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影视:万人迷在修罗场杀疯了》 第1章 四福晋(1) 【本文食用指南:重度无脑玛丽苏x苏爽x一见钟情x万人迷x修罗场x独宠x甜宠x无固定cpx每个小世界都是1v1x不要仔细推敲x作者逻辑废x别找茬别找茬x存在即合理】 【逻辑条理缜密者,脑子请存放这里,记得带走哦】 星云斗转,沧海桑田。 大千世界的虚无空间里,绝色纤弱的女子站在其中,她手捧着心口,秀眉微蹙,一派弱质纤纤,病态娇柔。 她名为施夷光,又名施挽,而世人称她为……西施。 施挽从没想过,即便身死之后灵魂来到了这个陌生的虚无空间,她原来的心痛病竟也跟了过来,若非那系统团团承诺,穿梭在三千小世界中能积累功德,从而让她再复生一次,她当真是想就此魂飞魄散罢了。 而积累功德的方式,便是夺得旁人的真心……真心的感激,真心的亲情,真心的爱情。 尤其是气运最为深厚之人的真心。 心口一阵闷痛,仿佛还能感觉到那冰凉的湖水漫过口鼻的窒息,她微微俯下身,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显得缥缈。 那一面通往小世界的轮回镜自昏暗中亮起,她轻咳一声,就听得那系统团团独有的清脆童声说道。 【挽挽,来了】 施挽顺着亮光望去,只见对面走来一个女子,那女子眉清目秀,端庄秀雅,一举一动皆是温婉守礼。 走近了一看,女子隐约是怔愣了一下,随后垂下眼轻声问道。 “您是仙人吗?” 仙人? 施挽自嘲的弯了弯唇,她不过也是个死于非命的孤魂野鬼罢了。 然而她到底也是个温柔的性子,闻言只是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不甚明显。 “你只需知晓,我能帮你。” “你所求为何?” 女子恍惚着心神,她从未见过如此容色之人,哪怕是花开百朵的紫禁城里的娘娘们,也莫不如其两分,或许,她真的能如愿。 她神色哀戚,一瞬间周身的浓郁怨念都尽数涌了上来,声音哀婉。 “妾身为雍亲王胤禛的嫡福晋乌拉那拉氏,名为思馥。” “妾身一求,让我的弘晖能长命百岁,一世无忧。” “二求……” 她停顿了一瞬,神色凄苦,眼底是一片心如死灰的茫然。 “若仙子能做到,就让四爷所得皆失,求而不得吧。若是做不到,也无妨。” 她骨子里就是个温柔极了的人,唯恐自己所求会给旁人带来负担,心里唯有一片慈母之心天地可鉴。 瞧着她的神魂越来虚弱,已然是要进入轮回道了,施挽走上前,手指点在她的眉心,一缕白光闪过,她的声音低低响起。 “你会如愿的。” 转瞬间,思馥的魂魄便消散在了虚无空间里,她前身的所有记忆全都涌入了施晚脑海中,而她将用她的身份,为她完成心愿。 系统团团的本体是一个白色的小团子,这会儿正飘了过来,脆声叽叽喳喳道。 【挽挽,你该去了】 【不过,我可以让你抽一次奖哦】 施挽抬起眼,疑惑的看向它:“抽奖?” 系统团团在她跟前转了一圈,紧接着,一个光润的水幕显现了出来,上面涌动着一个个淡黄色的小方块。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试探的点开了一个,那小方块顺势翻了过来,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小字。 “云娇雨怯。” 看着她美目中满是茫然的神色,系统团团“嘿嘿”一笑,难得的有了些不好意思。 【晚晚,反正你的脸是会跟过去的,这就是个小福利啦,我送你的】 云娇雨怯,指女子的娇羞之态。 施挽好似明白了什么,瞥了一眼白茫茫一团的小团子,下一刻,她就合上了眼。 …… 深秋,四贝勒府。 傍晚时分,已经有了些凉意。 正院里,思馥坐在床边,看着已经昏睡过去的弘晖,眼眶微红,面色苍白一片,娇美的眉眼间满是忧色。 身旁的贴身侍女乘云也是忧心不已,轻声劝慰道:“福晋,大阿哥已经吃过药了,会好的,您还是要当心身子,去歇息歇息吧。” 思馥摇了摇头,默默地垂着泪,声音有些低柔的哽咽:“我要陪着弘晖。” 她拿起帕子轻拭着眼尾的泪痕,一旁的乘云还是止不住的一阵恍惚,她自小服侍福晋,可再看到这张脸还是止不住惊艳。 在她看来,恐怕满京城压根就没有比她们福晋更貌美的人,可为什么四爷就这么眼瞎呢?一味的偏宠着那矫揉造作的李侧福晋,对福晋只是相敬如宾。 那李侧福晋仗着生了二阿哥弘昀,肚子里又揣了一个,就明目张胆的挑衅福晋。 福晋性子好,可这也不是她们不敬主母的理由。 正当她暗中腹诽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抬眼望去,是向来冷峻少言的四贝勒没让人通传便走了进来。 她连忙躬身行了一礼:“给贝勒爷请安,贝勒爷吉祥。” 她的声音不算小,可坐在床边的纤弱女子就像是没听到一般,一动不动。 胤禛神色不变,看着床边昏睡的嫡子,眼里也带着几分忧色,他摆了摆手,乘云只能不放心的退了下去。 沉默了片刻,他也坐在了床的另一边,隐约是叹息了一声,低声道,“福晋,苦了你了。” 思馥没有转过身,她声音轻柔,又有些哭过之后的沙哑,不刺耳,倒有种莫名的婉转。 “只要弘晖没事,妾身怎么都不辛苦。” 胤禛眉梢微动,下意识的抬起眼望了过去,看着她那弱质纤纤的模样,他鬼使神差的往前走了过去,伸出手,犹豫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怕,还有爷在呢。” 闻言,思馥原本极力克制的泪意再也忍不住了,她仰起脸,泪眼婆娑的看着眼前高大的男子,发出小声的抽噎声。 “爷,妾身真的好怕,弘晖的身子本来就弱,一场风寒也可能会让他受不住……” 说着说着,她兴许是觉得太过羞怯,便垂下眼,就近搂住了他的腰身,明显察觉到他的身子猛然一僵,随后把脸埋在他的胸口轻轻抽泣着。 她方才说的什么,胤禛已经听不清晰了,他神色怔松,眼中还犹自浮现着方才泪眼盈盈的惊鸿一瞥。 他与福晋夫妻十几年,朝夕相对,怎的就没发觉,她有一张桃花玉面呢? 细细一想,记忆中好似一直都是这张脸,只不过往日里福晋过于规矩守礼,谨言慎行,就连房事,也要熄灭了烛火才肯,鲜少在他面前露出这等娇弱之态。 倒是他的不好了,竟让这般的明珠蒙尘多年。 作者说:温柔娇软美人x宠妻狂魔皇帝 第2章 四福晋(2) 思绪回转间,胤禛抬起手,轻轻的揽住她的腰身,哑声道。 “莫怕,有爷在呢。” 隔着一层布料,手下是不盈一握的细腰,他微微收紧,明显的察觉到她僵硬了一瞬,随后抽噎着抬起头来。 看在胤禛的眼中,女子云鬟雾鬓,面如凝脂眉似月,一双秋水剪瞳,睫毛浓密纤长,微微一颤,那圆珠儿的泪滴就将落未落的挂在上面,唇色稍淡,妩媚纤弱,当真是一张琼脂花颜。 眼尾一抹氤氲的微红,更给她添了几分娇弱的风情。 胤禛喉结微动,手中的力道慢慢加重,另一只手探了过来,用指腹为她抹去了那几点湿润,随着他的动作,女子的娇颜也染上几分羞红。 他顿了顿,看着那饱满的唇瓣,鼻尖也若有若无的萦绕着一股幽香,他气息明显变得粗重了许多,不受控制的低下头,却被她下意识的躲开。 唇边扫过她的侧脸,胤禛合上了眼,轻轻喘息着,方才险些迷失的心神渐渐清醒。 他从不算是个重欲之人,平日里跟在太子后头踏踏实实的办差,还要小心翼翼的藏住已经有了苗头的野望,更是不敢疏忽。 进后院的时候不多,相比较夫妻多年依旧规矩木讷的福晋,当然是娇柔粘人的李氏更能引起他的兴致,且李氏肚皮争气,先后为他生下了两儿一女,自然也就多宠了一些。 李氏虽说骄横愚笨了些,但在他跟前却是另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样,是以,他也只觉得是女子的娇憨罢了,却从未想过,如此偏宠一个侧福晋,会让嫡福晋的处境有多艰难。 他自以为已经给了嫡福晋足够的体面与敬重,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若不是今日听高无庸提及弘晖染上了风寒,他怕是还会往李氏院子里去。 出于对唯一嫡子的爱护与担忧,才初一进府就来了正院。 一瞬间涌起的欲念始终平息不了,他顺势将思馥抱在了怀中,沙哑着声音问道。 “躲什么?” 被紧紧扣住了腰身,思馥垂下眼,红着脸小声说道。 “爷,于礼不合。” 又是这句话。 若是往常听到她这般扫兴,他大概是会直接拂袖而去,可今日却罕见的多了几分耐心。 “规矩是守给外人看的。” “怕甚?” 思馥抿了抿唇,声音娇柔又低落,又带着几分轻微的哽咽。 “妾身担心弘晖。” 胤禛沉默了片刻,而后微不可察的叹息一声,放轻了声音哄道。 “爷问过府医了,弘晖已经发过热了,一剂药下去,等明日醒了也就好了。” 良久,思馥轻轻点了点头。 见此,胤禛有些心热,手指轻点她的腰身,另一只手穿过腿弯,下一瞬就把她打横抱起往正屋走去。 她微弱的惊呼了一声,下意识的搂住了他的脖子,随后便是沉默的羞意蔓延。 乘云心下一喜,远远的跟在后头,让另一个大宫女闲月留在侧屋里照顾弘晖阿哥,她则是守在了正屋门口。 眼瞅着福晋和贝勒爷的感情有所好转,她心里高兴着呢,总不能让李侧福晋一个妾室频频的仗着得宠,就下福晋的脸面。 …… 刚进了屋,乘云就轻手轻脚的把门给关上了。 胤禛抱着怀中羞涩的软玉温香,轻柔的把她放在了床上。 屋里只点着一根烛火,昏黄的烛光中,他抬起女子的脸,险些被那潋滟柔美的一眼勾了魂去。 往日里只知福晋规矩内敛,却不想,是如此的温柔娇羞。 气息逐渐变得灼热起来,他俯下身正要吻过去,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喧闹声。 动作顿住,他拧眉细听着。 “……贝勒爷,弘昀阿哥病了,求您去瞧瞧吧,侧福晋的眼都哭肿了,奴才求见贝勒爷……” 他已然听出来了,是弘昀病了。 乍一听闻,他一时有些迟疑。府中子嗣不多,除了嫡子弘晖,便是李氏所生的弘昐与弘昀了,可弘昐两岁便夭折,他便又少了一子。 如今弘晖病未愈,弘昀又病了,且李氏腹中还怀着孩子,他有些意动,可又顾念着如今是在正院,李氏如此光明正大的截人,着实是过于放肆了。 在昏暗中瞧了他一眼,思馥唇角微弯,语气却变得极为失落低婉。 “贝勒爷,您还是去瞧瞧吧。” “李氏身怀六甲,无论如何,爷都应该去宽慰一二的。” 一片混乱中,胤禛耳中只能听到她缱绻绵软的声音。恍惚中垂下眼,就瞧见她漂亮到了极致的眉眼,上面萦绕着委屈,眼中隐约还闪着泪光。 只这么一眼,他就好似定在了原地,外面的那些吵闹声全都不做数了。 色令智昏,他果真也只是个寻常的庸碌男子,被美色绊住了脚。 可这等容色哪里是旁人能抵挡的住的,且李氏惯爱装模作样,无病呻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惯的她恃宠生娇。 想明白了之后,他不再游移,走到窗前沉声说道。 “病了就去找府医,爷又不会治病。” “让李氏谨记自己的身份,莫要猖狂。” 听他这么一说,那本来还扯着嗓子嚎的侍女瞬间哑了声,一瞬间冷汗淋漓,却也不敢放肆了。 看着她灰溜溜走远的背影,乘云没忍住“呸”的一声,心也终于放了下来,颇为扬眉吐气。 方才她是真的害怕贝勒爷就这么被李氏用这种小花招给截走了,毕竟往常又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福晋也都只是默默垂泪。 可今日不同,大阿哥还病着呢,福晋更是伤心欲绝,李氏这个不安分的,连这个时候都要不遗余力的给福晋添堵。 想到这里,她总算是松了口气,心想着,贝勒爷还不算是眼盲心瞎到底。 屋内与她所想却极为不同。 胤禛本以为将那扫兴的侍女赶走,就能与让他心痒难耐的佳人共度良宵。 可就这么一会儿,思馥就开始轻轻抽泣了起来,连他想要一亲芳泽,也被她轻轻推开。 “贝勒爷怎么不走?” 胤禛有些怔愣,听出她话里淡淡的埋怨,他本该动怒的,可却压根气不起来。 只能凑过去揽住她的肩膀,放低了声音轻哄道。 “爷不走,爷今日陪着福晋。” 第3章 四福晋(3) 他心里明镜似的,想必是他多日以来的冷待让她心生恐慌,一时间倒是多了几分自责。 屋内复又恢复了一片静谧,昏黄的灯光打在眼前女子的侧脸上,映衬着她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柔美。 胤禛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随后伸出手抚住了她的后颈,另一只手扣在腰身,下一瞬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便被他压在了床上。 他眸中满是散不去的欲色,且越来越浓郁,气息也变得粗重了起来。 在他又要吻上来的时候,思馥侧过了脸,一只手轻轻的推拒着他的胸膛,抿了抿唇,无声的抗拒着。 胤禛僵了一下,随后眯起了眼,语气也变得极为紧绷。 “你不愿?” 沉默了片刻,她小声抽噎着摇了摇头,声音轻柔,带着几分哀戚。 “妾身身子不适,怕是不能服侍爷了。” “弘晖还没醒,妾身去瞧瞧他。” 她说完就要走,可胤禛却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她身上,推不开,移不走,放在她腰间的手越收越紧。 思馥面色羞红,轻声细语的说道。 “爷,让妾身起来吧。” 如此娇软的声线,压低声音说起话来,就跟撒娇一样,挣扎间弄的他浑身都紧绷着,眸色也越来越暗沉。 “莫要再动。” 一开口便是嘶哑至极的声音,思馥从其中嗅到了不同的意味,没敢再动。 良久,胤禛的气息才渐渐平复,他深深的看着眼前女子,随后咬着牙从她身上翻过,看着她羞怯的模样,多少气也暂时消下去了。 他坐在了床边,思索着改口出了正院的可能性,耳边又传来她清软的声音。 “爷,若是难受,不必硬撑,去宋氏院里吧,妾身不介意的。” 话是这么说,胤禛虽有些意动,可却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好在如今欲火已经平息,若是就这般走了,明日福晋定会成为旁人的谈资。 他心里有些微痒,不愿让这般女子经受这般难堪的境地。 须臾,他解开了外袍,只着里衣躺在了床上,合上眼沉声道。 “爷不去,睡吧。” 合上了眼,别的感官就变得格外敏锐,他能听到轻微的衣料摩擦的“窸窣”声,紧接着,身边便是一沉,一股掩不住的淡淡幽香钻了过来,似梅又似兰,并不十分馥郁,却也让他喉间发痒,无法忽视。 本想顺势将她搂入怀中,尽管不能行敦伦之事,也能亲近一二,可没想到她另盖了一个被子,缩到了墙角,一副离他远远的架势。 他的心情一瞬间跌落到谷底,心里知晓,她定是还在埋怨他往日里的不管不顾,尽管明了事出有因,可心里还是一股不悦升起。 他没再动,浑身笼罩着低气压,虽心下不愉,可着实有些疲惫,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最里边的思馥平躺在床上,外衣褪去,一头青丝尽数落在胸前,昏暗中,那双极美的眼睛却格外亮。 察觉到身边人已经沉睡,她垂下眼,在心里轻轻唤道。 “弘晖已经度过死劫了吗?” 紧接着,一个清脆的童声在她的意识里响起。 【挽挽,你放心,团团出品的保命丹,必属精品,弘晖已经保住了。】 它虽说是个有部分能力的系统灵球,可对人类世界的弯弯绕绕却陌生的很,只能疑惑的问道。 【挽挽,许愿人说要让四阿哥所得皆失,可是你还是她的嫡福晋,要怎么做才好?你会不会被连累?】 女子唇角微弯,摸了摸察觉不到熟悉疼痛的心口,她轻声喃喃道。 “自然是要让那最有权势之人,主动奉上。” 原主为费扬古的嫡女,额娘是皇室的一位多罗格格,姓爱新觉罗,与皇家沾亲带故。是以,彼时的孝懿皇后在临终前,择了她为当时的四阿哥胤禛的嫡福晋。 原主自小便备受宠爱,被教养的端庄温婉,取名为思馥,也是有着心如明镜,温柔贤淑的蓄意。她是四阿哥的贤惠福晋,也是弘晖的温柔额娘,可好景不长,弘晖八岁那年便一病不起,继而夭亡。 许是遭了后院的算计,许是身子弱经不住一场病,嫡长子弘晖就这么没了。 众所周知,四阿哥府中子嗣最少,可她从未动过任何手脚,也没有害过任何一个人,每日里对着弘晖往日里的衣物伤心欲绝,默默垂泪。 嫡子殇,侧室挑衅,当时已经被封为多罗贝勒的胤禛却不管不顾,反倒是一心迷恋上了与众不同的马尔泰家的二格格,马尔泰若曦,并多番追逐,纠缠了将近二十年…… 思及脑海中的所有记忆,思馥只觉得头昏脑涨,合上了眼,想起她这么多年的任劳任怨,谨慎妥帖,心下暗叹。 无论如何,既是她所愿,那她便要竭力成全。 …… 翌日。 今日休沐,胤禛便待在了府里,没多久,十三阿哥胤祥就来了四贝勒府,二人在书房待了许久。 弘晖今日已经退了烧,瞧着面色也有了些红润,思馥拿起帕子给他擦了擦额间的汗,柔声问道。 “弘晖,还难受吗?” 弘晖才六岁,模样随了她,长得白净秀气,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一双眼睛倒是随了爱新觉罗家,一脉相承的丹凤眼,笑起来弯成了月牙,又乖又软。 “额娘,不难受了,我自己来吧……” 他性子内敛,又极爱害羞,尤其是对着温柔的美人额娘,稍微多说几句话就容易脸红。 瞧着他乖巧可爱的模样,思馥也弯唇笑了笑,端起一旁的药碗,摸了摸温度适宜,先用木勺喂了他一口,温声问道。 “苦吗?” 尽管很苦,可弘晖觉得,良药苦口,他喜欢让额娘温柔的喂他。 “不苦,额娘喂的,都不苦。” 思馥不禁莞尔,拿起帕子给他擦了擦唇角的药渍,顺着他的心意,一勺一勺的喂给他。 门口一阵脚步声,她顿了顿,转头望去,瞧见的便是面色沉沉的胤禛,以及……肆意风流的胤祥。 看着胤禛仍旧脸色不好,好似在与昨日的她置气一样,她并没有在意,将手中的药碗放在了一边,又给弘晖擦了擦嘴角,这才起身福了一礼。 “妾身见过贝勒爷。” 停顿了一瞬,她又接着柔声唤道。 “十三弟。” 胤祥本就被那一眼看的晃了神,这会儿更是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不知所措的握了握拳。 “四嫂不必多礼。” 第4章 四福晋(4) 许是还带着昨夜的郁气,胤禛的态度不冷不淡,只“嗯”了一声,目光在她脸上停滞了片刻,才转而看向弘晖。 “弘晖如何了?” 看着额娘垂眸端着药碗站到了一边,弘晖抿了抿唇,睁大眼睛看着他,脆声说道。 “阿玛,多亏额娘费心照料,弘晖已经好了。” 胤禛想要伸手摸一摸他的发顶,却被他下意识的躲开,他的手就僵在半空中。 小孩子的反应是不会骗人的,他多日来的忽视冷待,到底是让弘晖心中有了隔阂。 蜷缩着手指收了回来,他冷着一张脸,虽说是情有可原,可那也不代表他想要让自己的儿子与他生疏,心中难免不快。 思馥将手中的药碗放到了桌子上,略显拘谨的搂住了弘晖的小肩膀,柔声解释道。 “爷,弘晖大病初愈,精神有些恍惚,怕是困了。” 一旁的胤祥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一张芙蓉面上露出了那般脆弱的神情,心下不由得一紧,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道。 “四哥,既然弘晖困了,就让他歇息吧,想必四嫂也累了。” 胤禛神色稍缓,看了眼思馥一派柔弱娇美的模样,却始终没有对他露出几分求和的意愿,他总有种莫名的躁郁,沉声道。 “既如此,爷改日再来看弘晖。” 说完他还停留了一瞬,随后置气般转身就走,一只手还背到身后,攥着自己的辫尾。 胤祥迟了他几步,十几岁的少年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俊逸风流且有一颗难得的侠心,瞧见向来稳重端庄的四嫂处境竟这般艰难,他便先一步起了怜惜。 转头之时,正巧瞧见了思馥轻抬的眉眼,那双状若秋水的眸子就望进了他的眼中,他手指攥紧,心中一片慌乱,耳根也有些发热。 他以往从未注意过,四嫂竟有这般洛神之貌,怕是满京城的春色加起来,都远远不及。 压抑着心中无端升起的萌动,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四嫂,也莫要太累了。” 思馥唇角微弯,笑得一派温柔端庄。 “十三弟慢走。” 最后又看了她一眼,胤祥才转身朝外面走去,只是脚步略显匆忙。 思馥垂下眼,看着向来聪慧过人的弘晖,无奈的点了点他的眉心,柔声道。 “那是你阿玛,为何要这样?” 弘晖依赖的用脸蹭了蹭她的手心,虽说年纪小,可他什么都懂,格外认真的说道。 “阿玛对额娘不好,弘晖心疼额娘。” “阿玛可以有许多个儿子,可额娘却只有弘晖,弘晖也只有额娘。” 思馥神色怔松,看着他纯净的眼中满是依赖与心疼,突然间心下一软,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发顶,轻声道。 “好,弘晖是好孩子。” 如此乖巧懂事的孩子,这辈子定要平安长大,长寿长安才好。 * 过了几日,弘晖的病彻底好全了,而胤禛却从未再来过正院,她也未曾示好。 像是有意在跟她置气一样,每日里变着花样的往李氏的闻香院送赏,却又拘着她,不让她往正院跟前挑衅。 倒是让李氏颇为纳罕,爷每次来了就冷着一张脸,像是谁欠了他钱一样,她心里揣着几分忐忑,也不是什么聪慧之人,自然也就消停了下来。 宫里传了信,德妃担忧大病初愈的弘晖,思馥只好带着弘晖坐上马车朝紫禁城驶去。 若非德妃传信,多日不曾进宫,她也是打算要去请安的。 * 永和宫。 牵着弘晖的手刚进了正殿,思馥就察觉到一道极为犀利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脸上,她面不改色的上前,恭敬的行了一礼。 “给额娘请安,额娘万福金安。” 身边的弘晖也被她教导的乖巧守礼,有模有样的跟着行礼,童声清脆。 “弘晖给玛嬷请安,玛嬷万安。” 德妃虽不喜她这个由孝懿皇后挑选的儿媳,但对于弘晖这个嫡孙还是很看重的。 见此童趣的一幕,脸上就先带了几分笑,对着他招了招手。 “弘晖,快来玛嬷这儿。” 她一张容白脸,妆容精致,却也遮不住眼角的细纹,依稀能看得出来年轻时候的风韵楚楚,这会儿带着笑意,倒是显得整个人都柔和了几分。 弘晖担忧的看了眼低眉敛目的额娘,还是听话的走了过去,摸了摸他温热的手,低声关怀了几句,德妃这才抬眼看向仍在行礼的思馥,笑意减淡。 “免礼吧。” 思馥有些摇晃的站直了身子,如弱柳扶风般纤弱,看的德妃眼皮子跳了跳,心下更是不悦,还没等说什么,就瞧见了她微微抬起了眼,露出了那张方才被掩盖的桃花玉面。 德妃心下一惊,抓着弘晖手臂的那只手也渐渐收紧,着实没留意过,这个被她磋磨忽视了多年的儿媳,竟还长了这么一副好颜色。 想来也是,当年这乌拉那拉氏嫁与胤禛的时候,也才只有十岁,经过这十几年的沉淀与滋养,说是长开了也情有可原。 况且,长得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又有何用?性子却沉闷无趣,还不是留不住老四,任由府中的妾室肆意挑衅。 思及此处,她神色稍缓,慈爱的拍了拍弘晖的小手,又让大宫女春芝拿了糕点坐在一边吃着,这才收回了脸上的笑意,皱着眉头看向思馥。 “老四福晋,如今天越来越凉,弘晖染上了风寒,你这个做额娘的罪过最大。” 瞧了眼她抿唇娇柔的模样,德妃心中莫名火起,接着说道。 “老四府上子嗣不多,你这个做嫡福晋的必定要有容人之量,本宫挑了几个性情温顺且家中善生养的,待会儿回府的时候,你便领走吧。” 无论她说什么,思馥都是端庄顺从的应了下来,丝毫没有不敬忤逆之意,倒是让德妃心里的火不知从哪撒起了。 良久,她也觉得无趣,又定定的看了一眼她的脸,便打发她带着弘晖出了永和宫的门。 走到宫道上,只觉凉风习习,思馥俯下身,给弘晖把身上的小披风系紧了,这才牵着他的手往前走去。 没走几步,迎面来了一个极面善的老太监,穿着打扮皆是上乘,瞧见她的模样隐约是愣了一下,开口先带了一副笑脸,和气的说道。 “奴才李德全给四福晋请安,万岁爷听闻福晋带弘晖阿哥进宫请安,心里惦念着弘晖阿哥身子骨如何,便让奴才走了一趟。” 目光在她脸上顿了顿,李德全的态度多了几分恭敬,低声道。 “福晋带着弘晖阿哥去给万岁爷请安吧。” 思馥有些讶异的睁大了眼睛,随后敛去眼中所有的思绪,轻声应了下来。 “有劳李总管跑一趟了。” 李德全打了个千儿,臂弯托着拂尘,落后一步走在她身侧,低头笑道。 “福晋客气。” 第5章 四福晋(5) 乾清宫。 一片静谧中,康熙推开了已经批阅完的奏折,阖上了眼。 他身子微微后仰,倚躺在了椅背上,手指轻点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窗外的光线若有若无的打在他面上,透出一股玉白模样,轮廓清隽,英气十足。 大权在握了几十年,他眉宇沉沉,龙章凤姿,周身是掩盖不住的威仪。 须臾,门口传来了些许动静,紧接着,便是李德全的恭声禀报声。 “启禀万岁爷,四福晋领着弘晖阿哥来给您请安了,求见万岁爷。” 康熙手中的动作一顿,随后缓缓睁开了眼,目光幽深的看向了门口的位置。 略显疲惫的揉了揉额间,他坐直了身子,沉声道。 “传。” 李德全低声应下。 下一刻,便从门外进来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他本是随意一瞥,目光却无端的凝滞了些许。 一旁的孩童像模像样的恭敬行礼,玉雪可爱,很是俊俏。 身边的那女子一袭浅绿色旗装,云鬓乌发,极为守礼的微垂着头,只能瞧见露出的一小截霜白的皓腕,虽是弱质纤纤,却有着宽松旗装也遮不住的身段风流。 他阴沉着脸思索着,莫不是最近入后宫少了,才让他见着个女子就开始移不开眼,尤其是,眼前的女子是他的儿媳。 正想摆摆手让她们起身,就听得那女子轻声细语的开了口。 “儿媳携弘晖,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圣安。” 他刚抬起的手就此顿住,那嗓音娇柔婉转,恰如娇莺初口,莫名的让他指尖一痒。 他抬眼望去,耳边犹自听着弘晖清脆的童声,可目光却隐隐落在了思馥身上。 “孙儿弘晖给皇玛法请安,皇玛法吉祥。” 约莫几息过去,才响起了低沉的声音。 “免礼。” 他目光没有移开,自然瞧见了那女子隐约是松了口气的神态,纤细白皙的手指微微蜷缩,姿态端庄。 手指微微摩挲着,他唇角微动,开口间先含了几分温和的笑意。 “弘晖,过来皇玛法这边。” 思馥只觉得拘谨,察觉到了一股威势极强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她垂眸遮住眼中的神色。 耳边听着康熙的传唤,可弘晖却还是先转头看向了她,她心下难免不安,牵住儿子的手往前走去,低声告罪,嗓音多了几分微不可察的轻颤。 “皇阿玛恕罪,弘晖大病初愈,并非有意不敬,都是儿媳的错。” 自进了乾清宫的门,她便无一处不恭谨守礼,可眼下情势不对,上首之人又迟迟不出声,她拿捏不准态度,便忐忑的抬起眼望了过去。 一直朦胧的那张桃花玉面终于映在了康熙眼底。 在康熙眼中,女子生的肌骨莹润,眉目如画描,殷红的唇,雪白的肤,可称为姿容绝色。 此刻正眼尾泛红的瞧着他,一抹雾气萦绕在眼中,秀眉微蹙,藏着几分未知的忐忑,颇为拘谨,却是楚楚可怜。 没有意识到自己沉默了多久,他目光像是锁在了她的眼中,面色沉沉,神色无一丝变化,可那只垂落在桌下的手却是缓缓握住,心中掀起一片消不去的涟漪。 …… 他不动声色的身子前倾,喉结滚动着,低沉的声音多了几分哑意。 “无妨。” 目光在她脸上游移,他眸色暗沉,心口处微痒,语意不明道。 “过来。” 瞧见思馥微微睁大了眼睛,眉宇间暗藏着一丝慌乱的疑惑,玉面薄红,我见犹怜。 康熙垂下眸子,遮掩住了不明的情绪,唇边有了些弧度,唤道。 “弘晖,还不快过来?” 她这才微松了紧绷的神色,红唇紧抿。 弘晖好似察觉到了一股奇怪的氛围,不过他到底年纪小,怎么也琢磨不出,闻言,便走上前去,板正的站在康熙跟前,又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这才脆声道。 “孙儿向皇玛法请罪,是孙儿一时失敬,与额娘无关,还请皇玛法不要责怪额娘。” 他个子小,行起礼来其实并没有这么标准,神态却端正极了,倒是让康熙朗声笑了出来。 余光还是稳稳的落在思馥身上,可他却是双手拍了拍弘晖的手臂,语气也变得温和。 “眼下可好全了?” “皇玛法不曾责怪你,也不曾责怪你的……额娘。” 弘晖心下一松,脸上这才有了笑容,稚气未脱,羞赧的挠了挠头,小声说道。 “孙儿已经好了,多亏额娘日夜照料。” 听着他几句都离不开额娘,康熙便顺理成章的将目光光明正大的放在了思馥身上,面不改色的夸赞道。 “你是个贤惠得体的。” 看着乖巧伶俐的弘晖,思馥唇角微弯,眉眼柔和中满是温柔,可受“云娇雨怯”的作用下,两颊未语先羞红。 “是皇阿玛过誉了。” 笑语盈盈间,康熙却是被她晃了下神,垂眸思索着。 他往日里的耳目不少,自然能知晓四阿哥胤禛与嫡福晋相敬如宾,且过多偏宠妾室一事。 前几日又得知老四唯一的嫡子病重未愈,甚至险些夭亡,他便是动了怒,想着传召嫡福晋与嫡子入宫,一是关怀弘晖,二是敲打老四,不论如何,嫡妻当敬重。 他自小便是活在皇阿玛宠爱董鄂妃的阴影下,从未得过几分关爱,更是厌恶宠妾灭妻的行为,自然对老四也没几分好脸色。 而眼下……瞧着面前这绝色佳人,他颇为困惑,老四的眼光竟这般挑剔的吗? 思绪回转只在一瞬间,他仍是那副不怒自威的模样,眼中却流淌着几分笑意。 “并非过誉,当赏。” * 他难得这般和颜悦色,候在一旁的李德全微微低下了头,掩盖住了脸上的感慨之色。 伺候万岁爷几十年了,他平日里最是了解不过,万岁爷威严愈重,倒是难得能和四福晋相谈甚欢。 他一时间很是唏嘘,低下头没有露出端倪来,只是心里却开始暗自琢磨起来了。 四阿哥如今在太子身后办差,近些日子也得了些夸赞,而这个时候四福晋又得了万岁爷的青眼,倒也是好事一桩。 太子可是万岁爷最疼爱的儿子,四阿哥跟着他,前途差不了。 乾清宫内一片紧绷的氛围,有弘晖童言童语的说着话,倒也不显得十分怪异。 须臾间,门口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紧接着,遥遥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皇阿玛今日听起来兴致不低,可有什么趣事,也让儿臣听听?” 第6章 四福晋(6) 人未到,声先至。 思馥眸光微动,好似是下意识的侧过身,就正面瞧见殿门口进来了两人。 为首的年轻男子丰神俊朗,身形高挑清瘦,眉眼与康熙有几分相似,五官轮廓清隽柔和,气度高华,芝兰玉树。 这便是太子胤礽了。 而他身后则是紧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面容冷肃,姿态隐隐带着些许谦卑,便是弘晖的阿玛、她名义上的夫君,四阿哥胤禛。 如今太子简在帝心,与康熙父子情谊深厚,他自然是只能老老实实的待在太子身边,充当一个好弟弟了。 迎面对上了她的目光,胤禛神色怔愣,倏然间面色一紧。 对着对喜爱且寄予厚望的嫡子,康熙未开口就先含了几分笑,余光好似掠过一旁女子的脸上,朗声道。 “左右什么都瞒不过你,今日你侄儿弘晖病愈,又来乾清宫请安,朕心里着实熨帖。” 随着他话音刚落,眉眼含笑的胤礽就先侧目望了过去,恰好对上了思馥尚未收回的目光,一时间有些怔松,唇边笑意微顿。 即便下一刻那女子就略显慌乱的垂下了眼,可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出神。 自小在皇宫里长大,他竟从未见过有比这女子更鲜艳的好颜色,秋水般的眸子,桃腮杏面,眉眼间一股说不出的温柔意味,宛若秋月。 到底是康熙精心教导出来的,心计城府都不缺,他也只恍惚了一瞬,便移开眼看向了弘晖,借以掩饰方才的反常,笑道。 “儿臣只说大老远就能听到皇阿玛的笑声,想必当真是开怀不已了。” “弘晖今日气色不错,四弟妹也难得一见。” 猝不及防被他点了名,思馥唇角微抿,恭谨的福了一礼,柔声道。 “给太子爷请安。” “不必多礼。” 胤礽下意识的便想要伸手虚扶一下,可突然间察觉到什么,他指尖微顿,蜷缩着收了回来,面上含了几分担忧。 “这弘晖看起来消瘦了许多,既病了许久,四弟,怎的也不见你请个太医瞧瞧?” 看着弘晖板板正正行礼的模样,他心里也起了几分爱惜之意。 “四弟,孤不得不说你几句,你这个阿玛当真是不太合格。” 经他这么一说,身后的胤禛才算有了几分存在感,袖口下的拳头紧握,他低眉敛目,尽管心中紧绷着一根弦,可面上却是惭愧的。 “是弟弟的疏忽。” 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康熙目光沉沉,心思转瞬间便开口训斥道。 “你这哪是疏忽?朕看你是压根不上心!一味的偏宠那个侧福晋,对待唯一的嫡子弘晖也不甚关注,不可宠妾灭妻,朕素日教导的,你都当耳旁风了?” 被他当着妻儿的面这般训斥,胤禛心下一紧,却丝毫不敢反驳,只能低垂着头,任由皇阿玛把气撒了。 余光瞧见思馥隐晦且感激的目光,康熙喉结微动,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他面色沉郁,一锤定音道。 “既然你如此拎不清,便把弘晖送到宫里来,与弘皙一起,朕亲自教导。” 这下不光是胤禛,就连胤礽也面露惊讶,心底暗自揣摩着皇阿玛究竟是何用意,左右是个孩子,他扬唇笑了笑。 “皇阿玛英明,正巧弘皙嚷嚷着缺个伴,弘晖来了,正合适。” 不同于他的态度温和,胤禛可就是实打实的震惊了,到底是摸不准康熙的脉,便试探性的问道。 “皇阿玛,弘晖年纪还小……” 他只开了个头,就被康熙语气沉沉的打断。 “就是年纪小,才要细细教导,未免在你的府中被忽视,从而左了性子。” “老四,朕不是在跟你商量。” 听出他语气中的怒意,胤禛很是心惊肉跳,恭敬的低头应了下来。 “儿臣遵旨。” 思馥本该是欢欣的,毕竟,不管康熙存的是什么念头,能被他亲自教导,对弘晖来说都是一件倍加荣幸的事,可她到底还是有些不舍,福身谢恩的时候,语气中就带出来几分端倪。 “儿媳遵旨。” 听出她话里掩藏的失落,康熙眸色一暗。 弘晖年纪小,对思馥还过于依赖,闻言,便仰起头好奇的问道。 “皇玛法,进宫被您教导,还可以每天见到额娘吗?” 康熙沉默了片刻,看着他们母子二人如出一辙的期待神情,他眼中划过笑意,佯装不悦的沉下了脸,浓重的威势散开。 “弘晖,皇玛法让你进宫是为了开蒙学识,你怎能一味地挂念额娘?” 见他突然间动了怒,弘晖虽有些担忧,却并不怯怕,他恭敬的行了一礼,条理清晰的说道。 “皇玛法,自弘晖记事以来,每每便是额娘细心照料,衣食起居从不假手于人,弘晖并非有意冒犯皇玛法,而是担忧额娘惦念,皇玛法,弘晖知错。” 这一席话落地,众人皆是沉默不语,尤以胤禛为甚。 他只觉得脸上一片火辣辣的,在皇阿玛和二哥面前实在臊得慌,他这个阿玛确实做的不合格。好在他向来冷脸惯了,也没人能瞧得出来他的不自在。 一片沉寂中,胤礽唇角微翘,温声开口道。 “皇阿玛,弘晖倒是一片难得的赤子之心。” 康熙不动声色的瞥了眼明明满含担忧,却还是克制着没有出声的思馥,又定定的看了弘晖片刻,突然间和缓了神色,笑了出来。 “既如此,你住在宫中,朕便准许你额娘可每两日前来宫中探望,如何?” 弘晖已经是惊喜睁大了眼睛,迫不及待的应了下来。 “孙儿多谢皇玛法!皇玛法最好了!” …… 弘晖被留在了乾清宫,思馥倒是与胤礽二人一同退了出来。 走远了些,她停了下来,就像是随时在关注着她的动作,那两人也停了下来。 没去看胤禛欲言又止的模样,思馥迟疑片刻,还是走上前福了一礼,轻声细语道。 “方才多谢太子殿下。” 胤礽负手而立,他眉眼俊逸,姿态闲适,目光在她浅淡羞红的脸上顿了顿,而后笑道。 “无妨,弘晖是个好孩子,孤很喜欢。” “不当谢……弟妹。” 第7章 四福晋(7) 马车上。 思馥端庄的坐在一侧,低垂着眼,神色温婉,却带着几分落寞。 无声的沉寂过后,对面面色紧绷的胤禛先低声开了口。 “福晋,弘晖能留在宫中,是一件好事。” “得皇阿玛亲自教导,向来是只有弘皙才有的待遇,如今弘晖也……” 正说着,他突然哑声了,因着对面的女子发出了轻微的抽泣声,不悲痛,但可怜。 他伸出手想要帮他拭去泪痕,可却被她躲开,便顿在了半空中,随后默默垂下。 沉默了许久,他隐约像是轻叹一声。 “福晋,爷知晓你舍不得弘晖。” 说话间,思馥微抬起头,那张像是染了红霞的脸也映入他眼中,娇艳欲滴,可鼻尖微红,眼尾也微红的啜泣模样,更是让他心下一软。 他们是年少夫妻,十几年来,福晋向来是温婉恭谨的,很少在他跟前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让他不知所措的同时,更是心生悸动。 “爷,妾身不是舍不得弘晖,得万岁爷教导是弘晖的荣幸,妾身怎会如此不识抬举?” 迎着他暗含怜惜的目光,思馥眨了眨眼,长睫上挂着的几滴泪珠霎时间就掉落了下去,她手中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着,一边轻声细语的喃喃道。 “妾身是心疼弘晖大病初愈,心里还在担忧着额娘,他才多大啊,就……” 她没再往下说,可胤禛却觉得胸口一阵闷痛,堵的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他强行拉住了思馥的手,声音也有些沉闷。 “是爷不好,是爷这些年对你们母子二人关心太少了。” “弘晖是个好孩子。” 本来心里还对于她推拒躲避自己而郁气满满,可如今瞧见她这般模样,瞬间就软了心肠,再想不起因何置气了。 说到底,还是他为人夫为人父的,做的不对,让她们母子二人受了委屈。 【挽挽,他好像后悔了。】 系统团团的童声响在她的识海中,思馥神色不变,借着拭泪的动作遮掩住眸光微闪。 “不如何,他还应该更后悔。” 团团好似在思量着什么,没多久就开口道。 【挽挽,康熙起的是掠夺之心,太子的是觊觎之心,胤禛的是愧疚之心,胤祥的是怜惜之心,他们的目光都频频落在你身上,有朝一日转化成真心后,你就赚了。】 【如果再多几个心,挽挽,你这一趟就来的值了!】 说到最后,他竟隐隐的兴奋了起来,声音本就像小孩子,思维也简单,这会儿与其说是一个冰冷的系统,倒不如说是个有人情味的孩子。 思馥眼中流淌着笑意,心绪宁静又平缓。 真心吗?她曾经得到过一人的真心,可却又亲手将他背弃,恐怕,死于非命她也并非全然无辜。 冷风萧瑟中,她的心也一片寒凉,没有一丝涟漪,车帘被微微吹起一片缝隙,又悄然落下,隐隐露出了她那张昳丽的脸,一闪而逝。 不远处的糕点铺旁,一个身形高大的英俊男子突然间愣了神,他穿着打扮皆是不俗,腰间还挂着佩剑,眼瞧着马车走远,竟下意识的往前追了两步。 “二哥,你看什么呢?” 耳边是一个清脆的女童声,男子回过神来,掩饰住自己的反常,而后摇了摇头。 “没什么,妹妹想吃什么?快些挑选。” 女童乖巧的应了一声。 鼻尖满是糕点的浓香,男子的心中却觉得有些空荡。 …… 翌日。 坐在正屋内,思馥颇有些昏昏欲睡。 乘云也了解些始末,虽骄傲于弘晖阿哥入了康熙爷的眼,保准气的李氏饭都吃不下,可却也心疼福晋思念儿子,郁郁寡欢。 突然间,她思绪一转,脸上也露了笑,蹲在思馥跟前,低声细语的说道。 “福晋,奴婢这几日听了件新鲜事,说给您听个热闹。” 思馥挑眉:“那便说来听听。” “听说前几日,八福晋的妹妹明玉格格与侧福晋的妹妹若曦格格起了冲突,竟直接把若曦格格从台上推了下去,伤势不轻。” “可奇怪的是,若曦格格醒来之后,性子就变得极为跳脱,行为也很奇怪。” “就昨日,还当街拦了贝勒爷和十三爷的马,若不是贝勒爷及时勒住了马,恐怕她也要非死即伤了。” 思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原来张晓已经穿越过来了,想必如今还在困惑挣扎,自己究竟是张晓,还是马尔泰若曦? 四贝勒府和八贝勒府本就是比邻而居,那边出点什么动静,向来是这边最先知晓。 也因此,若曦这几日闹出的鸡飞狗跳的所有事迹,全都在四贝勒府的下人口中流传,全当热闹看了。 乘云又压低了声音,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 “福晋,那若曦格格好像格外招人喜欢,不仅八阿哥驳了嫡福晋的面子向着她,就连十阿哥也都因着她,将自己的生辰宴交给了侧福晋举办,这可真是把八福晋的面子扯到地上了。” 闻言,思馥突然间想到原剧情中与若曦情同知己的胤祥,便抬眸问道。 “那十三阿哥呢?” 乘云想了想从隔壁听来的消息,随后摇了摇头。 “福晋,十三阿哥好似对她淡淡的,并没有什么特殊优待。” 端起一旁的茶轻抿,思馥抬眼望向窗外,唇边隐隐有笑意清浅。 …… 另一边的皇宫内。 刚下了朝,随着胤禛去永和宫给德妃请了安,胤祥就有些心不在焉的。 在宫道的拐角处,又遇见了胤禩一行人。 如今太子地位稳固,九子夺嫡之势还未露出端倪,是以,几个不同阵营的兄弟明面上的关系都还说得过去。 “四哥,十三弟。” 胤禩身形挺立,面上一派笑意温和,胤禛虽面无表情,却也微微颔首。 而在他身旁跟着的是胤禟则是挑了挑眉,看着出神的胤祥,出声调侃道。 “十三这是被谁把魂都给勾去了?” 他这么一说,胤?瞬间来了精神,唯恐天下不乱的起哄道。 “九哥,十三是不是又找了哪个红颜知己?” “之前的那个我还没见过呢!” 一行人中年纪最小的胤祯也起了兴趣,目光灼灼的往最边上的胤祥脸上瞟。 被兄弟们这么打趣,胤祥心下一慌,面色也僵硬了下来,因着他眼前随即浮现的,便是最不该肖想的那人。 第8章 四福晋(8) 手指无意识的蜷缩着,他佯装镇定的扬唇笑道。 “九哥十哥可别拿弟弟取笑了,只不过一时困倦晃了神罢了。” 胤禟挑了挑眉,那张过分昳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明显是不怎么信的,可也懒得深究。 一边的胤?则是撇了撇嘴,好在他心思浅显,立马就转移了注意力,咧开嘴笑眯眯的说道。 “八哥,我跟你回去,正好看看若曦在做什么。” 胤禩依旧是笑意温和,微微颔首。 “十弟倒是挺跟若曦合得来。” “嘿嘿,八哥,我是觉得,若曦太与众不同了,平常遇到的格格们全都是规矩守礼的,太死板了,若曦就不会啊,她活泼可爱,脑子里总有想不完的鬼点子。” 胤?挠了挠头,笑得有些憨气,他本就是浓眉大眼的长相,倒是凭空多了几分敦厚之感。 他话音刚落,十四胤祯也跟着点了点头,只是还是提了一句。 “若曦是不错,只不过有时候过于跳脱了些,规矩学的也不够好。” 这么一说,胤?就不乐意了,他眉头皱了皱,很是不赞同。 “十四弟,若曦那是不受拘束,自由自在,若都是如京城里的女子那般,把规矩都刻到了骨子里,那就不是若曦了,你不懂。” 胤祯并不十分赞同,英气的眉眼扫向他,无奈的点了点头。 “是是是,知道十哥你喜欢她。” “老十四,你,你可别乱说……” 胤?的脸破天荒的红了一片,倒是让众人都看了个新奇,一时间朗笑声不绝入耳。 这几个兄弟凑到一块,胤禛寡言,胤禩温和,胤禟懒散,胤祥心里又藏着事,也就只有出了名的铁憨憨老十最是活泼,还有一个尚且年轻气盛的老十四沉不住气,两人时常斗上几句嘴,洋溢着一片欢快的气息,让最沉闷的胤禛都能看个趣。 出了宫门,胤?便嚷嚷着跟胤禩回八贝勒府。 如今也只有她对若曦的兴致最浓,到了地就连忙跳了下去,一眨眼就跑没了影。 眼下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都还不错,胤禟懒得掺和,就跟着就跟着去了一墙之隔的四贝勒府,胤祯虽说与亲哥的关系别别扭扭,但也没到互相仇视的地步,就也跟着进了四贝勒府的门。 …… 思馥正卧在榻上小憩,乘云便放轻了步子走了过来,轻声唤道。 “福晋,四爷回来了。” 睫毛微颤,她缓缓睁开了眼,乍一醒,里边便好似含着一层淡淡的雾气,透着股慵懒的美。 在乘云的搀扶下坐起身来,瞧着天色尚早,思馥抿了口茶水,声音温婉,语气却极为淡然。 “乘云,昨日从宫里带过来的美人,记得调教一番,早早的送去前院,让贝勒爷挑选,到了夜间……便近身服侍吧。” 闻言,乘云有些犹豫,心里直打鼓。 “福晋,九爷、十三爷和十四爷也来了前院,这青天白日的,会不会……” “无妨。” 思馥坐在妆台前,拿起殷红的口脂盒,指腹轻点,而后贴在自己的唇上。 她抬起眼,看着镜中目盼神清的美人,肌肤似雪,却因着这一点殷红,无端的多出了几分娇艳来。 “都是自家兄弟,爷岂是这般小气之人?” 乘云挠了挠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嫡福晋青天白日的给前院送女人,还是在自己的兄弟跟前,这不是贝勒爷小不小气的问题吧…… 福晋近日的做法越来越让她看不透,不过好在她最难能可贵的就是足够忠心,也不会去追问,对她来说,只要主子舒心,那她才不管贝勒爷难不难堪、丢不丢面呢。 乘云刚领了命离去,外边的闲月就走了进来,轻声细语的回禀道。 “福晋,贝勒爷身边的高无庸来了,说是,爷请您去前院待客。” “知晓了,让他先回吧。” “是。” 等闲月走了出去,思馥才站起身,目光看向窗外高无庸低头离开的背影,神情没什么变化。 若是胤禛不遣人来请,身为嫡福晋,且又是那几人的四嫂,为了不失了礼数,她也是要去一趟的。 【挽挽,这几人都是将来参与九子夺嫡的,气运深厚,若是将他们的真心拿到手,最是值当了。】 听出它话中显而易见的愉悦,她也弯唇笑了笑。 对她来说,那些不完全是旁人的真心,而是能支撑她往返前世的筹码,自然是越多越好,越醇厚越好。 …… 前院。 这四人倒是难得聚上一次,是以,胤禛便使人早早备上了酒菜,喝了几杯酒打头,闲话也就多了些。 “我说四哥,听说你还被那若曦格格拦过马?” 胤禟一只手执酒壶,另一只手端酒杯,一饮而尽之后又来了一杯,活脱脱就是一个酒鬼的模样,他唇边还含着调侃的笑意,动作间倒是尽显风流。 胤禛瞥了他一眼,还是那副沉闷的神情,沉声道。 “十三弟也有份。” 他这么一说,胤禟的目光移开,落到了闷头喝酒的胤祥身上,挑眉问道。 “十三弟怎的学你九哥我喝酒?” 许是喝了几杯酒,心里莫名的郁气散了些,胤祥扬唇笑了笑。 “九哥真是好生霸道,喝杯酒也算是随你?” “那我出钱多开几家铺子,你岂不是就要说我断你财路了?” 他这般调侃,让胤禟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凑近了低声道。 “听你这口风,莫不是想学我与民争利了?” “九弟。” 胤禛瞧了他一眼,他才挑了挑眉,收敛了些,毕竟这句话乃是皇阿玛当初知道了他在民间敛财,当众训斥他的话。 不过他脸皮也够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与民争利怎么了?照他来看,这世上最值得去追逐的东西就是钱了,花了还有,没了再赚,他总有法子能捣鼓到大把的钱。 皇阿玛如今看不上,说不定有朝一日,那国库里还没他的口袋里重呢。 须臾,院中突然间传来些许动静,胤禛眉头微蹙,下一刻就瞧见高无庸一脸为难的走了进来,斟酌着回禀道。 “爷,福晋遣人送了几个女子过来,说是……” 看着几人都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他身上都出冷汗了,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说是让爷挑一挑,夜间服侍。” 席间的氛围一僵,胤禛的脸色也肉眼可见的阴沉了起来。 胤禟则是缓缓的移开目光,隐约能瞧见院中的几个环肥燕瘦的女子。 若不是情势不合适,他都想吹一吹口哨了。 四嫂真乃奇人也。 第9章 四福晋(9) 气氛莫名的有些沉闷,胤祥心里有隐忧,生怕那女子会落了埋怨,便只能岔开话题,看向了门口的位置。 “四嫂来前院了吗?” 胤禛不言,一边的胤祯则是瞥了他一眼,到底是年轻气盛,唇边翘起的弧度都险些压不下去,他清了清嗓子,又抬头看了眼那几个女子,这才朗声道。 “四哥,四嫂还挺体贴你的。” 听着他们一言两语,胤禛强忍着心中的不快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面无表情的对着还在一旁候着的高无庸吩咐道。 “送回正院。” 高无庸一脸为难,迎着九爷和十四爷调侃的眼神,只能尴尬的退了下去。 胤禟正想要笑出声,就对上了胤禛冷冷的目光,他无趣的撇了撇嘴。 不过他向来是个随心的性子,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走到了门边,刚要去瞧瞧高无庸是怎么把那几个女人送走的,迎面却瞧见一个姿态端庄的女子进了前院的门,正侧过脸,好似在吩咐高无庸什么。 他眯了眯眼,不过须臾间,那女子就转过了脸,朝他这边走了过来,待到离得越近,模样就越清晰,他下意识的抿了抿唇。 往日里他的相貌在众兄弟中便足够盛,皆因他有着一个美人额娘,宜妃便已经是皇宫里难得的最为貌美的那一茬嫔妃了,可眼前这女子,更是远盛多矣。 由远及近,女子活脱脱就是一副圣颜仙姿,肤如凝脂,宛如温玉,眉如细柳,眸如秋水,当真是他从未见过的绝色。 与此同时,他也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女子分明就是…… 迎着他直勾勾的目光,思馥脚步微顿,随后便不紧不慢的走到了他跟前,微微俯身行了一礼,柔声唤道。 “九弟安。” 许是只沉默了几息,胤禟一只手背到身后,不受控制的摩挲着,随即侧过身,让开了门,低声颔首道。 “四嫂。” 思馥弯唇笑了笑,一举一动皆是温婉似水,出于礼数,她便轻声寒暄了几句。 “九弟怎的不进去?” “外面已经有了凉意。” 明明是端庄到了骨子里的人,耳边的嗓音却是无比娇柔,胤禟眸色幽深,不过片刻,便已经平复了过来,又是往日里那副模样,挂着笑挑了挑眉。 “方才听了个热闹,便想着出来瞧瞧。” 听出来她话里话外的调侃,思馥颊边多了几分薄红,垂下了眼轻声道。 “没什么热闹了,九弟还是进去吧。” 说话间,她正要掀开帘子走进去,抬起的那只手却扑了空,抬头一瞧,已经被他抢先一步高高掀起,那张俊美出挑的脸上含着笑意。 “这是弟弟该做的,怎么能让四嫂亲自动手呢?” 听多了他往日里的混不吝性子,思馥移开了眼,柔声应下。 “多谢九弟。” 说罢便径直进了里屋,在他眼中,只余那个纤细窈窕的背影,鼻尖隐约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是哪里来的,不言而喻。 他垂下眼静默了片刻,唇角隐约是微扬了一些,随即便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面不改色的跟着走了进去。 …… 越往里走,里边的胤祯无所顾忌的调侃声,就越清晰,自己亲哥的冷脸可完全吓不到他,左右他本就看不惯老四。 “四哥,四嫂一片好心,你给人送走做什么?” “你整天沉着个脸,别给人吓到了。” 到底是年纪小沉不住气,他喝了一杯酒就释放了本性,眼看着胤禛的脸越来越黑,他笑得就越欢实。 突然间外面传来些许动静,他若有所感的转过了头,瞧见来人的那一瞬间,面上的笑意就彻底僵住了。 须臾,他下意识的站起身来,张了张嘴,很是局促的唤了一声。 “四嫂。” 仔细一瞧,他耳根都红了一片,神情莫名的有些呆愣羞赧,讷讷说不出旁的话来。 往日里不是没见过四嫂,可今日这么直面着,恍惚间才发觉,四嫂竟是这般……他形容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眼前女子,堪称国色。 自一进了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思馥垂下了眼,颊边呈现薄红,是一副说不上来的娇羞之态,可她的神情却是极为温婉的。 对着几人微微福身,她唇边含着笑意清浅,柔声道。 “贝勒爷,九弟,十三弟,十四弟,妾身来迟了,还请莫怪。” 胤禛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出来是什么情绪,只眼中透出几分烦躁的火气,却只能强压着不表露出来。 望着那困扰他好些天的女子,胤祥呼吸一窒,既为自己心中升起的大逆不道的念头而感到心惊肉跳,却又在瞧见她的一瞬间心下欢喜,片刻间,他暂且摒去所有不伦的思绪,扬唇笑起,语调温和。 “四嫂,不迟,弟弟们也才来没多久,是我们叨扰了。” 他这么一开口,犹在愣神的胤祯才算缓了过来,连忙摆了摆手,笨拙的找补着。 “对,四嫂,才刚来没多久,而且……” 他忍不住又抬眼看向她,声音越来越低。 “你能来就很好了。” 胤禟也跟着走了进来,面上仍旧笑着,大咧咧的坐到了自一旁,含笑道。 “坐啊,四嫂。” 迎着这几人的注目,思馥颇为不自在,她微微摇头,笑意清浅。 “不了,你们吃喝便是,我便是来瞧瞧,若是有什么不周到之处,尽管跟四嫂说。” 说到这里,她才总算与浑身冒冷气的胤禛对视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他沉声说道。 “爷不需要什么服侍的,福晋还是全都领回去正院伺候吧。” 在几个弟弟跟前,他极力忍着心中的不满与烦躁,昨日自皇宫里回来,他还满心以为两人已经消除了隔阂,不说鹣蝶情深,那也定是相敬如宾的,正如他如今的想法,是想要和福晋好好做一对恩爱夫妻的,可她却毫不顾忌的给他的前院送女人,还送的这么光明正大,让他如何能不恼? 他心中这般想着,面上也就带出几分来,而几人眼睁睁的看着思馥抿唇红了眼,低声细语的回道。 “爷,是额娘吩咐的,妾身,妾身也……” 瞧着她隐忍至极的模样,饶是胤禟这个向来没心肝的,都忍不住心中烦闷,怜惜不已。 第212章 施挽(7) 国坤集团大楼,总经理办公室。 临近中午时分,落地窗垂落下一片刺眼的光线,办公桌前坐着一个颀长的身影,正低头翻阅着手中的文件。 金丝眼镜折射着微亮的光,映着他格外清癯的面容,比之寻常的淡漠,更是多了几分认真的严谨与肃穆。 须臾,门口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后又停下,他头也没抬,只淡淡应道。 “请进。” 秘书陈铭宇动作轻轻的推门而入,抬步走上前来, “孟总,上午十点钟,召开集团高层会议,下午……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与晟煊集团沟通的合作事宜……” 他将手中的文件放在桌子上,随身携带的记录表翻开一页,又接着汇报行程: “眼下晟煊那边已经派出了代表洽谈,时间是晚上八点钟,地点就约在离公司十公里远的……” 说到这里,他语气顿了顿,显而易见的停滞过后,好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孟宴臣停下了敲打键盘的动作,修长的手指微动,疑惑的抬眼望去,便见他神色尴尬,迟疑的说道。 “约在了一家……沙县小吃内。” 办公室的气氛好似凝滞了一瞬,一片死寂中,陈铭宇低垂着头,心里一阵打鼓,不敢看他此刻的神色。 应当是过了大几分钟,“嗒”的一下,是什么东西放在桌面上的声音,下一秒,才终于听到自家老板颇为游移的询问。 “……什么?” 陈铭宇更尴尬了,也很是不可思议,面色涨红,语气讷讷的重复了一遍。 “……对方约在了离我们公司十公里以外的一家沙县小吃内,时间是晚上八点。” “电话是从晟煊集团首席财务官安迪的办公室接出的,消息并不存在错误或造假的可能。”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有些愤愤不平,低声询问道。 “……孟总,晟煊那边竟如此不看重此次合作,态度这般无礼敷衍草率,不然,我代替您去接触一番,或是派秘书处的人去……” “……” 孟宴臣合上了眼,身子后倾,便倚在了椅背上,他伸出手,将眼镜摘了下来,轻轻的按压着有些不适的鼻梁,随口问道。 “晟煊派出的那个洽谈之人,叫什么名字?” 陈铭宇连忙低头看了眼记录表,随即应道。 “是首席财务官安迪的助理,名字叫,施挽。” 施挽,挽。 孟宴臣手中的动作猛然顿住,手掌覆盖在半边眉宇间,久久未动,落下一片漆黑的阴翳。 须臾,他睁开了眼,眸中隐隐有暗色涌动,又是心里叹息一声,果真是魔怔了,现如今,只不过是听到一个与那人相似的名而已,就要如此失态了吗? 说到底,他还是耿耿于怀,意难平息。 两分钟的沉默后,孟宴臣将眼镜重新戴上,遮住了所有的反常,随后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手机,说道。 “还是我去吧,你把她的联系方式传给我,八点已经超过了下班的时间,你不用跟着,直接到点下班就好。” 陈铭宇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低声应了下了来,到底还是在心里赞叹一声,他们的老总就是这么人性化。 性子清冷但随和,从不乱发脾气,样样亲力亲为,工资不低,奖金翻倍,最重要的是,从不要求员工加班——啊!简直是打工人的天堂,牛马们的乌托邦。 …… 沙县小吃店铺内。 因着不是饭点,也不是夜宵时间,所以,店里面人不算拥挤,颇为宽敞。 可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目光却有些飘忽,忍不住频频的往最角落的那边望去。 实在是因为那坐着的人模样太过漂亮,气质太过高贵,打扮的太过出挑,与这里嘈杂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况且……她刚才点单的声音所有人都听到了,几乎占据了一小半的菜单,算得上是多人份的。 众人实在是抑制不住那股八卦心,很是可惜的猜测着,没想到,颜值这么高的一个女孩,竟然也要跨行做吃播了…… 难不成是沙县在举行什么大胃王比赛?这,她能吃得下去这么多吗…… 旁人的猜测自然飘不到正主的面前,怀揣着安迪重托的施挽正端坐着,手里拿着一根笔,她低头看着那已经被她勾勒许多样的菜单,唇角微动,喃喃自语道。 “鸭腿饭,清香蒸饺,香肠鸡蛋炒米粉,香拌馄饨,飘香拌面,茶树菇排骨汤……应该够了吧?” 第213章 施挽(8) 天色已晚,并不华丽精致的小吃店内燃着昏黄的灯光。 蒸笼掀开,雾气升腾,饭香飘飘,弥漫到每个食客鼻尖的,满是浓浓的人间烟火味。 晚上,七点三十分。 孟宴臣就是在这个时候,顶着微凉的夜色,大步踏入了门。 许是头一次与人在这种嘈杂的场合谈合作,他刚一进来,就显而易见的有些生疏与无措。 西装革履,满身贵气,高挑的身形往门口一站,就引来了所有人的注目。 在别人眼里,他与这里是如此的格格不入,而他的眼中,却罕见透露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局促。 店内面积本就不算很大,一排排桌椅并列,一侧紧挨着墙壁,如今这个时间点儿,食客并不多,他强作从容的扫视一圈,些许茫然的目光就落在了那个背对着他的纤细背影之上。 孟宴臣眯了眯眼,便见那女子正坐在最角落的座位里,浓密的长发微卷,懒懒散散的垂落在腰背上,朱红色的吊带长裙裁剪流畅,掐出纤细的腰身,半边肩膀与两条手臂都好似白的发光…… 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睫毛一颤,便垂下了眼,打开手中的手机,翻出来陈铭宇发给他的联系方式,手指微动,拨打了那个电话号码。 心中隐隐有种莫名的肯定,他把手机递到耳边,目光却紧紧盯着那个漂亮的背影。 