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的月亮》 初夜篇 第一章·为了我们最不想失去的 这是一个充满战乱的年代。宁国余姚江家的小儿子诞生了,父亲江户忍为其取名江玥,因为 “玥”字有气质非凡之义,希望他能做到品性高洁,平安的生存下去。江玥从小就爱好习剑,父亲见他天赋异于常人,便将自己毕生所学的剑术全部传授于他。 江玥七岁时,就曾用利剑斩杀过杀人无数的大老虎,平定了地方的虎患。 后十年,位于西北方的拓(ta)印大举入侵中原,并迅速攻占了宁国的陪都基夏,直逼雪月城(当时首都),为了响应地方军队的号召,江玥不顾母亲的反对(他是江家的独生子),选择入伍参军。 临别那日,父亲特别嘱咐他要去守护美好的事物,且将象征着家族名誉的汨虹宝剑(江玥取名为 “钰簪”)赠与了他。他向父母磕了头并承诺一定会平安归来。他用那把剑拭去了自己的长发,断发明志以表自己势必要抵挡外族入侵,守护国家,守护一切美好。 起初,他被调往王星亢(东南军副都督)的部队,作为一名士兵,他深知战场上的血腥与残忍,并时刻提醒着自己要活下去。 在桂柳之战中,他第一次见到了人高马大的拓印军队,他在战斗中亲眼看到敌人砍掉自己战友的头颅,用马践踏着战友的尸体。 这一刻,他愤怒了,他举起自己手中的长剑对敌人疯砍着,可这在敌人铁一般的洪流中却显得螳臂当车。 果不其然,这场战斗宁军大败,江玥腹部因受重伤晕厥,索性被人救了回来,于距离首都25km的花寺修整。 “为什么我们会输?”他就躺在那儿静静的想着。此时,一个脖子处带着刀疤的男人端着一碗药汤走了进来。 “快把这个喝了,你的伤会好的。”通过交谈,得知了对方名叫李思业,是他救了自己。 江玥望着这碗青红的汤,他落寞的样子也倒映在汤里,他似乎明白些了什么,抬起头感谢了那男人,又指了指窗外(那正是雪月城的方向)。 “那里是我们的国都,那里住着很好的人家,它后方便是我的家乡。”是的,那里是他们誓死也要守护的地方,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来自各地的游子齐聚一堂,他们的目的也只有一个:守护雪月城,守护家乡。 就是这样的一个时代。在花寺的这十日里,忽然下起了大雪,淹没了许多道路。 或许是上天有意,拖住了敌人行军的步伐。江玥不甘心就那样躺在床上,于是每日鸡鸣之时,便穿好衣裳在雪地里习剑,他顾不上身上的伤,也顾不上天气的寒冷。 他就那样挥舞着,剑之所至处,空气似乎突然凝结了,竟能露出一道清晰的痕迹。 只见那剑上的冰晶不停地在闪烁着,发出耀眼的银光,多么壮丽,多么柔美! 此时,一个清脆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李思业端着一盘冰梨说道, “吾早就听闻江兄剑艺了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江玥随即收起手中的长剑,向李思业鞠了一躬, “哪里的话,这几日蒙受李兄照养,实在是感激!”李思业将梨子递给了他, “呵,只是江兄一人在这练剑,未免太寂寞了些,不妨同我切磋切磋吧。”江玥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便在这冰天雪地里击起了剑来,刀剑碰撞的声音响彻了整片天空,抖落了树梢上的雪,也激起了少年的壮志。 就这样,原本素不相识的二人竟因为战争结成了至交。时间一日又一日的过去,江玥的伤也好转了不少,他为此感到欣慰,终于有机会重新回到战场了。 可是,他也听到了许多流言,比如:桂柳之战派遣的全是没有作战经验的新兵,拿他们当人肉靶子来拖延时间,而精锐部队却全被调往首都附近了;春天一到,拓印人就会打过来的,我们没有任何胜算,赶紧逃吧;据说那些拓印人,我们的士兵撞都撞不动,他们还拥有一支战无不胜的骑兵……听到这些,江玥攥紧拳头,既悲哀又愤恨,他发誓要替死去的同胞报仇。 这天陈奕将军的西南军队到达花寺,江玥终于等来了机会,他二话不说拉着李思业去了陈奕的部队。 “我们即将前往前线,这注定是一场有去无回的行军,你们刚从炼狱中回来,现在确定要跟随我们吗?”将军面色凝重地问道。 “是的,我们……”话刚说到一半,只见李思业摆了摆头, “江兄,我还有后事没有处理,如果你真要去,那便就此诀别吧!”江玥看着李思业那张苍白的脸,瞬间明白了什么。 是的,不是每一个人都想死,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人也会退却。他拍了拍思业的肩膀,为方才的自私道歉。 这一天,两个最好的朋友还是分离了,等待着他们的注定是不同的命运。 桂柳之战:宁国大沥三年冬,五千宁军在桂柳抵御三千拓印军队,大败,生还者仅为百余人。 初夜篇 第二章·像斑鸠一样 天山雪后海风寒,横笛偏吹行路难。——李益《从军北征》进军的途中似乎并不顺利,大雪始终在下着,天空也日渐昏沉,北风肆意的刮着,战士们的脸上结起了一层白霜。 本就单薄的衣裳,即使有护甲的庇护,在这寒冷的天气中也显得不堪一击,将士们有受不了的,冻的直打颤。 可眼前并没有什么炽热的篝火在等待他们,等待着他们的只有一望无际的雪山,和那令人绝望令人迷茫的白色。 这一路上,江玥见证了许多士兵因坚持不下去而永远倒下的,也见证了白色死神雪崩的无情,以及那一踩就会掉进去的雪坑陷阱。 但总有意志力顽强的人会继续走下去,你我皆是这乱世中的无名勇士。 “报!前方便是我们的目的地宿阳。”只见一位骑着马的探兵急促地说道。 宿阳,位于中部的重要枢纽,拓印人在侵占桂柳后便将目光锁定了这里,因为这里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不仅有着丰富的资源,更是直通雪月城。 