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天子》 第一章 山贼李麻子 “麻子!” 山峡半坡上,一个皮肤黢黑,有点头秃,五短身材的中年人,狠狠拍了拍一旁年轻人的肩膀,大叫道:“来了,来了!” 这里是小东山与苍山之间的峡谷,也是一处地方交通的必经之路。 此时,一队接亲的队伍,正敲锣打鼓的经过这处峡道。 被那中年秃子叫做“麻子”的年轻人,嘴里叼了根野草,脸上带着浓重的蛮横之气,不过他长的并不难看,脸上也没有麻子,长相甚至还颇为英气。 唯一让人啼笑皆非的是,他身上穿了一身不知道从哪抢来的读书人的袍子,完全不合身,而且不伦不类,让人啼笑皆非。 不过因为一脸的狞笑,脸上的英气这会儿全成了匪气,他狠狠的踹了旁边的秃子一脚,骂道:“说了多少遍了,老子不是麻子!” 这秃子也不生气,咧嘴笑道:“你老子是麻子,你不就是麻子!” “别吵!” 被称为麻子的年轻人,目光死死地盯着下面的花轿,恶狠狠的说道:“娘的!老子都二十岁了,还没有婆娘,今天兄弟们可都得出力气,帮老子把这娘们给抢回寨子里去!” 很明显,他们是一伙山贼。 眼见着接亲的队伍越来越近,“麻子”怒吼了一声,拔出自己腰间的长刀,大声道:“兄弟们,给老子冲!” 这伙是土山贼,没有什么战术可言,听到了年轻人的命令之后,便一股脑的冲了出来,一共十三个人,有的手里拿着长刀,还有人手里拿着长家伙,最次的手上也有一把从大头巾那里抢来的佩剑,从半山坡嗷嗷叫冲了下去。 单从装备配置上来说,这已经是一伙高配的山贼了,因为同行都还在用棍棒甚至农具的时候,这伙人已经清一色铁家伙了! 这伙接亲的人,虽然有三四十个人,但是眼见十几个人手拿兵器嗷嗷叫冲了过来,大多数人都是赤手空拳,哪里敢反抗,轿夫们丢下轿子,一溜烟跑了。 余下的那些亲戚或者闲杂人等,更是一下子跑了个干干净净,好在这伙山贼也没有去追这些人,直勾勾的朝着花轿扑了过去。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官,已经吓了个半死,躲在了花轿背后,大声道:“哪里来的贼人,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是谁吗!” “上!给我把这些贼人全杀了!” 这伙接亲的人,这会儿并没有全部散开,等到众人都四散奔逃之后,这伙山贼才看到,有五六个手拿衙门佩刀,身穿皂衣的汉子,这会儿没有跑,而是各个长刀出鞘,将轿子跟新郎,护在了身后。 其中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皂衣汉子上前,抱拳大声道:“诸位好汉,我等是青阳县的衙差,鄙人是他们的班头,这轿子里的是…”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山头也没有报完,那被人叫做麻子的年轻人已经怒吼了一声:“愣着干什么!他们才几个人!” “上!上!把老子的婆娘给抢到山上去!” 十几个山贼都大叫了一声,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 这个衙差班头见状,也是暗暗叫苦。 他娘的!带的人太少了! 这帮山贼,人多势众,又不要命,虽然跟他们拼杀到底,未必不能取胜,但是自己这帮兄弟,估计至少要留下一半下来! 谁知道这一半里头,有没有自己?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个名叫麻子的年轻人。 “擒贼先擒王,先把那贼头捉了!” 他虎吼一声,朝着年轻“麻子”扑了过去! 其他几个衙差,紧跟其后,也都朝着这年轻的“贼头”冲了过来。 这年轻的山贼头头冷笑一声,手中的长刀倒拖在背后,将身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抢来的袍服一把扯下,丢在了一边。 这个时候,众人才看到,这个山贼头子,一身腱子肉非常精状,也不知道是不是出汗的原因,太阳一照,竟然有些反光! 他倒拖长刀,恶狠狠的朝着几个衙差冲了过去:“狗日的黑皮,平日里欺负那些呆头鸡也就罢了,欺负到你爷爷头上来了!” “今日,谁也不能阻老子娶婆娘!” 年轻山贼的刀,与这班头的刀,狠狠撞在了一起,甚至擦出了一点火星。 满脸络腮胡的衙役班头,被震得虎口发麻,心中大惊。 这贼人,好大的力气! 他自小练武,也算是个练家子,但是现在,只一下,就差点兵器脱手! 现在是生死搏杀,一个不留神,就是死于非命的下场,他连忙往后一跳,大声道:“并肩子上!” 这山贼头头怡然不惧,一个人迎上了这些衙差,直接一刀劈杀了一个,不过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他很快被两个衙差上前抱住了两条腿,那班头见状大喜,不过这个时候他刀刃在身后,也不敢浪费时间挥刀,生怕与这贼头再硬碰,于是调转刀柄,用刀柄的硬木,狠狠地凿在了那贼头太阳穴上! 这是衙差的常用手法,很是讲究,一定能够一击制服贼人,还不留伤口。 只一下,年轻的贼头,便七窍流血。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班头,目眦尽裂,不过浑身软绵绵没了力气,软倒在地。 然后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所幸昏过去之前,他看到自己那些手下们,已经冲了过来。 ……………… 三日之后,苍山大寨之中。 脸上并没有麻子的“麻子”,坐在自己屋子的门槛上,一言不发的抬头望着天空,愣愣出神。 他并不是昏睡了三天,实际上,他在第二天晚上就“醒”了过来,只不过到现在,都还没有适应而已。 没有适应,自己怎么突然成了个山贼,一个绰号叫做李麻子的山贼。 就在他还在发呆的时候,熟悉的秃头一路小跑,跑了过来,脸上还带着点小心。 “麻子…” 这个绰号叫“秃子”的山贼,小心翼翼的叫了年轻人一声,然后咽了口口水:“你婆娘又上吊了,发现的时候,脸都青…” 名叫李云,绰号李麻子的年轻寨主,很僵硬的扭过脑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深呼吸了一口气,打断了秃子的话:“你昨天跟我说,那个新娘是…” 秃子眨了眨眼睛:“青阳县老爷家的闺女,都问过了。” 李云神色很是僵硬,他再一次深吸了一口气,问第二个问题:“还有那天…咱们杀了…杀了…” “杀了个黑皮。” 秃子很是真诚的对李云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夸赞道:“寨主当时威风极了,手起刀落,一刀就把那黑皮给砍死了,等兄弟们上前的时候,剩下的黑皮就都跑了…” “好了。” 李大寨主咬牙切齿:“不要再说了!” 他猛地站了起来,很快在这个不大的寨子里走到了自己“婆娘”的房间,然后看着这个他几乎生平仅见的美人儿,李大寨主耷拉着脸,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姑娘,我派人送你下山可好?” 这位县老爷的千金,这会儿已经哭的梨花带雨,很是楚楚可怜,她恶狠狠的看了一眼李云,然后自顾自的爬上凳子,去绑那根上吊绳。 “呸!” 将脑袋塞进上吊绳里之后,她扭头吐了李大寨主一口口水。 这个时代,没有谁会相信一个被山贼绑上山三天的新娘是清白的。 吐完之后,新娘子毅然决然的将自己的脖子,塞进了绳套里,然后毫不犹豫的一脚踢倒了凳子。 李大寨主一脸无奈,很是熟练上前抱住这女子的两条腿,将她从绳套上给摘了下来。 他这会儿,心里也很无奈。 完了,最要命的几个罪,他全犯了。 或者说,李麻子全犯了。 这个贼的身份,跟他死死地绑定在了一起… 第二章 暴力真好用 “姑娘。” 李大寨主拉了把椅子,坐在了这位县老爷的闺女对面,他认真思考了一下措辞,开口道:“你既然不想下山,那就在山上好生待着吧。” “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寻短见。” 李云一脸温和,但是多年打劫,还是让他说话间,不自觉带了一股彪悍的味道。 “下一回,你要是再自杀,我就把你的尸体剥光衣服,丢到青阳县城里去。” 他这话说的云淡风轻,好似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然而县令千金已经被吓得瞪大了眼睛,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李云。 这世上… 竟有如此歹毒之人! 她坐在床上,钻进了被窝里,瑟瑟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李云见这话有了效果,便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既来之则安之,你先在这里住着,将来怎么办…” 李大寨主挠了挠头:“我再想想办法。” 被子里,一个小脑袋钻了出来,她用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李云,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说道:“你…” “你读过书?” 李大寨主一愣,皱眉道:“怎么说?” “你刚才说,既来之则安之。” 新娘子定定的看着李云:“一个山贼土匪,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李大寨主站了起来,往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瞥了一眼这个小娘子。 “老子是山贼,没读过书。” 说完这句话,他大步朝外面走去,刚走到房间门口,秃子就一把拽住了李大寨主的胳膊,开口道:“麻…寨主,二当家的让你过去一趟。” 李云这会儿,已经接受了一部分李麻子的记忆,知道苍山大寨不止十三个人,而是有二十多个,近三十个人。 规模相当庞大。 他是从老爹那里接手的苍山大寨,因此自然也就有一些叔伯前辈。 比如说,这位二当家的。 李云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皱眉道:“什么事?” “不知道。” 秃子挠了挠头:“说是商议事情。” 初来乍到的李云,性格相对来说沉稳一些,但是李麻子却是个莽夫,这种性格或多或少影响到了他一些,他想了想,便开口道:“带路。” 秃子挠了挠头,看向李云的脑袋:“寨主,咱们寨子里你都不认识路了?那黑皮下手忒狠了些……” “少说废话。” 李大寨主闷声道:“带你的路。” 秃子挠了挠头,在前面带路。 没过多久,他们就来到了一个简陋的堂屋之中,堂屋当中,摆了个同样简陋的大桌子。 即便是这张大桌子,还是老寨主当年,绑了个木匠上来,才给寨子里制出来的,至今四个桌角,已经被石子垫起来三个。 大桌四周,摆了一把把椅子,李云扫了一眼,大概是九张椅子。 他虽然还不太懂这山寨里的规矩,但是多少也猜出来了,这些就是所谓的交椅。 这苍山大寨,一共九把椅子,如今,其中八把椅子都已经坐了人,主位上那把垫了虎皮的椅子,还依旧空着。 李大寨主扫视了一眼众人,看了看在自己旁边的一个身材有些肥胖,满脸络腮胡,四十岁左右的大汉。 直觉告诉他,这就是这寨子里的二当家了。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到自己的头把交椅落座,然后扫视了一眼众人。 不知为何,他这会儿,心里竟没有半点害怕。 “都到齐了。” 李大寨主翘着二郎腿,开口问道:“什么事?” 众人都看向二当家的,这二当家的也在看着李云,他有一种隐隐的感觉。 这愣小子,似乎跟以前… 不太一样了? 但是,又实在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二子啊。” 他肥胖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露出了一嘴大黄牙。 “这几天,俺们派人下山打听了,这苍山大寨附近,已经发现了些黑皮的踪影,还有些绿林江湖中人,在四下走动。” “咱们这寨子虽然隐蔽,易守难攻,但是要是被他们给发现了,怕是很难守住。” 李麻子并不是老寨主唯一的儿子,而是老二,他还有个大哥,不过十年前下山之后,就没有再回来,只有他跟在老父亲身边,子承父“业”了。 李大寨主斜了一眼这人,问道:“那二当家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呢…” 二当家的叹了口气,开口道:“二子啊,不是叔说你,你这事干的太冲动了,找婆娘山下的农户,哪一家不能去抢?干什么非要去抢了个当官的…” 李大寨主沉声道:“不用废话,直接说怎么办就是。” “我们的意思是…” 二当家的扭头看了看身边其他人,开口道:“不如二子你先带着那姑娘,出去避一避,或者是把那姑娘,送回她家里去,反正她还是清白的身子,总不能因为这么个女人,将老寨主十几二十年的家业给毁了不是?” 李云站了起来,看向众人:“你们都是这个意思?” 众人左顾右盼,没有说话。 李云笑了:“意思是,把我给撵出去,替你们消灾?” 二当家的连忙跟着站了起来,摆手道:“二子别多想,你出去避避风头就回来,这苍山大寨的头把交椅永远是你的,谁也夺不去。” “去你娘的!” 李大寨主二话不说,一记窝心脚,狠狠地踹在了些二当家的肚子上。 他力气极大,这一脚下去,踢的这二当家的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哀嚎,疼的脸上全是汗水。 李大寨主,一只脚踏在椅子上,然后扫视了一眼众人,叫骂道:“你们这些狗日的!从前你们闯祸的时候,老子替你们扛事扛的少了?” “今天叫老子过来,不就是要把老子撵走吗!那就说开了,是直接分家,还是咱们各自拉人,拼上一场再散!” 说起这番话的时候,李大寨主怒气汹汹。 但是一直到这番话说完,他看着大堂里一群惶恐的当家们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老子先出去透透气。” 李云大步向外面走去:“一会在跟你们掰扯!” 很快,李大寨主走到了大堂外面的一颗大柳树前,扶着这棵大树,不住喘气。 刚才那种感觉,实在是太古怪了! 他脑子里,明明没有太多李麻子的记忆,却能够自然而然说出刚才那段话! 而且,性格也变得暴躁了许多! 另一个世界的李某人,可以说是谦谦君子,从来不会与人为难。 可也正因为如此,人善被人欺,到最后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而现在,他的脾气,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发生了些许变化。 闭上眼睛,思索了好一会之后,李云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两只手,还有粗壮有力的胳膊。 他伸出右手,在粗如木桶的大柳树上拍了一下。 大柳树剧烈震颤,树叶也哗哗落地。 李大寨主看着自己的双手,面色古怪。 他尝试用力一掌推过去,树皮都被他硬生生拍下来一小块! “我好猛…” 说完这句话,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小声嘀咕道:“苍山大寨能够存在十几二十年,看来,世道应该不是如何太平…” 说到这里,联想起大堂里的那些当家们恐惧的面孔,李大寨主伸手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 “暴力…” “真好用啊。” 第三章 世道有点乱 “伙计们。” 片刻之后,李大寨主回到了堂屋里,他一只脚踩在椅子上,看向在座的当家们,神情颇为嚣张。 “我下山三天,去看一看外面是什么情况。” 他斜了众人一眼,缓缓说道:“诸位现在要是不服气我,或者是想要另立山头的,现在就站出来明说,你们走出这个屋子,该带谁走带谁走,我绝不拦着。” “要是各位都不走的话,就等我三天。” 李云闷声道:“三天之后,我给伙计们一个解决事情的章程。” 几个当家的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愣住了。 二子…不对,应该是寨主,说话什么时候这么文绉绉的了? 见众人没有反应,李大寨主有些恼火,狠狠拍了拍桌子:“行就行,不行咱们就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说话!” 众人舒了一口气。 这他娘的才是咱们的寨主! 三当家是个瘦高个,看起来读过几年书,他站了起来,咳嗽了一声之后,开口道:“兄弟们,咱们苍山大寨这么多年,官府的围剿又不是没有经受过,没必要自乱阵脚,既然二子这么说了,咱们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等三天之后,再作计较就是了。” 李大寨主,向来是寨子里最能打的,况且有老寨主的情分在,在寨子里有不少忠实的追随者,再加上三当家的已经开口说话了,堂屋的众人都纷纷表态,表示没有意见。 李云起身,走到了撇过脸去的二当家面前,闷声道:“咱们寨子里的兄弟,打完架就打完架了,老子现在给你认个错,这事能不能过去?” “二子…” 二当家的抬头看向李云,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从前那个莽子李二,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不过,二当家的很清楚李大寨主的脾气,能说出这话,已经是他的底线了,一旦自己不肯借坡下驴,两个人之间,今天说不定得死一个出去。 而在这苍山大寨里。 没有人是这二愣子的对手! 二当家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开口道:“二子说得对,咱们寨子里的人,打架就打架了,这事我也有些不对。” “认错嘛…” 他咽了口口水:“就不必了。” “那好。” 李大寨主长身而起,大步朝外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过头来,看向堂屋里的众人:“那个姑娘谁敢碰,老子要谁的命。”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大寨主只简单带了些干粮,大步流星,从寨子里唯一一条下山的路,朝着山下奔去。 他从未来过这座山,也没有来过这座寨子,但是走这条险要的小径下山,对他来说,仿佛吃饭喝水一样容易。 甚至路上的每一块石头,每一个脚印,对他来说都是那样的熟悉。 只半个时辰不到,他就已经来到了山下。 走到山下之后,他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大山。 这个时候,一个想法不由自主的在他脑子里浮现。 要不然… 跑路? 虽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世道,但是凭借着两世为人的经验,怎么也能在这个世道混出头来。 再怎么样,也比在山上做一个山贼有前途。 李大寨主脑子里天人交战,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摇了摇头。 他要是一走了之,那个被“他”抢来的婆娘,恐怕会下场凄惨,就算要跑路,也要带着人家姑娘一起跑路。 而现在,他需要去了解了解,山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或者说,山下到底来了多少黑皮。 呸,应该说是官兵。 苍山脚下,有零星几个村落,稍远一些还有一个不大不小镇子。 而苍山大寨里的山贼们,有些就是山脚下的这几个村子里的村民。 农忙的时候,他们甚至会回家帮忙。 有时候闲着没事,也会回家里转转。 做山贼对于他们来说,更像是一个兼职。 李云下山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他等到天色黯淡下来之后,才悄无声息的摸进了村子里。 他仿佛天然对这个村子很是熟悉,很快找到了村子里最大的一颗,足有二三百年树龄的老榕树,三两下爬了上去,躲在了树冠之中。 这会儿已经初夏,大树郁郁葱葱,再加上是夜里,从外面看,极难发现李云的身影。 李大寨主刚上去不久,一帮衙役点着火把就进了村子,很快,村子里就彻底乱了起来。 有几个村民,其中包括村长家里的独子,已经被绑了起来,衙役的鞭子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激起了响亮的鞭声。 “说,山贼在哪!” 随着鞭子起落,几个人很快遍体鳞伤。 村子里已经老迈不堪的村长,正给这些官兵的头领,也就是先前跟李大寨主放对的班头不住作揖行礼。 “官爷,官爷,千万莫再打了!” 五十多岁的村长哀求道:“再打,娃儿就活活打死了…” 这班头竖起眼眉,恶狠狠的看向村长,骂道:“谁让你们不肯供出山贼的动向!不打你们,县尊饶得了我等吗!” “官爷,官爷…” 村长手指着山上,哭道:“小民已经给您指了那山贼寨子的方向了,只是具体的位置,小民也实在是不知道,只知道在苍山的山腰上…” “指路有什么用?” 这班头眯缝着眼睛,冷声道:“你这老儿,忒不晓事了!” 村长似乎明白了什么,连连作揖之后,扭头回了自己家中,从家里拎出来两串大钱,又递了一块银子出去。 这班头伸手接过,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然后瞥了老村长一眼:“就这么些?” “实在是没有了。” 村长看了一眼被吊起来的儿子,胆战心惊:“就只有这些了…” “算你老小子懂事。” 班头挥了挥手,鞭子很快停了下来,他从怀里掏出一沓通缉令,丢在老头面前,冷声道:“这是那贼首的模样,官府已经让人画下来了,你们张贴在各个路口。” 村长两只手接过,连连低头应是。 “还有…” 这班头瞥了一眼村长,缓缓说道:“本官收到线报,你们村里至少藏了两个山贼。” “啊?” 村长瞪大了眼睛:“官爷,这从何说起,这从何说起啊…” 班头淡淡的说道:“本官说是两个山贼,那就是两个山贼,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至于到底谁家是山贼。” 这班头坐在椅子上,翘着腿说道:“则要看你们各家的诚意,明白吗?” 山贼凶狠。 苍山大寨,是几十年来出了名难缠的寨子。 二十年了,谁不知道苍山大寨在苍山里?但他们几个衙役,还真能为了星点的月钱,去跟那些个亡命之徒拼命啊? 意思意思就行了。 当然了,剿匪的本事没有,借着剿匪的名字榨点钱的本事,他们还是有的,而且非常大。 为了向上面交差,他们只能从这些村子里,带走一些个倒霉蛋充作山贼。 上面问起小姐在哪… 那只能说是没找到。 毕竟都被山贼捉去了,能有什么好下场? 很快,这些个衙役们,开始挨家挨户搜罗“山贼”。 而画着李大寨主画像的通缉令,也被一张张贴了出去。 大树上的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喃喃自语。 “这世道似乎…” “有些乱啊。” 第四章 怎么不早说! 虽然不太清楚这是个什么世界,哪一朝哪一代,但是看到这些个衙差的表现,李云就能敏锐的感觉到,这不是什么太平盛世。 之所以有这种感觉,不是因为衙差们跟这些村民榨钱,毕竟衙差们榨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真正的原因,是因为这些衙差…甚至完全没有去剿苍山大寨的念头! 要知道,被抓的可不是什么平民百姓家的女儿,而是县老爷家的闺女! 县令虽然只是地方官之中相对比较基层的官员,但是官就是官,按照道理来说,在地方上应该是天一样的人物。 就算本县的衙差搞不定,上面州府也可以派兵,或者找更高级别的地方驻军派兵来剿灭山贼。 而看方才那几个衙差的德行,似乎…他们是不准备剿自己这些匪了。 也就是说… 这个国家的基层,已经失去了,至少是部分失去了维持地方治安的能力! 这样的世道,只需要一点星火,可能就会乱起来。 一直过了子时,李云才从大树上跳下来,这会儿他在树上足足待了两个多时辰,只觉得浑身酸痛,好在他身体极好,舒展了一下筋骨,就准备回到山上去。 就目前来看,那这个黑皮…应该说是衙差们,短时间内应该是不敢上山的。 跳下大树之后,月色铺照下来,李云望了一眼上山的路,准备先回到寨子里,再从长计议。 毕竟现在已经基本上可以确定,寨子短时间内是安全的,而且既然这个世道不太太平,李云也需要有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他正准备返回山上去,刚迈出两三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小麻子…” 李大寨主猛地回头,看到树下不远处,站着一个头发白了大半的干枯老头。 不是别人,正是这个小山村的村长。 等李云回头,这村长借着月色,看清楚了李云的长相,说了声:“果真是你。” 李云有些警惕的往后退了两步,不过他又隐约感觉到,这个老头他认识,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上前,警惕的看了看他:“老丈…” 村长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你不认得老头了?” “你爹麻子,还叫老头一声三叔。” 李云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就听得老人继续说道:“你爹这么多年虽然做了山匪,但是没有劫过山脚下的村子,荒年的时候也没有少给村子里借粮食借东西,虽然入了邪路,但好歹没有忘本。” “你…” 老头叹了口气道:“你干什么不好,去劫官家的小姐?方才那班头说了,青阳的县老爷,要倾尽家财,到州府里找人,非剿了你们寨子不可。” 李云挑了挑眉头。 他低头想了想,开口问道:“老丈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在树上的?” 干巴老头看了看他,闷声道:“自然是那些个衙差走了之后,要是他们在的时候瞧见了你,我儿子还用遭那个罪?” 听他这么说,李大寨主反而松了口气,咧嘴一笑道:“老丈倒是个实诚人,今天的事情,我记下了,等过段时日,今天村子里亏出去的钱财,我都给你们送回来。” 老村长有些吃惊,开口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与上回见你时大不一样了…” 李大寨主笑了笑,开口道:“那我换个说法。” “那些黑皮刮去的钱,有多少算多少,老子一定给你们送还回来!” 说罢,他扭头大步朝着山上走去。 老人家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之后,转身朝着家里走去。 夜风吹过大树,树下分明挂了个牌子,牌子上用极其丑陋的字迹写着歪歪扭扭的三个字。 李家村。 ……………… 回到寨子里的时候,已经是天明时分。 可能是李大寨主平日里积威深厚,他下山了一天一夜时间,寨子里没有任何人敢靠近他的住处,也就没有人敢靠近他的那个“新媳妇”。 李云强忍住困乏,打了盆水洗了个脸之后,然后在女子的尖叫声中,一把推开了自己住处的房门。 “鬼叫什么?” 李大寨主大马金刀,坐在了自己房间里,他开始认真打量着自己抢来的这个小媳妇。 这个女子,看起来只十五六岁年纪,只有李云肩膀那么高,但是身材匀称,面色白皙,生的很是好看。 哪怕这会儿失落在山寨里,不施粉黛,也难以遮掩清秀的容貌。 盯着看了一会儿之后,李云终于在女子的再一次尖叫之中回过神来。 他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开口道:“姑娘,咱们…沟通沟通?” 女子怒视李云,两只拳头握紧,浑身都在颤抖。 一半是害怕,另一半是气的。 而且,她不知道眼前这个土匪说的“沟通”,是怎么个沟通法。 不过她还是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咬牙直接躺在了简陋的床上,双手双脚分开,成“大”字状,然后紧闭双眼,咬牙道:“畜生,你来罢!” 李寨主一阵无语。 这个时代的女子…这么开放的吗? 这也是他想错了。 此时,这位准新娘已经被抓上山四天时间了,在收到了自杀就被脱光衣服丢进青阳县这种恶毒的威胁之后,她已经没了死志。 不死了,就只能面对现实。 被抓到山寨里会面对什么,不用想她也能猜的出来,一天多时间里,她一直在做心里建设。 现在,这个万恶的山贼头子终于要来做禽兽之举了,她反抗不得,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抗议了。 李大寨主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这个“大”字型女子。 有点愚蠢,又有点可爱。 李云看了一会儿,在心里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看起来,还有点好骗… 又过了一会儿,见李云还没有动作,这女子才小心翼翼的睁开一只眼睛,看到了李云依旧坐在床边,她又紧忙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李大寨主叹了口气:“再躺下去,你就该睡着了。”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哼。” 回应李云的,是撇过头去的半边脸庞。 李大寨主皱了皱眉头。 “再不回话,就把你衣服扒…” “姓…姓薛…” 李云笑了:“叫什么?” 薛姓女子睁开眼睛,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李大寨主:“韵……” “薛韵儿…” 李云念叨了一句,称赞道:“好名字。” 薛姑娘抬头,咬牙切齿:“不带儿,你念起来真恶心…” 李大寨主充耳不闻,继续说道。 “薛姑娘,我现在派人送你回去,你不愿意是不是?” “回去有什么用?” 薛韵儿不再躺着,她坐在床上,双手抱膝,哭道:“你毁了我一辈子…” 李大寨主有些无语。 老子被通缉的画像都贴的到处都是,这辈子考公都考不了了! 老子才是被毁了一辈子…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开口道:“薛姑娘,你看这样可好,你写一封信,送到令尊那里去,就说我们把你绑了,二百两金子我们立刻放人,这样一来,咱们这件事,就从抢亲…” “变成了纯洁的绑票。” “你回去之后,清白也就保全了。” “你看可好?” 薛姑娘缓缓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李云:“你…你说什么?” 李大寨主眨了眨眼睛:“我说的不够清楚?” 薛小姐勃然大怒。 “你那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大喊大叫着说要抢我上山当婆娘!” 她怒目而视。 “当时你怎么不说要钱?” “怎么不早说!” 第五章 莽夫长脑子 当时李大寨主如果能早点喊出绑票的口号,虽然外人依旧会多嘴多舌,但是这位薛小姐至少能有勇气回去,大不了换一个门第低一些的婚事就是了。 而现在,即便是回去,恐怕也只有出家一条路可走了。 这个时代,女子名节大过天。 面对薛小姐的喝问,李云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磕巴了一下之后,开口问道:“那怎么办?薛小姐一直住在山上不走了?” 薛韵儿不住的喘气,她直勾勾的看着李云。 “你…” “你当真要放我走?” 她是个官家小姐出身,突然给一伙山贼绑到了山上来,要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真要不怕,刚才就不会自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了。 要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看起来和善,但是自己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不要说在一块睡觉了,是生是死都在人家的一念之间。 李云点了点头,非常真诚。 “薛小姐,我无意与官府作对,咱们商量个法子,你安安生生的回去,让你家里人,也不要再来寻我们的麻烦了,如何?” 这会儿,李云心里已经没有远走他乡发展的念头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但是前世重病缠身十几年,光是躺在床上就好几年时间,如今重活一世,别的不说,身子骨倒是健壮… 几天时间下来,他已经在考虑如何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了。 尽管还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时代,但是按照他对于古代的一些了解来说,出门应该是需要路引的。 他不仅没有什么路引,而且山下附近到处都贴了他这个山贼头子的通缉令,贸然出门,还没个正经身份,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更重要的是,这个世道似乎不怎么太平。 既然不怎么太平,那他这个寨主的身份,倒是一个难得的先发优势,不管怎么样,苍山大寨也有几十号人手,而且是几十号动手砍人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人手! 这些人手在太平盛世里可能是累赘,但是要是世道不怎么太平,他们就是极其宝贵的人力资源。 李大寨主有信心将这个寨子做大做强。 前提是,没有官兵过来围剿… 给他一些发育的时间。 薛小姐盯着李云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那干什么要捉我上山!” 短短一句话,她说的梨花带雨。 李大寨主看着眼前这个哭成泪人的官家小姐,沉默了片刻之后,摇了摇头,起身走到了外间。 这位薛姑娘已经情绪崩溃,一时半会是沟通不了了。 虽然他是寨主,有一个独立的住处,不用跟下面哪些人挤大通铺,但是条件也没有多好。 好在老寨主当年在世的时候,李云自己住另外一个小屋,还有一张小一些的床。 这会儿他实在是困的厉害了,便把这张小床随便收拾了一下,倒头大睡过去。 这一觉睡醒,只过了一两个时辰,李云再起身的时候,只觉得神完气足。 这会儿正好到了晚上,他披上一身单衣,走到了住处的院子里,此时满月高悬,月光如水一般,照在了他的身上。 此时,院子里不止一道人影,还有一个影子,落在了李云脚下。 他抬头看去,是一个练功用的木人。 许是已经用过很久了,木人很多地方已经有些破旧。 李云迈步走了过去,手搭在木人上,轻轻一拨,木人便剧烈晃动起来。 他仿佛无师自通一般,两拳呼啸生风,打的木人吱吱叫。 一路算法使完之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拳头。 原身…肯定是个练家子,而且…有点天赋异禀的味道。 见木人旁边挂着个麻布口袋,他有些好奇自己力气到底多大,于是吐气开声。 “嗬!” 一拳之后,李云右手直接穿透了麻袋,沙子簌簌的往下掉。 李大寨主愣住了,他拍了拍手上的沙子,嘀咕道:“有点离谱。” 说完这句话,他抬头看了看月亮。 原来那个李麻子,身手已经这个程度了,又有一帮子手下,怎么会被几个衙差… 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古怪的事情发生了,他仿佛看到了那天的场景,看到了自己,被人围攻,然后狠狠一下,砸在了太阳穴上。 睁开眼睛之后,李云长出了一口气。 “原来是太蠢了…” 他扭头朝着房间走去。 “今后,莽夫长脑子了。” 一身汗的李大寨主转身回屋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主卧的一个窗户缝,也悄悄合上。 窗户后面,薛大小姐背靠在窗户上,心扑通通直跳。 不是因为心动,而是…后怕。 这个山贼头子…也太厉害了些。 白天他如果对自己用强,自己恐怕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等了半天,确定李云那里没有动静之后,她没来由的又掀开了一点窗户缝。 窗户缝外面,月光照耀之下,沙袋还在簌簌的不住往下漏沙子。 薛韵儿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沙袋上面的… 那个大洞。 ………… 次日,苍山大寨大堂。 李云李大寨主,翘着二郎腿坐在主位的虎皮交椅上,扫视了一眼几个当家的。 对于他这种略显猖狂的姿态,没有一个人表现出半点异议。 因为… 以前这货一直是这个样子的。 只有前两天脑袋被砸坏了的时候,才稍微有点扭捏。 “都到齐了。” 李大寨主吐出了嘴里的狗尾巴草,看了看众人,淡淡的说道:“老子宣布几个事。” “第一个事,就是山脚下现在很多官府的黑皮,他们不一定会上山,但是还是要注意,从今天开始,寨子里的兄弟们轮守在上山的要点,一有动静,立刻放响箭。” “没有老子的同意,任何人不能私自下山干活。” 说到这里,他拍了拍桌子:“否则,就是背叛山寨,就是我李二的生死仇人!” 众人噤若寒蝉,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再有。” 李云瞥了一眼胖胖的二当家,脸上挤出了一个不怎么和善的笑容:“因为大家短时间内不能下去干活了,所以寨子里的存钱存粮,今后由我来统一分配。” 他伸出大手,笑容和善:“二叔,库房钥匙给我。” 二当家的一愣。 “二子,你…你要钥匙做什么?” “你没听清楚?” 李云站了起来,淡淡的说道:“老子要给兄弟们分粮食过日子。” 他看向众人,淡淡的说道:“你把库房给我,今后寨子里的吃用我来负责。” 二当家的脸皮子抽了抽,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将怀里的钥匙交了出来,然后笑着说道:“二子,是不是我先清点一下库房…” “还有。” 李云没有理他,沉声道:“议事的时候,要有规矩,不要一口一个二子的。” “老子不爱听。” “清点库房,就更不必了。” 他看向众人,沉声道:“老八老九,带人看住库房。” 老八老九,是新晋的当家,也是李大寨主一手提拔上来的,相对来说,还是比较信得过的。 两个人应了一声,立刻起身往库房去了。 “诸位。” 李大寨主长身而起。 “这个麻烦虽然因我而起,但现在却是寨子里所有人的麻烦,谁也跑不掉,你们下了山就会被官府捉去问罪。” “现在有胆子的,正大光明的下山,离开寨子,咱们今后生死不相干,姓李的绝不为难你们。” “要是相信我李二的,三个月内,我给你们将这个事情解决了。” “今后…” 李大寨主拍着桌子说道:“人人都他娘的过好日子!” 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不知怎么的,他们觉得… 自家这个寨主,似乎不太一样了… 一旁的二当家,更是惊疑不定的看着李云。 这小子,被砸了一下脑袋… 开窍了? 第六章 官军来了! 不管在哪一个集体里,想要掌握权力,就要掌握住两样东西。 钱袋子跟枪杆子。 李云自己就是苍山大寨的武力担当,再加上他为人豪爽,李家两代寨主又积攒了不少威望,在武力方面不需要顾虑太多。 那么现在需要把握住的,就是钱袋子了。 有了钱袋子,就可以进一步掌握人事权,再进而将整个苍山大寨,牢牢的掌握在手里。 作为一个二十年的寨子,苍山大寨其实不算穷。 别的不说,李大寨主床底下就有一个地坑,是他那个便宜老爹攒了二十年的财富。 当然了,那个属于小金库了。 整个大寨的库房,原来是二当家袁正明在掌握着,现在李云要将库房,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一个小会开完之后,在场剩下的六个当家的,没有一个人敢反对李云,哪怕是二当家的,也没有再多说半个字。 而李云结束了这场会议之后,就径直来到了大寨的库房里。 二当家的犹豫了一下,也跟到了库房里。 库房是一栋独立的院子,平日里专门有人在这里看守,不过李云赶到的时候,老八老九已经带人赶到了这里。 老八张虎,老九刘博。 跟李云一样,都是寨二代。 一个二十年的寨子,足够这些寨二代长起来了,这俩跟着李云从小一起长大,李云当了寨主之后,就想方设法的将他们两个,抬到了交椅上。 虽然原先那位李大寨主可能没有想太多,但是这种做法,实际上极其合理。 毕竟一朝寨主一朝臣。 李云赶到的时候,张虎已经将东西清点了一遍,他大咧咧的走到李云旁边。 “寨主,我跟老九看了一遍,粮食还有个一两千斤,吃几个月不成问题,其他银钱之类的,也有不少…” 说着,他挠了挠头:“我数数不太精通,老九还在数。”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了看库房里堆积的粮食,扭头看了看二当家袁正明。 “二叔,粮食是不是少了点?” 袁正明摸着自己的大肚子,笑着说道:“寨主,从老寨主那里,这库房就是我在经管,二十年了,可没让寨子里的兄弟们饿过肚子。” “没说你让弟兄们饿肚子。” 李云回头,意味深长的瞅了这个胖乎乎的“二叔”一眼,随即又扫了一眼库房,淡淡的说道:“算了,既往…” “不咎。” 李云开口道:“从前的事就算了,往后这库房,就由我自己经管,二叔也歇歇。” 二当家的先是觉得自家寨主说话有些古怪,不过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呵呵的看了看张虎刘博两个人。 “寨主,老八老九…能成吗?” “他们不成,不还有我吗?” 李大寨主看了看他:“我还没死呢。” 为了快速掌握山寨的所有权力,这个时候用人不能看能力,而是要看忠心。 相比较来说,肯定是袁正明干这个更合适,但是现在李云必须要将这个曾经威胁到他地位的人,从核心的权力区域撵出去。 这话听起来有些可笑。 不过是一个三十多人的寨子,哪有什么权力中心。 但其实所有的集体乃至衙门,用的都是同一套逻辑,李大寨主上辈子重病卧床之前,好歹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对于这些门道,最清楚不过。 这些山贼们,玩不过他。 “寨主!” 老九刘博终于将东西清点的差不多了,他小跑到李云面前,低着头说道:“寨主,除了两千斤粮食之外,还有差不多二百贯钱,金子有十几两,银子有三百两。” 李云摸了摸下巴。 这些东西,如果在山下,已经可以算是个中大型地主的所有财产了。 但是对于一个三十多人的寨子来说,实在是算不上多。 李云又看了看二当家的,点头道:“老九,你从今天开始就住在库房,寨子里的人领粮食,都从你这里领。” “会记账吗?” 刘博挠了挠头,看向李云:“寨主…还要记账啊?” 李云皱眉:“有问题?” “我是认得些字…” 他用古怪的眼神看着李云:“但是您好像不识字啊…” 李大寨主翻了个白眼。 “我现在识字了。” 说罢,他扭头朝外走去。 刘博跟张虎,站在库房里,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张虎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城里的娘们,这么邪门?这才几天时间,二哥…竟然认字了?” 生的白净些的刘博,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张虎。 “胡说八道什么?” 他相对来说聪明一些,摸着下巴说道:“估计寨主夫人识字,是让寨主夫人帮着看。” 二当家的袁正明,盯着李云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才回头看着老八老九,缓缓说道:“好生经管着,这可是我二十年的心血。” 两个人都连忙点头。 “是,二叔。” ……………… “薛姑娘。” 李云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了薛大小姐对面,他咳嗽了一声,开口道:“你跟我说一说,当今的朝廷罢?” 薛韵儿一天都没有怎么吃饭,她看了看摆在面前的饭食,皱了皱眉头:“什么意思?” “就是…” 李云整理了一下措辞,开口问道:“就是现在是什么国号,皇帝是谁,姓什么…” 薛韵儿眨了眨眼睛,看着李云,满脸疑惑。 山贼… 这么闭塞吗? 不过她见识了李大寨主的勇武之后,她不敢直接说出来,想了想之后,开始正面回答李云的问题。 “本朝国号是周…” 就这样,李云一边问,薛韵儿一边说,过了一柱香时间左右,李云总算是对于这个陌生的世界,有了更多的了解。 然而… 越了解,越是陌生。 问的差不多了之后,李云站了起来,走向外面,目光已经很是迷茫。 “大周,皇族不姓宇文,也不姓郭,而是姓武…” “却又不是武曌那个周…” 他抬头望天,喃喃道:“还二百多年了…” “真是古怪到了极点。” 薛大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这位薛大小姐也带着疑惑:“喂。” “你刚才说的女皇帝,是什么意思?” 她有些好奇:“女子也能当皇帝吗?” 李大寨主深呼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看她,笑着说道:“我随口胡说的的。” “还有,我不叫喂,我姓李。” “李云。” 直到这个时候,薛韵儿才知道,这个绑了自己的寨主,到底叫什么名字。 她倚着门框,看向李云:“你…你不是说要放我下山吗?到底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你想走,现在就可以走,我让人给你送到官道上去。” “好。” 薛韵儿咬了咬牙:“你明天就把我送下山。” 不管怎么样,下山总比在山上当野人好。 哪怕没了名节,至少日子是好过的。 李云点了点头,正要答应,忽然听到半空中,一声响箭炸响。 他皱了皱眉头,大步走了出去。 不远处,秃子急匆匆跑了过来,走到李云面前之后,还在不住喘气。 “寨主!” 他呼吸急促,好容易才平稳下来。 “把守的兄弟说…把守的兄弟说…” “官军来了!” 李大寨主眉头一皱:“多少人?” “至少有百人以上!” 秃子低声道:“都是穿着铠甲的!” “着甲…” 李云意味深长。 “甲啊…” 第七章 狩猎! 甲胄,是冷兵器时代最重要的战略物资。 普通人家藏剑之类的冷兵器,可能都不算犯法,但是如果私藏甲胄,是一律按照意图谋逆论处的! 轻则充军,重则杀头。 之所以这么严苛,是因为铠甲这个东西,它在冷兵器时代,作用实在是太过逆天,一套精良的铠甲,可以让一个手持兵器的成年人,肆意屠杀一群普通人。 听到这些官军着甲,李云就动了心思了。 当然了,要说他们寨子三十多号人,将一百多个佩甲的官军统统留下,还要缴他们的装备,实在是太过天方夜谭。 但是…靠着对山上地形的熟悉,骤然偷袭的情况下,夺他个几副铠甲,未必就没有可能! “秃子。” 李云叫了一声,秃子连忙应了一声:“在,在。” “告诉兄弟们,在各个必经之路上布上陷阱,用对付熊瞎子的陷阱!” 李大寨主顿了顿,继续说道:“随时盯住他们的动向,但是记住一件事,无论如何,一定不要跟他们正面碰上,没有我的命令,看到人就跑!” “山寨里的妇孺,撤到山洞里去。” 苍山大寨三十多号人,是说三十多号山贼,其实还有一些家属在,这些家属虽然不多,但也有个二十多号人。 秃子挠了挠头,问道:“寨主,妇什么…是什么意思?” 李云瞪了他一眼,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骂道:“就是女人和孩子!” “快去快去!” 苍山大寨存在二十多年,自然有别的巢穴,其中山上的一处山洞最是隐蔽,山寨几次灭寨之祸,都是靠这处山洞才得以避过去。 等到秃子一溜小跑跑远,李云才猛然愣住。 他起先并不知道有这么个山洞,但是现在却莫名其妙的说了出来,甚至脑海里还浮现出了山洞的具体位置…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小声嘀咕:“越来越奇怪了,我虽然没有接收他的记忆,却似乎…接收了他的…知识?” 如果是记忆,那么李云就等于是将李麻子这个人的人生重走了一遍,说不定会精神分裂。 而现在…原身的知识,更像是被储存在了他的脑子里,需要用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的跳出来。 “喂…” 在李云身后,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响起:“你…你还放不放我下山了?” 李云回头,薛姑娘依旧倚靠在门框上,用小心翼翼的眼神看着李云。 李大寨主看了看她,摇头道:“短时间内怕是不成了,需要我先过了眼前这关。” 薛小姐满脸可怜相,小心翼翼的说道:“应该是我爹爹找来的人,你把我放下去,他们说不定就撤了…” 李云依旧摇头:“这个时候把你送下山,他们也绝不会走,反倒会觉得我害怕了,打的更凶也说不定。” “你暂时下不了山了。” 说完这句话,他大踏步走向了自己的卧房,然后开口道:“等这件事情过去,再说罢。” 走进了卧房之后,李云轻轻一推,就推开了那张床,床底下是一块厚重的木板,一般人都不太抬得动,李云却单手很轻松的抬了起来,从里头的财物里,翻找出了一个木箱子。 将木箱子提溜出来之后,他单手打开箱子,灰尘扑面而来。 箱子里,是一副铠甲。 老寨主珍藏了多年的铠甲。 李云将铠甲取出来,也没有耽搁,直接穿戴在了身上,不过不管是他,还是原先的李大寨主,都没有什么穿戴铠甲的经验,折腾了许久,才把铠甲给套在身上。 好在这铠甲的原主人应该也很高大,穿在他身上之后,相当合身。 穿好铠甲之后,李云低头看了看身上这套绝对算得上是精良的甲胄,又活动了一下身子。 运动无碍。 而且他力气足够大,感觉跟没穿的时候差不多。 “真是蠢啊。” 李大寨主戴上头盔,喃喃道:“你要是覆甲,怎么会栽在那些衙差手里?穿个不伦不类的书生衫…” 嘀咕完这一句之后,他站了起来,配好自己的配刀,大步向外走去。 走到院子里的时候,薛姑娘还站在院子里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到穿了一身铠甲的李云从身边错身而过之后,薛姑娘忽然开口说道:“你读过书,对不对?” “山贼,不会用妇孺这两个字…” 李云回头看了她一眼,咧嘴一笑,却没有回答,大踏步的离开。 到了寨子门口的时候,老八张虎已经等了一会儿了,见李云走过来,他连忙上前道:“寨主,防熊瞎子的夹子,都已经放出去了。” “瘦猴在盯着那些官军,他们应该是有人带路,不拦着他们,差不多半天时间,就能到寨子附近。” 李云默默点头,开口道:“既然着甲了,咱们寨子里的弓弩用处就不大了,告诉他们,不要动弓弩打草惊蛇。” “趁着还有半天时间,让弟兄们抓紧设陷阱,陷阱越多越好。” 说到这里,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虎子,你带着二愣,让他带着弓箭,顺便替我拿上那张最重的牛角弓。” “咱们三个人现在下山!” 张虎虽然不太聪明,但却几乎是寨子里除了李云之外最能打的。 至于二愣。 是个至今还流鼻涕的傻子,同时,也是射东西奇准无比的傻子。 张虎听明白了李云的话,连忙点头:“知道了!” ………… 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三个人,悄摸摸趴在了一处密林之中。 在他们的身下,就是一处上山必经的峡道。 不远处,一声惨叫之声传来。 一脸憨厚的二愣擦了擦鼻涕,拉着李云的袖子,憨憨一笑:“二…二哥,他们踩夹子了…” 李云扭头瞅了他一眼:“你咋知道?” 二愣看着远方:“看到的。” 趴着的张虎,闻言嘿嘿一笑:“二哥,二愣人不聪明,眼尖着呢。” “噤声。” 李云伏低身子,低声道:“二愣,一会有落单的经过这里,我让你放箭,你就射他的眼睛!” “虎子。”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跟二愣一同射箭,放箭之后,二愣不动弹,咱们两个人出去,处理其他人!” 二愣虽然射的很准,但是力气却不是多大。 张虎也有些紧张的看了看远处成群结队的官军,问道:“二哥,多少人是落单?” 李云想了想,有些不太自信的伸出了手掌。 “五个罢。” 简单交流了一番之后,李云便不再说话,三个人一动不动的趴在了树丛中。 他们三个人从小在山里长大,这种捕猎的基本技能,再熟悉不过。 终于,成群的三四十个官军经过之后片刻,因为体力不支落在后面的几个官军,才缓缓靠近这处峡道。 不多不少,正好五个人。 李云趴在地上的身体,四肢撑地,缓缓抬起,如同猛虎伏身。 他拍了拍一旁的二愣,二愣已经从背后取下他自己的那张普通弓箭。 李云也取下自己那张一般人绝拉不动的牛角弓,缓缓拉开弓弦。 “放!” 随着官军靠近,李云低喝了一声。 他手中的箭矢,呼啸飞出! 弓箭破空之声,呼啸传来! 李云的箭矢,正中其中一个官军后背,弓箭直接破甲而入,将这人钉在了一颗大树上! 而二愣的箭,也正中一人左眼! 一瞬间,一行数人中,有两个人失去了战斗力! 几乎同一瞬间,李云丢下牛角弓,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冲了出去。 张虎紧随其后,两个人都各自盯住了一个目标! 这个时候,双方的距离只有不到十丈,等这些人惊呼出声的时候,李云张虎已经扑到了近前,李大寨主身着铠甲,毫不畏惧,如同猛兽一般,直接横身一撞! 被他怪力撞到的人,如同断线的风筝一样,直接“飞”了出去!硬是叫都没叫一声,就倒地不醒。 而张虎这会儿,也一个肘击,打在了另一个人的下颌上,将这人击晕!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五个人,倒地了四个! 剩下的一个刚来得及抽刀出窍,大喊了一声“贼人”,就被李云欺身而上,一记刀柄狠狠地砸在他的胸口。 这人直接口喷鲜血,也失去了战斗力。 不过他的一声高喊,还是惊动了前面的队伍,正当前面一行人回头的时候,李云已经三两步爬上高坡,低喝了一声:“走!” 他跟张虎等人,对于这座山再熟悉不过,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很快,三个人躲到了安全处,张虎手还在微微颤抖,他问道:“二哥,接下来怎么办…” 李云也在看着自己的双手发呆,闻言抬头看向天空,声音低沉。 “再来一次…” “他们…应该就会害怕了。” 第八章 得加钱! 苍山脚下。 一处空地上,被搭建了一个简易的棚子,以遮蔽毒辣的太阳。 棚子下面,一个一身七品官服的中年人,模样十分周正的中年人,时不时抬头看向山上,神色焦急。 在他旁边的躺椅上,一个一身武人服饰的中年人,正悠哉悠哉的闭目养神。 “薛老爷。” 这一身武服的中年人睁开眼睛,开口道:“坐下来歇一歇罢,莫要着急,着急无用。” 他摇头晃脑的说道:“说起来,你们这地方上,也太不太平了一些,这山里的贼寇,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劫掠县老爷家的小姐。” 被他称为“薛老爷”的,正是青阳知县薛嵩,他闻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叹气道:“这苍山上的山贼,不是一年两年的祸患了,一来是因为贼寇凶狠,二来这里是两县之交,就两边谁也不肯出力气,不成想,不成想…” 薛县尊看向那个中年武官,苦笑道。 “杜帅,这可是老夫最喜欢的女儿如何能不着急,如何能不着急啊…” 听薛县尊这么说,这位姓杜的旅帅眼珠子转了转,起身笑着说道:“薛老爷,州城到这里不近,我等已经尽力赶来了,如今薛小姐已经被掳走数日,着实不是着急的时候,您还是歇一歇,等消息罢。” 薛知县长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 “这些天杀的贼人…” 两个人正说话的时候,一个满脸是血的官军,慌慌张张的一路小跑到了杜旅帅面前,低着头在杜旅帅耳边说了句什么,这个已经有些大肚子的旅帅闻言脸色一变。 “伤了多少个?” 汇报的人苦着个脸,低头道:“头儿,山上那些山贼,太熟悉这山了,神出鬼没的,沿途还放了许多捕兽用的夹子,光是被夹伤的弟兄,就有七八个…” “后来,那些山贼更是学会了沿途设伏…” 他看了看薛知县,然后低声道:“到现在,还没见到山寨的模样,已经十几个弟兄不能动弹了,阵亡的也有四五个…” “弟兄们,已经不太愿意打了…” 杜旅帅脸色变了,沉声道:“带我上去瞧一瞧。” 这人擦了擦脸上的血,拉住了杜旅帅的衣袖,摇头道:“头儿,王贵给人一箭穿透了后心,钉在了树上…” 杜旅帅闻言,立刻止住脚步,脸色不太好看了。 “他没穿甲胄?” “穿了。” 报信的人低声道:“不止穿了,还是他爹传给他的那套铁甲,也没有用,被人家一箭给钉穿了…” 这句话一出,杜陆帅彻底没了上山的念头。 山上有个很厉害的弓手,至少可以开几石重的强弓! 在这种人面前,离得近了,甲胄没有用处,等于是赤条条站在人家面前一样! 他可不想去送死。 杜旅帅回到了遮阳的棚子下面,思索了一番之后,吩咐道:“让兄弟们原地待命,不要再往上走了。” 一旁的薛知县闻言,顿时急了:“杜帅,你们止步不前,老夫女儿怎么办?” 杜帅闷哼了一声:“薛县尊,我的人已经死了好几个了!重伤的都有十几个,这个寨子太硬,我们啃不动!” 薛知县脸色难看了起来,低声道:“杜帅,老夫跟曹司马说好了的,该给的钱老夫也给了…” 见薛知县把话说开了,这个杜帅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他挥了挥手,示意下属走远一些,然后冷声道:“薛老爷,你的钱都给了曹司马,我们这些拼命的兄弟才见了多少?” 薛知县磕磕巴巴。 “不是也给了杜帅一百贯吗…” “我们一百多个兄弟,要是都死在这山上,难道一条人命才值一贯钱?” 杜旅帅声音有些愤怒了:“那都是跟着我多年的兄弟,如同亲手足一般!” 薛县令有些心虚:“那杜帅想怎么办?” “得加钱!” 杜旅帅目光凶狠,咬牙道:“五千贯,这事兄弟给薛老爷办了!” “哪怕回去,再带个几百号人过来,也一定替薛老爷把薛小姐给接下山来!” 薛嵩闻言,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他…也没这么多钱。 见薛知县面露犹豫之色,杜旅帅也不废话,挥手召来了下属,吩咐道:“传令,让他们都下山休整,下山休整!” 薛知县急了:“杜帅,薛某实在是没有这么多了,你看一千贯钱如何…” 杜旅帅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直接不接话了。 “薛老爷,我手底下的弟兄伤损了这么多,到曹司马那里,我也有话说,这伙山贼厉害,绝非我们一百多号人能够剿灭的。” “您老,再去州里,找曹司马讨兵征剿罢!” 说罢,他长身而起,离开了这个棚子。 薛知县则是坐在棚子下面,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握紧拳头,咬牙切齿。 “什么时候…” 他气的浑身颤抖。 “什么时候,朝廷剿匪,还要苦主交钱了!”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百味杂陈。 大周…纲纪驰矣! 另一边,山上第一批官军下山之后,杜旅帅叫来一个队正,低声道:“咱们奉命剿匪,不能这么灰头土脸的回去,明白吗?” 这队正立刻会意,低头道:“头儿您放心,我们一准给您活捉几个山贼,让您在衙门交差!” 杜旅帅满意的点了点头,拍了拍这个下属的肩膀。 “去罢。” 吩咐完下属之后,他又扭头看向远处的薛知县,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呸!” “当了这么多年官,不知道刮了多少钱,不舍得就不舍得,在老子这里装穷!” “要是儿子被山贼捉了去,看你给不给钱!” “活该你女儿被山贼捉去,现在也不知道给人作弄成什么模样了!” 痛骂了几句之后,他总算解了气,开始去查看伤员。 看到几具尸首被抬下山的时候,杜旅帅脸色阴沉如水。 但是心里… 却已经在盘算着怎么从抚恤中抽一些油水了。 ………… 苍山大寨之中。 李云一行三人,终于回到了寨子里。 三个人中,二愣只射了几箭,没有出什么力气,但是李云跟张虎都是生死搏杀,体力倒是其次,着实是耗去了许多心力。 李大寨主天赋异禀,只坐在石头上休息。 张虎已经直接躺在了地上,将自己摆成了一个大字。 李云正在喘气休息的时候,在大寨中排行第三,人称瘦虎的周良,已经大步上前,低头抱拳道:“寨主,山下的兄弟们报信说,官军已经撤了!” 他抬头看了看李云,随即又低下头:“寨主有勇有谋,属下佩服!” 周良,是老寨主时期的老资格,他这么一说,附近的所有人都跟着低头抱拳,这个良莠不齐,鱼龙混杂的山寨,难得的众口一词起来。 “属下佩服!” 李云喘了好几口气,接过秃子递过来的大碗,猛灌了一口凉水。 好一会儿,他才恢复过来,微微摇头道。 “只是他们怕死,才将他们吓退,这事…” “多半没完。” 李云抬头看向众人,缓缓说道:“老子还是那句话,这事因老子而起,三个月之内,老子给兄弟们把这个破事彻底解决了。” 经过这一仗,众人可以说是信心大增,再加上二十年的老寨子,大家也不觉得苍山大寨,会突然覆灭。 于是,李云这话一出,大家就跟着欢呼起来。 “寨主威武,寨主威武!” “寨主威武——” 第九章 薛小姐的诉求! 一场荒唐的抢亲,让山寨所有人都面临危机。 因此,李云这个做了几年的寨主,地位被动摇,一度被其他几个当家的拉到堂屋开大会。 而现在,李云这个寨主主动扛起了责任,并且只带了两个人,漂漂亮亮的打退了官军的进攻,这让所有人都为之振奋。 同时,他原先动摇的地位,被重新巩固了下来。 张虎躺在地上休息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爬了起来,走到李云旁边,脸上带着兴奋褪去之后的潮红:“二哥,你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他们会退?” 整个过程中,连带着陷阱伤的人,一共也就十几个官军失去了战斗力,剩下的官军还有数十上百人。 如果他们紧紧抱团,执着于剿灭这个寨子,到时候苍山大寨即便能够保住,恐怕也要伤亡惨重。 “因为…” 李云拍了拍张虎的肩膀,也是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他们怕死。” 前两天下山,衙差是什么模样,他已经见识过了,更是知道了这是个二百余年的王朝,已经崩坏腐朽到了一定程度。 在这种环境下,边军以及中央军可能还会有一定战斗力,但是地方军一定是烂掉的。 这也是李云,敢于冒险的最大原因。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云站了起来,看向了他们三个最后带上来的三副铠甲。 虽然不是很精良,也不是铁甲,但的确是成套的甲胄,李大寨主也不客气,在众人眼馋的目光中,先是丢给了张虎一套,然后自己拎着两套甲胄,朝着住处走去。 “秃子,给老子弄点肉食。” “老子要休息一两天。” 作为李大寨主忠实跟班的秃子连忙点头,到厨房去给李云准备肉去了。 李大寨主越行越远,声音远远的传来。 “官军未必就走了,各个要道上的轮守不能停了,还是那句话,没有我的同意,任何人不能下山,更不能干活。” 说到最后的时候,李云已经靠近了自己的住处。 三当家的周良,目视着越走越远的李云,若有所思。 二当家袁正明,悄悄的走在他身边,目光也在看着李云,他声音平和:“是不是觉得,咱们看着长起来的二子,跟换了个人似的?” 周良扭头看了看袁正明。 “脾气还是那个脾气,但是…” 他评价道:“聪明了许多。” “应该是到了年纪,开窍了。” 袁正明背着手,转身离开:“以后寨子里,只剩下二愣一个愣子了。” 周良抬头看了看他,无奈道:“寨主脾气可不好。” 二当家没有回头,却捂着肚子闷哼了一声。 “老子知道,老子肚子现在还他娘的疼呢!” ………… 李云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在外面“忙活”了整整一天时间,因为体质原因,他的身体并没有如何劳累,但是心力耗去了不少。 回到了自己房间之后,他将两副铠甲丢在了自己门后,也没有去看薛韵儿那边,褪下了身上的铠甲之后,将甲胄挂在了墙上,又自己打水洗了个凉水澡。 洗完澡之后,李云躺在床上,两只手垫在脑袋下面,望着房梁发呆。 这几天时间忙活个不停,他很好的扮演了寨主这个角色,但是现在安静了下来,他又重新成为了李云。 这是个什么样的时代? 自己…莫名在这个时代活了过来,是因为什么? 自己……又要在这里做些什么呢? 正当李某人思索了时候,一阵怯懦的敲门声响起。 之所以说怯懦…是因为敲门的动静,就非常怯懦,如果不是这会儿太安静,李云甚至都听不见敲门的动静。 李某人起身,披上衣服,打开房门。 门口,薛韵儿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畏缩的看了看李云,张了张口之后,开口道:“你…” “我…” 她磕磕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云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这副模样,起了逗乐的心思,笑着说道:“天都黑了还来敲本寨主的门,怎么?薛小姐想通了,要来给本寨主侍寝?” “呸!” 薛韵儿虽然胆子不大,但是性情里却有着刚强的部分,连忙往后跑了好几步,才扭头看向李云,脸色已经绯红一片:“我还以为你变成好人了,你!” 见她反应这么大,李云挠了挠头,也知道自己玩笑开过了。 这个时代的女子,终究是脸皮太薄,不经逗。 他咳嗽了一声,开口笑道:“是想问今天上山的那些人?” 薛韵儿小心翼翼的看着李云,点了点头。 “他们…他们都被你给…杀了么?” 自从那天晚上,偷看过李云练武之后,李大寨主在薛小姐心里的印象,就非常强大。 她从来没有见过,力气这么大的人。 而且,她嫁人那天,亲眼看到过李大寨主威风凛凛,一刀就砍死了一个… 李某人在她心里的印象,简直如同一般。 问了这个问题之后,她又鼓足勇气,开口问道:“我爹…我爹…” 说到这里,她终于忍耐不住,号啕大哭了起来:“我爹有没有来,他没有被你杀了罢…” 李某人看着眼前这个号啕大哭的少女,有些无语了。 我是什么变态杀人魔吗? 见她情绪有些失控,李云无奈摇头,过了好一会儿,等她稍稍冷静了一下之后,才开口道:“今天是有官军上山,被我给打退了。” 顿了顿之后,李云还是给她解释道:“薛小姐的父亲既然是县令,自然不会亲自上山来,想来是没有受伤的,更不至于死在我手里。” “而且…” 李某人无奈道:“我也没有杀几个人吧…” 今天动手的时候,那个被他一箭穿身而过的人,大概是活不了了,剩下的多半只是失去战斗力,他并没有下狠手杀人。 一来是没有必要。 二来… 下重手,很可能会招来源源不断的报复。 薛小姐这才擦了擦眼泪,看向李云:“你…你能不能给我找笔墨纸张,我想给我爹爹写一封信…” 李云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是点了点头:“可以是可以,不过这会儿已经天黑了,一时半刻我没地方给你找笔墨,只能等到明天了,而且…” 他顿了顿:“我可以给薛小姐送信,但是信的内容,我需先看过才成。” 薛小姐擦了擦眼泪,点头答应。 她看向李云:“你会看信,你是识字的…而且你说话,一点也不像个山贼了。” “你跟那些人说话粗俗,是故意装出来的,是不是?” 李大寨主哈哈一笑:“薛小姐怎么不说,我跟你这么文绉绉说话才是装出来的?” 薛韵儿摇头:“读过书的人可以装粗人,没有读过书的人,却装不来…”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着李云,鼓起勇气说道:“你…你刚才洗澡了是不是?” 李云点头:“怎么了?” “我…我也想…” 她低着头,脸色羞红:“我也想洗澡…” “成…成吗?” 上山之后,她就没有洗过澡了。 李大寨主挠了挠头:“我刚才用冷水洗的,薛小姐恐怕受不住,只能等一会了。” 说罢,他大踏步向外走去。 此时,天色虽然已经黑了下来,但是月光正明,院中清晰可视。 李大寨主麻利的支起铁锅,点着了火,又从大水缸里打了水,倒进铁锅里烧水。 薛小姐倚在门框上,看了看院子里忙活的李大寨主,又抬头看向天上的明月,想起家中亲人,不觉又有些伤心。 “爹爹……” 第十章 两封信 次日清晨。 李大寨主睡醒之后,让秃子找来了笔墨纸张,摆在了薛小姐面前。 薛韵儿因为流落山寨,原本的形容有些邋遢,昨天晚上洗了个热水澡,又扎了头发之后,整个人看起来更显清丽,她从李云手里接过纸张,抬头看了一眼李云。 想到昨夜洗澡时的窘迫,她又有些不太好意思。 虽然这是个独立的院落,但是房子还是很简陋的,门也不严实,再加上没有木桶,她只能站在房间里洗刷身子,生怕这个山贼头子趴在门口观望。 她只能熄了灯,在黑夜里一点点清洗身子。 不过这个贼头还真的有几分君子之风,烧了热水之后就回小屋睡觉去了,让惴惴不安的薛大小姐,多少放了点心。 连带着昨天晚上,还算睡了个好觉。 铺好纸张之后,她揣摩了一番措辞,提笔写下了一封信。 信里的内容,大概就是她被捉到了山寨里,但是目前还算周全,让家里人放心。 在信里,薛韵儿特意交代父亲,说山上的山贼很厉害,让他千万不要上山。 自己会想办法回去。 一封信写完之后,薛小姐流下了几滴伤心泪。 她还算守规矩,将信纸吹干墨迹之后,递到一旁站着的李云手里。 “你…你看吧。” 李某人也没有客气,伸手接过信纸,前前后后看了一遍之后,笑着说道:“薛小姐不想让家里人来救你了?” “你…” 薛姑娘咬牙道:“你昨天回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手里拎了两个人,吓也吓死了。” “后来你去烧水,我瞧见了…” “是两副甲。” 她看着李云,低头道:“你昨天一定杀了好几个人,我怕你…害了我父亲,他老人家是个读书人…” 李云哑然一笑:“我是带了几副甲回来,却没有杀什么人,只是将他们的甲胄剥了下来而已。” 说着,他低头又看了一遍书信,想了想之后,开口道:“薛小姐。” “我有个想法。” 薛姑娘抬头看了看他。 “你又想干什么…” “你这个信里的写法欠妥,报给了薛老爷之后,恐怕家里人会更加担心,这样罢,我来说你来写,咱们两个人把这个事情给处理了。” 薛小姐对他还是有些畏惧,再加上这信能不能送出去,全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于是乎她咬牙道:“你…说说。” “你就写。” 李云摸着下巴说道:“当日山贼劫了你之后,正准备把你带到山上去,半路突然有一个侠客路过。” “当时那山贼头子受了伤,那些山贼们要顾全首领,不是侠客的对手,于是你就被侠客给救了。” “不过打斗之中受了点伤,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差不多一个月左右,就能回到家里去。” “啊?” 薛小姐惊呼了一声,抬头看着李云:“这…这怎么成?这不是骗爹爹吗?” “没有什么不成的。” 李大寨主双手抱胸,开口说道:“你想保住名节,只有这一个法子了,到时候我亲自送你回青阳县。” “你?” 薛小姐不假思索的说道:“你一下山,肯定就会被官府给捉起来。” “那却未必。” 李云淡淡的说道。 山脚下的那些通缉令,他是看过的。 画的极其潦草,根本不像他。 显然是通过那天跟他照过面的衙差口述画出来的。 只要他把自己收拾收拾,换一身衣裳,改个名字,极难能把他认出来。 除了…那天照过面的几个衙差。 尤其是那个班头,那种办差几十年的老江湖,一眼就能把他认出来,改头换面也没什么用。 但是… 那几个衙差护卫小姐出嫁,却让小姐被山贼劫了去,这会儿多半…不对,应该是一定已经被薛知县给处罚过了。 那些衙差们,可都是没有官身的,破家的知县发了火,轻则将他们撵出衙门,重则直接下狱或者流放了也说不定。 很难跟他们碰到。 薛小姐低着头,咬牙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一个月之后?我爹爹收到这封信之后,肯定要来寻我的…” “一个月之后,风头才能过去,我才能下山。” “你…你为什么下山?” 薛小姐抬头看着李云,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红。 “你是不是…是不是想要冒充侠客,想要…” 李云没有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而是自顾自的看向外面。 这个山寨,是他的基本盘。 但是想要做大做强,他不可能永远被困在山上,他必须要到山下去走一走看一看,了解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模样。 发展山寨的同时,更要让山寨与外界建立沟通。 不然,哪怕永远没有人能打上苍山大寨,终究也是个自娱自乐的小世界,永远就是这么三十来号人。 “我不是冒充侠客。” 李大寨主纠正道:“我就是救了你的侠客,不管是薛小姐你,还是薛老爷,都必须承认这一点,不然你以后,绝难嫁人了。” 薛小姐低着头,思考了许久,然后轻轻咬牙。 “好,我…我答应了。” 她抬头看着李云,大着胆子说道:“这一个月…你不能欺负我。” 李某人笑这说道:“我从来不欺负女人。” 两个人口中的“欺负”,是不是一个意思,已经不太好说了。 薛小姐写字很快,不一会儿,她就将另一封信写好,吹干墨迹之后,递给李云,李云伸手接过,看了一遍之后,问道:“薛老爷认得姑娘的笔迹么?” 薛韵儿点头:“认得的。” “那就好。” 他把书信揣进了怀里:“这信,我想法子,尽快给你送到薛老爷手上。” 薛韵儿看着李云,还是有些不解:“你这人,既然要放我下山,当初干什么要劫…” 李云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当时脑子不太好使。” “现在已经好使了。” 这话让薛小姐忍俊不禁,她其实是个相对活泼的性子,只是这几天被吓坏了,闻言就跟了一句:“那你不想着娶婆娘啦?” 李大寨主自信一笑。 “天涯何处无芳草,我再娶别人就是了。” “到时候,娶个更好看的。” 虽然每天都迫切想要离开这个山贼窝,但是听到“更好看”这三个字,薛韵儿心里还是没来由的有些生气。 大抵姑娘家,都听不得旁人说这三个字。 虽然心里生气,但是她又不敢跟李云发脾气,于是只能伸手将李云给推出了房间,催他出去办事。 而薛姑娘自己,则是留在了卧房里,坐在床边生了好一会闷气。 过了许久之后,她气消了些,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坏了…” 薛姑娘站了起来,轻咬嘴唇:“我第一封信,还在姓李的那里,他…他…” “他该不会…以后要借着那封信为把柄,要挟我罢?” 那封信,也是她亲笔书写,写着自己流落山寨,是铁一般的证据。 抱着这个念头,薛大小姐在卧房里,惴惴不安了一整天,一直到傍晚时分,整顿寨务的李大寨主回来,她才推开房门,抬头看向李云。 “李…李寨主。” 她鼓起勇气问道:“我上午写的第一封信…能不能还给我?” 李云本就没有存什么歪心思,回到了自己小房间之后,将那封书信取了出来,递给薛韵儿 “薛小姐找这个做甚?” 薛韵儿慌忙摇头:“没…没什么…” 李云若有所思,想明白了什么,笑着说道:“是要烧了?” 薛韵儿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之后,扭头回了卧房,关上了房门。 卧房里,她坐在床边,展开书信,确认是原封之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我…把他想坏了…” 薛姑娘抬头看向房间里的油灯,正准备烧了这个“证据”,想了想之后,又小心翼翼折好,收了起来。 “他也不一定说话作数…” 薛小姐心中思量。 “要是他食言了,这信…” “还用得着。” 第十一章 书与信 “你在搬什么?” 天气大好,薛韵儿终于不再憋闷在屋子里,还没走到院子里,就看到李云正在往屋子里搬一个大箱子。 李大寨主抬头看了看这小姑娘,随口调笑了一句:“你可算是出来了,再憋在屋子里,脑袋上怕是要长蘑菇了。” 这句笑话并没有能逗乐这位薛小姐,李寨主脸皮厚,也不尴尬,只是开口道:“这都是书。” 苍山大寨二十年的年头了,抢到的东西可不止钱粮,还有其他林林总总的东西,比如说不少的书本。 寨子里三十来个人,认字的可能只有那么两三个,因此这些书多半都藏在二当家袁正明那里,被李云一股脑全给薅了过来。 旁人但凡问起他搬书做什么,李大寨主只用一句“我婆娘要看”,就搪塞了过去。 薛韵儿神色有些好奇:“你是…要看?” “那当然了。” 李大寨主理所当然的说道:“难不成搬回来烧火啊?这些玩意儿金贵着呢。” 书本,在生产力落后的年代,向来是奢侈品,不止是书,笔墨纸砚都是奢侈品。 因此…贫民不出贵子。 而李云,先前只是通过薛韵儿,略微了解了一些这个世界,他现在,需要通过书本,尽量多知道一些应该知道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李大寨主打量了薛韵儿一眼,开口说道:“先前忘了同薛小姐说了,那封信我已经派人送下山去了,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天就能送到令尊手上。” 薛韵儿点了点头,她看向李云手里的书,犹豫了一下之后,开口道:“你不懂的…” “可以过来问我。” 李云笑了笑:“薛小姐读过很多书?” “也不算很多。” 薛韵儿开口道:“不过自小跟着父亲读过一些书,应该…应该比你知道的多一些。” “好。” 李大寨主抱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书,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有不懂的地方,我一定问薛小姐。” 回到了房间里之后,李云将手里的箱子放在地上,将其中差不多二三十本书都捡了出来。 这些书很杂,不成体系。 有野史杂谈,也有比较正经的书籍,还有一些读书笔记。 其中一本书,叫做《钟鼎杂记》。 书皮已经非常破旧了。 李大寨主翻开这本书,简单翻了几页,字他基本上都认得,可以通读无碍。 一本书看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一直到中午,他才放下书本,走出房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走到外面的院子里,望着天空出神。 发呆了好一会儿,他走到大房间的窗户面前,敲了敲并不是特别严实的窗户,问道:“薛小姐,大周之前…” “是晋么?” 窗户很快打开,薛小姐用古怪的眼神看向李云:“你既然识字,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那就是了。” 李云看着薛韵儿,问道:“我在书里看到,前晋门阀林立,其中不少号称千年世家,奢靡无比,如今这些世家…还在不在?” 薛小姐眨了眨眼睛,开口道:“自然是在的,本朝…本朝就是…” 虽然是在山贼窝里,但是她还是有些顾忌,左右看了看之后,才低声道:“本朝当年,太祖皇帝就是借世族门阀之势,得了天下…” 李云若有所思:“那就是说…旧晋的门阀,现如今依旧把持朝政,依旧骄横奢靡如故。” 薛小姐想了想,开口道:“我看过一些史书,本朝前一百年,门阀贵族是收敛了一些的,不似前晋时那般奢靡无度了,不过最近几十年…” 她叹了口气:“我不认得那些门阀中人,不过听说,都霸道的很。” 李云微微点头。 “多谢指点。” 钟鼎杂记上写,世族门阀…以人乳喂猪,只为了猪肉能够好吃一些。 其余种种类似记载,数不胜数。 李某人转身,走向院子里的厨房,小声嘀咕。 “有机会,真要见识见识这些门阀贵胄…” ……………… 青阳县城里。 刘博将一封信,递给一个乞儿,然后又给了他几块铜板。 “送到县衙去,就说是薛小姐的信,回来再给你五个铜板。” 这乞儿眼珠子转了转,没有接钱,而是直勾勾的看着刘博。 显然,跟官府沾边的事情,很可能会惹来麻烦,他不太愿意去干。 刘博瞪了他一眼,又掏出十个铜板,递在他手里,没好气的说道:“不需要你送进去,交给门口的衙差就成。” 说到这里,他低声道:“要是偷奸耍滑,爷爷饶不了你。” 这乞儿这才笑嘻嘻的接过铜钱,一溜小跑跑去县衙报信去了。 到了县衙门口之后,他将书信递给门口的衙差,开口道:“差爷,是薛小姐的书信。” 说完这句话,他将书信塞在衙差手里,扭头头也不回,一溜烟就跑了。 县衙的衙差,自然知道薛小姐的事情,听闻薛小姐三个字之后,他一个激灵,立刻大声道:“逮住他!逮住他!” 眼见着几个同僚冲向了小乞儿,这衙差也不敢怠慢,连忙一路到了后衙,见到了薛夫人。 现如今,薛老爷已经卧病在床数日了。 衙差见了薛夫人,连忙低头:“夫人,有个小乞丐过来送信,说是…说是小姐的信。” 薛夫人闻言,连忙伸手接过书信,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你…你没听错?” “那小乞丐说的青阳话,小的不会听错。” 薛夫人这才接过书信,吩咐道:“去将那小乞儿带到县衙问话,我去见老爷。” “是。” 衙差恭敬低头道:“小的已经让人去追了。” 薛夫人这才带了书信,一路来到了后宅的卧房里,见到了卧病在床的薛知县。 她慌慌张张的将书信,摆在了薛老爷面前。 “老爷老爷,有人送信过来,说是…说是韵儿的信…” 薛知县正是因为这个事情着急,这才一病不起,闻言整个人也是一个激灵,竟然直接从床上挣扎着坐了起来。 “说…说了什么?” “妾身拿了信就过来了,还没来得及看。” 薛知县连忙接过书信,打开之后,先看了一眼字迹,又找到了一两个特意写了异体字的地方,然后更加激动:“是韵儿,是韵儿写的…” 薛韵儿自小读书写字,就是跟随父亲一起,父女二人约定过,一些特殊的字用特殊的写法,以明辨身份。 算是一种变相的防伪了。 薛知县将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之后,把信放在一边,两只眼睛流下泪来:“天可怜见,天可怜见…” 薛夫人这才捡起书信,也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她有些担忧的说道:“老爷,虽然的确是韵儿的字迹,但是这侠客…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要问,不要问。” 薛知县连连摆手,长叹了一口气:“州里现在又在推脱,曹司马一嘴的官话,县衙里的衙差,根本不可能上得了那个苍山大寨,不管是谁…” “只要能全我女儿性命…” 薛知县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那他就是大侠…” 薛夫人有些心疼的拍了拍丈夫的后背,轻声道:“老爷,大郎二郎都在在赶过来的路上了,您千万不要急…” 薛知县没有接话,而是坐了起来,又拿过女儿的书信看了一遍,然后喃喃低语。 “为什么要一个月…” 第十二章 扬名绿林 衙差们逮到小乞儿之后,一通喝问,将他押到了薛知县面前。 薛老爷强撑着病体,问了这小乞儿几句之后,也问不出什么东西,叹了口气之后,就挥了挥手:“放了罢,放了罢。” 几个衙差领命,带小乞丐下去了。 薛夫人给丈夫倒了杯热水,递在丈夫面前,叹了口气道:“那些山贼,实在可恨,这一下,咱们韵儿的婚事也被搅和了。” 薛知县闻听此言,狠狠握拳。 “要老夫看来,这反倒不是什么坏事,那个顾家的小子!” “老夫将女儿交给了他,人才接到半道,碰到几个贼,他就望风而逃了!我女儿不知去向,他却安然无恙!” “到如今,他们顾家只来了个老三问了问情况,他们父子二人,都还没有过来给老夫一个说法!” “老夫当初,真是瞎了眼,才定下了这么一门婚事!” 说到这里,薛知县喘了好几口气,咬牙切齿:“这门亲事坏了也好,那顾家父子的德行,韵儿过去,下半辈子恐怕都不会好过。” 薛夫人服侍着薛知县喝下热水,叹了口气:“谁也不知道会出这么个事情,顾家也算高门大户,朝廷里有大官的,原想着咱们女儿过去能过上好日子,谁成想…” “顾家的那个小儿子,太不像话。” 薛夫人也有些生气:“将来见了他,非让他难堪不可。” “高门大户…” 薛知县放下茶杯,闷哼了一声:“狗屁高门大户,顾家那个门户,也是攀亲攀上去的,自以为自己如何如何了不起了!” 听他这么说,薛夫人微微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他们薛家,最开始未必不是想要攀亲。 不管怎么说,顾家的门第,总是比他们薛家高一些的。 别的不说,如果是顾家出面,州里的兵丁无论如何也会给顾家一些颜面,不至于连个山贼寨子都打不下来。 而顾家之所以一直迟迟没有动作,一来是因为新郎当时放弃新娘子跑了,传出去太过丢人。 二来…薛小姐失落山寨,在他们看来已经是不争的事实,顾家不可能再娶这么个不干净的儿媳妇入门。 毕竟要是顾家出面将薛小姐给救了下来,到时候是接到顾家去,还是送回薛家去? 很尴尬。 没办法处理。 因此顾家只能装作若无其事,想要撇清关系。 这也是薛知县被气的一病不起的原因。 所谓的高门大户… 太欺负人了! ………… 苍山大寨上。 李大寨主花了两天时间,结合寨子里一些中年人的经验,做出了一批能够模仿鸟叫的口哨。 他拉着一些轮守的人,给每个人发了一个,花了半天时间训练他们,用吹出固定的声音,来传达信息。 这样一来,一旦再有人上山,他们传递消息的效率就会大幅提升。 说起来,其实山贼们也有一些独门的本事,比如说有几个人不用借助口哨,单凭一张嘴就能模仿各种鸟叫的声音,惟妙惟肖。 不过这东西毕竟还是标准化之后,更方便快捷一些。 本来,李云准备搞一些能够传音的竹筒出来,用来传递消息,但是试了一下,这玩意儿需要拉直线,将绳线绷紧,才能够传音,在大山里的效果非常差,还是靠口哨更实用一些。 训练完几个年轻的“寨二代”之后,李云又将寨子里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召集起来,准备制定一个训练计划,把这些人训练出来。 这样,等再有人上山,整个苍山大寨不至于没有可用之人,也不至于成为乌合之众。 而训练的彩头,就是他先前得到的两副甲胄,李大寨主定下了规矩,一个月之后寨子里比武,最终优胜的两个人,将得到上一次缴获的两副甲胄。 李大寨主在山寨里的威望极高,再加上他掌握库房之后,发东西比起从前是痛快了不少的,因此这会儿他组织训练,底下的那些人虽然心里难免有怨言,但都还是老老实实的开始训练。 安排好了训练的事情之后,李云来到了他“办公”所在的堂屋,坐在椅子上,翻看另外一本杂书。 三当家周良,悄悄的走了进来,靠近之后,他才看到了正在翻书的李云,笑着说道:“寨主原先好像识字不多,现在连书都看得了?” 李寨主放下书本,懒洋洋的说道:“跟人学了几个字。” 他看向周良,问道:“三叔有事?” “来活了。” 周良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放在李云面前,开口道:“刚才,二龙寨的人送信过来,说有一趟肥镖,三四天之后走咱们附近过,二龙寨一个寨子吃不下,想拉着咱们一道干这个买卖。” 李云皱了皱眉头,开口道:“不是说三个月之内都不干活吗?” 周良笑着说道:“说是这么说,但是二龙寨的人还不算差,这么些年来至少没有诓过同行,他们说肥膘,要是能吃下来,哪怕分着吃…” “至少也能吃下一千贯钱以上。” 李云彻底放下书本,抬头看了看周良,淡淡的说道:“三叔你的意思呢?” “可以试一试。” 周良低声道:“寨主你可能还不知道,上一回咱们劫了官老爷家的女儿,又打退了官军之后,如今寨主在绿林已经打出了响当当的名号,附近山头十几个寨子,现在谁提起寨主的大名,都得竖起大拇指。” “这事只要寨主肯干,多半就能干下来。” 李云打断了他的话,淡淡的说道:“意思是,老子要是不肯干,在同行眼里就成了孬种,以后再没有人听老子的话了?” 周良老老实实的点头:“多少有点这个意思。” “狗屁。” 李云撇了撇嘴:“三叔去告诉这个二龙寨的人,老子新婚,短时间内没有心思干活,他们想吃这趟肥镖,让他们自己吃去。” “至于他们要在背后说老子的坏话,也随他们去。” 说到这里,李大寨主站了起来,大步朝外走去,头也没有回。 “老子还是那句话,没有老子的命令,谁也不能下山,谁下了山,就不再是寨子里的人了!” 周良迈步追了出去,跟在李云身后:“寨主,这是你扬名绿林的大好机会,以后声势大了,将来说不定能成绿林道上的盟主…” 李大寨主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周良,淡淡的说道:“三叔,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财不露白。” 李云一字一句的说道:“真要是什么肥的流油的镖,能被他们这么容易就踩到盘子?” “而且偏偏是这会儿,从咱们门口走。” “你瞧好吧。” 李云“嘿”了一声:“二龙寨这帮子人,讨不到什么好处。” 周良也反应了过来,微微色变:“寨主是说,有人要引咱们下山?” “我不知道。” 李大寨主撇了撇嘴:“反正不许下山。” 周良先是点头,然后问道:“要不要知会二龙寨。” “不要。” 李大寨主背着手,大步远去。 “他们爱死不死。” “嘿,他们要是在这上面栽了大跟头…” “反倒是我扬名的机会也说不定。” 周良看着李云的背影,忍不住说了一句。 “寨主你…” 李云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聪明了,是不是?” 李大寨主扭头,继续走远。 “老子开窍了。” 第十三章 打一架吧!(五一快乐!) 身为一个集团的首领,不管是什么类型的集团,最重要的就是保持冷静。 现在,抢亲事件的风波还不曾平息下来,甚至可以说正在风口浪尖上,不要说这个所谓的肥镖很可能是某些人设下来的诱饵,哪怕真的是所谓的肥镖,李云看也不会看一眼。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需要做什么。 他需要尽快融入这个世界,需要尽可能的在下一场危机到来之前,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除此之外的其他事情,他都不会去做。 否决了周良的提议之后,李云每天除了在山寨里翻书看书之外,就是练武习武。 几天时间下来,他已经慢慢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体。 或者说,适应了这副身体的庞大力量。 这位不知名山寨的寨主,不仅天赋异禀,力气奇大无比,而且还自小被人教授了呼吸吐纳的法门。 这种法门,并不会像武侠小说中那么神奇,可以去做高来高去的神仙人物,但是可以让他呼吸变得绵长,体力也比正常人好上太多。 到现在,李云甚至不用刻意去控制,他自己自然而然的呼吸吐纳,便是内家法门。 很显然,是原身自小习练,十几二十年下来,已经成了身体的本能,成为了这副身体的一部分。 在自己的院子里,李大寨主手中的长刀挥出,只一刀,就将他亲手用木头跟稻草扎起来的草人,削去了“脑袋”,随着半截草人脑袋落地,李某人的目光看向手里的长刀。 这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只是相对寻常的单刀,上面还有一个个豁口。 “差不多…” 他在心里暗自比对了一番。 “差不多,已经有那个李云,七八成的能耐了。” 他从来没有练过武,跟别人搏杀的经历,也就只有那么一次,差不多十天时间,能够有这种程度,已经非常难得。 而他之所以这么用心,实在是因为这个世界,武力值实在是太过重要,甚至可以说是他安身立命之本。 看着飞出去的草人脑袋,李大寨主咧嘴一笑:“虽然原始,但是却有着暴力的美感,真他娘的痛快。” 草人的“骨头”,是用擀面杖粗细的木头扎起来的,他一刀能够枭首,就说明在遇敌,至少是碰到普通人的时候,他同样可以一刀削去敌人的脑袋! 在这一瞬间,李大寨主恍惚间,有了一种可以执掌他人生死的感觉。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来自于血脉深处。 正当李某人出神的时候,远处有人跑了过来,靠近了之后,才开口道:“二哥,二哥!” 李云抬头一看,是老九刘博回来了。 他将刀收入鞘中,然后笑着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上山没多久。” 刘博拍着胸脯说道:“二哥你交代的事情,兄弟已经给你办妥了,信已经送到了青阳县衙,你不知道,那青阳县门口有人守门检查路引还有照身贴,还好我机灵,跟在一个商队后面,才混了进去。”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干得好,等这件事结束了,我记你一大功。” “嘿。” 刘博有些腼腆:“二哥,我不要记什么功,你现在婆娘也娶了,等你得了空,给兄弟我也弄个婆娘上山…” “成不成?” 李大寨主哑然一笑。 “短时间内,恐怕很难再抢到什么新娘子了,等过段时间我下山之后,给你物色物色。” “好嘞。” 刘博满脸笑容,开口道:“多谢二哥。” 他顿了顿之后,又说道:“对了二哥,我刚才上山的时候,看到有生人正在往山上来,不过是三叔在领着上山,我就没有多问。” 李云微微皱眉,开口道:“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罢,我一会去看一看。” 刘博应了一声,扭头欢快的跑开了。 李云将草人搬到角落里,然后走到主卧的窗户下面,开口道:“薛姑娘,信已经送到了,令尊已经知道你现在无碍,你可以放心了。” 很快,窗户又被打开一道缝,一个小小的脑袋从里面探出了头。 这会儿,两个人已经相处了十来天时间,她对李云已经没有了太多畏惧。 “多谢你了。” 李云摇头,洒脱一笑:“这事因我而起,我自然会处理好,用不着道谢,我要出门一趟,你自己好生待着,不要乱跑。” 薛韵儿应了一声,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我晚上还想洗澡。” “成。” 李大寨主扭头离开:“傍晚,我会带点柴火回来。” ………… 苍山大寨大堂。 李大寨主坐在主位,看了看眼前这四个生人。 两个三四十岁年纪的,还有两个年轻的多,在一二十岁的样子。 四个人身上都带着伤,见到李云之后,强忍着身上的疼痛,欠身抱拳行礼:“二爷。” “二爷。” 李云继承了老爹“李麻子”的匪号,绿林里的同行,如果是老一辈的,见到他就会叫他一声小麻子。 同辈之间,多半就会直接叫他麻子。 而像这样称呼他为“二爷”的,就不太正常。 他还很年轻,在绿林的地位,远没有到这种地步。 显然,这帮子人是有求于自己。 李大寨主饶有兴致的看了看这四个人,然后扭头看向周良,笑着说道:“二龙寨的兄弟?” 李云虽然在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周良周老三,被他看得通体发寒,连忙抱拳道:“是,寨主,这是二龙寨的二当家彭海,人称过山龙。” “寨主…” 他顿了顿,提醒道:“二龙寨两个寨主,你是见过的…” “我前段时间为了娶婆娘,伤了脑子。” 李云淡淡的说道:“很多事记不清楚了。” 周良还要再说话,被李云打断。 “彭寨主。” 彭海脸上都是伤,连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李云似笑非笑:“看彭寨主这模样,是栽了?” “是。” 彭海满脸通红,咬牙切齿:“二爷,咱们二龙寨这次,是栽了个大跟头,本来寨子上下就二十多个弟兄,这一下子伤亡了大半,连老大他…” “都折在了那些人手里。” “什么镖局走的镖?” 李云淡淡的说道:“这么扎手?” “好像是…是什么威远镖局。” 彭海长叹了一口气,开口道:“他们一共也就十几个人,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弩,猝不及防之下,我们寨子里的兄弟,一下子折损了四五个人,剩下的就没了士气,被他们各个击破了。” “如今,二龙寨可以说是摘号了。” 彭海低头苦笑道:“这不,我们几个侥幸逃出来的丧家之犬,来投奔二爷您来了。” “不求别的,只求二爷给一口吃食,兄弟几个以后,就为二爷您卖命了。” “好说好说。” 李云脸上带着笑容,开口笑道:“虎子。” 张虎迈步上前:“在。” “带几个兄弟下去清洗清洗身子,再让四叔给他们治治伤,先住下来,别的事情等伤养好了再说。” “是。” 张虎闷声道:“诸位请吧。” 四个人都看了看周良,然后跟着张虎去了。 他们一行人离开之后,李云看了看他们离开的背影,淡淡的说道:“老九,他们身上带上换来的所有东西,都收了。” 刘博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众人都离开之后,李云依旧没有坐回位置上,而是看向周良,淡淡的说道:“三叔,怎么带人上山来了?” 周良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低头道:“寨主,他们四个人都是熟面孔,在山底下求援,同在绿林,没有不搭把手的道理…” “那是不是,要先问一问我啊。” 周良擦了擦汗水。 “寨主,彭海他们,你都是见过的,从前还在一起喝过酒…” “三叔啊。” “啊?” 周良下意识答应。 李大寨主活动了一下筋骨。 “咱们打一架吧。” 他目光平静:“你打赢了,我滚下山去,你来当这个寨主。” “打输了。” 李大寨主目光凶狠起来。 “那就看三叔你,身子骨结不结实了。” 周良咽了口口水。 寨子里,谁他娘的打的过你啊!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寨主,我…” “我欠考虑了…” 第十四章 一寨之主!(五一快乐!) 这个事情,的确让李云心里颇为恼火。 不知是真的气到了,还是被李麻子的脾气影响到了一些,他现在还真的有跟周良打一架的冲动。 不过李云十三四岁的时候就打遍苍山无敌手了,现在又正是少壮的时候,跟他打一架几乎与找死无异,哪怕周良辈分长一辈,也不敢硬来,只能跪下认怂。 他之所以跪的这么麻利,主要还是因为眼下这大堂里没有外人,要是那些个老兄弟还在,他不一定能够跪的这么脆生。 见这个长辈跪下低头认错了,李大寨主并没有急着去扶他,而是坐在了自己的虎皮交椅上,沉声道:“三叔,咱们寨子里有寨子里的规矩,不能随便带外人上山,尤其是在这个当口。” “二龙寨,比起咱们苍山大寨,差不到哪里去,这才多长时间,就给人家直接打的灰飞烟灭。” “那趟所谓的肥镖,到底是冲谁开的,都很难说。” 李云闷声道:“要真是官府的人,把二龙寨给剿了,谁知道彭海他们几个人,有没有被官府收编?是不是替官府上山探路,充作内应的?” “三叔,这寨子里上下三十多个弟兄,算上家小,有五十来号人。” “要是出了什么事。” 李云狠狠拍了拍桌子,他力气极大,桌子拍的震天响。 “谁来担这个责任?” “我说句难听的。” 李大寨主闷哼了一声:“官军真的打到家门口了,我自信在这山里,没有人捉得到我,哪怕留下来跟官军拼个你死我活,老子现在也还没有儿女,大不了一死了之,而三叔你可是有家里人在寨子里的。” “怎么就这么不长心?” 周良被他说的满脸通红,低着头说道:“是,属下坏了规矩!” “寨主动手惩处罢!” 李云冷着个脸:“你说,怎么处罚你好?” 周良站了起来,右手从腰间拔出匕首,左手放在桌子上,咬牙道:“寨主,给我留两个指头,成不成?” 李云没有说话,只是站了起来,看着他。 周良一咬牙,闭上眼睛,手里的匕首正要砍下去,却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握住,再也动弹不得。 “这个时候,我要你的指头做什么?” 李大寨主闷哼了一声,开口道:“三叔,人是你带上来的,就交给你看管,给他们换新衣服,他们带上山的所有东西都要扒下来看一遍。” “只给他们吃饭,一个月之内,不许他们到寨子里其他任何地方。” 周良握着匕首,咬牙道:“寨主,我直接去弄死这几个祸患!” “不成。” 李云摇头道:“都已经带上山了,不能把他们杀了,传出去,咱们苍山大寨的名声就臭了,好好盯住他们,不要让他们有机会跟外界联系就是了。” “一切…等我平了事之后,再考虑如何处理他们。” 这段时间下来,李云已经了解到了这个世界的情况。 因为天下不怎么太平,许多人被逼着上山,落草为寇,别的不说,单单这苍山大寨方圆几十上百里的这些山头,林林总总,大大小小的山寨加在一起,就有十几近二十个。 虽然每个寨子的人数都不算多,最多的寨子也就五十人出头,但是加在一起,就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李某人现在在绿林,已经小有名气。 既然已经是山贼了,那就要做大做强,做最大的山贼,他不能让自己的名声臭了。 不然,将来扩张势力的时候,难度就会飙升。 虽然李大寨主将来不一定非要去做什么绿林领袖,但是能多一条路自然是好的,况且,这区区四个人,目前不会对他,更不会对苍山大寨形成什么威胁。 周良应了一声,连忙说道:“好,我…属下这就去看住他们。” “去罢。” 李某人背着手说道:“关系到寨子的生死存亡,三叔务必慎重。” “是!” 周良扭头,大踏步去了。 李云看着周良的背影远去,等周良彻底走远之后,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 连吓带哄,这个寨子里的重量级人物,算是被他给初步收服了。 之后,只要他这个寨主做的足够好,周良一定会越来越忠心,成为他李大寨主的死忠。 加上他这些天刻意抬升了张虎刘博等人的地位,以及他原先就有的一些威信,不知不觉间,整个苍山大寨,已经被他牢牢握在了手里。 这也是李某人,向前迈出的坚实一步。 虽然这个寨子很小,只有那么几十号人,但是从这一刻开始… 实实在在的跟他姓李了。 ……………… 傍晚时分。 瞎忙活了一天的李云,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 这会儿是夏天,院子里还算亮堂,薛小姐手里捧着一本书,坐在院子里一个木墩子上,一页一页翻看。 她看得很认真,一直到李云靠近,他都没有发现。 李大寨主现在她身后,看了几页之后,忽然轻声道:“你进我房间偷书啦?” 这话,把出神的薛韵儿,吓得一个激灵,她几乎是跳了起来,扭头见到是李云之后,心里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有些不好意思:“什么偷,你话说的好难听…” “你那个门又没有关…” 李大寨主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那个门,连个环儿都没有,只能从里面用木头顶着,我人在外面,怎么关门?” “不是只能虚掩着,你这小姑娘,偷我书还不承认。” 薛韵儿被他说的脸色通红,低着头不说话了。 这事的确是她理亏。 也是她太无聊了,因此才找了本书打发时间。 她正要开口解释,就看到眼前这个年轻人洒脱一笑:“不过窃书不算窃,不跟你计较了。” 说罢,李大寨主转身,朝着院子里的大水缸走去,开始从水缸里打水,准备给这小娘们烧水洗澡。 他自己,也准备好好洗个澡。 可能是因为心虚,这一回薛小姐也不好意思在一旁看着了,她放下手里的闲书,主动去拾了些柴火,放在了大铁锅旁边。 不过她动作很慢,才捡了没多少柴火,李云那边已经把水倒好,准备生火烧水了。 薛韵儿手足无措的站在旁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自己找了个话题。 “你…什么时候带我下山?” 李大寨主抬头,看了她一眼。 “不是说好了一个月吗,现在算算日子。” “差不多还有二十天罢。” 李某人想了想,又说道:“这两天,有一个山寨给人剿了,我猜想,不是令尊找的人,就是你那个婆家派的人。” 说到这里,李云笑着说道:“不过看起来,他们似乎只是为了泄愤,没有寻你的念头。” “那…” 薛韵儿握紧了拳头:“那肯定就是顾家了,他们…他们家最要面子…” 李云“哦”了一声,然后继续说道:“说起来,你那个未婚夫属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回去之后,把亲事退了,莫要跟他们家来往了。” 薛韵儿恍恍惚惚的点了点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快,热水烧好,李云帮着她打了热水,提进了屋子里。 薛小姐关上房门,正准备脱衣服,房门再一次被敲响。 她慌忙遮掩住自己的身子,回头看向房门,有些慌张:“干…干什么?” 门外的人没有回话,只是从门缝底下塞进来两根褐色的香蒲棒。 “这玩意点了,似乎可以驱蚊。” 李大寨主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我让人找来的,这山上蚊子太多。” 李某人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朝着自己屋子走去,一边走,一边嘀咕道。 “跟要吃人一般。” 第十五章 李大侠下山! 二龙寨覆灭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附近的寨子,或者说震惊了附近的绿林。 二龙寨,并不是什么小寨子。 这个时代,过活不下去落草为寇的人不少,有些甚至不能说是落草为寇,只是在官府那里没有户籍,做了个山野之中的黑户,只为了不缴税纳粮。 因此,寨子是很多的。 有些寨子,只七八个“主力”,带着家小。 像二龙寨还有苍山大寨这种,有二三十号战斗力,以及一些家属生活的寨子,其实都可以算得上是中大型寨子了。 当然了,也有那些盘踞好几个山头,连官府都不敢跟他们作对,规模达到数百人的超大型山寨。 不过…那种规模的山寨,靠抢东西抢粮食,是养不活这么多人的,他们一定有别的营生,别的行当。 有些寨子,干脆就是某位大人物的“夜之锋刃”。 因此,二龙寨其实是附近小有名气的寨子,二龙寨的两个寨主,跟李大寨主的便宜老爹,也是都是老相识。 这种规模的山寨,突然栽了个大跟头,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了,由不得附近的山寨不跟着战战兢兢。 所有人都猜测,是不是朝廷军队动手了。 于是乎,方圆百里之内的山寨,一时间几乎都紧闭门户,不再下山干活。 相比较来说,作为事主的李云反倒悠哉的多,他每天读书练武,偶尔还会下山,探查探查附近的情况。 到了傍晚,就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调戏调戏薛家的小姐,日子过得倒也悠闲。 一转眼,就是将近二十天时间过去。 这天,寨子里炖了腊肉,李大寨主坐在主位上,大口吃了两块肉之后,才瞥了一眼已经在寨子里混熟的彭海等人。 这二十天下来,二龙寨这几个人,并没有什么异动,多半他们也知道李云有些怀疑他们,都非常安分老实。 李云吃完了饭之后,咳嗽了一声,开口道:“彭寨主伤好了罢?” 彭海连忙放下筷子站了起来,开口道:“多谢二爷关心,已经好多了。” “那…” 李大寨主缓缓说道:“准备什么时候回二龙寨啊?” 彭海扭头看了看周良,这位三当家目不斜视,装作没有看见。 “二爷,现在哪里还有什么二龙寨…” 李云看了看他,缓缓说道:“二龙寨只是伤损了一些人手,寨子都还在,又没有被人一把火给烧了,彭寨主怎么就说二龙寨没了?” 说完这句话,李云也没有理会他,而是直接站了起来,走到做饭的妇人旁边,装了一碗饭,以及一碗腊肉,两只手一只手一个碗,朝着外面走去。 “三叔,彭寨主是你请上来的,你负责处理罢,要是彭寨主真的愿意跟咱们干,那也容易。” 李云走到大门口,回头看了看几个人一眼,淡淡的说道:“那找个空档,带三叔去一趟二龙寨,把家当都搬过来罢。” 周良目光闪动,低头抱拳:“属下遵命!” 彭海与几个二龙寨过来的人对视了一眼,然后都低下了头,不再说话了。 堂屋距离李大寨主自己的小院子并不是太远,他端了两碗饭,悠哉悠哉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然后敲了敲薛韵儿那个简陋房门。 “薛姑娘。” 他出声表明身份,房门很快被打开,薛韵儿看了看李云手里的饭菜,笑着说道:“今天怎么是你亲自给我送饭来了?” 平日里,都是寨子里做饭的妇人,来给她送饭。 此时,跟李云相处了一个月之后,她已经相信李云不会害她,这会儿态度亲近了许多。 李云走了进去,将两个碗放在桌子上,笑着说道:“今天的饭菜不错,就给你带了点过来,正好有事情请你帮忙。” “带饭菜过来,做个人情。” 薛韵儿白了李云一眼,有些嗔怪的意味:“我哪天不吃饭?算得着什么人情了?” “今儿不一样。” 李大寨主笑着说道:“今天有肉,他们都抢着吃,我不给你盛一碗过来,一会儿那些妇人送来,保准没有你的份了。” 薛韵儿看了看满满一碗腊肉,抬头看着李云:“说说吧,要我帮什么忙?” 李大寨主也没有客气,而是坐在了椅子上,背对着薛韵儿,开口道:“薛小姐不是会梳头么?替我梳个头发出来罢,老是这么乱糟糟的,不成样子。” 薛韵儿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你在这山上做你的山大王,梳头发干什么?我看寨子里那些人,个个都…”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再说话的时候,也不知是激动还是什么,声音已经颤抖了起来。 “你…你…” 她颤声问道:“你要下山啦?” 李云扭头看了她一眼。 “这山上不计日子,薛小姐多半是忘了,到今天为止,给令尊送信已经二十七八天了,咱们动身去青阳,还得一天时间,差不多…” “要下山了。” 李云顿了顿之后,笑着说道:“我这副披头散发的模样,下了山人家肯定一眼就能瞧出来我是个山贼,一来路上不方便,二来对薛小姐也不好。” “衣服我已经让人找好了,今天梳个头发看一看,没什么问题的话,咱们明天…” “就下山。” 李大寨主笑着说道:“我送你回家去。” 薛韵儿可能是因为太高兴,呼吸都停顿了一下,她顿了顿之后,开口道:“好…不过我没有给男人梳过头发,我试试…” 李云“嗯”了一声,开口笑道:“不着急,你先吃饭,咱们还有一下午的时间,慢慢试。” 薛韵儿点了点头,先是坐下来乖乖吃了饭,然后拿起李云给她寻来的梳子,站在了李大寨主身后。 梳子碰到头皮的一瞬间,薛大小姐忍不住有些脸红。 一般都是妻子,给丈夫梳头发… 这种行为,还是有些太亲密了。 抛开了杂七杂八的念头之后,她认真起来,几梳子之后,薛小姐也放松了下来,笑着说道:“你头发又黑又密,比我的多多了。” 李大寨主没有回头,只是笑着说道:“二十年没有怎么打理过,可能是天生的罢。” 薛韵儿没有给男子梳过头发,不过她很是聪明,再加上自小会自己梳头,小半个时辰之后,一个男子发髻就已经被梳了出来,加上幞头之后,倒也像模像样。 李大寨主站了起来,面相薛小姐,笑着问道:“差不多了罢?” 薛韵儿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轻声道:“差不多了,就是…就是衣服得换一换。” 李某人“哦”了一声,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换上了让刘博给找来的一套圆领袍服,换在了身上。 他身材高大,但是穿上这身袍子之后,倒是遮去了许多彪悍之气,也遮去了他身上几乎溢出来的力量感。 再加上他言行举止,跟原先的李麻子绝不一样,当他腰悬佩剑,再一次出现在薛韵儿面前都时候,跟先前的李大寨主,已然判若两人。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出门游学,多是他这副模样。 薛韵儿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的掩嘴一笑。 “还真像个行侠仗义的侠士了。” 李大寨主也哈哈一笑,开口道:“打明天开始,我便是李大侠了。” 他看着薛韵儿,笑着说道:“那明天,咱们就下山?” 薛韵儿轻轻点头,道了声好。 顿了顿之后,她又看向李云,轻声开口:“谢…谢谢你。” 李大寨主摆了摆手。 “薛小姐心里不恨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不必言谢。” 说完这句话,李云已经走出了房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回自己房间去了。 薛韵儿合上房门,一个人坐在桌子前愣神许久,才轻声低语。 “是啊,我…” “我该恨他才对…” 第十六章 侠士李昭 “瘦猴。” 寨子里,李云目送着彭海等人的离开,开口道:“你带两个人盯着他们。” 瘦猴,原名叫李正,是老寨主的同宗侄子,也就是李云的族弟。 他整个人精瘦精瘦的,却有着一门别人谁也比不上的本事,在山林之中,可以说是如履平地,是整个苍山大寨跑的最快的人。 他盯着彭海这些人,绝不会跟丢。 瘦猴应了一声,开口道:“二哥,盯他们到什么时候?” “看他们……” 李某人背着手,缓缓说道:“回不回二龙山,或者是,有没有去见什么奇怪的人。” “探听清楚之后,立刻回山上来,到时候我可能不在山上,你跟老八老九他们合议合议,如果消息紧急,就让老九去给我报信。” 瘦猴先是点头应是,然后开口道:“二哥,你下山要去哪?” “出去办点事。”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过段时间就回来。” 瘦猴再一次点头,问道:“是今天就下山么?” “是。” 李大寨主伸了个懒腰道:“你前脚下山,我后脚也就下山了。” 瘦猴拍了拍胸脯,笑着说道:“二哥放心,我一准看住他们。” 说着,他看了看李云,叮嘱道:“二哥你也注意安全,山下还贴着通缉你的文书呢…” 他们两个人之间好歹是同宗的兄弟,整个寨子里,也就数瘦猴最是支持关心李云了。 李大寨主点了点头,开口笑道:“放宽心,我不会有事。” 瘦猴这才点了点头,转身一溜烟,跟着彭海等人去了。 而李大寨主,找来几个当家的,在堂屋开了个小会。 他坐在虎皮交椅上,看向众人,沉声道:“诸位,现在外面风头已经过去了,但是危险依旧在,我需要下山一趟,把这件事彻底平息了。” “我这一趟去。” 李大寨主摸了摸下巴,继续说道:“不能说一点风险没有,因此有些事情需要跟各位交代交代。” “我不在山上,寨子里的事情,就由诸位商量着处理。” 这话,基本上就等于没说。 也就是说,李云没有放权给寨子里的任何人,保证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寨子里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动。 “至于干活的事…” 李云沉声道:“我回来之前,任何人不要下山干活,如有人违背,便不再是寨子里的兄弟。” “库房,依旧由老八老九管着。” 说到这里,李云直接站了起来,朝外走去:“话我就说这么多,这一趟等我从外面回来,寨子里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不用提心吊胆不说,说不定还会有一些别的营生可以做。” “我若是回不来…” 说到这里,李某人皱了皱眉头,随即洒脱一笑:“那你们就打一架,谁打赢了,谁来做这个寨主。” 说完这句话,他头也没有回,转身大步离开。 二当家袁正明目送着李云离开,然后看了看一旁的周良,低声道:“二子…全然变了个人。” 三当家周良默默点头。 “寨主,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 院子里,李云将昨晚上就收拾好的包袱背在背后,然后看向薛韵儿,神色平静。 “动身吧。” 薛韵儿先是点头,然后有些担心的左右看了看:“咱们…咱们要不要晚上再下山?大白天了,被你那些手下看到你把我带下了山,是不是不太合适…” 李大寨主哑然一笑:“有什么不合适的?” 薛韵儿思绪万千,开口说道:“寨子里的那些人,会不会…” 说到这里,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于是开口道:“算了,随你罢。” 李大寨主似乎明白了什么,开口道:“放心放心,山上我说了算。” “再说了,在他们眼里,薛小姐是我的婆娘,去哪里他们都是管不着的。” 一个多月时间里,李云在苍山大寨的地位,的确直线抬升,除了因为个人武力之外,也多少用了一些权术。 尽管只是一些粗浅的权术功夫,但是用在寨子里,已经是降维打击了。 现在寨子上下,那些老一辈的当家大多都已经服了李云,那些寨二代们,更是对他唯命是从。 两个人也没有什么行李可收拾,很快就一前一后离开了这座小院子,也没有人敢拦着李云,两个人就大大方方的从山寨正门离开。 这下山的路,李大寨主走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可以说是闭着眼都能走下山去,不过薛小姐却没有什么走山路的经验,走的颤颤巍巍。 毕竟这会儿,可没有什么阶梯可走。 到了一些比较险的地方,只能是李云伸手搀扶着她,等到了后半段,她实在是走不动了,便只能被李云背着,才走下了山道。 虽然四下无人,不会给外人看见,但是这种亲密的举动,还是让薛小姐双颊微红。 而李云却没有什么别的念头。 他跟这个时代的观念毕竟不一样,对于他来说,这种行为还是比较正常的。 差不多一个时辰左右,快到中午,两个人才终于下了山,见到了平坦的道路。 李云把她从背上放了下来,问道:“薛小姐知道青阳在哪个方向吗?” 薛韵儿脸上的晕红好容易才消退,闻言有些迷茫的摇了摇头。 李大寨主无奈,只能拉着她走到官道上,找了个过往的行人询问了一下青阳县城的方向之后,两个人才正式踏上了前往青阳县的道路。 这一行,差不多有一百多里,李寨主没有身份,住不了正经客店,好在李某人记忆里,记着有一家客店能住,两个人这才有了个住处。 第二天一早起来赶路之后,薛韵儿脚底磨了个泡,已经走不动路了,没办法之下,李云花钱雇了个板车,两个人坐在板车上,车把式赶着车,把他们带往青阳。 到了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两个人终于来到青阳县城门口,李云交了几个铜板下了车,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吐槽道:“是个拉菜的车,车上全是泥。” 薛小姐没有接话,而是抬头看着眼前的青阳城,忍不住红了眼眶。 李云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眼前的这座小县城,看了一会之后,他忽然一怔,喃喃道:“这里我来过…” 薛韵儿扭头看向他,有些好奇:“你什么时候来过?” 李云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缓缓说道:“两个月前。” 他看向薛韵儿,呢喃道:“阳春三月,我在城里见过…”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因为他看到的记忆里,李寨主的确进过青阳县城,并且见过薛韵儿,然后一见钟情,当时他还跟同行的秃子说,非要抢回去做媳妇不可。 后来多方打听,打听到是县老爷家的千金,而且很快要嫁人。 “原来不是随便找一个抢上山…” 李某人在心里嘀咕。 一旁的薛韵儿,捅咕了他一下,看着守门的衙差,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李云回过神来,也看了一眼这座小县城。 城墙不高,他可以轻松翻越出来。 城里应该也不会有太多衙差,他如果想,甚至可以带人… 咳…想的远了。 李某人看向薛小姐,笑着说道:“我没有户籍,只能靠薛小姐你了。” “你必须…动静大一些。” “要不然我进不去,就什么都说不清楚了。” 薛韵儿低头,握紧拳头,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她深呼吸了好几口气,然后快步走向城门口。 被两个衙差拦下来之后,这位县令家的小姐声音平静,但是并不算小。 “我是县尊的女儿。” 她回头看向李云,声音又大了一分。 “这是救了我的侠士。” 在他身后的李云,微笑点头,用一口明显的外地口音。 “在下李昭,路过贵地,碰巧救了薛小姐。” 薛韵儿猛地回头看向李云。 李云这句话,明显不是青阳以及苍山附近的口音了。 这样一来,过路“侠士”的身份,似乎更能坐实。 两个衙差对视了一眼,都侧身让开。 “二位…请。” 第十七章 完璧之身 薛老爷家的闺女,被山贼掳去这件事,至少是在青阳县,几乎是人尽皆知了。 如今,薛韵儿这句话声音越大,听到的人就越多,她的名声也就很容易清白。 而相对来说,李云李大寨主,就会更加安全。 青阳县作为一个县城,自然不会太大,进了城之后,哪怕薛韵儿腿脚不方便,也没用太久,就来到了县衙门口。 李大寨主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扶在腰间的佩剑上,抬头望着这座县城。 他本就身材高挑,模样也十分英气,这会儿换了一身衣裳,又梳了头,再加上气质与苍山大寨上的同僚已经绝不一样,不管是谁,哪怕是那几个跟他照过面的衙差过来,多半也不敢认他。 寻常人,更不会把他当成什么山贼。 刚到官府门口,一身便服的薛老爷,便在两个年轻男子的搀扶下迎了出来,远远的看到了薛韵儿之后,这位父母官不由得老泪纵横。 他快步上前,拉住了薛韵儿的衣袖,垂泪道:“我儿…我儿…” 薛韵儿也是泪流满面,父女俩很是哭了一场。 一旁的李大寨主,依旧装出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时不时的左右观望,似乎是在欣赏这个陌生县城的风貌,实际上,他已经是在寻找退路了。 虽然对这件事颇有一些把握,但是总归不太稳妥,他必须要提前找好退路。 一路走来,他已经给自己规划好了退路,一旦事情谈不妥,他暴起冲开人群,绝不是什么难事。 这县城至多几十个人手,而且短时间内没有办法集中,再加上城墙低矮,李云自忖能够他们出去。 父女二人哭的时候,两个年轻人已经默默上前一步,都在打量着李云,目光中满是警惕。 他们是薛知县的两个儿子,刚刚从外地赶到青阳没有多久。 自家妹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山贼抢了去,连官差都拿那一伙山贼没有什么办法,一个月之后,却莫名出现了一个什么侠士,将自家妹妹给送了回来。 任谁,心里都要犯嘀咕。 这两个人走到李云面前,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了一遍李云,其中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先是抱拳行礼,然后开口道:“在下薛收,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李昭。” 李大寨主淡淡的笑了笑:“太原人士。” 他在另一个世界,或者是前世,的确是太原人,现在说的话,也带着浓重的太原口音。 不过他并没有完全的说太原话,而是带着些太原口音,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太原话,跟他的太原话,相不相同。 青阳是中部偏南的地方,跟北方口音绝然不同,薛家虽然是外派官不是本地人,也可以轻易听得出来口音差别。 这个时候,薛知县也听到了他们两个人的谈话,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大儿子,有些不太高兴:“什么阁下不阁下的?这是恩公,你怎么说话这么不客气,如同盘问一般?” 薛收以为老父亲老糊涂了,不过这是个孝大过天的年代,他不敢反驳什么,只能低头退了两步,站在父亲身后,不说话了。 “恩公。” 薛知县也抬头看了看李云,拱手行礼:“山贼凶狠,老夫也是束手无策,多谢恩公搭救小女,不然此生不知能否再见了。” 他弯身行礼。 李大寨主虽然没有学过读书人之间的礼数,不过也有模有样的学着拱手还礼,开口道:“薛老爷太客气了,见义勇为,本是李某份所当为之事。” 听到李云这句话,薛嵩再一次抬头看向李云,目光中隐藏的怀疑稍稍消散了一些。 在他身后,薛韵儿也在抬头看着李云,神色很是复杂。 薛知县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恩公救了小女,就是薛家的大恩人,请恩公光临弊府,老夫摆酒设宴,答谢恩公恩德。” 李大寨主连连摆手,淡淡的说道:“薛老爷,在下将薛小姐送回来,这件事便已事毕,再多久,倒有挟恩图报之嫌了,薛小姐既然已经回家,李某就此告辞。” 他对着众人抱了抱拳,然后转身就走。 他个子本就高大,步子自然也大,几步之后,就已经走出很长一段距离,薛知县根本来不及反应,眼见着李云就要消失在人群中,薛知县情急之下,大声道:“留下他!” 几个衙差闻言,立刻快步赶了上去,拦在了李云身前。 李大寨主微微弯下膝盖,拦着他的衙差,被直接撞开,根本挡不住他。 不过,装完逼就走,不是他这趟的目的,他还是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薛嵩,皱眉道:“薛老爷这是何意?” 薛嵩上前,拉住李云的衣袖,满脸都是笑容:“恩公要是就这么走了,倒显得我们薛家寡恩,老夫这就让人安排宴席,恩公就当给老夫一个薄面,至少留下来吃顿饭,如何?” 李寨主微微摇头,开口道:“薛老爷,李某为人从不图报,大可不必。” 这个时候,薛知县绝不能让李云就这么离开。 倒不是说他现在就认定了李云是什么山匪,而是他必须要让整个青阳县的人都相信,李云的的确确是救了自己女儿的大侠。 要是李云就这么离开了,这个事情就显得太过“随意”,老百姓那里,还是免不得有人传一些风言风语。 所以,不管李云到底是谁,从哪里来的,是什么身份。 至少在今天,戏要做足。 最好是,把李云留在青阳县一段时间,好生招待,等这件事风头过去,所有人都相信他的闺女是被侠客救了下来,这件事才算了结。 到时候,要是真查到李云是歹人。 他既然还在青阳,薛老爷自然有的是手段炮制他。 薛知县退后两步,作势就要给李大寨主跪下,被李云一只手轻轻一扶,就再也拜不下去了。 薛老爷心里一惊。 这人…好大的力气! 李大寨主还要说话,另一边正在跟母亲说话的薛韵儿,也迈步上前,抬头看着李云,开口道:“李大哥,你…” “你就留下来罢,两三天也是成的。” 李某人想了想,然后扭头看向一众围观的百姓,笑着说道:“诸位,非是李某贪功,薛老爷如此盛情,实在难却,李某人就厚颜,在薛家吃上一顿饭。” “我们三晋之人,素有豪义,李某只吃一顿饭,绝不受半点报偿。” 他这番话一说完,在场围观的百姓们,也就信了个七八成,都跟着叫好。 薛知县见状,也松了口气,让两个儿子将李云,请进后宅,同时吩咐家里人准备晚宴。 而薛知县本人,则是走在最后面,一把拉住了薛韵儿。 父女二人走在最后面,薛老爷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韵儿,他…” “有没有欺负你?” 如果薛嵩这会儿问薛韵儿李云是不是山贼,薛韵儿可能还会为难,毕竟她不愿意欺瞒自己的父亲,但是薛嵩问这个问题,她就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 这位薛大小姐低着头,面色绯红。 薛知县见状,脸色一黑,正要说话,才看到小女儿摇了摇头,声音几不可闻。 “爹,女儿还是…” “还是完璧之身…” 第十八章 黑白通吃?! 薛知县没有再问话,而是默默点了点头,抬头再看向面前李云的时候,目光深处,已经少了几分杀意。 没有人会是傻子。 作为官场沉浮多年的官员,即便他只是个七品知县,心眼子之多,也绝对是要远远超过普通人的。 而李云编出来的这个漏洞颇多的谎话,骗骗百姓们没有什么问题,骗过薛知县,就绝没有这么简单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这位青阳知县主动配合着李云演戏,这个谎话能不能骗过青阳百姓,都是未知之数。 进了县衙后宅之后,薛老爷先是让自家夫人带着薛韵儿下去休息休息,他自己则是将李云带到了正堂奉茶。 正堂上,他亲自给李云倒了茶水,脸上带着笑容:“感谢壮士,搭救小女返家,要不然小女失落穷凶极恶的山寨,真不知是个什么下场。” 李云笑了笑,开口道:“薛老爷太客气了,任谁见到这种事情,都会出手相助。” “不。” 薛知县看着李云,缓缓说道:“如果是寻常人看到山贼劫掠人口,一百个人里有一百个,不会出手相助。” “恩公…非同寻常啊。” “要说非同寻常,那倒与常人的确有些不太一样。” 李某人笑着说道:“鄙人自小习武,胆子比寻常人大上那么一点点。” 薛知县若有所思,看向李云面前的茶水,开口道:“恩公怎么不喝茶?” 李大寨主微笑摇头:“不渴。” 开玩笑,他还没有摸清楚眼前这个薛老爷到底是个什么态度,甚至做好了随时都可能会跑路的准备。 在这个当口,怎么可能会随便喝薛家的茶水? 十香软筋散这种东西可能没有,但是蒙汗药,多半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清醒状态下,哪怕拼着受点伤,李云有把握强行离开这个小县城,要是真的被人下了点药,那可能就会栽在这里了。 他可不是先前那个,穿着一身书生服,被几个衙差硬生生抱住手脚的莽子了。 薛县令从李云面前的茶水里,往自己杯子里倒了半杯,仰头一饮而尽。 “薛家,不会对恩公不利。” 李云依旧摇头:“我实在是不渴。” 薛知县深呼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同在正堂陪客的两个儿子,还有几个闲杂人等,沉声喝道:“都下去,老夫跟恩公说几句话。” 他虽然官不大,但是在这青阳县里,就是实实在在的青天,一声呼喝之后,所有人就都退了出去。 正堂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薛嵩抬头看着李云,沉默了许久之后,才低声道:“首先,不管壮士是什么身份,壮士能将小女原原本本的送还回来,老夫已经十分承情了。” “除此之外,老夫冒昧问一句。” 他看着李云的表情,缓缓说道:“壮士,应当是…与那伙山贼,有些关系罢?” 李云神色平静。 被人瞧出来不对劲,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他本也没有指望着这个事能够天衣无缝。 他看向薛知县,缓缓说道:“薛老爷既然这么想,何不让手下的官差,将李某给捉起来问罪?” 薛知县低头喝茶,摇头道:“壮士是个聪明人,进县衙之前当着这么多人表明了身份,老夫如果将你捉起来,按照山贼论处,那么…” “小女的名节,就全毁了。”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不得不说,壮士是个胆子很大的人,敢拿自己的性命,来赌老夫对小女的全护之心。” 这个事,李云原先也没有准备去赌。 不过,当薛老头不惜带着州里的官军上山之后,李云就知道,薛韵儿在她老父亲心里,份量极重。 也是在那件事情之后,他才让薛韵儿给家里写信,并且答应薛韵儿,送她回家。 在那件事情之前,李云能做的极限,就是把她送到青阳县外,不可能以身犯险送她进城。 而现在,很明显,李某人赌对了。 这位薛老爷,不管是出自于对自家女儿的爱护之心,还是想要顾全薛家的颜面,他非常配合的演完了这出戏。 李某人低眉道:“薛老爷是怎么瞧出破绽的?” “从小女寄信回来,老夫就大概猜到了一些,现在想来,之所以要一个月时间,大概…” “是苍山大寨的人,要写信给壮士,让壮士赶到青阳来,做成这件事。” “连上百个覆甲的官军,都没有打下苍山大寨,壮士一个人再如何勇猛,也不可能全须全尾,从寨子里将小女救出来。” 李云笑了笑:“那薛老爷看来,我与苍山大寨,是什么关系?” “老夫猜想。” 薛老爷低眉道:“壮士应当是苍山大寨里某些要人的亲戚,或者干脆就是那位寨主的远方亲戚。” 李寨主微笑道:“薛老爷不怀疑我就是寨子里的人?” “不可能。” 薛知县摇头道:“山贼绝不会有壮士这种举止谈吐。” “薛老爷…” 李大寨主叹了口气:“真是神了。” “实话不瞒薛老爷,在下正是苍山大寨寨主李云…” “的亲哥哥!” 李大寨主站了起来,微微道:“舍弟当时是抢错人了人,发觉是薛老爷家的千金之后,才知道犯下了大错,一个月来,一直担惊受怕,并且对薛小姐秋毫无犯。” “之后还特意让在下从外地回来,处理这件事。” “为了保全薛小姐名节,不得已欺骗薛老爷,真是罪莫大焉。” 李云长叹了一口气,起身躬身行礼之后,开口道:“本来想着能够瞒过薛老爷,不曾想一眼就被薛老爷慧眼识破,李某再无颜面留在此地,就此告辞。” 薛嵩起身,捉住李云的衣袖,摇头道:“壮士不能走,这出戏,必须要演全它…” “要不然,我儿名声就坏了。” 李大寨主心里觉得好笑,不过脸上还是一脸严肃:“薛老爷准备如何演下去?” “老夫看壮士身上颇有一些武艺,过几天,老夫上报州里,给你一个青阳县都头的身份,这样这件事就会彻底传开,小女的名声则不会受损。” “这事,也会成为一桩佳话。” 李云连连摇头:“这不成,这决计不成。” 薛老爷皱眉道:“莫非壮士另有去处?” 那当然了,我还要回去当寨主呢,怎么能留下来给你当治安队长? 难道,让我黑白通吃啊? 他面露为难之色,低声道:“薛老爷,舍弟说过,他动手劫掠薛小姐的时候,跟贵县的几个衙役照过面,在下的长相,与舍弟…” “有几分相像…” “若是留下来,难免会误会…” “放心。” 薛老爷闷哼了一声:“那几个废物,已经被老夫给论罪了,眼下都已经不在县衙。” 李大寨主眼珠子转动,认真思考了一番之后,低头道:“薛老爷,这件事在下须得好好考虑几天,要不然这样,在下在青阳多留几天,再给薛老爷答复如何?” “好。” 薛知县回答的很痛快。 “正要壮士多留几日,这样这件事才能做的像,不留什么缺漏。” 两个人正说话的功夫,薛韵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爹爹,李大哥。” 薛老爷起身,笑脸相迎。 而李大寨主,则是背着手,站在薛老爷身后,对着薛小姐俏皮的眨了眨左眼。 意思是,事情搞定了。 薛小姐忍不住掩嘴一笑。 薛老爷见状,看了看女儿,又回头看了看李云,先是下意识皱眉。 然后若有所思起来。 “走。” 他拉着薛韵儿,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 “我儿受苦了,咱们今天好好吃上一顿。” 第十九章 一起上罢! 饭桌上,薛老爷把李云,硬生生按在了主位上。 陪坐的人,除了薛老爷本人之外,还有薛家的两个儿子,以及青阳县的县丞,典史,主簿等等一众要人。 除了这些衙门里的人之外,青阳县里的一些有头有脸的乡绅,也被请了过来。 而坐在主位上的李大寨主,看了一眼陪坐在旁边,满面红光的薛县令。 很显然,这位县老爷为了保全自家女儿的名声,是一定要将自己这个“模范”给宣传出去了。 他的名声越大,薛小姐就越清白。 值得注意的是,原先青阳县的都头,还有当日跟李云照过面的几个衙差,一个也没有到场,显然也是薛知县的安排。 而在这个时候,李云也稍稍放下了戒备之心。 如此大张旗鼓,薛知县翻脸的可能性不大,一旦翻脸,那就等于是当着青阳县所有重要人物的面,把自己女儿的名声,坏了个干干净净。 而他,在薛老爷开始夹菜之后,也终于开始动筷子。 薛知县端着酒杯,满脸笑容,开口笑道:“李壮士以一己之力,诛灭数个山贼,将小女救了出来,此是大恩大德,薛家上下没齿难忘,老夫敬壮士一杯。” 说罢,他仰头一饮而尽。 大领导开口说话了,一众县衙的人也纷纷跟着附和,向李云敬酒。 李大寨主最不怕的就是喝酒,确定了酒没有问题之后,一一跟这些人碰杯。 喝了一轮之后,李云站了起来,向薛知县敬酒,朗声道:“在下当日路过苍山,正好撞见几个山贼行凶,李某自小习武,自然见不得此种恶行,于是挺身而出。” “只是那些山贼凶猛,在下以寡敌众,也受了点伤,加上附近山贼游弋,不得已之下,只能寻了个农户养伤,等伤愈之后,才将薛小姐带回了青阳。” “这事,乃是习武之人份所当为,实在是不值得一提,薛县尊今天摆酒设宴,真是愧杀在下了。” 他说话吐字清楚,卖相也十分不错,一番话说出口之后,在场人无不叫好。 薛老爷满脸笑容,开口道:“有此义士,真乃我大周之福气。” “青阳县前任都头,被几个山贼吓得屁滚尿流,老夫已经将其开革,正好李壮士祖籍就在青阳,要不然,就留在青阳,做个都头如何?” 这话一出,原本还满脸笑容的典史蒋承脸上的笑意立刻僵住。 都头这个差事,听起来似乎很厉害,但是实际上,就是由县衙任命的治安队长,带着县衙的一些兵丁,维持整个青阳县的太平。 而他这个典史,管辖着缉捕,监狱,理论上来说,两个官职之间并没有什么权力冲突。 但是在大周,典史是有编制的,而都头只能算是县衙的外聘,没有编制。 哪怕典史只是个未入流的杂号官,但是怎么说也是整个青阳县的四老爷… 青阳县的前都头,就是跟着他混的。 而现在,他正准备将另外一个人,安排在都头这个位置上,不曾想… 他的目光看向李云,微微皱眉。 半路杀出来个莫名其妙的壮士。 薛县令是外来官,而蒋典史则是土生土长的青阳本地人,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即脸上重新恢复了热情的笑容,站了起来,端起酒杯,笑着说道:“李壮士神勇,蒋某身为青阳典史,本就有缉盗之责,多有失责之处,我敬壮士一杯。” 刚才两个人已经喝过酒了,李大寨主也没有多想,跟他碰了一杯。 一杯酒之后,蒋典史依旧满脸笑容:“听咱们青阳的前任都头说,那些山贼不仅凶悍,而且个个勇武,李壮士居然能以寡敌众,还将小姐给救了出来,真是神勇。” 李云摆了摆手,客套了两句。 “侥幸,侥幸。” 这位“四老爷”笑呵呵的说了几句话之后,不动声色的看了看一旁一个四十来岁的乡绅,这乡绅姓郑与蒋典史乃是姻亲,两个人目光交汇了一番之后,郑老爷立刻会意,也站了起来,跟李云敬酒。 这位郑老爷吹捧了李云一通之后,笑着说道:“郑某自小,最崇敬的就是行侠仗义的壮士,也爱好枪棒拳脚,家里的庄子上,还养了几个粗通武艺的拳脚枪棒师傅。” “只不过,他们都远不如李壮士这般神勇就是了。” 郑老爷几句话吹捧之后,笑着说道:“正巧,今天几个师傅里,有两个人跟着我一道进城来了,李壮士有降伏悍匪的神勇,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让我等见识见识…” 他站了起来,环顾众人。 “一来是给我们这些俗人长长见识,二来…” 郑老爷微笑道:“也给这场酒宴助助兴嘛。” 他这话一出,本来还在笑呵呵饮酒的薛县令,猛地变了脸色。 他并不清楚李云的本事,而且李云这一次过来,穿的是文士袍服,说话又颇有谈吐,在薛知县看来,李云… 可能有点头脑,论手上的本事,自然是远不如那些山贼的。 更不太可能,在武师手里讨得什么便宜。 要是李云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乡绅家里的武师击败,那么他费心思导演的这出戏,就功亏一篑了! “郑员外,李壮士方才已经说了,他重伤初愈,而且…这是老夫一家的大恩人。” 他黑着脸说道:“难道需要给你们演武助兴吗?” 身为一县之尊,薛知县虽然在州里的官员面前显得有些唯唯诺诺,但是在这青阳县里,绝对是说一不二。 恼了这位薛老爷,破门破家,也就是人家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郑老爷被薛嵩这么一喝,也有些慌了,他下意识抬头看向蒋典史,蒋典史顾左右而言他,装作没有看见。 笑话,他这个“四老爷”,如何敢去招惹大老爷? 这种时候,他是绝对不能出面的。 郑员外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对着李云作揖道:“是在下唐突了,壮士勿怪,壮士勿怪。” 李大寨主先是扭头看了看薛嵩,又看了看郑老爷,似乎明白了什么。 看来,这个他不怎么看得上眼的都头,在青阳县,还是有很多人眼热的。 也是。 不要说治安队长了,就是县衙里的衙差,在老百姓那里都是高高在上的官爷,这个差事干得好了,可是个实打实的肥差,县里头自然有很多人盯着,不容许他这个外人轻易得了去。 想到这里,李大寨主仰头一口喝完了杯中烈酒,缓缓站了起来,将手中的酒杯重重放在桌子上。 他看向郑员外,踏前一步。 “郑老爷,你带了几个武师同来?” 郑员外摆了摆手,开口道:“在下方才说的是玩笑话,壮士既然重伤初愈,这事就算了,就算了…” 李某人神色平静。 “郑老爷还没有回答李某的问题。” 郑员外环顾四周,其实是在看蒋典史的脸色,见后者微微低头之后,郑员外才咬牙道:“三…三四个罢。” 李云离席,走到一出空地上,两只手背在身后,神色淡然。 他来到这个世界,或者说在这个世界苏醒,已经一个多月了。 一个多月,他还没有真正动用过全力,不知道自己的武力值在这个时代,到底是何种档次。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试上他一试! 他声音洪亮。 “让他们…” “一起来罢。” 第二十章 人前显圣 “李壮士。” 薛知县激动的站了起来,走到了李云旁边,拉住了李云的衣袖,开口道:“你重伤初愈…” 李寨主笑容和善:“已经大好了。” 薛知县咳嗽了一声,又靠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不必如此,老夫压得住他们…” 李云微微摇头,目不斜视,淡淡的说道:“薛老爷您放心,我…会一些三脚猫功夫,应付几个庄子的门客,该不是什么问题。” 薛知县虽然跟李云接触时间不长,但是他多少看出来了,李云是一个相对谨慎的人,确定了李某人没有喝醉酒之后,薛老爷施施然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看向桌子上的众人,脸上的笑容平静。 “既然李壮士有兴致,那咱们就一起看一看,以一己之力诛灭数个山贼的本事。” 李大寨主笑了笑,看向郑员外:“郑老爷,你的人呢?” 看着一脸自信的李云,郑员外反倒有些迟疑了,他顿了顿之后,开口道:“李壮士,这屋子里恐怕施展不开罢?要不然到外面去?” 李某人看了看这处空地,大概只有一丈方圆。 这么大的位置,站四个人都略显拥挤,如果四个人一道上,他根本施展不开,更不要说游斗了。 不过,李某人还是神色平静,笑着说道:“既然是助兴,自然要当着诸位贵客的面了,不必到外面去,郑老爷让你家的门客进来罢。” 郑员外这才挥手叫来了自己的跟班,在跟班耳边叮嘱了几句之后,这跟班很快一路小跑跑了出去,没过多久,四个汉子前后走了进来。 这四个汉子,都二三十岁模样,一身短打打扮,个个精壮。 这就是这个时代特有的“庄客”,简单来说,就是一些地方豪强,会有自己的田地,自己的庄子,甚至会把庄子建设的如同堡垒一般。 一些大型的庄子,家里几千几万亩地,甚至会豢养几十个上百。乃至于数百个打手,被称为“庄客”。 这些人,正是这些地方豪强能够保卫自身财产,同时制霸地方,欺压底层百姓的底气。 毕竟,只有暴力才能带来权力。 一些超大的庄子,不要说土匪山贼流寇,就是军队,轻易也很难打的进去! 郑老爷就是典型的这种类型的乡绅,他家就有数千亩地,以“爱好拳脚功夫”为名,养了不少门客。 这四个人,就是随同保护郑老爷的跟班,也是他庄子上最能打的几个人。 而且,几乎每一个人,都不比李云矮上多少。 此时,在这家酒楼的二楼,还有着另外一桌酒席。 这是薛夫人,宴请青阳县的一些“贵妇”,同时,也是跟这些“碎嘴子”们说清楚,自家女儿清清白白。 事实上,这些所谓的“贵妇”们,才是真正的舆论传导的核心。 薛韵儿也在座。 这会儿,听得楼下的呼喝之声,她与母亲一起离席,来到了栏杆边上观望。 不多时,整个二楼的夫人们,都被楼下的动静吸引,在二楼栏杆,围了一圈。 薛夫人站在女儿旁边,看着下面与四个人对峙的李云,微微皱眉:“你爹也真是的,怎么能容咱们家的恩人,给人逼到这种境地?” 薛韵儿也在看着楼下的李云,听闻母亲这么说,她微微摇头,低声道:“娘,李…李大哥,很聪明的。” 言下之意就是,李云不会被人家逼到这种境地。 一定是他自己,将事情推到这种境地的。 薛夫人依旧皱眉:“这么逼仄的地方,人家四个人一拥而上的话,他如何应对得了?” 这话一出,薛韵儿也皱了皱眉头。 当天,她被抢上山之前,看到了李云与几个衙差厮斗,那个时候,李云就是一个大意,被几个衙差抱住了两条腿,动弹不得之后,被班头一记刀柄给打晕了过去。 眼下… 境况似乎更加不好了。 一旦…一旦李云落败,那么他从山贼手里救人的谎话,岂不是不攻自破? 想到这里,薛韵儿的心直接揪了起来。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薛小姐还在出神的时候,旁边一个妇人忽然惊呼了一声。 薛韵儿连忙朝下看去。 只见下方的客套已经结束,李大寨主还出言挑衅了几句,这四个武师再也按捺不住,朝着李云扑了过来! 他们也都看出来了李云步伐非常稳重,不敢怠慢,分开四个方位,朝着李云猛扑过来! 李大寨主微微屈膝,整个人如同猛虎一般。 他本来穿着一身袍服,身上的肌肉被遮去了七七八八,眼下这么一低身子,腰背上的肌肉立刻显现出来。 这些肌肉并没有多大,更没有十分夸张,但是却充满了爆炸的力量感。 二楼围观的夫人们,同时惊呼了一声。 有几个少妇,掩着嘴轻笑,目光流转,都目不转睛的看着李云。 有些胆子大的,已经跟旁边的妇人讨论了起来,都是面色微红,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而楼下面对四个人围观的李云,也正式开始了自己的攻势! 他知道,自己绝不能给这四个人围起来,不然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开,于是乎他直接瞄准了其中一个人,依靠着一身蛮力,狠狠地撞了过去! 这一招,百试不爽! 但是,李云冲到其中一人身前的时候,却被这人险之又险的避开,李大寨主吐气开声,竟然硬生生让自己“急停”了下来,然后他毫不犹豫,右手握拳一个鞭捶,狠狠砸在了这人的腰腹! 他力气极大,这人直接被他砸翻在地,只一击,就短时间内失去了战斗力! 而在这个时候,另外三个人,已经围了上来! 李某人冷笑一声,探出右手,抓向其中一人! 这人已经知道了李云力气奇大,不敢硬碰硬,连忙矮身避开,李云直接欺身上前,毫不留情的一记横撞! 他是能力开牛角弓的猛人,力气绝不是这几个庄汉能比的,这第二个人还没来得及避开,就被他撞了出去,直接跌倒在地上,砸倒了一张长凳! 不过李云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另外两个庄客,一人一拳打中了他的后背,另一人则是打在了他的肩膀上。 李某人晃了晃身子,恍若未觉! 这两个庄客都是脸色大变,连忙往后退了几步,抱拳道:“壮士,我们认输了!” 李大寨主被打了两下,也被打出来凶性,当下哪里理会他们,直接冲上前去,一手一个,捉住这两个人的衣襟,脚下用力,竟然硬生生将他们,从酒楼正堂给丢了出去! 二人飞出一丈开外,才跌落在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彼此对望了一眼,都有些骇然。 这一段说来话长,但是一切只在瞬息之间,李大寨主就干脆利落的击败了这四个小有武艺的庄客! “好!!” “好本事!” 二人飞出去的瞬间,酒楼上下,一片叫好声。 其中,声音最大的,自然是薛知县。 就连薛知县的两个儿子,看向李云的目光中,也少了几分戒备。 很显然,他们已经相信了李云从山贼手里,救出自家妹妹的事了。 这种战斗力…打几个山贼,欺身靠近的话,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而二楼上一堆妇人间的讨论,就更加热切了。 有大户人家孀居的小妇人,看向李云的目光,已经柔肠百转。 “这位李壮士,真是威风—” 有女子轻声笑道:“不知婚配了没有——” 薛夫人也忍不住看向李云,心中感慨道:“若非这般手段,如何能救得我儿?” 薛大小姐则是目光闪动,看着李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大寨主喘了口气,大步回到酒席之中,看向薛知县等人,神色平静的抱了抱拳。 “献丑了。” 第二十一章 顾家来人? 这一句淡淡的献丑,带来的是满堂喝彩。 因为李云刚才的表现,可以称得上是碾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秒杀。 当然了,这是比拼拳脚,李大寨主有着绝对碾压的战力,要是大家都拿着兵器,他在不覆甲的情况下,就不得不小心再小心了。 当日他栽在那几个衙役手里,就是这个原因,那几个衙差都拿着明晃晃的长刀,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命丧刀下。 而现在,只拼拳脚,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凭借着身体优势,去硬吃伤害,在以一敌四的情况下,完成这种堪称华丽的秒杀秀。 薛知县满面红光,非常高兴。 如果说,原本自家女儿被侠士所救这个理由,还多少有些牵强的话,那么经过刚才的这场“比试”,所有的谣言,所有的流言蜚语,都会在李云的强势表现之下,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而且,因为这一场以一敌四,极其有话题性,这个“李昭”的名声,也会很快传开,从而把自己女儿身上的事情,完全的遮掩过去。 李某人看了看席中一众青阳乡绅士族,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诸位老爷,今日李某来了兴致,还有哪一家的人想要上来赐教,尽可以上来。” 经过方才一战,只要不是太蠢的人,都能够看得出来,没有人有能力,去跟眼前这位壮士再去争都头的差事,而且再争下去,一定会惹恼薛知县。 当即所有人,脸上都挤出灿烂的笑容,连连恭维。 “李兄弟真是威猛!” 郑员外上前,拉着李云的袖子,赞叹道:“郑某一生喜好拳脚功夫,今日才终于得见了高人,有空,李兄弟一定到我那庄子上去转一转,替郑某指点指点庄子上那些不成器的东西。” 李大寨主淡淡一笑:“指点不敢当,有空倒可以去走动走动,向郑老爷家里人讨教讨教拳脚。” 薛知县环顾众人,笑着说道:“现在,诸位都没有意见了罢?没有意见,本县立刻就给李壮士下聘书。” 众人都齐声应和,兴高采烈的把这件事给应了下来。 李云微微皱眉。 他到青阳县来,其一是为了将薛姑娘送回来,让悬在苍山大寨头上的利剑消弭于无形之中,其二只是想借着这个情分,跟薛知县讨要一个“合法”的身份,拥有自己的路引,照身贴之类的东西。 这样,他需要下山走动,拓展业务的时候,也方便走动。 他并没有在官府做事的念头。 毕竟…见识了几回之后,这个时代的官府在他的印象里并不太好,而且…他一没有出身,二没有学问,投身公门干到老,恐怕也还是个班头,着实没有什么前程。 况且…这个朝廷,未必能坚持到他干到老。 李大寨主正要开口推脱,却被薛知县一把捉住衣袖,这位薛老爷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声音却低了下来。 “应下。” “其他的事情,咱们事后再细说。” 李云想了想,也不再犹豫,退后两步之后,低头向薛知县抱拳行礼。 “草民李昭,多谢县尊赏识!” “好说,好说。” 薛知县端起酒杯,看向众人,笑呵呵的说道:“来,让我们端起酒杯,敬李都头一杯。” 这些青阳县的权贵们,闻言纷纷端起杯子,一个个向李云敬酒。 就这样,前几天还是个山贼头目的李大寨主,竟摇身一变,有了个官面的身份。 虽然这个身份,依旧低微到几不可见,只能算是县里的一个吏员,距离不入流的官都还差了不知道多少距离。 但是不管怎么样,李云的的确确,有了个合法的身份。 这样,哪怕他不在青阳,到外地去有个身份,也会方便许多。 于是乎,这么个答谢宴,几乎成了李大寨主“升官”的庆功宴,一时间许多人围住了他,不住敬酒。 几轮酒过去,酒席已经差不多了,随着薛知县一声令下,酒席就正式结束,李某人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送着这些乡绅豪强们离开。 等到一楼的男人们走了个七七八八,二楼的夫人们才跟着纷纷下了楼,不少胆子大一些的妇人,走到李云面前,都用眉目上下打量着李云。 不好意思说话的,就掩嘴笑一笑,一些胆子大的,就干脆直接上前搭讪,询问李大寨主今年多大了,有没有婚配。 这个场景,如果是一般的纯情少男,可能都要脸红,不知道如何应对。 好在李某人也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他一一应对这些女人们,表现的游刃有余。 等到最后一个搭话的小寡妇抛着媚眼离开,李某人咂摸了一下滋味,心中感慨连连。 这…个时代,社会风气… 不是特别保守啊。 因为刚才…那些娘们里,有人趁乱摸了一把他的屁股…! 很有可能,就是刚才那个小寡妇! 李大寨主正在想事情的时候,一旁响起了熟悉的声音:“要不要,我同你介绍介绍?” 李云回头,看到薛小姐正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静静的看着自己。 李大寨主笑了笑,开口道:“那倒不必,我不一定会在青阳久留。” 说到这里,李云看了一眼正在跟夫人说话的薛知县,咳嗽了一声之后,稍稍压低了声音:“薛小姐,薛老爷已经瞧出了破绽,我只能跟他实话实说,不过薛老爷现在以为,我是苍山大寨李麻子的哥哥…” “这个事,你不要说岔了。” 李大寨主低声道:“不然的话,我大不了拍拍屁股离开青阳,薛小姐在父母那里,怕是不好交代。” 薛小姐轻咬嘴唇,咬牙道:“你一肚子谎话…” 李某人无奈摇头,正要说话,薛老爷已经迈步走了过来,李大寨主咳嗽了一声,只能迎了上去,苦笑道:“薛老爷,我还没有准备留在青阳…” 薛知县看了看自己的女儿,拉着李云走到一边,淡淡的说道:“李兄弟今天的本事,已经名动青阳,你做这个都头,没有人会不服气。” “你至少要在青阳,做个一年半载的都头,这事才能过去,要不然…” 薛知县缓缓说道:“这事还要细究。” 李大寨主眼珠子转了转,随即笑着说道:“薛老爷,我留下来做都头可以,但是我不能天天都在县城,我可能会经常不在城里。” “这个没问题。” 他看了看李云,又看了看左近确定没有人之后,才淡淡的说道:“你想回苍山见你那个兄弟,自去见就是,到时候在县衙这里打个招呼,就说你带人去苍山查找匪徒踪迹去了。” “这种事情,好办得很。” 李大寨主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 “还是薛老爷厉害,理由都找的天衣无缝。” 薛知县拉着李云,来到外面,低声道:“不过短时间内,李兄弟还是不要离开青阳了,有一件事,需要麻烦李兄弟。” 李云看了看他,笑着说道:“什么事?” “过两天,顾家大概就会来人。” 薛知县缓缓说道。 “这事,需要李兄弟跟他们家分说清楚。” 李云笑着说道:“薛老爷还想把女儿嫁过去?” “嫁与不嫁。” 薛知县闷哼了一声:“事情都要说清楚,不过他们家…” 说到这里,即便是薛老爷,也忍不住咬牙切齿。 “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第二十二章 门楣蒙羞 顾家,家族世代居住在石埭县,是青阳邻县。 顾家原本只是个地方豪强性质的家族,但是最近几十年,家族里出了几个还算厉害的人物,最大的做到了五品京官。 在大周,三品就有机会拜相,能够官居五品,自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虽然现在的顾家,还在世的人里,只有一个六品京官,但是几代人走门路,再加上长辈有出息,当初那位五品京官的祖辈,成功在京城迎娶到了某个陇西世族的女子为妻。 至此,顾家门第高抬。 虽然这种高抬,旁人未必认,但是至少顾家自己是认的,往后两三代人,都自觉是石埭第一高门,不把别人瞧在眼里。 薛韵儿先前的那个未婚夫,就是顾家的家主的幼子,名叫顾承。 那天李大寨主等人劫亲的时候,这位顾家的二少爷,被吓得屁滚尿流,衙差还没来得及散开,顾二少便自己骑着马跑了,将花轿扔在了原地,被苍山大寨的人劫到了山上。 事情发生之后,顾家就一直装死,只派了顾二少的一个叔叔,来青阳县问了问情况,此后就再无任何动静。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顾家的行为,都可以称得上是恶劣了。 如今,薛韵儿已经回到家里,当初的婚礼虽然没有办成,但是婚书之类的却已经是签下的,顾家听到薛韵儿回来的消息之后,是一定会派人过来,把这件事给了解的。 而薛老爷让李云留下来,目的无非是让李云,替薛韵儿证明清白,不管这件事能不能成,总归不能让女儿的名节受损。 李大寨主想了想。 这件事,虽然不是他干的,但的确是因他而起,就男子汉的担当来说,他也应该留下来,把这件事给彻底了结。 于是乎,李大寨主考虑了一会儿之后,缓缓点头道:“好,顾家来人之后,薛老爷派人找我过去就是了。” 薛知县看着他,皱眉道:“你不跟老夫一起住在县衙?” 李云连连摆手,摇头道:“薛老爷,我生在青阳,但是多少年都不曾回来过了,这两天正好在城里到处逛一逛,等顾家的人过来,薛老爷派人唤我去就是了。” 他拍着胸脯说道:“李昭向来说话算话,到时候我一准去。” 薛老爷看了看他,然后点头道:“你这个身手,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那你这两天,就在青阳好好转一转,等顾家的事情结束了,老夫再安排你到县衙去,见一见你那些下属们。” 李云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笑着说问道:“薛老爷,我这个都头,手底下管着多少人?” “二十来个罢。” 薛知县微微摇头道:“我们青阳不是大县…” 才二十多个… 李大寨主在心里撇了撇嘴。 还没老子在山上管的人多! 不过,他脸上还是带着笑容,微笑道:“那…” “我能从外面,带一两个人进来,充当县里的差役么?” 薛老爷背着手,看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不许带山贼到青阳来。” 李大寨主满脸笑容:“怎么会?” “李某自小就正气满满,眼睛里从来容不下沙子,结交的人也统统都是正气凛然的义士,怎么会认识山贼?” 薛老爷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复杂,不过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迈步离开:“老夫到青阳也不久…” 李大寨主闻言,望着薛知县渐渐远去的背影,摸了摸下巴。 这小老头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正当他摸着下巴思索的时候,薛韵儿也从他身前经过,这位薛大小姐看了他一眼,也压低了声音:“你从山上下来,什么也不懂,不要被人家蒙骗了…” 说完,薛小姐快步跟上母亲的步伐,跟着父母走远了。 李大寨主背着手,对着薛韵儿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我什么都不懂? 我懂的可太多了! ……………… 之后的两天时间里,李大寨主…哦不对,应该是李都头,好好的逛了一圈青阳县城。 这个时代,哪怕是都城都不会特别大,不会像后世一个城市那么巨大,而身为县城的青阳县,就更加小了,两天时间,李云就几乎把这个小县城给逛了一遍。 他性格谨慎,给自己标记了好几个方便逃生的点位,随时准备等到事情不对的时候,立刻提桶跑路。 嗯…应当说是提剑跑路。 这天中午,李都头正在路边的一处饭馆坐下,刚点了菜还没来得及等到上菜,一个穿着皂衣的小伙子,就已经一路跑过来,低头抱拳道:“都头,县尊请您过去一趟。” 李都头看了一眼这个来报信的衙差,笑着问了一句:“怎么找到我的?” 这衙差愣了愣,随即开口道:“回都头,青阳县就这么大…” “好回答。” 李云笑了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什么名字?” “小的姓陈,家中排行老大,都叫我陈大。” “你去罢。” 李都头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说道:“我马上就去。” “是。” 陈大转身,扭头就跑开了,很是伶俐。 倒不是说,李云这个都头如何如何权重,而是如今的青阳县,几乎人人知道他李都头的武力值,是何等厉害,谁也不敢惹这么个能直接把人丢出去的狠人。 起身之后,李大寨主叫来伙计,从腰里掏出来十几块铜板,铺排在桌子上:“爷有事,饭不吃了,这是饭钱。” 远处的掌柜,见状连忙一路小跑过来,将钱捡起来,递还给李云,满脸笑容:“官爷您吃饭,小的们哪敢收钱,况且您还没吃着,您直接走就是了。” 李云有些好奇:“咱们青阳,官差吃饭都不给钱?” 这掌柜的面色古怪,一句话不敢说。 李云撇了撇嘴,也没有收钱,扭头就走了。 走出饭庄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店,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小声嘀咕了一句。 “娘的,老子一个山贼吃饭都给钱!” ………… 青阳县衙里。 一身文士打扮的中年人顾章带着侄儿顾承,站在薛嵩薛知县面前,顾章满脸笑容,甚至带了点歉意,拱手行礼。 而顾承,则是站在自己叔父身后,时不时东张西望,显然没有怎么把今天的事情太放在心上。 “岳极兄,这桩婚事当初是顾某跟你提的,前前后后,也是顾某在操办,如今事情闹成这个样子,的确是顾某的不对,顾某给你赔个不是。” 顾章欠身行礼之后,长叹了一口气:“不过…” “家里的老太太不愿意让门户蒙羞,咬死了不肯让令爱进门,事已至此,顾某也没有办法,只能委屈岳极兄了。” “家里也略备了些薄礼,给岳极兄赔不是。” 说到这里,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侄儿顾承,低喝道:“还不给你薛叔父叩首赔罪?” 顾承应了一声,正要磕头行礼,却被薛老爷开口喝住。 “且慢。” 薛知县站了起来,看向眼前的顾章,脸上的肌肉被气的不住跳动。 “顾兄的意思是,你们今天是来…” 顾章神色黯然,叹气道:“是来退婚的。” “岳极兄也知道,家里的老太太…” “老夫知道。” 薛老爷被气的脸色发黑,咬牙切齿道:“出身陇西世家嘛。” 他抬头看向这叔侄俩,过了许久之后,才长出了一口气。 “退婚可以,但是退婚之前,有一件事,咱们两家须得说明清楚。” 他扭头看向一旁的随从,低喝道:“李都头人呢?!” 这随从战战兢兢,先是跑到外面看了一眼,然后急匆匆返回,回到薛老爷面前,低着头道:“老爷,李…李都头,已经到县衙外了。” “好。” 薛知县坐回来主位上,猛地喝了口茶水之后,才缓缓说道。 “立刻…” “让他进来。” 第二十三章 一肚子坏心眼! “李昭,拜见县尊。” 县衙正堂里,李云很是潇洒的欠身抱了抱拳。 他虽然行礼,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意,没有其他当差的那种谦卑的表情。 而一直没有说话的顾承顾二少,眼见得李云走了进来,被吓了一大跳,竟然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顾章微微皱眉,回头看了他一眼。 “干什么?” 顾承瑟缩的看了看李云,又揉了揉眼睛,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李云。 李大寨主目光平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二人对视的一瞬间,顾承立马目光躲闪,听到了自家二叔的问话之后,他才磕磕巴巴的说道:“没…没什么,他像…” “像一个人。” “废话。” 顾章皱眉道:“好生生一个人,不像人,难道还是像畜生么?” 这话是在开玩笑,但确实他们叔侄两个人之间开玩笑。 顾承被这句话一逗,心里的恐惧也立刻散去,跟着笑了起来。 “二叔您还是这么风趣。” 这会儿,他心里对李云的印象就更模糊了。 毕竟当天他虽然见过李云,那个时候的李大寨主披头散发,手持钢刀冲下山坡的时候,更是张牙舞爪,距离他比较远,他根本没有看清楚。 而当李大寨主靠近的时候,已经一刀劈杀了一个衙差,鲜血溅了一脸,那个时候的顾承吓得屁滚尿流,一溜烟骑马跑了,根本来不及记下李云的长相。 这会儿,他也就是觉得李云,与当天那个山贼头子,似乎有个三四分相像罢了。 他们叔侄两个人开玩笑,一旁的李都头,已经皱起了眉头。 这些个所谓的世家大族,真是傲慢的没有边了! 明明是第一回见面,明明连话都还没有说过,他们就敢拿自己肆无忌惮的开玩笑,而且用畜生类比。 这种幽默,就是全不遮掩的傲慢。 他们笃定了,李云这个在青阳县衙当差的人,拿他们没有什么办法,因此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得罪。 李大寨主不动声色,抬头看了看这叔侄俩,把他们的长相,默默记在了心里。 如果他只是一个都头的话,的确拿这些光鲜亮丽的地方豪强没有什么办法,这会儿受了气也只能忍着,好在… 他还有个副业。 不对,应该说都头才是他的副业。 想到这里,李云对着这顾家的叔侄二人笑了笑,露出了两排牙齿。 笑容灿烂。 “这位先生真是风趣啊。” 他语气悠然。 顾章却皱了皱眉头,连理都不愿意搭理李云,而是看向薛知县,开口道:“岳极兄这是?” 薛知县冷着个脸,缓缓说道:“当日,小女出嫁的路上,被山匪劫路,顾承就在我女儿旁边,见到山匪之后,慌不择路的逃了出去。” “留下小女一个人,被山匪掳走。” “幸赖李壮士路过此处,力擒山贼,将小女救了出来。” 薛知县拍了拍桌子,怒声道:“老夫请李壮士出来,就是为了跟你们顾家说清楚,我女儿至今,依旧清清白白。” 顾章闻言一怔,随即笑着说道:“顾某只是听说薛小姐回来了,却不知道这一节,这样罢岳极兄,顾某这就返回石埭一趟,跟老太太说清楚,探探老太太的口风…” “既然薛小姐还是清白的,这事说不定…还有转机。” 薛知县再也忍耐不住,怒骂道:“顾二!老夫跟你说这个,不是为了让我女儿,再嫁入你们顾家!” “而是要跟你说,你这个侄儿,是个无胆的鼠辈!” “到现在,你们顾家还有脸来老夫面前退婚,简直是厚颜无耻,猪狗不如!” “薛某人当初真是瞎了眼,结识了你这么个小人!” 薛知县骂了一通之后,一旁的李云看了看顾家二人,淡淡的抱拳道:“二位,当日李某侥幸救得薛小姐,薛小姐的确是清白的。” 说完这句话,他就没有再说话了,而是时不时抬头,看向这顾家的叔侄俩,目光流转。 顾章本就是个高傲的性子,被薛知县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之后,脸色直接就黑了下来,他直接站了起来,怒视薛嵩。 “我侄儿是个读书人,面对山匪,自然要逃,难不成让他去跟山贼拼命?” “退婚这件事,也是我家老太太的意思,我们顾家也没有失了礼数,该补偿东西,我们也都补偿东西了,遇到这种事情,都怪那些天杀的恶贼,如何能够怪到我们顾家头上?” 顾章狠狠地拍了拍桌子,怒声道:“顾某好声好气的来同你分说,你却这般肆意辱骂我家,好好好,薛十一!咱们十几年交情,就此断绝!” 说罢,顾章黑着脸,拉着侄儿扭头就走,看也没有再看薛老爷一眼。 薛老爷也气个半死,坐在自己的主位上,脸色阴沉。 李云想了想,笑着说道:“薛老爷莫要生气,我出去瞧一瞧。” 薛嵩抬头看了看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皱眉道:“你…莫要生事。” “放心放心。” 李大寨主拍了拍胸口,笑容和善:“我从来不惹是生非。” ………… 青阳县城,路边一处茶摊下。 顾家叔侄俩,在茶摊坐下。 顾章脸色依旧不好看,喝了口茶水之后,怒声道:“好个薛十一,这样辱我门楣!原本我以为,就算亲事不成,还能够继续做朋友,不成想他竟跟失心疯了一般!” 顾二少顾承坐在他对面,给自己的二叔倒了杯茶水,笑着说道:“二叔您别生气,他们薛家这种门户,嫁不进咱们顾家,心里自然憋着火。” “他这个模样,并不奇怪。” 顾二少倒了茶水之后,低声道:“二叔,侄儿有一件事,想要跟您说。” 顾章喝了口茶水,瞥了他一眼,闷声道:“什么事?” “既然薛韵儿没有被山贼侮辱,侄儿…” 顾承低着头,轻声道:“侄儿还是喜欢她的…” 薛韵儿是顶尖的美人儿,这位顾二少心仪已久了,要不然以顾家“高高在上”的眼光,也不会与薛家结亲。 “不成了。” 顾章看了看自己的侄儿,闷声道:“且不说你祖母那里绝不能同意,刚才跟薛家闹成了这个样子,就差没有打起来了,这事如何还能成?” “娶妻自然是不成了。” 顾承低声道:“侄儿想…” “纳妾。” 顾章猛地抬头,看向自己的侄儿,大皱眉头:“你也失心疯了?这怎么可能?” “可能的。” 顾承低头,琢磨了一会儿,开口道“二叔,那个姓李的都头,有点像是那天劫道的山贼,至少…” “至少有四成相像。” “侄儿怀疑,薛家当初就是反悔了,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侄儿,因此安排了这些所谓的山贼,把新娘给抢了…” “然后过了一个月,又对外宣称被什么侠士给救回来了,那个姓李的,说不定就是当时的山贼…是薛老头雇的人,演来哄骗咱们顾家的!” “这件事,咱们好好的去查一查,要是坐实了。” 顾二少低头冷笑道:“这是勾结匪人的罪名,至少充军,薛老头吓也吓死了!” “以此跟他们家谈,侄儿纳个妾室进门,便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薛老头也会向二叔您低头认错,消了二叔今日之气!” 顾章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这事…” 他低头喝茶,眯了眯眼睛:“咱们…先派人查一查再说…” 就在叔侄二人说话的时候。 在同一个茶摊下,不远处的桌子上,换了身衣服的李都头,正背对着他们而坐。 而李某人,也同时眯了眯眼睛。 他没有听的太真切,但是多少听到了一些,再加上自己猜想,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李某人低头喝茶,转动手里的茶杯。 这个顾二少,坏心眼子一堆。 要是正路的手段,李某人还真不一定玩的过他们。 李云在桌子上放下茶钱,同时放下手里的茶杯,缓缓起身,悄悄的离开。 好在,他李大寨主… 不能算是正道的人。 第二十四章 平事儿! 李大寨主一直走到一处拐弯口,才长出了一口气。 幸亏他刚才发现,顾承似乎认出了自己,因此多了个心眼,跟出来跟了一段距离! 这些读书人,心是真的脏! 李云的身份,是经不起查的。 或者说,不管是李云还是李昭,“两个人”的身份都经不起查,因为他们俩,其实都没有身份。 他连户籍都没有。 这就导致,一旦有人去查他的身份,只要有点人脉关系,就可以查到他没有身份,是个黑户。 李云这一趟以身涉险到青阳来,本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因为青阳虽然只是县级的衙门,给他解决户籍问题,还是很轻松的。 而李大寨主之所以要解决户籍问题,在大周有个身份,是因为假使他没有身份,他的活动范围就只能是在苍山附近,甚至是会被困死在苍山大寨上。 有了身份,天下到处可以去得。 而现在,这顾家的爷俩,准备去查他了。 他们动用关系的情况下,可以查到李云的户籍,其实是落在青阳的,再往前查,就查无此人了。 在这种情况下,顾家的人是没有权限再查下去的。 但是这种情况,基本就可以断定李云这个人的身份有问题,就已经可以用来当做把柄了。 因为只要他们再往上举发,州府乃至于朝廷派人查问,可以把李云查个底朝天。 认真思考了一番之后,李云探出头去,看了看这两个人,然后又缩回了脑袋。 想了一会儿之后,他背着手离开,在青阳县城里转悠了半圈之后就,他又悄摸的回到了县衙里,见到了正在书房里处理公事的薛知县。 进了书房之后,李云先是坐了下来,然后看向薛嵩,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说完了这件事之后,李云看向薛知县,无奈道:“薛老爷,当初我就不应该留在青阳,现在你看,出事情了罢?现在我依旧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但是顾家追查这件事,薛老爷就会被他们拿住把柄。” 薛知县有些疑惑的看着李云:“你不是从太原来的么?你在太原没有身份?” 李云早就想好了说辞,咳嗽了一声之后,低声道:“薛老爷,我是在寨子里长大的,少年时候去了太原,但是没有我这个户籍。” 一直到这会儿,薛知县才终于瞧出了不对劲,他微微皱眉道:“你…在太原做什么生计?” 李大寨主咳嗽了一声,回答道:“在北边走江湖,偶尔住店进城,也是用的假名字。” 薛知县狐疑的打量了李云一遍,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缓缓说道:“那你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李云缓缓说道:“如今您给了我一个身份,我的户籍就落在青阳,他们想查,一定是要从县衙的户房查,衙门这里要控制住,不要让他们轻易得手。” “不过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这件事想要彻底解决,还要落到顾家叔侄头上,薛老爷麻烦你派人,替我给苍山脚下的李家庄带个信。” “这事…” 李云很义气的拍了拍胸脯:“我给薛老爷平了。” 这个事情绝对不小。 一旦暴露出去,薛嵩轻则丢官,重则流放,家里的子女说不定也会受到牵连。 而且,诚如李云所说。 这个时候,李云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不用担任何责任,但是薛嵩却跑不脱。 这位薛知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头思索了许久,然后抬头看向李云。 “这事,不会出纰漏?” 李云面色平静:“眼下薛老爷只有信我,除此之外,第二条路就是薛老爷现在派人把我绑了,然后发告示布告全县,就说县尊老爷你,被我一个山贼给骗了。” “到时候,薛老爷一家或可无恙,但是这个官是一定保不住的。” 薛嵩目光闪动。 事实上,他刚才就是这么想的。 思索了许久,权衡利弊之后,薛知县默默叹了口气,开口道:“那好,县衙这里的户房,老夫这几天正准备换人接管。” “顾家那边…” 他看着李云,缓缓说道:“就由你去办。” 李云面露微笑:“放心放心,我一定给您办妥。” 说罢,李大寨主抱了抱拳,转身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看薛老爷,问道:“县尊,我这几天要是不在青阳了,就是去苍山追查匪徒踪迹去了。” 薛老爷这会儿正在出神,闻言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挥手道:“知道了,知道了。” 等李云大步离开之后,这位知县老爷依旧觉得心里不踏实,他迈步来到了户房,让书班调出了前几天刚写好不久的李云的户籍。 户籍上写着,李昭,祖籍青阳,原住太原府,于显德三年孟夏,返回青阳,路上义诛山贼,遂委任青阳都头… 一份文书,摆在了薛老爷面前。 薛老爷不动声色的,以查阅文书为名,让人将这份户籍所在的一整摞文书,都搬到了自己的书房里。 搬到了书房之后,薛老爷紧闭书房大门,开始在整摞文书里一份一份翻找。 找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薛老爷终于找出了一份文书,这是一个李姓人家的户籍,各种信息一应俱全。 “姓李,已故,二子幼年不知所踪…” “这个不错。” 薛老爷将这份文书挑拣了出来,放在了一边备用,然后继续挑选合适的文书。 等找到符合李云情况的文书,他捡出来就放在一边。 就这样,这位青阳县的县尊,竟然是花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替李云伪造出了一份完美无缺的户籍! 曾祖,祖父,父亲姓名,家住何方,一应俱全。 哪怕是户部专管户籍的官员到这里查,也查不出任何毛病! 一直到夜深时分,薛老爷填上最后一笔,才长出了一口气。 薛夫人端了热汤过来,有些埋怨:“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什么事让你熬到现在?” 薛老爷看了看桌子上的文书,沉默了许久之后,才长叹了一口气:“圆谎…” ………… 次日一大早,李都头在县衙附近,找到了他的“属下”们。 差不多二十来个衙差,平日里主要任务就是抓人。 李大都头简单的训了几句话之后,在里面找出了熟面孔陈大,挥手将他拉到了一边。 陈大微微低着头,满脸笑容:“都头,您找我什么事?” “顾章顾承叔侄俩,昨天在县衙里,跟我们县尊老爷大吵了一架。” “这两个货,现在还在咱们青阳,你带两个人盯住他们,一旦他们准备出城,立刻过来通知我。” 陈大眨了眨眼睛:“都头,县尊老爷盯住他们做什么?” “他们得罪了县尊老爷,自然是看他们这几天在咱们青阳,有没有违法乱纪!” 李大寨主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回去,然后面色严肃的说道:“不管怎么说,他们准备出城的时候,过来知会我,明白吗?” 陈大点了点头,拍着胸脯说道:“您放心,这县城属下们熟的不能再熟了,一定给您盯住了。” 李大寨主这才满意点头,拍了拍陈大的肩膀,笑呵呵的说道:“好好干,过几年我不在青阳了。” “这个都头的位置就是你的。” 陈大闻言,大喜过望,胸脯拍的震天响。 “您放心,属下一定办好!” 第二十五章 二龙寨义士! 不知道是不是要在青阳县布置什么,从那天跟薛县令之间起了冲突之后,两三天时间,顾家叔侄都待在青阳不曾离开。 不过青阳的这帮衙差,自小就是在县城里长大,加上县城也不大,他们闭着眼睛都能够找到各家各户,有他们在,顾家叔侄俩被盯得死死地。 而李云李都头,在这三天时间里,除了关注顾家叔侄的动向之外,其余的时间,多是泡在县学的藏书楼里。 虽然青阳是小县,县学的藏书也没有多少,但是总比苍山大寨的书要多得多,李某人一直到现在为止,对于这个时代的认知都还是只鳞片爪,他很需要通过看书,来尽可能多的了解世界。 之所以选择看书而不是问人,第一个原因自然是因为这个时代的许多人,甚至可以说是大部分人,都没有文化,他们知道的东西,不如哪怕随便一本书上记载的东西多。 其二自然就是因为,书不会说话。 要是向人询问当今皇帝是谁,或者说上一任皇帝是谁,难免会惹来非议。 一转眼两天时间过去,这天李都头依旧在县学借书观望,县学的教谕知道李云是县尊家的恩人,因此也没有阻拦,任由李云每天过来看书,有时候一看就是一整天,乐此不疲。 有道是不怕山贼势力大,就怕山贼有文化! 李大寨主,立志要做一个有文化的山贼! 这天下午,连续啃了好几天书的李云,随手拿过一本休闲一些的话本书,放在腿上翻看,正看的出神的时候,眼前的光亮被阴影遮去,他下意识抬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这几天,一直都在这里吗?” 是薛韵儿。 这会儿的薛韵儿,不是孤身一人了,身后跟了个丫鬟。 这丫鬟名叫冬儿,那天薛韵儿出嫁的时候,冬儿也是跟着的,后来打起来之后,苍山大寨抢人,没有带着这个小姑娘,她才得以“幸免于难”,没有被带上苍山。 这会儿,这丫鬟也在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李云,似乎是想见一见,已经传的神乎其神的壮士李昭,到底是生得什么模样。 李大寨主合上书本,笑着说道:“当然不是都在这里,只是这几天得了空,就会来这里坐一坐。” “怎么?” 他抬头看着薛韵儿,笑着说道:“薛小姐也来看书?” 此时,距离二人分开,已经过去了五六天时间,薛韵儿身上原先那种楚楚可怜的劲儿,也已经消退了大半,不再像先前那样畏缩。 这会儿听得李云这么问,她轻声道:“我爹书房里的书,比这里多多了。” 李云笑着说道:“那县尊老爷,怎么不捐一些到县学来。” “贫嘴。” 她看着李云,轻轻咬牙道:“你出来,我有几句话想要问你。” 说罢,这位薛小姐扭头走了出去。 李大寨主合上书,背着手跟在她身后,两个人走到了一处亭子下面,薛小姐扭头看着李云,有些扭捏:“前两天,顾家的人过来,与我爹说了什么?” 薛小姐轻声道:“那天我爹气的饭都没有吃,问他他也不说,当时只有你在场…” 李云想了想,笑着说道:“薛小姐想听什么?” “我想知道,顾家人到底是怎么说的…” 薛小姐紧握拳头:“他们一定是说我坏话了,才把我爹气成那样。” 李大寨主想了想当天的情况,然后开口道:“要说坏话,他们说薛小姐的坏话,倒还说的隐晦些。”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开口道:“反倒是说我坏话,却是当面说的。” 薛韵儿眨了眨眼睛:“他们又不认识你,说你什么了?” “说我是畜生。” 李大寨主笑容和善:“我还记得呢。” “啊…” 薛小姐惊呼了一声,皱眉道:“顾家也是书香门第,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不碍事。” 李云摆了摆手:“我是个大度的人,不在意这些。” “至于他们说薛小姐你…” 李大寨主笑着说道:“无非是说有损他们家的门楣,要退婚,这才把薛老爷给气到了,薛老爷与顾家的那个顾章大吵了一架,别的倒也没说什么。” “哼…门楣。” 薛韵儿也有些生气,咬牙道:“顾家有什么门楣,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他们…” “都头——” 薛韵儿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远处的一声呼喊给打断,只见得一个年轻人急匆匆跑来,正是陈大。 等到跑的近了,他才看到了薛韵儿也在,当下有些不知所措了。 李云上前,低声道:“有消息了?” 陈大点头道:“他们两个人,现在已经快出青阳了。” “好。” 李都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这两天,是谁在看着他们?” “是属下,还有另外一个兄弟。” 李云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碎金子,递给陈大,淡淡的说道:“拿去分了喝酒,这个事,谁问都不要说。” 这个时代,金银都不是货币。 真正的货币,只有铜钱,金银只能算是贵金属。 带银子太重,李云就随身带了点金子。 陈大接过,有些犹豫:“都头,属下们都还没有孝敬您,怎么能拿您的…”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他们盯了顾家叔侄两天,这叔侄俩出城之后,如果出了点什么“意外”,难免会引发联想,这个时候就要封住他们的嘴巴,以免生出后患。 陈大这才点了点头,接过碎金子,低头道:“您放心,属下们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俩。” “嗯,去罢。” 陈大低着头,对薛小姐行礼,然后转身一溜烟跑了。 李云也回头看向薛韵儿,微笑道:“薛小姐,当天的情况就是如此,无非是断了一门恶亲,你千万不要多想。” “我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你要去哪…” 薛韵儿看着他,问道:“是不是要出城?” “出城之后,还…回不回来?” 李大寨主转身离开,笑着说道:“往后的事情,都不好说。” “你就留下,当个都头,也…也挺好的。” “山上…” 薛姑娘支支吾吾道:“山上…蚊子多。” 李云哑然一笑,对着她抱了抱拳:“知道了。” 说罢,他大步离开,走到县衙之后,跟县衙借了一匹马,牵着马离开了县城。 他从来没有骑过马,不过苍山大寨从前抢过几匹马,原先的李大寨主是会骑马的,骑上去之后没过多久,他就基本掌握了骑术。 出城十几里路之后,他在路边一颗大树下,看到了熟悉的记号,于是沿着记号寻了过去,没多久,留在一颗大树下,找到了刘博还有张虎两个人。 李云翻身下马,刘博跟张虎都迎了上来,二人看着马匹,都露出了羡慕的目光:“二哥真是厉害,进城才几天,连坐骑都有了。” “借来的。” 李云白了他们一眼,笑着说道:“带了多少人下山?” “没有带多,七八个人。” 刘博有些兴奋,问道:“二哥,咱们是要干活了吗?” “差不多。” 李大寨主看向县城方向,淡淡的说道:“这次,要绑两个人上山,干成了之后,能大赚一笔。” “不过干活之前,要记住一件事。” “咱们不是苍山大寨的山贼了。” 张虎愣住了:“二哥,那咱们是…” 李大寨主呵呵一笑。 “咱们是二龙寨的义士…” “找他们顾家报仇来了!” 第二十六章 蛮不讲理! 石埭县,距离青阳县,差不多一二百里地。 因为距离有些远,当时顾二到青阳来结亲,也并不是当日成婚,是要把新娘子先接到石埭去,再行成婚。 不过这个距离,对于骑马来说,就不算太远了。 一天时间可以轻易奔到,赶一点夜路的话,甚至可以跑个来回。 此时,顾章顾承叔侄二人,以及两个随从一共四个人,刚从青阳出来,沿着官道从青阳奔向石埭。 而李大寨主一行人,就不声不响的在城外,目送着叔侄两个人在官道上渐行渐远。 等到他们两个不见了踪影之后,李云等人才从路边的茶摊上起身,几个人跟在李云身后,不紧不慢的朝着顾家叔侄远去的方向追去。 此时此刻,李云借来的马匹,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刘博跟在李云身后,看着远去的两个人,嘿嘿一笑:“二哥,这两个人什么来路,被你给盯上了?” 李大寨主两只手放在后颈,懒洋洋的朝着前方追去,淡淡的说道:“他们骂我了。” 刘博闻言,立刻竖起了眉头,怒声道:“好大的狗胆!” “二哥放心,等逮到了这两个人,弟弟好好替你出出气!” 李大寨主咧嘴一笑,开口道:“他们虽然人不多,但还是要小心点,不要阴沟里翻了船。” 一旁的张虎神色沉静,低声道:“二哥放心,人已经布出去了,既然知道他们是往石埭去,就断没有跟丢了的道理,天一黑立刻就能动手。” 他目光凶狠:“区区四个人。” 从上一次跟着李云一起,杀了几个官军之后,张虎身上的杀气明显厚重了几分,如今整个苍山大寨,也就只有李云,能够压得住他了。 李大寨主点了点头,开口道:“有瘦猴在,应该不至于跟丢了。” 李云的马,就是给瘦猴骑去了,他跑在前面,替众人开路,顺便跟死了顾家一行人。 其余几个人,也都布置了出去。 而李云等三人,就步行走在官道上,不紧不慢的往前走。 李大寨主走在最前面,过了一会儿,回头看向身后的刘博张虎,忽然问了一句:“老八老九,你们…” “想不想干个副业?” 刘博要精明一些,问道:“二哥,什么副业?” “去青阳当官兵。” 李大寨主咧嘴一笑:“替衙门当差。” 刘博还没有说话,一旁的张虎愤怒的摇了摇头:“不去!” “那些狗日的官兵,只会欺负老百姓,咱们苍山大寨,都不抢老百姓的东西!” 李大寨主哑然失笑,拍了拍张虎的肩膀:“事情都是人做的,你当了官兵,不去欺压百姓不就是了?” 张虎有些疑惑,还要说话的时候,一旁的刘博眼珠子转了转。 “二哥,我们…成吗?” “应该没有问题,不过…” 李大寨主打了个呵欠:“在这之前,咱们要先把眼前的事情给办好了。” 如今,机缘巧合之下,李云与官府…不对,应该是与薛嵩搭上了线。 虽然两个人之间,还没有达成明面上的同盟关系,或者说是合作关系,但是实际上,两个人已经在合作了。 如今,李云既然做了青阳的都头,这个身份倒也可以利用起来。 将来,说不定能跟薛老爷… 深入合作一番。 ………… 入夜。 瘦猴李正骑着马,一路奔到了李云面前,翻身下马之后,他上前低头道:“二哥…”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人跟到了?” “是。” 瘦猴看了看李云,低声道:“二哥,黄昏时分,他们就没有再赶路了,而是进了一个小镇上的客店休息。” 刘博微微皱眉:“还挺谨慎。” 他抬头看向李云,开口道:“二哥,怎么办?” “小镇…是棠溪镇?” 瘦猴点头道:“是棠溪。” 李大寨主撇了撇嘴:“那可不是什么小镇子了。” 瘦猴低声道:“二哥,等到明天的话,他们白天就能奔回石埭,就更不好下手了。” 李大寨主打了个呵欠,问道:“知道在哪个客店吗?” “棠溪镇一共都没有几家客店,我让人跟进去了,一定找得到。” “嗯。” 李大寨主点了点头,懒洋洋的说道:“那走罢,咱们也去投店去。” ………… 棠溪镇。 月黑风高之际。 李大寨主换上了一身行头,用黑布裹住了脸,带着刘博张虎还有瘦猴,一共四个人,悄无声息的进了棠溪镇。 而其余几个人,则是在附近策应。 因为镇子没有城墙,他们绕过了更夫,很轻松的来到了棠溪镇的周家客店门口。 瘦猴李正,从怀里掏出一块铁板,从门缝一点点别开了客店的门栓,轻轻一推之后,还是推不动。 他回头看了看李云,压低了声音:“二哥,有抵门棍。” 李大寨主神色平静,看向刘博,低声道:“刚才教你的,都记住了?” “记住了。” 刘博点头。 “好。” 李云低声道:“让开。” 众人连忙让开,李大寨主推后两步,然后微微下蹲,横身一撞! 巨大的冲击力之下,里面的抵门棍安然无恙。 但是门框处却被他直接撞开,一块块门板,立刻从门框之中脱落! 巨大的声响之下,立刻惊动了客店里的人,有人惊疑不定的喊了一声:“谁啊!” 李云神色平静,压低声音:“动手!” 刘博点了点头,大喝了一句:“二龙寨报私仇,不想死的不要多管闲事!” 这话一出,客店里的动静,竟然奇迹般的消失了! 刘博等人,大步走了进去。 这是个小镇上的客店,房间自然不会太多,事实上今天,除了顾家的四个人之外,也就只有三四个人住在这里,张虎动作麻利,直接奔向二楼,狠狠一脚,踹开了其中一间! 他运气很好,这一间正是顾二少顾承住的房间,张虎这会儿,手上已经拿了火把,照了一下亮之后,立刻上前,一把捉住顾二少的衣襟。 他本就是苍山大寨里,除了李云之外数一数二的猛人,竟然一只手将顾承给提溜了起来,用火把照了照面庞之后,张虎咧嘴一笑,狠狠一拳打在了顾承的肚子上。 文弱的顾二少吃不住痛,直接疼昏了过去。 而另一边,李云也已经打开了数间房间,在其中一间房间里,找到了顾章。 相比较来说,顾章还是走过江湖的,这会儿,顾章的佩剑已经出鞘,被他两只手握在手里。 李云冷笑了一声,看都没有看他的剑一眼,随手抄起房间里的一把椅子,狠狠砸了过去! 他力气极大,这一下扔椅子的声势自然也不会小,顾章下意识横剑格挡,却直接被砸翻在地,手中的剑也被砸的跌落在了地上! “救命!救命!” 他痛呼了一声之后,吓得高声呼喊! 李云看也没有看他一眼,闪身离开。 刘博迈步走了进来,很快打晕了顾章,将他扛在了肩上。 而顾家的两个随从,也都是跑腿,没有什么“战斗属性”,战战兢兢不敢出来。 刘博跟张虎,各自背了一个人,离开了客店,走出客店之后,刘博大声喊道:“狗日的顾家,害我二龙寨死伤惨重!想救他们的狗命,拿五千贯来二龙寨赎人!” 说罢,两个人在夜色之中大步离开。 苍山大寨的其余人等,也都跟着飞速撤走。 偌大一个镇子,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敢出面阻拦。 很显然…这种事情发生过,而且不会太少。 