果不其然,下一秒,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他亲眼看到那人低下了头,手臂动了动,随即他的耳边却出现了一个更为悦耳的声音。 “喂?哪位啊?” 像是双重奏一般,电话里的声音微响,随之而来的,是殿内嘈杂环境中的一抹清越的声音,一前一后的重合在了一起——显而易见,那就是同一个人。 他握着手机的那只手微微收紧,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个声音有些令人恍惚的熟悉…… 片刻的沉默后,他抬手扶了扶眼镜框,低声应道。 “你好,我是国坤集团的孟宴臣,我来到了你约定好的地点,请问,你在哪里?” 那头也有了一两秒的沉默,随后,他便亲眼看到那红裙女子站了起来,又转过身,眉眼带笑,对着他摆了摆手。 “啪嗒!” 他的手机从手中坠落,直直的砸在了地上,一声巨响之后,店中所有人都猛然一惊。 纷纷转头看去,便见那个容貌俊逸、打扮清贵的人愣愣的站在门口,面露恍惚,堪称失态。 那张脸对他而言,是一辈子也不可能忘记的存在。 今日猝不及防的望见,才发现,她的模样在他的记忆里永不褪色。 而他用足够的理智压制住了恍惚的思绪时,才终于能瞧出来,这人,与她面容五官都依稀有七八分,只是周身的气势却是天差地别。 眉眼阴郁,内敛厌倦……当年那个张扬明媚的周小挽,从不会这样。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只是浑身僵硬的站在她的面前,目光胆怯又贪婪的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施挽对着他伸出了手,唇角微动,礼貌性的微笑,眸中似有郁色,温声说道。 “孟总你好,我是施挽,安迪的助理,今天刚入职,选的这个洽谈的地点,您还满意吗?” 孟宴臣抬起手,迟缓的与她相握,相贴的一瞬间,隽意的眉眼紧绷着,他张了张嘴,嗓子却像是堵塞了沙砾,灼烧胀痛,艰难的问出声来。 “你,你的名字叫施挽吗?” “抱歉,我想知道,你还有没有别的名字,你在哪里上的高中?你家是哪里的……” 听着他抑制不住的颤抖着声音一句句问出口,施挽霎时间冷下了脸来,收回了自己的手,又坐了下来,微微蹙眉,冷声道。 “怎么,国坤集团竟然连合作公司的员工隐私信息也全都要调查清楚吗?” “孟总,您不觉得这样太霸权主义了吗?我姓施,才从国外回来,入职晟煊集团,第一份工作便是与国坤洽谈合作之事……请问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听着她沉着声音说了这么多,孟宴臣愣了愣,分辨出她话里的一句句含义,下一秒,一股巨大到足以淹没他心神的失落感瞬间涌上心头,他只觉得血液凝滞,呼吸猛然一窒,良久,才低声道。 “抱歉,真的抱歉……” 然而下一刻,便见她突然又变了脸,眉梢微挑,随即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与多年前一如既往的恶劣,熟悉的可怕。 “孟宴臣,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个死样子……” 片刻的死寂后,孟宴臣猛然间抬起眼来,眼圈泛红,死死的盯着她。 柳暗花明,冰雪消融,在这一瞬间,他好像听到了春暖花开的声音。 第214章 施挽(9) 如果重逢有声音,那一定是震耳欲聋。 这是孟宴臣多年以来都在幻想的场景,它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出现在他脑海中数不尽的回忆里。 猝不及防间,就这般成了难以想象的事实,他无措又恍惚,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致的懵然中。 其实,今日从一开始,他早就该猜到的,这样随心所欲的人,除了她,也没有旁人了。 好似才一瞬间,又好似过了许久,等他在恍恍惚惚间回过神的时候,耳边已经没有了那些杂乱的喧嚣声,鼻尖也没有了浓郁的饭香味,扑面而来的,是黑夜中微凉的晚风。 他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随着“咔嚓”一声,眼前猝不及防红光一闪,火苗升起,只余他目光灼灼的盯着眼前人。 施挽懒懒的倚在车门前,长发垂落在肩头,露出半边玉质天成的脸,她随意的摆弄着手中精致的打火机,另一只手微微抬起,骨节分明,白皙漂亮,两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烟,递到唇边抽了一口。 下一刻,袅袅烟雾便隐隐笼罩住了她整张脸,在这夜色中显得模糊不清,却又美得惊心动魄。 她抬起眼,目光划过对面光线昏黄的小吃店,又漫不经心的落在了面前那人俊逸的脸上,唇角动了动,问道。 “怎么着?原来就磨磨唧唧的,如今你反倒真成了哑巴了?” 孟宴臣脚步动了动,在路灯的照耀下,隐约能瞧得出他轮廓紧绷,眉目氤氲着一片潮湿的痕迹,望着她的目光却有如实质。 愣愣的停在了原地,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手中的烟—— 目光上移,看她殷红似血的唇瓣一吞一吐,晚风轻轻的吹起她的长发,浑身透着一股懒散又颓废的阴郁气息,与少年时的任何一面都大相径庭,却终究是让他难以忘怀……且怦然心动。 “你……”他握紧了手心,抑制住心底那股过于汹涌的情绪,眼睛又酸又涩,往前走了一步,却只是低声问道。 “……你过得还好吗?” 他到底是没有勇气去质问她当年为什么走,为什么突然就失去联络,又为什么,连回来了也不愿意告诉他。 孟宴臣有太多太多话想要对她说,却怎么也无法光明正大又理直气壮的说出口。 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这么多年的思念与惦念,自作多情与刻骨铭心的,也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他没有她的下落,没有她的踪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走,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来,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改名换姓,她变了好多,是不是受委屈了,是不是被人欺负了,为什么还学会抽烟了…… 或许,在曾经的周小挽、如今的施挽眼中,他只不过是一个沉默寡言的附庸,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跟班,一个偶尔用来捉弄的玩具。 无关紧要,仅此而已。 想到这里,他心口一阵凉意升起,冷的发颤,却奇异的将眼圈烧的泛红。 他再也问不出什么话了。 “好不好的……”施挽抬眸看着他,似笑非笑:“应该怎么来定义呢?” 孟宴臣怔了怔,浑然不知所措,可就在与她对视的那一瞬间,心口本来黯然的低落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死灰复又燃起,燃起更为汹涌热烈的灼热火焰。 他隐忍的握紧了手心,眼睫微颤,有些狼狈的移开了眼,轻声说道:“你过得开心,就是好,不开心,就是不好。” “这个呀……可说不好。” 施挽微微挑眉,纤长的手指夹着一根燃烧的烟,她只抽了那一口,就任由它自生自灭。 缕缕烟雾向上飘散,轻飘飘的横亘在二人之间,看得见,却摸不着。 第215章 施挽(10)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她唇边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或者可以说,人生在世,哪里会有十全十美的事,你觉得呢?” 孟宴臣心下动了动,他走的离她更近了些,背对着路边的灯光,也让他的脸陷入了一片黑暗的迷蒙中,只有再也这个时候,他才敢将自己贪婪的目光放在她的脸上,短暂的肆无忌惮的看她。 她变了很多,可骨子里的那股懒散劲儿却没有变,若隐若现的熟悉。每当靠近她一点,孟宴臣就只觉得,他胸腔里的心跳也就跳动的更快了些,可他有点怂,他不敢冒犯一分,只能忍着心悸,轻声应道。 “我觉得,你说的都对。” 晚上八点多,夜里的风更大了些,耳边的“呼呼”风声也掩盖了他难言又酸楚的心事,柔软的盖在了心口处,随着时间的流逝,发酵出了最为浓厚醇香的情意。 他垂下眼,低声问:“这次回来了……你还走吗?” 施挽听不出他声音里饱含的是什么情绪,她也没有费心去分辨,而是走到了一旁,微微弯腰,将手中已经燃了大半截的烟掐灭捻烂,确认没有一丁点火星之后,才扔进了张着口的垃圾桶中。 她转过身,高跟鞋走在地上发出清脆又沉闷的响声,转瞬间就来到了他的面前,目光在他脸上打量着,察觉到他眉眼开始紧绷,便移开了眼,淡淡道。 “谁知道呢?” “或许,当我有最重要的事要做的时候,就不会走了……” 她的答案模棱两可,孟宴臣的心高高提起,又沉沉落下,迫不及待的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敢说,害怕破坏这一瞬间的重逢。 下一刻,耳边又传来她含笑的声音:“孟总,我今日把两司之间的合作洽谈约在了旁边这家沙县小吃里,你会不会觉得很草率、很随意、很冒犯?会不会嫌弃我做事没有章法,继而不愿促成国坤与晟煊之间的合作,气愤之下让公司把我这个小助理炒鱿鱼呢?” 孟宴臣被她突如其来的称呼叫的愣了一下,随即脱口而出:“荒谬!我怎么可能会嫌弃你?” 他眉心微蹙,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她,唯恐她会这样想,便急急的说道。 “我就爱吃这种家常味道,平常我自己也经常来吃,气氛也足够热闹,而且,在这里谈合作,比旁的场合都要事半功倍,我从没有不愿合作的意思,尤其是有你在……” 施挽转头看他,笑意收起:“那你说,我们今天的合作成了吗?” 孟宴臣连连点头:“成了!” “还要再看企划案吗?” 孟宴臣连连摇头:“不用看!” “什么时候签合同?” 孟宴臣连声应道:“现在!” 施挽当即就笑了,眉宇间跳跃着几分可以称之为兴趣的情绪,转过了身。 “走,公司带路。” 说罢,便将手中的打火机随意向前一扔,果不其然,被他稳稳的接在了手里。 她伸出手拨弄了下被风吹的凌乱的长发,露出半截昳丽的脸,明明还一如往昔的把他当小跟班使唤,却还在恶劣的取笑他: “看不出来啊孟总,离了学校这么久了,你当年的业务还是这么熟练?” 孟宴臣将那价格不菲的打火机小心翼翼的装进了自己的西装口袋里,听她这么一说,顿时便想起当年做大小姐跟班的光荣事迹了,他眼中含笑,声音却小的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 “其实我更想做护花使者……” “……什么?” 他面上一僵,眼神飘忽,低声说道:“我是说,合同早些签了,早些安定下来。” 施挽突然停住了脚步,挑眉看了他一眼,没有应声,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着他招了招手,不紧不慢的走向了对面烟火气满满的小吃店,对着正忙碌着的店主客气的说道。 “阿姨,刚才我点的所有吃食,麻烦全都打包带走,钱已经微信给您转过去了,您查看一下。” 店主笑呵呵的应了下来:“哎!马上!” 等到十几样干净的打包盒递到面前的时候,她侧目看了过去,下巴微抬。 “行,既然你爱吃,那就打包回去,浪费可耻。” 孟宴臣:“……” 孟宴臣脸颊微微发热,颀长的身形就这么杵在门口,硬着头皮从店主的手中接了过来,抿唇笑了笑。 “好,我吃,我是真的爱吃。” —————————— 这篇的主题可以用一句话来简单概括:《孟总的舔狗日记》 第216章 施挽(11) 遥遥的按了下钥匙,施挽打开车门,手扶在上面,而后转头看他,挑眉问道。 “你,怎么带路?” 本还在怂怂纠结怎么开口的孟宴臣瞬间目光一亮,看似仍旧稳得住,面无异色,垂眸间,却稍显局促的解释道。 “公司下班早,司机也准时下班了,我,我今天是独自坐地铁来的,没开车……” 施挽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唇边含着笑意,取笑道。 “孟总这会儿都快不食人间烟火啦?会开车吗?” 到底是不会撒谎,听她这么一问,孟宴臣强行掩饰住那点心虚,将自己口袋里的车钥匙捂的更紧了些,寻思着明日早些过来多交点停车费再把车开走……迎着她探究的目光,他僵硬的点了点头。 “会。” “那行。” 施挽松开了扶着车门的手,随手将车钥匙丢给了他,压根就没看他有没有接住,她只笃定的知道,她身后的孟宴臣,永远也不会接不住她扔过去的东西。 踩着高跟鞋走到了副驾驶的门边,打开车门,她弯唇笑了笑,接近于命令的吩咐道。 “那就你来开,地点,你们公司。” 说罢,她就转身坐了进去,“嘭”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懒洋洋的倚在靠背上,她散漫的抬起下巴,透过后视镜,看着那隽意非凡的男子愣愣的站在原地,下一刻,许是以为没人能看到,他握紧了手中尚且有余温的钥匙,双拳紧碰,张开嘴,无声的尖叫了几秒钟,玉白的脸微微涨红。 施挽移开了眼,伸出手拨弄了一下凌乱的长发,昏暗的光线中,她眸中潋滟着光彩,唇角的弧度也若隐若现。 …… 国坤集团坐落在整个商圈最大的一栋写字楼内,而附近一条街位置尚佳,对面楼层不低,分别盘给了几个小公司做办公地点。 刚回国就立下军令状的曲筱绡就开了这么一家小公司,恰好,小公司的位置就在那栋楼最中间的一层。 晚上九点,办公室的灯才关上。 曲筱绡的那股新鲜劲儿早就过了,却不得不无奈的加班,好不容易到了点,便把自己一直以来随叫随到的好朋友姚斌找来,开车送自己回欢乐颂。 坐了一整天,她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疼,没精打采的活像是被吸干了阳气,下了电梯,出了写字楼的门口,对她有好感的姚斌笑嘻嘻的过来搀扶住她,不由啧啧感叹道。 “我说曲筱绡,你好端端的非给自己找这份苦吃做什么,你真以为公司是这么好开的啊,瞧瞧这一天给累的……” 曲筱绡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又伸腿踢了他一下,轻哼一声,有气无力的说道。 “废话,你以为我想啊,要不是曲连杰那败类,我也不至于大老远跑回来……” 说到这里,她恼怒的咬了咬牙,又站直了身子,目光直直的盯着姚斌: “我可在我爸面前把话说满了啊,只能赢,不能输,姚斌,客户就交给你了,介绍的少了,我要你好看!” “好好好,我尽量好吧!” “不是尽量,是一定!你不帮我怎么行……” 虽是答应了亲妈,为了与那便宜哥哥争夺家产匆匆回来的,但她也自诩是个有智商有追求的人,装乖撒娇的在自己个儿老爸面前树立了一个新时代独立自主好女儿的形象,当真是想要依靠着自己的能力,打败那败家哥哥曲连杰,全盘继承曲家的家业。 可理想总是足够美满的,现实却是会给人迎头一击。 她自以为开个公司谈个合作就是顺手的事,实际上她连文件最基本的英文内容都看不懂,只能看着那一堆堆符号抓耳挠腮,更别谈与对方沟通并合作了。 靠自己靠不住,她眼珠子转了转,就想靠别人。 昨天晚上在对面能力卓绝的高冷邻居安迪面前碰了个软钉子,她心情很是郁闷。 本想低头认个错,撒娇卖个痴,就把前些天误会安迪是她们老总情妇的事儿给揭过去了,却不想人家不接她这一茬儿,都道歉了还冷着脸抓着不放。 虽说心里很是不以为然,可为了达到目的,她倒是不介意把姿态放低一点,毕竟,只有实打实到手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面子能值几个钱? 心里这么想着,她到底是憋闷的慌,不太好受,下了台阶,打开车门就坐了进去,刚要让姚斌赶紧开走,无意抬头的时候,就瞧见一辆亮眼的豪车正缓缓停在了对面大楼门口。 车门缓缓打开,下车的男子身形颀长俊逸,脚步稳中又快的来到了副驾驶座,绅士的打开车门,哪怕光线有点昏暗,也能看出来,下来的是一个比那辆豪车更为亮眼的美女。 曲筱绡瞬间兴奋的睁大了眼睛,打开自己的手机,调了静音,就开始不停的抓拍照片,甚至还录了几分钟的视频,待到那两人的身影消失,才意犹未尽的收回了手机,笑的得意洋洋,又难掩轻蔑。 驾驶座上的姚斌有些怔怔的收回了目光,思及方才的惊鸿一瞥,脸颊微微发热。 他舒了口气,乍一转头,才迟钝的发觉了她的动作,当即就皱起眉头,不解的问道。 “曲筱绡,你这是干什么?好端端的你拍人家干嘛?” 曲筱绡撇了撇嘴,嗤笑一声,扒着手机里的照片看了又看,脸上的表情极为生动,心里的那股戾气也在蠢蠢欲动,不屑的出声嘲讽道。 “那男的你应该知道谁吧?国坤集团总经理孟宴臣,除了有钱之外,地位不用说吧,大半夜的,那女的打扮这么漂亮,跟着他去了办公楼……不是潜规则就是情妇二奶!跟你说,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以为长了一张漂亮的脸就可以为所欲为,脏的……” “别说了!” 说到一半,就被突然间打断,还是被一直以来对她百依百顺的舔狗姚斌打断,曲筱绡不满的拉下脸看了过去,还没等发脾气,就见他沉着一张脸,不像以往的吊儿郎当,反倒是语气烦躁的说道。 “你又不了解人家是什么样的人,只不过短短一眼,凭借你的想象力,就这么给一个陌生的女性造黄谣,曲筱绡,虽说咱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吃喝玩乐样样都干,但也没玩这么恶心过,你最好赶紧把手机里的东西删了!” 曲筱绡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一直以来任劳任怨的备胎舔狗竟然为了一个明显有瑕疵又漂亮的女人来跟她对着干,还这样显而易见的指责她…… 这么大的反差之下,她气的脸色铁青,抓起一旁的抽纸就恶狠狠的扔向了姚斌的脸上,却被他及时躲开,顿时又冷笑一声。 “好啊姚斌,有出息了啊,见着一个长得漂亮的女的就叛变了,说我这么做恶心……有本事你这辈子都别来找我!” 说完,她推开了车门,下车之后又用力的砸关上,提着手中的包和手机往前边走了几步,冷笑着等他下来求着自己上车。 半分钟后,那辆车径直从她面前开过,车窗紧闭,看不到姚斌那张黑沉的脸,车身顺着这条路就驶离了,没几分钟后,连个影子都不见。 任性下车并等着舔狗来哄的曲筱绡顿时傻了眼,死死的抓着自己手中的手机,面色又青又白,忍不住使劲儿的跺了跺脚,大声骂道。 “姚斌!我去你大爷的!!” 第217章 施挽(12) 受上面大老板的风格作风熏陶,国坤集团在整个行业中算得上是最为清新脱俗的存在,几乎全员到点下班,从没有加班这种骇人听闻的传闻。 “挞挞”几声踩在地面上的声音,一前一后,一轻一缓,漆黑的大楼瞬间被明晃晃的灯光填满,映着身后两条纤长的影子高低交错,乍一看,极为亲密无间。 总经理办公室。 头顶的灯光乍亮,门被推开。 明面上是乙方小助理、实则是大佬气势的施挽随意的坐在了沙发上,将手中的文件随手放在了茶几上。 明面上是甲方总经理、实则是跟班心思的孟宴臣走去茶水间接了一杯温开水,小心翼翼的递到了她面前的茶几上。 见她自然而然的端起来抿了一口,孟宴臣眸光微亮,好似连瞳仁上都弥漫着一层浅淡的温柔光泽,他心里是抑制不住的雀跃,低眉顺眼的接过她手中的包,自觉的放在了离她不远不近又不碍事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他才微不可察的舒了一口气,坐在了她的对面,左手拿着签字笔,右手握着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的名片,他心下有些忐忑,不敢先一步开口。 形势好似有了天翻地覆的翻转,有人煎熬而自知。 “噔”的一声,施挽将手中的水杯放在了桌面上,又拿过自己带来的文件与茶几上本就存在的文件封面,掀开看了看,打开了需要签名的那一页,抬眼瞥他。 “你……” 施挽有些诧异,打量着他愈发紧绷的眉眼,语气游移,不可思议的问道:“今天很热吗?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只一会儿没看,他便已经把自己憋的满头大汗,轮廓收紧,唇角微抿,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 没想到自己会这么不争气,孟宴臣耳根一热,连忙移开了眼,伸出手随意的抹了抹额间不争气的薄汗,克制着心里那股翻涌的情绪,微微摇头,低声道。 “没事的,我,我向来都是如此——” 声音陡然顿住,他的眼前突兀的出现了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手指间夹着一张纸巾,还轻轻晃了晃。 他瞳孔微缩,嗓子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下意识的伸手接过,手心有些发抖,将那张纸贴在了自己的侧脸,耳边传来她的轻笑声,懒洋洋的调侃道。 “也对,上学时候就是这样,一年四季,只要一坐我身边就忍不住冒汗,回回都是,真没出息……难不成我就是什么暖气片?” 孟宴臣心下一颤,低声喃喃道:“没有,因为我没出息……” 这句话声音实在太小,施挽没听清,下意识的追问道: “什么?” “没什么。” 孟宴臣垂下眼,遮住了眼底深藏的情绪,不过一两秒又抬起,已然恢复了往常的镇定模样,接过她手中的文件,打开了签字笔的笔盖,又把自己的手机放在了一旁,却像是逃避话题般的说道。 “两个都要签吗?我现在就签,之后还需要做什么?” 施挽淡淡打量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昳丽的眉眼弯弯,懒懒散散的倚在了身后,莫名的有种阴郁的气息,不置可否。 下一秒,她伸手拿过不远处的手包,从里面掏出来一根细长的烟,又对着他伸出手,若有若无的笑道。 “打火机还我,出去抽根烟。” 孟宴臣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放置打火机的口袋,一时间没来得及反应,又被她笑着挤兑道: “怎么,孟总如今光华满身,功成名就,还贪上了我一个小小的打火机?” “不是。” 他轻轻的说了一句,随即从口袋里掏出,微微俯身,越过隔在两人之间的茶几,离她更近了些,“咔嚓”一声,点燃了明黄色的火苗,映着两人黝黑的眸子。 姿态谦卑的为她递着火,他始终不动,盯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 “在这里抽就可以,不用出去。” 施挽眯了眯眼,让他以这个姿态维持了十秒钟,才轻笑一声,将烟头递到了唇边抿住,微微低头间,就触碰到了那燃烧许久的火苗。 猩红一点,烟雾袅袅。 她身子后倾,仍旧是只抽了一口,便用手指夹着,静静的看着那根烟越烧越短,余光瞧见那人终于动了动,熄灭了火苗,一言不发的坐了回去,突然间问道。 “这么多年不见,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一点也没变?” 孟宴臣似是愣了一下,随即垂下了眼,摇了摇头,唇角隐约翘起些许弧度,却只觉得委屈。 “我,我每天都做一样的事,我不想变……” 说罢,他鼻尖有种被淡淡的烟雾缭绕熏到的酸涩,怕自己再说下去就会忍不住丢脸,只能低下头,拿起笔,在茶几上一笔一划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值得庆幸的事,施挽也没有追问。 他把签好的文件小心翼翼的合上,又放在了她的面前,她没有说话,他也不敢开口。 落地窗外是热闹喧哗的夜,办公室内灯火通明,轻烟围绕,接近三分钟的沉默后,施挽忽然觉得有些百无聊赖。 她垂眸看着还剩下一小截的烟,便递到了烟灰缸前,手指用力捻灭火星,又端过方才喝了一口的水杯,倒进去一层清水,直至彻底的湿透熄灭。 “既然任务已经完成了……” 施挽站起身来,拨弄了一下有些凌乱的长发,弯腰拿起自己的手机,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小臣子,我们该各回各家了?” 在孟宴臣因她这个熟悉的称呼而怔怔之时,她已经先一步往外走去,脚步很慢,慢的出奇,像是在参观这个空无一人的公司,只有清脆又沉闷的脚步声回荡在整个楼层,回荡在失神的人耳边。 他没有急着起身追去,而是陷入了一种茫然无措又欢喜惶恐的心绪中。 他的目光落在了施挽并未提走的精致手包上,睫羽微颤,又眨了眨眼,看向了茶几上的烟灰缸,那里有半截已经浇灭的烟,细长的烟头上,还残留着一片浅淡的口红印记。 孟宴臣的心跳的很快,素来冷隽的眉眼也笼上了一层忐忑与慌乱,他唇角紧抿,微微俯身,伸出有些发抖的手,拿起了那半截烟。 手指在发痒,心口在发颤,他气息忽而变得急促,眸中泛红,终于还是张开了嘴,轻轻的抿住。 一瞬间的满足与恍惚袭来,眼眶一热,他想,他或许应该迈出让他胆怯的那一步了。 他总不能一辈子,都做一个胆小鬼。 第218章 施挽(13) “人呢?” 听到这声懒洋洋的轻唤,孟宴臣方才如梦初醒,他脸颊泛红,痴迷的神色渐缓,不受控制的呼吸急促。 下一秒,他连忙手足无措的将那烟头放了下来,微颤的手握紧又松开,将桌上的那外形精致的打火机放进了西装口袋里,又小心翼翼的提起了她的包,这才松了口气,脚步略显凌乱的跟了出去,口中低低应道。 “……来了。” 踏出了灯光通明的写字楼,一路跟在她身后,待到下了楼,视线被一片昏暗所取代,而在他的眼中,只容得下那一个摇曳生姿的身影。 心绪仿佛就在那一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仍旧是虔诚的仰望着身前人,可眼底暗涌的情绪中,却多出了几分微不可察的渴望与贪婪…… 夜晚的凉风拂来,迎面一阵浅淡又令人恍惚的浅淡香味,无端的挠人,让他几乎是昏了头的神思堪堪平静了下来。 “你怎么这么慢……”走到车旁,随手打开车门,施挽挑眉回头,便见他脚步停在了台阶上,恍若痴痴的垂眸望来,一动不动,因着头顶的光线,颀长的身形在地上投射出一道长长的影子,莫名孤寂。 不经意的四目相对间,她眯了眯眼,敏锐的察觉到了他浑身的气势与方才判若两人,似是挣脱了眸中束缚,终于敢露出自己压抑许久的…… 这种感觉很微妙,施挽半倚在车窗边,一只手扶住车门,另一只手懒懒的拨弄卷曲的长发,毫不躲避的直视回去,无声轻笑。 “孟总,你怎么回去?这个点儿,可没有地铁了……” 孟宴臣睫羽微颤,握紧了手中的提包,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她的身边,头一次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她,一眨不眨,低声道。 “你能,送我回家吗?” 顿了顿,他心下动了动,又轻轻的唤出了那个藏在心里许久的称呼: “阿挽。” “……” 施挽迟钝的眨了眨眼睛,看向不远处闪耀的路灯,确认自己不聋不瞎,又转过来看他,匪夷所思的问道。 “……你,叫我什么?” 被她这么一问,孟宴臣好不容易才积蓄起来的那股勇气瞬间就掉下去了一半,“啪”的一下跌落心底,他当即清了清嗓子,有些慌乱的移开了眼。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是会假装自己很忙碌,他也不意外。 他把手中提着的包从左手换到右手,倒腾了一圈,又动了动脚步,帮她把另一边副驾驶的车门打开,轻咳一声,别开眼不敢看她,忍住羞赧的耳热,佯装若无其事的问道。 “你坐哪一边?” “……” 施挽面无表情的看向他,停顿了五秒钟左右,眼睁睁的看着他轮廓越来越紧绷,下巴上都凝着一层薄汗,顿时笑了出来,将手中的车钥匙朝他扔去,笑道。 “看在我们合作愉快又久别重逢的份上,今晚送你回家。” 久别重逢…… 送他回家…… 孟宴臣抑制不住心里雀跃到冒泡的心绪,口中着重呢喃着这两句话,眼中满是笑意,却又不敢轻易展露出来。 他小心翼翼的护着施挽坐上了副驾驶,自己则是退后一步,走到了另一边。 “嘭!” 车门被关上,孟宴臣抬眼看向正前方的昏黑,未关严实的车窗透过来微凉的晚风,鼻尖萦绕着那股更为清晰的清香,余光望见那个慵懒的身影……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心花怒放,心跳如擂鼓。 他难掩雀跃的想,今天,真的是个好日子啊。 第219章 施挽(14) 处在这片封闭的空间中,孟宴臣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心跳好似全都成了大功率电器,略一动作,便呼哧呼哧的,听着心惊。 开车途中,饶是他再过渴望,也不敢侧目看过去,唯恐太过痴迷恍惚,精神不集中,从而造成出现交通事故的可能。 夜色朦胧,窗外喧嚣涌动的人群整齐有序,恰逢正前方红绿灯路口,红灯亮起,他才终于停了下来。 车窗被缓缓打开一条缝,一股裹挟着热浪的轻风袭来,孟宴臣额间凌乱的短发被吹拂,他微微垂眸,睫毛一颤,下意识的握紧了方向盘,这才终于鼓足勇气,转头望了过去。 不曾想,却触及到了一双闲散又审视的清亮目光,四目相对间,顿时就是一怔。 “孟宴臣……” 施挽半倚在靠背上,抬起一只手搭在车窗边,虚虚的抵住自己的额角,抬眼看过来,唇边含笑,在昏暗的车厢里,眸中闪着潋滟的光,似是打量了他一瞬,语气迟缓,有些许认真的意味。 “你很怕我吗?” 从未想过她会这般问,孟宴臣陡然语滞,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方向盘,手指太过用力,连带着指腹崩的青白。 他缓缓的眨了眨眼,将她美好的模样映入眼底,黝黑的瞳仁掩盖住了这一刻的灼热,微微摇头。 “没有。” 只看了这一眼,孟宴臣便克制的移开,低声呢喃,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从来没有。” 怎么会怕?那分明是惧。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他本质上就是个胆小鬼,在她的面前,在她的目光下,永远也做不成勇敢的人。 极轻的“哗”声而过,是她将车窗打开的声音。 下一秒,夏夜独有的微风骤然吹过,迎面而来的幽香缱绻,却不止是微风。 许是今夜的晚风太过温柔,许是她难得的轻声询问,许是再没有与她靠的这般近……孟宴臣心口跳的飞快,一阵一阵的泛着涟漪,他终于抑制不住的开了口。 “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而别?” 这几乎包裹了他所有勇气和渴望的一句话问出,他紧绷的心绪陡然一松,额间密密麻麻的薄汗溢出,他却不敢擦,也不敢动,甚至不敢去看她的反应。 气氛陷入沉默。大概过了,两秒,也可能是五秒,亦或是十秒,他怎么也捋不清了,那人终于开了口。 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丝几乎不可能出现在她身上的阴郁。 “当初……我父亲卷入了一项财务危机,公司面临倒闭,甚至申请了破产保护……” 孟宴臣几乎是屏住呼吸,心底发紧,一字一句的听她娓娓道来。 事实上,他从未想过,施挽竟会这样认真的、一点一点的对他解释缘由。 “……我改为跟我母亲姓,出国念书,国内的所有人,全都断了联系……” 施挽抬手抚过自己的长发,精致的眉眼被窗外的霓虹灯照耀,显出几分罕见的柔软,侧目看向他,轻声说道。 “抱歉,当初没有跟你好好告个别,我们毕竟是朋友。” 直到她最后一个话音落下,孟宴臣满身紧绷,止不住的鼻尖一酸,竭力抑制着那股汹涌的泪意袭来,好在镜片遮掩住了他的所有难堪。 他不知道此刻究竟该说些什么,他只是不停的摇着头,艰难的开口,声音里却有压不住的轻微哽咽。 “不,你永远都不要说抱歉。” 第220章 施挽(15) 兴许是被他这般反常的情绪惊到了,施挽微微睁大眼睛,坐直了身子,有些迟钝的慌乱。 “你……” 而恰巧此时红灯熄灭,绿灯亮起,孟宴臣不自觉的心下微松,他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睛,不敢转头,握紧方向盘,缓慢而坚定的朝着正前方驶去。 他不敢再问,怕戳到所有能让她不愉快的伤心事,甚至于已经在深刻自责懊悔,方才不该问出口。 因为他能敏锐的察觉到,她掩盖的心情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自在。 他一个人怎么难过怎么伤心都不要紧,重要的是,绝对不能因此,而让她有丝毫的不快乐。 车流涌动,一路无声。 此刻车厢里的氛围有些许的尴尬,施挽微微蹙眉,他猝不及防显露出来的那点脆弱,显然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长达五分钟的沉默后,施挽拿起手机,拨弄了几下之后,突然问道。 “你急着回家吗?” 孟宴臣愣了一下,随即连忙摇头,紧接着又听她说。 “方便去离这里三公里远的一家宠物店吗?他们要关门了,我需要去把我寄养在那里的小狗接回来。” “当然!” 孟宴臣巴不得能跟她有多一点的时间相处,甚至恨不得每天随时随地的给她当司机,当即连声应下,紧绷的神色稍缓,有种迫不及待的雀跃。 “地址给我,我们去……把小狗接回来。” 不知怎的,施挽总觉得,他这句话说的怪怪的,蹙眉看了过去,他却目视前方,正儿八经的一动不动,只得作罢。 她说了个地址,便把手机合上,放在了一边,却又听他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什么时候,养的小狗呀?” 施挽瞥了他一眼,眸中含笑,故作淡淡道:“很久了,在国外这么多年,都是它陪着我。” 察觉到她语气中微不可察的冷淡,孟宴臣心下一跳,将车速控制到了最低,一边缓慢行驶,一边干巴巴的没话找话道。 “它一定很可爱。” 须臾的沉默后,施挽突兀的轻笑一声,问道。 “孟宴臣,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笨?” “啊?” 孟宴臣被她说的陡然一怔,唇角绷紧,目光直视前方的路,面色如常,心里却抑制不住的一阵微弱的忐忑加窃喜。 她,她说我笨,笨笨的……听起来真的,好亲昵啊…… 忍住了那些怪异的心思,他喉结微微滚动,眼睛直勾勾望着前路,不敢转过来,有些期待的问道。 “为、为什么?” 然而他最渴望的答案那人却并不想给他,施挽只弯了弯唇,抬眼望着他隽秀的轮廓,说道。 “没什么。” “就是觉得你好像……” 她似是颇为欣赏的打量了一番他优越的五官,紧绷的下颚,连浓密黑发下沁出的薄汗都清晰可见,窗外凉风阵阵袭来,她轻叹一声,笑道。 “长开了啊……” 孟宴臣怔了怔,用了足足五秒钟才反应过来,随即剧烈的心跳便如擂鼓一般砰砰作响,源自心口的欢喜仿佛一瞬间穿过肺腑,跃然于亮起的眸中。 “我……” 他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好在她为未曾再开口,车厢内仍旧昏暗安静,却较之原来,少了几分若有若无的生疏。 …… 车停在了宠物店门口的空地上,孟宴臣先一步下车,大步流星的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帮她打开了车门。 “嘭”的一声,车门关闭,他落在身后一步,看着前方那个窈窕的身影上了台阶,又殷勤的为她打开宠物店的门,倒是惹的她多看了几眼,心里又是止不住的雀跃。 这条街远离居民区,不远处,明亮温馨的宠物店内顾客不少,此刻正飘荡着轻缓的音乐。 店门口再打开之时,施挽的手中的牵引绳中往下,便是一条肤色橙黄的小狗,毛发不长不短,身量中等,模样可爱,瞧不出来是什么品种,正冲着主人疯狂的摇着尾巴咧开嘴笑,也不出声叫,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她腿边贴。 孟宴臣看的惊奇,刚要开口夸它一句乖巧,就见那原本还乐颠颠的小狗转头就对着他龇牙,并“汪汪”大叫。 “……” 苍天在上,他竟然从一只小狗的眼中,看到了数不胜数的排斥与防备…… 施挽没忍住笑出声来,弯下腰轻轻的点了点小狗的额头,它瞬间就老实了下来,还止不住的蹭了蹭主人的手。 “怎么这么没礼貌?” 教育了一番自己的小狗,施挽抬起眼,看向明显有些怔愣的孟宴臣,歉意的笑道。 “悟空有些认生,它一般情况下都是很听话的。” “……悟空?” 孟宴臣擦了擦额间的汗,目光落在那老实下来的小狗身上,视线上移,又与她四目相对,讪讪道。 “它,它叫悟空啊?这名字,真霸气……” 施挽微微挑眉,像是对他的反应很是感兴趣,便牵着悟空往前面走了走,边走边说道。 “我给它取得名字,小名叫大圣。” 孟宴臣落在她身后,眼中满是浓浓的笑意,颀长的身形落下的影子,几乎能将她整个人遮住,又轻轻问道。 “那,小大圣它……是什么品种呀?” 施挽弯唇一笑,隔着几步远的距离转过身,朝着他招了招手,神采飞扬,笑意温软。 “算不上什么品种,如果要说的话,那它就是一只中华田园犬啦!” 望着这一幕,他心口一跳,眼睛不眨,张了张嘴,却一句话没说。 不远处的宠物店内正放着音乐,轻柔婉转的音调恰似一阵轻风,丝丝缕缕的飘入他耳中。 “……若是月亮还没来,路灯也可照窗台,照着白色的山茶花微微开……” “……若是春风还没来,晚风也可吹入怀,吹着那一地树影温柔摇摆……” 孟宴臣停下了脚步,抬起眼,望着那牵着“悟空”朝他笑的眉眼弯弯的女子,心里一阵温暖的酸胀,继而蔓延到全身,猝不及防间竟湿了眼眶。 若是月亮还没来…… 可他的月亮永远都高悬不落,哪怕只映下一丝树影,也是他终极一生的可望不可得。 孟宴臣于施挽,或许,只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同学,一个久别重逢的朋友。 而施挽于孟宴臣,却是多年不灭的绮念,是悬挂在心头的白月光,是淹没在心口的朱砂痣,是一缕怎么也抓不住的晚风。 不是一个小时,不是一天,不是一个月,不是一年。 是整整十年的等待。 是120个月,是3653天,是87600个小时。 唯有暗恋者最苦,他却不觉苦。 他不敢去打探,不敢去费尽心思的追逐,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他只能安安分分的待在原地,等待一个奇迹的发生。 而如今,他的月亮,终于回来了。 ———— ———— 这几天被大勋花唱的这首歌刷屏啦,而且不管是歌词还是他当天的造型,都莫名的有种孟宴臣突破次元回到舞台的感觉,很适合这个角色和这个人物,也更贴合此刻——暗恋施挽的孟宴臣触而不得的酸涩心境。 第221章 施挽(16) 这是孟宴臣梦想已久的画面。 四季,三餐,两人,一狗。 可是——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整个密闭的车厢里都立体环绕着一股犬吠声,震耳欲聋。 孟宴臣擦了擦额间的汗,转过头看了眼那对他龇牙的小狗,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试图跟它讲道理。 “你能不能小声一点,这样会吵到别人的。” 说完,就定定的与它对视,下一秒,又龇牙瞪眼,熟悉的狗叫声又响彻整个车厢,甚至比刚才还要大声,气势汹汹。 孟宴臣:“……” 沟通失败。 他又擦了擦汗,尽量心平气和的与这个比他陪在施挽身边还要久的常驻狗试探着交流,低声说道。 “阿挽去帮你办回家的手续了,你不要大喊大叫惹她担心,好吗?悟空?” 神奇的是,自打他这句话落了地,悟空当真闭上了嘴不再叫唤,像是听得懂人话一般,眨巴着眼睛,两只爪子扒拉着窗户往外看,颇有灵性。 只是那嘴仍旧一龇一龇的,似乎是对他的某个过于亲密的称呼不太满意一样……孟宴臣却别开了脸,只作不知。 过了几分钟,施挽拿回了所有遗留的东西,出了宠物店的门,刚走两步,就见那西装革履的人已经下了车,走到副驾驶,专程为她打开了车门。 施挽脚步顿了顿,垂眸遮住了所有神色,弯腰上了车。 有她在,一路上,小狗都没有叫过一句,只有类似于撒娇的嘤嘤声不停响起。 尽管孟宴臣很想再与她多多相处,可到底是天色已晚,只想让她平平安安的回家。 途径红绿灯,他微不可察的舒了口气,目光频频看向手机,眉宇间几分焦灼浮现。 下一秒,他微微转头,看向了乖巧的蜷缩在后座软垫上的小黄狗,眸光一亮,轻声说道。 “悟空,平常很听话吧?” 许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悟空耳朵动了动,猛然坐起身来。 瞧着这一幕,施挽弯唇笑开,侧目看他。 “当然,很听我的话。” 话题就此打开,孟宴臣手心发汗,拿起了自己的手机,抬眼看着她漂亮的眉眼和面容,说道。 “以后,悟空兴许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你就发给我,我有一个朋友,是专门做宠物相关行业的……” 这么说着,他打开了手机屏幕,而后是联系方式,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 “加个微信,以后给它送东西更方便一些。” 这么一个千疮百孔的理由,施挽却点了点头,眼中含着几分浅淡的笑,打开微信扫了下他的码。 “好,费心了。” “应该的。” 终于如愿的加到了她如今的联系方式,孟宴臣面上稳如泰山,实则早已心花怒放,强忍着那股欢喜与亢奋,紧绷的眉眼止不住的笑意泄出。 受这份激荡心情的影响,他看路口的红绿灯都只觉得可爱了几分。 临近孟家别墅山脚下的路口,一个相反的方向,孟宴臣放下一小截车窗,正要倒车拐弯,却发现正前方的便利店旁边有两个纠缠的人影,其中一个还颇为眼熟…… “宋焰!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非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呢!” 打扮精致的许沁面色苍白,眼含泪花,柔声细语。 “明天,我请你喝杯咖啡,我们坐下来好好聊一聊行吗?” 而被她拽着的那个男子剃着寸头,眉头紧皱的扭曲,下巴高高仰起,轮廓如刀削,身形挺直的如同一截硬邦邦的木头,似是扯了扯唇,吊儿郎当的讽刺道。 “呵,想请我喝咖啡的人太多了,你得排队!知道吗?” 许沁眼泪掉了下来,用力的抓住了他的衣袖,恳求道。 “你究竟怎样才肯原谅我?当年的事我也很抱歉,我真的很想补偿你……” 宋焰冷冷一笑,仍旧抬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 “怎么补偿?难不成……以身相许?” 许沁抽噎着,可眼中却亮起了光,微微点头,抬眼间,却猝不及防透过孟宴臣未来得及关上的窗,看到了人,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哥!你怎么在这?” 孟宴臣:“……” 施挽:“……” 施挽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眼,状似无意的问道。 “你亲妹妹?” 孟宴臣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眼,轻咳一声,目光飘忽。 “……表的。” 第222章 施挽(17) 车窗关上,孟宴臣面无表情的移开眼,以每小时1678公里的速度,飞快驶离了现场。 从花容失色变为脸色铁青的许沁:“……” 双手插兜、眉头紧皱,用下巴看人的宋焰瞥了她一眼,眼底情绪复杂,故作轻蔑的嗤了一声,粗哑的嗓音嘲讽的响起。 “我早就说过了,许沁,你虚伪,懦弱,内心不堪一击,你归根究底就是一个怂包,哦,现在又多了一点,你还是一个小丑……” 许沁:“……” 她忍了又忍,只觉得自己的自尊心被无限戳破,本就因着方才那一瞬间的尴尬而满是局促,这会儿再也忍不住的面红耳赤道。 “宋焰!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宋焰却不为所动,浓眉紧皱,锋利的下颌线正对着许沁。 “我说的难道不对吗?你为什么总是不肯面对真实的自己呢?” 说罢,他又抬起手搭在额间,身上的宽松短袖正巧露出下腋的一角,身形仍旧笔直,腰挺臀翘,半是唏嘘半是讽刺道。 “许沁,你哥也真是的……” 兴许是觉得在这个时候两人的关系不适合讨论这些,宋焰扯了扯唇,弧度浅浅,不咸不淡道。 “算了,我先走了,许医生,我们明天正常上班再见。” 他当真是转身就走,许沁本想不管不顾的再追上去,可到底是被情郎说的话刺痛了心,一时有些难受,便停住了脚步。 …… 孟宴臣把车停在家门口,迟迟不下去,心里不停的打着腹稿,绞尽脑汁的思索着该怎样邀请她进去坐一坐…… 像是看出了他心里所想,施挽抬眸看他,问道。 “打包的吃食别忘记带下去,记得热一热再吃。” 见他愣愣的抬眼,不为所动,便又挑了挑眉:“……你怎么还不下去?” “啊?哦哦哦……” 孟宴臣耳根一热,打开门下了车,从她手中接过打包袋,目光扫过她,还有暗暗呲牙的悟空,低低的说了一句。 “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说罢就急急转身而去,身穿西装,在这一瞬间却恍若运动服上身,跑的极快,像是有狼在撵,一眨眼功夫就没了身影。 施挽目光定定的望着这一幕,唇角勾起,无声轻笑,后座乖乖坐着的悟空似是察觉到了她颇为愉悦的心情,哼哼唧唧的凑了上来,成功得到了一个她的摸头杀。 ……便快活的咧开嘴嘿嘿喘气,躺在了后座上,露出柔软的肚皮。 施挽目光柔软,莞尔一笑。 …… 孟宴臣从未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心脏也从未跳动的这般快。 他觉得自己是在跟时间赛跑,急急忙忙的提着包装袋进了家门,想了想,又忙中有序的一一打开,转瞬间,这十几样小吃,就全都整整齐齐的摆在了孟家的餐桌上,把下楼喝水的付闻樱看的一愣一愣的。 “……你这是?” 孟宴臣抬头看她一眼,脚步不停,又拿过另一辆车的钥匙,急着出门,却还是恭恭敬敬的说道。 “妈妈,这是我给您打包回来的沙县小吃,样式很多,您若是有胃口的话,就尝一尝吧。” 付闻樱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握紧了冰箱门,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你说什么?” 孟宴臣脚步已经快要踏出门口,堪堪停住,解释道。 “那个鸭腿饭味道好像很不错,您吃的时候记得热一下,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说罢,便再没有停留,抓着手里的钥匙出了门。 徒留付闻樱一人呆在原地。 迟疑了片刻,她走向了餐桌,看着摆放了一桌的打包盒,手足无措,只隐约觉得,好像,还真的挺香的…… …… 前后不过两三分钟,孟宴臣大步走到了门口的车前,停住了脚步,呼吸有些急促,对着车内的施挽扬唇一笑。 “走吧,我送你回去。” 施挽:“……” “我送你回来,你再送我回去……”她笑了笑:“孟宴臣,你以为是在玩儿什么过家家吗?” 被她这么一说,孟宴臣有些脸红,却在夜色的遮掩下瞧不清晰,只轻声说了一句: “你一个人回去,我会担心的睡不着觉。” 轻声入耳,伴随着缕缕晚风,施挽罕见的怔了一瞬。 …… 临近城市的边角处,靠近别墅区,马路上人员稀少,施挽不紧不慢的开着车,隔着后视镜望着那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却始终紧跟着的车,眸光流转间,不由扯了扯唇。 所谓的送她回家…… “汪汪……” 被她放在副驾驶座上坐的规规矩矩的悟空忍不住小声叫了几下,只是那腔调太过绵软,与其说是狗叫,不如说是撒娇。 她侧目瞥了一眼,突然间笑了出来,声音悠远,缓缓笑道。 “大圣,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傻的可爱?” “汪汪……” 悟空又狗叫了两声,竟真的像是在回应一般,惹得自己的主人笑意更深,呢喃自语。 “傻样儿……” 第223章 施挽(18) 自己养的孩子第一天上班出外勤,且迟迟不归,谭宗明不可能不担心。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去接她。” 挂掉与安迪的通话,他面色微沉,眉宇间几分化不开的担忧,沉吟片刻,便拿起车钥匙,大步朝外走去。 哪成想,刚出了门,便被一阵刺目的光线晃住,他下意识伸手遮住,脚步却不停。 “嘭”的关门声过后,是那个轻软又疑惑的声音。 “舅舅?” 谭宗明心绪一动,抬眸望去,便见那让他牵挂的人就站在原地,手中牵引绳之下,是一只乖巧坐在地上的小黄狗,正咧开嘴,舌头外露的喘气着,还对着他狗叫两声。 “汪汪!” 见此,施挽轻笑一声,牵着悟空往前边走去,眸光变得柔软了许多,说道。 “它在跟您打招呼呢,兴许喊的也是舅舅。” 好似浑身尖刺收敛了许多,她含笑盈盈的样子,与之昨日相比,让谭宗明莫名的有些不知所措。 但那也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 下一刻,他轮廓紧了紧,上前一步接过她手中的牵引绳,心放下了,却还是忍不住面色沉沉,谆谆教诲。 “怎么才回来?这么晚了,也不跟家里人说一声,即便是为了工作,也不应该,我让你在安迪身边工作,却不是让你如此费心竭力的,舒舒服服的不行吗……” 望着他絮絮叨叨的架势,好似不过才一两天而已,就已经真真的有了一个监护人应有的牵肠挂肚、关怀备至……施挽抿了抿唇,轻轻笑道。 “是我不好,舅舅,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孩子认错认的这么干脆,再说了,本身今日也只是怕她委屈难过,并不是真的想要计较什么,谭宗明舒了口气,但也不再执着此事,点头应声。 “这样才好。” 说罢,就要牵着狗往屋里去,余光却见她脚步停住,不禁疑惑望去,听她道。 “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 气息有了一瞬间的凝滞,谭宗明抬眼看了过去,方才被他有意无意间遗漏的,便是另一辆车停在不远处,一个身形颀长、身披月色的男子正往这边走来,容貌清癯,气质清雅,面上含着温润谦逊的笑意,不可谓不出挑。 他握着牵引绳的手微微发紧,眸色动了动,无声眯了眯眼,缓缓说道。 “原来是,小孟总啊。” 生意场上,名利圈内,拐着弯儿总是避不开结识,自然是认得出,此人就是国坤集团的少东家孟宴臣。 盛煊是一个商业帝国,国坤却也并不逊色许多,堪称于比肩而立,甚至于,谭宗明与其父孟怀瑾合作之余,还算是有些不浅的交情,也承认孟宴臣这个商业新贵人品贵重,颇有头脑。 ……可这并不代表着,他愿意自己的…外甥女在他不清楚的时候,与之有了什么明显不短的交集。 “你们怎么会一起回来?”他侧目看向一旁的施挽,问道:“小挽,难不成,你们曾经认识?” 施挽微微点头,粉面含笑,自然而然的说:“多年不见的老同学,老朋友。” 她想了想,又提醒道:“今日,孟宴臣是以老朋友的身份来送我回来,舅舅,不必拘泥于旁的……” 听出她话里淡淡的维护,谭宗明面上不动声色,实则眸色暗了暗,语气也随之温和了下来。 “原是如此……” 方才早早就听到了施挽的称呼,孟宴臣也是刚得知,心上人竟称呼谭宗明为舅舅……这般亲密的亲人,让他不由得神色一正,肃然起敬,走到面前便微微低头,迟疑一瞬,便道。 “谭总,今日我未曾开车,是阿挽慷慨,先送我回了家,而今天色太晚,我着实不放心……” “是吗?” 谭宗明微微挑眉,略一思忖,状似讶异的问道。 “小孟总如今出门都时兴低碳环保了吗?连车都不开了?” 他问的诧异,语气诚恳,可孟宴臣却听得耳根一热,总觉得有种莫名的怪异感,然而他到底是不擅长撒谎,只能移开了眼,低声道。 “是,今日确实未开……” 谭宗明状似感同身受的点了点头,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时间,又笑道。 “既然如此,还要多谢你送小挽回家,如今天色也不早了,倒也不方便留你进去坐坐……” 这话针对于他一直以来的行事作风而言,说的有点怪怪的,连施挽都没忍住看了他一眼,轻轻出声。 “舅舅……” “小挽,你不管,你先进去。”他笑的温和,面容俊美,气度雍容,往那一站就有渊渟岳峙之风,将手中的牵引绳递给了她,若无其事的说道。 “我看它像是饿了,快带它回去吃点东西,小孟总这边,我来接待就好。” 施挽本还有些迟疑的样子,可悟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极为配合的“汪汪”两声,彻底打消了她的顾虑。 “好。”她抿唇笑了笑,接过绳索,抬眼看向长身玉立的孟宴臣,迎着他定定的目光,叮嘱道。 “我再啰嗦一句,路上小心一点。” “好!” 见他神色难掩雀跃的应下,施挽微微点头,牵着摇着尾巴的悟空进了门。 外面徒留两个同样高大的男人相对而立,孟宴臣总有些局促,又有种面对长辈压力的紧张感,想了想,还是礼貌的先一步开了口。 “谭总,您是阿挽的舅舅,我与阿挽一样敬重您,今日是我太唐突了,日后有机会,定要专程登门拜访,不至于如此失礼……” 他到底年轻,于感情一事上着实青涩,让谭宗明一眼便看出来眼底那掩不住的情意,从施挽进去的地方开始盯,目光都快要沿着半开的门穿透进去了。 然而他瞧出来了是真,可心里却并无几分欣慰之情,反倒些微烦躁,无声冷笑。 若非时机不够,恐怕面前这人巴不得跟着小挽喊他一声舅舅吧?他可没这么大的外甥! 微不可察的舒了一口气,勉强将一些不快压下,他再次看了眼手表,微微一笑。 “小孟总,你作为小挽同学的心意,我已经知晓了,但是,时间真的已经不早了……” 第224章 施挽(19) “汪汪——” “嘤嘤——” “坐下,你个嘤嘤怪……” 刚一进门,谭宗明就听到了那狗子的狗叫声。 ……好像又不只是狗叫声,夹杂着一点儿撒娇的哼哼。 ……又不止是狗子的声音,还有它的主人温柔的宠溺声。 那么温柔的声音,竟然仅仅是对着狗子的。 他唇角微动,眸色却瞬间柔和了下来,关上门,缓步朝着客厅走去,目光定定的落在了那蹲在一侧的身影上,脚步停住。 尽管已经将那心思不纯的人送走,可他的心情却算不上十分明朗,究其根本,又说不出来个一二三四。 抬眼间,望着她露出的半截皎洁美好的侧脸,谭宗明突然定在了原地,怔怔出神。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那人就已经发现了他,眉开眼笑,笑盈盈的唤他一声“舅舅”。 是舅舅吗? 是的,是她的临时监护人,是这个孩子唯一的亲人了。 谭宗明无声轻笑,眼中浓到化不开的,却说不清究竟是什么,神色却陡然间温和了下来,走上前,也蹲在她身边。 高大的身形在头顶的灯光照耀之下投射出影子,刚好将她遮掩住。 他垂眸,目光划过她的脸,最终落在了大口吃狗粮的狗子身上,笑问。 “养多久了?” 施挽笑了笑,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悟空的狗头,又听见它在疯狂干饭之余,抽空对着她哼唧了几声,面上笑意更深,语气轻快。 “很多年了,大圣如今是我的家人。” 顿了顿,她抬起眼,看着身旁俊美不凡的人,眉眼弯了弯,补充道。 “舅舅也是。” “唯二的家人。” 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只是一瞬间而已,谭宗明小小的讨厌了一下这个称呼。 因为,听起来莫名其妙的有些刺耳。 可是下一秒,迎着她笑吟吟的目光,听着她温软的轻声细语,他到底还是喜欢的。 毕竟……这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亲近呢。 强压下那些紊乱复杂的心绪,谭宗明也笑了笑,学着她的样子,伸出手轻轻的抚摸在她的发顶,揉了揉,温声道。 “好,一家人。” 这般突如其来的温馨亲昵显而易见让她有些怔怔,像是拘束,随即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着红,可她回过神来却不躲不避,笑意盈盈。 谭宗明面上不动声色,可收回的那只手却有些发烫,继而蔓延到指尖,微微泛着痒意。 有心想要开口叮嘱她,日后要多一些安全意识,不要那么晚回家,就算晚回家也要打电话让他去接才行,还要对异性多点防备心,尤其是姓孟的…… 如此种种,却又怕孩子脑生反骨,再与他有了嫌隙。 可是,他自己就是个男人,自然知晓,外面那些心思不轨的肮脏男人见到这么一个漂亮女孩都会想什么。 漂亮不是原罪,那些恶心的目光与觊觎的心思,才是真正的有罪。 他无法避免,但他可以保护。 养孩子就要养的细致一点,要全心全意的,让她安全快乐的活在舅舅的羽翼之下,这样才好。 迟疑再三,他微不可察的舒了一口气,只能委婉的出声道。 “小挽,现在的社会太浮躁了,不太安全,以后,把舅舅的联系方式置顶好吗?有什么事,什么时候需要,都可以告诉我……” 施挽有些诧异,触及到他关怀的目光,倒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好,需要再设置一个特别关心吗?” 谭宗明眼睛微亮,却颇为矜持的问道。 “可以吗?如果可以的话,当然可以……” 施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牵着吃饱喝足的悟空原地转了一圈,调侃道。 “你绕口令呢?” “可以啊,你想要可以的话,我当然可以让结果是可以,这样可以了吗?” 谭宗明:“……” 见她笑得开怀,谭宗明也跟着笑了,轻声道。 “没大没小。” 施挽没听清,一边牵着悟空在偌大的客厅里消食,一边絮絮叨叨的问道。 “舅舅,你狗毛过敏吗?大圣以后能养在我们家吗?” “他吃的很多的,但是不挑食……” “以后你下班早的话,可以带它出去溜溜吗?它看起来很喜欢你……” “舅舅,你怎么不说话……” 牵着小狗笑笑闹闹,这会儿她才像是终于有了这个年龄段的女孩该有的活力。 谭宗明站起身来,唇边含笑,目光柔和的看着这一幕,无论她说什么,都只是点头。 “……好,怎么都好。” 第225章 施挽(20) 孟宴臣一路回了家,虽说因为谭宗明的莫名敌视而有些忐忑,可能与牵挂之人久别重逢并送她回家且建立了下一步的联系和羁绊,心情还是无比飞扬的。 有些事不信不行,今天是个好日子,诸事皆顺,得找个时间去庙里拜拜才好。 心里这么想着,他推开门,进了家。 抬眼看过去,客厅没有开灯,餐桌上摆放的饭菜已经被收了起来,客厅内空无一人……哦不,还是有的。 乌漆嘛黑的光线中,一个人影正缩在沙发上,听到动静就连忙站起身来, “哥……” 许沁握了握手,有些局促的样子,朝他走了过来。 给自己做足了思想工作,她紧张的停住了脚步,神色难掩怯懦,嘴唇嗫嚅了几下,小声说道。 “今天你看到的那些……能不能不要告诉妈妈……” 顿了顿,她又自顾自的追忆往昔,想要打打感情牌。 “我和他,当年遗憾分手,我心里始终忘不了他,我们好不容易……” “嘘。”孟宴臣伸出食指,放在自己唇边:“我没有兴趣听你们之间的爱情过往。” 许沁愣了愣,神情就此僵在脸上,崩裂开来。 就着昏暗的灯光,看到他俊逸的脸上仿佛凝着冰霜一般的冷漠,她呆了一下,突然间有些被刺痛了。 想起自从来到孟家开始,这个优秀的哥哥对她便是十几年如一日的疏离淡漠,心底莫名胜生出几分愤懑,使她暂且抛却了性子里的怯懦,喃喃道。 “哥,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对我?我不是你的妹妹吗?” “那可未必。” 孟宴臣仍旧处在与施挽重逢的喜悦中,没心思跟她掰扯,只淡淡道。 “孟家收养了你,你是爸爸妈妈的女儿,却并不是我的妹妹,不过是暂时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而已,况且……” 他伸手扶了扶金丝镜框,接近于云淡风轻的说道:“沁沁,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早就过了十八岁了吧?也该学会自食其力了。” 说罢,他懒得再看许沁骤然变得惨白的脸色,不紧不慢的上了楼梯的台阶,却听她呼吸变得急促,失声问道。 “孟宴臣,我看到了!今晚送你回来的那个女人……” 孟宴臣脚步停住,颀长的身形立在原地,背影微不可察的滞了滞。 大概一两秒钟,他缓缓转过身来,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优越的五官被昏暗笼盖,神色莫辨,只扯了扯唇,似笑非道。 “许沁,我再最后警告你一遍,我今天心情真的很好,千万不要试图破坏它。” 许沁瞬间闭上了嘴,脸色又青又白,致使头脑发昏的热浪逐渐褪去,理智占据了高地。 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多年,尽管不受他待见,可许沁却也足够了解,这人在不触及自己底线的时候,向来是个为人所称道的绅士君子,端肃而不刻板,矜贵而又温和。 可那也仅仅是不触及底线的时候……就比如现在,不经意瞥过来的目光,就足以让她偃旗息鼓的退缩了。 她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自己没有多少资本来与这个名义上的哥哥抗衡,心里既怕且惧,瑟缩的低下了头,两只手胡乱的搅弄在一起,声音细若蚊蝇。 “哥,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孟宴臣冷冷的觑了她一眼,恰好窗外月色笼罩,将他眼底冰凉的霜色映的清清楚楚。 须臾,他一言不发,转身上了楼。 仍站在原地的许沁打了个寒颤,满心以为这事儿已经翻篇,也悄悄的放下心来。 …… 然而,第二日的饭桌上,她就彻底的傻了眼。 “让沁沁搬出去?!” 付闻樱一时也有些愣神,看向坐在桌边端方持重、面色冷淡的儿子,诧异的问。 “宴臣,你这是……” 孟宴臣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看向她。 “准确的说,是切断抚养费和各种赋予方式。” 他微微一笑,气度从容。 “根据我国律法,领养子女只要过了18周岁,且未曾丧失基本的劳动能力,领养家庭就没有义务再供养一分一毫。” “而许沁有手有脚,不痴不聋不傻,还有能实现自己劳动价值的工作,我认为,她完全可以独立于这个社会中,不需要孟家的任何扶持,沁沁,你觉得呢?” 第226章 施挽(21) 我觉得呢? 我觉得不怎么样! 随着他声音温润的徐徐道来,密密麻麻的钻进耳里,炸裂开来,继而占据了她的整个大脑,许沁浑身僵硬,呆若木鸡。 在弥漫着淡淡硝烟的餐桌上,她面色从红润变得苍白一片,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断了她的抚养费和各种形式的补给……那不就相当于彻底切断抚养关系吗? 这样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她隐隐约约有所明悟,心口跳的飞快,慌乱和恐惧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一切念头都串联起来,终于汇聚成了一个最终结论。 她不想离开孟家。 归根结底,她厌恶的只是孟家施加给她的束缚和枷锁,想要逃离的只是付闻樱赋予她的密不透风的掌控和拿捏。 ……可这并不代表着她讨厌孟家能带给她的所有资源和助益,地位和富贵。 尽管平日里她再过清高与不食人间烟火,再标榜着自己能力超群,资质不凡,心里却也清楚的知道—— 她如今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孟家背地里出了力的。 甚至于,光孟家女儿、国坤集团千金这个名头,就能让她得到很多别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和好处。 但很显然,这些都不属于她本身,而是归结于她身后那个光辉灿烂的光环。 哪怕是她一再强调,如今的工作是她凭借自己的本事、自己的右手得来的,可面对流言蜚语和晋升机会,她还是做不到以一己之力战胜这一切。 显而易见,她并不能完全挣脱孟家这个对她来说是牢笼的地方,她需要寄生在此,才能不使自己淹没在人潮汹涌中。 这个认知的陡然出现,好似轻而易举的打垮了她所有的骄傲和自尊,她湿了眼眶,扶着桌子缓慢的站起身来。 随着她的反应,气氛有了良久的沉寂。 许沁抬起眼,目光看向了已然怔愣的付闻樱和面色沉沉的孟怀瑾,最终又落在了云淡风轻的孟宴臣脸上,她嘴唇颤抖了一瞬,放低了姿态,轻声道。 “哥,你是要把我赶出去吗?你是要抛弃我了吗?” 孟宴臣淡淡的抬眼看她,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哒哒”声,他微微一笑。 “准确的说是解除收养关系,不过你要理解为抛弃的话,字面意义上我并不赞同,因为我们已经没有义务再供养你的所有开销,这种行为是合理且合法的。” 许沁面色更白了些,眼中含着泪花,却倔强的不掉落下来,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我不同意。” 孟宴臣却并不意外,只随意的点了点头,语气平淡道。 “可以,正确的方法有协议解除和诉讼解除,你如果强烈不配合的话,那我只能采取诉讼解除,不过,我想,你可能不会喜欢这种方式的,因为,曾经赋予你的超出规格的东西,我有资格索取回来。” 许沁强忍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而下,她是打从心底里感觉到了恐慌和害怕,求助般的看向了平日里避之不及的养母付闻樱,神态是少有的委屈。 这么一番冲突的缓冲时间,也让原本恍惚不已的付闻樱回过神来,她心绪复杂,眉头微蹙,看了眼低声抽泣的养女,对着儿子满心不解的询问。 “宴臣,沁沁毕竟是你妹妹,你又何必这样逼她……” 随着她率先一步开了口,一直沉默不语的孟怀瑾像是终于有了意识,面色难看了许多,浑身的儒雅也夹杂了几分阴沉,沉声道。 “大清早的,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好了,这话以后都不要再说了。” 孟宴臣打从今天开了口,就没想再粉饰太平。 对他来说,许沁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是会令他厌烦乃至于破坏他与阿挽久别重逢心情的半个仇人。 而对他的父母来说,许沁或许是一个木讷的养女,是一个符号的象征。 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作为孟家与国坤唯一的继承人,他有权利这么做。 孟宴臣端坐在桌前,姿态恭敬,神色温和,口中却道。 “父亲,我没有在开玩笑,难道您觉得,一个20多岁手脚健全的人,还不能够养活自己吗?我假设的一切都是成立的,那么许沁就拥有独立生活的条件和资格。” 他又抬眼看向眉头紧锁的付闻樱:“母亲,我只是在叙述一个客观事实,并没有存在逼迫她的任何行为。” 孟怀瑾彻底的沉下了脸,眯着眼打量着这个翅膀硬了的儿子,说道。 “你铁了心非要这样?” 孟宴臣仍旧恭敬有加。 “事实如此。” 他神色认真,又补充了一句。 “父亲,在我目前的职位上,我已经做的完美无缺了,不是吗?” 孟怀瑾阴着脸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便转身离开,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孟宴臣眼中划过笑意,神情显而易见的颇为轻松。 “宴臣,你需要给妈妈一个真正的理由。” 付闻樱坐在原位,面容肃然,并没有如许沁所想那般急于为她出头,而是足够理智与冷静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孟宴臣同样冷静的与她对视,并不避讳,温声说道。 “妈妈,我想,我个人厌恶她是一个重要因素,她的贪婪和懦弱,虚伪和冷漠,这一切都让我感到不适,对她来说,孟家是压迫她、束缚她的牢笼,她把自己比作失去自由的囚徒……到了今天这一步,您对她已经仁至义尽。” 付闻樱怔愣片刻,随即移开视线,拧眉不语。 许沁见形势不对,心下一慌,抹了抹眼泪,哽咽着说道。 “妈妈,您也不要我了吗?我姓孟,叫孟沁,我就是孟家人……” 孟宴臣两只手交叉在一起,身子后倾,侧目看向她,神色终于有了些许波澜,一锤定音道。 “对了,孟这个姓不衬你,为这么多年来生出许多风波来,就改为许,以后,你仍旧叫许沁,与孟家再无瓜葛。” 第227章 施挽(22) 谭家别墅。 清晨,六点半。 施挽睡得迷迷瞪瞪间,只听得手机“叮咚”一声,响了响。 卧室里窗帘紧紧的遮挡着光线,一点阳光也照不进来,满室都充斥着一股昏暗。 过了几秒钟,她才迟钝的伸出了手,拿起了……另一部手机,睡眼惺忪的凑过去看了看,还没忘记把屏幕亮度调到最低。 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看过去。 重逢:从今以后,那种心情,我不会再有了! 施挽:“……” 还用了感叹号,这扑面而来的一股隐隐约约又微妙的兴奋感是怎么回事…… 她的精神瞬间醒了醒,唇角微抽,趴在床上,懒洋洋的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才动了动手指,慢吞吞的敲打着屏幕。 挽回:恭喜。 手机扔到了一边,又躺了回去,被子蒙上头,准备不管不顾的大睡一觉。 过了五分钟。 或许是十分钟。 又一声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手机铃声响起。 施挽用力的吸了一口气,继续睡,没睡着,打了个滚儿,又伸出手,从床头柜的一边摸到了另一个手机,缓缓打开,手机屏幕亮度调到最低,掀开眼皮看过去。 孟宴臣:早安呀.ipg(猫猫探头) 那小猫咪粉粉嫩嫩,憨态可掬,还挺可爱。 只是,一想起来这玩意儿是昨天那个西装革履的冷脸霸总发出来的…… 总有种淡淡的画风割裂感。 施挽合上了眼,唇角微微翘起,几秒钟之后又睁开,回了一句: 好图,偷了。 又把手机扔一边了, 另一边,收到这条回复的孟宴臣紧紧抿着唇,眼皮跳了跳,险些把嘴咧到耳朵根去。 …… 盛煊集团。 安迪忍着烦躁与头疼,从欢乐颂开车来到了公司。 刚到了办公室,便见她明艳动人的小助理正懒懒散散的坐在沙发上,两条纤细的小腿还轻轻的晃了晃。 她脚步一顿,松了口气,却突然间只觉得头好像更疼了。 大步走了过去,坐在了办公桌前,她深吸了一口气,心平气和的问道。 “施挽,我想告诉你,工作虽然重要,却也不如你的人身安全重要。” 那人没什么动作,仍旧坐在那边,只认真的应了一声。 “噢,知道了,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安迪这才算舒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 昨日老谭半夜给她打电话,言说这个外出公干的小助理还没回家,顿时吓了她一跳,心里很是愧疚难安。 若不是她随意的指派了一个工作给她,也不会造成这种情况,尽管人是安全回了家,可她自己的道德与底线却过不了那一关。 总归是她不好,老谭把人交给了她,她接受了,那就得负起责任来。 思绪正繁杂的想着,余光就瞧见那人站起了身来,拿着一份文件朝她这边走来。 安迪抬起眼,讶异的发现她今日打扮的极为清爽,乌发雪肤,一袭粉紫色的短披肩小外套,动作间,隐约能瞧见里面是一条嫩黄色天鹅绒齐膝裙,容貌昳丽,灼灼动人,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意。 到了她面前,将文件放下,颇有种古代学子高中状元一般的意气风发,声音清脆的说道。 “任务完成!” 饶是她这么冷静的人,也足足愣了几秒钟,才迟钝的问道。 “……什么?” “签约啊。” 施挽拉起一个椅子,不见外的坐在了她面前,手臂放在桌上,下巴搁在手臂上,打着卷的长发披散在胸前,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漂亮又含情,挑眉道。 “你昨天交代的,弄完了,今天还有什么活儿让我干吗?” 安迪强迫自己低下头,眼皮垂下,翻开文件,目光定定的落在了最后一页那个龙飞凤舞的签名,顿了一下,又缓缓的合上,含笑表扬她。 “很厉害,第一天上班就能谈成合作,你已经很优秀了。” 施挽知道自己这合作是怎么谈成的,听着她真诚的夸赞,不自然的移开了眼,目光有些飘忽,不太好意思应承下来。 “……咳,嗯。” 安迪看了她一眼,倒是没再说什么,只语气和蔼道。 “现在还没到上班的时间,你可以再休息一会。” “……噢。” 施挽站起身来,手臂背在身后,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轻轻的响动,走到了落地窗前,往下看去,却见一个人正走了出来,颀长的身形,不俗的气质,英俊的面容,猝不及防对视间,又对着她指了指手机…… 破案了,是她的临时监护人。 她背过身去,打开手机,便见到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舅舅:坐回去,我出去有事,你今天就留在安迪身边,不许出外勤,晚上我接你回家。 施挽:“……” 她回了一句“噢”就按灭了手机,佯装若无其事的别开了眼,看向正低头认真工作的安迪,脚步轻轻的往那边走去。 …… 欢乐颂。 临近傍晚,下班高峰期。 挤了一路地铁的樊胜美满身疲惫的进了小区,在电梯旁跟室友邱莹莹与关雎尔碰了面,几个人说说笑笑的走了进去,抬手按了个22楼。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随着几个人不紧不慢的往外走,叽叽喳喳的声音也混杂在一起,有些许的吵闹。 “樊姐,你说我明天跟白主管一起去学习,该穿哪件衣服啊?你眼光好能不能帮我挑挑……” “好啊,我现在有点累,晚点再弄吧小蚯蚓……” “莹莹,就你和白主管两个人去吗……” 几人正倚在2202门口准备拿钥匙开门,就听到“嘭”的一声。 循声望去,是隔壁的2203的门猛然被踹开,阴沉着脸的曲筱绡穿着睡衣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她这会儿的形象堪称不修边幅,头发乱糟糟的笼在一起,这几天熬夜做方案却始终摸不到门路,姚斌这个叛徒的脱缰失控,还有请求了好几天却也没等到安迪松口帮忙…… 这一切都让她烦闷恼火,对安迪的不满也让她控制不住的迁怒所有人,顿时不耐烦的骂道。 “吵什么吵?!赶魂呢?一群没素质的神经病!” 她这边跟骂大街一样,被骂的几人自然心情不会美妙,邱莹莹气鼓鼓的指着她。 “你说什么呢曲筱绡!你怎么骂人啊……” 樊胜美眯了眯眼,艳丽的面容也沉了下来,冷笑一声。 “走廊是公共空间,我们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到扰民的程度吧?” 曲筱绡冷眼看着她,扯了扯唇,抬脚将门踢到一边,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停下脚步,不无恶意的缓缓说道: “扰到我了,樊大姐,这里也没有男人让你掐尖,这么大声音有什么用呢?” “你!” 樊胜美面色铁青,心下恼怒不已,还没来得及反击,就听得电梯又“叮”的一响,她们下意识的抬眼看去,就看到,另一个那个精英冷淡的美女邻居安迪……和另一个漂亮到了耀眼的女子,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 她们几人正处于怔怔失神中,却听得曲筱绡嘲讽到近乎于尖锐的声音猛的在耳边响起。 “哟,我说是谁呢,瞧着有点眼熟……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小三和小三,当然有共同话题喽!” 第228章 施挽(23) 气氛有了片刻的凝滞。 22楼从未有过这般冰冷窒息的时候。 施挽缓缓抬眼,看向那得意洋洋、面露鄙夷的人,面色和缓,漂亮如宝石般的眸子泛着异样的光彩,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 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啪!” 曲筱绡的脸不受控制的偏向了2202那几个土包子,伴随着火辣疼痛的席卷而来,她精致的脸上留下了一道红红的巴掌印。 “啪!” 另一边的脸上有了一个堪称为对称的巴掌印。 死寂。 一片死寂。 邱莹莹心理素质最差,忍不住惊呼一声,连忙捂住嘴往樊胜美身后藏了藏,看向那气势磅礴的女子的目光却亮了亮。 因为她的陡然出声,已然被打懵了的曲筱绡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究竟遭遇了什么。 她浑身僵硬,只觉得耳边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又颤抖着伸出手,抚在自己刺痛的脸上,紧接着,难以置信的抬起头。 与那双好似古井无波的眸子对视之后,她莫名的有些胆寒,随之而来的,是匪夷所思的震惊与难以言喻的愤怒。 “你敢打我?!” “你竟然敢打我?!!” 她的声音尖锐到几乎要冲破屋顶,难以想象那竟是人能发出的声音。 片刻的恍惚后,她面色铁青,双眼如同淬了毒一般,咬紧牙关,气的全身发抖,怒火自心底的阴暗角落里熊熊蔓延开来,就要把她给烧成灰烬。 “你这个贱人!!!” 她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随即便扬起手,尖叫着不管不顾的想要与面前人拼个你死我活。 下一秒,手就被上前一步的安迪死死抓住。 安迪面色阴沉,并没有因为她面上的巴掌印而心生怜悯,因为她知道,这只是面前人为自己的多嘴多舌、恶意揣测、蓄意污蔑而付出的一点点代价而已。 “曲筱绡小姐,我想我需要告诉你,造谣与污蔑别人的名誉,是需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随着她的动作,方才愣住的樊胜美几人也猛然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一步,拉着怒火冲天的曲筱绡往后走。 曲筱绡怨毒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她身旁的施挽,听不到任何旁的声音,只是恶狠狠的放狠话。 “贱人!一窝贱人!当小三还当出来集体荣誉感了?” 承受着她格外浓烈的情绪,施挽扯了扯唇,脚步动了动,走到了她的面前,目光冰冷,问道。 “打你怎么了?” 曲筱绡被她露出的摄人气势惊了惊,短暂的沉默过后,随即便是如同触底反弹一般,气血直冲脑门,激的她破口大骂。 “你踏马的年纪轻轻给别人当二奶是不是还挺骄傲?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姑奶奶我这辈子最厌恶你这种卖弄风骚的小三!你以为孟宴臣这种身份的人将来会管你?你以为自己是谁?该不是你和谭宗明也有关系吧?哈哈,一个小三四处逢源……” 恰在此时,一阵电话铃声突兀的响起,施挽没有打断她,也没有什么旁的反应,甚至看起来并没有生气,她只是不紧不慢的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人,缓缓接通了电话。 “喂?阿挽,你下班了吗?我想邀请你一起去吃个饭可以吗?就在我们高中附近一家……” 电话那头的声音温润缱绻,轻声细语,透着一股小心翼翼,施挽却没有回答他,而是抬眼打量着面容狰狞的曲筱绡,语气淡淡,如实陈述道。 “孟宴臣,这位曲小姐说,我是你的小三,并因为此事,正在对我破口大骂,你怎么看?” 那道声音停滞了足足三秒钟,继而压抑着那股浓郁的怒气和慌乱,沉沉问道:“阿挽,你在哪里?我现在去找你!” 施挽缓缓的吐露出了欢乐颂的名字,就挂断了电话。 22楼的走廊内突然间安静了下来。 虽说她方才接的电话没人能听到对方说了什么,却能从她方才吐露的称呼与淡漠的语气中,察觉出来蛛丝马迹。 曲筱绡仍旧怒火冲天,可因着她这般坦然无畏的态度,心头悄然蒙上一片阴翳。 然而她到底心理素质足够强大,挣脱了拉扯住她的几人,双手抱胸,冷嘲热讽道。 “装什么装?金主是让你这个时候拿来装逼的吗……” 话还没说利索呢,施挽才刚挂了不久的电话又猛然响起,骤然打断了她。 施挽垂下眼,瞟了一眼来人,迟疑了一秒,才接通,抿了抿唇,轻声唤道。 “舅舅。” 不知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她蹙了蹙眉,虽看似有些不开心,语气却若有若无的熟稔了许多,声音闷闷道。 “我知道了,一会就回家……有人说,我是你的小三小四,我有点生气,立马就给了她两巴掌,让她脑子里的水晃荡晃荡……” 曲筱绡:“……” 嘲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谩骂的话也瞬间顿住,尽管还没完全意识到什么,却突然觉得一股浅淡的凉气自背后升起。 施挽听着电话里的人沉怒的声音,她犹豫了一瞬,才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小声道:“那,那你想来就来吧……” 不过一两分钟,电话挂断,施挽把手机放进了包里。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分外自然。 周围鸦雀无声,她与安迪对视一眼,无奈的耸了耸肩。 而就在这短短一两分钟的时间里,曲筱绡握紧了双拳,惊疑不定的闭上了嘴。 那小三刚才电话里透出来的信息量很耐人寻味,却不知到底是真是假……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心情进家门,譬如并未参与其中的樊胜美三人,譬如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曲筱绡。 沉默的过了几分钟。 曲筱绡是典型的记吃不记打,在短暂的忌惮过后,她越想越觉得是这小三兴许是在虚张声势,打了她巴掌之后还扯大旗来吓唬她。 又突然想起自那日之后姚斌就没再联系她,心里恼怒不已,她面上含着不屑的笑意,顿时嗤笑一声。 “行啊,我倒要看看,你能让你的金主给你出几次头,毕竟还年轻貌美,这张脸就可着用吧……” 一边说着,她一边把自己的睡衣帽子盖在头上,遮住了凌乱的头发,倚住身后的墙,满怀恶意的等着那人出丑。 总共加起来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安静的楼道里电梯声“叮”的一声响起。 随即电梯门缓缓打开,一前一后的走出了两道同样颀长挺拔的身影,俊逸的面上带着如出一辙的焦急与怒气—— 随意的瞥了一眼,曲筱绡目光还未收回,就顿在半空中。 她瞬间睁大了眼睛,呆若木鸡。 待到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猛然站直了身子,心下一跳,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 ps:抱歉宝宝们,前几天有点忙,也有点卡文,就停更了这么多天,抱歉抱歉哈! 第229章 施挽(24) “阿挽!” “小挽!” 两道同样足够熟悉的声音响在不远处,施挽下意识的抬眼望去,便见那两个同样西装革履、俊逸不凡、各有千秋的男人大步走了过来,这架势……活脱脱像是冲冠一怒的样子。 施挽眼皮忍不住跳了跳,莫名的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还没等她开口说什么,就被谭宗明两只手轻轻按住了肩膀,见他神色焦急难掩担忧,听他沉声遮不住关怀问道。 “现下觉得怎么样?受伤了吗?手伸出来给舅舅看看……” 孟宴臣虽也是担心不已、心中急切,可知晓谭总是阿挽的舅舅,割不断的骨肉亲人,自是先退后一步,让他上前。 他想,阿挽的长辈,毕竟也算是他的长辈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当成小孩子关心,施挽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小声说道:“舅舅,我,是我打了别人,不是别人打了我……” “那又怎么样?” 谭宗明浓眉紧锁,面色沉沉,双手微微用力,又怕按疼了她,松了松劲儿,满心不快与理所应当:“你动手扇了别人,可力的作用本就是相互的,手怎么可能会不疼?” 施挽:“……” 众人:“……” 曲筱绡:“……???” “你只是打了她两巴掌而已,她却是言语冒犯侮辱于你,孰轻孰重不是一目了然吗?” 施挽:“……” 众人:“……” 曲筱绡:“……???” 施挽轻咳一声,被握住手腕看了看果真有些泛红的手心,顿时大皱其眉,声音也随之沉了下来。 “看看?这都红肿了,竟有这么严重,你从小到大哪里伤成这样过?那罪魁祸首当真可恶至极、罪大恶极!如此说来,无非就是跟我们谭家过不去,看盛煊不顺眼……” 施挽:“……” 众人:“……” 曲筱绡:“……???” 眼瞧着他气势凌人的冒出来那种天凉王破的王霸之气,施挽不着痕迹的从他手中把自己的手夺了回来,耳根有些发热,觉得小小的尴尬,就悄悄扯了扯他的西装衣袖,干巴巴的说道。 “舅、舅舅,这……” “小挽,你不要管。” 谭宗明心里门儿清,自己家的女孩儿矜贵又金贵,没吃过什么苦,虽然足够骄傲肆意,但是这段时间以来,却因为家中事不得不让性子沉闷了许多……可正是如此,他就更不能让孩子吃哪怕一丝一毫的亏。 或许她觉得自己已经动手出了气,但是在他这里,却还远远不够。 显而易见,孟宴臣此刻和他思路一致,同仇敌忾,微微颔首之后,便是冷冷道。 “谭总说的有理,此人定是居心不轨,不仅是与盛煊作对,更是与国坤不容……” 众人:“……” 曲筱绡:“……???” 他满心愧疚和心疼,又是克制着那股恼怒劲儿,低声道歉:“阿挽,抱歉,是我连累了你,才会让你遭了这般无妄之灾。” 说罢,见她低垂着眸一言不发,顿时心下黯然,紧接着便是阴沉怒火涌起。 寻常时候绅士礼貌的人,这会儿却面色阴沉,目光堪称咄咄的扫视一圈,最终落在了明显躲避视线的曲筱绡身上,开口问道。 “请问曲小姐是哪位?” 一片寂静。 曲筱绡看清了他们二人的脸,与这般与众不同的维护态度,还有那在商界屈指可数的地位……怎么可能还像刚才那样轻狂不屈,当然是别开脸,强忍着心里的那股恐慌,没有吭声。 更何况,看方才的一言一行,她震惊的意识到了一个足够致命的问题,谭宗明…竟是这女人的舅舅?! 而孟宴臣…竟然是这女人的舔狗?! 不是……说好的小三二奶呢?怎么突然间就摇身一变、鸟枪换炮了? 这下子本质就发生了最根本的改变…… 不是,把自己家祖坟搞错也别搞错这件事啊! 要是早早知道真相是这样,她有什么理由非要去针对这女的? 毕竟,这两人代表了燕城最顶级的势力,是真真正正处于金字塔尖的人物,与他们作对,被他们仇视……甚至都不用主动仇视,只是放出些许风声,恐怕商场上大大小小的势力,就会献殷勤的把曲家蚕食殆尽吧? 她们家虽是小有势力,小有财产,少有地位,可那点单薄的依仗,哪里抵得上这般祸害呢…… 都怪姚斌,姚斌消息网这么全乎,为什么不早点提醒她呢! 然而她心里害怕又怂不敢吭声,却有的是人想看她倒霉。 亦或者说,搬过来的短短时日里,她得罪的人堪称是数不胜数,22楼所有的姑娘们在这短暂的几天相处中,没人会喜欢她的轻蔑与傲慢、无礼与猖狂,得意与愚蠢。 关雎尔与邱莹莹有些胆怯,不太敢吭声。 樊胜美眼明心亮,且心思最为细腻,早就察觉到了这个安迪带过来的女子身份不一般。 单从穿着打扮,就能瞧出低调中的价值不菲,更别提那贵气逼人的气质,与万里无一的好相貌。 她不是曲筱绡那个心怀偏见的神经病,瞧出端倪之后,对那女子友好之余,平添了几分如同对待安迪一般的敬仰与向往。 毕竟都是难得的人脉。 尤其是在看到这两个声名赫赫的护花使者匆匆赶来之后。 她诚然不乏小市民的精明,却也有着最基本的自知之明。当然不会自信心爆棚的以为,在那漂亮女子的面前,这两个出了名的钻石王老五会对她有什么意思,只不过是想借机卖个好罢了,毕竟,曲筱绡这人确实惹人厌烦。 “这呢。”樊胜美眸光微闪,指了指背对着众人的曲筱绡,状似讶异的说道:“曲筱绡,孟先生叫你呢,你怎么不应声啊?” 曲筱绡:“……” 咬着牙把她十八辈祖宗骂了一遍,才僵硬着转过身来。 还没等她开口说什么,孟宴臣目光冰冷的扫过她的脸,缓缓说道。 “张口闭口就是小三之类的龌龊言论,出口谩骂,我很怀疑曲家的言传身教,而如曲小姐这般以己度人,却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因此祸害了阿挽的声誉……” 听出他话里外露的怒气,曲筱绡心下直跳,心虚又恐慌,紧张的口干舌燥,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反正她向来能屈能伸,咽了咽口水,急急说道。 “误、误会,都是误会……我为我所有不经调查的揣测和没有根据的怀疑,而向这位小姐道歉,孟总,这些都只是一场误会,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误会?道歉?” 谭宗明冷笑一声,掀起眼皮看她:“道歉要是真这么有用的话,岂不是满世界都爬满曲小姐这等污糟人了?” 曲筱绡:“……” 她的脸色既青且白,哪怕是巧舌如簧,这会儿也不知究竟该怎么辩解。 孟宴臣瞥了她一眼,面色冷凝,接着谭宗明的话,终于说出了那句经典台词。 “天凉了,曲家该破产了……” 曲筱绡:“……” 曲筱绡:“??!!” —————————————— —————————————— 下一个世界有个脑洞,就是瓜尔佳文鸳视角的甄嬛传与如懿传连播那种,先是写甄嬛传,男主是胤禛,等到他寿终正寝之后,女主做了太后,再接上如懿传的剧情,被弘历子承父妻,就是说,虽然是两个男主,两个剧,但女主是同一个身份……这种有人喜欢嘛? 第230章 施挽(25) 一场风波过后,22楼总算恢复了一片平静。 樊胜美思虑再三,还是小心翼翼的敲响了安迪的房门,待她打开,有些迟疑,却还是温声细语道。 “安迪,那个,施小姐她,我能加她的联系方式吗……” 安迪怔了一下,面露了然,犹豫片刻,紧接着就摇了摇头,礼貌又客气的拒绝了她。 “抱歉,这点我可能没办法帮你,据我了解,施挽不喜欢加陌生人的联系方式,也不想跟别人私底下牵扯过多……” 听着她一口一个“陌生人”与“别人”,尽管知道她性格向来是这样直来直去,樊胜美还是有些尴尬的挂不住脸: “不好意思啊安迪,是我冒昧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刚走几步,却又被安迪突然出声叫住。 “樊小姐。” 樊胜美脚步停住,抬眼望去,便见安迪面色和缓了许多,轻声说道 “施挽让我跟你道一声谢,无论如何,你对她抱有善意。” 樊胜美眼皮跳了跳,心情有些难言的复杂。 她微微点头,转身往2202走去,关上门之后,才缓缓叹了口气。 “樊姐,你怎么了?”邱莹莹刚洗完澡,穿着可爱的卡通睡衣,带着满身水汽走了过来,好奇的问道:“你上哪去了?” 樊胜美有些怔怔出神,答非所问的感叹道:“阶级很难跨越,但有钱人之间的素质,却是真的参差不齐啊……” “啊?” 邱莹莹有些摸不着头脑,索性也不为难自己,一边推开门往走廊看去,瞧见2203的门紧闭着,不禁撇了撇嘴,轻哼一声。 “曲筱绡应该是回自己家了吧,樊姐,你说,她家真的会破产吗?我倒真希望她不住这儿了,怪烦人的。” 说到这里,她眼睛里满是亮光,啧啧称奇道:“我还是头一回见这么多的大人物呢,两个霸道总裁啊,跟小说一样,不过那个姑娘是真的漂亮呀,跟个仙女一样!一看就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是啊,当然不是一路人。 樊胜美又轻叹一声,随即调整好心情,不让自己胡思乱想,走上前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转移话题:“好了,那都是别人的事,你现在应该做的是赶紧把头发吹干,明天不是还要和你的白帅哥约会吗?衣服选好了吗,走,我帮你好好打扮打扮。” 被她推着肩膀往房间走,邱莹莹却不如刚下班的时候那样兴奋,反倒有些兴致缺缺,神色恹恹,苦恼的说道。 “还是算了吧樊姐,我今天见了那两个超级霸总大帅哥,我都觉得给我眼光养刁了,现在再想起来白主管,总感觉他浑身都透着一股猥琐味儿,算什么帅哥啊……” 樊胜美:“……” 她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不已。 …… 回去的路上,心怀愧疚的孟宴臣一路默默跟随在她坐的车后,等到她和谭宗明到了家,才转而往公司走去。 言出必行。 孟宴臣既然已经放下话去,便不会是空话一场。 更何况,还有一个极为护短的谭宗明襄助。 燕城两大龙头相继施压动手,能逼停一家小企业生机的手段多了去了—— 曲家何德何能,摊上这般声势浩大的联合整治,手底下的公司硬着头皮挺了挺,那都能算得上生命力顽强了。 不过短短几日,公司就彻底的宣布破产,申请了破产保护,连同曲筱绡自己开的那个小作坊公司,也全都被一锅端。 老话说,破船还有三千钉。 但曲家本就不是底蕴深厚的世家豪门,总共富贵起来还没多少年呢,平日里亏损个几百万就足够痛心了,更别说投出去的款项直接竹篮打水一场空…… “啪!” 曲筱绡刚进了门,脸就被一巴掌给重重打歪,耳边是向来慈爱护短的父亲焦躁的咆哮声: “你到底怎么得罪了他们?!你究竟还要闹出多少乱子才肯甘心?你非要害死你的父母亲人吗??” 第231章 施挽(26) 曲母急忙把她拉到身后,气急败坏的说:“有话好好说,你打她干什么!” “好好说?” 曲父气的浑身发抖,满脸铁青,伸出手指了指她身后低着头的曲筱绡:“你知道公司究竟损失了多少钱吗?我们这么多年的家底全没了!都是因为她!” 一旁面有怒容的曲连杰抬起眼,目光如同淬了毒一样,毕竟,在他看来,曲家的家产以后都该由他来继承,如今全都打了水漂,他也一瞬间就从富二代成了穷光蛋,他怎么可能不恨? “爸,这么多年了,曲筱绡就是个祸害头子,你头一天才知道吗?依着那张嘴出去得罪了多少人,我早就看透她了……” 他冷笑一声,接着说道:“她骨子里就是个轻狂无耻、仗势欺人、又狗眼看人低的贱人!” “曲连杰!” 曲母勃然大怒:“你怎么能这么说筱绡?” “我说的不对吗?” 曲连杰分毫不让,站起身来,骤然从纸醉金迷中清醒过来,他颓废过后,满腔恶意全都涌了上来: “曲筱绡就是这么个人,还不让人说了?要不然她眼界粗鄙,怎么可能会恶意伤人?又怎么可能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盛煊和国坤凭什么这么针对我们?还不是因为她……” 曲父跌坐在了沙发上,极度的恼怒之下,他浑身笼罩着沉沉暮气,却始终一言不发,显而易见是默认了。 “啊!!!!” 曲筱绡站在客厅里,双手握拳,那个暗红色的巴掌印格外显眼,双眼猩红,身体微微颤抖。 谩骂,疼痛,巴掌,嫌弃,恶意,失望,落魄…… 随着脸上针扎般疼痛席卷而来,她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心里如狂风骤雨,一阵翻江倒海的呕吐感袭来。 除却方才的尖叫之后,她一声没吭,手里握着自己的那辆黄色甲壳虫的车钥匙,不顾母亲的呼喊,转身就往外跑去。 心里涌动着浓浓的戾气,她开车往欢乐颂的方向而去,尽管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她却也还是欺软怕硬的,只敢去当场质问安迪那天为什么不提醒她,甚至还想走安迪的路子让那几个人放过她—— “呲——嘭!” 分神之下,来不及刹车,竟直直的撞上了前车。 一阵剧烈的晃动之下,她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继而面色惨白,冷汗涔涔,浑身发抖,眼睁睁看着前车的车门被打开。 先是下来了一个剃着寸头、紧皱着眉头、下巴锋利、身形笔直的男人,紧接着是一个身量高挑、容貌出挑、却小鸟依人的女子。 “砰砰砰!” 曲筱绡手指发抖的落下了车窗户,便见那男子满脸桀骜,眉心紧蹙,上下扫视一番,扯唇冷笑,很拽的问道。 “你没长眼吗?追尾了!看不到?” 短暂的慌乱过后,曲筱绡急促的喘息了几声,然而本性难改,听着这般质问,她咬了咬牙,难掩泼辣的回怼。 “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说话这么冲干什么?” 那人甩开了身旁女子的手臂,双手抱胸,微微扬起尖锐的下巴俯视她,浓眉紧锁,冷声道。 “想知道我是谁?” “雁北区,十里台消防救援站,宋焰。” 第232章 施挽(27) 沟通失败。 双方因性情迥异,却都不愿吃亏,几个来回的吵嚷过后,又以复杂的生理器官与混乱的人畜关系为中心,对彼此进行了殊途同归的破口大骂。 被周围人投诉,双双闹进了警察局调解室。 最终以曲筱绡走完保险再赔精神损失费为告终。 三人出了警局,就在门口的小路上六目相对,气氛一时间非常的紧绷。 许沁心里有些不安,眉头微微蹙起,不想让好不容易才复合的男朋友关注别的女生,尽管是与那人闹矛盾,也不想。 她伸手搂住了宋焰的手臂,轻轻晃了晃:“宋焰,我们快回去吧,你还没煮白粥给我喝呢……” “急什么?” 宋焰瞥了她一眼,倒是没挣脱她的亲近,侧目看向一旁冷着脸的曲筱绡,嘲讽道。 “这没素质的人还差我们一句道歉呢,凭什么不要?” 曲筱绡只觉得自己这几天简直是倒霉透顶,霉运加身,家里破产落魄,千金小姐身份没了,父母亲人责难,出个门还被“碰瓷讹上”……这么一来,她心理防线当即就崩了,什么也不管不顾,只想发疯创死面前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抱胸,轻蔑的视线上下打量了一番,冷嘲热讽道。 “怎么?活不起了啊?一个白粥就把你们馋成这样?没吃过好饭是吧?怪不得要出来讹人呢?啧啧啧——真是可怜虫呢!刚才赔的那点钱够不够?要不要姑奶奶再施舍给你们几块钱?好歹买两包咸菜就着吃啊!” 她火力全开,一开头就是夹枪带棒,势如雷霆。 “瞧你那样子,下巴扬的跟刀子一样,身体挺这么直,还前凸后翘的……怎么着你是出来卖的啊?你和你身边那女的,你俩是正经渠道认识的吗?” “你!”许沁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你太过分了!” 曲筱绡压根没当回事,她打眼一瞧,见许沁身上穿的衣服背的包都不是便宜货色,心里隐约有个猜测,满是恶意,又状似恍然大悟的问。 “难不成她是富婆,所以包养的你?哎呀,你年纪轻轻别的不学,倒是学会吃软饭了,不是我说,你这跟女的当人家二奶有什么区别?当了婊子还在那立牌坊,装给谁看呢……” 打从她一开口,宋焰就一直在隐忍。 忍到了现在,他已经觉得自己的修养足够好了,却被这难听至极的话糊了一耳,顿时冷笑出声,伸手搂住了许沁的肩膀,对着曲筱绡阴沉沉道。 “我还从没见过你这么倒打一耙、蛮不讲理的人,把没素质当真性情,你以为全世界都是你爹你妈能包容你吗?别人的私生活跟你有个毛的关系?叭叭的议论别人,难不成你自己就是小三上位?嘴巴里装的都是屎吗?说起话来满嘴喷粪,你不嫌臭,我还觉得恶心呢……” 见她恼羞成怒的勃然变色,宋焰扯了扯唇,心情微微舒爽,又微微俯身,眉心蹙起一道褶皱的痕迹,轮廓如刀削,神色冷厉,压低声音威胁她。 “……我告诉你,我现在已经不是可以让人欺负的人了,不要试图招惹我,也不要招惹我的女人,真要是硬碰硬,扒掉你一层皮,不是问题。” 曲筱绡:“……” 沉默了五秒钟,对视间,曲筱绡瞬间面色苍白,目瞪口呆,浑身僵住,下意识退后一步。 下一刻,她就转过身,张牙舞爪的往旁边的警局里跑,边跑边尖叫出声。 “警察叔叔!快救命!救命啊!这里有法制咖!他要杀人扒皮啊!啊啊啊啊!快把他抓进去——” 宋焰:“……” 许沁:“……” 第233章 施挽(28) 等到施挽再得知曲家消息的时候,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 听说他们举家离开了燕城,灰溜溜的回了祖地,就连曲筱绡也没敢再闹,只能忍着满心不甘,含恨归故里。 当然,能够达到这个结果,有人肯定是出了力的。 ——比如,电话里那个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的人。 “阿挽,我、我今天能接你下班吗?” “好啊,过来。” …… 刚踏进酒吧的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光线晦暗迷离,音乐声震耳欲聋,抬眼望去,当真是一派纸醉金迷。 孟宴臣打从一进来,就轻车熟路的往另一边清净的隔间走去,中间还跟酒吧老板打了个招呼——他的发小肖亦骁。 直到走到了门口,才紧张的握了握手,迟迟不敢上前。 “欸?” 肖亦骁咧嘴笑开,调侃的打量着他,又不敢太大声音,就压着嗓子问道。 “怎么样?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没?” 孟宴臣抽空瞥了他一眼,两只手攥住自己的衣角,复又松开,微不可察的舒了一口气,不知是在回答他,还是在自言自语。 “我在努力。” 一听这话音儿,肖亦骁就知道不一定有门儿,顿时唏嘘着摇了摇头。 作为这么多年的发小兼朋友,他当然是知道这么些年好兄弟究竟执念在哪里,也更是知道,里头那位仙女似的妹妹对他来说究竟有多重要。 这会儿眼瞅着两人久别重逢,若是就差临门一脚的话,怕不是得让他后半生给难过死。 肖亦骁摸着下巴微微思索,心里寻思着,作为铁哥们,我多少得给点劲儿助助攻啊…… 不知晓他心里弄什么幺蛾子,孟宴臣这边把自己憋出来一头冷汗,才做好了心理准备,就抬步走了进去。 与外间的纸醉金迷相比,里面的环境更为清幽雅静,隔绝了那震天响的dj,与其说是酒吧,倒更像个咖啡厅。 他一眼就瞧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便见她正懒洋洋的坐在最里侧的雅座里,半倚在靠背上,手中端着一杯鸡尾酒,慢慢摇晃着,乌发如墨,肤色极白,容貌鲜妍,微微抬眸,眼角眉梢间,俱是难以言喻的清冷艳色…… 孟宴臣几乎是呼吸一窒,脚下却轻快的走上前,还未曾来得及说什么,耳根就是一热,脸颊也紧跟着红了,站在她身边,轻声细语的说。 “阿挽,我来了。” 顿了顿,他又小声问道:“你喝醉了吗?” 施挽动作顿了顿,侧目看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哪有,你坐啊。” 孟宴臣这才听话的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紧接着,又开始就上次的事情来做一次诚恳而又深刻的检讨,满怀歉意与愧疚,认认真真的反思自己。 “抱歉,阿挽,上次的事……是我的错,才会让那个人误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更让你承认那些无妄之灾,我,我该道歉的……” 他口才不算很好,急切之时说起话来更是有些语无伦次,可眼中掩不去的灼热光芒在这暗色中却格外明显。 施挽抿了一口手中的酒,又随手放在了桌上,发出极其轻轻微的“嘭”声。 她抬起眼来,看着那神色局促、清俊无双的人,听他一句一句的解释着。 “……对不起,阿挽,我真的没想到她会误会我们的关系——” “那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呢?” “我——” 突然被她打断,孟宴臣当即就是一愣,呆呆的睁大眼睛看着她,便见她眸中含笑,好似真的很是好奇的盯着他。 胸口像是被石锁用力锤过,紧绷过后,便“砰砰”直跳,他唯恐一张口,心就会从口中跳出来。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意会错了,在一阵面红耳赤中,带着希冀,眼睛亮晶晶,吭哧吭哧,小声的说出一句。 “我、我不知道……” 施挽:“……” 第234章 施挽(29) 气氛霎时间静了下来。 施挽在短暂的愣神之后,眯了眯眼,目光若有似无的看向他。 看他局促懊恼,看他拘谨羞赧,看他不知所措…… 眼见他紧张的额间布满细汗,她垂下眼,唇角动了动,亲手倒了一杯酒,递到了他的面前。 孟宴臣怔了怔,目光不自觉的落在那莹白如玉的手腕上,定定的看了两秒钟,突然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慌乱移开,小心翼翼的接过那带有她手心余温的酒杯。 猝不及防间,他也不知自己是有意无意,手背被她漂亮的指甲轻轻蹭过,心跳剧烈的同时,呼吸猛的一窒。 这会儿,他压根不敢抬眼看去,掩饰般的举起那酒杯,囫囵的喝了几口。 辛辣的酒水沿着喉咙缓慢的划入肚腹,却没能让他彻底的冷静下来,他开始忐忑,开始恍惚,开始勇敢。 他奢望的想,或许刚才有那么一刻,他们,是心照不宣的…… 孟宴臣微微喘息了几声,垂下眼帘,遮住了过于汹涌的情绪,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握紧了透明的玻璃酒杯,映出手心泛红的肌肤,手背上绷紧的青筋也清晰可见。 他的眼睛闭上,复又睁开,“噔”的一声,将酒杯放在了身前的桌上,在对方情绪不明的注视中,脱下了裁剪合体的西装外套,放在身侧的沙发上。 下一刻,他伸出手,纤长的手指覆在脖颈前,缓慢的动作间,松了松领带的同时,黑色衬衫领子也随之翻腾起来一块边角,露出颈中白皙的皮肤和喉结…… 施挽懒懒的倚在沙发靠背上,手中的酒杯无意识的晃了晃,睫毛微动,目光也随着他一系列的动作而落在其中。 气氛一时间变得莫名旖旎了起来,她眼中闪烁着笑意,稍纵即逝,好整以暇的望着他终于停下了手,又喝了一口酒,鼓起勇气看了过来。 “阿挽,我想——” “surprise!” 一阵乐呵的声音传来,肖亦骁亲自端着几瓶价值不菲的酒和几个果盘走了过来,好巧不巧,打断了他鼓足勇气才开口的话。 走到跟前,肖亦骁还侧过脸,对着他眨了眨眼,偷笑。 兄弟,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孟宴臣:“……” 你赶紧走吧你! 怪碍事儿的! 肖亦骁自己不觉得自己碍事儿,他殷勤的把酒放在了桌子上,又给然几个人都倒上,笑嘻嘻的对着面色如常的施挽说道。 “我说,你一走就是这么多年,老同学们还都怪惦记你的,特别是——” 说到这里,他自觉的停了下来,笑了笑,抬起屁股坐在了孟宴臣身边,充当那个活跃气氛的角色。 “今天的消费我买单!” 施挽弯唇浅笑,放下手中那一杯酒,目光从他身上掠过,又看了眼紧抿着唇的孟宴臣,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笑道。 “劳烦你惦念,让你破费了……” “嗐!”肖亦骁这边连忙摆了摆手:“都是朋友!客气什么?” 孟宴臣嘴唇动了动,到底是没再继续刚才的勇敢,隐晦的瞪了眼自己没眼力劲儿的发小,心下暗叹,看着那在他眼中闪闪发光的女子,轻声问道。 “阿挽,你吃饭了吗?空腹喝酒不……” “这儿有果盘呢!”肖亦骁跟他默契度为零,端过一旁的果盘递了过去,连连点头:“吃点水果垫吧垫吧……” 孟宴臣:“……” 被他这么一插科打诨,原来那么点无意为之的旖旎氛围霎时间破坏的无影无踪。 “哎呀我和你说,当初你走了以后,我“们”那几天吃饭都不香了啊……” “……学校门口你爱吃的那家店,后面我和臣子天天去呢……” “……后面你又去过没?你猜怎么着?欸!倒闭了!” “巴拉巴拉巴拉……” 自打坐下来之后,他的嘴就没停下来过,叽叽喳喳的说起当年的事儿,竭力想要给他们俩创造起来共同话题,恨不得揪着施挽的耳朵把好兄弟这些年以来的暗恋宣之于口。 眼瞧着气氛轻松了许多,他眼珠子一转,拍了拍身旁孟宴臣的肩膀,笑呵呵的问。 “光喝酒多没劲儿?玩个小游戏吧?你不会拒绝我吧?” 孟宴臣:“……” 隐忍的合了下眼,点了点头。 施挽拿起叉子,吃了两块水果,坐姿往前倾,长长的裙摆遮住了白皙的脚腕,她双手托住下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对面的两人,看起来像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孟宴臣就觉得,他也变得挺感兴趣了,甚至于主动的侧过身,看着没个正样的肖亦骁,说道。 “来!” 肖亦骁笑眯眯的看着他: “听好了,我问你的一切问题,你都要第一时间作出回答,不能思考!” 见他配合,肖亦骁清了清嗓子,开始问。 “喜欢香蕉还是橘子?” “橘子。” “芒果还是草莓?” “草莓。” “动画片还是武侠片?” “……武侠片。” “黑色还是白色?” “黑色。” “玫瑰还是牡丹?” “玫瑰。” “爱不爱施挽?” “爱!” 气氛倏的静了下来。 待到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孟宴臣身形一僵,猛然睁开了眼,看向她的那一瞬间,变得手足无措。 两相对视中,空气好似凝滞了起来。 沉默声震耳欲聋。 而那隐藏在慌乱里面的爱意却波涛汹涌。 唯有肖亦骁微微一笑,功成身退,深藏功与名。 第235章 施挽(30) 肖亦骁的悄悄退场没有引起多少波澜。 因为此时的氛围正处于一片极度的紧绷中,如一张被一拉到底的弓,弓弦被勒的颤巍巍的,透明发亮,或许稍一触碰,就会有崩断的危险。 孟宴臣僵直着身子坐在原地,两只手紧紧的攥住,眼前一阵发黑,耳边一阵轰隆隆的声响,呼吸几乎停滞,可这一切全都不如心跳剧烈的砰砰作响。 说出来了。 尽管紧张的不知所措,可他心里的那根弦却还是几不可察的松了松,有一种,接近于茫然若失,终于得到了解脱的惆怅。 是啊,终于说出来了。 可是她会怎么想呢? 她会觉得太突然吗?她会觉得我这样太不合时宜吗?她会觉得我的这份感情来的太过突兀吗?她会觉得我的爱对她造成了困扰吗?她会……接受吗? 一时间,无数个杂乱无章的问题瞬间席卷了孟宴臣的所有的思绪,叫他心惊胆战,也叫他忐忑期待。 可当那口气当真松懈之时,他又有些释然了。 既然都已经把自己的心意剖开放在她面前了,那他为什么还要再一退再退呢? 他该勇敢一点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却突然发现面前落下了一片阴翳,诧异之下,抬眼望去,便与一双漂亮如宝石光辉眼睛对视,听她笑意盈盈,如同调侃一般的问道。 “孟、总,你爱我啊?” 孟宴臣定定的看着她,耳边被这句话环绕,他眼睫微颤,目光却不曾退缩。 他浑身僵硬的坐在那里,面前心心念念的人微微俯身,歪着头与他四目相对,罕见的显露出几分俏皮可爱,问他这个问题…… ……如果这都不算默许,还有什么能算呢? 孟宴臣突然间顿悟了。 他唇角微翘,眉目柔和了下来,轻声应道。 “是啊,我爱你。” 施挽垂眸,看着他这般心甘情愿为情所困的样子,也笑了笑,又问道。 “为什么不早说?” 孟宴臣紧紧盯着她,心里一阵翻江倒海,轻声说道。 “是我的错。” “我该早早说出来的。” 顿了顿,他眼波颤了颤,也轻轻问道。 “阿挽,你讨厌我吗?” 施挽有些讶异他会这么问,随即微微摇头。 便见他陡然松了口气,目光灼灼,接着问:“那就是喜欢了?” 施挽:“……” 像是突然间打通了任督二脉,这出了名的闷葫芦竟然也学会举一反三了。 施挽轻笑一声,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那股微醺的酒劲儿,周围的空气也好似酝酿着一股难言的暧昧,她看着面前人清俊的脸,浅浅的喘了口气,说。 “对啊。” “猜对了。” 又笑问:“想要什么奖励呀?” 这一切对孟宴臣来说都太过梦幻和恍惚,可即便是梦,他也要死死的抓住。 他强忍着几乎快要跳出来的心跳频率,面颊涨红,眉眼紧绷,干巴巴的问道。 “……可以吻你吗?” 施挽就笑了,在他的视角里,那昳丽的面容像是在发着光,目光流转,波光潋滟,殷红的唇微微勾起,乌黑的长发映着如玉的脸,漂亮的惊人。 她凑近了些,二人几乎是鼻尖相抵,唇瓣轻轻碰在他的唇上,一触即发,笑道。 “奖励发放完毕。” 孟宴臣下意识的舔了舔唇,气息重了许多,被那股格外灼热的气息与激荡的心情一逼,眼眶不禁微湿,期期艾艾的问道。 “……可以再申请,补发一份吗?” 施挽:“……” 第236章 施挽(31) 谭宗明处理完公务,心里就一直惦记着自家的孩子。 瞧着已经是下班的点儿,可楼下的办公室里却空无一人,他眉头缓缓蹙起。 拿出手机,也没有熟悉的消息通知,开始打电话问她究竟去了哪里,可是……接倒是接了,怎么周围这么吵闹? 还有,小挽的声音怎么听起来也有点奇怪?就像是在…… 谭宗明迟疑的打住了自己的思绪,心头却悄然落下一片阴翳。 听到她报出来的那个地址,面色更是一沉。 下一刻,他转过身,大步下了楼,从地下停车场换了个方向驶出,朝着那个酒吧的地址走去。 …… 不想当施挽男朋友的霸总不是好医生。 孟宴臣郑重的给自己确诊了已经无可救药的病症—— 皮肤饥渴症、嘴唇饥渴症等一系列连环病。 他也是头一回发现,亲嘴和拥抱是能上瘾的。 气息交缠,亲密接触,这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他如愿以偿,心意相通。 幸福总是来的这么突然。 他开始懊悔自责,若是他早些鼓起勇气不做胆小鬼,恐怕,也早就获得转正的资格了。 亲。 内疚。 懊恼。 庆幸。 欢喜。 继续亲。 豁然开朗。 欣然接受。 情意绵绵。 面红耳赤。 么么么—— 被肖亦骁提前招呼过,这一小块区域已经清了场,唯有那两个情意初定的人而已。 一派灼热的呼吸缠绕中,孟宴臣眼眸微眯,面色泛红,双臂用力,就圈住了她纤细的腰身。 双唇甫一分离,他垂下眼,气息沉沉的看着怀中人,看她为自己露出的意乱情迷,心口狠狠的跳了跳。 下一刻,他咧开了嘴,笑了出来,两颊边的浅浅梨涡像是沁着蜜糖,认真的说道。 “阿挽,只有我能吻你。” 他睫毛颤抖了一下,有些羞涩的又说。 “我是你的男朋友。” 这人奇怪的很。 施挽缓缓的得出这个结论。 她懒懒的伸出手臂,如水蛇一般圈住了他的脖颈,漂亮的眸子打量着他。 明明骨子里的侵略性满满溢出,箍住她腰的手用力的很,可是却始终红着脸,眉眼间全都是羞涩的意味。 倒真算得上是一种另类的反差萌。 施挽无奈的笑了笑,顺着那股力道,坐在了他的大腿上,伸出一只手指,轻轻的划过他的五官轮廓,无尽的暧昧浪潮中,轻声说道。 “怎么吻?” 孟宴臣眼睛亮的惊人,与她鼻尖相抵,轻轻蹭了蹭,紧接着便是唇瓣相贴,身体力行的书写给她答案。 “这样。” “我可以学……” 沉默过后,那猝不及防的轻笑声让他耳畔发热,他喉结上下滚动着,眸色极暗,低下头,急不可耐的追寻着她的气息。 细碎的短发与乌黑的长发蜷缩缠绕在一起,磨蹭的脸颊温润的皮肤一阵一阵的发痒,如墨画般浓墨重彩的五官被熏染的蒙上水雾,潋滟粘稠的目光交汇,气息加重,骨节分明的手紧紧箍住腰身,修长的手指根根用力…… 不算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却染上了觅爱寻欢的病。 周围空无一人,只有轻缓的音乐声响彻在耳边,还有他含着羞涩的低声自语,断断续续的说着: “学会了……” 第237章 施挽(32) 今天这事儿,肖亦骁觉得他能吹一辈子。 那俩人结婚的时候他都得坐主桌! 肉菜全都得摆在他面前! 他不动筷子,谁好意思动啊? 哥们这么有实力,哥们骄傲了吗? 他眼睛毒着呢,清清楚楚的看到俩人出来的时候可是紧紧牵着手呢,再仔细一瞧,好家伙,嘴都给亲肿了! 肖亦骁心下得意,面上乐呵呵的就围了上去,插科打诨道:“怎么样,果盘好吃吗?甜不甜啊?嘿嘿嘿!” 孟宴臣:“……” 施挽:“……” 孟宴臣走上前一步遮住了施挽的脸,面色又红又紫,在西红柿与茄子之间切换。 下一刻,抬脚踹向了肖亦骁的屁股。 “哎哟——” 呼~ 舒服了! 他轻咳一声,紧紧牵住女朋友的手往外走,不回头的摆了摆手,十分潇洒的说道。 “走了!” 肖亦骁:“……” 真没礼貌! 还没良心!! 赶紧给我死远点!!! …… 谭宗明下了车,仰起头看着霓虹灯闪耀着的门牌,面色算不上有多好。 停顿了几秒钟,本想进去,听到手机响动,垂眸看了一眼,到底还是作罢。 他后背倚在车窗前,一只手紧紧的攥着手机,面容半笼在迷离的灯光中,眸色晦暗不已。 许是过了几分钟,他敏锐的听到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猛的抬眼望去,果真瞧见了他要等的人。 刚松了心神,唇角还没来得及翘起,就突然间凝滞成冰。 那不止她一人。 ……况且,二人还手牵着手,姿态亲昵。 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 谭宗明眉心一跳,心却陡然间沉到了谷底。 “舅舅!” 施挽眼睛亮了亮,牵着新鲜出炉的男朋友的手,脚步轻快走到了跟前:“你,你来接我了啊……” 谭宗明缓缓站直了身子,面色在周遭灯牌的映照下,颇为捉摸不透,晦暗不明,他的目光落在了二人相握的手上。 过了一两秒,才扯了扯唇,状似寻常的问道。 “你们这是……弄得哪一出?” 孟宴臣守望多年才终于得了这一名分,本就雀跃欢欣不已,这会儿迎面碰上阿挽的长辈,顿时有些局促,同时又忍不住那股强烈的想要昭告全世界的冲动。 他面皮发热,耳根发烫,却下意识的挺直了胸膛,只觉得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 事实上,现在大晚上的光线本来就不清晰,他压根没看清谭宗明的脸色,只觉得按照辈分来说……他是不是也得改个口了? 