而这次陈奕部队的任务不仅是要保护它,更是要在拓印人达到之前做好伏击,以攻为守,先发制人。 当地的人民见陈奕的军队来了,都很高兴,在城门处排成了一条像蛇一样长的纵队,热情欢迎着他们的英雄。 当地的知府提议要好好犒劳陈奕的军队,但被陈奕一口回绝了, “我们还没有打赢这场仗,就不能享受这不属于我们的东西。”在经过短暂的休息后,陈奕担心敌军会突然来袭,便细心观察了宿阳的周边地势,发现城门前方的密林很适合埋伏,他命令一支两百人的队伍隐蔽在此(江玥也在其中),佘霜担任参领,其余人则于城头处伺机而动,当地原有的士兵也毅然加入了其中。 雪逐渐小了起来,江玥匍匐于树林一侧的雪地里,他面前正有一棵树。 突然 “咕”的一声,江玥涨红了脸。 “饿了么?我这还有从家里带的半张烧饼”一个陌生男人轻声地对江玥说。 江玥看着那半块饱满的烧饼,不由自主的便点了点头。从短暂的交流中得知对方名为张执也是南方的,他家很穷,早年丧父的他只能选择参军,那烧饼便是临走时母亲塞的,母亲说会等他回来。 听到这些,江玥既同情又惆怅。同情,是对他人遭遇的同情;惆怅,是对自己能否履行向父母诺言的惆怅。 很快,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惊动了雪林中的斑鸠,江玥所在的队伍立刻警戒了起来。 雪又开始下了起来,只见不远处有群黑影在缓缓地前进着。江玥定睛一看,十来个敌人摆成人字形,他们身披一层厚厚的羊皮,腰间别着一把宽刀,走在最前面的那人背部裹着狼皮,应该是个百刹。 只有这些吗?当然不是,这些只是敌人用来打侦查的前锋。突然,那百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江玥面前的树旁停了下来。 被发现了吗?要打吗?我可不怕他们!江玥的心脏骤动着,不知是迫切还是胆怯。 嗖!一支箭射了过来,直接射中了那百刹的右臂。也就在这时,隐藏的士兵突然全部袭了过来,与措不及防的敌人厮杀在一起,很快便斩杀了他们。 但江玥并没有发现那个百刹的尸体,他推测敌人受了伤应该就在不远处,于是悄悄的朝着血迹的方向追了上去,张执见状便也跟了上去。 雪下的更急了。江玥脑子里浮现出当初的情景,仇恨油然而生,他竟不顾后方的危险了。 他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走动,连忙回头,一看是张执跟了过来,提着的心瞬间放了下去,环顾四周静的出奇,直到这时才发现自己早已远离了队伍。 江玥正想向他招呼,突然他倒在了地上,那个百刹竟站在了那,看着地上张仁胸口处插着一把刀,鲜血倾巢而出,瞬间浸透到了雪上,那被染成黑红色的雪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着,少年的血是热的。 江玥的瞳孔瞬间张大,抽出剑鞘,充满杀意的朝敌人冲去,那百刹同时也拔起了刀,刀上的血依然在流淌着。 江玥的第一剑迅速地向敌人的心口刺去,被敌人用刀挡住;接踵而至的第二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向敌人的右臂,将敌人的伤口又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敌人竟察觉不到疼痛立马向江玥竖着挥了一刀,江玥被迫将剑一横,结果被敌人的大刀摁在了地上。 在这生死攸关之际,他咬紧牙关,使出全身心的力量拼命的用剑护住自己的脖子,眼看着剑被大刀重重的压着,且离自己的颈部越来越近,江玥感到一阵窒息——会被杀。 突然,敌人刀尖上的血滴落了下来,滴到了江玥的眼睛里。他猛地眨眼,看着眼前的画面蒙上了一层死亡般的红色,强大的求生欲使他忽然爆发似的用剑耸开了敌人的大刀。 顷刻间,刀与剑都落在了地上,他疯了似的将敌人反扑在地,用流着鲜血的双手狠狠地掐住对方的脖子。 经过一番挣扎后,敌人终于绝望地断了气。雪恰好停了。空气中无不是血腥的味道,江玥死沉沉的站起身来,全身都被鲜血包裹着,他缓缓地走到张执尸体旁,跪了下去。 百刹:拓印军队中的百夫长,持狼皮。 初夜篇 第三章·争斗 恶斗 死斗 江玥背起张执的尸体,在雪地中行走着,谁也不知道这一路上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不知走了多久,他看到了自己的队伍,大家连忙上前询问情况。江玥沉默着,眼睛湿润润的,或是愧疚,或是悲伤,又是因为自己的自私! 他找了个不被打扰的地方埋葬了张执,连同一块刚出炉的烧饼。他怕这位少年在黄泉会挨饿。 将军召集了所有士兵,严肃的对大家说, “各位壮士,今晚不能休息,拓印人已经集结要打过来了!”士兵们竟没有丝毫畏惧,举起握着拳的右手振臂高呼着, “那便战!那便战!”江玥还沉浸在张执的死亡中,但他的眼神更犀利了,也更冰冷了。 他将带着亡者的意志继续战斗下去,直到牺牲。夜已经深了,冷风依然在呼呼的吹着,今晚必是一场死斗。 江玥和各将士矗立于城头处,遥望着远方的黑暗。不知过了几个时辰,远处的一丝火光打破了这宁静的局面,将军命令朝火光处放箭。 一阵儿后,光亮消失了,底下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也就在这时,城下突然火光四起,瞬间变得明亮,是敌人! 只见一波又一波的拓印人冲向城门,架起云梯,大战一触即发。将军下令往城下灌油再使用火箭,很快那燃烧盘旋着的 “火龙”便吞噬了不少敌人,但敌人的数量非常庞大,前面的刚死完后面的又扑上去了。 这时候,已经有一部分敌人爬上了墙头,与宁军搏杀着。江玥提着剑立即迎了上去,在火焰的照耀下,他脸上的伤疤清晰可见,这对于勇者来说无疑是馈赠。 眼前两三个敌人纷纷向他砍去,经过上一次的淬炼,他已经变得更加成熟。 