻叹一声,寒门子弟,历来是武后拉拢的重点。 武后秉政以来,朝政之所以稳定,就是因为中下层有太多寒门子弟在默默支持她。 元万顷,刘祎之这些人虽然死了,但范履冰,苗楚克,韩楚宾,郭正一这些人也都还在。 他们的同年,后辈,同乡,子弟,很多都在朝中中下层任职,而且能力都不错。 就是这些人,实实在在的支撑住了武后在朝中的统治。 文臣如此,武将也有不少。 甚至武将更多。 只是相比于文官,武将的世袭更加严重,即便是武后想要提拔,也并不容易。 军中虽然崇拜强者,但更崇拜战功。 马敬臣能够升任左屯卫中郎将已经很不容易了。 然而,他虽然在武后眼里有用,但相比于魏元忠,阎怀旦这些人,却还差的很远。 尤其是太原出身的那些人,更是因为和武家有着种种联姻,所以在武后当政以来,官位如同火箭一样的蹿升。 而到了需要牺牲的时候,首先的自然是马敬臣这些人。 李绚轻叹一声,然后看着马敬臣,说道:“你的事情,虽然各为其主,但有些事情,你终究做错了,所以,本王以太尉,免去你一切军职。” 马敬臣猛然抬头,满脸惊讶的看着李绚。 李绚这话,是不杀他了。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李绚看着马敬臣,平静的说道:“令你为大军前锋旗手,执掌大军军旗,行于大军最前,遇战,率先冲杀。” “喏!”马敬臣有些僵硬的拱手,虽然如今距离死亡依旧还很近,但他终究活了下来。 一旁的麹崇裕深深的看了马敬臣一眼。 前锋旗手,冲杀? 狗屁。 麹崇裕对李绚的了解,马敬臣被李绚放在这么醒目的位置,绝对不是让他去冲杀的,他绝对有别的用意。 这种手段,绝对有很深沉的算计在里面。 但可惜,李绚不说,麹崇裕看不出来。 …… “他去了恭陵,他说要在恭陵,对王爷下手。”马敬臣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部都说了出来。 李绚轻轻点头,说道:“想来他也只有去那里了,只有那里才有挽回一切的地步,但可惜,恭陵的地形平坦……咦,不错,地形平坦,不好埋伏,但也不好躲闪,只需要大军从嵩山杀下来,便可以直接冲破大军阻碍,好手段。” “应该是如此。”麹崇裕看向李绚,问道:“还要去吗?” “去啊!”李绚笑了,然后说道:“如果有三万骑兵同时动作,他还敢来冲阵,小婿不介意将他直接送走。” 李绚的眼神只能够带着一丝冷意,如果他不知道倒也罢了,但如今他知道了,魏元忠如果还敢来,李绚绝对不介意直接毁了他。 李绚抬头,说道:“左右卫从太室山往东追过去,至于,先去趟中岳山神庙。” 轩辕关,少室山和太室山中间,西南为少室山,东北为太室山。 中岳山神庙,也叫太室山神庙。 就在轩辕关背后的东北的太室山中。 李绚要去祭祀恭陵,前面需要有一個重要人物压阵。 现在这个时候,恰好还在中岳山神庙的真人潘师正,是最适合的人选。 …… 嵩山,山神庙大门前。 无数黑色士卒肃然站立。 两道身影缓缓从里面走出,一身黑衣黑甲的李绚,一身紫色庄重道袍的潘师正。 “真人没有回茅山,倒是颇令绚感到诧异。”李绚一边看着熟悉的嵩山景象,一边好奇的问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潘师正平静的笑笑,说道:“天后自从执政以来,与道门多有疏远,所以楼观道希望贫道能够常驻嵩山,至于茅山那里,自有子微料理。” “道影真人啊,倒是有些年没见了。”李绚感慨一声,当年在睦洲的时候,他和司马承祯还是相谈甚欢的,但可惜,这么些年,李绚多征战在外,和司马承祯接触的时间不长。 潘师正面色微微凝重:“这几个月,自从扬州被破后,便一直有人上茅山找寻天子的下落,但找遍茅山也不见天子踪影。” “真人说的是魏元忠吧,或许正是因为有他,所以天子才被迫跑入群山深处。”稍微停顿,李绚说道:“天台山纵横千里,一时间跑不出来是正常的,尤其没有收到消息……能不能,等天子收到洛阳的消息,就会出来了。” “王爷说的对。”潘师正轻轻点头。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大门前,一辆马车已经被潘师正准备好。 后来还跟着十几位潘师正身边的道士。 看着潘师正上了马车,李绚这才忍不住的看向更高处,在那里,似乎有瀑布的声音在响。 …… 锣鼓喧天,哀乐绕梁, 马蹄声阵,哭声震耳。 洛阳东城的百姓,这一天突然听到城外传来了一阵阵送葬的声音,似乎有谁家在办丧事一样。 有人想要爬上城头去看看怎么回事,但城墙上,无数手持锋利刀槊的士卒,却将他们彻底的赶了下来。 不过很快,一股隐秘的消息,就是人群当中传了开来。 这是彭王在为中宗皇帝,披麻戴孝,哭祭三日。 中宗皇帝死时,彭王并没有在京中,甚至就连他下葬之时,彭王也没有在京中。 如今彭王回到洛阳,自然少不了要祭祀中宗皇帝。 提到中宗皇帝两個人,洛阳人不由得又想起了中宗皇帝的死因,心中不由得一阵轻叹。 他们忍不住的看向皇宫方向,不知道宫里如今如何呢? …… 恭陵,洛阳城东四十里。 四周是起伏蔓延的滹沱岭,山林茂密,更远处是巍峨的嵩山。 无数的骑兵从嵩山脚下到滹沱岭,来回奔行,肃然戒备。 恭陵之中,李绚身穿白麻丧服,跪在李显的陵墓之前,沉沉叩首。 神色哀泣之下,眼泪已经无声的流了下来。 一身紫色道袍潘师正站在一侧,身后十几名朱袍道士低声颂念:“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庆云开生门……” 陵墓之下,哀乐低沉。 马敬臣手持黑色大旗站在一侧,而在他身侧跪着的,赫然是薛孤吾。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绚终于站了起来,众人退开,马敬臣提起薛孤吾,大踏步的上前,来到了中宗皇帝陵寝之前。 薛孤吾神色艰难的抬头,看向面前,脸色无比沉痛,却又带着冷漠的李绚。 他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 第一千六百六十八章 李旦呢,他不会已经死了吧? 从建春门到恭陵,地上的血滴了一路,长长的排成了一条长线。 木杆之上的薛孤吾已经彻底的低头,仿佛已经死了一样。 马敬臣根本没有抬头,只是维持着一个不紧不慢的速度,让薛孤吾的血恰好可以滴在地上,而不是滴在他的马车上。 身后的洛阳城,没有丝毫动静。 仿佛李绚这样的处置薛孤吾,让他们感到无比的意外。 李绚没有用薛孤吾来质问什么,他只是将他在洛阳城外,吊了三日,然后流干了他的血,最后再带到恭陵。 想清楚这一切的人,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活着吊上三日,然后放干血,带到恭陵祭祀中宗皇帝。 这种手段,相比于李绚在洛阳城下质问薛孤吾,还要更加的残忍。 但,没有人去救薛孤吾。 天后没有开口。 天后没有开口说救,也没有开口说不救。 但其实所有人心中都明白,天后不想救他。 谁也不知道,彭王在他的身上究竟做了多少的手脚。 当然,足够通人心的人,就会明白,天后纯粹是不想再见到薛孤吾。 薛孤吾落入到彭王手中,不管谁见到他,都难免要想,他究竟有没有向彭王透露中宗皇帝临死前的事情。 一想到这个问题,他们就忍不住的想起了中宗皇帝死前的一幕。 谁也不愿回忆中宗皇帝死前的那一幕。 既然如此,任由薛孤吾死了,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这件事情当中,真正受打击最深的,其实是薛孤吾,他为武后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最后却落下了这样一个下场。 几乎是心如死灰。 诛心,诛心。 李绚就是在诛他的心。 …… 不知不觉中,恭陵已经近在眼前。 三万名士卒手持长槊白幡,面色肃然的站在恭陵两侧。 当马敬臣带着薛孤吾出现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两個人的身上,集中到了薛孤吾的身上。 终于,马敬臣停在了中宗皇帝的陵墓之前。 他从马车上跳下,对着站在恭陵之前的李绚,还有诸位将领拱手行礼。 李绚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了木杆上的薛孤吾。 李绚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薛孤吾体内的鲜血几乎已经快流尽,但他的心脏还在微微的跳动。 他还有最后一口气。 “诸位都见过陆相了。”李绚转身,看向站在两侧的十几位将领。 孙仁师,王方翼,麹崇裕,李多祚,唐真行,苏宝同,南炬,刘定远,崔鼎,周乾,张环,李朗等人,肃然站立。 众将看向站在墓碑右侧,一身紫袍,头上绑着一根白绫的陆元方,肃然拱手道:“见过陆相。” “见过诸位将军!”陆元方认真还礼。 李绚点点头,走到了陆元方的身前,平静的说道:“从今日後,诸军后勤之事,还有军中军功累积,军纪考核,本王签名之后,全部转由陆相定决,孙大将军辅之。” “喏!”众将肃然拱手。 李绚话里的意思很清楚,从今日起,太尉府置于政事堂之下。 或许本身就应该如此。 但李绚还是牢牢的把握住了军权。 军中所有的事务,经过了他的手,才能再送到政事堂。 但不论如何,太尉府向政事堂禀奏,那么政事堂就再度拥有了统帅天下的权力。 皇帝以下,政事堂最大。 这本身就是应该的。 陆元方神色肃然的对着李绚拱手。 “之前本王曾经向陆相提议,以陆相为东都行台尚书左仆射,检校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此事可颁行天下?”李绚神色很郑重。 “已经通告天下。”陆元方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说实话,李绚以东都行台接管整个洛阳以东的天下政务,极为的惊艳。 长安方面,不管是刘仁轨,还是陆元方,都感到异常惊讶。 但不管怎么说,一旦以东都行台顺利的接管洛阳以东的一百多州,那么天下将会以最平稳的方式重归中枢。 尤其以陆元方为扬州大都督府长史,他本身就是扬州刺史府司马出身,又是江南四大世家之一的陆家出身,勾连四方,足够保证中枢的粮草得到最保证的供应。 如此,天下可定。 这种策略对于一个常年征战的人来讲,十分不容易。 李绚以嗣王参知政事,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李绚点点头,然后看着陆元方说道:“绚这里,还有三件事情,和陆相商量。” 李绚用词很谨慎,也很稳妥。 陆元方点点头,说道:“王爷请讲。” 李绚稍微松了口气,说道:“第一,通令天下各州县刺史县令,整理秋税,绞杀贼寇,安定地方,准备明年春种,没有政事堂之令,任何人不得随意离开职司之地。” “这是应该之事。”陆元方赞同的点点头。 “第二。”李绚认真的说道:“各地方,除江南道,除已经起运的秋粮之外,各地秋粮都封锁入库,暂时不必启动,等待洛阳抵定之后,中枢派人巡查地方,查察粮册,刑事,文举,河工诸事,吏部以此考察官员,之后开始秋运。” “妥当。”陆元方给定点头,很多事情他其实已经开始在做了。 “第三。”李绚沉吟,认真的道:“令河南,山南,淮南,江南各州,每州各派两队州兵,前来洛阳,协助大军攻城。” 两队,一百人? 陆元方目光一挑,惊讶的看着李绚:“好策略啊!” 谁来其实不要紧,关键是谁没来。 谁没来,就是忠于武后,不忠于皇帝,日后可以一步步的收拾。 当然,这其中必然有人是在敷衍,但敷衍不怕,有的人,甚至连敷衍都不愿意,那他就真的该死了。 “最后,之前说过了,让江南道各州县寻访天子下落。”李绚转身看向洛阳城,轻声道:“用不了多久,洛阳该下了,天子身处山中,一时消息闭塞,他若是知道我等大军已经围困洛阳,必然会主动现身而归。” “下官回去就再发诏令。”陆元方认真拱手。 随着他们逐渐的逼近攻下洛阳,李重照的下落也越来越重要。 国不可一日无君,对武后如此,对他们同样如此。 “右领军卫将军花大智,将会率陇右一万精兵抵达洛阳,雍州府也会有将一万多折冲府兵抵达洛阳,这些人会全部编列入军,而河南,山南,淮南,江南起码有上百个州,一个州两队人马,起码有一万人,这些人暂且安置在郑州。” 李绚转身看向薛千逢,点头道:“表兄,由你检校郑州刺史,将这些人,还有来自四方的宗室,外戚全部安置下来。” 听到李绚任薛千逢检校郑州刺史的时候,李绚麾下诸将不少人眼中都带出一丝疑惑。 但在听到他提及四方宗室的时候,所有人就都安静了下来。 是的,洛阳已经被围,距离他们彻底的拿下它,不会有太长时间。 这一点,他们对李绚有足够的信心。 如此一来,天下各地的宗室也会相继抵达洛阳,除了送武后最后一程外,也在等着李重照回归。 只有李重照重新回归,天下才算是彻底安定。 薛千逢是高祖皇帝十五女丹阳公主的儿子,父亲薛万彻也是太宗时期的名将,由他接待宗室和其他外戚最是合适不过。 只是有个问题,在他们心中升起。 如果李重照真的归来,李绚真的要将皇位捧到李重照手里吗? 麹崇裕平静的站在众人之间,只有他心中最清楚李绚的算计。 李重照,怕是回不来了。 他不回来,皇位起码会有三个人选,到时候,各方都会打的你死我活。 等到各方都再没有力量的时候,李绚才会出来收拾残局…… “喏!”薛千逢站出拱手,打断了麹崇裕的思路。 李绚点点头,然后上前半步,看向众人说道:“如今洛阳已经被彻底围困,那么从今日起,除洛阳外,取消运河限制,从今日起,天下东西南北,恢复通畅。” “喏!”在场众人齐齐拱手。 自从李绚攻陷长安以来,天下南北东西就彻底断了联通。 尤其是丝绸之路,到了长安基本就断了。 愿意跑的,去一趟成都,不愿意跑的,只能留在长安。 不过还好,时间没多久。 “郑州方面要注意承担洛阳的职责,表兄,尽力一些。”李绚认真的看向薛千逢, “下官领命。”薛千逢认真起来,接待宗室不是什么难题,但沟通丝绸之路,南北贸易,若是做的好,足够他作为郑州刺史的位置,那可是正三品啊! 李绚点点头,目光落在薛孤吾的身上,平静的说道:“带上来吧。” “喏!”马敬臣肃然拱手,然后提起薛孤吾一路来到了中宗皇帝的墓碑之前。 经过几分折腾,薛孤吾竟然还保有最后一口气。 李绚轻轻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肯定还有最后的遗言,但…… 李绚抬起头,看向李显的墓碑,轻声说道:“三郎,张虔勖死了,王孝杰死了,麻嗣宗死了,程务挺死了,现在,王叔再给你送下去一个……” “呛啷”一声,长刀瞬间出鞘,一颗头颅睁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的看向天空。 崔鼎收刀后退,肃然站立。 血从脚下流过,李绚轻轻扫了一眼薛孤吾的头颅,不管他心里藏了什么,李绚都没有让他再说出口的打算。 转过身,李绚看向十几位大将,还有下面身穿黑衣黑甲,额头上,胳膊上都束着白绫的士卒,缓缓开口道:“本王与中宗皇帝自小相识,他为人聪颖,友善孝悌,甚至因为太子之位早定,而故作荒唐……” 李绚想起了李显曾经的模样,眼中忍不住升起一丝痛苦。 他伸出手,仿佛眼前有道身影出现在眼前,但瞬间,就又像是被电了一样收回。 “为太子后,中宗皇帝勤学政务,善理人事……”李绚抬头看了陆元方一眼,陆元方紧紧的咬住了牙。 不管怎么说,陆元方都教了李显两年。 李绚轻叹一声,继续说道:“百官敬服,人心归源,乃至于高宗皇帝宾天之后,中宗皇帝继位。继位之后,中宗皇帝积极处理政事,妥善安抚百姓,长安洛阳,天下子民无不归附,期待大唐能在中宗皇帝的引领下,更上一层楼,然而……” 李绚咬着牙,语气急促的说道:“然而,一场宫变,中宗皇帝莫名身死。 诸位,我等当如何?” 李绚猛然一声怒吼,震彻天地。 数万将士同时举起手里长槊,大声的喊道:“复仇,复仇,复仇……” 李绚手猛然向上一拄,前方声音骤停。 李绚声音平静冷冽的说道:“出发,前往洛阳城!” …… 建春门前,魏元忠站在城门之上,看向远处的视线尽头。 一股黑潮出现在地平线上,漫长无比,缓慢而又沉重的朝洛阳城压来。 魏元忠忍不住的看向阎怀旦:“阎将军,陛下呢,陛下说要来呢,怎么没来?” 阎怀旦下意识看向皇宫方向,勉强笑笑,说道:“说不定已经在来的路上。” 魏元忠满眼无奈,转头看向城外。 马蹄声越来越近,最后轰然出现在城门之下。 黑色的士卒,白色的长幡,无尽的压力直逼而来。 最前方的黑甲士卒缓缓散开,一身白麻丧服的李绚缓缓的出现在众军之前,他抬起头,看向城墙上,开口道:“李旦呢?” “陛下!”魏元忠忍不住的上前,开口道:“陛下天命之子,岂是尔等能直呼姓名的……” “本王当是谁呢,原来是监察御史,久见了。”李绚的目光落在魏元忠的身上,轻轻冷笑道:“今日是本王和雍王叔侄会面之时,岂有尔这逆贼说话的机会。” “你说谁逆贼呢?”魏元忠胸口猛然起伏起来。 李绚嘴角轻轻抿起,轻声道:“逆贼。” 李绚身后,三万士卒同时高举长槊白幡,对着魏元忠不停的高喊:“逆贼,逆贼,逆贼……” “噗”的一声,魏元忠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 李绚坐在马上,先是一愣,随即目光轻轻的眯了起来。 李旦呢,李旦不会真的死了吧? 第一千六百七十章 毒妇,你这个毒妇! 豆卢钦望跌跌撞撞的跑入庄敬殿,看到躺在软榻上的李旦和独孤氏,不自觉的跪了下来,喃喃的叫道:“陛下!” “陛下!”殿中群臣全部都跪了下来,声音哽咽的叩首。 天之大事,皇帝驾崩。 然而除了庄敬殿内,整个皇宫竟然听不到一声哭泣致哀的声音。 窦玄德,武三思,阎怀旦三个人落后一步,这才从大业门走到了庄敬殿门口,对着站在门前的武后沉重的躬身:“天后!” 武后面色漠然的站在那里,对着三个人微微点头:“进去吧,见皇帝最后一面。” “喏!”三人沉重的躬身,这才相继进入殿中。 卧房之内,两根白绫挂在房梁之上。 软榻之上,李旦和独孤氏躺在上面,脖间能够看到清晰的勒痕。 武后平静的开口说道:“昨夜,本宫率人来看皇帝,他已经是这样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好好的皇帝非要自杀。” 群臣身体微微躬下,有的甚至专门侧过身,不想让武后看清楚他们的脸上有些控制不住的恶心。 没错,就是恶心。 有些事情,一次两次,还能欺瞒众人。 次数多了,谁都不信。 孝敬皇帝李弘,中宗皇帝李显,章怀太子李贤。 一个人死的时候,有人怀疑和武后有关,可能是风言风语。 当两個人三个人,都被武后所害的时候,印象就再难以挽回。 如今李旦也是莫名其妙就自尽而亡,武后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谁信? “敢问天后。”窦玄德有些艰难的站了起来,对着武后拱手道:“天子已是如此,那么皇后呢?” 李旦的皇后窦氏,那可是他们窦家的人。 窦家之所以在武后将李旦当做傀儡之后,依旧在全力的支持她,不仅是因为武后许诺三年之后,会还政与李旦,还因为有李成器这个太子。 虽然说后来李成器落入到了李绚手里,他们除了希望朝中能击败李绚,将李成器夺回来,同样希望李旦和皇后能再生一个孩子。 毕竟李旦和皇后现在都很年轻,再生一个几个的孩子,完全没有问题。 所以,皇后的存在,对窦家非常重要。 “皇后。”武后平静的看着窦玄德,轻声说道:“窦卿,皇后在别殿另居,皇帝的事情还没有告诉她。” “臣请见皇后。”窦玄德神色肃然,拱手坚持。 殿中的其他群臣,已经完全的沉默了下来,他们已经隐约明白了窦玄德的想法。 难道说皇后…… 武后继续摇头道:“皇帝自缢,本宫担心事情会令皇后哀伤过度,所以这件事情不打算告诉她,诸卿也没有必要去打扰她。” “臣坚持!”窦玄德抬起头,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请见皇后。” “不许。”武后直接拂袖。 “毒妇,你这个毒妇!”窦玄德猛然扑向武后,一把抓向她的脖子,但武后的身后立刻窜出来两名禁卫,一把就架住了窦玄德,然后将他往后拖。 窦玄德即便是被人控制,已经张牙舞爪的对着武后狂舞,同时大声吼道:“他们是你的儿子儿媳,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害了他们,上苍啊,天下间怎么会有这样的毒妇……陛下啊,臣错了,臣错了,臣不该让相王登基的啊!” “带下去。”武后一声怒喝,窦玄德已经被禁卫堵住了嘴巴直接带了下去。 …… 武后压制住心头的怒火,转身看向其他群臣。 群臣的脸上莫名的都升起一丝哀切。 武后稍微一愣,立刻就想起了窦玄德最后说的那句话。 陛下,他说的陛下不是李旦,而是先帝。 武后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随即她的脸色冷了下来,看向群臣道:“皇帝的事情……已经如此,他是本宫的亲子,难道说本宫会害他不成,尤其现在还有彭王那逆贼屯兵城外,本宫又如何会做这昏乱之事。” “是!”群臣错落应声,声音不大,也不齐。 武后眼中闪过一丝愠色,右手五指已经不由得动了起来。 “天后!”武三思从侧畔站了出来,对着武后拱手道:“天后,如今陛下已经宾天,国不可一日无君,敢问天后,如今宫中,何人可堪继位?” 武三思一句话,群臣顿时全部抬头看向武后。 没错,国不可一日无君。 李旦死了,新立一位就是。 但不管如何,皇位上必须有人。 尤其是如今,在洛阳城外,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窥伺的李绚。 如果让洛阳百姓知道李旦死了,那么恐怕他们立刻就会人心动摇,到时候,只要李绚一攻,城上的士卒都会放弃抵抗。 “有两个人。”武后平静的开口,说道:“一个是韦氏的次子平恩郡王,一个郑氏的儿子小宝儿。” 这是中宗皇帝的两个儿子,甚至一个还是遗腹子。 十年,对于很多人来讲,那并不是一个很遥远的时间,毕竟曾经的十年前,二十年前都在眼前,十年之后,那根本不算什么。 “就郑氏的儿子吧。”武后平静的抬头,说道:“起码和韦氏没有关系,至于名字,就叫李重俊吧,现在都去见一见我们诸位太子,然后明早太子登基。” “喏!”群臣拱手,只是相互之间神色极为的凝重。 这都是什么事情啊。 皇帝死了,登基的不是太子,反而是皇帝的兄弟,另一个皇帝的儿子。 …… 仁寿宫外,能够清楚的听到婴儿的啼哭声。 李重俊只有九个月。 武后面色漠然的站在宫外,看着群臣一个个的进去,然后再出来,有的人脸上还带着喜色。 郑氏是荥阳郑氏的女儿。 自从废太子李建成以来,郑家终于又有一个外孙有机会做皇帝了。 群臣当中不少人和郑家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 等到群臣相继出来之后,郑氏才在侍女的搀扶下,从宫里走了出来,她抱着李重俊,直接跪在了地上,沉沉叩首:“母后!” “嗯!”武后淡漠的点点头,说道:“明日,重俊登基,你为皇太后,本宫为太皇太后,你与本宫一起垂帘听政。” “儿臣……儿臣多谢母后恩典,但儿臣才疏学浅,对政事一无了解,垂帘之事儿臣无力承当,还请母后统一辖制。”郑氏深吸一口气,沉沉的叩首在地。 她还没有昏了脑袋。 武后微微点头,说吧:“好吧,仇宦,连夜将诸事准备妥当。” “是!”仇宦立刻站出拱手。 武后也不再看郑氏直接转身,朝乾阳殿走去。 李绚如今每一刻都在朝洛阳城中不停的投掷火球,旁边还有数千精锐盯着,若是有人忍不住打开城门,她就完了。 武后要亲自盯着。 …… 夜深人静,群臣退去。 武后一个人坐在乾阳殿处理政事。 “天后,梁国公求见。”仇宦轻声在武后耳边说道。 武后微微挑眉,说道:“让他进来吧。” “喏!”仇宦小心的退了出来,很快,武三思便一个人走了进来,肃然拱手道:“天后,臣有本奏。” “你说吧。”武后淡淡的点头。 武三思认真躬身:“天后,以臣愚见,不如将太子重俊过继给先帝为嗣,以先帝太子登基,如今能避免很多礼仪矛盾之处。” “三思,你这个礼部尚书做的越来越像样子了。”武后满意的点点头,武三思这里说的先帝,自然是李旦。 李重俊以李旦嗣子的名义登基,绝对是一件很方便的事情。 “谢姑母夸赞。”武三思神色间带起一丝喜意。 “那么成器呢?”武后抬头,平静的说道:“成器如今在长安,将来总是要迎回来的,到时候怎么办?” 武三思微微一愣,随即拱手小心的问道:“若是……若是将来重俊不安,那么是否可以废掉重俊,重立成器?”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过继呢?”武后平静的抬头,说道:“不过继,以中宗皇帝之子的身份继位,也有很多麻烦可以解决,就比如城外的彭王。 重俊继位,不过是三郎的儿子争权罢了,如此,还可以用他来拉拢彭王麾下。” “是臣疏忽了。”武三思嘴角微微抽搐。 “不关伱的事情。”武后摆摆手,说道:“你想的没错,重俊将来恐怕也不是什么安分的孩子,尤其有彭王的属下在他的麾下,将来少不了要出事,但这样一来岂不是正好,等到废了他,再立成器为帝,到时候,就又是一批人上台了。” 台上一个皇帝,有那么一批亲近的人。 等到皇帝换人,那么立刻就会有一大堆的位置空缺出来。 武后随便就可以拉拢一大批人。 这些年,她对人性看的太透彻了。 “天后英明。”武三思沉沉的低头,只是低头的瞬间,他忍不住有些咬牙。 终于沉吟片刻,武三思还是忍不住的上前一步,拱手道:“既然如此,姑母,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坐在那皇位……” “三思,你大胆。”武后一拍桌案,猛地站了起来,死死的盯着武三思。 武三思顿时直愣愣的跪了下来,快速的说道:“臣有罪,是臣乱言了。” “哼!”武后冷哼一声,不客气的说道:“自古以来,哪有什么女皇登基?” “姑母,有的。”武三思赶紧跪着向前两步,沉声说道:“不说久远,便是三十年前,便有一个文佳皇帝陈硕真。 再早,还有北魏殇帝元氏;甚至上古,还有女娲也是皇帝。” “陈硕真不过逆贼而已,北魏殇帝虽然是女儿身,但是却是诈作男儿登基,并且在登基当日就被废。”武后恨恨的看了武三思一眼,随即又沉吟起来:“至于圣人女娲,她的事迹太过久远……” “姑母放心,此事侄儿连夜去办。”武三思赶紧沉沉的叩首。 武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一挥袖,说道:“算了他,此事再说。” 武后站起来,直接朝后宫走去,只是脚步有些纷乱。 跪在地上的武三思,终于轻松的笑了。 (本章完) 第一千六百七十一章 禀天后,洛河之上有神异之事发生 兴洛湖,军营北寨。 李绚骑马停在木寨之侧,抬起头望向深沉的夜空。 夜空之上,残月隐晖,群星争辉。 紫微垣帝星消失,太子星晦暗不明,但后宫星光华璀璨,甚至开始朝帝星转移,而且越来越快。 “天后要登基了。”李绚感慨一声,一旁的陈子昂忍不住的一声惊讶:“啊!” 李绚下意识的侧身,陈子昂赶紧拱手,解释道:“臣父早年虽曾拜文林郎,但好神仙之术,隐居四十余年,对道门紫微斗数亦有所了解,臣曾追随父亲,亦通皮毛。” “哦!”李绚轻轻点头。 “只是下官只通皮毛,虽然星象异变,但不通根本,还望王爷解惑。”陈子昂小心的看向李绚。 “无妨。”李绚笑着摆摆手,他知道陈子昂的心思,因为他根本不敢相信武后会登基。 女子登基称帝,这是多荒唐的事情啊! 李绚目光抬起,看向头顶的北方的紫微垣,轻声说道:“多年前,太史令李淳风曾有谶言,‘唐传三代,有武代唐’。 李淳风,道门大真人,他之预言少有出错,故而,有人听了进去,以至于今日。” 陈子昂重重地点头,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很多事情就都能解释清楚了。 李弘,李贤,李显,李旦之死,就都能解释清楚来。 “昨夜帝星陨落,本王便知道四郎已经死了,如今太子星晦暗不明,但后宫星,却光华璀璨,并且快速的朝帝星转移,所以,最多明日,天后就会登基。”李绚平静的点点头,说道:“李淳风所说谶言,无误。” 陈子昂眼角忍不住的一跳,眼神有些难看的说道:“那我等……我等现在……” 李绚笑了,摇摇头,说道:“李淳风的谶言向来无误,所谓‘唐传三代,有武代唐’,明日就会应验。只是,很少有人知道,李淳风的谶言不只这一句,就比如当年太宗皇帝让李淳风预测大唐国运,李淳风肯定得说道,唐传三百年……” “三百年,这么少?”陈子昂一句话忍不住的问了出来。 “三百年不少了。”李绚抬起头,看着头顶的群星,轻声说道:“东西两汉,加起来有四百二十二年,然而抛去中间王莽乱世十七年,实际上不过四百零五年。 唐传三百年,可以是三百零一年,也可以是三百九十九年,若是后者,比汉只少了六年,如此已经足够了。” “是!”陈子昂躬身接受了下来。 “唐有三百年,那么所谓的‘唐传三代,有武代唐’,只能是中间的一个断层,就如同当年的王莽一样,但后来有光武帝续继汉统……只是汉光武帝,是景帝六子刘回那一脉,也就是说,武帝那一脉传了几代之后断了。”李绚的声音停了下来,似乎言语之间有些不一样的味道。 陈子昂看着李绚,目光突然一跳,眼神惊骇。 李绚回过神来,摇摇头道:“不管其他,先说眼下,天后明日登基已经是必然,但,王莽篡汉,一共执政十七年,本王可不会给她那么长的时间,十七天,本王都嫌多。” “王爷,谨慎。”陈子昂对着李绚拱手,说道:“大唐必然长兴,但需要小心意外。” 李绚微微一愣,随即点点头,说道:“本王心中有数,不会有任何大意的,而且,这前前后后的事情,子昂,你帮本王也多盯着点。” “下官领命。”陈子昂肃然拱手,神色真挚。 “嗯!”李绚笑笑,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张纸笺,递给陈子昂,说道:“现在去找人,将这份东西刻印一万份,明日午时,本王有大用。” “喏!”陈子昂接过,轻轻扫了一眼。 上面只有三十多个字,刻印很容易,但这些字,却每一个都如刀似剑一般。 凌厉非常。 …… 看着陈子昂转身离开,李绚轻叹一声,转身问道:“王子安到哪里了?” “已经到了徐州,快马加鞭,两日就能到洛阳。”张环上前拱手。 李绚轻轻点头,目光抬起,看向夜空深处,群星璀璨。 王勃王勃,已经很久没有现身的王勃,马上就要回到洛阳了。 他这一次回来,对李绚帮助极大。 李绚手上握着一份对武后有极大杀伤的利器,但是可惜,那份东西以他的身份拿出来并不合适,但是交给王勃,却再是合适不过了。 李绚忍不住的想起了已经死了很久的骆宾王。 骆宾王的确是死了,然而从来没有人找到过他的遗体,以至于即便到现在,也依旧还有人在找他,认为他还活着。 李绚现在逐渐的学会一种给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虚假愿望的手段,然后用这种手段来消耗人的一生。 人,生生死死。 有的是一辈子,有的只是追究短暂的巅峰。 李绚的目光望向紫微宫的方向。 以如今洛阳的处境,武后却依旧不肯放弃,始终要坚持踏出最后一步。 除了她自己的野心之外,她未必就没有其他的方法。 李绚的呼吸平稳下来,陈子昂说的沒錯,现在可不是大意的时候。 现在一个大意,他十几年的布局,就会彻底的化为流水。 “来人,拿诸军兵力部署图来。”李绚侧身吩咐了一句,他需要开始进行一些微调。 …… 清晨,晨光铺道。 洛阳城中所有九品以上官员全部在今日朝见皇帝。 今日非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但却以大朝之礼召见群臣。 李旦已死的消息,武后瞒的很严。 除了昨夜在宫中的人,其他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李旦已经死了。 但并没有多少,并不是完全没有。 新帝登基,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 宫中内侍省,殿中省,还有太常寺,光禄寺,全部都要忙起来。 消息难免会泄露出去。 更别说,昨日李绚已经在建春门质疑李旦很有可能已经死了。 消息根本就藏不住,城头上那些士卒听到的声音,在他们换班之后,立刻就传了开来。 只是消息终究没有传扬开来,更甚至于宫里没有任何反应。 按道理讲,皇帝崩逝,天下钟鸣。 但是昨夜,宫中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说皇帝没事? 在不定的心思当中,群臣步入乾阳殿。 就在这個时候,数十名身穿白麻丧服的禁卫,从乾阳殿外而入,手里端着托盘,出现在群臣面前。 除了最前面的十几个人,剩下的人,看到托盘里放着的白麻丧服,整个人都惊了。 所以,最后,皇帝还是死了? 群臣难以置信的看向前面那十几个在极短的时间里,就穿好了白麻丧服的重臣,整个人直接愣住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咚”的一声,轰然的钟鸣在整个宫中彻响。 稍微停顿,下一刻,整个洛阳城中,所有的道观寺庙,也在这个响起了钟鸣。 这下子,整个洛阳城都知道,皇帝死了。 不仅是他们,城外军营之前,骑在马上的李绚,也同样彻底确定了李旦的死讯。 军营内外的众多将领,目光忍不住的落到了李绚的身上。 李绚昨日才说了,皇帝是不是死了,今日,一切就已经有了答案。 李旦,高宗皇帝第四子,在高宗皇帝病逝之后半年,被推到了皇位上,如今,时间又过一年,而他也死了。 李绚坐在马上,莫名的眼眶湿润,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但他没有任何的动作。 他在等,李旦死了,那么自然要有人继位,谁呢? …… 乾阳殿中,换好了白麻丧服的群臣,忍不住的看向了皇位之上,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皇位之后的珠帘中,也同样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就在这个时候,内侍监仇宦出现在了乾阳殿门口,同时高声道:“天后到!” 群臣同时俯首,随即,平稳的脚步声从殿门口传来。 一身黑色凤袍,头戴凤冠的武后,平静的从殿门口走了过来。 只有她一个人。 只有凤冠上绑着一条细白绫。 武后平静的从群臣之中走过,然后走上金阶,坐到了珠帘之后…… 群臣顿时俯首,沉声道:“臣等拜见天后,天后万福金安。” “平身吧。”武后轻轻抬手。 “多谢天后。”群臣这才缓缓站起。 珠帘晃动,武后开口道:“皇帝于昨夜驾崩庄敬殿,本宫召集朝中重臣商议,议论皇帝一生功业,可追谥大唐孝仁皇帝,庙号睿宗,是为大唐孝仁睿皇帝。” “大唐孝仁睿皇帝冥寿无疆。”群臣齐齐跪倒,神色肃穆,但眼底却依旧在留意武后的每一个字。 国不可一日无君,尤其如今洛阳城外,还有强敌环伺。 武后看着群臣,平静的说道:“本宫与众卿多番商议,为大事计,立中宗皇帝幼子李重俊为新皇,承继大统。” 殿中群臣猛然抬头,惊讶的看向武后。 李重俊,中宗皇帝幼子,群臣想了半天才想起李重俊是谁。 中宗皇帝和郑氏的遗腹子,一直养在宫中,只有十个月,甚至都不知道能不能行走的孩童。 那么太子呢,睿宗皇帝唯一的儿子李成器可还活着呢,虽然他在长安,但他终究还活着。 不少窦氏一系的官员忍不住的在殿中寻找窦玄德的身影,但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窦玄德根本就不在殿中。 对了,皇后呢? 皇帝死了,皇后还活着呢,下任皇帝是谁,皇后也有发言权啊! 就在不少人惊讶之际,前方,豆卢钦望,王德真,郭待举,范履冰等人,已经相继的跪了下来:“臣等领旨。” 不少人心中一惊,他们这才知道,朝中众臣已经定好了一切,根本不会给他们质疑的机会。 实际上虽然有人心中愤恨,但还是很快一一跪了下来,没人反对。 甚至这时候,有些聪明人的脑海中已经想到了以李重俊为帝的好处。 李重俊是中宗皇帝的儿子,外面围城的彭王,也是以为中宗皇帝复仇的名义杀到洛阳城的。 若是中宗皇帝的儿子做了皇帝,那么是不是可以让彭王撤兵,甚至归降。 …… 武后看到跪倒在大殿中的群臣,平静的点点头,然后起身道:“众卿平身,恭迎皇帝。” “喏!”群臣立刻起身,双手处理。 有些慌乱的脚步声在殿门口响起,随即,两道声音出现在群臣的视线边缘。 很快,两道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金阶之上。 一个是一身明黄色九龙九章衮龙袍,头戴白玉十二旒,只有十个月大,抓着身边母亲的手,才走到御榻之上的李重俊。 一个是李重俊的母亲,郑氏。 就在这个时候,御座的左侧后,一道珠帘升了起来,郑氏抓着儿子的手,坐在了珠帘之后。 仇宦上前一步,手里拂尘一甩,直接开口道:“跪!”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臣等拜见太后,太后千秋万福。” “臣等拜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万福永安” 豆卢钦望,范履冰,王德真,郭待举等人相继跪了下来,后面的群臣也跟着跪了下来,对着新皇,郑氏和武后叩首。 轰然的声音从殿内一直传到殿外,再传到整个洛阳城中。 从这一刻起,大唐皇权再度更迭。 …… 珠帘晃动,武后平静的开口道:“新帝登基,当大赦天下,如今宇内,除彭王李绚外,其他人等,不管何罪,从即刻起全部赦免。” 豆卢钦望,王德真,刘知柔等人忍不住惊讶,又满怀希冀的抬头。 欧阳通,窦玄德,狄仁杰等人,可都还被关在大牢中。 武后平静的点头,说道:“如今时局艰难,故除彭王外,其他人等,罪名一概赦免,传旨,以新帝之名,告知城外驻军,从即刻起,停止攻城后退三里,便不再被视为彭王一党,所有职司全部保留,并且俱升一等。” 升官许愿,武后的传统手段,尤其还是以李重俊中宗皇帝之子的名义,必然能够动摇城外的军心。 然后稍施手段,危机自解。 圣旨转眼写就,武后和郑氏抓着李重俊的手盖下玉玺。 很快,圣旨就传了出去。 群臣一瞬间,全部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 紧跟着,禁卫将军阎怀旦出现在殿中,对着武后神色激动的拱手道:“禀天后,洛河之上有神异之事发生。” “神异之事?”武后一愣,群臣哗然。 新帝刚刚登基,洛河就有神异之事发生,难道是吉兆,是祥瑞? 武后从御榻之上站了起来,笑着对群臣点点头道:“难得今日危机有善解之机,也好,众卿便陪本宫和皇帝一起去洛河看一看吧。” 群臣齐齐拱手:“喏!” 第一千六百七十三章 朕,则天圣神皇帝 乾阳殿中,武后目光平静的看着傅游艺,随手将奏本扔到地上,十分冷淡的说道:“本宫不知道尔等哪里来的这等胡乱解读,这种乱事,本宫不许,退下吧。” “臣等有罪!”傅游艺,还有身后九名官员,耆老,士子和百姓的代表,同时叩首,然后才一脸惭愧的缓缓退去。 武后看向一侧的范履冰,豆卢钦望,王德真,郭待举,武三思等人,没好气的说道:“这种乱事也敢胡为,你们也真的是没什么事情做了,都退下吧,还有那个傅游艺,让他去门下省做个给事中,御史台真的是闲的。” “是!”范履冰,豆卢钦望,王德真,郭待举,武三思等十几名重臣沉沉躬身,然后缓缓的退出乾阳殿。 乾阳殿外,众臣相互对视,面面相觑,一个个眼中都是难以置信的荒唐之色。 天后这是怎么了? 明面上不许傅游艺所请,但却又将他从六品的侍御史,升职为五品的侍御史。 这哪里是不许,这分明是被人直接戳中了心头所痒,然后大加赏赐。 或者,更直接的说,这一切……本身就是来自于天后的安排。 “诸位,三思先告退了。”武三思站了出来,对着众人拱手,然后面色凝重的朝外面走去,脚步很快。 他没有理会其他人看向他的目光。 虽然说今日洛河神异之事,是他一手安排的,但是唐同泰和傅游艺的事情,是完全和他无关的。 武三思有一种感觉,昨夜自己所说的一切,都在武后的算计当中。 还有今日傅游艺之事,甚至很可能只是一個开始。 今日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 看到武三思离开,王德真对着范履冰微微拱手,然后转身就要离开。 范履冰开口叫做王德真:“王相,做何事去?” “去接人,欧阳通,岑长倩,姚令璋,杨炯,杜审言,狄仁杰,姚崇,宋璟这些人,天后下召赦免,王某现在就去接人,晚了怕是要出意外。”王德真目光闪过一丝警惕。 “今日之事……”范履冰沉沉躬身,担忧的问道:“今日之事,王相怎么看?” “怎么看,不就是三辞三让的事情嘛,还有什么。”王德真一甩袖子,直接转身离开。 范履冰嘴角一抽,目光抬起,看向其他人,其他人各自叹息一声,然后转身离开。 范履冰转过身,看向乾阳殿,越过台阶,他一眼就看到了乾阳殿正中的匾额。 一时间,他觉得如今这个世界异常的陌生。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天后会做这样的安排? 明明彭王现在还在城外,还在不停的攻城,可是天后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取代皇帝,自己登临帝位。 如今洛阳城的人心,根本不足以支持她这么做,为什么她还要如此一意孤行。 范履冰的脸色异常难看。 武后心中隐约的想法他们这些亲近的人谁不清楚,当年陈硕真称帝便已经给了她极大的影响,后来婺州再度生乱,武后更是派人仔细的盯着。 如今过了将近十年的时间,在高宗皇帝过世之后,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可是也不该是今天,睿宗皇帝昨日刚刚过世,新帝今日才登基,怎么突然一下子就这么激进了? 发生了什么? 肯定是发生什么了,才让天后决定走出这一步,但究竟是什么? 范履冰的脸色沉静下来,缓慢的朝着承天门的方向走去。 以她对天后的了解,如果还有其他的选择,那么她一定会再等一等,等到解决掉彭王之后,再行登基之事,而不是现在。 今日,今日…… 范履冰目光不由得一挑,一个念头顿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彭王,彭王,如今能够逼天后走出这一步的只有彭王。 今日新帝登基,最重要的一点,是用新帝的名义去拉拢彭王麾下的诸位将领。 按照他们原本的预测,起码应该会有那么一两个人动心。 就比如唐真行,就比如李多祚。 甚至尤其是唐真行。 李多祚因为程务挺的事情,对武后不满,毕竟在当年李谨行致仕之后,真正继承右领军卫大将军的,应该是黑齿常之。 李绚也不止一次的向高宗皇帝举荐,燕国公也是同样的意思。 这里面甚至都没有多少私心。 如果做的好,他们甚至可以用黑齿常之镇守昌州,用来阻挡彭王,一旦操作的好,现在这些事情根本不会发生。 但是天后却还是选择了程务挺,相比于黑齿常之,武后更信任程务挺。 所以,李多祚,黑齿常之他们那一系人,不会再相信武后。 但唐真行不一样,唐真行是左卫将军,李绚麾下除了右卫以外,最强的就是左卫。 左卫将军,武后可以给唐真行左卫大将军,甚至公侯,乃至于王爵。 然而,对于武后圣旨上的暗示,唐真行一点面子都没给,反而更加凶狠的朝着长安城投掷火球。 所以,皇帝的威望,对于彭王和他的麾下来讲,已经没用了。 李重俊没用了。 站在天津桥上,范履冰终于想清楚了这一切。 李重俊没用了,大唐没用了,天后在想用另外一种方式来击败彭王。 天子亲政,天子去不了,那就天后亲自去。 天后做天子,她自己去。 改朝换代,一整个体系都要改变,武后会携带着这改变体系的力量一举击溃彭王。 这才是她心底真正在想事情。 她心中一直在想的,就是击败彭王,击败彭王,击败彭王。 突然,一阵喧哗声从对面传来。 范履冰抬头,然后就看到一辆又一辆水车,从洛河南岸的积善坊而出,然后快速的朝四面八方而去。 水? 范履冰猛然低头,洛河河道之上的水今日诡异的就不见了。 难道说,这里面还有什么其他玄机吗? …… 午时,范履冰一直在天津桥站着。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对面传来,范履冰抬头,就看到洛阳县令杨晋带着一大堆人快步的奔上了天津桥。 根本也不理会范履冰,就见一群人手里捧着一个巨大的檀木盒子,从天津桥进入端门,然后直奔承天门,最后甚至进了乾阳殿。 范履冰刚要派人去查探情况,一名金吾卫已经快速的骑马从承天门下跑出,一路从端门跑上天津桥,然后跑入洛阳城中,同时高声喊道:“洛阳县令杨晋禀奏,洛阳县东露台发现异石,石上有龙凤之形、禾麦之异,天后以为休征,名为庆山。 另,召白马寺棱行大德进宫讲义。” 范履冰的脸色顿时无比难看起来。 白马寺,棱行和尚,《大云经疏》。 弥勒佛转生女相。 这些事情,范履冰一直都知道,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到来。 棱行和尚的到来比范履冰想的要快的多,很快,就在棱行和尚进入乾阳殿不久之后,一名金吾卫快速的从范履冰面前跑入洛阳城中,同时高声喊道:“白马寺,棱行大德解《大云经疏》,佛说女身称王南瞻部洲。 天后者,弥勒佛转生女相也。 当统领天下。 天后不许。” 无数的金吾卫在洛阳大街上不停的奔行,这些话很快在洛阳城中传扬了开来。 城中不少信佛的官员家眷和百姓,全都在家中道旁跪了下来,低头诚心诵经,诚心许愿。 “两次了。”范履冰面色依旧无比的苦涩。 …… 乾阳殿中,武后平静的处理着奏本。 仇宦快步走进殿中,有些激动的拱手道:“天后,有百官及帝室宗戚、远近百姓、四夷酋长、沙门、道士合六万余人,在宫门之后,上表言唐室衰微,帝威不行,上天降瑞,圣母临帝,故请天后为天下计,登临帝位,改国号曰周,安定天下。” 武后抬眼,看向仇宦,平静的摆手道:“如今是大唐天下,这是谁也不能改变的事实,去吧,告诉他们,本宫不许。” “喏!”仇宦立刻转身,然后离开了乾阳殿。 然而很快,武后就听到了一片急促的脚步声,从乾阳殿侧面绕过,往后宫而去。 武后嘴角泛起了一丝轻笑。 片刻之后,武三思,范履冰,郭待举三人,平静的走入殿中。 礼部尚书武三思居中跪下,举着手里的奏本,沉沉叩首道:“启禀天后,皇帝以如今国事纷乱,妖孽丛生,为安定天下计,请太皇太后登临帝位,平定逆乱,同时上表自请赐姓武氏。” 武后面色肃穆起来,仇宦立刻上前,将李重俊的奏本接过,然后递到了武后手中。 武后翻开轻轻阅读,仿佛在认真的读着每一个字。 许久之后,她才轻叹一声,说道:“皇帝以天下为计,自愿禅位于本宫,本宫虽然心中不愿,但亦为之奈何,好吧。” 说着,武后拿起桌案上的红笔,在上面轻轻勾勒。 可! …… 乾阳殿上,武后一身明黄色九龙九章衮龙袍,头戴白玉十二旒,一步步的从群臣之间走过。 两侧,身后,及至整个紫微宫,天津桥,定鼎门大街上,无数百姓肃然站立。 武后一步步的走上金阶,李重俊在郑氏手拉下站在侧畔,恭敬的躬身。 武后从李重俊的身边越过,最后,终于,直接坐在了御榻之上。 殿中群臣同时跪倒,高声山呼:“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武后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开口道:“朕,以天下之愿,与纷乱之事,允皇帝及群臣之请,登临帝位,号则天圣神皇帝。 是以大赦天下,以唐为周,改元天授,长安洛阳子民,俱都免赋税三年。 为之庆贺。” “臣等恭贺则天圣神皇帝,则天圣神皇帝万寿无疆。”群臣再度叩拜。 “平身。”武后笑着抬手。 群臣站了起来,武后继续说道:“以皇帝李重俊为皇太孙,赐姓武氏。 另,择日立武氏七庙于神都。” “臣等领旨。”群臣再度躬身。 武后的脸色微微一冷,然后开口道:“之后便是逆贼李绚之事,传旨,军中九品以上官员俱升官一等。 另,洛阳城中征兵十万,法以军器,竭心训练,他日随朕出征,一举平定彭王逆乱。” “臣等领旨,陛下武德充沛,万寿无疆。”群臣沉沉躬身。 现在,他们终于明白了武后的打算。 趁着登基,扩军十万。 第一千六百七十四章 灭妖后,诛三族,用猛火油 “以唐为周,改元天授。”李绚手指展开,手上的圣旨随风飘落在伊水之中,然而此刻的伊河之内,已经彻底干枯。 无数的黑甲士卒骑马挺在伊水两侧,目光紧紧的盯着那封落入伊水中的圣旨。 “诸将士!”李绚的声音平静清亮的在整个天地之间响起,随即就是咬牙切齿的声音:“我们的那位天后,她称帝了。” 顿时,无数的黑甲士卒一片哗然。 虽然之前已经听到只言片语,但没人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天后,她竟然称帝了。 天后,她竟然称帝了。 “昨日,她害死了睿宗皇帝,今日清晨,她扶中宗皇帝幼子李重俊登基,但仅仅在半日之后,她就登基称帝了。” 李绚轻轻催马上前,然后转身,看着面前都无数将士,他高声咬牙道:“在害死了中宗皇帝,睿宗皇帝之后,她彻底的撕下了假面,登基称帝,改唐为周,覆灭天下。 将士们,本王问你们,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不答应,不答应。”无数人举起手里的长槊,咬牙怒吼。 大唐大唐,他们都是大唐子民,鬼知道大周是什么玩意。 “好,现在随本王杀向定鼎门。”李绚转身,手里长槊向前一举:“杀!” “杀!” “杀!” “杀!” …… 几乎在同一时间,围在洛阳四周的所有大唐将士,全部启动,在一瞬间,全部都朝着洛阳十门杀了过来,没有一个留下。 十几万的将士,一瞬间将整个洛阳城彻底为围困。 定鼎门下,阎怀旦面色凝重的看着城外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士卒。 虽然说洛阳城广大,守城士卒巨多,但是眼下,在城外的大军数目比他们知道的还要更多。 而且根据消息,花大智,还有雍州府,还有天下各州都将派兵加入彭王麾下。 到那个时候,彭王麾下的军力将达到恐怖的二十万。 二十万大军围城。 如果不能够在此之前解决彭王,真的等到二十万大军围城,他们就真的只能一点点的看着自己落入到当年王世充的惨烈境地。 “阎怀旦。”李绚平静的声音在整個城门楼上向前,阎怀旦顿时抬头看向城下。 无数的黑甲骑兵之中,李绚缓缓的骑马而上,最后来到了城门之前。 护城河外,李绚抬头,盯着阎怀旦,轻蔑的问道:“本王现在应该叫你什么,大唐禁卫将军阎怀旦,还是大周禁卫大将军阎怀旦?” 李绚一句话,阎怀旦顿时感到一阵脸烧,甚至就连整个城墙之上,都忍不住的一阵骚动。 大周,大周。 早上的时候,他们还在庆贺大唐新帝登基,现在,他们就成了大周女帝麾下的士卒,这种身份转换,他们现在都没能适应。 “大周!”李绚轻叹一声,看向侧边,轻声说道:“将士们,告诉城墙上的那些逆贼,我们是什么?” “唐,大唐;唐,大唐;唐,大唐……”无数士卒收拾手举长槊,白幡,对着天空不停的高声大喊,异常的激昂。 到了今日,他们才是天下间的唯一正统,其他的都是逆贼。 “为大唐!”李绚猛然大喊一声,打断了所有人,然后紧握长槊,对准城头,高声喊道:“将士们,让城上的敌人,看一看我大唐将士的能力,杀!” “杀!杀!杀!”轰然的喊杀声中,无数士卒突然诡异的有序向后撤。 没错,就是向后撤。 军旗晃动,所有的骑兵同时向后撤,而与此同时,几十辆宽大的平板车被迅速的推上前。 所有人遵令而行,没有谁因为心头的愤恨而胡乱的前冲,而是有序的你前我后。 城头上的阎怀旦看到这一幕,呼吸都不由得沉了下来。 “轰!”巨大的滚石从后面狠狠的砸了出来,转眼间已经砸在了城头上,瞬间碾压出一片血路然后从城头上掉落在,直接在了瓮城当中,下面准备上城的士卒,还没有动作,就已经被直接砸死。 滚石不停的向后,前路上的所有士卒,转瞬间就被碾压而死。 更多的巨大投石车出现在城下,城墙上下的高差带来的威力差距在极短的时间里就被彻底弥平。 十几辆投石车,转眼间就已经砸出了十几颗滚石,无比精准的全部砸在了城墙上。 无尽的鲜血,无数的哀嚎,顿时在阎怀旦耳边不尽的响起。 阎怀旦咬牙骂道:“还愣着做什么,投石车,伏远弩,全部发射。” 洛阳的城头上极为的宽阔,相当大小的投石车被直接搬到了城头上,每隔五丈就摆放一架。 两架投石车中间,是密密麻麻无可计数的伏远弩。 随着令旗挥动,城头上无尽的滚石和弩箭,立刻朝着城外护城河对面迅速的在接近的板车砸了上去。 “砰”的一声闷响,一颗投石车精准的砸在了板车之上。 瞬间,压在板车上的油毡布一下子就被砸了下来,露出了里面被绑的死死的无数草袋,还有草袋里面的泥土。 板车一瞬间被压的翘起,但这个时候,后面的士卒,却迅速的抓住绑着板车扶手上的绳子,然后斜着拉推着板车迅速的冲刺。 城头上砸向他们的滚石,射向他们的弩箭,在这一瞬间,全部都落在板车之上。 只有一两个倒霉鬼被伏远射穿,被滚石砸死。 顶着无数的弩箭和滚石,板车很快就被推到了护城河前。 下一刻,刀光一闪,板车上的绳子瞬间被切断,上面绑着的草袋转眼间全部都掉入到了护城河当中。 “砰”的一声,板车也在一瞬间,被士卒直接推进了护城河中。 本身就没有多少水的护城河,一下子就被草袋填住小半,同时板车也压在了上面。 与此同时,推车的士卒,也在瞬间躲到了板车下面,推开板车上预留的小孔,弩箭瞬间就射向了城头。 “铎铎铎……”无数的弓箭落下,几乎都将板车射成了刺猬,但就是没有射穿板车,就像是板车里面加了钢板一样。 板车被推进了护城河,一下子就脱出了伏远弩和投石车的射程。 因为距离城墙太近了。 只有城头上的无数羽箭在不停的落下,但偏偏威力不足。 不过相比于板车后面的弩箭,密密麻麻几乎看不到尽头的羽箭才真的可怕。 “轰”的一声,巨大的滚石直接砸在了城头上,瞬间砸死了一大片人。 但很快,更多的人已经补充了上去,并且熟练的张弓搭箭,相互狙杀。 更多的板车冲了上去,并且很快的在护城河上搭了起来,迅速的朝着城门而去。 …… 无尽的厮杀声中,李绚目光冷漠的看着城头。 许久之后,他侧身看向苏宝同,说道:“他们将城中闲职的禁卫和千牛卫、金吾卫也调上了城,已经全面守城了。” 苏宝同点点头,面色凝重的说道:“洛阳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弩箭和滚石。” “洛阳城里,起码存有数百万弩箭,真要强攻,恐怕我们也要死伤惨重。” 李绚目光凝重起来,他的对手可不仅仅是洛阳城里这些人。 苏宝同默默的点头,然后上前一步,低声道:“王爷,我们该动用那些东西了。” “嗯!”李绚转头,看向城头之上,轻声说道:“好了,去准备吧,已经观察这么久了,一次攻击到位,看看能有什么效果。 最好好好的给他们一个教训,然后就将我们的人撤回来。” “喏!”苏宝同神色顿时兴奋起来,拱手转身,迅速的朝后面而去。 李绚看着城头,看着城头上的阎怀旦,神色越发冷漠下来。 和他的目光一样,无数的黑甲士卒同样在看着城头密密麻麻如同雨点一样,仿佛没有穷尽的箭矢。 在最初的冲动过去之后,李绚手下的士卒也全部肃然起来。 洛阳攻城之艰难,若仅是眼下这样,恐怕他们不知道要付出多少死伤才能将城池攻下来。 很多人的目光不由得落在李绚身上。 他们的这位主帅,从来不是拿士卒的命堆出来的胜利。 就在这个时候,投掷滚石的投石车顿时停了下来,下一刻,投石车的滑竿再度升了出来,吊篮也换成了更轻的。 一个又一个酒桶被神色肃穆士卒放进了吊篮之上,尾巴上一根布条被迅速的点燃。 苏宝同站在投石车侧,令旗猛然向下一挥。 下一刻,十几个酒桶顿时间就被扔了出来。 …… 阎怀旦站在城门楼下,看着飞过来的酒桶,心中顿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手上的弓箭对着一只飞来的酒桶顿时就射了出来。 瞬间,羽箭已经直接穿透了酒桶,但随即,黑色的黏稠液体已经翻滚着朝着城头飞了过来。 阎怀旦顿时就明白那些是什么东西,他忍不住的大喊一声:“后撤,后撤……” 但为时已晚,“啪”的一声,酒桶已经砸在了城墙上,然后瞬间炸开,顿时无数的黑色粘稠液体在城墙上溅射开来。 酒桶尾巴上的布条火光一闪,下一刻,一大片的火焰已经迅速的蔓延了开来。 投石车,伏远弩,还有很多的士卒,一瞬间已经陷身在无尽的火海之中。 无尽的哀嚎声瞬间响起。 “都闪开啊,这些是猛火油!”阎怀旦抓住一名上前试图扑灭火焰的士卒,将他拉回到城门楼下,然而才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猛火油燃烧的火焰已经迅速的蔓延了开来,不只是投石车,伏远弩,甚至就连城墙上堆放的滚石,弩箭,在一瞬间已经全部烧了起来。 城头附近,小半片城墙上已经是一片火海。 可即便如此,下面还有更多的酒桶,不,是油桶,更多的油桶不停的扔了上来,然后在城墙上汹涌的燃烧起来。 火焰冲天,炙烈无比。 惨叫哀嚎,目眦欲裂。 …… 看着城头上燃烧的火焰,李绚侧身,轻声问道:“伯玉,你觉得洛阳城里的人,有没有被吓到?” “地狱火威力太强,城里的人看到城头会着火,怕会惊恐万分。”陈子昂微微躬身,然后谨慎说道:“但火焰太甚,也不利于攻城。” “那是下一次的事情了。”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人心震慑之后,便该开始我们接下来的事情了,去做准备吧。” “喏!”陈子昂肃然拱手,然后转身朝远处走去。 许久之后,城墙的火焰终于彻底被扑灭。 一股腥臭的气味在城墙上下突然蔓延了开来,让人忍不住一阵阵作呕。 满脸黑灰的阎怀旦从城门楼里走了出来,看着四周被烧成焦炭的尸体,被彻底烧坏的投石车,伏远弩,整个人忍不住浑身发抖,心中慌凉。 转头向城外看去,阎怀旦这才发现,城墙下的黑甲士卒已经全部都撤了回去,只剩下护城河里残留的木板。 就在这个时候,“吱呀”的声音响起,下一刻,城外投石车再度投出了黑色的物体。 阎怀旦,还有城头上的其他士卒,下意识的后退,但紧跟着就看到那些黑色的物体直接越过城头,落在了城内。 “啪”的一声,一个黑色酒坛在一名士卒的脚下碎了开来,露出了无数密密麻麻的纸笺。 一名士卒下意识的捡起来一张纸笺,赫然就见上面写着:“噫吁嚱! 苍天之下,诡谲横生。 盛唐之时,竟有妖后篡唐,违逆天伦,悖于人事。 呜呼哀哉。 昔有人曰:唐传三代,有女主武氏代唐。 有妖后武媚,骤问此谶,遂欣喜万分,后千方百计,入大唐宫事。 恐吓欺压,栽赃诬陷,遂成高宗皇帝后矣,之后更与高宗皇帝育有四子。 曰弘,曰贤,曰显,曰旦。 其象和谐,子孙满堂。 然其复又包藏祸心,窥窃神器。 高宗皇帝有疾,以皇后代理朝政,群臣反对,但徒之奈何。 帝与后,有嫡子四人,然后妖诡之下,四子皆亡。 上元二年,孝敬皇帝李弘病逝,时人传为妖后毒杀。 调露元年,太子李贤被废,众所皆知,其为妖后所逼。 及至弘道元年,帝崩,太子李显继位,是为中宗皇帝。 然中宗皇帝登基半年,嗣圣元年五月十五,中宗皇帝被废杀。 嗣圣元年十二月,废太子李显,坟茔被发现立于巴州,经查,为左金吾卫大将军麻嗣宗缢杀。 嗣圣二年七月二十七日,睿宗皇帝李旦,崩,死因不明。 嗣圣二年七月二十八日,妖后立中宗子重俊为帝,然不到半日,废重俊,自坐帝位,登基天下。 以为女帝武曌,改国号为周。 洛阳者,周之都也。 周,敌国。 洛阳,敌境也。 今彭王绚兵围洛阳,以敌国,敌境,将穷尽一切手段,包括但不限于火攻水陷,冀以最短时间屠灭洛阳。 哪怕生灵涂炭,战死百万。 然,上天有好生之德。 故以三日为期,允洛阳城中不愿归逆百姓离开洛阳,去往雍,并,郑,荆诸州。 离开之后,半年勿归。 三日之后,彭王绚将以攻城,以灭绝伪周为要,城中子民留城者,是为附逆。 按律,诛灭三族,概不饶恕。 勿谓言之不预。” 捡起纸笺的士卒低头,地面上原本一堆的纸笺,现在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 仿佛随风飘走一样,一张也没有剩下。 第一千六百七十五章 赐姓武氏,封南阳郡王,嫁武氏宗室女为妻, “砰”的一声,一身明黄色衮龙袍的武后,重重的一掌拍在御案上。 桌案上的东西一时震动。 武后眼前的群臣,咬牙骂道:“勿谓言之不预,他什么东西,敢说这种话。” “陛下息怒。”乾阳殿中,群臣齐齐跪地俯首。 武后深吸一口,不停起伏的胸膛才逐渐的平静下来,这个时候,她才摆摆手,群臣这才站了起来。 看着眼前的纸笺,武后猛然抬头,看向阎怀旦,问道:“火攻水陷,屠灭洛阳,阎卿,彭王用了猛火油,早先更是已经断了四水,朕问你,洛阳城可能抵挡的住?” 殿中群臣同一时间看向了阎怀旦,神色凝重。 他们向来都知道,李绚在攻城和守城上很有一套。 他很少强攻,然而你即便是拥有百万大军守城,也难免担心他会用诡异的手段突然破城。 之前硖石关,虎牢关,伊阙关,轩辕关,无不都是如此。 如今,洛阳城墙上,人心已经被他一次又一次的催折,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直接攻破城墙,杀入洛阳城中。 若不是因为当年,即便太宗皇帝围困洛阳也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恐怕此刻洛阳早就已经是人心惶惶,一片混乱了。 可即便如此,洛阳城中的各种物价也已经涨到疯狂地步。 更别说,李绚还有种种攻心手段…… 群臣小心的看了武后一眼,然后又收回目光看向阎怀旦。 火攻水陷,屠灭洛阳。 这是李绚最拿手的手段,怎么挡? “若是水攻,臣已经让人在城中挖掘更多水渠,城中百姓也在准备简易木筏和船只,以洛阳城池坚固,彭王休想水克洛阳,但真正麻烦的还是火攻。” 阎怀旦面色凝重的拱手道:“猛火油一起,整个城墙立刻就是一片火海,除非能提前准备大量的沙土,才能及时扑灭,但沙土又占据城墙太多位置,于守城不利……” “砰砰……”武后不悦的拍拍桌案,然后盯着阎怀旦说道:“朕让你来,是说解决办法的,不是让你来诉苦的。” “臣有罪。”阎怀旦微微躬身,然后才谨慎的说道:“火海虽然难以扑灭,但我等难守,彭王也一样难攻,若是采取一些精巧的布局,火海未尝不能成为我等的助力,只是投石车和弩弓,怕是没有大用了。” 武后看着阎怀旦,琢磨着他的每个字,目光猜疑扫向四周群臣,武后心中顿时明白,阎怀旦是不信任眼下这些人。 针对李绚,他必然已经有了自己的方略,但眼下这些人,阎怀旦并不全部信任。 豆卢钦望,王德真今日虽然不在,但是刘知柔还在。 武后目光一闪,点点头,说道:“按你说的去做吧。” “是!”阎怀旦拱手,然后退在一旁。 “要击溃彭王,只依靠阎卿不成,需要内外并举。”武后目光看向群臣,认真说道:“城内,洛阳城征兵十万,必须加速,告诉白马寺,让他们派人协助。” “喏!”武三思站出拱手,面色凝重。 佛门在洛阳的影响力要远超道门,武后在登基之前就在着力拉拢佛门。 佛门的影响不仅在民生,甚至在军力方面,也能颇有助益。 “当年太宗皇帝攻伐洛阳,少林寺僧人主动出动,擒拿王仁则,今日,他们相助于朕,也需尽力。”武后抬头看着武三思,说道:“三思,你跑一趟,洛阳城中这十万兵,朕需要他们帮助整合。” “喏!”武三思肃然拱手。 “十万兵,成一万兵,补一万兵,哪怕城中士卒全部死伤殆尽,也要阻止彭王入城。”武后目光凶狠的看着群臣。 武后如今手里能打的牌不多,她在尽力的将一切整合起来。 “喏!”群臣神色凛冽,武后话里意思的很清楚,哪怕是将整个洛阳城中的所有百姓全部消耗殆尽,也要将李绚阻止在城外。 但想要做到这一点很不容易,除非是有人整合百姓的思想。 也就是佛门。 好手段。 “另外,还有城外。”武后看着群臣,认真说道:“朕还是那句话,城外诸将,不管是谁,只要归顺于朕,封大将军,封王,实领地方都督刺史,便是列土封疆也未尝不可!” 群臣顿时惊愕的抬头,列土封疆这些话,是武后能说出来的吗? “好了,中书省重拟圣旨,然后派人送到城外各大军当中。”武后摆摆手,说道:“都去忙吧,三思和怀旦留下。” “喏!”群臣拱手,然后转身退出乾阳殿。 有人悄悄的偷看范履冰。 这位武后最信任的朝臣,如今武后密议,但是却没有留下他。 然而在群臣目光之下,范履冰却是坦然的走出了乾阳殿,丝毫回头的意思也没有。 …… 乾阳殿中,武后看着阎怀旦和武三思,轻叹一声,说道:“如今彭王用火攻水陷阱,逼城中的百姓离开洛阳城,其意,就是要用这些百姓来昭告天下,朕已经改唐为周,他们若是不支持彭王,就是逆贼,这是他很早就想要的正统名义,朕给他了。” 阎怀旦和武三思肃然起来,他们虽然渴望看到武后登基,但等到武后真的登基之后,他们才发现这实在不是個很好的时机。 在城外虎视眈眈的李绚,会获得巨大的名义支持,这对他们的压力更大。 看着阎怀旦和武三思,武后微微摇头,说道:“难免会有人觉得朕倒生昏聩,但这样,却是朕故意让他们觉得的,如此这样,他们才会忽略掉眼皮底下的危机。” “请陛下指点。”阎怀旦和武三思同时拱手。 “阎卿。”武后看向阎怀旦,认真说道:“朕需要留下一万精锐骑兵,城外一旦有事,立刻率骑兵杀出定鼎门,直逼彭王本阵,一举杀了他。” “喏!”阎怀旦满眼难以置信的看着武后,有些慌乱的拱手道:“臣领旨。” 武后点点头,转头看向武三思,说道:“三思,这里有一封秘旨,你想办法送到唐真行的手里,可以多复一份,但一定要送到他的手里。” “是!”武三思惊讶的看着武后,武后之前就试着要拉拢唐真行,但他之前已经选择了拒绝,但没想到,武后竟然还是要在唐真行身上做文章,难道说,唐真行的身上,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去忙吧。”武后摆摆手,说道:“如今时局艰难,你们二人要多尽些心,若是到了关键时刻,朕也会亲自登城,直面彭王那逆贼。” “喏!”阎怀旦和武三思同时拱手,然后转身离开了乾阳殿。 殿门阴影处,武后侧身看向仇宦,问道:“消息送出去了吗?” “送出去了。”仇宦拱手,面色凝重的说道:“那人在唐真行麾下多年,他若是动手,必定能够让左卫倒戈。” “慢慢来,先让唐真行和彭王反目再说。”武后的呼吸逐渐的平缓下来,但是神色却十分的凝重。 和李绚在洛阳城僵持,武后有一定的信心,但是想要击败李绚,光凭城里的力量远远不足。 那么武后能够依赖的,就是早年布置的一些力量。 …… “驾!” “吁!” 阎怀旦和武三思两个人同时来到了定鼎门下,夜色之下,整个定鼎门上的火把却不多,似乎巡逻的人也不多。 “这是……”武三思转头,皱眉看着阎怀旦。 阎怀旦无奈的耸耸肩,说道:“大伙都被今日那场火给吓着了,不过无妨,彭王这个人向来言而有信,说不攻城就不攻城。 现在的他,十有八九在盯着那些从城里跑出去的人。” 李绚想要用这些人来告诉外面的各州刺史,武后已经改唐为周,不再为天下正统。 所以,他不会冒着将这些人吓回去的后果,而贸然动手的。 “这样的人多吗?”武三思顿时警惕起来,看着阎怀旦问到:“都是些什么人?” “世家子弟,大富之家。”阎怀旦看向武三思,平静的说道:“世家历来喜欢留一支香火,下官也向陛下禀奏,陛下应允了,但他们需要拿出足量的粮食交换,另外,还有就是军中将士的家人和亲眷,他们在城中为陛下拼杀,但留一支香火也能让他们更尽力。” 武三思皱皱眉头,问道:“难道他们就这么不看好大周吗?” “几十年生活在大唐之下,想要让他们习惯大周,需要时间。”阎怀旦摇摇头,然后说道:“更重要的,是需要一场大胜,彭王就是大周立国之后第一劫难,若是过了,大周自然拥有天下,若是败了……” 武三思猛然看向阎怀旦,难以置信的说道:“伱不会也……” 阎怀旦平静的看向前方,轻声说道:“陛下让梁王派人出城,不也是想要趁着眼下的机会吗?” 梁王,梁王武三思。 武三思沉默了下来,向前走去,身后一队黑衣士卒平静的跟上。 阎怀旦停下来脚步,武三思的事情,还是让他自己去处理吧。 …… 城墙阴影处,武三思合上手里的密旨,眼中满是恨意。 晋位大将军,赐为武氏,封南阳郡王,嫁武氏宗室女为妻,为昌州都督,执掌西北。 若手刃彭王,可封荆王,嗣子为南阳郡王,封地两万户。 亲王,亲王。 武三思现在终于明白,武后为什么着急登基了。 因为只有她登基之后,才有权力封王。 异姓王,大唐有异姓王,下场都不怎么好。 但也有许多赐姓王,尤其是突厥人,赐姓李,封郡王者多的是。 比如突利,颉利,慕容诺曷钵,松赞干布等人都是如此。 如今大周姓武,作为开国之君,武后自然有权力赐唐真行为郡王,为亲王。 甚至还让唐真行娶武氏宗室女为妻。 这样他和武氏绑定更紧,也就更加不用担心朝中会对他动手。 武三思肯定,只要唐真行拿到这封诏书,他一定会动心的。 因为现在拿着这封诏书的武三思,他已经愤恨到了极点。 如今武后称帝,武氏封王之人,也不过寥寥而已。 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执掌大军,娶武氏女为妻的郡王,甚至是亲王,这让武三思怎么能忍。 深吸一口气,武三思终于还是压下来心头的愤怒,将手里的圣旨交了出去。 手下的黑衣士卒早就已经换上了普通百姓的衣服,然后顺着绳梯,很快出了城。 城外,数百道身影,同时朝着远处跑去。 …… 黑暗的哨塔上,李绚眼睛明亮的看着一切,侧身开口:“传令,从洛阳城中出来的所任何人都不许靠近大军,两次阻拦不听者,斩。” “喏!”黑暗中黑衣人影拱手领命。 第一千六百七十六章 洛州长史,刘知柔 夜色迷离,一支长箭突兀的落在了一名夜奔的灰袍青年脚下,灰袍青年脚步骤停。 一队士卒在前方持械警戒,为首队率手持长弓,冷喝道:“军中有令,洛阳百姓出城之后,可直去荆州,并州,雍州,郑州,不得在洛州停留,不得靠近大军,违令者斩,一次警告!” 灰袍青年面色尴尬,看向对面灯火通明的左卫营寨,恳求的拱手道:“回禀将军,在下出身敦煌,乃是唐将军家乡故人,还请通报一声,在下必有重谢。” “军中有令,出城百姓,不得靠近大军,违令者斩,二次警告!”队率抬弓,手里的长箭瞬间飞出,精准的射在青年脚面三尺前方。 灰袍青年微微一愣,赶紧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诚恳的说道:“家父乃是……” “嗖”的一声,长箭直接射出,瞬间就贯穿了灰袍青年的胸口,鲜血瞬间从前胸后背同时溅出。 “砰”的一声,灰袍青年满眼难以置信的倒地,头顶上黑色的夜空,他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他拿的是丰州长史的家信,丰州长史和唐真行同样出身敦煌,有一段旧谊,所以凭借这封信见到唐真行应该没有问题才对。 还有,为什么,为什么对方警告了两次就出箭杀了他? 要知道,即便是在洛阳城中,宵禁之后,金吾卫巡街,遇到违禁之人,也是警告射箭三次脚步不停,金吾卫才会杀人。 为什么左卫军中是两次? 黑衣黑甲的队率面无表情的走上前,看着灰袍青年,冷笑一声,说道:“一看就是洛阳城中有身份的人,知道金吾卫的巡街规矩,而且还知道我军大将分布的,可不是一般人,趁着夜色来偷偷见人,怕又是来害将军的,来人,抬到一边,将尸体烧掉。” “喏!”身后士卒迅速的转身,然后将尸体抬到一边的坑洞,然后直接倒上火油点燃。 在一侧还有一个坑洞,里面还有一具被焚烧的尸体,那是白天武后派人出来联系唐真行的。 唐真行见都没有,直接让人杀死烧掉。 如果之前,洛阳城中还是大唐天下,城中官员百姓都是大唐官员百姓,唐真行或许还会给对方留几分面子,但如今,洛阳城中已经是大周天下,如果还和对方有丝毫接触,那就是他们自己该死了。 这种事,军中将领都是一致意见。 而且,在他们的军中,李绚手下的眼线也从来没有少过,他们自己也是心知肚明。 …… 一夜过后,天色明亮。 空旷的田野之间,再度空无一人。 李绚骑马站在兴洛湖北侧,看着森严无比的定鼎门,有趣的问道:“宝同,你说他们有没有想过要出城偷袭?” 苏宝同诧异的稍微上前,略微思索,说道:“应该想过,不过以我等大军的森严,他们也不敢轻易的杀出来,否则绝对是有来无回的下场。” 李绚笑笑,眼前的旷野里虽然看上去空无一人,但实际上不过是因为骑兵巡逻一夜的缘故。 昨夜洛阳城中有不少人偷偷离开洛阳,但都在骑兵的引领下,从各个关卡离开了洛州。 能避开骑兵的引领,中间的巡逻,后续又能抵达军营之前,都是洛阳城中出来的有心人。 十有八九都是武后派出来的。 为了避免杀错人,李绚的命令还给了两次机会。 若是在大军厮杀之处,还忽略这两次机会的蠢货,杀错就杀错了。 “昨夜,总共有多少人从洛阳城中逃出?”李绚神色肃然起来,他在这件事情上的用心,比其他人更多。 “一共八百二十四人离开洛阳城。”苏宝同认真拱手,同时有些惊讶的说道:“洛阳城那等守卫之下,竟然还能够八百多人离开洛阳城,属下也是服了。” 李绚笑笑,摆摆手道:“人都有七情六欲,人都有三亲六故,只要有所联系,对洛阳的未来又不看好,提前逃走也属正常。” “是!”苏宝同再度拱手。 “传令!”李绚面色一冷,抬起头,看向洛阳方向,平静的说道:“将昨夜离开洛阳的人数加一倍,然后用投石车送进洛阳城中,告诉城头上的士卒,城中的百姓,昨夜一共有一千六百四十八个人,从洛阳城墙抓着绳梯离开,并且已经离开了洛州。” “喏!”苏宝同肃然拱手,然后转身快步传令去了。 李绚的眼神冰冷,目光轻轻看向启夏门的方向,神色郑重。 所有人都知道,他要用这些离开洛阳的百姓,告诉天下人武后已经改唐为周,武后也在通过他的手段,让天下人先行适应。 然而他们两人的目的都没有这么简单。 武后的目的,是想通过出城的这些人,来联系李绚麾下的将领,而李绚也有自己的算计。 如果他的算计达成,那么洛阳城,将会在两三日内,被直接攻下。 想到这里,李绚的呼吸不由得沉重了起来。 侧过身,李绚问道:“赵刺史到哪里了?” “已经率五千骑兵抵达了轩辕关。”陈子昂神色肃穆的上前一步。 赵瑰,李显英王妃赵琪的父亲,常乐大长公主的夫婿,括州刺史。 当年赵琪没死之前,赵瑰是左千牛卫将军,而赵瑰的父亲赵绰,是太宗朝时的右领军卫将军。 那是和太宗皇帝一起打下大唐江山的重臣。 赵瑰的军事能力虽然并不出色,但指挥五千骑兵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是李绚准备的后手。 想到这里,李绚抬头,看向了洛阳城中…… …… 洛阳城内,消息传播的很快,尤其是和城门有关的事情。 天后登基,改大唐为大周,免洛阳赋税三年。 虽然说这样天大的好处让洛阳百姓的确开心了一阵,但随着定鼎门,不,洛阳十门燃起的汹涌火焰而彻底消失。 昨日,李绚火烧定鼎门之后,同样让手下的诸位将领,同时对洛阳十门发起火攻。 等到火焰燃尽之后,才将李绚写的纸笺送进了洛阳城中。 城中的金吾卫已经全部被调上了城门,只剩下洛州府和洛阳河南二县的捕快,根本就控制不住。 不少人都在讨论是否能够从洛阳城中逃出去,然后天色刚黑,洛州府,洛阳河南二县的捕快就彻底的封锁了坊门,还让坊正每个时辰就清点一次坊中人家,确保没有一個人能离开。 到了第二天,人们这才不安的起身。 虽然坊间比之前要安静了一些,但没人太在意是怎么回事。 因为天后要在洛阳城中招兵十万。 长安城虽然有百万百姓,但却只有三十万可用劳力,这就等于最少每两户人家都会有一个壮丁被抽出来。 虽然还没有被直接调上城,但总是让人心惊肉跳的。 可是当到了中午,城外的纸条再度飞进城来的时候,看到纸条上写着的一千六百四十八个人昨夜从城墙顺着绳梯离开了洛阳,前往了并州,雍州,郑州和荆州等地时,所有人都惊了。 昨夜封锁的那么严,竟然还有那么多人逃走了吗? 洛阳城总共一百多坊,这就等于一个坊走了将近二十人。 愤怒的百姓立刻就去找坊正去讨要说法,坊正这个时候也是有苦说出来。 他知道在他手上出去了只有不到十个人,但他没法说出来,而且他不知道,其他更多的人是不是从其他坊逃走了。 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他根本就没法解释清楚。 也不用他解释,洛阳城中一个坊虽然不小,但也没有多大,谁家邻居不见了,看一眼就知道了。 很快,洛阳百姓就愤怒了起来。 李绚在纸条上写的很明确。 洛阳,敌境也。 李绚兵围洛阳,以敌国敌境对待洛阳。 将穷尽一切手段,包括但不限于火攻水陷,以最短时间屠灭洛阳。 哪怕生灵涂炭,战死百万,也在所不惜。 昨夜的大火依旧还在他们眼前熊熊燃烧。 洛阳城中的百姓,不少都能亲眼看到城墙上的火焰,更别说还有前几日被烧毁的房屋。 如果洛阳被烧成一片白地,他们这些人一个也活不下去。 更别说这些日子,还不停的有人在说太宗皇帝兵围洛阳之时,洛阳城中易子而食的惨状。 还有他们直接接触的疯狂上涨的粮价、盐价,还要被抽调入军。 洛阳人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事情。 混乱*打*砸很快就在城中蔓延了开来,并且很快蔓延到了军中…… …… “砰”的一声,武后一巴掌拍在御案上,目光冰冷的看着刘知柔:“刘卿,洛阳城中的事,你若是控制不住,朕就换个人控制,如何?” 刘知柔沉沉的躬身,说道:“臣有罪,彭王攻心手段太过凶狠,臣根本跟不上,还请天后免臣之职。” 武后深深的看了刘知柔一眼,摆摆手,说道:“算了,不关你的事,彭王行事历来以阳谋为主,直攻人心,你想拦也拦不住,不过对于眼下的事,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略微沉吟,刘知柔小心点说道:“臣知道,昨夜有不少人缴纳了大量的粮食之后离开了洛阳,臣想不妨将此事转明,谁家交了粮食,就让谁家离开,然后其人离开之后,交了的粮食立刻发送给同坊居民,同时他们的家宅,也送于坊民,如今人心可定。” 武后有些惊讶的看着刘知柔,点点头,说道:“没想到刘卿还有这种手段,是本宫以前小看你了。” “是臣有罪。”刘知柔赶紧拱手。 武后摆摆手,说道:“好了,此事交于你和阎卿一起去做,做的妥当些。” “喏!”刘知柔拱手道:“臣领旨,臣告退。” “嗯!”武后抬头看着刘知柔离开,侧身问道:“他和彭王没有联系吧?” “没有,只是昨日他去接狄怀英,没有接到。”仇宦轻轻拱手。 武后叹息一声,说道:“告诉刘知柔,等彭王事了之后,朕就会放狄怀英出狱。” “喏!”仇宦躬身。 “昨夜去见唐真行失败了吧?”武后脸上出现一丝笑意。 “是!”仇宦躬身。 “今夜,再派第二波人,多一些。”稍微停顿,武后说道:“让死士同时潜入军中,不管付出什么代价,让他们出现在唐真行面前……朕就不相信,这样了,彭王还能信任唐真行。” “喏!”仇宦肃然拱手。 “还有那人,告诉他,明晚刺杀唐真行。” “是!” 第一千六百七十七章 为家族传承,愿为王爷效死 夜色之下,左卫大营之中,唐真行坐在中军大帐处理着公文。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帐外响起。 唐真行下意识的抬头,然后就见两名千牛卫从外面直接闯了进来,对着唐真行急促的拱手道:“唐将军,太尉有诏!” 唐真行微微一愣,瞬间,他的身侧闯出了十名千牛卫,看着门口的两名千牛卫冷喝道:“尔等何人,为何我等在大帅身边没有见过你们二人?” 太尉,大帅。 唐真行瞬间就明白,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了。 彭王麾下的千牛卫,都是跟随他一路从左千牛卫中郎将到右卫大将军,到如今太尉的人,或许其他各位将军中郎将,有称呼李绚为太尉的人,但他们这些老人,历来都只称呼他为大帅。 “杀!”两名外来的千牛卫顿时拔刀,朝着唐真行扑了过来,而他们的对面,十名千牛卫已经分成三队。 四人守护唐真行四周,剩下的六人分为三三两队,直接朝对面的千牛卫杀了过去。 刚一接手,熟悉的刀招瞬间就让他们明白,对面也不是外人,也一样是千牛卫,而且是左千牛卫。 不过他们是大周千牛卫罢了。 刀光闪烁之间,一把长槊猛然从后方刺入,转眼间就已经刺进了一名大周千牛卫的胸膛,瞬间将其贯穿。 另外一名大周千牛卫诧异的瞬间,槊尾已经狠狠捣在他的胸膛上,一下子将他整个人直接砸飞了出去。 不等他落地,三把千牛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过这个时候,更多人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胸前。 一封圣旨突然从他的怀里掉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一下子愣了。 唐真行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他能察觉得到,武后一直想要引他背叛李绚,价码虽然在不停的抬高,但他根本理都不想理。 今日如果不是这两个大周千牛卫在称呼上出了错,唐真行真要跟他们离开了,光是这封圣旨,他就是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楚。 “将军,得去见大帅。”一名千牛卫走到唐真行的身边,低声建议道:“这些事情,还是需要大帅处理。 另外,将军多带上些人手,天后若是要刺杀将军,不会那么容易收手的。” 唐真行看了圣旨一眼,轻轻点头:“好!” …… 兴洛湖大营之中,无数士卒正在来回不停的搬运木头,切割木头。 看到这一幕的唐真行不由得感到一阵诧异。 在兴洛湖南岸空地上,唐真行见到了正在忙碌的李绚,说了之前大帐中的事情,四名千牛卫也将两具尸体带了上来。 两块腰牌摆送到了李绚手中,李绚看了腰牌一眼,点点头,说道:“是左千牛卫的手下。” 唐真行侧身,另外一名千牛卫将圣旨递到了李绚的手里。 李绚平静的打开,看了一眼,神色微微有些诧异,他侧身看向唐真行,问道:“唐兄没有看过吧?” “王爷何知?”唐真行满脸诧异。 “唐兄如果看过就不是这个样子了。”李绚笑笑,将圣旨递了过去,说道:“唐兄还是看看吧,天后很是下了一些力气的。” 唐真行顿时犹豫了起来。 “晋位大将军,赐为武氏,封南阳郡王,嫁武氏宗室女为妻,为昌州都督,执掌西北;若手刃本王,可封荆王,嗣子为南阳郡王,封地两万户。” 李绚将圣旨塞到了唐真行的手里,说道:“本王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 “是!”唐真行微微松了口气,接过圣旨打了开来。 看了一眼,唐真行的目光就不由得一变。 果然如同李绚所说的那样,武后赐他姓武,封南阳郡王,还要将武氏宗室女嫁他为妻,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足见诚意了。 更别说,还让他做昌州都督,执掌西北。 至于说,若手刃李绚,可封荆王…… 唐真行猛然抬头看向李绚,诧异的问道:“王爷似乎并不在意?” “在意什么,天后的这些封赏吗?”李绚忍不住的摇摇头,轻轻冷笑:“天后的为人,你又不是不清楚,需要对她立下天大的功劳,她才会给你天大的赏赐,这才是她,至于说大功……唐兄,你还记得上一個为天后立下天大功劳的人是谁吗?” 唐真行脸色微微一变,低头说道:“是禁卫大将军张虔勖。” “是!”李绚看向长安方向,轻声说道:“张大将军因谋逆而被诛,根据千牛卫调查,张大将军在洛阳事后,去长安追杀太子未成,之后又被朝臣所忌,被天后软禁,而后派人一步步逼迫,最后逼他谋反……唐兄,你不觉得这些很熟悉吗?” “章怀太子事。”唐真行的呼吸凝重起来。 武后逼迫他人谋逆,然后再以诛杀逆党的名义杀了他。 不管是张虔勖,还是李贤都是如此。 “说到底,天后还是不信任背叛过其他人的人。”李绚微微摇头,说道:“张虔勖原本是中宗皇帝的人,但是被天后拉拢,最后在乾阳殿害死中宗皇帝。 在天后的眼里,今日能够背叛别人,明日就能背叛她,所以这样的人从来就不受她的重视。 她信任的,从来就是都是武三思这些从太原老家的人,便是北门学士都差一点。” 唐真行彻底的沉默了下来,不管他想没想过背叛李绚,但武后,她就是这样的人。 “所谓功高震主,木秀于林。”李绚目光看向紫微宫的方向,轻声说道:“其实根本就不用天后动手,那位嫉妒心极强的梁王,恐怕就会先一步动手。” “王爷!”唐真行忍不住的拱手…… 李绚摆摆手,认真的看着唐真行:“唐兄,本王这里给不了你太多,攻下洛阳之后,一个左卫大将军,一个沙国公……但这些都是虚职,唐兄明白的,唐兄若是愿意,过两年转左金吾卫大将军,或者任并州,益州,荆州,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昌州就算了,风沙之地,战场杀伐,至于宗室女……” 李绚看着虽然已经年过五十,但身形依旧健硕的唐真行,摇摇头,说道:“唐兄你自己就算了,伱自己在家里找个儿子,孙辈也成,有孙子了吧?” 唐真行不知道为什么,心思沉静了下来,沉沉拱手道:“已经十岁了。” “嗯。”李绚抬起头,看向洛阳方向,轻声说道:“等到洛阳拿下之后,让你的孙子进右千牛卫,受训几年,然后转左千牛卫校尉,在宫中行走,然后让几位宗室郡王嗣王看一看,看看哪家中意,然后成婚便是。 之后放出去,做个地方司马,长史,回京再去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去任职,出色的话,过个几年再做个地方刺史……” “谢大帅!”唐真行单膝跪了下来,对着李绚沉沉叩首。 唐真行这个时候已经彻底的冷静了下来,武后给他的封赏太过虚浮,什么大将军,什么郡王,什么宗室女,乱七八糟的。 真正能够拿到的,不过一个昌州都督,但他唐真行缺一个地方都督的职司吗? 李绚这里,随便就给了他,而且还是并州,益州,荆州,扬州这等繁华重镇。 更重要的,是未来,是家族传承。 他唐家若是有了李氏血脉,甚至还有地方刺史,起码可以保证三代不衰。 四五代以后,就算衰败下来,做个富贵闲人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这不比在武后手下日夜战战兢兢的要好,要好太多了。 而且还不用受武三思那种小人的猜忌。 “你我之间不用如此。”李绚伸手将唐真行拉起来,看着他手里的圣旨,李绚轻声说道:“这封圣旨的目的,应该就在于让你我反目,但武后打错了主意,因为本王这里笃定你不会有变!” “啊!”唐真行惊讶的看着李绚。 “因为你姓唐啊!”李绚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眼中感慨的说道:“李唐李唐,你唐家虽然不是宗室,但在本王眼里,却不比宗室差啊!” 唐真行身体一顿,随即缓缓的躬身,认真的说道:“末将有罪!” “算了。”李绚摆手,说道:“人心幽微,这一刻的念头,下一刻就会引以为耻,若只抓住一瞬的闪念,天下人人该死,便是本王也是一样。” 唐真行抬起头,眼神惊讶的时候,能看得出眼底还残留有一丝感动。 “回去吧。”李绚拍了拍唐真行的肩膀,说道:“从右卫带着一千人回去,天后挑拨你我,没那么简单,她的手上应该还有后手,说不定就是你手下的某位都尉郎将,当年和王孝杰走的近,现在和天后又勾连起来,准备趁你我反目搞事情,回去以后,找出这个人,人头送过来。” 李绚顷刻之间便带起了凌厉的杀意,唐真行立刻拱手道:“末将这就回去。” “对了!”李绚开口叫住唐真行,说道:“那一千右卫会携带一万斗笠到左卫,分发下去;另外,从明日开始,左卫挖开伊水通往启夏门的路,同时填高西岸,不要让伊水流到定鼎门去。” “喏!”唐真行惊讶的看着李绚。 李绚这番话里的信息太多了。 斗笠,这是马上要下去了。 挖开伊水通往启夏门的路,这是要水攻了。 “末将这就去!”唐真行拱手,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而走,同时一千右卫骑兵跟着唐真行一起朝左卫大营而去。 等到唐真行消失之后,李绚才感慨的摇摇头。 周乾突然出现在李绚身后,低声说道:“王爷,李少卿来了。” “哦,他出城了?”李绚有些惊讶,转头说道:“在哪?” 一名身穿黑色长袍,长着三尺短须的中年男子随即出现在营帐之侧,他的身边还有一名夫人和一个男孩。 李绚大踏步的朝营帐区走了过去,走近之后,李绚率先笑着拱手道:“李兄,久见了。” “下官太史令李谚参见大王。”李谚赶紧拱手还礼,然后肃然说道:“大王交待之事……” “这些过会再说,今夜出城方便吗?”李绚摆摆手,止住了李谚。 李谚顿时收声,然后又低声道:“启夏门开了一半,能出来的人基本都出来……” 第一千六百七十九章 紫微宫前,李绚VS武后 汹涌的伊河水强行撞破启夏门内城门,直接冲进了洛阳城中。 四周的士卒轰然而逃,只有南侧的坊门口死死守着一队千牛卫,他们在队率的指挥下有些慌乱的关上坊门。 洪水被暂时的挡在了门外,众人刚刚松了口气,就在这时,为首的队率猛然警惕的掉头,瞬间他的脸色大变。 “铎铎铎……”无数的弩箭瞬间从半空落下,转眼间,就将这些千牛卫全部钉死。 下一刻,上百名洛州府的捕快从小巷中,手持弩弓冲了出来。 千牛卫中,任何还有一口气的人,全部被补了一箭。 最外侧的坊门口,松了一口气的刘知柔这才带着狄仁杰,姚崇,宋璟,王德真,欧阳通,岑长倩,姚令璋,杨炯,杜审言,来遂等十几人从里面走出来。 站在门口,刘知柔转身看向众人说道:“好了,诸位,千牛卫已经全部都解决了,也不用担心天后最后再下死手了。” 众人一下子沉默了下来,尤其是王德真,神色更是复杂。 他是去接欧阳通、岑长倩他们这些人出狱的,但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下了大赦诏的武后,竟然撒谎了。 在王德真接他们的时候,千牛卫的人竟然将他也一起抓了起来。 同样和他相同处境的,是去接窦玄德的豆卢钦望,两个人一样被抓了起来。 不过相比于王德真他们这些人被押送到启夏门,窦玄德和豆卢钦望则是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洪水进城,洛阳光复。”姚令璋抬头看向天空,轻声说道:“大唐的历代先帝,妖后之乱,今日终于平息了。” “下官之后可能要请求外调了。”狄仁杰突然开口,众人猛然惊讶的看着他。 狄仁杰摇摇头,满脸怅然的说道:“彭王数年前就曾经跟下官提过,若是有机会,尽量外调,是下官当时没有看清楚局势,以至于有今日之事,以后,下官还是到地方去多历练历练。” 众人沉默了下来,狄仁杰当年也是高宗皇帝和武后同时看好的下任宰辅。 如今他虽然也被关入千牛狱,但实际上,他受到的刑罚是最轻的。 因为他出身并州。 中宗皇帝已死,武后明显是等着解决了李绚之后再重用他,但可惜,如果以前这不算什么,但是以后,这怕是要有大问题。 矫枉过正,矫枉必定过正。 即便是有李绚在上面盯着,狄仁杰怕也很难在中枢待下去,索性直接离开的好。 狄仁杰转身看向定鼎门的方向,轻声说道:“彭王要入城了。” “轰”的一声巨响猛然在东北方传来。 刘知柔猛然抬头,惊讶的看向东北方,难以置信的说道:“那是洛阳东水门的位置,难道洛阳东水门也被破了?” “彭王麾下的水军要入城了。”狄仁杰目光中闪过一丝担忧。 众人顿时沉默了下来,就在这个时候,坊门外的启夏门方向,顿时传来一阵猛烈的声音:“杀!” 一瞬间,众人仿佛听到了无数刀槊刺破躯体的声音。 鲜血铺满了整个洛阳城。 …… “吱呀”一声,定鼎门大门彻底打开。 苏宝同,沙陀忠义两人分别站在两侧,无数的黑甲士卒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定鼎门另一侧出口。 李绚微微抬头,定鼎门上,一名又一名黑甲士卒站到了女墙后,彻底占领了城头。 李绚对着苏宝同,沙陀忠义两人认真的躬身,然后才骑马进了定鼎门。 穿过瓮城,从定鼎门北门而出,眼前,笔直的定鼎门大道直通紫微宫。 一瞬间,无数的厮杀声传入李绚的耳中,清楚的告诉他,洛阳城还没有彻底平定。 “现在城内情况如何了?”李绚停马,转身看向苏宝同。 苏宝同立刻拱手道:“回禀大帅,启夏门,厚载门,徽安门,安喜门,上东门,建春门,永通门,洛水门已经全部被拿下,诸军正在竭力的杀往天津桥,冲进紫微宫,阎怀旦正在一边收拢溃军,一边退守端门,另外城中还有不少溃卒。” “崔鼎!”李绚转身,看向另外一侧。 “末将在。”崔鼎从后方拱手站出。 李绚点点头,说道:“现在,率领你麾下三千金吾卫去拿下金吾卫左右街使,以他们为中心,收拢城中溃散的左右金吾卫,清剿城中逆贼和溃军,维持洛阳治安,告诉诸军,洛阳城重归大唐治下,一切按照唐律而行,所有人在洛阳城不得放肆。” “喏!”崔鼎立刻拱手,然后迅速的带着手下的三千金吾卫朝城中而去。 “周乾。”李绚侧身,周乾立刻上前一步,拱手道:“末将在!” “收拢,重建左右千牛卫,联络洛州长史,河南县令,洛阳县尉,诏令百姓不得离开各坊,协助金吾卫平定洛阳城,若是有需,可按本王将令,调动各卫协助。”李绚轻轻抬头。 周乾立刻拱手道:“喏!” 下一刻,三千千牛卫已经从李绚的身后杀入了城中。 李绚拉住战马,转身看向沙陀忠义,点头道:“沙陀老将军,本王知道天后在洛阳城中招募士卒十万,这些人现在在哪里?” 沙陀忠义苦笑着摇摇头,道:“哪里有十万,三日时间,不过是强行填写名册、强行拉人而已,如今总共不过强拉了两万人而已,分布在各处城墙上,同时,阎怀旦似乎早有察觉,将各城门的精锐替换到了城门之下,启夏门先破,他率军去了启夏门……” 洛阳城门并不是同一时间被攻破的,最先破城的是启夏门。 之后,洛河,伊河,涧河,瀍河,四水同时汇聚在洛河之中。 洪流中夹带着的尖木桩,一口气冲破了洛河上的所有阻碍,最后一口气,冲到了洛水门。 紧跟着“轰”的一声,洛水门直接炸开。 之后,城门的右屯卫军直接从洛水门冲了进来,然后攻克了上东门。 左卫在同一时间,也和右卫、右领军卫攻克了建春门和永通门,然后反扑阎怀旦率领的守军精锐…… 说是守军精锐,但实际上也不过是承平多年的怠军罢了,如何能够和李绚麾下这些精悍的边军精锐比。 瞬间,他们就被杀的节节败退,就连厚载门和整个洛阳西城都丢了,直接朝天津桥退去。 也就是在这個时候,王方翼攻破了仅次于定鼎门的徽安门。 最后,沙陀忠义潜入定鼎门,直接说降了定鼎门守将。 从此,洛阳八门齐破。 李绚顿时就将整个洛阳的情形完全的掌握在手中,他的目光落在了最前方,厮杀正激烈的紫微宫外。 那里是武后最后的存身堡垒。 从杀到硖石关以来,李绚就一步步的有意无意的诱导武后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今日,也是他该去直面她的时候了。 李绚侧身,说道:“伯玉,叔父,我们走吧。” 陈子昂,王勃,顿时肃然,点头道:“喏!” 李绚抬头,直接催马上前,苏宝同,沙陀忠义,陈子昂,王勃等人,还有无数的黑甲骑兵,跟在李绚身后,如同一支笔直的黑箭,直指紫微宫。 …… “杀!” “杀!” “杀!” 无数的士卒疯狂的冲上天津桥南端,朝着端门凶狠的冲杀,直欲杀进紫微宫。 天津桥北端,阎怀旦面色冰冷的将一名名手下送上天津桥,然后看着他们被长槊直接贯穿,整个战线被迅速的逼往天津桥北。 突然,巨大的欢呼声在天津桥南传来。 阎怀旦抬头,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黑色大纛。 可惜,密密麻麻的枪林之中,他看不到李绚的身影。 不过已然足够了。 看着快被杀过来的黑甲士卒,阎怀旦侧身看向不远处两侧桥下的十几名亲兵,然后重重点头。 下一刻,阎怀旦的手下亲兵朝着天津桥外侧的某一块砖狠狠的按了下去。 砖块顿时就深陷了进去,两侧的砖体瞬间倾斜, 几乎在同一时间,整个天津桥顿时传来一阵阵“嘎嘎”的声响,整个大桥在一瞬间彻底的摇晃了起来。 大桥上的士卒,顿时就站立不稳,然而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听“轰”的一声,整个大桥瞬间坍塌。 无数的士卒一下子就跌入了桥下的洛河之中。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无数的伏远弩箭从端门的城墙上“嗖嗖嗖”的射出,顿时,河面上就是一片血色。 一颗又一颗的滚石从端门的城墙上直接砸进了洛河之中,砸起无数水花的同时,也砸死了不知道多少士卒。 一具具尸体从洛河上飘了起来。 “紫微宫防守天下无双,名不虚传啊!”王方翼站在李绚身侧,看向对面的紫微宫,脸上带出无尽的凝重。 紫微宫地势本就就是洛阳城最高,城池之厚,还要在洛阳城墙之上。 上面摆放的守城器械之精锐,更比洛阳城上的不知道要强多少。 更别说,紫微宫并不是很大,再加上庞大的军力,更让它的守卫坚若磐石。 “人心。”李绚平静的摇摇头,望向端门上方,轻声说道:“如今洛阳已下,只剩下一座紫微宫,天下归降,又无外援,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自我崩溃。” “那你打算怎么办?”王方翼看向李绚,侧身道:“等吗?” 李绚看着眼前坚固无比的紫微宫,轻叹一声,看向王方翼,说道:“如今绚已经召天下三百州刺史派人来洛阳,总要让他们看一看那座紫微宫上的‘周’字大旗,同时等待天子回归。” 王方翼轻轻点头,目光落在了端门之上闪烁的黄色大纛,轻声说道:“她来了。” …… 一身红衣金甲,头顶金色镶龙盔,一身英武的武后出现在了黄色大纛之下。 阎怀旦,武三思,范履冰,杨玄俭,郭待举,郭正一,苗楚克,骞味道等十几名朝中重臣,站在武后两侧身侧。 武后的目光落在对面的黑色大纛上,深深看了一眼,然后看向阎怀旦。 阎怀旦立刻上前,高声道:“彭王上前听旨。” 洛河两岸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李绚脸上。 李绚嘴角闪过一丝轻蔑,侧身看向王勃。 王勃骑马缓缓上前,众军立刻退在两侧。 站在天津桥南,王勃从袖子里面拿出一封圣旨,缓缓的展了开来。 抬起头,王勃望向端门之上的武后。 眼中满是仇恨。 第一千六百八十章 试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黄色大纛下,武后脸上已经满是惊讶。 王勃,怎么会是王勃。 随即,她的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 王勃向来以文辞辛辣犀利著称,当然的那篇《檄英王鸡》就是如此。 牝晨而索家者有诛,不复同于彘畜。 雌伏而败类者必杀,定当割以牛刀。 武后读后更是一阵阵的恼恨,之后将王勃赶出长安就是她的手笔。 当年那个时候正是“牝鸡司晨”的风声最盛大时候,王勃来了这么一篇《檄英王鸡》,武后恨的牙都咬碎了。 现在再度看见王勃,武后的呼吸不由得都重了下来。 …… 黑色大纛之下,李绚目光冰冷的看着端门上的武后。 他能够清楚的看到武后的脸色变化。 还有武三思,范履冰,郭待举等人,无一不都是如此。 武后这些年最恨的三个姓王的人,王皇后,王方翼,王勃。 王皇后被做成人彘,醉骨而死。 王方翼被困在安西,多有立功,却屡次被抹杀。 王勃不仅因为《檄英王鸡》,被逐出长安,甚至还因为补虢州参军时,因擅杀官奴而差点被诛。 如果不是高宗皇帝赏识,改元上元,这才让王勃遇赦除名,否则他王勃早就死了。 李绚当时还曾经怀疑过,陷害王勃的人究竟是谁,能让狄仁杰都不敢查下去。 但是后来,王勃跟在他身边,在婺州建功立业之后,却又用官位去换父亲从交趾调回,最后却只弄了个他父亲被调到南平,而他自己却被任为交趾县令时,李绚便隐隐明白幕后黑手是谁了。 没错,就是武后。 如果说王勃早年被被逐出长安,是因为《檄英王鸡》犯了武后的忌讳,那么后来他被人构陷擅杀官奴,就是因为那个时候,他的父亲,太常博士王福畤,追随郝处俊,戴至德一起发声反对皇帝欲逊位武后。 最后,郝处俊和戴至德两個人都没事,反而是王福畤被调任雍州司户参军。 之后,更是因为王勃之事,王福畤被贬为交趾县令。 王勃最后才死里逃生。 后来李贤举荐王勃到李绚麾下效力,也就是李绚那个时候什么都不知道,甚至想错了方向,加上背后有皇帝支持,才没有被这件事情牵连到。 