说做就做。 孟宴臣清了清嗓子,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根了,像蚊子哼哼一样,喊了一声。 “舅舅……” 谭宗明:“……” “……你叫我什么来着?” 孟宴臣一脸无辜,有点不确定的重复了一遍。 “舅舅?” 谭宗明:“……” 表情彻底的碎裂开来。 唯有施挽一个人捂住了嘴还能再笑出声来。 她笑的前俯后仰,五官却格外明媚,指着身边开始局促的人,就开始对着自己的临时监护人笑眯眯的介绍。 “舅舅,这是我男朋友,孟宴臣。” 孟宴臣这会儿有点飘忽忽,面红耳赤,笑意满满,下意识的低头鞠了一躬。 “舅舅!” 谭宗明:“……” 谭宗明面无表情的揉了揉眉心,视线划过她的脸,强行定了定心,扯出一副五味杂陈的长辈模样,紧皱着眉,忧心忡忡的问道。 “是认真的吗?怎么这么突然,你才多大啊就谈恋爱?” 施挽:“……” 孟宴臣:“……” 施挽伸出手挠了挠侧脸,眼神飘忽,干巴巴的接道。 “……二、二十六七?小三十?” 谭宗明:“……” 第238章 施挽(33) 回去的路上,刚谈上恋爱的小情侣被谭宗明以长辈的名义“棒打鸳鸯”,根据天色太晚不安全的理由,将他们暂且分开。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孟宴臣尽管再闷闷不乐、依依不舍,却还是强忍着不舍,老老实实的点了头。 …… 车上。 明明没开空调,施挽却只觉得一阵嗖嗖的冷气袭来。 她下意识的伸出手,上下撸了撸自己的手臂,只觉得上面一层淡淡的凉意沁满手心,下一刻,车就靠边停了下来,簌簌的声音之后,一件尚有余温的外套就披在了她的肩膀上,遮住了身形。 她愣了那么一瞬,侧过身抬眼望去,对上一双黝黑深沉的眸子,嘴唇动了动,轻声说道。 “谢谢舅舅。” 谭宗明定定的看着她,扯了扯唇,想要酝酿出一个笑意,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 索性放弃。 他微不可察的叹息一声,单手握住方向盘,无意识的摩挲着,窗外的黑暗映衬着车内的淡淡光晕,余光里瞧见,好似全都汇聚在了那一人身上。 过了几秒钟,他伸出手揉了揉眉心,见她有些困倦的样子,终于还是没忍住,低声问道。 “你们……小挽,为什么这么突然?” 施挽一只手臂撑在车窗边,手心抵住下巴,半眯着眼,笑了笑,说道。 “不算突然了,爱情大多数都只是一瞬间的感觉,感觉来了,就谈恋爱了,很简单的,况且——” 她歪过头,看着那驾驶座上轮廓紧绷的人,温声软语道。 “我们已经认识十多年了,算不得草率了。” “十多年么……” 谭宗明有些恍惚的低声喃喃,他眼底的情绪浓到化不开,却漫无目的的直视前方,没有看她,声音里显而易见的带着一股迷茫的味道。 “从你小时候开始,我们认识,又何止十年呢……” 他心口一阵剧烈的跳动,呼吸也好似一瞬间紧绷了起来,忍了又忍,在那股短暂的窒息之下,低低呢喃道。 “既然他可以,那我们——” “舅舅。” 施挽轻声打断了他,睫毛微微颤抖,下一秒,缓缓抬起眼看向了他,面容笼罩在车内的昏暗中模糊不清,却只见眸中的目光柔和而坚定。 “您现在,已经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这句话成功的让谭宗明未说出口的一切全都咽了下去,彻底偃旗息鼓。 他张了张嘴,牙齿上下碰撞了几下,最终还是抿紧了唇,垂下眼,遮住其中过于波动的情绪与光亮。 是啊,说这些做什么呢? 有什么用呢? 原来她都知道,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对啊,她那般聪敏的人,朝夕相处中,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原来他自诩掩藏的很好,其实,一切滚烫的心意都几乎是明明白白的摊在了她的面前,让她看了一眼,又匆匆别过脸,不言不语,为了二人之间岌岌可危的亲情而艰难维系着…… 他不是一个好的监护人,也不是一个好的舅舅。 车厢里除却两人不平稳的呼吸声,什么也没有,沉默了许久,他合上了眼,长叹一声。 不能让孩子再为难与难过了。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他睁开了眼,发动车子,往正前方驶离,路途中,所有反常被他一一压下,面上多出几分浅浅的笑意,语气温和的问。 “走,舅舅带你去吃宵夜,小挽,想吃什么?” 施挽侧目看他,四目相对间,她弯唇笑了笑,眼中闪烁着濡慕和依赖,声音清脆的应了一声。 “想吃烧烤!” “好!那就去吃烧烤。” “还想吃小龙虾!” “好,那就去吃……” “还想……” “好……” 第239章 施挽(34) 孟宴臣这边神思不属的回到了家,站在客厅里,伸手摸了摸温热的唇,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就紧跟着翘起来,眉宇间的欢喜与荡漾都要溢出来了,一瞅就是思春的样子。 ……看的全副武装、正要出门的付闻樱瞠目结舌。 “啊,你……” 付闻樱罕见的有些呆愣,看着自己儿子嘴角沾染的那点口红印,眼皮跳了跳,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没顾得上自己的矜持与修养,磕磕巴巴的问道。 “儿子,你这是被,被人啃的啊……” 呆了一下,她猛的回过神来,想到了那一个可能,眼睛立马亮了亮:“你交女朋友了?” 孟宴臣有些羞窘的笑了笑,眼角眉梢的甜蜜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有些扭捏的点了点头,兴冲冲的说道。 “妈,我有女朋友了,她是个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好的姑娘,我真的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喜欢她。” 付闻樱:“……”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探头出去看一眼。 突然想起来现在是晚上。 收回了探出去的头。 付闻樱一时有些恍惚,这么多年来,她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一点不好,太有主见,还疑似是个性冷淡与感情冷淡。 自打十几岁的时候,就摆出来一副封心锁爱的架势,冷心冷情,别说谈恋爱了,甚至都没跟女孩子多说过几句话,连家里的妹妹许沁也不待见。 为此,她曾经还整日里忧心忡忡,一度怀疑儿子究竟是不是一个gay…… 毕竟,她们家虽然算不上有皇位要继承,却也是实打实的有万贯家财啊,怎么着也得有个继承人才对。 眼瞅着这都快小三十了,原来她气势磅礴的想要给儿子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名媛淑女,而现在…… 底线是用来无限拉低的。 现在只要儿子交的是个女朋友,她就烧香拜佛了。 那颗心放到了肚子里,付闻樱小幅度的拍了拍胸口,走上前一步,面上含着端庄的笑意,含蓄的问道。 “好啊,哪天带回来家里吃饭,给妈妈看看。” 孟宴臣站直了身子,语气非常羞涩且认真的嘱托她:“妈,她真的很优秀,很美好,我整整喜欢了她十年,我们才终于在一起,她对我来说非常非常的重要,请您一定要对她好,比我还要好……” 付闻樱:“……” 瞧瞧,这还没结婚呢,就这么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付闻樱唇角抽了抽,虽然心里有点别扭,但总体来说还是欣慰的,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行了!还用你说?我当然知道!” 到底还是有点好奇:“哪家的女孩啊?” 孟宴臣挠了挠头,笑道:“她叫施挽,施家的女孩,谭宗明的外甥女。” “施家啊……”付闻樱瞬间恍然大悟,心下大安。 据她所知,前些时日施家董事长与其夫人横遭不幸,双双去世,偌大的公司又遭了些许小人暗算,只剩下一个常年养在国外的女儿作为继承人……然而到底也算是燕城的大族,底蕴深厚,到底是有惊无险的度过危机。 怪不得,怪不得那几天,谭宗明这么个人物像是个食人鲨一样,对几家露头的公司毫不留情的重拳出击,血淋淋的撕破了他们的后路,原来,是为了给自己的外甥女报仇啊。 原来,施家那女孩叫施挽,还被自己儿子追到手了。 付闻樱不知道是该怜惜那女孩这些天的坎坷,还是庆幸自己儿子没有所托非人,总之还是松了口气的。 暂且放下了一桩心事,她又想起来另一桩,叹口气,说道。 “走,开车带我去看看沁沁,从那天开始她就搬了出去,也不知道一个人在外面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名字,孟宴臣眉头一皱就要拒绝。 被母亲双眼一瞪,还是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他开着车全程充当司机,想起今晚的一切,就忍不住笑意弥漫,从付闻樱的角度来看,他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付闻樱:“……” 有这么开心吗? “……你说你喜欢人家十年?从初中你就开始早恋?” 孟宴臣羞涩的纠正了她:“妈,是高一。” 付闻樱:“……” 第240章 施挽(35) 车子停在了许沁住的大平层楼下。 孟宴臣就在楼底下等着,付闻樱也知道儿子厌恶许沁,倒也没为难他,自己一个人上去。 拿钥匙开了门,便见许沁一个人披头散发的半躺在沙发上,举着手机,好像正在跟人打视频电话,听到动静急急忙忙的把手机藏在身后。 付闻樱虽没有瞧见人,却还是听到了那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意识到了什么,她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见许沁眼神躲闪,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心虚,便厉声问道:“沁沁,你又跟那个小混混宋焰联系上了?” 许沁虽惧怕养母,却也不愿意见喜欢的人被贬低,便苍白着脸,鼓足了勇气反驳道。 “妈妈,宋焰不是小混混,他现在是消防站站长了,您能不能不要对他偏见这么深……” 看着养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咬了咬下唇,说道:“我,我们在一起了,妈妈,当初我听您的话了……现在我们好不容易又遇见,您能不能成全我?求您不要再为难他了。” 付闻樱都要气笑了,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你以为当初是我棒打鸳鸯?是我不知好歹强行拆散了你们这一对相爱的鸳鸯?” 许沁前些天相当于是被孟宴臣从家里赶了出来,如今还能再住着大平层,开着豪车,全靠养母对她有怜惜之情,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不能再失去这一份怜惜了。 所以到了如今,她尽管觉得委屈,却还是不敢太过违逆养母的意思,但是又太爱宋焰了,只能湿了眼眶,顾左右而言他。 “妈妈,宋焰真的对我很好,我们之间的感情是真的,您如果摒弃偏见,就会知道,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她抹了抹脸上的眼泪,上前一步抓住了付闻樱的手,委委屈屈的抽抽噎噎,又指了指灶台的位置,诚恳的说道。 “他,他那天来家里了,他在那儿,他给我做了粥,我一个人在这儿住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第一次觉得有家的感觉……” 付闻樱仿佛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听她说到这里,已经是满心满眼的错愕惊滞,深觉荒唐与不可思议。 她扯了扯唇,目光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冷凝,定定的落在了她怯怕的脸上,缓缓说道。 “一碗粥……一碗粥给了你家的感觉是吗?平常你在孟家,都是在吃糠咽菜、忍辱负重吗?” 付闻樱险些笑出声来,心里被翻腾的思绪搅弄的沉沉难耐,面上越是沉着,她甩开了许沁的手,一步一步的走向灶台,看了眼甚至还没刷干净的锅,里面还残留着些许干巴巴的米粒,问道。 “大米是用谁的钱买的?” 许沁愕然的抬起头来。 付闻樱扫视了一圈,面无表情的再问。 “锅灶是谁的钱买的?” “电饭煲是谁的钱买的?” “餐具是谁的钱买的?” “房子是谁的钱买的?” “楼底下的豪车,是谁的钱买的?” “还有你浑身上下的名牌、你衣柜的高定礼服、你所有的名牌包包、奢侈品,又是谁的钱买的?” 许沁满心惊愕,嘴唇嗫嚅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241章 施挽(36) 听到这里,许沁已然是面无人色,双手发抖,看着她素来严苛的养母如此刻薄的样子,更添了几分怨念与惧怕。 “妈妈……” 付闻樱心中怒火熊熊燃烧,面上却像是凝着一层冰霜,缓缓走到了她的面前,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 “你是要告诉我,他用着孟家的钱买的食材,用着孟家的钱买的锅灶,站在孟家的钱买的房子里,动手为你煮了一碗粥,就把被孟家家财精心养育的你感动的热泪盈眶、生死相许了?” 许沁心下惧意更重,面露瑟缩,眼泪掉的更凶,不想直面回答,只能不停的摇着头,呜咽着:“妈妈,他,他真的很好的……” 付闻樱盯着她看了许久,语气冰冷,满含失望。 “沁沁,家里给你在公司附近买的大房子,给你买的车,让你进最好的医院,包括最好的主任团队带你,这些一切,竟然都不被你看在眼里吗?” 许沁低着头,双手攥着自己的衣角,许久不说话,别过脸,一边抽噎,一边不服气的说道:“我进这个医院,是靠我自己的能力进的……” 付闻樱:“……” 事到如今,付闻樱方才惊愕的发觉,原来她这么多年来竟真的手把手养出来一个白眼狼,原来,儿子孟宴臣前些天所言,并非只是一句空话而已。 多年来的抚养与关怀,疼爱与付出,竟都被她明晃晃的弃如敝履……何其讽刺! 付闻樱长舒了一口气,合上了眼,复又睁开,眼中冷锐的锋芒夹杂着泪光一闪而逝,侧目望着她看似瑟缩、实则满身尖刺的模样,不由得冷笑出声。 “你的能力?你有个狗屁的能力!” 她这般话音刚落,许沁当即震惊的愣在原地,呆呆的抬起头来,对上她寒凉的目光,心下不受控制的一颤。 高贵的身份教养与自身的文明修养使然,她的养母付闻樱是从不会口吐脏话,亦或是当面口出恶言的。 她或许严苛,或许掌控欲强,或许霸道,或许令人窒息,但却绝不会…… 让她说出这般诸如狗屁之类的话,着实不可思议。 所以今日突兀的爆发出来,更使本就心下不安的许沁更为惊惶不安,不敢置信,脊背一阵发凉,仿佛,仿佛是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事要发生了…… 付闻樱并不管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而是以一种全新的眼光来看待她,打量她,以往的慈母之心都成了一片笑话,她摇了摇头,淡淡嗤笑。 “是该说你清高不食人间烟火,还是单纯不知人间险恶?或者说,已经是呆笨恶俗、愚蠢轻狂到了这般不可思议的地步?” 迎着许沁震惊的泪眼,她不急不缓,眼中冷意弥漫,徐徐说道。 “这些年来,你可以不懂人情世故,你可以不用去讨好刘副院长,你可以随心所欲……那是因为你曾经姓孟,你有孟家的万贯家财与不俗的地位在你身后做为你的底气,若是没有这一切,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第242章 施挽(37) 许沁满面惊惶,已经是羞耻难堪至极,眼泪不间断的往下落,却反驳不得。 因为她心里也知道,养母说的,其实都是对的…… 见她这个样子,付闻樱扯了扯唇,连连摇头。 “多年母女之情,我以往从不觉得你是一个坏孩子,哪怕宴臣态度坚决的使孟家与你断绝了关系,我也不曾放弃你,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会一直是你的后盾,但是现在——” 下一刻,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整齐的头发,拍了拍自己的衣袖,须臾之间,便定下了心意,笑吟吟的说道。 “恭喜你,许沁,终于获得了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也恭喜你,得到了无限循环享受白粥的资格。” 她转身往外走去,走到门口,才像是终于想起来了什么一样,转过头,笑着宣布。 “对了,麻烦你尽快搬出这间属于孟家财产购买的大平层,还有用孟家钱财购买的奢侈品与名牌……请你全都不要带走,出于人道主义,我会给你三天时间,门钥匙和车钥匙,届时我会派助理前来查收,就这样。” 说罢,抬步出了门,“嘭”的一声,门被关上。 许沁面无人色,满心惊骇,想要追出去,可腿脚一软,霎时间就跌坐在地。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清清楚楚的告诉她,她失去了多么重要的东西,她做出了多么愚蠢的选择,可她却不想去管,她只是泪流满面,瑟瑟发抖。 过了一会儿,耳边隐约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她呆呆拿起手机,没有划断的视频电话分成两屏,大屏上仍旧是宋焰的那张阴沉脸,正拧着眉对她大肆批判。 “让她走,你还追她干什么?许沁,你从来就是这样,头脑不清,瞻前顾后,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怂货!” 许沁无力的坐在地上,后背倚着桌子腿,眼睛哭的红肿,眼中透露着茫然与无措,听着他一句接着一句的斥责与安慰。 “……这一次摆脱了她,我倒觉得正好,明天我去接你,来我舅舅家住,家里有我舅妈天天伺候你吃喝,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有工资,以后我养你就行了……” 许沁听到这里,注意力全都被“我养你”三个字吸引,顿时心下一软,感动的无与伦比,将方才心里的那些惧怕全都抛之脑后,抓紧了手里的最后一根稻草,抽噎着说道。 “宋焰,我真的只有你了……” …… 晚风轻抚,让人神清气爽。 孟宴臣正对着手机甜蜜傻笑的时候,就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去,见自己亲妈冷着一张脸,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接着就是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孟宴臣:“……” 见她这样反常的样子,孟宴臣当真是一头雾水,也紧跟着上了车,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接着就看到亲妈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声。 “贱人!” “无耻!” “白眼狼!” 孟宴臣:“……” 孟宴臣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将手机放在了一边,试探性的问道:“妈,怎么了这是?” 付闻樱深吸了口气,面目狰狞的看了眼正前方的楼层,毫无修养的破口大骂。 “最好喝一辈子白粥!下辈子托生成稻草算了!” 孟宴臣:“……” 我妈疑似疯了。 第243章 施挽(38) 施家公司外忧既然已经倚仗着谭宗明的势解决,只剩下些许内患,便不足为惧。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施挽这个唯一的继承人便告别了教会她很多的上司安迪,告别了盛煊集团,承担起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责任。 以总裁的身份上任,手中握有足够话语权的股份,又背靠盛煊与国坤,施挽这个决策者做的有模有样,大刀阔斧的革新,填充新鲜血液…… 一切都已经步入正轨。 …… “汪汪,汪汪!” “哎哟哟,它这是在跟我打招呼吗?” 付闻樱女士身体力行的在众人面前上演了什么叫做从百草园惊喜到三味书屋。 她眼睛亮晶晶的接过卡通狗绳,面上不同于以往的严肃,眉开眼笑,当真是开怀不已。 坐在沙发上的施挽神色温柔,轻声细语道:“是啊付阿姨,悟空性子活泼,是在给您打招呼呢,您不嫌它聒噪就好。” “怎么会!” 付闻樱今儿当真是顶了天的和蔼可亲,说起话来都温温和和的:“我最喜欢小猫小狗了,就是平常工作太忙,没时间养,听宴臣说你养了狗,早就想见一见了,阿挽呐,你今天能把它带过来,也是弥补了我的遗憾呢!” 孟怀瑾就坐在对面,看起来慈眉善目,笑着说道:“你阿姨说的对,家里就喜欢热闹点。” 孟宴臣也是头一回见父亲母亲这个乐呵样子,心里倒是欢喜满意极了,唯恐女朋友第一次来家里做客被怠慢一丁点,连忙就去殷勤的为她端茶倒水,切了水果端上来亲手喂她。 当着几个人的面,施挽有点不好意思,悄悄推了推他的手,他却突然间变得没有眼色了起来,非要递到嘴边。 无奈之下,她只能就着这个姿势吃下去。 孟宴臣抬眼,看着自己乐呵呵的父亲母亲,唇角含着笑,低下头轻声跟她说。 “儿媳妇头一回上门,他们开心着呢。” 施挽:“……” 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又伸出手,借着没人的角度,狠狠的拧了一把他腰上的肉。 “嘶——” 偏偏他还乐在其中,也不敢发出声来,只能一边抽着冷气,一边赔着笑。 客厅里电视打开,播放着一部电视剧,些微嘈杂的声音弥漫开来,倒显出几分别样的热闹。 另一边,付闻樱牵着狗绳在客厅里晃来晃去。 “悟空,悟空……”瞧着这会儿没人注意,她压低声音,一边摸着悟空的狗头,一边循循善诱。 “按照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奶奶的……” 悟空的眼神清澈有神,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当即就配合了起来:“汪汪!汪汪!” 可把付闻樱给高兴坏了,拿出来早就准备好的狗罐头拆了给它吃,当真是把它当成正经的狗孙子看待了。 对于施挽来说,这是一次愉快又奇特的旅行。 毕竟她是以孟宴臣女朋友的身份来做客,而孟家的每个人,每件事,每一处,都让她感到轻松与欢快。 这或许是他的功劳。 施挽侧目,看向一旁眉眼弯弯的俊逸男子,伸出手,在桌子底下悄悄握住他的,在他惊喜的目光中,轻声问道。 “你想结婚吗?” “扑通”一声! 他竟没坐稳摔到了地上,引来众人侧目,然而他此刻却没有心神去管别的,而是如同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眼睛里含着泪花,大声回应她。 “想想想!我做梦都想!” 第244章 施挽(39) 他们决定要结婚了。 谭宗明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在客厅里独坐一夜。 茶几旁边的烟灰缸里堆积了满到溢出来的烟头,周围烟熏火燎味儿弥漫,而他的身上也笼罩着一股沉沉暮气,如一尊泥塑木偶。 待到清晨来临,窗外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客厅的桌面上,他才终于有了动作。 垂下眼,打扫卫生,将烟头扔进垃圾桶,打开窗户通风透气,回到卧室洗漱更衣,洗澡沐浴…… 在施挽打着哈欠、揉着眼睛打开房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焕然一新的舅舅了。 “……舅舅?” 她眨了眨眼,头发睡得凌乱,额前还有几根细碎的乱发翘起,刚睡醒的缘故,目光有些许的茫然懵懂,与那张极为出挑的脸不太相衬,却多出几分难得的可爱。 谭宗明心跳猛然漏了一拍,黯然之余,面上却不露声色,伸出手把她脸颊边的乱发拨弄开,神色温和了起来,好似真的只是一个温柔可亲的长辈。 “真的决定了吗?小挽。”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意来,轻声问:“会不会太快了?” 施挽目光不动,与他对视之下,看到了他眼中的伤怀,笑了笑,答非所问。 “舅舅愿意做我们的主婚人吗?” 谭宗明定定的看着她,眉眼柔和了下来,点了点头。 “当然。” …… 二人领证的时候没有签署婚前协议,这是让付闻樱意想不到的,但她是反向震惊。 “施家如今这么大的产业,阿挽那孩子竟也不想着防备一下你?” 孟宴臣:“……” 孟宴臣伸手扶了扶镜框,微微一笑。 “我自己拟定了一份协议,公章生效,若是有任何一点让阿挽不欢喜的地方,就净身出户。” 付闻樱:“……” 再次大吃一惊。 好儿子,孝死妈了! …… 施家父母双双意外去世,施挽作为他们唯一的女儿,在确认婚期的那一天,带了悟空与孟宴臣去了墓地。 总该让他们知道,她要结婚了。 孟宴臣规规整整的跪在二人墓前磕了个头,认认真真的对岳父岳母承诺,此生必将不负施挽,如果有违逆,那他下一刻就死,躺在另一个墓地旁边陪他们。 施挽:“……” 施挽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脑袋,没好气的说:“走了!有那一天的话,我爸妈才不稀罕你躺这儿!” 悟空也像是听懂了什么,对着他龇牙咧嘴,“汪汪”叫了两声。 孟宴臣:“……” 孟宴臣弱弱的点了点头,听话的跟着老婆走了出去。 婚纱店。 他正美滋滋的在店里休息区等着的时候,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打开手机的对话框,给那个许久不曾联系的网友“挽回”报喜。 消息刚发出去,他就敏锐的听到了一声提示音。 他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迟疑的想着,那声音好像是……在自己身边? 巧合吧?应该是巧合。 虽是这么想着,他却还是有些犹豫再次点开,发送一条。 “叮铃。” 又是一声。 孟宴臣缓慢的眨了眨眼睛,循声望去,竟是在他手边的小包里,那里面……装的是阿挽的手机。 他迟疑再三,还是打开了包,拿出了那个手机,只按了一下开屏键,便只见两条微信消息争先恐后的跳了出来。 重逢:“我要结婚了!” 重逢:“和我的阿挽!” 良久的怔愣。 光亮按灭,屏幕一片反光的映射中,照出了他恍惚的脸。 原来如此。 原来那个与他多年来互通信件的人,竟是他的阿挽。 原来他们这么多年来,都没有真正的分离过。 原来…… 怪不得,他每次都有种,隐隐熟悉的感觉。 原来如此啊。 恰在此时,更衣室打开,一身洁白婚纱的施挽提着裙摆走了出来,却讶异的发现,他正在拿着自己的手机默默流泪。 施挽:“……???” “怎么了这是?” 她微微蹙眉,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却见他仰起脸来,在店内工作人员若有若无的注视下,目光紧紧的盯着自己耀眼夺目的新娘子,咧开嘴笑开。 “怪我太粗心,真的怪我太粗心……” 施挽:“?” 第245章 施挽(40) 她走近了些,拿起桌上的纸巾,就要给他擦眼泪,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 施挽茫然之余,听到他断断续续的说:“阿挽,我们合该几辈子一直在一起,我们是天赐的良缘。” 施挽:“……” 他抹了抹脸上的湿润,笑盈盈的看着已经为妻的心上人,轻声细语道。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与你重逢,你知道的,每时每刻……” 施挽愣了一下,目光触及到自己的手机,目露了然,随即弯了弯唇,笑了。 下一秒,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顶,嗔怪道。 “快去试西装,还要拍了照让妈妈帮我选呢……” 孟宴臣笑的比花儿还要灿烂,眼睛比日月还要明亮,拉住她的手吻了吻,无视工作人员善意的笑声,声音洪亮的应道。 “听老婆的话!” …… 国坤集团在燕城是巨头人物,而近些时日重新崛起的施家同样并非等闲之辈,这两家人继承人的婚礼……堪称为惊动了整个燕城的世纪婚礼。 更别提,还有一个盛煊总裁谭宗明作为女方的直系亲属与主婚人存在,更不容小觑。 婚礼现场定在燕城最华丽的酒店,付闻樱作为喜婆婆,今儿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来过,被左右人恭维道喜,她笑吟吟的应和,手里还紧紧的牵着自己的狗孙子。 见此,有人难免提及,夸赞几句,她便笑着接茬。 “……嗯呐,这是悟空,跟我家孩子也没两样了,精心养着的,儿媳妇喜欢,我也喜欢,一会儿还要当花童给它妈妈送戒指的!” “嗯!懂事儿着呢!很是灵性,能听得懂人话,嗐,就是一个小孩子……” 听她一夸就不停歇,宾客咋舌不已,倒是真没想到,她向来是一个女强人的端庄性子,这会儿竟也成了一个养狗达人了。 ……还真是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 悟空作为唯一的入场狗嘉宾,今儿打扮的极为俊俏,一身黑色小西装,狗脖子上还系了精致的小领结,狗头上戴着一个红色系小贝雷帽,大眼睛炯炯有神,坐在地上朝着来人就咧开嘴笑,也真的算是一道另类的风景线。 它好像还真的能听懂人话,付闻樱搁那儿不停的夸奖,它就随着仰起头来,时不时小声“汪汪”几下,算是附和。 …… 燕城今日格外热闹,但这都跟出门买菜的许沁没有关系。 自那天以后,她就从大平层搬了出去,搬到了宋焰家里住,一直以来被她视如猛虎的养母,也没有再来找过她。 就好像……她从来都不是孟家的女儿,她只是一个陌生人。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医院里,刘副主任知道了这件事,整个科室里也都知道了这个既定的事实,她的日子就开始不好过了。 以往她可以不懂人情世故,不用和同事虚与委蛇,也不用讨好上司,不用多说一句话,可如今却通通不顶用了。 科室里最繁琐最重的活,永远都是交到她的手里,她开始渐渐的远离手术台,所有人都趋之若鹜的机会,也不会再落在她的头上。 她被排挤了。 可是却也没有人为难她,只是任由她待在一旁不重要的位置上,日复一日。 她想要找刘副主任谈一谈,可是却愕然发现,现在的她并没有这个资格站在那个办公室里肆无忌惮的抒发自己的不满。 因为她没有孟家做靠山了,原来的一切特权都被收回,而现在所拥有的,才是她口口声声说是依靠自己的能力得来的。 因此,许沁开始消沉度日。 ———————— 马上快完结啦,上次说的脑洞有一点卡,所以先放一放哦,下一个世界先写甄嬛传年世兰啦,男主是弘历,她们俩相差岁数也没有很大,写一写这个新奇的组合,大概人设会是:嚣张跋扈虎里虎气贵妃x心机阴暗爬行痴汉皇子~ 第246章 施挽(41) 而家里面,宋焰舅妈找了个保姆的工作上班去了,一星期才能回家一次,所以,一家几口的生活起居与厨房烟火只能由她来负责。 她一开始是不情愿的,可宋焰觉得她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多干点活,反正也是一家人。 许沁自小被孟家抚养长大,心灵上的压抑是她主观感受到的,但是客观上的物质条件却是从未短缺过,这么一来,就产生了最鲜明的对比。 她只能默默给自己打气,她是为了爱情与理想而努力,有情饮水饱。 除了上班以外,就磕磕绊绊的成了一个照顾一家五口人起居的主妇。 今天下了班,一路坐地铁到了超市那一站,她灰头土脸的从一堆人中挤了出来,就接到宋焰的电话,要带她出去约会。 她心下高兴,到了地方才发现,那是一个快餐店,宋焰已经点好了一个菜在等着她。 许沁脸上的笑意顿了顿,坐下来小声说了一句: “宋焰,可不可以多点两个菜?我今天有点饿,我天天在家里做饭太累了……” 宋焰眉头紧皱的看着他,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逐渐露了头,不满的说。 “一个菜就够了,我们就两个人,点多了吃不完多浪费,平常舅妈能一个人操持家务,你怎么就不行呢?你现在不是大小姐了,我们好好过日子,应该约会勤俭持家,许沁,别让我对你失望。” 许沁扯了扯唇,心下失落又难堪,脸颊鼓了鼓,到底是没说出来什么。 而这时,宋焰瞟了她一眼,淡淡说道。 “许沁,这个年纪已经不适合装可爱了。” 许沁:“……” 许沁抿了抿唇,心里的所有期待已经全都被浇灭。 她拿出手机,打开给自己定了个表,以免忘记明天一早去超市抢特价鸡蛋,弄完刚要放下,就发现一条新闻推送弹了出来,她无意间一瞥,当即就愣住了。 《国坤集团少东家与施氏总裁的世纪婚礼》 是孟宴臣……他们的世纪婚礼啊…… 也是,毕竟双方都是有头有脸的贵族,这种场合,当然是可着挥霍了。 许沁垂下了眼,心绪沉沉浮浮,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好像一切都不应该是这样的。 别人的无尽辉煌,更能衬托出她的狼狈落魄。 尤其是那个别人……还是与她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二十年的陌生人。 她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口菜,吃到嘴里,看着面容俊朗的宋焰,疲惫的心稍微缓解了些许,突然间问道。 “宋焰,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啊?婚礼你想在哪里办?婚纱我应该挑什么样——” “多此一举。” 话还没说完,就被宋焰皱眉打断。 “我们现在不是已经在过日子了吗?婚礼那种东西华而不实,浪费钱,也没什么实际用处,把结婚证领了,你穿件鲜亮点的衣服,我们和舅舅一家人关起门来吃一顿饭也就行了,反正你那边也没有亲戚朋友,一桌菜就足够了……” 余下的话,许沁没有再听进去,她面色苍白,拿着筷子的手微微发抖,只觉得脊背一阵凉气直升后脑勺,却没有足够的理由来反驳他。 就这样吗?难道我的人生,真的就要这样草率的开头与结尾吗?这真的是我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生活吗? 许沁默默的问自己,可却得不到一个真正的答案。 宋焰是她竭尽全力也要抓住的那一根救命稻草,以前是,现在更是,她只能紧紧攥住。 ……哪怕将要面对的是一个暗无天日的未来。 第247章 施挽(42)完 婚礼现场。 大门被推开,逆着光线,穿着婚纱的施挽便光彩夺目的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而她身边挽着手臂的,是西装革履、气度温和的谭宗明。 走到台前,谭宗明将她的手放在了翘首以待的孟宴臣手里,目光从她的笑颜上依依划过,落在了新郎的身上,语气沉沉的嘱托。 “对我的掌上明珠好一点,再好一点,她有靠山,有家人,有后盾,她不是孤身一人。” 孟宴臣自是认真的应下,牵着心上人的手,他只觉得心跳如擂鼓,血液流动加快,眼神坚毅,神色柔软,垂眸与她对视一眼,恨不得把心都掏给她。 手心一片紧张的湿润,施挽眼皮跳了跳,轻轻晃了晃他的手,小声问道。 “你害怕啊?” 孟宴臣连连摇头,清俊的眉眼带笑,同样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我是觉得太幸福啦!像是做梦一样,如果是做梦的话,我情愿几辈子都不要醒过来。” 施挽好笑的横他一眼。 而就在这个时候,底下的宾客席传来一阵讶异的惊呼声,众人抬眼望去,才见是一只穿着打扮十分时髦的小狗正蹦蹦跳跳的往这边跑来,嘴里还叼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在所有人的注目中,悟空不负众望,乐颠颠的跑到了施挽脚边,亲昵的蹭了蹭她干净的裙摆。 施挽笑意温柔,微微俯身,摸了摸它的头,夸赞道:“大圣今天立大功啦!” “汪汪汪!” 悟空蹲坐在原地,仰起头,咧开嘴伸着舌头笑,看着主人的目光像是发着光,配合的叫了几声。 紧接着,孟宴臣也笑了笑,从它口中接过了那个装着戒指的精致盒子,也摸了摸它的头,它却移开了脑袋,用屁股对着他,不怎么领情的样子。 孟宴臣:“……” 真没礼貌! 谭宗明作为被邀请的主婚人,拿起话筒,忍着心酸,一字一句的问道。 “孟宴臣先生,你是否愿意让面前这个女子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孟宴臣心跳的很快,眼尾湿润,一股得偿所愿的感动与欢喜袭上心头,他翘起唇角,用力的点了点头。 “我愿意。” 说罢,他先一步拿出盒子里的戒指,自己给自己戴上,又抢了谭宗明的台词,在众人友好与善意的目光中,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亲口问道。 “阿挽,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吗?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我都会爱你,照顾你,尊重你,接纳你,永远对你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你愿意吗?” 施挽站在华丽的台面最中间,身边是她唯一的亲人,旁边卧着她养大的小狗,面前站着她未来的爱人,人声鼎沸里,她的幸福在万众瞩目中被所有人见证。 她定定的看着眼前人,与他四目相对。 看着他眼中的欢喜与雀跃,汹涌与澎湃,爱意与缱绻,她笑了笑,眉眼弯弯,像是在回应他那十年的牵挂与爱念,也像是在给她们的未来画上一个浓墨重彩的逗号,温柔的应了一声。 “我愿意。” (完) 完结啦,明天更年世兰~ 第248章 年世兰(1) “哥哥,我喜欢雍亲王,我想入雍亲王府,你帮帮我好不好?” 那明艳动人却满身风霜的女子笑的悲凉讽刺。 她眼角将要落下泪来,却伸出手僵硬的往上抹去,使之融在乌黑的鬓发间,不叫自己的脆弱人尽皆知。 “这是我尚且年少时,对我哥哥说过的话。” “一直以来,我都满心以为,我可以得偿所愿,我可以肆意妄为,我可以轻而易举的拥有顺遂人生与殷殷深情。” 施挽站在不远处看她,面色苍白,神态慈悲,眸光温和,轻轻问道。 “后来呢?” “后来啊……”女子满眼黯然,眼中恨意与悲哀交错,却不知是哪个更为浓厚。 “后来,我失去了一切。我最亲的哥哥的性命,家族的所有,引以为傲的尊位,自欺欺人的情意……全都灰飞烟灭了。” “那是枕边人长达十多年的算计啊,是他亲手埋葬了我所在意的一切。” 她说起来仍旧是神色冷冽,脊背挺直,高傲不可一世,一字一句,像是掺杂了沙砾:“他是罪魁祸首。” 施挽静静的望着她:“那么,你想得到什么?” 跌入谷底之后,她恍惚于自己鲜花锦簇又一败涂地的人生,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地位尊崇……是她赖以为生的一切,却都如过眼云烟,消失不见。 她自嘲一声:“我曾经说过,做衣如做人,一定要花团锦簇、轰轰烈烈才好,现在也不曾改变心意,无论再死几次,我年世兰,都不要对任何人低头!” 她放下了抹泪的手,弯唇笑了出来,面上笼着的,是暮气沉沉的锋芒。 “我想保住我哥哥的命,保住年家的根基与荣耀,我想要崇高的地位,我从来都不会对谁伏低做小,我要肆意妄为……” 低声喃喃中,多了几分刻骨的怨恨:“还有他,这一次,我想让他成为一块垫脚石,一步一步助我达成所愿,再功成身退……” 周遭静谧了片刻,她有些惊惶的抬起头来,低低说道:“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贪心了?” 看着她的魂体愈发虚弱,施挽摇了摇头,眼中透露着一种温和慈悲的光芒。 “不会,我会帮你达成所念的。” “多谢你……” 轮回镜亮了又灭,那人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执念未消。 见状,施挽轻轻叹息,系统团子扑腾着亮晶晶的小翅膀飞了过来,落在了她的肩膀上,也跟着叹息一声,有些忧愁的说。 【挽挽,你累了吗?我觉得你应该歇一歇,再去也来得及。】 施挽垂眸看向它,神色柔和,伸出手轻柔的摸了摸它的翅膀,一派冰凉的触感,可她却觉得很是温暖。 这个小东西对她抱有善意,时间越久,她能体会到的也就越真切。 只是,施挽现在不想追根究底,也不想探索什么,她眉眼间沁着笑意,面色依然苍白,捂着心口轻咳了几声,察觉到那股疼痛有减缓的趋势。 “领受了旁人最珍贵的东西,就该早些为她们达成心愿。” 又摸了摸它的头,呼吸渐缓,笑着说道。 “我们走吧。” …… …… 第249章 年世兰(2) “……娘娘,外面烈日甚大,花岗岩石坚硬,莞嫔有孕在身,不能跪在那儿啊!” “还请贵妃娘娘恕罪,请娘娘看在姐姐有孕在身的份上,饶恕姐姐吧。” “贵妃娘娘责罚莞嫔事小,若是龙胎有个闪失,皇上和皇后回来,一定会责罚娘娘的!” 时值午后,烈日炎炎,门口的灵芝禅纹香案上摆着一个金莲花镂雕香炉,细密的孔洞中,袅袅烟雾升腾,浓香流转。 小轩窗漏进来的光线在重重帐幔下显得稀疏浅淡,翊坤宫正殿里正群芳争艳,空气中却弥漫着紧绷对峙的气息。 最上首的宫装美人云鬓花颜,体态风流,纤秾合度,漫不经心的抬眸间,风华难掩,妩媚益增,眉宇间咄咄艳色灼人眼。 满殿焦灼中,她半倚着身边软垫,神态慵懒骄矜,伸手抚了抚鬓间珠翠,唇角缓缓勾起,笑意不达眼底。 “莞嫔甄氏巧言令色在先,惠贵人沈氏开口威胁本宫在后,你们姐妹二人蔑视宫规,目无尊上,不罚之,何以服众?” 她目光倨傲的扫过底下几张倔强的面孔,眼中冷芒一闪而过,语气凉凉的吩咐道。 “本宫秉公处置,说破天来也是刚正无私,去,两人一同上外面门口跪着诵读宫规,为了她腹中珍而贵之的皇嗣,再把太医院值守的太医全请过来,时刻给莞嫔把着脉,可别让她动了胎气……” 听此,殿中为之求情的安陵容神色陡然一僵,不知想到了什么,抓着手帕的那只手缓缓收紧,怯怯的说道。 “贵妃娘娘,还请您顾及皇上与姐姐腹中的皇嗣,饶恕姐姐吧……” 猝不及防听她这么一说,年世兰凤眸微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突兀的笑了一声。 “怎么了?本宫这不就是在顾及皇上的孩子吗?安常在,你在怕什么?” 安陵容心下猛的一跳,额间冷汗密布,连忙跪了下来,瑟缩的低下头,一副软弱可欺的样子,小声说道。 “嫔妾是,是怕姐姐身体太过虚弱,承受不住……” “不是叫太医了吗?”年世兰纡尊降贵的多瞧了她几眼,也不知是看出来了什么,唇角弧度翘起,目光定定的落在了那绿色宫装丽人身上。 “莞嫔,本宫方才所说,这罪名你认是不认?” 甄嬛虽跪在地上,脊背却挺的笔直,神色冷凝,刚直不弯,直勾勾的迎着她的视线,不肯低头:“臣妾无罪,为何要认?况且,就算有错,也自有皇上与皇后来训斥……” 年世兰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丝毫不意外她会这样言说,眸色变得暗沉,笑意冰冷: “你的意思是,本宫如今身为贵妃,摄六宫事……竟也不配来管束你吗?” 殿内一片寂静。 两相对视之下,甄嬛竟有些被她眼中的冷意所震,随即移开了视线,却仍旧不愿服输,竟是直接默认了,淡淡道。 “臣妾惶恐。” 一时无人胆敢作声。 ———————————— ps:遵循原主人设,不会做一个与她性格南辕北辙的好人,甚至偶尔还会恶毒一下~对甄嬛一党不友好,对皇后一党不友好,以一己之力霸凌所有人~ 第250章 年世兰(3) 沈眉庄本就心下恨极,见危机除却不了,嬛儿实在可怜,仇人又步步紧逼,怒气驱使之下,便急急的再次出口威胁: “华贵妃娘娘,无论如何,莞嫔都是身怀有孕之人,皇嗣乃是重中之重,需顾虑之处良多,哪怕您长久的不能体会孕育之苦,却也不该这样为难于她,皇上和皇后娘娘得知后,定会怒不可遏,您更是会惹火烧身的!” 她这话一出,殿内瞬间一片寂静,鸦雀无声,嫔妃们纷纷低垂着头,噤若寒蝉。 就连低调的稳坐一旁的曹贵人都心下暗骂一声“蠢货”! 你到底是求情还是在挑衅啊? 明知今日的一切主动权都在嚣张狂傲的华贵妃手上,明知眼下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明知己方不占优势,需得暂且保全自身、以待来日,明知此时此刻的对峙称得上是毫无胜算…… 难道这会儿不是应该强行忍耐、示之以弱吗? 真是聪明面孔笨肚肠啊! 面子与尊严是值钱,可当真在紧急关头,又能贵重的过平安辉煌的来日吗? 明摆着华贵妃今儿就是故意为难,心机不深却是十分猖狂,可是别忘了,人家现在得势啊! 年家正烈火烹油,皇后在此兴许都得退避三分,你莞嫔暂且忍一忍,放下心里那份傲气,弯下腰说几句软话,你惠贵人求情的时候姿态放低一点,让她出一口气,大家一起把这一关有惊无险的过去了,这样不好吗? ……可是你现在非要一个劲儿的激怒她是几个意思? 对自身如今的困境有什么好处吗? 常年无子是华贵妃的逆鳞与心魔,现下又被沈氏这样明晃晃的提起……曹贵人只觉得,哪怕下一刻华贵妃下旨让人把她的嘴打烂都不稀奇。 毕竟人要作死,拦也拦不住。 可想而知,她是心思最为透彻细腻的,也是最为了解这个跋扈又高傲的贵妃之人。 果然,下一刻,众人只听得一声森然的冷笑,话音里的怒火已然能够燃烧周围。 “惠贵人好一张灵巧的嘴,真像是淬了毒一样,不仅明目张胆的中伤本宫,还试图拉皇上下水,藐视君上,如此大逆不道之人,本宫又岂能辜负?颂芝!” 颂芝一心向着主子,自是义愤填膺于沈眉庄的口无遮拦,连忙应声:“奴婢在!” 她唇角微扯,怒意浑雄,厉声吩咐道:“去赏贵人沈氏掌嘴二十,让她清醒清醒,你亲自打!” “是,娘娘!” 早在她开口的时候,众人已然惊呆在原地。 毕竟,宫里的规矩,向来都是打人不打脸的啊,哪怕是宫女,也很少这样惩罚…… 沈眉庄当真是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见颂芝径直走了过来拉扯她,她下意识挣扎之余,更是匪夷所思,极度的惊怒之下,随即高喊出声。 “贵妃娘娘!我与你同为皇上嫔妃,我沈家更是世代为大清国朝尽忠,你岂敢如此折辱于我?!” 眼见这番变故,甄嬛已是勃然变色,然而她到底心性坚韧,强忍着那股惊惶的震惊,竭力让自己先冷静下来,口齿伶俐的辩驳道。 “贵妃娘娘息怒,惠贵人即便是有错处,言语冒犯于您,那也是无心之失,身为宫妃,不可施以掌掴之刑,哪怕您不顾及惠贵人,也该顾及太后娘娘的心意……” 曹贵人:“……” 曹贵人都想给她俩跪下了。 震惊之下,可算知道她们究竟是为什么能玩到一起去了,毕竟,骨子里看这份不清形式的高傲,也不是谁都能有的啊…… 果然你们压根没想好好的过去这一关吧? 你没事吧姐妹?看不出来她这会儿最讨厌别人跟她对着干吗,尤其是你俩,求情知道怎么求吗?你说话不客气也就算了,你还拿太后出来威胁她…… ……哪怕她原来只有三分的火,这会儿也得被你们俩给拱到九分了啊喂! 第251章 年世兰(4) 曹贵人揣度人心的功力是十成十的精准,果不其然,只见上座的贵妃唇角微勾,花容月貌,妩媚鲜艳,可横生的怒意却已然是达到了极致。 “好啊,好……” 气氛一片焦灼的紧绷,众人噤若寒蝉,就在这万众瞩目下,年世兰缓缓合上了眼,复又睁开,眸中似是蕴着一团火。 她半倚在身后的软垫上,手臂动了动,望着那傲气二人组,神情似笑非笑,紧接着,就拿起一旁盛着温热茶水的茶盏,用力的朝着沈眉庄砸了过去。 “嘭!” “啊!”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使的满殿皆惊,众人哗然! 再定睛一看,惠贵人已然是被砸了个头破血流,猛的跌倒在地,发髻凌乱,神色惊惶,面色惨白,额间与发丝处还沾着几根泡发了的茶叶…… “眉姐姐!”甄嬛满心惊骇,几乎是目眦欲裂的看着这一幕,连忙跪着过去搀扶起了已经恍惚呆滞的沈眉庄,紧紧的搀扶住她,才难掩震惊与骇然的望向上首之人,悲愤出声。 “贵妃娘娘!惠贵人究竟有何错处,要惹得您当着众位姐妹的面亲自动手伤人?向来后宫嫔妃不可如此辱之,您即便是统领后宫,也不该如此暴虐成性!” 年世兰嗤笑一声,怒气未消,神态骄矜,睥睨于她:“既然知晓是本宫统领六宫,就不该再有如此蠢出生天的发问,莞嫔,你且说,本宫方才依照宫规罚你二人,可有丝毫不对之处?” “惠贵人咆哮翊坤宫,目无尊上,难道不该打吗?你巧言令色威胁本宫,难道不该罚吗?本宫生性仁慈,顾及你身怀有孕不曾打在你身,这才小小教训了一番自大狂妄的惠贵人而已,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怎的还依仗身孕如此娇纵跋扈、无理搅三分?当下情状,你最该恼的是惠贵人明明看起来皮糙肉厚却为什么这么不禁打,怎么才砸了一下就见了血才是!” 听着她如此口舌灵敏、黑白颠倒的一番“诡辩”,甄嬛震惊之余,当下气极:“你——” 一旁的敬妃本还想要为之求情,可方才见了这么一出,极大的突破了她的心理防线与原有的准备预料,她是真的没想到登临贵妃之位的年世兰竟真的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殴打嫔妃啊!且还骄奢暴戾、理直气壮! 瞧瞧惠贵人那一脸的血,还有额头上那不大不小的伤口,说将来会留疤她都不会怀疑…… 她是对近来风头正盛的莞嫔一党抱有善意,也怜惜她处于弱势并腹中有子,更愿意在适当的情况下对她伸出援手……可到底让她这么多年来赖以生存的本能便是明哲保身,到了这里,她已经不敢再往下掺和下去了。 万一惹得愚蠢易怒的华贵妃怒气上涌,冲动之下做出什么糊涂的暴戾事儿,她哭都不知道上哪哭去。 哪怕将来皇上和皇后回来之后会对她施以惩处,可也架不住受害者已经受害了啊! 远水终究难解近渴,自保最要紧。 怀着这样的揣测,她几乎是心惊胆战的跪在了地上,低垂着头不敢再吭声。 第252章 年世兰(5) 奢华无比的翊坤宫殿内一片森森寂静。 众人微垂着头,忍着不让惊惧的情绪外露,心中倍觉恐慌。 毫无意意外,方才年世兰的那一出变相的杀鸡儆猴,效果显而易见非常成功。 沈眉庄是被杀的那只鸡,其余人是被震慑的那群猴。 在她历来跋扈霸道的淫威之下,本来就无人胆敢做出头鸟,眼下以沈眉庄的傲气彻底被打垮为代价,众人亲眼目睹,心生惶惶,一个出声求情的都没有。 尤其是眼见敬妃都哑火了,其余被吓到的人更是惶恐不安,头也不敢抬,只能惴惴的听着莞嫔惊怒交加之后的反唇相讥—— “……昔日皇后娘娘执掌宫权之时,向来仁和宽厚,温淑贤德,六宫皆沐浴其恩泽,无不敬服,那么敢问贵妃娘娘,您可能望其项背分毫?” 嫔妃们:“……” 嫔妃们:“!!!” 好家伙,这是要彻底撕破脸的节奏啊! 她怎么敢的啊…… 众人提心吊胆之际,只听得一声熟悉的冷笑声袭来,气温有点发凉,都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缩到一边,听着华贵妃暴躁如雷—— “皇后是后宫之主,是你的再生父母,本宫自然不可与之相比,只是莞嫔,你恃宠而骄在先,巧言令色在中,不尊本宫、蔑视宫规在后……” “你不妨好好想一想,你所拥护的皇后,与你聪慧的头脑,还有你堪称在后宫考状元的才华……此刻能解你当下将要跪着诵读宫规以及被掌掴打脸的危机吗?” 听她这么言说,甄嬛已是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放弃了有理有据求饶的姿态,缓缓抬起眼,下颚收紧,清丽的面庞笼着寒霜,目光冷冷的看过去,一字一句的说: “贵妃娘娘,我乃皇上后宫嫔妃,一宫主位,且腹中怀有皇嗣,你岂敢如此折辱于我!” 曹贵人看的很清楚,千万不要和一个不太聪明且足够跋扈的掌权人方面硬碰硬。 因为…… 你妄图在思想上战胜她,那她必定先一步在肉体上击溃你。 因为她手中有权,头顶无桎梏之人。 莞嫔口出狂言,当时那一瞬间或许是很解气,可后果却是实打实的要火葬场了。 曹贵人垂眸遮住眼中冷嘲的光,从前只觉得甄氏智慧才智皆不缺,眼下看来,倒是真如纸糊的蠢货一般,外露的聪明,却并不是真正的聪明。 她暗暗摇了摇头,已然是歇了那几分想要打交道的心思,还是暂且安心带着女儿留在如日中天的华贵妃庇护之下才好。 在满殿的火药味儿中,年世兰嗤笑一声,打量着底下她们二人狼狈的模样,好似啧啧称奇一般,疑惑的问道: “惠贵人本宫都能打得,为何你莞嫔打不得?你们不是号称姐妹情深、患难与共吗?怎么,难道莞嫔你心里也觉得,惠贵人一个失宠落魄至今的女人并不配与你这个身怀有孕、宠冠六宫的宠妃相提并论吗?” 甄嬛心下猛的一跳,面色沉沉,眼中火光跳跃,已然怒极,紧紧盯着她那张面目可憎的脸,咬着牙反驳。 “我没有!你怎可如此污蔑——” 年世兰眉梢微挑,并不把她的怒火当一回事,垂眸打量着自己精致的护甲,闲闲的道。 “就只会用污蔑这一个词儿吗?看来你这女状元也不过如此啊……” 甄嬛:“……” 第253章 年世兰(6) 年世兰自打做了这个贵妃开始,就没打算要收敛一身脾气做个贤妃——向来骄纵恣肆惯了的人,突然要她好好说话,她难道不会难受的吗! 顺着心里的念头折腾着底下那两个人,她眸光微动,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撇了撇嘴,眼中闪烁着三分兴趣,三分恶意,四分嫌弃,问道。 “听说莞嫔在闺中便有女中诸葛之称?” 甄嬛咬着牙沉默不语,其余人不敢作声,只有曹贵人察言观色,殷殷回应:“娘娘所说之事,嫔妾碰巧也曾听说呢,甄家家风优越,莞嫔娘娘更是被称女中诸葛,美名远扬呢!” 年世兰脸上笑意更深了些,恶意同样如是,捂嘴笑道。 “莞嫔桀骜不驯,聪慧过人,本宫虽并非博学多识之人,却也隐约觉得,这是武侯被骂的最惨的一次了……” 甄嬛:“……” 年世兰!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讽刺我! 片刻的寂静后,待反应过来,不知是谁先“噗”了一声,紧接着,压抑的笑声便偷偷弥漫开来。 曹贵人即便不通文墨,倒也知晓她的讽刺之意,眼珠子一转,便舍弃了之前的摇摆之意,疯狂奉承上司: “娘娘的远见卓识哪里是嫔妾能及的上的?您都这样觉得,那依嫔妾愚见,武侯身后名遭此沾染玷污,倒也实在是可怜可叹……” 甄嬛:“……” 曹琴默!知道是愚见还不闭嘴!叭叭的说个没完了你! 年世兰很满意,勉强给了她一个眼神,夸赞道。 “曹贵人真是心直口快、蕙质兰心啊。” 曹琴默谦虚的笑:“不比娘娘善言善语、慈悲为怀呀!” 甄嬛:“……” 所以你俩能不能滚出紫禁城啊!! 肆无忌惮的阴阳怪气。 毫不收敛的指槐骂槐。 笑笑笑!你们家里坟炸了吗?!!! 甄嬛只觉得一股羞耻的热流自心底攀升,让她面红耳赤,手脚发软,抬起头对着众嫔妃若有若无的打量目光,她握紧了手,竟惊愕的发觉,向来灵敏的口舌竟说不出话来。 而与此同时,沈眉庄堪堪从那股让人眩晕的疼痛与屈辱中缓过神来,喉间几欲呕血,耳边却径直传入这一番诛心之言,她恍惚之下,只觉得眼前一黑,愤恨之余,抑制不住的血液沸腾,恨入骨髓。 嬛儿与我乃是莫逆之交,怎会如年世兰那贱人口中所说那般?如此挑拨未免太过低级! 还有,这就是权利的滋味吗?有了权利,有了资本,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为所欲为…… 若真如此低调度日却还要受尽委屈,那她这些日子的忍辱负重又算什么? 她近乎于悲哀的意识到,非要得宠,非要娘家得势,才能在这后宫之中屹立不倒吗?可恨我没有骁勇善战的兄弟,白白便宜了年氏这贱人! 她定了定神,抬起一张惨白的脸,额间的血迹触目惊心,满是仇恨的看向上首的绝艳女子,刚想开口抒发一下心里的恨意,却只见她摆了摆手,毫不在意,侧目询问左右。 “颂芝,太医们来了吗?” 颂芝微微一笑,对着主子脆声应道:“回娘娘,周宁海派人去请的,太医们紧赶慢赶,且已经在偏殿等着了。” “很好。” 年世兰翻了个白眼,伸出手懒懒的抚了抚自己的鬓发,一张容色鲜艳的脸如光辉美玉,唇边勾起笑意,眼中恶意满满。 “本宫才懒得听你们废话,颂芝,拉她们俩去门口跪着,宫规的册子也拿过去让她们大声的读,再给太医们搬个板凳放在那边,就让他们坐在那里认认真真的给莞嫔和惠贵人诊脉,让周宁海给惠贵人松松脸上的皮肉,二十下,一下也不能少……” 又弯唇笑了笑,漂亮的眉眼似宝石棱角锋利,雍容华贵至极,漫不经心道。 “你也别闲着,在太医诊脉途中,亲自施以莞嫔掌掴之刑,毕竟有身孕呢,就打十下意思意思吧,仔细着点,往腮边肉多的地儿打,可别给莞嫔打的动了胎气,不然,本宫可不饶你……” 甄嬛:“……” 沈眉庄:“……” 众嫔妃:“……” 颂芝眼睛亮了亮,只觉得主子做事越来越有章法了,笑吟吟的应了下来:“是!娘娘放心!奴婢必定打一巴掌就让太医诊一下,保管让莞嫔娘娘腹中皇嗣感觉到什么叫做宾至如归!” 甄嬛:“……” 沈眉庄:“……” 众人:“……” 就、就挺会用词儿的…… 第254章 年世兰(7) 在翊坤宫里,华贵妃说的话甚至比圣旨还管用。 毕竟她家世是顶尖的兴盛,性情也是真的张狂跋扈,积威甚重,说翻脸就翻脸,打杀宫人也不是没有过,有着这一层大前提在,她吩咐下来的事儿,没有一个人胆敢拖延。 是以,话音刚落,颂芝便领着几个小宫女把那二位倔强不屈的小主给“请”了出来,硬生生按住她们的肩膀,跪在了正殿门口。 周宁海那边也把着急忙慌赶过来的两个太医从偏殿带了出来,体贴的给人家搬了两个板凳,上头还铺着软垫,就在二位小主身边,一边坐着一边跪着,怎么看对比怎么对比惨烈。 沈眉庄的脸都绿了,面色紧绷,额间的伤口被简单处理了一下,仍旧在往外渗着丝丝血迹,眼中恨意昭昭,一副不堪受辱的刚烈模样。 甄嬛心有所感,侧目看了她一眼,口中微动,成功的让她听懂了含义。 “忍一时之辱,看年氏自掘坟墓。” 对,对!年氏贱人如今自在逍遥,可年家已是站在风浪口,她逍遥不了多久了,有生之年,她一定能看到年家覆灭的那一日! 与那时的痛快相比,这点折辱算什么! 想通了这一点,沈眉庄长舒了一口气,脊背挺直,脸色森寒,到底是一言未发。 再有以华贵妃为首的娘娘们依次排列坐在门口,往下看来,气势颇为摄人。 今儿来的两个太医年纪都不小了,见着这一幕,走过去的两条腿都在打颤,苦着一张脸,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要是坐了……这不就是打莞嫔和惠贵人的脸吗? 