他立即俯下身子躲过攻击,又马上起剑重伤其中一人的大腿,导致敌人一只腿因疼痛跪倒在地,另外两人见状刚想朝他杀去,却被后面的宁兵射中,当场摔下城去,暴毙而亡。 跪倒的敌人还来不及站起,就被江玥一剑刺穿了心脏。紧接着,他又朝着正在与战士拼杀的敌人奔去,这位少年已经不想再失去些什么了, “钰簪”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心意,剑刃不停地闪烁着刺眼的银光,血槽里的血流动个不停……恶斗一直持续了两天两夜。 随着一轮太阳渐渐的升起,金色的阳光撕裂了无尽的黑暗,城头上下随处可见的都是死尸。 这一场恶战终于以宁军付出惨痛的代价结束了,拓印人被迫放弃夺城的计划,向后方撤去。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艰难的胜利,一场伟大的胜利。江玥在城头上的一处背靠着墙卧着,已喘不过气,他撕下衣裳的一角,紧紧地捂住肩上正在渗血的伤口。 他抬头望向远处的太阳,刚想嘀咕些什么,却又因为极度疲惫,闭上眼沉沉地睡去了。 再次醒来时,已是次日辰时。他只记得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内容什么的,已经模糊了,唯一清晰的就是自己和儿时伙伴在小溪边翻着石头…… 初夜篇 第四章·守护为何 家亦为何 宿阳城一战后,胜利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陈奕的军队受旨奔赴都城,听说靖帝特意为此举办了一场不俗的庆功宴。到京的时候已经是次日傍晚了,守城卫检举过陈奕的令牌后正门便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灯火通明的繁华景象。街市上,人潮涌动着,热闹非凡。江玥沉顿了一会儿,他想起了余姚,想起了父亲的叮嘱,想起了离开家时的……这一刻,守护什么的,毋庸置疑,值得。 众将士要前往腾龙阁,帝为他们安置了别样的酒席以及花魁表演。陈奕将军则要去往凤轩殿朝见圣上。“微臣叩见天岁”陈奕俯手至地,于殿中之右,行稽首礼。靖帝抬手示意其平身,说道,“将军于宿阳重挫敌人,可谓有勇有谋大振人心。轮功,朕赏黄金五车,美酒百罐;西南征军的番号取消,编入国中军,赐予尔二品将军之位”“谢圣上隆恩,只是臣一介武官,用不了这些金子,美酒倒是中意,可与将士共享。” 此时,腾龙阁上,一位带着面纱的女子弹起了古筝,美妙轻快的乐声令众人拍案叫绝,江玥却不因此触动,独自吃着花生米,他在想如果这时张执还活着就好了,那家伙一定会被这里的景象震撼的。微风轻轻地吹着,江玥喜欢这种感觉,就好像被母亲抱在怀中一样。宴席上,只有他一人是孤零零的,与其他人的热闹显得格格不入。别人投壶,他吃花生米;别人拇战,他吃花生米;别人唱歌,他吃花生米……难道花生米这么有吸引力吗? 很快,酒席上的人们都喝得嚎啕大醉而睡下,古筝的声音也戛然而止。而江玥却趴在桌子上发呆,安静的享受着这种为数不多的惬意。弹筝的女子突然朝他走了过来,“怎么,是小女弹奏的不够好吗?”只见她摘下面纱,一位左眼尾有颗黑痣的佳人映入眼帘。“哪里哪里,只是我对音乐方面没有理解罢了,对‘牛’弹琴即使是再优美谁又听得懂呢。”江玥望着那位女子愣了几秒说。佳人抿住嘴笑了笑,她身旁突然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一个丫头,振振有词的说,“你是何人,如此大胆,面对本国三公主竟不行礼!”江玥这才意识到对方是皇室,刚想跪拜,却被阻止。“不必了,吾与本国子民一心。晴晴,你先派人安顿好这些骁勇的士兵。” 随后,江玥便被调往休息的地方,他好奇的向丫头晴晴打听公主的名字,却被以“这是机密”拒绝了。 不过,江玥却再次感受到了他人的好意,这正是自己所期待的。在这个不是家的地方,却总能让他感受到家的气息。对了,他想起口袋里还有装剩下的花生米…… 天岁:臣子对帝的尊称,意为与天同岁。 国中军:正规中央二级军队,地位仅次于羽林军。 三公主:即“襄琴公主”,原名柳桀。 初夜篇 第五章·脱缰之马 焉能疾驰 大沥四年初夏,宁国冽王府。 一位男人敲响了府门。 “是你啊,快进来吧。” 他被侍从带到了中殿。 “怎么样,事情进展的可还顺利?” 冽王将刚沏好的茶递给他说道, “已经处理好,壁鹤将于下月初二行祭典,此时最为空虚,吾已让蔚迟疾与瓦尔扎西两军届时秘密交汇,定可破之。”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疤答道。 “好!你我二人亲如手足,待大业告成,共享世间权贵!” 而此时另一边,雪月城外。 “怎么又是你。” 江玥望着佘霜吃惊地说道,原来他们竟被编到了同一个营旅——淬火营。(国中军精锐部队,他们两由陈奕举荐而进入) “我也没想到,对了,你是叫江钥(yao)吧。” 突然间,气氛变得莫名不对了。 江玥还是向对方握了握手,毕竟今后就要并肩作战了,这才是弥足珍贵的。 接下来,便是决定他们能否留在淬火营的考验了。 第一日上午,负重训练考核。新人们需要肩负一袋30公斤的石子,顺着护城河跑5公里,坚持不住的,视为淘汰。江玥还是有些担心的,不过既然来了就得留下。结果刚一扛上,身子就止不住地往前倾,差点失去平衡倒下。江玥跑到一半已经累得不行,他的意志却仍然在支撑着肉体,指挥着身体前行,双脚迈出的每一步似乎都是在证明—我可不会轻易倒下。 尽管跑的很慢很慢,他还是抵达了终点。 早就到了的佘霜,看他那个狼狈模样,刚想上前搀扶,结果江玥突然仰天趴下,掐了掐自己的脸颊,他竟不敢相信自己完成了。 还来不及喘气,当日下午,便是关键的骑射考核了。他们需要骑上马,在驾马奔驰时射靶,射中标靶红心者,即为通过,每人仅有三支箭。听到这些,江玥心里想的却都是拼刀试剑这种擅长的…… 眼看着佘霜只用了一箭便射中,江玥顿时慌了神。 