李某人解了拴在外面的两匹马走在最后,预防有什么意外发生,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整个过程,除了醒过来的顾二拼命挣扎之外,在没有任何阻碍。 顺利的出奇! 一直到走出寨子,张虎与刘博各自上马离开,李云与瘦猴李正,跟在后面。 “瘦猴。” 李大寨主褪下衣裳,丢在了一旁的树林里。拍了拍李正的肩膀,低声道。 “人带回寨子里之后,骑着马往二龙寨那里跑一跑,顾家的马,就丢在二龙寨附近,不要带回寨子里。” “然后,你上二龙寨看一看,如果寨子里没有人,就…” 李云附耳交代了几句,最后叮嘱道。 “上山的时候,那两个人,都用布蒙上眼睛。” 瘦猴连忙点头。 “二哥放心,我都记下了。” 他抬头看着李云,问道:“二哥不回寨子里?” “回,当然回了。” 李云笑着说道:“你先骑马回去。” “我不着急,慢慢走回去就是。” 第二十七章 二龙寨留言 次日中午,李云终于返回了苍山大寨。 苍山大寨的山贼们,罕见的懂起了规矩,在大门口排成两排,都笑嘻嘻的大声起哄。 “寨主!” “寨主!” 李某人咧嘴一笑,迈出六亲不认的步伐,走进了这处寨子里。 这几天时间,在平阳县城里,虽然他没有被谁指派,也没有真正在县衙当差,但是总有一种不太自在的感觉,如今回到了自己的地盘,这种感觉终于烟消云散! 李大寨主环视山寨,有一种尽在掌握的感觉。 如今,寨子里的不少人都已经知道了,官军不会再来打苍山大寨,悬在脑袋上的利刃不翼而飞,而李云这个寨主的威望,已经直逼其父。 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寨子,就是他李某人的小王国,只要他愿意,甚至可以生杀予夺! 李大寨主眯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看了看这个略显破落的山寨,微微摇头。 当老大是爽,但可惜的是,地盘太小了,只能在寨子里自嗨。 李大寨主摸着下巴,暗自嘀咕。 还是得做大做强!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跟寨子里的弟兄们打招呼,不多时来到了苍山大寨的堂屋,李大寨主好整以暇的在虎皮交椅上落座,看向同样落座的几个当家的,笑着说道:“瘦猴大概已经跟大家伙说过,薛小姐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今后青阳县那里,不会再与咱们寨子为难。” “大家伙,也可以安心过日子。” 二当家袁正明看向李云,问道:“寨主,那寨主夫人…” 李云皱了皱眉头,开口道:“别胡说了,这件事到此为此。” 当初,李大寨主带人去抢新娘的时候,就没有跟寨子里的老一辈们说,甚至他带去的十来个人,都是山寨里的年轻一辈。 因为当时如果提前告知,这些老一辈,多半是不会让他去抢一个知县的女儿的。 而现在,袁正明故意在众人面前再提起这个事,多少有点挑事的味道。 李大寨主有些不高兴了,他拍了拍桌子,闷声道:“醒过来之后,得知是知县家的闺女,老子心里就有些后悔了,老子的终身大事是重要,但是寨子里的兄弟们安危更加要紧。” “这不,为了寨子里的兄弟们,老子已经把人给送回去了。” 袁正明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寨主知道利害,自然是好的,不过昨天,几个小家伙又绑了两个人上来,听说是石埭县顾家的人,这事…” “寨主知不知道?” 袁正明低声道:“顾家,可是石埭县一霸…” 李云再也忍耐不住了。 他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骂骂咧咧的说道:“这事就是老子办的!老子既然敢干,就不会留什么后患!” “咱们是山贼,怕东怕西,当初干什么落草?” 他直直的看向袁正明,闷声道:“二当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袁正明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李大寨主闷哼了一声,开口道:“二叔,咱们打个赌。” “这事,顾家要是能找上咱们寨子,今后寨子里的事,二叔你说了算,你老人家蹬腿之后,再换我来当寨主。” “要是这事顾家找不上门来。” 李云看着袁正明:“我这里给二叔分钱,分了钱之后,二叔要么下山去,要么就留在寨子里养老,成不成?” 二当家的在寨子里二十年了,刚才那番话,却也不是故意跟李云作对,只是的确有些担心寨子的安全,听到李云这番话之后,他也不废话,站了起来,看向李云:“那…就这么着。” 李云扭头看向众人,闷声道:“在座诸位,都做个见证,咱们以…” “三个月为限,如何?” 众人都站了起来,抱拳应是。 李大寨主闷哼了一声,背着手离开了正堂,脸色阴沉,但是心里却乐开了花。 这个山寨,终于要彻底年轻化了! ………… 李云的院子里,刘博张虎还有瘦猴,围着他围了一圈。 刘博心眼子多,低声道:“二哥,你就不怕二叔,派人去石埭给顾家报信?” “他又没有得失心疯。” 李云翻了个白眼道:“他去报信,人家官军打过来,他当寨主还有什么用?到时候第一个杀头的就是他这个寨主。”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对着李正说道:“不过咱们是得长个心眼。” “瘦猴,你多留点心。” 李正点了点头。 “二哥放心。” 瘦猴笑着说道:“咱们寨子里,还是向着二哥的人多。” 李大寨主坐在椅子上,问道:“那两个人,关哪了?” “关地窖了。” 刘博回答了一句,然后看着李云,问道:“二哥,要把他们给杀了么?” 李云摸着下巴想了想。 “一时半会,我也还没想好。” “先把他们打一顿,给老子出出气再说。” 张虎咧嘴一笑,开口道:“不用二哥说,昨天晚上我就替二哥打了他们一顿了,这两个城里人细皮嫩肉的,不扛揍。” 李大寨主眯了眯眼睛。 这两个人,在可杀可不杀之间。 他决定先观察几天。 想了想之后,李云看向几个同辈的兄弟,低声道:“记住了,不管谁去见他们,一定以二龙寨自称,不然这个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三个人同时一脸问号,异口同声。 “二哥,什么是转圜?” 李大寨主有些无语,摆手道:“不重要。” 他看向瘦猴,问道:“你昨天晚上,上二龙寨了吗?” “去了。” 李正微微摇头道:“已经是一座空寨子了,被烧了小半。” 二龙寨主力伤损大半,剩下一些阿猫阿狗,守不住二龙寨经年积攒下来的一些财富,于是乎… 只能是“散伙分行李”。 没几天时间,一个中型的寨子就散了去,之所以连寨子都不要了,主要是怕附近其他寨子的人过来打秋风。 而二龙寨既然着了火,说明已经有“同行”去过了。 当然了,这种现成的寨子,哪怕被烧毁了一部分,往往过一段时间,就会被新的团队…咳…团伙给占据。 “好。” 李大寨主笑了笑:“那该做的事情就做的差不多了,咱们弟兄们好好休息几天。” 张虎问道:“二哥,那两个白面鸟厮骂了你,你不去寻他们出出气?” 李云摇头。 “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理他们,我要是见了他们的面,他们…” “就非死不可了。” “这几天,你们辛苦辛苦,替我多招待他们几顿。” 张虎狰狞一笑,拍着胸脯。 “二哥,这事交给我了!” ………… 二龙山。 石埭县的几十个衙差,陪同着顾家的家主顾文,来到了二龙山山脚下。 这位顾家家主,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 为了兄弟以及儿子的安全,他扭头看向了一个家里的家奴,开口道:“你,上去跟那些贼人说,他们要的钱,老夫已经带来了。” “今天就能送到山上去。” 这家奴已经四十多岁了,在顾家干了大半辈子,一点命令都不敢违抗,大着胆子,战战兢兢的爬上了二龙山之后,没过多久,又颤巍巍的从山上爬了起来,连滚带爬的来到了顾老爷面前。 “老爷,山…山上没人…” “我…我去贼窝里看了,墙上…墙上还写,写了字。” 顾老爷皱眉:“什么字?” 这个家奴摇了摇头:“老爷,我…我不识字。” 顾老爷怒哼了一声,更加恼火。 恼火的同时,他又有些后悔了。 当初找人来剿匪出气,是不是…真的给顾家…招来麻烦了? 只是这些山贼,是如何知道事情原委的? 顾老爷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一边在家人以及石埭县官兵的陪同下,上了位于二龙山半山坡的二龙寨。 寨子果然已经没了人,人去楼空了。 顾老爷走进已经被烧坏了的正堂,只见正堂一面墙上,被人用烧焦的木头,歪歪扭扭的写了两行字。 “钱财留下,家人旬月自回…” 顾老爷仔细分辨,顺着往下看去。 “二龙山上多留一人,顾家二人…死无全尸。” 第二十八章 两头吃 “你娘的!”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声响起。 刘博狠狠一个大嘴巴,打在了顾承脸上,将顾二少打的眼冒金星。 顾二气的脸色铁青,但是又不能反抗,只是狠狠握拳,浑身颤抖。 九当家刘博,一个大嘴巴之后,怒骂道:“现在知道我们二龙寨的厉害了?!” “石埭顾家,呸!” 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刘博骂了一声:“还敢阴我们二龙寨,你娘的,你们家要是不把钱乖乖给爷爷们送来,老子将你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被绑在一旁的顾章,眼皮子直跳,他咽了口口水之后,开口道:“这位…这位壮士,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啪!” 刘博毫不客气,又是一个大嘴巴子抽了过去,骂道:“老子跟你说话了吗!” 顾章立刻唯唯诺诺,不敢说话了。 “老子都打听清楚了。” 刘博恶狠狠的说道:“阴我二龙寨的,就是你们石埭的顾家,害得我们二龙寨,死了十几个弟兄,要不是看你们顾家还有些钱,老子活剥了你们!” 顾承被打了好几下,嘴巴都已经肿了起来,他心里很是委屈。 因为二龙寨的事情,他确实不知道。 这位顾二少扭头看向自己的二叔,后者也缩着头,不敢说话。 “为了钱,老子暂时不杀你们,但是我二龙寨的兄弟们,不能白死了,非给他们出口气不可!” 刘博义愤填膺的骂了这么一声之后,怒视两人,直接抽出了腰间一柄锈迹斑斑的佩刀,骂道:“你们这两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顾家叔侄俩,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被唬的脸色煞白,顾章颤声道:“是是是,壮士,我们是畜生,我们是畜生…” “二龙寨的事情,我们的确不知道,不过,不过…” 他看着眼前这把满是锈迹的刀,惊恐的说道:“我大哥一定会将钱,给各位壮士送来的…” 要是那种很锋利的刀,大不了被一刀砍死,也算死了个干脆,这种破破烂烂满是锈迹,甚至还隐约能见到缺口的刀,要是被砍了一下… 顾章想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那可就要遭老罪了! 刘博咬牙切齿就要动手,上面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傻子!现在杀了这两个肉票,钱就捞不到了!” 刘博怒视二人,这才把长刀入鞘,回应了一句:“知道了,彭老大!”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转身就要离开这个地窖。 顾章颤声道:“壮士,我们一天多没有吃东西了…” “毛病!” 刘博头也没有回:“晚上自然会有人给你们送吃的过来。” 他的声音,渐行渐远。 等到一路上了地窖之后,刘博对着地窖门口守着的李云挤了挤眼睛,压低了声音,嘿嘿一笑:“二哥,我演的还成罢?” “给你出了一口恶气。” 李大寨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还不错,你小子比虎子机灵多了。” “走,我请你们喝酒去。” 几个人这才结伴,到李大寨主的院子里喝酒去了。 就这样,连续好几天过去。 这天傍晚,瘦猴李正从外面回到了苍山大寨,一路来找到了李云,他压低了声音,开口道:“二哥,我去二龙山看过了,顾家的人好像的确懂事,没有在二龙山留人…” 李云看了他一眼,问道:“能确定吗?不要等到我们人过去的时候,被人给围了。” “我留了两个人在二龙山山道附近看着。” “都这么几天时间了,都没有人,不太可能留人,毕竟几天时间,足够咱们把钱给运回来了。” 李大寨主认真思考了一番。 五千贯钱,对于苍山大寨来说,算是一笔横财了,但是对于这些盘踞在地方多年的地方豪强来说,可能…仅仅是有些肉疼而已。 说不定,肉疼都算不上。 况且,顾家这叔侄俩还在他手里,为了这么点钱,放弃两个家里人,的确可能性不大。 李云思考了一番,然后沉声道:“那这样,明天夜里,你跟老八老九他们,带人把钱运回苍山。” “钱就放在我院子里,不要给二叔他们管着了,有什么开销,从我这里支用。” 李正应了一声,笑着说道:“二哥您放心,这事包在我们身上了。” 他看向李云,满脸佩服:“二哥真是做山贼的天才,下山没几天时间,就物色到了这么大一只肥羊。” 对于这个“称赞”,李某人摸了摸鼻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事情安排好之后,第二天一早,李云就下了山。 下山之后,他一路骑马奔回了青阳县。 因为这个时候,他需要向薛知县,明确一个信息,才好做下一步的打算。 因为骑马,跟走路的速度自然天壤之别,到了下午,李大都头就回到了青阳,他骑马奔到县衙之后,一路进到了后衙,很顺利的见到了薛知县。 薛老爷此时,早已经听说了顾家叔侄俩被绑的消息,早已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见到李云回来,他忙不迭的站了起来,手里的都不管不顾的扔在了桌子上,弄得墨水四溅。 薛知县先是一把捉住李云的衣襟,低声喝问:“你到哪里去了!” 李大寨主神色自若,笑着说道:“自然是给县尊平事去了。” 薛知县脸色微变,扭头关上房门,看着李云,脸色极其难看,他努力压低声音。 “你胆子…也太大了一些!” 李云依旧神色平静:“您放心,不会出什么事,就算出事了,也牵连不到县尊你的头上。” “那顾章前脚跟老夫吵架,后脚就被人绑了!” 薛知县阴沉着脸:“你还让县里的衙差们盯过他,这事!” “经得住查吗!” 李大寨主笑着说道:“至多是怀疑,找不到证据的。” “怀疑也不成!” 薛老爷深呼吸了一口气,声音沙哑:“你这种江湖中人,怎么能知道,在官场上,哪怕只是一丁点怀疑,就已经足够别人对你下手了,那顾家…” “上头有人!” 李云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水,微笑道:“这事我也有些吃不准,所以才回来见县尊一面,我那户籍身份的事情,县尊办妥了没有,要是办妥了,顾家这两个人…” “我就不用下死手了。” 薛老爷走到门口,确定门外没有人之后,他才坐到了李云对面,无奈道:“已经给你弄好了,他们再查,也查不出什么。” “那就好。” 李大寨主站了起来,面色严肃,对薛老爷抱拳道:“县尊,属下这几天在外面探查匪盗踪迹,路过棠溪的时候,发现有二龙寨山匪绑架良人,属下请带一队衙差出城…” “查案缉盗。” 薛老爷闻言,先是皱了皱眉头,然后看向李云。 李大寨主身躯站得笔直,面色平静:“县尊,属下自小习武,等闲山匪,不是属下的对手,您大可以放心!” 谁担心你了! 薛老爷眼皮子直跳,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大概想明白了李云的意思,默默叹了口气:“你去罢,不要再有什么纰漏。” 李云微笑点头。 “县尊放心。” “属下出去缉盗拿贼,对于县尊来说,也是政绩嘛,说不定县尊…” 李大寨主满脸微笑。 “还可以往上升一升。” 薛老爷皱了皱眉头,摇头叹息。 “政绩早已经无用了,现在想要升迁,得送…” “罢了。” 他叹了口气。 “跟你说也没有用处。” “你去…办事去罢。” 李大寨主若有所思,然后笑了笑,也没有行礼,只是微微欠身。 “我…这就去。” 第二十九章 神人天降! “陈大!” 衙差中,李云只跟这么一个人相熟,于是将他喊了过来,陈大上回得了李云的好处,小赚了一笔,这会儿可以说是“忠心耿耿”,被李云这么一唤,立刻就一路小跑了过来。 “头儿,您找我?” 青阳县一众衙差里,没有几个人真心实意的认李云这个都头,陈大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 李某人眼珠子转了转,拍了拍陈大的肩膀,笑着说道:“奉县尊老爷之命,出去出一趟公差,你再去挑一个人,咱们三个人去。”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开口道:“挑个机灵点,年轻点的。” “哎。” 陈大应了一声,连忙下去找了个身材削瘦的年轻人过来,带到了李云身边之后,他介绍道:“头儿,这是我自小玩到大的,也在衙门当差,姓黄,叫黄永。” “我们都管他叫大永。” 李云打量了一眼眼前这个目光清澈的年轻人,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他笑了笑,问道:“接家里人的班?” “是。” 黄永老老实实的点头道:“我爹去年没了,他干了一辈子衙差…” “嗯。” 李大寨主满意的点了点头,一挥手道:“走,带上家伙事,咱们出发。” 二人应了一声,都带上了兵器,一直到跟着李云出了城,陈大才想起来问了一句:“头儿,咱们这是去哪办差?” “去二龙山。” 李大寨主笑容和善:“前几天,二龙寨的一伙山贼胆大包天,竟然在棠溪,把石埭顾家的两个人给掳了去,咱们去一趟二龙山,探查探查情况。” “啊?” 陈大停住了脚步,抬头看着李云:“头儿,这…这…” “咱们…就三个人去啊?” 李云哑然一笑:“三个人又怎么了?” 陈大苦着个脸:“那些山寨,哪一个不是几十个人,咱们三个人顶什么事…” “放心放心。” 李大寨主拍了拍陈大的肩膀,笑着说道:“又不是让你去把寨子给剿了,咱们只是去探探情况,人数太多,反而打草惊蛇。” “你们跟定我就是了,不至于让你们吃了亏。” 李云在青阳,早已经名动一方,别的不说,当日他几乎秒杀四个壮汉的战绩,早已经被传的神乎其神。 有了李云这个“大高手”在,陈大两个人也都稍稍放了点心,跟着李云一路朝着二龙山方向前进。 这一路几十里的距离,三个人一直到第二天,才赶到二龙山山脚下的一处村落里。 亮明了身份之后,几个人一番打探之下,才知道二龙寨已经人去寨空,不过二龙寨的人还潜藏在暗处,因此没有人敢上寨子里去。 到了傍晚时分,村长亲自找了一间空屋,让三人住下。 三个人简单吃了点东西之后,李大寨主打了个呵欠,开口道:“咱们这是出外差,附近很有可能有贼人藏匿,不能懈怠了,还是轮班守夜罢。” “我素来喜欢晚睡,你们两个人先去睡,等过了子时,我再喊你们换班。” 李大都头是领导,自然他怎么说就怎么办,陈大黄永两个人,都应了一声,进屋子里睡觉去了。 李云自己,坐在屋外点了一堆篝火,烤着村长孝敬的野味。 就这样,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接近子夜时分,瘦猴李正悄悄的出现在了李云旁边。 这会儿,屋子里已经鼾声如雷。 李云给了他一个眼色,瘦猴很快会意,到窗户前听了一下动静之后,才重新回到李云身边,低声道:“二哥,应该都睡下了。” 李云将手里的烤兔子腿撕下来一个,递给李正,问道:“事情都办好了?” “放心。” 李正笑着说道:“给顾家那俩孙子下了两份药,不到明天晚上,他们绝醒不过来,虎哥带人,正把他们送到二龙寨寨子里去。” 李云点了点头,问道:“钱都搬回去了?” “这是当然。” 说到钱财,瘦猴眼睛一亮,嘿嘿一笑:“二哥真是厉害,我活这么大了,还没见过那么多现钱…” “没出息的样。” 李大寨主白了李正一眼,抬头看了看二龙山。 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才开口说道:“送完人之后,你跟虎子还有刘博,立刻回咱们苍山去,有了这笔钱,寨子里至少能大半年不干活,我不在寨子里,任何人不许下山干私活。” 李云叮嘱道:“一切,等我回寨子里再说。” 李正点头应是,问道:“二哥,你什么时候回寨子里去?” “不着急。” 李云又撕了半个兔子递给他,笑着说道:“我在外面多跑一跑,给咱们寨子物色点好活。” “你哥哥我呀。” 李某人看向眼前的火堆,笑呵呵的说道:“可以正大光明在外面行走了。” ………… 后半夜,李云将两个小弟喊醒,自己进屋子里补了个觉。 到了第二天天光大亮,三个人才先后起身,李大寨主起床之后,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后抬头看向二龙山,笑着说道:“县尊老爷让我们过来探查消息,那咱们就去二龙山上看一看,反正村民说,山寨里已经没有人了。” “咱们几个官差上去看一看,一来对县尊那里有个交代,二来对二龙山附近的百姓们也有个交代,让他们知道,我们官府来过。” 陈大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开口道:“还是头儿你会办事!” 李大寨主活动了一下身子,又带着两个小弟到村长家蹭了顿早饭,然后在一众村民的目视之下,上了二龙山。 就这,村民们都交口称赞,说难得见到几个办实事的官爷。 二龙山并不是什么特别高的山,二龙寨也就是在半山腰,李云自小在山上长大,爬这种山可以说是轻松拿捏。 而陈大黄永两个人,等到了寨子门口的时候,都已经在不住喘气。 一到寨子门口,李云停下脚步,从腰间拔出佩刀,看着地面上的痕迹,面色凝重起来:“有新的脚印。” “有人来过这里,至少…” 他“认真”分辨,肃声道:“昨夜还在!” “拔刀。” 陈大跟黄永,都咽了口口水,连忙拔出了腰间的佩刀,两个人的手,都在不住颤抖。 “咻!” 一枚弩箭破空,直射李云! 李云下意识侧身,避开了这枚羽箭,心中凛然!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寨子里的确进人了! 而且,绝不是瘦猴刘博他们! 这个时候上二龙山的人,大概是顾家的事情已经泄露了出去,附近的同行过来打秋风来了! 而李云三个人,都是一身皂色的官衣,自然会被这些贼匪攻击! 李云扫视了一眼,很快看到了两三个人的踪迹,他低喝了一声:“有贼人,跟在我身后!” 弩箭是需要上弓弦的! 一发之后,下一发的时间要长过拉弓! 李大寨主单手持刀,强大的爆发力让他骤然蹿了出去,扑向那几个身影。 那两三个人对视了一眼,见官军人少,竟也都没有走,迎着李云三个人就冲了上来! 李大寨主单手刀变双手刀,看准时机猛地下劈! 他又快又狠,迎面的敌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刀就已经到面门,他吓得一个驴打滚,从地上滚了出去,险之又险的避开的这一刀! 李云要的就是他闪躲,刀势转而一变,横扫另外一人! 这人横刀格挡,力气却远不如李云,手中的兵器直接被磕飞了出去! 李云上前,毫不留情一记窝心脚,踹在了他的胸口,让他直接失去了战斗力。 而最后一人,这会儿才刚刚冲到李云面前,被李云一瞪眼,吓得扭头就要跑! 李大寨主三两步赶上,将他踹翻在地。 而原先滚倒那人,已经爬了起来,举刀对李云劈砍,李大寨主凶性大发,直接将手里的长刀扔飞出去,划伤了这贼人的胳膊! 鲜血喷溅,溅了李云一身。 李大寨主顾不上这三个人,捡起自己的刀,回头看向陈大两人,低喝道:“把他们绑起来!” 而他自己,走向二龙寨唯一完好的建筑,毫不犹豫一脚,踹开了房门。 这个时候,房间里被五花大绑的顾家叔侄俩,刚刚被打斗声吵醒,还有些迷糊。 迷迷糊糊之间,他们看到房门猛然大开,光芒照射进来。 耀眼的光芒之中,一个一身皂衣,浑身鲜血,威风凛凛的年轻人,踹开房门之后,大步朝他们走过来。 如同神人。 这神人声音清朗。 “是顾家的顾章,顾承吗?” “我是青阳都头李昭,来救你们来了,你们…” 这声音中透着关切,又带着温暖,让饱受折磨的叔侄二人,一瞬间有种想哭的感觉。 “你们没事罢?” 第三十章 大英雄! 顾承顾章,都被绑在柱子上,嘴上还被勒了一道布条,将一块布死死地堵在了他们嘴里。 这会儿,叔侄两个人抬头看着李云,泪水止不住的迸了出来。 苍天啊! 官差终于到了! 谁知道,他们爷俩这几天,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侮辱! 随着药劲过去,两个人都开始“呜呜呜”的叫了起来,李大寨主这才“发现”他们脑袋后面勒了根布条,他走到二人身后,轻轻一拽,两根布条立刻断裂。 这会儿,叔侄俩都泪眼娑婆。 还不等他们两个人说话,李大寨主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前几天棠溪镇上,有盗匪进镇子掳人,薛县尊派我等追查此事,一路查到二龙山上,不想二位竟真的在这里。” 这会儿,叔侄二人脑子还有些迷糊,听李云这么一说,忍不住又红了眼眶,先前在青阳风度翩翩,面对县尊都浑然不惧的顾家二老爷顾章,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哽咽道:“你们可算来了,你们可算来了…” 另一边的顾承,也是满脸泪水,咬牙切齿道:“二龙寨!二龙寨!顾某毕其一生,也要将他们全寨上下,挫骨扬灰!” 他气到了极点,加上这几天没有怎么吃饭,一时激动,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李云抽出腰间的匕首,将二人身上的绳索割断,然后皱眉道:“二位,外面几个二龙寨的贼人,已经被我们拿住了,但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不可久留,贼人的援兵随时可能支援过来。” “二位…” 李大寨主面色沉静,先是看了看顾承,然后对着顾章问道:“顾先生还能走吗?” “能走,能走…” 他活了四十来年,这几天的遭遇可以说是给他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他一刻钟也不想留在这个地方了。 尽管这里,并不是先前关押他们的地方。 挣开了绑在身上的绳索之后,顾章刚站起来,就一个踉跄,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他被绑的太久了,身子已经麻了。 顾章咬牙,狠狠打了几下自己的大腿,努力站了起来。 眼见着自己的侄儿还昏睡着,他犹豫了一下,才回过头来,给了顾承两个耳光,将侄儿打醒。 “二郎,快走,快走!”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并没有等候顾承,迈步踉踉跄跄的朝外走去。 而顾承醒过来之后,也不敢停留丢掉身上的绳索之后,也连走带爬,一瘸一拐的朝着外面走去。 李大寨主跟在他们身后,两只手抱胸,目视着叔侄二人的丑态。 先前,在青阳的时候,他见到的叔侄二人,可不是这个模样。 那时候的顾章,振振有词,而且气度不俗。 顾承虽然一肚子坏水,说话也是条理清晰,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而现在… 李大寨主背着手,跟在他们两个人的身后,微微眯了眯眼睛。 顾家…勉强算得上地方世族了。 看起来,这些世族,在生死之间的时候,也就没有先前那样高高在上的姿态了。 只是不知道… 李云看向半空,咧嘴笑了笑。 这些所谓的地方世族,他已经见识过了,不知道那些所谓千年世家,又是个什么德行。 他们… 会不会害怕? ……………… 下了二龙山之后,顾家叔侄二人,在山脚下的村子里,狼吞虎咽的吃了顿饭。 吃完饭之后,李云让陈大等人去雇了几辆车,其中一辆马车拉着顾章叔侄俩,另外一辆板车拉着抓到的三个山贼。 顾章叔侄俩吃了点,上了马车之后,看向李云的目光,已经满是感激,顾章低头道:“李…李都头,多谢你了,劳烦你派人将我们叔侄送回石埭去,过些天,我们顾家自然有谢礼送给李都头。” 李大都头摇了摇头,面色严肃道:“顾先生,缉盗剿匪,本就是李某人分内之事,实在是称不上一个谢字,不过这会儿送二位回石埭去,又实在是不成。” 顾章擦了擦额头上的灰尘,问道:“李…李都头,这是为何?” “李某人,是奉了县尊老爷之命,前来查探棠溪镇匪徒绑人一案,如今当天的绑匪虽然尚未全部落网,但是顾先生等两位苦主,好歹算是找到了。” “李某人需要带二位回去,一来是向县尊复命,二来也要二位替李某人做个佐证,李某人的确是从几个山贼手里,将二位给救了出来。” “毕竟,李某人初到青阳当差,现在下面的人多有不服,也需要一些功劳,让底下的人无话可说。” 顾承顾二少这会儿,形容狼狈,脸上还鼻青脸肿的,他实在是抹不开脸,咬牙道:“李都头,今日的情况,我们顾家自会给青阳县衙去信说明,你还是派人,我跟二叔被贼人殴打过,现在需要静养,你还是派人,把我们送回石埭去罢。” 李云看了看顾二少的面庞,笑了笑,很爽快的回答道:“那好,那二位就此回石埭去罢,李某告辞。” 顾章面色大变,失声道:“李都头,你不派人送我们回去?” “不是我不派人。” 李云看了一眼马车后面的板车,淡淡的说道:“二位也瞧见了,这儿捉了三个贼,我们总共也就是三个人手,需要押送他们回青阳去,二位不愿意跟我去,那我们只能在此分道扬镳了。” 开什么玩笑!这里虽然不在二龙寨了,但是明显还在二龙山,指不定暗处就有山贼盯着他们呢! 这个时候,如何能跟官军分开?! 顾章咽了口口水,摇头道:“既如此,既如此,那…李都头还是将我们,带到青阳去罢…” 顾承脸色难看,但是好在没有反驳。 李云笑着点头,跟两个下属招呼了一声,让他们看好已经被绑起来的山贼,然后他本人亲自坐在马车上,给这两个冤大头驾车。 马车在官道上走了一会儿之后,驾车的李云笑着问道:“顾先生,你们顾家跟二龙寨到底有什么旧怨?我在棠溪镇打听过,当日他们只捉了你们两个人,连你们家里的下人都没有捉去。” 顾章脸色难看,低着头说道:“还不太清楚,需要回家,问过家兄才能知道。” 李云眯了眯眼睛,没有再说话,而是专心驾车。 好在二龙山距离青阳县不算太远,一行人到了晚上,就到了青阳城下,这会儿城门已经闭合,不过李云还是麻利的叫开了城门,将顾家叔侄俩带到了县衙去。 到了县衙之后,李云将人交给了薛知县,因为天色太晚,薛知县也只能先将他们安排着住下,准备明天再详细过问。 安排好了顾家叔侄之后,薛知县一把抓住想要离开的李云,把他拉到一边,满脸严肃,低声问道:“怎么把顾章他们给带回来了?” 李都头笑着说道:“那天顾章拂了县尊的面子,如今县尊施恩于他,明天再去阴阳怪气一番,岂不是大快人心?” 薛知县先是皱眉,随即目光中也露出了一些兴奋。 不过他又想起来一件事,继续问道, “那,你带回来的另外那三个人,怎么回事?” 李大寨主伸了个懒腰,笑着说道:“路上陈大他们问过了,的确是二龙寨的山贼,被我给撞上了。” “县尊,这事报上去,可是不小的功劳。” 李云微笑道:“我们几个衙差,在县尊的英明指挥之下,剿灭了为祸多年的二龙寨。” 他继续说道:“这事县尊多多宣传,一来是县尊的功绩,二来在下这个大英雄的名声就算是坐实了。” “往后,我这个都头替县尊多多剿匪。” “等惊动了州府。” 李都头顿了顿,笑着说道:“上面派我去剿咱们整个州的山贼匪寇…” “也说不定。” 第三十一章 剿匪! 从前的苍山大寨,主要的业务,自然就是抢劫了。 不过,李云的那个寨主老爹,算是山贼中比较讲道义的,基本上不去抢过路老百姓的东西。 毕竟…这些百姓,其实也抢不到什么好玩意。 而苍山大寨的客户主体,其实主要就是过路的商人商队了,偶尔有搬家路过的地主,苍山大寨,也会想办法分一杯羹。 除了正经打劫的收入之外,二十多年下来,有一些镖局是跟苍山大寨混熟了的,这些镖局有老镖师路过这里,只要打个照面,一般镖局的老镖师就会主动给点钱,一般在五十贯钱左右,算是过路费了。 不过老寨主是很讲义气的,只要受了镖局的钱,这一趟镖在整个苍山大寨的势力范围内就绝不会再出事。 因为这个,原先的苍山大寨,没少跟附近的山寨火并。 也因为这个,李云那个老爹,在苍山一带的名声其实还不错。 不过… 这种传统打劫业务,还是太传统了。 一来来钱慢,二来需要承担巨大的风险,三来嘛… 天花板太低,扩充起来比较麻烦。 而现在,李大寨主想要做大做强,就必须要…创新! 要开发出一种全新的山寨模式! 比如说…咳…披上官衣! 因为大周这些年并不太平,各地落草为寇的可以说是数不胜数,单单本州之内,可能就有数十个寨子,只要李大寨主能够一一“剿灭”他们,苍山大寨的势力,就会瞬间膨胀起来。 说白了。 李某人目前想要做的,就是借着官面的名义和势力,统一整个青阳县乃至于整个州的“黑道势力”。 换个说法,叫做一统绿林。 只要能够完成黑道势力的整合,接下来李某人想做什么都会顺利很多。 哪怕是做生意,也都可以说是轻轻松松,到时候在城外搞个大庄子,娶亿两个小美人,岂不美哉… 正当李都头畅想未来的时候,一旁的薛知县,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过了好一会儿,薛老爷才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问了一句:“你…能使得动苍山上的那伙山贼,是不是?” 李云连忙摇头。 “县尊,这怎么可能,莫说我现在已经披上官衣了,就算没有,这么些年我都不在青阳,寨子里的人都不认识了,他们哪里还能听我的?” “我那个兄弟,见了我,连一声兄长都不愿意喊了!” 薛老爷摸着下巴,皱眉道:“这么说,顾家这两个人,不是你绑的?” 李云直接站了起来,义愤填膺:“在下一身正气,如何会做这种事情!” 薛知县皱眉道:“不要说,他们叔侄俩被山贼捉去这件事,你没有掺和。” “是这样的,县尊。” 李云脸上露出笑容,微笑道:“我这些天,打听到了不少关于咱们青阳境内山贼的事情,无意中探听到前段时间,顾家似乎是雇人将二龙寨打的元气大伤。” “于是,我将他们二人的行踪,给透了出去…” 薛知县捋了捋下颌的胡须,抬头看向李云:“你…不太像是江湖中人。” 李云问道:“县尊为何这么说?” “你心眼子太多了,简直如同莲藕一般。” 薛老爷默默说道:“寻常江湖中人,哪里有你这么多心思?” “江湖中人,也未必都不聪明。” 李云笑着说道:“只是他们,没有像县尊这样的进身之阶罢了,要是有机会,江湖中人未必就比朝堂上的朱紫贵人们愚笨。” 薛知县站了起来,走到李云面前,先是叹了口气,开口道:“近些年,朝廷纲纪愈发松弛了,再加上各地地方,频频加税,于是乎贼寇四起,难得你一身勇力,既然想要为国家出力,老夫不会拦你。” 李大寨主抱了抱拳。 “县尊放心,李某一定尽心竭力,让咱们青阳境内,再无匪寇!” ……………… 第二天,被顾家叔侄俩好一顿答谢之后,李大寨主宠辱不惊,吃了中午饭之后,就来到了青阳县县学之中看书。 他坐在一张长凳上,翻看手里一本记载着大周国史以及官制的书,看的极其认真,一直到有人在他对面落座,李都头才回过神来,看向面前这人。 “薛小姐。” 李云合上书本,笑着说道:“有事情找我?” 薛韵儿打量着李云,低声道:“今天我娘说,顾承被打的破了相,后面恢复,多半也会留疤。” 她低着头。 “谢谢你啦。” 李云咳嗽了一声,摇头道:“薛小姐误会了,这事不是我干的。” 薛韵儿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于是轻声笑道:“你这个坏人,骗得了他们,却骗不了我。” “演的再像也没有用。” 李云尴尬一笑。 青阳县里,明确知道他身份的,也就是这位薛小姐了,在她面前,很多谎话的确是说不过去的。 他停顿了一下之后,才低声说道:“这事,谁都不要说。” 薛韵儿闻言,有些不太高兴了,蹙眉道:“我跟谁说去?” 李云尴尬一笑,随即立刻转移话题。 “顾家的事情算是了了,薛小姐今后作何打算?” “还能做什么打算?” 薛韵儿站了起来,看了看李云,埋怨道:“被你害的,我只有出家修行一条路可走了。” 说完这句话,她站了起来,扭头走了。 李大寨主也站了起来,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目送着薛韵儿离开之后,他愣神了一会儿,才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翻看手里的国史书。 他对于这个国家,这个时代,了解的太少太少了,目前只知道,现在是显德三年。 这是当今那位大周皇帝的第四个年号,也是他在位的第二十二个年头。 虽然李云没有去过京城,甚至对于朝局如何一无所知,但是单单凭借着段时间的见闻,他就知道,当今皇帝绝不是什么英主。 最好…也就是个庸主。 甚至搞不好,是个蠢东西,坏东西。 不过,李大寨主没有打算去朝廷做官,也就没有必要去深入了解当今的皇帝,只需要知道个大概就行了。 就这样,李大寨主坐在县学里,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翻看着眼前的国史书。 比县学里任何学子,都要认真的多。 ……………… 次日上午。 薛小姐迈着小碎步,从外面回到了自己的书房里,手里捧着一个木盒子。 将木盒子打开之后,里头装着几本线装书本,有一两本是雕版刊印出来的,其余全部都是手抄本。 事实上,这个时代的书籍,手抄本还是占据大多数的。 这也是世家大族,依旧能够把持社会资源的原因,因为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完成了文化垄断。 翻了一遍之后,她从中挑选出了两本书,递给丫鬟冬儿,吩咐道:“去,给李都头送去。” 冬儿笑嘻嘻的伸手接过。 “知道了小姐。” 薛小姐瞪了她一眼:“嬉皮笑脸的,快去。” 冬儿应了一声,迈着小碎步离开了。 不过没过多久,她又捧着书走了回来。 “小姐,李都头不在县衙了。” 薛韵儿这会儿也在翻书,闻言漫不经心的说道:“他去哪了?” “我听有人说。” 冬儿想了想,开口道:“好像是带人出城剿匪去了。” 薛韵儿闻言,气的直咬牙,冷笑了一声。 “剿匪…剿匪…” 第三十二章 目标是什么! 李云是独自一人离开的青阳。 这个时候,他先是诛灭山贼,救出了薛大小姐,又捉住了三个山贼,将顾家叔侄俩带回了青阳,声名已经在青阳县城里传开。 而原先县衙里那些不怎么服他的一众下属,这会儿虽然不能说是对他俯首帖耳,但是也已经不敢直接悖逆李大寨主的意思了。 毕竟,当日李云一个人搏杀三个山贼的事情,可是被陈大黄永二人看在眼里的,这种武力值,县衙那二十多个人一起上,都未必够这个李都头自己打的。 这种情况下,自然不会有人不服。 而李云说自己要去苍山附近,搜查山贼踪迹的时候,自然也没有人反对。 李大寨主堂而皇之的从县衙骑了一匹马,离开了青阳。 这一回,他没有再用“借”字,县衙管马的人也没有多说什么,这匹马也就成了李都头的“公务用马”。 到了苍山附近之后,他换下身上的皂衣,将衣服塞进包袱里,然后骑马来到了山脚下的李家庄。 这个庄子,他已经很熟悉了,或者说原先的李大寨主就很熟悉,他将马拴在村长家的门口,敲了敲院门。 这会儿,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太阳斜照在这处农家院子里,一片金黄。 因为世道不怎么太平,过了好一会儿,院子里才传来了老村长的声音:“谁呀?” “老丈,是我。” 老村长闭上一只眼睛,用睁开的一只眼,从门缝往外看,看到了李云的身影之后,老头子吓得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上。 “你…你怎么来了?” 老人家咽了口口水,抬头看了看将要黑下来的天色,语气多少带了点慌张。 “来兑现前些日子的许诺。” 李云笑容和善。 过了好一会儿,老村长才打开了院子们,放李云进来之后,他看向李云的身后,确定李云没有帮手之后,又把脑袋探出去,左右看了看,才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院门。 “后生。” 老村长回头看向正在打量着小院的李云,开口道:“你不在山上,怎么到村子里来了?这可是大白天,那村口的大树上,还贴着悬赏你的通缉令呢!” 李云笑呵呵的从袖子里,掏出那张被他揭下来的,画着满脸麻子画像的通缉令,打开之后,摆在了自己脸旁边,看向老村长。 “老丈,你看这像我吗?” 老村长看了看,随即瞥了一眼李云。 “你犯事的时候,那帮子官军没有看清楚你的面庞,说你当时满脸都是血。” “后来,他们画通缉令的时候,就只能大概描述你的长相,再加上听说你外号叫什么李麻子,就在脸上画了些麻子。” 老头子见李云没有什么恶意,叹了口气:“那天,县衙的画师还到了村子里,问了老头子几句你的长相,老头子是按照你爹的长相,说给他们听的。” “自然不像。” 李大寨主微笑道:“既然不像我,那自然就不是我。”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银子,放在老村长面前,开口道:“那天我下山的时候,应承过老丈,官军从村子里刮走的钱,我来出,这些兑成铜钱,应该跟老丈那天花出去的,差不太多了。” “至于村里其他人家损失的钱财,麻烦老丈你去统计一番,过几天我让人给你们送来。” 老村长愣在原地,半天没有说话,也没有敢接过李云手里的钱。 什么时候!山贼还会往外吐钱了? 直到李云把银块硬塞在他手里,他才回过神来。 “后生,你…” 老村长问道:“你改行啦?” 李云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然后笑着说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改行,机缘巧合之下,应该算是…转型了罢。” “不过寨子,我还是要干的。” 李大寨主对着老村长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我还要上山去,就不多留了,外面那匹马是我的,山路带不上去,老丈替我养几天,过几天下山了,我再来取马。” 老村长看了看手里的银块,看在钱的份上,很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李大寨主扭头走远,走出十几步之后,回头看了看村长,笑着说道:“老丈,村子里有没有赋闲的青壮?我现在手里有几个差事的空额,要是有合适的,让他们跟着我干罢。” 老村长吓得面如土色,连连摇头。 谁家好人,能送去跟你干山贼啊! 见老头不同意,李云摇了摇头,转身上山去了。 他回到苍山大寨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李云也就没有再把人都喊起来,自己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睡大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知道李云回来的刘博张虎,还有瘦猴李正等人,都聚在了李云的院子里,将他围了起来,一口一个二哥。 刘博竖起一根大拇指,笑着说道:“二哥真是厉害极了,不仅从那两头肥羊上榨了那么多钱,事后咱们还什么事都没有,现在…” “那两只肥羊,该恨死了二龙寨了!” 李云这会儿正在洗脸,擦了擦脸上的水珠之后,才淡淡的说道:“这个事,全程参与的就咱们兄弟几个,嘴巴严实一点,能不要说就不要说。” 刘博应了一声,坐在椅子上,笑着看向李云:“二哥,寨子里的老人们,都说二哥你跟变了个人似的,有人说你上回,给人砸了一下脑袋之后,砸开窍了。” 李大寨主洗完了脸之后,坐在几个兄弟旁边,看向几个人,然后开口道:“这趟回来,有几件事要办。” “第一件,我想带两个人跟我到县城里去,到县城里去当差。” 这话一出,几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了。 张虎更是忍不住说道:“二哥,难道你真的被二叔他们给说中了…” 李云皱了皱眉头,问道:“趁我不在,他们又在背后咕叨我什么了?” 张虎弱弱的看了一眼李云,又咬牙道:“二叔三叔他们说,没有人愿意一辈子当山贼,说…说二哥你,见多了城里的繁华,就…就不会回来了。” “回来了,也会再回到城里去。” 李云撇了撇嘴。 “我要是不想回来,你们哪里还见得到我?” 如果这是太平盛世,至少是能过的去的年代,李云有了个正经的身份,真就未必会回到苍山大寨来。 他甚至还会把几个要好的兄弟,拉出山寨这个“泥潭”。 但是现在这个世道,李云背后的这个苍山大寨,就不能算是泥潭,反而是他的助力,甚至可以说是他的根本。 这是一个不受官方约束的武装!是他将来,能够打破束缚的倚仗! “去县城当差,并不是就不回寨子里了。” 李云淡淡的说道:“咱们兄弟几个,难道要一辈子窝在这苍山里?总要出去见一见世面,闯荡闯荡。” “再说了,咱们出去,是为了更好的发展寨子,我准备在县城组建一个缉盗队…” 李大寨主侃侃而谈,三个兄弟都眨着眼睛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又愚蠢。 李大寨主无奈摇头,闷声道:“跟我出去,我保证你们…” “个个都能娶到漂亮婆娘。” 这一下,刘博,张虎还有瘦猴三人,不约而同的蹦了起来,眼神炽热而又兴奋。 甚至说话,都异口同声了起来。 “二哥,我跟你出去!” 第三十三章 造福家乡父老! “还有第二件事,也是最要紧的一件事。” 李云看向几个兄弟,开口道:“咱们青阳,哪个山头势力最大?” 刘博低头想了想,回答道:“差不多就是陵阳山上乌子岭上的那个寨子了,听长辈们说过,好像叫什么十王寨。” “差不多有一百多号人。” “嚯。” 李大寨主仰头喝了口水,笑着说道:“十王寨,口气真不小啊,一百多号人…” 他问道:“是总共一百多口人,还是一百多个提的起刀的?” 刘博摇了摇头:“不清楚,反正听长辈们说,是一百多号人,叫十王寨是因为陵阳山的主峰叫十王峰。” “那里…靠近州城了。” 刘博看向李云,继续说道:“听说,十王寨是跟州里的一个大家族有联系,但是具体是什么关系,就不太清楚了。” 李云点了点头,然后舒展了一下筋骨:“我知道了。” 刘博问道:“二哥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问一问嘛。” 李大寨主笑着说道:“咱们苍山方圆五十里,有几个寨子?” 刘博想了想,回答道:“四五个,二龙寨原本就在咱们附近,现在已经没了。” “嗯…” 李大寨主缓缓说道:“老九,你精明一些,往后我不在寨子里的时候,寨子里的事情,还有库房,就交给你来打理,还有…” “附近几个寨子的情况,派人多打听打听,我有用处。” 刘博是几个人里,最聪明的一个,他本来没有想太多,听到李云这么一说,刘博忽然想起来刚才李云似乎说过“缉盗队”三个字,他抬头看向李云,眨了眨眼睛:“二哥,你想…” 李云看着他,轻声道:“就是这个意思。” “咱们寨子里,能打的人太少了。” 李某人摸着下巴,开口道:“虽然有三十多号人,但是十几个都超过了四十,真正的年轻人,除了咱们几个之外,也就剩下十几个人了。” “我的想法是,吃掉几个寨子。” 李大寨主轻声说道:“把寨子给壮大起来,最好…”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过他心里已经有一些初步构想了。 按照李大寨主现在的想法,苍山大寨的战斗力还是太弱了,真正打起来的话,能上去跟别人拼命的并不多。 也就一二十个人,而且都没有经过系统化训练。 这个数目…最好要到一百个。 而且需要训练一下。 这种训练,不是说非要让他们像李大寨主这般勇武,至少是要让他们,在遇敌的时候,能够有组织有节奏的发起进攻。 至于勇气方面… 这个倒不用担心,相比较来说,山贼们要比县城里的官军们勇敢的多,陈大黄永那两个人,见到山贼都哆嗦,而哪怕是二龙寨的几个人,见到官军,也敢冲上前来拼死一博。 山贼,本就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人,他们…最能够豁出命去。 跟三个同辈的兄弟商量了一番进城的人选之后,李大寨主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道:“好了,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老八,还有瘦猴,你们两个人同我一道去青阳,寨子里的事情就交给老九来打理。” “我还是那句话。” 李云拍着老九刘博的肩膀,沉声道:“记住了,现在山下不少人在盯着咱们,没有我的安排,谁也不能下山去干活,等过些天我安排妥当了,带领兄弟们去干大活。” 刘博笑着说道:“这个二哥放心。” “二哥…” 他看着李云,低声道:“其实只要有吃有喝,没有谁想下山豁命去。” 李云一愣。 这倒是他想的岔了。 他下意识觉得,山贼们都是凶残成性的,不下山杀几个人,就浑身不痛快。 但实际上,苍山大寨都是百姓落草为寇,不少人还有着官府的户籍,只要能安生过日子,他们也不想提刀去跟别人拼命。 毕竟,那是要死人的。 正因为如此,大多数看起来穷凶极恶的山贼匪寇,大多数都是装出来的面孔,因为这个世道,你不凶恶一些,就没有人怕你。 现在,苍山大寨有了几千贯钱,省着点花,花个几年时间不是什么问题,有开销的情况下,苍山大寨的山贼们,自然想过安生日子。 事实上,从张虎等人从外面搬回来几千贯钱的那天开始,袁正明周良等寨子里的老一辈人,就已经很自觉的退出了山寨的管理,将事情交给了刘博他们打理。 李云愣神了好一会儿,才默默点头,拍了拍刘博的肩膀:“出去买粮的时候,也带着点小心,石埭顾家…” 刘博点头,拍着胸脯。 “二哥放心,我都懂。” …… 李大寨主在苍山大寨上,住了四五天时间,这才带着两个兄弟下了山。 到了山脚下的李家村之后,三兄弟先到村长家里取了马,又给村长留了三十贯钱,这才牵着马离开了李家村。 临走之前,李云又问了一下老村长,村子里有没有合适的少年人,去县城当差。 毕竟,这李家村其实是李云还有李正的“老家”,有同乡同族并且有户籍的人一起到县城去,李云会好安排很多。 老村长非常坚定的摇了摇头,表示村子里没有什么年轻人能出去当差。 李大寨主也知道老头在想什么,也没有难为他,带着两个兄弟动身赶往青阳。 而老村长,也看在钱的面子上,将三人一路送出了村子,目送他们离开。 此时此刻,这位老丈当然不会想到。 有朝一日,他会因为没有今天让儿孙出门跟着这个山贼头子去县城当差,而后悔不已。 ……………… 青阳县城。 一大早进了城的李云,没有直接回县衙去,而是在城里找到了陈大,让陈大这个地头蛇,帮着他在青阳县城里,租了个不大不小的院子。 一年租金只需要五贯钱。 别的不说,住下他们三个人,绝对没有什么问题了。 办好了租赁手续,给了钱之后,李大寨主将老八张虎还有瘦猴留在了院子里,让他们好好收拾收拾这个院落,而他本人,则是来到了县衙,求见薛老爷。 正常来说,他这个连不入流官员都算不上的吏员,没有特殊情况是很难见到县尊老爷的,不过李某人是薛老爷的“恩人”,两个人还有些特殊关系,他还是很顺利的在书房,见到了薛老爷。 这会儿,薛老爷正在处理公务,李云就站在他桌子旁边,把事情给说了一遍。 “什么?” 听李云说完之后,薛老爷猛地抬头,看向李云。 “你说你想组建一个什么队?” “缉盗队。” 李云面色严肃道:“县尊有所不知,这几天我到下面查访了一圈,发现只咱们一个青阳县,大大小小的山寨,就有十几个之多!” “这些山贼匪寇,便是长在青阳百姓身上的毒瘤!” 李某人拍着胸脯,沉声道:“李某不才,但是自小习武,既然返回家乡,自然要为家乡的父老,剪除祸患!” 薛老爷皱眉道:“你要多少人?” “我只从衙差里,挑选十个人。” 李云咧嘴笑道:“剩下的,我自己去组织乡勇。” 薛老爷沉默了一会儿,才长叹了一口气。 “衙门…没有什么钱了,你要多少…” “我不要钱。” 李大寨主笑容灿烂,依旧拍着胸脯。 “既然是我个人要为家乡父老做好事,一切开销,自然是我来负责。” 薛老爷用狐疑的目光看着李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点头:“好,你…” “去折腾去罢。” 第三十四章 冤大头三号 缉盗队,李云是一定需要官府出人的。 出多少人不重要,但是一定要出人,不然他自己拉起一个团队出来,那还是原来的那个山贼团伙。 批不上衙门的皮。 有了薛老爷点头,李云脸上立刻露出笑容,他伸出手,笑着说道:“县尊,空口无凭,您给我写个条子罢。” 薛老爷皱眉,摇头道:“这种条子我怎么写?” “不用写别的。” 李大寨主沉吟了一番,说道:“就写命都头李昭,率人清理青阳县内山贼匪寇,以安百姓。”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政令了,县尊总能写得罢?” 薛老爷皱着眉头,认真思考了一番,思来想去,都没有想出来哪里有问题,于是他点了点头,挥笔给李云写下了这道政令,盖上了县令的印章。 李大寨主如获至宝,捧着这条子,对着薛知县抱了抱拳,扭头就走了。 薛老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抬头看着因为李云的怪力,还在来回晃悠的两扇门,陷入的沉思。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是又想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不过现在青阳县内,或者说整个大周境内,盗匪的问题的确泛滥,他这个知县也没有能力解决,不管怎么样,要是这个李昭能够把县城里的山贼匪寇都给剿了,也算是他这个知县老爷的功德。 想到这里,薛老爷才松了口气,提起笔继续处理公事。 而另一边的李大寨主,已经风风火火的将二十多个属下,都召集在了县衙外面的一处空地上。 他一边晃着薛知县给批的条子,一边大声道:“都听好了!” “老子奉县尊的命令,准备召集人手,剿灭咱们青阳县内的所有山贼。” “接下来,我李某人的主要差事,就是带人去剿灭山贼,你们…” “谁愿意跟老子一起去剿匪?” 说到这里,他瞥了众人一眼。 所有衙差都低下了头,不敢抬头看李云。 这是什么狗屁差事…… 盗匪横行都是多少年的事情了?好几代人了!青阳县的县令都换了不知道多少个,这么多年解决了吗? 没有! 换汤不换药嘛! 历任县尊都解决不了的事情,你这个新来的外地佬喊一嗓子就能解决了?开什么玩笑? 真以为那些山贼那么好欺负啊? 有那个能力吗? 二十多号人里,只有陈大跟黄永两个人,犹豫了半晌之后,才站了出来,陈大咬牙道:“都头,我跟您一起干!” 黄永一咬牙,也站在了李云旁边。 他们两个人,之所以有勇气跟着李云,是因为上回他们两个人,亲眼看到了李云以一敌三,轻而易举的擒获了三个山贼,实实在在见识到了这个新都头的厉害之处。 并且,那件事情之后,陈大黄永两个人,被县尊老爷嘉奖过,在衙差之中,大大的长了一次脸。 李云看了看两个人,继续问道:“还有别人吗?” 没有人说话。 李大寨主暗自皱眉。 这些基层衙差,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愿意加入缉盗队,跟老子去剿匪的,每个月多发一贯钱。” 众衙差闻言,都有些意动。 这笔钱,着实不少了,比他们本来的月钱还要高出许多。 而且,说是缉盗队,谁也不知道会不会真能跟山贼碰上。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没有人第一个站出来。 李大寨主有些恼了。 这帮子怂包蛋! 他直接站了起来,看向陈大,颇有些不耐烦:“陈大,这事交给你办了,我只要十个人,除了你们俩之外,再给我挑八个人出来。” “再多,老子也出不起钱了,给你三天时间。” 说完这句话,李大寨主再不理会这些衙差,拍拍屁股走了。 众人都看向陈大,陈大也看向这些个相识多年的同僚们,一脸严肃。 “兄弟们,咱们这位李都头,武艺高强,能以一当十!” “有这么个都头在,咱们又怕得什么,一个月一贯钱,咱们这些个当差的,谁不想要?” “再有……” 陈大的声音渐不可闻,而李云也没有耐心在跟他们纠缠,径直离开县衙,在外面买了些酒菜,拎在手上,回到了租住的小院子里。 回到了院子里之后,他拉着瘦猴李正,还有老八张虎坐下,三个人碰了碰酒杯,李云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着说道:“等过两天,我带你们俩去县衙,你们以后,也是缉盗队的人了。” 张虎埋头吃肉,根本不去理会李云。 李正则脑子活络一些,吃了口菜之后,问道:“二哥先前,不是让我们当衙差吗?” “都差不多。” 李都头放下筷子,开口道:“你们两个人,都没有户籍,没有弄好之前,不太方便到衙门当差,而且这个事我打听了,县衙的衙差许多都是世袭的,新补进来的,要县衙六房之一的吏房同意。” “我不认识吏房的人,一时半会不太好弄,你们先跟我弄这个缉盗队。” 李正吃了块肉,一边咀嚼,一边说道:“二哥准备怎么弄?” “带着他们去剿匪啊。” 李大寨主咧嘴一笑:“到时候,再临时征募一些乡勇嘛。” 瘦猴眼珠子转了转,立刻明白了过来。 “二哥说的乡勇,是咱们寨子…” “知道就行。” 李大寨主仰头喝酒,笑着说道:“不要说出来嘛。” 瘦猴再一次竖起大拇指。 “二哥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 次日上午,李大寨主正在县学里看书的时候,陈大一溜小跑过来,找到了李云,低头道:“头儿,县尊让您过去一趟。” 李云合上书本,皱眉道:“去哪里?” “后衙。” 李云站了起来,将手里的书放回了书架上,一边朝外面走,一边问道:“知道什么事吗?” 陈大点了点头,低声道:“好像,好像是石埭顾家来人了,县尊正在接待。” 李寨主闻言,摸了摸下巴。 薛老头跟顾家早就闹翻了,上一回送那叔侄俩回去的时候,更是没有少阴阳怪气,现在顾家竟又来人,薛知县还接待了… 说明这人,地位应该不低,甚至是高过薛知县的。 正想着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县衙后衙,这会儿薛知县正在跟一个中年人说话,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但是气氛嘛—— 却多少有些尴尬。 见到李云来了之后,薛知县连忙冲他招手,对中年人说道:“顾兄,这位就是鄙县的都头李昭,当日令郎还有令弟,都是李都头从贼窝里救出来的。” 说完,他又向李云介绍。 “李都头,这是石埭顾家的家长,顾文顾先生。” 李云上前,淡淡的抱了抱拳:“顾先生。” 顾文上下打量了李云几眼,感慨道:“好一个少年英雄。” 夸了一句之后,他拱手还礼,开口道:“蒙李都头搭救,舍弟跟犬子才能够得以保全,顾某无以为报,今天特意带了些礼物,送给李都头。” 李大寨主眼珠子转了转,随即大方的摆了摆手:“顾先生,李某既然在县衙当差,剿匪救人,自然是分内的事情,不必客气。” “这东西,李某人绝不能收,不过——” 他笑着说道:“李某正奉县尊之命,组建缉盗队,以剿灭青阳县内的山贼们,其中就包括绑了令郎的二龙寨。” “顾先生要不要…” 李大寨主笑容灿烂。 “捐点剿匪钱?” 第三十五章 巧立名目! 顾家,基本上可以说是石埭首富了。 他们家这个财富体量,多的不说,几万贯现钱大概是有的,因此之前李某人从顾家手里敲出来的五千贯钱,虽然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小数目了,但对于顾家来说,只是略微有些肉疼而已。 伤筋动骨都算不上。 而现在,顾家的家长来了,还要来给李大寨主送谢礼,肥雁飞过,能拔毛自然要拔上他几根! “剿匪?” 顾老爷先前一怔,然后看了一眼薛知县,问道:“岳极兄?” 薛老爷先前跟顾家已经翻了脸,不过上回看到鼻青脸肿的叔侄俩,出了点气之后,他也就没有先前那么生气了。 再加上,眼前这位顾家的家主,早年是在朝廷里做到五品地方官的,算是官场的前辈,不能完全不给面子。 薛老爷沉吟了一番之后,回答道:“顾兄,青阳县山匪为患,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薛某虽然到任青阳只有半年,但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薛某自然想要为青阳百姓出点力气,做点实事。” 说着,他看向李云,开口道:“这位李昭李都头,先是以一敌众,救出了小女,前些日子又带了两个衙差,力擒数个山贼,将顾兄的家人从贼窝里救了出来,乃是不可多得的猛士。” “他既然想要替青阳剿匪,薛某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一旁的李大寨主,满脸严肃:“顾老爷,二龙寨欺顾家太甚,当时顾公子的惨状,李某也瞧不过眼,等将来组建了缉盗队,第一件事,就是替顾家平灭了二龙寨!” 顾章顾章叔侄俩,在“二龙寨”几天的日子,过的如同炼狱一般。 李大寨主那帮兄弟伙,没有少折腾他们,尤其是张虎跟刘博两个人,不仅肆意殴打,也没有给他们吃过什么饭。 叔侄俩被救出来的时候,还鼻青脸肿的。 听李云提起这个事,顾家主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了,他先是看了看薛嵩,又看了看李云,沉声道:“不错,咱们整个宣州,现在都是盗匪横行,朝廷也不派兵剿灭,实在是太不成样子。” 他看向李云,问道:“李都头准备怎么剿灭山贼?” 李云想了想,迈步走到后衙的一棵树下,他右手用力成爪状,对着这颗树猛地一拍。 大树剧烈颤抖。 树皮硬生生被李云给抓下来一块! 他拿着这块树皮,走回到顾文面前,笑着说道:“顾老爷,靠这个能剿匪么?” 顾文看着眼前的树皮,忍不住有些骇然。 这个年轻人…实在是怪力。 难怪他能够从二龙寨里,将顾章顾承给救出来。 “李都头真是神力,这般本事,在县衙做都头,实在是可惜了。” 顾老爷打量了李云一眼,开口道:“朝廷这几年连年征战,李都头有没有兴趣从军去?如果想要从军,顾某给你写推荐的文书。” 李大寨主摇了摇头,拒绝道:“李某初回青阳家乡,想花几年时间,替家乡做些事情,至于从军的事情…” 他笑着说道:“以后再说。” “嗯。” 顾文点了点头,他捋了捋下颌的胡须,开口说道:“那好,老夫虽然是石埭人,但是为了报答李都头的恩情,老夫出五百贯钱,资助这个缉…” 李云提醒道:“缉盗队。” “对,缉盗队。” 李大寨主看了一眼薛知县,然后继续说道:“顾老爷,我们虽然是青阳的缉盗队,但是如果石埭有什么匪患,李某人也是责无旁贷的。” “顾老爷资助缉盗队的事情,我们会张贴告示贴出去,到时候整个宣州,都会知道顾老爷的义举。” 顾文闻言,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扭头看向薛知县的时候,只见薛知县扭头看向别处,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 这位顾家家主叹了口气,开口道:“那好罢,为了咱们宣州的剿匪大业,顾某再多出五百贯钱。”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李云,淡淡的说道:“但是李都头,你们不能光拿钱,顾家要见到成效。” 李云问道:“顾老爷想要见到什么成效?” “二龙寨里,有个叫傻子的山贼,还有个山贼叫彭老大。” “这两个人,欺辱我顾家太甚!” 顾文脸色难看,沉声道:“李都头能捉住他们,送到石埭顾家最好。” “要是他们穷凶极恶,李都头就直接将他们正法,顾家也承李都头的情分了!” 李大寨主心里觉得好笑,但是胸脯拍的震天响。 “顾老爷放心,缉盗队弄起来之后,李某人第一个剿的,就是二龙寨的贼人!” 顾文这才点了点头,扭头对薛知县拱手道:“岳极兄,因为万恶的贼人,你我两家的亲事不得已之下,只能作罢,这事是顾某的不对,顾某向你赔个不是。” 他欠身行礼。 薛知县将他扶了起来,淡淡的说道:“顾兄,亲事作罢就作罢了,只希望顾家,今后不要再做出什么有伤小女名声的事情。” “放心。” 顾老爷一脸严肃:“薛小姐虽未成顾家妇,但毕竟是顾某的晚辈,今后顾家对外,只说是因为犬子生病,才退了婚事,其余一概不提。” 薛知县面色稍霁,也拱了拱手:“多谢顾兄。” 顾老爷又跟薛知县说了几句客气话,然后就起身告辞,薛知县带着李云,一路把他送出了县衙,目送着顾文走远之后,薛知县回头看向李云,神色古怪:“你先前跟老夫说,缉盗队的钱不用县衙出,原来…是这么个出法?” “顾文不来,你是不是准备要从青阳其他商贾士绅那里要钱了?” “这怎么可能?” 李都头面色严肃,沉声道:“县尊明鉴,这顾家的人要是不来,李某就准备用自己的积蓄组建缉盗队了。” 薛知县闷哼了一声。 “你呀,真不知道有几句实话。” 李大寨主脸上全是笑容,没有回话,心里却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 一句都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薛知县才问道:“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剿匪?不会要等上个半年罢?” “怎么可能?” 李都头面色严肃,大声道:“县尊放心,我已经在从衙差里挑选人手了,等人手选完,打探清楚山贼的方位,我立刻带人出去,灭几个山寨,给县尊您长脸!” 薛老爷瞥了李云一眼,叹了口气:“但愿吧。” 虽然大周现在,整体吏治腐败,但是薛知县也不是什么清白如水的官员,他也有自己的门路。 要是李云真能够把青阳的山贼全给剿了,那么他薛嵩… 在官场上攀爬的机会,倒真是大了不少! 要是能够在几年之内,将整个宣州的山贼给剿灭了,那他薛老爷升迁,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薛嵩忍不住回头,又看了李云几眼,心中已经生出了算计。 说不定,自己的仕途… 要应在这个年轻人身上! 想到这里,薛老爷顿了顿,继续说道:“到时候,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跟本官说。” 李都头抱拳行礼,微笑道:“多谢县尊!” “不必谢我。” 薛老爷背着手,扭头走远。 “我也不是帮你,而是…为了咱们青阳百姓着想。” 第三十六章 第一战! 衙差那里,陈大好说歹说,最终也只有八个人,愿意加入李大都头的缉盗队,跟着他进山剿匪。 不过也无所谓了。 衙差越少,他背后操作起来就越容易。 一一记下了人名之后,李大寨主亲自下场,训练了他们几天。 到了第三天,李大寨主的训练告一段落,他看着眼前的这八个人,咳嗽了一声之后,开口说道:“兄弟们,县尊非常支持咱们缉盗队,今天,我就能带你们去库房领甲胄。” “山贼匪寇虽然凶悍,但是弓弩都不多,有了甲胄,到时候只要勇敢一些,不会有什么风险。” 李大寨主拍着自己胸脯,大声道:“记住,跟在老子身后就是了!” 说到这里,他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山贼人数众多,咱们县衙的人还要维系城里的治安,不能全部派出去,因此除了咱们县衙的衙差之外,还要召集一些乡勇,这个事我会处理好,不用大家操心。” “我有两个同乡,要跟着我们一起剿匪,介绍给弟兄们认识认识。” 说罢,李某人呼喊了一声,张虎跟李正两个人,便从一旁走了出来,对着一众衙差抱拳。 因为大家都是青阳口音,因此没有任何人怀疑张虎跟李正二人的来路。 毕竟谁又能想到,从到青阳开始,就屡次跟山贼作对,现在更是要组建缉盗队,跟山贼势不两立的李都头,会带着两个山贼进入缉盗队呢? 张虎二人的入队过程,非常顺利,等一众人都相互认识了之后,李大都头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兄弟们,我已经打探到了两个山寨的具体位置,明天一早,咱们就在县城门口集合,出城剿匪!” 说到这里,他沉声道:“今天,我就给兄弟们发一贯钱,往后出城剿匪,谁要是不幸死在了山贼手里,或者是残了不能动了,衙门不出钱给你们,老子自己出二十贯钱补给兄弟们!” 这话一出,众人才欢呼起来。 这个世道,且不说抚恤不抚恤,能拿到一贯钱,就已经极不容易了。 打发走了这些衙差之后,李云带着张虎等人,去库房领佩刀,走在路上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看张虎,笑着说道:“老八大概还不知道,顾家人正四处找你呢。” 张虎挠了挠头。 “二哥,他们找我干什么?” “找你报仇啊。” 李大寨主咧嘴笑道:“你那几天,可没少打那叔侄俩。” 张虎这才笑着说道:“没事儿,那会儿我披头散发的,他们见了我,大概也认不太出来。” 三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到了库房,李大都头给两个人领了两套制刀出来,递在二人手里,淡淡的说道:“这是公刀,衙门里要查数,定时缴回的,不要弄丢了。” 张虎接在手里,抽出来瞧了几眼,没有说话,等走出库房,他才咧嘴笑道:“二哥,这种刀,那些倒腾东西的,可不少卖,咱们寨子里就有两三把。” 李云呵呵一笑,没有接话。 衙门里的人倒卖东西,再正常不过。 三个人并排,正要离开县衙的时候,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 “李…李都头。” 李云回头,只见身后不远处,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正在对他招手。 李大寨主拍了拍瘦猴李正的肩膀,吩咐道:“你俩先回去,我去看看什么事。” 李正机灵,点了点头:“知道了。” 他们两个人离开之后,李云这才走到小丫鬟面前,笑着说道:“冬儿姑娘,什么事?” 冬儿将手里的两本书,递在李云面前,开口道:“我家小姐看李都头在看书,就挑了两本,让我给李都头送来。”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这是老爷的藏书,李都头看完之后记得还回来,不然老爷要生气的。” 李云伸手接过,看了一眼封皮。 第一本叫国史述要。 第二本则是叫做石陶杂记,翻开看了两三页之后,发现是一本仕宦笔记,作者号石陶老人,久经官场。 不过记述的,应该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这两本书的内容,都是李云现在迫切需要接触的,他也没有推辞,伸手接过之后,微微欠身:“麻烦替我回去,多多谢过薛小姐。” 冬儿应了一声,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还有,我家小姐问…” “李都头不住在县衙了吗?” “是。” 李云笑着说道:“当初在县衙只是暂住,现在既然要在青阳长住,自然要有个住处,我在县城里租了一个小院子。” 冬儿点了点头。 李云看了看她,说道:“冬儿姑娘,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还有不少事,要我去忙。” 冬儿轻轻点头,看向李云手里的书本,开口道:“李都头莫要忘了回来还书,不然我跟小姐都要被责骂。” 这个时代书很是金贵,尤其是那本杂记,乃是手抄本,甚至可能是孤本,一般人接触都接触不到。 李云也知道这个道理,笑着说道:“放心,我看完之后,立刻送回来。” ………… 次日,李云带着八个衙差,还有两个兄弟一起,离开了青阳县城。 这么多人,自然是没有马匹的,一行人在官道上,走了两天左右的时间,终于来到了一处山岭之中。 李云走在最前面,一行人正在赶路的时候,陈大隐约觉得不太对劲,他默默上前,低声道:“头儿,咱们是不是被人盯上了?” 李云回头看了看他,笑着说道:“怎么这么问?” 陈大低声道:“最近二十里地,咱们头前一直是那几个人,仿佛是故意跟着咱们的…” “还有两旁的山林里,也时不时有动静。”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既然是在我们前面,又怎么是他们跟着我们?应该是我们跟着他们才对,你小子不错,有警惕心。” “不过,前头几个人,是我找来的帮手,他们已经查到了山寨的位置,在头前给我们带路。” “你放心跟着我就是了。” 陈大这才放下了心,老老实实的跟在了李云身后。 一直到傍晚时分,一行人来到了一处山道口,头前带路的几个人终于停了下来,李大寨主赶了上去,只见最头前引路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苍山大寨的老九刘博! 等李云靠近了之后,刘博拉着他走到一边,抬头看着眼前的山道,低声道:“二哥,就是这里了。” “黑鸦山。” 刘博低声道:“按照二哥的吩咐找的,这是咱们苍山附近,最不讲究的寨子了,不仅喜欢下山抢女孩儿,而且…” “抢上去的,连十天都活不了,寨子里那个老东西,最喜欢虐杀小女娃。” 李大寨主抬头看向这个山道,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二十多个。” 刘博低声道:“咱们寨子里的人,有两个昨天晚上就已经趴在他们寨子附近的坡上了,这会儿,他们寨子的人,几乎全在寨子里。” 李云“嗯”了一声,活动了一下筋骨,浑身骨节响动,缓缓说道:“动手之后,下狠手。” “知道了。” 跟刘博交代完了之后,李云回到了衙差之中,沉声道:“山贼巢穴就在山上,都打起精神,与我一齐上山!” 这话一出,所有衙差都愣住了。 咱们官军剿匪,不是应该… 等白天吗! 第三十七章 剿匪兼并购! 山贼,是个非法的职业, 因此,山寨是个非法机构。 正因为如此,所有的山寨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在建成之初,甚至是还没建的时候,就必须要考虑抵抗进攻的能力。 说的再直白一些,必须要易守难攻。 而且,山寨还会设下一个个用来监察山道的点,可以严密监控上山的各个要点。 苍山大寨就是如此,当初官军还没有上山,李云等人就已经准确的掌握住了官军的具体位置。 而现在这个黑鸦山上的寨子,自然也不会例外,他们同样建在山腰,一个外人连爬上去都不太容易的地方。 如果官军是大白天,大张旗鼓的来进攻,还没有上山,就会被黑鸦山上的山贼们察觉,陷入敌暗我明的被动境地。 但是! 李云与官军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也是个山贼,而且是专业二十年的山贼!对于这些弯弯绕绕,他再熟悉不过了! 刚登上山道,他给苍山大寨过来的人手打了个手势,这些人立刻分出两边,悄无声息的朝着山上摸去。 对于这些个从小在山上长大的人来说,上山跟走平地,没有太大的分别。 刘博就跟在李云身侧,李寨主一边朝着山上走去,一边问道:“这山上,该有一些要点才对,有没有人看着?” “白天有。” 刘博低声笑道:“不过晚上应该没有了,二哥你也知道,现在咱们寨子日子好过了,官军很少剿匪,更不会大晚上上山剿匪,他们松懈很多了。” “毕竟,他们的人手也不是特别多。” 李云缓缓点头,声音低沉:“那好得很。” 他一边朝着山道走去,一边开口道:“老九,要记着教训,咱们苍山大寨,以后无论昼夜,都要有人看着。” “我记下了。”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沿着山道向上走了好一会儿,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他们二十来个人,已经来到了黑鸦山的半山腰。 因为早已经有人探明了黑鸦山山寨的位置,他们几乎没有走任何弯路,一点点朝着黑鸦山山寨摸去。 李云走在队伍的前列,在爬上一处陡坡之后,眼前已经出现了一块平地。 李云抬头望去。 夜色之中,明亮的月光铺照下来,照出了一大片低矮的木制建筑。 这一片建筑中,隐见灯光,但是都很微弱。 山上,大部分都是木制的建筑,毕竟这个时代其他材料,很难运到山上来。 李大寨主深呼吸了一口气,正要发号施令,忽然间,这处山寨门口的塔楼上,亮起来火光。 紧接着,就是一声大喝:“什么人!” 一声断喝之后,塔楼上,锣声大作! “有人闯寨!有人闯…” “啊——” 他第二遍还没有说完,便痛呼了一声,捂住心口,说不出话来了。 在他的心口,一枚羽箭入肉近寸。 “好样的!” 刘博拍了拍正在收弓的少年人,夸奖道:“好样的二愣,等回去,弄十斤牛肉给你吃!” 正是苍山大寨的神射手二愣,一箭射伤了黑鸦山山寨值夜的山贼! 而且这种伤,虽然没有直接要了他的命,大概也是活不了了。 李大寨主声音低沉有力:“惊着他们了!虎子!” 张虎连忙应了一声:“都头,我在!” 这是两个人约定好的称呼,毕竟有这些衙差在,张虎已经不太好称呼二哥了。 “跟我一起,冲开寨门!” 说完,他扭头看向一众衙差,喝道:“谁都不许后退,跟在我身后!” 说完,他一马当先,朝着黑鸦山寨门冲去。 这是个中型,或者说中小型山寨,寨门颇有些简陋,而且因为都是木制建筑,没有太深的地基,门框也不可能多么结实。 李云与张虎大步冲上前去,合身一撞,这个山寨的简陋大门,连同门框,都被他们给撞倒在地! “冲!” 李云怒喝了一声。 而这个时候,黑鸦山山寨里的山贼们,也已经被锣声惊动,都慌慌张张的提着刀冲了出来! 可能因为事发突然,这些冲出来的人没有二十多个,一眼望去,只有十五六个人,李大都头拔出腰间的长刀,喝道:“不要留手,杀将过去!” 他身材高大,爆发力也强,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手起刀落,干脆利落的劈杀了一个还有些懵圈的山贼! 而张虎与李正两个人,紧随他身后,一左一右,替他抵挡侧翼的敌人。 李大寨主的战斗力,对于这些普通山贼来说,本就是碾压性的,这一下冲进去,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将山贼的队型搅了个七零八碎! 衙差里,只有陈大跟黄永,咬牙跟上苍山大寨一行人的步伐,其他人都战战兢兢,手里拿着刀,一点一点近前。 而苍山大寨的人,尤其是这一趟跟着李云过来的,都是刀头舔血,至少是手里见过血的人! 眼见着自家寨主冲了上去,这些个山贼们都嗷嗷怪叫,跟着一起冲杀上去。 苍山大寨的山贼们,早已经习惯了这么个无双寨主的存在,跟李云打起配合来,也是有模有样,被李云冲散了的敌人,被他们赶上前去,一般是两个人围一个,很快就被他们砍翻在地! 因为李云提前说过要下狠手,他们也没有留手,除了吓得屁滚尿流,将刀扔在地上求饶的人之外,其他人基本都被直接砍杀! 只一柱香时间,战斗结束! 李云收刀入鞘,用袖子擦了擦自己脑门上的血,扭头看向张虎和李正。 “虎子,瘦猴。” 二人连忙应了一声:“我没事!” 李云这才点了点头,找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开口道:“带人,进寨子里,把其他人都给绑出来!” 刘博等人大声应是,带着一众山贼还有一众衙差,闯进了寨子里。 厮杀之类的事情,衙差们可能不太擅长,但是抓人这种事,他们就太熟了,只半个多时辰,整个黑鸦山山寨里的所有人,都被他们给严严实实的绑了起来。 一个五十多岁,头发散乱,皮肤黢黑的胖老头,被张虎绑到了李云面前,张虎使脚一踹,他就跪在了李云面前:“哥,这就是黑鸦山的寨主,绰号叫老乌鸦。” “这个畜生。” 张虎忍不住又踹了他一脚:“他屋子里墙上,挂了一顶顶头发!” 李云闻言,也是目光一凝,上前狠狠一个大嘴巴,直接将这个老乌鸦的牙,打掉了好几颗。 这黑胖老头满眼恐惧,疼的躺在地上哀嚎,但是一句话不敢说。 李大寨主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声音低沉:“全绑了,带下山。” “刘博。” 他招呼了一声。 刘博很快上前,低下了头,压低了声音:“二哥。” “你带人,去把寨子搜了,成色好的兵器,都带回咱们寨子里去。” “有甲胄之类的,也都带回去。” “这寨子里的钱物…” 李都头想了想,开口道:“带回去七成,留下三成给我拿去县里交差。” 刘博嘿嘿一笑:“知道了二哥!” 他左右看了看,又问道:“二哥,这寨子里不少妇孺,怎么处理?” “妇孺我带回县里,你注意下,有十二三岁以上,十八岁以下的少年人。” 李都头看向眼前的大寨,声音平静。 “给我带回寨子里去。” 第三十八章 苦一苦百姓!(感谢盟主!) (上一章带山寨孩子回去,确有不妥,已修改。) 等到天色亮起来的时候,整个黑鸦山山寨,已经被苍山大寨的人处理完毕。 倒不是说所有人都被杀了,而是该绑起来的已经绑了起来,都被赶到了一块空地上,寨子里的财物也被清点了出来,摆在了李大都头面前。 而这会儿,苍山大寨虽然还留了几个人,但是刘博已经不在了。 也就是说,黑鸦山该搬去苍山的东西,已经在搬去苍山的路上了。 黑鸦山虽然没有苍山大寨“历史悠久”,但也是十几年的买卖了,再加上这个老乌鸦不是东西,附近的百姓人人怕他,这些年着实抢了不少东西。 李云用刀背拍了拍老乌鸦的脸,然后看着这个大黑胖子,问道:“姓什么?” 老乌鸦不答,而是直勾勾的看着李云:“老…老子好像见过你。” 晚上的时候,他瞧不出来什么,现在天光大亮了,他自然看到了李云的模样。 李云眯了眯眼睛,正要说话,就听这个黑鸦山寨主用不确定的语气道:“小麻子?” 李都头面不改色,一记刀背就飞到了他的脸上,让这个寨主的牙又掉了几颗。 “老子是青阳县的都头。” “问你话呢,姓什么?” 老乌鸦,跟李云他爹老麻子是一代人,都是附近的同行,他们俩还真的曾经见过面,只不过也就那么两三回罢了。 挨打了的老乌鸦,不敢再多说什么,他满嘴血沫,支支吾吾的说道:“姓,姓闵。” 李大寨主毫不客气,又是狠狠一脚踹了过去。 “谁让你姓闵的!” 老乌鸦战战兢兢,爬起来之后,抬头看了看李云:“官爷…也姓闵?” “老子不姓。” 李大都头瞥了他一眼,闷声道:“老子就是觉得,什么姓跟了你,都他娘的被糟蹋了,你个老畜牲!” 骂完了之后,他回头喊了一声:“大永!” 黄永一路小跑过来,低头道:“头儿。” 这会儿,这帮衙差对于李云,是真的服气了,毕竟李大寨主,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将整个黑鸦山给平了! 他们这些衙差,只是跟在后面蹭了个助攻,几乎没有出任何气力! 李云“嗯”了一声,吩咐道:“将这老畜牲,还有山上的贼寇们,统统押回县衙去。” 黄永应了一声,领着人下去了。 李云又叫来了陈大,吩咐道:“缴获的钱物,一会儿分出来一些,给今天过来的兄弟们,一人分一点。” 陈大左右看了看,低声道:“都头,这…不太好罢?” 李云笑骂了一句:“怎么?衙门跟你姓啊,大家伙拼了命,分点钱怎么啦?” 陈大咽了口口水,低声道:“属下只是担心都头您担责任。” 他小声说道:“毕竟新来的人里,有些您还不熟悉,万一是县衙里其他老爷的人,说不定就会拿这个举发都头您。” “你小子心眼还挺多。” 李大都头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说道:“不用担心我,去分钱就是,这个责任,老子担了。” 陈大这才低头。 “是。” ……………… 黑鸦山距离青阳着实不算太近,等把这一行人押回县衙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时分。 薛知县看着县衙前院绑着里的二三十号人,震惊了好一会儿。 过了片刻之后,他才回过神来,扭头看向李云,问道:“都是…都是山贼?” 李大都头想了想,回答道:“大部分是。” “那个大黑胖子就是贼首,这些年为非作歹,害了不少良家女子的性命,还望县尊严惩。” “至于其他人,有些是被这些山贼绑上山的,县衙查实之后,替他们找寻家人就是了。” “这一次查抄到的财物,已经送到县衙的库房了,县尊可以随时去查看。” 薛知县没有多说什么,拍了拍李云的肩膀,脸上露出笑容:“你…你还真有本事。” “那是。” 李大寨主笑容灿烂:“没有点本事,怎么敢接这种差事?” “好了。” 薛县令看向这些人,淡淡的说道:“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桩大功劳,本县会如实上禀州里。” “县尊多写一些自己的功劳就是。” 李云微笑道:“在下是江湖中人,朝廷的功劳要着没什么用。” 说罢,他对着县尊抱了抱拳,扭头告辞离开,回家睡觉去了。 这一觉睡了整整六七个时辰,才把这两天熬的夜给补回来,到了第二天上午,李大寨主起床之后,洗了把脸,就又去县学翻书去了。 在他的规划,缉盗队剿匪的频率,差不多就是一个月一次,这样,一来苍山大寨那边有时间做好准备工作,二来也好消化一点。 因为缉盗队刚立了功劳,这会儿也没有人打扰李大都头看书,从上午一直看到下午,李云终于把先前没来得及看完的书看完,他刚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个懒腰都没伸完,就听到有人喊了一声。 “小李啊。” 李云回头一看,一个笑眯眯的胖子,正站在外面。 是青阳县的县丞田禄。 李都头放下手里的书本,上前抱拳:“田县丞。” “不用这么客气。” 田县丞笑眯眯的说道:“这趟过来找你,是有一件公事要你去办。” 李云微微皱眉,问道:“田县丞有什么公事?” “是这样的。” 这个白白胖胖的县丞,笑着说道:“小李你应该也知道,朝廷这段时间在征加赋,需要咱们县衙的差役下去,帮忙征收征收。” “小李你是都头,这事就需得你,带人到下面去,辛苦辛苦。” 李云皱了皱眉头,问道:“什么加赋?” “说白了,就是征赋,朝廷打仗打了好几年了,军饷一个铜板都少不了,除了加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叹了口气道:“为了国家大局,只能苦一苦百姓了。” 这话听着耳熟,让李都头面色古怪。 你他娘的一个八九品的县丞,也有资格说这句话? 不过他还是挑了挑眉头,开口道:“田县丞,李某虽然刚到衙门当差,但是也多少知道一些衙门里的事情,如果李某所知不错,征税应该是里正,保长的事情。” “与我们衙差无关。” “话是这么说。” 田县丞咳嗽了一声,开口道:“但是,下面不少刁民闹事,底下的里正也没有办法,只能让县里出官军,下去帮帮忙。” “到时候李都头你,抓几个刁民,吓唬吓唬他们,这事也就成了。” “刁民的事情解决了,不仅县里的事情好办,李都头的差事也会好办,岂不是两全其美?” “好一个两全其美。” 李大寨主眯着眼睛,看向眼前的田县丞,笑着说道:“说起来,在下到县衙当差已经有一些日子了,还没有来得及拜会过上官,田县丞家住在哪里?等下官得了空,一定去田县丞家里,好好拜访一番。” 田老爷不疑有它,将自家的地址说了出来,然后摆手道:“到时候人去就行了,千万不要带东西。” “不然田某要翻脸的。” 李大都头满脸笑容,抱拳行礼。 “田县丞放心,在下理会得。” 田县丞满意点头,问道:“那这个催税的差事,李都头什么时候去…” 李云神色自若。 “我们刚剿完匪,都累的不轻。我让他们回家休息几天,这事。” “过几天再说罢。” 第三十九章 黑白都是我! 县丞,就是县衙的二老爷了。 而都头,只是个吏员,连个官也不是,理论上来说,田县丞是有权力支使李大都头办差的。 不过,理论上是理论上。 李某人,并不在朝廷,或者说县衙框架的约束之下。 他连犹豫都没有犹豫,直接就找到了薛知县。 在薛老爷的书房里,李大都头笑呵呵的抱了抱拳,开口道:“县尊。” 薛知县放下手里的毛笔,叹了口气:“又有什么事情?” 寻常的都头,比如说那位已经被知县老爷撵出青阳的前任都头,平日里想见知县老爷一面,都是不太容易的事情。 而这个新任的都头… 薛老爷也很无奈,但是又不得不见。 毕竟一来这位是他家的“恩人”,同时,也是他最要紧的命门。 李云坐在薛老爷对面,笑着说道:“也没有别的事情,方才田县丞找我。” 李大都头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然后开口道:“县尊你知道,我这个人心善,不忍心去做鞭笞黎庶的事情,这事县尊还是跟田县丞打个招呼,让别人去做罢。” 薛知县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叹了口气:“他也是没有办法了。” “咱们青阳虽然不大,从前征税征粮,都还是征得上来的,这几年朝廷连年加税,收税是越来越难了。” “下面几个乡,都闹了事。” “不动用衙差,没有别的法子了。” 他看向李云,沉声道:“你是江湖中人,这事你不愿意去做,情有可原,本县不为难你,不过衙差还是要调用的,你把你那些下属,调给田县丞罢。” 李云挑了挑眉:“朝廷要征多少钱?” “这一次,是每户加征五百钱。” 李云闻言,忍不住皱眉:“这么多?” 要知道,这五百钱并不是说一年只收这么多,而是额外再收五百,对于宽裕一些的家庭来说,五百钱没有什么,但是对于很多在温饱边缘的家庭来说,五百钱就会要了他们的命! 薛知县“嘿”了一声,开口道:“朝廷那里究竟是多少,老夫也不清楚,但是州里下发的,就是每户征五百钱。” 李大寨主听明白了。 不止是朝廷要收钱,这些层层过手的地方官,也要揩点油水。 而且…说不定地方官拿的还是大头。 李大寨主看向薛知县:“这么说,县尊这里没有再加钱,已经是良心了。” “再加钱?” 薛知县闷哼了一声:“再加钱,恐怕要激起民变了。” “这些年,反民攻入县衙杀县官造反,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李云微微皱眉。 这个事,他本来是不想掺和进来的,县衙要收税是县衙的事情,跟他没有关系。 不过听说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李大都头思索了一会儿之后,还是开口说道:“县尊,再这么收下去,恐怕咱们青阳的匪,会越剿越多啊。” 本来,作为一个山贼,青阳县乱不乱,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眼下,他这个官面身份还非常有用,能够帮助他快速扩张势力,再加上他毕竟不是原来的那个李麻子的,因此他现在,不能看到青阳就这么乱起来。 “那老夫能怎么办?” 薛知县看着李云,叹气道:“你以为是老夫想收啊?” “一户五百钱。” 李大都头笑着说道:“咱们青阳,左右不过一万户,也就五千贯钱罢了。” 这个时代,人口密度是很低的,一个县能有几万人就不错了,青阳也就一万户左右。 薛老爷面色古怪:“你能拿出五千贯?” 李云摇头:“这一次剿了黑鸦山,所得差不多一百贯钱,已经交给县衙了,我哪里还有什么钱,不过我有个主意。” 他问道:“县尊,这个税,上面要求多长时间收上来?” “三个月。” 薛知县沉声道:“眼下,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李云微微点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县尊,或许可以从大户人家那里,让他们捐一些剿匪银子。” 薛老爷冷笑了一声:“你毕竟还是江湖中人,以为人人都跟那顾大一样舍得掏钱,他们顾家要不是吃了个大亏,如何能舍得吐钱出来?” 李云笑了笑:“县尊,收税的事情,可以暂时放一放,我这几天带两个兄弟出城去,探听探听贼人的消息。” “说不定大户人家,就突然良心发现了呢。” ……………… 几天之后,李大都头带着张虎还有瘦猴李正,离开了青阳。 与先前不同的是,三个人这会儿都骑上了马。 李大都头的是公务用马,他们两个人,则是花钱买了一匹马。 离开了青阳县城之后,张虎怪叫了一声,长声大笑。 “二哥,还是外面痛快,在这城里当什么鸟差,憋也憋死了!” 一旁的李正也跟着笑道:“是不太痛快,唯一的好处,就是蚊虫比咱们山上好的多了。” 他顿了顿,又说道:“吃食也好吃一些。” 李云瞥了他们两个人一眼,然后看向李正,问道:“这几天,让你去盯着城里的那几家商行,瞧出什么来没有?” 瘦猴点了点头,开口道:“基本上都是从外地进货过来,而最大的粮行,则是郑员外家开的。” “他家是青阳的大地主。” “我知道他。” 李某人摸着下巴,开口笑道:“我刚到青阳的时候,就跟他打过交道,他还带了几个庄客,跟我比划过。” 李正眨了眨眼睛,问道:“二哥怎么突然开始打听这些大户了?” “咱们苍山大寨,多久没有干活了?” 李正一愣,然后回答道:“从…从二哥上回抢婆娘之后,就没有再干活了,二哥不是说,外面风声紧,暂时不让干活吗?” “那是先前。” 李某人眯了眯眼睛,笑着说道:“现在,咱们不就是风声?哪里还紧不紧的?” “走!” 李大寨主抖动缰绳,笑着说道:“我们回苍山去,商量着狠狠干它几票!” ………… 苍山大寨之中,李大寨主坐在堂屋主位上。 他看了看下属坐着的这些人。 这会儿,二当家袁正明已经退居二线,没有再参与议事了。 但是三当家周良还在。 李大寨主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听好了,我准备下山干几趟活。” “这几趟活,瘦猴这些天已经蹲了点消息,咱们还是老规矩,再派人下去盯几天,然后找准机会动手。” “有言在先。” 李大寨主瞥了一眼众人,开口道:“这几趟活,估计没有什么现钱,也没有什么宝贝,大多都是货物。” 周良皱眉,开口道:“二…寨主,没有现钱干什么活?咱们不是那些个大寨子,咱们连销货的路子都没有。” “销不了赃,就都搬到山上来存着,这几趟活里,有一趟是粮食,正好也给咱们寨子里,添点存粮。” “寨子里的钱,又不是没有,我们也不是多么缺现钱,总之…” 他拍了拍桌子,沉声道:“老子是寨主,老子说怎么干,就他娘的怎么干!” 他看向众人:“谁赞成,谁反对?” 这会儿,苍山大寨的交椅上,已经大部分都是年轻人了。 没有人会反对李云。 大家齐声叫好。 三当家的周良,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叹了口气。 他知道,他这一代人… 终究是落幕了。 第四十章 李某职责所在! “县尊!” “县尊!” 青阳县衙门口,郑员外领着另外几个富户,拦住了正好准备出门的薛知县,他们将薛知县围住,为首的郑员外低头作揖,苦着个脸:“县尊,咱们县衙不是弄了个缉盗队在剿匪吗?怎么这些匪徒不减反增,我们几家的货,近日来全都被抢了!” “就是,就是!” 旁边有做药材生意的商户,也叫苦不迭:“县尊老爷,小人刚买的几车药材,刚进青阳县没多久,就被山贼给劫了,这真是见了鬼了,您说这山贼抢药材干什么!” “我家的布匹,也被山贼给抢走了!” 有人叫嚷道:“从前运货进来的时候,哪怕遇到劫道的,给点钱也就了事了,现在那些贼人怎么越发过分,连货物都一股脑给搬走了!” “就是就是!” 有人大声道:“先前还没有那么多盗匪,怎么衙门越剿匪,匪徒越多起来了!” 薛知县被这些人说的不胜其烦,终于闷哼了一声:“说够了没有?” 所有人同时噤声,再不敢说话。 薛老爷看了一眼众人,冷声道:“本县剿匪,成果有目共睹,那黑鸦山的一众山贼,现在还在县衙大牢里关着,等候刑罚,你们要不要去看一看?” “还敢说我们县衙,越剿匪越多。” 薛知县怒声道:“盗匪增多,与县衙剿匪有什么干系?盗匪为什么增多,诸位心里没有数吗?”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不太敢说话了。 终于,郑员外干笑了一声:“县尊,那朝廷加税,是朝廷的事情,也跟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没有干系啊…” “我们只想好好做点小生意。” “县衙里的官兵,为了剿匪出生入死,未见你们关心,现在匪徒增多了,却又过来闹事!” “这就是人心!” 薛老爷拂袖道:“这事,你们爱怎么闹怎么闹,不行去州里闹,去州里问一问,咱们宣州其他县,匪徒有没有增多!” 郑员外低头作揖,苦笑道:“县尊老爷,不是我们挑衙门的理,实在最近连续几趟车都进不了城,是再这样下去,我等的生意就都没法做了,我那粮行的粮食进不了城,城里的百姓吃饭都要成问题。” “县尊老爷总是要想想办法,解百姓之难啊。” 薛知县瞥了众人一眼,闷声道:“本县一直在着手布局剿匪的事情,李都头已经出城去探查匪徒消息去了,这几天应该就会回来,等他回县衙里来,本县会让他给诸位一个说法。” “好了。” 薛知县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都散了罢。” 郑员外等没有办法,只能陆续散去。 而本来想出门散心的薛知县,这会儿也没了心情,大袖一挥,扭头回了县衙里,让人叫来了衙差陈大。 陈大毕恭毕敬的弯腰,低头道:“县尊,您找小的?” “去。” 薛老爷头也没有抬,怒声道:“去把李昭给找回来,让他立刻来见本县!” 陈大“啊?”了一声,有些茫然:“县尊,小的不知道都头去哪了…” “那就去找!” 薛老爷发了火,怒声道:“立刻给本县,把他找回来,让他立刻来见本县!” 薛知县到任青阳之后,除了在女儿被劫走那一次的时候发了火以外,其余时候一直是一个脾气还不错的领导,这会儿骤然发火,把陈大吓了一大跳,他连连低头。 “是,是,小的这就去,这就去找——” ……………… 一直到薛老爷发火之后的第三天早上,在外面潇洒了十来天的李大都头,才施施然返回了县城。 他刚到衙门门口,陈大就慌慌忙忙的跑了过来,一把拽住李云,低声道:“头儿,您可算回来了。” 李云看了看他,咬了口手里的李子,然后笑着问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县尊到处找您呢,发了好大的脾气,你快去县尊那里看看罢!” 李大寨主将手里的李子,潇洒丢到了一旁的空地上,然后回头看向张虎还有李正,笑着说道:“你们回家去等我,我去去就回。” 说完,他一边朝着县衙里走去,一边笑着问道:“什么事情,让县尊发了火?” “好像…好像是强盗的事情,前些天突然出现了许多强盗,劫了城里一些商户的货物,那些商户来找县尊闹了。” 李云“哦”了一声,拍了拍陈大的肩膀,淡淡的说道:“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陈大叹了口气,开口道:“要我说。这事跟头儿您也没有什么关系,咱们青阳这么多任都头,也就头儿您一个人正儿八经去剿匪了,没道理您拼了命,出事还要赖在您的头上。” 李大寨主也是长叹了一口气:“为民出力,不计较这些个人得失了,受点委屈也没有什么。” 说罢,他大踏步朝着县尊老爷的书房里走去。 陈大目视着李大都头的背影,心中颇有些感动。 真义士也! …… 薛知县书房里,李大都头抱了抱拳,脸上带着笑容:“县尊您找我?” 几天时间下来,薛老爷已经没有起先那么恼火了,他放下毛笔,恶狠狠的看了李云一眼,喝问道:“去哪了?” “去探查山贼行迹去了啊。” 李大寨主满脸笑容:“我走之前,跟县尊您汇报过,您都忘啦?” “放屁!” 薛老爷雷霆大怒,狠狠拍了拍桌子:“你把本县,当小孩子哄?” 一般人,被县老爷这么一拍桌子,恐怕吓得都要魂飞魄散了,好在李某人胆子大,他不慌不忙的上前,微笑道:“县尊莫要这么粗鲁,有什么话好好说嘛。” 薛知县强行按捺住火气,咬牙切齿:“你是都头!是咱们青阳的吏员了,怎么能去干这种事情!” “传出去,老夫这个县官,跟你这种…这种人为伍,被有心人知道了,参老夫一个谋逆,老夫都无可辩驳!” 李云一脸无辜:“县尊,我干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干。” 薛老爷脸色铁青:“让你那个兄弟干也不行!你这是什么行为!” “你是官军,你串通,串通!” 他强行压低声着,咬牙切齿:“串通山贼啊!” 李云依旧摇头,开口道:“县尊您大抵是误会了,李某怎么会去与山贼串通?李某跟山贼,全无半点关系。” “给他们放消息也不成!” 薛知县咬牙切齿:“老夫不求你大义灭亲,将你那个兄弟抓到大牢里去,但是也不能再跟他们有联系了!” “被人发现,不止要连累到老夫,韵儿的名声,要再一次毁于一旦!” 薛知县这话说的不错,一旦被人家知道“李昭”跟山贼有联系,原先李昭义救薛小姐的传说,也就不攻自破了。 薛家,将再次百口莫辩。 而薛老爷生气,多是因此。 李大都头给薛老爷倒了杯茶水,笑着说道:“县尊莫要生气,山贼的事情真的跟我没关系。” “至于城里的那些商户嘛。” 李云自己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抿了一口之后,淡淡的说道:“县尊也不必为难,让他们来见我就是。” “李某人作为青阳的都头,自然有责任保他们…” “商路畅通。” 第四十一章 生财有术! “诸位。” 青阳县一处酒楼里,李大都头手举一杯酒,看向眼前一众商户,开口道:“我代表缉盗队,敬诸位一杯。” 众人都不怎么愿意起身喝下这杯酒,最后还是郑员外带头起身,大家才给了李都头这个面子。 一杯酒下肚之后,李大都头叹了口气,开口道:“我知道诸位找我李某人,是为了什么,无非是为了剿匪的事情。” “剿匪,李某已经在做了,黑鸦山二十多个山贼,已经被统统逮进了县衙大狱,诸位想看,随时都可以去看。” “除了黑鸦山的寨子之外,咱们青阳,还有十几个乃至于更多的寨子,缉盗队就这么多人,李某人分身乏术,短时间内不可能统统剿了。” “诸位应该也都知道,李某刚从城外回来,就是去查访确定山贼的巢穴去了。” “诸位放心,缉盗队已经定下了剿匪的计划,往后每个月都会至少剿灭掉一个山寨,时间长了,咱们青阳县内,连一个山贼窝都不会有。” 说到这里,李大寨主豪气干云,大声道:“来,满饮此杯!” 郑员外等人举起酒杯,跟李云碰了碰,然后这位青阳县内最大的地主抬头看向李云,长叹了一口气:“李都头,我们都知道,你刚回青阳不久,这段时间也是实心替咱们青阳办了事情,但是你也说了,咱们青阳有十几二十个寨子…” “再加上官府最近加税,谁也不知道新涌出了多少刁民落草。” “按照你们这个缉…缉盗队的剿法,岂不是要两三年时间才能剿完?” 李大都头皱眉道:“那缉盗队人数不够,李某又能有什么办法?郑员外可能不知道,就连上次去剿黑鸦山,都是靠李某从当地征募的乡勇,不然连双鸭山恐怕都攻不下来,遑论其他?” 贩药材的胡姓商人看着李云,拱手道:“李都头,剿匪不剿匪的,不那么要紧,咱们在座这些人做的,都是关乎百姓民生的生意,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李云放下酒杯,皱眉道:“这位是?” “鄙姓胡,是做药材生意的。” “胡老板的意思是?” 胡姓商人咬牙道:“胡某的意思是,李都头剿匪的事情,可以往后拖一拖,不急于一时,但是一定要保证我等的生意,不受影响。” “要不然被那些盗匪骚扰下去,两年时间生意做不成,药材,布匹,粮食都进不来,青阳城里百姓,还怎么生活下去?” 李都头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继续说道:“那胡老板想让我,怎么保证你们的生意正常呢?” “自然是李都头派人,沿途保护我等的货物。” 胡老板沉声道:“只有这样,那些宵小才能够知难而退!” “这倒是个办法。” 李大都头认真的思考了片刻,然后看向在座众人,皱眉道:“只是今日在场的,就有五六个商户,整个青阳县里做生意的,恐怕有好几十家,这么多人,我们衙差人数本就不多,还要放在剿匪上,如何能够保护各家的货物周全?” 郑员外开口道:“民以食为天,自然是粮路最重要,李都头要派人,保护郑家的运粮车!” “放屁!这青阳的百姓光吃饭,不穿衣了?” 有布行的老板愤怒发声。 一时间,在场众人争论不休。 李大都头咳嗽了一声,两只手往下压了压,然后沉声道:“诸位,县衙缉盗队要去剿匪,其余的衙差平日里还要维护治安,能抽出去的人手实在不多,这样罢,你们各家将运货的马车错开日子运送,然后写一个单子送到我这里来,写明哪一天哪一家从哪里运货到青阳来。” “我这里,尽量给你们安排衙差保护。” 一众商人纷纷点头,开口道:“这个办法好,李都头真是个办实事的!” 李大都头笑了笑,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既然要分出人手保护诸位的货物,那么衙门现有的人手肯定是不够用了,我希望诸位能够一家出一点钱,凑些钱出来,让李某能够临时雇佣一些乡勇,编入缉盗队。” “这样,人手暂时也就够用了。” 郑员外闻言,拍了拍胸脯,大声道:“李都头放心,既然是为咱们青阳办事,我们这些青阳人,没有不帮的道理,我出一百贯钱!” “我出五十贯钱!” 胡老板也开口说话了。 李云似笑非笑的看了看郑员外,开口道:“郑员外大概还不知道,我们青阳的缉盗队,是顾家出钱才建起来的,人家顾家可是石埭人,为了咱们青阳剿匪,一口气出了一千贯钱。” “郑员外是咱们青阳的首富,怎么…” 他笑了笑,没有说下去。 郑员外被他说的有些脸红,是在抹不开面子。便只能大声说道:“只要李都头能保证我的运粮车今后安然无恙,郑某愿意出五百贯钱!” “好,郑员外豪爽!” 李云拍了拍手,笑着说道:“不过郑员外家里,不是养了许多庄客么?怎么这一次没有派上用场?” “别提了。” 郑员外脸色一黑,咬牙道:“一群废物!” 这些天,郑家的运粮车一共被劫了两回,到第二回的时候,郑员外就派了十几近二十个庄客押送,结果被那些凶恶的山贼一个照面,就打死打伤近十个! 粮车也自然没有保住。 这件事,让郑员外大为恼火。 李某人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郑家的粮车,就是他亲自去劫的! 过了好一会儿,李大都头咳嗽了一声,再一次让现场安静了下来:“好,诸位,愿意捐剿匪钱的,就来我这里写条子。” 有商户小心翼翼的问道:“李都头,不捐钱能行吗?” “当然行了。” 李大都头笑容和善:“全凭自愿,全凭自愿!” …… 半天过后,李大都头带着几张写了钱款的条子,以及一众商户拟订的轮流运货的“排班表”,带着张虎李正两个人,朝着县衙走去。 李正好奇的拿过那张排班的单子。 只见上面,详细的写明了哪一家什么时候,会从什么地方进货到青阳,甚至标明了从什么地方进来。 李正识点字,虽然识字不多,但也看出了大概的意思,他咽了口口水,抬头看向李云,问道:“二哥,这,这是…” “这是给咱们打劫用的名单吗?” 李大寨主被他问的一愣,一把将名单拿了回来,笑骂了一句:“胡说八道什么!” “这是咱们需要保护的名单!” 李云扫了一遍名单,淡淡的说道:“不过有两个死抠门,没有给钱。” 有些憨直的张虎咧嘴一笑:“那咱们就不保护他们了。” 眼见抵达县衙。李云瞪了一眼这俩人,带着单子走了进去,一路来到了薛知县书房里,他将手里的单子递给薛知县,开口道:“县尊,差不多两千多贯钱。” “县尊下令,把这一次加税减半罢。” 薛知县看了看这些条子,又瞥了一眼李云:“我还以为,你真能拿五千贯钱回来呢。” “或许真能拿到五千贯钱,不过不是现在,再说了,要是把税收都弄齐了,恐怕县尊难做。” 薛老爷闷哼了一声:“老夫有什么难做?” 李云诧异道:“难道朝廷不管?” 朝廷要收税,你一个县令不仅不收。还替百姓把钱出了,一时间立刻万民拥戴! 那你这个县官,到底想干什么? 薛老爷一怔,随即摇头叹了口气:“要是以前,朝廷或许还会过问,但是现在,早已经不问了。” 吏治败坏了。 李云默默点头,开口道:“不管怎么样,李某暂时只能弄到这么多钱了。” 他拍着胸脯,笑着说道。 “等下个月,我带缉盗队再灭一个寨子,让县尊高兴高兴。” 薛老爷瞪了他一眼,随即长叹了一口气。 “你不惹祸,老夫就谢天谢地了!” 第四十二章 有人造反? “二哥。” 李大寨主的住处之中,瘦猴李正拿着新抄来的名单,放在了李云面前,然后开口道:“这是青阳的商户,送来的单子,这几天差不多就这些货要运进青阳来。” 李正顿了顿,又说道:“二哥,你说咱们接手之后,就没有人抢他们了,是不是…” 瘦猴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是不是太假了?” 李云放下手里的国史述要,抬头看了看李正,笑着说道:“你小子,怎么胆子这么小?” “二哥,不是我胆子小。” 李正坐在李云对面,低声道:“是这样实在是太明显了,我怕他们怀疑。” “放心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李大寨主放下手里的书籍,开口道:“那些交了钱的,我们衙差都会派人去给他们押车,不交钱的,就没有衙差押车。” “我跟老九那里打过招呼了,这几天他们会下山再装模作样的干一两趟活,到时候我等官军,跟他们激战一番,将他们击退就是了。” 说到这里,李大寨主眯了眯眼睛,轻声道:“至于没有交钱,没有官军押车的,被抢了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这事,我就不去了,到时候你去见过老九一面,你们俩好好合计合计,演的像一点。” “嗯…” 李云沉吟了一番,继续说道:“记住了,不要带虎子去,他脑子不太好使,别把事情搞砸了。” “等这个月,咱们再去剿掉一个寨子,青阳县城里的这些人,对咱们缉盗队,就不会有任何质疑了。” 李正应了一声,点头道:“知道了。” 说着,他看向李云手里的书,问道:“二哥,这些天怎么整天见你捧着这书看,有那么好看吗?” “你不懂。” 李大寨主展开这本书,开口道:“这可是极好的好东西,不是薛小姐帮忙,我还未必瞧得到。” 李正挠了挠头,有些不太理解。 李大寨主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有空你也多看看书,多学点东西,将来说不定就能派上大用场。” 李正虽然心里不以为然,但还是应了一声,点头道:“知道了。” 李大寨主起身,开口道:“你这两天就出去,见到老九之后,问他,下一个寨子打探好了没有,打探好了之后,我过几天就出城,准备动手。” 瘦猴有些诧异:“二哥,距离上回咱们剿了黑鸦山,也就十几天时间,不是说一个月一个寨子吗?这回你怎么这么急?”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 李云慢悠悠的翻了一页书,开口道:“怕城里的那些人起疑,咱们加快点动作。” 李大寨主笑着说道:“收他们钱的时候,也收的心安理得不是?” “嘿。” 瘦猴竖起了大拇指,开口道:“还是二哥厉害。” “好了,你去忙吧。” 李云开口道:“那些商户要是有事,让他们来这里找我。” “知道了二哥。” ………… 五日之后,当官军与苍山大寨的双簧戏演完之后,李大都头让城里的商户们暂时停止进货,而他则带着缉盗队主力,再一次离开青阳县城,出去剿匪。 这一趟剿匪,目标是苍山大寨南边,一个叫做龙王山的山峰,山上有一处山寨,理所应当的叫做了龙王寨。 因为老九刘博早已经探听好了详细的情况,再加上上一次黑鸦山的事情之后,缉盗队的衙差们胆子也大了许多。 这一次剿匪的前期工作,进行的相对比较顺利。 入夜之后,一行人很顺利的贴近了龙王山,并且沿着探查好的山路,一点一点朝着山上摸索。 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他们一行近三十人,已经贴近了龙王寨。 不过这一次,远没有上一次那么顺利。 他们还没有靠近龙王寨,就被一阵耀眼的火光照亮,紧接着一声大喝响起:“什么人!” “有人闯寨!” 两声叫喊之后,紧接着第三声喊叫传来:“官军来了!官军来了!” 李大寨主脸色一黑。 娘的,这些山贼消息还挺灵通,看来都比先前警觉了不少! 此时,他们距离龙王寨,还有数十丈的距离,已经着甲的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喝道:“虎子!” 张虎应了一声:“在!” “跟我冲!” “其余人,跟在我们身后,剿了这个寨子!” “是!” 张虎摩拳擦掌,跟在了李云身后,两个一身甲胄的猛人,大步朝着大寨冲了过去。 而其他人,也紧跟着二人身后,呼啸朝着龙王寨冲去! 一时间,火光冲天。 厮杀之声,响彻不绝! 李大都头手持长刀,一刀砍杀了一个正面冲过来的山贼,紧接着快步冲向龙王寨大门! 在他身后的苍山大寨的“乡勇”们,紧随其后,片刻之后,就被他们攻开了山寨的门户! 而这一次,他们并不是完全没有付出代价。 一个青阳的衙差,倒在了血泊之中。 苍山大寨那里,也有数人受伤,短时间内失去了战斗力。 李云怒不可遏,欺身上前,从一个山贼手里,夺过一杆长柄武器,然后两手持柄,一个横扫,直接扫倒下数人。 与此同时,龙王寨山贼的兵器,也落在了他的后背上,但是李大都头着了甲胄,而且是他从苍山带下来的精甲,他身子只晃了晃,便回头恶狠狠的瞪了两个敌人一眼,吓得这两个人魂飞魄散,手里的兵器也丢在一旁,拔腿就跑! 李大寨主赶上前去,一棍打趴下一个,然后右脚狠狠地踹在了另外一个人后心,将他踹倒在地! 而到了这个时候,这场小规模的战斗,也已经告一段落。 因为这些山贼,毕竟是乌合之众,这会儿已经全无战意,开始四下奔逃。 李大寨主怒吼了一声:“不必留手,不投降的直接原地杀了!” “是!” ……… 天亮时分,李云带着一众下属,还有几车战利品以及十来个俘虏,从龙王山下山,返回青阳。 相比较来说,龙王寨要比黑鸦山富裕一些,跟过来的兄弟们,几乎人人喝到了点汤水。 此时此刻,不止是苍山大寨的“乡勇”们,即便是青阳的衙差们,也已经对剿匪,没有了什么反感。 毕竟,自家的这个头儿,可以轻松做到以一当十,跟着他捡漏摸鱼,实在是不要太爽。 更重要的是,头儿舍得分油水给他们,两次剿匪,这些衙差的钱包,都肉眼可见的变得鼓了起来。 在苍山大寨的乡勇们带着他们的那一份“战利品”离开了之后,队伍一路回到了青阳,到了青阳之后,李云直接从缴获的财物之中拿出二十贯钱,交给陈大。 “收好,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将抚恤送到朱兄弟家里去,少一个子,我饶不了你!” 陈大连忙低头:“头儿放心,少一个铜板,明天属下撞死在您面前!” “嗯。” 李大都头闷哼了一声:“其余充县衙库房里去,这些山贼,统统押送县大牢,交给衙门处置。” 陈大应了一声:“属下明白。” 交代完了事情之后,李云一路来到后衙,见到了薛老爷。 “县尊,在下又剿灭了一个寨…”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薛知县打断。 “你可算是回来了。” 薛知县站了起来,拉着他的衣袖,长出了一口气。 李云皱眉:“怎么了县尊?” “邻县出了反民,打死了好几个官差,州里让我们县出人,去帮忙镇压,你不在青阳,人手也带出去大半——” “反民?” 李大寨主皱了皱眉头,问道:“是不是他们收的加税,不止五百钱?” 薛老爷闻言神色一僵,随即摇头苦笑:“具体如何,老夫也不知道。” “不过想来,大抵如你所说。” 李云闷哼了一声:“真是穷疯了。” “是哪个县?” 薛知县叹了口气。 “石埭县。” 第四十三章 记得还! 州里让每户收五百钱,薛知县没有加钱,依旧往下收五百,已经是难得的好官了。 可即便如此,青阳的加税依旧收不上来,足见百姓们,至少是宣州的百姓,已经不堪重负。 而邻县在这种情况下,依旧敢再加税,逼急了百姓,闹起事情来,也就不奇怪了。 李大都头听到石埭这个名字之后,眼珠子转了转,然后开口道:“县尊,我们刚剿匪回来,还有兄弟伤亡,总要让我们休息一天罢?” “这样,明天我带人,去石埭看看情况,县尊觉得如何?” “好。” 薛老爷答应的很干脆,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开口道:“这种事情,老夫本也不怎么愿意过问,无奈上面要求了,没有办法。” 李都头自己去到了杯水,仰头喝了一口之后,问道:“州里不是有兵吗,上面还有司马,怎么还要咱们青阳派人过去?咱们青阳才几个人?” “你不懂,你不懂。” 薛老爷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叹了口气:“百姓闹事,只到县一级,至多就是动乱,到时候抓几个人斩了,事情也就了了,要是州里的兵动了,那就真的成了造反。” “且不说造反的百姓如何自处,宣州逼反了百姓,朝廷恐怕就要派御史下来查访了。” “州里的兵,是不敢动的。” 薛知县自己喝了口茶水,叹气道:“谁不为自己的乌纱帽着想?” 李大寨主撇了撇嘴:“石埭的人要是真的多收了钱,州里的那些老爷们哪个屁股能干净?说白了,还不是心虚。” 薛老爷脸色一黑,低声道:“噤声!” 李云笑了笑,开口道:“放心放心,在下虽然是江湖中人,但是不笨,这话不会对外面说的,更不会害得县尊丢了乌纱帽。” 薛知县闷声道:“老夫这个知县,做与不做又有什么干系?现在老夫只想这一两年时间尽快过去,外界没有议论之后,再将韵儿的终身大事重新安排好。” “到了那个时候,这个官做不做,也不甚要紧了。” 李云闻言,认真看了看薛知县,随即笑着说道:“县尊倒是颇为洒脱。” 薛知县默默摇头:“老夫一生求官,到头来这朝廷…” “罢了。” 他看着李云,叹气道:“明天,你就动身去石埭去罢,尽量把事情妥善处理好,不要让事情闹大。” 李云先是点头,然后开口道:“县尊,这一次去龙王寨剿匪,衙差里有一个兄弟不幸丧命,抚恤我从缴获里抽出来,明天直接给他家里发下去了。” 薛知县“嗯”了一声,摆手道:“这都是小事情,你自己决定就是。” 李云默然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说话。 在他眼里,人命是很要紧的事情,而且死掉的朱贵,是他已经能叫得上名字的下属,跟着他待了快一个月的“同事”。 因为这个事,李大寨主心情还有些不太好。 但是在薛知县这里,朱贵的死,仅仅是一件小事罢了。 李云站了一会儿之后,才回过神来,抱拳道:“县尊,在下告辞。” 薛老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抬头看了看他,然后叹气道:“这一回,多谢你了。” 李大都头止住脚步,问道:“县尊这话怎么说?” “上半年,已经收过一回加税了,这回要不是你,咱们青阳还得继续再收,到时候说不定也会激起民变,几个县的反民一勾联在一起,事情说闹大就闹大了。” “你…” 薛知县顿了顿,评价道:“是个办实事的人,只在青阳做个都头。” “可惜了。” 李云笑着说道:“我也没有别的本事,能帮家乡做一点事情,也算我自己积一份功德。” 说罢,他抱拳离开了书房。 走到县衙前院之后,瘦猴李正跟张虎,还在这里等着他,李大寨主走了过去,拍了拍两个人的肩膀,沉声道:“走,咱们回去。” 李正一边跟在李云身后,一边问道:“薛老头找二哥什么事?” 李云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还在县衙里呢,你小心给人听了去。” 李正咧嘴一笑:“二哥你私底下,不也这么喊?” 李大都头撇了撇嘴,没有反驳,而是开口道:“邻县石埭出了点事,有百姓闹事杀了官差,薛知县让我们兄弟,去石埭帮帮忙。”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张虎,突然挠了挠头,问道:“帮谁?” 李云与李正同时扭头看向他,后者则是一脸无辜。 李正懒得理他,而是看向李云,低声道:“二哥,咱们宣州的百姓向来安分,能到杀官差的地步,多半是已经被逼上绝路了。” 李云默不作声。 瘦猴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咱们过去,可不能帮着官府的人,去残杀百姓。” “先去了解了解情况再说。” 李云默默说道:“等明天出城之后,瘦猴你回苍山一趟,让刘博带几个兄弟下山,跟我们一起去石埭。” 李正一怔,随即似乎明白过来什么,他看向李云,问道:“二哥是想…” “现在都还不好说。” 李大寨主抬头望天:“不过,咱们寨子…” “人数的确太少了。” 李正“嘿”了一声,点头道:“我明白了!” 张虎眼前一亮,拍了拍李正的肩膀,问道:“瘦猴,你明白帮谁了?” 李正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 “李…李大哥。” 李正抬头望去,只见薛小姐就站在不远处。 瘦猴对着李云挤了挤眼睛,嘿嘿一笑,扭头一把拽住张虎的衣襟,把张虎给拽走了。 李云看着二人的背影,没好气的说道:“回院子里等我!” 等这两个人离开之后,李云才上前,向薛韵儿抱拳行礼,笑着说道:“薛小姐。” 薛韵儿的目光,看着远去的李正两人,等他们走远之后,她才回头看着眼前的李云,低声道:“他…他们两个,是你那山寨里的人罢?” “我记得他们的模样。” 见李云不回答,薛小姐轻轻咬牙:“你把他们也带到青阳来了,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李大寨主神色平静:“自然是为咱们青阳尽一份力了,薛小姐可能不知道,他们现在都是缉盗队的骨干,我们缉盗队前几天,又剿灭了一伙山贼。” “为咱们青阳百姓,除去了一个大害!” 薛小姐见李云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只觉得有些好笑。 “你…你自己就是山贼。” 李云对着她笑道:“这话说出去,已经没有人信了。” 薛韵儿低哼了一声:“因为你这个人,太狡猾,我爹爹都被你给蒙骗了。” 她握紧拳头说道:“我爹对你这么好,你可不要有什么歪心思,对他老人家不利。” “要不然,我…我就跟官府告发你!” “放心放心。” 李大寨主笑着说道:“我对薛老爷感激得很呢,有机会,一定好好回报薛老爷。” “对了。” 李云一边抱拳告辞,一边笑着说道:“薛小姐的那两本书,都很有用,等我看完了,再来还给小姐。” 或许是得到了认可,薛小姐心里有些高兴,轻轻点头。 “你记得还就好。” 李大寨主笑容灿烂。 “一定还,我还指望小姐,替我借别的书看呢。” 第四十四章 官风淳朴 次日一大早,衙门里的十几个衙差,就已经在县衙门口,汇集在了一起,薛知县亲自过来看了一遍,却没有看到李云的身影,连李云经常带着的两个跟班都没有在。 他随手叫来一个衙差,问道:“你们都头李昭,去哪里了?” 这衙差往外看了一眼,回答道:“大老爷,李都头带着几个弟兄,去朱贵家送抚恤去了。” “胡闹。” 薛知县有些恼火:“即便是发抚恤,也是衙门去发,他去发什么抚恤?” 不过,薛知县虽然生气,但是他跟“李昭”之间,不是完全的下属关系,为了自己的女儿,他也不能直接把李都头给撵走了,骂了一句之后,又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到李云从外面,带着五六个衙差一起回来。 远远的见到了薛知县之后,李都头上前,抱拳行礼,开口道:“县尊。” 薛老爷瞥了他一眼,把他叫到了一边,脸色阴沉。 “这衙门的抚恤,该是田县丞或是吏房的人去发才是,你去发什么发?” 薛老爷闷声道:“这县衙的衙差,跟你姓李啊?” 李都头神色平静,开口道:“县尊,要是田县丞那里过手之后,我这二十贯钱,到朱贵家人那里依旧是二十贯,那么我肯定不去问这事,但问题是田县丞他们,忍得住吗?” “再说了。” 李云面露笑容,开口道:“昨天在书房里,这事我跟县尊提前打过招呼了,县尊当时也点了头同了意,怎么现在反过来怪罪李某了?” 薛老爷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想起了自己似乎的确应过这件事,他闷哼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开口说道:“时辰不早了,你们这就动身去罢,到了石埭之后,记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一切配合那边的县衙就是。” 说到这里,薛知县顿了顿,叮嘱道:“有一件事,本县要交代你。” 李云点头:“县尊请说。” “无论如何,那些反民不能流窜到咱们青阳来,明白吗?” 李云连忙点头:“县尊放心,跟咱们青阳,一定扯不上半点关系。” “嗯。” 薛老爷这才挥了挥手:“你们去罢。” 李云扭头,看向一众衙差,大声道:“出来十五个人,跟我走!” 这会儿,李都头在衙差之中的威望已经很高了,尤其是他真的给下面的人发钱之后,不少人真心实意服他,哪怕是不在缉盗队中的,也都争先恐后的举手,大声道:“我去,我去!” 眼见着乱哄哄的,李大都头直接开始点将:“缉盗队受伤的两个兄弟,留下来休息,剩下的跟我一起动身,陈大,再挑几个人,补足十五个人。” 陈大应了一声,扭头过去挑了几个相熟的,然后一行人跟在李云身后,很快离开了县衙。 薛知县看着这些人离去的背影,不知怎么,心里莫名生出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才多久?” 薛老爷心里嘀咕。 “他就把这些衙差,管的服服帖帖了…” ……………… “都听真了。” 出了城之后,李云回头看着这帮子下属,喝道:“这一次出差,干系非小,离了青阳之后,都老实安分一些,到了石埭地界,一切听我的安排!” “听明白了没有!” 他这一声喝问,但凡是缉盗队的,都连忙应声,答了一句听明白了,其他的衙差则有些迟钝,过了好一会儿,才稀稀拉拉的回答。 “听明白了。” 李云这才“嗯”了一声,回头道:“走,出发!” 队伍出发之后,陈大迈着小碎步赶上前来,问道:“头儿,您不骑马么?” “咱们十几个人,哪有那么多马。” 李云摆手道:“我跟你们一道走去。” 陈大想了想,开口道:“头儿,一百多里地呢,咱们这是去平乱,走过去,也没了力气了,要不然我跟大永回一趟城里,我去给头儿的马前来,让大永去雇几辆板车,拉着咱们去石埭。” 他看了看李云,继续说道:“雇牲口的钱,我们来出,不让头儿您破费。” 李云停下脚步,瞥了一眼陈大,笑着说道:“你小子,还挺机灵。” “去办罢,钱我来出。” 陈大闻言,高兴不已,回头对着一众衙差呼喝了几句,衙差们就都各自找了颗树,坐在大树底下休息。 而李云与李正还有张虎三个人,也找颗树下休息,李正看着陈大远去的背影,笑着说道:“二哥,陈大挺灵醒,要不然让他也跟着咱们干。” 李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人家是衙差,跟你干山贼啊?” “不要胡思乱想,时间还长,观望一段时间再说。” 李正轻轻点头,没有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陈大牵着马回来,又雇了几辆骡车,一帮子人才朝着石埭赶去。 到了第二天,他们终于到了石埭境内,众人也没有耽搁,直接朝着石埭县城奔去。 到石埭县城外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接近傍晚时分,虽然天色还没有黑下来,但是城门紧闭。 李云看了一眼城门,微微皱眉,对着一旁的李正说道:“看来事情闹的不小。” 李正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陈大。” 李云叫了一声,已经下了板车的陈大连忙上前:“在。” “你去叫开城门。” “是!” 陈大信心满满,上前叫了几声,过了一会儿,城门上有人探头探脑往下看了一眼,看到外面一群皂衣的官差之后,又问了几句话,这才打开这个很是简陋的城门,把李云等人给放了进去。 进城的时候,李大都头看了看守门的衙差,笑着说道:“看起来那些刁民闹得很凶啊,大白天都闭了城门。” “可不是。” 守门的石埭衙差叹气道:“这几天还好,前几天那些人,差点把县城都给占了。” 李都头跟他客气了几句,然后让赶车的车把式返回青阳,他们一行人则是陆续进了石埭城。 到了石埭之后,李云在路边找了个茶摊坐下,请一众下属喝茶,落座之后,他看了看李正。 “瘦猴,去打听打听消息,看看什么个情况。” 李正应了一声,默默起身离开。 他本就是一身便衣,很快消失在了人群里。 等到李云等人,喝茶喝的差不多的时候,李正才折返回来,坐在了李云对面。 他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喝了一口之后,才开口道:“问了个大概。” “差不多大半个月前,据说是石埭县大河镇附近的百姓,聚众将当地的一个里长给打了,官差过去抓人的时候,又起了冲突。” “最后不知怎么,当地百姓闹了起来,将过去的五个官差打死了三个,另外两个也受伤不轻,后面大河镇的百姓,更是差点直接打到县城里来。” 李云“啧”了一声:“真是民风淳朴。” 他又问道:“石埭这里,收多少加税?” “八百钱。” 李正看向李云,放下茶碗,低声道:“据说,大河镇那里收的更多,差不多收到了一户一贯钱,这才起了冲突,闹出了人命。” 李云喝了口茶水,微微摇头。 “这石埭不止民风淳朴,官风…” “也很淳朴啊。” 第四十五章 打死你! “你就是李昭?” 石埭县县衙门口,一个身着不入流官服,面容粗犷的中年汉子,上下打量着李云。 李云也在打量着这个中年人,闻言回应道:“正是李某,阁下是?” “我是石埭典史郭汉。” 他微微抬起头,看着李云:“按照规矩,你该称我一声上官。” 李云皱了皱眉头,认真看了看这位郭典史的模样。 老子在青阳,碰到县丞县令都不称上官,到你们这来帮忙,你一个四把手,还耀武扬威起来了! 见李云面无表情不答话,郭典史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听说,李都头这段时间,已经在青阳剿了两个寨子了,勇武得很呐。” 李云依旧不答,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郭典史皱眉道:“李都头怎么不说话?” 李某人面色平静:“这不是在等上官说完话吗。” 郭典史以为李云服了软,当下也高兴了起来,开口道:“那好,本官跟李都头说明说明情况。”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大河镇河西村的刁民,聚众闹事,殴杀了我们县衙的官差,现在更是聚众反抗,不许官差进村子拿人,已经僵持了数日。” “李都头既然连穷凶极恶的山贼都能够擒拿,对付一些刁民,自然不是什么难事,李都头这就出发去河西村,将村子里闹事的村民,统统绑了,押到县城来!” 李都头淡淡的问道:“请问,这河西村有多少户人?” “百来户吧。” 李云又问道:“都抓了?” “都抓了却也不行,衙门里关不了那么多人。” 郭典史大大咧咧的说道:“查明行凶的凶手,把凶手全抓了,帮凶也全部抓到县衙里来。” “本官找人领你们去河西村。” 李云缓缓摇头:“不必,我们自去就是。” 郭典史想了想,也点头同意,大手一挥道:“去办差罢。” 李云与麾下一众兄弟对视了一眼,也没有跟这个郭典史起什么冲突,扭头就离开了。 走出十几步之后,李正便握紧拳头,咬牙道:“狗日的,敢跟二哥这么说话!” “明明我等是来相帮他们的,摆什么臭架子!” 他骂了两句之后,回头看向石埭的县衙,怒声道:“还有,我们大老远的到这里来,他们就派了个什么四老爷来见咱们,连口水都不给喝!” 李云拍了拍李正的肩膀,淡淡的说道:“这是正常的,能常见到知县才不对劲。” “不过那个姓郭的。” 李大寨主晃了晃自己的肩膀,冷声道:“真是好大的架子,瘦猴啊。” 李正连忙点头:“二哥你说。” “等回去之后,让寨子里的人给我弄张面具。” 李大寨主目光之中,怒火燃烧,恶狠狠的骂了一句:“他娘的,真以为老子没有脾气了!” 现在的李云,不单单是那个长于谋算的李云了,他不知不觉间,也带上了一股子莽劲。 事实上,如果是原先的李寨主,碰到刚才的情况,可能已经全然不顾后果,暴起伤人了。 而现在,碍于明面上的身份,李云只能稍作忍耐。 有一天,当他戴上面罩的时候,曾经的那个莽子李云,就会去而复返! 瘦猴应了一声,然后低声问道:“二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天都黑了,找地方落脚睡觉,一切等明天再说。” 李大寨主撇了撇嘴:“这个态度,还真指望着咱们替他办事?” 李正脸上露出笑容:“好嘞,我这就去找客店。” 李云伸了个懒腰:“你没怎么在城里待过,带着陈大一起去罢,找个像样点的,钱我来出。” “知道了。” 李正扭头,找到陈大说了几句,两个人便结伴离开了。 大约盏茶时间之后,他们两个人去而复返,领着十几个人,在县城一家客店里住下。 这两天时间都在赶路,李某人也有些疲累了,让人弄了两桌菜,跟下属们吃了之后,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简单冲刷了一下身子,便躺在床上,很快困意来袭,就沉沉睡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月上中天,李云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喊他。 “二哥,二哥…” 这声音不大,伴随着一阵阵敲门声。 李云只迷糊了几个呼吸的时间,然后立刻清醒过来,他猛地睁开眼睛,三两步来到门口,打开房门,瘦猴李正果然就站在外面。 他把李正给拉了进来,然后回头合上房门,皱眉问道:“什么事?” 李正拉着李云,来到了房间另一侧窗户边上,打开窗户,低声道:“二哥,你看。” 他伸手指着远方。 事实上用不着他指,不远处好几处的火光,已经闪烁在李云的双目之中。 “走水了?” 他问道。 李正摇头,低声道:“二哥,一连几个地方着火,距离还不近,多半是有人故意放火。” 兄弟俩还在说话的时候,忽然窗户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有人在街道上奔走,大声呼喊。 “反贼进城了!反贼进城了!” 在这个声音之后,又有人惊慌失措的叫喊道:“反贼往县衙去了!” 这些个声音,很快将附近的居民吵醒,一些窗户先是打开,看了看外面的情况之后,又紧紧闭上。 李正合上窗户,看向李云,低声道:“二哥,这些石埭的百姓,脾气还真烈,说造反竟然就真的造反了。” 李云摇头:“两种可能,一种是,这件事情背后有人故意鼓动,并且带头闹事。” “第二种可能,那姓郭的没说实话,在河西村出人命的,恐怕不止是衙差。” 李云看向李正,声音低沉:“第一种可能性不大,因为一个村子,太小太小了,真有那种有野心的人,不会做这种蠢事。” 听到他这么说,李正深呼吸了一口气,喃喃道:“那河西村一定是死了人,死了很多人…” 他抬头看向李云,低声道:“二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他们要是真的杀进了县衙,事情闹大了,明天我们就不太好出城了。” “这事情已经闹大了。” 李云打开窗户,露出一条缝隙,看向外面已经乱起来的石埭县城,缓缓说道:“这事,一定会惊动州府,乃至于惊动朝廷,州里那些正经的军队,也一定会下来镇压叛乱。” “可惜,可惜。” 瘦猴看向李云,问道:“可惜什么,二哥?” “可惜咱们寨子里的人今天没怎么来,不然今夜。” 李云看向窗外,笑着说道:“咱们就可以去石埭首富顾家,长长见识了。” 李正嘿嘿一笑:“那是有些可惜了。” “听好了。” 李云站起身子,低声道:“一个村子的人不会太多,不可能立刻控制住城门,你去喊醒他们,跟他们一起出城,往河西村方向走,没有衙门的人叫住他们之前,一直往河西村去,这样咱们就能洗脱责任。” 李正应了一声,然后看向李云,问道:“那二哥你呢?” 李云看了一眼窗外的火光,淡淡的说道:“我留在县城里,观望观望。” “二哥,一起出城罢。” 李正低声道:“安全要紧。” “不碍事。” 李大寨主穿上衣服,推开房门,朝着外面走去:“你们不用管我。” 这会儿,这客店的掌柜已经躲了起来,李云在柜台翻找了片刻,找到了他们住店的记录,将这一页撕下来之后,李云腰间佩刀,大踏步走出客店,迎着石埭城里的火光,朝着石埭县衙走去。 这会儿,石埭县城里的街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是偶尔能听到几声惊呼声。 李云沿着小巷,很快摸到了县衙附近。 此时,石埭县衙里,也已经火光四起。 李云探头瞥了一眼。 县衙门口,一个身穿官服的胖子,似乎在逃出来的时候被堵了个正着,此时正被四五个衣衫破旧的少年人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一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孩子,抄起棍棒,狠狠打在这胖子头上。 “打死你!” 他力气不大,这一下连皮都没有打破,只打的这人痛叫了一声,连连告饶。 这少年人眼眶含泪,咬牙切齿,虽然浑身都在颤抖,但是手里的木棍却一下下落下,格外坚定。 “打死你,打死你!” “打死你……!” 第四十六章 只有一腔热血 少年人虽然因为身体瘦弱,力气不是特别大,但是一棍棍打下来,很快将这个官员打的头破血流,不一会儿功夫,就倒在地上,不动弹了。 拿木棍的少年人,惊慌失措的将手里的棍子丢在了一边,然后瘫坐在地上,浑身颤抖。 这个时候,衙门里走出来几个庄户模样的壮汉,看到地上躺着的官员“尸体”之后,又看向几个少年人,其中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大声道:“谁叫你们跟来了!” 这人也有些慌乱,问道:“有人瞧见没有?” 几个少年人摇头。 这个说话的中年人,大约就是他们的领头人,闻言松了口气,开口道:“趁着没有人瞧见,你们快走,回村子里去!” 夜幕之中,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从暗处缓缓显出身形,这年轻人声音平静:“我瞧见了,他们走不了了。” 中年汉子神色微变,不过他很快咬了咬牙,对身边几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打了个手势,几个汉子立刻会意,各自手里持刀,朝着年轻人围了上去。 这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李云。 李都头看着这几个汉子,并不是如何畏惧,面对这几个全无章法的庄汉,他甚至连刀都没有拔,快步欺身靠近之后,一脚踹翻了一个,从这人手里夺过衙门的制式长刀,然后单手全力一挥,与另外一人挥过来的单刀相撞,直接将后者的兵器磕飞出去。 李云的刀依旧很稳,顺势翻转刀背,将第二个壮汉直接拍倒在地。 而第三个庄汉,这个时候已经不敢上前了。 李云丢下手里的兵器,看向不远处的中年人,脸上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贵姓?” 中年人也在看着李云,神色复杂:“姓孟。” 李云又问:“大河镇河西村的?” 这孟姓中年人默默点头。 “是。” 他看着李云,声音沙哑:“阁下身手不俗,应该不是朝廷的鹰犬罢。” 李云想了想,如实回答:“应该不算。” “我想问孟兄几个问题,如果孟兄回答我,我扭头就走,今夜我什么都没有瞧见。” 这个姓孟的中年人,挥手吩咐几个同伴带几个少年人离开,然后他走到李云面前,看着李云:“阁下是?” 李云想了想,还是回答道:“我现在该是什么身份,还不太好说,等我问过孟兄之后,咱们再说。” “我时间不多。” 孟姓中年人握紧拳头,咬牙道:“你问罢。” 李云上前,看了看他,问出了第一个问题:“河西村,死了多少人?” 这个问题,让这个中年人眼眶一下子红了,他猛地抬头看着李云:“你,你…” “我猜的。” 李都头淡淡的说道:“不是死了很多人,你们该不会闹到这种地步。” “十一个。” 这个中年人握紧拳头,声音里已经满是怒火:“不管你是谁,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分说!” “你身手再好,也不可能是我们几十个人的对手,今夜我们只为杀狗官而来!跟你没有关系。” “你快走罢!” 李云叹了口气:“原来不是造反。” “既然不是造反,杀了这石埭的官之后,你们又准备怎么办?” “自然是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杀官等同谋逆。” 李云开口说道:“即便你们走了,河西村就没有剩下什么人?” “官府一定是会去剿灭河西村的。” 这中年人被李云说中的痛处,他怒不可遏,正准备叫人出来跟李云动手,李大寨主已经开口说话了:“我是青阳县苍山大寨的寨主。” 李某人默默说道:“既然诸位是义士,我可以帮一帮你们。” “今夜你们进城的人里,我可以带三成到苍山上去,给他们一个容身之所。” 见这中年人神色变化,李云继续说道:“再多就不成了,再多太引人注意。” 这个姓孟的中年人看着李云,声音沙哑:“我凭什么信你?” “你还有的选吗?” 李大寨主两手抱胸,声音平静而又无情:“如果你们是打定了主意造反,占了石埭之后,再裹挟城里的百姓作乱,或可以支撑十天半个月时间,但你们既然没有打算要造反,天亮之前你们就得逃出城去。” “被我带走总比被官军搜到要强。” “你说是不是,孟兄?” 这个中年人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咬牙道:“今夜有一些娃娃们,是自己跟来的,寨主能不能把他们给带走?” 李云点头。 “我在这里等他们一柱香时间。” 中年人点了点头,扭头再次走进县衙。 “我也去跟他们商量商量。” 目送中年人离去之后,李云则是走到那被几个少年人打到昏厥过去的官员面前,用脚一勾,将他给翻了过来。 这个有些肥胖的官员,虽然昏死了过去,但是两只眼睛的眼皮,在飞速抖动。 李某人拔刀出鞘。 “不要杀我!” 这个实际上是石埭主簿,也就是石埭县三把手的官员,听见刀出鞘的声音之后,猛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李云手里的刀之后,又吓得闭上了眼睛,告饶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李某人面不改色,将刀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问道:“知道你为什么死吗?” 李云一个问题问出来,也不等回答,刀锋就已经抹过了他的脖子。 长刀抽回来的时候,李云一边擦拭鲜血,一边淡淡的自问自答。 “因为你们,收税收到八百钱。” ……………… 后半夜。 十来个少年人,跟在了李云身后。 姓孟的中年人,对着李云低头行礼,声音沙哑:“在下孟冲,请问寨主尊姓大名。” “我姓李。” 李云也没有隐瞒:“单名一个云字。” 跟这些人,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但凡他们有一点心眼,也不可能直接冲进县城里来干这种没脑子的事情,事实上,哪怕是曾经那个李麻子,或许会当场暴起杀人,但是也不会这么毫无计划的闯进县城里来。 “李寨主。” 孟冲看了看李云身后的一群少年,低声道:“方才听寨主说话,知道寨主是个有见识的,我想问…河西村会是什么下场?” “跟你们这些人牵连的,恐怕都会被流放,家里有女眷的…” 李云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孟兄应该能想得到。” 孟冲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声道:“那县城里的事了之后,我等还要赶回河西村一趟,带着家眷一起离开宣州,将来若有机会逃得性命,一定去苍山,拜会寨主大恩!” 李云心里微微摇头。 这帮子人,还真就是全凭一腔热血,事先一丁点准备都没有。 不过这种话,这个时候说出来不合时宜。 他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十来个都在十三岁到十六七岁左右的少年人,然后缓缓说道:“跟在我身后,不要掉队了。” 这些少年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孟冲。 后者声音低沉:“孟海!” 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人站了出来,低头道:“阿爹。” “你带着他们,跟着李寨主走!” 孟海咬了咬牙之后,缓缓点头。 “知道了阿爹。” 交代完之后,孟冲不再犹豫,扭头对着一众村民们怒喝道。 “弟兄们,跟我去搜那个狗官的家,天亮之前,一定要把他给杀了!为咱们的河西村报仇!” 众人群情激愤,嗷嗷叫跟着孟冲走远了。 而李云,则是扭头看向身后的一众少年,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口道。 “咱们…” “走罢。” 第四十七章 掀翻这世道! 石埭县城很乱,出城并不是很难。 趁着夜色,李云带着这帮孩子们,一路离开了石埭,往苍山方向进发。 苍山,就在青阳与石埭交界处,不然当初薛小姐嫁人,也不会路过苍山附近。 天色还黑的时候,李云带着他们走大路,而等到天色微微亮起来的时候,他就改走小道,避开大路。 等到第二天傍晚,终于到了安全的地方,众人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李云坐在树下,对着孟海招了招手:“过来。” 孟海有些害怕李云,但还是走了过去。 李寨主将手里的干粮分给他一些,问道:“你们河西村的事,能跟我说一说吗?” 孟海在李云对面坐了下来,接过了李云递过来的吃食,只吃了一口,两只眼睛就全红了。 “那天,里正到我们村收税。” “除了每年的田赋之外,今年上半年已经收过一次加税,有几户人家,实在是交不上钱,被里正带人,挨家挨户的催着要,打人不说,还要把九叔家的女儿,卖到城里去抵税。” “九叔恼了,跟里正动起了手,结果第二天,官差就来了。” 说到这里,孟海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九叔…九叔一家被他们绑了,要带走,我爹他们上去,不许官差绑人,那些官差就拔刀了…” 说到这里,这个孩子已经泪流满面,瘫坐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追问。 因为事情的后续,他大概都已经知道了。 那一场冲突之中,官差拔了刀,不知道是因为的确情况紧急,还是平日里跋扈惯了,砍死砍伤了河西村很多人。 也因此惹得群情激愤。 五个官差被打死了三个,两个重伤。 想到这里,李某人拍了拍孟海的肩膀,声音沉重:“我大概知道了。” “李…李寨主,我家里人会怎么样?” “看他们能不能逃的掉。” 李某人静静的说道:“你不要去想这些,想了也没有用。” 孟海低头,半天没有说话,他啃了一口干粮之后,抿了抿嘴唇,抬头看着李云:“你…你能教我吗?” 李寨主神色平静:“教你什么?” “功…功夫,你使的,应该是功夫吧?” 李某人思考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我似乎天生就力气大一些。” 他还小的时候,有人教过吐纳法门,但是战法,或者说打架的法子,都是李麻子这些年一点一点自己打出来的! “你想学,我得了空可以教你。” 孟海刚想说话,山林之中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哨子声。 李云不慌不忙,从怀里取出来一枚哨子,用特定的语气吹了几声,片刻之后,刘博带着几个山贼,一路小跑来到了李云面前,低头道:“二哥!” 其他人则是低头抱拳,口称寨主。 李云站了起来,看了看这几个兄弟,然后拍着刘博的肩膀说道:“老九,这些孩子你带回寨子里去,给他们弄些吃的,安顿下来。” 说到这里,李云顿了顿,继续说道:“要是地方不够住,就安排住在我那院子里。” 刘博挠了挠头:“二哥,地方倒是够住,他们是…?” “当年,咱们父辈就是被官府逼到落草。” 李某人神色平静:“这些孩子也是如此。” 刘博默默点头:“知道了。” 他抬头看着李云,问道:“二哥不跟我们一起上山?” 李云摇头道:“我还有事情,虎子还有瘦猴,还在等我过去,等过几天我手里的事情了了,再回寨子里安排他们。” 刘博也没有废话,直接对众人说道:“跟我走!” 一众河西少年懵懵懂懂的站了起来,跟在了刘博身后。 几个山贼在前面引路,而刘博走在最后面,扭头看了一眼李云:“二哥当心!” 李寨主咧嘴一笑:“放心,我安全得很。” ………… 离开了苍山附近之后,李云回到了官道上,大步奔向大河镇。 他这会儿虽然没有坐骑,但是他身材本就高大,体力也好,脚程比起一般的驴骡还要快一些,从傍晚时分,一直走到第二天中午,他才终于走到了河西村附近。 这会儿,李正张虎以及一众衙差,因为一路上磨磨蹭蹭,也才到半天时间而已。 到了河西村村口,没有见到其他人,只有陈大守在村口,他见到李云之后,连忙快步迎了上来,低头道:“头儿,你这两天去哪了?兄弟们都担心你被那些反民…” 李云笑了笑,开口说道:“当夜事发突然,我不能让你们犯险,便自己去查看情况了,到了石埭县衙,见到反贼声势不小,我便也出来了,只是这石埭的路我不熟悉,这会儿才到。” 他拍了拍陈大的肩膀,低声道:“这事不要说出去,就说我一直跟你们一路。” 陈大拍着胸脯,笑着说道:“头儿这话说的,您什么时候离开过?” 李某人满意点头,问道:“现在这里是什么情况?” “那天晚上,反民闹得很凶。” 陈大压低了声音,开口道:“石埭的杜知县,被那些反民给杀了。” “这事情闹的太大,州里的司马,马上就要赶到河西村这里,听说刺史大人也要过来…” “石埭的县丞让我们守在各个出口,不许河西村任何人出来。” “兄弟们都分散在村子四周了,我被安排守在村口。” 李云抬头看向前方,只见不远处,有一个村落,已经被官差给围了起来,这些官差之中,有不少就是他从青阳带来的属下。 李都头拍了拍陈大的肩膀,开口道:“你守在这里,我到处看看。” 陈大连忙点头。 “是。” 李某人在河西村外面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张虎和李正两个人,李正见到李云之后,长松了一口气。 “二哥你可算是来了,把我跟虎子担心坏了!” “没什么好担心的。” 李某人笑着说道:“你二哥不想死,还是很难死的。” 李正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二哥,那天晚上,什么情形?” “我带了些人,进了寨子。” 李某人神色平静:“让老九安顿他们了。” 李正闻言,叹了口气:“我知道二哥想要让寨子里多点人,如果这河西的反民只是闹事,带上山那也没什么,现在他们…” “可是造反了。” “可能对寨子,会有些麻烦。” 李云摇头:“没有什么麻烦的,我做的还算小心,再说了…” “他们是反贼,我们不也是山贼?” 李某人抬头望天,闷声道:“老子就是瞧不惯,既然瞧不惯,那就要管一管!”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稍稍平息了一下内心的怒气,沉声道:“那些个孩子,将来会成为我们顶好的帮手。” 那些“河西少年”,从此以后都会背上反贼的罪名,他们除了苍山大寨,再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对于李云来说,这是扩张山寨最好的人选,几乎可以不用考虑忠诚度问题。 因为这些少年们,没有第二条路了。 而这些人,只是苍山大寨扩张的第一步! 李云望天,骂了一句。 “这狗日的世道!” 说完这句之后,李大寨主冷笑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他心里,已经对这个世道,或者说对大周,给出了自己的评判。 早晚有人掀翻它! 第四十八章 天经地义 入夜时分,州里的司马曹荣终于赶到了河西村。 司马,是主掌一州兵事的官员。 听起来似乎很风光,但是一来受刺史节制,而来地方上的州,其实并没有多少地方兵力给他节制,因此这个官职,就显得有些尴尬。 所以,在大周,很多时候,地方州司马这个官职,被用来贬谪官员,京官得罪了皇帝,就一脚给踹出来,贬到地方任司马。 而这些谪官,很可能在任几年时间,都没有行使过哪怕一次司马的管理。 不过宣州的这位曹司马,并不是京城贬谪下来的谪官,而是上面某位大人物的小舅子,被大人物安置在了这个位置上。 这也不奇怪。 毕竟,真要是京城下来的贵人,当初也不会收薛嵩薛知县的钱。 或者说,薛嵩根本见不着人。 曹司马身材并不是很高大,甚至可以说有些矮小,穿着一身官服的他,脸色极为难看,刚一到来,就将石埭的典史郭汉,骂了个狗血喷头。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曹司马一口外地口音,气的脸红脖子粗:“石埭养了你们几十个人,竟然被几个反民冲进县城,还让他们把知县给杀了!” 他恶狠狠的看着郭汉,痛骂道:“那些反贼,怎么不把你也杀了!” 先前在李云面前,还摆官架子的郭典史,这会儿缩着脑袋,一句话也不敢说。 曹司马继续将郭典史一顿好骂,连他爹娘都顺带着骂了一通,等终于出了气之后,他才目光凶狠的看着远处的河西村,声音阴冷:“村子都围起来了吗?” “都围起来了。” 郭汉连忙低头:“一个人也出不来。” 曹司马深呼吸了一口气,拂袖而去:“先围着,等明天一早田刺史到了,再作打算!” 郭汉连忙低头:“是,卑职遵命!” 目送着曹司马离开之后,郭汉重新挺直了胸膛,他大声呼喝下属,加派人手,将整个河西村给统统围了起来。 李云等人,就在其中。 一个漫长的夜晚过后,第二天上午,田刺史的轿子终于停在了河西村村口,曹司马带着几个石埭的官员,都上去迎接,等田刺史下轿之后,曹荣连忙上前,拱手行礼:“下官拜见使君。” “拜见使君。” 留着三缕长须,模样十分周正的田刺史看了看曹荣,又看了看河西村,却连郭汉等人一眼都没有看,他背着手,往一处空地走去:“曹贤弟。” 曹荣连忙上前:“下官在。” 他快步跟上前去,很快这两个州里的官员,就远离了众人,来到了一处僻静地方。 田刺史捋着胡须,看向河西村,问道:“行凶的贼人捉到没有?” “捉到了十几个,还有二十人左右,暂时未曾落网。” “据说,有几个逃回了河西村。” 曹司马低声道:“使君,是不是将河西村的人都抓起来,严刑拷问?” 田刺史微微摇头:“杜平死了,他是朝廷命官,这事一定会惊动朝廷,你我也都必须要上报朝廷,奏明此事。” “而朝廷,也一定会派御史下来,查明此事。” 田刺史默默说道:“御史要是查到这河西村…” 如果这件事的真相传到朝廷,那么就是实打实的官逼民反。 更要命的是,宣州的加税,收到了五百钱,而石埭县的加税,更是收到了八百! 虽然石埭的八百钱,跟州里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州里的五百钱… 也是多收的! 在信息严重滞后的年代,这些地方官就是这么肆无忌惮。 而朝廷一旦派人下来,宣州州县两级的官员,恐怕都要被从严处罚,毕竟这事已经不是简单的贪污问题了,而是逼反了百姓。 逼反了百姓,就触及到了大周的根本。 到时候,田刺史与曹司马,以及州里的一应官员,但凡是过手了这一次税钱的人,统统都难逃罪责! 而事实上,宣州州一级的官员,只要是能说的上话的,就都不会干净。 就算有一两个人想干净,其他人也会将他拉下水,不然其他的钱,就拿的不踏实。 所有人都不干净。 曹荣只是个靠裙带关系混上来的,遇到事情,远没有田刺史这般沉静,听到这里,他已经有些慌了,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田刺史之后,他才支支吾吾的说道:“使君您的意思是?” 田刺史有些失望的看了看曹荣。 “这种事,还要本官明说吗?” “可…可是…” 曹荣声音颤抖:“使君,要是上面人下来查问,发现河西村一个人都不剩了,是不是…也有些说不过去?” “放心,到时候自然会有河西村的人出来作证。” “再说了。” 田刺史声音平静,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京城里的御史,或是其他天使下来,也不会太较真,你我多尽点心,再加上朝廷里还有祝大人。” 他口中的“祝大人”,正是曹荣的姐夫。 田刺史缓缓说道:“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曹司马咽了口口水,声音已经有些磕巴了:“使君,那这事…这事该怎么说?” 田刺史皱眉,有些不悦。 他觉得,曹荣这个人太蠢了。 不过看在那位“祝大人”的面子上,他还是强忍住怒气,缓缓说道:“河西村刁民意图谋朝篡位,攻入石埭县城,杀害朝廷命官,州里的官兵赶到河西村之后,奋战一夜,终于将反贼一网打尽,就地诛灭。” 他看向曹荣,继续说道:“记得,要从这些反贼里,找个领头的名字报上去,然后你我奏书,要一道送往朝廷。” “这样一来,曹贤弟最多是个剿匪不力,而本官,也就是个疏于防范。” 曹荣这会儿,也冷静了不少,他长出了一口气之后,低声道:“下官知道了。” “使君,州里的兵,差不多下午就能赶到,是用州里的兵,还是用石埭和青阳的这些官差?” “都一样。” 田刺史打了个呵欠,眯缝着眼睛说道:“反贼攻入县城,杀害县令,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咱们是朝廷平叛。” “天经地义。” “下官明白了。” 曹司马低头抱拳:“下官这就去安排。” ………… 下午时分,正在河西村外与李正闲聊的李云,被石埭典史郭汉,叫了过去。 他跟在郭汉身后,没过多久,来到了一个身材有些矮小,看起来三十多岁中年人面前。 而与李云同来的,还有石埭县的都头涂衡。 涂衡四十多岁,看起来颇为干练。 两个人到位之后,郭汉低头,脸上挤出了一个略带谄媚的笑容:“司马,两县的都头都已经带到了。” “嗯。” 坐在椅子上的曹荣“嗯”了一声,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打量了二人一眼,过了一会儿,才吩咐道:“反贼闭村不出,又凶狠异常,贸然进去,可能会让兄弟们伤亡惨重。” “因此,只能将他们逼出来。” “你们二人,立刻下去,带人去搜集柴火,桐油,放在河西村各个村口。” “等天色黑下来,本官一声令下,你们就立刻点火,用烟,将村子里的贼人给逼出来。” 李云与涂衡闻言,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 李某人,更是眉头紧皱。 这河西村地势还算开阔,靠点火,怎么可能把里面的人给熏出来? 石埭都头涂衡,只犹豫了瞬间,便低头抱拳姓李:“卑职遵命。” 而李云,则是用异样的眼神,抬头看了看曹荣,然后也缓缓点头。 “卑职…遵命。” 第四十九章 烟中恶鬼! “二哥。” 一帮人忙活着搬柴火的时候,脑瓜子机灵的李正,却将李云偷偷拉到一边,他左右看了看,低声问道:“这是…这是要干什么?” 李某人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快要日落的天色。 “还能干什么?” 他声音沙哑:“这些畜生,想要放火把整个河西村给烧成平地。” “这!” 李正并不是没有杀过人。 他比李云小一岁多,今年十八九岁,但是十四五岁的时候,就跟着长辈下山干活了,碰到那种反抗的,真动起手来,他从来不含糊。 因此,李正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坏人。 当初,李云让他去当衙差的时候,张虎那个憨子想的是不去当衙差欺负百姓,而自觉的自己是坏人的李正,则是问李云自己能不能成。 可即便是真真切切把自己当成坏人的李正,听到李云这句话之后,也不由得愣在原地,目瞪口呆。 “二哥,这可是上百户的村子…” 他喃喃道:“便是逃走了一部分,剩下来的,也有一二百人啊…” 李云也深呼吸了一口气,目光有些发寒:“瘦猴你瞧见了罢,山下的某些人,其实比咱们这些山上的人,要狠的多。” “二哥。” 李正拉了拉李云的衣角,声音很低但是充满了坚决:“咱们不能这么干,哪怕是这个官差不当了!咱们回苍山去,也不能替官府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瘦猴看着李云,补充理由道:“真要是干了这种事,以后生儿子肯定没屁眼!” 李寨主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觉得老子会因为一个狗屁都头,心甘情愿的替他们干这种事吗?” “那你还让咱们去搬柴火…” 李云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低声道:“这一趟要是来的都是寨子里的人,老子就跟这些狗日的干上一仗,但是除了咱们三个,剩下的都是青阳的衙差,有几个会跟咱们一起,同官府翻脸?” “再说了。” 李某人声音低沉:“这事,咱们不做他们也能找到人做,我刚才听有人说,州里的官军很快就到,差不多有二百人,都是甲士。” “他们来做,只会更干脆。” “现在,咱们没有别的路可走。” 李云低声道:“一会儿咱们这边点完火,立刻把火灭了,起烟之后,咱们趁势把情况弄乱起来,能放几个是几个。” 瘦猴咬牙点头,他看着李云,声音有些颤抖:“二哥,跟你下山之前,我以为咱们就是顶坏的坏人了…” 李某人“嘿”了一声:“你见识得太少,等你见识多了,才会知道,一些人坏的流脓。” “今天一天我就见了好几个。” “早晚。” 李某人冷声道:“老子要放一放这些坏种身子里的脓水!” ………… 子夜时分,随着郭典史的一声令下,河西村四面,同时开始点火。 李云带着一众青阳衙差,守在河西村的东边,等这边的火星堆点着了之后,李云咳嗽了一声,瘦猴李正立刻抱来一堆麦秆,装模作样的往火堆上添草。 突然,他脚下一个趔趄,怀里抱着干草,摔倒在了火堆上。 而他怀里的草,是沾了水的! 这会儿火苗还不大,一大堆沾水的秸秆立刻把明火盖灭,但是内里的火苗不熄,一时间,浓烟立刻四起! 滚滚浓烟,迅速弥漫开来! 李都头连忙大叫道:“干什么吃的!让你们点火,怎么起烟了!” “这么大的烟,什么也瞧不见!反贼从里面跑出来,你们担待的起吗!” 他本就声音洪亮,这一下喊出来,不说整个河西村都能听见,至少半个村子能听见了。 而随着李正故意制造烟气,白烟越来越浓,呛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片刻之后,滚滚浓烟之中,果然有人影朝外面冲了出来。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捂住口鼻迎了上去,等距离人影只有两三步的距离,李大都头努力压低声音。 “不要管,一直往前跑!天亮之前甩掉官兵,或能活命!” 这会儿,这个人影距离李云,只有两步远了,但是因为烟气太重,还是看不清面庞,不过这个人影,却开口说话了,而且声音沙哑。 “李…李寨主,真的是你。” 李云也听出了声音,有些诧异:“孟…孟冲兄?” 他没有想到,这人还真的回河西村了! 孟冲大步向前,想要捉住李云的衣襟,被李云下意识侧身避开,然后直接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擒住。 “你干甚么!” 李都头低喝了一声。 “你…你不是什么苍山大寨的寨主!” 孟冲咬牙切齿:“你是官军,你把我们河西的少年,哄骗到哪里去了!” 李云皱了皱眉头。 这种时候,他没有时间跟这个人解释太多,只能低声道:“我是什么身份无关紧要,我若是有心害你,你们当天连石埭都出不来!” “你的后辈们,都在苍山上,想要知道我有没有骗你,活下去到苍山一看,自然就知道了。” “你听好了!” 李云一把将他拽了过来,低声道:“这东面,暂时是我在负责把守,这会儿有烟,你带着村子里的人,从东边往外跑。” “这烟气持续不了多久。” “能走多少,只能看你们的命数了!” 说罢,他一脚踹在了孟冲的屁股上,将他往前踢去:“快去!” 孟冲扭头看了一眼烟雾中的李云,咬了咬牙,爬起来就去动员村民去了。 而这会儿,李正还在拼命的填干草,一时间浓烟更重了。 而不少河西村民,就在这浓烟滚滚之中,离开了河西村,拼命朝外奔去。 但是,烟雾的范围毕竟不大,很快巡查的典史郭汉,就发现了有人从东边逃走,他勃然大怒,大步奔来,叫骂道:“干什么吃的,怎么这么大的烟!” “反贼都从你们这跑了!” “你们都头呢!在哪?让他来见本官!” 正在添干草的李正,头也没有抬,直接回答道:“我们都头见有人跑出来,情急之下,进浓烟里捉人去了!” 郭汉皱了皱眉头,吩咐道:“快把火点起来,火起来烟就散了!” 李正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着急万分:“这草是湿的,没干透!” 浓烟之中,传来了李云的声音:“是郭典史吗!” “郭典史,我瞧见反贼头头了!” “你进来搭把手!” 郭汉心中一喜,不疑有他,大步走进烟雾之中。 毕竟谁也想不到,青阳县衙派来的都头,其实是个山贼,还是个小心眼的,无法无天的山贼! 而如果能够捉住匪首,这一次他这个典史即便没有功劳,罪过应该也就没有了。 闯进浓烟中后,郭典史顺着声音,朝着李云的方向奔去。 “李都头,贼首在哪,你捉到了没有!” “已经被我擒住!” 郭汉大喜,捂着鼻子快走了两步,终于隐约见到了李云的身影,他刚想说话,只见面前的李云突然站了起来,只一步,就欺身贴近! 紧接着,郭典史发现他腰间的佩刀,已经出鞘,被李云握在手里。 他瞪大了眼睛,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想大声疾呼。 李云的大手,已经精准的捂住了他的嘴巴,然后郭典史自己的刀,丝滑的捅进了他自己的身体里! “不好,有埋伏!” 大喊了这么一句之后,李云干脆利落的拔出这把郭典史身体里的刀,在自己的左小臂上也划了一刀,随即丢刀在地,大叫了一声,声音悲怆。 “郭典史,郭典史!!” 第五十章 山贼立志! 李云大声叫嚷了一句之后,李正二话不说,捂着鼻子冲进了烟雾之中。 他本来腿脚就很利索,很快就跑到了烟雾中的李云面前,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郭典史之后,李正又上前踹了一脚,然后抬头看向李云,竖了个大拇指。 但是他张口说话的时候,却是一声凌厉的大喝:“好个反贼,敢杀朝廷官员!” 喊了一声之后,他又看向李云的胳膊,低声问道:“二哥,你没事罢?” 李云微微摇头。 他很有分寸,只是皮肉伤,以他这个体格子,几天时间就全然无碍了。 很快,更多的衙差也冲了进来,看到已经躺在地上的郭典史之后,都连忙将他从烟雾之中抢了出来。 出了浓烟之后,众人看着倒在血泊里的郭典史,都抬头看着李云,问道:“头儿,现在怎么办?” “郭典史是朝廷正经的官员。” 李云胳膊上缠了白布,将“受伤”的左臂给悬挂了起来,吩咐道:“你们,将郭典史的尸体抬起来,与我一起去见曹司马!” 郭汉本就有点胖,此时人已经咽了气,抬起来就更加费劲了,两个人根本抬不动,李大都头直接下令,让六个人过来一起抬郭典史的尸体。 而他们青阳过来的官差,算上李大都头本人在内,也不过十个人,这会儿一下子走了七个,河西村东边的“防线”,便立刻出了一个大漏洞,而这会儿,孟冲等人也刚从这个缺口冲出来,一行几十个人,朝着四面八方逃去,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李云这边把郭典史的尸体,送到了曹荣面前,然后欠身道:“曹死妈,郭典史与贼首交战,贼人凶狠,他不幸遇害了!” 曹荣先是看了看面前躺着的郭汉,然后又抬头看向李云,皱眉道:“你是…青阳县人?怎么说话的口音怪怪的?” 李大都头神色平静,开口道:“回曹死妈,卑职虽然是青阳人,但是是在北边长大,多少带了点北方的口音。” 曹荣也没有多想,更不会想到这个貌似纯良的年轻都头,正在狠狠地咒骂他。 他看向郭汉的尸体,闷声道:“一帮子村民,怎么能先杀县令,再杀典史!” “你们怎么不护好郭典史!” “曹司马。” 李云指了指自己的胳膊,开口道:“在下为了保护郭典史,胳膊都给那些反贼砍了一刀,再差一点位置,这条胳膊都要丢在河西村!再说了。” “我等是青阳的官差,非是石埭的官差,要保护郭典史,也是石埭的官差保护才对,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 曹司马脸色一黑,怒声道:“你敢这样跟本官说话!” 李云黑着脸,正要发作把眼前这个人也给一刀做掉,但是为了大局着想,他还是强行按捺住了怒气,眼珠子转了转之后,脸上挤出了一个生硬的笑容。 “卑职江湖出身,说话鲁莽了,曹司马莫怪。” 他看向曹荣,继续说道:“不知道曹司马家住何处,卑职改天,一定带一些礼物登门,向曹司马赔罪。” 曹荣本就眼皮子浅,又贪财,闻言瞥了李云一眼,也没有再计较,而是淡淡的说道:“算你懂规矩。” “你若是有心,本官住在哪里,自然打听得到。” 李云抬头看了曹荣一眼,心中暗忖。 是,老子一定打听得到! “好了。” 曹司马皱了皱眉头,开口道:“将这晦气腌臜的东西抬出去,交给石埭县县衙处理。” “然后继续去守着河西村,稍晚一些,州里的甲士就会到,那时候你们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李云没有说话,而是抱了抱拳,扭头离开,又让人把郭汉给抬了出去。 他也没有处置,直接将他放在了一边,然后叫来了石埭县县衙唯一幸存的官员,县丞刘壑。 除他之外,石埭的县令,主簿,典史已经统统死在了这场动乱之中。 不过如果细究起来,这一次石埭县战死的这三个县级官员,倒有两个是死在李云手里。 ………… 李云带着一众下属,回到河西村东边的时候,郭荣以及田刺史,已经发现了有一部分河西村民出逃,于是乎,这两位州里的大人物,便着急忙慌的下令,刚赶到的甲士,去追捕这些逃出去的河西反贼。 而李云等人,依旧守在河西村附近,李都头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向身边的一众下属,开口道:“弟兄们,这河西村的村民,想来都练过武,手上的本事很硬,我已经伤在了他们的手里。” “咱们还要在这里守一个晚上,我们自家兄弟,我就跟你们交个底。” 李云低声道:“这差事是石埭的,不是我们青阳的,但是咱们的命却是自己的,装个样子把差事应付过去,明天一早,咱们弟兄的事情就算是了了,到时候回了青阳,我领你们喝酒去!” 这番话,正中这些衙差下怀。 他们可是知道李云的厉害的! 自家这个都头,带人连剿两个山寨,自身都毫发无伤! 而现在,却伤在了这些反贼手里,足见反贼的厉害,这种厉害人物,他们自然不敢上去玩命。 于是乎,都一个个笑嘻嘻的应了下来。 李云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忙活去了,而李正则是守在了李云旁边,低声道:“二哥干什么还要自伤?实在不行,咱们杀几个鸟官,回寨子里做咱们的山大王去!” 李云摇了摇头,示意李正坐下。 等后者落座之后,李某人才缓缓说道:“你见到石埭县衙,被河西村一帮子村民给攻破了,心里瞧不起衙门,是不是?” 见李正不说话,李都头缓缓说道:“刚才州里来的那些甲士,你也见到了,且不说朝廷其他的兵力,单单这二百甲士,一旦上了苍山,咱们整个大寨,立刻灰飞烟灭。” “你我能不能活都很难说,即便活了下来,后半生也只能亡命天涯。” “官府,打了小的来大的,咱们要是把州里的这些兵给清了,就会有成千上万的兵,来找我们的麻烦。” “所以,不能急。” 李某人看着自己胳膊上的伤势,缓缓说道:“一点点皮肉伤而已,能消解官府的疑心,是很合算的买卖。” “瘦猴。” 李云喊了一声。 正在思考的李正连忙应答,开口道:“二哥你说。” “明天,咱们动身回青阳,我要先去一趟县城,你回寨子里一趟,告诉刘博,让他着手以我的名义去买地。” “买地?” 李正挠了挠头:“二哥,咱们山贼,买地做什么?难道还要自己种地啊?” 李某人眯了眯眼睛:“你不懂,自古以来,地多的人自己是从来不种地的。” “咱们寨子不能不做,但是想要把寨子做大,还要有点明面上的生意。” “青阳那个姓郑的,家里就有成千上万亩田地,还建了个庄子,养了上百个庄客。” “我们将来,也可以建一个庄子,可以有一些明面上的身份。” 李正左右看了看,低声问道:“二哥,你是不是…不想做山贼了?” “本来,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李大寨主握拳道:“但是这几天在石埭所见所闻,这个山贼,老子还非做不可了!” 他冷笑道:“没有一些山贼手段,就会像河西村一样受尽欺凌,恐怕连田,咱们都未必买得到!” 第五十一章 乱世缓步而来 次日。 河西村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白地。 除了从东边,也就是从李云那边冲出去的河西村村民之外,其余的村民,或者出村投降,被州里派来的甲士给捉了起来,或者,就是死在了这一场大火之中。 而那些被捉起来的河西村民,也是凶多吉少。 唯一的好消息是,一晚上时间,差不多有百十人从李云这边逃了出去,尽管这些人里,还是会有一大部分被州里的甲士给捉住,但是哪怕只逃走了一小半,也是几十条人命。 李云看着已经成为焦土的河西村,半晌没有说话。 他有一种无力感。 因为,昨天晚上,他已经想尽一切办法,做了一切自己能做的事情。 如果昨天夜里,州里的二百甲士没有到,李大寨主都动了将田刺史还有曹司马统统杀了,把局势彻底搅混的念头。 不过最后,理性压过了凶性。 好在,原先的李寨主,是个洒脱的性格,他这个性格,也多少影响到了一些现在的李云。 李云沉默了一会儿,扭过头去,在心里默念。 “这个世道,多活一日也是多一日受苦,你们算是解脱了。” “不过这事,老子一个山贼都看不过眼,将来总有一天。” 想到这里,他扭头看向远处的田刺史与曹司马,心里微微冷笑。 “他们会遭报应的。” 念及此处,他扭头看向自己的一众下属,开口喝道:“这里没有什么事情了,都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动身回青阳!” “陈大,你再去叫几辆车,将我们拉回青阳去!” 陈大连忙点头,开口道:“头儿,您的马还拴在附近,您是骑马回去,还是跟我们坐车回去?” “我胳膊伤了。” 李某人缓缓说道:“跟你们一道坐车回去罢。” 陈大笑嘻嘻的看着李云,后者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给你骑了!” 陈大喜不自胜。 他虽然骑过马,但是整体的次数可以说是屈指可数,这会儿终于有机会,能骑一趟马了! 还是从石埭骑回青阳去,足足一百多里地! 见陈大美滋滋的去了,一旁的李正开口笑道:“这小子,真是没出息。” 李云收回看向田刺史的目光,然后低声道:“瘦猴,你说昨天河西村跑出去了多少人?” “几十个总是有的。” 李正低声道:“而且,只要能逃过官府的追捕,就一定是青壮,这些人要是再聚在一起。” 他看了一下河西村的“遗址”,叹气道:“血海深仇,他们恐怕要一辈子跟官府过不去了。” 李云也默默点头,缓缓说道:“那个孟冲颇有些决断,他若是逃了出去,将来民间,说不定会出现一股,专门跟朝廷作对的势力。” 李正嘿嘿一笑:“他的儿子,还在咱们山上呢。” 李云也跟着笑了笑:“你小子,鬼心眼这么多,那些孩子将来要是加入咱们寨子,那就是自家兄弟,不能再有别的念头了。” “好了。” 李云拍了拍李正的肩膀,目光却看向田刺史那边,缓缓说道:“这石埭的县丞让我们走了,估计是怕我们在这里,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收拾收拾走罢。” 李正顺着李云的目光看去,“嘿”了一声,低声道:“二哥,要不要咱们再来一趟?” 李大寨主面无表情:“来石埭没有用处,等过段时间,我带你去州城看一看。” 就在李云兄弟俩说话的时候,在李云目光看向的方向,田刺史也在跟曹司马说话。 准确来说,应该是曹司马向田刺史汇报情况。 “使君。” 曹荣低头道:“昨天衙差人手太少,河西村的人又太多,跑出去一些,咱们州里的兵已经在追了。” “使君您放心,下官一定带人,把那些逃走的反贼,统统捉回来。” 田刺史伸了个懒腰,摇头道:“贤弟还是不开窍。” “这些反贼的余孽,捉与不捉,关系不大,只要他们离开了河西,他们还是不是河西人,就是你我说了算了。” “他们这一逃,朝廷的天使下来,也不可能再见他们。” 曹司马想了想,点头道:“还是使君高明。” “使君,昨天有不少河西反民被火逼出了村子,现在已经统统关押起来了,这些人该怎么处理?” 田刺史皱了皱眉头。 “本官不知道这个事,也不知道你们抓了什么反民。” 曹司马神色微变,随即默默点头。 “下官,明白了。” ……………… 到了青阳境地之后,李云在半路让李正借着回家探望的理由离队,让他跟张虎一起回苍山大寨去了。 而李云自己,则是带着这些衙差一起,返回了青阳县城,一路进了县衙之后,立刻惊动了薛知县,薛知县走出来见到胳膊挂在脖子上的李云之后,微微皱眉:“怎么伤了?” 李都头默默说道:“被反贼给伤了。” 这“反贼”两个字,他咬字极重。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并没有说错,因为他自己,现在也有点像是反贼了。 薛知县看了一眼其他人,问道:“还有没有受伤的?” 李云摇头。 薛知县看了他一眼,默默说道:“你随老夫来。” 李云点头,扭头看向跟着他一路的衙差们,沉声道:“休沐三天,都散了罢。” 众人欢呼一声,都欢天喜地的去了。 而李云,则是一路来到了薛知县的书房里,老实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薛知县也没有生气,甚至亲自给他倒了杯茶水,问道:“石埭到底怎么回事?老夫听说,杜知县给那些反民冲进县衙杀了?” 李云喝了口茶水之后,才“嘿”了一声,开口道:“何止是杜知县,石埭的主簿,典史,都被反民给杀了。” “怎么会闹成这样?” 薛知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皱眉道:“多少年没有出过杀官的事情了。” “因为。” 李某人放下茶水,声音平静:“因为石埭的税,收到了八百钱。” “出事的河西村,更是被里正加到了一贯钱,寻常百姓家里,哪里拿的出一贯现钱?” 他看向薛知县,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我现在才知道,县尊是个难得的好官。” 薛嵩被这句话说的一愣,随即摇头,长叹了一口气:“你这话,就是在骂大周上下所有的官员了。” 李云放下茶杯,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县尊,这个税,是大周境内所有的州县,都收吗?” “老夫不知道。” 薛知县微微摇头,也喝了口茶水,开口道:“不过想来,应该是都收的,这些年朝廷缺钱缺的厉害。” “那县尊你说,朝廷真收到了五百钱吗?” 薛知县沉默不语。 李云眯了眯眼睛,继续说道:“层层盘剥。” 他放下茶杯,站了起来,继续说道:“县尊,天下不止一个石埭县,更不止一个河西村,这一次加税之后,恐怕不少地方都要起…起反贼了。” 他是想说“起义”的,但是当着薛知县的面,还是多少给他留了点面子。 薛老爷抬头看向李云,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连你也瞧出来了,连你也瞧出来了…” 薛老爷抬头看向门外的天空,神色满是忧虑。 “乱世将近啊…” 第五十二章 人心思变 在帝制时代,有一个几乎所有王朝都无可回避的诅咒,三百年而亡。 有人把这个叫做王朝周期律。 而导致这种周期的,本质上社会资源再平均的修正过程,说的再直白一些,就是土地的再分配过程。 土地兼并严重,社会资源被少部分人占据,一旦再出点天灾人祸,来个昏君庸主,外敌侵扰。 几百年的庞然大物,很可能会骤然崩塌。 而现在,在李云看来,这个大周,几乎把所有的要素统统占全了。 田县丞先前说过,朝廷加征税收是为了打仗,而且是连年打仗,说明朝廷至少是有外患的。 李云的父辈,之所以选择上山落草,是因为大部分人失去了田地,也说明这个时代,出现了严重的土地兼并问题。 而临县石埭的事情,又说明了此时的吏治败坏程度,已经到了几乎积重难返的地步。 种种迹象都说明,这个国家,已经走到了暮年。 薛知县长吁短叹一番,才看向李云,开口道:“今年,各地恐怕会到处动乱。” “甚至,朝廷会不会注意到石埭的事情,都很难说。” 如果是治世,石埭这种情况发生,朝廷一定会派钦差下来,详细查明此事,但是现在,各地可能都会生乱子,朝廷可能根本没有精力顾及这一县的小事情。 这也是田刺史这般肆无忌惮的原因。 李云低头喝茶,淡淡的说道:“就朝廷现在这个模样,依我看,哪怕是派了钦差下来,无非也是在宣州捞上一笔,吃干抹净之后拍拍屁股就走了。” “没有人会在意石埭河西村的真相。” 薛县尊再一次无言以对。 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才开口说道:“本朝大抵如此了,不过听说太子英武,等太子嗣位之后,或可以扭转乾坤。” 李某人低头喝茶,心里却冷笑不止。 历朝历代的昏君,在当太子的时候,都表现的相当不错,不然他也坐不到那个帝位上去。 然而即位之后,还会不会英明,就又是很难说的事情了。 再说了,一个国家发展到,应该说糟糕到一定的程度,单凭一个人,是绝难扭转趋势的,想要再造乾坤,就只能打碎重来! 见李云没有回答,薛县尊也明白了李云的一些意思,他又叹了口气,开口道:“不管怎么说,石埭的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也没有牵连到咱们青阳,这几天你估计也很累了,再加上受了伤,去休养一段时间,再来衙门里当差罢。” 李都头站了起来,看向薛知县,笑着说道:“县尊放心,我先前说过的话依旧作数,哪怕花个一两年时间,我也会在青阳,把青阳境内的匪徒,全部剿灭干净。” “这样,哪怕外面再乱,咱们青阳,也能做几年净土。” 薛县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开口道:“好,只要老夫在任青阳,便一直会支持你去剿匪。” 李某人受了伤,没有办法抱拳,微微欠身行礼之后,离开了薛老爷的书房,刚走出去没多久,就迎面撞上了薛小姐。 薛韵儿这会儿是来给父亲送羹汤,抬头看见胳膊挂在脖子上的李云,惊呼了一声。 “呀,你怎么啦?” 李云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臂。 他差点都忘了自己还挂着根布条了。 “没事,没事。” 李某人笑着说道:“被反贼给划了一刀,皮外伤,再有几天就大好了。” 薛韵儿轻轻点头,她抬头看着李云,半晌没有说出来话。 这会儿的气氛,有些奇怪。 李云也许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薛小姐,我要回去养伤了,咱们下回再聊?” 薛韵儿轻轻点头:“你…你当心些。” 她对李云的感觉,十分复杂。 多少还是带着些恨意的,但是又掺杂了些好奇。 毕竟这个山贼头子当初要是用强,这会儿她肚子可能都已经大了。 目送着李云离开之后,薛韵儿端着汤进了父亲的书房,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开口道:“爹,我给您熬的汤,您趁热喝了拔。” 薛知县“嗯”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女儿,问道:“在外面碰到李昭了?” 听到这个名字,薛韵儿一怔,随即轻轻点头:“碰到了。” “我儿觉得他怎么样?” 这个问题,让薛韵儿脸色通红,有些手足无措:“爹,什么怎么样?” 薛县尊打量着女儿,微微摇头:“爹看出来了,你对他还是有些想法的。” 听到这句话,薛韵儿深呼吸了一口气,问道:“您不嫌弃他的出身?” “嫌弃。” 薛县尊老老实实的说道。 他低头喝了口汤之后,微微眯了眯眼睛,轻声道:“他这个出身,要是从前,哪怕韵儿你喜欢,爹也是绝不会同意的。” “毕竟他出身草莽,绝不可能做官,更不可能富贵。” “不过…” 薛知县沉默了一会儿,长叹了一口气:“不过现在,为父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他。” 薛韵儿有些好奇,问道:“为什么?” 薛县尊默然道:“至少以他的本事,不至于被人欺侮,往后几十年,可以护你一世周全。” 薛韵儿给老父亲添了一碗羹汤,没有说话,但是心中暗忖。 “您老人家,要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大概就不会这么想了!” 不过即便如此,薛韵儿心里,也多少生出来一些遐想,她想到了在山上的时候相处的那一个月时光,想到了月光下,一身健壮肌肉的李云,一拳打穿沙袋… 不知不觉间,她竟然痴在了原地。 ………… 李云离开了县衙之后,先是回住处睡了一个大觉,第二天他在县城的一处酒馆,请同去石埭的衙差兄弟们吃了顿饭,喝了顿酒。 这一顿酒,喝的天昏地暗,即便是酒量极好的李云,也有些大了,为了防止自己乱说话,他跟张虎互相搀扶着回到了住处,又睡了个午觉。 到下午睡醒,李寨主用了两个大比兜,才把睡的跟死猪一样的张虎打醒。 张虎迷迷糊糊醒了过来,挠了挠头:“二哥,怎么啦?” 李云瞪了他一眼,骂道:“以后喝酒都不带你了,刚才多嘴多舌,差点7过错话!” 张虎还有些迷糊,全然不记得在酒馆里,差点说错话的事情,不过他也不生气,看着李云,问道:“二哥,你把我弄醒做什么?” “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回苍山去。” 张虎这才来了精神,揉了揉眼睛之后,喜道:“终于要回去了,我都想寨子了!” 李某人这会儿,已经把自己的两身衣服打包好,张虎也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很快两个人就上了马,一路离开青阳,返回苍山大寨去了。 而就在两个人离开之后没多久,一身淡蓝色长裙的薛小姐,与丫鬟冬儿一起,来到了这出小院外。 薛韵儿问道:“冬儿,确定是这里么?” “跟衙差问了,是这里没错。” 薛韵儿捏了捏衣角,低声道:“那你去把伤药送给他吧,送完我们就走。” 冬儿笑嘻嘻的说道:“小姐,你不自己去送?” 薛韵儿瞪了她一眼,冬儿缩了缩脖子,连忙去敲门去了。 过了一会儿,冬儿一路小跑回来,手里还拿着一张纸:“小姐,李都头没在家。” “门口贴着这个。” 薛韵儿拿过去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字。 “返家养伤。” 冬儿在一旁说道:“估计是怕衙门里的人找他,才贴在门上的,不过…” 她看着这个字,笑着说道:“李都头功夫不错,写字也挺好看呢。” 薛韵儿看着眼前这四个还算不错的字,冷哼了一声:“他返家,他那个家…”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着这四个字,微微皱眉。 那个山贼头子… 字居然真的还可以。 第五十三章 做大做强! 苍山大寨里。 李云终于再一次见到了河西村的十来个少年人。 现在苍山大寨富裕了,除了从顾家那里敲来的五千贯之外,后来先后剿灭的两个寨子,尤其是第二个龙王寨里,也搞到了不少钱。 因此,这些个原本衣衫褴褛,瘦弱无比的少年人。这会儿基本上都穿上了干净的新衣服。 不过时间太短,他们还没有来得及胖起来。 虽然已经上山了一段时间,但是他们对这个环境还是有一些陌生,尤其是知道这是个山贼的山寨之后,这些农家出身的孩子们,大部分都表现的比较畏缩,不怎么敢说话。 只有两个人,会常常去找带他们上山的刘博说话。 这两个人里,一个是孟冲的儿子孟海,另外一个也姓孟,叫做孟青。 而孟青,正是那天晚上李云见到的,用木棍差点打死石埭县丞的那个少年人。 见到了李云之后,这些河西少年都颇为激动,尤其是孟海,急冲冲跑了过来,抬头看着李云:“李…寨,寨主。” 他两只眼睛里,满是焦急:“我爹呢?还有我娘,我弟弟妹妹…” “他们现在在哪?他们还好吗?” 李云默默叹了口气,微微摇头:“我不知道。” 他没有说谎。 当天晚上,他可以确定的是,孟冲带着家里人,从烟雾之中逃出了河西村,不过他们出逃之后,州里的官军一直在追杀他们,他们能不能逃到安全的地方,还很难说。 他看了看孟海,缓缓说道:“河西村,已经被官兵给烧了。” “你爹与家人,逃了出去,不过生死不知。” 说着,他又看向其他人,开口说道:“你们,大概也是这种情况。” 一众少年人顿时议论纷纷。 李云看向孟海,问道:“你们,就暂时留在我这个寨子里,你爹知道你在这,他如果安全了,会来找你的。” 孟海毕竟年纪还小,这会儿两只眼睛里都是泪水,他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之后,开口问道:“那…我们在这里,要跟你们一起去打劫吗?” 李云笑了笑:“暂时不用。” “你们都还小,可以在寨子里锻炼锻炼身体,练练武。” 李云背着手,缓缓说道:“等你们到了十六岁,可以选择留在寨子里跟我做事,还是下山去自谋生路。” 孟海还没有说话,一旁的孟青已经开口了:“寨主,我们跟着你。” 李云认出了他,笑着说道:“我记得你,你那天打死了一个官,你叫什么名字?” 孟青神色坚定,开口道:“我叫孟青。” “寨主,我们下山就会被官军捉去,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请你收留我们。” “我不是已经收留了吗?”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你是个好小子,将来会有出息的,不着急选择,先在寨子里住一两年再说,老子现在富裕了,有的是闲钱养你们。” 孟青低头道:“可我们不能白吃白住。” 李大寨主挠了挠头,然后爽朗笑道:“那就在寨子里,帮忙打打柴火,挑挑水,等过段时间咱们有地了。你们就帮我干点农活。” “会干农活吗?” 孟海连忙说道:“我们从小就在家里帮着干活。” “那很好。” 李云开口道:“等过段时间,我得了空,教你们一些入门功夫。” 说完这句话,他又看向孟青,问道:“你跟孟海是一家人?” 一旁的孟海连忙说道:“咱们河西村,大多姓孟,他是九叔家的儿子,同辈行七。” “唔。” 李云想了起来,河西村这件事的起因,就是因为里正欺负孟海的九叔家。 也就是孟青他家了。 他看向孟青,默默说道:“好好吃饭,长的壮实一点。” 孟青似乎听懂了李云话里的意思,大声道:“我会好好吃饭的!”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开口道:“都散了罢,明天我带你们熟悉熟悉苍山。” 说完,他驱散了这些少年,然后大声道:“老九,瘦猴,到我院子里来,咱们谈谈事。” 李正跟刘博就站在不远处,闻言都一路小跑过来,跟在李云身后,进了李云的院子里。 而在这个时候,不少原先的山寨当家,也就是周良那些人,都在默默注视着着一幕。 很显然,寨主的那个小院子,已经不知不觉取代了堂屋那几把交椅,成为了苍山大寨真正决策的地方。 而偏偏,没有人能说什么。 毕竟这两个月时间,苍山大寨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 小院子里,李大寨主坐在主位上,看向面前的两个兄弟,问道:“寨子里还有多少钱?” 李云不在山上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刘博在打理寨子,他想了想之后,立刻回答道:“咱们寨子原来就存了些钱粮,上回顾家弄来的五千贯钱还没有用完,后来又陆续送上来两次钱,现在现钱就有五千多贯。” 他看向李云,继续说道:“再加上二哥现钱弄上山的粮食,还有布匹,药材…” “反正加起来还是很多的。” “对了。” 他看向李云,问道:“瘦猴前天回来说,二哥想要买地,我一时半会不知道什么意思,还没有去办。” “买地这个事。” 李云摸着下巴,想了想,开口道:“我的想法是,想搞个郑员外那样的庄子,弄个几千亩地,然后在庄子里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养一些庄客。” “不用偷偷摸摸的待在山上。” 李云继续说道:“还有就是,有了正经身份,就可以通过商路来赚钱。” “不过,这些可以慢慢来,不急在一天两天。” 刘博眨了眨眼睛:“二哥怎么突然想去做生意了?咱们现在这无本的生意,不是比那些生意好赚多了?” 李云瞥了他一眼,笑着说道:“你不懂,有一些生意做起来,要比抢钱快的多了。” “不过我要说明一点,不管咱们将来怎么发展壮大,苍山大寨永远是我们的根本,赚再多钱,也不能去当富家翁,而是要把大部分钱,投入到苍山大寨上来。” “咱们要招更多的人。” 李云握紧拳头,狠狠地说道:“越多越好!” 刘博是念过几本书的,他跟李正对视了一眼,然后开口问道:“二哥,你…到底想干什么?” “当然是强大起来了。” 