更甚至于在他回朝的时候,王勃根本就没有跟着一起回朝,而是直接南下去了交趾,事情这才了结。 这些事情,李绚那时什么都不知道,但王勃却一直什么都知道的。 现在,李绚将王勃叫了回来,来对面的武后,她也已经不再是高宗皇帝的皇后,不再是大唐天后,而是伪周女帝。 王勃,正是李绚杀向武后最锋利的那把剑。 …… 王勃缓缓的展开手里的诏书,高声念道:“嗣圣二年八月初一,臣太尉,国子祭酒,参知政事,彭王绚,代皇帝,代阖朝文武,祭祀天地。 曰: 伪逆周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 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 李绚骑马立在那里,他能够感受到身后众将传来的一阵阵不安的感觉。 武后终究是高宗皇帝皇后,又是中宗皇帝、睿宗皇帝之母,李绚身后这些人,没有一个不被她提拔过。 尤其当年武后和太宗皇帝的那些事,从高宗朝到现在,一直都是忌讳。 李绚这么撕破脸皮的掀她的老底,他们也感到一阵阵的不适。 李绚神色平静,武后改唐为周,终究只有区区三天,他们这些人感受还不是很深。 不过无妨,今日他们站在李绚的身后,李绚彻底和武后撕破脸,就等于他们彻底的和武后撕破脸。 这本就是早就应该的撕破的。 李绚抬起头,看向端门之上的武后。 他能够清楚的看到,武后的脸色已经变得又惊又恨。 太宗皇帝…… 李绚眼底冷笑,这算什么,这才开始。 “……潜隐先帝之私,阴图后房之嬖。 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 践元后于翚翟,陷吾君于聚麀;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 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子鸩母……” …… 声音轻飘飘的落入到武后的耳中,瞬间,她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指尖甚至直接掐进了肉里。 王皇后,萧贵妃,蟒氏,虺氏,上官仪,贺兰敏月,武顺,武元庆,武元爽,甚至就连荣国夫人之死都按在她的头上。 这虽然听起来有些荒唐,但如果知道当年之事的人,立刻就忍不住想到了贺兰敏之。 传言贺兰敏之和荣国夫人私通之事,这样,武后鸩母也不是没有可能。 至于李弘,李贤,李显,李旦,那就是人所共知的事情了。 这一段几乎将武后所有的里子面子全部撕下来,然后踩在泥土的狠狠的践踏。 她身边的范履冰,郭待举等人感到一阵阵的森寒,但武三思,却是莫名其妙的红了眼睛,在悄无声息间,彻底的低下了头。 李绚将所有的一切都看在眼前,心中闪过无数幽微的念头。 武后能够一步步走到今天,武三思在里面的功劳极大。 只可惜武三思为人克制的多,回到家中即便是饮酒,也不会喝的太多,导致李绚对他的影响并不大,但如今,一点火星已经燃起,剩下的不需要做太多,就能星火燎原。 杀父之仇,杀亲之仇啊! “你做的很好。”王方翼忍不住低声在李绚耳边说了一句,神色微微有些哀伤。 李绚目光轻轻的抬起,直接看向高空之上,王勃的声音轰然在天地间回荡。 “……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 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 君之爱子,幽在别宫。贼之宗盟,委以重任。 呜呼! 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 燕啄皇孙,诈汉祚之将尽;龙漦帝后,拱夏庭之遽衰。 彭王,皇唐嗣王,高宗堂弟。奉先君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宋微子之兴悲,良有以也。袁君山之流涕,岂徒然哉! 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妖孽。 南连百越,北尽三河;铁骑成群,玉轴相接。 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江浦黄旗,匡复之功何远! 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 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 以此制敌,何敌不摧? 以此图功,何功不克?” …… 李绚顿时忍不住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何敌不摧?何功不克? 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对面的紫微宫,仿佛恨不得眼中喷出烈火,将里面的所有人全部都直接烧死。 然后天下靖平。 唐真行,苏宝同,李多祚,南炬,刘定远,麹崇裕,周乾,张环,李朗等人,全部都是如此的神色坚定, 甚至整条长街上所有的黑甲骑兵,目光都在一瞬间死死的盯向了前面的紫微宫。 在众人身后,王德真,豆卢钦望,窦玄德,姚令璋,王及善,段宝玄,岑长倩,狄仁杰,杜审言,杨炯,姚崇,宋璟等这段时间因为种种原因被武后囚禁起来的人,在这个时候赶了过来。 在刘知柔和欧阳通两人都带领下,一路朝着李绚的位置而来,前后也不过百米。 他们清楚的听到了王勃念读这段檄文,同样也听清了他所念读的下一段檄文。 “……公等或居汉地,或协周亲,或膺重寄于话言,或受顾命于宣室。 言犹在耳,忠岂忘心。 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 …… “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 一句话,所有人停下了脚步。 一句话,所有人眼中泪水泉涌。 高宗皇帝的人影清晰的出现在他们的眼前,李显,李旦,李重照,李成器,甚至还有李重俊,各个样貌浮现。 尤其是后面几个,大点的六七岁,小点的李重俊更是只有十个月。 高宗皇帝去世不过一年八个月,归葬乾陵更是只有一年零一个月。 真真的“一抔之土未干”。 真真的“六尺之孤何托”。 眼眶通红,彻底泪崩。 即便是端门之上的人,如同范履冰,郭正一等少数几人,也在这个时候红了眼眶。 他们虽然是北门学士,虽然也在跟随武后,但是他们是真的忠诚于高宗皇帝。 这个时候,王勃的声音柔柔转轻:“倘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勋,无废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 若其眷恋穷城,徘徊歧路,坐昧先机之兆,必贻后至之诛。” 王勃的声音由轻柔转而坚定,随即他抬起头,死死盯着端门之上的武后,用力的喊道:“试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唐,大唐!”李绚手里长槊猛然高举,直盯端门上脸色苍白的武后疯狂呐喊。 “唐,大唐!大唐!大唐!大唐!” 满街的士卒,满城的百姓,在这一刻全部疯狂的呐喊起来。 整个洛阳城,在一瞬间,用最激烈最清澈的声音高声呐喊:“唐,大唐!唐,大唐!大唐!大唐!” 所有的声音仿佛汇聚城一把锋利的长槊,从洛阳城的上空朝着紫微宫上空直接攒刺而来。 哪怕有无尽的防御,在这一刻也被凶狠的捅破。 锋利的槊刃在一瞬间,直接刺穿了整个紫微宫中,所有人的心口,所有人! 站在所有人的最前,黄色大纛之上,武后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脸色骤然变得无比惨白。 下一刻,她眼一闭,呼吸一停,整个人直愣愣的朝着后面倒了下去。 …… “陛下。”仇宦瞬间出现在武后身后,将差点摔倒的她直接扶住。 “姑母,姑母。”武三思这才反应过来,快步来到武后另外一侧,满脸焦急的叫喊。 片刻之后,武后终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她看着对面的无止尽的黑甲士卒,有气无力的看向武三思,说道:“放水,放水!” “是!”武三思的脸上顿时闪现出一丝愕然,顺间升起一丝庆幸。 第一千六百八十二章 诸王诸相,各有心思 天色微明,露水从投石车上轻轻滴落,直接滴在了下面蓝衣银甲的年轻将领脸上。 冰冷的触觉,让差点昏睡过去的他,顿时清醒。 轰隆! 雷霆一般的声音骤然在天地间响起,年轻将领猛然从地上跳了起来。 下一刻,他的眼前已经出现了一支一丈长的弩弓。 顷刻间,年轻将领的胸膛就已经被洞穿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 从窟窿里,能清楚的看到后面的乾阳殿。 还有一张阴沉无比的脸。 阎怀旦看着“噗通”一声摔倒在地的尸体,摆摆手,手下的亲卫立刻将这名来自太原的年轻中郎将拖了下去。 鲜血从尸体身上流到了地上,然后和旧的血渍混杂在一起,然后逐渐模糊。 “奇怪,他们今日怎么不攻了?”阎怀旦目光越过洛河,看向对面的定鼎门大街尽头十几架巨大的三弓床弩定在那里,前方的洛河南岸,摆满了无数的投石车。 这种经过改造的投石车,虽然无法将脸盆大小的滚石扔到端门之上,但是却能够将稍微小一些石头,无止境的投上来。 虽然一下子砸不死人,但砸个骨断筋折、头破血流还是没问题的。 密密麻麻的一排直接在紫微宫对面的洛河南岸排开,攻城的时候,绝对能造成极大的杀伤力。 洛河之上,十几艘被砸沉的大小船只在上面沉浮,还有钩在旁边的尸体。 连续三天三夜不停的攻势,让城上城下的所有人都有些筋疲力尽。 尤其是在城中的破绽逐渐的被发现掌握之后,攻城的唐军死伤越来越少,相反的,反而是守城的人,伤亡越来越大。 特别是放在那里的三弓床弩。 那种别出构思打造的镇国利器,阎怀旦这些年军中征伐也从来没有见过。 他可以直接从洛河南瞬间射到端门之上。 彭王还藏了这种好东西。 该死的。 冰冷的眸子突然出现在阎怀旦的眼线当中,突然冷不丁的,阎怀旦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缩回到了门楼之后。 “呵!”李绚一声冷笑,在整个洛河两岸彻底响起。 紫微宫城墙之上,不知道多少人一时间忍不住的脸皮发红。 …… “宫里的老卒不多了。”李绚骑马在定鼎门大街尽头站定,目光抬起,看了一眼宫门之上,然后侧身问道:“我们的伤亡大吗?” “各卫加起来死伤一万多人,能救过来再上阵的超过三成,有两成可能要彻底退役,还有五千多人,死了,都是精锐老卒。”苏宝同脸上满是不忍。 李绚平静的开口道:“伤了的,日后全部调进禁卫,退役的,只要能动的就全部调入金吾卫,死了的,儿孙入千牛卫。” “喏!”无数声音轰然在洛河南岸响起。 每個人都神色振奋,目光炯炯的看着对面的端门之上。 刚刚要站出来的阎怀旦,顿时收回了脚步,退了回去,心中不由得轻叹一声。 十六卫中,左右卫虽然战力最强,也负责拱卫长安洛阳,但是说到底,他们不过是在城外驻守而已,只有到休沐的时候,才有机会卸去战甲进长安城逛一逛。 和禁卫,金吾卫,千牛卫根本没得比。 禁卫是皇帝的贴身守卫,驻守皇宫。 金吾卫负责巡逻长安洛阳,甚至整个京畿道的治安他们都有权插手。 至于千牛卫,官宦子弟,传旨监察,这些人已经半脱了军籍,一步踏出就是大官。 军中士卒最梦想的,就是能够进入长安洛阳值守,其次是进入金吾卫,最后是进入千牛卫,最难进的,还是禁卫。 尤其是皇帝的贴身禁卫。 李绚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然后又看向前方的端门。 经过了三日三夜的搏杀之后,李绚的手下死伤不轻,守卫宫门的周军同样死伤不轻。 尤其是阎怀旦手下本就不多的老卒,他竟然蠢到将这些人分布在各个城门之上,而李绚手下攻城的时候,首先杀的,就是这些人。 别问他们是怎么认出这些老卒的。 没了这些老卒,阎怀旦手下士卒的战力已经极速滑落,尤其是士气,已经近乎半崩了。 李绚只要咬着牙再拼一场,他立刻就能够拿下这座紫微…… “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东面传来,李绚抬头一看,赫然正是李朗。 李绚翻身下马,拱手道:“大帅,诸王诸相已经到了偃师。” “好!”李绚松了一口气,说道:“调一千人,随本王去迎接诸王诸相。” “喏!”李朗拱手,转身朝另外一边而去。 李绚的目光看向洛河东面,滔滔的洛河之上,无尽的洛水朝东流去,同样流去的,还有李绚对权力的控制。 …… “叔父,若是天子……天子真的永远没有音讯,那么彭王会立谁为帝?”郑玄楷有些期望的看着崔知温。 崔知温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看了眼窗外熟悉的景象,洛河滔滔而流,滚滚东向。 崔知温没有直接回答,看向一侧的国子司业卢谞,问道:“贤侄,你怎么看?” 卢谞很认真的拱手,说道:“天子东游,或许时间长些,但必然安然无虞,剩下的,不过是有人监国。” 崔知温顿时满意的笑了,他侧身看了一眼郑玄楷,郑玄楷顿时就有不好意思的笑笑,还有三分勉强。 崔知温眼神收敛起来,神色郑重,他知道郑玄楷更多的是关心则乱。 谁能够想到,郑家的女儿竟然生出了皇帝。 哪怕仅仅是做了半日皇帝,但皇帝就是皇帝。 李重俊已经有了和其他人争夺皇位继承权的机会,哪怕他是庶子。 崔知温平静的看向卢谞,说道:“贤侄,你继续。” “是!”卢谞微微躬身,然后才继续开口道:“天子东巡,如今在长安监国的,有临淄郡王和永平郡王,除了他们两人,便是在紫微宫中的平恩郡王和重俊。” 李重俊,这个名字一出,郑玄楷的呼吸就不由得重了起来。 那是他的亲外孙啊。 “按法理,若是天子东巡时间过长,那么未免国政有失,在禀奏大唐诸位先帝之后,可以重新订立新君。”卢谞转头看向郑玄楷,轻轻摇头道:“首先拥有继位权的,是平恩郡王,他是天子的亲弟弟,是皇后的儿子,还有整个韦家在后面支持,很难换人。” “很难?”郑玄楷猛然抬头盯着卢谞。 卢谞点点头,说道:“很难,但不是没有机会,关键是要看宫里,天后,她会让谁活下来。” “彭王围了紫微宫,天后改唐为周,已经不需要再多顾忌什么,无非就是攻下紫微宫,紫微宫虽然是块硬骨头,但以彭王的手段,攻下紫微宫,无非就是时间问题,但……”崔知温看向郑玄楷,面色凝重的说道:“但谁知道天后临终之前会怎么发疯。” 说到发疯两个字的时候,崔知温一脸的咬牙切齿。 天后杀了中宗皇帝,杀了睿宗皇帝,立了李重俊,但仅仅是在半日,就将李重俊赶下皇位,自立为帝,还改唐为周。 甚至现在回过头去看,武后之前做的很多事情,实际上都是为了今日在服务。 李弘,李贤,一死一废,当时便充满了无尽的谜团,只不过很多人心里清楚怎么回事,但那些毕竟是皇家自己的事情,很多人为了自己的前途,也都闭上了嘴。 但是武后一改唐为周,就意味着只要是李唐臣子,就和武后不死不休。 武后心里自然清楚这一点,一旦紫微宫被破,她就活不下来。 但还有最后一记杀手锏,那就是李重俊和李重福。 捏着这两个人,她就可以和李绚,和朝中的群臣做交易。 大不了她一辈子被囚禁在上阳宫。 而且只要能活下来,那么就有无尽的可能。 但就怕武后发疯,一把火烧了乾阳殿,顺带带走李重俊和李重福,就麻烦了。 “但这也是机会。”卢谞冰冷的声音响起,他看着郑玄楷,淡淡的说道:“万一,平恩郡王死了,而重俊活下来了,那么继位的自然就是重俊。” 郑玄楷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这要看彭王。”崔知温微微摇头,说道:“如今围着紫微宫的,是彭王麾下,如何能让重俊更有机会活下来,必须要看彭王怎么做?” “彭王什么都不会做。”卢谞轻轻摇头,看向崔知温,说道:“我们来了,韦家的人也来了,裴家和窦家的人也都来了。 一旦重俊和平恩郡王都死在了宫里,那么剩下的,就是临淄郡王和永平郡王,尤其是临淄郡王,她母亲是裴家女。” 李绚的侧妃裴诗彤一样是裴家女,而且和临淄郡王的母亲裴氏,是很亲的堂姐妹关系。 当年裴诗彤一家被杀,就是因为裴诗彤进宫得了裴氏送的一方小印。 能够得到当时是太子妃的裴氏送的小印,两人关系可想而知。 卢谞认真的看着崔知温和郑玄楷:“所以,无论如何,首先保证重俊活下来,哪怕平恩郡王活下来也算。” 崔知温顿时就明白了卢谞的意思,低声说道:“你想图谋以后?” 卢谞轻轻点头,说道:“关键是彭王,彭王以太尉参知政事,又手握重兵,说话不好听,他如果真的有不轨之念,天下没有人能阻止他,一旦平恩郡王活着从宫里出来,韦家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彭王。” “彭王没有那么好对付的。”崔知温直接摆手,说道:“如果韦家真的不识相,那么最后倒霉的一定是韦家……” “所以我们的机会就来了。”卢谞轻轻的点出了关键。 崔知温轻轻点头,无非就是拱火和挑起矛盾,这些事情他们很熟。 “最后是彭王。”郑玄楷忍不住的看着崔知温和卢谞,说道:“彭王最后还是会成为威胁的。” “捧杀。”卢谞平静的吐出两个字,然后看向崔知温,拱手道:“然后肢解。” “可以!”崔知温平静的点头。 …… 洛阳东水门,李绚一身黑衣黑甲,东面,十几艘华丽的大船缓缓停下。 陆元方,王德真,崔知温,欧阳通,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舒王李元名,鲁王李灵夔等人,相继出现。 除了刘仁轨,李义琰,刘审礼等人,天下三分之一的宰相,如今都在这里。 剩下的,在宫里。 第一千六百八十三章 长街朝议,天下权力 十几艘巨大的三桅战船缓缓的沿着洛河南岸,来到了原本天津桥的位置。 李绚稍微站在一边,抬头看向紫微宫,面色凝重的说道:“紫微宫天下堡垒,即便是本王想要攻下,怕也需要费一番功夫,甚至还需要不小的代价。” 陆元方微微点头,他也是常年进出紫微宫的人,这座皇宫究竟有多难攻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王德真,崔知温,姚令璋三人同时默默点头。 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舒王李元名,鲁王李灵夔四人默然无语。 他们这艘船上,除了宰相就是亲王,其他的尚书,将军,刺史之类的都在后面的船上。 李绚抬头指了指端门之上:“诸位看,那位就是如今的禁卫将军阎怀旦,他当年追随绛国公征战西域,本事还是有不少的,先是将绚拦在了洛阳城外,现在又将绚拦在了紫微宫外,诸位想必也有相熟的。” 众人下意识的看向端门之上,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城门楼上的阎怀旦。 阎怀旦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诸王诸相。 瞬间,他的脸色就变得异常难看。 半个政事堂,半个宗室在这里,他们的目的只有二个。 一个是接管天下权力。 一個是来看武后覆灭。 眨眼间,阎怀旦已经让人快速的朝宫里跑去,自己则亲眼盯着这群人,他要亲眼看着这些人怎么从他们手上夺走天下权力。 崔知温见众人不说话,最终还是开口道:“老夫和他有过接触,他本是个很低调的人。” 阎怀旦以前的确很低调,出身于太原阎氏,哪怕和武家联姻,但为人行事一向低调,以至于以前李绚都没有怎么关注过他。 “算了,不管他们。”李绚再度看了阎怀旦一眼,转身说道:“先登岸吧,洛阳百官现在还都在等着。” “嗯!”众人齐齐点头。 …… 战船靠岸,众人踩着船板,一脚踩在了洛河南岸,原本天津桥南的位置上。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们看到了面前的长街上,密密麻麻的洛阳百官全部站在了定鼎门大街的两侧。 陆元方顿住脚步,皱着眉头看向李绚:“王爷?” “洛阳九品以上官员,今日都在这里了。”李绚看了众人一眼,认真说道:“这些人来自天下各州县,起码都是地方望族和清望人家,今日,我们就在这里,将所有人的事情全部定下,然后昭告天下,这样天下人心就能够最快的稳定,诸位觉得如何?” 众人微微一愣,他们的确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层。 “彭王说的没错,紫微宫虽然未下,但天下安定只在转眼之间,越快的让天下稳定,对朝局越有利。”姚令璋认真的点头,目光同时看向紫微宫,眼中带出一丝仇恨,还有一丝畅快。 众人目光一挑,顿时就明白了过来,李绚这是在打击紫微宫的人心。 紫微宫内,武后定立的大周,只剩下一座紫微宫,如果他们能够当着紫微宫的面,当着武后的面,定下天下大事,何尝不是对武后,还有武后身边那些人,最大的打击。 如果武后能够直接气死,就更好了。 众人顿时就明白了李绚的小心思,但是谁也没有阻拦。 眼下的这些人,哪个不是对武后深怀恨意的呢。 姚令璋当初虽然初任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但是无疑,他将会一步步的走上侍中,中书令,乃至于尚书左右仆射的位置,但这一切全部被武后的宫变给毁了。 王德真虽然一直勉力在支持,但说实话,武后明明说大赦天下,但实际上对欧阳通、岑长倩这些人依旧囚禁,甚至就连他都被囚禁起来,还想要拿他来阻挡李绚,王德真是真的恶心坏了。 崔知温和陆元方还好一些,但说实话,自从武后扶持李旦登基以来,他们两个一直都被放在长安投闲置散,根本没有权力。 如今在武后的瞩目之下,他们名正言顺的将武后的权力全部拿到手上。 这种感觉,真的很爽。 诸王虽然没有开口,但眼底的冷笑,却是对武后刻骨的仇恨。 这些年死在武后手里的王族太多了,甚至就连李显和李旦两个皇帝都死在她的手上。 “走吧。”李绚率先而行,走上定鼎门大道。 左侧是尚善坊,右侧是积善坊,李绚一直走到了坊墙的中段才停步。 中间一张长桌,中间诸位一个短榻,两侧四张短榻,更后方各有十几张短榻。 到了这里,李绚看向众人,微微躬身,道:“诸位,请原谅绚先玩个花招。” 众人诧异的看向李绚。 李绚微微摆手,下一刻,无数的黑色士卒,手里举着高达四丈的木板,出现在众人之后。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四丈高的木板直接在长桌后方排列起来,然后横着长街直接连接在一起。 到最后,整条长街从这里直接被彻底截断。 众人下意识的看去,赫然就见一排被钉起来的木板已经彻底的堵住了他们看向紫微宫的目光。 “从今日起,到紫微宫陷落,洛阳百姓,彻底和紫微宫隔绝,紫微宫也彻底和洛阳隔绝。”李绚看着诸相,诸王,众尚书,众将,众臣,然后高声说道:“从今日起,那个妖后,她再也别想看到洛阳一眼。” 众臣终于彻底的明白了过来。 李绚这一记隔绝视线,也彻底的切断了武后和洛阳的一切联系。 从现在起,紫微宫就是一座孤城。 那种心灵上的孤寂感,将会极深的冲击紫微宫中的每个人,也包括武后。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一点,每个人都脸上都带出了笑容。 李绚平静的笑笑,其实他明白,如今武后虽然改唐为周,成了周朝天子,但实际上她在大唐朝野之间威望依旧很重。 李绚一层四丈高的木墙,彻底的隔绝了武后的视线。 武后再也看不到他们,他们心中全都感到一阵阵的轻松。 …… “我们开始吧。”李绚开头看向陆元方,伸手指向主位说道:“陆相,请坐。” 陆元方微微一愣,看向李绚道:“今日之事,不是王爷主持吗?” 李绚微微摇头,当着所有人的面,很认真的说道:“洛阳平叛至今,太尉府始终都置于政事堂之下,陆相如今为中书令,检校洛阳尚书台左仆射,本王虽然可以参知政事,但不过是替天子监督政事堂行事而已,诸事还是陆相主持,这也是宗室的意思。” 陆元方抬头看向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舒王李元名,鲁王李灵夔四人,四王认真躬身,他们又没有打算篡位,按朝制,一切当朝政事堂理事。 有李绚这么一双眼睛盯着政事堂就够了。 况且,说到底,诸相也是在替宗室处理天下事,陆元方的位置,他们都认可。 “如此,陆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陆元方抬头看向李绚,认真拱手。 陆元方心里清楚,以前的他这个中书令,不过是李绚代李重照所封,如今他得到了宗室的认可,那么天下无人再可以质疑。 抬起头,陆元方看向前方,平静的说道:“诸位都落座吧。” 陆元方在中央主位坐下,左侧坐着王德真和崔知温,右侧坐着李绚和姚令璋。 五位宰相,百官面前开会商量天下大事。 这里,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实质上的政事堂。 陆元方是中书令,王德真和崔知温是侍中,李绚是太尉参知政事,姚令璋是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 加上在长安的尚书左仆射刘仁轨,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李义琰,还有在西域的尚书右仆射刘审礼。 还有在紫微宫被囚困的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刘景先,一共九位宰相。 至于其他人,有的被相位他们不认,比如豆卢钦望,比如窦玄德,比如欧阳通,比如魏玄同,这些宰相他们是不认得。 他们这些人还好,去了宰相还有位置可去,而范履冰,郭待举,他们这些人,是要被治罪的。 当然,还有裴行俭,如果他能够返回长安,他们也是认的。 但如今的五位宰相,他们一起做的决定,便是在政事堂全体会议上,也是多数通过的。 也就是说,他们彻底代表了政事堂。 …… 五位宰相落座,其他人也相继坐下。 吏部尚书张大安,户部尚书云弘胤,兵部尚书王方翼,刑部尚书萧嗣业,尚书右丞王隐客,还有欧阳通,段宝玄,王及善全都在后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这些人都是正经的正三品高官。 至于其他刘知柔,岑长倩,韦师实,韦玄贞,郑玄楷也全部都是站着他。 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舒王李元名,鲁王李灵夔等人也在李绚的身后坐了下来。 在他们身边同样跟着坐着的,还有右屯卫大将军孙仁师。 其他唐真行,麹崇裕,李多祚,苏宝同,南炬,崔鼎,周乾等人,都站在了诸王身后。 剩下的三省六部九寺五监的官员,还有附近各州刺史,洛阳城内的各级官员,九品以上的全部在长街上蔓延了开来。 除了没有皇帝,一切和开大朝没有区别。 或者说,李绚本身就组织了一场没有皇帝的大朝。 “今日第一件事。”陆元方侧身看了身后一眼,挡板彻底遮住了后面的紫微宫,陆元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洛阳除了紫微宫,基本已下,而紫微宫攻克也不过是时间而已,故而眼下最重要的,是要迎接陛下归朝。” 所有人顿时肃然起来,李重照虽然在扬州登基,但在扬州被攻破之后,他就失去了下落。 同样失去下落的,还有裴行俭,文成大长公主和韦思谦。 不管怎样,李重照的下落必须找到,是死是活都必须找到。 他是大唐如今唯一名正言顺的皇帝。 是死是活都必须找到,如此才能做下一步的事情。 “故而,以左散骑常侍,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段宝玄为江南安抚使,前往江南迎接天子回归长安,沿途一应官员,都需认真配合接待,但有不法,可先斩后奏。”陆元方抬头看向段宝玄。 段宝玄拱手站出,肃然道:“下官领命。” “段公曾任越州都督,的确是最佳人选,不过以本王看,还是加上一个副使吧,比如韦家,出个人吧。”李绚抬头看向了韦师实和韦玄贞。 “我……”韦玄贞刚要站出来,韦师实就按住了他,自己站了出来,说道:“下官愿往,上洛县公还是留在洛阳,等平恩郡王出来吧。” 韦玄贞微微一愣,终于轻轻点头,应了下来。 “好。”李绚点头,看向陆元方说道:“天子东归,本王这里也应该出一份力,来遂,你带着马敬臣一起去协助。” 来遂和马敬臣同时站了出来,拱手领命。 李绚看向诸相说道:“来遂之父如今任越州都督,有他倾力相助,事情会方便许多。 至于马敬臣,若说关于天子的下落,他手上的线索恐怕是最多的,起码能够有些用处。 马敬臣,等到天子东归,本王就奏请,复你的左屯卫中郎将。” “喏!”马敬臣肃然领命,这是他最后的立功机会了。 陆元方看向段宝玄,段宝玄轻轻点头,这两个人他都能用的上,很能用得上。 “便如此吧。”陆元方点头,然后又看向韩王李元嘉,问道:“宗室是否也派个人?” 李元嘉看了李绚一眼,说道:“江都郡王李绪,如今刚回了杭州,让他起行去扬州汇合天使便是。” 陆元方顿时恍然,他差点忘了,宗室在江南的人可是不少。 “如此,便以段公为正使,扶阳郡公和江都郡王为副使,他人协助,调右金吾卫将军程处弼率一千金吾卫,一千左卫,一千右卫,明日启程,前赴江南迎天子归朝,沿途所行诸州,需倾力协助,此番诸事,段公可便宜行事,先斩后奏。”陆元方神色冷冽。 “喏!”长街之上,所有人都肃然拱手,心里也忍不住的松了一口气。 天下权力在此,现在就等天子归来了。 “第二件事,便是身后这紫微宫事。”陆元方转身看向李绚,认真问道:“敢问王爷,到底需要多久能攻下紫微宫?” “七日!”李绚平淡的一句话,众人侧目。 第一千六百八十五章 以太尉府,执政事堂 夜色深沉,洛河南岸,李绚平静的站在天津桥南的位置上,目光凝视着对面的端门。 秋风凛冽,隐约弥漫着浓烟的味道。 端门之上,一股不祥的气味已经弥散开来。 一阵平稳的脚步声在李绚身后响起,李绚下意识的回身。 一看来人,赫然是韩王李元嘉,李绚赶紧拱手道:“见过王伯。” 李元嘉摆摆手,说道:“你这里,想要进来可真不容易,不过你是真打算把这里改造成太尉府了?” 李绚抬起头,目光越过李元嘉。 原本定鼎门大街的尽头,积善坊和尚善坊中间这一片,已经被彻底的隔离了起来。 南边街口处封闭起来,作为太尉府的大门,两堵墙一直蔓延到南口和北口的中央。 四丈高的木板顿时出现在视线当中。 以这一片木板分割南北,南面已经在三日之内,盖起了一座太尉府,北面则是一片空地,算是太尉府后院。 密密麻麻的摆着无数的军械,对准端门。 两侧来回的士卒,全部沿着洛河南岸从东西而来,以及洛河之上。 完全不通过太尉府的大门。 “王伯知道的,侄儿本身就是要用这些东西,来彻底隔绝了城中所有人窥伺紫微宫的视线。”李绚微微笑笑,说道:“再加上作战所需,将太尉府临时建在这里,也是妥当的。” “同时也利用这里的特殊位置,逼诸相将政事堂建立在这里吧。”李元嘉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 政事堂,大唐朝政核心所在。 三省占据了原本洛州府府衙。 六部九寺五监占了武三思,武攸宁,武攸暨这些武氏子弟的宅院。 虽然相距有些远,但繁华胜之,各部司也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定鼎门大街对面就是紫微宫,政事堂安置在这里,也是合适的。”李绚拱手,然后认真的说道:“至于太尉府,不过是个巧合罢了,反正政事堂一日不过两次堂会,诸相也正好可以过来看看紫微宫,免得一个不小心有人杀出来,也没人知道。” “你的那点小心思啊!”李元嘉点了李绚一下,好笑的摇摇头。 通过政事堂的方式,李绚实际上将朝政掌握在了手里,而同样的,朝中诸位宰相,也通过政事堂牵制住了李绚。 “总是要在天子归来之前稳住局面的。”李绚稍微松了一口气,然后起身说道:“其实侄儿也不过是做个象征罢了,朝中三省六部九寺五监的具体事务,侄儿并不插手。” “一个吏部尚书张大安,一個刑部尚书萧嗣业,一个兵部尚书王方翼,你都握住了六部的一半了。”李元嘉直接点透了现实。 “张公本身就是章怀太子的太子左庶子,琅琊郡公本来就是单于都护府长史,至于王尚书,他的军功完全足够任兵部尚书。”李绚神色郑重的摇摇头,说道:“不是侄儿要做什么,而是有他们在,军中的这些骄兵悍将能够更加的安定。” 李元嘉出乎意外的点点头,说道:“你做是对的,若是他们这些宰相真的有用,三郎和四郎,也就不用死了,我大唐也不至于差点被人灭了国。” 提及灭了国,李元嘉脸上咬牙切齿,满是恨意。 武后灭唐立周的心思隐藏的很深,但她终究是一步步的走了出去,一直到今天,真面目彻底暴露在众人眼前。 “这些日子,我们去神都苑收拾了纪王和许王的棺椁,打算将他们迁回长安,然后安葬在昭陵。”李元嘉看向李绚,问道:“你觉得呢?” 昭陵是太宗皇帝的陵寝,按照朝制,其实最适合安置的是乾陵。 但他们总归是死在武后的手里,地下见了李治,怕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见了太宗皇帝,还能告告状。 “好。”李绚点点头,心中叹息一声。 “二十七郎,你觉得为什么会有武逆之变?”李元嘉稍微走上前,目光直直的看向端门之上。 李绚有些明白了李元嘉的意思,顺着他的话说道:“宗室在外太多,高宗皇帝虽然扶持起了侄儿,但都安置在外,一旦有乱,的确能够迅速的返回朝中平乱,但中枢就难保了。” “所以呢。”李元嘉转身,目光笔直的盯着李绚。 “宗室必须有人在中枢。”李绚很直接到替李元嘉说出了他想说的话,但紧跟着李绚又说道:“但,宗室在中枢不能掌重权,侄儿的意见,是一个礼部尚书,加上一个宗正寺卿……尤其是宗正寺卿,必须由宗室接任。” 李绚清楚表明了自己的意见,而且这也是他认真在想过的。 礼部尚书掌管礼仪,但宗正寺卿却是能够在帝位传承这种大事上发话的,而且很重要。 “但是现在,礼部尚书韦待价在宫里被囚禁,宗正寺卿韦思谦在江南不知所踪,怎么办?”李元嘉依旧盯着李绚。 “很难。”李绚摇摇头,看向紫微宫,轻声说道:“韦待价出来之后,这个礼部尚书很难挪动,但韦思谦,他在扬州任了太师,所以宗正寺卿这个位置,他得让出来。” “睿宗皇帝登基的时候,太师授给了霍王,所以霍王任宗正寺卿。”李元嘉直接做了交换。 李旦登基之后,让韩王做了太傅,霍王做了太师,舒王做了太尉,李绚是司空。 李元嘉的意思,是李旦登基加封的那一套,他们还是得认。 不过可以换。 李绚做了太尉,舒王可以做司空。 韦思谦作为太师,霍王可以去做宗正寺卿。 “可以。”李绚赞同的点头,然后说道:“这样,侄儿让吏部重新拟定一个名单,睿宗皇帝时期的任命,天子回来之后,再重新册封一次……不过王伯,此事得和诸位叔伯兄弟说清楚,天子归来之后,不会效仿睿宗那时候胡乱加封了,一切需要按规矩来。” “按规矩最好。”李元嘉松了口气,看向李绚说道:“二十七郎,宗室这么多人,都支持你,就是因为伱是守规矩的人,按规矩做事,就不会乱。” 李绚沉默了下来,他在拿下长安和洛阳之后,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按照高宗时期的规矩来。 实际上李显继位之后,走的也是这一套,但可惜,他被人强杀了。 “你说,天子要是回不来,怎么办?”李元嘉突然目光精亮的盯着李绚。 李绚微微一顿,随即满脸苦笑:“这才是王伯今日真正要说的话吧?” 李元嘉没有开口,只是神色郑重的看着李绚。 李绚明白他的意思,毕竟扬州陷落已经有四五个月的时间了。 武后那里没有李重照的消息,江南方方面面都没有李重照的消息。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进了天台山脉,但那里山势险峻,千沟万壑。 万一有个万一,怎么办? “先拿下紫微宫,将平恩郡王救出来。”李绚转身看向紫微宫,沉声说道:“然后以平恩郡王监国,一直到年底。 大年三十,若是天子还没有消息,便请王伯带领诸王祭告诸位先帝,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立平恩郡王为帝。 无论如何,明年正旦,要有人登基称帝,然后主持科举,安定天下。” “好,就这么定下。”李元嘉松了口气,然后摇摇头,苦笑着看向紫微宫说道:“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啊,天子失踪,天下无序,而且不只如此,宗室已经开始着手统计武逆动乱至今,死了多少宗室。” “王伯,大体有多少?”李绚忍不住的问了起来。 “起码高宗皇帝这一脉,除了四个孙子以外,再没有其他人了。”李元嘉脸上满是苦涩,有些难受的说道:“还有太宗皇帝一脉,子辈活着的也没有了,剩下的,也就只剩下李福之子建平王,李恪的四个儿子虽然还都活着,但李恪的爵位是由河间王之孙李荣继承的,剩下的,也就是承乾的两个儿子,不过他们两个的事,也是一摊烂账。” 李绚跟着苦笑着点点头,李承乾有两个儿子,李象和李厥,长子李象继承了爵位,为郇国公,李厥什么都没有,为鄂州别驾。 但实际上,李厥才是李承乾的嫡子,而李象不过是庶子罢了。 “算了,王伯,这些都不用提了。”李绚摆摆手,说道:“如今他们也不过都是郡王之爵,还不如侄儿呢。” “对,你好歹是嗣王了。”李元嘉松了口气,不由得笑了笑。 太宗皇帝一脉虽然是嫡系,但和李元嘉没什么关系,等到他们降到郡王的时候,在宗室的位置还不如李元嘉。 起码李元嘉他们是高祖皇帝的亲子,是亲王。 “对了,狄怀英再有两个时辰就要入宫了吧,望他一切顺利吧。”李元嘉看向李绚身后,有些感慨的说道:“也难得你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李绚的身后,密密麻麻的四丈高木板,从太尉府朝着两边,在洛河南岸的坊墙上彻底的蔓延了开来。 洛阳城所有街道,通往洛河的路,全部都被彻底封死。 甚至就连北侧的新中桥上也是如此。 人们可以从新中桥来往洛河两岸,但是谁都看不到紫微宫的影子。 紫微宫南面,紫微宫东面,所有和洛阳城接触的地方,都彻底封死。 四丈高的木板,同样也彻底挡住了所有紫微宫看向洛阳的视线。 密密麻麻的,就像是整个紫微宫已经彻底的从洛阳城隔绝了开来。 孤独的立于洛河北岸。 让人心里感觉无比的不安。 但偏偏,他们还能听到洛阳城传来的喧闹和繁华的声音,这种磋磨让人更加难受。 “攻心之法罢了。”李绚抬头,看向端门,轻声说道:“侄儿这些日子做的可不止这些。” 李元嘉轻轻点头,看向紫微宫西北方向闪起的火光,轻声说道:“烟气又起了。” …… “咳咳!”狄仁杰一只手遮住口鼻,一边在烟气之中,朝李绚走来。 晨起之前的黑暗倒也罢了,但黑暗中还有熏人的烟气,就令人难受了。 狄仁杰忍不住的看向紫微宫,他们这里还是如此,里面就更难受了。 “怀英兄。”李绚平静的出现在前方,看着走来的狄仁杰,认真的说道:“你只有三日的时间,三日之后,本王会全面攻城,不管里面的人是死是活。” “是!”狄仁杰顿时肃然起来,李绚话表示他不接受其他任何条件。 要么投降,要么死亡。 “告诉他们。”李绚转身看向紫微宫,同时说道:“有的人已经在你之前进了宫,若是他们脚步晚了,那么这大功的机会,就不属于他们了。” 狄仁杰猛然抬头,他已经知道了是谁。 第一千六百八十六章 入宫, 他要从玄武门入 晨光扑在洛河之上,弥漫的烟气已经逐渐的开始散去。 洛河南岸,李绚的身影清晰依旧。 端门之上的无数士卒,看向李绚的眼中,充满了畏惧。 十几匹战马从东面而来,李绚轻轻侧头。 苏宝同快速的停马,然后跳下马匹,在李绚身前拱手道:“回禀王爷,狄少卿已经进了紫微宫。” “嗯!”李绚转身,重新看向端门方向,轻声说道:“这几天,刑部和大理寺已经抓了不少罪官的家属,你现在去刑部和大理寺,将人提出来,送到这里来。” “喏!”苏宝同面色凝重的拱手。 李绚笑笑,摆摆手道:“放心,不是要当众斩首,而是要让他们站在这里,劝降他们的亲人。” 稍微停顿,李绚继续说道:“再去一趟洛州府,城头上的这些普通士卒,他们也有三亲六故,也有父母妻儿,让洛州府组织人来,告诉他们,只要能够劝的他们的家人归降,那么一切既往不咎。” “是!”苏宝同肃然拱手,然后又小心的问道:“是所有人都既往不咎?” “怎么可能?”李绚诧异的看了苏宝同一眼,说道:“普通的士卒,再怎么样,不过是听令行事而已,真正要受罚的,是那些将领,传令下去,归降的,队率以上的将领,全部降职一等,发配西域,十年不得归。” “十年?”苏宝同微微一愣。 “很多人都不一定能够活到十年,但记住,做事总是要给别人留一线余地。”李绚抬头,看向城墙之上,轻声说道:“让那些百姓告诉他们的家人,也不需要他们从城头上跑下来,只要他们在我们攻城的时候,箭矢射向空处就可以了。” “是!”苏宝同神色一震,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李绚继续看向端门,眼角带出一丝笑意。 狄仁杰进了宫,恐怕现在他已经知道他做的手脚了,这下他可是难了。 “李朗,你亲自去一趟中书省,告诉陆相,狄怀英已经进宫了。”李绚微微侧身。 “喏!”李朗拱手,然后快速上马而去。 回过身,李绚看向乾阳殿的方向。 如今,他已经理清了身后的事宜,剩下的,就是送武后归西了。 李绚的眼中一瞬间流露出彻骨的杀意。 不仅是对武后,同时是对李治。 当年他们开始打霞儿主意的时候,李绚就已经做好了要报复的打算。 到了今日,一切终于要落下帷幕了。 李绚的目光越过乾阳殿,落在更北面的玄武门。 入宫,他要从玄武门入。 …… 宫墙冷森,凝重压抑。 狄仁杰被一名士卒带进了一座偏殿,对方没有说话,仅仅是拱手之后就转身离开。 狄仁杰躲在偏殿之中,眼中满是惊骇的难以置信。 他进宫了,在漫天的烟气当中,被人送上了皇宫城墙,然后又从城墙上滑下来,被人带入到了偏殿中。 而负责送他的那个人,赫然是禁卫中郎将李令问。 不,现在是禁卫将军。 也不能那么说,在中宗皇帝时期,李令问是禁卫中郎将,到了睿宗时期,他就是禁卫将军。 但可惜,之后就被天后投闲置散了,虽然还领着禁卫的军职,但在军中已经看不见他了。 但是今天,他又出现了。 狄仁杰靠在廊柱之后,面色凝重起来。 李令问出现在这里了,那么李大志,秦善道,秦明,尉迟循毓,甚至李孝逸,李荣,他们这些人,也该一一出现了。 殿外巡逻的脚步声不停的响起,狄仁杰呼吸轻微了起来。 宫中的巡逻的士卒比城门上的士卒,数量还要更多。 如果狄仁杰没有记错的话,起码有四五万士卒在宫里,而且还有一些他不知道的人在这里。 如果不是有刚才那阵烟雾,他根本就进不来。 从三天之前开始,每日夜里都要放三次,都是瞅着人最困的时候。 彭王历来最好这些东西了。 狄仁杰突然笑了起来,对于李绚,他一样了解。 不过如今进了宫,如何才能说服更多的人,拿下紫微宫,甚至是乾阳殿,同样最大的保证平恩郡王和废帝李重俊的安危,这需要狄仁杰自己慢慢的斟酌。 半日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了,狄仁杰心里莫名的不安。 突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快速的靠近偏殿。 狄仁杰在一瞬间,反握短刀,目光紧盯着门口。 “吱呀”一声,房门突然打开,一名身穿千牛服的男子从外面走进,然后瞬间就无声的关上了门,随即,那人回头看向殿中,同时低声道:“狄怀英。” “驸马?”狄仁杰诧异的从廊柱后面走出,看着薛绍,惊讶的问道:“怎么是驸马来这里,不是刘相和魏左丞吗?” 薛绍突然一顿,看着狄仁杰,轻声问道:“你不知道吗,魏相和刘相已经被下狱了?” “下狱?”狄仁杰心里一个咯噔,快步的走到薛绍面前,小心的拱手问道:“为何?” 薛绍皱着眉头,难以理解的看着狄仁杰,说道:“当然是因为你啊,因为你要入皇宫,你要联系魏相和刘相,然后策反范履冰,郭正一,韩楚宾他们,所以天后将他们都抓了起来啊!” “啊!”狄仁杰控制不住的睁大眼睛,什么事? 他一把抓住了薛绍的胳膊,语气急促的问道:“魏相,刘相,范侍郎,郭右丞,韩侍郎,他们都被抓了?” “安心。”薛绍拍拍狄仁杰的胳膊,说道:“下狱被抓的,只有魏相和刘相,其他范履冰,郭正一,韩楚宾他们,只是被人随时监视罢了,不只是他们,阎怀旦,杨玄俭,令狐智通,谁不是这样。” “怎么会这样?”狄仁杰放开了薛绍的胳膊,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薛绍说的话,他顿时敏锐的把握住了薛绍的话,眼睛盯着他说道:“难道说,怀英今日要入宫的事情,宫中早就已经知道了。” “三日之前吧。”薛绍轻叹一声,有些可怜的看着狄仁杰说道:“你们在洛河南岸弄出那么大动静,自然会有密探将消息传回来。” “彭王没有阻拦吗,数万大军围城,就那么轻易的让消息传进宫里了?”狄仁杰疑惑的看着薛绍。 “你不明白吗,他是故意的啊!”薛绍忍不住冷哼的看向洛河方向,咬牙说道:“不过是让人传个信,然后每日让人放烟雾,整个宫里自己就乱了,下狱的下狱,被监视的被监视,被赶出宫的被赶出宫。 母后现在看谁,都觉得他会在下一刻背叛自己,就是梁王也不例外。” 狄仁杰顿时睁大了眼睛,但随即就缓缓的平静了起来,闭上眼睛,轻轻苦笑道:“驸马说的没错,这很彭王。” “没错,这就是他。”薛绍叹息一声,无奈的摇摇头。 狄仁杰收拾心思,然后问道:“那为什么今日的巡逻似乎并没有那么细致,还有驸马,伱为什么做如此装扮,公主呢?” “因为没人知道你什么时候进宫?”薛绍微微叹息,说道:“彭王历来很贼,他让人放消息进宫,说你说进宫策反诸臣,让母后自乱,但却从来不告诉他们你什么时候进来,每天放烟雾的时候,扔进一两個草人来,时间一长谁都累了。” 狄仁杰这才知道,李绚在这三天的时间里,竟然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他有种感觉,哪怕是李绚现在攻城,他都不需要付出太多代价就能拿下皇城。 但,这里面不包括宫城。 更别说还有后宫的李重俊和李重福。 狄仁杰瞬间也弄清楚了自己的事情,首先,是救下李重俊和李重福,然后逼杀武后,最后活下来。 “至于我?”薛绍摇摇头,说道:“彭王说他要派你进宫策反宫里的人,母后她不信任任何人,也包括我,所以,公主在宫里陪伴睿宗皇帝,而我,被赶出了宫,赶到了东宫。” “东宫?”狄仁杰有些期望的看着薛绍,问道:“皇嗣在东宫吗?” 武后以李重俊为皇嗣,改姓武,按理讲,他应该在东宫。 “怎么可能在东宫?”薛绍看向后宫方向,叹声道:“重俊在仁寿宫,他母亲看着,毕竟他才十个月啊!” “那么如何才能进仁寿宫?”狄仁杰目光炯炯的看着薛绍。 “那就需要人帮忙了。”薛绍似笑非笑的看着狄仁杰。 狄仁杰顿时就明白,这些可能都已经安排好了。 “换衣服吧。”说完,薛绍直接解开衣扣,从身上将千牛卫服脱了下来,而里面赫然是另外一套千牛卫服。 狄仁杰收起眼神中的惊讶,也没有多说,直接穿上了薛绍脱下来的那一套千牛服。 明明衣服有些大,可不知道为什么,狄仁杰穿上之后却异常的合身。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过了半刻钟之后,薛绍猛然打开了殿门,殿前有一队千牛卫正在巡逻而过。 薛绍没有犹豫,直接大踏步的走了过去,直接走到了队尾。 他回头看了狄仁杰一眼,狄仁杰同样无声无息的跟在身后。 很快,一把千牛刀和一顶头盔,就已经送到了狄仁杰的手里。 狄仁杰戴上头盔,微微侧头,就这一下,薛绍已经自己有些认不出狄仁杰了。 狄仁杰微微点头,薛绍这才收起心思,跟着大队一起朝前面巡逻而去。 狄仁杰跟在后面,看着一队人行走在皇城之中,无数密密麻麻的坑道已经将皇宫挖的不成样子。 看的出来,他们是打算据城和城外的大军一步步拉锯厮杀。 突然,一阵哭嚎声从端门方向传来,狄仁杰下意识的一看,赫然就是端门上已经密密麻麻都是人影,就连投石车和弩弓的空隙,也已经被全部站满。 这又是发生什么了? …… 清冷的值房内,两人各坐东西。 弓嗣业坐在左侧,狄仁杰坐在右侧,薛绍则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弓嗣业按着手里的茶杯,目光则是看向端门方向:“宫里人心乱了,早些时日,彭王派人狂攻三日,宫中无暇多想,全力抵抗之下,倒也还能支持,但,自从诸王诸相抵达之后,当街朝议,又侧底封死了宫里注视洛阳的视线,人心便已经惴惴不安……” “之后便是下官要进宫的消息传进了宫,刘相,魏相被下狱,其他重臣和大将都被监视来往,还有烟雾扰心,烦躁不安,今日又有家眷在门前叫嚷,恐怕是个人都会起了抛弃天后,投降彭王,重归大唐的心思。” 狄仁杰面色无奈,说道:“彭王手段一贯的直攻人心,令人惶恐。” “不用称下官,你现在是大理石少卿,我不过是个伪朝的千牛卫中郎将,想要怎么做,我听你安排。”弓嗣业直接摆手。 “那怀英就当仁不让了。”狄仁杰神色平静下来,看向弓嗣业问道:“刘相和魏左丞那里如何了?” “千牛狱,在我的手下,不过陛……天后安排了太原子弟看着,甚至做好了陷阱,等着你往里钻。”弓嗣业似笑非笑的看着狄仁杰。 狄仁杰略微沉吟,点点头:“也就是说暂时安全无碍了,那么进宫如何?” “你想救皇帝?”弓嗣业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如何?”狄仁杰紧盯着弓嗣业问道。 “难!”弓嗣业摇摇头,说道:“守卫承天门的,是右卫将军武攸暨,守大业门是恒定郡王武攸止,守卫烛龙门的,是内卫统领凤凰,我们进不去的。” “声东击西如何?”狄仁杰目光炯炯的看着弓嗣业。 “彭王那一套?”弓嗣业皱着眉头看着狄仁杰。 “不止。”狄仁杰看向窗外,轻声说道:“怀英进宫之前,彭王曾说,御史大夫苏良嗣现在也在宫中。” “他!”弓嗣业神色舒缓了下来,然后轻轻点头道:“他曾经是密卫统领,若是他已经进了宫,那么恐怕就是宫城之中,怕也不会安宁……咦,好办法。” “那就这么做吧。”狄仁杰的声音开始低了下来。 第一千六百八十八章 先帝遗诏:逆武代唐,斩 武三思站在御榻之侧,凶狠的目光随着刀刃直接斩向了武后咽喉。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人影突然从上方落下。 极细的利刃一扫,武三思手腕顿时裂开了一道极深的口子。 瞬间,鲜血喷溅。 横刀落地。 “当啷”一声,伴随而来的是武三思惊人的惨叫,他的手腕几乎被切开了大半,汹涌的喷溅出来。 整个御案上顿时满是鲜血。 “闭嘴!”武后冷喝一声,看向从上方落下来的黑衣女卫,命令道:“给他止血。” “喏!”黑衣女卫抓起刀柄,在武三思腋下猛地一点。 武三思的伤口,血顿时就少了下来。 武后低下头,看着御榻上滴落的几滴鲜血,伸手轻轻抹去,然后才在上面重新坐了下来。 抬起头,右手一挥,威势凛然的武后顿时回归。 武后目光抬起,盯向武攸暨,武攸止,还有殿中十几名武氏子弟,冷喝道:“都跪下!” “当啷……”一柄柄刀刃直接掉到地上,随即武攸暨,武攸止等十几人,全部面色苍白的跪了下来。 武后抬起头,看向四周的大殿角落里走出来的四名黑衣女卫,平静的收回了目光。 武后再度看向武攸暨和武攸止众人,冷声说道:“传令下去,明日,朕传位于梁王,梁王登基,朕为太上皇,垂帘听政。现在都下去,到偏殿跪着。” 武攸暨,武攸止顿时惊讶的抬头,他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都这样了,武后还要立武三思为新皇,她在想什么? 两名黑衣女卫走上去,武攸暨和武攸止等十几人愣是不敢乱来,乖乖的去了偏殿。 这个时候,武后才抬头看向脖子上架着利刃的武三思,脸色难看的说道:“三思,你太蠢了。” “蠢吗?”武三思抬起头,咬着牙,满眼痛恨的看着武后说道:“我只恨不能手刃了你,为父母报仇。” 武后一愣,她这才恍然的看着武三思:“原来是因为这个,‘杀姊屠兄,弑子鸩母’,王勃做的一篇好文章。 不,这还不够,明明明日你就是太子了,为何不肯多等等?” “等,怎么等?”武三思咬牙切齿的看着武后,骂道:“若不是我找魏元忠查清楚了状况,不然真的可能会被你给骗了,替你冲出去杀人,然后一去不回……” “原来是魏元忠……原来他投靠了彭王。”武后看向殿外,冷声喝道:“来人,即刻抓捕魏元忠。” 仇宦瞬间出现在门前,转过身,快步朝外面走去。 武后感慨的看着武三思,摇摇头:“三思,你又被人骗了,魏元忠他怕是早就和彭王勾连在一起了。” “啊!”武三思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武后,随即他一個激灵,猛地摇头,怒吼道:“你休想骗我,唐休璟虽然是李恪的人,因为李恪谋反牵连,多年不得升迁,的确对先帝憎恨无比,但他终究是忠于李唐的。而且他麾下的左骁卫都是周道务的旧部,周道务可是太宗皇帝的女婿,他的人,怎么可能反唐?” 周道务,营州都督,左屯卫大将军周绍范子。 周绍范早死,周道务幼以功臣之子,养于宫中,后迎娶唐太宗第十女临川公主。 二十多年来,李治一向用他为营州都督,镇守北地。 李治病逝之后,周道务不久便郁郁而终。 武后没有任命新的营州都督,而是用长史唐休璟主管州务,目的就是等上一两年,唐休璟资历够了,再任他做营州都督。 唐休璟的确对李治没有多少好感,但他对李恪不差,李恪虽然死了,但李恪的子嗣尚在,唐休璟也多有照顾。 若是平时,说不定他真的会骑兵勤王,但在李绚已经拿下洛阳,朝廷中枢定论天下之后,他怎么可能还会杀到洛阳来。 更别说,他根本就杀不过来,冀州那一关他就过不去。 更别说是洛阳的二十万大军了。 五千人,开个玩笑罢了。 武三思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确定武后只是打算让他送死的。 “三思,你真的是很蠢,朕把伱派出去送死,对朕有什么好处。”武后满脸愤恨的看了武三思一眼,看着对方突然有些心虚的侧过头,武后突然间有些明白了过来:“不,三思,你不蠢,你不仅想要坐一坐皇帝的位置,你甚至还想要拿朕的人头,还有重俊,去换你的生路……不,你还是太蠢了,他们怎么会因为你杀了朕,就放了你。” 武后一眼就看清楚了武三思的心思,武三思竟然是打着杀了她之后,用她的人头和李重俊,去李绚他们谈判的打算。 可是他也不想想,李绚这些人怎么可能放了他。 “怎么不会?”武三思抬起头,目光凶狠的看着武后,说道:“我为父母复仇,和你彻底划清界限,如此,就算是被流放,也能留一条命,更别说,我还有自己的儿女,就是为他们,我也搏出一条路来。” “你就不能等等,你我齐心,彭王没那么容易杀进来的。”武后满是无奈。 武三思这一反,武后手上最后一股力量就有失控的风险,所以她才要明天传位给武三思。 “没那么容易杀进来?若是彭王真的没那么容易杀进来,为什么你非要让我明晚趁机杀出去。”武三思看向端门方向,满眼无奈的说道:“今日一整天,军中将士的家属不知道来了多少,并州子弟还好,但洛阳子弟,怕是恨不得明日就开城献降。” 武后沉默了下来。 如今军中,虽然将领多以并州子弟充任,但在下层,却多是本地或者长安人。 若是普通士卒不愿意战斗,厮杀的时候放下兵刃,或者弩箭放空,战和不战也没有区别。 “姑母不也是看透了这一点,才让我明日杀出去,然后好自己逃走。”武三思咬牙看着武后。 “呵呵呵……”武后突然控制不住的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四分无奈,带着三分凄凉,她低下头,看着武三思,摇头道:“三思,你信不信,朕从来没有想过,要这样害你?” “嗯?”武三思微微一愣,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武后。 不是这样,难道真的有五千骑兵杀过来。 “她的确没有想过这样害你,她只是要用你挡灾罢了。”一个幽幽的声音突兀的在侧殿门口响起。 武后猛然转头,目光无比冰冷的看向侧殿门口。 随即,一身黑色夜行衣的苏良嗣从侧殿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一名身材普通,完全遮住面容的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手里的长刀轻轻的向下滴着血,而他正是从偏殿而来。 刚刚才有两名女卫押送十几个武氏子弟进去。 贞观殿内,剩下的三名黑衣女卫顿时握紧了手里的锋刃,脸现杀意。 …… 苏良嗣平静的走入了殿中,在金阶之下站定,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武三思,说道:“梁王,梁王恐怕还不知道,天后真正的杀手锏并不在你杀出去,而在于立你为太子,更在于你忍不住的囚禁了她,然后自己称帝,她就可以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你的身上,说你是害死两位皇帝的幕后黑手,到时候,你死她活。” “这……”武三思难以置信的看着苏良嗣,然后又抬头看向武后。 自己称帝,囚禁她,难道说,今日这所有一切全部都在姑母的算计当中? 武三思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随即,他猛然一个清醒,看向苏良嗣说道:“彭王不会就这么放过她的。” “彭王是不会,但有人会。”苏良嗣看着武后,有些苦涩的说道:“比如郑家,你不会真的以为郑家会让她死吧,到时候,她勾连郑家,以郑氏为太后,用不了几年,她就又可以操控朝政。” 武三思下意识的看向武后,苏良嗣话里的意思,他虽然还是没有听懂,但他信了。 “彭王今日之举,已经彻底的动摇了军心,只需要一次强攻,他就能拿下紫微宫,天后如此聪明,怎么可能会看不透,所以她开始找退路了,你就是他的退路。”苏良嗣忍不住的摇摇头,无奈的说道:“都如此,她还不甘心。” 武三思听不懂苏良嗣的话,但如果李绚在这里,他就能完全的听明白。 武后在历史上还活了二十年,她怎么可能就这么接受失败,然后坦然赴死。 只要有一点机会他就会抓住,更别说,还有郑家。 武后有能力操控郑家和李绚反目成仇,站在了李绚的对立面上,郑家自然要好好的抱紧武后这条“大腿”。 “彭王的那份遗诏副本,还在你手里吧。”武后轻轻的开口,盯着苏良嗣说道:“彭王进洛阳之后,你不去找他,是不是因为他的遗诏和副本不符。” 苏良嗣沉默了下来,但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事实。 武三思的脸上顿时满是惊喜。 李绚的遗诏是伪造的,光凭这一点,他就能够让他们四分五裂。 如此危机自解。 “啪”的一声,武后一巴掌甩在了武三思的脸上,冷声骂道:“现在拿出那份遗诏副本有什么用,彭王大军在手,他随时可以否认一切,大不了强行登基,你真是个蠢货。” 李绚的野心,在很多人眼里都是无比清澈的,只不过李绚会不会最终走出那一步,很难说。 但只要不捅破这一层,那么就可以利用它来挑拨人心。 一旦捅破了,就什么用也没有了。 这也是为什么苏良嗣今日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你想要救走重俊,然后以救驾之功来抗衡彭王。”武后看向苏良嗣,微微摇头,说道:“没用的,他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你不妨和朕合作,朕明日传位于三思,你再杀了他,然后囚了朕,救了重俊,然后联系郑家……” “请天后宾天。”苏良嗣一句话,直接打断了武后。 “你说什么?”武后一愣。 苏良嗣身体前倾,坚定的咬牙说道:“请天后宾天。” 武后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她明白了,苏良嗣非要她死不可。 武后侧身,挥手,冷声道:“杀了他!” 两名黑衣女卫顿时朝着苏良嗣杀了过去。 苏良嗣身后的黑衣人也在一瞬间冲了出来,手中长刀一闪。 瞬间,两名黑衣女卫已经人头落地。 这个时候,苏良嗣从袖子里面缓缓的抽出了一份圣旨,目光悲哀的看着武后,同时又痛恨的说道:“先帝遗诏:逆武代唐,斩。” 第一千六百八十九章 上官婉儿,低头一刀 武后站在金阶之上,看着下面的两名贴身女卫的尸体,然后又扫过那名黑衣暗卫,最后目光落在苏良嗣手里的圣旨上。 终于,她缓缓的点头道:“原来,先帝的最后一份遗诏是落在了你的手里。” 苏良嗣满眼痛恨的看着武后,咬牙道:“彭王虽然改了遗诏,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拨乱反正,他如今虽然有些野心之象,但终究在行规矩之事,只要适当的制衡,便能够将他导入正轨,但是你,你杀了先帝,所以,你该死。” 苏良嗣的拳头紧紧的握了起来,如果不是这份遗诏落到了他的手里,他还真不敢相信,先帝竟然是被武后害死的。 “如果朕告诉你,那不过是先帝在临死之前的癫狂发疯之下写的,你信吗?”武后看着苏良嗣,叹息一声,说道:“那一日,你也是在宫里的,朕和先帝的确有所争吵,但争吵之后,朕就出了这间贞观殿。” “钟吕延命丹。”苏良嗣脸色冷漠的吐出了最致命的东西。 武后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异常难看。 钟吕延命丹,害死李治的就是钟吕延命丹。 李治的确到了寿终之时,所以他做了很多事情预备后事,但如果钟吕延命丹有效,那么他就能多活几年。 哪怕仅仅一两个月也好,但可惜,武后还是做了手脚,让李治在该死的时候死了。 武后彻底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她才抬头看向苏良嗣:“你是什么时候进宫的?” “魏元忠带我进来的,天后或许不知,他一开始就是密卫的人。”苏良嗣轻轻摇头,魏元忠并非正式官途入仕,而是当年李绚征伐吐蕃之前,魏元忠以太学生公开上奏,论说朝廷命官用兵作战方面优缺点。 其中对除了李绚以外绝大多数人都准确,李治看了很是惊叹,于是授命他为秘书省正字,不久任监察御史。 但实际上,魏元忠一开始就是密卫培养的人才,甚至未来很有可能会走北门学士的路子,但还没有等他到那一步,武后已经废了李显,之后的局面便再也不由人了。 “李昭德呢?”武后目光看向其他地方,眼神凝重。 “呵呵呵……”苏良嗣忍不住的笑了,他摇摇头,说道:“李昭德不是我救的,他的事情跟我没关系。” “狄怀英!”武后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没错,就是狄怀英。”苏良嗣目光看向仁寿宫的方向,轻声说道:“他们现在或许已经拿下了仁寿宫,唯一在等的,就是在天明之刻,迎彭王入宫。” 武后沉默了下来,她现在已经知道是谁出了问题。 弓嗣业,只能是弓嗣业。 弓嗣业去了一趟昌州之后,就神色开始不对劲。 对了,还有薛绍。 很多事情,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已经在武后的脑海中勾连起来。 武后摇摇头,她已经不想再说这些事情了,她抬起头,看向苏良嗣,说道:“伱今夜说这么多,是否笃定,朕今夜一定走不出这间贞观殿?” “先帝在这间贞观殿辞世,为了避免日后再有什么反复,便只能请天后,也在这里归天吧。”苏良嗣轻轻躬身。 反复。 苏良嗣忍不住扫了武三思一眼。 都已经到如今这样的地步了,武后竟然还能够想出办法来拖延自己的死期,以备后来东山再起。 苏良嗣想到这里,忍不住的心里一寒。 “苏卿,你始终都不愿称一句臣。”武后轻叹一声,目光幽幽,相当镇定。 “天后如今已经不是先帝皇后,也不是中宗皇帝和睿宗皇帝的母亲。”苏良嗣咬着牙,看向身侧的黑衣人,说道:“动手吧,他们追杀了你那么久,现在,送天后归天吧。” “呛”的一声,苏良嗣话音甫落,黑衣死卫长刀猛然向上,瞬间便刺破了十几丈的空间,一刀已经刺到了武后眼前。 武后看着死卫眼中平静死寂的眼神,她知道,眼前这个人,不是言语能够动摇的。 武后轻轻的向后一退,身畔的女卫已经直接上前,手里的锋刃直接抹向了黑衣死卫的咽喉。 鲜血骤然绽放。 黑衣死卫的肩头炸开一朵血花,对面,武后女卫的心口已经被直接刺穿。 但,黑衣死卫的动作也被阻止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间,武后轻轻向后一步。 下一刻,武后脚下的地板猛然滑开,几乎是在瞬间,武后就消失在了原地。 黑衣死卫脚踩在瞬间合上的地板上,有些诧异的抬头,就在这一瞬,整个贞观殿,四面八方突然出现了崩崩崩的声响。 黑衣死卫一直冷漠的脸色骤然一变,不仅是他,就连苏良嗣的脸色也在瞬间变得无比难看,转身疯了一样的朝外逃。 只有跪在那里的武三思,一脸不明所以的模样。 但,无所谓…… 无数密密麻麻的细弩,如同暴风骤雨一般从四面八方射来,转眼之间,便已经射到了黑衣死卫和苏良嗣的身上。 “叮叮叮……”无数长刀挥击声响起,一直响了二十息,但一波又一波的细弩不停的射来,终于,长刀声停。 细弩在六十息之后,也彻底的停了。 地上已经不见了任何人影,只有三具血淋淋浑身插满了细弩的尸体。 苏良嗣,死卫,武三思。 不,还有三具,武后原本手下的女卫。 即便是死了,她们的尸骸依旧被细弩彻底的贯穿。 甚至于整个贞观殿的每一個角落里,都布满了的细弩。 密密麻麻的,一层又一层。 看上去,让人忍不住的发寒。 终于,“砰”的一声,地板被掀开。 一身黑底金丝凤袍的武后,有些灰头土脸的从下面跳了上来。 …… 看着满地的尸体,苏良嗣,死卫,武三思,武后忍不住的摇摇头,无奈的说道:“这些原本是为彭王准备的东西,你们这些人,何必要自己填进来。” 武后虽然满脸感慨,但说起李绚的时候,却十分的笃定,仿佛她有足够的把握,可以让李绚一定能进入到这间大殿。 脚下,甚至连落足的地方都没有。 武后抬起头,看向西殿,冷喝道:“来人。” 一声冷喝,西殿的脚步声终于响起。 目光注视一下,一身红衣金甲的上官婉儿出现在了殿中。 之前不管是武后,还是武三思都曾经交待过,不管贞观殿发生什么,任何人都不许进来,甚至都离的很远。 但武后早有布置,她最信任的上官婉儿就在偏殿待着。 仇宦实际上也在守着外面的宫门。 如今武三思看起来似乎控制了局面,但实际上宫中一切都在武后的掌控之中。 更别说,现在武三思和他带进殿来的那些人已经死了。 一身盔甲的上官婉儿大踏步的朝着武后走去,武后直接摆手道:“别管朕,去苏良嗣的身上搜搜,先帝的遗诏副本,在不在他的身上。” 上官婉儿一双眼睛轻轻一颤,她瞬间就明白了武后的想法。 武三思死了,或许之前,这不是一件好事,但是现在,武后拿到了苏良嗣的遗诏副本,那么凭借这份和李绚不一样的遗诏,武后就有办法废掉李绚的掌军之权。 自然,武后现在站在他们所有人的对立面上,他们都不会放过她,但如果武后下罪己诏,改周为唐,自己拨乱反正,然后退居后宫,发誓不再参与朝政,作出一副安享晚年的架势。 就凭她是李显和李旦的母亲,是李重俊的祖母,其他人也不敢轻易杀她。 等她从这场局里脱身出来,就可以旁观韦氏,郑氏,还有中枢,天下各州刺史和李绚的政治搏杀。 而这个时候拿出来的遗诏,便足够帮助其他势力毁了李绚。 李绚身为太尉,大唐三分之一的军力都在他的手里,还参知政事,如果有武后在,这些事情别人都能忍,但是没有了武后,恐怕所有人的目标都会盯到李绚身上。 他掌握的权力太多了。 若是他倒下,跟着他的人一起倒下,那么不知道能够空出多少的位置来。 上官婉儿甚至已经嗅到血腥雨夜即将来临的气味。 “咦!”上官婉儿搜了半天,但依旧什么都没有搜到,她有些茫然的看向武后:“陛下,御史大夫身上什么都没有。” 武后目光一凝,随即恍然过来:“今夜这种时候,他不会把那么要命的东西带到这里来的,那东西,他应该交给了魏元忠。” 苏良嗣心思缜密,今夜这种时候,为了防止事败,苏良嗣已经提前做了安排。 “无妨,一会找魏元忠那就是了。”武后松了口气,看向上官婉儿,说道:“把他手里那封遗诏拿过来吧。” “是!”上官婉儿微微躬身,然后拿起地上的高宗遗诏,一步步踏平地上的弩箭,朝武后走去。 同时,地面也踏出了一条路。 “陛下!”上官婉儿轻轻躬身,双手捧起遗诏,送到了武后面前。 武后松了口气,接过遗诏,打开,上面只有五个字:“逆武代唐,斩。” 下面还有皇帝的印玺。 武后脸上带出一丝痛恨,同时整个人也彻底的放松下来,这个东西,是她一直以来最担心的,现在终于可以彻底放心…… “呲”的一声,一把冰冷的短刃在这瞬间,坚定的刺入了武后的心肺之间。 武后手握遗诏的手彻底顿在那里,她难以置信的看向一手恭敬垂首,一手却握着短刀,无比仇恨的盯着自己的上官婉儿。 “砰”的一脚,上官婉儿瞬间就被踢飞了出去。 极快的在地上滑过,然后重重的撞在后面的墙上,上官婉儿一口鲜血忍不住直接喷了出来。 “为什么。”武后有些艰难的收回脚,重新站稳,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上官婉儿。 “呵呵!”上官婉儿抬起头,嘴角鲜血流进了脖子里,但她依旧死死的盯着着武后,脸上满是得意。 武后目光微微一缩,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她猛然转头,看向殿门处,随即平稳的脚步声响起。 随即,两道人影出现在门口。 一个是提着仇宦人头的徐禄,一个是手里捧着白绫的叶绾绾。 两个人低眉垂目的走进了殿中,武后猛然愤怒的看向上官婉儿,咬牙道:“郑氏。” 上官婉儿的母亲,郑氏,尚宫局尚宫,出身荥阳郑氏。 李重俊的母亲,同样出身荥阳郑氏。 徐禄和叶绾绾,在武后的眼里,都是属于荥阳郑氏。 在武后没有察觉到时候,李重俊的母亲和上官婉儿的母亲已经勾连起来。 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幕,他们联手谋杀武后之局。 …… 徐禄和叶绾绾两人,站在殿门处,停步躬身,然后面无表情的抬头:“请天后宾天。” 武后脸色一变,低声痛骂:“该死!” 墙边的上官婉儿,她轻轻的笑了。 第一千六百九十一章 户部财权,内库财权 天色将明,玄武门上一片静寂。 左监门将军令狐智通手拄长槊,面色肃然的站在门楼之上,目光注视着北门的龙光门。 整整一夜。 宫中传来的任何异响,他都视若不见,一直牢牢的守在这里。 清晨的冷风吹来,令狐智通的眉头早已经皱起。 他的目光落在龙光门西北,今晨依旧是西北风,风不大,但却足够将浓烟送进整个皇宫,然而奇怪的是,往常这个时候,攻城的浓烟早该起了,但今日,却什么都没有。 “哒哒哒……”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在玄武门内的宫道上有节奏的响起。 令狐智通猛然回头,看向宫内。 随即,他满脸惊愕! 一身黑衣黑甲的李令问,一身黑衣黑甲的薛绍,两人并排骑马而来。 他们身后,跟着一队红衣金甲的千牛卫。 玄武门下,薛绍停马,抬头看向门楼中的令狐智通,开口道:“令狐兄,下来聊聊吧。” 令狐智通神色复杂的看着薛绍。 驸马,太平公主驸马薛绍。 哪怕如今武后改唐为周,太平依旧是公主,薛绍依旧是驸马。 令狐智通的目光越过薛绍,落在他旁边的李令问身上。 他的眼神一阵紧缩。 李令问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不应该在这里啊。 哪怕是武后时期,封了李令问一个禁卫将军,但没过多久,就将他给投闲置散了。 洛阳陷落的时候,令狐智通保证,李令问绝对是在洛阳城中,绝对没有在皇宫。 但现在,他不仅出现在宫里,和薛绍肩并肩,甚至,他们还是从徽猷殿的方向来了。 甚至是贞观殿的方向。 甚至都还不是乾阳殿,不是承天门。 这说明了什么? 令狐智通的脸色在一瞬间就垮了下来。 他咬了咬牙,朝着侧面挥了挥手,两队人马立刻上前,手持弓弩对准了下面所有人。 …… 看着令狐智通在面色铁青的从城门上走下,薛绍和李令问同时翻身下马。 李令问目光漠然的盯着令狐智通,他的右手紧紧的按在腰间的长剑,仿佛下一刻,就会拔剑饮血。 令狐智通刚刚在城门下站定,两侧的楼梯上,立刻涌下上百名士卒,锋利的长槊对准了李令问和薛绍身后的千牛卫。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令狐智通平静的上前,对着薛绍行礼道:“见过驸马!” 薛绍看着令狐智通,手里拿出一块玉佩,悬在令狐智通的眼前,叹息一声,说道:“令狐兄,开门吧。” 令狐智通虽然早就知道了事情可能的结果,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真的如此。 令狐智通抬头看向乾阳殿的方向,目光越过薛绍,看向李令问,问道:“末将下面的儿郎会怎样?” “普通士卒,概不论罪,队率以上将领,全部官降一等,发配西域,十年不得归。”李令问直直的盯着令狐智通,手已经紧按在腰间剑柄上。 “仅此而已?”令狐智通微微一愣。 “令狐兄运气好罢了。”薛绍笑笑,说道:“令狐兄家在敦煌,西域离家里又不远,官从左监门卫将军降为左监门卫中郎将,在西域依旧少有人能及,加上家中商旅通行,以后也不差了,但其他那些将领,还有文臣,就不是这个待遇了。” “你手上没有血债。”李令问轻轻的补充了一句。 令狐智通愕然抬头,随即苦涩一笑,向着侧面退了开来,然后看向城门,挥手:“开门!” “开门!”轰然的声音从玄武门一直延伸到龙光门,大门随即打开。 下一刻,无数的黑色骑兵已经从城外涌了进来,直接冲上了城门,占领城门楼四周,同时也控制了令狐智通,还有他的手下。 …… 清脆的马蹄声从龙光门的方向传来。 一身黑衣黑甲的李绚当先而行,身后跟着脸色难看的王方翼和神色兴奋的麹崇裕。 更多的士卒跟在三人身后,缓缓了进了紫微宫,越过圆壁城,曜仪城,最后进入玄武城,一直来到了玄武门下。 晨起的光芒如同长剑一样铺在大地之上。 李绚骑马行来,一步步就像是踩在金色的阶梯之上。 当李绚走入玄武门,一步真正踏入紫微宫的时候,令狐智通瞬间单膝跪倒在地:“末将参见大王。” 他身后的左监门卫士,还有城墙上的禁卫士卒,同时跪下,沉声道:“参见大王。” “诸位请起。”李绚微微抬头,看向令狐智通,认真点头道:“令狐中郎将能及时拨乱反正,免了一场厮杀,功莫大焉。” “末将有罪。”令狐智通没有站起,依旧叩首。 李绚抬头看向李令问,李令问微微点头,李绚顿时满意的笑了笑,说道:“令狐兄请起,驸马和李将军答应令狐兄的,本王这里一概允诺。” “多谢大王。”令狐智通这才松了口气,站了起来,神色恭敬。 其实令狐智通自己知道,他能活下来,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没有去问武后的生死。 昨夜,武三思,武攸暨,武攸止三兄弟,调走了左监门卫的并州子弟骨干,去干什么,令狐智通也能猜得到。 武后要册封武三思为太子,甚至传位给他,让令狐智通彻底心死。 令狐智通忠心武后不假,但你要他忠心武三思那种小人,比让他死了更难受。 这也是为什么,昨夜,在听说了武后要封武三思为太子之后,武三思来调人,令狐智通丝毫没有阻拦的原因。 他知道武三思要做什么,只是他已经没有想要阻挡的意愿了。 再加上,李绚这几日的攻心手段,城上的士卒,许多已经没有杀伐的意愿了。 放空箭的风声,令狐智通听说也不止一次两次了。 这种情况下,李绚只要强攻,哪怕不用付出多大的代价,也就能够拿下玄武门。 更别说,还有李令问。 李令问,不,整個三原李家在禁军之中也有极深的根基。 如此之下,令狐智通彻底的心灰意冷,甚至他都没有去问武后的生死。 他已经对武后彻底死心了。 …… “禁卫将军李令问执掌玄武门,重整禁军,士卒轮流休沐,整修军械,一个月内,返回长安。”李绚一句话刚刚落下,城上城下,无数士卒同时拱手,轰然领命:“喏!” 长安,长安。 所有人在洛阳都待腻了,恨不得现在就抛下洛阳的一切返回长安去。 “走!”李绚催马,加速向前而行。 薛绍赶紧骑马跟上。 无数的黑甲士卒在同一时间疯狂的涌入皇宫当中,只有在偶尔一些地方有隐约的厮杀声传来,更多的时候,是平静的交接。 李大志,秦明,秦善道,尉迟循毓,程处政,李孝逸,李荣也都同一时间全部赶往了宫中各门。 众将之中,只有宣仁门的杨玄俭疯狂抵抗,被李多祚和秦善道斩杀之外,其他各门都迅速陷落。 最后只剩下了端门的阎怀旦。 阎怀旦出自太原,杨玄俭是武后的亲戚,很多事情他们都有参与。 比如神都苑诛杀诸王,比如攻破扬州城,追杀李重照…… 所以,他们必须死。 …… 穿过陶光园,直入徽猷殿,无数的黑甲士卒已经将徽猷殿彻底的围了起来。 李绚看了徽猷殿一眼,然后催马走向更前面的贞观殿。 贞观殿,贞观殿。 李绚当年就是在贞观殿外,等着李治咽下最后一口气。 如今,他又站在了贞观殿外,看着紧闭的殿门,面色感慨。 只是如今,守在贞观殿外的,是他手下最忠心的右卫士卒。 李绚翻身下马,王方翼和麹崇裕也是一样。 三个人一步步的走上金阶,他们要亲眼看一眼,亲眼看一看武后已死。 高宗皇帝的皇后,中宗和睿宗皇帝的母亲,李重俊,李成器,李光仁这些人的祖母。 强行改唐为周的大周天子…… “吱呀”一声,殿门大开。 光线透入,密密麻麻的细弩遍及在整个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只有少数几个地方,被人强行踏平。 剩下的,就是尸体了。 御榻之前,白绫绕脖,武后躺在地上,脖颈折断,双眼怒睁,直直的盯着贞观殿顶。 一柄黑色短刀刺进了她的胸口,甚至上挑到了心脏,鲜血从身体内流出来,直接流在了阶梯之下。 已经发黑。 李绚的目光从苏良嗣的遗体身上扫过,密密麻麻的弩箭,甚至都无法看清楚他的面容。 那份遗诏副本,苏良嗣还在想着用它来挟持自己。 李绚轻叹一声,停住脚步,看向王方翼,说道:“便如此吧,传令下去,武逆已死,所有人弃械跪地,不从者即斩,诛灭三族。 普通士卒可轮流归家休沐。 将领以上,有归降事者,一律降级发配西域,没有的人,三法司论罪。” 王方翼看着御榻之前的武后尸体,紧紧的咬着牙,然后才看向李绚说道:“那么之前的事情呢?” “清查,平反,复位。”李绚清楚的给出了答案。 王方翼要的就是这句话,有了李绚的这句话,他的堂妹王皇后,就能理清清誉了…… 一时间莫名的泪水涌现在王方翼的眼中,他重重点头:“好!” 李绚侧身,看向李朗,说道:“派人封闭内库,清查账簿,所有账簿全部复制一份。” “喏!”李朗肃然拱手。 “还有户部。”稍微迟疑了一下,李绚神色凝重的说道:“封闭户部,清查账簿,所有账簿全部抄写一份,从军中抽调人手,一日内完成。” “喏!”李朗神色郑重。 “吏部,刑部,兵部,工部,六部九寺五监,全部封闭起来,里面的东西妥善保管,任何人都不许乱动。”李绚神色平静下来。 户部掌天下财货,内库掌皇帝私财。 相比于户部救济天下,内库则为皇帝一人所用,很多时候,内库的财货比户部一年收入都多。 至于其他吏部,刑部,兵部,工部,掌握了财权,就能够掌握了一切。 武后当年就是这么做的。 李绚平静的走下台阶,看向麹崇裕,微微点头道:“岳父,关闭殿门,其他诸事等诸相到来之后,再行商议,现在,我们先去仁寿宫,见一趟郑妃吧。” “是!”麹崇裕微微拱手。 …… 仁寿宫前,李绚抬头对着站在宫门口的弓嗣业点点头,轻声问道:“狄怀英呢?” “他去寻找皇后和平恩郡王的下落了?”弓嗣业躬身,一声轻叹。 李绚面色肃然起来,低声问道:“那么皇后和平恩郡王在哪儿?” “没人知道。”弓嗣业微微摇头,无奈的说道:“很久没人见过皇后和平恩郡王,末将找过,甚至就连最后见过皇后和平恩郡王的人都没有找到。” 李绚顿时就明白,武后这是杀人灭口了。 “增派人手,协助狄怀英一起搜索,宫中任何一个角落都别放过,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李绚微微点头。 “喏!”弓嗣业立刻转身,亲自带着人去搜索了。 其实很多人都知道,韦后和李重福,很有可能已经死了。 毕竟已经太久没人见过他们来。 但是,他们的尸体从来没有人见过,也没有知道他们埋在哪里。 也或许他们还活着也说不定。 李绚抬头看了一眼,仁寿宫的匾额,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上官婉儿,叶绾绾,何妙,徐禄,还有无数宫人,内侍,全部跪在两侧。 李绚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掠过,最后看向殿中。 郑氏抱着李重俊有些不安的坐在主位上,一旁站着一脸倔强的太平公主。 郑氏怯怯的低头,太平公主则是死死的盯着李绚。 第一千六百九十二章 彩虹披肩,天佑彭王 洛河南岸,无数黑甲士卒沿着河岸朝两侧排开。 陆元方,王德真,崔知温,姚令璋四位宰相站在左侧。 李元嘉,李元轨,李元名,李灵夔四位宗室亲王站在右侧。 张大安,萧嗣业,云弘胤,欧阳通,王及善等六部尚书,侍郎,还有无数官员,密密麻麻的站在身后。 甚至因为站不下,就连后面的太尉府都开始被拆掉。 动手拆太尉府到,赫然是苏宝同。 太尉府本就是简易而成,不过三日成就,现在拆起来也格外容易。 很快,定鼎门长街就已经彻底的出现在眼前。 整条长街上,顿时涌现出无数的百姓,密密麻麻全都站在了长街上。 紫微宫被攻克,最后的混乱彻底消失,洛阳将彻底的重归平静。 几乎所有的洛阳百姓都出了门。 踮起脚尖,目光期盼的看向紫微宫。 汹涌的洛河,隔绝了两岸。 河面上没有一艘船,但能够清楚的看到端门之上已经密密麻麻的站满了黑甲士卒的身影。 虽然都知道李绚昨夜进了紫微宫,但里面的情况究竟如何,只要一日端门没有打开,人们就没法彻底的放心下来。 终于,众目睽睽之下,“吱呀”一声清响,端门终于轰然打开。 …… 端门打开,一身红衣金甲的李绚跃然而出。 站在洛河北岸,李绚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南岸,无数期盼的目光全部落在了他的身上。 李绚满意的笑笑,随即,右手举起一杆大旗。 一杆黑色大旗,上面用血写着一个大大的“唐”字。 李绚高举唐旗,对着南岸的无数人影,高声喊道:“唐!” “唐!”城墙上下,所有士卒全部都举起兵刃,高声呐喊。 “唐唐唐……”无数的呼唤声从洛河南岸传来,随即,每一个人脸上都带出了笑容。 了结了。 武后带来的乱局彻底的了结了。 许久之后,欢呼声才停歇下来。 李绚举着大旗,朝着洛河东面用力的挥舞。 下一刻,九艘三桅战船齐平着朝着洛河上游而来,很快,就来到了端门之前。 巨大的船锚在一瞬间全部放下,彻底停在了原本天津桥的位置。 下一刻,船上的投石车左右投出,十几根粗绳顿时被投到了其他的船只之上。 粗绳瞬间绷紧,苏宝同从后方而来,和一名士卒抬着四丈高的木板,最后直接放在了长绳上。 很快,很快的木板被搭在了长绳上,有士卒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将木板快速的盯死。 一座木板桥,一座浮桥,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出现在洛河之上。 “陆相,请!”李绚的声音从对岸传来。 陆元方深吸一口气,一步踏上了浮桥。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身后猛然传来一片惊呼,陆元方下意识的抬头。 一道彩虹从紫微宫西北方,跨过大半个宫殿一直落入到端门之前,恰好就在李绚身后。 陆元方看到这一幕,惊住了。 不是说陆元方,很多人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李绚手持“唐”字大旗,站在端门之下。 七色的彩虹恰好的落在他的身后。 不,远远看起来,就像是落在他肩头一样,如同七彩的披风一样。 衬着他的红衣金甲,格外的耀眼。 …… 李绚站在浮桥北段,看着停住的众人,神色有些诧异,忍不住的挥了挥手里的“唐”字大旗。 瞬间,七色彩虹随着他的挥动而轻轻漂浮。 最后,李绚手里的“唐”字大旗指向了西侧的洛河之上。 下一刻,竟然无比惊讶的,七色彩虹竟然随着“唐”字大旗的指向,开始朝着洛河移动。 李绚这个时候,也察觉到了异样,一侧身,瞬间就看到了移动的彩虹。 彩虹落入洛水之中,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声的消散了。 “哗”的一声,无数人忍不住喧哗起来。 他们太明白这是什么了。 这是祥瑞啊。 这是最难得的天降祥瑞啊。 这不像什么飞鸟喜鹊,鲤鱼神龟,更不是什么人工雕刻的玉石。 这是正儿八经的天瑞。 彩虹,七色彩虹。 不,什么七色彩虹,那是七色祥云…… 各种各样的声音不停的传来,但渐渐的汇聚成一句话。 大唐天佑! 天佑大唐! …… “大王!”陆元方从浮桥上走下,拱手行礼的同时,目光直直的看着李绚。 “陆相!”李绚回礼的同时,轻轻摇头,目光微微看向身后的天空。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元方神色沉了下来,难道真的是祥瑞,难道真的是天佑大唐。 还是说天佑…… “皇后和平恩郡王呢?”陆元方一句话,所有人顿时收回神。 “天后将皇后和平恩郡王藏了起来,狄怀英从昨夜到现在也没有找到,绚刚才已经派遣手下人全面去找了。”稍微停顿,李绚让开一条路,示意众人进宫,同时说道:“不过郑妃和重俊,还有公主驸马都找到了,现在他们都在乾阳殿。” 听到李重俊找到了,原本有些不安的群臣顿时放松了下来。 李重俊,李重福。 中宗皇帝的子嗣有一個在就行,剩下的慢慢找就是了。 “其他人呢?”陆元方率先走进了端门。 “能找到的,都在这里了。”李绚跟着陆元方一起进入端门。 转眼间,十几名身穿红衣金甲的军中将领,还有十几名身穿朱紫官袍的官员,分别站立在端门两侧。 王方翼,麹崇裕,唐真行,李多祚,李大志,秦善道等一系列军中将领,全部站在左侧。 刘景先,魏玄同,陈光,蔺仁基,李昭德,元明等尚书寺卿一干人等,全部站在长街右侧。 见到陆元方等人,众人齐齐拱手道:“见过陆相,王相,崔相,姚相,见过韩王,霍王,舒王,鲁王。” 陆元方、李元嘉等人,看着这么多熟悉的面孔,忍不住神色感慨。 陆元方点头道:“诸位辛苦了。” 这里面绝大多数,都是反对武后的人。 有的人被直接下狱,有的人则是在外面勉力支撑,保护众人家眷的同时,也做好了随时下狱的准备。 众人齐齐拱手,面色有些沉重。 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都只以为武后是要弄权,如同吕后一样的弄权,谁能想到,她竟然是要称帝,而且改唐为周。 “好了,诸位,我们先去乾阳殿吧,公主和郑妃都还在等着呢。”李绚稍微打断了众人,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等一下!”侧畔,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就见礼部侍郎韦巨源走上前来,对着李绚拱手,然后又看向众人道:“敢问诸位,韦尚书呢?” 众人一愣,这才发现人群当中没有韦待价。 没有礼部尚书韦待价。 “韦尚书在半个多月之前,被提走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李昭德稍微站出,微微拱手。 韦待价是最早一批被武后下狱的人,李昭德也没有比他晚上多久。 加上李昭德曾任密卫统领,很多消息他都比别人要灵通一些。 其他人虽然对于韦待价消失的消息有些意外,但相互对视一眼之后,都默契的沉默了下来。 韦巨源还要再说什么,韦玄贞突然从后面拉住了他的胳膊,面色凝重的摇摇头,说道:“先去大殿。” 韦巨源一愣,看着韦玄贞,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中升起。 “走吧。”李绚在一侧开口,看向乾阳殿,说道:“整个皇宫,都会有人彻底的清查,不管天后将他们关在了哪里,终究是都能彻底找出来的。” “多谢王爷!”韦玄贞轻轻躬身。 李绚点点头,转身看向陆元方:“陆相,走吧。” “嗯!”陆元方率先朝承天门走去,其他众人相继跟上。 无数红衣金甲的千牛卫,从端门到承天门,再到乾阳殿。 洛阳所有九品以上的官员,全部都进入到了宫中。 整个紫微宫中,有人在每个官衙不停的进进出出。 有的人搬出来一沓又一沓的公文,有的人押着别人,从侧门离开了皇宫。 整个皇宫的清洗已经开始。 负责这一切的,赫然是一个站在承天门上的黑衣人。 他叫李墨。 …… 进入承天门,宏伟的乾阳殿立在前方。 群臣默然的走动了乾阳殿前,韦待价的事,让很多人的情绪都没有正常起来。 陆元方在金阶之下停步,他侧过身看向李绚,终于问道:“天后呢?” 一句话,群臣的目光全部都落在了李绚身上。 之前李绚一直都没有说武后的下落,但他如今光复了紫微宫,那么武后要么是死了,要么就是被囚禁了。 现在要进乾阳殿,那么很多事情都需要彻底弄清楚。 “在贞观殿。”李绚看向众人,说道:“诸位宰相,诸位王伯王叔,后宫终究隐秘,三品以上的过去看看就可以了,其他人在这里等着吧。” “好!”李元嘉率先应了下来。 “便这样吧。”陆元方跟着点头,随后,率先朝贞观殿走去。 四位宰相,四位亲王,还有十几位尚书,寺卿,左右散骑常侍,几位在京刺史,都跟着一起过去。 更多的人则是留在原地,翘首以待。 穿过烛龙门,大业门,众臣不由得肃穆起来。 这里是后宫,虽然曾经有多少人受诏来到这里拜见李治,但其他地方,他们真的没有去过,也没有窥伺过。 贞观殿四周无数黑甲士卒守卫,整个宫廷清寂,甚至能听到鸟鸣的声音,让人莫名的安心。 陆元方有些惊讶的看向李绚,点点头道:“向来听说彭王军纪很好,今日所见,果然难得。” 陆元方一说,众人这才醒悟了过来。 整个皇宫之中,竟然没有丝毫的混乱,就连哭喊声都没有。 要知道,这里是皇宫。 不仅有无数美貌的宫女,还有无数的金银财宝,随便一样都能让人发疯。 但李绚麾下的右卫,却根本没有这些东西而混乱起来。 李绚微微躬身,说道:“军中所行,皆为大唐,又如何会在宫中乱来。” “善!”陆元方点头,诸相,诸王,诸尚书,寺卿,看向李绚的目光中,都带出一丝善意。 他们真的很担心,武后倒下之后,又冒出一个紧握权柄死死不放的李绚。 但看如今的情况,李绚是个很懂规矩,守规矩的人。 这下所有人都放心下来。 …… “吱呀”一声,贞观殿殿门打开。 群臣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御榻之下,被勒断脖颈,刺穿心肺,双眼圆睁,最后不甘而死,身穿黑色衮龙袍的武后身上。 这个跟着高宗皇帝一起压制了他们几十年的女人,她终于死了。 终于,有人沙哑的开口:“她是怎么死的?” 第一千七百一十三章 如何从政事堂偷科举试题? 二月初八,春风生发。 夜色之下,宫城森严。 崔知温神色平静的从甘露殿走去,过甘露门,而至两仪殿外。 两仪门下,李绚正在笑着和郑玄楷说些什么,语气轻松。 看到崔知温走过来,两人同时拱手道:“见过崔相。” “不用客气。”崔知温笑着微微摆手,然后看着李绚和郑玄楷说道:“再有四天,十五娘就要嫁入彭王府里,到时,郑家和王爷就是自己人了,老夫也能沾些光,做一做王爷的长辈。” 崔卢郑三家相互联姻无数,即便是偶尔和外姓联姻,也是小辈幼女,不涉核心。 当然,以崔知温和郑家的血脉关系,做一做李绚的长辈,还是没有问题了。 “崔相说哪里话,在绚的心里,崔相早就是绚的长辈了。”李绚微微躬身,神色谦卑。 “好了,不打扰你们,老朽这就回去休息,明日科考,王爷可要周全些。”崔知温温和的叮嘱,仿佛是真的关心。 “是!”李绚再度躬身,只是低声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漠然,但在抬头之间,已经是满脸温和:“崔相路上小心。” 崔知温笑笑,然后摆手而去。 …… 从太极宫侧畔而过,崔知温目光落在门下省方向,隐约能看到门下省依旧灯火通明。 崔知温知道,那是欧阳通在彻夜值守政事堂。 欧阳通是本届科举主考,是新帝登基以来第一届科考的主考。 为了避免有任何意外的事情发生,欧阳通今夜是完全不打算睡觉,就在政事堂外休息一日。 然后到了明日,由陆元方,李义琰,欧阳通三个人一起去甘露殿将装有九份考题的匣子交给皇帝。 最后由一岁大小的皇帝,随意无偏见的选择一份。 这就是明日科考的题目。 为了避免发生科举弊案,欧阳通值守政事堂,李绚值守甘露门。 看到出来,这一对舅甥是真的要掐死所有一切作弊的可能。 而在今夜,到明日辰时正,皇帝掀开考题之前,在他们的眼里,是最有出问题的时候,所以一整夜,连李绚和欧阳通都动了。 崔知温走入太极门下,阴影之中,他的脸上在一瞬间满是冷嘲。 随即,走出太极门,崔知温的神色已经平缓许多。 一辆紫篷马车从侧畔拉了过来,崔知温坐进马车之中,等马车离开朱雀门的时候,一队金吾卫,一队千牛卫已经护送两侧。 这是宰相才有的待遇。 同样的,崔知温的离开皇宫的一切举动,全部都会在最短的时间里,传到李绚的耳朵里。 这一夜,无尽的勾心斗角。 …… 胜业坊,中书令崔知温府邸。 崔知温平静的走在亭廊之间,两侧的仆人和侍女全部躬身停步。 崔知温没有看他们任何人就这么平静的走入到了书房之中,而此刻在书房之中,已经有一人在等候了。 这个人赫然正是吏部侍郎卢谞。 本来应该在吏部忙碌的他,这个时候,已经出现在了崔知温的府邸。 “叔父!”卢谞率先拱手行礼,然后低声问道:“考题……” 崔知温摆手,止住了卢谞,走到了桌案之后作息,他才从袖子里面取出一封卷封,递给卢谞,眼角微微有些得意的说道:“这便是彭王写好的试题,今夜让带人发出去。” “喏!”卢谞拱手接过,然后小心的问道:“叔父,只有彭王的试题?” “当然。”崔知温抬头,异常笃定的说道:“明日,陛下就会选中彭王的试题,只会选中彭王的试题,所以只拿到他的就足够了。” “是!”卢谞有些敬畏的拱手,目光忍不住落在眼前的卷封之上,心里有些好奇,这份东西放在政事堂,日夜有人看着,叔父是怎么拿出来的。 仿佛看透了卢谞的想法,崔知温微微冷笑:“彭王日夜派人盯着,欧阳通今夜更是连夜值守,唯恐担心有人动手偷了试题,但他们忘了,老夫我在门下省已经快十年了,政事堂动点手脚,提前拿出点东西,再容易不过了,抄录之后,再送回去就是了。” 十年黄门侍郎,让崔知温能在政事堂动太多手脚了。 表面上的政治斗争恢宏大气,实际下的政治斗争,小偷小摸,胜者为王。 “三日之后,科举结束,在彭王迎亲那日,趁他关注在郑家,派人将科举舞弊的事情踢爆,然后迅速组织士子到宫门请愿,最后我们一起去甘露殿见太后,请旨,诛彭王。”崔知温的拳头顿时紧握了起来,眼神振奋。 “是!”卢谞沉沉拱手,彭王一死,天下大变。 崔知温深吸了一口,看向门外,皱眉道:“玄暐怎么还没来?” 户部度支郎中崔玄暐,崔卢郑三家当中,公认的下一任宰相。 朝中历代度支郎中,历来都为皇帝所重,不管是之前的骞味道,还是狄仁杰,都号称有宰相之才。 只是可惜骞味道和范履冰他们那些人,被勒令致仕,归家教书去了。 崔玄暐也是一样,但因为他出身清河崔氏,所以更受打压。 不管是李显,李旦,还是武后,又或者现在的李绚,都没有太亲近他的打算。 “玄暐可能觉得此事有伤世家脸面,所以不愿意参与。”卢谞稍微停顿,然后又摇摇头,说道:“叔父,他不愿意参加就不要让他参加了,此中之事,越少人知情,越不容易泄密。” “科举之事并不为首。”崔知温微微摇头,说道:“关键在于之后,彭王麾下那些旧部如何安抚拉拢,到时候需要户部及时的拨下大量钱粮,他这个户部度支郎中不到怎么能行?” “叔父,这不是还有彭王府的资财吗?”卢谞低声安抚,说道:“到时候,用彭王府的资财安抚将士便是,彭王这些年,很是敛了一笔财富。” “彭王家中就算有再多财富,也不能让每個将士手里都拿到十贯铜钱的。”崔知温冷冷的白了卢谞一眼。 “十贯?”卢谞顿时无比震惊,看着崔知温,难以置信的问道:“那岂不是得用好几百万贯,大唐……” “所以才要动户部。”崔知温看向书房上方,冷声说道:“之前抄家韦家的时候,彭王的人一直在旁边死死的盯着,如今那些财富,有四成入了户部,正好都拿出来。” “是!”卢谞的面色无比凝重起来,随即心中又有些轻松。 若是每个人都给十贯,那么军中那些士卒,又有哪个愿意跟彭王走的。 “那些钱只是个总数罢了,给了领军的将领,剩下的就是那些将领自己分的事情了。”崔知温不屑的看着卢谞,卢谞这么大的年纪了,怎么还会认为那些钱落在将领们的手里会全部发放下去? 崔知温需要的,是从国库将钱拿出来,交给那些将领,确保士卒听话,就足够了。 每人十贯不过是个说法罢了。 将领们只要能够控制的住士卒,随他们怎么分配。 崔知温略带冷嘲的说道:“那些厮杀汉,手里即便是有钱,也存不住,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的花光,最后重归我们手中。” “是!”卢谞轻轻低头。 …… “舒王那边怎么说?”崔知温手按在桌案上,脸色凝重了起来。 “没有消息。”卢谞的神色凝重起来,低声道:“上个月已经派人送信去了苏州,但是一直没有消息回来,会不会有人……” “不一定。”崔知温冷笑摇头,道:“或许是有人又想当墙头草,当初彭王攻洛阳便是如此,如今不过重来一回罢了。” 李绚攻打洛阳,诸王一个没来。 虽说是李绚先给了他们镇守地方的命令,但诸王不仅自己没来,就连儿子都没派,就有意思了。 “但……”卢谞的神色凝重起来,李绚也是诸王之一,他在长安,天下才能维持住李姓统治,但他不在了,李姓统治就会摇摇欲坠,届时诸王一急必然回兵,他们挡得住吗? “薛讷是不是也没有消息?”崔知温抬头,冷冷的看向卢谞。 “是!”卢谞一脸脸色难看的低头。 “无妨,这是预料当中的事情。”崔知温轻轻摆手,然后看向卢谞说道:“今夜,你去一趟太平公主府,将这封信递给她。” 太平公主这四个字一出,卢谞顿时惊讶的抬起头。 原来叔父真正的杀手锏是太平公主。 崔知温从桌案之下取出一封信递给卢谞,轻声说道:“驸马天纵英姿,做殿中少监屈材了,做个雍州长史,堪堪有余。” “叔父,雍州长史?”卢谞顿时站了起来,难以置信的看着崔知温。 雍州长史,正三品,天下刺史之首,就这么给出去了。 崔知温没好气的白了卢谞一眼:“慌什么,如今雍州长史之所以为重,不过是因为彭王将长安万年两县的财刑归入雍州府听令,如今只要将他们从雍州府取出,各归长安万年二县,雍州长史就是个虚职。” 卢谞这才明白,自己叔父给出去的不过是一个虚职罢了。 “好了,去公主府吧,小心一些,彭王的眼线到处都是,别被发现了。”崔知温摆摆手,卢谞这才接过信件转身离开。 太平公主,太平公主,有太平公主,天下宗室就可以安定了。 …… 看着卢谞有些兴奋的离开,崔知温的脸色冷了下来。 他轻轻的敲敲桌案,下一刻,府中管家崔寿从书房门外走去。 崔知温身体微微靠后,开口问道:“神基现在到哪里了?” “代州刺史已经领兵到了河津,候令渡河。”崔寿轻轻躬身。 代州刺史崔神基,在薛仁贵死后,任代州都督至今,在并州长史盐城伯李崇敬刚到任之际,悄悄的带三千精兵杀到了河津。 崔神基原本就是代州长史,多年在代州军中,关系深厚,又有世家勾连并州,悄然杀到河津并不难。 但他不敢轻易进雍州之地,一进雍州,立刻就会落入彭王视线当中。 “三日之后,洛阳有一批贺礼送到函谷关,然后从华州入关汇合,然后进入长安,将这份赵郡李氏的帖子送过去,足够他们出入长安城了。”崔知温将早就准备好的赵郡李氏的帖子递了出去。 “喏!”管家崔寿拱手接过,然后小心的出门,关好房门。 崔知温轻轻抬头,目光看向上方,眼底闪过一丝冷嘲。 什么太平公主,什么薛讷,崔知温相信的从来只有自家人。 崔神基,前婺州刺史、御史大夫崔义玄之子。 