终于轮到他了,只见这位少年先是抚摸了摸马的脖子,示意马儿放松,然后轻盈的乘上马,竟无一丝拖泥带水。他双手握住缰绳驾起马来,因为骑射要腾出双手,还要使马匹正常前进,所以不能有丝毫怠慢。 当与标靶相差大约百米时,这正是他要找的最佳时机。也就在这一刻,他的双手立马离开缰绳,装上箭矢,瞄准红心,并将身子一侧,迅速拉弓。不到一秒,箭与弦擦出火花脱离出弓,直勾勾的朝着靶子射去。 再一眼望去,那支箭早已深深的扎进了标靶红心中。他成功了,不论是马术还是射技。在场的众人为他鼓起掌来,这一刻无疑是属于他的。 他们都顺利通过了考核,成功留在了淬火营。 令人没想到的是,这时竟突然冒出来个擂台赛,说是为了欢迎新人的特殊仪式,守擂五回合者,可封伍长。只见台上的一位年轻人已经成功守擂四个回合,江玥瞬间来了兴致。 “让我来挑战你。” 接下来登场的是江玥。因为不许使用自带武器,只能从台架上的刀,矛,锤,斧中任选一个。江玥挑了一件趁手的弯刀(主要是其他武器用不熟练),他踏上擂台,先与对方互相鞠了一躬,随后便展开了这场较量…… 壁鹤:地名,位于宁国西部的重要要塞。 营:古代军事单位,约两千人,由都司统领。 伍长:五卒是为一伍,五人作战单位的长官。 初夜篇 第六章·弱与恶 我时常在想这么一个问题: 对于人来说,最脆弱的地方究竟在哪? 是心理吗?还是肉体?亦或是精神呢…… 擂台上空正盘旋着几只老鹰,似乎是狩猎的时候了。 江玥此刻也正与对方打的焦头烂额。一把普通的矛,谁能想到那少年竟能运用的如此神奇。矛尖始终不断地向江玥腿部刺去,江玥只能被迫迅速地移动身子避让,因为他知道,弯刀完全被矛压制住了,如果贸然以刀攻击,对方肯定会用矛轻易阻挡,再用矛袭击自己那来不及防守的下盘,这样必然会输。 此时,一个大胆的想法涌现在他脑里。既然对方没有破绽,那就由我制造破绽。他冷静地利用对方收矛的这一瞬间,半个身体故意向右侧滑到,对方下一步果真朝着他滑去的方位快速出矛,也就在这一刻,他突然往后翻了个跟头,对方这一矛突了个空。 这是这个间隙! 江玥急速的贴近对方,欲想靠近身来取胜。 “铛――” 被击落在地上的是刀。 江玥脖子厘米处被对方的长矛指着,显然,胜负已分。 对方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作出回击。江玥低下了头,这就是失败者的滋味吗?如果这是战场的话,他早已死亡。 “呐,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光是用刀就很不利,但你的作战思路还是非常清晰的,这一点我很敬佩你!” 江玥抬起头来,原本指向他的矛早已消失不见,他眼前的只有对方伸过来的一只热情的手。 他接过手来。 “我叫贺云之,你呢?” 对方微笑着说道, “我叫江玥。” “好名字,从今往后还请江兄多多关照!” “那是当然……” 在淬火营里的日子里,江玥认识了不少朋友。除了佘霜、贺云之外,还有性格内敛的霍思朗,以及总能带给人安全感的庆钊。 有这么一天,霍思朗向江玥提了一个问题:“你畏惧死亡吗?” “这个我也说不好,死亡这东西,是生命的结束,人终会有那么一天的。但在死亡之前,我会尽我所能去守护当下美好的事物,毕竟人总得干些对生命有意义的事,这样死去才没有遗憾不是吗?”江玥仰望着蓝天说道。 这时天空中有几只乌鸦,却不发出任何哀嚎的鸣叫。 听到这些,思朗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把入侵者全部杀光,一个不留就行了吧。” 思朗问这也算不算是某种“意义”呢。 江玥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如果你觉得它有意义,那就一定有它的意义!” 霍思朗原本有着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那里有爱他的姐姐、爱他的父母。 不过,这一切都在敌人入侵后支离破碎了。 那日,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但却迟迟也不下。 几个敌人踹开了他家的门。父母没有犹豫前去应对,让姐弟二人从后室逃跑。可笑的是,老天又开了一个致命的玩笑,后室的窗不管用什么方法也打不开。 突然间,前院传来阵阵凄厉声,姐姐想起了后室的地窖,急忙地将思朗藏在了那儿,由于空间太小只能躲藏一人的缘故,姐姐临走时叫他不管怎么样都不要发出任何声响,她最后微笑着摸了摸思朗小小的脑袋。 “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向别人讨饭也不要挨饿。” 这是姐姐最后对他说的话。 地窖里十分阴暗,没有一丝光亮。思朗眼角的泪水不停地滴落着,有一滴恰好进入了他的口中,竟是苦味! 不知不觉中,他颤抖着睡了过去。 醒来时外面安静的出奇。他很害怕,但他最终还是打开了窖口。刚一上来,外面已是黄昏。思朗耳畔浮现出姐姐的声音,他发了疯般的向前面跑去,他是多么的希望姐姐和父母还在那等他。 可击垮希望的,往往是那罪恶的绝望。 接下来的一幕,直击他的灵魂。 只见父母的头悬挂在院子上方,从头颅上留下的血早已浸红了地上的板砖,院子的另一头姐姐静静地躺在那。他又朝着姐姐那奔去,不料竟没注意到脚下不知谁的躯干而被绊倒,他喘着气拼命的爬,终于爬到了姐姐身边。姐姐衣衫不整的倒在那,手上有明显反抗时留下的伤痕,她口中的舌头被割下了一半。 “姐!姐!姐!姐……” 思朗绝望地喊着姐姐,可是无论再喊多少次,都不会有人回应他了。 初夜篇 第七章·我为谁而战 “你腰间的佩剑一定是把名剑吧,我看你总是带着它。” “这是我的‘钰簪’,它对我来说有一种特别的意义” “是吗,为何要叫‘钰簪’呢?” “因为比起杀戮,我更希望它的作用是修饰人的美处。” 