李某人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缓缓说道:“咱们现在是山贼,被人瞧不起,等到我们强大起来,一旦天下有变,咱们就不是山贼了,而是义军!” “不过,这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咱们现下的目标,就是多弄一些能打的人手。” 李某人轻轻敲了敲桌子,开口道:“然后,打掉青阳最大的山寨。” “二哥是说陵阳山十王寨?” 刘博咽了口口水,然后低声道:“他们可是有一百多号能打的,整个寨子几百个人,二哥干什么老是想跟他们过不去?” “因为只有灭了他们,咱们苍山大寨,才会成为青阳最大的寨子。” 李某人左手轻轻一挣,将手上的布条挣断,他看向刘博还有李正,沉声道:“那个时候,整个青阳乃至于整个宣州的黑道,就是咱们说了算!” 黑道还是很好理解的,刘博闻言,伸出了个大拇指。 “二哥霸气!” 第五十四章 何人状告本都头! 规划了一番山寨的后续发展情况之后,李大寨主仰头喝了口酒,开口问道:“咱们山脚下的李家村,有多少田地?” 李正挠了挠头,回答道:“李家村不大,总共也就不到一百户人,再加上在山脚下,田地不多,可能加在一起,只有几百亩地,其中还有一半左右,给村里一个地主占了去。” 他看着李云,眨了眨眼睛,开口道:“二哥,你想干什么?咱们李家可是出身李家村,大爷还活着的时候,跟你交代过,饿死也不能去李家村干活…” “谁要去干活了?” 李云瞥了他一眼,然后眼珠子转了转,开口道:“得想办法,把那个地主的地搞过来,这事老九你去办,能买就买,不能买就带人吓唬吓唬他。” 作为山贼,刘博完全没有什么善恶观念,他毫不犹豫的拍了拍胸脯,开口道:“二哥你放心,这事交给我了!” 李云叮嘱道:“记住,跟人家好好的谈,咱们有钱,用市价去买。” “瘦猴现在有正经身份了,到时候田地就挂在瘦猴名下,也算是他归根了。” 李正有些欣喜,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二哥,让我去买吗?” 李云“嗯”了一声:“这个事情太麻烦,我不方便出面,你去弄就行了。” 李某人的初步想法是,以苍山为中心,将势力范围慢慢的向外扩张。 而买田,无疑是一个捷径。 安排好了这件事之后,李云问道:“咱们寨子里,谁最能打?” 问出了这个问题之后,见李正跟刘博神色诡异,李大寨主这才补充了一句。 “除我之外。” 刘博这才笑着说道:“二哥怎么这也忘了,年轻一辈里就是虎子打架最厉害,上面一辈人里,就是三叔了。” 李正也点了点头,开口道:“三叔还是很厉害的,好像是什么门派出身,当年不知怎么投身到了咱们寨子里。” “二哥小时候,三叔还教过你一些拳脚。” 李正也知道,上一次自家二哥脑袋受伤之后,很多东西都记不住了,于是出言提醒,他笑着说道:“后来二哥长到十三四岁,三叔跟你过手的时候吃了亏,从那之后,就再不教咱们练拳脚了。” 李大寨主哑然一笑,开口道:“那我等会,去找他一趟。” 刘博立刻反应了过来,开口道:“二哥是想让三叔,教一教那些孩子们?” “嗯。” 李大寨主点头道:“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 三兄弟在一块,喝了点酒,把后续寨子的发展规划大概敲定了下来,到了下午的时候,李云就提了一壶酒,在寨子里逛了一圈,然后来到了一处小院子里。 院子里,一个妇人正在洗衣服,旁边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李云迈步上前,笑呵呵的说道:“三婶,三叔在不在家?” 这妇人抬头看见是李云,连忙站了起来,用衣服擦了擦手上的水,挤出了一个笑容:“二子来了,我家当家的在睡午觉,我去叫他起来。” 她一边招呼着李云坐下,一边进屋里叫人去了,没过多久,三当家周良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见院子里的李云,正在跟自己的儿子说话逗乐,他神色微变,默默上前,低头抱拳道:“寨主。” 说完这句话,他又看了一眼儿子,沉声道:“去一边玩去。” 小家伙明显有些怕父亲,一溜烟跑开了。 李云起身,笑着说道:“没有外人,三叔还是叫我二子,听着顺耳。” 周良笑了笑,没有接话。 “寨主是有事情找我?” 李云把手里的酒坛子放在院子里,然后笑着说道:“从我老爹地窖里翻出来的,拿过来给三叔尝尝。” 周良看了一眼酒坛子,脸上也露出笑容:“麻…老寨主的酒可不好搞,多谢寨主了。”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走在外面之后,李云才开口说道:“是有一件事,要麻烦三叔。” 周良并不蠢笨,他已经大概猜到了一些,开口说道:“是让我去教那些新上山的孩子们练武?” “差不多。” 李云开口道:“主要还是调理身体,让他们能健壮一些。” “过几年,能长成青壮,动作麻利一点,不怕事,就可以了。” 周良点头道:“只要吃的够,这个没有问题,不过…” 他看着李云,低声道:“有一个问题,我想问寨主。” 李云微笑道:“三叔问就是。” “我想问,那些孩子的来历。” 他看着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这些天我一直想问这个事,十几个少年人…” 李云淡淡的说道:“咱们寨子里人多口杂,他们的出身来历,我不方便跟三叔说,但是我可以跟三叔说,他们都是自愿跟我上山的,而且,已经没有家了。” “不止是这些人,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人上山,都要交给三叔调教。” 他看着周良,开口道:“不会让三叔白忙活。” “我知道三叔的心思,一直在儿子身上,三叔这个儿子,将来长成之后,要是想留在寨子里,那就是我李二的兄弟。” “他若是不想留在山上,我可以在县城里给他安排一个体面的差事,让他不用再做山贼,可以当一个能行走在青天白日之下的正常人。” 周良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寨主出门一段时间,说话文雅了不少。” “没办法。” 李云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在青阳县城里混日子,总不能一口一句骂娘,那不合适。” 周良停下脚步,深深低头:“这事,属下应下了。” “嗯。” 李云回头看向周良,沉声道:“这是咱们寨子里一等一的大事,明天我就带三叔去见那些孩子们,把他们带好了,三叔就是咱们寨子的大功臣。” 周良微微摇头:“我这个年岁,也不要什么功劳,只要寨主不记上一次我的错处就行了。”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事想问寨主。” 李云面色平静:“三叔是想问我,准备干什么?” 周良点头。 李云抬头望天,开口道:“三叔久不下山,大概不知道,临县石埭已经有人造反了,往后天下各地,恐怕多有反民。” “乱世将近,我们不得不做一些准备,至少是有自保的能力。” 周良抬头望着李云,然后低下了头。 “属下,愿意追随寨主!” …………… 之后的半个多月时间里,李云经常不在山上,而是带着寨子里的一帮兄弟们,去苍山大寨临近的寨子里打探情况,等把附近山寨的情况都掌握的差不多了之后,李某人终于带着李正还有张虎,返回了青阳。 到了青阳之后,他刚到县衙报道,还没有来得及去见薛县尊,就被一个中年胖子拽住衣衫。 “是李都头吗?是李都头吗?” 李云停下脚步,看了这人一眼, “我们认识?” “不认识不认识。” 中年人摆手道:“不过县衙的官爷们,让小民找您。” 他面色惶恐,哭道:“我们村附近,有人私通山贼啊!” 李云一愣,问道:“哪个村子?” “苍山脚下,李家村!” 中年人咬牙切齿:“有一帮恶棍,仗着有山贼撑腰,想占小民的田!” 李大都头这才停下脚步,扭头打量了一眼这个中年人。 他的神色,变得诡异起来。 第五十五章 钦差将至! 李云并没有见过这人。 不过猜想也能够猜的出来。 这人大概就是李家村的那个地主,占了李家村一半田产的地主,而事件的脉络也是清晰的。 瘦猴他们下山找他买田,他不同意,寨子里的人就吓唬了他一番。 如果是从前碰到这种情况,那么绝大多数的地主,都会低头认怂,不会跟山贼作对,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青阳县出了个李大都头,两个月时间不到就剿灭了两路山贼! 甚至,有官差护持,整个青阳县境内商路畅通。 此时此刻,李大都头的故事,早已经遍传青阳,于是乎这位李家庄的地主,竟然直接到县城,来找县衙剿匪来了。 要是从前,这种事是不可想象的。 进了衙门,不掉个几贯钱,任谁都休想出去。 换句话说,李某人让整个青阳,拨开云雾见光明了。 同时,也给自己的“事业”带来了这么一丢丢的麻烦。 他想了想之后,笑容灿烂:“贵姓啊?” 这中年人连忙说道:“姓赵。” 李云继续面带笑容:“在李家庄,怎么姓赵?” “祖上外迁进来的。” 这位姓赵的中年人赔着笑脸,开口道:“在李家庄住了两代人了。” 李云这才想了起来,刘博前几天跟他提过几句这位李家庄地主的故事。 几十年前,青阳县闹饥荒,田地绝收,赵家人就带了些钱,低价买了不少田地,不止是在李家庄一个庄子有田,在其他庄子,也买了不少田地。 只不过,他家安在了李家庄罢了。 当然了,这种行为不能说奸猾,毕竟那个时候,赵家的钱也的的确确救了不少人活命,不过相对来说,没有那么地道就是了。 李大都头看了一眼这个中年人,然后背着手说道:“进去说罢。” 李某人在县衙里,并没有自己的公房,也就是办公室,因此他把这位赵地主,带到了后衙的一处亭子下面,两个人都落座之后,李云咳嗽了一声,开口道:“我现在,询问你具体情况,你如实回答。” “是,是。” 胖子忙不迭的点头。 “叫什么名字?” “赵通。” 李云缓缓说道:“你说有人要占你田产,他们准备怎么占你田产?” “李都头明鉴。” 赵通有些激动了,开口道:“他们准备用八贯钱一亩地买我家的田!父祖遗留下来的田产,如何能发卖?小民严词拒绝之后没几天,他们就带人到我家闹事,把我家两个长工给打了!” “还威胁说,如果不发卖田产,哪天山贼就下山,把我家给抢了!” 赵通咬牙切齿:“分明是勾结山贼,请李都头立刻带人去拿了他们!” 李云皱了皱眉头,开口道:“口头威胁,又不是真的有山贼到了你家。” “现在县衙在到处剿匪,人手短缺,没有确切山贼的位置,我们没有余力派遣人手过去。” “你回去等消息罢。” 李大都头挥了挥手。 赵通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捧在手里:“李都头,小民知道规矩,这是小民的一点孝心。” 李云瞥了一眼这锭银子,虽然不流通,但也差不多能兑个五六贯钱。 算得上大手笔了。 李某人义正言辞,皱眉道:“你看看,本都头像是贪财的人吗?” “本都头要是贪财,岂能舍生忘死,带着一众衙差到处剿匪?每天到处打打秋风,岂不痛快?” 李大都头站了起来,冷哼道:“本来,还想着派人去你家里看看情况,不曾想你竟这般看小我!” 说罢,他拂袖而去。 赵通连忙追了上去,弯腰连连作揖:“李都头,小民错了,小民错了…” “您看,什么时候能去我们庄子里看一看,哪怕是吓一吓那些贼人也行啊!” 李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等真有山贼到你家的时候,本都头自会带人去,剿灭山匪,为民除害!” ………… 终于摆脱了这位赵地主之后,李云还没有歇多久,就被县衙的人,叫到了薛知县的书房里去。 “县尊。” 叫到了薛知县之后,李都头老老实实的抱拳行礼。 薛老爷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这半个月,跑到哪里去了?” 李云笑着说道:“县尊您也知道,我前些日子因公受伤,回家养伤去了。” “这事我走之前,已经跟县衙报备过了。” 薛老爷不咸不淡的看了看他,继续问道:“那你家在哪里啊?” 李云长叹了一口气:“在苍山脚下的李家村,只可惜我离家太久,家里的宅子已经没了,这段时间都是借住在亲朋家里。” 薛老爷闷哼了一声。 “你不是说,要为家乡父老剿灭山贼吗?本县听说,苍山山上就有一窝山贼,李都头什么时候,去把苍山上的山贼给剿了?” 李都头面色严肃:“只要县尊一声令下,我立刻带人前往苍山剿匪!” 剿匪是剿匪,能不能剿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薛知县自然能听出来李云话里的意思,他没好气的瞪了李云一眼,开口道:“坐下说话罢。” 这就是过了关了。 李某人笑呵呵的坐了下来,问道:“县尊叫我过来,有什么吩咐?” “朝廷要派钦差下来了。” 薛老爷缓缓说道。 李云一怔,问道:“是因为石埭的事?” 薛知县默默点头:“差不多,咱们附近的几个州,就只有宣州一州出现了反民,虽然田刺史递交了奏书,但是朝廷还是要派钦差下来,查明白情况。” 李云撇了撇嘴,不屑的说道:“这段时间,我已经看了不少官场的事情,朝廷派钦差下来,无非是吃吃喝喝,然后拿点好处走人了事,只要田刺史那里伺候好了,有什么要紧?” “这回好像不太一样。” 薛老爷没有反驳李云的话,而是说道:“州里的人说,派下来的钦差是个年轻的贵人,不差钱财。” “而且因为年轻,可能要一路问到底。” “甚至有可能不下行文给我们地方衙门,直接悄悄摸摸到宣州过来查访,田刺史下了条子,让咱们青阳全力配合州里,不要出什么错漏。” 李某人低头喝了口茶水,不以为然:“来就是了,反正也不是咱们青阳的事情,朝廷追究,也就是追究州里还有石埭。” “咱们青阳,不是干的很好吗。” 李云笑着说道:“加税,县尊都已经送上去了罢?” 薛老爷瞥了李云一眼,继续说道:“这事跟咱们青阳,的确关系不大,跟老夫也没有太多关系,但是跟你李昭,却是逃不开关系。” “毕竟,石埭反民这件事,你是全程参与的。” “钦差如果要暗访,又要找个石埭以外的人,那么你,就是最佳的人选,因此州里特意给你写了回话的条子,你看一看罢。” 他将一份文书,推到李云面前。 李云接过去看了一遍,就直皱眉头。 “三百钱…” “河西村民向来彪悍,不服管教,杀害官军钦差,天理不容…” 一份文书看完之后,李某人抬头看向薛知县,露出了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还真是滴水不漏啊。” “县尊,你说要是钦差问了我,我该怎么回话?” 薛老爷面无表情。 “给你看了这条子,老夫的差事就算是了了。” “怎么回话,是你的事情,不过有一件事,老夫要提醒你。” 薛知县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李云。 “如果你没有十成十扳倒田刺史的把握,那么你就只能按照这条子回话。” 他默然道。 “钦差,也未必向着百姓。” 第五十六章 强行搭讪! 对于薛老爷的这番话,李大都头低头喝了口茶,笑容很是轻松。 “县尊高看我了,田刺史他们倒不倒,是你们朝廷的事情,就朝廷现在这个模样。” 李某人缓缓说道:“我也不指望朝廷的钦差,真能够下来惩恶扬善。” 大周朝廷上下,都透着一股浓重的腐朽气息。 譬如说朝廷下派给州一级的税是三百钱,而州下发到青阳县,就成了五百钱。 隔壁石埭县再往下一级,就成了八百钱。 而事实上,朝廷…或者说皇帝那里,真正要多少钱,李云没有办法估计。 可能二百钱?一百钱? 他从来没有在朝廷为官的打算,更没有拯救这个腐朽王朝的想法,自然也不可能有想要依靠朝廷的力量,去扳倒田刺史的念头。 他看田刺史,看曹司马不爽,是他李云自己的事情,将来有一天时机成熟了,他的刀自然会去践行自己的正义,并不需要什么朝廷,更不需要什么钦差! 说罢,他抬头看着薛县令,轻声笑道:“县尊放心,朝廷真的派人过来,我会好生应付过去的,不会让你为难。” “老夫没有什么可为难的。” 薛县尊看了一眼李云,叹气道:“你心里,大抵已经对大周朝廷,很是失望了罢?” 在薛知县心里,李云是个江湖中人,没有接触过朝堂。 现在,才做了一两个月都头,就看到了官场那么多丑事,让他这个知县,也是心情复杂。 李大都头起身,看了一眼薛老爷,微笑道:“县尊,我原先也没有对朝廷有太对期望,朝廷要真是那么好,咱们青阳也不会有这么多山寨了。” 他抱了抱拳,开口道:“县尊,没有什么事,我就先下去了。” 薛知县挥了挥手,开口道:“你去罢。” 李云默默点头,扭头离开了薛老爷的书房,刚走出书房没几步,就看到一个姑娘正在外面不远处等着。 见到李云走出来之后,这个姑娘快步跑了上来,手里捧着一本书,两只手递在李云面前:“李都头,这是我家小姐给你找的书。” 是薛韵儿身边的冬儿姑娘。 李云伸手接过,是一本名叫《氏族志》的书,他把书本揣进怀里,笑着说道:“替我多谢薛小姐。” 冬儿翻了个白眼,开口道:“要谢,李都头不会自己去谢么?” 李都头想了想,点头道:“正好,那本国史我快要看完了,等看完了去还书的时候,再去一并谢过薛小姐。” 冬儿这才笑了笑,开口问道:“李都头胳膊的伤,好些了么?” 李云活动了一下左臂给她看,笑着说道:“已经大好了。” 冬儿看了看李云,掩嘴笑道:“用不着动弹给我看,说一声就行了。” 说罢,小丫鬟扭头,一蹦一跳的跑远了。 李某人将书本揣进怀里,看了看冬儿的背影,然后也离开了县衙,回到了他在青阳租住的小院子。 这会儿,李正跟张虎,已经在小院子里制备饭食了。 见到李云回来,李正起身迎了上去,笑着说道:“二哥,县衙里没事了?” “我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情。” 李某人伸了个懒腰,笑着说道:“等休息几天,咱们去把前些天探到的两个寨子给剿了。” 李正咧嘴笑道:“说起来,还是二哥你眼光独到,咱们抢山寨来钱,可比抢那些客商来钱,要快的多了。” “以后等二哥把青阳县的寨子全给剿了,咱们苍山大寨就是唯一的一个寨子,到那个时候,我们不仅可以做拦路的买卖,还可以让人去开个镖局,做运镖的生意。” 瘦猴笑的很奸诈:“保证镖在青阳,绝对丢不了。” 李大都头先是瞪了他一眼,随即摸了摸下巴,忽然眼前一亮:“瘦猴你还真是提醒我了。” “镖局,的确是个不错的买卖,等咱们把眼前的事情办完了,我还真得考虑办一个!” 镖局,能够四处走镖,在这个消息闭塞的年代,可以为李云带来大量的消息。 与此同时,如果能拥有一家镖局,那么将来做生意就会顺利很多。 更重要的是,镖局可以合法的拥有一些武装!持有比如说刀枪弓箭之类的装备。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开镖局需要当地官府的许可。 而这唯一一件麻烦事,对于李云来说,已经不能算是麻烦事了! ………… 一转眼,又是几天时间过去。 这几天时间里,李大都头把自己手底下的衙差召集了起来,宣布了一下未来的剿匪计划。 此时此刻,青阳县的衙差们,对于剿匪已经完全不抵触了。 毕竟,有这么个猛人都头带头冲锋,进攻山寨不需要他们做主力。 而且,每一次出去剿匪,他们这些人都能捞到一点外快,不幸阵亡了,还能拿到二十贯钱! 要知道,二十贯钱哪怕是在青阳,也能够买上二亩地了! 拿来吃用,更是够一家人花销好几年。 因此,现在这帮衙差,对李云可以说是服服帖帖,虽然没有到李某人大手一挥他们就去把薛知县砍死的地步,但是假使前任都头回来,李某人大手一挥,他们绝对会毫不犹豫,把前任都头给暴打一顿。 这天下午,安排好了衙差们的事情之后,李某人带着李正还有张虎,在县城下了顿馆子,一直到日落时分,三个人才回到了院子里。 刚回到院子里没多久,李云还在翻看国史述要的时候,就听到了院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李云迈步走到院门口,打开院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一身布衣打扮的中年人,看起来三十来岁的模样,留着络腮胡,看起来颇为彪悍。 这人见到李云之后,立刻抱拳行礼:“请问是李都头么?” 李云打量了他一眼,笑了。 明显的外地口音。 很快,李某人就缓缓说道:“我是李…李昭,阁下是?” “在下姓裴,裴庄。” 李某人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请问裴兄寻我,有什么事情?” 裴庄抱拳,开口笑道:“李都头有所不知,裴某自小习武,自长成之后,更是痴迷于武道,因此四方游历,拜访名师高手,前些日子到了宣州之后,听说李都头武艺高强,能以一当十,毙杀了许多山贼不说,更是连续剿灭了好几个寨子。” 他上下打量着李云,目光中露出了兴奋的神色:“因此,特来登门,想请李都头指点指点。” 李某人微微眯了眯眼睛。 如果薛知县没有提醒过他,可能钦差要来,他或许还不会多想,但是既然薛知县已经提醒过,那么… 这种“搭讪”方式,就太生硬了一些。 他想了想之后,侧身道:“裴兄请进。” 裴庄抱拳行礼,进了李云的院子。 李某人大步走了进去,先是来到了里屋,拉着张虎说道:“虎子,这是来上门寻我打架的,你在旁边瞧着,要是不对劲,就一拥而上,把他给绑了。” 张虎眨了眨眼睛:“这世上,还有二哥打不过的?” 李云笑了笑:“多半是京城来的,谁知道有什么本事。” 交代完了之后,李某人迈步走了出去。 院子里,裴庄已经在等着他。 李大寨主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看向裴庄,笑着说道:“裴兄,李某还有公事在身,咱们留在这里活动活动?” 裴庄面色肃然,抱拳道:“李都头请。” 二人在院子之中站定。 李云也没有犹豫,直接霸道的欺身上前,十来步的距离,他几乎转瞬就到,右拳已经狠狠地朝着裴庄的面庞砸去。 这个招法,实在是太过粗浅,裴庄先是一愣,随即微微摇头,只稍稍退后半步,就躲开了这一下,然后单手格挡,将李云的拳头拨开。 李云这会儿与他错身,便顺势变招,脚下用力,用侧身狠狠朝着裴庄撞去。 裴庄依旧是单手想要卸开力道,但是身体触碰一瞬间,他才发觉不太对劲,连忙换双手,却已经被李云直接撞的后退了四五步! 这位带着京城口音的中年人,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好力气!” 而同时退开的李云,也略有些警惕的看着裴庄。 几个过手下来,他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第五十七章 高高在上 从李云记事以来! 准确来说,也就是两个月左右的时间,他在武力值方面,几乎一直是无敌的存在,从来没有过对手! 哪怕是州里的那些甲士,只要被他近身,往往都是一击秒杀! 而现在,无敌的李大寨主,终于碰到了对手。 他屏气凝神,深呼吸了一口气,微微压低了姿态,如同猛虎一般,再一次冲了过去! 这一次,裴庄不敢再硬接,侧身避开之后,右手握拳直取李云左手关节,李云避之不及,心中发了狠,右手握拳,狠狠一拳,打在了裴庄肩头! 二人各自闷哼了一声,退后了好几步! 李云体格健壮一些,只是觉得关节发麻,而裴庄已经捂住了左肩,整个左胳膊都动弹不得了! 见李云还要作势冲过来,裴庄连忙伸出左手,摆手道:“且住,且住!” 李云停下近前的脚步,看向裴庄,喘了口气之后,缓缓说道:“算平手?” 因为疼痛,裴庄额头已经见汗,他抬头看着李云,脸色铁青,几乎都要骂人了。 “哪有这么打的,哪有这么打的!” 他怒声道:“切磋过手,怎么刚开始打就以伤换伤!” 李某人挠了挠头。 他下意识就是这么打的。 毕竟他是山贼出身,虽然当上寨主没几年,但归根结底,也是刀尖上舔血的人,下山干活的时候,犹豫不得,必须要在瞬间做出决断! 而他的打架的法子,也是如此,讲究的就是一个瞬间制敌。 在此之前,他跟人动手,都是遵循这个原则,旨在用最快的速度结束战斗,主打的就是一个狠字。 而裴庄,显然跟李云不是一个路子的,哪怕他实际上的武艺胜过李云,在实战上依旧吃了大亏。 李某人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他一边揉着自己的左胳膊,一边上前,看着疼痛不已的裴庄,问道:“裴兄,你没事罢?” 裴庄额头上都是汗水,他抬头看着李云,咬牙道:“大概是脱臼了,断了也说不定!” “李都头,你这不是切磋的打法,更像是战场上的战法,裴某跟你有什么私仇吗?” 李云摇头:“没有。” “不过我生来就只会这么打,像你们那样那种一招一式对练,我不会。” 裴庄深呼吸了一口气,脸色苍白:“这一回,是裴某输了。” “裴某告辞。” 他转身向外走去,李云看着他的背影,问道:“要不然,我带你去看大夫?” “不…不用!” 裴庄咬牙切齿,捂着肩膀走远了。 这个大汉,一路走到街角尽头,转悠了几圈之后,走进了一家客店里,在客店的客房,半跪在地上,对着眼前一个一身蓝色衣裳的年轻人低头道:“公子,我失手了。” 年轻人一怔,看向裴庄:“怎么?他不愿意拜你为师?” 裴庄脸色由白转红,低头道:“不是,我…我没有胜过他。” 年轻公子这才有些诧异:“怎么会,你在京兆府,都排得上号。” “那人…” 裴庄咬牙切齿:“是个傻子,是个莽夫!” “又有一身怪力,我一时不慎,吃了点亏。” 年轻公子这才笑了笑。 “有意思。” “看来,私下里接触行不通了,不过如果如你所说,这人是个莽夫,那也没有必要再私下里接触他。” “你休息休息,明天,咱们去青阳县衙罢。” 裴庄低着头,欲哭无泪:“公子,我…” “胳膊好像断了。” ……………… 次日,青阳县衙。 县衙待客的堂屋里,薛知县这个主官竟只能站着回话,一个年轻公子坐在了主位上,笑意吟吟:“薛知县不用客气,我这趟来,还没有去宣州,青阳这里不必大张旗鼓的。” “你坐下就是。” 薛知县这才坐在了客坐上,脸上挤出来一个笑容:“不曾想,这一次的钦差竟然是裴公子,两年前下官在吏部补缺的时候,有幸见过裴公一面。” “唉。” 裴公子叹了口气,开口道:“本来我也不打算四处奔忙,没奈何现在大周处于危难之际,四下都是事情,我只能出来,替朝廷办点差事,也算是替君父解忧了。” 说完这句话,他低头抿了口茶,一口茶还没有下肚,他便皱了皱眉头,将嘴里的茶水,重新渡进了茶杯里,不动声色的将茶杯放回原处。 薛知县是官场中人,自然能瞧见这些细节,连忙低头道:“青阳是个小地方,没什么好东西,怠慢天使了。” 裴公子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不碍事。” 他看向薛知县,话锋一转:“李都头怎么还没过来?” 薛知县连忙说道:“已经让人去喊了,很快就过来。” 他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李云的声音。 “李昭求见。” 薛知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连忙说道:“快进来。” 李云大步走进这间堂屋,看了一眼薛知县,又看了看主位上的年轻公子,立刻猜到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份,不过他还是不动声色,抱拳行礼:“拜见县尊。” 薛知县连忙说道:“这是朝廷的钦差天使裴大人。” 李云这才对着年轻人抱拳行礼:“见过天使。” “不必客气。” 裴公子看了看薛知县,笑着问道:“薛知县,裴某奉旨查问宣州反民一事,能不能麻烦你避一避?” 薛嵩连忙起身,抬头给了李云一个眼色,然后躬身道:“下官告退。” 等他退了出去,这年轻公子才上下打量着李云,笑着说道:“多大年纪了?” 李大寨主也抬头打量着这个年轻公子,不卑不亢:“今年二十整。” “不曾婚配?” 李云摇头:“还是孤身一人。” “那好啊。” 裴公子笑着说道:“你一身武艺不错,在这青阳县着实可惜了,跟我回京城去罢。” “以后就跟着我,过几天我推荐你进入军中,将来说不得也能建立一番事业。” 裴公子这话,说的非常平易近人,甚至带了点和蔼可亲的味道,连说话的语气,都非常温和。 但是… 却又明明带了满满的高高在上,满满的盛气凌人。 仿佛收李云做属下,是他降下的莫大恩赐。 李某人抬头,认真打量了一眼这个年轻公子,然后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昨天那位裴兄…” 裴公子笑着说道:“是我家的家将,跟着我的随从。” 李都头笑着说道:“他功夫不错,把我都打疼了。” 裴公子想要喝茶,但是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茶水,又皱了皱眉头,没来由心里生出一股烦躁:“怎么,李都头不愿意跟着我?” 李云微笑摇头:“李某刚从外乡回来没有多久,要在青阳多留一些日子,替青阳把山贼匪寇都剿除干净。” “将来有一天,在下若是想要从军,为朝廷建功立业了,再去京城寻裴公子。” 裴公子哑然失笑:“恐怕到时候,你找不到我。” 说罢,他站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子,放在了桌子上,开口道:“将来要是改主意了,拿着这牌子到京城裴家寻我。” 说罢,他背着手向外走去。 “再有。”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淡淡的说道。 “今日咱们之间说了什么,不要说给任何人听。” 说罢,他负手离去。 李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心里一惊,明白了过来。 这姓裴的什么都没问! 也就是说,今天二人之间的对话内容,他想是什么… 便是什么! 第五十八章 大局为重 这位裴公子离开之后,李云也没有客气,直接将他的牌子,拿在了手里,认真打量了一番。 这牌子背面刻着云纹,正面则是一个用篆体写成的裴字,非常古朴。 看了看之后,他就直接收进了怀里。 这玩意儿可是个好东西,毕竟这裴家一看就来头不小,将来真的天下大乱了,这位裴公子就是苍山大寨的荣誉寨主!这块虎皮一扯,有没有用不知道,但是这姓裴的脸一定会被气歪。 收缴了战利品之后,李某人才迈步走了出去,正好看到薛县尊正在送裴公子出去,薛知县一路将裴公子送出老远,等裴公子摆手之后,这才规规矩矩的拱手分别,扭头回了县衙。 薛知县刚刚走进县衙的大门,就看到李云正在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难得见到县尊这个模样。” 薛老爷没好气的瞪了李云一眼,闷声道:“你要是知道他的身份,便明白,老夫现在这個模样,已经是高风亮节了。” 李云侧开身子,请薛老爷进了县衙,然后笑着说道:“您跟我说说,这位裴公子,是什么来路。” 薛知县背着手,进了正堂,淡淡的说道:“裴家是数百年的世家了,单单本朝,就出过十几个宰相。” 李云神色平静:“这些大概猜的到。” “他父亲,是如今的吏部尚书,他今年二十岁出头,就已经凭借父荫,做了六品荫官。” 薛嵩闷哼了一声:“单凭这个身份,地方上所有的官员都应该围在他身边卑躬屈膝,听候人家的吩咐,更不要说他现在还是奉旨巡视地方的钦差了。” 李云“啧”了一声,开口道:“果然是出身煊赫,难怪田县丞他们都不敢靠近。” “他们怎么不敢靠近?” 薛知县撇了撇嘴:“那些人才露面,就被裴公子给赶走了,到现在都不敢出来。” 李云给薛老爷倒了杯茶水,笑着说道:“那这么看来,县尊的确是高风亮节了。” “老夫已经无心官场。” 薛老爷抬头瞥了一眼李云,缓缓说道:“否则,哪怕不要脸面,也得挤到人家面前凑上一凑。”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李云,问道:“方才,裴公子都跟你说什么了?” 李云如实回答:“他说想让我做他的随从,我没同意。” “然后他就走了。” 薛老爷哼道:“嘴这么严实,连老夫都不愿意说了?” 李某人叹了口气,开口道:“县尊,你无心官场,我更是无心朝堂,我骗你做什么?” 薛老爷咂摸了一下,低头喝了口茶水之后,微微皱起了眉头,他若有所思道:“是了,只要他出面来见你,这件事州里就会知道,他再去州里你时候,那么伱们之间到底说了什么,就都在他嘴里了。” 说到这里,薛知县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这年轻人,真是厉害啊。” 李云撇了撇嘴:“厉害什么?以势压人而已,无非是想拿住宣州的把柄,在州里多敲一些钱财罢了。” 薛知县沉默许久,才缓缓说道。 “他还有另外一层身份。” 李云眨了眨眼睛:“什么身份?” “他的姐姐,是当今的太子妃。” 薛知县抬头看向李云,低声道:“若是他以你为把柄,拿住了田刺史…等他走了之后,州里多半会来寻你的麻烦。” 李云低头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仰头牛饮,一口饮尽。 “这事本来也不是我做的,真要来拿我出气。” 李某人冷笑一声,没有继续再说话了。 薛知县低眉,缓缓说道:“我派人去给州里送个信,分说一下,应该能赶到这位裴公子前面。” 李云一怔,随即真心实意的抱拳行礼:“多谢县尊。” “不必客气。” 薛知县站了起来,向外走去:“帮你,也是帮老夫自己,帮咱们青阳。” ……………… 三日之后的晚上,宣州凝翠楼。 裴公子坐在主位上,宣州的刺史田光祖作陪,其他宣州的一应官员,都在场作陪。 裴公子坐在首位上,看了看桌子上的饭食,又看了看一众宣州官员,笑着说道:“这一餐,花费不少罢?” 田刺史低着头,毕恭毕敬:“天使驾临,下官们不敢怠慢。” 裴公子却不去动筷子,只是笑着说道:“本官听说,石埭的百姓造反,是因为苛捐杂税,难以生存,因此才铤而走险。” “百姓生活如此艰难,我们却在这里吃这些山珍海味。” 他脸上的笑意收敛:“本官实在是难以下咽。” 田刺史微微低着头,连忙说道:“大人明鉴,我们宣州这一次税,只收到了三百钱!” “本官这两天,去了石埭了。” 他缓缓说道:“石埭的税,收到了八百钱。” “这事,田使君知不知道?” 田光祖脸色微变,随即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这事,下官也是刚知道不久,但是下官派下去的税收就是三百钱,可恨石埭的贪官污吏,胡作非为。” “石埭的知县杜平,也是因此死在了乱民手中,可以说是死有余辜!” 田刺史说的义愤填膺。 裴公子似笑非笑,开口道:“田使君先前,上报朝廷的奏书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时候,下官也是受人蒙蔽,没有查清楚真相,下官这几日,就会补一份奏书,向朝廷说明情况,不过…” 田刺史看向裴公子,沉声道:“即便石埭的税收有问题,当地百姓大可以来州里向下官举发,而不是杀官造反,他们冲进县衙,杀了朝廷命官,便是罪无可恕!” “因此,下官觉得,石埭的事情,我们官府做的似乎…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裴公子放下筷子,站了起来,看了一眼田刺史,笑了笑:“那就看,朝廷会不会像田使君这样以为了。” 说罢,他直接离席,背着手向外走去。 田刺史会意,微微按了按手,示意同桌的同僚们不要动弹,而他则是默默起身,跟在了裴公子身后。 二人一直走到凝翠楼的栏杆处,田刺史才低着头,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单子,递给裴公子,开口道:“天使,这是我们宣州官员,对天使的一点孝心。” 裴公子很自然的伸手接过,看了一眼之后,忽然笑呵呵的看了看田刺史,问道:“田使君今年多大年岁了?” 田光祖低头道:“下官三十八岁了。” “就准备一直在地方上?” 田光祖一怔,抬头看向裴公子,随即又低下了头,开口道:“若是天使愿意提携,下官愿意肝脑涂地,报效天使!” “非是报效裴某。” 田使君闻言,微微色变。 他沉默了片刻之后,抬头看了看裴公子,后者面色平静。 田光祖重新低下头,声音沙哑:“天使的意思是?” “这石埭县的事情,你我都知道内情。” 裴公子背着手,淡淡的说道:“不过为了朝廷大局着想,这地方上的事情,还是以稳定为主,不宜掀起大狱。” 田光祖会意,低头道:“是,是,天使放心,下官们的孝心,还会再多一倍…” “这孝心,也不是给我。” 裴公子拍了拍田光祖的肩膀,笑着说道:“等田使君这一任刺史做完,到京城吏部述职的时候,裴某带你去拜见正主。” 田光祖低着头,但是目光凝重。 他知道,这位天使背后的人是谁。 沉思许久之后,他还是深深低头。 “愿为驱策。” “好,好。” 裴公子拍了拍手,满脸笑容。 “走,咱们入席吃饭。” 第五十九章 不必冒险 钦差天使,在宣州滞留了十天左右,便动身离开。 走之前,包括青阳知县薛嵩在内的所有宣州官员,都被拉去送别这位明察秋毫的天使。 临走之前,坐在马车上依旧没有带钦差仪仗的裴天使,笑容亲切,对着一众宣州官员挥手告别。 等到马车走远之后,田刺史脸上的谦卑笑容慢慢散去,他扭头看向薛嵩,笑着说道:“岳极兄啊。” 薛知县微微欠身,拱手道:“下官在。” “这一关,咱们这些宣州的官员,总算是过去了,你们青阳也立功不小,尤其是你们县的那个李…李什么?” 薛知县回答道:“李昭。” “对,李昭。” 田刺史背着手,笑呵呵的说道:“这几天,裴公子跟本官说,他准备招揽李昭入自己麾下,但是李昭没有愿意,这个事很好啊。” “他要是入了裴公子麾下,咱们宣州的官员,都要陷入被动。” 裴公子先前与田刺史谈条件的时候,提都没有提李云,是因为李云一没有跟他,二没有写什么证词,更不会出来作证。 因此,李云的存在,最多也只能吓唬吓唬田刺史这些人,做不得手段筹码,再加上薛知县提前给州里打了小报告,预估到这一点的裴公子,干脆就没有提李云。 只有那天,裴庄收服了李云,或者是裴公子亲自收服了李云,李云这个人才能成为裴公子拿捏宣州官员的把柄。 如果真是那样,裴公子这一趟宣州之行,办起事情来就会轻松很多。 薛知县欠身道:“都是下官分内之事,使君夸奖了。” 田刺史笑呵呵的说道:“今天晚上岳极兄就不要回青阳去了,咱们一起吃個饭。” 领导开口了,薛知县自然没有办法推拒,他只能点头,开口道:“下官遵命。” ……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薛知县才返回了青阳,到了青阳县衙之后,刚走到书房门口,他就听到了自己书房里,传来了宝贝女儿的声音。 “对,就是这个书架,最上面那一层。” “中间,厚的那一本,上次我看到爹爹放上去的。” “哎呀,你当心一些,这些都是我爹的宝贝,要是把书架弄塌了,就完蛋了。” 听到这里,薛知县脸色一黑,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书房里,正踩在凳子上的李云,与在一旁指挥的薛小姐,同时回头看向薛知县,都僵在了原地。 好在李大都头脸皮比较厚,他跳下椅子,用袖子擦了擦椅子上的脚印,笑着说道:“县尊您回来了,我们帮着您整理书架呢,您看,擦下来许多灰尘。” 薛韵儿在一旁,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见李云开了口,她连忙扭头,朝着外面跑去:“爹,我给您泡茶去。” 说罢,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薛老爷黑着脸,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抬头看向李云,闷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李都头神态自若,将手里新“偷”来的一本《山河地理图志》放在了桌子上,笑着说道:“县尊明鉴,先前我从薛小姐那里借了两本书,今天差不多看完了,因此过来归还,我还想看看地理方面的书籍,薛小姐说县尊这里有,我们就过来取书了。” 薛老爷狠狠拍了拍桌子。 “你这是偷!” “这不是偷。” 李大都头很严谨的摇了摇头:“偷的话,是不会还回来的,我看完了就还回来。” 薛老爷怒哼了一声,却没有再说话。 李某人笑着说道:“那位钦差天使走了?” “走了。” 李云笑着说道:“那宣州看来是过关了。” 薛知县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道:“宣州是过关了,只是不知道…” 只是不知道朝廷能不能过关。 这话,他没有说完,而是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书信,放在了李云面前,开口道:“给你的信。” “给我的信?” 李大都头有些好奇,上前接过书信,只见信封上写着署名。 裴庄敬上。 李云这才拆开书信,打开扫了一眼。 信里的内容很简单,大概的意思就是说自己已经回去了,等得了空再来宣州找李云讨教拳脚。 不过在信的末尾,裴庄写了这么一段话。 “李贤弟一身怪力,实在是天赋异禀,只可惜未遇名师,不成章法。望贤弟得空之时,能往京城一趟,愚兄当为贤弟推荐名师,假以时日,贤弟武艺大成,必成宗师。” “裴庄敬上。” 李云叠起书信,“啧”了一声:“这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连家将留信,都文绉绉的。” 薛老爷抬头看了看李云,问道:“裴家还是让伱去?” 李云摇头:“大概不是,是这个裴庄自己想请我去京城一趟。” 他看向薛老爷,笑着说道:“人家那种贵人,都矜贵的得很,邀请我一次不去,怎么可能会邀请第二次。” 薛知县闷哼了一声:“这些个贵人,都是一肚子心思。” 他想到了那天送别裴公子的时候,田刺史一脸谄媚的表情,忍不住又皱起了眉头。 李都头将桌子上的地理图志拿在手里,看向薛知县:“县尊,这书属下借去看几天?” 薛老爷这才抬头瞥了一眼李云,然后叹了口气:“不要弄坏了,这书老夫也弄不着第二本了。” 李云连忙点头:“明白明白,您放心。” 薛老爷看了看李云,缓缓说道:“以后有什么想看的书,到老夫这里来借取就是了,不必偷偷摸摸的。” 李云闻言大喜。 这可不是书籍泛滥的年代,每一本书,都足以称得上金贵,更有一小半书,都是手抄本,想找都不一定能找到。 薛知县,可以说是十分大方了。 他低头道了声谢,然后美滋滋的转身离开了薛老爷的书房。 刚走出去没多久,就看到了还在外面小心翼翼等着的薛小姐,见李云从书房里走了出来,薛小姐才松了口气,开口道:“我还以为你出不来了。” 李都头哑然一笑:“县尊人还是很好的,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你不知道。” 薛韵儿低声道:“我爹对书,看的极重,我两个哥哥小时候弄坏了几页,差点被他老人家给活活打死。” “咱们去偷他的书,还被他给瞧见了…” 李某人闻言,回头看了看薛老爷的书房,也有些好奇:“可能是县尊年纪大了,脾气变得好些了。” 薛韵儿继续说话,打断了李云的出神状态。 “听说,你过几天又要出去剿匪?” “对。” 李云点头道:“有一个大寨子,这个月要剿掉,为民除害。” “哼。” 薛韵儿低哼了一声:“你哪里是去剿匪,你分明是回家去了。” 李云正色道:“薛小姐这就是误会我了,你去县大牢里看一看,已经有两个寨子的山贼,被我捉来关进去了。” 薛韵儿这才看向李云,眨了眨眼睛:“你…真去剿匪了?” “那还有假?” 李某人笑着说道:“为青阳百姓除害嘛。” “可是…” 她左右看了看,然后低声道:“可是那些人,你不应该都认识吗…” “有些可能认识,但大部分都不认识。” 李某人拍着胸脯说道:“薛小姐放心,他们现在肯定认不出我来。” 薛韵儿飞快抬头,看了看李云,然后面色羞红,又低下了头。 在她看来,李云这个山贼头头,本来绝不应该会对那些同道下手,在话本演义里,这些山贼头目们,可能还会是结义兄弟! 而他现在,对同道中人大行诛灭… 一定是他应承了爹爹什么! 而他为什么应承这个事… 想到这里,薛小姐心里有些乱了,握紧了拳头,转头跑开。 “你…不用这么冒险的。” 说完这句话,女子扭头跑远了。 李大都头站在原地,挠了挠头,完全摸不着头脑。 这姑娘怎么说话… 没头没脑的? 第六十章 名震宣州! 在这差不多十来天的时间里,刘博还有李正,已经又替李云锁定了一家山寨。 而这个山寨,已经是苍山大寨附近几十里之类,剩下的唯一一座中大型山寨。 而这一次,当李云点齐县衙的人手,准备出城剿匪的时候,青阳缉盗队的衙差们,已经完全没有了第一回的惶恐畏惧,反而每一个人都跃跃欲试。 因为,每一次跟着李都头出活,他们几乎都能捞到一些好处,或者是现钱,或者是一些值钱的小物件。 这些外快,可以直接拿回家补贴家用,让这些缉盗队的收入,比起其他衙差,哪怕是能拿到灰色收入的衙差都要高出一截! 现在,一些寻常衙差,都会找到李云要求加入缉盗队,都被李大都头严词拒绝。 他当初拉衙差进入缉盗队,主要是因为不能直接把苍山大寨的人手全部拉入缉盗队! 而现在,当初加入缉盗队的人也已经混熟了,成了半个自己人,他自然不会再引入新面孔,给自己惹麻烦。 这一次的剿匪,进行的也还算顺利。 在刘博等人提前踩点的情况下,李云也是只用了一個晚上,就把这个规模差不多二十人的寨子,给剿灭干净。 准确来说,并不是剿灭。 因为当缉盗队冲进寨子里,还没有来得及大规模动手的时候,这个寨子里的山贼们,就突然扔下手里的家伙事投降了。 弄得正准备下场活动活动的李大都头,都一脸郁闷。 等到了天将破晓的时候,李云吩咐手底下的衙差,将这些山贼给押回青阳县去,而他自己,则是在这个名叫老虎寨的寨子里坐定,苍山大寨的一帮子人,围在他身边坐下。 李大寨主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挥手道:“差不多了,该搬回去就搬回去,这一趟之后,咱们寨子歇息一段时间,至少两三个月都不用干活了。” 众人欢呼一声,都去搬东西去了,而李云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招手道:“那小子,过来!” 一个少年人,低着头走到李云面前,两只手捏着衣角,不知所措。 李某人扭头看了看领队的刘博,皱眉道:“怎么让孟海也来了?这不是胡闹吗?” 刘博就坐在李云旁边,咳嗽了一声道:“他自己非要来,三叔也同意了,我就带他出来见见世面。” 孟海低头道:“寨…寨主,我们不能白吃饭,想替寨子出点力气。” 李云瞥了他一眼,然后叹了口气,挥手道:“你去罢,下回再想出来干活,需要我点头同意才成。” 孟海欣喜的点了点头,扭头帮着搬东西去了。 刘博坐在李云旁边,嘿嘿一笑:“二哥,咱们几个当初跟着长辈下山干活的时候,也就是他这个年岁,你那会儿还比他小一点呢,这没什么。” 李云抬头望着太阳初升的东边,没有说话。 刘博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二哥,古怪的是,这个寨子里的人,怎么会就这么投降了?” “哪怕二哥的名气在青阳传开了,也不至于让这些山贼丢下兵器投降啊。” 山贼被捉住之后,只要手里有人命的,往往都是杀头的罪过。 而身为山贼,手里头又很难不沾染人命,而且这个事情也说不清楚,不是你说自己没杀人就没杀过人的。 因此,先前的山贼除非是直接失去了战斗力,不然都是反抗到底的。 而今天,却出现了山贼投降的局面! 李某人回过神来,回头看了看刘博,开口道:“这些山贼,消息灵通的很呢。” 刘博挠了挠头:“什么消息?” “前些天,县衙大牢里那些我们捉去的那些山贼,都被朝廷给领走了。” “啊?” 刘博瞪大了眼睛:“谁这么大本事?” “充军了。” 李某人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撇了撇嘴:“不知道哪个大聪明想出来的法子,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个法子能落实下来,足见朝廷的某些地方,应该是…” “极度缺少兵力。” 李某人看了一眼这个山寨,皱着眉头说道:“这才几天时间,消息就传到这些寨子里了,看来,青阳县衙里的人也不干净,有人给他们传递消息。” 刘博嘿嘿一笑:“他们投降了也好,硬拼到底,我们少不了要死伤几个。” 李大寨主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问道:“老九,现在寨子里,有多少人了?” 刘博知道李云问的是寨子的战力,不算那这些个妇孺,不过他还是问道:“算上那些河西村的娃娃吗?” “算上。” 刘博这才低头盘算,开口道:“咱们寨子原来是三十四个人,后来二叔三叔他们退下去了几个,能干活的只剩下二十多个人。” “不过近来,寨子里富了,一些寨子里的长辈,带着他们的子侄进了寨子,再加上河西的那十来个少年人,差不多有五十个人出头了。” 李某人低头想了想,然后开口道:“从今天开始,寨子里再进人,要小心谨慎一些,同时咱们买地建庄子的事情,也要尽快办成,招揽庄客可比扩充寨子,要容易的多了。” 山贼,毕竟不是什么好职业。 这个时代,虽然大厦将倾,但毕竟还没有倾,寻常人家的孩子,让他进田庄当个打手,他们一般不会拒绝,但是要让他们去当山贼,这些人就要考虑考虑了。 刘博应了一声,笑着说道:“那这个,就要让瘦猴留在山上一段时间了,毕竟我还没有朝廷的户籍,买不了田。” “这个好办,回头我让瘦猴回来一趟。” 说到这里,李某人冷笑了一声:“说起来,咱们山脚下那个姓赵的地主,还去县衙寻我,要告我们寨子。” 刘博一愣,随即哈哈一笑。 “那他可真是找对人了!” 李云脸上也挂着淡淡的笑容,开口道:“寨子里的事情就交给你,我这就回县城去了。” 刘博应了一声,然后站了起来,目送着李云在晨露之中远去。 下了山之后,李云骑上了马,反而在一众衙差之前赶回了青阳,到了县衙之后,他栓好马匹,刚坐下喝了几口茶水,就看到薛老爷从外面走了进来。 李云连忙起身,笑着说道:“我正准备去找县尊,县尊怎么就过来了?” 薛老爷自顾自的坐了下来,然后看向李云,问道:“这一趟剿匪还算顺利?” “相当顺利。” 李云笑着说道:“许多匪寇,已经不战而降了。” 薛老爷本来准备喝水,闻言微微皱眉,冷哼了一声:“看来他们已经知道自己不用死了。” 李云笑了笑,没有接话。 薛老爷继续说道:“我估计,朝廷要大规模剿匪,或者招安了。” 李云若有所思,问道:“因为要补充兵力?” “嗯。” 薛老爷默默点头:“虽然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法子,但是这些穷凶极恶的山贼放到战场上,一定比朝廷的兵更能打一些。” 李大寨主冷笑道:“那些山贼可不会服管教,到了战场上,大概也就是冲在最前面送死的份。” 薛老爷瞥了李云一眼,而是自顾自的说道。 “等上一两个月,朝廷就会有旨意下来。” 李某人微笑道:“那也没有什么,咱们青阳境内的小寨子,现在估计都被吓得自己散了,中大的寨子所剩不多,这几个月我准备好生谋划一番,到年底之前,我准备把陵阳山那个十王寨给平了。” “到明年,咱们青阳便没有山贼了!” 薛老爷瞥了他一眼:“那苍山大寨呢?” “县尊有所不知,经过我的劝说,苍山大寨已经改邪归正了。” 薛老爷低哼了一声,也没有追着说下去,而是抿了口茶水,淡淡的说道。 “一旦朝廷剿匪的旨意下来,或许就是你的机会,你现在在整个宣州,名声都很大,咱们青阳没有山贼了,田刺史说不定会用伱…” “去讨伐宣州一州的山匪。” 第六十一章 一条胳膊 李某人的名气现在的确很大,主要是因为,他做成了从前青阳县几十年都没有人做成的事情。 讨灭山贼! 李昭李大都头,到青阳没几个月时间,青阳县就已经有数个山寨被剿灭!再加上他本人的武力值的确强悍,在缉盗队那些衙差的宣传下,李昭李都头,早已经声动宣州。 李都头笑着说道:“那我现在也算是立了一点功劳,县尊能不能凭借这份功劳,往上升一升?” 薛知县微微摇头:“等做完这一任青阳知县,老夫就要辞官归养了。” 薛知县今年,是四十多岁接近五十岁的,在他这个年纪,至今还是個知县,在官场上进步的余地已经十分有限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对仕途心灰意冷。 见薛知县这个模样,李都头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然后笑着说道:“不管怎么说,朝廷下决心剿匪都是好事情,怎么县尊看起来,提不起什么兴致?” “剿青阳的匪容易,剿宣州的匪也不难,但是天下那么多州。” “天下的匪,剿得完么?” “当然剿得完。” 李都头回答道:“事在人为嘛。” 这天下的匪寇,早晚有一天要被剿灭个九成九,只不过是不是现在这个大周来剿灭,那就很难说了。 跟薛老爷说了一会话,汇报了一下剿匪的情况之后,李云起身离开,来到了县衙里,这会儿陈大等缉盗队的人,正好押了一众山贼回来,青阳的典史蒋承,正在带衙差接收这些山贼。 见到李云迎面走来,蒋典史连忙上前,对李云竖了个大拇指,笑着说道:“李兄弟真是神了,这才多长时间,灭了三四个寨子了罢?” 李都头笑容平静:“这都是县衙上下一心,我出了点苦力罢了,算不上什么,蒋典史过誉了。” 蒋承满脸笑容:“晚上,为兄请李兄弟喝酒,李兄弟务必赏光。” 李云微微摇头,开口道:“典史明鉴,昨天剿匪身上受了点伤,十天半个月之内,恐怕都没有办法喝酒了,等在下伤势大好了,请典史喝酒。” 蒋承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随即脸上又恢复了笑容,缓缓点头道:“那好,李兄弟慢慢养伤。” 说罢,他背着手,缓步离开了。 而李云也在目送着他的背影,此时此刻,两个人心里所想,多半都是同样的四个字。 什么东西! 李云自然是不屑于跟这些青阳的官员深交,他也并不打算在官场上厮混,现在做这个都头,主要是借衙门的势,来扩张自己的势力罢了。 而他跟薛老爷这个“大老爷”的关系已经非常不错,那么自然就没有必要再跟蒋承这个“四老爷”攀什么交情。 李大寨主,也不喜欢做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 在县衙待了一会儿,看到这些衙差把山贼统统押入县大牢之后,李某人就伸着懒腰,回自己在县城的院子里睡觉去了。 之后的大半个月时间里,李大都头都没有怎么再出去活动,大部分时间都在翻看从薛老爷那里借来的地理图志,偶尔得空了,也会骑马回苍山,巡视一下他的基本盘。 随着大半个月时间过去,天气开始慢慢转凉,这天,李云正在县衙里,手持一根枪杆,手里枪花抖动,舞得虎虎生风。 在他的旁边,站这个五十来岁的小老头,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之后,微微摇头道:“李都头的力道已经全然够了,但是全然不会使枪,这枪法不仅需要力道,更需要技巧。” 这小老头姓陈名信,县城里的人都叫他陈七,尊敬一些的则加个爷字,叫一声七爷。 他是整个青阳县城里,使枪使得最好的武人,早年上过战场,被李云请到县衙来,教导自己枪术。 通过上一次跟裴庄的交手,李某人已经体会到了自己的问题所在,他的基础很好,但是大部分时间是在打王八拳,或者是靠自己多年的打架经验,在跟别人战斗。 这样的战斗力,在碰到寻常人,或者是练过几年的寻常人,都可以做到秒杀,但是如果碰到裴庄那个级别的,一个不小心可能就要吃亏。 而且,李云现在的本事,不太适合冲阵。 想来想去,也只有长枪比较合适了。 如果能把枪法练到登堂入室,再加上他浑厚的基础,覆甲的情况下,他的战斗力将会直上一个台阶甚至是两个台阶! 不过,青阳这块地方还是太小了,他辛辛苦苦找来的枪术师父,也只能教他一些基础的枪术。 不过即便如此,也让他对于自己的力量掌控,更上了一个层次。 几路枪法走完之后,李云已经是一身汗水,他扭头看向小老头,笑着说道:“多谢陈老教导。” 陈七将自己手里的枪杆也放了下来,摇头道:“李都头为咱们青阳百姓,做了天大的好事,能看得上我这点本事,是老头子的荣幸。” 他看向李云裸露出来的精壮的上半身,开口感慨道:“李都头就是不学枪,一个照面多半就能将我擒下了。” 李云微微摇头:“一身笨力气,不值一提。” 陈七抱拳告辞,开口道:“这段时间,老夫在家为都头制一杆枪出来,助都头剿匪杀贼。” 李云抱拳还礼:“多谢陈老。” “花费多少钱物,陈老尽管提。” “不要,不要。” 陈七爷摆了摆手,开口道:“老头子白送给都头的。” 说罢,他告辞离开。 李云一路把他送到了县衙门口,这会儿他还裸着上身,一走出衙门门口,就被不少街上的女子瞧见,这些女子都惊呼了一声,用手捂着眼睛,然后透过指缝,偷偷打量着李都头。 李云也不在意这些,他送走了陈七爷之后,刚想回县衙去,忽然被人叫住:“都…都头。” 李云回头一看,只见回苍山大寨的瘦猴李正,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青阳,他微微皱眉,连忙走了过去,靠近之后,才低声道:“怎么了?” 李正情绪有点低落,开口道:“二哥,咱们回去说。” 李云点了点头,也没有回县衙里拿自己的衣服,就这么跟李正一起,回到了租住的院子,一路上引来不少小娘子的惊呼。 到了院子里之后,李云拉着李正坐下,皱眉道:“怎么耷拉着脸?买地的事情没成?” “买地还算顺利,已经买了一百多亩地了,但是…” 他抬头看着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开口道:“二哥不是让老九派人去陵阳山附近打探十王寨的情况么?” 李云微微皱眉,“嗯”了一声之后就,缓缓说道:“然后呢?” “老九派了几个兄弟过去,然后,黑子没回来,应该是被十王寨的人给抓了。” 黑子,也是寨二代,跟李云这帮人一起长起来的。 “然后,然后…” 李正咽了口口水,低声道:“前天,山下李家村村口,有人扔了个木盒子,里面是一条胳膊…” 他抬头看着李云,声音沙哑:“应该是黑子的胳膊,被他们给卸下来了。” “到现在,也没有见黑子回来。” 李大都头面无表情,半晌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第六十二章 全尸与图画 山寨绿林这种黑道营生,落在敌人手里,被人卸胳膊,砍手指,乃至于戳瞎眼睛,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客观角度来看,这一回也是苍山大寨派人过去在前,才有人落在了别人手里。 可惜,李云自小就是在苍山大寨长大,跟他一起长大的黑子,虽然跟他的关系没有李正张虎这样好,但也的的确确是一起长大的。 一股难以抑制的暴戾之气,在李大寨主心中涌动。 当李正再一次抬头看向李云的时候,才发现李云两只眼睛,都已经有一些微微泛红了。 李正连忙抓住李云的胳膊,压低声音道:“二哥,二哥,你…你千万别急…” 从小一起长大,他再清楚不过李云的脾气,如果是从前那个李麻子,一定会立刻点齐人马,去跟十王寨火并! 李正很明白,十王寨规模极大,绝不是这几个月他们剿灭的那些寨子可以比拟的,而且,这十王寨,大概率也不是普通的山贼山寨。 李正拉着李云,低声道:“二哥,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这事不能急,十王寨不是寻常的寨子,他们背后,还有一些宣州的大户。” 李大寨主没有接话,而是开口问道:“瘦猴,你说…黑子还能活吗?” 李正沉默,没有接话。 被卸掉一天胳膊,不是什么致命伤,但是如果不包扎,不处理,就很难熬过来,再加上黑子现在还陷落在十王寨里。 想活下来,大概很难了。 见李正不说话,李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默默说道:“放心,我不会蠢到现在就带着寨子里的兄弟们,去上陵阳山。” “不过黑子不能就这么死在陵阳山里,咱们得把他带下来。” 李正抬头看着李云,开口道:“我去罢二哥。” 李云摇头:“不成,你经常在县城里露面,县城里很多人都认识你了,伱不能去。” “让老九去一趟罢。” “带钱去。” 李云声音沙哑:“去跟十王寨的人说,黑子走错了路,不小心到了他们的地界。” 李正微微摇头,叹气道:“他们能找到苍山脚下,就说明黑子没能扛住,已经被撬开了嘴。” “那还是要去一趟,下午我就跟你一起出城,咱们俩跟老九,一起去一趟陵阳山。” 李正心里有些触动,眼眶发红,低声道:“这两个月,我还以为二哥变了,二哥没有变。” “还是跟以前一样讲义气。”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废话,我们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 他顿了顿,开口道:“这事,先不要跟虎子说,他压不住自己的脾气。” 李正点头:“二哥放心,我省得的。” ………… 因为李某人现在在青阳县衙混的风生水起,地位已经可以与四老爷蒋典史平起平坐,因此他也不需要跟县衙告假,当天下午就跟李正一起离开了青阳县。 二人骑马奔回了苍山大寨,然后连夜带着刘博一起,来到了陵阳山脚下。 到了山下之后,李云叮嘱道:“老九,我不方便露面,你现在就代表咱们苍山大寨上陵阳山,去十王寨要人。” 他顿了顿,开口道:“你要是不敢去,我就自己上去,大不了咱们县衙的差事搁在一边。” 刘博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二哥,这事你不用管了,黑子也是跟我一起自小长大的,他虽然有点闷葫芦,不讨人喜欢。” “但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外面,你跟瘦猴在山下等着,我自己上山去。” 李云与李正对视了一眼,李大寨主默默说道:“你不要勉强。” 刘博咧嘴一笑:“我要是回不来了,二哥记得给我烧点纸人。” 李云皱眉,一旁的李正也开口道:“九哥,要不然还是我去罢?” 刘博依旧摇头,深呼吸了一口气,迈步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看李云,开口道:“二哥放心,我会安全回来的。” 李云缓缓点头:“我在这里等你。” 刘博笑了笑,扭头远去。 李云与李正兄弟两個人,等在这处陵阳山脚下的破落院子里。 这会儿是正午时分。 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外面才传来了敲门声。 李云猛地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院门之后,刘博背上背着一个人,踉踉跄跄的走了进来。 进了院子里之后,他把人放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住的喘着粗气。 李正扭头就去给他倒水去了。 而李云,则是看向被他放在地上的人,这人双目紧闭,脸色有些黑,但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人已经走了。” 喝了一大口水的刘博,看着地上的黑子,声音有些沙哑:“我见到的时候,就只剩一口气了,右胳膊被他们卸了下来,丢在角落里,伤口没有人处理,已经…” “快要长蛆了。” 说到这里,刘博的脸色也有些苍白:“黑子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我刚背着他出去,他就咽气了。” 李云回头,看向刘博。 后者的脸颊被人打得红肿,看到李云的目光之后,连忙低下了头,继续说道:“二哥让我带上去的金子,他们也都收了,没有给退回来…” “好了九哥。” 李正握紧拳头,紧咬牙关:“不要再说了。” 李云抬头看着月色,半天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我想杀人。” 李正摇头道:“二哥,千万冷静,咱们就三个人,现在说不定已经被十王寨的人给盯上了…” “一切,先离开陵阳山再说。” 李云缓缓呼出一口气,然后弯下身子,把只剩下一条胳膊的黑子的尸体背在身后,扭头看向刘博跟李正,开口道:“走,我们回苍山!” 二人应了一声,默默跟在李云身后,朝着外面走去。 一直到月上中天,已经在官道上的李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陵阳山,双目之中,已经是杀意毕露。 ………… 苍山大寨外,太阳西斜。 李云用铁掀填上最后一掀土,看着眼前的坟包,没有说话。 这处坟包里,埋着黑子的尸体和他的一条胳膊,总算是拼成了一具全尸。 李正站在李云身后,问道:“二哥,怎么办,你说话吧。” 他咬牙道:“我跑得快,又自小在山里长大,他们捉不住我,要不然我去陵阳山附近,再探探情况?” 李云回头,正要说话的时候,远处刘博已经拿着一张纸走了过来,他把纸张展开,放在李云面前。 “二哥,这是我画的十王寨,你看一看。” 李云这才低头看去,只见这张纸上,画了十王寨的简图,虽然十分简陋,甚至不太容易看得明白,但是已经能够看出个大概。 李云伸手接过,看了看刘博,勉强一笑:“你小子,心还挺细。” 刘博嘿嘿一笑,随即开口道:“我记性好,就是画的不怎么样,等二哥你去十王寨的时候带上我,我给你领路。” 李云轻轻点头:“放心,年底之前,我一定带你,重上陵阳山十王寨。” 说到这里,李云拍了拍刘博的肩膀,又看了一眼他画的图,开口道:“等明年,我给你找个画画的老师,你多学学。” 刘博脸色一红:“二哥你又损我。” “没有损你。” 李大寨主抬头看着夕阳,声音平静。 “你这个画图的本事,以后可能…” “会有大用。” 第六十三章 招讨使 十王寨,本来只是李云事业的一个阻碍,而现在,已经进展到了私仇的地步! 夕阳斜照,李云扭头看向身后的刘博。 哪怕不为了黑子,为了老九这红肿的脸,李大寨主终有一天,也要踏平整个十王寨! 三兄弟刚把黑子安葬好,不远处,一个身材笔挺的中年汉子,大步走了过来,他先是看了看李云旁边的土丘,又看了看李云,然后低头抱拳道:“寨主,黑子他…” “三叔。” 李云压低了声音,但是语气很坚定:“这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来人正是三当家周良,他抬头看着李云,沉声道:“寨主,这事我们这些老家伙已经商量过了,要是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寨主尽管开口。” “黑子…” 他的目光,再一次看向矮土堆,语气里带了些哀伤:“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 李云没有再说话,而是默默离开,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李正抬头看了看周良,想说些什么,又低头叹了口气,跟着李云一起走了。 刘博也没有看周良,也是默默离开。 周良半蹲了下来,在黑子的土丘上添了一把土,然后回头看向李云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要是以前的二子,早就带人冲到陵阳山去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周良看来,现在这個平静如水,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二子,似乎更加可怕一些。 ……………… 青阳县衙里,刚从苍山回到县衙的李云,默默的现在薛知县面前,薛老爷抬头看着他,问道:“这几天时间去哪了?” “去处理了一些私事。” 李云笑了笑,继续说道:“还有,去查探了一番陵阳山十王寨的消息。” 他看着薛老爷,继续说道:“县尊,十王寨的规模很大,单单是山贼就有一百多个人,算上家眷的话,整个寨子有数百个人,他们盘踞在陵阳山,四处为恶。” “一日不除,一日就是青阳最大的祸害。” 薛知县抬头,看向李云,微微摇头道:“你也说了,他们光山贼就有一百多个人,而且盘踞陵阳山,占据了位置,想要攻下这个十王寨,恐怕没有四五百个人,都不太可能。” “这事,要从长计议。” “对了。” 薛老爷抬头看向李云,开口道:“这几天,老夫去了一趟州里,田刺史说,朝廷对于剿匪这个事,似乎很上心,太子殿下已经上书朝廷,请求朝廷派一批钦差下来,到各地任招讨使。” 听到这个官职,李云眼皮子就跳了跳。 招讨使,太好理解了,招安和讨伐。 总的来说,应该就是对付地方上愈发泛滥的山贼的。 如果真有招讨使到了宣州地界上,像苍山大寨这种规模的寨子,自然是讨了为好,而十王寨那样规模的,很有可能就是招了… 到时候,十王寨那些人,说不定还能混个一官半职,那就真的是要把李大寨主给恶心坏了! 他抬头看向薛知县,问道:“县尊,这个招讨使,什么时候会下来?” “不知道。” 薛老爷摇头道:“哪怕陛下应了这件事,各路招讨使的人选还要商定,再加上朝廷现在有些冗杂,京城到这里也不近,老夫推测。” “怎么也要明年春天乃至于夏天,招讨使才能到任。”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李云,开口道:“朝廷无兵可派,这些招讨使到了地方上,也只能用地方上的人力,咱们整个宣州,在剿匪的事情上,就你的名气最大,到时候招讨使到了,多半要请你去帐下听用。” 李云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什么狗屁招讨使,他才懒得理会,他现在只想着打上十王寨,出了心口的郁气! 好在,他还有相当多的时间。 现在还是夏天,到年底都还有小半年的时间,他足足有接近一年的时间,去平灭十王寨! 于是乎,李某人微微欠身,开口道:“县尊,我也未必要去什么招讨使那里听用。” 他低头道:“属下要去弄缉盗队的事情了,这就告辞。” 薛知县似乎感觉到了李云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也没有多留他,只是嗯了一声,点头道:“你去罢。” “缉盗队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就是。” ………… 一转眼,就是两个月之后。 时间来到了显德三年的深秋,已经接近初冬时分。 李云的小院子里,满脸笑容的郑员外,将几箱铜钱放下,笑着说道:“李都头,这是我们几家,这个月捐的剿匪钱。” 李云皱了皱眉头,开口道:“郑员外,这钱该送到县衙去入账,送到我家来做什么?” “一样的,一样的。” 郑员外脸上满是笑容,开口道:“小半年时间,青阳的山匪几乎绝迹了,李都头功莫大焉,送到县衙与送到李都头这里,没有什么分别。” 李某人瞥了一眼这箱子,然后开口道:“那好,我随后送去县衙就是了,我代青阳的百姓,多谢郑员外。” “不客气,不客气。” 郑员外拱手告辞,脸上还带着笑意:“李都头,是咱们青阳的救星,现在不少人都要搬到咱们青阳来住,就是因为咱们青阳太平。” 两个人说了几句客气话之后,郑员外这才告辞离开。 而李云,看都没看这几个箱子,扭头看向一旁刚从苍山回来没多久的李正,问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李正也在目送着郑员外离开,然后开口道:“庄子上,已经招了一百号人了,说明了每人每月一贯钱。” 他看了看李云,低声道:“就是,就是…还没有跟他们说清楚咱们要干什么,那些人只知道,雇他们是保卫田地的。” “再有就是,庄子也还没有建起来,泥瓦匠说,想要建成怎么也得明年春天。” 李正忧心忡忡,开口道:“二哥,靠这些庄客去打十王寨,似乎不太合适,这些人大多没见过血…” “我们半夜去。” 李云缓缓说道:“我与缉盗队的人在最前面,寨子里的人跟在后面,那些人跟在最后,事先跟他们说清楚,这趟是帮着官府剿匪。” “不需要他们去跟山贼厮杀,只要他们保证,我们不会被十王寨的人围攻就行了。” 李某人声音低沉:“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如何能够越过十王寨密布的防线,进入十王寨中。” “只要能够打进去,正面硬碰硬。” 李某人缓缓说道:“咱们这边有官面的身份,至少有十几个人可以着甲,我有把握赢过他们。” 李正开口正要说话,院门再一次被人敲响。 李云大步走到院子门口,打开房门见到来人之后,他连忙点头笑道:“七爷来了。” 正是教他枪术的陈七。 陈七爷手里拿着一杆一丈左右的大枪,两只手递到李云面前,笑着说道:“知道你手重,找了两个多月,才找到这么长的过油牛筋木,又给伱配了个重的枪头。” “足有七八斤重,你试一试。” 李云伸手接过,只觉得入手颇为坠手,枪柄坚韧,枪头厚重锋利。 陈七爷满脸得意:“你力气大,这种大枪,除了刺人之外,还可以用来砸人破甲。” “也就只有咱们宣州,才能找到这种长度的牛筋木了。” 李云低头谢过,两手持枪,猛地一抖,因为枪杆韧性十足,他只觉得手中的长枪,变成了一条不受掌控的蛟龙一般,几欲脱手! 他屏气凝神,握住枪身,长枪直刺,几乎有破空之声。 “好!” 李大寨主叫了一声,豪气干云。 “七爷真是帮了大忙了。” 他收枪道谢,声音中带了些兴奋。 “我…现在,正缺一柄趁手的兵器!” 第六十四章 有种来找我! 李都头很是高兴,当天晚上拉着陈七爷一起吃了顿饭,一直到太阳落山,李云才把陈七爷给送回了家。 送走了这位枪术师父之后,李云与李正张虎二人,回到了院落里。 他回到房间里,拿出陈七爷给他制的长枪,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便舞动起来,挥舞的虎虎生风,一路枪法使完了之后,他手中长枪如同闪电一般刺出,正中院中木人咽喉! 李正拍手道:“二哥好本事!” 而张虎,也是上前,将李云的大枪接了过来,放在手里把玩。 一旁的李正,笑着说道:“这杆枪要是拿到外面去卖,怎么也值个几十贯钱,他说送给二哥,就送给二哥了,真是大方。” 李云笑着说道:“民间从不缺义士,找个机会还他一些好处就是了。” 李正正要说话,院门再一次被敲响,外面传来了陈大的声音:“头儿。” 李正跟李云对望了一眼,然后过去给陈大开了门,陈大与李正也已经很熟,打了声招呼之后,一路来到了李云面前,开口道:“头儿,你让查的事情,有消息了。” 李云拉着他在院子里的凳子上坐下,开口笑道:“你说。” 陈大从怀里掏出个纸条,递在李云手里:“这段时间,属下带了三四個人,在宣州城里打听,这几天属下回来了,但是其他人,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陵阳山十王寨,背后有好几个宣州的家族支持。” 陈大低声道:“因为十王寨的人实在太多,每天的吃用自然也不少,因此他们就需要一个人,替他们销赃,再采买东西回山里。” “这个人姓骆,在十王寨里位列第四,绰号叫元宝王。” “其人好色,因为常常到宣州城去,干脆在宣州养了两个女人,还生下了几个孩子。” 陈大把大概的情况说了一遍之后,李云看了看他,笑着说道:“能打听的这么详细,你小子还挺有本事的。” “非是属下有本事。” 陈大低着头说道:“是因为,这个事在宣州,不算是太大的秘密。” 李云微微一怔,明白了陈大话里的意思。 也就是说,宣州城里不少人,知道这个事。 陈大看向李云,继续说道:“那姓骆的,在宣州城里有正经身份,很多人都知道他是山贼,但是官府不问,也就无人敢惹。” 李都头眯了眯眼睛:“能确定吗?” “属下打听了一个多月,一定没有问题。” 李云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说道:“好了,这事我知道了,你办差辛苦,明天到县衙里去,我给你发赏钱。” “多谢都头。” 陈大先是道了声谢,随即叹了口气道:“头儿,这十王寨盘踞多年,而且在咱们青阳边上,靠宣州城了,他们家大业大,人数众多,属下看,您还是不要管了…” 李都头面带微笑:“放心,我心里有数的,天色已经很晚,我就不留你了,伱自回家去罢。” “改天,咱们一起去喝酒。” 陈大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李某人把他送到院门口,等到他回来的时候,李正已经握紧拳头,沉声道:“官匪勾结!难怪十王寨能够这么大!” 他看着李云,沉声道:“二哥,你说该怎么干?是不是带人去,把这姓骆的给绑了?” 李都头面无表情,缓缓说道:“他呢既然跟宣州官府有染,这事如果缉盗队去做,那么处处受限。” “咱们兄弟,是时候回去,做我们的山贼了。”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张虎,闻言兴奋的大叫了一声:“早就不想当这什么劳什子缉盗队了!” 李云看向李正,沉声道:“他们一百多号人在陵阳山上,我们上去太难,必须要先把他们引下来,至少是引下来一部分。” 李正握拳:“二哥不用跟我解释,你就说怎么干就行!” 李都头脱下身上的皂衣,丢进了屋子里,想了想之后,还是提上了陈七爷给他制备的大枪,面无表情。 “走,咱们出城。” …………… 五日之后,又是一处峡道。 李云带着苍山大寨的十来号人,隐匿在山林之中,李正趴在他旁边,低声道:“二哥,他们今天一定路过这里。” “但是十王寨的人很是小心,估计押送粮食的人不少。” 李正还想再说些什么,远处四五粮马车,已经远远走来,李正没有再说话,爬到高处看了一眼之后,立刻回到了李云旁边,低声汇报道:“二哥,是那个什么骆家的人!” 李云“嗯”了一声,神色平静:“等他们过来。” 一众人继续伏低身子,等到这几辆马车只有二十丈开外的时候,李云从怀里取出一张面具,扣在自己脸上。 这是刘博给他制备的面具,薄铁碾成的,通体漆黑。 戴好面具之后,他站起身子,低喝道:“干活!” 这一次跟他过来的,都是苍山大寨的骨干青壮,而且都有着丰富的干活经验,李云喝了一声之后,立刻有两个人,将滚木从山坡上滚了下去,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李云倒拖长枪,大步冲向这五辆运粮的马车。 马车上足有二十来号人,俱是十王寨的山贼,见到这种情况,这些山贼们也不敢怠慢,纷纷从马车里抽出自己的兵刃。 领头的一个中年汉子,还没有看出来李云到底有多少人,于是对着李云等人抱拳,笑着说道:“是哪个寨子的兄弟?” “我等是陵阳山的,现在退去,只当是一场误会。” 李云冷笑一声,理都没有理他,再一次喝道:“杀过去!” 见交涉无果,这陵阳山的领头人也不含糊,冷笑了一声:“太岁头上也敢动土,看来是我们十王寨这些年,脾气太好了,兄弟们!” “把这些不知好歹的狗东西,全杀了!” 这些被派来押车的山贼,大多是十王寨的底层,没有怎么见过血,或者是见血不多,要不然也不会被派来押车。 可即便如此,当了山贼就要有跟人拼命的觉悟。 他们依旧不怵,抄起家伙就往李云这边冲了过来。 面覆黑甲的李云,手中大枪挥舞起来,抡成了一个浑圆! 他力气本就大,这杆枪的枪头又是加重过的,只这么一下,就有三个人被他扫翻在地! 其中,两个人是被枪尖划伤,最后一人被枪头直接砸在胸口,胸膛都被砸塌了下去! 此时此刻,李云按捺了两个月的凶性,终于爆发了出来! 他手中长枪不停,狠狠一刺,扎在了一个山贼的心口,然后往回一带,将他直接拉倒在地上,抽出长枪之后,已经有两个山贼冲到他枪围之中! 这也是使枪之人,或者说长兵器使用者最大的忌讳,那就是怕被短兵近身,因此长兵器往往还会配刀配剑。 但是李云不怕。 他收回枪尖,脚下用力,用枪尾横扫,近身的两个都是好手,立刻举刀格挡! 浸泡过油的牛筋木,与刀身碰撞,发出金铁之声,巨力传来,让这两个人手里的刀都拿不稳了,他们惊骇不已,连忙抽身后退! 李云赶上前去,长枪连点两次,将这二人点杀! 此时,李云一人击杀数人,这些本就是底层的山贼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开始四散奔逃! 李某人提枪,三两步跳上粮车,浑身是血,如同魔神一般。 “回去告诉你们领头的,老子是苍山大寨寨主李云!” “梁子已经结下来了!” “有种的,让他来苍山找我!” 第六十五章 伏杀! 在冷兵器战场上,个人英雄主义往往是很有用的。 尤其是小规模战事当中,一个猛将兄就能杀的敌人肝胆俱裂,狼狈逃窜。 现在的李云,真要放在军阵之中可能还没有那么好发挥,但是在这种山贼火并的情况下,他简直是如同杀神一般! 只要这些敌人不跑,单凭他这一杆枪,就能杀掉半数以上! 不过,这个时代朝廷的军队战损三成之后都有可能出现溃逃,更不要说这些没有系统化训练过的山贼了,在李云跳上粮车的时候,这些山贼就已经开始四下奔逃。 张虎手持单刀,嗷嗷叫追杀上去,又砍倒了两三個人,但是其他人已经追之不及。 二十多个十王寨的山贼,大概只跑了七八个。 李正也解决了一个十王寨的山贼,喘着粗气来到了李云旁边,问道:“二…二哥,下面怎么办?” “烧了。” 李云跳下粮车,吩咐道:“把马匹解下来骑走,这几车粮食全烧了。” “啊?” 有人惊呼了一声,开口道:“寨主,这些粮食烧了太可惜了。” 李云抬头看了看天色,开口道:“这里距离陵阳山太近,距离苍山太远,带上这些粮食,咱们都没法子脱身,烧了这些粮食之后,咱们立刻动身回苍山备战!” 两个月前,苍山大寨只有五十来号人,其中还有十几个是那些河西少年,但是现在在苍山脚下,又多了一百左右的庄客。 这些庄客,肯定不如山贼那么凶狠好用,但是帮忙壮壮声势,打打架,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 在李云的吩咐下,一帮子人立刻把这五辆粮车点燃,随着熊熊大火烧起来,李云摘下面罩收进怀里,然后喝道:“走!回苍山去!” …… 就在李云等人离开之后的一个多时辰之后,一行十几匹马,出现在了马车附近,为首的是一个四十来岁,脸上带着斜长刀疤的汉子,这汉子跳下坐骑,看了一眼烧起来的马车,脸色已经非常难看。 “那人真的说了,他们是苍山大寨的?” 有一个脸上带着伤的山贼,战战兢兢的低头道:“是,大寨主,那人带着面具,明说自己是苍山大寨的李云。” “李云…” 这中年人背着手,眯缝着眼睛,半天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瘦一些的文士模样的中年人低头提醒道:“寨主,两个月前下面的小子们,捉住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拷问之后,问出来是苍山的同行。” “二寨主为了给苍山一点教训,就把胳膊卸了,给苍山送去了,后来苍山那里来了人服软认错,送了点钱给寨子里,把人接走了。” 这个文士叹了口气道:“那时候,我们都以为这事就算是过去了,没想到他们还真把这当成了梁子,看来这两个月,一直在盯着咱们,连咱们的粮车都找到了。” 十王寨的大寨主姓佟,附近州府的同行,往往都称呼一声佟老大,在宣州附近七八个州的绿林都小有名气,道上的绰号叫陵阳王。 此时,佟老大终于想起来什么,开口道:“我记起来了,苍山是有个寨子,寨主叫李麻子,我见过,不过前几天听说麻子病死了,那这个什么李云…” 文士缓缓说道:“应该就是小麻子了。” “不是年轻气盛,也做不出这种蠢事。” “不要说青阳,宣州境内,多少年没有人敢在寨主您的头上动土了。” “年轻气盛…” 佟老大“嘿”了一声:“太气盛的年轻人,命往往都不长,老三。” 这中年文士连忙低头:“在。” “点齐人手。” 佟老大握紧了手中的钢刀,怒气冲冲:“不把这小麻子的家业给抹了,整个宣州同道,都要瞧咱们陵阳山的笑话!” 在十王寨名列第三的中年文士,连忙点头:“是,我这就去。” ………… 苍山大寨。 李云坐在虎皮交椅上,难得的将寨子里所有说的上话的人,统统叫到了堂屋,跟大家说明了情况之后,他才拍了拍桌子,开口道:“简单说,仇家可能很快就要上门来了,不拼也得拼上一场!” “瘦猴。” 李正连忙站了起来,开口道:“二哥,我在!” “你现在下山,去找山下李家村的村长,告诉他,大股山贼可能很快就要到苍山来,那些人个个杀人不眨眼,让他带着村里的人,暂时离开两三天,三天之后再回来。” 瘦猴应了一声,正要扭头去办事,却被二当家的袁正明叫住,已经许久没有管事的袁正明站了起来,看向李云,缓缓说道:“寨主,寨子里的事情我本来不应该再问,但是这会儿大敌当前,是不是不要再管山下的村子了?应该全力固守个个要道才是。” “让瘦猴下山,山底下的人,也未必听咱们的。” 李云皱了皱眉头,然后沉声道:“瘦猴!” 李正再也没有犹豫,扭头就走。 李大寨主抬头看着二当家的,脸上挤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二叔,我惹的事,我自然会处理好,二叔不用担心。” “这是什么话?” 袁正明拍了桌子,怒声道:“黑子给人家杀了,梁子就结下来了,这场火并,谁也没有说是二子你的不对!” “既然没有说我的不对。” 李某人站了起来,两只手撑在桌子上,看向众人,目光凶狠:“那就一切按照我的办法来,都听我的命令!” …………… 次日傍晚时分,佟老大带着八九十个彪悍的山贼,抵达苍山脚下。 与上一次州里派来的那些人不同,这些山贼也是常年在山里厮混,而且是远比苍山高大的陵阳山。 这座苍山对于他们来说,与平地没有太大的分别。 “老大。” 姓周的三当家,在十王寨充当的是军师的角色,他微微低头道:“问过了,前面这个山就是苍山了,眼前的村子,叫李家村。” “进村。” 佟老大大手一挥,冷声道:“从村子里捉两个人,带我们上山!” 不熟悉的地形,自然要找熟悉的人带路,山贼之间互相吞并,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尤其是身为青阳最大的山寨,佟老大可以说是深谙其道。 于是乎,一行八九十人,浩浩荡荡的进了村子,一些山贼已经面露狰狞之色,准备在上山之前杀几个人见见血气,以壮声势。 李家村不大,满打满算也就不到一百户人家,见到山贼进村之后,本来还在外面的村民们,立刻慌慌张张的进了家里。 姓周的三寨主,带着四五个山贼,狠狠一脚踹开了一户村民的篱笆门,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院子里。 三寨主恶狠狠说道:“别藏了,看到你们进来了!” “滚出来回爷的话!” 院子里的土房里,传来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大…大王,我们家没钱啊…” “有钱没钱,是你说了算的吗!” 三寨主怒气冲冲,冲到房门口,狠狠一脚,踹开了房门,然后大骂道:“不识抬举的东西,爷要你的狗…” 他那个“命”字还没有说出口,就戛然而止。 “啊!” 他一声惊呼。 因为这处不起眼民房里,藏了六七个人,个个手里拿着家伙! 站在最前面的,不是别人,正是张虎。 他伸手猛地一拽,将这个三寨主拽了进去,然后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另一只手的短刀,已经插进了他的胸膛。 随着这个三当家没了动静,跟在后面的几个山贼,连忙冲了进来,而张虎,已经手持长刀,直接窜了出去,猝不及防之下,被他一刀砍杀了一个! 与此同时,另一处民房里,覆了面甲的李云,也已经一刀做掉一个山贼,他丢下单刀,捡起长枪,怒喝了一声,朝着眼前几个十王寨的山贼们冲去。 “杀!” 身穿百姓衣裳,潜藏在李家村的苍山大寨山贼们,几乎同时暴起! 一时间,原本安静祥和的李家村,到处都是喊杀之声! 第六十六章 包饺子 苍山大寨并不是特别大的寨子,苍山也不是特别大的山。 事实上,上一次州里的官军来剿苍山大寨的时候,只要他们再坚持往上走两个弯,就能够摸到苍山大寨了。 而那个时候,苍山大寨的所有人,就都只能躲到山洞里去避难。 官军尚且如此,面对这些个本就在山上生活的山贼,想要依靠山寨而守,就更加不可能了,根本不太可能有什么太大的优势。 或者说,没有埋伏偷袭来的优势大! 李云一行人,将李家庄的人撤出去之后,就潜藏在了庄子里,藏了整整一天,直到这個时候,终于等到了十王寨山贼的到来! 而这个时候,李某人已经着甲,一杆长枪挥舞,骤然偷袭的情况下,只李云这一处,就击倒了五六个人! 而张虎那里,更是直接将十王寨的三当家重伤,也瞬间让四五个人失去了战斗力! 再加上其他地方的苍山大寨山贼们同时发难,只顷刻之间,就有超过二十个十王寨的山贼倒在地上,虽然没有全部死掉,但也都失去了战斗力! 领头的佟老大,听到了一声声惨叫之后,自然也发现了不对,他猛地一挥手,让自己的下属们后退,重新整理队形。 而这个时候,手提长枪,面覆黑甲的李云,已经提着枪,从民房里走了出来,这会儿,他的身上都是血迹,长枪上点点鲜血滴下来,搭配着脸上戴的纯黑色面罩,如同杀神一般。 在李云身后,四十多号苍山大寨的山贼们,也都从民房里走了出来,但是并没有列阵跟在李云身后,而是依旧站在各个民房门口,分布开来。 佟老大眼皮子直跳。 虽然他的人数,依旧站着绝对的优势,但是在这个时刻,单从气势上,他已经被李云给全方面碾压。 “你…” 佟老大看着李云,沉声问道:“你就是小麻子?” 李大寨主的表情隐藏在面罩之下,没有人看得见,不过他的声音里,带着寒意:“你是十王寨的老畜生?” 佟老大手里拿着一柄横刀,闻言吐了口唾沫,骂道:“没教养的东西,你爹老麻子活着的时候,也要叫我一声哥哥,你该叫你老子一声大爷!” “我是伱大爷!” 李大寨主凶性大发,大手一挥,喝道:“弟兄们,打到家门口了,咱们退无可退,跟他们拼了!” 他说完这句话,毫不迟疑,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有这么个猛人,对于士气的鼓舞是不可想象的,随着李云直接冲了过去,所有苍山大寨的山贼,一股脑冲向了佟老大。 而十王寨的山贼们也不含糊,各个提刀,迎上了李云等人。 李大寨主长枪挥动之下,一个照面,又有两个人倒在了他的枪下! 而佟老大爷瞧出了李云不好对付,对身边两个徒弟使了个眼色,他的两个徒弟立刻一左一右,将第一个冲过来的李云,隐隐围在中间,而佟老大一手持横刀,另一只手也是按动机括,随着嗖嗖两声响动,两根袖箭射出,直射李云! 与此同时,佟老大的两个徒弟一左一右,扑向李云! 佟老大自己,也提刀大步冲了过去! 这是十王寨,对付硬点子常用的法子,这么些年来,靠着这个路子,真有不少功夫不错的人,倒在了他们手上。 这其中,就有几个初出茅庐的少侠,还没有来得及“闯荡江湖”,就死在了陵阳山这帮山贼手上。 随着“叮叮”两声响动,李云只觉得心口一疼,两根响箭打在他心口的护心镜上,跌落在地! 李大寨主猛地回头看向佟老大。 此时此刻,三人合围之势已成! 如果是从前的李麻子,这个时候会二话不说,朝着佟老大扑杀过去,而李云这个时候,毕竟冷静了许多。 他抽身后退十几步,退出了包围圈子,然后再一次踏步上前,长枪前刺,刺空之后立刻转横扫,将佟老大的两个徒弟给逼退。 李云一声怒喝,赶上前去,长枪点向其中一人咽喉,这人也是练家子,眼疾手快,用刀架住李云的长枪。 李大寨主直接抬起长枪,然后双手用力,猛地往下一砸! 这人举刀再挡,却那里还能挡得住? 他的刀,直接脱手飞了出去,而李云的枪头,正砸中他的肩膀,枪刃从他的肩膀划过! 这人半个胳膊都快被斩了下来,立刻倒在地上,惨叫不止。 本来正准备冲上前来的佟老大,见状也是眼皮子直跳。 这小麻子的枪法,也太邪门了一些! 这哪里还是用枪,分明是跟斧子一般的用法了! 好猛! 而这个时候,苍山大寨的三当家周良,也提刀赶了上来,护在李云侧翼,问道:“寨主,你没事罢!” “没事。” 李云摇头,摸了摸胸口,缓缓说道:“不是穿了甲,真被这些畜生给暗算了!” “三叔不用管我。” 李云喘了口气,再一次提起长枪,冲向人群:“去别处帮忙罢!” 周良看了一眼李云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之后,提起长刀,也朝着最近的十王寨山贼们冲杀了过去。 此时此刻,偷袭的优势不复存在。 双方人数虽然依旧是十王寨这边多一些,但是苍山大寨名字气势更盛,战场陷入了势均力敌状态! …………… 村子的另一边,刘博领着一百来号庄客赶往“战场”,这位苍山大寨的九当家,形色匆匆:“快,再快一些!” “有山贼来村子里抢掠了,东家花钱雇你们,正是用在此时!” “等会听我的命令,一发冲上去,打死打残了人,都是东家负责,跟你们没有关系!” “咱们要是伤了,东家每人发二十贯!” 这些庄客被刘博请来,本就有做庄客的心理准备,做庄客最重要的两个职责,第一个自然是跟其他庄子火并打架,第二个就是应付这些外来抢掠的强贼了! 于是乎,在刘博的带领下,这些庄客,也很快被投入到了战场之中。 十王寨山贼的压力骤然增大,开始节节败退!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这些庄客们的“东家”李正,正领着十几二十个衙差,飞快的赶往李家村。 一直快到李家村附近,陈大还有这弄不着头脑,问道:“李兄弟,你说有两路山贼,在这里火并?” “对!” 李正跑了一会儿,停下歇了口气,然后抬头指了指不远处的李家村,开口道:“都头这几天,一直在探听消息,这会儿就潜藏在这个村子里!” “等咱们赶到,两伙山贼应该就打的差不多了,到时候我们正好拿人,兄弟们,再快一些!” 李正回头看向这些个衙差,大声道:“今天这件事了了,我请大伙喝酒,喝花酒!” 这些人已经跟李正很熟悉了,闻言有人笑着说道:“你小子碰过女人吗,还喝花酒!” 李正大大咧咧的说道:“别管我碰没碰过,到时候一定请你们去!” 他还要再说话,忽然前面村口,传来了一个声音:“撤!” 李正抬头看去,只见四五十个山贼,正在狼狈撤出李家村。 他眼睛一亮,猛地挥了挥手。 “兄弟们,功劳来了!” 李正拔出腰间缉盗队的佩刀,大喝了一声。 “都头说了,杀贼一人,赏钱五贯,投降的也算!” “与我一起,斩杀贼人!” 第六十七章 不止绿林! 二十来个衙差,自然不可能将五十个夺路而逃的山贼们统统拦下来,毕竟他们也不可能豁出命去,跟这五十来号人拼命。 不过二十多个提刀的衙差,足够让这些逃窜的山贼们惊慌失措了! 再加上他们慌乱之下,一时分不清到底有多少衙差,这些山贼几乎立刻开始转向,朝着另一個方向冲去。 而这个时候,提着枪的李云,已经冲了出来,盏茶时间,又刺伤几人。 见状,有十几个山贼在恐惧之下,直接扔下兵刃,跪在地上投降了。 而其余三十人左右,簇拥着胳膊被李云划伤的佟老大夺路而逃! 李云见到衙差们到了,在擒下一个山贼之后,立刻转身进了一间民宅,卸下了身上的甲胄和面甲之后,换上了一身皂衣,又走到了村口。 陈大等人这才见到李云,连忙围了上来。 “都头!” 李大都头气都还没喘匀,问道:“兄弟们伤了几个?” “四个,不过都不是咱们缉盗队的。” 陈大回答道:“有一个伤比较重,属下已经让人去找大夫医治了。” 李云点了点头,沉声道。 “这些山贼太过嚣张,在我们青阳地界火并,兄弟们把该抓的人抓到县衙去,等候县尊处理!” 陈大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李云,尤其是看到李云发梢沾染的鲜血之后,他愣了愣,然后看向四周,开口道:“都头,这些尸体怎么处理?” “这些大多是两伙山贼的尸体,等这里的村民回来,会就地掩埋的,不必过问,你们把这些投降的山贼,都押回县大牢去。” 陈大回头看了看,差不多有二十个山贼跪地投降,他点了点头,抱拳道:“属下遵命。” “头儿你跟我们一起回县衙么?” 李云摇了摇头:“我还要在这里查探一些消息,你们先回去,我过几天再回县城。” 陈大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李家村,他这会儿已经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不过他很懂事的没有多问,而是带着一众衙差,按照李云的吩咐办事去了。 毕竟,就现在来说,缉盗队给他发的钱,比从前衙门里发的钱多多了,再加上李云很能服众,这会儿陈大的心,早已经向着李云了。 至于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李家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头为什么在这里跟人厮杀…都不重要了。 随着天色黑下来,衙差们把十王寨的山贼们押走,李大寨主一屁股坐在了村口的大树下,只觉得脑子发胀。 他毕竟也是人,也有极限。 厮杀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以上,而且是精神高强度集中,这会儿他的身体还能坚持的住,心神却已经消耗了七七八八。 “瘦猴!” 过了好一会儿,李云才喊了一声,参战极晚的李正,连忙一路小跑过来,蹲在了李云旁边:“二哥,我在。” 李云闭上眼睛,缓缓说道:“让五叔立刻配药,给受伤的兄弟们治伤。” 每一个寨子里,都会标配一个土郎中,苍山大寨也不例外。 好在,前段时间李大寨主在外面,带着小弟们抢了不少药材,这会儿山上药材够用。 李正应了一声,开口道:“二哥你放心,老九心细,都提前让五叔准备。” 李云揉着太阳穴,继续说道:“咱们寨子里的兄弟,有多少伤亡?那些庄客呢?” 李正左右看了看,神色有些为难,过了一会,他才说道:“二哥,恐怕有十来个伤了,死了几个,现在还不好说。” 人的生命力,还是很强的,除非被人伤到要害,不然一般不太容易立刻就死。 李正想了想,继续说道:“虎子背上,被人砍了一刀,不过不深。” 李云默默点头,缓缓站了起来。 “我有些困了。” 李正连忙说道:“二哥,我给你找个地方,你先睡一觉,善后的事情,我跟老九还有三叔五叔他们处理。” 李云“嗯”了一声,被李正搀扶着,也没有上山,就在村子里找了个民房,李云洗了把脸,脱下身上的衣服,躺在床上,倒头就睡了过去。 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他身上没有什么大伤,只有胸口上有被两支袖箭留下来的两个红印,睡了一觉之后,精神再一次饱满,只觉得饥饿无比。 他的门外一直有人守着,听到里面的动静之后,门口守着的中年人,立刻推开门走了进去,喜道:“寨主,伱醒了!” 李云看了看眼前这个头发稀少的中年人,哑然一笑:“秃子,你怎么来了?” 这是与李云关系极好的秃子,也是从前李大寨主身边的跟班,不过自从上一次抢亲,李云重新“苏醒”之后,就更多的跟刘博李正那些年轻骨干来往,与秃子倒是疏远了。 “瘦猴让我过来守着你。” 李云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开口道:“我没事了。” 说罢,他披上外衣,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在小院子里,有一个老人家,正在等着李云。 是李家村的村长。 见李云走了出来,老村长起身,上下打量了一眼李云,脸上露出笑容:“后生,你没有事罢?” 李云微微摇头:“老丈,我没事。” “村里的人,都回来了?” “今天一早就回来了。” 他看了看李云,又看了看李云旁边的秃子,李大寨主会意,给了秃子一个眼神,秃子看了看老村长,自己走出了院子。 老村长拉着李云坐下,然后开口道:“我们李家村,要多谢你,不是你派人下来提醒,昨天一晚上过去,村子里不知道能剩下几口活人。” 李云笑着说道:“我们绿林争斗,自然不牵扯村子里。” 老头看向李云,继续说道:“以后,苍山大寨想要从村子里招人的话,老头子就不过问了。” 说罢,他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你跟你爹,都是咱们李家村人。” 李云望着老头的背影,缓缓握拳。 如果能在李家村征募一些“新人”,那么山脚下的这个村子,就会成为苍山大寨的天然堡垒。 他站了起来,走出这个院子。 村子里,还可以看到不少血迹。 不过大部分,已经清洗干净了。 李某人迈步,朝着苍山大寨走去。 他心里明白,经过昨天晚上的一战,苍山大寨将会立刻扬名绿林,至少是整个宣州的绿林! 而他李云,也会自然而然的…再一次名动宣州。 当然了,上一次名动宣州的,还是都头李昭。 …………… 苍山大寨堂屋。 李云坐在主位上,李正与刘博,坐在他的的左右。 刘博低着头说道:“二哥,有六个兄弟走了。” “伤了二十多个,不过大多数伤势都不重。” “而十王寨这一次,至少折损了五十个人在苍山,连带着他们被官府捉走的。” 刘博沉声道:“十王寨的精壮,至多还能剩下一半。” 李云脸上露出笑容:“他们的老大老三,带着大半人下山,就回去二十多个人,连老三都死在了外面,回去之后,还能不能坐稳这个寨主的位置,都很难说。” “老九。” 刘博连忙点头:“二哥你说。” “他们被我们阴了一次,很可能也会埋伏我们,从现在开始,年前谁都不准下山,只要我们还在山上,他们就不敢再来。” “而年节之前。” 李大都头看着刘博,声音平静。 “我带你上一趟十王寨。” 这会儿,已经是临近十一月,距离过年,没有多长时间了。 眼下十王寨大乱,李云自然也不会让他们有太多时间调整过来。 刘博两个月前在十王寨受辱,闻言目光兴奋,狠狠拍了拍桌子。 “二哥,等灭了十王寨,占了陵阳山,青阳绿林,就是咱们说了算了!” 李都头不以为然,低头喝了口茶水,纠正道。 “不止绿林。” 第六十八章 匪夷所思! 这是李云接手苍山大寨之后的第一场大战,这场大战,就结果而言,无疑是一场大胜。 苍山大寨连同衙差,再把那些庄客都算上,人数伤亡也没有超过十个人,而十王寨则是损失了五十人左右,并且这个寨子一定会因此大乱! 更重要的是,经过这一场大战,李云赢得了李家村的认可。 那位老村长,当真是因为李云让他们提前离村,就同意让李云在李家村里招人了么? 恐怕未必。 如今,各地盗贼滋炽,尤其是宣州一地,这些年盗匪也是越来越多,像李家村这种村子,要是被强盗找上门,就只能是待宰的羔羊。 而现在,李云已经向李家村展现了苍山大寨的实力,他们有足够的能力能够在这个世道保护李家村。 在这种情况下,老村长自然不会反对李云从李家村里招人。 毕竟,苍山大寨两代寨主,实际上都是李家村的人,这個世道,李家村不倚靠着苍山大寨,还想指望官府不成? 而将来,如果李家村能够倒向李云,那么苍山大寨对于李云来说,就不再只是个老巢,而是根据地! 一个可以提供生产力的根据地。 一连在寨子里住了两三天,把寨子的事情处理了七七八八之后,李大寨主收拾行装,准备再一次下山。 这一次,他依旧是带着李正跟张虎两个人下山,刘博一路把他们送到大寨门口,才对李云问道:“二哥,你准备什么时候去陵阳山?我这里也好做准备。” 李云抬头看了看天色,开口道:“十王寨经过这一场大战,一定大乱,这个事情不能拖,不然他们就会再一次稳定下来,到时候哪怕他们实力大损,我们也不太容易打下来。” “十天之内,我们就要上陵阳山,找他们算一算总账,到时候我会让瘦猴提前回来通知你。” 刘博咧嘴一笑:“我知道了二哥。” “山下的那些庄客,也都交给你管着,多上上心,从中挑选一批敢打的出来,给他们的月钱涨到两贯钱。” 刘博一怔,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二哥是想让他们进寨子?” “不是。” 李云摇头道:“这是两套人,不能弄混了,但是那些庄客也要能打,不然花钱雇他们就白雇了,往后要打架乃至于厮杀的地方…” “还多得很。” 刘博似懂非懂,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开口道:“我记下了二哥。” 李云拍了拍刘博的肩膀,然后扭头带着李正张虎两个人下了山,三人到了山下李家村之后,村里的村民已经不再畏惧他们,有些胆子大的,还会上前来跟他们打招呼。 三个人各自骑马,飞奔回了青阳县,因为到青阳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他们也就没有去县衙,而是在县城里找了个酒馆喝了顿酒,一直到第二天一早,三个人才重新回到了县衙。 县衙里,陈大手持着衙门的制式刀,正在两只手往空中劈砍,见到李云回来了之后,连忙收刀入鞘,笑着迎了上去:“头儿怎么今天才回来?” “昨天下午就到青阳了,因为时间太晚,就没有到县衙来。” 李云拍了拍陈大的肩膀,问道:“那天受伤的兄弟们,都怎么样了?” “轻伤的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那个被砍成重伤的,现在还在家里养伤,属下昨天还去看过,暂时没有大碍。” “不过没有个一年半载,恐怕很难从床上起来了。” 李云默默点头,然后吩咐道:“下午你带十贯钱去,送到他家里。” 衙差的月钱是县衙的户房发的,但是缉盗队的钱并不是,从顾家捐钱之后,青阳的大户们现在每个月都会捐一笔钱给缉盗队,再加上缉盗队剿匪还能捞一点战利品,这会儿缉盗队其实是有自己的账目的。 而缉盗队的钱,一直是李云在支用,他不回来,陈大这些人没办法从缉盗队这里拿到钱。 陈大连忙应了一声,然后问道:“头儿这几天在苍山,都查到什么了?” “我正要说这个事。” 李都头面色严肃,开口道:“你去把兄弟们都召集过来,我一会儿跟兄弟们说话。” “是!” 陈大连忙点头,然后扭头一路小跑,去执行李云的命令去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青阳县的缉盗队以及所有衙差,都集合在了李云面前,不过他们并不齐整,站姿松松垮垮。 这些,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整改过来的,李云也没办法过问,清了清嗓子之后,沉声道:“诸位,前几天山贼互相厮杀的事情,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 “我这几天,一直留在苍山附近探查消息,终于把事情的脉络理了出来。” 他眯缝着眼睛说道:“苍山上有一伙山贼,伱们应该是知道的,前段时间县尊家的小姐,就差点被苍山上的山贼给掳了去,我这段时间一直在苍山附近探查消息,就是为了能够剿灭苍山上的山贼,替县尊出一口恶气。” “前几天我正在苍山附近查访的时候,不知怎么了,这苍山上的山贼,竟然招惹到了陵阳山的十王寨,两伙人就这么火并了起来。” “那天的结果,你们很多人也看到了。” 李云咳嗽了一声:“他们两败俱伤。” “根据我这几天的查访,苍山上的山贼们,几乎全军覆没,已经不足为虑,不用我等再费心剿灭,更好的消息是,因为苍山上的山贼凶猛,陵阳山上的山贼,也损失惨重!” “陵阳山十王寨,是咱们整个青阳境内,最大的山寨,也山贼最多的寨子,这帮贼人盘踞陵阳山多年,所行种种恶事,可以说是数不胜数。” “如今,十王寨孱弱,正是铲除他们的绝佳机会,本都头已经决定,过几天就点齐缉盗队人马,召集乡勇,去剿灭十王寨!” “咱们县衙里的兄弟,除了缉盗队之外的,这几天也可以找陈大报名,参与这一次剿匪,只要是敢于作战的,将会编入缉盗队。” “本就是缉盗队里的兄弟。” 李云环顾众人,咳嗽了一声:“如果不愿意参加这一次剿匪,也可以找陈大,把名字记下来,以后将会自动离开缉盗队。” 青阳的衙差,加在一起差不多三十多个人,缉盗队的只有十个,这会儿这些衙差们都在,闻言都是欢呼了一声,将陈大围在了中间。 开玩笑,每个月多一贯钱月钱,这几个月,这些衙差看到缉盗队的人,眼睛都他娘的是红的! 陈大被围在中间,惊呼道:“不要急,不要挤!” 李大都头看到这个场景,哑然一笑,扭头离开,去县衙的库房里找弩箭去了。 一转眼,又是两天时间过去。 这天,李云正在县学里翻书,就被县衙的人叫到了县衙的正堂,此时薛县尊赫然在列,而薛县尊旁边,站这个一身短打的武人。 这武人一脸络腮胡,叫到了李云之后,上前抱拳行礼,笑着说道:“是李都头罢?” 李云抱拳还礼:“在下李昭,阁下是?” “我是州里的旅帅,姓杜,奉曹司马之命,有几件事,来跟青阳县沟通沟通。” 李云看了一眼薛知县,后者低头喝茶,一言不发。 李都头若有所思,问道:“曹司马有什么事情,能找到我的头上?” “自然是有大事了。” 这位杜旅帅笑着说道:“听闻李兄弟,正筹备着要去剿陵阳山的山贼?” 李云诧异道:“这事州里都知道了?” “也是刚知道。” 杜旅帅依旧面带笑容,开口道:“李都头,是这样的。” “陵阳山,一直是咱们宣州的大患,曹司马自从上任以来,就一直在布局筹划着剿灭十王寨,如今已经到了快要收网的时候,曹司马的意思是,青阳这里的人手太少,李都头就不要轻举妄动了,把事情交给我们州里来办。” 李云猛地抬头,看向这个杜旅帅,然后扭头看了看薛知县。 薛老爷也看了李云一眼,目光里满是无奈。 很显然,州里并不是要跟李云抢功劳。 州里的官兵,打苍山大寨都费劲,更不要说十王寨了,哪怕是半残的十王寨,他们也绝啃不下来! 相反,是州里的大人物,要从李云手里保下十王寨! 在这一瞬间,李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荒诞。 简直是匪夷所思! 正当李云皱眉的时候,就听到杜旅帅继续笑呵呵的说道。 “还有,听闻李都头抓了十几个十王寨的山贼,为了配合曹司马摸清楚陵阳山的底细,那些山贼…” 他看向李云,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语气却又分明不容置疑,带了几分命令的味道。 “我要带走。” 第六十九章 想不想活? 李云早就知道十王寨跟宣州的一些大户有来往。 甚至可以说,十王寨就是宣州城里某些人,豢养出来的猛兽,哪怕不能说是豢养关系,但至少也是合作关系。 但是,不管十王寨在宣州有什么关系,按照道理来说,青阳的官差剿匪,州里的人无论如何也是不该管的。 太明目张胆了一些! 李都头脸色都变了。 他抬头看向眼前这个武官,微微皱眉之后,问道:“杜旅帅,你说州里正在准备剿灭十王寨,请问州里准备什么时候动手?要不要我们青阳这里协助?” “什么时候动手,那是曹司马和几位大人们商量的事情,杜某这里不知道。” 他看着李云,笑着说道:“我们州里人虽然不多,但是几百号人还是有的,用不着青阳这几十个人掺和进去了,李都头放心,你们青阳的功劳,曹司马那里都是记着的,等州里剿灭了十王寨,自然有你们的好处。” 李云笑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薛知县,然后缓缓说道:“陵阳山在我们青阳境内,既然州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动手,为什么不许我们青阳剿匪?” “李都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杜旅帅皱眉道:“你们青阳,也是宣州境地,都应该归属州里统一调配,再说了,你们青阳才有多少人手?” “打草惊蛇,打乱了曹司马的布置,李都头担待的起吗?” 有个狗屁的布置! 李云心里冷笑一声,开口道:“那好,你们州里剿匪去罢,至于县大牢里那些十王寨的山贼,已经交给了县衙,杜旅帅跟县尊要去就是。” 一旁正在老神在在喝茶的薛知县,差点一口茶水吐了出来。 杜旅帅看了一眼薛知县,然后开口道:“方才已经问过薛老爷了,薛老爷说人是李都头抓的,要问过李都头伱的意见。” 李云瞥了一眼薛知县,缓缓说道:“那,容我跟县尊商量商量。” 杜旅帅有些不耐烦了,开口道:“曹司马下了令,出了任何问题州里负责,还要商量什么?” 这会儿,一直没有说话的薛知县,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站了起来,看着杜旅帅,开口道:“曹司马无权节制本官。” 他伸出一只手,开口道:“拿田刺史的文书来。” 杜旅帅眼皮子直跳。 开玩笑,这种事情,且不说有没有到田刺史那里,即便田刺史点了头,也绝不可能有什么文书! 面对李云,杜旅帅有足够的傲气,但是面对薛知县,他就没有任何办法了,毕竟理论上来说,哪怕田刺史,也只能弹劾薛知县,而没有办法罢免他。 杜旅帅赔了個笑脸,开口道:“薛老爷不要生气,杜某就是个跑腿的,这事跟杜某也没有什么关系。” “既然如此。” 薛知县笑着说道:“请杜旅帅偏厅奉茶,本县与李都头商量商量,如何?” 杜旅帅叹了口气,只能点头答应,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还回头看了一眼,提醒道:“薛老爷,这剿匪是归曹司马管的。” 说完,他迈步离开了。 薛嵩目光里,已经带了怒气。 “什么东西!” 李云这会儿,已经坐了下来,静静的说道:“县尊,多半是州里有人,不想让十王寨出事,甚至连我们抓得这些人,他们也想捞出去。” “你都能看出来。” 薛嵩叹了口气:“老夫当然也能瞧得出来,这宣州上下,真是烂的彻底。” 李云问道:“县尊打算怎么处理?” 薛老爷叹了口气:“这事,田刺史多半是受了好处的,不太好办啊。” 他抬头看着李云,说道:“咱们县里,人手的确不多,要不然…” 李云摇头,态度很是坚决。 他跟十王寨的梁子,已经彻底结下来了,而且还是那种不死不休的梁子,现在十王寨可能有些乱,但是一旦他们缓过气来,一定会对苍山大寨进行报复! 苍山大寨的山贼们倒还好说,山脚下的李家村村民,绝挡不住十王寨的报复! 李云是一定要趁着这个机会,把十王寨按死的,哪怕拼着这个官面身份不要了,也要做成这件事! 他低头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了口水之后,抬头看向薛知县,开口道:“县尊,这十王寨就在咱们青阳境内,凭借这一点,就有很多话可以跟州里,跟曹司马掰扯。” “我想请你去一趟宣州,与曹司马分说此事。” “分说有什么用?” 薛知县皱眉道:“田刺史一句话,老夫就无话可说了。” “掰扯总要掰扯个几天的。” 李云低声道:“再加上来回,怎么也要五六天时间了。” 薛老爷听明白了李云的意思,他微微皱眉:“五六天…办的成吗?” 李都头笑着说道:“总要试一试。” “好。” 薛知县很快点头同意,开口道:“下午我就跟那姓杜的一起动身,去一趟宣州城。” 他看着李云,又问道:“那大牢里的那些个山贼,让他带走?” 李云摇头,嘿了一声,低声道:“县尊,他们来捞人这个事,是犯忌讳的,而他们还是来了,就说明县大牢里的那些山贼,一定有一个或者几个,在十王寨里地位非常。” “至少是,知道十王寨与宣州的一些内情。” “县尊也是可以向朝廷上书的,这就等于是拿住了他们的把柄。” 李云接着说道:“因此,这些人不能放,不放人,以后县尊在整个宣州,说话的份量都会重上不少。” 薛老爷叹了口气,摇头道:“你没经历过官场,这种事情不会成为什么把柄,反而会让我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县尊既然已经无心官场,那么这个事就不用怕。” “明枪他们不敢来,暗箭嘛。” 李都头拍着胸脯说道。 “我替县尊挡了!” 薛老爷瞥了李云一眼,哑然一笑:“你小子,人没有多大,口气倒是不小。” “那些山贼,就暂时关在县大牢里,我下午去一趟宣州,一切等我回来之后,再做处理。” 李云笑眯眯的说道:“县尊英明。” …………… 薛老爷背着手,走到了隔壁偏厅,见到了正在喝茶的杜旅帅,杜旅帅连忙站了起来,笑着问道:“薛老爷,商议的如何了?” “商议好了。” 薛知县笑着说道:“山贼的事情,非同小可,杜旅帅又没有文书在身,本县准备去州里问一问究竟,咱们吃了午饭就动身,我与杜旅帅一道上路。” 杜旅帅直接愣在了原地,然后磕磕巴巴的说道:“薛老爷,咱们是见过的,都是老熟人了,我的话您也不信?” “咱们是见过。” 薛知县闷哼了一声:“几个月前,在苍山脚下,本县还清清楚楚的记得,正是杜旅帅你,置小女于不顾!” 这事杜旅帅理亏,只能有些心虚的低着头,赔着笑脸劝了好几句之后,薛知县依旧坚持要去宣州,他没了办法,只能答应带着薛知县一起到宣州去。 而就在他们两个人动身的时候,李大都头已经进了县大牢,把十王寨的山贼们,聚集到了一起。 他坐在一把椅子上,打量着这十几个十王寨的山贼,手里把玩着一把短刀,然后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想不想活?” 第七十章 反了天了! 本来,李云对于这些十王寨的山贼,并没有太上心,因为这些山贼,大部分也就是普通的十王寨成员,他们知道的上山路径,李云随便找个人就能带路。 甚至,当初刘博画的那个图,就可以把他带到十王寨。 然而杜旅帅想要带走这些人的这个事,让李云意识到,这帮山贼里,至少有一個或者好几个十王寨里的重要人物。 这会儿,薛知县已经离开了青阳,留给李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要把握住所有的有利条件,比如说,将这个十王寨的重要人物,从这些山贼之中找出来。 这不是什么难事。 这个时代,悍不畏死的悍匪并不少,十王寨里的悍匪也比比皆是,但眼下大牢里的这十来个人里,不可能有这种人。 要不然,他们也不可能投降,不可能被关在这里。 李都头一句话说出口,这些人里,就有三四个人跪在地上,给李云磕头:“小人想活,小人想活!” 李都头缓缓点头,开口道:“你们之中,有人在十王寨里地位不低,把他指认出来,我保证你们能少吃点苦,不至于死在大狱之中。” 这会儿,这些山贼们已经被集合了起来,听到李云这句话,跪在地上的四个人,不约而同的扭头看向一个三十来岁的削瘦中年人。 这个中年人披头散发,脸上全是脏污,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还是咬牙站了出来,跪在了李云面前:“小…小民拜见官爷。” 李云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中年人,眯了眯眼睛:“还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啊,我还准备花个半天时间,好好折腾折腾你们呢。” 他走到这个中年人身边,单手握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提溜了起来,笑着说道:“藏的还挺好,几天时间,我硬是没有发觉抓了条大鱼。” 这中年人有些委屈:“官…官爷,小的没有藏,是您没有问啊…” “……” 李大都头有些无语,这的确是他的疏忽,他原先没有想到这十来个投降的山贼里,还能有意外收获。 瞥了这个中年人一眼之后,李云坐回了椅子上,问道:“叫什么名字,在十王寨里干什么的?” 中年人苦着个脸,重新跪在地上,低着头说道:“小人姓孙,贱名守礼。” 李云哑然一笑:“你一个山贼,还好意思叫守礼?” “小的…” 孙守礼抬头看了看李云,苦笑道:“小人原是个读书人,被他们劫到山上去的,六七年时间,一直在陵阳山上,给…给那些山贼们管账。” 李都头有些不解,问道:“既是管账的,那佟老大出去厮杀,带上你做什么?” 孙守礼低头苦笑道:“官爷,当天老…当天那姓佟的说,要去灭了苍山上的苍山大寨,灭了苍山大寨之后,少不了要清点财物,因此就带上了小人,方便入账。” 这话,把李云给气笑了。 十王寨的人,还真是猖狂,还没有开打,就已经考虑清点自己财物了! 不过很快,李云就想明白,为什么州里会有人过来,找要把这个姓孙的给带出去了。 他背着手站了起来,朝外走去:“跟我来。” 孙守礼深呼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看大牢里的同伙们,一咬牙跟着李云走了出去。 李云把他带到了县衙的一处偏房里,亲自给他倒了杯茶水,然后开口问道:“你这六七年,都在给十王寨管账?” 孙守礼喝了口茶,然后连忙点头:“是,十王寨里识字的不多,动算数的就更少了,所有的账都是小人在算,那姓佟的是个财迷,每天都要听小人给他报一遍寨子里剩了多少钱。” 李大都头笑着说道:“我听说,宣州城里不少大户人家,都跟十王寨有牵连,这么说,到底是哪些人家,伱都是知道的。” 孙守礼先是一愣,然后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抬头看了看李云,叹了口气:“官爷应该是个心怀正气的好人,但是这些事情,小民说出来也没有什么用。” 他低头道:“官爷扳不倒,也告不赢。” “谁说我要告他们了。” 李云冷笑了一声,然后找来纸笔,放在孙守礼面前,开口道:“把那些家族的名字,一一写下来,我保你不至于死在青阳大牢里。” 孙守礼深知那些人的势力,还是不敢写,他咬了咬牙低头道:“官爷,小人也是被山贼裹挟,小人没有害过人…” “你以为老子不知道山寨里的规矩?” 李云冷笑。 “像你这样的外来户,手里不沾血,寨子里能容得下你?” 这一句话,让孙守礼最后的防线崩塌。 像他这样的外来户,能够安安生生的在十王寨里生活这么多年,当初一定是交过“投名状”的。 这位十王寨的账房先生,一边哆哆嗦嗦的在纸上写字,一边抬头看着李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没…没想到官爷对山寨这么了解…” 李都头正气凛然。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小半个时辰之后,李云终于拿到了孙守礼写的名单。 把这份名单看了一遍之后,李云冷笑了一声,然后给这位账房先生打开镣铐,沉声道:“这两天,我将会召集人手,攻打十王寨,你在十王寨这么多年,一定知道上山的小路。” “到时候,你跟着我,给我在前面带路。” 孙守礼声音颤抖:“官爷,被寨子里的人看见了,他们要杀了小人的。” 李都头冷笑道:“你现在老实配合,尚有生路,你要是不配合衙门办差,老子现在就一刀剁了你,你信是不信?” 朝廷法度严明的时候,地方县大牢里死了人,说不定真的会派人下来过问过问,但是现在嘛… 李云现在一刀一个,把这些山贼全砍了,朝廷也不会有闲心过问这种闲事。 孙守礼缩了缩脖子,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官爷,那小人这算是…戴罪立功吗?” ………… 两天之后的清晨,青阳县衙的缉盗队,在县衙门口集结完毕,李大都头振臂一呼,高声道:“出发,剿灭贼寇!” 一众衙差跟着他高声大呼:“剿灭贼寇!” 一行二十多个人,正准备离开县衙的时候,一个略显肥胖的身影,急匆匆跑了过来,还喘着粗气。 “慢…慢着!” 他喘了口气之后,大声喊了这么一句。 众人纷纷朝他看去,连李云也皱了皱眉头:“蒋典史,什么事?” “你们要去干什么?” “蒋典史没有听见吗?” 李云皱眉:“我们要出城剿匪。” “去…去打十王寨?” 蒋典史握紧拳头,冷声道:“就凭你们这些人?” 他回头看向一众衙差们,大声喝道:“都听好了,你们这些人手,去十王寨就是找死,本官已经收到了州里的命令,命令我们青阳的官兵,不可轻举妄动!” “打乱了州里的布置,吃不了兜着走!” 蒋典史是四老爷,也是负责衙差以及缉盗的官员。 这个事,正该他管,看来那位杜旅帅,临走之前找过他,提前做了安排。 李云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倒拖长枪:“缉盗队的,跟老子出城剿匪!” “没种的,滚回家睡觉。” 说罢,他也懒得跟蒋典史废话。一人一枪,朝着城外走去。 李正张虎两个人,第一个跟了上去。 随后,陈大黄永两个人,也跟了上去。 再之后,所有的衙差,一股脑都跟着李云出了城,留下蒋典史站在远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良久之后,他才尖叫了一声。 “反了,都反了天了!” 第七十一章 进攻十王寨! 李云做了都头之后,本应该是蒋典史的下属,但是李都头是县尊一家的恩人,蒋典史也就很懂事的没有多问,尤其是完全没有参与缉盗队的管理。 而从缉盗队取得县尊的支持,拥有自己的财权,并且归属李云安排之后,这衙门里的衙差,其实就跟蒋典史没有多大关系了。 哪怕他不发那三瓜俩枣的月钱,这些衙差们也能活的下去,而且活得很好。 现在,好几个月时间过去,县衙里的衙差,尤其是缉盗队的成员,哪怕是县尊当面,他们都要考虑是听县尊的还是听李云的,更不要说是蒋典史了。 我们都头,是跟县尊大老爷混的!你一个四老爷,谁理你? 带着一众衙差出城之后,李某人领着他们,直奔十王寨。 因为距离不算太近,一直到傍晚时分,他们才赶到陵阳山脚下。 而陵阳山是一座极大的山,其中一座山峰叫做十王峰,十王寨就在十王峰上。 同时,这也是一座相当隐秘的山峰,一般人没有人带路,可能连找都找不到,更不要说打上去了。 到了陵阳山脚下,李云把孙守礼给拎了出来,指着在夜色里漆黑的陵阳山问道:“从小路走,多长时间能上去?” 孙守礼这会儿已经做好了戴罪立功的心理准备,因此回答的很干脆,开口道:“差不多大半个时辰,但是小路比较陡峭,没有在山上住过的人,不容易爬上去。” 李云笑了:“好,一会儿你带一批人,从小路上山,我从正路进十王寨。” 说到这里,他想了想,又问道:“十王寨里,现在大约还剩多少人?” 孙守礼想了想,开口道:“官爷,十王寨原先的山贼,一共是一百三十七個人,上一次在…在苍山,至少折损了一半,还有一些人跑了,这会儿山上估计只有六七十个人了。” “不过,不过十王寨跟别的寨子不一样,十王寨里的山贼,大部分都有家眷,一并住在十王寨上,这些家眷也有两百多人,其中…其中有一些少年已经十三四岁了,也凶悍得很。” 李云摸了摸下巴。 这倒是跟苍山大寨不一样了,苍山大寨大部分都是光棍,而这个十王寨,大部分人都成了家。 这就是寨子规模大的好处了,有足够的人手去掠夺人口上山,甚至可以在山上,弄出一个小镇规模的人口! 一直到这个时候,李云才知道,当天在苍山脚下大战的时候,为什么这些十王寨的人能够这么悍勇,甚至战损过半之后,还能够簇拥着佟老大有组织的后撤。 原来是他们的家人都在山上,不得不为佟老大卖命! 想到这里,他拍了拍孙守礼的肩膀,笑着问道:“你有没有家眷在山上?” 孙守礼摇了摇头:“小人嫌山上的夫人粗俗,因此一直不曾成家。” 李云哑然一笑,找了个大树底下坐了下来,背靠着大树,闭目养神。 “好了,坐下来休息会罢,一会儿有的是你忙的时候。” 孙守礼有些好奇的看着李云。 这会儿已经到了陵阳山脚下了,这位青阳县的都头,在等什么? ………… 一直到子夜时分,孙守礼终于知道了李云在等什么。 一行足有六七十人的队伍,从远处悄悄的摸了过来,一直到李云面前,为首的那人才上山,叫了一声二哥。 火把的照耀之下,孙守礼看清了为首那人的模样,他脸色一白,吓得猛地一个哆嗦! 这人他认识! 两个月前,寨子里的二寨主捉住了苍山大寨的一个年轻人,卸下了一条胳膊,事后就是这个年轻人上山,将那个掉了胳膊的年轻人给背下了山! 为了能够下山,那天这个年轻人着实吃了不少苦头,跪着进了寨子不说,还被二寨主连着抽了几十个嘴巴。 孙守礼猛地回头,看向了火把之下的青阳县李都头。 原来,原来! 原来不止十王寨一家勾结官府,苍山大寨,早已经搭上了青阳县官府! 难怪那天大战,青阳县的衙差来的这么快! 一切都说的通了! 天下乌鸦一般黑啊! 正当孙守礼愣神的时候,李大寨主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将他拍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发什么呆?” 李云皱眉道:“跟你说的话,伱听到了没有?” 孙守礼“啊”了一声,摇头道:“官…官爷,小人刚才走神了,没有听到。” 李云皱眉,继续说道:“这些是我们青阳的义民乡勇,帮着官府剿匪的,今夜你带着他们从小路上山,听明白了没有?” 孙守礼回头看了一眼刘博,心里叫苦。 你管这些叫乡勇? 不过他还是忙不迭的点头:“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刘博搂住了他的肩膀,笑呵呵的说道:“孙先生是吧?” “咱们见过?” 孙守礼咽了口口水,慌忙摇头:“没有,没有。” 刘博也的确没有记住他,闻言点了点头,开口道:“那好,咱们上山罢。” 孙守礼深呼吸了一口气,走在前面带路,刘博跟在他身后,一路沿着小路上山去了。 而李大都头,也拄着长枪,从大树之下站了起来,看向一众衙差,缓缓说道:“走,我们也上山!” 到目前为止,缉盗队所有的剿匪行动,都是跟这些“乡勇”一道合作的,早已经见怪不怪,闻言都应了一声,齐声道:“是!” 于是乎,在李云的率领下,众人熄了火把,沿着山路,一路往十王峰摸去。 这一路上行进的非常顺利,李云甚至没有发现十王寨的人盯梢,只不过大晚上的山路难行,差不多一个时辰左右,才终于摸到了十王峰的半山腰。 十王寨已经近在眼前了,距离李云只剩四五百步的距离,这座大寨并没有挂灯笼,再加上又是后半夜,一点亮光也看不见。 李云微微皱眉,挥手叫来李正,开口道:“瘦猴,不太对劲。” 李正也点了点头,开口道:“二哥,是不对劲,如果是平时,十王寨家大业大,狂妄一些不奇怪,但是他们刚刚遭受重创,这个时候一定防备森严。” “二哥,他们的人要不然就是设了埋伏,要不然就是去那条小道去了!” 李云想了想,开口道:“咱俩往上摸一段?” 李正笑着说道:“我肯定没问题,这种山路,闭着眼睛我也能走。” 于是乎,李云命令一众衙差原地待命,而他则是带着李正一起,沿着道路两边的山道,向十王寨摸去。 他们刚走了一百多步,李正就发现了不对劲,他悄无声息的回到了李云身边,压低了声音,开口道:“二哥,路两边的树丛里藏了人,而且黑压压的藏了不少。” “他们知道我们要来!” 李大都头眯缝着眼睛,轻声道:“看来,有人提前给他们报信了,速度真快啊。” “瘦猴,你下去,让陈大他们五六个人,每人点起三四个火把,慢悠悠的上山。” “其余人,从两边上山。” 李大都头将长枪插在路边,拔出了腰间的单刀,深呼吸了一口气。 “跟我一起去,将他们两边藏着的人薅掉!” 第七十二章 破门! 刘博那边跟着的,是整个苍山大寨几乎所有的战力,包括三当家周良,还有一些悍勇的庄客。 而李云这里,是青阳的衙差,除了李云之外,最能打的自然是张虎了。 张虎与李云,带着各自带着几个衙差,一左一右,从山路两边往上摸去。 这种山路,本就是人一点一点踩出来的,而山路两边,基本上就没有什么路可言。 这种路,基本上没有在山里住过的衙差们,走的很艰难,再加上又不能点火把,不少人直接摔倒在地上,被碎石头扎的血流不止。 而李云张虎李正三个人,都是自小在山上长大,这种路哪怕是摸黑,他们也没有任何问题。 此时,李云与张虎已经顾不上身后的队友们了,他们各自抽出手中的单刀,在漆黑的夜色里,一点一点朝上摸去! 李云眼力很好,往上摸了二十来米左右,便隐约看到前面有人,趴在树丛之中。 这個时候的路边草木,跟那种休整过甚至是园林设计过的草木大不一样,可以说是灌木丛生,这种趴在草木里的伏兵,如果不是提前预警,在这种几乎没有月光的晚上,是绝难发现的! 李云屏住呼吸,长刀直接朝着眼前这人后心捅去,他力气极大,这一刀几乎将这人扎了个透心凉,他只来得及惨呼了一声,便魂归天外! 而这人惨叫之后没多久,不远处也传来了惨叫之声。 很明显,张虎那边也动手了。 李云一刀得手,立刻抽刀,大喝了一声:“十王寨的鼠辈,还敢伏杀官差!” 他一声大喝之后,陈大那边原本慢慢悠悠手持火把的人,也立刻快步赶了上来,火把的光芒一照,再加上李云高声厉喝,这些藏在暗处的山贼们都惊慌失措,一个个从树丛里爬了起来,竟然连反抗的想法都没有,狼狈逃回十王寨。 这些山贼们,一直在十王峰上生活,对于地形可以说是不要太熟悉,尽管李云已经足够敏捷,但还是只留下了四五个人,其余一众伏兵,都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而当李云带着一众衙差,追赶到十王寨大门口的时候,这个寨子已经寨门紧闭。 同时,十王寨中火光亮起,一根根箭矢从寨子里射了出来,逼得李云等人不得不后退,暂避锋芒。 等退出了安全距离之后,李云从一旁的石头缝里,拔出一根射空的箭矢,拿在手里看了看,皱眉道:“雕翎箭,真是富得流油!” 雕翎,就是用鹰羽做箭羽,一般是桦木的箭杆,属于箭矢之中最顶尖的箭矢了。 这玩意儿造价极贵,一根就要几十上百钱。 当然了,这东西并不是常规配置的,属于豪华箭矢,正常军队装配的,一般是用家禽羽毛做箭羽,价格远没有这么贵。 李正从李云手里拿过这支雕翎箭,忍不住“嘿”了一声:“这十王寨,真是阔绰,咱们寨子里,也就三叔那里有几支雕翎箭,平日里还不舍得用。” 说罢,他抬头看了看十王寨,皱眉道:“说起来,老九那里怎么还没有动静?他那里不成事,我们这里就白打了。” 李云放在正面的这二十多个衙差,只是吸引吸引这帮山贼的注意力,而真正破贼的关键,在于走小路的刘博,只有他们能够悄悄摸上十王寨,今天夜里的突袭,才有可能大获全胜! 要不然,十王寨里现在至少有二百号人以上,其中还有六七十个战力,李云这二十多个人,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作为! 李云也在观望着十王寨的动静,皱了皱眉头之后,缓缓说道:“看来今夜,十王寨的人对咱们已经早有防备,他们知道了孙守礼被抓,在那个小路上,自然也不可能不设防。” 李云话音刚落,十王寨的另一边突然亮起火光,紧接着喊杀之声传来! 李正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二哥,打起来了!” 李云点头,抬头看向眼前的十王寨大门,沉声道:“老九那边人多,正门这里一定会分人过去,虎子!” 张虎连忙应了一声,李云握住刀柄,稍微等了一小会,然后低喝道:“跟我冲!” 两个人站起来之后,李云回头,厉声喝道:“跟我冲进十王寨!” 李云猜想的极对,经过苍山大寨之后,这几天十王寨内部已经出现了内讧,现在人手严重不足,当李云等人冲向十王寨大门的时候,箭矢已经稀疏了太多。 这会儿是夜里,本就不怎么看得见人,在这种情况下,就没有什么准头可言,箭矢想要射中人,只能靠缘分。 或者说,只有倒霉蛋会被射中! 密度一稀,对于李云等人的威胁,就大为降低! 而且,有李云跟张虎两个人冲在最前面,对于队伍的整体士气,也是大为抬升,这些前几个月还畏畏缩缩的衙差们,这会儿居然勇敢了许多,跟在李云身后,一个往后跑的都没有! 只片刻时间,他们就几乎要冲到了十王寨门口。 就在李云将要靠近十王寨大门的时候,十王寨大门忽然门户大开! 差不多二三十个人,从十王寨里冲了出来! 或者说,他们更像是被人给推出来的! 这些人里,有男有女,有些手里还拿着兵器,但是几乎每个人都战战兢兢,两条腿不住的打摆子。 在火把的照耀之下,可以清楚的看到,被推出来的人里,差不多有十来个女性,个个衣不蔽体,有些甚至是赤身裸体被推出来的。 很显然,这些人绝不是什么山贼,而是被抓上山的百姓,被山寨里的贼人推出来当炮灰的! 跟着李云的人都是衙差,毕竟是官府中人,看到这副场景,几乎都愣在了原地,没有动作。 就在这个时候,这些“炮灰”里,有几个百姓打扮的男性突然暴起,将手中的兵器,狠狠砍向距离最近的衙差! 这些衙差没有防备,立刻中招,有两个人被砍中了胳膊,更有一个人,被砍伤了后背! 惨叫之声,传入李云的耳中。 李正距离李云不远,痛骂道:“这些畜生!” 陈大也是急忙靠近李云,大声问道:“头儿,怎么办!” 因为地形已经相对开阔,这个时候李云已经重新换上了长枪,他手里拎着长枪,环顾战场,声音响亮:“不是山贼的,立刻丢掉兵器,趴伏在地上!” “给你们三息时间!” 李都头提枪入阵,一枪点杀了一个隐藏在这些百姓之中的山贼,神威凛凛:“再不趴下,与山贼同论!” 他这一喝,大部分人都战战兢兢的趴在了地上。 李云提枪,看向眼前的十王寨,声音低沉:“兄弟们,他们几乎没有什么人守这个门了,与我冲杀进去!” 的确,这个时候在十王寨大门看守的,已经不到十个人。 李云一声呼喝之下,立刻带人冲向十王寨的大门! 十王寨与苍山大寨不同,他们有一圈相对低矮的石墙。 有石墙就意味着,门户不会太脆弱,不容易给人轻而易举的撞开。 但是即便如此,这种大门相对于城池的大门来说,强度还是差了太多。 李云带头,十几个衙差一齐用力,立刻撞断了里头的门栓。 李云提枪,杀进十王寨中! 守门的十来个人,仓皇后撤。 李大都头行走在十王寨里,左右环顾,心里疑虑陡生。 十王寨的人手,不应该这么少,他们… 都去哪了?! 第七十三章 摘果子 在李云原本的估计之中,攻打十王寨,应该比现在要困难很多,但是现在,却是出意料之外的顺利。 除了十王寨用一些抓上山的百姓挡路,给他带来了一些麻烦之外,其余都异常顺利! 尤其是,被他顺利的进去到了十王寨内部! 李大寨主这种战斗力极强的个体,最怕的就是被城寨挡在外面,一身本事无处发挥,而现在被他成功的进入到了寨子里! 那么,李云自己一个人,至少可以以一当二十! 十王寨的人数优势,将不复存在。 李云等人闯入大寨之后,没有直接去进攻十王寨的主体,而是直接朝着另一处战场,也就是刘博所在的战场奔去! 相比较十王寨正门,刘博那边的规模要大的多,双方人数加在一起,超过了一百人! 而李云与张虎等人,这会儿事实上已经绕到了敌人的侧背,李都头二话不说,手持长枪,杀入阵中! 这么大的阵仗,这些十王寨的山贼自然早已经发现了李云等人,一个身材壮硕,手持狼牙棒的大汉,回头看了看李云等人一眼,骂了一句:“他娘的,老六是猪吗!大门都守不住!” 骂完这一句之后,他手提狼牙棒,径直朝着风头最盛的李云大步走去。 这人块头极大,李云自然也已经发现了他,他一挥枪将附近的敌人逼退,然后抬头看向这個大汉。 这大汉,比李云还要高出半个头,膀大腰圆,看起来至少是在二百斤以上。 “小子,枪法不错。” 这大汉手中狼牙棒抬了起来,指向李云:“来跟你胖爷比划比划。” 李云也打量了这人一眼,笑着说道:“你就是十王寨的老五,巨灵王?” 这位绰号巨灵王的壮汉撇了撇嘴:“什么狗屁巨灵王,都是那个臭书生为了装神弄鬼取出来的名号,你记住了,爷爷姓屠,叫屠胜!” “你屠爷爷,取你狗命来了!” 他二话不说,直接朝着李云撞了过来,李云见状,也是目露凶光! 这几个月来,他跟别人交手,都是他去这样冲撞别人,而敢于这样打,就说明这个人在力气上,有些绝对的自信! 李云这不废话,两手持枪,狠狠一砸砸开这直接迎向他面门的狼牙棒,然后趁着屠胜立足未稳,他双足发力,右拳狠狠一拳,砸在了这胖子的肩膀上! 屠胜吃痛之下,怪叫了一声,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看向李云,目光里流露出兴奋的表情:“你小子,好大的力气!” “咱们再来!” 他挥舞着狼牙棒,再一次冲向李云。 两个人兵器碰撞,溅出点点火星。 而狼牙棒毕竟是重兵器,李云的大枪虽然也重,但是远远没有狼牙棒那么势大力沉,每一次都会被狼牙棒轻易隔开! 如此两三个回合之后,李云也发现了不太对劲! 两个人再一次战在一起的时候,李某人直接将手里的长枪丢在了地上,然后欺身近前,狠狠一拳,打在了屠胜的下巴上! 只这一拳,就让这个大汉眼冒金星了。 李云得势不饶人,又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然后横身一撞,将他撞得跌倒在地,摔出去两三米远,手中的狼牙棒,也跌落在地上! 屠胜虽然力气出众,但是比起李云还是要略差一筹的,再加上他身材太胖,远没有李云那么灵活,近身之下,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而这一顿组合拳下来,这个大胖子已经躺在地上,口吐白沫了。 李大寨主上前,弯腰将他丢下的狼牙棒给捡了起来,拿在手里挥舞了一番,只觉得很是得心应手。 这玩意,不需要什么招法,只需要往别人身上招呼就行了,对于天生神力的人来说,再适合不过。 他拾起狼牙棒之后,也没有忘了已经躺在地上的屠胜,上前轻轻一脚踢在了屠胜的太阳穴上,让这位五寨主直接昏厥了过去。 然后李云,手持狼牙棒,轻而易举的砸翻了四五个十王寨的山贼。 “真他娘的好用!” 李大寨主看着手里这根棒子,欣喜不已。 他明面上这个李昭的身份是用枪的,显得正派,而这根棒子,却可以留给“李云”那个身份去用! 面覆黑甲的李大寨主,手持一根狼牙棒,神挡杀神,想想都觉得威风! 正当李云出神的时候,因为两路夹击,被拦在寨子外面的刘博等人,终于也杀进了寨子里,而这个时候,还在抵抗的十王寨山贼们,已经不足三十人! 在屠胜都倒在地上之后,这些山贼们也全无战意,纷纷丢下兵器,跪地投降。 李云一棒子敲死一个山贼之后,气喘吁吁,满脸鲜血的刘博,也跑到了李云面前,低声道:“二哥,差不多打完了,但是不太对劲。” “我刚才粗略的算了一下,今天晚上,十王寨跟咱们火并的,只有四十多个人,差不多只有一半!” 李云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会儿天色蒙蒙亮,已经快要到清晨了。 他眯了眯眼睛,轻声道:“记得咱们苍山用来藏身的山洞吗?” “记得!” 刘博点了点头,开口道:“我也是这个想法,这十王寨附近,一定也有类似咱们苍山那个用来藏身的山洞!” 说到这里,刘博摇头道:“这十王寨的人,太不团结了,他们剩的人不少,要是都留下来,咱们未必能赢。” 李云笑着说道:“佟老大在苍山脚下,一战损失了大半兄弟,回来之后,肯定压不住剩下那些当家了。” “起内讧不奇怪。” 李云在寨子里看了看,缓缓说道:“封锁个个出口,咱们还有几天时间,慢慢找,总能把那些人给找出来。” 他看向刘博,笑着问道:“老九,那天打伱的是谁?” 刘博回答的毫不犹豫。 “二当家应昊!” 这会儿天光渐亮,第一缕阳光穿破云层,照在了十王寨的土地上,李云抬头看向通红的朝阳,开口道:“一会儿找到了他,这人就交给你带回苍山,由你处置。” 刘博脸上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黑子的胳膊,也是这个人卸的,回头找到了他,我要把他埋在黑子的坟前!” 李云拍了拍刘博的肩膀:“都由你。” 刘博欢呼了一声,扭头招呼苍山大寨的一众山贼,去找十王寨山贼们藏身的山洞去了。 而李云,则是把玩着手里的狼牙棒,挥舞了几下,然后与李正一起,迈步走进了十王寨的大堂里休息。 相比较来说,十王寨比起苍山大寨,要阔气很多,大堂上挂着聚义厅三个字,颇有些气派。 李云抬头看着聚义厅三个字,只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看了一遍十王寨的环境之后,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这个寨子,比起苍山大寨好了不少,陵阳山也远比苍山要大的多,如果能把苍山大寨搬到这里来… 正当李云准备与李正商量这件事的时候,一身皂衣的陈大,急匆匆跑进了大厅里,对着李云抱拳行礼:“都头,都头,不好了!” 李云皱眉:“怎么了?发现山贼了?” “没,没有。” 陈大摇头,然后开口道:“山脚下来了一队兵马,看旗帜是州里的兵,还挂着写了剿匪两个字的大旗!” 李云站了起来,眉头紧锁。 良久之后,他才开口说道:“我知道了,派人去问问,是什么情况。” 陈大应了一声,下去了。 李正站了起来,走到李云旁边,脸色难看:“二哥,这还用问吗,不是来护着这些山贼,就是来摘果子的!” “我们辛辛苦苦打了一个晚上,还死了不少兄弟,现在他们倒来剿匪了,十王寨这么多年,也没见他们过来一趟!” 瘦猴狠狠拍了拍桌子,抬头看向李云,咬牙切齿。 “二哥,他们太欺负人,咱们把他们干掉罢!” 第七十四章 借尸还魂! 李云早就知道州里,或者说曹司马那里,一定会想方设法干预这件事。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州里的人来的这么快! 按照时间来算的话,不太可能是蒋典史给宣州通风报信,虽然时间上有可能,但是以这个时代的军队集结的效率,他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集结军队。 那么宣州军队是什么时候出动的,就不难猜了。 是薛知县刚到宣州,开始跟曹司马交涉的时候,曹司马就立刻派人往陵阳山来了! 道理也很简单,他们把人派过来,如果他们赶到之前李云等青阳的官军还没有到,那么就可以守住山脚下,以剿匪为名,把李云等人拦在十王峰以外,将十王寨给保护起来。 如果李云先到了,那么就是现在这种情况,他们上山来,依旧可以以州里的名字,接管这一次剿匪! 不过按照情况来说,曹司马预想的情况肯定是前者,他万万不会想到,李云能够动作这么快的拿下十王寨。 听到了李正的话之后,李云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眉头舒展,对着李正展颜一笑:“瘦猴你说得对,他们太欺负人了,咱们不能退让。” 李正握拳道:“我这就去安排人手,干他娘的!” 见他扭头就要走,李云一把拽住他,摇头道:“跟咱们上山的可不都是寨子里的人,陈大他们是青阳的衙差,家里都有家人的,你这么一搞与谋逆无异,他们以后还怎么回家?” 李正挠了挠头:“可是二哥,不是你说要…” “干是要跟他们干的,但不能是青阳的衙差跟他们干,而是十王寨的山贼跟他们干!” 李大寨主眯缝着眼睛,轻声道:“他们既然是来剿匪的,那么十王寨的山贼奋起反抗,合情合理罢?” “二哥,十王寨的山贼们不是…” 他忽然睁大了眼睛看着李云,一拍大腿:“二哥你是说…” 李云笑了笑,开口道:“瘦猴,你现在立刻去找陈大,让他带着所有青阳的衙差,从小路退到山下去,找个地方休整!” 说到这里,李云站了起来,摇头道:“这个事,还是我去跟他说,瘦猴你去找刘博,让他立刻安排寨子里的兄弟们,把住十王山個个隘口,不管谁上山,不用分说,直接给老子打!” 李正兴奋了起来,对着李云竖起了大拇指:“二哥伱真坏!” 李大都头好整以暇的拍了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走出正厅,在人群之中找到了陈大,开口道:“陈大,事情有变!” “十王寨里一共有二三百人,咱们昨天只杀了四十来个,天一亮,他们就能看到我们人数不多,现在州里的人到了,咱们缉盗队的人暂时退一退。” “让他们狗咬狗去。” 陈大“啊”了一声,有些不解:“头儿,那功劳不就都被他们抢去了吗?” “有什么功劳?” 李云撇嘴道:“咱们剿了这么多山寨了,州里什么时候给咱们记过什么功劳了?咱们剿匪,是为了青阳的百姓!” “你听好了。”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这一次上十王寨,已经非常成功了,十王寨受到重创,短时间内没有办法恢复元气,咱们缉盗队人人有功,回去之后,每人发两贯钱。” “受伤的发五贯钱,伤重的发十贯。” 李都头沉声道:“这山上不是久留之地,州里的人上了山,说不定还会对咱们指手画脚,你听我的命令,带着兄弟们从小路下山去,在山下等着我!” 陈大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问道:“那都头你呢?” 李云拍了拍陈大的肩膀,开口道:“我要在山上观望观望,稍晚一些我就下山去寻你们,你们在山下休整一天时间,到今天晚上如果我还没有下山,你们就径自回青阳去。” 李云沉声道:“放心,兄弟们出了力,该给的好处,我一分也少不了兄弟们的。” 陈大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属下们也没有怎么出力,其实都是都头您还有张大哥冲在最前面,弟兄们也就是跟在后面给您壮壮声势。” “能壮声势已经很不错了。” “好了,趁着天色还没有大亮,你们赶紧下山去罢,免得给州里的人瞧见了起疑,记住,州里如果有人问起,你们就说在山上血战了一夜之后,因为力有不逮,退下山去休整。” 陈大先是点了点头,然后抬头看向李云,他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握拳道:“我听头儿的。” 说罢,他扭头转身走了。 李正这个时候,刚好从刘博那里回来,看着陈大的背影,笑着说道:“陈大这人不错,二哥想个法子,给他赚上山来。” 李云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这话太没道理,他好好的衙差做着,跟你上山干什么?” 说到这里,李云顿了顿,然后笑着说道:“等招讨使到了,陈大说不定能有个一官半职。” ………… 小半个时辰之后,陈大等青阳的衙差,已经统统从小路退下了山,而十王寨里,只剩下了一些十王寨的山贼,以及刘博带来的苍山大寨的山贼们。 李大都头脱下一身皂衣,换上了另外一身衣裳,手里的长枪也藏了起来,提溜着一根狼牙棒,看向寨子里的一众兄弟们,咧嘴一笑:“这会儿,没有外人了!”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寨主刚才,几拳就干倒了那个大个子,真他娘的威风!” 有人叫道:“就是,什么狗屁巨灵王!” “二哥打遍青阳无敌手,应该叫做无敌王!” 李大寨主咳嗽了一声,压了压手,开口道:“好了好了,且住!” “听我说!” 他沉声道:“现在,十王寨的形势还不分明,但是他娘的官军已经想上来跟咱们抢食吃了,咱们能答应吗!” “不能!” 众人异口同声,同声一词。 “好!” 李大寨主沉声道:“那就干他娘的!” “老九!” 刘博连忙应声:“在!” “你去搜罗十王寨的旗子,能挂的都给老子挂起来,弟兄们拿起兵器,咱们跟这些官军干上一架!” “但是记住了,他们人多,咱们人少,不能上去硬碰硬,还是根据地形区守,守寨子,是咱们看家的本领,弟兄们都没有忘罢?” 苍山大寨的山贼们,都笑了起来:“看家的本领,当然没有忘!” 对于山贼来说,守山贼的确就是“看家”。 “好。” 李云点头,吩咐道:“记住,咱们今天不再是苍山大寨的人,而是十王寨的山贼,记住了没有!” 苍山大寨,在李云的操作下,在官方那里,已经跟十王寨火并之后,“损伤殆尽”了。 现在的苍山大寨,想是谁就是谁。 一众山贼都连连点头,其中老一辈的人都笑着说道:“没想到,咱们有一天能当陵阳山的山贼。” “不要啰嗦了。” 李云手持狼牙棒,看向十王寨的正门,沉声道:“把住各个要道,跟这些宣州的官军,干上一场!” 说罢,他戴上面甲,朝着十王寨大门口走去。 这一次,他没有带李正跟张虎,而是带上了刘博,李正跟张虎,都是常在青阳露面的,不能让他们暴露在官军面前。 李大寨主从一个十王寨山贼的尸体上解下长弓还有箭袋,绑在自己身上,然后上了一处小坡,趴在半坡之后,等山道上的官军靠近,他拉满弓弦,瞄准也不曾瞄准,一箭射进人群之中。 只听得一声惨叫。 一旁的刘博立刻会意,大喝了一声:“哪里来的,敢闯我们十王寨!” 随着他一声大喝,十王寨大门附近,又有十几张弓放箭,一阵箭矢之后,先头的官军已经倒地数人,吓得其余人等后退了十几步,再不敢上前。 为首的,是宣州的另一个姓杨的旅帅,这位杨旅帅见状猛地抬头看向前方不远处的十王寨,脸色很是难看。 这帮狗娘养的陵阳山山贼,失心疯了?! 第七十五章 骑脸输出! 杨旅帅抬头看向十王寨的大门,心里已经在骂娘了。 他是曹司马一手提拔起来的,比杜旅帅更得曹司马信任,也因此被派到陵阳山来做这件事。 他比谁都知道,眼前这个青阳乃至于整个宣州最大的山寨,到底是什么底细! 这十王寨,最早的确是落草的山贼,但是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跟宣州的某位大人物搭上了关系,从那个时候开始,十王寨虽然仍旧在绿林里厮混,但是主要业务早已经不是抢劫了。 他们跟宣州大户的合作非常密切。 比如说,宣州有一批货需要避税,一运出宣州城,就对外宣称被十王寨抢了去,于是自然没有税钱可言。 再有就是,一些官府明令禁止私营的货物,只要运到宣州境内,十王寨的人就能够悄无声息的给运进城里去。 这还是一些比较正经的活,除此之外,十王寨还接一些黑活。 跟十王寨合作的,原先自然是一些地方上的大户,而地方上的大户勾结山贼这种事情,稍稍有点良知的官员,都是没有办法接受的。 而这些不跟“地头蛇”合作的官员们,到最后就会莫名其妙死在山匪的手里,二十多年来,至少有一任刺史,五個地方知县,死在了十王寨的手里!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盘根错节的合作,不计其数。 正因为如此,宣州的地方豪强们,不容许十王寨出事情,更不容许他们被宣州本地的官差给剿灭了。 州里的人,已经在不遗余力的想要保下十王寨,保下这个能替他们干脏活累活的“黑手套”! 当然了,如果实在保不下来,十王寨的高层也不能落入李云,或者说落入青阳知县薛嵩手里。 谁知道这个新来的青阳知县会不会犯蠢去查这些山贼?谁知道他查出东西之后会不会脑子一热,就上报朝廷? 眼下,朝廷虽然有些松弛,但是一旦有人把这事捅上去,宣州的那些大户且不说能不能过去这关,就算能过去这关,恐怕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一个不好,就是倾家荡产! 因此,既得利益者之一的曹司马,才会这么急着派兵出来,让杨旅帅来处理解决这件事。 而杨旅帅到了陵阳山之后,才知道青阳的官军已经上山了,他正准备上去从青阳那些愣头青手里接手十王寨的时候,却被十王寨的人给拦在了山道上? 他们失心疯了?! 这是杨旅帅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 他恶狠狠的抬头看向十王寨,大喝道:“我们是宣州的州兵,你们是什么人!” 这句话,是在提醒山上的十王寨土匪,他们是自己人。 躲在一处斜坡后面的刘博,毫不犹豫的回了一句。 “老子是你十王寨的祖宗!” “狗日的朝廷鹰犬,有本事上来,跟你祖宗真刀真枪的干上一架!” 刘博这话一出,十王寨正门附近的一众苍山大寨的山贼,都哈哈大笑起来,有些喜欢起哄的,跟着大喊起来:“上来,上来!” 杨旅帅脸色铁青。 他抬头看着十王寨,神色阴晴不定。 现在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十王寨所有知道内情的都不在场,因此这帮小喽啰不分敌我! 第二种可能是… 杨旅帅抬头看向十王寨,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因为第二种可能,只能是现在十王寨里的人,已经不是十王寨的山贼了! 或者说,不是原先的那一批人了! 如果是第一种可能,那说明十王寨没有失守,他回去可以交差,如果是第二种可能,那么只能说明,他来的太迟了。 联想到一路上并没有见到青阳县的跟,杨旅帅往前走了几步,躲在一颗大树后面,避开山坡上的弓箭,然后沉声问道:“可是青阳县衙的兄弟,在跟杨某开玩笑?” “你们要是冒充山贼,攻击官军,便是谋反的罪过!” 他这话一出,半山坡后面的李云,微微皱眉。 这厮,还真他娘的聪明,单靠猜测,就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可惜的是,他还是猜错了。 刘博毫不畏惧,扯着嗓子大声道:“老子是你爷爷,有本事上来,跟你爷爷比划比划!” 杨旅帅再也忍耐不住,大手一挥,喝道:“冲上去,剿了这帮土匪!” 他这一次,也是带了一百余人上山,而且因为一路上没有什么阻挡,几乎都顺利的到达了十王寨的大门外,这会儿他一声令下,这些州里的官军虽然害怕,但还是抽出兵器,大着胆子往山上冲去。 半山坡上,刘博等人再次射出了一轮箭矢,放倒了几个官军,然后刘博拍了拍李云的肩膀,低声笑道:“二哥,伱不要露面了。” 李云看了看寨子,然后开口道:“我在寨子里等他们,要是吃力,就撤回去。” 李大寨主目露凶光:“实在不行,就把他们全干掉!” 刘博咧嘴一笑:“二哥不用担心,这些宣州兵的熊样,咱们在苍山的时候就见识过了,这些人不会比那一批人强到哪里去。” 说罢,刘博站了起来,大手一挥:“兄弟们,为了佟老大!” “跟这些官军拼了!” 刘博虽然聪明,但并不是不会砍人,他在山寨里长大,也跟着干了不少次活,山贼会的,他统统都会。 这会儿,他一声大喝,十几张弓放完了一轮箭之后,十王寨门户大开,四十来个苍山大寨的山贼,嗷嗷叫的冲了出去。 而山道狭窄,这会儿能攻上来的山贼,也就七八个人,这些山贼们下手都狠,迎面之后二话不说,一刀直砍面门,吓得这官军就地一滚堪堪躲过这一刀。 但是山道是斜的,他这么一滚,就滚倒在地,连带着后面的一众官军,都跌了个跟头。 此时此刻,已经有三四个官军被砍伤,躺在地上痛呼不已。 杨旅帅依旧躲在树后面,他看了一眼冲出来的山贼们,一眼望去至少有四十个人,心中的猜疑散去了大半。 不太可能是青阳衙差装成的山贼,因为青阳的衙差,没有这么多人! 正想着这个事的时候,最前面的官军已经被吓得缩了回来,一百多个,被四十多个山贼,硬生生逼退了十几步! 杨旅帅恶狠狠的踹了其中眼前这人一脚,骂道:“窝囊废!” 然后他最后看了看十王寨,大手一挥,喝道:“十王寨易守难攻,先撤,从长计议!” 他们本就不是来剿匪的,而是来为难青阳那些个衙差的! 如今没有见到青阳的衙差们,那么情况就已经超出他们的能力之外了。 杨旅帅的命令,下的很干脆。 一众宣州兵,很丝滑的撤下了十王峰,快到连刘博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官军们撤出去老远之后,刘博才回到了寨子里,看向李云,挠了挠头:“二哥,这些官军也太不成样子了,看他们这模样,我甚至有把握把宣州城给打下来。” 李云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宣州司马麾下有十个旅帅,一千个兵。” “再说了,你打下来宣州有什么用?” 李云看了看官军的背影,淡淡的说道:“而且,别看他们进攻不行,他们守城的时候,会厉害许多。” 说到这里,李云拍了拍刘博的肩膀,开口道:“老九,山上交给你还有瘦猴处理,看住这个寨子,我现在从小路下山,去应付应付这些官军。” 刘博点头应了一声,而李云则是带上了一个寨子里的熟人给他带路,沿着小路,飞快的下了十王峰。 他们这些人,自小在山上长大,走这种山路可以说是如履平地,因此当李云走下十王峰的时候,杨旅帅等人还在山上。 李大都头换上了一身皂衣,喊上了在山脚下休息的陈大还有黄永,三个人来到了山道口等了片刻,果然见到了剿匪归来的杨旅帅。 李都头让陈大在边上等着,他自己上前抱拳行礼,问道:“是州里的援兵吗?” 杨旅帅上下打量了一遍李云,问道:“你就是青阳都头李昭?” “是。” 杨旅帅眉头紧皱,喝问道:“你们不是昨天晚上就上山剿匪去了吗?怎么现在却在山下!” “这位兄台…” 李云问道:“怎么称呼?” “某姓杨名衡,是宣州的旅帅。” “原来是杨旅帅当面。” 李云叹了口气,神色黯然:“杨旅帅有所不知,昨夜我们的确上了十王峰,跟十王寨的山贼们激战了一夜,奈何十王寨的山贼们太过凶狠,我们不是对手。” “还好有本地人引路,我们后半夜从小路逃下了山。” 他看向杨旅帅,喜道:“李某正想去州里请求援兵,不曾想杨旅帅竟就到了,杨旅帅带了这么多人,剿灭了十王寨没有?” 杨衡闻言,脸色已经黑到了极点。 他握紧拳头,憋了半天,才缓缓说道:“山贼凶猛,十王寨又易守难攻,这事不能急于一时,还要…” 杨旅帅吐出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李云,目光里满是狐疑。 “从长计议。” 上架通知!!!! 兄弟们,本书六月一号,也就是四个小时之后,就要上架辣!!! 虽然不是新作者,也不是第一本书上架,这会儿心里依旧忐忑不安,到底能有什么成绩,全看四个小时之后了! 说一下上架之后的更新! 今天晚上上架会更五章,往后每天日常更三章,今天的五章已经写的差不多了,十二点会准时上传,拜求各位读者老爷多多支持! 加更规则嘛…因为这本书新书期收藏还不错,所以小漫的心理预期是首订五千!! 超出这个预期就会加更,没有超过的话那就是啪啪打脸,当我没有说… 上架之后,难免会跑掉一部分读者,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还是衷心的希望读者老爷们能支持一下正版!! 谢谢啦!! 咳咳,下面是推书(还债)部分,推几本朋友的书,有兴趣的朋友们可以去看一下~ 1.《大明:父慈子孝,卖父求荣》,朋友写的,嘉靖朝的书,主角是严世蕃的儿子,有兴趣的朋友们可以去看一看~ 2.《锦衣红楼》,也是朋友开的新书,架空红楼文,有兴趣的朋友们可以去看一看~ 3.《大唐好圣孙!》,朋友的新书,写的非常不错,主角是李承乾的儿子,有兴趣的朋友们可以去看一看~ 4.《回到盛唐做武夫》,唐朝文,也写的非常不错,霸榜历史新书榜第一很久! 5.万订神书《朕真的不务正业》,同期老作者的书,这本字数很长了,写的万历皇帝,有兴趣的可以移步一观! ………… 老爷们,四個小时后再见!!! 《贼天子》上架通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六章 天衣无缝(求订阅!!) 杨衡上下打量了一遍李云,问道:“既然李都头与贼人激战了一夜,怎么身上连个伤口也不曾见到?还有你们青阳的什么…什么缉盗队,人都去哪了?” 李云往后一指,开口道:“都在那里休息。” 说到这里,他笑着说道:“至于杨旅帅问我身上为什么没有伤,杨旅帅可能不知道,李某自小习武,这些山贼们虽然人多势众,但是等闲还伤不到李某。” 说着,李大都头笑着说道:“杨旅帅要是不相信,咱们可以过过手,切磋切磋。” 杨衡哼了一声,撇过头去,假装没有听见,而是话锋一转,开口道:“李都头,曹司马派杨某过来剿匪,如今匪徒凶猛,我军一时半会攻不进十王寨里,既然李都头勇武,与贼人激战一夜尚能安然脱身,杨某想请李都头为先锋,攻入十王寨。” “为宣州除此一害!” 李云叹了口气,摇头道:“本来,李某立志,要剿除青阳所有山寨,因此十王寨是李某非剿不可的寨子,但是前几天,州里的杜旅帅下来跟李某说,十王寨匪徒凶猛,单凭我青阳的衙差不是对手,还说州里早有剿灭十王寨的安排,让我们青阳的官差不要轻举妄动。” “那个时候,李某仗着自己有些本事,还觉得不以为然,现在跟十王寨交手之后,才觉察到凶险。” 李都头满脸羞愧,抱拳道:“现在见到杨旅帅带着人赶到,李某才知道,州里果然早有安排,悔不该当初不听杜旅帅的劝告,惊动了十王寨的匪人。” “如今既然州里的天兵已经到了,李某不过是县衙的都头,就不自取其辱了。” 他对着杨衡抱了抱拳,开口道:“这陵阳山的匪徒,就拜托旅帅了。” 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开。 杨衡一把就要抓住李云的肩膀,但是他刚一搭到李云的肩膀上,就觉得如同抓到了铁块一般,根本拽不住,最后还是李云停下脚步,看向杨衡,笑着说道:“杨旅帅还有什么事情吩咐?” 杨衡脸色不太好看:“李都头既然知道自己坏了州里的布置,就准备这么走了?” 李云神色黯然:“这个事情,的确是李某的过错,李某已经想好了,回青阳之后,就跟薛县尊请辞,辞了这个都头的差事,以谢罪过。” 杨衡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李云,问道:“李都头说,你们昨天跟十王寨的山贼激战了一夜,那青阳的衙差伤亡几何?” “有两个不幸阵亡。” 李云叹气道:“受伤的也有好几个。” 这的确是缉盗队昨天晚上的战损,也的的确确,都是死在了十王寨山贼的手里。 杨衡挑了挑眉头:“激战一夜,逃下了山,只有两个战死?” “那不然呢?” 李云有些不高兴了:“杨旅帅的意思是,我等应该全部死在山上?” “杨某不是这个意思。” 杨衡摇头道:“只是觉得有些古怪。” 李云伸出拳头,缓缓说道:“李某说过了,李某颇有一些本事,见势不对,护住下属下山,还是做得到的。” “杨旅帅要是不信,咱们可以比划比划。” 杨衡脸色再一次难看起来。 这人脑子里,除了拳头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吗?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决定不跟李云计较,而是继续开口说道:“李都头,眼下杨某要奉命在陵阳山剿匪,你既然上了十王寨,能不能跟杨某说一说寨子里的情况。” “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李云摆了摆手,开口道:“昨天晚上,我们摸黑进了十王寨,准备偷袭他们,不曾想被他们发现了,只能与他们在山上激战,哦对了。” 李都头拍了拍大腿,开口道:“我想起来了,昨天山上有个大汉,壮硕无比,说是姓屠,提着狼牙棒伤了我好几个弟兄。” 老五屠胜! 杨旅帅立刻知道了李云说的是谁,他跟在曹司马身边,见识过这位十王寨的巨灵王,前几年在宣州城里,屠胜曾经一人对战数名好手,都被他活活打死! 是个一等一的凶人! “然后呢?” 他追问道。 “被我给打死了。” 李都头笑容纯粹:“他力气还行,就是有些笨拙,不是李某的对手。” 杨衡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姓李的,这么狠? 见杨衡目光里还有怀疑,李大都头拍着胸脯说道:“杨旅帅要是不信,咱们比划比划?” “不必了。” 杨衡摇了摇头,深呼吸了一口气:“我自然是信李都头的。” 他扭头看了看十王寨,目光更加茫然。 这个时候,他已经想不明白,十王寨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难道是…这帮青阳的愣头青去搅了一晚上之后,被别的寨子给趁虚而入了? 还是…因为昨夜的大乱。十王寨那些个当家的,被下面那些不知情的人造了反? 思考了片刻之后,他才看向李云,摆手道:“李都头,我这里没有事情了,伱去忙你的去罢。” “不过陵阳山的事情还没有了,杨某回去之后,会原原本本的汇报曹司马,曹司马会如何处理,就不是杨某能做主的事情了。” 李云大大咧咧的拍了拍胸脯:大不了就是不干这个都头了,李某人本就是个江湖闲人。” 杨衡对李云的态度还是有些怀疑,他看了看李云之后,回头吩咐道:“原地休整,二柱,你回宣州向曹司马报信!” 见他不搭理自己了,李云也没有再搭理他,而是走了两步,来到了在远处等着的陈大面前,拍了拍陈大的肩膀,笑着说道:“走,咱们去见兄弟们。” 陈大抬头看着李云,然后默默点头道:“是。” 在陈大的带领下,李云很快来到了缉盗队休憩的地方,这里是一处废弃的庙宇,李某人将一众缉盗队的衙差召集起来,面色严肃。 “弟兄们,有一件事,要跟你们说一说。” 众人纷纷将目光看向李云。 李大都头咳嗽了一声,开口道:“这件事,可大可小,若是闹大了,咱们这些人恐怕都难逃牢狱之灾!” 这一句话,把所有人都给唬住了。 连陈大,都忍不住抬头看着李云,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天不怕地不怕的李云这么严肃。 “昨夜跟咱们一起攻十王寨的乡勇,是我花钱征募来的,事情紧急,来不及遴选。” “刚才在山上,我同他们说话,才发现了这件事。” “那些人里,有两个人,竟然是石埭河西村的!”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河西村,不少兄弟是跟着我去过的,也知道河西村发生了什么,钦差已经去过河西,认定河西那些反民,统统都是造反的反贼。” “被外人知道,咱们青阳的衙差跟河西反贼都接触,咱们可能会因此受到牵连。” 李云抬头看向众人,沉声道:“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为了咱们各自的身家性命,不管任何人问起,昨天都是我们缉盗队独自进攻的十王寨。” “没有任何外人!” “只要我们咬死了这个说辞,没有人能查到什么,石埭那些追查反贼的人,更查不到什么。” “都听清楚了没有!” 一众缉盗队成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都看向李云,脸色都严肃了起来。 “听清楚了!” 求订阅!!求月票啊!!!老爷们!!! (本章完) 第七十七章 两败俱伤!(求订阅!!) 李云撒了个小谎。 主要是那个姓杨的看起来有些聪明,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说不定他私下里就会找缉盗队的人问个究竟,到时候一旦有人说漏了嘴,李云这里就不太好圆谎了。 因为如果那姓杨的知道了李云昨晚上带了不止一批人上山,那他肯定就能猜出来,现在十王寨里那些不认识他的“十王寨山贼”到底是谁了! 当然了,李云也没有完全撒谎。 因为苍山大寨里,的确有河西反贼,河西村里的少年孟海,昨天晚上也在场,现在孟海还在十王寨上,帮着刘博找人。 在这个层面上来说,李云又没有说谎。 这些缉盗队的人,其中大部分都跟着李云去了石埭平乱,对于河西村的事情都十分清楚,即便是没有去过的,也大多听同事们说过,都很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于是乎个个拍了胸脯,保证怎么也不会说出去。 李某人环顾众人,笑着说道:“那好,咱们兄弟就在这里订下约定,昨天晚上的事情谁也不说出去,将来谁要是说出去了,拖累了兄弟们。” “我李昭绝不饶他。” 李云这句话的威慑力,比起河西反贼四个字,可能还要更大一些。 因为他这几个月,在这些同事们面前表现出来的,可以说是绝对的武力,在缉盗队的人看来,他就是实打实的,无敌的存在! 这么一个强人的威胁,任谁都不能不放在心里! 毕竟,这二十多个衙差里,少有人是李云一合之敌,要是论拳脚的话,李云一个人打他们全部,也不是不可能。 说了一句狠话之后,李大寨主在怀里摸了摸,最终摸出了一块不规则的金块,这金块不小,差不多有个十两重,大半斤了。 他看向众人,笑着说道:“昨天晚上,兄弟们卖了命,我不能让兄弟们吃亏,这块金子是我在十王寨找到的,咱们现在分了它,免得白白被州里那些人给抢了去。” 说着,他看向陈大,笑着问道:“陈大,你说是现在在这里就把金子给分了,还是你拿去兑钱,再平分给兄弟们?” 陈大咽了口口水,开口道:“头儿,这里也没有剪刀啊。” 李云笑着把金块塞到了他的手里,开口笑道:“那这事就交给你办了,回青阳之后兑成现钱,分给兄弟们。” 他脸色一板,继续说道:“不许贪污,要平分给兄弟们。” “阵亡的两个兄弟,妥善安排后事,抚恤过几天我回去之后,亲自送到各家去。” 陈大应了声是,然后抬头看着李云,说道:“头儿,听伱这话,你不打算跟我们一道回青阳?” 李云摇头,抬头看了看外面,低声道:“那几个河西反贼,是个祸患,为了兄弟们,我需要花费几天时间,把他们处理了。” “你们先回去。” 李云想了想,补充道:“县尊要是回来了,问我去了哪里,你就说我受了点伤,养伤去了。” 陈大先是点头,然后笑着说道:“头儿你可能不知道,你不在县衙的时候,县尊不怎么问的去向,倒是薛小姐,常找我们询问你去了哪里。” 李云瞪了他一眼,陈大连忙缩头,不说话了。 李大都头这才看向众人,缓缓说道:“好了,兄弟们休息好了之后,先自行返回青阳,等我处理了祸患之后,回去请兄弟们喝酒!” 众人纷纷叫好。 李云临走之前,将陈大拉到一边,开口道:“陈大,要是有外人到县衙找我,问我去了哪里。” 陈大一脸严肃:“我不知道。” 李云这才微笑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 陈大嘿嘿一笑,抬头看着李云,忽然开口道:“头儿以后要是有什么事,不要忘了我。” 李云一愣,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放心,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 ………… 告别了缉盗队的人之后,李云再一次从小路上了十王峰。 他走山路可以说是驾轻就熟,午后时分,就成功回到了十王寨里,这个时候,刘博李正等人,已经把十王寨里里外外,都给翻了一遍。 不过除了找到二三十个藏起来的“山贼家属”之外,就没有别的收获了。 也就是说,十王寨至少有一两百号人,不翼而飞,不知所踪了! 李云回到十王寨的时候,李正等人正架起锅煮着白米,见李云回来了,李正连忙迎了上去,笑着说道:“二哥饿了罢?马上就好了。” 寨子里的生活,吃饭往往就是这么对付一口,李云也没有多说什么,在聚义厅的主位上坐了下来,问道:“半天时间了,没有找见人?” 刘博盛了一碗米粥,放在了李云面前,摇头道:“奇怪的很,仿佛突然就消失了一样,三叔他们已经去十王峰的后山找了,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们藏身的地方。” 李正也端了碗粥,坐在了李云旁边,扒拉了一口之后,含糊不清的说道:“二哥,你说他们是不是提前跑了?” 李云摇头:“不可能,从佟老大回来到咱们过来,一共也就几天时间,十王寨几十年的家业,能说走就走了?” “那个姓屠的还说,十王寨起了内讧,都起内讧了,更不可能说走就走。” “而且…” 李大寨主用手指轻轻敲着桌子,开口道:“佟老大即便吃了亏,也想不到我们会这么快到十王寨来找他,更不会放着寨子不要,灰溜溜的就跑了。” 李云低头喝了口米粥,问道:“是不是藏在了什么密室里?” “都找了。” 刘博一口喝完半碗米粥,开口道:“除了找到不少财物之外,没有找到什么人。” 正当三兄弟议论的时候,身材高大的周良,大踏步走了进来,他本来昂首挺胸,见到李云也在场之后,却连忙弯下了腰,抱拳道:“寨主!” 李云抬头看了看他,笑着问道:“三叔找着人了?” 周良神色古怪:“找着了。” 李云笑着问道:“在十王峰的后山?” “嗯。” 周良点头道:“在一处山洞里,藏了一百多号人,不过情况有一点古怪。” 李云拉着他坐下,然后示意刘博给盛碗粥,等到米粥端上来,李大寨主才笑呵呵的说道:“不着急,慢慢说。” 周良一口喝了半碗米粥,才擦了擦嘴,对李云说道:“寨主,那山洞里的人分成了两拨,相互提防着,两边人身上都挂了伤。” “看起来,在咱们上山之前…” 周良一口把剩下的米粥喝完,笑着说道:“他们已经干过一架了。” 李大都头点了点头,摸着下巴说道:“其中一方应该是佟老大,另一边…” 李云看向刘博,问道:“他们那个二当家,叫什么来着?” “应昊!” 刘博回答的毫不犹豫,咬牙切齿。 李云眯了眯眼睛,轻声道:“应该就是这俩了,他们的老三,死在了咱们苍山。” 说到这里,李云站了起来,笑着问道:“三叔,他们还能反抗吗?” 周良摇头:“那山洞里的正经山贼几乎人人带伤,剩下的都是些家眷,虎子带了二十多个人过去,他们没有反抗的本事了。” “好。” “走,老九。” 李云拍了拍刘博的肩膀,笑着说道。 “咱们去看看!” 求订阅!!求月票啊!!!老爷们!!! (本章完) 第七十八章 有仇报仇!(求订阅!!) 十王峰后山,一处隐蔽的山洞里。 这处山洞十分奇特,首先是入口很是隐蔽,一般人很难找的进来。 但妙就妙在,进了山洞入口,往里面走个几十步之后,就会宽敞起来,更有天光透照进来,是处露天的平地。 理论上来说,除非是天上飞的大鸟,从十王峰的正上方飞过,否则一般很难发现这处山洞。 好在,苍山大寨的人也是几十年在山上过活,而且苍山上也有一处可以藏身的山洞,因此还真就被周良他们给找到了这个地方。 等到李云与刘博两个人,走进这处山洞的时候,山洞里的人已经被张虎处理了七七八八,该上绳索的也上了绳索。 如周良所说,这处山洞里的确藏了不少看起来相当悍勇的年轻人,但是几乎人人带伤,而且受伤都不轻。 佟老大肩膀上受了伤,似乎是被人扎了一刀,但已经被包扎好。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被实心眼的张虎给绑了起来,这会儿因为肩膀上疼痛,他的额头全是汗水。 李大寨主走到他旁边,四下打量着这处山洞,然后蹲了下来,看向这个长相粗犷的中年人,笑着说道:“还真是个藏人好地方,一般人怎么也找不到这里来。” 佟老大强忍住疼痛,闭目不语。 李云看着他肩膀上的伤,“啧”了一声,摇头道:“我记得你在苍山的时候,没有受这个伤啊?这是怎么啦,回寨子里,被自家兄弟给捅了?” 佟老大睁开眼睛,恶狠狠的看了一眼李云,然后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道:“小麻子,要杀就杀,啰嗦你娘个蛋!” 李大寨主一巴掌,就甩在了他的脸上,皱眉道:“干什么骂人?” “你娘个蛋!” 佟老大暴跳如雷,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口头禅。 “啪!” 又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两巴掌下来,佟老大已经嘴角沁血,咬着牙不敢说话了,但还是用恶毒的眼神看着李云。 李云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昨晚上老子进十王寨的时候,伱们他娘的用掳来的百姓冲在最前面,不少姑娘被推出去的时候,连衣服都没有。” “他们被欺负的时候,比你现在惨的多。” 佟老大嘴角流血,依旧冷笑不止:“不是寨子里出了叛徒,就凭你,也能打进我们十王寨?” 李云扭头顺着佟老大的目光看去,不远处,后背上被砍了浅浅一刀的二当家应昊,也被张虎给绑了起来。 这会儿,刘博正蹲在他的面前,恶狠狠的看着他。 “两个月前,让老子跪着进十王寨,还记得吗?” 刘博一把薅起这位二当家的头发,冷笑道:“什么时候用脸把你的手打红了,什么时候把人背出去。” “当时你是这么说的罢!” 刘博满眼都是怒火,狠狠一巴掌,甩在了应昊脸上,这个模样还算英气的中年人,被一巴掌打歪了嘴,脸立刻就肿了起来。 这位二当家被连续抽了几个嘴巴子,然后用怨毒的眼神看向刘博,咬牙道:“不是那个老畜生,一战将我十王寨家底败了个干净,你这小畜生,有机会在老子面前摆这副嘴脸?” 不远处同样脸颊肿起来的佟老大,闻言勃然大怒,痛骂道:“不是你这老畜牲绑了人家的人,卸了人家一条胳膊,这梁子能结下来?!” “十王寨能有今日,都是你一人所致!” 应昊勃然大怒,还要在骂,被刘博狠狠一巴掌抽在脸上。 “老子的手还没有红!” 刘博打了他几个嘴巴子之后,心中郁气全消,他站了起来,两只手掐腰,骂道:“回头,老子把你这畜生的胳膊也卸了,看你知不知道疼!” 一旁的李云,好整以暇的看完了刘博那边的“表演”,等到他看到应昊背后的伤口之后,又走到佟老大背后,看了看佟老大肩膀上的伤势,忽然开口道:“看情况,你们二人都是从背后被砍了一刀。” 他“啧”了一声,忍不住摇头:“这么说,你俩身边,各自安插了对方的人手。” 李云虽然没有见到十王寨内讧的场面,但是看到这两道伤口,就已经大致猜出来了当时的情况。 大约是议事或者喝酒的时候,十王寨两个“大佬”背后的反骨仔,不约而同的开始对各自的老大下手。 佟老大被人从背后一刀砍中了肩膀。 应昊则是被人,从背后砍中的后背,不是他反应快往前扑了一下,躲过了致命伤,这会儿尸体都已经臭了。 而也是因为这件事,十王寨的内讧彻底爆发,两方人马一顿互砍,伤亡惨重。 于是乎,等到李云来进攻十王寨的时候,十王寨一半,甚至是一多半的战力,都已经带伤,没有办法再战。 只剩下那个巨灵王屠胜,领着四十来个健全的山贼,以及一众炮灰。去抵挡缉盗队以及苍山大寨的进攻。 然后一个晚上,威震宣州的十王寨,就被李云给彻底攻破! 听到李云这句话,佟老大显然是想起了当天发生的事情,气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这畜生,这畜生!” “别叫了。” 李大寨主翻了个白眼,不屑道:“你俩一个德行,都没有好到哪里去。” “但凡长点脑子,都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佟老大深呼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开口道:“小…李寨主,姓佟的已经活不成了,但是我这寨子里不少人,他们都没有错处,更没有造过孽。” “祈盼你能留他们一条活路。” 李云回头,看向山洞里那些被赶在一堆的妇孺,面无表情:“我现在不杀他们,他们将来会不会杀我?” 佟老大笑了。 “女人都是抢上来的,孩子也是扒了她们衣服硬生下来的,寨子里的兄弟们大多脾气不好,对女人孩子非打即骂,谁会为了山贼男人,去跟你拼命?” 佟老大默默说道:“李寨主,你也是一寨之主,把这些女人带回去,你们寨子里的兄弟,也就有个家了不是?” 李云咧嘴一笑:“看不出来,穷凶极恶的佟老大,还有悲天悯人的一面。” “死到临头了。” 佟老大嘴角,沁出鲜血:“穷凶极恶,也是被这世道逼的。” “去你娘的!” 李云一个大鼻窦,甩在了他的脸上,骂道:“抢百姓上山,把他们推到敌人面前送死,这也是世道逼的?” “勾结官府,欺压百姓,也是世道逼的?” “逼你娘!” 李云两句脏话骂完,正要说话,旁边不远处,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声传来。 刘博手持着一柄斧子,满脸都是鲜血。 而应昊的一条胳膊,已经掉在了地上,这位二当家疼的躺在了地上哀嚎惨叫,然后很麻利的疼晕了过去。 刘博把斧子丢在地上,长长的出了口气,然后回头走到李云面前,开口道:“二哥,我的仇已经报了,黑子的仇也报了,接下来怎么处理他,就看二哥你了。” 李大寨主看了看满脸是血的刘博,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老九,你去睡会罢。” 刘博低头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刘博离开之后,李云看向山洞里的众人,大手一挥,沉声开口。 “都带回寨子里去!” 求订阅!!求月票啊!!!老爷们!!! (本章完) 第七十九章 宣州第一寨!(求订阅!!) 十王寨聚义厅里。 李云坐在主位上,李正刘博坐在他的右手边,三当家周良,坐在他的左手边。 刘博开口道:“十王寨的东西,大概统计出来了,光铜钱就有大概两万贯。” 李云低头喝茶,笑着说道:“还真是富啊,不愧是宣州最大的寨子。” 刘博继续说道:“除了现钱之外,金银之类的也有不少,最多的是粮食。” “他们定期,会往山上运大量的粮食,哪怕陈粮堆到烂了,也在所不惜。” 李云有些好奇,问道:“他们存了多少粮食?” 刘博挠了挠头:“怎么也有个几千石,太多了,数不过来。” 李大寨主皱眉道:“粮食运上山可不容易,他们只二百多口人,存那么多粮食做什么?” 李正在一旁咧嘴笑道:“不管他们为什么存了那么多粮食,现在都是咱们的了。” 刘博从地上拿起一个盒子,放在了李云面前,开口道:“二哥,还有这些。” 李云看了一眼,盒子里都是一封封书信。 他问道:“是十王寨跟宣州那些大户的通信?” “对。” 刘博开口笑道:“这个佟老大,也是有心眼的,在他的房间里,找到了大量的书信,还有一些账目,是他刻意保存下来的,为的就是拿住那些大户的把柄,让那些大户轻易不敢放弃他。” “这其中有几份书信文书,还是在他身上搜到的。” “现在,宣州那些兵这么急着来救十王寨,多半就是因为这些东西。” 刘博看着这些书信,开口笑道:“只可惜,州里的那些大人物也没有想到,十王寨竟然起了这么严重的内讧,他们还没来得及到场,十王寨就被二哥给打了下来。” 李云拿过书信,看了几眼之后,忽然被其中一封书信吸引住了目光,拿过来一看,信封上赫然写了一个顾字。 拆开信封看了一遍里面的内容之后,李云将目光落在落款上,落款却是“顾某”两个字。 他冷笑了一声。 看来,不止是宣州城里的大户跟十王寨有勾结,连石埭的顾家也很十王寨有一些“业务往来”! 石埭顾家,可是官宦世家!虽然官职不大,但毕竟已经几代为官,竟然跟山贼有一些勾联! 可想而知,整个世道,已经糜烂到了何种地步! 联想到十王寨上堆积如山的粮食,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 时局如此,不止他一个人能看得明白,十王寨的粮食,要么是佟老大为了以备不测,要么就是有人,存在十王峰上的。 他正在出神的时候,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周良开口问道:“寨主,这十王寨的财物,你准备怎么处理?” 李云回过神来,看向三人,开口道:“我找你们来,就是为了商议这件事。” “宣州的那些兵马,现在还在山下没有撤走,我们没有时间,从容把十王寨的东西给运回去。” “咱们只有四五十个人,哪怕统统背金银之类的东西,也背不了多少,铜钱粮食之类的更是不可能带走,也就是说,如果咱们现在撤下山,能带走的东西非常有限。” “所以,我们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是。” 李大寨主看向眼前的三人,开口道:“是留在十王寨,从此占据陵阳山,还是带着一些贵重的东西,撤回苍山去。” “如果撤回苍山去,肯定更安全一些,毕竟现在在青阳的账面上,已经没有苍山大寨了,只要咱们不干活,就不会有官军去苍山寻我们的麻烦。” “而留在十王寨,虽然能够拿到十王寨的所有财物,但是山下宣州的官军还在,宣州兵领头的那个旅帅,已经发现了咱们,不是原先那个十王寨了。” “他虽然不敢上山,但是一定回去禀报宣州司马曹荣去了,一旦州里的那些人不放心咱们,说不定还会派兵过来,到时候就不是一百人,很有可能是数百人。” “我们要是选择留在十王寨,就必须能守得住。” 周良摸着下巴上的胡须,默不作声。 李正与刘博对视了一眼,然后都看向李云:“二哥,你是主心骨,伱拿主意罢。” 周良也点头道:“寨主拿主意就是,我们只管听从。” 李大寨主坐在主位上,皱眉不语。 这个事,他也有些纠结。 如果留在十王寨,自然是好处多多,不仅可以占据这座原本就极大的山寨,还可以承继十王寨大部分的财物。 但是同时,要承担的风险,也是极大的。 因为他估摸不准,曹司马跟十王寨之间的牵扯,到底到了什么程度,如果到了牵扯极深的地步,宣州兵力齐出,一起到十王寨来剿匪… 他毕竟还是个初创团队,风险承受能力还太弱。 沉思了一会儿之后,李云缓缓说道:“那,咱们就再看两天,看宣州那里,到底会有多大的动静。” 他这么说,其实就是想要留在十王寨了。 因为宣州兵的战斗力实在拉胯,依据地利固守的话,还是很有机会守住的。 不过,真正让李云下定决心留在十王寨的,并不是十王峰的地利,而是因为…虽然宣州兵号称有一千,但是李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人! 半年以来,哪怕是前段时间石埭民变的时候,曹司马也只带了两百甲士过去! 这些地方官,吃空饷都是常规操作了,虽然李云不知道曹司马到底吃了多少军饷,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宣州的兵力一定不足一千人。 甚至…甚至可能只有二百,另外八百个名额都他娘的是空饷! 如果是这样的话,李云完全有把握守得住十王寨,毕竟十王寨里不止他们苍山的这些人,还有一百多已经投降归顺的“原住贼”。 议论完要不要回苍山的事情之后,李云咳嗽了一声,又问道:“再有就是,原先十王寨的人,应该怎么处理。” 对于这个问题,周良很快给出了自己的意见,他看向李云,笑着说道:“寨主,十王寨还剩下一百多号人,不可能全都杀了,这一百多号人里,有不少是青壮,还有一些是少年人。” “寨主要扩充势力,这些都是很好的帮手。” 李云伸手敲着桌子:“就怕养不熟,反噬自身。” “寨主多想了。” 周良笑着说道:“他们未必有多么重情重义,更何况十王寨这种寨子,也不会有什么情义可言,我建议这些人就留在十王寨,这段时间我留在十王峰,从里面挑选出一些能用的人手。” “而且,现在他们大多带伤,只要寨主把他们的伤治好,以后好生待他们,我保证他们都会老老实实的。” 李大寨主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点头,同意了周良的话。 这个时代,势力扩张,往往就是这个流程。 有时候两军交战,前一天还杀的你死我活,第二天投诚之后,就开始并肩作战了。 只不过降军待遇要差上一些就是了,如周良所言,只要不苛待他们,大多数人都不会有什么报仇的念头。 偶尔有一两个犟种,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那十王寨原先那些人,就都留下来。” 说到这里,李云眯了眯眼睛,开口道:“但是,自佟老大以下,十王寨原先的那什么十王,统统杀了,免留后患。” 周良二话不说,站起来就朝外走去。 “我替寨主,把这个事情办了。” 李云看着他的背影,哑然一笑。 低头喝了口茶水之后,他又看向刘博,开口道:“老九,我带上山那个孙守礼,原先是十王寨的账房,这几天你带着他,把十王寨的东西里好好清点一遍。” “寨子里的尸体,都送到后山去掩埋了,不要生出什么疫病。” 刘博连连点头。 “二哥放心,我都记下了。” 说着,他看向李云,问道:“二哥,以后咱们寨子,都要搬到陵阳山来么?” 李云看向外面,想了想之后,微微摇头:“对于咱们现在来说,苍山还是根基,寨子里的老人们不要动,带一些新人和青壮过来就行了。” 李大寨主一边思考,一遍说道:“往后如果十王寨能兴旺起来,苍山那里就让五叔那些老人去管,你们这些人就到十王寨来。” 刘博嘿嘿一笑,目光里带着兴奋:“要是能在十王寨站稳脚跟,不要说青阳,就是整个宣州,我们也是最大的寨子!” 李云笑了笑,没有接话,而是看向外面,微微有些出神。 朝廷的招讨使。 过了年应该就会派下来了罢? 求订阅!!求月票啊!!!老爷们!!! (本章完) 第八十章 找上门来! (求订阅!!) 之后的几天时间,李云一直待在十王寨。 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跟周良一起,整理这些十王寨的旧成员,尤其是那些半大小子。 十王寨的少年人不少,差不多有二十来个人,出乎李云意料之外的是,这二十来个少年人里,只有几个人有爹。 或者说,只有几个人知道自己的爹是谁。 而其余人,都只知道自己娘是谁,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而且多半母亲都已经过世。 这种情况,并不难理解。 因为十王寨跟苍山大寨,是不一样的,苍山大寨更像是一帮子没了地的农民,上山落草,而且其中一大部分人都依然是在籍的农民。 山贼只是副业。 因此,苍山大寨上的人家,跟庄子里没有什么区别,两口子能在一起过日子,还能生下李云,张虎,黑子这些寨二代。 而十王寨里,大多数是“全职”的,脱产的山贼。 这些山贼抢了女人上山,很多时候,是不吃独食的。 而山上的女人怀了孕,生下了孩子,也大部分都是被直接送到山下,卖给山下的人家,绝少养在山上。 在没有法律以及规矩束缚的地方,武力值占优的一方,往往会生出暴虐之心,这些山贼们,可没有心思养孩子。 那这些十王寨里的孩子们,是怎么留下来的呢? 多半是因为他们的母亲,性格刚烈,誓死不愿意跟孩子分开,又或是因为某个当家的发了善心,这些孩子们才留在了山上。 而正因为如此,那些刚烈的母亲们,活到现在的不多。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留在寨子里的,大多数都是少年。 因为如果是女孩,最多七八岁,就发卖到山下,给大户人家为奴去了。 总之,十王寨里的这些“家眷”,与苍山大寨的家眷大不一样。 跟周良一起了解了具体情况之后,李云看着这些孩子们,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十王寨,跟咱们苍山大寨,可大不一样。” 周良跟在李云身后,“嘿”了一声,开口道:“各地的山寨,多数还是十王寨这样的,像咱们苍山大寨…” “你爹当年,是被人栽赃了杀人的罪名,逃到山上来的,二哥当年是因为抗税杀了官差,才上了山。” “当初苍山大寨刚建起来的时候,就只有七八个人,其中两个还是你们李家村的。” 李云回头看了一眼周良,心里明白,他说的另外一个姓李的,是李正的父亲,老寨主李麻子的远房堂弟。 “咱们苍山大寨,是躲世道,在山上混口饭吃,你爹连百姓都不许我们去抢,跟十王寨这种寨子,自然是不一样的。” 李云看了看周良,笑着问道:“真不抢?” 周良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真饿肚子了,当然也要抢。” 李大寨主“嘿”了一声,没有接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问道:“三叔伱是因为什么上山的?” “我?” 周良抬头看了看远方,默默说道:“那会儿跟着你爹落草的,无一不是苦命之人。” 他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过停顿了片刻之后,他继续说道:“寨主想要扩充势力,这些孩子都是可用之人,他们当中有些已经十二三岁了,要不了几年,就能够替寨子做事了。” “那就交给三叔带了。” 李大寨主扭头,看向已经集合起来的这些少年们。 他们的眼神里,只有惶恐不安,几乎看不到什么仇恨的目光。 李大寨主说话很干脆。 “原来的十王寨寨主,已经没了,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新的寨主。” “我叫李云。” 说到这里,他指着周良,沉声道:“而他,以后就是你们的师父。” “跟着老子,有肉吃,有衣穿。” “要是有不想留下来的。” 李云“嘿”了一声,开口道:“那恐怕也没法子放你们下山,只能过几年再说了。” 这几天时间,李云没有亏待他们,该给的吃喝都给了,这会儿这些人都眨着眼睛看着李云,目不转睛。 李大寨主训了几句话之后,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从来没有干过这个事,不过他必须学着习惯。 乱世随时可能会到来,想要成就一些事业,今后这种训话,恐怕是常有的事情。 跟这些少年们说了会话之后,李云就把他们交给了周良,然后吩咐道:“那些已经成人的十王寨山贼,三叔也多盯着点,有不老实的,直接杀了。” 