自从当年镇压陈硕真之后,崔义玄就开始用心在军中培植人手,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也能够随时调用三千精卒。 可惜不是三千骑兵。 但足够了。 只要解决了彭王,他们崔家就是天下第一世族,以皇帝垂拱,崔卢郑三家安治天下。 大盛之世啊! …… 二月初九,科举开试! 第一千七百一十四章 洞房花烛 巳时正,天光放亮 门下省,政事堂前。 李绚一身红衣金甲,长剑悬腰,神色肃然,站在王德真,崔知温,姚令璋,刘景先,岑长倩五位宰相左侧。 诸相身后是六位尚书,九位寺卿,五监监正,御史大夫等人,密密麻麻排列出去。 两侧是禁卫将军李荣,禁卫将军李孝逸,左千牛卫将军周乾,右千牛卫将军李大志,左金吾卫将军崔鼎,右金吾卫将军薛讷。 剩下无数红衣金甲的金吾卫士卒向外蔓延而去。 今日是天子登基以来,第一次科举,科举将招收三十六名各科进士。 数字中规中矩,展现皇帝执政一样也是中规中矩。 规矩才是如今天下最大的秩序。 “吱呀”一声,政事堂大门打开。 尚书左仆射陆元方,中书令李义琰,侍中欧阳通三人并肩而出。 站在最中的是中书令李义琰,陆元方和欧阳通站在两侧。 李义琰的手上捧着一只檀木匣子,里面放着九份由诸相每个人出一份的科考试题。 试题送给皇帝审阅之后,会由欧阳通,张大安,王及善三人带往吏部,在吏部考院进行科考。 李绚一直盯在檀木匣子上,目光异常的凝重。 今日科考,欧阳通是主考。 今日的事情,如果处理不好,欧阳通不仅仕途完了,甚至他的名声也完了,甚至还会影响到后人。 崔知温的手段,瞒不过李绚,但是如何完善的处置,而不影响到欧阳通,才是李绚真正需要关心的。 …… 崔知温的眼角余光始终落在李绚身上,看到李绚紧张的模样,崔知温心中忍不住的一丝冷笑。 陆元方,李义琰,欧阳通三人从人群当中走过,然后走向甘露殿。 群臣跟在三人身后,一起朝甘露门而去。 就在群臣离开之后,一队千牛卫重新将政事堂封闭。 崔知温走出门下省的时候,恰好看到了这一幕,嘴角忍不住的闪过一丝讥讽。 李绚没有回头去看崔知温,只是平静的向前。 群臣脚步停在甘露门外,再往前就是后宫了。 只有陆元方,李义琰,欧阳通三人穿过甘露门,进入到甘露殿内。 一时间,群臣的气氛不由得微微一松。 随即,众人低声讨论了起来,这一次皇帝最后会选谁做的试题,每位宰相他们会出什么样的试题,尤其是最后的策论。 各位宰相的风格都不一样,出的题也不一样。 比如欧阳通,他出的题就偏大义气节,而李绚出的题,历来务实,又多与朝政有关。 其他的宰相也各有偏好。 这段时间长安市井之间不知道讨论过多少了。 李绚依旧神色肃然的站在甘露门上,甘露门上,李竹对着李绚微微躬身。 李绚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这段时间太低调了,心思都放在了长安洛阳之外,天下各州,这让很多人都觉得他很弱。 但是现在,半年过去了,李绚已经不再担心他做什么会引起天下大乱,藩镇格局。 现在是他专心解决长安诸事的时候了。 突然,众人一下子全部沉默了下来。 甘露门下,陆元方,李义琰,欧阳通三个人走了出来,这个时候,已经换做欧阳通走在中央。 他的手上已经捧上了之前的那个檀木匣子。 此刻的檀木匣子里面,应该只有一份试题,只是不知道是谁的。 陆元方和李义琰稍微停步,欧阳通上前半步,对着群臣高喊道:“试题已出,群臣前往太庙祭告先帝。” “喏!”群臣齐齐拱手。 欧阳通大踏步的上前,朝着太庙而去。 群臣立刻转身跟上,李绚刚要走,陆元方突然叫住了他:“彭王留一下!” 李绚愕然的回头。 陆元方无奈的耸耸肩道:“恭喜彭王了,你要在政事堂待三天了。” “啊!”群臣大多听到了这句话,忍不住回头的同时,也彻底的明白,今日,这题是李绚出的题被选中了。 李绚脸上的愕然顿时收起,他对着陆元方认真拱手道:“绚遵令。” 然后李绚微微侧身,看向身后道:“从今日开始,三日内,雍州地面加一级戒严。” 周乾,崔鼎,刘知柔同时站出,拱手道:“末将/下官领命。” 李绚转身,对着陆元方认真拱手道:“一切就麻烦左相了。” “嗯!”陆元方神色肃然起来,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崔知温看到这一幕,面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三日内,整個雍州加一级戒严。 这会令他很多事情都束手束脚,不过没办法。 李绚如今虽然卸任了军权,但依旧是太尉,禁卫大将军,依旧掌管着整个长安的安危,这也是诸王诸相,甚至太后同意的。 不过还好,崔知温的手段放在了三日之后。 三日之后,科考结束,彭王大婚,足够所有人的注意力从这边移开了。 …… 政事堂中,李绚平静的坐在最上首,所有人都各自去忙,只有李绚被禁足在政事堂。 当然,李绚只是在这三日之内不允许离开政事堂而已,诸般事务依旧可以送到他的手里。 他的消息也依旧可以传出去。 但这里是政事堂,李绚从这里发出的每一条,每一条信息都会有无数人看着。 官面上的事情,他可以去做,但私底下的事情,除非他愿意暴露在众人之前,否则最好一件都别做。 李绚抬起头,看向院中的松柏,心中一片肃然。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个时候的李绚,反而是最警觉的。 不知道多少消息被各处的密探源源不断的挖了出来,然后送到了余泽,王隐客和刘瑾瑜的手里。 当然,还有赵巩。 很多人都已经忽略掉了的赵巩。 赵巩如今虽然只是密卫统领,但是密卫副统领当中,还有一个右千牛卫郎将李墨。 很多事情右千牛卫也可以去做的。 更别说,还有陆元方。 …… 李绚起身,走到了政事堂右侧。 两名主事坐在桌案之后,看到李绚,立刻起身拱手:“王爷。” “将这些日子积攒的公文让六房都拿过来。”稍微停顿,李绚说道:“另外传令三省,将近日需送政事堂处置的公文,全都送过来,本王三日时间,尽量多处置一些。” “喏!”两名主事同时肃然拱手,其中一人更是直接转身离开。 李绚如今在政事堂,并非囚禁于此,而是之前诸相就已经商量过,任何人的试题被抽中,就负责值政事堂三日。 三日之内,除政事堂会议之外,其他需要政事堂处置的事情,全部由李绚处置。 政事堂除了每日诸相会议,需要处置的国家大事以外,也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政事堂处置。 但这样的事情,一般都由当日值政事堂的宰相来处置。 是的,政事堂每日都有一位宰相值守,很多不值得上政事堂会议,但下面又不愿处置的扯皮之事,都会交由值政事堂的宰相来处置。 当然,也不可不处置,留到政事堂会议再来解决,不过这样风评就不会太好。 但如今,李绚值守政事堂,三日之内,哪里也去不了。 正好,他来好好的处置一下这些事情。 很快,大量的公文,被从迅速的处理妥当,发送回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御史台。 很多涉及到不同部门都不愿意背锅的扯皮之事,来回责任说不清的各州州务,御史台对各部官员弹劾等等,大量的事务从李绚的手中被处理妥当,然后被送往各部,发往天下州县。 三日时间,各省各部大量积攒的公务被处置完毕。 很多事情一看就知道处理的很妥当。 很多事情哪怕是一时间看不出结果,但是从李绚的处理手段而言,这已经是最佳的处理方式了。 三日之后,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御史台都不由得长松了一口气。 李绚在政事堂处置事务,一开始还好,到后来甚至倒逼各部官员加快处理事务的脚步。 偏偏他又是值政事堂,稍不注意,政事堂的斥责就会发下来。 轻一点还好,重一点的,一旦被纳入记录,立刻就会送到吏部从而影响未来前途。 李绚值政事堂,就像是有一根鞭子,时刻在众人背后甩着一样。 不过在这三日时间内,很多棘手的事情在李绚手里被妥当处理。 三日之后,看着有些发空的值房,不知道多少人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甚至很多人对李绚表示感激,尤其是那些被御史台弹劾,但实际上不少是被冤枉的官员,李绚雷厉风行的予以澄清。 还有大量地方刺史的不作为之事,李绚严厉斥责的同时,三日时间,在政事堂起码裁撤调换了大量的州郡刺史。 这让很多人惊讶的时候,也忍不住的敬畏和感慨。 这种事情,自从高宗皇帝病逝以来,已经很久都没有发生过了。 即便是左相秉政,多数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处理着各方的利益,朝政拖慢了许多。 也就是陆元方和王德真这些年轻一些的人上台才好些。 如今的李绚,让很多人忍不住的响起了高宗皇帝。 …… 三日之后,科举结束。 李绚伸了个懒腰,从政事堂走了出来。 天色已经发暗,政事堂除了少数值守之人,其他人也都回家了。 李绚平静的从门下省走出,他忍不住的回头看了一眼,灯影昏黄。 科举三日之内,一切平静。 看起来平静如常,但很少知道,这个不过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平静罢了。 明日,李绚就要纳郑氏女为七品滕人,而明日,科举弊案就会彻底爆发。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李绚转身,一身红衣金甲的李墨快步走了过来,同时将一封信递上:“王爷,来信了。” 李绚接过,上面没有名字,李绚皱眉:“这是是的?” “是代州刺史崔神基。”李墨话刚说完,李绚顿时猛然难以置信的抬头。 随即,李绚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哈哈哈!” …… 登科及第,洞房花烛。 欢腾的喧闹省在门外传来,李绚拿起手里的金色喜秤,挑开了郑十五娘的红盖头。 红颜金钗,美目流转。 李绚伸手从一旁接过交杯酒,递给郑十五娘杯,然后轻声说道:“从现在起,你就是本王的人了,郑家的事情,再和你没有关系,知道了吗?” “嗯!”郑十五娘咬了咬嘴唇,然后用力的点头。 李绚笑笑,将手臂伸了出去,最后和郑十五娘一起将杯中酒饮尽。 看着怯生生,没有心机的新娘子,李绚握了握她有些冰冷的手掌,轻声说道:“你在这里休息,为夫去陪陪宾客,之后,再回来找你。” “是!”郑十五娘脸色莫名的发红。 “呵呵!”李绚笑着起身,然后走出来新房。 来到院外,李绚刚刚站定,李朗稍微走近,低声说道:“王爷,崔相入宫了。” “嗯!”李绚顺手接过毛巾,将嘴里的藏酒一口全部吐了出来。 第一千七百一十五章 太后有旨 诛杀彭王,独掌朝堂。 甘露门外,崔知温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甘露门上,低声侧问:“禁卫将领呢?” “禁卫将军李荣,禁卫将军李孝逸,禁卫中郎将李竹,全部都去彭王府贺礼去了,今日在宫中的只有几位禁卫郎将,无关大局。”卢谞低声解释了几句。 “左右金吾卫、左右千牛卫的人也都去了?”崔知温神色依旧警惕。 “这倒没有,右金吾卫将军丘贞沐还在,不过他在巡视长安县,不在宫中。”卢谞看了四周一眼,低声道:“今夜,长安城中将领,要么在彭王府,要么在四处巡逻,从现在起的半个时辰内,只要我们杀到彭王府,他们丝毫察觉不到,但……” “但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就会发现了是吧。”崔知温眼中满是冷笑,但神色却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是!”卢谞郑重的点头。 如今整个长安都在李绚的掌控之中,他们能从这里面扣出半个时辰来着实不容易。 而且半個时辰之后,彭王就该入洞房了,到时候,他家里的将领也会四散离开。 那种情况下,不说跑掉一个就会有极大的麻烦,就是有人和左右金吾卫联系上,他们的事情也有极大的可能会失败。 所以,一切必须在这半个时辰内解决。 “现在,就看我们的太后,给不给我们圣旨和皇帝的金箭虎符了。”崔知温脸色冷然起来,看向前方。 对面,郑玄楷已经走了出来,对着崔知温拱手道:“左相,太后有召。” “臣领旨。”崔知温快步的走入甘露门,然后朝甘露殿而去。 身后的整个皇宫中一派凛然。 数十名士子堵在了朱雀宫门外,不持刀械,坐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 很多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所以,自然也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去给李绚报信。 …… 甘露殿中,郑氏一脸不愉的坐在御榻之上,挑逗着儿子李重俊,抬头看向走入殿中的崔知温,问道:“崔相,可是有什么事情吗,马上宫门就要落锁了。” “启禀太后,出事了。”崔知温拱手,对着郑氏说道:“太后,你听!” 郑氏微微一愣,刚要说些什么,突然,一片隐约的声音传入到了她的耳中。 “科举舞弊,我们要求重试;科举舞弊;我们要求重试……” 一片的声音从刚才还寂静的宫门口传来,郑氏的脸色瞬间一白。 一手将手里的小枕放在一旁,郑氏忍不住的站了起来,看向侧畔的徐禄道:“你看看怎么回事,另外传彭王……不,即刻传左相右相入宫,调左金吾卫将军崔鼎入宫……” “太后。”崔知温忍不住的打断郑氏,上前一步,认真说道:“太后,是出事了,有人举报科举舞弊,臣已经派人查过了,是有一名士子在科举之后,连夜买醉,醉后高呼,他买对了题,此言被同伴传扬出去…… 如今长安城中小半的士子都已经到了朱雀门外,要求科举重试,彻查舞弊……现在还有更多的士子正在赶来。” 说到这里,崔知温的神色不由得一紧。 他不想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彭王遍布全城的眼线会不知道。 只不过半个时辰之内,他们还弄不清楚怎么回事。 而同样在半个时辰内,崔知温不仅要拿到太后的圣旨,还有金箭虎符,才能杀到彭王府。 如果彭王肯俯首就戮就最好了…… “那就传欧阳侍中也一起进宫,他是本届主考,出了事找他就对,另外,李相,姚相,刘相,也一并叫进来。”郑氏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不把李绚的名字说出来。 “太后。”崔知温压住发急的情绪,再度拱手道:“此次科举,在启封之前,没人知道试题是什么样子的,但这些试题都是彭王所出,无论如何都和彭王脱不了关系,臣请即刻让彭王进宫,解释一切,控制局面。” 郑氏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抬头看向崔知温说道:“崔相应该知道,今日是彭王纳妾的日子吧,而且他娶的还是我郑氏女子,为何崔相非要将这事和彭王勾连起来……而且就算是彭王出的题,在皇帝挑选之前,他也不知道自己会被挑中吧?”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若是有人泄题,只能是彭王。”卢谞忍不住的接话,然后说道:“或许是彭王在无意间将考题泄露了出去,但只有如此,才能说的清楚,为什么,如此严密的科举,会有考题泄露。” “彭王三日都在政事堂,如何泄题?”郑氏看着崔知温和卢谞,她敏锐的嗅到一股不一样的味道。 “是在之前,彭王或许也不知自己会被挑中,但在科考之前,就无意间将试题泄露了出去。”崔知温赶紧补充到了一句。 “原来如此。”郑氏侧身,看向徐禄说道:“派个人,去彭王通知一声,让彭王即刻入宫。” “喏!”徐禄拱手,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崔知温顿时叫住了徐禄,转身看向郑氏说道:“太后,此事关系重大,若是彭王心中惶急,作出什么不当的举动,局面就麻烦了,此事不如让老臣去,请太后赐下金箭,臣即刻去请彭王……” “崔相!”郑氏冷喝一声,直接喝断了崔知温,怒声道:“崔相想做什么,如今马上就要宵禁,就算有士子要到宫门请愿,又能来多少人,就算闹,又能闹多大,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就要持金箭去找彭王……不,本宫看,你是要抓彭王吧?” 崔知温不由一愣,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算盘竟然被郑氏一语喝破。 “来人。”郑氏猛然看向殿外,大声道:“来人!” “不会有人的。”郑玄楷轻轻开口,郑氏猛然难以置信的看向他。 郑玄楷对着郑氏拱手:“太后,你难道没有察觉吗,如今在长安城,彭王一手遮天,军政统摄,只要他一个念头踏错,他立刻就会更上一步,直接取代重俊为帝……太后,如今我等也不过是为日后计,稳定天下,铲除隐患。” 郑氏一脸陌生的看着郑玄楷,她没有想到,郑玄楷会说出这种话。 如果说是以前,是她的父亲,郑氏说不定就信了,但自从李绚给她讲诉了平衡之道后,郑氏就再也不会偏听偏信了。 郑氏缓缓的坐了下来,不再看她的父亲,只是低头看着李重俊,也不开口。 殿内一时间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崔知温猛然醒觉,向前一步道:“请太后下令。” 郑氏依旧不看崔知温,崔知温的脸色微微一变,难以置信的看了郑氏一眼,然后转身看向郑玄楷,果断的道:“你去内殿,将皇帝的令箭虎符全部拿出来,不要管这个逆女……她已经不再是你郑家的女儿了,快点去,我们没有退路了。” 郑玄楷脸色一白,下一刻,他一咬牙猛然朝着内殿而去。 随即内殿顿时传来一片喧哗声,但很快,郑玄楷就带着金牌令箭冲了进来。 “走!”崔知温接过金牌令箭,立刻就要朝着外面冲去。 就在这个时候,郑氏突然幽幽的开口:“崔相,抢夺皇帝令箭虎符,以为私用,这是谋逆!” 崔知温脚步一顿,然后大踏步的朝外面走了出去,现在的他还有的选吗? …… 出了甘露殿,崔知温立刻停下,转身看向郑玄楷,狠狠的剜了他一眼,说道:“你留在这里,看着你这个逆女,如果她有什么举动,即刻……” “杀”那个字,崔知温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他一咬牙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如今的局面,郑氏反对,他们就算是杀了彭王,回到也需要面对郑氏的诘问。 若是将来郑氏不松口,他们就算杀了李绚,也无法做到独掌朝政的目的。 但是,现在他们已经没有选择了,一切都是未来的事情了。 离开皇宫,崔知温调了一队完全可以信的过的金吾卫随行。 这些是他们很艰难才安插在金吾卫各司的人手,今夜全部调了出来。 而在他们一行人刚刚离开皇宫,很快就不停的有穿着红衣金甲,金吾卫士卒的士兵汇合进了他们的队伍之中,粗略一数,竟然有上千人。 前面有人上面阻拦,但被崔知温的令箭已经挡开。 看到后面都是自己人,金吾卫也没有吹响警哨,因为他们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开化坊,红灯高挂。 几十名禁卫士卒,依旧警惕的坊墙上下巡逻,听到外面的马蹄声,众人顿时警惕起来。 随即,崔知温带着上百名金吾卫出现在坊门外,看了上方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太后有旨,彭王大婚,宫中有礼物赐下。” “喏!”几十名禁卫同时拱手,立刻让开道路,上百名金吾卫顿时冲了进来,而更多的脚步声,也在外面响起。 禁卫士卒顿时察觉到不对要拔刀,对面的金吾卫,横刀已经先一步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彭王府,礼乐阵阵。 崔知温依旧是带着上百名金吾卫出现在门口,对着门口的护卫说道:“皇太后有旨,贺彭王大婚,去叫彭王准备。” “是!”一名护卫立刻跑进来府中,随即,崔知温缓缓的走进了王府。 两侧的金吾卫立刻上前,强行逼开了彭王府的护卫,同时下掉了他们的兵刃。 更多的金吾卫冲了进来,同时也将整个彭王府牢牢的围困起来。 一路走入中院,两侧呼喝声顿时传了过来。 崔知温抬头,赫然就看到几十名军中将领,还有几十名各司官员全部都在这里。 尚书右丞王隐客,刑部侍郎李昭德,大理寺卿何以求,秘书少监余泽,御史中丞张弘俞,中书舍人,给事中,侍御史,一大批人今日全部都在这里。 对面,一身红色新郎服的李绚,已经平静的走了出来。 两人四目对视,全部都平静的可怕。 “太后有旨!”崔知温从袖子里面取出一封圣旨,对着李绚高声道:“彭王接旨!” 李绚一身站在那里,平静看着崔知温,轻声说道:“崔相,没有门下省的盖印,太后无权下圣旨的。” 崔知温捏着圣旨的手顿时攥紧,院中气氛顿时肃杀起来。 第一千七百二十一章 太平公主清君侧,佛门神秀介入 五月十五,凤凰山定陵。 李绚一步步从山下迈上山顶。 只有他一个人。 整个定陵前前后后,全部被黑甲骑兵封锁,甚至就连山上也被搜索了十几遍。 李绚平静的越过祭庙,然后走到了李显的陵墓之前。 看着李显的墓碑,李绚轻声一叹。。 手里提着的酒坛翻起,将一整坛酒直接倒在了墓碑之前。 看着酒液顺着地面流开,李绚没有丝毫迟疑的转身,越过祭庙,重新走到山下。 李朗将李绚的坐骑牵了过来,没有丝毫犹豫,李绚直接翻身上马。 这一刻,他抬头望去。 山势起伏,密林深重。 高山之上,中宗皇帝李显的陵墓居中,顺光韦皇后的陵墓居左,和思赵皇后的陵墓居右。 李绚不由得轻叹一声,李显一生只有四个孩子。 韦后和他生了两个,李重照和李重福。 李重照出海之后,飘渺无踪。 李重福直接死在了武后的手里。 李重俊登基为帝,只要李重俊不出问题,那么李显的帝业就可以完整的传承下去。 但是,很可惜,有人不想让李重俊活,这個人,就是太平公主。 李绚转身,看向侧边问道:“太平长公主如今在什么地方?” “启禀王爷。”李朗拱手,说道:“昨日,公主殿下已经入住白马寺,为中宗皇帝祈福,说是要为中宗皇帝祈福三天三夜,但其实昨夜,她就悄然去了郑州。” “豫章王也在郑州吧?”李绚淡淡的开口。 “是!”李朗躬身,说道:“是,舒王那边我们渗透不进去,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想法。” “舒王啊!”李绚轻叹一声。 舒王是韩王,霍王,鲁王那一辈的,如果李绚刺激舒王,那么宗室难免会闹一闹。 舒王是高祖皇帝之子,不是李世民那一脉的,他们对于李绚的威胁没有那么大。 “传令下去,盯死豫章王麾下的长史,司马,弄到他们手下的名单,若是他们企图潜入洛阳,将他们全都赶出去,但若是他们试图进入长安,那么就什么都不用管。”李绚转眼作出了安排。 “是!”李朗认真躬身。 “还有舒王那里。”李绚抬头看向前方的定陵,轻声道:“若他没有朝廷的指令就贸然离开苏州,那么就将他彻底弄死吧。” “是!” “豫章王不用管,让他好好的活着。”李绚说完,直接调转马匹,朝着洛阳的方向快速而去。 无数的马蹄声响起,更多的黑甲骑兵从四面八方汇入。 一条黑色的潮流直接越过长安城朝洛阳而去。 长安城墙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这一幕。 …… 夜色之下,荥阳之畔。 月色迷离,洛河飘舟。 一艘很不起眼的乌篷船上,太平公主将身前的酒杯中的清酒倒满,然后看向对面有些拘束的豫章王李亶,开口道:“彭王将薛讷这个右金吾卫将军留在了长安,王叔,此事怕是有不小影响。” “殿下。”李亶轻轻拱手,然后小心的问道:“彭王是不是有所察觉。” “不好说。”太平公主微微摇头,说道:“左右金吾卫,右金吾卫将军薛讷和左金吾卫将军崔鼎留守长安,但左金吾卫将军秦善道和右金吾卫将军秦明这对父子却是一起值守洛阳。” “秦氏父子执掌左右金吾卫,那么岂不是说,只需要说通了他们这对父子,洛阳城便尽在掌握。”李亶原本还有些担心,但现在听到太平公主这么说,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没用!”太平公主无奈的叹息一声,说道:“秦明自幼和彭王一起长大,后来母后夺位,秦氏父子被投闲置散,直到彭王重归才重新启用,而且,他们不仅代表自己,还有后面的整个秦家,程家,尉迟家这些老牌家族,他们不会让别人害彭王的。” “彭王野心极大,若是不加限制,恐怕会有杨坚之险,他们这几家都是太宗和先帝老臣,这种事情难道不帮助殿下?”李亶一时间有些不明白。 “不一样了。”太平公主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才叹声说道:“父皇当年登基的时候,就刻意打压这些老牌将门,所以后来程家才会听命于母后,其他各家则各自凋零,尉迟家嫡长孙的尉迟循毓,竟然是以一个参军入仕的……” 李亶沉默了下来,本来这些老牌将门对李治这一脉就没有多少好感,你们最后还自己弄出一个武氏来。 “那如何做?”李亶微微低头,看向太平公主,神色肃然。 “调人吧,从江南调一千精锐,悄悄进入洛阳。”太平公主直直的看向李亶。 李亶一愣,随即说道:“殿下,天下兵马都在彭王掌控之中,何来一千精锐可调?” “江州。”太平公主低头,看向前方,轻声说道:“本宫知道,在江州,舒王还藏了三千私兵,原本是只有一千来着吧,后来天下混乱,你们趁机增加到了三千,是要起兵的对吧?” 李亶沉底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他才对着太平公主摇摇头,说道:“殿下,没用的,彭王对雍洛异常熟悉,我们的人进不去洛阳城。” “能的。”太平公主侧身看向李亶,低声说道:“白马寺会想办法帮你把人带进去。” “白马寺?”李亶顿时一惊,太平公主什么时候和白马寺勾连在一起了。 “白马寺因为相助母后,所以在洛阳被攻破之后,彭王要求白马寺的僧人还俗,佛门几番派人,最后才留下了十几名老僧,而且白马寺的田地也被彭王全部收入洛州府,白马寺只剩下了一个空壳,佛门找了神秀大师来说服彭王,以举办佛道法会祭祀天下亡灵,彭王一定会答应的,到时候……” “神秀大师?”李亶实在没有想到,太平公主竟然动用了神秀大师。 五祖弘忍,六祖慧能。 神秀是弘忍的高徒,虽然未能成为佛门六祖,但佛门高僧更受世人推崇。 尤其是在北地。 “这不是本宫的本事。”太平公主轻轻摇头,说道:“白马寺佛门祖庭,统摄整个河洛,但彭王却在将白马寺挖空之后,有意请老君山太清宫的真人出山,在洛阳白马寺对面建立道观,所以佛门急了。” 李亶嘴角微微一抽,什么建立道观,分明打着用上几年时间,一步步将白马寺彻底吞掉的打算。 或许过上几年,白马寺就该被称之为白马观了。 尤其彭王出身蜀地道门青羊宫。 “臣会派人先到郑州,至于如何入洛阳,听殿下安排。”李亶沉沉拱手。 太平公主松了口气,摆摆手,说道:“不用急,慢慢天,今年不行就明年,稳一些,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必须要彻底的清除中枢隐患。” 清君侧,太平公主打的还是清君侧的口号。 “喏!”李亶拱手,小心的抬头道:“殿下,之后呢,韩王霍王那里不好交代啊!” “这你不用管,本宫这里自有手段。”太平公主抬起头,眼中满是冷笑。 …… “殿下,前一阵,朝中派人去接建平王,濮王,新安郡王回朝,但除了建平王失踪,濮王,新安郡王皆在朝使抵达之前病逝,臣敢问,他们究竟是……”李亶看着太平公主,目光中极为的深沉。 “这事本宫查过。”太平公主摇摇头,道:“新安郡王病逝及早,之后是濮王,然即便是濮王病逝也在洛阳被克之前,至于建平王,他的事情虽然说不清,但是李象和李厥之后已经回朝了,很多事情无法所用。” 李亶顿时看清楚了,对于这些同为太宗皇帝一脉的堂兄弟,太平公主根本不想看到他们回京。 至于李象和李厥,废太子李承乾的子嗣,注定了他们对皇帝的威胁极小。 尤其这对兄弟还有嫡庶之争。 太平公主根本就没有让他们介入朝堂纷争的打算,更别说现在就连李象和李厥都去了地方。 “殿下,还有一件事。”李亶面色凝重的看着太平公主的说道:“武阳王好像失踪了,是不是……” “他死了。”太平公主直接点头,但随即又摇摇头,说道:“本宫可以肯定,他一定是死在了长安附近,但问题是他是复州别驾,他应该在复州,而不应该莫名其妙的死在长安,不能拿这件事说事。” 太平公主看的很清楚,如果将武阳王的事情拿出来说,那么太平公主自己就是谋逆的那个人。 摆摆手,太平公主说道:“你放心,名分的事情不会有问题的,彭王那里还有一个致命的隐患。” “哦!”李亶点点头,恍然了过来,太平公主手里还捏着致命的东西,但这东西是什么,她不说。 “臣领命。”李亶沉沉的躬身。 …… 乌篷小船缓缓的朝洛阳而去,格外的诗意。 太平公主稍微上前,坐到了前方的甲板上,看着前面的郭后悔,问道:“你觉得他会不会照做?” “全然不会,但起码会有一些试探,若是有成,他会加大投入的。”郭后悔肯定的点点头,说道:“他已经动心了,彭王能掌握朝政,为什么他不行,大家同样都是堂兄弟,同样的高祖之孙,一个豫章王,一个南昌王,没有差别的。” “这样就好。”太平公主松了口气,抬眼看向洛阳方向:“有了豫章王和舒王替我们吸引彭王的注意,我们就可以将我们的人手调入嵩山……” “彭王没那么容易入彀的。”郭后悔小心的提醒。 “彭王太妃会动心的。”太平公主的嘴角闪过一丝冷嘲。 彭王是道门门徒,彭王太妃却是佛家信徒,甚至就连福昌郡主,也都是佛门灵女。 神秀只要抵达彭王府,白马寺,佛门法会,佛道纠葛,很多的事情就都会将彭王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明家那边……”郭后悔刚刚开口,太平公主冷厉的眼睛已经盯了过去,郭后悔只能彻底的闭上嘴。 “你的人手,要快些到位。”太平公主盯死了郭后悔,然后说道:“彭王擅长作战,即便是我们早有准备,若是不能够彻底的将他击杀在嵩山,那么我们就再也没有下一次的机会了。” “殿下放心,臣调的,都是臣在逻些的老人……” …… “驾!”黑色骑兵如同潮水一样的涌过洛神岛,然后朝洛阳而去。 洛河北面的皇宫寂静肃然。 李绚没有直接从北面直入皇宫,而是先到了定鼎门外,将手下骑兵留下大半之后,才带着三百骑兵进入了洛阳城。 这段时间,已经足够城中反应了过来。 这才是一名臣子该做的事情。 李绚先进皇宫,拜见皇帝,拜见太后,畅谈半个时辰之后,才离开皇宫返回家中。 坐在中堂,刘瑾瑜挥挥手让人下去,然后才看向李绚说道:“公主去了洛阳一晚,趁着天明赶回了白马寺,为了避免让豫章王发现,所以我们没有去追他……另外,宫里有人去了秘书监一趟。” “他们终于想到要找那份东西了。”李绚微微摇头,感慨道:“公主比为夫想的还要更有耐心。” “嗯!”刘瑾瑜轻声叹息,为太平公主感到一丝可惜……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出现在门口,李朗不顾一切的冲到了堂下,神色有些惊慌的拱手道:“王爷,神秀大师到了。” “神秀?”李绚和刘瑾瑜相互对视,面色惊愕! 第一千七百二十二章 是时候摧毁太宗一脉在天下的威信了 玉龙苑后院佛堂,福昌郡主一身彩衣,跪在蒲团上。 神秀和尚上前,在福昌郡主眉心轻轻一点。 下一刻,一朵红色的莲花已经在福昌郡主的眉心绽放。 欧阳氏满脸欣喜的站了起来,对着神秀和尚不停的致谢。 如今天下佛门三分,慧能的南宗,神秀的北宗,窥基的西宗。 如今霞儿已经得到了西宗和北宗宗主的祝福,如今只需要得到南宗的祝福,便天下通行无碍。 “阿弥陀佛!”神秀和尚慈和的合掌行礼,眼角余光却是挑向了站在后侧的彭王和彭王妃。 李绚和刘瑾瑜同时脸色温和,察觉到神秀和尚的目光,两个人甚至同时微笑感激躬身。 但是在神秀的眼里,却能够看到两个心底的冷漠。 片刻之后,后院荷池之中。 月色从天上照落,垂影在荷池之中。 神秀平静的站在池畔,看着荷池中的月光,轻声说道:“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 李绚诧异的看了神秀一眼,摇摇头,说道:“禅心无形,即事而真;自性无相,随心而现。” 神秀微微一愣,随即神色暗淡下来,侧身看向李绚道:“王爷禅心通彻。” “也是大师和慧能大师前路相引,才能让后学有所进益。”李绚微微点头,对神秀表示感激。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神秀感慨一声,无奈的摇摇头。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李绚侧身看向神秀。 明明已经是快八十的年纪,但却看起来跟三十多岁的极为的相像。 稍微停顿,李绚说道:“大师不必自责,慧能法师虽境界更高一筹,但就绚而言,还是大师之言更有功德,更易为天下人接受,也更容易修成,如此,大师功德无量。” 神秀惊讶的看着李绚,他没有想到,李绚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 神秀所说的,是一种修行状态,而慧能说的是一种悟果。 慧能的悟果,即便是整个天下,无数僧侣,最后能够修成的,不过只是寥寥数人而已,对天下作用寥寥。 相反,神秀所言,时时拂拭,心境透彻,天下易得之人不知凡凡,所谓功德无量,不过如此。 “王爷天慧。”神秀神色温和许多,虽然他的心结依旧没有彻底解开,但心境却好了许多。 稳住心思,神秀看着李绚,问道:“看王爷所言所行,对佛门并不反感,却为何对白马寺如此苛刻?” “佛者,救苦为善。”李绚抬手,示意神秀和他走进一侧的石亭下,那里早就有人准备好了凉茶。 李绚抬手给神秀倒了一杯,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才开口说道:“人世苦海,苦海广大,无边无际,佛不过一筏也,然则佛若混同苦海,那么踏足其上的人,岂非是从一座苦海,踏入了另一座苦海。” “天后之事,白马寺亦是无能,被迫而已。”神秀轻轻摇头,武后刀锋之下,白马寺的和尚又能如何。 “当年梁武帝崇佛天下无双,然其最后,不过饥渴而死,北魏武帝灭佛,未尝不是受到了梁武帝的影响,当然,还有佛门介入朝廷党争,及至本朝,亦有隐太子建成和废太子承乾事,其人都与崇佛有关。” 李绚目光幽幽的看着神秀,轻声说道:“大师,佛家人不打诳语,白马寺之事真的是被迫的吗?” 神秀沉默了下来,无法再开口。 “苦海无边,便是佛徒,也难免被人沾染,如此之后,便让这些沦落的佛徒彻底的归入苦海,与众生一起沉沦吧。”李绚抬头,轻声说道:“或许,这本身就是他们所求的。” “明镜蒙尘,不复光明。”神秀轻叹一声,心中亦是不由得一声苦笑,他今日来彭王府的目的,几乎被李绚破个干净。 “然则白马寺终究是佛门祖庭,数百年传承,望彭王能给佛门一個机会,广大佛宗,勿有毁灭之忧。”神秀对着李绚轻轻合十。 “大师既然开了口,本王若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便是本王的不是了。”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这样吧,允许白马寺留守的大师,每人招募三名弟子,至于吃穿,白马寺有的是房间租给明年参加士子居住,还有饮食,白马寺广大,自食其力吧。” 白马寺所有的良田,全部都被李绚剥脱,然后赐给了远处的居民。 白马寺附近的田地,全部被李绚发送给了洛阳城中远离白马寺百姓。 至于白马寺附近的百姓,李绚害怕他们再投给佛门,所以这些人,他们被强行迁移到了其他地方,远离洛阳。 一时间,白马寺的募捐几乎彻底停止。 “若是天下佛门愿意为这些人在诸战事中死伤的大唐百姓做水陆道场三十六日,如何?”神秀开出了条件。 “大师亲领吗?”李绚死死的盯着神秀。 神秀沉默了下来,随即他郑重的点头道:“可以!” “福昌郡主为佛门灵童。”李绚继续加码条件。 “可!”神秀这一次不再犹豫。 “好!”李绚点头,说道:“此事若成,白马寺可再度收徒,依照宗正寺律令便可,田产不可能还给他们,若是再有他人投效,那也是白马寺和洛州府的事情了,但若是他们再介入朝政,那么即便是大师坐镇白马寺,本王也会将他强行改为青羊观。” “一次教训,已然足够了。”神秀躬身道:“多谢王爷大德,王爷规矩严明,心镜清查,贫僧佩服。” “无非便是为了天下百姓,百姓和乐,便是国之大愿。”李绚摇摇头,说道:“本王送大师!” “多谢王爷!”神秀轻轻躬身。 …… 正堂之中,李绚返回了卧房。 刘瑾瑜正在抱着霞儿仔细查看,看到李绚,刘瑾瑜低声问道:“神秀没有做什么手脚吧?” “他不敢。”李绚微微摆手,笑笑说道:“但凡刚才他的手脚有一丁点歪斜,为夫就会下达灭佛令,他不会想尝试的。” 刘瑾瑜轻轻点头,她相信,李绚能够干的出来这种事。 “神秀这回来,是为了白马寺的事情?”刘瑾瑜很容易就猜透了神秀的目的。 “嗯!”李绚点头,在床榻边坐下,同时将女儿抱过来,低声说道:“白马寺佛宗北地核心,神秀要在北方建立佛门北宗和南方的六祖慧能相抗衡,一个强大的白马寺是必须的。” “夫君会让白马寺复起吗?”刘瑾瑜好奇的看着李绚。 “眼下的局面,白马寺若是能够按照为夫的设定重立起来,不是坏事,就怕他们心有不甘。”李绚一句话点透。 “公主!”刘瑾瑜点点头,太平公主能够从白马寺悄然溜出去,没有白马寺和和尚的配合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们这一次也是有图谋的。”刘瑾瑜的眼神冷了起来。 “必然如此。”李绚抱紧霞儿,说道:“不过神秀应该是不知情的,他召唤而来的天下名僧应该也是不知情的,所以让神秀看住霞儿就不会有事,至于他们真正的目标……恐怕也还是声东击西的手段。” “那是在什么地方?”刘瑾瑜神色谨慎。 “嵩山!”李绚很笃定的说道:“整个洛阳,能够让为夫放下戒备的地方不多,嵩山是少有的。” “嵩山是道门的地盘啊?”刘瑾瑜微微有些惊讶。 “娘子忘了,还有少林寺呢。”李绚笑笑,然后说道:“不过少林寺不会直接介入进来的,最终暗中在太室山做些手脚,不过也好,恰好当年的那些东西,也在嵩山,一起掀开好了。” 说着,李绚低头看向霞儿,眼神中不由自主的带出一丝狠厉。 刘瑾瑜轻轻的握住了李绚的手臂,神色认真的点点头。 当年的那件事情,关乎到皇室最大的丑闻。 如果那件事情被揭开,那么李治这一脉,就彻底的在天下宗室面前失去了威信。 若是这个时候,太平公主作乱,那么天下人恐怕很难容忍李治一脉。 甚至包括李重俊。 “是时候了!” “是时候了!” …… 政事堂,李绚值日。 大量的公文放置在桌案上,李绚打开一份公文,开始细细的阅读了起来。 天下三百州,三百刺史。 三百个位高权重的刺史,历来都是李绚最大的心头大患。 但是,经过李绚大半年的试探分析掌握,终于将天下刺史分为四类。 下州刺史地方贫瘠,政务繁杂,根本没有多少心思放在中枢变化,而且下州地方也没有多少力量支持他们动乱。 中州刺史地方稍好,有所余力,能够窥伺中枢变化,不少人甚至有插手的能力,但地方世家错综复杂,中州刺史想要统合地方并不容易,只有十余位刺史有这种能力。 上州刺史威权甚重,有的甚至州县之内可以有府兵指挥,而且多年宦海,和中枢勾连甚重,这些人才是李绚真正需要提防的。 不过还好,这些刺史大多数与朝中宰相,尚书,天下世家,宗室,外戚有关。 也有一部分人是完全凭借自己能力走到今天的。 武后的亲信基本已经被铲除,李显留下的亲信躲在李绚手上,剩下的完全忠诚于李治的也不多了。 最多的,还是潜意识认同太宗皇帝子孙统治天下的,不过这些人不少只是太宗朝入仕,那个时候只是小官,天恩不深。 但也没有接触多少政治斗争的,这样的人不多。 李绚需要做的,就是在关键时刻,控制住这些州郡。 这样即便是到时候有人动乱,也能控制的住。 关键是河北。 河北反而刺史不为重,多是地方长史参军,多为河北人,一有异心,立刻河北糜烂。 河北历来赋税极重,但轻易动摇赋税体系并不可取。 李绚这一次从郑氏,崔氏和卢氏身上,剥下来几十万顷的田地,已经在今春逐渐的发放了下去,河北的人心,起码靠近太行山一带,是缓和了许多,但…… “踏踏踏……”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李绚微微抬头。 李朗在门外停步,拱手道:“王爷,白马寺水陆大会起了!” “盯死他们!” “喏!” …… 八月初秋,秋实累累。 “启禀太后,今秋天下大丰,秋仓满溢。”陆元方对着郑氏沉沉拱手道:“臣贺大唐千秋,天下万安。” 李绚,欧阳通,刘景先,李元嘉四人同时拱手,道:“臣贺大唐千秋,天下万安。” 崭新的贞观殿中,郑氏满意的点点头,说道:“难得皇帝登基大半年,天下安定,本宫也算是对得起先帝了。” “太后万福金安,天下大治。”众人齐齐拱手。 鄭氏满意的点点头,刚要继续开口,突然瞥见内侍少监姜皎恭敬的站在殿门前。 “何事?”陆氏微微抬头。 姜皎恭敬的走入殿中,对着陆氏拱手道:“太后,今日白马寺水陆大会结束之际,嵩山有七彩霞光出现,疑似祥瑞。” 陆元方,李绚,欧阳通,刘景先,李元嘉五人面面相觑,但随即拱手道:“臣等恭贺太后,天下大丰,上苍有贺!” 郑氏笑着微微摆手,看向李绚道:“本宫知晓白马寺之事,这说不得就是白马寺那些僧人弄出来的东西,既然此事由彭王起,那么明日,便由彭王,韩王,会同霍王,太常寺卿,光禄嗣,一起去嵩山祭祀,以昭天下繁昌。” “臣等领旨!”李绚轻轻躬身,神色泠然! 第一千七百三十三章 传位于李成器,李成器不受,请传位彭王 “宫门口的那些人还未散去吗?” 甘露殿中,郑氏平静的看向陆元方,李义琰和欧阳通等众位宰相。 “是!”陆元方神色凝重的拱手,道:“百官群集宫门,这在我大唐,是从未有过之事。” “若是将为首之人抓起,将其他人棍棒打走,可能恢复安宁?”郑氏一句话,陆元方脸色不由得一变。 “太后,若是如此,则陛下尽失天下之心。”陆元方上前一步,认真的说道:“依臣看,不如让陛下上宫门,臣代为念读罪己诏,则万事可定。” “这罪己诏是非写不可了。”郑氏直直的看着陆元方。 “凌烟阁被毁,昭陵崩塌,长安水井喷涌黑泉,黑鸦绕梁不去,此皆不祥之兆,臣再请陛下下罪己诏。”陆元方沉沉的躬身。 身后的诸相也同时拱手道:“臣请陛下下罪己诏。” 郑氏沉默了下来。 诸相低头之间,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们不明白,为什么都到现在了,郑氏还是不肯低头。 不过是一个罪己诏罢了,下了这个罪己诏,则天下安定,他们为什么不做。 “你们说,这是不是太平的诡计?”郑氏一句话说出了原因,看向群臣道:“他们眼下很有可能是第一步,之后还有第二步,第三步,乃至于更多,一直到最后,逼迫皇帝逊位……逊位给相王?” “太后……”陆元方的话还没有说完,郑氏直接摆手道:“还是让彭王回来吧,让他来处理这些事情,如何?” “不可!”姚令璋立刻上前一步,对着郑氏拱手:“太后,彭王在洛阳已整军准备前赴河北,若是贸然返回,对大局不利。” “那眼下之事交给姚相处置如何?”郑氏直接反问。 “臣现在就去处置。”姚令璋转身离开就要离开,然而郑氏没有叫住他,其他人也就看着他这么离开。 片刻之后,徐禄已经从外面返回躬身道:“太后,姚相被打破头了。” “终于还是见血了。”郑氏看向陆元方,问:“左相,为何就是不能杀人呢?” 陆元方目光微微一变,拱手道:“太后,若是陛下今日杀了人,那么日后,陛下恐怕很难再在朝堂面对群臣,天下纷乱,于大唐不利,臣再请陛下下罪己诏。” 郑氏再度沉默了下来。 欧阳通在一旁看着,眉头不由得皱起。 一个还是请太后即刻下陛下下罪己诏。 一个则是死活不肯下罪己诏。 事情就这么僵住了。 欧阳通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他知道,外面那些人的根本目的,还是逼皇帝逊位。 太后也看的很清楚,但如今只有先下罪己诏,然后慢慢谋划其他,才好处置妥当。 杀人,用什么利用杀人? 谋逆吗? 千牛卫调查至今,也没有找到任何唐见日和相王勾连的证据。 总不能栽赃陷害吧。 诸相就这么站着,谁也不说话,郑氏坐在前方也不说话。 就在这個时候,突然“哇”的一声,坐在旁边的皇帝顿时忍不住的哭了起来。 郑氏赶紧去抱皇帝,但小皇帝这个时候,却下意识的躲了一下。 看到这一幕,郑氏微微有些发愣。 她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小皇帝的脖颈之间。 一时间,太平公主死死的掐着李重俊的画面,再度出现在郑氏的脑海中。 片刻之后,郑氏才缓缓的转过身,看向陆元方,面无表情的说道:“他们要想皇帝下罪己诏,这不可能,皇帝无错,但自从太平公主逆乱之后,皇帝的身体就一直不好,如此天下再这么折腾下去,皇帝的身子骨怕也是要被彻底毁掉了。” “太后!”陆元方满脸惊骇的抬头。 郑氏摆摆手,说道:“皇帝可以逊位给相王,这一点本宫可以答应,但皇帝的皇位传承自中宗皇帝,相王若要继位,可以,过继到本宫和中宗皇帝名下,以皇帝嫡亲兄长的身份继位,做本宫的儿子,本宫继续垂帘,如此,也能保皇帝日后安康。” 武后逆乱,害死了中宗皇帝,及至后来,李绚光复洛阳,最后由李重俊接替李重照继位。 对于这段过往的帝位传承,朝中早有定论。 高宗皇帝传位中宗皇帝,中宗皇帝传位肃宗皇帝,肃宗海上遇风暴失踪,当今天子继位。 其中李旦,被追封为睿宗皇帝。 虽然是称皇帝,但却是追封,和孝敬皇帝李弘一样的追封。 他在武后朝时登基的那段时间,朝廷上下是不认的。 如今的帝位传承,是高祖,太宗,高宗,中宗,肃宗,李重俊。 李重照和李重俊都是中宗皇帝李显的儿子。 李显继位有高宗皇帝遗诏,天下认可。 李重照和李重俊继承李显的帝位,也是天下认可,那么你李成器又是继承谁的帝位? 李旦的,那么礼法说不过去,李显的,很好,那你过继到郑氏名下,称一声母亲,李重俊就是你的亲弟弟。 郑氏那句话说的没错,只要如此,她依旧是皇后,那么就能最大程度的保证李重俊顺利的活下去。 但是,这其中也隐藏着险恶的暗手。 一旦李成器失德,或者说早夭,那么皇位依旧会回到李重俊的手里。 郑氏有足够的把握做到这一点。 “事情既然定下来,那么就这么办吧,先让相王去太庙祭祀,宗正改录,然后到本宫这里来。”稍微停顿,郑氏说道:“如此,也让彭王回来吧,哪怕几日,先让他将这件事情见证了再说。” “太后!”陆元方依旧有些发懵,事情怎么演变到这一步。 “都走,都走!”郑氏直接摆手,毫不客气的将众人撵走。 …… 两仪殿侧,陆元方抬头看向王德真,低声问道:“为何会如此?” “陛下身体不好。”王德真想了想,解释说道:“如今虽然有办法解决不上朝之事,但皇帝心中未尝舒服,乃至于累及身体,太后也有些支撑不住。如此,为了皇帝的身体,太后后退一步,让相王以其子身份登基,以保自己和陛下。” “诸位如何看?”陆元方看向其他人,尤其是欧阳通。 欧阳通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说道:“这也是如今最好的办法了。” “那么彭王那边呢?”陆元方紧跟一句,神色肃然。 如今他们这些宰相,最提防的就是李绚突然回到长安来抢夺皇位。 凌烟阁,昭陵,还有唐见日的背后,虽然找不到李绚的影子,但陆元方依旧认为是李绚在作为。 “我去说服他吧。”欧阳通感慨一声,这件事情到最后,还是得要他去。 “那么便是如此了?”陆元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他都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最近一系列事情,快的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 “皇帝身体不好,相王过继中宗皇帝,将来有子,择其一,继承睿宗香火,便是如此,其他诸事皆无。”张大安突然开口。 诸相顿时反应了过来,同时点头道:“善!” …… 开化坊,相王府。 豆卢钦望看着眼前的唐见日,直接站起来说道:“你说什么,你是来迎相王入宫登基的?” “是啊,豆卢公。”唐见日压制住心中的兴奋,说道:“左相,李相,张相,全部都在门外,以太后懿旨,迎接相王入宫。” 稍微停顿,唐见日拱手说道:“皇帝身体不好,相王过继中宗皇帝,以太后嗣子,皇帝兄长继位,这已经是唐某能够争取到的最好条件了。” “什么争取?”豆卢钦望脸色一变,然后忍不住的上前,揪住唐见日的衣领,猛然问道:“是谁让你争取了,是谁让你谋逆了,说?” “不是王府派人联络的下官吗?”唐见日满脸茫然,豆卢钦望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没有,王府从来没有联系过任何人。”豆卢钦望放开了唐见日,整个人有些失魂落魄的说道:“我们都被人算计了。” “啊!”唐见日愣了,随即脸色一变,身体颤抖。 “哪么相王呢,还登基吗?”唐见日小心的看向豆卢钦望。 “登,为什么不登,他都逼到这一步了。”豆卢钦望猛然抬起头,咬牙切齿的看着唐见日:“他逼着我们非要走这一步,若是不走,他也会再逼到。” “伱是说彭王?”唐见日脸色微微一变,但他随即又说道:“不可能,皇帝身体不好,太后允许相王以中宗嗣子登基,满朝认可,他就算带兵杀回来又如何?” “呵呵!”豆卢钦望冷笑一声,随即平静看向后院:“一切看殿下如何抉择了。” …… 黄篷马车晃晃悠悠的驶入宫中,李成器微微挑开车帘,看向外面。 无数禁卫森严,刀槊林立。 “叔父,事情真的到了如此地步吗?”李成器转身看向豆卢钦望,低声问道:“天子的病情真的如此之重?” 豆卢钦望轻轻点头,说道:“天子在洛阳是被太平长公主掐了一下,差点没命,之后,便不管怎样都不敢太过见人,大朝更是三次未开了,日后开的可能也不大。” “那么叔祖呢?”李成器抬头看向豆卢钦望,早慧的他轻声说道:“叔祖同意成器继位吗?” “太后点头,百官同意,彭王由他们说服吧。”豆卢钦望也不知接下来会如何演变,但他相信,李绚一定会有后手,如今的他们只能一步步的走下去。 太庙就在眼前,马车缓缓停下。 李成器从马车当中走下,百官肃然迎立:“殿下。” 李成器面色紧肃的从群臣当中走过,一路直上太庙。 豆卢钦望紧紧跟上。 太庙门前,李元轨目光平静的看着李成器,率先躬身道:“见过殿下。” “曾叔祖!”李成器轻轻躬身。 “请!”李元轨率先走入太庙,李成器紧跟而入。 豆卢钦望,陆元方,李义琰,欧阳通等人,全部停在门外。 看到李成器在蒲团之上跪下,李元轨看向面前的高祖,太宗,高宗,中宗牌位,躬身道:“奉皇太后懿旨,皇帝身体不安,继兹衰绪,有兹冲昧,难守洪基,惟王明圣在躬,体于上哲,故以相王成器过继中宗皇帝,以成帝业……” “曾叔祖。”李成器突然开口打断了李元轨,问道:“若是成器过继到皇伯名下,那么日后若是成器不幸早夭,那么父王的香火,将由何人祭祀?” “这个!”李元轨一时愣住了,李成器成年之后,那么一切自然是李成器的儿子挑一支香火,但如果李成器没有成年,没有子嗣,那…… “如此,那么成器不愿过继到皇伯明日,请太后和诸相在宗室之中另择贤者,另立新君。”李成器说完,然后沉沉的叩首。 李元轨微微一愣,随即,一道声音出现在他心中。 李绚。 该到李绚了。 第一千七百三十四章 以彭王绚为帝,承继大统,祭祀宗庙 太庙之中,李成器对着高祖皇帝,太宗皇帝,中宗皇帝的牌位,沉沉叩首:“……成器不愿过继到皇伯名下,请太后,曾叔祖和诸相在宗室之中另择贤者,另立新君。” “另择贤者,另立新君。”清脆的声音在整个太庙广场上不停的回荡。 太庙上的百官,诸将,全部都惊呆了,无比诧异的看着李成器。 皇位,皇位。 那是皇位啊! 在皇位之前,李成器就这么轻松的推掉了。 他将几乎是唾手可得的皇位轻轻的推了出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 随即忍不住一个激灵。 李成器疯了,李成器绝对是疯了,那是皇位啊,他就这么不要了。 说不要就不要了。 站在李成器身侧的李元轨顿时反应了过来,他一脸严肃的看着李成器,喝问:“嗣相王成器,你可是不愿接受皇帝的传位?” “不愿!”李成器对着面前太庙中的先祖牌位,沉沉叩首道:“成器庸人之姿,学无所成,又有不堪,无法亦不愿承继皇统,更不愿过继到皇伯名下,令父王的香火有断绝之忧,故请太后和诸相在宗室之中,另择贤者,另立新君。” 李成器这一次将话说的清清楚楚,他不愿继承皇位,同时不愿李旦的香火有断绝之忧,所以请太后和诸相,在宗室当中,另择贤者,另立新君。 “诸位,如何?”李元轨转身看向陆元方,王德真等诸位宰相。 众位宰相的脸色依旧面色一片凝重,他们听的很清楚,在宗室当中,另择贤者,这句话说的是谁,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来人,请太后至太庙,商量新君人选。”李元轨转身看向一侧。 李孝逸上前拱手:“喏!” 下一刻,李孝逸转身,大踏步的朝着太极门而去。 一队禁卫士卒迅速的汇聚到了李孝逸的身后,然后跟着他一起朝太极门而去。 …… 一身黑底金丝小凤袍的郑氏,戴着金色凤冠,脚步匆匆的走入太庙。 就在这个时候,李元轨突然开口:“请皇太后向大唐诸位先帝敬香行礼。” 郑氏的目光一直落在跪在一侧的李成器身上,听到李元轨这么说,整个人不由得一愣,随即脸色微微一变。 深吸一口气,郑氏郑重的上前,对着高祖,太宗,高宗,还有李显的牌位郑重行礼,然后才奉上三炷香。 郑氏目光落在李显的牌位之上,她的眼底有微不可查的难看。 看到郑氏向后退开,李元轨这才微微躬身道:“启禀太后,相王不愿意承继皇位,请太后于宗室之中另择贤者,另立新君。” 郑氏沉默了下来,深深的看了李成器一眼,开口问道:“相王,本宫要听你亲口说。” “是。”李成器沉沉躬身道:“成器庸人之姿,学无所成,无法,亦不愿承继皇统,更不愿过继到皇伯名下,令父王的香火有断绝之忧,故请太后和诸相在宗室之中,另择贤者,另立新君。” “既然如此,也不需由宗室之中另择人选了,高宗皇帝在世嫡传,就只有皇帝和相王两人,若是相王不愿,那么便由皇帝勉强继续坐于帝位之上了。”郑氏长袖一挥,直接说道:“便如此吧。” 群臣不由得一愣,但瞬间,他们就反应了过来。 郑氏,皇太后郑氏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玩了一手以退为进。 她早就知道,李成器不会愿意转为李旦的嗣子,也不愿意成为她的儿子,这样就不能够成为皇帝。 到最后,皇位还是会回到李重俊身上。 看着郑氏身上带着的无尽得意,群臣一时间真的感到无比的恶心。 他们是真的被恶心坏了。 …… “太后。”礼部尚书魏玄同从群臣之中走了出来,拱手道:“太后,按照礼制,皇帝逊位,继承权自然归属相王,相王不愿继位,又言可在宗室诸王中,选择近支血脉,宗室贤者继承帝位,那么自然便是从宗室近支血脉中,选一人过继到太后名下便是。” 诸相不由得眼睛一亮,赞同的点点头。 王德真率先看向李元轨,问道:“霍王,宗室近支当中,血脉最近,又最适合过继到太后和中宗皇帝名下的,有何人?” 李元轨目光微微一抬,然后平静的说道:“太后刚才说过,高宗皇帝在世嫡传,只有皇帝和相王两人,他二人不愿那么便只能够在太宗皇帝诸子诸孙中选择。 恒山郡公承乾,有子二人,郇国公李象和鄂州别驾李厥,这二人各有子嗣数人;魏王李泰有子孙数人,但全部在武氏乱政期间或死或失踪,再也找不到了。” “霍王,你在说什么,什么太宗诸子孙,皇帝尚在,高宗皇帝、中宗皇帝血脉犹在,选什么太宗诸子孙,本宫不同意,本宫不认他们做嗣子,皇帝的皇位依旧由皇帝来坐。”郑氏满眼愤怒的看着李元轨,恨不得立刻扑过去掐死他。 “太后,这里是太庙,不是后宫,本王以宗正寺卿,皇帝圣旨,遴选帝位传承,次序以开,现在不是太后你说不可以就不可以的,太后你现在你需要说谁可以就好了。”李元轨冷冷的看了郑氏一眼,然后看向陆元方,问道:“陆相,是否如此?” “是如此,这里是太庙,大宗正所言极是。”陆元方轻叹一声,拱手点头。 这里是太庙,不是政事堂,更不是后宫,身为宗正卿的李元轨在这里的话语权极重。 能够在这里压制他的,也只有礼部尚书和皇帝。 哪怕是陆元方,在这里也只有平视李元轨的份。 当然,出了太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只是今夜这事,他们还能出得了太庙吗? 明眼人从李成器拒绝继承帝位,李元轨不愿意将帝位还给李重俊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这件纠缠了许久的事情,今日终于要有答案了。 听到陆元方这么说,郑氏一脸的难以置信,随后她缓缓的看向其他宰相。 没有人帮她说一句话,郑氏的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 “好了,那么一切继续。”李元轨点头,然后看向郑氏说道:“恒山郡王李承乾子孙过继皇位,太后可否?” “不可!”郑氏回过神,咬牙切齿的看着李元轨。 “嗯!”李元轨平静的点头,道:“宗室也认为不可,恒山郡王毕竟曾经谋逆,试图刺杀太宗皇帝,若是让他的后人继承了皇位,高宗皇帝地下有知,也会不安的。” 郑氏皱起眉头,看着李元轨,她有些看不清李元轨的真面目。 “太宗皇帝嫡子之外,其他庶子,吴王李恪谋逆,其位由郁林县侯李荣继任。”李元轨看向殿外的李荣,李荣立刻后退一步。 “齐王李佑谋逆,国除。”李元轨抬头看向众人,眼神中带出一丝讥讽。 群臣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们已经听出了这里面不对的东西。 “蜀王李愔同李恪谋逆,国除,子嗣于武氏乱政期间失踪于巴州。”李元轨眉头垂了下来。 巴州,群臣不由得想起了章怀太子李贤,如果不是李绚派人去了巴州,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李賢死了。 李愔的后人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蒋王李恽,嗣蒋王李炜谋逆国除,诸子女流放,失踪。”李元轨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现在这個时候,众臣已经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太宗皇帝的子嗣,除了早死的,竟然没有一个不谋逆的。 即便是李泰,也是因为谋嫡不成而心丧死。 “越王李贞,琅琊王李冲,谋逆,国除,病死。”李元轨每说一句,众臣都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纪王李慎,武氏乱政,被污谋逆,国除,子女皆死。”李元轨的声音轻了一些,李慎的死,是真的可惜。 “赵王李福,咸亨元年病逝,其子建平王李穆,武氏乱政时期,病逝均州,无子国除。”李元轨的脸色惋惜越来越重,太宗诸子孙中,好不容易有一个和谋逆无关的,最后却子嗣病故,无子国除。 “曹王李明,谋逆,被黔州都督谢祐逼杀,其子零陵郡王李俊、黎国公李杰,因刺杀谢祐,而被废为庶人,李杰有子李胤,两岁七个月,太后要选曹王明唯一嫡孙李胤继位吗?”李元轨抬头看向郑氏。 郑氏听了这么一大堆谋逆事,早已经对太宗子孙反感到了极致,她直接摆手道:“不选。” “那么便是近支诸王。”李元轨抬头看向诸相说道:“本王,鲁王,韩王,年老垂死,不与诸事,故从下一辈子嗣中遴选,韩王世子李讷,嗣郑王李敬,嗣彭王李绚,霍王世子李绪……” “从彭王一支选。”郑氏下意识一句话说出口,但一出口,她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白。 李元轨立刻抓住了他的话口,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彭王者,宗室贤王,宗室皆认,然彭王诸子,金昌郡王李志昭不过七岁,而且其辈分为中宗皇帝兄弟,但其也难为中宗皇帝嗣子,故以臣看,不如立彭王为帝,金昌郡王李志昭为太子,如何?” 郑氏脸色顿时彻底惨白,她现在终于明白,李元轨根本没有给她任何选择。 她唯一的选择只有李绚。 而且李元轨说的没错,李重俊这一辈,年纪最大的,也就是李重照,李成器他们来,其他人比他们年纪还小。 “若是以彭王为帝,名分如何定论?”姚令璋忍不住的站了出来,死死的盯着李元轨。 “汉高祖病逝后,以其子惠帝刘盈为帝,前少帝刘恭,后少帝刘弘为帝,及至吕氏祸乱平定,最终群臣迎立文帝刘恒为帝,文帝者薄姬子也,庶子也。” 李元轨稍微停顿,继续说道:“汉武帝病逝后,以其子昭帝弗陵为帝,弗陵无子,霍光以其废太子废帝嗣昭帝即位,废帝被霍光废,光又以戾太子刘据之孙宣帝病已即位,宣帝追封其父刘进为皇考,其祖刘据为戾皇太子……” “昭帝为武帝曾孙,文帝刘恒为高祖之子,皆可继承皇位,彭王凭什么?”姚令璋一句话下意识出口。 “就凭彭王也是高祖之孙。”李元轨冷冷的看着姚令璋,冷声道:“彭王是高祖血脉,当朝嗣王,宗室推举,若按文帝之论,那么本王岂非亦可以继承皇位了。” “可……可……”姚令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李元轨说的没错,他是高祖皇帝之子,仿效刘恒,是可以即位的。 不仅是他,韩王,鲁王亦是如此,礼法无悖。 而且汉有吕后,唐有武后,武后子孙不为帝,礼法上是说的过去的。 “彭王者,宗室推举,当世贤王,高宗皇帝在世时,便多少爱抚,便是武庶人也曾言,高宗与皇帝,名为兄弟,实则父子也,诸位当时亦有人在场,彭王继承皇位如何不可。”李元轨一挥袖,一句话直接说了出来。 陆元方平静的走出,对着李元轨躬身道:“大宗正,以彭王为帝,韩王,鲁王亦是赞同吗,还有天下宗室?” “本王这里有韩王鲁王亲笔信。”李元轨从袖子里面取出两封信,递给陆元方,同时看向外面,喝问道:“以彭王为帝,李孝逸,李荣,李讷,你们怎么说?” “善!”一身红衣金甲的李孝逸,手持长槊,站出拱手。 李荣,李讷亦是同样,槊刃锋寒。 陆元方看着李元轨,脑海中想的却是李绚,他根本不知道,李绚究竟是用什么办法说服宗室诸王推他为帝的。 深吸一口气,陆元方看向诸相,群臣和太后说道:“太史公有曰,凡有天下,治万民者,盖之如天……今皇帝病久不已,乃失惑混乱,不能继嗣奉宗庙祭祀,不可属天下,其议代之。 宗室议彭王承继大统,太后如何说?” 郑氏沉默许久,终于她的脑海中闪过李重俊怯怯害怕的模样,又想到太宗皇帝诸子谋逆之事,最后叹息一声,点头道:“可!” “以彭王承继大统,诸尚书诸卿如何说?”陆元方看向六部尚书。 王方翼率先站出拱手:“善!” 黄仁素紧跟站出拱手:“善!” 裴居道跟着站出拱手:“善!” 萧嗣业落后一步拱手:“善!” 云弘胤轻叹一声,拱手:“善!” 魏玄同看着众人,苦笑一声:“善!” 何以求,陈光,蔺仁基,元明,韦弘机等九寺寺卿,全部站出拱手道:“善!” 看到这一幕,诸相怎么可能还不明白,天下群臣,朝中诸将,全部都已经在等着李绚即位了。 “右相。”陆元方看向王德真,王德真苦笑一声:“可!” “刘相?”陆元方看向刘景先,刘景先上前拱手道:“可!” “李相?”陆元方看向李义琰,李义琰上前拱手道:“可!” 陆元方的目光从姚令璋身上扫过,看向张大安问道:“张相?” 张大安上前拱手道:“可!” 陆元方的目光从岑文本和姚令璋身上掠过,开口道:“如此,在太庙之中,诸帝之前,以太后,宗室,尚书左右仆射,中书省二中书令,门下省一侍中,六部尚书,九寺寺卿,十六位将军大将军令,以彭思王元则子嗣彭王绚为帝,承继大统,祭祀宗庙。” “臣等领旨,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一言之下,太庙之外,所有的文武百官全部都跪了下来。 密密麻麻的,一直延续到城墙之上,所有的禁卫,千牛卫,金吾卫,全部都跪了下来,整个皇宫一片肃然。 …… 姚令璋看着这一幕,整个人直接懵了。 他转过身看向诸相,一个又一个的,也跟着跪了下来,包括陆元方,李元轨,甚至陆氏也是一样。 只剩下他自己。 最后,姚令璋苦笑一声,缓缓的跪了下来。 第一千七百三十五章 三辞三让,称孤道寡,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黎明初起,长安城满城百姓,莫名其妙的带着一丝期待,看向春明门的方向。 昨日皇宫的事情,早就在百官出宫之后,传的沸沸扬扬。 太后以皇帝身体不能胜任天下重任为由,过继相王李成器为嗣,然相王不愿,举荐宗室贤者继承皇统。 太后,宗室,宰相,尚书,寺卿,无数百官商议之后,共推彭王绚为帝,继承皇统,祭祀诸庙。 消息传出之后,长安百姓莫名的感到一股坚定的安稳。 以年长贤明的彭王为帝,长安城日后再也不会生乱了。 所谓帝壮则天下壮,帝弱则天下弱。 李绚统帅天下数十万大军,莫敢不从,内外诸夷敢有称兵逆乱者即可斩之。 长街之上,不少百姓欢呼着朝开化坊彭王府而去,等他们到了的时候,无数的金吾卫已经将开化坊密密麻麻的保护了起来。 若是从高处,甚至能够隐约看到刘瑾瑜站在府门前,迎接李元轨的身影。 …… 甘露殿中,郑玄楷抓起一个花瓶,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花瓶顿时碎裂成无数片。 郑玄楷恨恨的看了外面一眼,然后才又满脸不甘的看向郑氏说道:“九娘,难道就这么将皇位让出去,那可是皇位啊?” “不然呢?”郑氏平静的看向郑玄楷,目光微微下垂,道:“父亲你昨夜没有在太庙,没有看到,当左相提出以彭王继承大统之时,太庙内外的六部九寺所有官员几乎全部齐声应和,更别说还有那些彭王麾下的军将,他们鞘里的刀都还没有拔出来呢。” “宰相们呢,难道他们也就这么全任由彭王肆意乱为吗?”郑玄楷已经咬牙切齿起来。 “除了姚相,其他人全都不反对。”郑氏抬起头,看向太庙方向,轻声说道:“然而左相轻而易举就跳过了姚相,甚至根本就没问他的意见。” “为什么?”郑玄楷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因为他是副相,只是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询问过政事堂两位中书令的意见之后,便不需要再问他了。”郑氏不由得轻叹一声。 “该死的彭王,他肯定很早之前,就已经准备了,不然姚相这个中书侍郎,不会一直提不到中书令。”郑玄楷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郑氏轻叹一声,说道:“如此,父亲也就应该明白,若是彭王想要强行登基,那么便是在洛阳的时候,他就可以以手上的兵权强行登基,之所以一直拖到现在,不过是要一个天下人都无法否定的名义罢了。” “他是在害怕以后,害怕以后有人效仿。”郑玄楷神色不由得兴奋了起来。 “不是以后,他怕的不是以后,而是天下,天下有三百州,若是他没有一个合适理由继承帝位,那么天下三百州,不知道会有多少刺史割据地方,就如同隋末一样。”郑氏平静的摇摇头,道:“如今一年多过去了,天下已经全部落入他的手中。” 郑玄楷顿住了,看向郑氏问道:“九娘,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吗,那可是皇位啊!” “父亲,你看看重俊,自从太平公主事后,他还有机会再登朝堂吗?”郑氏侧过身,看向躲在内殿小心翼翼看着两人的李重俊,当察觉到郑氏目光之后,李重俊瞬间就吓的缩回了头。 “那也该选一個年幼的宗室子弟过继啊!”郑玄楷无奈的叹一口气。 “选谁,李承乾之孙,还是李福之孙,他们都幼小不说,而且太宗血脉,长大了必然要杀戮兄弟,这是他们的宿命。”郑氏抓住郑玄楷的胳膊,恳求的看着他说道:“女儿实在不想看到重俊长大之后,如同他的父兄一人,被人残杀。” 郑玄楷一顿,看向内殿方向,微微的闭上眼睛。 “至于彭王那里,重俊禅位于他,他总要顾及几分香火之情,为天下表率,如此,重俊方能顺利成长,然后子嗣繁衍,延续中宗皇帝的血统。”郑氏言语之间,已经彻底放弃。 “没那么简单的,他终究是中宗皇帝之子,彭王虽然受众人推举登基,但终究并非正统继位,礼法有缺,地方刺史,还有地方大族,不会那么轻易服从的,就算是不明面上闹,也会在暗地利用种种手段截取他的权力,用不了二十年,就会天下大乱,重俊,重俊他还有机会。”郑玄楷深吸一口气,神色肃然。 “礼法有缺,机会?”郑氏诧异的看向郑玄楷,随即轻轻摇头道:“父亲也是饱读诗书的人,怎么忘了,前汉虽有文帝,武帝,昭帝,宣帝之事,但整个汉家天下,却还有着汉光武帝之事,那就是后汉了啊!” 郑玄楷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堪,刘秀是汉景帝庶子长沙定王刘发一脉,是汉高祖的九世孙,和武帝血脉根本没有关系。 更别说什么正统。 他都能称帝,李绚为什么不能。 “父亲,我们打个赌吧。”郑氏看着郑玄楷突然开口。 郑玄楷有些不解的看向郑氏。 “就赌天下刺史在彭王手下根本掀不风雨来,就赌彭王会好好的善待重俊,赌重俊能够安然富贵一生,最后子嗣绵延。”郑氏目光微微抬起,看向洛阳方向。 郑玄楷咬牙点头:“好!” 郑氏轻轻的笑了,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 徐禄神色肃然的走进殿中,对着郑氏拱手道:“启禀太后,彭王已率一万兵抵达华山,接到太后诏书之后,他停了下来,在华山停了下来,并且派人送回奏本,言道自己功薄德弱,不堪宗庙重任,即位之事,万不可言。” “看吧,三辞三让的手段,已经开始了。”郑玄楷一阵冷笑。 李成器在太庙言辞坚定的说自己不愿即位,那是真的不愿即位。 而李绚如今停兵华山,却说自己不愿意即位,然后又送来辞章,工本格式,这就是三辞三让的手段了。 彭王登基,已经无可阻拦。 “接下来,就该是百姓所请了!”郑氏轻叹一声。 “百姓,还有国子监太学的士子,致仕的官员,耆老。”郑玄楷面色担忧的看向华山方向,轻声说道:“或许这一次,窦翁和汴国公,也都会去。” 郑氏轻轻的点头。 …… 华山脚下,军营之中。 李绚一身紫色九蟒五章九梁冠,面色复杂的对着刘仁轨和窦玄德,还有无数赶到华山的长安百姓行礼。 窦玄德手里捧着奏本,高声道:“皇帝病重,不能视任,大位空虚,四海殊切,庶人窦玄德,伏望殿下以天下为重,俯顺群情,少抑冲怀,亟登大位!” “天下之事,在皇帝,在诸王,在诸位贤臣,唯独不在本王,故所请不允。”李绚拱手。 一侧的陈子昂向前站出一步,将手里的奏本捧给窦玄德。 窦玄德感慨一声,接过奏本,然后转身朝着军营外的马车而去,最后缓缓的离开了华山,返回长安。 军营之外,还有无数长安百姓在不停的围着,并且全部拜倒在地,叩请李绚即位。 李绚轻叹一声,看向须发皆白,面色苍老的刘仁轨道:“岳翁,里面坐吧。” “嗯!”刘仁轨点点头,然后在李绚的搀扶下进了中军大帐。 在中军大帐主位坐下,刘仁轨看向李绚握着他脉门的手指,问道:“如何,老夫还能活几年?” “岳翁虽然神气不如以往,但体精却是比以往要强很多。”李绚看了一眼一旁士卒捧上来的茶汤,摇摇头道:“送两壶温水过来。” “喏!”士卒很快转身离开。 “怎么,老夫现在连茶汤都饮不得来。”刘仁轨一只手直接压住了李绚的胳膊。 李绚轻叹一声,轻声说道:“便是饮不得,只是为了岳翁的身体,还是多饮温水的好。” “就比如这天下。”刘仁轨猛地一眼看向李绚,眼神带着无尽的情绪,有感慨,有惋惜,有杀意,也有一丝希冀。 “孙婿当政一年以来,虽然所做不多,但天下诸事却如同掌上观文一样,皆在手中,岳翁可知如今天下最大的问题在哪里吗?”李绚抬眼看向刘仁轨。 “你说。”刘仁轨神色肃然起来。 “这一年,天下诸州送往长安洛阳的税粮和以往数目不差,但诸县和诸州从百姓手里收的税粮却普遍高了四五分,甚至有一成之多,而且……”李绚的脸色阴沉下来,然后才接着说道:“天下常平仓的粮食,一年,少了两成。” “什么?”刘仁轨缓缓的放开李绚的胳膊,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甚至就连诸府兵的军粮,也开始以次充好了。”李绚轻叹一声,摇摇头:“天下就是这么崩坏的,少年天子再有十年,恐怕天下府兵就该崩塌了。” 刘仁轨缓缓收回来自己的手,侧身,轻声说道:“以后对百姓好点,还有我死之后……” “自然是葬在孙婿身边,何必去面对高宗皇帝的愤怒呢,况且,他都不敢去面对太宗的怒火。”李绚嘴角冷笑。 刘仁轨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 陆元方,李义琰,张大安三人,站在大帐之前,对着李绚沉沉拱手道:“殿下,皇位一日无主,天下一日不安。 殿下礼孝谦恭,德才满溢,实在皇位不二之选。殿下虽执谦退,然宗庙社稷奈何,宜且即位,为天下率。” 李绚轻叹一声,拱手三人拱手,诚挚的说道:“本王年幼才疏,德薄难任,还请诸公勿要强为,皇帝大位,天下慎重,岂是本王所能承任,所请不允。” 王勃上前,将手里的辞章递给陆元方。 陆元方交给李义琰和张大安二人,点点头,道:“即刻送回长安。” “喏!”李义琰和张大安肃然拱手。 等到两人彻底离开之后,陆元方才被李绚请入大帐。 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陆元方这才开口道:“十五年内,皇帝所求,诸相所求,大王终于得偿所愿了。” “唉,总是有人想着要更进一步。”李绚目光看向帐外,轻声说道:“诸事,本王也是身不由己,很多事情,都是手下将领,麾下百官,擅自而为。 说实话,世叔,绚真的害怕,某一日一觉醒来,黄袍已经被人披到身上了。” “便如当年程知节事?”陆元方不知道赵大的后事,但前面还有程咬金的跳脚之言。 “嗯!”李绚点点头,然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说道:“事到如今,谁也无可奈何,天下之事,日后还需世叔继续辛劳,朝野格局,三年内不会有大动。” “好!”陆元方微微松了一口气,有李绚这句话,三年内,天下不会大乱。 “至于明年,景初为天下状元,便无人会置喙了。”李绚突然笑了起来。 陆元方一愣,点点头道:“是!” …… 天色黎明,霞光铺道。 华山高耸,渭水幽静。 刚刚从定州返回到韩王李元嘉,梁国公李孝逸,跟着霍王李元轨一起走入了森严的军营之中。 一身紫色蟒袍的李绚,已经站在帐前肃然等候。 李元嘉,李孝逸,李元轨,三人走到了大帐之前,拱手将一本奏本递上,同时道:“殿下容貌俊秀,举止端庄,才华聪敏,孝悌友爱,为宗室表率,大执宗事,祭祀太庙,符瑞之应,昭然著闻,宜答天神,以塞群望。” 李绚神色郑重的接过奏本,翻开细细阅读之后,唯叹一声,抬头,肃然道:“诸本请章,孤再三览启,具见诸王诸卿忠爱至意。宗社事重,不敢固拒,勉从所请。皇天大命,不可稽留。 传令,即刻启启程,返回长安。” “臣等领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李元嘉,李元轨,李讷三人同时跪了下来。 四周的众将,紧跟着全部都跪了下来,高声山呼万岁,声震四野。 李绚的目光望向视线尽头,隐约出现的长安城,肃然的神色中带着一丝希冀。 回长安,登基! 第一千七百三十六章 从这一刻起,他就是朕了 巍峨的长安城终于出现在视线尽头。 李绚微微勒马,神色感慨。 这一座长安城,从今日开始,彻彻底底的属于他了。 一匹又一匹骏马从四面八方而来,一名名的千牛卫将长安城十四个城门所有一切的消息全部传来。 李绚身后的黄色大纛之下,余泽在快速的处理着一切。 不仅是长安城的十四个城门,还有城中各个望楼中所有信息,都迅速的传入到余泽的手里,被迅速的处置。 李绚侧过身,问道:“王妃现在在哪里?” 余泽赶紧拱手道:“回陛下,王妃如今还在彭王府中。” “派人传令,王妃和诸位王子几日之内全部待在家中,等待孤的令旨,再行进宫。”李绚的命令有些令人诧异。 “臣领旨。”余泽拱手,然后后退一步,快速的传令而去。 “走吧。”李绚看向前方,催马朝着春明门而去。 他的身后,是一整套天子仪仗大驾卤簿,但李绚没有乘坐任何御辇,依旧是一身紫色蟒袍,头戴九梁冠,腰间悬着黑鞘长剑,若不是卸了甲,恐怕他连长槊都会挂在马侧。 春明门前,右监门卫大将军麹崇裕,右领军卫大将军李多祚,右武卫大将军权善才拱手站立,右卫将军李固,左金吾卫将军崔鼎,左金吾卫将军秦善道,右金吾卫将军弓嗣业,左千牛卫将军周乾,右千牛卫将军丘贞沐等将领肃然站立右侧。 陆元方,王德真,李义琰,刘景先,张大安,姚令璋,岑长倩,云弘胤,裴居道,魏玄同,王方翼,萧嗣业,黄仁素等六部九卿官员全部站在左侧。 更多的官员和将领都在更远处。 长安城中,低于五品的官员,根本就到不了李绚面前。 “臣等恭迎陛下,陛下万寿无疆。”群臣百官齐齐叩首。 春明门内,无数的百姓同时高呼:“恭迎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一时间,仿佛整个长安城都彻底轰动了起来。 李绚微微抬手,温和的说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群臣这才缓缓的起身。 李绚点点头,然后开口道:“礼部尚书何在?” “臣魏玄同参见陛下。”魏玄同肃然的拱手站出。 李绚看了魏玄同一眼,开口道:“礼部即刻调遣人员,前往长安南北天坛地坛,孤将于明日,祭祀天地社稷。” “臣领旨。”魏玄同拱手,稍微停顿,然后退回了班列之中。 李绚继续开口:“宗正寺卿?” “臣在。”李元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马,对着李绚肃然拱手。 李绚点点头,说道:“即刻派人前往献陵,昭陵,乾陵,定陵,孤将于后日,祭祀诸陵。” “臣领旨。”李元轨拱手,然后退后一步。 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进宫,先祭祀太庙,然后谒见太后,之后即位。” “臣等领旨,陛下万寿无疆!”群臣再度叩拜了下去。 李绚缓缓催马,然后从群臣面前而过,最后进春明门,朝朱雀门而去。 大量的官员在进入春明门之后,然后快速的朝着四面八方而去。 李绚如今是嗣君,距离即位还有一步,那就是拿到李重俊的逊位诏书。 只有李重俊的逊位诏书中,明确的写道,将逊位于他,他才算是真正的皇帝。 至于之前,郑氏和宰相已经发了一份传位诏书给他,但那是太后和诸相推举的名义,李绚想要真正的坐上皇位,还需要李重俊的逊位诏书,他和那位郑皇后,还有一番博弈。 当然,这还仅仅是即位,距离李绚完全登基,还有好几步。 祭祀天地社稷,宗庙诸陵,都只是前提而已,他还没有受册领玺,那些东西现在甚至都还没有造出来。 除此之外,李绚还要举办正式的登基大典。 不仅是朝野百官,天下刺史,内外诸番,都要到场,那样所需要的礼仪更为的繁杂,时间也更长。 到了那個时候,李绚才是真正的大唐皇帝。 号令之下,天下莫敢不从。 …… 开化坊坊门上下,数百禁卫士卒肃然守卫。 李绚甚至能够猜到,在如今的开化坊内,日夜都有金吾卫在巡逻。 李绚登基,刘瑾瑜就是皇后,欧阳氏就是太后,李志昭就是太子,没有人敢在这些事情上乱来的。 规矩,整个天下的规矩,在这一刻,已经成了服务李绚的利器。 李绚稍微放缓马速,目光看向李元嘉。 李元嘉微微催马,来到了李绚身后,低声道:“陛下。” “王伯。”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如今,绚奉诏即位,虽然诸司所请,百官心向,天命所至,但天下之间,依旧有心思诡异之人存在,若是有人利用宗室谋乱,那么哪怕仅仅是边角之患,于国也有大害。 所以请王伯和王叔对天下宗室定个规矩,让他们严守朝廷律令,不得肆意乱为,不然直接踢出宗室之列。” “臣领旨。”李元嘉肃然拱手,对于李绚的处置,他也是心中敬服。 有的人是恨不得让你无比放纵,然后抓住你的错处,直接废掉你,但李绚却是严抓宗室之风,这在大局是好的。 “当然,孤也不是苛责之君。”李绚神色肃然的说道:“天下郡王,若是有意仕途,则依高宗皇帝旧例,授地方别驾,国公郡公县公者,依序授地方录事参军,不做别的,替孤盯紧地方。” 李绚最后一句话,目光微微的眯了起来,威势凛然。 李元嘉立刻拱手:“是!” “至于其他侯伯,依序授地方县令,主簿,参军,司马等职。”李绚笑笑,说道:“至于其他子爵,男爵,便不授了。” “陛下英明。”李元嘉稍微犹豫,但还是说道:“这样会不会有授官过多之嫌?” “王伯所言有理。”李绚略微迟疑,然后说道:“回去之后,让霍王叔和吏部,拟定出一个宗室任官的考察方略来,最好是类似科举一类,孤要用人,但绝不用废物。” “是!”李元嘉肃然领命。 “想从军的。”李绚呼吸一定,然后轻声说道:“孤这一辈,若想从军,一概不许,日后可定规矩,皇帝血脉三代之内,不许从军。” “是!”李元嘉顿时肃然,李绚前后这所有一切,都是为了这最后一句话。 皇帝血脉三代之内,不许从军。 如此一来,那么日后就不会再有人效仿李绚今日之举,将来天下也能更加安定。 说话之间,朱雀门已经近在眼前。 …… 李绚骑马,缓缓而入朱雀门。 禁卫将军李荣,禁卫将军李孝逸,肃然跟在身后。 李绚抬头,前方的太极门上,右千牛卫将军李大志持槊值守。 整个太极宫,从正面的朱雀门,到北门的玄武门,还有两侧的延喜门和安福门,都是李绚的亲信在值守。 宫中的甘露门,两仪门,也全部都是从右卫调入禁卫的士卒在值守。 整个太极宫,前前后后,李绚早已经全部掌控。 调转马匹,李绚朝着太庙而去。 李成器要继承皇位,所以需要过继到李显名下,所以需要祭告宗庙,改录宗簿。 李绚自然不需要这一步,但他要继承皇位,也需要祭高高祖皇帝,因为他是以高祖皇帝之孙的身份,在李重俊身体无法承受天下,李成器又不愿意继承皇位的情况下,被诸王诸相诸尚书,在太庙推选而成的,所以,理所应当,他需要来太庙一趟。 太庙之中,李元轨站在一侧,将手里的高香递到了李绚的手里。 李绚上前,当着高祖,太宗,高宗,中宗的面,将高香插入到香炉之中,然后才沉沉的叩首在地。 李元轨站在一侧,平静的看着这一幕。 过几日,李绚还要来祭祀太庙,但那个时候,那就是以皇帝的身份来了。 这样一来,李绚在宗册上,就可以独开一本,以高祖之孙,彭思王之子,皇帝新任,登录宗册。 自然,李绚登基,少不了要追封先祖。 高祖不用他追封,但彭思王却可以被追封为帝的。 …… 太极殿中,一身明黄色九龙九章衮龙袍,无数的玉饰,竹节,全部都挂在了李绚的身上。 一侧的托盘上,放着白玉十二旒。 徐禄将白玉十二旒捧在李绚面前,等着一旁的上官婉儿替他戴上。 “等一会儿吧,孤先去见太后。”李绚轻叹一声,然后转身朝着殿外而去。 “是!”徐禄和上官婉儿退开一步。 李绚平静的走出太极殿,抬眼望去,无数的金吾卫密密麻麻的站立在宫道两侧。 太极门外,更多的百官等着李绚召见,然后登基。 宏大的太极宫广场,蔓延开去,李绚甚至能够看到整个长安的景象。 一转身,李绚朝着后面的甘露殿走去。 站在殿外,李绚微微摆手,徐禄和上官婉儿立刻停步。 李绚平静的走入甘露殿,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侧的郑玄楷。 郑玄楷刚要说些什么,坐在郑氏身后的李重俊已经笑呵呵的朝着李绚扑了过来,最后直接扑进了李绚怀中。 李重俊害怕任何人,唯独不怕李绚。 李绚将李重俊抱起,然后才看向郑玄楷说道:“荥阳郡公先出去吧,孤和太后有话要说。” 郑玄楷看向郑氏,郑氏摆摆手,郑玄楷这才拱手而退。 看着一身明黄色衮龙袍的李绚,还有同样一身明黄色衮龙袍的李重俊,郑氏神色复杂的看着李绚:“敢问彭王如何处置本宫和皇帝?” “处置,何来处置一说。”李绚抱着李重俊,就这么走到了御榻之上,然后一伸手,强硬的将郑氏搂进怀里,这才很轻松的说道:“重俊自然不可能再称帝,降封卫王,领亲王衔,日后嗣子永为嗣卫王,至于太后,将为卫王太妃,孤的孙子即位之后,追封皇太后……日后你说是不想陪葬定陵,陪葬朕身边也可。” 郑氏直直的看着李绚,不敢相信李绚竟然这么说,让她在死后陪葬他。 “呸!”郑氏瞬间羞红了脸。 李绚继续说道:“等重俊长大之后,入住卫王府,但在此之前,他和你,都给朕住在大明宫,朕要随时去看你。” 看着霸道的李绚,郑氏一时间有些头晕,下意识的,将放在一侧的逊位诏书拿了起来。 李绚轻轻笑笑,平静的接过。 从这一刻起,他就是朕了。 第一千七百三十七章 陛下万寿无疆,山河不朽,万岁万岁万万岁! 甘露门上,士卒隐退。 李绚一身明黄色衮龙袍,平静的走向两仪殿。 郑氏抱着同样一身明黄色衮龙袍的李重俊,跟着李绚一起走向两仪殿。 徐禄手里捧着托盘,托盘里放着李重俊的逊位诏书,上官婉儿跟在更后方。 进入两仪殿侧殿,一侧的侍女为李绚戴上了白玉冕旒。 转过身,李绚看向了李重俊。 郑氏有些心疼的将一条厚重的黑布条蒙在了李重俊的脸上。 李绚轻叹一声,然后率先朝着两仪殿内走了进去。 群臣肃然的站在殿中,看到李绚,下意识的就要行礼。 李绚微微摆手,同时作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群臣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肃然躬身。 李绚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走到了金阶梯之上,第三节台阶。 那里是继君所站立的位置。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一身明黄色凤袍的郑氏,抱着蒙着眼睛,还依旧好动的李重俊,走进了殿中。 群臣看着蒙着眼睛的李重俊,整个人瞬间呆住了。 他们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够在这种情况之下,以这种方式见到李重俊。 看到这样的李重俊,即便是对高宗皇帝,中宗皇帝,再忠心的人,这个时候,也不由得哀叹一声。 没救了。 谁都知道,李重俊不可能再登帝位了。 …… 郑氏将李重俊抱在了御榻之上,而她自己则是坐在了珠帘之后。 就在这個时候,李绚率先跪了下来,对着李重俊沉沉的三叩首。 群臣立刻反应了过来,对着李重俊沉沉的三叩首,没有人开口说话。 可即便是如此,李重俊依旧莫名的感到一些不安,下意识的左顾右盼。 郑氏轻叹一声,看向一侧的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立刻上前,将李重俊抱了起来,然后快速的返回偏殿。 就在进入偏殿的一瞬间,李重俊的哭喊声,还是忍不住的传了出来,群臣一时间不由得感到一丝酸楚。 李重俊是真的不能再做皇帝了,如今逊位于彭王,虽然礼法上有所缺失,但却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很快,李重俊的哭喊声就逐渐的远去,最终消失。 这个时候,李绚才微微起身,对着郑氏沉沉叩首道:“臣等参见太后。” 群臣立刻反应了过来,对着郑氏沉沉叩首道:“臣等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众卿平身吧。”珠帘之后,郑氏微微抬手。 “多谢太后。”李绚,还有朝中众臣,这才缓缓地站了起来。 郑氏轻叹一声,看向群臣道:“皇帝如今的样子,众卿也都看到了,本宫也希望皇帝能够继续统领天下,但以皇帝的身体,若继续下去,恐怕难免会误国误民。” 群臣不由得微微拱手,郑氏让李重俊逊位,虽然说有种种天象逼迫之因,但是她最后能够果断的选择让李重俊逊位,在某些方面,郑氏还是有一些值得称道的。 郑氏继续开口,说道:“中宗皇帝祭祀之事,相王不愿,本宫亦不愿选择其他太宗子孙过祭,而宗室同辈之人,同样年龄太小,生长不易,故而与诸王诸相,诸尚书商议以后,在宗室中,选贤能之人即位。” 郑氏侧身看向徐禄。 徐禄立刻向前,手里捧着圣旨,来到了金阶之下,将圣旨交给了陆元方。 陆元方肃然拱手,接过圣旨,然后看向群臣道:“彭王,及百官接旨。” 李绚深吸一口气,走下金阶,然后在大殿之中跪了下来,群臣跟着李绚也一起跪下:“臣等恭圣旨。” 陆元方展开圣旨,对着群臣道:“惟垂拱元年,岁次乙酉,九月丙戌,望十七丙子日,皇帝若曰: 於戏! 乾道统天,文明于是驭历。 大宝曰位,宸极所以居尊。 三代以降,天下为家,继体承统,惟贤是立;故能孝飨宗庙,卜世长远,贻庆后昆,克隆鼎祚。 朕膺期受命,握图阐极,然昧旦丕显,日昃坐朝,忧勤庶政,九月于兹;今英华已竭,体期倦勤,深求闲逸,用保休和……” …… 李绚跪在地上,神色认真的听着诏书当中的每一个字。 李重俊的逊位诏书,是昨夜就拟定好的,李绚也是到了今日才看到第一遍。 现在是第二遍听。 然而即便是第二遍听,他也依旧无比认真,因为文字讲究微言大义。 每一个字解释的不清楚,或者说留有伏笔,都会给李绚带给巨大的麻烦。 别看他现在登基的时候,几乎天下人望所聚,万民归心,但等到他即位之后,一切很可能立刻就发生巨大的反转。 这些曾经推他上位的官员,还有他们背后的世家,会在未来一步步的成为李绚治理天下的阻碍。 李绚对这个时代的看法和其他人有着不小的区别,如今他又做了皇帝,将来必然要推行自己的治国之道,而如今的这些宰相,还有他们背后的世家,难免未来会和李绚走到相反的道路上。 到了那个时候,这些对李绚毕恭毕敬的人,就都会疯狂的扑起,试图推倒他。 而眼前的这封逊位诏书,将会是他们最可能的利器。 在诏书中,李重俊说的很清楚,之所以逊位,是因为他身体不好,不能履行负重天下的重任,只能够在近支宗室中挑选一人进行继位,但可惜,血脉最近的相王李旦,拒绝了嗣位,故而经过群臣挑选,最后选择了近支血脉中最贤明的李绚。 “……嗣彭王绚,高祖之孙,夙彰奇表,天纵神武;自云雷缔构,巨变伊始,义旗之举,京邑克平,莫非其力,英图冠世,妙算穷神,伐暴除凶,无思不服。 吐蕃负西戎之众,突厥引大食之兵,猬起蜂飞,假名窃号,元戎所指,折首倾巢。 逆武藉府库之资,凭山河之固,承闲守险,金鼓才震,一纵两擒。 功格穹苍,德孚宇宙,雄才宏略,振古莫俦,复我大唐,繄其是赖,既而居中作相,任隆列辟,百揆时总,三阶以平。 地属元良,实维固本。 兆庶乐推,讴颂知归。 今传皇帝位于彭王绚,所司备礼,以时册授……” 李绚的呼吸慢慢的放松了下来,最后那句“传皇帝位于彭王绚”,他不知道等待了多久。 为了这一封逊位诏书,李绚从武后被勒,及至如今,一直都在小心的谋划,最后才有朝野宰相,宗室共同推他即位。 若说强行即位,李绚很早就能做到这一点,但他担心自己强行即位,天下立刻会分崩离析,所以才一步步谋算到今天。 终于一切名正言顺,登基称帝。 “……公卿百官,四方岳牧及长吏,下至士民,宜悉祗奉,以称朕意。 夫政惟通变,礼贵从宜,条章法度,不便于时者,随事改易,勿有疑滞。 昔汉祖拨乱,身定大功,群臣推奉,光宅帝位,无为拱揖,效宪章往古,称谓之仪,一准汉代。 庶宗社之固,申锡无疆;天禄之期,永安勿替。 布告天下,咸使知闻。 钦此!” 李绚微微起身,然后沉沉的叩拜在地:“臣叩谢陛下天恩,陛下万寿无疆。” 群臣跟着山呼:“臣等领旨,陛下万寿无疆。” “众卿平身。”郑氏抬手,殿中群臣同时站了起来。 郑氏转头看向陆元方:“陆相!” 陆元方点点头,上前一步,认真的将李重俊的逊位诏书递到了李绚眼前。 李绚深吸一口气,举起双手,认真接过。 这就是他统治天下的根本。 李绚放下手,然后就看到郑氏已经从珠帘之后走了出来,肃然的站在一侧,目光低垂。 李绚深吸一口气,一步踏足金阶之上,瞬间,脑中一片轰然,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沉重感传入他的脑海中。 恍惚之间,李绚已经彻底的来到了御榻之前。 御榻,黼扆,蹑席,熏炉,香案,还有桌案上的皇帝六玺,金牌令箭虎符,全部都在此处。 当然,日后这些东西自然会换成李绚的,但只要他坐在御榻之上,手握皇帝六玺和令箭虎符,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大唐第一人。 …… 收回眼神,李绚对着站在一旁的郑氏轻轻点头,然后一步从她身边走过,最后站到了御榻之上。 面前的群臣全都躬身垂首,肃然站立。 李绚深吸一口气,然后一下子径直坐了下去。 就在李绚坐下的一瞬间,满殿群臣立刻全部沉沉的叩拜在地,然后山呼道:“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山河不朽,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仪殿外,整个长安所有九品以上官员全部肃然叩首道:“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山河不朽,万岁万岁万万岁!” 御榻之上,李绚的目光抬起,落在整个长安上空,轰然的声音在整个长安城响起。 “参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山河不朽,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瞬间,仿佛整个长安所有的百姓,全都在李绚眼前跪了下来,齐声高呼。 新帝即位,天下太平。 李绚神色肃然起来,抬手道:“众卿平身。” “多谢陛下!”两仪殿内外,所有群臣同时拱手站了起来。 所有人,所有的神情,所有的动作,全部都在李绚眼中展现的清清楚楚。 这种洞彻一切的感觉,随即带来的,是掌控一切的自信,还有力量,威严。 眼睛微微一闪,李绚开口道:“众卿,朕……朕之即位,虽是时命所授,但与众卿鼎力息息相关,稍后朕有封赏赐下。” “臣等多谢陛下!”群臣齐齐拱手。 李绚点头,然后侧身看向郑氏道:“时命所予,大义为先,中宗皇帝幼子卫王重俊,自垂拱元年登基以来,治理天下,用思尽神,大拯横流,然变故难遏,诸般动乱之下,终于身体受损,难承天命,故禅位于朕,其诚挚厚德,朕感怀备至。” 稍微停顿,李绚继续说道:“朕今日即位,依照朝制,卫王由皇帝降为亲王,加尊号曰敬,是为卫敬王,享亲王俸禄,遥领荆州大都督府都督,开府仪同三司,见朕亦不用行大礼,诸皇子见之,皆需行礼,其子孙永袭嗣卫王之爵。” “臣等领旨。”群臣肃然拱手。 李绚继续说道:“皇太后郑氏,辅佐王业,恩泽在天,故上尊号曰贤,内外以皇太后之礼待之,日后贤太后和卫敬王居于大明宫,至卫敬王成年,贤太后可选择随卫敬王居于卫王府,亦可居于大明宫,可召见王府诸官,可召见天下命妇,所行不得有碍。” “臣等领旨。”群臣再度躬身。 “多谢陛下,陛下鸿福无疆。”郑氏沉沉的叩拜下来,眼中带着感激,还有三分春光。 李绚之前说是让她卫国太妃居住大明宫,没想到真正是给了她皇太后的礼遇。 日后在整个长安城,能在郑氏之上的,只有李绚,刘瑾瑜和欧阳氏三人,她也不用担心会被其他人欺负。 李绚平静的扫了郑氏一眼,抬手道:“平身吧。” “谢陛下!”郑氏这才缓缓起身。 …… 李绚略微沉吟,然后继续说道:“朕今日即位,当于七日之后,受册登基,太常寺,礼部,光禄寺,将所有一切册印全部准备妥当。” “臣等领旨。”陈光,蔺仁基,魏玄同同时站出拱手。 “这七日之内,诸司所用册印,皆以敬帝时期为准,朝政诸事,六部不决者报由政事堂,政事堂不决者,报由朕知,七日之后,臣下册命。”稍微停顿,李绚说道:“若有紧急之事,可先行而后补,一切以缓急而定。” “喏!”群臣齐齐拱手。 李绚继续说道:“朕初登大宝,天下之事多有不熟,传旨,在朱雀门外设立铜匦。 天下人,无论官民,对朝政有妥善建议者,皆可上书于朕,协助朕治理天下,以成大唐盛世。” “臣等领旨,陛下宽怀厚德,千古惟一,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沉沉叩首。 李绚看到这一幕,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如今到了治理天下的时候,不管什么人,一旦成为他将天下治理成盛世的阻碍,他都会彻底清除。 第一千七百三十八章 年号开元,开元盛世 太极殿中,陆元方,李义琰,欧阳通,陈光,蔺仁基,魏玄同六人皆在。 两侧帷帐之后,两名中书舍人,两名给事中,左右史,秘书郎,起居郎,悄然记录。 “神龙,先天,圣历,证圣,神功,长生,久视……”御案之后,李绚看着眼前的年号,皱眉道:“礼部和太常寺就这点水平吗,定个年号,还要参杂这些有的没的。” 神龙,先天,圣历,证圣,李绚又不是武后,不需要用年号来证明什么。 “臣等有罪。”六人齐齐拱手。 李绚摆摆手,说道:“朕之即位,若非相王不愿即位,太后又不愿过继太宗皇帝其他子嗣,太后和群臣才推举了朕即位。 这些事情,在整个天下所有人面前,也都可以摊开了说,没有什么需要隐晦的,所以,朕不需要用这些作为年号。” “喏!”六人再度拱手。 李绚略微沉吟,然后说道:“依朕看,就用开元吧,凭大道而开元,共普天而更始,朕希望在朕有生之年,能够创一个开元盛世,朕这一生便已经足够了。” “臣等领旨。”陆元方等人琢磨着李绚的这句话,不由得轻轻点头。 开元,开元,倒是颇为契合李绚以彭思王子,高祖之孙即位的事实。 起码他这一脉,李绚算是开元了。 不过也有一点不好的,那就是更始,毕竟在汉光武帝之前,还有一个更始帝。 但是仔细想想,这又不算什么,开元这個两个字在大唐也不是第一次用了。 高祖皇帝的开元通宝通用至今,用的就是开元两个字。 “《云笈七签》有云:寻道家经诰,起自三元。即混动太无元,赤混太无元,冥寂玄通元。”李绚看向大殿之外,感慨的说道:“当然皇祖用开元通宝,开元合释有开劫创始超度众生之意,通宝则勾连道门洞真诸经,长生久视,长治久安,很好。” “喏!”陆元方等人再度拱手,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 李绚轻轻点头道:“七日之后,传诏书天下,如今为大唐开元元年。” 莫名的,众人都感到一阵心胸激荡之意。 …… “陛下。”陆元方微微拱手,然后道:“七日之后,陛下受册登基,关中,剑南,河洛,关中诸州,陛下打算如何安排?” “就关中和河洛的地方刺史前来叩拜即可,其他地方诸州刺史都不得妄动,尤其是四大都督府长史,更需坐镇天下。”李绚微微摇头,说道:“朕登基之事,虽然是普天同庆,但没有必要大动干戈,朕和高宗皇帝处政一脉相承,一切以从简为主。” “喏!”陆元方等人齐齐拱手,对这一点,他们都能够看的出来。 凭大道而开元,共普天而更始。 这句话本身就是高宗皇帝改元弘道诏书上的话,李绚直接接了过来。 这里面也能看出李绚的一丝心思。 他希望后世在说他的时候,能说他是继承的高宗皇帝的帝统。 兄终弟及,礼法无碍。 自然这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拿出来说,肯定是不合适的。 但如果能够创造一个盛世,那么这么说便能够说的过去了。 “另外。”李绚的眼神冷了下来,开口道:“命天下州县长官,天下宗室,俱都上表朝贺,不得有误。” “喏!”陆元方等人,神色顿时一肃。 新帝登基,天下百官上表朝贺这是应该之事,不过这不重要,谁上表朝贺不重要,重要的是谁不上表朝贺,这才是真正要命的。 不上表朝贺李绚登基,那么就等于不承认李绚登基,也就等同于谋逆。 “敢问陛下,太后和皇后,何时入宫?”欧阳通拱手站了出来,这些话也就他说最合适。