要是不坐……难道华贵妃娘娘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就格外好打? 且不说年大将军地位尊崇,贵妃执掌宫权,单是娘娘本人也是真有本事掀翻桌子的! ……她又不是没有前科! 阎王打架,伤及小鬼啊! 两位太医只犹豫了那么一小瞬间,就果断的坐了下来。 笑话,他们又没活够! 至于会得罪莞嫔和惠贵人……算了,得罪也就得罪吧。 反正他们也是听命行事,她们二人也不如贵妃这般气焰高涨,不过是寻常宠妃罢了,天塌了还有个子高的顶着呢。 太医们心里经过一番翻江倒海,颤巍巍的坐在了两边,瞧着那强行被跪在地上、满脸铁青的莞嫔、惠贵人二人,恭敬的伸出手,客气的说。 “二位小主请伸出手,微臣为小主诊脉。” 甄嬛:“……” 沈眉庄:“……” 甄嬛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到愤恨无力过。 平日里的年世兰本就足够跋扈惹人厌烦了,而如今皇上皇后出宫在外,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头顶没有人约束制约,这时候的年世兰更是软硬不吃,铁了心非要与她们为难,她们还真是没有什么办法解了今日困境! 然而她心里自有一份清高傲气在,与身旁眼含热泪、怒不可遏的眉姐姐对视一眼,二人双双目视前方,跪的身体板直,微微扬起下巴,面无表情的看向前方,以此不让人小瞧了去。 只是…… 面子里子早都已经丢完了,这时候再强行摆出姿态来,却是多此一举了。 第255章 年世兰(8) 起码连两位太医都没怎么触动,感受着格外紧绷的氛围,头皮一阵发麻,手心出汗,耐心的重复了一句:“还请小主伸出手来,微臣为您细心诊脉……” 坐在正殿门口正中间的年世兰嗤笑一声,手里摆弄着一只精致的玉轮,懒懒的抬起眼,目光先是扫过两侧低眉顺眼如同鹌鹑一般的嫔妃们,又轻蔑的看向底下二人像是松柏一般挺拔清高的样子,冷哼一声,扯唇道: “头抬那么高干什么?动了胎气可怎么办哪!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挨巴掌美容养颜吗?本宫生性仁慈,最是看不得别人在翊坤宫求而不得了,也不是不能提前成全你们俩……” 甄嬛:“……” 沈眉庄:“……” 众人:“……” 好、好地狱的笑话呀! 她年世兰还有能和仁慈扯上关系的一天? 嫔妃们皆是低着头不敢出声,噤若寒蝉,心里倒是颇觉荒唐,眼皮直跳。 曹贵人这个华贵妃座下第一军师与舔狗却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捧哏了:“娘娘慈悲为怀。” 说着,又温婉一笑,语调极富有节奏感:“莞嫔与惠贵人真是有福之人哪……” 甄嬛:“……” 沈眉庄:“……”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站着说话不腰疼! 其余嫔妃们哪怕是不敢在这个关头多说什么,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强笑着说了一句:“贵妃娘娘英明……” 其中富察贵人因着腹中曾经落胎的皇嗣与莞嫔有些许旧怨,心下蕴气,见此,倒觉快意几分,大咧咧的附和道:“谁说不是呢?贵妃娘娘,嫔妾瞧着莞嫔怕是有点不服气呢,您可不能轻饶了她!” 说罢,本以为是随大流的谴责一番,却见华贵妃突然转头瞪了她一眼,很是不悦道:“本宫怎么做需要你教?瞧你那张狂样!” 富察贵人:“……” 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好哇,这家伙现在真是无差别攻击啊。 又有点委屈和愤愤,我那不也是间接帮你说话呢吗?怎么随时随地的怼人啊? 年世兰才不管她的小心思,白了一眼以后,就移开了目光,对着太医问:“莞嫔的胎可有大碍?惠贵人还能喘气吗?” 沈眉庄:“……” 太医们:“……” 太医悄悄擦了擦额间的汗,小心翼翼的措辞回禀:“回贵妃娘娘,莞嫔娘娘胎息有些虚弱,却并无大碍……” 另一个太医咽了咽唾沫,也小心翼翼的措辞回禀:“回贵妃娘娘,惠贵人这会儿还能喘气……” 沈眉庄:“……”很气但是不得不咬牙忍耐。 “哦……”年世兰点了点头,随即摆摆手,兴致勃勃的吩咐道:“那赶紧的,颂芝,周宁海,快去,惩恶扬善、整治宫内不良风气的时候来了,仔细点打,认真点打,给众位妹妹们做一个表率,打的不好了我唯你们是问!劳烦二位太医时刻关注着,可别让莞嫔在众目睽睽之下动了胎气……” 二人眼睛一亮,气势汹汹的应了下来:“是!娘娘!” 太医们一阵头皮发麻,口中发苦,也紧跟着应声:“微臣自当竭尽全力……” 随着她下了命令,颂芝和周宁海就一左一右的走下台阶,在甄嬛二人骇然的目光中,对着那一清丽一端庄的脸蛋就这么一巴掌扇了下去。 “啪!” “啪!” 第256章 年世兰(9) 颂芝打完一下之后揉了揉自己的手,看着拜自己所赐的莞嫔青红交加的脸,兴冲冲的对着身旁的太医说:“太医,快,快给莞嫔娘娘诊脉,我已经忍不住要挥出去第二巴掌了!” 甄嬛:“……” 太医:“……” 太医都有点傻了,动作却不慢,连忙低下头,伸出手给莞嫔诊脉,虽察觉到脉象有些许虚浮无力,但是朦朦胧胧的察觉不甚清晰,他又不愿承认自己医术不精,随即松了口气,道:“莞嫔娘娘胎息虚弱,但与方才无异,可以接着打了。” 甄嬛:“……” 脸颊侧边一片密密麻麻的刺痛袭来,甄嬛咬牙忍耐,烈日炎炎照耀之下,她只觉得有些头昏脑涨,小腹微微发沉,但兴许是来之前喝下的那一碗安胎药的缘故,倒是还稳得住。 毕竟是温实初斟酌再三、下足了功夫才开出的药方,尽管她这些天的怀相不算好,但也到底是有用的。 她只是恼怒于今日众目睽睽之下受此羞辱,有这一腔恨意支撑着,心里的那股好强的劲儿又冒出来了,哪怕是跪着的姿态都是笔直的,不肯露怯。 打小饱读诗书,文采斐然,间或经过皇帝允许可参与朝政,甄嬛心性颇为坚韧,心中自是有几分清高傲气的。 她不间断的劝慰自己,年家已经站在风口浪尖,年氏轻狂跋扈,本就是取死之道,现如今,皇上身为圣明天子,都需隐忍一二,她受些许折辱又算得了什么呢? 既托生到了她的腹中,为她的孩儿,又怎会这样脆弱,经不起一丁点儿风吹雨打呢? 不必过多在意,一切,都要等到皇上回宫,且等着看她们自掘坟墓便是。 她这边给自己做好了思想工作,由崔槿汐小心翼翼的扶住跪正,那边另一个太医也战战兢兢的开口回应:“惠贵人脉象康健,并且还能喘气……” 沈眉庄:“……” 上首纵观全场的年世兰满意的点了点头,漂亮的眉眼间有些许欣慰在跳跃,不住的赞叹道:“二位太医真是华佗在世,妙手回春啊!” 太医们:“……” 见此,她笑了笑,又微抬起下巴,懒洋洋的吩咐道。 “颂芝,继续。” “是!” 颂芝连连点头,那张秀丽可人的脸看在受害人的眼里却是格外的狰狞,甄嬛更是眼睁睁的看着她伸出黢黑瘦柴的手就直接朝自己的脸扇了过来—— “啪!!” 贱人!劲儿还挺大! 甄嬛只觉得耳边一阵轰隆隆作响,口中都有了些许血腥味儿,可见颂芝并非弄虚作假。 况且……她都如此,一旁的沈眉庄的境况更不如何了,毕竟给她掌嘴的周宁海虽是个太监,却也是身高力壮,狞笑着一个大嘴巴子下去,她那张端庄清秀的脸立马就肿了起来。 这么一通操作下来,宫墙内就免不得嘈杂紊乱几分。 陪着主子来翊坤宫的不止有崔槿汐一人,浣碧本是有些担心的守在门口,听得动静连忙凑过去瞧了瞧,待到看清之后,顿时惊的面无血色。 可她不敢进去,也不敢当众阻挠华贵妃,看着小主受此大辱,无论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观念,还是同为甄家女儿的香火情,亦或是多年主仆之情的牵绊,她都不可能置之不理。 浣碧心下愈发焦急,面色也变得惨白不已,满头大汗。 她急的在原地跺了跺脚,才终于咬了咬牙,狠了狠心,转头就拼命往寿康宫的方向跑去。 第257章 年世兰(10) 浣碧从没有跑的像今天这样快过。 她满脸汗如雨下,不停的喘着气,感觉到胸腔肺部一阵火辣辣的灼烧,一张清丽的脸涨的通红,却不肯停下来歇一歇。 好不容易到了寿康宫门口,正要进去,却又猛的被层层戍守的侍卫们给拦住,厉声呵斥:“来者何人,胆敢擅闯寿康宫!” 浣碧一心救主,急得眼泪都快冒出来了:“我家小主乃是碎玉轩的莞嫔,小主身怀皇嗣,皇嗣如今已有危险,奴婢才来求太后娘娘出手相助!” 听她言语中提及皇嗣安危,侍卫们顿时心下一惊,彼此对视一眼,都不想掺和其中,只能迟疑的说:“不瞒姑娘,太后娘娘病体未愈,眼下已服药睡下,即便我们放你进去这一道门,里面内殿你也是进不去的……” 浣碧心下一沉,心跳的极快,脑子里一团乱麻,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下一刻,急不可耐的就想要闯进去。 侍卫们一时不察,竟真的被她钻了空子,惊惶之下,连忙追了上去。 寿康宫虽古朴肃静,却也极其宽敞,浣碧虽胡乱跑了进来,却也像个没头苍蝇一样,找不到太后所居寝殿,当即就被里头的宫人拦住,她心生茫然绝望,余光却突兀的瞧见一抹天青色的衣摆—— 她终于看到了希望,双目圆睁,大声喊道:“王爷!王爷救命啊!” 果郡王服侍太后饮下汤药,又在病榻前待了一会儿,便躬身退了出来。 刚出了殿门口,就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还没等找到来源,又有人高呼“救命”,他眉心一跳,抬眼望去,便见一张颇为熟悉的面孔,像是…像是莞嫔甄氏身边的贴身宫女。 先前与莞嫔打过几次交道,他曾经还夸过人家脚白呢,更是在那之后暗暗欣赏关注,还有那夜的湖心泛舟——当然不可能不认识,也不可能没有心怀爱慕。 有这个大前提在,见此场景,他心下一惊,旋即大步走了过去,示意桎梏住她的宫人们连忙松开,急忙问道:“浣碧姑娘,你所说救命为何?” 浣碧着实是松了口气,太后见不到,拉一个郡王过去救场应该也一样的吧?也来不及同他细说,只道:“王爷快去救救我们小主吧,小主身怀皇嗣,却被华贵妃在翊坤宫为难罚跪掌嘴……” 她话都不用说完,听到这里,果郡王已是震惊万分,心也随之提了起来,颇为牵肠挂肚,勉强分心安抚她一句:“莞嫔与皇嗣要紧,我随你速速前去。” 随即匆匆拂袖转身,与她一道往翊坤宫而去。 果郡王这些年虽给自己立了一个闲云野鹤的人设,却也并没有荒废骑射,非是一个弱质书生,行动间速度极快,不是浣碧能赶得上的,穿过宫道,转瞬间就甩开她老远。 他心里揣着事儿,走的就格外的快,额间溢出一层汗,急不可耐的踏进了翊坤宫的门。 先是听到了一道很是清脆的巴掌声,他入目所及,殿前就跪着两个身影,一侧是两个太医,上首两边则是坐的规规矩矩的嫔妃们,最中间是一个华丽又模糊的影子…… 又是巴掌落下,他听得眼皮一跳,瞬间瞪大了眼睛,手掌一抬,厉声道。 “住手!” 第258章 年世兰(11) 时间回转到浣碧刚刚离开之后。 今日的翊坤宫格外热闹。 除却时不时的抽气声,另有巴掌声和低声呼痛声此起彼伏。 年世兰坐在上首最中间,神色倨傲,姿态懒散,听着这美妙的“交响曲”,竟颇为享受。 底下的嫔妃们个个低垂着头,哪怕心中各怀鬼胎,明面上也全都跟鹌鹑一样,不敢多吭一声。 只有曹贵人觑着顶头上司的反应,眼珠子一转,便摘下手上的护甲,亲手剥了一颗葡萄,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语气恭敬温和:“娘娘秉公执法,嫔妾拜服,只是也莫要为此太过忧心,您一番用心良苦,莞嫔与惠贵人书读的最多,又向来体察上意,不该是不识好歹的愚妇,想必会体会您的好意的……” 甄嬛:“……” 沈眉庄:“……” 嫔妃们:“……” 救命,有人道德绑架啊! ……你要不要仔细听听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啊? 还秉公执法,用心良苦……亏你脸不红心不跳说的出来! 别人不赞同无所谓,起码年世兰就很赞同的看了她一眼,也愿意给她一点点体面,示意身边宫人接过她手中剥了一半的小葡萄,放在了一边的盘子里,打量着底下那二人受刑的场景,愉悦的勾唇轻笑。 “但愿她们是真的能够知恩图报,知错就改,本宫如今手握宫权,得皇上信重,自是要桩桩件件都处置的公正严明,大公无私。不管你是皇三子生母,还是曾经怀过皇嗣的轻狂蠢货,亦或是如今身怀皇嗣、恃宠而骄的愚妇,再或者是清高面孔愚笨脑袋的沈姓贵人……全都该一视同仁才是,本宫虽是慈悲心肠,只是宫规律法所在,却不能让皇上失望啊!” 被她指着鼻子骂的甄嬛和沈眉庄:“……” 被她阴阳怪气的齐妃和富察贵人:“……”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还“不管你是皇三子生母,还是曾经怀过皇嗣的轻狂蠢货,或是如今身怀皇嗣、恃宠而骄的愚妇,再或者是清高面孔愚笨脑袋的沈姓贵人……” 你不如直接报我们大名好了! 还学会给自己扯大旗了! 这下子连曹贵人都短暂的呆了一下,随即干笑一声,点头应和:“娘娘真是公正慈悲,娘娘英明……” 底下颂芝和周宁海的巴掌呼哧呼哧的扇了约莫有五六下了,嫔妃们不敢直视,纷纷安静如鸡。 敬妃饶是心下不忍,却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太过冒头,挑战丧心病狂的华贵妃的底线,只能试探性的劝了一句:“贵妃娘娘,莞嫔看起来脸色不好,能不能让他们……”轻点打啊。 随后她眼睁睁的看着那骄矜绝丽的贵妃白了她一眼,不紧不慢的扫视她一圈,扯唇嘲讽道:“眼下莞嫔的脸被扇的红通通的,敬妃你是怎么看出来她脸色不好的?难不成你当初在王府卑微的做本宫房中格格的时候,就修炼成了一双火眼金睛?” 敬妃:“……” 敬妃已经有些后悔开这个口了,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讪讪道:“是、是臣妾冒失了,臣妾眼拙,只是,还请贵妃娘娘您手下留情——” 上首贵妃只阴恻恻的回了她一句:“那你要来替她吗?” 敬妃:“……” 那、那还是算了吧。 第259章 年世兰(12) 敬妃立马识时务的放弃了为莞嫔和沈贵人求情的念头,低着头选择窝窝囊囊的做一个透明人。 因着这一出,本就低眉顺眼的嫔妃们就更加低眉顺眼了。 向来以心直口快自居的欣常在本来想随大流的求个情,见此,也连忙捂紧了那张嘴,不敢出声。 说到底她其实也不傻,更是知道趋利避害,平日里对着别人口无遮拦还能赚个直爽的名头,现在在这尊大佛面前动口?嫌自己的人生还不够黑暗吗? 她又没有跟梁静茹借一点勇气! 座位在最下面的安陵容心绪不宁,神色不定,手中紧紧攥着一条手帕,顺滑的布料被她搅弄的皱皱巴巴,手心湿汗弥漫,沾染其中。 须臾,她憋了一口气,将眼眶憋的通红,这才离开座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抽泣着为姐姐求情。 “贵妃娘娘,求您宽恕姐姐吧,姐姐向来得皇上爱重,此番身怀皇嗣,体力难支,如何能受的了这般刑罚,嫔妾知晓您公正严明,可是也需知事有特例,端妃娘娘身体不适尚且能告假歇息,而莞嫔姐姐身子向来柔弱,也心有余而力不足,求求您……” 她话刚说一半,就听到上首尊贵跋扈的贵妃猛然惊醒:“嗯??差点忘了那贱人没来的事儿了!” 本就是意思意思求求情拱拱火顺便刷刷人设的安陵容:“……” 阿这…… 年世兰瞬间柳眉倒竖,拍案而起,眼中怒气冲冲、恨意昭昭:“周宁海,让别人替你给惠贵人掌掴,你亲自带人跑一趟延庆殿,把端妃拿那贱人了来!本宫如今掌管后宫,请安之际座无虚席,连莞嫔这等身怀有孕的都不情不愿的来了,她不过区区一个妃位,怎能如此怠慢、避而不来?” 说完这一席话,她已是心火上涌,冷笑一声:“她不是一直以来都病歪歪的吗?既然都这么难受了,还苟延残喘的休养干什么?今日哪怕是抬,也要给本宫把她给抬过来!” 安陵容:“……” 阿这……有种诡异的小小心虚是怎么回事! 她真的不是故意提端妃的啊,她方才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端妃你就自求多福吧! 嫔妃们:“……” 果然,还是那个熟悉的贵妃,空气中还是熟悉的火药味儿。 周宁海当然是知晓自家娘娘与端妃的恩怨的,作为跟在娘娘身边的贴心人,他历来便是喜娘娘所喜,忧娘娘所忧,自也是深恨端妃那个背叛过娘娘的贱人,闻言并不含糊,弯了弯腰,笑眯眯的应了下来: “娘娘放心,那位即便是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奴才也会把她拽下来,抬过来翊坤宫,让端妃知道知道什么叫尊卑有序,什么叫请安问好。”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气氛陷入了一片凝滞,余下的嫔妃们连大气都不敢喘,连安陵容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刷人设了,唯恐被气头上的华贵妃调转火力朝她们发泄。 这种好事,还、还是留给端妃吧。 反正,有一说一,端妃的生命力还是挺顽强的,经得起折腾…… …… 第260章 年世兰(13) 延庆殿。 端妃面色苍白的倚在床边,刚饮下汤药躺下,门就被大力踹开。 侍奉在她身侧的吉祥大惊失色,转头望去,却见翊坤宫的周宁海笑的阴恻恻的,领着一群小太监,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吉祥顿时惊惶不已,走到主子身边不知所措。 端妃见此,心下猛然一沉,强撑着坐了起来,就听到周宁海阴阳怪气的问道:“端妃娘娘身体可还康健?不康健也无妨,只要能喘气,就不碍事。” 他态度如此肆无忌惮,显而易见是身后的主子撑腰,端妃满以为是年世兰又要跑来羞辱她一番,却不想,又听他道:“今日六宫觐见,少了谁也不能少了您不是?贵妃娘娘正在翊坤宫等着您呢,端妃娘娘,您请吧?” 端妃无疑是个聪明人,虽病体未愈,却也不影响她动脑子。原本年世兰就仇恨于她,可在皇上的态度之下,多少也有所收敛,今日独掌权却这般…… 她抬手捂着嘴咳嗽了几声,面色苍白,病气缭绕,活脱脱就是一副缠绵病榻、命不久矣的样子,艰难的出声:“原不该如此放肆,可我历来身子虚,不争气,动弹不得,麻烦周总管帮我向贵妃娘娘带话赔罪……” 可奈何今日来的是个不讲武德的。 周宁海那双颇为阴鸷的眼抬起,瞥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都说了,只要能喘气就不碍事,端妃娘娘怎么就是听不懂人话呢?” 说罢,对着身后的小太监们摆了摆手,在端妃极度惊骇的目光中,将其从床上拉扯了下来,门口放着一个担架。 …… 与此同时,翊坤宫。 气氛罕见的僵持住,唯有果郡王的手抬起停在半空中。 他的到来很是突兀,突如其来凌厉的声音在此刻的翊坤宫里更是造成陡然一惊的效果,循声而去,所有人全都下意识的对他行注目礼。 然而此刻的果郡王却顾不得那些有的没的,迎着这么多人的目光,他的眼中却只有那个跪在地上可怜柔弱、身形单薄的女子,这一场景瞬间激起了他内心深处的保护欲,当即大步走上前去。 匆匆走到了她的身边,就着崔槿汐的力道,小心的搀扶住了她,瞧着她被扇的红肿的脸,隐约还能看出原来姣好清丽的影子,顿时怜惜不已,关怀的问:“你、你还好吗?” 甄嬛着实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不由得愣了愣,紧接着慌乱了一瞬,刺痛袭来,记起自己脸上的巴掌印,便下意识的侧过脸,无措的说:“王爷,你怎么会来这里?” 紧接着,她又突然一顿,眸色微亮,觉得,或许果郡王也能是一个帮助她脱此刻困境的人…… 恰巧此时听他语气温和的说:“我进宫来给太后娘娘请安,碰巧遇到去求救的浣碧,担心之下,就来寻你了。” 果郡王见状更是心下不忍,瞧她脸颊红肿,呼吸粗重,虚弱不已的样子,当即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打横抱起,满脸忧心,低声道。 “你的状况不太好,皇兄知道了定会心疼的,我送你回碎玉轩吧。” 甄嬛一时被他扑面而来的温柔恍惚到了,只能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接着果郡王转头就要走。 满宫嫔妃:“……” 阿这…… 当我们不存在的? “等等。” 一道声音缓缓传来,使得果郡王原地停住。 他只听到这声音很是慵懒妩媚,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凌厉,顿时心下一震,下意识的抬眼望去,便准确无误的看到到那明艳动人的女子眉梢微挑,似笑非笑,红唇微启。 “哪个叫你们动弹了?都跪下!” 果郡王在片刻的惊艳过后,随即就是一愣,只觉得在那道锐利的目光之下,他的所思所想皆是无所遁形。 他放在甄嬛腰上的手紧了紧,手心渗出汗来,定了定神,才扬声道:“贵妃娘娘,莞嫔毕竟怀有皇嗣,若是有个闪失,皇兄定会大怒,小王今日便冒犯了。” 年世兰眯了眯眼,冷笑出声,伸出手来,一旁的宫人就连忙过来搀扶住她,往外走了两步,站在台阶上,片刻的寂静过后,厉声呵斥一声。 “来人!给本宫将这个不孝不悌、目无君上、秽乱后宫的逆贼拿下!” 她话音刚落,翊坤宫周遭就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宫门大开,一队身着甲胄、腰配大刀的侍卫便井然有序的踏了进来,个个面无表情,气势迫人,大步走到殿前,前边几人就齐齐将按住果郡王的肩膀,将他控制住。而被他抱在怀里的甄嬛也惊恐的歪倒在一旁的沈眉庄怀里。 围观的嫔妃们顿时悚然一惊。 被按倒在地的果郡王都傻眼了。 他艰难的动了动身子,发现动弹不了,顿觉匪夷所思,艰难的开口问道: “你们,你们这是何意?贵妃娘娘,你怎可如此对小王……” 年世兰不紧不慢的下了台阶,走到了他们面前,狭长的凤眸微眯,打量了一番他的狼狈模样,嗤笑道。 “本宫倒想问问果郡王,你今日这是何意?怎么,趁皇上不在宫中,终于显露出来自己的不臣之心了吗?” 她神色一冷,目光扫过神色惊惶的甄嬛和沈眉庄,又重新落在果郡王苍白的半张脸上,眼中怒火跳跃,眉宇间气势凛然,翘起的唇角微微压住,神色间满是将要溢出的唾弃与谴责。 “紫禁城内,天子居所,后宫更是嫔妃女眷所在,果郡王一个外男,并非侍卫,总也不是太监吧?你进后宫如鱼得水,进翊坤宫如履平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莞嫔动手动脚,非抱即摸,举止亲密异常……你把皇上的后宫当成什么了?你果郡王府的后花园吗?你这不忠不义、毫无人伦的畜生,你竟还有脸问本宫为何这样对你?” “我、我!我怎会有此心,我只是来帮莞嫔——”果郡王听她这么往自己头上扣帽子,而且还都是足以致他于死地的大帽子,心就凉了一大半,剩下一半成了冰碴子,他面露惊惧,脸色灰败,奈何却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分辨他今天的行为,口舌像是打结一般。 甄嬛吓了一跳,本来想要为他分辨一二,却越听越心惊,只能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忍着心下的惊涛骇浪,开口说道:“贵妃娘娘岂可如此颠倒黑白?嫔妾与果郡王青青白白,王爷是救人心切,都是为了嫔妾腹中皇嗣,需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话还没说完,就听的贵妃冷冷问道:“莞嫔且说,他有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闯进翊坤宫?有没有把你打横抱起?有没有举止亲密?要不要让太医再给你诊脉,看你到底有没有皇嗣不存、胎息不稳?” “我……”甄嬛呼吸一窒,无意识的伸手抚摸自己的小腹,却并没有丝毫不适,她心跳的很快,头一回如此茫然无措。 年世兰才懒得听他们辩解,转过头来,顶着炎炎烈日,大义凛然的吩咐道。 “如今皇上和皇后远在宫外,本宫身为贵妃,摄六宫事,是后宫唯一掌权之人,怎能容忍这样非人的畜生继续行走于天子脚下、冒犯天威?来人,将此逆贼打入慎刑司,先打上三十大板,让远在宫外的皇上好好出出气!其余等待皇上回宫再行处置!” 她所言句句有理有据,气势浑雄,且人证物证俱在,疑点俱存,巡逻的侍卫们本就与年家亲厚,当下不再迟疑,齐声应下:“是!谨遵娘娘之命!” 随即就拎着不停挣扎的果郡王往外走去,顺便堵上了他的嘴。 脚步声逐渐远去,翊坤宫瞬间空荡了下来,却无一人胆敢作声。 ……也让被几个太监硬生生用担架抬过来的端妃看的目瞪口呆、惊心裂胆。 第261章 年世兰(14) 端妃被太监抬进去的时候,正是众嫔妃们被当成一只只鹌鹑被训话的时候——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果郡王身为皇亲国戚,竟做出这等千夫所指的逆贼之举,此等昭然若揭的狼子野心若是不下力惩治,本宫无颜再见皇上!” 年世兰站在台阶上,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众人无不低头躲避,她扯唇冷笑,但见神色冷厉,威势惊人:“本宫如今掌宫权,摄六宫事,本就对诸位妹妹心怀仁慈,多加关照,今儿翊坤宫内关上门来处置的一切,全都有理有据、罪有应得!” “只是,太后娘娘如今凤体欠安,缠绵病榻,我等身为后妃不去侍疾尽孝,已是不妥,但若是有人妄图拿些许琐事儿惊扰她老人家,本宫是无论如何也容不下!” 她话都说到这里,听着已经是震耳欲聋,嫔妃们心下一跳,甭管情愿还是不情愿,纷纷起身蹲下行礼,齐声道:“嫔妾、臣妾谨遵贵妃娘娘之令。” 躺在担架上的端妃:“……” 年世兰看了她一眼,眉宇间冷色跳跃,倒是没先理会她,而是不紧不慢的坐了下来,以手支额,眼神似笑非笑的扫视底下的甄嬛,开口吩咐道。 “碎玉轩宫女浣碧,欺下瞒上,违逆宫规,擅闯寿康宫惊扰太后,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送去辛者库做苦力!” “贵妃娘娘!” 她此话一出口,甄嬛就猛然一惊,心下恐慌弥漫开来,让她额间细密的汗水越来越多,滴落在本就红肿充血的脸上,更是刺痛不已,然而此刻她却顾不得那么多,心绪不安,急急道。 “浣碧并非有意如此,她只是过于担心嫔妾与皇嗣,才一时失了分寸,何至于此般重刑?还请贵妃娘娘收回成命!亦或是,等皇上皇后回来,再做处置!” 沈眉庄也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脸上的痛意蔓延,抬眼看向上首之人的目光除却恨意之外,竟夹杂了几分畏惧,须臾,她眼睫微动,跪直了身子,替自己的好姐妹开口求情: “贵妃娘娘,浣碧只是一介忠仆而已,忠心护主,她又有什么错呢?左右并未犯下致命的错处,您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非要赶尽杀绝呢?” 嫔妃们:“……” 嗯……那什么,惠贵人啊,你那张嘴如果不想要的话趁早捐了它吧! 每次求情都是在火上浇油,不得不说,这种天赋在紫禁城里还是很少见的。 年世兰掀起眼皮,轻蔑的扫了她一眼,把她们俩说的话当放屁,一边打量着自己漂亮的护甲,一边说道。 “周宁海,还不拖下去?” 周宁海精神一振,连连应下:“是,娘娘!” 说罢便一瘸一拐的往门口走,招呼几个抬担架的小太监,朝已经吓傻了的浣碧走过去。 “嘭”的一声,担架落地,端妃被实打实的摔了个屁股蹲,偏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还得忍着不能表现出来疼痛。 而门口,打从亲眼见到果郡王被这样轻而易举的拖下去行刑之后,浣碧就已经陷入震惊中不可自拔。 在她看来果郡王已经是极其尊贵的人了,华贵妃怎么敢这样对待一位天潢贵胄的? 脑子还没完全缓过来,就听到一声平地惊雷,面无人色的抬头,对上了周宁海狞笑的脸,她还没来得及张嘴向小主求救,就被堵住嘴拖了下去。 翊坤宫内众人噤若寒蝉,没人再敢开口,只有甄嬛与沈眉庄二人顶着一张红肿的脸对着上首人怒目而视。 然而强者是不会在意弱者无力的哀嚎的。 “颂芝,你们俩也别闲着,莞嫔和惠贵人还剩几巴掌,麻溜的给她们补上。” 颂芝精神奕奕的点头,脆生生的道:“娘娘!莞嫔还剩两巴掌,惠贵人还剩十二巴掌!” 针对此次事件的结果,年世兰做出了以下两点指示:“赶紧打,别磨叽。” “是!” “啪!”“啪!” 接下来的时间翊坤宫里像是开了加速器一样,只有清脆的巴掌声随风飘散。 甄嬛毕竟只有十下,早早施完颂芝便停手。 而沈眉庄隐约都觉得自己好像耳鸣了,等到停下来的时候,脑袋里仍旧轰隆轰隆的,眼冒金星,口干舌燥。 年世兰像是才看到面色又青又白的坐在担架上的端妃一样,笑了笑,居高临下的问道。 “哟,这不是端妃吗?怎么这么晚才过来?还是以这副尊容,怎么,是不愿意给本宫这个贵妃行礼问安吗?” 全程见她大杀四方、杀鸡儆猴,端妃眼皮跳了跳,作为一个识时务的聪明人,怎么可能再莫名其妙的跟她对着干?势不如人就要隐忍,她又不是莞嫔和惠贵人那两个蠢货! 当即强撑着病体从担架上起身,蹲在地上行了个大礼,姿态恭敬,语气温和又谦卑,夹杂着几声断断续续的咳嗽: “贵妃娘娘恕罪,臣妾身子不争气,也是多年来的老毛病了,今日本来只等喝完汤药,便赶紧过来给娘娘请安,却不想竟生生误了时辰,来晚一步,这是臣妾的错处,也是臣妾失敬,臣妾有罪,还请贵妃娘娘责罚!” 瞧瞧。 识时务的人说的话听起来就是顺耳。 嫔妃们不由得悄悄偷眼去看她,便只见她病歪歪的瘦弱样子,竟然真的是被抬过来的。 饶是知晓她们之间的恩怨,只是,看起来她好像是真的缠绵病榻的样子,心里猜测着贵妃会不会吃软不吃硬,轻轻揭过这一茬? 年世兰瞥她一眼,端起一杯茶不紧不慢的抿了口,皮笑肉不笑的说:“行啊,念在你知错,又是宫里的老人儿了,本宫就大发慈悲,从轻处置,掌嘴十下,在原地跪足两个时辰,这事儿也就翻篇儿了。” 端妃:“……” 嫔妃们:“……” ……也算看明白了,所以是不吃软也不吃硬,平等的扇往她们每个人脸上扇大嘴巴子。 端妃饶是心下暗恨,却也不敢再出口讨价还价,因为依照她对年世兰的了解,届时恐怕会变成双倍也未可知! 这就是让一个跋扈无脑的女人掌握权力的代价! 没人敢求情,怕自己脸上也挨大嘴巴子。 端妃舒了口气,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恭恭敬敬的应下,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臣妾领罚。” 甄嬛只觉得端妃对自己有提点相救之恩,不愿看她受辱,心下一怒,就要张口跟那跋扈的贵妃理论:“贵妃娘娘——” 然而她刚开了个口,就被聪明的端妃意识到了她究竟想做什么,顿时悚然,为了不让自己再受她直言不讳的连累领双倍刑罚,端妃连忙打断她:“臣妾已经跪好了,还请贵妃娘娘派人掌嘴。” 甄嬛:“……” 嫔妃们:“……” 年世兰很满意,微微一挑眉,懒洋洋道:“颂芝,一回生,二回熟,你去。” 第262章 年世兰(15) 慎刑司。 果郡王还真是头一回来到这地儿。 毕竟他身为皇帝的弟弟,当朝郡王,虽说不曾上朝听事,也无实权,只是游山玩水,却也不会少了他那一份尊贵。 ……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以这种狼狈的姿态被押入慎刑司。 他被紧紧按趴在一条粗厚的长凳上,四肢僵硬,神色惊惶,眼神接近于恐慌的呆滞,在不远处,听得有人在窃窃私语。 “……这,当真打啊?” “自然,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上头有令,如何不能打?” “可……毕竟是一位郡王……” “郡王又如何?贵妃娘娘遵皇上旨意统管后宫,此人胆大包天,大逆不道,罪行昭昭,我等不过是奉令行事罢了……” 话音逐渐淡去,果郡王心里的那一丝恐惧蔓延至全身,心跳的很快,他不知该如何脱身,脑门上满是大汗。 下一刻,一声划破空气的粗犷声音传来,“啪”的一下,他只觉得背上的皮肉都不是自己的了,剧痛弥漫,他浑身一僵,控制不住的瑟缩干呕。 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他咬着牙,大喊出声:“放肆!尔等竟敢……” 然而这一句话却匆匆淹没在了板子击打肉体的声音与随之而来的猛烈疼痛中。 在极致的痛楚中,果郡王浑身肌肉紧绷,隐约听到些许不屑的嗤笑—— “……还郡王呢,行走后宫如鱼得水,某不曾见过这般厚颜无耻、大逆不道的人……” “……谁说不是呢,为人臣子也没个忌讳,娘娘们是他能抱的吗,翊坤宫是他能闯的吗?皇上在此,怕也要龙颜大怒……” 即便是在痛苦的受刑中,果郡王仍旧心神一震,理智的大门缓缓打开,他一直以来的固有观念,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原来,原来他竟然不该这样做吗…… 可是,他真的没有坏心的啊,他只是想帮莞嫔而已…… …… 翊坤宫内。 瞧着端妃老老实实的受了掌掴之刑后又规规矩矩的跪在一角,而那对跪在殿前的刺儿头姐妹也终于累的没精力再犯蠢抬杠,众嫔妃们像鹌鹑一样低眉顺眼—— 年世兰心气儿终于顺了,舒服了。 今天的立威很成功,杀鸡儆猴很典型,她从头坐到尾,也觉得乏了,便懒洋洋的抬手抚鬓,摸到自己满头华丽珠翠,慵懒的掀起眼皮,悠悠道。 “行了,今儿也到时候了,妹妹们都散了吧,若是再有轻狂之徒知法犯法,妹妹们定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本宫最是公正严明,绝不会为谁徇私枉法。” 嫔妃们连忙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来,俯身行大礼,异口同声道:“贵妃娘娘英明,嫔妾、臣妾告退。” 嫔妃们三三两两的下了台阶,余光瞧着那跪着的人不敢再看,正要走开,又听得上首贵妃轻笑一声,说道。 “莞嫔,惠贵人,你们如今可知错?” 甄嬛一张清丽的脸已经红肿热痛,可骨子里的那股倔劲儿又一股脑的涌上来了,刚要再梗着脖子一条路走到黑,可一旁的沈眉庄早就跪的头昏眼花,口干舌燥,生理极限之下,总算知道要弯腰低头、忍一时之辱了。 她连忙用力的抓住了身旁好姐妹的手,忍气吞声的低下了头,一字一句的说:“嫔妾和莞嫔知错,请贵妃娘娘息怒。” 甄嬛如何不知她的心思?心中虽恨极,可到底也没说出什么拆台的话,只隐忍的微微低头。 年世兰倒是颇为讶异的看了她们一眼,真是没想到,只不过是罚了这么一罚,这俩清高人沸腾的大脑终于冷却了,智商又重新开始占领高地了。 左右也已经罚过了,气也出了,该折辱的也折辱了,她今天懒得再折腾,只随意的摆了摆手,漫不经心道:“行了,本宫今儿也是秉公执法,让你二人警醒莫要恃宠生娇,教你们学个乖,难为你们竟能理解本宫一片苦心,如此也罢,退下吧。” 甄嬛:“……” 沈眉庄:“……” 你有个屁的苦心! 你真好意思说我们都不好意思听! 只是好不容易忍到了站在,二人只能继续忍气吞声,口不对心的谢恩之后,便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看着对方被打的狰狞的脸,掩藏起愤恨与悲哀,转身离去。 其余嫔妃们也小心翼翼、事不关己的往外走去。 两位太医也功成身退。 唯有端妃来得晚,挨罚的时辰还没到,只能独自在烈日炎炎下跪地不起。 年世兰最后瞥了她一眼,不屑的冷嗤一声,便站起身,被颂芝搀扶着往殿内走去。 端妃面色苍白无力,手指紧紧掐着自己的掌心,直到掐出斑斑血迹,隐晦抬起的眸中,是阴森刻骨的恨意一闪而逝,随即又颇为谦卑的低下头去。 …… 精致华丽的软榻上,半躺着一个丰姿冶丽的美人,正拿着叉子戳西瓜吃,耳边听着那小东西叽叽咕咕—— 【已经回去了!挽挽,她进了碎玉轩的门,她躺在了床上,她在用舒痕胶往脸上抹……】 女子眉眼微挑,艳红色的西瓜瓤与殷红的唇色交汇,她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温柔鼓励。 “真棒,好了,眼下不必再费力帮她保胎了。” 系统嘿嘿笑,果断了撤离了自己费心的“洪荒之力”,小身躯乐颠颠的飞了出来,一屁股坐在了她的手指上,淡蓝色的光圈看起来很是柔和。 【挽挽,她的孩子本来就保不住了,你现在想好该怎么应付皇帝了吗?】 女子不紧不慢的吃完一块西瓜,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角,又随手一丢,眼皮掀起,道:“自然是,有理有据的应对。” …… 与此同时,碎玉轩,因着脸上伤痕而涂满了舒痕胶的甄嬛陡然一僵,小腹处一阵绞痛袭来,随即身下一热,她眼睛睁大,嘴唇颤抖,不受控制的发出痛呼声。 “啊!好痛!我的肚子好痛,我的孩子……” 浣碧已经被扔去辛者库,如今侍奉在侧的是崔槿汐和流朱,二人闻言大惊,骇然之下,连忙派人去请太医。 “小主!太医,小允子,你脚程快,快去请太医!” “是!” 整个碎玉轩彻底乱了起来,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莞嫔的胎终究还是没保住。 而就在这时,皇后刻意留下的人也连忙出了宫,去往宫外祈福的帝后面前急急报信。 胤禛得知短短两三日发生的诸多惊天大事,饶是足够冷静自持,也不由得原地愣住。 宜修大惊失色,捂住嘴不可置信的说:“莞嫔的皇嗣!还有十七弟,这,皇贵妃怎么这么糊涂呢……” 听她又重复了一遍,胤禛阴沉着脸,吩咐御驾回銮之后,便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 宜修满心以为他是恼怒到了极致,心下满意至极这一石二鸟的美计,只作出一副急切担忧的样子,倒不曾再开口。 然而,胤禛生气是归生气,可当听到该死的老十七的所作所为与华贵妃随之而来的惩处时…… ……该说不说的,心里还隐隐有些暗爽。 世兰虽手段暴戾,可却颇得朕心啊! 第263章 年世兰(16) 但是……总而言之,还是太过分了。 老十七这般作死,他也闻之震怒,怒而处置也便罢了,可莞嫔腹中却是怀有龙胎,如何能经得住这般严厉摧残? 如今,到底是没能留住,他又没了一个孩子…… 短暂的暗爽过后,是沉重的悲痛与惋惜。 马车上,宜修小心的觑了一眼他过于难看的神色,心下也跟着一跳,面笼哀色。 ……随即便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从心底蔓延开来。 她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 年世兰向来跋扈骄躁,甄嬛又清高至极、目下无尘,这么两个人碰在一起,可不就把那该死的小孽种给碰掉了吗? 甄嬛腹中的孽种不复存在,而年世兰也因此有了谋害皇嗣这样抵消不掉的罪孽,真是两败俱伤! 如此,也算了却她一桩心事啊……没白筹谋。 胤禛不知身旁的皇后心内喜气洋洋,全程面色阴沉,等入了宫,连个磕巴都没打,又匆匆的赶往碎玉轩。 由于莞嫔是回到了自己的宫室才开始腹痛难忍、流产滑胎,前后不过几个时辰,外人只知碎玉轩传了太医,消息不甚灵通的嫔妃们甚至还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少部分知道的那些人,譬如敬妃之流,又顾忌着今日华贵妃的威严与威势,不敢在这个时候多管闲事的跑去凑热闹。 是以,碎玉轩中人丁稀少、寂静非常,到头来只有沈眉庄顶着一张红肿至极的脸从存菊堂赶来陪伴于她。 胤禛这边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汤药味儿,还有殿内声声堪称绝望的哀戚哭泣。 他心下一沉,脚步未停,抬眼间便瞧见莞嫔正虚弱的躺在床榻上泪流满面,身边是同样哭着安慰她的惠贵人……唯一的相同点是,这二人的脸都格外的狰狞红肿,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他毫无防备之下,顿时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别过了脸,身边皇后乍一瞧见,反应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皇上驾到!” 苏培盛跑的慢一点,扬声通报完之后,如同一潭死水一样的碎玉轩霎时间就活了起来。 宫人们精神一振,守在榻前的崔槿汐也松了口气,而失去孩子的甄嬛更是委屈上心头,鼻尖酸涩,望着走来的伟岸身影,泪眼涟涟的呼喊:“皇上!您终于回来了!孩子,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她哭的实在可怜,形容又太过憔悴,一副饱受凌虐摧残的样子,饶是胤禛对她并无太多真情实感,又对她现在的这张脸有些莫名的膈应,此刻也不由得有些怜惜,还有点莫名的头皮发麻,迟疑的走了过去,坐到床边握住了她的手。 “嬛嬛,朕回来了。” 意识到孩子已经没了,他心下沉重的暗叹一声,没敢直视她的脸,心情有些复杂,只低声安抚道:“嬛嬛,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你好好休养……”赶紧把这张脸脸养好。 紧随其来的宜修也是神色担忧,眼中含泪,怜惜不已:“莞嫔,如今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天灾人祸是如何也避免不了的,你莫要为此折磨自己……” 听她这么一说,又想起今天在翊坤宫所遭受的一切,甄嬛眼中的泪意退却,恨意涌现。 而一旁的沈眉庄不比她好受几分,当即就咬牙切齿的开口道:“皇上,皇后娘娘!莞嫔今日失子,并非天灾,而是人祸啊!请皇上皇后为莞嫔做主!” 宜修大吃一惊,像是突然想到了内情一样,满面怒色,恨铁不成钢:“华贵妃这次,怎么这样不知轻重呢?皇上和本宫给了她宫权,她怎能莽撞至此……” 听着她们东一句西一句的开口批判,剑指翊坤宫,胤禛眉头紧蹙,眉心一抹沟壑。 可思及今日种种事端,又破了那份白月光的美好面容滤镜,他心下恍惚,怒火倒不如路途中那般浓烈,沉默许久,才终于阴着脸开口。 “苏培盛,你去,请华贵妃过来一趟。” “是,皇上。” 宜修心思细腻,听他口中提及“请”字,不禁眼皮一跳,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 苏培盛亲自跑了一趟翊坤宫,进了内殿,见着这一位雍容华贵的贵妃娘娘,他微低着头,姿态恭敬,和和气气的说: “贵妃娘娘,皇上有请,如今正在碎玉轩。” 又瞧着四周无人,遂压低声音叹了一声:“娘娘,莞嫔失子,皇上大怒呢。” 年世兰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他既有心卖好,倒也不会不领情,微微点头,语气温和。 “有劳苏公公跑一趟,走吧。” …… 碎玉轩。 除却药味儿与未曾散去的血腥味儿之外,殿内始终弥漫着一股压抑低迷的气息。 颂芝再担忧,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守在殿外。 年世兰抚了抚自己的发髻,不慌不忙的走了进去,华服点翠,簪珥鲜明,走动间明媚张扬不减,抬眼瞧见那黑压压的一群人瞪着她那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不由得讶异出声。 “呀?皇上,您什么时候回的宫,臣妾都没来得及迎您呢……” 她言谈一如既往,却不见丝毫心虚,瞥向宜修的那一眼骄矜不已,转而看向胤禛的瞬间又如初雪融化。 敷衍的行了一礼过后,又亲昵的凑了上去,揽住他的手臂:“皇上一路舟车劳顿,定是辛苦,翊坤宫小厨房正在做皇上爱吃的菜,皇上跟臣妾过去用一些吧。” 这一出不仅打了胤禛一个措手不及,其余几人更是神色呆滞,继而怒火冲天。 手臂被轻轻晃了晃,手心温热的温度袭来,胤禛一路赶来的疲惫尽数散去,对上她潋滟目光的瞬间,心下更是不可抑制的一动。 他本就脸色沉沉,眼下更是面不改色,缓缓动作,侧目看她,语气不辨喜怒:“莞嫔腹中皇嗣没保住,朕想听一听你的解释。” “什么?” 年世兰肉眼可见的怔了一下,随即唏嘘的摇头:“没了啊?莞嫔也真是的,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白天不还中气十足的吗?皇上多期待这个孩子啊,她这是把您的期盼给弄丢了呀,皇上,终究是莞嫔没福气,您也不要太过伤心了,跟臣妾回翊坤宫用些饭菜吧……” 宜修:“……” 甄嬛:“……” 沈眉庄:“……” 别装了!天杀的年世兰!!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第264章 年世兰(17) 殿内凄苦悲愤的氛围因她一句话而被打断。 甄嬛因失去孩子悲愤欲绝,躺在床上气若游丝,活脱脱就是一个原生态的受害者,而站立在一旁、新仇旧恨加一起对翊坤宫恨之欲绝的沈眉庄就是她的嘴替。 她跪在帝后面前,愤而大喊:“皇上,皇后娘娘,求你们为莞嫔做主!” 沈眉庄身子挺得很直,微微仰起头,胸中自有傲气风骨,只是脸上看不清面容的伤处却叫她的铮铮傲骨大打折扣。 她站了出来,目光直直的看向那直到现在还理直气壮的贵妃,双眼冒火,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控诉道:“贵妃娘娘,请问,莞嫔今日究竟为何会突然小产,究竟为何会保不住皇嗣,你为何直到现在还要装聋作哑?” “为何?” 年世兰长眉微蹙,满心不解,抓着皇帝的手晃了晃他的手臂,半是惋惜半是生怒,冷哼一声: “本宫还想知道究竟是为何!为何莞嫔在翊坤宫里两个太医时时刻刻的诊治之下毫发无损,却在回到碎玉轩之后就腹痛难忍、皇嗣不保!莫不是碎玉轩有什么脏东西克着莞嫔了?” 说罢,又皱眉扫视一圈,啧啧感叹道:“皇上,依臣妾看,可得派人仔细搜罗一番这碎玉轩了,保不齐这里头真有呢!” 甄嬛:“……” 宜修:“……” 沈眉庄:“……” 胤禛阴沉着脸瞥了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沈眉庄当真是被她的无耻气到发抖,一张本就红肿的脸涨的更加通红狰狞,她与床上泪眼朦胧的甄嬛对视一眼,恨恨之下,已是图穷匕见: “今日翊坤宫内,贵妃娘娘罚我与莞嫔长跪掌嘴,莞嫔本就身怀皇嗣,身体虚弱,你逞威风时何曾有过半分顾忌?现如今皇嗣不保,定是当时摧残所致!” 她铿锵有力的话音刚落地,宜修就不忍的落下了眼泪,忧心忡忡的看着躺在床上的甄嬛,长叹一声,又埋怨不已:“莞嫔这胎怀相不好,华贵妃,你怎能如此不分轻重的罚她呢?如今硬生生落了胎,也是可怜……” 年世兰当即翻了个白眼作为回应,阴阳怪气道:“皇后娘娘那一副装模作样的善心且先收着,公堂审案还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呢,您这是迫不及待的就给臣妾定罪了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一切都是您暗地里设计的呢?” 宜修:“……”年世兰你…… 宜修面色一僵,心下一紧,还没等顺着自己的人设发挥一通,那边就有人打断了她。 年世兰抓着皇帝的手没松开,面色一沉,唇角轻勾,理直气壮的问道:“皇上,您和皇后此次出宫祈福,将宫权交给臣妾这个贵妃来执掌,此事可作数?” 胤禛猝不及防与她对视了一眼,随即缓缓移开,沉声道:“自然作数。” 她又接着说:“臣妾身为贵妃,摄六宫事,掌宫权,依照宫规严厉处罚有错嫔妃,此事可有错?” 胤禛沉默片刻:“……无错。” “皇上!” 沈眉庄不料想竟是这般发展,旋即怒怼出声:“那么敢问贵妃娘娘,莞嫔与臣妾何错之有?!” 年世兰冷笑一声:“这么没脸没皮的人本宫倒还是头一回见,惠贵人脑子里有没有二两油都不好说,这才半天而已,自己的罪名都记不住了?” 见她被讽刺的浑身发抖,年世兰又白眼一翻,接着说:“白天在翊坤宫内莞嫔怠慢请安在先,你二人目无尊卑、咆哮翊坤宫在后,还恃宠生娇,妄图搬出皇上和太后来压制本宫,本宫既然接下宫权,就该承担起这份责任,怎能任由你们二人如此痴愚狂悖,视宫规律例于无物?” “你——”沈眉庄本就深恨于她,又见她拿着鸡毛当令箭,口口声声都是大义凛然的宫规律法,更是气极,一口银牙险些咬碎,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宜修暗暗打量着众人神色,心下有些急了,唯恐被年世兰没头没脑的翻了身,她眯了眯眼,眉头紧蹙,厉声道:“即便是她们有错在先,可莞嫔也是身怀有孕,你何必如此疾言厉色、雷霆惩罚?华贵妃,你糊涂啊!你大可以先忍一时之气……” 年世兰对她的话不屑一顾,转头就大声说道。 “哟,皇后娘娘这后宫之主究竟是怎么当的?皇上您看看,她这是在手把手的教着臣妾随时随地都要徇私枉法啊!” 宜修:“……” 滚呐! 年世兰嗤笑一声,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皇后娘娘,您现在已经有了春秋,脑子混沌一些也是正常的,臣妾不跟你一般计较,但是你不要睁着眼睛乱说,这些天臣妾一个人执掌偌大的后宫真的很难的,有时候您也要找一找自己的原因,这么多年了,是不是你掌权的时候就天天糊弄事儿做泥塑的菩萨,不按照宫规解决根本问题,所以才格外看不得臣妾这般铁面无私的秉公执法啊!” 宜修:“……”气死! 天杀的年世兰! 什么叫有了春秋?不就是在明目张胆的讽刺她上了年纪吗?!这跟当众往她脸上甩巴掌有什么区别?! 胤禛自始至终都沉着脸听下去,神色不辨喜怒,直到这时,才侧目瞥了她一眼,道:“不许议论皇后。” 态度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平缓。 “哦……” 年世兰撇了撇嘴,轻哼一声,才又说:“皇上,臣妾知道您看重莞嫔腹中皇嗣,可千分小心万分仔细呢,特意请了两个太医守在莞嫔身边,打一巴掌就诊一下脉,确保龙胎无恙,今儿请安的妹妹的都可以作证啊!不然您就传太医过来问问?” 胤禛:“……” 她还没完:“谁知道莞嫔回宫里又干了些什么事儿,才指使龙胎不保,没准,是她刻意用此来污蔑臣妾呢!!” 心里却道:“团儿,让舒痕胶散发出它独有的原生态味道。” 要知道,里面可是含有一味最重要的麝香呢…… 【保证完成任务!】 甄嬛自觉已经忍气吞声许久,她本就失去孩子悲痛不已,却不想自打这贱人来了之后就理直气壮的推卸责任,甚至还反向甩锅,又隐隐察觉到皇帝好似有轻拿轻放之意,顿时怒从心间起, “胡言乱语!你怎能如此倒打一耙!” 她暂且压下怒火,泪眼涟涟的看向皇帝,脸上涂满的舒痕胶也划出一道水痕,淡淡香味缓缓弥漫开来。 “皇上!臣妾的孩子没了,我们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双方各执己词,胤禛眉头拧了个疙瘩,有些头疼,然而下一刻,鼻尖一缕熟悉的味道飘来,却听得一声夹杂着愤怒与嫉妒的惊呼。 “皇上!皇上!臣妾闻到了一股欢宜香的味道,您赐予的独属于臣妾的欢宜香,竟然也给她了?” 她柳眉倒竖,双目圆睁,震惊与委屈同在,气愤与不平共存,又问。 “皇上!您唯独给了臣妾的欢宜香,当真也给她了?” 胤禛:“……?” 第265章 年世兰(18) 听她口中提及欢宜香……胤禛心中浮现的第一念头是咯噔一声惊惶,随之而来的便是化不开的亏欠与愧疚。 毕竟,无论如何,于子嗣一事上,终究是他有负于世兰。 所以,不管是从对年家的防备之心论起,亦或是从与她多年的情爱与愧疚之心论起,他都不想、甚至于很畏惧让欢宜香的真相揭露在世兰面前。 因为,那样会照射出他内心深处隐藏着的丑恶与卑劣,也会让他们之间多年的夫妻情义顷刻间荡然无存。 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而在此之外,他心下一沉,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方才话中的含义,才猛然惊醒—— 这里有欢宜香的味道? 是了,鼻尖确实若有若无的有一股淡淡的麝香味儿。 翊坤宫之外的地方怎么会有欢宜香的味道? 进而提醒了他,莞嫔落胎,想必是一部分有在翊坤宫闻过欢宜香的缘故……倒是不怪世兰,毕竟她并不知情。 说起来,朕也有一份责任,她又怎会知欢宜香中含有麝香、孕妇不能多闻呢?不过是阴差阳错罢了。 可是,为何碎玉轩竟真的有欢宜香的味道? 胤禛眉头一皱,为之惊醒,急于遮掩欢宜香的真相,抬起眼却对上一双极其生动潋滟的眸子,他神色微怔,心下随之动了动,下意识唤了一句:“世兰。” 年世兰仍旧扮演吃醋嫉妒,闻言轻哼一声,柳眉倒竖,双目圆睁,半是生气半是试探的问道:“皇上!您到底是什么时候送欢宜香给莞嫔的!臣妾想知道这份偏爱与殊荣究竟是什么时候失去的!” 众人:“……” 胤禛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脱口而出:“朕从未将欢宜香赐予旁人……” 他并不想让话题存在于欢宜香这一极其危险的领域里,思绪沉沉中,转移视线的同时,也迅速找到了突破口。 望着甄嬛脸上铺满了厚厚一层却被泪痕冲刷一道痕迹的舒痕胶,他眯着眼打量了片刻,却忽的开口问道。 “莞嫔脸上涂抹为何物?” 甄嬛实打实的愣住了,而一旁的皇后眸色几不可察的一闪烁,两根手指紧紧攥住,却面不改色,强忍住没吭声。 “这,这是舒痕胶……”甄嬛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脸上一阵清凉,疼痛稍缓,将那一腔怨愤也暂且压制,流着泪,神色戚然的说:“是陵容上次送来的。” “安氏……”胤禛面色沉沉,眸色阴冷,心下了然。 沈眉庄见他的反应不同寻常,又总听年世兰那贱人插科打诨,愤愤之下,有心插话,皱眉问道:“皇上,嬛儿身体本就虚弱,加之今日在翊坤宫被打的脸上伤痕累累,实在可怜,有陵容送的舒痕胶在,也能舒缓一二,这一切的源头分明就是贵妃……” 胤禛没理她,只抬头冷冷的瞥了她一眼,顿觉耳边聒噪不已,往日里觉得沈氏端庄得体,虽有些不合时宜的清高假性,倒也有些可取之处,可如今看来,端庄不在,只剩咄咄逼人的攀扯不休了,真是无端惹人厌烦。 被他那一眼慑到的沈眉庄下意识的闭上了嘴,意识到了其中蕴含的厌倦情绪,在短暂的愣神过后,她一张本就红肿的脸显出苍白的痕迹,心底残存的骄傲与自尊被彻底的碾碎,身形摇摇欲坠,险些跌坐在地。 厌烦?怎么会是厌烦? 明明,明明当初假孕的受害者是她,明明被冷待过后最应该死心的人也是她,皇帝不应该心生愧疚,继而退让吗? 她也是金尊玉贵的大家小姐,被污蔑被误解之后,难道不该有自己的骨气与傲气吗?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她一时没了战斗力,年世兰冷嗤一声,翻了个白眼,随即凑上闻了闻,突然间原地震惊,转头看向皇帝:“这,这不就是欢宜香的味道吗?皇上你送就送了,直到眼下竟还在骗臣妾!” 胤禛:“……” 方才阴沉的心思被她这般打断,胤禛头都有些疼了,甚至还有些许为自己抱屈的无奈,心想这话题怎么又转到欢宜香头上了,赶紧过去这一茬。 “朕说了没送就是没送,你别胡思乱想。” 他心知定是牵扯到了后宫阴私,如何能容得下此等阴诡之人,略一思忖,便吩咐道:“苏培盛,传太医,等等——” 耳边一声响雷,将他原地震住。 他近乎于悚然的想到了那一点——此物与欢宜香这般相像的原因,定是里面同时存在那一味麝香的缘故,可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最重要的是在世兰眼皮子底下揭开此事,那岂不是昭告所有人,这欢宜香里,正含有麝香。 而众所周知,麝香它的用途是致使女子…… 脊背一阵发凉,他下意识的抬眼看向身边的华服美人,见她神色骄矜,姿态鲜活。 本能的,他不想让她知道,无论是出于对年家的制衡,还是不愿意让这鲜活至极的女子对他失望透顶…… 片刻间,胤禛双眸微合,复又睁开,已然定了主意,对着满眼哀戚的甄嬛,面色沉沉道。 “莞嫔身乏体虚,且怀相一直不好,今日皇嗣不保,朕也心疼不已,当务之急,应当好生休养,余下有皇后看护,朕改日再来碎玉轩看你。” 宜修隐约猜到他突然停住的意图为何,心下一颤,不知是忌惮还是松口气,只能恭敬的应声:“是,臣妾定会看顾莞嫔……” 胤禛看了她一眼,并未作声, 下一刻,竟站起身来,在宜修三人接近于匪夷所思的目光中,拉住了身边女子的手,缓缓说道。 “翊坤宫不是做好朕喜欢吃的菜了吗?朕先去跟你回去用一些,再做打算。” 年世兰呆了一下,还没等反应过来呢,就被他不容拒绝的拉了出去。 殿内几人:“……” 甄嬛甚至于怀疑自己是或许悲愤之下出现了幻觉,不然皇上怎么会对她这样无情? 她强撑着坐起身来,对着门外哭泣大喊:“皇上!” 然而并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更让她的心跌落深渊。 她们的孩子没有了啊!罪魁祸首竟丝毫没有惩处…… 她本就虚弱不已,眼下更是经历打击,气急攻心,两眼一翻就昏倒过去。 “嬛儿!” “快!快传太医!” 第266章 年世兰(19) 出了碎玉轩的门,被牵着的手还始终没松开,走动间,年世兰眸光微动,晃了晃手腕,唇角微动,状似醋意翻腾的问道。 “皇上怎么不让太医来瞧瞧那舒痕胶里头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和臣妾宫里的欢宜香这么像,莫不是您偷偷把原材料送去碎玉轩了吧?莞嫔向来得宠,您又偏心她……” 听她阴阳怪气的一通质问,胤禛心下一紧,头疼过后,只想把这一茬赶紧揭过去,不叫她发现任何异常,遂沉声道。 “几日不见,愈发小性儿了,朕是皇帝,自然是一言九鼎,说了没有,难不成还会糊弄你?” 说罢,顿了顿,又补充道:“朕几时偏心她多过于你了?” 见他态度认真起来了,年世兰撇了撇嘴,倒是没再揪着不放,轻哼一声: “依臣妾看,那也得仔细查一查,不然莞嫔和惠贵人两张嘴一翻,总是往臣妾身上泼脏水,真是无端叫人厌烦!臣妾今日秉公执法,哪里有一分错处了?” 说着,又贯彻自己的人设,理直气壮的告状:“皇上!您是没看到果郡王和莞嫔搂搂抱抱的样子呢,大庭广众之下,半点忌讳也没有,果郡王凭什么这样做?他又不是净了身的太监,瞎往后宫跑什么啊……” 经她这么一提及,胤禛才从目前的琐碎事中醒过神来,面色霎时间阴沉了下来,不过转瞬间,眸色变得晦暗可怖。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入后宫中轻而易举,明目张胆的闯入翊坤宫,公然顶撞掌管宫权的贵妃,在众嫔妃与奴才们的眼皮子底下将有孕的莞嫔抱起,二人相处过密,不曾有过一丝丝避讳…… 英雄救美,亲密接触。 今儿这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便如此行事,那……若是以往没人瞧见的地方呢? 好一个果郡王,好一个莞嫔! 原本他心中还对莞嫔失子抱有几分怜惜不忍,可如今却陡然间全都烟消云散,再加上那张脸如今损毁,再一想起,就只剩下膈应与厌恶。 