大沥四年五月初二,壁鹤,雨花祭。 当地人们求雨的节日。 一位步履蹒跚的婆婆登上了祭台,她手中的碗里装了少许稻米。她小心翼翼的将碗放在祭典用的案子上。 “大寿寺寺前求雨,见玉玺光开早收天空;大禹台前求之,曰山水听声普许祈福;今朝之求请,天雨降临,润子八方。” 言毕,双手向南而拜。 周遭的人们也随之拜下。 每逢这日,当地的百姓都可放下手中的活,去街市参加一些饶有趣味的活动。 就比如:斗禽,木射…… 尤其是孩子们喜欢听俗讲,看杂技。 唯一不巧的是,远方正有只“饿狼”在贪婪的盯着这里。 “如果战争能结束就好了!” 在宁国风陵,一位农民对他的友人说。 “相信我们的军队吧,他们一定能打赢的,我儿子也是今年参的军。” “你儿子就是那个云之吧。” “是他!我等着他胜利归来。” 这位父亲欣慰的回答道,就连脸上的皱纹也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申时,随着一名守城士兵的倒下,壁鹤突然受到敌人袭击。 战况不容乐观…… 直至酉时,壁鹤被袭的消息才传到了雪月城。经过一番决定后,上将军特命淬火营前往支援壁鹤,不得耽误。 雪月城大点兵―― “琼州马鸢,随军前往!” “青竹龚凡卜,随军前往!” “风陵贺云之,随军前往!” …… “余姚江玥,随军前往!” 就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急行军开始了。淬火营全军井然有序的行进着,那被士兵们脚步所扬起的灰尘,笼罩了全军上下。远远望去,像极了一只踊跃奔腾着的灰色巨龙。 以这样的速度,很快就能到达壁鹤。 而另一边,壁鹤的将士们也展开了反击,他们开启城门,只见一大批气势如虹的步兵嘶吼着冲了出去,他们忘我的同敌人打成一团,且成功的击退了敌人的先锋部队。但很快,拓印人的重骑兵便上阵了,伴随着一阵阵马蹄声,位于最前方作战的士兵倒下了很多。 “长枪兵与盾兵留下,其余人撤回城内,准备射弩!” 令宁军没想的是,敌人竟然在这时使用掷石车,难道拓印人打算抛弃自己的铁骑吗? 当然不是。 一转眼的功夫,敌人的骑兵竟突然丢下兵器,向两侧扬长而去。 “小心头顶!” 盾兵见状刚架起盾来,却被那一颗颗大石块瞬间砸烂。在一阵又一阵轰鸣声之后,原先留下的士兵全被砸死,现场只剩下一层由血气形成的红雾。 看到这些,墙头上有的士兵胆怯了,放下武器趴倒在地。 “我不想死,我不能死。” 这又是谁的心声呢? “不想死的话就拿起弩来,我们可要为他们报仇,好好还这笔账。” 一位百夫长摸了摸脖子说道。 是的,好好还这笔账,现在还不是我们认输的时候。 脍血篇 第八章·同伴 急行军途经四十里地,风沙变得更急了。马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啼叫个不停。 全军的速度明显减慢,一部分士兵出现体力不支的情况。总都司下令军队原地休整。沉重的脚步声也在这一刻停止下来,空气中显得十分安静。 江玥瘫坐在地上,他发现腰间的“钰簪”表面早已被细沙覆盖。 “怎么了,这就坚持不住了吗?你也太逊了吧。” 佘霜俯视着他说。 “你这话我就不乐意了,我只是检查检查自己的剑而已。倒是你,不要这么嚣张行不行?” 江玥扭过头(故意不看佘霜),拍了拍剑上的沙尘说。 “江兄佘兄,千万不要因为这点事伤了友谊。我们都同为彼此的重要伙伴,不是吗?” 贺云之这时突然出现安慰道。 “大家快看,前方不远处那昏黑颤动着的东西,它向我们靠近了!” 思朗指了指前面的沙丘紧张说道。 “什么嘛,那不就是一小沙丘吗?不必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江玥站起身来信心满满的回答道。 可不是沙丘这么简单! 只见此时远处的沙丘上隐隐约约能看到一面高耸如山的风沙墙,那丘上的沙子瞬间被掀翻,沙墙迅速地朝着他们翻滚冲腾而来,呼呼啦啦的声响立即吸引了全军注意。 不幸的是,他们遇到了沙暴。 刹那间,大量碎沙涌入,视野能见度越来越低了。 “是沙尘暴!大家赶快向高处爬,寻找掩体,快!” 江玥望着那漫天的黄沙变得不淡定了,原地发愣了几秒。 “快点跑蠢蛋,你想交代在这吗?” 佘霜推了推他说道。 江玥这才惊醒过来,不过他周围都是可靠的同伴们。 “看见正左边的大石头了吗,我们就躲在那。” 贺云之提议道。 于是他们相互搀扶着奔跑,好在风暴来临的前几秒钟顺利藏到了石头下方。 “大家快捂住鼻,别睁……” 贺云之话还没说完,咆哮着的风沙就愤怒的攻击了这里。 众人命悬一线。 不知吹了多久,风沙终于平静下来。 “咳,咳,咳” 江玥艰难地喘了口气,他躺在地上,全身上下除了嘴巴无一不被沙子掩埋住。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双手拼命地扒开周围的沙。 “大家,都还好好的吗?” 他哽咽着说道。 “你这家伙,在挖什么呢?这里可没有宝藏。”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侧传来,打破了他的悲伤。转头一看,佘霜,贺云之,庆钊都安然无恙的站在那。 “霍思朗他呢?” 江玥急迫的问道。 只见贺云之转过身来,背上背的正是思朗。 “他刚刚过于疲倦晕倒了,但无大碍,快点起来吧,大部队还在等我们。” 幸运的是,没有同伴因此死去。 这场沙暴阻碍了行军的步伐,许多马匹还被吹散。但将士们并没有灰心,因为还有更强大的敌人要去面对。 翌日午时,他们抵达壁鹤,可是此时的壁鹤狼烟廖廖,一座古老而优美的城池现在却变得满目疮痍。援军从后门进入,当地作战总使白都督向淬火营都司说明了当下战况: “经过昨日一战,我军约千余人阵亡,其中绝大部分死于投石车,但敌人的骑兵也稍有损失。目前敌人却迟迟没有任何行动,实在令人诧异。” 