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不着急,让母后在彭王府多待几天,皇后好好的侍奉,不要着急入宫,朕要趁机好好看一看……” 李绚的话说到最后,声音低了下来,群臣立刻就明白,李绚这是别有算计。 不过一想也就能明白。 李绚如今在宫中,行动颇为不便,但刘瑾瑜他们在彭王府,却是往来不受太多的限制。 长安城中的一些动向也能够通过他们传入李绚这里。 “最后一件事。”李绚看向陆元方,沉声说道:“朕登基之后,自然要封赏群臣,其中诸王诸公主郡主,都要加封田地,传令户部,在挑选的时候,尽可能选一些无人种的荒地……让他们为朕去开垦,同时尽量少的兹扰百姓。” “陛下体恤之情,天下百姓必感念至甚。”几人再度拱手。 “不仅是他们,朝中百官也是一样,朕登基,不会有太多的封赏,这些年,历高宗,中宗,武氏,睿宗,肃宗,敬帝六朝,百官加封已经到了极限,再往上,恐怕光是爵位,朕就要给出好几个国公和郡王出去,孰不可取。”李绚微微摇头。 “陛下所言有理。”陆元方躬身道:“若是如此,恐怕光是户部拨的俸禄,就支撑不了。 “所以,五品以下照旧,五品以上,全部用地代爵,或者荫封子孙亦可。” 李绚看向殿外的宽阔天空,沉声说道:“地还是荒地山地为先,不要怕得罪人,实实在在去做。” “喏!”众人齐齐拱手,神色肃然。 “另外,今年各地的秋粮要加紧入库,同时在洛阳和长安大肆贩卖,首先要将粮价降下来。”稍微停顿,李绚说道:“找个理由,将开化坊关上七日,七日之后再开。” “喏!”陆元方等人立刻拱手,他们已经明白了李绚这些手段的真正目的。 以最小的代价,获得群臣最大的感恩。 “突厥,新罗,五诏,江南,都关注一些。”李绚说完,摆摆手,众人立刻拱手道:“臣等告退,陛下万安。” …… 陆元方率先走出两仪殿,还不等他松口气,对面一道人影已经走了上来。 李竹对着陆元方,欧阳通,李义琰等人肃然拱手,停步站立,等到众人过去之后,他才走入了两仪殿。 陆元方回过头,人却不由得琢磨了起来。 彭王府出来的这些人,李笔是兵部侍郎,李竹是禁卫中郎将,李墨是右千牛卫郎将,李砚是户部度支当中。 前面两个人,掌握强权,位置极重,后面的两个人,虽然在朝中不是太惹人注意,但是却着实掌握天下要害。 他们的这位新皇,手段比中宗睿宗要强的多,相比于高宗皇帝也不差多少。 的确是高宗皇帝一手调教出来的。 仅仅一日,群臣就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在心头,如同高宗皇帝在世一样。 有压力的同时,众人也不由得放松,起码中枢内部不会再乱,群臣的心思可以完全的放在处理天下州县之上。 …… “好了,便如此吧。” 李绚忍不住伸了个懒腰,看了李笔一眼,说道:“各地府兵校尉都尉调动暂时如此,确保将天下府兵彻底握在手中。” “臣领旨。”李笔肃然拱手,同时躬身道:“臣告退。” 看着李笔离开,李绚看向两侧道:“你们也都下值吧,今日诸事到此结束。” “喏!”杨炯,胡元范,王勃,陈子昂等人同时从帷帐之后走出,躬身告退。 等到所有人离开之后,李绚这才起身走出了两仪殿。 看着眼前的宽阔天地,李绚真的很难相信,这天下竟然真的已经到了他的手中。 李绚的神色肃然起来,这一刻的他异常的清醒。 他之所以能够成功的一步步走到今天,就是因为之前,他一直都处在暗处,天下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真正的心思,但是今日,他站到了阳光之下,所有有心人都看清楚了他的一切,开始撬动他的根基。 一个不小心,立刻就是天下倾覆的局面。 如履薄冰啊! 李绚转身,朝着后宫走去。 李竹跟在李绚身后,然后在甘露门下停步,然后走上甘露门,眼观四方。 以甘露殿为中心,李竹可以随时接受从玄武门和太极门,以及朱雀门,甚至春明门,金光门和明德门的一切消息。 确保整个长安,在这一夜之间,不发生任何动乱。 …… 甘露殿中,李绚挥挥手,四周的宫女和内侍全部退了出去。 内殿之中,一片清脆的哗啦声响起。 李绚忍不住的笑了笑,随后一步迈入了内殿之中。 一只木制的浴桶出现在李绚眼前,赤果滑腻的后背,带着轻轻扬起的水花,将一名正在洗浴的十九少妇,送入李绚眼中…… 许久之后,郑氏靠在李绚胸前,莫名的她的泪水流了下来。 李绚伸手抹了抹她的泪花,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郑氏仰起头,看向李绚,低泣道:“妾身这个母亲是不是做的很差,明明儿子已经是皇帝了,妾身还把他的皇位给丢了。” 李绚伸手,将郑氏搂进怀里,然后才轻声道:“你觉得,若是没有朕,你们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吗,不,朕可以告诉你,不会的……或许天后会因为重俊是她的孙子而不会对他怎么样,但武三思呢,武三思第一个恨不得杀了他。” 郑氏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能开口。 “还有李成器,他可比重俊要年长五岁,你觉得窦家背后的关中世家好惹吗,更别说,还有太平公主那些人。”李绚伸手按在了她的下颚,肯定得说道:“只要是在长安,关中之地,重俊就没有一点机会。” 郑氏仰着的头,终于沮丧低了下去。 “五日。”李绚突然开口,郑氏下意识的抬头,李绚继续说道:“五日之内,皇后不会进宫,所以在这五日之内,你就在宫中做朕的皇后好不好。” “啊!”郑氏惊讶的看着李绚。 “嘿嘿!”下一刻,李绚已经直接将她从浴盆里抱了出来,然后朝御榻走去。 红被翻浪,长颈如鹅。 …… 夜深人静,李绚看了一眼睡的极沉的郑氏,轻轻的在她的黑甜穴上点了一下,然后才起身,平静的从内殿走出。 “陛下。”李墨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肃然拱手。 李绚走到御榻上坐了下来,稍微斜躺,开口问道:“事情做的如何?” “回陛下,唐见日,今日私底下在平康坊,密会东阿县公程政和长安县尉周季童。”李墨躬身禀奏。 “唐见日是唐义识和豫章公主的儿子;程政是程处亮和清河公主的儿子;周季童是前营州都督周务道和临川公主的儿子。”李绚轻声开口,道:“这些太宗皇帝公主的儿子,终于开始不安分了,也时候是该轮到他们了。” 李墨拱手,没有开口。 “盯住他们,也盯住内殿的那一位,想办法让他们联系上,”李绚冷笑,轻声道:“他们这些人的力量或许不够,但若是和当世大族勾连起来,就足够了……” 第一千七百三十九章 祭祀天地,天命有降 朱雀大街之上,一片空荡荡的。 只有两侧数千名红衣金甲的金吾卫从朱雀门一路延伸到明德门。 两侧的每一条街道上,密密麻麻的百姓挤在十丈开外,踮起脚尖,满脸期盼的看向朱雀大街之上。 “吱呀”一声,朱雀门打开。 一身明黄色衮龙袍,头戴通天冠的李绚,面色肃然的催马向前而行。 两侧各有上百名千牛卫在前方引路,身后跟着百官,诸王和十几位军将,一路从朱雀门直往明德门而去。 两侧的街道上,每一处有人看到李绚,都忍不住的欢呼一声,随即沉沉叩拜下来。 “陛下万寿无疆,寿与天齐。”不是很整齐的欢呼声传来,李绚却莫名的感到一丝轻松。 整个长安城,因为他即位,将会有大量的百姓受益。 年初李重俊登基的时候,已经恩旨免去雍州地区今年所有百姓的田税。 李绚昨日登基,已经让中书省起草圣旨,将在受册登基之日,宣布免去雍州地区所有百姓三年的田税。 不是一年,是三年。 整个长安城,起码有超过一半人,需要缴纳田税,这笔钱虽然不多,但却足够他们能够安稳的度过三年中最艰难的一段日子。 尤其有这三年的免赋,那么即便是雍州三年内发生灾害,粮价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无数的欢呼声中,李绚从明德门而出。 明德门上,麹崇裕肃然低头。 李绚温和的笑笑,然后快速打马而行。 身后的文武百官紧紧跟随。 两侧视线尽头,左右领军卫在随行戒备,在看不见的地方,左右卫随时准备出击。 ……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 长安南郊圜丘为天坛,祭天;长安北郊方丘为地坛,祭地。 …… 明德门外两里之地,圜丘已经隐隐出现在树荫之间。 李绚的马速微微放缓,看着远处,不由得感慨一声,以往的时候,他都是随着李治一起前来圜丘祭祀。 谁能想到,这才仅仅过了不到三年,便已是他作为皇帝前来祭祀了。 四层白灰抹面的圆坛终于彻底出现在视线当中,无数的密密麻麻旗帜四面招展。 这里便是圜丘。 面前的祭坛上,每层圆坛都设有十二陛,呈十二辰均匀地分布在圆坛四周。 如同十二个时辰一样,分为子陛、丑陛、寅陛、卯陛、辰陛、巳陛、午陛、未陛、申陛、酉陛、戌陛、亥陛。 子午相对,各为北南。 卯酉相对,各为东西。 无数千牛卫围绕圜丘站立,三十六名礼部官员分别站在每一层不同的陛辰位置之上,肃然等待。 李绚起码来到了南面午陛之前,然后翻身下马。 百官在圜丘之下停步,只有太常寺卿和礼部尚书指使手下祭官,将一应的祭品献到昊天上帝的牌位前,然后又快速退下。 李绚一身明黄色衮龙袍,头戴通天冠向前走到了午陛。 午陛则宽于其他十一陛,午陛比其余十一陛宽,是皇帝登坛的阶道。 太常寺卿蔺仁基看到李绚一步踩在了午陛之上,立刻高声道:“皇帝祭祀圜丘,众臣叩拜。” 圜丘之下的群臣,还有更远处的仪仗,礼乐,在这一刻全部停了下来。 所有人跪拜在地,天地间回响着皇帝一个人登上圜丘的脚步声。 礼部尚书魏玄同将一块双掌大小的四方白玉,恭敬递到李绚手里,然后才从圜丘第三层退了下来。 李绚一步踏足圜丘最上,瞬间视野开阔,仰望苍穹如盖。 站在坛顶,长安城和关中沃野尽收眼底。 李绚收回视线,目光落子眼前的“昊天上帝“的牌位,然后将手里捧着洁白的四方玉璧,恭敬的摆放在供桌之上。 瞬间,祭坛东南角,一股白色的烟火直接升了起来,直冲天际。 更多的祭祀上天的牺牲、玉帛等在东南方向的燎坛内焚烧。 烟火升腾达上天,能够使天帝及诸神闻到气味,享用祭品。 同时也在这一刻,天帝及诸神的目光也会垂落,落在了李绚身上。 …… 李绚缓缓从袖中取出亲笔写就的祭文,对着“昊天上帝“的牌位,朗声道:“维开元元年,岁次乙酉,九月丙戌,望十八日丁丑,大唐天子臣绚,敢昭告于昊天上帝:顾惟寡昧,不克明道,丕膺眷命,俾作神主。常恐获戾上下,而播灾于人,兢兢业业……” 李绚肃然庄重的声音顺着祭坛传遍了祭坛四方,不仅为上天所知,也为四周的百官,还有更远处的百姓所知。 克欲凝神,以创盛世。 在李绚祭祀昊天,为国家的康泰祭天祈福的同时,百官敏锐的捕捉到了这八個字。 克制自己的欲望,创造未来的盛世。 这是李绚对上苍的许诺,同时也是对百官的要求。 无数群臣沉沉叩首的同时,也将这个八个字牢牢的记在心里。 如今虽然经过了武氏之乱,朝中贤臣凋零,但剩下的臣子也多有济世安民的宏愿。 之前李重俊执政,百官多是顺规顺矩,浑噩不明,如今李绚当政,他们立刻就能看到,在李绚的手下,他们可以创造更加宏伟的明天,更加精彩的盛世。 也是如此,任何跟不上这条路的人,都会被很快抛弃。 同样的,这也意味着朝堂之上,将会有更多的位置,给那些意图一展手脚的有志之士。 “……兹乃九庙遗休,兆人介福,以臣之责,其何解焉?间属寇虞,久稽告谢,今近郊甫定,长至在辰,谨以玉帛牺牲,粢盛庶品,冀凭禋燎,式荐至诚。高祖武皇帝配神作主,尚飨!”李绚念完,忍不住的轻轻躬身,瞬间天地之间一片肃然。 随即,四野百官同时齐声朗喝:“尚飨!尚飨!尚飨!” 一股莫名的力量作用在了李绚身上,他缓缓直起身体,看向眼前的整个长安城,整个关中平原,脑海中同时闪现出了整个天下。 天下安康,百姓富足。 无有压迫,齐心创世。 这便是李绚心中最大的愿望。 “轰”的一声,东南方的烟火猛然升腾,以更高更快的速度,直冲上天。 李绚心中隐隐间有种感觉,上苍昊天,承认了他大唐新帝的身份。 日后祭祀,均有飨用。 一瞬间,四野的群臣同时沉沉的叩拜,高声山呼道:“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年无疆,大唐万年无疆,万岁万岁万万岁。” 更远处的长安城,这个时候,同样更多的欢呼声传来:“陛下万年无疆,大唐万年无疆,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绚站在圜丘,头顶苍天,脚踏大地。 从这一刻起,苍天之下,大地之上,他就是整个大唐天下,唯一正统的皇帝。 皇帝。 庄严神圣。 …… 南郊祭天,以祭祀昊天上帝为主,黄帝为辅。 北郊祭地,以祭祀厚土为主,神农为辅。 同样的祭祀典礼,繁重复杂。 等到一切结束之后,返回皇宫天色已黑。 宫中制作了大量的美食,从内库中取出了大量的丝绢绸缎,迅速的下发到了百官的家中。 三品以上的高官,甚至还有宫中赐下的美酒一坛。 两仪殿中,李绚看向下面的余泽,李笔,李墨,李竹,李砚五个人,认真的说道:“长安洛阳,短期内不会有太大问题,从今日之后,我们的目光要落在天下之间。” “喏!”五人同时拱手。 李绚看向李砚,说道:“天下各州县上缴的秋粮数目,要进行准确的核实,到了洛阳长安之后,统计入库。” “喏!”李砚拱手。 李绚看向李墨,李笔,说道:“此番朕登基即位,天下世家必然会有所动作,说不定就会想办法假扮土匪,截取税粮,右千牛卫扩充人手,进行调查,若有查实,兵部调动府兵,由大理寺派人核查,抄家。” “喏!”李墨,李笔同时拱手。 李绚看向李竹,说道:“派人保护李笔和李砚的安全,若是有人真的要做什么,恐怕会以刺杀毒杀他们二人开始。” “喏!”李竹肃然拱手。 李绚从御座之上站了起来,缓缓的走到太极殿前,看着眼前的整片山河,轻声说道:“光明正大来的所有一切,本王都不怕,唯独担心的,就是那些人用下毒和刺杀的手段,所以不管如何,以保存自身优先,大不了,我们调大军围杀。” “喏!”众人齐齐拱手。 李绚最后看向余泽,说道:“秘书监从明日开始,整理天下驿站,各处驿报必须快速准确的传达,哪怕加人也在所不惜,有什么地方有滞碍,找出来,解决他。” “是!”余泽沉沉拱手。 “这天下是我们的,谁也不能毁掉。” …… 夜色深沉,劳累了一夜的刘瑾瑜,朝着东院走去。 房屋之内,刘舒璧和刘琼玉正在照顾着几个孩子。 看到刘瑾瑜回屋,刘舒璧赶紧让侍女上前帮忙解去外衣,同时嘟囔道:“夫君也真是的,都已登基了,都还不接我们进宫。” “你啊,别乱说。”刘瑾瑜看了刘舒璧一眼,见她收住话,她才说道:“夫君这几日,天下朝事不知道有多少落在他的身上,这几日,还要祭祀天地社稷,祭祀诸陵,祭祀太庙,忙的不可开交,哪有时间回家。” 刘瑾瑜在宫中也不是没有视线,李绚每日都忙到宫门落锁,两仪殿的烛火也是到了很久才熄灭。 第二日晨起,立刻就又是一大堆的事情落到他的肩头。 “而且夫君这几日不接我们进宫,也不是没有目的的。”刘瑾瑜轻叹一声,看向院外,轻声说道:“你们也不看看,这几日,里外来了多少人,豆娘和彤儿,一样也都累坏了。” 刘舒璧轻轻点头,这几日来访的人的确不少,都是刘瑾瑜,麹豆儿和裴诗彤迎接的。 只有她们三个都感觉无法接待的人,才会交给欧阳氏来接待。 刘舒璧虽然已经注定了将来必然会拿到一个贵妃的头衔,但是现在,她还是彭王滕人,和郑十五娘一样,没有任何出外见客的资格。 刘瑾瑜轻叹一声,说道:“好了,快去休息吧,这样的日子也没有几天了,夫君马上就要受册登基了,在那之前,我们都得进宫。” “是!”刘舒璧点点头,然后拉住刘琼玉,将几个孩子都送回房间休息了。 夜深人静,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刘瑾瑜身后。 刘瑾瑜身体一僵,随即立刻反应了过来:“夫君!” 李绚轻轻点头:“嗯!” 第一千七百四十章 内外联姻,才是稳定天下的手段 李绚从后面紧紧的搂住了刘瑾瑜,低声问道:“最近几日,家中如何?” 刘瑾瑜松了口气,然后说道:“长安城中的贵夫人,几乎都快要踏破家门了,尤其还有老一辈的人物,更是由母妃亲自出面接待。” 欧阳氏虽然眼看着要成为皇太后,但是在长安城多年,和她往来的人太多。 刘瑾瑜能够挡住一些,但更多的人却是挡不住的。 尤其是那些老牌世家,家中仅有的老人。 便是武后在长安,也得规规矩矩的接待。 这也是为什么武后不愿意回长安的原因之一,因为她和那些人家的关系实在不善。 李绚点点头,说道:“有娘子和母后在,这些长安世家大族会和我们亲近许多,同样的,我们也能通过和他们的往来,知道他们家中的子嗣情况,如此等于变相的掌握住了他们,掌握住了这些世家,以及他们掌握的州县。” 李绚还是老一套的手段,我拿住了你的父母妻儿整个家族,你就是再怎样也不敢反。 而且有刘瑾瑜在,这些世家大族,除了和李绚作对以外,还可以通过后宫的关系,缓和和李绚的关系。 有这一个选择,就不会走的太决绝。 “妾身还以为夫君要效仿天后做密卫那一套手段呢?”刘瑾瑜诧异的看了李绚一眼。 “要做自然是要做的。”李绚平静的躺下,然后轻声说道:“天后死后,密卫在各家的力量,被斩杀了不少,阿舅虽然在努力的恢复密卫的力量,但可惜杯水车薪,想要彻底的控制整个天下,我们还需要更加努力。” 刘瑾瑜轻轻点头,不管是早年跟在刘仁轨身边,还是这些年跟在李绚身边,她对天下都有足够的了解。 若是不能够将自己的力量渗透到天下的各个角落,那么很容易成为被他人蒙蔽双眼的瞎子。 就比如李重俊,他虽然是皇帝,但是他的命令,甚至连皇宫都传不出去,更别说是天下了。 “其实这些天来家里的人,问的最多的,其实还是婚事。”刘瑾瑜挑眉看向李绚。 “婚事?”李绚皱了皱眉头,说道:“是霞儿的吗,那可不行,为夫早年便说过,要为霞儿选一個能文能武的天下英才,绝对不能够早早定下。” 刘瑾瑜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李绚一愣,随即说道:“难道是昭儿,昭儿日后将为太子,有人关注也是正常,不过现在也还是太早,说这些事情实在太早……” 李绚的话停了下来,刘瑾瑜冷哼一声,说道:“夫君,人家说的是你,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妃嫔媵嫱,朝歌夜弦,不知道多少人等着往里送人呢,而夫君你,夫君你将妾身留在宫外,不就是为了这些吗?” “这话是没错的。”李绚很平静没有任何尴尬的躺在了床上,然后轻声说道:“这些年,这些女子,通过她们,就能和她们背后的家族勾连起来,如此,你我就能通过他们的力量,将触角伸到天下各个角落。” “还是密卫的那一套?”刘瑾瑜忍不住的皱了皱眉头。 李绚平静的笑笑,然后轻声说道:“娘子知道,高宗皇帝的血脉为什么最终凋零吗?” “是武后。”刘瑾瑜神色肃然的点点头。 “在前隋还有一个人,如同高宗皇帝一样。”李绚侧身看向刘瑾瑜,认真说道:“那个人就是杨坚。” “杨坚?”刘瑾瑜琢磨着杨坚的名字,隐隐间明白了什么。 “皇帝独宠一人。”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虽然是世间最真的爱情,但也因此失去了和天下世族的勾连,一旦出事……” 杨广弑杀杨坚,武后杀害亲子,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差点让李治绝嗣。 “太宗皇帝深爱文德皇后,但他在夺位后,能让天下迅速稳定,与后宫的那些人脱不开关系。”李绚轻轻冷笑,说道:“太宗皇帝能让天下迅速稳定的根本原因,是因为他和世间绝大多数世族联姻,生下了大量的儿子,只是可惜……” “可惜碰上了天后。”刘瑾瑜轻叹一声,但迅速的,她目光危险的看向李绚,咬牙说道:“夫君以后也打算生大量儿子。” 李绚笑笑,搂住她说道:“大不了日后打发的远些便是了,福州,广州,昌州,沙洲,这种地方,到时候为夫的身边只留下昭儿和明儿,便已经足够了。” “哼哼。”刘瑾瑜冷哼一声,问道:“夫君打算收多少人?” “娘子挑选便是。”李绚神色冷静下来,认真的说道:“顶层世家,一个王家便已经足够了,其他次一定等,江南必须要一个,剩下的,娘子不妨在普通官员,甚至是平民家中多选亦可。” “底层?”刘瑾瑜有些诧异。 “历代选秀都是这些底层家族,用来翻身的最佳机会,甚至是唯一机会。”李绚摇摇头,说道:“当然,其父母兄弟要考察妥当,免得出事。” “夫君想的始终都是朝政吗?”刘瑾瑜惊讶的看着李绚。 …… 李绚躺在那里,看着上方:“娘子知道的,天下三百州,三百刺史,各大世家占了三成,宗室和武将勋贵外戚占了三成,还有儒家文人一道的占了三成。” 韦裴薛柳杨杜,崔卢郑王。 这些是最顶级的世家,最盛的时候,一个家族能有超过十个三品以上的文武官员。 当然,这些年被打击的很厉害,李治,武后,李绚,都在变着法的打压他们。 如今和窦家,独孤家,许家,顾陆朱张这些都是次一等的大世家,共分百位刺史之数,已经很难得了。 而且南北世家,关中河东,都有着种种利益矛盾和冲突。 其次是李姓宗室,武将勋贵,还有外戚子弟,加起来分一百之数,而且多在边州。 之后是儒家文人一脉的,譬如欧阳通岑长倩这些,有的是科举出身,有的是家族传承,虽然各有各的体系,但相比于前两者,他们更加依赖皇帝。 “天下事都是没有定数的,普通文官,武将勋贵外戚,一旦遇到机遇,将会迅速的发展,家中超过三位刺史,便是中等世家,超过十位三品以上官员,便是顶级世家,譬如武家,甚至差一点凌驾在李氏之上。” 稍微停顿,李绚说道:“当然,顶级世家也会坠落,譬如,武家,韦家,崔卢郑三家,薛家,还有早年的柳家,王家,都是如此。” 刘瑾瑜轻轻点头。 李绚继续说道:“你我夫妻需要做的,就是保证这条上下的通道畅通,普通人能通过几代经营,或科举或入军,成为世家传承;而那些攫取无度的世家,就要将他们彻底的打落尘埃。” “嗯!”刘瑾瑜应声,她看着李绚,眼神中慢慢带起笑意。 李绚并没有因为登基就彻底变得张狂懈怠起来,这很好。 “对于昭儿的婚事,夫君心里是怎么打算的?”刘瑾瑜突然开口问向别处。 “韦裴薛柳杨杜,崔卢郑王,一个都不能选。”李绚说的很坚决,李建成的郑氏,李治的王皇后,李显的韦后,都是例子。 君弱而后强,破灭之道。 “将来昭儿的太子妃,当从荆湘和剑南取,以中等世家为要,然后娶其他诸家女子为妃。”李绚一句话说的很清楚。 “制衡吗?”刘瑾瑜轻轻点点头,儿媳妇不至于太强,对她也有好处。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其实若是有选,为夫倒是更希望能够让昭儿娶刘家女,毕竟刘氏当中,能培养出娘子这样秀外慧中的女子,再来一个也是可以。” “哼哼!”刘瑾瑜有些得意的笑笑,突然侧身说道:“其他世家女子,夫君自己思量,无非就是勾连地方,但有两个人,夫君是必须娶的。” 李绚有些发愣的看着刘瑾瑜,刘瑾瑜在他胳膊上狠狠的掐了一把,才说道:“五娘琼玉,还有表妹赵环。” “环儿就不说了,阿舅这些年一直没有给她说亲,在等着什么,妾身看的很清楚;再有就是五娘,崔家当年的悔婚让伯父恨透了他们,之后琼玉便再难找好人家了,与其如此,还不如便宜了你。”刘瑾瑜看着李绚,突然一阵怒火上头,在他肩头狠狠的咬了一口。 “啊!”李绚下意识的叫了一声。 脑海中却忍不住的出现了当年还是小姑娘的环儿和琼玉。 …… 两仪殿中,李多祚走进殿中,对着站在沙盘前的李绚肃然拱手道:“臣,右领军卫大将军李多祚,参见陛下。” 李绚微微摆手,说道:“不用多礼。” “是!”李多祚起身。 “过来看。”李绚招招手,李多祚快速的走到了李绚身侧,低头看向眼前的沙盘。 “这是河北和安东,还有新罗的地图。”李多祚脸上顿时无比诧异。 眼前的沙盘上,是从长安到洛阳,洛阳到幽州营州,乃至于安东都护府,甚至原百济地图,甚至还有新罗的一部分地图。 当然,只是外围和明显的河川,以及直去新罗京都的地图。 这已经是大唐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安东和新罗的沙盘,伱到时候带走。”李绚抬头看了李多祚一眼。 “喏!”李多祚顿时拱手,但随后他就反应了过来:“陛下打算对新罗动手了?” “嗯!”李绚点点头,问道:“你是从安东出来的,你觉得和新罗作战,最大的敌人是什么。” “是天气,还是山林。”李多祚神色凝重起来。 新罗从来就不是一个容易拿下的地方,太宗高宗用了两代人才灭了高句丽,可是最后却被新罗趁势崛起。 “所以,不能急。”李绚摇摇头,说道:“朕做好了用十年,彻底解决新罗的准备,贾谊有本《过秦论》,回去好好看看。 朕当年见高宗皇帝,亦曾建言灭吐蕃,今日建五城,明日建十城……建之频繁,侵之越急,吞没迁移百姓,时日一长,吐蕃之地尽为唐境,此消彼长…… 此中之法,亦可适用新罗。” “喏!”李多祚顿时明白了李绚的打算,一点点的攻新罗,不对朝廷造成太大压力的情况下,灭绝新罗。 说穿了,还是蚀本之法,大唐耗得过去,而新罗绝对耗不过去。 “回去写本方略,朕来批准,你做鸡林道大总管,兼安东都护府都护,先去洛阳调集兵力和粮草,明年朕正式登基之后,你再启程。”李绚看向李多祚,神色郑重。 “臣领旨。”李多祚肃然拱手,李绚对外第一次大战,将以他对帅,这份信重,他感佩无限。 “去吧。”李绚摆摆手,李多祚拱手而退。 …… 太极殿遗址,人声鼎沸。 侧畔广场上,韦弘机对前来视察的李绚拱手道:“照陛下旨意,太极殿此次构筑更宏伟壮阔,尤其注重排风,更注重舒适。” “嗯!”李绚点点头,说道:“太极殿建于隋初,多年里因地势低洼而潮热,大唐历代先帝都不是太喜,这才有大明宫的修建,朕不太想常去大明宫,故而对太极殿的改造格外着紧。” “陛下放心,臣定为陛下在新年之前,建好这一座大唐第一殿。”韦弘机肃然拱手。 就在这个时候,徐禄快速的从太极殿方向而来。 走到李绚身侧,徐禄语气急促的拱手道:“启禀陛下,陛下的天子印玺,铸造好了。” 李绚猛然转身,看向徐禄,眼中满是难以遏制的兴奋。 第一千七百四十三章 天下贺章,天下臣服 太极殿中,李绚翻阅着眼前的奏本,满意看向群臣道:“众位爱卿,左卫大将军唐真行,剿灭五诏叛乱,五诏首领的首级已经在送往长安的路上。” 满殿群臣顿时全部站了起来,齐齐拱手道:“陛下万胜!大唐万胜!” 李绚目光看向送信的千牛卫,笑着点点头,问道:“卿叫什么名字?” “回禀陛下,臣左千牛卫都尉徐昂!”单膝跪倒的徐昂立刻满脸惊喜的拱手。 “朕今日登基,即有大胜,卿有祥瑞。”李绚抬头看向徐昂,说道:“即刻官升一级,为左千牛卫郎将,同时殿内赐食,赐酒,与朕还有众位爱卿一起同乐。” “多谢陛下。”徐昂立刻沉沉的叩首在地,满脸激动。 看着徐昂不仅官升一级,甚至还被李绚这个新皇记住名字,不少眼底满是眼目。 至于赐食什么的,殿中群臣并不在意,他们在意的是这份荣耀。 李绚将一切全部都看在眼底,心思微转,然后自己提起金樽。 群臣的目光一瞬间全都落在了李绚身上。 李绚看向群臣,脸上带着满意的红晕,朗声道:“叛乱已平,诸卿,与朕共同举杯,为大将军贺!” “为大将军贺,为陛下贺,为大唐贺!”群臣同时高高举杯,然后和李绚一起将杯中酒饮下。 李绚放下酒杯,笑了笑,看着眼前的金色酒壶,侧头道:“来人,将这壶酒封好,派人六百里加急送往滇地,告诉唐真行,这壶酒朕饮了一杯,剩下的全部都赐给他。” “喏!”徐禄立刻上前拱手。 看着女侍收拾酒壶,李绚继续说道:“从少府再提两坛子酒,一起送往滇地,让诸位将军共享用,至于士卒,令益州都督府准备好酒调运过去,另外……” 李绚的声音一停,殿中群臣的同时肃然起来。 “传旨,升左卫大将军唐真行为邓国公,即刻起成立滇州都护府,统领滇地,划分州县,治理百姓,另外令剑南道准备无地流民前往滇州,滇州白蛮被屠之后,大唐根基已绝,已然如此,直接移民便是。”李绚脸色一狠,右拳重重的砸在了桌案上。 群臣顿时感觉心中一跳,随即心头满是兴奋,全部拱手道:“陛下英明圣武,天下无双。” “来,众卿,同饮!”李绚再度举起来酒杯,神色兴奋激动。 “喏!” …… 两仪殿中,觥筹交错。 李绚靠在御榻之后,目光平静的在群臣之中扫过,眼底快速的琢磨着每个人的来历背景。 他不由得想起了李治,当年李治坐在这个位置上,是不是也在琢磨着每一个人。 忠诚,能力,背景,影响。 李绚轻轻笑笑,当年李治坐在这個位置上,很多人在帮助他稳固天下统治,即便是李绚也是一样。 如今李绚坐在这里,那么天下有多少人在帮助他维持统治呢。 从昌蕃出来的那些人,还有甘凉沙肃出来的那些人。 从剑南出来的那些人,还有江南各地出来的官员。 长安洛阳他亲自压阵,河北人冷眼旁观,山东在天下势力不深,那么就剩下荆襄勾连淮南了。 最后还有东南边地,福闽和两广。 当然,洛阳和扬州的大军随时准备出击,李绚不相信有什么人敢反。 李绚微微抬手,然后轻轻一压,原本热闹的大殿之内顿时肃然了起来,在殿中歌舞的舞娘也迅速的退了出去。 “取葡萄酒来。”李绚侧身交待了一句,很快就有人抱着一壶酒,从侧门走了进来,李绚微微一看,赫然是霞儿。 “父皇!”霞儿直接扑到了李绚怀里,看了李绚身侧的刘瑾瑜和身后的欧阳氏:“母后,祖母。” “霞儿。”刘瑾瑜要将霞儿接过去。 李绚微微摆手,止住刘瑾瑜,带着醉意的说道:“福昌,你既然提酒来了,那么就替父皇去敬酒吧,宗室那么叔伯祖都在,去吧,替父皇挨个敬酒,你就喝这个好了。” 李绚拿着霞儿的手,直接倒了一杯葡萄酒。 暗红的酒液如同琥珀一样。 “哦!”霞儿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很听话的端起酒杯走到了李元嘉的身前,已经九岁的她很认真的说道:“伯祖,福昌敬你一杯!” “不敢,多谢公主。”李元嘉很惊讶的笑了笑,然后看向李绚,见李绚点头,然后才将手里的酒直接喝干。 霞儿喝了一口葡萄酒,甜甜的,下意识的就一杯酒喝光了。 跟在她身后的侍女,赶紧再度倒了满满一杯。 霍王和鲁王都是满满一杯,其他人最多半杯,后面就更少了。 然而这并不是最紧要的,是当霞儿出来敬酒的时候,几乎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霞儿身上。 福昌公主已经九岁了。 皇帝甚至让她向诸王敬酒,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那么…… 刘瑾瑜在李绚腰间狠狠的掐了一把,李绚只能无奈的笑笑。 “太子。”李绚看向侧畔,李志昭立刻站了出来,拱手道:“父皇。” “你带弟弟们,以茶代酒,向诸位重臣每人敬一杯吧,殿内殿外,不要有缺。”李绚的目光稍微严肃起来。 “是,儿臣遵旨。”李志昭小大人似的拱手,然后在内侍的引领下,带着弟弟们四方敬酒。 王隐客,邢文伟,李峤,张柬之,这些人隐隐开始帮助李志昭。 “从下个月开始,将内书堂搬到东宫,诸子跟着一起上课,宗室也选一些,跟着一起去,娘子觉得怎样?”李绚低声看向刘瑾瑜。 刘瑾瑜略微犹豫,随后点点头说道:“好!” 太子的权威要及早树立,不能将一切弄的一团糟。 …… “时间不早,母后回去休息吧,这里有儿子和三娘。”李绚和刘瑾瑜察觉到欧阳氏有些疲累,赶紧站了起来。 “也好。”欧阳氏忍不住的打了个哈欠,今日一天时间实在太长了。 李绚搀扶住欧阳氏,然后朝着侧畔打了个眼色。 新任崇文馆学士欧阳幼明赶紧上前,接过欧阳氏一起去了后院。 欧阳通想了想,也还是站了起来,和李绚说了两句之后,也跟着去了后宫。 宴席逐渐的到了尾声,等到最后一波舞娘退去,李绚这才轻敲酒樽,整个大殿内外,一瞬间,全部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目光不由得看向了李绚,神色肃然。 “众卿。”李绚握着筷子,看着群臣,淡淡的笑笑,然后说道:“太宗朝魏百策有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朕非顽固之人,若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众卿可直接上书于朕,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吗,亦可投书铜匮,密奏于朕,不管对错,朕概不究之……” “陛下贤明,文成武德,神无不照,灭吐蕃,伐西域,平武逆,定天下,此千古之功,臣工部郎中唐见日,伏请陛下筹祭泰山,则普天欣赖,怀生再造,朝闻夕死,抃若登仙。臣等深荷玉成,不胜至愿,重竭愚瞽,昧死以闻。”唐见日从宴席之中走出,对着李绚沉沉叩拜。 “筹祭泰山?”李绚微微有些发愣,唐见日怎么突然说这话了。 殿中群臣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唐今日是太宗皇帝的外孙,豫章公主的儿子,怎么今日竟然认可李绚有千古之功,还劝他筹祭泰山,这太古怪了。 李绚看着唐见日,突然温和的笑道:“祭祀泰山,朕亦有所求,但朕所知,朕眼下还无这等资格,或许他日将这天下,治理成千古唯一的盛世,到那时,朕或许会考虑祭祀泰山,在那之间,便是有功,最多也不过祭祀嵩山,或者更近一步祭祀华山,朕心中有数,不会耗费太大的。” “陛下圣明。”群臣齐齐叩首,但心中明白,李绚虽然说不到盛世,不会祭祀泰山,但祭祀嵩山,祭祀华山,却都透露了他更大的野心,祭祀五岳。 这是高宗时期的事情啊。 超越高宗,超越太宗,大唐的历代皇帝啊,他们一生的目标,总是如此明确。 “好了,今日便至此吧,宫中稍后有赏赐赐下,明日,众卿一起与朕奋力,共建大唐盛世。”李绚笑着摆摆手,群臣立刻起身,躬身道:“臣等领旨,臣等恭送陛下。” …… 夜色黄昏,两仪殿金吾士卒的身影拉出长长的倒影。 李绚一身明黄色衮龙袍,斜靠在殿前的御榻之上。 一侧的木箱之中,放着一本本奏章。 不时的有内侍快速的将奏本送入,本就厚厚的一摞,还在增高。 “陛下!”刘瑾瑜的声音在侧畔响起,同时问道:“陛下还在等吗?” “嗯!”李绚侧身看向一侧的木箱,轻声说道:“到如今已有一百七十三本贺章送到了朕的面前,皇后知道这意味着着什么吗?” “已经有一百七十三位刺史臣服在陛下脚下。”刘瑾瑜轻轻躬身的同时也感到一阵惊讶。 李绚虽然已经掌握了长安洛阳,甚至还有雍州剑南陇西昌蕃,西域和江南的支持,但天下刺史,最着紧的,还是河北河南山南和淮南。 李绚是十七日祭祀太庙之后即位的,如今过了不过七日时间。 按日行六百里算,一千八百里方圆内的所有刺史这个时候都应该送上贺章。 整个天下最繁华的地方,也就在这一千八百里方圆之内,将近两百刺史。 一百七十三本贺章,便意味着这一千八百里方圆之内绝大多数刺史都已经臣服李绚。 当然,剩下还有那么二十多个州,多是在这一千八百里范围的边缘,加上山河阻碍,稍微晚一些也正常。 也就是说,李绚在这七日内,就得到了方圆一千八百里内,几乎所有刺史的恭贺朝拜。 “放眼整个天下,三百多个州郡刺史,最后都选择了臣服于朕,即便是有那么一个桀骜之辈,也不过是反掌可灭。” 李绚抬头看向刘瑾瑜,轻声道:“娘子,皇后,如今,整个大唐天下,全都臣服在了你我脚下。” 李绚一句话,刘瑾瑜顿时不由得有些恍惚。 如此,天下便已经臣服在了他们脚下了吗? 是的,整个大唐已经完全臣服在了他们脚下,他们如今是实实在在天下共尊的皇帝和皇后。 号令所至,莫敢不从。 刘瑾瑜随即满脸惊喜的福身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李绚笑笑,看着前方又有奔来的内侍,李绚满意的点点头。 随着越来越多的贺章送来,他这个天子将会越来越名正言顺。 以内统外,以外压内。 “这些主要还是因为卫王弃了皇位,相王又不愿意承位,那些心中还有高宗皇帝的天下刺史,他们也没有办法,只能承认本王这个新天子,毕竟本王身上还流着高祖皇帝的血脉。”李绚嘴角微微泛起一丝自豪,随即,他又轻声说道:“但这还不够。” “陛下?”刘瑾瑜有些没想明白。 “这些天下刺史只是在大意名分上臣服于朕,但这天下,不管南北东西,你我实际掌握的还是不够。”李绚看向尚书省的方向,轻声说道:“所以明年,户部要派出大量官员至天下巡查,最新的田册户册,全部都要给朕抄到长安来。” 有了这些东西,李绚就能真正的将手脚伸至天下的任何一个角落。 不说为所欲为,起码天下不再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违逆得了他。 “今日唐见日所说的封禅泰山,陛下不会真的动心了吧?”刘瑾瑜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可有可无吧,但用来凝聚人心却是可以的,毕竟朕真的封禅泰山,他们也能在史书落下一笔。”李绚目光抬起,轻声说道:“但如此,最首要的,还是新罗……” 第一千七百四十四章 天下再不会有任何人出来反对李绚了 清晨,薄雾笼罩在整个太极宫。 立政殿,皇后寝宫。 李绚一身黑底金丝衮龙袍,伸了个懒腰,然后从立政殿走出。 徐禄亲自在前方提灯,杜柳和程烟跟在李绚身后,更后方是内仆局的六名内侍。 紧跟李绚的两人身后还带着刀。 从立正门而出,立刻就有一队禁卫跟了上来,前面的献春门前,李竹的身影已经出现。 坐镇两仪门,每天晚上,从长安城各处,甚至于整个雍州传来的紧急密报都会送到李竹的手上。 一般不需要李绚解决,但有需要李绚解决的,不管他在哪儿,李竹都会在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到了李绚手上。 李绚走出献春门,朝两仪殿走去,李竹在后面低声的汇报种种事宜。 走到两仪殿门前,一夜之后,木箱中已经又多了厚厚了一沓贺章。 到如今,天下三百州,已经有两百一十多个州郡的刺史送来贺表。 如今下来,除了少数几個极远的地方,到月底,李绚会收到天下所有刺史的奏本。 皇帝,天下之主,并非虚言。 …… 巨大的大唐疆域图挂在墙上,李绚的目光落在了安东,还有新罗的位置上。 从长安到洛阳,从洛阳到幽州,从幽州到安东。 还有登州,扬州。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上官婉儿轻轻上前,低声说道:“陛下,百官已到太极门。” “传!”李绚说了一声,然后朝着御榻走了过去。 上官婉儿很乖顺的走到了李绚右侧后。 片刻之后,在徐禄的引领下,陆元方,王德真,李义琰,欧阳通等宰相,还有云弘胤,裴居道等六部尚书,九寺寺卿,李多祚,麹崇裕,权善才等军中大将军,将军全部都进入大殿。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群臣齐齐拱手,肃然行礼。 “平身吧。”李绚微微摆手。 “谢陛下。”群臣这才起身。 李绚目光平静的看向诸臣道:“今日常朝,所议第一件事,便是新罗之事。” 新罗在半月之间,派人从安东送来奏本,言说肃宗皇帝在新罗,然后又说要派兵借道送给肃宗皇帝归朝。 “若是肃宗皇帝在新罗,那么自然一切好说,但他们送起来的肃宗皇帝的亲笔信,不过是太平伪造的,那么其人所谓借道之事,就是别有用意了。”李绚抬头,看向李义琰,问道:“李相,你是中书令,上元年间朝廷和新罗之战,你也在,说说,新罗人真正的用意是什么。” 李义琰在上元年间就已是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了,很多事情他都是亲历者。 面对李绚,李义琰肃然拱手道:“启奏陛下,上元年间的一场大战,新罗人损失严重,又因为我大唐主动退却了大量无法镇守的地方,将原本的百姓也迁走,新罗虽然占据了这些地方,但没有足够的人力开发,十年时间,其不过也只是缓口气罢了。” 李绚轻轻点头,微微抬手,示意李义琰继续说。 李义琰拱手,谨慎点道:“依臣看,新罗人如今不过是在试探罢了,若是我大唐有所迟疑,那么他们必然在边境再起摩擦,然后试图侵占我大唐领土。” “畏威而不怀德,新罗人一向如此。”萧嗣业站出微微拱手。 “那么我朝该如何应对?”李绚抬头看向陆元方。 陆元方拱手站出,肃然说道:“陛下,这一两年来,朝中粮草兵员都有不少的损伤,而且弥补不够……” “朕没有立刻开大战的打算。”李绚微微摆手,打消了陆元方的猜测,然同时又划定了限制。 朕现在不大打,但将来就不一定了。 “如此,那么小小的教训一下便是,打得狠些,果断些。”陆元方眼神凌厉起来。 李绚转过身,看向李多祚:“幽国公,你听到了。” “是!”李多祚拱手,从袖子里面取出一本奏本,恭敬的递起,同时说道:“这是臣所写的安东进兵方略,请陛下审定。” 李绚抬手,徐禄赶紧接过,然后放在了李绚面前的桌上。 李绚随手打开,然后仔细阅读了起来。 …… 李绚抬手,将奏本递给徐禄,徐禄快速的接过,然后转身递给诸相。 “幽国公的战法,是以一路直扑新罗国都,毁掉一两座城市的内外交通,然后以两路东西出发,占领两座边境城市,将城中所有的百姓、粮饷,钱财,全部掠夺一空。”李绚看向李多祚,道:“不大打,但要敲掉新罗人的两颗门牙,让他们不敢妄为。” “是!”李多祚肃然拱手。 李绚点头,继续看向诸相道:“如何?” “可!”群臣立刻齐齐拱手。 李绚点头,说道:“便如此吧,高卿。” 高崇礼站了出来,拱手道:“陛下!” “幽国公去安东的时候,先去见一见你父亲,平原郡公想来有很多话要说。”李绚提了一句高侃。 “喏!”高崇礼肃然拱手,他心里清楚,这次李绚调他去安东,就是要借用渤海高氏的力量。 “幽国公,离开长安的时候,先去一趟昭陵,见一见燕国公。”稍微停顿,李绚说道:“若是你这一生能够平灭新罗,朕就将燕国公的爵号赐给你。” “多谢陛下。”李多祚惊喜的抬头,拱手道:“臣必定倾尽一切,为陛下开疆扩土。” “朕还年轻,不急。”李绚摆摆手,转头看向陆元方等人,说道:“而且臣很清醒,想要解决新罗,那么就必须将河北的问题全部解决。” “陛下英明。”群臣不由得松了口气。 如今的大唐,河北的问题已经摆到了桌案上。 “朕的意思。”李绚看向诸相,说道:“河北赋税历来极重,朕初登基,也没有大改赋税的打算,借着登基庆贺为名,先免掉一两相没有什么收益,却很令人讨厌的赋税,让百姓先感到朕的的诚意,这样这几年河北对安东的支援就不会太抵触。” 河北历来不为大唐统治者所喜。 从早年的窦建德,到后面的李建成,李承乾,李弘,河北人每一次进行天下投资,都输的极惨。 也正是因为如此,胜利者上台以后,对河北征收的赋税极重,再加上对高句丽新罗用兵,河北人的负担就更重了。 所以,不管是武后登基,还是李绚登基,河北人对这些事情的看法都比较冷漠。 “与此同时,从江南调集大量粮草北上,不管是筹备军粮,还是散卖百姓,降低粮价,对河北都有好处。”李绚笑笑,道:“还有造船诸事,朕早晚要灭了新罗,不管是十年还是二十年,船越早建起越好。” 原本听到李绚开始在河北动手脚,群臣不由得有些担心,但是在李绚提及十年二十年的时候,群臣这才放心下来。 看着诸臣的脸色,李绚摆摆手说道:“朕也是战场宿将,攻灭一国,除了天时地利,所需要做的准备极重,朕心中有数,不会随意乱来的。” “陛下圣明。”群臣齐齐拱手。 “粮草。”李绚轻叹一声,看向黄仁素说道:“工部和将作监想办法改进一些船只航速,明年长安洛阳的粮草怕是有缺,提前想办法调集一批,快速的调过来。” “喏!”黄仁素立刻站出拱手。 “科举!”李绚转身看向陆元方,道:“明年是朕登基之后第一次科举,取士大方,朕给四十九名科举名额,告诉江南和河北的士子们,有能力的都来考,如今滇州,剑南,昌州,蕃州,都有大量官员空缺,朕有的是官位给他们,就怕他们没能力。” “若是没有能力,也就没必要做我大唐的官员了。”陆元方神色肃然的拱手。 他知道,李绚拿出这么官位,实际上还是在招抚河北和江南的人心,粮草,人力。 李绚仅仅抛出了科举两字,河北和江南的世家,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此而拼命。 李绚笑笑,然后看向裴居道,说道:“户部明年派人去地方调查各州黄册白簿之事,提前做好准备、” “臣领旨。”裴居道立刻站出拱手。 “刑部。”李绚看向萧嗣业和何以求,说道:“刑案之事,刑部和大理寺联手天下察查。” “臣领旨。”萧嗣业和何以求站出拱手。 “吏部。”李绚抬眼看向了云弘胤。 云弘胤立刻拱手站出,躬身道:“陛下。” “吏部清吏司该好好的动一动了,不要让朕让他们都给换掉。”李绚一句话冷的让云弘胤顿时一凛。 “臣领旨,必然不负陛下期望。”云弘胤拱手,然后退回到了班列之中。 李绚微微点头,然后说道:“诸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陛下,明年科举之事,何人为主考?”陆元方忍不住的站了出来。 “现在谈还早了些吧?”李绚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陆元方。 陆元方拱手道:“陛下,科举主考之事不定,但国子祭酒需要定了。” “国子祭酒还空着呢。”李绚顿时反应了过来,陆元方是在这里等着呢。 李绚略微沉吟,看向魏玄同说道:“魏卿现在不怎么忙吧,国子监的事情先担起来,中书省和吏部推举一个名单出来,朕要一个天下大儒,做朕的国子祭酒,此事不能随意……尤其朕还想让他给太子做老师。” 太子少师? 魏玄同,还有其他群臣眼中不由得一亮,随即齐齐拱手道:“臣等领旨。” “退朝。”李绚摆手,站了起来,然后朝着甘露殿走去。 群臣再度躬身道:“恭送陛下。” …… 半人高下的木箱摆放在太极殿的门口,一名内侍将一本奏本放入木箱之中,然后快步的转身离开。 姚令璋扫了一眼奏本的封皮,立刻就明白,那是天下刺史上呈递贺表。 姚令璋的眼底,顿时闪过一丝凝重。 看那样子,整个木箱里面,起码有两百多封贺表。 这也意味着,任何一个收到朝廷公文的地方刺史,在第一时间将贺表送到了长安。 而随着时间过去,将会有越来越多的贺表送入到长安。 最终,天下三百州,三百个刺史,会全部匍匐在李绚的脚下。 天下会安全落入他的掌中。 姚令璋一步步的向门下省走去,脑中却不由得感叹。 天下再不会有任何人出来反对李绚了。 真正的硬骨头,在武后朝时,就已经被彻底打断了,剩下的,不会有这个胆子了。 关中豪族,韦裴薛柳杨杜,里面的韦家,薛家已经被他打压了下来,薛家和柳家会尽力攀附在他身上发展,杜家不依不靠。 只有杨家,还保留着三分实力。 仅有三分。 崔卢郑三家已经被种种手段收服了,太原王家和赵郡李氏,本就是是他的打手。 天下间再不会有人是他的对手。 至于新罗。 姚令璋心中苦笑,以他对李绚的了解,李绚不会轻易的攻打新罗的,反而有可能借着打新罗为借口,将整个河北的气氛全部涤荡一空,彻底的焕然一新。 赋税,粮草,劳役,科举,李绚的种种手段都是在收服河北人心。 尤其他不是太宗高宗一脉,对河北人没那么大的敌意,河北人对他的敌意也不大。 一旦双方媾和,天下间将不会有人是他的对手。 姚令璋轻叹一声,或许将来有一天,真的能够重复高宗祭祀泰山的一幕。 但他姚令璋,不会在李绚身边了。 第一千七百四十五章 以战争为借口,发展海外贸易 马车粼粼,朝皇宫而去。 人声鼎沸,绕长街而起。 钦钝角干掀开车帘,看向车外的长安城。 百姓来往如织,彼此摩肩擦踵。 长安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甚至更胜一筹。 不,是整个大唐都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甚至更胜一筹。 钦钝真的不知道,现在这个时候,新罗和大唐开战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尤其当他们面对的还是一个谨慎狡猾,残忍凶狠的皇帝的时候,新罗是否还能有高宗时期的幸运。 太极门下,验过符印之后,钦钝被带着越过已经开始修建底层的太极殿,朝两仪门而去。 稍微等了一阵,见到雍州长史刘知柔从宫中出来,钦钝赶紧让开位置,躬身行礼。 刘知柔看都没有看钦钝一眼,脚步快速的朝宫外而去。 “宣新罗国使钦钝角干觐见。”青衣内侍站在门下朗声宣旨。 钦钝立刻站出,拱手道:“外臣钦钝角干领旨。” “走吧。”青衣内侍一甩拂尘,朝着宫中而去。 上方的两仪门上,一名名手持长槊的禁卫,目光死死的盯在钦钝的身上。 仿佛只要他有一丝不轨,锋利的槊刃就会直接穿透他的胸膛。 迈步踏上金阶,钦钝角干终于来到了两仪殿前,一只黑底金边的箱子放在侧畔,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来自天下四方的贺章。 钦钝的神色顿时就是一沉。 这些时日,长安城中传的最多的,就是今日有哪個地方的刺史送来贺章,明日又有哪个地方的刺史送来贺章。 到了今日,几乎天下三百州,所有的刺史全部都送来了贺章。 大唐的新帝,已经得到了全天下的认可。 挥手之间,就可以集合全天下的力量直接攻伐新罗。 “传!”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钦钝角干不再犹豫,赶紧迈步走进殿中,跪倒叩首道:“外臣新罗国使钦钝角干,叩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大唐万年无期。” 令人敬畏的声音响起:“钦钝,我们有很久没有见面了吧……” …… “钦钝,我们有很久没有见面了吧……”李绚看着两鬓有些发白的钦钝角干,一时间不由得想起了当年的事。 “是的。”钦钝沉沉的叩首道:“外臣是在扬州城第一次远望陛下,后来再见便已经是在长安城中。” “自从上元年间那一战之后,大唐和新罗之间似乎再没有爆发大战了吧?”李绚说完,稍微停顿,摇摇头道:“不对,当年朕攻灭吐蕃的时候,新罗似乎就曾经在边境搅扰,后来朕灭了吐蕃之后,新罗就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陛下天威,大唐天威。” 钦钝角干想起被李绚灭国的吐蕃,被李绚击破的西突厥,击败的黑衣大食,忍不住的颤抖起来,然后沉沉的叩首。 “大唐若真的有天威,朕如果真的有天威,新罗也就不会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了。”李绚拿起桌案上的信件,直接扔到了钦钝角干的面前,冷冷说道:“自己看看吧,这是你们国君亲自写的要求借道来长安的信,好啊,他既然想来,朕就让他来。” 钦钝角干顿时忍不住一个寒颤,叩首道:“陛下,外臣不知道国内究竟发生了何事,但这里面必然有误会,外臣已经去信回国,此事必定给陛下一个交代。” “不必了。”李绚目光冰冷的落在钦钝角干身上,轻声说道:“你既然不知道新罗国内发生了什么,那么就亲自走一趟吧,将新罗在长安的使臣,还有新罗在大唐的所有商人,也全部都带回去。” “陛下!”钦钝角干几乎快要哭了,裁撤使臣,驱赶商旅,李绚这是做好了要和新罗全面开战的打算,他赶紧恳求道:“陛下恕罪啊,此事必定是国内有人蛊惑我王,臣愿意亲自回国一趟,诛杀叛逆,清洗君侧,还请陛下支援外臣一支人马……” “算了吧,朕对你新罗国内之事没有兴趣。”李绚冷冷的看了钦钝角干一眼,不客气的说道:“朕的人,真要去了新罗,说不定就会被你们当成要挟的人质了。” “陛下,断然不会如此。”钦钝角干有些急了。 “你们国内,国王本就心存侥幸,至于与大唐开战一派,必定是有王族,世家,还有军中大将勾连,甚至鼎力支持,这样的人,如今恐怕在新罗国内占到了超过一半的人数,劝说是没有用的,只有开战。” 李绚身体微微前倾,冷眼说道:“回去告诉你王,大唐和新罗从明年开始断绝一切商旅通行,新罗人但凡踏足大唐国境,一律捕为奴隶……放心,大战不会那么快的,朕比高宗皇帝有耐心,花个二十年时间灭绝新罗,朕还是等的起的……来人!” 两名红衣金甲的高大金吾卫从殿外走入,肃然拱手。 “扔住去,传旨雍州府和鸿胪寺,令其三日之内,滚出长安。”李绚直接一挥手,两名金吾卫立刻挟起钦钝角干,快速的朝外面而去,钦钝角干实在没有想到,李绚竟然这么决绝,直接就要将他赶出长安。 然而更令他害怕的,是李绚冷静的性格,花个二十年时间灭绝新罗。 这一句话就令人不寒而栗,而且还断绝大唐商路,新罗国内不知道多少人要发疯。 “陛下,三思啊,陛下……” …… 站在两仪殿的门口,李绚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钦钝角干被拖走。 当钦钝角干离开的时候,他就会看到等待在宫门之下的倭国使者…… 断绝外交,阻断商旅,勾连宿敌,又大军压境,偏偏对手还是个有足够耐心的帝王,李绚都能想到新罗国内在得到这样的消息之后,究竟会有怎样的混乱。 或许会送一两颗人头来求和吧,或许还会带上几个新罗婢,可能还是王族。 心中念头在一瞬间彻底被斩杀。 东西或许他会接受,但灭绝新罗的准备不会停。 不过这个时间可能会长一些,顺带也发展一下造船业。 李绚要减灭河北和江南的赋税,那么这些赋税自然要有地方来弥补。 以战争为借口,发展海外贸易,掠夺海外财富,弥补国内,这便是李绚真正的目的。 “来人,传倭国国使……” …… “臣黄门侍郎姚令璋,参见陛下。”姚令璋对着御榻之上的李绚认真拱手。 李绚放下手里的细竹金笔,放在一旁的砚台上,看向姚令璋:“姚卿有何事,刻意求见?” “陛下。”姚令璋沉沉躬身道:“自从陛下即位以来,西海宾服,国事昌盛,臣不胜欣喜,然而朝事反复,臣近日颇感身体不适,难堪重任,故求见陛下,请命致仕。” 李绚的手轻轻一停,闭上眼睛,轻声一叹。 他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来的这么快。 明日就是十月初一,朔日大朝,姚令璋就这么来请求致仕,也不等到他登基大典进行之后。 姚令璋要请求致仕,李绚心中有数。 当年在东宫的时候,姚令璋是李显的太子詹事,李绚是太子少詹事,两个人鼎力辅佐李显。 后来李显登基,李绚去了蕃州,姚令璋在洛阳以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宰相之位,陪伴李显。 后来李显自弑,姚令璋被武后下狱,李绚率兵平复武后叛乱。 在姚令璋的概念里,是他和李绚两人辅佐李重照,创造新的盛世,然而他没有想到,不仅李重照没有回来,甚至后来登基的李重俊,也被迫让位给了李绚。 如今李绚坐在皇位之上,而李显,还有他的后人完全不见踪影,姚令璋现在依旧能够站在这里,已经是他控制力强了。 “致仕就算了。”李绚摆摆手,说道:“朕还指望姚家能多给朕培养一些宰相之才,这样吧,卿去荆州吧,任荆州大都督府长史,将郑王给朕替回来,看住荆襄之地,好好的开发,最好将荆湖开发成另一个鱼米之乡。” “是!”姚令璋有些诧异,但还是拱手领命。 荆州,益州,并州,扬州,是四大都督府,四大都督府长史,就是帮着皇帝看住这几个地方的人。 尤其荆州和益州,两个地方都是宗室。 如今用他来替换郑王,姚令璋有些不明白他们这位新皇又想做什么。 李绚做事,向来是走一步算三步。 他在荆襄之地必定有自己的打算,等等……鱼米之乡? “陛下是要摆脱朝中对江南的粮食依赖?”姚令璋有些惊讶的看着李绚。 李绚叹息一声,点点头道:“江南豪族如今和朕关系还算不错,但日后呢,一旦双方关系变差,那么江南只需要卡死粮草供应,朕就得被迫屈服,所以,朕需要有另外一个地方,替朕来挟制江南。” 稍微停顿,李绚看着姚令璋说道:“你到了荆州以后,多观测长江上下,江州、洪州和岳州、潭州之地,若是这两个地方,能够和荆州一起抗衡江南,哪怕真就……” 李绚轻轻的在姚令璋面前挥了一掌。 瞬间,姚令璋就感觉如同有一把锋利的刀刃直接砍在了吴越之地和江右湘潭之地中央。 “陛下圣明。”姚令璋沉沉拱手,神色肃然。 李绚的心思和眼界,的确不是李重俊那种小孩能够比拟得了的。 …… “你知道,卫王如今遥领荆州大都督。”李绚深深的看了姚令璋一眼。 姚令璋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他怎么忘了这事。 李绚继续说道:“伱放心,将来朕不会让卫王实领荆州大都督的,但岳州刺史,潭州刺史,却是必然的,你能在那边打下多少的根基,他日后就能继承多少……虽然他身体不好,但朕还是希望他能够成才的。” “臣必定竭力而为。”姚令璋重重的拱手。 李绚点点头,说道:“你的能力朕是信任的,到了荆州以后,和益州那边多联络,姚长史做益州大都督府司马,你们上下联系,发展航运,多有助于民生。” “是!”姚令璋顿时就明白,李绚用不了多久,就会将姚崇的父亲姚懿,调回来做宰相。 “对了,你的同中书门下三品还兼着吧,太子宾客就不给你了。”李绚一句话说完,姚令璋顿时难以置信的抬头。 皇帝又在算计什么? 第一千七百四十六章 陛下宏图伟志,臣等至死相随 夜色笼罩,宫城烛火。 两仪殿位于宫内深处,数十台阶之上,位置极高,又因太极殿焚毁,从这里几乎可以看到整个长安灯火。 李绚站在两仪殿门口,目光从远处的长安城收回,侧身说道:“姚相明日就会调任荆州,虽依旧还是同中书门下三品,但终究不在朝中,政事堂也因为缺了一个宰相,四位看看,究竟谁人继任更加合适?” 陆元方,王德真,刘景先和张大安四人相互对视一眼,心中俱是一紧。 陆元方率先站出,拱手道:“启禀陛下,姚相以宰相之身调任荆州,可使荆州物阜民安,至于政事堂缺位,依臣来看,可推荐之人有四。” “说说。”李绚微微颔首。 “太常寺卿蔺仁基,尚书左丞冯元常,礼部尚书魏玄同,御史大夫王及善。”陆元方拱手说道:“以这四人的能力和资历,足够胜任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一职。” “蔺卿就算了,他的年纪不小了,政事堂诸事繁杂,朕不想看到他过早致仕。”李绚微微摇头,蔺仁基是狄仁杰的老上司。 狄仁杰任并州法曹的时候,蔺仁基就是已经并州长史了,狄仁杰也已经五十五了,蔺仁基更是快六十了。 陆元方微微拱手,没有多说什么。 李绚摆摆手,说道:“朕知道陆卿在想什么,但是政事堂之事,不是随意处置的,至于蔺卿,明年登基大典之后,授他一个太子少傅,帮朕盯着东宫。” 太子少傅是从二品的官职,一般人根本就得不到。 即便是李绚当年,费尽了心力,最后才拿到一个太子少保的位置。 蔺仁基如今能得太子少傅,不知道会让多少人羡慕。 只是这样一来,蔺仁基就再也不可能任宰相了。 陆元方四人顿时就明白李绚对政事堂宰相的看待之重。 “至于说冯卿。”李绚摇摇头,道:“他在尚书左丞的位置上做的很好,但才不过一年,朕还不想这么快就放他离开尚书省。” “是!”陆元方拱手,只有他才知道李绚这些日子,给各部的压力之重。 很多州县事务的细节部分,一般人关注不到的地方,都被他找了传出来。 各部每日不知道有多少事务。 陆元方和王德真,一個尚书左仆射,一个尚书右仆射,如果不是有冯元常替他们分担,恐怕两个人也要忙的脚不点地。 “那么剩下的,就是魏卿和王卿之间了。”李绚有些为难的说道:“魏卿也是一样,他的礼部尚书时间还短,尤其又兼任国子祭酒,朕还希望他明年能够主持春闱,但是王卿,朕还需要他坐镇御史台巡查百官,毕竟换个人,可不一定有这个胆子。” 陆元方和王德真相互对视一眼,最后,王德真向前一步,拱手道:“陛下用魏玄同主持春闱,实乃用人得当,魏玄同当年任吏部侍郎时,就已经用人得当著称,故而臣议魏玄同暂时不动,至于王及善,可以以其御史大夫同中书门下三品,陛下觉得如何?” 李绚诧异的看向王德真,不由得轻轻点头,道:“王卿所说的确能够暂时解决问题,但是中书省就缺一个宰相了。” “调个人任中书侍郎,不同中书门下三品便是了。”陆元方向前拱手。 李绚略微迟疑,但旋即开口说道:“调岑长倩入中书省,任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王卿任御史大夫,同中书门下三品,所行在门下省,张公,如何?” 张大安站出拱手道:“陛下处置妥当。” “很好,便如此吧。”李绚摆摆手。 …… 太极门下,大门轰然关闭。 陆元方对着众人点头道:“明日十月朔日大朝,诸位归家之后,早些歇息,陛下初登基,诸事抓的很紧。” “这是好事。”张大安目光抬起,看向前方道:“肃宗敬帝年幼,朝臣并无太多敬畏,多以松懈,陛下目光敏锐,群臣心思一眼可知,故而才在登基初期狠抓吏治……若是现在不抓,日后就难了。” 诸相同时赞同的点头,吏治这东西,从来都只能够抓一阵,而不能够长抓。 李绚现在看起来抓的很紧,群臣也各个温顺服从,其实多是因为他初登基的缘故,目光警惕的很。 群臣之中谁要是以懈怠对待朝政,那么难免会被他们这位新皇当成是消极抵制,到时候屠刀再起,杀人就不远了。 朝中百官能够从武后时期一直到今天,还是很有适应能力的。 “好了,诸位告辞了。”陆元方点点头,率先朝自己的马车而去。 其他人也各自上马车。 出了朱雀门,立刻就有一队队金吾卫紧跟在宰相身后,护送他们回家。 秋风之中,陆元方稍微挑开车帘。 长安城中的喧闹逐渐的隐没在坊市之中,就如同整个天下一样。 皇帝在关心天下刺史送入长安的贺章,他们这些宰相又何尝不在意,毕竟他们早就已经和李绚深深的绑定在了一起。 不知道多少封信从他们这些宰相的手里,送往了天下四方。 就陆元方本人而言,江南各地的刺史,还有从江南出来的地方刺史,他全部都有亲笔信送去,甚至连联系了虞家,顾家等江南世族前后联系,起码确保了五六十本贺章准时送到了长安。 在诸位宰相的共同努力之下,除了广州,振州,崖州,交州,潮州,泉州等少数边缘州郡因为路远实在无法抵达以外,大唐天下,几乎所有的刺史全部都送来了贺章,承认李绚的正统帝位,同时服从于他的麾下。 这也是为什么今日李绚明明别有计算,最后却同意了陆元方等人建议的原因。 是的,陆元方看的出来,姚令璋这一次辞相,李绚是早有准备的,甚至岑长倩调往中书省,王及善调往门下省,皇帝都有准备,唯一不确定的,是魏玄同。 魏玄通一旦调任御史大夫,空出来的礼部尚书由谁接任。 皇帝今日之所以没有坚持下去,就是他知道,他自己推出的人选,很可能在诸相面前过不去。 但这个人是谁呢。 陆元方看向头顶的长安夜空,夜空中没有任何星月,漆黑如墨。 让李绚这样的强势皇帝,都有些觉得不好意思开口的人物。 宗正少卿刘元神,左司郎中刘元朗……不,刘家兄弟,皇后的母族,受刘相教诲很深,没那么燥进的。 右监门卫大将军麹崇裕……不,礼部尚书,还不如右监门卫大将军呢。 那么就是宗室……韩王,还是郑王? 不,是韩王。 陆元方的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如此一来,韩王任礼部尚书,还有霍王任宗正寺卿,两个亲王,宗室直接把握住了诸礼,如此宗室在朝中的权力就太盛了,很容易冲击到了皇权,除非…… 皇帝想要赶一个人出去。 韩王从定州调回长安,那么就要有一个人调往定州。 还能是谁。 陆元方轻轻笑笑,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 …… 清晨,刘瑾瑜穿着一身明黄色凤袍,和李绚一起走出了立政殿。 太子李志昭已经站在了一侧。 李笔和李大志左右护卫,四周是上百名禁卫士卒。 “走吧。”李绚和刘瑾瑜坐在御辇,轻轻向前摆手,大队人马立刻朝两仪殿而去。 出了献春门,崔鼎,周乾两人跟着护卫而来,一直到两仪殿下。 长安城所有九品以上官员,全部肃然垂首,直到皇帝和皇后坐到了御榻之上,各侧的内侍省典仪同时高声道:“跪!” 百官齐齐跪拜了:“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臣等拜见皇后,皇后万福金安。” “众卿平身吧。”李绚抬手,群臣这才站了起来,拱手道:“多谢陛下。” 李绚点点头,看向一侧,微微点头。 欧阳通站了出来,先是对着李绚拱手,然后才看向群臣道:“黄门侍郎姚令璋接旨。” “臣姚令璋接旨。”姚令璋立刻从班列之中走了出来,躬身跪倒在地。 欧阳通展开圣旨,高声道:“惟开元元年,岁次乙酉,十月丙戌,朔初一庚寅日,皇帝若曰: 於戏! 天之紫微,地在清禁,宰臣为重,庶政攸先,不有殊才,曷云兼寄? 金紫光禄大夫,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姚令璋,河山粹气,礼乐清英,德量在宽,公心益厚。 可荆州大都督府长史,同中书门下三品,馀如故。 钦此。”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姚令璋沉沉的叩首在地。 “姚卿。”李绚微微低头,看向有些感激的姚令璋。 “臣在!”姚令璋抬头拱手,神色收敛,眼中感慨,在他表示不愿再在长安面对李绚的时候,李绚依旧让他继续为相。 这种胸怀,不是一般的帝王能有的。 “山南道紧邻岳州,这些年岳州开发颇慢,你身为宰相,有时间的话,多过去看看那里的情况,写几本奏章上来。”李绚说着目光看向群臣,不少人已经开始琢磨李绚的用意了。 荆州大都督府可不管着岳州,李绚却让姚令璋多看岳州,这是什么打算。 “臣领旨。”姚令璋再度沉沉叩首。 李绚转身看向欧阳通。 欧阳通躬身,再度拿起一封圣旨,开口道:“惟开元元年,岁次乙酉,十月丙戌,朔初一庚寅日,皇帝若曰: 於戏! 事典职隆,礼闱望切,自非明德,莫允具瞻。 金紫光禄大夫,御史大夫王及善,道臻八元,名高两献,行兼为善,业茂多才。 可同中书门下三品,宜迁九法之司,回典百工之任,封如故。 钦此。” 王及善立刻快步走出,然后沉沉的叩首:“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卿。”李绚看着王及善,认真的说道:“上劾诸相,下弹百官,朝中风气,朕可全托付于你了。” 李绚一句话,群臣顿时忘了听王及善的谢恩。 御史大夫,同中书门下三品。 王及善原本就是左千牛卫大将军,后来又做过大理寺卿,刑部尚书,之后又做了御史大夫。 本来在他的麾下,御史台的御史们,都像是疯狗一样盯着群臣,如今他又做了宰相,还继续任御史大夫。 群臣立刻就能想到自己的未来有多难熬。 …… 李绚坐在御榻上,目光淡漠,转身看向裴居道:“户部。” 裴居道立刻拱手站出:“臣在。” “秋税已经陆续的送至长安洛阳,户部要尽量准确尽量详细的统计出这一年朝廷的赋税收入,朕要知道准确的数字。”李绚盯着裴居道。 裴居道立刻拱手道:“臣领旨。” 李绚点点头,看向群臣道:“治国是可以量化的,赋税总数就是量化标准,朕知道,这两年朝廷动乱,赋税难安,但如今那些日子已经过去,日后大唐会日益安定繁荣,所以朕希望看到这个数字会越来越高。” “臣等谨遵圣训。”群臣肃然的拱手。 “殿中省。”李绚看向侧畔。 郑玄楷立刻拱手站出:“臣在。” “等到今年的赋税数目统计处理之后,在大殿左侧立一块屏风,朕要朝中群臣,全部都看清楚自己一年的努力。”李绚身体微微前倾,冷声说道:“一年和一年相比,朕相信,到之后,大唐在朕的手上,在诸位的手上,必定会更加繁荣昌盛。” “陛下宏图伟志,臣等至死相随。”群臣全部拱手,满殿轰然。 第一千七百四十七章 武昭仪,不,王昭仪 新月如牙,遍照在太后寝宫百福殿中。 一身黑底金丝凤袍的欧阳氏坐在主位上,目光轻轻的在整个殿中扫过。 李绚和刘瑾瑜坐在左侧,下首是贵妃麹豆儿,淑妃裴诗彤、德妃刘舒璧和贤妃郑芝,还有她们的儿子。 欧阳通和周氏坐在右侧,下首是欧阳幼明和欧阳幼让,和他们妻儿。 欧阳氏目光落在欧阳幼明和欧阳幼让两兄弟身上,有些担忧的看向李绚:“大郎,你就这么将幼明和幼让去任东宫崇文馆学士,朝臣不会多说什么吗?” 欧阳幼明和欧阳幼让之前有欧阳通荫下来的散官和爵位,所以李绚直接让他们入了国子监任国子助教。 国子助教是从六品的国子监官员,算不得什么重要职位,以他们和李绚的关系,直接任国子助教没人会说什么。 更别说两人的确有真才实学,但李绚很快就让他们任太子崇文馆学士,难免就要有人非议了。 崇文馆学士是从五品的官职,已经有了进殿上朝的资格。 “不会。”李绚肯定的摇摇头,说道:“儿子少时就是三位表兄教导的,虽不敢说文学通彻,但也有自己的脉络。 如今昭儿能得二位表兄教导,是他的运气,若非幼咸表兄人在临潭老家,不然儿子就让他也一起入崇文馆了。” 说完,李绚侧身看向身侧,李志昭坐在了刘瑾瑜的身边。 李绚招了招手,李志昭立刻站了起来。 走到李绚面前,李志昭拱手道:“父皇。” 李绚点点头,看向欧阳氏说道:“二位表兄在经学上有自己的道理,便是儿子都受益匪浅,如今有他们教导太子,那么日后太子便可以以他们的学说为根基,和其他不同流派的儒家学说相互碰撞吸收,最后得以有自己看待世界的角度,便算是成了。” “陛下说要为太子找一位当世大儒做太子太傅,可是担心太子会被他们带偏?”欧阳通一言直接点破李绚真正的心思。 “孔家。”李绚点点头,说道:“山东孔氏就算了,经学越来越下乘。 反而是孔颖达一脉,其子孔志约,其孙孔惠元,都颇有通达之意,他们来教导太子,朕就不担心太子会走偏。” “山东孔氏教导出来的太子,绝对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合格太子。”欧阳通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但绝对不是一个天下盛世的合格继承人。”李绚转身看向李志昭,目光微冷,认真说道:“日后东宫少不了有人对你教学和进言,记住,一切以二位表叔教导为先,明白吗?” “儿臣记住了。”李志昭立刻拱手。 “陛下!”欧阳幼明和欧阳幼让忍不住有些紧张的站了起来。 李绚摆摆手,说道:“二位表兄不必如此,东宫日后进进出出的不只一两个人,满朝上下,左中右庶子,四位太子宾客,还有太子詹事,太子少詹事,太子中舍人,太子舍人,还有诸学士,更别说来回流动,若是没有一個定准,少不了要出问题的。” “夫君说的对。”刘瑾瑜跟着点头,看向李志昭说道:“日后什么有不通之处,就去请教二位表叔,明白吗?” “儿子记下来。”李志昭听到父亲和母亲都是一致意见,立刻拱手记在心里。 “太子只是一方面的事情。”李绚摆摆手,让李志昭回去,然后才看向欧阳幼明和欧阳幼让两兄弟说道:“国子监也是重要之地,二位表兄不要轻忽,日后朕还要用二位表兄做国子博士,国子司业和国子祭酒,替朕来好好的看着国子监。” 看到李绚一脸郑重的模样,欧阳两兄弟下意识的肃然拱手道:“臣领旨。” 欧阳通坐在一旁,听到李绚这句话,目光不由得一挑。 李绚刚才那句话,让他听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欧阳幼明和欧阳幼让一辈子待在国子监,虽然发展局促,但是能一直坐到国子祭酒,桃李满天下,绝对不亏。 甚至李绚那句看着国子监,就能够看得出李绚对国子监的重视。 志同道合。 这四个字突然蹦出在了欧阳通的心里。 如今李绚虽然做了皇帝,但是他有很大的软肋,那就是未来的人才培养。 国子监绝对是一个很重要的工具。 如果能培养出无数和李绚一样志同道合,并且忠心于他的士子,那么他这一脉的皇位起码能够安享百年盛世。 好手段! …… 欧阳氏看着侍女将初有孕的郑芝扶起,然后才看向李绚,感慨道:“阿母最担心的,就是你进宫之后,忽略了子嗣之事,今夜贤妃有孕,也是好事一桩。” “母后,其实算算蓝田种玉也是在王府里的时候,儿子倒是希望能多出外走走。”李绚眼神中带出一丝期盼。 欧阳氏抬头莫名的看了刘瑾瑜一眼。 刘瑾瑜立刻躬身,然后带着所有的妃子,还有她们的儿子一起出了百福殿。 欧阳通一家人也都拱手离开。 欧阳氏这才开口道:“王家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他们无非就是想要让自己的女儿,占一个四夫人的位置,如今儿子的四个侧妃都已经有了孩子,十五娘虽还未生产,但终究出身荥阳郑氏门第不低,唯一稍差的就是四娘,但四娘生的不仅是儿子,还是亲王,他们一个还没过门的人,怎么敢想?” 李绚微微摇头,说道:“大不了朕将九嫔之一的昭仪留给他们,若是这都不想要,那这门婚事就算了吧。” “你啊!”欧阳氏看着李绚,忍不住的摇摇头。 李绚关系最近的,就是王方翼那一脉的王氏子弟,但他的祖母却不是这一脉的。 那一脉的人,在当年李元则过世之后,加上武后的打击,他们就逐渐和彭王府断绝了关系,也就是欧阳氏还记得几个人,不然李绚连自己的表叔是谁都不认识。 略微沉吟,欧阳氏叹息一声,点头道:“便如此吧,谁让他们来的太晚了呢。” 李绚顿时一笑,说道:“还是阿母疼爱儿子,不过说实话,王家的女儿进宫之后,不易位置过高。” 看到李绚逐渐凝重下来的眼神,欧阳氏微微一愣:“你在防着他们?” “母后,如今和在王府不一样了。”李绚忍不住的摇头。 欧阳氏沉默了下来,最后轻叹一声道:“随你吧,迎亲的时间选在了正月初六,别忘了。” “宗正寺会记得的。”李绚有些故意的挤眉弄眼。 “呵!”欧阳氏忍不住的笑了。 …… 两仪殿中,李绚皱着眉头看着跪在殿中的李敬,恨铁不成钢说道:“朕让你去荆州,是让伱帮着朕盯着那些荆州世家的,而不是让你帮着他们去侵占百姓土地的,若不是地方刺史有报,朕简直还不敢相信……王兄,你难道忘了朕最恨什么了吗?” “臣有罪。”李敬沉沉叩首,额头贴着冰冷的地板上,神色惶恐的说道:“臣资质驽钝,不堪造就,请陛下降罪。” 李绚深深的看了李敬一眼,无奈的摆摆手,说道:“起来吧,说说是怎么回事,竟然连地方的赋税都影响了?” “是许家。”李敬起身,然后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他们派人送了个女子到府里,说是愿意支持大军的粮草,让臣放他们一马,臣想着一切以地方安定为先,就暂时放了他们一马,谁知道他们竟然打着臣的名义侵占田地,更没想到有那么多。” “你这是中了人家的美人计啊。”李绚忍不住的摇摇头,叹息一声,说道:“朕原本以为许家最多算是墙头草两边倒,谁知道人家是吃够了好处才倒过来的。” “是臣的错。”李敬再度沉沉拱手。 “算了,别说是你了,就算是朕也未必能抗的过去。”李绚略微沉吟,说道:“那女子你送到封地去,荆州的事情,让姚相好好的算一算,他和许家还走不到一块去。” “陛下英明。”李敬脸上带出一丝快意。 姚令璋是李显的长史,宰相,后来李显死的时候,就被武后投入了狱中,然而许家却是在第一时间就对武后俯首。 武后待他们很是亲厚,若不是李绚快速平掉了武后,谁知道許家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以姚令璋对武后的痛恨,对许家的脸色绝对好不到哪里去,更别说李绚将李重俊的未来,也放到了姚令璋的身上,他不在荆州作出一番成绩才怪。 他要做出政绩,那么必然要有人利益受损,这一次,就该是许家了。 “回朝了,荆州的事情就先放下,你在朝中,先任秘书监吧,”李绚摆摆手,李敬立刻拱手道:“喏!” 李绚深深的看了李敬一眼,李敬做秘书监,不过是为余泽提前占位置罢了,李敬坐在这个位置上,不过是虚职罢了。 当然,这关系到李绚未来在朝堂上的人事布局,不能更改。 稍微停顿,李绚说道:“王兄检校一个太子左谕德吧,有时间,王兄多去东宫转转,朕安排了不少学业给太子,但总是学,容易坏了身子,王兄有时间,就带太子到北苑玩一玩,骑马射猎都教他一点。” “此事臣擅长。”李敬一时间感到有些惊喜,他没想到,李绚竟然给了他这样一个职司。 李绚忍不住白了李敬一眼,说道:“别过分了,皇后盯着呢。” “是!”李敬顿时肃然起来。 李绚摆摆手,说道:“现在就去吧。” “喏!” …… 金吾卫在长街上排开,彻底堵住了街道,强横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有大人物出现。 四周的行人只好绕平康坊而行。 一名青衣中年男子远远的眺望了一眼汴国公府,然后才转身离开。 没过多久,他已经出现在了兴华坊一座府邸之中。 进入内院,来往不少的仆人在进行安置。 青衣人看了一眼东院,然后快步走向了书房,书房之中,已有两名男子在等着了。 坐在主位上五十多岁,一身浅绯色官袍的王业看到青衣人,有些焦急的问道:“五郎,陛下出宫去了哪里?” “陛下去了汴国公府。”王福迎拱手,道:“大兄,陛下去汴国公府,应该是商量那桩婚事去了。” “刘五娘刘昭容。”王业有些担忧的看向一侧脸色平静的三旬中年人王沦,问道:“七郎,你就不担心简娘进了宫之后,日子会不好过吗?” 王沦反而平静的拱手道:“侄儿虽然多年未与陛下相见,但太后,侄儿却是见过几次的,有太后在,陛下不会苛待简娘的。” “你!”王业顿时一噎,转身看向王福迎,问道:“五郎,你怎么说?” “大兄,侄儿倒觉得一切不能急,宫中传来消息,贤妃有孕,太后和陛下怎么可能不可能退让让简娘去做贤妃的,真要如此,恐怕连皇后在内所有人都会得罪,与其如此,不如缓一缓,先进宫再说。” 稍微停顿,王福迎拱手道:“而且九嫔之首昭仪也不差,大兄莫要忘了,武氏当初也是从昭仪开始,一步步成为皇后……” “五郎。”王业直接打断了王福迎,皱着眉头摆手道:“有些话,家里说说就好,千万不要让外人听见,不然会有麻烦的。” “喏!”王福迎肃然拱手。 王业转身看向王沦,点头道:“七郎说的也是对的,只要太后那里疼爱,简娘在宫里不会出问题的……一切慢慢来就是了。” 王沦抬起头,眉头皱了起来。 第一千七百四十八章 不要去封禅泰山,那个是阴谋 “岳翁,孙婿如今做的这些事,可是还有什么错处吗?” 汴国公府,后院书房。 坐在短榻上的刘仁轨从失神中回神,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已做了皇帝,却依旧谨慎的站在他的面前,向他询问不足之处的年轻孙婿,脑海中忍不住的浮现出了另外一道身影的模样。 太宗皇帝。 刘仁轨忍不住的在想,当年太宗皇帝做下玄武门之变,杀了亲兄弟,囚了老父,是不是也如同现在的李绚一样,日夜不安。 深吸一口气,刘仁轨微微闭上眼睛,然后才睁眼看向李绚,轻轻苦笑道:“真是老了,精力有些不足了。” “岳翁说的哪里话,孙婿还等着岳翁长命百岁,日夜为孙婿提点呢。”李绚小心的上前,为刘仁轨倒上一杯清水。 刘仁轨看着眼前的清水,满脸苦笑的说道:“世上哪有什么百岁的人物。” “冤句侯贾敦实,自从致仕之后,也是在家颐养,如今已经是九十五岁的人物了,孙婿也是一样日日派御医前往探视,保证贾侯绝对能活到百岁,岳翁也是一样。”李绚很认真的躬身。 “人瑞啊,强于天瑞。”刘仁轨轻叹一声,开口问道:“这些日子,天下刺史从来的贺章中,祥瑞不少吧?” “是有一些,不过都是些奇石奇玉,也没什么太大不了的,而且如今百官心思转为治政,这些事便很少人做了。”稍微停顿,李绚说道:“至于说贺章,天下三百刺史,孙婿算过,还剩下驩州,爱州,交州,峰州,谅州,崖州,振州,儋州九个州的贺章还没到。” “九个最南边的州。”刘仁轨诧异的抬头,看向李绚,说道:“算算时间,这一二日应该也就全到了,不会出岔子的,天下俯首,你还担心什么?” “孙婿总是觉得自己会崩的太紧,突然一下子有什么肘腋之变,就麻烦了。”李绚轻轻摇头,道:“孙婿总是担心有什么东西在孙婿看不见的地方一直在窥视,但却总找不到。” 刘仁轨顿时就明白了过来,太宗皇帝当年不也是如此,日夜睡不着觉,不得不让尉迟敬德和秦琼两人日夜守门。 皇帝啊! …… “你感觉没错。”刘仁轨抬头,目光盯着李绚,直直的说道:“是有人在一直盯着你,但如今天下,已没有人敢直接起兵反抗你了,没有任何人有那样的威望,没有任何人有那样的战力,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放弃了。” “还请岳翁指点。”李绚神色恭敬。 “当然是世家,是你一直在打压的世家。”刘仁轨特别点了一句,然后说道:“你所害怕的,就是你现在已经没有了名正言顺打压这些世家的理由。” 李绚的呼吸顿时一停,他心底最深处的担心被刘仁轨直接揭穿了开来。 “以前的时候,你轻而易举的就能将他们送到伱的对手那里,然后借谋逆为名将他们打压拆分,但是如今,他们已经全部归顺到你的麾下,那么接下来,他们自然还是会在看不见的地方侵占田地,欺压百姓,这是他们千百年的本能,你怕自己控制不住。” 刘仁轨稍微抬手,点了点李绚,然后说道:“你让御史台,吏部清吏司牢牢的盯着的,不就是这些事吗,但你心里更清楚,这些事情即便是你,也只能压制一时罢了,时间一长,他们依旧会侵蚀你的根基,让你变得虚弱,最后内乱……” 李绚的呼吸越发的沉重起来。 刘仁轨轻叹一声,说道:“现在的你,人还年轻,鹰眼虎视,盯着整个天下,没有人敢乱来,但你总有老的一天,总有精力不足的时候,总有松懈的时候,你害怕那個时候,别人也会如你现在一样,直接掀了你的天下。” “请岳翁指教。”李绚沉沉的躬身。 “汉武皇帝行事有三法。”刘仁轨看着李绚,直接说道:“对外开战,消耗世家的力量;迁移豪族,让他们无法欺压地方……最后,让他们去支持太子,然后换太子。” “前两法可以,第三法就算了吧。”李绚忍不住的摇头。 “太宗皇帝也是这般想法,但是……”刘仁轨轻叹一声,说道:“对外开战,消耗世家的力量;压制世家,将他们刺史一阶的人数控制在一定的数目之下。他不想动太子,但是太子却阻挡在了他的面前。” 刘仁轨轻轻一句话,揭开了当年李承乾被废,李泰和李恪都没有上位,反而是身后没有什么支持的李治成为皇帝的隐秘。 “高宗皇帝就更是如此了,对外大战失败,内部世家侵蚀又急,他能做的,就是将那些世家的力量随太子一起埋葬。”刘仁轨轻叹一声,说道:“所以章怀太子,那就是一个倒霉孩子。” 听着刘仁轨这么说,李绚反而平静了下来,他轻轻点头道:“不管是太宗皇帝,还是高宗皇帝,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对草原开战没有足够的收益,而对新罗开战又没能获胜。” “你有法子?”刘仁轨好奇的看着李绚。 “朝中会在接下来的几年中,将大量的财富送到河北,孙婿打算缓解河北压力的同时,将关中和江南的世家引过去,然后借着一场弊案,引爆他们,同时在安东后退,将新罗人引出来,最后在安东的地面上,将新罗人主力歼灭。”李绚拳头顿时紧握。 “你在吸取杨广的教训。”刘仁轨顿时明白了李绚的打算。 “杨广做事情太急了。”李绚平静的摇头。 “嗯,这的确可以解决一方面。”刘仁轨看向李绚,说道:“你还有另外一个缺陷,那就是后备人才不足,不过你似乎发现了自己的弱点,并不急于让那些军中的悍将去充任地方刺史。” “他们太莽了。”李绚满脸无奈,随后说道:“朝廷的体制是对的,武将转文官需要降低一级任命,否则以他们为地方刺史,不出事则已,一出事就是大事。” 李绚其实不怕出事,他怕的是出事出的稀里糊涂。 “至于说其他,便是明年科举的事情了,多取些寒门子弟,少用世家子弟。”李绚压低声音,说道:“所以孙婿准备用魏玄同为明年科考主官。” “礼部尚书魏玄同,他做吏部侍郎时,就不喜欢提拔世家子弟吧。”刘仁轨点点头,说道:“不错,天后提拔魏玄同做了宰相,你也是早晚要用他做宰相了,做一届科举主考后提拔,也是应有之事,谁也阻拦不了。” “孙婿还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李绚稍微低头,轻声说道:“孙婿想过上几年,等朝局稳定之后,将科举的时间拉长,改每一年一次科举,为每三年一次,然后取仕百人。” 刘仁轨一愣,随即脸上立刻就带出惊喜,点头道:“不错,如今天下,制约寒门子弟科考,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路费,很多寒门子弟,来长安科考一次,便无法再行。 若是三年一次,取仕百人,那么寒门子弟的比例将大增。” “砰”的一声,刘仁轨一拍桌案,满是懊恼的说道:“这个想法,我们当初怎么就没有想到。” “得选好时机。”李绚平静的摇头,说道:“世家也有能人,能看穿的不少,孙婿担心会有反弹。” “不错,你这是在挖他们的根基。”刘仁轨迅速的冷静了下来,看向李绚说道:“你只有一次机会。” “灭了新罗,挟大胜之威。”李绚轻轻的点头。 “不要去祭祀泰山。”刘仁轨突然抓住李绚的胳膊,看着他警告道:“祭祀泰山就是一个阴谋,不要去!” “啊!”李绚无比惊讶的看着刘仁轨。 …… 从书房出来,听到刘仁轨讲的那些,李绚一时间有些头晕。 但回想当年那么多事,仔细算算一切不都是从祭祀泰山开始的吗?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李绚赫然看到一个穿着粉色襦裙,容颜秀美,但有些紧张的女子,在不远处的拱门后,看了他一眼,立刻就缩了回去。 五娘,琼玉。 …… 挑开红色的盖头,看着眼前有些紧张害怕,但又勉强带出笑意的刘琼玉,李绚轻轻笑笑,低声说道:“不用紧张。” “是,陛下。”刘琼玉下意识的要躬身。 李绚轻轻的抬起了她的下颚,轻声说道:“叫姐夫。” “姐夫!”刘琼玉叫了一声,下一刻,顿时满脸羞红。 不过这一下,她也放松了许多。 李绚上下端详着她,点头道:“先喝交杯酒吧,朕一会儿要去见群臣。” “是。”刘琼玉温顺的点头,这个时候,红色的酒杯已经递到了眼前。 举起酒杯,和眼前熟悉的面容手臂一环,一杯酒已经下肚。 …… 酒意酣然,李绚从两仪殿侧门走出,冷风吹来,人迅速的冷静了下来。 前方一道人影正站在那里,看着头顶的满月,有些发神。 “阿舅!”李绚从后面走了上去。 赵巩立刻转身,躬身道:“陛下。” “不用多礼。”李绚摆摆手,说道:“再有半个月,外甥和环儿成婚之后,就该改阿舅为岳父了。” “岳父就算了,还是叫阿舅吧。”赵巩有些轻松的笑了笑。 随即,李绚的声音低了下来,低声问道:“唐见日那边怎么样了?” “还好,正常上下值,偶尔和别人饮酒,看不出异样,但是私底下和程政,周季童那些人每十日一会。”赵巩同时声音低沉了下来,小心的说道:“至于其他的倒是没有。” 李绚轻轻点头,说道:“不要轻易惊动他们,别人说不定也在看着他们,观察他们,现在这个时候,谁也不敢乱动。” “就这么放着?”赵巩的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 “不用急,他们不过是已经握在手里的棋子而已。”李绚抬头,看向头顶的满月,轻声说道:“明年正月初一,就是朕的登基大典之时,天下中州刺史齐至,会有人出面的,再等到了明年,就将唐见日调往河北,他这个工部郎中去河北,最是恰当不过了,其他地方也能完全动起来……” 第一千七百四十九章 传旨狄仁杰,年底时他必须回来 太极宫,南海池。 望云亭,绸布三遮。 冒着热气的火锅将新鲜的鱼肉煮的滚烫,五娘琼玉小心的夹起一块,吹了吹,然后送到了李绚嘴边。 李绚放下手里的书籍,转过身,将鱼肉一口吃进去。 琼玉继续低头煮着鱼肉,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脸色一片通红。 李绚则是侧过身,继续读着手里的书籍,一本记录高宗时期祭祀泰山的逐项礼仪之事。 就在这个时候,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的紫微殿而来,李绚微微抬头,立刻就看到了徐禄带着四名内侍迅速而来。 登入亭间,徐禄立刻拱手,同时递上一本奏折,兴奋的说道:“启禀陛下,驩州的贺章到了。” “嗯!”李绚猛然站了起来,快步的走了下去,从徐禄的手中接过奏本,看着上面写着的驩州刺史的名字,李绚忍不住的问道:“这便是天下三百二十三州刺史,禀奏的最后一本奏本了吧?” “是的。”徐禄下意识应了一句,随即退后一步拱手道:“恭贺陛下,大唐天下,所有州县全部恭贺陛下登基,天下州县全部俯首陛下膝下,陛下一统大唐,江山万年。” 后面的四名内侍同时拱手道:“恭贺陛下一统大唐,江山万年。” 李绚笑笑一抬手,目光看向整个长安城,乃至于整个天下的方向。 一统大唐,他终于做到了。 天下所有州县刺史全部恭贺他登基,全部承认了他的皇权。 李绚侧身,看向刘琼玉,问道:“五娘,你知道这本奏章意味着什么吗?” “臣妾不知。”刘琼玉有些茫然的摇头。 “这意味着这个天下,任何人敢反对朕,朕一言之下,天下共诛之。”李绚的眼底闪现出了一场冰冷的色彩。 这本奏章到了手里,意味着李绚手中立刻就有了更多的棋子可以用。 正统大义从来就不只是一個名分,而是一个强大的力量。 尤其如果以又有足够的实力,天下稳定只在指掌之间。 刘仁轨有句话说的不错,整个天下再没有第二个李绚,所以没有人敢站出来对抗李绚。 尤其是在四大都督府的兵力完全掌握在他手上,随即可以出兵扑灭任何不臣的时候。 如今所有人都递了贺章,就等于所有人都递了降表。 日后就算是他们真的想要做什么,左邻右舍的想法也会成为他们行动的阻碍。 因为任何人随时可以反过来成为扑杀他们的敌人。 这样会导致他们反抗李绚的成本极大的增加,甚至不敢再行。 “传旨。”李绚抬头,直接说道:“天下三百二十三位刺史家中,每人赐五十匹绢,同时昭告天下。” “喏!”徐禄立刻拱手,见李绚没有别的安排,立刻转身去传令。 李绚看着远处的长安城一阵,然后才重新回到了亭内,轻轻的躺在刘琼玉的怀里,低声说道:“五娘,你知道三百二十三刺史,每人赐五十匹绢,朕要赐下多少匹绢吗?” “三百二十三位刺史,每人赐五十匹绢,那不是一万六千……”刘琼玉顿时惊讶的呼道:“是一万六千多匹绢。” “是一万六千一百五十匹绢。”李绚轻轻出了一口气,然后说道:“这么多绢,少府的存储立刻就要少掉一半。” “陛下!”刘琼玉脸上带出一丝担忧。 “呵呵!”李绚拍了拍她的柔荑,轻声说道:“这些事情,若是你三姐在,她只会说朕做的好,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刘琼玉满脸茫然。 “因为有了这一万六千多匹绢,整个长安,乃至洛阳,所有的绢布价格都会下跌,如此一来,能买得起绢布的人家就会很多,能够活过这个冬天的人也会很多,人多了,明年的赋税就会多交,一切也就会回来。”李绚目光看向前方,沉叹一声,说道:“更别说,朕还昭告天下,天下民心稳定,这就更划算了。” 轻易之间,李绚是不愿意开战的。 大军一动,黄金万两,那可比这些东西贵多了。 而且平亂之后,又没有多少收益,还需要安抚和稳定民生,需要投入的就更多了。 尤其是在刘仁轨提及,封禅泰山是一个阴谋之后。 刘琼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李绚坐起,拿起筷子放进火锅里,夹了一块肉片,刚放进嘴里,突然他开口说道:“传旨,将火锅和食材,往每位宰相家里都送一份,今日天寒,朕希望他们和家人都能暖和一些。” “喏!”一名穿着厚实的内侍从帷帐之外走了出来,躬身之后,这才快步离开。 李绚将肉片彻底放进嘴里,仔细的咀嚼,同时靠进了刘琼玉的怀中,看书的同时,一只手似乎很有些不安分。 刘琼玉的脸色很红。 …… 两仪殿中,巨大的大唐帝国疆域图中,李绚在仔细的审视。 如今他的力量虽然可以渗透到整个帝国的各个角落,但若想力量能够最大的发挥,最好还是依照整个朝廷制度的力量。 如此一来,刺史的选择就非常重要。 当然,他没有那么多合适的心腹去派往地方,同样真正有能力的人他也舍不得。 那么地方长史司马,就关键了。 甚至很多地方,李绚不需要放太多的人。 一个地方长史或者司马,便可以辐射到许多州。 李绚目光抬起,看向河北方向。 整个河北,他真正在意的只有幽州,冀州这两个地方。 幽州都督窦怀悊。 冀州刺史薛季昶。 窦怀悊不仅是窦家出身,他还是太宗皇帝十九女兰陵公主的驸马。 至于薛季昶,他是薛仁贵兄长的儿子。 比薛讷年纪大些,也更加稳重,所以薛讷和太平公主的事情,他没有牵扯进去。 甚至在知道了薛讷和太平公主的事情,直接开口痛骂。 现在两个人都已经上表恭贺李绚登基,已经表示降服,李绚如果揪着不放就显得他不大度了。 “婉儿!”李绚侧身叫了一声。 上官婉儿立刻上前,低头道:“陛下。” 李绚点点头,似笑非笑的说道:“传旨营州,告诉狄仁杰,年底时,他必须回来。” “是!”上官婉儿立刻躬身。 李绚重新回头,看向河北,在河北的最东北边,营州才是顶在最前边的。 若是没有营州,那么说不得河北就可以和契丹勾连啊。 契丹人啊! 那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族群。 …… 十一月初一,冬日天寒。 太极殿,百官朝见,奏议国事。 “启禀陛下。”户部侍郎裴居道拱手,道:“天下州县已将今年秋粮全部送到户部,账册共计赋税总额为粟米约2500万石,绢740万匹,布1605万端,折合约1053万贯。 其中铜钱200万贯,粮、绢、布等折合成铜钱为853万贯。” 李绚微微松了口气,然后问道:“去年天下赋税总额为多少?” “947万贯。”裴居道拱手,准确说出了数字。 “去年武氏逆乱,朝中税收有失是必然的。”李绚坐在御榻上点点头,看向裴居道说道:“仔细核查,若是的确因此原因,补缴倒也罢了,但若是有人贪墨其中,户部查实之后,交御史台弹劾,大理寺定罪。” “喏!”裴居道立刻拱手后退。 “殿中省。”李绚看向郑玄楷,认真说道:“在太极门内,御道两侧,竖铁牌,记录今年赋税总额。” “臣领旨。”郑玄楷立刻站出拱手,肃然领命。 “日后每年的赋税总额,都给朕竖在太极门内,朕要看看,这大唐天下的赋税,究竟是一年年高的,还是一年年低。”李绚一句话说出,郑玄楷拱手的同时,不少人惊讶的抬头。 国家的赋税总额,从来都是机密当中的机密。 有的时候天下风调雨顺,赋税总额就会高一些;有的时候遇上天灾人祸,赋税总额就会低一些。 甚至于,有的人会借助天灾人祸,隐匿赋税。 甚至于制造天灾人祸。 “陛下!”陆元方不得不站了出来,拱手道:“赋税实数事关国力,外族一旦探知了大唐的赋税实数,那么很有可能会因此而兴兵攻唐,于天下不利,臣请陛下三思。” “那诸卿就努力将天下治理的好一些。”李绚转身看向陆元方,微微眯眼,说道:“以诸卿之能,总不至于,这天下赋税一年不如吧,而别说还有常平仓的储存……至于说,真的遇到了连续四五年的天灾人祸,那么也应该让天下人知晓,齐心抗灾吧。” 陆元方听着李绚的这句话,总觉得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但想了想,李绚说的也有道理,有这么一份东西在那里,朝臣只会更加的用心,而且有些数字,也并不需要一定是真的。 见到陆元方拱手退回班列,李绚才继续说道:“传旨,令天下州县年底献礼的队伍,不必太过奢华,若是时间太紧,人到了就行,不必因为朕的登基大殿而押送礼物匆忙赶路,人重要的是在看人。” “喏!”群臣齐齐拱手,只是低头之间,忍不住琢磨李绚话里的意思。 李绚登基已经一个半月,群臣已经逐渐的适应了他的风格。 只要你认真做事,按照朝制做好份内的事情,那么他绝对不会苛责你半点。 但若是你故意拖延,为人懒散,之前那些被罢官免职的就是先例。 朝臣们更多关心的是李绚的天下布局,走一步望三步,很多事情就连宰相都跟不上。 这一次,他的这番话,又在算计什么? …… 李绚抬头,看向群臣:“岐州长史李思训何在?” “臣李思训拜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一身浅绯色官袍的李思训,神色肃然的走了出来。 “秘书省校书郎薛稷。”李绚继续开口。 “臣秘书省校书郎薛稷,拜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一身青色官袍,三十五岁的薛稷拱手站出。 李绚点点头,继续说道:“礼部侍郎李讷!” “臣李讷拜见陛下。”李讷拱手站出。 “将作大匠裴匪舒。” “臣在!”裴匪舒拱手站出。 李绚目光扫遍群臣,开口道:“凌烟阁被焚毁之事,朕深感惋惜,如今各家已经将自家所存画像送到了宫中,今日,以礼部侍郎李讷为重建凌烟阁使,裴匪舒为副,李思训调礼部郎中,薛稷调太常博士,协助绘制画像,务必神形兼备。” “臣等领旨。”李讷,裴匪舒,李思训,薛稷等人齐齐拱手。 “工部,户部,兵部,协调人力物资调用。”李绚微微抬手,各部尚书齐齐拱手。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朕虽然已经竭尽全力在搜集先贤画像,但因为特殊缘故,譬如侯君集张亮等人,画像实在难寻,故而朕打算选取这些年的朝中贤臣画像,送入凌烟阁,譬如汴国公,绛国公两人。” 群臣不由得轻轻哗然,刘仁轨和裴行俭两人,的确有足够的资格被送入凌烟阁。 “当然,其他诸人,诸卿觉得有资格的,亦可以上书于朕,朕与诸相商讨之后,决定送入与否。”稍微停顿,李绚笑道:“当然,朕也是想入凌烟阁的,不过现在的朕恐怕不够资格,至于诸卿,努力吧,早晚有一日,你们中会有人被画形凌烟阁的。” “臣等领命,陛下贤明千古。”群臣下意识的激动的拱手。 …… 唐见日站在群臣末尾,低头时,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第一千七百五十章 娶亲表妹,布局丝绸之路 宫城之中,红灯高挂。 甘露殿内,气息旖旎。 一身绿底金丝红边新娘服的赵环,头上带着沉重的金饰,满眼好奇的看向四周。 内殿之中,六名粉服侍女面色谨慎的平视前方,更多的宫人和内侍站在外殿。 赵环双手握着袖底的丝绢,不停的磋磨,目光则落在整个奢华的宫殿之中。 突然,她耳朵轻轻的一动,随即,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响起。 “都出去吧。”熟悉的声音传来,是李绚。 殿中的侍女和内侍立刻行礼退出了内殿。 一身明黄色衮龙袍的李绚坐在了御榻之上,看着对面并不是很紧张的赵环,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问道:“环儿,吃过了吗?” “吃过了,阿兄。”赵环稍微凑近,靠在李绚身上,轻声说道:“阿兄!” 李绚轻轻笑笑,将赵环搂进怀里,低声说道:“还记得小时候吗?” “嗯。”赵环握住李绚的手,有些羞红的说道:“小时候我们也是这样的……” 李绚脸上闪现出一丝回忆,小的时候,他们也是这么一起长大的。 “等过了今晚,阿兄好好的陪你几天。”李绚的手,悄悄的摸上了赵环的衣扣。 赵环没有在意,只是低声说道:“朝中的事情没关系吗?” “没事的,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了下去。”李绚将赵环的外裙脱下,扔到床下,然后搂着她躺倒在床上。 床帷落下,轻轻摇摆。 一夜不止。 …… 清晨,赵环终于苏醒了过来。 看着躺在身边的李绚,赵环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发呆。 小的时候,她的母亲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要让她嫁给李绚,但可惜,李绚的婚事她母亲说了不算,甚至就连李绚的母亲说了也不算,最后由皇帝亲自指婚。 那个时候的赵环年纪还小,根本就什么都不懂。 等到她大一些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然而奇怪的,不少人前来家中提亲,但是她阿耶却全部都拒了。 一直到今天,赵环才明白,表兄这里原来一直留着她的位置,而父亲母亲也全都知道。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的眼睛轻轻一颤,下一刻,他整个人已经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 感受着压在身上的滑腻柔软,李绚伸手将娇艳的面容搂近,然后才低声说道:“怎么,看了一夜还没有看透吗?” 赵环的脸色顿时一片羞红。 李绚笑笑,说道:“再睡一会儿吧,阿舅和麒儿今日巳时才会过来,” “嗯!”赵环稍微平静一些,然后才看向李绚道:“阿兄,阿耶不让阿弟入仕,就是在等现在吗?” “算是吧。”李绚点点头,说道:“若是他在早几年入仕,为兄虽然不至于不用他,但是绝对不会将他放在重要的位置上,但到了明年,他科举入仕,那么虽然不会是状元,但名次不会太差,在长安观政一段时间,放出去就是县尉了。” “县尉?”赵环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县尉不低了。”