她无辜吗?一点也不无辜! 倘若没有允礼作死一事,她也并不全然是一个受害者。 华贵妃摄六宫事,她何以敢那般怠慢?有错当罚,她何以那般梗着脖子咄咄逼人?她哪里有一点嫔妾的恭敬与顺从? 如此一来,贵妃下令惩罚之,何错之有? 保不住皇嗣,很大程度上是她这个生母自作聪明,怀有不合时宜的清高傲骨,而另一部分,则是送舒痕胶给她的安氏蓄意陷害…… 而允礼身为宗室子弟,这般迫不及待的闯入翊坤宫救美,想必心中并不纯粹,而他们二人之间是否有首尾也未可知,如此看来,世兰为他定下的那些罪名,却是并无不妥之处…… 胤禛眯了眯眼,遮住眼底的冷芒与一闪而逝的杀意。 这前朝后宫里,当真是永远都没有安分的一日啊! 他面色铁青,轮廓紧绷,心中已然是怒极,缓缓开口道:“朕知晓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朕知晓了。” 目的已经达到了,年世兰唇角微翘,又随口抱怨了几句:“皇上定要好好处罚他们,才能遏制这种不轨之心,臣妾只是依照宫规律例将果郡王这逆贼押入慎刑司打了板子而已,并封锁了内宫消息,眼下想想真是便宜他了,剩下的,还得靠皇上您来处置呢!” 听到她说“封锁消息”,胤禛神色稍缓,心下念头百转,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世兰深得朕心,行事颇有条理。” 年世兰扬眉笑开,拉着他往翊坤宫而去,顺势转换了话题:“皇上快走,您一出宫就是这几日,臣妾甚是惦念呢,翊坤宫里蟹粉酥做得好,待会您也尝尝……” 侧目瞧着她说话间眉宇间跳跃的灼灼艳色,胤禛神色一怔,呼吸也随之沉了沉,面上不动声色,牵着她手的力道却是微不可察的重了些。 还好,还好还有世兰在他身侧相伴…… …… 从翊坤宫出来,胤禛便径直去往了慎刑司。 果郡王白日被杖责了三十大板,尽管是身子强健,却也已是气若游丝。 侍从们得了翊坤宫的吩咐,只简单的给上了些药,便扔在一旁不管不顾了。 是以,当胤禛纡尊降贵踏入这里之时,见到的就是如同一条血淋淋的死狗一般的十七弟。 鼻尖涌来一股浓郁的恶臭与血腥味儿,他面无表情的走上前,打量着那人的狼狈与凄惨,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 “十七弟,你还活着吗?” 耳边传来的声音像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一阵阵的发虚,果郡王听着,原本绝望的境地里长出希望,忍着浑身抽搐的疼痛,艰难的抬起头,果不其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威仪身影。 “皇、皇兄。”他口中满是被自己咬破的污血,一张口便抑制不住的从嘴角溢出来,一张俊逸的脸擦破几处,丝毫瞧不出以往那般俊逸非凡、京中女子春闺梦里人的模样。 他只觉得终于忍到了希望降临,心知自己那般行事皇兄必定心中忌讳与不满,却应当不会如华贵妃那样暴戾,毕竟,他们是亲兄弟啊! “皇兄,臣弟,臣弟今日过于冒失了……”他强撑起头来,咬着牙忍耐那股蚀骨的痛意,哀求道:“臣弟听闻皇兄最为宠爱莞嫔,在寿康宫得碎玉轩宫女浣碧相求,这才跑去翊坤宫,想要救下莞嫔娘娘,保住皇兄的皇嗣,却不料华贵妃娘娘误会了,给臣弟定下这般莫须有的罪名,还请皇兄明察,皇兄恕罪……” 胤禛始终看着他,微微俯身,忽的问道:“贵妃秉公执法,另有太医在侧,内宫之事,你为何要如此担忧莞嫔的安危?” 果郡王心下一颤,猛的语滞,须臾间,听得他不紧不慢的问道:“十七弟,莞嫔与你有无首尾,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失了对朕的敬畏之心,你觊觎朕手中的皇权,对吗?” 果郡王面色霎时间惨白一片,在恐惧与疼痛的作用之下,浑身僵硬,他连忙摇头,咬着牙喘着粗气,疯狂否认:“皇兄!臣弟没有!臣弟真的没有!臣弟蒙受皇兄看重,万死也不敢有此等大逆不道之心啊……” 多么狼狈啊,像是一条离了水濒死的鱼。 胤禛面色沉沉的站起身来,目光毫无波澜的扫过他沾染了血污的脸,略过他卑微的求饶,心中只浮现一个念头。 不能再留了。 …… 第267章 年世兰(20) 自慎刑司出来,胤禛面色如常,只身上好似裹挟了浓浓的血腥煞气。 然他神色舒缓,回头看过去一眼,长舒口气。 待回到养心殿,坐在上首,一抹黑色的身影已经恭敬的候在一旁,桌上工工整整的摆放着调查结果,他拿起翻看几下,随即扯了扯唇,冷笑一声。 “果真是安氏!” 他眯了眯眼,本能的觉得不会这么简单,随即接着问:“幕后之人又是谁?” 夏刈心下忐忑,躬身回禀,歉然道:“皇上恕罪,幕后之人扫尾扫的很干净,只能追查到舒痕胶是由延禧宫安常在手中而来……” 听到这里,胤禛面色冷然,久久不曾做声。 他是皇帝,他手中握有皇权,对于后宫阴诡之事,有时候不在意,却也并不代表着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有些时候是不需要证据的,只需看谁人得利,谁能做到,便可知始作俑者是谁。 今日之乱堪称一石二鸟,背地里早早用安氏为棋,以舒痕胶为饵,损了莞嫔的身子,又拿捏住莞嫔的清高性子,在翊坤宫内利用世兰历来的跋扈性情处罚了莞嫔…… 如此种种铺垫之下,若非世兰耿直无坏心,又有那么几分机灵劲儿在,及时与此事撇开了干系,并秉公执法,恐怕,今日也会在他面前失了信任与容忍,那谋害莞嫔腹中皇嗣的滔天罪名也会顺势落在她的身上。 莞嫔失子,贵妃受罚。 如此一来,不妨想一想,究竟是谁有能力与动机,设计安排了这一切呢? 抽丝剥茧之下,并不难猜。 况且……他还有一个一心向着母家的好额娘。 胤禛看着手中的一张张纸,眸中冷意弥漫,毫无温度:“扫的最干净,却也不是实际上的干净,真正的幕后黑手,无非,是景仁宫罢了……” 夏刈心下一惊,要知道,皇后,皇后可是国母啊,本该母仪天下,却竟能做出这般有损的阴诡之事,还被陛下这般轻而易举的猜测出来…… 如此看来……皇后虽有国母名分,却也不过是空有表面名分罢了,皇上其实信不过她。 夏刈的头埋的更低了些,不曾有丝毫失态,无论如何,他只是皇上手中的一把刀,只知道效忠于皇帝一人便是。 良久,胤禛丢开了手中的纸,半合着眼,淡淡道:“去仔细查一查,皇后这些年究竟做了多少丰功伟绩,朕膝下始终子嗣稀少,却不知,是不是也拜皇后所赐……” 夏刈满心凛然,恭敬应下,不过须臾间,便如同一抹影子一般,消失在了养心殿里。 胤禛独自沉默许久,才开口唤了苏培盛近前,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 “往宗室那边递个信,就说果郡王大逆不道,意图觊觎神器,朕察觉后废其名位,除去他的黄带子,贬为庶人,而今其突发恶疾,已然暴毙。” 苏培盛震惊了一瞬,随即忍着心下大骇,连忙点头。 说到这里,胤禛唇角微微翘起,有些愉悦的样子,笑意却不达眼底。 片刻后,又接着道:“常在安氏无才无德,以下犯上,废为庶人,打入冷宫。” 苏培盛一一记下,许久不听他再做声,正欲退下,又听他语气幽幽道:“莞嫔照顾皇嗣不利,损了福气,又对贵妃屡出怨怼之言,朕不欲使她恃宠生娇,便褫夺封号,降为贵人,在身子养好之前,就不必再出碎玉轩的门了。” 这,这是要禁足啊! 苏培盛万万没想到,昔日得宠到有坐龙椅、碰朝政、皇上亲自为之磨墨等种种殊荣的莞嫔,竟会突如其来的失了圣心。 更何况,她今日刚小产失子,即便不引的皇上怜惜不忍,按理来说也不该如此失宠…… 然而苏培盛到底是知道自己的屁股底下坐的是谁给的位置,短暂的惊骇过后,急忙恢复镇定,一如往常般领命。 胤禛独自一人倚在椅背上,良久,才合上了眼。 对于后宫嫔妃,他不必过多掩藏自己的喜怒,除却年家与世兰能够让他格外隐忍几分,旁人……也配吗? 甄氏那张脸是她身上最有价值的东西,如今这个价值还没有完全丧失,只是,在没有彻底养好之前,就不必再出来晃悠了。 …… 一桩桩圣旨下发之后,翊坤宫是第一个知道消息的。 端妃在墙角那里强撑着跪足了两个时辰,到底是晕了过去,被周宁海派人用同一个担架又把她给抬了回去。 叫太医?当时太医正在碎玉轩供着小产的莞嫔使唤呢,哪里还顾得上给你端妃诊脉开药?自己躺会儿吧,反正也死不了。 不用想,这定又是年世兰的失意,端妃醒来之后得知,不出意外,心中的恨意又多了一道。 翊坤宫殿内。 年世兰身着水红色的清凉寝衣,倚在软榻上吃了一块冰镇的西瓜,听此,挑眉笑了出来。 “到底是皇上英明,知道甄嬛那贱人的矫情劲儿,这回看她还能不能再得意!” 谨小慎微的坐在一旁凳子上的曹贵人连连点头,眼珠子一转,略显温厚的声音透着一股谄媚,附和道:“到底是娘娘您眼光独到,明察秋毫,又得皇上独一份的爱重,这清高无脑的甄贵人自然就傻了眼了。” 年世兰冷哼了一声,眉眼间尽是骄矜得意:“贱人就是矫情,她活该!” 曹贵人自是又一番和风细雨的劝慰,见今日这般波折也没能动弹贵妃一根汗毛,更下定决心,一定抱紧了自己面前这一金大腿。 …… 碎玉轩。 若说后宫众人是因着这一消息震惊不已,那甄嬛就当真是凭空被砸下来一道晴天霹雳。 不是,她才是受害者啊!凭什么最后受罚的还是她?! “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甄嬛面色惨白,心中强烈的自尊与一直以来得皇上爱重与盛宠的骄傲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她呼吸急促,眼泪止不住的流,在崔槿汐和流朱的劝慰之下,突然间鬼使神差的想到了碎玉轩原来的主人,仿佛是芳贵人。 同样是无端小产,同样是怨怼翊坤宫那个贱人,同样是受害者,同样是反被处罚,何其相似啊…… 她住在碎玉轩里,原来就是为了重复芳贵人的悲惨命运吗? 她自是不愿相信的,只是—— 皇上骤然这般无情,又让她情何以堪?! 第268章 年世兰(21) 这几则旨意无疑是震惊后宫与朝野,毕竟里头还有一份郡王意图谋反的惊天大事儿呢! 极度的震惊之后,前朝与宗室纷纷大力谴责曾经的果郡王、如今已经蹬了腿的庶人允礼狼子野心,大逆不道,以此来彰显自己的政治正确。 而前朝的风刮不到后宫,景仁宫里却是另一番筹谋。 皇后预料到自己的谋算应该是空了一半——虽成功害了甄嬛腹中的孽种,但是被她选定的背锅人年世兰却跳过了这个陷阱,仍旧荣耀加身。 可她也着实没想到,甄嬛明明才死了孩子,却硬是没有惹的皇上半分怜惜与补偿,而且反倒把自己身上最值钱的嫔位给弄飞了,甚至还被罚了禁足,理由是对贵妃屡有怨怼之言…… 皇上怎么会突然这么对她呢?皇后悚然一惊。 难道说甄嬛的那张纯元脸终于失去作用了吗……欸? ……欸?突然想起来,今天她的脸好像被打的看不出来模样了啊,且皇上旨意中也提及让她伤养好了再出来…… 皇后:“……” 现在就是心情复杂。 破案了。 那张脸应该还是有用的,只不过甄嬛现在还用不上。 本来就是以色侍人,更何况还是用那张脸来侍奉皇上,也难怪皇上现在不想见她。 只是……皇后再次悚然一惊。 在碎玉轩中,皇上若有若无的态度,都代表着,他对年世兰绝非无情无义,哪怕是为了年家而不得不隐忍宠幸,心里也一定是对她有情意的。 甚至于,连欢宜香和舒痕胶……等等! 舒痕胶…… 皇后又一次悚然一惊,紧接着就见剪秋神色仓惶的走了进来,说出了安陵容突然间被打入冷宫的消息。 甚至不是以谋害皇嗣为由头,皇上究竟是在掩盖什么消息,保护谁,不言而喻…… 皇后神色僵硬,额间发黑,久久不曾做声。 “舒痕胶……”她声音有些颤抖,抬眼的瞬间,眼皮跳了跳:“扫清了吗?” 剪秋心下忐忑,迟疑的说:“是扫清了的,即便追查,也只能查到延禧宫那里,更何况,还有太后娘娘呢……” 是啊,还有太后娘娘呢。 皇后心里提着的那口气猛然松懈了下来。 即便是皇上暗地里要追究,也只能追查到安陵容身上。而她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应该知道,为了她的母家,也不该过多攀扯。 更何况,谁又会相信菩萨一般慈和的皇后会指使她去害另一个宠妃呢…… 皇后舒了口气,今日一番操作,波折不停,眼中钉、肉中刺的翊坤宫却分毫未伤,她不免为之郁卒。 这后宫里,当真是从没有消停的时候。 不过好歹,她还有时间,慢慢看年世兰自掘坟墓。 须臾,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端妃如何了?” 剪秋:“情况不大好,被华贵妃派人掌嘴之后,又足足跪了两个时辰,现在正昏厥着呢,又没有太医去瞧。” 皇后摆了摆手,眸色幽微,叹气道:“去吩咐个太医去给她瞧一瞧,毕竟是自打潜邸时就侍奉皇上的,别寒了宫里老人儿的心……” 剪秋了然点头:“是。” …… 翌日,翊坤宫。 “安常在?”年世兰刚刚起身,坐在梳妆台前,看重镜中的自己,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发髻,蹙眉问道:“安氏怎么突然被打入冷宫了,不过甄嬛那贱人倒是求仁得仁了,只是降位而已,怎么不直接也给她打入冷宫去!哼!” 颂芝神色讪讪,附和道:“奴婢也正纳闷呢……” 年世兰眯了眯眼,思及昨日的一切,有些纳闷:“皇上还没说,那碎玉轩屋里到底为什么会有欢宜香的味道,真是让人如鲠在喉啊……” 听得这一句,下朝之后赶来的胤禛听到这里,不禁心下一紧,只觉得有些如芒刺背了。 不过他面上却不曾显露,瞧着那不施粉黛也仍旧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神色微怔,摆了摆手让颂芝退下,上前而去。 颂芝看了眼主子的脸色,便恭谨的退了下去。 胤禛停在了那美人身后,亲手拿起一只碧玉簪,插在了她的发间,对着镜子看了一眼,便只见容色鲜妍妩媚,那清透碧绿的玉簪却压不住分毫,不甚匹配。 也唯有满头珠翠,玉树琼枝,才能与她相配。 胤禛看的痴了,年世兰却不痴,瞥了他一眼,当着正主的面直接问道:“皇上,昨日那舒痕胶可有不妥?为何气味与欢宜香如此相像?那东西不是安常在送的吗?怎么,是她谋害的甄贵人吗……” 听着她口中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胤禛猛然回神,面不改色的微微摇头,只道:“安氏对朕大不敬,是罪有应得,无关此事。” 顿了顿,在她追问前夕,又佯装若无其事的说道:“至于香味儿……你也应该知晓,世间香料本就有限,兴许是调配之时恰巧用了几味同样无关紧要的香料罢了,但却都不可与欢宜香其中的龙涎香相比……” 年世兰还皱着眉思索什么,被他不经意打断:“甄氏与她手中的药膏,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罢了,世兰何必如此挂心?” “谁挂心她了!皇上少给她脸上贴金……” 年世兰轻哼一声,顺利的被他转移了话题,面露欣赏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在他难得的服侍下,往发间佩戴珠翠。 胤禛定定的看着她的眉眼,心下松了口气,有些庆幸的想着,还好她不聪明,幸好她不敏锐,不会刨根问底…… 良久,他有些突兀的开了口:“如今暑气渐热,也该到了去圆明园避暑的时候了,你那欢宜香,暂且别用了,等来日,朕再送给你一个更好的……” …… 碎玉轩。 甄嬛自悲伤绝望中缓过神来,思及那这两天发生的种种,还有皇上的态度,陵容被打入冷宫……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不得不起了疑心。 舒痕胶,欢宜香,安陵容,年世兰…… 她强撑着打起精神,虽仍惦记着身负重伤在辛者库的浣碧,可她如今禁足不能出去,又身子虚弱,需得静养,到底是鞭长莫及,只能含恨暂且按下。 随即,偷偷传信温实初,将那半盒舒痕胶送了出去,让他为自己办一件事。 不过两日间,就得到了答案。 她看着上头写的麝香二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震惊于陵容背叛她之余,却又诡异的有些恍惚与怜悯,望着床帐无声冷笑。 怪不得味道那么像呢…… 因为,不管是舒痕胶,还是欢宜香,里面都有麝香啊。 那么,年世兰,你又可知,你如今引以为傲的一切,全都是虚假到一戳即破的泡沫呢…… 真是可悲。 第269章 年世兰(22) 近些时日,皇室中也算是风云不断。 废(死)了一位曾经的郡王,没多久在凌云峰清修的舒太妃也病逝了。宫里头,一位常在被打入了冷宫,一位曾经最受宠的嫔妃失了孩子降了位分还禁了足,一位病秧子的妃位愈发病殃殃了,从前大多是装的,这回是真病了…… 种种变幻之下,唯有翊坤始终宫君恩不断,华贵妃宠冠六宫,手握宫权,睥睨紫禁城,无人能敌,连皇后也不敢却其锋芒。 而前朝的妹宝哥年羹尧也是所向披靡,将得罪过自己妹妹的嫔妃的母家全都收拾了一遍,有理有据的弹劾,其中受害者名单赫然就有甄远道,沈自山等等…… 兄弟二人活脱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矜傲跋扈,万分得意,无人敢触一丁点霉头。 自始至终,皇帝始终没有露出不悦的苗头。 一来二去,也到了将要启程去圆明园避暑的日子,谁去,谁不去……如今这个名单,却不只是皇后说了算了。 …… 景仁宫。 “华贵妃娘娘到!” 听到这个响亮的名号,原本齐坐在两侧的嫔妃们纷纷一抖,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连忙站起身来,低下头,余光瞥见一截华美的衣摆显现,随即俯身行礼,姿态要多恭敬就有多恭敬。 “嫔妾、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这一幕看的皇后面色铁青,手指被护甲勒的发疼。 许久后,众嫔妃才听到一道颇为慵懒的声音:“行了,诸位妹妹们都起来吧。” 年世兰挑了挑眉,华服云鬓,满头珠翠,更显得她容色鲜艳无双,她走到了左边最上首的位置,直接坐了下来,对着皇后撇了撇嘴,敷衍的笑道。 “臣妾这些时日摄六宫事,忙于宫务,着实辛苦,皇上专门吩咐太医天天看诊,都说臣妾不能久站,皇后娘娘,臣妾就坐着给您请安了,您应该不介意吧?” 皇后呼吸一窒,脑子里的那根弦猛的绷紧,只是强撑着维持那副和煦面孔,眼底却透露着一股恨恨的阴鸷,匆忙掩饰下去,温声说道:“本宫是皇后,自然会宽容大度,不会斤斤计较,本宫近来身体不好,华贵妃替本宫管理宫权,本来就辛苦,就不必再行礼了……” 不等她隐忍着恼意说完,年世兰就嚣张的径直打断,啧啧感叹道:“也是,皇上都亲口说了,皇后娘娘总是身虚体乏,手段不够格,行事又太过小家子气,担不起自己的责任,恐怕也是管不来这繁琐的宫务,能者多劳,无奈之下,也就只能劳累臣妾了……” 皇后已经彻底笑不出来了,即便是装,这会儿也装不起来了。 以往的年世兰就已经足够嚣张了,而如今,她没想到,竟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皇后不说话了,一张端秀的脸颜色黑沉,眸色晦暗,一双手死死的按着椅子把手。 底下的嫔妃们更是全都低着头装聋作哑,一声不敢吭。 这等危险的氛围,连带着想要为皇后鸣不平的齐妃也不敢擅自开口了。 殿内一时鸦雀无声。 曹贵人察言观色,知晓眼下有皇上的看重做推手,华贵妃的东风已经彻底的压过了皇后的西风。 而且她也能看得出来,皇上不知怎的,好似对贵妃有不少愧疚与纵容,兴许还有情意,无关前朝,也无关后宫,单看这些天他即便忙于朝政总不入后宫,却也有成堆的赏赐往翊坤宫去,并且为她频繁打皇后的脸面,就能得知。 听说还在吩咐人特意为贵妃专门研制一款新的熏香而取代欢宜香,还起了个名字叫颐兰香…… 以往的欢宜香就足够让众人艳羡了,眼下却又变本加厉,摒弃旧香,而迎新香。 有时曹贵人也会怀疑,莫不是皇上如此做全都是为了麻痹年家和贵妃,想让他们登高跌重,才会这样放纵,怀疑过后,又觉得不太对。 皇上即便是要隐忍,也大可不必做到这个份上吧?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是皇上将来还是要将年家一族覆灭,但是贵妃……却不见得也会坠入深渊。 说不定没有了年家这座横亘在他心头的大山,他反而会更加随心的宠爱贵妃,也未可知呢…… 既然如此,为了她的女儿温宜的前程,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脑生反骨的。 迟疑过后,她心神定了定,顶着皇后杀人般的目光,笑着附和道:“贵妃娘娘说的是,有您辛苦在前统领后宫,嫔妾们皆沐浴您的恩德,敬慕不已……” 年世兰对她的吹捧很是受用抬手扶鬓,笑出声来:“既然本宫统领后宫,那么此次圆明园避暑……” 她扫视了一圈大多数低眉顺眼的嫔妃们,懒懒道:“除了没规没矩的惠贵人和仍在禁足的甄贵人,大家都跟着去吧。” 除却沈眉庄面色铁青之外,其余嫔妃颇为惊喜,全都站起身来,行礼谢恩。 就在这种热火朝天的氛围之下,年世兰便站起身来,率先往外走去,缓缓说道。 “皇后娘娘,您忙,臣妾就先告退了……” 曹贵人紧跟其后。 等那道声音缓缓消散,门口已然没有了她的身影。 景仁宫殿内陷入一片压抑的死寂中,嫔妃们甚至有的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因为…… 皇后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她呼吸变得急促,心口憋的沉痛,强撑着国母的姿态,但面上却青青紫紫的,不尽如人意,只能摆了摆手让众人退下。 下一刻,手边的茶盏和果盘就被她用力砸在了地上。 随着“噼里啪啦”的脆响声响起,皇后忍了许久的暴怒才骤然倾泻而出。 “贱人,贱人!!” 剪秋难掩担忧的上来搀扶住她,却被她猛然推开,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几个字。 “本宫如何还能忍?!” 皇后本以为自己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那个猎人,却不想棋差一着,年世兰丝毫无损,甄嬛这个棋子却先一步折了进去。 而如今没了制衡之人,前朝又有年羹尧撑腰,年世兰这个跋扈的蠢货当真如此肆无忌惮,妄想取她而代之! 原来皇后总是能说服自己要忍到最后,劝慰自己拨弄棋子,不沾自己的手,纵观全局,见她自掘坟墓…… 可这些时日皇上对翊坤宫的恩赏与对景仁宫的敲打犹且在眼前,而今日,年氏字字句句往皇后的身份上僭越,每句话都在往她心窝子里戳,较之往日,已然有了毫不收敛的架势。 这一切都让皇后忌惮又愤怒,再不能忍下去了! “剪秋!”她抓住了剪秋的手,青黑着一张脸,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她不是好奇为什么舒痕胶和欢宜香这么像吗?她不是疑惑皇上为什么一直都赐给她欢宜香吗?她不是不解自己为何多年来不曾有孕吗……” 剪秋已经顿悟她要做什么,心下悚然一惊,手中被紧紧握住的地方更是被箍到刺痛,便见主子双眼猩红,恨意入骨,一字一句道。 “那本宫就发发善心,让她彻底的清醒一回!” …… ps:抱一丝啊宝宝们,前面剧情走的多了点,进度有点慢,我们步入正题,小四很快就要出场啦!?(????)? 第270章 年世兰(23) 这边刚一出了景仁宫的门,就见苏培盛亲自跑来一趟,点头哈腰,乐呵呵的回禀道: “皇上请年大将军在养心殿用膳呢,特意让奴才来请贵妃娘娘前去作陪,娘娘趁这个机会,也好见见自家亲人不是?” 听他这么一说,年世兰眸光一亮,又惊又喜:“我哥哥真的已经到了吗?” 苏培盛笑着点了点头:“正是呢,比真金还金。” “走!” 颂芝托着自家主子的手,见娘娘欢喜的连轿辇都不想坐了,自己也感同身受的露出笑意来。 兴许真是兄妹连心,养心殿里,即便是坐在皇帝跟前也是一副趾高气扬到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状态的年羹尧眼皮跳了跳,下一刻,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即便是熟悉的声音—— “哥哥!” 年羹尧神色肉眼可见的柔和了下来,随即连忙站起身来,抬眼往门口看去,便见自己的妹妹就这么欢欢喜喜、容光焕发的出现在了殿中。 他眼珠子一错不错,瞧着妹妹一切皆好,不像是郁结于心、受委屈受气的样子,这才略微放下心来,勉强按照宫廷礼仪拱了拱手,笑着唤了一声:“华贵妃娘娘可还安好?” 毕竟是亲兄妹,眉宇间总是有些许相像的,瞧着英武不凡却难掩桀骜的哥哥,年世兰眼中浮现一抹水光,同样笑着往前走了几步,冲着他眨了眨眼,隐约能窥见几分从前在闺阁中的俏皮活泼。 “托大将军的福,一切皆好。” 他们兄妹难得相见一次,亲情围绕,岁月静好,倒显得上首的胤禛有点碍事了。 胤禛清了清嗓子,目光尽量不去看年羹尧那个刺儿头,只是自明艳动人的爱妃身上划过,眸底掀起一抹涟漪,待到年世兰坐稳之后,他向来端肃的脸上也显出几分温和的笑意,说道。 “今儿是家宴,不必拘束,自在随心就好。” “那行。” 年羹尧点了点头,坐姿豪放,不拘小节,显然是当了真,指着自己盘子里的一盘小炒牛肉就对着苏培盛理所当然的指使道:“苏公公,把这盘菜送去贵妃娘娘那里,娘娘打小就爱吃这个,你再给她布个菜,把里头的葱叶子都给仔细挑出来,娘娘不喜欢。” 话音刚落,殿内陷入一片寂静中。 年世兰嘴角微抽,倒是笑了出来,嗔怪道:“哥哥,你怎么当着皇上的面儿使唤起来苏公公了?” 下一刻,又话音一转:“起码也要提前跟皇上说一声吧?这是礼貌!” 年羹尧深以为然:“娘娘教训的是。” 转头便大咧咧问道:“皇上既然说这是家宴,大家都是一家人啊,不必见外,您身边的苏公公,臣使唤不得吗?” 胤禛:“……” 胤禛眉毛动了动,面色倒是不改,余光瞥见那武夫下巴都快扬到天上去了,他心中自是忌惮不快,只是不愿在世兰面前显露出来,再者,方才那句一家人,倒也戳到了他的痒处,便故作镇定道:“苏培盛,去,仔细着点。” 苏培盛这才低着头恭敬应下,连忙走了过去。。 年羹尧是不懂得谦虚礼貌那一套的,在他看来,他本来就是大清朝不可或缺的大功臣,如珠如宝疼爱的妹妹又嫁入后宫,那皇帝不就相当于是他的妹夫嘛! 他还没摆大舅哥的款儿呢!不过是气焰稍微高涨了那么一点点,皇帝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别得寸进尺嗷! 兄妹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气焰嚣张,压根不知道委婉为何物,胤禛为了缓和气氛,特意开口搭了个台阶,指着桌上的一盘肉菜,唤他的字。 “这道炙羊肉甚是鲜美,朕素日最爱,亮工也尝尝。” 年世兰太了解自己哥哥了,见他皱了皱眉,就顺嘴对着身边忙活的苏培盛说道:“麻烦苏公公去为我哥哥布个菜吧,也让他尝尝御菜的口味如何。” 她的态度还是很和煦的,苏培盛也知道她并不是为了针对自己,只是……兄妹二人这么一来,就是彻底的打了皇上的脸了。 苏培盛左右为难,偷偷抬眼去看皇上,却只见皇上面色如常,甚至还态度和缓的说:“去,听贵妃的吩咐便是。” 年羹尧虽然狂了点,但也不至于傻,见自家妹妹过得好,又时刻惦念着自己,心里欢喜,也不执着于在这个时候得寸进尺了,摆了摆手,笑道。 “臣自己又不是没长手,哪里非得用旁人布菜。” 说罢,就夹起一筷子吃了下去,眉梢微挑,点了点头。 “果然鲜美。” 胤禛心下一紧又一松,只觉得心情颇为复杂。 年世兰旁若无人的吃了几口,又扬起眉,兴致勃勃的提议道:“既然哥哥喜欢这道菜,那皇上不妨直接把做这道菜的御厨一起让哥哥带回去得了,这样家中的嫂嫂也能尝一尝!” 没想到妹妹比自己还狂的没边年羹尧:“……” 胤禛本还被她的话惊了一瞬,可抬起眼,与那双漂亮又纯粹的眼睛对视之后,怔了怔,心底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罢了,她只是骄纵狂妄了些,只是太在乎父母亲人了些,这又不是什么大的过错,何必如此上纲上线,叫她不快活呢? 倒是难怪瞧见年羹尧那武夫懵逼的样子。 胤禛再瞧这兄妹二人,许是滤镜作祟,硬是把年羹尧瞧出来那么一丢丢的顺眼来。 须臾,他摆了摆手,很好脾气的说:“宫中御厨过多,你带走一个倒也无妨。” 年羹尧在妹妹语出惊人的短暂的惊讶过后,便很理所当然的受用,点了点头。 “那也行。” 还是那句话,我年羹尧天第一地第二皇帝老三我老四,我为大清立下赫赫战功,从军以来更是功绩斐然,更别说我妹妹还嫁给皇帝了,作为大舅哥沾亲带故呢! 我吃饭都得坐首席!我妹妹也是!肉菜都得先放我妹妹跟前!我妹妹不动筷子,谁敢动? 不过是区区一个厨子而已,拿了也就拿了。 我妹妹都开口了,我难道能不愿意? 不可能的,没有人能让我妹妹不高兴! 我自己也不行! 第271章 年世兰(24) 自打入了六月里,暑气就渐重了起来,哪怕闲躺着,也无端热的人心里发闷。 紫禁城是待不下去了,循着旧例,圣驾启程往圆明园避暑。 皇后如今就像是个没牙的猫,名单都是年世兰这个贵妃亲自定下的。 她的眼中钉不能去,她看不顺眼的不能去,她瞧不上的不能去,剩下的全都去。 经过这一番有理有据、指向鲜明的筛选,成功把端妃、甄贵人和惠贵人给留下了。 顺便通过审核的嫔妃们纷纷松了口气。 很好,这很华贵妃。 往圆明园去的路上,年羹尧骑着马,低着头,居于队伍前沿,有一下没一下的撸着缰绳,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因为他被妹妹训了一顿。 敦亲王向来爱与皇上对着干,他作为皇上的大舅哥有时候也会嚣张一下,所以,两个同样有兵权而且同样性情乖张的猛人就有了些许交情。 这么一来,惹得皇上暗自忌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毕竟谁都会担心他俩心血来潮联合起来造个反嘛! 可妹妹才不是因为这个训斥他呢。 妹妹几乎是捏着他的耳朵对他耳提面命,说‘敦亲王太蠢了,跟这种人在一起玩是会被传染的,哥哥你脑子本来就不算聪明,脾气又不算好,就得多听我的话,我是咱们家里最有脑子、脾气最好的人,我能害你吗’。 他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只能乖乖的听妹妹的话。 敦亲王,我们以后还是少来往吧,我怕妹妹误会! 妹妹的话他听是听了,让做什么也都照做了,只是心里还是有些郁闷,神色恹恹的。 妹妹为啥要说我不聪明呢…… 妹妹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他轻哼了一声,无意间抬起头,恰巧不远处外观华丽的马车掀开了车帘,对上了一双昳丽却暗含犀利的眼睛。 年羹尧:“……” 他立马移开了眼,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 好吧,说就说吧。 …… 路途劳累许久,终于抵达圆明园。 不出意外,住处又是年世兰亲手安排的,嫔妃们循规蹈矩的入住之后才发现—— 皇上住勤政殿,皇后住茹古涵今,华贵妃住长春仙馆,齐妃住杏花春馆,敬妃住曲院风荷,曹贵人住天然图画,富察贵人住武陵春色,博尔济吉特贵人住上下天光,欣常在住碧桐书院…… ……合着这是合贵妃心意按距离分配的。 她看顺眼的住的就离皇上近,她观感一般的就往边上去。 还有…… 皇后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长春仙馆离勤政殿最近,往年都是留给皇后居住的,可年世兰却如此霸道,自己占据不说,硬生生把她给推到了后面! 她是皇后啊!年世兰不过是一个贵妃妾室而已,怎敢如此放肆无礼的弹压正室? 她寄希望于皇上发现其中的不妥之处,继而敲打一番年世兰越来越不加掩饰的野心,却不料…… 皇上竟对此番安排颇为满意,甚至还在当日于九州清晏举办的晚宴上当众夸赞华贵妃做事越来越有条理与章法了。 说罢,还转头看向皇后,眸色沉沉,语调温和的询问:“皇后觉得呢?” 皇后:“……” 我觉得,我觉得你还是直接杀了我给她助助兴比较好。 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皇后坐在国母的席位上,享受臣子与嫔妃的仰望,却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目光暗沉的看着下边最上席位上神采飞扬的年世兰,为了不失体面,只得扬起一个稍显僵硬的笑,配合的赞许道。 “华贵妃向来聪慧,做事积极,自是细心妥帖,这样一来,臣妾也省心了许多……” 皇后面上在笑,心里却已经恨的滴血。 前几日本就下定了的决心在浓浓恨意的催化之下,更加稳固的扎根结果,终于长成参天大树。 知道真相吧,年世兰,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 殿外。 树丛的阴影处,一个少年正不安又焦急的来回踱步。 他约莫十四五岁,身形挺拔高挑,已然抽条,恰此凉风吹拂,树影投射的光线斑驳中,隐约能瞧见他面容俊秀,眉眼鲜明,皎如玉树,虽仍显青涩,却已然有了些许龙章凤姿的轮廓。 虽看似慌张忐忑,望着觥筹交错的九州清晏怔怔出神,神色间失落又委屈,宛如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实则眸中偶然精光一闪,中和了眉宇间那一股过于温润的书卷气。 良久,听到一阵杂乱又轻盈的脚步声传来,他神色一凛,悄悄抬眼望去,便见不远处那宫装丽人便在宫人的簇拥之下缓缓走来。 世人总说春日的春色无限好,可如今已是夏日,无边的春色风流早就不见,亦或是……被那人尽数占去。 少年神色显而易见的一怔,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睁大,但见迎面而来的那人绝色婀娜,意态妖娆,芳菲妩媚,眼角眉梢间,无尽艳色咄咄而出,美而矜贵。 除了那位宠冠六宫、逼得皇后也不得不却其锋芒的华贵妃,又能是谁呢? 短暂的怔愣过后,他迅速回神,垂眸遮住眼底的异色,低着头走上前,拱手弯腰行礼,声音恭敬而清脆。 “儿臣弘历给华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气氛陡然凝滞了一瞬,弘历嘴唇微抿,心下也随之一紧。 须臾,一道慵懒的声音缓缓响起。 “是四阿哥啊。” 她声线微凉,语调淡淡,却透着一股兴致缺缺的乏味。 不知怎的,弘历猛然慌张了起来,下意识的握紧了手心,不敢抬头,只轻声说。 “儿臣听闻皇阿玛圣驾已到,贵妃娘娘统领后宫事务更是辛苦,便早早想来给娘娘请安。” 女子挑了挑眉,昳丽的眉眼在傍晚残阳的照耀下耀眼夺目,神色依旧张扬,却显然被他拜山头的行为取悦到了,轻笑一声,故意问道。 “既如此,四阿哥怎的不去拜见皇后,她可是你的嫡母啊。” 弘历心跳的异常快,纤长的睫羽微微颤动,他定了定心神,壮着胆子抬起了眼,直面那极具冲击感的美貌,一字一句的说。 “在儿臣心里,贵妃娘娘的事,才最要紧。” 片刻的沉默后,女子轻笑一声,眯着眼打量着他,像是在思索什么,随即扯唇,声音张扬而冷冽。 “谁要是敢在本宫面前说谎话,腿可是会被打断的。” 弘历气息不稳,莫名的有些头晕目眩,他也不知究竟是什么心理在作祟,只能用力的掐了掐手心,说道。 “若有半句谎话,儿臣,任由贵妃娘娘处置。” 第272章 年世兰(25) 圆明园里四时皆新,凉风习习,风景如画。 自打那日试探性的拜山头没有被那高高在上的贵妃当场拒绝,弘历就止不住心里的期待与忐忑,每日勤勤恳恳,做足了恭敬的姿态来长春仙馆请安。 他得想法子让皇阿玛注意到自己,他得竭力走出圆明园,他得为自己争取到一个皇子该有的一切,这样才能有未来未知的前程。 而这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他需要有一座靠山。 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如今后宫中,再没有比翊坤宫的华贵妃更稳固的靠山了,皇后亦是不能匹敌。 是以,他只能费尽心思的来争取贵妃的帮助,若是能记在贵妃的名下,那就更好了。 不,或许不用记在名下,只要贵妃能记得有他这么个人,愿意拉他一把…… 弘历踏进了长春仙馆的门,心脏就不受控制的悄然紧绷了起来,步入正殿,鼻尖弥漫开一股浅淡的熏香味儿。 这个味道很特别,他忍不住深呼吸了一下,随着烟雾钻入鼻腔,他莫名的很是忐忑和期待,而在见到上首昳丽雍容的美人之后,这种情绪瞬间就高涨到了极致。 “儿臣,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安好。” 弘历规规矩矩低着头,不敢抬起直视,去挑战这位贵妃出了名的坏脾气。 静静的等待了片刻,他才听到一道慵懒的声音缓缓传来,语气听不出来什么意味。 “四阿哥倒是够勤快的。” 弘历始终不敢松懈心神,手心出了汗,呼吸也略重了些,恭恭敬敬的回道:“给贵妃娘娘请安,儿臣不敢怠慢。” 年世兰闲闲的打量了他片刻,对他抛却皇后转而来捧自己的正确眼光颇为满意,甭管他心里打什么主意,她都不在意,只微微扬起下巴,吩咐道:“颂芝,将小厨房刚做出来的蟹粉酥呈上来,让四阿哥尝尝,甜甜嘴。” 弘历松了口气,悄悄抬眼,只敢看到她一半的脸,心念一动,试探性的说:“如此一来,岂非搅扰了娘娘清净?儿臣……” 年世兰神情顿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言简意赅:“本宫难得心情好,不想吃就滚!小小年纪,不害怕自己再长不高吗?” 本想试探性的茶一茶结果被一巴掌打肿了的弘历:“……” 拍马屁不成反倒是惹恼了贵妃,弘历心里不是不慌乱忐忑的,然而听到那后半句话,他还是下意识的追问道:“……为什么会长不高?” 年世兰冷笑一声:“当然是因为心眼子太多,忒沉,坠的了!” 弘历:“……” 该怎么告诉贵妃娘娘,其实他现在已经长得很高了,哪怕即刻停止发育,也已经足够了。 四阿哥请安不成反被贵妃轰了出去,这是所有有心人都没想到的。 狼狈而出的弘历自然也没有想到的。 …… 后宫中向来都是风起云涌,短短半个月就发生了诸多变故,此消彼长之下,皇后的威势被无限度的压低,年世兰的地位就无限的巩固拔高。 况且,经由皇帝的默许与纵容,她几乎是独揽宫权,摄六宫事,压的皇后喘不过气。 哪怕在圆明园中,亦是如此。 宫权抓在谁手里,话语权和利益就攥在谁手里。 具体表现在……富察贵人开始频频出入长春仙馆,口中常有贵妃长,贵妃短。 原来的时候,她就只有曹贵人与已经当初进了冷宫的丽嫔这两个马仔为她鞍前马后,出谋划策,其余嫔妃压根没有胆敢往她身上凑的,当然,这也跟她自己看不上有很大关系。 而如今…… “……嫔妾甫一入宫就发觉,这长春仙馆里的颐兰香当真是好闻!到底还是贵妃娘娘独得圣心,这样极品的东西,除了皇上赐下,还有谁能有这个荣幸呢……” 年世兰嘴角抽了抽,看着眼前并不聪明的女人对着她喋喋不休,心里就隐约有了些许猜测,好奇问系统。 “是皇后出手了?” 系统团团一直都在,听到她的召唤,连忙撑着圆滚滚的小身体跑了出来,略一检测,就立马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确实是皇后派人在她面前透露出来的消息】 如此,也就不奇怪了。 年世兰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看似骄矜慵懒不解风情,实则心底轻笑一声。 皇后到底也不是个傻子,再怎么破防冲动,她也不会掉价的亲自动手,找个傻子做自己手中的刀,除去心腹大患的同时,也要保证,刀子上的血不能溅到她的身上。 就比如,眼前的这个傻子。 富察贵人眼中满是清澈的愚蠢和谄媚的愚笨,咧开笑容,嘴里侃侃而谈。 “……长春仙馆里布置的当真跟仙境一样,贵妃娘娘的地位无人能及,娘娘处事更是雷霆手段,我只懊悔没能早早就发现这一真谛,以至于白白在深宫中蹉跎了这么久,耗费光阴……” 年世兰:“……” 一旁已经听的嘴角直抽抽的曹贵人:“……” ……这家伙比我还能吹啊!睁着眼说瞎话的功夫当真是练的炉火纯青。 富察贵人虽然本来就不太聪明,有时候还有点轻狂笨蛋,看不清局势……但要说他在有什么大奸大恶的坏心,那就是扯淡了。 更何况,谁说人家看不清局势的?这不就果断的越过皇后来投奔她了嘛! 这明明叫大智若愚,笨蛋的恰到好处。 富察贵人现在只想抱大腿,唯恐她不肯接收自己,逮住她就一个劲儿的奉承,搜刮着这些天听来的消息,笑眯眯的说道。 “皇上最宠爱的,必定是您了!不仅仅是如今的颐兰香,当初的欢宜香更是翊坤宫的独一份,嫔妾听说,那欢宜香和当初甄贵人用的舒痕胶是同一种香料做的呢,好像里面都有什么,什么麝、什么云香的,就是奇怪为什么甄贵人用了就流产了……只不过,您的是皇上亲自赐下,而舒痕胶却是不知道哪里弄来的低等货,也难怪她没那个福气留不住皇嗣了……” 听到后面,曹贵人面色渐渐变了,低着头不敢吭声。 富察贵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能明显的感觉到,殿内的氛围越来越压抑,像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宁静,她终于本能的闭上了嘴。 良久,年世兰隐忍的合上了眼,厉声吩咐道。 “去查!” …… 胤禛自勤政殿处理完政务之后,心下实在是惦念,便起身往长春仙馆而去。 他想着世兰定会惊喜不已,说不定还会拉着他温存亲昵一番,只这么一想,眉眼含笑,神色也跟着柔和了下来。 然而,刚一踏入正殿的门,就听到一声自嘲的笑,他脚步顿住,那个他最熟悉的声音,正在对着他颤声发问。 “皇上,欢宜香里面的那一味麝香,是不是很名贵啊?” 像是晴空一道闪电,径直劈了下来,雷电的余光照亮了胤禛已然僵滞的脸,心口一突,轻松欢喜的心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数不尽的惊骇和恐慌。 他只觉得,它们在试图蚕食他的心脏。 第273章 年世兰(26) 早在踏入长春仙馆,听到那一声自嘲的时候,胤禛就隐约心生不妙,只觉得,好似有什么极其糟糕的事情要发生了。 现在,头顶悬挂的那把大刀终于还是落了下来,却正正砍在了他心口窝。 万般滋味,难以用言语形容。 明明,明明他们已经好好的在一起了,明明他的情意已经避无可避了,明明他已经彻底的承认自己心爱之人是谁了…… 可是,现在已经都毁了。 他曾千万次想过,若是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他该如何掩盖那些存在于时光中的欺骗与背叛。 他曾惶惶不可终日,唯恐她知晓自己当初的卑鄙与无耻,防备与暗害。 他曾想过让那些肮脏晦暗的利益全都都悄无声息的过去,不曾让她知道有任何龃龉背叛。 他满心以为,他与世兰可以一直做一对恩爱夫妻,他会为了她退步,可以为了她容忍年羹尧的放肆与僭越,甚至还摒弃用了多年的欢宜香,想要与她有一个孩子…… 这一切的一切,在触及到她猩红眼底的恨意之时,全都无力的淹没在心口。 兰儿恨他。 看到她眼圈泛红、眸中含泪的样子,胤禛头一次体会到何为锥心之痛,何为追悔莫及。 与此同时,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已经晚了,她是不会再原谅你的。 是啊,多年来,他曾经做了这么多错事,他伤害了她太多太多,又岂止是欢宜香呢? 他的双腿犹如灌了铅,每挪动一步,都像是带着刺骨的疼痛,面色一瞬间变得惨白无比,却还是强撑着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原来最是明媚动人,最爱珠钗宝石,神色总是骄矜,心中总是傲气,而现在呢…… 她变得面无血色,不再张扬,也不再弯唇而笑,眼中满是泪,看着他的目光中还有数不尽的崩溃与恨意。 胤禛停住了脚步,心口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在不停的捶打他的心脏,他嘴唇嗫嚅着,苍白无力的说:“你,你知道了……” 年世兰眼前一阵模糊,略一眨眼,眼泪就哗哗而下,她伸手抹去脸上的泪,仍旧是向上抹去,站起身来,走到了他的身边,声音里满是苦涩和怨恨。 “就在皇上进来的前一刻,我甚至还在欺骗自己,安慰自己,想着,这或许不是你做的,可是,如今看来,我已经得到了答案。” “我一直都以为,这么多年没有孩子,是我没有福气,我不能为皇上孕育皇嗣,我无时无刻不在期盼渴望,可是,没想到,那个最宠爱我,总是宽慰我的那个你,才是罪魁祸首。” “是啊,我兄长领兵在外,我兄长是大将军,我兄长张狂跋扈,我兄长势力过大,这一切,都成了我被算计的理由,我永远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因为你会不安心。” 她自嘲一笑,眼睫眼睑都被泪水沾湿,到最后,竟越笑越大声,喃喃说道:“我这辈子,究竟都活了些什么啊,皇上啊皇上,你害得我好苦啊!” 胤禛无法再为自己找那些虚浮的借口,他只定定的看着眼前心灰意冷的女子,心脏一阵阵抽着疼,只能低下头,道:“对不起,是朕对不住你……” 胤禛知道,她性子最是张扬直率,向来敢爱敢恨,如今陡然知晓,曾经对她宠爱万分的枕边人反倒是算计她最深的人,哪里还能坦然接受呢。 越是清楚这一点,他就越是愧疚心疼,懊悔难言,想要伸手触碰她的衣角,却被她猛然甩开。 “何必再如此虚情假意呢?臣妾早就是一颗弃子了不是吗?何必再继续伪装对我深情呢?情意是假的,宠爱也是假的,情分也是假的,你真的不累吗?” 年世兰忍住泪意,声音中透着一股哭过太久含着水汽的沙哑,却并无一丝犹豫,在他难过的目光中,如破釜沉舟一般决绝。 “自十六岁入王府,我陪在你身边整整十年,为你争风吃醋,因你患得患失,对你情根深种,可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算计与背叛,皇上,臣妾不愿再奉陪了,自此,我们……恩断义绝。” 恩断义绝。 恩断义绝…… 胤禛喃喃默念,这几个字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直直刺入了他的皮肉,让他痛不欲生。 不是的,他想说不是的,他如今没有虚情假意,他是真的…… 他几乎是目眦欲裂想要让她不要说出这样的话,然而得知真相后心如死灰的人却不想再见到他,只恨恨的指了指门口。 “走!” 胤禛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中,与她的泪眼对视,下一刻便是鼻尖一酸,一股酸涩的泪意将要汹涌而出,他忍住,不敢再触怒她的情绪,只能僵硬的点了点头。 “好,我走,我先走……” 他转过身,双拳紧紧攥住,手心被掐的泛着细密的痛意,也像是感受不到。 从长春仙馆走出来的这段路程,他走的无比漫长,被圆明园的凉风一吹,他合上了眼,树影婆娑中,眼泪滑落。 他独自一人沿着路边的湖,浑浑噩噩的走向了勤政殿。 他将自己关了一天一夜,心中,绝望沾染满身颓废。 直到这个时候,才终于分出些许心神去想,兰儿究竟是怎么知道的?他明明已经扫去所有痕迹,明明已经令齐汝销毁所有的欢宜香,明明这般隐秘,怎会…… 突然间,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掀起眼皮,红红的眼圈里,晦暗之色一闪而过。 “夏刈,去查。” “是!” 那个如影子一般的人消失不见,不出半个时辰,就带来了答案。 胤禛看了一眼他呈上来的结果,就突兀笑出声来。 “哈,皇后,真的是皇后!哈哈哈!好一个皇后!” 笑容收敛,随之而来的是刻骨的恨意与冷意,他扯了扯唇,眼中像是笼着寒冰。 “皇后不贤,先是杀尽所有皇嗣,而今又意图剜去朕的心,桩桩件件,都是冲着要朕的命去的,这与弑君何异?” 夏刈低垂着头,不敢作声。 良久,胤禛合上了眼,缓缓开口。 “拟旨,皇后乌拉那拉氏,残害皇嗣,意图弑君,罪在不赦,不堪为后,更不配为人,今废其皇后之位,打入冷宫,赐鸩酒一杯,送她上路。” 第274章 年世兰(27) 一直以来都稳坐钓鱼台的皇后怎么也没有想到,只不过是一次平平无奇、酣畅淋漓的算计而已,却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彼时,她正待在涵古茹今院落的正殿内佯装头风发作,实则正挥笔泼墨的书写一张大字,心中兴奋又畅快,等待着被安排好的最终结果到来。 她太期待年世兰知道所谓真相之后的痛苦绝望了,她太想看到年世兰落败了,她太想让年世兰就此一蹶不振,心灰意冷了。 一直以来对她爱重有加的皇上是暗害她的罪魁祸首,以往的纵容和宠爱都是镜花水月,多年来的情意也是一场空,以年氏的骄傲性子,如何还能再一如既往的当做没有发生过? 皇后清楚的知道,已经不可能了! 而一个心存怨恨与心灰意冷的女人,又有什么本事与资格来跟她争夺后位呢? 皇后长舒一口气,将手中的笔放下,看着白纸上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忍”字,伸手轻轻触碰,眸色晦暗,不过须臾间,快意的笑了出来。 年世兰,你拿什么来跟我斗? 皇后的笑意仍在唇边,却听得殿外一阵动静传来,她微微蹙眉,抬眼望去,便见苏培盛手拿圣旨走了进来。 苏培盛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便开始逐字逐句的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乌拉那拉氏,残害皇嗣,朋扇朝堂,意图弑君,罪在不赦,不堪为后,更不配为人,朕深恶之,今特废其皇后之位,打入冷宫,赐鸩酒一杯,” 随着苏培盛一字一句的宣读完圣旨内容,皇后已经陷入了难言的呆滞之中。 里面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听得懂,可是加在一起,她却一点也不想懂! 废后,赐死……皇上竟想要废了她的后位!皇上竟然想要赐死她! 那一桩比一桩惊天动地的罪名就这么压在她的头顶,如同乌云覆盖,透不出来一丁点光亮。 皇后逐渐回过神来,猛然推开了一旁的椅子,毫无体面的抢过苏培盛手中的圣旨,看到上面盖的印章,瞳孔微缩,面色变得惨白如纸,心也迅速的坠入深渊。 皇上,皇上怎么会…… 她气息变得急促,不停的摇着头:“不可能,怎么可能……” 皇后不敢置信,双眸中沁出血丝,看向了苏培盛:“苏培盛,皇上怎么可能会,本宫没有,本宫怎么可能会弑君!皇上一定是误会了,怎么会呢……” 苏培盛心下暗叹一声,面上隐约有些唏嘘的复杂,想了想,还是压低声音说道:“这皇宫是皇上的后宫,您算计了什么,皇上能不知道吗?” 算计,算计,她只算计了年世兰,让她知道了欢宜香的真相而已! 皇上竟是因为这一点,就要废了她,还要杀了她! 皇后近乎是悚然的意识到这一点,四肢像是灌了铅,绝望如潮水一般涌来,她顿时无力的跌坐在地。 她着实没想到,皇上竟会当真把年世兰看的这般重,也没有想到,皇上竟会对自己这么狠心! “您该准备准备,要上路了。” 直到苏培盛出声提醒,皇后才从那种绝望的悲伤中回过神来,她心跳得极快,一张脸没有丝毫血色,嘴唇被她下意识咬破,她疯狂的摇头,寻找可以求救的突破点,厉声道。 “我不信皇上会这样做!姐姐曾经留下遗言让他善待我,我才是唯一的皇后,皇上他最爱的应该是姐姐才对,难道她不念着纯元皇后了吗?还有,还有太后!没有太后的懿旨,我绝不相信!” 苏培盛无奈的摇了摇头,戳破了她的幻想:“纯元皇后的遗愿您用了一次又一次,难道如今还看不出来,皇上心中最重要的究竟是谁吗?” 皇后猛然僵住,颓然的跌倒在地。 苏培盛不再与她多说,挥了挥手,让身后的侍卫将涵古茹今中的所有宫人扣下,他单独一人督促着废后就死。 皇上既然下了旨,即便再不愿,也得死。 …… 圆明园中出了这种大事,堪称为石破天惊的震撼效果,众嫔妃们纷纷战战兢兢。 不过一夜之间,乌拉那拉氏就完成了被废后位,又被迫就死的全过程,如今在世间已经是查无此人的状态了。 ……这怎能不令人胆战心惊! 尤其是听说那旨意中的桩桩罪名,谋害皇嗣,朋扇朝堂,意图弑君……哪一件拉出来都是要捅破天的节奏啊! 可以说,废后之死只是一个开始,而接下来对于乌拉那拉氏及其姻亲的清算问题,才是这一场政治风暴的重中之重。 远在紫禁城的太后迟来得知消息后自然是惊骇不已,病情骤然加重,有心想要救废后一命,保住乌拉那拉氏的人,然而胤禛下定了决心,紫禁城离圆明园距离不近,她也只能是鞭长莫及。 …… 在这场由废后掀起的政治风暴犹在进行中,而朝堂上人人自危的时候,长春仙馆里,年世兰的日子过的颇为逍遥。 颂芝和周宁海都满怀担忧与心疼的看着自家主子,彼此对视一眼,无声叹息,为此更是绞尽脑汁,想着法的逗她开心。 年世兰面上为了符合人设表现的心如死灰,一副就此断情绝爱的样子,其实该吃吃该喝喝,一点儿也没往心里搁。 直到她算着时间,过了几天,感觉火候够了,恰好得知了某个消息,就开始依依不舍的绝食,继而心灰意冷的染了病,卧床不起,竟还吐了一口血。 胤禛这些天本就时时刻刻的派人盯着长春仙馆,唯恐漏下她一丁点消息,知晓她必然绝望黯然,也不敢过去直面她,只能忍着心疼,忍着蚀骨的折磨,机械麻木的处理政务。 乍一听闻那边有了动静,他本是有些惊喜的,却没想到,竟是这般噩耗! 他急急的赶了过去,只面对她的第一眼,就见她不停的摇着头,嚎啕大哭,凄厉的哭声绝望又崩溃。 “你真的好狠的心啊!当初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竟是你亲手杀死的!可恨我太过痴愚,竟不知你是杀了我孩儿的刽子手……” 胤禛瞬间原地僵住,心猛的被揪紧,抓的生疼,被她满含恨意的目光注视着,他竟有一种跪地祈求的冲动。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 每当他以为结果已经够坏了的时候,就会陷入另一种更糟糕的境地里。 他对她做过最不堪两件事,如今,她全都知道了。 那么,她是怎么知道的?究竟是谁透露的呢? 皇后已经死了,当年此事另一个知情人是谁呢? 是端妃,是端妃啊。 胤禛捂住自己的心口,面色惨白至极,他眸色阴沉,远远看向紫禁城的方向,说道。 “端妃早已病入膏肓,药石无灵,于今夜暴毙。” 远在紫禁城里养病暂且还什么都不知道却迎来了自己死讯的端妃:“……???” 第275章 年世兰(28) 平静浪潮之下的圆明园里,实则暗藏汹涌。 短短几天,死了一个皇后和端妃,唯一一个贵妃也一反常态的闭宫不出,颇有种心灰意冷、诸事放开的颓废,而自此,后宫的格局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众嫔妃们虽然不知道究竟具体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有这般严重的后果,但她们显然都不是傻子,多少也会看风向。 圆明园中隐藏的暴风雨越来越急促可怕,她们一个两个的都开始夹紧尾巴做人,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由衷的祈祷这场风暴千万不要波及到自己身上。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年世兰却是怡然自得,见天的缩在长春仙馆里吃吃喝喝,没有不长眼的敢来打扰她,胤禛更是愧疚的不敢登门,她倒是过得极为惬意。 只是在人前还是得带着那张断情断爱、心如死灰的面具,一天天不说以泪洗面,那也称得上是意志消沉,颓废低迷,好似魂魄已经被封印。 颂芝和周宁海急得要死,天天面对面的抓耳挠腮,想要让自家娘娘开心一点,却也知道娘娘这次是真的受到了毁天灭地的打击,一定是伤心欲绝。 二人实在无法,只能凑在一起背地里使劲儿说皇帝坏话,从百草园骂到三味书屋,脏话叠起来估计都能绕翊坤宫几十圈。 而就在这个时候,长春仙馆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 弘历踏进门的时候,尽管面上不动声色,其实手心已经满是湿润的汗水,他还从未这般紧张过,不易察觉的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将那股心慌给压了下去。 因着他的反常,引路的颂芝格外多留意了他一眼,有些警惕的皱了皱眉,客气的说道:“四阿哥随奴婢进来吧,娘娘才起身不久,心情不好,奴婢多嘴一句,您可得仔细着点,莫要惹了娘娘忌讳。” 对于她话语中若有若无的审视和不甚恭敬,弘历也并不在意,没人比他更知道势不如人就要低头的道理了,更何况这十几年中,他低的头难道还少吗? 什么皇子,什么阿哥,他在圆明园中待了这么多年,最是清楚不过,没有得到皇阿玛的看重,也没有足够稳固的靠山,他的地位,当真是还不如一个大太监和掌事宫女来的体面。 弘历抿唇一笑,他本就是少年人,尽管经由贵妃娘娘验证的心眼很多,但笑起来也总是朝气蓬勃的。 “我明白了。”他认真的点了点头:“颂芝姑姑,我不会惹贵妃娘娘生气的。” 见此,颂芝也没再说什么,虽不知这位四阿哥目的为何,但只要娘娘愿意跟他说几句话,不再一味的伤心难过,那也是值得的。 自进了内殿,弘历就握紧了自己的手心,悄悄抬眼,便透过一层帷帐,瞧见了一道朦胧的身影,心下微动。 他自是知晓这几日发生的一切变故的,皇后与端妃双双暴毙,这消息来的突然,本该令人胆战心惊。 可不知为何,他在心惊肉跳之后,心中浮起的第一念头却是,担忧那位心高气傲的贵妃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突然间闭门不出,与以往张扬桀骜的性情大相径庭。 弘历心中一直都有股隐忧。 眼前不经意,便会划过那日见过的人,一幅幅画面,是昳丽的脸,是妩媚的眉眼,是嚣张跋扈的气焰,是那一抬下巴的高傲…… 他总是会在午夜梦回之时怅然若失,梦中是不可言说的一切,这让他羞窘又无措。 他是想要找一位靠山,若是以前的话,那个人可能会是皇后,也可能会是去年颇为受宠的莞贵人,亦或是每一个能在皇阿玛面前说得上话的嫔妃,可是现在…… 他心下颇为慌乱,在利益和心意间来回踟蹰,却是无比确定下来,他要找的靠山,只想是华贵妃一人。 只是…… 弘历舒了口气,有些忐忑的想,也不知道,贵妃到底会不会容许他。 脚步停了下来,身边的颂芝已经悄然的退了下去。 “什么事,说。” 那道熟悉的声音有些低低的发冷,又好似是厌倦。 弘历呼吸微滞,轻轻抬起眼,望着前边那不施粉黛的冷艳美人,怔然许久。 神色冷淡,眉心微蹙,眼角眉梢都透露着恹恹的厌烦,仿佛眼眶还微微泛着红。 弘历只觉得心下一击,叫他一瞬间慌乱的低下头去。 她仍旧是出挑到绝色的容貌,只不过相比较于初见的明媚张扬,如今却像是笼上了一层灰暗的阴霾,再不复以往的鲜活。 弘历心中不停的猜测着她这些天究竟经历了什么,却不敢问出口,只能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口中道。 “儿臣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万安。” 