周良点头:“寨主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 转眼又过去两天时间。 李云已经滞留十王寨接近五天时间,但是迟迟没有等到州里官军动静,他带着李正下山转了一圈,甚至山下的宣州兵,都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重新返回十王寨里,把李正刘博都叫了过来,然后一边喝水,一边开口道:“看来,短时间内,他们应该不会来了。” 刘博“嘿”了一声,笑着说道:“看来二哥猜对了,宣州根本没有多少人马,而且个个贪生怕死,不敢到十王寨来。” 李云看向两个兄弟,沉声道:“既然山上没有什么问题了,我就得回青阳看一看情况。” “瘦猴,你这一趟就不要跟我回去了,跟老九一起,帮着他打理打理十王寨的事情。” 说到这里,李云顿了顿,开口道:“老九,要是有人上山拜山,说要跟你谈事…” 刘博拍着胸脯说道:“那我就是这十王寨的新寨主,我来跟他们谈!” 李云点头,微笑道:“到时候可以应下来,咱们也可以跟他们达成合作嘛。” 宣州的那些所谓的大人物,如果确定了十王寨已经易主,并且他们很难打下来的话,那么他们就很有可能,跟十王寨的新寨主合作。 一来能够继续维持黑灰色产业,二来也可以稳住十王寨里的这些新山贼们,让证据不至于落入不该落入的人手里。 而李云,刚好也想稳住他们。 交代了一番十王寨的事情之后,李云一个人从小路下了十王峰,一路出了陵阳山之后,他重新换上官府的皂衣,赶回青阳县。 因为没有马匹,等到李云回到青阳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他赶在城门关闭之进了城,却没有去县衙,而是回了自己的院子里洗漱了一番,踏踏实实的睡了个好觉。 到第二天早上,李都头换上了一身新衣服,慢悠悠到了县衙里,刚进县衙的大门,陈大就一眼见到了他,急急忙忙上前,抱拳行礼:“都头!” 见他这个模样,李云笑着说道:“出什么事了?着急忙慌的?” “您可算是回来了。” 陈大低头苦笑:“属下们从昨天就开始找您了,但是实在是不知道您去了哪里。” “找我做什么?” 李云笑着问道:“县衙里有事?” “曹司马来了。” 陈大低着头,开口道:“昨天到的青阳。” 李云一愣,问道:“跟县尊一起回来的?” 陈大摇头:“县尊先回来了两天,曹司马才到的青阳。” “那跟我有什么干系?” 李大都头伸了个懒腰:“找我做什么?” “是曹司马找都头您。” 陈大挠了挠头,开口道:“听说是…听说是想让都头,带着咱们缉盗队,配合州里的官兵,去剿陵阳山十王寨…” 李云拍了拍陈大的肩膀,笑着说道:“好了,我知道了,我去见县尊,问一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说完这句话,李云背着手,朝着薛老爷的书房走去,而他的脸上的笑意,已经几乎完全消失不见。 很显然,州里的某些人,对他起了疑心。 毕竟他前几天在十王寨的表现,的确有些古怪。 而这个曹荣,多半就是来试探他的。 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李云脸上重新露出笑容。 他,已经想好了应该如何应对。 求订阅!!求月票啊!!!老爷们!!! (本章完) 第八十一章 剿匪先锋李都头! 到了薛老爷书房门口之后,李都头很客气的敲了敲房门,然后开口道:“县尊,李昭求见。” 他这话刚说出去没有多久,房门忽然打开,一身袍服的薛嵩,一把将李云给拽了进去,然后扭头就关上了房门。 关上房门之后,薛知县回头看着李云,脸色十分难看。 “十王寨到底是什么情况?你这些天做什么去了?” 薛老爷深呼吸了一口气,语气已经不太好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李云咳嗽了一声:“县尊一下子问了三个问题,我从何答起啊?” “这是三个问题吗?” 薛老爷看着李云,目光炯炯:“这分明是一个问题。” “你…” 薛知县定定的看着李云:“伱不老实!” 李都头整理了一番措辞,然后开口说道:“县尊,您离开青阳之后,为了赶时间,我立刻带着缉盗队的兄弟们赶去十王寨剿匪,结果十王寨匪徒依旧强横,我们苦战一夜,没有打下来。” “到了第二天,州里的杨旅帅就到了陵阳山。” 说到这里,李云笑着说道:“算算时间,差不多是县尊刚到宣州见到曹司马,曹司马马上就派人赶往了陵阳山,一点跟县尊谈的诚意都没有。” “你少要挑拨离间。” 薛老爷闷哼了一声:“他是宣州司马,总管一州的兵事,剿匪也在其职责之列,老夫跟他谈的是缉盗队的事,不妨碍他派出兵力剿匪。” “还有。” 薛老爷看着李云,闷哼了一声:“你这套说辞,漏洞百出!” “先前多次剿匪,你都会带上一帮乡勇帮忙,这一次打十王寨这么大个寨子,偏偏就没有乡勇了?单凭你们缉盗队二十来个人?” “老夫去询问缉盗队的人,嗬!二十来个人众口一词,你李昭有本事啊,这才几个月时间,缉盗队真的跟你姓了李了!” 薛老爷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拍着桌子说道:“老夫刚回青阳,蒋典史就到老夫这里告状,说他已经完全支使不动缉盗队的人了,要告你以下犯上!” 见薛老爷喋喋不休的说了这么多话,李云神色平静,开口道:“众口一词,说明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至于为什么冲撞蒋典史,则是因为蒋典史身为青阳的官吏,不尊县尊您的命令,却听从远在宣州的曹司马的命令,实在是可恶至极。” “当时县尊已经不在青阳,我不得不替县尊出这口恶气。” “至于县尊说我在缉盗队专权。” 李云看向薛嵩,笑着说道:“那县尊大可以免了我这个都头的差事,反正现在青阳的匪已经剿的差不多了,单剩下一个十王寨,这十王寨州里又不让剿。” “我左右也无事可做,县尊不如放我回家去。” 李都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当都头这大半年时间,经手了不少商户的捐款,我贪污一些,回老家买几亩田过日子去了。” 薛老爷狠狠地拍了拍桌子。 “当着老夫的面,你就敢说自己要贪钱!” 李都头不慌不忙,依旧笑着说道:“这不是还没有贪吗?县尊既然不许,那我不贪了就是。” “以我的本事,去找个镖局当镖师去,干个几年也能有钱买地了。” “不要再嬉皮笑脸了!” 薛老爷怒哼了一声,看向李云:“坐下说。” 李都头笑呵呵的坐下:“县尊不要这么大火气,有什么事好好说嘛。” “你一定背着老夫,干了什么别的事情。” 薛老爷低声道:“多半,就与你那个贼兄弟一般,说不定十王寨都给你那个贼兄弟占了去!” 李云一愣,然后有些诧异的看着薛嵩。 这小老头,还真厉害。 仅凭着这一点点蛛丝马迹,就把事情猜出了一个框架。 而且很显然,他已经猜了出来,这几个月时间跟着李云一起剿匪的那些“乡勇”到底是什么人。 “本来,这个事情漏洞百出,任谁都能查出来破绽,好在你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让缉盗队的人个个守口如瓶。” 薛老爷深呼吸了一口气。 “这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如果当时李云,是口头叮嘱缉盗队的人,要求他们不要乱说,那么这个事早就传出去了。 但是事涉反贼,缉盗队的人又个个拿了好处,事关身家性命,自然没有人敢多说什么。 薛老爷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安安分分的,不要再折腾了,曹司马说,朝廷的招讨使已经定了下来,过了年关,明年春天就会到宣州来。” “此时天下盗贼滋炽,宣州也处处匪寇,独独咱们青阳这小半年来,盗匪为之一清,等招讨使到了,老夫推举之下,招讨使必然用你。” 他睁开眼睛看着李云,苦口婆心的说道:“你有一身勇力,在这个世道恰逢其用,说不定能干出一番事业。” “其余不相干的,当断则断。” 这是在劝李云跟那个“贼兄弟”切割。 只可惜,李昭李云两人一体,已经切割不了了。 不过不得不说,薛县尊这番话,还是相当有诚意的,从头到尾都在为李云考虑。 假如李云真的是李昭,说不定就听了他的话,只可惜李云自己就是那个贼头。 而且,他在绿林,也有自己的一番事业了。 李某人不知道的是,薛知县并不是单纯的在为他考虑,更是为了自己的宝贝女儿考虑。 教育了李云一通之后,薛老爷继续说道:“一会儿,跟老夫去见曹司马,到时候能不说话就不要说话。” “老夫帮你推拒了,往后你就老老实实在青阳当差。” 李云笑呵呵的点头答应。 ………… 小半个时辰之后,曹司马被请到了县衙,他跟薛知县一左一右,坐在主客座上,而李都头,则是站在薛知县旁边。 两个人说了几句客气话之后,曹司马抬头看向李云,笑着说道:“前几天,本官听底下的旅帅说了,李都头只带了二十个人,在十王寨上跟十王寨数百个山贼厮杀血战了整整一夜,竟然不落下风。” “到最后,只伤损了两个人,真是神勇无双。” 这话,有些阴阳怪气。 薛老爷不慌不忙的说道:“曹司马可能是误听了下属的报信,我已经问过李昭了,他说当夜十王寨里,只有数十个山贼,比他们并没有多出太多。” 曹司马低头喝茶,笑着说道:“那也极了不起了。”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道:“不瞒岳极兄,本官任宣州司马,已经两任,整整五年时间了。” “十王寨作为宣州巨寨,一直是本官的肉中之刺,但是十王寨的匪徒穷凶极恶,又盘踞陵阳山,一时半会实在是难以剿灭,今日见到李都头,本官才终于拨云见日。” 他看向李昭,笑着说道:“李都头,本官想请你,带着青阳的缉盗队,与州里的官军一起剿灭十王寨,不知道李都头同不同意?” 薛县尊低头喝茶,放下茶杯正要说话,就听到一旁的李昭欣然答应:“好啊。” 他脸色一黑,回头正要瞪着李云,就听到他这个麾下的都头笑着说道:“曹司马,那天我上十王寨看过了,十王寨的确易守难攻,加上山贼人数众多,这种寨子想要一举拿下,非人多势众不可。” “我听说,曹司马麾下的官兵,有千人以上,李某不需要千人,曹司马给李某八百人,李某领着他们,三日之内一定给司马拿下十王寨!” “否则,李某提头来见司马。” 曹荣脸色一黑,猛地抬头看向李云。 李都头有些不解,疑惑道:“曹司马莫非是担心粮饷的问题?不瞒曹司马,咱们青阳的乡绅捐了些剿匪钱,只要州里的官军到,一应的花费,从这笔剿匪钱里出。” 李都头很是大方,拍着胸脯说道:“毕竟这十王寨,是在咱们青阳境内。” 曹司马深呼吸了一口气,怒声道:“本官麾下的官兵,是维护一州之治安秩序的,如何能一股脑,全部投到陵阳山去?” “司马所言,大有道理。” 李云深以为然,认真想了想之后,开口道:“那要不然,给我五百人也行。” 李都头大包大揽,拍着胸脯说道。 “有五百人,五天之内我给司马取下陵阳山!” 曹荣依旧低头喝茶不说话。 李云瞥了他一眼,心中冷笑。 这厮,果然吃了空饷! 目前暂定早上8点一章,中午12点一章,然后下午再发一章~ (本章完) 第八十二章 销毁证据 吃空饷,是地方武官常见的操作了。 因为这帮子武官,不经管地方政务,在这个时代,除了吃空饷喝兵血,也没有别的油水可捞了。 不要说是现在二百多年的大周,哪怕是开国初年的王朝,吃空饷也是常见的操作,区别在于,吃多少空饷了。 事实上,宣州司马曹荣,还是属于相对收敛一些的武官,因为他麾下,至少还有两百多个能用的官军,也就是说,他以及宣州上下的军官们加在一起,只不过吃了朝廷七成左右的军饷罢了。 有些偏远一些的州府县,甚至吃到了九成以上。 不过即便如此,以宣州现在的情况,想要拿出五百个兵跟着李云去剿匪,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曹司马阴沉着脸,开口道:“李都头先前带着二十个人都敢上十王寨,怎么现在却要带五百个人了?” “先前是不了解情况。” 李都头正色道:“现在知道了,十王寨的匪徒,绝非等闲之辈,因此不得不增派人手。” 曹司马缓缓说道:“本官是宣州司马,主掌一州兵事,假如本官命令你带着缉盗队跟州里的官兵一起去剿匪呢?” 李云瞥了他一眼,开口道:“曹司马,我不是朝廷命官。” “我甚至不是青阳的兵丁。” 他微笑道:“我是江湖中人,只是被县尊聘到县衙任都头而已,司马要是非要派我去送死,那我只能弃职不做,回家种田去了。” 曹荣皱了皱眉头,扭头看向一旁的薛嵩,这会儿薛知县已经泰然起来,见曹司马看向自己,薛老爷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开口道:“曹司马,十王寨山贼太多,我们青阳不是没有试过,李昭已经带人,跟十王寨的山贼激战了一整夜,但实在是力有未逮。” “这事,还是需要州里多派些兵的。” 他顿了顿,看向曹荣,正色道:“州里实在抽不出兵力的话,那就暂且容那些贼人猖狂一些时日,等明年朝廷的招讨使到了,由招讨使来清剿十王寨就是了。” “招讨使到宣州,至少还要半年!” 曹司马怒声道:“某身为宣州司马,难道还要坐实十王寨的贼人继续猖狂半年不成?” 听到这里,李云忍不住看了曹荣一眼,心里不住的鄙视。 你到宣州五年了,坐视的时间还短吗? 这当官啊,脸皮薄的是真他娘的当不了! 连薛知县也看不下去了,放下茶杯之后,开口道:“曹司马,几年时间都过去了,不着急这半年。” 他这个知县虽然是七品官,但是曹荣的州司马也就是六品,虽然比他品级高,但二人没有隶属关系,因此薛知县其实并不怎么怕曹荣。 曹司马勃然大怒,直接拍案而起,叫道:“好你个薛岳极,竟敢说出这种话,本官要上书参伱袒护山贼!” 一旁的李云笑而不语。 薛老爷则是淡淡的说道:“曹司马要参便参,只是本县前些日子,正好捉到了一批十王寨的山贼,经过审讯之后,已经问出了一些东西,正准备将这件事情,具文上书朝廷。” 听到薛嵩这句话,曹司马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他害怕的就是这个! 因为他知道,十王寨管账的孙守礼,被青阳县给抓了! 谁知道青阳县,能审出什么东西出来? 僵在原地片刻之后,这位曹司马竟然硬生生挤出来一个笑容,开口道:“岳极兄不提,曹某差点忘了,曹某这一次到青阳来,除了想求援青阳的缉盗队之外,还要提走那些十王寨的山贼,带回去之后,好好审讯一番,看能不能问出一些上山的小路,好攻入十王寨。” 他看向薛嵩,笑容带了些讨好:“没想到岳极兄竟然已经审过了,不知道能不能给曹某看一看案卷?” 薛老爷笑着说道:“这个自然可以,一会儿吃完午饭,薛某带司马过去看案卷。” “大牢里的人,曹司马也都可以提走。” 薛嵩这两句话一说出口,曹荣立刻就领会了他的意思。 这是交换的条件。 他看了一眼站在薛嵩身后的李云,若有所思。 很快,他就笑着说道:“既然有案卷,那么剿灭十王寨的事情,就等我看完案卷之后,再从长计议。” “那好,司马先去休息休息,薛某去调了案卷之后,拿给司马看。” 曹司马很是客气,欠身行礼:“有劳岳极兄。” 说罢,他背着手走了出去。 李云目送着曹荣走远,啧啧有声:“前倨后恭,脸皮真厚啊。” 薛老爷回头看了看李云,微微摇头:“说明这个人不好惹。” 李云笑着说道:“我这里有一份名单,是从十王寨山贼那里审出来的,上面有宣州权贵通贼的名单,县尊要不要看?” 薛老爷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叹息道:“都是祸根,祸根。” 李云“嘿”了一声:“有这祸根在,他们多少会有一些投鼠忌器。” “他们本事大着呢。” 薛老爷神色黯然:“那曹荣今年才三十多岁,却已经做了五年的宣州司马了。” “你真以为,凭借一份山贼的供词,就能把他告倒?” 李云笑了:“县尊,我没想过要告他们。” “只不过他们作孽这么多,朝廷不收他们,自然会有天收他们。” 李云这句话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是。 这种人,朝廷不收他们,将来就会有人收了朝廷。 听了李云的话,薛老爷先是点了点头,随后猛地皱眉,扭头看向李云,一脸警惕:“你想干什么?” 李云哑然一笑。 “县尊这话说的,人家是州司马,我能干什么?” 薛老爷依旧有些狐疑,他打量了李云一遍之后,长叹了一口气。 “真不知道当初留你在青阳,是对是错…” ……………… 陵阳山十王寨。 刘博刘大寨主,翘着二郎腿,看着眼前这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掏了掏耳朵之后,问道:“你刚才说,你叫什么?从哪来的?” “在下姓方,从宣州来的,是个跑腿的。” 这个姓方的中年人,抬头看着刘博,又看了看刘博身后的两个人。 这两个人里,一个他不认识,另一个他却是认识的,是十王寨的雀王,最擅长学鸟叫,还会一些轻身的功夫,在原先的十王寨里排名第九。 而这个老九,被折腾了几天之后,已经成功被苍山大寨收服。 见到了十王寨的旧人,方先生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他笑着说道:“我家主人,与十王寨有一些生意往来,听说十王寨最近有变动,因此派我过来问一问,十王寨到底出了什么事,以及…” “生意还能不能做下去。” “还能有什么事?” 刘博瞥了一眼这个方先生,不屑道:“改朝换代了。” 听到“改朝换代”这四个字,方先生就已经笃定了,眼前这人的的确确是个山贼。 因为但凡有一点文化,就说不出来这种话。 方先生深呼吸了一口气,问道:“敢问,原来的佟寨主…” “死了。” 刘博咧嘴一笑:“被老子给弄死了。” 方先生还要再问,被刘博蛮横的打断:“你他娘的是谁啊?老子没时间跟你啰嗦。” 方先生也不生气,只是赔着笑脸:“我说了,我是来跟…来跟寨主做生意的。” “我们落草的人,干的是无本的买卖。” 刘博皱眉道:“老子凭什么信你,跟你做生意?” “我家跟十王寨做生意,向来先付一半的钱,而且我这一回上山,正是要跟寨主做一笔无本的生意。” 刘博掏了掏耳朵,开了兴趣:“说来听听。” “佟寨主那里,应该存了一些文书,还有一些账目,方某想要花钱,将这些东西买走。” 刘博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不解:“要那些东西做甚?” 方先生笑着说道:“自然是有用。” “那你肯出多少钱?” 方先生伸出五根手指。 刘博瞪大了眼睛:“五百贯?!” 方先生一愣,然后笑着点头:“不错,就是五百贯。” “如果寨主肯让方某再带两个人上山,挑选文书带下山,方某愿意出一千贯钱。” 刘大寨主喜不自胜,问道:“先给钱?” “明天,钱就给寨主搬上山来。” 刘寨主大喜:“好,明天你就过来搬东西,那些废纸,看也看不懂,你想搬多少搬多少!” 方先生也大喜,对着刘博连连作揖:“多谢寨主,这桩买卖成了之后,咱们后续还会有更多的买卖合作。” 刘博摆了摆手,皱眉道:“你们读书人,一肚子坏水,先把这桩买卖做成了,再说其他的,明天老子就要看到五百贯钱!” 方先生笑着连说了两句一定,然后向刘博拱手告辞。 而刘大寨主看着下山的方先生,嘴角也是露出一抹笑容。 就算你们把证据全部销毁也没有用,因为二哥已经把你们的名字全部记下来啦! 想到这里,刘博更加高兴,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喃喃自语。 “朝廷办你们要讲证据,二哥办你们…” “可用不着讲什么证据。” (本章完) 第八十三章 没良心 两日之后的傍晚时分。 在十王寨待了十来天的李正,终于回到了青阳租住的院子里,一进院门,他就看到了正在翻书的李云,李正放下背上背着的包裹,笑着说道:“要是在半年前,见到二哥挑灯夜读,我一定觉得是见了鬼了。” 李云放下手里刚从县尊那里弄来的书,抬头看了看李正。 “不是让你在陵阳山多帮帮老九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大部分事情都料理好了。” 李正坐了下来,先是喝了一大口茶水,这才继续说道:“原先在苍山的时候,觉得十王寨如何如何了不起,接手了之后才知道,没有几个硬骨头。” 他“嘿”了一声:“二哥你不知道,原先佟老大那些人,简直丧心病狂,现在咱们过去了,山上的人都服帖的很,还有些人找我跟老九问什么时候带他们干活。” 李都头笑着说道:“还真是积极。” 李正点头:“他们是担心自己没了用处,被赶下山去,那就真是走投无路了。” “对了二哥,我急着下山,主要是有一件事要跟你禀报。” 他低声道:“前两天,有个姓方的人上了陵阳山,说是宣州的跑腿,我们商议了一下,让老九扮成了十王寨寨主,看起来似乎骗过了他。” “他说要花一千贯钱,将十王寨原先的一些文书买走,按照二哥临走前的交代,我们同意了。” “昨天我下山之前,那姓方的带了两个人,从寨子里拿走了不少文书,留下了一千贯钱。” “这个事,应该关系到宣州那边对陵阳山的态度,因此我才急着过来,跟二哥说这个事。” 李云放下手里的书,略微思考了一番,然后笑着说道:“看来,宣州那帮人的确没有打下陵阳山的决心。” 说到这里,他望向外面,眯了眯眼睛:“这个世道,也远比我预估的更烂。” 到目前为止,李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做出的一切行为,其实都是基于他对这个时代形势的判断。 他笃定这个目前还勉强可以算作稳定的时代,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因此他才会开始,想方设法的积攒力量。 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大周,远比他想象中的更糟糕。 甚至可以说,大周之所以现在还能存在着,并不是因为它还有足够的能力维系统治,而是因为二百多年的惯性! 二百多年了,所有人都习惯了这么一个王朝,以至于哪怕它实际上已经非常腐朽,还是能依靠着思维惯性,继续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就像一幢已经破破烂烂,马上就要倒塌的房子,它本身已经要坍塌了,但是住在里面二百多年的人们,在拼命的做裱糊匠,让它表面上看起来没有那么糟糕。 只等着一个愣头青,过来猛地踹上一脚。 就会房倒屋塌。 出神了一会儿之后,李云看向李正,轻声道:“伱过来给我报信,那么应该也有人给曹司马报信,明天他大概就要离开青阳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实在不放心的原因,哪怕薛知县已经允许曹荣提走那些十王寨的山贼,几天来,这位曹司马还是没有离开青阳。 对外的说辞是,要留在青阳,主持剿匪事宜。 而他留在青阳的用意很明显,还是对李云,对十王寨,以及对被李云捉住的那个孙守礼不放心,想要找机会解决这个事。 而现在,十王寨那里已经解决了,宣州大户们头上的阴云,也就不翼而飞。 毕竟,已经没有证据能定他们的罪过了。 李正嘿嘿一笑,有些兴奋:“二哥,宣州的人要是不再过问陵阳山的事情,十王寨以后就真的是咱们的十王寨了!” 他低声道:“整个宣州最大的寨子,大爷他们要是还活着,说给他们听,他们都不会信!” 他口中的大爷,自然是李云的老爹,苍山大寨的老寨主了。 李云哑然一笑。 “老一辈,未必有这个心思。” “但是不管怎么说。” 李某人轻轻敲了敲桌子:“等我们消化了十王寨,宣州的绿林,就是咱们说了算。” “等明年招讨使来了…” 说到这里,李云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嘿嘿一笑。 等招讨使到了宣州,不管是招还是讨,都绕不开他李云! ……………… 次日,曹司马果然离开了青阳,而且临走之前,也没有了对薛知县的客气,整个人显得倨傲了不少。 因为把柄消失了。 十王寨里的文书不存在了,一个山贼孙守礼的证词,就不怎么能作数。 哪怕薛知县上书参他们,他也完全有把握应对。 毕竟,只是孙守礼的一面之词了。 因此,这位曹司马离开青阳的时候,是昂着头走的。 走到衙门门口,还似笑非笑的对薛知县说了一句话。 “岳极兄这一任县令做完,下一任的去向将是何方?” 这话多少带着点威胁的意味,因为他曹荣,在朝廷里里有人。 他的姐夫祝大人,正是在吏部。 面对这种威胁,薛老爷表现的很是坦然,他开口说道:“做完这一任县令,薛某就准备辞官不做,回乡养老去了。” 曹司马看着薛嵩,拱了拱手,哈哈一笑。 “那就祝愿岳极兄,晚年安详。” 说罢,曹司马背着手离开。 薛知县站在县衙门口,望着曹司马大笑远去的背影,微微皱眉。 在他身后,李都头笑容和善:“县尊,要不要我帮你出口恶气?” “不用!” 薛老爷回头,瞪了一眼李云,然后叹气道:“你能安生一些,老夫的的气就顺得多了。” 说罢,一阵寒风吹来。 薛知县紧了紧衣袍,往县衙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叹了口气:“冬天到了,不知不觉,又是一年。” “辰光易逝啊。” 薛老爷一边摇头感慨,一边朝着自己的书房走去。 李云并没有跟进去,而是扭头去了县学,准备翻看上次看了一半的书,还没有进县学门口,就迎面碰到了一个小姑娘。 这小姑娘看着李云,伸出一只手来:“李都头,还书。” 正是薛小姐的丫鬟冬儿。 李某人想了想,自己的确从薛小姐那里借了两本书,他笑着说道:“还没有看完,过几天看完了再还给冬儿姑娘。” “不成,现在就还!” 冬儿两只胳膊抱胸,抬头看向李云,哼道:“你这个人没良心,不借你了!” 李都头有些好奇:“我怎么没良心了?” “你都回来几天了?” 冬儿瞪了一眼李云,有些生气。 这个大高个,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自家小姐这么亲近他,他倒好,一出门就是好些天不说,回来好几天了,也不说去瞧瞧小姐! 冬儿越想越气,上前拉着李云的衣袖:“走,我现在就跟你一道取书去!” 李都头被她拽着走了两步,苦笑道:“冬儿姑娘,这样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 “你像话?” 冬儿气呼呼的看着李云,咬牙道:“你才不像话!” 李都头想了想,开口道:“明天,明天我就将书还给薛小姐,冬儿姑娘宽限一天如何?” “好。” 冬儿撒开手,看着李云:“明天要是还不见你,看我饶你不饶!” 说罢,小姑娘气呼呼的跑开了。 李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他毕竟再世为人,也不是什么懵懂少年,薛小姐主仆二人的心思,他多少是能够瞧出一些的。 对于那位被自己捉到山上的小姐,他也是有些好感的。 但是薛韵毕竟是官家小姐,家族可能不大,但也不会太小。 而他李云,将来大概率是要跟朝廷作对的,万一两个人将来真的成了一对,可能会株连薛家全家。 而且,前途未卜。 想到这里,李云揉了揉眉心,迈步走进县学。 一切看缘分罢。 (本章完) 第八十四章 河西贼! “这几天曹司马在,常要找我去问话。” 李云把手里的一本书递还给薛小姐,笑着说道:“再加上十王寨很多事情要处理,因此没有来瞧你。” 薛韵儿伸手接过书,扭过脸去:“你自去忙你的就是,谁要伱来瞧了?” 这种话自然是不能接的,李都头笑着问道:“最近薛小姐在忙什么?” “在看道藏。” 薛韵儿回头瞥了一眼李云:“等学通了道理,便出家做道士去。” 提起这个话题,李大寨主只能尴尬一笑,没有办法接话了。 毕竟这个事,的确有他的责任,虽然不是他做的,但他现在既然成了李云,就要承担下来这份因果。 薛小姐的终身大事,的确是被那个李云给耽搁了,虽然她成功了回到了青阳,青阳百姓也大多数相信她的的确确是被李都头给救回来,没有失身山贼,但是那件事怎么也要一两年才能平息下来。 一两年之后,薛小姐再嫁,就只能是“下嫁”了。 毕竟,她的的确确许过人家。 薛知县现在暗暗的钟意李云,未尝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你呢?” 薛小姐抬头看着李云,问道:“你又在做什么?一天天的见不着人。” 说到这里,她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是不是去找更漂亮的女子去了,准备也把人家抢到山上去?” 李都头愣了愣,随即想了起来,当初他把薛韵送下山的时候,曾经说过豪言壮语。 将来要找更漂亮的女子做婆娘。 当时只是找个理由送薛小姐下山,不曾想这句话,她竟一直记着。 李云很明智的没有接话,而是从怀里摸出来一串珍珠手链,递在薛小姐旁边,笑着说道:“这是我这段时间剿匪得的物件,这几个月蒙小姐照顾,送给小姐了。” 这串手链,得自十王寨,在查看十王寨库房的时候,李某人神使鬼差的就将这东西揣进了怀里。 “呀!” 薛小姐被吓了一跳,慌忙站了起来,抬头看向李云:“你…你干什么?” 李云被她一声惊叫,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吓得连忙把东西给收了回去,摆手道:“我没有别的意思,这手串是在寨子里看到的,我见成色不错,就拿了回来…” 薛小姐瞪了他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一咬牙,伸出手:“给我。” 李云这才连忙把手链给递了过去。 薛小姐看了一眼之后,收在了袖子里,然后又坐回了亭子下面,抬头看了看李云:“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李云松了口气,笑道:“你问就是。” “谁教你读的书?你又不考学,每天找书看做什么?” “读书是看多了就会了。” “至于看书嘛。” 李云微笑道:“书是好东西,有时人家一辈子的经历,都能够浓缩在一本薄薄的书里,甚至是在一两句话之中,要是能看到心里去,便立时受用终身。” 薛小姐又看了李云一眼,这才缓缓说道:“你倒是个好学的人。” 她在袖子里的手,握住了那串手串,然后站了起来,看向李云:“我爹说,明年招讨使到了之后,多半会招你在身边做事,立了功,就有可能会被朝廷封官。” “你是不是,在…想着这个事?” 李云认真想了想。 明年那个招讨使的到来,的确会对他的事业产生比较大的影响。 毕竟不管是招还是讨,都跟他脱不开关系,于是点头笑道:“是在做准备,不过不是准备做官。” 薛小姐站了起来,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走了几步之后,又扭头看着李云,脸色突然有些发红:“冬儿那个死丫头多嘴多舌,她说的话,你…你不要当真。” 说完,她迈着小碎步飞快的走远了。 李大都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同时,却又生出了一股莫可名状的悸动,觉得眼前这位薛小姐,变得无比动人。 他先是一愣,然后低头摸着自己的心口,呆住了。 是你在影响我? 他扪心自问了一句。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李云发生了一些变化,其中最明显的就是他的性格上的改变。 在很多时候,他会变得有些莽,有些暴力。 而这两种特征,都是那个世界的李云所不具备的。 很明显,他或多或少受到了一些来自于李麻子的影响。 而薛小姐,正是曾经的李云一见钟情的梦中情人! 没有人回应他。 李都头抬头望天,冥冥之中,他似乎听到了一个回答。 我就是你。 ……………… 时间很快,来到了显德三年的腊月,距离年关只剩下了十来天时间。 青阳县李云租住的院子门口,李某人正在跟一个手下的衙差拉扯,这衙差满脸笑容,硬是把一只大公鸡塞进啊李云手里,满脸堆笑:“头儿,您这半年对属下照顾太多,我娘说了,这鸡必须送到头儿的手里,不然回去,连饭都不给我吃了。” 半年时间,剿匪剿了不少,同时也让缉盗队的人手头宽裕了不少。 不说发家致富,至少是奔小康了。 俗话说有奶就是娘,这话放在亲情上可能不太合适,但是放在职场上却是再合适不过,现如今的李都头,在县衙里说话的好使程度,可能仅次于薛知县了。 而他的这些下属,也都对他极其尊敬。 毕竟他这个都头发的钱,比衙门发的饷还多! 塞了一只大公鸡之后,这个缉盗队的衙差扭头就走,剩下拿着大公鸡的李云,站在自己家门口,一脸无奈。 他只能拎着这只大公鸡,回到了院子里,院子里李正张虎,还有刚到青阳的刘博,都笑呵呵的看着李云。 刘博赶上前去,将大公鸡从李云手里接过,笑着说道:“二哥在青阳,很受人尊敬啊。” 李云没有理他,走到堂屋然后坐了下来,然后抬头看着刘博,问道:“十王寨那里怎么样了?” “还有…” 李都头笑着说道:“你刘大寨主,怎么亲自跑到青阳来了?不怕本都头抓你进大牢?” 刘博将手里的鸡放在墙角,笑着说道:“十王寨这段时间都没有干活,山上粮食多多,最多就是让下面的人去搞点肉食,倒是太平得很。” “我实在闲着无聊,就带着虎子一起,下山来找二哥来了。” 刘博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还有就是,宣州那个姓方的,应该是已经相信我们是十王寨的人了,前几天又上山来找我,说要跟十王寨做生意。” 李云喝了口茶水,问道:“什么生意?” “他说有私运货物,还有其他的一些黑活。” “我跟他说马上过年了,有什么事让他年后再来,给他打发走了。” “运货的话,该干就干,其他的事情,再具体考量。” 李云继续说道:“按咱们苍山大寨的规矩来。” 苍山大寨的规矩,不对百姓下手。 刘博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我知道了二哥。”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今年已经到年关了,等过了年,争取让十王寨,有二百个以上的青壮。” 刘博看了一眼李正,然后挠了挠头:“二哥,有一百来个人,就能很好的看住十王寨了,干什么要弄那么多人?” “要是十王寨有二百个青壮,加上他们的家人的话,恐怕得有四百人以上了。” 刘博眨了眨眼睛:“二哥想打下青阳,再把二嫂给抢回去?” “胡说八道。” 李云笑骂了一句,然后抬头看着李正:“瘦猴,你跟他说。” 李正点了点头,开口道:“老九,十天前,石埭新上任的县令,被几十个人在路边埋伏,身受重伤,差点就被砍死了。” “他带来的小妾,当场就死了。” 刘博挠了挠头:“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李大寨主放下茶杯,缓缓说道:“石埭那伙刺杀县令的人,自称河西贼。” “已经光明正大,要造朝廷的反了。” 瘦猴拍了拍刘博的肩膀,低声道:“二哥的意思是,天底下不止这么一伙河西贼,乱世随时可能会来。” “乱世一起,咱们这些山贼也很难在其中存身,趁现在青阳还没有乱,咱们要尽可能的扩充人手。” 刘博虽然没有经历过河西村的事情,但是他跟李云亲近,自然听过这事,闻言皱了皱眉头,问道:“是孟海他家的那些人?” 李正看了一眼喝茶的李云,缓缓点头。 “应该是。” (本章完) 第八十五章 大周正气 一晃眼,石埭河西村的事情,已经过去好几个月时间了。 这个事,李云当然没有忘,毕竟他甚至可以算作是当事人之一。 不过事情进展的速度,还是出乎了他的预料之外。 当天从他手里网开一面逃出去的河西村村民,也就是孟冲等人,短短几个月时间,已经正式走上了造反的路子。 本来李云以为,这帮人会潜藏进山里,落草为寇,最终成为类似苍山大寨的组织,然后慢慢苟活下来,但是这些人并没有这么做,他们选择跟官府硬碰硬。 也不难理解。 河西村一场大火,年纪大的基本上都死在了火中,成为了焦炭,而逃出来的少年人,大多数跟了李云,在苍山大寨生活。 剩下孟冲那边真正逃出去的,都是一些青壮。 这些青壮年骤逢大变,虽然境遇凄凉,但事实上,官府的所作所为,让他们摆脱了家庭的束缚,现在那些河西人身上,没有别的,仅剩下两个字。 仇恨! 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刘博愣住了,他皱了皱眉头,缓缓说道:“河西贼…” “取这个名字…” 一旁的李云低头喝了口茶水,淡淡的说道:“取这个名字,自然是想要重提河西村旧事,这个事情已经被州里遮掩了过去,连钦差下来都没有查到什么,现在想要把事情闹大,再一次让朝廷听到,就只有这么一个法子了。” 说到这里,李都头放下茶杯,看了看两个兄弟,淡淡的说道:“说白了,还是想要有人替他们做主。” 刘博也想明白了这一点,点头道:“那看来,这个反也造的不干脆。” “他们没有别的法子了。” 李云正色道:“只能这样殊死一搏,如果声势能闹大一点,成则可以创建一番事业,要是事败,也能够借此惊动朝廷。” “真要是惊动了朝廷,让朝廷知道了是宣州官员导致的河西民变,这种动摇国本的事情,皇帝就算再昏庸…” 李都头伸出手指,一个个比划:“田刺史,曹司马,还有那位高高在上的裴公子,一个也逃不脱追责。” 刘博有些好奇,问道:“二哥,那什么才算是闹大?” “比如说取下州府,竖旗造反。” 李云想了想,忽然心思一动,看向外面,笑了笑。 “或者是,有人想把这个事情给捅上去。” 说到这里,李云一个恍惚,想到了薛知县曾经跟他说过的,那位裴公子的身份,他突然话锋一转,笃定的说道:“这个事,一定会被人捅上去!” 李正跟刘博都没有想明白,李正往炉子里添了一块炭火,问道:“二哥为什么这么肯定?” 李云笑轻声道:“因为那位裴公子,是太子一党。” ………… 腊月二十七。 因为临近年关,缉盗队已经没有了什么事情,衙门里自然也不会有太多事情,李都头就不怎么再去县衙,只在家里看书喝酒。 毕竟他这个都头,只负责剿匪,县衙里衙差的日常事务,他是不管的。 这天晚上,李都头正在家里跟李正张虎喝酒,一桌子酒菜刚吃了一半,门口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李云站了起来,按了按手,开口道:“你们在屋里,我出去瞧一瞧。” 他迈步走了出去,到了院子里又折返回来,把墙上的一柄剑提在手里,到了门口之后,才缓缓问道:“谁啊?” “李都头,是我。” 门口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薛福。” 这个声音李云认得,是薛知县身边的仆从,与薛知县差不多大,他这半年时间常出入县衙,经常能见到他。 李云松了口气,这才打开了院门,笑着说道:“大晚上的又这么冷,薛叔不在被窝里睡觉,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门口的薛福叹了口气,开口道:“自然是老爷让我来请你。” 他抬头看了看李云,开口道:“老爷让你立刻过去一趟,有要紧的事情。” 李云回头看了看屋里,苦笑道:“薛叔,我这吃着呢,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再说?” “要是能明天再说。” 薛福叹了口气:“我这个年纪了,那还能大半夜跑到都头这里来。” 李云点头,笑着说道:“那好,我换身衣服就过去,是在县衙后衙?” “是。” 薛福点了点头之后,开口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李云目送着他转身离开,扭头回到了屋子里,换上了一身厚一些的衣服,看向两个兄弟,无奈道:“伱们先吃,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李正皱眉:“这么晚了,不会有什么危险罢?” “不会。” 李云摇头:“薛知县可信,况且县衙的衙差,现在都听我的,不会有什么事。” 他换好衣服之后,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酒菜,笑着说道:“便宜你们了。” 李正与张虎,都白了李云一眼,李都头哈哈一笑,离开了自己的这个小院子,一路到了县衙。 进了后衙之后,早有人等着他,一路把他带到了县衙的一处偏厅。 偏厅里,已经点上了炉子,温暖如春,一张酒桌上,薛知县与一位中年文士隔桌对坐。 李云脱下了身上的罩衣,假装没有瞧见这个中年人,而是对着薛知县抱拳行礼:“卑职李昭,拜见县尊。” 薛老爷抬头看了看李云,然后看向对面的中年文士,笑着说道:“这是老夫的同年,顾文川顾先生。” 李云这才扭头,对着中年人抱拳行礼:“见过顾先生。” 顾文川放下筷子,抬头看着李云,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岳极兄跟我夸了李都头许久了,说李都头少年任侠,极有英雄气概,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李云摇头道:“不敢当,不敢当。” 薛知县指了指一旁的一个空位置,开口道:“坐着说。” 李云这才坐了下来,等他落座之后,薛老爷又给他添了一副碗筷,这才开口说道:“顾先生是从京城过来的,是朝廷的御史,前来调查石埭反民的事情。” 听到这里,李都头心中,立刻明亮了起来。 今天晚上找他过来的用意,已经十分明了了。 不过,他心中也微微冷笑。 朝廷的招讨使,都说了好几个月了,还要明年春天才能派过来。 河西反民袭杀石埭新县令的事情才过去了几天? 半个月都没有,朝廷就已经偷偷派人下来了!按照朝廷到青阳的距离,这位文官老爷,恐怕是一路骑马赶来的! 真正国家要害的事情无人关注,一涉及争斗,便开始趋之若鹜了!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眼前的两个中年人,想了想之后,开口道:“县尊与顾先生,想让我说什么?” 顾先生给他倒了杯酒,笑着说道:“不是我们想让李都头说什么,而是想知道,当初石埭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到这里,他又严肃了起来,开口道:“真要有什么不白的冤屈,朝廷无论如何,也要伸张正义。” “以安人心,以靖浮言!” 李云低头喝了口酒,没有接话。 一旁的薛县尊见他这个模样,咳嗽了一声之后,开口道:“文川先生是仕林大儒,也是大周的正气,不会害你。” “你只管说,后面报知朝廷的时候,也不会提你的名字。” 李云心里微微摇头。 向来还算精明的薛知县,怎么这个时候却糊涂了? 能让一位所谓仕林大儒,连轿子都不坐骑马赶过来,说明这个事对他非常重要。 而为了向朝廷说明这个事的真实性,到最后,他非得提起李云不可! 真要是什么正气,裴公子来之前,他怎么不来? 想到这里,李云放下酒杯,开口道:“那天,我是按照石埭县衙的指挥办事,具体石埭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清楚。” 顾文川皱了皱眉头,问道:“那石埭的赋税收到八百钱,是不是真的?” “我是青阳人。” 李云神色自若。 “这事先生去一问石埭百姓,自然知晓。” (本章完) 第八十六章 我石埭有人! 听到李云这番话,两个人神色各异。 顾先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而薛知县虽然也皱眉,但是眼神里却带了一些笑意。 顾先生抚掌笑道:“好好好,果然是聪明,滴水不漏。” 说到这里,他摇头叹气道:“大周国事如此,就是因为聪明人太多了。” 李云看向这位卖相极好的顾先生,开口道:“顾先生,聪明人多,是因为不聪明的都死了。” “不管朝廷里的人在想什么,打算做什么,李某只是青阳一个升斗小民,朝廷随便一点争斗的余波下来,李某将来可能就只能亡命天涯了。” 顾文川一愣,然后抬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薛知县。 薛知县无奈道:“文川兄下午到这里来,我便一直陪着说话,离开都没有离开过,这话可不是我教他说的。” 顾先生摇头叹气,仰头喝了口酒,苦笑道:“正是因为不是你教的,才更加顾某觉得心凉。” “世风不正啊。” 薛知县也喝了杯酒,开口道:“文川兄,李昭他在青阳半年,替青阳剿灭了七八个寨子,山贼都捉了一百多个人,真正的造福了百姓,不能因为他说车轱辘话,就说他不正。” 薛老爷顿了顿,继续说道:“文川兄是清流典范,要为朝廷伸张正气,薛某是父母官,要尽量多为百姓争一点,而李昭这个都头,能多剿几个匪,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要论功绩的话。” 薛老爷淡淡的说道:“李昭是青阳几十年来,最有本事的都头。” “文川兄不能求全苛责。” 顾文川摇头苦笑:“只是感慨了一句罢了,又没有怪罪他。”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开口道:“这石埭的事情,问谁都没有用,终归还要自己下去看一看,不过现在你们这宣州地界,实在是太过凶险。” 顾先生看向李云,开口道:“李都头,你陪着老夫去一趟石埭,护卫老夫的安全,这总可以了罢?” 李云没有接话,抬头看向薛知县。 薛县尊无奈道:“我给伱开公文,算你出公差。” 李都头这才笑着说道:“既然是官府的差事,李某责无旁贷,顾先生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 李云皱了皱眉头。 距离年关已经没几天时间了,明天就动身,岂不是年都没得过了? 想了想之后,李云才点头道:“好,到时候我跟着先生一起去石埭。” 顾文川先是点头,然后站了起来,摇头道:“一路赶路过来,实在是疲累的厉害,岳极兄,容我先去休息了。” 薛老爷起身相送,笑着说道:“我送文川兄。” 李云跟在薛知县身后,一路把这位顾先生送了出去,等看着顾先生离开,李云才问道:“这个文川先生,叫什么名字?” 薛知县看了看李云,回答道:“顾渊。” 李云眨了眨眼睛:“跟石埭顾家,是一个顾吗?” “不是。” 薛知县摇头道:“老夫跟石埭那个顾家,已经闹成了这个样子,即便是同年,他也不好意思来寻我。” 李云哑然一笑:“看来,县尊与顾家那位京官,的确是同年。” 薛知县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二人一起回到了偏厅,继续这一顿没吃完的酒菜,李云给薛老爷倒了杯酒,问道:“是太子的政敌?” 这短短的六个字,让薛老爷嘴里的酒,差点喷了出来,他猛地抬头瞪了李云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谁跟你说的?” “猜的啊。” 李都头抿了口酒,笑着说道:“这么急着来查石埭的事情,不就是想把裴公子给牵扯进来,那个裴公子在宣州,可吃了不少好处。” “这好处是替谁吃的?” 李都头眯了眯眼睛,轻声道:“扯出萝卜带着泥嘛,朝廷难得这么积极做一件事,不为了党争,难道为了为民做主啊?” 李云这一番话太过露骨,让薛知县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了过来,仰头喝了口酒之后,开口道:“朝廷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至少,至少…” 他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至少顾文川,应该不是为了党争而来,他是清流之中的名人,声望颇高,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那就是被人骗来的。” 李都头笑着说道:“别人想要借他,来做成这件事。” 薛知县地头喝酒,没有说话。 两杯酒下肚之后,他才抬头看着李云,叹了口气:“你说话太直白了,让老夫觉得浑身难受。” “不是我说话直白。” 李云笑着说道:“是县尊你们这些当官的,平日里说话太绕了,现在听到了几句正常的话,反而觉得接受不了。” 薛老爷吃了口菜,才继续说道:“不管是你还是我,都掺和不到朝争当中,咱们不必要想太多,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是了。” “我没有想太多。” 李都头也开始吃菜,一边吃一边笑着说道:“不是那位文川先生,硬要把我拉进去吗?他不来这一出,我想都不会想这个事。” “他也没有这个心思。” 毕竟是同年好友,薛知县分辩道:“他就是在朝廷里太久了,没有怎么接触过地方,有些,有些…” 他想了一会儿,却没有想出来形容词。 李云接话道:“不食人间烟火。” “对。” 薛知县拍了拍大腿:“就是这个词。” 他抬头看着李云,笑着说道:“你小子,这些日子书没有白读。” 李云没有接话,而是问道:“县尊希望顾先生,把石埭的事情抖落出来吗?” 薛老爷眼皮子跳了跳,许久之后,才摇头道:“老夫也说不清楚,要出于道义,自然是想还石埭百姓一个公道,但为了大局着想…” 李云脸上露出笑容:“我懂,太子是国本嘛。” “就是这个国本,似乎…” “好了。” 薛老爷皱眉,打断了李云的话:“不要再说了。” 他停下了筷子,被李云说的再没有心情吃饭,靠在椅背上,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国事一摊浆糊。” 李云端起酒杯,敬了薛老爷一杯,笑着说道:“县尊只要管好青阳就行了,旁的事跟咱们无关,也跟咱们没有关系。” “现在青阳不是很好吗?我前几天瞧见,州里的一些商户都搬过来了,说咱们青阳治安好。” 薛老爷的心情这才好了些,他端起酒杯跟李云碰了碰,一饮而尽之后,提醒道:“这个事,你要多上点心。” “那些人消息灵通的很,一旦知道顾文川到了宣州,多半就会下杀手。” 薛老爷低声道:“反正到时候,一切罪过,都可以推到河西贼的头上。” “文川先生,是浊世之中难得的一股清流,你尽量护好他。” 李云眨了眨眼睛:“朝廷派他下来查事情,真就一点人没有派给他?” 薛知县摇头道:“他只带了个随从赶到的宣州,到地方来,只能调地方军,但是调了地方军,就什么也查不出来了。” 薛老爷顿了顿,低声道:“他身上有钦差印信。” 李云眼睛一亮,抚掌道:“那我就放心了。” ………… 这天晚上,因为太晚,李云就干脆睡在了县衙。 第二天一早,顾先生早早起床,拉着李云一起赶往石埭。 二人一路骑马,奔了一整天,一直到傍晚时分,才将将看到石埭县城。 顾先生看向远处的石埭县,摇头道:“咱们暂时不要进城,找个村落借宿罢,进了城就不太好问出实情了。” 李云摇头,笑着说道:“顾先生,您来查这个事情,会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住在城外,太危险了。” “一旦出了什么事情,我顾全不了先生。” “咱们还是进城为好。” 顾先生先是皱眉,然后扭头看向李云,问道:“进城之后,就能周全了?” “放心,进城之后,我保证先生安全。”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石埭县城,先是将马匹寄存在一家客店,然后就找了一处饭馆吃饭。 吃个饭的功夫,顾先生拉了好几个本地人问话。 于是乎,到了一顿饭结束,就已经有人隐约盯上了他们二人。 李云老神在在,丝毫不担心。 一顿饭结束,二人结账之后起身离席,刚走出客店,顾先生便皱眉道:“李都头,似乎有人在盯着咱们。” “不用担心。” 李云胸有成竹,笑着说道:“我在石埭有人。” 说罢,他领着顾先生,在大街上走了会儿,李云拽住一个路人,问道:“劳驾问一下,顾家在哪?” 他身材高大,被他拽住的人自然不敢无礼,很快指明了方向,李云带着顾先生,一路找到顾家门口。 顾文川抬头看着“顾宅”两个字,有些诧异:“这个是石埭顾家?” 李云笑着说道:“正是。” “先生有所不知,我救过顾家两个人的性命。” “今天,咱们就住在这里。” “等会,先生你就说是我的族叔。” 说完,李云大步走向顾家门口,信心满满。 “保准安全!” (本章完) 第八十七章 火烧钦差 “砰砰砰!” 李云的力气极大,敲起门来自然也极响,很快,顾家的门房就被惊动,开了小门看了外面的李云一眼之后,这个差不多四十来岁的门房语气有些不太和善了。 “找谁?” “找顾章。” 李云想了想,继续说道:“还有顾承。” “找二老爷跟二少爷?” 这门房皱了皱眉头,伸手道:“有拜贴吗?” 李云摇头:“不用拜贴,你去通报一声,就说青阳李昭路过石埭,想要借住一宿。” “李昭…” 这门房想了想,忽然说道:“你是青阳县的都头?我听过你。” “既然听过我的名字,还不去禀报?” 这门房不敢怠慢,连忙扭头去禀报去了,过了好一会儿,顾家的二少爷顾承,才不情不愿的来到了门口,见到了李云之后,他抱了抱拳:“李都头怎么到石埭来了?” “来访亲。” 李云笑着说道:“不过现在天色晚了,需要找个地方借宿,李某在石埭没有什么朋友,因此只能厚颜登门,想在顾家借住几天。” 顾承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开口道:“那李都头请进罢,我让下人给伱安排住处。” 不管怎么说,李云都是他的“救命恩人”,虽然顾家叔侄俩完全不想回忆起那几天地狱一般的日子,甚至厌恶见到任何有关那件事的人,但是李云既然登门,顾家却不好不接待。 毕竟是救命恩人,如果不招待,传出去有碍顾家的名声。 顾承回头看向门房,开口道:“去准备一间厢房给李都头住。” 说完这句话,他扭头就要走。 他实在是不想看见李云,会让他想起一些关于二龙寨的那些不太好的回忆。 李都头笑着对身后招手,开口道:“叔叔快来,今晚上有地方住了。” 顾文川闻言,赶忙上前,跟在了李云身后。 顾承本来已经走远,闻言回头看了看李云,问道:“李都头,这位是?” “我家族叔。” 李都头笑呵呵的说道:“跟着我一起,来石埭访亲。” 顾二少依旧左顾右盼,不过还是吩咐道:“准备两间房。” “不用。” 李云笑着说道:“我们叔侄俩住一间就成了。” 顾承也没有坚持,扭头快步走开,不一会儿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而接待李云的门房在前面带路。 顾文川跟在李云身后,皱着眉头问道:“李都头,你曾经救过的人,就是先前那个年轻人?” 李云微笑点头。 “太没有礼貌了。” 顾文川眉头紧皱,沉声道:“救命之恩,怎么能这样怠慢?石埭顾家也是书香门第,与我家还是同源,怎么后人这副德行!” 李都头倒是不以为意,笑着说道:“他们本就瞧不起我们这些武人,再说了,当时他们在青阳被山贼绑了,救他们叔侄俩,也是我这个都头应当做的。”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了顾家的厢房,推门走进去之后,还分内外套间,等领他们过来的下人离开之后,李云四下打量着这个房间,然后开口道:“顾先生,你住里面,我在外面守着。” 顾文川先是点了点头,不过却没有急着进里屋休息,他在外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抬头看向李云,叹了口气:“今天在外面吃饭的时候,老夫大概已经知道了,石埭的加税,足足受到了八百钱。” “那么石埭百姓谋逆的起因,已经不难猜了。” 他看着李云,继续说道:“岳极兄与我说,当时石埭镇压反民的时候,李都头你是全程参与的,这会儿只有你我两个,更无旁人。” “老夫一不笔录,二不让你签字画押,你能不能跟老夫说一说,那个时候石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云给他倒了杯茶水,坐在了小老头对面,神色平静:“先生既然不要证据,那…石埭的事很难猜吗?” “不难猜。” 顾先生神色黯淡:“老夫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只是还是要听到别人亲口说出来,才算死心。” 李云微笑道:“先生,朝廷的钦差已经来过了。” “上一回钦差过来的时候,也问了李某类似的问题,最后结果如何,先生都是知道的。” 李云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水,淡淡的说道:“我只奉县衙的命令,尽量保先生周全,其余的事情,我一概不知,一概不说。” “先生迟早要离开宣州,而我却不那么容易离开。” 顾先生长叹了一口气,无奈摇头:“根深蒂固,根深蒂固。” 李云笑而不语。 当天晚上,这位钦差在里屋安睡。 而李云,则是在外间半梦半醒,将就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昨天还唉声叹气的顾文川,再一次干劲满满的出城,他先是在石埭城里转了一圈,又跟李云一起骑马出城,到“河西村遗址”看了一眼。 只是可惜的是,河西村附近,已经见不到河西村的村民了。 等到傍晚时分,二人骑马返回石埭。 这个时候,宣州的田刺史,曹司马,都已经到了石埭县城。 而当李云二人返回顾家的时候,顾家再不像昨天晚上那么怠慢,顾家的家主顾文,上前把李云拉到一边,脸色已经有些苍白了:“李都头,顾家不曾的罪过你罢?” “你们青阳剿匪,还是顾某出的钱!” 李云一脸疑惑:“顾老爷,没说不是您的出的钱啊,怎么了?” 顾文深呼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顾家家门口的顾文川,低声道:“李都头要是还念着咱们之间的一些情分,今夜无论如何把这位先生带到别处去住,事后,顾某定有重谢!” “好啊。” 李云笑着说道:“那我去跟他说,顾家不让他住了。” 顾家主一把拉住他,努力压低声音:“顾家没有不让他住!” 他声音都颤抖了:“是李都头,有了更好的住处。”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颗朱红色的宝石,塞在李云手里,咬牙道:“石埭最好的客栈,叫宣府居,你们今夜去那里住…” 李云看了看手里的宝石,笑着说道:“顾老爷,那要是这位先生,今夜死在了宣府居呢?” 顾家主脸皮子抽了抽:“那…那跟顾家可没有关系。” “顾老爷太糊涂了。” 李云摇头道:“我带这位先生到顾家住,正是念着顾老爷出的一千贯剿匪钱的份上。” 李云将宝石放了回去,开口道:“顾家今夜既然不接客,那我们去别的住处就是了。” 李云扭头就走,正要去跟顾先生说话,被顾文顾老爷一把抓住衣袖,这位顾家主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咬牙道:“就住在我家!” “等会,老夫让人守在房间外面,李都头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提。” 李云有些诧异的看了看这位顾家家主一眼。 他住进顾家,的确没有安什么好心。 这么大一个钦差到了宣州,宣州的官员只要不是耳聋眼瞎,在朝廷里一点人脉没有,一般都能够觉察到一些蛛丝马迹。 更不要说,这件事事涉储君了,宣州的官员可能是聋子瞎子,但是太子一定不是。 也就是说,顾文川的身份,用不了多久就会暴露。 这个时候他们住在顾家,如果顾家收留他们,就要面对整个宣州地方官员的压力,乃至于跟宣州的地方官反目成仇。 反之,顾钦差也未必不会记仇。 而现在,顾家的家主,能够这么快做出决定,还是让李云有些刮目相看的。 顾家能在石埭兴盛好几代人,不是没有原因的,至少在决断能力上,顾老爷绝对是不差的。 李云也没有多说什么,回去跟顾先生说了一声,两个人再次一前一后进了顾家。 顾先生走在李云身后,忽然问了一句:“那人,是顾家的家主?” 李云回头看了看顾文川,笑着说道:“是,先生这也能瞧得出来?” 顾文川背着手,默默说道:“你昨天说过,很多事情并不难猜,只是有些时候,人们不愿意去猜。” 两个人进了套间之后,顾文川坐在椅子上,看向李云。 “小兄弟,你昨天守了老夫差不多一宿,今夜你先进去睡,老夫在外间守着。” 李云笑着说道:“先生是朝廷的钦差御史,怎么能让先生守在外面?” 顾文川看着李云,笑了笑:“老夫今天晚上要写文书,至少要到后半夜去了,你自去睡就是。” 李云想了想,还是摇头道:“我与先生,一起守在外面罢。” “要是有什么危险,也能有个照应。” 顾文川看了看桌子上的油灯,想了想,开口道:“那你去给老夫要些灯油罢,这屋子里的灯油,今夜怕是不够用了。” 这个很好理解,小老头今天晚上,多半要给朝廷写报告,桌子上的油灯,灯油的确不太够用。 李云点头,出去跟外面的顾家人要了灯油,顾家的下人非常积极,没多久直接给李云拎来了一盏灯油。 李云放好了灯油之后,顾文川便坐在桌子旁边开始奋笔疾书,而李云则是在他旁边打着瞌睡。 就这样一直到后半夜,李某人半梦半醒之间,闻到了奇怪的味道。 他猛地睁开眼睛,赫然看见,顾文川正将满满一盏灯油,洒在了房间各处。 李云立刻瞪大了眼睛,睡意全无,失声道:“顾先生,你在干什么!” “你醒啦。” 顾先生一只手手持烛台,另一只手指了指屋外,笑着说道:“外面有人在商量着怎么杀咱们呢。” “来帮帮忙。” 顾先生神色平静,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把这屋子给烧了。” (本章完) 第八十八章 不眠之夜 一个时辰前,顾家暖阁中。 田刺史一脸阴沉,看着眼前的顾家家主,几乎都要拍桌子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咬牙道:“这里的确是顾家,但是这里还是宣州呢!” “在你家出事,也就是在宣州出事,田某都不怕,你怕什么!” “事后,凶手一定会捉到,官府会给朝廷一个交代,一切都跟顾家没有半点关系,顾家怕什么!” 顾文坐在田刺史下首,脸色同样不太好看:“使君,那可是钦差!” 田刺史阴沉着脸:“偷偷来的,没有知会我们地方,谁知道他是钦差?” 一旁的曹司马仰头喝了口酒,愤愤不平的骂了一句:“他娘的!因为河西村几个刁民,弄得整个宣州都鸡犬不宁,裴公子走之前,不是说没事了吗?这才多久!” “又派了个什么劳什子钦差下来,还搞什么暗访。” 曹荣阴沉着脸说道:“不知会地方官府,分明就是连跟咱们谈条件的想法都没有,真给他把事情捅了上去…” “恐怕太子也护不住咱们。” “还不是因为你!” 田刺史怒视了他一眼,骂道:“剿个河西村,留下这么多漏网之鱼,那什么河西村的余孽,竟然又闹了起来,再一次惊动圣听!” “还有。” 田刺史冷笑道:“这事本就不是太子护不护咱们,而是朝廷里的有些人,直接就是冲着太子来的,想要借着宣州,动摇东宫!” “咱们这些人身家性命事小。储君安稳事大!” 田刺史咬牙道:“咱们这里,必须要下决断,先斩后奏把事情办成了,到时候把事情报上去,让上面的人争去!” “要不然,真给那些小人得逞,动摇了国本,大周即是就乱起来了!” 说到这里,田刺史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顾文,沉声道:“载道兄,这会儿不是畏首畏尾的时候了,这个时候说小是为了朝堂稳定,说大那就是为了天下苍生!” “顾家,必须做出决断了!” 顾文抬头看着田刺史,微微皱眉:“使君,您见过太子吗?” 这一句话,把田刺史噎在了原地。 他的确没有见过太子,不过从上次见过裴公子之后,他已经把自己当成太子一党了。 或者说,这会儿,他必须要把自己当成太子一党,否则河西贼的事情再发,他绝对遮掩不住。 因为这一回来的钦差,一不求名二不求利,很有可能就是为了专门搞他们而来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这个刺史的身份,就没有原先那么好用了,毕竟一个宣州刺史,放在朝堂上太不起眼了。 过了好一会儿,这位田刺史才目光幽幽的看着顾家主,缓缓说道:“载道兄,田某到宣州来,虽然不满四年,但是也知道了宣州不少事情,上面要彻查宣州,伱们顾家也脱不开干系。” “顾家…” 顾文抬头看着田刺史,默默说道:“八百钱的税,可不是我们顾家收的,朝廷来查顾家,我们至多是家道中落,要是这钦差死在我家里。” “那就是家破人亡了。” “本官说了。” 田刺史压着性子,声音沙哑:“这事情,宣州官府会跟朝廷有个交代,事情的起因,凶手,都不会有错漏,到时候报到上面去,就是上面的人再去争,跟咱们就没有关系了!” 顾文依旧面沉如水:“太子会不会争?会不会为了使君争?” “为使君争了,还会不会为了我顾家去争?” “我家三弟,还在京城为官。” 顾文依旧坚持:“我不能害了他!” “他娘的!” 暴脾气的曹荣,再也忍耐不住了,他腰间的佩刀出鞘,恶狠狠的看向顾文。 “顾老爷,你要是配合,今天就是河西贼过来杀了钦差,你要是不配合,那就是河西贼杀了顾家全家,火烧了顾府!” 曹荣是切身利益者。 州里多加的税,他是拿了钱的!石埭当初平乱,也是他派人动的手!无论如何他都脱不开身。 因此,这位曹司马,也是最积极的人。 他就想把钦差给杀了,然后推到河西贼的头上,这样朝廷至多是降个保护不力的罪过,至多就是,再派一个钦差下来。 反正下一个钦差对宣州地方官的态度,不会比这个钦差更坏! 顾文咬牙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田刺史伸手端起茶杯,两只手都在颤抖。 一旁的曹司马,压着声音说道:“使君,下官的部曲,已经把顾家给围了!” 这个时候,州里的兵是不能用的。 毕竟那是朝廷的编制。 但是这些地方武将,吃了空饷之后,往往还会自己去养一些私兵,虽然也是变相吃朝廷的粮饷,但却不是朝廷的编制,而是个人的部曲,是他们的私兵! 顾文脸色惨白,正要说话,忽然外面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有下人大声汇报:“老爷,老爷!” “厢房走水了!” 顾老爷脸色一变,猛地站了起来,看向在座的六七个宣州地方官,然后努力压低声音,厉声道:“你们干的?!” 田刺史皱眉,扭头看向曹荣。 曹司马微微皱眉,摇头道:“还没有来得及动手。” 顾文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我去看一看!” 他推开房门,大步朝外走去。 田刺史跟一众官员留在暖阁里,相互对望。 曹荣问道:“使君,我们要不要也去看一看?” “糊涂!” 田刺史闷哼了一声,开口道:“这事我们如何能够参与?咱们现在就走,离开顾家。” “你那些部曲…” 曹荣“嘿”了一声,开口道:“下官的部曲都在城外,今夜城里的是河西贼!” 田刺史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望向外面,摇头叹息:“一不小心,就卷入朝争之中了,浪潮拍面而来,咱们这些人都身不由己了啊。” 曹荣冷声道:“这个时候,只有自救!” 一行几个官员,匆匆离开顾家的暖阁,这顾家他们不陌生,很快摸到了顾家的后门。 曹司马刚打开后门,迎面一道刀光,照在了他的脸上。 一个一身甲胄的壮汉,手持兵刃,喝道:“回去!” 曹荣勃然大怒,正要说出那句“你知道我是谁吗”,抬头看了看这壮汉的面庞,却愣在了原地。 不是他的部曲,也不是宣州的官军! 他正要说话,被田刺史一把拽了进去,田刺史黑着脸,低声道:“出顾家之前,不能暴露身份!” 众人退回顾家的后院,田刺史阴沉着脸,喝问道:“哪里来的人?” “你的部曲呢?” 曹司马也懵了。 “我…我不知道啊!” ………… 顾家厢房,已经四处火起。 李云与顾先生,躲到了另外一间厢房里,李都头给这位灰头土脸的顾先生倒了杯茶水,问道:“文川先生,您今夜这是?” “再查下去没有什么用处了,老夫准备直接抓人,先抓了再说。” “抓了人,审一审,自然就真相大白了。” “抓人?” 李云问道:“抓谁?” “自然是宣州的官员。” 顾先生缓缓说道:“今夜,谁在顾家就抓谁。” 李云满脸古怪:“先生怎么知道,他们到了顾家?他们就算要对先生动手,也不用亲自到顾家来…” “因为我的人看见了。” 顾先生笑着说道:“李都头总不会以为,老夫真是一个人到的宣州来罢?” 李云往外面看了一眼,外面的火光更加炽盛。 他还是有些地方没有想通,问道:“那今天这场大火,是先生给宣州官员安插的罪名?” 听到“安插”这两个字,顾先生一怔,然后点头道:“差不多。” “不然,没有由头抓他们。” “宣州的事情,即便上报朝廷,朝廷也要几个月才能有决断,变数太多了。” 李云“啧”了一声。 还是读书人坏啊! 可问题是,只凭借他们两个人,如何能控制的住局面? 他刚想到这里,外面就传来了一声断喝。 “本将乃是同安郡都尉贺冲!奉命随行保卫钦差,你们好大的狗胆,敢火烧钦差住处!!” 房间里的顾文川,好整以暇的看着李云,微笑道:“临来宣州之前,我从临郡调了些人。” “不过不好大张旗鼓,因此他们就都没有露面。” 说到这里,顾先生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黑灰,缓缓说道:“走罢,李兄弟。” “咱们去…处理这场烂摊子。” 改稿子耽误了一会儿~ (本章完) 第八十九章 病入膏肓 烈火熊熊。 李云护着钦差大人走出去的时候,已经有十几个同安郡的官兵闯进了顾家,在人堆里找到了灰头土脸的顾钦差。 贺都尉半跪在地上,低头道:“卑职保护不力,请天使降罪!” 顾文川抬了抬手,开口道:“我又没死,起来罢。” 贺冲站起来之后,顾文川才吩咐道:“顾家的各个出口,守住了没有?” “回钦差,已经全部把守住了,一个人也出不去。” “顾家外围,上半夜有不少人手看着,末将将他们驱赶走了,也捉了两个人问过,他们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不过应该是宣州司马曹荣的部曲。” 顾先生点头,开口道:“今夜老夫遇刺,凶手多半就在这顾家,敢谋害钦差,是何等的胆大妄为!” 他正要继续说话,顾家的家主顾文,急匆匆一路小跑过来,看到一脸黑灰的顾文川,又看了看眼前的军汉,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开口道:“李兄,没有事情罢?” “这大冬天了,怎么就能走水,真是奇了!” 他口中的“李兄”,是在称呼顾文川,毕竟顾文川住进顾家的时候,身份是李云…应该说是李昭的族叔。 顾先生上下打量着顾家主,然后笑着说道:“顾老爷放心,我没有大碍。” 顾老爷回头看了看李云,又看了看贺冲,苦笑道:“这位贺都尉又是从哪来的?今夜的事情,已经将顾某弄得糊涂了。” 顾文川看了看顾家主,笑着说道:“顾老爷的意思是,今天这着火的事情,与顾家无关?” 顾家主赔着笑脸:“李兄这话什么说的,谁会点自己家的房子?” 顾文川笑了笑,没有接话,而是扭头看向一旁的李云,开口道:“李兄弟想不想带队拿人?” 李云摇头道:“不想。” 顾先生哑然一笑,然后脸色阴沉了下来,缓缓说道:“贺都尉。” “末将在!” “顾家上下,有谋害钦差之嫌,将顾家上下一体擒拿,待本官详细审明!” 顾文脸色惨白,正要说话,就听到顾文川淡淡的说道:“顾老爷现在还要假装不认得我吗?” 顾老爷深呼吸了一口气,跪在地上,叩首道:“石埭顾文,叩见天使。” “嗯。” 顾先生淡淡的说道:“咱们虽不同宗,但却同源,你家的顾锦,老夫在京城还见过不少次。” “不过这一次,你们犯了忌讳,触碰了朝廷的法度威严,老夫不能容你们,不过…” 他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这几日,老夫会审明详实,若确不是顾家所为,老夫会还伱们顾家一个交代。” 顾老爷低头叩首:“多谢钦使。” “贺都尉。” 顾文川缓缓说道:“还不去拿人?” 贺冲应了一声,带队拿人去了。 而顾文川,则是回头看向李云,笑着说道:“李兄弟,一会儿老夫要去石埭县衙办案,你去是不去?” 李云想了想,问道:“我能不去吗?” “随你。” 顾文川微笑道:“不过还是跟着老夫多看看为好,这几天蒙你护卫,你要是想去京城,老夫可以带你去京城瞧一瞧看一看。” 李云摇头,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李某原以为先生需要保护,现在看来是我想岔了,青阳还有很多山匪未除,李某不想离开青阳。”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将来有机会去京城,一定去拜访先生。” “好,好好。” 顾先生也没有强求,开口道:“那李兄弟,咱们下回有缘再见。” 说着,他看了一眼旁边顾家的下人,微笑道:“劳烦带路,让老夫去洗个脸。” 这顾家的下人战战兢兢,带着顾文川去了。 李云则是留在原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顾文,默默叹了口气:“顾老爷不用太担心,今夜的事情,跟顾家关系不大。” 顾老爷起身,看了看李云,神色复杂:“顾某现在不知道应该是怪罪李都头,还是感谢李都头了。” 李云笑着说道:“跟我关系不大,说不定我不带他来,他自己也会来。” 两人正在说话的功夫,另一边的田刺史,曹司马等一众宣州官员已经被拿住,刚洗了脸的顾文川一脸阴沉,喝问道:“你们宣州官员,不在宣州城,怎么会在石埭?” “给老夫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今夜这场大火。” 顾钦差怒火冲天:“可就要算在你们头上了!” 这个逻辑没有任何问题。 田刺史,曹司马等人,本来应该在宣州城里,而不是在石埭县城里,更不应该在顾家。 他们在顾家,顾家偏偏今夜失火,这些人被逮了个正着,到什么地方说理,也解释不通。 曹司马等人,都吓得哆哆嗦嗦。 而田刺史虽然也被官军拿住,却多了几分胆气,他抬头看向顾文川,冷笑道:“不过是各为其主,钦使何必多言?” “混账!” 顾文川冷声道:“各为其主?那你说一说,你背后的主是谁?谁让你火烧朝廷钦使了!” “钦使这般攀咬,下官无言以对。” 田刺史冷笑道:“仕林大儒,嘿,仕林大儒!” 顾先生同样冷笑:“奸佞小人,看谁都与自己一般!” 他大手一挥,沉声道:“都带走,带到石埭县衙去,看管起来!” 田刺史梗着脖子,大叫道:“我是朝廷五品命官,无旨意你敢拿我下狱!” 顾先生面无表情,挥手道:“带走!” ……………… 三日之后,青阳县衙里。 出差归来的李某人,坐在薛老爷的书房里,将这几天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等到最后说到田刺史等人下狱之后,他才喝了口茶水,感慨道:“原来京城来的钦使,只需要两天时间,就能把地方上该办的人全办了。” “我还以为,都会像裴公子那样,无可奈何呢。” 薛老爷听出了李云话里的阴阳怪气,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叹了口气:“这事情确有些出格,在此之前,老夫也全然没有想到。看来朝廷里的夺嫡之争,已经愈演愈烈了,连顾文川这种仕林大儒,也牵扯其中,并且下手这样干脆利落…” 宣州,在整个大周只是个不起眼的角落,但是宣州最近的事情,却是整个朝廷里局势的缩影。 老皇帝年纪越来越大,夺嫡争储的态势,也越来越凶,甚至京城争斗的余波,已经蔓延到了地方。 李云笑着说道:“先前县尊还说这位顾先生不是太子的政敌,他若是没有派系,会用这种手段做这么激进的事情?” 薛老爷再一次沉默不语。 很明显,他猜错了。 如果顾文川真的没有任何派系,只是所谓的“清流”官员,到了地方上查这种案子,至多也就是按部就班的查,不会这么兵行险招。 毕竟,顾文川也不是什么年轻的官员了,不会像年轻人那样急切的想要立功,想要出风头。 也就是说,这位仕林大儒,已经在朝廷的某一派中站队,而且大概率是站在了太子的对立面。 薛老爷长叹了一口气:“边境战事不停,朝廷内斗不休,地方上…地方上更是乱成一片,不少地方因为加税出现了反民,这样的朝廷,不知道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够彻底整顿。” 这样的朝廷,已经病入膏肓了。 李云在心里,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大周并不缺有本事的人,像顾文川那种人,心机城府章法手段无一不缺,但是他到了宣州,并没有致力于让宣州百姓好过一些。 只是单纯的想要扳倒将田刺史他们! 聪明人的精力,都耗在了这些上面! 李都头放下茶杯,笑着问道:“田刺史如果被定罪了,县尊有没有机会去任这个刺史?” 薛嵩缓缓摇头:“大概,是会再外派官员过来,只希望这个新刺史…” “不要那么贪婪。” 李云心里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说不定… 还不如田刺史呢。 (本章完) 第九十章 吾疾贫富不均! 因为去石埭的时候,就已经接近年关,在石埭耽搁了就好,这会儿已经是大年初二了,县衙都已经休沐,李云也不好留太久,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起身告辞,笑着说道:“大过年的,不打扰县尊了,告辞。” 薛老爷抬头看了看李云,想了想之后,站了起来,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金块,递在李云面前,开口道:“大过年的派你出公差,补给你的。” 这个时代,不管是金子还是银子,都不是流通货币,甚至不常用,最常用的还是铜钱,以及绢帛,其中后者用的还要更多一些。 而金子这种东西,多是用来赏人了,毕竟带在身上方便一些。 李云也没有客气,伸手接过,笑着说道:“我就当是县尊给我的压岁钱了。” 薛老爷哑然一笑,拍了拍李云的肩膀,忽然话锋一转,开口说道:“顾文川突下狠手,将田刺史等人给抓了,他若是有点体恤百姓的念头,就应该前往宣州,暂理宣州知州事。” “他如果一心求功,则会押送田刺史等人,返回京城,到时候宣州无有主官,恐怕要生出一些动荡。” 说到这里,薛老爷长叹了一口气:“这世道,一天不如一天了,过了这个年关,谁也不知道明年是个什么光景。” 这会儿,李云已经走到了书房门口,他回头看了看薛老爷,笑着说道:“县尊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薛老爷哑然一笑:“你说就是。” “严冬既到,花开不远。” 说罢,李都头抱了抱拳,转身离开。 薛老爷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怔神了许久,直到一股寒风扑面而来,他被回过神来,哑然一笑,扭头进了书房里。 “这小子…” ………… 李云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刘博已经离开了青阳,回陵阳山去了,毕竟新的十王寨还在初创阶段,很多事情需要有个主心骨去操持。 原先苍山大寨,李云不在寨子里的时候,大多数时间就是刘博在管事,现在管起十王寨,也算是得心应手。 留在青阳的,依旧是张虎跟李正两个人,他们俩是缉盗队的成员,跟在李云身边,也算是名正言顺。 因为这个年属实没有怎么好好过,再加上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雪,之后的几天时间,李都头除了在家里翻书之外,就是跟两个兄弟在家里温酒喝酒,日子过得倒也算快活。 一转眼,就是十来天时间过去。 眼见着城里的雪化了个七七八八,在家里猫冬的李云等人,也终于离开了院子,到了大街上透透气。 李云刚走在大街上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县衙的熟人叫住。 “李都头!” 李云回头,看到是薛知县的老仆,于是上前笑着说道:“薛叔什么事情?” “县衙里来客人了,说是要见李都头一面,老爷让我请李都头去一趟。” 李云已经猜到了是谁到了,他看了看身后的两个兄弟,笑着说道:“明后天休沐就结束了,咱们也该去县衙转转了。” 三兄弟一前两后,走在大街上,刚到县衙门口,还没有来得及见到薛知县,一个妇人就冲了上来,拉住了李云的胳膊:“是李都头吗?是李都头吗?” 李云满脸诧异,问道:“我是李昭,伱是?” 这妇人拉着李云就开始哭诉,说是她的丈夫一个年关都没有怎么着家,前两天才回到家里,她出去一问丈夫的同僚才知道才知道,缉盗队年前发了一笔钱,足足有五六贯钱,被她丈夫一个年关,输了个干干净净! 李云一头雾水。 薛县尊找自己来,是因为这个事? 他正愣住的时候,薛老爷迈步从后衙走了出来,见到李云之后,皱眉道:“愣在前衙做什么,文川先生等你一个时辰了!” 李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挣脱开来,对着这妇人说道:“去找陈大。去找陈大!” “让陈大去跟你丈夫分说,你丈夫若是戒不了赌,今后让陈大直接把缉盗队的钱送到你家里去!” 说要,他跟在薛老爷身后,一路小跑进了后衙,走近之后,才笑着问道:“县尊,文川先生…要回京城去了?” 薛知县默默点头。 “嘿,还真被县尊猜中了。” 薛老爷没有说话,带着李云一路到了自己的书房里,书房之中,一身书生袍服的顾渊顾文川,正在好整以暇的喝茶,李云上前,抱拳行礼:“拜见文川先生。” 听到李云的声音之后,顾先生放下茶盏,按了按手,笑着说道:“坐坐坐,坐下来说话。” 李云依言入座,顾文川看了看他,笑着说道:“李兄弟有勇有谋,这一次在石埭着实出力不小,真不打算跟老夫一起去京城大展拳脚?” 李云笑着摇头道:“多谢先生抬爱,李某实无此志。” “可惜了。” 顾先生摇了摇头,颇有些惋惜。 低头喝了口茶之后,开口道:“老夫回京城之后,应该还能见到分派到宣州的招讨使,到时候见到了,一定给李兄弟说几句好话,让他用你。” “在宣州大展拳脚,也是李兄弟你为国出力了。” 李云不卑不亢,道了声谢。 顾先生这才扭头看向薛嵩,开口叹了口气道:“岳极兄,宣州这个情况,原本我应该留下来暂时署理宣州诸事,但是朝廷的事情更加紧张,为了朝局,也为了宣州的事情能够早日真相大白,我不得不今天就动身返回京城。” “宣州城那里,我留了个别驾,让他戴罪立功,暂时署理宣州事务。” “不过这一次抓了不少的人,宣州这里可能会再出乱子,岳极兄多盯着一点,有事情尽快给朝廷上奏书,不要出什么乱子。” 顾先生顿了顿,继续说道:“新任的刺史,是加急派来的,一两个月就会到任,这段时间,岳极兄稍稍多费点心思。” 李云闻言,看了看薛老爷,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薛知县才开口道:“文川兄,我是青阳的知县,只能管好青阳一县的事情,别的事实在是管不了。” “不用岳极兄管,岳极兄只需要帮着朝廷,盯住那个待罪的别驾就是了,让他这段时间不敢乱来。” 薛嵩想了想,这才点头答应。 “下官义不容辞。” 就这样,三个人在青阳县的后衙,一起吃了顿午饭。 到了午后,顾文川坐着马车动身离开青阳,李云与薛知县,一路送到青阳县城城外三四里,才目送着顾文川的马车渐渐远去。 “县尊料事如神,这顾先生果然没有一丁点体恤百姓的念头。” 薛老爷背着手,朝着青阳走去,也是长长一声叹息。 “事情,总要分个轻重缓急。” 李都头呵呵一笑。 “是,扳倒政敌这种事,自然是最重也最急。” 薛知县无言以对,有些恼火的挥了挥手。 “走了,回青阳!” ………… 就在青阳县李都头,送走了朝廷钦差的时候,距离青阳县五百里开外的越州剡县,一个衣衫有些破旧,名叫裘典的中年人,正带着同村以及邻村的农民,在县城修补城墙。 这个叫做“服劳役”,可以抵去税收。 每家每户都得出人,有些时候还得自备干粮。 而这一趟官府派发的差事很急,毕竟现在整个江南东路都是盗贼丛生,河西贼的名声,遍传整个江南! 当地的官员也想加固城墙,以防有贼人像河西贼一样闯进城里去,把他们给杀了。 修城墙到了下午,天空下起了小雨,先后有两个村民一个失足从城墙上摔了下去,摔的头破血流。 裘典作为领头人,只能去跟衙差交涉,想要把受伤的人先送回家里去休养,被衙差果断拒绝。 裘典这个暴脾气立刻勃然大怒,拔出这衙差腰间的佩刀,他天生力气就大,只一刀就将眼前的衙差捅了个对穿。 当天,裘典就带着同村的一百多号人,杀进了剡县,将县衙里的人杀了个干干净净,成功占据了剡县县城。 反贼是个很有技术性的活,因为你必须要要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你这是要造反。 而且,一般还得想几个口号出来,最次也得是个顺口溜。 而就在裘典占领县城的当天下午,他登上城楼,面对剡县的百姓振臂高呼,喊出了自己的造反口号。 “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均之!” 这话一出,应者云集。 一场轰轰烈烈的浙东大起义,随着裘典这一句“为汝均之!”,正式拉开了序幕! (本章完) 第九十一章 世道乱了! 虽然剡县距离青阳不算太远,但是剡县的造反,并没有在青阳引起太大的轰动。 因为这个时代,造反实在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毕竟前不久,临县石埭的河西村就有人造了反。 哪怕是李云,最开始也没有怎么上心。 他依旧是两地奔波,一方面主持整个青阳的剿匪工作,另一方面则是在以飞快的速度,扩充他的山贼势力。 元宵节过去没有多久,李云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青阳县,带着几个兄弟一起,到了十王寨。 这会儿的十王寨,相比较刚打下来那会儿,模样已经为之一新。 毕竟,苍山大寨对待山贼成员的规矩还算宽厚,相比较十王寨来说,是正经的“仁政”了。 李大寨主巡视了一圈十王寨之后,找到了正在教授那些少年人习武的周良。 李云在一旁,看着这些人练了一会儿,然后他把周良拉到一边,笑着说道:“三叔,你这里练的怎么样了?” “还不错。” 周良从腰间解下装酒的葫芦,仰头灌了一口,然后吐出一口酒气,开口道:“大部分是山上出生的孩子,都相当灵活,只是前些时间都饿的皮包骨头,这段日子吃得多,也都快补回来了。” 李云“嗯”了一声,笑着说道:“那就让苍山大寨那些河西的少年人,一并到十王寨,跟他们在一块练武罢。” 这个提议没有什么问题,反正苍山大寨那里,原先也是周良在指点,他点了点头,开口道:“好,过几天我就去把苍山大寨那些小娃娃带来。” 李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开口道:“三叔通战阵吗?” 周良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微变,摇头道:“不通。” 李大寨主闻言有些失望,不过这倒也正常。 通战阵的人本就是少数,不要说周良了,就是那些宣州兵,打起来也是一股脑冲上去,全无章法,显然训练他们的人,也不会什么练兵的法子。 周良一介江湖中人,自然不会这个。 “那这样罢三叔。” 李云缓缓说道:“这些孩子们,从现在开始,以五人为一个小队,二十五人为一个大队,分队训练。” “暂时也不用训练什么别的,三叔每天带着他们,在这十王峰从山下往山上跑上一遍。” “等他们适应了之后,可以让他们背着点东西再跑。” 李云一边想一边说,很快敲定了训练的内容,沉声道:“暂时就这么办,要是有人叫苦,不愿意训练,就把他们交给刘博,以后在寨子里做一些杂活。” “从现在开始。” 李某人喝了口茶水,缓缓说道:“咱们寨子要进行改革,寨子里的所有人,每人每月都有饷钱领!能坚持训练下来的,以后就是咱们寨子的战士。” “饷钱比寨子里的其余成员多一倍。” “至于现在大家一个月领多少钱,这个我还要跟老九他们具体商量商量,反正意思是这么个意思。” 李云看向周良,笑着说道:“三叔有什么看法?” 周良这会儿正在出神,听到李云问自己,他长出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李云,喃喃道:“寨主,你…” “你这是在练兵啊!” “不是在练兵,是想练兵。” 李某人缓缓说道:“咱们寨子里缺能练兵的将领,现在也只有摸着石头过河,由三叔伱代劳了,三叔你这段时间带他们跑步,除了训练体能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训练服从性。” “一定要令行禁止!”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将来他们能不能成精锐,还是成乌合之众,关键就是在于,能不能听指挥。” “最近半个月时间,我应该都在寨子里,我跟着他们一起训练。” 山寨的山贼们,单说个人战斗力,其实未必就比正经军队差了,但是如果一百个山贼,碰到一百个正规军,双方在野外正面碰撞。 一百个正规军,甚至可以做到无伤! 且不说战阵。 组织性纪律性,才是一个队伍能不能拥有战斗力的关键! 当然了,这个时代的军队,在战场上的组织性纪律性,大多来自于督战官就是了。 不过仅凭借督战官,李云觉得是不行的,最好是在训练阶段,就能训练出组织性以及纪律性。 周良听了李云的话之后,低头喝茶,然后抬头看向李云,缓缓说道:“我瞧出来了,寨主你这是要…” 他看着李云,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 李云摇头道:“三叔在山上待的太久了,已经对外界发生的事情全不了解了。” 他敲了敲桌子,缓缓说道:“去年,临县石埭河西村造反,年尾,东南又有大规模造反。” “前不久,越州剡县有人造反,听说规模不小,已经占据了好几个县,接连数次击溃地方官兵,连江南东道的观察使,都已经赶去平叛去了。” “三叔,这些各地的叛乱,不是偶然。” 李云低声道:“咱们必须早作准备。” “准备什么?” 周良神色古怪:“准备逐鹿天下吗?” “寨主,咱们只是一伙山贼啊…” 李某人皱了皱眉头,然后开口道:“逐鹿天下这种事还太远,我没有想过,不过我觉得,既然乱世将近,咱们多少应该有一些自保的能力。” “至少,在乱世之中,要有一些自己的势力,这样哪怕将来不去争什么天下,咱们也能有一些本钱。” “三叔,苍山大寨的年轻人,多是光棍,包括我。” 李云笑着说道:“不谋一份前程,我们这些人就只能下山去抢女人上山,绝娶不到婆娘的。” 他提醒道:“您那个儿子也是一样的。” 周良叹了口气,开口道:“你是寨主,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个事,我会尽量给寨主办好的,但是我实在是没有练过兵,不知道能不能带的好。” “我说了,我在山上留半个月,一道训练。” 李云笑着说道:“咱们从明天开始。” 周良缓缓点头,站了起来,扭头走出了这个聚义厅。 等他走了之后,李正跟刘博才走了进来,刘博坐在李云旁边,对着李云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二哥,三叔怎么说?” “同意了。” 李云喝了口茶水,继续说道:“不过三叔毕竟没有领过兵,等我再下山,看能不能找个在军队里待过的,把他赚上山来。” “跟三叔一起训练那些孩子。” 李正想了想,问道:“二哥,我觉得你既然想练兵,那么找军队的人过来倒不是急事,重要的应该是多招一些人手。” “毕竟算上河西那些少年,三叔带的人也不超过四十个。” “人太少了。” “三四十个差不多了,又不是让他们立刻出去跟别人干仗。” 李大寨主笑着说道:“现在这个时候,出去招揽人手太过引人注意了,而且我要改革山寨,给寨子里的兄弟们发饷钱,现在寨子里的人就不能太多。” “不然,钱物支撑不了太久。” 刘博点了点头,问道:“二哥,那原十王寨投降过来的,也要发吗?” “都发。” 李云很坚定的说道:“要把他们当成自己人,他们才能成为咱们的自己人。” 李正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笑着说道:“二哥怎么突然跟魔怔了一样,要改革寨子了?” “因为我在县衙,瞧见了剡县裘典造反的文书。” 李云用手敲了敲桌子,缓缓说道:“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均之。” “这话,煽动性太强了。” 李大寨主缓缓说道:“我断定,这个裘典一定会做大,甚至会影响到咱们青阳。” “即便没有影响到青阳,也会影响他附近几个州郡。” “二位兄弟。” 李云看向刘博跟李正,沉声道。 “世道,可能要乱起来了!” (本章完) 第九十二章 青阳主心骨 李云虽然没有再那个世界参加过系统性的军训,但是没有吃过猪肉,还是看过猪跑的。 他非常清楚,一支军队想要拥有强大战斗力的必备因素。 因此,之后的半个月时间里,他便在山上,跟十王寨的这四十来个少年人共同训练。 说是训练,其实就是培养他们的集体意识,只有有了集体意识,才能像个军队,而不是散兵游勇。 除了参与军事训练之外,这半个月时间,李云与刘博李正一起,重新改革了十王寨…不对,应该是重新改革了李云麾下的两个寨子。 原有的旧山寨模式,大家下了山,抢了东西上山,所有参与干活的人就地分赃,算是分成制度。 这种制度在旧山寨模式是比较好用的,可以减少经营者的经营成本,但是李某人现在想要完成山寨集体化,这种分成模式就不合适了。 所以,李云要给自己麾下的这些人开工资! 其实,李大寨主开工资,也不是第一回了,苍山脚下李家村里的那些庄客,至今还在拿着李云的钱。 不过即便如此,这个事情推进的过程里,还是出现了不少李云先前没有想象过的难处。 这第一个难处就是… 大家伙没有几个识字的。 不识字,就不会写自己的名字,领钱的时候就会出现麻烦,再有就是,很多人已经只剩下了个诨号,本名连自己本人都不记得了。 用了十来天时间,三兄弟才算是把两个寨子的名单统计了出来,算上家眷一共是二百三十来号人。 这里头,大多数是十王寨的人,苍山大寨连同那些河西少年,加在一起也就六七十人而已。 名单统计出来了,剩下的就是发钱的标准。 苍山大寨那里,自然要多发一点,家眷也可以跟着稍微领点钱,十王寨这里,家眷是不发钱的。 三兄弟坐在一起,掰着指头算了好半天,最终刘博才开口道:“二哥,每个人一个月一贯钱,每个月就至少要发出去三百贯钱了。” 他掰着指头说道:“一年,就是小四千贯钱,这…” 刘博喃喃道:“太多了罢…” “小气样。” 李云笑骂了一句,没好气的说道:“你管着账房,咱们寨子里有多少钱,你算过吗?” “没有仔细核算过。” 刘博摸着下巴想了想,开口道:“不过先前从顾家那里弄到的五千贯,没有花去多少,后来又占了十王寨,折算起来,三万贯钱怎么也是有的。” 李正拍手笑道:“那够发十年了。” 刘博瞪了他一眼:“咱们现在不下山干活,一点进项都没有!” 李云无奈摇头,开口道:“钱的进项,我会想办法解决的,该花的钱就要花,不能省。” “寨子里的钱,就按照刚才的标准发,除了发钱之外,老九你带人在寨子里弄几个粮仓,记着把底部架起来,不会返潮发霉,然后咱们想方设法,多运点粮食上山。” 刘博眼睛一亮,拍着大腿说道:“二哥聪明,咱们多囤点粮食,一旦有兵灾战乱,粮价立刻暴涨,咱们就发财了!” 李大寨主站了起来,狠狠一脚踢在了刘博的屁股上,他痛骂了一句:“这种钱伱也想挣,生儿子没屁眼!” 刘博爬了起来,挠了挠头:“二哥,我开玩笑的,你怎么还当真了…” “多弄点粮食。” 李云缓缓说道:“到时候一来够咱们花用,二来可以接济四方。” 说到这里,李大寨主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开口道:“他娘的,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做起来太费神,要是有个精明强干的读书人,帮帮忙就好了。” 李正笑着说道:“十王寨那个孙守礼,现在还在寨子里呢,没有送回青阳大牢里,这人是个读书人,还会管账,二哥要不要用他?” “让他管账可以。” 李云伸了个懒腰:“但是这人心思是歪的,别的事情就不要问他了,让他安心做咱们的账房先生。” 李正应了一声,又问道:“二哥,咱们从青阳出来,也有大半个月时间了,要不要回青阳看一看?” 李云皱眉,瞥了一眼李正。 “你小子,是不是在青阳有相好的了?” 李正连忙摆手:“二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青阳的那摊买卖,不是还要继续干下去吗?” 算算时间,这会儿已经快要进二月。 朝廷的新知州,以及去年就要派过来的招讨使,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而越州那边的兵祸,随时有可能会波及到宣州,李云的确需要回去看一看。 毕竟就现在来说,青阳县的这个官面身份,对他以及对他的山贼事业,都是有很大帮助的。 别的不说,假如招讨使到了宣州,要讨伐十王寨的时候,李云至少能通个风报个信。 想到这里,李大寨主站了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那好,咱们明天就动身回青阳。” 说到这里,他瞥了一眼李正,闷声道:“我听陈大说,你小子跟几个衙差出去鬼混过。” 李正脸色一红,连忙摇头:“二哥别听他们胡说!” 一旁的刘博闻言,眼睛都红了,他一把掐住李正的脖子,前后摇晃。 “瘦猴,瘦猴,你!” 九寨主气的咬牙切齿。 “你背着兄弟,在城里鬼混!” 李正好容易挣开,面红耳赤:“别胡说,我没有!” “你脸都红了,还说没有!” 刘博大声叫道。 李正怒斥。 “那他娘的是被你掐的!” ……………… 两天之后,李云带着李正跟张虎,重新回到青阳上班。 刚回县衙没多久,还没跟缉盗队的兄弟们打完招呼,他就被薛老爷叫进了公房里谈话。 差不多一个月时间未见,李云笑呵呵的上前,抱拳行礼:“一些日子未见,县尊越发年轻了。” 薛老爷抬头,瞥了一眼李云。 “干什么去了?” “我还能干什么?” 李云笑呵呵的说道:“县尊不是说,招讨使快要到了么?卑职这些日子出去转了一圈,查探咱们青阳境内还有没有什么山贼,要是有,就尽快剿灭了,这样,等招讨使到了咱们宣州…” “整个宣州,就只有咱们青阳没有山贼,县尊面子上也光彩。” 薛老爷知道李云嘴里没有什么实话,当下也没有拆穿李云,叹了口气之后,开口道:“越州那个事,你还记得么?” “记得。” 李云开口笑道:“年后县尊跟我说过,不是听说观察使都去了么?怎么,一个多月了叛乱还没有平息?” “越闹越大了。” 薛老爷摇头,叹息道:“听说越州城都被那些反贼给占了,观察使过去跟反贼打了一仗,被反贼伏击,反而伤损了一两千人。” “现在,越州裘贼,已经聚众数千人了。” 李云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头道:“县尊,这个事情您管不了,我更加管不了,咱们就只能静观其变。” “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均之。” 薛老爷喃喃的念了一遍这句话,然后神色有些黯然。 为什么反贼只凭借这一句话,就能够闹出这么大的声势? 显然,是因为这句话,切中了大周的要害。 薛老爷沉默了许久,然后才看向李云,开口道:“招讨使什么时候到,老夫不知道,但是这几天新的刺史就要到了,老夫要去宣州一趟,拜见这位新上官。” “如今越州出了反情,到处都是流民,咱们青阳距离越州不算远,老夫离开之后,你这段时间就不要到处跑了,留在青阳,带着缉盗队,保证青阳不要乱起来。” 李云先是点头,然后笑着问道:“县尊,要是流民逃进了青阳,应该怎么处理?” 薛老爷看了一眼李云:“你缉盗队还有不少剿匪钱罢?” 李云想了想:“应该还有一些。” “碰到饿肚子的,给口饭吃罢,能帮则帮。” 薛老爷背着手,长叹了一口气。 “但愿兵祸,不会波及青阳。” 青阳距离越州,只五百里的距离,一旦反贼做大,或者说打败了那位过去平叛的观察使。 那么,反贼裘典的势力,一定会往外扩张,而一旦反贼到达青阳。 青阳这种小县城,连守城的资格都没有,而青阳百姓,也一定会因此伤亡惨重! 均贫富的口号听起来悦耳动听,但是这些个造反的人起势之后,可能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薛知县感慨了一句之后,看向李云。 李云会意,连忙抱拳行礼。 “县尊放心,卑职一定保证青阳安全!” (本章完) 第九十三章 借花献佛 薛老爷坐着马车到达宣州城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了。 舟车劳顿的薛知县,下了车之后,也没有敢怠慢,直接来到了知州衙门。 这会儿,池州下辖的太平,旌德,石埭等县的县令,都已经早早的到了宣州,准备拜见空降来的新上司。 毕竟在未来一段不短的时间里,这位新刺史,就是宣州头上的新天了。 在大周初年,刺史就是地方官的顶峰,比如说宣州这个州,下辖十余个县,管辖范围极大。 像是田刺史那种官员,一般来说,不要说多收了老百姓一点税收导致地方出了反民,就算是刮地三尺,弄得地方上民不聊生,只要朝廷里有人,依然是很难被拿下来的。 毕竟如果不是最近几十年,地方上常生乱子,所以朝廷在各道设置了观察处置使,那么知州就是正经的地方大吏,直通朝廷。 事实上,田刺史之所以倒台,也不是因为他触犯了哪门子的国法,实在是石埭县的事情,给了朝廷某些人插手宣州的机会,而正是因为朝廷争斗,田刺史才被卷入其中,拿到京城问罪去了。 这么个地方上的大人物,宣州地方上的知县们,自然不敢怠慢,都早早的过来迎接,有些县甚至县令县丞一起到了,都来拜见宣州的新使君。 薛老爷在一众知县里看了一遍,先是跟几个认识的打了声招呼,然后才看到了宣州别驾徐度,他赶上前去,拱手行礼:“使君。” 别驾是刺史的副手,如果刺史在场,薛老爷多半会称一声副使,但是这会儿刺史不在,他便以使君相称。 徐度这会儿正坐在椅子上出神,闻言抬头看了看薛嵩,有些愕然,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苦笑道:“待罪之身罢了,岳极兄莫要如此称呼。” 说到这里,他他叹了口气,环顾了一眼在座的知县们,感慨道:“这么多故人,也就只有岳极兄你,肯主动上前跟徐某搭话了。” 宣州多收加税,他也是参与者之一。 毕竟领导都拿了,他这个副手没办法不拿,不拿就是自绝于领导。 而田刺史被带走之后,他之所以没事,则是因为宣州这么大摊子事情,不能没有人打理,那位顾先生忙着赶回京城去,可没有时间留在宣州等着朝廷派新官过来。 因此这位徐别驾,就被安排留在宣州代替刺史处理公事,属于留职待参的状态。 这种状态,自然是不讨人喜欢的,宣州其他官员,现在躲他都跟躲瘟神一般。 薛知县已经无心官场,因此全不在意这些,笑着说道:“他们都是求上进的人,下官年纪大了,已经不求上进。” 他顿了顿之后,问道:“新刺史什么时候到?” “多半是下午。” 徐别驾回答道:“他们正商量着,要出城多少里迎接。” 薛知县扭头看了看自己这帮子同行,摇了摇头之后,开口道:“使君这里,有田刺史的消息么?” 徐度摇头,默然叹息:“进了京城就无有声息了,朝廷各个衙门可能还要争一段时间…” “田刺史前途未卜,而徐某的前途倒很好卜算。” 他摇头苦笑道:“新刺史一到,我多半就要下狱了。” 薛嵩跟着叹了口气,正要说话,有县令喊道:“时辰差不多了,诸位同僚,咱们一道出城迎接新使君罢。” 众人纷纷应和,薛知县也被几个相熟的知县拉着,准备出城去迎接新来的刺史。 临走之前,他看了看还在椅子上坐着的徐度,开口道:“使君不跟我们同去?” “我就不去了。” 徐度摇头道:“我是罪员,去与不去,没有什么分别。” 薛嵩无奈,只能跟着这帮知县同僚们一起出城,去迎接新刺史。 这会儿还是初春,一众穿着官服的老爷们,三三两两走在官道上,寒风吹来,将他们冻的跟鹌鹑一样,缩着脖子走路。 好容易等到了新任刺史的马车缓缓靠近,马车缓缓停下来之后,从车厢里探出个年轻人的脑袋。 这年轻人看起来只有二十八九岁的样子,剑眉星目,留了八字胡,模样颇为英气。 看到了路两边迎候的县令之后,他先是微微皱眉,然后站在马车上,对着众人拱手行礼:“诸位同僚。” “我是宣州新任刺史崔绍。” 他大声道:“大家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我先进城,在知州衙门等着诸位,咱们在知州衙门见面!” 说罢,马车再一次动了起来,奔进了宣州城里。 站在薛嵩旁边的太平县令,也是四十多岁接近五十岁的年纪,他跟薛知县相熟,见状微微摇头,啧了一声:“马车都不下。” “这大冷的天,咱们这些人,真是冷脸贴了人家冷屁股。” 薛老爷无奈道:“没听到姓什么吗?” 这太平县令先是一愣,然后哑然一笑。 “是了,姓崔。” “那就说的过去了。” 这位太平县令拉着薛知县的衣袖,笑着说道:“走罢,看看这位新使君,能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在场十余个县令,此时神色各异。 一些年轻的县令,听到“崔”这个姓,都一下子变得兴奋了起来,眉飞色舞的讨论了起来。 还有一些,是田刺史的“亲信”,这会儿都多少有些惴惴不安。 一帮子人,又一路走回了宣州城里,最终在知州衙门,正式见到了这位新刺史。 方才在马车上还是一身便服的崔绍,这会儿已经换上了刺史的官衣,他温文尔雅的跟一众县令点头示意,并且让人安排了座椅,让薛嵩等知县排排坐,坐在了他的面前。 等到众人都落座之后,这位新任刺史才缓缓说道:“崔某初来乍到,对于宣州的很多人,很多事都还不熟悉,在熟悉的过程中,有什么错漏之处,还请各位直言,不必避讳什么。” 他顿了顿之后,才继续说道:“不过有一件事,崔某现在就要跟各位同僚说清楚。” 崔刺史清了清嗓子之后,开口道:“这个事情,诸位大概都已经听说了,越州裘贼作乱。” “越州是东南重城,陛下知道了这个事情之后,对越州之变极其关心,本官离开京城之时,陛下还特意嘱托过,让我在宣州,对越州多上上心。” “咱们宣州既然距离越州不远,那么这个事情就责无旁贷,本官在路上的时候,已经联系了江南东道观察处置使郑公。” “郑公说,剿匪平叛,最重要的就是钱粮,只要钱粮到位,浙东裘贼,迟早会被歼灭,被解送进京问罪。” 说到这里,崔刺史咳嗽了一声,开口道:“本官已经跟郑公说好了,宣州会尽量支持越州的剿匪。” “这会儿裘贼已经做大。地方上的粮仓都被他抢了,那边的钱粮压力很大。” 崔刺史沉声道:“因此咱们宣州,要给越州官军提供钱粮,不能让前线的将士们断了粮。” “这个事情,本官已经与郑公商量好了。” 他看向行人,摸着胡须说道:“咱们宣州,每个月给越州前线,提供两千石粮食,以及相应的钱物,保证前线的仗能打下去。” “这个事情,宜早不宜迟,越早解决,越州那边的压力就能小一点。” 崔刺史扫了一眼在座的众人,面无表情的说道:“各县都上来,各自认下自己那部分的钱款。” “很强势啊。” 薛知县旁边的太平县知县闻言,低声嘀咕:“真是上进,刚到宣州,屁股都还没有坐热,就开始想要用宣州的钱粮,做他自己的人情了,” 这位崔刺史,刚到任上,就要用宣州的资源,讨好两拨人了。 其一自然是皇帝陛下。其二则是越州那位正在跟反贼厮杀的观察使… 薛老爷抬头看向这位年轻的崔刺史,然后很快又低下头,对着老朋友缓缓说道。 “看起来,似乎是个事功之人。” 太平县令微微低头。 “那要看怎么个事功法了,有些事功,反而是害民。” “少说两句。” 薛嵩压低了声音。 太平县令嘿嘿一笑:“岳极兄看着就是。” “有这种上官。” “你我往后几年,日子恐怕都不会好过。” 他这话刚说完,就听到了崔绍喊他们的名字。 “薛嵩,杜应。” 等到二人上台,崔刺史不慌不忙的看了他们,问道:“你们青阳县跟太平县,能出多少钱粮?” (本章完) 更新晚一点,有些地方需要修改~ 一下楼便碰上亚伦那张落魄的脸,亚伦走上前似乎并不是来找安聆音的,他双手捏住莉莉薇的肩膀,情绪有些激动。 他们惊讶一声,这实力,差不多和他们相同,而且数量也不弱于他们。 吃着吃着她感觉眼睛里酸酸胀胀的下意识摸了下眼眶,定睛一看,手背一片湿润。 突然获得了神的恩赐,突然掌握了这么恐怖的力量,突然被那么多大人尊敬地对待着,佐田的性格也就越发地强势起来。 这条信息内容还挺长,他下意识的先看了发送时间,时间居然就是现在。 轻松解决了这些挡路的烦人家伙,佐田并没有忘记自己到这里来的本意是什么。 程暖阳挑了说是能补充维生素的一瓶饮料,走到了柜台前排队结账,而凌木清则是在百货商店里面到处转悠。 “我,不是圣山的人,而且你不用担心,无论将来我是什么人,什么身份,我都是你的朋友。”林尘伸出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脑袋。 “这不可能!他怎么会那么强!”老四在那里使劲的抽插着长刀,长刀每一次都彻底的贯穿了他的身体。 “我不说,他给我脸色看”,高世曼早看到秦二皱了眉,于是瞪了他一眼。 戴品峻听到消息,立刻带人赶回来,这边两人打得热火朝天,谁也不肯让谁。 不吃葱,不吃蒜,不吃胡萝卜,不吃芹菜,不吃香菜,不吃大肠等等,后来还例了一大排。 “有门道哟。”祝老道看了右旋半圈的玉刀,又兴致冲冲,以同样的方式,朝左旋了半圈。 严明提着大刀,将她挡在身后,而这些人将他们围在中间,并没有立刻动手,似乎在等待什么。 不想这话却似激怒了醉汉,越发不肯放陈禾果走。陈禾果最初是惊慌,待后来镇定下来,却是不觉恼火,瞧那醉汉甚至开始动手动脚,再也忍耐不住脾气,一把推开他的手,“啪”的一个耳光就往他脸上甩了过去。 “老爷,平日你待我们如同亲生父母,我们怎能让你独身一人抗敌,琳儿愿与老爷共同守卫王府!”琳儿双眼红肿的道。 我叹了口气,打算再次离开了。但这时那窗户哗啦开了,秦澜端着一盆水直接倒了下去。 许嘉音撇了撇嘴,真是有够孩子气的。但是想到能让欧阳大少坐在这里了,也算是不错了。 我说你特么再扯这些傻逼事儿老子打死你。他不敢扯了,自己搁哪儿琢磨,挺上心的。 “这不成……”玉帝顿时就怒了,他刚刚全了天道,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若是真如同这白骨说的这样,那他的权柄会大幅度的削弱。以后征讨一个妖魔估计也会束手束脚。 听见这声的沈苑连忙抬头看去,正好看见天空中漂浮着一条条极光带。 疤哥听到石九的教导,头一低独自走到远一点的地方修炼去了,只有段无双黏在东雪身边,一定要与她共同修炼,搞的东雪一个头两个大,没有办法只得让无双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那也不至于要逐出师门呀!不行,我要找师傅评评理,让她收回决定。”天朗嚷嚷着。 飞船穿过那数万艘庞大无比的战舰,战舰皆处于最高战备状态,所有炮口打开,巡逻队严密巡视着,但并未有人对雪莹号给予多少关注。 要是真的是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希娜也不会认为这场根本就不会有胜利的希望。 普通副本的奖励已经不能满足她了。比起那些所谓的道具或者补给品,她更需要一些关于界之柱的消息奖励。 “噗!”梁寒霜靠着门就这么笑了出来,她微微低头,脸上满是笑意,双眼微眯,眉眼都弯了起来。 根据这张粘贴的通告,石九他们知道与争夺赛相关的报名已经停止,截止到最后的报名时刻,王室邀请资格争夺赛共有一百零八人报名参加。 “兰兰~”兰螳花充满气势地大喊了一声,日光刃化作一道交叉能量十字,破空朝君主蛇斩了过来。 傅哲萤没有他们对这万毒珠的来历,对这水怪的身份有那么多的好奇,她很平淡的直指要害。 高震闻言一愣,然后缓缓的点了点头,就踩着空气升到半空中,朝远处看去。 在松州大捷最初消息传回来的第五天,一大早李世民就派人心急火燎地来传王易了。 席若尘邪异的自言自语,布满血雾的苍穹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一双令人惊悚的眼眸。 再度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蒋燃空发现这里确实是个动手的好地方,只要那蓝雕下来,那么撒下一张大网,它绝对插翅难飞。 比如假设一个道境的力量是二的话,假设加大一倍就是四的力量;而这几个虚境加起来算一的话,加大一倍就是二,总共就是六的力量。所以损失了他们几个,只是少了“一”的力量支持,效果却是去了三分之一的“二”。 回到猛虎营总部,罗宾立即开始详细询问猛虎营目前的实际情况,以及目前猛虎营所掌握的势力区域。 一直到颜雪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亦天豪还在盯着坐在第一排的颜雪儿看,眼神当中闪烁着有些异样的光芒。 现在蒲阳有意的当着他们的面拿出来用,自然不怕他们zhidào,现在的实力,已经不怕唐门针对了。这拿出来,反而是给他们的一个威慑。有万毒珠,那他身边的人对于唐门毒功,都可以不用顾忌。 之后的人互相看了一眼,大吼一声,继续杀向亦天豪,其中一人的砍刀被亦天豪抓住刀刃,屈指轻轻一弹,却见到整把砍刀的刀身变成几个碎片,寸寸断裂,亦天豪一脚踢在对方心窝处,对方应声倒地。 新羊风水师一下子呆住了,唐桥刚刚那几下扔的看似随意,却是每一个都准确无比的砸碎了他隐藏在暗处的玉石。那些玉石就是给风水阵法提供能量的,玉石一被毁掉,整个风水阵法也就被破了。 第九十四章 耿直的薛嵩 刚到宣州,能叫出下面知县的名字,这个事不算奇怪。 但是能准确知道谁是谁,就不那么容易了。 薛知县抬头,看了看这位新任的年轻刺史,此时崔绍旁边,还站着一个宣州本地的官员,应该就是他在跟崔绍介绍这些宣州的地方官。 薛知县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 直呼姓名,是极其不尊重人的行为。 虽然上官这么称呼下属,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是因为薛嵩这个知县年纪比较大,再加上他中进士时间比较早,因此大多数人见到他,都是称呼表字的。 哪怕是曹荣曹司马,都称他一声“岳极兄”。 而不管是顾文川,还是田刺史,都是如此称呼,唯有这位新到任的刺史,直呼他的姓名。 不过官场的等级在这里,薛知县虽然心里不高兴,但还是上前一步,对着这位新刺史拱手行礼:“使君。” “下官请问,州里准备让青阳出多少钱粮?” 崔绍皱眉道:“本官是问你们青阳能出多少,你只管回答就是。” “你们统统都报上来,本官才好一起安排调度。” 薛知县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使君,要按青阳来报,青阳实在没有什么钱粮可出。” 崔绍勃然色变:“伱说什么?” “下官说,青阳无钱粮可以出。” 薛老爷并不害怕,只是静静的说道:“使君来宣州之前,可能已经知道了,去年石埭刚发生民变。” “发生民变,是因为朝廷收了加税,而在去年,我们青阳也收了加税。” “如今刚过年关,使君要下面的县给州里供应钱粮,青阳县衙的库房里,约莫还剩下两三百贯钱,青阳的缉盗队,也剩下了几百贯钱,可这些钱给了州里,青阳县衙该如何运转下去?” “那就只能向百姓再加税,收钱收粮,转交使君。” 薛老爷静静的说道:“如果是使君下令,我们青阳必须要交多少钱粮上来,那么下官遵照州里的政令,该给州里交多少,下官尽力去办。” “而如果使君是说,青阳能主动送多少钱粮上来。” 薛知县摇头道:“青阳无有钱粮可以送上来。” 这话一出,崔绍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说白了,这其实是个责任分摊的问题。 在座的大多数知县,都能想到这一层,但是崔绍是上官,又是大人物出身,他们哪怕想明白了崔绍既想要推脱责任,又想要人情政绩,也不好说出来。 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们只能低头遵从。 而薛知县,此时对做官,已经没有太多的念想了。 不想进步了,所以也就没有什么畏惧了。 崔绍拍了桌子,怒声道:“薛嵩,你就这么在意自己的一些私名!全然不为朝廷大局考虑?” 薛老爷笑了:“使君。” “下官说一些不得体的话。” “您是新任的宣州刺史,那么就应该替咱们宣州考量,而不是一心想着越州。” “越州…是江南东道的州,甚至不在咱们江南西道,使君说的观察使,也不是我们宣州的观察使。” “假使朝廷要宣州支援钱粮给前方,我们这些地方官把今年的赋税提前收上来,尽快送到前线去。” “如果使君您也是说,要用赋税去支援前线,下官等也是无话可说。” “但是如果是额外摊派。” 薛老爷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那这,就又是加税。” 崔刺史脸色难看,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才慢慢冷静下来,他看着薛知县,然后笑了:“好好好,在京城的时候就听说地方官不好做,盘根错节,现在本官总算是见识到了。” “薛嵩,这里不要你议事了,你回去待参罢。” 薛知县拱手道:“下官告退。” 他毫不犹豫转身离开,路过太平县令杜应旁边的时候,杜知县给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意思不言而喻。 牛逼! 而崔刺史则是看向其他一应官员,沉声道:“还有没有与薛嵩一样的?一样的现在就可以走了,本官不介意多参一个。” 在场十余个县令,再不敢动弹。 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勘破权欲,他们脱不掉头上这顶乌纱帽。 只有太平县令杜应一咬牙,也对着崔刺史拱手道:“下官也回去待参。” 说罢,他扭头走了。 崔刺史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然后狠狠一拍桌子。 “继续议事!” ……………… 两天后。 一辆马车,停在了青阳县衙门口,一脸疲惫的薛老爷,背着手走进了县衙,县衙的官吏纷纷低头,口称县尊。 薛知县一一点头回头回应,背着手走到了后衙,还没有到书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了自己女儿的声音。 “你不许下这里!” 随后,李昭的声音传来,很是开心:“连珠棋小姐不是我的对手,咱们换个罢。” “换什么?围棋你也下不赢我。” “我们来下老虎棋。” 李都头笑着说道:“我教你怎么下。” 李云正准备摆开棋盘的时候,房门被缓缓推开,薛老爷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对正在自己书房里下棋的年轻男女。 薛韵被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手足无措:“爹,您怎么回来了…” 薛老爷无奈摇头:“怎么,爹还不能回来了?” 薛小姐脸色微红,扭头看了一眼李云,然后低头解释道:“女儿是给他找书,然后闲着下了会棋…” “好了,好了。” 薛知县叹了口气道:“乖女先回去,为父跟李昭说几句话。” 薛小姐连忙点头,对着薛老爷行礼之后,飞快的跑了出去,跑到书房门口的时候,还扭头看了看老神在在的李云,然后一路小跑跑远。 薛小姐离开之后,薛老爷才怒视了一眼李云,骂道:“让你留下来保卫青阳安全,你就是这么保卫的?” 李都头咧嘴一笑:“县尊,您说这话可没有良心,青阳不是好好的吗?一个作乱的匪徒都没有。” 薛老爷坐在了自己的主位上,默默叹了口气。 李云上前,给他倒茶,然后笑着说道:“县尊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出什么事了?” “那位新刺史不好相处?” “岂止是不好相处。” 薛老爷皱眉道:“简直是目中无人,大家族出身的,全然没有把我们这些下属看在眼里,仗着自己朝中有人,傲的没边了!” 说到这里,薛老爷闷哼了一声:“你果然没有说错,还不如田刺史!” 李云倒完茶水,推了过去,笑着说道:“县尊消消火,到底出什么事了?” “老夫这个知县,应该做不了太久了。” 薛老爷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之后,只觉得入口苦涩,他又放下茶杯,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近二十年官场,他一直升不上去,就是因为性子有些直。 不过毕竟半辈子在官场上厮混,眼下要告别了,他心里也是思绪万千。 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才抬头看着李昭,缓缓说道:“到时候,你同老夫一起返乡罢,薛家在当地虽然不算什么世家,但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家族,到时候在当地给你谋个差事,你跟,你跟…”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意思是李云跟薛小姐,也有个生计。 李云看着愁眉苦脸的薛老爷,笑呵呵的坐了下来,然后开口道:“县尊,到底出什么事了?您才去州里几天啊,就得罪了新上司?” “县尊似乎也不是这种缺心眼的人。” “是得罪了他。” 提起崔绍,薛老爷忍不住眉头紧锁,闷声道:“再来一次,老夫还是会得罪他,这狗…” 他下意识的压低声音。 “狗东西。” “仗着自己背景,刚到地方上就胡作非为,京官当久了,他都不知道地方是个什么模样,就敢这样发号施令!” 薛老爷骂了几句之后,咬牙切齿:“还说什么朝廷大局,分明是有人授意他,想在越州平乱的功劳里分上一杯羹,到时候越州乱事一平,他因功升迁,拍拍屁股就走了!哪里还会管宣州这个烂摊子!” 听薛老爷这么说,李云大致猜到了那位新刺史是个什么东西了。 他给自己也倒了杯茶,喝了一口之后,缓缓说道:“县尊莫急,详细跟我说一说事情的经过。” “这事,说不定我也能给你平了。” 薛老爷忍不住白了李云一眼。 “人家是相门子弟,京城的贵人,你以为是山贼啊?” 李都头微微一笑。 “县尊就跟我说一说,只当是找人诉苦了。” “万一我有办法呢?” (本章完) 第九十五章 活猪! 薛老爷毕竟是进士出身,语言组织能力还是很强的,很快把前因后果跟李云说了一遍,然后拍了拍桌子,怒声道:“想也不用想。” “他这个宣州刺史,是有人见到越州反情之后,特意给他安排过来的,到时候越州平乱之后,他出了钱粮,自然功劳不小。” “至多一两年时间,就能从宣州再调回京城去,说不定还能平升个一品。” “吏部的履历上,也能记上漂亮的一笔。” 薛嵩闷声道:“只是宣州境况如何,就没有人会在意了。” 李云听了一遍,然后笑着说道:“看来朝廷里的相爷还真是贴心,给自家子弟路铺的很宽啊。” 说到这里,李某人顿了顿,继续说道:“只不过这位崔刺史,实在是太心急了,他本不用这么着急,只要按部就班的坐稳这个刺史,然后用温和一些的法子替前线筹集粮草,他朝中有人,这个功劳就少不了他的。” “他一来是心急。” 薛老爷怒声道:“二来是仗着家世,根本没有把我们这些地方下属瞧在眼里。” “现如今,老夫已经彻底得罪了他。” 薛老爷低头掰着手指算了算,开口道:“算起来,文书从这里到朝廷,一来一去,再加上吏部议事,最多一个月时间,朝廷罢官的文书就要下来了。” “这么快?” 李云有些诧异:“那位招讨使,都快半年了还没到,罢官的文书能这么快就到?” “招讨使需要吏部与各部慢慢商议。” 薛老爷摇头道:“崔绍的文书,却不用纠结这么久,哪怕撇开他的出身家世不提,上官参下属,也几乎是一参一个准。” 虽然理论上来说,各地知县的委任罢免,都需要吏部做主,但这毕竟只是程序。 通常来说,只要是上官弹劾自己的属官,吏部都会照准,因为吏部如果不准,那么这个上官,在地方上的威信也就荡然无存。 工作没有办法展开了。 这也是薛嵩笃定自己一定会被罢官的原因。 至少会被调离宣州。 李云摸着自己的下巴,认真思考了一番。 他并不希望薛知县调离青阳,至少最近两年不希望,毕竟不管是他的白道事业还是黑道事业,都要在青阳开展下去。 而一旦薛知县离开青阳,李云是不可能跟着他返乡,或者是去其他地方的,毕竟他现在的根基在青阳,将来发展事业,大概也会以青阳,以宣州为中心向外发散。 思考了一会儿之后,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一旁的薛老爷已经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气道:“不要多想了,这个知县老夫也没怎么放在心里,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家,也是时候回乡养老了。” 说到这里,薛老爷闷哼了一声:“那姓崔的蛮横霸道,我也不必等他来弹劾我,老夫也会给朝廷上书说明情况,主动请辞,告老还乡!” “让他姓崔的,在宣州好好折腾去罢。” “县尊不要着急。” 李云想了想,笑着说道:“上书自辨可以,告老还乡倒不急,事情说不定会有转机。” 薛老爷一愣,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皱眉道:“这是老夫自己的事情,你不要乱来,更不要用苍山大寨那些人…” “要出大乱子的!” “而且,崔绍这种人,身边一定有不少护卫跟着。” “县尊放心,在下向来遵纪守法,不会胡来。” ………… 傍晚时分,李大都头拎了酒菜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李正手里拿了本书,正在翻看,见到李云回来,他连忙收了起来,神色有些慌乱。 而张虎这会儿正在摆弄一张弓,见到李云回来,他站了起来,笑着说道:“二哥回来了。” 李云放下手里的酒菜,瞥了李正一眼:“在看什么?” 李正支支吾吾的不说话。 张虎在一旁告状道:“二哥,瘦猴他今天下午,看了一下午了,我喊他他都不应我!” 李正脸色更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大寨主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不是什么正经的书罢?” “正经,正经。” 李正连忙说道:“正经得很。” 李云叹了口气:“看来,你们真的是到了说婆娘的时候了。” 李正嘿嘿一笑,坐在了李云旁边:“二哥,今天带了什么好吃的回来?” “少转移话题。” 李大寨主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看了一眼李正,缓缓说道:“等过两年给你说婆娘,这两年咱们寨子是要紧的时候,多用点心思在正事上。” 李正连忙点头:“知道了二哥。” 三个人这才打开酒菜,吃了点菜,喝了几杯酒之后,李云看向李正,开口道:“瘦猴,州里准备从各县征调钱粮。” “伱说,咱们要不要干他娘的一票?” “啊?” 李正一下子被问住了,他挠了挠头,低声道:“二哥,咱们现在不是青阳的官差吗?你要,监…监什么自盗?” “监守自盗。” 李云提醒道。 瘦猴虽然认字,但是文化水平属实不怎么样,不过这也不能怪他。 长在山寨里,能识字还是他娘的功劳,像张虎这种,连自己的名字都未必认识。 “对,监守自盗!” 李正挠了挠头:“可是二哥,薛老爷对你挺好的,薛小姐都经常来找你,咱们这么干,是不是…” “是不是有点不讲义气了?” 李云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青阳暂时不往州里送钱粮,青阳的不用抢。” “抢其他县的?” 李正想了想,点头道:“那可以,不过宣州那么多县,咱们的人手没那么多,二哥你想抢哪个县的?” “要不然,咱们去抢石埭的。” 瘦猴扒了口饭,含糊不清的说道:“石埭离咱们近。” “不用去各个县里抢。” 李大寨主大口吃了口肉,开口道:“各县一定会把钱粮都送到宣州,或者是其他某个地方,总之一定是聚拢到一起去,再转送越州。” “啊?” 李正有些不理解,挠了挠头:“为什么?有些县不是距离越州近吗,由各县自行送去不就行了?” “你不懂。” 李云笑着说道:“因为有些人想要立功劳,如果州里让各县的粮食都运往一处,那这个新刺史还算有点脑子,如果他命令各县的钱粮统一送到宣州城,再由宣州城押送到越州去,那这个崔刺史…” “就真的是一头活猪了。” 李正挠了挠头,还是没有想明白,不过他还是拍了拍胸脯,开口道:“二哥你说的话太绕了,我听不懂,不过该怎么干,你说句话就行。” “兄弟们都没有二话!” 李云点了点头,开口道:“那明天,瘦猴你回一趟十王寨,跟老九一起合计合计这个事,先派几个机灵点的,去宣州附近探探情况。” “我这几天,也从官面上打听打听,等到消息探查的差不多了,我再回十王寨,商量怎么动手。” 李正麻利的点头答应。 “知道了二哥。” 应了这一声之后,他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二哥,宣州可不是青阳,听说有上千个兵,咱们去干他们的活,是不是有点危险…” “上千个?” 李云咧嘴一笑:“放心放心,他们没有这么多人。” “可能三百人都不到,而即便是这三百人,那位性急的崔公子,也未必使得动,这些京城来的少爷,真的以为凭借一纸文书,几件印信,就真的能主宰一方了。” “不能平衡利益,谁对他都只会是阳奉阴违。” 知道这话李正听不明白,李云再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说道:“这些事情你不必考虑,按我说的去做就是了,这些钱粮要是能劫下来,对于咱们寨子,也是大有好处的。” 李正连忙点头,吃完了最后一口饭,然后拿着那本神秘的小书,溜回自己房间去了。 李大寨主看了看他的背影,没好气的说道。 “少看点!” ………… 之后的几天时间,李云除了在县衙里厮混之外,偶尔会骑马出城,到各处跑跑看看。 到了第三天,他终于打听到了确切的消息。 新任的刺史崔绍,下令宣州各县,将相应的钱粮统统押到宣州城,再由宣州城一并解送至越州前线。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云正在翻看地理图志,他翻开宣州的地图,看了看宣州城的位置,忍不住喃喃自语。 “这是世家子弟?” “这不是活猪吗?” (本章完) 第九十六章 孱弱的官军! 宣州境内,距离越州最近的县是宁国县,按照道理来说,如果是调离一州的钱粮支援越州,应该调到宁国县,再由宁国县送往越州。 而现在,那位崔刺史却要求把钱粮先送到宣州城,再统一调度到越州去,这就会平白多消耗许多人力物力。 而这位崔刺史甚至还在公文里,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其一是为了方便统一调度与越州王师沟通,其二是各县的兵力不足,为了钱粮的安全,由州里的官兵统一押送。 这两个理由,其实都站不住脚。 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这位崔刺史,想要在上报朝廷的奏书上,写上“由臣募得粮草调送越州”一行字罢了。 而正是因为这种自私自利的小心思,不仅让宣州的钱粮至少凭空耗费了两三成,更让运粮的过程变得冗长了许多,从而让李都头…不,应该说李寨主看到了机会。 在确定了各县都在往宣州城运粮食之后,李云就给十王寨去了信,让刘博再增派人手到宣州城附近,从而确定宣州城往越州运粮的具体时间,最好… 能确定具体的路径。 而李云自己,也准备动身去一趟宣州城,看一看素未谋面的州城,长什么模样。 毕竟,如果他将来势力扩大,宣州城有可能成为他的大本营。 临离开青阳之前,李云又去见了一面薛知县。 这会儿刚进春天,天气还有些微冷,不过难得的是出了个太阳,天气稍稍转暖了。 李云刚走进后衙,就看到薛知县书房门口的空地上,已经被摆满了书籍,头上已经不少白头发的薛知县,正抱着一摞书,从书房里走出来,然后认认真真的一本本摊开,摆在院子里。 李云上前,笑着说道:“县尊晒书呢?” 小老头抬头看了看李云,淡淡的说道:“是收拾整理。” “顺便再晒一晒,说不定过些天就要搬家了。” 李云上前,帮他摊开了几本书,然后开口道:“县尊莫要着急,我一会儿就离开青阳,去一趟宣州,看一看事情会不会有什么转机。” 薛知县手上的动作缓了缓,随即又继续摆书,过了一会儿,他才自顾自的说道:“年后你不在青阳的大半个月时间,老夫找缉盗队几个衙差问过。” 薛知县缓缓说道:“他们说,去年半年时间剿匪,缉盗队一直有帮手,说是你从民间找来,自发跟随官府剿匪的乡勇。” 李云摆完了手里的书,笑着说道:“单靠缉盗队七八个十来个人,刚开始自然剿不了什么匪,全靠县尊化育有方,青阳的百姓支持官府,才会有乡勇帮着剿匪。” 薛老爷没有抬头,继续说道:“老夫调过记录,半年时间,你带队剿灭了七个寨子,这些乡勇统统参与了,而且一打完寨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缉盗队的人说,这七次剿匪,乡勇多数都是同一批人,其中有几个,他们都已经认识了。” “而这些乡勇,一剿完匪,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一次也没有来过青阳,更没有接受官府的奖赏。” 薛知县抬头看着李云,问道:“他们都去哪了?” 李都头笑着说道:“既然是乡勇,自然就是各回各家了。” “回哪个家了?” 薛知县冷不丁的说道:“伱报他们的名字上来,老夫去查一查户籍。” 李云手上的书籍又放回了地上,叹气道:“县尊,有些事情何必计较的那么清楚?” “老夫从来不愿意跟你计较。” 薛知县继续低头摆弄书籍,然后开口道:“要不然,你这套说辞,在第二次剿匪的时候,老夫就已经拆穿你了。” “那些所谓的乡勇,是苍山大寨的山贼,是不是?” 李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薛老爷站了起来,扭头看向李云,继续说道:“所以,你去年七次剿匪,并不是替青阳除害,实际上是带着苍山大寨,吞并了七个山寨。” “前面七次,这些“乡勇”都跟着你去剿匪,偏偏年尾十王寨那一次,所有缉盗队的人回来都说,没有见到什么乡勇。” “你堵住了他们的嘴。” “而苍山大寨,在你报上来的消息是,已经在跟十王寨的冲突之中损伤殆尽,不成威胁了。” “似乎谈笑之间,绑了老夫女儿的那个苍山大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了。” 薛知县看着李云,缓缓说道:“现在占了十王寨的,就是他们,是不是?” “县尊你…” 李云皱了皱眉头,无言以对。 这小老头太精明了,凭借着一点点已知信息,已经把事情的全貌猜了个七七八八。 “你从始至终,没有跟苍山大寨断过联系。” 薛老爷背着手,朝着书房走去:“老实说,不是因为你会说北方口音,不是因为你全然不像是一个山贼,老夫都要怀疑,你是不是那个苍山大寨的匪首了。” 李云跟上去,笑了笑:“县尊,且不管结果如何,我总算是替青阳做了些好事,是不是?” “自然是。” 薛老爷从书架上,又抱下来一摞书,拍了拍灰尘之后。开口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老夫会在这里,跟你心平气和的说话?” 李云帮着他搬书,问道:“那县尊为什么今天突然提起这个?” “老夫是想跟你说。” 薛老爷看着搬书的李云,淡淡的说道:“这天底下,不是人人都是蠢人,你那点小把戏,骗人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 “你现在要去宣州,无非是想用山上的那些人,但是这种路子,是正途吗?” “早晚有一天,给人捉住把柄,把你打的灰飞烟灭。” “一个山寨,算不了什么。” 薛老爷摇头道:“我这个知县的位置,也算不了什么。” “你不要到处瞎折腾了,老夫如果卸任了青阳知县,你跟着老夫一起离开就是,从此离那个贼窝远远的。” “从今往后,做个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人。” 李云将书放在地上,抬头看了看薛知县,笑着说道:“县尊,您应当是堂堂正正的人,现在为什么给人欺负的还不了手?” 薛嵩哑口无言。 李云继续说道:“若是盛世治世,县尊说的自然都是至理,但是现在世道不同了。” 他站了起来,朝外走去:“该做的事情,我还是要去做。” “这事做成了,县尊就不用离开青阳,要是做不成。” 李云停下脚步,微微摇头道:“也算是我为县尊尽了点力气。” 说罢,他大步走了出去。 薛老爷望着他的背影,先是皱了皱眉头,随即有些出神。 他不知道发呆了多久,最终还是一个清脆的声音将他叫醒:“爹,咱们真的要离开青阳了么?” 薛知县回过头来,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薛韵儿,他想了想之后,伸手摸了摸薛韵儿的脑袋:“道理上是要走的,不过…” 他看了看远方:“这青阳,似乎出了个不讲道理的。” “因此…这事还得再等一等。” “这个李昭啊。” 薛老爷咂摸了一下,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古怪的很。” ………… 宣州城外,一身便衣的李云,坐在路边的茶摊喝茶。 刘博跟李正,都坐在了他的对战,刘博低声道:“二哥,今天差不多三十多车粮食路过这里,宣州的粮食,应该也是从这里运出去。” 李云“嗯”了一声,然后问道:“有没有看到,多少个随行的官军?” “二三十个。” 刘博笑着说道:“应该是宣州兵,原先那个曹司马麾下的。” 一个州的物资,自然不可能一个批次全部送完,事实上这二三十辆车,只是其中一个批次。 李某人喝完了碗里的茶水,问道:“咱们的兄弟,附近有多少?” “二十来个。” 刘博回答道:“再多人,就要从陵阳山那里召过来。” “差不多了。” 李大寨主握紧拳头,语气中透露着一股难掩的兴奋。 “再调人过来,肯定来不及了。” “咱们,先干他娘的一票!” 刘博笑容温和:“二哥终于干回咱们本行了。” 李云握紧拳头,目光里也满是兴奋。 “是啊,有一段时间了。” …… 次日下午。, 押粮的车,终于路过了一处狭长的坡道,正当这些押粮的宣州兵们松口了气的时候,道路边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声爆喝。 “打劫!” 二十来号人,几乎同时呼喝出声。 这些人里,当先一人带着一脸黑色的面罩,只留了两只眼睛露在外面,他手持狼牙棒,大喝一声,冲锋上前。 “砰!” 一声剧烈的碰撞声之后,李云两只手持这根狼牙棒,一棒子敲得一匹马脑浆迸裂,这马哀嚎了一声之后,倒在了地上。 李都头借势横扫,狼牙棒呼啸,又将一个汉子给“扫”了出去。 他大喝了一声,上前连续掀翻数人,这般神勇的表现,让这些宣州兵忍不住肝胆俱裂,不少人已经开始狼狈后撤。 李云跳上一辆马车的车顶,脸上的面具漆黑无比,喝道:“我等只求财,不想大开杀戒,不想死的滚远一些!” 于是,三十多个宣州兵,不出意外的,做鸟兽散,掉头就跑。 李大寨主站在高处,望着他们逃窜的背影哈哈大笑。 “宣州兵,这就是宣州兵…” (本章完) 第九十七章 你说哪里? 这一次干老本行的难度,远低于李云的预期。 双方接触下来,这些宣州兵只折损了四五个人之后,就直接溃退。 而当兵的都走了,赶车的车把式自然也不会留下,很快跟着跑了个一干二净。 刘博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一路小跑到李云面前,看向二三十车粮食,问道:“二哥,这些怎么处理?能运走吗?” “为什么不能运走。” 李云摘下面罩,笑着说道:“现在驾车,将这些粮食统统运到山里去。” 刘博挠了挠头,看向宣州城方向:“二哥,这里到宣州,也就三四十里距离,粮车走不快的,宣州兵回去报信之后,很快就会赶回来。” 李云眯了眯眼睛,微笑道:“我觉得他们不会很快赶回来。” “不要那么多废话了,现在立刻赶车去陵阳山,再给陵阳山的兄弟们传信,让他们派人下山接应。” “能下山的全部下山。” 李大寨主瞥了一眼宣州城方向,淡淡的说道:“且不说官军会不会追上来,就宣州兵现在的这个德行,即便曹荣留下来的所有兵丁都过来,咱们也未必需要怕他们,更何况那姓崔的…” 说到这里,李云撇了撇嘴:“他才刚来几天,宣州兵未必就会给他卖命。” 在地方上做事情,最重要的是以利益牵扯,前任宣州司马曹荣,虽然是靠裙带关系坐到的这个位置上,虽然他个人能力也不怎么样,但是他在宣州司马的位置上五年,已经在宣州兵里构建了利益联系。 不管怎么说,他是使得动宣州兵的,麾下的几个旅帅也都听话,让他们上陵阳山剿匪,他们咬着牙也就去了。 而现在,宣州司马一职还处于空缺状态,是崔大公子以刺史的身份命令他们办事,老实说,这些宣州兵能老老实实的押送粮食,而不是出城之后转手把粮食卖掉,已经很给崔刺史面子了。 刘博想了想,似乎也明白了过来,他开口笑道:“二哥说得对,咱们好像用不着怕他们了。” 他们是苍山大寨出身,苍山大寨毕竟只是一个只有二十多战斗力的寨子,碰到官军的时候可能还要打哆嗦。 而现在,单单寨子里的战斗力,李云就有一百多号人,如果算上他花钱招募的那些庄客,他能动用的要超过二百人! 这个数目,本身就跟宣州兵的数目差不了多少,而且宣州兵现在没了主心骨,比之前更加差劲。 说句老实不客气的话。 如果不是现在时机不成熟,李某人找个机会,打进宣州城,占了宣州城竖旗造反,也不会有太大的难度! 只是那样一来,打了小的来老的,现在的李某人,还没有直面正规军队的能力。 “好了,不要啰嗦了。” 李某人扣上面罩,沉声道:“走,赶车回陵阳山!” ………… “使…使君!” 沧州城里,正在闭目品茗的崔绍,睁开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慌乱下属,微微皱眉:“出什么事了?” “今…今天下午…” 这个小吏咽了口口水,开口道:“今天上午送出去的二十八车粮食,刚…刚出宣州城没有多久,到下午,在路上碰到了山贼…” “被山贼给劫了!” “你说什么?” 崔绍脸色都变了,他狠狠一拍桌子,将桌子上的茶水都拍的溅了出来。 “你说什么!” 这小吏低着头,开口道:“那些当兵的到衙门来汇报的,说是在路上碰到了山贼,足有六七十个,一番激战之后,死伤了十来个人,他们被迫将粮车给让了出去,退了回来。” 崔刺史勃然大怒,喝问道:“让杨衡来见我!” 曹司马不在宣州之后,因为无有新司马,宣州兵就暂时是由几个旅帅管着,其中杨衡资历最老,说话也最管用。 这小吏应了一声,很快把旅帅杨衡给请了进来,杨衡见到崔绍之后,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卑职杨衡,拜见使君。” “怎么回事?” 崔刺史茶都顾不上喝了,拍桌子说道:“光天化日之下,官府的粮车,让一伙山贼给抢了?!”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杨衡低着头,被崔刺史痛骂了一顿,但是他始终神色平静,一言不发。 等崔刺史说的口渴了,杨衡才抬头看看崔绍一眼,叹了口气道:“使君您刚到宣州,可能不太清楚,宣州因为境内多山,最近几十年,的确是山贼泛滥。” “他们人数多,又灵活…” 说到这里杨旅帅低头道:“使君您分了那么多批送钱粮,每一批都要人手押送,咱们宣州人手,实在是不足了,难免会被山贼寻到机会。” “本官现在,不想听伱解释成因!” 崔刺史拍了桌子,咬牙道:“粮车笨重,那些山贼一定走不远,你现在立刻带人去,追上那些山贼,将他们统统捉回宣州城来!” “本官要将他们剥皮拆骨!” 杨衡默默说道:“使君,按您的吩咐,很多兄弟都出去督粮了,宣州城里的人手,只有一百多个,要是那些山贼再进了山里,我们这些人手。” “回都回不来。” 崔绍都愣住了。 “一州的兵力,不说有上千人,怎么也有五百人以上罢?宣州的兵呢?” 杨衡叹了口气,开口道:“这个,您要问曹荣曹司马了。” 杨旅帅说这话的时候,是有些心虚的,因为喝兵血这个事情,虽然是曹荣干的,但是他们这些军官也是分到了好处的,不然不可能把事情捂得严严实实,更不可能对曹司马那么听从。 崔刺史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开口道:“你的意思是,官府的钱粮被抢了就被抢了,一点办法都没有?” “办法自然是有办法的。” 杨衡低着头,开口道:“您是咱们宣州的刺史,只要您一声令下,卑职等立刻征募青壮,将宣州的兵额补齐,到时候人手充足,卑职等当带着足够的宣州兵,沿途护送钱粮。” “不管哪一路山贼,管教他有来无回!” 崔刺史脑子都胀痛了。 这个姓杨的旅帅,明面上是说征兵,实际上就是要钱。 毕竟没有钱,也不可能完成征兵,更不可能训练出来。 再说了,等新兵训练出来,至少几个月时间,那个时候恐怕越州的战事都已经结束了! 崔刺史脸色阴晴不定,许久之后,才抬头看着杨衡,缓缓说道。 “宣州,就没有可用之人了吗?” 杨衡低头道:“追讨山贼的事情,实在是没有办法办,卑职等如果去追讨这一路山贼,恐怕使君您运送钱粮,就一点人手都没有了。” 崔刺史脸色阴沉。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钱粮运送…先停一停罢。” “这几日,本官向上奏报,从临州借调一些官兵过来。”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痛骂了一句:“庸官误国,这宣州竟被那田璟祸害成了这副模样!” 杨衡听出来了崔绍不用他们去追讨山贼,当即松了口气,开口道:“使君,没有别的事的话,卑职就告退了。” “慢。” 崔绍叫住了他,眯了眯眼睛,开口道:“本官到宣州来之前,在朝廷里看到了不少宣州的奏报,说宣州剿匪大有成效,怎么山贼还是这么多?” “田璟谎报了功劳?” “啊?” 杨旅帅抬头看了看崔绍,挠头道:“是…是田刺史报上去的么?” “不然呢?” 崔绍脸色难看:“本官会记错不成?” 杨衡低着头,认真考虑了许久,然后忽然想了起来,开口道:“卑职知道了,田刺史没有谎报,去年下半年时间,的确剿了不少匪。” “不过不是在宣州城附近,而是在青阳。” “青阳县去年半年时间,剿匪众多,到现在境内都很是太平。” 崔绍皱眉:“你说…哪里?” “青阳县。” 杨衡回答道。 “离咱们宣州城不是很远。” (本章完) 第九十八章 官与贼 崔刺史的堂伯父,是大周当今的宰相…之一。 这个关系,在另外一个世界可能已经是比较疏远的,但是在大周这个大家族时代,还是比较亲近的,依旧是一家人。 凭借这一层关系,他行文江南西路的观察使,要求从临州借调一点兵力过来,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一旦有了这种行为,难免会惊动朝廷,毕竟你都调动兵力了,其他州的刺史是一定要上报朝廷的,尤其是要上报到崔相那里去,明明白白的告诉崔相。 我帮了你家侄儿,你须得记我一个人情。 而这事对于崔刺史来说,却多少有些丢人了,毕竟家里让他到宣州来,也没有指望他干成什么大事,只让是他调集宣州粮草支应越州前线罢了。 江南东路的观察使郑蘷,是崔相的门生,他把这个事给办好了,郑蘷那里的难处就会解除,到时候上报朝廷报捷的时候,也会分崔绍一份功劳。 正巧,明年下半年吏部一个员外郎要离任,已经跟崔相打过招呼,到时候凭借这份功劳,崔绍就有可能能拿到吏部这个肥缺。 这一切都是家里安排好的事情,只要他按部就班的去做,就能够坐到那个顶肥的肥缺上,为崔家门楣,再添几分光彩。 毕竟,那可是六部之中最要紧的吏部! 但是现在,就是这么一点简简单单的小事情,崔绍在宣州却办的处处受阻,如果事情再捅到了那个伯父耳朵里,难免会让崔相认为崔绍能力上有问题。 因此,能不向临州借兵,还是不要借,最好是宣州的事情,自己内部解决。 不过听到了杨衡这么说,崔绍还是愣在了原地。 身为相门子弟,他在京城的时候虽然只是个小官,但是却能够看到地方上送过来的奏书,他那个堂伯为了让他尽快了解宣州的事情,年关给他找了不少宣州送上去的文书,让他仔细看一遍。 这位崔公子,虽然没有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看完那些宣州送上去的文书,但是也大略的看了一遍。 其中,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宣州刺史田璟,就一连送上去数份文书,大力宣扬自己在宣州的剿匪功绩。 这种事情,大约是做不得假的,毕竟从去年某位相公提出将各地大牢里的犯人充军,尤其是盗匪充军之后,宣州已经把不少山贼,送到了前线去。 那些山贼,总不能也是冒充的。 因此,崔绍到了宣州之后,就没有再怎么考虑山贼的事情,没想到… 剿匪的的确确是在宣州,但却是在宣州的青阳县,不是宣州全境! 崔刺史揉了揉自己有些胀痛的脑袋,缓缓说道:“伱下去罢,咱们宣州能用的还有多少人手,三天之内统计好名单,给本官送上来。” “还有,每年发下去的饷钱,账目也要送上来。” 杨衡本来已经准备要走了,闻言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崔绍,目光幽幽。 吃空饷这个事情,他也有份! “使君,账目被曹司马给烧了。” “卑职也不经管账目,没有办法拿给使君。” 崔绍强忍怒火:“那就把名单给报上来!” 杨衡松了口气,低头道:“卑职遵命。” 说罢,他毕恭毕敬的退了下去。 杨衡离开之后,崔绍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思考了许久,然后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喃喃道:“临来之前二伯跟我说,地方上错综复杂,哪怕身为主官,也要有细心跟耐心,抽丝剥茧…” “我原先还不以为然。” 崔绍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头端起茶水,缓缓说道:“水生啊。” 一个与崔刺史差不多大的人,走到崔绍旁边,低着头说道:“公子有什么事吩咐?” “咱们从家里带来了多少人?” 水生想了想,回答道:“十来个人。” “派几个去青阳,打探打探青阳剿匪的事情,详细回报。” 水生擦去桌子上的茶水,摇头道:“公子,恐怕不成。” “这宣州距离京城太远,地方上的人在想什么,谁也不清楚,他们必须留在公子身边,护卫公子的安全。” 崔绍皱眉:“派两个人下去总行了罢?” 水生想了想,点头道:“好,那就派两个人下去。” 他给崔绍重新添了茶水,轻声道:“公子不要心急,事情一点一点慢慢做。” 崔绍“嗯”了一声,然后左右看了看,皱眉道:“这宣州衙门,我至今住不习惯。” 水生想了想,开口道:“明天我去给公子,找几个侍寝的来,给公子解解闷。” 崔刺史叹了口气,点头道:“找几个女子罢。” 他低头喝茶,补充道。 “这处地方,想来没有什么好的童儿。” 水生笑着点头。 “知道了。” ……………… 二十多车粮食,被很顺利的运走,交给了陵阳山过来接应的周良。 看着周良将这些粮食运走,刘博只觉得如梦似幻。 他愣神了许久之后,才回头看着李云,喃喃道:“二哥,我们竟能把买卖做到官府头上了…” “这在从前,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哑然一笑:“瞧你这出息。” “人家剡县的那个裘典,这会儿已经三次战败官军,直扑越州州城去了。” 刘博一愣,然后抬头看着李云,忽然低声道:“二哥,他们闹的这么大,不会要…不会要改朝换代罢?” “要不然咱们去投奔这个姓裘的,将来说不定也能有个好出身。” 李云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改朝换代,哪那么容易?” “朝廷的正规军还没有动弹,各地虽然有反情,但是京城那里…应该还是稳的。” 李某人摸着下巴,开口道:“几百年的老房子了,虽然看起来摇摇欲坠,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上去踢上一脚的,可能还没能上前伸腿,就会被房子里冲出来的人剁的七零八碎。” “即便真正上去踹了一脚,把老房子踹的房倒屋塌的人。” 李云笑着说道:“最后,起新房子的也未必是他。” 刘博挠了挠头,很是茫然。 “二哥你在说什么新房子旧房子,你要起新房子了?” “我起什么新房子?” 李云笑着踹了他一脚,笑骂道:“你得空的时候,也多看看书,对你有好处,不要跟瘦猴一样…” 骂到这里,他突然一怔,缓缓说道:“咱们起新房子…” 摇了摇头之后,李云把杂七杂八的念头抛诸脑后,开口问道:“三叔给咱们留下了多少人?” 刘博回头看了一眼,回答道:“五六十个。” 李云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差不多了。” “宣州兵那个熊样,咱们这些人,足够让他们一点钱粮也送不出去。” “看看那位京城来的贵公子,能想出什么妙计。” 刘博低头盘算了一下,开口道:“二哥,如果他们分批次运粮食出城,咱们的人手就不够用了。” “总有钱粮能运出去的。” “你不懂。” 李大寨主伸了个懒腰,笑着说道:“只要有几路粮食被劫,其他各路的粮食,咱们不去动,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最终罪名还是会落在我们这些山贼头上。” “咱们这些贼人,有时候对于官老爷们来说,是有大用的。” 刘博眨了眨眼睛。 “什么用?” 李大寨主看向宣州城,笑了。 “平账啊。” (本章完) 第九十九章 杀气毕露! 在劫了第一次粮车之后,连续几天时间,宣州城都没有粮车再出来。 不过时不时会有官兵出城来巡逻,而这些官兵巡逻的范围也并不是很远,往往出城十里二十里路,就折返回去了。 一连等了好几天,李云也失去了耐心,他叫上了李正,开口道:“走,瘦猴,咱俩去宣州看看。” 李正前几天刚参与了抢劫粮车,这会儿一时半会还没有从山贼的身份里跳脱出来,闻言有些愣神:“二哥,咱们俩…进城不太合适罢?要进城也是兄弟们一起进城啊…” 李大寨主瞪了这厮一眼,笑骂道:“想什么呢,我还能拉着你去把宣州城给打下来啊?” 他拍了拍李正的肩膀,淡淡的说道:“我是青阳的都头李昭,你是青阳的缉盗队李正,咱们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到宣州城里逛一逛怎么了?” 李正这才反应了过来,他一拍脑门,笑着说道:“这几天天天在这里准备跟那些官军干仗,他娘的,我都快忘了我自己也是官军了!” “走,二哥,咱们进宣州城看一看,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进过州城呢。” 二人换了一身衣裳,告别了刘博等人,一路沿着官道朝着宣州城走去。 因为上一次粮车被劫的地方,发生在宣州城几十里开外,因此宣州这会儿并没有特别戒备,城门依旧是正常开着的,李云两个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守门的兵丁看也没有看他们,更没有查验他们的照身贴。 其实这些衙门里当差的小吏,尤其是守城门的兵丁,也不可能每一个过往的人都查验身份,他们能做的也就是抽查,看到一些形迹可疑的人,才会叫住查验。 一个人如果心虚的话,他表现出来的神态,走路的姿势与常人都是不一样的,有些老城门,甚至一眼就能够看出来路人的职业。 李云两个人,在青阳厮混了这么久,这会儿可以说是底气十足,自然不会有衙差拦住他们。 进了宣州之后,李正忍不住左看右看,时不时拉着李云的衣袖,惊道:“二哥你看,好大的灯笼,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灯笼!” “还有那对石狮子,也大的厉害。” 李正啧啧有声:“咱们青阳县衙的石狮子,都没有这么大。” 李都头有些无语的回头瞥了一眼李正,闷声道:“小点声,瞧伱那没出息的样。” 李云这会儿,也在悄悄打量这座城池。 作为十几个县的州城,宣州城比起青阳,自然是要大上不少的,不止城池大,人也多出了不少。 更重要的是,宣州城的城墙是比较完备的,也就是说,这里可以作为一个正经的城池据守,不像是青阳石埭那些县城,城墙基本上就是个摆设,哪怕是山贼都未必挡得住,更不要说正规军队了。 “这宣州城还真是不错。” 李都头在路边买了点吃食,分给了李正一些,淡淡的说道:“再稍稍建设一番,就是一座很坚固的城池了。” 李正这会儿正在吃东西,闻言抬头看了看李云,笑着说道:“二哥看上了?咱们等会回去跟老九他们商量商量,他们从外面打,咱们带几个人在城里做内应,里应外合,把这城给夺了!” “以宣州兵的德行,未必干的过咱们!” 李云瞥了一眼这厮。 “打下来或许不太难,但是想要保住,就太难了。” 李正剧烈的咳嗽了一声,差点把嘴里的吃食全都喷了出来,他小心翼翼的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二哥,你…你还真想打啊?” “为什么不想?” 李某人倒是很平静:“越州那里打的这么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波及到咱们宣州来,那些反贼如果把宣州给弄乱了,咱们正需要一座大一些的城池,当做咱们的基业。” 李某人吃完手里最后一点吃食,开口道:“这宣州,就很不错。” “唯一的问题是,附近的地形不太行,很容易被人围城。” 李正瞥了一眼李云,他这会儿只当李云是在吹牛,于是专心低头吃东西。 二人在宣州城里转了一圈,天色就暗了下来,他们在城里找了一处客店休息,到了第二天上午再出来活动的时候,刚好看到一辆又宽又高的马车,在城里的主干道经过。 这马车通体紫色木料,隐隐透露着贵气,到处都雕刻着云纹,看起来极其不凡。 李云好奇的打量了几眼这辆马车,然后对着一旁同样围观的路人笑着问道:“这是哪位大人的马车?看起来金贵的很。” “还能是谁的?” 被他问到的是个中年文士,这中年文士满脸兴奋,笑着回答道:“自然是咱们宣州新任刺史崔使君的马车了,崔使君出身名门,才乘得起这样的车,不像前任田刺史,是个穷酸出身,坐的马车也稀松平常,除了搜刮百姓之外,便没有别的本事了。” 李云哑然一笑:“田刺史的马车不好,怎么说明能他搜刮百姓了?” “穷酸出身,才会搜刮的更狠,那姓田的不是已经被朝廷给抓了?” 这文士满脸羡慕的看着路过的马车,开口道:“这些大户人家出身的贵公子,看不上咱们这些小民百姓的钱财。” 李云微微皱眉。 这个时代,人们似乎依旧崇敬门阀世族,把他们视为高高在上的贵族。 毕竟这个观念几百上千年了,早已经深入人心。 李云正在思索的时候,一旁的文士拍了拍李云的肩膀,笑着说道:“大兄弟,听你的口音,似乎是青阳那边的,刚才我听说,崔使君这一次出城,就是要到你们青阳去。” 李云回过神来,对着这文士道了声谢,然后回头拍了拍李正的肩膀,开口道:“走了。” 二人离开人堆,李云看了看崔刺史马车远去的方向,想了想之后,开口道:“这姓崔的,大概真是要去青阳。” 李正“嘿”了一声,开口道:“正好咱们的人手都在,二哥,要不然把这个姓崔的给绑了?我倒要看一看,这些什么贵公子,血是不是红的,比起顾家那叔侄俩如何。” 李云摇头:“不是时候。” “这是宰相的侄子。” 李大寨主缓缓说道:“绑了他不难,但是惹恼了京中的宰相,说不定朝廷的禁军都要下来剿匪,咱们在宣州就混不下去了,至少也要远走他乡。” 说到这里,李云眯了眯眼睛,轻声道:“让老九在宣州城外继续看几天,咱们先回青阳看一看是什么情况。” “要是这人真的太作死,就让这些门阀贵胄,瞧一瞧我们山贼的厉害!” ……………… 离开了宣州城之后,李云与李正很快找到刘博,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他们就骑上了马,赶回青阳。 虽然他们比崔绍出发的慢,但是骑马的速度远胜马车,他们还是赶在这位崔使君抵达青阳的前一天晚上,回到了青阳县。 因为天色已晚,两个人就没有再回县衙,而是先回自己的住处洗澡歇息。 等到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回到青阳县衙没有多久,刚跟缉盗队的几个兄弟打完招呼,就有在县衙门口守着的衙差,迈着小碎步进了县衙,瞧见了李云之后,他眼睛一亮,连忙上前,开口道:“李头儿,刚才有个人过来,说什么使君老爷要来了,让我报知县尊出城迎接。” 这个守门的衙差,并不是缉盗队的成员,不过李某人因为出手大方,在青阳县衙混的很开,这会儿都愿意称呼他一声头儿。 本来他这个都头,也是能管着他们的。 李云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我知道了,我去见县尊,你不用操心了。” 说罢,李云把李正留了下来,然后自己走到后衙,来到了薛老爷书房门口,敲了敲门之后,开口道:“县尊,崔使君要到青阳了,你要不要出城迎一迎?” 很快,薛知县打开书房房门,他上下看了看李云,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 李云笑着说道:“刚到县衙来报道。” “老夫还以为你一去不复返了。” 薛知县闷哼了一声:“韵儿还找了你两回。” “不是出去办事嘛。” 李云笑着说道:“县尊出不出去见崔使君?” “他好大的架子。” 薛老爷不屑的撇了撇嘴:“他到青阳来,也不是老夫请他的,他想进城来就进城来,不想进城,那也随他。” 李云伸出一根大拇指。 “县尊硬气!” 薛老爷扭头走进了书房,只留给了李云一个背影,以及一个硬朗的声音。 “无欲所以无求!” 李云笑着跟了进去,陪着这位情绪不怎么好的县尊说了会话,两个人正说话的时候,陈大急匆匆跑过来,开口道:“县尊,都头,崔使君进了青阳,已经快要到县衙门口了。” 薛老爷这才站了起来,淡淡的说道:“那走罢,出去看一看。” 李云跟在薛知县身后,一路来到了县衙门口,这会儿崔使君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县衙门口,只是人还没有从马车上下来。 薛老爷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位新任的刺史是什么意思,他虽然很是瞧不惯这个崔绍,但还是忍住脾气,上前对着马车拱手行礼:“下官薛嵩,拜见使君。” 这会儿,青阳的田县丞,王主簿,以及蒋典史都跑了出来,这些人齐刷刷的跪了一地,欢迎崔刺史的大驾。 薛老爷弯腰行礼过后,过了好一会儿,马车上的一个婢女才掀开的车帘,崔使君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缓缓说道:“薛知县架子还真是大啊。” 薛老爷抬头,不卑不亢:“大周律未有明文,规定知县一定要出城迎接上官。” 崔绍“嘿”了一声。 “真不知道你是年纪大了,头脑不清醒,还是跟本官有什么过节,真不知道像你这样的脾性,是怎么在官场上混下来的。” 薛知县淡淡的说道:“所以下官做官二十年,至今还是个七品官。” “懒得与你计较了。” 崔刺史终于下了马车,露出了自己全部的身姿,他看向了薛嵩身后高大的李云,问道:“这位就是青阳的都头李昭?” 李云看了看薛老爷,等后者掉头之后,他才上前,抱拳行礼:“正是李某。” 崔刺史上下打量了一遍李云,两只眼睛中都透出了浓厚的兴趣,他回头看了看自己那车边上的两个跟班,给了这两个跟班一个眼神。 这两个跟班立刻会意,二话不说,都一个箭步,分左右向李云冲过来,提拳直击李云面门! 李云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位崔使君到底要干什么。 他想试探自己的本事! 不过这种完全没有沟通的试探,实在是有点太他娘的不尊重人了! 李大寨主哪忍得了这个,他左脚微微后退一步,右腿微微下蹲,双手握拳,然后抬头看着冲过来的两个人。 目光之中,已经是杀气毕露! (本章完) 第一百章 世家子的嘴脸 以李云的聪明,自然能想到这两个崔绍身边的随从,为什么会突然攻击自己。 并不难猜。 多半是这位崔使君,这几天不知道从哪听说了青阳剿匪的事情,又通过剿匪这个事,听说了青阳李云的名头。 因此,他想试探试探李云,这个传闻中能以一当百,剿灭各路山贼的青阳都头,是不是真的那么有本事。 因此,他直接让自己的随从,对李云动手。 要是两个随从打赢了李云,崔使君就看也不会再看一眼李云,反之… 这个不知名的青阳都头真的赢了他带过来的两个好手,那就说明真有些本事,可以考虑收下当“狗”。 这对于崔绍来说,更像是施舍出去的一种恩赐。 因为给崔家当狗,或者换一种说法。 给崔家当门客,确实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在窥破了这个崔刺史的念头之后,李云心里大为光火,还不等薛老爷反应过来阻止,他已经一个箭步迎了上去! 论起别的,比如说官场上的事情,他可能多少还有一些稚嫩,但是打架这门手艺! 他李某人从小练到大,早已经融入了骨子里,在这方面。 他没有怕过任何一个人! 李某人窜出去之后,先是避开右侧,向左侧攻去,而他进攻的过程也是朴实无华,一记直拳直击对方面门。 这一拳被侧身躲过之后,李云毫不犹豫,一拳横砸,直接砸向敌人的胸口,这人察觉到了这一拳的力道,连忙双手格挡,却被一股巨力直接打退了四五步,才停了下来。 “好力气!” 他忍不住夸了一句,然后说道:“这一招,应该是从枪术里变化来的,看来李都头学的是枪。” 枪其实就是手臂的延伸,因此只要枪术有成,拳脚一般就不会太差。 李云现在一肚子火气,哪里有心思跟他讨论什么枪术不枪术的,一拳砸飞了敌人之后,他不顾另一个冲过来的敌人,依旧猛冲向立足不稳的敌人,狠狠一记直拳,朝着他心口打去! 这人脸色巨变。 这一拳打实了,他多半要直接死在这里! 不过避开已经来不及了,他努力错开身子,被李云实实在在的一拳,打中的肩膀! 骨头断裂的声音,似乎传了过来,这人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李云正要赶上前去补上一脚,另外一人已经从李云侧翼,一拳打在了李云后背上,李大都头晃了晃身子,浑若不觉,然后直接调转目标,朝着这人冲去。 相比较来说第一个人来说,这个人的拳术明显高明了许多,不管李云的拳头再如何凶狠,他始终能凭借着走位以及绕身,躲开李云的攻击。 而当李云第五次冲到他面前的时候,终于寻到了他的破绽,李都头伸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襟,然后猛猛合身一撞,将这位高手,直接给撞飞了出去! 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 而直到这个时候,薛老爷的声音才传到了李云耳朵里:“住手,住手!” 李云这才停下动作。 不过因为他下了狠手,眼前的两个人,已经躺在了地上,而且都受伤不轻,前者胳膊肯定是断了,在这个时代,能不能治得好还很难受,就算能治好,这条胳膊估计也会留下一些后遗症。 至于另外一个人。 他被盛怒之下的李云,直接结结实实的撞了一下! 李云虽然不是特别重,但是他力气极大,这样横身猛地撞了一下,这会儿躺在地上,已经开始咳血了。 大约是伤了肺腑! 这也是一辈子的毛病,而且这么重的伤势,能不能好都是两说。 薛知县也很讲究,一直到李云打完准备杀人的时候,他才喊了停,这位青阳的知县怒视崔绍。 “崔使君!” 薛老爷气的手都微微颤抖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带人到青阳来,直接对我青阳的都头动手?!” 这会儿已经下了马车的崔使君,不紧不慢的拍了拍手,他看向李云,不怒反笑,抚掌道:“真是好生猛,与传闻之中的一般无二。” 他看也没有看已经躺在地上的两个随从,只是回头看了看跟在一旁的水生,水生立刻会意,招呼人将两个人抬了下去。 而崔使君则是看向李云,抚掌笑道:“这样一身本事,在青阳当都头,实在是太屈才了,李都头以后跟着本官罢。” 他微笑道:“进了我们崔家,世世代代便都都有着落了。” 此时此刻,崔使君微微抬头看着李云,仿佛自己施了莫大的恩赏下去。 不过他说的,也的确是实情。 这些千年世家,的确会有一些“家臣”,人数虽然不多,但是真的是世世代代的跟着他们。 世家长盛不衰,这些人也就世代都有着落,比如说水生,就是在崔家出生,在崔家长大。 这些人里,有些得了家主喜欢的,还会被赐崔姓。 这种事情,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确实是一种赏赐。 但是对于李云来说,只能让他心里的怒气更盛。 李都头站在原地,舒了一口气之后,开口道:“崔使君,我们县尊在问你,为什么一见面不由分说,就要动手?” 崔绍微微皱眉,然后看了看薛嵩,这才淡淡的说道:“听闻李都头勇猛无双,因此我这两个习武的家里人见猎心喜,因此跟李都头过了过手。” “是崔某管教不严了。” 李云眯了眯眼睛,还要再说话,薛嵩已经默默挡在了他的前面,这位薛知县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既是切磋,应当提前说一声,这样莽撞,崔家的家教…” 崔绍微微变了脸色。 对于这些世家子来说,最重要的自然是维系家族的存在,而第二重要的就是维系家族的体面! 现在薛嵩,居然当着他的面,编排起崔家的家教来了! 他目光幽幽的看着薛嵩。 “薛知县,我们崔家的家教怎么了?” 薛老爷闷哼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崔绍两只手背在身后,抬头看了看眼前这座县衙,淡淡的说道:“都已经到了青阳,薛知县不请本官进县衙坐坐?” 薛嵩依旧拦在李云面前,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使君请。” 崔绍这才背着手,带着一众家里人,大摇大摆的进了县衙。 等他们都进了县衙,李云才眯着眼睛说道:“先前只是听小姐说过,这些千年世家的人,骄横霸道,我还以为他们最多也就是顾家那样,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薛老爷回头看着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无论如何,要忍住,不能乱来。” 李云笑了:“县尊您放心,我是青阳的都头,在这青阳地界上,我还能难为他不成?” 薛嵩先是点头,然后看了一眼县衙,低声道:“他恐怕是为了你来的,老夫知道伱心气高,一会儿即便拒绝他,也不要闹的太僵。” “知道了。” ………… 县衙待客的正堂里。 崔使君好整以暇的坐在了主位上,低头喝了口茶水之后,他微微皱眉,咽下了第一口,就将茶水放了回去。 然后便一直微微皱眉。 薛老爷坐在他的下首,看着崔绍,问道:“使君有什么事情,给青阳下公文就是了,怎么还亲自跑了一趟?” “到青阳来,一来是为了在宣州各县走一走,不然我这个刺史便有些不称职。” “二来…” 他淡淡的说道:“宣州出了匪患,本官立意想要将这件事给解决了,以造福一方百姓,听说青阳的李昭勇猛无双,剿匪很是见成效,因此过来看一看。” “这到了青阳县境内之后,果然没有见到什么匪盗了。” 他看着薛老爷,笑着说道:“薛知县,本官想要把你属下这个都头调走几天,到州里帮着本官剿匪,你意下如何?” 薛老爷回头看了看李云,然后摇头道:“使君,李昭是青阳人,他从外地回青阳是为了来探访家人的,之所以在青阳任都头,意在为家乡父老做些事情。” “到宣州去,他恐怕不会同意。” 李云就站在他旁边,开口道:“我确实不同意。” “听闻李都头,与薛知县父女,感情都很好啊。” 崔使君下意识想去喝茶,茶杯拿起来之后,他又放了回去,笑着说道。 “李都头去州里帮帮忙,我便立刻向京城去书,收回对薛知县的弹劾。” “薛知县以为如何?”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一章 剿匪公文! 崔绍这话,如果是旁人说起来,是有些可笑的。 因为朝廷公事,不能玩笑。 不可能前脚上了一道弹劾的奏书,后脚又上书朝廷,说自己弹劾错了,想要撤回这道奏书。 要真是这般儿戏的话,朝廷对于薛知县的安排还是两说,但一定会派人下来诘问崔绍,询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那毕竟是对于普通官员的规矩,他崔绍是宰相的侄子,这种只到知县的小事情,皇帝看都不会看,最多也就是到宰相那里。 到了崔相那里,崔相不会驳自己侄子的文书,要是到了别的宰相手里,其他宰相也会转交给崔相,给崔相一个人情。 也就是说,他的确有能力“撤回”弹劾的文书。 至多,也就是崔相过来一封信,私底下问一问出了什么事情罢了。 听到崔绍这么说,薛老爷直接就火了,他沉声道:“崔使君,薛某虽然没有崔家这样的家世出身,但还不至于把一个知县的位置看的这么重。” “这青阳县令的位置,使君既然瞧得上,拿走就是。” 薛嵩直接拍案而起,厉声道:“薛某自己都不会受官职要挟,更不可能会让旁人受制于此!” “再有,什么我们薛家父女?” 薛老爷怒声道:“这事跟小女又有什么干系!” 薛嵩的反应直之大,让崔绍都有着错愕,他愣神了一会儿之后,才压了压手,开口道:“薛知县不要生气。” “本官今天过来,是跟你商量事情,非是来吵架的。” 他扭头看向李云,开口道:“李都头,青阳剿匪卓有成效,既然青阳是你的故乡,那么宣州,就也是你的故乡。” “前些日子,本官调集了各县的粮食,刚要送到越州前线去,就被山贼袭扰,简直是烦不胜烦。” “李都头如果能花个一两年时间,把宣州的山贼也给剿了,那真就是莫大的功德,本官到时候会上报朝廷,至少将伱拔擢为州里的旅帅,这样你也就算是有个官身了。” 他看着李云的表情,问道:“如何?” 很显然,这位宣州刺史,在运送钱粮出了问题之后,他在思考了几天之后,将自己到宣州的目标,做出了一些小的改动。 主政宣州,能够给越州前线运送钱粮,这自然是一桩功劳,但毕竟不是什么太大的功劳。 如果能在一个任期之内,将宣州多年的匪患彻底解决,那么报上去,不仅他崔绍有面子,京城里的崔相公,也会有面子。 而这个事情,单靠州里的人手,以及他带过来的人手,肯定是做不到的。 李云皱眉不语。 崔绍也大皱眉头:“本官都亲自到青阳来了。” 李云这才看向这位宣州刺史,忽然笑了笑:“崔使君,宣州可太大了。” “我们青阳这么大的地方,山贼就有十多处,整个宣州不知道有多少山贼,单靠我们缉盗队的人,肯定是做不成的。” 李云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不过既然使君吩咐了,李某就尽力去做,李某听说,州里有近千兵力。” “有了这近千兵力配合,李某会替宣州的乡亲父老,尽力解决宣州的山贼匪寇。” 提起“近千兵丁”,崔刺史脸皮子直抽抽。 他现在要是能有近千兵丁,哪里会放下身段,到青阳来求人? “宣州前任司马曹荣,多年以来,一直在吃朝廷的空饷。” 崔刺史缓缓说道:“以至于本官现在,麾下几无人可用,所剩无几的人,往后恐怕都要用来押送运往越州的钱粮。” “李都头想要剿匪,除了青阳的缉盗队之外,还是只能依靠乡勇。” “本官看过青阳送到州里的文书。” 崔使君看着李云,开口道:“李都头先前,不是一直都是这么办的吗?” “那可就麻烦了。” 李都头缓缓说道:“青阳的乡勇,剿青阳的匪尚且愿意出人出力,去外县剿匪,就未必愿意了。” “使君既然让我办这个事,我有两个要求。” 崔绍开口说道:“说来听听。” “第一,我需要崔使君加盖印信的公文,公文上就写,州里衙门命令我,在宣州各处剿匪,许我便宜行事。” “第二。” 李云看了看薛老爷,继续说道:“薛县尊是个好官,崔使君须得保证,他这个青阳县令能够继续做下去。” “这都没有问题。” 崔绍拍着胸脯,答应的很干脆。 毕竟,保住薛嵩的知县,本就是他开出的条件之一,至于开什么剿匪的公文,对于他来说,更是没有任何难度。 只要一纸公文,就可以白嫖这样一员“猛将”,加上不知道多少当地的地方人替他办事,这是再合适不过的事情了! 而且,他就是需要这份功劳,就算李云不跟他要这份文书,他也会想方设法的写给李云。 毕竟这玩意儿,可是他“剿匪有功”的证据! 他毕竟是京城来的京官,哪里知道地方上的水有多深,又哪里能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正气凛然,并且在青阳大有名声的县衙都头,背地里却是整个青阳,乃至于整个宣州最大的贼头! 而他这份文书,会给眼前这个贼头,提供莫大的助力! “文书,过几天本官就给你送到青阳来。” 崔使君直接站了起来,看向薛老爷,淡淡的笑道:“薛知县虽然为人刚硬,但是手底下这个都头却还是会做人的。” 他朝外走去,走了两步之后,回头看向李云,笑着说道:“两年之内,若宣州剿匪略有成效,本官一定带着李都头,去京城见见世面。” 说罢,他似乎心情很好,扭头背着手就走了,再没有看薛老爷一眼。 此时此刻,这位崔公子心里还是很得意的。 什么盘根错节?被他连敲带打,立刻就收服了“一员猛将”! 要是青阳剿匪的功绩,能在整个宣州复现,等回了京城,他在伯父面前,也是脸上有光! ………… 这位崔使君离开,薛县尊与李云,都没有去送,二人依旧坐在县衙里。 李云给沉默不语的薛老爷倒了杯茶水,笑着说道:“县尊现在不用离开青阳了罢?” 薛老爷接过茶水,抬头看了看李云,喝了一口之后,缓缓说道:“你脾气倒是好,跟他们打了一架,却还能心平气和的跟他们说话。” “不是打了一架。” 李云笑着说道:“是我打了他们一顿。” 他顿了顿之后,开口道:“那两个人,其中一个能不能缓过来还是两说,缓过来,恐怕也要做一辈子的病秧子。” 薛知县挑了挑眉头,没有说话。 放下茶杯之后,他看向了崔绍离开的方向,摇头道:“他太蠢了,太蠢了。” “崔氏千年世家,怎么会教育出这么一个子弟后人?” 李云微笑道:“不是把县尊制服了么?哪里蠢了?” “他纯靠职位压人,而且…” 薛老爷抬头看了看李云,神色变得古怪起来:“而且,他不知道你的跟脚,真以为你是为民剿匪的大英雄了。” 李云皱眉道:“县尊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不是为民剿匪的英雄?” “剿匪是剿匪了,为谁剿的匪,还很难说。” 薛老爷压低了声音,开口道:“不管怎么说,你跟苍山大寨关系密切,总是不争的事实。” “现在苍山大寨进了陵阳山,本身就是一伙大贼了,等你拿到了崔绍的文书,能带着他们光明正大的在宣州各处活动…” 说到这里,薛老爷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道:“不是老夫跟那姓崔的实在说不了话,非阻止他给你下发文书不可。” 李云给他添了茶水,笑着说道:“哪有县尊说的这么夸张?自我从北边回来之后,苍山大寨已经不复存在了,都改好了。” “这大半年来,您什么时候听过他们又出来劫掠东西了?” 薛老爷依旧皱眉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向李云,叹了口气。 “你想干什么,老夫看不明白,但是老夫这个知县的官位,今天的确是多亏了你了。” “不客气。” 李云拍着胸脯说道:“这事我说要给县尊平了,自然就会给县尊平了。” 薛县尊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向李云:“晚上就在后衙,一起吃顿饭罢。” 李云微笑点头:“恭敬不如从命。” 是夜,李大贼头,终于坐到了青阳知县的饭桌上。 薛小姐竟也在场,听了两人说了会话之后,她看着李云,忍不住说道。 “你…你要在整个宣州剿匪啊?” “是啊。” 李大都头拍了拍胸脯,笑着说道:“为了县尊。”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二章 半个刺史! 酒桌上,李云主动向薛老爷敬了酒。 这也是两个人,第一回私下一起吃饭,薛老爷喝了几杯酒之后,放下酒杯,开口道:“剿匪,毕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情,你既然应承了下来,那就着手去做罢,可以从青阳的临县开始着手,比如说石埭。” 说到这里,薛老爷顿了顿,继续说道:“再有一两个月时间,朝廷的招讨使应该就会到了,招讨使是特派的差事,应该会负责数州乃至于一道的招讨事宜,到时候你要是在宣州做出了一点成效,新来的招讨使想办宣州的事情,便绕不开你。” 凡是官名带“使”这个字的,就说明这些官职在最初的时候,都不是常设官,比如说观察使,招讨使以及…人所共知的节度使。 在最初的时候,这些都可以理解为因为地方上出了些特殊情况,中央朝廷临时委派下来的官员,与大明的巡抚总督类似。 不过因为对地方掌控力度连年下降,早在几十年前,观察使与节度使,就已经成了常设的官职,一些边境的节度使,甚至已经实际上世袭。 不过招讨使,还是个临时官,其主要作用还是讨伐招安匪寇,以平静地方。 薛老爷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如果是从前,招讨使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但是现在,离宣州只有几百里的越州大乱,新派下来的招讨使,未必就不想在越州之乱上立功劳,他如果急着想要在宣州以及附近州郡,积攒起力量,那…” “就非用伱不可。” 薛知县缓缓说道:“这是难得的机会,一旦有一些功劳,招讨使上报朝廷,是有可能破格拔擢你为武官的。” 李云给他添了杯酒,笑着说道:“这越州之乱,到现在也才两个月左右的时间,短短两个月,我听说越州的官军已经一败再败。” “连江南东路的观察使,都吃了败仗。” 李某人自己也仰头喝了口酒,开口道:“眼下,我还没见到朝廷有什么强力的举措来平息叛乱,却已经有两拨人急切的下来,想要分功劳了。” 李云喝了这杯酒之后,继续笑着说道:“要是这两拨人,是赶往越州去,积极平叛,那么分功劳也就分给他们了,可是越州不去,距离越州更近的州郡也不去,偏偏往宣州来,是什么意思?” 李云缓缓说道:“在我看来,一来是因为咱们这里还算安全,叛军一时半会打不到咱们这里来。” “其二,越州是江南东路,咱们宣州却是江南西路,不归那位正在打仗的观察使调遣,最多也就是送点钱粮,不会突然被上官,调派到前线去。” 薛老爷“砰”的一声放下酒杯,抬头看着李云,闷哼道:“你把朝廷想的也太糟了一些,别的不说,朝廷要派招讨使到宣州,是去年下半年就定下来的,那个时候,还没有裘典的越州之乱!” 李云给他添酒,笑着说道:“那县尊猜一猜,过几个月调来的那位招讨使,还是朝廷去年准备安排的招讨使吗?” . 薛老爷被这句话噎住,撇过头去不说话了。 李云笑着说道:“县尊不要生气,就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朝廷之腹了。” 薛知县揉了揉眉心,长叹了一口气之后,摇头道:“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是你说的,多半是真的。” “罢了罢了,不提这个事了,只要能平定越州之乱,他们爱怎么分功劳,就让他们怎么分功劳去。” 李大寨主低头抿酒,心里已经犯起了嘀咕。 一旦平定地方之乱成了“功劳”,可以带着一批人升官发财,成为进身之阶,那么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不管地方上有没有夜磨刀的狂徒,多半都会民变不断了。 人性的恶与大胆,永远无法估量。 而这,很有可能会让大周这座老房子,变得更加的腐朽。 一切,都要看京城里那个皇帝,还能不能保持最基本的清醒。 这个清醒就是地方上一旦生了民变,一定要严肃追责到底,查他个一清二楚,哪怕阻力再大,该惩办的也一个都不能少,统统都要惩办了! 李云正在思索了时候,就听到薛老爷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老夫要提醒你。” 李云回过神来,笑着说道:“县尊教诲。” “既然是州里让你剿匪,那么就应该给你提供钱粮,这钱粮的问题,你不能不提,要经常去宣州,跟崔绍要一要。” 李云撇了撇嘴,摇头道:“以那厮的德行,我没指望能从他嘴里抠出钱来,这剿匪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能办多少就办多少,只要州里不要指手画脚的惹人讨厌。我就心满意足了。” 薛老爷伸手敲了敲桌子,缓缓说道:“这你就不懂了。” “州里给不给是一回事,你要不要就又是一回事了。”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你派人去跟他们要钱,他们要是给了自然是好,可若要是不给,就是他们理亏。” “理亏了之后,就不太好对你,对缉盗队指手画脚了。” 薛老爷轻声说道:“这样,不仅你不用被州里管着,等剿灭了一些山贼,隔三差五向宣州提点条件,崔绍捏着鼻子也会同意你。” “毕竟,他欠着你的钱粮。” 李云眼睛一亮,一拍大腿,忍不住拍手赞叹道:“要不县尊你是当官的呢,这些弯弯绕绕你不说,我一时半会还真想不起来。” “县尊说的对。” 李云微笑道:“是要经常去跟他们要钱,让他们心虚理亏!” “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可不止这些。” 薛老爷这一次没有喝酒,他喝了口茶水,看向李云。 “你就学吧,要学的东西,多得很呢。” 李云笑了笑,开口道:“虽然不准备当官,但是这些东西,以后得了空,还真得跟县尊好好请教请教。” 薛老爷也是人,被李云这么不轻不重的拍了一记马屁之后,也是满脸笑容,他主动敬了李云一杯酒,然后呵呵一笑。 “老…老夫这些年官,也…也不是白当的。” 他说话已经开始大舌头了。 这个时候,薛小姐正好端着一盘菜蔬上来,见到已经摇摇晃晃的薛知县,她惊呼了一声,看着李云。 “呀,怎么喝这么多酒?” 薛韵儿瞪了李云一眼。 “不许再喝了。” 李云举起双手,笑着说道:“我没有喝多少,都是县尊在喝。” 薛小姐柳眉倒竖。 “谁也不许再喝了!” ……………… 这一次,衙门的办事效率难得的高了起来。 崔刺史在青阳“闹腾”之后的第三天,宣州的剿匪文书,就正式发到了李云手里。 拿到了这份文书之后,李云为了防止那姓崔的猪头阴自己,他还特意拿给薛知县看了看,直到确认这东西,的的确确盖了真的刺史大印,李云才松了口气,高兴了起来。 他跟薛知县道了声谢,高高兴兴的回家去了。 到了院子里之后,张虎正在呼呼大睡,而李正正在翻看书籍,见到李云回来,他站了起来,合上书本。 这回是正经书了,看名字是一本诗集。 他合上书本,笑着说道:“二哥回来了。” 李云瞥了一眼诗集的名字,大步走到屋子里,把张虎给拍醒,然后拉着李正的衣袖,笑着说道:“走,咱们仨出去喝酒去!” 李正二人被他拉着出了院落,笑着问道:“二哥,什么是让你这么高兴?” “州里的剿匪文书下来了。” 李某人拍着胸脯,笑呵呵的说道:“这是好事情,咱们出去庆祝庆祝。” 李正挠了挠头:“这算什么好事情,二哥不是讨厌那个姓崔的刺史么?” “讨厌是讨厌,但是不妨碍这东西是好事情。” 李云笑呵呵的说道:“州里无有兵丁剿匪,咱们有人手却没有名头,那猪头一纸文书,几乎是分了半个刺史出来给我当。” 他抬头看向外面,缓缓说道。 “等咱们势力再大一些,宣州境内,咱们说谁是匪…” “谁就是匪。” 感谢【咸四羽】老爷的打赏~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三章 私闯民宅! 初来乍到的崔绍,怎么也不会想到李云这个人的背景,到底有多么复杂。 在他看来,李云只是个为了家乡一腔热血剿匪的武夫,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哪怕官府给了他剿匪的权力,他也只会老老实实的剿匪,不会有什么别的念头。 而事实上,当李云拿到这份文书之后,他就可以凭借剿匪的名义,拥有事实上组建武装,扩充武装,并且指挥作战的所有权力! 虽然这些权力,原本的李大寨主也有,但是那只仅限于山寨里,在绿林之中。 而现在,他有了合法组建武装的权力! 试想一下,当李云拿着州里的文书,奉官府的命令招募乡勇,并且给发工资的时候,能吸引多少人加入他的缉盗队? 总比招山贼有吸引力多了。 毕竟二百多年的大周王朝深入人心,能当官兵没有多少人会愿意去当山贼。 “半个刺史…” 李正挠了挠头:“有这么夸张吗?” “往后你就知道了。” 李某人笑着说道:“这几天,你带人去一趟石埭,先打听打听石埭的大寨子有哪些,等过几天,我再带人过去。” 李正应了一声,点头道:“好,我明天就动身去石埭,” 说着,他看了一眼张虎,笑着问道:“二哥,虎子跟我一同去么?” 李云瞥了一旁猛猛干饭的张虎一眼,哑然一笑:“你想让他陪伱去,那就一同去罢,一路上有个伴。” 李正咧嘴一笑。 “那我带他一起去。” ………… 次日,李正跟张虎离开了青阳,而李云,则是回到了青阳县衙,将青阳的衙差召集到了一起。 青阳县现在三十来个衙差,其中只有十个隶属缉盗队,不过剩下的二十个人,也都跟着李云一起出去干过活就是了。 李大都头站在了这些衙差面前,咳嗽了一声,开口道:“诸位兄弟很多在衙门里当差,消息都灵通得很,这几天应该有人已经听到了一些消息。” “不过还是有一些人不知道。” 李都头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今天,我来跟大家正经说一遍。” “因为这大半年时间,咱们兄弟在青阳的剿匪,进行的还算顺利,到现在,青阳境内成气候的山贼,已经不多了。” “所以前几天,州里的崔刺史过来,委任我在咱们整个宣州剿灭山贼。” 说到这里,李云瞥了一眼众人,缓缓说道:“往后,我就不止是在咱们青阳剿匪,整个宣州各地,可能都要去。” “缉盗队的兄弟们,以及青阳的衙差兄弟们,如果想留在青阳,那没有什么问题,你们依旧在青阳当差。” “不过要是有想跟着我一起离开青阳,到外面剿匪的,那也可以。” 说到这里,李云看了看这些人,尤其是看向陈大,开口笑道:“有多少人愿意同我一道出去的?” 陈大早就跟李云打过招呼,闻言立刻站了起来,低头抱拳:“头儿!我愿意跟着一道去!” 黄永出班道:“我也愿意!” 很快,缉盗队的七八个人几乎全部表态,都表示愿意同李云一起出去,而剩下的二十来个衙差,大多数都有些犹豫。 李云微笑道:“那好,那就先这样。” “还是缉盗队的几个兄弟们,跟我一起出去。” 说着,他拍了拍陈大的肩膀,笑着说道:“安排一下,今天晚上咱们去香福楼,我请客。” 陈大眨了眨眼睛,问道:“头儿,是缉盗队的人去,还是…还是都去?” “都去,都去。” 李云笑着说道:“别的本事没有,请兄弟们吃饭的本事我还是有的。” “不过事先说好。” 李都头看向众人,笑着说道:“这可不是散伙饭,我是青阳人,也还是青阳的都头,等外面的事情忙的差不多了,跟崔刺史那里有个交代。” “我还回青阳来。” 一众衙差这才喜笑颜开,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今天,非得把头儿吃破产不可!” 有人叫道:“把都头灌倒,我要跟都头单挑!” 李云笑骂了几声,吩咐他们下去,该去哪去哪,而他自己正准备离开县衙,去置办一些东西的时候,陈大神秘兮兮的戳了戳李云的胳膊。 “头儿,你看那里…” 李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远处一个石窗户后面,一个女子正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李云。 陈大嘻嘻一笑:“找你呢头儿。” 李云瞥了他一眼:“多嘴。” 说是这么说,不过李云还是撇下众人,走向这个女子,他身材高大,步子自然也大,没几步路就走到了这女子面前,微微欠身行礼,笑着说道:“薛小姐怎么来了。” 薛韵儿手捏着衣角,看了看李云,又把目光望向别处,开口道:“你…你明天就要走了么?” 李云想了想,笑着说道:“也不定是明天,可能是后天。” 薛小姐看向不远处的亭子,低声道:“咱们…咱们去说说话罢。” “好。” 李云跟在她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亭子,等都在亭子下面坐下之后,薛小姐将目光看向池塘,低声道:“你…” “你为什么应下崔使君…” 李云想了想,微笑道:“一来自然是因为这个不算是什么坏事,毕竟在宣州剿匪,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二来,那个姓崔的为难县尊,我这段时间颇受县尊照顾,能出力自然是要出力的。” 薛小姐看了看李云,又撇过头去。 “你总是有理由。” 她低着头,眼眶又有些发红:“你从不去瞧我。” 李云挠了挠头,叹了口气道:“薛小姐,我曾经无意间犯下了大错…” “我问过李正。” 薛韵儿擦了擦眼泪:“你在抢我上山之前,到过城里来,你不是无意的…” “你是不是,是不是…” 薛韵儿咬牙道:“是不是又看上哪个更好看的姑娘了?” 这句话,是李云在山上随意说的一句话,她至今依旧记得。 瘦猴怎么什么都说! 李云在心里痛骂了一句,然后看见眼前这姑娘哭的梨花带雨,他心里不由一颤,往薛韵儿那边坐了坐,伸手捉住了她的纤纤柔荑。 她的手掌不大,几乎被李云宽大的手掌,包在了手里。 “呀!” 骤然被握住手,薛小姐惊呼了一声,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你干什么!” 李大寨主毕竟脸皮厚,笑着说道:“这都大半年了,我还是没有寻见比你更好看的女子。” 