李绚看着上方,轻声说道:“做上一年县尉,成绩足够后,阿兄就可以将赵麒调入长安做监察御史,监察御史有的时候是可以入殿参政的,这可是五品官才有的权力。” “嗯!”赵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如今的天下总算是安全了,不像是早年时候,我们都得要战战兢兢的。” 李绚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武后禀政,谁不是战战兢兢。 李绚执政,起码他讲道理,而且没有那么多的恩怨仇杀。 …… 两仪殿中,李绚看向陆元方,王德真,李义琰和张大安,认真的说道:“大唐想要繁荣,两条路,天下各州县的赋税和来自西域的财富,光凭一条腿走路,是要出问题的。” “是!”陆元方等人齐齐拱手。 李绚点点头,继续说道:“如今已入深冬,百姓安居家中,正好让各州县审查全年刑狱,准备明年春种。” “是!”群臣微微躬身。 就在这個时候,徐禄站在殿门前,躬身道:“陛下,雍州长史和东西市令到了。” “传!”李绚抬手,神色肃然起来,今日朝事,终于到了正题了。 刘知柔,卢垣,裴谈三人进入殿中,齐齐拱手上揖道:“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平身吧。”李绚微微抬手,三人同时行礼道:“多谢陛下。” 李绚点点头,拿过一旁的奏本,说道:“朕翻阅过今年东西市市税总额,相比于去年,几乎翻了一番,当然有去年开战的缘故,但尔等用心,朕也是知道的。” “陛下英明。”刘知柔三人齐齐拱手。 “相比于前年,这个数字也多了不少,但相比大前年,就有所逊色了。”李绚将奏本放到一旁,说道:“过去的事情,朕就不追究了,但是明年,朕希望比今年的数额,能够再多上一些。” “臣等必定竭尽全力。” “你们做的很好,但朕发现,长安交易,有些疏失的地方。”李绚拿过另一本奏本,说道:“就比如在春明门和金光门外的码头仓库,有的人就完全不进入长安城,直接在城外交易,最终导致朝廷平白少了一笔税收,而且也让那些老实交税的商旅在定价和利润上有所损失。” “臣等有罪。”刘知柔三人齐齐拱手。 只是卢垣和裴谈有些不明白,若仅是这些事情,明明是雍州府的事情,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只需要雍州府将这些私下交易的地方取缔了便是了。 “所以朕决定,为了税额之事,在春明门和金光门码头上,划出一片,设东西市榷场,同时严查所有私下交易之事,若是杜绝不了,就将他们赶到岐州和华州,远离长安。”李绚直接一挥手,群臣眼中一亮,拱手道:“陛下圣明。” “市税一事,关乎大唐税收,你们告诉内外商人,若再有逃税之事,那么就别怪朕开征商税了。”李绚的眼神微微一冷。 群臣顿时凛然,立刻拱手道:“喏!” 大唐是没有商税的,但是却有关税、市税等其他几种税收。 若是大唐开征商税,那么内外商人,还有百姓的生活成本都会增加,只有朝廷的税收增加了。 “好好做,东西市榷场的事情做好了,朕不介意将东西市监的官位提升一级。”李绚随手就将一颗甜枣扔了下去。 “臣等领命。”卢垣和裴谈顿时精神一振。 东西市监,是从六品上的官职,李绚这里说的,可不是从从六品上提升到正六品,而是从六品提升到五品。 哪怕是从五品下,两人也依旧有了常朝入朝参政的资格。 “宫里各赐五匹绢,派人送到各自府里。”李绚微微摆手,说道:“退下吧。” “臣等领旨。”三人齐齐拱手,这才退了下去。 等到三人离开之后,陆元方才拱手站出,道:“陛下,如此随意提升官衔,恐怕会引得朝野混乱!” “朕不过是许诺而已。”李绚微微摆手,说道:“若是他们他日能够将东西榷场,发展到令朕满意的地步,那么以东西榷场的赋税养着这一二人便是,若是做不到自养,并且反哺朝廷,那么提升,他们就别想了。” 李绚的神色一冷,有能力的人,在他这里什么官职都有,但若是没有能力的人,他这么什么都没有。 “喏!”殿中群臣齐齐拱手。 李绚点点头,说道:“现在继续商议优化丝绸之路事,昌州刺史南炬要北调……” …… 夜色之下,灯火绚丽。 平康坊,到了腊月时分,更是声乐日夜不绝。 一座偏僻的酒楼之上,唐见日站在顶楼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眼神一阵迷离。 他的身后,一身绿袍,蓄着短须的程政正在平静的饮酒。 突然一阵脚步声从楼下传来,唐见日和程政立刻坐正,同一时间,唐见日小心的关上窗户,同时目光警惕的顺着窗户缝隙向外看去,一切自然。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抱怨声从楼下传来:“你们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聚会?” “因为这里是我们自己的地方,也不用怕这里会被人监视。”唐见日站在了门口,看向走来的姜遐。 姜遐立刻停下了脚步,满脸疑惑的看着唐见日,说道:“唐兄这是什么意思?” “姜兄家里的密卫最近又多了吧?”唐见日似笑非笑的看着姜遐。 姜遐深吸一口气,看着门口的唐见日,门内的程政,还有后面的周季童,他皱着眉头道:“不管你们想做什么,和我无关。” “也和县主没有关系吗?”唐见日似笑非笑的看着姜遐,说道:“姜相当年随太宗皇帝征战辽东,最后战死,这才有了兄长尚县主之事,如今太宗皇帝皇统失位,姜兄就真的不管吗?” 姜遐,太宗朝宰相姜行本幼子,幽州都督窦怀悊和兰陵公主之女高顺县主的驸马。 他是太宗皇帝的外孙女女婿。 姜遐看着眼前的这些人,神色一阵复杂。 唐见日是唐义识和豫章公主的儿子;程政是程处亮和清河公主的儿子,而刚刚将他骗过来的周季童,是前营州都督周务道和临川公主的儿子。 他们都是太宗皇帝的外孙。 “你刚才说,这里是你的地方?”姜遐猛然抬头看向唐见日,唐见日直接点头,姜遐又问道:“内外都清过了。” “好。”姜遐越过唐见日,走入到房内,然后在中央矮桌前跪下,直接说道:“你们没有机会的。” 唐见日走到了姜遐对面坐下,程政和周季童坐在了两边,三个人都认真的看着姜遐:“为什么?” “其他地方不说。”姜遐摇摇头,说道:“在河北,平原郡公虽然致仕,但有他顶着,左监门卫一直盯着河北何处,还有营州刺史狄怀英,卡死了所有对外联系的路。 至于说冀州刺史薛季昶,他虽然是平阳郡公从子,薛讷的堂兄,但薛讷之事让他感到很丢脸,诸事对高宗一脉厌恶到了极点。” “也就是说,钜鹿县公和姜兄试着动过了?”周季童抬头,死死的盯着姜遐。 “没用,清河崔氏,赵郡李氏不相助,我们这些人根本就动不了,一动,立刻就会大军攻入,所以被迫之下,岳父才向皇帝递交了贺章,表示臣服。”姜遐叹了口气,将一切说的很清楚。 “也就是说,钜鹿县公能够获得伪帝的信任了?”唐见日一句话,姜遐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看着不开口的姜遐,唐见日继续说道:“伪帝在河北用兵的事,姜兄应该是知道的,而按照太宗皇帝和高宗皇帝先例,那伪帝少不了要在三五年内,对新罗用兵,到了那个时候,我等全部调往河北,断了他的粮道……” …… 许久之后,房内只剩下姜遐和唐见日。 “唐兄如今在工部,负责什么?”姜遐看似随意的问道。 “工部郎中,参与修建凌烟阁。”唐见日的嘴角带出一丝得意。 “伪帝如此信任吗?”姜遐轻叹一声,然后转口问道:“那么唐兄这里有没有公主殿下的消息?” 唐见日脸色微微一变,转口问道:“伱们也没有吗?” “没有。”姜遐轻轻摇头,说道:“只知道殿下还活着,但是藏在什么地方不知道,不过也正常,伪帝追杀甚急,殿下也不敢轻易现身,但……唐兄,不管我们做什么,都是需要殿下的,否则就只能去找卫王和相王了……” 第一千七百五十一章 为平阳郡薛公画形凌烟阁疏 太极殿内,李绚看着面前和薛讷有几分相似的薛季昶,轻叹一声,说道:“薛讷的事情,是朕对不住平阳郡公。” “是他自己糊涂了,不关陛下的事情。”薛季昶立刻拱手请罪,神色诚恳。 李绚摆摆手,从桌案上拿起一本奏本,徐禄会意的接过,然后递送到薛季昶的手上。 薛季昶有些诧异的接过,上面的名姓已经涂黑,打开内页,一行字立刻跃入了薛季昶眼中。 《为平阳郡薛公画形凌烟阁疏》。 薛季昶的眼神不由得微微一变,他如此在李绚面前低身伏小不就为了薛仁贵的身后名嘛。 薛仁贵在高宗皇帝过世没多久之后,就因为伤心过度而跟着一起去了。 朝中风评很好。 便是武后,也没有怎么为难薛讷。 李绚主政之后也是一样,以薛讷为右金吾卫将军,镇守长安。 但偏偏,薛讷跟着太平公主一起谋逆了。 虽然说那个时候李绚权倾朝野,几乎有随时可以行乱,但他终究没有那么做。 反而薛讷和太平公主伤害到了李重俊,最后害得李重俊无法面对朝臣,以至于不得不退位。 这一切都是太平公主的错。 “朕重建凌烟阁的时候,在朕的脑海中,前三打算放入凌烟阁的,便是汴国公,绛国公和平阳郡公,但是因为朝野议论沸腾,在没有摸清楚百官心思的时候,朕也不敢乱来。”李绚轻叹一声,神色感慨。 “多谢陛下体谅!”薛季昶对着李绚沉沉躬身,心中同时松了口气。 李绚有这份心,那么这件事情就好做了。 “你知道的,朕当年也是和平阳郡公并肩作战的,他对朕的教导颇大,如今他的名誉受损,朕也很难过。”李绚从御榻之上站起,走下金阶,从薛季昶身边走过,目光看向殿外,轻声说道:“如今为平阳郡公作请的有十几人,但这还不够。” “臣知道该怎么做!”薛季昶转身,对着李绚沉沉躬身。 李绚想要让薛仁贵的画像送入凌烟阁,那就需要更多朝臣的支持。 李绚不好动作,如今薛季昶回了长安,正好一切交给他。 “好好去做。”李绚拍了拍薛季昶的肩膀,说道:“朕与平阳郡公,与薛相都关系不错,若是可能,朕会亲笔绘制两幅画像送入凌烟阁,当然,比不过薛稷就是了。” “陛下!”薛季昶脸上带出一丝感激,薛稷其实是薛元超的族侄,薛灌因为牵涉到了太平公主谋逆案,所以诸事牵扯到了三族。 薛稷恰好在三族之外,是第四辈,所以没有牵连。 如今李绚毫不介意的提拔他为太常博士,这份关照非常难得。 “回去吧,回去好好准备。”稍微停顿,李绚说道:“冀州的事情,你做的不错,多加准备,可能三五年后,朕会继续调兵前往安东。 不过朕不会亲政新罗便是,最多坐镇冀州,为你们看着后路。” “陛下!”薛季昶猛然抬头,看着李绚沉沉拱手道:“陛下天纵英明。” “去吧。”李绚摆摆手。 “臣告退。”薛季昶低头拱手,这才缓缓的退出两仪殿。 …… 两仪门外,窦怀悊平静的等待。 他的目光好像四周,四周全部都是前来禀奏的诸中州刺史。 窦怀悊是少有的幽州都督府都督。 他的目光落在地面的方砖上,面色一阵阵的凝重。 只召中州刺史,而不召上州刺史。 他们这位新皇,手段着实了得。 上州刺史,多是人口最多,经济最繁荣的州郡刺史,而中州刺史就要差上一等。 在官位和地方上都要差上一等。 但就是这差的一等,让很多无法调回朝中任三四品要员的中州刺史,死死的盯住了为数不多的上州刺史位置。 所以当听到李绚只召中州刺史回朝陛见时,所有的上州刺史就都看明白了。 李绚这是在威胁。 如果他们有任何的轻举妄动,那么李绚立刻就会用这些中州刺史彻底的取代他们。 而所有的中州刺史也明白,他们的机会就在眼前,所有人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彼此。 所以当听到李绚收到了天下所有刺史送到长安的贺章,窦怀悊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但是,窦怀悊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只是太宗皇帝的女婿,而不是太宗皇帝的儿子,若是轻举妄动,恐怕立刻就会被扣上一顶谋逆的帽子,甚至永远摆脱不了。 而且窦家人,窦玄德压的死死的。 除了几个糊涂的小辈牵涉到太平公主谋逆案以外,其他任何人都没有牵涉其中。 也是因为如此,窦怀悊如今想要做什么就更难了。 一阵轻松的脚步声在前往的太极门内传来,窦怀悊下意识的抬头,一眼就看到了从里面走出的薛季昶。 窦怀悊是幽州都督,而薛季昶是冀州刺史,两人几乎是比邻而居。 两人都是河北大吏,只要幽州和冀州联手,如果再能够加上营州,那么他们立刻就能够将河北分割出来。 但可惜,营州都督、临川公主驸马周务道在高宗皇帝病逝没多久就郁郁而终,而薛季昶又不同意反对李绚,整个河北只剩下一个窦怀悊。 “薛兄。”窦怀悊率先拱手。 “窦兄。”薛季昶脚步停下,对着窦怀悊还礼,同时将手里的奏本打开,在窦怀悊眼前一闪,待他看清楚之后,才收了回来,拱手道:“此事,还望窦兄全力相助。” 窦怀悊眼角微微一变,但瞬间就躬身道:“平阳郡公入凌烟阁之事,窦家必定倾力相助。” “多谢了。”薛季昶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窦怀悊看了一眼四周明显听到了这句话的群臣,心已经彻底的沉了下来。 薛家不会再反对李绚了。 薛讷谋反,如今皇帝没有丝毫嫌隙的同意将薛仁贵放入凌烟阁,如此,薛家怎么可能还会反对皇帝。 尤其,薛绍还活着。 就在这個时候,一名青衣内侍出现在两仪门下,然后高声喊道:“陛下有旨,传幽州都督窦怀悊觐见。” “臣幽州都督窦怀悊领旨。”窦怀悊立刻拱手站出,肃然领命的同时,心也不由得紧了起来。 …… 站在殿中,窦怀悊沉沉的叩拜道:“臣窦怀悊拜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窦卿平身吧。”李绚微微抬手,随后笑着说道:“说起来,你还是朕的姐夫,除夕那日宗室聚会,你带着高顺县主也一起来吧,宗室在河北的人不多,多多交往不是坏事。” “臣领旨。”窦怀悊这才躬身站了起来,低头的瞬间,他的目光一阵阵的凝重。 当初李绚能够登基,韩王、霍王和鲁王的支持异常重要,有他们三个在,宗室几乎没人反对李绚登基。 李姓宗室都如此了,你让其他想做什么的人怎么动。 李绚的神色稍微收敛,转过问道:“去看过窦翁没有?” “看过了。”窦怀悊立刻拱手道:“叔父的身体还好,御医说,三五年内身体当无问题。” “这样就好。”李绚点点头,说道:“说起来你我也不是外人,太穆皇后也是朕的祖母。” “是!”窦怀悊脸上带着一丝感激的笑容。 李绚登基以后,做的最让窦家满意的事情,就是他没有追封自己的父亲彭思王李元则为帝,也没有追封自己的祖母王才人为后。 要知道,高祖皇帝只有一位皇后,那就是太穆皇后,那也是李绚名义上的嫡祖母。 李绚没有乱来,说明他对分寸掌握极好。 “窦家在中枢没有三品以上的人在,明年朝中可能会有一些位置空缺。”李绚看着窦怀悊,说道:“窦卿回去之后,和窦翁商议一下,窦家推一个人上台吧。” 窦怀悊顿时满脸惊喜,拱手道:“臣领旨。” “说说幽州的事情吧。”李绚微微摆手,说道:“幽州乃是防御突厥的重镇,这些年朝中有乱,阿史那·骨笃禄和阿史那·默啜两人,逐渐的在草原中部集结,怎样,他们没有侵扰草原东部吧?” “有过,但没有得逞。”窦怀悊神色肃然起来,拱手道:“东部突厥诸部早已经和大唐融合,除了去年武氏谋逆时,东部突厥不朝,这一次陛下行登基大殿,臣知道,他们的人就在臣等身后。” “嗯!”李绚点点头,说道:“东部突厥被收拾了,西部突厥也被收拾了,如今所有反抗大唐的突厥人,都集结到了阿史那·骨笃禄和阿史那·默啜两人麾下,你回去以后,要多加准备,说不得,朕会提兵草原。” “臣领旨。”窦怀悊肃然拱手。 …… 午后,窦氏大院,书房。 窦玄德睁开昏沉的目光看向窦怀悊:“伱说陛下问你,窦家有没有什么人,能够推举到中枢三品的位置,你怎么想的?” “侄儿以为,窦驰如今已是司农寺少卿,他只需要进一步,就是司农卿,所以……”窦怀悊话停了下来,小心的看着窦玄德。 窦玄德嘴角闪出一丝冷笑,随即说道:“那么你有没有想过,陛下的意思,很可能就是调你回长安?” “啊!”窦怀悊一愣,随即,神色一惊,有些紧张的说道:“不会,叔父,陛下调侄儿回来,做什么,司农卿吗?” “陛下手段高明,随便腾挪一下位置就出来了。”窦玄德轻叹一声,说道:“可惜机会没有了。” “没有了吗?”窦怀悊满脸失望的同时,心中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窦玄德目光看向前方,继续说道:“御史大夫王及善,如今已经是同中书门下三品,那么明年科举之后,他就会成为黄门侍郎。 同中书门下三品,礼部尚书魏玄同调任御史大夫,而空出来的礼部尚书……” 窦玄德看向窦怀悊就像是在看蠢货一样:“就这么的被你推掉的。” “礼部尚书。”窦怀悊难以置信的看着窦玄德,说道:“陛下要给侄儿的,竟然是礼部尚书。” “不然你以为会是什么?”窦玄德微微摇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在幽州有什么用,除了掌握五千左领军卫外,还能做什么,去草原和突厥人厮杀吗,最后回朝,还不是一个礼部尚书,现在,礼部尚书都没有了,说不好只有一个鸿胪寺卿。” “是侄儿错了。”窦怀悊不由得低头,幽州都督,也没有礼部尚书权重啊! 窦玄德刚要说些什么,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在堂外响起,随即,司农少卿窦驰出现在门外,拱手道:“叔翁,陛下出宫,去了相王府。” 窦玄德顿时惊得到站了起来。 第一千七百五十二章 怀英兄,一年没见了 相王府,金吾肃立。 满院寂静。 只有中堂之上,豆卢钦望和李成器跪倒在地,沉沉叩首道:“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平身吧。”李绚坐在主位上,轻轻抬手。 “谢陛下。”豆卢钦望和李成器同时站了起来。 李绚抬头看向四周,感慨的说道:“相王府朕虽来的不多,但当年四郎大婚,也是朕亲自迎亲,如今想起来,一切真的是历历在目啊!” 李成器微微低头,脸上带出一丝痛苦。 他的母亲,无缘无故就被他的祖母杀了;他的父亲,悲痛欲绝之下,直接殉死。 种种事情不由自主的出现在李成器脑海中。 李绚看向李成器,低声说道:“相王节哀啊,朕今日来,第一件事,是打算告诉你,到了正旦大朝之时,朕会封你为相王,亲王衔,子嗣永为嗣相王,累世不变。” 李成器惊讶的抬头,随即赶紧跪下叩首道:“臣谢陛下隆恩。” 李成器现在是嗣相王,李绚直接免掉了他的嗣字,这种恩遇异常难得。 李绚摆摆手,继续说道:“第二件事,是豆卢长史的事情。” “请陛下吩咐。”豆卢钦望肃然拱手,眼底藏着一丝警惕。 “昌州刺史南炬,下个月就将调任安西副都护,昌州刺史的位置会空出来。”李绚看着豆卢钦望,说道:“朕有意重新启用豆卢长史为昌州都督,昌州刺史,治理党项和吐谷浑一众。” 昌州都督,昌州刺史? 豆卢钦望微微一愣,随即拱手道:“朝中人才济济,陛下为何会想起臣?” “你做过宰相,眼界非凡。”李绚点了一句话,然后站起来,走到了夜空之下,看向西北边的天空,轻声说道:“昌州之地,东西吐谷浑众多,已经足够牵连治理能力,又有党项于高原之上,都有疏忽,故而朕希望能将党项治理,勾连昌蕃和剑南。” 豆卢钦望目光微微一转,已经明白,必然是南炬在治理方面多有不足,这才让李绚调任。 而这件事情常人也不容易做,所以想到了他。 甚至于这里面可能还有一些他不知道的原因。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转身看向豆卢钦望,很直接的说道:“朕想你能做昌州做上一任,一任之后,朕会将你调往蕃州。” “蕃州?”豆卢钦望顿时一惊,随即神上肃然起来。 他可没忘了,李绚当年就是从昌州都督,昌州刺史,一路做到逻些道安抚使,蕃州都督的。 “那个时候,朕会将黑齿常之调任,前往新罗,支持大唐攻新罗之事,用个五到十年的时间,灭了新罗。”李绚拳头顿时紧紧一握,豆卢钦望刹那间满是钦佩。 李绚将黑齿常之调离蕃州,那么蕃州都督和逻些道安抚使的位置就空出来了。 不只如此,蕃州还兼顾着攻伐黑衣大食的重任,这不是一件小事,常人未必能够胜任。 尤其在朝廷的重心在新罗的时候,更是需要杰出的人才才能够胜任这件事情,而这個人正是他豆卢钦望。 不仅如此,五年,乃至于十年后的事,李绚现在就开始布局,这种目光,怕是宰相也少有。 豆卢钦望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动心,但随即他就冷静了下来,对着李绚拱手道:“陛下,不是臣退却,只是相王如今还小……” “你推荐一个合适的人选,任相王长史,然后再去经营昌州蕃州。”稍微停顿,李绚说道:“等到五年之后,朕会让相王遥领蕃州都督府都督,你做蕃州都督府长史,替他看着蕃州。” “嗯?”豆卢钦望忍不住的抬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李绚对着李成器招招手,李成器立刻走了过来,低头道:“叔祖!” “嗯!”李绚搂住李成器,看向豆卢钦望道:“去年天后主政洛阳时,朕曾给四郎去过一封信,但是被天后给拦截了,但是其中的内容,成器是记得的,那就是让他先任雍州牧,然后调任荆州大都督,最后调任蕃州,治理西域……” “这些臣怎么这么耳熟?”豆卢钦望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是高宗皇帝当年说过的,朕也和中宗皇帝说过。”李绚轻叹一声,道:“那个时候,中宗皇帝已经有两个儿子,皇后和郑妃也都有了身孕,四郎再留在中枢已经没有了太多意义,所以我们打算等着太子到了十岁左右,就让四郎就任地方,只是没想到……” “陛下仁厚。”豆卢钦望沉沉躬身。 他感激李绚,李绚不管当时,还是现在,对李旦一脉都相当照顾。 甚至不客气的讲,如果一切抛开夺嫡之事,这是对李旦最好的选择。 李绚摆摆手,说道:“如何,今日朕之提议?” 豆卢钦望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李成器,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才躬身道:“殿下,臣对不住殿下。” 李成器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这个时候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必如此。”李绚摆摆手,说道:“长史提个人,朕调过来便是,等到十年之后,成器长大,让他去任蕃州司马便是。” “多谢陛下。”豆卢钦望终于回过身,对着李绚拱手道:“臣提议华州朝邑县尉刘幽求。” “县尉?”李绚皱了皱眉头,道:“县尉调任相王府长史有些过了……这样吧,反正长史一时也不会离开,朕明日便下旨,调他任相王府户曹参军,等到登基大殿时,授朝议郎,等长史离任的时候,让他任王府司马,长史继续检校王府长史,如何?” 豆卢钦望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绚,拱手上揖道:“多谢陛下体谅。” 李绚摆了摆手,看向李成器道:“长史明年离开相王府之后,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直接进宫找朕,不管什么时候,你来,朕都让人第一时间见到朕。” “多谢陛下。”李成器眼中满是感激。 李绚轻声叹道:“一个伱,一个重俊,你将来是要去蕃州的,而重俊将来基本定下去潭州,虽然远些,但绝对安全。” 一句话说完,李绚直接摆手朝外面走去,同时甩下一句:“不用送了。” 豆卢钦望和李成器立刻拱手:“恭送陛下。” …… 大堂之中,只剩下豆卢钦望和李成器。 李成器看着李绚消失的背影,终于忍不住的回头:“叔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陛下他为何突然调你离开?” 豆卢钦望神色平静下来,思索着说道:“应该是年底了,天下所有中州刺史,全部聚集长安,陛下担忧有人会兹扰殿下,所以才亲自来进行安排……这是好事。” 豆卢钦望突然笑了,摇摇头,说道:“说明陛下对殿下依旧是存有善意的,甚至就连未来都为殿下安置妥当了。” “可是蕃州,叔父,那可是蕃州啊,陛下当年就是先任昌州刺史,然后调任蕃州,最后席卷天下的,他就不怕!”李成器一句话说的很低,但眼神之中的光芒足够透露他的睿智。 豆卢钦望轻叹一声,说道:“殿下都说了,陛下是从蕃州出来的,那么蕃州的一切对他而言,便如同掌上观纹一般,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他的眼睛,更别说蕃州不过是逻些道之一罢了,还有更多的地方刺史……” 说到这里,豆卢钦望停顿下来,他转过身,看向李成器,最后直接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叔父这是做什么?”李成器吓的赶紧要将豆卢钦望搀扶起来。 豆卢钦望按住李成器的手臂,认真的说道:“殿下,此番臣离开之后,殿下一定要紧守宅门,随意千万不要离开王府。” “成器记住了,叔父赶紧起来。”李成器焦急的不停点头,豆卢钦望这才站了起来。 “殿下!”豆卢钦望深深的看着李成器,说道:“此次陛下将臣调离长安,实际上就是在隔绝殿下和外界的联系,而之所以如此,恐怕是外面有人在胡乱动作,落入了陛下眼中,陛下为了避免牵连殿下,才将臣调走,同时也是为殿下的未来铺路。 殿下记住,这已经是对殿下最好的未来。” “成器记住了。”李成器认真的点头,他本来就没有什么继承皇位的想法,所以李绚的布局他能够接受。 “如今我们再说说刘幽求……” …… 立政殿中,黄帷垂落。 刘瑾瑜侧躺在床上,好奇的看着李绚问道:“刘幽求是什么人?” “冀州武强刘氏庶族,寒门子弟。”李绚将手里的奏本递给刘瑾瑜,顺带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刘瑾瑜接过奏本,皱眉道:“武强,那也就是河间堂的子弟,怎么没听过这号人物啊?” 刘氏河间堂,出自汉皇族,又分两支。 一支是西景帝之子河间献王刘德的后裔;另一支则是东汉章帝之子河间孝王刘开的后裔。 刘仁轨出身的尉氏刘氏,就是河间刘氏的分支,汉章帝之子刘开的后裔。 武强刘氏,也是河间刘氏的分支。 所以刘幽求是刘瑾瑜的同族。 “寒门子弟,岳翁没有崛起之前,不也是一样的吗?”李绚轻叹一声,说道:“为夫已经下旨,升他为相王府参军,娘子回头赐上几匹绢过去吧,这样在豆卢长史调走之后,他也能在相王府很快站稳脚跟。” “嗯!”刘瑾瑜点点头,随后转口问道:“昌州和蕃州那边如何?” “日后将昌州两分,成东西昌州,至于蕃州,五六年之后,减少驻兵,足够牵涉他的精力了,更别说,还有其他十几个地方刺史。”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这两个地方是最不需要担心的,真正需要担心的,是河北……” …… 朱雀门中,三百名左卫军将押送着大量的俘虏朝着太庙而去。 为首的,赫然正是左卫大将军唐真行。 更前方的太庙前方,陆元方等一众宰相尚书,还有十六位将军,全部都在肃然站立。 宫道之上,狄仁杰在后方眺望,脸色惊讶。 他没有想到,李绚竟然让唐真行以军功祭祀太庙,要知道唐真行灭掉的不过是区区五诏而已。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狄刺史,陛下有请。” 狄仁杰下意识的回身,然后就看到徐禄恭敬的站在一侧。 狄仁杰吓了一跳,恭敬躬身道:“见过徐监。” 徐禄温和的笑笑,点头道:“狄刺史,请吧,陛下还等着呢。” “是!”狄仁杰抬头,看向两仪殿的方向,神色复杂的拱手:“臣领旨。” 第一千七百五十三章 金矿,阴山北麓的金矿 太极殿遗址上,一座更加宏伟的太极殿竖立在狄仁杰的眼前。 察觉到狄仁杰放缓了脚步,徐禄微微停步,看向太极殿的方向,轻声说道:“这座太极殿所用的工料,都是从钟南山采伐下来的,可能不如从剑南而来的年份更久远,而且为了赶工期,很多都用石料代替木料,陛下反而很喜欢。” “石质更长久,也更省钱。”狄仁杰回过神,对着徐禄拱手道:“陛下崇尚节俭,这种做法更得陛下的心思。” 徐禄躬身,然后继续往前走道:“很多花纹都只雕刻出了外面的,里面的根本就来不及雕刻,所以等到陛下登基大殿之后,太极殿会再度封闭起来,继续加修,那个时候,就能更加用心雕刻了,不过陛下更在意宏大。” 狄仁杰忍不住的笑笑,李绚这么做,说到底还是为了省钱。 宏大只注重材质便好,但细节却需要花钱。 花大钱。 越过太极殿,两仪门,低调古朴的两仪殿出现在狄仁杰的眼前。 站在台阶之下,狄仁杰的目光落在了左侧的木箱之中,上面一个石盖遮住了风雨。 “那里面放的是奏本,天下所有州郡刺史送到了贺章,这里面也有你的一份。”李绚的声音出现在上方。 紧跟着,李绚的身形出现在狄仁杰的视线当中。 狄仁杰立刻跪倒,沉声道:“臣,营州刺史狄仁杰拜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平身吧。”李绚微微抬手。 狄仁杰这才站了起来,站在下面肃然躬身。 李绚抬眼看向太庙方向,说道:“唐大将军在祭祀太庙,见过了吧?” “是!”狄仁杰躬身,说道:“大将军平灭五诏,功勋卓著,祭祀太庙正筹其功。” “呵呵!”李绚笑笑,点点头,转口说道:“太极门旁边的赋税牌,看到了吗?” “看到了。”狄仁杰轻轻拱手。 “这一年,天下治理,一年的赋税,比去年多了一百万贯,”李绚神色激昂。 狄仁杰认真的拱手:“陛下一年休养生息,百姓得益,天下得益,便是唐大将军征伐吐蕃,也是极尽的少损民力,陛下贤明至极,臣钦佩万分。” “这还不够,还远远不够。”李绚抬起头,看向前方的整个长安,轻声说道:“朕要创造的是一个盛世,一個继承高宗皇帝,继承中宗皇帝,超越高宗皇帝,超越中宗皇帝的盛世,这才是朕真正所求的。” “臣愿追随陛下,为天下尽力。”狄仁杰平静的躬身。 李绚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轻叹一声,说道:“进殿吧。” “喏!”狄仁杰肃然拱手。 …… 两仪殿中,李绚坐在御榻之上,看向狄仁杰道:“东部突厥和契丹人,有什么动作没有?” “阿史那·骨笃禄的确曾经派人找过东部突厥女王和契丹部落首领,但是两人都没有理会,如今他们甚至派使臣到了长安。”狄仁杰略微犹豫,说道:“突厥女王原本打算亲自到长安拜见陛下,但后来被臣给劝阻了,陛下派人暗巡中部草原之事……” “你知道了?”李绚诧异的抬头。 狄仁杰躬身,说道:“陛下行兵向来天马行空,常人难以揣度,如今幽国公屯兵安东,威慑新罗,恰恰是陛下谋算中部草原的最佳时候。” “朕的那点手段,全被你摸透了。”李绚不由得一声感慨。 声东击西历来是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只不过他现在越来越倾向于大局,让别人即便是猜到他别有目的,也不知道他的出兵方向究竟在哪里。 李绚摆摆手,说道:“出兵之事,一会儿再说。” “是!”狄仁杰立刻拱手。 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朕选你做太子詹事,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臣明白,陛下不会让臣在地方几年的。”狄仁杰轻轻点头。 “新罗之事了了,朕就会调你回京。”李绚看着狄仁杰,认真的说道:“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大夫,到时候选上一个,过上几年,再做户部和吏部尚书,那个时候,太子该大了,你做太子左庶子。” “是!”狄仁杰面色凝重的拱手。 李绚点点头,说道:“朕和高宗皇帝教导太子的方法是不一样的,朕会让太子和诸位皇帝,还有功勋宗室子弟一起在内学堂读书,过几年,朕还会让相王和卫王也一起进内书堂,一起读书。” “陛下要让太子一直保持危机感?”狄仁杰有些敏锐的明白了李绚的意思。 “一半一半吧。”李绚平静的抬头,轻声说道:“朕就是要他明白,没有什么是天生该得的,他的敬畏来自何处,他的权力来自何处,他都必须要有清晰的认知,若是做一个糊里糊涂的‘仁宗’,朕宁愿不要在这个儿子。” 仁宗,这两个人在文臣嘴里至高无上的称号,在李绚的眼底,竟然是那么的一钱不值。 “敢问陛下,还有另一半是什么?”狄仁杰认真躬身。 李绚神色收敛,轻声说道:“狄卿,今年走的晚一些吧,二月二,朕要带着太子去亲耕,你和陆相也一样去,教导他几句,就如同当年在洮州,伱和陆相教导三郎一样。” “喏!”狄仁杰沉沉的躬身,他现在终于感受到了李绚身上的明君特质。 天下活该归他。 …… 两仪殿中,李绚放下手里的金笔,看着跪在地上的唐真行,笑着开口:“太庙祭祀感觉如何?” “臣谢陛下隆恩!”唐真行跪在地上,感激的说道:“臣知道臣功劳不足,陛下让臣祭祀太庙多有荣宠之意,臣受之有愧。” “不用受之有愧。”李绚摆摆手,道:“朕让你祭祀太庙,除了赏功以外,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朕可能会长时间的将你安置在滇州,开发滇州,然后东连黔州,南进邕州,开化西南,若是有成,朕许你子孙历代为邓国公,如何?” 唐真行惊讶的抬头,随即他面色肃然,沉沉叩首道:“臣愿为陛下效死。” 到了他这个年纪,自己一身的功勋荣辱已经注定,剩下的所为的就是子孙。 若是能够子孙世代为国公,便是永镇西南又有何妨。 “起来吧。”李绚微微抬手,平静的说道:“明年走的晚些,科举之后再走,到时朕会调一批人手给你,充实地方吏治。” “喏!”唐真行拱手,站回了班列之中。 李绚神色肃然起来,看向群臣道:“众卿。” “陛下!”群臣齐齐拱手。 李绚目光看向东侧廊柱之后的巨大桌案上,徐禄指挥内侍将桌案上的绿布掀开,露出来里面巨大的沙盘。 群臣惊讶的看着沙盘,熟悉的人扫了一眼就知道,那是草原地图对应的沙盘。 李绚从御榻上站了起来,朝着沙盘走去,大殿之中的群臣立刻跟着转身。 政事堂诸位宰相,六部尚书,十六卫军将军,包括刚刚回到长安道禁卫大将军黑齿常之,左卫大将军唐真行,左骁卫大将军史暕,左武卫将军勃伦赞刃,右屯卫将军南炬,单于都护府都督李嗣真等人。 自然还有营州刺史狄仁杰。 …… 李绚站在巨大的沙盘之前,指向中部草原的位置,沉声说道:“真正需要解决是中突厥,中突厥地域广大,阿史那·骨笃禄和阿史那·默啜两兄弟几番败北之后,逃到了安北都护府的最北边乌尔格,但是在回纥人的支持下,又逐渐的杀了回来。” 突厥人,这三个字立刻让群臣肃然起来。 从大唐开国至今,突厥人就一直是大唐的威胁,好不容易灭了东部突厥,西突厥,可是没有几十年,他们又兴起了。 好在后突厥被裴行俭平定了,西突厥被李绚平定了,可如今又出来一个中突厥。 尤其是阿史那·骨笃禄和阿史那·默啜两兄弟,从裴行俭手下就一直逃走,卷土重来,然后再败北再逃走,杀之不绝。 “诸卿知道,朕要在几年后逐渐的在河北增兵,东部突厥如今安定,可是若是到时候,他们再从后面狠狠的插朕一刀,新罗难胜不说,北地也要再起烽烟。”李绚的目光微微的眯了起来,他仿佛看到了突厥骑兵从草原呼啸而下的场景。 “陛下!”陆元方率先拱手站出,说道:“阿史那·骨笃禄和阿史那·默啜两兄弟,依仗骑兵,来去如风,想要抓住他们,非要动用大兵不可,但是如今朝中的屯粮,无法支持长时间大规模的作战。” 以往朝廷攻伐吐蕃,向来用的是十几万大军共同调遣和突厥人直接决战,如今阿史那·骨笃禄和阿史那·默啜轻易根本就不靠近大唐,如何会给他们决战的机会。 李绚笑笑,手里的木棍指向了阴山方向,轻声道:“就在这里,阴山北侧的乌加河下游,九月底时,突然有人发现了金沙。” 群臣顿时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绚。 金沙等于金矿。 若是真的有人在阴山北侧发现了金矿,那么不仅突厥人要动心,就是大唐也一样会动心。 黑齿常之忍不住的开口,问道:“敢问陛下,这金沙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群臣当中不少人顿时就反应了过来,九月底的时候,那不是李绚刚刚登基的时候吗? 若是按照他的习惯,那个时候,在那里布局很正常。 “假的。”李绚一句话,让群臣顿时失望,但随即他就又说道:“但那里确实曾经有一座金矿,不过是因为后来变故而沉下去了,相信突厥人应该也能找到记录,所以只要继续做手脚,那么到了明年夏秋,阿史那·骨笃禄和阿史那·默啜一定会杀过来。” 群臣顿时回过神来,他们的目的是阿史那·骨笃禄和阿史那·默啜,至于金矿,杀了这两兄弟完全可以慢慢找。 “所以!”李绚看向诸将,直接说道:“左骁卫大将军史暕,调任安西都护,西域交给左领军卫将军燕涛。” “臣领旨。”史暕立刻站出拱手,安西四镇紧挨中部草原。 “左武卫将军勃伦赞刃调回朝中驻守。”李绚看向勃伦赞刃。 勃伦赞刃立刻拱手道:“臣领旨。” “右屯卫将军南炬,调任安西副都护。”李绚看向南炬。 南炬立刻拱手道:“臣领旨。” “右武卫大将军权善才,调任代州都督!”李绚目光看向权善才。 权善才立刻拱手道:“臣领旨。” “右监门卫大将军麹崇裕,单于都护李嗣真,营州刺史狄仁杰,还有各部军将,随时候命。”李绚目光看向更多将领。 “臣等领旨。”众将齐齐拱手,现在他们又回到了李绚指挥大军的时候。 “还有其他兵部,户部,工部,各部要小心隐秘的为明秋开战做准备,不要急慢慢来,不动则以,一动必定雷霆一击,在最短的时间内,彻底击溃突厥人。”李绚呼吸一重,咬牙看向群臣道:“朕要在明年年底,看到阿史那·骨笃禄和阿史那·默啜的人头。” “臣等领旨,必定不辜负陛下所托。”群臣齐齐拱手,肃然领命。 “众卿,除了平定新罗以外,明年这一仗,很有可能是诸卿仅剩的一次祭祀太庙,甚至于入凌烟阁的机会,勿要让朕失望。”李绚的目光轻轻的扫过每一个人,每个人都身上顿时一阵战栗,如同寒毛竖起一般,拱手道:“喏!” 第一千七百五十四章 东阳大长公主,太宗第九女,回京 开元元年,腊月三十。 除夕夜。 帝召诸王,郡王,诸公主,郡主及家人子嗣,朝中宰相尚书,京中所有三品以上文武官员至两仪殿。 夜宴。 …… 卢垣坐在马车里,抱着已经有六个月身孕、昏昏欲睡的妻子河玉郡主,一起赶往太极宫。 晃动的车帘外面,是无数噼里啪啦的爆竹声,还有无尽的欢笑和打闹。 新年除夕,宵禁暂消。 百姓欢庆,官员夜宴。 无数的金吾卫在城中来回巡逻,甚至从军中调入了大量的十六卫军卒,唯恐除夕夜发生什么不安的事情。 毕竟这是皇帝登基以来的第一个除夕。 远处的端门之前,有禁卫士卒光着膀子在打着漂亮的铁花。 无数的百姓在护城河对岸热闹的看着。 一辆辆马车在经过验差之后,直入太极门。 太极门下,卢垣小心的搀扶妻子下了马车。 前方,李元轨和李绪已经停步,见到卢垣和李玉过来,李元轨才认真的看向二人,说道:“今日少说一些话,小心一些,今夜的事情一不小心就会有麻烦的。” “是!”卢垣神色肃然的躬身,身为西市监,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尤其东西榷场互通有无。 对于太宗皇帝第九女东阳公主,高宗皇帝的二女义阳公主、三女宣城公主的回京,整个长安,乃至于整个天下都异常关心。 尤其还有恒山郡王李承乾的儿子,卫郇国公李象和鄂州别驾李厥也在昨日回京。 李绚以高祖皇帝之孙的身份,在宗室和朝臣的推举下,以贤承继皇统,做了皇帝。 这就等于从太宗皇帝到高宗皇帝,到中宗皇帝,以及肃宗皇帝,敬帝这一脉的皇位彻底的没有了。 他们这些太宗皇帝和高宗皇帝的子孙,会不会趁着今夜宴会闹事,也是很不好说的事情。 今夜整個宗室,还有整个长安城中,所有三品以上的官员都会聚集在两仪殿,只要出一点事情,立刻就会传遍整个天下。 所以,今夜,要小心。 小心,再小心。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马车突然停在了侧畔。 随即幽州都督窦怀悊,左领军卫中郎将姜遐,还有高顺县主窦琳,先后走下马车。 看到李元轨,窦怀悊有些惊讶,随即上前拱手行礼:“见过王叔,王叔怎么还没有进去?” 窦怀悊是太宗皇帝十九女兰陵公主的驸马,称李元轨一声王叔丝毫无错。 李元轨笑着点点头,说道:“河玉身体有孕,所以就慢了点,走吧,我们一起进去吧。” “喏!”窦怀悊立刻拱手,然后跟在李元轨的身后,一起朝两仪殿走去。 就在众人刚刚进入两仪殿的之后,唐见日也出现人群之中,而领着他的,赫然正是东阳长公主。 唐见日身边的,是东阳长公主的儿子高谨。 看着幽暗的皇宫,唐今日心中一阵冷笑。 今夜,没完。 …… 甘露门下,灯笼高挂,宛如白昼。 李绚和刘瑾瑜扶着欧阳氏,小心的朝太极殿走去。 身后诸位嫔妃,还有太子李志昭,福昌公主,还有其他的嫔妃子嗣,一起朝太极殿而去。 站在侧殿门前,欧阳氏看向李绚,有些担忧的说道:“东阳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长安安置。”李绚微微耸肩,道:“儿子想过让东阳王姐去洛阳安置,但洛阳那里总是有一些伤心事,还是不去的好。” 东阳长公主的夫婿是申国公高履行,儿子是高旋。 当年李贤谋逆,累及高家,以至于高旋和高审行,高真行三人,直接在家门口,就杀了时任东宫典膳丞的高岐。 李治本来已经放过了高岐,但他没有想到,高审行,高真行,还有高旋,竟然残忍的杀了高岐。 那是他们的亲儿子亲侄子,和亲堂弟啊。 这种人伦惨剧,便是李治也无法接受,最后只能将他们贬官流放。 “另外,渤海高氏那里,也准备了他们的住所,若是王姐不愿意留在中枢,去河北也好。”李绚轻轻笑笑。 “那么李象和李厥呢,他们是承乾的儿子。”欧阳氏真正担心的,还是李象和李厥。 李承乾这个太子,欧阳氏是见过的。 李绚微微摇头,平静的说道:“他们若是闹事,宫中禁卫会直接拿下他们,然后送入昭陵,日夜守陵去吧……儿子提前已经警告过他们了。” 去了昭陵,明面上说是守陵,但实际上能够活多久,很难说。 “嗯!”欧阳氏轻轻点头,迈步朝殿中而去。 这江山已经入了他们彭王府这一脉,那么谁都别想夺取。 …… “圣人驾到,太后驾到,皇后驾到,太子驾到。”内侍省典仪在侧门高声呼呼。 唐见日跟着东阳长公主,还有高谨,不远处的程政,周季童等人一起跪下。 前方还有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还有她们的儿子。 李象和李厥在更后方的位置。 李象最多也不过是国公罢了。 更多的人全都跪倒在大殿之中,哄哄然一大片。 唐见日小心的抬头,他的目光只是扫到了太子李志昭,岐王李志明,凉王李志有,燕王李志常,郢王李志高。 唐见日的呼吸不由得沉重了下来,他想起彭王的贤妃在入宫之前就已经有孕了。 而在十月入宫的昭容刘氏,同样在上个月被诊断出有了身孕。 彭王可真的能生啊。 但能生又怎样,高宗皇帝虽差了点,但太宗皇帝的子嗣一样很多,但最后,还不是死光了。 “臣等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轰然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响起,唐见日轻轻张口,但是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 李绚和刘瑾瑜扶着欧阳氏坐在右侧位置上,然后才一起坐到了主位上。 李志昭一个人坐在左侧位置上,霞儿和明儿坐在李志昭的左侧,他们都是皇后的子女。 其他的嫔妃各自坐在两侧的位置上,分别照顾她们自己的儿子。 赵环和刘琼玉坐在一起,小心照顾着刚刚怀孕的刘琼玉。 李绚坐好之后,抬头看向群臣。 左侧是陆元方,王德真,云弘胤等诸位宰相尚书,还有诸位大将军,将军以及九寺寺卿。 右侧是韩王,霍王,鲁王,淮南大长公主,千金大长公主,常乐大长公主等一干亲王郡王和公主以及他们的子嗣。 即便是已经过世的兰陵公主,豫章公主,临川公主等人的儿子,只要在宗册上记载的,李绚也全部叫了过来。 如今天下,但凡是有资格出现在李绚面前的,出现在天下人面前的宗室,今日全都来了。 有些值得玩味的是,宗室诸王诸公主和宰相尚书大将军将军们,完全坐在了对面。 尤其更多的将军都是位列后方,对面正是东阳公主和李象、李厥他们那些人。 李绚眼神微转,微微抬手道:“众卿请起,入座吧。” “谢陛下!”群臣这才缓缓站起,坐入位置当中。 精致的菜肴已经摆了几盘,还有各人一壶酒,一只酒樽。 李绚左右看了陆元方和欧阳通一眼,笑笑道:“除夕佳节,天下团聚,朕却将诸王和诸卿都叫入宫中,陪朕和皇后,还有太后一起过除夕,实在有些惭愧,但想来,如此幸事,自从高宗皇帝病逝,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所以才将大家都叫来,以示团圆。” 李治死的那年,天下都在服丧。 李旦登基那年,李显是五月死的,武后虽然掌权,但死了儿子,也没有兴趣胡闹。 去年李重照失踪,李重俊正月初一即位,就更加不可能办什么除夕夜宴了。 整整三年,都没有人主持这些事。 李绚一句话说出,一切仿佛一场旧梦一样。 稍微停顿,李绚说道:“本来今夜也请了相王和卫王一起来,但是卫王身体不适,朕就让相王和荥阳郡公,一起去大明宫去陪卫王和安乐公主去了,过会众卿若是想去的,散宴之后,便一起去吧,别打扰卫王太久就是。” “臣等领旨。”群臣齐齐拱手。 “好了。”李绚举起酒樽,开口道:“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幢幢日,总把新桃换旧符,今日除夕,难得天下团聚,来诸卿,为了新年,为了天下,举杯。” “为了新年,为了天下,为了陛下!”群臣齐齐举杯。 …… 一轮舞罢,身姿妙曼的舞女,从大殿两侧缓缓退去。 李绚提起手里的金樽,侧身看向坐在大殿左侧的李元嘉等人,举起酒樽,认真的说道:“王伯,王叔,还有诸位姑母,若非那日有诸位长辈的鼎力支持,也不会有朕的今日,朕能做的,便是唯有以治理更大的盛世相报,太子,来,和朕一起敬酒,请!” “多谢陛下。”韩王,霍王,鲁王,淮南大长公主,千金大长公主,常乐大长公主等一干高祖皇帝的子嗣,全部站起举杯。 李绚将一杯酒饮尽,然后看了一眼喝了一杯酒,就有些辣的吐舌头的李志昭,忍不住的笑笑,挥挥手道:“诸位长辈请坐。” “多谢陛下。”诸王诸大长公主这才坐下。 李绚继续举杯,看向李敬,李讷,李绪等人,还有东阳长公主,举杯道:“诸位王兄,王姐,王弟,王妹!” 李敬,李讷,李绪等人,包括东阳长公主,全部站起举杯:“陛下。” “盛世难建,需要天下宗室努力,尤其是我等一辈,更是需要齐心同力。”李绚点点头,说道:“如今,朕与诸兄弟姐妹,一起奋力。” “愿为陛下效死。”李敬,李讷,李绪等人,甚至包括东阳长公主全部都齐声应诺,然后抬头将一杯酒彻底饮尽。 李绚的目光扫过落在最后的唐见日,看着他睁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 旋即,似乎注意到了李绚的目光,唐见日下意识的低头。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开口道:“诸位王侄,王侄女,还有朕的诸位外甥,现在轮到你们敬朕了,日后可要好生努力,你们未来能够走到何等高位,就看你们自己的努力了。” “愿为陛下效死。”左侧剩余众人,几乎全部都站了起来。 也包括唐见日。 …… 唐见日坐在座位上,目光轻轻扫过正在和苏味道,苏宝同喝的尽兴的李厥,目光微眯起来。 李厥虽然没有继承爵位,但他却是废太子李承乾的嫡子,是武功苏氏的外孙。 还有正在和太子舍人高崇文说着什么的高谨,他们都是渤海高氏的子弟。 在另外一侧,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则是凑在兵部尚书萧嗣业的身边说着什么。 萧嗣业是萧淑妃血脉很近的族兄,稍微出了三代,但已经是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在世血脉最近的舅父了。 唐见日脸色不由得一僵,他差点忘了谁家在朝堂之中,也不是没有一丝底蕴的。 有他们支持,这些人还会如他想象那样反对李绚吗? 就在这个时候,唐见日看到了东阳长公主起身朝着李绚走了过去。 一时间,他还有群臣的目光全部都在了东阳公主和李绚的身上。 第一千七百五十五章 宗正试,太宗一脉的认可 “陛下!”东阳长公主站在金阶之下,对着李绚沉沉福身。 “王姐请起。”李绚轻轻抬手,仿佛没有看到殿中群臣和宰相审慎的目光,对着东阳长公主感慨道:“王姐,我们已经有几年未见了?” “六年了。”东阳长公主福身,然后说道:“这些年在婺州,多谢陛下照料。” 东阳长公主一句话,殿内外一片肃静。 东阳,婺州。 没错,东阳长公主的封地是在婺州。 自从当年高旋被流放而死后,东阳长公主就去了封地。 朝廷对于诸公主的管理要松懈的多,所以东阳公主在东阳也没有在意。 然而绝大多数人都忘了,东阳是在婺州的,而婺州,是彭王的根据地。 左右卫,金吾卫,千牛卫当中,不知道有多少从婺州走出来的文武官员。 坐在后侧的唐见日,更是脸色一片苍白。 他原本还指望东阳公主能够给李绚一些难堪,现在看来,根本就不可能。 …… 李绚点点头,轻叹一声道:“高旋的事情,朕没有办法做主,但是申国公的爵位,可以让高谨继承。” 高谨站在后方,听到李绚这么说,“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只是磕头,而没有开口。 东阳长公主平静的点点头,福身道:“多谢陛下。” “多谢陛下!”高谨跟着叩首,同时高声道:“多谢陛下隆恩。” 李绚看了高谨一眼,然后又看向东阳长公主,说道:“王姐,朕这里用人和高宗皇帝有所不同,高谨虽然是国公,但若要入职,还需经过九月的宗正试,依据成绩授予官职,朕欲要继承和开拓高宗中宗的盛世,还望王姐允许。” “若是贞观盛世,永辉盛世,到了陛下这里,能够成为开元盛世,则天下大安,先祖大安,高宗皇帝和中宗皇帝,在地下有知,也会感到无比欣喜的。”东阳公主沉沉的福身。 “多谢王姐。”李绚轻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无比满意的神色。 东阳长公主这一句话,为李绚补上了他最近一段时间,最后缺的东西……太宗一脉的认可。 别看还有义阳和宣城两位公主在,但她们在朝中根本没任何地位,反而是背后站在渤海高氏的东阳长公主,太宗皇帝亲女的东阳公主,拥有更强的正统性,但她却出人意料的承认了李绚。 承认了李绚的帝位。 如今能废掉彭王正统性的,只剩下太平长公主了……唐见日低头,神色一片凝重。 “臣希望能去看一下卫王和相王,还有安乐公主。”东阳长公主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李绚。 “徐禄。”李绚立刻侧身,说道:“你亲自带东阳皇姐去。” 李绚抬起头,看向宣城和义阳两位公主,说道:“宣城和义阳两位王侄,你们也一起去吧。” “多谢陛下。”宣城和义阳两位公主,顿时满脸惊喜的福身。 她们对于武后自然没什么好感,但是对于武后的几个儿子,观感都不差。 李弘将她们从掖庭救了出来,李贤,李显和李旦,对她们都有在别人看不到地方的照顾。 此事外人不知道,但她们自己心里有有数。 对于李治传下来的皇位,她们这两个一点也不受宠的女儿根本就不在意。 她们是萧家的外孙女,而且还是公主的身份,足够她们好好的过一生了,剩下的,就是希望李重俊和李成器能够平安长大。 如今能够去看一看李重俊,李成器,还有安乐公主已经足够她们欣喜的了。 李绚微微摆手,几个人这才对着李绚福身,然后跟着徐禄一起离开。 李绚抬头看向众多宗室子弟,然后神色肃然的说道:“朕刚才说的宗正试,朕已经与韩王伯,霍王叔,还有鲁王叔商议妥当,为了让宗室子弟,能够更有才能到为朝廷效力,每年九月开宗正试,过宗正试者,可由吏部授官,不过者,任何人不得为官。” 宗室子弟不由得轻轻哗然,不过提前已经被打过招呼的更多人已经站了起来,拱手道:“臣等领命。” 一直到最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李绚才满意的笑了起来。 …… 唐见日的目光从群臣的脸上扫过,能够看到更多的百官眼中带出无比满意的神色。 天下的官位就那么多,宗室的多占一份,天下人就少占一份。 如今李绚为帝,严审宗室授官之事,恐怕此消息一出,整个天下的文人世家都会称赞他一声贤明。 仅仅是一個手段,李绚便已经让天下文人世家越发的臣服在他的麾下。 他的天下也就会越稳。 而对于宗室而言,加一层考试罢了。 若是能够得过,那么不仅能够得到授官,而且过的人也会在李绚那里被记住。 前途更佳不说,这样授下的官,也不会像高宗朝的别驾一样,只是用来糊弄人的虚职。 至于说那些没有被授官的子弟,养在家中又不是养不起,无非就是从撒网放养,到现在的精英培养。 对于宗室而言其实没有太大区别。 只不过是因为以前皇帝忌惮,所以限制了他们的未来,如今李绚放开了限制,宗室能够得到了高位更多。 好手段啊,既拉拢了宗室,也拉拢了百官。 就在这个时候,唐见日看到李绚对着李象和李厥招了招手,两人立刻朝李绚走了过去。 …… “见过陛下。”李象和李厥对着李绚肃然拱手。 李绚轻轻点头,说道:“长安一切,可还习惯?” “长安甚好。”李象和李厥同时对着李绚躬身。 李绚笑笑,说道:“朕不是那等惯常欺哄他人的人,你们二人的身份在长安着实有些尴尬,所以,除了长安的王府之外,朕准备将你二人外放,如今就看你二人是打算任实职,还是虚职了?” “实职。”李象和李厥没有犹豫,同时拱手。 李绚点点头,说道:“李象之前任怀州别驾,李厥任鄂州别驾,皆已入仕,所以不用宗正试,但你们之前总归是虚职。朕和吏部想了想,定调李象任益州大都督府录事参军,调李厥任并州大都督府录事参军,都是实职,都是重任。” “多谢陛下。”李象和李厥对视一眼,满脸惊喜。 他们两个之前虽然是地方别驾,但说实话,多年来一直被囚禁,不管是高宗皇帝,还是中宗皇帝都是如此,更别说武氏。 所以对于李治一脉的倒霉,他们心中是窃喜的。 那么同样作为太宗皇帝的子孙,他们两个也是有机会继承皇位的,甚至不止有一个人在他们耳边说过。 但从地方一直到长安,看到的,遇到的,所有的军中将领,地方刺史,几乎全部都是和如今的朝堂有着深沉勾连的人。 所有人看向他们的目光中都带着警惕,没有支持他们的人。 甚至连苏家也是一样。 更别说,这两兄弟之间,还有自己的礼法冲突,想要争夺帝位,他们首先需要解决的是对方。 李象虽然袭爵,但原本却是庶子,李厥虽然没有袭爵,但他才是嫡子。 想要更进一步,他们自己的兄弟才是自己的第一阻碍。 再加上一路上看到的李绚对天下的掌控,所以,一时间,两兄弟也暂时熄了争夺皇位的心思。 李绚扫了两人一眼,继续温和的说道:“你二人到了地方之后,当少言多看,以监督为要,诸县令参军有误,禀告刺史,诸刺史有误,禀奏御史台与朕,宗室为官,最忌讳和光同尘了。” “臣等谨遵陛下教诲。”李象和李厥立刻低头拱手,无形对视之间,眼中满是凝重。 …… “太子。”李绚带着李志昭一起举杯,然后看向左侧群臣道:“诸卿,请!” “喏!”群臣齐齐举杯,然后和李绚一起一饮而尽。 下一刻,数十名舞女已经再度涌入到了大殿之中,轻身旋转,舞姿柔美。 唐见日忍不住的多喝了几杯,只是酒中带着无止境的愁意。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如流水一样的过去了。 “叮叮叮!”一阵清脆的钟罄声从上方传来,唐见日下意识的抬头。 就见一名名身体健壮的内侍搬着一只只的精美的红色木箱,来到了两仪殿的中央,然后小心的放下。 随即,一片“哗啦”的撞击声从木箱内传来。 唐见日的脑海中顿时闪现出两个字:赐钱。 除夕帝宴,赐如意钱。 “诸卿。”李绚的目光轻轻的从唐见日脸上掠过,然后才看向群臣,满意的说道:“诸王,还有众卿,一年辛劳,臣无以为报,朕亲自参与制作了一份如意钱,赐予众卿,聊表心意。” “多谢陛下,陛下万福。”群臣齐齐拱手,神色兴奋。 他们抬起头,看着宫中内侍抬着箱子,走到了面前,内侍随手一抓,一把制作精美的金钱已经落在桌案之上。 每人的面前,都是恰好九枚金钱,正面写开元通宝四字,背面刻如意二字。 这和往年的有些不同。 以往的如意钱,都是正面写如意二字,背面刻龙凤纹路,如今的如意钱却是正面写开元通宝四字,但背面刻的龙凤纹路却小到了极点,反而加进去的如意二字,更加的显眼。 敏锐的朝臣立刻就想到了李绚刚才说的,他亲自参与制作了如意钱,那么今年这如意钱,或许就应该叫开元如意钱了。 如今马上就要是开元二年了。 一切已然不同。 转身,绝大多数朝臣和诸王公主们就将这些想法抛之脑后,掂着比以往更加精美,而沉重的开元如意钱,人们都满意的笑了。 如意钱从不在市面通行,但它比市面上通行的开元通宝要更加贵重。 因为这是皇帝亲赐。 稍微拿到一枚,立刻便能够沾染皇帝福气。 这是何等的珍贵。 不知道多少人欲购一枚而不得。 便是唐见日,也非常认真的拿起,然后紧紧握住。 …… “哦”的一声,突然从上方传来,群臣下意识的抬头,赫然看到昭媛赵氏突然捂住了嘴,脸色有些苍白。 坐在她身边的刘琼玉一脸的愕然,有身孕的不是她吗? 就在这个时候,上方传来了欧阳氏无比欣喜的声音:“来人,传御医,快点!” 群臣一愣,随即立刻起身拱手道:“臣等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子嗣绵延,大唐国祚永传。” “来人,再赐一份如意钱。”李绚随即大手一挥,更多的如意钱被抬了进来。 而这一次更多的人紧紧握住,尤其是那些家中子嗣传承艰难的人家。 第一千七百五十六章 开元如意钱,金融战争起 冬风难得温煦,李绚刚刚从两仪殿偏殿走出,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陛下。” 李绚脚步停下,诧异的看向追出来的狄仁杰,点头道:“狄卿可是有事?” 狄仁杰站在门下,对着李绚拱手道:“敢问陛下,今夜是否原本就打算赐两份如意钱?” 李绚的眼睛顿时就眯了起来,眼中看不到任何光彩。 狄仁杰很平静的继续说道:“臣之所以拦陛下,就是因为一旦如意钱泛滥,将有可能会危急到天下秩序,请陛下慎之。” 原来是这个。 李绚摆摆手,转身朝着甘露门走去,狄仁杰赶紧跟上。 “如意钱之事,的确如卿所言,朕是故意放两份如意钱出去的。”李绚平静的走上甘露门,狄仁杰跟上,李竹从一旁退开。 从两仪殿走出的群臣,还有整个长安城热闹的灯火,顿时全部出现在李绚眼中。 “狄卿在营州一年,可曾发现去年秋时,幽州诸县,从百姓手中收税时,踢尖踢了两次。”李绚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 他这一辈子最恨的,就是欺压百姓之事。 若是说,踢尖踢一次,算是陈规旧例,那么踢尖两次,就是在要百姓的命。 狄仁杰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目光凝重的拱手道:“臣未在幽州,以至于有所疏忽。” “不关你的事情。”李绚神色淡漠下来,继续说道:“此类事也并非只发生在幽州,河北,甚至于江南,山南,剑南,河东,雍州都有,只不过是多少的问题罢了,只有西北还稍微好一些。” 李绚出身西北,对这件事情向来抓的很紧,至于江南,也就婺州好一些。 “陛下。”狄仁杰有些愧疚的躬身。 “天下治理艰难,朕素来知晓,也素来谨慎。”李绚平静的摆摆手,轻叹一声,说道:“百姓之事,朕只能在朝制之内解决,但百姓之上的官员,朕还是有些手段的。” “就譬如这如意钱。”狄仁杰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没错,就譬如这如意钱,这开元如意钱。”李绚右手垂下,随即一枚精致的开元如意钱便已经出现在他的手中。 对着不远处的火光,李绚抬起开元如意钱,说道:“狄卿,你看,朕这如意钱,相比于高宗皇帝时如何?” 狄仁杰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随即沉吟着说道:“陛下的如意钱,用料似乎贵重了许多。” “不错,朕多加了几分银进去。”李绚轻轻一叹,开元如意钱便已经在他的手中快速的旋转起来:“这钱更贵重,更值钱,也更加的难以被仿制。” “仿制?”狄仁杰一下子就抓住了李绚话语的重心。 李绚点点头,说道:“嗯,天下财制,最重铜钱,然铜钱者,天下假仿不止,害民,欺民,掠民,以夺天下资财,而尤其大官世家为重,然铜钱改革极为艰难,乾封故事朕还是记得的。” 乾封元年,高宗李治改铸乾封泉宝,然而仅仅铸时八个月,朝廷就不得不将其回笼销熔重铸开元通宝。 李绚当年在扬州的时候,就曾经遇到过类似的假钱案,后来清查到了扬州沈家就没法再查下去了,因为他在扬州不过几天时间,很快就要离开,后续只能交给内卫,但可惜,没什么后续。 不过后来李绚稍微动了两手,沈家立刻就牵连到了李敬业谋逆案中,最后一蹶不振。 李重照到了扬州,沈家又攀附了上去,但可惜,李重照的扬州被破了,武后的人立刻就杀了进去。 之后,就再也没有多少沈家的消息了。 …… “那么陛下今日这开元如意钱?”狄仁杰忍不住在甘露门上上前一步,四周的禁卫士卒立刻死死的盯住了狄仁杰。 李绚微微摆手,众将士这才稍微后退。 看着眼前的长安城,李绚开口道:“开元如意钱,此番总共会发放四次,一次为今夜,一次为明日登基大殿之后的贺宴,还有一次便是正月初六朕迎娶王昭仪之时,最后一次便是元宵日之时。” 狄仁杰的脸色微微一变。 “今日,这些开元如意钱已经完全落入了宗室和宰相尚书寺卿主人之手;明日,这些开元如意钱会落入到天下一百刺史,还有京中九品之上官员的手里。”李绚目光落在太极殿方向。 狄仁杰轻轻点头,明日是皇帝的登基大典,正逢元日,大典之后,还有宴席。 长安九品以上官员都会出现。 李绚突然轻轻冷笑,说道:“初六朕娶亲之日,这些开元如意钱会更多的散发出去,到了元宵日,便是这些开元如意钱落入诸国外使的手里,但他们手中的会最少。” 狄仁杰眉头一挑,终于忍不住的问道:“陛下是将心思放在了这些诸国外使的身上?” “大唐繁华,诸番仰慕,这开元如意钱自然也是重点之一,朕的如意钱最是精美,最是贵重,其岂能不贪,但贪婪者如何求钱,无非钱财尔。”李绚轻轻冷笑,如今大唐,除了世家之外,最富裕的便是这批外使了。 李绚神色平静下来,继续说道:“让外使用他们手中的钱财换着如意钱,到时候,至于找人假冒一二,将兑换比例定个高数,然后外使的钱财便会源源不绝的流入大唐。” “陛下可是要暗中将宫中积攒的开元如意钱全部放出去?”狄仁杰顿时就明白,李绚的手里,还有宫中,存的更多的如意钱。 “这不是一年的事情,需要慢慢来,不能一次放的太多,而等到这些诸国外使商人,要离开大唐返回故国的时候,就会停止运作,等到下一次,他们带着大量的货物再来的时候。”李绚手轻轻一斩,那個时候,就又可以收割了。 “因为此钱无法流通,所以对百姓的伤害几近于无,而这是陛下下发的年福钱,常人也不敢轻易仿冒,而且也难以做到这么精美,甚至于真的有人仿冒,陛下也可以很快的抓到人。”狄仁杰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好处。 “以谋逆的名义。”李绚的目光幽冷,他过年时发下去的年福钱要是有人敢仿冒,就是谋逆,三族斩首。 “但是陛下,如此一来,我大唐的钱财,也就流出国了。”狄仁杰不愧是做过度支郎中的人,这里面唯一的缺点被他抓住了。 “无妨,钱本来就是用的,能用钱换来更多的货物,这才是赚的,不然就如同往年的如意钱那样,发是发了,但予国无利。”李绚微微摇头,说道:“至于说其他,朕这里控制着发放,而且卿别忘了,在阴山北侧,还有一座金矿。” 金矿,今日和草原一战之后,将会获得的金矿。 “陛下算计步步为营,无有错失,臣感佩至极。”狄仁杰沉沉的拱手。 李绚满意的笑了。 …… 夜色已深,宴席散去。 出了太极宫,唐见日睁了睁眼睛,消去一些醉意,这才跟着众人一起朝大明宫走去。 今日一幕,他算是看出来了。 大唐的这些宗室,没有一个有用的,在那伪帝面前,连一个高声说话的都没有。 如今他真正能够指望天下拨乱反正的,只有太平公主殿下。 也只有太平公主,才能让唐见日在朝堂上更进一步。 很多人并不知道,唐见日虽然如今在协助修建凌烟阁,但是作为太宗皇帝的外孙,他在这件事情一句话也说不上。 毕竟顶在最上面的是礼部侍郎,韩王世子,武陵郡王李讷。 甚至最一开始调去协助修建凌烟阁的,也不是他,而是工部其他郎中。 唐见日几乎可以预见,在李绚一朝,他未来的前途已经到顶了,他能指望的也只有太平公主,因为太平公主需要用人…… 不知不觉中,唐见日已经来到了大明宫下,今日很有可能是他这段时间,唯一一次接触到李成器的机会。 只要能联系到李成器,那么他在太平公主那里,就有了可以依仗的本钱。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的丹凤门下,一片喧哗声传来。 唐见日很快挤了过去,拉住一脸不满的高谨低声问道:“申国公,这是怎么了?” 高谨有些气愤的看向宫门口的禁军,然后才咬牙说道:“郑贤太后有令,卫王殿下身体微恙,今夜只允许郡王郡主以上宗室进宫,其他人概不允许。” 唐见日眉头一皱:郑后这是疯了吗? 不,这未必是郑后的命令。 这很可能是皇帝的命令。 “那么相王呢,相王我们也见不到了吗?”唐见日忍不住拉住了高谨的衣袖。 高谨点点头,说道:“太后有令,相王今夜留宿大明宫,明日早朝,参加陛下的登基大典。” 唐见日眉头一挑,轻轻松开了高谨的衣袖。 从高谨的语气里,他听出来高谨对郑氏的不满,但却没有听出什么对李绚的不满。 这个人不能再拉拢了,只能够利用。 “高兄,若是如此,你我今夜恐怕就只能回去了,但相王明日大朝,我等总还有见面的机会。”唐见日无奈的叹息一声,他知道,李绚是不会轻易的让外人接触到李重俊和李成器的。 而太宗皇帝的女儿,高宗皇帝的女儿,甚至恒山郡王李承乾的儿子,今夜全部都已经承认了伪帝的帝位,这件事今夜就会传遍长安城。 对于唐见日而言,他只有耐心的等了。 同时心中无尽的呼唤。 太平长公主殿下,你究竟在哪儿啊? …… 灯火之下,唐见日终于回到了家中。 稍微洗漱,他就进了卧室准备休息,明日还有伪帝的登基大典,还得早起。 就在唐见日刚刚躺下的瞬间,突然,冷风一扫,房内的灯突然灭了。 “是谁?”唐见日顿时握紧了床榻内侧的长刀。 一名黑衣人突兀的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声音沙哑的看着唐见日,疑惑的问道:“你也没有今日在两仪殿的那般愚蠢啊?” “你说什么?”唐见日的脸立刻极阴沉了下来。 “你早就被盯上了,蠢货。”黑衣人看着唐见日,冷笑道:“就你的那点城府,三杯酒下肚,神色就再也遮掩不住,今日在殿上,彭王早就将伱看的一清二楚了。” “什么?”唐见日顿时忍不住的坐了起来,难以置信的看着黑衣人。 “彭王何等人物,你今日即便是如何遮掩,终究是有所失态了,落入了他的眼中,日后你会被紧紧的盯死,稍有行差踏错,立刻就是抓捕定罪流放,然后病死路途。”黑衣人一声冷笑,唐见日的未来,已经全部在他的言语之下。 唐见日猛地一个哆嗦,但随即,他就抬起头,咬牙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来提醒我这些?” “因为我不想看你就这么去死。”黑衣人目光落在唐见日身上,眼底带出一丝趣味:“因为现在的你,终于有了一丝用处。” “用处?”唐见日一脸的茫然,他既然已经被人盯住了,怎么可能还会有用处。 “记住,你以后最大的使命,就是活着,哪怕委曲求全,故作幡然悔悟,无论如何活下去,这样你才能活着离开长安。”黑暗人一句话说完,整个人轻轻的朝黑暗退去。 “活着!”唐见日琢磨着这两个字,看到黑衣人要离开,他赶紧开口:“等一下。” 黑衣人脚步顿下,皱眉看着唐见日。 唐见日深吸一口气,躬身问道:“感谢阁下提醒,只是不知道在下能为阁下做些什么?” “呵呵!”黑衣人笑了,他看着唐见日,说道:“若你有心,那么便盯着工部的军械调配,或者探问户部的军粮运输,还有兵部的兵员流动,记下之后,每夜睡前写在桌案上,第二天晨起烧掉便可以了。” “如此吗?”唐见日点点头,目光一闪,眼前的黑衣人已经彻底的消失。 唐见日顿时全身一松,随即,他的眼中满是兴奋,如今他虽然可能已经被盯上,但也终于等到了要等待的人。 至于之后的事情,俯首为犬也好,挣扎求活也罢。 活着,离开长安。 第一千七百五十七章 登基之日:鲤鱼群跃,彩虹如桥 清晨,晨起微光。 甘露殿中。 李绚和刘瑾瑜同时站在大殿之中,双臂张开,任由内侍和宫女帮他们整理衣裳。 一身金线绣龙的华丽冕服,格外的繁复,一个人根本就收拾不过来。 终于,白玉十二旒冕冠被内侍小心戴到了李绚的头顶上。 一身华丽的衮龙袍,头戴白玉十二旒冕,胸披黄金甲胄,腰悬白玉佩剑,面色肃穆的李绚看起来格外英武。 李绚侧身看向刘瑾瑜,一身华丽至极的凤袍,看上去格外的华贵。 李绚伸出右手,刘瑾瑜伸出左手,夫妻两人同时牵手,一瞬间,甘露殿大门打开。 轰然的礼乐声顿时在宫廷内外响起。 …… 六匹高头大马拉着华贵的皇帝龙辇,从朱雀门而出,直接朝天坛而去。 朱雀门大街上,无数红衣金甲的金吾卫手持长槊,红旗竖立在街道两侧。 更多的百姓叩首在更后面的街道上,嘴里不停的念道:“陛下万年,大唐万年!” 大年初一,长安城免除宵禁。 家家户户几乎全部都挂着红色的灯笼,爆竹声此起彼伏。 晨起夜空俯瞰,一切如同星河一样美丽。 朱雀大街上,更是家家户户都披着金色的丝绢,异常的庄严肃穆。 千牛引路,各色旗幡随风飘逸。 乐器嘹亮,声引四方瞩目。 由无数宗室,百官,军中将领,一百刺史,外国使臣,地方耆老,国子监士子,簇拥着的卤簿队伍,绵延在整个朱雀大街上。 即便是龙辇已经从明德门而出,后面还依旧有人刚刚从朱雀门走出。 皇帝登基大典,天下最重大之事。 即便是大唐开国至今,也不过举办了三次登基大典而已。 高祖李渊,太宗李世民,高宗李治。 李显,李旦,甚至武后,李重俊都没有能够完成全部都登基仪式。 他们虽然已称皇帝,但实际上全部的礼节并没有完成。 李显,李旦,李重俊,都是传承有序,自然不需要担心什么仪式,武后和李绚,却是不得不更加关注礼节的完善。 尤其是李绚,皇位从李世民那一脉,转移到他这一脉,虽然种种细节能够说的通,但他终究不是顺位继承,天下人总是能够找到理由说上那么一两句,甚至野心之人,都能够因此起兵。 所以礼节的完备对李绚而言是异常重要的。 而一旦所有的登基仪式完成之后,那么不管天下人愿意不愿意,他都将成为天下最名正言顺的皇帝。 便譬如高祖李渊。 李渊的皇位传自于隋恭帝杨侑的禅让。 而完成了正式的登基大典之后,李渊就是天下间最名正言顺的皇帝。 虽然说隋末乱世这没有多少直接作用,但是却最大程度的将天下人心收拢到了李渊手里。 李绚也是一样,完成了登基大典之后,他就是天下间最正统的天子。 他在礼节上能够做的,也已经做到了极致。 如果这个时候,再有人起兵反对他,那也是那些人兴兵作乱,与正统无关。 李绚即便是兴兵杀戮,也是平灭叛乱。 …… 南郊天坛之上,礼乐嘹亮。 无数宗室,百官,来自地方的一百中州刺史,还有皇后,太子,诸王诸公主,地方耆老,国子监士子,全部抬头仰望。 众目睽睽之下,李绚手捧传国玉玺来到了天坛最顶层。 苍天之下,怅然寥廓。 就在李绚将传国玉玺放在供桌上的一瞬间,青色的浓烟从天坛东南角升起,然后直冲天际。 无数的布帛牛羊,种种牺牲全部被投入到了圆鼎之中,化作浓烟,将手捧传国玉玺,祭祀上天的皇帝,通告上天。 站在天坛之上,头顶是无限天空,手边是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玉玺,身后无数宗室,百官,地方耆老,国子监士子,外国使节,李绚的呼吸下意识的一阵轻缓。 终于,李绚伸手捧起桌案上的传国玉玺,对着苍天沉沉三躬身,然后开口念起了祭祀祷文:“惟开元二年,岁次丙戌,正月己丑,朔初一戊午日,皇帝若曰: 於戏! 盖闻天子尊事天地,修祀山川。 古今通礼也。 夫江海,百川之大者也,阙焉无祠。 今天地山河臣,大唐皇帝臣绚,敢昭告于昊天上帝:顾惟寡昧,不克明道,丕膺眷命,俾作神主。 以礼为岁事,以四时山川海雒水;以脯酒为岁祠,用牛犊养首各数,牢具珪币各异。 今近郊甫定,长至在辰,谨以各色牺牲,粢盛庶品,冀凭禋燎,式荐至诚。 祈为天下丰年,祈愿天地齐力。 祈愿大唐江山万年。 高祖武皇帝配神作主,尚飨!” 李绚念完,忍不住的轻轻躬身,瞬间天地之间一片肃然。 随即,四野百官同时齐声朗喝:“尚飨!尚飨!” 李绚再度沉沉躬身道:“愿天地齐力,天下丰年,大唐万年,天地万年。” 四野百官诸使同时叩拜:“愿天地齐力,天下丰年,大唐万年,天地万年,皇帝万年。” “礼毕,起!”太常寺卿蔺仁基,礼部尚书魏玄同,同时对着群臣高喊。 “陛下帝位永祚,江山万年,天下万年。”群臣再度叩首,然后才缓缓站起。 看着缓缓从天坛走下的李绚,群臣目光肃穆,眼神恭敬。 …… 李绚手捧传国玉玺坐在龙辇之中,祭祀天下,祭祀社稷之后,才返回了太极宫。 远处的天坛地坛,甚至于更远处的献陵,昭陵,乾陵,定陵,这一刻全都燃起了汹汹火焰。 无数的玉帛牺牲牛犊脯酒被投入到通鼎之中,化作一股股的青烟直通天地。 最后,在太庙之中,也升起了一股浓烈的青烟,向天直冲而上。 无数的长安百姓全部跪倒在地,高声呼道:“陛下,帝位永祚,江山万年,天下万年。” 轰然的声音随着浓烟直冲天际,而在轰然的声响中,李绚也从太庙来到了太极门前。 龙辇停下,李绚和刘瑾瑜同样转乘步辇。 太极门内,整个长安所有九品以上官员,全部在广场两侧肃然站立。 品级更高的官员,宗室,外使,则是站在了太极门的台阶之上。 唯有太极殿,依旧殿门关闭。 礼乐声响,步辇上前。 每一声礼乐,每一次步伐,都有着极为严格的礼乐要求。 时不时的还有轰然的钟鼓声在整個长安城中相应响起。 登基大典,登基大典。 李绚的这一次登基大典,几乎整个长安城所有的人全部都动了起来。 所有的花费更是远超之前。 从群臣中间路过,李绚的目光落在肃然站立两侧的近百位中州刺史,呼吸不由得为之一松。 如果说李绚第一次登基,是明确君臣之分,即位而已,那么第二次登基,受册接印,那么便已经是正式的皇帝了。 但如今,正式的登基大典,最重要的是接受天下近百位中州刺史的朝贺。 接受了他们的朝贺,李绚便等于是接受到了天下三百州所有官员子民的认可。 近百位中州刺史,通过他们李绚可以完全的控制住一百位上州刺史,一百位下州刺史。 天下刺史尽在掌握,天下百姓也尽在掌握。 如此通告天下,李绚便是整个天下百姓,最公认的帝王。 …… 李绚一步步的走上玉阶,刘瑾瑜和李志昭跟在身后。 诸相,诸王,诸尚书,诸将军站立两侧,肃然垂首。 终于,李绚踏上了最上层的台阶,一瞬间,太极殿的殿门轰然打开。 宽阔雄伟的新太极殿内,各处廊柱,无不披挂金箔,银烛煌煌照耀,各色丝帷随风飘逸, 整个大殿之内被精心装饰,宝物罗列,金龙盘柱,凤凰展翅,异常的华丽庄严。 李绚停步,两侧的诸相,诸王,诸尚书,诸将军,手持笏板,躬身走入大殿之中,然后在各自位置站立,肃然垂首。 “陛下到!”内侍省典仪呼唤声中,群臣齐齐跪了下来。 李绚迈步走进太极殿,金阶之上的龙榻瞬间充斥在李绚的视线当中。 一步步的,李绚走到了金阶之下。 礼部尚书魏玄同,太常寺卿蔺仁基立刻站立两侧,同时高声道:“天下宗室,天下百官,天下子民,贺皇帝登基,进献九鼎。” 九只一身高下的铜鼎被从两侧的偏殿搬了出来,然后摆列在金阶之下, 里面摆满了密密麻麻的贺章。 有来自天下宗室的,有来自中枢百官的,有来自长安洛阳诸官的,更多的是来自天下诸州刺史,诸县县令的贺章,还有无数百姓,士子,致仕耆老,甚至外国使臣的贺表。 恍恍然,天下所有人全部俯首,所有人都在恭贺李绚登基称帝。 李绚一步步的走上金阶,最后来到了龙榻之前,右手将手里的传国玉玺递出。 站在一侧的符宝郎,立刻接过传国玉玺,放入金雕的匣子之中,躬身站立一旁。 一转身,李绚已经坐在了龙榻之上。 瞬间,殿中群臣全部沉沉叩首,高声呼道:“臣等拜见陛下,恭贺陛下登基,陛下万寿无疆,帝位永祚,江山万年。” …… 轰然的声音从殿中直传殿外,乃至于传入整个长安城,乃至于雍州。 一时间,仿佛整个天下,都在齐声恭贺李绚登基,帝位永祚,江山万年。 山呼海啸,天地动容。 一瞬间,李绚感受到无尽的力量从天地之间,传入到自己身上。 他只需要一个念头,立刻就有无数人舍生忘死的为他效力。 这是制度的力量,法统的力量。 深吸一口气,李绚点头,沉声开口道:“众卿平身。” “臣等叩谢陛下。”行礼完毕,百官这才缓缓起身,手捧笏板,肃然站立在太极殿中。 李绚看着林立的百官,从殿中一直眼神到殿外,点点头,看向欧阳通:“侍中!” 欧阳通立刻拱手站出:“臣在。” “宣旨。”李绚目光看向徐禄,徐禄立刻躬身,然后从后侧的内侍手上接过托盘,走下金阶,来到欧阳通身上。 欧阳通微微躬身,接过圣旨,然后面对群臣:“有旨意。” “臣等领旨。”百官齐齐跪下。 欧阳通展开圣旨,高声道:“惟开元二年,岁次丙戌,正月己丑,朔初一戊午日,皇帝若曰: 於戏! 朕以浅薄,躬临帝祚,荷构乾仪,若临冰谷。思励虚薄,康济黎元,敬顺唯新,仰昭先德。宜布凯泽,被乎亿兆,可大赦天下。 内外文武赐勋官一级。诸年八十以上赉以粟帛,雍州百姓免田赋三年,及诸州比年供军劳役尤甚之处,并给复一年。 钦此!” “陛下厚德载沣,贤圣无疆,万岁万岁万岁岁!”群臣齐齐叩首。 “平身吧。”李绚微微抬手。 “谢陛下。”群臣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李绚看向欧阳通,欧阳通躬身,继续宣读圣旨:“惟开元二年,岁次丙戌,正月己丑,朔初一戊午日,皇帝若曰: 於戏! 京辅才难,神畿化首。 四方取则,万邦承流。 岐王李志明,紫庭趋训,青社疏封,可雍州牧…… 凉王李志有,雅度冲深,瑰资秀杰,可洛州牧…… 燕王李志常,忠孝天授,礼乐宜宣,可并州牧…… 郢王李治高,怀共理之干,有兼办之能,可扬州牧,申大雅而厘风,资乐善而扬德,必宜靖恭乃位,克懋声猷。 钦此!” …… 圣旨宣读完毕,群臣齐齐俯首。 他们的心底已经在安安计算,包括刚刚被册封的雍州牧,洛州牧,并州牧,扬州牧,再加上荆州牧的李重俊,皇帝已经开始将自己触角深入地方州县。 而唯一没在其列的益州,则是皇帝的出身之地。 天下已尽在其掌握之中。 …… 史载:开元二年元月正旦,帝祭天地,行登基大典,时有鲤鱼群越于渭河落水之上,七色彩虹遍及诸门之外,遂有百姓叩首,三日不绝、 第一千七百五十八章 送薛仁贵画形凌烟阁,尽收薛氏人心 坐在御榻上,看着跪在太极殿中的四个儿子,李绚沉沉开口道:“尔等年幼,虽有领职,但暂不开府,由诸州都督府长史代行其事。 尔等需在内学堂,认真学习,好生受教,将来若是有成,朕便放任地方,若是无成,便永留长安,做个富贵闲人吧。” “儿臣领命,父皇万寿无疆。”李志明和三个弟弟齐齐俯首。 李绚摆手:“退下吧。” “喏!”李志明四人这才站起,退到了太子李志昭的身后。 李绚抬头,看向欧阳通,轻轻点头。 欧阳通躬身,然后继续宣读圣旨:“惟开元二年,岁次丙戌,正月己丑,朔初一戊午日,皇帝若曰: 於戏! 宗室之子,凭紫浔而启耀,天孙之岳,峙青路而摛光,故庆表裁梧,德成观梓,皇跗睿屏, 嗣相王成器,金桢挺秀,玉颖层敷;姿表淹凝,符彩闲雅。 盖承流日,澄华于高义,固以联崇躅于河楚,叠茂轨于鄷郇。 是进尔为相王,领亲王爵封,子孙永嗣相王,世袭罔替。 尔其缄训趋庭,兢怀履薄,方资威横雁塞。 惠渐龙沙,光膺朝奖。 钦此!” 李成器从宗室诸王当中走出,然后沉沉的叩拜在地:“臣相王成器领旨,陛下万寿无疆。” …… 群臣看着跪倒在地的李成器,目光不由得轻轻一闪。 相王李成器,追封睿宗皇帝李旦之子,高宗皇帝李治之孙。 在敬帝李重俊因身体缘故无法任社稷之重时,李成器是第一顺位的皇帝继承人。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李成器竟然放弃了皇位。 虽说李绚当时已经掌握了整个长安的所有兵力,但他本人那個时候并不在长安。 李成器就算是登基之后再禅位,也能坐一坐那皇帝的位置。 更别说,只要他开口说自己登基,那么必然会有不少人支持他。 哪怕是宰相之中,也必然会有人。 因为他是高宗皇帝嫡孙,哪怕不是李显一脉,但却是李旦的嫡子,之前更是当过太子,他继承皇位完全没有问题。 但在最后的关键时刻,他退了,他不愿意过继到李显的名下,甚至干脆利索的拒绝。 谁都不知道这里面发生了什么,李成器就这么的拒绝了。 李成器拒绝,皇位便落到了李绚手里。 按道理讲,李成器对李绚是有恩,如果没有李成器的放弃,也不会有李绚的即位。 但李成器依旧是皇位最有力的威胁者之一。 换个皇帝,说不定会将李成器囚禁至死。 但是李绚,没有。 嗣相王李成器直接敕封亲王,其子嗣任嗣相王,世袭罔替,永久不变,这份胸怀很不一般。 几乎能和太宗皇帝之于魏征相提并论了。 不,李绚比他们更强。 群臣想到这里,微微躬身的同时,也越发的敬慕。 …… 欧阳通站在金阶左侧,继续宣读圣旨:“惟开元二年,岁次丙戌,正月己丑,朔初一戊午日,皇帝若曰: 於戏! 朕钦承帝统,司牧黎元,讼息刑清,远安迩肃。 相王长史,金紫光禄大夫,豆卢钦望,禀秀玉林,分华琼苑,夙彰韶誉,久践义方。 可昌州都督,昌州刺史,分麾作镇,授钺专征。 钦此!” 在群臣惊骇的目光中,豆卢钦望站了传来,沉沉拱手道:“臣豆卢钦望领旨,陛下万寿无疆。” 看到这一幕,群臣有些发懵。 这算什么,将相王李成器身边最有力的助手从他身边调走,可这不是调走,这是重新启用。 昌州都督,昌州刺史。 昌州是皇帝的发家地之一。 如今的昌州刺史南炬,更是皇帝的亲信,将豆卢钦望调任昌州都督,是极大的重用。 然而还没有等众人想明白,更加出人意料的圣旨来了。 欧阳通看了李成器一眼,继续开口道:“惟开元二年,岁次丙戌,正月己丑,朔初一戊午日,皇帝若曰: 於戏! 夫茂建亲戚,以敦族固本;明慎选纳,以厚别蕃嗣:实人伦之始,王教之端也。 晋阳县令豆卢钦肃之女,生禀柔惠,习知礼则,容德纯备,孝睦洽闻,可以叶美好逑,辅成乐善。 是用使某官某持节册命为相王妃。呜呼,敬之哉!备礼以崇其好合,起家而居其爵位,非义信不固,非温顺不亲。 克恭匪懈,则罔攸悔。 钦此!” 圣旨一下,豆卢钦望和李成器同时抬头,惊讶的看向李绚。 就见李绚温和的点头,道:“相王,豆卢爱卿,还不谢恩!” “臣谢陛下大恩!”豆卢钦望和李成器同时惊喜的躬身。 豆卢家族和李唐家族的渊源很深,李治当然选择豆卢钦望为李旦的长史不是没有原因的。 豆卢钦望的曾祖父豆卢通,是前隋的相州刺史,还娶了隋文帝杨坚的妹妹昌乐公主。 豆卢通和昌乐公主有子豆卢宽,豆卢宽有子豆卢仁业,豆卢仁让。 豆卢仁业是豆卢钦望的父亲,而豆卢仁让则是娶了李渊六女万春公主,只是可惜两人过世都早,只留下一个豆卢贞松。 豆卢仁业有四子,长子豆卢钦望,三子豆卢钦肃,豆卢钦肃有幼女豆卢氏。 李绚将豆卢钦望的侄女,嫁给李成器为相王妃。 将李成器和豆卢家牢牢的绑定在一起,如此一来,群臣立刻就能看清楚,李绚用豆卢钦望为昌州都督,昌州刺史,是实实在在的重用。 他们这位皇帝的胸怀,真的是广阔。 即便是太宗皇帝怕也没这份胸怀。 …… 李绚转身看向欧阳通,欧阳通继续宣读圣旨:“惟开元二年,岁次丙戌,正月己丑,朔初一戊午日,皇帝若曰: 於戏! 左骁卫大将军史暕,将略称多,忠诚克著,顷膺边寄,颇洽人心……可安西都护。 昌州刺史,右屯卫将军南炬,能清寇虐,不顿甲兵,契军国之远图,得攻拒之良术……可安西副都护。 安西副都护,左武卫将军勃伦赞刃,有劳懋赏,自昔如兹,可调任长安宿卫…… 右武卫大将军权善才,安边远图,充国言事,可调任代州都督,代州刺史…… 营州刺史狄仁杰,志虑忠纯,器量渊粹,可营州都督,河北道观察使…… 华州刺史周雄,今以暮年,俾令致仕,仍加子职,用资孝养,兼赐紫金鱼袋,绢三百匹…… 辅州刺史韩玮,勤劳侍读,宏益颇多,可华州刺史……” 群臣站在班列之中,手持笏板,细细听着李绚进行的人事布局。 紧密的人事调动开始,首先以西北,并州,河边的军政人事进行了连续的调动,之后是诸州的人事调动。 诸上州刺史,有年迈,有调升,有罢黜,好几位中州刺史直升上州刺史。 一时间,殿中不少中州刺史的眼中充斥了一丝兴奋。 …… 许久之后,一连串的人事任命之后,欧阳通这才转身对着李绚拱手道:“启禀陛下,诸事任命已毕。” 李绚轻轻抬手,欧阳通这才退了下去。 “诸卿!”李绚看着殿内殿外的百官,声音威严的说道:“古之用人,唯才是举,唯贤是从,朕虽不肖,但亦愿遵奉先贤而行,天下百官若有能者,可参加六月制举,朕必当量才授官,辅朕治理天下,已成百年盛世。” “陛下贤明万方,若尧禹矣,臣等愿附骥龙尾,以创盛世。”群臣齐齐拱手。 李绚坐在御榻上,看着群臣,点点头道:“今番虽有多人履新,但调动并不算多,概因朕初登基,对天下州县长官了解不多,吏部今年要多派人去地方考察,朕好有依据和诸相上下调遣。” “臣领旨。”吏部尚书云弘胤站了出来,拱手领命。 “户部。”李绚看向裴居道,认真说道:“新年伊始,当以春种为先,户部在正月之后,要派人到地方查察春种之事,但有不勤春种之官,即刻禀奏,吏部,政事堂商议后处置。” “臣领旨。”吏部尚书裴居道站出领命。 “刑部。”李绚看向萧嗣业,点头道:“春种之时,就不要去打扰地方运作了,将历年积攒下的旧案好好处置,等到秋收之后,派人前方地方,察查刑狱。” “臣领旨。”刑部尚书萧嗣业拱手领命。 “礼部。”李绚看向魏玄同,说道:“登基大殿已毕,诸相推举魏卿为新科科举主考,吏部尚书,吏部侍郎,吏部考功司郎中,都以魏卿之令行事,令以雍州府,左右金吾卫,左右千牛卫相辅,堪定科举,为国选材,一切拜托魏卿了。” “臣魏玄同领旨。”礼部尚书魏玄同,还有相关诸人,立刻站出拱手,沉沉领命。 李绚微微摆手,诸人立刻退回班列之中。 “年前凌烟阁开建诸事顺遂,朕有令群臣相荐,今收有奏章,除汴国公和绛国公以外,以平阳郡公荐章最多。” 李绚的目光落在了神色激动的薛季昶身上,点头道:“朕决议,效仿太宗皇帝莱国公杜如晦事,复平阳郡公薛卿代国公,画形凌烟阁。” “臣代罪臣薛讷,薛慎惑,薛楚卿,薛楚珍,薛楚玉谢陛下隆恩。”薛季昶声音哽咽的站了出来,沉沉叩首。 薛讷随太平公主谋逆,那本就是一桩丑事,一桩不可言说之事,薛家兄弟虽然被连累免官流放,但流放之地都不艰难。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薛氏历来天下股肱,薛讷之事虽牵连兄弟,但朕也非铁石心肠之辈,他日新罗有战,朕会令诸家罪臣自请军中效力,到时或抵罪或论功,便皆在刀锋之上了。” “陛下恩德所被,浃髓沦肌,人人忠愤,旷代所无,万岁万岁万万岁!”殿内殿外无数群臣齐齐躬身。 李绚这一句话,虽然在本朝开了先例,有罪之臣,可以凭借军前厮杀论功赎罪,便是谋逆也是一样。 当然,这并不是李绚所开创,太宗,高宗朝都有先例,李绚开的,是他这一朝,受益的将是眼前的百官群臣。 当然,也并不是说他们会谋反,只是将来难免会有不测之事,有了这一条托底,人心一下子就不再动荡。 一下子,整个天下人心彻底的安定了下来。 …… “众卿平身。”李绚满意的抬手,群臣这才谢恩回归班列。 欧阳通这个时候再度站出,看向群臣礼赞道:“千牛舞庆,诸州献瑞,诸蕃进贡,贺献礼起!” 第一千七百五十九章 子嗣绵延,诸国敬畏,天下安定 大礼已毕,皇帝两仪殿宴谢群臣。 李绚坐在御榻上,刘瑾瑜坐在身侧。 李绚举着金樽,笑着看向群臣道:“去岁一年,有赖群臣奋祚,诸将奋战,国运昌隆,国祚日盛,朕不胜感激,一年辛劳,万象更新,今日朕准备了精致宴席,诸卿多喝几杯,不醉不归,来,众卿,同饮此杯!” “谢陛下!”左右百官外使对着李绚和刘瑾瑜微微躬身,然后抬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来人,舞!”李绚放下手里空荡荡的酒杯,朝着侧面摆摆手。 瞬间,无数美妙的舞女已经从四面八方涌入殿中,鼓乐声齐响。 整个大殿立刻陷入了一片莺歌燕舞的旖旎之中。 舞女盈眼,李绚的神色逐渐的淡了下来,他侧过身看向一旁的武将之中,微微招手。 苏宝同立刻凑了过来:“陛下!” 李绚点点头,问道:“军中如何?” “回禀陛下,右卫中这三个月有十七员校尉以上将领调入十六卫中,空额中有八人从十六卫调入,九人右卫自己调升。”稍微停顿,苏宝同说道:“奉陛下旨意,军中调升,无战之事,战策为先。” “要学会战策,那么就需要识字,十六卫队率以上将士,每日都需读书识字,所以军中学堂之事,你要亲自去抓。”李绚特别的点了一句。 “喏!”苏宝同立刻拱手。 李绚微微抬手:“你继续。” “十六卫中,有三百四十余队率以上将士年满退役,然后各自调入地方府兵,其他共一万四千名普通士卒役满回乡,兵部已经尽量安置在地方衙属之中任职,但依旧有不少人被富贵之人请为护院。”苏宝同细细的将这几个月的军中调动说了出来。 很多事情甚至都是兵部注意不到的,他都在暗中关注,甚至处置。 “两点。”李绚亲自倒了一杯酒,推到了苏宝同的身前,低声道:“各地府兵中事,勾连往来,然后交给周乾,这些事情,让左千牛卫负责,你则是盯着回到各地地方的士卒,派人与他们联系,朕要知道各地地方的乡情如何,尤其是地方田地赋税之事。” “臣明白。”苏宝同躬身接过酒杯,然后一口将杯中酒饮尽,退了回去。 歌舞之中,李绚一一召见军中将领,每人亲切的赐酒,并且询问军中诸事。 等到军中将领全部退下去之后,歌舞恰好到了尾声。 坐在殿尾的唐见日,看到这一幕,只是扫了一眼就直掠而过,目光盯着开始退下去的舞女。 军中,军中大将,军中悍将,那是皇帝持以控制天下的利器。 西北就不说了,尽在其掌握之中,雍洛更是如此,此外,益州、并州、荆州、扬州四大都督府直插天下四道中央,镇压无数州郡丝毫动弹不得,还有扬州的大唐水军。 从幽州到登州,到扬州,到杭州,甚至黄河长江,运河之上,全在其手中。 这让所有意图在地方起兵的想法彻底破灭。 只能够想办法在伪帝独处之时想法刺杀,但这又极难。 唯一能够让唐见日、周季童这些人心怀期望的,只有过几年的兵伐新罗之战。 到时候,外联新罗,内断粮路,行杨玄感之事,如此天下大乱之时,他们才有机会翻覆天下。 至于现在,沉寂沉寂,服从服从,做个恭顺的臣子。 …… 一舞既罢,舞女退去,殿中再度清静下来,就连礼乐声也彻底暂停。 稍微缓了缓,李绚对着侧面招招手,李志昭立刻带着弟弟们上前拱手。 李绚轻轻抬手,除了李志昭留在李绚身前之外,其他人各站在殿内殿外,百官,外使,士子耆老之前。 群臣看着这一幕肃然躬身。 李绚坐在御榻上,看向群臣道:“诸位爱卿,不分宗室朝臣,不分文武官员,诸卿一年辛劳,朕本当一一相敬,但朕不胜酒力,便由太子和诸王,向诸位敬一杯酒。 郑王,邓王,武陵郡王,江都郡王,范阳郡王,你们为诸位皇侄满酒。” “臣等领旨。”李敬,李炅,李讷,李绪,李霭五人同时站了起来,各自按照顺序走到了太子,岐王等人的身边,亲自为他们倒上满满一杯。 李绚点点头,然后说道:“朕之诸子年幼,一人仅有一杯之量,还望诸卿海涵。” “臣不敢!”群臣齐齐俯首。 正旦大朝之后,皇帝在谢宴上让太子向诸位朝臣敬酒,这是大唐历来的惯例。 有的时候,朝臣太多,太子一人顾不过来,便让诸皇子协助。 没有太子,或者诸皇子年幼时,则由诸王代替。 所以这一杯酒,群臣受之无碍。 “诸卿,为大唐盛世,饮!”李绚对着李敬点点头,李敬立刻抬起酒杯,李志钊没有犹豫便跟着一饮而尽。 殿内殿外各处的诸王和皇子也都一起饮尽。 “谢陛下!”群臣跟着一饮而尽。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诸王领诸皇子谢群臣,并代为敬酒。” “喏!”李敬,李炅,李讷,李绪,李霭五人齐齐侧身领命,然后一只手拉着皇子,来到群臣面前,一一敬酒。 皇子不喝可以,由诸王代替,但诸王向他们介绍每一位朝臣,地方刺史,著名士子,致仕耆老,甚至外国使臣,他们都必须代李绚躬身行礼。 哪怕最年幼的李志高已经喝的稀里糊涂,但依旧被李霭小心的拉着,在诸外国使臣面前走了一遭。 坐在御榻上的李绚目光冰冷的看着。 从伯爵侯爵,一直到亲王,这些事情就是他们这些皇子们必须要承受的。 李绚必须承认,这些从高祖皇帝传承到今日的礼仪都是有极大作用的。 光是这一件事,就逼到皇帝必须多生儿子。 有这么多儿子站在面前,群臣才会明白李绚的皇位有多稳固,他们才不会再在李绚的身上动什么心思,而是会将心思更多的放在李绚的这些皇子身上,甚至将来在他们身上投资,以期望能够获得超人的回报。 当然,最终能获得这样回报的不过是寥寥数人罢了,更多的人很有可能是不仅得不得任何回报,甚至还会因此得罪人。 到时候胜者上台,败者就会被剥削,这样更多的财富就会落到新皇和他亲近的人的身上。 之后使功使过,那就是皇帝自己的手段了。 李绚审视的目光落在那些外国使臣身上,皇帝子嗣绵延,同样意味着国家强盛,而那些外国使臣,自然也不敢胡乱乱来。 这于国家稳定有利。 当然,有利就有弊。 如今天下初定,人心思安,在李绚的引导下,更多的朝臣将心思放在了创造更大的盛世之上。 但是等到将来李绚的子嗣长大,哪怕不到十年,皇位之争就会再起,便如同太宗晚年那样。 当然,李治在前面给李绚做了一個很好的榜样,及早立太子,及早让太子监国,不给其他任何子嗣妄想。 所以在李治一朝,李显,李旦,李贤,李弘三兄弟的关系都还是不错的。 即便是对皇位有所觊觎的李旦,他身边也全是武后安排的北门学士。 反面例子就是太宗皇帝,李世民让李泰入武德殿,彻底将李承乾逼到发疯,最后一场政变,前后毁了三个儿子。 …… 李绚轻轻的转着酒杯,等到李敬将李志昭领回来的时候,他抬起酒杯,敬了李敬一杯。 李敬赶紧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王兄去将太子左庶子,太子詹事,太子少詹事,太子中舍人叫过来吧。”李绚微微抬手。 李敬立刻躬身,然后转身去叫人。 李敬如今虽然秘书监,但是他却领着太子左谕德的官职,帮着李绚看着东宫。 很快,太子左庶子王隐客,太子詹事狄仁杰,太子少詹事邢文伟,太子中舍人李峤,还有太子左谕德李敬已经全部站在李志昭身后。 一旁的侍女已经快速的给每个人到了一樽酒。 李绚举起酒樽,看向五人道:“诸卿,太子为人敦厚,资质中上,朕不求他将来能如何聪颖,朕之要求唯有一条,知世事。” 王隐客,狄仁杰,邢文伟,李峤,李敬五个人不由得脸色微微一变。 将太子培养成一个学识渊博的大儒,对他们来讲,也没有知世事三个字来得难。 即便是眼下,即便是朝中百官,能够做到知世事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如果能做到知世事,哪怕资质差一些,也能够通晓人心,做个稳固帝位的皇帝。 这很难,然而面对一个同样知世事的皇帝,他们五个能说什么呢。 五人齐齐拱手,神色郑重的说道:“臣等领命。” 李绚继续开口说道:“新年之时,诸事不忙,诸卿不妨多往东宫走走,太子每日辰时正会至东宫内学堂听课,这几日的课业朕就交给诸卿了,等到正月初九,朕亲自去东宫,考核太子学业。” 五人心里一沉,但同时拱手道:“臣等领命。” “诸卿,日后太子朕就托付给诸位了。”李绚举起酒杯,轻声道:“请!” “多谢陛下。”五人立刻躬身,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但酒杯底部,是每一个人沉重的脸色。 李绚本身的学问便异常的惊人,他的考核,哪有那么容易。 “还有一事。”李绚放下酒杯,说道:“明日正月初二,是惯常祭祀之日,朕今日已经祭祀天地社稷和太庙,明日朕就不去了,由诸卿陪伴太子,随太常寺卿和礼部尚书一起去,诸相之中,便由欧阳侍中去吧,也让天地好好看看朕的太子。” 欧阳通是李绚舅父,由他领衔,率魏玄同,蔺仁基,王隐客,狄仁杰,邢文伟,李峤,李敬七个人一起去,上天也会注目的。 “臣等领命。”五人肃然躬身。 李绚微微摆手,五人这才各回座位之上。 李绚刚刚说的话,也快速的在群臣中流传了开来,更多的人目光落在了李志昭的身上。 两个字已经不由自主的出现在他们的脑海中:“监国!” …… 宴席尾声,钟磬声再响。 群臣立刻放下酒杯,肃然的看向李绚。 御榻之上,李绚和刘瑾瑜坐在一起,李绚开口道:“今年大吉,元日大吉,来人,赐如意钱于诸卿!” 李绚的话音刚落,十几名身体健壮的内侍,已经抬着红色的箱子出现在殿内殿外。 随即,一把把精美的开元如意钱落在了每个人的面前。 只是有多有少。 三品以上的九枚,六品以上的六枚,六品以下,还有外使,士子,耆老,每人只要三枚。 与此同时,更多的赐钱事发生在长安洛阳的各个角落,甚至是各处军营当中。 只不过这一次撒向百姓和士卒的,多是些精美的普通开元通宝。 只有极走运的少数人,才能得到一枚开元如意钱。 一粒种子已经种下,就看何时花开了。 第一千七百六十章 自有大儒为朕辩经 午后,群臣散去,宫里终于清静了下来。 甘露殿前,徐禄指挥内侍将一样样百官敬送入的礼品,按照刘瑾瑜的安排,搬运到内庭的各个宫殿之中。 台阶之上,李绚搂着已经九岁的福昌公主,低声在她耳边说道:“霞儿,你看上什么,直接找你阿娘要去,要不然,一会就都被你弟弟们给抢光了。” 台阶之下,刘瑾瑜像是听到了一样,直接转身,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 然后继续带着麹豆儿,裴诗彤,刘舒璧,刘琼玉,赵环几个,在里面挑挑拣拣。 倒是李志昭他们几个,乖乖的站在一旁,哪有什么挑选的资格。 什么银鹤香炉,麻姑献寿图盘,三阳开泰图双耳活环瓶,铜镀金松棚果罩,各种如意玉器,金佛,金饰,盆景,奇石,插屏,字画,漆器,织绣等各类精美的器物,甚至还有地方新鲜的水果,都被地方官员敬献到了宫中。 李绚做了皇帝,已经再无法像普通百姓一样随意去逛街了,只能够看着这些天下州县送上来的礼物,打发正月初一下午无事的时间。 “唉,那面屏风。”李绚的目光扫过。 一面紫檀木雕花嵌螺钿绣寿字纹围屏出现在李绚眼中。 上面满满当当的都是寿字,几乎有近万个福字,写在了屏风上。 “来人,送到太后宫里去。”刘瑾瑜立刻安排,四名内侍立刻上前,将东西搬起来,送到了欧阳氏的百福宫里。 李绚牵着霞儿走了过来,问道:“这是谁献上来的,有心了。” “沛县令褚祔。”刘瑾瑜看了一眼名字,抬头道:“是前相褚遂良的孙子,去年是被免流放,授沛县县令。” 褚遂良因为党附长孙无忌,所以被免官流放,其二子,尽皆被流放致死,只有褚祔当时因年幼而活了下来。 李绚想了想,说道:“褚祔的政绩普通,字体不错,倒是可以调入崇文馆任直学士,教到太子和诸皇子书法。” “可以。”刘瑾瑜点点头,道:“褚祔现在应该有三十六岁,他自己无妨,但是他的子嗣怕是没几年就要科考了,让入国子监吧。” “如今内学堂虽然学风不错,但真正少年英才根本没有。”李绚略微沉吟,道:“让各地遴选少年才子,入太学进学,然后从中挑选一二人等入内学堂,陪伴读书,让大郎也好好知道一下,真正的天纵英才是什么样子的。” “夫君说的是王勃,杨炯,卢照邻他们那一类的。”刘瑾瑜顿时就明白了李绚话里的意思。 “是啊!”李绚点点头,感慨说道:“可惜,杜审言和陈子昂的子嗣都太年幼了,不然现在就选进来,现在还得等几年。” 杜审言的长子杜闲才三岁,杜闲的儿子杜甫当然就更没影了。 李绚这里想的,其实是杜甫李白那样的人物,可惜了,现在距离他们出生也还有二三十年。 “夫君初九要考核诸子的学业,夫君不会是认真的吧,他们这個年纪能学到什么?”刘瑾瑜想起了之前在两仪殿的事情。 “学成什么样子,总是要看一看的,他们几个,为夫是不打算让他们习武了,所以学业要抓紧,但学业只是基础,做官治政和学业有极大的区别,所以学业成就不用太重视,还是要看长大做事。”