话刚说完,就有士兵传来通报: “禀都督,城下忽然出现了许多牦牛!” “牦牛?不好!快点击杀它们,别让它们靠近城门!” 脍血篇 第九章 皎月欺我 五月初四,壁鹤。 敌方的急促的箭雨无不让士兵们防备着。 来不及注意的是,城下那些牦牛,正缓缓的向城门处逼近着,且距离越来越近。 “警惕下方,快放箭!” 一士兵刚拉起弓就被远处的箭射中死亡。 此时牛群中出现了异样,其中混入的几头牛肚子突然由内向外刨开,几个身上血淋淋的拓印人突然从牛肚里钻出,并迅速奔向城门。这时他们才意识到,箭雨只不过是用来吸引关注罢了,士兵们对敌人发出的箭完全被牛群挡住了,这也正中敌人下怀。那几个拓印人拿起宽面大刀,纷纷向铁门上的枷锁砍去。 “诸位,让你们久等了。” 都司带领的淬火营也在这时出现了。江玥等人已在铁门后潜伏,伺机而动。 远处的天边,黑压压的一片,在此刻显得无比压抑。“狂风暴雨”已然降临,又有多少“草木”会被劫掠?或是说,根本不够。 无数拓印人在这个时机集体冲来,死亡的气氛达到了顶点,它每一次爆发,都是在对人命的亵渎。 “诸位,时候到了,开关迎敌!” 随着都司一声喝令,城门再一次打开。不同的是,向来利索的门竟卡住了一会儿,不知是在挽留些什么。数千名将士们争相着杀了出去,还不等城门处的那几个拓印人反应,瞬间他们就被压成了“肉饼”。 “江玥,你可不要掉链子,这次不开玩笑,搞不好会死的。” 身旁的佘霜认真的说道。 “用不着你担心,我早已做好觉悟,我会为曾经死去的同伴们报仇雪恨的,我可是要守护这里的啊。” 江玥立即拔出“钰簪”,速度之快,以致于剑尖上的银光都突然刺进了眼里。 双方打得不可开交,众人们都陷入了各自的战斗中。抛去了一切的少年们,希望你们能够活下去。 江玥望着疾恶如仇的敌人,眼里冒出了几分杀气。刀剑互相碰撞着,谁也不让谁,因为谁都不想被谁抹杀掉,而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 剑似乎被磨得更光滑了,江玥拼命的向眼前的敌人狂刺着,虽然总是被刀挡住,但打得对方节节败退。与此同时,突如其来的一脚,狠狠地踹在了敌人的肚子上,对方似乎被这一举动激怒了,直冲冲的展开还击。过于单一的攻击屡次被江玥化解,敌人十分懊恼,向他的脚下砍去,谁料他竟突然跳起,一剑斩断了敌人空虚的左臂。敌人忍着疼痛还想抵抗,却又被江玥斩去了右手,连同手掌握着的大刀。伴随着敌人的倒地,江玥也拔出那只插入对方心脏的剑。 此刻,皎洁无暇的月亮出现了,与这血液腾飞的肮脏炼狱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刚杀完人的江玥,正巧被四个杀完人的拓印人盯上,趁江玥还没有注意,其中一人抡起流星锤,猛地向他背后偷袭而去。江玥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迅速提起剑来转身一挡,结果他还是小瞧了这一击的威力。由于突然的巨大冲击,内脏及胃络遭到震损,使他不禁口吐鲜血,那如泉水喷涌的血液贪婪地侵袭着经过的每一个地方:下巴,颈子,护甲,地面无一例外。江玥一条腿因冲击直接跪在了地上,他拼命地用“钰簪”作为支撑,想要重新站起来。 “不,还远远没有结束,还轮不到你们……” 他倔强的低下头说道。 四个敌人见状逐渐向他靠近,其中两人已经举起刀来,杀人的冲动瞬间霸占了他们的欲望。到此结束了吗?不对,这真实的痛感又是什么? “尔等鼠辈,休想欺我!” 这时,意外的一幕却出现了:那摇晃着随时都要崩溃了的身躯竟慢慢站了起来…… 脍血篇 第十章·盘活了的火焰 望着地上被染红了的沙土,江玥忍着疼痛站了起来,那眼神仿佛一只狰狞的狮子,尽管这看上去像是逞强。 但他明白,他的使命远不如此。四个拓印人瞬间将他包围住。 “呵呵…只不过是待宰的羔羊罢了!” 江玥轻蔑的笑了笑,他右手握剑左手靠背,径直的向敌人冲去,几个拓印人也向他挥出长刀。顿时,一把刀顺着他的左手快速的抛出(这正是那被砍去双手的敌人的刀,早在江玥说话之际就已藏匿在后背),被锁定的拓印人想拿刀挡下却为时已晚,那刀正好插进了一敌人的额头之中。“噗”那人当场倒下。 剩下三人,两刀一锤,他只一剑,看似劣势,实则大优。 江玥冷静的回避着敌人疯狂的攻击,对方的刀却屡屡与他的身体擦肩而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即使穿了胸甲,他依然能清晰的感受到那种全身上下被蚂蚁啃食般撕裂的痛苦。刺锤再次向他的背袭来,连同面前敌人的不断砍击。 如要避锤,则大刀致,必死;如要避刀,则锤致,必死。 死亡的气息越来越浓烈,不由得使人苍白。 “有了!” 此刻江玥突然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将“钰簪”扔向敌人抛来的锤。 “呯――” 这把剑赴死般的飞向锤,瞬间竟能与之产生巨大碰撞,不可思议的改变了锤的轨迹。江玥也在这一瞬间突然朝剑落下的方向跑去,背后敌人的大刀也只与之护甲磨擦而过,刮去了两道银色甲皮。 难以置信,这个瞬间竟不到一秒。 江玥捡起落剑,就像饿虎扑食似的奔向那个刚收起锤还来不及进攻的敌人。 “是羊是虎,不是你们说了算,是我说了算!” 没有丝毫犹豫。下一刻,便抹去了拿锤者的脖子。江玥将剑上的血挥洒掉,半张脸带动身子转了过来,月光也在这时照耀在了他的脸上,那是一张苍白冷峻却又富有生机的脸。只见眼前两敌人不死心的向他再次袭来,他拿起地上的流星锤,淡然的抡了抡。 但还没等锤子过去,那两敌人却草草倒地。 “抱歉江兄,我来晚了!” 这时,贺云之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江兄,让我做你的背,不必顾虑后面!” 就这样,两人背靠着背与数不尽的敌人战斗着…… 血光笼罩在大地之上,风淅淅沥沥的刮着,像是在诉说着,又像是在哭泣着。