年世兰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阳光照耀进来,她半边脸隐在晦暗中,似乎是掀起眼皮扫视了一眼,语气极其冷淡。 “本宫不想再重复询问,有事就说,没事就滚。” 弘历听的心下一跳,再不敢拖延,竟直直走到她面前跪了下来,微微扬起头来,眼神伪装的很是清澈,看起来倒有些不谙世事的单纯,期期艾艾的说。 “贵妃娘娘,儿臣,儿臣以后想好好孝敬您,像、像是您的孩子那样,孝敬您,顺服您……” 从他这句话刚落地,殿内就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良久的沉默之后,女子冷笑一声,像是在喃喃自语:“本宫的孩子?” 她神色冷了下来,抬起脚,略一用力,那跪的板正的少年就顺着她的力道跌倒在地。 “没有人配当本宫的孩子!” 她好似突然间就陷入了格外躁动的情绪中,双眼泛红,神色恍惚,只是一个劲的喃喃自语:“没有,根本就没有……” 弘历坐在原地,神情惊疑不定,悄悄抬眼看她此刻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模样,不知怎的,心下一阵慌乱的无措,本能的不想让她这样难过,连忙摆了摆手,不知所措道。 “好好好,没有,没有,那我不做了,不做了……” 哪知,听他说完,那人却突然间又变了脸,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荒谬的事情一样,转过头来,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反问道。 “你凭什么不做?你有什么理由不做?本宫的孩子,难道还配不上你吗?” 弘历:“……” 第276章 年世兰(29) 一连一个多月,从初夏等到盛夏,长春仙馆的始终紧闭,里面的人,也没再露过面。 她在里面不出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胤禛沉默以对,心下既哀痛又愧疚,背地里急的嘴里都长了好几个大燎泡。 他唯恐世兰会因此心灰意冷,自己折磨自己,却又没有勇气闯入长春仙馆与她面对面接受她的厌恶与怨恨。 他害怕见到她不复爱意的眸子,也害怕直面她的冷漠与尖锐,因为那会让他觉得暗无天日,悲痛欲绝。 就这么反复挣扎了一个多月,倒是无意间知晓了弘历那小子得以允许进去请安,胤禛一惊,又有点酸酸的嫉妒,迫不及待的召了这个向来被他忽视的儿子前来问话,迎面就咄咄问道。 “贵妃眼下如何?吃得下饭吗?睡得着觉吗?可曾消瘦?精神可还好?你怎么还不说?” 弘历:“……” 我也得有机会说啊! 弘历这么多年来还真是头一回被皇阿玛召见,却没想到是在这种境遇之下。 也是头一次见向来了冷漠端肃的皇阿玛如此紧张一个人,甚至于不加以掩饰。 他思绪复杂又感慨,又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日的贵妃所言所行,猝不及防恍惚了一瞬,心下一紧,心跳都漏了两拍,面上却丝毫不敢松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恭声说道。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听闻贵妃娘娘卧病,身为人子,虽不能侍奉在侧尽孝,却也要晨昏定省,请安探视,贵妃娘娘仁慈宽和,只是精神不佳,胃口不好,时常,时常望着窗外怔怔出神……” 听他这么一说,胤禛的一颗心霎时间沉到谷底。 沉默许久,他才摆了摆手,神色颓然,无力道:“知道了,下去吧。” “儿臣告退。” 弘历微微弯着腰退出了勤政殿,到了门口,颀长挺拔的身形挺直,无意识的抬眼看向殿内,便见皇阿玛满身暮气,神情笼在昏暗中,看不清晰。 定是担心难过的吧?弘历这么想着。 与此同时,他又忍不住的转过头,目光遥遥的落在了长春仙馆的方向,眸色微闪,心情却并不沉闷。 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他却隐隐知道,以那位娘娘的骄傲性子,皇阿玛即便是一往情深,想求和如愿,恐怕是不成了。 而不知为何,得出这个结论,他竟不受控制的松了口气。 尽管朦朦胧胧不愿承认,他还是不想让那位娘娘,投入皇阿玛的怀抱。 那……应该投入谁的怀抱呢? 弘历气息微顿,微微低着头,在苏培盛若有若无的注视之下,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 勤政殿内。 胤禛独坐许久,心中难过,叹息一声接着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约了年羹尧来谈话。 年羹尧此时还有点懵,不知道这个妹夫好端端的找自己做什么,只是骨子里天生缺了那根敏感神经,又担忧妹妹这么多天不给他传信儿,他索性不去猜,大咧咧的坐了下来,直接问道:“皇上传臣过来,有何要事?华贵妃娘娘可还安好?大夏天的,贵妃娘娘胃口还好吗?娘娘没受欺负吧?” 内宫与前朝存在壁垒,消息自是不可能传送自如,哪怕是来到了圆明园中,前边和后院的消息也是不互通的。 是以,年羹尧只知妹妹这么多天都没怎么传信。 虽然知晓皇后被废的消息让他短暂的讶异了一下,但也只是有些惊讶而已,在他看来,皇后的位置本来就该是自己妹妹的,乌拉那拉氏不过是平白担了虚名而已。 论起母仪天下,谁能比得上他年羹尧的妹妹年世兰? 别人都不配,只有妹妹才配。 皇后被废了,被赐死了,啊,很正常啊,有什么好震惊的?这不是应该的吗?还有,皇帝妹夫什么时候封妹妹做皇后嘞? 在线等,挺急的。 年羹尧虽然心里想的天马行空,速度比旁人都快了几十步,但他平常倒是没表现出来。 毕竟刚来圆明园的时候妹妹就教训过他了,让他老实一点不要乱想乱猜。 年羹尧很听妹妹的话,哪怕再急切担忧,也没敢直接杀进后宫的地界儿找妹妹。 不过这会儿显然不一样了嘛!是皇上主动来找他的,可不是他主动过来的! 那他做哥哥的表示一下关心,有错吗?当然没有! 胤禛这会儿倒是没有心情管他这个糙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他心情沉重,寄希望于他们的兄妹之情,迟疑过后,才问道。 “世兰,有给你传过信吗?” 年羹尧突然机灵了一下,觉得皇帝莫不是在给他设套?略有些防备的皱了皱眉,随即大咧咧的反问道:“贵妃娘娘若是给臣传信了,臣方才还用问皇上吗?” 他莫名的察觉到不对劲,敏锐的问:“莫不是贵妃娘娘出了什么事?” 胤禛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愧疚,内疚,沉痛,踌躇,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是对的,已经害了她这么多年,临到此时心底升起的防备与顾虑,又让他惭愧不已。 犹豫了许久,他才叹息一声,有些失魂落魄的摆了摆手:“罢了,你,你去瞧瞧她吧,她一定是愿意见你的……” 年羹尧怀揣着满腔疑惑和担忧,急匆匆的往长春仙馆而去,心情从“皇帝是不是犯病了”到“艹,我妹妹是不是真的受委屈了”之间来回跳跃。 等到进了门,颂芝瞧见他的第一眼,眼泪就掉下来了,神情说不上来是放松和难受,张口只道:“大将军!您可算来了!” 完了。 年羹尧见此,心下愈发焦急沉重,脸色也沉了下来,竭力稳住呼吸:“带路!娘娘在哪里?” 他心里一急,走路都开始顺拐,但这会儿他压根不在意这些,忙走到内殿,却见自己金尊玉贵的妹妹正面色苍白、安安静静的坐在窗边,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与以往张扬明媚的样子判若两人。 年羹尧的心就跟被捅了一刀一样,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只“啊呀”一声,眼眶先湿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那只是未到伤心处,他的妹妹是那样骄傲的人,何时有过这般心如死灰的模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 年羹尧深吸一口气,竭力扯出一个笑脸,蹲在妹妹身边,放缓声音问道:“兰儿,哥哥来了,是不是皇帝给你委屈受了?” 年世兰看了他一眼,以往压抑的情绪全都得到了宣泄,一边哭一边说道:“他骗我,他害我,原来一直是他在害我……” 她的话说的并不清晰,年羹尧听得云里雾里,安抚过妹妹过后,点了颂芝说明原委。 听到最后,他的脸色又青又黑,眸中怒意更是深到可怕,站起身就往外走去。 年世兰怔怔之下,连忙叫住了他:“哥哥!你做什么去!” 年羹尧头也不回,咬牙切齿的说:“我去干他!我弄死他!大不了要头一颗要命一条!” 年世兰:“……你给我站住!再走一步试试?!” 年羹尧倔强的停住了脚步。 第277章 年世兰(30) 兄妹二人四目相对,仿佛空气中都残留着火药味儿。 最终还是年羹尧先一步败下阵来,他蜗牛一般的慢慢走到了妹妹身边,心下怒气更盛,却不得不忍气吞声,恹恹的道。 “你拦我做什么?” 他眼眶泛红,眼珠上遍布的血丝清晰可见,双拳紧握,因太过于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胸口也因着急促的呼吸而不停起伏,一字一句的问道。 “我现在还活着,我还掌着兵权,我还是大将军,他就敢这么对你,要是我死了呢?!” 年羹尧简直不敢想象那个场景,他如今权势滔天,所向披靡,皇帝就敢在多年前开始算计暗害,若是他有朝一日一无所有,甚至于连命也丢了…… 嫔妃们的争风吃醋,当权者的出手暗害,枕边人的防备下套……要是当真有那一天,他的妹妹该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这跟剜去他的心有什么区别? 年羹尧瞧着妹妹哭花的脸,红红的眼睛,一时间只觉得心如刀绞,他毫无形象的蹲坐在了地上,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那股泪意,咬牙哭了出来,像是小时候发誓要保护妹妹那样,仰起头看她,大声喊道。 “要是我死了,他又会怎样糟践你?!” 年世兰同样泪眼朦胧的看着他,被他难得的狼狈模样逼的鼻尖酸涩,她伸手将眼泪抹去,手臂都在颤抖,无措的去拉扯他的衣袖,口中喃喃道。 “哥哥,你起来,你快起来,你起来啊……” 兄妹二人一母同胞,轮廓模样总是有几分相似的,年羹尧即便是粗犷了些,面容怎么也算不得丑,只是这会儿,他却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没有半分平日里的意气风发和张扬得意。 因为他突然间崩溃的意识到,他手中所握有的一切势力与兵权,并不能如他所想那般,使他唯一的妹妹在皇宫里安稳无忧,反而成了一股害人的慢性毒药,一步步的朝着她腐蚀而去,直至穿肠烂肚,不可转圜。 他以为他站得越高,妹妹的靠山就越稳当,他以为他为大清立下赫赫战功,妹妹的日子过得就越有底气,他以为他只要一日不倒,妹妹就可以舒坦得意,不必再有烦心之事…… 却没想到,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他以为而已。 他做的再多,都抵不过上位者一个怀疑的念头。 原来他从十年前就已经开始忌惮了,所以暗自出手,害死了妹妹腹中早已成形的孩子。 这还不行,因为他还不够放心,所以自那次起,妹妹的屋里就多了一味象征宠爱与看重的欢宜香,一用就是十年。 十年啊,欢宜香里面暗含的麝香,想必已经彻底的熏坏了妹妹的身子骨…… 年羹尧想到了一个可能,他抑制不住自己心底阴暗如烈火灼烧的汹涌澎湃,只能呆呆的看着妹妹扯自己衣袖的手,眼珠子僵硬的动了动,随即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哽咽着说。 “那麝香,应是来自西北的,或许,或许还是我回京之时,亲自带回来的……”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有眼下这般伤心过,伤心到五脏六腑都透着利刃划过的灼痛,他开始怨恨,暴开始怒,却又愧疚,他不敢抬头,只觉得喉间干涩,嗓音发抖,艰难的道。 “是,是哥哥害了你啊!” 他的情绪已经接近崩溃,颤抖的声音盘旋在空荡荡的殿内,恍惚间,却被一只手拨开遮掩在脸上的手掌,朦胧间,只看到那个与他血脉相连的人神色柔和,只手为他擦去眼泪,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很轻的说。 “不怪哥哥。” 年世兰抿紧了唇,再次用力的摇了摇头:“不怪哥哥。” 她眼眶泛红,执拗的拉住他的手臂,想要把他拉起来,发现自己力气不够,索性也随他一起席地而坐。 年羹尧愣愣的看着她,有些手足无措,他下意识的摇头,爬起来就要拉她。 “妹妹,你起来,你不要坐在地上啊……” 年世兰倔强的一动不动,有种近乎于和缓的平静,侧目看他,突然笑了笑,说。 “哥哥,我们坐在这里说说话吧,自从我入了王府,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年羹尧怔怔许久,默不作声的又坐了回去,他仍旧低着头,过了许久,才低声道:“妹妹,我帮你报仇好不好?” “不好。” 她幅度很轻的摇了摇头,垂下眸子,手指抚摸着自己修剪精致的指甲,在难得的静谧中,轻声说道。 “你不是一个人,我也不是一个人,我们没有破釜沉舟的资本,我们的身后,还有家人和族人,哥哥,我们赌不起。” 年羹尧没有说话,可是他心里很难受,是那种窒息般的难受,他情愿自己的妹妹永远娇纵跋扈,永远会不计后果的任性,也不想让她为了所谓的大局不得已的后退一步又一步,不得已的咽下所有的委屈与难过。 良久,他才抬起眼,语气艰涩的问道:“那你呢?” 年世兰愣了一下:“我?” 年羹尧定定的看着她,眼中血丝愈发明显:“你的委屈就白受了吗?” 片刻的沉默后,年世兰微不可察的扯了扯唇。 “当然不会。” 她眉眼弯了弯,近些时日来面颊过于消瘦,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容色绝丽,无人能及,对着自己最亲的哥哥,这么笑起来,倒有些像是未出阁时的轻松自在。 她认真的说:“我会用自己的方式来做应该做的事,哥哥,以后你一定要听我的,你的命是命,家里人的命也是命,知道吗?” 年羹尧本想反驳,可触及到她暗含伤怀的目光,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 …… 长春仙馆的门终于打开了。 这对于胤禛来说,属实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 他近乎是受宠若惊的看着眼前低眉顺眼来请他的颂芝,再三确认:“当真是贵妃在等朕吗?当真是她要朕过去吗?” 见颂芝点头应声,他只觉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深吸了一口气,转而大步往长春仙馆而去。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了脚步,许是近乡情怯,他心中忐忑不安的很。 最终还是走了进去,瞧着那美丽不减曾经的人,他有些恍惚的出神,又发觉他消瘦许多,更是心疼不已,不知所措的说。 “你……我来了,你终于肯见我了。” 女子神色冷淡,偏偏容貌极为昳丽清绝,分明是抬眼望他,眼中却好似没他这个人。 “因为你的忌惮和防备,我失去了我的孩子。”她声音不急不缓,迎着他愈发苍白无力的脸色,说道:“我的孩子没了,甚至我连日后再次做母亲的机会,也被你轻而易举的剥夺了,可恨我跟个愚蠢的傻子一样,还以为你是真心待我……” 胤禛心下一阵尖锐的刺痛,他发觉自己有些听不下去曾经造下的罪孽,慌忙道:“我们会有孩子的,世兰,后宫所有孩子,都可以是你的孩子!” 他急促的往前走了几步,想要触碰她,却又不敢,极度的恐慌中,只能小心翼翼的说:“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淑和,温宜,你想要哪一个,他们都是你的孩子,好不好……” 胤禛隐约察觉到她神色怔了怔,眸色微动,好似动容,却又在那一瞬间竖起心防,听她心如死灰般的陷入往昔的痛苦记忆中: “你因为忌惮我哥哥,就让我这么多年来所念成空,生不如死,他们,他们都不是我的孩子,我何必要他们呢,又何必再让你多疑防备呢,当年那个被你亲手害死的,还是个成了形的男胎……” 胤禛站在原地,气息浑浊颤抖,浑身僵硬,身形好似在那几句话中佝偻了下去,当真尝到了何为肝肠寸断。 他只觉得眼眶一热,握紧的掌心被掐的刺痛,面色惶然,几乎是祈求的看着她。 “世兰,我把弘历记在你的名下,改了玉牒,以后,他就是你的孩子,他也是年家的孩子,好不好……” 第278章 年世兰(31) 四阿哥弘历,玉牒记载,为华贵妃年世兰亲子,大将军年羹尧嫡亲外甥,幼时身体孱弱,精心养于圆明园,少年时康健痊愈,遂随母离园回宫。 贵妃母子无奈分离多年终得团聚,皇帝大喜,有感于后宫凤位空置,特下旨晋华贵妃为皇贵妃,摄六宫事,为众嫔妃之首。 ——这是自圆明园圣驾回銮,又经过养心殿官方逐步审核之后,才慎重通报给前朝后宫的一个理由与交代。 但是…… 谁信谁是狗! 太后只觉得皇帝这傻叉莫不是疯了吧? 她强忍着一股极度想要吐血的震惊与无语,派人请来皇帝,见面之后当头就是一句厉斥: “皇帝莫不是觉得这万里江山与皇位坐腻了,想要拱手让人?是不是还要把哀家也一起赐死,才能给你与年氏助助兴?!” 这话听得侍立在一旁的竹息心惊肉跳,只觉得周遭的温度都好似寒冷的许多,连忙低下头装死,不敢直视。 胤禛的脸当即就垮了下来,面无表情的审视着她苍老病态的脸,见她因着怒气与气急败坏而面色涨红,突然开口道。 “皇额娘若真是思念皇阿玛想要驾鹤仙去,儿臣身为人子,又岂能不对先帝与生母尽孝?” 太后:“……” 太后一口气猛的堵在胸口不知所措,差点把自己给憋死,回过神来捂着心口不能咳嗽,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向来与她不甚亲近的儿子,匪夷所思道。 “你,你竟敢——” 然而触及到他如古井无波一般的目光,太后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后知后觉的意会到,他所说的竟全是真心话。 他方才是真的想让自己这个额娘死? 可是这也太令人难以置信了,原来她待这个儿子不够亲近,可是到底是亲生母子,她心里知道,皇帝心里对自己这个生母总是怀揣着几分可望不可得的孺慕之情,她也倚仗着这几分孺慕,来竭力达成所愿,护着乌雅氏与乌拉那拉氏的荣耀,可是现在…… 太后瞬间懵了,强撑着病体从床上坐起身来,面色有些虚浮的苍白,尽管极力掩饰,可目光中还是透出几分惶然的色厉内荏,嘴唇动了动,才道: “皇帝,你莫不是失心疯了,皇后乃一国之母,你说废就废,说赐死就赐死,老十七乃是皇子,你竟也将之毒杀……你如今是被迷了心智,一心向着年氏,可你别忘了,年羹尧此人是如何桀骜不驯,你哪里还有一点儿成算!” 胤禛此次肯前来,便是还对这个生母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他总以为母子之间毕竟血浓于水,即便额娘对自己不像对老十四一样慈爱疼惜,却也是有爱子之心的。 可是到头来,仅仅只是他以为而已。 他扯了扯唇,将心中的最后一丝温情斩去,突兀的问道:“皇额娘可知,废后乌拉那拉氏手中沾满了朕孩子的鲜血?她害得朕膝下子嗣单薄,作孽多年,却始终不露声色,因为背后有一双手在为她遮掩,以至于朕堪不破,查不清……” 见太后怔愣之后陡然恍惚,面上写满了心虚与沉默,胤禛定定的看着她,问:“皇额娘可知那个人是谁?” 太后呼吸一滞,竟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一双骨瘦如柴的手紧紧攥着身边的被子,不一会儿便满头大汗,长久不言。 她自然是知道的,宜修做的并不干净,一次又一次,甚至还是她代为扫尾的。 她当然知道宜修丧心病狂,毫无国母的慈心,可是为了乌雅氏和乌拉那拉氏的风光与荣耀,她只能选择狠下心护着宜修。 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不过是几个没成形的孩子而已,哪能算得上什么杀孽,后宫佳丽众多,来日皇帝再宠幸嫔妃也便是了,总会再有孩子的…… 只是,这种话如何能说得出口,哪怕她再过冷心冷肺,也知道如此言说太过伤人。 胤禛将她所有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下更添寒凉,面无表情道:“老十七擅闯朕的后宫,勾结朕的嫔妃,秽乱后宫,对毫无恭敬之心,更是意图不轨,朕是天子啊!朕难道不该赐死他吗!” 他合上了眼,沉默了片刻,又接着说:“皇额娘对待这样不忠不孝的狂徒都能多出几分慈母之心,却唯独对朕冷漠无情,难不成,是在那狂徒的身上与所作所为上,看到了以往故旧之人的影子,故而不舍斥责?”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太后却如遭雷击。 有那么一瞬间,太后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好似自己不是置身于寿康宫里,而是满身污秽的处在大庭广众之下供人指责与鄙夷。 过了许久,她仍旧双手发抖,有些呼吸不过来,牙齿都在不停的发颤,唯有一双脸又青又白,狼狈不堪。 “皇帝!” 她喘气声沉重,呼哧呼哧间,如同一个破败的旧风箱,双眼泛着血丝,心中却多出许多难以言说的恐惧,只是不停的摇头。 “你,你休得胡言乱语……” 胤禛睁开了眼,瞧着她狼狈恐慌的模样,心中竟毫无波澜,再也不愿待下去,转身离去之时,淡淡道。 “皇额娘只管在寿康宫颐养天年便是,朕是天子,一切,朕自有决断。” 随着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太后无力的趴在床边,呼吸愈发困难,面色逐渐涨的通红,眼球充血,竟“噗”的一声,吐出一口污血来! “太后!” 竹息从方才的胆战心惊中醒过神来,见此惊骇交加,吩咐宫人速速去传太医,自己则是连忙上前搀扶起侍奉多年的主子。 太后此刻的感受真不比死了好多少,她面色灰败,喘着粗气,嘴角还挂着血迹,难堪的哭出声来,不停捶着自己的心口。 “他这是要逼死哀家!他这是要逼死自己的额娘啊!” 竹息满脸难色,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太后此时此刻却并不需要她的劝慰,她躺在了床上,仰起头看着华美精致的床帐,眼神逐渐放空,一边流泪一边扎心。 她想到了那个午后,想到了那个怀抱,想起她曾经与隆科多的种种,想到了乌拉那拉氏的荣光,想到了被她抹去的那些未成形的孩子……最后全都汇聚在了胤禛那个冰冷厌恶的目光里。 心头仿佛猛然一刺,她强忍着将要昏厥的窒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这个向来为她所不喜的儿子,这个做了皇帝的儿子,好像,已经彻底的与她离了心…… 第279章 年世兰(32) 提问:从一个小透明皇子突然间成了皇贵妃的孩子,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弘历无意间遛弯看到)(双目圆睁)(稍加思索)(不想让别人看到)(举报提问)(偷偷摸摸拿起纸笔)(认认真真的写下来) 回答:谢邀,人在圆明园里坐,额娘从天上下凡来,现在就是受宠若惊,从此我再也不是没有额娘的野孩子了! 弘历需得承认,他一直以来都在寻找机会,寻觅靠山,他从不认命,不甘心做一个被人厌弃的所谓皇子,他想要爬的更高,想要堂堂正正的站到人前,争夺属于一个皇子可以争取的一切。 ……他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真的成功攀上了一座堪称尊贵无匹、稳如磐石的靠山。 可是,他却好像没有自己臆想中那样欢喜雀跃。 因为他觉得,‘额娘’一词对他来说太过沉重。 还有…… 他无法对着那样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子唤出‘额娘’二字。 他做不到。 踏入了翊坤宫的门,弘历被周宁海殷勤的领着进殿。 如今,作为皇贵妃的儿子,作为被皇阿玛看进眼里的儿子,他几乎是享受到了以往十几年里都没有的尊贵与体面。 所有人都把他当做一个人看,也把他当做一个有望大位的皇子看待,因为他不仅仅是他自己,还代表着地位尊崇的皇贵妃的脸面。 弘历知道他该唤一声额娘,也知道他该费尽心思的讨这位额娘的欢心,用来为自己可能会有的光明未来铺路。 毕竟,这本来就是他为自己所设想的路,他本应该一步步的这样走下去。 可是……他偏偏不想这么做。 他摒弃了满腔野心与算计,以一种全新的目光看待那人,心中偶有绮念作祟。 他告诉自己,那样是大逆不道的,是违背人伦的,是会将他的前途斩断的。可人总归有无法自制时候,他也一样。 一步一步的走到殿内,弘历眼睫动了动,余光瞧见那人倚在软榻边,好似正拿起一本书在看,他收回目光,躬身行礼,那声称呼在舌尖上转悠了一圈,还是没能说出口,只道。 “儿臣,给皇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长达一刻钟的沉默,他隐约听到“啧”的一声,顿时心下一紧,而那道慵懒的声音也不紧不慢的传到了他的耳边。 “怎么,本宫难道不配你喊一声额娘吗?” 弘历忽的懵了,嘴角抿直,心跳如擂鼓般作响。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这种冒犯又拧巴的隐秘心思,他只是不想那样。 怔愣了片刻,弘历抬起眼来,却突然上前两步,跪了下来,认真的说。 “娘娘待儿臣有大恩,最是尊贵无匹,怎会不配?” 年世兰垂眸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眸光清澈,眉宇间感激灼热不似作伪,倒是有些讶异,挑眉问道:“说吧,那你待如何?” 弘历被她那一眼看的头皮发麻,眼皮发颤,强忍住心底过于汹涌的情绪,无声叹息,试探着想要妥协—— “儿臣惟愿,娘娘安好,额——” “罢了。” 他口中“额娘”二字还未艰难的唤出声,下一瞬,就被那人轻飘飘的打断。 弘历怔了怔,仰起头看了过去,对上了她懒懒散散的目光,亲眼见她抬起修长漂亮的手,捂住了殷红的唇,像是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 “不叫就不叫吧,本宫这个年纪,可生不出来你这样大的儿子,本就是半路出家的母子,众人皆知,何必做出那些无聊的虚假情谊?皇上自欺欺人,本宫又为何非要随着他去?” 听她这般言说,弘历顿时心下一沉,呼吸也跟着抖了一下,唯恐娘娘一怒之下不愿意要他了,更是懊悔方才不该让她不快。 他正无措间,却不曾想,又听她话锋一转。 “不过,皇上愿意自作多情是他自己的事儿,你如今既已成了本宫的儿子,玉牒也改在本宫名下,那便与翊坤宫绑在了一起,换句话说,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本宫即便再落魄,总也能护你周全,不必讲究那些个虚礼。” 弘历呆呆的站在原地,被她稍显挑剔的审视了一会儿,才终于换来她一个浅淡的笑容。 如同乌云拨开,见得明日,弘历忐忑不安的心霎时间定了下来,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膝行到她的面前,微微低头弯腰,抬手行礼,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臣服姿态,轻声说。 “儿臣,将永远忠于娘娘。” 年世兰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暂且把他划入了自己人的阵营里,心思倒也轻松了许多,懒懒的将手中捧着的书本递给了她,神色虽仍是骄矜,却已然不如以往跋扈桀骜。 “本宫瞧了瞧你的功课,倒是个愿意下功夫的。” 弘历受宠若惊的抬起手,几乎是虔诚的双手接过了那书本,目光却不受控制的上移,定定的落在那如凝脂玉般的修长手指上,以及那修剪的莹润漂亮的指甲,鼻尖或有些许淡香…… 好似一股邪火突然自下腹涌起,烧的弘历耳根发热,面色涨红,他心慌意乱的低下了头,下意识的弯着腰借用衣摆,遮住胯间不自然的隆起,心中又是罪恶,又是渴望,又是自我唾弃,嗓音也随之变得沙哑,恭敬道。 “儿臣的努力与成就,代表的是娘娘的脸面,儿臣,不愿让娘娘面上无光。” 这话说的倒是好听,年世兰轻笑一声,抬手拿起一旁矮桌上的小玉轮,打发时间似的贴在自己脸上滚了滚,揉了揉,忽的想起什么,肆无忌惮的取笑道。 “如此说来,也算得上是你头脑聪慧灵光,可别跟那三阿哥似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背了今天的,忘了昨天的,真真是榆木疙瘩一块,平白惹人发笑……” 弘历喜欢听娘娘鄙视三阿哥,准确的说,他不想在娘娘口中听到任何男人的一分好话,包括皇阿玛。 他只觉得体内那股龌龊的热潮愈发汹涌,逼的满身热汗,强撑着抬起头,问道:“娘娘喜欢聪慧灵光的?” 年世兰见他面色涨红,满头大汗,还以为是太过紧张的缘故,便扯唇反问:“本宫难道要喜欢愚笨的蠢货?” 弘历吐出一口热气,悄悄的笑了。 娘娘夸他头脑聪慧灵光,娘娘喜欢聪慧灵光的,加起来就等于——娘娘喜欢他。 回到住处,夜里,因为这一个让他脸红心跳的猜测,从白日里就开始亢奋的身体愈发抑制不住。 他躺在床上,浑身紧绷,伸手朝着那消不下去的地方而去,合上了眼,回想着那漂亮的手,昳丽的人,开始自给自足…… 过了良久,紧绷的身体才总算松懈了下来。 一股陌生又奇怪的味道袭来,他喘息着别过了脸,饮鸩止渴之后,有些羞耻,更多的是渴望与空虚。 只觉得,若是能把他的东西抹在娘娘身上……死而无憾。 第280章 年世兰(33) 第一次梦遗,梦中的主角却是可望不可即的人物。 醒来之后,只余怅然若失。 弘历神色有些恍惚,眸色暗沉,过了许久才坐起身来,换了衣物,而后拿着自己脱下来的亵裤,扔进水盆里,一点一点的的洗干净上面白灼的痕迹。 阿哥所里自然是有服侍的人,可他自从心思不纯之后,就不愿让旁人碰自己的贴身衣物。 因为他总是想着娘娘,他的心里,身体里,都藏着一股不伦的蠢蠢欲动。 任何一点可能沾染了娘娘气味的东西,他都不要让别人碰,只有他才可以。 搓了搓,弘历将洗干净的亵裤晾了起来, 他起了个大早,精心打扮过后,揣着自己熬夜做的功课,就往翊坤宫而去。 …… 朝堂上。 如今作为皇贵妃的儿子,皇阿玛看重的皇子,弘历的境遇自是与往日截然不同,在这个十几岁的年纪,有机会越过他蠢笨的三哥,入朝听事。 他低调的站在一侧,垂眸听着朝臣们上奏,等长而枯燥的朝议过后,弘历步子很稳的走了出去。 周遭愿意与他搭话的官员数不胜数,他皆是客气的点了点头,然后……那些人就走的远远的了。 因为他名义上的舅舅大步朝他走了过来。 说来,这还是弘历第一次正儿八经与这个格外彪悍的舅舅面对面说话,他心里念着娘娘,对待娘娘的这位胞兄,就多了几分说不清的尊敬。 “舅舅——” 年羹尧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四处扫视一圈,这才打量了他一瞬,眯着眼问道。 “四阿哥可见过娘娘了?” 弘历不意他会问这个,怔愣过后,便点了点头,思及那人,心跳的更快了些,说道:“自是早早就拜见过娘娘的。” 因为皇帝施加于妹妹身上的种种暗算,年羹尧如今对爱新觉罗家的男人有心理阴影,也不自觉的开始防备。 只是妹妹的劝慰仍犹在耳,哪怕是他心里再恨,身为臣子,也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 轻狂是一回事,但若是把弑君挂在嘴边上,就是愚蠢了。 他知晓如今皇帝只是对妹妹多有愧疚,才会想要加以补偿,而这种愧疚究竟能存续多久,谁也不知道。 他能做的,只是在保证自己屹立不倒的前提之下,保住妹妹和家人。 年羹尧很听妹妹的话,也相信妹妹将来不会让她自己吃亏,这才忍了下来。 ……但这不代表着他对这个皇帝塞过来的所谓四阿哥可以敞开心扉。 原来的时候,年羹尧心里很防备。 毕竟,挂在妹妹名下的儿子,说的好听点是绑在一条船上的人,但实际上,四阿哥已经十几岁了,他有脑子,有眼睛,知道自己的亲爹亲娘是谁,这种人做盟友,很大可能养不熟,进而反咬一口。 这样赔本的买卖,年羹尧不得不防备。 若是这四阿哥以为他挂在妹妹名下就能得到他的全部支持和掏心窝子的对待,那就是扯淡了。 可是,妹妹给他带了话,那他就得多掂量掂量了…… 年羹尧移开了眼,笑了笑,意有所指道:“如今四阿哥既唤我一声舅舅,那我就托大一回,毕竟如今我们之间的亲缘斩不断,我最为担心的,就是宫里的皇贵妃娘娘,娘娘好了,我才好,娘娘好了,四阿哥您也才能好……” 他到底是个大老粗,怎么也学不会委婉那一套,最后索性盯着弘历的眼睛问道:“娘娘如今是四阿哥名义上的额娘,那四阿哥就该知道谁才是应该亲近的,可莫要生出旁的心思。” 弘历虽早就知晓大将军年羹尧桀骜不驯的名头,然而毕竟才是第一次有机会领会,听他大咧咧的就开始警告自己,倒是难得懵了一下,意识到他对娘娘的拳拳爱护之心,故而失笑,也不生气,后知后觉的应道。 “那是自然,舅舅勿忧。” 他眼前莫名浮现出夜里绮梦中的种种画面,顿时心下一跳,眼皮颤了颤,加重语气,重复道。 “娘娘是我最亲近的人,也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永远也不会背叛娘娘,永远都不会。” 年羹尧总觉得他这话说的有点奇怪,却一时间没意识到究竟哪里奇怪,纳闷的皱了皱眉,审视般的多看了他几眼,这才勉强收回视线,矜持的点头。 “嗯,如此甚好,四阿哥是个心里有成算的。” 弘历笑着收下了这个赞誉,眼波微动,又道:“舅舅放心,有我在一日,娘娘就不会有烦心之事。” 至于不要生出旁的心思……那就不是他能做主的了。 年羹尧对于今天的这番警告,感觉还算有点满意,只觉得这四阿哥倒是挺圆滑,他摆了摆手正待往前走,余光看到小心翼翼在一侧走着的甄远道,顿时轻蔑的冷哼一声。 这些天被打压到了极致的甄远道身形一僵,不想再引起他的注意,急急的往宫外而去。 朝堂上甄远道郁郁不得志,宫里头早已失宠的甄嬛自是更不好过。 碎玉轩中一片气氛低迷黑暗。 甄嬛仍旧病殃殃的躺在床上,自小产过后,她的身子就一直没养好。 精神虽也萎靡,只是那日知晓了那一桩欢宜香的秘密之后,又有了一种莫名了的讽刺与安慰。 她诚然足够失意,可多年来盛宠在身的年世兰更为可悲,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 只是近些时日后宫时局巨变,皇后与端妃的先后薨逝,年世兰被封为皇贵妃一飞冲天,又有四阿哥在她膝下……若不是甄嬛还紧紧握着欢宜香的真相,恐怕即刻就要愤怒到失去理智! 在她抱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清醒时,突然间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碎玉轩也与冷宫无异了…… 之前是为了避风头与被禁足,她无法对辛者库的浣碧伸出援手,而如今禁足仍旧未解,皇上态度不明,年世兰风光得意,她更不好出手。 哎,也就只能委屈浣碧暂且忍耐了。 …… 辛者库。 浣碧屏住呼吸,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咬牙切齿的刷着满是脏污的马桶,心里不止一次的怒骂自己的长姐、曾经的主子。 “该死该死!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没用的甄嬛还不快把她捞出去! 严厉而刻薄的嬷嬷见她嘴里不停的骂骂咧咧,当即就伸手给了她一鞭子:“贱婢!骂谁呢?!” 被她这么一打,浣碧手中还没刷干净的马桶瞬间就脱了手,有些刺鼻而恶臭的东西溅到了脸上,她差点尖叫出来,又呕吐出来,忍气吞声的说:“奴婢错了。” 嬷嬷还不放弃,又打了她一鞭子,厉声问道:“快说!究竟在骂谁?” 浣碧的精神在这些日子的本就受到了极大的摧残,又被这股臭味儿熏的眼睛红红,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喊道:“奴婢骂该死的甄贵人不把奴婢接出去!奴婢骂甄贵人没心没肺毫无恩义!” 本来以为又要被打了,却没想到嬷嬷竟破天荒的点了点头:“骂对人了,继续。” 浣碧:“……???” 第281章 年世兰(34) 阿哥所。 越过长长的宫道,是明亮整洁的院子,半开的窗户,还有窗边那个颀长的少年身影。 这还是年世兰头一回来这个地方。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被颂芝搀扶着往里走去,脚步不紧不慢,花盆底鞋踩在青石地板上,发出轻而杂的声音。 听在弘历耳中,却犹如雷击。 他原以为自己幻听了,下意识抬眼望去,却隔着一扇窗户,看到了那明艳婀娜的人,阳光笼罩,她周身好像在发光。 弘历心口一突,紧接着惊喜与心慌交加,急忙将桌上画了一半的纸胡乱攥成一团,心跳的极速之下,他笨拙又慌乱的把那团纸塞进了自己的袖口。 又觉得不妥,刚要掏出来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却被一道慵懒的声音倏然定住。 “鬼鬼祟祟的藏什么呢?” 弘历瞬间呆在原地。 他猛然抬起眼,便见使他心心念念的那人正站在门口,离他仅有几步之遥,一张书桌横亘在二人面前,也掩盖住了他的袖口。 弘历无端只觉得心跳骤停,那双漂亮妩媚的眼睛眸光潋滟,扫过他身上的每一处,都让他浑身发麻,无所适从。 “我……”他强忍着窒息的紧张,站起身来,背过去一只手,连行礼也顾不得,红着脸干巴巴的道:“没什么,儿臣是没想到,没想到娘娘会过来……” 他不着痕迹的深吸一口气,掀起发热的眼皮,试探性的问道:“娘娘,是专程来看儿臣的吗?” 年世兰虽觉得他今天有些莫名的奇怪,倒也不曾多想,只以为太过意外与紧张,便微微挑眉,轻哼一声。 “你我如今到底是母子,本宫闲来无事,瞧瞧你有没有偷懒,平日里用不用功。” 弘历喜欢听娘娘说话,那般妩媚张扬的声音,他夜里可以回味许久,可是听着她口中的“母子”,却觉得格外刺耳。 “儿臣从不偷懒。” 他微微俯身,维持着一种恭敬又低微的姿态,声音很低,却莫名很是虔诚。 “当初说过,儿臣的努力与成就,代表着是娘娘的颜面,儿臣即便万死,也不要让娘娘失了颜面,所以从不偷懒,每日都很用功。” 年世兰有些惊奇的看向他,目光触及他清俊的眉眼五官,还有紧绷的轮廓,突然有种被讨到欢心的愉悦,唇角微弯,似笑非笑,缓缓说道。 “行啊,那勤劳从不偷懒的四阿哥,本宫且等且看。” 自从上次知晓真相元气大伤,又在圆明园闭园不出的几个月后,她性子也不如以往那般骄横跋扈,缺失了几分活力,整日里懒懒散散,好似什么都不甚在意。 只是,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总归这么多年都是那么一副性子,却也不会猛然间变成一个温柔体贴的淑女。 脾气秉性都是已经定了型的,轻易改不了。 她懒洋洋的扫视了一周书房的摆设,便见颇为简单,不算华贵,转过头,挑眉道:“缺什么少什么就直说,本宫如今掌管宫权,摄六宫事,断没有委屈了自己儿子的道理。” 弘历眼睫微颤,心里被她那声“儿子”压的沉重又压抑,呼吸都重了些,抬起手臂就要拱手行礼:“儿臣——” “唰”的一声,眼前白光一闪,什么东西悄然落地,顺着惯性,滚到了那双花盆底鞋面前。 待到意识到那是什么,弘历瞳孔微缩,面色惨白,好似连心都猛的跳了出来。 须臾的沉默。 他什么也顾不得,就要赶紧捡起来,却晚了一步,胆战心惊的看着颂芝率先拿起,并展开给了那人观看。 弘历忍不住脱口而出:“别!别看!” 年世兰动作顿了顿,难得见这个便宜儿子如此慌张,倒是叛逆般的提起不少兴趣,随心所欲的垂眸望去。 紧接着,眸色微滞,轻松惬意的神色以光速而崩裂。 被攥的皱巴巴的画因着画手高超卓绝的作画技术而变得并不难辨认,尤其是对她而言。 因为这上面画的是她。 是雍容华贵,纤秾合度,神态娇妩的她。 “啊!” 颂芝为主子摊开的时候不可避免的瞥见这一幕,当即怔愣住,恍惚了一会儿,才不受控制的尖叫一声。 然而喊出口之后她就连忙捂住了嘴,满眼惊惶与震惊,先是看向面无人色的四阿哥,又悄悄看向身旁神色阴沉的主子。 良久之后,年世兰才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一张昳丽的脸像是笼着寒霜,冷声道:“这就是你说的用功?” 藏匿许久的心事被当场撞破,弘历在极度的慌张与恐惧之后,随之而来的却是松懈与坦然。 与那双凌厉的眸子对视,他气息愈发的紧,血液愈发的沸腾,低垂着头走到了娘娘面前,膝盖一沉,就跪了下来,低声说道。 “娘娘,我错了。” 认错倒是认的从善如流。 年世兰死死盯着他俊秀的半边脸,看了许久,鼻尖都隐隐弥漫着一股浅淡的墨香,她唇角微扯,从颂芝手中夺过那张皱巴巴的画纸,复又团成一团,不轻不重的砸在了他的脸上。 “烧了。” 自始至终,她都竭力维持着符合自己身份的高傲,不屑于在他面前大发雷霆,微微抬起下巴,芙蓉面隐隐发青,往外走的时候,冷冷的吩咐道。 “自己跪足三个时辰,还有,以后按照规矩,唤本宫额娘。” 那窈窕的身影逐渐远去,尽管极力保持镇定,可略显慌乱的脚步还是暴露了她不平静的内心。 弘历低着头,窗外光影笼罩之下,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只是,那只手却动了动,拿起方才露出自己不轨心思的纸团,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被砸的酥痒的侧脸。 光线晦暗中,他眸子却灿若繁星,悄悄勾起唇角。 娘娘今日即便这样生气,都只舍得罚他跪三个时辰而已。 仅仅三个时辰,太轻了。 还有, 好可惜,娘娘没有扇他一巴掌。 弘历气息一顿,舌尖上滚动着那个别样的称呼。 “额娘。” 弘历最亲的额娘。 最亲的…… 第282章 年世兰(35) 翊坤宫。 正殿里,两侧座无虚席,六宫嫔妃们纷纷低垂着头做出一副恭敬的模样,四周鸦雀无声。 就连向来头铁的甄嬛和沈眉庄,也在一系列的打击之中,暂且学会了低头。 实在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不过才短短几个月而已,跟做梦一样,曾经的皇后就成了死掉的废后,曾经的端妃就成了死掉的端妃,曾经本就跋扈蛮横的华贵妃就成了后宫中地位最高的皇贵妃…… 说到底众人也都不傻,皇贵妃能有今日,甭管是因为家世还是皇上的宠爱,都不是她们能够轻易招惹的了。 废后那么深的背景,那么粗的金大腿,都给她碰死了,更何况是她们? ……再说了,她原来就是后宫里气焰最嚣张的,如今又占据最高位份的名义,还独掌宫权…… 那还不是随心所欲的把她们搓圆捏扁? 说是皇贵妃,实际上也跟皇后没什么差别了。毕竟年家再如何显赫,也终究是汉臣,还有,大清入关以来没有汉人女子活着做皇后的先例而已。 但那并不代表着她就没有那一份体面了,瞧着皇上的架势,还真有种一往情深的感觉……众嫔妃们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这阵仗真是多少年都没见过。 如今的翊坤宫更是金碧辉煌,贵气逼人,晨昏定省,请安问好……这位皇贵妃,可比废后在时要气派多了! 在场的众位嫔妃中,也就只有曹贵人心情舒畅,面容含笑,暗地里给自己点了个赞,庆幸自己眼明心亮押对了宝。 众嫔妃们则是低垂着头不敢作声,其中却不包括狗狗祟祟悄悄抬头看的齐妃。 年世兰气定神闲的坐在上首,端的是雍容华贵,尊贵无匹,相比较于往日的蛮横霸道,如今的她反倒是平和了许多,一举一动皆是贵气逼人。 她目光懒懒的瞥向众人,着重停在了面色紧绷、紧紧攥着手绢的沈眉庄身上,似笑非笑道:“惠贵人手劲儿可真大,浣衣局就缺你这么一号能人呢!” 众人下意识的看了过去,便见脸色涨红的沈眉庄手中的帕子被她给扯的皱皱巴巴,就跟快扯断了一样。 短暂的沉默过后,不知是谁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见皇贵妃娘娘并无不悦,就再也刹不住了,捂嘴低笑声起起伏伏,不绝入耳。 沈眉庄快要气死了,新仇旧恨加一起,更是恼火,她就知道只要一出门,准没好事! 虽说距受罚那一日已经过了几个月,可她一见到年世兰,腮帮子就觉得隐隐作痛,定是掌嘴的后遗症! 只是,毕竟形势不如人,她再不愿意,也只能忍气吞声,深吸一口气,木着脸回道:“娘娘说笑了……” 曹贵人眼珠子一转,笑道:“娘娘说的可对呢,惠贵人这些时日足不出户,毕竟是受罚之人,衣食起居皆不如寻常,说不定还真学会自食其力了呢,不然哪来的这么大几日?说来也巧,这甄贵人是女中诸葛,惠贵人是女中壮汉,怨不得她们两个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呢……” 沈眉庄:“……” 曹琴默,你不说话能憋死你是吗! 被波及的甄嬛:“……” 曹琴默,你不说话能憋死你是吗! 生气归生气,只是,自诩知道真相的甄嬛并没有眉姐姐那样义愤填膺,相比于愤怒与怨恨,她内心深处其实是有一些怜悯的。 年世兰啊年世兰,任你再过得意,却也不知,算计最深的是那个深爱的枕边人吧? 想到这里,畅快过后,她也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凄凉感,毕竟,年世兰多年来独得恩宠,皇上动手的却也没对她留情。 旁观者虽觉得痛快,可她这个早已失子又失宠的人呢? 如今她已知晓舒痕胶的秘密,她的孩子不单单是因为年世兰的跋扈与为难才会留不住,其中夹杂了太多太多,安陵容的背叛,皇上间接的算计…… 纵观前路,她只觉得浑身发抖,像是有深不见底的深渊,正等着她跳进去,摔的粉身碎骨。往日里的清高与矜傲在这些时日里消失了大半,她总也有了些长进,学会了低头和隐忍。 她正出神间,却忽的听得上首之人轻笑一声:“曹贵人真会说话,本宫听着舒心,正巧如今后宫中高位嫔妃空置许多,也怪清闲的,明日就禀了皇上去,将曹贵人晋为嫔位吧?至于封号,既然让本宫舒心,那就用‘舒’好了……” 甄嬛:“……” 嫔妃们:“……” 她这么轻描淡写间就定了曹琴默一宫主位的名分,众嫔妃们犹且震惊不已,又听她所说择取封号的理由,就连甄嬛都愣住,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让她舒心就封号舒,这……是不是有点太清新脱俗了点? 别人怎么想的并不重要,曹琴默在震惊与恍惚过后,已然是彻底的心花怒放,她当即欢天喜地的俯身行礼,差点滑跪在地,迫不及待的张嘴谢恩。 “多谢皇贵妃娘娘,娘娘的恩德与慈悲,臣妾没齿难忘!” 她才不在意那封号的来源与寓意,因为那对她来说一点儿也不重要,实打实的尊荣与体面才是最珍贵的! 娘娘愿意提拔她,她随着娘娘的地位而水涨船高,她成为了嫔位,便就是启祥宫的一宫主位,份例与待遇都与以往不可同日而语,最重要的是,她就可以把温宜养在膝下了! 人总不能为了一点点虚无缥缈的面子,就连现成的好处都不要了啊! 甄嬛只觉得有些无语,还没消停一会儿呢,又被点了名:“甄贵人脸色怎么这样难看?莫不是嫉妒曹贵人要有封号了?” 甄嬛:“……” 没有,我一点也不想嫉妒。 年世兰闲闲的打量着自己漂亮的护甲,漫不经心道:“既然如此,本宫也不能太厚此薄彼。” 她笑了一声,目光转向坐立不安的甄嬛,道:“本宫也赐甄贵人一个封号,甄贵人姓甄,可本宫瞧着你整日里都是假里假气的,既如此,就用‘嘉’做封号吧,从此以后,甄贵人就该是嘉贵人了,天大的福气你就接着吧,可别把你欢喜坏了。” 嫔妃们:“……” 甄嬛:“……?”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 ———————— ps:对于年世兰来说,曹琴默只是一条绑着绳子的狗,她一般情况下不敢哇哇乱叫,为主子看家护院,出谋划策,她会在墙倒众人推的时候推一把,却不敢在树大根深的时候兴风作浪,对于这种人来说,只要你足够强大,她就一直会是一条好狗,我个人理解的是这样,原剧情中曹琴默虽然在大势已去的时候出卖了年世兰,但是经历了家破人亡、爱情破碎、历经欺骗以后的年世兰最恨的肯定不会是她,或者说,曹琴默还不配她分出心神来恨,因为对她而言,那只是一条狗而已,给她一块骨头,她就会摇尾巴继续看家护院。所以我这里并没有描写会对她施加报复的处理,而是顺其自然。甚至于,因为对皇帝的‘心灰意冷’,如今的年世兰对甄嬛几人的态度也只是表面上很厌恶,会打骂出气让她们丢脸出丑,但也不会真的对她们恨之入骨、赶尽杀绝(个人角度解读) 第283章 年世兰(36) 翊坤宫里发生的种种变故,自是第一时间就化作文字,递上了养心殿的桌面上。 胤禛不厌其烦的反复翻看,唇角微翘,挂着笑意,仅仅看这一页描述,他几乎都能想象到她骄矜的眉眼与得意的姿态。 若是权利与地位能让她走出以往的阴霾从而重展欢心,那他甘愿双手奉上。 一步一步的来,让她成为后宫地位最高的女人,让她拥有一个孩子。 对于如今的年家来说,出一个皇贵妃称得上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若是皇后的话……恐怕就承受不住了。 再者,出于对目前政治时局的考量与帝王与生俱来的疑心,都让他心下隐忧的同时,也怀有一份最基本的防备。 世兰自然是千好万好,只是,年羹尧那浑人却始终不是个安分的,若是名分大义都在手,又有了一个皇子外甥……他是真的会用最莽的可能来猜测那武夫。 虽说他目前看起来只是气焰嚣张了些,那万一日后他动了不该有的念头…… 虽说后妃的家族都属于外戚,可显而易见,一位皇后所带来的外戚势力是最恢宏盛大的。 帝王之术,在乎平衡。 出于种种思量,他还是下定了决心。 名位上止步于皇贵妃,但他会给世兰不输于皇后的一切,她想要什么,都可以,哪怕是日后唯一的太后之位。 他会因为世兰而对年羹尧多几分包容,但也不会容许他有染指皇权的可能。 抛却皇权与政治因素,站在家人与朋友的角度而言,他并不厌恶年羹尧。 毕竟那也是他夺嫡之时就跟在身边的老朋友,又为大清立下赫赫战功,更重要的是,他是世兰的亲哥哥。 爱屋及乌虽不至于蔓延到年羹尧身上,但对世兰的愧疚让他总也束手束脚。 他在位的时候,勉强还能弹压的住。 至于日后……为了子孙后代考虑,待到他驾崩之时,还是把年羹尧一起带走吧。 死了好,一了百了。 思绪杂乱中,胤禛无声叹息,目光触及到其中一行字的时候,微微睁大了眼睛。 “舒?” 他在短暂的怔愣过后,有些忍俊不禁,眉眼柔和的几乎要化开,连带着这些时日她不愿见自己的阴霾都冲散不少。 “平日里就说她读书少,还不愿意听,眼下起个封号也这么明白易懂,倒是直白可爱。” 胤禛笑着叹息一声:“既是皇贵妃娘娘发了话,给曹贵人一个嫔位也还使得。” 他又往下看,瞧见甄‘假’贵人一事,神色凝固了一瞬,眼神微妙,许久,才失笑摇头。 “哪里来的那么多奇思妙想,也亏她想得出来,着实机灵。” 想起甄嬛的那张脸,他眼中的笑意逐渐隐去。 几个月前,他还在为那张脸而留恋。 因为那张脸不仅仅代表着甄氏,还代表了纯元。 纯元是他的发妻,他多年来爱她想她念她,可如今,他已不再笃定会继续念她了。 他后知后觉的才发现,自己已经有了更爱的人,那个人活生生的在他身边,会吵会闹,会蹦会跳,会策马扬鞭,会嬉笑怒骂。 所有的形容全都汇聚成了一个张扬明媚的人。 纯元曾经对他而言是一个念想,是永不忘记的美好,可那毕竟是曾经了。 他迟来的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但是却是在被她知道了一切真相的时候,当真是命运弄人。 “哎……” 胤禛低头苦笑,眼中泪光一闪而过,出神的望着窗外的某一点,一动不动。 他一个人独坐了许久,才终于鼓起勇气,起身往翊坤宫而去,不出意外,又吃了闭门羹。 世兰只是隔着门让他给晋位的舒嫔和嘉贵人办个手续,但是不想见他。 胤禛垂头丧气的又回了养心殿,沉思许久,思来想去,决定开始摇人。 …… 弘历这是第二次被皇阿玛单独召见了。 然而世事变幻,他如今已经不能单单把皇阿玛当做一个冷漠的父亲来看待了。 他觉得,他们毕竟还是情敌。 胤禛还不知道他脑子里正在想着翘自己墙角,居高临下的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便宜儿子,见他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也不关心他是怎么瘸的,突然开口问道。 “你额娘这些天,待你好吗?” 弘历隐隐约约知道他的困境,但是却并不想配合的帮忙,他甚至巴不得娘娘一辈子都不要搭理这个老头子才好。 他心里念头天马行空,面上却做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道:“额娘慈爱直爽,待儿臣极好,关心儿臣的功课,看顾儿臣的衣食起居,儿臣感激不尽。” 他觊觎娘娘的事儿暴露出来了,娘娘都只舍得罚他跪三个时辰而已,这难道不是一种另类的心疼吗? 虽然是奴才们侍候他的衣食起居,但是娘娘如果不发话,他们怎么可能会听话,还不是因为娘娘念着他? 再说了,我青春正盛,娘娘不待我好,难不成还要待你这么一个半截身子进了土的老头子好? 弘历心里骂的越脏,神色就越平和恭敬。 胤禛还真被他这副模样给骗过去了,思及世兰这些年来对孩子的爱惜与执念,又见他谨小慎微,感恩戴德,看起来就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拘谨样,心下也稍安。 他便摆了摆手,看起来神色有些疲惫,找个借口来掩盖自己压根进不去翊坤宫的门的事实。 “你是个有心的,既然如今已经改了玉牒,那你就要把皇贵妃当做亲生额娘来侍奉,朕政务繁忙,这些天,你就代替朕多去看看你额娘,晨昏定省,莫要失礼,不然,朕饶你不得。” 弘历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呆滞,随即连忙低头掩盖,尽量让自己不要表现的太邪门。 “儿臣遵旨。” 这是肚子饿了就有人立马送饭吃,皇阿玛真是他与娘娘的大媒人呀。 胤禛瞧着他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总觉得,好似莫名有些过于欢快了? “等等。” 弘历猛然停住,身形微僵,就听他疑惑的问道:“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心下微松,弘历转过身来,小声说道:“从床上掉下来,不小心磕到了。” “……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 胤禛皱了皱眉,思绪繁杂,倒是不怎么关心,只是摆了摆手让他退下,然后兀自惆怅。 弘历刚转过身就迅速变了脸,冷热交替,下半张脸不屑嘲讽,上半张脸眉飞色舞。 他心想,他膝盖上跪出来的每一道痕迹、每一份疼痛,那都是娘娘亲自赐予他的,他情愿一辈子都毛毛躁躁的跪个不停,这叫情趣,糟老头子懂个屁! 第284章 年世兰(37) 弘历春风得意的奉旨接近娘娘,也终于可以继那天以后光明正大的出现在翊坤宫了。 许是宫人不知内情,他倒是能顺顺利利的进了大门,只是,颂芝出了正殿,一眼看到他,神色复杂,眼神有些微妙的样子。 弘历视而不见,非常有礼貌的点了点头,瞧着四周无人,便一点儿也不藏着掖着,压低声音,忧心忡忡的直接问她: “颂芝姑姑,娘娘那天回来之后有没有生气啊?画我已经烧了,也很听话的跪了三个时辰,以后我尽量把心事埋在心里,娘娘打我骂我都好,千万不要一个人生闷气,我实在是担心,我真的错了……” 下次还敢。 颂芝:“……” 颂芝皱起了眉头,很是一言难尽的看着他,神色更复杂了,迟疑着说。 “四阿哥,不然你还是改天再来吧……” 弘历抿了抿唇,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眸色微暗,好在及时改了口,小心翼翼的问道:“额娘,额娘不允许我进去吗?”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一道重物撞击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被暴躁的砸了过来,紧接着就是弘历熟悉的流程了—— “滚!” 弘历眼睛一亮,娘娘终于理他了! 随后又是失落的叹息。 他的娘娘让他滚开。 他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只能乖乖听话。 他强打起精神来,熟练的哄了哄自己,没关系的弘小历,我们可以明天再来。 …… 第二天弘历又来了。 这一次他还没来得及靠近门口,就又被凭空砸了一顿,随后听娘娘冷冷的赏了她一句—— “滚。” 弘历期期艾艾的凑近了门口,隔着门缝小声说了一句。 “好,额娘,那我先滚了。” 回答他的又是“嘭”的一声。 隔着门缝几乎都能见证她的气急败坏。 弘历捂住了自己发红的脸,眼睛亮晶晶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娘娘这是在用另一种方式跟他撒娇呢。 ……虽然浅显粗暴了一点,但是竟格外的戳他心窝呀。 看起来像是专门为弘历量身定做的呢。 虽然吃了闭门羹,可是弘历凭借自己殿堂级别的脑补能力成功愉悦了自己,他是带着笑容离开翊坤宫的。 这也让胤禛间接得到了意料之中的情报,他暗自点头,果然,世兰虽然对他仍有心结未解,但是对弘历这个孩子的态度还是颇为看重的。 虽然只待了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但是弘历能在这个时候不被世兰排斥,还能哄她心情开怀,倒也算是有些用处。 就这样,胤禛的心暂且安了。 …… 紫禁城中被这样奇奇怪怪的氛围笼罩了将近三个月,直到临近年关,除夕晚宴,才稍稍松了一道口子。 甄嬛和沈眉庄互相搀扶着手臂,二人抱团取暖,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路边的雪地里,往设宴的乾清宫而去。 “时间过得真快啊……” 寒风刺骨,甄嬛抬起眼,望着白茫茫的一片雪地,有些怔怔出神。 沈眉庄轻叹一声,拍了拍她的手:“可不是吗,一转眼,咱们在宫里也待了四年了。” 甄嬛点了点头,喃喃道:“是啊,都已经这么久了,真是物是人非……” 许是时间会渐渐冲淡怨恨,又或许是双方地位差距太大的时候,那些缥缈的怨恨也会慢慢的变得遥不可及。 沈眉庄原来视年世兰为生死仇敌,戾气深重,恨不得亲手了结了她。可如今时间一长,当一个既定的目标无论怎么努力也达不到,还离得越来越远的时候,无力感会袭满全身,那些仇恨怨恨什么的,也就渐渐的淡了。 