李绚目光微微凝重了起来。 教子,对于帝王之家来说,历来都是最大的事情。 便是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又如何,哪怕是朱元璋,去看看他们自己选择的继承人吧。 便是康熙,晚年也是九龙夺嫡。 培养的不好,是废物;培养的太好,就更容易出问题了。 “你们喜欢什么,都过来自己挑,每人只许挑一份。”刘瑾瑜对着儿子们招了招手,诸子终于松了口气,进入礼品之中开始挑选了起来,但依旧很小心。 “初三之后,让千牛卫将赐钱送到各州刺史和进献礼物的县令手中。”李绚转身看了徐禄一眼。 徐禄立刻拱手:“喏!” 李绚搂着拿着一卷青色丝绢的霞儿重新回到了台阶上,然后对着跟过来的刘瑾瑜说道:“年后要派人,将开元如意钱的风声传入天下各道,各州和各县,借着开元如意钱,让天下都知道,为夫已经在长安举办了登基大典。” “登基大典的规模再描述的宏大一些。”刘瑾瑜有些好笑的看了李绚一眼,然后握住他的手臂,说道:“夫君,你现在已经是天下之主了,天下人尽皆认可,无人起来反对,也没有人造反,你怎么还是担心?” “为夫又何尝不知。”李绚将霞儿放下,然后看向远处的天空,轻声说道:“保持这种危机感,那么为夫就会积极的去处理天下事务,没有了这种危机感,为夫就会放松警惕,甚至什么时候被人翻了天也不知道。” “夫君害怕自己会成为杨广?”刘瑾瑜有些诧异的看着李绚。 李绚笑笑,摇摇头。 他怎么会担心自己成了杨广,他是担心自己成了李隆基,甚至是朱棣。 “对了,明日你们回府,为夫就不陪着了,免得家里不舒服。”李绚转口说起了初二回门的事情。 刘瑾瑜,刘舒璧和刘琼玉都要回刘府,皇后,贵妃,昭容,一起去本来就够足够宏大了,李绚也去,刘府恐怕非炸了不可。 “那么夫君明日做什么去?”刘瑾瑜有些好奇的看着李绚。 “悄悄的回王府一趟吧。”李绚目光看向彭王府的方向,自从进宫称帝以来,他还从来没有回过彭王府。 …… 正月初二,回门日。 皇后,刘德妃,刘昭容至汴国公府,沿途金吾开道,仪仗昭然。 麹贵妃回交河郡王,右领军卫大将军府邸。 裴淑妃至户部尚书裴居道府邸。 郑贤妃和赵昭媛,各回各自家中。 汴国公后院,刘瑾瑜将四幅画像展开了在刘仁轨的面前,同时说道:“这些画,有夫君画的,有李嗣真画的,还有李思训和薛稷画的,阿翁选一副送入凌烟阁,其他三幅宫中秘藏。” 刘仁轨站在扫了一遍,最后说道:“画人像,还得是薛稷,李嗣真和李思训都更擅长山水,甚至佛像,至于皇帝,他的工笔画是不错,但送入凌烟阁还差了些。” 如今天下,敢这么说李绚的,恐怕也只有刘仁轨了。 “那便听阿翁的。”刘瑾瑜笑笑,让人将四幅画收起来,然后才搀扶刘仁轨重新坐下。 “皇帝今日在做什么?”刘仁轨随口问道。 “回了彭王府。”刘瑾瑜站在一侧,轻声说道:“王府很久没回去了,夫君回去看看。” “唉!”刘仁轨轻叹一声,说道:“当年太宗皇帝也是如此,唯恐自己做的不够。” “三娘也觉得如此,夫君总是过于担忧,如今天下,根本没有第二个人敢胡乱做些什么了。”刘瑾瑜摇摇头,天下情形她也所有了解,各地府兵已经完全纳入手中,天下刺史地方县令都已上表恭贺,便是百姓也知道天下换人了,李绚为帝已是天下认可。 刘仁轨摆摆手,说道:“因为他看到了更深的危机。” “阿翁?”刘瑾瑜顿时心里一紧。 “天下世家。”刘仁轨轻叹一声,说道:“天下世家从来不会和你正面相抗,但是却会通过种种伱目光无法估及的地方,来凶狠的蚕食你的根基,高宗皇帝灭百济之后,便是忽略了这一点,然后才被人做手,挖了根基,最后一步步局面崩坏。” “百济。”刘瑾瑜略微思索,然后眉头一挑,说道:“阿翁的白江口之战。” “那是龙朔三年的事情了。”刘仁轨摇摇头,略带回忆的说道:“其实在显庆五年,大将军苏定方已经攻破百济都城,百济王子归降,乃至于整个百济全境归降,然而,仅仅三年之后,百济就联合倭国差点复国。” “三娘记得,那个时候大唐已经被逼的在百济故地只剩下立足之地了,局面岌岌可危,这才有阿翁白江口一战定鼎大局。”刘瑾瑜点点头,刘仁轨的丰功伟业,她记得很清楚。 刘仁轨笑笑,说道:“三年时间,从占据整个百济,到被人逼到只剩下立足之地,这种反复,实在令人唏嘘。” “也令人警惕。”刘瑾瑜的神色终于肃然起来。 “五年。”刘仁轨抬头看向刘瑾瑜,说道:“五年时间内,若是天下安定,那么你们夫妻的皇位算是坐稳了,若是有人反对,只要迅速平定,然后诛杀一切涉事者,那么你们的皇位一样也稳了,但是如果无法斩草除根,那么你们就要小心百年之后了。” 刘瑾瑜微微颔首,将刘仁轨的这番话彻底的记在了心里。 “对了,听说孔颖达的之孙孔惠元,年后就要来长安了,好好的待人家。”刘仁轨说完之后,轻轻的眯起了眼睛。 “是!”刘瑾瑜认真点头,说道:“孔惠元到长安后,先任弘文馆学士,检校太子右谕德,科举之后,任太子少詹事。” “那么邢文伟呢?”刘仁轨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太子家令,或者六部侍郎吧。”刘瑾瑜稍微说了一声。 刘仁轨立刻醒悟道:“是了,科举之后,魏玄同的礼部尚书要转御史大夫,朝中正好空出一个位置了,不过太子少詹事,你们对孔家可真放心,狄仁杰和王隐客都是兼任,太子少詹事是真正管东宫的人。” “鲁王去年已经去过曲阜,代皇帝祭祀过先圣了。”稍微犹豫,刘瑾瑜还是说道:“过上一阵,夫君可能会让孔惠元负责监修国史。” 一句“监修国史”,刘仁轨顿时惊讶的抬头,但很快,他就轻叹一声,说道:“是啊,是到了修国史的时候了,高宗皇帝一朝,乃至于中宗,肃宗,敬帝几朝,也都该有定论了……呵,还是孔家帮你们做的定论。” 刘瑾瑜恭顺的站在一旁,她记得很清楚。 在立政殿,李绚说到这里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 自有大儒为朕辩经。 监修国史,便是孔家大儒,在为李绚登基,寻找最合理的理由。 天下自然接受。 第一千七百六十一章 听说卿有侄女,年方十三 大明宫中,六名内侍各自捧着一个漆盒,朝着蓬莱殿而来。 李绚平静的向前走去,直入蓬莱殿中。 月色之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蓬莱殿中,谈笑声顿时一停,随即众人齐齐恭声道:“参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灯火通明之中,李绚站在内殿门前,抬手道:“诸位姑母请起,郑后请起,相王,卫王都请起。” “多谢陛下。”淮南大长公主,千金大长公主,还有常乐大长公主,李重俊,李成器,郑氏,还有一旁牵着安乐公主的宫人,这才起身。 “来人。”李绚摆摆手,随即,六名内侍将每一个漆盒放在了众人身前的桌案上。 李绚开口道:“这些是宫中除开用度之后剩下的一些如意钱,诸位姑母,还有卫王,相王,郑后,若遇到喜爱的晚辈亦可随手赐予。” “那就多谢陛下了。”淮南大长公主轻轻点头,众人这才跟着行礼。 淮南大长公主开口道:“陛下来这里,可是为了今日送聘礼到王家之事?” “对!”李绚点点头,然后走到一侧坐了下来,然后看向淮南大长公主道:“今日送聘礼之时,姑母观王家人,品行如何?” “尚可吧。”淮南大长公主忍不住的皱了皱眉头。 “姑母请坐。”李绚微微摆手,看向众人道:“都坐。” 淮南大长公主这才坐下,略微沉吟说道:“王家女温柔大气,贤淑知礼,其父王沦性情沉稳,不善言辞,也不是什么多事之人,只是王家的其他家人,颇有些不善之象。” “毕竟被流放压制多年,如今回朝自然带着三分戾气。”李绚的眼神凝重起来,然后说道:“看样子,需将这些人都打发的远点。” 听到李绚这么说,淮南大长公主略微沉吟,问道:“陛下可是担心他们性情过激,反而惹祸?” 李绚点点头,叹声道:“常人有言,矫枉过正,矫枉必须过正,自前年武氏被平之后,侄儿所用王氏之人并不多,但是他们在清除诸地武氏余孽上却很用力,甚至过于用力,这在现在不是什么坏事,但是侄儿担心一旦大规模的用王氏之人,恐怕要出事。” “你想要约束他们,但是却想不出好的办法来?”淮南大长公主顿时就明白了李绚的话里的意思。 “是!”李绚皱着眉头,说道:“若是继续控制王氏的用人,但王氏女又嫁入了宫中,若是将他们安置于偏僻所在,又难免会惹出不满,所以侄儿想要找个人来制衡,但如今的世家当中,似乎没有谁能够制衡王氏之人。” 关中世家,韦裴薛柳杨杜,家世其实都差一些,甚至如韦氏杨氏,李绚根本就不想用。 至于山东世家,王氏,卢氏,崔氏,郑氏,后面三家又屡受打压,王家在世家当中独大,似乎有遏制不住之象。 “所以侄儿想要姑母讨个主意,看看谁家能够更有效的制衡王家,而又不至于将王家逼迫太甚?”李绚忍不住看向了淮南大长公主。 “那容易啊!”后面的千金大长公主开了口,笑嘻嘻的说道:“将萧氏的女儿送入宫中便是,当年他们在宫里闹的那么凶,如今只需要将萧氏的女儿送入宫中,那么自然知道皇帝的警告。” “别乱出馊主意。”常乐大长公主拍了姐姐一下,说道:“照你那样,还不如直接找個武氏女来的更痛快,真的是嫌宫里不够乱。” “那十九妹你有什么意见?”千金大长公主转过身,有些不满的看着妹妹。 常乐大长公主略微沉吟,说道:“与其如此,那么不妨找窦家或者独孤家的人,皇帝登基之后,还没有对太穆皇后和元贞皇后进行加封,若是到时顺带提出婚事,再用窦家和独孤家的人来压一压王家……” “没用的。”淮南大长公主摇摇头,说道:“这两家人虽在朝堂上依旧还有力量,但相比于回朝的王家差的太远,压不住他们的,若是依我看,皇帝不如找一找长孙家的人?” “长孙家?”千金大长公主和常乐大长公主顿时忍不住的倒吸一口凉气,随即两人同时摇头道:“这不妥。” “没有什么不妥当。”淮南大长公主感慨一声,说道:“这些年,长孙家已经没剩下多少人,嫡系一脉,也只剩下当年长孙冲的一个孙子长孙元翼还活着了,能够做事的不多,而且这么多年,他们也只认太宗皇帝……” 李绚轻轻点头,因为李治的缘故,长孙家对李重俊和李成器并没有多少好感,也只有太宗皇帝值得他们敬仰几分。 但即便是太宗皇帝,也很难改变他们艰难的命运。 至于说李象和李厥,虽然同样是长孙皇后的血脉,但实际上双方生疏的很厉害。 长孙元翼和他们甚至已经出了三代之内。 但若是李绚再将长孙家的血脉纳入皇室,那么长孙家唯一忠诚的人只会是李绚,尤其是一旦有了孩子之后更是如此。 偏偏有长孙无忌的关系,长孙家的人一旦站出来,便是王家也要畏惧几分、 如此,用长孙家的人来监督王家,反而能够控制他们,这是一件好事。 李绚松了口气,对着淮南大长公主点点头,笑着说道:“如此就多谢姑母,初六那日迎亲,以长孙家和王氏的关系,难免会现身,到时候就麻烦姑母去沟通一二了。” “陛下放心,臣知道怎么做。”淮南大长公主含笑点头。 李绚放松下来,然后说道:“并州的事情,这两年麻烦姑父了,等到今年的事情彻底了结,朕便将姑父调回长安任职。” 淮南大长公主的夫婿,是前相封德彝之子封言道。 封言道早年任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后来裴行俭调任扬州,封言道就去了怀州刺史。 但是武后当政以后,封言道降授朝议郎,守贵州刺史。 等到李绚平定洛阳之后,就调封言道去做了并州大都督府长史。 “回京。”淮南大长公主一听到回京两个字,忍不住的眼睛一亮,神色中更满是惊喜。 封言道自从贞观十六年被授为汝州刺史后,便开始漫长的外任生涯。 汴州,宁州,齐州,蕲州,金州,虔州,广州,沧州,瀛州,青州,扬州,怀州,并州,如今都已经七十了,还在并州大都督府长史位置上待着,现在李绚一句话,终于看到了回朝的希望。 “到时候,授太子少保,有空的话,姑父就多去东宫看看。”李绚轻叹一声,说道:“侄儿最担心的,还是太子之事,他现在虽然还小,但总有长大的一日,如何塑造成一个合格的太子,是侄儿最操心的事情,毕竟有太多前例在先了。” “嗯!”淮南大长公主认真的点头。 不管是玄武门事变,还是后来的李承乾谋乱,以至于更后面的武氏之乱,都是在传承上出现了问题,如何杜绝此事再度发生,是最为紧要的事情。 李绚稍微苦笑,起身道:“那么侄儿就不打扰诸位姑母和郑后,卫王相王了,初六的事情,麻烦姑母了。” 几位大长公主,还有郑氏,李成器全部都站起来行礼:“恭送陛下。” 只有安乐公主和李重俊懵懵懂懂的。 …… 夜色之下,御辇缓缓的朝大明宫而去。 李绚坐在御辇上,看着远处的长安城,不由得轻叹一声,做了皇帝,白日里,他反而不方便去长安城了。 是的,白日里,李绚不方便动作,轻易之间太容易惊扰百姓,但到了晚上,尤其是宵禁之后,就方便多了。 可惜如今新年期间,宵禁取消,李绚出行就不方便了。 轻吸一口冷气,李绚神色平静下来,嘴角的一丝冷笑,却怎么都难消。 王家是他手上的一把利器不假,但是当天下平静之后,这把利器就很有可能会反过来弑主。 如果李绚足够狠心,那么李绚完全可以在榨干王家店价值之后,反过来将这把利器亲手折断。 但李绚没有这种想法,他现在之所以要在王家这个利器上套上一个鞘子,目的就是为了让王家在做事时不能够将对手彻底斩草除根。 这些人的仇恨虽然在李绚身上,但是他们第一个要对付的是王家。 王家这个永远强大不起来的家族,就会是李绚面前最坚韧的保护墙。 这是李绚从李治和武后身上吸取的教训。 正是因为他们做事太过冷酷,到之后导致天下虽然稳稳的被他们握在手上,但整个大唐却日渐势弱。 李绚摇摇头,想的远了,王家不是他的敌人,是他希望能够用的长久的利器。 只有将这把利器用好了,才能够杀人。 没错,杀人。 …… 正月初六,皇帝纳王氏女为昭仪。 宫中的迎娶队伍从朱雀门而出,直至王氏宅邸。 一路上,大把的开元如意钱被撒到了普通百姓的身上。 看着被吹了好几天大唐开国以来最精致的如意钱,拿到它的百姓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不停的高呼皇帝万岁。 整个长安城一片欢腾。 王氏宅邸偏院之中,长孙元翼很低调的坐在角落里,看着远处的人群喧哗,沉默不语。 长孙一族和王氏关联颇深,当然甚至一起遭难,只不过相比于王家,长孙氏在上元年间就已经被平反,之后因为被武后死死的盯着,所以即便是自保也很艰难,更别说是帮助王氏之人了。 后来王皇后被平反,王氏不少人被新帝重用,然而他们和长孙一族的关系也没有那么亲近,毕竟说实话,两家并没有太近的血脉关系。 真正能够勾连两家的李治,却是被两家同时痛恨。 长孙元翼今日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更多的是王方翼的缘故。 当年长孙无忌被诬陷谋逆,牵连到长孙无忌的外甥赵持满,赵持满被杀之后,曝尸荒野,最后是王方翼不顾武后的憎恨,亲自现身为赵持满收拾的遗骸。 也是因为如此,所以王方翼被武后深深的憎恨起来,但这件事,长孙家的人得承情。 长孙元翼前日才和王方翼聊过,王方翼希望举荐他到中枢任职,但长孙无忌拒绝了,他不想再牵扯到那些争权夺利事上了。 想起往事,王方翼也就没有再劝。 长孙元翼坐在角落里,然后等着开席,吃完宴席之后,再访问两三家故交,之后,就准备离开长安了。 突然,一阵喧哗声从门口传来。 长孙元翼下意识的抬头,然后就看到一名名宾客被请了出去,之后,淮南大长公主和常乐大长公主走了进来。 长孙元翼下意识的站了起来,躬身行礼。 淮南大长公主走到了长孙元翼身侧坐下,然后开口问道:“听说,卿有侄女,年方十三?” 长孙元翼愣了! 第一千七百六十二章 让王皇后的族人为武后盖棺定论 红灯锦绸,喜乐不停。 新年初六,皇帝纳妃。 长安百官和百姓,同沾喜气。 甘露门下,和群臣喝了一番酒的李绚稍微摇了摇头,散去一起酒气。 虽然身为皇帝,他可以稍微抿上一口,而别人就不得不一口饮尽,但是李绚总有那么几个想要多喝几杯的人。 譬如诸位宰相,譬如诸位尚书,譬如狄仁杰…… 几杯下来,不知不觉就有些醉意了。 侧畔,上官婉儿将一碗醒酒汤递了过来,同时说道:“陛下,王家里面的消息已经传了过来,长孙元翼代弟弟应允了婚事。” “长孙家啊!”李绚轻叹一声,说道:“便是文德皇后当年在世,也恐怕想不到长孙家会落入这样的下场。” 上官婉儿轻轻点头,不说是长孙家,便是他们上官家,也何尝想到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武逆死了,天下归于李绚掌中,天下安定。 “婉儿,记一下,三月十五日,朕和皇后,还有太子,一起去大慈恩寺祭祀文德皇后。”李绚稍微抬手。 “喏!”上官婉儿立刻躬身。 “另外。”李绚稍微一停,神色肃然的说道:“让窥基法师选一妥帖的弟子,今年随朕去洛阳,洛阳白马寺的事情,佛门那边怕是不会那么轻易善罢甘休的。” “是!”上官婉儿肃然领命。 李绚看着前方的甘露殿,丝丝喜乐从殿内传来,李绚转口问道:“婉儿,你觉得长孙元翼能不能够牵制住王家?” 上官婉儿略微沉吟,便说道:“长孙氏一族虽然屡遭大难,子嗣凋零,但影响犹在,尤其长孙家也只是长孙无忌一脉受到严责,其他长孙无傲更是在咸亨二年,以邢州刺史致仕,家族往来联络犹在,世家大族也多是如此。” 李绚点点头:“的确,长孙无忌之事,虽然连累了不少长孙家的族人,但远支一脉却都活了下来,而且上元年间长孙无忌能够被平反也多是因此。” “是的,但即便如此,长孙元翼在长孙家中,也未必能有多好过,若是他不能够走的更高,家族便不会再支持他,所以淮南大长公主仅仅说了一句‘子孙未来,祖先荣耀’,他便已经没得选了。”上官婉儿不由得轻叹一声。 “传令下去,盯住这几日和长孙元翼往来的人,尤其是那些和他深入交谈的人,更要盯死了。”李绚的目光突然间冷肃起来。 “臣妾领旨。”上官婉儿立刻福身,便是要用人,也不能够将放弃对其的警惕,谁知道人心怎样。 …… 甘露殿中,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坐在床榻上的王简娘下意识的转身看向门口,手里的龙凤团扇下意识的放了下来。 一身红底金丝的孔雀喜服穿在她的身上,柔弱的让人忍不住怜惜的面容,顿时充斥在李绚的视线当中。 “陛下!”看到李绚,王简娘下意识的起身行礼。 “嗯!”李绚平静的走到了王简娘的身侧坐下,然后才抬头看向她:“等的累了吧?” “没有。”王简娘轻轻福身,说道:“皇后让人送了不少吃食过来。” 李绚微微拍拍床榻,说道:“来,坐下吧,宫里的一切事情,朕需要告诉你。” “是!”王简娘的呼吸顿时就紧了起来,但只能小心的在李绚身边端庄娴熟的坐下,但眼神垂落之间,总带着三分小心。 “论辈分来讲,你是朕的表妹,所以不用那么紧张,私下的时候,叫朕表兄就好。”李绚轻轻拍了拍王简娘手臂,说道:“朕这一家,其实也是从宫外进来的,所以在宫中的礼仪,没有高宗时候那么讲究。” “是!”王简娘稍微松了口气,然后继续听李绚说话。 “每日里,起身之后,先去给皇后请安,给皇后请安之后,再去百福殿给母后请安,之后,便是随意了,读书玩闹都可以的。”李绚稍微停顿,说道:“听说岳母出身崔氏,表妹可以去和环儿多走走,舅母也是出身崔氏。” “妾身记住了。”王简娘终于彻底的放松了下来,她在宫里,也不是完全没有依靠。 “好了,该说的说完,我们也该休息了。”李绚抬头,看向前方,说道:“来人,帮简妃宽衣。” “喏!”四名清丽的侍女立刻上前,开始帮助王简娘除下一件件的头饰,宽去身上穿着的孔雀喜服…… 李绚稍微靠后,目光中带着欣赏的看着脸色越发的晕红的王简娘,身上露出的白皙玉肤越来越多…… …… 甘露殿中,灯烛终于彻底的熄灭。 王简娘躺在李绚怀中,脸上的红晕没有丝毫的散去,反而越发的浓烈。 李绚轻抚着她的秀背,轻声问道:“这些年,简儿在地方过得怎么样?” “还好。”王简娘抓住喜被,低声说道:“父亲早些年做县令的时候,常有颠簸,后来做了州府参军,就安稳多了。” 李绚轻轻点头,相比于地方参军,县令这种一县主官,其实在皇帝的眼里看的更重。 因为从县令往上走,本就是在一层层的挑选。 若是县令做的好,那么只会从下县县令,到中县县令,乃至于上县县令,畿县县令,京县县令乃至于中书官员往上调,外调最差也是地方长史,做过地方参军的,实际上这辈子最多升为司马,长史都很少。 天下三百刺史,一千五百多个县令,能够从县令做到刺史的,五个里面也没有一个。 更多的都是蹉跎在了参军司马官位之上,少数有能力的,转为京县县令,甚至于九寺官员。 譬如狄仁杰,在地方参军蹉跎多年,才以善刑而调入大理寺,同样因为善刑而被皇帝重视,升为侍御史,之后种种才能才展现出来,调入户部度支郎中,然后一步步的升为大理寺少卿,乃至于营州刺史,营州都督,但这是极难之事,天下少有。 更多的县令,在辗转之后,到了六十而致仕。 “岳父如今被封为中散大夫,娘子明日回门的时候,言说一声,让岳父耐心等一等,等到科举之后,朕便委任岳父做著作郎,东宫在科举之后,就要开始编修《汉书》,让岳父到时候,参与修史便是。”李绚轻轻搂住王简娘,目光中闪着冷光。 编修《汉书》,是修史的前提。 只要东宫那些人,编修《汉书》结束,李绚便会抽调人员开始编修国史。 他要对太宗皇帝末年,还有高宗一朝,进行全面的总结。 尤其是武后参政时期。 王家人,还有与他们相关的各個家族,恐怕很乐意做这件事吧。 尤其是永徽年间王皇后被废的那些事,由他们来给武后盖棺定论,一定很爽。 另外还有长孙元翼,李绚也会让他也一起参与进去的。 到时候,王家,长孙家,或许还有萧家,褚家,大家都参与进去,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不知道有多爽。 或许还可以让李象、李厥也参与进去。 只要他们在史书上写李治一句不好,那么他们这辈子就都别想得到朝中大多数朝臣的认可。 如此,他们就别想着夺回皇位,老老实实的做自己的录事参军吧。 录事参军,录地方事,参劾地方参军,这两兄弟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 转眼间,三天时间悠悠而过。 即便是李绚也不得不承认,王简娘才是真正的大家嫡女出身,相比于李绚的其他嫔妃,有着截然不同的味道,即便是他都有些深陷温柔乡而不可自拔。 若不是初九早就定好了要去东宫,恐怕李绚还得在后宫里,多待些时日。 从太极门走出,并不是很隆重的仪仗领先,李绚坐在御辇上朝东宫而去。 两侧的金吾卫从太极门直接排到了东宫门口,四周的行走的百官全部都跪倒下来。 太子已经八岁了,虚岁已经九岁了。 再有三四年,就可以自己处理政务,到时候很多人可以通过太子的推荐而步上青云之阶。 现在这个时候开始下注到东宫,已经稍微有些晚了,但还可以赶的上。 东宫殿门之上,太子右卫率刘定远对着李绚轻轻躬身。 因为太子不常驻东宫,所以李绚和刘瑾瑜只定了太子少詹事和太子右卫率负责这里,至于其他的太子家令,还需要日后挑选。 明德殿内,李志昭站在最前,四个弟弟站在身后。 太子左庶子王隐客,太子詹事狄仁杰,太子少詹事邢文伟,太子左谕德李敬和太子中舍人李峤站在后面。 其他太子舍人等人,甚至都无法进入明德殿。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众人对着李绚齐齐拱手上揖。 李绚面色冷漠的坐在榻上,抬头看向李志昭:“太子,上前。” “儿臣在。”李志昭咽了咽唾沫,上前一步拱手。 李绚淡淡的开口:“论语劝学篇,学了吧?”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李志昭拱手时,微微松了口气。 “‘时’字何解?”李绚一句话,直接点向了这句话核心。 王隐客,狄仁杰两人顿时惊讶的抬头,这句话,便是成年的学子都未必能够回答对。 “合适之时。”李志昭沉沉躬身。 “不错,记住,这里不是经常,是在合适的时候,进行学习,尤其你还年幼,更需要如此。”李绚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继续问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朋’字何解?” “志同道合的朋友。”李志昭再度躬身。 李绚抬头看了邢文伟一眼,说道:“邢卿用心了。” “这是臣该为之事。”邢文伟沉沉躬身,王隐客平常顾不到东宫,狄仁杰又常年不在,负责教导太子的大责更多的时候是落在邢文伟身上的。 李绚侧过身,看向李志昭问道:“商鞅知道吗?” “商鞅变法,无信不立。”李志昭为难的说道:“儿臣只知道如此。” “你也该学到这里了。”李绚略微沉吟,说道:“商鞅变法,秦国由此而强,然变法之处,太子犯法,刑其傅,二十三年,太子嬴驷继位,商鞅犯法,随即被诛,朕要知道的,是太子所犯何法,因何犯法,此事你不得请教诸师,自行寻找答案。” “儿臣领命。”李志昭根本不知道这里面的轻重,直接拱手领命。 然而后面的王隐客,狄仁杰和邢文伟等人却全都神色凝重。 恰在这时,李绚抬头,看向众人道:“众卿!” “臣在!”众人齐齐拱手。 李绚点点头,说道:“众卿,太子入东宫,朕有意以太子为先,编修《汉书》,以史为教,教导太子行政,故从三月科考结束之后,东宫以诸卿为主,开始编纂《汉书》,政事堂以欧阳侍中为主相协,其中花费从内库而出,诸卿为如何?” “臣等领旨。”王隐客,狄仁杰和邢文伟等人全都神色凝重的拱手,他们明白,编修《汉书》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汉有吕后,唐有武后。 今日编修编修《汉书》,他日就该编修国史了。 他们这些人何尝不明白,李绚这是要为武后做盖棺定论,但这同样也是在为李治做盖棺定论。 尤其他们这些人都是从那段时间过来的。 就在这个时候,李绚从御榻之上站了起来,平静的说道:“科考之后,朕会选前三士子入东宫参与编修,太子不妨多注意科考。” “儿臣领旨。”李志昭立刻拱手,而其他人在拱手的同时,脑海中闪出了一个人影。 陆象先,尚书左仆射陆元方之子。 第一千七百六十三章 姚崇宋璟,贺知章陈子昂,该上来了 两仪殿中,李绚平静的看着眼前的漠北地形图,眼中焦距无定。 余泽站在李绚身侧,躬身说道:“东宫编修《汉书》的消息已经在两京和地方传了开来,世人皆赞陛下英明无双。” “没有什么可英明的,无非就是对比高宗一朝而已,没有武后,恐怕是天下文人武将都愿意看到的。”李绚轻轻笑笑,然后说道:“世上的事,就怕对比,武后之事一翻出来,那么当年的玄武门之变怕也少不了要同时被提及。” “喏!”余泽肃然拱手。 如今朝野上下,对于高宗一朝的追溯,已经几乎无人再想。 李重俊因为身体原因无法担负天下重责,而李成器更是主动放弃了皇位,高宗皇帝的嫡系一脉,已经没有指望再夺得天下。 李重俊和李成器的年龄太小,不少十年,哪怕仅仅五年,李绚就能将天下经营的如同铁桶一般,再无人追溯前朝。 那么就只剩下太宗皇帝诸子孙,名册上,还有名册外的,除了李重俊和李成器两兄弟以下,恐怕要以李象和李厥为主了。 对于这两兄弟,只要将玄武门的事情翻出来,就足够让想要支持他们的人心思动摇了。 最后剩下的,就是完全的野心家了。 “益州和并州,找上几个有错的参军,想办法将他们的罪状递到李象和李厥的手里,看看他们两个会怎么做?”李绚平静的抬头,说道:“若是他们两个秉公办事,那么便无需多管,隔三差五的,将地方官员的错处塞到他们手中,若是他们徇私,那么便想办法将他们徇私的事情,告诉御史吧。” “喏!”余泽认真点头,李象和李厥身边,早就已经被密切死死的盯住,他们两个想要做什么还真不容易。 稍微一停,李绚说道:“不过若是朕猜的不错,他们这段时间,应该会秉公办事的,朕派人盯着他们的事情,他们猜也应该能够猜到。” “陛下的意思是说他们会伪装?”余泽眉头一挑。 “当然”李绚回过头,说道:“唐见日那边怎么样?” 余泽一愣,随即就说道:“唐见日这段时间难得的低调了下来,不过周季童反而上蹿下跳的。” 周季童是前营州都督周务道和临川公主的幼子,学识不佳,能力不行。 “朕记得他还没有授官吧?”李绚抬头,问道:“他是打算怎样,走科举,还是宗正试,又或者打算走荫官?” “荫官。”余泽很肯定的说道:“科举他没有这個能力,宗正试这两年抓的又紧,所以只有荫官,而按照陛下所言,荫官所以授地方州县学官为主,而这些,左相那边又盯得紧。” 办学堂,是李绚登基以来,安抚天下文人最主要的手段。 如今的大唐,虽然不是宋明时候,唯文是举的时候,但文人也已经逐渐的成为天下主流。 尤其是每一年的科举,更是天下新官的来源之一。 李绚登基之后,更是准备逐渐的对科举进行改制。 最终达到三年一试,录取百人的目标。 以降低寒门士子科考成本的手段,从而降低世家大族在为官上的比例。 当然,这不是现在就能立刻去做的,他需要时间,需要机遇,更需要李绚有常人难以想象的威望,才能够将这一切强行推行下去。 只要能够做到这一点,那么即便是日后李绚死了,天下也不会翻覆,太宗皇帝的后人也休想将天下夺回来。 “兵部那里要抓紧些,军中将士转为地方官员的制度要尽量完善、”李绚再度嘱咐一句。 “喏!”余泽肃然拱手。 士子,宗室,外戚,荫官,再加上军中官兵调任,还有千牛金吾卫,一整套的官员充实体系已经在李绚的手中成型。 然而即便如此,李绚也不过是才做到了高宗皇帝的皮毛,他需要做的,还差的很远。 “今年秋后,将周季童调到江南任职,同时传话过去,不要给他优待。”李绚转身看向余泽。 余泽瞬间凛然,躬身道:“喏!” “还有唐见日,等到今年突厥大战结束之后,就将唐见日调入到幽州去。”李绚的目光微微的眯了起来,轻声说道:“朕要看看,他到了幽州,能将幽州的浑水,搅起多少来。” “是!”余泽神色肃然起来。 幽州都督窦怀悊心中总怀的不二心思,他是太宗皇帝的女婿,又是李成器和李重俊的姑爷,再加上幽州地处关键,多年任职的他在幽州藏了不少的底牌。 李绚对窦怀悊未来还有大用,现在还不是轻易惊动他的时候,但是摸清他的底细也至关重要,只是如今李绚的主要注意力都在突厥人阿史那·骨笃禄和阿史那·默啜的身上,暂时顾不过来。 等到这一切结束之后,李绚就会将心思完全的放在河北。 平定河北所有隐患的同时,也将新罗人的主力坑杀。 “今年三月之后,魏玄同会调任御史大夫,而礼部尚书会空出来,到时候,要么霍王,要么韩王任这一礼部尚书,剩下的一个出任地方,到时候,宗正寺卿会空出来,朕会调郑王任宗正寺卿,余叔到时候便升秘书监吧,资历总算是熬够了。” 李绚侧过身看向余泽,余泽从前年李绚打下长安就做了秘书少监,到了今年已经满了两年。 从秘书少监升任秘书监,资历攒够,也该更进一步了。 “臣领旨,只是刘寺卿在宗正寺少卿的位置上也有多年了。”余泽有些担忧的看着李绚。 刘元神,五娘刘琼玉的父亲,宗正寺少卿。 原本刘元神是凭着刘仁轨和李绚的关系坐到了宗正寺少卿的位置的,但现在,他成了李绚的岳父,管理宗正寺似乎也有了资格。 “封个伯,然后赐正议大夫便是,让他先熬上一阵再说。”李绚摆摆手,说道:“如今最重要的,是将我们的人提上来,秘书少监空出来了,贺知章,陈子昂他们才能更进一步,还有姚崇宋璟,科举之后,也是他们更进一步的时候来。” 姚崇宋璟,贺知章陈子昂,还有诸葛明辉王勃等人,李绚甚至都没有放到东宫,就是要自己用这批人。 尤其是姚崇宋璟,等他们坐到六部侍郎位置上的时候,李绚才能真正的做到如臂使指,而不是现在,他还需要和他人妥协。 “是!”余泽微微躬身。 “不用担心什么,明年,并州都督府长史就会空缺,从六部侍郎当中调一个过去就是。”李绚轻轻摆手,然后感慨的说道:“还有袁公,他的年龄也大了,一二年间,也得致仕了。” 卫尉寺卿袁嘉祚,他任洛州长史的时候,便已经六十了,之后又任了几年的雍州长史,现在又是卫尉寺卿,更进一步已经很难了。 “到时候,朕调他任黄门侍郎,致仕之前,授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一两个月,以宰相致仕,便是了。”李绚轻叹一声,他做皇帝,对宰相要求极为的严格。 像以前刘仁轨那种到了七八十岁,还在劳累的,在他这里不可能了。 天下三百州,有大量的政务送入到政事堂,李绚也通过政事堂加强对天下刺史的掌控。 这里面的强度很大,谁要跟不上,立刻就会被淘汰。 年纪大的,更是会一命呼呜。 “陛下!”上官婉儿从侧畔走了过来,躬身道:“陛下,该去更衣了,过会,诸国使臣该到了。” “嗯!”李绚轻轻点头。 今日是正月十五元宵节,是李绚宴请诸国使臣的时候,这里面也关系着对突厥人的布局…… …… 太极殿内,鸿胪寺卿乐思晦高声道:“诸使参拜大唐皇帝陛下。” “外臣拜见大唐皇帝陛下,大唐皇帝陛下万寿无疆,江山永固。”突厥,大食,波斯,天竺,倭国,琉球、安南、真腊、爪哇、回纥、铁勒,康国,石国,安国等共四十余国国使,俱都叩拜在地。 一身黑底金丝衮龙袍的李绚,坐在了御榻之上,金吾卫将军崔鼎手按长剑肃然站立在侧。 金阶两侧,分别坐着太常寺卿蔺仁基,光禄寺卿陈光,大理寺卿何以求,卫尉寺卿袁嘉祚,太府寺卿元明,鸿胪寺卿乐思晦,司农寺卿陈怡,太仆寺卿张锡。 除了宗正寺卿霍王李元轨实在不好惊动以外,其他人李绚都叫到了。 “诸使请起,都坐吧。”李绚平静的抬手,温和的说道:“朕当年也是鸿胪寺少卿,诸位当中不少都是朕的老朋友,尤其是康国使,大家都不用太过拘礼。” “谢陛下。”康国国使康练成率先拱手,其他诸使赶紧同时行礼。 他们都在大唐多年了,自然都知道,李绚说的不过是客气话,他们如果真的肆意,过两天就得挨收拾。 见到诸使坐下,李绚才举杯道:“诸卿,自从去年朕登基以来,边境祥和,贸易日丰,朕敬诸卿,共以大唐和西域诸国安定为盼,来举杯,饮!” “多谢陛下。”内外诸臣同时举杯,然后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美妙的胡炫舞已经开始了。 …… 一曲舞罢,众人的眼中不少都带着一丝醉意。 好在他们都还记得这里是皇宫,而不是平康坊,不然早就乱了。 等到众人都平静下来,李绚才看向康练成说道:“康使,大前年的时候,朕去过康国,康国虽然繁华,但也着实比不过大唐。” 李绚一句话,殿中康国,石国,安国,突厥,波斯,还有大食的使臣,全部都肃然起来。 谁家皇帝没事直接到万里之外作战去,甚至还取得大胜。 就这一趟,西域的真实面目彻底的绽放在李绚的眼前。 所谓繁荣西域,说到底不过是一个笑话。 不过是西域几十国,将国中最精美的宝石,最美丽的美人,各色的宝物送到大唐的过程而已。 是大唐用茶叶,丝绸,还有瓷器,来掠夺西域诸国财富的一个过程。 这就是丝绸之路。 “大唐天国,富饶无双,陛下文成武德,天降英睿,常人难比,常人难比。”康练成率先开口,一连串的马屁已经拍了出来。 李绚忍不住的笑笑,然后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康使,永远留在大唐如何?” 第一千七百六十四章 精妙手段,掠夺西域财富 两仪殿中,李绚笑呵呵的看着康练成,一句话却异常惊人:“康使,永留大唐如何?” 康练成愣住了,殿中的诸多外使也全部都愣住了。 “不知道陛下何意?”康练成小心的拱手,不解的看向李绚。 “朕有女福昌郡主,特别喜爱康国进宫的葡萄酒,然康国之美酒有限,故而朕希望康使能够留在大唐,在适合之地种植上等葡萄,以酿葡萄美酒,就譬如昌州之地。”李绚笑笑的看着康练成,说道:“康使,如何,朕赐你一个司农丞如何?” 康练成的呼吸顿时就重了起来。 司农丞是从五品下的官职,虽然是五品最下等,但也拥有了每月可上朝两次的机会,甚至可以时常见到李绚。 最重要的,是有了这个官职之后,康练成可以永久留在大唐,这个美丽的繁华之地。 甚至子孙繁衍,绵延万世。 康国的国内斗争永远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想到康国那荒凉之地,康练成自己心中就直摇头。 想到这里,康练成忍不住看向了坐在上方的皇帝。 他和李绚起码相识十年了,从李绚任鸿胪寺少卿开始就相识了,而且关系熟络,在眼下诸国外使当中,也当属于第一。 李绚对西域的熟悉程度,让他对康练成的底细异常的清楚,让康练成任何反驳的言语都说不出来。 而且以康练成对李绚的了解,李绚今日说这番话,怕也是有着别的用意。 今日他不答应,那么明日康国就会换个使臣过来,用不了多久也会答应。 稍微沉吟,康练成拱手道:“外臣谢陛下隆恩,外臣也愿意为大唐效力,只是这实职官就算了,陛下不妨给臣一個散官,然后再给一个职司官,外臣便去替陛下处理这葡萄种植之事,如何?” 听到康练成如此的和李绚讨价还价,上座的八位寺卿简直都发懵了。 尤其是司农寺卿陈怡,他没想到自己的司农丞竟然这么的被看不上,立刻就忍不住要说话。 李绚笑着摆摆手,止住了陈怡,然后看向康练成道:“康卿这是看不上我大唐的俸禄啊,也好,朕便封你个朝散大夫,领尚食奉御,专司负责葡萄酒酿制之事,此外,在昌州的皇庄种植葡萄,朕再另外赐你五百亩田,也在昌州,种植收益全归你自己,当然,你若是雇佣我大唐子民,这雇钱是要出的。” 李绚这番话一出,殿中的群臣立刻就全部明白了康练成的打算。 这个家伙就是嫌司农丞的俸禄不足,而想要借助酿酒之事,趁机发财。 他哪里知道,大唐官员的隐形福利啊。 一个尚食奉御,虽然是内臣,但实际上在外界却远没有一个司农丞更受官员重视。 毕竟司农丞是吏部的体序官,而尚食奉御则是斜封官。 历来都是功勋贵戚子弟用来养老或者熬资历的。 就譬如李绚,他当年就是先任了尚药奉御,然后再转任的婺州别驾。 这里面有他自己是当朝郡王的原因,同样的,即便是别驾,也不过是李治用来安置诸郡王的,一般根本没有实权。 李绚能够一步步的往上走,更多的是他在婺州,还有昌州立下的军功。 没有军功,最终也只是一个弄臣,一个幸臣。 然而这对于康练成来讲,根本就不重要,因为以他外族的身份,他根本不可能在大唐的官序当中走出多远。 他又不可能去从军,立军功,所以弄个散官,然后再弄笔钱就足够了。 …… 康练成听到李绚赐他朝散大夫,还有尚食奉御,还有五百亩不用交税的良田,立刻惊喜的跪拜在地:“臣康练成多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寿无疆。” 一时间,殿内诸国外使看向康练成的目光中满是羡慕。 李绚平静的点点头,然后说道:“康卿,你既然做了我大唐的臣子,有些丑话朕也要说在头里。” “臣听陛下教诲。”康练成已经完全一副大唐臣子的模样。 “你的职责是种葡萄酿酒,在昌州种出好葡萄,酿出好的葡萄酒来,朕希望大唐的葡萄酒,能够出现在天下的任何角落,若是五年之内,你酿不出酒来,那么就别怪朕狠手了。”稍微停顿,李绚说道:“康国那里,朕让左领军卫将军燕涛和康国国主打招呼,伱就不用管了。” 康练成嘴角微微一抽,随即躬身道:“臣领旨。” “来人,赐钱。”李绚拍拍手。 下一刻,两名健壮的内侍,已经抬着一个红漆木盒从侧殿走了出来,最后来到了康练成的面前。 红漆木盒落在地上,然后被直接打开,随即,金光满目,上百枚开元如意钱顿时出现在康练成的眼前。 康练成更是难以置信的瞪直了眼睛。 如果是开元通报,说实话,就算金饰再精美也不值多少钱,但是这开元如意钱,天下间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得而得不到。 康练成知道,这些东西,转手卖出去,起码就有十倍收益。 但他更知道,只要将这些东西藏起来,那么日后每一天它的价值都会更高。 皇帝不仅赐给他官,赐给他地,还赐给他钱。 瞬间,康练成就已经彻底的忘掉了李绚刚才对他的威胁。 那种小事,谁又会记得呢。 “臣康练成,谢陛下隆恩,陛下鸿福无疆,万寿无期。”康练成沉沉的叩首在地。 “康卿平身吧。”李绚笑着抬手。 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这种手段,他用的不要再熟。 “来人,舞!” …… 不知不觉中,宴席散尽。 康练成醉醺醺的从太极门走出,然后坐进了自己的马车里。 跟在他身后的内侍,将他的官服官印,还有一只钱箱放在了马车畔,然后马车缓缓的出了朱雀门。 朱雀门外,当康练成的马车离开时,十名金吾卫已经受命护送左右。 后面看着康练成离开的其他外国使臣,有些发红的眼睛,这个时候才逐渐的收敛回去。 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仅有三枚的开元如意钱,众人心中就一阵阵的不服,凭什么康练成的手里,有百余枚开元如意钱,而他们的手中却只有三枚,凭什么,凭什么? 众人的呼吸不由得沉重起来。 …… “吱呀”一声,卢垣推开房门走了进来,顺手又关好了门,避免外面的冷风吹进来。 火烛照亮了屋内,侍女从内屋走出来,帮着卢垣脱下了外衣,卢垣这才走进了温暖的里屋。 李玉躺在床榻上,七个月的身孕让她动弹之间并不容易,但她还是侧过头,看向卢垣,略带担忧的问道:“夫君今日怎么回来的晚了许多?” “稍微出了点事。”卢垣稍微烤了烤火,散去身上的寒意才走到了李玉身侧,握住她的手,解释说道:“也不知道这些天怎么了,诸国外使突然开始对陛下新年赐下的开元如意钱感兴趣了,开始大量收购。” 李玉微微一愣,没有开口说什么。 卢垣继续说道:“以往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但这一次这么大量的收购,真的很奇怪,而且价钱也被推的很高。” 李玉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么卖的人多吗?” “应该不多,不然价钱不至于被推的那么高。”卢垣轻轻的在李玉身边躺下,说道:“为夫在西市看了一天,也全是收购的,没见一个卖的,毕竟那是陛下赐下的,一年也才只有几枚,普通人更是连得都得不到,而且开元如意钱的价值也不在这里。” “那还能做哪里,不能用它来买东西,难不成还能用它去送礼吗?”李玉很平静,淡淡的说道:“这东西,无非就是传之子孙,等到他日日子艰难的时候,拿出去还钱。既然如今能够将他卖出日后几倍的价钱,为什么不现在买?” “去买什么呢?”卢垣侧过身,看着自己一贯聪明的妻子,低声问道:“还不是字画古董,还有这如意钱,世上还有比这如意钱更值得购买的东西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妾身只是担心,今年这开元如意钱,日后会没那么值钱。”李玉一句话说完,顿时引来卢垣无比诧异的目光:“娘子何出此言?” 李玉抬头,看向外间,说道:“把宫里今日送来的东西拿进来。” “是!”外间的侍女应了一声,随即,侍女已经抱着一个红色金边的木箱从外面走了进来。 木箱被放在了一边的桌案上,李玉微微抬了抬手,侍女便已经将木箱打了开来。 随即,一片金光顿时出现在房屋之中。 …… 卢垣已经从床榻上起身,来到了木箱之前,看着里面满满当当超过上百枚的开元如意钱,诧异的看向李玉问道:“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 “宫里今日赐下的,说是赐完之后,剩下的一批品相不是很好的,陛下让各个王府,公主府,郡主府都送了一些。”李玉躺在那里,神色有些复杂。 “品相不是很好的。”卢垣只听完了前面,忍不住的抓起一块如意钱,放在眼前仔细的看,随即皱眉说道:“这也看不出什么品相不好啊!” 李玉看向卢垣说道:“宫里每年都会有这么一批剩下的,不过往年都会直接销毁,只是陛下今年初登基,所以才赐了下来,至于更多的,妾身就不知道了。” “有些不对。”卢垣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他想起最近突然暴涨的如意钱价格,还有收购他们的胡商,以及胡商背后的西域诸使,还有今年,相比往年要多不少的如意钱,最后一道灵光在脑海中闪过:“陛下是故意的。” “什么?”李玉下意识的问道。 “前日,上元夜宴,陛下赐康国国使康练成百枚如意钱,而其他各国国使则只有寥寥三枚,之后,各国国使开始收购如意钱,又有人暗中推波助澜个,所以如意钱价格飞涨,而购买如意钱的,又是有钱的西域商人,如今陛下又给我们赐下这么多如意钱。” 稍微停顿,卢垣肯定得说道:“陛下这是要从胡商手里掠夺的财富啊,而我们家是陛下的一点恩赐,不,这是陛下的提醒,我们应该襄助陛下……” “怎么助呢。”李玉靠在床上,摇摇头道:“夫君,我们家中情况如何,你知道的,陛下有赏赐,受赏便是,其他就不用参与了。” “当然,我们家不参与,不过族兄那里是可以介入的。”卢垣忍不住的笑笑,卢藏用这个时候能越往上走,对他们越好。 第一千七百六十五章 清查田亩,科举改革 二月二,皇帝亲耕。 渭河北岸,先农坛。 一身明黄色冕服的李绚从祭殿走出,然后在具服殿更换了黑底金丝圆领袍,然后才带着群臣来到了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是的,属于李绚自己的一亩三分。 当然,在这一亩三分地的更北边,是包括宰相,尚书,侍郎,寺卿和朝中所有文武官员的籍田。 这些籍田虽然名义上是归属于文武官员的,但实际上他们也不过是每年来一趟而已,剩下的时间,管辖这里的是司农寺的人。 司农寺的人在每年收成之后,取一部分收成给相应的官员。 实际上算是租钱。 这些李绚就不在意了,司农寺最后种出来的粮食,除了司农寺官员自己分一部分以外,剩下的大头是送到了皇帝的手里。 也就是李绚的手里。 …… 李绚站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前,看着光秃秃的田地,莫名的感到一些欣慰。 在他的右侧跟着太子李志昭,太子左庶子王隐客,太子詹事狄仁杰,太子少詹事邢文伟,太子中舍人李峤,太子左谕德李讷。 左侧跟着尚书左仆射陆元方,户部尚书裴居道,鸿胪寺卿乐思晦,司农寺卿陈怡,司农寺少卿窦骁,武功县令程行谋。 “来人,取犁来。”李绚一摆手,陈怡和窦骁便已经让人带着套着老牛的木犁来到了李绚身前。 “太子,随朕一起按着犁把!”李绚侧身看向李志昭。 “是!”没有丝毫犹豫,李志昭立刻跟上。 即便是李绚的手很稳,但木犁依旧有些摇摆,李志昭更是深一步浅一步的跟着李绚一步步的耕完了整个一亩三分地。 其他诸臣全部都在一旁看着,没有人多说什么。 等到一切结束之后,李志昭才有些疲惫坐在了地上。 李绚轻轻笑笑,看着李志昭,说道:“太子,你要记住,从今年开始每一年的今日,不管是刮风下雨,你都要来这里一趟,开犁种田,明白吗?” “儿臣记住了。”李志昭赶紧起身躬身。 “坐下吧,累了就歇歇。”李绚没有要求太严苛,他只是轻声叹道:“若是三郎还在就好了。” 群臣同时默然下来,只有陆元方开口道:“陛下可是想起了当年在洮州之事?” 李绚点点头,然后看向陆元方说道:“当年,朕不过是提了个建议,世叔便带着三郎一路田间地头的跑,然后农事那点事情,他基本门清,还有狄卿,当时你也在地,洮州的刑律就是你教导三郎的吧?” “是!”狄仁杰微微躬身,说道:“中宗皇帝少年虽然荒唐了一些,但年长之后,很能听得进劝解。” “嗯!”李绚有些感伤的点点头,随后,李绚看向李志昭道:“听到了吗,你父皇我,左相,还有狄卿,当年我们三个都用种地之法来教导当中还不是太子的中宗皇帝学习民间之事,就是因为这民间之事,尤其是这田间地头之事,更是天下事的根本。” “儿臣记住了。”李志昭赶紧起身拱手。 李显从辈分上讲是李志昭的堂兄,李志昭也不止一次的见过李显。 李显虽然为人并不强硬,但是敦厚和善,却是他学习的楷模。 李志昭已经八岁了,尤其他如今已经是太子,很多事情已经逐渐的成熟。 李绚刚才一番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如今教导他的方法,就是当年,他和陆元方,还有狄仁杰三个人教导李显的方法。 这种方法已经经历过一次,有过实效,落在他身上,他只需要按部就班的走就好。 …… 看到李志昭将一切记在心里,李绚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说道:“《管子》有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以农事而定礼节。天下事,唯祀与戎。工具助之,刑律束缚,再以科考通顺天下,这便是天下事。” “是!”李志昭对于这句话听的不是很明白。 狄仁杰微微拱手说道:“仓廪实才能去读书,读书才能知礼,而礼法与战争永远脱离不了,就需用工具来协助种农事和战争,刑法对内进行约束,加上科考,如此一来,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和工部诸事便尽在其中了。” “陛下英明。”群臣齐齐拱手。 李绚微微摆手,看向眼前这片田地,轻声说道:“农事为天下本,太子,今年谷雨,芒种的时候,你再来一趟,好好的看一看这一亩三分地,这是朕将来要传给你的。” “儿子记住了。”李志昭认真躬身。 李绚转身看向窦骁,说道:“今年秋收之后,第一袋麦子,送进宫来,朕和太子亲自磨成面粉,然后皇后下厨,做些吃食,朕和诸子尽皆食用。” “喏!”窦骁肃然领命。 李绚转过身,看向乐思晦道:“乐卿应该听出来了,朕之后要任命窦卿为司农寺卿,他负责农事多年,也该到这個位置了。” 乐思晦微微一愣,随即拱手道:“陛下的意思是说陈寺卿要调任鸿胪寺卿。” 乐思晦本身就是前任司农寺卿,他是从司农寺卿调任的鸿胪寺卿。 也就是说,现任的司农寺卿陈怡将走他的这条路,从司农寺卿调任鸿胪寺卿,而窦骁将升任司农寺卿。 “不错!”李绚点点头,朝着具服殿走去,同时说道:“歙州都督王大礼年初时请命致仕,朕已经允了,不过调其入朝任左散骑常侍,缓一缓,过完这一年再说,但歙州都督终归是空出来了,朕和左相他们商议,决定调卿过去。” “歙州都督?”乐思晦满脸惊讶的看着李绚。 李绚点头,说道:“卿如今在朝中,如果往上基本便是户部尚书,但这并不容易,资历不足,功勋也不够,如果卿去了歙州,将歙州开发妥当,那么过上一任,朕便可以将卿调回长安了。” 乐思晦压制住心头的兴奋,拱手道:“敢问陛下,何为开发妥当?” “朕这些年,在农事上,也下过一些功夫,卿是知道的。”李绚看向乐思晦。 乐思晦点头道:“陛下当年便已经就地方、时节和麦稻间距,养分补育有所上奏,高宗皇帝下令在淮泗之间施行。” “王都督年龄大了,很多事情下面人做的不好,朕需要你去任歙州都督,将这些事情顺利的推行下去,什么时候,歙州百姓亩产超过现在的五成,伱就回朝。”李绚微微抬头。 “五年时间。”乐思晦毕竟之前是司农寺卿,他很快就推断出了,李绚给的这个时间其实是稍微有空余的,大体在一年左右。 如果乐思晦认真一些,这段时间甚至可能还会提前,但如果不巧遇上了灾荒,风暴,那这个时间就会延后。 但乐思晦心里清楚,李绚其实是最不愿意这个时间延后的人。 “臣领旨。”乐思晦沉沉的躬身,他又不是没有做过地方刺史,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很好!”李绚点点头,说道:“认真一些,你日后能够走到什么地步,就看歙州的这几年了。” “臣领命。”乐思晦顿时肃然起来。 李绚停步,转身说道:“听到了吧,乐卿调任歙州都督,陈卿调任鸿胪寺卿,臣卿,朕知道你不善于与人打交道,但鸿胪寺本身就是与人打交道的,而且还是最难打交道的外番,你好好的去做,有朕和大唐做后盾,肆意一些。” “臣领命。”陈怡认真拱手,他是技术类的官员,往上走的道路比较窄,但是如此一条路已经展现在他的面前。 鸿胪寺卿,地方都督,再到户部尚书,乐思晦已经给他趟出路来了。 “窦卿升任司农寺卿。”李绚看向窦骁,目光直直的说道:“朕对田地之重,你是知道的,当年你被中宗皇帝提拔为司农寺卿,便是朕举荐的,这一次,不要让朕失望。” “喏!”窦骁肃然拱手,他能够看的出来,这一次为了他,李绚才调走了陈怡,李绚想做什么,他很清楚。 李绚笑笑,随即冷声说道:“调王勃任司农寺少卿,即刻到任,即刻出发前往雍州各地,督查春种之事,不得有无。” “喏!”陆元方从一旁站出,面色凝重的拱手。 只有他才明白,李绚这么一系列动作,真正的杀手锏在王勃身上。 借助督查春种之事,清查天下田地,这就是王勃要做的事情。 …… 两仪殿中,李绚放下手里的金笔,站起来从桌案后走了出来。 两侧帷帐之后的中书舍人,给事中,发出的声音很轻。 李绚走到了两仪殿门前,看着斜前方的整个长安城,低声问道:“如今长安城中,真假泄题者有多少?” “一共三十七人,已经全部盯死。”李墨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肃然拱手。 “去吧,将这三十七人,还有他们后面的人,全部都抓出来,然后送入大理寺,严审。”李绚神色冷峻下来。 “喏!”李墨躬身,然后快速的转身而去。 李绚开口,继续说道:“传旨,此次科举,御史台所有御史,全部停下手里的公事,前往考场,盯住考场的每一个官吏,每一个考生,朕要一个干干净净的科考。” “喏!”中书舍人胡元范立刻起身,然后快步朝着中书省而去。 李绚继续开口,说道:“传旨,长安所有考生,可相互举报,若是有科举弊案之事,可即刻前往御史台禀奏,科考之中,亦可向巡考御史禀奏……若是恶意诬陷,永生剥夺科考资格。” “喏!”中书舍人杨炯立刻起身走出。 看着杨桐离开,李绚几乎能想象得到,自己的这番命令,究竟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但,矫枉过正,矫枉不得不过正啊。 去年科举,就是因为他做的手脚,害的李重俊彻底失去了皇位,李绚可不想自己也被别人来上这么一手。 李绚抬头,看向前方道:“传侍中欧阳通觐见。” “喏!”徐禄立刻躬身,然后快步的朝尚书省而去。 李绚轻轻眯起了眼睛,这一次的科举,有个特殊的人物,陆象先。 左相陆元方之子,李绚少年时的故友,陆象先。 所以陆元方需要避嫌,李绚也需要避嫌。 所以,科举的改革,从此番开始吧。 第一千七百六十六章 再也不会有人提及太宗皇帝一脉了(1/2) 两仪殿,李绚看着站在下面的狄仁杰,平静的点头道:“狄卿在营州,朕是放心的,突厥,契丹,靺鞨,其人心思不安,盯得紧些;另外还有幽州冀州诸地的农事,刑法,朕授你便宜行事职权,若是有事,可直接接管。” 年初时,狄仁杰被授予河北道观察使之职,他自己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如今有了便宜行事这四个字,整个河北道所有的一切,在关键时候,他都可以统管。 狄仁杰肃然拱手道:“臣领旨。” 李绚轻轻点点头,转身看向站在金阶之上的李志昭说道:“太子人品学性,狄卿这些日子也有些了解,那么……狄卿可否还记得,高宗皇帝在朝时,朕去地方,高宗皇帝授朕每三日往东宫去一封信,尽述地方之事?” “记得!”狄仁杰拱手说道:“那是章怀太子时的事情。” “对!”李绚侧身看向李志昭,说道:“从章怀太子,到中宗做太子,朕在地方之事,尽可能事无巨细的向诸太子禀奏,详述地方事务,为何这么做,这么做会达到何种效果,朕都一一细述,狄卿。” “臣在!”狄仁杰拱手。 “如今,朕便将这项权力授予你,你在河北之地的行政之事,每隔五日送一本奏本到东宫,详述地方事务。”李绚认真的看着狄仁杰,他这么做的目的除了教育太子,更多的保护狄仁杰。 狄仁杰任河北道观察使,以他能力,不知道会戳破多少事情,李绚给他这个奏书之权,别人想要弹劾他就没那么容易了。 当年高宗皇帝,也是这么保护他的。 “臣领旨。”狄仁杰肃然躬身。 李绚摆摆手,说道:“去吧,太子代朕送一送狄卿,狄卿有什么话,也多交代一些。” “喏!”狄仁杰再度躬身道:“臣告退,唯愿陛下万寿无疆,江山永固。” “去吧。”李绚点点头,欣慰的笑笑。 狄仁杰这才躬身而退,与太子一路从朱雀门而出,往春明门而去! …… 安上门,人潮涌动。 一身布衣的韩素看了眼西面的朱雀门,目光微微垂下,二十七岁了,他依旧没能考中进士,再这么下去…… “睿素兄。”熟悉的声音从侧畔传来,韩素转身看向身侧,同时一身布衣的陈炯,指向前方一名穿着白色锦袍的年轻士子,低声说道:“看到了吗,那人就是当今左相之子,也是秘书丞贺知章的妹夫,还是陛下少年时的旧友,此次科举状元应该就是他了。” 韩素微微点头,道:“听说去年科举时,他就已经考过了,不过没有填名字,所以最后成绩无效,但考卷却已经传了传来,愚兄看过他的答卷,很有见地,而且据说和陛下行政风格很像,借鉴一下,或许这次有机会中举。” “韩兄,聪明人不只你一个。”陈炯忍不住偷笑一声,然后又指向其他地方,说道:“那边那位是崔氏崔湜,来自博陵;那边是杨家的子弟,还有韦家,郑家,卢家,各家都有不少人前来科举,这一次又难了。” 陈炯说着说着,不由得一声叹息。 韦家,郑家,卢家,崔家,杨家,虽然因为动乱而家世动荡,但他们依旧是大唐最顶级的世家。 内外关系之下,反而更加挤压其他人的空间。 “七七四十九位個进士,总有你我的一席之地吧。”韩素轻叹一声,然后迈步向前,朝着宫内的贡院走去。 陈炯点点头,快步跟上。 这届科举最大的好处在取仕四十九人,他们的机会还是不少的。 科举开始了。 …… 贡院门口,韩素站在门口,双手张开,来自千牛卫的军士对他进行最严格的搜检。 与此同时,左侧的吏部官员,看着韩素平静的点头道:“问籍:韩素,字睿素,问,籍贯哪里,父祖何人?” 韩素拱手道:“韩素,籍贯河北平州昌黎,父泰,曹州司马,祖晙,故雅州刺史!” 韩素一句话说完,站在旁边正接受其他官员核对的陈炯顿时沉不住的回头,满脸惊讶。 吏部官员看了一眼学籍册上韩素的画像,然后又比对了他刚写的笔迹,最后点点头:“无误,进!” “喏!”韩素肃然拱手,然后拿着自己的篮子和考号进入了贡院。 就在这时候,陈炯赶了上来,抓住韩素的胳膊,没好气的说道:“好你个韩素,祖父明明是一州刺史,却还在这里跟我等装寒门。” “家祖已经过世多年了。”韩素没好气的白了陈炯一眼,说道:“韩家若不是寒门,何至于这一代一人都无得中进士?” 陈炯微微一愣,韩素已经在前面走远了。 坐在考棚之内,韩素神色平静下来。 抬头看向四周,贡院在今年明显经过修缮,不会出现下雨漏水的情况。 二月的天气虽然依旧寒冷,但还好。 韩素神色平静下来,他记得父亲曾经说过,眼下这一届科举,是他最好的科举。 皇帝刚刚登基,势必要大量用人,而科举主考魏玄同,又是出了名的不爱用世家,爱用寒门子弟。 七七四十九个名额,怎么都会轮到他一个。 至于说最终的名次,父亲说,皇帝历来务实,而这也是他们昌黎韩家最擅长的。 韩素的心思这才算稳了一些,随后,韩素冒着大不韪,问了一个天下人都想问的问题。 天下官吏究竟是怎么看待皇帝将皇位从太宗一脉夺到自己手上的。 李绚虽然用了无数手段,保证了自己的皇权,也保证了天下的稳定,但是他篡权的本质却是很多人都能看清楚的。 这样的人,这样的皇帝,天下官吏究竟是怎么看他的,为何依旧愿意为他效力? 韩素记得父亲沉默了许久,终于说了四个字:“兄终弟及。” 他父亲说,彭王和高宗皇帝终究是兄弟,甚至于朝中上下都知道,高宗皇帝之于彭王,虽然是君臣,是兄弟,但更像是父子。 彭王即位之后,又以恢复高宗皇帝一朝盛世为己任。 盛世传递,兄终弟及。 也说得过去。 而且彭王毕竟也是高祖皇帝的孙子。 最重要的,是天下人对于太宗一脉,每一代都无休止的血腥厮杀真的厌烦了。 彭王如果真的能恢复高宗盛世,并且皇位传承之间,没有血腥,那么便再也不会有人提及太宗皇帝一脉了。 韩素看向外面的天空,心中说道:“或许皇帝即位,天下真的能有所改变也说不定。”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咚咚咚”的声音在贡院响起。 …… “咚咚咚!”三日科考终于结束,韩素满是疲惫的从贡院中走了出来,然后站在对面的墙下,等着陈炯。 就在这个时候,陆象先也从贡院走了出来,抬起头,他的目光正好落在站在对面墙下,神色虽然疲惫,但眼睛明亮的韩素。 不知道为什么,陆象先对着韩素客气的点点头。 韩素一愣,随即拱手回礼。 两个日后亦敌亦友的人,完成了正式的第一次会面,然后各自而去。 陈炯很快从贡院中走了出来,苦着脸走向了韩素。 韩素暗叹一声,然后平静的说道:“走吧,回吧。” “嗯!”陈炯点点头,跟着韩素一起走出了皇宫。 一直到回到丰安坊,陈炯才苦涩的开口道:“韩兄,你不问一下我考的怎么样吗?” “有什么好问的。”韩素看着眼前人来人往的街道,平静的说道:“在今年之前,愚兄参加过四次科考,皆认为才能比他人强,但最后结果怎样,还不是落第,一次又一次的重来,也就是这一次陛下取仕人多才有一线希望,否则愚兄这一次就不来了。” “可是小弟是深感学识不足,便是再有机会,也考不上。”陈炯满脸苦涩。 “自觉学识不足,就回去学。三年不行就五年,总有机会的。”韩素深深的看了陈炯一眼,说道:“就算是去给他人做幕僚,做西席,只要不放弃,那么依旧可以科考。” 韩素对陈炯了解颇多,他的父亲是再普通不过的介休令,为人清廉,向来用心县务而不贪恋自身,能力不错,不过是因为朝中无人所以难以升迁,而陈炯因为家世原因,这一次科考之后,下一次再来长安就不知道是何时了。 回家之后,他就得自己养活自己来。 做人幕僚,为他人西席,自己积攒人脉,虽然路子更难,但只要不放弃,便总有一线机会的。 “多谢韩兄开解了。”陈炯苦涩的笑笑,随即拱手道:“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会是小弟在长安最后的时间了。” “那便与为兄一起读书吧。”韩素摇摇头,说道:“不要去那平康坊乱花钱,还不如将手上的钱攒起来,为下次科举做准备,而且你我一起读书吧,为兄总不会害伱的。” “好好好!”陈炯突然间心情好了许多,刚走了两步,陈炯突然停步,满脸难以置信的看向韩素道:“韩兄,你不会是有把握中举,在为殿试做准备吧?” “有点心得吧。”韩素有些含蓄的笑笑,但随即就垮了下来:“若是如此都没有中举,那么为兄将比你更难受。” “哈哈……” …… 转眼间,大半个月时间过去。 三月初五,韩素和陈炯再次进宫。 今日是科举放榜日,谁生谁死,谁中举谁落第,也就在今日了。 “听说今次科举,不只是考场上,就是判卷时,也都有御史巡视,说不得你我真的有机会。”陈炯拉着韩素直接挤到了最前面。 他现在已经不再想着自己了,更多的是想着自己的这位好友。 如果韩素真的考中了进士,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希望吧。”韩素这个时候反而莫名的紧张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几名礼部官员已经拿着红纸前来张贴榜单。 突然,一片哗然声从身后传来。 “陆公子,陆公子!”一片片恭敬的称呼声从后方传来,韩素忍不住的回头,就看到了一身白衣如雪的陆象先。 “韩素,韩素。”陈炯狂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韩素猛然回头,就听陈炯抓住他的袖子,高声喊道:“韩兄,韩睿素,韩昌黎,你中举了,你中了,你中了。” 韩素难以置信的狂喜,目光落在面前的红纸上,从上往下,第一个名字就是他韩素。 随即,韩素的心里就不由得微微一沉。 因为这张榜单并不是第一张,而是倒数第一张,韩素虽然在这一张上排名第一,却不过是第十一罢了。 第二张有七人,第一张三人,他排在了第十一名。 当然,如果以这个名次排序殿试,他甚至就连名字送到皇帝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 夜色之下,李绚坐在御榻上,看着桌案上摆着的三张科举名单,平静的抬头道:“殿试之事,为防悠悠众口,故,朕决定,殿试糊名,从军中抽调五十书吏,为这四十九人糊名,之后由六名中书舍人,六名给事中誊抄,御史监察,最后诸相评定。” “臣请回避。”陆元方站了出来,认真拱手。 这一次他的儿子陆象先参加科考,陆元方必须回避,而且李绚和陆元方也有关系,所以他才提出了糊名之法。 “可!”李绚微微抬手,看向群臣道:“众卿若是没有意见,便如此吧。” “喏!”群臣齐齐拱手。 李绚看着众人,心里不由得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他借着陆象先,还有赵麒的借口,用出了糊名之法,那么到了下一日,继续糊名也就成为常制了。 殿试糊名,宰相们反对的声音最小,因为世家子弟,还有他们的子侄,基本上都已经是进士了,剩下的就是名次问题了。 除了少数一两名格外出色的寒门弟子能够出现在李绚眼中之外,他们的损失并不大。 以李绚的威望这一点还是能够压下去的。 至于说贡院科举的糊名,那就阻力大多了。 慢慢来吧。 第一千七百六十七章 秘书省,小内阁(2/2) 太极殿中,诸相因为避嫌而不至,只有几名殿中侍御史在来回的走动监察。 李绚平静从韩素的身后轻轻走过,然后走向下一名进士。 只有在陆象先的身后,李绚停的脚步比韩素稍长一些。 陆象先的文章,宏观大策偏多,而韩素则完全不同,他更擅长从细节方面叙述政策的落实对地方的影响。 这或许与两人的家境不同有关。 陆象先的父亲陆元方是当朝宰相,而韩素的父亲韩仁泰则是曹州长史。 能看得出来,两人受父亲影响很深。 韩仁泰,李绚记下来这个名字,然后朝着前方走去。 …… 两仪殿中,李绚翻动着手里的三份策论,抬头看向诸位宰相道:“便如此吧,明日放榜,状元为陆象先,榜眼为韩素,探花为崔湜,此三人授秘书省校书郎,东宫修《汉书》,让他们参与进去,看看能力如何!” “喏!”群臣肃然拱手。 陆象先为状元,这是众人早有准备的,崔湜是博陵崔氏子弟,父亲崔挹是汾州刺史,是整个崔家剩余不多的三品官。 只有韩素众人不太了解,不过听过介绍之后也就没有太在意。 韩素,昌黎韩氏,父为曹州司马,祖父是雅州刺史,曾祖父是北魏将领,高祖是征南大将军、太子少师韩茂。 甚至远祖是东汉司空韩棱。 虽然家世逐渐的没落,但依旧还是世家门第。 “另外,从今日起,御史大夫王及善卸任御史大夫职位,任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礼部尚书魏玄同,任御史大夫,授金紫光禄大夫,如今礼部尚书空缺,诸卿回去都想一想,何人替代为可。”李绚轻轻摆手,诸相惊讶拱手的同时,也都退了出去。 王及善任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开始履行门下省的职责。 他虽然为相,但依旧是政事堂最后一位。 这无关紧要,真正紧要的,是魏玄同转任御史大夫之后,空缺出来的礼部尚书的位置。 其实这种事情,李绚可以一言而定,只要他能够说服其他众人就可以。 但如今,他没有一言而定,如同陆元方一样的人物,早就已经看出李绚要提的这个人物,并不是那么容易说服诸相的。 所以他才要让诸相各自提名人选,最后大家相互乱斗,几人对比,李绚提出来的人选能够在众人当中最强便已经足够了。 天下不是皇帝的一人堂。 即便是皇帝,也要和宰相商议妥协,高宗皇帝,太宗皇帝,无一不是如此。 便是强硬如武后,在最一开始的时候,也需要和世家妥协。 近百余年内,唯一没妥协的,便是杨广。 …… 韩素站在玉阶之下,看向上面无数的金吾卫,还有宏伟的太极殿。 站在韩素面前的是陆象先,站在韩素后面的是崔湜。 韩素到现在依旧有些发晕。 科举吏部试的时候,他排名第十一位,殿试之后,他就到第二了。 虽然说排名第十一位,让韩素有些不甘心,但第二名,榜眼之位,就属实有些让他震惊了。 他,榜眼。 他,韩素,是榜眼。 韩素从来也不觉得自己有榜眼的能力,能够有个二甲第一名便已经足够了。 大唐朝制,状元授正九品上,榜眼和探花授正九品下,二甲授从九品上,乃至于三甲授从九品下。 而且越往后,立刻授官的可能都就越小。 甚至很多人,蹉跎多年,才考取制科,最后得一個从九品下的国子监四门博士。 现在他得了榜眼,就是正九品下的官职,如此起码是下县丞、京兆/河南/太原府诸县尉,就比如旁边的武功县尉。 “传,新科诸进士进殿。”洪亮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陆象先这才和韩素,崔湜等人一步步的上前走入到了太极殿中,然后沉沉的叩首在地:“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李绚坐在御榻上,平静的看着足足四十九位进士,微微点头。 这一届的科举,有三十人是世家子弟,小姓十人,真正的寒门子弟只有九人,但这九人在殿试时普遍名次靠前。 这还是李绚殿试糊名的结果。 对于这样的结果,李绚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他登基之后的第一次科考,天下世家能将家中优秀子弟派来,基本上都能看得起他们的态度,给几个官就给几个官吧。 反正这些官都是从他们这些世家身上薅出来的。 李绚微微抬手道:“众位爱卿平身吧。” “谢陛下。”一众进士这才起身。 李绚平静的看向左侧,欧阳通立刻上前,手持圣旨道:“惟开元二年,三月初十日。 皇帝若曰: 吁戏! 朕自君临寰海,半载于兹,梦寐英贤,物色岩野,思名实相符之士,艺文具美之人,用立于朝,庶裨于理。 今有进士四十九人,学贯典坟,词穷教化,升贤良之籍,登俊造之科。 特授:丙戌科科考第一名状元郎陆象先为秘书省校书郎,第二名榜眼韩素为秘书省正字,第三名探花崔湜为秘书省正字……” 随着欧阳通一个个名字叫出,一名名进士全部跪倒在大殿之上。 直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众人耳边。 “第十名,赵麒为武功县尉……” 群臣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年方十九岁的赵麒身上。 赵麒不仅是李绚的表弟,也是他的小舅子,文采听说不错,礼部试的时候,就是第十名,没想到皇帝亲自定的前十名,赵麒的名字竟然没有丝毫提前。 不过相比于其他,授官即便是在京畿道,但距离长安也有一段路程,不像武功县,半个时辰就已经奔回来了。 李绚没有过多的关注赵麒,赵麒虽然有些学识,但在众人之中也不是太出色。 这很正常,像陆象先,那是天生英才不凡,像韩素,他是考了第五届,之前又跟父亲在地方历练。 至于赵麒,赵巩和李绚都没有让他过多的参与历练,怎么可能会有多么惊艳的学识。 甚至于将他安置在武功县,都是因为李绚和赵巩能够时时的看顾。 武功县令程行谋是个稳重的人,司农寺卿窦骁之前就是武功县令,后来做了一任长安县令,调任司农寺少卿。 程行谋将来也是这个路子,从司农寺到鸿胪寺,然后到地方刺史,若是做的好,就调回户部,若是做的不好,就永远留在地方。 “……卿等爵秩已崇,委寄殊重,司吾取士之柄,且乖慎选之图,辜朕明恩,自贻伊咎。其落下举人,并赐绢三匹。钦此!” 欧阳通收起圣旨,四十九位进士齐齐叩首:“谢陛下隆恩。” 李绚身体微微前倾,平静的开口道:“东宫从三日之后,开始编修《汉书》,陆卿,韩卿,崔卿,你们既到秘书省任职,那么三日之后你们便是东宫帮忙吧。” “臣等领旨。”陆象先,韩素,崔湜三人齐齐拱手。 “明日曲江宴,太子去看看吧,恰好明日休沐,众卿也一起去看看,今日便到此为止,退朝。”李绚摆手,群臣齐齐拱手道:“恭送陛下。” 李绚从御榻之上站起,一侧门下,钟磬之声响起,一直到李绚离开。 …… 三月十一日,太极宫金水河上,一艘御船缓缓的行驶。 从东海池到北海池,再到南海池。 一路上欢歌笑语不断。 李绚躺在了躺椅上,轻轻的闭着眼睛休息,霞儿不停的绕着他来回奔跑,丝毫不怕落入水中。 做了皇帝,的确无法去长街上逛市,但在宫里,也有很多常人想都无法想到的东西,由李绚独享。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身侧响起,霞儿立刻就欢笑着扑了上去:“阿娘。” 李绚轻轻的睁开眼睛,刘瑾瑜抱着霞儿站在一旁,看着两岸的绿柳如荫,一时间心旷神怡。 “下个月就要去洛阳了。”李绚开口,说道:“到了洛阳,我们可以随意的在洛河上游玩,也不用担心会影响到别人。” “嗯!”刘瑾瑜在一侧坐了下来,然后看向李绚说道:“刚才曲江宴诸进士做的诗文送了过来,其中数崔湜的文章最好,其他陆象先和韩素都差了些。” 李绚点点头,说道:“本就该如此,不然何至于他是探花呢。” 探花本就是文采风流之人所任,而且还是众进士的当中文采最盛者,不然将来怎么能在门下省将圣旨写的花团锦簇呢。 刘瑾瑜有些好奇的问道:“夫君,在你的眼中,这三人未来的前途究竟如何?” 李绚如今已经坐稳江山,他的视角和之前已经完全不同,略微沉吟,李绚开口说道:“他们三人,就眼下来说,门下省校书郎,参与《汉书》编修,明年转任监察御史,之后是京县县丞,侍御史,地方长史,中书舍人,九寺少卿,地方刺史……” 说到这里,李绚突然停顿了下来,刘瑾瑜侧身问道:“怎么了,接下来呢?” “接下来无非就是九寺寺卿,地方都督,六部尚书,甚至于三省宰相。”李绚轻轻摇头,说道:“但这些都是最理想之情况,他们最大可能,是中途被种种事情所牵绊,丁忧,弹劾,自己做错事……” 刘瑾瑜点点头,李绚说的这些地区是最理想的,谁知道谁又会在什么时候走入岔路。 “话说回来,陆象先最可能做中书令,韩素可能做尚书仆射,而崔湜大约是侍中吧。”李绚轻轻的摇头,崔湜终究是崔家出身,李绚天然会对其防备,他如果无法立下更大功勋,可能同中书门下三品,便是他的天花板了。 “这么说来,夫君更重视韩素。”刘瑾瑜有些恍然的点点头。 “天下终究是要落到实处的。”李绚笑笑,刘瑾瑜赞同道:“陛下贤……哦……哦……” 刘瑾瑜突然间一阵呕吐,李绚惊骇的瞬间,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腕,按在了脉门上,随即满脸惊喜。 …… 两仪殿中,李绚笑容温煦的看向陆元方,说道:“政事堂商议,礼部尚书由何人接替?” 陆元方站出,拱手道:“启禀陛下,政事堂有三人人员,尚书左丞冯元常,太常寺卿蔺仁基,宗正寺卿霍王李元轨。” “韩王如何?”李绚侧身,看向诸相说道:“韩王任礼部尚书如何?” 诸相顿时沉默了下来,但随即,王德真就站出拱手道:“陛下,如今朝中已经有霍王任宗正寺卿,郑王任秘书监,武陵郡王任礼部侍郎,宗室在朝中已有多人,再多,就影响朝局平衡了。” 李绚沉默了下来,随即开口道:“若是朕调武陵郡王任定州刺史……” “陛下不可!”陆元方拱手,说道:“今年秋,朝中要对中突厥动兵,定州方面不宜有动。” 李绚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看的出来,朝中诸王的数量已经多到了宰相们都开始担忧的地步。 是啊,朝中三生六部九寺五监的位置就那么几个,多一个给诸王,其他人就要少一个了。 “冯卿等尚书左丞不动,蔺的太常寺卿也不动,朕另有安排,那么便调霍王任礼部尚书,郑王任宗正寺卿,余泽升秘书监,杨炯和杜审言升秘书少监,陈子昂和贺知章升中书舍人,姚崇任大理寺少卿,宋璟任雍州司马,其余空缺吏部补充。”李绚摆摆手。 “喏!”诸相齐齐拱手。 他们现在算是看出来了,李绚调动霍王任礼部尚书的目的,就是在给他的自己人腾位置。 余泽,杨炯,杜审言,陈子昂,贺知章,姚崇,宋璟,还有一个任司农寺少卿的王勃,一个任大理寺正的卢藏用…… 新一辈的人才已经赶了上来。 不过诸相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他们这些跟在李绚身边的近臣,自从武后被平定以来,基本都没有大动,甚至李绚登基都没有大动,如今也不过是入了秘书监和大理寺,对朝局影响极小。 更别说,这些人本就和他们这些宰相有着密切的关系。 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些人已经在李绚身边围绕成一个隐形的圈子。 类似北门学士的圈子,当然,也可以称呼他们为内阁。 陆元方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如今科考已毕,是该考虑东巡洛阳的事情了。” “嗯,这一次,恐怕只有朕去了,太后和皇后都不去,太子监国,皇后有孕,只有几个没有身孕的妃嫔跟朕一起去,至于三省六部之事,政事堂安排吧。”李绚微微摆手,笑的很开心。 “臣等恭贺陛下。”诸相齐齐拱手,低头之间,他们忍不住的在想,这是皇帝的第几个孩子,有十个了吗? 第一千七百六十八章 内阁,大学士(1/2) 四月初夏,渭水帆重。 一艘庞大的四桅帆船缓缓朝渭水下游而行,前后左右都是高大的三桅帆船,有二十多艘之多,前后甚至还有上百艘小船。 玄色龙旗随风飘荡。 两侧的岸边,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的金甲士卒在随行护卫。 不时的有消息被小船送到了御船上。 李绚坐在三层阁楼之上,四面窗户打开,绿油油的田野顿时充斥在视线之中。 一片清爽。 “不得不承认,当年提出就食东都的人,真的是个奇才。”李绚感慨一声,然后侧身看向陆元方等人问道:“当年是谁第一个提出就食东都的建议的?” 诸相面面相觑。 这个问题,一时间众人还真想不明白。 “回禀陛下。”李义琰拱手,抬头道:“其实重视东都,是太宗皇帝时的事情了,当年太宗皇帝为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便是在洛阳,召见诸贤,共商天下之事的。 后来就食东都,实际上是褚公提出的建议,高宗皇帝乾纲独断,最后半年居洛阳,半年居长安,但实际上在此之前,亦有多次朝政行于东都,不过是时间散乱。” “当年太宗皇帝巡游天下,洛阳,太原,扬州,定州亦都曾去过,后来还有攻伐高句丽事,也多以洛阳为主,不过那时是冬日在洛阳,二月返回长安,到了高宗皇帝显庆二年,才以夏日在洛阳,冬日回长安为制的。”陆元方补充了一句。 李绚点点头,说道:“无论如何,就食洛阳都是善政。” 李绚感慨一声,说道:“经过一个冬天的储藏,洛阳的粮食足够多,粮价足够低,到了秋日,恰好将运来的秋税送往长安。 长安一個冬天消耗过后,粮价又涨,正好百官前往洛阳,粮价立跌。” 诸相忍不住的回头看向长安城,的确,他们可以肯定,在他们离开长安之后,长安的粮价,能够跌下来三成多。 皇帝东巡洛阳,所行者十万人有余。 除了官员和家属以外,还有超过五万的十六卫大军,以及大量的文人和商旅。 而且这些人在长安,所消耗的都是最精华的粮食,没有了他们,粮食的消耗立刻就能减少一半。 但也是如此,整个夏天输入长安的粮食会减少许多,到了秋天皇帝回朝,才会增加起来。 “陛下免除长安百姓三年粮赋,如此长安百姓在夏末秋初,也能好过许多,辐射天下,不知道多少人能够此而活下去,实乃善政。”王及善对着李绚拱手,神色间满是感慨。 李绚平静笑笑,摆摆手道:“这些都是当年实践出来的,不过就如今而言,就今岁而言,种田才是天下第一大事。” 李绚的神色顿时肃然起来。 群臣立刻拱手道:“听陛下教诲。” 李绚点点头,说道:“天下之事,以农事为先,故而整个夏日,户部要派人出去,考核天下刺史促农之举如何,若有懈怠,可即刻罢免。” “喏!”陆元方肃然拱手。 “吏部要派人跟着,顺带为明年天下考核做准备。”李绚看向了王德真。 王德真立刻拱手:“喏!” “中书省要统领全局,与诸州多有联系,工具,沟渠之事,中书省要多加擘画,沟通诸州。”李绚看向李义琰。 李义琰拱手道:“喏!” “至于门下省。”李绚看向张大安,神色肃然的说道:“门下省,御史台,和各都督府,地方录事参军,多加沟通,监督各方所行,不得有误。” 张大安,王及善同时拱手道:“喏!” “诸卿,如今之事,粮食是根本。”李绚抬头,看向外面绿油油的田地,然后说道:“若是今年能够大丰,那么不仅之前数年的亏空能够弥补过来,便是往后,也能够有个深切的基础,如此,才不枉我等治国一遭。” “臣等谨遵陛下教诲。”群臣齐齐躬身,神色凛然。 …… 细雨纷纷,李绚站在乾阳殿门口。 高达四丈的玉阶让李绚一眼就能够看到整个洛阳的景象。 雨雾蒙蒙,将整个洛阳城全部笼罩其中。 李绚的心中略微带起一丝担忧。 郑氏如今已经有八个月的身孕了,再有两个月就要生产了。 除了她,其他人还好些。 五娘琼玉有六个月的身孕,赵环有五个月的身孕。 只有王简娘没有身孕。 李绚后宫的嫔妃当中,王简娘,麹豆儿,裴诗彤都和李绚一起来到了洛阳,四娘刘舒璧留在长安照顾姐姐和妹妹。 几个儿子当中,李志明,李志有,李志常和李绚一起来到了洛阳。 至于其他,贤太后郑氏带着李重俊和李成器跟着李绚一起来到了洛阳。 李绚不会将他们留在长安的,如今不是抓鱼的时候,所以李绚没有心思在长安留鱼儿。 这一年对李绚来讲,最重要的就是稳定。 稳定上收获一年的粮食,才能够定下天下的基调。 盛世盛世,没有足够粮食支持的盛世是不可能的。 所以必须要有足够的粮食。 这一年,当天下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种地身上的时候,李治,还有李显,武后他们那些人的事情就会被遗忘。 李绚转过身,将手里的信件递了出去。 余泽上前,接过信件,放入到御案之上。 两侧的帷帐之后,余泽,陈子昂,贺知章,杜审言,杨炯,胡元范正在处理来自天下各处的奏本,然后写好建议,夹在奏本当中,方便李绚和政事堂诸相的建议相对比。 内阁,一个小型的内阁已经成型。 若是加上在河北的王勃,在大理寺的姚崇,在雍州府的宋璟。 这就是李绚的全套内阁班子。 不过他们现在分别属于门下省和秘书省,所以一时间还没人将他们和北门学士联系起来。 武后当年就是依靠北门学士,强行架空了宰相的权利。 但李绚没有这么做,他在尽可能的从多方面思考问题,不是架空,是增强。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周乾快步从玉阶走上来,对着李绚拱手道:“启禀陛下,刚刚收到消息,佛门慧能法师已经到了郑州,神秀亲迎。” 李绚目光微微一挑,淡淡的说道:“看样子,对于白马寺的事情,佛门没那么容易放弃啊。” “白马寺毕竟是佛门北宗的根基之一,而且佛门也是依靠白马寺来抵挡唯识宗的东侵,若让唯识宗进入中原,那么他们这些禅宗弟子恐怕就跳起来了。”李绚嘴角抿起一丝冷笑。 唯识宗虽然是玄奘开创,甚至于天下佛门都曾经派人向玄奘学习天竺经典,但是,当玄奘的唯识宗试图进入中原的时候,立刻就被以禅宗为首的佛门强烈抵制。 甚至于唯识宗根本就走不出长安。 也就是李绚后来攻伐吐谷浑和吐蕃的时候,用了大量唯识宗的弟子,那么恐怕唯识宗的发展远比现在艰难。 更甚至于,如果按照原本的历史发展,武后在登基之时,借助了大量白马寺的力量,恐怕唯识宗在武后当政期间,根本就不会什么发展,甚至还会被白马寺打压,到最后…… “传旨,召弘文馆学士孔惠元。”李绚侧身看向贺知章,说道:“季真,你去吧。” “喏!”贺知章立刻拱手,然后快步朝外面走去。 余泽走到李绚身侧,低声说道:“季真当年是状元出身,他和那位孔学士,应该有很多可以聊的。” “佛门啊!”李绚轻叹一声,摇摇头道:“朕将那位孔学士留在洛阳,不让去长安,就是为了今日,佛门还是需要儒家来对付,道门在儒家背后捡便宜可以,让他们主动做什么,很难。” “陛下都已经将白马寺改成青羊宫了,难不成青羊宫的那些道士还会放弃不成?”余泽轻轻冷笑。 “蜀中的道士,未必愿意在洛阳常待,但若是换做是茅山上清宫的道士,他们必定占死了绝对不松手。”李绚摆摆手,一句话道出了道门内事。 天下道门宗脉无数,真正喜欢钻营的,还是要数茅山上清宫的道士,其次是终南山楼观道的道士,还有就是龙虎山张家的那些人。 蜀中的道门,未必愿意出山去争斗,当然最多占一落脚之地。 白马寺这个地方,也就是李绚亲手改成的青羊宫,不然换做别人,他们无必愿意留下。 聪明人都能看的出来,那里必然是一个漩涡,佛道相争的漩涡,背后还有着皇帝的支持。 …… 一身绯色长袍,手持竹笏的孔惠元,对着金阶之上的李绚沉沉拱手道:“臣,弘文馆学士孔惠元,参见陛下。” “孔卿平身吧。”李绚点点头,然后问道:“秘书监的文卷,抄录的怎样了?” “还需要十余日时间才能够抄录完毕。”孔惠元认真躬身,他之所以长留在洛阳,就是因为李绚允许他抄录编修《汉书》所需要的文献,甚至于李绚还将将来编修国史的事情,也和他说了。 孔惠元,以弘文馆学士,参与编修《汉书》,甚至还要编修国史,这里面除了他孔子后人的身份,他本身浓厚的学识也是其中重要的原因之一。 孔惠元在来到洛阳之后,李绚可很是考较了一番。 李绚点点头,说道:“孔卿,朕向你询问一事。” “陛下请讲。”孔惠元轻轻拱手。 李绚抬起头,看向外面的广场,面色凝重的说道:“大学士三个字最早出自哪里?” “回禀陛下,应该是出自《周礼》,《周礼春官》记载:诏及撤,帅学士而歌撤。”稍微停顿,孔惠元认真说道:“家祖曾在《仪论》注中说:学士谓乡庠、序及国之大学、小学之学士,大学之学士,可谓大学士。” 李绚点点头,说道:“朕登基以来,时常感觉,专注修学之人,在本朝待遇太低,从五品便是学士巅峰,其后便是大夫散官,实职却无甚至于学士在修史之上言语太低,故而朕欲设一大学士,统管弘文馆,崇文馆和左右史,卿觉得如何?” “国子监和秘书省其他官员不列吗?”孔惠元小心的看向李绚。 “不列,因为那样太容易打破朝局,诸卿不会同意的。”李绚微微摇头。 如果将国子监和秘书省都加进去,那么妥妥的正三品实职,到那个时候,说不定朝中的宰相都要抢这个位置。 甚至于这个大学士已经是宰相了。 李绚设置这个大学士的根本,不过是为了安置一些不大好安置的官员多出一些腾挪的余地,而不是真的弄出一个兼管学术研究,历史和教学的庞然大物出来,那样吏部和礼部的人会发疯的。 “如此的话,倒是不难。”话虽然如此说,但孔惠元还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从李绚这里,他得不到太多的支持,而且大学士这个官职,在李绚这里还是虚职偏多,不会有太多实权。 但光是这三个字,就足够引起一番波澜了。 李绚看着孔惠元,说道:“卿回去慢慢想,今岁最主要的事情是农桑,若是今年秋后丰收,朕便顺势退出大学士之制,至于具体何领,就看孔卿如何想了。” “臣领旨!”孔惠元立刻沉沉拱手,然后躬身道:“臣告退。” 李绚平静的点头,两侧帷帐之后,六七双眼睛全部都似有似无的盯着孔惠元。 …… 青羊宫前,孔惠元看着从长街远处走来的慧能和神秀,嘴里一阵苦涩。 他就知道,皇帝的好处没那么容易拿的。 然而,他连皇帝的好处都还没有拿到,仅仅是看到了大学士三個字,就已经神魂颠倒了。 皇帝打算秋后再宣布大学士之事,但若是他孔惠元能够协助太子,在今年就编修出《汉书》来,那么这个大学士必定非他莫属。 看的出来,皇帝的心很大。 这个大学士,起码是和九寺一类的机构,也就是起码是从三品,可以和国子祭酒相平衡。 若是能够拿到这个大学士,对他孔惠元,对整个孔氏都有极大的好处。 但,《汉书》的事情他得先放一放,先面对这二位大师。 慧能和神秀。 第一千七百六十九章 佛门慧能神秀,道门司马承祯(2/2) 乾阳殿内,李绚坐在御榻上,随意的翻弄着手里的奏本,面色平淡的抬头:“所以佛家和道家商定,三分白马寺?” “是!”孔惠元拱手,认真的说道:“启禀陛下,佛门取回三一的白马寺,道门青羊宫得三一,其他上清宫,太清宫和楼观道合得三分之一。” “所以他们是将朕的说话,当成屁给放了。”李绚淡淡的抬头。 孔惠元立刻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有所哆嗦的说道:“陛下,佛道两门绝对没有轻视陛下之意,白马寺诸事,一切最终由陛下定夺,他人不敢擅专。” “青羊宫啊!”李绚合上奏本,摇摇头,说道:“真的是烂泥扶不上墙。” 孔惠元终于松了口气,他是真的有些担心李绚会记恨上佛道二门,那样的话,天下少不了要死人,而且是会死很多人。 “算了,东西他们既然守不住,就让他们回蜀中去吧。”李绚直接摆手,说道:“传旨下去,上清宫,太清宫和楼观道各的白马寺一半之地,剩下的一半,朕拿出来建一座白马书院,比等太学。” “陛下圣明。”孔惠元听到白马书院四个字的时候,已经忍不住的红了眼睛,随即对着李绚沉沉叩首。 “至于说佛门,让他们去龙门吧,在那里建一座龙门寺。”李绚不客气的一摆手,直接将白马寺残余撵出了洛阳。 “喏!”孔惠元立刻拱手。 “退下吧。”李绚摆手,孔惠元立刻起身行礼离开。 …… 余泽从帷帐之后走了出来,对着李绚拱手:“陛下,真的要让青羊宫回蜀中吗,那样会不会太不讲情面了?” “朕给了他们青羊宫,就是让他们守住那块地的,面对佛门,他们应该强硬的挡住,而不是朕还没有发话,他们就直接妥协了。”李绚轻轻冷笑,说道:“这要是在军前,就等于朕要开战杀人,他们却自行谈判割地…… 朕恨不得就将这所有人,全部都斩了。” 余泽面色微变,微微躬身。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承天门下传来。 随即,一名内侍出现在宫门口,然后肃然拱手道:“启奏陛下,宗正寺卿求见。” “传!”李绚微微抬手。 内侍立刻转身离开,很快,郑王李敬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臣宗正寺卿李敬,参见陛下。”李敬对着李绚沉沉拱手。 李绚摆摆手,开口道:“王兄平身,可是有事?” “是!”李敬拱手,然后认真说道:“启禀陛下,佛门大能神秀和慧能求见陛下。” 李绚突然转身看向余泽,说道:“那位孔学士,被人家给糊弄了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余泽默然。 神秀和慧能早就已经看出他们不可能拿到白马寺之地,所以根本就没有指望孔惠元达成了什么协议。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依旧在竭力争取。 相反的,是青羊宫的那些人,他们或许认为李绚不可能答应,所以就和佛门虚以委蛇。 然而他们却将一切压力推到了李绚身上。 这一点让李绚异常的不舒服。 忠诚不绝对,就等于绝对不忠诚。 所以,他赐下的东西,他也可以收回。 或许有些不讲道理,但谁让他是皇帝呢。 李绚抬头,看向李敬,说道:“王兄,朕就不见他们了,二位佛门大能,就不要在洛阳再待着了,白马寺的事情他们不要再管了,请他们去长安吧,母后崇佛,让他们为母后讲讲经,朕今年有几个孩子要出生,请他们为诸位皇子祈福吧。” “是!”李敬拱手,然后说道:“臣代二位高僧谢恩了,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李绚轻轻点头,佛门六祖和佛门五祖之徒为李绚的儿子祈福,的确是他们两人的荣耀。 因为这意味着李绚对佛门的接受,甚至佛门日后还能借此接触李绚日后诞生下来的皇子和公主。 这可不是一般的事情。 “另外,二位大师在长安,就住在大慈恩寺吧,请窥基大师派人好好招待他们。”李绚一句话说完,李敬已经满脸的惊讶。 有玄奘这位当世活佛在,长安人在长安,对佛门只认唯识宗。 的确,神秀和慧能到长安,能够对长安百姓造成极大的影响,然而当李绚将他们安置到大慈恩寺的时候,这种强大的影响力已经被束缚进了笼子里。 “臣领旨。”李敬反应过来,肃然拱手。 李绚微微摆手,李敬立刻告退而去。 李绚突然笑笑,看向余泽说道:“看样子,这个夏天,我们只能够拿佛道之争来打发闲余了。” 余泽轻轻躬身,佛道之争,道门和道门之间的争斗,佛门和佛门之间的争斗。 李绚这位皇帝,在转眼之间,就将佛道玩弄在了鼓掌之间。 不要说什么不会斗争,法统,道统,实际的利益,这一切绝对不会那么容易结束。 “余叔,你去白马寺传旨吧。”李绚目光看向前方,淡淡的说道:“将朕的意思告诉青羊宫的人,只懂得坐享其成的人是没用的。” “喏!”余泽拱手,然后快步离开。 他知道,青羊宫这一次彻底的在李绚面前失去了信任。 李绚抬头看向前方,轻声说道:“司马承祯,司马子微,看样子能够和佛门斗起来,只有茅山的人啊……季真!” “臣在!”贺知章从帷帐之后走了出来,对着李绚肃然拱手。 “你去一趟嵩山吧,让子微真人三日之后进宫,朕要听他讲一讲《道德经》,多年过去了,朕对《道德经》也有新的认知,正好和子微真人,好好的讨论一番。”李绚微微摆手。 “喏!”贺知章立刻拱手,然后快速的转身离开。 对于李绚和司马承祯的往事,贺知章是少有了解的,而且他更加知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三日之后,慧能和神秀就会抵达长安。 只要他们抵达长安,那么在宫中礼佛的太后立刻就会将这二人接入宫里去。 之后,便是太后礼佛,皇帝崇道,相互之间的影响再度抵消。 然而在这之后,天下人的注意力也会转移到佛道之争上,关于太宗皇帝,高宗皇帝,中宗皇帝的事情,日后关注的人只会越来越少。 皇帝的手段,越来越无形了。 …… 雨雾轻笼。 贞观殿中,李绚平静的用着午膳。 三碗汤,九盘菜,三個面饼。 不算多,但这已经是李绚刻意吩咐过节俭到了最后的结果。 节俭有节俭的治国之法,奢侈有奢侈的治国之法。 早些年,李绚以为,奢侈治国,能够让皇宫的财富大量的流入了百姓的手中。 这便是管子所用的奢侈治国的法子。 但这些年,他才逐渐的看明白,所谓的奢侈治国,不过就是皇宫里面流出去的财富,落入到少数人手里的一种游戏罢了。 欺骗那些有些想法,但见识不足的人用的。 不过李绚没有戳破这种游戏。 所谓的皇家体面不是没有道理的。 一旦他节俭过甚,那么难免有人猜疑国家财赋不足,一旦引起谣言,是要有大麻烦的。 至于说那些贪婪的人,派人盯住,找到机会罪证,然后从重处罚,抄家便是。 钱自然也会回来了。 另外,这食用等级,朝中也是有规矩的。 公厨提供的朝食,六九品官员的标准一升酒,三盘菜;四五品官员的标准一升半酒,三分羊肉,五盘菜;三品官员是两升酒,六分羊肉,七盘菜,到了李绚这里就要更升一等。 不过李绚中午不怎么喝酒,羊肉也吃的少,而且吃完还要午睡。 上官婉儿挥手让人收拾餐案,然后转过身看向李绚道:“陛下,中书省右拾遗杨嗣复禀奏,贞观殿不吉,请改名。” 李绚脚步停了下来,诧异的看向上官婉儿:“贞观殿改名?” “是。”上官婉儿微微躬身,说道:“自高宗末年开始,贞观殿多有不吉之事发生,故而请改名,以顺天时,不过……” 李绚下意识的抬头。 上官婉儿稍微停顿之后,说道:“不过上书的中书省右拾遗杨嗣复出身弘农杨氏,臣妾弄不清他究竟是想表示对陛下的归附,还是说是别有心思?” “别有心思。”李绚轻轻的咀嚼着这两个字,上官婉儿点头道:“如果陛下太快的清除太宗皇帝痕迹,那么人心难免会有变化。” “婉儿说的有理。”李绚走向了内殿,同时说道:“回文,就说朕致力盛世,贞观殿日后或许会改名为开元殿,但那是朕将大唐治理成开元盛世之后,现在就不改了,留着让他警醒朕便是了。” “喏!”上官婉儿沉沉躬身。 “还有,让人去查一查这位右拾遗,他的为人如何,他与弘农杨氏主支之间的关系如何,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李绚说完,“吱呀”一声,内殿已经关闭。 上官婉儿立刻福身道:“喏!” 抬起头,上官婉儿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知道,如今天下,对李绚有敌意的,无非是几家而已。 崔卢郑三家已被打残了,而郑氏女又入宫为贤妃,崔卢郑三家绝大多数人已经放下了对李绚恨意,即便偶尔还有人不满,但没有家族的支撑,没有了官位,他们什么都做不出来。 剩下的,无非就是韦家,窦家和杨家。 韦家是众多世家当中,被打压的最惨的那个,武后在世时,他们被打压,李绚当政他们依旧被打压,官面上的力量几乎已经完了。 窦家还好,李成器还活着。 而且李成器从来没有成为皇帝,李旦也不过是被追封为皇帝而已,李成器可惜的是,他在距离皇帝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放弃了。 再加上有窦玄德镇压,李绚对窦家也还算重用,所以窦家还没有出事。 最后剩下的便是杨家。 杨家人死的不多,被流放的不多,但杨家有太多的人因为支持武后而被罢官了。 更甚至于不管是韦家,窦家,崔卢郑三家,甚至王氏,李氏,对杨家都没有多少好感,同样的,杨家人中,有太多人对李绚没好感了,因为李绚几乎不用他们的人。 如今杨家在朝中的人,只剩下一些八九品的低级官员,他们很难发出声音。 上官婉儿坐在矮几边,很快以李绚的口吻写好了回文。 同时又写了一本密折给密卫,让他们调查杨嗣复的详细来历和人际往来。 上官婉儿很清楚,杨家如果一直不用,绝对一大隐患。 他们有太多聪明人,有太多对朝政,对大唐了如指掌的人了,如果他们放弃大唐,转而勾连域外,转而勾连突厥人,对大唐,对李绚,绝对是一大威胁。 所以对现在杨家的人,是到了拉拢一派,然后打压一派的时候来。 这里面,最直接的手段,便是杨家献女入宫,便如同他们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 乾阳殿,五月朔朝。 一项又一项朝政被迅速的处置和解决。 陆元方站在群臣最上,目光不由得微微挑向李绚,他知道李绚私底下在用余泽,贺知章,陈子昂,杨炯,杜审言他们来佐理朝政,但实际上,这些人他们那些人的职责。 只是他们有些做的太好了。 很多细节方面的东西,便是陆元方,诸相,诸尚书,更多负责实务的官员都没有能够察觉到,但李绚,还有他手下的那些人不仅察觉到了,甚至给出来弥补的办法。 这些人,不由得让陆元方想起了当年的北门学士,只是和当年明显是在宰相分权的北门学士不一样的是,现在的这些人,他们做的事情,是真的在查缺补漏。 陆元方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算了吧,天下都是他的,只要不是朝政出乱,一切矛盾压下便可……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承天门的方向传来,随即,镇守长安道右千牛卫将军李大志出现在了殿门口,然后大踏步的走入殿中,对着李绚拱手道:“启奏陛下,皇后传信,贤妃郑氏已于前日诞下龙子,请陛下赐名。” “诞下龙子。”李绚忍不住的从御榻上站了起来,满脸惊喜的看向一侧的郑玄楷、崔玄暐、崔神基和卢藏用等人,随即兴奋的开口道:“朕之六子,吉数也,故赐名曰朗,封荥王,长安洛阳,三日大庆。” 郑玄楷、崔玄暐、崔神基和卢藏用等人率先站了出来,沉沉的拱手道:“臣等恭贺陛下喜得麟子,宗脉延续,江山稳固,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绚嘴角闪过一丝得意,从这一刻起,崔卢郑三家已经彻底的为他所用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韦家,窦家和杨家了。 第一千七百七十章 新罗美女十三人,敬献陛下!(1/2) 急促的脚步声在承天门外响起,值守通事舍人沈佺期忍不住在门内站了起来,然后就看到鸿胪寺卿陈怡站在了门外,正在接受禁卫军士的检查。 “陈公。”沈佺期从门内走了出来,对着陈怡拱手道:“陈公,今日休沐,陈公这是要去中书省,门下省,还是……” “去见陛下。”陈怡对着沈佺期拱手平揖,问道:“不知陛下今日在何处?” “陛下携王昭仪去了上阳宫,去看望卫王,相王和安乐公主去了。”沈佺期拱手回礼道:“陛下怕是一时还回不了,陈公若是有急事,下官可以通传上官宫令,让上官宫令,派人通传陛下。” 陈怡知道上官婉儿,高宗朝时以才人,侍奉天后左右,中宗睿宗天后朝,以昭仪,侍奉天后左右。 后来紫微宫被围,上官婉儿为报家仇,勒杀天后。 之后,被封为宫令,统领宫中女官。 去年天子登基,依旧用其为宫令,伺候天子左右,协助政事。 因为宫令不属嫔妃,故而不算后宫干政,而且上官婉儿从不在百官面前言事,百官也就听之任之了。 比如今日,李绚去了上阳宫,若有急事,沈佺期至烛龙门。 自有禁卫传信贞观殿。 负责值守贞观殿的上官婉儿,会将消息传给李绚。 