月色渐渐被晨光所打破,破晓之际的天边,不知是什么在不停地闪动着发出金色光芒,就好像无数勇士们灵魂架成的天桥。 “总都司下令全军撤退!” 原本正走向高谷的战斗,却因宁军的撤离而宣告结束。原来,敌人这时已集结了所有的骑兵,正准备发动下一轮进攻。撤退无疑是最稳妥的选择,也是最迫不得已的选择。 壁鹤城内,全身受了伤的江玥只是简单包扎了几下,他焦急地向贺云之问道: “他们的状况还好吗?” “好得很,只是受了点小伤罢了,江兄伤得倒是最为厉害,先休息好再替别人考虑吧。” 贺云之笑着说。 此刻,江玥眼睛的余光突然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连忙转头查看,除了街上的陌生人群外却什么也没有发现。正当他恍惚之际,贺云之的声音扰乱了他的思绪。 “给你拿的壶水。” 江玥接过壶来,打开盖子喝了一口。 “贺兄,你诈我,哪里是水,这明明是酒!” 他气急败坏的说道。 “哈哈哈哈,我也不知道江兄不善饮酒的事,只是你这模样,实属好笑!” 云之笑的双手抱腹,合不拢嘴。 江玥这才意识到自己嘴角处的一滴酒水还没擦…… “可恶,这次是意外罢了。” 此时不远外的营帐里,两个裹着虎皮衣服的男人正在与一位头戴鹿角王冠者谋划着什么…… 脍血篇 第十一章·逐鹿 头鼎鹿角王冠者,即拓印之王:乙那宛茹。 这场血雨腥风的始作俑者。 拓印王拍了拍桌案,柳眉倒竖道: “守者为何许人,竟连拒我军多日,耻也!” 一旁的虎皮衣者附和说: “吾王不必担心,思业世子已在城中盘踞,待其行动,必能破城。” “瓦尔扎西及四万兵士时刻待命!” …… 江玥登上城头,遥望着。远方那焦腥气息时不时的随风传来,还没来得及打扫的战场上,尸积如山,颇似地狱。少年凌乱的长发不断飘拂着,拍打着他的脸,像是在嘲笑其无能为力。他明白,战争一日不结束,他就必须斗到死。他只是一位十岁有七的少年,却要与这乱世抗衡。 夜入三更,一位神秘男子手持蜡烛,缓缓地走向了军粮库。 “此处为军事禁地,无都督给予令牌者,不可进!” 两守门士兵异口同声说。 “各位稍等。” 男子柔和道。只见他右手伸进口袋,掏出了什么发光的东西…… “你!” 下秒钟,躺地的士兵已奄奄一息,两人胸襟别着匕首。男子用黑布罩住了口,仰起下巴踏进库内…… “军粮库失火了!” 士兵们纷纷抬起水桶跑向那里,江玥也跟了过去。望着黑夜中那熊熊大火,竟贪婪地吞噬完了整个粮库,周围士兵们的嘈杂声滔滔不绝,他不禁生出一丝迷惘。 火持续了一彻夜。 雪上加霜一把火,绝尽全军镇命粮。食粮被烧了个干净,只留下些漆黑的麦粒残渣。这也代表他们的支撑来源随之崩塌。这么多的士兵,仅靠百姓提供的食物是远远不够的,他们坚持不了多少天了。 “报都司,城内必有内奸者,与敌人里应外合,应及时查出此人,以绝后患!” 一位士兵请奏说。 “禀都司,拓印人已兵临城下!” 又一位士兵紧急来报。 “我们已然没有锄奸这个空闲,且互相猜忌只会削弱士气。” 面对当下不利战局,都司无奈下令决定让城内百姓撤出壁鹤,前去最近的褶山关内,并由白春秋都督等十余人护行。 “剩下还有多少人!” 都司厉色道。 “不及一千五。” “好,在座所有人听令,同我至城上御敌!势必要杀杀敌人锐气!” 说罢,士兵们如猛虎下山般蓄势待发,令人胆寒。赴死就是,何以惧之! 城下拓印人拉来冲车,不断向城门撞击。江玥见状拉起一弓,瞄准冲车后的敌人,但这一箭却偏偏打歪,射在了敌人脚旁,引得敌人立马发觉,他连忙躲在墙后。这么多的敌人,如何破局。这时,城头挂满了敌人抛来的钩强,拓印人不断的顺着钩强往上爬去。 “江兄,快来助我一臂之力!” 此时,贺云之、庆钊不知从哪将搬上来辆三弓床弩。这张巨大的床弩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都远远超过了十字弓(手持弩)。 “别管这些爬虫,有我们在!快去拉弩!” 佘霜拉起弓皱了皱眉说道,身旁思朗正在往他的箭上涂油点火。是啊,我不是为了我一个人而战斗,我是为了大家而战斗。只见江、庆、贺及其他士兵三十余人迅速架好弩床,绞动轮轴,张弓装箭,只听“哘”一声,十二支长如标枪般的箭矢瞬间雷动而出,狠狠地射向城下敌人及冲车。 冲车:古代攻城器具,主要用以冲城攻坚。 钩强:攻城器械,可牢牢钩住城墙,以便士兵上城。 三弓床弩:即八牛弩,有“一枪三剑箭”之美称,威力巨大,需三十人及以上才可拉开。 脍血篇 第十二章·谁敢横刀立马 那冲车旁围聚的敌人最后一眼绝望地看向驰来的箭枪。以冲车为圆心,一圈之内瞬间寂静了下来。那炸飞了的车子碎片似烟尘般逐渐消散开来,画面由模糊再到清晰。 “再来!这可不够他娘的敌人喝一壶的。” 言毕,轮轴拉动的声音再次响起。 双方形式又突兀了起来。见冲车被击毁,大量军士死亡,瓦尔扎西不禁由衷感叹道: “此之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焉?” 虽然敌人因此消减了不少,但驶弩所耗费的时间完全能让敌人喘气。爬墙的敌人如鱼籽般,密密麻麻。 “丫的,根本打不完!” 佘霜不耐烦骂了句。霍思朗意想尝试砍断钩强,但不管怎么砍,那扎根在墙壁上的钩子都不为所动。 “不妨泼油,烧之。” 思朗突然想到主意来。 “但我们已无多少油了!” 一旁士兵黯然补充道。 “唯有硬起头皮消灭这些渣滓,不然什么办法都是在做无用功!” 江玥装上箭矢说道。 “诸位,快请隐蔽!” 贺云之急着说。 这时,敌人朝床弩射去箭来。 “快来人帮忙!” 只见部分装箭士兵被射杀。江玥眼圈发红的望向身边死去的战士,他们仍然张着眼。他抬起那颤抖的手帮他们闭上眼,说道: “诸位,安详走好,黄泉下见!” 敌人如潮水般持续不退的进攻,拉大了我军死伤的人数。士兵们朝墙壁敌人的每一次射击,都是一盘赌局,赌输了,代价就是死。 忽然,意外传来的一声“轰隆”巨响,击溃了士兵们最后一道防线。