薛韵儿脸色通红,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扭头就走,走出亭子的时候,她回头狠狠地瞪了李云一眼,骂道:“贼头,流氓!” 说罢,她噔噔噔的跑开了。 李大寨主看着她的背影,笑了。 这种感觉,还真不错。 不过他可能要做的事情,牵连甚广,一切都要早做打算才是。 在亭子下面愣神了一会儿,他才起身离开,去做一些准备工作去了。 当天,他请青阳的同僚们吃饭,喝的天昏地暗,连他这个好酒量,都喝了个四五分醉意,头昏脑胀回到住处的时候,刚进自己房间,就看到自己桌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本书。 《缉盗方略》 李云走过去,翻开看了几页,然后打了个酒嗝,小声嘀咕。 “这丫头…” “私闯民宅啊。” ……………… 两日之后,李云跟薛家父女一一告别之后,带着缉盗队的七八个人,奔向石埭。 到了石埭之后,李云安排他们在客店住下来,然后他自己,则是笑呵呵的来到了顾家门口,抬头看了看这座石埭县城里最阔气的宅子,他毫不客气的敲了敲门。 很快,门房就看到了他的长相。 上一回,就是李云带着钦差住在了顾家,顾家的门房自然认得他,这门房被吓了一跳,连忙说道:“李都头,你…你有什么事吗?” “来找顾老爷,商量点事。” 李大寨主微微皱眉,看向这个门房,开口道:“怎么了?不给我开门?” 门房连忙摇头,开口道:“不…不是,小的得先去通报一声。” 李云轻轻一推,门房便抵挡不住,被他轻而易举的进了顾家的家门,李大都头上前拍了拍门房的肩膀,笑着说道:“我跟顾家,是老相识了,有什么好通报的?走,带我去见顾老爷。” “李…李都头。” 这门房被李云按住肩膀,身不由己的跟着李云往前走,苦着个脸。 “你这是私闯民宅啊…” (本章完) 第一百零四章 拿捏顾家 顾家偏厅。 这一次,李大都头的待遇很好,顾家只要在家的,基本上都到了,包括顾家的家主顾文,以及二老爷顾章,都在场陪客。 而李云这一次,被难得的请到了次席落座,顾家上下都对他极为客气,顾老爷甚至亲自给李云倒茶,脸上挤出来一个笑容:“李…李都头,不知道这一次光临,所为何事?是不是…”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是不是文川先生那里有消息了?” 上一回,顾文川几乎是用耍无赖的法子,把宣州的大小官员都统统给抓走了,只留下个别驾徐度在宣州理事。 那个晚上,可把顾家人给吓坏了。 毕竟,他们家也不干净,只要田刺史他们没抗住,说了些不该说的,顾家一定会被朝廷重罚,甚至在朝中做官的顾锦,也会因此受到牵连。 如今,顾文川已经回京多日,但是田刺史的以及曹荣的处理结果,还没有公布,那么对顾家如何处理,自然也还没有消息。 也就是说,靴子还没有落地。 这种时候,往往是最难熬的,因为不定什么时候,朝廷的铁拳就落了下来,到时候顾家这个虾米一样的家族,立时就家道中落了。 现在,就连京城里的那位顾家三老爷,也每日惴惴不安。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多方打听,但是一直没有消息。 李云一愣,才明白顾家为什么今天对自己这么隆重,他笑了笑,开口道:“顾老爷误会了,文川先生离开之后,就跟我没有什么联系了。” 顾老爷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站了起来,叹了口气道:“那李都头在这里喝茶罢,顾某这段时间心神不宁,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这会儿要去睡一会。” 说罢,他就要朝外走去。 李都头笑着说道:“不过我有一些猜测,可以说给顾老爷听。” 顾文停下脚步,看向一众家里人,犹豫了一下之后,挥了挥手:“都下去。” 于是,在场的人全部离开。 很快,这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顾文看着李云,有些紧张:“李都头,你…你说罢。” “顾家不用太担心。” 李云笑着说道:“现在田刺史他们如何处理,是京城里的那些大人物在争,但在这个当口,大家应该不会非要见个生死,为了让某些大人物不至于声明受损,我猜这个事,大概会止步于田刺史与曹司马。” 朝争,争到最后是一定要有人妥协的。 更大的概率是双方都做出一些妥协让步,比如说这一次的事情,顾文川那边当然想要借此波及到太子,甚至把事情闹得更大。 而太子,或者说裴公子那边,又不会允许他们这么闹,闹到最后,已经被抓到的田刺史,说不定就会莫名其妙死在大牢里,而这件事,也会到此戛然而止。 顾老爷看着李云,欲言又止,嗫嚅道:“文川先生,没有消息么…” 李云摇头,喝了口茶之后,继续说道:“不过李某这一次来,是有别的事情,要跟顾老爷商量。” 顾老爷叹了口气,开口道:“老夫现在,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这个心思,顾老爷还是要有的。” 李云笑着说道:“前几天,新任刺史崔使君,到了青阳,委任李某清缴宣州境内的土匪山贼,朝廷的使君下了命令,李某不敢不从,不过一时无处着手,只能从石埭开始。” “到了石埭之后,才发现这个事情,也没有个着力之处。” “因为崔使君,没有给任何钱粮,一时半会我也找不到人手。” 李云笑着说道:“顾老爷是石埭的首富,应当也是石埭的首善,这个事情,我想请顾老爷多多帮忙。” 顾文没有什么兴致了,他叹了口气,看向李云,问道:“李都头想要多少钱?老夫让账房给你支取。” “顾家能出钱自然是最好了。” 李都头话锋一转,开口笑道:“不过最好是顾老爷带头,召集石埭的富户们一起捐剿匪钱,这样李某敢保证,半年时间,石埭的山贼匪寇,将会为之一清。” 顾老爷叹了口气:“老夫最近,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力气,实在是兴趣缺缺,李都头既然有崔使君的剿匪文书,这事还是去找新任的石埭知县去办罢。” 李云不慌不忙,笑着说道:“那这剿匪的事情,可就有石埭县衙参与了,到时候剿灭了山贼还好说,要是缴获了什么东西出来,被官府瞧见了…” “这位新知县,会不会卖顾老爷面子?” 顾文闻言,脸色骤变。 他扭头,直勾勾的看着李云:“李都头这话是什么意思,山寨里能缴获什么东西?” “这个李某就不知道了。” 李云继续说道:“不过前段时间,李某带队去剿十王寨,跟十王寨那些山贼厮杀的时候,倒是听到十王寨的几个寨主说了些什么。” 顾文皱眉:“他们说了什么?” 李都头掏了掏耳朵,笑着说道:“时间太久了,已经记不清楚了。” 他看着顾老爷,微笑道:“既然顾家现在惶惶不安,没有兴趣参与剿匪的事情。” 李都头站了起来,抱拳道:“那李某就告辞了,这剿匪的事情,李某再想想办法。” 顾家,是石埭的首富,甚至在整个宣州,都是前三的富户。 他们生意本就做的很大,甚至与十王寨有勾结,这些都是被李云给记在本子上的,将来早晚要一一跟他们清算。 而顾家既然跟十王寨都有勾联,那么跟石埭本地的山寨,很难说没有联系。 说不定,有些寨子就干脆是他们豢养的! 见李云要走,顾文深呼吸了一口气,起拉住李云的衣袖,开口道:“李都头既然是为了我们石埭剿匪,顾家身为石埭人,自然要义不容辞的尽力帮忙,筹款这个事情。” “明天顾某就着手去办。” 他看着李云,低声道:“李都头,十王寨的山贼们走投无路的时候,攀咬诬陷,并不奇怪。” 李云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这个自然,那些穷凶极恶的山贼,说话不足信。” 顾文松了口气,继续说道:“再有,李都头,那两天文川先生住在我家,我家是尽力保护了文川先生的,是有功劳的…” “那场大火,也跟顾家全无关系,这个事,将来如果事到临头了,李都头须得为顾家,做个见证。” 李云想了想,也点头答应。 “这个是自然,那天晚上,火莫名其妙就着起来了,我的确没有看到顾家人纵火。” 顾老爷闻言大喜,一路把李云送到了顾家大门口,临走之前,还递给了李云一个木盒子,客客气气的把李云给送了出去。 “李都头尽管放心,崔使君交代下来的事情,顾家责无旁贷。” “只是石埭的事情办妥了之后,还请李都头在崔使君面前,替顾家说说好话。” 李云也不客气,收下了木盒子之后,笑着说道:“顾老爷放心,石埭如果能剿匪顺利,顾家功莫大焉。” 他左右看了看,低声道:“顾老爷,不知道石埭有没有什么寨子不太方便剿,如果有,伱提前跟李某说一声。” 顾老爷脸上的肌肉抽了抽,摇头道:“李都头这是什么话,既然是剿匪,那自然要除恶务尽。” “都方便,都方便。” 李云笑着点头:“那好,那我就着手去办剿匪事宜了。” 说罢,李都头背着手,大大方方的离开了顾家。 顾老爷看着李云远去的背影,紧紧握拳,恶狠狠的骂了一声。 “泼皮无赖!” 骂了这么一句之后,他又扭头看向自己的儿子顾承,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叹了口气:“去,送拜贴,明天为父请张家,祝家,万家,还有…还有程家人吃饭。” 顾承看了看父亲,又低头道。 “是,儿子这就去。” ……………… 客店房间里,李云将木盒子放在桌子上,打开看了一眼。 盒子里是一尊翡翠像,刻的是狴犴,玉质通透,雕工精美。 狴犴好诉,也是刑狱的象征,可以说跟李云现在的职业,多多少少能搭上点边。 “还有人刻这玩意儿。” 李云合上盒子,摇头道:“难为他能找到。” 这会儿提前到了几天的李正已经回到了李云旁边,闻言也打开盒子看了一眼,笑着问道:“二哥,这东西值钱吗?” “估计能在青阳买一座宅子。” 李云笑着说道:“你想要就送你了。” “我可不要。” 李正摆手道:“二哥你自己留着吧。” 李云倒了杯水,仰头喝下去之后,问道:“你们提前到了几天,有没有查出什么消息,石埭比较大的寨子有哪些?” “最大的七虎寨,在仙寓山上。” “七虎寨…” 李云摸了摸下巴,笑着说道:“估计是抄了十王寨的名字。” “有多少人?” “具体不清楚。” 李正开口道:“不过应该有四五十个人,规模不小。” 李云缓缓点头。 “先踩踩点,等钱到位。” “咱们就去把这七只老虎给灭了。”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五章 以贼制贼 顾家的效率很快,到了第二天,就开始张罗着募捐筹款的事情。 而李云还在客店里歇息的时候,就被石埭县衙的衙差找上了门,两个县衙的衙差见到李云之后,都客客气气的低头询问:“是青阳的李都头么?” 李云虽然来过石埭,还跟石埭的官差们一起“联合行动”过,但是当日真正跟他有过沟通的,也就是石埭那几个当官的,比如说郭典史等人。 而那几个跟他熟的人,这会儿都已经出了趟远门。 嗯…再也不会回来了。 因此,这些衙差并不认得李云。 李都头看了看这两个人,笑着说道:“你们石埭的消息倒是灵通,我刚到石埭县城只一两天时间,事先没有知会任何人,你们却知道我到了。” “李都头有所不知。” 这衙差笑着说道:“是顾老爷今天,召集了一些乡绅,说是要为李都头剿匪募捐,这才惊动了县尊,县尊让我们这些人,尽快找到李都头。” 李云一愣,他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兄弟,贵县的县尊,不是…” 石埭这一两年来都很乱。 前任知县被作乱的河西反贼给杀了,新任知县刚到任,也被河西贼刺伤,带来的小妾给他挡了一刀,被当场刺死。 而他本人,也受伤不轻,反正李云在青阳时候,听说的是身受重伤。 这衙差咳嗽了一声,开口道:“县尊他老人家,肩膀上被反贼刺了一刀,将养了一两个月,现在已经好多了。” 李云这才点了点头,笑着问道:“那贵县来找李某,是?” “县尊听闻李都头要剿匪的事情了,因此想要见一见李都头。” 李云爽快点头,回头看向李正,笑着说道:“你跟兄弟们,在这里等我,我去见一见石埭的这位…” 他看向衙差,露出了询问的眼神,后者立刻会意,低头道:“县尊姓张…” 李云这才继续说道:“我去见张县尊。” 石埭县城不大,李云跟着石埭的衙差,没多久就来到了县衙,在后衙见到了这位石埭县的知县老爷。 出乎李云意料之外的是,这位知县很是年轻,看起来也就是二十多岁的年纪。 这个年纪,能补到知县的位置上,除非是世家大族的子弟,否则很是罕见。 而世家大族,其实也不怎么看得上地方知县的位置。 李云抱了抱拳,只微微欠身,开口道:“青阳李昭,拜见县尊。” 张县尊比李云矮上一些,皮肤白净,可能是因为先前受了伤,他脸上没有太多血色,见到李云之后,脸上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李…李都头不用客气。” “久仰大名了。” 李云连忙摇头:“不敢当。” 张县尊示意李云坐下说话,等李云落座之后,张县尊让人给李云倒了茶,这才开口说道:“恕本县冒昧,李都头能否把崔刺史的剿匪文书,给本县看一看?” 李云直接从怀里掏出了州里的文书,张县尊看了一遍之后,又递还给了李云,脸上挤出了笑容:“眼下这个世道,各地匪患,层出不穷,李都头能敢于扛起剿匪大旗,为百姓做实事,本县十分钦佩。” 他顿了顿之后,又咳嗽了一声,开口道:“剿匪这个事,石埭会全力配合李都头。” 上一回遇刺,他着实受伤不轻,虽然只是伤到了肩膀,但是刺客是冲着他的心口扎的,只差两寸,就扎到他胸口了。 因此一直到现在,他虽然保全了性命,还没有调养回来。 本来,像这种级别的伤势,朝廷应该另派官员过来接手石埭,等他养好了伤再行补缺,不过张县尊清醒过来之后,硬是向朝廷上书,要求继续留在石埭。 而朝廷新派官员过来,至少也要一两个月时间,就索性同意了他的要求。 这件事在石埭,传的沸沸扬扬,石埭县城里不牵绳都说是因为这位张县尊出身平平,花了大价钱才补到这个县令,怕养伤几年之后再补不到实缺。 张县尊低头喝了口茶水之后,抬头看向李云,缓缓说道:“不过我石埭县内,相比较于山贼来说,还有另外一伙贼人,更为可恨,祸患也更大!” 李云喝了口茶水,问道:“是河西贼?” “不错。” 张县尊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潮红,他狠狠地拍了拍桌子,可能是因为激动,手都在微微颤抖。 “本县初到石埭,未曾与这些反贼有过任何交集,他们便突下毒手,那日,那日…” 张县尊颤声道:“不是青萍替我挡了一刀…” 他狠狠握拳,咬牙切齿:“本县与这帮逆贼,不共戴天!” 遇刺重伤之后,张晓宇清醒过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朝廷上书,要求继续留在石埭。 外人都以为他谈恋权位,有些人还传说,当日张县尊遇刺的时候,是拉过了自己的妾室,挡下了致命的一刀。 很少人知道,当天是那个名叫青萍的小妾,主动替他挡下了这一刀。 石埭县城里,也没有人知道,那位名叫青萍的女子,与她的张郎,这些年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 也是那一天之后,依旧年轻的张县尊,下定决心,一定要彻底剿灭河西贼,哪怕不为了朝廷,也要为心爱的女子报仇! 过了好一会儿,张县尊的情绪才平复了下来,他从颤抖的手从怀里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对李云挤出了一个笑容:“失…失态了。” 李云也被他的情绪感染到,他认真看了看这个应该只二十五六岁左右的知县,心里颇有些触动。 从苍山出来之后,他接触了不少官员,从知县到刺史,再到朝廷下来的裴公子,以及顾文川。 这些官场中人,很少会有这种激烈的情绪,他们的一切行为,都要从符合利益的角度出发,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在面具之下。 哪怕是薛知县,很多时候也是这样。 而眼前这个县尊,太情绪化了。 李云叹了口气:“那位名叫青萍的姑娘。” 张县尊低头喝茶。 “我若不是早婚,她便是我的妻子。” 他吐出一口浊气之后,继续说道:“从恢复了一些之后,本县就一直在追查这些河西贼的下落,最近一段时间,发现他们也藏在了石埭境内的深山里。” “李都头,山贼匪寇只是作乱一方,这些反贼才是国家的要害,也是朝廷的大患,李都头这一次到石埭来剿匪,应当着重于剿灭这些反贼!” 李云叹了口气,开口道:“县尊放心,只要有确切消息,李某一定尽力剿灭这些反贼,替青萍姑娘报仇。” 可能这话,说中了张县尊的心,他站了起来,竟对着李云低头行礼。 “多谢李都头了!” ……………… 五日之后,仙寓山七虎寨。 这会儿,这座在石埭境内规模不小的寨子,已经被李云带着缉盗队,以及石埭的一些人手,还有他带过来的“乡勇”们,给打了下来。 这一仗,李云几路人马加在一起,差不多有一百多个人,再加上乡勇们比较熟悉山路,以及李都头自己一马当先,打的还算顺利。 前前后后,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就把七虎寨给打了下来。 这会儿,七虎寨除了战死的二十多个人之外,其余人都已经跪在了地上,被绑的结结实实。 李云看向几个石埭的衙差,笑着说道:“几位兄弟,伱们押着这些贼人回石埭复命去罢,剩下的李某来处理。” 这些石埭的人手属实没有出什么力气,再加上打起来的时候,以一当十的李云,表现的太过耀眼,他们也都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带着几个山贼,回石埭复命去了。 而李云等人,坐在了七虎寨的大堂里,李云坐在主位上,看着从青阳带人赶过来的周良,笑着说道:“三叔,你觉得剩下的这些人怎么处理为好?” 周良摸了摸下巴,低声道:“能收服自然是收服为好,毕竟寨主你以后要在整个宣州剿匪,不能一直从青阳调人。” “而且寨主现在,可以打着官府的旗号…” “我也是这个意思。” 李云缓缓说道:“贼头们送去官府交差,其他的人嘛。” “或可一用。” “这个尝试,就从七虎寨开始。” 说到这里,他缓缓说道:“瘦猴,你去把那些人,都绑到空地上去。” 李正应了一声,很快把寨子里剩下的山贼们,都聚拢在七虎寨的空地上,一身皂衣的李云,背着手走到众人面前,扫视了一眼之后,缓缓说道:“知道当山贼是什么罪过吗?” “被带走的那些人,运气好可能会被充军,投到战场上,冲在最前面。” “运气不好,便立刻砍头,掉脑袋。” 李大都头义正言辞,沉声道:“你们,本来都是这个下场!” “但是现在,朝廷要剿匪,缺人手!” “本都头,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李都头中气十足。 “要么,跟着本都头,去讨伐别的山寨,要么!” “投入大牢,听候发落!”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六章 招讨使 如果是在从前,李云是不能这么干的。 因为山贼队伍扩编,需要保证队伍的忠诚度,因此李云每一次吸纳人手,都需要小心翼翼,不能出什么差错。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有了崔刺史的文书,可以肆无忌惮的扩充剿匪队伍。 至多就是朝廷的官员拿他任用山贼的事情说事,不过这玩意儿在官场也不算是什么稀罕事,一句为了朝廷的大局,就可以搪塞过去。 总而言之,这么做在法理上没有什么问题,实际行动起来其实也不难,真正难的是,如果控制这支投降过来的匪军,让他们真正听话,心甘情愿的给李大都头卖命。 李云站在上首,看向下面的众人,沉声道:“你们进了寨子的,手里多多少少都沾了血,往后跟着李某人剿匪,只要你们能杀一个山贼,或者是捉住一个山贼。” “罪孽全消。” “李某人跟你们保证,官府不会再追究伱们过去的罪责。” “要是立了功,说不定还会有奖赏。” 现在这些山贼,已经是被绑住的阶下囚了,本来他们就没得选择,现在眼前这个把他们暴打了一顿的猛人,不仅不把他们送到大牢里去,还给他们画了老大一块饼,自然没有人会不同意。 于是乎,所有人都大声叫嚷,说愿意跟着李云一起去剿匪。 李都头满意点头,笑着说道:“那好得很。” “把他们都解开。” 李云一声令下,就有人上前,把这些人都解开了绳索。 七虎寨不算家眷,真正的山贼有五十多个,一天一夜下来,死了近二十个,现在贼头们又都被解送了石埭县,现在剩下的这些基础成员,也就是二十个人出头。 他们被绑起来的时候,不得不老老实实的,现在被松开了绳索,一些人便开始目露凶光了。 而另一些人,眼珠子直赚,忍不住四下张望,很显然是打算找个机会,夺路而逃。 李云好整以暇的打量着这些人,正在继续说道着往后的一些规矩,这些山贼里其中一个贼人,却突然蹿了出去,直接奔向山林之中。 这里是仙寓山,他们在这里生活了太久,一旦被这些山贼钻进仙寓山里,再想找到他们,那就是千难万难。 李云早有防备,直接抄起手边的长枪,全力掷了过去,他的枪头本就沉重,再加上一身怪力,一杆长枪从这人后背钉了进入,几乎透穿! 这人惨叫一声,跌在地上扑腾了几下,就不动弹了。 李云上山,抽出长枪,一边用布擦拭枪头上沾染的鲜血,一遍继续说道:“如果有不知道好歹的,不管是想要投降别的寨子,还是想要逃跑,一律做此处理。” 说到这里,他看向众人,缓缓说道:“要是有不服气的也行,上前来与李某人打上一架,打赢了就放你们离开!” 这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眼皮子直跳。 李云这一天一夜,在七虎寨可以说是大杀四方,这会儿哪里还有人敢上去跟他放对? “既然没有人站出来,那事情就这么办了。” 李某人看向众人,沉声道:“从现在开始,以五人为一队,同队的人里如果有人跑了!” “全队送大狱,交由官府处理!” “如果有人发现同伴要跑,或者是要对同伴不利,可以向我,或者是上面的人举发,只要举报查实,我会立刻释放举发之人!” 颁布了规矩之后,他回头看向周良,开口道:“三叔,你辛苦几天,替我看着他们。” “要是有什么不轨的举动,立刻杀了。” 周良先是点头,然后想了想,低头道:“有一些机灵的,不会相信寨主免罪的言辞,恐怕还是要跑。” “他们跑他们的。” 李云笑着说道:“能跑了是他们的本事,跑不掉,那就是他们的命数。” “下一个寨子,就让这些人冲在最前面。” 李云淡淡的说道:“到了别的寨子里,人家可不会认他们是山贼,到时候,不打也得打。” 周良这会儿已经跟李云走到了一旁,他看了看那些已经老实下来的山贼们,低声问道:“寨主,要是他们真的立了功,你真会放过他们吗?” 李某人看向远方,笑着说道:“这宣州近十个县,不知道多少个寨子,加起来不知道多少个山贼,要是能这么一点点滚下去,把整个宣州的寨子都碾上一遍,那么最后剩下来的…” “就都是血里头滚出来的人了,这帮子人,到时候如果愿意跟着咱们,自然是好事情。” “要是不愿意跟着咱们,放了也就放了。” 说到这里,李云舒展了一下身子,缓缓说道:“三叔,管他们要严,但是该给饭吃给饭吃,该给肉吃给肉吃。” “到时候,哪怕剿匪的事情做完了,我们不撵人,他们便不会走,这个世道。” 李大都头撇了撇嘴。 “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去处了。” 周良微微低头:“知道了寨主。” 李云回头看了看他,开口笑道:“下一个寨子,我就不参与了,三叔你跟虎子他们,带上这些人还有咱们的兄弟们,去试试水。” “要是顺利,就按照今天的成例办,贼头送到石埭去,剩下的山贼愿意归顺的就收留下来,不愿意的也投到石埭大牢里去,或者直接杀了。” 周良先是低头应是,然后抬头看着李云,问道:“寨主你…” “我要去一趟石埭。” 李某人缓缓说道:“那姓顾的募捐了这么久,该去把钱拿回来了。” ………… 李云将剿匪的事情交给了周良以及张虎之后,他就带着李正,返回了石埭县。 到了石埭县衙的时候,李云被张县尊请到了正堂落座,坐下来之后,张县尊亲自给李云倒了茶水,称赞道:“下面的人回来,与本县说了,李都头一个人就杀灭了七八个山贼,真是勇猛无俦。” “稀松平常,让县尊见笑了。” 张县尊喝了口茶水之后,继续说道:“不过,七虎寨剩下的贼人,李都头是打算…” “自然是用他们去剿匪。” 李云叹了口气,开口道:“但凡官府能给李某五百兵力,李某也不至于出此下策,现在手上的人手不足,只好行此权宜之计。” 张县尊缓缓点头,开口道:“这也是个法子,州里让李都头剿匪,却不给兵力钱粮,想要做成这件事,似乎也只好剑走偏锋了。” 他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李都头不在石埭的这几天,本县已经跟顾老爷等乡绅一同,为都头募捐剿匪钱,这几天下来,已经有差不多两千贯钱了。” “这钱,本县稍后就解给李都头。” 李云看向张县尊,想了想之后,笑着说道:“县尊这几天也辛苦,不妨自己留下一些,李某要一千五百贯就行了。” “本县前几天就已经说了,李都头在石埭剿匪,本县会全力支持。” 张县尊缓缓说道:“这些钱,本县会一文不少的交给李都头,只希望李都头能够替本县,报了杀身大仇!” 李云揉了揉眉心,无奈道:“县尊,河西贼的下落不明…” “本县一直在派人查访,有消息,立刻知会李都头。” 李云这才点头,开口笑道:“既然如此,李某自然责无旁贷。” 张县尊深呼吸了一口气,起身对着李云拱手行礼:“拜托都头了!” 李云起身还礼,看着眼前这位县尊老爷,心里一阵无奈。 这个年轻的知县哪里知道,眼前的这位青阳都头,跟河西贼…渊源颇深啊。 ………… 之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李云基本上一直在石埭进行剿匪,他以贼制贼的方略,进行的极为顺利。 只一个多月下来,李云麾下的“贼军”就已经突破了百人,这些人被打乱了之后混编在一起,再加上五人一队的连坐制度,导致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一个人敢叛逃。 再加上李某人对他们的吃喝待遇给的非常足,不知不觉下来,这些贼军之中,已经有不少人,打定了主意要跟着李云。 而就在李云如火如荼的推进剿匪事业的时候,随着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一队官兵簇拥着一顶轿子,敲锣打鼓的进了宣州城。 宣州刺史崔绍,出衙门迎接,见到轿子里的人之后,崔绍欠身,拱手行礼:“下官宣州崔绍,拜见招讨使。” 轿子下压,一个中年人矮身下了轿子,连忙上前搀扶住崔绍,笑着说道:“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他拉着崔绍的衣袖,显得极为亲热:“都不是外人,出京之前,我还见过崔相哩。” 崔绍松了口气,笑着问道:“伯父他老人家身体可好?” 这位招讨使点头,笑着说道:“崔相精神矍铄,康健得很。” 说着,他又看向崔绍。 “承宗啊,这宣州现在,盗匪情况如何?” “年初的时候,还很是糟糕,现在嘛…” 崔刺史低头想了想,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好了很多。” 推一本朋友的书,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七章 基层形成,权力出现! 宣州明日楼。 新来的招讨使范昭坐在主位上,与崔绍碰了杯酒,满面笑容。 他这个招讨使,虽然在级别上要胜过崔绍不少,但是因为只负责地方匪盗招讨,不像观察使或者节度使负责地方政务,因此他与崔绍没有上下级关系。 再加上,崔绍毕竟背景很大,范昭对他相当客气。 两个人碰了杯酒之后,范昭才笑着说道:“承宗方才说,宣州匪况好了很多,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临来之前,还特意翻看了宣州以及附近州郡的相关文书,宣州境内多山,二三十年来匪患一直不绝,尤其是这几年,更加猖獗,石埭县那个姓张的知县,不是刚到任上,就被贼寇给捅了一刀吗?” “上使有所不知。” 崔使君笑着说道:“下官刚到宣州的时候,的确是匪患猖獗,甚至下官准备押运到越州的钱粮,都被一伙山贼给抢了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后来听说青阳剿匪剿的不错,下官便任用青阳都头李昭,在宣州范围内剿匪,如今两个月时间过去,根据石埭送到州里的文书,两个月时间不到,李昭已经在石埭剿灭了七个寨子。” “宣州境内别的地方不敢说,但至少青阳,石埭两县,目前匪况好多了。” 范昭摸了摸下巴,思考了片刻,然后开口说道:“那看来,这个李昭,是个难得的人才。” “人才不人才的还很难说,不过确有一股子勇劲,下官从京城带来的两个随从,都是自小习武,颇有些功夫,跟他过手,只几个呼吸时间,便被打翻在地。” “到现在,其中一个还在服药,未必能好。” 范昭称赞道:“能把崔家的护卫打成这样,看来的确勇力非常,等过些天,范某非见一见他不可。” “上使。” 崔绍刚开口,就被范昭打断,这位招讨使摆手,笑着说道:“不必这样称呼,咱们兄弟相称就是。” 这一下,轮到崔刺史皱眉了。 你什么出身,跟我兄弟相称? 不过他只是微微皱眉,立刻恢复了正常,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开口道:“光显兄。” “这才对嘛。” 范昭笑着说道:“承宗方才要问什么?” “我想问一问,前任刺史田璟,朝廷是怎么处理的,有个结果没有?” “没有。” 范昭摇了摇头,苦笑道:“那顾文川做事太过莽撞,一口咬死田璟纵火火烧钦差,因此把田璟他们捉了去,到后来,虽然审出了田璟等人擅自加收赋税,逼反了石埭百姓,但是田璟又咬死说顾文川自行纵火构陷地方官。” “本来,朝廷是准备派人再到顾家,问清楚当夜情况的,但是不知怎么,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再派人下来。” 崔绍低头喝酒,然后缓缓说道:“看来,争得很厉害啊,陛下就没有表态?” 范昭看了一眼崔绍,笑了笑:“今年都已经显德四年了,从光业年间一直到现在,十来年了,陛下什么时候表过态?” “不争出一个结果,陛下是不会表态的。” 崔绍开口想说些什么,但是终于还是因为跟范昭不是特别熟,没有能够说出口。 当今的陛下,从十来年前开始,就变得神神秘秘,说什么话都云里雾里,没一句实在话。 因此下面的人摸不准他的想法,就多少有点天威莫测的味道。 不过近些年,朝廷一些人已经琢磨过来了陛下的态度,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太子渐长,开府之后,势力越来越大。 因此,皇帝才会纵容朝争,想让朝廷里有一股势力,能够制衡太子,从而让皇帝本人的权力稳固。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十来年间朝廷争斗不休。 范昭端起酒杯,跟崔绍碰了碰,问道:“范某初到地方,有些事要跟崔贤弟请教。” 崔绍回过神来,连忙说道:“光显兄请说。” “越州反情,现在如何了?” 范昭放下酒杯,缓缓说道:“出京之前,陛下还召见了愚兄一次,着重说了越州的情况,要求我这个招讨使,协助江南东路的郑府公剿灭贼人只是这一路赶路过来,又是一两个月时间,不知越州贼事,现在是个什么光景?” “闹得很凶。” 崔绍微微低头,叹了口气道:“那姓裘的反贼,已经打下了越州城,这会儿占据了一州数县,声势极大,号称麾下兵力数万。” “郑府公一时半会,竟也拿他全无办法。” 府公,是对观察使,节度使等一方大员的尊称。 范昭闻言,微微皱眉:“江南百姓向来温顺,我本以为只是出了点乱子,没想到竟然越闹越大了。” 他看向崔绍,开口道:“看来,咱们二人,都逃不过这一次越州之乱,都要多出些力气。” “为了朝廷,出力气是应该的。” 崔绍叹了口气道:“我现在只担心,江南东路支撑不住,到时候兵祸蔓延,危及到宣州来。” “我是宣州的主官,如何能忍心见到宣州百姓…” “承宗菩萨心肠。” 范昭敬了他一杯酒,笑着说道:“令人敬佩。” “在其位自然要谋其政。” 崔绍抬头看了看范昭,笑着说道:“说起来,这宣州毕竟地处江南,还是有几个漂亮女子的,我为光显兄寻了几个,今夜送到光显兄房中去。” 范昭捋着胡须,哈哈一笑。 “有心,有心了。” ……………… 石埭,黑龙山山下。 李正对李云抱了抱拳,咧嘴一笑:“二哥,有四十来个弟兄,主动要求从后山爬上去,现在已经快要爬到黑龙寨了。” 李云闻言,又看向自己面前的一百来号人,笑了笑:“去干活吧,打下这处黑龙寨,石埭大一些的寨子,就剿的差不多了。” 李正应了一声,大手一挥,领着这帮子“贼军”,呼啸往山上冲去。 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山贼出身,对于寨子实在是再熟悉不过,再加上他们的人数已经碾压,很快就冲到了黑龙寨里,只半天时间,就完成了对黑龙寨的剿灭。 而一百多个凶猛山贼,把黑龙寨里的山贼吓得屁滚尿流,大部分人选择投降,于是这一支贼军的人数,又涨了一些。 占了黑龙寨之后,李云命人去采买猪牛羊,直接牵到了山上宰杀,到了晚上,黑龙寨里已经全是肉味,香气扑鼻。 李大都头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桌子的主位上,看着黑龙寨里这帮正在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下属,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些人虽然也就是一百多个人,但是跟他在李家庄招揽的那些庄客人大不一样的。 他们心里,没有对朝廷法度的敬畏,只是慑服于李某人自己的权威。 也就是说,这些人是无法无天的。 李正坐在李云旁边,手里握着一根牛骨头,大口啃了一口之后,咧嘴一笑:“二哥,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说自己是半个刺史了,现在咱们手底下的人手,连那个崔刺史都大有不如!” “嘿。” 他放下骨头,开口说道:“我听说,越州那边的反贼越闹越凶了,要是闹到了咱们宣州来,到时候还有什么狗屁的崔刺史。” “二哥你,就是李刺史!” 李云瞥了他一眼,笑骂道:“喝多了?” 李正红着脸,伸着脖子叫道:“我哪里喝多了,我没有喝多!” 李云踹了他一脚,没有再理会他,而是自顾自的看着这些个相对彪悍的下属,揉了揉眉心。 周良也在他旁边,见状笑着说道:“人多了,也多了不少烦恼,是不是?寨主。” “是,每天的口粮且不说,管理起来,就又是麻烦,他们是山贼出身,个个桀骜难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闹将起来。” “我在,能镇的住他们,我不在,可能就会出事。” 周良仰头喝了口酒,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所以,这会儿就需要给其中一些人一些好处,并且让他们知道寨主伱的真实身份,知道自己以后不会被送到官府里去。” “这样,不需要寨主你亲自在场,他们就会替寨主,管好这些人。” 李云眼睛一亮,拍了拍周良的肩膀,笑着说道:“这个主意好,这两天我就开始在他们中间,物色合适的人选。” 周良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其实,就是军队的基层组织架构。 这位三寨主仰头喝了口酒,看向李云。 他心里知道,随着基层组织形成,权力… 开始出现了。 睡午觉睡过头了……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八章 载入史册的黑龙山! 在石埭剿匪的这段时间,李云虽然没有一直跟着,但是周良还有张虎等人,却是一直跟着的。 李云让周良把杀贼的簿子拿了过来,他一页页翻看,然后花了一晚上时间,亲自将杀贼最多的山贼们给统计了出来。 这个时候,李云…或者说苍山大寨的行政能力还十分粗糙,除了李某人看在眼里的几个作战勇猛的下属之外,其他大部分人在剿匪时候的表现,他是看不见的。 因此,他只能用这种最简单的方式,来遴选基层军官。 谁杀贼多谁上来。 到了第二天时间,李云差不多挑选了二十多个人出来,这些人的账上,都有三个人头以上的记录,算是石埭剿匪之中表现比较突出的积极分子。 第二天,李云就把这二十多号人单独喊到了一处空地上,他坐在众人的最前面,然后让大家都直接席地而坐。 李都头先是舒展了一下身体,然后看向众人,笑着说道:“诸位,当初你们跟着我一起剿匪的时候,我跟你们承诺过,只要大家不私自逃跑,不胡作非为,为剿匪立一些功劳,我会许你们戴罪立功。” “如今,石埭匪情已经基本上差不多了。” 李都头低眉道:“伱们都是立过功劳的人,我这个人不会食言,更不会为了朝廷的一些功劳,讲你们投入大牢问罪。” “现在,想走的就站起来,我给发十贯钱,你们可以走了。” 周良的意思是,让李云跟这些人坦白身份,让他们知道,李云是苍山大寨的寨主,也是绿林道上的人,从而让他们相信,李云不会伤害他们。 进而,真正的收服这些人,作为自己的部下。 不过李云想了一晚上之后,觉得这个事情还有些太唐突,毕竟他现在的势力虽然扩张了数倍,但还没有到能够对抗官府的程度。 因此,官面上的身份,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而想要彻底收服这些人,让他们跟着自己做事,或者说让他们相信李云这个官府中人不会再伤害他们,无疑有更简单的办法。 就是放他们离开。 果然,李云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为之哗然,有些急性子的山贼,干脆直接站了起来,抬头看着李云。 他咬了咬牙,开口道:“李…李都头,你真的放我们走吗?” “对,真的放我们走吗?” 有人问道:“不会我们扭头走了之后,官府就追上来把我们给杀了罢?” “你们自走你们的。” 李都头笑着说道:“有些来的早的,咱们都在一块剿匪两个月了,我什么时候无缘无故的杀过人?” “你们走当然可以走,钱我也会给你们,但是提前说好。” “你们离开了缉盗队之后,依旧是朝廷的黑户,我不会给你们去上官府的户籍,能不能有官府的身份,看你们自己的际遇。” “要是还想要继续上山落草的,我不拦着你们,但我劝你们一句,最好跑远一些,不要在宣州干这个买卖了,不然李某人还要继续在宣州剿匪,下一回见到了。” “我不会再讲情面。” 他话说完,就有人站起来要走。 李云按了按手,示意他坐下,等这人落座之后,李都头继续说道:“我再说说,另外一种情况。” “你们虽然赎清了罪孽,但是依旧可以选择留下来,在座的都是剿匪有功的功臣,只要留下来,以后就是缉盗队的小队长,每个人手底下,可以管五到十个人。” “往后,我会给你们发饷钱。” 说到这里,李云顿了顿,继续说道:“以后继续立功,还可以继续往上升。” 有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这会儿就坐在李云面前不远处,他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一直听到这里,他才抬头看着李云,开口道:“李都头,我们就算不走,这匪…” “能一直剿下去吗?” 剿匪,毕竟只是个临时项目,这一点这些山贼是最清楚的。 以往官军剿匪,可能也就是十天半个月的事情,现在跟着这个李都头,剿匪剿了几个月,往后就算是剿完整个宣州的匪,最多也就是一两年时间而已。 一两年之后,他们这些人,又该往什么去处去呢? 李云看了看他,笑着说道:“宣州还有八九个县,都要去清剿,只宣州,咱们就至少能干一两年时间,至于一两年之后。” 李某人摸着下巴,继续说道:“到时候立了功的,如果不想在缉盗队了,也可以离开,我会尽力给你们一个官府的身份,让你们从今往后,可以重新做人。” “要是想留在缉盗队,也可以继续留在缉盗队。” 李某人淡淡的说道:“现在大周各地都是匪患,咱们剿匪,不一定局限于宣州,到时候说不定还有其他地方需要咱们。” 李云关于“将来”的事情,说的云里雾里,但是关于剿完宣州之后的承诺,却说的很清楚。 到时候,他们还是可以离开,而且会有官府的正经身份,还能有钱拿。 这就已经足够了。 坐在李云面前的少年人,抬头看着李云,咬牙道:“李都头,我要继续跟你干。” “我们也要继续跟着李都头!” 二十多个人,都跟着呼喝起来。 李云没有说话,等他们闹腾了一阵之后,才看向眼前的少年人,笑着说道:“叫什么名字?” “我姓邓。” “邓阳。” “好小子。” 李云站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那好,愿意留下来的,等会到周良那里去记个名字,咱们在这黑龙寨驻扎十天。” “十天之内,各位要各自整编好自己的小队,每人最少领五个人,最多领十个人。” 说到这里,李某人继续说道:“三个月之后,我会从你们之中遴选出几个大队长,每个大队长管五个小队,这些大队长,我会给他们立新户籍,提高饷钱。” “以后,就彻底洗脱罪名,不再是山贼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欢呼了一声。 李云按了按手,继续说道:“今天,咱们继续喝酒吃肉,我已经让人,下山去采买牲口了。” 一帮子人都站了起来,欢呼了几声,兴高采烈的去了。 等他们都离开之后,一个二三十岁的汉子,最终留了下来,他看着李云,低声道:“李…李都头。” 李云也看着他,笑着问道:“要走?” 这汉子点了点头,低头道:“我…我是被人掳上山的,为了活命,莫名…莫名就跟着一起做了山贼,家中还有父母。” “既然李都头您说,我已经赎清了罪孽,我…我就想回去看一看。” 李云先是点头,笑着问道:“叫什么名字?” 这汉子闻言,脸色骤变,抬头看着李云,神色已经有些慌乱了。 李某人哑然一笑:“放心,我不打算为难你。” “这世道,许多人身不由己,你既然要回家,那你就回家去罢。” 李某人淡淡的说道:“等会,自去周叔那里领钱,领了钱,你就下山去罢。” “缉盗队的事情不要说,说了官府可能还会捉你。” 这汉子千恩万谢,对着李云低头叩首:“家乡父母无恙,小人再来报效都头。” 他爬了起来之后,扭头要走,过了一会儿,又回过头来看着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小人姓冯,名叫冯生。” 李云对着他挥了挥手。 “去罢,去罢。” 冯生用袖子擦了擦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伤感流出来的泪水,扭头去了。 李某人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 “山贼里…” “也有很多故事啊。” ………… 三日之后,小队长的名单基本上定了下来,周良拿着单子来见李云,把名单放在李云面前之后,开口道:“寨主,咱们选出来了二十八个人,留下了二十四个。” “有四个人要走。” 李云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个比例就已经不容易了,该走的让他们走就是。” “留下来的这些队长,就由三叔你暂时领着,告诉他们,一定管好自己队里的人,一旦有人跑了,或者是叛变了,都要记在他们的头上。” “这个寨主放心。” 周良面色严肃:“属下会带好他们的。” 李云又确认了一番名单,然后走出了房间,看着空地上一百六七十个“贼军”,已经按照一个个小队,聚拢成一个个小团体。 周良站在李云身后,看着这些人,轻声叹了口气:“寨主,这些已经不能算是山贼了。” 李云回头看了看周良,笑着说道:“那是什么?” “军队。” 周良缓缓说道:“已经有军队的雏形了,只是还没有成军罢了。” 李云摸着下巴想了想,然后笑着说道:“三叔以前在军队里待过罢?” 周良神色微变,随即沉默不语。 李云笑了笑,没有追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尤其是这些落草的人,故事往往会比普通人更精彩一些。 正当李某人准备换个话题的时候,陈大跟黄永,一路小跑过来,他们也看了看被自家都头整编起来的山贼们,然后抬头看着李云,汇报道:“头儿,宣州衙门派人到石埭传了信,说要请你回一趟宣州,有人要见你…” “回宣州?” 李大寨主摸了摸下巴,看向陈大,问道:“他们怎么知道,咱们在黑龙山?” “头儿,咱们停了半个月没动弹。” 陈大挠了挠头:“怎么也知道了。” 李某人想了想,然后回头看向周良,笑着说道:“三叔,在这里整编之后,你跟李正还有家里人,带着他们继续剿匪。” “我跟陈大他们,去宣州看一看。” 他说的很隐晦,用到了“家里人”。 周良会意,抱拳行礼。 “是,李都头。” (本章完) 第一百零九章 崔公子的手段 规矩或者说制度建立的最大意义,就是当它离开了某个个体之后,依旧能独立运转。 现在,李云麾下这支“山贼军”,不应该说是缉盗队,制度已经初步建立起来,有周良还有张虎,李正在这里看着,离开了李云,它依旧能够将剿匪进行下去。 唯一的区别就是,少了李云这个能够破门先登的领头人,往后剿匪的难度可能会抬升不少,没办法像现在这么轻松。 不过,对于李云来说,现在剿匪已经不是特别困难的事情了,反而是他势力滚大的助力,因此他需要去应付官面上的事情,防止这个壮大的过程,被外部势力打断。 收到了宣州城的召唤之后,李云并没有急着赶去宣州,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当官的,没有必要去拍上司的马屁。 在黑龙山又待了两天,彻底完成了改编,并且让那些小队长们亲眼看到离开的四个人下山之后,李云才动身离开了黑龙山,带着陈大等一众合法的衙差,往宣州城赶去。 因为人数不是很多,李云花钱雇了马车,驮着他们赶往宣州,约莫花了两天时间,就到了宣州城下。 到了宣州城之后,李云在客店里住了一晚上,洗了个热水澡,收拾了一下模样,到第二天上午,他才动身去往衙门,让人通报过后,没过多久,就顺利见到了崔刺史。 这是常人,绝不能有的待遇。 寻常人连见县衙的主簿恐怕都不容易,更不要说见到这种出身千年世家的刺史了。 不过崔刺史相比较上次,却是热情了不少,见到李云之后,竟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笑呵呵的指着椅子,开口道:“可是寻李都头好些天了,李都头再不来,本官便留不住招讨使了。” 李云这才知道,朝廷的招讨使已经到了宣州,他看向崔绍,抱拳道:“未知使君寻我,有什么要事?” “坐下说,坐下说。” 他招呼着李云落座,等李云坐下之后,他抿了口茶水,缓缓说道:“本官听说,这两个月李都头在石埭,剿匪很顺利啊。” “是还不错。” 李云也喝茶,开口笑道:“两个月时间,我等缉盗队一共剿灭了石埭七个寨子,歼灭俘虏山贼有三百多人。” 崔刺史笑着说道:“那那些山贼呢?” 李云一怔,随即微微皱眉,没有再说话。 崔刺史放下茶盏,缓缓说道:“本官看石埭报上来的文书,说李都头收编投降的山贼,用来剿匪。” “这可是违背朝廷规矩的。” 崔刺史淡淡的说道:“按照朝廷的规矩,李都头剿匪自然是好的,但是剿了匪,就要让这些山贼匪寇送入大牢,接受朝廷法度的制裁。” “你这样不经审判,直接转手改编,是犯了大忌讳的。” 李云听的直皱眉头。 “那崔使君给我掉五百个州兵,我马上回去,把那些山贼给解散了,除了战死的之外,剩下的该进大牢进大牢。” “要不然,这个匪也不要剿了,李某这就回青阳去,这个匪谁愿意去剿,谁去剿就是。” 这话自然是套话。 崔绍不可能有五百个州兵给李云,就算这位崔使君真的拿出了五百个人,到时候李云把那些山贼,统统报阵亡,州里也没有办法说什么。 见李云这个反应,崔绍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觉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 崔老爷再一次抿了口茶水,然后笑着说道:“你不要心急,本官话还没有说完。” 他放下杯盏,淡淡的说道:“如今国朝危难,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你犯忌讳,聚拢贼兵的事情,本官可以替伱隐瞒遮掩。” 他顿了顿,又看向李云,继续说道:“这可不是什么小事,要是被朝廷知道了,那些多嘴的御史上书一本,可不是你李昭一句回青阳就能了事的事情。” “说不定,朝廷要因此降大罪于你。” 听到这里,李云总算是听明白这厮想干什么了! 连敲带打,握住把柄,想要把自己收下当狗! 李某人抬头看了看崔绍,神色不善。 这个事,对于那些遵纪守法的人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把柄,一不小心就会全家获罪,但是对于他李云来说,却不是什么把柄。 有朝一日,这个姓崔的要是真拿这个事来说事,将来朝廷降罪的文书一到,李某人第一个杀进宣州,将这出生刺史的人头,砍下来祭旗! 见李云面色不善的盯着自己,崔绍察觉这个草莽出身的年轻人已经生气了。 这会儿,李云对他来说还有大用,因此崔刺史脸上露出笑容,开口笑道:“放心放心,本官已经说过了,非常时候,当用非常手段,这个事情能隐瞒本官自然是为你隐瞒,就算朝廷派人下来过问,本官也会尽力替你遮掩。” 他神色泰然,一副大包大揽的样子。 不得不说,这位世家出身的贵公子,在局势判断,以及对地方的了解上,可以称得上是赛活猪,但是在驭人这方面,的确有两把刷子。 就他刚才这一番话术,如果是李云之外的武人,这会儿即便没有纳头便拜,至少也是心存感激了。 李云眯了眯眼睛,心中已经非常不快。 这个崔绍,既不给钱也不给粮,让自己去剿匪,现在却还要拿着他剿匪这件事,反过来要挟他! 这种手段,可以称得上是下作了。 将来宣州一乱! 李云不咸不淡的看了看崔绍,下了决心。 老子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崔绍没有察觉到李云的杀气,最多就是感觉到了李云的一些怒气,他笑着说道:“李都头不用恼火,朝廷那里规矩死板,但是至少在崔某这里,你是有功劳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等今天下午稍晚一些,本官带你去见新到的招讨使范昭范大人。” 他看向李云,微笑道:“说起来,这位上使,跟你还是同名。” 李云看了看崔绍,开口道:“使君,这位上使找我,有什么事情么?” “自然是询问宣州剿匪的情况,他从朝廷下来,负责宣州以及附近数州的招讨差事,你剿匪这个事,也在他的管辖之内。” 崔使君看向李云,微笑道:“现在,咱们核对一下这两个月石埭剿匪的情况,免得见到了范大人,你说错话。” 李云先是皱眉,没有听明白崔绍是什么意思,很快,他就听到崔使君继续问道:“方才你说,这两个月在石埭,剿匪多少?” “七个寨子,差不多三四百人。” 李云回答道。 “不对,不对。” 崔使君摇头道:“石埭山多林密,历来盗匪横行,这么大一个县,怎么会只有三四百个山贼?” 石埭才多少人,三四百山贼还少啊! 李云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不过他已经明白了这位崔公子的意思,犹豫了一下之后,开口道:“那…五六百人?” 崔绍依旧摇头:“该是多少就是多少,李都头不必谦虚,更不要藏着掖着。” 李某人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他明白,眼前这个宣州刺史,大概率是准备向朝廷报功了。 毕竟,现在宣州剿匪的成绩,都是范昭来之前的事情,现在报上去,这功劳就是宣州地方的,与新来的招讨使没有关系。 再往后报功,就跟那位招讨使脱不开干系了。 为了在朝廷露脸,崔绍当然想要把功劳夸大一些。 “那…” 李云顿了顿,咬牙道:“石埭剿匪,差不多剿灭山贼一千余人!” “余多少?” 崔绍看着李云,笑着说道:“这可不是小事,李都头报数要精确一些,不然朝廷那里未必会信。” 李云想了想,随便编了一个数目。 “一千二百七十三人。” “好。” 崔刺史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抚掌道。 “李都头记住这个数目,不要忘了,稍晚一些。” 他站了起来,背着手朝外走去。 “本官带你去见招讨使。”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一章 被蠢到了! 李云为了应付两个官老爷,差不多在宣州城里待了三天时间,除了跟崔刺史扯皮之外,最终成功的从这位刺史手里,搞到了五百贯钱,和二十张弩。 这也是因为李云在石埭这两个月打的太漂亮,让崔绍能够给朝廷上一个相对漂亮的奏书,因此这位世家子出身的崔使君,脸面上也实在过不去,才给李某人调拨了这些东西。 相对来说,现在的李云已经不差五百贯钱了,但是从州库房调出来的二十张弩却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 李某人带着陈大等人将这些弩取出来的时候,库房的管事还一脸心疼,拉着李云的衣袖,一个劲的啰嗦:“李都头,崔使君的条子上写了,这些弩是借给你剿匪用的,剿匪功成之后,须得还回来,须得还回来!” 李云笑着说道:“放心放心,包还。” 这管事看了看被陈大他们背在身上的弩,还是有些肉疼,开口道:“还有,每张弩只能支取十支箭,再多也没有了。” 李云皱了皱眉头,开口道:“这位老兄,这库房又不是你家的,怎么这么抠?” 这管事的瞪大了眼睛,大声道:“历任司马到任,第一件事就是查检武库,少了东西,我要担责任的!” “有崔使君开的条子,要你担什么责任?” 李某人瞥了他一眼,伸出了五根手指:“给伱五贯钱,每张弩我带一百支箭走。” 这管事的犹豫了一下,咬牙答应:“成,什么时候给钱?” “五贯钱怎么带在身上?我今天还住在宣州城里,回头你去找我就是了,我李昭还能短了你的钱?” 李云声音稍微大了一些,这管事的连忙拉着他的衣袖,低声道:“噤声,噤声!” 李某人无奈摇头,回头对身后的陈大等人喝道:“搬东西,一趟搬不完就分两趟!” 陈大等人应了一声,笑呵呵的去搬箭矢去了。 他们只有七八个人跟着李云进了宣州城,这会儿一个人要背两张弩,替二百支箭,力气小的还真抬不动。 不过这一回,却是李某人占了大便宜。 弩是官方严令禁止的东西,而且这玩意儿是有机括的,箭矢的长度也有要求,这玩意儿根本买不到。 民间那些弓用的箭矢,也都不适用于弩。 李云现在,还没有发展到拥有自己的武器作坊,甚至是兵工厂的地步,因此如果箭矢不够,这些弩也用不了太久。 即便撇开获取难度不提,这两千支箭的造价,恐怕就要几十上百贯钱。 五贯钱,太他娘的值了。 从库房提了东西之后,李云带着陈大等人,雇了几辆车就马不停蹄的离开了宣州,连跟崔刺史告别都没有去告别。 离了宣州之后,李云从油布包里取出来一张弩,放在手里琢磨了一会儿之后,他就弄懂了用法,取出一支箭上了机括之后,他左右瞄准了一下,吓得陈大等人“容失色”。 “头儿!” 陈大下意识的躲了躲,颤声道:“这玩意儿可不能对着人!” 李云哑然一笑:“看你吓得,没出息。” 陈大见他收了弩,这才松了口气,苦笑道:“这东西可不是弓,三岁小儿持之便可杀人!” 李云伸了个懒腰,然后开口笑道:“我知道这东西厉害,就是有些好奇,没想到州里的库房里还有这种好东西,我原本还以为,都被那些贪官污吏给发卖干净了。” 陈大“嘿”了一声,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头儿,我们搬东西的时候,那库房里除了弩就是甲,可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制刀都没剩下多少,弓箭之类的更是不多。” “弩跟甲…” 陈大轻哼道:“朝廷管的太严,他们不敢卖。” 李云想了想,摇头笑道:“连库房里的东西都敢卖,就没有什么他们不敢卖的,之所以库房里还有这些好东西,估计是因为…” “没什么人敢买。” 这些玩意儿,除了官方的人之外,其他人只要持有就是谋逆的罪名。 一行人一边说话,一边赶路,因为他们要赶去石埭,将这些物资送到缉盗队主力那里,因此正好路过青阳。 快到青阳县城的时候,陈大跟黄永还好,剩下的衙差们就不太愿意走了,李云也看出来他们的想法,笑着说道:“咱们先去青阳,休息三天,再去跟他们汇合。” 这些青阳的衙差,这两个月跟着李云东奔西走,也的的确确应该回家看一看了。 众人都欢呼了一声,然后驾着车,快马加鞭的赶回了青阳,一直到天色黑下来,他们才到了青阳门口,陈大站在马车上,两手掐着腰,硬是骂开了城门。 守门的自然也是县衙的衙差,见到马车上坐着的李云之后,都赔着笑脸。 “头儿,天太黑了,没瞧见是您。” “都头,您可是有些日子没有回青阳了。” 李云坐在马车上,跟这些熟识的人打着招呼,笑着说道:“老子去石埭剿匪了,兄弟们可能没瞧见,石埭的山贼土匪,被打的屁滚尿流!”“比咱们青阳的山贼差得远了!” 这些衙差都是青阳人,闻言都有些兴奋。 “那是自然,他们石埭人论凶猛,怎么及得上咱们青阳人!” 跟这些人打了招呼之后,李云没有敢怠慢,一路带着陈大等人回了县衙里。 因为他们身上带了东西,还是极度危险的弩,必须交到县衙封存。 一行十来个人到了县衙之后,很快,已经黑下来的县衙点起了灯,李云看着陈大他们把二十张弩都封进了箱子里,弩箭也都装好之后,才把他们召集到一起,开口道:“好了,都各回各家,三天之后,再回县衙寻我。” 李云这会儿也有些疲累了,伸了个懒腰之后,开口道:“要是有不愿意去的,就在家歇一段时间,不用急着回来。” 陈大等人欢呼了一声,欢天喜地的散了。 李云锁了这个小仓库的门之后,也准备离开县衙,回自己的住处睡一觉,他还没有来得及走,身后冷不丁的传来了薛老爷的声音。 “要去哪啊?” 李云回过头,脸上露出笑容,抱拳道:“县尊还没有歇息?” “本来要歇息了,你们外面闹腾,老夫就出来看看什么情况。” 李云把弩的事情跟薛知县说了一遍,薛老爷微微皱眉,也正色起来,叫来了两个衙差,让他们轮班看着这个库房,禁止任何人开启。 吩咐完了之后,他才看向李云,淡淡的说道:“你随老夫来。” 李云应了一声,跟在薛知县身后,一路到了薛老爷的书房里,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 薛知县看了看他,问道:“这段时间剿匪情况如何?” “还成。” 李云笑着说道:“两个月时间,石埭的山贼已经去了七七八八了,再个一年时间,整个宣州的土匪山贼,不说一干二净,至少能十去七八。” “到时候,我的事情就算是办完了。” 薛老爷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然后看向李云,感慨道:“宣州这么多年的积弊,没想到竟…竟在你的手里要解决了。” 他顿了顿之后,看向李云,继续说道:“你剿匪可以继续剿,但是短时间内,不要到宁国县去。” 李云有些好奇,问道:“宁国出什么事了?” “宁国没有出事。” 薛老爷皱眉道:“但是越州出事了,裘贼占据了整个越州,前些日子在越州公然竖起了反旗,称了越王。” “啊?” 李云愣住了。 薛老爷瞥了他一眼,哑然一笑:“怎么,被吓到了?” 他随即收敛笑容,正色道:“如今,整个越州都在裘贼掌握之中,宁国县跟越州挨着,随时有可能发生战乱。” “只有等朝廷往越州增兵,等战事告一段落,你再去宁国办你的差事罢。” 薛老爷谆谆教导。 李云这会儿才回过神来,他微微摇头,笑着说道:“县尊,我不是被吓到了,我是被这个什么越王给蠢到了。” “他才多少兵马,多大地盘啊…” 李云笑着说道:“真是一点都沉不住气。” 薛嵩皱了皱眉头,开口道:“他称了越王,便更能蛊惑人心了,不知道多少人会投入他的麾下,想做所谓的开国功臣。” 李云笑着说道:“县尊,称了王,朝廷哪怕本来腾不出手来处理他,现在硬长也要长出一只手来,按向越州。” 他顿了顿,轻声道:“县尊,我准备去宁国剿匪了。” 薛嵩皱眉:“为什么?” 李都头义正言辞。 “自然是为了黎民苍生!” 这两天参加活动,更新时间可能会不太稳定,但是尽量保证三更不会少~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章 越王! “青阳李昭,见过上使。” 宣州衙门的正堂里,李云对着眼前的中年人抱拳行礼,中年人先是看了看李云,然后又看了看一旁陪着的崔绍,笑着说道:“还真是跟本官同名,真是巧了。” 李云笑了笑,没有接话。 一旁的崔使君咳嗽了一声,打了个圆场:“江湖出身,比较鲁直,范兄莫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 范昭笑了笑,对着李云微笑道:“李都头,听崔贤弟说,这两个月他安排你在石埭县剿匪,效果很好啊,几乎将整个石埭的匪徒一扫而空了。” 李云想了想,随即看向崔刺史,笑着说道:“剿匪情形,卑职上午已经向崔使君汇报过了。” 崔绍脸色一沉,看向李云,李都头神色平静,开口道:“崔使君,卑职正想跟您汇报,卑职等在石埭剿匪,缺钱缺粮,马上就要无以为继了。” 崔绍深呼吸了一口气,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开口道:“过几天,本官就会调集钱粮,给缉盗队送去。” 李云这才看向这位招讨使,开口道:“上使,这几个月我等奉崔使君命令,在石埭剿匪,击破七个山贼巢穴,击杀俘虏山贼匪寇,共计一千二百七十余人。” 听到这里,范昭忍不住抚掌,笑着说道:“厉害厉害,李都头真是勇武。” 夸完了这么一句之后,他扭头看了看崔绍,笑着说道:“似乎也没有贤弟说的那么鲁直。” 崔绍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 “确实是没有给他们供给钱粮。” 范昭捋了捋胡须,开口笑道:“这就是崔贤弟的不对了。” 他低头喝了口茶,然后看向李昭,缓缓说道:“李都头,本官奉旨意,督办各州招讨事宜,这宣州的剿匪差事,既然已经办的很好,本官也就不太多过问了,李都头就继续剿下去。” “等宣州事毕,本官上书复旨意的时候,也会给李都头请功,到时候某个一官半职的,不是什么难事。” 李云神色平静,低头称谢。 如果他真是大周的忠臣义士,这会儿说不定还要跟这两个只想着自己利益的狗官掰扯掰扯,但是李云从来不会替大周的利益考虑。 这个本就已经腐朽的世道,崩溃的越快越好,因此他也就顺着这两个人的意思往下说了。 他们在朝廷里得到了什么利益,李云管不着,也懒得去管,只要这帮子人,不打扰他的剿匪事业就行了。 范昭跟李云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之后,顿了顿,开口道:“本官听说,宣州最大的寨子叫做十王寨,连李都头都在十王寨手里吃了大亏,这十王寨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十王寨山上的山贼太多,现在人数恐怕已经超过了两百人。” 李云沉声道:“而且个个凶悍,再加上…再加上他们,似乎拥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能够提前知道官军要来。” “短时间内,拿他们没有什么办法。” 范昭微微皱眉,开口道:“这么说,剿是不太好剿喽?” “剿自然是能剿的。” 李云笑着说道:“只要朝廷出钱出人出力,十王寨再如何厉害,都是能剿灭的。” 范昭捋着胡须,笑着说道:“朝廷要是有那么多人力物力,这会儿下来处理地方匪患的,便不是本官这个招讨使,而是朝廷的天兵了。” “十王寨的事情,暂时搁置,等宣州剿匪有了些成果之后,可以考虑招安他们。” 当着李云这个“官差”的面,范昭说话也没有什么忌讳,“嘿”了一声之后,继续说道:“十王寨要是不同意招安,本官就调集兵力剿灭了这个大寨子,要是同意招安。” 他眯了眯眼睛,回头看向崔绍,然后又看向李云,笑着说道:“朝廷命令,在宣州等州招安的山贼,可以直接投到越州战场上去,到时候就让这些十王寨的贼人,去攻打越州。” 李大寨主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些当官的,说话总是云里雾里,他许久没有见过像范招讨使这样说话直来直去的人了。 只是不知道,如果范昭知道,眼前这个剿匪无数的李昭李大都头,正是十王寨的寨主,脸上该会是什么表情。 李云抱拳,微微低头,淡淡的笑道:“上使英明。” 范昭站了起来,拍了拍李云的肩膀。 “后生,好生办差,这会儿世道不太平,正是你们这些武人出力的时候,凭你的本事,一个宣州肯定藏不住伱。” 说着,他看了看崔绍,笑着说道:“跟着崔贤弟,将来有你大放异彩的时候。” 李云笑了笑,开口道:“卑职现在,只想做好宣州的事情,不想其他。” “好好好。” 范昭背着手,向外走去:“走,咱们喝酒去。” 崔绍也起身,背着手打量着李云,过了一会儿,他才哑然一笑。 “没想到李都头不仅打架厉害,还鬼精鬼精的。” 说罢,他也背着手离开。 李云也默默回头看向这两个人的背影,脸上露出了一个冷冷的笑容。 这样的朝廷。 这样的大周! ………… 越州城。 身材高大的裘典,坐在主位上,仰头灌了自己一大口酒。 在他的下方,一个穿着甲胄的汉子,双膝跪在地上,低头叩首道:“主公,赵将军打下了越州最后一个县城,越州诸县,已经被咱们全部占了下来!”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对着裘典抱拳行礼:“恭喜主公,贺喜主公!” 裘典脸上露出笑容,咧嘴一笑:“好!” “重赏赵将军!” 他拍了拍桌子,大声道:“传我的命令,烹牛宰羊,犒赏三军!” 这传信兵连忙点头,应了声是,然后退了下去。 他离开之后,在场一个读书人模样的中年人站了起来,对着裘典躬身行礼,语气谄媚:“主公,如今越州已定,取下东南只是时间问题,等取下东南,主公当可以放眼天下,将武家人掀下帝座,改朝换代!” 裘典喝酒喝的脸色涨红,伸手一搂,将一旁一个美婢搂在怀里,笑着说道:“那姓郑的实在是太草包,不堪一击,但是武周朝廷的援兵,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到了,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大意。” “等定了东南,将江南打下来,再提天下不迟。” 这文士满脸严肃,开口道:“主公,在下懂望气之术,此时您顶上王气已然满溢,大可不必妄自菲薄。” “主公入主东南,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如今武周腐朽,主公入主天下,也只是时间问题。” 裘典哈哈一笑:“还是你们读书人会说话,赐酒,赐酒!” 这文士微微摇头,笑着说道:“主公,喝酒不急,属下有谏言,想要上报主公。” 此时,民间已经有“天王”之称的裘典裘天王,满面红光,咧嘴一笑:“你说,你说。” “如今主公已经占据了整个越州,民富兵强,但是至今还没有一个正经的封号,主公无有封号,便不能封赏下属。” “下面的将士们就不能用命。” “属下斗胆直谏,请主公…” “进越王!” 这文士直接跪了下来,叩首行礼道:“以安麾下将士之心,以昭主公戡定天下之意!” “越王…越王…” 裘天王坐在主位上,皱了皱眉头,开口道:“朱先生,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不早。” 这位朱先生笑着说道:“眼下正是时候,大王进了越王之位,东南百姓便有了主心骨了。” “武周的官员,听了大王的名号,也会抖上几抖。” 裘典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思索了许久,还是下不了决心,只能摇头摆手:“这事,我再想想,再想想…” 于是,此事搁置了下来。 次日,朱先生再请裘天王进越王,裘典再拒。 第三日,裘天王应臣民所请,正式在越州,进越王位。 早上早起赶火车,下午实在是太累了,不小心睡着了,抱歉抱歉!!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一章 被蠢到了! 李云为了应付两个官老爷,差不多在宣州城里待了三天时间,除了跟崔刺史扯皮之外,最终成功的从这位刺史手里,搞到了五百贯钱,和二十张弩。 这也是因为李云在石埭这两个月打的太漂亮,让崔绍能够给朝廷上一个相对漂亮的奏书,因此这位世家子出身的崔使君,脸面上也实在过不去,才给李某人调拨了这些东西。 相对来说,现在的李云已经不差五百贯钱了,但是从州库房调出来的二十张弩却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 李某人带着陈大等人将这些弩取出来的时候,库房的管事还一脸心疼,拉着李云的衣袖,一个劲的啰嗦:“李都头,崔使君的条子上写了,这些弩是借给你剿匪用的,剿匪功成之后,须得还回来,须得还回来!” 李云笑着说道:“放心放心,包还。” 这管事看了看被陈大他们背在身上的弩,还是有些肉疼,开口道:“还有,每张弩只能支取十支箭,再多也没有了。” 李云皱了皱眉头,开口道:“这位老兄,这库房又不是你家的,怎么这么抠?” 这管事的瞪大了眼睛,大声道:“历任司马到任,第一件事就是查检武库,少了东西,我要担责任的!” “有崔使君开的条子,要你担什么责任?” 李某人瞥了他一眼,伸出了五根手指:“给伱五贯钱,每张弩我带一百支箭走。” 这管事的犹豫了一下,咬牙答应:“成,什么时候给钱?” “五贯钱怎么带在身上?我今天还住在宣州城里,回头你去找我就是了,我李昭还能短了你的钱?” 李云声音稍微大了一些,这管事的连忙拉着他的衣袖,低声道:“噤声,噤声!” 李某人无奈摇头,回头对身后的陈大等人喝道:“搬东西,一趟搬不完就分两趟!” 陈大等人应了一声,笑呵呵的去搬箭矢去了。 他们只有七八个人跟着李云进了宣州城,这会儿一个人要背两张弩,替二百支箭,力气小的还真抬不动。 不过这一回,却是李某人占了大便宜。 弩是官方严令禁止的东西,而且这玩意儿是有机括的,箭矢的长度也有要求,这玩意儿根本买不到。 民间那些弓用的箭矢,也都不适用于弩。 李云现在,还没有发展到拥有自己的武器作坊,甚至是兵工厂的地步,因此如果箭矢不够,这些弩也用不了太久。 即便撇开获取难度不提,这两千支箭的造价,恐怕就要几十上百贯钱。 五贯钱,太他娘的值了。 从库房提了东西之后,李云带着陈大等人,雇了几辆车就马不停蹄的离开了宣州,连跟崔刺史告别都没有去告别。 离了宣州之后,李云从油布包里取出来一张弩,放在手里琢磨了一会儿之后,他就弄懂了用法,取出一支箭上了机括之后,他左右瞄准了一下,吓得陈大等人“容失色”。 “头儿!” 陈大下意识的躲了躲,颤声道:“这玩意儿可不能对着人!” 李云哑然一笑:“看你吓得,没出息。” 陈大见他收了弩,这才松了口气,苦笑道:“这东西可不是弓,三岁小儿持之便可杀人!” 李云伸了个懒腰,然后开口笑道:“我知道这东西厉害,就是有些好奇,没想到州里的库房里还有这种好东西,我原本还以为,都被那些贪官污吏给发卖干净了。” 陈大“嘿”了一声,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头儿,我们搬东西的时候,那库房里除了弩就是甲,可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制刀都没剩下多少,弓箭之类的更是不多。” “弩跟甲…” 陈大轻哼道:“朝廷管的太严,他们不敢卖。” 李云想了想,摇头笑道:“连库房里的东西都敢卖,就没有什么他们不敢卖的,之所以库房里还有这些好东西,估计是因为…” “没什么人敢买。” 这些玩意儿,除了官方的人之外,其他人只要持有就是谋逆的罪名。 一行人一边说话,一边赶路,因为他们要赶去石埭,将这些物资送到缉盗队主力那里,因此正好路过青阳。 快到青阳县城的时候,陈大跟黄永还好,剩下的衙差们就不太愿意走了,李云也看出来他们的想法,笑着说道:“咱们先去青阳,休息三天,再去跟他们汇合。” 这些青阳的衙差,这两个月跟着李云东奔西走,也的的确确应该回家看一看了。 众人都欢呼了一声,然后驾着车,快马加鞭的赶回了青阳,一直到天色黑下来,他们才到了青阳门口,陈大站在马车上,两手掐着腰,硬是骂开了城门。 守门的自然也是县衙的衙差,见到马车上坐着的李云之后,都赔着笑脸。 “头儿,天太黑了,没瞧见是您。” “都头,您可是有些日子没有回青阳了。” 李云坐在马车上,跟这些熟识的人打着招呼,笑着说道:“老子去石埭剿匪了,兄弟们可能没瞧见,石埭的山贼土匪,被打的屁滚尿流!”“比咱们青阳的山贼差得远了!” 这些衙差都是青阳人,闻言都有些兴奋。 “那是自然,他们石埭人论凶猛,怎么及得上咱们青阳人!” 跟这些人打了招呼之后,李云没有敢怠慢,一路带着陈大等人回了县衙里。 因为他们身上带了东西,还是极度危险的弩,必须交到县衙封存。 一行十来个人到了县衙之后,很快,已经黑下来的县衙点起了灯,李云看着陈大他们把二十张弩都封进了箱子里,弩箭也都装好之后,才把他们召集到一起,开口道:“好了,都各回各家,三天之后,再回县衙寻我。” 李云这会儿也有些疲累了,伸了个懒腰之后,开口道:“要是有不愿意去的,就在家歇一段时间,不用急着回来。” 陈大等人欢呼了一声,欢天喜地的散了。 李云锁了这个小仓库的门之后,也准备离开县衙,回自己的住处睡一觉,他还没有来得及走,身后冷不丁的传来了薛老爷的声音。 “要去哪啊?” 李云回过头,脸上露出笑容,抱拳道:“县尊还没有歇息?” “本来要歇息了,你们外面闹腾,老夫就出来看看什么情况。” 李云把弩的事情跟薛知县说了一遍,薛老爷微微皱眉,也正色起来,叫来了两个衙差,让他们轮班看着这个库房,禁止任何人开启。 吩咐完了之后,他才看向李云,淡淡的说道:“你随老夫来。” 李云应了一声,跟在薛知县身后,一路到了薛老爷的书房里,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 薛知县看了看他,问道:“这段时间剿匪情况如何?” “还成。” 李云笑着说道:“两个月时间,石埭的山贼已经去了七七八八了,再个一年时间,整个宣州的土匪山贼,不说一干二净,至少能十去七八。” “到时候,我的事情就算是办完了。” 薛老爷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然后看向李云,感慨道:“宣州这么多年的积弊,没想到竟…竟在你的手里要解决了。” 他顿了顿之后,看向李云,继续说道:“你剿匪可以继续剿,但是短时间内,不要到宁国县去。” 李云有些好奇,问道:“宁国出什么事了?” “宁国没有出事。” 薛老爷皱眉道:“但是越州出事了,裘贼占据了整个越州,前些日子在越州公然竖起了反旗,称了越王。” “啊?” 李云愣住了。 薛老爷瞥了他一眼,哑然一笑:“怎么,被吓到了?” 他随即收敛笑容,正色道:“如今,整个越州都在裘贼掌握之中,宁国县跟越州挨着,随时有可能发生战乱。” “只有等朝廷往越州增兵,等战事告一段落,你再去宁国办你的差事罢。” 薛老爷谆谆教导。 李云这会儿才回过神来,他微微摇头,笑着说道:“县尊,我不是被吓到了,我是被这个什么越王给蠢到了。” “他才多少兵马,多大地盘啊…” 李云笑着说道:“真是一点都沉不住气。” 薛嵩皱了皱眉头,开口道:“他称了越王,便更能蛊惑人心了,不知道多少人会投入他的麾下,想做所谓的开国功臣。” 李云笑着说道:“县尊,称了王,朝廷哪怕本来腾不出手来处理他,现在硬长也要长出一只手来,按向越州。” 他顿了顿,轻声道:“县尊,我准备去宁国剿匪了。” 薛嵩皱眉:“为什么?” 李都头义正言辞。 “自然是为了黎民苍生!” 这两天参加活动,更新时间可能会不太稳定,但是尽量保证三更不会少~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二章 山贼不同意! 大周现在,就像是一个垂垂暮年的老人。 而越州之乱,原本只是老人身上一块不怎么起眼的伤疤,至多了也就是个脓疮。 老人现在事情多多,他没有太多精力放在越州这块地方上,因此裘典这些人,才有机会做大。 而如果有一天,朝廷发现越州之乱并不是一块脓疮,而是会要了朝廷性命,或者是可能要了朝廷性命的癌症,那么即便朝廷各处都在出乱子,左支右绌,它也一定会抽出一部分力量,来处理这个事情,把越州这块地方的脓疮给剜了去。 也就是说,当朝廷知道裘典自立为王的这一刻,就一定会降下天兵,来平息越州的叛乱。 哪怕这样动用力量,可能会加速朝廷的衰落乃至于朝廷的死亡,但是朝廷也不会再眼睁睁的看着“反贼”做大。 而越州,很快就会成为各方角力的核心地带。 李云想去宁国,也是为了尽可能的靠近越州,看看能不能在这场乱战之中,分得一杯羹。 最好,是能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之中,拥有一块自己的地盘。 反正实在不行,他还可以撤回来,他的缉盗队只负责剿匪,又不负责平叛。 薛老爷眉头紧皱,看着眼前这个正气凛然的年轻人。 一瞬间,他甚至都要怀疑,自己先前是不是真的误会了这位李都头。 低头喝了口茶之后,薛老爷才缓缓说道:“你现在有州里的剿匪文书,宣州境内,你想要去哪里,没有人能管得了你,但是老夫还是要提醒伱,做事情要稳当一些。”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老夫听说,你现在是在用山贼去剿山贼。” “山贼毕竟凶狠,哪怕一时为你所用,但是不能太过信任,你心里要有防备心。” 听到这话,李云觉得有些好笑。 因为正经来说的话,整个宣州最凶狠的山贼,正是他李大寨主本人。 薛老爷可能想都想不到,整个石埭投降过来的山贼们,尤其是被李云亲自打过的山贼,现在见到李云都忍不住打哆嗦。 没办法,李云几乎变态的战斗力,实在是给他们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县尊放心,我既然敢用他们,就镇的住他们。” 薛老爷“嗯”了一声,摆手道:“这个事情,你自己注意就是。” 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开口道:“天色很晚了,你今天就不要回去了,就在县衙歇息。” “住在你先前住的那间屋子里。” 李云应了一声,起身抱拳道:“县尊,我去宁国县之后,一旦越州之乱波及到宣州,我即便没有办法在宁国挡住他们,也可以稍作抵挡,给青阳的百姓争取一些余地。” 这句话让薛知县颇为动容,他拍了拍李云的肩膀,缓缓说道:“反贼已经成军,这事已经不是你能够过问的事情了,凡事量力而行。” “县尊放心。” 李都头神色平静:“我心里有数。” “况且。” 李云微笑道:“那些反贼,其实未必有县尊您想的那么厉害。” 裘典所部,在短短几个月之内横扫整个越州,这在所有人看来,这位所谓的越王,一定已经非常强大。 但在李云看来,却未必有那么厉害。 他见识过地方军的战斗力,别的不说,现在宣州那二百多个宣州兵,拉到野外平原,李云都能有信心跟他们碰一碰。 而越州的兵,也不会强到哪里去。 再者说了,宣州司马曹荣吃空饷,让宣州一千兵丁只剩下了二百,那越州的兵又能剩下多少? 裘典能够占下越州,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说句狂妄一些的话,现在李云一扭头,就可以轻松占了宣州,也称一声宣王,只是不得长久罢了。 至于裘典抵住了江南东路观察使郑蘷的进攻,甚至连连大胜,在李云看来,也没有太了不起。 这地方上的军队,早就烂透了。 跟薛知县告别之后,因为天色实在是太晚,李云也就没有离开县衙,来到了先前的住处住下。 一觉睡醒,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李大都头推开房门,太阳照了进来,他洗漱了一番,然后一溜烟离开了县衙,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里。 回去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之后,在路边吃了顿早饭,他这才回到了县衙后衙,正巧碰到了迎面走来的冬儿。 李云迎了上去,笑着说道:“冬儿姑娘,小姐在不在家?” 冬儿看了看他,撇过脸去:“你找我家小姐做什么?” “许久没见了。” 李都头咳嗽了一声,开口道:“来拜访拜访。” 冬儿横了李云一眼,咬牙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口,最终闷着声音说道:“你…跟我来罢。” 青阳的县衙不大,因此薛小姐也就没有大户人家姑娘的绣楼,不过女儿家年纪大了,薛知县还是给她准备了一个单独的小院子居住,李云跟着冬儿一道,来到了这个小院子,冬儿进去禀报去了,而李云则是在院子里坐下。 过了一会儿,冬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又看了李云一眼,也不说话,自己噔噔的出了院子,临走之前还特意关上了门。 李云挠了挠头,正想起身,房门缓缓打开,一身素衣的薛小姐,缓步走了出来,她轻咬嘴唇,看了看坐在院子里的李云,目光里有些哀怨:“你…” “你几时回来的?”“昨天夜里。” 李云笑着说道:“从宣州去石埭,正好路过青阳,因此回来瞧瞧。” “回来瞧什么?” 薛小姐问道。 李云下意识想要回答一句“回来瞧你”,但是又想这么说是不是太过轻浮,犹豫了一下之后,开口说道:“都看一看…” 薛小姐撇过头去,没有说话了。 从上一次,两个人牵手之后,关系就变得暧昧了起来,这会儿难得再一次独处,李云竟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气氛变得旖旎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李云才站了起来,走到薛小姐面前,笑着问道:“两个多月了,你还好罢?” “你也知道两个月了。” 薛小姐眼眶有些发红,微微扭过头去。 “我也是没有办法。” 李云叹了口气:“实在是有很多事情要办,脱不开身。” “上个月,在石埭得了一支很漂亮的钗子,本想让人给你带来,又怕人多嘴…” 薛小姐回头看着李云的面庞,然后伸出手来。 李云立刻会意,从怀里掏出钗子,放在了她的手上。 薛韵儿看了几眼,轻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李云伸头,往房间里看了一眼,薛小姐立时脸色通红,嗔道:“你乱瞧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瞧见。” 薛韵儿咬牙,开口道:“这会儿你不能看。” 李云笑了笑:“不看,不看。” “你什么时候走?” 薛韵儿问了一句。 李云想了想,回答道:“缉盗队还有很多事情要我去处理,最多后天,就要动身离开了。” “哦。” “那什么时候回青阳来?” 李云认真思考了一番。 接下来,他准备去宁国县了,那里距离越州很近,这会儿说不定已经被越州局势影响到了,那里是什么情况,现在都还不清楚。 因此什么时候回来,也很难说。 见李云沉默不语,薛小姐也没有追问,只是说道:“你…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李云想了想,问道:“县尊知不知道我…” “我没有跟爹说。” 薛小姐低着头,咬牙道:“不过爹爹他很聪明,我想他大概猜到你的身份了,只是没有说…” 李云挠了挠头,开口道:“那就只有等我,剿完宣州匪患之后,才能跟县尊提这个事了。” 薛小姐轻哼了一声。 “我被你害成了现在这样,再嫁不了人了。” “过几个月,我就出家去。” 李都头伸手抓住她的手,笑着说道:“出到谁家去?” 薛韵儿挣扎了一下,就不再动弹,小声道:“去做道姑去。” 李都头笑了笑。 “只怕没有道观敢收你。” “为什么?” 薛韵儿有些好奇。 “因为有个山贼头头…” “不同意。”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三章 钱怎么分? 再一次离开青阳,这一次缉盗队又人少了两个,算上陈大黄永,拢共也只剩下了五个人。 有两个人要留在青阳休息一段时间,毕竟这两个月时间,他们也是跟着李云剿匪,不能说出生入死,但是也是身心俱疲,想要歇一歇是正常的。 还有一个人,则是被李云安排去了石埭,通知缉盗队主力开动,与自己汇合。 过了三天时间,一百多个缉盗队成员,终于与李云合兵一处,按照惯例,李云依旧是把李正给派了出去,让他先到宁国了解宁国的大概情况。 而他,带着一行人按照正常速度朝着宁国前进。 等到了休息的时候,李云把周良叫来,打开了车里的几个木箱子,从里面拿出来油纸包好的弩,给周良看了看。 周良接过弓弩,立刻愣住了:“弩!” 李云笑着点头,开口道:“了不少口舌,才从宣州库房里弄出来的,十分不容易。” 周良深呼吸了一口气,伸手接过这张弩,打量了片刻之后,开口道:“这是好东西啊…” 这种弩机李云已经试过了,虽然不能连射,但是劲道十分不俗,离得近了,破甲不是问题。 要是那种简易的皮甲,几乎可以一箭穿透,哪怕是铁甲,只要距离足够近,也可以造成比较明显的伤害。 周良看了看,低声道:“这东西,寨主搞到了多少?” “二十张。” 李云笑着说道:“东西不多,暂时不要给新来的用,捡苍山大寨的兄弟们,把弩发下去,这几天闲暇的时候,可以练一练,记住了。” “弩箭不多。” 他看着周良,开口道:“射发出去的弩箭,能捡回来的都要捡回来。” “每人只给配发三支箭,剩下的箭矢三叔你管着。” 周良一一点头,然后看着手上的弩机,感慨道:“这种宝贝,当初咱们寨子里要是有个二十张,官军来了都不怕,直接跟他们硬冲都行。” 李云没有接话,而是继续说道:“三叔,宁国跟其他的县不太一样,咱们到了宁国之后,做事情要小心一些,再有就是。” “如果有机会,要想办法搞一些甲胄。” 周良不明所以,问道:“怎么搞甲胄?” “自然是从官军身上。” 李大寨主缓缓说道:“整个宁国县,最出名的山是天目山,据说山上有几伙山贼,咱们到了宁国之后,除了剿灭宁国的山寨之外,最要紧的,就是要占了天目山。” 周良对地理不是特别了解,不过他还是有些疑惑,问道:“寨主,天目山在宁国吗?” “不在。” 李云笑着说道:“已经在江南东路境内了,不过距离宁国很近,要是能占了天目山,咱们就在天目山上,好生经营一段时间。” 这些日子,李云一直在看大周的地理图志,几乎每天都翻。 附近州郡的地理情况,他已经了然于胸。 “当然了,还是要到实际地方看一看。” “还有。” 李云咳嗽了一声,轻声道:“我想知道越州那边的情况,三叔有没有合适的,机灵的人选,到越州去看一看?” 周良想了想:“让孟海去罢,那小子机灵得很,只是他家里背着官司,他需要改个名字,换个身份。” “这个容易。” 李云开口道:“越州那里,现在应该也不会再查验身份了,等咱们到了宁国,让他换个身份,出去跑一趟。” 周良看了李云一眼,低头道:“是,寨主。” ……………… 一转眼,又是几天过去,等李云把二十张弩全部下发下去,练习的差不多了之后,一行人就已经到了宁国境内,李云没有把这一百多号人都带进宁国县城,而是让他们在留在城外。 因为没有太多帐篷,他们也没有办法驻扎,只能是借住在城郊的村庄里。 值得一提的是,李云本来是打算给钱的,但是庄子里的人见他穿了一身官府的皂衣,硬是死活不肯要钱,非常主动的给他们安排了住处。可悲的是,这显然不是因为他们对咱们的爱戴。 安排好了这些人之后,李云依旧是让周良统领着他们在村里住着,并且让黄永带了两个青阳的衙差,也留了下来。 毕竟这一百多号人身份不明,需要有两个衙差来证明身份。 安顿好了缉盗队之后,趁着天色还没有黑下来,李云带着陈大等人,进了宁国县城。 宁国县与青阳县大小仿佛,都不是特别大的城市,转了一圈之后,李云就找到了县衙的位置,递上拜贴,说明身份之后,很快,李云就被请进了县衙奉茶。 片刻之后,一个四十多岁,中等身材,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人迈步走了进来,正在喝茶的李云站了起来,抱拳行礼:“青阳李昭,敢问可是宁国的县尊?” 这中年人微笑点头,开口道:“本官正是宁国县令罗昇。” 李云笑了笑:“原来是罗县尊,罗县尊,李某奉崔使君之命,带人在宣州各县剿匪,如今带人到了宁国县,因此来见一见县尊,想要跟县尊了解了解宁国的匪况。” “好说,好说。” 罗县令笑着说道:“久闻李都头大名了,不用客气,坐下说,坐下说。” 李云落座,有些诧异。 这位知县对他的态度,可以说极好,甚至是比石埭的那位情种县令还要更好一些。 两个人分主次落座之后,李云主动说道:“县尊可要看崔使君的文书?” “不必,不必,李都头一身侠气,作不得假。” 罗知县挥手屏退了下人,然后低头喝了口茶,笑着说道:“李都头这几个月,在石埭剿匪,声名很大,早已经传到了宁国,本官一直想派人去请李都头过来,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请,李都头便自己过来了。” “李都头为民除害,本官要提前代宁国百姓,感谢都头。” 李云笑了笑:“宣州每一个县,李某都是要去的。” 罗知县低头喝茶,当下茶杯之后,才笑着问道:“本官听说,李都头为了剿匪,在石埭号召富户募捐剿匪钱,这事是不是真的?” “是。” 李云也没有多想,笑着说道:“石埭的顾老爷古道热肠,主动帮着李某募捐,要不然这几个月在石埭,还真是无以为继。” 罗知县闻言,目光一下子就热切了起来,开口道:“这么说,李都头再咱们宁国,也要向富户募捐?” 李云一愣,然后开口道:“州里发了点钱,再加上在石埭还有一些剩余,宁国这里能捐一些,自然是最好,要是实在没有人捐,李某也不强求。” “捐!当然要捐!” 罗知县的声调,一下子高了起来,大声道:“那石埭都给李都头捐钱了,我们宁国不捐,岂不是小气?” “本县明天,就派人去办这件事,不止是富户捐钱,只要是住在宁国县城的,每一个人都要给李都头捐钱!” “剿匪,乃是咱们宁国的头等大事,李都头放心,本县一定亲自帮你,把这个事办好!” 李云摸了摸鼻子,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位罗县令,也太热情了一些,比石埭的那个张县令,还要热情。 他爱人也被山贼给杀了? 正当李某人思索的时候,就见罗知县喝了口茶,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李都头,冒昧问一句。” 李云笑着说道:“县尊请问。” “钱怎么分?” 这话把李云给问的懵住了,见李云不说话,罗知县想了想,似乎觉得自己问的不太对,于是改口问道:“咳…本官唐突了,那…崔使君拿了多少?”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脸上已经没了表情:“崔使君没有拿钱。” 罗知县微微皱眉,随即舒展,笑着说道:“是了,崔使君是大族出身,自然看不上这点小钱,那…” “石埭的张县令拿了多少?” 兄弟们!这两天情况特殊,等我回家恢复正常更新,明天早上那一章正常,其他两章估计都要下午晚上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四章 逆乱扩张! 地方官员贪腐,这个一点也不奇怪,甚至薛知县也不是清白如水,不然薛韵儿连丫鬟未必养得起。 但是其他的官员贪钱,都多少会稍加遮掩。 至少,是在瞄准了一个“项目”之后,确定这个项目没有问题,才会开始着手。 哪怕是收受贿赂,至少也会背着人。 而这位罗知县,是李云见过的,第一个刚一见面,甚至没说上几句话,就直接开始谈如何分钱的官员, 非常的直接,直接到了诡异的地步。 很明显,在他知道了石埭捐钱的事情之后,他已经笃定了,李云以及张知县在这个上面拿了钱,而且发了一笔小财。 李都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了。 他是被气笑的。 老子一个山贼,每天辛辛苦苦,兢兢业业的打劫同行,你他娘的往这里一坐,就把生意做到我们山贼头上了?! 见李云笑了,罗知县捋了捋胡须,笑着说道:“李都头你放心,本县不是贪财的性格,那石埭的张县令拿了多少,本县就拿多少,一丁点不会多拿。” “至于募捐的事情,过几天本县就着手去办。” 他叹了口气说道:“老实说,宁国这些年匪盗的确变多了,本县一直想要着手整治,奈何实在是有心无力。” “如今李都头来了,本县也松了口气,这剿匪需要多少钱,李都头只管说,本县一定给够李都头这里。” 罗知县的意思是,假如李云在宁国剿匪,需要一千贯钱,他分三成的情况下,那么这个募捐就会募捐到一千四百二十八贯钱,如果他分五成,就会募捐到两千贯钱。 总之,一定满足李云的剿匪需求。 而整个募捐的过程,由这位罗县令来负责。 不得不说,罗知县的做事风格,是个相当干练的人,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安排的明明白白。 李云抬头,看了看这个姓罗的知县,微微眯了眯眼睛,随即又低下头。 他现在,很想越州的反贼打进宁国来,然后这位罗知县“一不小心”就死在了战乱之中,他李某人临时接过宁国的担子,主持事务。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李云才开口说道:“县尊,石埭…的张知县,爱妾为反贼所杀,因此他一心想要剿匪报仇,并没有支取募捐的钱。” 李云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开口道:“我刚到宁国,不知道宁国这里的规矩,依县尊来说,这个钱应该怎么分?” “哦?” 罗知县皱了皱眉头,问道:“石埭的张县令,没有拿?” 李云摇头:“没有拿。” “那这样罢。” 罗知县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李都头你直接说,需要多少钱,本县给伱募捐解决了,至于剩下的事情,就不用李都头费心了,如何?” 他的意思是,不再按比例分成。 李云要多少钱,他给李云搞多少钱,至于这笔钱总数是多少,最后剩下了多少,剩下的钱怎么分账,就跟李云没有关系了。 李云面露笑容,他看向罗知县,笑着问道:“县尊到宁国多长时间了?” 罗知县这会儿,已经觉察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他看向李云,微微皱眉:“李都头问这个做什么?本县到宁国,已经是第四年了。” “没什么,就是问一问。” 李都头思索了一会儿,笑着说道:“这一回,崔使君给拨了五百贯钱,缉盗队还能支用一段时间,这宁国募捐的事情,县尊要不然只向那些大户募捐?不管募得多少,县尊留下一半就是了。” “只跟大户募捐,恐怕不太好要到钱…” 罗知县皱了皱眉头,然后舒展,他看了看李云的模样,心里明白了一些。 这个李都头,年纪太小了,年纪小的人,往往看不得这些。 高估他了。 罗知县心里这样想道。 很快,他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开口道:“李都头既然这么说,那么本县也不能强求,这募捐的事情,就暂时搁置。” “本县还有其他的事情,至于宁国匪况,本县稍后,让县衙的典史过来,同李都头讨论此事。”说完,他直接站了起来,背着手走了,头也没有回。 李云也没有站了起来,目送着他的背影,自顾自的低头喝茶,放下茶杯之后,脸上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又等了一会儿,宁国的典史才慢悠悠的赶到,因为李云手里拿着崔刺史的剿匪文书,这一次宁国的这位品级不入流的官员,倒没有跟李云摆官架子。 不过,他应该跟山贼完全没有接触,知道的事情不多,李云问了他几句,没有问出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因此也没有浪费时间,直接起身告辞,离开了宁国县衙。 他带着李正等人,在城里住了一天时间,第二天出城回到了城郊的村落,钱买了一头猪两头羊,在村口就直接宰了,忙活了一整天时间,到了傍晚时分,缉盗队的一帮子如狼似虎的山贼们,终于是吃上了肉。 李云坐在一个树桩上,大口啃了一口羊腿,然后擦了擦嘴上的油,开口说道:“宁国官府那帮子人,靠不住。” “不指望他们了,咱们自己干。” 周良相对来说,就斯文得多,他手里拿了个碗,吃了一大块肉之后,问道:“寨主准备怎么干?” “先休整两天,等瘦猴有个准信回来。” 说到这里,李云看了看自己这帮子属下,一边嚼肉,一边含含糊糊的说道:“三叔,帐篷都是从哪弄来的,我想弄点帐篷,这样以后出门,不用找村庄借宿,要方便的多。” 周良苦笑了一声:“寨主,你真要搞一支军队出来啊?” 李云“嘿”了一声,开口道:“真搞起来,又有什么关系?” 周良摇了摇头,开口道:“行军帐篷,民间不太好弄,料子就不能用普通的。” “如果是那种小帐篷,倒是好弄,但是睡不下几个人。” 李某人点了点头,将手上的羊骨头碎肉丢在一边,然后斜靠在大树上,抬头看着夜空,小声嘀咕:“咱们缺太多东西了。” 周良坐在他旁边,笑着说道:“寨主想要的东西,只要劫了一支军队,就什么都有了。” 李云一愣,回头看了看周良。 周良神色微变,看着李云:“寨主,我随口说说的…” “你…你不要当真!” 李云咧嘴一笑。 “往后,说不定能寻到机会。” ………… 第二天晚上,出门几天的李正就匆匆赶了回来,他按照缉盗队特有的记号,很快找到了李云的所在地,下了马之后,李正直接一路跑到正在练枪的李云面前。 见李正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李云随手一丢,将枪插在了地上,看着李正,笑着问道:“我以为你还要两三天才能回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没有到越州?” 李正喘了几口气,这才看着李云,开口道:“二哥,我确实没有到越州,刚出宁国,就发现了一些零星的越州军。” 李云一愣,然后皱眉道:“出宁国之后,还没有到越州罢,应该是钱塘郡?” “是,是钱塘郡。” 李正深呼吸了一口气,面色严肃,低声道:“二哥,越州的反军,已经出了越州,开始进攻钱塘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围了钱塘郡!” 李云先是一怔,然后喃喃道:“动作挺快啊。” “朝廷的军队呢?就全无反应?” 李正摇头道:“我没有见着,应该是都退守,去守钱塘城去了。” 李云低头盘算了一番。 钱塘郡,跟宁国可是挨着的。 也就是说,反贼只要吃下钱塘,随时有可能来犯宁国,乃至于整个宣州! 李云只想了一会儿,就想到了位于宁国与钱塘郡之间的天目山。 他站了起来,缓缓说道:“传我的命令,咱们明天一早就动身出发。” “进攻天目山!”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天目山惊变 天目山,位于宁国与钱塘郡之间。 假如裘典的叛军,打下了钱塘郡,在继续向西边或者向北边扩张的时候,就一定会经过天目山,至少是经过天目山附近。 李云吃下天目山,就意味着他在这个最要紧的位置,占据了一个据点。 尽管他只有两百人不到,看起来在裘典号称数万的兵力面前不堪一击,但是都是野路子出身,那裘典造反的时间,还不如李某人干山贼的时间长。 几个月时间,要是能凭空变出来几万兵力,那就真是见了鬼了。 即便是收降了朝廷的一些官军,李云也可以笃定,这个裘典麾下的兵力,至多也就是几千人。 而这几千人里,能打的有多少,都很难说。 声势之所以闹的这么大,说白了还是因为地方上的官军烂的太厉害,本来就剩一个空架子了,只是这么多年,没有人敢去戳破朝廷披着的虎皮罢了。 裘典号称拥兵数万,也不过是给自己撑撑场子,说的更直白一些,是给跟着他一起造反的那些下属们,提一提胆气。 而历史上很多几百乃至于几十人,破数千数万人的记录,大抵上就是来源于此。 真要是几十个人追着几千个人打,人家但凡回个头,一人扔一块石头,也能把几十个人给活活砸死了。 有李云在场,这支缉盗队就是有了主心骨,因此他们很快按照李云的意志,撇下宁国其他地方的山贼暂时不管,直奔天目山而去。 到了距离天目山三四十里的地方后,李云带着一百多号下属,住在野外的一处破庙里,这个庙虽然不小,但是也不算很大,自然睡不下一百多个人,于是乎墙根底下睡的都是人。 好在这些人都是山贼出身,本来就皮实,再加上李云也跟着他们一起睡破庙,也就没有人抱怨什么。 到了第二天,众人再一次赶路,到了临近中午,不远处一处村庄,隐隐在望,李云招手喊来李正,开口道:“瘦猴,去前面看一看,打听打听情况,这儿离天目山不远,应该知道一些天目山山贼的情况。” 李正应了一声,骑着缉盗队仅有的几匹马之一,奔向了前面的村落,没过多久,就一溜烟消失在了李云的视线之中。 李都头回头看向一众缉盗队,又抬头看了看太阳,大咧咧的说道:“都各自找树荫,避一避太阳,等瘦猴回来,要是前面的庄子有饭食,咱们就去村子里吃饭,要是没有,就生火做饭。” 众人都自己找地方休息之后,周良坐在了李云旁边,低声道:“寨主,这样风餐露宿,的确不是办法,有几个人都生了病,晚上一定要找个地方住下了。” 李云啃了口干粮,默默说道:“知道了。” 二人正说着话的时候,一阵马蹄声响起,李正奔回来下了马,慌忙来到了李云面前,一屁股坐在李云面前,低声道:“二哥,有马匪到过前面的村子。” 他咽了口口水,才低声道:“死了很多人。” 李云一愣,抬头看向李正,皱眉道:“下狠手了?” 马匪强盗,跟山贼不太一样。 山贼是坐窝的,活动范围一般不会而特别大,而这些马匪,虽然一般也有自己的巢穴,但是因为几乎个个有马,活动范围会大上不少。 而且,他们相对来说,也要更加凶悍。 李正喝了口水,默默说道:“我在村子里转了一圈,除了听见哭声,没有听到别的声音了。” 李云微微皱眉,站了起来。 “咱们一起去看看。” 他是个行动派,也不废话,拉着李正一起上了马,两个人一起奔向了前面的村落。 到了村口,才看到门口用木牌写了村落的名字,叫做下岙村。 还没进村口,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李云皱着眉头下了马,将马匹拴好,进了村子里之后,眼前第一家家门口,就满是猩红的血迹。 又往前走了几步,一户人家低矮的院墙里,有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子,被丢弃在院子之中,脸上已经浮肿,胳膊也被砍了下来。 再往前看去,又看到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子,被直接丢在了道路边上。 远处,还有男子的头颅被割下来,挂在了树上。 “昨天…” 李云眯了眯眼睛,低声道:“昨天夜里的事情。” 李正点头,握拳道:“大概是后半夜。” 李某人抬头看了看天空,喃喃道:“没听说有什么出了名的马匪,到了天目山一带,如果是天目山附近的盗贼,来抢东西不出奇,但应该干不出这种事。”二人在村子里转了一圈,这个只有五六十户的村子,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 而光是看到的尸体,就有二三十具,其中妇人居多。 倒不是说村子里的人全被杀了,应该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害怕,逃出了村子,至今没有回来。 而剩下的,是那天晚上侥幸未死的村民,还有一些藏起来的孩子,都在啼哭不止。 李云见到,有一些十来岁的孩童,坐在自家门口,啼哭不止。 李正握拳,咬牙道:“二哥,咱们也是绿林行的,宣州附近,多少年没有听说这样的事情了!” “这天目山,还在钱塘郡,钱塘郡不是繁华的大郡吗,竟会出这种事情!” 李云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知道:“应该是当地的官府,没有能力顾及了,因此这些马匪,才敢这样肆无忌惮。” “你去,让兄弟们都进村子里来了,帮忙,把该埋的人埋了。” 李正应了一声,扭头去叫人了。 到了下午,缉盗队一百多个人都进了下岙村,即便是这些常杀人的山贼土匪,见到村子里的惨状,也都眉头紧皱。 有些脾气大的,直接就过来找到了李云,大声道:“李都头,这些畜牲干活太不讲究了,是什么人干的,你带头,我们弟兄们连夜给他平了!” 李云抬头看了看天目山,微微摇头,开口道:“敢干这种事的,这会儿多半已经不在附近了,我们在村子里住上一两天,应该就会有人陆续回来了。” “到时候,问问清楚就是了。” 一百多个人帮忙清理,到了后半夜,所有人都被掩埋了起来,李云安抚了几个村子里的幸存者,让人给他们送去了吃食,然后带着缉盗队,在村子里住了下来。 到了第二天,李云派出了人手去探查天目山的情况,而他则是带着半数缉盗队的人,依旧住在村子里。 这时候,就有人在村子附近偷看,见到村子里有外人之后,又吓得扭头就跑,再也没有回来。 李云也有耐心,一直等到了第三天,才见到有个中年人,不管不顾的冲进了村子里,冲到了一户民居里之后,找了半天没有找到自己的家人,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李云听到动静,亲自过来,还没走进院子里,就看到这个中年男人手里拿着把菜刀,就冲了出来,大喊大叫的朝着李云冲了过来。 李都头微微皱眉,侧身避开一刀之后,伸手轻轻一推,就把他推翻在地,刀也跌落在地上。 这男人大叫了一声,竟直接昏死了过去。 而到了第四天,终于有更多的村民忍不住回到了村子里,李云也见到了这个村子里的一个老人家。 老人家见到了李云之后,先是看了看李云身上的衣服,犹豫了一番之后,开口问道:“是…是官家的官爷吗?” 李云也没有废话,直接问道:“我是在宁国剿匪的官军,下岙到底出了什么情况,谁干的?” 这老人有些畏缩的看了看李云,犹豫了一下之后,才低着头说道:“官爷明鉴。” “是天目山上那些天杀的贼人,突然发了疯,闯进了寨子里,烧杀抢掠,还捉了很多小闺女上山…” 老人家又看了看李云的身上的皂衣,长叹了一口气之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抹起了眼泪:“我家孙女,也被他们给抢去了!” “突然发了疯?也就是说,他们以前不这么干。” 李云皱眉,默默说道:“撇开官府不谈,就不怕以后没得抢吗?” 老人家长吁短叹:“听说郡里在打仗,那些山贼肯定也听说了,那天晚上,还有人听见他们说…” “说什么?” 老头说话含含糊糊,不过李云还是听懂了他在说什么。 “听那些贼人说,他们准备把能抢的都抢了,然后带着东西,去投奔什么天王…” 李云闻言,先是皱眉,然后看了看越州方向。 “天王,天王…” 今天爬山爬了一天,累死了!12点之前还有一章!!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许死与不许活 从前,越州之乱对于李云来说,只是一个名词。 最多,也就是他分析局势之时的一个变量,一个影响因素。 而现在,越州之乱的影响,终于实实在在的显现在了他的眼前。 哪怕是宁国附近的山贼,也被越州之乱影响,想要投入裘典的麾下,去干造反的大事业。 当天夜里,外出打探消息的李正也回到了下岙村,他带回了一些天目山附近山贼的消息,虽然不准确,但是已经基本能够确认天目山上的基本情况。 李云坐在床榻上,听着李正带回来的一些情报,然后又跟李正说了说下岙村的情况。 李云敲了敲桌子,沉声道:“原以为是到处游荡马匪,才能干出来这种事情,没想到是坐窝的山贼干的!” “这帮子山贼,既然有了这个心思,那就说明越州的那个裘典,绝对已经招揽过山贼,而且不止一批。” “所以他们才能笃定,自己会被裘典接纳,才会在天目山附近,这样胡作非为!” “而这帮子山贼,这样劫掠女人。” 李云低哼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开口道:“裘典,绝不会长久,至多也就是一两年的风光,甚至会更短。” 李正先是挠了挠头,然后开口道:“二哥,天目山的这帮子贼人,统统该死,但是裘典他招揽山贼的事…”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李云,低声道:“二哥,咱们不是也在招揽山贼吗?” 李云瞥了李正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这是收伏,一不用贼头,而会打乱重新来过,我有把握能够制住他们。” “你猜,如果天目山的那伙山贼投靠了裘典,裘天王会不会将他们的贼头给捉起来,再将其他人拆分,编入自己的军队之中?” 李正想了想,回答道:“应该不会,如果他这么干,天目山那帮人,绝不会主动去投靠他。” “就是这个道理。” 李云“嘿”了一声,冷笑不语。 李正撇了撇嘴:“看来,这姓裘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是不是好东西,很难断定,但是这个人的眼界见识都不行。” 李云给出了自己的判词。 两兄弟又聊了几句之后,李正才说到:“天目山上的山寨,比较大的就只有一个,人数多少不好断定,但是我稍微打听了一番,应该也就五六十人左右。” 他看向李云,问道:“二哥,这帮人应该还在天目山上,至少是还没有来得及去投奔越州。” “你准备怎么打?” “什么怎么打?” 李某人冷笑了一声。 “原先打十王寨,还需要从后山奇袭,现在咱们一百多号人,打他们五六十个,还要考虑什么?” “摸清楚寨子的位置,明天咱们就动身。” “要真是这些坐窝的山贼,这样啃了窝边草。” “老子一定让他们,一辈子都记住我的名字。” ………… 第二天,李云带着一众缉盗队从下岙村离开。 临走之前,他还特意留下了陈大黄永等几个青阳衙差,又给他们留了十几个人手,叮嘱他们保护好下岙村的安全。 而他,则是带着一帮“纯血”山贼,直勾勾的朝着天目山奔去。 这一次,甚至不需要太精巧的战术,李云兵分三路,自己领着主力直接从正面上山,周良跟李正各领一拨人,从两侧的小路上山,替李云所部清理两翼可能出现的敌人。 队长邓阳跟在李云旁边,看了看已经着了甲胄的李云,有些好奇:“都头,这天目山的山贼那么厉害吗,难得见你佩甲。” 李云没有搭话,抬头看了看一旁的树丛。 树丛里,两个人影一闪而过。 李云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跟了上去。 “惊着他们了。” 李大寨主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下属们,开口道:“被发现了,应该怎么办?” 邓阳握紧拳头,大声道:“冲上去!” 李云一马当先,手里提着兵器,就冲了上去。 邓阳紧紧的跟在他后面,这会儿他才注意到,李都头并没有拿那柄他常用的长枪,而是提着一根狼牙棒。 尖刺狰狞,非常夸张。 这帮子人多数都是山里长大的,再熟悉山道不过,再加上这几个月的剿匪,众人已经很默契的朝着山上冲去。 他们是午后开始登山,只用了半个时辰,就远远的看到了天目山大寨。 李某人停下脚步,看了看这座寨子,然后回头看向一帮子下属,缓缓说道:“这一回,不必留手,我也不要什么俘虏。” 李云的这些下属,都去过下岙村。 他们本身就是山贼出身,知道山贼的忌讳,也知道天目山这帮子山贼,招了李云的忌,于是乎纷纷低头,喝了一声。 “是!”李某人面色平静,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块纯黑色的面罩,覆在脸上,声音也跟着低沉了起来。 “攻!” 一个字出口,他自己便率先冲了出去。 这个时候,天目山的山贼们已经早有防备,李云还没冲到大寨门口,就听到叮叮两声,两根箭矢一箭射中了他的肩甲然后滑开飞了出去,另一箭正中他的胸口,将胸甲射的凹下去一小块。 李云先是皱眉,然后抬头看了看眼前这座山寨。 此时,他距离这山寨,少说还有一百多步。 也就是说,对方有个很厉害的射手。 他不再犹豫,低喝道:“最快速度,与我冲杀上去!” 一帮人如狼似虎的朝着天目山大寨冲了过去,在冲锋的过程中,至少有四个人倒在了敌方的箭下。 不过只有一个是致命伤。 而这个时候,李云已经冲到了大寨门口。 他带着十来个人,狠狠一撞山寨大门,本就是木制的大门立时被撞开,李云手持狼牙棒,狠狠一棒子,敲在眼前的敌人脑门上。 立时脑浆迸裂! 他脚步不停,大踏步走向另外一个天目山山贼,还是朴实无华的挥棒硬砸。 这山贼倒也身手不错,直接横刀,另一只手握住刀背,随着金铁之声碰撞,他硬是格开了这一棒子。 李云有些诧异,再一次挥棒。 这人已经两手发麻。 第三棒,他再也抵挡不住,被一棒子砸中脑袋,手中的单刀也跌落在地上。 李云挥棒横扫,又有两个人被他扫到,都痛呼了一声,倒在了地上。 此时的李云,已经一身是血,他一棒子砸开了迎面而来的长刀,横身一撞,将一个中年山贼撞倒在地,然后李某人近前,一只手提溜他的衣领,差点将他提了起来。 “伱们寨主在哪里?” 见到如同魔神一般的李云。这人战战兢兢,颤声道:“寨…寨主下山,去…去东边了。” 李云“噢”了一声。 “去越州了?” 这山贼战战兢兢:“应…应该是,小人不知道…” “那还真的是你们干的。” 面具之下的李某人笑了笑,手中的狼牙棒,毫不留情的敲了下来。 随着一声惨呼,李云回头,看向已经局势分明的战场,缓缓说道:“投降的统统绑起来,一个时辰之后,我要见到天目山大寨所有坐交椅的人。” ………… 傍晚。 天目山大寨的堂屋,李某人坐在第一把交椅上,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已经没有人形的几个人,有些厌烦的挥了挥手。 “看管起来,不要让他们死了。” 邓阳应了一声,带着几个人,把这些人给带了下去。 李正给李云倒了杯热水,小心翼翼的看着李云的表情,问道:“二哥,你没事罢…” “没事。” 李大寨主伸了个懒腰,语气有些萧索:“瘦猴,我原先觉得咱们这些人都是坏人。” 李正看着李云,开口道:“二哥,咱们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他看了看地上的血迹,开口道:“我们要是好人,便治不了这些恶人。” 李云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你猜,天目山的那个寨主,什么时候会回来?” 天目山寨主白七,两天前带了十个少女,下了天目山,往越州去了。 去干什么,不言而喻。 “二哥放心,他一定会回来的。” “他的基业还在天目山,他只是去越州探探路,送送礼罢了。” 李云淡淡的说道:“咱们就在这天目山,等着他回来。” 李正低头道:“二哥,天目山的这些山贼,怎么处理?” “领头的不许死。” 李某人面无表情。 “其他的不许活。”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七章 庙堂与江湖 京城,太极殿。 文武百官毕恭毕敬对着帝座上的皇帝陛下欠身行礼,等皇帝陛下抬手道了一声“平身”之后,一众臣子才起身。 已经年近五十的皇帝,虽然头上已经有了根根白发,但是精神矍铄,他看了看下首的文武百官,淡淡的说道:“今日大朝,可有什么事情要商议啊?” 皇帝话音刚落,有宰相王度手捧朝笏出班,欠身行礼道:“陛下,江南东路观察处置使郑蘷六百里加急奏报,越州匪首裘典,占据了越州之后,在越州自号越王,并且开始兵出越州,进犯越州附近的州郡。” 皇帝闻言,大皱眉头。 他看了看众人,闷声道:“好个贼子,朕原先还以为他是有什么冤屈要诉,不成想竟这般狼子野心!” 说到这里,皇帝又闷声道:“郑蘷也是无能,竟能让裘贼做大!” 骂了几句之后,皇帝捋了捋下颌的胡须,看向站在下首的一个年轻人,淡淡的说道:“太子如何看啊?” 太子今年二十八岁,已经在朝观政十年,此时就站在皇帝左首第一位。 他长相周正,模样还带着些威严,闻言也出班低头道:“回父皇,既然贼人已经竖旗称王,便是大逆不道,自然要派天兵讨之,将贼首捉到京城,枭首示众,以靖人心。” 帝座上的皇帝陛下看了一眼太子,然后话锋一转,开口问道:“前些日子,顾卿去了一趟宣州,听说把宣州大小官员都拿了,现在审出结果没有?” 顾文川手捧朝笏出班,低头道:“回陛下,此事已经查明详实,臣正准备上书具禀。” “今日大朝,你说就是。” “是。” 顾文川低着头说道:“去岁国库空虚,户部建议朝廷加征了一次税钱,当时户部下发到地方的,是按每户收二百钱,上交朝廷,但是这笔钱到宣州再往下下发,竟就成了五百钱。” “更为可恨的是,宣州再往下,石埭县的税竟然收到了八百钱,石埭县河西村,把这笔税加到了一贯,河西村村民交不上钱,收税的里正竟要发卖河西村民的家人。” “最终,此事闹将了起来,起了冲突。” “河西村村民杀了石埭的县令,其后,宣州刺史田璟,司马曹荣,为了掩盖此事,带人将河西村围住,一把火烧为灰烬。” “这才有了现在在河西流窜的所谓河西贼。” 顾文川沉声道:“陛下,宣州之事,发人深省,陛下仁厚不忍重税加诸于民,然地方官吏贪得无厌,朝廷吏治已然一塌糊涂,再不下重手整治,宣州税案,绝不会是孤例!” “再有!” 说到这里,顾文川情绪也激动了起来,他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站在朝班最后的裴延,冷声道:“臣去宣州之前,陛下因为石埭之事,已然委派裴少卿去过一趟,因何裴少卿回朝之后,只说石埭县出了反贼,却从未言及石埭县的重税!” 皇帝的目光,也看向裴延,裴公子只能出班,手捧朝笏,跪在皇帝面前,低头叩首道:“陛下,臣昏聩,到了宣州之后,未来得及细查,被宣州的官员给蒙蔽了,臣有罪。” 帝座上的皇帝,先是看了看太子,然后嘴角露出了一抹微不可查的笑容,随即又严肃起来,缓缓说道:“裴卿身为钦差,就是代朕巡视地方,竟然糊涂至此,不可不罚,太子。” 太子殿下再一次出班,他先是看了看顾文川,随即低头道:“儿臣在。” “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此事。” 太子沉声道:“宣州官员罪不可赦,应当重处,至于裴延,毕竟年轻,不如顾御史有经验,儿臣以为,或…或可从轻处理。” “身为钦差,却这样疏忽。” 皇帝皱眉道:“让朕也被宣州的赃官蒙蔽,罪过不小,念其初犯,再加上太子求情,裴延。” 裴延跪在地上,叩首行礼:“臣在。” “贬官两级,罚俸三年,仍原职留用,你可心服?” 裴延叩首行礼:“臣心服,陛下圣明。” 皇帝点头,站了起来,淡淡的说道:“宣州官员,交刑部议罪,尽快报到朕这里来,今日议事就到…” 他话还没有说完,宰相王度就硬着头皮,开口道:“陛下,越州反贼,该是个什么章程…” 皇帝本来都准备下班了,闻言皱了皱眉头,开口道:“太子不是说了么,发兵征讨。” 王度再一次低头道:“敢问陛下,发哪一路兵征讨,派何人领兵?” “这些事,伱们自己议,议出结果,给朕上书就是。” 皇帝背着手走下御阶,然后停下脚步,看了众人一眼,开口道:“外敌环伺,京城的禁军不能动。” 说罢,皇帝背着手离开了。 顾文川神色焦急,就要继续说话,被一旁的老者一把拉住。 “中丞,这…”顾文川脸色铁青:“这么大的事情,如何能,如何能…” 如何能这么轻飘飘的放下! 拉着他的御史中丞微微摇头,低声道:“不可心急。” 旁边的太子殿下,看了看顾文川以及拉着顾文川的御史中丞,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也是背着手就要离开。 宰相王度上前,拦住了他,拱手行礼道:“殿下,越州事不可谓不急,如今朝廷还没有个章程出来,一旦贼人做大,便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太子殿下神色平静。 “父皇刚才已经说了,禁军不能动,这是至理,一来是要拱卫京城安全,二来天高路远,禁军长途跋涉过去,也不合适。” “区区一州之乱罢了,郑蘷无能,那就再派个知兵的下去,令其在当地募兵讨贼。” 说到自己,太子又看了看御史台的官员,眯了眯眼睛,背着手离开。 王度站在原地,目送着太子远去,半天没有说话。 宰相崔垣默默上前,看了看忧心忡忡的王度,笑着说道:“大器兄,朝事不能不急,又不能太急,越州事虽然麻烦,但是远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你不要心急。” 王度深呼吸了一口气,回头看向崔垣,又看了看一旁御史台几个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官员,长叹了一口气:“崔相,地方谋反,已经涉及朝廷根本大事,怎么能这样怠慢?” “相反,宣州的事情才是小事,今日朝会不提正事,反而一直在议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崔垣也看了看顾文川等御史,皱了皱眉头之后,开口道:“大器兄,这可不是什么小事,说不定是更加涉及到朝廷根本的大事。” 他扭头看向已经空无一人的帝座,微微摇头:“咱们这位陛下,太聪明了,跟太聪明的人打交道,不容易。” 说到这里,他拉着王度的休息,笑着说道:“走走走,咱们回去议事了,商量个合适的人选出来,尽快派往越州一带去。” 王度叹了口气,背着手跟上,问道:“年后,朝廷不是派了个招讨使到宣州一带么?我看,六百里加急给他送信,让他就地开始募兵。” 崔垣摇头道:“范昭是个文官,不通兵事。” “他只募兵就是了,领兵的事情,朝廷再另选人选。” 崔垣想了想,点头道:“这事可行,我等会去商议商议。” 王度看向崔垣,缓缓说道:“崔相的侄子,是不是知了宣州?宣州距离越州不远,是不是也让他配合此事?” 崔垣面色平静。 “他到了地方上去,便是大周的臣子,不是谁的侄子,不过他既然刚好在那里,让他帮帮忙就是了。” 王度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叹了口气。 “到处都是问题,左支右绌啊。” 崔垣默默说道:“我等宰相,干的就是查缺补漏的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大器兄宰相做的久了,自然就习惯了。” ………… 天目山。 李云正坐在一把椅子上,翻看天目山大寨里藏的一些地理图。 这些地理图,都是他们本地人画的,虽然异常的简陋,但是有时候反而会更精确一些。 他正看的入神,李正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开口道:“二哥,有人上山来了!” 李云放下手里的图,抬头看着李正,目光里有些兴奋:“那个白七回来了?” “大概是。” 李正继续说道:“不过不是自己回来的,还带了一二十个人一起回来。” 李云站了起来,去摸自己的狼牙棒,然后缓缓说道:“那看来,他是怕自己压不住整个寨子,带了越州那边的帮手过来了。” “走。” 李云长身而起。 “去会会他们!”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八章 白七的下场 “几位,这里就是天目山了。” 一个身材并不是很高大,只有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看向自己身后的几个大汉,笑着说道:“天目山上,连同白某在内,一共有六十三人,妇孺也有三四十人,明天就可以一起动身,去投奔天王。” 在这个中年人身后,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闻言看了看中年人,淡淡的说道:“白寨主,上头的人说了,你既然带人投效,以后就是你单领一营,现在大王在带人攻打钱塘郡,你正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多招募一些兵马。” “伱有这一百人的底子,再招揽三四百人,凑够五百,到时候就是大王麾下的都尉,等大王在打下几个州郡,白寨主便是将军了。” “将来大王成就大业,白将军你,便是开国的功臣,世代荣光。” 这个被称为白寨主的中年人,自然就是天目寨的寨主白七了。 白七并不是壮汉,反而身材偏瘦,像他这个身材,不是说在山贼行业没有办法生存,但是的的确确很难当寨主。 像李云那种,自己就是寨子里最能打的,一般才能坐稳寨主的位置。 而白七这些年,能在天目山大寨坐稳寨主的位置,就是全靠一个狠字。 不过即便如此,天目山的山贼们,多少还是有一些人不心服他,所以这一次投效越王的事情,为了保险,白七先是带人在附近,搜罗了一些少女,自己亲自带着送到了越州去,敬献给了越王。 虽然那十个少女,越王没有亲自收下,但是越王的小舅子贺刚却是“代为”收了下来,没过多久,就接受了白七的投诚,并且派人跟着白七一起回到天目山,接收天目山的山贼。 听到这个大汉的话,白七脸上也浮现出笑容。 他在天目山近二十年时间,寨主也当了七八年,这七八年时间,他一直在为自己想出路。 毕竟一辈子窝在山里当山贼,总不是个事。 直到裘典开始造反,他立刻来了兴致,派了几个亲信去越州打探情况,一直到听说越王正在接收山贼之后,他就下定了决心,要带着自己的“家业”,去投奔越王。 这是一次豪赌! 赌赢了,不能说公侯万代,至少一辈子荣华富贵到手。 要是赌输了,本来自然是身死的下场,但是白七自认为机灵,觉得自己能逃得出去,到时候了不起就是再一次落草为寇。 他输的起! 想到这里,白七带着二十来个越州的兵,沿着山道朝着山上走去,走到半山腰的时候,他猛地吹了一声口哨。 在他身后的汉子,立刻皱了皱眉头,低喝道:“你干什么!” 这是怕白七设伏,埋伏他们。 白寨主连忙回头道:“别误会,别误会,天目山大寨有人守在山道上,我吹口哨是为了将他们唤出来。”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向山道,微微皱眉:“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不见人影?” “别耍样。” 这汉子深呼吸了一口气,拍了拍白七的肩膀:“继续上山。” 白七连忙应了一声,笑着说道:“兄弟们,前段时间白某下山,请了不少黄闺女上山来,这一次去越州虽然带去了十个,但是还剩下不少,等到了山上,兄弟们不妨先住上几天,白某好生招待招待你们。” 这几个兵闻言,脸上都露出笑容,为首的大汉笑道:“白寨主留在寨子里的女娃子,这么多天还能干净了?我们可无福消受。” 白七笑着说道:“白某没说话,寨子里的人多半不敢碰她们。” 说话间,他们已经能隐约看到天目山大寨,白七这会儿,老是隐隐约约感觉哪里不太对劲,等再近一些,他沉声道:“兄弟们,白某必须要吹哨子确定寨子安不安全,不然白某心里不踏实。” 这大汉犹豫了一下,想到了眼前这人献了十个少女给贺爷的事情,也不太好得罪白七,于是点头道:“你吹罢。” 白七上前几步,再一次吹响口哨,等了一会儿之后,天目山大寨果然门户大开,没过多久,一个汉子带了两个随从,走出寨门来迎接白寨主返回山寨。 这汉子近前之后,便抱拳行礼。 “七爷回来了!” 白七打量了一眼这个汉子,然后微微皱眉:“老四,你怎么鼻青脸肿的,走路也一瘸一拐,出什么事了?” 被称为老四的人神色慌乱了一瞬间,随即摆手道:“七爷,你不在寨子里,寨子里自然会乱一些,我跟老八打了一架,伤着了。” “既然伤着了,你不在寨子里躺着,还出来迎我?” 这位天目山的四寨主笑了笑,开口道:“七爷这话说的,我只要没瘫了,都得过来迎七爷您。”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白七身后的十几二十个大汉,笑着说道:“七爷,这些就是天王麾下的义士?” “说话注意一些。” 白七皱眉道:“天王已经即了越王大位,现在是咱们百越地之王了,要敬称大王才对。” 老四又对着几个越州来人抱拳行礼:“久仰,久仰。” 他脸上挤出来一个笑容。 “七爷,都到家门口了,有什么事,回寨子里再说。” 白七先是应了一声,然后看向四当家身后的两个随从,又皱起了眉头。“不对劲,不对劲。” 他沉声道:“这两个生面孔是谁,我从未见过!” 说罢,他下意识就要往后退,一边退一边说道:“寨子里一定出事了!” “是出事了。” 跟在四当家身后的一个身材高大的随从,大步上前,狰狞一笑:“而你,也很快要出事了!” 他大步走向白七,虽然没有带兵器,但是身上的气势无与伦比,吓得白寨主连连后退。 正是李云李大寨主! 另外一个“随从”张虎,也怪叫了一声,朝着白七冲了过去! 这白寨主想也不想,直接躲在了越州兵后面,李云脚下脚步不停,猛地撞开一个越州兵,劈手将他手里的长刀抢了过来,然后毫不犹豫,一刀老乡旁边的另外一个越州兵! 这突然起来的变故,让这些本就缺少实战的越州兵,根本反应不过来,等他们反应过来,李云已经撞倒一人,砍伤了另外一个人! 而张虎,如同猛虎下山一般,扑向白七,白七抽刀朝着张虎砍去,被张虎侧身避开,而这个时候,李云也赶了上来,毫不犹豫,一脚踢在了白七后心,将这位天目寨寨主,直接踢的昏厥了过去! 与此同时,天目山大寨里,数十个人如同潮水一般涌了出来。 李云也不等援兵,根本不退,朝着十几个越州兵迎了上去! 他也有心,试一试这些越州兵的斤两! 此时的李云,已经剿匪大半年时间,不算间接死在他手里的山贼,单单是直接死在他手上的山贼,恐怕就有近百,一身煞气,动起手来实在是无以复加。 等到天目山大寨的援兵赶到,李云与张虎两个人,竟然已经打倒了半数越州兵,李正带着几十个人一拥而上,将这些人统统绑了,带回了天目山大寨。 而李云,用脚将白七勾了起来,弯腰一提,将他扛在肩上,进了天目山大寨,随即天目山大寨立刻关上了门户。 …… 一个时辰之后,李云坐在虎皮交椅上,看着眼前这个缓缓醒过来的天目山大寨寨主。 “七爷是吧。” 白七睁开眼睛,立刻就看到了李云,他张了张嘴,嗫嚅道:“敢…敢问,是哪路神仙?” “我是你祖宗。” 李某人站了起来,冷笑一声,一个大嘴巴,就抽在了白七脸上。 他手劲奇大,当即就把白七的牙齿扇飞了两颗。 “坐窝的山贼,这样去薅窝边草,你他娘的连山贼也不配当,狗东西!” 骂了一句之后,李云缓了口气。 “现在知道老子是谁了罢?” “祖…祖宗…” 白七这会儿,眼睛都肿得睁不开了,他努力睁开眼睛看着李云,支支吾吾的说道:“请问…祖宗是哪个村子里的,有些村子,我…我实在是没去啊!” “下岙村,你去了没有?” 白七连连摇头:“我…我没去,我没去!” 做山贼的,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不怕死的是真有。 但是怕死的,却也很多,尤其是白七这种性情暴虐的,有时候可能会更加怕死。 或者说,他更怕对手对他进行折磨。 因为他自己,就常常折磨别人,比谁都清楚会有多么痛苦。 李云见他这个模样,冷笑不止。 “好,老子明天就让人,把你带到下岙村里,绑在他们村口的大树上,一天时间,要是没有人找你报仇,老子就把你放了!” “要是有人找你报仇,你就绑在那棵树上,绑到死为止!” 白七闻言,脸色大变。 李云上前,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不理会他痛苦哀嚎的声音,径直离开这个房间,走到外面去,看向外面的李正,问道:“那几个越州来的,开口了吗?” “开口了。” 李正回答道。 李云缓缓点头。 “好,我去问他们的话!” 十二点之前还有一章,过几天回老家了,就恢复正常更新!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争之世! 绿林道出身,李云见过不少恶人,那种杀人如麻,穷凶极恶的人他也没有少见,甚至亲手诛杀了不少。 但是杀那些人的时候,李云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不过面对这个天目山的寨主,他却是发自内心的感到厌恶。 打了他一顿之后,李云就把他交给了手底下缉盗队的人处理,那些人也是从下岙村经过过的。 他们这些山贼出身的人,说不定会对白七的行为更加厌恶。 因此,李云特意交代下去,不能直接打死了,因为他要说到做到,把这个姓白的绑到下岙村的树上,让那些村民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不过相比较与白七来说,那些从越州来的兵丁,或者说那位越王的几个下属,对李云来说反倒更为要紧,他特意让李正把他们绑了起来,想法子撬开了他们的嘴巴。 李某人亲自来到了一处单独的房间里,看到房间里被帮着的大汉之后,自顾自的坐了下来,清了清嗓子之后,问道:“你们是裘典麾下的人?” 这个大汉这会儿已经吃了不少苦头,见到李云之后,他先是有些畏缩,然后点了点头:“是…” 李云低头喝了口热水,继续问道:“裘典麾下现在有多少人?” 这个大汉犹豫了一下,摇头道:“我…我不知道。” “大王麾下,有两支人马,一支是赵将军统领,替大王征讨朝廷,而另外一部分,是常驻在越州,负责护卫大王还有越州的安全。” 李云淡淡的说道:“你是常驻在越州的?” “是。” 李云继续问道:“越州你们有多少人?” 这汉子低着头,过了一会儿,抬头看着李云,开口道:“这位当家的,我说了,伱…能放我走吗?” 李云脸上露出笑容:“只要你肯说实话,一切好说。” 这个汉子这才低着头,开口道:“越州我们对外宣称是有一万多人守城,实际上差不多只有两千人手,其中…” “其中大半,是大王的同乡。” “至于赵将军那里…” 他摇头道:“赵将军刚打下越州的时候,手底下也差不多是两千人,不过赵将军经常收降敌军,现在有多少人,我…我就不知道了。” 李云想了想,问道:“现在在打钱塘的,就是这个赵将军?” “是。” 李某人又问:“他叫什么名字?” “赵成。” 李某人低头喝茶,继续问道:“什么来路?” 这汉子咬了咬牙,开口道:“具体小人也不太清楚,不过听说赵将军是当官的家庭出身,早年得罪了朝廷,家里的成男都被杀了,女的也充入了教坊司,家破人亡…” “他一直对朝廷恨之入骨,大王举旗造反,打下了两座县城之后,赵将军便主动来投,拜入了大王麾下。” “赵将军十分勇猛,后来越州诸县,包括越州城,都是赵将军领兵打下来的。” 李云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想了想之后,问道:“是个将门出身?” 这汉子挠了挠头。 “将门…小的就只知道这么多,别的一点都不知道了。” 李云看着他。 浑身的煞气,让这个汉子浑身直打哆嗦,但是硬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显然,再多他就不太知道了。 李云也没有再难为他,而是自顾自的走了出去。 这会儿,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周良就在外面等着李云,见李云走出来,周良迎了上来,问道:“寨主,可有什么结果?” 李云这会儿还在思考那个赵将军的事,被周良这么一喊,他才回过神来,笑着问道:“三叔,你知不知道大周有个籍贯在越州附近,被朝廷问罪处斩的赵姓将军?”周良摇了摇头:“我不在朝廷,自然不知道。” 李云默默点头,开口笑道:“那应该就不是什么太知名的将军。” 周良想了想,追问了一句:“寨主问出什么来了?” “都是一些基础的消息,有用的不多。” 李云伸了个懒腰,开口道:“唯一有用的是,知道了那个裘天王,为什么能够顺风顺水了。” 他嘀咕道:“不是因为他厉害,而是因为大周朝廷暗处的敌人太多了。” 周良还想再问,却被李云打断,李大寨主看了看周良,开口道:“三叔等会去看一看,不要让白七被他们给打死了,明后天三叔带着白七,把他绑到下岙村的村口。” “给当地的村民出一口恶气。” 周良应了一声,点头答应。 他看向李云,问道:“寨主,咱们后面怎么办?是不是把越州的人都杀了,免得他们的人打上门来…” 李云思考了一番,然后开口道:“他们倒也罪不至死,我准备放一两个回去,看能不能引来一些那位越王的人马。” 周良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寨主是想要凭借天目山,跟越州的人周旋?” “有这个想法,不过还没打定主意。” 李云微笑道:“我主要是想试一试,这些反贼的成色到底如何,不过就今天来看,跟在裘典身边的那些人,肯定是不太行的。” “就是不知道,那个赵将军带出来的人马,是个什么模样。” 周良低着头思考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寨主,我觉得这个事有点危险。” “三叔放心。” 李云笑着说道:“这都多长时间了?朝廷就算反应再慢,一定会对越州之乱做出应对了,不然就实在太过无能。” “咱们不可能,独立面对越州的反军。” 李云摸了摸下巴,缓缓说道:“不过,我倒是对这个赵将军…” “很感兴趣。” ………… 朝廷的诏命终于下发到了地方,明令宣州,饶州,明州,婺州等十几个越州附近的州郡,就地征召军队。 因为京城统兵的人选还没有定下来,因此地方上征召起来的军队,原地待命,朝廷很快会派下领兵的将领,来统领这些地方上征召起来的兵马。 而与朝廷诏书同一时间发到宣州刺史崔绍手上的,还有来自他堂伯父崔垣的私信。 看到了朝廷的文书,与伯父的书信之后,这位安生了许久的崔使君,便立刻又活泛了起来。 他先是叫来了官府里的几个下属,然后开始发号施令。 “传我的命令,让宣州各县的知县立刻动身,来宣州议事,不得延误!” 这一道命令下发了之后,崔使君皱着眉头,思索了一番,继续说道:“张贴告示出去,就说朝廷要征兵剿匪,各家能自愿出青壮自然是好,如果一个月之内征兵不齐,便从各庄抽调,十丁抽一。” 崔绍虽然不太了解地方,但是基本的行政能力不缺,很快,一道道命令就下发了下去。 等命令下发完,他忽然想起了已经拉起来一支队伍的李云,又兴奋了起来。 “还有,去查一查,青阳的那个李昭去哪里了!” “查到了之后,立刻给他传信,让他那个缉盗队不要再动,原地待命!” “再让他本人,立刻赶回宣州一趟,本官有要事找他!”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章 不堪一击 李云自然不知道崔绍在找他,他正在忙着经营天目山。 天目山大寨,本来不算是小的寨子,不过一下子塞进来一百多个人,还是有些拥挤了。 当然了,住人还是随便能住的,主要是要对天目山的防御工事进行一些改造。 先前,李云几乎没有什么阻碍就进了天目山,虽然是他们人多势众,但是在一些必经之路上,天目山如果能留一些人手,就会对李云等人造成一些不小的麻烦。 而李大寨主,带着十来个人,在整个天目山山道,寻了几个要害的位置,然后着手建立防御点,准备在这里安排人手。 等弄的差不多了之后,李云先是从越州那十几个人,挑出来两个,然后把他们带到了天目山大寨门口。 在寨子门口,李某人用匕首,挑开了他们身上的绳索,淡淡的说道:“两位,那白七什么德行,自然不必我多说,天目山附近,至少有三个村子,被他们烧杀劫掠过。” “我除其人,也算是为民除害。” 说到这里,李云看了看两个人,继续说道:“你们回去之后,将天目山的事情如实上报,如果越州要因为白七的事情发兵来讨,那…” “我就在天目山等着你们。” 说罢,李云挥了挥手,让这两个人下山去了。 二人这几天本来就已经吓得半死,听到李云这句话之后,连忙哆哆嗦嗦的低头行礼,然后扭头一溜烟跑了。 李正站在李云旁边,笑着说道:“二哥,你说那个什么越王,会不会来打我们?” “我不知道。” 李某人淡淡的说道:“他们的摊子铺开了,裘典一个人不可能面面俱到,这个事能不能传到他耳朵里,都很难说。” “不过…” “人是他拉起来的,不管他知不知情,整个越州军的所作所为,最后都要算在他的头上,一旦越州的这些反军,会因为白七这种畜牲发兵来讨天目山…” 说到这里,李云冷笑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一旁的李正握拳道:“要是他们来了,就干他娘的!” “瘦猴。” 李云忽然叫了一声,李正连忙应了一声:“二哥伱说。” “你一会带几个人去,把白七,还有那几个还没死的天目山当家的,都给绑了,送到下岙去。” 李正笑着点头:“好,这事我喜欢,我现在就去安排。” 李云“嗯”了一声,淡淡的说道:“你在下岙待上几天,不要让这几个人那么容易就死了。” “二哥放心,我明白!” ………… 一转眼,半个月时间过去,李云等人在天目山,很好的站稳了脚跟,甚至一些缉盗队的人,心里已经不想离开天目山,准备在这里重新安家立业。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支超过三百人的队伍,已经开到了天目山山脚下。 这支队伍为首之人,是一个三十来岁,留着鼠须胡子的中年人,他坐在马背上,看着就在眼前的天目山,伸手指了指,问道:“是这里吗?” 领路之人,正是被李云放下山的两个人之一,他这会儿正给这中年人牵马,闻言连忙低头道:“是,贺爷,就是这里。” 被称为贺爷的,不是别人,正是裘典的小舅子贺刚。 裘典刚刚造反的时候,作为裘家亲家的贺家,可以说是吓得屁滚尿流,毕竟这是诛九族的罪过,而贺家正是裘典的妻族。 不过随着裘典的声势越来越大,贺家的人反倒主动去投奔了裘典,尤其是作为小舅子的贺刚,现在在越州帮裘典打理一些杂事,虽然没有什么实封,但是权力着实不小。 白七送给裘典的十个少女,裘典只见着了两个,剩下的八个,都被贺刚收入房中。 正因为如此,白七被天目山捉住的消息,才惹恼了这位贺爷,他甚至亲自带队,不远数百里,从越州带了三百来号人,赶往天目山“平乱”。 裘典因为没有亲信统兵而发愁,听闻贺刚要出来剿匪,也没有拒绝,真就给他点了三百人手,让贺刚锻炼锻炼。 毕竟以后地盘越来越大,很多地方都缺人手,如果贺刚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将领,也能帮裘典做不少事。 贺刚抬头看了看天目山,问道:“你上回说,天目山山上有多少人来着?” “贺爷,具体多少人,小的也不知道。”“那天打起来的时候,只看到几十个人,稀里糊涂的就被寨子里的人给抓了,他们也不说自己是谁,不过按照白七先前所说,天目山的山贼,应该是六十多个人。” “如果是天目山的山贼反水,捉了白七,应该也就是五六十个人。” “五六十个人。” 贺刚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数百人,脸上露出了有些猖狂的笑容。 “既然如此,那也就不用想什么进攻的法子了,咱们人多势众。” 贺刚大手一挥,喝道:“冲上天目山,让这些不长眼的山贼知道,咱们大越的厉害!” 三百人都大叫了一声,浩浩荡荡,朝着天目山上冲去。 他们阵型散乱,也没有什么节奏,整个队伍都是乱哄哄的。 好容易到了半山腰,还没有见到天目山大寨长什么模样,就听到“咻咻”几声,前面十几个人应声而倒! 弩箭! 有些人被弩箭射中要害,应声而倒,还有些人被射翻在地,疼的大声哀嚎! “弩手退后装箭,弓手放箭!” 就听到半山腰一声大喝,紧接着又是一阵稀稀拉拉的箭矢落了下来。 虽然数量不多,但是是从高处往低处射,根本不用抛射,力道要更直接一些,当下又有数人被射翻在地! 贺刚站在队伍的中间,见状咽了口口水,有些害怕了。 他从未上过战场,自然不曾打过仗,甚至没有见过几次死人的场景,看到十几个人倒地,贺刚大手一挥,喝道:“冲上去,冲上去!” 不过,并没有几个人听他的。 这些临时拉起来的队伍,也没有什么纪律可言,见前面的人都倒在地上,又听到有人惊恐的喊了几声“弩箭”,谁还敢上前? 每一个人,都畏缩不前。 而李云这会儿,已经主动出击,带着麾下二三十个精锐,杀了出来! 山道狭窄,上来太多人本来就没有太大的用处,事实上如果天目山有二十张弩,再多一点防范意识,李云那天攻上来也不会太容易。 李云与张虎,冲在最前面,两个人一个人持长刀,另一个人持狼牙棒,只一次冲杀,便冲散了三百人的阵型! 李某人闯入人群之中,一把揪住贺刚的衣领,脸上露出笑容:“你就是贺刚?” 贺刚身材本就不高大,这会儿几乎是被李云拎在了半空之中,他大着胆子,咬牙道:“知道我是谁,还不把我放下来!” “果然是贺刚。” 李云笑了:“你可是个宝贝,捉了你,我能得不少好处。” 贺刚心中恐惧,但还是大骂了一句:“朝廷鹰犬!你是朝廷鹰犬!” 李云充耳不闻,将贺刚丢给了跟着他的李正,然后山寨里一百多号人,统统杀了出来。 只一个时辰时间,三百来人就被直接冲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些人,或者逃回越州,或者逃回老家,不会有别的路可走了。 说白了,越州的这些人,还处于无组织无纪律的农民军阶段,战斗力实在是堪忧。 不要说他们是进攻的一方,哪怕让这三百人守天目山,李云带人打下来,也不会有太大的难度。 随着这场干脆利落的战事告一段落,李云笑呵呵的将贺刚带回了天目山大寨。 正当李某人吃了饭,准备好好询问贺刚的时候,一队官兵,骑着马进了下岙村,这队官兵为首的是个大胡子,见到守在村子里的陈大之后,他跳下马来,叫道:“是宣州的缉盗队吗!” 陈大迎了上去,抱拳行礼:“是宣州缉盗队,阁下是?” 这大胡子闻言,气个半死,叫道:“你们既然是宣州的缉盗队,怎么跑到天目山了!天目山是宣州境内吗,是宣州境内吗!” “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了你们多久!” 陈大挠了挠头:“我们是哪里有山贼去哪里。” “李都头呢!” 陈大开口道:“在山上。” 这大胡子确定了陈大的身份之后,将一份文书,递给了陈大。 “崔使君的文书,给李都头的!” “再有,崔使君要见李都头,让他赶紧赶回宣州去!”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机会与大礼! 天目山上,三百个越州兵,或者说越州起义军,与李云只碰撞了一个时辰,就被冲散。 他们本身就素质不高,哪怕有了武器,有了一些简单的甲胄,也全然不是这些职业山贼的对手,更不要说李云这种不似常人的变态在场了。 更何况这是在山上,是这些山贼的主场。 事实上,现在除非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军队,否则哪怕人数再多,李云等人就算打不过,也尽可以钻出包围圈。 不过李云也没有难为这些人,捉住了贺刚之后,眼见着其他人四散而逃,他也没有追击,而是提溜着贺刚,返回了天目山大寨。 张虎一阵杀了数人,颇有些激动,回到了寨子里之后,便兴冲冲的跑到李云面前,咧嘴笑道:“二哥,这帮越州兵不过如此,连他们都能连胜官军,做什么王,我看咱们也行!” “咱们也起事,二哥你也做王!” 李云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不要胡说。” 张虎瞪着眼睛,还要说话,被一旁了李正一把拽住,低声道:“虎子,听二哥的!” 张虎这才挠了挠头,不说话了。 李正回到了天目山大寨,先是让众人休息片刻,又让人统计了伤亡。 伤亡人数并不多,只有两个人死在了这场冲突之中,反倒是那些越州起义军至少死了四五十人,受伤的则是更多。 李正报了伤亡之后,坐在李云旁边,笑着说道:“二哥,这些越州军确实是不成器,咱们刚才,都没有全部出去,几乎以一敌五,还是杀的他们大败。” “这些算不上什么军队。” 李云还是很清醒的,他微微摇头道:“只是一帮子拿起了武器,披上了甲胄的百姓罢了,那裘典才起事多久,哪有多少正经的军队。” 李正“嘿”了一声,开口道:“二哥,我这几天看书,朝廷征兵其实也是这样,还不是临时征募一些百姓,给兵器甲胄,就撵到战场上去?” “依我看,区别就是,这些越州军还不够心狠,还没有督战官。” 督战官,正规军队必备,不过他们的刀不砍向敌人,而是砍向队友,临阵后退之人,会被这些督战官直接斩杀。 李云闻言,抬头看了看李正,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哑然失笑:“你小子,最近看了不少书啊。” 李正嘿嘿一笑:“在青阳那会儿,二哥你看过的书,没来得及还的,我都捡起来看了,不过大部分没有看完。” 李大寨主默默点头,继续说道:“这些越州起义军吃亏之后,很可能还会再来,如果那个正在攻钱塘的赵将军派人过来,咱们就未必抵挡得住了,这天目山要不要继续待下去,还需要考虑。” 李正想了想,刚想说话,外面有人急匆匆跑了进来,开口道:“头儿,宣州来人了,说崔使君让伱立刻赶回宣州,他有事情找你,这是崔使君的书信!” 这声音熟悉,不用抬头李云就知道是陈大来了,他一边伸手接过书信,一边抬头看了看陈大,问道:“咱们都不在宣州了,怎么找到的我们?” “不知道。” 陈大挠了挠头,开口道:“不过咱们这里距离宁国不远,行踪又没有特意隐藏,估计是一路问到的。” 李某人点头,不急不慢的拆开了书信,扫了一眼之后,便重新塞了回去,微微思索。 崔绍在信里,跟他说了朝廷的征兵诏命,而这位崔使君的意思是,把李云以及李云麾下的缉盗队,直接征入军中,等朝廷的行军总管一到,便立刻投入到战场上。 李某人皱了皱眉头。 这个事情,对于他来说有好有坏。 好处是,一旦编入军中,那么他们这些缉盗队就会直接转为朝廷的军队,到时候各种军用器械以及帐篷,甚至军饷,都不用李云再操心。 而问题是,一旦编入军中,他们这些人就会为人所用,到时候还受不受李云控制,就不太好说了。 李某人眯了眯眼睛,轻轻敲了敲桌子。 就算真的投入军中,自己这个缉盗队,也必须独立一营,依旧由自己统领,如果官府不同意,自己就直接“解散”了缉盗队,让他们留在天目山,或者直接回陵阳山十王寨去! 至于明面上,就说剿匪全部战死了,谁也不能挑自己的毛病! 李某人正在思考的时候,一旁的李正有些着急了,问道:“二哥,那姓崔的又有什么事找你?” 李云想了想,开口笑道:“不是什么大事,是朝廷的确要对裘典他们采取动作了,这…” “或许是咱们的一次机会。” 李某人现在最迫切的需要,是拥有一块自己的地盘,在这块地盘上军政一切都是他自己说了算。 如果没有这种地盘,那么他就只能偷摸摸的发展自己的势力,像是在青阳那样。 虽然那样也能积攒势力,但是速度实在太慢了,而大周这个国家崩溃的速度,似乎远远超过李云的预估。 他必须,加快一些自己的进度了。 想到这里,李云把书信递给李正,示意他自己看,然后开口说道:“我骑马去宣州一趟,一来一去少说四天时间,四天时间,即便越州那里有所反应,也来不及到天目山来。” 李云站了起来,看向李正,开口道:“我不在天目山,这里的一切,瘦猴你跟三叔一起负责。” “要是有什么动静,或者大规模越州义军过来,你们直接从后山撤下天目山,返回宣州境内,找地方驻扎,等我的消息。” 这会儿李正,也把书信看了一遍,他看向李云,喃喃道:“二哥,崔刺史的意思是,是要把我们这些人,编入朝廷的平叛军中。” “那你…岂不是要当官了?” 李云瞥了他一眼,笑骂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李正嘿嘿一笑,不敢还口。 李云看了看陈大,开口道:“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宣州去?”陈大想了想,开口道:“头儿你吩咐就是了!” 李云点了点头,开口道:“那这样,你带着青阳县衙的兄弟们,回一趟青阳,去见县尊,告诉县尊。” “如果州里要求各县征兵,咱们青阳不忙着征,这事我可以处理好。” 陈大应了一声,然后点头应下,他先李云一步,下山去了。 陈大离开之后,李云看向李正,开口道:“十王山是咱们第一处家业,天目山这里就是第二处,将来咱们起家,这里就是基业,一定要看住了。” “尤其是缉盗队这些人,我不在的话,他们未必安分,不要跟他们说我回宣州了,要是有人问,就说我下山去打探消息去了。” “那些队长要是问你,你就说…” 李云默默说道:“我应他们的合法身份,说不定很快就能办下来了。” 李正见李云很是正经,也不敢怠慢,低头应了一声,开口叹了口气:“只是我不如九哥那么细致,不知道能不能打理好。” 老九刘博,现在还在陵阳山,帮着李云打理十王寨,相比较来说,的确是刘博做事更加细心一些。 “不是什么难事,刘博能做,你自然也可以。” 李云起身,拍着李正的肩膀,开口道:“咱们是同姓的兄弟,你须得帮二哥!” “二哥放心。” 李正激动了起来,开口道:“我从小就跟着二哥,二哥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李大寨主满意点头,笑着说道:“过两年,一定给你讨个漂亮婆娘!” 说罢,李云直接站了起来,一个人朝外走去。 因为越州义军随时可能去而复返,李云不敢耽误时间,一路下了天目山之后,便直接骑马赶往宣州。 好在宁国距离宣州不远,李云第二天午后便赶到了宣州,在衙门里见到了崔绍。 “崔使君。” 李某人一身透汗,抱拳道:“找卑职有什么事情?” 崔绍闻到了汗味,下意识捂着鼻子,皱了皱眉:“怎么不洗个澡再来?” 李云也皱眉,随即舒展开来,往后退了一步。 “使君,你在信里说事情紧急,我放下剿匪的事情,赶回宣州…” “好了好了。” 崔绍摆了摆手,开口道:“咱们说正事。” “事你也知道了,我准备把你们缉盗队,编入朝廷的平叛大军之中,你什么想法?” 李都头挑了挑眉:“那匪不剿了?” “山贼匪盗,只是藓疥之患,国家大事当前,可以暂时放一放。” “这事,本官已经定了,你回去准备就是了。” 李云挑了挑眉,缓缓说道:“既然如此,李某有两个条件。” 崔绍皱眉:“你说。” “第一,我们缉盗队要独立一营,依旧由我统领,不然那些人凶性难改,别人弹压不住,可能会出问题。” “第二,我们这些人编入军中,占的是青阳县的名额,我们入军,青阳就不必再征兵了。” 宣州一州能征两三千兵力就不错了,崔绍命令中所谓“十丁抽一”,完全就是威胁,意思是如果各县完不成任务,就十丁抽一。 算下去的话,青阳一个县也就征个二百人左右,一个缉盗队就差不了多少了。 崔绍抬头看着李云,想了想之后,开口道:“第二个条件没问题,但是第一个不成,本官只负责征兵,至于征兵之后如何编排,是朝廷将官的事情,本官管不着。” 李云早料到他会这么说,于是笑着说道:“使君,我有个大礼送给你。” 崔绍皱眉。 “什么大礼?本官非是贪财之人。” “反贼裘典的内弟。” 崔绍猛地站了起来,手上的茶盏都打翻在地。 “你…你说什么?” 李云神色平静。 “我说…我捉住了反贼裘典的内弟。” “他叫贺刚。”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二章 走着瞧! 崔绍的话,一点问题没有。 朝廷让地方衙门征兵,然后听候朝廷即将下派的行军总管调遣,崔绍这个地方的刺史,只负责征兵,最多就是他征的兵能打一点,行军总管事后请功的时候,会带上他一嘴。 因此,他才会这么上心。 不过,这是对于普通的刺史。 他崔绍是谁?千年世家的公子哥,宰相崔垣的侄儿! 有这么个身份在,不管朝廷派谁下来,他都是能说的上话的,让李云独立带一个营,也不会有什么难度,看一看崔绍愿不愿意这么做,愿不愿意去用自己的面子帮李云去办事。 而现在,李云手里,有了一个筹码,那就是贺刚。 虽然经过这几天的讯问,贺刚这个人在裘典集团内部,并没有特别大的权力,也没有特别高的地位,但是他的身份,却十分特殊。 裘典因为家里条件一般,所以本家人,尤其是跟他一起造反的本家人并没有多少,除了那几个姓裘的之外,跟他关系最近的便是贺刚了。 有这么个人在,趁着朝廷的行军总管还没有到,崔绍可以直接把他槛送京城,到时候他那个宰相伯父再在皇帝面前说几句好话,一桩没什么用的莫大功劳,立时就成了! 因此,哪怕是世家出身的崔绍,这会儿也有些激动了,他直勾勾的看着李云,问道:“怎么捉到的?” “我等奉命在宣州各地剿匪,到了宁国县的时候,发现了一支天目山土匪的踪迹,天目山虽然不在宁国县境内,但是既然袭扰了宁国,便不得不剿,于是卑职带着缉盗队,追到了天目山。” “到了天目山之后,发现天目山的山贼,竟然肆意屠杀附近村庄的村民,卑职等到了下岙村之后,下岙村上下,被山贼屠戮近半,缉盗队上下无不气愤,于是杀上了天目山,激战一天一夜,才将天目山山贼剿除了干净!” “而剿灭了天目山山贼之后,才赫然发现,这些天目山的山贼,与越州反贼有染,与他们沟通的,正是反贼裘典的内弟贺刚,卑职等设计,终于一举擒获了反贼贺刚,并击杀反贼数十人!” 李大寨主这番话,说的有真有假,其中事情的过程以及结果,基本上都是真的,哪怕崔绍派人去查,也查不出什么破绽。 但是李某人隐去了自己去天目山的动机,以及一些对他不利的细节,而这些细节,崔绍是绝查不出来的。 崔绍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才慢慢冷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坐了下来,开口问道:“可有凭据?” 李云知道,这货问的不是杀贼的凭据,而是问贺刚的身份可有凭据。 这个事情,他早有准备,从怀里摸出一块腰牌,递到崔绍面前,开口道:“使君请看,这个是反贼裘典所谓越王府的腰牌,有这块牌子,才可以通行越王府。” “除此之外,贺刚身上还有证明其身份的印章,只不过来得太急,卑职忘了带来了。” 崔绍接过这块有些粗糙的腰牌,看到了上面那个篆书‘越’字之后,又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然后猛地一拍大腿,大叫了一声。 “好!” 他看向李云,有些着急:“反贼现在何处?” “还在天目山。” 崔使君深呼吸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恢复了神态。 “怎么没有一并带回宣州来?那天目山距离反贼巢穴太近,恐生变数。” 李云笑着说道:“使君放心,反贼似乎并不如何厉害,卑职一定把那贺刚全须全尾的押到使君面前。” 崔绍点了点头,开口道:“好,那李都头尽快把贺刚押到宣州来,本官讯问过后,即刻押送进京,交给朝廷处置。” 李云站在原地,并没有应承,只是微笑不语。 崔绍有些恼火,闷声道:“怎么说,本官也是你的上官,怎么让你办件事,这么不干脆?” 李都头神色平静,开口道:“使君让人找我到州里来,我不是马上就来了?现在人在天目山,可能被反贼们盯着,使君如果非要急着把贺刚运送回宣州来,路上要是被反贼劫了去,那就追悔莫及了。” 这话里带着威胁,崔绍自然能听得出来,他都快要被气笑了,猛地拍了拍桌子:“你这是在跟本官谈生意,做买卖了!” “不敢。” 李云神色平静:“使君非要现在就要人,卑职立刻去押人回来就是了。” 崔绍闷哼了一声,咬牙道:“伱这浑人!朝廷的行军总管,这个月不到,下个月也必然会到!等他到了越州附近,这个抓捕反贼的功劳,是算他的,还是算本官的?” “你必须先把人给本官,至少是在行军总管到之前给本官,不然这人于本官,也没了用处。” “等本官把人送到京城去,自然会上书给你请功,到时候即便本官不去向行军总管说和,朝廷难道就会少了你的功劳?” 李云笑了。 相信这些官员的嘴,还不如相信世上有鬼!他微微低头,开口道:“既然使君这样说,卑职这就去押人回来,要是路上出了什么差错,就不干卑职的事情了。” 崔绍脸都黑了。 他抬头看着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那这样罢,咱们取个折中的法子,你先把人带到宣州城来,由本官确认身份,不急着押送京城,等朝廷的行军总管到了,把你的事情落到实处,再押送京城可好?” “自然听从使君吩咐。” 这个事,跟崔绍僵持下去不是什么办法,毕竟贺刚这个人,在李云手里,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 到时候,如果朝廷的行军总管一意要拆分李云的缉盗队,李某人只有化整为零,让那些缉盗队再一次上山落草。 他既然有应对的方案,就也不必逼崔绍逼的太厉害。 二人各退一步之后,终于把条件谈了下来,崔绍看着李云,忍不住抚掌道:“从前在京城的时候,本官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跟一个县衙的都头这样谈条件,李昭啊李昭,你可真是个人才。” “不敢当。” 李云笑着说道:“只是使君需要我办些事情,我正好也有事情求到使君头上,各取所需而已。” “实际上,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地方,都是这样,只不过使君出身高贵,从前一直没有发现这个道理罢了。” 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事情,本质上都是利益交换,崔绍以前感觉不出来,实际上是因为在他获得利益的时候,是他的家族或者他的长辈替他承担了代价。 至于某些人用权力获得的利益,事实上是整个公权力替个人承担了代价。 现在,公权力很难约束得了李云,崔绍也不得不跟李云做一些利益交换。 听到李云这句话,崔使君若有所思,良久之后,抚掌感慨:“临出京之前,伯父同我说在地方上多用点心,能学到很多东西,那时候本官还不以为然,如今李都头倒是教会了本官一些道理。” 崔绍站了起来,看向李云,开口道:“好了,咱们的事情谈成了。” “现在,越州之乱可能会波及附近州郡,李都头一身本事,还有很多用武之地,咱们以后合作的地方还很多。” “今天晚上一起吃个饭?” 李云微微低头道:“天目山还有很多事情,卑职也要去押送反贼贺刚回来,有机会再跟使君吃饭。” “也好。” 崔绍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淡淡的说道:“那就等越州功成之后,咱们在一起吃顿饭。” 李云抱了抱拳,笑着说道:“一定,一定。” 说罢,他转身离开。 崔刺史目送着李云远去,目光里缓缓生出怒意。 他拍了拍桌子,强忍怒火。 好个泥腿子,这样不识时务! 崔使君闷哼了一声,自言自语。 “走着瞧!” 另一边,李大都头离开了宣州衙门之后,走到衙门门口,也回头看了看这座衙门,目光有些发寒。 这些朝廷的官员,真是私心满溢,一个比一个烂,尤其是这个崔绍为甚。 所谓千年世家,便是这个德行。 这个世道,烂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是积重难返了。 不过现在,还没有到跟他们清算的时候。 想到这里,李某人扭过头去,上了自己的马匹,临抖缰绳之前,他再一次回头看向衙门的招牌,心里只剩下了三个字。 “走着瞧!”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名将 离开了宣州之后,因为担心天目山出事情,李云也没有去别的地方,径直赶回了天目山。 好在越州那边还没有反应,李云回到天目山的时候,天目山一切安好,李云先是安排众人准备撤出天目山,先返回宣州,同时又把缉盗队的队长之一邓阳,叫到了单独的房间里。 邓阳对着李云抱拳行礼:“都头,你找我什么事?” 李云示意他坐下,然后笑着问道:“你当初是怎么做的山贼?” “我舅舅带我上的山。” 邓阳回答道:“家里没吃食了,我娘就让我跟着我舅舅,我舅舅是寨子里的人,就带我也进了寨子。” 李云想了想,继续问道:“那你舅舅呢?” “死了。” 邓阳看着李云,依旧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不过不是死在缉盗队手里,都头伱们来之前,他就死了。” 说到这里,邓阳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李云看了看他,开口道:“我现在,要带着他们离开天目山,回宣州去,朝廷很快就会派人下来,到时候整个缉盗队都会成为朝廷的军队,有个正经的身份。” 说到这里,李某人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我想把你留在天目山。” 邓阳想了想,问道:“是因为天目山这个位置很重要?” “是。” 李云点头道:“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小队的队长,我再给你四个或者五个小队,你就是他们的大队长。” “你们这些人留在天目山,继续驻扎在天目山大寨,天目山大寨里的粮食,财物,我都可以留给你们。” “我需要你扎在这里。” 邓阳看着李云,半晌之后,才开口道:“都头您…就不怕我带着他们跑了?” “要是跑了,就当是我看走了眼。” 李云笑着说道:“咱们各奔前程就是。” 见邓阳沉默不语,李云继续说道:“你放心,你们这二三十个人虽然进不了兵籍,但是等越州的事情过后,我还是会给你们一个正经的身份,到时候你们是回归队中,还是去做百姓,都随你们。” “好。” 李云还想再说,就听到邓阳开口说道:“都头,我愿意带他们留在天目山。” 他看着李云,开口道:“不过,都头,这些日子我在天目山附近也转了几圈了,这个大寨能守的地方都需要人手,如果越州那些人去而复返,再来个三百人,我们二三十个人,便只能弃寨而逃。” “不过都头你放心。” 邓阳拍着胸脯说道:“他们不可能一直占着这个寨子,我们这些人都是在山里长大的,可以藏在山里,等他们走了,我们会继续替都头占着天目山大寨。” 邓阳握拳道:“如果来人低于一百,我就带人跟他们拼一拼。” 说着,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寨子不稳固,都头把寨子里的粮食都搬走罢,给我们留下三十个人一个月的口粮就行。” “钱财,属下需要都头多留一些。” 李云含笑点头,开口道:“你放心,我留人在天目山,不是让你们去做什么奇兵,而是需要你们替我占住这个寨子。” “这是个极好的据点,将来说不定会有大用。” 天目山位于宁国与钱塘郡的交界,而且山颇高,对于正常军队来说,可能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但是对于李云这一帮山贼来说,是个极好的据点。 一旦钱塘郡也被攻陷,那位赵将军向宣州扩张的时候,天目山会成为一根钉子,钉在宣州与钱塘郡之间。 更为重要的是,一旦李云,或者说他麾下的势力受到什么威胁,没有办法与官府继续合作下去的时候,天目山也会成为他们退路,至少是一个转进其他地方的临时据点。 邓阳抱拳道:“都头不必解释,你既然信属下,属下一定给你占住这个寨子!”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好,我相信你。” “再有一点,你们不是山贼了,在天目山约束一下下属,安分一些。” “是!” ………… 安排好了天目山的事情之后,李云带着一众下属,离开了天目山。 这个时候,因为留在山上二三十个人,他麾下的人手,只剩下一百五十人左右。一行人离开了天目山,开始撤回宣州,临路过头岙村的时候,村里的村民拿着他们家里所剩不多的鸡蛋吃食,非要硬塞给李云,李云执意不收,几个年纪大的老者,就干脆直接跪在了地上。 一些妇女,硬把东西塞在缉盗队队员手里,让这些从前纵横山野的山贼们手足无措。 有些已经快四十岁的山贼,被弄的手舞足蹈,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而头岙村幸存的村长则是找到了为首的李云,二话不说,给李云跪了下来,磕了几个头。 “恩公替咱们头岙村报了大仇,以后永生永世都是头岙的恩人!” 李云把他扶了起来,摇头道:“我们是官府组建的缉盗队,剿匪是应当的,说起来还是我们来晚了,老人家快快请起。” 老村长抬头看着李云,叹了口气:“老头子知道你们是缉盗队的,先前那个姓陈的军爷已经说过了,但是李都头你是青阳口音,你们是宣州的缉盗队。” “咱们这里,已经不是宣州了。” 说着,他拉着李云的衣袖,开口道:“李都头,我们村子里还有十几二十个青壮,你要是缺人手,老头子让他们统统跟着你,也算是报答你的恩情了。” 李云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老丈,要是从前,我就答应了,但是你们头岙现在的人太少了,让他们留下,繁衍生息罢。” 老人家闻言,也是神色黯然,拉着李云的手说了好一会话之后,才放缉盗队离开头岙村。 走出头岙之后,有些跟李云已经相熟的队长,走在李云身后,挠了挠头道:“做了半辈子坏事,现在猛地做好事了,感觉真是古怪。” 李云笑着看了他一眼。 “能记住这个感觉就好。” 说着,他看向前方,开口道:“走,咱们回宣州!” 一行人到了宣州境内之后,并没有去更近的宣州城,而是绕道去了青阳县,了三四天时间,好容易才赶回了青阳县城,李云带着一百多号人直接进了城里,又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给他们安排好了住处。 安排好了这些人之后,李云一个人押着贺刚,来到了青阳县衙,见到了一段时间未见的薛县尊。 薛老爷见到李云之后,也是松了口气,他看了看李云手里拽着的贺刚,问道:“这是?” “贵人。” 李云咧嘴笑道:“难得的贵人。” 薛老爷皱眉:“怎么说话这么不着调?” 李云把一脸委屈的贺刚,押到了县衙的厢房,又让陈大带人看着他,然后才回到了薛老爷旁边,笑着说道:“县尊,这是越州反贼裘典的内弟。” “崔刺史梦寐以求之人。” 薛知县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叹了口气:“那…对于崔刺史来说,的确是贵人了。” 他顿了顿,看向李云:“你先前让陈大带信回来,说青阳不必征兵了,是什么意思?” 这一次征兵,是朝廷的诏令,薛嵩自然是准备一丝不苟执行朝廷命令的。 “青阳左右也就征个两三百兵,我那缉盗队,现在就一百多号人了,崔绍同意缉盗队用青阳的名单,加入平叛军了。” “青阳这里,再随便征募一点就够了。” “对了县尊。” 李云问道:“上次听崔绍说,朝廷的行军总管很快就要下来了,什么时候到宣州来?” “已经在路上了,短则五天,长则十天,只是…” 薛老爷看着李云,开口道:“到时候,最多是让新兵到指定的地方去见他,人家应该不会到宣州来,更不会到青阳来。” “这个我自然明白。” 李云琢磨了一下,又问道:“这位行军总管,叫什么名字?” “姓苏,名叫苏靖。” 薛老爷看了看李云,补充了一句。 “赋闲许多年的名将。”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可以走了! 听到名将两个字,李云就来了兴趣,笑着问道:“既然是名将,如何会赋闲?朝廷这几年不是一直战事频频吗?” 薛老爷瞥了一眼李云,缓缓说道:“你这个问题能问出来,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李都头眨了眨眼睛,问道:“是不会做官,还是得罪了人?” “都有吧,最主要还是得罪了人。” 薛老爷背着手说道:“十几年前,苏大将军犯颜直谏,惹恼了陛下,被撵回了家里,十几年来再没有领过兵。” 李云“啧”了一声,问道:“说什么了,让皇帝记恨这么久?” “老夫那个时候,连县令都不是,这种事情,老夫怎么会知道?” 薛老爷瞥了一眼李云,没好气的说道:“你要是有机会见到苏大将军,自己去问他就是。” “还有。” 薛知县低声道:“要称陛下。” 李云笑着说道:“我也就领咱们青阳的兵,至多就是个校尉,怎么可能见到大将军。” 按照大周的兵制,统领一百人的叫做旅帅,旅帅上面就是校尉了,麾下统领人数在二百人到五百人不等。 薛老爷领着李云进了自己的书房,倒了两杯茶水之后,他自己喝了一杯,然后看着李云,开口道:“朝廷的行军总管就要到了,你那剿匪的事情就先放一放,按照州里的文书,我们青阳要征募的新兵,是二百四十人。” “伱那缉盗队有多少人?” 李云想了想,回答道:“有一百五十余人。” “那就还差八九十个人。” 薛老爷捋着胡须说道:“八九十个人不难,老夫这几天会尽快征齐,到时候都交给你,由你领去苏大将军指定的地方去。” 说到这里,他继续说道:“这是一件大事,你要把握好机会,要是立了功,以后说不定就是朝廷的正经校尉了,有品级的。” 这种地方上的,有针对性目标的临时募兵,一旦目标被打了下来,能保存下来的编制不会太多,大部分普通将士都是该去哪去哪,因此哪怕李云做了校尉,也只是临时的,不可能真给他一个朝廷的武官当当。 这还是因为朝廷只是空降了一个光杆司令下来,要是允许苏大将军带自己的旧部过来,李云连校尉都未必能捞得上。 当然了,如果立了功,苏大将军向朝廷保举,封赏有功之人,弄个武官当当,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李云看着薛老爷,拍着胸脯说道:“县尊放心,我一定给咱们青阳争争脸面。” 薛老爷看了看李云,继续说道:“那个贺刚,你准备怎么处理?” “崔绍让我给他送到宣州去,我怕一送去,他应承我的事情就没戏了,暂且放在县尊这里,要是崔绍到了青阳,由县尊你跟他掰扯就是。” 薛知县闭上眼睛,考虑了一会儿,开口道:“那好,如果他过来,这个事我来跟他分说,他应承你什么事了?” 李云把两个条件,跟薛老爷说了一遍,听的薛老爷连连摇头。 “这个事情,你办的太糙,他这种世家公子到地方上来,最缺的就是耀眼的功绩,这一个贺刚,至少可以让他直接上书,举荐你做官。” “只要把抓捕贺刚的功劳分给你,他这个刺史举荐你做旅帅,绝不是什么难事。” 李云想了想,随即笑着说道:“算了算了,我不想承他这个情。” 李某人对于这些世家公子全无好感,更不想借他们之手做官,毕竟将来多半是要跟他们翻脸的。 要是通过崔绍之手当了官,将来再翻脸的时候,难免会背上一个忘恩负义的骂名。 两个人谈了一会儿,李云才起身告辞,不过他之前离开了薛老爷的书房,并没有离开县衙。 到了后衙拉着薛小姐说了好一会话,一直等到天色黑下来,李云才起身离开。 薛韵儿送他到县衙的后门,对着李云挥手道:“你…你多多当心。” 李某人挥舞着手,笑着说道:“韵儿你也多多当心。” 这个不知不觉间改换的称呼,让薛小姐脸色大红,直接扭脸跑开了。 而李云则是哼着小曲儿,一路回到了自己的院落里休息去了。 ………… 一转眼,就是三天时间过去。 这三天时间,李云大部分时间都在县衙,偶尔会去跟薛小姐说说话,其他时间多半都在县学,看一些要紧的书籍。 到了第四天,崔绍崔使君,终于忍耐不住到了青阳,不过到了青阳之后,他并没有跟李云过多沟通,而是在县衙后衙,跟薛知县密议了大半个时辰,最后带着贺刚离开。 等崔绍离开之后,李云才有些好奇的来到了薛老爷的书房里,笑着问道:“县尊,你们谈的如何了?” “人已经交给他了。” 薛老爷自顾自的低头喝茶,淡淡的说道:“他答应,在上书朝廷的奏书里,提及你的名字。” “等到苏大将军到地方上之后,他也会去信替你讨要校尉的差事,让你继续统领青阳兵。” 李云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问道:“县尊,你们当官的,是如何互信的?” “没有互信。” 薛老爷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份文书,开口道:“奏书他就是在这里写的,盖了章签了字,在我这里留了一份。” 说到这里,薛知县微微摇头道:“当然了,这个没有太大的用处,他家里势力太大,又有个做宰相的伯父,一定要抢了你的功劳,谁也挡不住,有这份文书在,至多就是让他的私名受损。” “不过对于千年世家的子弟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他应该不会因为你,让家族的名声受损。” 李云伸出了个大拇指。 “县尊高明。” 薛老爷闷哼了一声,继续说道:“崔绍说,苏大将军的文书,已经送到宣州了,要咱们宣州的新兵,在本月月底之前,到宁国县汇合。” “违期者立斩。” 李云想了想,笑着问道:“是咱们宣州的兵去宁国县,还是各州的兵力都去宁国?” “老夫也不知道。” 他低头喝茶。 “老夫又不通兵事。” 李云低头盘算了一下。 “还有十来天了,这位苏大将军,来的挺快啊。” 薛老爷开口道:“咱们青阳,兵已经征完了,过几天你就带着他们到宁国去吧,不要误了日子。” 李云微笑点头。 “是。” ………… 两天后,李某人告别了薛小姐,带着二百多号青阳兵,准确来说,应该是九十个青阳兵以及一百多个山贼,一路赶往宁国。 因为距离不算太近,一直走了五六天,他们才到了宁国县城城外,这个时候,宁国县城外面,已经被清出来了一大片空地。 宁国知县罗昇,亲自指挥着宁国的官吏以及一些百姓,在城外扎帐篷。 李云让陈大带着一众青阳兵原地休息,而他则是走到了罗知县面前,抱拳行礼:“罗县尊,有些日子没见了。” 罗知县依旧很客气,笑着说道:“是李都头来了,李都头不剿匪了?” “反贼要紧,剿匪只能暂时搁置了。” 李云笑着说道:“我听说县尊古道热肠,在我等离开之后,依旧在宁国募了剿匪的捐款,这近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不知道县尊募了多少钱?” “钱又在哪里?” “别提了。” 罗知县拍了拍大腿,长叹了一口气:“李都头你不知道,宁国的这些百姓,统统是刁民,本县为了剿匪,苦口婆心的劝说他们,到最后也就募捐了一二百贯钱,这样,等越州之乱平定,李都头再到宁国剿匪的时候。” “本官二百贯钱,一文钱不会少都头的,一定统统奉上。” 李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随即微微一笑:“那就都听县尊的。” 罗知县呵呵一笑,对着李云拱手道:“李都头,本县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咱们回头见。” 李云抱拳,微笑道:“回头见。” ………… 又过了两天,各地的征兵统统到了宁国,李云这才发现,不止是宣州的征兵到宁国集合,其他各州的兵,也都到宁国这里汇合。 而李云带着青阳的二百人,住在一块,连在一起的几个帐篷里。 这天,他正带着青阳的一众兄弟生火做饭,商量着晚上去搞点荤腥打打牙祭,忽然有一匹马,在各个营帐里穿梭,马上一个瘦高个,声音极大。 “青阳李昭到了吗!” “青阳李昭到了吗!” 李云站了起来,微微皱眉,不过还是举起了手:“青阳李昭在此!” 这传信兵骑马奔向李云,上下打量了几眼李云,然后跳下马匹,开口道:“大帅要见你,跟我来!” 李云微微挑眉,有些诧异。 姓崔的能量这么大?大将军好像今天才到,立刻就要见自己了? 他来不及细想,跟着传信兵一起,走了许久才到了帅帐门口,走进帅帐之后,只见帅帐主位上,坐了一个身材高大,头发白了小半,依旧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青阳李昭,拜见大帅!” 他低头抱拳行礼。 这位苏大将军,抬头看向李昭,然后微微皱眉。 “你就是那个,本帅还没有到宣州,就开始走后门的李昭?” 苏大将军面色威严。 “你可以走了。” 李云一愣,问道:“大将军让我去哪里。” 苏大将军皱眉。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五章 打一架! 十来天以前,李云在薛县尊那里,听了一些关于这位大将军的一些只言片语的描述,那个时候,李云就猜到了这位大将军,多半性子有些耿直,不好相处,不会做人。 没想到,这厮这么不会做人! 宰相的侄儿,宣州的主官,估计也没有说别的,就是给李云说了几句话,这老儿便这样大做文章! 如果不是李云,而是其他的人,被这位大将军这么直接撵了出去,那么这位大将军,就是在直接打崔绍的脸,而且是给了狠狠一个嘴巴。 即便是李云,也有些生气了,他抬起头,盯着这位大将军看了许久,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之后,开口道:“大将军,我走什么后门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何必多问。” 苏大将军站了起来,身上的甲胄作响,他淡淡的说道:“本帅领兵,向来要重新整编的,不然各营都来自一处,各怀心思,仗还怎么打?你一个青阳县的小小都头,就想凭着崔家人,坏本帅的规矩?” “你自回去罢。” 苏靖抬头看了看李云,淡淡的说道:“回青阳继续捉贼缉盗去,本帅军中,容不得伱。” 李云听到这里,已经稍微平静了下来,他抬头看着眼前这位大将军,缓缓说道:“大将军刚才说,让我回青阳,继续捉贼缉盗去?” “怎么?” 苏靖皱眉道:“还要本帅说第二遍?” 李云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大将军,李某是奉自家县尊之命,编入王师平叛的,大将军既然要我回去,请给我写一个条子,不用写别的,就写大将军命我继续捉贼缉盗去。” “嗬。” 苏靖抬头看了李云一眼,冷笑道:“你好大的气性,一个小小的知县,也敢在本帅面前提起。” “本帅还怕青阳的知县吗?” 这位大将军也没了耐性,正巧他正在写文书,于是拿来一张白纸,刷刷刷写上了几行字。 “着青阳都头李昭,回青阳捉贼缉盗。” 写完写两行字之后,他落了款,又直接盖上了自己的行军总管大印。 “告诉你,本帅既不怕你口中的那个什么狗屁县尊,也不怕你背后的崔家人,朝廷要本帅来打仗,就要按本帅的规矩来办!” “本帅现在一纸文书,将你送回青阳,你身后的崔家人要是恼了,崔相爷大可以一纸文书,把本帅也送回老家去。” “这仗,也不是本帅要来打的!” 苏大将军须髯飞张,字里行间带着浓浓的怨气。 他三十多岁,便一连打了许多胜仗,被称为当世名将,怎料到四十岁出头,就因为得罪了朝廷,被撵回来家,一赋闲就是十几年。 心里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 只是朝廷征辟他,他不得不出来继续领兵,但是心中的怨气,总要有个泄处。 崔家,就成了他发脾气的对象。 李云也不惯着他,上前拿过这文书,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转身就走,头也没有回。 到了青阳兵的驻地之后,他将青阳兵召集到了一起,手拿那张盖了江南东道行军总管大印的文书,大声道:“苏大将军命令,让我等缉盗队回青阳去,捉贼缉盗,这里用不着我等了!” “缉盗队何在!” 李云一声大喝。 在场二百多人,有一百五十个人都站了起来。 “在!” 一百多人齐声呼喝。 李云大手一挥,喝道:“走,我们回青阳!” 这些人,都是李云一手带出来的,而且绝大多数都被李云亲手打过,这会儿对他是服气到不行,听到他这么说,本来就还没有接触到苏靖的缉盗队成员,立刻齐声应是,只盏茶时间,一百多个人就把行李收拾了七七八八。 李某人深呼吸了一口气,喝道:“走!” 他们一百多个人,浩浩荡荡,就要离开宁国县城外的军队驻地,有巡视军营的军官,立时发现了不对劲,上来拦住众人,喝道:“干什么!” “没有大将军命令,谁也不能随意离开大营,都回去!” 李云手里拿着那张文书,喝道:“大将军命令,我等宣州缉盗队返回宣州,捉贼缉盗!” “还不让开!” 李某人理直气壮,这军官也愣了愣,接过文书之后看了一眼,又的确看到了下面的帅印,犹豫了一下之后,开口道:“你们在这里等一等,我去问一问大帅!” 李云大步上前,一把夺回这张文书,冷笑道:“你自去问你的就是,挡我们做甚?” 说罢,他将文书揣在怀里,带着一百多号人,直接离开了大营,这军官勃然大怒,却又因为那张文书,不敢发作,于是看着远去的李云,对着一旁的下属喝道:“看住他们,我去见大帅!” “是!” 听到下面的人应是,这将官一路来到了中军大帐之中,半跪在地上,低头道:“大帅,青阳的李昭,带着一百多个青阳的新兵离开了大营,说是大帅让他们回青阳去缉盗…” 苏靖手里的毛笔停了下来,他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将领,然后皱着眉头,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写的那张纸。确定了自己只让李云一个人回去,并没有让青阳军士统统回去之后,这位苏大帅勃然大怒,拍着桌子说道:“好狗胆!” “今日不拿他正了军法,阖军上下,怎知道我军纪森严!” “点人手,去把他们拦下来,将那李昭绑了见我!” 这将官为了难,低着头开口道:“大帅,到明天才是您规定的期限,现在军营里虽然人来了不少,但是都还没有来得及整编训练,您要点哪些人手?” “混账!” 苏靖愤怒的拍了拍桌子,怒声道:“本帅亲自带部曲去追他们,牵马来!” 这位老将军被气了个半死,出了中军之后,骑上了马,带了二三十个部曲,直接纵马追了上去,因为李云等人都是步行,很快被他赶到头前,苏大将军一勒缰绳,看向不远的李云,喝道:“李昭,你好大的胆子!” “本帅让你一个人回青阳,怎么把本帅军中的将士也拐了去!” “你触犯军规,本帅现在就可以砍了你!” 李云怡然不惧,抬头看着苏靖,大声道:“大将军让我回青阳缉盗,我身后这些,便是青阳的缉盗队,这一点,宣州人尽皆知!” “缉盗,自然要带缉盗队去缉盗。” “至于青阳本该派来的人手,至多是薛县尊过些日子给大将军补齐。” 李某人冷声道:“大将军莫非要出尔反尔!” “巧舌如簧,还敢狡辩!” 苏靖喝道:“来人,把他拿了,绑到我帅帐之中去!” 苏大将军虽然多年不曾领兵,但是身边跟着的部曲,都是他早年在军中的精锐,闻言立刻有两三个人跳下马来,朝着李云冲了过来。 陈大李正等人,正准备上前,李云一抬手拦住了他们,冷笑道:“这是我的事情,与你们无关。”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脚下用力,猛地蹿了出去,直扑向一个迎面而来的部曲,这部曲也是身材高大,不怵李云,也大笑了一声,冲向李云。 两个人很快到了一处,互相抵住了对方的肩膀。 捉住对方肩膀之后,这部曲很快发现了不太对劲,他只觉得脚下一轻,整个人就腾空飞了出去。 等重重落地,这人才忍不住惊呼道:“好大的力气!” 这个时候,另外两个部曲也已经上前,这会儿他们都不曾着甲,被李云欺身上前,撞倒了一个之后,背后吃了两拳,他头也不回,狠狠一记肘击,这人两只手格挡,却哪里格挡得住,痛呼了一声,也跌倒在地上。 李云几乎毫发无伤,他抬头看着骑在马上的苏靖,冷笑道:“大将军,现在李某还是走后门的吗?” 苏靖被气的眉头直跳,随即冷声道:“个人武勇,与斗鸡无异!” “你统…” 他刚想说统兵,抬头看到李云身后的一百多个众志成城的缉盗队成员,又闭上了嘴,无话可说了。 李云出了一口恶气,叫道:“大将军要是还想用强,我等便只能拼命逃出去了,到时候大将军这份文书必将公诸于众,究竟是何意,天下自有公论!” 苏大将军再一次皱眉。 这小子,还真难缠。 联想到他背后的崔家,苏靖心里一横。 干脆把这一百多个人放走得了,反正一百多个人,对于大局无关痛痒。 但是,他又看了看李云,心里叹了口气。 看走眼了,这个走后门的小子,似乎真是个人才。 苏大将军跳下马来,看着李云,开口道:“来,咱们过过手,你要是赢了,今天就随你。” “你要是输了,就随本帅一起回帅帐,本帅要跟你好好聊一聊你今天晚上的罪过!” 苏大将军,也是自小习武,年轻时候临阵夺旗的猛将出身。 他下了马,一步一步朝着李云走来。 李云也不怯场,大步朝着苏靖走去,等距离还有十步左右,两个人同时低喝了一声,步伐加快。 一老一少碰在了一起,甫一接触,李云侧身格挡了苏大将军一拳,然后借势一推,将这位大将军推得连退四五步,同时心里暗呼了一声痛。 这老小子,着甲了! 而苏大将军好容易稳住脚步,只觉得惊诧不已。 这小子,什么怪力!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反差大帅! 苏靖年轻的时候,确是一员猛将,也是力开数石弓,斩将夺旗的猛人。 他二十来岁的时候,同样力气奇大,可能与现在的李云不相上下,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但是现在,他毕竟五十多岁了,气力衰弱了不少,被推开之后,他依旧不服气,又冲了上去,两个人抱在一处,李云猛地一用力,他便吃不太住了,又往后退了几步。 苏大将军怒喝了一声,再一次上前,双方你来我往,交手了数个回合,最终苏靖用力把住李云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小子!” 李云怒视了他一眼,虽然余怒未消,但还是收了点力气:“怎的!” 苏大将军有些无奈,但是也有些生气:“各退一步如何?” 李云看了他一眼,闷哼了一声,轻轻一推,将这小老头推出了四五步远,自己也装模作样的退了几步。 其实这位大将军虽然厉害,但是拳怕少壮,早在两三个回合之前,李云就能够分出胜负,但是这毕竟是即将统领数万兵马的行军总管,要是得罪得狠了,李云担心自己的势力没有办法存续下去。 因此,稍稍留了点手。 但说实在的,这位大将军虽然年迈,但是手上的功夫着实不弱,至少是比他那几个部曲强的多了,在李云遇到过的敌人中,也就是裴公子近前的那个裴庄,能跟这位老将军不相上下。 各自退开之后,李云看向苏靖,抱拳道:“大将军,就算是平手如何?” 苏靖当然不会再逞强,他退后之后,已经有几个部曲上前搀扶住他,这位大将军再一次认真看向李云,喘了几口气之后,开口道:“好小子,先前是老夫看走了眼。” 他又问道:“你与那崔绍,是怎么认识的?” 李云不答,抱拳道:“大将军,李某要回青阳去捉贼缉盗去了,有缘再见。” 说着,他对着身后的李正等人招了招手,开口道:“走罢。” 这个时候,李云已经没了跟着“王师”平叛,混口汤喝的念头,干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哪怕发展的慢一点,也比在这里受气要强的多。 “且住。” 苏大将军抬起了手,看着李云,开口道:“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老夫许你统领青阳兵,总可以了罢?” 李云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苏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几个部曲,给他们使了个眼色,这些人立刻会意,退后了十几步,苏大将军上前,拍了拍李云的肩膀,继续说道:“咱们谈谈?”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大将军,我觉得这没有什么可谈的了,我本来想着为朝廷出点力气,既然大将军用不着,那这事就只好作罢。” “至于我带走的那些人。” 李云面无表情道:“大将军去查一查,就能查出来,他们原先几乎统统都是山贼,是李某一个寨子一个寨子收编,才收编下来的,李某要是不在,军中能压得住他们凶性的,恐怕不多,与其生出乱子,不如我把他们带回去。” “一个月内,我带回去多少人,青阳县再给大将军送回来多少新兵就是了。” “山贼?” 苏靖一愣,随即恍然:“是了,伱这身本事,降伏一些山贼,的确不是什么难事。” “那崔绍,为什么会来信推荐你?” 李云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道:“因为我,替崔使君捉住了一个越州的反贼。” 苏靖思索了一番。 “这似乎就说的通了。” 这位大将军找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然后开口道:“老夫是军户出身,因此对于那些所谓的门阀贵胄…多少有点看不惯。” “先前以为,你是崔家的人。” “再加上,各县各州各郡的军队,必须要经过整编,才能用在战场上,因此…” “算是一场误会,你能让那些山贼死心塌地的跟着你,再加上这一身本事,天生就是统兵的材料。” “不在军中,着实可惜了。” 苏靖站了起来,背着手说道:“我许你统管青阳的新兵,还可以再调一个县的兵给你,让你凑够五百个人。” “到了战场上,老夫只给你差事,不要求你部在军阵之中,如何?”这会儿,两个人身边都没有其他人,李云看了看这位先前还倨傲无比的大将军,微微皱眉:“大帅就因为跟我打了一架,就另眼相看?” “那自然不是。” 苏靖神色平静道:“像你这样勇力的人虽然稀少,但是老夫还是见过一些的,但是老夫说了,个人勇武与斗鸡无异。” “这战场上,最需要的不是勇武,而是领兵能力与临时机变。” “你能带着一百多号人离开,说明你统兵还成,而最值得称道的,就是你机变绝佳。” 苏大将军默默说道:“越州反贼声势不小,本帅这一趟下来,几乎没有带什么将领过来,不得不尽力简拔一些堪用之人。” 苏大将军看了看李云,默默说道:“老夫现在是江南东道行军总管,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总不能还不卖老夫面子罢?”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依旧没有说话。 苏靖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年轻气盛,下不来台是不是?” “这样罢,先在宁国歇一个晚上,冷静冷静,明天你还是要走,老夫也不强留你。” 说罢,这位大将军背着手离开了。 李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皱了皱眉头。 这位大将军,着实是古怪的很,前后态度差距,简直是天差地别。 而李云清楚,苏靖这种态度转变,绝不是因为他的个人勇武,诚如这位大将军却说,个人的武力在大战场上是没有多大用的。 思索了许久,他还是想不到一个头绪,认真考虑了一会儿之后,他扭头看向李正陈大等人,开口道:“先回营帐休息,一切事情,明天再说!” 李云开了口,众人都纷纷应从,又跟着李云一起,回到了大营之中。 