换句话说,她如今对那些有的没的都不甚在意了,她不求皇帝的恩宠,也无意为家族求庇护,只想和嬛儿互相扶持,在这深宫里过下去。 毕竟显而易见年世兰的地位无比稳固,照沈眉庄的想法来吐槽,那就是皇上那个薄情的人现在倒像是爱上了表演痴情,竟也开始空置六宫,一心向着翊坤宫。 哦,空置就空置吧,随便。 沈眉庄对此毫无波澜,甚至还想鼓个掌。 她只是担心嬛儿过不来心里那道坎儿,毕竟,与她不同,嬛儿当初是真心实意的对皇帝的…… 这会儿瞧见她面色有些苍白,神思不属,沈眉庄无声叹息,及时转移了话题:“浣碧在辛者库待了这么久,可有消息了?” 甄嬛愣了下,微微点头,神色有些复杂:“前些天我去求了皇贵妃,一次不成又去了一次,她也许并没有那么难说话,只是纯粹的想为难我几回,后来又觉得索然无味,便准了我,等过了除夕,就能让浣碧回到碎玉轩,说来也就是明日了。” 沈眉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反正她是说不出来年世兰的好话的,沉默片刻,只能道:“这也是好事,浣碧在辛者库想必吃了不少苦,这次回来了,你也得想着补偿补偿她。” 甄嬛随即应下:“我明白的,眉姐姐。” 二人这么闲聊间,已经到了乾清宫内,按照自己的位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就在席间中间靠下,因着都是有封号的贵人,便一前一后挨着坐了。 甄嬛抬起眼,目光自对面的皇亲国戚席面上一扫而过,经过中间的时候,停顿了一瞬。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去年那个位置上坐着的是曾经的果郡王。 而今年,已经没有这样一个人了。 关于果郡王的死讯,甄嬛后来也偶然得知。 说真的,她是很愧疚难安的,因为她知道,若不是当初浣碧请他过来翊坤宫救自己,果郡王也不会犯下那样致命的过错,从而被雷霆之怒的皇上下旨赐死。 是的,甄嬛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当时果郡王的所作所为,乃是取死之道。 其实,她甚至应该庆幸自己没有被牵连到。 除了愧疚与惋惜之外,她也并没有产生旁的汹涌情绪了,毕竟果郡王对她而言,只是一个有些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她们只是不经意间有过几次交集,说过几次话,还真谈不上什么深厚交情,若说为此要死要活,那就是虚无缥缈的事儿了。 只是心里还是有些怅然若失,闷闷的不太得劲。 甄嬛长舒一口气,下一刻,就听到太监高昂的通报声,她也跟着所有嫔妃一起站起身来,视线微微上移,看着那明艳不减从前的皇贵妃入了座,她的身边是笑意吟吟、眼中只有她的皇上。 甄嬛失落的移开了眼,须臾,只觉得手心一暖,她看了过去,就见眉姐姐安慰般的捏了捏她的手,目光难掩担忧。 她愣了一下,而后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妨。 有失必有得吧。 在失宠的这些日子里,她过得说不上很好,但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坏。 就这样吧。 第285章 年世兰(38) 凛冬除夕夜里,轻歌曼舞,觥筹交错,间或有丝竹管弦之乐,热闹非凡。 年世兰素来是最爱热闹的,哪怕如今看似日渐沉稳,性子却是改不了的,难得有了好脸色,笑盈盈的望着底下人,显而易见颇为感兴趣。 而无论是出于身份地位,还是外形容貌,毫无疑问,她都是最惹人注目的那一个。 她容色本就是后宫嫔妃中唯一的翘楚,如今身居高位,养尊处优,穿着明黄色的皇贵妃吉服,青丝梳成华髻,珠翠簪发,繁丽雍容,目光流转间,却掩不住那股鲜妍艳色。 云鬓花颜,雪肤红唇,一双凤眼似笑非笑,却凛然生威,晕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宗室那边不少人瞧了一眼便脸红心跳,纷纷低下头,胆战心惊的不敢让皇帝看出来,更不敢让无脑护妹的年大将军看出来。 弘历灼热的目光就隐匿在人群中,然而他此刻却突然有一种想要掀翻桌子的冲动。 什么脏的臭的心里没数的,也敢这样看他的娘娘,怕不是眼睛用够了想走走捷径? 弘历强忍着那股恼怒,冷冷的扫视了一圈周围人,见他们都低着头没敢再作死,这才稍微缓了缓,掀起眼皮,隔空与他的娘娘四目相对,缱绻温柔。 ……虽然下一刻就见她冷漠的移开了视线,可是弘历还是觉得好开心,他觉得娘娘一定是怜悯他暂且爱而不得,这才特意奖励给他的一个眼神。 旁边的三阿哥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个四弟为什么一会冷一会热、一会笑一会拉脸的,只是,顺着他的视线抬头看了看,顿时恍然大悟。 事实上三阿哥也是被惊艳到的其中一个,只不过皇贵妃娘娘威名在外,气势太强,他虽然脑子笨了点,但到底不是傻子,即便是觉得好看,也不敢欣赏。 他连忙收回了视线,伸手戳了戳旁边四弟的手臂,脸上笑嘻嘻的,压低声音道:“四弟,皇贵妃娘娘今天当真是艳压群芳呀,我都觉得,娘娘像是天仙下凡呢,你有这么个额娘,真的是福气呀,虽然我有点羡慕你,但是我额娘也很好的……” 弘历神色冷了冷,侧目看向他,眼神中有几分对蠢人的包容,更多的是被冒犯到的威胁与恐吓,冷声道。 “三哥的功课可都做完了?这还没喝酒,怎的就醉成蠢笨糊涂鬼了?话这么密,有没有兴趣考虑闭上嘴当个哑巴?” “……啊?” 三阿哥被他的三连问给问懵了,不知道他为啥突然间这么大反应,还以为他害怕被自己抢走额娘,他觉得自己作为兄长应该大度一点,连忙摆了摆手,哥俩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呵呵的说道。 “四弟你别急,别急呀,虽然我是哥哥,但是我不会抢你额娘的,我自己有额娘啊,我额娘也特别好的……” 哪知弘历扯了扯唇,又瞪了他一眼,竟丝毫不买账。 三阿哥愣愣的收回了手,不敢再扒拉他了,他挠了挠头,不知道这个四弟今天到底抽什么风,怎么感觉凉嗖嗖的。 其实弘历在意的是他用欣赏美貌的角度来评判自己的娘娘,哪怕是夸的也不成,虽然他知道娘娘的光芒万丈谁也抵挡不了,但是他只想自己一个人欣赏…… 可想而知,目前他还做不到。 弘历心情一下子低落了下来,有些嫉妒,有些不甘,有些颓败,然而更多的却是情动的爱慕,他想,现在做不到没关系,总有一天,他要让娘娘只能站在他的身边,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谁都不配,只有他才配。 …… 年世兰淡淡移开了目光,心情开怀之下,倒是随心所欲的给了周围人几个好脸色。 她坐在上首,如众星拱月,身边接收到了好脸色的胤禛惊喜不已,亲手为她倒了一杯酒,温柔小意的说道。 “想喝就喝一点,不想喝就放下。” 他话音刚落,就见那潋滟的眼波从自己脸上划过,顿时呼吸一窒,又听她淡淡道:“好了,放下吧。” 胤禛回过神来,眼中满是失落,只能强颜欢笑:“世兰,你多跟我说说话,行吗……” 年世兰瞥了他一眼,许是觉得他太聒噪了,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看向他。 “皇上满意了吗?” 胤禛沉默不语,嘴唇动了动,还是叹息一声,什么也没说。 底下人不是没有人瞧出猫腻,有心人能看的出来他们之间疑似貌合神离,可是没人敢插手其中,就连向来最头铁的敦亲王也因着年羹尧最近越来越疏远他,从而有了危机感,正在想法子与他修复关系,所以也不好公然去挑衅他的亲妹妹。 虽然他很想看老四的笑话,但是……笑话什么时候都能看,今儿还是算了吧。 敦亲王这么一个出了名的祸祸头子和显眼包都消停下来了,可想而知今天晚宴的基调是多么太平和乐,平平无奇。 除去身边那个一直想跟她搭话的皇帝,年世兰还是心情不错的,就着殿中这一份歌舞的热闹,多喝了几杯。 她的酒量在普通人里还算是不错的,只是气氛上来了,没有节制,一时间就有了些醉意,只觉得头昏脑涨。 她的性子本就不受拘束,这些日子又我行我素惯了,觉得不舒服,就不耐烦再待下去,侧目对身边人说一声就要回翊坤宫。 胤禛也担心她喝多了难受,便提出要陪她一起回去,心里打算着趁今日这个契机能不能留宿翊坤宫,与她冰释前嫌。 ……然而却被无情拒绝了。 年世兰眯着眼看向他,尽管醉了,却好似能看透他内心的想法,说:“不必劳烦皇上。” 胤禛虽然失落难过,却也觉得还在意料之中,倒也不敢强求让她不悦,再三嘱托颂芝一定要小心伺候,才依依不舍的看着她的背影走远。 思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他蹙眉思索片刻,便让苏培盛去对着弘历传了个话。 毕竟他们如今是母子,且近来感情也还算不错,有弘历这么个儿子护送额娘回宫去,他也能略微宽心一二。 …… 第286章 年世兰(39) 冬日的夜里寒冷刺骨,高耸的红墙顶上盘着成堆的雪花,屋檐下凝固的冰锥锋利而冰凉。 在这冰天雪地里,年世兰坐在四处围拢不透风的轿子之中,懒懒的靠在摆着精致软垫的后背上,以手撑头,眯着眼小憩。 不知过了多久,小幅度摇晃着的轿身好似停了下来,她蹙了蹙眉,便听得外边的颂芝恭声道:“娘娘,已经到翊坤宫了,奴婢扶您下来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心神稍缓,睁开眼,瞧见颂芝掀开了厚重的帘子,便准备下去。 可不知是不是幻觉,隐约听到一阵颇为急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正疑惑间,颂芝刚伸过来的那只手就迅速被推开,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健壮有力的修长手臂,手心微微发抖,却小心翼翼而又坚定的搀扶住了她。 “额娘,我来了,小心脚下路滑……” 像是做了什么剧烈运动,他的声音还有些急促的喘,原来清润的少年音发着异样的颤,可却掩不住那股灼热的虔诚。 年世兰顿了顿,才垂眸望去,便见一个极为清俊的少年微微弯着腰,面色泛红,不停的呼吸吐气,有些许酒气环绕,唯有一双眼睛明亮如初,好看的惊人。 看清了来人是谁,她有些混沌的思绪不受控制的跟着晃了晃,随即迟钝的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就要挣脱开,却没挣开。 “放肆,松开……” 本是端起架子想要训斥他,只是因着半醉的酒意,嗓音并不似寻常那样严厉,反倒颇为慵懒妩媚,如何能对他造成威胁。 弘历被这一声勾的心神不宁,恍惚无措,感受着心将要跳出来的剧烈,他抬起眼,第一次直勾勾的望着他心心念念许久的人。 脸色酡红,眸光迷离,粉面朱唇,芳菲妩媚……她无时无刻都很美丽,只是此刻的她在弘历眼里,是无与伦比的美。 弘历喉间有些干渴,耳根烧的火热,黑暗中的目光却极有侵略性,双手隔着厚厚的布料紧紧的握住了她的,低声唤道。 “额娘,儿臣实在担心您,就自己跑了出来,外面天冷,儿臣送你进去吧。” 他没说是皇阿玛开口让他来的,因为他本来自己就渴望过来陪她,更不愿意在娘娘面前说皇阿玛一句好话。 以往让他排斥的‘额娘’二字,如今已然多出了些许旖旎的意味,他喜欢这两个字在舌尖翻滚的感觉,以及那股弥漫开来的背德恍惚的心动。 年世兰只是有些醉了,又不是傻了,模模糊糊的察觉了出来他今天格外的胆大与不同,心下自是生气,只是力气不够,当面甩不开那只八爪鱼一样紧的手。 大多数情况下,她都是一个要面子的体面人,也因此,不愿在宫门口众多宫人面前大喊大叫失了身份,便暂且忍了下来,醉意淡了些许,一双冒火的狭长凤眸瞥过去瞪了他一眼。 然而看在弘历眼中,却是娘娘风情万种的娇嗔瞧他,漂亮的眸子里像是藏了钩子,惹的他满头大汗,心跳如擂鼓。 方才呆若木鸡的颂芝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她睁大眼睛,从侧面看着四阿哥像是个事母至孝的孝子,实际上却是个胆大包天的逆子,不禁悚然一惊。 心里唯一一个念头就是:这家伙是怎么敢的啊! 颂芝自然是个忠仆,回神之后连忙就要从‘狂徒’手中接管自家娘娘,却被他灵活的躲开,那对着娘娘时温柔的嗓音突然间变得有些阴森:“颂芝姑姑,再拖延下去,额娘会着凉的,我是额娘的儿子,我难道会害额娘吗?” 颂芝被他这声音冻的打了个激灵,心想,这会儿倒是一口一个母子了,你虽然不会害娘娘,但若是发起狂来占个什么便宜,那也是娘娘受委屈啊! 只是颂芝也分得清轻重缓急,不欲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他争辩,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放了这头狼进了华丽的羊窝。 …… 因着那几杯酒,年世兰有了醉意,眼下也清醒不到哪里去,只是心神却还是分出些许,留给了身旁胆大包天的人。 看起来青涩的少年,实际上已经比她高了许多,身形颀长,孔武有力,进了翊坤宫的门,搀扶着她从正殿往里头寝宫走的时候分明不费什么力气,却还是能感觉到他浑身颤抖。 她心里藏着气,说话也带着刺:“怎么,就这么手无缚鸡之力?如此羸弱不堪,还不如颂芝,滚开……” 被娘娘怀疑自己没力气,等于间接质疑自己是不是男人,弘历觉得很委屈,殿内没有旁人,他不愿太过压抑自己,便停住了脚步,眼睛红红的看着她,诚实的说: “娘娘,我有力气的,我是第一次跟你离的这么近,你的手臂好软,身上有股香味儿往我鼻子里钻,我就受不了了,好像骨头都酥了一样,浑身发抖……” 跟了进来无意间听到这一番虎狼之词的颂芝:“……” 妈呀,这四阿哥是不是疯了啊! 年世兰听他这么说都懵了一会儿,难掩震惊的看着他,不知是醉的还是气的,娇艳的脸涨得通红,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啪!” 弘历不躲不避,一侧的脸多了一个巴掌印,他的眼睛仍旧亮晶晶的,甚至还有闲心去想,那天罚跪之时渴望的那个巴掌,娘娘终于给了他了。 那只手真的好香,好软,好漂亮…… 然后上前来的颂芝就万分震惊的发现,娘娘这一巴掌好像还给四阿哥打爽了? 年世兰与他离得近,自然是感受的最清楚,当察觉到他气息粗重,浑身发热的时候,她已经不可思议到原地凌乱了,指着门口骂道。 “滚!” 思绪迟缓之下,她有些生气,更有些难言的羞恼,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只能用力甩开了他的手,穿着花盆底鞋,踉踉跄跄的往前走,还没几步,眼见着将要跌倒,就又被扶住。 颂芝急急忙忙的上前,还是晚了一步。 那只手已然虚虚揽住了娘娘的腰身。 弘历害怕娘娘摔坏了,凑上前去,委委屈屈的说:“娘娘,你别动,我抱你过去,给你看看我有没有力气。” 说罢,小心翼翼的将她打横抱起,往床边走的每一步,他都觉得像是踩在云端。 弘历这次不敢太过分了,他还是怕娘娘生气讨厌他,规规矩矩的把她放在床上之后,就收回了手,看着她昳丽的脸,有些痴痴的出神,咧开嘴,小声说道。 “娘娘,你看,我有力气的吧,我一点也不羸弱……” 第287章 年世兰(40) 夜色愈深,窗外又飘起了飞舞的雪花,隔着一扇窗,殿内却燃着炭盆,温暖如春。 说真的,他笑的样子看起来傻乎乎的,只是皮囊生得足够好,轮廓优越,眼睛又亮,瞧着,倒多了种朝气蓬勃的少年感。 年世兰本来只是在气恼之余,也觉得有些养眼,倒没生出别的心思。 直到久违的系统团团“叮”的一声冒了出来,满是惊奇的围着他转了一圈,然后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脑门上。 年世兰:“……” 系统没有实体,被坐的人自然是感觉不到的,只是这幅画面看在眼里着实滑稽。 她抬手揉了揉额角,借此掩盖抽搐的嘴角。 系统在自发的检测了一番以后,身上的光芒都亮了些,稀奇的说。 【挽挽,他的好感度很高欸!】 “多少?”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 手中的动作猛的顿了顿,她眯起了眼,顺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向了那笑盈盈的少年,与他对视的一瞬间,险些被其中蕴含的灼热逼退。 竟有这么高吗…… 她不再是一味的排斥,而是近乎是审视的上下打量着这个将真心摊开的人,目光中多了些许侵略,不似寻常冷冽。 弘历被她看的脸红心跳,害羞的捏着自己的衣角,抬起眼与她四目相对,小声说:“娘娘,你喜欢看我呀,我给你看……” 年世兰盯着他看了许久,酒意所致,原本混沌的思绪有了短暂的清明,防备之心松懈下来,见他羞涩红了脸,一时竟有些恍惚,移开了眼,什么也没说。 由于圆明园多年放养所致,弘历的心思颇为细腻,也正因如此,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娘娘的态度不如方才烦闷,虽然不知为何,但他惯会见缝插针。 “娘娘……” 弘历试探性的坐在了床边,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她的衣袖,半是渴望半是祈求道。 “娘娘,你看看我呀,你看看我好不好……” 年世兰果真抬眸看他,看似清醒,实则眸中暗色沉沉,氤氲着糊涂的醉意。 不是第一次对视,却没有哪一次如眼下一般,让弘历恍惚期待,又渴望垂青。 他越来越得寸进尺,竟颤抖着手,勾住了她的一根手指,莹润干净的指甲轻轻划动着指腹,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这已经与赤裸裸的勾引没什么两样了。 颂芝看的胆战心惊,猛的掐了一把自己,心惊肉跳的走上前来就要阻拦,却不料,这一次被自家主子淡淡的眸光扫视一眼,瞬间把她定在原地。 颂芝微微睁大眼睛,看着疑似醉了的娘娘缓缓伸出了手,近乎于轻佻的在四阿哥的眉眼上划过…… 极度的惊骇过后,颂芝猛然转过来了身,脚步急促,他快速出了内殿,紧紧关上了门,后背倚在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心神却定了定,眼中满是坚定。 无论娘娘想要做什么,都是对的,她不需要管那么多,她只要无条件的追随娘娘,这就够了。 皇上欺骗防备算计了娘娘这么多年,害得娘娘失去孩子又伤心欲绝,狠心至此,而如今,娘娘只不过是想要玩一玩他的儿子而已,又有什么不可的呢? 反正四阿哥本来就对娘娘心思不纯,蓄意勾引,娘娘又不是柳下惠,就算玩了他,那也是他自荐枕席,自找的。 颂芝越想越觉得理直气壮,与同样瞧出端倪的周宁海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人定了定心,打发了宫人,为了不太惹眼,并没有冒着雪守在门口,而是分散开来,不让消息有泄露的可能。 娘娘的快乐,得由她们两个来守护才行。 …… 殿内,气氛稍显旖旎暧昧。 随着那道关门声响起,弘历瞬间怔住,眼睛一眨不眨,他生怕自己会错了意,可心底浓烈的欢喜已然汹涌而出。 空气中弥漫着酒香与幽香,交汇着,钻入他的鼻腔里,逐渐往失控的方向走去。 他看着那倚在床头明艳女子,痴痴间,只觉得她人比花娇,肤如白雪,淡淡瞥过来一个眼神,就稳稳的拿捏住了他。 弘历气息愈发粗重,目光灼灼的盯着她,抬起膝盖,跪在了床边,这一次,轻轻握住了她修长漂亮的手,小心翼翼的问。 “娘娘,我能爬上你的床吗?” 这句话随着角落里炭盆霹雳吧啦的响声,一起入了耳中,年世兰微合着眼,像是困倦的在打盹,却突然间笑了出来。 “谁给你的胆子?” 她的手却没有抽走。 弘历心下且惊且喜,好不容易等来这么一个可以靠近的机会,怎么也不愿意放弃,他微微弯着腰,匍匐着身子,虔诚的吻了一下她莹润的手指,依依不舍的松开,小声说道。 “娘娘给的……” 初一触碰,好似一股电流涌过,他忍不住急促的喘息着,刺激的眼尾莫名泛红,另一只手却背过身去,悄悄的扯住了床帐,作出一副可怜的模样,喃喃道:“娘娘,我可以爬吗?” 灼热的呼吸打在手指上,惹得指尖微颤,年世兰手指动了动,捏了捏指腹一侧,顺势挑起来他的下巴,眸中醉意朦胧的注视着他,扯了扯唇。 “若是被你皇阿玛发现了呢,我们俩谁去死?” “我!我去死!” 弘历愣了愣,还没从她主动抚摸自己的喜悦中回过神来,随即急切的连连点头,得寸进尺的又靠近了些,眼睛都红了。 “娘娘,不会有那一天的,若是当真有,娘娘你,年大将军,还有年府,全都在我的安危之上,我舍却所有,也要护着你们周全……” 他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但总会有的,我什么都可以给你的……” 年世兰静静的听他讲这些掏心掏肺的话,神思有些慵懒的沉重,因着炭盆的温度蔓延,她也觉得有些乏热,额间与鼻尖上都遍布着细密的汗珠。 她眯着眼,沉默着打量着他此刻的姿势,突然嗤笑一声,揶揄的答非所问。 “本宫准不准许,你不是都已经爬上来了吗?” 弘历的话瞬间戛然而止,盯着她呆愣了许久,才终于分辨出来她究竟是为何意。 心跳和血液都在沸腾,弘历涨红着脸扯下了床帐,只觉得身下某处憋的发疼,终于能如愿的贴近了她。 一开始只敢吻她的下巴,见她没有拒绝,后来又开始毛毛躁躁的吻她殷红的唇,在无法想象的满足与极度得偿所愿的欢喜中,弘历伸手轻轻的抚住她的腰身,小声呢喃道。 “我知道,娘娘其实已经准许了的,我都知道的……” 春宵苦短,何必辜负? 第288章 年世兰(41) 窗外飘扬的鹅毛大雪与殿内蔓延的春意融融,仿佛是历经了两个世界的轮回。 床帐内暖热交融,尽管褪去蔽体的衣裳,也不觉得冷。 因为恍惚会激起颤栗,体内像是有一把火,烧的人不停冒汗,呼吸发颤。 弘历急得满头大汗,俊秀的面容紧绷,精致而出挑的眉眼笼罩着一层迷迷蒙蒙的水雾,眨眼争合间,凸显出眼尾的湿润。 他浑身僵硬火热,低头吻住她的唇,温热气息交汇,芳香四溢,飘飘然如坠云间。 这是他梦里才会有的滋味,不,比他每天夜里都会做的梦还要美好千百万倍。 许是这么久的渴望与觊觎终于猝不及防的成了真,他反倒茫茫然不知所措了起来。 他知道的,他知道自己整天这样阴暗的觊觎娘娘,很不知廉耻,很不知所谓,也很不自量力。 毕竟他哪里有一点点配得上他的娘娘呢?一个是天上的云朵,一个是地里的淤泥。 他们明面上还被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桎梏,他的玉牒还改在了娘娘的名下。 甚至于,若不是娘娘当初选中了他,他恐怕连回到紫禁城的机会都没有。 他只能卑微又无奈的守在圆明园里,就像他生来就带有的罪孽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陷入无计可施的绝望中。 还有,会等待着皇贵妃娘娘每年一次来到圆明园避暑的时机,费尽心机的凑上前去,以求能在阴暗的角落里多看她一眼。 其实没什么好不平的,因为他本就不是在所有人的期望中来到的这个世界,所以,没有人喜欢他,没有人对他好,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 他也早已习惯了做那个微不足道的自己,偶尔多一点小心机,时不时多一点小算计,都是为了让他过的更好而已。 可是,人总归都是向往光明的,即便他这十几年来活在黑暗中见不得天日,也会想要费尽心思的去拥有那一轮明月。 即便他根本不配。 但是世上哪有那么多的非黑即白,哪有那么多的理智清醒,哪有那么多的适可而止。 他知道自己不配,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应该止步于眼下的身份,摒弃所有不堪的念头,自此规规矩孝敬顺从,来一点一点的偿还她的恩情。 知道,却做不到。 他在圆明园里独自长到了十几岁,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从没有那么喜欢过一个人。 有时候他也会想,至于吗?为什么?身份相差如此之大,他但凡有一点不伦的想法,那都是世俗所不容的罪孽。 可是,凭什么呢?正因为他活在淤泥里,才会格外想要抓住那一抹见而惊艳的月光。 弘历心想,在感情里面,没有高低贵贱,没有先来后到,也没有名正言顺。 再丑陋的癞蛤蟆也得有想吃天鹅肉的决心。 他用自己胸膛里的那颗真心在认真的喜欢娘娘,只不过,因为他现在什么都没有,突兀的谈及真心,就像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一听就是不诚心。 还像是……迫不及待想要吃软饭的小白脸。 可是弘历觉得吃软饭没什么不好的,小白脸也没什么不好的,只要娘娘喜欢,那他心甘情愿的当一个被玩弄的小白脸。 只要那个人是她,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他可以献出自己的所有,他可以把娘娘在乎的一切通通都供起来,包括那个据说很嚣张跋扈的年大将军。 只要是她在乎的亲人,弘历也可以把他们当做自己的亲人,反正他本来就是孑然一身,娘娘的亲人,本也是他的亲人。 这世间能让他在乎的不多,原来是渴望得到皇阿玛的看重,渴望得到回到紫禁城的机会,渴望能翻身,渴望能做太子,乃至于做将来的皇帝……而如今,他更渴望得到她的垂青。 急她所急,忧她所忧,喜她所喜。 娘娘如果多在乎弘历一点,那就好了。 愿意为她豁出去所有,哪怕是弑君,他也不再怕的。 在爬上娘娘床榻的这一刻,他心里乱七八糟的想了太多太多,他当然惊喜欢欣,但是,却平添几分茫然和怯意。 因为他怕自己伺候不好娘娘,以后就不会再得到这样天大的垂青了。 然而总是怕什么来什么,望着雪白如玉,他眼睛泛着红,只顾着想要让她舒服,却总是莽莽撞撞的不得章法。 他到底是年轻青涩,生平中关于男欢女爱的的每一个步骤与每一个第一次,全都在不同场景里献给了他的娘娘。 明明在梦里他什么都会的…… 眼下当真要用的上那玩意的时候,反倒成了一个木头桩子和傻瓜蛋子。 他从没有真正有过那种经历,明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为了对娘娘守贞,他甚至都不愿意翻看底下人倒腾来的避火图,因为那里面画的肯定是别的男人女人的裸体,作为一个有心上人的男人,他怎么可以看? 就算看一眼,那也是对娘娘的亵渎和背叛。 所以他从来没看过。 每天清晨和夜晚生了绮念,他也只是隐约记得那种感觉,又怎么比得上真刀实枪…… 哎呀,怎么办! 弘历急的要命,竭尽全力的想要取悦她,可是自己身体紧绷的不行,他不知所措的在她怀里哄了哄,又是羞涩又是难为情,声音细弱蚊蝇: “娘娘,该怎么弄,我,我不会,你教我好不好……” 被他撩拨的情动的年世兰愣了一下,见他面颊上满是红晕,眸子湿润,倒是衬得一张脸俊美夺目,让她晃了一下神。 她的眼神柔和了许多,毕竟美人着实养眼,见他只是茫然又急切的蹭来蹭去,跟个标记地盘的小狗子一样,她气息顿了顿,随即轻笑一声,抬起手,“啪”的一声,不轻不重的打在了他的脸上。 结果……却反倒让他来了劲儿,凑过来非要再贱兮兮的接着讨打。 年世兰嘴角抽了抽,懒得跟他哆嗦,追寻快乐的过程中应该引导蠢蛋学习变通,而不是不停的赏给他巴掌。 她抬手,微微晃动,指尖轻轻打转。 只这一下,弘历猛然一怔,随即福至心灵。 他个嫩瓜秧子终于在娘娘手把手的教导之下学会了。 他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的实践着,垂眸见娘娘露出以往从未有过的情动模样,更是把他刺激的双眼泛红。 他心甘情愿的沉沦其中。 寒冬里的春暖花开,最是合时宜。 ———————— ps:没办法,改了好几次都不过,只能这样了(╥_╥) 第289章 年世兰(42) 晚宴散去之时,胤禛已经喝了个半醉。 他是皇帝,自然是没人敢灌他的酒,纯粹是心情万分苦涩想要靠酒液来麻醉自己罢了。 摇摇晃晃的出了乾清宫大殿,外面还飘着雪花,他没有坐轿子,也没有叫轿辇,就想一个人在雪地里走一走。 一抬眼,便见两个有些眼熟的身影相互搀扶着往前走去,瞧见他之后还停住了脚步。 胤禛眯了眯眼,迟钝的看出来了,原来是早就被他遗忘在脑后的甄氏。 看着那张与故旧之人相似的脸,他心中竟毫无波澜,只是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本以为甄氏会借机想要邀宠,却不想,她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远远的行了一个礼,就走了。 胤禛有些诧异,不过,对于心里不在意之人,却也没多大异样的感受。 他抬起头看着头顶不停降落的雪花,只觉得,今年的冬天,可真冷啊。 瑞雪兆丰年,可漫天大雪并没有能够庇佑他。 他叹了口气,开始控制不住的想世兰。他清楚的知道,世兰与他之间的隔阂如同一道天堑,几乎不可能跨越,可他还是想赌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 他做错了事,本该承担后果,可却没想到,这后果在多年以后变成了他生命不可负担之重。 如果有如果…… 他忍不住的想。 如果有如果的话,当初那碗象征着罪恶的药,他永远不会端到世兰面前。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他亲手扼杀了世兰多年来再次做母亲的可能。可他冷心冷情,为了大业,为了私心……归根结底,还是他的错。 倘若他从未做过错事,想来在她面前也能直得起腰。 深夜的风愈发凛冽,吹的他脸颊发疼,混沌的思绪有了一半的清明。 借着酒意,他不受控制的想起这么多年来做的所有错事,思来想去,他都对不起年世兰。 胤禛无声叹息一声,身边的苏培盛察言观色,也觉得皇上如今这样怪落寞的,便试探性的问:“皇上可要去翊坤宫瞧瞧?” 像是被他的话猛然惊醒,胤禛长舒了一口气,踌躇许久,才迟疑着说:“可是,世兰她说了,不想见到我……” 随即,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侧目问道:“弘历送她回宫后,又去哪里了?” 苏培盛脸上露出些许笑意:“不久前翊坤宫的周宁海特意过来报备,说是四阿哥醉了酒太过困倦,又吹了凉风,身子不适,娘娘就派他送四阿哥回阿哥所了。” 胤禛有些诧异,随即摇了摇头:“弘历今儿这才喝了多少,没想到竟如此不胜酒力,如今更深露重,别真让他染了病,派个太医过去瞧瞧吧。” 苏培盛:“皇上放心,娘娘早就安排好了。” “朕与世兰夫妻一体,既如此就不必再掺和了,况且,她如今最不喜欢朕管她的事了,只是……” 胤禛顿了顿,突然间有些酸涩的嫉妒:“他倒是好福气,能得到世兰全心全意的爱护。” 苏培盛见他心情不佳,也知晓他与那位娘娘之间的恩怨情仇,只能尽量往好处劝:“毕竟是亲母子呢,这正说明,娘娘把四阿哥当亲儿子看待……” 是啊,世兰没有孩子,又那么喜欢孩子,所以,哪怕是对待这么一个半路出家的大龄儿子,也能视如己出。 若是当初他们二人的孩子生了下来,那该多好…… 说来说去,还是他原来种下的恶因,结出了恶果。 他抬起眼,遥遥望着翊坤宫的方向,沉默不语。 他静默了许久,直到身上已经铺满了一层雪花,最终还是捱不过心里的渴望与冲动,深一脚浅一脚的,踏着雪地而去。 “朕去瞧瞧她。”他看似是对着苏培盛在说,实际上是说给自己听的:“朕瞧瞧她睡了没有,哪怕隔着门口说上几句话,也算是一起过了新年了……” 苏培盛悄悄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服侍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自然是会察言观色,也明白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该闭嘴。 胤禛果然也不在乎他吭不吭声,他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个借口而已。 到了翊坤宫,瞧着大门紧闭,胤禛又叹了口气。 他让苏培盛去敲门,没一会儿,颂芝就快步迎了上来,低眉顺眼道:“皇上,娘娘如今已经歇下了……” 胤禛毫不意外,他目光看向已经毫无光亮的寝殿,沉默不语,许久后,才点了点头。 “罢了,朕只是过来瞧瞧她睡了没有,不必搅扰她,也不必告诉她朕来过。” 他最后看了一眼寝宫的方向,恰觉一阵寒风吹拂,吹动了他的眉梢,脚步顿了顿,到底也没停下来。 颂芝亲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终于松下了那口紧绷着的气,抬起已然苍白的脸,眼底满是恐惧与庆幸。 她擦了擦额间的汗,与周宁海对视一眼,只觉得腿都软了一瞬,连忙过去紧紧的关上大门,这才放下心来。 …… 殿内。 早在方才听到颂芝急促脚步声的时候,寝殿里的烛火就已经完全熄灭了。 黑暗中一切感官都变得加倍的清晰敏感,弘历急促的呼吸与一道温香的气息交缠,听到门外属于的皇阿玛熟悉声音,才终于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有了一种与心爱的娘娘偷情的禁忌感。 他此时还未抽身而出,明显感受到了娘娘浑身紧绷了一瞬,就好像是……门外那人的一举一动仍旧能影响她的情绪与心神。 哪怕此刻是在与他交欢。 一股浓烈的嫉妒与失落涌上心头,哪怕那种身体上自脚底到天灵盖的全然快意,也不能掩盖此刻的负面情绪。 他知道此刻不该发出声音,只是强忍着心底的难受,俯身吻住她的唇,这才轻轻一动。 将她的所有声音咽了下去,弘历这才勉强有了一种娘娘在她怀中的踏实感。 待到皇阿玛终于滚出了翊坤宫,他才彻底的释放出内心的恐慌和委屈,不再收敛,方才试探过,他知道娘娘受得住,便如狂风骤雨般肆无忌惮。 花枝乱颤,花叶飘摇。 年世兰本就有些若有若无的醉意,身子发飘,与他痴缠许久,也颇为乏累,心下不由感叹果然年轻人火力太足。 正享受着呢,忽然听得外面好似有皇帝的声音出没,像是凭空见了鬼一样,她神思迷迷瞪瞪中,被吓了一跳,只是咬着牙关没有叫出声来。 被吓到,身体难免紧张,酒意也惊没了一大半,等到“鬼”终于跑没了,折腾这么一番,她也玩够了,正待偃旗息鼓,埋头睡觉,却不想有人不老实了起来—— “你……呜——”她猛然捂住了嘴,双目圆睁,看向那重整山河的罪魁祸首,竭力忍住,问:“你发什么疯!” 被她这么一凶,弘历心里更委屈了,征伐越狠,面上就哭的越委屈。 “娘娘不要管他,我比他年轻貌美,我比他体力好,我还比他干净,你看我啊……呜呜呜……” 突然懵了的年世兰:“……?” 第290章 年世兰(43) 过了除夕,整个紫禁城都染上了几分新年的热闹。 这几日封笔不上朝,胤禛只觉得自己孤家寡人一个,这个年过得忒没意思。 料峭寒冬,新年伊始,宫里头多的是深闺怨妇,可他偏偏只想进翊坤宫的门。 又偏偏,翊坤宫的主人最不待见他。 一片愁绪中,他便想了个法子,再办一次家宴,让她见见家里人,讨她欢心。 老实说,年羹尧如今仍旧轻狂跋扈,态度甚至更恶劣了一些,许是也明白他知晓了曾经被埋藏了的真相,为妹妹不平,胤禛自己也很是心虚难过,便也不予追究,随他去了。 他只是见世兰整日里不出宫门,郁郁寡欢,不复以往的鲜活,总也不是个办法。 上次家宴只有他们三人,如今又多了一个。 弘历作为改了玉牒的皇贵妃之子,自然是被接纳入席,招待自己名义上的舅舅。 养心殿里,四人皆在,只是气氛有种说不出的沉闷。 弘历作为在场唯一的小辈,连忙起身上前,恭恭敬敬的为几位长辈倒茶斟酒。 到了跟前,胤禛掀起眼皮,多看了他一眼,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你的风寒好些了吗?” 弘历微不可察的怔了一下,随即垂眸遮住眼底的神色,佯装受宠若惊道:“多谢皇阿玛关怀,吃了几服药,已经好多了,只是,咳咳咳——” 他侧过脸去,轻轻咳嗽了几声,再回过身来,面色苍白,神情羞愧:“只是还有些咳嗽,想必过几天便会好了。” 胤禛微微颔首,不甚在意。余光瞧见他在意的那人好似不经意的投过来视线,顿时心下一紧,坐直了身子。 心想,她既然如此看重弘历这么个半路出来的儿子,那他也应该投其所好才是。 下一刻,他柔和了神色,出言关怀了几句:“既是身子不适,这些天的功课就不必再强撑着做了,安心在阿哥所休养便是,也省的让你额娘挂念关心。” 弘历唇角微抿,低着头应道:“皇阿玛的拳拳关怀,儿臣感激不尽,只是,儿臣与额娘母子情深,日日都要去给额娘请安问好,晨昏定省,以全孝道,一日不来,心下难安。” 若有一日见不到娘娘,他会煎熬死的。 胤禛眼下倒没觉得他这样言说太出格,毕竟是他自己要求弘历去翊坤宫晨昏定省,侍奉额娘,他守规矩是好事,只不过…… 他微微蹙眉,只觉得,这弘历也太过婆婆妈妈了些,怎的还跟个没断奶的小孩子一样,这样爱粘着世兰。 他心下有些疑惑与不悦,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你有此番孝心,朕心甚慰。” “儿臣孝敬额娘,实乃天经地义。” 弘历浅浅红了脸,悄悄抬眼,与娘娘的视线交汇,见她有意无意的移开目光,随即心下微沉,眸色暗了暗。 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方才自己说错了话,是不是她不喜欢听额娘这个称呼,是不是…… 甚至于更深层次一点的,是不是那晚,他愣头青一样横冲直撞,表现的让她太不满意,毕竟最后,是被她给踹下床赶出去的…… 想到这里,弘历懊恼不已,埋怨自己一点经验也没有,不知道该怎样让她舒服享受。 可是,他又实在不想去学那些避火图上的腌臜东西,总觉得那样会玷污了她。 若是,若是娘娘愿意亲手教他,把他雕琢的合自己心意,那样就好了…… 他心里的小九九大约没人能瞧得出来,除了年世兰。 想起那夜的疯狂与放纵,她仍觉得身子有些乏累酸软,继而神色微僵,抿了一口酒水,不愿给他几个好脸色。 听他口中信誓旦旦、大言不惭的说要孝敬于她,顿时眉心一跳,抬眼扫过他俊秀干净的脸庞,低眉顺眼的乖顺,心下不由冷嗤一声,真是人不可貌相。 小狗崽子在床上凶狠的跟一匹没闻过肉腥味的野狼一样,恨不得把她嚼碎了咽下去,外人面前却装的像被阉割了的温顺小绵羊…… 装模作样。 她微不可察的轻哼一声,手指轻轻点了点酒杯的边缘,抬眼觑他,淡淡吩咐道:“过来,给本宫斟酒布菜。” 弘历怔了怔,面上不露声色,实则已经心花怒放,竭力维持着让自己的脚步看起来不要雀跃的那么明显,嘴上道:“儿臣来了。” 这话说起来倒是没有一点儿咳嗽的痕迹了。 他反应过来,轻咳一声,离近了些,与娘娘的视线相对,喜悦不已,眉目温柔的提起酒壶往面前精致的杯子里倒。 当面背着自己的皇阿玛与娘娘“眉目传情”的机会太过难得,弘历惊喜的眉飞色舞,小心翼翼的给她倒了一小杯,又拿起筷子乐呵呵的夹菜。 然而下一刻,一道不悦的声音横插一脚,语气里满是不赞同:“弘历,莫要离的这么近,你如今风寒未愈,若是染给你额娘,那就是最大的罪过了。” 弘历身形一僵,头一次体会到搬起凳子砸了细节脚的滋味,没办法,人前他只能是个孝子,俯身,恭恭敬敬的应下:“……是,皇阿玛,儿臣受教了。” 再转过身,唇角微抿,眼皮耷拉着,委委屈屈的看着她。 年世兰看他跟看透明的纸一样,一眼过去就知道他究竟有什么小心机,顿时扯了扯唇,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余光淡淡扫过深情几许的皇帝,颐指气使道。 “既然你如今已经成了本宫的儿子,一家人之间,自是不必太过见外,去,给你舅舅斟酒布菜,不得怠慢。” 弘历怔了一下,随即收起了那些小委屈,麻利的听娘娘的话,一个磕巴也没打,转头就端着手里的酒壶走了过去。 ……这一出看的上首的胤禛倒是有些怔愣。 年羹尧忍气吞声的憋了半天,才终于找到了发力的点,他目光死死的盯着上首人模狗样的皇帝,心下寒意顿生,冷笑一声,趾高气扬道: “皇上,四阿哥分明是天潢贵胄,却这般恭敬孝顺,亲自伺候臣用膳……如此一来,您不会生气吧?” 第291章 年世兰(44) 养心殿里,气氛并没有因年羹尧轻狂的一句话变得焦灼。 胤禛当然不会因为他这一句话而生气。 事实上,他只是突然间才恍然大悟的发觉,她们好像把折腾弘历当做了损害他颜面的方法,以为这样就能让心生不快,继而小小的出一口气。 就像当初年羹尧用折腾苏培盛的方式来下他的面子一样。 胤禛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心中五味杂陈。 他抬起眼,见世兰冷淡的神色罕见的有了几分波动,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用一个弘历来平息她和年羹尧的不满与委屈,分明是很划算的事,他没有理由不答应。 更何况……方才世兰亲口说,他们是一家人,那是不是代表着,她终于快要放下心结了呢,终于愿意让他靠近一步了吗…… 胤禛想到这里,眸光柔和了起来,微微点头,很是和善的说道:“朕当然不生气,世兰说的对,本就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弘历身为小辈,孝敬父母,孝敬舅舅,这都是他应该做的,朕很欣慰。” 年羹尧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心里琢磨着,真是难得见冷血无情的畜生也开始说人话了。 呵,也是知道自己心虚吧? 若不是妹妹拦着,他真想拿着那酒壶去给那该死的畜生上去开个瓢。 年羹尧活到几十岁,又经过妹妹的耳提面命和殷殷嘱托,总算是变得成熟了一些,稍微稳重了那么一点点,起码不会像个爆竹一样,一点就炸了。 他端起面前的便宜外甥倒得一杯酒,一饮而尽,随意的应声:“皇上如此宽宏大量,臣实在是感动不已啊。” 语气中蕴含的敷衍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胤禛自是也不例外,只是也不想跟他置气,装作没听出来,只笑着道:“那就多喝几杯,世兰许久不见你,怕是挂念的很,你们兄妹今日也能团聚一番……” 年羹尧心里呵呵冷笑,面上还算受得住,心底不停的无声谩骂畜生啊畜生。 年世兰只吃了一口面前的菜,偶尔抿一下酒水,随即垂着眼眸一声不吭,神色冷淡,容色在些微酒意的催化之下,有些泛红,灼灼似桃花。 除却她无意吸引着那两人的目光,殿内的氛围还是稍微有点奇怪。 胤禛不介意他们故意用弘历来折损自己颜面,那弘历本人就更不会生气了。 在弘历看来,娘娘是他的心上人,他亲手伺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而年大将军又是娘娘的亲哥哥,同样就是自己未来的大舅哥,这么亲近的关系,别说是倒杯酒夹个菜了,哪怕是当面给他提鞋,他也不觉得受委屈啊! 真正的委屈分明就是娘娘不愿意理他,不愿意垂青于他,不愿意给他机会……其余都是虚假的、平淡的、最不值一提的。 弘历低垂着头,眉眼含笑,姿态恭敬,自以为是在散发善意,却看的年羹尧浑身不自在,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行了别倒了。” 他语气有些硬邦邦的,抬起眼,目光狐疑的扫过殷勤过了头的四阿哥,又若有所感的看向对面的妹妹,果然见她佯装不经意的缓缓移开了视线…… 年羹尧虽然是个大老粗,心思不够细腻,可涉及到自家妹妹,倒是多了个心眼。在这莫名诡异的氛围中,他深深皱起眉头,隐隐约约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奇了怪了,不太对劲…… 这顿饭吃的食不知味,味如嚼蜡,等终于有机会和妹妹单独相处一会儿的时候,他皱起眉,挠了挠头,试探性的问道:“那个四阿哥……” 年世兰眼神有些飘忽,没跟他对视,只干巴巴的道:“四阿哥怎么了?不就是今天当奴才端茶倒水的伺候了哥哥一回吗,不至于这么感动吧?” 年羹尧:“……我是想说他这些天也太奇怪了,确定脑子没病吗?天天下了朝就拉着我出去吃饭喝酒,喝醉了却不喊我舅舅,反倒是很亲热的喊我哥,还想跟着我归府里瞧瞧,拜见一下爹娘和大哥……” 他狐疑的问道:“妹妹,你想到哪里去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见妹妹移开视线缄默不语,他兀自沉思许久,像是想到了什么,双目圆睁,大惊失色: “完了完了!他不会是个喜欢男人的断袖吧?” 年世兰:“………………” 年世兰实在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伸手揉了揉酸胀的眉心,一言难尽的看向他: “……哥哥,你脑子里整天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年羹尧先是抖了一身鸡皮疙瘩,又蜷缩起双手,用力搓了搓手臂,郁闷的道:“那你说,他见天儿这么奇怪,到底是想干什么?虽然他如今的玉牒挂在你名下了,但他都十几岁了,又不是几岁的小孩,也不用做到这种地步吧?” 说着,又思索着,撇嘴小声嘀咕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好好的套什么近乎,那架势哪里像是给别人当儿子和外甥的,我看他指定是有点狼子野心,别的不说,今天看你那眼神,可能是我眼花了,乍一看还以为是狼看见肉了一样,直冒火光,隐约带着渴望……” 年世兰有些不自在的抬手抚了抚鬓发,轻咳一声,盯着空中的某一点出神。 “……等等。” 年羹尧终于后知后觉的觉察到了不对劲,语气顿了顿,抬起眼,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试探性的问道:“是,是我想的那样吗?” 年世兰突然发觉,自己棒槌脑袋的哥哥好像竟然细心了一回,抽丝剥茧的发现了什么,她心里纠结了一瞬,索性也不瞒着了,点了点头,利落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年羹尧勃然大怒,撸起袖子就要往外走:“我就知道这小逼崽子压根没安好心,他自己是个喜欢男人的断袖也就算了,竟然还要你这个名义上的额娘为他牵桥搭线找男人,简直是欺人太甚啊,畜生啊畜生!” 年世兰:“……” 年世兰:“…………” 第292章 年世兰(45) 沉默,无休止的沉默。 年世兰简直是满头黑线,看着自家蠢出升天的哥哥气势汹汹的背影,她缓缓抬起手…… 一把就用力薅住了他背后的长辫子,径直给他薅了回来。 “……欸欸欸?撒手撒手!” 年羹尧龇牙咧嘴的停住了脚步,连忙倒退着往后走,一只手捂住后脑勺,又是不解又是委屈:“妹妹,你揪我头发干什么?到时候头发该掉了,真秃了怎么办……” 听他叽叽喳喳抱怨个没完,年世兰掀起眼皮,一言难尽的看了他一眼:“想看看哥哥脑子里到底装了几桶水。” 这句话年羹尧要是还听不懂,那就是真的傻子了,他拧了拧眉头,瞧着她的神色,脑子转了转,才问:“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他到底怎么了?究竟是——” “能有什么,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 “究竟是不是他……嗯??等等!”年羹尧的话说到一半,就跟被雷劈了一样猛然僵住,瞪大眼睛看她,哆哆嗦嗦的问:“你刚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年世兰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掏了掏耳朵,轻描淡写道:“我说睡了一觉而已,哥哥你没听错,不用怀疑自己。” 又是良久的沉默,年羹尧险些原地发出一声尖叫。 等到脑子里的信息消化完了之后,刚想破口大骂是不是那小逼崽子蓄意图谋不轨的,但是看着自家妹妹的脸色,又实在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 他阴着脸想了又想,才试探性的问道:“是你自愿的?” 然后就看到她移开了眼,显然是默认了。 年羹尧拧眉沉默了一会儿,才陡然转了脸色,无条件的赞同道:“无妨,无妨,不过就是个男人而已,睡了也就睡了,皇帝的儿子又有什么了不起的?睡他是给他脸面了,我妹妹喜欢就好,愿意玩就玩,有哥哥在,你怕什么?” 年世兰定定的看了他一眼,不一会儿,眼眶微微泛红,心中虽因着他的极力维护而暖意顿生,却又有些哭笑不得:“哥哥怎么把自己说的跟个土匪头子一样,还能任由你捏圆搓扁了……” 见妹妹神色松懈了下来,年羹尧也跟着松了口气,嘴上轻哼一声,很是桀骜:“土匪还是大将军差别又在哪里,只要能让你和家里人过得好,我宁愿落草为寇当个真正的土匪头子!” 得亏如今的翊坤宫严防死守,插不进来别宫的探子,不然兄妹二人闲聊中透露出来的讯息就够惊掉所有人的大牙了。 年世兰坐了下来,亲手倒了两杯茶,又端起其中一杯抿了一口,忽的道:“哥哥,我想报仇了。” 年羹尧神色平缓,坐在了她的对面,将妹妹倒的茶水一饮而尽,竭力温和的问道:“好,你说怎么做,哥哥都听你的。” 年世兰笑了笑,唇角微翘,突然又问道:“你觉得,四阿哥入朝这段时间如何?” “他么……”年羹尧眯了眯眼,思忖了一番,尽管很不情愿,却还是客观的道:“算是个聪明人,也肯下功夫,办的差事从未出错,连皇帝也挑不出来毛病。” 说到这里,他隐约意会了妹妹的意图,停顿了一瞬,抿起唇,声音也冷了下来:“须知爱新觉罗的男人都冷心冷肺,若要为了年家将来的前程和我的出路来委屈你自己委身于他,那还不如直接杀了我来的痛快。” 年世兰的目光转向窗外,神色悠远,眸中却闪烁着沉沉暗色,缓缓说道:“从小到大,哥哥难道以为,我竟会是那种想要委屈自己的人吗?” 年羹尧忍着心疼和气愤反问道:“难道不是吗?当初你不过碧玉年华,就入了王府嫁给了那三十多岁的中年老男人!多委屈啊!还因为他受了这么多苦,直到十年才终于看清他的真面目!” 年世兰:“……” 她着实没想到自家哥哥的脑回路如此惊人。 年世兰抬手擦了擦汗:“……哥哥,虽然但是,当年我是真的因为喜欢他才想要入王府的……” ……虽然现在说出来就是晦气晦气再晦气。 显然年羹尧也是这样认为的,撇嘴摆了摆手:“可别提他,晦气死了。” 年世兰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上,抬起眼,缓缓说道。 “哥哥,四阿哥如今和我们踩在同一条船上,他的依仗并不是皇帝,你明白吗?” 作为家里脾气最好的那一个,年世兰偶尔也兼职当当不太靠谱的军师和哥哥的外置大脑。 “少年慕艾,真心相许,我并不怀疑他此刻的真心,但我却不觉得,他以后的真心始终不会改变,他能帮我一次,我也帮他一次,不是互惠互利的事吗?” 她略有些轻嘲的勾了勾唇:“还有,皇帝的愧疚远比情爱管用,就像现在,他会因为自觉愧对于我,破例让你入宫见我,破例让你留在翊坤宫多陪我一会,破例不在翊坤宫安插人手……” “哥哥,无论如何,这次,我都要为年家换一个前程。” 年羹尧抬眼看着她,许久都没有言语。 他眼眶发烫,心中且酸且难受,原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妹妹已经不再是之前受了委屈会来跟他告状的小孩子,她已经学会了用自己的力量、自己的方式来保全他们。 如果有选择的话,年羹尧是不愿意让妹妹为了现状而不得已做出改变的。 因为想的越多,考虑的越多,身上的枷锁与束缚越多,她就越不快乐。 千言万语,最终只是一声叹息,既然妹妹已经定了决心,那他这个做哥哥的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拖她的后腿。 他别过脸去,掩饰住眼中一闪而逝的水光,点了点头,粗着嗓子说道:“好,都听你的,我在西北那么多年,手里也拿到了不少‘好东西’,都送来给你。” 说罢,他又顿了顿:“等这件事过去以后,年家也该急流勇退了,我会用兵权,在新帝面前换你出宫自由,到时候,就不用再留在这个伤心地了,我们一家人回老家落叶归根也好……” 他总说妹妹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但在年世兰眼里,他又何尝不是变了很多呢。 跋扈骄横的皇贵妃学会了筹谋算计,气焰嚣张的年大将军也适时的收敛起了满身的锋芒。 只不过是兄妹二人都在为对方和家人而选择成长和退步罢了。 年世兰弯唇笑开,轻轻点头:“好。” ———————————— p:角落里某个不知姓名的弘小历在阴暗爬行剧烈翻滚…… 第293章 年世兰(46) 碎玉轩。 沈眉庄顶着寒风从常熙堂过来的时候,小允子和流朱正在外头打扫厚雪。 常熙堂就是她入宫获宠之后被皇帝金口玉言改为存菊堂的地方,在咸福宫里。 胤禛在某些方面小气的很,前些日子刚想起来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觉得太恩赐她了,就派内务府去把存菊堂的这个牌子摘下来,又给换成常熙堂了。 对此,沈眉庄:“……” 她虽然早就对皇帝死心了,也无心争宠,但是却怎么也没想到他能计较到这个份上,这也太不体面了吧? 前些时日,听说太后又病了,她急急忙忙赶了过去服侍喂药,殷勤伺候,却陡然发觉,太后虽仍旧慈眉善目,只是,待她好似不如以往亲厚了。 她心下不解,只是也不敢出声询问,罢了,大不了,以后少去就是了。 想到这里,她叹息一声,瞧着院子里的荒凉,又是觉得恍惚,抬步进了碎玉轩的门,便见嬛儿正坐在榻边,手中翻着一本书,浣碧正低着头,坐在身侧,一角的炭盆燃着几块稀疏的炭,仔细一感受,这殿内倒是有些冷得慌。 沈眉庄微微蹙眉,身边的采月接住她脱下来的披风,她便走上前去,问道:“嬛儿,你这竟也不嫌冷吗?” 甄嬛抬眼,神色柔和了下来,伸出手拉着她坐在了身边:“白日多穿几件衣裳,夜里多盖两床被子,也不难熬过去。” 她摆了摆手,侧目道:“浣碧,你下去屋里暖和暖和,不必服侍在侧,我跟眉姐姐说说话。” 浣碧抬头看了她一眼,才点了点头:“是,小主。” 沈眉庄目送她的身影出了门,这才收回目光,难掩担忧的问道:“我怎么瞧着,浣碧不似往常活泼好动了?” 甄嬛沉默片刻,才无奈的叹了口气:“她毕竟在那里受了这么长时间的罪,也是我亏欠于她,眼下这般处境,哪里还有什么盼头,就随她去吧,如今关起门来,都算是一家人了。” 沈眉庄听此,也感同身受的叹息一声,随即点头道:“也好,也好,当初她冒险出去给你搬救兵,无论如何,心是好的,左右已经这样的光景了,多惯着她几分,倒也无妨。” 甄嬛将手中的书放在了一边,亲手给她倒了杯茶,目光瞥向窗外,就见浣碧懒洋洋的倚在门口看着小允子二人干活。 她心里自然清楚,她与浣碧乃是亲姐妹,当初因着她的缘故,让浣碧在辛者库里受苦受累这么久,是个人心里都有怨气。 在深宫里,日后的几十年一眼就能看到头,她也无意再掰扯许多,但是,她也一眼就能看透浣碧的执念。 眼下的甄家与她都经不起再大的风浪了,为了不让这个妹妹再如上次一般脑生反骨,背叛于她,怨恨之下做出什么连累甄家的事来,便想法子传信给家里,让母亲做主,让浣碧母亲的排位入了甄家祠堂。 显而易见,这一招着实是拿捏住了浣碧的软肋,她得知之后,怔愣许久,她原本的满腹怨怼也都消了下来,老老实实的待在碎玉轩陪着嫡姐虚度时光。 甄嬛收回目光,垂眸看着自己莹润的指甲,缓缓一声叹息。这些内情归根结底也是父亲当年的风流债,她也无意将甄家的那些龃龉说给别人听,当真没必要。 她自是知晓眉姐姐关心她,动容的抬手,握住了她的手,也忧心的问:“眉姐姐,你眼下如何……” “你勿要挂念我。”沈眉庄笑着摇了摇头:“敬妃娘娘宽厚,总也能照拂一二。” 不一会儿,神色又低落了下来,呢喃道:“只是,这辈子是出不了宫门了,也再也见不了爹娘,却不想几年前入宫那一见,就是最后一面了……” 甄嬛也很是失落:“是啊,以后怕是,怎么也见不到了……” 沈眉庄见惹得她也难过,顿时觉得内疚不已,连忙岔开话题,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我倒是真没想到,咱们那位皇上,竟还真成了一颗痴情种子不成?” 她声调不高,暗含嘲讽:“这几个月那架势,当真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我怎么觉得这么不敢相信呢,只是,眼下还为了她三番两次的坏了自己的规矩,更是让年羹尧频繁入宫与她团聚,听说前几天又在养心殿设宴了,怎么早些年不见他这么深情不悔……” 听她这么一说,甄嬛神色一怔,突然间,只觉得一阵冷气自脊背袭来,心下沉沉。 是啊,多么深情不悔,多么爱慕非常,多么荣耀满身……可是年世兰又怎么知道,那都是建立在防备她的基础上的。 越是荣宠,背后的冷漠与虚伪就越令人心惊。 甄嬛从未有此刻这样清晰的发觉,她们的这位皇上,心硬如铁,冷心冷肺,任何柔情软语在皇位与利益面前,什么都算不上。 可笑她受了害才知道探究,庆幸她终于意识到这一点。 可是,那个历来张扬跋扈的年世兰,就要永远的活在这种面具之下了…… 甄嬛垂下眼眸,手指微微发紧,心中五味杂陈。 或许有报复的快意,或许有冷漠的旁观,或许也有物伤其类的伤感和茫然,或许,还有不想让一个女人永远都活在当权者编织的这个虚假的梦境里的闲心。 即便是她与眉姐姐都与年世兰结过仇,但她也并不觉得看她深陷于此是一件格外痛快的事。 甄嬛第一次如此看不清自己的内心,她眨了眨眼,只能迷茫的握紧了自己的手心。 …… “你说什么?” 年世兰很是诧异与惊奇,她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清瘦不已却挺直脊梁的女子,便见她不自然的移开目光,握紧手心,一字一句道。 “你以前用的欢宜香里,含了大量的麝香,是皇上下旨做的,这就是你多年不孕的真相。” 气氛沉默了许久,甄嬛垂着眼眸,本以为年世兰会震惊与暴怒,或许还会将她赶出去,亦或是罚她一顿,却没想到…… “你为什么要特意过来告诉本宫这一点?我们两个之间的交情,好像并没有好到这一步。” 语调有些好奇,甚至颇为漫不经心。 甄嬛当即愣住,愣愣的抬起眼来,与她淡淡的目光相对,才迟钝的意识到,原来她竟然从头到尾都是知道的啊。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才干涩的问:“你就不怀疑我是来挑拨你与皇上之间关系的吗?” 年世兰顿时嗤笑一声:“我与他之间的关系,还需要别人来挑拨吗?男人不都一个样子?” “再说了……”她挑了挑眉,百无聊赖的说了一句:“以你那种讨人厌的清高与不合时宜的善心,自然是做不出这种事来。” 甄嬛直直的怔在原地,有些局促的握紧了自己的手心,许久没有出声。 “罢了。” 年世兰摆了摆手,眉眼在昏黄的烛光之下,昳丽雍容,光彩夺目,漫不经心的投过来视线,缓缓道:“虽然你是在多管闲事,但本宫心里有数,日后躲着点本宫,过你自己的日子也就是了。” 直到走出翊坤宫的门,甄嬛还怔怔回不过神。 她抬起眼,门口的灯笼映照着满地白雪,寒风袭来,连带着深宫里发生的一切,恍恍惚惚,扑朔迷离,她却突然觉得,好像,不如以往冷的刺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