陈怡微微拱手道:“不是他事,是新罗国使回来了,他带回了消息,新罗国内并无肃宗皇帝踪迹,所谓的找到肃宗皇帝,不过是他人冒充罢了。” “冒充,新罗国内有人冒充我大唐皇帝,他们还认了,还要我大唐让路,好让他们将肃宗皇帝送回来,新罗人这是将我大唐当成傻子了吧?”沈佺期一连串的话忍不住的说了出来。 陈怡站在一旁听的满是无语。 沈佺期随即恍然过来,对着陈怡拱手道:“陈公,此事便是现在通知了陛下,恐怕陛下也不会立刻见的,况且今日休沐……” “无妨。”陈怡摆摆手,说道:“其实新罗人三日之前就到了洛阳,本来陈某今日也不想管,但他们似乎走通了鸿胪丞的路子,所以陈某便来走一趟,反正今日休沐,见不到陛下也正常。” “原来如此。”沈佺期点点头,说道:“如此,下官便先登录,然后下值时送给上官昭仪,至于上官昭仪什么时候给陛下,陛下什么时候有反应,便不是下官能决定的。” “便如此吧。”陈怡松了口气,拱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沈佺期看着陈怡的背影消失,然后转身嘱咐了两句,便快速的朝着宫内而去。 不多时,上官婉儿便是在大业门下见到了沈佺期。 听完沈佺期所说,上官婉儿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传令右千牛卫,查一查那个鸿胪丞,所有的细节要清晰,陛下问起来的时候,我们能够回答上来。” “喏!”沈佺期立刻拱手,然后快速的转身而去。 上官婉儿则是返回了贞观殿,她没有派人去上阳宫传信,因为此刻的李绚,根本就不在上阳宫,而是去了宫中上清观。 …… 紫微宫西北角,便是上清观。 青砖叠砌,青苔散落。 冷清少有人来的上清观,今日难得了有了人烟,但绝大多数人都站在宫外,其他人根本不许进去。 三清道君之前,李绚神色肃然上香。 之后,李绚对着一身道袍,身态丰腴的裴氏微微点头,从袖子里面取出一本奏本递了出去:“这是宗正寺上奏的,请过继宗室子为孝敬皇帝嗣子的奏本,朕已经批准了。” 裴氏默默的接过,打开看了一遍,福身道:“谢陛下!” “剑南道已经在遴选,周岁以下的孩童,到了年末的时候,会让人送到洛阳来,祭祀孝敬皇帝之后,录入宗册,赐封嗣忠王,其子嗣永为嗣忠王,取名为李光真。”李绚侧身看了一眼一旁的徐禄,说道:“内侍省记录,到时处理妥当。” “喏!”徐禄肃然躬身。 李绚点点头,看向裴氏说道:“如此,今日朕便不再打扰了。” “恭送陛下。”裴氏赶紧躬身,送李绚离开。 等到所有人离开之后,裴氏这才松了口气,然后朝着后院走去。 后院房门打开,一身青色道袍的高氏,正在抱着一个半个月的婴儿哄着。 看到裴氏进来,高氏立刻站了起来,忍不住的问道:“如何?” “忠王,李光真。”裴氏顺势接过自己的儿子,面色平静的哄着。 高氏立刻松了口气,说道:“王嫂,你这下就好了,下半辈子总算有依靠了。” “忠王。”裴氏抬头看向高氏,神色复杂的说道:“顺儿。” 高氏立刻上前,安抚着说道:“顺儿虽然是你养大的,但是他终究是章怀太子的儿子,而且,名正言顺的高宗皇帝子嗣,很难活的顺遂。 你看看那边那两位,一个被亲姑姑弄的不敢见人,一個被一场场政变弄的不敢继承皇位,忠王,忠王或许正好。” “或许吧。”裴氏的神色一时间有些复杂。 “好了。”高氏从一旁抱住裴氏,说道:“这个孩子,就让他认弟媳做干娘吧,以后让他为我们两人一起养老。” 看着高氏一脸开怀的神色,裴氏轻轻的点头,嘴里则是不停的咀嚼着这两个字:“忠王,忠王。” …… 御辇子上,李绚也在念叨着这两个字:忠王。 忠州在巴州之侧,领临江,忠县,万县三县,虽然是个下州,但户口已经接近中州。 也算是个不错的地方,每年的俸禄足够裴氏和忠王两个人好好的活着了。 日后,李绚会让裴氏和忠王长留洛阳。 一方面是因为李弘的墓地就在洛阳,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想要看看,有没有人想要通过忠王做些什么。 李光真名义上将会是李治的孙子,是和李成器,李重俊同一辈的宗室子弟。 或许因为血脉的关系,他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但是就凭他是孝敬皇帝嗣子的身份,就会有一大群人,会试着通过他和李成器、李重俊勾连起来。 李绚倒是想要看看,究竟什么人会踏入他布下的精心陷阱当中。 一想到可能会出现的未来,李绚就忍不住觉得好笑。 御辇晃晃悠悠,终于回到了贞观殿。 今日休沐,李绚也没打算多处理奏章。 上官婉儿站在一侧,神色认真的将李绚不在时内外的消息通报给他,尤其是最后一句新罗国使归来的事情。 “钦钝角干回来了?”李绚诧异的看着上官婉儿,随后说道:“让人将他从登陆大唐之后,所有的行踪全部整理出来,朕要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什么人和他勾连过?” “喏!”上官婉儿立刻拱手离去。 李绚坐在御榻上,神色认真起来。 他如果真的想要封禅泰山,平定新罗是最基本的。 大唐平定新罗,那必然是一场大战。 起码大唐要调集超过二十万以上的水陆大军。 这里面给别人的机会太多了。 李绚虽然不是杨广,但他也不想重复李世民和李治两代人,费尽辛劳才平定的高句丽,最后却被新罗给摘了桃子。 如何彻底的平定新罗,前线从来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后勤。 后勤的问题,需要一点点的试探出来。 …… 太极殿中,钦钝角干沉沉的叩首在地:“外臣钦钝角干,拜见大唐皇帝陛下,陛下万寿无疆,江山永固,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绚坐在御榻之上,目光直直的盯了钦钝角干许久之后,才开口道:“新罗国王身体如何?” 钦钝角干莫名其妙的背心一凉,随即立刻叩首道:“我王身体安康。” “身体安康。”李绚轻声冷笑,说道:“所以,肃宗的事情,随便推出两个替罪羊就了了,朕还以为新罗国内,至少会杀的血流成河,起码将真正的首脑推出来,如今看来,新罗国主是一点真东西也不愿意拿出来啊!” “陛下!”钦钝角干赶紧叩首道:“我王已经知错,特让外臣献上镇国明珠一颗,黄金三十斤,美女十三人,玉器二十七件,敬献陛下!” “咦!”李绚突然轻咦一声,说道:“看不出来,新罗国主对于大唐的礼仪,还是通晓不少的。” “多谢陛下夸赞。”钦钝角干终于松了口气。 “东西朕收下了,安东方面,朕也会约束幽国公不再轻易进犯新罗,但若是新罗人再以迷路为理由进入安东境内,那么朕还是那句话,入唐境即为大唐奴隶。”李绚身体前倾,目光极具压迫力的逼向钦钝角干。 “陛下!”钦钝角干苦涩的躬身道:“大唐与新罗边境多为山野,迷路误入乃是常有之事。” “那你们就约束他们后退十里,新罗与大唐国境十里内不许有人,如此一来,他们即便是误入大唐,也不会误入到哪里去。”李绚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用误入来刺探大唐的军情情报,这一手千余年后新罗人还在用,说明是真的好用。 “新罗愿意赎买。”钦钝角干赶紧继续恳求。 “再说吧。”李绚直接摆手,神情已经有些厌烦起来。 “陛下,那么通商之事?”钦钝角干赶紧转移另一个话题。 “朕准了。”李绚点头,同意了钦钝角干的通商之情,随即他又说道:“朕不反对新罗人四下做买卖,但若是刺探情报,收买官员,那么查获一起,那么就别怪朕将大唐境内所有新罗商人全部抓起来,贬为奴隶。” “是!”钦钝角干嘴角抽搐,但还是沉沉躬身。 “最后一件事情,肃宗皇帝的事情你们继续找,若是真的找到,不管生死,朕这里都有赏赐,记得,要真的。”李绚说完,直接摆手道:“好了,去吧,洛阳你也熟,找个地方放松去罢。” “喏!”钦钝角干立刻躬身,然后说道:“外臣告退。” …… 钦钝角干小心的从天津桥南边下来,坐上马车,顺着定鼎门大街朝前方而去。 坐在马车里,钦钝角干忍不住的在琢磨李绚的最后一句话。 继续找李重照。 按道理讲,李重照失踪两年多了,再有一年,大唐皇室就会彻底勾掉他的宗籍,以皇帝身份下葬,而且没有后裔。 皇帝真的是想让新罗继续找李重照吗,还是说这是一个钩子,看新罗究竟会在这件事情上怎么办? 钦钝角干忍不住的从后帘看向乾阳殿的方向,在那里,似乎正有一双眼睛,也在盯着他。 李绚站在乾阳殿的门前,看着定鼎门大街上远去的钦钝角干,低声说道:“叔父,你觉得,新罗人会不会在明年,找到重照的尸骨?” “应该可以。”余泽从乾阳殿内走出,看向钦钝角干远去的身影,低声说道:“钦钝角干或许愚笨,但是我大唐境内,有的是聪明人,他只要问上几个人就能问的出来,而且这些年和新罗私下做生意的,着实不少。” “通商。”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就让他们先再逮上一阵便宜吧,等到几年之后,再连本带利的还回来,同样的,我们也可以趁机,挑拨新罗国内的关系,找准机会,一击灭国。” “是!”余泽轻轻躬身,他们当年灭吐蕃,就是利用了吐蕃王室和论钦陵之间存在的巨大嫌隙。 如今李绚的目光落在了新罗身上,这一套自然要复制下来,而且现在的他们十分的有耐心。 “阴山那边怎么样了?”李绚突然转口。 余泽立刻肃然,说道:“今夏边境诸地以种粮为任,对于草原的干涉不多,而阿史那·骨笃禄和阿史那·默啜两兄弟已经开始拉拢诸方部落,同时将触角渗透到了阴山金矿。” “很好,让他们的注意力集中的金矿上,让薛国公悄悄的将兵力调集起来。”李绚看向安西方向。 如今的他,就等着今年秋日丰收,然后调集大局,一举覆灭阿史那·骨笃禄和阿史那·默啜两兄弟,让草原彻底安定。 第一千七百七十一章 李亨(2/2) 夏去秋来,转眼已经七月中。 晨光微熹,李绚稍微放开麹豆儿的肩膀,悄悄起身,来到了殿外。 数名侍女快速的帮助李绚换好黑底金丝衮龙袍,然后带上十二梁冠,李绚平静的走出了飞香殿。 李令问站在烛龙门前,看着李绚走来,挥手间,烛龙门立刻洞开。 “陛下,这是昨夜一应诸事。”李令问将一本奏本递到李绚手里,李绚顺手交给身后的上官婉儿,同时问道:“没有什么大事吧?” “没有,长安洛阳,一派祥和。”李令问认真拱手。 “如此就好。”李绚脚步难得的停下,然后说道:“中枢和谐,朝政清明,天下百姓才能获丰,如此,天下才能朝着盛世更进一步。” “臣受教!”李令问后退一步,神色恭敬。 李绚笑笑,然后迈步朝乾阳殿而去。 ……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见到李绚走入大殿,殿中的群臣全部都躬身持笏行礼。 李绚走入到御案之后坐下,然后抬手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群臣这才肃然起身。 李绚目光扫过,政事堂诸位宰相,六部尚书,九寺寺卿,十六位将军,大将军,今日全部都在殿上。 “刚刚休沐了一日,看来众卿都休息好了。”李绚很随意的笑笑,然后抬手道:“左相,说事吧。” “喏!”陆元方立刻躬身,然后说道:“回禀陛下,天下大半州郡刺史已于前日来函,诸州已经开始进行秋粮收割,至于没到的地方……” “没到的地方,是因为人家早就已经收割完毕了。”李绚不在意的摆摆手。 天下之间,南方是最早开始秋粮收割的。 尤其是交州,一年三收,那可不是个容易的地方。 所以南方的秋粮收割,李绚也没有强行要求南方禀奏。 关键在于北方,尤其是河北,并州,雍州,陇西等地,这些地方的秋粮收割才是大头。 李绚沉吟着,说道:“令各地刺史县令,皆入田间,督促地方秋收,调整人员调动,同时监督地方,收秋税之时,不得其他百姓,淋尖踢觥一类的事情,要坚决杜绝,发觉一起处理一起,务必保证今年秋后百姓家中能够多一些粮食。” “臣遵旨!”陆元方等群臣齐齐拱手。 稍微抬手,陆元方小心的持笏道:“陛下,是否减少刺史和县令下乡之事,以彼辈之行事,恐怕对地方会造成不少压力。” “此事朕考虑过。”李绚对着陆元方点点头,说道:“彼辈下或者不下,对地方的压力都不会少,但如果他们去的话,百姓家中能有多存粮或许会多一些,这对百姓是好事,当然……” 李绚身体前倾,微微冷笑道:“但如果他们去了,各种陋习还是不绝,那么他们这县令和刺史,也就别做了。” “陛下。”王德真站出,拱手说道:“如此会不会导致地方皂吏在其他地方欺压百姓?” “他们欺压百姓是必然的。”李绚摆摆手,说道:“不会因为朕放松对他们的要求他们就不欺压百姓,只不过是监督多一些,他们可以下手的地方少些罢了。 当然,日后他们必然要将今日的损失弥补回来,所以如何限制这些地方皂吏欺压百姓,就是诸位的事情了,诸卿有什么好办法吗?” 李绚目光扫过殿中群臣,他们当中不少人都有过地方州县的治理经验,但是对于地方皂吏欺压百姓,他们也只能尽可能的做到自己在的时候,在自己看得着的地方,进行限制。 他们一旦调走,后继者如何,那些地方皂吏会不会变本加厉的报复回来,就不好说了。 群臣思索之间,何以求率先站了出来,拱手道:“陛下,臣建议可以在地方树立永徽碑,以律法约束人心。” “永徽碑。”李绚轻轻点头,这是他当年提出的策略之一,不少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到地方任职,都喜欢用这一手。 “陛下。”王及善站了出来,拱手道:“臣赞同立碑以震慑地方皂吏,但全以永徽律,不仅耗费极大,而且极容易掩盖重点,朕建议以地方常用律法,与百姓相关的律法为主题,刻以永徽碑,以约束地方。” “可以。”李绚抬手,说道:“门下省,御史台,刑部,大理寺,洛州府,共同参与刻碑,碑文由户部,吏部,尚书省审核,中书省最后审核,朕拾遗补缺。” “陛下圣明。”群臣齐齐拱手,李绚最后一句话,也是在说,他在这件事情当中不会再介入太多。 “陛下。”岑长倩站了出来,拱手道:“陛下,臣以为可以加快地方府兵老弱淘汰,同时命令各州县,在富裕地方筹建书院,同时商讨在贫瘠地区筹建书院的方法。” “岑卿这是威慑之法啊。”李绚看了岑长倩一眼,难得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岑卿与吏部,户部,国子监,商讨出一个妥善的筹建书院的法子。” “臣领旨。”岑长倩立刻拱手。 李绚转身看向王方翼,说道:“兵部发布公文,让诸折冲府配合,进行兵员的更换和补充。” 王方翼立刻拱手:“臣领旨。” …… 李绚深深的看了王方翼一眼,随后轻轻的敲击御案,说道:“朕突然觉得,刚才的种种部署,都有些不足。” “不知陛下又有何想法?”陆元方上前,认真的拱手。 这么多年来,陆元方对李绚有着足够的了解,李绚不是那种行事冒进的人,便是他做了皇帝也是如此。 “朕登基以来,虽坐拥天下,但天下之事,多通过奏本了解,有缺真实。”稍微停顿,李绚看向李义琰,说道:“李相,若朕记得不错,当年高宗皇帝在位,便时常派出宰相巡视天下,有此事吧?” “是!”李义琰肃然拱手,说道:“是有此事,当年汴国公,薛相,徐国公等,都曾多次巡视地方,不过……不过彼时都是巡视半年时间,如今突然,会不会有些仓促。” 李绚摆摆手,说道:“当年之事,巡视地方,吏治,农桑,刑律,河工,学教,尽皆巡查,如今朕之想法,便是只巡视农桑秋税,早日去,早日归,秋粮入库,便启程归京,这也是朕从岑相那里想到的。” 岑长倩微微一愣,但随即就明白,他的建议不过是用百姓可能都未来来威胁那些贪官污吏不敢乱来,而李绚如今则是以宰相巡视地方,加以震慑,让那些贪官污吏不敢乱来。 “一次所行,三年之内,天下当吏治清明,便如此吧。”李绚直接摆手,群臣全部拱手道:“喏!” 从今日到秋粮入库,来回也不过两月时间,冬初就回来了。 李绚转身看向陆元方,点点头,说道:“陆相跑一趟河北吧,任河北道巡查使,巡查河北秋收之事,但有懈怠,有欺压之事,陆相可便宜行事,六品以下可直接罢免,六品以上可直接停职,令其回京待问。” “臣领旨。”陆元方立刻拱手站出,他以左相去河北,足见李绚对河北的关注之重。 “右相去一趟江南吧,任江南道巡查使,巡查江南秋收之事,可便宜行事。”李绚第二个提起了江南,江南依旧是重中之重,所以用右相王德真去河北,李绚又特别强调:“卿曾任户部侍郎,江南的粮税之事要抓紧。” 李绚在年初的时候,便试行免除了河北江南的两项小税,究竟有没有结果,陆元方和王德真去一趟就知道了。 “臣领旨。”王德真立刻站出拱手。 李绚转身看向岑文本,说道:“岑卿去趟淮南道吧,任淮南道巡查使,巡查淮南秋收之事,可便宜行事。” “喏!”岑文本立刻拱手道:“臣领旨。” 李绚看向王及善,说道:“王相去趟剑南吧,任淮剑南道巡查使,巡查剑南道秋收之事,可便宜行事。” “臣领旨。”王及善沉沉躬身。 李绚抬头,扫了群臣一眼,然后说道:“关内和陇右道,太原郡公去一趟吧,正好兵员更替,还有秋收之事一起巡查,对了还有昌州,便宜行事。” “臣领旨。”王方翼站了传来,肃然拱手的同时,神色凝重。 李绚笑笑,然后看向刑部尚书萧嗣业,说道:“萧卿曾任单于都护府长史,如今便巡查并州,可便宜行事。” 群臣都注意到,李绚并没有将单于都护府也列入其中。 心思微转之间,谁也没有说话,只有萧嗣业站出拱手道:“臣领旨。” 李绚点点头,看向鸿胪寺卿陈怡,司农寺卿窦骁,说道:“陈卿和窦卿便前方岭南道,直去广州便可,巡查岭南道秋收之事,可便宜行事。” “臣等领旨。”陈怡和窦骁同时拱手领命。 李绚略微沉吟说道:“岭南最远,二位爱卿抵达之后,不必着急回来,先看一看交州一年三熟的稻子是怎么回事,二位爱卿一个是司农寺卿,一個刚从司农寺卸任,此事尚熟,看看能不能移植到广州,乃至于闽南、赣南,湘南诸地。 但凡有成,都与国有利,不说别的一两个国公,朕还是给的起的。” “臣必不负陛下所期。”陈怡和窦骁立刻同时拱手,只不过相互对视之间,他们都明白,自己日后少不了要往南方跑。 “善!”李绚点点头,然后看向黄仁素,说道:“黄卿去山南吧,带上何卿一起,清查完山南道便顺江而下,去扬州,查看一下水道之事,长江水运,还有运河水运,都需查验,诸行可便宜行事” “臣等领旨。”黄仁素和何以求同时拱手。 “诸卿都去准备吧,三日之内启程。”李绚一摆手,说道:“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群臣齐齐躬身。 朝中宰相,六部尚书,巡查天下十道。 十道之内,所有一切官民将彻底的臣服于李绚麾下。 …… 贞观殿中,李绚站在大唐疆域图前,背后站着王方翼和萧嗣业。 “琅琊郡公在并州,不妨动静闹的大些,严查诸铁器和茶叶运输,将突厥人的视线都吸引到并州。”李绚轻轻的点在了单于都护府的位置上。 萧嗣业立刻拱手道:“喏!” “太原郡公当雄州为根基,调遣军力,待到了八月底,九月初,军粮调运完毕,随时可以出击银州,杀入阴山北麓。”李绚在地图重重的扣手,王方翼立刻躬身道:“臣遵旨。” 李绚指着中卫县,面色凝重的说道:“卿有便宜行事之权,刺史以下,均可先斩后奏,便是刺史,不听调遣,亦可直接锁拿,真的要求只有一点,那就是等突厥人在八月底在阴山发现大量金石,调集大匹军马南下的时候,卿能将他们拖住,然后武川郡公权善才和薛国公会东西直接插入,彻底的诛杀他们。” “喏!”王方翼立刻拱手。 “一旦开战,卿以兵部尚书,领右卫大将军,漠南道行军总管,统领全军,诸将但有不听调遣者,可先斩后奏。”李绚眼神微冷,他这一次授予了王方翼几乎等于同当年李靖和李積一样的特权,为的就是这一次的大战。 只要这一次大战能够获胜,那么李绚将来东征新罗,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臣领旨,谢陛下隆恩。”王方翼沉沉拱手。 萧嗣业站在一侧神色肃然,他早就知道,李绚这一次命令宰相巡查天下,目的就是要迷惑阿史那·骨笃禄和阿史那·默啜的目光,让他们可以放心的率大军南下。 一旦他们的大军出现在阴山北麓,那么他们就彻底完了,剩下的就是追亡逐北,王方翼封国公了。 …… “卿去荆州,还有岳州,乃至于江州,洪州,主要是去查看,哪里有最适合打造战船的地方。”李绚侧身看向何以求。 何以求诧异的拱手,问道:“打造战船,不是应该由黄尚书去负责吗?” 李绚摇摇头,说道:“黄卿是工部尚书,太引人注目了,卿到了扬州,便会见到前任将作大匠杨务廉,他如今定居扬州,偶尔协助水军修补战船,卿到了扬州,便和杨卿商量出一个妥善的方略来,至于战船的形制,朕也会参与其中的。” “喏!”何以求立刻肃然拱手。 李绚叹息一声,然后走到了桌案之后,拿起一封圣旨递给何以求,说道:“这封圣旨,卿到了扬州之后,送到永昌县主府,晋其为陈国夫人,其子赐名曰亨,授永昌伯,领扬州水师都尉。” “喏!”何以求肃然躬身,然后才将圣旨接了下来。 李绚微微摆手,何以求赶紧退了出去。 殿外,何以求只听到李绚的一些叹息。 第一千七百七十二章 中突厥三万大军,悄然抵达阴山(1/2) 八月下旬,洛阳长街。 旌旗招展,长槊如林。 上千人的护卫和仪仗队伍从朱雀门出,沿长街而过,直抵定鼎门而出。 很快,三千黑甲骑兵便已经从城外护卫而来,更多的骑兵在远处的山道间来回奔行,不停警戒。 定鼎门内,一名满脸络腮胡的突厥汉子,看着皇帝龙驾朝嵩山而去,立刻转身朝着西市走去, 很快,他就回到了西市西北角的一间院落当中。 十几名突厥人,在街道上暗中巡逻,任何试图靠近的人都会被迅速的赶走。 院落之中,一封密信已经写成,随即,三名突厥人从外面进来。 当着三人的面,络腮胡的突厥人直接将密信竖着撕成三份,然后分别装入三个不同的信封里。 也不说话,他直接递给了三个人。 三个人拱手之后,立刻快步的朝着南面的厚载门而去。 …… 嵩山山腰,刚刚祭祀过嵩山山神的李绚,正在苍松之下,和一身紫色道袍的司马承祯对坐品茗。 一名千牛卫快速的递上密信,李绚接过密信看了一眼,然后又递送了回去,千牛卫立刻离开。 坐在一旁的司马承祯手里拂尘一摆,看向李绚道:“陛下,可是有消息了?” “算是吧,突厥人在一步步的落入朕的彀中。”李绚抬头,看向西北方向,轻声道:“突厥人自去年秋便已经开始悄悄在阴山以北筛选金沙,但数量一直不多,及至今夏,数量猛然上涨,才真正引起阿史那·骨笃禄和阿史那·默啜那两兄弟的注意,但这还不够,想要让他们两兄弟率兵进驻阴山,大唐的反应异常重要。” “所以陛下让诸相巡查天下各道,让突厥人以为大唐的注意力在天下各道,没空关注草原,所以他们才会更加关心阴山的金矿。”司马承祯突然皱起眉头,疑惑的问道:“可是如此,也还不够啊,他们悄悄的挖掘金矿便已经足够了,如何还会率大军进驻阴山。” “但若是金矿突然断了呢?”李绚猛然抬头,带着一丝玩味的看着司马承祯。 “一直给人某样好处,而突然间,这好处断了,那么他们自然会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司马承祯想清楚了这里面的关节,随即摇摇头,道:“陛下统领天下,人心已经被琢磨透了。” 李绚微微低头,侧过身,一身蓝色道袍的上官婉儿上前,给李绚和司马承祯各自倒了一杯茶,李绚才开口说道:“对突厥人,算计不难,毕竟阴山距离长安也没有多远,但想要算计新罗人就难了。” “陛下还是要学太宗和高宗皇帝,准备灭绝新罗?”司马承祯看着李绚,眼神中带出一丝凝重。 “这很难。”李绚身体微微靠后,然后闭上眼睛,叹声说道:“朕想要超越太宗皇帝,高宗皇帝创造更大的盛世,灭了新罗是最直观的方法,但朕知道,这很难,稍不注意,便是隋炀帝的下场。” “陛下英明。”司马承祯看着李绚,目光依旧凝重。 李绚的决定,将会决定大唐在未来二十年的时间里,究竟是会天下太平,还是说会陷入无止境的战火中。 一切都在李绚的一念之间。 “但战火还是要起的。”李绚端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说道:“若是没有战争,将士们如何获得功勋,世家如何获得利益;若是将士的功勋和世家的利益不从外获取,那么他们就会向内索取了。” 司马承祯的脸色不由得一变,放下手里的茶杯,对着李绚一摆拂尘道:“陛下圣明。” “但关键是战争要能赢。”李绚抬起头,看向阴山方向,说道:“突厥人可以将探子放入洛阳城,随时监控朕和诸相的动静,朕可以利用这点反过来算计突厥人,但新罗人不行,大唐无论在长安发生了什么,新罗人都很难及时知晓。” “陛下有何打算?”司马承祯小心的看着李绚。 “慢慢来吧。”李绚摇摇头,道:“朕,还有朝中的百官,日后将会一步步的了解新罗君臣,还有他们的将领,如此知己知彼,将来大战,才不会轻易失败。” 司马承祯顿时感到一片肃然。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大唐历来和半岛三国作战,对其不熟,是最重要的原因。 不管是高句丽,还是新罗,大唐对他们熟悉都不够,到了高句丽,所做的无非就是依靠强大的兵力进行强推。 根本从来就没有想要要智取。 仿佛是到了半岛,大唐的皇帝,官员和将士,就已经失去了理智,只想着强行攻杀,以至于最后自身损失惨重,什么都得不到。 倒霉的像杨广一样,身死国灭,为天下笑,运气好一些的,像太宗皇帝,打到高句丽国都,迫其投降。 还有高宗皇帝,好不容易灭了高句丽和百济,最后却被新罗摘了桃子。 如今李绚开始一点点的算计新罗,司马承祯顿时就明白,新罗人有难了。 “新罗的事情一步步来吧,但是真人。”李绚抬头看向司马承祯,说道:“朕今日来找真人,便是希望真人能够和朕一起回长安,佛门的神秀和慧能法师在长安掀起了好一番风波,朕回到长安之后,会封真人同宗正寺卿,银青光禄大夫,如此也能让长安平静一些。” 司马承祯神色平静的看向李绚,说道:“敢问陛下,若是贫道不随陛下回长安,陛下会用何种手段来处置神秀和慧能二位法师?” “真人若是不去?”李绚微微挑眉,说道:“真人若是不去的话,那么朕只能让两位高僧前方北地,为战死的将士祈福,等到他们回到长安之后,封赏慧能法师,正式授他为佛门六祖,在长安建立佛寺,然后令神秀大师,天下巡行吧。” 司马承祯目光微微一缩,随即低声说道:“这挑拨之法,陛下,神秀大师不会中计的。” “神秀从来不是一个人。”李绚轻轻摇头,道:“当年五祖弘忍为了传播佛法,让神秀和慧能大师假做闹翻,一个在北方传教,一个在南方传教。 如今二位大师虽然和解,但是他们的弟子,还有跟着他们的众僧,难免会不满,若是有人一闹……” “陛下推波助澜,恰好让他们二人同时从高处跌落,陛下这手段,常人怕是难以看出来。”司马承祯不由得叹息一声。 李绚平静的摇头,说道:“其实朕对佛门没有恶感,只要他们不插手朝政,只要他们控制自己的欲望,不贪婪,那么他们怎么发展都和朕没有关系,但是很多时候,他们都控制不住自己。” 司马承祯沉默了下来,佛也好,道也罢,只要存世便必然会与人打交道。 接触的人越多,受到俗世的影响就越深。 道门还好,修行自我,便是上清宗和楼观道,在发展到了一定阶段时候,也会自我收敛,但佛门不同,佛门便是加以控制,他们依旧要传道天下。 所谓百姓,不过是天子家产而已,佛门要做的,就是将天子家产变成他们的私产而已。 这一点从佛门诞生的那一刻便已经注定了,佛门的那一位佛祖,不就是如此吗? “如何,真人随朕去长安如何?”李绚抬头,看向司马承祯。 司马承祯轻叹一声,说道:“如此,便叨扰陛下了。” “无妨,也恰好大明宫广大,真人便住入其中便是。”李绚说完,起身道:“九月初六,巡视天下的诸相将会返回洛阳,到时候他们会和朕一起返回长安,到时候,朕会派郑王来接真人入宫。” “如此,贫道便愧领了。”司马承祯跟着起身,对着李绚拱手。 李绚摆摆手,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司马承祯立刻走出,然后将李绚一路送到了中岳山神庙外。 看着皇帝仪仗彻底的消失在视线中,司马承祯才不由得叹息一声。 李绚,这位大唐新帝,他看起来很像高宗皇帝,但他又比高宗皇帝要强,说他像太宗皇帝吧,他其实比太宗皇帝也强,而实际上,他更多的是有些像汉光武帝。 许久之后,司马承祯才回返道观。 …… 乾阳殿中,李绚目光看着阴山南北的地图,许久之后,他才侧身看向大殿角落之中:“开始吧。” “喏!”李墨从阴影中走出,轻轻躬身,然后快步的转身离开。 随即,无数密信从紫微宫飞出,朝着长安飞了出去,落入到镇守长安的李笔手里,很快,兵部职方司便快速的动了起来。 三日之后,阴山北麓。 正在河道中淘沙的突厥人,突然听到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随即,一直在流淌的河水,一下子断了。 等到突厥人在山中找到巨响发出的地方时,赫然看到一堆巨石早就从山上滚落,彻底堵死了山穴的水流。 密密麻麻的,大大小小上百块巨石,几乎一座小山一样的,直接压在了山穴出口。 水流断了,金沙也断了。 然而在巨石四周,突厥人却找到了,因为巨石突然坠落,而砸出来的更多的金矿石。 消息很快就飞向了沙漠北部,落入到了阿史那·骨笃禄和阿史那·默啜的手里。 阿史那·骨笃禄坐在营帐当中,看着赶过来的阿史那·默啜,说道:“金沙断了,想要继续挖掘金沙,就得要将巨石搬开,但搬开巨石,起码要调集上千人,而且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这样一来,不引起唐人注意就不行了。” 阿史那·默啜看向阿史那·骨笃禄,说道:“阿兄,去年的时候,便已经有唐人察觉到了异样,只是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好奇,没有过多插手,而我们今年能悄悄的挖了大半年,便是因为他们的皇帝将心思放在了种地上,若是明年,大唐府库充盈……” “他们的那个皇帝。”阿史那·骨笃禄看着弟弟,面色凝重的说道:“那个人,我们都是亲眼见过的,能征讨,善杀伐,甚至不逊色于当年的李靖和苏定方,还有裴行俭,所以明年,若是他率十万人杀到草原……” “阿兄打算怎么办?”阿史那·默啜面色凝重起来。 阿史那·骨笃禄深吸一口气,说道:“阴山既然有金沙出产,那么必然有金矿,为兄的意思,是趁着大唐反应过来之前,率大军南下,拿下那座金矿,然后在最短的时间里,将能采的全部都采走,然后到了年底的时候,派人进贡些牛羊马匹,然后称那位新皇一句:天可汗,或许,你我便能够再有十年安定。” 阿史那·默啜顿时便思索了起来,许久之后,他深深的点头道:“干了。” “好!”阿史那·骨笃禄松了口气,然后说道:“你回去即刻调兵,还有部落中的汉人奴隶,尤其是其中的工匠,这一次,是到了他们展现自己价值的时候了。” “是!”阿史那·默啜立刻点头。 看着阿史那·默啜彻底离开,阿史那·骨笃禄转身,从身后的匣子里面取出来一张密信,密信的最后是一张图纸,挖掘地下金矿的技术,到时候,这封密信的主人甚至会亲自到阴山去帮忙。 “一座金矿啊,足够十年开采的金矿。”阿史那骨笃禄拳头不由得紧紧握住。 其实对于他而言,最好的办法,便是趁着这一次金矿被封闭,暂时的撤走,到了明年再挖,然而到了明年,大唐皇帝未必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东西突厥已经降服,剩下的中突厥已经是眼中钉肉中刺了。 …… 贞观殿中,李绚看着眼前户部尚书裴居道递交上来今年河北道诸州的秋粮预估,难以置信的说道:“今年的粮食收产比去年多了三成?” “恭喜陛下,今年是丰年,即便是陛下有种种免赋,户部的岁入也能超过去年的三成。”裴居道轻轻躬身。 “也就是一千四百万贯。”李绚的呼吸终于忍不住的重了起来,足足超了三百万贯啊。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随即李墨直入殿中,将一本密奏呈现在李绚眼前。 中突厥三万大军,悄然抵达阴山。 李绚抬头,看向李墨道:“传令太原郡公,杀。” 第一千七百七十三章 告诉回纥可汗,朕要与他会猎草原之上(2/2) 阴山北侧,密密麻麻火堆在烧着滚烫的开水,不时的有人取出开水,迅速的倒在了山穴最外侧的一块巨石上。 一盆盆的热水之下,巨石的温度迅速的上升。 四周的其他巨石上,同样也有人在迅速的浇着热水。 郭后悔站在远处,看着站在一侧的老者猛然挥手,下一刻,巨量的冷水直接浇在巨石之上,瞬间,巨石外侧就已经裂开了一道裂缝,但仅仅是巨石外侧。 “还得继续。”郭后悔转身看向阿史那·骨笃禄,拱手道:“大汗,这大体还需要三日时间,才能够将外侧的巨石全部清除,而想要彻底打通通往山中的通道,还需要半月时间,所以大汗此次用来采取金矿的时间,只有一个半月。” “一个半月,和本汗估计的时间差不多。”阿史那·骨笃禄点点头,目光看向长安方向,轻声说到:“若大唐天子,不是那种惯常征伐的天子就好了。” “彭王能从一路诸侯,实打实的成为天子,靠的就是手中的一杆长槊,还有麾下的数万精锐。”郭后悔轻声苦笑,然后说道:“若不是此次他正好东巡洛阳,大汗恐怕也等不到机会。” “是啊,若他人在长安,说不定三日之内就会直接率兵杀过来,这座金矿,也就没有本汗什么事了。”阿史那·骨笃禄目光落在眼前的大山上,之前他一直想着偷,之所以这一次突然改变决定,就是因为郭后悔带来了大量的擅长开矿的工匠。 有了这些人,阿史那·骨笃禄所需要的时间将会大大缩小。 “等到大汗捞够了,便将这里的洞口彻底封死,让彭王再也找不到。”郭后悔的脸上满是冷笑。 “嗯!”阿史那·骨笃禄赞同的点头,随即又说道:“不过无论如何,还是需要先找到金矿。” …… 洛阳,乾阳殿。 巨大的沙盘摆在李绚的面前,王德真站在一侧,对着诸相解释说道:“突厥人三万骑兵从草原北部而来,到了阴山之下,兵分五路,其中一路三千人往东,堵在了单于都护府前往阴山的路上,第二路在银州方向,堵住银州杀往阴山的路。” 王德真一边说着,一边在沙盘上相应的位置上点了点。 “第三路去了灵州,一样三千人,第四路则是去了朔方,也是三千人。”稍微停顿,王德真继续说道:“在阴山北侧,阿史那·骨笃禄留了八千人用来挖掘金矿,而在后方三百里处,阿史那·默啜率一万人留守后路。” “倒是还颇通兵法的。”张大安忍不住的冷笑两声。 李绚轻轻摇头,说道:“若是不通兵法,他们早就死在了绛国公追杀他们的路上,否则焉能有他们几次死里逃生。” “死!”张大安拱手,收敛眼中的轻视。 “太原郡公什么时候抵达阴山?”李绚侧身看向王德真。 “三日之后。”王德真拱手,然后说道:“太原郡公第一日会以三千人出战,第二日会以六千人出战,第三日会以九千人出战,等所有突厥骑兵被缠住,后续骑兵增援而来时,单于都护府和安西都护府会同时出兵,从东西两侧,包抄后路。” 沙盘上,所有的突厥骑兵已经彻底的陷入了包围圈中。 李绚平静的看着沙盘上的地形,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阿史那·骨笃禄和阿史那·默啜两兄弟死定了。 但是,一切真的有那么容易吗? 李绚抬头,看向诸相,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王及善身上,问道:“王相,你也曾多年领兵,你觉得如今的局面,阿史那·骨笃禄和阿史那·默啜两兄弟,还有可脱身的余地吗?” 群臣忍不住的看向了王及善。 王及善曾经是左千牛卫大将军,便是曾经跟随李绚一起征伐吐蕃的王德真,在这方面也不如他。 王及善认真的看着面前的沙盘,沉默许久,他不确定的说道:“陛下筹划周密,策略详细,阿史那·骨笃禄和阿史那·默啜两兄弟,落入陷阱之中,想要离开,怕是难了,但这陷阱也不是全无破绽。” 诸相顿时神色肃然起来,目光忍不住的看向李绚。 李绚出乎意外的赞同的点点头,沉吟的说道:“王卿继续,朕也是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陛下的陷阱,已经极尽周全,所以想要从内而破,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所以想要破了这个陷阱,似乎只能从外面?”王及善说到这里,忍不住的看向李绚。 “回纥!”李绚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群臣不由得一惊。 如果回纥这个时候,介入战争,那么战争的规模就将无限扩大。 “陛下。”陆元方忍不住担忧的看向李绚,说道:“且不说回纥本身便不在我大军前行的路上,便是在,我大军的粮草也不至于支持开展更大规模的战事。” “朕明白。”李绚微微摆手,目光落在漠北地区,回纥人,是他突厥和新罗之后,第三个要解决的目标。 微微眯起眼睛,李绚开口说道:“传旨,命太原郡公,派五百千牛卫,至阴山北侧百里之外,竖旗等候,若是回纥可汗到了,便告诉他,朕欲与其共猎于草原之上。” “喏!”左金吾卫将军秦善道立刻拱手领命。 李绚继续开口道:“传旨,令右卫将军李固率一千精骑出朔方,至单于都护府,听令行事。” “喏!”陈子昂立刻拱手。 “传旨,断绝雍州并州,单于都护府,所有一切通往漠北的通道。”李绚的拳头紧紧握了起来。 “喏!”陆元方立刻拱手。 李绚轻轻冷笑道:“若是如此,他们还敢进逼到阴山之下,那么朕便亲自提军,杀往草原,灭了他回纥!” 李绚一句话,群臣立刻放心了下来,齐齐拱手道:“喏!” …… “找到了!”一声高呼在阴山脚下响起,无数的兴奋声随即响彻四野。 阿史那·骨笃禄大踏步的上前,一名名突厥族人,还有汉人奴隶,立刻让开道路,甚至匍匐在地。 最后,一道山裂出现在山壁之中,出现在阿史那·骨笃禄的眼前。 只有一尺宽,直通山顶,斜往下望去,不见底,只有一股股的山泉从下面涌出,同时也将地下的金石带了出来。 阿史那·骨笃禄低下身在泉水之下一捞,随即一把金沙被直接拉了出来。 阿史那·骨笃禄拨了拨,一颗拇指大小的金块已经出现在金沙之中。 阿史那·骨笃禄眼睛瞬间就红了。 “不大对劲。”郭后悔站在阿史那·骨笃禄身侧,看着他手里的金矿,不解的说道:“不应该的啊,里面不应该有这么大的金矿被带出来。” “不管应不应该,开山,取矿。”阿史那·骨笃禄已经咬紧了牙。 郭后悔想要说什么,最后犹豫了片刻,却收了回来。 很快,更多的人力被投入到开矿之上,伐树,烧山,开矿,挖掘巷道…… 一直到夜色深处,这里依旧灯火通明,连夜开矿。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而来,一队突厥骑兵狂奔而至。 一名身穿皮甲的将领,迅速的下马,然后对着阿史那·骨笃禄行礼道:“大汗,情况不对,唐人似乎发觉了什么,已经有三千骑兵朝着阴山而来?” “从哪里来的,速度如何,何时能到?”阿史那·骨笃禄的目光顿时从矿山收了回来。 “从银州而来,速度并不快,半日之间可到这里。”突厥将领直直的盯着阿史那·骨笃禄。 阿史那·骨笃禄一瞬间仿佛看穿了他的欲望,点头道:“去吧,杀了他们!” “不!”郭后悔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快步走到阿史那·骨笃禄身侧,拱手道:“大汗,不能杀了他们,不然银州那边就会反应过来,消息会在第一时间送往长安,所以,不能杀了他们……左右侵袭,拖延他们的脚步,诱使他们前方其他地方、” 阿史那·骨笃禄一愣,随即面色沉重了下来,他抬头看向眼前的金矿,点点头道:“的确应该如此。” “大汗!”突厥将领眼中有些不甘。 阿史那·骨笃禄摆摆手,说道:“传令,调一千骑兵,前后侵袭,拖住他们的脚步,剩下的两千骑兵,直扑银州城,作出攻城的假象,将他们逼回去再说。” “喏!”突厥将领听到攻城两个字,神色再度振奋了起来。 阿史那·骨笃禄瞪了他一眼,说道:“攻城可以,只许攻三日,三日之后,立刻撤走,如此一来,大唐军情奏报,来回调查,足够耽误他们半个月时间了,到时候,他们就算真的调集大军而来,也就会无所谓了,如此足够为我们争取两月时间。” “大汗果然英明。”郭后悔略微思索,说道:“其实,若是从银州城下退走之后,可将他们往西北戈壁一带领,七日之后,就算将他们屠光也就无所谓了,只要将尸体收拾好,他们会永远失踪,伪帝就是调查,也需要更长时间。” “先生果然有智。”阿史那·骨笃禄惊讶的看了郭后悔一眼,随即看向手下将领道:“去按先生说的去做,尽可能的将银州的追兵引入戈壁,七日之后,便任由尔等屠戮了。” “喏!”突厥将领立刻低头,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血色。 …… 血腥,浓重的血腥味萦绕在阿史那·骨笃禄的四周,但是他已经来不及回头看了。 后面无数的唐军追兵在不停的挥舞刀朔追杀着他。 仓皇的奔逃之间,阿史那·骨笃禄一时间也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前一刻,他还在阴山脚下,指挥手下的士卒和努力,快速的挖掘着金矿,下一刻,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唐人骑兵就已经奔杀了过来,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无数的唐人骑兵已经彻底的冲垮了他的营地。 还有四周上万名突厥战士。 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阿史那·骨笃禄在竭力的想要捋清楚发生了什么。 上万名大唐骑兵突然间就从阴山两侧杀了过来,直接杀入了他的营地,然后展开疯狂的屠杀。 那么本来应该阻挡他们的三千骑兵呢? 阿史那·骨笃禄顿时想起,他派出去的三千骑兵,被他派去袭扰银州城了,同时将唐人的三千骑兵也逼了回去,之后又将他们引往里西北戈壁? 府兵? 不,不对? 阿史那·骨笃禄的脑中疯狂的响着警铃,他没看错,从两侧杀入阴山北麓的,不是唐人的府兵,而是唐人精锐的左领军卫,本应该在长安拱卫的左领军卫…… 那么那三千唐人骑兵呢,他们是什么,府兵,还是左领军卫? 若一样是左领军卫的话,那么就意味着有一万三千唐人精锐左领军卫骑兵杀入了草原。 没有皇帝的圣旨,他们怎么敢这么做? 而有了皇帝的圣旨,他们又岂会仅仅调动一万三千精锐骑兵? 那可是唐人啊! 阿史那·骨笃禄猛然打了个寒颤,就在这个时候,前方黑暗的草原中,无数轰然的马蹄声响起。 阿史那·骨笃禄一愣,随即熟悉的马蹄声告诉了他,来人是友不是敌。 不好,走啊! 阿史那·骨笃禄猛然疯狂的催动马匹,在看到为首熟悉的将领时,他疯狂的大喊;“回头,回头,快回头,这里是陷阱,快回头……” 阿史那·骨笃禄的喊声在空中飘荡,对面的将领听清之后,脸色不由得一变,他立刻就要调转手下骑兵,但就在这个时候,“轰”的马蹄声从东北和西北后侧猛然传来。 阿史那·骨笃禄下意识的抬头,就看到数以万计的唐军骑兵,从东西两个方向直接杀了过来。 那唐军骑兵,不少甚至还有突厥人。 不,那是安西,还有单于都护府的骑兵…… 完了! …… “走,快走,不要管我!”凄惨的喊叫声在耳边回响,那转身杀向唐人骑兵的兄长身影,不停的出现在脑海中。 阿史那·默啜疯狂的催马北逃,夜色之中,他的心中满是悔恨。 若是他能早一步察觉到那是一个陷阱就好了,也不至于让兄长,还有将近三万骑兵彻底的被唐人十万步骑而围杀。 那是他们最后的底牌了,就这么的陷入了唐人的陷阱。 他该死,他真的该死。 阿史那·默啜心中无限的悔恨,他的目光不由得抬起,目光望向更北方,回纥的方向。 回纥,回纥。 只要到了回纥,他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就在这个时候,东边的天空突然亮起了一道白光。 天亮了。 突然,阿史那·默啜下意识的勒住了马匹。 因为就在前方,数百面唐军大旗,在草原深处一字排开。 彻底的挡住了他的去路。 而在唐人之后,是数千名回纥骑兵,为首的将领,神色复杂的看着阿史那·默啜。 下一刻,上百名身穿明光铠的千牛骑兵已经正面朝着阿史那·默啜杀了过来。 转眼,残奔的三十名骑兵,被彻底的淹没。 阿史那·默啜的头颅,在黎明的晨光中飞的极高,眼中是连片的草原。 最后彻底的陷入黑暗。 第一千七百七十四章 以宰相之身,攻伐新罗(1/2) 长安城中,暮光铺道。 一匹快马突兀的从金光门冲入,然后直奔朱雀门。 马上风尘仆仆的千牛卫,一边狂奔,一边高声呐喊:“大捷,大捷,阴山大战,太原郡公率十万大军,斩首突厥骑兵三万级,斩中突厥可汗阿史那·骨笃禄和其弟阿史那·默啜,大捷,大捷……” 疯狂的嘶吼声顿时在整个长安城响起,听到声音的长安百姓先是一惊,随即跟着疯狂的大叫起来。 他们甚至不知道草原发生了大战。 十万大军,十万大军啊! 什么时候,十万大军的调动,长安城中一点风声都没有了。 更别说,他们那位皇帝才刚回京啊! 惊骇,敬畏,无比神奇的目光随即看向了太极宫的方向。 太极殿中,一众宰相,六部尚书,还有诸寺寺卿,长安城中所有的五品以上官员全部肃然恭候。 风尘仆仆的千牛卫将士冲入殿中,直接跪倒在地,举起捷报,高声喊道:“臣,左千牛卫校尉范途奉命奏捷,漠南道行军总管太原郡公王方翼,于今日凌晨,击杀中突厥可汗阿史那·骨笃禄之弟阿史那·默啜……半月大战,陷阴山,斩首三万,中突厥彻底剿灭,阿史那·骨笃禄和阿史那·默啜的首级不日送返长安……军情奏捷,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四周群臣同时拱手,神色兴奋的高声道:“军情奏捷,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阴山一场大战,中突厥三万骑兵,彻底被绞杀。 阿史那·骨笃禄和阿史那·默啜被斩杀,甚至在不日之内,两兄弟的首级就会被送入长安,送到李绚的面前。 这一战获胜,意味着,突厥中部草原,乃至于北部草原的战争主动权彻底掌握在大唐之手。 同样也意味着,从这一刻开始,李绚可以全心全力的为剿灭新罗做准备。 深吸一口气,李绚抬手道:“传旨,左千牛卫校尉范途捷报奏喜,升左千牛卫都尉,同时,兵部派员核定军功,户部派人准备赏赐,同时派人勘察阴山上下,仔细找找,那里究竟有没有一座金矿?” 李竹,裴居道同时站出拱手道:“臣领旨!” 殿中群臣同时兴奋了起来,这一战,剿灭中突厥,获得大量的战马和突厥财富仅为其次,真正获得一座金矿,才是大唐真正的财富。 愚蠢的突厥人,竟然以为短短两个月,就能不顾一切的将一座金矿彻底开采干净。 他们哪里知道金矿储存的丰富,储层结构的复杂,开采方式的艰难。 便是真的给他们两个月的时间,他们最多也不过是采点皮毛罢了。 更多的金矿石依旧会落在大唐的手里,成为大唐创造新的盛世的基础。 李绚微微点头道:“传信太原郡公,他率大军归来之日,便是他祭祀太庙之日。” “喏!”陆元方立刻站出拱手。 “好了,退朝吧。”李绚微微摆手,笑呵呵的说道:“众卿都别走,一会朕让人在两仪殿准备宴席宴请诸卿。” “多谢陛下。”群臣齐齐拱手。 …… 甘露殿中,李绚翻看着手里的奏本,这赫然是之前捷报当中藏着的秘本。 陆元方,王及善,李竹,麹崇裕,冯元常等人俱都在列。 “回纥人啊。”李绚将奏本递给陆元方,同时感慨道:“就差一步,只差一步,阿史那·默啜就能逃入草原深处,然后借助回纥人的力量,数年后重新复起,再度成为我大唐北面的强敌。” “好在回纥人没有更进一步。”陆元方忍不住的松了口气,将奏本递给王德真的同时,对着李绚拱手道:“陛下,由此看来,回纥人野心重重,如今阿史那·骨笃禄和阿史那·默啜已亡,说不定他们会直接侵占突厥人的地盘草场。” “不错。”李绚点点头,然后看向王德真说道:“右相,你和兵部户部商议军功奖赏的时候,可以将大量的军功,转换为中突厥的草场,优先以左骁卫突厥骑兵,右骁卫吐谷浑骑兵,以及左右武卫吐蕃骑兵为主,同时迁移他们的家族……” 一个个家族,一个个大型草场,只要赐下去,这些人就会成为大唐边境最自然的堡垒。 “陛下。”冯元常上前拱手,道:“不知道我大唐将士,是否可以以草场代替赏赐?” “算了吧。”李绚思虑片刻之后,摇头道:“普通的士卒,很难承受家族迁移草原的花费,便是中等将领,即便拿到了大量的草场,也未必会将它们当做自己的土地,更多的还是雇佣当地人,而当地人,当土地不属于他们的时候,一旦外族侵袭,他们会立刻弃地而走!” “陛下,总是有人愿意真心将草原当做祖地传承的,陛下应该给这个机会。”陆元方站了传来,拱手请命。 李绚沉默了下来,目光凝思。 有些话,李绚并没有完全说出来,他其实不信任的,只有世家大族。 世家大族占领土地,那么不会花费大代价经营不说,一旦遇到外族侵袭,他们也会选择弃地而走。 而如果给的多了,那么那些地方,就会成为世家囤积兵粮的要地。 将来那些世家,很有可能会从草原聚集大量的兵卒,反攻长安。 思虑许久之后,李绚道:“既然左相开口,朕也不好就这么拒绝,如此吧,右相,大唐的将士也可以授地,可以免赋税三年,但只有立功的将士享受此等待遇,一旦转让,待遇取消,同时,大唐将士所授草场可以聚集一处,同时远离边境。” “喏!”王德真肃然拱手。 李绚松了口气,唇齿之间似乎还有更多的话,但他全部都留了下来。 “另外,便是在阴山北侧,筹建阴山都护府,管辖中突厥一切草场,同时防备回纥进攻大唐。”李绚看向陆元方,说道:“吏部筛选阴山都护府都护,以及一应官员。” “臣领旨!”陆元方立刻拱手。 李绚松了口气,然后说道:“最后,传旨回纥可汗,令他年底大朝时,来长安朝见,若是不来……” 群臣下意识的抬头,就听李绚冷冷的说道:“那么从安西,到阴山,到单于都护府,到幽州,颍州,彻底断绝一切商队前往回纥,任何铁器,茶叶,食盐,瓷器,一律不许运送回纥。” “喏!”群臣肃然拱手。 …… 立正殿中,李绚穿着一身明黄色内衬,坐在长榻之上,将手里的奏本递给刘瑾瑜,说道:“陆相的意思,朕明白,就是想要利用世家,将大唐境内,所有无地的百姓,全部都转移出去,这样大唐境内就能安定许多了。” “这不是好事吧。”刘瑾瑜走到了李绚身侧,接过奏本的同时,说道:“多年来,大唐新增百姓的授田,甚至还不到五十亩,如此下去,用不了百年,恐怕就连二十亩都没有了,只有出外一途,而草原,如今看起来,是最好的去路。” “朕是担心,这些百姓会成为世家的私奴,便如同南北朝时那样,世家一个个都在坞堡之内积攒财富,然后到了关键时刻,直接反唐。”李绚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担忧。 “反便反吧,如此一来,恰好能够消耗掉多出来的人力,到时候,抄灭世家,反而能够丰收一笔,获取财富。”刘瑾瑜将奏本还给李绚,同时说道:“夫君让这些人聚集居住,原因不就是因为只要他们聚集,便可以从容攻灭吗?” “这倒是为夫的想法。”李绚看向刘瑾瑜,说道:“此外,对于幽州雍州的铁器,大量的落入草原,也需要监视,同时在这些地方,也需要安插你我都亲信家族,尤其是刘家,还有军中的亲信将领,将世家间隔分割开来,同时监视。” 刘瑾瑜诧异的看着李绚,说道:“夫君这不是想的挺好的吗?” “但这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李绚轻轻一吐气,说道:“想要彻底控制草原,大唐需要更加的强大,长安需要更加的繁荣,更加的吸引人,让天下的富人,都愿意将财富拿到长安来消耗,最终全部落入朕的手里。” “陛下是在担心后世?”刘瑾瑜是李绚的枕边人,李绚稍微漏了点意思,便明白了他的担忧。 “太子。”李绚转身,看向刘瑾瑜道:“昭儿如今还年幼,虽然有的是时间成长,但学识,手段,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看清楚这个世界运转的道理,若是能够如此,朕会给予他重任,但若是人到中年,他还是看不透……” “那陛下便考虑明儿吧。”刘瑾瑜轻轻的握紧了李绚的手,然后又看向了自己的小腹,说道:“妾身腹中的,说不定也是一个儿子。” 刘瑾瑜三月有了身孕,如今到了九月,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了。 不过毕竟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并不是很显怀。 李绚笑笑,说道:“明儿到了二十三岁,朕便会将他外放到昌州,试着历练,若是能够通识人心,便可以考虑列入储君候选,但若是不成,便只要考虑娘子腹中的这一个来,所以,昭儿也好,明儿也好,他们的教导,娘子真的要上心。” 刘瑾瑜认真的点头,她知道,李绚难听的话并没有说出来,如果昭儿和明儿,都没有明君的资质,那么李绚可能就不会选择他们作为自己的继承人。 这样压力便给了刘瑾瑜的身上,如何教导自己的儿子,恐怕将会成为她日后最重要的事情。 “说点轻松的事情吧。”刘瑾瑜转移话题,看向李绚说道:“听说新罗国王献了十三个美人给陛下。” “是,是有这么回事。”李绚点点头,说道:“不过新罗人,朕信不过,交给徐禄去调教了,调教好了,再送过来,找个院子养起来,他日,朕若是灭了新罗,就将新罗公主纳回来,养入深宫,然后看看新罗公主在大唐会是什么样子。” “听说当年始皇帝,还有后来大汉诸皇岛宫里,也都有新罗公主后妃,不过她们都没有子嗣。”稍微停顿,刘瑾瑜说道:“难道他们就没有想过,将自己的子嗣送到新罗为王,然后窃取新罗国脉吗?” “新罗人没有那么傻。”李绚轻叹一声,说道:“新罗人若是真的傻,那么当年高宗皇帝灭了百济和高句丽之后,也就不会被新罗人摘了桃子。” “新罗之后,还有倭国,新罗人会不会勾连倭国,毕竟唇亡齿寒?”刘瑾瑜突然想到了什么,担忧的看着李绚。 李绚摇摇头,说道:“朕对倭国没有兴趣,新罗已经够远,大唐统治新罗,尚且需要担心新罗人会不停的复国,更别说是倭国了,所以,这一点朕可以写入诏书,朕有生之年,绝不派兵进犯倭国……当然,前提是倭国不进犯大唐。” 李绚虽然自大,但也没有自大到自己有统治世家的力量。 倭国的确有不少的财富,但那些财富完全可以从贸易去掠夺,而没有必须去直接侵占。 而且,他也不想看到倭国人成为大唐人。 他可以接受新罗人成为大唐人,但没法接受倭国人成为大唐人,若是可能,倭国将来会成为大唐的罪人流放地。 …… 太极殿中,刚刚祭祀太庙而回的王方翼跪倒在地。 李绚坐在御榻之上,欧阳通站在一侧台阶之下,高声道:“……升太原郡公王方翼为晋国公,授特进,开府仪同三司……授薛国公史暕特进,开府仪同三司……” “臣等叩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 甘露殿内,李绚看着王方翼,认真说道:“数年之内,朕不希望叔父离开兵部这个位置,朕需要叔父开始为攻伐新罗做准备,若是换了其他人,朕信不过。” “陛下放心,臣省得。”王方翼肃然拱手。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什么时候,叔父攻伐新罗的准备做好了,朕便授叔父同中书门下三品,以宰相之身,攻伐新罗。” “喏!” 第一千七百七十五章 李绚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河北(2/2) 开元二年,十月初一。 朔风森寒。 太极殿前,数百名长安九品以上官员,肃然站立。 一身明黄衮龙袍的李绚平静的走下玉阶,他的身后,数十位朝中四品以上朱紫大员,每人手捧一副画像,前往两仪门。 其他四品下的群臣只能在原地站立看着,目光满是渴望的看着二十多名小辈,跟在诸位重臣的身后,前往后宫。 过两仪门,甘露门,便是后宫之首。 甘露殿。 甘露殿往东,至太清殿,再往北,便是凌烟阁的所在。 今日,便是凌烟阁重新开阁的日子。 不仅重新修建好凌烟阁要接受群臣的检验,同时好不容易绘制好的凌烟阁功臣画像,也要送入凌烟阁接受供奉。 天下瞩目。 相比于之前,这一次送入凌烟阁的功臣画像多了三幅。 汴国公刘仁轨,绛国公裴行俭,代国公薛仁贵。 四品以下的官员,无法进入后宫,无法前往凌烟阁一睹真容。 只有四品以上的大员,还有诸功臣子弟,才有资格前往凌烟阁。 …… 凌烟阁前,刘瑾瑜,刘舒璧都带着自己的孩子,搀扶着先一步入宫的刘仁轨。 刘琼玉本来也想来的,但是刘瑾瑜拒绝了,五娘八月底才刚刚生下来七郎李志景,如今正在休养。 倒是刘瑾瑜,七个月的身孕,行动之间丝毫没有影响。 不过也是,她毕竟已经生了三个孩子,现在肚子里怀的是第四个。 李绚带着群臣,来到了凌烟阁前。 高耸四丈,廊檐飞翘,四阁飞天,崭新的凌烟阁出现在百官的面前。 刘瑾瑜带着刘舒璧,福昌公主,还有李志昭,李志明,李志高几个,微微福身:“参见陛下。” “平身!”李绚赶紧让众人起身,然后才对着刘仁轨拱手道:“岳翁,孙婿敬香了。” “陛下请!”须发皆白的刘仁轨微微躬身,他的神色之间带着一丝激动。 在他自己的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自己的画像被送入凌烟阁,刘仁轨的心绪,一时间无比激动,也感慨万千:陛下! 李绚走上前,对着摆放在凌烟阁前高祖皇帝灵位,太宗皇帝灵位,以及高宗皇帝灵位沉沉躬身,然后才将三炷高香插入香炉之中,三躬身之后,才退了下去。 群臣在李绚身后,跟着李绚一起对三幅灵位认真躬身。 如今群臣对于李绚的继位,已经倾向于认为李绚是继承了李治的皇位。 兄终弟及。 李显虽然登基,但却是在洛阳登基,根本就没有回长安拜祭太庙,没有拜祭高祖,没有拜祭太宗皇帝。 他的登基仪式并没有完全完成。 如果硬扣细节,李显是没有完成登基仪式,他根本就不算大唐皇帝。 李显如此,李旦就更别说了。 他活着的时候,是个傀儡皇帝,他死了,也不过是被追封为皇帝罢了。 其他李重照,李重俊,更是还没有成年,根本就不具备执政的条件。 所以,如果从这些方面来讲,李绚继承的是李治的皇位。 李治是李绚的堂兄,五胡十六国时,堂弟继承堂兄皇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李绚继承李治的皇位,这种说法在一点点的侵袭长安,乃至于天下人心。 稍微后退三步,李绚转身看向侧方。 欧阳通上前两步走到了新修建的凌烟阁前,展开圣旨,高声道:“惟开元二年,岁次丙戌,十月初一日,皇帝若曰: 於戏! 自古皇王,褒崇勋德,既勒铭于锺鼎,又图形于丹青。 是以甘露良佐,麟阁著其美,建武功臣,云台纪其迹。 司徒赵国公无忌、故司空扬州都督河间元王孝恭……故徐州都督胡壮公秦叔宝、太傅汴国公仁轨,故司空绛国公扬州大都督行俭,故司徒并州大都督代国公仁贵等:或材推栋梁,谋猷经远;或学综经籍,德范光炜;或竭力义旗,百战标奇…… 茂绩嘉庸,冠冕列辟,昌言直道,牢笼搢绅,固以瞻伊吕而连衡,迈方召而长骛者矣。 宜酌故实,宏兹令典。 可并图画于凌烟阁,庶念功之怀,无谢于前载;旌贤之义,永贻于后昆。 钦此!” “臣等领旨,陛下万寿无疆。”前面的群臣齐齐跪了下来。 “臣等谢恩,陛下江山永固。”后面众多功臣子弟,甚至包括前面的刘仁轨也忍不住的跪了下来。 刘仁轨一跪,刘瑾瑜,刘舒璧,甚至于太子,福昌公主等人也全都跪了下来。 甚至于更远处,所有的禁卫士卒,所有的宫中内侍,乃至于太极殿前的所有群臣,全部都跪了下来:“……恭祝陛下万寿无疆,江山永固……陛下万寿无疆,江山永固……” 李绚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走到了凌烟阁的大门之前,然后用力一推,凌烟阁轰然洞开。 …… 一副又一副画像被送入到凌烟阁中,太宗朝时的凌烟阁群臣画像被送到二楼。 刘仁轨,裴行俭,还有薛仁贵的画像则是被送入到了一楼。 群臣齐齐祭拜之后,才躬身退了出去。 李绚深深的看了三幅画像一眼,也跟着退了出去。 “传令宫中,每日祭拜不停。”李绚轻轻开口,刘瑾瑜立刻躬身道:“臣妾领旨。” “传旨。”李绚看向诸功臣子弟,点头道:“每年腊月三十日,诸功臣子弟,可入宫祭拜,以飨先人。” “臣等多谢陛下,陛下万寿无疆,江山永固!”后面的年轻一辈的群臣齐齐叩拜在地。 站在前方的张大安,李元轨,李大志等人,全部肃然躬身。 “传旨,修建凌烟阁事,礼部侍郎李讷,将作大匠裴匪舒,礼部郎中李思训,太常博士薛稷,太子舍人殷仲容,太子崇文馆学士颜昭甫等人,各升散官一级,诸馀如制。”李绚目光看向群臣之中。 负责修建凌烟阁的李讷,裴匪舒,还有一众工部官员;负责一直画像的李思训,薛稷,殷仲容,颜昭甫等人。 一众人俱都站出拱手,叩谢圣恩。 李治的目光从颜昭甫的身上掠过,然后看向群臣,开口道:“两仪殿准备了宴席,诸卿,一起去吧。” “喏!”群臣肃然领命。 …… 画阁凌虚构,遥瞻在九天。 丹楹崇壮丽,素壁绘勋贤。 霭霭浮元气,亭亭出瑞烟。 近看分百辟,远揖误群仙。 图列青云外,仪刑紫禁前。 望中空霁景,骧首几留连。 王勃站在贞观殿前,眺望凌烟阁,一首诗忍不住的念了出来。 李绚轻叹一声,背手道:“望中空霁景,骧首几留连。叔父,你说朕如今,还适合入凌烟阁吗?” “凌烟阁当年是太宗皇帝,为纪念大唐功臣而建,陛下承接天命,创更宏伟之盛世,自然有资格进凌烟阁接受供奉的,不过……”王勃转身,看向李绚道:“不过臣以为,陛下百年后,更适合在太庙接受陛下诸子孙的供奉,而不是凌烟阁。” “还是叔父能让朕开怀。”李绚忍不住的笑笑,然后说道:“叔父请吧,朕与叔父,如今好好的说一说这河北之事。” “喏!”王勃神色肃然的拱手,眼底深处忍不住的闪过一丝凝重。 巨大的河北地图挂在了墙上。 王勃手里拿着一根竹杖,指着冀州道:“河北的问题,核心便是冀州,太行山脚下的博陵,清河,赵郡,乃至于荥阳,虽然同样是繁华之地,但人口加起来也不如冀州,而这里的世家是最多的。” 李绚郑重的点头,他如果要解决河北的问题,冀州和幽州才是最重要的。 “冀州之地,以刘氏,魏氏,冯氏,张氏,赵氏为主,其中姻亲往来,常年不绝,甚至勾连崔卢李三家,与其共同侵占田地。”王勃在河北一年,借助司农寺少卿的身份,着实查了不少事情。 “刘氏,便是河间刘氏吧?”李绚轻轻的问了一声。 王勃立刻面色凝重的拱手道:“是,是皇后的母族,尤其是陛下称帝之后,刘氏除了帮助陛下稳定河北以外,也侵占了不少土地,有的甚至还打着汴国公和太子的名号。” “所以暂时不能动他们。”李绚的面色凝重起来,他刚登基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还没有到自掘根基的时候。 王勃点点头,李绚如果真的要冒进,王勃也会阻止他的。 遍及天下的刘氏子弟,是李绚统治天下最大的助力之一。 现在还不到动他们的时候。 “刘氏毕竟有汴国公整顿家风,陛下只需传话一声,他们自然知道怎么做。”王勃轻轻说了一声。 李绚点点头,说道:“魏氏便是魏相之家吧?” “是!”王勃神色肃然,说道:“魏家自从魏相故世之后,便开始深耕地方,又有霍王相助,故而家世并未衰落,而且家风严谨,虽然有侵占田地之事,但并不严重。” 李绚平静的点点头,魏征虽然是名相,但仅止于他一人而已,其子女多与薛崔联姻,已有世家之疾。 “张氏是冀州最大世家,前相张文瓘家族,其子多任朝中大员,有万石张家之称。”王勃面色浓重,认真的说道:“其家侵占田亩亦是最严重的。” “两个刺史,两个少卿,都是朕用的重臣啊。”李绚轻轻冷笑,随即摇摇头,说道:“都不好办啊。” “冯氏是尚书冯左丞家族,”王勃提到了冯元常,说道:“冯家在冀州虽然排名第四第五,但其贪婪之度,还要远超前面几家,而且手段也更加狠辣一些。” “冯元常?”李绚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说道:“冯卿历来有刚毅忠直之名,多有功劳,他家何至于此?” “冯左丞的名声其实算是一般。”王勃嘴角轻轻冷笑,然后说道:“冯左丞从弟冯元淑,多任地方县令,为政扬善惩恶,为人生活简朴,甚至与奴仆们一天只吃一顿,马匹一天也只喂一顿草料,所任又不携家眷,俸禄多余则用来周济穷人,简朴廉洁至极。” “廉洁至极?”李绚清楚的听清了王勃的嘲讽,他皱了皱眉头,说道:“这就不对了。” 世上真正清廉的官员,以海瑞为最,那位冯县令听起来比海瑞还要更加廉洁。 “这是臣搜集的冯家侵占土地,致人死命之事,在衡水一带,其家占地将近一半,有冯半城之称。”王勃的眼中满是冷笑。 李绚轻轻点头,说道:“看样子在,冯卿怕是很难再上一步了,明年朕的目光将会放在河北,看看他会如何做吧,若是收敛一些,便让其自查了事,若是不收敛,便调任黔州吧。” “是!”王勃肃然拱手。 “赵家?”李绚抬头看了王勃一眼。 王勃脸色有些为难,但还是拱手说道:“河间赵氏,源自真定赵氏,和天水赵氏连宗,与清河赵氏是一家。” 李绚直接摆手,说道:“云麾将军虽是清河赵氏嫡系,但不过幼房而已,和主支关系并不好,来往甚少,赵家之事,多与清河赵氏有关,吏部尚书蔺仁基,吏部侍郎赵喧都是如此。” 对于赵氏的事情,李绚比王勃知道的要多得多。 “是!”王勃轻轻点头,面色凝重的看着李绚。 河北的乱局,若是追溯源头的话,甚至能够直接追到李绚的身上,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朝廷是一个态度,地方层层加码,就是另外一个事情了。 说到底,压迫剥削河北人,永远是河北人自己。 如今李绚要介入,就要看,他要先拿谁开刀了。 …… 站在河北地图之前,李绚沉吟许久,终于开口说道:“朕当朝主政,不当以构陷为事,所以一切以实证为先。” 王勃站在李绚身后肃然拱手,这是正统的行事之法。 “李墨。”李绚侧身看向殿中阴影处。 “臣在。”黑衣黑甲的李墨无声的站了出来。 “你派人去河北一趟,找到那些被迫害极深的家族,资助他们来长安告状,朕要看看,诸家究竟是怎么应对的。”李绚的拳头紧握了起来,诸家的应对手段,将决定李绚对他们下手的狠辣程度。 “陛下稳重。”王勃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情可不好处理,不过有件事情,却是可以提出来了。”李绚看向王勃,说道:“叔父,你检校一个太子崇文馆学士吧,朕要升孔学士为大学士,正好你顶上他的位置。” “孔惠元,陛下想要用冀州孔氏,来撬开河北的局面?”王勃顿时就明白,那位新任的太子崇文馆大学士孔惠元,将会成为李绚处理河北之事的利刃。 河北的事,终究要河北人自己来处置。 第一千七百七十六章 拟巡扬州,造铁甲舰 十一月中,雪花飘扬。 两仪殿中,李绚穿一身黑底金丝长袍,坐在御榻上,平静看向陆元方,王德真诸相,还有蔺仁基,裴居道诸尚书道:“再有两月,便是明年初一正旦大朝,今年是天下中州刺史来朝,那么明年,便由天下上州刺史来朝吧。” “喏!”群臣齐齐躬身。 天下最重,无非上州和中州。 至于下州,民力和财富皆不足,加上交通恶劣,便是想做什么都很难。 天下事,已经尽入李绚手中。 “东宫编修《汉书》,到年底时,恰好完本,太子会以年终贺礼进献于朕。”稍微停顿,李绚道:“崇文馆学士孔惠元编纂有功,朕拟授其为崇文馆大学士。” 大学士三个字一出,群臣不由得微微震动。 关于大学士之事,李绚早在半年之前就已经放出了风声,群臣自然有数。 但大学士,将会成为天下文人最受尊崇的职位。 陆元方,王德真,刘景先,欧阳通,张大安,岑长倩等人,无不寄望如此。 “大学士共设四人,弘文馆两员大学士,从三品;崇文馆两员大学士,正四品上。”李绚的话音刚落,诸相便已经反应了过来,拱手道:“陛下圣明。” 李绚点点头,说道:“明年正旦大朝时,朕会授左相为弘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李相亦为弘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孔大学士,以崇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所用人等,诸卿各自报备。” “臣等领旨。”群臣肃然拱手。 李绚点点头,继续说道:“至于另一崇文馆大学士暂且不置,以待后来。” “喏!”群臣肃然拱手。 到了现在,谁还不明白,所谓的大学士,就是为了监修国史所用。 陆元方是当朝首相,他监修国史是必然的,所以给了一个弘文馆大学士的荣誉职位。 另外一个弘文馆大学士的位置,给了李义琰。 李义琰是当朝众人中为相时间最长的,在上元年间他就是宰相,已经十年了。 很多高宗朝的事情,他都是当事人,是少有能说的上话的人。 李绚看向吏部尚书云弘胤,说道:“云卿,一年到头了,吏部诸员赴地方察查,户部,三省,御史台,都将考核之事悉数写明,你们也该有结果了。” “陛下,吏部已经完成了初稿审定,只是为防错漏,还需要进行两遍审查,审查无误之后,结果会呈送陛下。”云弘胤沉沉躬身。 李绚微微松了口气,说道:“如此便好,这样吧,初稿找人先抄写一遍,送入宫中,朕来看看。” “喏!”云弘胤拱手领命。 李绚转身看向裴居道,说道:“裴卿,诸秋粮已经入库,虽有约计数字,但朕这里也需要准确之数,另外,何地赋税减少,何地赋税增加,都是什么原因,户部要写清。” “是!”裴居道立刻拱手,眼中微微一苦,这下子,户部要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冬日了。”李绚看向刚刚从江南回来的何以求和萧嗣业,说道:“刑部和大理寺复核刑案的速度要加快,但不要有冤假错案,尤其对死刑,能流放的尽量不要处以死刑,千万,慎杀!” “臣等领旨。”何以求和萧嗣业同时站出拱手。 李绚抬头,看向群臣说道:“众卿,朕希望朕这一生都不要随意的更改年号,若是开元两字能够如贞观一样,伴随朕的一生,朕便已经满足了……但这样一来,就造成一个问题,大赦之事不会太多。” 群臣肃然躬身,听皇帝教诲。 皇帝改元,向来伴随大赦天下。 “朕也是从地方走出来的。”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地方刑事,多以世家,胥吏相互勾连欺压百姓,最后以至于百姓走投无路,从而不得不孤注一掷……朕不会太频繁的更改年号,就等于去了他们的一条生路,所以各司在审核死刑之时要格外谨慎。” “喏!”群臣肃然拱手。 他们为官多年,自然知道,皇帝的大赦天下,其实本来就是为那些普通的老百姓放一条生路而为的。 虽然说大赦天下,难免会让一些真正的罪犯逃过一劫,但是相比于那些被冤枉,甚至找不到冤枉之处的百姓而言,大赦天下的确是最后的一条生路。 “正是因为朕不会频繁的大赦天下,所以众卿,你们自己,你们的家人,你们的族人,都给朕管教好,若是他们依仗你们的权势,欺压地方,横行不法,甚至致人死命,到时候牵连到你们的时候,就别怪朕下手太狠了。” “臣等谨遵圣谕。”群臣齐齐拱手,神色凛然。 “好了,退朝吧,今日大雪,朕已定内府发放碳薪,所有官员,九品以上,不分人等,一人三十斤碳。”李绚直接摆手,说道:“众卿想办法自己拿回家,或者雇佣城中百姓亦可,都去吧。” “喏!”群臣肃然拱手。 …… “陛下勤政爱民,世之典范。”何以求站在李绚身后,认真拱手。 李绚站在两仪殿中,看着眼前的满目白雪,轻轻摇头道:“何兄,你是知道朕的,若说改革,朕的心中有一万种改革之法,但现在朕却一种也不敢轻易拿出来,都在小心的试点,尽可能完善之后再拿出来,所以如今的朝制多数还是以高宗时期为主,三年内,朕都没有大改的打算。” “陛下天生聪惠,神授贤明,换做他人,怕早难自抑了。”何以求轻声感慨。 “好了,不说这些了,说说你在扬州的事情吧。”李绚转过身,走回到了御案之后,然后神色肃然的问道:“编练水军之事,卿以为在何处为好?” “陛下。”何以求拱手,认真说道:“臣一路而行,观洞庭湖,潘阳湖,乃至于扬州三处。洞庭湖广阔,不输于潘阳湖,然而其离入海口太远,从那里而出,难以隐藏;扬州和登州,其实都是内外诸夷时常抵达之所,若编练新式水军,也难以保密。” “所以还是潘阳湖了。”李绚轻轻点头。 “目下看来,洞庭湖的确是最适合的地方,那里当然便是太宗皇帝用来编练攻伐新罗的水军之地,山高水阔,工匠也不难寻打造战船方便,故而就眼下来看,那里的确是最合适的。”稍微停顿,何以求说道:“不过,也有一个问题。” “讲!”李绚微微抬手。 “水质。”何以求轻叹一声,说道:“在洞庭湖打造的战船,最适合的,还是江湖水质,但大海水质和江湖水质完全不同,一旦水师在洞庭湖打造完毕,又在洞庭湖加以编练,最后入海时,难免会有一段时间的不适应,这里面的时间也要算入其中。” “那就不是很妥当了。”李绚轻轻皱眉,在他的预想中,大唐对新罗的开战,要快,要以最快的速度在新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杀入新罗领地之内,建立稳定的登陆点,然后供后人登陆所用。 “那么最好便是士卒在登州训练,然后在其他地方造船,最后用最短的时间,让士卒适应战船。”李绚目光不由得凝重起来。 在海边造船,几乎是必然之事,因为只有适合海水水质的战船,才能在大海上支持更长的时间。 “福州!”李绚琢磨出这两个字,随即抬头,看向侧畔说道:“令岭南道行军总管陈元光,入长安,参元旦大朝。” “喏!”陈子昂立刻起身,然后快速的朝殿外跑去。 如今已经是十一月,元旦大朝距离今日不到两月时间,这就需要陈元光在两个月的时间内,从福州抵达长安。 “暂时如此吧。”李绚抬头看向何以求,说道:“卿也该回去休息休息了,大理寺的事情,让姚崇先管着,福州的事情,卿和都水监,多琢磨一些。” “喏!”何以求肃然拱手。 …… 将作监,李绚平静的步入其中。 两侧的官员和工匠立刻拱手,李绚微微摆手,然后直入将作大匠值房。 裴匪舒听到李绚抵达,赶紧出门迎接道:“臣裴匪舒不知道陛下到来,有失远迎,还请陛下恕罪!” 李绚微微摆手,说道:“平身吧,朕也不过是随意走动,就来看看。” “是!”裴匪舒立刻起身。 李绚走到了值房之中,院落里早就没了当年的机关人,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叹息一声。 “裴卿。”李绚抬头,看向裴匪舒。 “臣在。”裴匪舒肃然拱手。 “朕知道,你在将作一途颇有天赋,所以朕有一问题,需要你来解答。”李绚身体微微前倾。 “陛下吩咐。”裴匪舒心里立刻就是一个咯噔。 皇帝说这种话的时候,最好都小心一些,因为这向来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杨广当年巡游扬州,所造的大船,奢华富丽,以如今大唐的水准,能够打造出来吗?”李绚目光凝重的看向裴匪舒。 裴匪舒的面色顿时就凝重了起来,他小心的拱手说道:“启禀陛下,当年杨广南下扬州,穷奢极欲,所造大船之大,足以遮蔽半片运河,从而堵塞河道,耽误水运……” “朕不是杨广,没有穷奢极欲之心,只是朕在想,我等水师的战船,是不是小了些,尤其是在大海之中。”李绚最后一个字点出了自己的用意,大海。 大海,新罗。 裴匪舒立刻就明白了过来,皇帝要做的还是要攻伐新罗,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就是扬州的事情了。”裴匪舒的思路很跳跃,瞬间就想到了扬州,前将作大匠杨务廉,好像就在扬州…… 这个时候,李绚打断了裴匪舒,说道:“朕打算明年巡视运河,从洛阳而至扬州,然后再从扬州而归,需要一条大船,在不影响河运的情况下,以最快的速度抵达扬州,然后又能以最快的速度回来,可有其法?” “这个,臣需要思量一些。”裴匪舒略微沉吟,然后小心的看向李绚道:“这恐怕需要调集大量工匠。” “很好。”李绚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就按裴卿所说的去做。” “喏!”裴匪舒忍不住松了口气。 李绚站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朕听说,在上古时,曾经有一种铁甲船,在战船的底部,蒙上一层极薄的铁片,能够最大程度的抵挡来自海底的侵袭?” 铁甲船? 裴匪舒一脸懵,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什么铁甲船? 第一千七百七十七章 海军卫,铁甲舰,大炮 夜色之下,雪漫宫城。 李绚平静的行走在宫道之上,前方有人提灯引路,后方有人随行护卫。 四面八方不时的有声音传来。 李绚突然间有些好笑。 这几日时间,裴匪舒从四面八方找来了许多上古文献,但怎么都找不到什么铁甲船的说法。 找李绚,李绚也不管,让他自己去琢磨,他只能一点点的尝试。 走着走着,李绚的神色肃然起来。 铁甲船,铁甲船,这可不是什么随意就能够打造出来的东西。 但这东西一旦打造出来,那么立刻就是翻天覆地的改变。 别的不说,李绚一直藏起来的火药,这个时候,就能够在海上派上用场了。 火药,火炮,这种东西一旦用到战场上,绝对是碾压式的优势。 尤其是面对新罗人。 李绚攻伐新罗,自有自己的算计。 从陆地,将大炮和火药运过去,以新罗人那样的城墙,如何能抵挡住火炮的攻势。 当年太宗皇帝,还有杨广,都是在高句丽坚城之下顿足的,李绚手上有了火炮,自然攻破新罗国都就容易许多。 当然,火炮有很大的可能,最好会威胁到李绚自身。 不过也没有太大的所谓,只要火药的配方足够保密,其他人想要研制出来,就没有那么容易。 其他人。 想到这里,李绚的神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河北道。 冀州的事情,李绚已经在逐步的解决了,无非就是世家欺压百姓,找到那些受到欺压无法过活的人,做成死士,前来长安告状而已,但之后,究竟会有哪家高官会直接下场,李绚倒要看看。 他已经给了足够的警告,但如果他们还是执意找死。 谁都没有办法。 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李绚侧身说道:“传信皇后,朕今也在王昭仪那里过夜。” “喏!”徐禄立刻拱手。 李绚抬头,朝着淑景殿而去。 …… 淑景殿中,王简娘躺在李绚的怀中,大汗淋漓之下,小口小口的喘着气。 李绚轻轻的抚摸着王简娘的玉背,轻声问道:“简儿今夜是怎么了,都有些不大像你了。” 王简娘是王氏女子,大家闺秀,平常即便是在床笫之间,也是极尽温柔,今夜不知道怎么了,有些痴缠,也有些癫狂。 稍微平缓一些呼吸,王简娘满脸幽怨的看着李绚,说道:“贤妃姐姐,还有刘家赵家两位妹妹,他们都是去年入宫的,当都是一两月,便已经有了身孕,而且皆在今年有了子嗣,只有臣妾,还什么都没有。” 贤妃郑氏,在今年年中,有了李绚的第六子,荥王李志朗。 五娘琼玉,在今年八月,有了李绚的第七子,陈王李志景。 表妹赵欢,在今年九月,有了李绚的第八子,冀王李志福。 昭明有常,高朗景福。 八个儿子,已经全部都出生了。 李绚在宫中的妃子,除了王简娘,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孩子,而且都是儿子。 如今李绚的宫中,诸嫔妃只有一半的心思在李绚身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抚养自己的儿子身上。 毕竟只有儿子,才是她们自己未来真正的保障。 但是王简娘,自从正月初六嫁入宫中,到现在十一月中,已经十一个月了,如今的她,肚子还是没有一点动静,怎么可能不急。 李绚不由得轻轻笑笑,然后拉住王简娘的胳膊,轻声问道:“简儿,朕问你,你如今多大了?” 王简娘微微一愣,但还是回答道:“十五岁了。” “那朕再问你,宫中年纪仅比你大的贤妃,她如今多大了?”李绚直直的看着王简娘。 王简娘有些不明白李绚的意思,但还是小心的说道:“马上就十八岁了。” “是啊,贤妃马上就十八岁了,可是你呢,才十五岁。”李绚轻轻摇头,看着她说道:“你知道吗,世上女子生产之事,三十以下,年纪越大,越安全,年纪越小,越危险,尤其是十六岁以下。” “啊!”王简娘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她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一说。 李绚轻轻的将王简娘搂进怀里,轻轻的安抚着她,心中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王家的女子似乎对生子女之事,特别的着急。 当年的王皇后便是如此,因为无子,她甚至不惜过继李忠为太子。 要知道,那可是一国太子,皇帝未来的继承人。 哪个皇帝不希望自己的太子能够更像自己一些,对于太子的培养,每一个皇帝都有自己一整套的计划。 毫无疑问,李忠绝对不是李治理想的太子。 甚至他都不在李治太子的名单之中。 但是,王皇后急了,因为无子,所以,也不知道是谁给她出了一个馊主意,过继李忠为子,最后立为太子。 从现在到李绚角度,他可以完全肯定,当王皇后提出以李忠为嗣子的一瞬间,她在李治的心中,就已经死了。 太子,太子,那是太子,那是一国储君,不是你用来稳固自己位置的工具。 身为皇后,你难道就没有想到,将来你有了子嗣怎么办? 将已经成为太子的李忠废掉吗? 一国太子,随意的废立,那么将来,是不是要随意的废立皇帝。 李绚能够想象到李治当年的拒绝,但最后,李治妥协了,而那个时候,能够让他妥协的,只有长孙无忌。 所以,王皇后被废了,长孙无忌死了。 皇帝心中自有一根线,任何人都不能逾越,哪怕是皇后,哪怕是亲舅舅,都是如此。 李绚的心中也有一条线,便是刘瑾瑜,有些东西她也一样不知道。 就比如火药,还有蒸汽机的事情。 …… 年关将近,李绚一边翻看着手里的奏本,一边看向站在殿中的陈元光,说道:“马上就要正旦大朝了,除了天下所有上州刺史以外,还有诸外番使节,其中便有回纥可汗药罗葛氏,他们向来盘踞漠北,近些年,却逐渐的有入侵漠南之象。” “陛下英明神武,必能驯服其人。”陈元光肃然拱手。 李绚笑笑,摆摆手道:“回纥人的确是大唐威胁,不过不是现在,起码二十年来,他们没有威胁大唐的机会,尤其是没有了突厥人作为他们的马前卒,他们再想威胁大唐就难了,稍微冒头就会被打回去,甚至朕还会肢解他的部落。” “陛下天纵伟略。”陈元光沉沉躬身,无比敬服。 “说说你的事情吧。”李绚收回目光,认真的说道:“朝中已经定下,将以漳浦、怀恩二县立漳州,你任漳州刺史,去岭南道行军总管,授正议大夫,检校海军卫中郎将,负责在潮州,沿海一带,打造海船,诸事会由扬州海军卫协调。” “臣领旨。”陈元光肃然躬身,但随后他就又问道:“那么闽地深山开化之事?” 陈元光和其众部署,进入闽地,就是为了开化之事。 “慢慢来。”李绚摆摆手,说道:“漳州开化,无非是以漳州富足,支持兵力,教化,如今以打造海船事,先富足漳州再说,有了这个基础,便可以吸引蛮人自动归附,不用太急,以守为主。” “喏!”陈元光微微松了口气,李绚做了定论,他也就会不再坚持。 “漳州之事,卿一体处置便是,若是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卿可以寻福州刺史廖明协助便可,朕会嘱咐他的。”李绚微微抬头,补上了最后一句。 陈元光神色顿时一肃,躬身道:“臣领旨。” “造船期间,工部,将作监,还有水师诸人,都会先后抵达,不必太好待遇,一切以造船为先。”李绚轻轻的敲敲桌案,面色凝重的说道:“若是水军事成,你陈家亦可调子弟参与攻伐新罗之事,若是不成,你陈家便永在漳州吧。” “是!”陈元光肃然拱手,对于李绚最后说出征伐新罗之事,他并不意外。 如今大唐天下清平,哪里有什么需要去弄水军的地方。 数来数去也只有新罗一个地方。 况且大唐历任皇帝,都有征伐新罗的习惯,他们这位新皇也不例外。 只是这一战…… 李绚抬头,看向陈元光眼中的担忧,李绚摆摆手,说道:“朕是很有耐心的人,三年时间,用来督造海船,再用两年时间慢慢的增兵边境,三年之间寻找战机,一有机会,便立刻直扑新罗国都,然后围点打援。” “陛下英明。”陈元光眼中顿时露出无尽的敬佩。 历代大唐皇帝,攻伐新罗,想的都是最快的攻破新罗国都,而一旦攻破新罗国都,原本的那些新罗旧将就会立刻潜入山川之中,然后等到他们疲弱的时候,一举从山林中杀出,将大唐从新罗,乃至于整个安东的土地上赶出去。 如今,李绚从一开始就以灭杀新罗人的有生力量为主,那么新罗人即便是最后王都仍在,也不过是一座孤城吧。 “陈卿,你是第一个知道朕攻伐新罗大略的人,记得要保密。”李绚很平静的开口,眼睛快速的在陈元光身上扫过。 极冷。 陈元光立刻拱手:“喏!” “嗯!”李绚点点头,说道:“这些天,你在长安好好歇歇,看看长安的风景,买些东西给家里人,过了正月十五再启程回漳州吧,你家中若是有什么读书的种子,该送入太学,送入太学吧。” “臣谢陛下隆恩。”陈元光再度沉沉的叩首在地。 “去吧。” “臣告退!” …… 深吸一口气,陈元光从两仪殿内走了出来,整个人一时间轻松了许多。 他们陈家当年之所以选择远走闽地,就是因为在李承乾之事上,站错了队。 如果永远是李治的后人坐帝位,那么他们这些人,将永远没有再回长安的机会。 但如今,天变了。 他们的机会就来了。 他们绝对不会让一切回到过去。 第一千七百七十八章 昭明有常,高朗景明,河海静谧,车书混同 两仪殿中,豆卢钦望跪倒在地,对着坐在御榻上的李绚沉沉叩首。 “平身吧。”李绚微微抬头,看向豆卢钦望说道:“豆卢爱卿,成器的年纪也逐渐的大了,是他该承担宗室责任的时候了,所以今年大年三十那日,朕想让他陪伴诸王一起祭祀献陵,昭陵和乾陵。” “喏!”豆卢钦望肃然拱手,他知道,这件事情,他推脱不得。 李成器也一样推脱不得,历年年底,宗室诸王都要祭祀先祖,李绚做彭王时也是如此。 李成器去年虽是嗣相王,但实际上却是被软禁的处境,不过如今一切便不一样了。 这一年,豆卢钦望虽然不知道更准确的数字,但这一切是丰年无疑。 天下安定,百姓丰收。 还有草原上,王方翼一战破灭了中突厥,斩首三万,同时还有阿史那·骨笃禄和阿史那·默啜的人头。 大战奏捷,太庙祭祀。 再加上朝中宰相,尚书巡查天下十道,天下之中,已经再没有人敢不承认李绚的皇帝之位。 甚至于就连敢于明面上站出来质疑他的,也没有一个。 整个剑南,关中,河南,所有投入李绚麾下的人都得到了足够的好处。 那些真正有能力的人,李绚也绝对不吝啬授官,便是豆卢钦望和姚令璋这样的人物,李绚都依旧重用。 这种时候,继续向着高宗一脉的人已经没有多少了。 或者准确的讲,真正的硬骨头,在武后时期便已经死了,剩下的硬骨头,都已经和李绚牢牢的绑定在一起。 …… 看到豆卢钦望替李成器领命,李绚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至于定陵,让相王慢一步,等到诸王离开之后,他再带着卫王一起去祭祀。” “卫王也出宫吗?”豆卢钦望惊讶的看着李绚。 “当然。”李绚点头,说道:“中宗皇帝的祭祀不绝,这本身便是朕所求,日后每年,朕都会让卫王祭祀,不过需要相王陪同,毕竟卫王的身体不是太好,也不适合与太多人同行。” “陛下仁德。”豆卢钦望深深的躬身。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高宗皇帝之后,中宗皇帝有后,祭祀不绝,睿宗皇帝有后,祭祀不绝,前些时日,剑南道送了几名丧父丧母的宗室幼童入京,朕让代王妃选了一人过继,日后会祭祀孝敬皇帝的香火,如今只剩下章怀太子一脉……” “陛下!”豆卢钦望躬身,说道:“章怀太子身故,章怀太子妃身故,其子嗣皆是身故,陛下若不想让其香火决断,那么亲自选一宗室子嗣过继便可,最多通知房家一声。” “房家,房家现在还有谁在?”李绚的身体微微前倾,神色肃然。 豆卢钦望略微沉吟,说道:“当然房仁裕被流放,房家其他诸人尽皆被流放,如今虽然回朝,但多以长史司马为主,而其中最能说得上话的,便是怀远县令房涣。” 李绚略微沉吟,说道:“等一阵吧,等到过继之事完成,便让房涣袭清河县公,转任潘州,孩子就过继在章怀太子和房氏的名下,不论如何,房家应该会帮助一二的。” “这个自然。”豆卢钦望拱手,认真说道:“若是他愿意,就调任潘州刺史,若是不愿意,就调任潘州参军,熬着吧。” 豆卢钦望的眼中露出一丝狠辣,皇帝的善意,若房家抓不住,他们就真的该死了。 “便如此吧!”李绚点点头,叹息一声,随后看向豆卢钦望,说道:“今年之事,昌州丰收,卿做的很不错,不过这尚且不够,昌州人心安定,在朕看来,教化为先,卿需要在州学上多花费些心思。” “臣谨遵陛下教诲!”豆卢钦望沉沉拱手,他做过宰相,当然知道,对边州而言,没有战事的情况下,丰收虽然也是上等评价,但终究不如多出几个进士。 “朕准备在兰州修一个西北道书院,每年招三十名士子,由朝廷负责食宿用度,同时发放等同于流外官的俸禄,兰州,鄯州,昌州,蕃州,沙洲,肃州,甘州,凉州,灵州,银州,安西四镇等西北诸州都可以选优秀子弟入选,寒门十五人,每年需给足。” 李绚稍微停顿,然后说道:“昌州,朕给你两个名额,其他自考,至于三十人之外,还录不录取,就看书院博士愿不愿意让人自费入学了。” “两个名额!”豆卢钦望脑海中闪过昌州的士子,轻轻点头道:“一个寒门,一个官员子弟,足够了。” 昌州的州学,其实并不是太好,州学教谕,博士的水准并不高,哪怕刺史府的诸官亲自去教授,也很难教导出进士来。 但若是到兰州,士子群聚之地,或许学术会更好,甚至说不定还会有大儒助阵。 “陛下天下用心之苦,臣深感钦佩。”豆卢钦望沉沉躬身。 士子,士子,更多的寒门士子,才是天下真正的支撑。 “好了。”李绚摆摆手,说道:“卿回去多看看相王,他这一年读书的情况如何,多了解一些。” “喏!”豆卢钦望赶紧躬身。 这一年,李成器的事情,豆卢钦望全部都交给了王府司马刘幽求。 “对了,和刘幽求说一声,对于冀州的事情,让他们家中收敛一些,不要出了事连累到相王。”李绚说完,直接摆手。 “臣领旨!”豆卢钦望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拱手,然后从两仪殿内退了出来。 走在殿前广场上,豆卢钦望的面色已经阴沉了下来。 刘幽求,刘幽求,你做了什么? 他当初之所以选刘幽求接替他照顾李成器,一来是因为刘幽求真的有才,二来也是因为刘幽求拐弯抹角的和皇后有些关系。 事实也证明他这么做没错,不仅皇帝重视,甚至就连皇后也赐了几匹绢下来。 但是现在看来,刘幽求并没有那么安分……不,豆卢钦望终于彻底的反应了过来。 不对,皇帝说的,不是刘幽求,而是刘幽求的家人。 武强刘氏,冀州刘氏。 豆卢钦望的脚步一顿,他终于想起来了,皇帝的目光已经放在了河北。 河北的一些事情,逐渐的在皇帝面前展现出来。 说到底,皇帝不是太宗一脉,很多河北的忌讳,皇帝并不在意。 松了口气,豆卢钦望迈步就要离开。 皇帝抓紧,诸家收敛手脚便是,换种方式侵袭地方便好。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豆卢钦望身后响起,豆卢钦望下意识的回身,看向远处的两仪殿,就见皇帝急匆匆的奔后宫而去。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 李绚脚步匆匆的来到了立政殿前,寒风之中,立政殿中传来一阵阵的痛叫声。 欧阳氏,刘舒璧,刘琼玉都赶了过来其他麹豆儿和裴诗彤,还有其他的嫔妃也都到了。 刘瑾瑜掌管后宫,虽然在大事上要求严格,其他的倒也没有什么太多苛求。 毕竟每个人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儿子,皇后更是已经有两子一女,位置不可动摇,太子也深得皇帝之心,所以后宫的勾心斗角,其实并不多。 尤其李绚的后宫,说起来,人也不是很多。 总共也只有八人而已。 而且其中十三个都是姐妹,想斗很难。 立政殿前,已经摆满了火炉,看到李绚走来,其他人赶紧站起来,对着李绚福身道:“参见陛下。” “平身吧。”李绚微微抬手,然后走向欧阳氏,低声问道:“母后,情况如何?” “放心,皇后又不是第一次生孩子,没事的。”欧阳氏有些好笑的看着李绚,说道:“你有时间在这里站着,还不如去准备安排赏赐,皇后产子,又恰逢新年,诸般赏赐要送下去。” “喏!”李绚点头,然后看向上官婉儿道:“上官宫令去安排吧。” “喏!”上官婉儿拱手,然后快速的转身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剧烈的痛叫声猛然一停,下一刻,一声清脆的“呜哇”声顿时从殿中传来,随即,一名宫女已经快步从殿中跑出,对着李绚惊喜的福身道:“启禀陛下,大喜,是位皇子!” “赏!”李绚忍不住的一摆手,后面已经有人抬着一筐的如意钱走了上来。 欧阳氏松了口气,迈步朝殿里走去,李绚赶紧上前搀扶。 欧阳氏平静的问道:“孩子的名字想好了没有。” “想好了。”李绚微微躬身,说道:“昭明有常,高朗景明,河海静谧,车书混同,所以,儿子的九子,取名曰河,李志河,封冀王,领冀州牧。” “雍州,洛州,并州,扬州,荆州,如今加上一个冀州,天下彻底归心了吧?”欧阳氏抬头看向李绚。 “差不多了。”李绚稍微停下脚步,侧身道:“传旨,皇后有子,长安城大庆三日。” “喏!” …… 两仪殿中,李绚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看着殿中的诸相,诸尚书,还有诸将,说道:“朕来的晚了些,诸卿见谅!” “呵呵!”殿中群臣忍不住笑了笑,然后齐齐拱手道:“臣等参见陛下,恭贺陛下子嗣绵延,宗祚万年。” “好了,众卿平身吧。”李绚摆摆抬手,群臣这才起身。 李绚的目光落在孔惠元的身上,开口道:“孔卿,《汉书》如何了?” 孔惠元走入到大殿之中,沉沉拱手道:“在做最后的合册,正旦那日,可献于陛下。” “可!”李绚抬头,看向群臣道:“诸卿都知道,大年初一,朕要授予孔卿崇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 群臣齐齐拱手。 皇帝要修高宗一朝国史的事情不是新闻了,很多人都听了不止一遍。 孔惠元是孔子后人,有他参与,不会有人乱说什么的。 “修国史的事情繁杂,光是准备,就需要大半年。”李绚转头看向孔惠元,说道:“孔卿,这段时间,朕需要你回河北一趟,朕打算在河北,修建一座河北道书院,供河北士子读书所用。 每年招三十名士子,由朝廷负责食宿用度,同时发放等同于流外官的俸禄,河北道诸州都可以选优秀子弟入选,其中寒门须有十五人,每年需足有。” “陛下!”孔惠元有些惊愕。 李绚平静的说道:“此事,你去负责修建学院,并招收弟子,圣人有教无类,勿要让朕失望。” 孔惠元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拱手道:“喏!” 第一千七百七十九章 还河北一个清明世界 两仪殿中,光芒铺地。 李绚侧身看向云弘胤,开口问道:“若朕记得不错,在河北有一项杂税,叫马口钱?” 云弘胤拱手站出,认真的说道:“是的,陛下,每年每户交三钱,用来补充河北诸府兵战车和战马器械损耗。” “嗯!”李绚轻轻点头,河北虽然有诸多府兵,但实际上多为突厥,靺鞨,契丹等外族人。 作战时,常常会从中枢调遣主力,然后调动外族府兵出战,即便面对突厥人也是如此。 而这些外族府兵的军饷供给,却多来自于河北道各州县的赋税缴纳。 可以直接说,是河北百姓,出钱养了一群外族人替他们打仗。 这话听起来好听,但实际上,这些外族人,不仅对外作战,对内欺压也很熟练。 河北百姓不堪其扰。 这倒也罢了,最关键的,是这些外族府兵的存在,严重挤压了河北人上升空间。 河北人对大唐没有好感,大唐何尝不是如此。 所以,在除了少数大族以外,河北的其他世家,豪族,寒门,大唐都不怎么重要。 甚至于在科举和荫官诸途,河北人都会被严格限制。 在这种上升通道受到严格限制的情况下,府兵的存在,几乎是河北人唯一的上升通道。 府兵免赋税,免劳役。 可是河北的府兵全大多是外族人,而赋税劳役这些东西依旧存在。 他们全部都落在了河北百姓的身上。 府兵的待遇没有河北百姓的份,府兵的官职更没有河北百姓的份。 他们甚至就连想要立战功都难。 辅兵,赋税,劳役,还有种种苛捐杂税又全都落在了河北人的身上。 他们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只不过现在还有一口气,才继续坚持。 …… “日后,这项赋税,抽一部分出来,用来做河北书院的开销维系。”李绚沉吟的看向陆元方,说道:“左相以为如何?” 陆元方拱手站出,不解的问道:“陛下,陛下若要施恩,为何不将这项赋税全部免去,实际上这笔钱也没有多少。” “每户三文钱,河北有一百五十万户百姓,就四百五十万钱,也就是四千五百贯,若是免了,那么就得加河北书院的开销,里外将近一万贯。”李绚看向裴居道,说道:“户部去年岁入一千三百万贯,户部能拿出这笔钱来吧?” “陛下!”云裴居道站出,拱手道:“河北道去年赋税供给七十九万贯,抛去开销,最终剩余可支配为八万贯,若是不防备灾年,拿出这一笔钱,也是可以的。” 裴居道虽然说是可以,但里外里,就是不愿意出这笔钱。 李绚轻轻摆手,说道:“这笔钱,让朕免去,其实也无所谓,咬一咬牙便是,但是诸卿应该明白,这笔钱,并不是真的交了朝廷,而是其中有一小半都被河北上下官吏给贪墨了,若是一下子免去,那么他们就该想别的办法来盘剥河北百姓了。” 群臣顿时肃然起来。 冠冕堂皇的话收起,剩下的全部都是蝇营狗苟。 李绚是从地方走出来的,所以这些东西瞒不住他。 “所以,朕给两年的时间,两年后,这笔税取消,开销由户部支出,同时河北学院的开销,也由户部支出。”李绚看向裴居道,说道:“裴卿,给你两年的时间,处理此事如何?” “臣领旨。”裴居道拱手站出,肃然领命。 若是持续几年,天下丰收,户部支出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李绚点点头,看向孔惠元,说道:“孔卿回趟河北,告诉河北的百姓,这两年,这笔钱会用来让河北子弟读书,两年后,这笔税取消,诸钱由户部供给。” “臣谢陛下大恩。”孔惠元沉沉的叩首。 三文钱,不多,真的不多。 尤其还是每户。 然而,若是仔细看,底层百姓一年收入本身就没有多少,抛去吃喝开销以外,一年能攒下三百文不用花的钱,已经很不容易了。 若是将这三百文钱放到每个月,每个月他们能攒下三十文就不错了。 突然间这个月多了三文钱,他们会开心的疯了的。 更甚至于在灾年,这三文钱,若是提前买下几斤米,小心一点,能够全家人半月吃用。 别看在长安洛阳,粮食不便宜,但是你若是到了地方,到了河北,粮食会便宜的可怕。 更重要的是,这种免去苛捐杂税,不只是今年。 …… “河北如此,江南也照行吧。”李绚看向陆元方,说道:“若朕记得没错,江南道也有这笔赋税吧?” “是!”陆元方神色激动的拱手,别看只有这三分钱,有这三文钱,不知道能救多少人的命。 消息只要在江南传来,他陆元方就是江南的圣人。 同样这里面的意义极大,皇帝日后将会一点点的削减江南的苛捐杂税,让江南恢复正常。 李绚点点头,说道:“江南书院也办吧,就在扬州,诸相事宜比照之前。” “臣领旨,谢陛下隆恩!”陆元方沉沉叩首。 “江南富裕,朕相信书院之事必定能够妥善做好。”稍微停顿,李绚沉吟着说道:“明年七月,朕可能去扬州一趟,时间不会太长,三五日,扬州绕一圈就回洛阳,工部,将作监提早准备好船只,去了,朕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回来。” “臣领旨。”裴居道和工部侍郎苏瑰站出拱手领命。 “书院之事,河北道和江南道,西北道先行,其他诸道看情况而行。”李绚一句话,定下来天下事。 “喏!”群臣齐齐拱手。 李绚摆摆手,然后看向刘景先道:“天下诸上州刺史依次到京,中书省安排好诸刺史觐见之事。” “臣领旨。”刘景先立刻拱手。 看到李绚有散朝的意思,吏部尚书云弘胤走了出来,拱手道:“陛下,马上就是新年了,新年之后,就要举行新一年的科举,科举主考之事,还请陛下即刻定下。” “又到科举了,这一年过的真快啊。”李绚轻叹一声,看向群臣道:“去岁科举是魏卿以礼部尚书行事,结果朕甚是满意,朕倒是想继续用魏卿,但卿如今是御史大夫……” 御史大夫,就不便做主考了。 李绚的目光落在群臣之中,王方翼,李元轨,裴居道,萧嗣业,云弘胤。 “云卿。”李绚看向云弘嗣,面色沉吟。 “陛下!”云弘嗣看到李绚脸上的难色,诧异的问道:“陛下可是想要用臣,但是又担心臣的文名不够?” 李绚点点头,说道:“过几年吧,等到东宫再编书的时候,朕让云卿领衔,如何?” 云弘胤脸上闪过一丝苦涩,拱手道:“臣领命。” “那么这次便由岑相来做科举主考吧。”李绚抬头,看向中书侍郎岑长倩。 岑长倩拱手站出:“臣领旨。” 李绚微微点头,面色肃然的说道:“今次科举,相较去年,要求要严,录取总数三十三人,宁缺毋滥。” 录取总数三十三人,是指录取的人数总数是三十三人,但可以不足三十三人。 水平不够的,一概不要。 “臣领旨。”岑长倩肃然拱手。 “中书省,礼部,吏部,雍州府,金吾卫,千牛卫,配合做好这次抡才大典。”李绚神色郑重。 群臣齐齐拱手道:“臣等领命。” …… 午后,立政殿。 刘瑾瑜看着刚刚忙完朝政过来的李绚,好奇的问道:“夫君为何这一次只录三十三人,甚至还要更少?” 李绚逗弄着李志河,抬头诧异的看了一眼刘瑾瑜,说道:“今年科举录取整四十九人,天下士子,能到的基本都到了,尤其是寒门子弟,今年一趟,若是都没能中举,那么明年就更难了。” “夫君的意思是说,明年中举的将多是世家子弟?”刘瑾瑜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李绚点点头,说道:“真正寒门子弟,今年一趟之后,明年甚至能来长安的可能都很小,只有世家子弟,才能够撑的住连续两年都来,而且对他们来讲,明年中举比今年要容易录取的多,但偏偏朕就是不取。” 刘瑾瑜看着李绚脸上的冷笑,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点点头道:“夫君还是想以寒门取代世家。” “若是可能,为夫会多录一些河北子弟。”李绚轻叹一声,吐出来自己的心里话。 “那么江南呢?”刘瑾瑜瞬间抓住了李绚话里的关键。 “去年已经给了他们一个状元,今年就缓一缓,也好让他们知道关中的英才,才是最多的。”李绚重新转过头,看向李志河,再度轻轻的笑了起来。 躺在床榻上的刘瑾瑜,却能够听出其中的操弄之意。 去年状元是陆象先,是左相之子,是皇帝的故友,甚至可以说是皇帝的半个学生。 以他为状元,关中子弟没法说什么。 但如果不是宰相之子,你想做状元,想屁吃。 关中子弟绝对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甚至于在今年,关中子弟,甚至会纠集家族力量来打压寒门子弟。 甚至尤其是江南子弟。 到时候,关中子弟和江南子弟就会产生矛盾,甚至连累到中枢。 李绚刚登基那阵,的确是中枢和谐,甚至只有一个声音,但是到了现在,李绚已经开始在宰相之间埋藏矛盾。 等到什么时候需要的时候拿出来,就可以罢相了。 刘瑾瑜是李绚的枕边人,一眼就看穿了他心里真正的想法,不过刘瑾瑜没有多说的打算,转口问道:“听说夫君明年要东巡江南?” 李绚诧异的看着刘瑾瑜,看着她玩味的笑容,李绚赶紧摇摇头,说道:“不算东巡,为夫从洛阳直接出发,最多到徐州稍作停顿,之后就会直奔扬州,检阅水军,同时见一见诸州刺史。” 稍微停顿,李绚声音低沉着说道:“为夫去扬州,最大的目的,还是要为重照的事情做个了结,到了明年三月,他消失就超过整整三年了,为夫六月末出发,七月到扬州,八月便回到洛阳,封明儿为雍王。” “到了那个时候,高宗皇帝一朝,所有的影响,在朕的这个天下就彻底的荡然无存了。”李绚稍微停顿,然后轻声说道:“这样,为夫就可以着手,彻底整顿河北的事情,为攻伐新罗布局。” 一举解决新罗,还有河北的世家。 还河北一个清明世界。 第一千七百八十章 司马光说的没错,天下的财富是有定数的 腊月二十七日,碧空如洗。 立政殿中,刘瑾瑜躺在床榻之上,看着极薄的白纱窗透出的清澈天空,神色间感到一些新奇。 这种白纱窗几乎是透明的,能够清澈的看到外面的天空。 这是扬州刚刚进贡上来的东西,宫里一日之间就换掉了。 好在窗户分为内外两层,加上是内侧还有厚重的帷帐,以及殿中的火炉,不然的话非冻病了不可。 刘瑾瑜也是常闭着窗,偶尔需要透气,所以才打开看看。 她有种感觉,这种薄纱窗,放在冬日或许没有什么,但到了夏日,绝对会有无数人趋之若鹜的。 扬州,扬州。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刘瑾瑜顿时回过神来,开口道:“把窗户关上吧。” “喏!”殿门之下,宫女的声音响起,随即,一扇扇动窗户被关上。 “阿娘。”已经十岁的霞儿,穿着一身大红色羊绒襦裙,大踏步的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刘瑾瑜就直接扑了过来,笑呵呵的开始打闹。 “好了好了。”刘瑾瑜笑着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说道:“你今日怎么不去书堂,到这里来干什么?” “女儿来看看小弟。”霞儿好奇的探过目光,看向一侧摇篮中的李志河,看着幼小稚嫩的模样,她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刘瑾瑜摇摇头,说道:“河儿还要休息,你不要胡闹,有时间就去内书堂去,跟昭儿说一声,年后,初九,你父皇又要考教他的学识了,让他做好准备。” “是!”霞儿立刻站了起来,像模像样的拱手。 “你啊,赶紧去吧。”刘瑾瑜摆了摆手,直接将女儿给撵走了。 看着大步走出殿的女儿,刘瑾瑜一阵的头疼。 已经十岁了,还这般的不注意礼仪,将来能嫁给好人家吗? 偏偏她的夫君,当今的皇帝,还一片纵容。 可只有三四年,就该说亲了。 关于霞儿的婚事,刘瑾瑜很早就和李绚提过,李绚也划定了标准。 有财,有学问,通识人心,又有一定的武力,家世也要不错。 但符合那样标准的人,恐怕极少。 原本陆象先是刘瑾瑜的人选之一,但可惜陆象先不仅年纪要大得多,而且已经成婚了,还是贺知章的妹妹。 刘瑾瑜的思绪,短时间内不知道漂移到了哪里。 关中门阀,山东士族,还是江南世家? 昏昏欲睡之间,刘瑾瑜下意识的将江南世家从她的脑海中剔除了出去,因为她知道,她的夫君向来最警惕的就是江南世族。 …… 太极门外,无数朱紫排队站立。 唐见日从吏部走出,走入宫道之上,看到那些站立等候皇帝召见的地方刺史,他不由得轻叹一声。 天下上州刺史,接二连三的都到了。 除了已知的幽州都督窦怀悊以外,他们没有任何的盟友。 唐见日甚至怀疑,如果窦怀悊看到今日的景象,是不是也会改变主意。 就在这个时候,太极门前的无数朱紫让开道路,随即,一身红色襦裙的福昌公主走了出来。 也不理群臣,她直接就带着十几名宫女侍卫,朝着东宫而去。 唐见日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能不能在公主的身上做些手脚呢。 不过随即,唐见日就忍不住的摇摇头,因为今日他去吏部,就是因为他的调令下来了。 是的,他要从工部郎中调走了。 年后,他就要调去地方了。 唐见日不由得心中一沉,幽州的事情他帮不上忙了,必须要通知周季童一声,他们几个人当中,周季童一直都留在幽州。 不过还好,这两天回来了。 …… 夜色深沉。 唐见日推开房门,走了几步,就在床榻上直接躺了下来。 满身的酒气。 “呵!”一声冷笑突然从房间角落里传来,唐见日猛地清醒了过来,右手已经紧紧的握住了床下的刀。 “怎么,一年不见,听不出声音了?”黑暗中,一身黑色锦衣,身材魁梧的汉子走了出来。 唐见日顿时醒悟过来:“是你?” 郭后悔看着唐见日,面色冷淡的问道:“最近一年,你除了在凌烟阁修房子,还做了什么?” “我?”唐见日一愣,随即躺倒在了床上,无所谓的说道:“没做多少,帮助周季童遮掩幽州的事情,联系了柴家的人,知晓了内庭的动静,官职从工部郎中,调任杭州长史,散官升正五品上中散大夫,如何?” “还不是差一步才能入四品。”郭后悔看向唐见日,轻轻吐言:“而且你真的以为,你那杭州长史是随便来的?” “什么意思?”唐见日郭后悔猛然翻身,难以置信的看着郭后悔:“这杭州长史,是你们做的?” “我们虽然隐伏,但是在朝中还是有一些人手的。”郭后悔嘴角闪过一丝得意。 唐见日的脑海中顿时就闪过了吏部侍郎崔神基的身影,不过他随即便直接摇头,崔神基若是可能帮忙,当年也就不会背叛了。 若不是崔神基那会是谁呢,崔神基调入吏部的亲信。 唐见日回过神,看向郭后悔,说道:“你们调我去杭州做什么?” “伪帝明年要南巡扬州的事情,知道了吧?”郭后悔一句话,唐见日猛然抬头。 “奇怪吗?”郭后悔忍不住的笑了,随即他摇摇头,说道:“我们的人虽然不多,但是每一个都是关键的位置上,伪帝这朝中的风声,一点也瞒不过我们。” “中书舍人,还是给事中?”唐见日看着郭后悔,沉吟着说道:“不可能是中书舍人,伪帝最信任的人都调任中书舍人,所以只能是给事中,老牌的年纪大的给事中……” “好了!”郭后悔直接打断了唐见日,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伪帝明年去扬州,看起来是巡查,但实际上,他是为了海军卫而去的,你应该明白,伪帝将来必然要攻打新罗,而他攻打新罗,必须从水陆两个方向同时动手。” “幽州和登州。”唐见日说着,忍不住的摇头道:“虽然说伪帝必然不会在登州大动手脚惊动新罗人,但是扬州……这位先生,你是否忘了,我去的是杭州。” “杭州距离扬州是远,但是杭州湾和长江入海口很近啊!”郭后悔一句话,揭开了他找唐见日的真正目的。 从杭州湾监视长江入海口,这才是唐见日这个杭州新任长史最需要做的事情。 “那么之后呢?”唐见日抬头,看向郭后悔,说道:“你们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给新罗人?” 郭后悔猛地盯向唐见日,随即他有些惊讶的摇头:“你变聪明了。” 唐见日依旧直直的看着郭后悔。 郭后悔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们和新罗人一直都有联系,不过不是在长安,而是在幽州。” “幽州?”唐见日一声惊讶,随即说道:“你们和窦怀悊有联系,还是周季童?” 郭后悔轻轻冷笑,然后摇头道:“年轻人知道的太多,可不是一件好事。” 唐见日沉默了下来。 “你这么想知道事情,不如我今日再告诉你另一件事情如何?”郭后悔目光轻佻的看着唐见日。 唐见日深吸一口气,平静的躬身道:“请讲。” 郭后悔目光看向窗外,轻声说道:“你知道的,冯家在冀州衡水,向来有冯半城之说。” “他们家出事了?”唐见日忍不住的要战起来,但在郭后悔的目光逼视之下,不得不重新坐下。 “他们家这些年,在冀州害死的人不少,有那么一两个幸运儿,从冀州跑到长安来,准备击御鼓告御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郭后悔平静的摇摇头。 “到长安来,击御鼓告御状。”唐见日狐疑的看着郭后悔,说道:“这不会是你们的手脚吧?” “何必管呢。”郭后悔很直接摇头,他看着唐见日,说道:“你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将这件事情想办法告诉尚书左丞冯元常。” “冯左丞?”唐见日眉头皱了起来,随即轻轻摇头道:“平日里我根本见不到他,更别说明年初六我就要启程南下了。” “除夕夜,还进宫吗?”郭后悔轻声反问。 “不进宫了。”唐见日直接摇头,说道:“皇后刚刚产子,皇帝有意缩小除夕夜宴的规模,所以去的人不会太多,自然也就不包括我。” “卢垣呢,河玉郡主的驸马卢垣呢?”郭后悔说出了一个令唐见日无比诧异的名字。 “他,他应该不去。”想了想,唐见日还是忍不住的摇摇头。 “那么明日,你便去西市一趟,采买些东西,顺带聊一聊,透露一二消息,剩下的,他就会来找你了。”郭后悔微微冷笑,说道:“冯元常是卢垣在朝中最能依靠的长辈,冯家出了事,他不会不管的。” 唐见日有些明白了郭后悔的意思,他点点头道:“用这桩案子,通过卢垣联系冯左丞,最后再通过冯左丞联系卢家?” “没有河北大族的支持,我们在河北,想要彻底截断伪帝都粮道,很难。”郭后悔轻叹一声,无声的退入了黑暗之中。 …… 除夕夜,立政殿。 一身明黄色衮龙袍的李绚坐在床榻上,手里翻阅着一本密奏,嘴角带起一丝轻微的得意。 抱着李志河的刘瑾瑜看李绚这般模样,忍不住的问道:“夫君,是有什么好事吗?” “也算不上什么好事,只是有只鸡进入了彀中。”李绚的嘴角带起一丝得意,布局这么久,一切终于进入了快车道。 刘瑾瑜探过头看了一眼,随后皱眉道:“夫君要收拾冯家?为何要这样的拐弯抹角?” “理由,需要一个能说的过去的理由。”李绚放下奏本,轻声说道:“天下官员,其实都是一家,皇帝对付某个官员,他们难免会代入自身,若是一般的罪名,皇帝却要剥夺他世家生存的根基,天下官员,都要反的。” “就像是杨广那样?”刘瑾瑜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李绚轻轻点头道:“河北就那么大,想要还河北清明,那么就必须用能抄家的理由去抄家,否则,河北的世家,都会反的。” 刘瑾瑜琢磨着点点头。 李绚的目光看向殿外。 司马光曾经说过,天下的财富是有定数的,皇权多,百姓就少。 李绚曾经以为司马光说的不对,毕竟天下除了唐宋天下,还有更广阔的世界,甚至天上地下。 但到了如今,李绚才明白,司马光的这句话不是从这个角度解读的。 他说不的,不是天下的财富有定数,而是掠取天下财富的手,是有定数的。 你多了,他就少了。 不管你天下的财富有多少,分配财富的永远都是这些手,按照的,永远都是这样的比列。 若是不能将其中的一只手斩断,那么如何才能让那些原本没有分配权的人,获得他们应有的财富? 说一点新书的事情(征集书名) 其实现在这本书,在李绚登基之后,就算是番外了,其实也是在为新书积攒经验。 所以从上个月就开始,就一直在为新书构思大纲,一直到写了两万字,然后内稿。 但可惜,内投之后,编辑没说行不行,只是给了个新的方向,让重写。 很好,今日过了。 明日就会发书。 这本书还会写,算是为新书积攒经验,免得以后踩坑。 不过大概率这个月会完结,一天两章六千字。 新书还好,一天两章四千字。 刚刚好。 因为是一天之内写的新书,所以书名没有足够的琢磨,想看看大家都爱好是什么。 有三個书名,喜欢那个大家点赞就行。 到时候会选点赞最多的那个。 三个书名: 《大唐李承乾:请父皇退位》 《大唐李承乾:父皇为何谋反》 《大唐李承乾:请陛下称万岁》 《人在初唐:我的提示词条老不正经》说一点新书的事情(征集书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千七百八十一章 大唐开元二年工作报告 开元三年,正月初一。 清晨,立政殿。 李绚和刘瑾瑜站在殿中,双臂展开,任由侍女帮他们穿戴冕服和翟衣。 “听说长孙元翼昨夜来了。”刘瑾瑜瞥了李绚一眼,说道:“他家小女儿马上快十五了吧,夫君决定将婚事选在什么时候?” “朕全部交给了宗正寺和太常寺去处置。”李绚目光轻轻的闭上,没有正面接话。 “那妾身就等宗正寺和太常寺按礼制奏报婚仪了。”刘瑾瑜轻轻笑笑。 长孙家的女儿在去年就和李绚定下了婚事,只不过因为她的年纪只有十三岁,所以才顺延到了今年。 今年人家已经十四岁了,甚至再过两个月就是十五了。 依照唐制,可以成婚了。 李绚轻轻的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虽然他如今已经是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都是正常的,但除了五娘琼玉和表妹赵环以外,李绚身边也就多了一个王简娘,其他人都是彭王府时期的人了。 在男女之事上,李绚已经算是表现的非常克制了,起码他没有大规模的选妃。 甚至于长孙家的女儿,也不过是因为要制衡被李绚重用的王家,才娶的。 王德真,王及善,王方翼,王勃,而且还有其他更多受到李绚重用的王氏子弟。 朝中的其他家族也都已经感受到了威胁,好在李绚要娶长孙家的女儿,这让众人明白,李绚并没有放弃其他各大世家的打算,这场还没有掀起的风波这才逐渐的消停了下去。 …… 冕服穿戴齐整,李绚一手抓起被徐禄捧在手里的黑鞘长剑,神色顿时凛然了起来。 “走吧。”说完,李绚大踏步的向前,直接走出了立政殿。 李竹,李令问,李孝逸,李荣,四位禁卫将军全部分列作用。 各金吾卫将军,千牛卫将军,今日都不在此处。 正旦大朝,他们和诸卫大将军都在太极门外,迎接诸王,诸相,诸尚书,诸寺卿,诸刺史等所有长安九品以上官员。 今日是难得的军方大将军们给朝中大臣下马威的时候。 军中历来是李绚的禁脔,除了兵部以外,其他哪怕是宰相,没有李绚的点头,也别想能在军中插手。 刘瑾瑜跟在李绚身侧,目光温和的看着自己的夫君,一直到坐上御辇,刘瑾瑜才低声问道:“夫君今年去扬州,新罗人会跟着盯着吧,夫君有没有想过,让新罗人送个公主过来,转移目标?” 李绚诧异的看了刘瑾瑜一眼,这才解释道:“新罗人没有公主,不,或者说新一代的新罗王没有活着的公主。” 李绚在开元年间的时候,新罗王还是金法敏,但是到了如今,金法敏已经病逝六年了,如今的新罗王,是金法敏的长子金政明。 “金政明早年和王后金氏的确有过两子一女,但在嗣圣元年的时候,金氏的父亲金钦突谋反,事败之后,金钦突被处死,金政明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还有王后金氏全都被处死。”李绚稍微解释了一句。 新罗的状况和大唐有些相似,政权无非就是皇族和贵族势力的权力争斗。 皇族赢了,贵族就会被迫蛰伏,但仅仅是蛰伏,用不了几年,他们就会卷土冲突。 “虽然说嗣圣元年的机会没有抓住,但是谁知道日后呢。”李绚看向刘瑾瑜,轻轻笑笑道:“听说新罗王又娶了自己亲姑姑的女儿做王后,而他的亲姑姑有四个女儿,小女儿还没有成年,若有机会,就抓回来给皇后捶背。” 刘瑾瑜似笑非笑的白了李绚一眼,道:“臣妾这里可不敢要,若有机会,还是让新罗王自己生个女儿,抓回来给太子做侍女好了。” 李绚忍不住的大声笑了起来。 上官婉儿在后侧听着,嘴角微微有些抽搐,这一对夫妻,尽盯着人家的表妹和女儿。 一个要将人家的表妹抓回来给皇后捶背,另一个更狠,要把人家还没有出生的女儿,抓回来给太子暖床。 四周的宫人侍女,全部都听清了李绚和刘瑾瑜的声音,但没有一个敢说半句。 …… 御辇前行,过立政门。 李绚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刘瑾瑜,说道:“朕今夏出行,四月到洛阳,六月初出发扬州,太子长安监国,左相,王相留守;皇后留守洛阳,右相,李相,欧阳侍中,张相辅助;朕带刘相和岑相南巡。” 刘瑾瑜神色肃然起来,今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李绚南巡扬州的事情。 刘瑾瑜清楚,李绚真正到扬州的目的是去视察水军,为了两年后对新罗开战做准备。 “六月初,即便是在扬州待五天,但这一来一回,恐怕一个半月时间也过去了,所以洛阳长安,三娘一定要看好,不要出岔子。”李绚认真的看着刘瑾瑜,其实他倒是挺喜欢看有人跳出来折腾折腾的。 不过这两年,除了河北,李绚不希望其他任何地方乱起来。 因为这样会拖慢他做战争准备的时间。 “嗯!”刘瑾瑜认真的点点头,然后说道:“去年太子监国,臣妾还是照理过一段时间的朝政的。” “这次不一样。”李绚说完,停顿了下来,随即他才轻声说道:“扬州不过是一段预演罢了,将来一来新罗开战,为夫即便是不深入安东也会长久的留在河北,那样天下事,就都交托到三娘的手里了。” 李绚到了河北,他的目光只会落在河北和辽东半岛,其他的河南,江南,淮南,山南,岭南,艰难,关中,河东,西北,就只能够全部交给刘瑾瑜。 “这段时间可能会很长,两到三年都有可能,所以天下事,从今日开始,三娘就介入处理吧。”李绚轻轻的握住了刘瑾瑜的柔荑,认真的点头。 看着李绚坦然的神色,刘瑾瑜点头道:“好!” …… 太极殿外,数百名长安九品以上持笏站立。 明黄色御辇在玉阶之前停下,明黄色衮龙袍的李绚,明黄色凤凰翟衣的刘瑾瑜携手走下御辇。 李志昭,李志明从两侧走上,走到了李绚和刘瑾瑜的身后。 李绚抬头,手按黑色剑柄,然后一步步走上玉阶。 刘瑾瑜跟在李绚的身后半步。 李志昭和李志明在两人身后,一直到太极殿门口。 无尽的庄重的太极殿中,宰相,三司使,十六卫大将军,诸位亲王郡王,诸上州刺史,诸贡生举子,致仕官员,还有无数的外国使臣,全部官身着华服,排列整齐,持笏站立。 李绚头戴头戴白玉十二旒,缓步的走了殿中。 这一刻,群臣肃然躬身。 迈步走到了御阶之下,李绚轻轻抬头,落在了上面的龙榻,还有一侧被符宝郎捧在手里的传国玉玺。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李绚轻轻笑笑,然后平静的走上了御阶,一步步的走到了龙榻之前,伸手扶住刘瑾瑜,然后一起转身坐下。 就在这一瞬间,庄严神圣的大殿之内,一名内侍省典议向前一步,高声喊道:“圣人至,众臣行礼,趋。” 喊声落下,殿中众人同时向前半步,单膝跪在地上。 “脱舄!” 众臣同时将双足上的厚靴脱掉。 “解剑!” 携带佩剑的官员和武将,同时将自身携带的佩剑解下,置于一旁。 李绚伸手同时解下长剑,递给一侧的周胜。 周胜捧着长剑,剑柄轻轻向前,确保李绚能够在第一时间握住剑柄,然后拔剑杀人。 “俛伏!” 众臣双膝跪倒在地,行大礼,同时齐声高呼:“臣等拜见陛下,恭祝陛下万寿无疆。” 宏大的声音在整个太极殿不停的回荡。 …… 李绚平静的抬手,一侧的内侍省典仪立刻高声喊道:“兴!” “谢陛下!”众臣缓缓起身,双目低垂,持笏肃立。 李绚侧头,目光落在欧阳通的身上。 欧阳通是门下省侍中,但是在门下省的职务分担之中,欧阳通更多的负责和李绚沟通。 他是李绚的亲舅舅,很多事情由他出面,内外缓冲的余地会大很多。 欧阳通持笏走到了大殿中央,沉沉躬身道:“臣,侍中,欧阳通启奏,开元二年,风调雨顺,百姓安乐,户部共计收缴税粮约一千三百万贯,吏部罢黜不良,不能,不贤,不廉官员一百三十四人,有年迈致仕者三百十六人,贬官……” 欧阳通话说到这里,不仅是群臣,就是刘瑾瑜也诧异的看着欧阳通,同时也看向李绚。 正旦大朝的一年朝务禀奏,向来不过是虚数,说个吉祥话,走个过场而已,但是今日,李绚却将进一步,更详细的数据,当着满朝群臣,无数的外使的面,直接说了出来。 群臣无比惊骇的同时,心里也不由得感到一丝佩服。 不愧是敢将创造更大的盛世时刻提在嘴上的皇帝,这一副坦荡荡态度,便足够让天下的贤能之人肃然敬佩。 同时这样的数字一公布,后面站着的诸多外臣,面色同时凝重了下来。 大唐朝廷去年岁入一千三百万贯。 要知道,一匹普通的战马不过二十贯,一千三百万贯,足够买六十万匹战马了。 当然,这是一个不准确的约数,但这个数字绝对能让所有外族人全部无比敬畏的低头。 “……贞观二年科举,共录取新科进士四十九人,另有各级荫官三十三人,从兵部调转官员三十九人,流外转流内,二百八十余人。”欧阳通几句话,将去年新任官员的来历说清清楚楚。 李绚微微点头,的确整个大唐,官员来历最多的,是流外官转流内官。 不过这些官员往往天花板被钉死,从九品下已经是彻底到头了。 今年致仕的官员也同样是他们。 这些人多来自于地方州县,但入流内,享朝廷俸禄,每一名官员都需要吏部同意。 更多熟知吏部的人都知道,这番话,等于吏部已经将天下官吏的升迁彻底的掌握在手里,加上户部赋税一千三百万贯,天下所有的一切都在皇帝手中。 刘瑾瑜侧身看向李绚,登基到了如今,他的夫君的触角,已经伸到了天下官制最末的尾端。 “……刑部处理刑案三千五百件,工部整修道路桥梁堤坝二十一万米,礼部掌天下礼乐,运行顺当,兵部出兵十万,于中突厥战突厥骑兵三万,获阿史那·骨笃禄和阿史那·默啜首级。” 欧阳通稍微松了口气,合上奏本,对着李绚沉沉攻守道:“开元二年,百业顺畅,天下安定,臣以天下臣民,启祝陛下万寿无疆。” 第一千七百八十二章 正旦大朝,索质入京 李绚坐在御榻上,看着俯首的欧烟通,还有整个殿内的所有震惊的百官和外使,嘴角带出了一丝得意。 大唐开元二年工作报告。 它就这么的出现在太极殿中,出现在正月初一的正旦大朝上。 这恐怕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看到越发恭敬的群臣,还有越发敬畏的外使,李绚知道自己作对了。 这样来自千年之后的东西,给了这个时代的人们难以想象的震撼。 有了这份东西,人们就知道大唐究竟有多强大了。 不会再有人轻易挑衅大唐的威严。 便是天下百姓也会更加的臣服,即便是偶尔有野心人想要鼓动百姓造反,也要掂量掂量他们能不能鼓动的起来。 李绚的目光落在两仪门内,已经有人在那里插竖铁牌,记录大唐开元二年的天下岁入。 李绚对着欧阳通点点头,欧阳通这才躬身站起。 “诸位爱卿辛苦了!”李绚略带冷冽的声音在整个太极殿响起,然后说道:“今岁仓促,未有能将天下各道各州的赋税刑律,工程科举诸事细细的列出来,但明年必然是有这个时间的,所以今年回归地方之后,诸卿要好生的处理地方事务。” “臣等谨遵陛下教诲。”群臣肃然拱手。 李绚点点头,侧身看向前方,点头道:“太子!” “喏!”李志昭从一旁徐禄捧着的托盘里取过圣旨,然后上前几步,捧着递送到欧阳通的手里。 欧阳通对着李志昭轻轻躬身,这才双手接过圣旨,转身看向群臣,高声道:“有制!” 整个殿中内外所有群臣,全部再度跪拜在地:“臣等聆听圣训!” 欧阳通高声道:“惟开元三年,岁次丁亥,正月壬寅,朔初一癸未日,皇帝若曰: 於戏! 今夕岁首,时会四海升平之运,八方宁靖,功德贤均,内外恩并。 风调雨顺,天降祥瑞。 神聪明之德,振威武之气;铃阁宣劳,海上著安攘之绩。 足兵足食,节钺之绩烂焉;将翱将翔,佩环之助远矣。 开元三年,时年已启,百业待行,诸司候祚。 诸卿当修德振旅,劝务农穑,修道清渠,清诉理讼。 所谓用力是牧,惟贤是试,所待贤臣矣。 天有历数,钟我皇朝。 威恩并隆,远人宾服。 今履新之庆,与公等同之。” 群臣齐齐叩首道:“履新之庆,与陛下同之,恭祝陛下万寿无疆,祈愿大唐万寿无疆。” 太极宫中,所有文武百官,内外群臣,值守卫士,全部沉沉叩首。 乃至于太极宫外的百姓,整个长安的百姓,前前后后全部都俯身叩首,祈愿无疆。 李绚轻轻抬手,道:“众位爱卿请起。” “多谢陛下!”群臣这才肃然起身。 李绚抬头,再度看向欧阳通。 欧阳通躬身,然后再度拿起圣旨,高声道:“惟开元三年,岁次丁亥,正月壬寅,朔初一癸未日,皇帝若曰: 於戏! 献纳之任,虚求是属,列于侍臣,莫匪耆旧。 金紫光禄大夫,上柱国,并州大都督府长史封言道,佩服纯行,周旋雅道,礼自柔嘉,动多忠益。 可散骑常侍,检校黄门侍郎,勋如制。 钦此!” 封言道满脸惊喜的站出拱手,然后大礼叩拜道:“臣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并州大都督府长史是从三品的官职,而散骑常侍是正三品的官职。 在门下省,仅次于两位侍中,一位同中书门下三品的黄门侍郎之后。 当然,散骑常侍,左散骑常侍,右散骑常侍,全部都是虚衔,可以参朝,可以问事,但没有决定权。 七十一岁的封言道,从并州大都督府长史上调回长安,就是让他荣养的。 同时还以黄门侍郎,可以参与门下省的事物,保留了一定的权力,让任何人都不敢轻视他。 李绚笑着点点头,微微抬手,封言道这才起身退下。 欧阳通打开圣旨,继续开口道:“惟开元三年,岁次丁亥,正月壬寅,朔初一癸未日,皇帝若曰: 於戏! 天下多务,壅于上闻,朝廷大猷,阙于中典。 道有所郁堙,是用虚衷访贤,侧席前殿,缄密以献,阅自朕躬,切弼予违,无所回忌。 是以用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岑长倩为开元三年,丁亥科科举主考。 求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以第于上下,扬于正朝。 吏部,雍州府,左右金吾卫,左右千牛卫相辅。 堪定科举,为国选材,不得有误。 钦此!” 岑长倩,云弘胤,刘知柔,秦善道,李大志等人齐齐站出拱手:“臣等领旨。” 殿中群臣的目光一时间,全部都落在了岑长倩的身上。 从今日开始,到三月初科举放榜,岑长倩将会是整个长安,乃至于整个天下,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前任科举主考魏玄同取士贵寒之门一视同仁,而如今的岑长倩又会如何取士,这几月间,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去琢磨。 …… 殿中肃然,户部尚书裴居道上前,拱手道:“启奏陛下,诸州奏表,上呈祥瑞,恭贺陛下万寿无疆。” “可!”李绚微微点头,随即,一本本地方州郡的贺章,进贡的礼品祥瑞,开始被送入殿中。 逐渐了充斥在整个大殿之中,这才结束。 随即,鸿胪寺卿李敬上前,拱手道:“臣,鸿胪寺卿李敬有奏,诸蕃进献贡物。” 李绚微微点头,看向侧方。 欧阳通上前点头,称:“制曰:可。” 随即,太府少令,鸿胪寺少卿两人上前,左右各引诸蕃携贡物上前。 来自突厥,大食,波斯,天竺,倭国,琉球、安南、真腊、爪哇、回纥、铁勒,康国,石国,安国等共四十余国国使,一个个上前,将进贡的岁礼和贺本呈上,然后叩拜在地:“外臣拜见大唐皇帝陛下,大唐皇帝陛下万寿无疆,江山永固。” “平身吧。”李绚微微抬手,然后看向群外臣道:“回纥可汗药罗葛·独解支何在?” 一名颌下长满络腮胡,眼角有一道刀疤的魁梧大汉,带着黑珠皮帽,穿一身干净皮衣,从外臣中走出,然后叩拜道:“臣,漠北都护府副都护药罗葛·独解支,上呈骏马八千匹,恭贺陛下万寿无疆,大唐江山万年!” 殿中内外使臣全部都看向了药罗葛·独解支这位回纥可汗。 尤其是突厥,铁勒,吐谷浑和吐蕃诸族,当初中突厥和大唐开战,背后支持的就是回纥。 甚至于当年裴行俭灭后突厥,回纥依旧在从中搅局。 所仪仗者,无非就是距离大唐遥远。 一个漠北都护府,还管不到他。 “八千匹骏马!”李绚平静的点点头,说道:“这笔贺礼的确价值不菲,草原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谢陛下!”药罗葛·独解支立刻沉沉叩首。 李绚目光随意的看着药罗葛·独解支,轻声说道:“朕听说你有一子,恰好到了读书的年纪,你也是朝廷的四品官员,便赐入太学读书吧,过几年亦可参加科考。” 李绚的话音落下,群臣之中,原本有些异样的神色,原本都收敛了起来,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药罗葛·独解支。 药罗葛·独解支一开始还没有弄明白李绚话里的意思,刚要说他的儿子没有读书的资质,但刚抬头,就看到了群臣别有意味的眼神,他顿时就明白,皇帝这是索要质子啊! 药罗葛·独解支的心口顿时就一紧。 的确,他有好几个儿子,但是适合入太学的,只有他最疼爱的幼子。 一时间,药罗葛·独解支无比的迟疑起来。 “怎么,你不愿意?”上方的金阶上,传来皇帝质疑的声音,几乎是在瞬间,殿中所有带着兵器的文武官员,全部都握紧了手里的刀柄,只要李绚一声令下,他们立刻就会上前,杀了药罗葛·独解支。 “臣……”药罗葛·独解支再度沉沉叩首,道:“臣谢陛下隆恩。”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继续说道:“朕知道你爱子如命,如此,从你的部落当中,挑选三十名贵族子弟,然后送入长安读书,同时,调回纥三千骑兵入长安,编入左右骁卫当中,随军听令,如何?” 药罗葛·独解支诧异的抬头,脸上一片茫然,但在他的脑海深处,却快速的思索起来。 三十名贵族子弟,这等于是将他整个部落的所有将领子弟,全部都收做了任职。 然而,调回纥三千骑兵入长安,这是什么意思? 让三千骑兵保护这些子弟吗? 那么这些人入了左右骁卫,是一起使用,还是打散使用? 打散,必然是打散。 几乎是瞬间,药罗葛·独解支就自己给了答案。 但无论如何,有这三千骑兵保护,自家的子弟在长安就不会受到欺负。 甚至于在关键时刻,还能保护他们离开。 “臣叩谢陛下天恩,陛下万寿无疆!”药罗葛·独解支沉沉叩首。 “嗯!”李绚微微摆手,药罗葛·独解支立刻便退入了班列当中。 …… 刘瑾瑜坐在李绚身边,她能清楚的感觉到,当药罗葛·独解支答应的一瞬间,李绚从心底发出的无尽喜悦,还有放松。 就好像回纥的威胁,彻底的被解决了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欧阳通上前,跪倒在大殿中央,手中捧一本奏章,高声道:“启奏陛下,贺献瑞讫,大礼已毕!” 御座之上,李绚微微点头,随后道:“兴!” 欧阳通立刻站起,然后躬身退入了众臣之中。 “诸卿,这一年,诸卿辛劳,朕感怀倍至,故而在太极殿,为诸卿准备的美酒佳肴,笙歌宴舞,朕于诸卿共享,不醉不归!”李绚看着群臣,不加遮掩的开怀大笑。 “臣等多谢陛下,愿与陛下共享盛宴,不醉不归!”群臣齐齐持笏拱手。 “嗯!”李绚点点头道:“退朝!” 李绚声音落下,蕤宾之钟同时奏响,演太和之乐,天下吉祥。 内侍省典议紧跟着上前一步,高声道:“朝讫,圣人出,太极宫大宴群臣。” “臣等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同时跪拜下来。 李绚从御榻上站起,伸手接过长剑,然后才和刘瑾瑜一起离开了太极宫。 …… 开元三年,正旦大朝。 百官庆贺,如意吉祥。 第一千七百八十三章 访刘仁轨,问策新罗事 开元三年,正月初二。 晨起,皇帝祭祀南北天地。 太子,百官随行。 其后,帝后齐往汴国公府。 百官中十数人相随。 …… “咯咯咯”的笑声在汴国公府后院不停的响起。 刘瑾瑜带着下人,端着醒酒汤朝后堂而去,一眼就看到了在廊柱间与表兄弟们玩的很开心的一众儿女。 在宫里的时候,即便是太子,行动之间都受到了巨大的约束。 远没有当初在彭王府那么自在。 刘瑾瑜轻叹一声,她知道,自己的那些儿女们,最想的,就是能在东市西市,长安人潮汹涌的大街上肆意的奔跑,但可惜,现在的他们已经没这个机会了。 后堂之中,刘仁轨开朗的笑着,但堂中只有李绚,坐在左侧上首。 刘仁轨的几个儿子,在前面陪同诸州来的刺史,还有地方的长史和司马等十数人。 这些都是刘仁轨的老部下。 天下刺史,在他手里提拔到刺史一级的,起码就有上百人。 其中完全是他这一系的,就要有三十多人,而其他的,多数也要承他的人情。 如果刘仁轨还坐在尚书左仆射的位置上,哪怕即便没有皇帝的支持,刘仁轨一纸下去,这百余人也会遵令而行。 这也是为什么即便是武后,哪怕刘仁轨和李绚有那样的关系,她也不敢将刘仁轨怎么样的原因。 今日,正月初二,李绚带着刘瑾瑜,刘舒璧,刘琼玉,还有福昌公主,太子,岐王,郢王,冀王等人,一切来到汴国公府。 还有刘仁轨这些年提拔起来的真正亲信。 这些人在李绚登基以后,大多都得到了重用,即便是暂时没有提拔的,也依旧不时的能够接受到来自长安的密旨, 这么多人出现,同时为刘仁轨庆贺新年。 刘仁轨快要开心怀了。 当然,刘仁轨亲信不只是眼下这些,其中还有不少都在长安和洛阳两京,不过这些人,李绚一个都没有让他们来。 今日来这里的,都是常年在外,常年见不到刘仁轨的人。 …… “慢点!”刘瑾瑜朝着身后叮嘱了一声,然后才迈步走进了后堂。 刘仁轨对着刘瑾瑜笑笑,然后才看向李绚,问道:“皇帝今日又送来不少开元三年的如意钱,看起来,似乎去年的如意钱,挣了不少?” “何止是挣了不少。”刘瑾瑜看着侍女将醒酒汤放下,然后才让人退了出去,她在李绚身后坐下,看向刘仁轨说道:“赚了足足有十倍,那些外族人还是有钱。” “十倍,怪不得你们今年还要再来一次。”刘仁轨惊讶的点头。 “其实!”李绚身体微微向前,看向刘仁轨,说道:“那些如意钱,换来的都是那些外族人手上,没有经过精炼的金银。 我们赚的,就是这个手艺钱,只不过这个手艺钱,很贵就是了。” 刘仁轨的目光向上一抬,顿时就明白了李绚说的根本。 来自于西域的胡商本身不缺金银,他们缺的,是能够打造这些金银的手段和技术。 但是这些东西只有大唐有。 所谓的开元如意钱,就是那些胡商,将西域没有提炼好的金银,带到大唐的打造成大唐精美金币的过程。 当然,也可以是货物。 “逐渐的,开元如意钱就会流行开来。”刘仁轨神色凝重的看着李绚,说道:“陛下,此事会有人上书禁止的。 如意钱本身便是不会被允许流动的,百官会阻止如意钱的流动的。” “朕没有让如意钱代替开元通宝的意思,若是有人上奏,朕会下道圣旨,禁止任何人用如意钱直接购买商货,但,别人拿钱购买如意钱,朕不会禁的,若是要禁,那就连珠宝玉石古董字画,也一起禁掉。”李绚的眼神带出一丝冷意。 刘仁轨沉默了下来,他看着李绚,许久才开口道:“所以陛下最后还是要让如意钱流通。” “形制不真不美的如意钱,是假货,但涉及朕,那么任何人制造如意钱,都以谋反论,最后抄家,夷灭三族。”李绚随即笑笑,摆摆手道:“朕还是那句话,没有让如意钱流动的意思,也就是三五年内,朕会发的多一些,三五年后,就会少了。” “新罗。”刘仁轨顿时就明白了过来,但他心里也清楚,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李绚既然已经做好了要在几年之后,或者说攻灭新罗之后,减少开元如意钱的发放,说明他的目的是新罗。 若是真的有人以为李绚是要用开元如意钱来逐渐的替代开元通宝,如果是说只是普通的上奏倒也罢了,但若是有世家带头闹事,他是会杀人了。 而且在杀了人之后,他只要将自己的目的说出来,那么之后,人心就能很快平息。 而世家当中那些企图和皇权对抗的人,就会暴露出来。 收拢钱财,灭杀敌人。 这种阳谋手段,怕是高宗皇帝都比不上。 刘仁轨微微摇头,放过这件事情,然后看向李绚道:“陛下今日将老臣的旧部叫来不少,目的便是为了新罗之事吧?” …… “嗯!”李绚神色凝重的点点头,然后说道:“朕研究过历年的东岛之战,发现,因为天气和地形的缘故,东岛一战,多是以速战速决为主,快速的杀入到高丽或者新罗国都,然后击破国都,但偏偏之后,新罗人就会撤入山林。” “是的。”刘仁轨深吸一口气,说道:“臣等当年灭高丽,也是有大量的高丽遗民逃入到山林之中,之后在将高丽皇族杀光,还有迁移到长安之后,那些遗民才逐渐的归降大唐,但新罗那时候却突然动手,收拢这些高丽遗民,然后转攻大唐。” 轻轻的敲敲桌案,刘仁轨认真的说道:“高丽和新罗的问题,不在于反抗,而在于战乱之下,东岛那片地方无法自给自足。完全靠长安供血,三两年还可以,时间一长,再有变故,那么一切很容易被拖垮的。”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新罗所有贵族,一口气杀光。”李绚思索着点点头。 “又或者,扶持一个傀儡,然后将那里一步步的吸收。”刘仁轨摇摇头,说道:“东岛地形其实说不上复杂,南北狭长,西部平原多,而东部全是山地,以陛下之武功,足够破灭新罗国都,但剩下的人立刻就会跑入山林中。 多少次,他们已经习惯了如此,所以想要将新罗的贵族一口气杀光,极难。” “所以夫君的打算是围城打援。”刘瑾瑜看了沉思的李绚一眼,说道:“围住新罗国都,让其各方势力,前来救援。” “难以解决根本问题。”刘仁轨还是摇头,说道:“还是那些话,他们已经习惯了,杨广三征高丽,太宗皇帝一次,高宗皇帝甚至直接灭了高丽,百济,又如何,所以他们不会去救的,而是会潜藏在山林中。” “若是如此说来,他们在山林中,必然有足够的存粮,引水,武器。”李绚抬头,说道:“而且更重要的是,新罗王和新罗贵族之间也不是一路人,所以应该做的,不是围困国都,而是清洗掉所有的地方实力。” 看着李绚眼神凝思起来,刘仁轨便已经知道,李绚的心中,已经开始有了完善的计划。 “最终的一点,还是付出太多,收入太少,时间一长,那么很容易陷入早年的覆辙中,一旦安西或者什么地方出了问题,立刻便是风雨飘摇。”刘仁轨的神色郑重起来。 其实在开元年间,他们也不是不能坚持,但吐蕃有战,突厥不安,连年累战,消耗极大,最后不得不在狠狠的给了新罗人一巴掌之后,撤军,一路撤离到大同江以北。 归根到底,一切还是大唐难以负担在东岛常年用兵的开销,而收获又极少。 “那么若是直接杀入其中,攻陷城池,掠夺黄金,财富,还有粮食,铁器,杀光所有反抗的士卒,然后在最短的时间里,迅速撤军,不长时间驻守,每隔三五年就收割一次,如何?”李绚抬头死死的盯着刘仁轨。 刘仁轨惊讶的站了起来。 “将什么军功,封禅之事全部放下。”李绚轻轻抬头,说道:“反正封禅是个陷阱,那么朕便不封禅就是了。” …… 昌黎伯府。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前院快速的走入到了后院书房之中。 正在书房中看書的冯元常,目光冰冷的抬头,道:“出去!” “阿兄!”冯元淑惊讶的看着冯元常,满是气愤的说道:“都快要到了逼命的地步,你怎么还这么慵散。” “逼命,哪里逼命的。”冯元常低下头,重新读起了手里的《春秋》。 冯元淑看着冯元常,无奈的说道:“阿兄,你还看不明白吗,陛下去汴国公府,宴请汴国公旧属,却不带你,明显的是在昭告天下,他要对你下手了。” “你想错了五郎,汴国公在长安的旧部,陛下一个都没带,只带了那些在地方尤其是水师中的人,说明陛下是要和汴国公商量攻伐新罗之事,毕竟论及海战,我大唐有何人能及汴国公。”冯元常轻轻的摇摇头。 “那么冀州的事情呢?”冯元淑上前一步,看着冯元常道:“阿兄,难道你就看着他们来京城告御状吗?” 冯元常猛然抬头,死死的盯着冯元淑,咬牙道:“为兄常年在外地为官,未曾想到,族人竟然祸害地方,此事是我的过错,我当向陛下认罪,请陛下责罚。” 冯元淑惊讶的看着冯元常,他没有想到,冯元常之所以不让他去将那些来告御状的人杀死,原来是想要彻底放弃。 “阿兄!”冯元淑难以置信的叫了起来。 “便是叔父在世也没用,此事就这么定了。”冯元常低下头,重新看向手里的《春秋》。 冯元淑脚步有些踉跄的朝门口走去,就在这个时候,冯元常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你记住,冀州刺史薛季昶是代国公的从子,而在两个月前,代国公才刚刚被送进了凌烟阁,在冀州,任何事都瞒不过薛刺史的。” 冯元淑难以置信的转身。 “另外,还有并州的狄仁杰,他是河北道观察使,他最擅长什么,不用我多说吧。”冯元常说完,轻轻低下头,看向来手里的《春秋·越国·勾践》篇。 第一千七百八十四章 长孙无忌的曾孙,写李治和武后的旧史 新月如芽,甘露殿中。 红烛初燃,火炉温煦。 床榻之上,一身紫红相间嫁衣的新娘神色温婉的坐在里侧。 她的目光轻轻低垂,避开四周侍女视线之时,整个人终于微微松了口气。 突然之间,她就成了皇帝的妃子。 哪怕商定婚事已经过了整整一年,但是长孙玥心中依旧有些莫名的慌乱。 正月初六,今日是正月初六,她就这么的嫁入了宫中。 没有传闻中的悄无声息,一席红轿。 皇帝很重视长孙家,聘礼下的很厚。 而且送嫁妆的是如今的宗室之长,韩王李元嘉。 定州刺史,韩王李元嘉。 皇帝甚至还在去年,试图让韩王任礼部尚书。 今次,韩王代皇帝下聘礼,已经足见皇帝的诚心。 而且,家中人更是说,皇帝虽然是天下之主,但是他的后宫却并不多。 甚至皇帝身体健壮,除了去年入宫的王昭仪,其他的嫔妃都已经有孕…… 想到这里,长孙玥的脸色有些发红,眼中带出一丝期盼的神色。 …… 平稳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一身大红色衮龙袍的李绚,从殿外走了进来。 他站在殿中,四周的侍女立刻上前来替他脱下外衣。 李绚长长的吐一口气,积攒了一肚子的酒气,立刻就吐出去大半。 外衣被脱去,李绚平静的走入到了内殿。 内殿之中,长孙玥有些紧张的坐在那里,面色之间,甚至有一丝苍白。 李绚一只手按在长孙玥白皙的玉手上,挨着她坐了下来,目光看向前方,轻声问道:“怕吗?” “奴……奴不怕!”长孙玥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的平静下来。 李绚轻轻笑笑,低声道:“称妾身,你已经是朕的九嫔之一,整个天下,论及身份之贵重,也没几个人能超过你,明白吗?” “是!”长孙玥稍微有了一些底气,然后对着李绚轻轻俯身道:“臣妾,见过陛下。” 李绚笑了。 长孙玥长得并不是怎样的天姿国色,但是那股端庄的世家女子的气质,却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甚至于就连王简娘在这方面也不如她。 “来人,取两杯葡萄酒来。”李绚侧身,看向一侧的宫女,立刻就有人取来了一壶酒,另有人提起酒壶倒了两杯酒。 李绚拿起酒杯,一杯递给长孙玥,一杯自己握住。 酒杯相撞,酒液晃动。 李绚看着眼前的美人,轻声说道:“葡萄美酒夜光杯,美人如玉剑如虹。” 一句话说完,李绚已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对面的长孙玥同时也饮尽了杯中酒,脸色一阵红晕。 李绚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侧身看向侧畔的宫女,开口道:“来人,替修容宽衣。” “喏!”两名宫女立刻上前,开始帮长孙玥去除头上的金饰,然后一点点的解开了她的衣领,红色鸳鸯肚兜漏了出来。 李绚身体微微靠后,眼睛直直的看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越发的喜欢看美人宽衣。 很快,长孙玥已经躺在了床榻上。 李绚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站在了御榻侧畔。 又是两名宫女上前,轻轻的帮李绚脱去了衣裳。 …… 红烛燃尽,烛泪谁惜。 天色微明,一夜已过。 两侧的大红帷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放了下来。 小小的空间里,只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李绚和沉沉睡去的长孙玥。 轻轻的将长孙玥搂在怀里,李绚目光平静的看着上方。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之后,长孙玥终于醒了过来。 感觉到自己躺在李绚的怀中,长孙玥原本有些颤抖的身体顿时又平静了下来,再度紧紧的靠在了李绚怀里:“陛下。” “醒了。”李绚轻轻的在长孙玥额头啄了一口,然后才轻松的说道:“不用太早起,朕从今日到十五,都不会上朝,都用来陪你。” 长孙玥无比惊喜的看着李绚:“陛下,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李绚呵呵的笑了起来,然后说道:“你不知道吗,朕的每一个妻妾嫁入宫中,朕都会用十日的时间来陪她……其实也就是如今入了宫,当年在彭王府的时候,朕能够挤出半个月的时间。” “这已经很够了,妾身很满足。”长孙玥巴掌大的小脸忍不住蹭了蹭李绚的肩膀,乖巧的就像只小猫一样。 李绚将自己的小猫搂进怀里,然后才轻声问道:“朕已经下旨,将你阿耶调入弘文馆任学士,同时监修国史,这样每个月,你都能够见到你阿耶几次。” “真的吗?”长孙玥惊讶的看着李绚。 李绚轻轻点头:“当然,君无戏言。” “嘻嘻!”小猫开心的笑了起来,钻在李绚怀里不安分的动了起来。 李绚忍不住哈哈的笑了起来,但是在他的眼底已经彻底的平静了下来。 弘文馆学士,监修国史,他要看看,长孙家的人,究竟会怎么写这段历史。 长孙氏和李治之间的关系,自从长孙皇后去世之后,就逐渐的薄弱了下来。 一直到长孙无忌谋反案爆发,长孙家不知道有多少人被牵连了进去。 死的死,疯的疯,没有消息的彻底没有了消息。 两家人之间,只剩下仇恨。 现在,长孙无忌的曾孙,来写太宗皇帝末年,李治和武后的这段故事,李绚是真的想看他们会怎么写。 更别说,参与到这件事情当中,还有王家的人。 王勃是必然参与的人。 另外,还有兵部尚书王方翼,刑部尚书萧嗣业,李绚忍不住的笑了起来,这件事情,越发的有意思了。 …… 长安钜鹿县公府。 刑部郎中窦怀贞有些醉醺醺的回到府中。 一直在门口等候的管家,立刻上前半步,低声在窦怀贞的耳边说了几句。 窦怀贞顿时忍不住的甩甩头,强做清醒的说道:“拿湿巾和茶水来。” “喏!”管家立刻让人拿着湿巾过来。 窦怀贞擦了擦脸,喝了整整一杯茶,整个人这清醒了一些,然后大踏步的朝着后院书房而去。 书房之中,钜鹿县公窦玄德正在平静的翻阅着手中的《论语》。 窦怀贞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随即窦怀贞沉声道:“阿耶,大郎求见。” “进来吧。”须发皆白的窦玄德抬头,看向了门口。 窦怀贞这才推门而进,同时将房门关好,这才转身躬身道:“儿子见过大人!” 窦玄德点点头,放下《论语》,借着烛光问道:“今日在长孙家,去的人多吗?” 窦怀贞拱手道:“不少,独孤家,杜家,韦家,苏家,甚至杨家,薛家,裴家都有人去了。” “那你知道长孙元翼已经被陛下授名为弘文馆学士,甚至监修国史了吗?”窦玄德抬头,平静的看着儿子。 窦怀贞微微一愣,拱手道:“尚不知道,不过都知道,长孙元翼会被陛下重用,只是未曾想到,会让他监修国史。” “修国史之事,如今也不过是在筹集人选,但还没有定论。”窦玄德轻声叹道:“可是你知道,现在有可能会参与到修国史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儿子稍微知道一些。”窦怀贞拱手,说道:“王勃,长孙元翼,孔惠元,左相,李相,暂时就这些。” “你啊,嗅觉总是不够敏锐。”窦玄德摇摇头,说道:“依为父来看,还有两人也会介入其中,一个是工部侍郎苏瑰,一个是礼部尚书,霍王元轨。” “苏瑰,那不是恒山王妃的亲弟弟吗?”窦怀贞总算是反应了过来。 窦玄德点点头,说道:“王皇后的子侄,孔圣人的嫡脉,恒山王妃的亲弟弟,宗室亲王,还有当今的尚书左仆射,中书令,另外,刑部的萧尚书也不会只看着,兵部的王尚书也会过问,他们这些人,从贞观末年写史,能写出什么来。” 窦怀贞的脸色微微一白,高宗皇帝上位,是从恒山郡王李承乾被废开始的,这里面苏家的怨气不小。 之后是废王立武的王皇后。 流放至死的长孙无忌。 还有亲历这些事情的李义琰和陆元方。 宗室代表的霍王李元轨。 旁观的萧淑妃的叔父。 窦怀贞不由得轻叹一声,说道:“大人,你说霍王,韩王,鲁王他们,当初为何如此坚定的支持彭王?” “或许是看够了太宗一脉的血腥杀戮吧,毕竟这些年,有太多宗室王族死在了高宗和天后手里。”窦玄德看向窦怀贞,说道:“你现在明白,一旦这本国史写成……” “那么陛下的帝位将无可动摇。”窦怀贞沉沉的躬身。 “那么我们窦家呢?”窦玄德盯着窦怀贞,问道:“怀悊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窦怀贞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拱手道:“儿子只是知道族兄在幽州和太宗皇帝的几位驸马有些联系,其他就不清楚了。” 窦玄德收回目光,平静的说道:“大郎,你知道当今天下大族,陛下最防的是哪一家吗?” 窦怀贞松了口气,拱手道:“应该是杨家吧,毕竟诸番故事杨家受的打击最深;其次是韦家,郑家,崔卢两家,我窦家……” 窦玄德叹息一声,闭上眼睛,问道:“你觉得,窦驰和窦骁,他们两个能够走到什么位置?” 窦怀贞面色凝重起来:“窦驰跟陛下最久,或许能做到一卫将军……” “嗯?”窦玄德侧身惊讶的看着窦怀贞。 窦怀贞立刻拱手,说道:“若不至于一卫将军,那么……那么便是一州刺史。” “继续!” “窦骁如今是司农寺卿,或许能够做到户部尚书……不,陛下不会将户部交到我窦家手里的,大概……”窦怀贞迟疑了起来。 “若是窦骁运气足够好,或许他能够做到六部尚书,但最多就是工部尚书……六部之末,这便是我窦家未来的天花板。” 窦玄德侧身看向窦怀贞,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我窦家家族将会没落。”窦怀贞脸色越发难看。 “怀悊在幽州做的事情,你觉得他有几成可能成功?”窦玄德轻飘飘的又转移了话题。 窦怀贞面色沉重的拱手。 窦玄德轻轻冷笑,说道:“你看,你都不信他,我也不信,陛下是何等人,人心算计到了骨子里,怀悊在幽州做的那些事情,他连你都瞒不住,更别说是陛下了,而且别忘了,在北边的营州还有一个河任北观察使的狄仁杰。” 窦怀贞的脸色越发难看。 窦玄德平静的说道:“选人吧,福昌公主十岁了,太子八岁了,再有几年都该婚配了,我窦家不指望一定能选上,但起码,态度要做到的。” “是,大人!”窦怀贞沉沉的吸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那为何不效长孙家之事,如此将来可能也大些。” “你舍得吗?”窦玄德惊讶的看着窦怀贞。 窦怀贞沉沉躬身。 “好吧。”窦玄德摆摆手,说道:“你去办吧。” “喏!”窦怀贞松了口气,就要转身离开,就在这个时候,窦玄德开口道:“盯住怀悊,他做的事情,告诉窦驰,让他转告密卫赵统领。” “是!” 第一千七百八十五章 朕需要一个优秀的水师统帅 正月初九,轻雪飘扬。 李绚坐在甘露殿内,看着手里的名单,目光不由得凝重起来。 轻微的脚步声在李绚背后响起,随即,一道柔软的身躯已经轻轻的贴在了李绚的后背上,然后又像小猫的一样的蹭了蹭:“陛下,在忙什么呢?” “是朝中的人事。”李绚伸手将长孙玥抱进了怀里,然后看着眼前名单继续凝思。 出兵新罗,水师之事异常重要,然而战船可以打造,水卒能够调动,但一名优秀的,能让李绚放心的水军将领,却很难得。 大唐最擅长水战的,无疑便是刘仁轨了。 李绚正月初二去刘仁轨的府上,就是询问海上诸事,同时请教大唐将领当中,谁是最适合的出征新罗的水军将领。 刘仁轨推举的人选和李绚心里想的是一样的,是杭州水师都尉冀嚣。 然而即便是冀嚣,如今也已经年近六十了,而且最关键的,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参与海战了。 或者更准确的讲,整个大唐也已经有很久没有大规模的海战了。 上一次所谓的海战,也不过是扬州水师在撤离扬州的时候,被登州水师从后追击,但双方在海上,也不过是略微交锋,就以扬州水师的快速撤离而告终。 李绚选了许久,譬如如今的登州水师都尉淳于恭,扬州水师都尉史进,杭州水师都尉冀嚣,广州水师都尉庾楷四人。 至于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段宝玄,海军卫将军程处弼,都不是李绚心中合适的人选。 他们的年龄毕竟都大了。 刘仁轨当年出战白江口,年纪同样不小,但他并不是主动请缨去那里的,而是为李义府给坑过去了。 李绚不能够指望这些年纪大的将领,都能像刘仁轨一样,在海战中爆发。 要知道,海战和陆战是完全不同的,一旦失利,后果不堪设想。 李绚轻轻敲敲桌案,自言自语的说道:“看样子,得在整个大唐全部筛选合格的水军将领了。” “陛下!”长孙玥听到李绚的声音有些迷糊的抬头,李绚笑着低头,在她的樱唇上啄了一口,然后才低声问道:“怎么了?” “下雪了。”长孙玥抬起头,看向殿外,向往的说道:“我们去堆雪人吧。” “好!”李绚将长孙玥直接抱了起来,一边走向床榻,一边得意的说道:“还是我们先在屋里堆个雪人吧。” …… 两仪殿前,看着眼前不停飘落的雪花,李绚的神色逐渐的凝重了下来。 今日已经是正月十四。 自从正月初九以来,这雪就在不停的下着,除了十一那日停了半天以外,一直都在不停的下着。 而且看这天气,似乎也还有继续下的趋势。 “陛下,太史令,大理寺卿,都水监都到了。”徐禄的声音在李绚身后响起。 李绚顿时回过神来,点点头,道:“宣!” “喏!”徐禄立刻转身,对着玉阶之下的三人招招手。 三人立刻拱手,朝着上方而来。 李绚的目光在李谚,何以求,还有徐剑的身上扫过,然后目光抬起,看向眼前的整个长安城。 雪花不停的飘落,几乎要将整个长安城都彻底的埋葬。 “臣太史令李谚,大理寺卿何以求,都水监徐剑,参见陛下。”三人对着李绚沉沉躬身。 李绚没有转身去看三人,只是淡淡的说道:“朕已经传旨,令雍州长史刘知柔,洛州长史来敬业,对长安洛阳城中无房的百姓,尽可能的进行安置,同时,宫中也派人将储存的木炭到市面上进行发卖。” “陛下仁德。”李谚,何以求,还有徐剑三人同时拱手。 “如今还好,但若是这雪再继续下下去,那么难免会出事,压垮房屋,冻死百姓,而且涉及到的地方,就不只是长安洛阳两处,而是整个天下,所以。”李绚转身看向李谚,很直接的问道:“所以,太史令,朕要知道,这场雪还会下多久?” “三日!”李谚立刻拱手,认真的说道:“以太史局观察气象,三日之内,大雪必停,臣以项上人头作保。” “哼!”李绚稍微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他松了口气,看向眼前的整个长安城,平静的说道:“若是朕记得不错,去年冬天的时候,雪便不算少了。” 李谚的眉头顿时一挑,随即肃然的拱手道:“陛下所言极是,冬日的确有三四场大雪。” “那么今年夏天的雨水怕是不会少了的。”李绚终于转身看向李谚。 “是!”李谚神色凝重起来,他可没有忘记,永隆元年的那场暴雨。 “所以,今年夏日,不管会不会有洪涝,从今日起做准备,总不会错了吧。”李绚看向何以求和徐剑。 “是!”何以求和徐剑同时拱手。 何以求是永隆元年的第一任都水监,也是那个时候,都水监抬升进入四品。 何以求调任大理寺卿之后,李绚将徐剑从婺州调了过来,任都水监。 徐剑在都水监做的中规中矩,一切用的都是何以求留下的东西,萧规曹随,不出错,同时也不会被他人利用。 这对李绚来讲,便已经足够了。 “回去徐卿写一封天下各州水道整修方略出来,还有堤坝加固之事,一切从春天便开始准备吧。”李绚目光看向徐剑。 “臣领旨。”徐剑肃然拱手。 李绚点点头,继续说道:“何卿派人察查可能会发生溃坝的地方,若是有贪腐之事,刺史,县令,直接罢免。” “喏!”何以求认真拱手。 他手下有不少人都是从都水监调入大理寺的,哪里的堤坝容易出问题,他们手里都是有一本暗册的。 “拓宽河道,大量灌溉以减少积水,今天夏季,雨水绝对少不了,如此,提前将堤坝和湖河里的水用于灌溉,也能减弱夏日的洪水之害。”李绚侧身看向帷帐之后。 中书舍人苏味道立刻起身拱手。 李绚微微摆了摆,他才重新坐了下来。 李绚转过身走入殿中,同时说道:“都进来吧,朕今日叫你们来,也不只是为了今日风雪之事。” “喏!”李谚,何以求,徐剑三人相互对视一眼,然后跟着李绚走入了大殿。 …… 大殿东侧,墙壁上挂着整个东海的地图,甚至还有兵部职方司集合各方信息,最新更新的新罗地图。 “今年朕要东巡扬州,这是早就说过的。”李绚看着地图,身后三人齐齐拱手。 “整顿海军卫的事情,何以求和徐剑也都是知情者,只有太史令还一无所知。”李绚侧身看向了李谚。 “是!”李谚肃然拱手,他虽然不知道皇帝在扬州的布局如何,但是他知道,皇帝早晚有一天会攻伐新罗。 李绚抬头,手里的竹棍指向了从幽州,到登州,扬州,杭州,乃至于福州的各地方,轻声说道:“在各州,士曹参军麾下不仅有都水司,还有监察天象的官员,从今日起,朕要太史局,派人前往地方,将沿海一带所有的监察天象的官员全部统合起来,所有的消息从登州送回长安。” “喏!”李谚肃然拱手。 李绚点点头,继续说道:“朕要的,是将来出海以后,能够准确预测海水流向和天气的领海员,这些人将会纳入海军卫管辖,他们的位置将等同于地方校尉。” 地方校尉是正六品上的官职,这对于绝大多数八品九品的太史天象一系的官员,绝对极大的刺激。 “朕要攻打新罗,海上的事不能出一点差错,所以此事必须做到最好。”李绚看向李谚,轻声道:“今日夏日的天象预测,就看卿的能力了,给朕挑选出一批人才来。” “臣领旨。”李谚立刻肃然领命。 李绚微微摆手,李谚立刻拱手道:“臣告退。” …… 看到李谚离开,李绚这才重新走到了御榻之上,何以求和徐剑两人立刻跟过来。 李绚微微摆手,立刻就有内侍搬来矮榻和热汤。 何以求和徐剑两人立刻躬身,然后才坐了下来。 “你们是知道朕的,凡事向来喜欢有备无患。”李绚看向前方,平静的说道:“朕需要一支强大的能够作战的水师,但是我大唐如今的水师承平太久,不利作战,故而朕需要有一支水匪,挑衅四大水师,测出他们的行动速度和作战能力。” 何以求和徐剑两人肃然起来,相比于之前和李谚说的气象士之事,如今李绚说的才是最要命的。 李绚看向何以求和徐剑认真的说道:“朕要你们二人,从各地的都水司中,抽调出一批极度擅长水性的人,然后调出海,支援船只和武器,和粮草,让他们在海上立足,然后尽可能的控制海上的海盗,在三五年内,不停的骚扰登州,扬州,和杭州,替朕将朕的水师卫练出来,同时,朕要看看,这水师之中,究竟有什么将领是可用的。” 何以求听到李绚这么说,顿时就明白李绚在担心什么,他微微拱手道:“陛下,陛下是否多虑了,新罗人那里其实并没有什么水师,我军能够轻易的击溃他们。” “不。”李绚摆摆手,说道:“我们的敌人,从来就不是什么新罗人,哪怕倭国的水军介入,朕也一样不在乎,那不过是给了朕一个理由去攻打倭国而已,在大海上,人从来不是最大的敌人,海上最大的敌人是老天。” 何以求顿时肃然起来。 “攻打新罗,速度要快,反应要快,从北杀入南,收刮一番之后,立刻撤离,这是朕定的策略。”稍微停顿,李绚继续说道:“即便是有些无法撤走,那么也要依托港口,建立稳固的基地,熬过冬天,然后等到夏天,再度冲杀,然后撤离。” “新罗之南!”何以求肃然躬身,他知道,这种情况下,建立的基地只能够在新罗南面。 失去了北面的支援,他们能够依靠的只有南方。 “所以朕需要一个优秀的水师统帅。”李绚忍不住的站了起来,看向外面的风雪之中,轻声说道:“在海军卫之外,各地的都水司,将会最重要的训练人手的地方,在关键时刻,他们才是得堪大用的。” “喏!”何以求和徐剑肃然拱手。 李绚抬头,轻声说道:“他们的家人,看紧了。” “喏!” 第一千七百八十六章 带着长孙家的女儿,祭祀长孙皇后 二月初九日,两仪殿中。 陆元方,刘景先,欧阳通,岑长倩,云弘胤五人拱手站立。 今日是开元三年科考之日。 在科举考试之前,岑长倩作为科举主考,和陆元方,刘景先,欧阳通三位三省长官,来皇帝这里,请皇帝出策论之题。 很快,李绚就将策论题目写了出来,然后递了下去。 陆元方第一个看到,不由得有些诧异。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有静,居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矣。 《道德经》中的一句话,怎么做了科举考题。 李绚平静的开口道:“太史局预测今夏可能会有大雨,让诸士子,以各地方治水之事,写一篇策论。” “喏!”众人齐齐拱手。 李绚出的题可能会有些偏,但绝对不能说错。 水利本就是治国大道之一。 尤其关系到民生农耕之事,稍不注意,立刻就是天下大乱。 李绚微微摆手道:“你们去吧。” “是!”陆元方,刘景先,欧阳通,岑长倩,云弘胤五人同时拱手,然后同时转身而去。 等到众人离开之后,李绚才起身走到了大殿之前。 水利,治水,不过是李绚用来挑选人才的方略罢了。 只有通水的人,将来才会被调遣跟随大军前往新罗。 不要以为作战只是军中将士的事情,一旦开战,军中需要大量的参军文书。 一个刚刚中举的进士,平常的时候,只能够被授为九品下的地方县尉,主簿,一旦开战,立刻就是八品文书之列。 甚至于早几年的,还可以直接调任诸参军事,这对于充实军中有极大的作用。 当然,这是以后的事情,这些人中的人才,李绚在今日就会调入都水监,治理水患。 能治理得了水患的,都是少有的人才。 譬如秦时的李冰父子,不说别的,一州刺史将来是一定能够做到的。 李绚长长的松了口气,就今年而言,来参加科考的,多是地方世家的子弟,这些普通寒门子弟,根本就涉及不到的知识,也只有他们能够真正的考出来了。 …… 一月之后,科举结果终于出炉。 一名名叫姜师度的士子,被李绚亲笔选为了状元郎,随即被授命为从八品下,都水监主簿。 一般而言,科举状元会被授命为秘书监校书郎,一年以后会升任正八品上监察御史。 一旦成为监察御史,立刻就会出现在帝王的视野当中。 不少人都在替姜师度喊亏,不过他自己倒是乐在其中。 因为他很清楚,如果不是他有水工方面的特长,那么今年的状元肯定不会是他的,甚至就连前十名都进不去。 到时候,他只会被授为一名从九品上的地方县尉。 如今不仅能够成为状元,甚至还能够成为从八品下的都水监主簿,对他而言简直不要太好。 更甚至于,朝廷已经出了明文告示,今夏可能会有大雨,这种情况下,洪涝是免不了的。 到时候,只需要认真做事,立下功劳,那么一年之后,从都水监主簿升任从七品都水监丞,亦是极有可能的。 当然,哪怕是从七品都水监丞,在官位权重,也比不上八品的监察御史。 但不论怎么,都比在地方县尉苦熬的好。 而且从七品都水监丞,已经和中下县令、京县丞平级了。 更别说,他这个都水监主簿,也是入了皇帝眼的。 …… 大慈恩寺内,姜师度小心的跟在众人之后。 前方皇帝当先而行,怀里抱着卫王李重俊,手上拉着相王李成器,带着纱巾斗笠跟在一旁的是修仪长孙玥。 四人身后跟着禁卫将军李竹。 站在姜师度身前的,是他的恩师,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岑长倩。 今日是三月十五日,文德皇后的生辰。 皇帝刻意令左金吾卫将军崔鼎,清空了大慈恩寺的闲杂人等,然后才带着众人,前来大慈恩寺。 姜师度是新科状元,所以被皇帝点名跟来。 前方的大雁塔下,站着三位身穿大红袈裟的高僧。 大慈恩寺主持窥基法师,禅宗六祖慧能法师,还有五祖弘忍的高徒神秀法师。 天下佛门最顶尖的三分佛门法师,今日尽皆在此,陪同皇帝一起祭祀长孙皇后。 “阿弥陀佛,见过陛下,见过修仪。”三位仪态各有千秋的大师,神色庄严的合十行礼。 窥基大师或许是因为久居长安的缘故,在这里多有几分自在和安详。 慧能法师神色平静,即便是面对皇帝,也依旧如同井中月一般的空灵。 李绚转身看向神秀法师,即便是三人当中最年轻已经八十岁的神秀法师,却依旧风姿俊朗,神采照…… “哇”的一声,李重俊突然间大声的哭了起来。 李绚眉头微微一皱,诧异的看向了神秀法师。 神秀微微一愣,随即满脸苦笑的合十道:“是贫僧修为不够,惊扰了卫王殿下。” 李绚轻叹一声,点点头道:“这不是大师的错,是卫王精神不好,当年的事情,诸位大师想必也有耳闻,今日有些冒犯,朕代卫王向大师致歉,他日还请大师到大明宫,为卫王诵经。” “多谢陛下。”神秀稍微松了口气,然后再度躬身,起身退出了后院。 慧能法师这个时候接口说道:“常常听闻陛下胸怀广阔,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啊!” 慧能法师沉沉的合十行礼。 今日是文德皇后的生辰,李绚带着李重俊和李成器这两个文德皇后在世仅有的嫡曾孙,来为她祈福,就是告诉文德皇后,她的后人当中,依旧香火不断。 当然,还有李象和李厥,这两个废太子李承乾的儿子,他们在地方忙的不可开交。 现在这个时候,或许根本想不到,今日是文德皇后的生辰。 李绚轻声叹道:“世事造化弄人,谁也不知道竟然会有如今之事,细推跟久,或许很多事情已经注定。” “阿弥陀佛。”慧能法师何等聪慧之人,李绚隐晦的提及武后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若是没有武后乱政,也就没有李绚的拨乱反正。 若是没有李绚的拨乱反正,也就不会有各家为了皇位肆意争夺之事。 这些事情,李绚虽然也有谋划,但事情论及根本,原因不在他的身上。 武后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另外还有太平公主,若不是她在逃走之前,在自己的亲侄子脖子上狠狠的掐了一把,也不会给李重俊留下这么大的心理阴影,甚至都不能再见更多的人。 便是佛法精深的神秀法师,也很难让他安静下来。 这里面,佛门也有很多不当的地方。 李绚侧身看向李重俊,李重俊已经停止了哭闹,反而伸手抓向窥基法师,甚至“咯咯”的笑了起来。 李绚对着窥基法师轻轻躬身,然后轻松的说道:“日后怕是少不了麻烦大师入大明宫讲经了。” “卫王与佛有缘,老衲领旨便是。”窥基法师轻轻躬身。 “甚好!”李绚点点头,然后转身看向大雁塔,神色肃然的躬身,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李重俊,李成器,长孙玥,李竹,岑长倩,姜师度,加上窥基和慧能九人,一起进入了平日里常人难进的大雁塔内部。 认真祭祀行礼之后,李绚这才带着人离开。 …… 慧能跟着窥基一起将皇帝一行人送走,这才转身返回大慈恩寺。 禅房之内,被一众僧众围在一起的神秀,看到慧能进门,赶紧起身合十道:“师兄。” “师弟!”慧能平静的目光看向其他众僧。 其他众僧立刻行礼,然后无声的退了出去。 这个时候,慧能才对着神秀点点头,说道:“师弟,为兄要离开长安了。” “啊!”神秀顿时一惊,赶紧问道:“可是陛下让师兄离开?” “陛下没有开口,但他有这个意思。”慧能走到里侧,和神秀一起坐下,这才开口说道:“陛下让窥基法师有时间进宫去给卫王讲经,之前,还说让师弟你也去大明宫,如此,看的出来,陛下的心里没有为兄。” 神秀沉默了下来,他们禅宗别的倒也罢了,但是对于人心揣摩的十分厉害,尤其是神秀和慧能这种顶级的大师。 “今日,陛下带卫王和相王来祭祀文德皇后,其实不过是以他们为引,陛下真正在意的,是長孫修仪,甚至很有可能,長孫修仪已经有了身孕,这就等于是在告诉文德皇后,皇室和长孙家在天子这一辈,已经弥合了矛盾。”慧能和李绚仅仅短时间接触,已经彻底的猜透了他的心思。 “那么那位新科状元,便也是祭品了?”神秀喃喃的说着。 “天下已经归入天子手中,他不会再允许任何不在手里的变数了。”慧能轻轻摇头,看向神秀说道:“陛下对师弟颇感兴趣,师弟不妨多待在陛下身边一些。” 神秀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悲哀起来,他轻声说道:“那是因为师弟的佛法修为不足。” “正是修为不足,才对皇帝有用,若是修为已到,对皇帝就没用了,就像是为兄一样。”慧能站了起来,合十道:“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为兄今日便离开。” “师兄!”神秀忍不住的站了起来。 慧能沉沉的行了一礼之后,面色平静的转身离开,神秀想要阻拦,但是却没有能够伸出手。 仅仅是片刻之后,已经有僧侣传信,慧能法师离开了大慈恩寺,朝春明门而去。 神秀知道,慧能是要回江南去。 如此,整个北方广大佛门之事,他全部交给了神秀。 …… “咚咚咚!”一阵阵轰然的含冤鼓声在整个皇宫响起,刚刚回到皇宫的李绚,轻轻的眯起了眼睛。 第一千七百八十七章 皇帝东巡,太子监国 太极殿中,百官肃立。 冯元常跪倒在大殿之中,沉声道:“臣昨日知悉有家人乱为违法之事,一日夜间,已经察查详细,请陛下御览降罪。” 说着,冯元常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奏章,高高举起。 李绚坐在御榻之上,看了冯元常一眼,然后看向张柬之,说道:“柬之,你去一趟河北吧,将此事察查清楚,与地方处理妥当之后,再回京,若是有什么需要地方,直接联系狄怀英。” “臣领旨!”张柬之立刻持笏领命。 李绚这才转身看向冯元常道:“冯卿,你家的事情,朕相信你一无所知,但此事终究牵连过度,朕需要对朝野上下有所交待,所以,免去你尚书左丞之职。” “臣谢陛下隆恩。”冯元常沉沉叩首。 李绚摆摆手,说道:“冀州的事情,你要让家人配合地方官府处理妥当,该退还的退还,该治罪的治罪,处理的干干净净之后,你便去齐州任职吧,做一任齐州刺史,将黄河给朕疏浚妥当,到时功过相抵,一身轻松,再回朝中任职。” “臣谢陛下隆恩。”冯元常难以置信的叩首。 齐州,上州之地,泰山之所属。 皇帝封禅泰山,齐州刺史乃是仅次于朝中宰相的重要位置。 虽然说冯元常如今是尚书左丞,只差一步,就能够升任宰相。 但说到底,不过是中书门下侍郎,然后同中书门下三品,在诸相之中资格垫底。 而且他实际的资历严重不足,在朝中的权威可能还比不上任何一个六部尚书。 所以,调任齐州刺史,对他来讲,等同于升迁。 李绚平静的看着冯元常,郑重说道:“将冯家的事情处理完,然后给朕疏浚好黄河,若是做的好,你便回来,若是做不好,做完这一任,你就致仕吧。” “是,臣领旨。”冯元常后脊顿时一惊,他这才认识到,皇帝让他去齐州治理黄河,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今夏有雨,你早些出发,敦促春种,注意秋收,今年若是秋收不足,勿要怪朕严厉斥责于你。”李绚言语之间非常的不客气。 “臣领旨。”冯元常肃然躬身。 李绚抬起头,看向陆元方说道:“齐州刺史裴守真,调任并州大都督府长史。” “喏!”陆元方立刻拱手。 自从封言道从并州调回长安之后,并州大都督府长史一直空缺,到了如今终于有人调任过去。 同时这个时候,殿中的百官也终于认识到了,尚书左丞出缺了。 那么谁来调任尚书左丞呢? 李绚平静的开口道:“尚书右丞王隐客,依序升任尚书左丞,尚书右丞由吏部推荐,然后政事堂决议,报朕知晓便可!” “臣等领旨!”群臣立刻肃然拱手,他们知道,李绚要的,也就是王隐客升任尚书左丞。 到了这一步,只要政事堂出现空缺,皇帝就可以将这位曾经的彭王长史,升任中书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那样就是宰相了。 当然,论资历,王隐客的资历是不足的,六部尚书哪一个的资历都在他之上。 所以他如果要越过其他几位六部尚书成为宰相,那么就只能靠皇帝的提拔。 然而吏部尚书云弘胤的背后是前相赵仁本,前相张文瓘,郝处俊等人后辈的支持。 户部尚书裴居道,那是淑妃裴氏的族亲。 刑部尚书萧嗣业,跟皇帝的时间比王隐客还要更长。 兵部尚书王方翼,辈分军功都要在王隐客之上。 礼部尚书霍王李元轨可能是唯一无法成为宰相的人,至于工部尚书黄仁素,他从来不图谋宰相。 但别忘了,还有御史大夫魏玄同,刑部侍郎李昭德,营州刺史狄仁杰,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段宝玄,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姚懿等等,想要做宰相的人多的是。 王隐客做尚书左丞还好,想要更进一步,难如登天。 皇帝要了尚书左丞,尚书右丞空了出来,就意味着,这个位置,是其他势力可以争夺的目标。 …… 坐在御榻之上,李绚目光看向国子祭酒,崇文馆大学士孔惠元,开口道:“孔卿!” “臣在!”孔惠元立刻站了出来。 李绚点点头,说道:“冀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卿亲自去跑一趟吧,安抚人心,同时以弘文馆学士贺纪,检校冀州书院院长,二卿先将冀州书院的事情先办起来,国史的事情暂时放一放,此事重大。” “臣等领旨。”孔惠元,还有贺纪同时肃然拱手。 李绚目光在群臣之中扫过,终于他开口道:“卢卿!” 卢藏用立刻站了出来。 李绚点点头,道:“卿在大理寺也有几年了,该放出去历练了,传旨,升卢藏用为太子洗马,检校国子博士,检校扬州书院院长,去给朕将扬州书院的事情处理妥当。” “臣领旨。”卢藏用立刻沉沉的拱手。 他这个原本的太子典膳丞,能够一步步的从秘书郎,尚药奉御,大理寺正,到太子洗马,如今终于一步步的走开了路。 太子洗马只要坐稳,那么将来必然是九寺少卿,甚至于六部侍郎的任命。 到时再外放一州刺史,回来,就是九寺寺卿和六部尚书,甚至宰相也未必不可能。 尤其以他和李绚的交情。 “卿在扬州之时,记得每五日送一本奏本回长安,递送到太子的手上。”李绚一句话说出,卢藏用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皇帝这是要用他做眼睛,看一看扬州,乃至于整个江南的事情。 卢藏用立刻拱手道:“臣领命。” 李绚平静的看向卢藏用和贺纪,说道:“一道的道学,一州的州学,一县的县学,甚至于繁华乡镇,乃至于人口重镇的镇学,甚至于在将来,朕希望大唐的每个村,都能够有一个自己的学堂,文治教化,有教无类,朕希望诸卿与朕能做到极致。” “陛下圣明,恩光三期,周辅四星,日月明德,表王化之源,知孝悌之本,冠映千古,仪刑四方。臣等捧戴施行,踊跃无地,无任蹈舞欣喜之至。”群臣齐齐俯首。 李绚微微一笑,不得不承认,这种马匹,他还是很开心的,他轻轻抬手道:“诸卿平身吧。” “谢陛下。”群臣这才起身。 “还有三件事情。”李绚神色肃然起来,然后认真的说道:“已经春末,户部要派员前方地方查察春种之事,今年雨重,各州必须做好准备。” “臣领旨。”户部尚书裴居道立刻站出拱手。 李绚点点头,说道:“工部,大理寺,御史台,都水监派员前往地方,察查地方防水事宜,尤其是地势低洼的州县……朕如今犹记得当年陕州之事,朕虽然当时不在洛阳,但陕州被黄河淹没,累月不退,若不是高宗皇帝早有准备,恐怕不知道要死伤多少,如今,要竭力杜绝当年之事再发。” “臣等领命。”群臣齐齐拱手。 当年的那一场大水,李绚虽然不在长安洛阳,但那一年的大水,是他预测的。 好在李治和武后都相信了李绚的预测,积极准备,最后才将这一场洪水彻底度过。 “第二件事!”李绚神色肃然起来,认真的说道:“马上四月了,诸卿要为东巡洛阳做准备。” “喏!”群臣肃然拱手,皇帝东巡,太子監國,需要开始做准备了。 “太子留长安监国,东宫属官一体留长安,左相,王相,霍王,郑王,王隐客,李昭德辅助;其余诸卿随朕去洛阳,太后皇后,其余诸皇子都去,只留太子和相,王相,霍王,郑王和东宫属官……邢卿,你要用心了。”李绚特意点了邢文伟一句。 邢文伟在蕃州的时候,就是仅次于李绚,黑齿常之,张大安之后的第四大员。 如今太子留守长安,其他诸臣处理政事,真正教导太子的只有他。 李绚看向群臣,他点到的每一个人都站了出来。 有陆元方、王及善坐镇长安,能够保证政事不出乱子。 有李元轨和李敬在长安,能够保证李志昭的安全不出问题。 当然,李绚留在军中的人会更多。 “第三件事!”李绚笑呵呵的看向群臣道:“诸卿,昭容王氏,今日已经诊断有孕,诸卿,为朕庆贺吧!” 群臣同时感到一阵惊喜,皇帝又有血脉了。 他的这种能力,恐怕已经超过了高宗皇帝,怕是已经逼近了太宗皇帝。 太宗十四子,而皇帝已经要有十子了,而且大多没有夭折。 最重要的,是皇帝还年轻,用不了几年,他就会彻底超过太宗皇帝。 直逼高祖皇帝。 如此枝繁叶茂,那么恐怕用不了几年,天下人,就会彻底的忘记太宗皇帝。 能生,对皇帝来讲,是福气。 尤其是对年轻的皇帝来讲,更是如此。 …… 渭水之上,李绚站在船首,看着站在岸上的李志昭,脸上带着一阵温和。 “陛下,臣妾还是有些担心。”刘瑾瑜站在李绚身侧,抬头看向他,低声说道:“陛下让太后也一起去洛阳,只留下昭儿一个人,臣妾实在不放心。” “放心,不会有什么的。”李绚轻轻的将刘瑾瑜搂在怀里,然后低声说道:“朕在昨日,召见了王隐客,李昭德和邢文伟,授予了他们三人便宜行事之权,在关键时刻,他们有权力处理一切乱子。” “嗯!”刘瑾瑜轻轻点头。 李绚抬起头,继续说道:“另外,司马真人的弟子薛季昌,会任太子典膳丞,他会负责太子的饮食之事。” 薛季昌,薛家子弟,早年入道,随司马承祯一起修道。 皇家历来好用道门子弟来保护太子的安全。 “而且,阿舅也会悄悄的留在长安,盯住所有的有心人。”李绚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有赵巩在长安,他能彻底的放心下来。 “那么洛阳呢?”刘瑾瑜担忧的看着李绚,说道:“到了六月,夫君要东巡扬州,洛阳怎么办?” “右相,李相,舅父,张相都在洛阳,足够保证政事不乱,有兵部王师叔在,军中也不会有任何问题,更别说,在关键时刻,娘子还可以调用洛州长史来敬业。”李绚的眼角带出一丝轻松。 这些年,他一直在加上雍州长史和洛州长史的职权。 不管是刘知柔,还是来敬业,在关键时刻的作用,都不下于一名宰相。 第一千七百八十八章 京兆窦氏降服,打压弘农杨氏 华山之下,船队开始逐渐缓行。 李绚站在甲板上,遥望远处的华山,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了李敬业和明崇俨。 那两个人就是在这里死在他手上的。 “夫君在想什么?”刘瑾瑜从船舱之中走出,手里牵着霞儿。 李绚看着远处的华山,轻声道:“去年,灭了中突厥,晋国公将阿史那·骨笃禄和阿史那·默啜的人头祭祀太庙之后,有人曾上过密折,让朕效仿高宗皇帝,封禅嵩山。” “封禅?”刘瑾瑜惊讶的看向李绚,低声说道:“阿翁不是说……” 李绚轻轻的摆摆手,止住了刘瑾瑜的话,然后才轻声说道:“朕给否了,不过朕想,他日平定新罗之后,是否可以封禅嵩山?” “夫君还是不想封禅泰山?”刘瑾瑜神色严肃的看着李绚。 李绚微微点头,说道:“当年,封禅泰山,诸种礼仪,都是由时任礼部尚书的广平郡公刘祥道定的,而他在做完这些之后,便立刻请命致仕,并且在第二年夏天,就病卒了。”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刘瑾瑜顿时谨慎了起来。 刘祥道是当年的尚书右仆射,在致仕之前,从尚书右仆射调任礼部尚书的。 如今,刘祥道之子刘景先,是李绚的中书令,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的话,绝对会在刘景先的身上。 “那一年,剑南道大地动。”李绚忍不住的摇头,说道:“蜀中那一年,虽然不至于说绝收,但送到长安的税粮绝对没有多少,而且为夫可以保证,甚至于那一年,皇帝还向蜀中运送了不少的粮食。” “那一年,高丽国内乱,朝中已经出兵高丽了吧?”刘瑾瑜的眉头顿时就紧皱了起来。 封禅泰山不能说没有好处,起码人心凝聚了起来,偏偏在那一年,高丽内乱,大唐立刻抓住机会调遣大军征伐新罗。 这个时候,正是天下用粮的时候,偏偏天下粮食来源之一的剑南道大地动。 也就是朝廷那几年积蓄丰富,不然的话,还真不一定能够熬过那一劫。 “所以夫君将冯元常调到了齐州任刺史,这一次东行,还将刘相也带上。”刘瑾瑜有些明白了李绚的意思。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冀州的事情,张柬之会处理的非常妥当的,不该冯氏留下的土地,他们一寸也留不下,甚至于这件案子,还会牵连到其他世家,张柬之不会留手,所以为了避免局面难看,所以将冯元常调到了齐州,齐州就在泰山脚下。” 疏浚黄河,调任泰山。 在冯元常的眼里,向来喜欢提前落子的李绚已经开始在为几年后的封禅做布局了。 一旦李绚泰山封禅成功,那么冯元常必然会回朝调任更重要的职务。 而且还有刘景先跟在李绚的身边,他们如果真的有所联系,那么李绚时常询问封禅礼仪的消息,就会传入到冯元常的耳朵里。 冯元常,还有他背后的世家,就会因此而不得不隐忍下来。 为了几年之后的封禅大局。 “慢慢来吧,起码能将这些有心人一点点的调出来。”李绚稍微松了口气,看向头顶的月圆,轻声说道:“兵部和十六卫掌握在手中,他们就翻不了天,剩下的就是齐州和冀州诸地的府兵,还有幽州五千士卒。” 李绚脸上带出一丝冷笑。 天下兵权在他之手,他可以轻易的调动天下十六卫和各州府兵。 暂时的先用这些士卒稳住那些人,然后再釜底抽薪…… 刘瑾瑜站在一侧,看着李绚脸上的神色,她知道,李绚对于眼下的事情,已经有了充分的把握,如此,也就足够了。 “还有一件事情。”刘瑾瑜突然开口,看向李绚道:“窦家前些日子,托淮南大长公主传话,说他们家中有一适龄女子,可以嫁入宫中。” 李绚微微一愣,说道:“窦家这是也打算放弃李旦一脉了?” 窦家之所以在李绚眼中有所忌惮,就是因为他们是李成器的母族。 甚至还是太穆皇后的族人。 要知道,即便是李绚,面对太穆皇后,也需要喊一声祖母。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那是他的嫡祖母。 如今窦家要嫁女到李绚的宫中,说明他们已经彻底打算放弃支持李成器一脉。 尤其是如果将来李绚和窦家的女儿有了子嗣,那么窦家的力量自然会聚集在李绚和窦家女儿所生的儿子身边。 如此一来,支持李成器的人就会少上许多。 刘瑾瑜轻轻点头,说道:“应该是如此,夫君打算怎么办?” 李绚将霞儿搂了过来,站在月色之下,轻声说道:“此事娘子做决定吧,朕无所谓的,窦家如今已经没有了威胁,如果他们愿意彻底放弃,那么对天下来说,也是件好事,不过可惜……” “可惜什么?”刘瑾瑜有些好奇的问道。 “可惜没有办法将窦家的田产更多的剥夺下来,赐予百姓了。”李绚轻飘飘的一句话,带出无比的沉重。 刘瑾瑜微微摇头,说道:“妾身知道夫君心中所想,然而此事终究不能太急切,甚至妾身以为,如今的天下,夫君便是给了百姓更多的田地,那么也不一定能够守住,到时候得而复失,反而是一种伤害,甚至那种动乱本就不是一件好事。” 李绚惊讶的看着刘瑾瑜,他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上思考问题。 天下世家的贪婪是必然的,如果给了太多的田地给天下百姓,没有足够自保的能力之下,这些百姓恐怕很难保得住李绚赐下去的田地,甚至于天下世家一起动作,本身就是一种动荡。 那样的动荡,一旦被有心人利用,恐怕他这个皇帝都要被赶下台。 如果仔细去想想,这样的事情,历史上,不管是前后,都有明确的例子。 甚至于异常的惨痛。 李绚轻轻点头,说道:“娘子说的没错,朕的脚步,是该慢一些了。” …… 第二天,船队再度前行,然而在到了陕州城外,船队再度缓行下来。 “陕州城本就处于低洼之地,当年便是因为黄河暴涨,洪水直接冲入了整个陕州城,淹没百姓无数,甚至于当地的秋收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如今今夏可能会有洪水的情况传来,百姓日夜难眠不说,就连粮价都涨了不少。” 陕州刺史,太子右卫率将军刘定远,面色凝重的看向李绚,还有舱中的诸位宰相尚书,拱手道:“臣请朝中想个法子,避免今夏洪水淹没陕州。” 李绚平静抬头,看向都水监徐剑。 徐剑立刻站出,拱手道:“陛下,若想控制洪水,能做的,只有开挖沟渠,甚至开挖空湖!” 李绚顿时明白了过来,看向刘定远,说道:“徐卿说的没错,最好的办法就是开挖空湖,找不善于种田的土地,开挖出来,弄一个人工湖。” “一个恐怕不够。”刘定远满脸苦笑。 “那就多弄几个。”徐剑对着李绚拱手,然后说道:“陛下,夏秋雨水必多,一次大雨之后,趁着泥土松软,找不适合种地之处,开挖水湖,蓄水以防洪涝,甚至于明年,亦可以取水用以浇灌。” “但这样地方没有多少。”刘定远依旧脸色为难。 “不会吧,若是下官记得没错,陕州的田间,有不少地方,应当是不适合种田之处的,裴公?”徐剑说着,转身看向了裴居道,然后又落在户部侍郎崔玄暐的身上。 崔玄暐没有说话,平静的点点头。 裴居道亦是点头赞同。 徐剑转过身,看向刘定远,说道:“若是陕州府不好做,那么此事,便由我都水监来做,如何,当然,这耗用,还需陕州府来出。” 船舱之中的诸相全部默然不语。 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徐剑说的那些地方必然都存在,那些地方在白簿上,也必然是不适合耕作的盐碱地,然而实际上,那些田并不是什么不适合耕种的盐碱地,而是有人耕种的上好良田。 真正耕种他们的,却是地方世家。 弘农杨氏。 李绚低下头,看向刘定远。 刘定远这个时候,神色喜悦的拱手道:“若是都水监愿意接手,那么再好不过了,陕州出钱便是。” 徐剑转身,看向李绚:“陛下。” 李绚轻轻点头,说道:“便如此吧,另外,据朕所知,在陕州,还有不少开采干涸的矿井,这一次,想个方法,也可以用他们来蓄水。” 刘定远微微一愣,面色诧异的拱手道:“臣领旨。” 船舱中的其他臣子,呼吸轻微的停顿了下来,所有人越发的小心。 “提前发出告示,提前设栅栏阻拦百姓误入,如此有人不顾阻挠,擅闯,可斩。”李绚微微抬头,补上了唯一可能存在的漏洞,那就是有人会提前驱赶或者诱使百姓进入其中,阻挠官府摧毁矿井。 有人,什么人? 当然是那些和地方勾结,将明明还在开采的矿井,作为报废矿井上报的地方世家。 谁? 弘农杨氏。 “喏!”刘定远肃然拱手。 李绚身体坐正,看向刘定远,说道:“朕也是在地方待过的,陕州可以允许百姓在家中设置储物塔,将家中的粮食在雨季到来之前,送到家中草塔之上储存,甚至于可以在洪水到来时,借此逃命,朕记得,陕州洪水应该不会超过屋檐。” “是!”刘定远点头道:“陛下所言极是。” “还有粮仓,提早搬运到高处,免得洪水到了,粮仓再被淹了。”李绚眼中带出一丝冷笑。 “臣领旨。”刘定远再度躬身。 李绚侧身,看向云弘胤,说道:“吏部清吏司需将今岁粮仓被淹之事纳入监察,户部从今日发出公文,要求各州县即刻起挑选高处建设粮仓,在夏雨到来前完成搬运……若是有哪里搬运不及,导致粮仓被淹……” 李绚轻轻的发出一声冷笑,然后说道:“那么所涉州县,从刺史,长史,司马,户曹参军,县令,县丞,县尉,司户参军,全部罢免,概不叙永。” “喏!”群臣齐齐拱手。 李绚身体放松下来,目光看向前方。 一个连粮仓都保不住的州县长官,就是再有才,也没用。 李绚转身看向刘定远,轻声道:“传旨,免去今岁陕州粮赋。” “多谢陛下!”刘定远脸上满是狂喜。 李绚轻轻笑笑,真当他看不出刘定远此来的真实目的吗? 第一千七百八十九章 弄臣小人,还是很好用的 洛阳,翠玉楼。 洛河在楼畔轻轻流淌而过。 钦钝角干坐在二楼窗户边上,皱眉看向桌对面的徐剑,不解的问道:“徐监找在下来,可是有事?” 徐剑拎起酒壶,给钦钝角干倒了一杯酒,平静的说道:“国使应该知道,下官是在婺州开始就跟着陛下的,所以这些年,有什么陛下不方便做的事,都是下官负责解决的。” 钦钝角干的神色肃然起来,他的目光扫过一侧的鸿胪寺丞李元一,问道:“寺丞也是婺州出来的吧?” “徐监当时是婺州兵曹参军,下官当年是仓曹参军。”李元一抬头看向徐剑,笑着说道:“不像徐兄为陛下东南西北的奔波,下官只是守着鸿胪寺的一亩三分地,帮陛下看着诸国外使而已。” “李兄是宗室,陛下信任,熬资历,一步步的就能升任,不像徐某,做事情总是需要搏一搏的。”徐剑说完,目光冷冷的看向了钦钝角干。 钦钝角干被这两人一唱一和弄得很不舒服,他皱皱眉问道:“二位有什么事不妨直言,若在下能做的,在下竭力去做?” “三年了。”徐剑看着钦钝角干,轻轻的敲敲桌案:“三年前,也就是今日,扬州被攻陷,自那之后,肃宗就再没有了消息……” “徐兄说的不对。”李元一接过花茶,看向钦钝角干,说道:“两年前,差不多也是这段时间,新罗有信,说找到了肃宗皇帝,之后还说要接到安东和河北,要送肃宗回长安。” 看着对面两个人直勾勾的眼神,钦钝角干怎么可能还不明白,这两家伙究竟想做什么。 三年了,李重照失踪已经整整三年了。 而在嗣圣三年的时候,敬帝,彭王,宗室和诸相,群臣一起约定,若是嗣圣三年年底之前,肃宗回朝,那么他还是皇帝,但晚一天回来,他就是雍王。 甚至于雍王也只为他保留三年,失踪三年不归,雍王论死,国除。 如今皇帝登基也已经快满整整两年了,但是雍王李重照的生死一日不确定,那么皇帝的正统性就永远存在一丝疑问。 所以,眼前这些当今天子的老部下,在李重照失踪三年这个关键期限,开始跳出来,为他解决这个后患。 至于为什么找上他钦钝角干,便是因为当年众人猜测,肃宗皇帝要么是死在了海上风暴之中,要么就是死在了新罗。 新罗自己还借此操作了一把。 如今人家找上门来,就是要让新罗为这个事情做个定论。 背个黑锅,彻底的了结这件事情。 …… 钦钝角干端起茶杯,暗暗的松了口气,然后看向徐剑和李元一,轻声笑着说道:“在下还以为是什么事情,二位放心,在下立刻就回使馆,然后写信为我国国主,让他派人在东南海岸寻找肃宗皇帝的踪迹。” 听到钦钝角干这么说,李元一的脸色冷了下来,他转身看向了徐剑。 徐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然后才看向钦钝角干,说道:“外使可能知道,下官在陛下身边久矣,所以和兵部郎中来遂关系不错,而就在前几日,来郎中跟下官说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钦钝角干的脸色顿时肃然起来。 如今的大唐朝廷,牵涉到兵部的,向来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那位兵部郎中来遂,其祖父是前相来恒,其叔父来敬业,更是如今的洛州长史,而来遂的堂弟来迁,是如今的吏部郎中。 不同于刚刚升迁为吏部郎中的来迁,来遂任兵部郎中,已经有六七年了。 再熬两年,来遂就可以直接升任兵部侍郎。 而且绝对不会是外放,是直接升任兵部侍郎。 就凭他和皇帝的关系,还有多年来,皇帝外出时,他对彭王府的照顾,就足够直接升任兵部侍郎了。 这样的人物,可不会随便说些什么。 “不知道来郎中说什么了?”钦钝角干的呼吸不由得重了起来,他有种感觉,他们说的一定是有关新罗的事情。 徐剑举着酒杯,平静的说道:“国使想必知道,陛下对河北道的苛政相当的反感,但又担心一次性的废除,造成的反弹太大,所以在一次次的小心调整。 就比如这一次,陛下开始从河北靠近营州的十个折冲府,每个折冲府调三百人入营州……” 钦钝角干顿时就站了起来,目光死死盯着徐剑,呼吸急促的说道:“大唐调了三两千府兵入营州。” 徐剑看着发急的钦钝角干,摇摇头,说道:“国使何必急躁了,是入营州,而不是入安东。” “呵!”钦钝角干冷笑一声,营州紧挨着安东,只有一步之遥,一旦安东需要用兵,那么这三千人立刻就可以调入安东参战。 而且听徐剑的话,一切还不止如此。 “这三千府兵调入安东,归营州刺史狄仁杰指挥,但是这三千府兵入安东之后,空缺出来,每个折冲府的三百府兵,将会有河北当地的良家子补充,正好可以减轻河北人家的负担,陛下啊,英明天纵,仁慈万方,你说为什么就是有人不愿意被陛下解忧呢。”徐剑咬牙切齿的看着钦钝角干。 钦钝角干怎么可能不明白这里面的威胁。 今日是三千府兵,那么明日可能就是三万府兵。 皇帝有心调整河北府兵的人员构成,这不关新罗什么事,但是被调整出来的府兵的去向,就和新罗息息相关了。 因为这些人可以去营州,也可以去定州。 可以去安东,也可以去草原。 一旦他们去了安东,新罗边境立刻就会感到压力大增。 钦钝角干看着眼前的徐剑,两个字顿时出现在他的心里。 弄臣。 小人。 钦钝角干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下,然后看向徐剑,说道:“肃宗皇帝的事情,新罗可以帮着解决,但前线增兵的事情?” “放心吧,这些兵去营州只是一时,等到河北的府兵到了一定数量,原本营州的兵就回调回河北,而河北的新兵就回调入营州,陛下不过是在解决河北的问题,同时稍微练兵而已,毕竟兵不能闲着。” 徐剑抬头看向钦钝角干,似笑非笑的说道:“怎么,难道国使连河北的新兵都怕?” “但大唐依旧是增兵了。”钦钝角干咬牙盯着徐剑。 徐剑诧异的看着钦钝角干,说道:“我大唐在自己的国土内调动兵力,和新罗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增兵边境……当然,若是新罗不愿意,那么营州的兵也可以不用撤回,而河北的兵继续调入便是了。” 钦钝角干的拳头顿时就紧握了起来。 威胁,威胁。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如果他们不同意帮忙,那么大唐就可能将整个河北的兵都调过去。 那样的话,就不是练兵,而是备战了。 “好,此事新罗会帮着解决的。”钦钝角干终于彻底的点头,应诺了这件事情。 徐剑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举起酒杯看向钦钝角干,说道:“今年七月,陛下会东巡扬州,国使到时候也一起去吧,顺带去当年的那座扬州会馆看一看。” 钦钝角干的脸色顿时就变得难看起来。 当年就是在那里,皇帝派人将天阴教扬州分舵舵主血淋淋的人头扔在了他的面前。 钦钝角干敢肯定,如果这一次,他不给皇帝一个满意的答复,到时候被摔在地上的血淋淋的人头,就一定是他的了。 “好!”钦钝角干咬牙应了下来。 徐剑顿时满面春风的说道:“来举杯,国使,一起满饮此杯,其实陛下对于新罗没有多少兴趣,若不是新罗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陛下早就将新罗给忘了。” 钦钝角干轻叹一声,轻轻的点头。 这一次大唐内部的变局,本来和新罗没有关系,但是偏偏国内的一些蠢货,以为能够趁机从大唐的身上啃下一块肉来,谁知道,反而引起了李绚的注意。 如今的大唐这么不好惹啊。 钦钝角干可没有忘了,当年李绚可是说过,他希望有时候能够去新罗一趟,如果再来一次大唐皇帝亲征…… 钦钝角干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虽然说当年杨广也好,太宗皇帝也罢,高宗皇帝也罢,都没有能彻底的攻下东岛,但是东岛也因为一场场战事,最后变得满目疮痍。 如果再来一次,那么东岛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元气,立刻就会被再度打散。 偏偏这一切一开始是他们自己惹的。 …… 乾元殿中,李绚轻轻摆手。 徐剑和李元一拱手而退。 如今距离六月底,就剩下两个月了,若是真的让钦钝角干从洛阳发消息回新罗,然后再从新罗发消息过来,肯定赶不及。 所以只能够造假。 李绚从御座之上站了起来,然后朝着殿外而去。 天色黄昏,夕阳美不胜收。 站在乾元殿门前的李绚,鼻梁下多了一道胡须,看起来却是越发的威严。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陛下!”内侍监苏藏站在李绚身侧。 李绚诧异的看着苏藏:“苏总管怎么到前朝了,可是母后那边有事?” 李绚入主皇宫以来,彭王府的人也跟着入了宫。 徐禄依旧是内侍监,苏藏也是内侍监,但是他负责跟着李绚的母亲欧阳氏。 当然,还有孟胜,他是跟在刘瑾瑜身边的,真正负责后宫管理的。 徐禄是贴身跟在李绚身边的,李绚前朝的很多事情都是徐禄处理的,而苏藏和孟胜则不许插手。 “临海大长公主带其孙裴景贤来给太后请安,期间好似说到了杨家的事情,太后请陛下过去一趟。”苏藏简短两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的清清楚楚。 “他们也是时候到了。”李绚点点头,他在陕州的时候,就有意无意的在收拾杨家,打压的味道不要太明显。 然而杨家还是撑了一阵,这才撑不住,找人前来求情。 不过他们找人也并不容易。 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愿意与杨家沾边的。 毕竟杨家在武后一朝得了太多的利益,让太多的人记恨了。 李绚看向徐禄,说道:“去请淑妃,带上燕王,一起去给母后请安。” “喏!”徐禄立刻转身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