营帐里,李正悄摸摸找到了李云,询问了一番李云在帅帐里的事情,听李云大概复述了一遍之后,李正极其恼火,骂道:“抖的什么威风!” 李正从小跟着李云,自然是无条件支持自己这个二哥的,他紧握拳头,开口道:“二哥,咱们不受他这个气,大不了青阳也不回了,咱们直接上陵阳山上去!” 李云微微摇头,开口道:“瘦猴,咱们苍山大寨从三四十个人,到一百个人,用了多久?” 李正想了想,开口道:“打下十王寨之后,就差不多一百个人了。” “前后用了半年时间罢。” 李云继续说道:“缉盗队一百多个人呢?” “两三个月?” 瘦猴挠了挠头,开口道:“记不太清楚了。” 李云指了指营帐外面,缓缓说道:“可朝廷一纸文书,现在宁国县城外的兵力,就已经过万了。” “乱世来的太快。” 李某人低声道:“咱们能披上一层朝廷的皮,就会省力一些。” 李正若有所思,还要说话,就听到李某人活动了一下胳膊,开口道:“一切,等明天再说。” 李正坚定的点了点头。 “我听二哥的。” ………… 次日一早,李云刚从帐篷里起来,一个中军帐里的军官,便来到了他帐篷前面找他,找到了李云之后,他将一块腰牌,还有一个拇指盖大小的印章,塞在李云手里,笑着说道:“李兄弟,这是校尉的腰牌和印章,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王师的校尉了。” 李云正要摆手,就听到这个军官继续说道:“石埭的不少新兵说认识李校尉,大帅准备把石埭的新兵,也补给李校尉。” 李某人看着眼前的腰牌印信,忍不住大皱眉头。 那小老头,被自己打了一顿之后,开窍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七章 疯狂偷师! 李大寨主原先,并没有想着统太多兵,更没有想着为朝廷立功,在朝廷做什么官。 他原先的打算是,趁着朝廷平乱,尽量扩张一些自己的势力,最好的情况是能搞到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哪怕是一个县,也是极好的。 现在,那个牛气哄哄的苏大将军,一改初见时候近乎跋扈的不近人情,突然给李云送来了这些好处,李云只是犹豫了一个瞬间,便低头接过腰牌印信,抱拳道:“多谢!” 来送东西的军官,笑着抱拳还礼,开口道:“难得见大将军这么欣赏一个人,李校尉真是有福了。” 说到这里,他靠近了两步,咳嗽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道:“听说,昨天晚上李校尉你把大将军给打了一顿,把大将军打服了?” 李云一愣,随即摇头道:“胡扯,胡扯。” 这个军官哈哈一笑,再一次抱拳行礼,扭头走了。 等他离开之后,李云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腰牌,有些愣神。 虽然大周朝廷已经腐朽到了一定的程度,但是这个庞然大物哪怕只是给出一点点好处,对于李云来说,也是天大的际遇了! 比如这块看起来极不起眼的腰牌。 他能够让李云麾下的人数,立时膨胀两倍有余! 五百人! 虽然只是战时统领,理论上来说打完了越州之乱后,就要把除缉盗队之外的人解散,让他们返回原籍,但是李云,不能用常理度之。 这五百人,如果能成军,如果能全部留下来,别的不说,将来李某人至少是在宣州,就会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那时候崔绍说话,也不好使! 正当他出神的时候,一旁的李正已经已经上前,好奇的看着他手里的牌子。 李云笑着把牌子递了过去:“瞧你那没出息的样,有什么好看的?” 李正嘿嘿一笑,接过牌子认真看了几遍,然后忍不住说道:“二哥,先前我做梦也不会想到,咱们这些人能当朝廷的兵。” “说不定,我以后真能讨一个漂亮婆娘…” 二百年的思维惯性在这里,即便是李正这些自小在山上长大的山贼,也依旧觉得当官是个好出路。 至少能被别人瞧得起。 李云没有说话,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只是在苏靖军中的临时校尉而已,兵部不会认,朝廷也不会认。” 他看着李正,缓缓说道:“瘦猴啊。” 李正把牌子递给李云,连忙说道:“二哥你说。” “咱们在苏大将军麾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知道吗?” 李正想了想,回答道:“多搞点人手?” “那是次要的。” 李云沉声道:“朝廷很快会发帐篷,咱们都要在宁国这里训练至少一个月到三个月,这段时间,伱和我,还有咱们寨子里出身的所有人,第一要学会扎帐篷,学会在哪里扎帐篷!” “第二,要学会列阵。” 李某人神色严肃,继续说道:“第三,要学会成为一支军队,而不是一群张牙舞爪的山贼。” 李正似乎听明白了李云话里的意思,他拍了拍胸脯,开口道:“二哥你放心,我一定用心学。” 李大寨主笑了笑,看向不远处的帐篷,缓缓说道:“我…也会用心学的。” 李正站在李云身后,感慨道:“二哥你真是不一样了,要是以前,受了这种气,怎么也不能跟那姓苏的干了。” 李云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要是他另一个世界,或者说上辈子的性子,这种不是多大的事,且能获益,稍稍隐忍不难。 他甚至可以笑脸相对。 而昨天晚上,之所以这么大的反应,还是这一世的李大寨主,多少影响了他一些。 ………… 两天之后,宁国城外,各州郡的新兵全部到齐,同时,各州的运粮车也都陆续到达,苏大将军下令,在宁国城外修建了一个临时粮仓,然后开始着手整编这些临时到来的新兵。 因为时间仓促,苏靖没有太多时间在宁国这里久留,大约也就只有一两个月训练这些新兵的时间,因此所有的新兵到齐之后,苏靖立刻着手开始整编这些新兵。 各州各郡各县的人,被打散之后重新整编。 离开朝廷十几年没有领兵,苏靖早已经没有了部属,他这一次到地方上来,只从禁军挑选了一些骨干将领,而这些人之前也是都尉级别。 因此,为了尽快能够开展训练,苏靖了三天时间,任命了不少校尉。 这种任命,当然不是朝廷的那种任命,而是有职无官的任命,只是情况紧急之下的权变之计。直到这个时候,李云才知道,他这个校尉并没有那么金贵。 这种很是草率的任命,自然是有问题的,苏靖以及那些高级将领,只凭借自己的直觉任命,一定会有人看走眼。 不过,现在任命校官,只是为了训练的秩序,等到跟叛军交战,打个几个月,这些基层军官,差不多也就能名副其实了。 真正有大问题的,一上了战场立刻就会暴露出来。 只七天时间,两三万人就被基本上调动了起来,在宁国城外巨大的大营里,展开了训练。 而在整个过程中,李云所部的训练,基本上都是周良跟李正在负责,李云这个校尉本人,则是常常不见踪影,在庞大的军营之中到处“流窜”。 这天,朝廷的甲胄终于发到了李云所部的校尉营,大将军苏靖巡营,也正好寻到了这里,刚进校尉营,苏大将军就看到眼前几十号人,在绕着圈跑步。 他挥了挥手,正巧在附近的周良连忙过来,低头抱拳道:“属下参见大帅。” 苏靖指着这些正在跑步的人,问道:“这都在干什么?” “锻炼体能。” 周良低头道:“李校尉吩咐,早晚各跑十里路。” 苏靖抬头看着这些正在跑圈的人,摸了摸下巴之后,问道:“李昭人呢?” “李校尉没有在营里,到外面去了。” “干什么去了?” 周良挠了挠头,不知道怎么回答。 总不能说,李云去看野外的灶怎么挖,粮食怎么储存,帐篷怎么安扎了吧? 他想了想之后,回答道:“李校尉带着另外一些人,出去跑步去了。” 苏靖再一次皱眉,问道:“本帅安排的,每天一个时辰的列阵跟劈砍,都练了吗?” “都练了。” 周良连忙回答道:“都练完了。” 苏靖再一次看向那些正在跑步的汉子,这些人里,许多就是山贼出身,跟着李云半年时间,运动强度跟吃食都跟上来了,不少人已经变得精壮无比。 苏大帅摸了摸下巴,问道:“李昭这么练他们,就没有人不愿意?” 训练体能这个东西,谁都知道好用,但是在这个时代,不管是谁,练兵都不能练的太狠。 像是苏靖这样,一天一个时辰练这些新兵,基本上已经到极限了,要是练得再狠一些,吃食又供应不上,这些新兵承受不住,就有可能炸营。 乃至于哗变。 “自然是有的。” 周良微微低着头,神色有些古怪:“不过,现在校尉营里管事的,基本上都跟李校尉…” “切磋过。” “因此,对李校尉都很心服。” 苏大将军闻言,哑然一笑:“是被那浑小子打过罢?” 周良咳嗽了一声,没有说话。 苏大将军背着手,在李云的校尉营里转悠了一圈,然后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开口道:“你们营里这些人,在这新兵营里,都可以算得上是精锐了,让那浑小子一个人领着,老夫都有些后悔了。” 说到这里,苏大将军背着手离开,然后淡淡的说道:“等李昭回来,转告他,就说我有事情找他。” “有个差事,要他去办。” 周良下意识抱拳行礼:“属下遵命。” 苏靖忽然回头,看了看周良,若有所思。 不过他没有说什么,还是背着手离开了。 他已经瞧出来了。 周良…在军中待过。 12点之前还有一章~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八章 平叛第一功! 李某人一直到日落黄昏时分,才从外面回到了自己的大营所在地,他拉着周良,笑着说道:“三叔,我今天才知道,这行军打仗,就连在哪里修茅坑都他娘的有讲究!” “要是修在了上风口,一个营都不好受!” 这段时间,李云实实在在的学到了不少好东西。 不得不说的是,苏靖这个人脾气虽然不怎么好,人情世故也是一窍不通,但是这行军打仗,他的的确确有点本事,别的不说,单单是把两万三新兵组织起来,还能完成整编,让这两三万人不至于混乱起来。 就这份能耐,眼下的李云就是没有的。 他管好这五百个人,就已经不易了。 所以说,当一个领兵的将军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能带几万乃至于十几万人,让他们并行不乱,就是了不起的能耐。 至于能坐镇中军指挥,让他们互相配合,那就更难了。 一直到这个时候,李云才知道,另一个世界里那位说出了“多多益善”四个字的兵仙,在兵道上,到底到了多么可怕的境界。 看着有些兴奋的李云,周良笑着说道:“寨主现在看起来,比先前在苍山大寨上高兴多了,看来这军营,才是寨主应该在的地方。” 李云笑着摇头道:“这是胡扯,我高兴是因为学到了一些本事。” 他看了看附近的营帐,撇了撇嘴:“至于这个军营,咱们都待不长久。” 周良停顿了一下,看着李云说道:“苏大将军下午来咱们营里巡营了,临走之前,他说让寨主去见他,说是有差事安排给寨主。” 李某人皱了皱眉头:“他找我?还要给我安排差事?” “咱们现在不是还在训练吗?这才半个月时间都没有,他就要给我们安排事情了?” 李大寨主闷哼了一声:“那老儿,不会要公报私仇罢?” 周良笑着说道:“这个应该不会,苏大将军风评还是不错的,尤其是在打仗方面,几乎很少吃败仗。” 李云撇了撇嘴,有些不以为然。 “三叔,我这段时间看了一些将军的传记,我发现打仗越厉害的人,心越黑。” 周良哑然,问道:“那寨主你去是不去?你要是不去,咱们这些人恐怕就只好连夜逃了。” “去是要去的,先看看有什么事情。” 李某人整理了一番衣服,开口道:“我这就去见他了,这小老头也真是闲的,堂堂一个行军总管,没事见我这个校尉做什么?” 嘀咕了苏靖一句之后,李云还是朝着中军大帐赶去,等到了中军之后,经过好几道护卫,他才成功了进到了大帐里,见到了正在伏案疾书的苏大将军。 李云抱拳行礼,见这位大将军头也没有抬,不理会自己,他也不着急,就直接起身站在了原地,静静的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苏靖才放下毛笔,长松了一口气,吹干墨迹之后,抬头看向李云,缓缓说道:“老夫就是前些年被这些案上的事情,扰得太厉害,要不然,不一定输你。” 李云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这大将军心眼子有点小,半个月前打架的事情到现在都还记得。 李某人咳嗽了一声,抱拳道:“大将军宝刀未老,属下也是占了年轻的便宜。” “今天去哪了?” 苏靖看着李云,问道:“伱擅离职守,本帅是可以用军法办你的。” 这个事情,周良刚才提过,李云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开口道:“带着手底下的将士,出去训练去了。” “也没有离开大营,就在大营里跑了一圈,总没有触碰军法罢?” 苏大将军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口茶水之后,开口道:“有件差事,要交代你部去办。” 李云微微眯了眯眼睛,开口道:“大将军吩咐就是。” “钱塘郡城东边,有个县城,叫做临水县。” “按照情报,这里已经被叛军占了,这座县城极其靠近钱塘郡,位置很重要。” “我准备派你部去到临水去。” 李云瞪大了眼睛:“大将军让我们去夺回临水?” “你要是有本事能夺回来自然是最好。” 苏靖淡淡的说道:“不过本帅不会下这种命令,你部到了临水之后,最主要的任务是做先锋,做斥候,将临水的情况打听清楚。” 苏大将军皱着眉头想了想之后,开口道:“你们动身之后,本帅大约半个月到一个月,就会动兵发往钱塘郡,祛除钱塘郡的反贼。” “具体的时间,会有传信兵随时报知你。” “等我军主力抵达钱塘郡之后,会直扑钱塘郡郡城,去救援钱塘,而这个时候,你部要直冲临水,将临水县夺回来。” 李云没有立刻应承下来,而是站在原地,直皱眉头。 “放心,老夫要是想报私仇。” 苏大将军喝了口茶,淡淡的说道:“就会直接派你去冲前阵,几阵冲下来,你那五百个人能剩下一成都是艰难。”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要是你能够取下临水,本帅就会记下你这第一功,将来给你一个前程。” 李云眼珠子急转。 他不怎么想要这个第一功,他倒是很想要一个县… 不过这种要求,现在还是很难实现的。 思索了一会儿之后,李云才说到:“大将军,我麾下那些人才刚刚训练十天,是不是再让他们多训练训练,再投入到战场上?” “本帅下午去你营里看了。” 苏靖淡淡的说道:“其他各营,即便是再训练一个月两个月,也很难达到你那个营的水平。” “你早一天动身,本帅这里就能多一分先机。” 李某人想了想,抱拳道:“大将军,我等既然来平叛,自然会遵从大将军命令,但是这差事不太好办,该给的家伙大将军须得给我。” “说罢,你要什么?” “一百套全甲。” 李云顿了顿,继续说道:“弓弩多多益善。” 现在,朝廷下发的甲胄都不是全甲,只能护住一些要害的位置,与全身甲相差甚远。 苏靖咳嗽了一声,差点把茶水喷出来:“又不是让你冲阵,你要全甲干什么?” “说不定,属下能打下临水呢?” 苏靖伸出五个手指,沉声道:“五十套。” “许你十个人里有一套全甲,已经是特例了。” 李云也很痛快,点头道:“好。” 苏大将军这才摆了摆手:“去罢,三天之内动身。” 李云伸出一只手,开口道:“大将军,军令。” 苏大将军瞥了他一眼,强忍怒气,给李云写了军令盖了章,骂道:“老夫还能不认账不成,混账东西!” 李云被他骂了一句,也不生气,上前拿了军令扭头就走,走出大帐的一刻,心里已经是狂喜! 还有这种好事! 他那天跟苏靖冲突,想要离开军中,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在军中要集体行动,他跟他下属的命运,都只能在大战场上随波逐流。 而现在,他能够单独行动,能够发挥的余地就大的多了。 李云仿佛是生怕苏靖反悔,拿了军令之后,一路飞奔回了自己的大营里,然后立刻把李正跟周良,叫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这会儿天色已经黑了,李云在自己的帐篷里坐下,把事情跟两个人说了一遍,然后嘿嘿一笑:“本就不想跟主力一起行动,现在正好是个好机会,咱们明天收拾收拾东西,后天一早就离开宁国,往钱塘郡去!” 一旁的李正咂摸了一下嘴,啧啧道:“五十套全甲,要是卖了能卖多少钱…” 李云瞪了他一眼,李正连忙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周良咳嗽了一声,开口道:“寨主,同样是甲胄,差距很大,明天咱们去领甲胄的时候,你要多上点心。” “弄点好的回来。” 李云笑着点头,开口道:“这个我自然知道,明天我得去好好挑挑。”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问道:“不知道这个临水县在哪里,让那老头这样上心。” “就在钱塘郡城边上。” 周良看向李云,补充道:“应该只有几十里距离。” 李云闻言,这才皱起了眉头。 “越州军那姓赵的现在还在打钱塘,他娘的,这姓苏的不是把我们塞到敌人眼前了吗!” 骂了一句之后,李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 这是他这几天搞到的一张地图,很是粗糙。 在地图上指指点点了一会儿之后,李云手指指在天目山附近,开口道:“还不知道这临水县里有多少叛军,好在也没有让我们一定打下来,咱们先去天目山。” “剩下的…” 李某人眯了眯眼睛。 “随机应变!”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九章 钓鱼天目山 第二天,李云带着周良等人,去库房取了五十套甲,又搞到了一些弓弩,然后休整了半天时间,跟下面的人宣布了要离开大营的事情。 第三天一早,手持苏靖的军令,李云一行人很顺利了离开了宁国县大营。 走出宁国县大营的时候,李云还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大营。 他在这座大营里待的时间不久,只有十来天时间,半个月都不到,但是这些天,他着实是学到了不少东西,最起码,他已经掌握了初步构建军队的能力。 这对现在的李云来说,非常关键。 如果没有这半个月的集训和偷师,他手底下虽然有人手,但是还需要大量的时间摸索实践,可能才会将这些山贼,真正训练成一支军队。 宁国县距离天目山本就不远,再加上十几天时间跑步,行军速度也上来了一些,从宁国县离开之后,也就两天时间,他们就来到了天目山脚下。 至于住的地方,就暂时驻扎在下岙村村外。 下岙村的人本来见到官军来了,都有些畏惧,不过见到李云之后,下岙村的人立刻变得热情了起来,姓陈的村长,直接跑到了村外的营地里,找到了李云之后,拉着李云的手说道:“李都头,村子里现在有许多空房,挤一挤,一定是能住下的,您是咱们下岙的大恩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您住在村外面。” 他开口道:“老头子已经让人杀鸡,招待李都头还有各位官差了。” 李云摇了摇头,开口笑道:“老村长,我们现在人数多了,住在村子里不太合适,也很难住的下,在这里挺好,就不用麻烦你们了。” 如果是从前,李云是会住进下岙村的,但是现在,他需要实践训练一下扎营以及生火造饭这些基础技能,现在又有了帐篷,自然不能再住在村子里。 陈村长拉着李云说了半天的话,最终李某人让人拿来一大袋钱,递在了这位陈村长手里,开口笑道:“老村长,这里是二十贯钱,你要是想帮忙,就拿着这些钱,替我们买些猪羊回来,给我手底下的这些士兵们,补一补身体,打打牙祭。” 这个时代,军队里的伙食非常不好。 有些,甚至是需要新兵自己带饭。 正因为吃的不好,所以训练强度自然也不会太高,但是李云所部不太一样,李某人现在资金充裕,跟着他的人,没有饿过一顿肚子。 虽然不能说每一顿都能吃到肉,见到荤腥,但是隔三差五吃一顿肉,是没有问题的。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李云训练他们的时候,他们才不会有太多怨言。 要知道,这是一个生产力极度匮乏的年代,这些被征来的新兵,绝大多数都是贫苦人家出身,李云给出的伙食水平,在这个时代不用再额外出钱,直接雇佣一帮人给自己干活都没问题。 陈村长看了看手里的钱财,正要说话,李云皱眉道:“老村长莫要推辞,这些钱能买多少猪羊,就买多少猪羊。” “你要是添钱进去,李某人可要生气了。” 陈村长只能接过钱袋子,然后叹了口气道:“小老头倒是想添钱进去,但是被那帮天杀的山贼劫过之后,村子里实在是没有钱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实在是惭愧的很…” 李云笑了笑,挥手叫来一个苍山大寨跟过来的年轻人,吩咐道:“大柱,伱带几个人,跟着老人家一起去,帮忙抬抬东西,记住,就这些钱,不许让下岙的乡亲们多钱。” 大柱跟李云差不多大,也是苍山大寨的年轻人之一,这会儿手底下已经领了几个小队,闻言立刻拍着胸脯说道:“校尉放心,我一定办好。” 陈村长一愣,抬头看向李云,小心翼翼的问道:“李都头你…升官啦?” 李云摇了摇头:“临时平叛的差事,算不上升官,平叛结束之后,我还是青阳县的都头。” 老人家又问了几句,这才跟着大柱一起离开,一边走,一边摇头晃脑的说道:“朝廷还是好的,朝廷还是好的…” 李正一直没有说话,闻言低哼了一声:“明明是二哥的功劳,怎么算在朝廷头上了?” 李云笑着说道:“计较这个干什么?” 李正站在李云身后,问道:“二哥,咱们现在…不算是山贼了罢?” 李云回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远处正在扎营的下属们,想了想,笑着说道:“我觉得没有什么分别,只不过目标换了换而已。” “从前,咱们是做劫掠商队镖局的买卖,往后,我们要把目光放在更大的目标上。” 李正问道:“二哥是说?” “比如说城池,比如说土地,比如说…” 李某人看向远方,缓缓说道:“官绅世族,天潢贵胄。”李正闻言,呼吸都停滞了,他抬头看着李云,喃喃道:“二哥你…” “没有什么好吃惊的。” 李某人眯了眯眼睛,淡淡的说道:“这个世道,想要活的舒坦,最少咱们也得割据一方才行,要不然,就只能是人家案板上的鱼肉。” “这一次越州之乱,对于咱们来说,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什么机会?” 李正挠了挠头,还是不太懂。 在他看来,现在自己这帮人是朝廷平叛的军队,要是打的不好,就会被上官责罚,要是打的好了,则是帮着朝廷平息叛乱,他们这些人,就更加没有机会了。 “自然是坐大的机会。” 李大寨主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等咱们大起来。” “不管做什么,都会容易很多。” 现在的李云,明面上是拥有四五百人,但是实际上,只有一半是青阳来的,也只有一半人不管他干什么,都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等到几个月之后,李云有把握能够将这五百人,变成真正属于自己的部下。 这个人数,已经不少了。 要是人数再能翻个倍,等到苏靖一走… 嘿,那就有的好看了! ………… 下岙这里,其实就已经是钱塘郡临水县的范围之内了,李云驻扎下来之后,第二天就派了李正带了一小队人,便装去打听临水县城的情况,与此同时,他又派人,上了天目山大寨,将天目山上留守的邓阳给喊了下来。 邓阳下了山之后,一路来到下岙村,见到几十个营帐之后,惊的目瞪口呆,他一路来到了李云的营帐里,抱拳行礼之后,忍不住问道:“都头,哪来这么多人,属下刚才在外面看,少说有…有三四百人。” “四百八十多个。” 李云笑着说道:“帐篷不够用了。” “都头从哪弄的这么多人?这么多人,打下一个州城都不是不可能了!” “说来话长。” 李某人伸了个懒腰,示意邓阳坐下,然后问道:“我们离开天目山之后,越州的人有没有来过?” “来过。” 邓阳连忙点头道:“那个姓贺的,看起来在越州地位不低,都头走了之后,来了两三拨人,不过咱们都是在山上长大的,及时躲了起来,没有被他们瞧见。” 李云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会儿,缓缓说道:“那还真是…捉到个宝贝,只可惜卖的便宜了…” 邓阳挠了挠头:“都头,你说什么卖的便宜了?” “没什么。” 李某人给邓阳倒了杯酒,笑着说道:“你在大营里待个一两天,熟悉熟悉,然后再回天目山。” “回天目山之后,你放出消息,就说天目山大寨绑了贺刚,想要赎走他,拿十万贯钱来换。” 邓阳瞪大了眼睛,失声道:“十万贯,就是绑了裘典的儿子,恐怕他们也不会…” “他们自然不会拿钱来赎。” 李云拍了拍邓阳的肩膀,笑呵呵的说道:“你只管去办,这件事办成了,回头给你个旅帅干干!” 邓阳闻言,连忙抱拳。 “属下遵命!”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章 崭露头角! 贺刚这个人的重要程度,出乎李云的意料之外。 这是因为,李云高估了越州起义军,或者说高估了裘典集团。 裘典集团,尚不是一个成熟的利益集团,它成型的时间太短了,以至于集团利益与个人利益,还没有达到一个合适的平衡。 说的直白一点,这个还是雏形的集团,还没有形成自己的集团价值观。 比如说贺刚这种人,对于整个越州起义军来说,实际上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但是因为裘典,或者说裘典的那位夫人的原因,贺刚现在的地位,要远远高出他的作用。 以至于越州的军队,会一连数次因为他,调动军队到天目山来。 这种情况,在比较成熟的利益集团里,是不可能出现的,哪怕一个新生利益集团的首领相对冷静一些,这种情况也都不可能发生。 归根结底,还是太年轻了。 不过这种年轻,也给了李云一个很好的机会。 现在,裘典集团的发展,正处在如火如荼的阶段,攻克了整个越州不说,就连钱塘郡,其实也只剩下了一个郡城没有攻破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胆子跟脾气,都会慢慢大起来。 随着天目山的消息放出去,很快就传到了距离天目山最近的临水县。 临水县现在是越王麾下的一个都尉在掌着,这都尉姓何,也是最早跟着裘典造反的那批人之一。 此时,何都尉正在临水县县衙大堂里坐着,在他的面前,摆着一盘子烧鸡还有一盘肘子,这位何将军吃的满嘴是油,等把两盘大肉都吃完之后,他才用胳膊擦了擦嘴巴,看向面前跪着的斥候,大咧咧的说道:“贺老三有消息了?” “是。” 这个年轻将官低着头,开口道:“将军,天目山的山贼又重新出现了,还放出了消息,说是贺…贺将军被他们给捉了,要十万贯钱,他们立刻放人。” “多少钱?” “十万…十万贯…” “呸!” 何都尉一口浓痰吐在地上,骂道:“真他娘的敢开牙,把贺老三剥皮拆骨,再挫骨成灰熬成汤药,按一碗汤药十贯钱往外发卖,他姓贺的也卖不到十万贯钱!” “这些狗日的山贼,是不是都失心疯了?” 骂了几句之后,何都尉扭头看了看自己下属的几个校尉,问道:“你们怎么看?” 他手底下的两个校尉,也都是造反的农民出身,至少是这个时候,眼界见识还没有跟上,两个人想了想之后,都看向何都尉,低头道:“将军,贺三儿毕竟是大王的小舅子,王后的亲弟弟。” 另一个人接话道:“是这个道理,要不然越州那边,也不会寄信给将军你。” 何都尉摸了摸下巴,想了想之后,开口道:“是这个道理,要是放着贺三儿不管,大王那媳妇儿,多半要埋怨我不肯出力,以后在越州城,就不太敢说话了。” 这个时候,裘典集团,尤其是最开始跟着他造反的那批人,其实心里都是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干成这一票,做他娘的开国功臣! 以后荣华富贵不说,代代公侯! 而在这种情况下,越州那边又早就发了话,这些领兵的将领,自然是怎么能讨好裘典怎么来了。 何都尉想了想之后,问道:“咱们临水,现在有多少人了?” 一个校尉站了起来,开口道:“回将军,进临水县的时候,差不多是五百个人,现在已经一千出头了。” 农民起义,或者说草根起义,最开始人数一定是不够用的,想要快速滚大雪球,其实也没有第二个办法。 唯一的办法就是裹挟! 比如说到了个新地方之后,捉了当地的官员,然后逼着当地的青壮,去杀这些官员,一人砍上一刀。 那么这些青壮,不反也要反了。 越州军就是如此,他们一直到现在,真正的军队都不算太多,因此只能到一个地方,就在一个地方想方设法吸收当地的青壮,扩充自己的势力。 何都尉等人,进临水之后,单单在临水县,人数就已经完成了翻番。 虽然这些人手,战斗素质堪忧,但是只要人多势众,打他个七八年十来年仗,精锐自然就练出来了。 这是个特别正确的路子,另一个世界里不少农民起义,都是走的这个路子,其中最成功的自然是那位朱太祖。 听到了这个数目之后,何都尉笑着说道:“这才多久,就搞了这么多新兵,赵将军交代下来的事情,咱们临水已经算是完成了。” 两个校尉随声附和,都开口道:“等何将军救回贺将军,王后一定会念将军的好,到时候将军,说不定就跟赵将军分庭抗礼了。” 三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吃着肉食,最后何都尉拍了拍桌子,开口道:“点他个三四百人,去天目山看一看,能把贺三儿救回来当然是好,救不回来,我老何也算是尽力了。” “等将来回了越州,见了王后,王后也说不得我。”三个人一拍即合,很快临水县点了近四百兵马,出了临水县城,朝着天目山奔去。 而这个时候,李正带了十来个人,正是临水县城之外徘徊,见到几百人浩浩荡荡出了县城,往天目山去之后,李正立刻明白过来这些人的去处,他吩咐身边的人继续留在临水县城之外观察情况,然后自己一溜烟,朝着天目山奔去。 李正自小有着瘦猴之称呼,从前这个称呼是因为他跑山路极快,上山爬树如履平地。 而跟着李云下了苍山大寨之后,他没有少跟着跑步锻炼体能,这会儿哪怕是平地,速度也不是常人可比。 从临水县到天目山,只有五六十里的距离,李正只奔了小半天时间,就赶回了天目山脚下,这位李大寨主的堂弟,到了营帐里之后,累的直接瘫在了地上,半天没有喘过来气。 李云看到他这个模样,就知道一定是出了要紧的事情,他给李正倒了杯水,看着他喝完之后,问道:“临水县有动静了?” 李正点头,继续咕嘟嘟喝水。 李云又问道:“是朝着天目山来了?” 李正连连点头。 李云眯了眯眼睛,找来周良商议这个事情,把事情说了一遍之后,周良这个三寨主,很快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寨主,我觉得现在有两个应对的法子。” “第一个法子,就埋伏在天目山附近,等着临水的越州军过来,给他们迎头痛击。” “第二个,置他们于不顾,咱们直扑临水县,趁着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攻下临水县!” 李云紧皱眉头,摇头道:“不成,都不成。” “打了他们,只多也就是打掉他们一二百人,或者是把他们这些人给打散。” “至于不管他们,直接去打临水,就更加不可行了。” “这些人就算是再蠢,临水那里也不可能不留人。” 这会儿,李正终于缓了过来,他也坐在了桌子上,看向李云,长出了一口气:“那二哥你说该怎么办?总不能避而不战,放他们回去罢?” “先打。” 李云敲了敲桌子,定下了基调。 “我有个大胆的主意,不过这个主意能不能办,还要看咱们打的好不好,敌人败的快不快。” 李正看向李云,又给自己灌了一口茶水,撇嘴道:“二哥怎么变得神神叨叨的?” 周良则是若有所思,看向李云,问道:“寨主准备怎么打?” “现在,立刻收拢帐篷,帐篷也不要带着了,暂时放在下岙村村里,所有人整理好器械装备,做好打仗的准备。” 说着,李云看向李正,继续说道:“瘦猴,伱得带一些机灵的人,在天目山山脚下盯着,这一次,至少要他们半数以上的人上了山,咱们才能动作!” 李正毫不犹豫的拍了拍胸脯。 “这事交给我,我带几个缉盗队的兄弟去!” 所谓缉盗队的兄弟,自然就是李云收服的那一百多号山贼,这些人在山路上,可以说是如鱼得水。 而且,李正跟他们厮混得久,也相当熟悉了。 “你去就是。” 李正应了一声,最后喝了口茶水,又到大帐后面放了水,然后大踏步离开。 影响力,李云看向周良,笑着说道:“三叔,这是咱们第一回正经打仗。” “你觉得,我能不能打好?” 周良想了想,回答道。 “属下觉得,寨主会如同秋风。” “席卷落叶!” 李云哈哈一笑,迈步走了出去。 此时,是显德四年的春夏之交。 某位大贼头,开始在沉重的历史书页上,正式崭露头角! 还有一章~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一章 借尸还魂! 李云准备了两三个时辰之后,才发现他再一次高估了临水的“军队”,或者,他们本就还没有来得及成长为一支合格的军队。 因为李某人发现,临水的军队一直到日落,才走了四十里路,在距离天目山还有十多里的地方,就就地开始休息了。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何都尉才带着他们,继续往天目山赶去,而这个时候,李云已经等了他们整整一个晚上。 好在有人盯住了他们的原地休息的动作,及时汇报给了李云,不然李某人真的是要白熬一个晚上了。 到时候,以劳待逸,说不定真的会吃点小亏。 再说何都尉一行人,抵达天目山脚下之后,抬头看了看这座并不是很高大的山峰,回头问向报信之人,开口道:“这里就是天目山?” “是,将军。” “天目山大寨,就在山上。” 何都尉想了想,正要发号施令,命令手底下的人上山,一旁的一个校尉,心里生出了一股不祥的念头,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何都尉,这事属下越想,越感觉透着蹊跷,前面越州派过人来找,咱们也派了人上过天目山,天目山大寨人去寨空,一个人也没有瞧见,怎么这些山贼突然就又回来了,还把贺将军也带回来了?” “将军,你说是不是朝廷的狗官军,有什么埋伏?” 何都尉哑然一笑,开口道:“朝廷的官军,都还在宁国,没有到钱塘郡境内,他们几万个人在宁国,大王一直派人盯着的。” “要是有动向,我们前线这里会一点不知道?” “自己吓自己。” 何都尉沉声道:“山上,至多就是一群大胆的山贼,不用多想,跟老子上山就是!” 这位何都尉,之所以会做出这种判断,一来是因为信息不对等。 说白了,裘典集团现在连作战单位都很粗糙,没有完全成型,情报单位就更加欠缺了,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完整的情报机构,有的只是零星几个情报人员而已。 他们能够知道苏靖的大军驻扎在宁国县城外,就已经不容易了,再想让他们知道更细节的东西,越州集团现有的情报能力,至少要再扩充十倍,才有可能! 而第二个原因就更简单了。 同乡裘典已经成了越王,将来还有可能一统天下,何都尉作为裘典的老乡,甚至是一起长起来的朋友,这个时候… 他太想进步了! 把领导的小舅子救出来,无疑是大功一件。 随着何都尉一声令下,他带来的三四百人,开始沿着山道,朝着天目山山上走去。 而这个时候,一直藏在附近的李正,猛地挥了挥手,身旁的一个少年立刻动身,一溜烟去向李云报信去了。 这个时候的李云,因为怕引起这些临水军队的注意,因此没有靠的太近,距离天目山山道还有一两里路的距离。 收到了报信之后,李云手提长枪,大手一挥,带着身后两百多号人,朝着天目山冲去。 他并没有把所有的人带上,现在他领着的人,绝大多数还是他一手带起来的那些缉盗队成员。 倒不是说有什么亲疏之别,或者李云歧视那些新人。 实在是那些新兵,尤其是石埭编过来的新兵,从来没有上过战场,更没有见过血,谁也不知道他们上了战场,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还是那些被驯服的山贼们更靠得住,而且在这个特定的时候,原先那一百多号山贼的战斗力,几乎就可以等同于李云麾下的全部战斗力了。 而其他的新兵,只能说是锦上添。 二百多人跟在李云身后,只盏茶时间,就奔到了天目山山下。 李云抬头看了看天目山,然后看向一旁的周良,缓缓说道:“三叔,我带着他们只打第一阵,第一阵过后,你带着那些新兵顶上去。” 周良愣住了。 “寨主,你不是说那些新兵不堪用吗?” “所以得练。” 李某人缓缓握紧手中的枪杆,声音平静:“打个几仗,都见一点血,就中用了。” 说到这里,李某人大手一挥,沉声道:“上山!” 一两百个人齐声喝道:“是!” 他们跟在李云身后,沿着山道,如同猛虎归山一般,朝着天目山冲了上去。 刚上去没多久,一行人就看到了何都尉留在山脚下守着山道的人手,这些人手见到李云等这么多人上山,一时间有些慌乱:“伱们…你们是谁,干什么的!” 李某人面无表情,挥了挥手。 十几个持弩的弩手上前,二话不说,抠动机括,十几根弩箭立刻穿透了这五六个人,李云看了看这几个人的尸体,面无表情:“继续上山!”这十几个弩手,跟利落的上前,将射出去的弩箭回收。 李云叫来两个人,沉声道:“把他们的衣服扒了!” 这两个人二话不说,开始从尸体上往下扒衣服。 李某人继续上山。 山道两旁,陆续有发现何都尉留下来的人手,都被十来个弩手一一射杀,他们的衣服,也都被扒了下来。 何都尉一行人,也不是傻子,听到了身后的惨叫与大喊的声音之后,他们自然发现了不对劲,于是乎,何都尉果断放弃了继续上山,而是吩咐一众下属们转向,尤其是他带上山的十几个弓手,箭矢的方向调转,面向了山下。 终于,双方人马面对面的碰上了! 距离只百步不到。 何都尉身着甲胄,看着眼前一两百个人,暗自松了口气。 至少在人数上,他这一边是占优的,他身边还有三百多人! 于是乎,他抬头看向李云,喝道:“哪里的人,敢杀越王麾下的将士!” 李云看都不看他一眼,而是扭头看向身后的一众将士,准确来说,是一众“山贼”。 他面无表情,喝道:“弓弩手上前,弩手一轮齐射,弓手两轮齐射!” “然后,我们只冲一阵,一阵之后,把他们能扒的衣服扒了,立刻下山!” “听明白了没有!” 这些人,最少也跟着李云好几个月了,时间长的,像是黑虎山那些人,已经跟了李云半年时间,也经历了不少次小规模山贼械斗。 对于李云的命令,早已经非常熟稔,都沉声回应:“明白了!” 李云挥了挥手,喝道:“动手!” 很快,他麾下十几个弩手,加上二十个来个能射箭的弓手统统上前,按照李大寨主的命令,弓弩手一共三轮齐射之后,李云一声大喝,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 “跟我冲!” 而他身后这帮“悍匪”,也都是大笑了一声,跟在李云身后冲了出去。 更离谱的是,那些射了箭矢的弓弩手,也把弓弩往身后一背,系紧之后,拔出兵器,也嗷嗷叫的冲了上去! 李校尉赏罚分明,一个人头,便是一份功劳,一份赏钱! 作战积极性自然拉满! 而何都尉那帮人,已经有些发懵了。 几轮箭矢之后,眼见着李云等人冲了上来,何都尉拔出长刀,大声道:“给我上!” 三百个人自上而下,朝着李云不到二百人冲了过去。 而结果,是不言而喻的。 双方只一轮碰撞! 这些驻守临水的越州兵,就被冲的七零八碎! 最离谱的是,冲在最前面的李云,带着一众山贼,就像一杆枪的枪尖,将这些越州起义军本就脆弱的阵营,冲了个七零八碎! 李云一阵杀出数十丈,又扭头杀了回来! 一个来回,倒地的越州兵至少已经过百! 李云面无表情,沉声道:“列阵,将他们的衣服都褪下来!” 一个碰撞之下,何都尉那边吃颗大亏,当然不敢再冒进,但是见到李云等人不再进攻,而是开始脱地上尸体以及伤员的衣服,何都尉等人都不明所以。 但是很快,何都尉就反应了过来,他脸色大变,叫了一声:“不好,不好!” 两个校尉问道:“何将军,怎么了!” “这帮人是官军,是官军!” “他们的目标不是咱们,是临水,是临水!” “来人,来人!” 他叫来一个人,沉声道:“找小道下山,立刻回临水报信!” 不过这个时候,他再怎么呼喝,也已经有些太晚了。 李云已经得了百余套衣服,他看了看何都尉,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大手一挥道:“这里的事情交给其他人,咱们下山!” 李云带着一众“悍匪”,浩浩荡荡的下了山。 他们到了山脚下之后,周良很快带其他新兵顶了上去,而李云看向一众下属,咧嘴一笑。 “兄弟们,换衣服!” “赶在临水收到消息之前,我们先一步赶到临水!”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二章 第一功成! 这是李云否了周良提议之后,自己想出来的办法。 道理很简单。 一旦他选择打天目山的这些敌人,在人数悬殊不大的情况下,他不可能围得住敌人,更不可能把所有人都留下来,只要敌人逃出去,那么临水县那里一定会有所防备。 所以,他只能抢这个时间空挡,冲杀一阵之后,立刻带着一众缉盗队人手,直扑临水城! 他们这一行人,跟着李云已经半年时间了,好吃好喝的,都养的精壮了不少,加上常常跑步,这会儿体力已经超过寻常人不少,一行人跟在李云身后,朝着临水城赶去。 他们从上午,一直行进到傍晚时分,远处的临水县城,已经遥遥在望。 李云一挥手,众人都停了下来,他回头看向远处的县城,沉声道:“换上他们的衣服,原地休息半个时辰,等天色一黑,立刻进攻临水城!” 这会儿,众人连赶了几十里路,哪怕尚有体力,也是所剩不多,再加上天上还有太阳,这个时候进城,临水城的守城之人,未必会给他们开门。 李正这会儿,已经换上了衣服,这衣服上还带着淋漓的鲜血,他看向李云,低声道:“二哥,再等一会儿,天目山的那些人可能会有人逃回来,咱们就不太好进城了。” “五十多里路,不是什么人都能在一个白天跑回来的,再有…” “真有这种跑得快的,他不是也得进城?” 李某人这会儿,正在擦拭自己的枪尖,笑着说道:“瘦猴,你性子要沉稳一些。” 李正默默点头,站在李云身后,也开始擦拭自己的兵器,不过他时不时抬头看向远处的临水城,目光里还是有些焦急。 这一段时间格外难熬,好容易等到天色暗下来,李正连忙说道:“二哥,天黑了!” 李云这才从石头上缓缓站了起来,他横枪在手,低喝了一声:“干活了!” 这话,让这帮缉盗队的人,不少都笑出了声音。 这算是山贼们的术语了,不过这会儿从李云口中说出来,他们竟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李某人横枪在手,缓缓说道:“一会儿,都不要说话,只顾往前走,城门一开,立刻进城破敌,明白了吗?” “明白了!” 李某人长身而起,带着一众下属,朝着临水城奔去。 这会儿,他也换上了越州军的衣服,走在最前面,衣服上还染着血,显得颇为狼狈。 等到了城下,李云抬头看向城门,大喝道:“开门!快开门!” “官军追来了,官军追来了!快开门!” 李正立刻会意,跟着大喊:“快开门,他娘的,官军来了!” “天目山有埋伏,我们中了官军的埋伏,快开城门!” 一帮人在城下大声叫嚷,很快惊动了临水的守城兵,这些人在大半年前还多是农户,或是被收降的地方军,哪里会有太多的防范意识,听到下面的人叫喊,又用火把看了看服色,确认是自己人之后,便吱吱呀呀开了城门。 李某人站在城下,看着眼前缓缓开启的城门,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在他心里浮现出来。 这些反贼…哦不对,应该是这些义军,也太单纯淳朴了一些。 他本来以为,还要多费一些唇舌,才能骗开城门,但是三两句的功夫,城门竟然就已经开了! 城门开启之后,门后十几个士兵对着他们连连招手,语气都很是焦急。 “快些进来,快些进来!” 李云眯了眯眼睛,大步走向临水城。 他身后一百多号人,也进了这座城池。 刚进城池,一个首领模样的越州军校尉,上前问话,喝问道:“何都尉在哪里,何都尉怎么样了!” 李云回头看了看还在陆续进城的部下,咳嗽了一声:“我们在天目山,被官军伏击,何都尉等人被官军围住,现在还在后面!” 这校尉借着火把的慌忙,上下打量着李云,皱眉道:“你是哪个营,什么时候参军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没见过就对了。” 李某人站直了身子,手中长枪抬起,精准一点,点在了这个校尉的咽喉,枪尖贯入,鲜血立刻飞溅出来。 他站直了身子,看向附近围着的上百个越州军,喝道:“我乃朝廷平叛军校尉李昭,尔等都是谋逆大罪!” “放下兵器,投降不究!” 事发突然,这个守城的校尉突然死在了李云手里,让附近的人一时半会硬是没有反应过来,等他们反应过来之后,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这些人正准备冲上来,听到李云一声大喝,又径自犹豫了起来。 不过还是有几十号人,提着兵器就冲了上来。他们是从越州就跟着一起造反的,被赦免的概率恐怕不高,只能一门心思跟着越王干到底了。 李某人一把撕掉自己身上本就劣质的衣物,长枪横扫,一击击退数人,喝道:“动手!” “除了放下兵器的,其余一概正法!” 跟在他身后的,手上无一没有见过血,嗷嗷叫冲向众人,只片刻时间,就有二三十越州军倒在地上。 而其余越州兵,都在仓皇后撤。 李云见情况已经基本上控制住了,回头看向李正,喝道:“瘦猴,伱带人去控制城门!” 李正重重点头,应了一声之后,扭头带了二十个人,去控制临水的西城门去了。 李云握紧手中的长枪,喝了一声:“我再说一遍,放下兵器,还是朝廷的子民,老子不会记你们的名字,要是在负隅顽抗,那就是谋逆,夷三族!” 这话喝出来之后,一些被裹挟的临水县本地人,已经开始放下兵器。 更有些人,开始倒戈相向。 毕竟,越州军当初进入临水的时候,为了裹挟城里的百姓一起造反,用的手段绝算不上光彩。 临水县被占据之后,到现在,单单是城中的百姓,现在估摸着也就剩下一半了。 倒不是说越州军在道德层面有什么问题,事实上,打仗是很残酷的事情。 在这个时代,老百姓在面对这些刀枪的时候,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不管是叛军,还是朝廷的军队,都是如此。 因此,战乱又被称之为“兵祸”。 在混乱失序之中,人命不值一提。 真乱起来,朝廷的军队进入临水,未必就会好到哪里去。 临水城里,真正从越州过来的人,多半都被何都尉给带了出去,剩下的越州兵不多,因此李云进城之后,只一个多时辰,就控制住了局面。 这会儿,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李云把投降的近四百“叛军”,也就是被越州军裹挟的人看管了起来,同时让人,接管了临水所有的城门。 接管了城门之后,他站在临水城的西城楼上,远远的看着天目山的方向。 一直到这个时候,天目山那边才陆续有零星的越州军跑回临水,不过他们看到临水县城外没有攻城的军队之后,就意识到临水县已经失守了,于是掉头就跑,往钱塘郡去了。 李正把要紧的事情办妥之后,急急忙忙来找李云汇报,把要紧的事情说了一遍之后,他忍不住开口说道:“二哥,真是像做梦一般。” “咱们这么轻松,就打下了一座城…” “本来也不难。” 李云淡淡的说道:“你不要忘了,青阳才有多少衙差?” 说到这里,李大寨主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这里距离钱塘太近了,打下来不难,想要守住就不是容易的事情了,瘦猴,还是要你去跑一趟。” 李正一脸兴奋,拍着胸脯说道:“二哥你说。” “你骑马先去天目山,告诉三叔,临水县我们已经占了,让他那边打完之后,收拾好了,带所有人赶到临水来。” “通知了三叔之后,你再去一趟宁国,告诉苏大将军。” 说到这里,李云眯了眯眼睛,开口道:“跟他说,老子已经把临水给打下来了,让他看着办。” “啊?” 李正挠了挠头,问道:“真能这么说啊?” 李大校尉哈哈一笑:“当然不能这么说了,不过意思是这个意思,你看着说就是。” 李正“嘿”了一声,点头道:“这么大的功劳,苏大将军不知道会怎么封赏二哥。” “现在提封赏,还太早了。” “你快去。” 李云拍着他的肩膀,开口道:“去晚了,我们就得退出临水县城了。” 李正先是点头,然后扭头就走,背着身子对李云摇了摇手。 “二哥放心,我不睡觉也给你把消息送到!”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三章 指挥大帅 李正离开之后,李云一路来到了临水县的县衙里,然后他亲自提笔,写了一张安民告示。 安民告示的内容很简单,主要是告诉城中百姓,他们不会伤害城中百姓,让百姓们最近几天尽量藏在家中,不要出门。 这个时候,李云刻意没有提及自己等人官军的身份。 因为他不清楚,朝廷在临水县百姓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位,在临水这里,又是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万一朝廷在这里不得人心,打出官军的招牌,效果很有可能会适得其反。 他需要先观望几天,再考虑如何跟临水县城里的百姓们对话。 写完了安民告示之后,李某人让人找来了几个读书人,然后把安民告示放在了他们的面前。 “抄,每个人抄三份,天亮之前,贴满临水县城!” 经过一夜的激战,李云身上犹有鲜血,这些读书人自然不敢反抗,都开始战战兢兢的抄写安民告示。 李云忙完这些事情之后,天色基本上就快亮了起来,紧接着他又带着缉盗队的人手,在城里巡视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之后,才回到了县衙里。 而这个时候,已经是中午接近下午了。 周良,带着剩余的人手,也赶到了临水城。 李云打开城门,放周良等人进来,又给这些将士们安排了歇息的地方,然后他才拉着周良到了县衙里,问道:“三叔,昨天天目山战况如何?” 周良回答道:“很顺利。” “那些人被寨主冲了一阵之后,就已经自乱了阵脚,寨主离开之后,我等再上前的时候,他们已经全无战意。” “只不过,咱们这边的人,大多也是第一次上战场,打起来之后,起初还有些慌乱,等到敌方溃逃之后,我们这边的人胆子就大了不少了。” “一直到瘦猴去找我的时候,咱们这边的阵亡的,也只有不到二十个。” “敌方已经全部溃逃,不过是在山里,不太好抓他们,还是被他们跑了一百多个人,为首的那个姓何的,也没有捉住,只捉了两个校尉。” “后来统计,咱们这边受伤的也有近百人,其中不少是因为不熟悉山上的地形,摔伤或者是被树丛刮伤的。” “已经很不错了。” 李某人笑着说道:“第一仗打成这个样子,他们后面再面对越州军的时候,胆子会大上不少。” “这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李某人缓缓说道:“要不是机缘巧合,哪有这么好打的对手给他们打?” 一个军队军魂的形成,只可能是一种情况。 那就是,胜利,胜利,还是胜利! 而第一战其实非常关键,要是第一战就大败亏输,往后可能就没得打了。 而李云麾下的这些新兵,无疑是很幸运的,刚被征到军中,只训练了半个月不到,就跟着李云,莫名其妙打了这么一个大胜仗! 这对士气,无疑是大有助益的。 跟周良聊了好一会天目山的事情之后,因为困倦,李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他看向周良,开口道:“三叔,这临水县城距离钱塘郡实在太近,可能两三天之内就会招来敌人,不能怠慢,要安排好巡逻的人手。” 说到这里,李云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说道:“我得先去睡一觉。” 临水县并不是什么太安全的地方,但是位置又很重要,因此越州军随时可能会打回来,因此李云必须要尽可能保持充沛的精力。 这个时候,他已经两夜一天没有怎么好好休息了,必须要去补充一下睡眠。 要不然,等到敌人来了,李某人却困乏不堪,可能会出大问题。 毫不夸张的说,现在李云一个人,就可以代表整个缉盗队一半的战斗力。 倒不是说他一个人能打一百多个缉盗队成员,实在是有这么个猛将在前头冲杀,带来的士气鼓舞,战力加成,是难以估量的! 周良点了点头,应声道:“寨主你放心,我会安排妥当的。” 说到这里,他看向李云,脸上露出笑容:“要是能够占下临水,守住临水,在苏大将军那里,立时就是一个大功劳,寨主你说不定可以凭借这个功劳,在朝廷里站稳脚跟。” “在朝廷里站稳脚跟大可不必。” 李某人伸了个懒腰,笑着说道:“能在军中站稳脚跟就行了,三叔,这一次平乱,咱们的机会多得很呢!” 周良笑了笑,开口道:“那寨主你快去歇息罢,城里的事情,属下会安排妥贴的。” 李云默默点头,他想了想之后,开口道:“对了三叔,那个叫邓阳的年轻人,办事颇为干练,要是有什么事需要人去办,伱就安排他去办。” “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周良想了想,笑着说道:“行,我记下了。” 李云对着周良挥了挥手,自己找地方睡觉去了。 而周良等李云离开之后,在临水县城里转悠了一圈,最后等上城楼,俯瞰了一眼这座并不大的县城,忍不住喃喃道。“真大啊…” “多少个苍山大寨加在一起,才能有这么大?” ……………… 另一边,李正骑着马,经过天目山知会了周良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奔向宁国,一路到了宁国大营门口,他一路叫嚷着紧急军情,紧急军情这四个字,竟然顺利的被带到了苏靖苏大将军的帅帐之中。 李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头道:“大将军,李校尉到了临水之后,寻到机会,现在已经收复了临水县城,请大将军指示!” 苏靖站了起来,皱着眉头看向李正:“你…你说什么?” “属下说,李校尉已经攻下了临水!” 李正抬头看向苏靖,喘了口气之后,开口道:“李校尉说,临水县城不怎么安全,让属下飞奔回来,告知大将军!” “速派援兵过去,以占稳临水县!” “李校尉说,占了临水之后,在整个钱塘郡,咱们都进退自如!” 苏大将军走到李正面前,认真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说道:“军中无戏言,你要是谎报军情,不止是你,还有李昭,都是死罪。” “本帅,立时就可以正法了你们。” 李正抬头看着苏靖,指了指身上的血迹,大声道:“血战痕迹犹在,大将军不信,可立刻派人去临水看一看。” “一看就知!” 苏靖皱眉不语。 倒不是说他不相信李云的能力。 他知道那个一身怪力的小子本事不小,事实上,他派李云到临水去,目的也是为了先让李云去弄清楚临水的状况,这样等他的主力到了钱塘郡,吸引了叛军主力的注意之后,让李云正好有机会能够占了临水。 他相信,李云能够寻到这个机会。 不过,在苏靖看来,这个事情哪怕再快,也是两三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因为最少还要一个多月,他的这些新兵才能初步训练完成,投入到战场上去。 而开到钱塘,跟叛军的那个赵将军决战,则又要一段时间。 可现在,李云所部才派出去几天啊? 不到十天! 钱塘郡相当重要的临水县,就被他们四百多个人直接占了?! 这有些太不可思议了。 苏大将军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会儿,他又抬头,直勾勾的盯着李正看了许久。 李正毫不畏惧,跟苏靖对视了一会儿之后,开口道:“大将军,属下参与了事情的全过程,可以跟大将军,详细汇报经过!” 苏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你说罢。” 李正这才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一遍,说完之后,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那些叛军,也都没有怎么打过仗,破临水并不难,但是李校尉说,钱塘的叛军随时有可能去支援临水。” “因此,请大将军尽快做出应对!” “李校尉说,十日无援,便会主动退出临水。” “十日,十日…” 苏大将军皱着眉头思索了一番,然后皱着眉头道:“本帅领兵,向来是给下面的下属指定期限,这还是第一回有下面的将领,给本帅指定期限。” 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还是个小小的校尉!” “苏晟!” 他叫了一声。 一旁一个三十来岁的将领立刻出班抱拳,低头道:“末将在!” “你领一百骑,去临水看一看情况。” “如果情况属实,一百骑先留在临水帮忙守城,再派两个人回来,向本帅汇报情况!” 苏晟恭敬低头。 “末将…遵命!”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四章 名将的算计! 苏晟,今年三十岁出头。 听他的名字就知道,这位是苏大将军的长子,也就是这一次平叛大军的“少将军”。 与这个时代其他将二代不一样的是,苏晟虽然也是从小习武不辍,跟着老父亲学习兵书战阵,但是这一次,却是他第一回上战场。 因为在这位少将军十四五岁,正准备开始从军,开始自己军旅生涯的时候,老爹得罪了皇帝,被皇帝陛下轻飘飘一纸文书,撵回老家去了。 而那个时候,刚准备从军建功立业的少将军,也就没了去处,甚至朝廷都不太愿意他进入军中。 毕竟那个时候,苏大将军的旧部还是很多的。 因此,学了一身本事的苏晟,只能在老家做了个武官,一做就是十几年。 现在,朝廷无人可用,皇帝陛下…或者说朝廷,再一次想起了苏大将军,同时苏晟也得以从地方上脱身,被朝廷赐了个四品的品级,随父出征。 得了父亲的将令之后,苏晟表现的相当兴奋,他几乎是拽着李正出了老父亲的帅帐,然后急急忙忙去点了一百骑兵,又拉着李正,直奔临水而去。 一路上,哪怕是到了晚上,他也没有停下来,直奔了一夜两天,到了第二天的晚上,一行百余骑终于赶到了临水城下。 苏晟看了看李正,又看了看紧闭城门的临水县城,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的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上。 李正不慌不忙的下了马,在众人的主视下,对着临水县城高喊了一声。 “我是李正,开门!” 很快,城墙上亮起火把,几十个火把挥舞起来,终于照亮了李正的面庞。 城楼上守城的不是别人,正是最近才得李云重用的邓阳,邓阳见到了城下的李正之后,叫了一声:“猴哥,这些骑兵从哪里来的!” 听到“猴哥”这两个字,李正脸色一黑,随即咬牙道:“这是苏大将军派来支援临水的援兵,快快开门!” 邓阳“哦”了一声,一挥手,开口喝道:“开门!” 城门很快,吱吱呀呀的被推开,可能是因为许久没有上油了,声音有些刺耳。 苏晟跳下来马,手也从刀柄上放了下来,他拍了拍李正的肩膀,笑着说道:“李兄弟,没想到这临水还真被你们给占了!” 李正正要回话,就听得苏晟又说到:“对了,城楼上那小子,怎么叫你猴哥?” 李正挤出了一个笑容,开口道:“他胡喊的。” 这个时候,城门终于缓缓打开,苏晟叫来一个下属,在他耳边交代了几句,这下属骑着马,扭头奔回苏大将军那里报信去了。 而苏晟,则是跟着李正一起,进了县城。 两个人进县城之后过了好一会儿,收到消息的李云才堪堪赶回来,他看了看李正,又看了看苏晟,李正连忙介绍到:“二…李校尉,这是苏大将军的公子,也是军中的都尉。” 苏晟的这个都尉,是朝廷认证过的,实打实的四品武职,手底下能带一两千人的。 跟李云这种临时校尉,大不一样。 李云这才抱了抱拳,行礼之后,笑着说道:“看来大将军还真是全然不信我,临水这么点小事情,竟然要让少将军亲自过来看上一看。” 相比较苏大将军,苏晟这个少将军,就要显得平易近人许多,他闻言笑着说道:“李校尉几天时间,就拿下了这么个重要的县城,莫说大将军不信,军中上下,恐怕没有几个人会相信。” 说到这里,他看向李云,感慨道:“李校尉真是少年英雄。” 李云摆了摆手:“侥幸,侥幸而已。” 苏晟依旧面带笑容,微笑道:“我比大将军晚动身,最近几天才到的军中,听说我到军中之前,李校尉跟大将军动了手,还把大将军给打了一顿?” 这话一出,李某人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 他咳嗽了一声,有些尴尬的摆了摆手:“少将军莫要听他们胡扯,大将军神武,我怎是大将军的对手?” “再说了,我要真是打了大将军,军中哪里还能容我?” 苏晟上下打量了李云一遍,笑着说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我家那几个部曲,可是都跟我说过这个事。” 李云叹了口气,没有再解释了。 “最多算是平手。” “平不平手的先不提。” 苏晟拉着李云的衣袖,往前走去,笑着说道:“咱们先把眼前的仗打好,等战事告一段落了,苏某替家父,向李校尉讨教讨教拳脚。” 李云也来了脾气,很是生硬的回了一句。 “好说。” 二人一路朝着县衙走去,因为县城不大,没过多久,就到了县衙的正堂落座,等两个人都坐下之后,苏晟才看向李云,开口道:“大将军让我过来,一来是看临水的情况如何,二来是询问李校尉,下一步作何打算?”李云有些诧异,笑着说道:“大将军是当世名将,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大将军拿主意?” “自然是大将军拿主意。” 苏晟喝了口水,开口道:“不过大将军拿主意之前,也要听一听下面人的看法,毕竟在临水这里的是李校尉,而不是大将军。” 李云也低头喝水,缓缓说道:“这个问题,我这几天也在想,现在看来,有两个办法。” “第一个办法,就是宁国的大军立刻前进,开到临水来,咱们人数众多,只要前进,叛军就不敢再觊觎临水。” “到时候,可以以临水为据点,慢慢向前推进,解整个钱塘之围。” “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然后推向越州,剿灭越州叛军。” 苏晟放下茶杯,开口道:“如果大将军手里,有一支正常的军队,那么自然就可以这么打,但是李校尉你也知道,哪怕到现在,那些新兵的训练,也不满一个月。” “有些人,刀还拿不稳,穿着重一点的甲胄,走路就摇摇晃晃。” 他看向李云,说道:“李校尉说说第二个办法。” 李云皱了皱眉头,开口道:“临水城距离钱塘郡太近,这个县城被我们占了之后,对于想在进攻钱塘的叛军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他们多半,会优先来攻打临水。” 李云抬头看着苏晟,继续说道:“第二个办法,就是以临水为饵,吸引叛军攻打临水,然后我军趁机包抄,一战解钱塘之围。” 苏晟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感慨道:“李校尉,这一战过后,哪怕大将军不愿意举荐伱做军官,苏某也一定向朝廷举荐你!” 李云脸色一黑:“所以,大将军就是这个意思?” 苏晟点了点头,开口道:“我临来之前,大将军说了,如果李校尉真占了临水,那么就按这个法子办。” 他见李云脸色不太好看,连忙说道:“不过李校尉你放心,苏某不会让你以及你的部下,孤零零的置身险地。” 他拍着胸脯说道:“苏某也留在临水,跟李校尉所部同生死,共患难!” 李云闻言,默默叹了口气:“这恐怕,也是要顾全大将军的名声罢?” 将一支孤军丢在深处为饵,说出去确实不像话,但是如果把自己的儿子也丢进来,传出去,就合情合理多了。 任谁听到这个事,都要对苏大将军竖起一根大拇指。 苏晟神色平静,没有接话,而是开口道:“李校尉如果不愿意,现在可以离开临水,由我来接手临水事务,做这个饵。” 李云摇头拒绝。 他的基业都在这里,如何能一个人离开? 他喝了口茶水之后,问道:“还有一个问题。” “李校尉请问。” “苏大将军那里,有两三万人,规模太大,敌人一定是死死盯着的,大将军如何才能摸到临水,杀伤围城的叛军?” “我确认临水已经被李校尉占下来之后,我的人已经返回宁国,去报知大将军了。” “他那边一回到宁国。” 苏晟低头喝茶,面色平静。 “大将军便开始化整为零,一点一点从宁国,往临水这里派遣人手。” “李校尉也知道,叛军的战斗力并不是如何强,他们也不可能把人手,都派到临水来,因此大将军估计,只要能悄悄派出来三四千人,就能够痛击叛军了。” “少将军,化整为零,悄悄派出三四千人,需要多长时间?” “十天罢。” 苏晟想了想,又挠了挠头。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 “大将军还真是心思缜密!” 苏晟笑了笑。 “这事成了之后,功劳簿上,立时就有李校尉的一桩大功劳!”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五章 钱塘破城 钱塘郡郡城之外。 足足一万多军队,将这座城池团团包围。 此时,围城已经进行了两个来月。 城外军营的帅帐之中,一身甲胄,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的将军赵成,坐在主位上,在他的下首,一个副将正在苦苦劝说。 “将军,已经快两个月了,咱们是刚刚建立的军队,可没有朝廷那种底气,现在,现在…” 他压低了声音,开口道:“现在军中,已经人心思变,士气低迷了!” 赵成模样英俊,这会儿正在翻看一本图谱,闻言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副将,开口道:“你的意思是?” 这副将低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咬牙道:“暂时撤回越州,休整之后,再做图谋!” “你要休整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半年?” 赵成眯了眯眼睛,缓缓说道:“你知不知道,朝廷派了苏靖下来,已经在宁国募兵数万,正在训练之中?” “最多两三个月,他们就能成军。” 赵成低声喝道:“他们会给伱时间休整吗!” “继续进攻!” 这副将咬牙,低声道:“伤亡太重了将军,再打下去,恐怕要炸营了!” 赵成直接站了起来,提起营帐里的长枪,大步走出营帐:“我亲自领兵攻城,我看谁敢炸营!” 这一日,将军赵成亲自领兵,攻打钱塘城,苦战了一天一夜之后,坚守了两个月的钱塘城终于破城。 守城的郡守刘象,眼见钱塘城破,这个读书人出身的郡守,站在城墙上,对着宣州方向破口大骂。 “苏靖,我日你娘!” 苏靖大军已经到宁国一个多月时间,这个事刘郡守自然是知道的,但是苏靖迟迟不动,以至于钱塘支撑不住,他当然要骂娘。 骂了几句之后,刘郡守一咬牙,跳下了高大的城墙,以身殉城。 一个时辰之后,整个钱塘郡被叛军基本占领,一身是血的赵成,也站在了城墙上,望着城墙下的遍地尸首,半天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一屁股坐在主位上,不住的喘着粗气。 “打…打扫战场,统计伤亡。” 他身边的士兵立刻点头应是,下去统计伤亡去了。 过了许久,才有人过来汇报。 “将军,粗略统计,我们这一天一夜,伤亡在千人以上。” 赵成心里一痛,但是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知道了。” “去处理罢。” “是!” 随着下属的离开,赵将军坐在城楼上,看向越州方向,也狠狠地骂了一句娘。 “他娘的!” “朱敏,老子迟早要了你的命!” 朱敏,是越王裘典身边的谋士,当初正是他建议裘典进位越王,将越州的杀官作乱事件,一下子升级到造反的层面。 以至于朝廷在无人可用的情况下,都派出了赋闲多年的苏靖,来处理越州的事情。 这件事情,严重打乱了越州军发展的节奏,原本赵成可以一点一点磨掉越州附近的州郡,譬如说钱塘郡这种郡城,他甚至可以只派一部分人来攻城,另一部分人去取其他的州郡,达到连打带练的目的。 但是现在,苏靖就在眼前,给了赵成极大的压力。 以至于,他不得不费巨大的代价,在苏靖到来之前,强行攻下钱塘。 这一切,都要怪在朱敏的头上! 这也让赵成,彻底恨上了那个姓朱的狗头军师。 围城两个月,他手底下至少四五千的伤亡,要不是他威望很重,再加上从别的地方调换了一些人手过来,早就镇不住下面的人了! 休息了不知道多久,赵成站了起来,看向了城墙的另一边。 也就是钱塘郡城里的情况。 钱塘郡,自古都是繁华之地,此时亦然,不过这会儿叛军进城之后,城里已经开始混乱不堪,街道两旁的商铺被叛军强行闯入,翻腾的一片狼藉。 不少人,闯入民宅,强抢富贵人家的小姐,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赵成眉头紧皱,狠狠握拳。 他很清楚,想要成大事,这种下三滥的事情绝不能做,不然就会丧尽民心。 但是这个时候,他偏偏又无法阻止了。 因为两个月来,巨大的伤亡让底下的人压抑太重,这个时候不让他们作恶,不让他们发泄心中的压抑,真有可能出现哗变炸营的情况! 赵将军沉默了许久,闭上眼睛,让人叫来了手底下的副将,沉声吩咐道:“传我的将令。” “休沐三日。”他沉默了许久,才继续说道:“不…尽量不要杀伤百姓。” 副将恭敬低头:“末将遵命!” 这副将顿了顿之后,再一次低头道:“将军,刚才有临水的军队仓皇来报,说朝廷的军队,攻破了临水县城,临水县城已经给他们占了。” 赵成眉头一竖,骂道:“一千人守一个临水,怎么无声无息的给人占了?他们有多少人?何麻子干什么吃的!” “将军,具体情况还不知道,但是…” 他苦笑道:“但是,的确是被官军给占了。” 赵成心里,涌现出一股浓浓的无力感,他长叹了一口气之后,开口道:“罢了,一切都等三天之后再说罢,派人去越州,将钱塘破城的事情,尽快报知大王。” “是!” 这副将低着头,正准备离开,忽然又停了下来,低头道:“将军,先前是末将目光短浅,没有看出来钱塘守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末将…不该劝阻将军攻城的。” 赵成站在城楼上,目光里尽是钱塘城里的乱象,他沉默了许久,开口道:“或许…或许你劝的对。” 这副将一愣,还要说话,赵成摆了摆手:“你去办事罢,我一个人冷静冷静。” 这副将默默低头。 “是!” 等他退下去之后,赵成的目光看向远方的宁国方向,握紧的拳头。 他的父亲,当初就是苏大将军麾下。 “苏靖,苏靖…” 赵成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我等着你…” ………… 临水县城。 李云正跟着苏晟一起,在县城里部署防卫,他派出去做斥候的李正,匆匆赶回临水县城里,来到了李云面前之后,他先是看了看苏晟,然后又抱拳道:“校尉!” “钱塘被叛军攻破了!” 苏晟惊呼了一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昨天。” 李云皱了皱眉头,问道:“你到钱塘去了?你怎么知道的?” “没有,属下只在临水附近巡逻,查探情况,没有到钱塘去。” 苏晟想要张口问话,就听到李云接着问道:“是不是…是不是钱塘有人往西边逃了?” “是。” 李正顿了顿,继续说道:“很多!” “单单是往临水来的,一路上就看到了好几百个人,都是拖家带口,有些还带着大量的财物。” “卑职近前一问,才知道钱塘城破,叛军攻进郡城之后,烧杀抢掠,他们好容易才逃出钱塘郡,一路往西逃了。” 李某人摸了摸下巴,问道:“后面有追兵吗?” “没有看到。” 李正回答道:“就算有,也不会太多。” 一旁的苏晟终于得空插话,开口道:“钱塘是富庶之地,大部分人又逃不出来,足够喂饱那些叛军了,他们不会浪费力气追出来。” 李云点头,看向苏晟,开口道:“少将军,请你派骑兵出城,立刻报知苏大将军。” 苏晟拍了拍胸脯。 “我这就去办。” 李云又看向李正,叹了口气道:“点二百人,跟我一起出城,帮一帮那些逃难的人,让他们都往西去。” 苏晟还没有来得及走,闻言摇头道:“他们能去哪里呢?” “让他们去青阳罢。” 李云眯了眯眼睛,轻声道:“薛县尊,是个还不错的官员,应该有能力顾全他们。” 说完,李云大步朝着城外走去,大声道。 “都动起来罢。” “各办各的事!”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六章 相救之恩 李云带人出城之后,刚往东十几里,果然时不时会见到一些人往西面奔逃,这些人有的自己背着包裹,行色匆匆,有的则是拖家带口,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包袱。 不过车马已经很少见了。 这些人,能在这个当口逃出来,自然是有一些本事的,只不过家底也不会太殷实就是了。 钱塘郡里,真正有钱有势的富户,早在钱塘城被围城之前,就拖家带口逃了出来。 他们那些人,消息灵通的很。 事实上,郡守刘象也可以早早的从钱塘郡脱身,毕竟他的消息应该是最灵通的,但是不管是多么烂的时代,总是会有几个有气节有良心的官员。 这位刘郡守就是如此。 平日里,他该拿钱的时候也没有少拿钱,但是事到临头了,他既然当了这个郡守,就没有想过离开。 事实上,也正是因为他这个主官没有跑路,依旧留在钱塘郡城里统一协调各方各面,钱塘郡才能坚守两个月不倒,要不然,早早的就被叛军打进城里来了。 权贵早早的跑了,剩下的这些都是城防崩溃的时候,趁乱逃出来的,这其中大多数是城里的中产阶层。 李云拦住了一个读书人模样的年轻人,这年轻人背着包裹,正匆匆忙忙的赶路,被李云带人拦下来之后,吓得魂不守舍,对李云连连作揖行礼。 “官爷,官爷,小民身上实在是没有钱了。” 他告饶着哭道:“实在是没有钱了啊…” 李云一句话没有问,他便已经哭的梨带雨,显然情绪早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这会儿已经有些失控了。 李某人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看向李正。 “给他弄点水喝。” 李正点了点头,给递了一个水袋过来,这读书人喝了口水之后,情绪终于稍稍稳定下来一些,李云这才说道:“我们不抢你的钱,我要问你一些钱塘郡里的事情。” 这读书人惊魂甫定,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缓和下来,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李云身后,传来了一个嘲笑的声音:“娘们唧唧的!” 李云回头,瞪了发笑的人一眼,这人立刻一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这读书人哭了一会儿,才抬头可怜巴巴的看向李云:“官爷,你…伱问吧。” 见他柔柔弱弱的模样,这帮山贼们里又有人发出哄笑,李云瞥了李正一眼,李正立刻回头,低喝道:“都退后几步!” 他们退开之后,李云才问道:“钱塘城,是几时破城的?” “昨天…” 他挠了挠头,看了看外面,有些恍惚:“不对,我走了一天一夜了,该…该是前天了。” “反贼围了两个月了,这几天反贼突然把所有兵力都集中在了东边,疯了一样的进攻,刘郡守把城里的百姓都招呼上了城墙,但是城里的人太少了,守了一天一夜,还是没有守住。” “将要破城之前,刘郡守让人打开西门,我们这些人才逃了出来。” 他哽咽了几声,咬牙道:“不过,大部分人还是没有逃出来。” 李云想了想,又问道:“刘郡守呢?” “不知道。” 这书生摇头道:“没有瞧见他,听说…听说是殉职了…” 李云再一次皱眉,问道:“你有家里人吗?” “走散了。” 这书生咬牙道:“军爷,我姓冯,我叫冯翰,您能不能替我,找一找家里人?” 李云揉了揉眉心,回答道:“这样罢,你从这里一路往西,到青阳县去安定下来,我要是见到你的家里人,就让他们去青阳寻你。” 冯翰闻言大喜,起身对着李云连连作揖。 “多谢军爷,多谢军爷!” 李云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我再问你,钱塘的叛军大约有多少人?” “不知道。” 冯翰摇头道:“被困在城里的时候,听说有一两万人,沿路逃难的时候,听说杀进城里的叛军有好几千人,见到东西就抢,动辄杀人…” “不少人都是被他们吓到,才匆忙逃了出来。” 说到这里,这位冯公子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大骂道:“那个什么越王,还说什么为百姓均贫富,跟山贼土匪有什么分别!” “还不如官军呢!” 听到这里,李云抬头看了看东边,缓缓说道:“好了,我大概知道了,你自去罢。” 冯翰站了起来,对着李云拱手作揖,问了青阳的方向之后,步履蹒跚的离开了。 这姓冯的书生走了之后,李云带着人继续向东,一路上见到逃难的人越来越多,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拦下人问一问钱塘城里的情况,等到了三十里,他对钱塘的情况,已经大致上清楚了。 这个时候,苏晟终于骑马赶了上来,他坐在马上,对着李云大声道:“李校尉,消息已经报知大将军,这里距离钱塘,只有二三十里距离了,咱们后撤,退回临水罢!” 李云摇头,他看着苏晟,开口道:“苏将军,敌人这个时候追出来的很少,他们不太可能大规模离开钱塘,你看…” 李云往东面一指,苏晟极目望去,只见一帮着红衣的“士兵”,正在追着一群百姓,朝着这边赶来。这群百姓里,只有一辆马车,而追杀他们的叛军,有五六匹马,其他人多是步行,人人兵器出鞘,刀上大多都染着血。 看来,从钱塘城里追出来的叛军虽然不多,但不是没有,毕竟钱塘虽然大,但是富户也是有限的。 他们几千个人,有些肥肉分不到他们头上,就会有人追出来,来追杀这些逃难的难民,只不过人数不多罢了。 “咱们在这里,一来是练练手,二来…” 李某人淡淡的说道:“能帮一个是一个!” 说到这里,他再一次看向远处的敌人,这会儿敌人离得近了一些,这会儿李云才看清楚,逃跑的“百姓”里,有人身穿官军的服色。 应该是逃出钱塘的零散守军。 李某人不再犹豫,他握紧长枪,喝了一声。 “跟我上,不留俘虏!” 苏晟看向李云,目光里带了一些惊诧,不过他很快也反应过来,喝道:“冲上去!” “击杀叛军!” 李云等人,快步赶上去,他步履极快,只片刻时间,他们便赶了上去,这些叛军只有二三十人,见到李云等百十人迎面赶来,自然有些害怕。 再加上苏晟随身带了数十骑兵,这些骑马的叛军也害怕了起来,调转马头就准备撤退。 “是朝廷的鹰犬,他们人多!” 有人喝道:“先后退,报知赵将军!” 这些骑马的掉头就走,苏晟冷笑一声,挥舞马鞭赶了上去。 而李云等人,则是迎上了步行的叛军们,这些叛军应该追了很久了,本就体力不济,没过多久,被跑在最前面的李云赶上,李云一脚踹翻了一个,然后看着挥舞长刀赢上来的叛军,冷笑一声,手中长枪迎了上去,两个人兵器碰撞,长刀直接被李云给磕飞了出去! 李某人长枪去势不衰,飘逸一划,划破了这人的咽喉。 而这个时候,第三个人也鼓起勇气冲向了李云,被李云一抖枪,扎了个透心凉。 而这个时候,其他人被李云这个杀神吓得魂飞魄散,再无战意,扭头就跑,李某人从背上取下弓箭,一箭又射翻一个,然后挥了挥手,喝道:“冲上去,全杀了!” 一帮“山贼”如狼似虎的应了一声,嗷嗷叫的冲了上去。 而李云则是收枪,来到了那几辆马车前,看了看守在马车前的几个浑身带伤的官军。 刚才离得远,他还以为这拨人是百姓,现在离得近了才看出来,百姓自然是有,但不算是百姓。 比如说,这辆被官军护着的马车里的人,便不太可能是百姓。 这马车的车窗,一直是来着的,见李云靠近,才匆忙合上。 李云近前之后,扫了一眼,问道:“你们是钱塘的官军吗?” 有人上前,并不答话,而是恶狠狠的看着李云,咬牙反问道:“你们是苏靖的部下吗?” 听他这个语气,李某人皱了皱眉头,点头道:“是。” “还有脸问我们是谁!” “钱塘被兵围两个多月,你们近在咫尺,为什么不救!” “为什么不救!” “现在钱塘城破,你们却来装好人了!” 李云有些恼了,怒声道:“老子这趟过来,都没有奉军令,早知你们这个德行,谁来救你们!” 这些军士正要说话,马车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轻柔凄婉。 “王大哥,他们来不来,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好好说话…” 马车车帘掀开,一个衣衫染血,容貌俏丽,脸上还带着泪痕的女子下了马车,对着李云盈盈下拜。 “小女子拜谢将军相救之恩…” 她一句话没有说完,便直接软倒在地,昏厥了过去。 李云快步上前,扶住了她,扭头问道:“这是怎么了?” “大姑娘受了点伤…” 一旁的军士也慌忙上前,开口道:“有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 李云将她放回了马车里,指了指前方,开口道:“那里是临水县,你们先去临水罢。” “记着,进城之前。” 李某人语气不善。 “缴械卸甲。”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七章 陪我一起去 因为笃定了刚占了钱塘的叛军,需要一段时间休养,以及消化掉这座繁华的大城,不可能大规模出来,因此,李云带着自己麾下一百多号人,在钱塘城西边刀尖跳舞,了整整一天时间,帮着不少人顺利西逃。 而对于李云来说,更大的收获,其实是他收拢一些钱塘城里溃败的散兵,虽然这些散兵,对李云这些苏大将军的麾下,多心怀怨怼之心,但毕竟是正经的军队,如果用的得当,是可以帮得上忙的。 李云在钱塘城外,忙活了两天时间,差不多收拢了一二百残兵,同时给数百人指了青阳的路径之后,李云这才带人一起返回临水。 毕竟这会儿,叛军占据钱塘郡,已经过去三天时间了,说不定就会大规模出城作战。 再加上三天时间,该逃出来的人多半都已经逃了出来,不该逃出来的,也很难再逃出来了。 返回临水的路上,苏晟没有再骑马,而是把马匹交给下属,他与李云一起步行,一边走路,一边感慨道:“李校尉真是干练,这几天时间,又全活不知道多少性命。” “先前我对你还有些误会,如今算是心服了!” 李云笑着说道:“等事情忙完了,再跟少将军过过手。” 苏晟咳嗽了一声,笑着说道:“那天看到李校尉的身手了,顷刻之间击杀数人,不管是近身还是弓箭,都相当出彩。” “苏某怕不是李校尉的对手。” 说到这里,苏晟顿了顿,又说道:“不过,等越州的事情忙完了,真可以切磋切磋。” 他看着李云,笑着说道:“我从五岁就开始练武了。” 李云想了想,问道:“少将军认得一个叫做裴庄的人么?” “认得。” 苏晟连忙说道:“裴庄在京城很是出名,被坊间传为十大高手之一,怎么,李校尉见过他?” 李云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跟裴庄交过手,虽然赢了,但其实是靠一点狠劲,再加上出其不意。 如果是论武艺,他全然不是裴庄的对手,但是论战力,他却不输给裴庄。 先前,他跟裴庄交过手之后,一直对裴庄没有把握,但是现在剿匪剿了大半年,再加上打了几仗之后,李某人临阵经验提升了不少。 现在再一次交手的话,李云有把握打死裴庄。 以伤换命! 见李云笑而不语,苏晟似乎明白了什么,很快转移话题,问道:“李校尉后面准备怎么干?叛军占了钱塘,肯定不会容忍临水被咱们占着,估摸着下一步,就会进攻临水了。” 李某人看着苏晟,开口笑道:“少将军是都尉,我只是个校尉,这是应该是少将军拿主意才是。” “我倒是想拿主意。” 苏晟眯了眯眼睛:“只恐怕李校尉那帮下属不同意。” 李云哈哈一笑,没有接话。 他那些真正能打的下属,都是山贼出身,目前还是只有他能压得住,哪怕是苏晟来了,也命令不了那些人。 这也是为什么,临水城现在还是李云说了算的原因。 “我又不是当世名将,更不是神算。” 李云一边走一边说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且看这些反贼会派多少人来进攻临水了,如果人数不是特别多,还真得可以配合大将军,在临水打上这么一仗。” 二人一边说话一边赶回临水,到了天色快黑下来的时候,终于抵达了临水县城,李云将周良都叫了过来,他先是询问了一下那些散兵的情况,然后看向李正跟周良,做出了自己的安排:“叛军随时可能来攻,从现在开始,咱们三个人,每个人轮值城墙四个时辰。” “以防不测。” 一旁的苏晟闻言,开口笑道:“李校尉信得过我的话,就算我一个,咱们四个人轮流值守,每人三个时辰。” 李云想了想,开口道:“少将军肯帮忙,自然是再好不过。” 四个人在一起,很快商议好了轮守的轮次,以及安排了守城兵的轮次,第一轮从周良开始,其他三人暂且休息。 李某人在外面忙活了两天一夜,这会儿也有些困了,伸了个懒腰之后,开口道:“我要去补个觉,少将军也两天没合眼了,去睡一觉罢。” 说着,他又看向李正,开口:“瘦猴你也去睡一会,后面事情还有很多,等叛军打来了,估计想睡你都睡不了了。” 李正也应了一声,自己找地方歇息去了。 等两个人都离开之后,李云看了看城外,也准备下城墙找地方睡一觉,却被周良喊住,周良上前,开口道:“寨主,昨天到临水的那个姑娘,今天已经醒了过来,那个姑娘过来找我,向我问起了寨主。” 李云一愣,哑然失笑:“那天我都没瞧清楚她长的什么模样,她问我什么了?” “问寨主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回来。” 说到这里,周良顿了顿,开口道:“对了,我问了问,那个姑娘好像是钱塘郡守刘象的女儿。”李云这才挑了挑眉,来了兴趣。 这两天,他接触了不少从钱塘逃出来的百姓,其中有平民,也有士绅。 但是不管是谁,都对这位刘郡守打心眼里佩服。 如今,那位刘郡守,几乎已经可以确定殉职了,他这个女儿… 想到这里,李云伸了个懒腰,开口道:“算了,我现在困得厉害,什么事情也打不起精神,三叔伱先在这里看着,夜里是瘦猴来替你,不管什么小姐,我先去睡一觉再说。” 周良点头,开口道:“这里不用寨主操心,我会看好的。” 李云对着周良挥了挥手,自己回到临水县的县衙后衙,弄了点热水洗了个澡,洗去了身上的血污之后,换了身干净衣裳,找了间房间倒头就睡。 他虽然是年轻人,熬个一两个晚上不是问题,但是又熬夜又厮杀,属实有些费神,因此这一觉他睡的香甜,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醒来之后,李云看了看天色,自己盘算了一下时辰,连忙穿上衣服,随便弄了点吃的,赶到了临水的东城墙上。 这会儿,已经是李正在这里值守了。 李云登上城墙,笑着说道:“他娘的,这一觉睡得香甜,误了时辰了。” 他丢了块糕点给李正:“瘦猴,你去歇息罢。” 李正凌空接过糕点,一屁股坐在李云旁边,开口笑道:“二哥睡到晚上也没有关系,咱们兄弟,客气什么?” 说到这里,他啃了口大饼,嘟囔了一句:“可惜老九没在这里,不然让他来帮着二哥干这个差事。” 老九刘博至今还在陵阳山,帮着李云经营十王寨。 老八张虎倒是在,不过张虎这个人,让他冲锋陷阵可以,让他指挥守城,就不太行了。 两兄弟坐在城墙上,一连吃了好几块饼,李正这才下了城墙,去找地方歇息去了,李云从怀里摸出一本书,一边守在城墙上,一边翻看。 到了下午时分,有人走上城墙,低头抱拳道:“校尉,有人找您。” 这么称呼李云的,都不是缉盗队的人,而是后来被编入李云所部,跟着李云的那些“新兵”。 不过这也是自己人了,李云抬起头,把书收进怀里,问道:“谁啊?” “说是姓刘,要答谢校尉的救命之恩。” 李云往下看了看,城下果然站着一个女子,似乎正在望着自己,他瞥了眼前这个下属一眼,淡淡的说道:“看好城墙。” “是!” 这下属大声应了声是。 李云这才走下城墙,大步走到这女子身边,离得近了,他才看清楚这女子的长相。 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 区别是,那天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这姑娘是一身青衣染血,看起来十分凄美,现在,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农家的布衣,不过依旧难掩容貌,更添了几分清秀。 见到李云之后,她欠身行礼:“见过…李校尉。” 李云看了看她,抱拳还礼:“刘姑娘客气了,听闻令尊…” “家父已经殉国了。” 刘姑娘眼眶发红,她咬着牙,看向李云:“若非李校尉相救,小女子也死在了那些反贼之手。” “应当做的,不用客气。” 李云看向她,问道:“刘姑娘身上的伤?” “只是摔了一下,不碍事了。” 这位刘姑娘正要继续说话,却听李云说道:“刘姑娘没事就好,正好,我想要跟钱塘的那些散兵说几句话。” “刘姑娘能否陪我同行?” 刘姑娘“啊”了一声,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看向李云,缓缓点头。 “好。”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八章 父子情深! 当日,这位刘小姐仓皇逃出钱塘城,因为出城的时候,马车太急,直接侧翻在了路边,将她摔的七荤八素。 好容易上了另外一辆马车,又被越州叛军衔尾追杀,她的侍女都被射了一箭,倒在了她的怀里。 就在叛军即将追上,她最绝望的时候,李云赶到,弹指之间击杀四人,将叛军逼退。 当时,她就趴在马车车窗上,看的真切,尤其是李云最后收尾一箭,射翻一个贼人,看呆了这位大家小姐。 这会儿,她被李云几句话说的,迷迷糊糊的跟在了李云身后,李校尉交代了邓阳几句,让邓阳到城墙上替自己一会儿,而他则是带着刘小姐,来到了临水城里一处空置的大院子。 因为战乱的原因,再加上临水先前被叛军占据过一段时间,现在城里的人口不多,只剩下了三成左右,因此留下了大量的空置房屋。 这个大院子,就是一处空置房屋,这两天被用来安置李云在钱塘城附近收拢的溃军。 在这个时代,溃败被打散的军队,就不能以正常的军队来对待了,倒不是说他们可能投敌,而是他们重新聚拢之后,有些人畏罪想着逃跑,有些人则是畏惧敌军,还有一些就是像钱塘溃军这样,因为特殊的原因憎恶友军。 就很有可能闹出事情。 因此,被李云收入临水县的溃军,一律是卸甲并且收缴了兵器的,只提供给他们住的地方以及吃食,还有一些必要的药品。 李云走进这座院子里的时候,不少人正在里头晒太阳,看到李云走进来之后,一些身材高大的汉子就直接站了起来,也不说话,就静静的看着李云。 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直到他们看到跟在李云身后一起进来的刘小姐,这些人脸上才有了表情,有些认识的,对着刘小姐低头行礼道:“小姐。” 郡守刘象,这些年在钱塘,很受尊敬,尤其是这两个月来,他死战不退,以身殉职,更让人钦佩。 因此,这些军士明面上是对刘小姐行礼,实际上是表达对郡守刘象的尊敬。 刘小姐也看到了几个熟悉的人,忍不住开口询问,几个人聚在一起,互相了解了一番彼此的情况,不多时刘小姐便已经开始抹起了眼泪,其他人也都是眼眶发红。 因为,钱塘城的情况,实在是有些凄惨。 尤其是他们这些后离开钱塘的,家里人绝少能够完整,郡守刘象以及夫人,都死在了这场变故之中。 其他人,自然也是各有各的苦处。 李云背着手,看向众人,缓缓说道:“诸位,你们已经气了两天了,今日得了机会,我来跟你们说说情况。” 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叫李昭,在一个多月前,还是青阳县一个负责缉捕盗贼的都头。” “一个多月前,被征兵进入军营之中,安排在苏大将军手下当兵,就是那个被你们痛骂的苏靖苏大将军。” “我知道,伱们心里现在都很难受,觉得是我们迟迟不动,贻误了战机。” 李某人说到这里,咳嗽了一声,开口道:“不是我为上官分辩,但是苏大将军到地方上来,到现在也就一个多月时间,现在依旧还在宁国训练军队。” “你们总不能指望着训练时间半个月的新兵,开到钱塘来救你们,这样,那些新兵会死的更多。” “你们的命是命,他们的命当然也是命。” 众人脸上都露出怒容,李云见状,也不害怕,依旧神色平静:“不管怎么说,诸位既然是官军,我搭救你们也是应当的,我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留在临水,我会把你们打散,编入临水守军之中,用不了多久,钱塘的叛军就会打过来,你们还有机会跟那些叛军再一次交手。” “第二个选择,明天或者后天,你们就离开临水,往更安全的宣州去,至于宣州官府会如何处理,就不是我能过问的事情了。” 他这话一出,这些散兵还没有开口,一旁的刘小姐已经轻轻咬着嘴唇,看向李云说道:“李…李校尉,他们很多人受了伤,就不能让他们在临水,多休养几天吗?” “不能。” 李云很坚定的摇了摇头:“短则两三天,长则七八天,临水这里一定打仗,到时候你们想走都走不了了。” “而且,现在临水这里需要的是战士,也需要节约一些口粮。” 众人沉默以对。 李云也没有强迫他们,而是背着手就要离开:“你们慢慢考虑,明天这个时候我再来问一次,然后定下你们的去处。” 有个大个子站了起来,看来应该是钱塘守军之中的军官,他看向李云,问道:“李校尉,我们这些人要是留下来,能自成一营吗?” “不能。” 李云下意识的回答出了这两个字,他顿时一愣,想起了先前刚见到苏靖的时候,那位大将军的所作所为。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苏靖想要整编自己的缉盗队,逻辑上没有任何问题,任何主将都不会允许一支完整的编制编入自己麾下。 太不容易控制了。 至于苏靖为什么最后会同意李云,拥有近乎于独立的编制,李云心里清楚,绝不是因为那天晚上打的那一架。 可能更多是因为,苏靖迫切需要一支立刻能够投入到战场上的力量,毕竟钱塘被围了这么久,要说苏靖一点也不着急,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 李云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原先的将官,我可以优先考虑继续任将官。” 几个规矩说出来之后,李云才带着刘小姐离开了这座大院子,走出门口,他看着刘小姐,开口道:“多谢小姐了,没有小姐,他们恐怕会直接闹起来。” “不…不是我。” 刘小姐神色黯然:“他们是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 她生的本就有些小家碧玉,这一伤心,倒有了几分林妹妹的感觉,不过现在李云大事临头,只愣神了一瞬间,也没有细看,而是话锋一转,问道:“刘小姐现在可有去处?要是有去处,我让人雇马车,给你送到青阳去,我在青阳有一点点人脉,可以在青阳安排人手,把你送到去处去。” 刘小姐闻言,更加黯然:“小女子有个已经嫁人的姐姐,但我只知道在洛州,不知道住在哪里。” “还有个姑母,倒是近一些,但是还要先去信问一问,才好做决定。” 李云想了想,开口道:“那好,我让人把刘小姐先送到青阳去,到时候刘小姐带着我的书信去见薛县尊,薛县尊知道小姐是刘郡守的女儿,一定会妥善安置小姐的。” 刘小姐看着李云:“我便不能留下来么?” “不能。” 李云叹了口气,开口道:“姑娘,马上这里就要打仗了,敌人人太多,我们全然没有把握,随时可能会退出临水县。” “到时候,就顾全不了人了。” 李云还要再说话,一个缉盗队的小队长,忙不迭的跑了过来,开口道:“头儿,苏将军上城墙了,还说要见你一面!” 李云回了一句知道了,然后对着刘小姐抱拳道:“明天一早,我派人送小姐去青阳?” 刘小姐长叹了一口气,点头道:“都听李校尉安排就是。” 李云笑了笑:“那就这么定了,我还有事情,先说到这里。” 说着,李云对刘小姐抱了抱拳,然后扭头就往城墙去了。 刘小姐看着李云高大的背影远去,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没有动弹。 ………… 城墙上,李云看着苏晟,笑着说道:“少将军这么早就出来接班了?还没有到你值守的时辰罢?” “大将军那里,来信了。” 苏晟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李云,开口道:“我爹的意思是,临水这个位置很重要,要用临水大做文章。” 李云看了看苏靖的文书,忍不住吐槽道:“那大将军的主力,倒是动一动啊!” “李校尉莫急。” 苏晟笑着说道:“如果是化整为零的法子,现在已经有不少人抵达钱塘郡,暗暗埋伏着了。” 李云没有接话,而是神色古怪的看了看苏晟。 “少将军,你说大将军先前把你派来,会不会就是故意的?” “他就没打算把你接出去…” “不可能。” 苏晟很坚决的摆了摆手。 “家父素来喜欢我,我们父子情深,他老人家绝不会干出这种事!”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九章 势力膨胀! 算算时间,宁国那里的主力,训练时间到现在,也就一个月左右。 凭借苏大将军的能力,只训练了一个月的新兵,倒也不能说完全不能打,但是水平估计也就跟那些叛军差不了多少,可能还略有不如。 像是钱塘赵成带着的那些,已经打了大半年仗的军队,论作战经验,定然远胜宁国的大军。 而且如果苏靖急着开过来,一定会引起钱塘叛军的注意。 而且苏大将军既然说要用临水大做文章,就说明他一定不会急着开往临水来。 李云坐在城墙上,看着苏晟,默默说道:“少将军你是大将军的儿子,你留在临水,哪怕大将军以临水为饵,谁也说不得他什么。” “再有。” 李某人继续说道:“要是…要是敌人也知道了少将军在临水,进攻恐怕会更加激烈,会派更多的人手来围了临水,临水这个饵,就会钓上来更多的鱼。” 苏晟站在原地,皱着眉头,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着李云,沉声道:“既然是从军入伍了,自然要奉军令,我现在不止是大将军的儿子,更是军中的都尉,既然大将军这么安排,我没有什么可反对的。” 李云撇了撇嘴:“少将军,你那一百骑又不是新兵,要是列阵突围冲出去,叛军挡得住伱们?” “该反对的应该是我。” 李云沉声道:“这临水,如果我觉得守不住了,我也会放弃临水,提前带人突围出去。” 苏晟勃然道:“你李昭在临水一天,姓苏的要是带人跑了,今后我跟你姓!” 李云摆了摆手:“现在说这些没有用,少将军还是尽快把我的想法告知大将军。” “我们这些人可以做饵,但不能被吃干抹净了之后,大将军才露出钩子。” 苏晟皱了皱眉头,随即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好,我会把李校尉的意思,如实转告大将军。” 李云抱了抱拳,开口道:“那好,多谢少将军了。” 说着,李云看向城外,开口道:“少将军既然提前来了,那这城墙就交给你了,我带人出去,搬点石块进城。” 苏晟点头,默默看向远方:“你去就是。” 李云转身就走。 苏晟握拳,对着李云的背影咬牙道:“李校尉,假如大将军让我们守临水,你不愿意守,我会留下来死守临水!” 李某人头也没有回,只是抬起手,对苏晟挥了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 次日,李云再一次来到溃军的营地,二百多个溃军,只有六成左右愿意留下来,而剩下的四成想到宣州去。 这也不算奇怪,毕竟他们跟叛军打了两个月了,这会儿临水还不是主力,只是一路校尉营,很有可能要面对叛军的主力。 他们不太愿意留下来。 李云也没有废话,把他们的兵器甲胄留了下来,放他们出了城。 其余的人,则是让周良混编入各队。 这个时候,李云麾下如果算上苏晟那一百骑,加上这一百多溃军,已经有七百多号人了,哪怕不算那一百骑,六百多个人,也已经超出了一个校尉营的规模。 不过这种时候,没有人会在意这些,对朝廷本就不满的苏靖,估计也不会计较这些小事情。 反正在苏靖…或者说在所有人看来,李云手底下的人就算再多,等战事平息之后,也是要解散的。 他一个小小的青阳县都头,还能有本事养几百上千兵不成? 自然没有人注意到李云。 李某人也装作若无其事。 处理好这些溃军之后,李云又去见了刘小姐一面,两个人互相行礼之后,李云笑着说道:“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正好我要派两个人去青阳,跟薛县尊报信,就让他们护送小姐到青阳去。” “青阳暂时是安全的,到了青阳之后,小姐可以慢慢找寻亲人,等找到了亲人,再过去投奔不迟。” 刘小姐看着李云,犹豫了一下之后,开口道:“李校尉,我昨天在临水城里走了走,如今这座县城没有了官府衙门,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李校尉在处理?” “差不多罢。” 李云叹了口气,苦笑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个时候我不来做,也没有人去做这些事情了。”“临水城虽然不大,但是现在城里一两千户总是有的,各种账目恐怕很多…” 她看着李云,忽然说道:“小女子在钱塘的时候,有时候会帮着父亲理账,就想着能不能留在临水,帮李校尉处理处理这些杂事。” “一来是报答李校尉的救命之恩,二来…” 她低着头说道:“二来也替平叛出一份力气,慰籍父亲在天之灵。” 李云思考了一下。 他的确很需要这么个处理内政后勤的人,譬如说薛嵩薛县尊那样的人,如果能跟着他做事情,他会轻松许多。 刘小姐能不能担任这样的角色,李云不知道,不过肯定多少会有一些助益。 想了想之后,他还是摇了摇头,开口道:“这里如果是稳定的后方,我便厚颜请小姐帮帮忙了,但是临水这里不成,随时可能会打起来,到时候恐怕无暇顾及小姐。” 刘小姐摇头道:“我不害怕。” 李云依旧摇头:“等会,我让人送小姐出城。” 见李云不同意,刘小姐叹了口气之后,也没有再坚持,临分别之前,她对着李云深深行礼。 “李校尉,咱们青阳再见。” 李云对着她挥了挥手,笑着说道:“希望那个时候,乱事已平。” 刘小姐登上马车,回头看向李云,她想把自己的名字告诉李云,但是又觉得不太合适,咬了咬牙之后,还是上了马车。 坐上马车之后,她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李云,还是没能鼓起勇气。 李大寨主这会儿全然没有想到过什么英雄救美的情节,随着马车渐远,李某人转身继续忙活临水的防务去了,只留下马车里的刘小姐愣愣出神。 刘小姐不知道的是,青阳还有一位小姐,也正在想着她心里的这个大英雄。 ………… 之后,一连过去了五天时间,钱塘那边迟迟没有动作,李云甚至把李正给派出去了三十里,还是没有见到钱塘的人出城。 这天下午,李云,周良还有苏晟三个人坐在城墙上,目光都看着钱塘方向,李校尉吐出了嘴里的一根狗尾巴草,眯缝着眼睛说道:“本来还听说那位赵将军,是个挺厉害的人物,没想到也不过如此,这么久没有动静,估计是被钱塘的繁华,给迷了眼。” 苏晟两手抱胸,也看向钱塘,开口道:“倒也未必是那个赵成被迷了眼,大概是那些个叛军被迷了眼,按照那些逃难的人的说法,他们进城之后,可没有少作孽。” 周良在一旁,没有说话。 李云又跟苏晟说了几句话,正准备下楼去吃饭,不远处,几匹马匆忙奔了回来,马匹上的李正在城门口下了马,等知道李云等人就在城楼上的时候,他慌慌张张上了城楼,对着李云抱拳道:“校尉,敌人来了!” 李云跟苏晟对视了一眼,整个人也严肃起来,问道:“多少人,离咱们还有多远?” “距离临水,应该只有二十里地了,人数…” 李正挠了挠头。 他还没有学会一些斥候的专属技能,比如说一眼能够估算出敌人有多少人。 他想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口道:“黑压压的一团,看起来不少,怎么也有个一千多人。” “一千多个人…” 李某人眯了眯眼睛,对着苏晟笑道:“少将军,一千多人的话,那我可不走了。” 苏晟哈哈一笑:“李校尉不走,我自然也不会走。” 李某人起身,朝着城楼下走去:“少将军可不要忘了,向大将军汇报我部的功劳。” 苏晟先是点头,然后问道:“李兄弟你去哪里?” “吃饭。” 李校尉大步走远。 “不然,没力气干他们了。”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章 大放异彩! 如果是两千人或者更多,李云就不考虑守临水城了,毕竟这只是一个县城,城墙低矮,实际上没有多少地利可言。 这样的县城,一旦力量悬殊,那么不仅没有什么优势,反而会成为困住李云所部的牢笼,成为影响他们机动的累赘。 不过,如果只有一千多个人,李云并不怎么害怕。 因为他现在,手底下人也不算少了,再加上凭借着这个小县城,守一守问题不大。 退一万步讲,哪怕自己这边吃了亏,双方人数悬殊不大的情况下,对方不可能把临水围住,李云想要撤退,不是什么难事。 吃了几口饭之后,李云骑着马,与苏晟一起出了临水,往东边奔了十余里之后,果然看见了一支军队。 相比较于李云先前看到的临水守军来说,这支军队显得有些狼狈,军容也不是如何整齐。 因为他们,服色都不统一。 先前临水的这支叛军,至少服色已经是统一的红色,很好辨认。 李某人远远的看了一眼之后,看的并不真切,他又靠近了一些,找了个高处。 苏晟身边,带了个比较有经验的老兵,看了一眼之后,开口道:“少将军,李校尉,差不多…” “有一千三百人。” 李云摸了摸下巴,也抬头看向远处,但是他算不出有多少人,于是问道:“老哥是怎么瞧出来?教一教我如何。” 这老兵笑着说道:“从前跟着大将军打仗的时候,就是斥候出身,分辩人数是最基本的本事。” “一些厉害的斥候,远远看一眼,就能大致清楚人数,要是离得近了,连民夫多少都能看得出来。” “这个本事,一是看眼力,二是看经验,一时半会没办法教给李校尉。” 李云想了想,笑着说道:“我手底下有两个兄弟,等这一仗打完了,老哥哥替我教一教他们如何?” 苍山大寨里,李正跑的最快,但是眼力最好的是二愣,不过二愣不太聪明,现在还在青阳县的十王寨里,没有被李云带出来。 这老兵听李云说话客气,也很爽快的点头:“到时候要是还在李校尉这里,那自然没有问题。” “既然已经确定了人数。” 李云看向苏晟,开口道:“咱们回城罢,先交一交手,看看这些人是什么水平。” 李云对越州叛军的战力认知,现在还止步于贺刚带着的那些人,以及临水县的守军。 但是,根据他的了解,这两拨人其实都是越州那边的兵,而不是打钱塘那位赵将军手底下的兵。 现在看情况来说,往临水来的应该都是那个赵将军手底下带出来的兵了,他们能够啃下钱塘这种大城,战斗力不容小觑。 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先守一守,看看情况,再做判断。 如果这一千多个人,是贺刚身边那些人那种战斗力,李云都不需要据城而守,杀上几阵,说不定就能把敌方杀的大败。 与苏晟一起回到县城之后,没过多久,一千多叛军就赶到了城下,不过他们并没有急着进攻,而是先观望了一会儿。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这些衣着都不齐整的叛军,开始在城外列阵,准备攻城。 李云站在城楼上,看着城下的这些叛军,眯了眯眼睛,轻声笑道:“那位赵将军,看起来的确有几分本事,这些人在他手里也没多久,连攻城这种拿命填的事情,他们都已经做的有条不紊了。” 苏晟张了张口,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才叹息道:“他叫赵成,我当年还见过他。” “比我小四岁。” 李云一愣,回头看了看苏晟。 苏晟面色平静,开口道:“他爹是我爹麾下的大将,早年我们两家交情还算不错,只是后来我父亲赋闲,赵叔被另调往他处为将,得罪了朝廷…” “坐罪处死,家也被抄家了。” 李云“啧啧”了一声,笑着说道:“原来还有这一桩故事,少将军是怎么知道的?” “他在越州的时候,就打出旗号,说要为父报仇。” “我说朝廷怎么会把苏大将军拍出来。” 李某人被从背后取下弓箭,一边拉弓瞄准,一边开口道:“原来是为了让你们家出来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谈不上。” 苏晟默默说道:“我父赋闲之后,赵叔被拔擢过,品级与我父亲当年一般无二,只能说我们两家,有一些渊源罢了。” 李云一箭射出,伴随着城楼下一声惨叫,他笑着说道:“罢黜大将,自然要拔擢下属,不然朝廷心里不安啊。” “不过还是没有逃过朝廷的清算,不是么?” 苏晟深呼吸了一口气,也取下弓箭,开始拉弓:“朝廷让我父,亲自把赵成押送京城问罪。” 他狠狠一箭射出去,面无表情道:“多年未见,也不知道他现在,长的什么模样。” 二人连射几箭之后,城墙下的敌人也终于到了数十步的距离,他们也开始弯弓,往城墙上射箭。 临水的城墙低矮,箭矢很容易射上了城墙,李云侧身避开,躲在城墙的城垛后面。这个时候,城下的叛军,距离城门已经只有二三十步了。 李云取下面甲,罩在脸上,抓过一旁的长枪,沉声道:“少将军,这临水的城门不结实,估计很难挡得住,我去守城门,城墙上交给你了!” 说罢,李云头也不回,迈步下了城墙。 苏晟看着李云的背影,忍不住喃喃道:“这小子,还开始支使起我了。” 说完这句话,他左右看了看,布置了一下防务,也拔出自己的佩刀,忍不住笑着说道:“不过,我竟被支使的心甘情愿,真是古怪。” 如果这位少将军知识面广一些,就能准确的说出,这种古怪的感觉。 人格魅力。 或者说,专属于领袖的人格魅力。 ………… 临水的城门,不像大城那种铁包木,又厚重无比的城门,临水的城门只有两寸左右,而且因为很多年了,并不是如何结实。 李云下了城楼的时候,城门已经被撞的摇摇欲坠。 李某人长枪倒拖在身后,招呼了缉盗队的骨干,喝道:“邓阳!” “带人下来!” 邓阳大叫了一声,提着两把铁锤就带人赶了过来。 这种铁锤,锤头并不是很大,只有鸡蛋大小,远没有另一个世界电视剧里那种锤头那么夸张,但是专门破甲,非常厉害。 其实,这种铁锤,也非常适合李云这种力气大的人,用在战场上往往能见奇效,只不过长枪效率更高罢了。 邓阳叫了一声之后,二三十个人跟着他,站在了李云身后,大步朝着城门走去。 这些人,都是悍匪出身。 他们刚到城门口,本就不结实的城门轰然被推倒,城外的叛军还没有来得及欢喜,一个黢黑的枪头,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这道城门,是李云刻意放开的。 叛军推门的时候,门里面甚至没有人抵挡! 因为,李云麾下,目前来说还是个人勇武为主,其中以李云本人为甚。 这种个人勇武,就导致了如果战场铺的太开,比如说所有城墙都是战场,反而不太好施展。 现在城门被打开,一个城门洞露在了这些叛军面前,他们自然会一窝蜂的朝着城门涌来。 而这个城门洞,对于李云等人来说,大有一夫当关之势。 一身铁甲,连脸上都覆了面甲的李云,依旧站在最前面,他长枪横扫,两三人被他挑翻在地。 邓阳也两只眼睛通红,冲了上去,铁锤狠狠锤在一个着甲的叛军胸口,这叛军大口喷血,倒在了地上! 这就是乌龟怕铁锤的道理。 李云身上这种甲胄,在战场上最需要注意的,其实就是这种破甲锤。 张虎也是势若疯虎一般,三个人占据了城门洞,只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杀伤了七八个叛军! 这些涌进城门洞的叛军,一时间竟然吓得连连后退。 不过他们后退的时候,还是很有节奏的,没有乱起来,更没有发生踩踏事件。 只这一点,就要比贺刚带着的人,要强上太多了。 想到连贺刚身边的人都有统一的服色,甚至开始佩甲,这些人却没有。 李云心里微微冷笑。 越州裘典的这个“创业集团”,在创业之初,就已经很不纯洁了! 想到这里,李某人箭步上前,一枪点在一个叛军的肩膀上,手上用力,几乎直接扎穿。 李云沉声喝了一声:“谋反作乱,株连全家!” “放下兵器投降,一切罪过既往不咎!” 这些人哪里肯理李云,又嗷嗷叫冲了上来。 李某人大手一挥,喝道:“杀!!” 二三十个山贼出身的缉盗队,跟在李云身后,在城门洞与敌人进行血战。 城楼上,将门出身的苏晟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城墙上的防守,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他往城门看了一看,顿时愣在了原地,瞠目结舌! 只见一身鲜血的李云,带着同样浑身带血的缉盗队,硬生生从城里,杀到了城外! 一身是血的李云如同杀神一般,持枪走出城门,抬头看向眼前的叛军,虎吼了一声。 “随我,冲杀出去!!” 回家了回家了,后面更新应该都会恢复正常!!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三份情报! 自古以来,像李云这种天赋异禀的猛人,天生就是属于战场的。 从前干山贼,属于是屈了才了。 这一次,李云终于算是第一次正式在战场上与正经的军队交手,而他,也终于是大放异彩。 有这么个猛人冲在最前面,跟在他身后一众缉盗队出身的将士,也都是战意昂扬,硬生生把已经进了临水县城的叛军,给逼退了出来! 这就说明,至少是在城门洞这样的局部战场,李云所部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李某人一杆长枪倒拖在身后,他一边往前走,那些叛军一边后撤,谁也不敢再靠近他方圆一丈的范围之内! 这杆枪,太可怕了! 速度又快,力道又沉! 反应不过来的,就会被直接点杀,能反应过来的,使兵器招架,却又根本招架不住! 似乎唯一的应对办法,就是逃离这杆枪的枪围之外。 李云一路撵出去十几丈远,还要再往前走,被周良一把拽住,周良低声道:“寨主,回城里罢!” 李云这才稍稍冷静了一些,四下看了看。 这会儿,他的人手大部分都还在城里,因为他出城太远,被他逼出城的叛军们,已经隐隐包围了上来。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始缓缓后撤。 等撤到城门附近的时候,李云回头看向周良,喘了几口气:“先回城里,把守好城门。” 周良应了一声,护着李云退回了城里。 不过城门已经被推倒,这会儿临水县城是没有城门的状态,但是这些叛军已经知道了厉害,眼见着周良等人守在城门口,他们一时半会竟然不敢再从城门洞进城了。 鬼知道那个杀神还在不在? 而回到了城里的李云,摘下面甲之后,肾上腺素退去,一阵虚弱的感觉涌上来,让他觉得脚下一软。 人在激动的时候,尤其是打架的时候,肾上腺素会极速分泌,让人不知道疲惫,甚至不知道疼痛。 而现在亢奋的情绪退去,李云才发现自己,体力消耗的有些严重了。 毕竟刚才,他几乎是一点也没有停歇的厮杀了半个时辰,消耗了巨量的体力。 周良搀扶着他坐下,开口道:“寨主,战场上最是要注意这个,不能太耗费体力。” “很多将军就是这样,打着打着没了力气,倒在了战场上。” “要不然,逃怎么也逃回来了。” 李云喝了口旁边人递过来的凉水,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看来三叔是真的从过军。” 周良神情微变,但是没有说话。 李云喘了好几口气之后,终于缓过来了一些,他正要继续说话,就看到苏晟已经下了城楼,一路小跑到了他面前,还没有靠近,就远远的竖了个大拇指。 “李兄弟,真是勇猛无双!” 李云看了看他,问道:“城墙上没事了?” “他们暂时退了。” 苏晟开口道:“估计会在城外驻扎,估计本来是打算一鼓作气拿下临水,见到战神一样的李兄弟,把他们给吓跑了。” 李云淡然一笑:“倚仗着甲胄精良罢了,要不是这身铁甲,多少条命也死了。” “话不能这么说。” 苏晟看了看李云身上的甲胄,以及手边的长枪,笑着说道:“你这一身甲,少说要十几二十斤,这杆大枪估摸着也得有好几斤重了,常人要是这种甲胄跟兵器,恐怕动一动都费劲,更不要说上阵杀敌了。” 夸奖了李云几句之后,这位少将军也一屁股坐在了李云旁边,问道:“李兄弟先前不是说要试一试这些叛军么?现在感觉如何?” 李云想了想,回答道:“比在天目山附近遇到的那些,已经强了太多了了,不过似乎还是不怎么厉害。” 他琢磨了一番,开口道:“不知道是赵成麾下都是这个模样,还是说这一支军队,在赵成麾下也是平平。” “这是一个都尉营的规模。” 苏晟吐出一口浊气,开口道:“经过李兄弟你这么一杀,这个都尉营未必敢再来强攻临水了。” “就算再打,肯定不会像今天这么打了。” 李某人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笑着说道:“等过一两个时辰,我休息好了,出城去找一找他们的麻烦。” “少将军要不要与我同去?” “去,当然要去。”苏晟抚掌笑道:“看到李兄弟用枪,是一件幸事,那杆枪在李兄弟手里上下翻飞,如同黑龙一般。” “我是力气大。” 李某人很是谦虚,微笑道:“别的也没有什么本事。” 两个人客套了几句之后,李云重新登上城楼,果然,城外攻城的叛军,这会儿已经尽数退去。 “只今天一战,李兄弟至少杀敌二三十个了。” 苏晟看着李云,笑着说道:“这份功劳,我会如实报知大将军。” 李云摆了摆手:“这个不打紧。” 他叫来李正跟周良两个人,给他们各自安排了差事。 周良的差事自然是修复已经被推倒的城门。 而李正,则是带人出城,去探查城外那个叛军驻扎的地点去了。 到了傍晚时分,城门已经重新修复好,而李正也已经探查到了敌人军帐的具体位置,距离临水城只有不到十里的距离。 点了二百人手,然后又让人找来了苏晟,开口道:“少将军,我需要你的那些骑兵,和我配合配合。” 苏晟挑了挑眉,笑着说道:“李兄弟要去袭营?” 李云也跟着笑了笑。 “至少试一试,不能让他们休息的这么舒坦。” 苏晟爽快点头,沉声道:“我这就让骑兵,靠近临水。” 苏晟手底下的一百骑兵,大半都没有待在临水县城里,而是在城外游弋。 毕竟,成熟的骑兵太过金贵,不可能把他们放在临水县城里,一来是不太安全,二来进了城,这些骑兵也就基本上是断了腿,没有什么大用了。 安排好了骑兵之后,李云只带了两三百人,就离开了临水,直扑城外叛军的驻地。 他之所以这么胆大,一来是因为接触下来之后,他发现这些叛军的战斗力并不是如何强大。 二一来,也不会有人想到他胆子这么大,会在人数劣势的时候,敢于出城袭营。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重新披挂上阵的李云,带着一众下属,悄悄的离开了临水县城。 在李正的带路之下,他们毫不犹豫,直扑叛军的营帐。 不得不提的是。这些叛军,的确没有太多军人的必备素质,他们白天没有能在攻城上面取得成效也就算了,到了晚上,竟然也没有什么防备,被苏晟带着骑兵闯了营帐里放火,一时间整个大营立刻大乱。 而李云等人,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叛军大营附近,他这会儿已经没有带枪,而是拿了一柄厚重的单手刀。 看着四下起火的军营,李云眯了眯眼睛,缓缓说道:“与我冲!!” 二百多个人齐齐应声,跟在李云身后,浩浩荡荡的冲向的叛军的营地。 不一会儿,喊杀呼喝之声响起。 ………… 次日,还在宁国的苏大将军,一共收到三份情报,三封份情报都是他儿子苏晟送来的。 第一份情报,写着临水被一个叛军的都尉营团团围住。 这个情报,让苏大将军皱眉不已,正当他犹豫要不要派出援兵解救临水的时候,第二封情报就已经送到。 第二份情报里,就报告了临水大捷的详细经过,让苏大将军忍不住拍了拍大腿,叫了一声:“好!” 他合上情报,喃喃道:“那浑小子,果然天生就合适在战场上…” 嘀咕了一句之后,苏大将军就开始处理其他的军务,又过了半天时间,有信差跪在苏靖面前,深深行礼。 “大将军,临水急报!” 苏靖皱了皱眉头,看着眼前送上来的情报。 “那小子,又干了什么事?”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三军榜样! “傍晚,李校尉领兵出城,夜袭敌军大营。” “儿领骑兵纵火,李校尉带人闯入敌军大营之中,厮杀了一个时辰,便杀得敌军七零八落。” “至儿报父亲之时,临水城在这一个都尉营的叛军,已经开始溃逃,粗略估计,一夜时间,李昭领人至少杀敌三百余人,收降二百余人。” “敌人溃败之后,儿领骑兵追杀,亦杀贼一二百人,其余敌军四散而逃,不知去向。” “这些敌军,已然成军,非是乌合之众,李昭能够以少胜多,力战破敌,实是难得的将才。” 最后,苏大少还刻意夸了李云两句。 这不是因为个人情感因素,而是几场战事打下来,苏晟对于李云,已经是钦佩万分。 他的老父亲被朝廷重新启用,而父亲带着他一起出来,用意不言自明。 越州这场叛乱,如果能够漂漂亮亮的平息,那么苏家自然就能够重新回归朝廷,苏大将军年纪已经不小了,打不了几仗。 也就是说,真正回归朝廷的非是苏靖,而是苏晟。 现在的苏大少,已经有拉拢李云的想法,假如他将来入朝为将,有李云跟着,什么事情都会好办很多。 苏大将军盯着这份情报,认认真真的看了许久,最后才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缓缓说道。 “后生可畏啊。” “来人。” 他喊了一声,门外立刻有卫兵走了进来,低头抱拳道:“让姜堰来见我。” 姜堰,是朝廷任命的副将。 也就是说,朝廷在任命了他这个行军总管之后,又给他任命了一个副手,倒不是说对苏靖的不信任,而是常规操作。 只要任命行军总管,都会有这么个副将。 姜堰能力不错,这两个月来,也积极配合苏靖训练军队,两个人配合的还不错。 让人去喊姜堰之后,苏靖坐在桌案上,亲自给朝廷写了一封奏报,奏报了临水县的战事。 从李云带人,占据临水,一直到据城而守,大破敌军。 事情基本上属实,但是数据被苏大将军“稍微”夸张了一点点。 奏书的末尾,他还刻意强调了一番李云的身份,说明他只是青阳的都头。 不过,苏靖并没有明说,要给李云封什么官,这些都是朝廷的事情,跟他没有关系。 但是他既然专门上书,说了临水的事情,那么朝廷无论如何,也会给他一个面子。 当然了,他之所以写这份报功的奏书,也不完全是因为李云,更主要的原因是,前几天钱塘陷落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朝廷里,朝廷未尝不会因为这件事,责怪苏靖无能。 现在给朝廷一些好消息,算是稳一稳朝廷的心。 写完奏书之后,副将姜堰正好赶到,他对着苏靖抱拳行礼,开口道:“大帅!” 苏靖抬头看了看姜堰,然后招了招手:“姜将军坐。” 姜堰坐下之后,苏靖给他倒了杯茶,问道:“最近一段时间,军队训练都是姜将军在负责,现在情况如何了?” 姜堰低头想了想,然后看向苏靖,开口道:“大帅您也知道,正常新兵想要投入战场,少说要训练三个月才行,现在才一个多月…” “末将觉得,至少还要再训练一个月以上,才能让他们去打仗。” 苏靖眯了眯眼睛,默默说道:“钱塘郡城被叛军攻破的消息,姜将军早就知道了,姜将军应该也听说了,钱塘郡守跳城殉职了。” “他跳城之前,多半是要骂娘的。” 苏靖闷声道:“听说,叛军进入钱塘之后,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钱塘何止是刘象一个人骂老夫的娘。” 苏靖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半个月以后,军队直接开到钱塘战场上,到时候没有训练好的,死在了战场上,也怪不得谁。” 姜堰还想再说,就听到苏大将军沉声道:“这是将令。” 姜堰立刻起身,抱拳行礼:“末将遵命!” 苏靖也站了起来,朝着帐外走去,开口道:“临水大捷,当初的一记闲子,如今发挥了大用处,这几天老夫要去临水看一看,军营就暂时交托给姜将军。” 姜堰抬头看着苏靖,问道:“大将军,敢问临水是何样的大捷?” “李昭领着几百个人,先是击退了叛军的一个都尉营,又带人夜间袭营,将敌人的一个都尉营直接杀得散了。” “唔。” 姜堰也有些惊讶,开口道:“这的确是大捷了,只是这样一来,临水恐怕不太安全,大将军还是镇守中军。” “让末将去一趟临水罢。” 苏靖摇头道:“我亲自去,你抓紧训练军队。”姜堰恭敬低头:“是!” ………… 一天之后的傍晚时分,骑着马的苏靖大将军,来到了临水城下。 作为一军的主帅,他自然不是独自来的,他的身后跟了数十人的亲卫队,每个亲卫的背上,都背了一个包裹。 这会儿在城墙上轮守的正是苏晟,见到老父亲来了之后,他连忙下了城楼,将苏大将军给迎了进来。 “爹,您怎么亲自来了?” 苏靖这会儿刚进临水,看到临水县城里并没有太乱,反而秩序井然,他捋了捋胡须,开口道:“你们这里的仗打的很好,为父就想着过来走一走,看一看。” “李昭呢?” 苏晟连忙回答道:“李校尉伤了,在县衙养伤。” “伤了?” 苏靖皱眉道:“严重吗?” “不严重。” 苏晟连忙回答道:“混战之中,被人用战锤敲在了肩甲上,好在敌人力气不大,只是有点肿。” “估计养几天就好了。” 苏靖默默点头,看了看儿子,开口道:“你既然在这里把守,就继续守着罢,老夫自去见他。” 苏晟应了声是,又让人带着自己的老父亲去县衙。 盏茶时间之后,苏大将军留在县衙里,见到了正躺着翻书的李云。 李某人也很是诧异,看了看苏靖,单手扶着床站起来之后,笑着说道:“大将军怎么来了?” “来看看临水的情况。” 自己找了个座位坐下之后,他还抬头看了看李云,开口道:“来的时候,老夫让护卫每人背了一个包袱的伤药。” 李云大喜。 “大将军真是雪中送炭了!” 一夜激战,连李云自己都受了伤,更不要说他的那些下属们了。 那天晚上一晚上时间,李云麾下大部分人都带了伤,被砍伤的也有一百多个。 阵亡了数十个人。 临水县的药材不太够用,他正准备让李正出去搞点药材,苏大将军竟然就给送来了! 苏大将军看着李云脸上的笑容,他也笑了笑,开口道:“伱在临水的功劳,老夫已经给你报上去了。” “这个时候,朝廷最需要人才,以及最需要一个榜样,给你的封赏一定很重。” 越州战事糜烂,朝廷无力派兵下来,只能派人过来就地征兵,在这种情况下,军队的战斗热情不会很高。 而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人凭借军功“一步登天”,再通报全军,就会成为整个军中的“榜样”,所有人都会争相效仿。 这也是募兵作战的基本操作了。 正常情况下,苏大将军还要考量考量,让谁来当这个榜样,但是李云表现的太过亮眼,没有给他考虑的机会。 “不出意外的话,会给你封个实职的武将。” 苏靖说到这里,端起桌子上已经凉了的茶水喝了一口,又抬头看向李云,问道:“临水城经过这一战,赵…赵贼多半会再派兵过来,甚至会大军压境。” “你打算怎么应对?” 李云眨了眨眼睛,开口道:“大将军,如果敌人大军压境,应对他们的不应该是大将军你吗?” 苏靖喝了口茶水,放下茶杯,看向李云:“临水城再支撑十天半个月。” “行不行?” 李云摇头:“恐怕不行。” “他们人如果来的太多,这个小县城是绝守不住的。” 苏靖微微皱眉。 “那就七天罢。” 他看着李云说道。 “老夫已经开始,往临水这里布兵了。”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三章 皇帝与太子 “大将军,我觉得打仗不能这么死板。” 李云想了想之后,开口说道:“要是能守,多少天我也会守,寻到了合适的机会,我主动进攻钱塘,也没有问题。” “要是不能守,一天两天都不能守,该撤退就要撤退。” 苏靖默默的看了看李云,摇头道:“所以说,你的打法是野路子。” “整个战场,应当是浑成一块的,你是一个校尉,领了几百人,可以把目光只放在临水一城上,但老夫是主帅,要把目光放在整个战场上。” “必要的时候,不要说让你们固守七日,就是让伱们这些人,去攻钱塘,只要对局势有利,那也必须去做。” 李云皱了皱眉头,正要反驳,就听到苏大将军继续说道:“你天生适合打仗,将来说不定会领很多兵马,等你手中的兵马足够多,便能明白老夫今天所说的道理了。” 李云按捺下来,没有怼这个小老头,而是开口说道:“大将军,我以为临水县这个位置很重要。” “这里距离钱塘很近,咱们想要进攻钱塘,正缺一个占的住脚的据点。” “因此,临水可以用来吸引敌人,消灭掉一部分敌人,但是绝不能重新落入敌人的手里,要是敌人派兵过多,我觉得大将军不应当再拿临水去冒险,应当将大军尽快开到临水来。” “兵行正道。” 他看着苏靖,沉声道:“那些叛军,我部已经交过手了,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老夫知道。” 苏大将军神色平静,开口道:“他们根基,只在越州,赵贼手下破钱塘之后,元气大伤,现在也不足一万人了。”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道:“钱塘之后,这些叛军已经不得人心,一点一点打,当然能将他们给熬死,只是不管是百姓还是麾下将士,都要多伤损一些性命。” 说到这里,他看着李云,开口道:“咱们以七日为限,七日之后,不管赵贼派了多少人到临水,有没有派人到临水,大军都会开到临水来。” “李昭。” 李云一愣,然后点头道:“末将在。” “这是军令,你已经身在军中了。” 李云没奈何之下,点头道:“末将遵命!” 苏靖拍了拍李云的肩膀,笑着说道:“好小子,你将来会大有前程的,现在,带着老夫在临水转一转罢。” “老夫在临水待两天,然后就回宁国掌兵。” 说到这里,他看向李云,笑着说道:“老夫的奏报,已经用六百里加急送京城了,十天之内,朝廷对你的嘉奖应该就会下来。” 李云倒不怎么在意朝廷的封赏,毕竟他现在从军只是借势而已,早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跟朝廷干。 朝廷要是封他做个地方上的武官,他多半就受了,毕竟可以名正言顺的经营一方,要是让他到京城那种地方去任事,李某人理都不会理。 因此,对于苏靖的话,他也没有怎么在意,领着这位大将军,就去巡查临水县去了。 ………… 正当苏靖巡视临水的时候,他的奏书已经用六百里加急,送到了京城。 崇德殿里,内官跪在地上,叩首道:“陛下,钱塘大捷,钱塘大捷!” 皇帝招了招手,示意内官递上奏书,接过奏书看了一眼之后,皇帝脸上先是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即将奏书放在一旁,淡淡的说道:“召太子来。” “是。” 内官恭敬退下,迈着小碎步去召太子去了,而皇帝陛下,则是又将这份奏书捡了起来,看了一遍之后,放在了一边,自言自语。 “老家伙还真有本事啊…” 念叨了这么一句之后,皇帝看了看手边堆积的奏书,也没了兴致,开口道:“都送政事堂去。” 政事堂,就是宰相办公的地方。 当今天子,一向不怎么勤政,政事大多交给政事堂的宰相们处理。 但是从越州作乱之后,皇帝陛下罕见的勤快了起来,最近一段时间,经常批复奏书。 多半,是因为有了心理负罪感,觉得地方上有人造反,是自己的治理出了问题,因此才变得勤快了一些。 如今,苏靖到了地方上之后,取得大捷,皇帝便又有些懈怠。 正当皇帝陛下有些困乏的时候,太子殿下匆匆赶到,他跪伏在地上,对着天子叩首道:“儿臣拜见父皇。” “没有外人,不必大礼,起身罢。” 太子殿下谢恩之后,站了起来,垂手而立:“不知父皇召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越州之乱,有消息了,苏靖送来的,你看一看罢。” 太子有些诧异,然后连忙点头道:“是,儿臣遵命。” 他上前接过奏书,看了一遍之后,便放了下来,对着皇帝拱手笑道:“临水大捷,恭喜父皇。”“父皇圣明烛照,用人得当,派了苏大将军出去没多久,越州之乱便得以抑制,想来今年年底之前,苏大将军就要得胜还朝了。” “朕让你来,不是为了听你拍马屁。” 皇帝心中得意,低头喝茶遮掩了过去?,缓缓说道:“再看一遍,看出什么东西来了没有?” 太子有些疑惑,拿起奏书又看了一遍,然后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开口道:“父皇,除了苏大将军刻意提起的一个校尉之外,似乎…似乎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了?” “向朝廷,向朕报功的文书,不提军中的将领,却提了个小小的校尉,还是缉捕盗贼的都头出身。” 皇帝看着太子。 “你猜一猜,苏靖想要做什么?” 太子想了想,回答道:“自然是想要朝廷封赏这个校尉。” 皇帝点头:“继续说。” 太子思索了一番,忽然明白过来,开口道:“儿臣明白了,苏靖是眼见着自己一家又被朝廷起用,父皇看在越州之功的份上,将来多半会用他的儿子领兵,因此想要给他那个儿子儿子培养一些班底。” 皇帝这才满意点头:“太子这些年,总算是有长进了。” 太子殿下连忙低头:“都蒙父皇教导,儿臣不胜惶恐。” 皇帝陛下淡淡的说道:“苏靖这个人,早年桀骜不驯,太子既然明白了他想做什么,那么他的这份奏书,就交给你还有政事堂几位宰相,协同处理。” “尽快给他回书。” 太子手捧这本奏书,恭敬低头:“儿臣领命。” 太子殿下正要告退,就听到皇帝陛下开口说道:“原宣州刺史田璟,前几天死在了刑部大牢里,这事太子知不知道?” 太子殿下心里一惊,连忙摇头:“儿臣不知道。” 皇帝陛下也站了起来,看着眼前这个恭敬低头的儿子,叹了口气:“这事可大可小,一州的刺史,不是什么小官了,怎么就能平白无故的死在了大牢里?” 太子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头道:“可能,可能是畏罪自尽…” “原宣州司马曹荣,也死在了大牢里,他也是畏罪自尽?” “他们的罪过。” 皇帝陛下看了看太子,继续说道:“似乎罪不至死罢?” 太子低头不语。 皇帝继续说道:“因为这件事,御史台的顾渊,这几天几次来见朕,要求朝廷彻查这件事,太子你说,这件事该不该彻查?” 太子点头。 “父皇自有圣断,儿臣不敢置喙…” “朕自然有圣断,朕现在是想听,太子怎么看。” “儿臣,儿臣…” 太子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头道:“儿臣以为,应当让刑部彻查刺史,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人是死在刑部大牢,那么这就是刑部的事情。 刑部的事情,让刑部自己去查,这就已经表明了太子的立场了。 皇帝陛下静静的看着太子,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开口道:“好,那就按太子的意思去办。” 太子松了口气,低头道:“父皇圣明。” “朕…年岁越来越大了。” 皇帝陛下拍了拍太子的肩膀,开口道:“朝廷里的事情,太子要多上点心,政事堂多走一走。” “不过…” 皇帝陛下话锋一转,开口说道:“你是朝廷的储君,将来的皇帝,做事情要持正,要修德。” “一些不该做的事情,不要去做。” 太子战战兢兢:“儿臣遵命。” 皇帝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淡淡的说道:“裴家那小子,也到了年纪,该替朝廷做点事情了,外放罢。” “让他到地方上,历练几年去。” 太子再一次低头。 “儿臣…遵命。”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朝廷与故人 太子殿下惴惴不安的离开了崇德殿,一直到走出殿门,他才扶着柱子,不住的喘气! 方才的对话,着实是有些吓人了,很明显,皇帝提起越州的事情,只是随便找个话题,真正的目的,是引出后面的对话。 那就是宣州刺史田璟,以及宣州司马曹荣暴毙一事。 身为太子,他身边自然有一套自己的班底,也有一套自己的圈子要运转。 但是毕竟还没有嗣位,没有掌握最高权力,甚至没有掌握人事权力,因此他运营自己的这套班底,就需要成本。 所以,太子殿下是有开销的,尤其是这几年,开销还不小。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那个小舅子才会帮着他四处拉拢势力,收拢一些钱财。 本来,宣州只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方,裴公子那一趟到宣州去,也只当是出去散散心,顺手做了一件小事。 但不知道怎么,这事就泄露了出去,以至于顾文川再一次到宣州去,几乎将宣州的官员一网打尽。 其中,田璟等人已经牵连到了太子。 因为这件事干系不小,为了不让让脏水泼到太子身上,太子这边的人只能想办法处理了田璟曹荣等人。 可是御史台的顾文川等人不依不饶,这事最终还是捅到了皇帝陛下这里,这才有了今天父子二人之间的对话。 好在,皇帝陛下只是借着这个事情,稍稍敲打了一番太子,并没有深究。 最终,太子需要付出的代价,也不过是把他那个小舅子外放出京城。 而皇帝既然这么做,估计对太子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已经心知肚明,想让太子就此收手,往后收敛一些。 不过即便如此,刚才那番对话,还是让太子殿下胆战心惊,倒不是说这件事让他付出了多大多大的代价,而是一些他自以为很隐蔽的事情… 原来全都被自己这位素来不怎么勤政的父皇,看在了眼里! 深呼吸了好几口气之后,太子殿下才整理好思绪,带着手里的奏书,一路到了政事堂。 政事堂这会儿,有三位宰相在,见到太子殿下驾临,都纷纷起身,拱手行礼,太子殿下往下按了按手,开口道:“诸位相公不必多礼。” “奉诏。” 太子拿着苏靖的那份奏书,递给最近的宰相王度,开口道:“将苏靖奏书,交于诸位宰相。” 太子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诏命,让孤与诸位相公,一同议定如何处理这份奏书。” 王度接过之后,自己看了一遍,才转交给宰相崔垣,很快三个宰相都看了一遍,这个时候太子已经在政事堂坐下,问道:“几位相公以为,应当如何处理?” 三位宰相互相看了看对方,最终,崔相笑着说道:“殿下,政事堂有五位宰相,既然圣意是让我等一同处理,是不是把另外两位也请过来?” 太子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好,孤在这里再等一等。” 很快,另外两位宰相也赶到了政事堂,看到了太子之后,都有些吃惊,这两位宰相看完了奏书之后,才都坐了下来。 耿直的王度,第一个开口说话了。 “殿下,苏大将军刚到前线不久,就能有这种战果,殊为不易,再加上前线打仗的兵都是临时募兵,眼下最需要的就是振奋人心士气。” “臣想,这也是苏大将军为什么特意提起这个名叫李昭的校尉的原因。” “前线打了胜仗,李昭功不可没,臣以为,应当破格拔擢,重重嘉奖。” 王度这番话,是常理,也是正理,其他几个宰相闻言却都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看向太子。 太子这会儿正在思考自己那个小舅子的事情,有些走神,等到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他,他才回过神来,恍然道:“孤没有听清楚,王相再说一遍。” 王度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太子听后,先是点头,然后开口道:“王相的话有理,但是苏靖奏报上的内容,也未可全信。” 他咳嗽了一声,开口道:“孤以为,李昭不过是地方上一个县衙的都头出身,从来没有带过兵,更不可能有什么大本事,即便是这份奏书里也写了,是苏靖的儿子苏晟,跟李昭一同守卫的临水。” “苏晟是随军的都尉,李昭至多也就是校尉,临水谁在主事,不言自明。” 太子看向众人,继续说道:“苏靖碍于身份,不便为其子请功,朝廷却不能视而不见,诸位以为呢?” 王度皱了皱眉头,正要说话,崔垣已经捋着胡须,笑着说道:“殿下慧眼,所言大有道理。” 其他几个宰相,也都纷纷附和。 太子殿下满意点头,开口道:“那就这样罢,擢苏晟升将军罢,让其跟随其父,平定越州。” “至于这个李昭…” 太子皱了皱眉头,思索了一番,然后开口道:“嘉奖一番,升为校尉罢。” 李云现在,只是一个临时军队的临时校尉,有了朝廷的任命之后,他就是朝廷正经的校尉了。 在这个角度来说,这已经是极大的拔擢了。不过相对于苏晟的提升来说,还是太小太小了。 苏晟是直接从一个都尉,升为的赐号的将军,此后与姜堰姜副将都不相上下了! 几个宰相对望了一眼,也就王度略有些不太满意,其他几个宰相都纷纷点头,同意了这个方案。 太子殿下站了起来,挥手道:“那事情就这么办罢,朝廷的嘉奖文书尽快发下去,孤还有事情,就不久留了。” 他站了起来,大步离开。 此时,这位太子殿下的确有事,他要去找自己那个老丈人,聊一聊自己小舅子的去处了。 太子殿下离开之后,王度又把苏靖的奏书看了一遍,摇头叹息道:“若苏大将军奏书所言不虚,朝廷如此处置,恐怕会让这个叫李昭的年轻人,立时与苏家父子反目。” 崔垣拍了拍王度的肩膀,笑着说道:“有苏靖在,越州乱不了太久,既然乱不了太久,一个校尉有什么打紧?” “王相还没有瞧出来。” 崔垣淡淡的说道:“恐怕是陛下,至今还在跟老苏将军置气。” 王度大皱眉头。 “都十几年过去了,再说了,如何能牵扯到国事上来!” “左右一个校尉而已,跟国事还扯不上关系。” 崔相笑着说道:“王相你,就是太较真了,太较真可做不得宰相,会累死的。” 另外三个宰相闻言,也都跟着笑道。 “这话不错,太较真,就什么事都办不成了,王相要懂得取舍才是。” 王度叹了口气。 “已经定下来了,我也没指望着能改变什么,就是心里觉得不太对就是了。” 几个宰相上前,笑呵呵的劝了他几句,然后都各回各位,各自办公去了。 有太子殿下的催促,朝廷的嘉奖文书,很快发了下去,以六百里加急,发往了前线。 而在这个时候,李云的第一次“临水保卫战”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 整整三天时间,那些叛军大败亏输之后,便再也没有叛军来过,李正带着一些机灵的人,都快到钱塘城门口了,也没有见钱塘城里有叛军再出来。 就这样,又过了好几天,叛军一直缩在钱塘城里,全无一点动静。 到了李云跟苏靖约定好的第七天,苏大将军带了三千人马,正式入驻临水,将临水变成了进攻钱塘的“桥头堡”。 苏大将军安顿好军队之后,就带着自己的儿子苏晟还有李云,以及百来人的骑兵一起出了城,一行人一路往东,一直到了能够一眼看到钱塘城,他们才停了下来。 苏大将军跳下马,远远的看着钱塘城,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赵贼,远比我们想象的要精明。” 他眯了眯眼睛,开口道:“看来,他已经不准备出钱塘,也不准备往西进兵了,而是准备转攻为守,凭借钱塘城,把我们拒之门外。” “而越州叛军,估计会向东南扩张。” 苏大将军缓缓说道:“明州等州,抵挡不住越州叛军,真的被他们占据好几个州,拖个几年,就真的要成气候了。” 李云这会儿,正在跟苏晟说话,也没有去理会苏大将军的自言自语,小老头嘀咕了几句之后,没有人搭理他,便回头瞪了一眼苏晟跟李云。 “你们俩关系倒好了起来!” 苏晟连忙低头,不敢说话了。 李云则是上前,笑着说道:“听苏兄说,占据钱塘的那个赵贼,是大将军的晚辈啊。” “看来,确有几分本事。” 苏大将军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随即又看了看李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扭头看向钱塘城,长叹了一口气:“一晃眼,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李云上前,走到苏大将军身后,开口道:“大将军打算怎么办?” “他既然收缩了,咱们时间就充裕起来了,可以在临水附近,再继续训练几个月,看住他们就是了。” “至于东南诸州…” 苏大将军看了看李云,又看向远方。 “我们…再想想办法。” 推荐一本朋友的书~西幻类,有兴趣可以看看~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口吐芬芳 在钱塘郡城附近实地考察了几天之后,苏靖带着苏晟还有李云一起,返回了临水县城。 因为临水县城实在不是很大,再加上城里剩下的百姓其实也就一两千户了,因此苏大将军做主,以前线危险为理由,让这些临水的百姓,从临水暂迁了出去,把这座县城,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处军镇。 至于迁出去的这些百姓,则是由苏靖给宣州衙门发帖,要求宣州衙门暂时接管。 苏靖是行军总管,所谓行军总管,意思就是大军所到之处,无论州郡,地方一切军政都归行军总管节制,包括地方上的观察使,招讨使,更不要说刺史知县之类的地方官了。 因此,他发公文下去,宣州地方衙门,是一定要配合他做事的,倒不用担心这些迁出去的百姓没有人安置。 完成迁移百姓之后,苏大将军又给江南东路的观察使郑蘷去了函,要求这位郑府公到临水来见自己。 同时,他开始亲自抓这些新兵的训练,每一天都巡视军营数遍。 这天,苏大将军正在巡视军营,朝廷的嘉奖圣旨,终于送到了临水。 因为是六百里加急,太监们大多禁受不住,因此这一次宣旨意的,乃是驿站的驿官,这驿丞见到了苏靖之后,便主动递上了朝廷的圣旨以及文书,毕恭毕敬:“大将军。” 苏靖站了起来,并没有接过圣旨,而是问道:“圣旨是下给谁的?” 驿丞回答道:“少将军苏晟,还有…还有校尉李昭。” “大将军,朝廷的天使没有到,这圣旨便不宣读了,大将军自留着看罢。” 听到这两个名字,苏靖已经觉得心中有数。 “这如何能成?” 苏靖摆了摆手,开口道:“不能坏了朝廷的规矩,你带着圣旨来,你便是朝廷的钦使,你等着,本帅去召集一应人等,来恭迎圣旨。” 苏大将军是个行动派,没过多久,一大帮人就被他召集到了帅帐前的空地上,这其中包括李云,周良,苏晟以及一些训练表现不错的新兵。 他的用意不言自明。 这位大将军,想要把朝廷的这一次嘉奖,或者说封赏,通过这种方式昭告全军。 驿丞没有办法,只能站在众人面前,展开了这道圣旨,咳嗽了一声之后,开口道。 “制曰。” 一应人等跪在地上,苏大将军则是站在一旁,看向李云,对着李云微微点头。 意思是,老夫许给伱的事情,今日总算是应验了。 即便是李云自己,这会儿也有些好奇,朝廷会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封赏。 而苏晟,则是神色平静。 他没有过多期望,甚至觉得这一次的圣旨之所以带上自己,不过是朝廷要给自己的老爹一个面子罢了。 驿丞念了好一会儿骈文,终于念到了要紧的地方,他咳嗽了一声,开口道:“都尉苏晟,破贼数百,镇守临水有功,着封为归德将军,任平叛副将,辅佐乃父,建功立业,平定东南。”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苏晟,苏晟自己,也满是不可思议的看向驿丞,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父亲。 闹了个满脸通红。 苏大将军已经微微皱眉,他看向这道圣旨,心中有些后悔了。 自己应当先看一看的! 驿丞很快念了下去。 “李昭协同苏晟守城,亦有功劳,令行军总管苏晟,酌情拔擢为校尉。” “钦此。” 苏大将军听到这里,也是老脸通红,他看向驿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念…念完了?” 驿丞有些茫然,连忙回答道:“念完了啊。” 就在所有人的愣住,周良等人已经扭头等着苏晟的时候,李某人已经笑着低头道:“谢圣恩!” 谢完之后,他就直接站了起来。 苏晟也站了起来,他脸色已经涨红,先是有些心虚的看了李云一眼,然后又羞又恼:“这是怎么回事!” 苏大将军的老脸也挂不住了。 本来,他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告诉全军,自己这个大将军公正无私,朝廷赏罚分明,现在朝廷的安排,却让他始料未及。 周良等缉盗队出身的人,都默默起身,看了看两父子之后,对着李云抱了抱拳,默默离开。 这一幕,更让苏大将军觉得难堪。 他几乎要雷霆大怒了。驿丞也看出不对劲,将手里的圣旨以及文书交给苏晟之后,又对着苏靖拱了拱手,扭头一溜烟跑了,连传升官圣旨正常要拿的一点点“喜钱”都没有拿。 李云倒是很平静,他本来也没有想在朝廷里做什么大官,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这个事情的结果,相对来说他还是满意的。 毕竟,只要苏靖苏晟这爷俩还有点最基本的道德观念,他们就欠了自己一个天大的人情。 李校尉对着苏靖抱了抱拳,笑着说道:“大将军,没有什么事,卑职就告退了。” “你…” 苏靖深呼吸了一口气,咬牙道:“你且等一等,这事多半是朝廷弄错了,老夫当着你的面,再写一份奏书,询问究竟。” 李云摇头道:“大将军,这事不可能弄错,如果弄错了,我守临水的功劳,足够我升将军吗?” “而且…” 李云想了想,继续说道:“我原本只是青阳县的都头,这一下子升为了校尉,好像是个七品的武职了罢?” “也是合情合理的。” 苏大将军看了看自己的儿子,默默说道:“从七品下。” 听到这个品级,李云眼珠子转了转。 不知道这场仗打完,能不能换个县令干干。 不过即便换不了县令,也算是个有品级的了,给薛县尊做个女婿,总是够用的了。 这对于李云来说,就足够了。 苏晟忍不住说道:“爹,您给朝廷的奏书里,都说什么了?” 苏大将军勃然大怒。 “老夫能说什么?老夫只是把临水之事如实奏报,从头到尾,只提了一句你也在临水帮了忙,别的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爷俩一个比一个难受。 苏晟难受,是因为从今天开始,哪怕军中别人不当面说,背地里也一定会说他倚靠父荫,甚至还可能说他,冒占他人功劳。 而苏大将军想要借此提振士气的目的,也没有了着落。 传出去,他一世英名,都有可能会被败坏掉。 相比较而言,李云反倒是最轻松的一个,他对着苏靖抱了抱拳,开口道:“大将军,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我就下去了。” 苏靖一把拉住了他的衣服,黑着脸说道:“你不能走!” “这件事,咱们必须要掰扯清楚了,不然老夫以后还怎么做人?” 李云哑然一笑:“大将军,这事跟我掰扯没有什么用,而且这一次我的功劳,封都尉不太够用,校尉已经差不多了。” “至多就是再给点财物。” 李某人笑呵呵的说道:“反倒是少将军,这一步倒是很要紧,有了这个品级,将来接大将军的班就容易了许多,所以我以为,这是好事情。” “大将军与少将军,不必介怀。” 苏靖黑着脸,骂道:“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 “老子要是这种人,当初便不会给人赶出去朝廷了,你娘的!” 一旁的苏晟,也是脸色涨红,大声道:“谁稀罕这个什么狗屁将军了!” 一时间,父子二人都破了防,爆了粗口。 二人冷静了一会儿之后,苏靖拉着李云的衣袖,在帅帐里坐了下来,他阴沉着脸,好一会儿之后,才缓缓说道:“这事,老夫会尽快弄清楚,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李云笑了笑:“给不给交代不要紧,大将军以后还是不要骂娘了,我这个人脾气不太好。” “又没有骂你的娘!” 苏大将军站了起来,看向京城的方向,再一次口吐芬芳。 “老子骂的是那些作怪的贱人!” “老子辛苦练兵几个月的成果,这一次,至少被他们毁去了三成!” 修改了一下,耽误了一会儿~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六章 包围圈! 走出帅帐,李云,哦不对,应该说是李大校尉,现在可以说是心情舒畅。 虽然不知道朝廷那边出了什么状况,但是现在事情的结果,正合他的心意。 如果朝廷真的给他什么重封重赏,将来平叛结束了之后,调他去别的地方赴任,那么去的话,他在宣州的基业就没有了意义。 如果不去,这段时间借势朝廷,又会成为无用功。 而现在这样,对于现在的李云来说,反而是最合适的。 倒不是说他有了这个校尉之后,得了多么大多么大的好处,而是苏家父子俩,实实在在的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这可是能够节制数州乃至整个江南东西路的行军总管,有了这么一份人情在,后面李云办事情,就会容易很多。 他向苏大将军提一些条件,后者多半也不太好意思拒绝他。 一路回到了自己的大营之后,李正跟周良等人已经围了上来,都为李云愤愤不平。 尤其是李正,在李云的帐篷里已经骂开了,他怒声道:“本来还以为,那姓苏的是什么好人,没想到还是冒领二哥的功劳,这些当官的,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是好人!” 李云瞥了他一眼,笑着说道:“你都说了是我的事情,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那…那守临水。” “咱们这些人不也是有功劳的吗?” 李云缓缓说道:“朝廷已经这个模样了,要他们的功劳有什么用,拿到好处才是正经。” 他看了一眼李正,还有在一旁不说话的周良,笑呵呵的说道:“兄弟们立了功,朝廷不给你们功劳好处,后面就是我来给伱们。” “一个也少不了。” 李正依旧愤愤不平,咬牙道:“二哥,要不然咱们带自己的兄弟,回天目山算了!总好过在这里受气!” 李云没有接话,看向周良,问道:“三叔你怎么看?” 周良坐在李云的对面,想了想之后,开口道:“要是按照寨主所说的好处,现在咱们手底下的人手,扩张了三倍不止,这就是实打实的好处,可问题是…” “这些新增进来的人手。” 周良看着李云,问道:“咱们能不能带走,带走之后,寨主能不能养得起他们。” 在这种世道不怎么太平的年代,招揽人手比想象中容易很多,哪怕不发饷钱,只要顿顿饱饭,就会有人跟着你干。 而真正困难的事情,是如何养活这些人。 现在,李云是官面的人,有朝廷的钱粮养活着他手底下的人,虽然吃的不怎么样,但是至少不愁吃喝。 而如果他一旦没有了朝廷的供养,不要说更多的人,哪怕只他现在手底下这五六百个人,一天的吃喝用度,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如果坐吃山空,他就只能从十王寨那里调粮食过来。 而十王寨那里的粮食,虽然养活五百人不难,但是人数再往上涨涨,就会有些吃力了。 李某人摸着下巴,思索了一番,开口道:“这个事,我会考虑周全的。” 他现在,很需要一块地盘。 这事,也许可以从苏大将军身上入手,毕竟这爷俩,这回欠了他一份大大的人情。 ………… 苏大将军在帅帐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偏偏这个事情,他还没有办法跟别人解释什么,真解释其实也解释不清楚。 黄泥巴糊进了裤子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少将军苏晟,同样也是脸色难看。 这个事情,明面上来看,是他的职业生涯往前进了一大步,但是,那天守临水的人那么多,谁都知道在临水主事的人是谁,也都知道那天谁功劳最大。 而最终结果却是这么个结果,别人不在私底下讨论他,是不可能的。 甚至,他带着的那些骑兵,背地里说不定也会讨论这个事。 这件事,很有可能会成为他职业生涯上的一个大大的污点,洗都洗不掉的那种。 “爹。” 苏晟思忖了许久,咬牙道:“要不然,儿子还是回老家去罢!” “这事以后,儿子还怎么在军中待下去?” 苏大将军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脸色阴沉,他拍了拍桌子,沉声道:“朝廷刚给你封了将军,你就要撂挑子不干了?你要脸面,那朝廷的脸面还要不要?” “你要脸面,就自己挣回来!” 苏靖拍着桌子说到:“平叛才刚刚开始,有的是仗给你打,你多立一些功劳给那些人看,就谁也说不了你什么了。” 苏晟紧紧握拳,咬牙道:“儿子记住了!”他又看向老父亲,问道:“爹…那李昭,有些太屈他了,他这么年轻,要是一气之下,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来…” “这个不用你管了。” 苏靖闭上眼睛,开口道:“这个事,为父会想办法补偿他,至于你说他会意气用事…为父不这么觉得,李昭虽然有时候做事冲动,但是这一回,他不像是有怨气的样子。” “可能,他本就志不在此。” 说到这里,苏大将军抬头看了看苏晟,缓缓说道:“下午,郑蘷要过来,你带人出去迎一迎他,把他带到我帅帐里来。” “郑蘷?” 苏晟想了想,随即恍然。 “是江南东路的那个观察使。” “嗯。” 苏大将军缓缓说道:“关于江南东路的事情,为父有很多事情要问他,这是一方大员,你去迎的时候,客气一些。” 苏晟点了点头,扭头出去迎人去了。 而苏大将军,则是一个人坐在帅帐里,把朝廷的圣旨文书又翻出来看了一遍,然后眯了眯眼睛,呼吸再一次变得有些急促。 “不是皇帝,就是政事堂…” 他轻声低语:“朝廷,朝廷…” ……………… 下午时分,江南东路的观察使郑蘷,在苏晟的迎接之下,来到了苏大将军的帅帐之中,这位一身便衣,形容憔悴的观察使很是客气,走进帅帐之后,立刻欠身,拱手行礼:“下官郑蘷,见过大帅。” 苏大将军起身抱拳还礼,开口道:“郑府公不必客气,咱们坐下说。” “不敢当,不敢当。” 郑蘷连忙摆手道:“当不得大帅如此称呼,下官现在可以说是待罪之人,大帅称下官姓名即可。” 江南东路出了这么大的叛乱,他这个观察处置使难逃其咎,如果是没有什么背景的地方大员,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槛送京城问罪了。 不过郑府公姓了一个郑字,因此至今安然无恙,甚至还在任上。 当然了,这个事归根结底,跟郑蘷其实没有太大的干系,毕竟叛乱是越州出的叛乱,而且也不是他造成的。 他最大的责任,也不过是剿匪平叛不力罢了。 “那本帅便称呼表字罢。” 请郑蘷落座之后,苏大将军缓缓问道:“灵官兄,本帅现在,需要知道详尽的江南东路情况。” “以便本帅做出安排。” 夔之一字,有传闻是上古的灵兽巨兽,也有说是上古之时的乐官,郑蘷的表字便来自此处,取字灵官。 而这种表字,也就只有世家大族能取了,旁人取字,便少有这么大的气象。 郑蘷先是叹了口气,开口道:“说来惭愧,一点小的叛乱,本来是下官这个观察使的职责,不成想叛贼一天天坐大,最终还是惊动了朝廷,劳动大将军过来走这一遭。” 他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叛贼占据越州之后,一直在进攻钱塘,不过上个月,他们又攻陷了明州,现在准备往南边的宁海去了。” “宁海几乎没有人可用,多半也抵挡不住这些叛贼。” 苏大将军皱起了眉头,问道:“灵官兄现在手里,有多少兵马?” “下官聚拢的江南东路各州的兵马,又奉命征了些兵,加在一起也有五六千人。” “不过…” 他苦笑道:“下官才疏学浅,这些人手在下官这里,全然不是那些叛军的对手。” 苏靖摸着下巴,从自己的桌子上取下一张地图,摆在自己与郑蘷面前,然后他用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个圈,开口道:“要把叛军势力,圈在这个圈子里,然后一点点收缩,最终彻底剿灭叛军。” (很多兄弟要看地图,地图就是参考的这个地图,但是因为架空,不一定完全一样,仅供参考!!) “要不然,我们打他们逃,整个东南,就永无宁日了。” 说着,他看向郑蘷,开口道:“郑观察,本帅命你,在宁海挡住叛军南下。” 郑蘷面色肃然,起身拱手道:“下官领命。” 他也看向地图,然后指着婺州方向,开口道:“大帅,这里似乎还有个缺口。” 苏靖也看向婺州,缓缓说道。 “这里,本帅会有安排的。”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七章 节制地方! 郑蘷没有在临水待得太久,连过夜也没有过夜,谈完了公事之后,便告辞离开了。 虽然他也是世家出身,但是世家出身并不代表着无能,相反,因为教育问题,这个时代很多世家子能力是要超出寒门子弟以及平民不少的,只是这些世家子,不怎么干好事就是了。 哪怕是能力平平的崔绍,也很好的胜任了宣州刺史一职,并且干的还不错,没有比田璟在的时候差到哪里去。 郑蘷虽然军事能力一般,但是身为观察使的业务能力,没有太大的问题,受了苏靖的安排之后,就连忙去准备去了。 郑蘷离开之后,苏大将军先是在帅帐里连写了几封信,将这些信一一寄了出去之后,苏靖又拿出地图,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然后才开口道:“去把李昭叫来。” 帐外的兵丁很快应了声是,去寻李云去了。 等李云来到帅帐之中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天已经快要黑下来了。 李云进了帅帐,对着苏大将军抱了抱拳,问道:“大将军找我?” “坐下说。” 李云也不客气,依言落座。 等李云坐下之后,苏靖看了看他,开口道:“今天的事情,完全出乎老夫的意料之外,一直到现在,老夫都还没有想明白,朝廷为什么会这么安排。” “不过朝廷既然这样安排了,我也无力回天。” 苏大将军说到这里,看了看李云,脸上露出笑容:“更出乎老夫意料之外的是,你今天竟然能够按捺得住,本以为凭你这个第一天就敢跟老夫干架的性子,会当场发作的。” 李云呵呵一笑,没有接话。 如果关系到他的核心利益,他的确是个暴脾气,但是这件事,实际上并没有对他产生特别大的影响,也就自然不会有多么大的反应。 “我本就没有想过做什么大官,倒是我下面那些人,今天一天都因为这个事情愤愤不平。” 苏靖伸手敲了敲桌子,开口道:“这个事情既然出了,老夫不会占你的便宜,现在另有一个差事安排给伱。”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个差事,不会让你再去跟叛军硬碰硬,会轻松不少,而且做成了之后,功劳也不会少了你的,老夫会亲自到京城,给你请功。” 李云摸了摸下巴,问道:“大将军,是什么差事?” “去驻防婺州。” 苏靖指了指地图上的婺州,开口道:“如今,我部已经挡住了叛军西进的道路,他们南下的路,很快也会被挡住,至于北上…他们还没有这个本事。” “婺州,是叛军的西南角,堵住了这个缺口,就基本上可以说是将叛军,圈在了圈子里头。” 苏大将军顿了顿之后,开口道:“这里距离越州不算太近,叛军大概率不会进攻这里,因此不是什么很难办的差事。” 李云想了想,问道:“大将军给我多少人手?” “你现在,已经是朝廷封的校尉了,老夫再给你写一道军令,让你作为平叛大军之中的都尉,给你两个校尉营的人手。” 他看向李云,接着说道:“你现有的校尉营,就算做其中一个,我许你再挑五百人,一同带去婺州。” “这一趟去婺州,说是防守,但是叛军进攻婺州的可能性不大,你部最后的任务,是与大军一起合围,将叛军逼回越州,最终一举剿灭。” 李云听到这里,眼睛一亮,开口道:“大将军能不能把少将军麾下那一百骑给我?” 苏靖瞪了李云一眼,骂道:“那一百骑,是老夫从家里带来的,如何能给你!” 李云知道那些能够夜入敌营纵火,还能保持马匹不惊全身而退的骑兵都是精锐,本身也没有想着能够要回来,之所以有此一问,是为了说出下一个要求。 “那大将军给我写个条子,让婺州地方衙门,全力配合我的驻防差事。” 苏靖是行军总管,他完全是有权力节制地方的,也能够把这种节制地方的能力下放。 苏大将军闻言,有些谨慎抬头看了看李云,问道:“你想干什么?” “大将军这是什么话。” 李云皱眉道:“卑职自然是想着要把婺州的差事办好了,婺州那么大,两个校尉营如何能够布防的过来?一定要地方衙门协同配合,才能将婺州守的滴水不漏。”苏大将军有些犹豫,不过碍于上午自己父子二人欠的人情,再加上李云这个人看起来相当靠谱,他思考了片刻之后,还是点头道:“好,给你三天时间挑人,出发之前,老夫给你写条子。” “要记住一件事。” 苏靖沉声道:“你麾下那些人,算是练出来了,但是其他营的大多还是新兵,到了婺州之后,不得懈怠训练。” 李云很是开朗,笑着说道:“要我说,大将军也不用训练太狠,能打赢叛军就行了,即便大将军真训练出了一支军队,等平叛事毕,还是免不了一场伤心。” 朝廷的财政困难。 或者说,国力已经不太够用了。 正是因为如此,越州之乱才一直到今天都没有办法解决,反而要苏靖这个老将,到地方上来募兵,解决这个事情。 也就是说,朝廷可能有能力短时间内维系这支军队的存在,但是没有办法长时间保持,因此等平叛一结束,这支军队也就原地解散了。 至多,就是像李云这种在战争中立了功的,被朝廷封赏,其他的大头兵,都是带着一点点饷钱,各回各家去。 李云这句话,明显戳中的苏大将军的某一处神经,他猛地抬头看着李云,想要开口骂人,但是又强行忍了下来,最终闷声闷气的说道:“多练练总不是坏事,现在多辛苦一分,将来就多一分本事,本事总是自己的。” 李云笑而不语,在帅帐里左右看了看,然后开口道:“大将军,您这里有没有兵书之类的,卑职想借一两本,拿回去瞧瞧看看。” 苏靖闻言,看了看李云,冷笑道:“方才还说,自己不想在朝廷做官,不想在朝廷做官,看兵书做什么?” “大将军刚才也说了,多涨一分本事,总不是坏事。” 苏靖盯着李云看了几眼,然后站了起来,走到自己的床铺前,将一本已经快要翻坏的书,递给了李云。 “这是本朝开国功臣随国公所写的的兵法,也是他的行军笔记,这些年老夫常带在身边,不时翻看,虽然不是如何精深,但是很适合你这种不曾看过兵书的后生。” “你且拿去看罢。” 李云双手接过,道了声谢之后,抱拳离开。 苏靖望着李云离开的背影,捋了捋胡须。 他赋闲十几年,几乎没有做别的事情,一门心思扑在兵书上,如今他一生心血凝聚的兵书,只差最后一卷,就算是写成了。 如今见到一个好学,又有几分资质的年轻人,不由让他想起了自己快要写成的那部兵书。 苏大将军出神了一会儿,摇头叹了口气:“不知何人,能受我衣钵。” ………… 李云自己的帐篷里。 回来之后,他点了盏油灯,拿了根木棍,在桌子上比比划划,李正这会儿已经睡了,迷迷糊糊之中,他看到了李云正在桌子旁边比比划划,嘴里还念念有词。 “二哥,你干什么呢?” 他迷迷糊糊的问道。 “没什么。” 李云回头看了看李正,也打了个呵欠:“你睡罢,不用管我。” 李正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然后开口道:“我刚才听到你嘀咕什么土改均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李某人咳嗽了一声,嘴里的茶水差点吐出来,他糊弄了一句之后,又看向桌子上自己用水画出来的简图,心里叹了口气。 只可惜,他还是没有一块根据地。 不然,他真要给那些乡绅世族一点点震撼,改上一改,均上一均了!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八章 老本行 理想状态下,如果李云能有一块根据地,就是那种一切军政要事他自己说了算,外人没有办法干涉的地方,他就可以尝试着把土地均分下去。 然后只收田税,不收丁税。 这样一来,能够大幅度改善百姓生活不说,还能够提升一些产出。 不过…就目前而言,这些还只能处在设想之中,要面临的困难太多了。 且不说到了婺州之后,朝廷会不会让李云胡来,即便朝廷不过问婺州的事情,这么做也会彻底得罪乡绅世族以及士族,这些人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勾结外人,要将李某人这个“暴政”给掀翻。 因此,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这些暂时都是做不到的。 做不到,是因为拳头还不够大,还不够名正言顺。 但是,梦想总是要有的! 李正揉了揉眼睛之后,下了床,看了看李云正在桌子上画的线条,看了半天没有看懂,他又看了看外面,开口道:“二哥,都这么晚了,快些睡罢。” 李云抬头看了看他,笑着说道:“正好你醒了,有件事情跟你商议。” 李正伸了个懒腰,坐了下来:“二哥你说。” “咱们过几天,就要去婺州驻防了,有一整个州的地方给咱们施展。” “苏大将军许我掌两个校尉营,算起来怎么也在一千人以上,明天咱们就可以去挑选人手,我在想,既然已经到了这个规模…” “是不是把老九他们,从陵阳山叫到婺州,咱们以后就扎根婺州。” 李正一愣,问道:“二哥不打算回宣州,回青阳了?” “回去肯定是要回去的,现在考虑的是,咱们要在什么地方真正立足。” 李正挠了挠头,然后开口道:“二哥,我觉得伱太急了,婺州什么样咱们现在还不清楚,要去看过之后,才能知道,现在就把身家都放在婺州,我觉得有点太冒失了。” “更何况,二嫂还在青阳,二哥你还要回青阳去的,等咱们先去了婺州,看看情况再说。” “什么二嫂?” 李云瞪了他一眼,笑骂道:“胡说八道什么?” “你还想瞒我。” 李正撇了撇嘴道:“在青阳的时候我天天跟着你,你时不时就去后院见二嫂去了,县衙里的兄弟里,有人说看见你们拉手了!” 他有些酸溜溜的说道:“当初二哥你把二嫂送回青阳,我们还以为你被鬼上身了!没想到想的这么长久…” 李云有些无语。 这帮人,还真八卦。 他站了起来,吹熄了灯,走回了自己的床铺,直接躺下。 “睡觉!” 李正白了他一眼,伸了个懒腰之后,也回到了床铺,盖上被子,闭目睡了过去。 ………… 之后的几天时间里,李云带着周良李正等人,又去挑了几百新兵,大部分还是挑的宣州人为主。 虽然宣州这个地方,各县乃至于各乡镇的方言都不尽相同,但是至少还是可以听得懂的,再加上同乡聚在一起,又是李云这个同乡领着,凝聚力会更强一些。 第四天,选完人手之后,李云去帅帐讨了苏大将军的军令,以及那张关键的可以节制地方的条子,这才下了命令,让这一千来号人,浩浩荡荡启程,离开了临水。 周良在最前面领着他们,李正在中军,李云则是走在最后面。 当一千人都开出临水之后,李云才扭头跟苏大将军告辞。 李某人正准备也离开临水,少将军苏晟上前,从腰间解下佩剑,递给了李云,开口道:“李兄弟,我看你射箭长兵都很擅长,还缺一件趁手的短兵器,这柄剑是我少年时所得,还算锋利,你佩在腰间罢。” 真正战场上用长兵器的人,往往身上还会带一件短兵,大多数都是短剑或者是匕首。 毕竟,如果枪法不纯熟,有可能会被人近身,近身之后,长枪就不太好施展得开了。 而且,长枪这种东西,不太好携带,就拿李云来说,他那杆枪是长枪之中的大枪,长度在一丈以上,上了战场带着还行,日常生活里就只能放在兵器架上了。 有这么一柄佩剑,倒是很实用的。 他也没有矫情,接过佩剑之后笑着问道:“少将军,这剑可有名字?” 苏晟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原本是没有名字的,我那时候给取了个名字,也不好听,不说也罢…” 李云会意,笑了笑,没有追问。 少年时候得剑,一般取名都会比较中二,这位少将军多半也是,现在已经不好意思说了。 李某人也没有矫情,收下了这柄长约三尺的佩剑之后,将它悬在腰间,对着苏靖父子俩抱了抱拳,开口道:“大将军,少将军,告辞了。” 苏靖背着手,点头道:“围剿叛军,老夫已经有七八成把握了,咱们下回再见,多半就是将要功成的时候了。” 李云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钱塘郡城方向,也没有追问,再一次抱拳行礼。 “那就提前预祝大将军,早日成功。” 说完这句话,李云转身离开。 眼见着李云及其下属越走越远,苏晟笑着说道:“李兄弟虽然出身青阳这种小地方,但是身上还真有几分豪气,不逊色于那些大族中人了。”苏大将军则是背着手,返回军帐中,皱了皱眉头:“不知为何,老夫总觉得这小子,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苏晟陪着老父亲一路走回帅帐,笑道:“可能是他的性格,不太像一个县衙的都头罢。” 父子俩回到了帅帐之后,先后坐下,苏晟看着自己的父亲,问道:“爹,接下来您打算怎么进攻钱塘?” 苏大将军看向地图上的钱塘郡城,默默的叹了口气:“那个小家伙啊…” 这会儿没有外人,他终于不再一口一个“赵贼”了。 毕竟当年赵成,也可以说是他看着长起来的。 苏晟低声道:“赵叔一家出了那种事情,他难免怀恨在心,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皇帝喜怒无常,谁能知道,那样一件小事,他就把赵叔全家给…” “好了,住口罢。” 苏大将军从回忆之中回过神来,喝止了儿子,低喝道:“乱说什么?” 军中,很可能到处都是朝廷的耳目。 苏大将军顿了顿,继续说道:“等我大军再训练一个月,便着手攻打钱塘,他们…” 苏靖冷笑了一声:“守不住多久的。” ……………… 婺州到临水,只有三百公里左右,如果按照李云先前带的那些人的脚程,这个距离也就五六天时间就能走到了。 不过现在,他又增补了不少新兵,他们行军的速度跟不太上,速度就慢了下来。 好在李云也需要一点时间,来研究婺州的地图,等他们终于抵达婺州境界之后,李正过来询问下一步的动向。 “二哥,咱们直接去婺州州城吗?” “去州城做什么?” 李云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叫你平日里多看看正经书,多看看地图。” 李正挠了挠头,有些不太好意思,然后继续说道:“咱们去哪?” “东阳县。” 李某人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出了地理图志上所绘制的粗糙地图,然后开口道:“那里是婺州与越州交界的地方,如果越州的敌人要从婺州南逃,不是从东阳,就是从东阳北边一些的乌伤。” “我们驻守东阳,顺带防一防乌伤。” 李正先是点头,然后见左右无人,开口道:“二哥,要是叛军真往婺州来了,咱们该怎么办?” “要是他们全都来了,那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只能缩在县城里,或者退往州城了,不过看苏大将军胸有成竹的模样,这个事应该不会发生。” “咱们先驻扎在东阳,把这一千人给练好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李正,“嘿”了一声:“瘦猴,你以前想过,咱们有一天能够实领一千人吗?” “没有…” 李正摇头,喃喃道:“差不多三十个苍山大寨了…” “咱们下一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这一千人,变成咱们自己人。” 他琢磨了一番,继续说道:“估计后天或者大后天,就能到东阳,瘦猴你明天就先去东阳,拿钱采买一些猪羊。” 李云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多买些,保证人人能吃上肉。” 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最要抓住他的胃。 在这个吃饱饭都是奢求的年代,能够让下属时不时吃上一顿肉,沾一点荤腥的上官,不要太得人心! 李正却有些心疼,嘀咕道:“咱们这趟跟着平叛,还没有任何进项呢,钱就流水一般出去了。” 李大寨主笑骂了一句:“有人手,就是最大的进项!” “再说了,等到了东阳,自然就有进项了。” 李正有些好奇,问道:“二哥打算干什么?” 李云好整以暇的回答道。 “当然是干老本行啊。” 李正愣了愣,惊呼了一声:“二哥你还要抢…” “胡说什么?” 李云打断了他,正色道。 “是去剿匪,剿匪!” 朋友的新书,金庸武侠,有兴趣的可以看一看!!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九章 能屈能伸 近二十年,朝廷暮气渐重,因为各地税收也随之越来越重,带来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很多人选择上山当了山贼。 这里头,有类似于苍山大寨那种,一帮子走投无路的人落草为寇做了山贼。 还有些是十王寨那种相对来说比较“职业”的山贼。 宣州如此,婺州当然也不会少。 这些山贼几十年下来,都有不少家底,去剿他们,一来可以搞点“伙食费”,二来也可以顺带着练练兵。 当然了,如果在婺州有什么人跟李某人作对,也可以顺带着当成匪寇给剿了。 一进了婺州地界之后,李云问清楚了路径,也没有再去州城,而是直奔东阳县。 整个东阳县,基本上就是婺州与越州所有的交界了,最多再加上稍北一些的乌伤县。 等李云他们到了东阳县城外的时候,提前带人赶到东阳的李正等人,已经买好了猪羊,甚至还买到了一头刚被宰杀的牛,正带着人在城外,支起了大锅,烧水宰杀。 等李云到了之后,命令下属们在东阳城外扎营,他的属下里,跟着李云时间久的,已经意识到了这些肉是杀给自己吃的,都欢呼着去扎营去了。 那些新跟着李云的新兵,看着肉食流口水,依依不舍的去扎营去了。 而李正,也迎了上来,开口道:“二哥,我昨天到的东阳,东阳县衙的人派人过来询问了一番,我跟他们说了一下情况,他们县衙的人说…” “等二哥你到了,请你去县衙见一见他们县尊。” 李某人伸了个懒腰,撇嘴道:“好大的架子,还让我去见他,我今天住在城外,看到底是他来见我,还是我去见他。” 李云现在是有品级的武官了,哪怕撇开这个武官的身份不提,他手里拿着苏大将军下的条子,不要说东阳县的知县,就是婺州的刺史,这会儿也得积极配合李云。 一个小小的知县,就来跟他摆架子,着实是没怎么把他放在眼里了。 当天,李云在城外营帐里住下,并没有进城,住下之后,他叫来了立正。 “瘦猴,你去一趟城里,告知东阳县,就说明天,我要看到东阳县的详细地理图。” “还有,十天之内,东阳县须得给我大军凑够至少五百石粮食。” “如有欠缺,按里通反贼论处。” 李正看了看李云,开口道:“二哥,是不是太横了点…” “让伱去你就去,这算什么横?” 李某人撇了撇嘴,开口道:“你二哥现在,但凡横一点,都已经住进东阳县衙,把那什么狗屁知县给撵出来了。” 李正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还是扭头出去,替李云跑腿去了。 李大校尉,一只手拿起底下的人送来的烤牛腿,狠狠的啃了一口,然后又翻开苏大将军送给他的兵书,开始翻看第二遍。 这本兵书,所记的内容,都不是什么太深奥的知识,也不难理解,但是对于兵道入门的来说很有用,尤其是指出了一些领兵之人绝对不能犯的大忌讳,比如说依环山建营这种绝对的禁忌。 再有就是,大营附近,最好是有水源,一来是方便取水,二来如果敌人火攻,能有地方取水救火。 先前临水城在,那些叛军被火烧之后就,四散而逃,就是因为他们附近没有什么水源,一烧起来,就烧个没完没了了。 这些虽然只是领军的常识,但是对于李云这种从没有领过兵的人来说,正是急需恶补的知识点,因此这书他看起来收获不小,几天时间,就已经开始看第二遍了。 一直看到夜深,有些疲累的李某人才上床歇息,到了第二天一早,他刚刚起身,李正就带着东阳县令到了大营之中。 李某人刚穿好衣服,走出营帐,就看到一个一身官服的中年人,正被李正引着朝自己走了过来,他心里觉得好笑,但是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李正上前之后,回头看向那中年人,开口道:“胡县令,这就是我们李校尉了。” 这姓胡的县令这才上前,拱手行礼道:“东阳知县胡骓,见过李校尉。” 李云打量了这位胡知县一眼,这才不咸不淡的抱拳还礼:“胡县尊客气,一大早的,胡县尊怎么亲自到我军营里来了?” “有什么事情,派人带个话也就是了。” 这两句话有点阴阳怪气,好在胡知县脸皮够厚,浑若无事,开口道:“有些事情,非得跟李校尉当面说清楚不可。”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李云的大帐之中,分主次落座之后,胡知县才咳嗽了一声,开口道:“李校尉,胡某昨天收到了州里的文书,才知道苏大帅已经行文我婺州,要婺州尽力配合李校尉驻兵平叛。” 李云笑了笑:“这么说,要是大帅不给婺州行文,婺州就不准备配合我平叛了?” “那自然不是。” 胡知县咳嗽了一声,开口道:“大帅有行文,我婺州就可以把赋税钱粮给抽出来,供给李校尉,如果大帅没有这份行文,那么即便李校尉所部,依旧是我们婺州供给钱粮,也只能对百姓再加征赋税了。” 李云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些地方官,都精明的很,有苏靖的行文,他们就能把原本要交给朝廷的赋税,拿来供给李云。 但是这些赋税能不能用的完,到底用了多少,就很难说的清楚了,还是他们说多少,就是多少。 假如没有这份行文,那么他们也有了对百姓加税的名目,说不定又可以大捞一笔! 而这些乱象,李云虽然瞧得出来,但是目前他还没有办法解决,更没有办法处理这些人。 胡县令看着李云,继续说道:“有了苏大帅的行文,李校尉要的五百石粮食,胡某会尽快给李校尉送来,至于李校尉要的地理图…” 他苦笑道:“非是胡某不配合,是实在没有,请李校尉见谅。” 李云皱眉:“你们县衙,连县里的地图都没有?” “有是有,但是都很粗略,没有办法用来行军打仗。” “要是没有本地人,照着走多半都会走错路。” 胡知县苦笑道:“李校尉你不知道,绘制地图,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非得朝廷出面不可,一个县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制出地图来。” 李云皱眉,随即舒展下来。 他知道绘图很麻烦,但是一个县并不大,总有人能够将一个县全部走完,将地图给画出来,没想到东阳县一个县衙,连一份像样的地图都没有。 李校尉沉吟了一番之后,开口说道:“那好罢,胡县令,我有几件事,要贵县配合。” 胡知县松了口气。 昨天李正去县衙,开口就说里通叛军,可把他给吓坏了。 他知道,现在这种非常时刻,城外的这些平叛的军队手握兵权,真要是惹恼了他们,他们上书朝廷参自己倒不怕,就怕直接闯进县城,手起刀落,将他们这些官员给杀了,然后上报朝廷,说他们私通反贼,就地正法。 那真是说理都没有地方说理。 朝廷绝不会站在他这个知县这边! 听李云这么说,他反倒觉得眼前这个听说是都头出身的校尉,还算是讲点道理,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 他正要继续说话,就听李云说道。 “东阳县与越州交界的地方,我会派人巡逻,但是县衙也要派人,严密盯住越州那边的动向。” “再有。” 李某人看向胡知县,笑着说道:“东阳给我部的钱粮,咱们要一一对账,免得事后数目出了差错,互相推诿。” 这句话,让胡知县变了脸色。 因为李云这句话,绝了东阳平账的机会。 他先是站了起来,然后看向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脸上挤出笑容。 “李校尉,下官在县城里备了酒席,给您接风洗尘。” 李云嘴角,勾出了一个弧度。 这些县令,还真他娘的能屈能伸啊… 连“下官”都称上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章 当下与将来 东阳县城,一处酒楼里。 李云被请到了主位上落座,李正也同席列座。 而胡知县和东阳的一众官员,则是在一旁作陪。 这是李云下山之后,尤其是开始跟官府打交道之后,第一次被请到主位落座。 这种感觉还是很奇妙的,有一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所有人都围着自己转,自己说话,别人不敢插嘴,自己动筷子,别人就会乖乖的把筷子收回去。 别人敬酒,李某人也只用随意。 一顿马屁拍下来,让李云都忍不住有些飘飘然了。 这就是权力所带来的附属品,或者说伴生待遇,很容易让人沉迷进去,无法自拔。 就连李正,被人夸了几句之后,也喝的面红耳赤,乐呵呵的跟旁边的人搭话。 等到酒过三巡,胡知县举起酒杯,又敬了李云一杯酒,笑着说道:“我等在东阳,就听说了小李将军的威名,小李将军勇夺临水,一战歼灭数百叛贼,真是盖世英雄,来,我再敬小李将军一杯。” 如果李云现在已经是都尉了,那么被尊称一声将军其实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他只是个校尉,胡知县这么称呼他,就有谄媚之嫌了。 而这么谄媚,定然是有所求的。 李云笑眯眯的跟他碰杯,仰头一饮而尽。 山贼们平时娱乐活动不多,因为不太方便下山到处走动,社交自然也不会太多,因此喝酒就成了他们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之一。 哪怕是荒年的时候,拿酒跟别的寨子交换,也是可以直接换到粮食的。 作为寨子里长大的寨二代,李云跟李正深受熏陶,都是五六岁就开始喝酒,到这会儿不说千杯不醉,但是酒量远远好于常人。 这一杯酒下肚之后,胡知县才笑着说道:“小李将军在临水威震四方,已经名震江东,东阳县里就有好几个女子倾慕将军,要自荐枕席。” “这会儿,就在将军的住处里等着将军。” 一旁的李正,闻言瞪大了眼睛,先是看了看胡知县,又看了看自己的二哥,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而李某人喝完了这杯酒之后,抬头扫视了一眼在座的众人,又看向胡知县,笑着说道:“胡老爷,这是在行贿啊。” 胡知县面色微变,随即微微摇头:“小李将军这是什么话,咱们初次见面,又互不统属…” 此时此刻,这位胡知县心里已经骂开了。 野蛮的臭丘八! 他为官多年,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说话这么直接露骨。 李某人自己喝了口酒,开口道:“胡知县,蒙你请我跟我兄弟吃了这一顿饭,咱们也不必拐弯抹角。” “你们无非是想要借着平叛的事情,往自己口袋里捞点钱,或者是平一些不太好平的账。” “这个事。” 李云笑了笑:“咱们可以商量嘛。” 听到这句话,胡知县可以说是大喜过望,他连忙倒满了酒,站了起来,对着李云低头道:“下官再敬小李将军一杯!” 李云摆手道:“我话没有说完,这酒就不必急着喝。” 胡知县把酒杯放下,脸上已经满是笑容。 “小李将军你说,伱说。” 李云坐在主位上,环顾众人,开口说道:“这个账,要你们东阳县去做,你们东阳县去报,我们军中,只记你们东阳送来了什么东西,多少东西,不记价格。” “这一点,胡县令没有意见罢?” 听到这里,胡县令愣在了原地,原本四五分的醉意,如同被冷水浇头一般,直接清醒了过来,他看着李云,支支吾吾。 “这…这,这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那好,我再说下一个条件。” 李云摸着下巴想了想,继续说道:“你们东阳县的账目,须得给我看过,才能算数,最后,县里不管支应了多少钱粮,胡县令你…” 他看了看在座的一众官员,继续说道:“最多拿一成,其余都要交给我,用来平叛。” 这一次,节制地方的苏靖写了条子,那么婺州地方供给李云的钱粮,就可以从朝廷的赋税里支出。 也就是说,这原本是给朝廷的钱,李云这里不管是拿多或者拿少,跟地方百姓都没有关系。 既然如此,他还是要拿一点的,哪怕是为了给下属改善生活,这该要的钱也得要。 胡县令目瞪口呆。 官场上,还有这么赤裸裸的对话?这么赤裸裸的交易? 他看着李云,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扭头看向一众陪坐的。 “你…你们都出去,我与小李将军单独说几句话。” 众人连忙站了起来,退了出去,李正则是看向李云,见李云点了点头之后,他才装模作样的走了出去。 众人都离开之后,胡县令才叹了口气道:“小李将军,这平叛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可能要几个月乃至于一年半载,我们东阳一个县,就是赋税全部都拿出来,也是不够小李将军支应的,更不要说有什么空余了。” 李云恍然,开口道:“胡知县的意思是,这个事是婺州的刺史…” 胡县令吓得连连摆手,开口道:“我可没有说,我可没有说!” “那就是了。” 李云撇了撇嘴,开口道:“既然是那位使君要平账,要捞钱,干什么不自己来,还弄的这么弯弯绕绕的?” 胡知县愣在了原地,半晌之后,才苦笑不已,没有接话。 跟这些当兵的说话,实在是太难受了,一点都不习惯。 李某人自己喝了杯酒,继续说道:“那胡知县就按照这个条件,替我去跟婺州的使君谈罢。” “能答应就答应,不能答应咱们就公事公办,各对各的账。”“你们也可以继续报虚帐,至于朝廷查不查,能不能查出来,看各位老爷背后的背景硬不硬就是了。” “对了。” 李云想起来一件事,补充道:“平叛这件事情不小,一不小心,越州叛军就可能会打过来,我在东阳的时候,希望胡知县能全力配合我。” “要不然,事急从权,咱们可能会闹出一些不愉快。” 说到这里,李某人就自顾自的吃菜,没有再说话了。 他该说的已经说完了。 胡知县做在原地,默默深呼吸了许久,才开口说道:“小李将军,这些事情下官没有一件能够做主。” “那咱们就没有什么可聊的了。” 李云放下筷子,笑着说道:“要不然就按我的来,要不然咱们就各自干各自的事情。” 说到这里,李某人站了起来,开口道:“今天这饭,就吃到这里。” 这会儿,胡知县心里,对李云再不敢有丝毫小觑,他拱手行礼,开口道:“小李将军,五百石粮食,东阳县会尽快凑齐,至于其他的,下官要去信给朱使君。” “你自去你的信,但是我的事情要办,东阳县跟越州交界的地方,我会派人过去巡逻,县衙也要召集乡勇,帮着盯住越州那边的动静,有什么事,要立刻报我。” 胡县令苦笑了一声:“没想到,小李将军年纪轻轻,不仅善于打仗,还…” “我其实还不怎么擅长打仗,现在也还在慢慢学。” 李某人淡淡的说道:“而且,会不会打仗,跟聪不聪明也没有多大的关系。” 他两只手拢在袖子里,大步朝外面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看胡知县,继续说道:“胡县尊,我还需要关于东阳县境内土匪山贼的详细情报,你们地图没有,关于山贼的情报总是有的罢?” “有,应该是有的。” 胡知县连忙说道:“下官一会儿就去问典史。” “嗯,尽快送到我军中来。” 胡县令追了出去送李云,一边走一边问道:“小李将军要这些山贼的情报是…” “练兵啊。” 李云瞥了他一眼,笑着说道:“怎么,在你们东阳剿匪,胡县尊不乐意?” “是不是,有一些寨子不好动,不能动?” “没有,没有。” 胡县令挤出了一个笑容:“小李将军愿意帮东阳剿匪,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我们东阳县上下,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那就这么定了。” 李某人对着他摆了摆手,然后喊上了在外面等着的李正。 “愣着干什么,走了!” 李正连忙追上李云,等走出几十步,他才小声问道:“二哥,咱们不在县城里住啊?” 李云回头看了他一眼:“是不是刚才在外面,那些人许你,今天晚上给你找几个姑娘?” 李正支支吾吾,不敢说话了。 李云踹了他一脚,笑骂道。 “那你今晚上睡在县城里罢,过个一年半载,他们弄个儿子给你,看你甩不甩得脱!” 李正打了个寒颤,连忙追上李云。 “我跟二哥一起走!” “瘦猴。” 李云一边走,一边叮嘱道:“咱们将来,不会一直在小地方,你现在这个年纪,一定要当心注意这男女之事。” “那些人一肚子鬼心思,万一被他们攥住什么把柄,麻烦多多。” 李正现在十八九岁的年纪,荷尔蒙蓬勃,最容易在这上面吃亏。 他闻言看了看李云,又低下头。 “我记住了二哥。” “二哥你刚才说,咱们不会在小地方,咱们以后会去哪里?” 李云背着手,看向天上的明月,月光铺洒下来,在地上映出了兄弟二人长长的影子。 “天知道。” “不过,你既然跟着我,我自然会尽力给你一份前程的。” 李正嘿嘿一笑:“我将来,要是能跟二哥这样,当个校尉,手底下领几百个人,便心满意足了。” “那时候,我便有底气去跟人家提亲了。” 李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他,笑着问道:“去哪家提亲?” “青阳见到的。” 李正低着头,有些扭捏。 “我没敢问是哪家的。” 他也抬头看向天空,喃喃道。 “不知道许人家了没有…”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一章 老奸巨猾 东阳的局面并不难掌控。 事实上,有苏靖的文书在,李云手里又有兵马,整个婺州的局面,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区别是他自己强势或者不强势罢了。 解决了衙门方面的事情之后,剩下的就是军队训练的问题了,李云了几天时间,把手下的这些人,分成了两拨。 