城门内部竟被火药炸开了一道缺口!缺口一直延伸到门外。 “快堵住城门!” 总都司促声喝令道。 江玥等人也放下箭来,朝城下援去。 此时,瓦尔扎西率领数百名铁骑冲进城中。 “诸位,请拦住他们,不然城必陷!” 贺云之望着队友们抖擞说道。 君之身躯,可否阻马;君之血液,可否筑河;浑然不知,皆为定数。 展望城中,已是战火四起。敌方铁骑以坚不可摧之势,不断向前突进。江玥提起“钰簪”迎杀过去,他不禁想起在桂柳时的失利,怒火如日中烧。这一次,会不会结果有所改变呢? 战马在嘶吼着朝他冲来,江玥突然扭动身子,往下一蹲,敌人这刀扑了个空。他随即挥起剑,斩向马前蹄。“嘶嘶――”只听那马鸣叫一声,但却没有丝毫大碍。江玥被迫往侧边退去,敌人驾起马又向他杀来,面对这充满必杀的一击,江玥顿时慌了神。 “我该怎么办,快点想出来,到底该怎么办?” 他心里不禁反问起自己来。突然,不远处射来支箭,直直地扎入那马臀部,那马受惊的抬起前蹄,立了起来。 “江兄,不必害怕,我等来救驾了!” “蠢蛋,傻站着等死吗?” 贺云之、佘霜的声音相继从他耳畔传来。趁这个时机,江玥突然起剑,往马背上的敌人突刺而去。可敌人的骑兵也在这时赶到。 “别犹豫!他们放心交给我与佘兄。” 只见贺、佘二人转过身,面对后来的众多敌人,无惧地执刀相迎而去。 “放马过来!” 然而方才这一剑还是犹豫了半秒,被敌人轻易挡下。对方丝毫不示弱,对准江玥的胸口横刀反击,他立刻翻过身来躲开攻击,再用尽全力起剑,斩向刚刚受伤的马前蹄。“噗嗤”,这一剑总算奏效,那马蹄瞬间显得软绵绵的,无力跪倒在地。敌人措不及防的从马背上摔下来,刀也插在地上。 “好机会!” 江玥刹那间压在敌人身上,果断将剑插了下去。黑红色的血溅他一脸,他释然的抹了抹眼睛,心不知怎的莫名酸起来。随后,便向贺云之他们速援去…… 脍血篇 第十三章·懦夫 浓烟下尽是绝望,人命如草芥般不断消逝着。 拓印人的士兵已经完全攻入城内,守护什么的,也不过是虚无缥缈罢了。只见杀不完的敌人蜂拥而至,我军的战线很快便撕裂开来。眼看着身边的战士逐渐倒下,就快要全灭,总都司最后下令道: “淬火营义士们,你们的使命已然完成,有条件者,准以退之!” 语毕,却没有一位士兵有撤退之举。 “势与都司大人共存亡!” 大家忠心回应道。 江玥与贺云之他们,此刻战况也十分被动,敌人的骑兵只增不减,将他们不断逼至墙角。 “别忘了,我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都不能死!” 江玥仍镇定地说道,他竟不知腿上还渗着鲜血。望着这位少年天真的模样,贺云之不禁为之感动,他从衣袖里抽出来张信封,上面刻有七个大红字样: 风陵贺环桥家收。 “江兄,你们还没有理由就这么死去,麻烦你替我将这封信寄到地址处,万分感激!” 贺云之伸手递给江玥信来,黯然神伤道――他已做好赴死的决心。 “别说这么悲观的话啊,等击退敌人以后,要寄自己去寄。” 江玥心里这样想着。可见到云之是那样决然,甚至令人害怕,他立马又改变主意,颤抖着接过那封染有手指通红血印的信。 “好,我答应你,我们一起战斗下去!” 江玥举起剑来,刚欲上前,却被贺云之那右手拦下,平时是那么慈祥的手,这一刻竟显得坚如磐石。 “抱歉,这次就让我一个人来,以我伍长之名,命你们撤退!” 只见贺云之呜咽道,像是在作最后的告别。 “谁让你如此乱来的?光是顾着自己出风头,置我们于何地?你这自私自利的人!” 江玥情绪突然失控,厉声道。 “你这蠢货,别浪费云之为我们争取的时间啊,不然真就进退两难了,可恶!” 佘霜内心挣扎着,万分不舍。 此时,佘霜、霍思朗及庆钊三人,硬拽着江玥快速向外撤逃。 战火中,那位年轻人双手握刀,嘶吼着,愤怒着,痛击着迎面而来的众多敌人。即使敌人的刀刃砍进了他的手臂,敌人的弓弩穿进了他的躯体,可他依旧屹立不倒,宛如那不论狂雪怎么压也压不倒的青松。瓦尔扎西见自己的士兵竟为此人阻挡许久,心生诧异起来,随后驰着马朝他狠狠冲去…… 这一枪,好似切断了某种羁绊。 “再见了,真想和你们一起,无忧无虑地过着朋友该有的生活啊!” 随着瓦尔扎西的长枪贯穿他的喉咙,那个善良慈爱的贺云之伍长,死亡。 淬火营总都司和其余士兵也在敌人的包围下,寡不敌众,死亡。 就此,坚守了四天零七个时辰的壁鹤,沦陷。淬火营包括总都司在内的一千九百多名战士,以及当地的五千余名军士,全部在此折戟。 但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在攻占下城后,瓦尔扎西仍不满足,又委派二十名精锐铁骑火速追击方才的逃兵,势必要赶尽杀绝,不留一人。 “逃逃逃,到底要逃到哪?那么多人都为一座城捐了躯。而我们却要像过街老鼠般拼命逃窜。” 江玥开始质疑自己,张执之死,他无能为力;贺云之之死,他还是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到,真的能贯彻所谓的“守护”之道吗?还是说,自始至终所坚持的信念,都只不过是危言耸听? 少年的脸是那么的惆怅,以致于遗忘了他原来的模样。 此时,佘霜重重一拳打在他的左脸上,这一拳,不禁使他豁然开朗。 “混蛋,这么脆弱的话当初就不要来参军啊,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你真的看清楚自己了吗?要想翻盘就必须得活下去,我们是为了那些已死去之人而活的。像你这样,只会让他们死不瞑目!” 是的,他还得继续战斗下去,他必须战斗下去,必须始终徘徊在人间与地狱之中,充满负罪感的生存下去。 撤出城后不久,面前全是一望无际的荒漠。令人绝望的是,他们已毫无方向感可言。 那二十名追兵,沿着地上还未干透的血迹,慢慢靠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