一拨是周良统领,任临时校尉,另外一拨是李正作为临时校尉,让邓阳辅佐。 同时,先前缉盗队时候任命的一些“小队长”,现在也按照军中的规矩,各自有了自己的职位,也就是队正之类。 不过缉盗队内部,还是按照原先的称呼,称呼小队长大队长。 毕竟这样更容易理解一些,这帮子山贼出身的,也没有多少文化。 军队的基本建设弄完之后,李云就不用再像以前那样,把所有人都召集到空地上开大会了,那样效率太低,而且哪怕大声喊叫,大部分人也是听不清楚的。 他把军中的所有基层军官,都叫到了自己的营帐门口,然后让大家都原地坐下。 他本人,则是站着说话。 “在座诸位,大多数都是从宣州就开始跟着我的,也就是缉盗队出身,缉盗队什么样,我就不多说了。” “现在,咱们人手多了,做事情跟以前不会太一样,你们也知道,如今分了两个校尉营,由周良与李正分别统领。” “从今天起,两个校尉营分开行动,按照我的命令,轮替着在东阳县里剿匪。” “嗯…” 李云琢磨了一番,开口道:“每半个月轮替一次。” “然后,按照各自剿匪的多寡,各自记功。” 李云环顾左右,沉声道:“从下个月开始,输的校尉营肉食减半,全都交给获胜的校尉营!” 这话一出,本来还安安静静的这些队长们,都不由瞪大了眼睛,议论纷纷。 李云喝了一声:“想吃肉,就多争点气!” “明白了吗!” 众人都心服李云,纷纷回应:“明白了!” “好了,各自解散罢。” 这些队长们这才起身,一个个离开了。 周良等人留了下来,包括想走的邓阳,都被李云给留了下来。 李某人叮嘱道:“剿匪这个事情,下面的人能急,但是咱们统兵的人不能急,要注意,尽量不要折损人手。” 三个人都看着李云,抱拳道:“遵命!” 周良想了想,然后看向李正,开口道:“瘦猴,是你那边先去剿匪,还是我这边先来?” “我先来罢三叔。” 李正咬牙道:“您暂时留在县城这里。” “好。” 周良拍了拍李正的肩膀,笑着说道:“要当心,没了寨主在前,破寨的难度会大一些。” 李正笑着说道:“虎子还跟着我呢,有虎子在,怎么也能当半个二哥使。” 周良笑了笑,跟李正又交代了几句,等李正跟邓阳离开,他才走回李云旁边,轻声道:“苍山大寨里,还留了二哥他们那些老人在,要是被他们见到了现在的寨主,见到了咱们麾下的这些人手,不知道要惊讶成什么模样。” 苍山太小,苍山大寨也太小了。 李云从占了陵阳山之后,寨子里的年轻人就被他安排去陵阳山十王寨去了。 现在刘博打理的十王寨,有一两百号人,规模远胜苍山大寨,苍山大寨里剩下的,也就是二当家袁正明,还有一些上一辈的老人了。 而现在麾下上千人的李云,与当初的苍山大寨,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李云笑了笑,没有接话。 周良继续说道:“寨主可以把老五请到军中来,他医术不错,而且尤擅配制伤药。” 五当家,也是李云的上一代人,是苍山大寨里的土郎中。 在土匪窝里做大夫,最拿手的自然就是配制伤药了,这山贼受伤流血,属于是家常便饭。 李云想了想,点头道:“那三叔给五叔写一封信罢,他若是愿意来,就让他赶紧过来。” 周良点头,然后继续说道:“还有,寨主身边,还缺一个读书人,即便是行军打仗,也还需要几个书办呢。” “这个我知道。” 李某人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开口道:“但是,这个人很是关键,急不得。”“看缘分罢。” 对于一个完整的团队来说,光是能打自然是不行的,还需要有人处理一些内政方面的工作。 李云现在不是太缺谋士,因为就目前阶段,很多事情,他自己能够想的明白,他缺的是武侯令君那样的,内政方面的大才。 但是这个人选,基本上就相当于李云集团内部的“宰相”,想要找个能力合格,又忠心耿耿的人,实在是不容易。 送走了周良之后,李某人坐在自己的营帐里,小声嘀咕。 “薛县尊倒是合适,不知道他这一任知县什么时候干满…” 想到这里,他又微微摇头。 薛老爷,多半是不愿意来的,人家仕途再怎么不顺,毕竟也是知县了,不可能到军中来给李云做个书办。 急不得,急不得。 李某人又拿起一旁的兵书,放在手里翻看。 实在不行,只能先把刘博喊来了。 ……………… 正当李某人在东阳开展剿匪运动,以战代练的时候,临水这里两万多大军,终于初步训练完成。 而苏大将军也没有再墨迹,很快点齐兵马,开始进攻叛军。 钱塘城里的叛军,破城的时候只剩下七八千人了,但是这会儿一个多月过去,又在城里裹挟了一些百姓加入,加起来估摸着有上万人。 这上万人,士气还是不错的。 毕竟,其中不少人在城里,“享受”过破城之后收获战利品的乐趣,这会儿战意满满。 赵成将军站在钱塘高大的城楼上,看着前方正在朝着自己开过来的朝廷军队,心中冷笑。 双方兵力悬殊不大,他这一个月又在钱塘做好了布防,自信任谁短时间内也攻不下钱塘。 苏靖也不行! 而自己钱塘这一万人,足够将苏靖的两万多主力,统统拖在钱塘,这样后方越王那里,就能够有充裕的时间发展了! 现在,自己这边最需要的就是时间,等上个一年半载,手底下的军队能过五万人,自己就能在这东南一地大展拳脚,将来提兵进京,报仇雪恨,未尝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赵成一阵激动,沉声道:“派人出去,严密盯着这些官军的动向,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报我!” “是!” 这下属毕恭毕敬的离开了。 赵成则是继续留在城楼上,脑海之中浮现出了关于苏靖苏大将军的记忆。 长相,已经很模糊了。 但是记忆里,对自己还是不错的。 赵成闭上眼睛,然后又缓缓睁开。 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要做好眼前的事,哪怕…哪怕这一次掀不翻这武周王朝,也要让武周的地基颤上一颤! 要是能够兵进京城… 赵成握拳,两只眼睛都有些红了。 正当他踌躇满志的时候,又有人急匆匆上了城楼,直接半跪在地上,深深低头道:“将军!” 赵成回过神来,回头看了看,皱眉道:“什么事,这么急急忙忙的?” “斥候回报,苏靖分兵了!” “分兵?” 赵成先是有些疑惑,然后皱眉道:“他就这么多兵力,分兵去哪?” 这传信兵再一次低头,开口道:“回将军,斥候回报说,苏靖留了七八千人驻守在钱塘城东南边,然后其余人,径直往东南去了!” “东南,东南…” 赵成忽然脸色一变,愣在了原地。 钱塘东南,不是别的地方,正是越州! 这老家伙,绕开钱塘,直取越州去了! 越州虽然兵力不少,现在也有一两万人,但是越州没有像赵成这样合格的将领,训练程度也远不如赵成麾下! 赵成站在原地,看向城外依旧在动作的苏靖大军,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这些老将… 老奸巨猾啊。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二章 越州变局 裘典造反之后,单靠他自己,只打下了两个县城,然后赵成就来投靠了。 在赵成的带领下,裘典才顺利的攻破了越州城,才能坐在越州城里,称越王。 也正因为如此,赵成在越州集团内部地位极高,后来整个越州集团的作战,都是赵成在负责,而那位裘天王,大部分时间已经是待在后方了。 虽然赵成能力出众,功劳也很大,但毕竟不是“主公”,因此他越是耀眼出众,就越是会让后面的裘典心里犯嘀咕。 所谓功高震主,就是如此。 如今,赵成又攻下钱塘,在整个越州集团里,是绝对的第一功臣,而随之而来的猜忌,恐怕会更重。 现在,如果苏靖老老实实的攻钱塘,赵成老老实实的守城,让裘典等人在后方发育,那么猜忌最多也就是猜忌,还可能会随着团队的壮大,最终烟消云散。 可如果苏靖放着钱塘不打,去直取越州,那么留给赵成的选择就不多了。 按照理性的角度来说,他应该按兵不动,哪怕只拖住苏靖七八千人马,也是值当的,在合适的时候,甚至可以考虑与越州大本营切断联系,然后自己独立出去发展势力,等壮大之后,再跟越州主力合兵一处。 到了那个时候,队伍大抵也就到了朝廷无可奈何的地步了。 但是理论毕竟是理论。 越州能不能抵挡住苏靖的进攻,还是未知之数,退一万步讲,哪怕越州能抵挡住官军的进攻,越州危难之际,你赵成动也不动,是什么用心? 解释不清楚的。 这就是阳谋。 苏靖苏大将军,没有选择带着自己的这些新兵,与赵成的叛军硬碰硬,去强行攻城,因为那样即便打赢了,他手底下这两三万人,多半也就打废了。 只有用这种办法,才能逼赵成从钱塘出来。 如果他不出来,越州集团内部,就会自然崩解,到时候再收拾起来,难度也会骤减。 赵成站在城墙上,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的说道:“飞马去越州报大王,告诉大王苏靖分兵进攻越州的消息,并将钱塘情况,一一禀报大王,交给大王来做决断。” 他的下属毕恭毕敬。 “是!” 最终,这位赵将军还是放弃了理性,选择把决定权,交给越州的天王裘典。 赵成心中,已经一片迷茫。 这位少年将军,被老成持重的苏大将军,一击,击中了死穴。 …………… 越州城。 大王裘典,已经住进了临时改建的王宫里。 这座王宫,是用原越州城里一座勋贵府邸改建的,虽然现在看起来还有些粗糙,没有什么王气,但是不管是占地规模,还是奢华程度,看起来已经颇为气派了。 此时,这位裘天王面前,跪着一个传信的传信兵,这人低着头,开口道:“大王,属下们探听到消息,贺…贺将军,贺将军应该已经被官军捉住,押往京城了。” 这话一出,裘典本人只是挑了挑眉,一旁一个肤色有些黑,但是一身华服的妇人已经站了起来,尖叫道:“你说什么?” “我兄弟,我兄弟…” 她正要问话,裘典皱眉摆手,开口道:“谁也没有让他出城,他自己要去什么天目山,怪得了谁?” 长相周正,这会儿已经留出了漂亮胡须的裘天王闷哼了一声,开口道:“贺刚太不像话,孤听说那天目山的人送给孤的十个少女,都被他给截了下来,带回自己家去了,如今在天目山被俘,也怪不得谁。” 裘典虽然是穷苦人家出身,但是他自小识字,还读过不少书,所以他当初才能喊出那句“吾疾贫富不均”的话。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他身边迅速聚拢了一大批人才,包括投奔过来的赵成。 因为读过书,再加上裘典这个人本身就聪明,这会儿他言谈,已经全然不像是当初那个服劳役的农民了。 即便是称孤道寡,也并不尴尬。 见到哭哭啼啼的结发妻子,裘天王皱了皱眉头,开口道:“拿两千…三千贯钱,给贺刚的家里人,让她们节哀顺变。” 裘典本来要说两千,见到自己原配凶狠的眼神之后,又连忙改口。 他这个人,虽然造反之后,被下面的人拍马屁拍的有些飘飘然了,但是他有个优点,那就是不忘糟糠之妻。 该睡的美女,他也都睡了,但是一直到现在,大半年时间过去了,他对自己的原配一直很很尊重,包括重用贺刚,也是因为这个原配的原因。处理了贺刚的事情之后,裘典正准备起身,回房间里休息,一个慌慌张张的身影,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裘典面前。 “大…大王!” “小人奉赵将军之命,有紧急军情呈报!” 裘典这个时候已经站了起来,闻言大皱眉头:“出什么事了?” 这传信兵这才低头,开口道:“大王,朝廷的大将军苏靖,今日整顿了兵马,开始动作了!” “但是苏靖并没有按照大王与赵将军预想的那样,去进攻钱塘,而是分了一部分人手看住钱塘,另外一部分,直扑越州来了!” “现在,苏靖所部一万多近两万人,已经快要到永兴了,过了永兴,便能直取越州!” 裘典神色平静,只是挑了挑眉,问道:“赵将军怎么说?” 传信兵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回大王,赵将军不知道应该如何决断,因此让小人过来,请示大王!” 裘典琢磨了一番,然后笑了笑:“看来赵将军还是有顾虑,你立刻回去告诉赵将军,让他在钱塘不动,本王会亲自领兵,阻挡朝廷官军,这些官军都是新兵,攻城定然不利。” “等他们锐气一失,我们两边合围,吃掉苏靖老儿的军队!” 这传信兵站了起来,恭敬低头:“小人遵命!” 说罢,他急急忙忙退了出去。 军师朱敏眉头紧锁,开口道:“大王,苏靖是成名多年的名将,恐怕不太好抵挡。” “不好抵挡也要抵挡,这位苏大将军,分明是想把赵将军从钱塘城里逼出来,打下钱塘咱们了大力气,死了那么多兄弟,不能这么轻而易举的让出来。” 裘天王看着朱敏,皱眉道:“朱先生难道让本王将赵将军从钱塘调回来不成?” “大王误会了。” 朱敏低头道:“既然起事,早晚是要面对官军的,而且在属下看来,大王刚才给钱塘的军令,再合适不过。” “有这道将令,以赵将军的脾性,一旦越州有难,他定然来救。” 裘典勃然大怒,站了起来,拍着桌子喝道:“朱先生这话,未免把本王看的太小了!本王光明正大,怎么会有这种腌臜心思!” 朱敏缩了缩头,不敢说话了。 裘典站了起来,也不等朱敏说话,便拂袖而去。 不过这位裘天王的眼睛里,多少带了点被人戳破心思的心虚。 朱敏跪在地上,送裘典离开,然后看着裘典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 苏靖绕开钱塘,直扑越州的行动开始约莫十天之后,身在东阳的李云,也收到了苏大将军的将令。 接到这道将领的时候,李云正在给李正押送回来的山贼,以及山寨财物点数,接到军令之后,他先是看了一遍内容。 内容很简单,让李云所部,离开东阳县城附近,全军驻扎到东阳与越州交界的地方,随时防备着越州叛军从东阳方向出逃。 看完了这道军令之后,李某人将军令揣在怀里,然后看向周良,笑着说道:“三叔,我们要搬家了。” 周良知道是军令,闻言点头,问道:“瘦猴那里半个月剿匪刚结束,属下这里还剿不剿匪了?” “剿,伱们剿你们的。” 李某人瞥了一眼那些山贼,小声嘀咕:“苏老头挺狠,越州局势可能很快就有变动,我带人在东阳与越州的交界驻扎。” “三叔你们剿了匪,到那里寻我们就是了。” 周良退后一步,抱拳行礼。 “属下遵命!” 推荐一本朋友的历史新书,三国类的~~有兴趣可以去看一看!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三章 仗不能打完 半个月时间不长,李正等人也只来得及剿了两个寨子,而且还是分兵剿的。 好在,李云这些麾下的建队基石其实是他收服的那些山贼,也就是缉盗队的一百来号人,这帮人里头,如今但凡有点本事的,都已经当了队长。 他们本身就是山贼出身,一来是了解山上以及山寨是个什么模样,二来这帮子山贼,本身就带着一股匪气,也就李云能够镇得住他们。 什么样的人,就带出什么样的兵,那些新兵跟着这些“土匪队长”,身上不自觉就会多出一些匪气,变得豪气不少。 更奇妙的是,最早那一批缉盗队的一百来号人,其实是不怎么守规矩的。 毕竟这帮人其实是山贼出身,可能的确有些人是被官府逼的落草,但是大多数人归根结底还是凶人。 毕竟,要是老好人被官府逼的没了活路,最多也就是进山里做野人,做逃籍的黑户,而不会当什么山贼。 这些人被李云约束着,暂时不会干出格的事情,但毕竟还是有一些隐患的。 可他们带出来的这些新兵,却是清清白白的出身,都是守规矩的人,他们现在,既有了一些彪悍的匪气,又不至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属于是奇妙的化学反应了。 一路上,听起李正说起这个的时候,听得李某人眼睛发亮。 原缉盗队的战斗力虽然彪悍,但是一来人数少,二来其中多数人的性格不堪重用,而现在,他们教出来的这“第二代”,很有可能会有一些堪用的人才。 等到他们到达东阳与越州边界的时候,李云就开始着手去办这件事了,他让李正跟邓阳两个人,把这一次剿匪的功劳全部统计了出来,然后拉着两个人一起,开始安排人事。 “邓阳。” 李云翻了翻手上粗糙的账目,叫了一声,开口道:“往后,不管是打山贼,还是剿叛军,只要杀了敌人,功劳就如数记下来,都送到我这里来。” 邓阳先是应了一声,然后坐在李云对面,苦笑道:“头儿,我虽然识得几个字,简单的也能记下来,但是太多的账目,恐怕就要记错了。” 李云皱了皱眉头。 “你们剿的这两个寨子里,有读书人么?” “有。” 不等邓阳回答,李正就回答道:“二哥你也知道的,基本上每个寨子都有一两个读书人,东阳的这两个寨子里,都有能写会说的读书人。” 山寨里文盲率奇高,大多数人都不识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不过,山寨虽然是无本的买卖,但毕竟是买卖,既然是买卖,就一定要有人记账。 哪怕寨子里原没有,抢劫的时候也会抢读书人上山,把他留在山上,这基本上是道上默认的规矩了。 像是苍山大寨,二当家袁正明,其实就是个读书识字的,而且他写字相当不错,可以说是一手好字。 十王寨,天目山,都有各自的读书人在山上。 李云摸了摸下巴,继续说道:“派个人去给三叔传信,剿匪的时候把读书识字的留一留,送到军中来给我当书办。” “再派个人去东阳县去,把县大牢里那些山贼中读书认字的给提出来,押到军中做书办。” 说到这里,李云看了看李正跟邓阳两个人,咳嗽了一声,开口道:“等那几个读书人到了,我给你们一人派一个,都上点心,跟着他们学学读书识字。” 想要做大做强,光靠能打是不行的,必须要多面发展,某位朱太祖少年的时候未必识得几个字,可是等到他登基即位的时候,已经能写得一手好字了。 那个时候,他的文化水平,绝对是不低的。 这背后下了多少功夫,不足为外人道也。 而李云现在,也正在面临这个问题,如果不是现在正在打仗,他甚至想要雇几个教书先生,在自己的部下里头,展开扫盲运动了。 邓阳连忙低头:“头儿,我一定好好学读书认字。”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伱先去忙吧,我跟瘦猴再交代几句。” 邓阳应了一声,扭头去了。 李云坐在自己的帐篷里,开口道:“你说,要不要把老九喊来?” 李正看向李云,低声道:“二哥,老九来了,那十王寨谁来打理?” “总不能让袁正明去十王寨管事罢?” “当然不行。” 李云沉声道:“在咱们站稳脚跟之前,不能让二叔再出来管事。” 袁正明这个人,是相对比较精明的,业务能力也有,但是他跟李云未必是一条心。 十王寨一百多个人对于现在的李云来说,看起来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但实际上,那是李某人的“人才储备基地”,河西村那这个少年人,都还在十王寨里锻炼着。 “真是缺人啊。” 李某人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开口道:“你给老九去个信,让他请五叔到我军中来,再把河西村的那个孟海派出来给我。” “还有,让他找教书先生上山,教寨子里的孩子们,尤其是河西村那些个少年读书识字。”“不求他们有多大的学问,但是大多数字要认得,要会写,要会算数。” 李正一一记了下来。 记下来之后,他抬头看了看李云,忽然说道:“二哥,现在山里已经容不下咱们了。” “咱们需要一个立足之地。” 一个大山里的山寨,最多就是十王寨那种规模,山贼一百多个,连带着一两百个家属。 再多人,就不太养的起了。 即便是十王寨,也是跟城里的大户们“做生意”,才能养得起这么多人。 而现在,李云麾下已经多达一千多人,如果想要保持这种规模体量,再回到山上去,已经不太现实了。 李云摸了摸下颌,缓缓说道:“咱们的立足之地,还要应在越州之乱上,应在苏大将军身上。” 李正嘿嘿一笑:“让苏大帅,给二哥你弄个州司马的差事,往后咱们这些人就都合情合理了。” 李云瞥了他一眼:“你小子,想的倒挺多。” “不是我想的多。” 李正笑着说道:“是二哥你干的事情,就是会让人多想,前几天咱们在东阳的时候,陈大还找我喝酒,这小子鬼精鬼精的,拉着我问东问西,虽然没有直接问二哥你,但是总是暗戳戳的…” 他挠了挠头,说道:“旁什么来着…” 李某人瞥了他一眼,哑然一笑:“旁敲侧击。” “对,旁敲侧击。” 李正笑着说道:“这小子,估计想跟着二哥干到底了。” “先让他跟着三叔锻炼锻炼。” 李云想了想,继续说道:“等时机成熟了,就拉他入伙。” “这事交给我。” 李正拍着胸脯说道:“一准让他死心塌地的跟着二哥!” “得了吧你。” 李云笑骂了一句:“人家说不定比你精明多了。” 两兄弟说笑了几句之后,李云忽然看向帐篷外面,嘀咕了一句。 “不知道前线战事,打成了什么模样。” ………… 越州永兴县。 越王裘典亲自领八千兵马,驻守永兴,在永兴应战苏靖苏大将军。 不过永兴是个县城,城墙低矮,因此苏大将军也没有再惯着这些叛军,这一仗,苏靖亲自临阵指挥,少将军苏晟,则是披挂上阵。 永兴攻防战,只打了不到两天时间,苏大将军就率军杀入永兴县城,大败叛军。 八千叛军,投降了两千余人,其余众人都四散而逃,只有两三千残兵护着裘典杀出重围,狼狈逃回越州。 而苏大将军,站在永兴城楼上,看着越州方向,淡淡的吩咐道:“进兵越州。” 副将姜堰恭敬抱拳:“末将遵命!” 说罢,这位姜将军带人,开始兵进越州。 苏晟站在老父亲身后,忍不住说道:“爹,这仗似乎打的太容易了一些。” “本就不是什么难打的仗。” 苏靖闷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你爹当初打的都是外族,尚且所向披靡,这些叛军大多都是百姓,而且是造反没几个月的百姓。” “当然不会太难。” 说到这里,苏大将军眯着眼睛说道:“年前,越州之战多半就会打的七七八八了。” 苏晟“嘿”了一声,开口道:“以他们这个德行,儿子觉得,这场仗年前可以直接全部打完。” 苏靖眯了眯眼睛,看向远方。 “仗,也不一定非要全部打完…”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四章 青阳的姐妹 当今天子,是个刻薄之君。 这是当年苏靖赋闲的时候,就明白的道理,只不过他原先没有争权夺利的心思,也就懒得算计这些,一切按照自己的本心办事。 后来,旧部赵泓卷入一场风波之后,一家老小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难免让苏靖有些兔死狐悲。 而这一切,其实都没有让苏靖的心态发生太大的变化,他还是想专心替朝廷办差的,平叛之后,大不了就是再回老家继续闲着去。 反正,他也到了养老的年纪了。 可前段时间,校尉李昭的事情,让他的心态终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原本,按照正常的逻辑来说,他这个赋闲的老头,被朝廷的诏命调到前线来平叛,朝廷除了一纸文书,以及派来一个副将姜堰之外,就没有什么更多的支持了,队伍都靠苏靖自己拉起来。 已经为朝廷做到了这种地步,以他行军总管的身份,向朝廷给一个校尉报功,朝廷无论如何也会给他一点面子,拔擢拔擢这个被他提起的校尉。 但是朝廷偏偏没有。 还恶作剧一般的,提拔了他的儿子,而且是重重提拔。 这事…明面上看起来是苏家父子占了便宜,实际上只能说明,朝廷跟他苏靖,并不是一条心。 既然不是一条心,那么苏大将军也就必须要站在自己的角度来考虑问题了。 苏晟听了这句话之后,立刻吃了一惊,他瞪大了眼睛,看向老父亲:“爹,您…您…” “大惊小怪。” 苏大将军背着手,目光依旧看向越州方向,缓缓说道:“近二十年,朝廷里的将军们,大多都是这个想法。” “要不然,边境的仗为什么一直打不完?” 苏靖闷哼了一声,开口道:“京城里的陛下…” 苏晟连忙拦住自己的父亲,低声道:“爹,当心给人听了去!” 自己的父亲,跟京城里的天子,自然是有些不对付的,他在老家陪着父亲十几年,自然能理解自己父亲的怨气所在。 想了想之后,这位少将军宽慰道:“爹,陛下已经到了年纪,说不定过几年太子登基,就能够拨乱反正,大周也就慢慢好起来了。” 苏靖冷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他闭上眼睛,想了想之后,开口道:“你去,给郑蘷传信,让他领兵北上,进入越州。” “再给李昭也去一封信,让他也往越州靠拢。” 苏大将军虽然眼前没有地图,但是越州附近数州的地图,已经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想了想之后,继续说道:“李昭那个位置,前面应该就是剡县了,裘贼就是剡县人,也是在剡县起事。” “李昭进入剡县之后,让他随机应变,如果能够打下剡县,便记他一个大功劳。” 苏晟应了一声,笑着说道:“爹您对他还真是照顾,儿子这就去给他传信。” “不是照顾。” 苏大将军背着手,淡淡的说道:“你承了他的功劳,咱们得还他一些,那小子是个可造之材,在这个世道…” “将来说不定就能成大器。” “儿子知道了。” 苏晟欠身:“儿子下去办事去了。” “去罢。” 苏靖挥了挥手,眯着眼睛说道:“一个月之内,要兵围越州城。” 苏晟应了一声,然后扭头下去了。 苏晟离开之后,苏大将军背着手,小声呢喃。 “赵成…” ……… 李云收到苏靖将令的时候,他刚在东阳县与越州交界的地方驻扎不久。 看到这道将令之后,李正挠了挠头,问道:“二哥,三叔他们半个月的剿匪还没有结束,是不是直接让他们过来汇合?” “不着急。” 李云拍了拍李正的肩膀,笑着说道:“瘦猴,你带人去剡县县城附近,打探打探情况,咱们稳扎稳打。” “这剡县,是裘典起事的地方,谁也不知道留了多少人,还是谨慎小心一些为好。” 李正应了一声,离开营帐,出去点了十来个下属,一起离开大营,往剡县去了。 而李云则是坐在帐篷里,看着手上一份粗糙简陋的地图,嘀咕了一句。 “这剡县是裘典的老家,裘典要是在越州大败,说不定会逃回老家来。”“不对。” 李云自己否决了这个想法。 “越州城里,应该兵力不少,苏大帅哪怕能赢越州军,但是打进越州城却不容易,只能一点一点耗,这场战事,短时间内不会结束。” “正好。” 他轻轻抚掌:“我手底下这一千人,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练上一练。” ………… 青阳县,薛知县看着莫名涌入青阳的数百户难民,一时间都些懵了。 他已经知道了,这些都是从钱塘逃入宣州的百姓,可问题是,宣州距离钱塘最近的是宁国县,哪怕是宣州城,也要比青阳县近上不少,这些人怎么会一股脑都跑到了青阳来? 薛老爷亲自给这些难民临时安排了住处,问了几个人之后,才知道事情的原委,他背着手,叹了口气。 “这小子,还真会给老夫找事情做。” 好在,这不是什么太大的难事。 因为这些逃难之人,并不是真的难民,身上或多或少还有一些财物,可以自己钱买东西买粮食,薛老爷只要好生安顿他们就行了。 当然了,薛知县并不理解促进消费的概念,不过在他看来,这几百户人家要是能有一半留在青阳,青阳也能热闹繁华不少。 于是,一来是动了恻隐之心,二来也是为了青阳,薛老爷对于这些逃难之人还是比较上心的,一连几天都亲自过问这件事情,派人采买粮食,送到他们的临时住处。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之后,两个青阳的衙差带着一个一身麻衣孝服的女子,进了青阳县衙。 得知这女子的身份之后,薛知县不敢怠慢,连忙将她请到了正厅,很是客气。 “刘郡守殉职战死,令人动容,老夫已经让人给刘小姐安排住处,往后刘小姐就在青阳暂住,等到有着落了之后,老夫再派人将小姐送去。” 刘小姐在逃出钱塘的时候,尚不能确定自己父亲以及一家的生死,直到路上见到不少从钱塘逃出来的难民,才终于确定自己一家都已经遇难,这才开始为父母戴孝。 因为一路上已经不知道哭了多少回,她这会儿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对着薛知县盈盈下拜,垂泪道:“多谢县尊,多谢县尊。” “应当的。” 薛老爷叹息道:“老夫与刘郡守虽不认识,却也钦佩他的风骨,这件事老夫会向朝廷上书,朝廷多半会降旨恩赏。” 刘小姐泪流不止:“家父只有两个女儿,更无子息,朝廷恩赏也是无用。” 见她哭的伤心,没有哄过女孩子的薛县尊,一时间也是没了主意,他只能悄悄走出客厅,把冬儿给喊了过来,开口道:“这是钱塘刘郡守的女儿,甚是可怜,伱去把小姐请来,宽慰宽慰她,她们两人同龄,也能做个伴。” 冬儿看了一眼刘小姐,轻轻点头,迈着小碎步就去了。 过了盏茶时间,薛小姐就到了正厅,见刘小姐仍在伤心,她连忙上前见礼。 刘小姐慌忙擦了擦泪水,起身还礼。 二人序了年齿,薛韵儿还要大一岁。 因为同龄,二人之间就要好说话的多,薛韵儿拉着刘小姐,到了后院自己的小院子里,又陪她吃了点饭,才问道:“差点忘了问了,妹妹叫个什么名字?” 刘小姐低头,开口道:“薛姐姐,我…我单名一个苏字。” “刘苏,流苏…” 薛韵儿轻声道:“好名字。” 她拉着刘小姐的手,轻声宽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苏妹妹莫要太伤心了,就暂且在青阳住下,咱们姐妹也能做个伴。” 刘小姐轻轻点头,两个人一起吃了饭,相熟了之后,便开始说一些各自的事情。 “薛姐姐许人家了没有?” 薛韵儿叹了口气,摇头道:“我这一辈子,大概都许不了人家了。” 说着,她轻咬嘴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刘小姐有些好奇,问道:“这是为何,姐姐生的这般好看…” “被一个贼人给害了…” 她摇头道:“罢了,不提这个。” “我听说叛贼凶恶,妹妹你是怎么逃出钱塘的?” “本来是逃不出来的。” 刘小姐低头,轻声道。 “路上给一个年轻将军给救了。” “好像就是你们青阳的呢…”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五章 撑久一点! “是李…李昭罢?” 薛韵儿问道。 这几天青阳过来的难民越来越多,她自然听说了是李云把人引到的青阳,而且这些难民,大多都是被李云所救。 推算下来,就不能猜出,到底是谁救了这位刘小姐。 “嗯。” 刘小姐轻声道:“那天差点就被叛军给追上了,还好李将军赶到,一个人就杀了好几个叛军,把那些追我们的叛军,全都嚇退了。” 听刘小姐这么称呼,薛小姐轻哼道:“苏妹妹,那人可不是什么将军,更不是什么英雄。” “他…他只是好勇斗狠罢了。” 刘小姐有些好奇,问道:“薛姐姐认得他?” “认得。” 薛韵儿轻声道:“这人从前不是什么好人,因为有些武力,被我爹聘为县衙的都头,后来朝廷平叛,州里就召他征兵去了。” 刘小姐轻轻点头,随即开口道:“我被他救了之后,到了临水,他现在手底下有几百个人呢,当得上一声将军了。” “我在临水那几天,打听过他的一些事情,苏大将军本来是派他到临水附近打探消息,他带着一百多个人,就把临水县城给打下来了,还杀了几百个叛军。” 听到这里,薛小姐也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那贼头… 怎么这般不要命? 她心砰砰跳了起来,一来是有些担心李云的安危,二来是觉得,李云是想要有个好的身份,将来…将来好跟薛家提亲,才这般拼命。 想到这里,薛小姐忍不住捏紧了手。 “他…他还好么?” 刘小姐轻轻点头:“李将军厉害得很,我亲眼见他一鼓作气杀了几个山贼,自己一点事都没有。” 薛韵儿这才松了口气,略微放松了下来。 “他那个人,就是有一股莽劲。” 薛韵儿摇了摇头,开口道:“算了,咱们姐妹俩,提他个臭男人作甚?” 她看向刘小姐,问道:“苏妹妹可有个去处?” “有个阿姊,还有个姑母,都已经嫁人了,我不知道她们的住处,还不知道能不能投奔。” 薛韵儿拉着她的手,开口道:“走,到我房里去,给她们各自写封信,让人带到地方,打听打听,总是能打听到的。” “这段时间,苏妹妹就在我那院子里住下,咱们姐妹俩好好说说话,等你姐姐或是姑姑有了准信儿,咱们再做打算。” 刘姑娘低头道:“只怕打扰了薛老爷跟薛姐姐。” 薛韵儿连忙摇头,又说道:“我爹爹对刘郡守很是钦佩,吩咐我多照顾照顾苏妹妹,你就在这里住下,住多久都没有关系。” 刘姑娘轻轻点头,道了声谢,然后想起钱塘的父母,不觉又垂下泪来,哭了一阵子之后,啜泣道:“薛姐姐,明儿我想去买些纸钱,烧给父母,也不知他们二老,现在可有人收殓。” “定然是有的。” 薛韵儿宽慰道:“刘郡守高风亮节,又得人心,定然有人给收殓遗体的,我爹说叛军嚣张不了太久了,等钱塘恢复,我陪着妹妹去钱塘瞧一瞧。” 刘姑娘起身道谢,两个同龄人又说了好一会话,等一起吃了饭之后,刘姑娘看着薛韵儿,问道:“薛姐姐,李将军是青阳人么?” “是。” 薛韵儿回答道:“山里长大的,野蛮的很呢。” 刘姑娘“哦”了一声,又低着头,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之后,才轻声道:“下回见到他,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薛韵儿看了看刘姑娘,心里隐隐觉得不太对劲,不过她还是点头道:“等他回来,我带妹妹去见他。” “嗯,好。” 刘姑娘低着头,又不知道想些什么去了。 薛韵儿在一旁,脑子里也忍不住浮现出了李云的模样,她紧紧握拳,在心里暗骂。 可恶的贼头! ……………… 身在剡县的李云,自然不知道青阳县城里发生了什么,他早已经把这件事抛在脑后,正在专心致志的练兵。 他手底下,现在已经是千人的规模。 虽然因为有缉盗队以及他本人的存在,他这一千个人的战力起点,要胜过叛军以及苏大将军练出来的那些新兵,但是除去这缉盗队跟李云自己以外,其他的新兵起点还是很低的。好在,经过一段时间剿匪,再加上缉盗队那些人领着,一个月时间下来,这些新兵已经有些模样,身上稍稍有了一些彪悍的气息。 当然了,这跟李云的伙食供给也离不开关系。 这个时代,半数以上的百姓是吃不饱饭的,每天吃饭,也只是饿不死而已。 而李某人,从东阳县或者说从婺州那里,弄到的粮食不少,再加上他剿匪所得,是全部用作军队开销的,这就导致李云麾下这些人,每一顿都能吃饱饭,时不时还能见上一点荤腥。 为了这个事,李某人可没有少费心,他特意抽出了一成的人手,成立的属于自己的伙头军。 也就是炊事班。 一个多月下来,有些从军而时候还瘦不拉几的新兵,这会儿已经肉眼可见的壮实了起来,大伙对于李云,也是越来越心服。 这个年岁,跟着能让自己吃饱饭的上官,就不容易,更何况他还给自己发饷! 不管是什么行业,吃饭穿衣都是最基本的,吃饱穿暖,才能有战斗力。 就这样,等到周良带着另外一半人与李云汇合之后,李云麾下这一千人,已经小有模样了。 最起码精气神是有了。 很快,他们在剡县城外二十里处驻扎下来。 驻扎点是李云按照兵书,精挑细选的,也算是他这段时间看书学到的知识,学以致用了。 扎下营帐之后,李某人坐在自己的大帐里,一边翻看婺州送上来的账目,一边开口说道:“三叔,你们这段时间剿匪的簿子,要尽快整理出来,交到我这里来。”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个月月底,咱们这个军中,要进行一次人事调整,立了功的便升上来,不做事的,继续当小兵去。” “还有,就是跟李正那边剿匪人数,要对比对比,我当初说的话依旧作数,哪一边输了,肉食减半。” 周良点头,笑着说道:“按照寨主的命令,我们剿匪之后,那几个寨子里的读书人,已经被我直接留在军中做书办了,这些东西,他们应该都已经整理好了,明后天就送到寨主这里来。” 说到这里,周良坐在了李云旁边,开口道:“寨主,还有二十里左右,就到剡县了,伱准备怎么打?” “暂时不准备打。” “先熟悉熟悉剡县的情况再说,我已经派人给苏大将军那里,报告了我们的位置。” “剡县是裘典起事的地方,他留了多少人,有没有把这里当成是老窝,现在还弄不清楚,等苏大将军那里开始进攻越州城,咱们这里再开始有动作。” 周良想了想,开口道:“那至少还要一个月以上了,这一个月,咱们在这里做什么?” “剿匪练兵。” 李云打了个呵欠,继续说道:“还有,剡县又不只是一个县城,下面还有乡镇,能占的要给他占了,再有几个月就是收成的时候,到时候至少粮食不会缺。” “我们这一千人。” 李某人低头盘算,然后敲了敲桌子继续说道:“要成为精兵,将来要成为精兵之中的精兵。” 李云现在没有地盘,也没有足够高的官位,在竖旗造反,或者自己干之前,他手底下的编制不会再有太大的提升空间了。 也就是说,明面上只能有一千个人。 既然数量短时间内很难再涨,那自然就要追求质量。 当然了,这只是暂时的情况。 毕竟限制人数的从来不是什么狗屁朝廷编制,而是实实在在的资源,是粮食,是纱,是地盘,以及武器装备! 等李云站稳脚跟,有了足够多的资源能养活足够多的人,明面上可能依旧只有一千人,暗地里能有多少就搞他娘的多少! 周良点头,看向李云:“属下知道了。” “三叔,好生训练他们。” 李云站了起来,拍了拍周良的肩膀,笑着说道:“这一千人弄好了,咱们将来,至少是在江东,是大有可为的。” 周良深深低头:“属下遵命。” 说完,他毕恭毕敬的退了下去。 而处理完事情的李某人,则是提着长枪离开了大帐,走到了用作训练的空地上之后,他长枪挥舞,一枪稳稳的扎在了草人脑门上。 “裘典…” 李某人收枪,小声嘀咕。 “要撑久一点啊。”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天下大旱 身为朝廷的校尉,实际上的都尉,除了领兵之外,还有一些别的好处,比如说可以共享官军的情报。 从前,李云虽然手底下也有一两百号人,但是他的情报能力极差,很多事情都需要李正带人去打探,打听。 问到的,还不一定是实情。 而现在,身为朝廷平叛的将领,苏靖那边会定期派人过来跟他沟通前线的军情,以及获取李云这边的情况,再转报给苏靖,以便苏大将军能够掌控全局。 这就让李云,几乎将整个战争的态势,全都看在眼里。 而即便是他这个“外行”,也瞧出来了越州集团的颓势。 裘典裘天王在造反之初,声势浩大,横扫数州,打的观察使郑蘷都节节败退,占据越州之后,更是拥兵数万。 可是…根基还是太弱了。 朝廷甚至都没有大规模调动兵马,只派了个赋闲多年的老将过来,在当地征兵募兵,连募兵算在一起,不到半年时间,就已经逼的这些叛军左支右绌了。 可想而知,如果是十几年前的苏靖,带着他麾下那支身经百战的军队开到越州来平叛,哪怕只带五千甚至更少的兵力,都可以很轻松的横扫这些叛军。 裘典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而越州集团的发展趋势,对于李云来说,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反面教材。 教训也很简单,现在的朝廷虽然垂垂老矣,暮气沉沉,但是二百多年的底蕴犹在,即便这是一座任谁踢上一脚可能都会房倒屋塌的老房子,但也不是谁都有资格踢上那么一脚的。 因此,现在李云的策略也很简单。 苟住发育! 在足够强大之前,尽量老实一点,最起码是在明面上老实一点,让朝廷尽量注意不到他。 而现在,对于李云来说,越州之乱反而是他的一个很好的机会,如果越州之乱年前就彻底结束,那么李云发育的时间就会大为缩短。 而如果裘典能够支撑的更长一些,比如说两年,或者三年时间。 李某人就能在这位裘天王的“掩护”之下,慢慢壮大起来。 ………… 转眼间,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月时间。 这一个月时间里,李云带着部下,几乎将整个剡县都走了一遍,同时也将剡县的虚实打探清楚。 剡县虽然是裘典发迹起事的地方,但是裘典攻下越州之后,就从剡县带走了绝大多数人手,现在剡县这块要地,城里的守军估摸着也就五六百人而已。 以李云现在的兵力以及战力,再加上县城城墙低矮,区区五六百人,他想要强攻,早就能攻下来了,之所以一直拖着没有动弹,是在等着越州那边的动静。 越州城的苏大将军不动作,李云这里就不太好贸然动手,因为很有可能会引来叛军的援军。 只有苏靖那里开始动手了,李云这里才好动手。 而这个时候,李云等人的营帐,已经扎在了距离剡县不到二十里的地方,并且做好了一切攻城的准备,只等着李某人一声令下,他们就能够开始攻取剡县。 这天下午,李云坐在大帐里,李正坐在他对面,仰头喝了口米酒之后,甩了甩头:“这天气,是一天比一天热了,真是受不了,还是咱们山上凉快的多。” 说着,他看向李云,问道:“二哥你看什么呢?半天不动弹。” “婺州送过来的账目。” 李云把账目放在一边,冷笑道:“起先这些人还老实,估计怕咱们直接跟他们来硬的,但是我们离开东阳县之后,婺州的账目就一天比一天离谱了。” “要不是粮草以及其他物资供应还算及时,老子就带两百人回去,跟他们好好算算账。” 李正撇了撇嘴,开口道:“二哥,当官的不都是这个德行,又不是第一回见了。” “宁国的那个狗屁县令,打着咱们的名义募了剿匪的钱,到现在咱们不也没见到一个铜子?” “宁国县令罗晟。” 李云呵呵一笑:“那厮我托人打听过,他在宣州的任期还有两三年呢,咱们有的是时间跟他算旧账。” “这事…不着急。” 李云还要再说话,大帐被人掀开,陈大急匆匆走了进来,抱拳道:“头儿,苏大将军已经兵围越州城,准备开始攻城了!” 李云挑了挑眉,问道:“消息可靠吗?” “当然可靠了,就是苏大将军那里送来的消息!” 李云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那咱们,也要开始干活了,在剡县待了一个月了,也不能一点战绩都没有,不然后面在苏大将军那里,不好拿好处。” 陈大咧嘴一笑,抱拳道:“下面的弟兄们想打剡县不是一天两天了,只等着头儿一声令下!” 一旁的李正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向李云,开口道:“二哥,咱们还是晚上动手罢,这白天也太热了,没法子干仗。”李云想了想,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这会儿刚进夏天,就已经热的出奇了。 他想了想,开口道:“那好,咱们就今天晚上动手,你跟三叔两边,各选二百人出来,我亲自领着,进攻剡县。” “啊?” 李正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了:“二哥,我随口说说的…” 李云正色道:“打仗是要考虑天气的,咱们是攻城一方,太热了的确没法打。” “这没有问题,按我说的办吧。” 李正站了起来,应了一声,扭头出去了。 李云看向还在帐篷里的陈大,笑着说道:“兄弟,你今天晚上打不打?” 陈大一个激灵,连忙站直了身子,大声道:“我跟头儿一起打!” “那好,伱也去准备吧,记得着甲。” 陈大应了一声,喜气洋洋的去了。 ………… 是夜,李云领了四百人,作为这一次攻城之战的先锋,剩下的六百人也是在后面待命。 因为准备了一个月时间,虽然他们没有搞出投石车这种东西,但是云梯之类的着实弄了不少。 等到子夜时分,一行人带了十几架云梯,跟在李云身后,直扑剡县县城。 而一个月时间,剡县的守军,自然早就发现了李云所部的存在,李云等人刚到剡县城下,就被城墙上的守军发现,守军立刻大叫起来。 “敌袭,敌袭!” “官军来了,准备应战!” 几声呼喝下来,城墙上的兵立刻被动员了起来。 而李云,本也没有想过要偷袭,他大笑了一声,声音豪迈:“兄弟们,与我一起冲杀过去,眼前的都他娘的是功劳!” 他将大枪束在身后,自己抢过一架云梯,顶着城楼上稀疏的箭矢,朝着城墙上奋力攀爬。 他个子大,手长脚长,加上又很灵活,动作也快,再加上县城城墙低矮,可能连一丈高也没有,城楼上的守军只来得及射了一箭,丢下一个石块,李云就已经爬上了城楼! 这就是县城的坏处了,这种城池,守军的优势并不会很大! 李某人登上城楼,抽出佩剑一剑逼退了守军,给自己腾出了一块空地,然后他收剑入鞘,从背后解下自己的那杆大枪。 月光之下,长枪枪头银光闪闪,李某人持枪,杀入人群之中,如同天神一般,声音威严。 “弃械投降,一概不咎!” “负隅顽抗,以谋逆论罪!” 他一边高喝,一边挥舞大枪,只片刻时间,就有十几个人倒在了他的枪下。 而这个时候,他麾下的将士们,也借着这个机会,登上了城楼,城楼上很快人数均等,陷入了乱战之中。 李云与张虎两个人,在这种战阵之中可以说是游刃有余,一个多月没有亲自上阵的李大寨主,终于放出了心中潜藏的凶性,杀了个痛快。 这一战并没有打太久,只一个时辰不到,李云就亲自打开了城门,放了城外的己方主力进城。 等到天色快亮起来的时候,战斗已经基本结束,他麾下数百人浩浩荡荡杀进剡县,剡县守军溃不成军,小半被杀,半数投降,小部分逃了出去,不知所踪。 等到第一缕太阳照在城墙上的时候,城墙上的李某人看向东边的朝阳,他身上汗气蒸腾,被太阳照的通红。 李正走到他旁边,问道:“二哥,你没事罢?” “没事,小场面。” 李某人将头盔摘了下来,看向朝阳,觉得有些古怪。 明明是初升的太阳,就已经有些燥热了。 这一年,是显德四年。 是年,天下少雨,中原大旱。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七章 规矩与知县 天色完全亮起来之后,剡县已经基本上收复。 而剡县城里的百姓,对于官军的到来,可以说是无喜无悲。 对于这些百姓来说,谁来都是一样的,都是纳粮缴税,没有什么区别。 裘典刚开始造反的时候,还说要均贫富,但是他起事之后,手底下的兵该抢老百姓的钱,还是会抢百姓的钱,该作恶也还是会作恶。 这就是一个政权的运营成本问题了。 不管是什么政权,想要正常的顺利的运转,一定是要投入资源的,哪怕是裘典这种只是政权雏形也不例外。 他必须要有资源,让这个政权的各个组成部分获利,至少是有基本工资收入,政权才能维系下去。 而裘典的造反实在是太仓促,根本还没有来得及完善各种体制,因此在最开始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叛军劫掠百姓的情况。 如果裘典政权运转的时间再长一些,他也会跟朝廷一样,向百姓收取赋税,区别只是多少的问题而已。 因为没有百姓参与其中,剡县也就不存在什么巷战,还没有到中午,李云所部就彻底占据了整个县城,除了一些逃散的叛军之外,城里城外再没有任何反抗势力。 占了剡县之后,李云照例让人去买猪牛羊,杀了犒赏军队。 值得一提的是,牛并不难买到。 杀牛是犯法,但是牛并不是长生种,所以牛是会老的,买老牛杀了,是非常正常的。 而且这个时候,剡县官府早已经不存在了,李大寨主不要说买牛,就是杀牛也没有什么问题。 忙活了一整天之后,李某人终于进入了县衙,能好好歇一歇了。 这会儿,太阳已经落山,一身臭汗的李云洗了个凉水澡,终于凉快了下来,他换了身衣服刚走出去,就看到李正迎面走来:“二哥,伤亡统计的差不多了,咱们伤了一百多个,战死二十一个。” “大约杀敌一百多不到二百人,俘虏了近三百,剩下的叛军都逃了。” 李正看了看李云,问道:“二哥,这些投降的俘虏,要收编么?” “暂时不用。” 李某人伸了个懒腰,开口道:“先关着罢,咱们在剡县休整一段时间,这一次让弟兄们都进城里来休息,不必驻扎在城外了。” “天气实在太热了一些。” 李云吐出一口热气,继续说道:“要好生约束下属,不得欺侮劫掠城中的百姓。”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这个事,把军中将官全都喊到我营帐里来,我亲自跟他们说。” 虽然是山贼出身,但是李云很重视纪律。 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团队想要做大,想要成大器,纪律问题一定抓起来。 历来成大事者,最起码在创业阶段,队伍是要保持纯洁的,如果不约束下属,放纵他们胡作非为,哪怕李某人将来真的有了一些成就,最终也不过是一个大号的裘典罢了。 李正眨了眨眼睛,然后很快点头,把整个军中大队长以上的将官都喊了进来。 李云麾下的将领,跟朝廷的官制是不太一样的,五人为一小队,二十五人一大队。 在上面就跟朝廷类似了,管着百人的旅帅,以及校尉,都尉。 不过现在李云自己只是个都尉,校尉就是李正跟周良两个人,陈大,邓阳那些,都还只是旅帅。 很快,差不多三四十个大队长,都被叫到了李云营帐前的空地上,这会儿已经天黑,凉快了不少,大家聚在一起,大多相识,都嘻嘻哈哈的开着玩笑。 一身灰衣的李云,走到众人面前的时候,大家立刻闭嘴,不敢说话了。 李云是他们最服气的人,这其中一部分是因为李某人能让他们吃饱饭,甚至是吃饱肉,给他们发饷。 更重要的是,现在这些大队长,多半是缉盗队那帮子山贼出身,大多都是被李云给揍过的,至少是见识过李云的雷霆手段,见过他在战场上厮杀的模样。 他们打心眼里,对李云有一些敬畏,而这种敬畏,已经注定了要伴随终身了。 见大家安静了下来,李云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诸位,这是除了临水之外,咱们打下的第二座城池了,临水城当时是前线,百姓都被迁走了,我就没有跟诸位多说什么。” “这剡县城里,还有不少百姓,因此有些丑话,咱们说在前头。” 李云沉声道:“我知道,在这里坐着的,大多都是从山上下来的,能跟我一直到这里的,这段时间都已经立功不少,大家都可以走在青天白日之下了。” “你们,已经不是山贼了!” 李云喝了一声,开口道:“多余的废话我不多说,我简单立几个规矩。” “驻扎剡县这段时间,平日里得空,大家可以在城里转转,看一看,但是买东西吃饭要给钱。” “伤人偿罪,杀人偿命。” “明白了吗?” 众人都纷纷点头,大声道:“明白了!” “回去之后,好生约束下属,下属犯了罪,连坐你们这些大队长。”“好了。” 李云摆了摆手道:“肉应该弄的差不多了,都去吃罢。” 三四十个人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对着李云抱拳之后,嘻嘻哈哈的跑远了。 李云回头看了看李正,摸着下巴说道:“咱们军中,要有个负责军纪才成,瘦猴你在军中,闲着没事就带人巡逻,有人违纪,立刻抓了,严肃处理。” 李正挠了挠头,开口道:“二哥,这没必要吧…” “不少都是过命的兄弟了,管的太严,他们心中怕有怨气。” “要是军中都伱这么想。” 李某人吐出一口浊气:“那越州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咱们就原地解散,依旧回苍山或者陵阳山,当咱们的山贼去。” “别,别。” 李正连忙摆手,笑着说道:“二哥你别生气,我去办还不行么?” “明天开始,我就带人巡逻,一定严格按照二哥的要求去办!” 李云“嗯”了一声,继续说道:“这一次攻下剡县有功,除了人头的赏钱之外,每个人再发两贯钱,作为赏钱。” 李正“啊”了一声,看向李云:“二哥,这钱…” “我今天在县衙看了,叛军这段时间搜罗了不少,够发下去的。” “不要抠门。” 李某人瞥了一眼为难的李正,没好气的说道:“钱发下去用了,才算是钱,不然咱们守着这些金银铜铁,又有什么用处?” 李正叹了口气,这才点头答应。 ………… 又过去六七天时间,在李云的管理之下,剡县恢复了基本的秩序,原本闭门不出的百姓,这会儿也敢走出家门,在大街上活动了。 甚至街上,还重新出现了小商小贩。 因为李云对百姓秋毫无犯,他的名声也在剡县百姓口中口口相传,再加上有一些人去过青阳,知道一些李云剿匪的事迹,一时间青阳李昭,再一次名声大噪。 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两拨人来到了剡县县城。 其中一拨人,是从陵阳山过来的五叔秦安,以及少年孟海。 秦安今年四十多岁,是个郎中,医术相当不错。 不然也不可能单凭医术,就在苍山大寨这个山贼窝了,坐到第五把交椅。 而河西村出身的孟海,这半年时间在十王寨接触了不少事情,这个时候已经可以帮着李云做事情了。 李云亲自接待了二人,并且给他们安排好了住处,秦安已经在剡县转了一圈,见到李云之后,不由得感慨连连。 “寨主下山之后,真像是猛虎归山,龙游大海一般。” 李云笑着说道:“因缘际会而已,五叔可不要说这种肉麻的话。” “实话实说而已。” 秦安笑着说道:“跟以前的寨主,判若两人了,寨主让我来做什么?” “做随军的大夫,顺便在我身边兼个书办,五叔干不干?” “寨主吩咐,那当然没有问题。” 秦安回头看了看一路跟着他来的孟海,笑着说道:“寨主喊他来干什么?” “跑跑腿。” 李云笑了笑,正要继续说话,李正一路小跑跑了过来,近前之后,他先是叫了一声五叔,然后对着李云道:“二哥,城外来了个中年人,带了两个家仆,说要见二哥。” 李云愣了愣,问道:“什么人?” “他说自己是剡县的知县…” 李云有些诧异:“这人没死?” 剡县是裘典起义最初暴发的地方,李云还以为,这里的官员一早就被裘典给杀了。 “看来是没有。” 李某人来了兴趣,笑呵呵的点了点头。 “那让他进来见我。”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处处烟尘起! 剡县发生了这种大规模叛乱,按照道理,这个知县如果殉职的,那还好说,如果是跑了,则一定会被朝廷追责问罪,说不定一家老小都要跟着倒霉。 李云先前,从来没有想过剡县还会有朝廷的地方官,听到剡县的县令居然回来了,他也是生了些好奇心,立刻让李正把人给带了进来。 这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模样周正,看起来相当年轻,见到了李云之后,他很是客气,对着李云作揖道:“李将军。” 李某人坐在主位上没有动弹,而是示意他坐下,笑着说道:“怎么称呼?” “鄙姓卓,卓光瑞。” 卓知县拱手,长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卓某替朝廷知剡县,不成想犯下此等大错,实在是惭愧至极。” 李云笑了笑:“卓知县可有证明?” 卓光瑞连忙从袖子里,掏出知县的印信,递给李云,李某人并不知道怎么辨别这些东西的真伪,看了一遍之后并不像是假的,于是放在一边,笑着说道:“看来真的是剡县县令。” “卓县令既然逃了出去,干什么还要回来,这不是给我送功劳来吗?” 李某人微笑道:“我现在让人把卓县令绑了,交朝廷议罪,卓县令可心服?” “自然心服。” 卓知县抬头看着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李将军,卓某听闻剡县光复了之后,从外地赶过来,就是为了这个事。” “这个事情不处理好,卓某将来不要说再在朝廷里为官,恐怕连用这个身份再行走都不能,因此卓某想请李将军帮个忙。” 李云低头喝茶,问道:“什么忙?” “请李将军在写给朝廷的奏报里,写上卓某积极联络贵军,并且帮助贵军进了剡县,在光复剡县的过程中立了功劳。” 李云“啧”了一声,开口道:“卓知县,剡县恢复,已经过去七八天时间了,具体的情况我早已经上报给了苏大将军,苏大将军多半也已经上报了朝廷。” “再说了。” 李云笑着说道:“我似乎没有义务帮卓县令。” “上报了,也可以再上报一份详细一些的奏报,这个奏报,卓某可以替李将军代笔,将王师进城的过程详细写上一遍,卓某不求有功,只求折罪。” “至于…至于李将军为什么帮我。” 他抬头看向李云,伸出了三根手指:“我愿意出三万贯,支持李将军剿匪!” 见李云愣住,卓县令连忙说道:“李将军不要误会,我家本就是江东富户,这钱是我家的家产,非是在知县任上所得。” “之所以破财,主要就是想要消罪,免得连累家里。” 李云怔住了。 在见这个卓知县之前,他心里有有很多预案,他本以为这个卓知县可能是见到剡县恢复之后,过来摘桃子的,也可能是来剡县寻亲的,甚至可能是来剡县找走散家人的。 独独没有想过,他是到剡县来脱罪的! 李某人摸着下巴,思考了一番,然后看向卓知县,开口道:“这事情非同小可,容我考虑考虑。” 卓光瑞连忙说道:“我知道这件事情可能让李将军为难,毕竟事涉欺君,如果李将军对这个数不满意,咱们还可以再谈。” “卓某不再求官,只求能够被朝廷宽恕罪过,更不牵连家人便好。” 李某人心中暗乐。 这件事,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是要承担欺君的风险,但是对于他来说,则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因为他本身没有打算跟朝廷,跟皇帝干到底。 现在朝廷忙的不可开交,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注意剡县的小事,即便注意到了,可能也是好几年之后的事情了。 好几年之后,朝廷再过来追究李某人欺君的罪过? 嘿,到时候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李云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模样,然后伸出五根手指。 “好。” 卓知县毫不犹豫的点头道:“五万贯钱,七天之内,我给送到李将军这里来。” 说着,他看向李云,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早已经提前备好的文书,放在李云面前,开口道:“李将军这份文书,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递上去?” 李云接过文书,看了一遍。 不得不说,这些当官的在这方面是真有一手,这份文书写的漂漂亮亮,有理有据,甚至隐隐把卓知县自己,写成了这一次收复剡县的大功臣。 李某人看了一遍之后,摇头道:“这文书,要我自己来写,卓知县写的太漂亮了,递上去朝廷反而不会信。” “至于文书什么时候写好。”李某人伸手敲了敲桌子,淡淡的说道:“等钱送到,咱们再具体谈。” 卓知县咬牙道:“李将军现在手握兵权,钱送到了,卓某还有资格跟将军谈吗?” “卓县令这话说的。” 李云笑着说道:“你现在其实也没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我现在把你绑了,送朝廷问罪,你大概是个抄家的下场,现在江东这么乱,到时候说不定还是我去抄家。” 卓知县脸色苍白,不敢说话了。 他这个时候才发现,这个看起来利欲熏心的年轻人,并不蠢笨。 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他才说到:“那…我先送一半过来,李将军以为如何?” “好啊。” 李云拍手道:“先送过来,咱们再慢慢谈。” 老实说,李云现在还是很缺钱的,如果能有几万贯钱进账,那么他手底下这一千人,至少一两年的粮饷不用顾虑。 当然了,现在这一千人的粮饷还是朝廷在发,用不着李云自己掏钱,不过朝廷给的标准极低,伙食费也没有,现在养这一千人,李云每个月都是要自己掏钱垫进去的。 有五万贯,他可以两年不愁。 卓知县叹了口气,正要说话,陈大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开口道:“头儿,苏大将军让伱去一趟中军大帐,说有事情跟你商议!” 现在李云所在的剡县,距离越州已经不算远了,骑马也就大半天时间就能赶到,听到陈大这话之后,李云站了起来,看向卓知县:“卓县令慢慢考虑,等我从中军回来,咱们再慢慢谈这笔买卖。” 说罢,他站了起来,走到了外面之后,把陈大叫了过来,吩咐道:“这人是朝廷的罪臣,看住,不要让他跑了。” 陈大应了一声,然后问道:“头儿,要带护卫一起动身么?” 李云瞥了他一眼,笑着说道:“这么近,我要什么护卫?” “我这就动身去了,有什么事,找周良跟瘦猴。” 陈大应了一声,看着李云翻身上马,消失在远方,然后回去按照李云的吩咐,看着卓光瑞去了。 而李某人,一路策马奔向越州城,等到了傍晚时分,就远远的看到了越州城外已经连营的一大片营帐,上前表明身份之后,很快有小校带着他,前往中路大帐去了。 等天色全部暗下来,李云才进了中军帐,见到了一个多月没见的苏靖。 此时的苏大将军,相比较于上一次见面,显得有些憔悴了,但是精神头还不错,抬头看到李云走进来之后,他对着李云招了招手,开口道:“不必行礼,坐下来说话。” 等李云落座之后,他才开口道:“剡县打得不错,这么小的伤亡就拿下了县城,很是漂亮。” 李云笑着说道:“了一个月时间才摸熟,早已经胸有成竹了,因此打起来不怎么费力。” 说着,他看向苏靖,问道:“大将军找我过来,不是为了夸奖我几句罢?” “本帅准备,加紧对越州的进攻,攻势一急,钱塘的赵成可能会坐不住,越州城里的叛军,也可能会突围出来,到时候他们狗急跳墙,什么方向都有可能逃窜,你那剡县说不定就会成为他们的目标。” “喊你过来,是为了让你早作准备。” 李云一愣,随即皱眉道:“是朝廷给大将军下了旨意,催大将军这么打的?” 苏靖微微摇头,皱眉道:“倒是没有催老夫这么打,而是说了一些别的事情。” 他低头喝茶,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这两年热的反常,中原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下雨了,粮食一丁点都长不出来。” “去年就是如此,今年再如此,一定会生出乱子,现在中原就已经有数万流民了。” 李云皱眉,问道:“有人要造反?” “不是要。” 苏大将军低眉,缓缓说道:“是已经在造反了。” “现在哪怕越州之乱立刻结束,平叛大军…” “也不会解散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九章 祈雨! 听到苏靖这话,李云才明白过来,时局到了何种地步。 一直以来,他都不怎么看得起大周朝廷,认为大周朝廷暮气沉沉,已经无可救药。 但是,因为有苏靖这种人在,一直到刚才,李云还觉得,这个王朝怎么也还有个十几二十年的国运在。 可事实证明,他还是太高估这个大周了。 他思索了一番,开口道:“大将军的意思是,您部下这些人,平灭了越州之乱后,就要直接到中原去平叛?” “什么叫我部下这些人?” 苏靖瞥了李云一眼,笑骂道:“你不是老夫部下的人?” 李云笑了笑,没有接话。 苏靖也没有深究,而是看了看李云,继续说道:“朝廷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让在年底之前,一定要把越州的仗打完,然后支应中原战场。” “看起来,因为这两年的旱灾,中原已经闹得很凶了。” 苏靖沉声道:“所以,越州这里的仗,老夫不能像先前那样,打的那么从容了,要尽快速战速决,才好到中原战场去早做准备。” 李云抱了抱拳,笑着说道:“恭喜大将军,再获朝廷重用。” 先前,苏靖哪怕是起复了,但是这个江南道行军总管的职务,毕竟只是个临时职务,等越州之乱一平息,他多半该回老家回老家去。 只是他的儿子苏晟,会获重用就是了。 而现在,越州之乱尚未结束,中原之乱又起,而苏靖刚才那句话,就表明他这个临时的行军总管,多半要原地转正,长期存在了。 这可是顶天大的官了,所到之处,节制地方一切军政要务,权力已经大到没边了! 苏大将军瞪了一眼李云,没好气的说道:“你小子长没长心?中原两年大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你还在这里恭喜老夫?” “大将军这话不对。” 李云神色平静,开口道:“这天灾又不是我弄出来的,我更不能让老天爷现在就下雨,既然阻止不了灾情,恭喜恭喜上官,有什么不对?” 苏靖微微摇头。 “牙尖嘴利。”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中原也乱了起来,越州这里的仗就要打的急一点,明天开始,老夫就要猛攻越州城了,越州如果没有援兵,估计也就支撑一两个月最多了。” “这种攻城,不可能围得住,一定会有叛军跑出去。” 他看向李云,开口道:“伱在剡县,要当心零散的反贼过去。” 李云先是点头,然后问道:“大将军,如果越州告急,恐怕钱塘的赵将军,会来救越州。” “等的就是他来救。” 苏大将军笑着说道:“赵贼麾下,才是这些越州叛军的主力,他麾下那一万人,不管到哪里都是一个祸患,如果被他们逃出越州,跑到中原去聚拢难民,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能主动过来与老夫接战,让老夫求之不得的事情。” 说着,苏靖看向李云,顿了顿之后,开口道:“眼见着世道就乱起来了,这对你来说,是个绝佳的世道,明年老夫若是不在越州的,你跟不跟老夫一道去中原平叛?” 李云想了想,摇头道:“大将军,属下暂时不想离开江南道。” 苏靖看着李云,问道:“不给个理由?” “大将军,我这个人心善。” “中原那些吃不上饭的,恐怕还算不上叛军。” 苏靖左右看了看,随即压低声音,沉声道:“单凭你这一句话,就是诽谤朝廷!” 李云笑了笑,没有接话。 苏靖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微微摇头:“先前老夫一直觉得你这个人有些古怪,现在老夫才想明白,你是全然不把朝廷看在眼里!” 李云眼珠子转了转,笑着说道:“大将军,越州之乱声势这么大,到年底只有半年时间了,哪里剿得干净?到时候大将军若是不在越州了,我便领一些人,替大将军镇在越州,防止越州叛军死灰复燃。” “大将军以为如何?” “仗还没有正式开始打,你便想着将来的事情了。” 苏靖闷哼了一声:“再说了,以你的品级,凭什么替朝廷镇守一方?” 李某人讨了个没趣,撇了撇嘴,不接话了,而是抱拳道:“那大将军没有什么别的吩咐,属下就先回剡县布防去了,免得有贼人从剡县走脱。” 苏靖“嗯”了一声,开口道:“分你一个斥候营的小队,带二十匹马回去,严密盯住叛军的动向,一旦他们四散而逃,要能捉尽捉,不要有漏网之鱼。” 李云闻言大喜。 这可是好东西。 倒不是他去缺十几二十匹马,现在他的军中,马匹也有近五十匹,他真正缺的,是这些职业的斥候! 一直到现在,李云都不知道怎么调教斥候出来,情报之类的全靠李正出去搞,而李正也是个半吊子,很不专业。现在,有苏靖带出来的斥候,带回去之后,李云可以好好的偷师一下了。 他站了起来,恭敬抱拳:“多谢大将军!” “用不着谢我。” 苏靖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主要是怕你虽然能打,但却是个无头苍蝇,走了叛军,老夫还要担责任。” 说到这里,他瞥了一眼李云,淡淡的说道:“刚才不是就要走么?现在怎么不走了?” 李某人眼珠子直转,开口道:“大将军方才不是说,明天大军主力就要开始攻越州城了么?属下想留下来,替大将军出一份力!” 苏靖有些狐疑:“你小子,是不是想偷学?” 李云连忙叫道:“大将军这是什么话?我等跟着大将军,学点东西不是应该的么!” 苏靖上下打量他一眼,然后闷声道:“你去找苏晟罢,许你在军中多留三天,三天之后,你立刻动身返回剡县。” 李云低头抱拳。 “属下遵命!” ……………… 京城,政事堂里。 一脸茫然的太子殿下被请到了政事堂,他进了政事堂之后,看了看几位宰相,然后问道:“诸位相公,请孤过来有什么事情?” 几个宰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说话。 太子皱了皱眉头,开口道:“有什么话但说就是,诸位都是朝廷的宰相,忌讳什么?” 最终,宰相崔垣碰了碰一旁的王度,王度一咬牙,站了出来,低头拱手道:“殿下,今日我等奉诏进宫议事,陛下的意思是,请太子这几天选一个良辰吉日,去东郊设坛,祭天祈雨。” 自有天人感应以来,古怪的天象往往与统治者直接绑定在了一起。 而这件事的出发点,并不是因为什么思想愚昧,而是某一位帝王想让自己家的帝位变得神圣起来,蒙上一层神权的神秘面纱,把皇帝正式变为上天的儿子。 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政教合一了。 而拿到这种神权,并不是完全没有代价的,代价就是,不管什么稀奇古怪的天灾,那些读书人都能据此牵扯到皇帝头上。 更有甚者,某个地方天灾了,大臣们就要求皇帝下罪己诏。 而现在,中原已经连续第二年大旱。 京城附近,也已经两个月没有见过雨滴了。 这种情况下,早在两个月前,有司衙门其实就已经开始祈雨了。 只是一直没有什么用处。 大臣们祈雨无用,这个跟上天沟通的差事,自然就要交给天家的人去办。 而这件事,一旦报到最上面,其实就是皇帝陛下自己的事情了,哪怕皇帝不愿意去干这个事,下发下来的时候,也是皇帝让太子代自己去祈雨。 而不是请太子去祈雨。 这里面大不一样。 如果太子是代皇帝祈雨,那么不管下没下雨,那么都是皇帝自己的事情,这雨下下来了,是皇帝的功德,没下下来,也是皇帝的过错,跟太子没有关系。 而现在,皇帝是让太子以个人的名义去祈雨,这事就可大可小了。 雨求下来自然是好,最多也就是被自己那个皇帝老子抢走大部分功劳。 这要是求不下来,是不是就意味着太子失德了? 那这件事,最后又当如何处理? 总不能让太子,也下一道罪己诏罢。 一个不好,可能会动摇储位!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个事对太子,都是没好处的。 太子殿下是个聪明人,他看了看几位宰相,皱眉道:“诸位,父皇是让孤去祈雨?” 他再次确认了正准备。 宰相崔垣叹了口气道:“殿下,陛下他…不太愿意去啊。” 太子殿下沉默许久,最终咬了咬牙。 “好,为父分忧,孤责无旁贷。” “孤三天之后,在东郊设祭!”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章 二代与二代 东宫。 太子殿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脸色阴沉。 而裴公子裴璜则是站在他面前,垂手而立,很是恭谨。 这位在青阳的时候,高高在上的裴公子,这会儿表现出了相当的谦恭,他微微低着头,开口道:“殿下,这个事情说小不小,说大也不算大,到时候殿下带其余几个皇子一并去祈雨就是。” “这样,不管结果如何,殿下总是没有错处的。” 裴公子顿了顿,继续说道:“实在不行,把那几个宰相都带上。” 太子揉着自己的眉心,皱眉道:“不是单因为祈雨的事情,而是父皇…” 他抬头看着裴公子,声音低了下来,开口道:“先前宣州的事情,父皇先是给你降级,之后又要把你外放出京,现在这祈雨的事情也能找到我的头上来。” 太子握拳,咬牙道:“这种事,如何是储君应该做的?父皇还当我是国本吗?” 如果皇帝对于自己的继任者很满意,那么这个时候应该做的,就是在保护自己的继任者的同时,想方设法给他铺路。 平日里的祭祀,自然可以让太子去,而这种有风险的“祈雨”,则应该让太子避一避。 裴璜也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才说道:“宣州的事情,是我没有处理好,我也没有想到,陛下还会另派顾文川,再去一趟宣州,更没有想到,田璟他们这么废物。” “竟然被顾文川一股脑全抓到了京城里来。” 太子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心中的烦躁才稍稍平复,他抬头看着裴璜,问道:“你的差事应该定下来了罢?什么时候动身离开?” “也就是这几天了。” 裴璜低着头说道:“这事圣旨早已经下来了,不是我父领着吏部,能压上一压,我早就离开京城了,不过陛下前几天又追问了一句,这事就拖不住了。” “岳父准备给伱个什么官?” 裴璜先是皱眉,然后开口道:“应当是刺史,只不过去哪一个州,还没有定下来。” “我准备到江南道去。” 裴璜低头道:“那里还是富庶的,多少可以帮一帮殿下。” 太子连连摇头,叹气道:“免了免了,父皇明显已经盯住了咱们,你这几年老实安分一些罢。” 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看向外面,眯着眼睛说道:“有一点你说的很对,三天之后的祈雨,我带上所有的皇子一起去。” “祈不下来,总不会是我一个人的过错了。” 说到这里,太子闷哼了一声:“恼了我,我把在京的宗室都给带上,到时候下不下来雨,瞧瞧是谁丢人!” 裴璜皱眉,低头道:“殿下,这样做欠妥,有跟陛下打擂台之嫌。” “京城附近方术有成的道人,我都已经派人去请了,三天之后应该都能到,到时候只要求下来雨,便是殿下的功德。” 太子叹了口气:“还是你想的周全。” “你这一离开京城,我身边连个出主意的人都没有了。” “殿下静静等着就是了,有什么大事,可以去找我爹商议。” “殿下也不要担心什么。” 裴璜神色平静,缓缓说道:“我父亲任事天官之后,向着殿下的人越来越多了,加上陛下年纪渐长,朝廷都有动荡,这个时候陛下即便有心,却也无力。” “殿下的东宫之位稳如泰山,自家先不慌,便没有人能够动得了殿下。” “我明白,我明白。” 太子抚掌,看了一眼父亲的寝宫方向,默默叹道:“只是父皇这几年…” 即便四下无人,更无六耳,他还是没有把“昏聩”两个字说出来,而是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中原旱情渐重,听说已经生出了民乱了,今年再不下雨,粮食就要绝收了。” “到时候,恐怕会闹得越来越大。” 他看向裴璜,继续说道:“反倒是江南道那里,苏靖打的很不错,贤弟要是去了江南,时机合适的话,可以同苏靖接触接触。” 裴璜想了想,笑着说道:“接触自然是要接触的,不过听说苏靖这个人有些死板,不一定能为殿下所用。” “倒也不必让他为我所用。” 太子抚掌道:“能跟咱们亲近一些就好。” “中原之乱,多半还是会有人造反,到时候闹得大了,还是得靠他。” 说到这里,太子殿下似乎也觉得时局艰难,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水旱糜时,盗贼滋炽啊。” 裴璜微微低头,意味深长。 “这是上天在降警了。” 太子跟他对视了一眼,裴璜继续说道:“等将来殿下御极,便会好起来的。” “不要胡说。” 太子殿下心中高兴,但是还是皱眉低喝道:“犯大忌讳的!” 裴璜笑了笑,对着太子拱手:“殿下,我告退了。”“嗯。” 太子点了点头,亲自送他出了东宫,开口道:“替我向岳父带好。” “是。” 裴公子恭敬低头,小心翼翼的退出了东宫。 而太子则是站在门口,抬头望月。 今夜的月亮又大又圆,月光很亮,亮的有些出奇,把大地照的如同白昼。 就如同…是另一轮太阳一般。 ……………… 越州城。 一身甲胄的李云,站在城下与苏晟站在一起,他详细看了一整天苏晟所部攻城的过程。 投石车,云梯,箭矢,还有攻城锤这类,每一样的用法都讲究时机。 一整天下来,李云着实是学到了很多东西。 在他旁边,苏晟也在看着城墙,眉头紧皱:“这越州城里的守军,比我预想的要厉害不少,看来这攻城,也只能是持久战了。” 李云看了一整天,估算了一下,开口道:“他们还是不成,占据地利,跟我军差不多也就是一换一。” “一帮子百姓而已。” 苏晟笑着说道:“我爹说了,越州城里的兵虽然不少,但是主力其实是赵成那里,这帮子百姓,能打成这样,说明那个裘典…” “还是有些本事的。” 苏晟冷哼了一声:“等捉了他,我倒要看看,他生了个什么模样。” 二人说了会话之后,苏晟回头看向李云,问道:“李兄弟这段时间打的如何?” “还不错。” 李云笑着说道:“剡县的城墙,只有越州一半这么高,很容易爬上去,再加上守城的兵力不多,一晚上时间就打下来了。” “那你手底下那些兵,练得很不错啊。” 苏晟笑着说道:“至少比叛军强的多了。” 说到这里,苏晟顿了顿,继续说道:“钱塘的赵成,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城,我爹已经派姜副将去钱塘看着他了。” “赵成一旦出城,就是这场平叛之战的决战,到时候李兄弟也不要再在剡县留守了,可以往越州这边来,挣些军功!” 这话就比较难得了,一般人不会讲这么重要的情报,更不会给出这种提醒。 李云笑着点头:“少将军放心,到时候我一定来帮帮场子。” 说到这里,李某人又抬头看向越州城,忍不住感慨道:“苏大将军用兵,真是让人赏心悦目,着实学到了不少。” “这算什么?” 苏晟咧嘴一笑:“我爹以前是边将,他最擅长的其实是守城,还有野外交战,攻城倒是稀松平常。” “主要是这些叛军,实在是不成气候。” 李云闻言哑然一笑:“少将军这般拆台,小心我去大将军那里告你一状。” 苏晟呵呵一笑,浑不在意,而是问道:“李兄弟什么时候回剡县?” “后天罢。” 李云想了想,说道:“剡县那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瞒少将军,我手底下那些人,一直到最近,才算是勉强成军。” “已然不容易了。” 苏晟拍着李云的肩膀,笑着说道:“你不是将门出身,才接触兵事半年左右,就能带这么多人,甚至可以说是天赋异禀了。” “眼下江南道大乱,中原也开始乱了起来,且不说天下就此大乱,至少是没有从前那么安生了。” 他看着李云,继续说道:“这种世道,李兄弟多学一些武事,将来大有裨益。” “说不定,咱们以后会同朝为官。” 李云笑了笑:“希望有一天,能跟少将军同朝共事。” “你这身本事,肯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苏晟再一次拍了拍李云的肩膀。 “我去大营里看看,后天你走之前,我请你喝酒!” 说罢,他大踏步走远。 李云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 这种二代,就要比裴公子崔公子那些… 可爱多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大战开启! 在越州待了三天,跟苏晟喝了顿酒之后,李云带着二十个斥候以及一些马匹,回到了剡县。 到了剡县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把李正叫来,让李正跟着这些斥候,将他们的本事统统学来。 以后组建斥候营,或是一些情报机构,就是李正来负责了。 李正一直知道自己是野路子出身,现在手底下的人越来越多,他自己同样很焦虑,因此李云这么一说之后,他立刻上了心,开始跟这些斥候混在一起。 而李云自己,则是了几天时间,写了一份文书,然后派人将那位县尊卓光瑞请了进来。 李云不在的这几天时间里,这位卓县令很是懂事,老老实实的待在剡县,没有插手任何剡县的事务。 他甚至没有回到县衙居住,只是住在县城里的一座宅子里,而这座宅子,是他做县令的时候就买下来的。 自知之明,是一项很是难得的技能,不管是什么人,只要能自知,一般就不容易作死。 李云让人请他之后,卓县令很快来到了县衙,见到李云之后,拱手行礼:“李将军。” 李云示意他坐下,然后笑着说道:“卓知县准备的怎么样了?” “两万五千贯钱,已经搬到了县城里。” “随时可以送到李将军这里来。” 李云“啧”了一声,感慨道:“真是财大气粗啊。” 要知道,当初李云绑了顾家那叔侄俩的时候,也就是要了五千贯钱而已,而这五千贯钱,已经让顾家略有一些肉疼了。 “不是财大气粗。” 卓知县苦笑道:“是这钱不得不,这个事情不了,卓家一家的家产,都是梦幻泡影。”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道:“也是我当初贪生怕死,才种下的孽债。” 其实他也有些委屈。 当时裘典造反,是因为修城墙的时候跟官差起了冲突,但是这个事根本不是他在负责,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裘典已经带人进了城到处杀人了。 要不是他跑得快,这会儿早就身死了。 他要是留在剡县死在了任上,朝廷不仅不会追究他家里人,还会下旨封赏,但是他这么一跑,罪过就大了。 李云淡淡一笑:“卓知县是个明白人啊。”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几张纸,开口道:“这是我这两天写的文书,卓知县看一看是否满意,如果满意,咱们就算是合作愉快。” 卓知县连忙站了起来,双手拿起李云写的文书,只看了一眼,就“咦”了一声,开口道:“李将军这字,别有一番味道。” 另一个世界的李云,算是半个书法爱好者,不过他写的是硬笔,不怎么通毛笔,来到这里之后,练了一段时间,但是风格没有变,笔划依旧很硬。 有点铁画银钩了。 李云低头喝茶,没有接话。 卓知县这才认认真真看了一遍。 李云这份文书,大致把剡县的情况说了一遍,但是没有按照卓光瑞的思路来写,文书里只是写到了王师到达剡县之后,得了卓光瑞的一些帮助,等破了城之后,才知道他是剡县的知县。 这份文书,与卓知县那份文书不一样的是,卓知县那份文书里,他自己是主导,而李云这份文书,自然以李云为主导。 卓知县看了一遍之后,深呼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李云,喃喃道:“李将军,这么报上去的话,卓某身家性命或可保全,但是这官位,多半是没了。” 李某人哑然一笑:“这个当口,卓县令还想着这个七品的官位?” 他看向卓知县,淡淡的说道:“这份文书,我可以送苏大将军那里,由苏大将军禀报朝廷,比我直接送要有用多了。” 天底下的官多了去了,每个人都给朝廷去文书,朝廷忙也忙死了,因此很多地方官哪怕向朝廷奏报,朝廷也是看不到的。 说不定就被政事堂的哪个小吏,丢到角落里去了。 而苏靖这个级别的官员,并且是正在领兵的大将,他递上去的文书,一定会被政事堂宰相看到,而且大概率会送到皇帝面前。 卓光瑞低着头,半晌之后,才咬牙道:“如此,多谢李将军了!” “卓某立刻让人,把钱送到李将军这里来,未知是送县衙,还是交给李将军的家里人?” “送军营罢。” 李云站了起来,打了个呵欠:“我要钱也没有太大用处,这笔钱可以让王师多吃几顿荤腥,多备一点箭矢,甲胄,早一点将越州之乱平息。” 他看着卓光瑞,笑着说道:“这也算是卓知县的功劳。” 卓知县闻言肃然起敬,然后对着李云拱手,正色道:“是卓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谈不上。” 李某人开口道:“卓知县既然回到了剡县,就还是回到县衙,暂时处理剡县的公事罢,我是粗人出身,这些事情打理不好的。” “这如何能成?”卓知县连忙摆手:“卓某是待罪之身…” “待罪不也还没有罪?” 李云笑着说道:“一切,等朝廷的处理结果下来了再说,如何?” 对于县衙的事情,李云实在是没有精力处理,倒不是说他不会审案断案,县衙出了审案之外,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十分耗神。 李云的意向之地也不在剡县,没有必要硬霸着剡县的政权,干脆就交还给了卓光瑞。 卓光瑞想了想,退后一步,拱手道。 “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云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卓知县,越州之乱从剡县而起,归根结底,还是剡县官府虐民生变,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剡县,望你好生对待百姓,莫要再生事端,更不要想着从百姓身上把这几万贯钱赚回来,否则…” “别怪姓李的跟你翻脸。” 卓知县深深低头,作揖道:“破财但求身家性命,岂敢再求其他?” “卓某若有虐民情事,情愿死在李将军剑下。” 李云“嗯”了一声。 “卓知县这话,我记下了。” ……………… 转弯,又是大半个月时间过去,时间进了七月,天气一天热过一天。 江南道虽然下了几场雨,但是杯水车薪,除了让空气更加潮湿闷热之外,没有别的用处了。 而中原大旱,还在继续。 到这个时候还没有下雨,就意味着到今年秋天的时候,整个中原大地,大部分地方都会面临绝收。 而朝廷下半年的赋税,又不得不征,那个时候一定会生出更大规模的乱子。 此时,江南道苏大将军,已经进攻越州近二十天时间了,越州城已经摇摇欲坠。 身在钱塘的赵成,再也按捺不住,或者说再也承受不住压力,于七月中打开了城门。 赵将军手持长枪,一身银甲,杀出了钱塘城。 城外是副将姜堰守着,双方兵力来说,是赵成略微占优,有一万余人,姜堰所部不足八千。 赵成所部,是叛军的精锐主力所在,战斗力也不弱,双方在钱塘城外厮杀混战了四五日时间,姜堰节节败退,朝着越州方向退去。 而越州城外的苏靖苏大将军,之所以攻打越州,主要的目的就是要打前来救援的援兵,这会儿也开始整理队列,分出大股兵力迎战赵成。 战场在钱塘,越州之间铺开,整个战场绵延数十里。 这个时候,苏靖坐镇中军,指挥若定。 而赵成缺乏这种长线战场,多线程作战的指挥能力,一时间已经有些顾此失彼。 很多地方,已经全倚靠着麾下将领独自指挥作战。 而此时还在剡县训练驻扎的李云,接到了苏大将军的将令。 陈大急匆匆把将令递到了李云手里的时候,李某人正光着膀子在练枪,一身汗水,如同水洗的一般。 听见了陈大的声音之后,他随手一掷,将长枪钉在地上,问道:“什么事啊?” 陈大正看着兀自震颤不休的枪柄,回过神来之后才摇头:“头儿,是直接给你的将令,我没敢看。” 李云捡起来一旁的衣服,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之后,这才接过将令,展开看了看,随即皱眉。 陈大问道:“头儿,大将军让我们做什么?” 李云不答,只是开口道:“伱去把人都叫来,准备议事。” 等到陈大扭头跑远,李云才看着这份将令,眉头紧皱。 “令我截断赵成返回钱塘的退路?防止他退回钱塘?” “他哪怕是残兵回师,我又如何抵挡得住?” 想到这里,李云忽然眉头舒展,喃喃自语。 “不知道赵成在钱塘郡,留了多少人手…” 卡文了,拖到现在才搞出来,抱歉抱歉!!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二章 李云的蜕变 苏靖的军令简单明了。 如今赵成为了救越州,强行冲出了钱塘城,要去约越州跟越王裘典合兵。 不管这么做是为了战局,还是为了表忠心,他的的确确这么做了。 其实也不是全无道理的,如果越州失落,赵成实际上也就没了后方,他现在是固守一城,并没有自己的领地,也没有钱粮供给,钱塘虽然富庶不缺钱,但是城池里的粮食却没有多少,再待下去就是坐吃山空。 与其成为孤军之后再出来,不如趁着后方还在,突围出去与主力汇合。 赵成自信,汇合之后,只要城池里粮食足够,他有把握把苏靖所部,挡在越州城外。 毕竟单单论兵力而言,双方差距并不大。 所以,他就这么干了,而且副将姜堰,没有能拦得住他。 不得不说,这位年轻的赵将军,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在叛军整体战斗力逊色于苏靖所部的前提下,他麾下的这支军队,至少在正面战斗力上并不逊色于官军。 甚至犹有过之。 或者,可以换一个说法。 造反只大半年的裘天王,一直到现在,他麾下的绝大多数人手,依旧是乌合之众,还不能称之为军队。 只有赵成这一支,被他训练成了军队。 此时赵成主力尽出,想要去越州跟越州叛军汇合,但是苏靖绝不会让他跟越州叛军汇合,双方一定会有一场激战。 此时的苏靖,已经估算到自己会胜,因此他才会派李云,驻扎到钱塘城东,防止赵成的败军返回钱塘。 不过李云,只有一千人。 如果赵成战败,没有能够跟主力配合,并且按照苏靖预料的那样回军钱塘,哪怕只剩下三成的溃军,李云想要阻拦住他们,也只能靠人命去给后面的追兵拖时间。 正当李云盯着这份将令发呆的时候,李正已经把周良,邓阳,陈大等人,统统喊了过来,李某人带着他们到了自己的大帐里,然后将一张很是粗糙的地图,铺在了桌子上,指着钱塘的位置,开口道:“大将军命令我等,五日之内抵达这个位置,阻击可能从越州撤回来的叛军残部。” 李云扫视了一眼四个人,开口道:“咱们今天整备,明天一早动身,赶往钱塘。” 周良看了看李云手指的位置,思索了一番之后,缓缓点头:“三四天就能到。” 他是军人出身,即便李云对这个将令有一些疑虑,但是周良却没有,他会踏踏实实的照办,因为他很清楚,这种大规模行军打仗,一旦违抗将令,必然是死罪,谁都担待不起。 李云思索了片刻,便做出了安排。 “瘦猴,你带着那些斥候,以及一百个兄弟,现在就动身,去钱塘东边看看情况。” “有了详细情况之后,立刻回来报我。” 李正点了点头之后,没有怠慢,立刻站了起来,扭头一路小跑就出去了。 他也明白李云的意思,要带一百个人跟着苏大将军派来的那二十个斥候,把这些斥候的本事统统学过来。 李正走了以后,李云请其余三个人坐下,然后看着周良,开口道:“三叔,如果在这里阻截敌人的溃军,我们可能不是敌人的对手,即便能拦住,恐怕也要付出巨大的伤亡。” 他手指在钱塘城,开口道:“因此我想,趁着钱塘空虚,能不能我们直接攻下钱塘,这样等叛军回来了,我们可以凭借钱塘城守城,依旧能拦住他们。” 周良闻言,先是抬头看了看李云,然后摇头道:“不成的。” 他看了看邓阳跟陈大,开口道:“你们俩小子先出去走走,我有话跟校尉说。” 周良是李云的长辈,也是资历比较老的人,陈大跟邓阳看了看李云,见李云没有反对,就都站了起来,跑了出去。 等他们离开之后,周良才看着李云,开口道:“寨主,大将军既然有了将令,如果我们不按着去办,一个违逆军令的罪过,你便逃不了一刀。” “这个我知道,所以我想明天伱们带着兵先赶过去,我独自赶去大营,去汇报这个事。” 周良依旧摇头:“恐怕还是不成的。” 他手指在地图上的方向,开口道:“大将军既然判定敌人会回师钱塘,多半是因为钱塘至今还在叛军手里。” “如果咱们占了钱塘城,叛军还会不会往钱塘来?” “如果敌人因此改换了方向,大将军的所有安排,就都有可能因此全部功亏一篑。” “那么寨主你就会因此背上大罪过,即便你现在事先去请示,也有可能惹恼大将军。” 听周良分析了一番之后,李某人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听三叔这么一说,倒的确是我想的少了。” “那咱们就先开到这个位置去,至于后面怎么个打法,等到了地方,看过地形之后,再做打算。” 周良先是点头,然后张口欲言又止。 他的神态被李云瞧在眼里,李大寨主笑了笑,开口说道:“三叔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你知道我这个人最是听劝。” 周良神色古怪,随即也笑着回了一句:“寨主在那一次伤了脑子之前,是最不听劝的。” “不过开了窍之后,的确好了不少。” 说到这里,他严肃了起来,正色道:“我是有几句话,想跟寨主说。”他看向李云,开口道:“这几个月时间,尤其是寨主经管了一千人以后,我瞧得出来,寨主很想把手底下这些人,训练成一支军队。” “就目前来说,兄弟们已经可以算是一个合格的军队了,而寨主你,却依旧还是山寨思维,这种思维必须要扭转过来。” “带军队跟带山贼是不一样的。” 李某人摸着下巴,点头道:“细说。” “如果寨主你是带寨子,咱们这些寨子里的人,人数不多,彼此又都认识,有人情在,那么干活做事的时候,如果太危险,就要考虑弃了活不干了,或者换个法子去干。” “但是打仗其实是不一样的,有些仗如果很重要,哪怕知道是硬仗,知道要死人,也必须要打。” “像寨主你这样顾前顾后,担心伤亡过重,是不成的。” 他看着李云,说出了振聋发聩的一句话。 “就寨主你现在带着的这一千人,至少要死上一半,乃至于死上七成,剩下来的才能是精兵。”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军队就是这样,打没了补充,然后接着再打,百战淘金,最终剩下来的就是精锐了。” “寨主你这种初建的军队,不打几场硬仗,锻炼不出来。” “所以心疼是要心疼,但是不能心软,该打的硬仗一定是要打的,这个时候不打硬仗,将来迟早要打,等到了将来遇上强敌了,想躲都没有地方躲。” 李云愣神了许久,随即回过神来,只觉得清醒了许多,他看了看周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道:“原先以为三叔只是当过兵,现在看来应该是带过兵。” 周良沉默不语。 李云后退一步,抱拳低头,开口道:“受教了!” 周良连忙抱拳道:“不敢。” “我只是说说自己的看法,听与不听,还是看寨主自己的判断。”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咬牙道:“那就打!” “该给的抚恤老子给,人没了就再跟苏靖去要!” 他狠狠握拳:“老子就不信,带不出一支精兵!” ………… 四天之后,李云带着自己的“主力”抵达钱塘城东边二十多里一处山里驻扎下来。 驻扎下来之后,李正领着李云,爬上了一处高坡,然后指着下面的路径,开口道:“二哥你看,这就是通往钱塘的官道了,虽然还有别的小路可以到钱塘城,但是如果大股军队行动,一定走官道。” “我们在钱塘城东转悠两天了,只有这里比较合适。” 李云兵少,想要阻拦住敌人的优势兵力,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攻代守,并且第一波攻势一定要偷袭,打敌人一个出其不意。 才有可能建奇功。 这一点,李云已经提前跟李正沟通过,所以这几天,他一直在寻找合适埋伏的地形。 两兄弟带着邓阳等人,爬山过坡,实际勘察了一番之后,才确定下来,这个地方确实不错,李云拍了拍李正的肩膀,开口道:“我就在这附近扎营,你带着斥候营的兄弟们,往越州方向多探一探,如果发现大股叛军靠近,立刻来报!” 李正拍了拍胸脯,笑着说道:“二哥,你放心,我现在干这个斥候,可以说是得心应手了,一定把你交代的差事办好。” 说罢,他大步离开了。 “邓阳。” 李云叫了一声,邓阳连忙上前,低头道:“头儿!” “你把弩箭再发下去一些,每张弩多发十支!” “还有,火把之类的多准备一些,说不定就用的着。” 邓阳应了一声,也下去办事去了。 而李云,又开始跟周良两个人,商量扎营选址的问题。 …… 另一边,赵成领兵攻到越州城下,被苏大将军亲自领兵阻截,双方激战近十日,互有伤亡。 而赵成因为迟迟打不进越州防御圈,只有零星一两百人得以进城,因而对着越州城方向大骂了一通,痛骂越王身边出了奸臣。 因为这个时候,他是派兵来救越州,城外激战,城里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时候越州城里的兵力如果肯全军出城,来迎他进城,他早就进去了! 也不至于被拦在外面! 而之所以后撤,是因为军中士气低迷,再不撤他们就有可能出现溃败! 骂了一通之后,赵成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暂时后撤,休整再战!”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三章 竖大旗! “二哥!” 在钱塘城东驻扎了整整七天之后,这天李云正在擦枪,李正一路小跑过来,表情匆忙:“二哥,来了!”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问道:“败军来了?” “是!” 李正声音有些颤抖:“距离这里,只有五十里了,如果他们日夜不停,估计今天夜里就能到,要是驻扎,明天下午也能到!” 李云站了起来,想了想之后,开口道:“你先歇一歇,我去安排。” 说罢,他径直走到自己的大帐门口,敲响了刚摆起来的鼓。 击鼓升帐倒不是为了排场,主要是因为这个时代的通讯实在是太拉胯,为了效率,不得不这么干。 片刻之后,军中几个主要的将领在李云的大帐里聚齐,李云也没有废话,直接开口道:“现在撤了营帐,撤了生活的灶,派人将这些东西,运到后方去,剩余的人只带甲胄兵器,还有两天的干粮!” “与我一起,准备迎敌!” 就连李云这种刚搞起来的军队,现在都已经有斥候了,赵成那种相对专业的将军,不可能没有斥候。这个时候如果留着营帐,一定会被发现。 只有把所有的营帐撤去,不再生火,才有伏击的可能性。 周良也不废话,立刻抱拳道:“我这就去安排!” 说罢,他扭头就去了。 而陈大跟邓阳,还有一些茫然,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 李云看了看二人,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这几天带你们在附近转了好几圈了,现在各自带人去找好藏人的地方藏起来,等着敌人过来!” “是!” 这两个人匆忙应了一声,也带人下去了。 李云正准备走出大营,去现场看一看情况的时候,又有一人飞马进了军中,跳下马匹之后,直接半跪在李云面前,开口道:“李都尉,叛军赵成部,正在向钱塘靠拢!” “大将军命令…” 他抬头看了看李云,开口道:“大将军命令,至少挡住他们一天时间!” 这传信兵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李都尉交战之后,最多半天时间,援兵一定赶到。” “还有…” 这传信兵抬头看向李云,低声道:“这些叛军,并不能算是溃军。” 李云大皱眉头。 如果是溃军,哪怕四五千人五六千人,不成阵营,甚至是慌不择路的情况下,李云这一千人就足够砍瓜切菜了。 溃军甚至来不及派斥候前探。 可如果不是溃军,也就是说赵成是在进越州不利的情况下,保持了完整的建制,有序后撤的! 李某人接过将令,问道:“有多少人,知道吗?” “可能…” 这传信兵低头道:“在六千左右!” 李云揉了揉眉心,觉得有些头疼了。 人数悬殊太多,差了足足六倍,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完成阻击,是一场硬到不能再硬的仗。 这个赵成,真是强到有些离谱了! 他明明是出师不利,但是伤损小半的情况下,队伍却不散,还能保持阵形后撤! 李云挥了挥手,咬牙道:“我知道了。” “你去报大将军,我尽力而为。” “是!” ………… 送走了传信兵之后,李云叫来了周良,问道:“三叔,咱们军中有没有能刺绣的?” 周良抬头看了看李云,皱眉道:“不知道,应该没有罢?寨主想干什么?” “我想弄一面大旗。” 周良先是一愣,随即开口道:“大旗不是有了么,寨主想弄个李字旗?” “不是。” 李云挠了挠头,开口道:“刺绣估计来不及了,这样罢,伱去给我找几块大一点的白布过来,我让五叔直接在上面写字。” 周良不明所以,但还是去办了。 很快,时间到了夜间。 李云带了二百个人,作为先锋,从官道一路往西摸索,而李正则是走在最前头。 一行人走了差不多十几里路,终于在一处山坳的空地上,见到了一座座营帐。 这些营帐很是讲究,首尾相连,但是又不是特别密集,即便是一座营帐起火,也烧不到其余营帐。别的不说,单单是这扎营的本事,就比李云先前在临水见到的那些叛军,高明了不知道多少。 而且,赵成即便是败退,也是不慌不忙,也没有急着赶路,该休息还是让下属们休息。 叛军大营周围,有人不住的在巡逻,李云等人不敢靠近,远远的停了下来,李正回过头来看着李云,问道:“二哥,已经确定他们的位置了,要不要后撤,继续埋伏?” 他低声道:“这里距离太近了,要是被他们发现…” 李云这会儿,是在赵成大营的边缘,应该是这帮叛军历经久战,这会儿的确有些懈怠疲惫了,被他们成功的摸到了大营附近。 李云低头想了想,开口道:“瘦猴,你立刻回去,让兄弟们所有人都赶上来!” “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你算好时间,半个时辰之后,我立刻开始袭营!” “那个时候,你们应该到了,随后加入战场!” “记住,你们到的时候,把我白天弄的旗子给举起来!” 这种时候,就是要有人有绝对的话语权,李云话一出口,李正不敢怠慢,立刻扭头去了。 而李云带着这二百人,并没有急着靠前,而是往后退了几十米,众人都趴在了坡后面,没有怎么动弹。 很快,半个时辰过去,李云招了招手,声音低沉:“弩箭上弦,弓手准备,跟在我身后!” “我一声令下,咱们立刻冲下去!” 张虎在李云旁边,有些兴奋,握紧了手中的单刀。 “虎子。” 李云把一面旗子交在他手里,开口道:“一会儿你扛着旗子冲下去,不要忘了!” 张虎挠了挠头,伸手接过旗子,还是点头答应了。 深呼吸了几下之后,李云握紧手中的枪,从地上站了起来,缓缓说道:“都活动一下手脚!” 趴在地上太久,不活动一下,身子不太轻便。 又过了盏茶时间,李云大手一挥,喝道:“随我冲!” 他站了起来,一马当先,朝着大营冲了过去! 张虎很听话的将手中大旗展开,大旗就是一面白布,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黑字,显得很是粗糙。 不过这个字,并不是一个“李”字,而是一个大大的“郑”字! 张虎都不认得字,自然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只顾着扛旗,跟在李云身后,冲入了敌军大营之中! 这个时候,赵成所部也被惊动,听到了喊杀声之后,都慌忙拿起武器出来迎敌。 而最早一批冲出来的,面对的就是李云准备好的二十张弩,以及数十张弓! 一轮齐射之后,已经有数十人倒地! 冲在最前面的李云,这会儿也已经杀入阵中,长枪横扫,直接将一个人扫飞出了自己的枪围! 他大喝了一声。 “王师讨逆,投降不杀!” 他身后一二百人,跟着一起大喊。 “王师讨逆,投降不杀!” 声音震响! 就在刚打起来没多久,在他身后不远处,周良等七八百主力也赶到战场,举起数面郑字旗,杀入阵中! 这会儿天黑,这些叛军分辨不出来到底有多少人,再加上事发仓促,很快,大营的西南角,被李云一行人搅得大乱! 有传信兵飞速奔到赵成所在的大营,慌慌张张跪在地上,叩首行礼:“将军,敌袭,敌袭!” 赵成这会儿正要睡下,也听到了外面的隐约喊杀之声,正要起身查看,听到汇报之后,他直接坐了起来,皱眉道:“哪里敌袭了?是苏靖所部吗?有多少人?” “在我大营的西南角,敌人已经杀入大营了,正在到处放火!” “他们是突然袭击,大营不少地方已经乱起来了,还有人弃甲逃了!” 赵成勃然大怒,一边起身着衣,一边再一次问道:“苏靖不可能追的这么快,是哪里来的兵,哪里来的兵!” “据汇报,那些伏兵,举的是郑字旗!” “郑字旗,郑字旗…” 赵成一拍脑门,一个名字闪进了他的脑海之中。 江南东道观察处置使郑蘷! 如果是郑蘷领兵过来,还敢主动进攻,就说明他们的兵力一定不会太少,毕竟是一整个道的兵力! “传我将令!” 赵成脸色阴沉:“派斥候营往东,随时盯住苏靖所部追兵的动向!” “另点齐人手,随我迎敌!” 打仗的部分不太好写,这两天状态也有点差,更新时间不稳定,我尽快调整过来!! 下一章估计七八点钟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四章 名扬一方! 月色之中,李云带人杀入军帐之中。 他之所以能够贴的如此近,一来是因为赵成的的确确没有想到,在他与钱塘之间,还有一支军队! 而他所有的斥候,都被放在了东边,也就是盯住苏靖的主力,一旦苏靖追击的速度加快,他就会提前拔营,以避开苏靖的主力。 在这种情况下,李云才得以贴近他的大营。 如果是正常时候,哪怕是夜间,凭借赵成的本事,李云等人大概率靠近十里之内乃至于二十里之内,都会被赵成的斥候发现。 而就是这一次,被李云给抓住了机会! 他所部近一千人,已经训练良久,这两个月伙食也都跟上来了,这会儿虽然比不上那些百战的精兵,但是至少可以说是青壮! 再加上这一千人的基层队长,几乎全都是山贼出身,一帮子山贼,跟着李云这个大山贼,嗷嗷叫杀进了叛军军帐之中! 杀了人就是功劳,自己要是死了,李校尉发抚恤,一个铜板都不会少! 再加上,李校尉就冲在最前面,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抱着这些念头,李云所部虽然还没有负责军纪的“宪兵”,也没有专门砍自己人的督战队,但是一千多个人,绝大多数都是往前冲的。 袭营伴随着的,一定是纵火,这会儿营帐里已经火光四起! 李云一个箭步,手中长枪精准的点杀了一个叛军,然后大步走到一个起火的帐篷前,用长枪一挑,将已经起火的一块帐篷,丢到了另外一片帐篷上! 这个时候,夜风也吹了起来,火借风势,发出了“呼呼”的声音,那些着火的帐篷,也被吹的猎猎作响! 当赵成亲自带人赶到第一线战场的时候,整个大营的西南角,已经被李云等一千人搅得天翻地覆! 不少叛军将士都是在慌乱之中惊醒,还没有来得及还手,就被吓得仓皇后退。 偏偏夜色之下,又分不清李云等人到底有多少人,只觉得官军的数目无穷无尽,一时间许多人都起了畏惧之心,被吓得仓皇后退! 而赵成看到火光照耀之下的几个“郑”字之后,也笃定了这是观察处置使郑蘷的军队,他手握长枪,怒声道:“甲营将士,同我一起冲上去!” 说着,他又喝道:“钱炳,你去整理军队!不要跑,不要乱!” 钱炳应了一声,连忙带着人大声呼喝,重新收拢已经乱下来的军队。 赵成提枪,朝着李云等人冲杀了过去。 此时,李云依旧是冲在最前面,而赵成也是冲杀在最前面,赵成一身银甲,而李云则是一身漆黑的甲胄。 双方几乎同时发现了对方,见李云一身鲜血,赵成怒吼了一声,手中长枪狠狠刺了过去。 李云大枪横扫,将这一枪轻松格开,然后枪身黏住赵成的枪不放,枪头沿着赵成的枪身,直接从枪头往他的枪尾滑了过去! 这一下如果不松手,恐怕手指头都要被李云给打掉! 赵成两只手握枪,向上一顶,格开了李云的枪身,随即转身横扫,他枪身转了一圈,这会儿势大力沉,本来正确的应对方法应该是向后跳一步退出他的枪围,但是李云倚仗着自己力气大,两只手持枪,挡住了这一枪横扫! 然后李某人狰狞一笑,三两步上前,横身一撞,将这位赵将军直接撞飞一丈远,跌倒在地上! 李云还想欺身上前,被赵成的护卫赶上来,兵器挥舞,将他逼退。 赵成身上着甲,这一撞并没有受太重的伤,只是觉得有些胸闷,张口的时候,嘴角已经沁出了一丝鲜血,他挣开左右的护卫,抬头看着黑甲的李云,心中愤恨难平。 论武艺,论枪法,他都不逊色于李云,自小习武的他甚至可以说是犹有过之,之所以在双方都用枪的情况下,他很快落败,实在是因为对方力气太大! 刚才那一下,如果是常人,手中的长枪说不定已经被他磕飞出去,死在了他的枪下了! 李云向后退了几步之后,看向已经站起来的赵成,笑着说道:“枪法不错啊。” 这话并不是嘲讽,李某人在武力方面,一直天赋异禀,这么长时间,也就只有裴庄胜过他,而眼前这个银甲的年轻人,武艺是不输给他的,在枪术上甚至要更胜一筹。 赵成一脸阴沉,只深深地看了李云一眼之后,闷声道:“挡住他们,最多半个时辰,我们阵型整理好,就能全歼来犯之敌!” 李云不知道这人就是赵成,见他跑了,也没有深追,挥了挥手,喝道:“再跟我冲上一阵!” 他再一次倒提大枪,杀入阵中。 一夜激战。 等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先前手忙脚乱的赵成所部,终于整理好了阵营,受了点轻伤的赵成,骑在马上,看向李云所部。 打了半个晚上,他总算是凭借经验,摸清楚了李云所部的人手,赵将军大手一挥,大声道:“他们人不多,撑死了也就一千五百人!” “给我围上去,将这些朝廷鹰犬给全歼了!” 赵将军一声令下,已经整理好队列的叛军立刻分出了一两千人,开往李云所部左右两边,试图将李云给围起来。 面对这种情况,李云并不慌乱。 打着郑蘷的旗号,蒙骗不了敌人太久,只要交战一段时间,敌人很容易就能摸清楚他到底有多少人。 “周良!” 他喝了一声。 周良很快上前,应了一声。 “属下在!” “列阵防御,列阵防御!” 李云抬头看了看天色,声音沙哑:“至少,坚持到天亮!” 夜袭赵成大营,归根结底,目的是为了阻截住他们,如果不偷袭,难度只会更大。 现在,偷袭的目的已经很完美的达成了,剩下就只有坚守待援了。这几个月来,李云麾下训练的内容不多,但是进攻阵列跟防御阵列都是训练过的,很快众人边打边退,依据地形,开始防守来自于叛军的进攻。 李云找了一块高坡,自己躲在大树跟石头后面,从背后取出牛角弓,用力拉满,一箭钉死了一个冲上来的叛军。 紧接着,弩机机括的声音响动,一旁的邓阳也抠动扳机,正中一个叛军。 这会儿,邓阳已经浑身都是血。 李云看了看他,才发现邓阳的肩膀上,有一道伤口,正在往外渗血。 他看了看叛军,一时半会不太敢攻上来,于是收了弓箭,看向邓阳,喘气道:“小子,感觉怎么样?” 邓阳脸色已经有一些苍白,不过还是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开口道:“头儿,当官军…” “要比当山贼,血腥多了。” 李云哑然一笑,正要说话,叛军又组织起了第二轮进攻。 他喘了口气,拍了拍邓阳的肩膀开口道:“小子,不要动弹,看我退敌!” 李云提枪,大步走向敌人。 这会儿,天将拂晓,叛军见到身材高大,浑身是血的李云迎面走来,都吓得连连后退,再不敢上前。 不少人,甚至直接扭头就跑! 人的名,树的影。 如果说先前的临水一战,只是让李云小有名气,这一次阻击战,才终于让他声名大震。 李大校尉倒提长枪,还没等他的下属赶上前来,只凭借他一个人,就硬生生吓退了十几个叛军,退去了一波攻势! 而这个时候,东方已经开始泛白。 有斥候匆匆赶到赵成面前,跪在地上,大声道:“将军,东边苏靖的官军追上来了!” “距离我部,只有二十里不到了!” 赵成深呼吸了一口气,咳嗽了一声,脸上显现出潮红。 他看了看李云的方向,声音沙哑:“看来,钱塘是暂时回不去了。” “传我将令,不要恋战了,跟那些拦路的官军脱离,我们往南走!” 副将钱炳看向赵成,问道:“将军,南边去哪?” “去剡县。” 赵成低着头,缓缓说道:“稍作休整,然后咱们往西南方向,到婺州去!” “甩开这些官军!” 钱炳先是低头,犹豫了一下之后问道:“可是将军,咱们去了婺州,天王那里…” “能顾全便顾全了,可是我们现在,已经是自身难保。” 赵成握紧拳头,咬牙道:“先保全元气,再作图谋!” “是!” 钱炳应了声是,下去安排去了。 而赵成坐在自己的马匹上,问道:“拦路官军之中,那个黑甲的,叫什么名字知道吗?” 有人上前,开口道:“不知道,不过可以确定,这些人不是郑蘷的兵!” “去打听打听。” 赵成眯了眯眼睛,缓缓说道:“这人在战场上,简直如同怪物一般,若是这些官军没有他,我们昨天晚上想要突过去,绝没有这么难。” 不管是冷兵器时代还是热兵器时代,一个榜样的作用都是巨大的,而像李云这种穿上铠甲之后,简直可以称作战争机器的怪物,作用则犹为巨大! “带头冲锋”四个字,就价值千金了! 赵成所部,很快与李云所部脱离开来,朝着西南方向的剡县奔去。 而就在赵成离开的时候,他终于知道了那个黑甲猛士的名字。 “李昭,李昭…” 求月底月票啊兄弟们!!!!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头功! 等李云反应过来叛军开始与己方脱离的时候,正在跟他部接触的叛军,只剩下了五六百人。 而这五六百人,也在且战且走。 远处,衔尾而来的姜堰姜将军,只来得及看一眼战场,就马不停蹄的朝着赵成主力的方向追去。 好在,李云等人阻拦的效果是的不错,这会儿赵成的主力还没有走的太远,双方立刻开始了一轮新的交兵。 而这一切,跟李云这边就没有太大关系了,他成功的等到了援兵的到来,并且完成了阻截的任务,至于最后能留下多少叛军,这就是苏靖那边的事情,跟他没有太大干系了。 姜堰领着大部队,衔尾追杀赵成去了。 而苏晟,则是带着千余人的队伍,朝着李云这边赶来,帮着李云把剩下的残兵围了上来,等到下午,这数百残兵便死的死,降的降了。 等到最后一个叛军举手投降,已经激战了几乎一日一夜的李云,只觉得两腿一软,跌倒在了地上。 他两只手都在颤抖,手中大枪也拿不稳了,大枪摔倒在地上。 这个模样,把李正吓了一跳,李正慌忙跑了过来,一把扶住李云,颤声道:“二哥,你没事罢!” 李某人整个人躺在地上,闭上眼睛,摇头道:“应该死不了,就是没什么力气了。” 他睁开眼睛看了看李正,开口道:“瘦猴,去…去给我弄点水来。” 李正应了一声,连忙去倒了水过来,喂李云喝下,他还要说些什么,一旁传来了一个声音。 “应该只是脱力了,歇个一两天就能歇过来。” 李云跟李正同时抬头,只见少将军苏晟跳下马匹,然后大步走来,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李云之后,苏晟也忍不住啧啧有声:“李兄弟这种体力,也能打成这样,你们这是打了多久?” “昨天一个晚上,今天也差不多一个白天了。” 李云只觉得有些困倦,有气无力的回答道:“方才还不觉得,现在着实是有些累了。” 苏晟惊呼了一声,问道:“一天一夜没有停?” 李云闭目不答。 一旁的李正声音有些颤抖:“二哥一直在前面守着,敌人冲上来他便上去迎敌,敌人退了之后,他才能歇一歇。” 苏晟面色凝重了起来,他大步上前,半蹲在李云面前,伸手在他心口摸了摸,然后连连摇头:“你呀伱,还是经验太少,打仗没有你这么打的。” “即便是猛将,也是打一两阵就要歇上半个时辰,像你这么个打法,二十来岁可能还能支撑得住,要是四十岁以上,可能一战就累死了!” “即便是你现在这个年纪,也伤损元气!”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没有多说话。 他是当事人,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体疲惫到了极点。 但是,这是他麾下将士成军以来,跟正规军展开的第一次作战,也是很有可能决定这支军队未来走向的一战,他这个主心骨必须得出力。 很快,李云喝了口水之后,再也忍耐不住,开口道:“瘦猴,我睡一觉,你跟三叔…” “把剩下的事情打理好,伤亡名单,详细整理出来…” 说罢,他眼前一黑,就昏睡了过去。 李正叫来了两个人,把李云扶到了一旁的板车上,然后让人推着他回了营帐里。 整个过程,苏晟一直跟着,等李云被送回大营之后,他才开口问道:“看情况,昨天仗打的很激烈啊,你们歼敌多少?” “昨夜袭营很顺利。” 李正低头估算了一下,咬牙道:“算上今天白天俘虏的,怎么也有上千了!” 苏晟面色肃然,看向李云,忍不住开口道:“李兄弟,真是神了。” “我这几天没有别的事情了,就跟着你们,帮你们把功劳,详细报给大将军。” 李正跟苏晟接触过一段时间,闻言连忙欠身:“多谢少将军!” 苏晟从一旁的地上,拾起李云用的长枪,长枪枪头上,已经多出了不少痕迹。 他打量了一番这杆枪之后,便提在手里,沉声道:“走罢!” ………… 这一觉睡得很是香甜,等李云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应该是傍晚时分,夕阳透过窗子,照在了床边。 他睁开眼睛,活动了一下身子,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痛。 打量了一番附近的环境之后,李云皱了皱眉头。 这里,明显已经不是荒郊野外了,而是一处庭院里,看起来,这庭院还相当不错,至少比李云在青阳时候住的院子,要阔绰得多。 强忍着酸痛坐起来之后,李云只觉得又饿又渴,喊了一声有没有人之后,一个穿着布衣的中年人,迈步走了进来。 这中年人中等身材,看起来三四十岁的模样,皮肤有些黑,整个人看起来,给人一种很靠得住的感觉。 李云认了出来,喊了一声:“五叔。” 这人就是苍山大寨的五当家,也是苍山大寨所有人的土郎中,五当家褚衡。 这会儿李云虽然说了话,但是嗓子已经全哑了,只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褚衡上前,递了一碗水给李云,等李云喝完一碗水,他又递过去一碗,然后坐在床边,看着咕咚咕咚喝水的李云,叹了口气:“二子,你还叫我一声五叔,那五叔就要说说你。” “这朝廷的买卖不好做,干什么这样卖力气?实在不行,咱们回苍山或者陵阳山,不是一样过咱们的日子?” 褚衡虽然只是个土郎中,但是读书不少,同时他也是整个苍山大寨,最憎恶朝廷的人。据寨子里的长辈们说,褚衡的家里人,都是被朝廷给害了的。 李云一口气喝了两碗水,人才舒服了一些,嗓子也好受了不少,他笑着说道:“五叔也知道,我是在做朝廷的买卖,这个时候,正是卖力的时候。” “有付出,很快就会有回报了。” 褚衡微微摇头,继续说道:“还好你身子结实,休息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大好了。” 李云点头。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还是清楚的,应该就是出力太多,肌肉拉伤了。 褚衡站了起来,继续说道:“我去给你弄点吃食。” 李云点头答应,这位褚大夫很快弄来了一碗米粥,递给了李云,李云一边喝粥,一边问道:“五叔,咱们这是在哪?” “在地府,咱们都叛军被杀了。” 李云一口米粥,差点吐了出来,随即他猛地想了起来,自己这个五叔,虽然早年也有一些伤心事,但是他却是个乐观的性子,平日里就喜欢说这些冷笑话,冷不丁的就会蹦出来一句。 偏偏他说这话的时候,又正经得很,有时候还真会骗到一些人。 见李云瞪大了眼睛,褚衡哈哈一笑,拍手道:“看把你吓的。” “这里是钱塘,咱们在钱塘城里。” 褚衡笑着说道:“托你的福,我也到这大城里走了一圈。” 李云松了口气,随即明白了过来。 赵成应该是放弃钱塘了。 赵成一走,钱塘本就不多的叛军自然守不住钱塘,说不定会直接开城投降,或者是弃城而逃,他们这些官军重新接管钱塘,也就合情合理的许多。 李云还想说话,就被褚衡打断:“军中的事情,我不清楚,你也不要问我。” “你睡了一天一夜了,白天我在钱塘城里转悠了一圈,你要是想问钱塘的事情,我倒是可以跟你说说。” 李云一口气喝完一碗粥,又恢复了一点力气,开口问道:“那五叔你说说看。” “家家批麻,户户戴孝。” 褚衡指了指外面,叹气道:“你听,吹打之声还依稀可闻。” 说到这里,褚大夫默默说道:“这些越州叛军,明明也是百姓出身,还打着均贫富的名号起兵,怎么摇身一变之后,竟比官军更加恶劣?” 李云沉默不语。 大抵人性就是如此,他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跟褚衡说了几句话之后,褚衡又给李云弄了点吃食,给他把了把脉,确定李云没有什么事了之后,他才扭头离开。 褚衡离开之后不久,李正就急匆匆跑了进来,他见了李云之后,连忙来到床边,问道:“二哥,你没事罢?” “没什么事了。” 李正这才长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从绷紧的状态松弛了下来。 “二哥你没事就好,看你倒在地上,可吓死我了。” 李云笑着说道:“有什么可担心的,能伤我的人可不算太多。” 李正挤出了一个笑容:“不是怕二哥你被暗算了吗?” 李云跟他说了几句话,才说起了正事,问道:“五叔说我睡了一天一夜了,咱们的伤亡统计出来了吗?” “差不多了。” 李正神色有些疲惫,开口道:“咱们的人阵亡的一百八十多个,剩下的也几乎人人都带着伤。” “受伤的人里,有一百来个不一定能活,这会儿正在救治。” “其他重伤的,也有上百个。” 李某人紧皱眉头。 但凡是带了重伤的,不管能不能救回来,再次参加战斗的可能性,也就不高了。 也就是说,此一战,就让他的有生力量减员了近四成! 虽然这一战,他们的战果更大,同时剩下的兵也算是大浪淘沙淘换下来的,但是这个事,一时半会还是让李云有些发懵。 出神了一会儿之后,他抬头看着李正,凭借兄弟俩的默契,他目光里的意味,已经不言自明。 收获是什么呢? 李正会意之后,略微顿了顿,又说道。 “少将军说,这一次夺回钱塘,二哥你还有咱们这些兄弟们。” “记头功!” 李某人神色平静,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我…知道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六章 权力的美妙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李云才见到了苏晟。 见到李云之后,苏晟上前抱拳行礼,然后开口道:“昨天忙了个天昏地暗,一直到夜里才知道李兄弟醒了过来,因为太晚了,就没有过来,勿怪勿怪。” 这两天,这位少将军一直在处理钱塘城里的余孽,以及维持钱塘城里的治安,的确忙活了两天。 李云这个时候,正常行动身体已经不怎么疼了,本来正在看书,见苏晟过来,便放下书本起身相迎,笑着说道:“少将军自去忙就是,看不看我也不甚打紧。” 苏晟看了看李云手边的书,哑然失笑:“李兄弟还对这些东西感兴趣?苏某一见到这个就头疼,只对舞枪弄棒兵书战阵有兴趣。” “闲着也是闲着,解解闷儿。” 李云微笑道:“寻常人家,想看还未必能看得上。” 苏晟撇了撇嘴,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话锋一转,开口道:“能够取下钱塘,李兄弟你是第一功臣,这个事情我已经原原本本的报知大将军,大将军也原原本本的给你报功了。” 说着,他看向李云,拍着胸脯说道:“这回,朝廷要是再把你的功劳,安插到我的头上,我便不在朝廷做官了,到李兄弟伱身边,做个跟班随从!” 李云哑然一笑。 “我哪里用得起少将军这样的随从?” 他想了想,问道:“我到昨天傍晚才醒过来,前天的阻击战结果如何,少将军知不知道?” 当天,姜堰接手战局之后,李正带着李云以及李云麾下的数百人,就撤了回来,后续的战场,他们就没有再过问了。 “李兄弟你这里,杀敌六百余人。” “俘虏了三百多,怎么也是过千人的战功了,有这份功劳,给你封个五品的武官,一点问题也没有!” 苏晟笑了笑,继续说道:“后来,姜副将继续追击,怎么也能再留下叛军一两千人,赵成所部虽然跑出了圈子,但是至多剩下三千人,而且统统士气低落,随时可能哗变。” “已经成不了什么大器了。” 说着,苏晟想了想,继续说道:“按情报,赵成所部已经往西南逃了。” 李云笑了笑:“看来是置裘天王于不顾了。” 如果是几个月前,这句“裘天王”多少有点犯忌讳,但是此时此刻,裘天王三个字,已经充满了调侃以及戏谑的味道。 就连苏晟也哈哈一笑:“那倒不至于,赵成应该不会跑的太远,不过那位裘天王,却是想跑也跑不出去了。” 虽然赵成这一次救援越州,的确取得了一些成效,比如说消耗掉了苏靖的不少兵力,暂缓了苏靖进攻越州的节奏,但是他最终败逃,这就导致了,哪怕苏靖短时间内没有办法再强攻越州,但也能在战场上掌握绝对的主动权。 这个时候,苏大将军的主力就在越州城下,有着源源不断的补给,他想什么时候打越州,就可以什么时候打越州。 可以预见的是,裘典覆亡不远。 反倒是脱出圈子的赵成,会成为朝廷的隐患。 聊了一会战局之后,苏晟拍了拍李云的肩膀,开口道:“打到这里,这场仗跟李兄弟你还有你那些部下,就没有什么关系了,你们在这里好好休整。” “至于你们损失的兵力…” 苏晟挠了挠头,开口道:“如果李兄弟继续跟着大将军去中原打仗,那么自然要给你补上,如果李兄弟不愿意继续去中原平叛,你们剩下的这些人迟早也要散去十之七八,补不补也没有什么分别了。” 李云摸着下巴,思索了一番,然后开口道:“这个事,等我过几天去一趟越州,与大将军分说。” “我那些兄弟们,就暂时留在钱塘休养罢。” 苏晟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李兄弟现在既然没事了,那愚兄也就不在钱塘久留了,这钱塘就交给李兄弟驻防。” 他顿了顿,开口道:“说是驻防,但是赵成不会回来,越州那边有大将军看着,就是让你们在这里休养。” 李云点了点头,开口道:“我明白。” 苏晟看了看天色,开口道:“那我这就回越州大营去了,钱塘就交给你。” 李云缓缓点头,起身道:“我送少将军。” “不必不必。” 苏晟笑着摆手,随即诚恳的说道:“现在四处生乱,朝廷正是用人之力,李兄弟这身本事,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我还是希望李兄弟跟着大将军一起去中原平乱。” “中原战事结束,李兄弟便是正经的将军了。” 李云笑着摇头道:“我算是江南道人,江南道的战事结束,我便不怎么想动弹了,至于去中原的事情…” “等我过些天去见大将军,再跟大将军聊这个事。” 苏晟也没有勉强,对着李云抱拳行礼之后,扭头离开。 而李云,把他送到了院子门口,也就没有再远送,望着苏晟的背影消失不见之后,他才看向门口守着的两个卫士,问道:“伤兵现在都在哪里?”这两个人,都是李云麾下的自己人,闻言连忙低头道:“我带您去。” 片刻之后,李云被带到了伤兵聚集的地方,这里也是一座大院子,不过因为钱塘遭遇劫难,很多富户或者是逃了出去,或者是死在了叛军手里,不少大宅子都空了下来。 李云赶到的时候,褚衡正在配药,李云先是跟他打了声招呼,然后再伤兵营了转了一圈。 现在还躺在这里的,大多都是重伤了,有些是刀伤,还有些严重的,已经必然会落下残疾。 这里头,不少人跟李云是相熟的,还有一些是缉盗队出身,见到李云之后,还一口一个“都头”叫着。 李云转了一圈,问了问情况之后,回到了褚衡身边,问道:“五叔,这里还缺什么,你跟我说。” “缺什么?” 褚衡看了看李云,开口道:“药材倒是不缺,瘦猴这两天弄来了不少,但是缺人手,你手底下那些人,又有几个会熬药的?” 见李云若有所思,褚衡开口道:“不过你也不用太着急。” 他默默说道:“三天了,挺不过去的人已经没了,现在还活着的,大部分死不了,慢慢恢复就是了。” 李云点头,走到院子外面,沉声道:“去把李正叫来。” 很快,李正就一路跑了过来,开口道:“二哥,什么事?” “你去,把钱塘城里所有的大夫,都叫过来,包括学徒,也一并喊来,让他们来替王师制药疗伤。” “愿意来的,我们给钱,不愿意来的。” 李某人眼中,凶光毕露。 “杀了!” 这种时候,是非常时候。 李云驻防钱塘,钱塘更无其他力量能够制衡他,可以说,李云现在就是钱塘城的“军政府”,有暴力在手,什么事情他都可以说了算。 杀人也没问题。 最多推到叛军头上就是。 李正连忙低头:“好,二哥,我这就去!” 他扭头,一溜烟跑了。 李正一路跑开之后,李云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他抬头看了看天,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在这一刻,他才真切的感受到了权力的美妙。 一城所有人的性命,几乎全部都在他掌握之中,不管钱塘城里是不是有什么王公贵族,千年世家,或者是朝廷退下来的什么二品三品大员。 只要他愿意,都是他的刀下之鬼。 一些暴戾邪恶的念头,在他脑海之中浮现,随即又被一阵清明给压了下去。 良久之后,他才长出了一口气,喃喃道:“叛军进城的时候,大约跟我现在的想法差不太多。”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自嘲一笑:“可能这就是人性本恶的道理罢。” 要成大事,就不能只在乎一时一刻的私欲,目光要长远,长远,再长远。 “只可惜,这么大一座城,不能做我的地盘。” 李某人活动了一下筋骨,呢喃道:“要不然,老子能做太多事了。” 正当李云神游天外的时候,周良远远的走来,见到李云之后,松了口气,开口低声道:“寨主,钱塘城里的那些乡绅,想要见您。” “见我?” 李云伸了个懒腰:“见我做什么?” “他们说,他们很多产业被叛贼霸占了,现在王师光复钱塘,因此想要跟寨主说明是哪些产业。” 李云闻言,眼睛一亮,随即呵呵一笑。 “好啊,好得很。” “我正要查一查,他们当中有没有人勾结叛贼呢。”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七章 反贼余孽! 叛军占领钱塘城,有一个月有余,差不多近两个月时间。 因为打钱塘打的很苦,因此进了城之后,赵成并没有过多约束下属,这就导致了这两个月时间里,钱塘的百姓过的惨不忍睹。 那些大户们自然也不会好过。 能逃出去的都已经逃了出去,没有来得及逃出去,却又依旧安然无恙的大族,一定跟叛军达成了某种交易,甚至是投靠了叛军。 这种“投靠”是无可厚非的。 假如李云是钱塘大族,在这种情况下,可能也会叛军虚与委蛇一番,以保全阖家性命。 可毕竟屁股决定脑袋,人在不同位置,对同一件事的看法是不一样的。 如今,钱塘既然是李云代管,他的屁股,没有跟这些大族坐在一起。 李云并没有急着去见这些人,而是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这才在钱塘郡的衙门里,接见了这些钱塘本地的大族。 钱塘,自古就是繁华富庶之地,哪怕现在遭遇劫难,本地也还是有一些豪富之人,等李云坐下来之后,约莫有五六人鱼贯而入,见到李云之后,众人都客客气气的拱手行礼。 “钱塘高家高徵,见过李将军。” “钱塘丁家丁绘,见过李将军。” “许氏许钧…” 能找到这里来,说明都是做了功课的,自然知道李云姓什么。 李某人坐在位置上没有动,笑呵呵的按了按手,开口道:“都坐下说。” 众人见李云一脸和善,也都松了口气,不过都没有急着落座,而是各自从手里取出一张礼单,递到李云面前,笑呵呵的说道:“李将军力破逆贼,救钱塘百姓于水火之中,乃是我等钱塘人的大恩人,这一点薄礼,一来是谢李将军相救之恩,二来是也是犒劳将军麾下的将士们。” 很快,六张礼单,都摆在了李云面前,李某人依旧是一脸平和,示意众人坐下之后,他展开这些礼单看了看。 送礼最重的是高家,礼单上所写,虽然大多都是物件,但是哪怕以李云的眼界一眼看去,应该也能值个一两万贯钱。 而其他人的礼单,就要相形见绌了。 送礼最薄的,是钱塘郑氏,礼单上只有四五件东西,看起来也不是什么贵重物事。 李云认认真真看了一遍之后,然后抬头看向这七个人,忽然笑了笑:“诸位,赵贼进城的时候,你们也是这般送法吗?” 这一句话,让七人脸色骤变。 许钧站了起来,看向李云,咬牙道:“李将军这句话,许某不知何意,请李将军明言!” “我的话很难懂吗?” 李云笑着说道:“我观诸位,无一人面露疑惑啊。” 七个人互相对望了一眼,因为弄不明白李云的意思,一时半会没有人敢回话。 李某人低头喝茶,然后开口道:“诸位,钱塘新复未久,这个时候如果没有做亏心事,应当是待在家里,等着朝廷恢复生计,而不是像诸位这样,来我这里跑门路。” “一来是想要讨回你们送给叛贼的产业,二来是想点钱,堵住我的嘴,是不是?” 郑家的家主,深呼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李云,开口道:“李将军,你没有证据,不要胡说八道!” 李云打量了一眼这个有些胖胖的郑家家主,笑着说道:“刚才诸位的礼单,我都看了一遍,以郑家送的东西最少,那么不难猜。” “应该是郑家的人在朝廷里做官做的最大,因此伱们家不怎么怕我,只是送点东西打发打发,意思意思。” “是不是?” 郑家主闷声道:“我郑家做事问心无愧,与官职大不大有什么关系?” 李云继续说道:“听说荥阳的郑氏天下闻名,你们这个郑,是荥阳郑的分支?” 郑家家主微微仰头,斜了一眼李云,却没有答话。 李某人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了。 他轻轻敲了敲桌子,开口道:“来人,送郑家家主出去。” 郑家家主郑洺看了看李云,也不害怕,直接扭头走了。 等他离开之后,李云看向高家的家主,笑着问道:“郑家的人,在朝廷里是几品官?” 高徵战战兢兢,回答道:“三…三品。” 李云“哦”了一声,开口道:“那我还真是得罪不起了,便是给他安排私通叛贼的罪名,怕也不太好安插得上去。”李云笑容和善,看向其余众人,开口道:“诸位家里还有没有三品官?有的话,也可以离场了。” 其他几个家族,闻言都蠢蠢欲动,不过还是耐着性子留了下来,客套了几句之后,询问道:“李将军,我们各家的产业?” “不急。” 李某人抚掌道:“这事纷繁错乱,一时半会我也理不清楚,诸位先回去,等我过几天查清楚了,该是谁家的东西,便还会是谁家的,错不了。” “至于礼物嘛。” 李云看了一眼礼单,摆手道:“我这人是从来不收的,都带回去。” 这些大户们,虽然觉得有些古怪,但还是被李云给撵了出去,等到他们都离开了之后,李某人叫来了李正,开口道:“去问一问,这个钱塘郑家,勾结叛军了没有。” 这种事情很好打听,毕竟叛军刚走没几天,城里发生的事情,知道的人太多了。 只一两个时辰之后,李正就回来汇报了结果,李某人拿起李正递过来的记录,看了一遍。 李正微微低头,开口道:“二哥,这个郑家骨头是最软的,叛军一进城,他们就开始给叛军送钱送物送女人了。” 李云“嘿”了一声,开口道:“那怎么面对官军的时候,又突然硬起来了呢?” 李正撇了撇嘴:“那些世家大族,不都是这个德行?” “他们怕叛军,是因为叛军真的会一刀把他们给杀了,他们不怕咱们,是因为知道,咱们拿他们没什么办法。” 李某人轻轻点头:“有道理。” “作为官军,我的确奈何不了他们,毕竟人家家里,可有三品高官撑腰,到时候跟朝廷说一句被叛军胁迫了,苏大将军要告他们,都要费一些周折。” “好在…” 李某人抬头看了看李正,嘿嘿一笑:“我们不止是官军。” 李正眼珠子转了转,立刻明白了李云的意思,他眨了眨眼睛,问道:“二哥,这事该怎么办,你说话罢。” 李云用指关节轻轻敲着桌子,缓缓说道:“城中叛军刚逃出去没几天,有一些余孽未清,也是很正常的罢?” 李正拍了拍胸脯,咧嘴一笑:“二哥,我去扮演…” “我去当余孽!” 李云想了想,叮嘱道:“挑缉盗队的人去。” ………… 是夜,潜藏在钱塘城里数十叛军余孽暴起,竟杀入了郑家,杀人纵火,火势延绵,将郑家几乎付之一炬。 好在李校尉及时获知了消息,很快带人赶到,就地斩杀了几名反贼余孽,其余统统一体捉拿。 等到天色亮起来的时候,郑家的大火终于被扑灭。 李校尉冒着烟尘进入郑家之后,见到郑家的惨状,痛心疾首,痛骂了下属一顿,然后咬牙切齿道:“将这些叛贼,押到街口,统统杀了!” 刚刚换了身衣服的李正,就站在李云身后,也是一脸黑灰,大声道:“是!” 于是乎,钱塘大牢里的叛军俘虏们,一夜之间少了几十个人,都被押到了大街之上,明正典刑! 而就在这些反贼将要开刀问斩的时候,李某人已经回到了衙门里,正在翻看衙门里的藏书。 这会儿正在给李云当跟班的孟海,小心翼翼的走到了李云面前,低头道:“寨…寨主,外面有人要见您,跟疯了一样,硬要往衙门里闯,差点没有拦下来。” 李云瞥了他一眼,问道:“都是哪些人?” “好像是昨天来的那些大户们,都哭着喊着要见您,赶都赶不走,这会儿就快要闯进来了。” 李某人“哦”了一声,开口道:“你出去,跟他们说,就说城里出了反贼的余孽,我这几天要把精力放在了肃清余孽上,免得郑家的惨案再一次发生。” “暂时没有时间见他们,告诉他们…” 李云摸了摸下巴,想了想,开口道:“过几天…嗯,三天罢,三天之后,我请他们吃饭。” 孟海先是点头,然后看了看正在悠闲翻书的李云,忍不住挠了挠头。 他有些不理解。 寨主现在… 不是很闲吗?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八章 是他们自愿的! 假使,假使这是一个相对靠谱一点的世道,是一个整体相对稳定,朝廷相对健康的朝廷。 李云都不会做的这么激进。 因为他这么做,破坏了国家机器运转的规矩,很有可能会招来国家机器的铁拳。 但是现在,他做的全无负担。 朝廷的地方军,连裘典那些人都镇压不住,如今可以说是处处起火,这个腐朽的帝国,已经老迈不堪。 国家机器几乎没有办法正常运转。 再加上江南道混乱,现在,最起码是在地方上,县官不如现管了! 不要说一个三品官,就是宗室王公,只要合乎利益,李云一样敢得罪。 而且,李云现在也不能算是孤身一人,他也是有靠山的,而且靠山不小!单在现在的江南东西两道来说,甚至可以说是最大的靠山! 郑家的下场,着实把钱塘城里的这些家族给吓坏了,之后的两三天时间里,这些家族里的人,成日成夜的守在李云的住处门口,祈盼着能跟李云见上一面,以消解误会。 到了第三天傍晚,李云再一次在衙门里设宴,请这些家族的负责人到场吃饭。 而这一次,他们的态度,相比较于上次,只能说是天差地别。 最怂的高家家主高徵,再一次见到李云之后,直接就跪在了地上,要叩头行礼了。 还好李云眼疾手快,一把搀扶住他的胳膊,只一只手轻轻拖住,他便再也跪不下去,李某人皱了皱眉头,开口道:“高老爷这是作甚?” “不敢当,不敢当。” 高徵起身之后,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对李云作揖道:“前一次对李将军多有不敬,这几日我回去之后,心中甚是愧疚,彻夜难眠,所以一定要当面向李将军赔个不是。” 李云撇了撇嘴,不去理他,而是扫视了众人一眼,然后淡淡的说道:“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不少人把郑家的事情,落在了我的头上,这个事情我想分辩,恐怕你们也不会相信,咱们先落座,一边吃一边聊。” 李某人自顾自的在主位上坐下,等到众人都落座之后,他才缓缓说道:“不错,郑家是在与我有了一些不愉快之后,当天晚上家里就被贼人付之一炬,阖家上下,少有人逃出来。” “可是诸位也可以换个角度想一想,说不定是潜藏在城里的叛军,也知道了郑家与我闹了矛盾,因此才做出了这种事情,想把这个罪过,推到我的头上来。” 李云看了看众人,开口道:“诸位,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有,太有道理了!” 丁家的丁钧鼓掌,一脸真诚:“叛贼实在奸险,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占据钱塘,还想出这种办法,来嫁祸给李将军,其心可诛!” 在他之后,又有几人出声附和。 李云一脸平静,继续说道:“这个说法,诸位信是不信,与李某人没有太大干系。” “不过有一件事,李某要跟诸位说一说。” “这三天时间,我派人查了。” 李云淡淡的说道:“叛军进城的这两个月,在座诸位没有一家跟叛贼全无干系,或多或少都跟叛贼有过接触,往来。” “有一些,甚至主动请叛军赴宴,主动送东西。” 李云看向众人,笑着说道:“这事,说得过去吗?” 众人纷纷站了起来,互相对望了一眼,然后又都看向李云,齐齐低头道:“李将军,叛军…叛军强抢了我等的产业,我等准备全部捐给朝廷,以作剿匪之用!” “我们不要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开口道:“对,我等不要了。” 丁钧低头,哀求道:“李将军,叛贼进城之后,烧杀劫掠,穷凶极恶,我等也是害怕了,因此才虚与委蛇,不得已跟叛贼示好,可我等都是世受国恩,心里一直都是向着大周的!” 李云看向众人,皱眉道:“你们觉得,我搜罗这些证据,是要谋求伱们的家产?” 几个中年人闻言,不知道李云什么意思,都站在原地噤若寒蝉,一句话也不敢说。 生怕说错什么话,惹恼了这个煞星。 李云眯了眯眼睛,笑着说道:“诸位的家产,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只要能证明是各家的,都可以领回去。” “不过…” 李云看向众人,继续说道:“如今国朝正在危难之际,大将军剿匪平叛,打仗也打的辛苦,我希望各位可以慷慨解囊,主动捐钱捐物,由李某押送到越州,递交给前线的苏大将军。” 一众家主互相看了看对方,没有二话,立刻点头答应了下来,开口道:“李将军要多少,尽管开口,为了朝廷平叛,我等能拿的出来的,一定竭尽全力。” “既然是募捐,那就不是我要多少了,而是看诸位的心意。” 李云想了想,开口道:“哦,我还要猪牛羊之类的牲口,这几天能搞多少我就要多少。” “到时候,我会在大将军面前,详细禀报诸位的功劳,等大将军将奏事的文书递交朝廷,诸位私通叛贼的嫌疑,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他抚掌笑道:“诸位觉得如何?” “我等愿意,我等愿意!” 一帮从前位高权重的家主们。此时都争先恐后的举手,准备破财消灾,生怕李云再来一句“你可以回去了”。 李某人笑眯眯的说道:“这事不着急,今天主要是请诸位老爷吃饭,剩下的,咱们吃完饭再说。”说着,他拍了拍手道:“上菜。” 门外的孟海应了一声,很快一道道菜端了上来。 这一顿饭,宾主尽欢。 ……………… 三日之后,衙门书房里,李正把一份账单摆在了李云面前,嘴里“啧啧”有声,开口道:“二哥,这帮富户,真他娘的有钱,被叛军刮了一轮之后,还能这么富,富得流油了都!” 李云哑然一笑:“叛军最多就是吃了他们喝了他们,赵成匆忙离开,而且出城就是迎战,带走太多财物也不现实。” 说到这里,李云顿了顿,问道:“多少钱?” “现钱就有十几万贯!” “其他的东西就更多的,猪牛羊之类的,不计其数,加在一起,恐怕也值个几万贯钱!” 李云想了想,开口道:“现钱咱们留一半,猪牛羊之类的留一成,留着宰了给兄弟们吃。” 李正眨了眨眼睛,看向李云,挠了挠头道:“二哥,拿剩下的呢?” “我明天押去越州,递给苏大将军。” 李正“啊”了一声,伸手摸了摸李云的脑门,问道:“二哥,你当兵当傻了,还有主动给送钱的?” 李云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你呀你,目光还是短浅。” “一个郑家,平白无故的没了,再加上城里这么多家族都给咱们送钱,凭你凭我,就能拍拍肚子吃下去了?” “痴心妄想。” 李云站了起来,闷声道:“这个事情,不把首尾做好,后面就有无穷无尽的麻烦,现在只有扯旗子,让老将军替咱们背一背黑锅了。” “这些财物,必须送出去,要不然咱们有命拿,怕也只能去山上了。” 钱塘城里的家族,几乎每一家都有背景,李云只是个七品的武官,还不一定能做的稳当,因此这个事他是扛不住的。 硬扛,只有再一次落草了。 李正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点头道:“那我这就去给二哥准备车马。” “嗯。”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我不在钱塘,你跟三叔好生统领军队,不要让他们出去惹是生非。” “二哥你放心。” 李正笑着说道:“保管完成任务!” ……………… 第二天,李云押着二十几辆车离开了钱塘,朝着越州去了。 这些车里,大多数还是牲口之类的东西,只有两辆车里装的是财物。 一路上走了几天时间,终于到了越州大营,李云叫来了苏晟,然后笑着说道:“少将军,我给大将军带来的礼物。” 苏晟见到这些牲口,也是两眼放光,拍了拍李云的肩膀,笑着说道:“好小子!” “我带你去见父亲。” 李云点头,跟在苏晟身后,没多久就顺利的见到了苏大将军。 此时,苏大将军所部也在休整之中,苏靖也清闲了一些,李云走进来的时候,苏大将军正在翻看一本薄书。 李云抱拳行礼:“属下见过大将军!” 苏靖先是示意李云坐下,然后开口道:“听说,你押了二十多辆车来,都带什么来了?” “主要猪牛羊之类的牲口。” 李云笑着说道:“大将军这里,在越州打的也不顺畅,这会儿需要些荤菜,来提振提振士气罢?” 苏靖沉默了一会儿,默默点头:“我代将士们,谢谢你了。” “除了牲口之外,还有一些钱财,有七八万贯,给大将军做军饷之用。” 苏靖一愣,随即看着李云,冷笑连连:“看来,你是在钱塘发了财了。” “天地良心!” 李某人大叫冤枉。 “都是钱塘的好心大户们自愿捐的!”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为君分忧! 苏靖当然很缺钱,尤其是很缺肉类。 朝廷虽然任命他做了行军总管,可以节制所到之处的所有州郡,军政大权尽在掌握,但是有一点,朝廷没有给他。 那就是钱粮。 整个大军的钱粮,都是京城里派来的武将姜堰在负责。 这也是常有的事情,毕竟给了兵权,给了节制地方的权力,如果再让苏靖自己负责自己的钱粮,苏靖所部便没有了缰绳。 没有缰绳,就是脱缰的野马,没有任何统治者会放任这种事情不管。 姜堰虽然听从苏靖的命令,粮食没有怎么短缺过,但是并不富裕。再加上这段时间久攻越州不下,军中将士们其实已经略有微词了。 苏大将军闭上眼睛,想了想之后,开口道:“牲口我收下了,至于钱财…” 李云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份文书,开口道:“大将军请看,这是钱塘大户们联名的文书,写明了是捐给朝廷平叛用的,这些钱很干净,没有什么问题。” “哪怕事后这些大户反水,以大将军的功劳,他们也奈何不了大将军。” “大将军麾下的兄弟们,这段时间打仗也辛苦,是该犒劳犒劳他们了,不然过段时间继续攻越州,大军就没有心气了。” 苏靖捋了捋自己下颌的胡须,开口道:“你…” 他看着李云,问道:“这么积极做这些本不该你做的事情,有什么所求?” 李云笑着说道:“大将军让我驻扎在钱塘,未必没有让我去做这些事的心思,是不是?” 苏靖低头喝茶,沉默不语。 李云坐了下来,开口道:“大将军,越州之乱,估计几个月就能平息下来,几个月之后,属下便不跟着大将军去中原了,不过这段时间,属下也算立了些功劳,因此想在江南道求个官。” 苏靖眯了眯眼睛:“你先前不是说,自己无心官场吗?” “无心仕途是真的,但是求官却也是真的。” 李云笑着说道:“大将军应该也知道,我原先是江湖中人,在青阳做都头,青阳县的薛县尊,有一个女儿…” 苏靖挑了挑眉。 “伱小子,看上人家闺女了?” “两情相悦,两情相悦。” 李云连忙说道:“不过我出身太低,跟薛县尊没有办法开口,这次蒙大将军拔擢,也算是侥幸立了些功劳,因此就想着能不能求得个一官半职,等回了青阳,也好跟薛县尊开口。” 苏靖挑眉,问道:“你想做什么官?” 李云咳嗽了一声,低声道:“宣州司马。” “不成。” 苏靖摇头道:“平白无故给你求这个官,绝无可能,不过司马这个职位,倒是有一些机会,不过不是宣州。” 李云皱眉,问道:“那是?” “越州。” 苏靖淡淡的说道:“老夫年前就要离开,还剩下不到半年时间,最多也就是击散叛军的主力,不可能全部肃清,说不定就有一些叛军余孽会潜藏在越州,凭借这个由头,给你请个越州司马的官职,才合情理。” “不过,这个事,也要年底才能办了,眼下要向朝廷给你报阻截叛军主力,杀敌千人的功劳。” “等年底撤出去之前,老夫会向朝廷,举荐你做越州司马。” 李云连忙起身,毕恭毕敬的躬身行礼:“多谢大将军成全!” 苏大将军看了看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开口道:“以你的身份,即便做了司马,将来也绝难再有什么升迁了,男儿立功当在疆场上,你真不同老夫一起去中原?” 李云笑着说道:“大将军要是以军令调我去,我自然要去…” “罢了。” 苏靖摇头道:“大丈夫不强人所难,你既然不愿意去,那老夫不为难你。” 如果是从前的苏靖,这个时候不会有什么废话,会直接强行调李云继续从军,但是经过上一次的事情之后,苏靖旁敲侧击之下,或多或少知道了一些朝廷的意思。 朝廷似乎并不想让他在江南道带走太多班底。 如果不是中原又起了乱子,这一次越州之乱之后,苏靖麾下的将士们会原地解散。 这样看来的话,让李云这个“平叛功臣”留在地方上,似乎正合朝廷的意思。 苏大将军看了看李云,继续说道:“那这个事,就这么定了,你把东西…交给苏晟罢。” “你现在可以回钱塘,也可以留在越州大营待一段时间,随你方便。” 李云低头谢过,笑着说道:“多谢大将军!” 苏靖难得露出一个笑容,开口道:“你跟那薛家小姐若是成了好事,可要记着老夫的情分。” “一定一定。” 李云欠身行礼:“必不敢忘!” ……………… 显德四年八月。连续几个月的大旱,已经注定今年将会再一次绝收。 然而朝廷的税收不能不收,不然本就寅吃卯粮的财政,将更难维系下去,当朝廷催税的文书下发,中原地区的官员,很快将旱情联名上书朝廷,请求朝廷免去今年中原二十余州的钱粮。 文书很快送到了朝廷,送到了政事堂,再由政事堂的几位宰相,送到了皇帝陛下面前。 宰相崔垣与王度一起,将文书递到了皇帝陛下桌案上,崔相低头道:“陛下,中原诸州连续两年大旱,今年大部分地方恐又将绝收,地方官收不上来钱粮,因此上书朝廷,请求朝廷免去二十州今年的赋税钱粮。” 皇帝陛下只是瞥了一眼眼前的文书,连打开的心思都没有,他挑了挑眉,看向两个宰相,声音无悲无喜:“这事太子怎么看,政事堂怎么看?” 两个宰相对视了一眼,脾气比较直的宰相王度上前,躬身行礼:“陛下,太子殿下如何想,政事堂不清楚,但是中原诸州的确旱情严重,濮州已经又起叛乱,如果不免除今年的钱粮,中原之乱恐怕会持续扩大。” “政事堂的意思是…” 说到这里,王度看了看崔垣,后者微微点头,表示支持。 于是乎,王相才继续说道:“应当免除今年的钱粮。” “你们要免那就免。” 皇帝陛下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开口道:“朝廷的日子能过得下去,朕就不会管,只是不要朝廷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又到朕这里来诉苦。” 说着,皇帝陛下瞥了一眼两个人,问道:“户部那里,问过了吗?” 崔垣低头道:“户部杨尚书说,今年缩减用度,咬咬牙是能支应过去的。” “缩减用度。” 皇帝缓缓说道:“缩减哪里的用度?” “一应用度统统缩减。” 崔垣低头道:“约莫一成半左右。” 皇帝问道:“那宫里的用度缩不缩减?” 崔垣沉默不语。 皇帝陛下本来一直平静的表情,忽然显现怒色,他拍了拍桌子,低喝道:“太子为什么祈不下来雨!” 两个宰相都吓了一跳,慌忙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不敢说话了。 皇帝喘了口气,冷静了下来,问道:“越州战况如何?” “战况很好,屡次报捷。” 崔垣连忙说道:“苏靖说,年前就能平息。” 皇帝陛下眯了眯眼睛。 “那就好,那就好。” “中原钱粮的事情。” 他背着手,闷哼了一声:“这个事,你们去跟太子商议,不要再问朕了!” “你们要免,那就免!” 说罢,他扬长而去。 两个宰相起身,对视了一眼,目光中都有些无奈,两个人走出崇德殿之后,王度才看向崔垣,开口道:“崔相,陛下说话云里雾里,不落在实处,您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这还不容易,没看出来吗?陛下已经不高兴了。” 崔相公背着手,低声说道:“免除钱粮这种事情,做出去就是天子的恩德。” “陛下既然让我等做主,那么自然不是让我等去做好人,做恩德的。” 说到这里,崔相公摇头,叹了口气:“且见太子,看太子怎么说罢。” ………… “诸位,钱粮当免则免。” 太子站在政事堂里,看向众位宰相,缓缓说道:“但是宫里的用度不能缩,陛下是九州万方的君父,委屈谁也不能委屈了陛下!” 他伸手敲了敲桌子,开口道:“让户部,再议章程出来,从其他地方抠些钱出来,补给宫里。” 几个宰相都没有说话。 王度忍不住开口道:“户部杨尚书,已经想要辞官了。” “他辞官,那就换个人。” 太子深呼吸了一口气。 “诸位相公,为君分忧!” “还怕担一点骂名吗?” 新的一个月,求月票啊!!!!!老爷们!!!!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章 国之柱石!(求月票!!) 太子也没有办法。 上一回裴璜的事情,老父亲发了火,他就有些战战兢兢了,再加上前段时间的祈雨,全然没有效果,他这会儿已经十分惶恐。 这种时候,想要坐稳储位,必须要讨好皇帝,不能让皇帝再对自己有任何不满。 要不然,皇帝虽然不太可能直接动他这个储君的位置,但是只要显露出一点苗头,释放出一点信号,其他的皇子们便不太可能像现在这样老实本分了。 因此,他必须要尽可能的讨好自己那个说话云里雾里,心思晦涩难明,却完全不肯担任何责任的父亲。 几个宰相,将户部的堂官都请了过来,一帮子大臣一起议了两天,最终才定下了章程。 地方官员奏请的二十余州,按照不同情况不同处理,其中旱情最重的几个州,免除今年的钱粮。 其余州相应减免部分。 这样算下来,朝廷能多少收上来一些,补贴给宫里,其他部门的开支,依旧削减。 定下来之后,其他宰相没有意见,宰相王度则是勃然大怒,直接在政事堂拍了桌子,怒声道:“一部分州免除,另一部分州不免除,这钱粮摊派下去,地方官员再捞一点,最后收到百姓头上,恐怕该交多少还是交多少,一个铜钱都不会少!” “去年宣州石埭县的事情,诸位都忘了吗?朝廷收三百钱,到了石埭,竟被他们加收到了八百钱,一贯钱!” 崔垣先是看了看太子,然后拉了拉王度的衣袖,开口道:“王相,宣州相应贪官污吏,不是都已经处理了嘛,现在提这些,不合时宜。” 他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哪怕底下的官员上下其手,我们毕竟免除了一部分,地方官再拿,老百姓怎么也会轻松一些的。” “总比不免要强罢?” 王度脸色涨红,依旧愤愤不平。 一旁的太子,也面露不快之色,他站了起来,看向王度:“那王相看,应该怎么办?” “王相这般风骨,前日面圣的时候,怎么不在父皇那里替百姓争一争?” 王度被挤兑了两句,勃然大怒,但是又不能发作,只能咬牙道:“殿下,那日臣已经争了,陛下让我等来与殿下商议,臣在殿下面前,依旧在争!” “按臣的主意,中原凡是遭了旱灾的州郡,今年的钱粮一应免除,再派赈济使下去,赈济灾民,以防止再生民乱,这才是朝廷的第一大事,至于别的事情。” “都可以放一放!” 其余宰相,都低着头,装作没有听见。 崔垣见气氛太僵,不得已之下,开口调和道:“好了好了,王相,户部的几个堂官都在,赈济灾民,实在是没有钱,也做不成了。” 太子殿下站了起来,面露不悦之色:“今天请孤过来的时候,政事堂说是已经议好了章程,现在孤过来了,你们却还在争吵,请孤过来做什么?” 说罢,他拂袖而去。 “什么时候商议好了,再请孤过来!” 几个宰相看到太子殿下离去的背影,面面相觑。 王度也站了起来,恼了:“大不了这个宰相不做了,诸位相公议罢,老夫告病了!” 说罢,也拂袖而去。 剩下的几个宰相,留在原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不知道谁嘀咕了一声。 “还是苏靖平叛,平的太顺利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变了神色,几个宰相也都皱起了眉头。 崔垣站了起来,回头看向在座众人,咳嗽了一声,肃然道:“都不要胡说八道了,传到陛下那里,咱们这一任政事堂,还干不干了?” 众人这才不说话了,与户部开始重新讨论方案。 而另一边的太子殿下,也是一肚子气,一路回到了东宫之后,咬牙切齿,好一会儿才平缓过来。 冷静下来之后,他伏案亲笔写了封信,封好封口之后,递给东宫的亲信,叮嘱道:“六百里加急,送到裴三郎手上去。” 这亲信不敢怠慢,跪地双手接过,点头应了声是,随即起身,扭头送信去了。 等这亲信走远,太子殿下握紧拳头,咬牙切齿。 “父皇给孤气受,你们也给孤气受!” 他愤恨难平,换了身衣服,一路出了东宫,去了宫外的一处私宅,一进宅们,就有十来个少男少女迎了上来,声音甜的腻人。 “太子爷~” 太子心情不好,面色阴沉,一把扯下眼前两人的衣物,喝道:“进屋去!” 这两人惊呼了一声,随即一左一右,搀扶着太子殿下,进了里屋。这一夜,太子宿在了宫外,不曾回东宫。 ……………… 三四天之后。 远在千里之外,已经快要到钱塘任钱塘郡守的裴璜裴公子,在路上收到了来自太子殿下的亲笔信。 看了一遍之后,马车里的裴公子喊了一声,开口道:“停车。” 马车很快停了下来,裴公子下了马车,凝眉想了想,然后看向自己三十多个随从,吩咐道:“给我一匹马,我要去一趟越州,只裴庄一个人跟着我就行。” “其他人,去钱塘等我。” “是!” 众人纷纷应是,裴公子带着自己的贴身护卫裴庄,二人上马之后,直接转道越州,奔了两天之后,就到了越州城外平叛大军的大营,二人刚刚靠近,就被拦了下来,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之后,他们才被请进了大营。 很快,少将军苏晟出营迎接,见到裴璜之后,他抱拳行礼:“裴公子。” 裴璜满脸笑容,很是亲和,拱手还礼:“少将军。” 苏晟并不怀疑裴璜的身份,且不说裴璜有印信在,单说裴璜身上的这股子贵气,一般人就是绝学不来的。 二人客套了几句之后,苏晟在前面引路,很快把裴璜带到了中军大帐,还没进帐篷里,他就听到了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大将军,越州城里已经人心惶惶,我觉得再继续强攻几天,有希望破越州城!” “我们还可以,让一些嗓门大的人喊话劝降,城里的反贼们虽然不会投降,但是百姓以及被反贼裹挟的兵丁,说不定就会投降。” “至少守起城来,士气也会低迷。” 苏大将军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裴璜就扭头看了看苏晟,笑着说道:“这声音好耳熟,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 苏晟笑着说道:“这是我们这一次平叛的功臣之一,本来应该是驻扎在钱塘的,这会儿是临时留在大营里,帮着参谋攻越州城的事情。” 听到了帐外苏晟跟裴璜的声音,大帐里的李云跟苏靖,便停止了对话,裴璜与苏晟,也是这个时候走了进来,苏晟低头抱拳:“大将军,新任钱塘郡守裴璜裴公子来了。” 而裴璜,则是扫视了一眼大帐,一眼就看到了李云,他先是面露诧异之色,随即恢复平静,对着苏靖毕恭毕敬的拱手行礼:“后生裴璜,拜见大将军!” 苏靖笑了笑,没有起身,不过却回了一句:“裴公子客气。” 说着,他看向李昭跟苏晟,淡淡的说道:“你们先出去罢。” 二人应了声是,正要出去,裴璜看着李云,笑着说道:“李都头,去年分开之后,不想又在这里碰面了,真是缘分。” 李云自然还记得这位高高在上的裴公子,不过去年他都不怯场,这个时候就更加自然了,微笑点头之后,开口道:“能再见裴公子,的确是缘分。” 他顿了顿,又笑着说道:“我手里,还有一块裴公子送的牌子呢,没想到没有去京城见公子,却在越州重逢了。” “别提了。” 裴璜叹了口气:“时运不济,越州的事情,让我栽了个大跟头。” 他看着李云,微笑道:“听说顾文川,还是李都头带去的石埭。” 二人简单聊了几句,不过裴璜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苏靖的大帐,于是拍了拍李云的肩膀,开口道:“咱们稍后再叙旧,我先见过大将军。” 李云也不啰嗦,点头之后,跟在苏晟身后,就离开了。 他们二人离开之后,苏大将军有些好奇,问道:“裴公子认得他?” “去年奉命到宣州,查石埭谋反一案,与这位李都头有些交集。” 说到这里,裴璜对着苏靖再一次欠身行礼,开口笑道:“大将军此次平叛,功勋卓著。” “晚辈在京城,听到大将军的战绩,佩服的五体投地。” “就连太子…” 他顿了顿,看向苏靖,脸上依旧满是笑容。 “也直夸大将军是国之柱石。” 卡文了,到现在才磨出来… 新的一个月了,求月票啊老爷们!!!!刚上架前两个月,月票对小漫很重要,拜谢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一章 裴青天!(求月票!!!) 这句话,立刻引起了苏靖的警觉。 他苏靖现在是手握兵权的行军总管,这裴璜开口没几句话,就提起了太子,是什么意思? 苏大将军不动声色,先是低头喝茶,给自己留出了一点点思索的时间,等到茶杯放在桌子上之后,他才抬头看向裴璜,笑了笑:“裴公子特意取道越州,就是为了跟苏某说这句话?” 裴璜连忙摇头,笑着说道:“自然不是。” “下官受命任新任钱塘郡守,这钱塘就在大将军大军附近,现在还被大将军麾下的将士驻扎,后续也要给大将军这里供给军需粮草,下官既然到任了,自然要第一时间过来,听候大将军训示。” “训示不敢当。” 苏靖缓缓说道:“如今钱塘已复,裴公子自去就任就是,军中需要多少粮草,有姜副将跟地方接洽。” “老夫从来是不怎么过问的。” 裴璜先是点头,然后开口笑道:“除了听候大将军训示之外,还有就是过来看一看越州这边的战事如何了。” 说到这里,他微微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大将军也知道,最近几年,陛下常让太子殿下参政议政,太子殿下很关心越州这边的战局,因此让下官过来瞧一瞧,看一看。” “顺便来拜访拜访大将军。” 苏靖低头喝茶,笑了笑:“裴公子这话,说出来犯忌讳啊。” “跟其他人说自然犯忌讳。” 裴璜笑着说道:“跟大将军这种大英雄说,便没有那么多的忌讳了,大将军总不会上书参下官一本罢?” 苏靖,跟当今天子有些不对付。 毕竟当初他武功正盛的时候,被当今的皇帝陛下给削去了所有官职,仅留了个二品武散官的职位,然后丢到一旁,赋闲了十几年。 要知道,这十几年,正是苏靖武将生涯最黄金的年纪。 这就相当于,武侠中练成了绝世武功的大高手,在即将要威震武林的时候,被人给锁了起来,一关就是十几年,一身武功无处施展。 而等到他被放出来的时候,已经五十好几,接近六十岁了。 英雄迟暮! 这要不是因为对方是皇帝,没有办法被当做记恨的对象,双方绝对已经结下梁子了。 苏大将军依旧低头喝茶,不动声色。 如果是他三四十岁的时候,面对如今这种处境,听到了裴璜这几句略带了一些挑拨味道的隐晦言语,说不定忍不住跟着骂上皇帝几句,但是他今年,已经五十六七了。 暴躁的性子,早就被时光磨平了。 见苏靖不说话,裴公子因为这个武人没有听明白自己话里藏着的意思,他笑了笑,继续说道:“大将军不要误会,下官只是想告诉大将军,太子非常佩服欣赏大将军的本事,没有别的意思了。” 这话就已经不隐晦了。 几乎是在明示,告诉苏靖,当今的皇帝对你不好,苛待了你,但是下一任皇帝很欣赏你,等到新君嗣位,一定对伱重用重用再重用。 本来,裴璜不必说的如此直白,但是面对一个武将,在必须保证清晰传达太子殿下意志的情况下,很多话他不得不挑明了说。 苏靖本想搪塞过去,听到他说的这么直白,也不好再装傻了,于是往京城方向遥遥抱了抱拳,开口道:“蒙太子殿下夸奖,苏某愧不敢当,苏某赋闲多年,蒙陛下不弃,重新拔擢启用,眼下只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不敢当殿下如此赞誉。” 裴璜面带微笑,开口说道:“大将军太过谦了,大将军宝刀未老,将来这身本事,肯定是要在朝堂上,大放光彩的。” 苏靖笑了笑,没有接话。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京城里的情况,裴璜才拱手道:“大将军军务繁忙,下官不打扰了,军中有什么需要钱塘郡配合的,大将军尽管开口,下官一定照办。” “客气。” 苏靖回了一句,问道:“裴公子何时去钱塘赴任?老夫在钱塘还驻扎了一个都尉营,暂管钱塘城,如果裴公子要去赴任,老夫立刻把他们调出来。” “调出来却也不用。” 裴璜想了想,开口道:“钱塘官府,被叛贼破坏殆尽,下官这个时候过去,也就是个光杆司令,正好需要一些人手帮忙,钱塘那些人手,大将军能不能暂借下官用一两个月?” “我那个都尉营是在钱塘休养。” 苏靖捋了捋胡须,淡淡的说道:“他们阻击叛贼,立了大功,伤亡不小,老夫许他们不必再参加后续作战了,现在也不好再支使他们,正好…” 苏大将军顿了顿,才继续说道。 “我那个都尉营,是李昭在带,他在大营里待了好些天了,现在正要回去。” “裴公子与他一道回钱塘去罢,你们既然相识,让他帮忙他自然不会不帮。” 裴璜若有所思,随即微笑道:“不曾想,去年还是县衙都头的李昭,如今已经是大将军麾下的都尉了。” “他是校尉。” 苏靖纠正道:“只是领了我一个都尉营。” 裴璜起身,拱手行礼:“那好,下官与李…李校尉,明天一起回钱塘。” 苏大将军神色平静。 “你们自己安排就是。” ………… 离开了帅帐之后,裴公子带着裴庄,很快在大营里,找到了正在一架投石机前研究琢磨的李云。 “李校尉。” 裴璜喊了一声,李云依依不舍的将目光从投石车上移开,回头看向裴璜,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裴公子这么快就出来了。” 裴璜笑了笑:“只是问候问候大将军,说不了几句话。” 裴璜三两句,把事情跟李云说了一遍,李某人痛快点头,开口道:“正好我也要回钱塘去看一看,明天与裴公子一道上路。” 见二人聊完了正事,跟在裴璜身后的裴庄,才忍不住跳了出来,他看着李云,开口道:“小…李校尉,还认得我吗!” 他本来是想说小子的,但是看到自家主人跟李云说话都颇为客气,于是就临时改了口。 李云早就注意到了他,闻言微笑道:“记得,记得,在青阳的时候,咱们打过一架。” 提起这个事,裴庄忍不住龇牙咧嘴,咬牙道:“那次,被你出其不意,我才吃了个亏,李校尉今日得不得空,咱们再过过手!”李云先是看了看裴璜一眼,见后者面露微笑,才点头笑道:“正好,我今天还没有活动拳脚,裴兄,咱们怎么来?” “就比拳脚。” 裴庄深呼吸了一口气,面色凝重起来:“但是说好了,只是切磋,战场上那种以伤换伤,以伤换命的打法,可不许用了!” 李云依旧面带微笑,点头应了。 正好,这里就是大营的校场,二人各自退了几步,裴公子也退后十几步,背着手观看。 李云扎稳脚跟之后,小腿微微下蹲,然后主动朝着裴庄冲了过去。 裴庄低喝一声,也攻向李云,二人很快碰在一起,裴庄这回知道李云力气大,不敢硬碰硬了,快要接触的时候,如同脱兔一般跳开,然后从侧边一拳砸向李云的肋下。 李云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了一步,错开了这一拳,然后抡开手臂,一记横拳扫向裴庄。 裴庄两只手格挡,挡下了些势大力沉的一记,后退一步,怪叫了一声。 “李校尉学枪了!” 上一回两个人过手的时候,李云还没有系统性的学习枪术,而这会儿,他已经练枪用枪大半年时间,拳脚之间,已经全是枪法的影子。 其实,长枪本就是胳膊的延伸。 拳术与枪术,是一个路子。 李云微笑不答,又攻了上去,他拳脚的套路相对于裴庄,还是差了不少的,但是实战经验丰富,再加上力气极大,裴庄不敢跟他硬碰硬,遇到角力的地方只能避开。 一时半会儿,二人打了个平分秋色。 但是裴庄心里清楚,眼前这个年轻人若是发了狠,结束战斗可能只是片刻之间的事情。 如果双方都不着甲,谁死很难说,但是裴庄也只有四成赢面。 如果都着甲,死的一定是他裴庄。 二人激斗了片刻之后,裴庄躲开李云的一记直拳,顺势一引,将李云引到了一边,然后他跳开圈子,喘气道:“且住,且住。” 李云也停了下来,看向裴庄,眼睛里光芒闪烁。 只交手片刻,他在拳脚套招上已经小有进步了! 这个裴庄,是个宝贝啊! 李云顺势停手,笑着说道:“拳脚今天就到这里,裴兄会刀枪棍棒么?” 裴庄拍着胸脯,咧嘴笑道:“我自小练武,十八般兵器无一不精!” 李云目光更亮了。 好家伙,这岂不是天生的教头! “那太好了。” 李云笑着说道:“明天我要跟裴公子一起去钱塘,等到了钱塘之后,再跟裴兄好好讨教讨教。” 裴庄是个武痴,不疑有他,拍着胸脯就应了下来。 “好说,好说!” 一旁的裴公子,拍了拍手道,笑着说道:“走了。” 说罢,他背着手离开,裴庄连忙跟了上去。 这天晚上,少将军苏晟,拉着李云一起,请裴璜吃了顿饭,算是给他接风了。 第二天一早,主仆二人连带着李云一起骑着马,赶回了钱塘。 到了钱塘之后,裴公子立刻就开始了自己郡守的工作,而裴庄,则是常常被李云拉到自己的驻地,演练拳脚枪棒。 很快,十来天时间过去。 裴璜的郡守工作,已经渐渐进入正轨,而钱塘城里的世族们,也知道了这位出身高贵的新郡守的来历。 于是乎,就有人将先前郑家不明不白着火的事情,告诉了裴郡守。 裴璜本来没有怎么在意,后来听得多了,就来了兴趣,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给打听了一边,当听到最后李云押着钱物去了越州大营之后。这位裴郡守忍不住眼睛一亮。 他开始留意这方面的事情,又找了几个大户家谈了话,他自己就是世家大族出身,而且是最顶尖的世族,跟这些地方世族天生就亲近几分。 凭借这个关系,地方世族也很愿意跟他亲近,裴璜很快把这件事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见裴璜对这个事感兴趣,那些被李云狠狠敲了一笔,本来准备息事宁人,破财消灾的世族,又动了心思。 这天,丁家等三个家族的家主,来到了郡守衙门,找到了裴璜,各个咬牙切齿。 “裴使君,” “郑家一家上下,死的不明不白,多半是那姓李的武人派人所为,事后他更是敲了我们一大笔钱!” “裴使君是朝廷派下来的贵人,请使君为我们做主!” 裴璜坐在椅子上,看向眼前这三个人,笑了。 “你们的钱,不是主动捐给官军平叛用的么?” “东西,都已经送到苏大将军军中了。” “怎么?” 裴璜轻轻敲了敲桌子,淡淡的说道:“在此朝廷平叛的紧要关头,想要用这个借口,来诬陷苏大将军?” “你们…” 他的语气冷了下来,全然不像前几天那么和蔼可亲了。 “安的什么心思?”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二章 破城在即!(求月票!) 裴璜就算再蠢,也不会蠢到因为这点屁大的事情,在这个时候跟苏靖为难。 事实上,他查这个事情,出发点就不是为了给这些所谓的钱塘世族做主。 甚至在他眼里,这些人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世族。 除了同档次的几个家族之外,其他家族在裴璜眼里,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门小户,他们的死活,跟他裴三郎有什么关系? 而他了解这些事,搜罗证据,为的就是想让手里多一张牌,将来替太子拉拢,或者震慑苏靖的时候,能多一个手段可用。 真以为他裴三郎,千里迢迢从京城到钱塘来做官,是为了给钱塘百姓当青天大老爷来了? 他是被“流放”到这里来的! 作为死忠的太子一党,哪怕是被流放到了地方,他也会尽力替太子做些事情,比如说,替太子拉拢势力。 而相比较来说,钱塘这些地方世族,与手握重兵能力出众的苏靖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这边,裴郡守飞快的适应了自己的工作。 因为他本身就带了很多随从仆人到钱塘来,到了钱塘城里之后,有专门的仆人照顾他,而且他又不怎么出门,一来二去,他就把裴庄给忘在了脑后。 而这个时候,原本三天两头到军营里找李云切磋的大高手裴庄,已经被李某人找了个由头留在军营里,住了好几天了。 此时此刻,裴庄正在校场上,手持一柄单刀,教授李云麾下将士们劈砍的动作。 他没有教别的,就只教这一记劈砍,怎么砍更加省力气,怎么砍更不好躲。 裴庄虽然没有正经上过战场打过仗,但是他很清楚,在战场上的士兵,不需要什么武学套路,也不需要去练什么枪法刀法,只需要挥刀干净利落,就足够了! 而这一下劈砍,已经足够干脆利落。 训练了一个早晨之后,裴庄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来到了正在观望的李云面前,撇嘴道:“本来以为你喊我过来,是找我来比武的,没想到是让我给你当教头来了!” 李云咧嘴一笑,开口道:“这几天又没有少打,再说了,裴兄教这些兄弟们几手,到了战场上,他们可能就能少死几个,十几个乃至于几十个。” “这都是莫大的功德,裴兄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反来埋怨我?” “说不过你。” 裴庄跳进校场里。从兵器架上抽出之跟白蜡杆,丢给李云,大声道:“来,今天我跟李兄弟伱,切磋切磋枪术!” 李云也正有此意,凌空接过白蜡杆,放在手里称量了一下,又抖了个枪,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对于他来说太轻了,完全不跟手。 很快,裴庄抄起第二根白蜡杆,朝着李云攻了过来,李某人一抖手里的长枪,跟裴庄你来我往,练起了枪术。 不过这回交手只十几招,李云便一个不慎,败在了裴庄手下, 李云丢下手中的白蜡杆,心中有些恼火,大声道:“我换大枪了!” 他提起自己那跟油筋木支撑的大枪,枪身挥舞之间,如同狂风呼啸。朝着裴庄攻了过去。 裴庄也换了一根沉重一些的大枪,但是在这个上面,他就远不如李云了,也是十招出头,就被李云持枪轻轻一挑,挑飞了他手里的长枪,也宣告他就此落败。 裴庄也不恼火,哈哈一笑道:“痛快,痛快!” “李兄弟,今天就到这里,要么明日再战!” 说罢,他扭头走进校场,看了看正在练劈砍的将士们,见有几个太不标准,上去就是一通大骂。 李云见状,也忍不住面露笑容。 这个裴庄,倒是个难得的人才,只可惜他是裴家人,一时半会不太好“挖”过来。 不过现在这样,也已经很不错了,至少他麾下这几百个人,白嫖到了即便是在京城里,也不太好找的武师做教头! 不仅仅是这些将士们受益良多,即便是李云本人,也受益匪浅! ………… 一转眼,又是两个月时间过去,时间来到了显德四年的深秋,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快起来。 这天,在李云的驻地校场之中,张虎赤膊上身,微微低头喘气,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裴庄。 很快,他如同猎豹一般窜了出去,直扑裴庄,二人碰在一起,张虎被裴庄轻而易举的架开胳膊,然后裴庄脚下用力,猛地一个推劲,张虎就再也立足不稳,踉踉跄跄退了七八步才稳住身形,差点就跌倒在了地上。 张虎有些气恼,走到了正在观战的李云旁边,垂头丧气:“二哥,两个月了,我怎么还是打他不过!” 李云哑然一笑:“人家练了二十多年了,你练两个月,就想赢过他了?” “那人家二十年辛苦,不是白辛苦了?”张虎兀自不服气,开口道:“二哥你不是也没练过,不是也赢他了?” 这会儿,走过来的裴庄刚好听见。 两个月下来,他跟李云时常对练,最开始的事情,他还能凭借技巧取胜,但是最近十天时间,不管是拳脚还是枪棒兵器,裴庄都要经过输多赢少了。 这主要还是天赋层面的问题。 李云的天赋,不仅表现在力气上,他不管是瞬时反应速度,还是对战斗以及战场的判断能力,都是顶尖的。 这种天赋层面上的优势,就导致了李云不需要去按部就班的练各种武功套路,他凭借着自己的瞬时反应,以及精准的临机判断,就可以在大多数战斗中赢过裴庄这种大高手了! 当然了,这种瞬时反应与临机判断的能力,不单单能用在战斗上,用在战场上,也是绝佳的天赋。 李云现在欠缺的,只是战场洞察能力,与战场阅读能力了! 听到张虎这么说,裴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黑着脸说道:“我也不是没赢过!” 李云哈哈一笑,开口道:“他胡说八道的,裴兄不用在意。” “我没有在意。” 裴庄还要说话,远处李正匆匆跑来,附耳在李云耳边说了句什么,李云听了之后,微微点头,开口道:“我知道了。” 说完,他抬头看向裴庄,笑着说道:“裴兄,越州战场有进展了,我要领兵去越州参战了,咱们有缘下次再会!” 裴庄吐出了一口气,开口道:“正好,我也要回三公子身边了,这两个月我常常不在,前段时间三公子还说了我几句。” 李云上前,跟他互相拍了拍肩膀,笑着说道:“裴兄哪天要是不在裴家了,一定要来找我!” 如果是别人,跟裴庄说这种话,自小在裴家长大的他,大概率是要翻脸的,最起码也会有些不高兴。 但是听李云这么说,他心里却并没有生气,反而很是平静。 因为他清楚,李云这句话里,带了满满的真诚,全无半点恶意。 裴庄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真有那天,一定来寻李兄弟!” 二人互相抱拳,然后裴庄扭头,大踏步离开了李云的驻地。 目送着裴庄离开之后,李云让李正把周良等人叫来开会。 李云当仁不让的在主位坐下,然后开口道:“少将军苏晟送来消息,说越州破城,就在这个月了。” “我们两天之后动身赶往越州,尽量赶上这一次破城,哪怕没有参与,看一看攻城也是好的。” 一旁的李正,拍手笑道:“少将军的意思,分明是让咱们过去,分润一些功劳,到时候城破了,哪怕我们没有攻城,帮着捉一些叛军,也都是功劳。 “说起来,这位少将军也是真讲义气,一般人可想不到把这种好处给分出去。” 李云眯了眯眼睛,心中微动。 他明白,这不一定完全是少将军苏晟的意思,也有可能有大将军苏靖的意思在里面。 毕竟,苏靖应过他,要举荐他做越州司马,就目前李云的级别与功劳,虽然已经够了,但是因为出身的原因,可能还差点意思。 再立一份功劳,就怎么也够了。 李正看着李云,继续说道:“二哥,咱们到了越州之后,要是把那个裘典给抓了,朝廷还不得给二哥你加官进爵?” 李云哑然一笑:“咱们没有参与围城,能去参加破城已经是难得,你小子,还想抢别人的头功!” 李正嘿嘿一笑,没有说话了。 李云敲了敲桌子,做出了决定。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两日后,咱们开拔,赶往越州!”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三章 转瞬即破!(求月票!) 李云驻扎钱塘,已经好几个月,这几个月里,手下将士们该养好的伤已经养好了,好不了的,也已经发放了一笔钱,让他们回了家。 而且,有裴庄训练这几百个人,现在李云虽然失去了接近三百兵力,但是剩下的六七百人,战斗力比从前甚至还要高出一些。 毕竟,裴庄可是京城的大高手之一,相比较李云这种天赋异禀的存在,裴庄的教学要有意义的多。 毕竟他的强大,是可以复制的,而李云的强大,很难复制。 现在,苏晟既然通知了李云要到越州去,李云自然不会不给少将军面子,第二天,他们六七百人就已经收拾得差不多,而李云则是去了一趟郡守衙门,与裴璜裴公子辞行。 他虽然心里对裴璜很不以为然,但是因为跟裴庄关系不错,而且钱塘距离越州很近,将来说不定要做邻居,因此基本的体面还是要给的。 要翻脸,也是将来的事情。 见到了裴璜之后,裴公子也很客气,对着李云拱手还礼,笑着说道:“李校尉这么快就要走了?” “大将军相召,不得不去。” 李云跟他客气了几句,将要告别的时候,李云突然笑着说道:“先前在越州大营,裴公子提过,顾文川顾先生到宣州的时候,是我给他带的路,带他去的石埭。” “都过去了。” 裴璜摆了摆手,开口道:“那死板的老头儿,讨厌得很,不去提他。” 裴郡守笑着说道:“李校尉不说,我几乎都要忘了。” 二人呵呵一笑,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但是彼此心里是怎么想的,就不好说了。 又客套了几句之后,李云告辞离开,裴璜也很给面子,一路把他送到了衙门门口,然后与李云拱手作别:“期待越州功成,裴某在钱塘设宴,款待三军。” 李云抱了抱拳,笑着说道:“那我代大将军,多谢裴公子了。” 说罢,二人在衙门门口分开。 裴璜两只手背在身后,目送着李云远去,半天没有动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背着手回到了衙门。 “上回看走眼了啊。” ………… 第二天,李云一行人动身离开钱塘城,走出城门之后,李正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这座大城,叹了口气:“多好一座城池,比青阳,比宣州都大的多了。” 李云哑然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再大的城,现在也跟咱们没有什么干系,别想了。” 他看向越州方向,缓缓说道:“将来,都会有的。” 说罢,他挥了挥手,沉声道:“继续进发!” 数百人沿着官道,朝着越州进发。 因为时间不是太赶,他们也就没有太着急,一天走个三十里路就歇息,到了第四天,才赶到了越州大营,进了大营之后,苏晟亲自迎接他们,给他们安排了扎营的地方。 在这帮下属们扎营的时候,李云看向苏晟,笑着说道:“刚才一路走过来,我看到一些将士们,看我们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太对劲了,估计心里都不舒服。” “管他们干什么?” 苏晟大大咧咧的说道:“这一回越州之战,那些人谁有李兄弟你功劳高?你们在钱塘阻击了赵成,导致赵成所部的主力被打残,这就是莫大的功劳。” “现在你们回归越州大营,谁都没有资格说三道四。” 苏晟拍着胸脯说道:“谁要是敢胡咧咧,老子撕烂他的嘴!” 李云哑然一笑。 苏晟这番话,还是太夸张了。 他手下这些人,立功虽然不小,但是先前立的功劳,苏大将军已经给他们请了功,那么就算是清账了。 现在,越州大营这里,围困越州城已经好几个月,攻城也没有怎么断过,每一天都在死人,他们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只是还没有见成效而已。 这个时候李云等人过来,多少有摘果子的嫌疑。 这不是苏晟三言两语就能够解决的事情,异地而处,李云也会觉得不爽。 不过李云也没有想去争这份功劳,他过来,也只是凑个热闹罢了。 毕竟钱塘那个地方不是久留之地,而越州… 如果他能任越州司马。 想到这里,李云看了看不远处依稀可见的越州城。 如果他能任越州司马,这越州才会是他的地盘。 正想着这些杂七杂八事情的时候,中军大帐已经近在眼前,苏晟没有进去,笑着说道:“老爹这几天脾气不好,见我一回骂我一回,我就不进去了,伱自进去罢。” “等会天黑了来找我,我请你喝酒!” 李云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少将军,军中让饮酒吗?” “不让。” 苏晟哈哈一笑:“咱们偷偷喝。”李云微微摇头,扭头进了大帐,大帐里,苏大将军正在翻看地图,李云飞快的扫了一眼。 似乎…已经不是江南道的地图了。 “属下李昭,拜见大将军。” 苏靖这才放下手中的地图,抬头看了看李云,然后目光又落在地图上,开口道:“不用多礼,坐着说。” 李云道了声谢,自己找地方坐了下来,又看了一眼苏靖的桌案上,确定地图不是江南道的地图了,于是笑着说道:“看来越州之乱,大将军已经胸有成竹了。” “破城,就是十天之内的事情了。” 苏靖神色平静,开口道:“如果强攻,上个月就可以破城,只不过老夫不想损伤太多人罢了。” 说着,他又看向地图,继续说道:“中原之乱,已经从濮州,蔓延到临近数州,大有愈演愈烈之意,老夫没有时间在江南道久待了,等破了越州城之后,后续清理零散叛贼的差事…” 说着,他抬头看了看李云,开口道:“大抵要落在你的头上。” 李云心中狂喜,不过脸上却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微微低头道:“属下就是江南西道的人,清理家乡叛贼余孽,义不容辞。” 苏靖想了想,继续说道:“朝廷的文书还没有下来,这事能不能成,老夫还不能给你保证。” “若不能成,老夫就带你去中原去。” 李云笑着说道:“大将军功勋卓著,举荐一个州司马,朝廷还要拂大将军的面子?” 苏靖低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过了一会儿,他看向李云,话锋一转,开口问道:“这段时间你在钱塘,对那个裴璜怎么看?” “属下跟他接触的不多。” 李云想了想,开口道:“不过…” 他看向苏靖,缓缓说道:“这位裴公子,这段时间跟钱塘本地的世族似乎接触不少。” 苏靖闻言,抬头看了看李云,随即又低下眉头。 钱塘世族的事情,他并不怎么看在眼里,区区几万贯钱还有一些牲口,而且都用在了军中,这个当口,朝廷谁也说不了他什么。 苏大将军想了想,问道:“他没有出言拉拢你?” 李云摇头,笑着说道:“这种千年世家出身的贵公子,属下这种小人物,他哪里能看在眼里?” 苏靖闻言,再一次冷哼,然后不再追问这个话题,开口道:“总攻越州,就在这几天了,你先带着你那些下属休息两天,几天之后,你们也参与总攻。” 李云想了想,开口道:“大将军,我们营还是为大营主力的兄弟们压阵罢。” 苏靖有些意外的看了看李云,随即点了点头,开口道。 “不必,到时候你部跟着老夫,临时给老夫做个卫营罢。” 李云连忙点头。 “是。” ………… 五日之后,天气晴朗。 苏大将军站在越州城前,看着前方已经有些破败的越州城,面无表情,挥了挥大手。 “攻城!” 此时此刻,苏靖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越州,足有两万多人。 不过这么多人,自然是分批次进行攻城,而且大部分不在正面,都被苏靖布置在了越州四周,防止这些叛军出城突围,逃出包围圈。 第一波冲上去的,只有两三千人。 不过即便如此,场面也称得上是壮观了。 李云在距离苏靖不到百丈的距离,他带着李正跟周良,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越州。 李校尉回头看向李正等人,面色严肃道:“都好好看着,难得有攻城的场面能看,看看苏大将军怎么安排的人手,怎么安排的攻城轮次。” “二…二哥…”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正打断。 李正手指着越州城方向,喃喃道:“城破了…” 李云疑惑回头,只见不远处,大军总攻只一炷香时间,越州城城门,已经应声而破。 李云看的目瞪口呆,又忍不住看了看苏大将军的方向。 这老头… 到底放了多长时间水啊! 老爷们!后面第三章如果能写出来,就定在下午4点发,如果写不出来,就什么时候写出来什么时候发……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四章 兴也勃焉亡也忽焉! 李云一直知道,苏靖在打越州这件事上,留了一些余力。 毕竟,当时赵成带麾下所有人,来援越州的时候,苏靖一边挡住城里的叛军不让出来,另一边还击退了赵成的守军,足见这位大将军,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游刃有余了。 而赵成这个人,实际上洞察力十分不错。 两三个月前,他被迫主动出钱塘城,来援越州,很可能是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看出来,越州摇摇欲坠,随时可能被破城。 也就是说,两三个月前,苏靖就已经有了破城之力。 而之所以拖到现在,大抵是因为这位大将军,有自己的一些想法。 想到这里,李云回头看了看离他不远的苏靖,若有所思。 那赵成,是他的后辈,两家大有渊源,苏靖放宽进攻越州的节奏,难道是想要放赵成离开? 也不对。 苏靖曾经亲口说过,朝廷要求他亲自将赵成捉到京城问罪… 李云正在思考的时候,站在他附近的少将军苏晟,已经上前拍了拍李云的肩膀,咧嘴一笑,开口道:“李兄弟,越州破城了!” “走,跟我一起,去瞧一瞧那位越王生的什么模样!” 这句“越王”,充满了促狭的味道。 苏晟爽朗笑道:“听说,他在越州这大半年,可是纳了十几个女子进门,艳福不浅呐。” 只有胜利者,才能用这种语气,对失败者给出评价,而在此时此刻,苏晟…应该说苏大将军一边,明显已经是胜方了。 李云神色平静,开口道:“大将军让我给他做卫营。” “都这个时候了。” 苏晟笑着说道:“那些叛贼,很快就要四散而逃了,哪里还会有人冲击中军?” “走走走,一起进城去!” 苏晟叫来一个跟班,让这个跟班去跟苏大将军打了声招呼,然后他带着李云一起,朝着已经破城的越州城门走去。 此时,越州城里的叛军,还有七八千人。 但是基本上,已经全无战意了,要不然也不可能这么轻易,被苏靖所部攻开城门。 此时城门一破,他们都开始步步后撤,而大部分心态差一点的,胆子小一点的,已经丢盔弃甲,四散而逃了。 这个时候,丢掉盔甲兵器,还有可能能装成平民百姓,运气好就能免去一死。 毕竟这个时代,可没有身份信息之类的东西,断案拿人全靠一双眼睛一张嘴,只要没有人举报,逃得一条性命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 等苏晟与李云一前一后进城的时候,越州城西已经被大军平推过去,只剩下城东还有一些小规模的叛军,在负隅顽抗。 李云走过城门的时候,看了看已经千疮百孔的城门,颇有些心疼。 如果顺利的话,这里将会成为他未来一段时间的大本营,这城墙被投石车砸坏了,还得他钱去修。 至于越州刺史… 嘿。 李某人已经没有考虑了,如果他成功就任越州司马,哪怕是薛嵩到越州来任刺史,到时候谁说了算都不一定! ………… 跟在苏晟身后,李云很快来到了一座大宅子门口,这会儿这座被改造过的大宅门口,用篆书刻了三个字。 越王宫。 李云抬头看了看,哑然一笑:“俗不可耐。” 苏晟哈哈一笑:“小地方的人,眼界见识不高,造了反杀了官,当然想要威风威风,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说到这里,他挠了挠头,开口道:“我不是在说李兄弟。” 李云笑着说道:“不碍事,我的确是小地方出身,说说也没什么,好在我没有这位裘天王这么大的野心。”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这座“越王宫”,李云左右看了看,只见这座王宫虽然看起来很奢华,但是并不气派,乃是一座大户的豪宅临时改建而成的。 而且,这座王宫这会儿,也已经一片狼藉,李云还能看到一帮穿着整齐服饰的下人,正争抢东西,四下奔逃。 李云瞪大了眼睛,喃喃道:“这厮,都已经开始用宦官了?” “应该不至于。” 苏晟笑着说道:“越州这里,可没有几个会下刀的师傅,弄不好要死人的,估计是从大户人家找来的下人。” 李云微微点头,问道:“裘典应该不在这里了罢?” “自然。” 苏晟缓缓说道:“他要是还在这里,今天越州城不会破的这么容易,一定是他带着主力,从某个方向突围了。” “不过不用担心。” 这位少将军舒展了一下筋骨,笑着说道:“我爹还在城外主持大局呢,他应该跑不了。” 两个人正在“游览”这座王宫的时候,有一个校尉押着十来个人,来到了苏晟面前,半跪在地上,开口道:“少将军,这是我们在王宫里捉到的反贼,属下们简单讯问了几句。” 这校尉指着人堆里的一个畏畏缩缩的中年读书人,笑着说道:“少将军,这个人就是朱敏,是反贼裘典手下的谋士。”“其他人,有两个是裘典的亲戚,其他都是裘典的妃子。” 听到“朱敏”两个字,苏晟来了兴趣,打量了一遍这个中年人,然后笑着说道:“你就是那个劝裘典进越王的朱敏?” “你的名气,可以说是遍传江南道了。” 一旁的李云,也在看着这个中年人,跟着笑了笑:“确实名气不小,将来恐怕还要被记在史书上,交给后人评说。” 苏晟“嘿”了一声,开口道:“这种叛乱,在史书上也就是几笔带过而已,他还上不了史书。” 朱敏跪在地上,形容狼狈,叩首道:“二位官爷明鉴,在下当时是被反贼裘典裹挟,不得不给他出主意,但是又不能真的相帮他行大逆不道之事,因此在下只能给他出一些馊主意,日夜盼望着王师早来搭救!” 朱敏泪流满面,跪地叩首道:“苍天有眼,如今王师果然来了!” 苏晟冷笑了一声,开口道:“还敢狡辩,本将军查过这件事,当时裘典并没有问你,也没有提过封王一事,是伱朱先生为了讨好裘贼,主动提出来,请裘典进王位的!” 见朱敏还要再说话,苏晟摆了摆手道:“你也不用跟我啰嗦,本将军也不是断你的案子,你会跟一应反贼,一并押送京城问罪,你若是真的生了一张巧嘴,那就进京之后,自己与朝廷分说罢!” 说罢,苏晟挥了挥手,沉声道:“押下去,看管起来。” “是!” 这校尉低头,带着这些人下去了。 见人都被押走之后,苏晟才看着李云,笑着说道:“瞧见了没有,这些读书人,别的用没有,就是嘴皮子利索!” “要不是我事先问过,还真被他蒙混过关了!” 李云若有所思,笑着说道:“少将军在城外,就能查到城里的事情?” “李兄弟。” 苏晟嘿嘿一笑:“几个月前,城里就不断有人给我爹去信,要求投诚了。” “这几个月,这些投诚的人一直没有断过,要不然你以为我爹他能掐会算,笃定了这两天就能破城?” 李云恍然,喃喃道:“是了,应该是裘典定下了今日带人突围,大将军才订下了今日破城,所以城池破的格外轻松。” 他看向苏晟,开口道:“这种消息,不是裘典特别亲近的人,估计很难准确知道,也就是说,这个人多半还跟在裘典身边。” “那裘典突围的方向…” 苏晟神秘一笑。 “尽在我爹掌握之中。” ………… 城外,中军大帐之中,有斥候营的校尉半跪在地上,低头道:“大将军,叛贼出城突围。前线一时不慎,被他们突出重围,往东北方向逃了!” “现在,几个都尉营正在全力追赶!” 苏大将军连眼皮子都没有抬,淡淡的说了一句:“知道了。” “继续跟在他们身后追就是。” “是!” …… 另一边,裘典带着自己的夫人以及两个孩子,还有两个已经怀了身孕的“妃子”,在一众将士的护卫下,成功突围。 突出重围之后,后面仍有追兵,他们一点也不敢停下来,一路往东北方向,奔出了数十里。 等到众人都精疲力竭,再没有力气跑的时候,道路两旁,一支伏兵缓缓现出身形。 领头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平叛副将姜堰。 此时,这位姜将军一脸冷笑,好整以暇的看着气喘吁吁的众人,缓缓说道:“诸位,跑够了?” 裘典心中一阵绝望,不过看了看两个孩子,还有两个大肚子的妃子,他咬了咬牙,大声道:“分四个方向!” “四散而逃,保全性命,再图将来!” 他话一说完,他麾下仅剩下的两三千人立刻开始分成四路,各自带了裘典以及裘典的家人,四散逃窜。 姜堰冷笑一声,大手一挥。 “追!” “活捉裘贼,重重有赏!!” 这个时候,他麾下的一个校尉挠了挠头,开口道:“将军,他们散开了,我们往哪追?” “自然是四面都追了!” 姜堰骂了一句,然后黑下脸,沉声道:“去报知大将军,请他多派点人手…” “继续合围裘贼!” “是!”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人形大宝贝! 裘典突围出去的残部,已经只剩下两千人左右,不过他们的优势是很熟悉越州的地形,一下子四散逃开,尤其是化整为零之后,短时间内还真是没有办法追捕。 尤其是,不能确定谁是裘典,在哪个方向。 毕竟方才,双方只是远远的打了个照面,姜堰也没有看到领头的裘典在哪里。 就在姜堰四下追捕贼首的时候,求援的消息也传到了苏靖大将军手里,苏大将军这会儿已经进了越州城,本来准备好好休息一会儿,静等着姜堰捉回叛贼的消息了。 等到传信兵汇报了姜堰那边的情况之后,哪怕是一直没有怎么发过脾气的苏靖,也忍不住发了火,勃然大怒:“让他带人提前埋伏,还能走了裘贼,酒囊饭袋!” 这一次平叛,姜堰跟苏靖并不是一边的。 姜堰代表着朝廷,某种意义上更像是一个监军兼任后勤官。 剿匪至今大半年时间了,姜堰没有负责过太多战斗任务,唯一比较重要的差事,是苏靖围越州的时候,派他在钱塘看住钱塘的赵成,然而几个月时间,姜堰并没有跟赵成发生大规模战斗。 到了赵成领兵出城的时候,姜堰也没有能够拦住他。 因为一直没有什么功劳,到现在,剿匪眼见就要结束,姜堰坐不住了,才主动跟苏靖求了个差事,苏大将军看在朝廷的面子上,将这个“尾刀”送给了他。 毕竟两个人之间,没有太大矛盾,给姜堰一个面子,也算是给朝廷一个面子。 可现在,这种手拿把掐的事情,姜堰依旧没有办好! 这会儿,苏晟跟李云都在他旁边,李云没有说话,苏晟则是笑着说道:“爹,用不着生这么大的火气,他们走不脱。” 这位少将军抱拳道:“末将请命,去捉拿贼首!” 苏大将军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二人,沉声道:“你们各领本部,协同追拿叛贼!” 李云与苏靖,都抱拳行礼。 “是!”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苏大将军所在,李云坐在苏晟身后,忽然说道:“大将军派姜副将去拿裘典,是…” “抹不开面子。” 苏晟笑着说道:“那是朝廷的老爷,陛下的亲信,怎么不得让他露露脸?” 李云又走了几步,忽然笑着说道:“那姜堰失手…” 苏晟回头,看了看李云,淡淡的说道:“那是他自己指挥不当。” 李云心中豁然开朗,笑着说道:“少将军这样一说,我就明白了。” 苏靖碍于情分,不得不把重任托付给姜堰,但是姜堰要是把握不住,就跟苏家父子没有关系了。 事实上,如果苏靖真的跟姜堰一条心,即便初次拦截没能拦住裘典,但是裘典身边,一定有苏大将军的“卧底”,裘典是绝跑不了的。 如今,裘贼四散而逃,就又到了各凭本事的阶段。 想到这里,李云抬头看了看苏晟,笑着说道:“少将军,应该能捉得到裘典罢?” 苏晟摇头:“他如果一直在动,很难有什么消息传出来,不过一群强弩之末,翻不出什么浪,至多是多拖延个一两天而已。” 他看向李云,笑着说道:“李兄弟,咱们各凭本事!” 在越州起兵,闹得沸沸扬扬甚至一度称王,打下钱塘郡的裘天王,此时此刻,俨然已经成为了盘中餐,被一群人盯着,随时准备分而食之。 ………… 城外,李云将周良李正等人召集到了一起,跟他们说明了情况之后,才缓缓开口道:“不管咱们前面多大的功劳,但是平叛,都是拿住匪首之后,才算是最大的功劳,这一次是个难得的机会。” 李正挠了挠头。开口道:“二哥,按照你刚才说的,他们一两千人到处跑,捉住几个叛军不难,但是找到裘典就太难了。” “我问了。” 李云笑着说道:“裘典带着家眷,还是很好认的,我们就当是活动活动,能找到自然是好,找不到嘛…” 李某人低头盘算了片刻,淡淡的说道:“也就找不到了,裘典这大半年时间虽然作孽,但是也有其可取之处。” “现在,我来说说我的思路。” 李云看向众人,开口道:“越州多山,他们跑不出去的话,一定会躲进山里,这山上是咱们兄弟的优势,三叔跟瘦猴各自领一队人,沿着各山搜查。” “我也带着一队人,咱们兵分三路,见到叛贼之后,自己量力而行,如果对方人太多,就不要轻举妄动。” “不过叛军,现在应该不会有太多人聚集了。” 众人应了一声,很快分成了三拨人,每一队二百人左右,在越州城附近的各个山头,开始搜查叛军的下落。 裘典两千来个人,自然不可能凭空消失,事实上,仅仅第一天时间,这两千多人就被捉住了大半,杀了四五百,有一千三四百人被捉进了越州,听候苏大将军处置。 这其中,不乏有裘典的亲戚,还有他的一些同族的兄弟,都被裹挟其中,参与了叛乱。 第二天下午,李云带人在覆釜山搜查的时候,在路边的树上看到了李正留下来的记号,他沿着记号一路上山,很快在山腰上,找到了正在一处平地上见到了正在点火烤肉的李正,李云走了过去,坐在他旁边,笑着说道:“你小子,好清闲。” “有发现没有?”“有。” 李正把一只烤好的兔子递给李云,笑着说道:“找到了两个大肚子的女人,应该就是二哥说的裘典的女人。” 李云接过兔肉,问道:“没抓罢?” “是。” 李正撇嘴道:“男子汉大丈夫,抓那个姓裘的领赏倒也罢了,抓两个怀了孕的女人算什么,我假装没有发现她们,放她们走了。” 李云啃了一口肉,开口道:“是该放她们走,不过她们很难走的了。” “咱们不亏心就行了。” 李正大大咧咧的说道:“那两个女人,看起来挺可怜的。” “所以…” 李云啃了一块肉,含糊不清的说道:“要记住这个教训。” 李正没听清楚,问道:“什么教训?” “裘典的教训。” “裘典之败,败在他急功近利,祸害百姓,不得人心,才有速成速败之果,这个教训,一定要记住。” 李云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拍了拍李正的肩膀,缓缓说道:“咱们今后,不能让身边人,沦落到这种境地。” 李正低眉想了想,随即轻轻点头:“二哥说的对。” “往后,我手下那些人谁要是敢祸害百姓,我活剥了他!” ………… 又过了两天,裘典一家人在一个破庙里,被少将军苏晟带人抓获。 其中有裘典的两个孩子,一男一女,还有裘典的妻子,被一体擒拿。 这是裘典最后几个身边人了。 他这个人,虽然急功近利,而且眼界见识都不怎么高明,但是到最后关头,也没有抛妻弃子,一直将她们带在身边。 李云收到消息之后,赶过来与苏晟汇合,对着苏晟远远拱手,笑着说道:“恭喜少将军了!” 苏晟哈哈一笑,开口道:“胜之不武,胜之不武。” 李云看了看几个已经被锁拿的人,其中有一个中年人披头散发,失魂落魄。 李云收回目光,看向苏晟,笑着问道:“是谁弃暗投明了?” 少将军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咧嘴笑道:“这位裘天王的堂弟裘简,一直跟在他身边,不是他,我们破越州,拿裘典,还需要多费一些周折。” 李云闻言,哑然一笑:“他这个堂弟人呢?” “被我送去越州享福去了。” 苏晟抚掌笑道:“这可是大功臣,后面须得给他一个前程。” 朝廷剿匪,很多时候就是靠内奸,毕竟朝廷“名正言顺”,再加上手里的资源比较多,少有人能扛住荣华富贵的诱惑。 李云又简单问了几句,然后开口道:“少将军,我能看看这位裘天王吗?打了半年了,很好奇他的长相。” “就在后面,伱自去看就是了。” 李云点了点头,一路走到后面,见到了被锁得死死的裘典。 他的两只手,被绑在身后,身边一直有两个人看着。 这是防备他自杀。 毕竟这位裘天王,这会儿就是个人形大宝贝,就是伤到了苏晟恐怕都会心疼,决不能让他死了。 送到京城去,就是大功一件! 李云看着他,他也看着李云。 李云还没有说话,这位裘天王就一口唾沫,吐在了地上,骂道:“狗官军!” 李云笑了笑。 “裘天王在越州大半年。” “比官军如何?”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六章 分果果 这话,让裘典愣住了,许久没有说出来话。 从竖旗造反开始,他们就一直把自己树立在正义的一方,把朝廷视为邪恶的一方,而李云这些朝廷的官兵,自然就成了他们口中的狗官军。 但是这不到一年的统治时间里,回想一遍,他们做的跟官军做的,似乎并没有什么分别。 甚至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少官军做坏事,还要偷摸着去做,还要巧立名目,不至于明着去作恶,去烧杀劫掠。 毕竟官军,心里是有一些畏惧的,担心做的太过,朝廷怪罪下来,他们吃罪不起。 而朝廷,也不允许地方势力做的太过,影响到朝廷的统治稳定。 而这些起义军,在失去纪律的同时,也就失去了一切顾忌,人性的阴暗被引发了出来,做出来的很多事情骇人听闻。 李云看着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中年人,淡淡的说道:“我收复了钱塘之后,钱塘城里,至少有一百多个女子自尽,在收复之前受辱而死的,就更不计其数。” “城外乱葬岗,都没有地方埋人了。” “裘天王,那些是不是你的下属?” 裘典昂着脖子看向李云,咬牙切齿:“要杀就杀,多嘴多舌的干什么!” “我不杀你,越州也无人会杀你。” 李云笑着说道:“不知道多少人,指着伱的脑袋升官发财。” “裘典啊裘典。” 李云问道:“你真的疾贫富不均么?” 裘典咬牙,随即冷笑道:“当时造反,是因为你们这些狗官军欺人太甚!不反也没有活路了,既然要造反,话自然要喊的亮堂一些!” 李云点头,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说罢,他背着手离开。 裘典一事,对于李云来说启发…或者说借鉴意义很大,对于李云来说,裘典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反面教材,而且这个案例非常鲜活。 毕竟李云,几乎是全程参与了这件事。 不是所有造反的人,都可以被称作义军的,反贼是反贼,义军是义军。 李云到现在,已经见识过两拨要造反的人,第一拨造反的河西贼,现在虽然时隐时现,时不时还会有一些动静,但是目前来说,动静闹得不算大。 对于官府来说,他们更像是强盗土匪,而不是反贼。 而闹得轰轰烈烈的裘典,在得势之后,没有半点长久之相,如同一团麦秆,被大火一引,固然烧的旺盛,但是麦秆一尽,火也就慢慢熄了。 两拨人,都不能算做是义军。 至于中原那拨起事的人…李云没有见识过,将来说不定有机会见一见。 当然了,说不定就直接被苏大将军父子给干碎了。 带着千头万绪的思绪,李云与苏晟,还有一帮下属,回到了越州城里。 如今,主犯已经捉了起来,准备押送京城问罪,那么即便有几个漏网之鱼,也没有必要大范围搜捕了。 至此,越州之乱虽然跑了赵成还有他的残部,但是总体已经告一段落。 苏大将军亲自讯问了裘典一番之后,便命令地方官员,送三牲到越州来,在越州城里大开宴席,犒赏三军。 一连庆祝了好几天之后,这天,苏大将军派人,把李云叫到了自己临时办公的场所,等李云到了之后,他示意李云坐下,然后开口道:“中原又出了乱匪,短短几个月时间,已经波及了七个州,老夫已经接到了朝廷的四道诏书,没有时间在江南道久待了。” 他顿了顿,看向李云,开口道:“举荐你做越州司马,镇压裘贼残余的荐书,老夫已经送上去了,如果朝廷应准,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开春,任命的文书就能下来。” “裘典所部只是被老夫打散,还没有消灭干净,到时候你在越州任司马,要把后续的事情办好,不要让反贼死灰复燃。” 李云连忙低头,抱拳行礼:“大将军知遇之恩,属下没齿难忘!” 苏靖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你现在,总算是学会客气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如同吃了雷火一般。” 李云笑了笑,没有接话。 苏大将军继续说道:“这个差事交给了你,不能一点功绩都没有,多少要抓到一些反贼,明白吗?” 李云拍着胸脯说道:“您放心,我一定给朝廷,多抓几个反贼!” 苏靖点头,继续说道:“本来,留你在越州做司马,你手底下那些人却都要跟老夫一起去中原平乱去,但是念在越州还有很多反贼未清,你的原部下还是暂时留在越州,等朝廷任命你做司马的文书下来,你可以招他们进越州地方军。” “不足的编制,就要靠你自己补上了。” 李云麾下那些人,都是打过仗的,已经训练出来的军队,能拉到中原战场,苏靖自然是想要带去的,但是苏大将军也清楚,那些人大多已经跟定了李云,强行调去,会不会有人逃军不说,却一定会闹得不愉快。 与其这样,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李云点头,笑着说道:“多谢大将军,剩下的人属下自己去招。” “嗯。” 苏靖点头,叹了口气道:“这几个月,江南道这边倒是下了几场雨,只可惜…”他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向李云,开口道:“休整半个月之后,老夫就要率部西去了,临走之前老夫会给你写一份文书,你部就留下来,镇守越州。” “防止残贼生乱。” 说到这里,苏靖顿了顿,看向李云,继续说道:“这半个月,就算是放你的假,你可以回乡看一看,也可以在越州附近转转。” 李云闻言,心中一动,然后低头问道:“大将军,我那些部下,能不能也休息几天?” “那是你的部下,自然随你。” 李云低头抱拳:“多谢大将军!” 之后,苏靖又交代了李云几句,才放李云离开。 离开了苏大将军的书房之后,李云又找来了周良,李正,邓阳,陈大等人,聚在了一起。 他看着众人,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开口道:“我如果任越州司马,大家都可以在越州任事。” 说着,李云看向陈大,笑着说道:“他们应该都没意见,主要是你,你是想回青阳去,还是要跟我在越州?” 陈大毫不犹豫,开口道:“自然是跟着头儿了!” 说完这句之后,他又继续说道:“不过,属下想先回青阳一趟,一来是回家看一看,二来也是跟家里人说明说明情况。”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那好,明天咱们一道上路,一起回青阳去,我正好也要回青阳去看一看。” 这话一出,邓阳不明所以,李正跟陈大,都用促狭的眼神看向李云,李正笑着说道:“看来二哥是想二嫂了。” “不要胡说。” 李某人咳嗽了一声,开口道:“青阳还有很多事情,我要回去处理处理。” 这话一出,李正跟周良,立刻明白了李云的意思。 他们的根基,不管是苍山大寨还是陵阳山十王寨,都在青阳,如今他们的根据地换了,但是青阳还有不少弟兄们,不能忘了。 不管是把家底统统搬到越州来,还是解散掉那边的一部分人手,还是让他们独立发育,都需要李云亲自去处理。 交代了情况之后,李某人站了起来,看向众人,笑着说道:“等咱们到了越州,各位也大小有个官身了!” 李正看着李云,笑着说道:“怕就怕,二哥这个司马,不一定下的来。” “应该不会。” 李云轻声道:“平叛这么大的功绩,朝廷不会不给苏大将军面子,况且我等又不是没有出力,只给一个司马,还是亏欠了咱们的。” 李正不以为然,撇嘴道:“朝廷…” “好了。” 李云打断了他的话,笑着说道:“要是真不给,咱们也不强求,毕竟咱们的根基已经有了,他给与不给,区别就是一个名分而已。” 这话让陈大心惊肉跳。 其他三人却嘻嘻哈哈,不以为然。 毕竟,只有陈大一个人,是衙门出身,对朝廷心存敬畏。 李云拍了拍陈大的肩膀,开口道:“你回去准备准备,明天咱们一起回青阳去,那些缉盗队的兄弟们,愿意回去的也都一起回去。” 陈大应了一声,扭头走了。 见陈大离开,李正才看着李云,低声道:“二哥,该让老九过来了。” 李云先是点头:“咱们一起回青阳,都见见。” 说到这里,他看向周良,开口笑道:“三叔,咱们的人,这段时间就由你带着,我十天半个月就回来。” 周良连忙点头应是。 李正嘻嘻哈哈的说道:“要是二哥真做了越州司马,咱们把二嫂也接过来。” “什么二嫂。” 李云瞪了他一眼,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笑骂道:“就你一天天的会胡说八道。” “是不是二嫂,你心里有数。” 见李正挨了一脚,看的一旁的邓阳心惊肉跳,不过当事人李正却是不怕,依旧嬉皮笑脸。 “是不是二嫂,你心里清楚,有本事你回去,不去见她!” 李某人斜了他一眼。 “那你看上的那个姑娘…” 李正脸色大变,直接变得通红,连连求饶。 “莫说,莫说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七章 骑脸输出! 第二天,李云,李正,还有陈大等原青阳县缉盗队的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各自骑了一匹马,准备赶回青阳,处理青阳的事情。 青阳,是李云跟李正的老家,也是他们原先的根基所在,而且薛知县那里,也要给个交代,因此无论如何也要回去一趟。 一行人来到越州城门门口的时候,李云回头,看向一个方向,然后开口道:“瘦猴,你看。” 李正连忙顺着李云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个方向,两个女子被一群士兵押送着,正在押往城里,这两个女子,一个肚皮隆起,另一个还没有显怀,但应该都是怀了身孕的。 李正一怔,低声道:“是那天我放…” 李云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李正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这两个女子身边一群面带兴奋之色的官差,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开口道:“二哥,这两个女子会怎么样?” “会死。” 李云缓缓说道:“谋反对于朝廷来说,是族诛的大罪过,裘典一定会被夷三族,这两个女人也很难活下去。” 李正握拳。 “但是她们,其实没有犯什么错。” 她们两个人,都是越州的女子,官府先是逼反了裘典,进而守城不力,让叛军打进了城,她们二人被迫委身裘典。 从头至尾,这两个女子都没有选择权。 如李正所说,她们也没有什么错处。 可是世道就是这样,有些时候你并没有犯什么错,却依旧会被判成十恶不赦的罪人。 见到发呆的李正,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也许,她们不一定会死。” “不过,现在她们已经成了某些人的功劳,是一定会被押送到京城的,至于这二人以后的命运。” 李云面无表情:“你我现在,都过问不了。” 李正抬头看着李云,问道:“那以后呢?” 李云笑了。 他拍了拍李正的肩膀,低声说道:“等咱们从青阳再回到越州,等苏大将军的军队一走,这里就是咱们说了算了。” “以后,这越州的不平事,伱我都可以过问。” 如果李云再一次回到越州,那么就说明他这个越州司马的职位已经落实了下来,到时候朝廷的官军一走,这里就是他李云说了算。 更让李云踌躇满志的是,他这段时间详细看了越州的地图,越州… 是靠海的! 见李正还在发呆,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道:“走了。” 大家都是山贼出身,自然不会婆妈,更不会当什么圣母,李正立刻回过神来,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走罢!” 众人都骑着马,沿着官道一路奔回青阳,因为这一行人几乎全部都是青阳人,好几个月接近半年没有回去,大家都是思乡心切,一路上出了吃饭睡觉之外,其他时间基本上都在赶路。 等到第三天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一行数人才回到了青阳县,进了县城之后,李云叫了一声“解散”,一群缉盗队的人就都笑着应了一声,然后四散回家去了。 李云则是看向李正,笑着说道:“那个姑娘是哪家的,要不要我替你去说?” 李正连忙摇头:“人家都不认识我,二哥你就不要多管闲事了,这事我自己来处理。” 李云笑着点头,开口道:“那你先回咱们的住处歇一歇。” 说到这里,李云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道:“瘦猴,你说是我去一趟陵阳山,还是让老九到青阳来见我?” “先让老九过来罢。” 李正回答道:“等咱们商量好了该怎么办,二哥你再去陵阳山。” 李云点头,正要说话,李正就开口道:“明天我去跑腿。” “这倒不用。” 李云笑着说道:“孟海不是跟着咱们一起回来了吗?这小家伙挺机灵的,以后跑腿的事情就让他去跑,你可以歇一歇了。” 李正一愣,然后也跟着点头,叹了口气:“一直都是我给二哥跑腿,差点把他给忘了。” 孟海今年只有十四五岁,比李云李正小了五六岁,在兄弟俩看来,他还是小孩子。 不过孟海已经是那些河西少年里,年纪最大的了。 在他之后,随着那些河西少年长大,李云手底下会有更多能用的人。 兄弟俩简单商量了几句,李云才伸着懒腰说道:“那就这么办,你带着孟海先回住处去,晚上记得带他吃点好吃的,我去县衙寻薛县尊,跟他说明说明情况。” 听李云这么说,李正挤了挤眼睛,笑着说道:“二哥怕不止是去找薛老爷的罢?” “都快天黑了。”李云没好气的说道:“不找薛县尊我找谁去?” 见李云又要伸脚踹自己,瘦猴飞快扭腰,躲过了这一脚,怪叫了一声:“小孟,走了!” 孟海应了一声,匆匆忙忙跟在李正身后,一边打量着这座对他来说很是陌生的县城,一边紧紧跟在李正身后,一点也不敢落下。 李云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渐渐走远,脸上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青阳县城并不是很大,拢共也就只有几条街而已,李云很快来到了县衙门口。 他虽然已经好几个月没在青阳,但是青阳的这帮衙差都还认得他,见到了李云之后,都连忙挤出笑容,甚至还带了些惊喜。 “都头回来了。” “头儿,什么时候回来的?仗打完了?” 李云扫了一眼这些人,笑着说道:“打的差不多了。” “不只是我,李正,陈大还有黄永他们都回来了,明天你们把县衙的兄弟们叫上,有一个算一个,汇福楼我请客。” 李某人很是豪气。 “都来!” 这会儿,已经有五六个衙差聚在了李云旁边,闻言都是大声欢呼,李云挤开众人,笑着说道:“兄弟们,我先去见过县尊,一会儿咱们再聊。” 这是正事,其他衙差不敢阻拦,连忙让开,把李云请了进去,有些还主动跑到后衙去,给李云通报去了。 片刻之后,李云就坐在了薛老爷的书房里。 薛老爷本来正在注书,这会儿毛笔也放下了,他抬头看了一会儿李云,然后颇有一些感慨的说道:“你在前线立功的事情,老夫听说了一些,很是威风啊。” “听说,在苏大将军军中,做了将官了?” “是。” 在熟人面前,李云放松的多,笑着说道:“苏大将军让我做了军中的都尉,这不,还要带我去中原继续平叛,说到了中原,给我升个将军。” 薛老爷低头喝茶,忽然笑了笑:“贼头出息了。” 听到“贼头”两个字,李云一愣,猛地抬头看向薛知县,薛知县这会儿也在看着他,二人目光汇聚,却谁都没有说话。 最终,李云当做没有听见这两个字,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不过我不舍得县尊,还有咱们江南道,因此拒绝了苏大将军,这不?回青阳瞧县尊来了。” 薛知县闻言,大皱眉头,他看着李云说道:“当真?” “当然是真的。” 李云笑呵呵的说道:“这还能有假?” 薛老爷脸嗔了下来,半晌之后,才放下茶杯,叹了口气:“罢了,军中多凶险,你不去也是有好处的。” 见这小老头唉声叹气,李云这才笑着说道:“不过,大将军将要离开越州,但是越州反贼余孽未清,因此大将军已经上书,举荐我做越州司马了。” 李某人得意洋洋:“大将军说,朝廷的任命文书,年前就能下来,县尊,我对官场上的官职不怎么了解,你说…这越州司马,是个几品官?” 薛老爷脸色立刻黑了下来。 他这个知县是七品,越州司马不多不少,刚好是个六品的武职! “你…” 薛老爷狠狠地拍了拍桌子,骂道:“混账,混账!” 李云哈哈一笑,开口道:“县尊莫生气,气坏了身子,怕薛小姐要找我麻烦了。” 见李云提起自己的女儿,薛知县面色稍霁,闷哼道:“算你小子运气好,裘贼谋逆,却意外给了你一个进身之阶。” 话是这么说,但是薛老爷心中却是颇多感慨的。 他在官场挣扎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还不如李云这大半年的平叛。 这找谁说理去? 不过… 他心中也有些忧虑。 官位变得不值钱…正是王朝末年的表现之一。 想到这里,薛老爷看向李云,淡淡的说道:“你今天就住在县衙罢,后衙有个女子,等了你好几个月了。” 李云自然不会想到薛老爷口中的这个女子并不是薛小姐,于是欣然点头,笑着说道:“好。” “我也早想回来看她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一点情愫 一路赶路疲累,这一晚上睡得香甜,等到李云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 他起身之后洗了把脸,刚走出房门,就看到自己门口不远处,有个小姑娘正在鬼鬼祟祟的看着自己。 “冬儿!” 李云喊了一声,叫住了她。 “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冬儿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李云,她本是个有些刚强的性子,从前见到李云,还会说上李云几句,但是这会儿,她低着头说道:“我,我在县衙里,到处瞧瞧看看还不成啦?” “没说不让你看。” 李云笑着说道:“你家小姐在不在?” “不在。” 冬儿轻哼了一声:“出门了。” 李云有些好奇,问道:“去哪啦?” “出去访道去了,给你还有刘小姐腾地方。” 李云愣住了,毕竟已经好几个月时间过去,他思来想去,没有想起来刘小姐是谁。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自己当时在临水的时候,让刘郡守的女儿到青阳来暂住。 当时是说,等刘小姐找到了家里人,就从青阳出发去投奔亲人,没想到好几个月时间过去,她竟还在青阳。 想到这里,李云才觉得有些好笑,开口道:“刘小姐是忠义之后,能见自然要见一见,不过薛小姐跑出去做什么?现在外面乱的很,没事还是不要到处乱跑,她去哪里了?” 冬儿看李云一脸认真,嗤笑了一声,开口道:“傻里傻气的,我家小姐在后衙呢!” 说罢,她一扭身,蹦蹦跳跳的走了。 李云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回屋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摸了摸自己袖子里的木盒子,确定没有什么遗漏之后,才一路来到了县衙的后衙。 这后衙,他早已经摸得很熟的,很快就来到了薛小姐的院子门口,咳嗽了一声之后,开口道:“韵…” 一个字出口,他才意识到可能有外人在,于是紧忙改口。 “薛小姐,我回来了。” 院子里没有什么动静,过了好一会儿,院门才打开,一身水蓝色长裙的薛韵儿,站在门里面,上下打量了几眼李云,然后给了个笑容。 “李校尉终于舍得回青阳来啦。” 校尉,还是李云搭救刘小姐时候的官职,显然,是刘小姐说给她听的,这会儿说起来,多少带了些阴阳怪气。 李云正要回话,在薛韵儿身后,走走出一个一身素白衣裳的人影,这人影上下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遍李云,然后盈盈下拜:“钱塘刘苏,拜见恩公。” 李云这才认认真真看了看这位刘小姐,她身材有些偏瘦,面目姣好,皮肤又很白皙,加上这会儿一身素衣,颇有些柔柔弱弱的味道。 神似小龙女。 李云一时间有些出神,被薛韵儿瞧在眼里,这位薛小姐紧咬牙关,开口道:“伱…你们聊聊罢,我有些事情,要去找娘亲。” 李云这才回过神来,从袖子里取出准备好的木盒子,递给薛韵儿,笑着说道:“这是从越州给你带回来的礼物。” 薛韵儿剜了一眼李云,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还是伸手扯过这个木盒子,扭头走了。 李云想了想,还是回头看向刘小姐,开口道:“刘小姐,我当时是奉命剿匪,所做的事情都是分内之事,恩公二字,实不敢当。” 顿了顿之后,李某人才继续说道:“对了,钱塘已经收复一段时间,如今大概恢复了从前的秩序,刘郡守如果在钱塘有宅邸产业,刘小姐可以去一趟钱塘,收回家里的产业。” “我爹…” 刘小姐神色黯然,开口道:“我爹一直住在郡守衙门里,不曾置业,老家倒是有一些产业,不过我爹没有儿子,老家却还有堂兄弟,我爹这一去,家里的产业,小女子恐怕万难争到了。” “就连朝廷给我爹的抚恤加恩,怕也会落到那些堂兄弟的手里。” 这个时代,女子是没有继承权可言的,要说有,也是父母赠给女儿,而且要有女婿,这部分赠出去的产业,才算是归属女子。 要不然,即便是父母赠予,出嫁之前可能也会被同宗同族的人夺去。 像是刘象这种情况,朝廷后续多半会给一些抚恤,甚至可能会给个恩荫官,但是这些都要落到她堂兄弟头上,跟她没有太大的关系。 至于她家里的财产… 刘氏宗族更不可能给她,怕她将来嫁了人,将刘家的财产,带到了外人家里。 刘小姐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几个月,先后寄出去了四封信,给我那出嫁的姐姐,还有姑母,但是一直都没有消息。” “实在不成,就只能回老家,投奔叔父了。” 她神色黯然。 显然,她与那个叔父,关系并不是很好,老父亲在的时候,因为在朝廷里做官,家族上下没有人能把她怎么样,如今刘象已经不在了,她如果回老家去,将来婚嫁,便只能听从那个叔父的安排了。 家里的产业,也绝不会由她安排。 李云微微皱眉,问道:“刘小姐祖籍何地啊?”“汝州。” 李云“噢”了一声,便没有继续问话了。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事,他实在没办法插手,总不能派人到汝州去,将这些刘小姐的家里人杀个干净,好让她继承家产罢?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 想要改变,就只能翻天覆地,再造日月乾坤。 刘小姐自己,也没有多说什么,她看着李云,抹了抹眼泪:“李校尉,现在钱塘已经没有贼人了么?我想回钱塘去,无论如何,给老父亲收殓尸骨。” 听她这么说,李云才想起来,连忙说道:“刘小姐不说,我差点都忘了。” “叛贼进城之后,那个为首的贼首赵成倒还算仗义,将令尊的遗体收殓了,葬在了城外,还树了碑。” “后来令堂的遗体,似乎也跟令尊葬在了一处。” 刘小姐擦了擦眼泪,惊喜道:“当…当真么?” 李云点头道:“刘小姐不信,可以去钱塘看一看。” “正要去看看。” 她轻轻咬牙:“过些天,我就动身回钱塘去,祭拜父母。” 她对李云躬身一拜,神态诚恳:“多谢李恩公相告!” “小事情,小事情。” 李云叹了口气道:“令尊,实在是可惜了。” 刘小姐又抬头看着李云,出了会神,然后才轻声道:“薛姐姐还在等着恩公,恩公去陪薛姐姐说会话罢。” 李某人抱了抱拳,跟刘小姐告别,他离开了这个小院子之后,在后衙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正在亭子下面坐着的薛韵儿。 李云上前,笑着说道:“韵儿这是怎么了?” “给你们腾地方啊。” 薛小姐扭过脸去,撇嘴道:“人家是名门之后,大家闺秀,你们又是英雄救美,简直是天赐良缘了。” 李云知道不能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聊下去了,他咳嗽了一声,开口笑道:“我给你挑的礼物你看了没,从那个反贼裘典的越王宫里见到的,我看着东西好看,就给昧了下来,还特意给你找了个盒子。” 那个盒子里,装的是一支玉簪,品相成色都十分不错。 薛韵儿依旧不答。 李云坐在了她的对面,轻声道:“韵儿,我往后可能要在越州做官了,你去是不去?” “你自去做你的官。” 薛韵儿低头,脸色有些红:“问我去不去做什么?” 未来的李司马笑着说道:“你要是不去,那我也不去了,依旧在青阳,做我的都头。” “胡说什么?” 薛小姐瞪了他一眼,咬牙道:“我爹早上都跟我说了,说朝廷可能要任你做越州司马,这是你辛苦得来的官职,怎么能说不做就不做?” 见李云一脸坏笑,薛韵儿气的掐了他一下,咬牙道:“你去做你的司马罢,我已经找好了道观,明年春天,就要出家去做女冠了。” “往后青灯古卷,再不跟你有什么牵连!” 李云笑了笑,从她手里拿过木盒子,打开之后,取出其中的玉簪,轻轻插在薛小姐的头发里。 “小姐,你忘了,道观多在山上。” 他压低声音道:“我是山贼。” 薛韵儿有些羞恼,别过头去。 “你…你跟我爹说了没有?” “这一趟回来,不就是为了这个事?” 说到这里,李云忽然说道:“县尊他好像知道我的身份了…” 薛韵儿闻言,立时有些紧张。 “我…我可没说…” 李云摇了摇头,洒脱一笑。 “不过,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 “过两天,我就跟他提这个事。”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三兄弟! “随…随你什么时候,跟我说做什么?” 亭子下面,薛韵儿伸手取下了头上有些歪的簪子,拿在手里看了看之后,才重新插回了头上,抬头看着李云,开口道:“刘家妹妹,实在是有些可怜,她要去投奔姑姐,但是姑姐都已经嫁为人妇,寄人篱下,难免要受人白眼。” “我爹的想法是,收她做个义女,将来就从薛家出嫁,日子说不定还能好过一些。” “你下回见到她,也劝一劝。” 李云哑然一笑,摇头道:“这事我怎么劝?” 说到这里,李云顿了顿,又说道:“刘小姐说,过几天要去钱塘拜祭父母。” “到时候,我派几个人送她过去,免得路上碰到危险。” 薛韵儿轻轻咬牙,开口道:“那过些天,我也同你一起去越州看一看,我跟着爹到江南道以来,还没有离开过宣州。” “眼下不行。” 李云摇头道:“越州之乱,只是大体结束,还有许多残余敌人,只是被打散了而已,我要上一段时间,将越州的残敌清理干净,到时候韵儿再跟县尊一道过去。” 他想了想,补充道:“估计年底罢。” 这个的确是李云现在迫切要做的事情。 要知道,当初裘典巅峰的时候,麾下足足有三四万人,而真正被苏靖歼灭掉,包括收编的,加在一起也就一万多人。 也就是说,至少有一半叛军,只是被打散,四下逃了。 这些人会不会再一次串联起来,或者说等到风头过去,会不会卷土重来,谁也说不清楚。 且不说裘典的族人一定有人幸存,单单来说,那位赵成赵将军,可是从江南东道和江南西道逃了出去,带着数千人马,开始了“流窜”。 谁知道,他会不会去而复返? 哪怕是苏靖大将军,也估计自己需要再上半年时间,才能将这江南东道的叛乱彻底平息,不过他没有时间在这里久待了,因此这个差事,才会落到李云的头上。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苏靖向朝廷举荐李云,除非是皇帝陛下亲自否了这个事,否则李云就任越州司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而在苏靖立此大功,并且朝廷还有大事要倚仗他的当口,即便是皇帝,也不会打他苏靖的脸。 也就是说,李云就任越州司马,几乎没有任何悬念。 既然要经营越州,那么清理残敌,也是李云当前的要务,他估计也要个半年乃至于更长的时间,才能够将越州这座屋子,给打扫干净。 “谁要去伱那里过年了?” 薛韵儿站了起来,轻哼了一声之后,刚想离开,又扭头看了李云一眼,问道:“你…你没有受伤罢?” 李云笑着说道:“这世上谁能伤我?” “吹牛皮。” 薛小姐低声道:“那日在苍山…” 她想说的是,那天在苍山,几个衙差就把李云差点打死。 而那个时候的李云,一来是因为没有着甲,二来是大意了,才被几个衙差抱住手脚,吃了个大亏。 不过要不是因为那一次变故,现在李云跟薛韵儿大概是另一种局面了。 可能李大寨主已经被捉进大狱问罪斩首。 也可能两个人之间的第一个孩子都快要出世了。 李云笑着说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我,比那个时候的我小心多了。” 二人又聊了几句,见有下人走过来,薛小姐坐不住了,起身匆匆离开。 而李云,则是带着已经到县衙报到的陈大还有李正,一起去吃了顿午饭。 到了下午,李云带着他们去消了衙差里的名册,正式卸任青阳衙差的差事。 而县衙里的其他人,这会儿也听说了李云将要被朝廷封官的事情,不少人拉着李云的衣袖,要跟着李云一起去越州干,不过都被李云一一拒绝。 缉盗队的人,跟着他许久了,他可以留在身边,而这些朝廷的官差,不知根知底,李云暂时不太敢用。 毕竟他以后要做的事情,大概就要跟朝廷背道而驰了。 当然了,以后要是做大做强了,这些人再来投奔他,他是会欣然接纳的。 跟一群衙差兄弟吹了会牛之后,李云才来到后衙,拿着条子找到了薛老爷,笑着说道:“县尊,这是吏房的条子,我还有缉盗队的那些人,往后就不在县衙了,您签个字。” 薛知县接过,看了一眼之后,很快就签字盖章,然后看着条子上的李昭二字,抬头看了看李云,淡淡的说道:“李昭这个名字不错,以后就一直用着罢。” 这话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意思是让李云,彻底摒弃先前那个山贼的身份,从李云彻彻底底的成为“李昭”。 李云笑着应是:“自然,自然。”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在官面上都要叫李昭,但是无论如何,李云这个本名不能摒弃,他以后还是要用的。 一方面是因为,他需要有两个身份。 一个李昭,是朝廷的官员。而如果将来时机成熟,他李某人也学着裘典那样举事造反的话,就要用回李云这个名字,免得连累举荐他为官的苏大将军。 当然了,乱世到来,朝廷还能不能奈何苏大将军,则又是一回事了。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 他本就叫李云,不管是这个世界,还是另外一个世界,都叫这个名字,这是他的徽记,他的符号。 是绝不能改的。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该敷衍未来岳父,还是要敷衍的,不然要是跟薛老爷说自己将来还要重操旧业,人家未必肯同意这门婚事。 咳… 应付了薛知县几句之后,薛老爷抬头看了看他,开口道:“什么时候到越州去?” “十来天。” 李云笑着说道:“把青阳的一些事情处理完,就回越州去,越州现在还有不少反贼潜藏,我要上几个月时间,将他们清理干净。” 说到这里,李云看向薛嵩,微笑道:“县尊这一任青阳知县干完,要不要去越州做官去?” 薛老爷瞥了一眼李云,没好气的说道:“你以为你是吏部尚书啊,想调到哪里,就能调到哪里?” “我虽然不是吏部尚书。” 李云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我认识吏部尚书的儿子。” 薛老爷一愣,然后问道:“裴公子?” “嗯。” 李云开口道:“他现在调任钱塘郡守了,我跟他接触过一段时间,现在也算是能说的上话,给一些好处,说不定就能把县尊调过去。” “别。” 薛老爷面色严肃,开口道:“裴家跟东宫牵连太深,朝野人所共知,你还是好好做你的武将,莫要掺和进这种闲事了。” “再说了,你一个武官结交东宫,是犯大忌讳的!” “犯忌讳…” 李云摸着下巴,突然眼睛一亮。 东宫结交武官犯忌讳,是因为是武官手里有兵,假如自己真的跟太子有些牵连,太子会不会因为这个原因,疯狂投入资源加强自己? 这个想法一冒头,就被李云掐灭了。 越州距离京城太远了,鞭长莫及,根本影响不到京城的局势,太子不会在越州投入资源。 想到这里,李云才开口道:“多谢县尊教诲,我记下了。” “我先…把越州的事情做好。” 薛老爷这才点头,开口道:“做完这一任知县,老夫就准备回乡去了,不再涉足官场,你既然做了官,往后也要安分守己一些,等越州的刺史别驾都到了,好生跟他们相处。” “不要恶了上官。” 李云闻言,展颜一笑:“县尊放心,我一定跟他们…” “好好相处。” ………… 回到青阳之后的第四天,李云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居住,他上午出门,陪着薛小姐在青阳的一座寺庙里一起烧了香,许了愿,算是完成了第一次约会。 到了下午,李云被孟海叫回了住处,刚回到院子,只见刘博已经在院子里,正跟李正一边喝酒,一边吹牛。 见李云回来,刘博连忙站了起来,满脸笑容:“二哥,可想死我了!” 他上来,重重的抱了李云一下。 分开之后,李云打量了他一眼,笑骂道:“半年多没见,你小子怎么胖成这样了!” 一段日子没见,刘博整个人都胖了一大圈。 如果是他从前是中等身材偏瘦,现在已经有些微胖了。 李正跟着打趣道:“人家现在是刘大寨主,吃胖些怎么了!” 李某人笑呵呵的说道:“还舍得跟我去越州吗?” “二哥这是什么话!” 刘博拍着胸脯,有些不高兴了。 “咱们三兄弟,到哪都一起,什么时候分开过!”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章 低头服软 “那好。” 李云坐了下来,伸手敲了敲桌子,示意李正跟刘博也都坐下,等二人都坐下之后,李云看了看两个人,开口道:“那咱们,就商量商量青阳这边的人,应该怎么处理。” “首先,是苍山大寨的老人。” 提起苍山大寨,李正想了想,开口道:“要我说,二叔他不是一直想管事吗,就把苍山大寨交给他,他爱怎么管怎么管,咱们也不问了。” 刘博微微摇头,开口道:“二哥,咱们都是在苍山大寨长起来的,现在苍山大寨虽然还是只有五六十个人,但里面还有不少看着咱们长起来的长辈,如今咱们的日子好过起来了,不能忘了他们。” “而且,苍山大寨里年轻一些的,跟咱们一起长大的,可以挑几个机灵的,一起带到越州去,二哥,这些知根知底的人,用起来放心。” 李正撇嘴道:“我看未必,老寨子出来的人,都知道二哥的真实身份,现在二哥刚做了官,他们要是说漏了嘴,传了出去,对二哥来说,又是麻烦事。” “再说了。” 李正低哼道:“像是小子,还有坏果儿那些人,一个个都是坏种,带他们到越州去,他们琢磨明白了,说不定还会拿二哥的身份做要挟,勒索二哥钱财,你信不信?” 小子,顾名思义就是老子的儿子,而子,一般就是指拐卖人口的行当,老子早死了,但是小子也不老实,在苍山大寨上是出了名的坏种。 而能有坏果儿这种外号的,就更不必多说。 苍山大寨里的年轻一代,基本上都是跟着李云他们三个人一起长起来的,什么德行,他们再熟悉不过。 虽然也有几个老实的,比如说像已经死掉的黑子,但是山寨里长大的,真正踏实的不多。 像是李云,李正,刘博三兄弟,其实在外人看来,也都是一肚子坏水。 李某人想了想,笑着说道:“苍山大寨太小了,让他们一直在那里待着也不合适,我的想法是,让他们都搬去陵阳山十王寨,而十王寨暂时保留着。” “有十王寨在,咱们将来要是一时不慎落魄了,也还有个去处可以歇歇脚。” 听李云这么说,二人都点头同意。 “这段时间,老九带出来的人,咱们带一部分到越州去。” “嗯…” 李云想了想,继续说道:“现在的难处是,老九不在十王寨,十王寨交给谁来主事,咱们才能放心得下。” “让二叔跟四叔一起管。” 李正看着李云,说道:“他们两个人闲了这么久了,让他们管这么大一个寨子,他们一定会同意,而且他们的资历,也管得住十王寨。” 刘博皱眉:“四叔是个老实人,二叔却不老实,让他们管,他们靠得住吗?” “不怕。” 李正看向李云说道:“咱们从十王寨,把河西村的那些少年人都带到越州去,然后把老九挑出来的年轻人,也都带到越州去,剩下来的十王寨,就只剩下老寨子的一些老人,还有当初在十王寨里接收的山贼了。” “让他们待在十王寨,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 “还有。” 李正嘿嘿一笑:“他们俩都有儿子,把他们儿子也带到越州去,让老九领着,他们两个人自然就老实了。” 李云摸着下巴想了想,点头道:“这个法子行,不过他们的儿子要不要跟着咱们去越州,随他们的意。” 李某人淡淡的说道:“这事应该是他们求着咱们,而不是咱们主动带上他们。” 说到这里,李云顿了顿,继续说道:“把三叔的那个儿子带上,三叔这段时间,出力不小。” 二人都连忙应声,点了点头。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瘦猴你去一趟老寨子,让他们收拾东西,尽快搬去陵阳山。” 李云摸着下巴,又摇头道:“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直接带着人去陵阳山就行,陵阳山比咱们老寨子,东西多多了。” “老九你还是回陵阳山,把该点上的人手点齐,五天,五天之后,我去陵阳山领人,咱们一起去越州!” 说到这里,他看向两个兄弟,缓缓说道:“现在各地都有纷乱,咱们兄弟,到了越州之后,要齐心协力,将来自然有咱们兄弟的一份前程。” 刘博看着李云,拍着胸脯说道:“我就跟定二哥,二哥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李正则是起身,踹了他一脚。 “马屁精!” 刘博勃然大怒,起身就要去追李正,李正身形灵活,立时跳开,跳开之后,嘲笑道:“伱看看你胖的,还爬的动山吗!” 刘博更加恼怒,追赶李正,不多时张虎也加入了战场,三个人闹在了一起,正当李云准备分开他们的时候,院门被敲响,李某人走到院子门口,问道:“谁啊?” “是我,恩公。” 李云打开院门,依旧是一身素衣的刘小姐,俏生生的站在院子门口,手里拎了个食盒,开了门之后,她有些好奇的看了看李云身后正在打闹的三个人,李大寨主觉得有些丢人,默默移动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咳嗽了一声:“一帮皮猴子,让刘小姐见笑了。” 李某人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当日之事,是分所当为,恩公二字,切不可再提了。” 刘小姐轻轻点头,将手里的食盒递了过来,轻声道:“搭救之恩,一直不知道怎么报答,明日妾身就要动身去钱塘拜祭父母了,今天特意做了点糕点,来送给…送给李校尉。” 李云一怔,随即开口道:“刘小姐自己一人上路?” 她轻轻点头。李云想了想,开口道:“再过几天,我要到越州去,差不多路过钱塘,要不然一起上路,路上也有个照应。” 刘小姐微微摇头:“不,不了…” 她看了看李云,然后轻轻咬牙。。 “我…自己能去。” 说罢,一咬牙,扭头走了。 她也不是蠢人,自然看出来了李云跟薛小姐之间的关系,这段时间她一直住在县衙,跟薛小姐同吃同住,撇开二人之间相处出来的感情不说,薛小姐对她是有恩情的。 她自然不敢再亲近李云。 李云望着她跑开,等她走远之后,这才转身,刚一回头,就看到三张大脸,陈列在自己眼前。 “二哥,这姑娘是谁啊?” 刘博挤眉弄眼:“生的好漂亮。” 李正嘿嘿一笑:“这个我知道,是在钱塘被二哥搭救的姑娘,当时二哥以一敌五,救下了这个姑娘,可把人家姑娘给迷坏了。” “二哥就是太木头了,这么个漂亮姑娘,你伸伸手,马上就是小嫂子了!” 李云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就你知道的多!” 两辈子的经验,他自然不可能不明白刘小姐的心思,但是他跟薛小姐在前,总不能让人家官宦人家的忠臣之后,来自己身边做小罢? 这个口,没法开。 开了口,则会更加难堪。 张虎心性单纯,目光看着李云手里的食盒,好容易才插话道:“二哥,给我尝尝!” 李某人哑然一笑,跟几个兄弟一起,分食了这盒糕点。 ………… 次日,刘博与李正各自离开青阳,一个回了陵阳山,一个回了老寨子。 而刘小姐,则真的坐车离开青阳,准备返回钱塘祭拜父母。 好在薛老爷对战死的刘郡守很是敬重,也很看重这个忠臣之女,亲自雇了辆马车,又派了两个衙差跟着。 如此,又过去了四五天时间,李云告别了薛家父女之后,也骑着马离开了青阳县城,奔向了陵阳山。 一路到了陵阳山山脚下之后,他栓好马匹,很快来到了十王峰的十王寨。 此时的十王寨,比起李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竟更加热闹了几分,显然刘博在打理寨子这方面,颇有些天赋,这大半年时间,这十王寨在他的“治下”,竟然有些欣欣向荣起来了。 当然了,这主要还是因为不用出去冒险打劫干活,而且不缺粮食,自然就不会出什么乱子。 见到李云来了,立刻有一大帮人围了过来,对着他抱拳行礼。 已经头发白的苍山大寨二当家袁正明,也走了过来,对着李云深深低头,心悦诚服:“寨主。” 四当家吕充,也上前抱拳行礼,不过他的腰,就弯的没有袁正明那么低了。 毕竟,他以前跟李云,没有太大的矛盾。 看着在自己面前深深弯腰的二人,李大寨主淡然一笑,上前搀扶起二人。 “二位长辈,太客气了。” “走。” 李云先是环顾了一下左右的众人,指了指十王寨的大堂,笑着说道。 “咱们坐下聊。” 一帮人都跟着他进了正堂,落座之后,李云坐在主位,其他众人分列左右。 像是一个小朝廷一般。 李云笑眯眯的看向众人,开口道:“该说的,老九跟瘦猴,应该都跟长辈们说了。” “往后,老寨子就都搬到陵阳山来,大家应该也都没有什么意见。” 众人纷纷低头,表示自己没有意见。 等李云说完话之后,袁正明才可怜巴巴的看着李云,再一次低下了头。 “寨主,犬子想跟着寨主,一起到越州去…” 吕充也深呼吸了一口气,同时低头。 “我家黑娃也是。”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一章 镇守文书! 如果说从前在苍山大寨的李云,还会有心思跟这几个长辈计较计较,装装逼,显显圣,那么现在的李云,不管是眼界见识,还是身份地位,都跟这些老寨子的长辈们差距太大了。 没有跟他们计较的必要了。 李云看了看两个人,开口道:“我到越州去,后面一段时间,可能会战事不断,要是没点本事,可能会死在战场上。” 他顿了顿,看向二人,继续说道:“这个事情,是老九在负责,让老九去看一看罢,要是能去,就都跟着我一起去。” 一旁的刘博满脸笑容,开口道:“二叔四叔,这事交给我来办。” 二人这才点头,但是依旧小心翼翼。 在外面有朝廷规矩的约束之下,强者为尊的的规则可能还没有那么露骨,但是这是在山上,是在山贼中间。 谁拳头大,实力强,就是绝对的至尊。 现在,他们两个人在李云面前,都得带着点小心,生怕哪里做的不对,惹得这个脾气暴躁的大侄子不高兴。 在正堂坐了一会儿之后,李云咳嗽了一声,缓缓说道:“老九挑完剩下的人,以后就在十王寨里,这十王寨,交给四叔跟二叔一起打理。” 他看了看这两个人,笑着说道:“往后,没有我的命令,两位叔叔就尽量不要下山做买卖了,十王寨的粮食够吃,钱也够用一段时间。” “如果时机合适,需要下山,我会派人通知十王寨。” 现在的李云,早已经不靠打劫为生了。 或者说,他的客户群体,已经完成了转变。 从苍山大寨时期的商队,变成了先前的世家大族。 等到了越州,李某人接过了越州的税务之后,客户群体就会转变为越州的每一个人。 从这个角度来说,苍山大寨的山贼业务,的的确确是被李某人给做大做强了。 在这个前提下,十王寨没有必要再去干原始的无本生意,收益率又低,效率又差。 现在的十王寨,在李云这里的定义是,作为一个后备隐藏基地,以及苍山大寨寨民的安置地。 袁正明跟吕充,都连忙点头,应了声是。 李云又简单说了几句话之后,便不再跟袁正明等人废话,他把刘博跟李正叫到了一边,然后吩咐道:“你们这几天,就开始带人往越州去,瘦猴你也留下来,给老九他们带路。” “把人都带到州之后,让三叔把他们编入军中,要是苏大将军那边的人问起,就说是我的同乡,将来编入越州军中,补充越州军空出来的编制。” 李正先是点头,然后笑着问道:“那二哥你干什么?” “我要回一趟青阳,在青阳待个两三天,然后就赶回越州,我骑马,等我回越州,伱们说不定还没有赶到。” 李正跟刘博挤眉弄眼一番,取笑了然后都答应了下来。 ………… 次日,李云下了陵阳山,骑马回到青阳县,在青阳县的成衣铺买了一套新衣服,换上之后,又在青阳县里的店铺里,买了一方上好的砚台,配了墨条,然后提在手上,一路回到了县衙,熟门熟路的摸到了薛老爷的书房门口。 他伸手敲了敲门,声音和善:“县尊。” 过了片刻,里面才传来薛老爷的声音。 “进来罢。” 李云推门走了进去,将手里的礼物放在了桌子上,笑着说道:“路过一家店,进去转了一圈,看见这砚台不错,买来送给县尊。” 薛老爷抬头看了看他,忍不住撇了撇嘴:“我一个小小的知县,怎么敢收李司马的礼物?” 这话颇有些阴阳怪气,显然那天李云问他司马是几品官,让薛老爷一直记恨到了现在。 李云干笑了一声。 “我是青阳人,县尊是青阳的父母官,什么礼物收不得?” 薛老爷低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缓缓说道:“这几天干什么去了?” 李云笑了笑:“马上要去越州了,出去见了见亲朋故旧。” 薛知县皱了皱眉头,开口道:“都处理好了?” “差不多。” 薛嵩放下手里的毛笔,抬头看了看李云,这才说道:“这么说,咱们青阳以后没有匪患了?” 李某人拍着胸脯说道:“这是自然,青阳所有山贼匪寇,都被缉盗队全部剿了,一干二净。” 薛知县微微叹了口气:“但愿如此罢。” 李云把砚台放在桌子上,有些扭捏。 “县尊,薛小姐…” 薛嵩皱眉:“韵儿怎么了?” 见他装傻,李云也没了办法,只能咬牙道:“我想跟县尊提亲,求娶薛小姐…”薛老爷猛地抬头,看向李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冷笑了一声:“你一没有带家里的长辈过来,二没有媒婆上门,就这么干巴巴的上门,跟老夫求亲?” 李云挠了挠头,开口道:“县尊,我家里已经没有什么长辈了…” “只要您点头,三书六礼,自然都不会少的。” 薛知县坐在原地,出神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抬头看着李云,片刻之后,缓缓说道:“这事,你年关再来一趟罢。” “老夫要跟夫人,还有韵儿一起商议商议。”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着李云,开口说道:“到了那个时候,可不要这样干巴巴的过来了。” 李云闻言大喜,应了一声之后,抱拳道:“那县尊您忙,我告退了。” 薛老爷瞥了他一眼,又说道:“你在越州,一切当心。” “县尊放心。” 李云咧嘴笑道:“我厉害的很呢。” ………… 之后的三四天时间,李云除了跟县衙的衙差们喝酒之外,其他时间大多是在陪着薛韵儿,到了第四天,李云才跟薛韵儿分别,这位薛小姐,也忍不住流下了几滴伤心泪。 哄了她好一会儿之后,李云才骑上马,一路骑马奔回了越州。 一直到半个月假期快要告罄,李云才刚刚好骑马赶回越州,这个时候,青阳过来的人手,都已经被周良等人安置好。 李云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就一路来到了苏大将军在越州的临时住所,很顺利的见到了苏靖。 见到苏靖之后,李云抱拳行礼:“大将军,属下从青阳回来了!” 苏靖抬头看了看他,然后沉声道:“你再晚回来一天,便见不到老夫了。” 李云嘿嘿一笑,开口道:“算着时间回来的。” “刚才在城外,看到不少兄弟已经在收拾行李,大将军明天就要离开越州了?” “嗯。” 苏靖淡淡的说道:“半个月时间,中原又陷一州。” 李云闻言,也微微变了脸色。 算起来,已经至少有四五个州,落在了反贼手里。 也就是说,中原这场叛乱,就目前而言,规模其实就已经超过了裘典之乱。 而且,有愈演愈烈之态。 李云看了看苏靖,问道:“大将军,中原造反的是…” “不止一个人了。” 苏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文书,缓缓说道:“不过势头最大的姓王,是个盐商出身,名字…” “叫王均平。” 李云“啧啧”有声,开口道:“这个名字,应该是后改的罢?” “那就不知道了。” “朝廷的文书,又到了两份,老夫明天就要动身去中原平叛戡乱。” 说到这里,他从自己的桌案上,取下了一份文书,递给李云。 “越州余毒未清,老夫离开之后,你继续镇守越州,不过朝廷给你的任命文书还没有下来,你暂时拿着老夫写的手令,镇守越州。” 李云接过手令看了一遍,旋即大喜。 这道手令内容很简单,大意就是越州余乱未平,中原又起烽烟,大军将西去平乱,命李云及其所部镇守越州,镇压余乱! 这道文书,是苏靖以行军总管的身份下发的,同样具备法律效力。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要比朝廷敕封李云为越州司马的文书,要更加金贵! 有了这道文书,李云可以在越州。以平叛剿匪的名义,做任何事情! 哪怕后续越州的新任刺史,别驾等等到任,这道文书,也在名义上给了李云对抗他们的政治资本! 他很郑重的收下文书,对着苏靖深深低头,抱拳道:“多谢大将军信任,属下一定镇守越州,保证不让越州叛贼再兴风作浪!” 苏靖“嗯”了一声,缓缓说道。 “此时,正是国家用人之际,你在越州干上几年,历练历练,将来自有你的一份前程。” 李云微笑低头。 “属下一定好好历练!”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刀阔斧 第183章大刀阔斧 跟苏靖苏大将军聊了一会儿,做出了一些保证之后,李云拿着文书,喜滋滋的离开了苏大将军的住处。 到了晚上,他又被少将军苏晟拉着,去喝了一顿大酒,两个人都喝的迷迷糊糊,七荤八素之后,才各自回各自的住处。 到第二天上午,李云昏昏沉沉起来的时候,才想起来大军将要开拔,他连忙换上了军中的衣服,前去相送。 这会儿已经太阳高高升起,时间着实是不早了,好在两万多大军,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走的完的,李云与李正周良等人,还是赶上了苏大将军,前去给他们送行。 这一路送出了二三十里,李云才与马上的少将军苏晟抱拳作别,然后三个人骑在马上,目送着大军一点一点消失在视线之中。 等大军终于看不见了,李正的语气,已经带着难掩的激动。 “二哥,这越州…” 他握紧拳头,颤声道:“是不是就是咱们说了算了!” 一旁的周良咳嗽了一声,纠正道:“是寨主说了算。” 李云笑了笑,没有抠字眼,而是笑着说道:“这越州的新刺史,别驾等一应官员,怎么也要等到明年开春才能过来了,这几个月时间,就是咱们说了算。” “咱们这几个月要是干得好了,等朝廷的官员到了,这越州…也还是咱们说了算。” 说到这里,李云拨转马头,面向越州方向,沉声道:“走,回越州,议事!” ………… 越州城里,李云坐在主位上,他部下像是李正,刘博,周良,还有陈大之类比较重要的人,这会儿都在座上,李云低头喝茶,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开口道:“现在,越州就算是归我们打理了,当务之急,有几件事情,我跟大家伙说一说。” “第一件事,就是要把越州的城墙修缮一遍。” 越州被苏晟围了几个月,常常用投石车砸击城墙,尤其是西城墙,这会儿已经到处都是坑坑洼洼,需要修缮。 毕竟,城池是一座城的脸面。 “这个事,就老九你去负责。” 说到这里,李云停顿了一下,看向李正,开口道:“瘦…李正,你拿着我的文书,去各县,看一看各县的情况。” 从前大家都是寨子里的山贼,喊绰号自然没有什么,现在已经在官面上做事了,李正现在也有自己的下属,李云也不能再一口一个瘦猴的喊了。 至少人多的时候不能这么喊。 当领导,需要给自己的下属留脸面,让自己的下属树立威严,这样事情才会少一些,不用自己事必躬亲。 “有知县的,让知县来越州见我,没有知县的,让县衙的管事的来见我,要是什么都没有…” 李云思索了一番,开口道:“也报上来,我们派人下去,把各县的事情管起来。” 越州是第一个陷落的州,各县也都被叛军占领过,因此理论上来说,各县的县令大多都逃了,也有一个,死在了叛军手中。 不过,后来苏靖围越州城的时候,各县城都已经被恢复了过来,现在有些县城是有县令的,而有些还没有。 刘博挠了挠头,开口道:“二哥,就算是有县令过来越州,能听咱们的吗?” 李云冷笑了一声:“他们不听话,自然有办法让他们听话。” 现在,李云的目的是,尽快把越州给治理起来。 只有越州大治,并且富裕起来,强盛起来,才能供给李云更多的养料,让他供养更多人手。 而想要把一个州治理好,绝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要知道,单单一个越州,包括州治所在内,就有六个县,每个县都不算小。 一个州的百姓加在一起,有十万户以上! 这么大的地盘,这么多的人,对于先前只管几个寨子,管几百个人的李云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同时,也是一个极好的锻炼机会! 假如他能管好越州,将来就能管好更大的地盘。 李某人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这事就这么定,李正你明天就动身,带二百个人到各县去走一走,如果当地是混乱的,就留一些人手,在那里维持秩序。” “有不听话,趁乱闹事的。” 李云眯了眯眼睛,沉声道:“直接抓住送到州里来,按照叛贼论处!” 这就是李云现在的底气所在,他手里有兵,又有苏大将军留下来的文书在,在整个越州境内,只要谁跟他过不去,谁敢反对他。 一个叛贼的大帽子扣上去,别人甩都甩不脱! 可以说,他说谁是叛贼,谁就是叛贼。 包括那些地方上的县令也是,谁不遵照李云的命令办事,都可以按照这个罪名拿人,甚至不必上报朝廷,更不必弹劾。 这种能够专断的权力,是别驾刺史等地方官员,也远远无法企及的! 安排好了各县的事情之后,李云又看向周良,开口道:“第三件事,就是越州城里的秩序,要恢复过来,陈大,这个事交给伱负责,带着兄弟们在越州城里巡逻一段时间,恢复城中的秩序。” “要是有人闹事,直接拿进大狱,我来处理。” 陈大连忙点头,开口道:“是!” “越州各城门,要咱们的人看守,另外,那些散乱叛军,随时可能再生事端,也不能小瞧了他们,三叔,你注意这个事,要是寻到成规模的叛军,报到我这里来。” “我亲自去处理。” 周良深深低头:“是!” “最后一件事。” 李云缓缓说道:“在整个越州张贴告示,就说朝廷减免了越州的钱粮,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显德五年,也就是明年的年底,朝廷不会再跟百姓要一文钱,一粒粮食,要是地方官员,里正,保长,再跟百姓要钱,可以直接来越州城里向我举报。” “有一个办一个,绝不轻饶!” 这话一出,让众人都愣住了,他们都看向李云,刘博挠了挠头,低声道:“二哥,朝廷减免钱粮了吗?” “没有。” 李某人起身,伸了个懒腰,开口道:“越州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人口大量流失。” “不这么贴告示,外逃的人怎么会回来?” “至于朝廷的钱粮…” 李云摸着下巴说道:“今年肯定是收不上来了,至于明年嘛…明年就跟朝廷说,叛军未尽,地方上还太乱,税收收不上来。” 刘博挠了挠头。 “这样办的话,今年越州还没有官员,倒没有什么,可是到了明年,朝廷的官员到了,恐怕会一起上书,告二哥你的状。” 李正看了刘博一眼,纠正道:“这个叫做弹劾。” “明年的事情,明年再考虑,等到了明年,再想办法应付,现在先贴告示出去。” “明年朝廷要是派人来问,大不了就说是反贼冒官府的名义贴的,再说了…” 李某人“嘿”了一声,缓缓说道:“明年,朝廷能不能顾到越州,还难说得很呢!” 中原大乱的情况,到明年恐怕会愈演愈烈,到明年,本就百病缠身的朝廷,到时候能不能知道越州的事情都很难说,更不要说是干涉越州的事情了。 而且,这些地方官,也不都是没脑子。 他们也知道,世道越乱,手里掌握兵权的将领就越是不能惹,惹毛了这些将官,一个不小心,就是全家老小一起死翘翘的下场。 如今越州可以说是百废待兴,现在想要让越州快速恢复活力,必须要下猛药,下狠药。 至于其他的事情,都要往后放一放。 随着李云拍板,很快,一项项政策从他口中说了出来,被旁听的众人一一记下。 等到说的差不多了之后,李云站了起来,拍掌道:“大的方面,主要就是这些,咱们先把这些事情办好。” “诸位,没有什么难的,就当越州是一个特别大的寨子,咱们把这个寨子管好,就算是大功告成。”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都站了起来,低头应是。 李正跟周良,陈大,先后离开,去按照李云的吩咐办事去了,只有刘博留在李云旁边,对着李云笑着说道:“我原先以为,咱们是到越州作威作福来了,没想到二哥到这越州来,是做青天大老爷来了。” 李云活动了一下肩膀,淡淡的说道:“世道越来越乱,不把越州经管好,咱们跟裘典就是一个下场。” “而且…” “谁对老百姓好,老百姓是最知道的。” 李云扭头看了看刘博,缓缓说道。 “只有百姓认了咱们,这越州才真正是咱们的立足之地。” 第一百八十三章 务必打好这一仗! 第184章务必打好这一仗! 到了越州城,简单开了个会,布置下去纲要任务之后,到了第二天,李云就开始给自己找住处。 越州刺史衙门虽然被叛军破坏了,但却不是不能住,不过李云毕竟不是越州刺史,不太适合住在刺史衙门里。 至于司马,办公的地方虽然也在衙门,但毕竟不是主官,一般是自己找地方住的。 这会儿,周良带着人出城巡逻去了,李正也带人到了下面各县,通知各县去了,只有刘博跟着李云,在城里寻找住处。 转了一圈之后,刘博建议道:“二哥,那个什么越王宫,现在不是空下来了吗,反正没有人住,二哥你干脆就住到里面去得了。” “反正那里地方大,住人也能住的多。” 李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那是反贼刚住过的地方,你疯啦?” 裘典的那个王宫,明显是逾制的,而且不仅逾制,还不怎么气派,老实说李云不怎么看得上。 又不怎么好看,住进去还招忌讳,对于现在正在苟发育的李某人来说,很是不合时宜。 两个人在越州城里找了一圈,最后找到了一座已经无主的宅邸。 因为刚刚经历战乱,越州城里无主的宅邸很多,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宅邸,十座里得空出来半数以上。 这些,都是李云还没有来得及清点的“财物”,等将来,都要一点一点清理出来,交还给寻来的原主,要是实在无主的,就交给官府处理。 而这座空宅子,距离刺史衙门只隔了一道街,处在越州城的最中心位置,更重要的是,他几乎可以确定,已经是无主的宅邸了。 选定了宅子之后,李云让人进去收拾寨子,他自己则是带着刘博,在路边找了个刚刚重新开业的饭庄坐下,二人刚吃了几口菜,李云跟刘博碰了碰杯,问道:“老九,你打理十王寨也有一段时间了,对于内务算是知根知底,伱说,咱们到了越州之后,最缺的是什么?” “那还用说。” 刘博伸手给李云倒酒,笑着说道:“当然是缺钱了。” “二哥你又要修城墙,又要征兵补齐一千人,还要免除整个州的赋税,且不说你这一千人怎么养,就是养衙门的人,都得咱们自己掏钱。” 李云摸着下巴,思索了一番。 “上回在剡县,搞到了几万贯钱,用个几个月半年时间不是问题,至于后续…” 李某人看向刘博,问道:“老九,你说什么行当最能赚钱?” “盐,铁,铜。” 刘博想了想,又补充道:“丝绸布匹也勉强能算。” 李云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 出了布匹之外,前面三个没有一个是朝廷让卖的! 不过,现在李某人在越州大权在握,自己捣鼓一点盐铁铜,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过对于李云来说,这些行当还是来钱太慢了。 他摸着下巴,准备想出其他来钱快的路子。 最好,能带动整个越州的发展,把越州发展成为一个繁华的商港。 出海贸易,自然是一个选择,不过越州虽然靠海,但是李云距离发展到大规模出海的地步,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暂时是没有办法考虑的。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之后,一时半会没有想出来合适的,于是咳嗽了一声之后,继续说道:“除了搞钱之外,还有一件事比较要紧。” 刘博挠了挠头,问道:“是什么?” “我们还缺一个,精通朝廷官制规矩,能替我们处理政事,并且能让我信得过的读书人。” 处理内政,李云不能说不会,但是的的确确不怎么擅长。 而且,他现在摊子已经大起来了,别的不说,大几百近千越州军的吃喝拉撒,每天就是一笔不小的账目。 更不要说整个越州的账目了,后续收权之后,每天恐怕会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送到李云面前,如果李某人统统事必躬亲,那么他就只能摇身一变,成为越州刺史。 根本没有精力,再去做其他的事情。 “这个可难了。” 刘博挠了挠头:“谁家正经有本事的读书人,会愿意跟着咱们呀?” “以前咱们是山贼的时候,自然不会有读书人愿意跟着咱们,但是现在,我们已经是朝廷的一部分了,更是主宰一州。” 李某人眯了眯眼睛,轻声道:“听说越州这个地方出师爷,等到越州秩序恢复了,咱们多上点心,肯定能找到一两个合适的。” 刘博低头扒了一大口饭,说话都有一些含糊不清了。 “但愿罢。” ……………… 京城。 政事堂里,太子殿下看着手里的几份文书,满脸不可置信。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下了手里的文书,抬头看向面前的几个宰相,咬牙道:“平了一个裘典,又来了一个王均平,裘典之乱,还仅在一两个州郡,怎么这个王均平,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打下这么多州?中原。怎么会失陷的的这么快!” 几个宰相互相对望了一眼,王度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崔垣看了看他,见他没有说话的意向,只能无奈说道:“殿下,中原大旱持续两年了,单单流民就有几十万之众,王贼甚至都不需要蛊惑人心,只要一路把抢来的粮食赈了,便能聚拢一大批流民。” “因此,各州才会陷落的这么快。” 这个时候,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王度,冷声道:“就目前这个形式来看。至多一个月时间,叛贼就要打到洛阳,要是洛阳失陷,真是我大周的奇耻大辱了。” 太子殿下黑着脸。 他这会儿,心里十分的不好受。 甚至可以说是非常难受了。 因为这个事,跟他本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他虽然是太子,但是太子其实就是皇帝的政敌,而且在很多时候,是最大的政敌。 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当今的皇帝陛下并不准他参政议政,哪怕是他成年之后,也很少能接触到政事堂。 直到这一两年! 可能是皇帝陛下年纪大了,也可能是这几年时间,天下实在是不太平,皇帝陛下已经没有精力过问。 更可能是,皇帝陛下身体不怎么好… 反正,从越州之乱开始,皇帝就开始频繁的让太子参政议政,甚至在一些问题上,授意政事堂,去找太子拿主意。 不过,也就仅仅是拿主意罢了。 权力核心的吏部,户部,兵部,皇帝陛下依旧牢牢的把握在自己手里,不曾丢掉这些核心权力。 而其他一些棘手的问题,则被一股脑的丢给了太子。 比如说先前的越州之乱,又比如说这一回的中原之乱。 这种问题,或者说这种项目,皇帝陛下自己爱惜羽毛,不愿意掺和进来,却让太子出来,替他替朝廷拿主意。 这样,要是战场上出了问题,也不是皇帝陛下的责任。 这也正是太子殿下,情绪不怎么稳定的原因。 他已经从自己的父亲身上,感受到了浓烈的危机感。 深呼吸了好几口气之后,他终于冷静了下来,开口道:“苏靖现在到哪了,有没有到正面战场?” 崔垣崔相公低头道:“回殿下,苏大将军的军队已经开拔,正在赶往中原战场。” “除此之外,政事堂还收到了一份苏大将军的举荐书。” 太子不假思索的问道:“举荐谁?” “这一次越州平叛中,立下了不少功劳的校尉李昭。” 崔垣与其他宰相们对视了一眼,这才继续说道:“苏大将军的意思是,越州的叛军虽然被打散,裘贼也在押送回京的路上,但是越州仍有残留的叛军势力,需要留一支军队镇守在那里。” “恰好,越州已经没了州兵,苏大将军留了一个都尉营在越州,由校尉李昭暂领,苏大将军举荐这个李昭,为越州司马。” “替他完成后续的剿匪清理工作。” 太子皱眉,随后舒展道:“这事,陛下知道了吗?” 崔垣摇头道:“陛下近来不怎么露面,如果苏大将军没有给陛下上密奏,陛下估计是不知道的。” 太子伸手,要来了苏靖的举荐文书,看了一遍之后,缓缓合上:“孤的意见是,照准。” “再以朝廷的名义给这个李昭,赏一些钱财。” 说到这里,太子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几位宰相。 “同时,诸位相公以政事堂的名义,给苏大将军去信,让他务必打好…” 太子爷喃喃道。 “打好中原这场仗!” 第一百八十四章 送钱上门! 一个王朝,到了末期,身在其中,尤其是身为当权者,感受是最为明显的。 这个时候,这个王朝最要紧的任务是什么? 并不是改革弊政,也不是刷新吏治,更不是通过练兵,让这个国家重新强大起来。 因为上面这些做法,都动作太大了,一个不小心,就会让已经腐朽的王朝,跌一个大跟头。 更可怕的是,会暴露自己本身的孱弱。 因此,王朝末期,最要紧的事情,其实是做好一个“裱糊匠”,让这个王朝,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依旧强大。 这样一来,配合着二百年的余威,以及所有人心里的固化思想,大家就会觉得,朝廷依旧是朝廷,依旧是那个不可战胜,强大无比的朝廷。 凭借着这个,就能多续一段时间国祚。 虽然这么做治标不治本,甚至治标都不一定能治标,但是至少能够续命,只有国祚延绵下去,其他那些治本的措施,才有可能能够延续下去,要不然还没有来得及施展,国家嘎嘣一下没了,那就什么都是虚的了。 事实上,最近一二十年,大周王朝就是这么做的。 只要边境上有任何风吹草动,朝廷都会立刻派“天兵”出击,以彰显国威。 而现在,大周王朝的最大危机来了。 中原之乱,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苏靖大将军短时间内没有办法很快平息这场叛乱,那么就只能是中央派禁军入场。 而禁军要是也不行,各种地方势力,就会看清楚中央王朝的孱弱。 各地的观察使,边境的节度使,以及地方上那些世家大族,可能就会生出别的心思。 一两起百姓起义,并不会要了大周的命,那些手握大量社会资源,乃至于手握重兵的地方势力,要是有了异心,那才真正是要命的事。 现在,太子急就急在这里。 朝廷本就没钱,如今江南道大乱刚停,中原又起大乱,要是处理不好,牵一发而动全身,全国都有可能乱起来。 他还有一腔抱负,没有来得及施展! 国家,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大问题。 想到这里,太子就一阵头疼。 这个时候,如果皇帝陛下能出面,事情就会好办许多,毕竟皇帝一直接命令边军节度使派出一些人手,前去中原平乱。 但是太子与诸位宰相,却没有这个权力。 本来,如果几个月前旱情初现的时候,朝廷立刻派人到中原赈灾,那么中原不会大乱,事情也不会弄到现在这种地步。 而如今,中原已经乱了起来,再派官员下去,也来不及了。 赈灾的使者,只会被乱军砍杀。 太子坐在政事堂里,眉头紧锁,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向几位宰相,叹了口气:“诸位相公,能不能让边军,也派人手到中原去,无论如何,尽快把中原大乱给平息了,哪怕是砸锅卖铁,把灾民安置好了。” “要不然,洛阳真的失陷,叛军恐怕要称帝了!” 洛阳是千年古都,一旦叛军占了洛阳,没有几个人能忍得住做开国太祖的诱惑。 而那个时候,要是再出现一个朝廷,大周就真的要乱套了。 几个宰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王度站出来说道:“只能请旨意了,我等联名上书罢。” 太子忧心忡忡:“父皇明显,不想掺和到这件事情中来…” “我们去见父皇,恐怕会更惹他老人家生气。” 崔垣也点了点头,沉声道:“苏大将军是当世名将,能够无中生有征募出一支军队,并且在半年之内平息了越州之乱,相信他到了中原之后,中原局势,定然会有所好转。” “要不然…” 他环顾众人,开口道:“再等一等罢。” 众人纷纷点头,就连太子殿下也无话可说。 正当太子准备说话的时候,一个官宦迈着小碎步,来到了政事堂,看了看众宰相以及太子之后,清了清嗓子道:“陛下口谕。” 众人纷纷起身,躬身行礼。 “臣等,恭聆圣谕。” 这官宦开口笑道:“太子爷,各位相公,不必如此大礼。” “陛下就是让奴婢过来说一声,三日之后,将亲临大朝会。” 几个宰相与太子闻言,都微微变了脸色。大周十日一次大朝会,三日一次小朝会,本来这大朝会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但是当今天子有些惫懒,尤其是最近一二十年,小朝会都只是一个月开个一两次,大朝会一年能有两三次就不错了。 而上一次大朝会,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 这官宦走后,几个宰相议论纷纷,就连太子,也暗自皱眉。 一旁的宰相王度,毕竟是直性子,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声:“越州的叛贼一家,估计还有两三天,就押送到京了。” 听到这话,众人都立时明白了过来,不少人都面露诡异之色。 尤其是太子殿下,大袖底下,已经是紧紧握拳。 父皇真的是老了。 担责任的事情,一点也不想做。 但是出风头,领功劳的时候,他却是当仁不让。 事实上,不仅仅是当今天子这么做,历朝历代,年纪大一些的天子,尤其是身体又不怎么好的时候,都会是这个心思。 生前事,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可做的了,也没有精力做成什么大事了。 他们现在,所有的念头,都是要保全自己的身后名,不希望在史书上,有伤自己的名声。 宰相崔垣咳嗽了一声,打了个哈哈。 “好了好了,陛下临朝,总是好事情,咱们继续商议事情罢,中原其他大部分州毕竟没有陷落,诏令他们,协同抵抗叛军,给苏靖争取一些时间。” 王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太子也默默点头,坐回了主位上,深呼吸了一口气。 “继续议事罢。” ………… 越州。 经过李云等人十来天的努力,越州城基本上已经恢复了秩序。 而且,李云召集人修城墙,是给工钱的,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官府招人出徭役还给钱,而且工钱不低。 一时间,不少人主动报名给越州修城墙。 十来天时间下来,越州的城墙已经修复的七七八八。 与此同时,底下各县的县令,也开始抵达越州,第一个到越州的不是别人,正是剡县县令卓光瑞。 卓光瑞知道是李云在主事越州之后,也没有迟疑,在剡县简单安排了一番,就动身往越州城来了,见到了李云之后,他连连拱手,满脸堆笑:“李将军,又见面了。” 这会儿,李云正在为做什么生意而发愁,正在苦思冥想,什么行当能够搞点钱。 香皂玻璃之类的,倒是不难,不过没几个月乃至于半年一年的时间,也不太容易搞出来,而且李云手底下现在没有像样的匠人,短时间之内,还没有头绪。 见到卓光瑞之后,李云眼睛一亮,连忙拉着这位卓知县入席坐下,脸上也挤出了笑容,很是关心的问道:“卓兄现在没事了罢?” “托将军的福。” 卓光瑞起身之后,再一次躬身行礼,开口道:“将军上书之后,下官也上了一份请罪的奏书,前段时间朝廷已经批复下来了,说是念在下官主动请罪,且复城有功的份上,不予追究下官的罪过了。” “只罚俸两年,降一级留用,依旧在剡县任上。” 李云闻言,笑眯眯的说道:“现在越州正缺人,朝廷自然不会加罪卓知县,毕竟剡县被叛贼肆虐过,还需要恢复元气。” 卓光瑞连连点头应是,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开口道:“说起来,上回李将军只收了下官两万五千贯钱,就急急忙忙领兵出征了,如今下官果然幸免于难,下官已经让家里人,将剩下的两万五千贯钱,送来越州了,估计用不了几天,就能送到将军府里。” 李某人眼睛一亮。 这位卓知县,懂事啊! 虽然胆子小一点,但是个人才。 不过说起来,裘典的事情,也不能完全怪他,毕竟也不能算是他逼反了裘典,而且裘典谋逆的时候,声势浩大,也不是他一个知县能够抵抗得了的。 想到这里,李某人主动给他倒了杯茶水,笑着说道:“卓兄敞亮。” 顿了顿之后,李云又问了一句。 “上一回跟卓兄见面,卓兄说家里是江南的富户,不过没有来得及细聊,不知道卓兄家里,是做什么买卖的?” 现在到了一个新的节点,要考虑后续的发展路径,卡文了一天了,写不出来,,一直到现在才写出来,抱歉! 十二点前还有一章!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五章 越州掌控计划! 这十几天的思考,李云并不是没有收获的。 不管什么时代,经济建设永远是基础之中的基础,而越州这个地方想要在李云手里强盛起来,首先当然是要有钱。 如果是太平盛世,或者说至少是个没这么乱的时代,肥皂,玻璃,以及其他种种很容易弄出来的现代制物,大概能在五年左右的周期,开始给李云产生巨大的回报。 但是现在,乱世眼见着就一步步迈过来,中原的战乱情况,李云都已经接到了好几个传闻,这种情况下,那些非生活必需品,就不是那么好赚钱了。 不止是这些非必需品会失去大部分效果,就算是大周王朝的铜钱,说不定都会失效,毕竟在乱世,什么都不值钱,只有两样东西值钱。 一种是生活必需品,另一种… 是能够抢来生活必需品的工具。 因此,在越州稳定强大之前,那些现代制物李云必须要放一放,他的思路一定要转变过来,要把目光放在那些生活必需品上。 卓光瑞犹豫了一下,微微低头道:“李将军,下官家里是楚州人,早年家里的长辈,替朝廷管辖楚州的盐场。” 李云立时明白了。 这个时代,想要豪富,这种专营的买卖自然是头一个。 只可惜,不同于到处都是盐场的楚州,李云管着的越州,并没有那么多的盐场,而且他也不太可能在这个时候,从朝廷手里把盐业给握在自己手里。 那样,朝廷很快就会派钦差下来了。 卓光瑞喝了口茶水,开口道:“从我父亲开始,便不经营盐业了,我家伯父生前做官,再加上家庭殷实,因此家里有不少田产,顺带着再做一点粮行米铺,还有布匹生意,虽然不能算是豪富之家。” 卓知县轻声道:“但至少是能过得去了。”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着李云,笑着说道:“说起来,下官家里几代人,最不成器的应该就是下官这个知县了。” 李云“啧”了一声,微微摇头道:“我要是卓知县,就老老实实在家里做富家少爷了,干什么出来,当什么县官。” “没有办法。” 卓知县微微低头道:“家里这一代人,只有下官这么一个读书人,因此也只有下官能出来做官,先做一两任知县,过个七八十来年,要是能做个刺史,便够用了。” “不然,家里的产业…” 卓知县默默叹了口气道:“都不踏实。” 李云哑然一笑。 这个卓知县,倒是实在。 不过他说的,也都是实情,按照他的说法,卓家在楚州,一定是豪富之家,而这么庞大的家业,家里要是没有个当官的。 太不踏实了。 毕竟,这是个官本位的社会,要是被人家给盯上了,家里再有钱,最终也是竹篮打水,为他人做嫁衣裳。 李云跟卓知县叙了会旧,才终于说起了正事。 “卓知县,你也知道,李某人原先只是青阳的一个都头,并没有当过官,现在被委任镇守越州,对于这些地方的事情,实在是一窍不通。” “现在越州百废待兴,我想要着手治理好越州,却无处着手,卓兄是官场中人,能不能指点指点?” “啊?” 卓知县一脸震惊的看着李云,愣神了好一会儿,才挠了挠头,开口道:“李将军,你奉命镇守越州,只要保证越州不会再生叛乱就是了,这越州的其他事情…” “不是下一任刺史的事么?” 他一脸不解:“下官听说,新任刺史,过了年关就到了,还有两三个月,李将军你保证越州境内不乱,叛贼不再起事,就算是尽了职分了。” “至于越州的衰颓…” 卓知县微微摇头道:“被反贼这么一闹,整个越州至少要一二十年才能恢复元气,这是细水长流的事情,急不得。” “新任刺史到了,恐怕也是这个路数,维持官府,保证治内不乱,剩下的事情,就只能靠慢慢恢复了。” 李云皱眉。 从职权上来看,越州不管是百废待兴,还是百废俱兴,都的确跟他这个镇守将军,以及未来的州司马,没有任何关系。 正当他要说话的时候,卓光瑞接着说道:“李将军,下官在剡县的时候,听李将军的属下说,朝廷要免越州的钱粮,一直免到明年年底,从显德六年才开始收钱粮,这事是不是真的?” “下官在县衙,没有收到朝廷的任何文书。” 卓知县感慨道:“要是朝廷的确是这个政令,那么越州恢复起来,应该会快上不少,不过怎么也得四五年时间,才有可能恢复如初了。” 李云低眉想了想,开口道:“不管怎么说,今年的钱粮肯定是不收了,明年的钱粮,到明年再说,至于越州的政务我该不该管。” 李某人笑着说道:“大将军临走之前,给我留了手令,令我镇守越州,负责越州一切事务,且不说刺史来之前,越州的政事都是我的责任,就是刺史来了之后,也要配合我平叛剿匪。”这话,让卓光瑞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再看向李云的眼神,就有些不太对劲了。 这位卓知县沉默了许久之后,缓缓点头:“李将军的意思,下官明白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下官会尽力配合李将军的一切政令。” 李云这才满意点头,拉着卓知县一起去吃饭去了。 这一顿饭,李某人问东问西,问了卓知县很多关于政务如何处理的问题,卓知县也不嫌烦,规规矩矩的回答李云。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时间,五个外地县,以及一个附郭越州州城的越城县的负责人统统到场,一起来拜见李云这个越州的新任长官。 之所以说是负责人,是因为这六个人里,只有卓光瑞一个人是战前剡县的县令,其他五个人,不是县丞就是县尉,甚至还有主簿,典史过来,作为各县的负责人。 足见裘典的这场叛乱,对越州,尤其是对越州的统治阶层,造成了多大的变动。 甚至可以说,越州原本牢不可破的统治阶层,被裘天王硬生生打了个粉碎。 这种行为虽然伴随着血腥,伴随着累累枯骨,但是同时也给李云带来了机会,一个重铸越州的机会。 毕竟在座的这些人,除了卓光瑞之外,其他人都只是暂领各自的县,属于“临时工”,如果李云能够让他们这个临时工一直干下去,自然不难得到这些人的忠心。 对于这几个县的主事之人,李云还是非常重视的,他知道,自己的团队想要发展壮大,根基一定要扎根在越州的底层老百姓当中。 要不然,团队也就变成了团伙。 而这些,代他施政的人,就显得相当关键。 跟他们几个讲了讲自己的规矩之后,李云最后总结道:“一年之内,不得再跟百姓拿任何钱粮。” “诸位回去之后,也应当积极收拢逃出越州的百姓,让他们回归故乡,各县的房产,财产,被叛贼侵占的产业,能物归原主的,都物归原主。” “保证各县,尽快恢复原先的秩序。” 说到这里,李某人顿了顿,继续说道:“单户五十亩以上的田产,归还之前,须报到州里来,由我派人确认无误之后,再返还原主。” 这话一出,六个人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有些人看向李云的目光,已经带了些玩味。 很显然,他们是觉得,眼前这个年轻的武官,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捞那些大户一笔。 只有卓光瑞,默默的看着李云,若有所思。 “还有,就是最重要的叛贼问题。” 说到这里,李云敲了敲桌子,沉声道:“各县,不得以平叛为名,袭扰百姓,如果发现可疑人等,人少了可以就地控制住,人多了就派人通知州里,我会派人下去。” “是不是反贼,由我来定。” 这个是最容易忽视的细节。 这些当官的,没有办法从百姓那里收钱收粮,就会用其他的名目去捞好处。 其中,给别人扣一顶反贼的帽子,最是好使。 而这个,其实是李云目前在越州的核心权力,一定不能下放,要牢牢的握在自己手里。 明年越州刺史来了,这个权力,他也要握在手里。 六个人都纷纷点头。 “下官遵命!” “好。” 李云站了起来,还想要说话,门外,李正忽然敲了敲门,一脸喜意。 “二…李将军,朝廷的任命文书送来了!” 李云神色平静。 “知道了。” 说完,他并没有继续理李正,而是继续看向下首的六个人,淡淡的说道。 “咱们继续说。”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六章 老本行! 这一次开会,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李云才把自己想说的大概都说了一遍。 而他布置下去的各种事项,实际上已经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官员的标准,想要完成,不仅仅要有个人能力,更需要一定的道德标准。 事实上,这也是李云给他们六个人的一道考验。 他现在,没有内政方面的人手可以用,那么这六个现有的下属,就是他施政的工具人。 如果这六个人里,有人表现出色,并且成功的成为了李云的自己人,将来说不定就能够发展成为他身边的内政主管之类的角色。 这样一点点晋升选拔,总比到处访贤靠谱的多。 当然了,李云这种缺少“文臣”的窘境,只是暂时的。 随着天下慢慢乱起来,只要将来他的势力再扩张一些,名气再大一些,不用他去招贤纳士,自然会有文臣武将,慕名而来,投效他李某人。 安排好了事项之后,李云咳嗽了一声,开口道:“越州诸县,都被反贼肆虐,眼下各县衙估计都缺人手,为了各县稳定,本将准备给诸位各自派一些人手,临时充当各县的差役,维持各县的治安。” 这话一出,六个人都面露异色。 各县的确都缺人手,但是官差并不难招,且不说先前的官差们大多只是逃了,并没有全部死掉,就算全死了,再征招一批,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现在,李云却要给他们派人手过去,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派去盯着他们的。 这个小李将军,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手里握着兵马,再派人去盯着他们,那么他们还真就得按照这个小李将军的要求去办事了。 至少,是在新任刺史来临之前如此。 身份最高的剡县知县卓光瑞第一个站了起来,拱手行礼道:“将军上回领兵离开之后,剡县正缺人手,下官一直愁着这个事,如今将军派人过去,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多谢李将军。” 他第一个表态,其他人自然不敢拒绝,都纷纷起身,向李云道谢。 李某人满脸笑容,开口道:“好了,公事说完了,我请诸位喝酒。” 卓光瑞笑着说道:“李将军,朝廷给你的任命文书,该去看一看了。” 李云一拍脑门,开口道:“卓知县不说,我差点忘了,李正,把文书拿过来。” 李正一直在外面守着,闻言连忙把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递到了李云面前,李云打开,从里面取出来一份文书。 本来,这种封官应该是有圣旨的,不过朝廷现在忙的不可开交,因此只来了政事堂与吏部的文书。 不过,这种地方上的司马,在朝廷那里只是个不怎么起眼的小官,能给两份文书,已经很给李云面子了。 摆在上面的一份是政事堂的文书,下面那一份,则是吏部的文书。 司马这个官,理论上来说是个武职,但又不在军队体系之中,属于地方上的官兵,因此可以说是武官,也可以说是文官。 一般来说,或是由武官担任,或是由被贬的文官担任。 不过在大周,这个官职还是归属文官体系的,因此是吏部送来的文书。 吏部的文书很简单,就是一道普普通通的任命,任命原军中校尉李昭,为越州司马。 看完了吏部的文书之后,李云把它递给卓光瑞,交给一众人等传看。 然后他才打开了第二份政事堂的文书。 政事堂的文书内容同样很简单,大意跟吏部文书类似,但是最后一句话,与吏部的文书则大为不同。 “尔本为青阳小吏,于越州平叛之中,立功颇多,经大将军苏靖举荐,特命你领兵镇守越州,平息余乱,并兼任越州司马。” “若尔能使越州再无动乱,则功劳不小。” 落款是崔垣两个字,加盖了政事堂的大印。 李云看着这份文书,愣神了一会儿,然后脸上露出了笑容。 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崔家的爷俩…跟自己还真是有缘分啊! 想到还在宣州任刺史的崔绍,当初给自己写的剿匪文书,李云的笑容更灿烂了。 这崔家虽然跟他不怎么对付,但是因缘际会之下,着实帮了他不小,将来有朝一日… 李某人心里呵呵一笑。 非得好好“谢谢”他们不可。 就在李云出神的时候,吏部的文书众人已经传看了一遍,由卓光瑞递回到李云面前,李某人伸手接过,众人纷纷低头拱手:“恭喜李司马!” 李云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这里还有一份政事堂的文书,你们也都看一看,免得以后说我名不正言不顺。” 卓光瑞一怔,有些不明所以。在他看来,两道文书应该没有什么分别才对,抱着这个念头,他还是接过李云递过去的文书,扫了一眼之后,就微微变了神色。 按照政事堂的意思,李云的身份,先是镇守越州的平叛将军,再是越州司马! 这前者虽然没有品级,但是却实权极重,有了这道文书,哪怕明年越州的刺史到了… 能不能说了算,还很难说。 至少,那位新任的刺史,绝“指示”不了李云了。 也就是说,哪怕李云再如何无能,双方也是互不统属的。 想到前几天这位小李将军跟自己说的话,卓光瑞若有所思的将手里的文书,递给下一个县丞,然后抬头看着李云,笑着说道:“恭喜李将军。” 他只说了这五个字,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但是话里的意味,却已经非常分明。 这位剡县的知县,至少有一半,已经站在了李云这一边。 其他几个人看了之后,也多少看出了一些端倪,都上前对李云再一次恭喜。 李某人摆了摆手,淡淡的说道:“没有什么可恭喜的,当初裘贼在越州,聚拢了数万的反贼,事败之后,至少有大几千人逃了,说不定就藏在什么地方,这平叛的事情,凶险得很。” “不过…” 李云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既然朝廷信李某,李某人自然要尽力做好这些事情。” 说到这里,他又扫了一眼几个人,依旧神色平静。 “还请诸位,多多支持。” “不敢,不敢。” 众人连忙低头:“我等一定全力协助李将军!” …… 当天晚上,李云请这些人各县的负责人吃了顿饭,第二天一早,就让他们各回本县了,临走之前,李云还承诺他们,答应的衙差过几天就送到。 送走了这些人之后,李云立刻就找来了李正,拉着他在一张桌子前坐了下来,开口道:“现在,我需要一百个机灵的人手,分散到下面五个县里去,就从伱那里挑,能不能挑的出来?” 越州六个县,其中一个县附郭,就在李云眼皮子底下,自然不用再派人过去,其他五个县,每个县李云都要派二十个人过去做临时衙差。 让李云这么重视的原因是,这是他第一次开始布置自己的“情报部门”。 虽然只是雏形之中的雏形,完全不成体系,但又的的确确是个开始。 如果把一个势力比作一个人的话,他想要强大起来,做成一番事业,身强体健自然是需要的,但是相比较身强体健来说,更重要的是耳聪目明。 要是个聋子瞎子,便是拳有千斤巨力,也只能胡乱挥舞罢了。 而情报机构,就是一个人的耳目。 只不过,以现在李云的体量,他还养不活一个规模很大的情报机构,但是弄出情报机构的雏形,还是不成问题的。 李正想了想,点头道:“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李云敲着桌子,轻声道:“有几个条件。” “五个县,每个县派去二十个人,这二十个人要尽量机灵,而且领头的必须识字,要能写能记。” 李正摸了摸下巴:“那这几天,我亲自去选。” 李云又说到:“每个县的二十个人里,要至少有两个是缉盗队出身。” 李正再一次点头,答应了下来。 他坐在李云面前,低声道:“二哥,这样一来,咱们在越州能用的人就更少了,咱们本来就不足千人,是不是征募一些兵补充进来?” “还有,最近一段时间,钱越来越厉害了…” “也没个进项。” “征兵的事情不急,再缓缓,至于钱的事…” 李司马叹了口气:“我也在考虑这个事,瘦猴,你说…” 他眯了眯眼睛,轻声道:“咱们能不能分出一些人,去江南那些富庶之地,寻那些有钱人家…” “干干老本行?”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七章 全面接盘! 第188章全面接盘! 老本行,自然不是指剿匪,而是抢劫。 如果李云所部的规模再大一些,比如说规模翻个十倍左右,再靠抢劫就没有什么作用了,不可能长久的维持下去。 但是现在,他的人加在一起,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一千人,这种规模,再加上江南富户千千万,如果派一伙人专门去抢劫富户,短时间内一定可以搞到一笔不菲的财富。 李正抬头看着李云,挠了挠头:“二哥你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 李云开口说道:“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这个事,朝廷现在乱成这样,江南出乱匪,朝廷也无力顾及。” “江南有钱人家,不知道多少…” 李正见李云目光幽幽,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二哥,我觉得这种事情不能长久,更重要的是,二哥先前说不管到哪里,都要做到不侵扰百姓,要是派一队人出去专门干打家劫舍的勾当,将来军纪就更不好管了。” 现在,跟李云最亲近的一批人,也就是李正刘博这些,多少已经看出了一点李云的野心,或者说远大志向。 他们很清楚,李云的将来不会只在一个越州,而越州,只是他们目前的立足之地罢了。 李某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叹了口气道:“你说的这些,我当然清楚,要是派人出去干无本的买卖,那么这些人将来,就绝对不能再编入军中了。” “罢了。” 李云摆了摆手道:“咱们的钱粮,还够支应一段时间,我再慢慢想办法,现在,咱们最要紧的事情,还是把整个越州都掌握在手中。”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各县的事情,已经布置了下去,你那边的人手也尽快安排下去,如果他们能够用心办事,越州的政务就很快会重新运转起来,而越州刺史衙门的政务。” 李云伸手敲了敲桌子,开口道:“我过几天,就去刺史衙门,暂代刺史一职,接过越州所有的政事。” 没有办法,现在手底下没有人,李云哪怕硬着头皮,也要自己上。 不过这对于他来说,也是难得的一次机会,一次历练,尝试处理一个州的事务,将来才能处理好更大地方道事务。 说到这里,他拍了拍李正的肩膀,开口道:“伱后面这段时间,就专心去给各县安排人手,做事的时候,记得用心,不要应付了事。” “咱们这个时候,是最要紧的时候。” 李云低声道:“撑过了这个阶段,将来自然会有能人异士来投。” 创业之初,总是最艰难的,比如说李云现在,就处在这个阶段,什么事情都要无中生有,都要一点一点的去操持,去处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会儿是打基础的时候,只有基础好了,将来才会有一番基业。 这个阶段,李云称之为筑基期。 裘典之所以骤然兴盛,又骤然倾颓,除了不得人心之外,其他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太急太燥,筑基不牢。 等过了这个艰难的阶段,事业进入正轨,能够自行运转起来的时候,李云的目光就可以跳出小小的越州,向越州外面看去了。 当然,眼下还为时过早。 越州六县,几十万百姓,能不能管理好,对于先前最多只管过几百号人的李云来说,是一个艰难的考试。 更要命的是,在进行这一场考试之前,他几乎没有学过任何这方面的知识。 好在,这场考试的持续时间很长,哪怕是按照那位新任刺史就任时间来算,李云也还有三四个月时间,来实习体验这个越州军政一把抓的位置。 安排好了李正的事情之后,第二天,李云又安排了刘博先进刺史衙门里,接触接触刺史衙门的事情,正当他也准备进刺史衙门的时候,领兵在城外巡逻剿匪的周良,终于回到了越州城,见到了李云。 “将军。” 可能因为是本就是军队出身,周良可以说是旧寨子里改口最快的人,这会儿他已经很少再称呼李云为寨主,只有四下无人或者是只有老寨子的人在场的时候,他才可能会喊上那么一两声寨主。 这个老寨子,是指苍山大寨。 但凡有不是苍山大寨的人在场,他现在都是一律称呼李云为将军。 周良对着李云抱拳道:“这几天,属下等通过查访,和百姓举报,一共抓了二百多个裘典的旧部,现在正在押回越州的路上。” 说到这里,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头道:“怎么处理他们,请将军示下。” 李云闻言,摸着下巴,笑着说道:“听三叔话里的意思,三叔不想杀他们。” 这些叛军,按照道理来说都是要杀掉的,因此根本不需要问李云怎么处理,但是周良偏偏问了,这就已经表明了他本人的意向了。 周良低着头说道:“怎么处理,自然是要看将军。” 他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不过这些人,大多都是被裘典裹挟,才加入了叛军,虽然先前跟朝廷的官军打过仗,但…” “大多都是无辜的。” “属下的意思是,将军可以酌情考虑宽恕,收为己用,这样这些被宽恕的人,将来就会成为将军的死忠。” “再不会有二心。” 李云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番,开口道:“那好,这事三叔你去办,挨个审讯,问他们先前当叛军的时候,有没有杀过平民百姓。” “彼此之间,可以互相举发。” “如果手上没有人命的,就考虑留用。” “也不能留太多,咱们现在养活不了太多人,就二百人罢,不一定都从这一批人里挑。” 李云闭上眼睛,思考了片刻之后,开口道:“其余的人,可以发还回乡,但是三叔你要跟他们说清楚,回去之后,嘴一定要严,要是自己吹牛,胡说八道,将来再被朝廷捉住,不止是他们自己一条性命,全家老小都逃不过这一刀。” 其实,这种大规模农民造反,平叛之后,叛军也不可能全部杀了,历史上大部分是充军流放。 李云把他们发还回家,本来也没有什么问题,可是明年越州的新任官,大概率会是李某人的政敌,如果放出去的人胡说八道,很有可能会被他们抓住把柄,上书参奏李云。 李云虽然不怕,毕竟到那个时候,他多半已经完全掌握了越州,但毕竟会是一场麻烦,能免则免。 周良松了口气,深深低头道:“那属下这就去办。” 李云“嗯”了一声,开口道:“二百多个人,至少要有两成要定成反贼问罪,这样咱们跟朝廷也有交代,至于其他人,三叔遴选出来之后,招呼我一声。” “我亲自过去训话。” 恩出于上,这是李云在书里看到的道理,就是说,一个队伍之中,施恩的一定要是最高权力,如果让下属去做这些事情,那么受到恩惠的人,便不一定认最高权力了。 李云,就是目前越州集团的最高权力。 因此,具体的事情可以交给周良去办,但是这些施加恩惠的事情,必须要他亲自去做,要不然这些被录加恩宽赦的人,感激的对象就会是周良,而不是他李云。 这件事虽然是不起眼的小事情,但是长远来看,细节必须从这个时候就抓起来,不然将来,整个队伍的最高权力不明朗,很有可能会出大乱子。 周良连忙低头:“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办。” 李云拍了拍周良的肩膀,笑着说道:“三叔家的儿子也到越州来了,三叔准备让他做什么?” “都听将军安排。” “让他跟着瘦猴罢。” 李云轻声道:“他那里,正缺人手。” 周良点头:“是。”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周良告辞离开,下去办事去了。 而李云,也离开了自己的住处,来到了刺史衙门。 这会儿,这座刺史衙门,里里外外已经都是他李云的下属,他毫无阻碍的进了衙门里,四下转了一圈之后,才在一间书房里见到了刘博。 刘博面前,已经堆了一叠文书,这会儿也是头大如斗,见到李云过来之后,他才松了口气,开口道:“二哥可算是来了。” 李云瞥了他一眼,笑着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处理不明白?” “倒不是处理不明白。” 刘博从桌子上取下一份文书,递给李云。 “刚送来的,好像是一个大官过几天要到越州来。” “叫什么观察处置使,姓郑,名字我不认识…” “郑蘷。” 李云接话,放下了文书,缓缓说道。 “我见过他。”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世家的拉拢! 第189章世家的拉拢! 江南东道观察处置使郑蘷。 郑家,也是世家大族。 不然,江南东道发生了这么大的叛乱,郑蘷不可能一点事都没有,至今还安然无恙的依旧就任江东的观察使。 这个人,李云在苏大将军军中的时候见过,当时这位郑观察,表现的相当和气谦恭,但是李云并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性子。 毕竟他当时面对的,是手握重兵,节制地方的大将军苏靖,在当时的环境下,苏靖是他的上司。 再加上那个时候,郑蘷身上是有错处的,因此自然平和谦恭。 但是现在,苏靖已经离开了,郑蘷至少是在目前,并没有被朝廷责罚,他依旧是江东的观察处置使。 现在他是个什么模样,就很难说的清了。 看完了这份公文之后,李云思考了一番,就把它放在了一边,然后坐在了主位上,看着桌子上的文书,开口道:“你这几天在这衙门里,处理了多少文书?” 刘博眨了眨眼睛,看着放在一边的公文,开口道:“二哥,这个郑…郑蘷,应该是咱们的上官罢?你就不做点安排?” 李云撇了撇嘴:“做不做安排,越州不就是这样?咱们现在,也没有钱去装点越州了,他爱来就来,再说了,我未必完全是他的下属。” 如果李云只是越州的司马,甚至哪怕他当上了别驾,刺史,都是这位郑观察的下属,但是他现在还有着平叛镇守的差事,而且是政事堂直接下发的,这个职位,就跟郑蘷没有多大的关系了。 也就是说,郑蘷至多就是暂停他司马的职位,再上书参他,别的也无可奈何。 因此,李云没有必要太怕他。 刘博挠了挠头,索性也不再去管这个郑观察的事情,而是开始说起刺史衙门里的事,他拿着一份份文书,摆在李云面前,开口道:“二哥你看,这是我这几天在这个衙门里翻找出来的,花了两天时间,分门别类,挑出来了一些。” 李云一愣,然后问道:“翻找?这些是…” “原越州刺史衙门留的档。” 刘博咧嘴一笑:“咱们以前是干山贼的,哪能搞的懂官府这些弯弯绕绕的文书,二哥伱不懂,我也不懂,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把从前的文书翻找出来看看。” “这刺史衙门,被裘典他们占过,文书被他们烧了不少,这些是我从剩下的那些文书里翻找出来的,二哥你可以看看,至少知道,先前的刺史衙门是怎么处理事情的。” “咱们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李云这才眼睛一亮,抬头看着刘博,笑着说道:“你小子行啊,挺机灵的。” 他夸奖道:“你也多读读书,将来说不定有大用场。” “我哪有那本事。” 刘博笑着说道:“我跟着二哥打打下手就好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开口道:“二哥,钱粮的事情,你不用太担心,十王山上有大量的粮食,运到越州来,至少够一千多个人吃个几年的。” “只要有吃的,就不会乱,钱之类的,可以慢慢来。” “十王寨那里,我立刻让人去打招呼了,不出一个月,粮食就能送到越州城来。” 当初占了十王寨的时候,李云等人就在十王山上,发现了大量的粮食,这些粮食一部分是旧十王寨所藏,但大多数是宣州大户所藏。 十王寨覆灭之后,宣州的大户们不敢过来认领自己的粮食,因此算是便宜了李云。 这些粮食的数量太多,从山上运下来也不容易,因此李云在先前,没有怎么动这些粮食,如今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刘博说的不错,李云现在手底下虽然管着几十万人,但实际上只有一千人需要他养活,而剩下的人,往后反而会来供养他。 因此,李云目前只需要解决一千多人的钱粮,就足够了。 而且,这一千个人,理论上来说,都是朝廷的编制,需要朝廷供养,哪怕朝廷的钱粮不够,李云自己补贴一些进去,也不用补贴多少。 听刘博这么说,李云心里的焦虑才总算是稍稍平息了下来,他吐出了一口浊气之后,轻声说道:“老九,你说的不错。” “不过十王山上的粮食,运下来不容易,暂时还是不要动。” “越州这里,我还可以支应。” 李云眯了眯眼睛,轻声道:“整个越州,对于咱们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要是越州一州之地,咱们都弄不明白…” 一个州,对于现在的李云来说,很是庞大。 但实际上,天底下的州郡有二三百个,甚至更多。 如果一个州李云都弄不明白,那么也没有必要再去想东想西,直接找个大腿投靠,反而更靠谱一些。 就这样,之后的几天时间里,李云几乎都是住在刺史衙门里,没有离开,这几天时间里,他花了大量的时间去阅读越州刺史衙门遗留下来的文书,大致把衙门的运行机制,给了解了一遍。 不过,还没有等到李云真正着手去处理越州现在的政事,就已经到了郑蘷郑观察驾到的时间,这天一早,李云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带着李正跟刘博两个人,一路来到了城外的官道上,迎接郑夔的到来。 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郑蘷的马车终于到了越州城门口,这位郑观察下了马车之后,李云带人对着他抱拳行礼:“下官李昭,见过郑府公。” 李云身后的一群人,也都跟着开口道:“见过郑府公。” 郑蘷上前,把李云搀扶了起来,笑着说道:“李将军太客气了。” “政事堂的公文,本官已经收到了,有李将军这种少年英雄镇守越州,本官心里放心不少。” 李云抬头看了看这位郑府公,心里有些诧异。 郑氏也是几百上千年的大家族,本以为苏靖离开之后,郑蘷这个人会像崔绍裴璜那些人一样,开始鼻孔朝天,目中无人。 但是这一接触下来,郑蘷反倒颇为平和。 李云愣神了一个瞬间,侧身道:“府公上车罢,下官在城里备了酒席,宴请府公。” “就不上马车了。” 郑蘷上下打量了李云一眼,笑着说道:“李将军陪着老夫,在越州城里走一走?” “敢不从命。” 就这样,二人一前一后进了越州城,郑蘷走在前面,李云随行在后。 此时的越州,经过一轮大刀阔斧的整治,现在虽然人口依旧远不如战前,但已经基本上恢复了秩序。 看起来,已经完全见不到战乱的模样了。 郑蘷一路看了一路,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道:“这越州,是在老夫治下发生的叛乱,以至于上万人丧命,数万人流离失所,这都是老夫的责任,如今见到越州,隐约恢复旧观。” “老夫心里,终于舒缓了一些。” 他回头看向李云,感慨道:“小李将军,真是人才,到越州没有多长时间,便基本恢复了越州旧貌。” “此事,本官会上书朝廷,为李将军请功。” “不敢当。” 李云很是谦逊,摆手道:“只是做了一些应做的事情罢了。” 郑蘷摸着自己的肚皮,笑着说道:“这一路走来,老夫也有些饿了,李将军在哪里请客?带老夫去吃饭罢。” 李云连忙点头,引着这老头,进了越州城的一座酒楼。 越州城这会儿,半数酒楼都已经复开,李云早早的在这里点了一桌子酒席,引郑蘷入座之后,这位观察使又夸奖了李云几句,然后才长叹了一口气:“中原糜烂,恐怕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李云闻言一愣,问道:“苏大将军,不是过去平叛了么?” 郑蘷依旧面露忧虑之色,低头喝了口酒道:“那个叛军首领王均平,因自己的名号,号称均平天补大将军,此时麾下聚众,恐怕已经超过十万人,甚至更多。” “所占州郡,已经接近十个,声势浩大,规模远胜裘典。” “苏大将军一己之力,未必就能像平叛越州这么轻松。” 说到这里,郑蘷又看了看李云,笑着问道:“小李将军看起来如此年轻,今年庚齿几何?” 李云回答道:“二十一岁。” “真是年轻啊。” 郑府公感慨了一句,然后抚掌笑道:“成婚了未?” 李云愣住,还不等李云说话,这位出身世家的观察使便笑着补充道。 “老夫有不少侄女,说不定可以为小李将军,说和一门亲事。” 第一百八十九章 兵进洛阳! 江东观察使,已经是地方上最顶级的官员,没有之一了。 事实上,观察使这个职位,是近几十年才有的,大周中央朝廷强盛的时候,不管是观察使还是节度使,都是不常设的官职,最近几十年,国力渐渐衰颓,才需要常设观察使节度使等官员,来维系朝廷对地方上各州的统治。 但是不管怎么样,现在的郑蘷,就是一方大员。 而能在朝廷里坐到这个位置,说明他受到了郑氏的鼎力支持,也可以说明,他应该是郑氏的主脉出身,至少是离主脉不远。 这个时代,人人以世族为偶像,大家都觉得这些世家大族的成员出身高贵,如果是郑氏嫡出的女儿,恐怕当朝宰相也会争着求娶。 虽然郑蘷这里说的侄女们,大概率是远房的侄女,不太可能是郑氏主脉的嫡女,但是对于李云这种身份,这种出身来说,能被郑蘷提起亲事,已经是莫大的荣光。 如果李某人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如果他真的是读了一点书的普通将军,这会儿大概率已经激动不已,纳头便拜了。 但是李云,却拥有一个不同的灵魂。 他对于这个时代所谓的世家大族,并不以为然,甚至是有一些反感的,毕竟他这一年以来,其实见识过不少世家大族出身的人,前有裴璜,后有崔绍,都是不怎么把寻常人瞧在眼里的所谓贵公子。 且不说他还有跟薛家小姐的约定,便是没有这个约定,他也不愿意娶个祖宗回家,将来供一辈子。 不过,面对郑蘷主动提起的这个事情,李云却另有一番想法。 这些世家大族,能够几百年乃至于上千年不倒的最大原因,就是因为两个字。 骑墙! 他们拥有自己的庄丁,自己的祖宅,面对兵灾民变,有一定自保的能力,而且,一旦天下乱世戡定,他们会第一时间投拜新君。 而新君甫定天下,最是需要士人世族支持,以名正言顺,因此这些世族往往还会因此继续被新朝重用,在新朝依然能够长盛不衰。 而且,因为每一代都有人在朝廷里做官,这些几百上千年的世族,消息灵通的程度,也远超寻常人。 凭借着信息差,他们就能领先寻常人,做出自己的判断。 比如说现在。 如今的大周虽然早已经千疮百孔,但是在表面上还仍然光鲜亮丽,看起来并没有要亡国的迹象。 但是,这些消息灵通的世族们,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开始做出了自己的行动,比如说这个郑蘷,他是李云的上司,却亲自来到越州,用族中的女子来拉拢李云。 为的是什么? 自然不会是觉得李云有什么真龙之相,因此早早的下注,而是因为李云手里有兵权。 虽然现在只有一千人,但是如果天下大乱,这就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了。 他们可以借着这些拉拢到的兵力,保证自己的家族在乱世之中安然无恙,从而撑过这场乱世,撑到新的王朝到来,保证他们能够安然无恙的去投效新王朝。 至于付出的代价,无非是一两个宗族庞支的女儿,最多再来一点点资源上的扶持,对于底蕴深厚的郑家来说,算不上什么。 这一点,才是让李云陷入沉思的点。 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郑家这一类的“先知鸭”们,已经向李云表达出了他们对于这个时代局势评估。 而郑家的评估结果,预期是比李云自己的评估要悲观很多的。 在李云的视角看来,大周王朝应该还有一二十年的时间,才会走到王朝末期,到时候天下大乱,群雄逐鹿。 而根据郑蘷的表现看来,实际情况可能要比李云预想的糟糕得多。 可能这几年时间,甚至可能从明年开始,天下说不定就要大乱起来了! “李将军。” 郑蘷喝了口酒,看着发呆出神的李云,笑着说道:“怎么愣住了?” 李云这才回过神来,他对着郑蘷笑了笑,开口道:“一时有些失态,府公见谅。” 他端起酒杯,敬了郑蘷一杯酒,然后开口道:“府公的好意,下官心领了,下官虽然暂时没有婚配,但却已经心有所属,今年年关,就要去登门求亲了。” 现在的李云,势力还很弱小,但他可以接受跟世家合作,却不能接受跟世家结亲。 一来是自己的个人感情问题,二来是联合之后的主导权问题。 最重要的是… 如果双方只是合作,那么将来李云还可以跟对方翻脸,要是娶了郑家的女子当了正妻,再想翻脸就不容易了。 到时候难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郑蘷一怔,随即喝了口酒,哑然一笑:“你不要后悔。” “老夫那些侄女儿们,多少人都求而不得。” 这个时候,世家女子就是香饽饽,娶回家之后,最显著的效果就是有面子,能够提升自家的门楣。 比如说,先前跟薛家结亲的顾家,就是因为顾承的祖母,是某个世家大族出身,因此顾家就自觉自己也是大族了。 颇有些鼻孔朝天的味道。 李云微微摇头:“绝不后悔。” 郑蘷轻轻点头,不再说话了。 作为世族出身的人,而且是主脉嫡系,他自然也有自己的傲气,这份傲气,并不会比裴璜崔绍那些人小。 只不过郑蘷年纪大了一些,各方面都收敛了一些,因此没有崔绍那些人那么露骨。 被李云拒绝了第一回之后,他自然不会再提第二回。 只不过,将来的郑蘷,与今日的郑蘷,想法会截然不同就是了。 ………… 陪着领导在越州视察了差不多两三天时间,郑蘷就没有再在越州待下去的想法了,临走的时候,李云一路送他到了城外,快要上马车的时候,郑夔拍了拍李云的肩膀,笑着说道。 “李将军,明年这个时候,老夫大约就要从江东的职位上卸任了,伱这段时间在越州弄得不错,咱们二人又投缘,有什么要求,现在你就说出来,能办的。” “老夫尽量给你办。” “还真有几件事,要请托府公。” 李云咳嗽了一声,开口道:“府公,越州之乱后,越州可以说是百废待兴,各县的百姓都跑了不少,一些田地都荒废了,我想请府公上书朝廷,免除越州今年以及明年的钱粮。” “唔。” 郑蘷皱了皱眉头,开口道:“这个事,本来朝廷不大可能同意,但是有中原之乱的教训在,老夫上书之后,朝廷说不定就同意了。” “老夫试一试罢。” 说着,他看向李云,淡淡的说道:“只是朝廷免赋之后,你们越州的衙门,不得再向百姓征税了,再逼出一个裘典,你和我都没办法跟朝廷交代。” 李云拍着胸脯说道:“府公放心,只要朝廷免了赋税,整个越州,谁再拿老百姓一粒粮食,一块铜板,我都饶不了他!” 郑蘷捋了捋胡须,哈哈一笑:“那要是明年的新刺史到了,他去跟百姓要钱要粮呢?” 李云微笑。 “想来,新使君也不会这么做的。” 郑蘷呵呵一笑,没有说话。 李云接着说道:“还有,就是下官这一千左右的下属,钱粮是从哪里支应?” 郑蘷思索了一番,开口道:“看在苏大将军,以及越州现状的份上,老夫给你调五百石粮食,五千贯钱过来,交给你支用,至于其他的…” “老夫这里也空不出来了,只能靠你自己。” 这些钱粮,并不够一千人支用一年,不过至少撑几个月是没有问题了,有总比没有强,李云低头抱拳谢过。 之后,李云又提了几个要求,有些郑蘷应了,有些没有答应。 就这样,李云送走了这位江东道的最高长官。 几天时间接触下来,郑蘷给李云带来的观感,要远远好于裴璜崔绍等世家子。 望着郑蘷的马车在官道上渐行渐远,李云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回头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李正,拍了拍李正的肩膀。 “走,陪我在城外转一转。” 李正挠了挠头,跟在李云身后,低声道:“二哥,在城外转什么?” “找一块合适的空地…” “建营练兵。” 说到这里,李某人抬头看向前方的越州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先种田再爆兵的计划,似乎要搁浅了。 “原先我还想着,先把越州搞起来,再去征兵练兵,现在看来,我是本末倒置了。” 说罢,他大步向前走去,李正紧随其后,跟在李云身后。 此时,是显德四年的十月末。 这一个月,中原的王均平再下一州… 兵进洛阳。 第一百九十章 一烂势难回! 按照李某人原先的思路,他应该还有十年左右的时间,在占据了一块地盘的情况下,十年时间,足够他安稳的发展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攀攀科技,再招兵买马,等兵强马壮之后,至少也是一方诸侯。 乱世自保无虞。 而现在,通过与郑蘷的沟通,以及中原战事的进展,他敏锐的感觉到,自己对局势有了一些误判。 这个他至今没有窥到全貌的大周王朝,崩溃的速度,似乎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 这倒不是说李云的判断能力有问题,而实在是因为,他能接触到的信息太少,因而没有办法看到全局。 再有就是… 一个国家的前途命运,有时候并不单单取决于它的客观能力以及客观实力,在很多时候,决定家国命运的反而是民众的信心。 这就跟经济差不多。 譬如说一个国家,经济哪怕很强劲,但是那些喉舌一直唱衰,让民众对经济失去信心,缩减消费,那么这个国家的经济,就真的会开始衰退。 国家命运同样如此。 毕竟不管是国家还是经济,本质上都是由一个个个人参与组成起来的。 如果天下百姓,尤其是地方大族,对中央朝廷失去信心,那么这个国家一定会加速崩坏。 而现在,地方大族…最起码郑家,已经明显对朝廷失去信心,至少是持怀疑态度了。 这种怀疑,会让他们采取行动,而恰恰是这些行动,最终会导致王朝的加速崩灭。 基于这种现状,李云原先的种田计划,已经没有办法继续进行下去了。 哪怕他真的花个三五年时间,把越州搞了上去,成为了东南大城,富甲一方,天下一乱,立时就会成为别人的口粮。 相反,如果他能够拥有强大的兵力,在乱世之中保证越州安然无恙,那么单单是“安全”两个字,在乱世就足够吸引无数人逃到越州来了,到时候人口一多,自然而然也就繁荣起来了。 李云带着李正,骑马在越州城外,转了一圈,寻找一处合适的建营地点。 大营的位置,也是有讲究的。 首先就是要选一个尽量开阔,但最好有一些障碍物的地方,防止没有任何遮挡,被别人偷袭,连个躲避的地方都没有。 再者,就是要临近水源。 最好是有活水的地方。 这种地方不好找,兄弟两个人骑马在城外找了整整三天,最终才选定了一处空地,这处空地距离越州城约莫有十里远,附近百丈就有可以取水的水源,又靠着一个土坡,哪怕是严格按照兵书上所说,也是一个合格的建营点了。 定下来地方之后,李云看向李正,开口道:“瘦猴,建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给你二百个人手,尽快把大营建起来,到时候咱们一半人在城里,一半人在城外。” “新兵,就送到这里来训练。” 李某人眯了眯眼睛,轻声道:“我们的人手,要再加五百人。” 如果手里的资源足够多,李云现在恨不能搞个四五千人出来,但是现在,他实在是没有更好的门路去养活这些军队。 要知道,这还是普通的军队,只要给粮给饷,再给一把兵器就可以拉起来,已经是最经济适用的军队的。 甲胄都不全。 如果要成为合格的的军队,后面要配重甲,配完整的弓弩,配骑兵,还有其他林林总总的花费,都是天文数字! 李正挠了挠头,面露难色:“二哥,这建营要怎么建,我…我不会啊…” 李云瞥了他一眼,微微叹了口气:“瘦猴,不会就要学,你必须要去学。” 李正面色严肃起来,微微低头道:“是,二哥,我明白了。” “我先跟伱回城里,在城里找人问一问,给我三天时间,我琢磨明白了,就带人过来建营!” 李云“嗯”了一声,看着眼前的这块空地,缓缓说道:“这里,以后就叫越州营。” “咱们的军队,可以叫做越州军。” 李正“嘿”了一声。 “放在一年前,我想都不敢想,自己还有领兵的一天,二哥真是…” “太厉害了。” 李云没有理会这一句溜须拍马的话,他轻轻拍了拍李正的肩膀,面色难得严肃起来。 “瘦猴,咱俩是同宗的兄弟,这个时候你要多出一些力气。” 李正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闷声道:“二哥这是什么话?从小到大,你交代的事情,弟弟从来都是有多少力气,出多少力气!” “这个事,我一定给你办好就是了!” 李云轻轻点头,然后目光看向远方,喃喃道:“只可惜,先前平叛的时候,没有把那个赵成捉住,要是能把他给逮起来,收为己用…” “现在咱们就好办多了。” “不知道那个赵成,现在去了哪里…” 一旁的李正忍不住开口道:“二哥,赵成逃出江东的时候,身边还有两三千人呢,比咱们现在人还多!” “你就不要想他了,他要是再回来,咱们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李云笑了笑,开口道:“赵成是越州人,他那些人大多也是越州人,至少是江东人,他们说不定…” “会回来的。” 越州叛军事败之后,短时间内自然不敢回江东来,这是因为他们畏惧朝廷的势力。 可如果朝廷大乱,各地也烽烟四起,赵成以及他麾下那些越州人说不定就会回到越州来。 李将军牵着马,与李正一前一后,走在官道上,夕阳斜照,拉出了两人两马长长的影子。 “到时候,说不定还有一场争斗。” “在他回来之前…” 李云声音低沉。 “咱们要能胜过他才成。” ……………… “爹。” 十一月,宋州境苏靖大军的帅帐之中,苏晟面色严肃,对着老父亲抱拳行礼。 他沉声道:“接奏报,河南道境内,豫州,陈州,汴州,汝州,荥阳郡…” “已经全部陷落。” 苏晟沉声道:“叛军已经攻入河南府,正在兵进洛阳。” 大周地方上,除了州郡两个行政单位之外,还有“府”一级单位,不过这个府,与明清的府大不一样,属于比较高级的行政单位,只有少数几个极富庶之地,才能用得上一个府字。 比如说京兆府,太原府之类。 而河南府,便是整个中原的核心所在地,府治正在洛阳。 见苏靖不说话,少将军苏晟犹豫了一下,开口道:“爹,根据情报,王贼所部,可能已经拥兵数十万人,他们一路攻城掠地,打下一处地方之后,并不行占领,而是抢掠之后,便往下一处地方,因此兵力很是集中。” “现在,河南府境内,恐怕有几十万他们的人,哪怕折去七成,至少也有十几万人。” 苏晟低头道:“爹,朝廷那边是什么意思?就这么让他们,直勾勾的去救洛阳?” 一直沉默不语的苏靖,闭上眼睛思索了许久之后,才默默叹了口气,开口道:“我们兵力太少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如果苏大将军领的是当年他在边军的旧部,那么两三万人打十几万乃至于几十万叛军,他也未必没有把握。 但是他现在领着的军队,是从江东带出来的,哪怕连平叛的时间一起算上,加在一起也不过一年时间。 一年时间,最多也就能算得上是新军,比起中原的农民起义军,强不到那里去。 战力类同,兵力悬殊,苏靖也没有什么办法。 苏大将军再一次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朝廷已经下诏,许我沿途征兵,并征募粮草,但是仓促之下,征不到太多青壮,沿途走来你也看到了。” “叛军走过的地方,能逃的都已经逃了。” 苏靖握紧拳头,缓缓说道:“想要拉起来一支十万人的军队,少说也要两三年,三五年时间,根本来不及。” 如果能像叛军那样毫无顾忌的烧杀劫掠,裹挟百姓,短时间内聚拢几十万人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苏靖做不出来那种事情。 因此,他就没有办法快速爆兵。 苏晟看着老父亲,也是叹了口气:“从江东来之前,万万没想到,中原战场会烂成这个模样,现在…” “连爹你也无法收拾了。” 苏靖冷哼了一声:“朝廷太过无能,地方官员也都是酒囊饭袋。” 骂了一句之后,他才低声自语:“如今想要处理这场烂摊子,就只有一个法子了。” 苏晟低声道:“边军…” “嗯。” 苏大将军的目光看向帐外。 “只能靠那几个节度使,但是他们…” “靠得住吗?” 第一百九十一章 李昭戴上了面具! 目前,中原战场,凭借苏靖一支兵力,是绝对没有办法收拾的了。 毕竟苏靖虽然也可以称得上当世名将,但还没有到逆天的地步,再加上他有着朝廷的掣肘,很多事情没有办法放开手脚去办。 至于京城附近的禁军,则更没有办法动弹。 这就不是从局势方面考虑的问题了,而是从人的角度来考虑问题。 因为只要是在朝廷里当了一段时间官的人心里都清楚,当今的天子,是个极致利己的天子,而且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天子。 正因为如此,他轻易绝不会动用禁军。 一来是担心禁军出动之后,京城附近防卫空虚,被边军的节度使趁虚而入。 而更重要的担心,可能是万一禁军败在了中原的叛军手里,局面就会更加不可收拾。 各地的节度使,边军,就会立时发现朝廷的孱弱,到时候朝廷的命令可能都发不下去,会立时陷入地方各自为政的局面。 而在这个时候,能够动用的只能是边军了。 边军战斗力,要远胜这些起义军,只要边军入场,花个一两年时间,怎么也能够打散这些叛军。 可问题是,大周朝廷到了这种境地,到最后只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苏大将军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开口道:“晟儿。” 苏晟连忙低头:“孩儿在!” “我说你写。” 苏大将军缓缓说道:“跟朝廷上书,说明中原的情况。” “跟朝廷说,我部只能缓缓从东边西进,防止叛军向东边蹿逃,至于西边跟北边,叛军人数众多,则只能依靠朝廷,再派兵力。” “如能四包抄,只需要打赢叛军一仗,大兵围过去,则叛军自散,若叛军占据洛阳,盘踞在河南府,那么至少要一两年乃至于很长时间,才有可能形成围剿之势。” “望朝廷早做决断。” 苏靖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不然,事情会更加不可收拾。” 苏晟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挠了挠头之后,低声道:“爹,这种话似乎不该由咱们来说…” “那应该谁来说?” 苏大将军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沉声道:“指望着政事堂跟太子殿下,去跟陛下说吗?” “不要啰嗦了,我说什么,你写什么就是,这种时候,必须要有担当,畏首畏尾,什么事都做不成。” “要是惹恼了天子,大不了你我父子,再回老家去种田就是。” 见老父亲发了火,苏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低头,按照老父亲的命令,写给朝廷的奏书。 中原局势,陷入了僵持之中。 ………… 另一边的越州城里,李某人处理了几天的政事之后,越发觉得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 倒不是说他的能力,没有办法处理这些政事,事实上理政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难,无非是点头摇头的事情而已,他上辈子有些方面的经验,在翻看了越州原本的一些文书之后,处理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甚至可以说是驾轻就熟了。 而真正让他感到揪心的,是财政问题。 他现在,明面账目上,还有个四万贯钱左右,算上十王山的钱粮,至多也就是五万贯钱,再加上几百上千石粮食。 如果后续郑蘷承诺的粮食能够如数发下来,这个数目还是能往上涨一涨的。 但是,也就这么多了。 而这一个月来,所有的花销,已经大几千贯了,再加上李云准备扩军,修建兵营,恢复生产。 这几天他大概估算了一下,现有的钱粮加在一起,保持原有人数不变的情况下,也就够用一年出头而已。 而在李某人想要继续扩张的前提下,可能能用的时间更短。 可能到明年下半年,李某人的越州集团,就会出现经济问题! “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算了算账之后,李某人眼睛都红了,两只眼睛可以说是凶光毕露。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以前当个小家,打打劫,抢抢东西,勒索勒索顾家的老朋友,日子就能过得很好了,现在突然开始当这么大一个家,让李某人倍感压力。 他突然拍桌子说了这么一句话,让一旁正在帮忙处理公事的刘博吓了一大跳,刘博放下手里的书卷,抬头看着李云,挠了挠头:“二哥,伱怎么了?” 李云站了起来,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老九,你在这里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罢,我有事要出趟门。” 刘博愕然,问道:“二哥你要去哪?” 李云站了起来,大步走向外面。 “搞钱!” …… 两天之后,越州城里的一处空宅子里,李云看着眼前的邓阳,又看了看邓阳身后小一百号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拍了拍邓阳的肩膀,笑着说道:“挺麻利的。” 邓阳微微低头,开口道:“按照将军的吩咐,都是咱们原先缉盗队的老人,听候将军吩咐。” 缉盗队三个字说起来好听,但是实际上,面前这一百号人,都是山贼出身,以前被李云打服过,跟着李云一起剿匪的山贼们。 邓阳也是。 从邓阳被重用以来,这些人就隐约围在邓阳周围了。 李云看了看这些人,笑着说道:“兄弟们现在,大多都当了军官了罢?在座诸位,有没有不是队长的?” 只有零星两三个人举起了手。 李云对着这两三个人招了招手,笑着说道:“来来来,上前来。” 这三人大大咧咧的走到前面来,两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还有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李云笑着问道:“大家伙都当了队长了,你们仨怎么还不是队长?” 那汉子咧嘴一笑,露出了牙齿:“打架。” “喝酒。” 另一个汉子答道。 少年人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开口道:“打架…” 李某人“啧”了一声:“咱们缉盗队的人,打架不是常事?怎么因为打架,就没当上队长?” 一旁的邓阳,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开口道:“将军,他们三个人说的话前面,要加上经常二字…” 李云一愣,随即哑然一笑。 “原来是三个刺头,当心我把你们开革出去,让你们回山上去。” 这三个人闻言,都是变了脸色,干脆扑通一声,跪在了李云面前,连连告饶。 这些人,原先虽然都是山贼,但是大多数人的日子并不好过,一些偏底层的,能不能吃饱饭全看“行情”如何。 跟着李云之后,有钱拿,有肉吃,还有不少一起同生共死的兄弟,更重要的是,不少人已经当了正经的朝廷官军。 他们三个人,自然不想,也不愿意离开。 “好了,说笑的。” 李云伸手,将三个人扶了起来。然后看向众人,眯了眯眼睛,轻声道:“诸位都是缉盗队出身,现在也都当了军官了,有些人已经是大队长,手底下管了不少人,将来有的是机会升旅帅,升校尉。” 说到这里,李云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我今天让邓阳请你们过来,是想让你们,跟着我一起,去干一些老本行。” 李云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有没有人愿意,跟我一起干?” 众人闻言,都是目露兴奋之色。 就连邓阳,也立时来了兴致,问道:“将军,干什么老本行?带我们去剿匪?” 李云摇头,笑着说道:“还要再前一些的老本行。” 邓阳愣住,问道:“是…打…打劫?” 李某人摸了摸下巴,想了想,然后点头道:“差不多罢。” 邓阳挠了挠头:“可是,我们不是已经是越州的官军了吗?” “又不在越州境内打劫。”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向众人,笑着说道:“跟不跟老子一起去,说话!” 大家众口一词,都大声道:“愿意,愿意!” “好!” 李云从怀里摸出一张黑色的面具,拿在手里,笑着说道:“今天,我带你们去干一票大的!” 想靠着常规路线发财,已经有些困难了,但是既然世道已经乱了起来,那李云也不用老老实实的按着朝廷的规矩办事。 这个时代的暴利行当有哪些? 三个字! 盐铜铁! 而越州附近的明州象山县,就有盐场! 李云将面罩罩在自己脸上,手里提着一根狼牙棒,终于又从越州司马李昭,摇身一变成了苍山大寨的那个寨主李云。 他大手一挥,沉声道。 “从今天开始,我们的名字就叫…” “河西贼!” “出发!” 第一百九十二章 老本行的魅力 想要快速获得财富,非常简单,只需要将手伸进别人的口袋,将想要的东西拿出来,便大功告成。 当然了,这么做的前提是,你能够承受这个动作所带来的后果。 首先就是你能打的过对方。 其次就是你能承受住规则的制裁。 而现在的李云,完全有这个能力。 一个盐场,不会有太多人看守,去弄个十几大车盐回来,就能卖不少钱。 这玩意儿可是硬通货中的硬通货,不管是什么地方,什么时间,都能卖出价! 而且,他有对抗官府的能力,毕竟他现在,就是越州官府,从明州只要回到越州,就算是进入安全区了,明州的官兵总不至于去查越州的衙门。 就算明州衙门想查,也未必有这个能力查。 李大寨主换下了身上的官衣,只穿了一身布衣,带着一百多号人分散离开了越州城。 虽然花了两天时间,提前确定了盐场的位置,但是这个时代毕竟没有高精地图,更没有导航之类的神器,一行人花了三四天时间,到了象山县之后,李正装作贩私盐的盐贩子问路,才问清楚了盐场的方向。 虽然盐铁是朝廷命令禁止私营的,但是有暴利的地方自然而然就有人铤而走险,私盐一直屡禁不绝。 而很大一部分私盐,就是从官家的盐场里流漏出来的,要不然负责盐业的官员,也不至于一直是肥缺,赚的盆满钵满。 当然了,盐场的负责官员,一般赚的都是正经盐商的钱,除非是特别缺钱,否则一般不敢冒着杀头的风险,去做私盐的生意,尤其是小规模的私盐贩子,则更加不可能。 不过随着最近几十年,朝廷的吏治松弛,巡盐的御史也不怎么管得了地方,现在地方盐业越来越松散松弛,不少私盐贩子可以正大光明的去盐场买盐,几乎成为成例。 当天傍晚时分,李云等人就来到了象山的玉泉盐场附近。 说是盐场,但并不是什么工场,也没有什么大规模的生产设备,本质上更像是一个小村落,由各家各户承担制盐的活计,然后定期定量向朝廷缴纳成品盐,定量之外的官府则会用一定的价格收购。 只是既然是暴利的行业,官府给盐户的收购价,自然会比售价低上许多许多。 一处小山坡上,李正指了指盐场村口已经装上马车的十几二十车盐,对着李云低声道:“二哥,那里。” 李云凝目望去,已经有一些盐商,在盐场门口装货了。 李某人眯了眯眼睛,轻声道:“晚一些,等天黑就动手。” 这个时代,连夜赶路的人不说没有,但是连夜赶路的商贾却几乎没有,这些货物虽然连夜装货,但是多半要等到第二天早上才会运走。 李云等人等了近一个时辰,等到天色一黑,他罩上面罩,手提狼牙棒,大手一挥:“不必躲藏了,直接动手!” 说罢,他一马当先冲了下去。 每一个盐场,都是摇钱树,既然是摇钱树,官府自然会派驻官兵,这一处盐场就有十几个官军把守,但是不管是战斗力还是数量,都远远逊色于李云等人。 随着李某人一声呼喝,他身后的百多号人统统蒙着脸,冲向了玉泉盐场。 这一百来个人,几乎全部都是山贼出身,而且是久经战场的山贼,一起冲下来之后,都不用李云指挥,立刻就开始了分工。 持弓,射向盐场的十几个官军,有人去封锁路径,防止玉泉盐场的消息走漏出去。 随着几根羽箭射出来,立时有三四个盐场的官军倒地。 蒙着面的邓阳,大喝了一声:“河西贼做买卖,求财不求命,缴械不杀!” 他这话一出,其他的官差几乎毫不犹豫,将手里的兵器丢在了地下,跪地投降。 而其他人,已经快速封锁了整个玉泉盐场的所有通道。 毕竟是有组织有纪律的缉盗队,从李云下令动手,到这些人完全控制住玉泉盐场,前前后后连半个时辰都不到。 等到李云与李正走进玉泉盐场的时候,整座盐场,已经统统在李云的控制之中,各家盐户都是紧闭家门,一个人也不敢出来。 看着这个名为盐场的村子,李云“啧啧”有声,对着李正笑着说道:“这要是咱们的买卖就好了。” 越州境内也有盐场。 但还是朝廷的盐官在管着,所得的收入,几乎要尽数交给朝廷,李云这个地方衙门的负责人,是没有办法插手盐务的,否则就是等同于谋反。 但是这两天了解下来,这个行当,是真他娘的挣钱。 李正也在左右打量着这个盐场,只是这会儿已经黑天,乌漆麻黑的,实在看不见什么,他挠了挠头,开口道:“看起来像个寻常的村落,只是到处都是一股咸味。” 李云轻声道:“江东几十个盐场,每一个盐场,一年至少给朝廷提供一两万贯的税收。” 李正皱眉:“这…也没有多少啊…” “那是因为硕鼠太多。” 李云“嘿”了一声,开口道:“我这两天翻书,大周国朝初年,这个数字能翻十倍不止。” 李正咋舌不已,低声道:“那咱们要是有个盐场,岂不是发达了…” 李云笑了笑,没有接话。 盐业的税收,在某些特殊时期,甚至可以占到朝廷总税收的半数以上。 兄弟俩正在说话的时候,一个身材臃肿的胖子,被邓阳押送到了李云面前,邓阳一脚踹在这胖子的小腿上,他老老实实的跪了下来,哭丧着脸:“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李云这会儿带着纯黑色的面罩,只露出两个眼睛,看起来颇为吓人,他目光幽幽的盯着这个胖子,淡淡的说道:“今天是盐商提盐的日子,他们买盐的钱在哪里?” 这胖子哭丧着脸,低头道:“好汉,盐商只拿着老爷们开的盐票,就能来盐场提盐,我们这些小吏,连个官都算不上,哪能见到什么钱?” 这个时候,大周还没有盐引制度,但是盐商们也不太可能直接抬着钱到盐场来买盐,因此这个胖子的说法,没有什么问题。 李某人眯着眼睛,冷笑道:“官老爷是官老爷的,县官不如现管,想要顺顺利利的提盐走,不得给伱些好处?” 这胖子跪地,满是惶恐:“好汉,好汉,小的手里,也就落个几十贯养家钱…” “您抬抬手,饶了小的罢!” 李云大手一挥,喝道:“去他的住处搜!” 邓阳等人应了一声,扭头就走。 而李云一脚踹在了这胖子的后心,很干脆利落的把他踢晕了过去。 解决了这个胖子之后,李云又去清点了盐车,让人把那些前来提货的盐商,也给劫了一遍。 这些都是肥鹅,要不是李云现在的主业不是强盗,他都要把这些人统统绑到山上去,再勒索他们的家人一笔了。 到了后半夜,玉泉盐场的钱财,以及成品盐被打包在十几辆大车上,在一众官军绝望的眼神中,被押送上路。 而玉泉盐场的那个胖子官吏,这会儿已经香消玉殒。 一众盐商,也只剩下了一身里衣,被绑在了柱子上。 幸存的官军,同样被死死绑在了柱子上,动弹不得。 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有盐场的盐户小心翼翼走了出来,查看外面的情况。 在几个官军的破口大骂之中,盐户才替他们解开了绳子,这些官军脱困之后,一路慌慌张张,去县城寻县令报信去了。 而这个时候,李云所部的一部分人,穿着寻常衣服扮成百姓大半返回越州,另一部分人则是假扮成盐商,以及家丁护卫,大摇大摆的沿着官道,朝越州而去。 不过他们赶着车,速度自然不快,而且盐车太过显眼,到了第三天盐车就被象山县的一众衙差追上,不过邓阳等人只是几轮弓箭,射杀了两三个衙差之后,就把剩余的衙差吓得魂飞天外,掉头就跑。 到了第五天第六天,明州的官军还没有来得及赶到,众人已经顺利的返回到了越州境内。 又花了两天时间,李云把这十几大车盐,安置在了城外靠近越州营的一处农庄之中。 等到这些盐统统入库,看着眼前白花花的成品盐,李云不由陷入了沉思。 李正在他旁边,笑着说道:“二哥在想什么?想这些东西派谁去出手?” 李云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我在想,还是咱们的老本行来钱快,要是能搞个铜矿就更好了。” 盐这玩意儿虽然好,但是毕竟没有铜来的实在。 因为有了铜,再搞个钱范… 李云甚至可以直接开始自己铸钱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兴师问罪 这一次抢劫…咳,进货,抢到的东西,也就是十几车盐,加上价值一千贯的零散东西。 加在一起,也不过几千贯钱的收入。 盐场矿场之类的买卖,真要想当成摇钱树,那需要长期占领才行,这样去打一竿子,其实并不能发财,李云也没有指望着发财。 他现在,只是在探索一条短时间内能够积攒原始积累的路。 就目前来看,这条路子还是相对成功的。 李云另一个身份,让他可以无视朝廷的规矩行事,同时他官面上的身份,又可以给暗中的身份保驾护航。 这就相当于一支可以突然出现抢劫,抢劫之后又突然消失无踪的强盗贼寇,地方官府根本拿李云没有什么办法。 不过虽然这条路子短时间内能够积攒财富,就目前而言也相对安全,但是李云在这个时候,还是能保持清醒的。 他的底线,是在乱世之中做一方诸侯,既然想要做大做强,这种路数就不能常用,只能用来救急,但是却不能作为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的倚仗。 不然,成不了大气候,可能连裘典都还不如。 见到这一袋袋盐入库之后,李云回头看了看他身边的李正还有邓阳,默默说道:“越州营已经建起来一些了,从今天开始,让一部分人先住进越州营。”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明州那边,多半会追查到越州境内,他们官面上来人,我来处理,不过如果他们追查,可能会派人到这附近来搜查证据。” “今天咱们参与这件事的人,每人领三贯钱,各自回营,谁也不要往外说,邓阳。” 邓阳连忙低头:“属下在。” “这座农庄,刚好空了出来,你带着一百人驻扎在这里,禁止任何外人进出。” 邓阳二话不说,低头抱拳道:“属下遵命!” 一旁的李正皱眉,低声道:“二哥,这样可能会更加引人注意,万一他们查到这个庄子,恐怕不好遮掩。” “放心。” 李云压低了声音,轻声交代了两句话,李正与邓阳听了之后,都连连点头。 李正笑着说道:“还是二哥聪明。” 邓阳也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李云,李某人神色平静,拍了拍邓阳跟李正的肩膀,开口道:“你们驻扎在这里罢,我回一趟越州城。” 二人立刻点头。 李云这才骑着马,离开了城外的越州营,一路回到了城里的刺史衙门。 一进刺史衙门,刘博就迎了上来,拉着李云的胳膊,不住擦着额头的汗水,长吁短叹:“二哥你可算是回来了。” 李云笑了笑,开口道:“出门干了趟活,干什么大惊小怪的,出什么事了?” 刘博拉着李云,来到了书房里,只见书房之中,已经堆了厚厚的一堆文书,刘博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二哥,这些都是越州各县申报土地的文书,按照伱的吩咐,五十亩以上的户,都要报到府里来,由咱们派人下去审实。” 刘博抬头看着李云,苦笑道:“单单是这几天送来的文书,就超过二百份,各县还陆续有文书送到州里来,二哥,咱们根本没有那么多人手,下去去核实这些事情。” 他看着李云,低声道:“这事,只能交给县里去办。” 李云坐了下来,随手翻看了几页,各县的文书都有,但是只有剡县一县的文书相对少一些,剡县送来文书里,大多都是二百亩以上,而且都已经注明,已经查验了地契。 李云翻看了几遍,然后皱眉思索了一番,开口道:“当初我找那几个人过来,跟没跟他们说,是缺失地契认领田地五十亩的,才要报到州里来?” 刘博挠了挠头,开口道:“二哥,我忘了…” 李某人深呼吸了一口气,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提笔开始书写文书。 大致的意思是,各县只要确认地契之后,便可以发还土地,如无地契且规模超过五十亩以上的,暂由官府接管土地,寻找合适人选耕种。 当初,李云让各县大户认领土地,申报到州里,主要是想看能不能借着这个机会,从大户手里搞点土地出来。 现在看来,他手底下的人力太少,这种事还是做不来的。 倒不是说他手下没有人,而是能够识文断字的人太少太少,少到没有办法去完成核实土地的任务。 那么没有办法,这个事情只能搁置。 不过李云还是没有放弃,他准备搞一刀切了。 越州出了兵祸,那些没有出逃的家庭,都被叛军给搜刮了一遍,出逃的大户,地契也未必全带。 李云准备把缺失地契证明,并且规模超过五十亩以上的土地,统统收回到官府手中。刘博挠了挠头,问道:“二哥,我这几天看了看,这部分土地少说也有几万亩,甚至更多,你要那么多田干什么…” “咱们又没有人手去耕田。” 李云摸着下巴,继续说道:“这部分田,我想要租给那些佃户去种,到年底,我们收他们一成的田租。” “老九你觉得怎么样?” 这些田地,本质上是李云暂时没收的田地,不过李某人还没有造反,就没有办法彻底没收那些大户在大周朝廷的“产权”,因此他就没有办法直接处理这部分田产。 而租出去给佃户种,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相比较地主三成四成乃至于一半的田租,李云只准备收一成,这基本上就跟官府的赋税差不多少了。 刘博思索了一番,点头道:“这个主意好是好,恐怕地方上那些大户,都不会同意,要是他们闹起来,咱们不好收拾…” “这会儿已经年底,明年朝廷的刺史就要到了,如果越州这里一片乱象,到时候二哥就更难跟那个新刺史较劲了…” “较劲?” 李云咧嘴一笑,脸上露出了一个爽朗之中带了些张狂的笑容:“我从没有想过跟他较什么劲。” 上一次郑蘷到来之前,李云的确想过明年新刺史到了之后,应该如何应对,如何在争斗之中,掌握尽量多的权力。 而在郑蘷来了之后,李云已经对于这个时代的局势,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世道已经乱到快要到崩溃的边缘了。 刺史老爷如果懂事,李某人还能跟他们两两相安,如果不懂事,那么现实自然会让他乖乖懂事。 他的目光坚定起来,开口道:“就这么给各县去文书,那些没有田契的田地,统统由官府暂时接过,一天没有办法证实土地归属,就一天由朝廷代管。” 说到这里,他亲自写了文书,然后让下属抄了五遍,一共六份,盖了他越州司马的大印,让人送到各县去。 做好这件事之后,李云又看向刘博,问道:“我出去这几天,三叔来过没有?” 刘博点头:“三叔回来过一次,又抓了一两百个叛军回来,问怎么处理。” 李云眼睛一亮,低声道:“派人给三叔送个口信,跟他说,再抓到人,直接送城外的越州营去,我亲自去问话。” 刘博点头。 “知道了。” ………… 之后的几天时间里,李云就没有怎么动弹了,基本上一直待在刺史衙门里,尝试处理越州的政事。 这会儿,已经不像开始时候那么艰难,处理起来已经颇为顺手,再加上下面的各县都有李云派下去的人,他的政令也还算畅通。 一段时间下来,李云竟真的基本上掌握了整个越州的治权。 而在几天时间之后,刺史衙门就收到了一份来自明州的公文,公文的内容很简单。 那就是明州象山县玉泉盐场,被大盗所劫,强盗进入越州境内之后,便无影无踪,明州衙门希望越州衙门加以配合。 同时,明州刺史朱通,将在几日之后,亲自抵达越州城,与越州一起商议捉拿贼寇的相关事宜。 李云看到这份公文之后,先是一愣,随即就将公文丢在了一边,笑着说道:“不曾想这明州的刺史,还挺较真,来吧来吧。” 李某人眯了眯眼睛:“至多就是请几顿饭的事。” 刘博拿过公文看了看,然后抬头看向李云,低声道:“二哥,恐怕他们已经有证据了,不然不会直接过来。” 李云不慌不忙,打了个呵欠,看向刘博:“老九,你会做买卖吗?” 刘博摇头:“只干过无本的买卖。” “我想让你去试试。” 李云微笑道。 “就从贩私盐开始。”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不能打开! 李云现在,确实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商人。 这个商人,除了要按照李云的意志去做买卖之外,还有一项更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帮着李某人销赃。 而如果能通过销赃,把生意做大,将来李某人的那些奇思妙想,也可以尽快铺设出去,尽快获得回报。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性子比较沉稳的刘博比较合适了。 “贩私盐?” 刘博眼珠子转了转,笑着说道:“这个好办,不过销赃就销赃,二哥却还说要我去做什么生意。” 抢盐场的事情,李云虽然没有带刘博,但是也没有刻意瞒着他。几天时间过去,该知道的他当然已经知道了。 “不止是销赃。” 李云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贩私盐好贩,你也要学着做点生意,顺便能打听一些外面的消息,就打听一些外面的消息。” “将来,咱们还有更多的生意要去做。” 现在的李云,情报系统几乎是没有的。 在越州内部,他还派出去了百十个人在各县,不算是两眼一抹黑,但是对于越州外部的事情,他就几乎是一无所知了。 上一次听到外面的消息,还是通过观察使郑蘷的口中得知。 以李云现在的实力,想要搞出一个遍布天下的情报机构,显然不现实,也不切实际。 不过若是弄一个商队出来,在做生意搞钱的同时,顺便打探一些基础的消息,让李云对天下局势有更精准的判断,则没有任何问题。 刘博挠了挠头,见李云一脸认真,他只能点头道:“那好,二哥,我这几天就去准备准备。” 李云微笑道:“那些盐,不一定要卖很多钱,稍微赚一点,把门路铺开就行了,别人如果问你的盐从哪里来的,你只需要告诉他们一句话。” “伱上面有人。” “别的什么都不要说,知道了吗?” 刘博缓缓点头:“我…记下了。” ………… 如今江南道虽然没有先前那么繁荣,但是相对来说还比较安全的,中原战乱并没有波及到这里。 而且,还有不少中原人,逃难逃到了江南道来。 因此,在江南道做买卖,并没有太大的危险,刘博在接到了李云的安排之后,就开始积极准备。 不过刘博还没有来得及离开越州,明州刺史朱通,就真的来到了越州城。 朱通的到来,没有在越州掀起太大的波澜,李云也没有怎么把这位明州刺史放在眼里。 说白了,你明州才几个兵啊? 现在,真正能让李云担心的只有两个方面,第一个自然是中原战乱现在就波及到江南道,他还没有做好应付大规模兵团的准备,这会儿不太可能是那些叛军的对手。 第二就是逃出江南道的赵成去而复返,回来给裘典“报仇”。 赵成麾下逃出去的时候,手底下还有三千人左右,即便几个月过去,大部分人弃他而去,只要他身边还有千人以上的规模,李云都不得不加以防备。 不过就这一点来说,李云对赵成除了防备,还带了一点期待,如果赵成回来,他能够收复赵成为己所用,那么对于李云以及整个越州,来说都是一项极大的进益! 撇开这两点之外,其他的事情都是细枝末节。 不过朱通既然到了越州,李云这个目前的越州话事人,自然不好不接待他,这天一早,李云亲自带人,在城门口迎接这位邻州的刺史,算是给足了他的面子。 毕竟从实权角度来说,二人现在是没有什么分别的,李云哪怕只派人去迎接,也没有什么毛病。 朱通是一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人,身材中等,但是模样十分周正,留着非常漂亮,很明显是精心打理过的胡须。 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大约是个美男子。 这位朱刺史下了马车之后,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李云,李云笑着向前,抱拳笑道:“越州司马李昭,见过朱使君。” 朱通上下打量了李云几遍,然后才淡淡的拱了拱手,开口道:“原来阁下就是李司马,李司马真是年少有为啊。” 李云侧身,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笑着说道:“李某已经在城中设宴,朱使君请。” “不必了。” 朱通冷着脸看向李云,闷声道:“朱某此来,是有一件事跟李司马请教。” 李云脸上的笑意收敛:“使君请说。” “贵地有人,夜闯我明州象山县,连夜劫走了象山县数十辆盐车!一共劫走成盐十几万斤!” “这些贼寇从明州,进入越州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本使君派人查问,这些盐最终被藏在了越州城外的一处庄子里,由越州驻军看管起来,任何人不得靠近!” 他抬头看着李云,声色俱厉:“李司马,这事你如何分说!” 李云闻言,忍不住看了看这位朱刺史一眼。黑,真他娘的黑啊! 那天,他拢共就劫走了二十多辆车,每辆车上的盐只有几百斤,最多也就是一千多斤! 虽然没有个准确的数目,但是李云可以确定,那天他弄回来的盐,估计也就是一万多斤,两万斤。 这个时代,像江南道这种靠海可以煮盐的地区,一斤盐的价格也就是几十钱,那些本身不产盐的地方,才有可能卖到一百到二百钱。 所以说,李云估计过,那天晚上连带着抢劫盐商的财物,加在一起最多最多,也就是几千贯钱。 可是到了这位朱刺史嘴里,一两万斤盐,摇身一变,成了十几万斤! 他娘的! 李云在心里已经骂开了。 老子在宣州做山贼的时候,给人家平账,他娘的到了越州做了司马,还要给你平账? 那老子这个司马,不是他娘的白做了吗! 想到这里,李云脸色一黑,冷声道:“朱使君,越州刚刚经历过叛乱,的的确确有一些反贼,潜藏在山野之中,你们明州被抢了盐,如果贼寇的的确确到了越州之后,藏了起来,那李某该帮你们找,一定会帮你们去找。” “朱使君现在骤然登门,张口就说,是我们越州军抢了你们的盐!” “我越州军,自有朝廷供养,抢你们的盐作甚!朱使君今天不分说明白,李某绝不与你干休!” 李云这话一出,他附近的李正默默上前,连带着几十个将士也跟着上前,把朱通吓了一跳,朱通往后退了一步,但还是不肯丢了面子,咬牙道:“李司马,你要对本官动武吗!” 李云眯了眯眼睛,轻声道:“朱使君这是什么话,咱们就事论事,什么时候动武了?” “那好。” 朱通心里松了口气,咬牙道:“你们城外藏盐的庄子,本官已经派人盯住了,李司马可敢与本官一同前去,现场看上一看?” 这个时候,有将士急匆匆到了李正附近,说了句什么,李正靠近李云,低声道:“二哥,有几十近一百号人,到了越州营附近的庄子。” 李云微微色变,抬头看着朱通,神色阴晴不定。 这一幕,被朱通瞧在了眼里,他冷笑了一声,开口道:“李司马,这事你如果不知情,就应当配合本官,尽快将越州军中的贼人给揪出来,还能戴罪立功,你若是执迷不悟。” “还要包庇下属,你们整个越州营,谁都逃脱不了干系。” 李云抬头,硬撑着说道:“我就不信,我军中会有人去你们明州偷盐,朱使君你带路罢!” 朱通冷笑一声:“你不要后悔!” 说罢,他扭头上了马车。 李云看着他的马车远去,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淡淡的说道:“咱们也去。” 过了大半个时辰,众人终于来到了越州营附近的农庄,这时候,邓阳正带人与明州过来的官军对峙,死守庄门,不让任何人进去。 见到李云之后,邓阳才松了口气,上前抱拳道:“将军!” 李云阴沉着脸,喝问道:“怎么回事?” 邓阳连忙低头:“将军,这些人自称是明州的官军,说什么来搜查盐贼,非要强闯进去搜查,属下按照您的吩咐,没有让他们进去。” 李某人黑着脸,大声道:“让开,放他们进去!” 邓阳犹豫了一下,一咬牙,才挥了挥手,放了明州的官军进去。 李云看着朱通,冷声道:“朱使君,要是搜不出东西,咱们各自上书,在朝堂上分说!” 朱通也冷笑道:“要是搜出了证据,李司马也不要怪本官。” 两个人各自转过头去,而李云扭头的时候,脸上已经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这些明州将士才从农庄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个人,怀里还抱着一个木箱子,为首的校尉对着朱通低头,抱拳道:“使君,没有发现成盐,但是地上有盐粒,一定有人在庄子里,搬运过盐袋。” 李云冷笑道:“这里是越州营的库房,存放一些盐有什么问题?” 这校尉看了看李云,并不理会,对着朱通继续说道:“这个箱子,被藏在里屋里,很是隐秘的地方。属下等觉得其中肯定有问题,因此抬了出来。” 朱通阴沉着脸,喝道:“那还愣着干什么?开箱看一看!” 李云脸色大变,连忙说道:“不能开!” 朱通再一次喝道:“开箱!” 这些明州军不再迟疑,连忙开了箱子,箱子里放了一张张卷起来的宽幅纸张,都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了一起,一共有四五张。 朱通上前,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放在手里观看,正要展开,就听李云大声道:“不能打开!那是…” 朱使君哪里听李云的话,已经展开了这份颇为细致的大地图。 地图是越州地图,上面标注了几个点,基本都在山里。 这份地图最上面,还写了几个大字。 越州叛贼匿藏图。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五章 糜烂腐朽 此时,朱通周围围了不少人,至少有十几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张图上。 而朱通本人,本来还有些疑惑,看到这张图上似乎是刻意写的字之后,他也是脸色微变,等他再抬头看向李云的时候,李某人已经近在眼前,劈手将这张地图夺了过去。 “朱使君!” 李云抢过地图,恶狠狠的扫视了一眼众人,大声道:“这是我越州的斥候,了几个月时间,不知道多少辛苦,才打探到的越州逆贼所在!” “你要干什么?” 李云扫视了一眼众人,喝问道:“你们明州要干什么!” 朱通虽然有些意外,但是并不慌乱,冷笑道:“如果真是叛贼的地图,怎么会放在农庄里?李司马,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云打断。 李云指着不远处的越州营,怒声道:“朱使君伱瞧见了没有,附近不远处就是我越州将士的越州营,这越州营尚未建成,李某要跟下属商议剿匪之事,朱使君以为我们应该在哪里商议?” “这种机密,难道要在空地上商议吗!” 李云本就身材高大,他几声厉喝,再加上往前走了两步,几乎又到了朱通眼前,立刻唬住了这位明州刺史,朱通往后连退了四五步,才停了下来,但是气势上,已经一败涂地。 “你…在座众人,都是朝廷的官军,看了就看了,你…你待如何?” 李云冷笑道:“李某人是奉苏大将军之命,镇守越州并剿灭越州逆匪,京城政事堂下的文书,也是命李某人在越州剿匪!” “如今,李某人数月心血,被朱使君以及身边众人看了个干净!” “要是往后,逆匪闻风而逃了,算是谁的责任?” “朱使君,你担不担这个责任?你若是丈夫,便与李某人一起上书,担下这个责任,这些地图,不要说你们看了一遍,就是拿回明州去看,李某人也绝没有二话!” 他上前一步,一把捉住朱通的衣袖,沉声道:“走,朱使君,咱们一道写文书去,立时用官驿送往京城!” 朱通又不是傻子,哪里肯答应,吓得连连摆手。 这种时候真要愣头青担下了这个责任,往后越州剿灭叛贼若是不见成效,责任恐怕统统都要推在他的身上! “李司马,你我都是朝廷命官,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李云冷笑道:“朱使君,你我两州是乃是邻居,你仗着自己是正途出身,找了个由头借口前来欺我,现在想起来,你我都是朝廷命官了?” “走!” 他大声道:“你若是不与我一起上书,我拉你去见郑府公,让他评个公道!” “若是郑府公向着你,这越州的匪李某人也不剿了,干脆回青阳老家种田去!” 朱通虽然在官场多年,也算是经验丰富,面对同僚从来都是应付得当,但是他哪里见过李云这种滚刀肉?几句话下来,已经有些不知所措了。 甚至已经完全忘了,他是因为什么到的越州。 “李司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李云力气奇大,这朱通在他面前,毫无反抗的机会,差点被他硬生生拖走,而朱通带过来的随从,这会儿可能是因为理亏,硬是一个也不敢上前。 听他告饶,李云才松开了手,环视了一眼众人,冷声道:“朱使君,你说这事应该怎么处理?” 朱通被送开了之后,才长松了一口气,苦笑道:“李司马,刚才众人只看了一眼地图,哪里能够记得住?现在都已经忘了七七八八了,这图既然要紧,你自收好就是。” 李云冷笑道:“朱使君,你可能不太清楚,常人看地图,可能一眼就忘,但是军伍中人,有些一眼就能记住大概的位置,过目不忘。” “朱使君你是地方的要员,一州的首宪,李某信你不会与叛贼勾结,你带来的这些人,应该怎么处理?” 李云正要借题发挥,当即发了狠,冷声道:“废了他们的招子?” 这虽然是江湖话,但是朱通自然也听得懂,当即面色一变。 刚才看到图的那些人,也都脸色大变,开始往后躲。 “再不然…” 李某人幽幽的说道:“使君将他们交给我,我将这些人锁进越州大牢里,直到越州叛逆剿灭干净,再放他们出来。” 这两个方案,不管是哪一个,只要落实了,朱通也就没有脸面再在官场上混下去了。 这本来只是一个小事,但是被李云这个贼头一口咬住,朱通读书人出身,一时半会,还真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李司马。” 朱通毕竟是朝廷的四品官,很快冷静了下来,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拉着李云走到了一边僻静无人的地方,低声道:“李司马,朱某带人到越州来,可能让你有些误会了,但是朱某此来,只是为了追查盐场被劫一案,对李司马绝没有恶意。” “同朝为官,又是互为邻里,咱们今后多的是时间相处,李司马抬抬手,本官这几天带人返回明州,如何?” “使君要走,我自然不敢拦着,李某人不求别的,李某一会儿写一份保证书,保证方才见到地图的人,一丁点也不准泄露出去,你们在保证书上签个字,我就全当信了你们,这事就过去了。” “你们要抓劫盐的强盗,越州这里也积极帮你们去抓,只要抓到了,绝不姑息。”“使君以为如何?” 朱通声音沙哑:“这与我们明州承担责任,有什么分别?李司马以后要是抓不到人,还不是会怪到我等头上?” 李云眼珠子转了转,开口道:“那使君你可以不签字,让其他人签字如何?” “那地图是李某人数月心血,出了这种事。李某也要给兄弟们一个交代,不然到哪里都说不过去。” “使君觉得呢?” “可以。” 听到李云不牵扯自己,朱通松了口气。 虽然他的这些下属,也会让他负连带责任,但是总比他朱通,直接签字要好得多。 很快,这位朱刺史亲自起草了一份文书,让刚才过来看了地图的十几个人,统统签了字,将这份“保证书”递给李云之后,朱刺史看着李云,突然低声叹了口气:“我小瞧李司马了。” 李云脸上露出笑容,开口道:“下官不懂使君这话是什么意思。” 朱通抬头看了看远方的越州城,然后眯了眯眼睛,轻声道:“李司马,咱们一起去城里吃顿饭?” 李云欣然点头:“我请使君。” ………… 越州翠云楼。 朱使君与李云隔桌对坐,朱通看着李云,缓缓说道:“李司马,几十个人有可能会消失不见,找不到踪迹,但是几十车盐不可能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其中经过,我不明说,李司马也心知肚明。” “不过,朱某交了李司马这个朋友,几十车盐的事情,咱们不提了。” 从朱通的视角来看,事情一目了然。 一定是那些劫了盐的强盗,钱买通了眼前的这个年轻的越州司马,从而能将那些盐,存放在越州军营附近,再从越州营悄无声息的转移出去。 他做梦也不会想到,那劫盐的贼并不是买通了越州的衙门,而是就坐在他的面前。 朱通举起酒杯,敬了李云一杯,然后低声道:“盐车的事情,本官装作不知道,但是你们越州平叛的事情,也不能攀扯到朱某的身上。” “如果李司马能同意,咱们将来,说不定还能多多合作。” 李云跟他碰了碰杯,不动声色的问道:“朱使君,明州当真丢了十几万斤盐吗?” 朱通眯着眼睛,淡淡的说道:“这是盐官们报的账,跟本官没有关系。” 李云心里呸了一声。 没有明州衙门的配合,盐官敢随便报账? 合着老子辛苦一场,大头却被你们给吃了! 他心里冷笑,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 朱通端起酒杯,主动敬了李云一杯酒,低声道:“李司马,过些日子会有人送几十辆空车到越州来,越州衙门只要配合配合,咱们两州上报的时候通通气。” “少不了李兄弟你的好处。” 李云笑了。 “是在某个荒郊野外,发现了被劫走的盐车,车上的盐已经被劫掠一空,只剩下了粮车,是吧?” 朱通微微点头,伸出一根手指。 “这事,可以分给李司马一千贯钱。” 他到越州来,本来是来捏软柿子的,如今刚到越州,就被软柿子摆了一道,还被捏住了勉强可以算是把柄的东西。 毕竟他朱通,明年就期满要调走了,这个时候不能有任何风吹草动波及到他,因此他格外的小心翼翼。 既然捏不动李云这个软柿子,他就只能分给李云一些好处费,两个州一起,把戏演全了。 这个时候,李云才知道。 他劫盐场这个事,恐怕已经让明州的盐官们,笑得合不拢嘴了。 李某人沉思了一番,低头抿了口酒,笑了笑。 “使君…” “手段高明啊。”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天补大将军! “盐铁向来是朝廷专营,李某只是越州的司马,充其量不过是个领兵的武官,越州的盐事,李某都不参与,明州的盐,就更不是我能管的了。” 李云面色和煦,笑着说道:“因此,如果朝廷问起,越州可以上报朝廷,说越州这里进了一伙劫盐的匪寇,但是明州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损失了多少。” 李某人抬头看着朱通,笑着说道:“就跟李某没有关系了。” “还有。” 他面色严肃了起来,沉声道:“那个标注了叛贼藏匿点的地图,是李某人数月的心血,往后如果剿匪顺利,那李某人自然没有话说,如果剿匪不顺利,朝廷问起。” “朱使君,也不能怪我向朝廷实话实说。” 朱通脸色一黑,心中已经咬牙切齿了起来。 这姓李的,分明已经赖上明州了。 但是这个时候,他却没有什么办法,反正朝廷责问起来,他也有话可以解释,因此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便沉声道:“越州的叛贼,也不关明州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之后,朱通微微低头,继续说道:“不过,李司马肯替明州向朝廷分说,咱们的合作就算是达成了,此事成了之后,本官会派人,给李司马送上礼物的。” 说罢,他举起鸡汤,看向李云道:“咱们就算是不打不相识了,李司马,我敬你一杯。” 李云笑着饮下了杯中酒,开口问道:“明州的盐场这么多烂账,朱使君一定赚的盆满钵满了罢?” 朱通瞥了一眼李云,见这包厢里没有人,他也没有忌讳什么,低哼了一声,低声道:“说白了,这是盐道上的油水,咱们地方官最多也就是闻闻味儿,那些盐商背后大多都有人,都要赚钱,盐道上的官员也要赚钱。” “京城里的那些大人们,难道就不要赚钱了?” “我等地方官,只能沾到一点点荤腥,出了事,却还要替他们奔走。” 朱通眯了眯眼睛,显然有些不满:“这官呀,还是越大越好。” 李云低头喝酒,目光也是微微一凝。 这官场上的事情,比他想象的更复杂,说不定,看起来风度翩翩的观察使郑蘷,也在盐道上有一份收益。 盘根错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不要说李云只是一个越州司马,哪怕他是大周的皇帝,这会儿想要彻底理清盐道,将盐道上的收入完全归入自己口袋,都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皇帝不行,李云却未必不行。 大周… 需要打碎重来了! 他喝完一杯酒之后,笑着问道:“那明州应该有不少富商。” “都在江宁。” 朱通也喝了杯酒,看了看李云,开口叹道:“那些人,过的都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哪里看得上明州?” 李云“噢”了一声,有些惋惜。 “本来还想着什么时候去明州看一看的,既然明州不如江宁,有时间李某真要去江宁看一看。” 两个人聊了会天之后,朱通对待李云的态度反而亲和了不少,他笑着说道:“那儿可是一座销金窟,多少钱进江宁,都剩不下多少,咱们既然认识了,有时间,我带李兄弟去江宁瞧一瞧,看一看。” 李云瞥了他一眼,挤出来了一个笑容。 他看出来了,这个姓朱的绝没安什么好心。 年轻人最大的弱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他之所以主动示好,邀请李云去江宁,指不定要设下什么圈套,引得李云入瓮,以报今日之仇。 就这样,两个各怀心思的人,笑意盈盈的吃完了这顿饭,虽然已经是下午了,但是朱通执意要走,李云也没有留他,笑呵呵的把他送到越州城外,二人在城外挥手作别。 带着李正等人,目送着这帮明州的官军离开之后,李云脸上的笑意才慢慢收敛,他看了看李正,淡淡的说道:“派几个兄弟盯着他们,看他们有没有回明州去。” 李正应了一声,挥手叫来了两个人,吩咐了几句之后,二人立刻朝着朱通的方向跟了过去。 办完了之后,李正才看向李云,有些不解的挠了挠头:“二哥,上午刚见面的时候,伱跟那个姓朱的还一副要干架的模样,怎么刚才我看你们全然变了个人,跟成了好哥们一样。” 李云微笑道:“他没有办法拿捏咱们,咱们也不能把他们留在越州,谁都奈何不了谁,自然就是这样了,不过…” 李云看了看明州方向,淡淡的说道:“明州的盐场有十几个,这么多年,当地的官员应该很肥了…” 他说到这里,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按照现在的局势来看,等到时局再乱一些,各地必然各自为政,不再理会朝廷,而朝廷也无力顾及地方。 到了那个时候,李云就没有必要跟这些蠹虫,讲什么朝廷规矩了。 他们很肥,李云也会变得很肥。说到这里,李某人回头,看向越州城,沉声道:“好了!这个事到此为止,年前咱们主要是把越州营建好,过了年之后,再征募至少五百个新兵进越州营训练。” “李正。” 李正连忙低头:“属下在。” “越州营的伙食不能差了,以后按照成例来,每三天至少要见到一回肉,每个人不能低于半碗肉。” “缺钱了就跟我说,只要列好详细的度支,我砸锅卖铁也会给,但是如果我抽查出来,有人克扣伙食。” 李云声色俱厉。 “不管是谁,莫怪我不念旧日情面!” 这是一个没有信仰的时代,同时也是一个物质资源匮乏的年代,李云没有本事靠自己一个人,短时间在精神层面上内培养出一支有凝聚力的军队,但是他可以从物质层面入手。 吃得好,还给钱,死了给抚恤,大家进了越州营,就不容易想走了,这样的军队,比这个时代强行征募的军队,在战斗力和凝聚力上,都会胜出许多。 所以,伙食是至关重要的一部分。 当然了,这么做的成本,也会相应抬高,所以在接下来,李云还要想尽一切办法。 搞钱,搞钱,还是搞钱! 李正见李云面色严肃,也慌忙低头,抱拳道:“属下,遵命!” ………… 又是一个月时间过去。 时间来到了,显德四年十二月,距离年关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 河南府洛阳城外,密密麻麻围了数万的军队。 这些军队,甚至没有整齐的服装,大多数都是瘦骨嶙峋,但是规模众多,一眼望去望不到边,如同蚂蚁一样,根本望不到边。 一个一身黄衣,模样十分普通甚至带了些猥琐,穿着明亮甲胄的中年人,骑在大马上,目光看着远处的洛阳城,目光灼灼。 他们已经围住洛阳一个多月时间了,却迟迟不能攻下。 而眼前的洛阳,对于他来说,却充满了诱惑。 这里,是数朝的古都,虽然大周的国都不在这里,但是洛阳依旧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城。 更重要的是,洛阳城在天下人心里,意义非凡! 如果没有攻下洛阳,他们还只是一帮子流贼,最多也就是叛乱的叛军,而要是他们打下了洛阳,也就能够隐隐成“势”了,到时候不管是洛阳的世族,还是天下的世族,都会对他们另眼相看。 那个时候,他们也就有了上桌,供“赌徒”下注的资格。 更重要的是,洛阳城里有现成的宫殿,打进洛阳,最多只需要“装修”一番,就可以直接住进皇宫里,到时候称王称帝,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除了这些以外,洛阳久攻不下,也有伤士气,而起义军最怕的就是士气低迷。 抱着这些念头,均平天补大将军王均平,振臂一呼,大喝道:“从现在开始,猛攻洛阳!” “洛阳一日不下,攻城一日不止!” 随着这位“天补大将军”一声令下,数万起义军如同蚂蚁一般,冲向了洛阳城。 这一次攻城,持续了整整七天时间。 七天之后,洛阳城破,王均平喜气洋洋,志得意满进入洛阳,下令犒赏三军。 随着叛军进入洛阳城,夕阳斜照下来,只照出洛阳城外堆积如山的累累尸首。 对应着饮酒作乐的天补大将军,显得格外讽刺。 而洛阳城破不久,洛阳的消息,也传到了京城,传到了皇帝陛下耳中。 除了亲自下令凌迟裘典一家,最近几个月都没有什么作为的皇帝陛下,闻听此言勃然大怒,狠狠地拍了拍桌子。 “让政事堂,让太子!” “立刻来见朕!”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七章 绝望的太子 皇帝陛下十分愤怒。 朕独挑朝政这么多年,天下都安然无恙,好容易到了天命之年,刚放权没几年,想要歇息歇息,顺便锻炼锻炼太子,这天下就被你们给搞成了这个模样?! 甩锅,是人类的天性。 每一个人,在碰到事情的时候,都会很自然的在脑子里,为自己辩解,而且大多数时候,都能找到理由。 不管这些理由能不能站的住脚,大脑会一遍一遍的催眠自己,让自己信以为真,从而让自己摆脱这些责任。 而如果有人当年拆穿了这些站不住脚的理由,当事人多半会恼羞成怒,而且是怒不可遏。 如今的皇帝就是如此。 他年轻的时候,倒还是个中上的皇帝,但是中年之后,就开始沉迷于享乐,到了现在的晚年,则不止是沉迷享乐,更是在怠政的同时,沉迷于享乐。 身为一个皇帝,要是单单是享受享受生活,那倒也没有什么,替皇家开枝散叶,也是皇帝的职责之一,而且是比较重要的职责之一。 不过,皇帝在怠政的同时,还握住手中的至高权力不放,又把天底下的坏事,都推到别人头上,这就有些不当人了。 这一次,政事堂五个宰相,连同太子殿下,都被叫到了崇德殿中,面对着皇帝陛下的熊熊怒火,六个人只能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叩首请罪。 没有办法。 虽然谁都知道,这件事皇帝的责任一定更大一点,但是跟皇帝是没有什么道理好讲的,皇帝一生气,你就只能跪下低头认错。 “朕如此信任你们!” 皇帝陛下拍着桌子,看着跪在最前面的太子,大声道:“朕如此信任伱!” “朝政交到你们手里,才几年啊?就乱成了这个模样,中原出了逆贼,朕本以为你们可以收拾,如今,逆贼竟攻进了东都!” “东都是什么地方?那是大周的陪都!” 皇帝愤怒的拍着桌子,咬牙切齿:“朕要是再不问事,下一回叛军是不是就要攻进京城里来了?” 六个人都战战兢兢,不敢抬头说话。 “元承,你来说!” 皇帝看着太子,冷声道:“这事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中原的局势已经烂成了这样?” 武元承,是太子殿下的名讳。 从武元承被立为太子之后,皇帝陛下已经许久没有在外人面前,直呼他的名字,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称为太子。 如今,皇帝陛下已经直呼名讳,显然已经非常愤怒。 太子武元承跪在地上,低头道:“父皇,逆贼人数众多,在中原已经肆虐了大半年时间,朝廷正在积极调动人手,围剿逆贼。” “叛贼所经过的各州郡,已经大部分恢复,如今…” 太子咽了口口水,低声道:“如今,苏靖所部,已经到达宋州,距离河南府已经非常之近…苏…苏大将军说,面前一定能跟叛军交兵。” 太子说到这里,声音都颤抖了起来,磕磕巴巴的继续说道:“各…各地地方军,也都下发了诏命,这几日,正准备派遣将领,去…去提调那些地方军,一起围剿逆贼…” 说到这里,他已经是脸色苍白,再也说不下去了。 没办法,心理压力实在是太大。 任谁都能看出来,朝廷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已经老迈的皇帝并不想出来背这口黑锅,而除了皇帝自己本人之外,能够背得起这口锅的,也就只有太子了。 政事堂几个宰相都不行。 说白了,人家几个宰相,都是给大周打工的,了不起被夺职罢官,总不能因为这个事,把政事堂五个宰相统统杀了罢? 而能背的动这口锅的,就只有太子。 皇帝为了彰显威严,为了推脱责任,也一定会重重的惩办太子,武元承这个太子之位能不能保全,恐怕还很难说。 宰相王度终于忍耐不住,低头叩首道:“陛下,中原两年大旱,朝廷却没有像样的赈灾抚恤,又有王均平此等别有用心的贼子,这才激起了民变。” “跟太子殿下无关。” “如今,反贼声势浩大,各地方军溃不成军,臣以为,应当立刻调动禁军或边军的节度使,尽快剿除叛逆。” 皇帝冷冷的看了一眼王度,冷声道:“你的意思是,是朕不让你们在中原赈灾?出了旱灾,朝廷自当抚赈,朕当国这么多年,各地但凡出了灾情,什么时候不闻不问过?” “这几年,朝政都是你们在处理,你们赈抚不力,还要怪朕不成?”王度深深低头。开口道:“回陛下,老臣没有这个意思,老臣的意思是,此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此时叛贼集中在河南府,趁他们立足未稳,应当尽快调集兵…” “好了。” 皇帝黑着脸,打断了他的话,闷声道:“你不要再说了,王度,念在你伺候朕多年的份上,朕也不让人拿你下狱了,你回家去罢,等候刑部大理寺议罪!” 听到这话,如果是一般的朝廷官员,恐怕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但是王度这个宰相却并没有什么惊慌的表情,他跪在地上,抬头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太子,随即深深低头,叩首行礼:“老臣告退。” 叩首之后,这位宰相起身,默默离开了崇德殿。 跪在地上的太子,忍不住扭头看了看王度,心中一阵感动。 这两年他到政事堂听政,跟他作对最多的,就是这位王相,如今太子殿下处境艰难的时候,政事堂宰相里,却是只有王度,第一个站出来替他说话。 王度离开之后,皇帝陛下目光幽幽,看向崇德殿里的五个人,缓缓说道:“事情已经出了,就不得不应对,朕已经诏令禁军的大将军武忠进宫里来,从禁军分出三万,由武忠带领,跟苏靖一起,从东西两边夹击叛军。” “至于边军…” 皇帝陛下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能不动,朕的意思是,暂时还是不要动,不过政事堂可以以政事堂的名义,给朔方节度使去信,让朔方随时准备出兵,与从北边南下,剿灭河南府的叛贼。” 说完这番话,皇帝很是暴躁的拍了拍桌子,声音极其不耐烦。 “有没有意见?说话,说话!” 剩下的四个宰相与太子武元承,都被吓得再一次跪在地上,叩首行礼。 叩首之后,宰相崔垣才毕恭毕敬的说道:“陛下圣明,陛下如此安排,当可保证可以剿灭叛军,还中原一个清净。” 崔垣表态了,其他几个宰相也都连忙低头。 “陛下圣明。” “父皇圣明…” 皇帝最后看了一眼太子,沉声道:“太子自回东宫去罢,罚你俸禄三年,往后没有朕的诏命,不得再参政议政!”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没有朕的诏命,不得随意出宫!” 太子殿下吓得一个哆嗦,但只能跪在地上,叩首道:“儿臣…儿臣领命。” 他叩首垂泪道:“千错万错,都是儿臣一人之错,伏请父皇,千万保重龙体,莫要因为此事,气坏了身子。” “否则,儿臣便万死莫赎了…” 见他哭的伤心,皇帝陛下先是动了恻隐之心,随即心里又生出了一股烦躁,不耐烦的说道:“哭哭哭,就知道哭!” 说罢,皇帝陛下拂袖而去。 太子殿下起身之后,则是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崇德殿,一路走回东宫,只是回去的路上,这位大周储君的目光里,已经充满了绝望。 几个宰相,目送着皇帝与太子先后离开,崔垣崔相公站在崇德殿里,也是默默叹了口气。 “诸位,不能偷懒了,要给各州郡去文,年前准备好相应的钱粮,供给朝廷王师平叛。” “再出乱子,咱们这一任政事堂,就都收拾收拾回家待罪罢。” 其他三个宰相闻言,都不敢怠慢,跟在崔垣身后,返回政事堂办差去了。 相比较朝廷这边的焦头烂额,远在千里之外越州的越州司马李云,倒是越来越滋润,随着越州的发展渐渐走入正轨,他处理政事也越来越得心应手。 这天,提前安排好了明年春耕的事宜之后,李云翻了翻手边的文书,看了看一旁的刘博,问道:“今天什么日子了?” 刘博想了想,回答道:“腊月十五了。” 李云“噢”了一声,起身伸了个懒腰,笑着说道:“我也到时间出去活动活动了。” 说着,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不知道那个新刺史,什么时候到越州。” “我已经有些期待他的到来了…”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八章 新刺史与可怜人 “公子,前面就是越州城了。” 越州城外,一个书童打扮的少年人,一只手牵着马,另一只手指着不远处的城池,用几乎哀嚎的口气,说出了这句话。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回头看了看身后一个看起来二十五六岁,模样十分周正的年轻人,目光里已经满是抱怨。 “人家吏部的人都说了,三个月之内赴任就行了,再往后推一推,半年也没有问题,怎么样也该在家里过了年之后再出门,哪有这腊月天到地方上来赴任的?” 坐在马上的公子不以为然,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好了好了,一路上啰嗦多少遍了?这么多年哪一年不是在家里过年,少过一年又怎么了?” 说到这里,这年轻人跳下马匹,骂道:“就会埋怨,你上马,我步行行了吧?” 这书童哪里敢上马,嘟囔了几句之后,开口道:“公子,这寒冬腊月的,马上越州也要休沐了,咱们过来干什么?您有亲戚在这越州城里啊?” “来越州是来越州了,又不一定非要急着上任。” 这年轻人抬头看向不远处的越州城,踌躇满志:“这越州又刚经历过叛乱,情况十分复杂,正好趁着年前这段时间,咱们到处走走看看,免得年后上任之后,无处着手。” “这是你家公子我,头一回出京做官。” 这年轻人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这越州经历战乱,现在一定满目疮痍,我要一任之内,让越州恢复旧貌,政通人和,百废具兴!” 这书童不以为然,左右看了看之后,还是打了个寒噤道:“公子,这地方的人一言不合就杀官造反,前任的刺史就是死在了任上,你可不要说这种大话了…” 因为公子走路,他自然也不敢骑马,只能牵着马跟在自家公子身后,还忍不住抱怨:“现在世道是不一样了,要不是跟着裴家的人,咱们都不一定能够安稳到越州来。” 这明显是新任越州刺史的年轻人回头,瞥了一眼自己的书童,骂道:“就会说丧气话!正因为越州经历战乱,现在满目疮痍,我才主动要到越州来。” “咱们先悄悄进越州城,看一看越州现在是什么模样,到处走访走访,等到过了年关,才好对症下药!” 他很是自信,大步朝着越州城的方向走去,摇头晃脑:“致越民安乐,再使风俗淳!” 这书童牵着马,很是幽怨的看了看自家的主人,忍不住小声嘟囔。 “读书读傻了…” … 虽然看起来很近,但是主仆二人到达越州城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到了城门口,二人被守城的兵丁拦下。 “从哪里来的?” 这年轻公子也不生气,淡淡的说道:“京兆来的。” “来越州做什么?” “访亲。” 这兵丁伸出手,板着脸说道:“路引。” 这年轻人早有准备,取出路引递了过去,然后看了看城门口往来不绝的行人,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这位差大哥,现在到越州来的外地人很多吗?” “嗯。” 这兵丁点头道:“听说中原乱了起来,不少人到江东来投亲。” 这年轻人“噢”了一声,拿回了递还回来的路引,带着家仆进了越州城。 一进越州,他的眉头便立刻紧皱,他看了看大街上已经恢复了秩序,甚至颇有些热闹的集市,忍不住回头看向自己的家仆,招手道:“来安来安,伱过来。” 这个叫来安的书童这会儿也在打量着越州城,闻言连忙上前,问道:“怎么了公子?” “这越州,不对劲啊。” 年轻人眉头紧皱,喃喃道:“不对,不对,满打满算,苏大将军平息越州叛乱也只几个月时间,经历过兵祸的州城,不说即便没有遍地尸体,至少也应该人口稀少才对,这越州城,哪里有战乱的模样?” 他扭头看着来安,一脸狐疑:“你是不是带错路了?这里不是越州城?” 来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忍不住说道:“公子,您刚才在门口,不是都跟那个守城兵说话了吗?” “他都说这里是越州了。” “古怪,真是古怪。” 年轻刺史挠了挠头,脸上又显露出了疑惑,他在心里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难道是越州的官员知道我偷偷来了,派人在这里装模作样?” 不对不对。 他又否了自己的这个念头,开口道:“走罢来安,咱们找个客店先住下,观望几天再说。” 来安上前,拉住了自家公子的衣襟,开口道:“公子,要不然咱们直接去衙门罢?” “我听说,我听说这越州,还有大量的叛军藏在暗处,说不定咱们俩就…” “少废话。” 这年轻刺史踹了来安一脚,骂道:“跟我走!” 就这样,主仆二人在越州住了四五天时间,白天就在城里四下观望,有时候还会出城去看一看,晚上就回客店睡觉。 一连四天时间,这位年轻刺史没有在越州城里瞧出任何破绽,这座城的的确确已经恢复了秩序,看起来与一座正常的州城,没有任何分别。 甚至,因为越州最先恢复秩序,临近年关,下面各县都到城里来采买年货,这越州城比起从前,竟又热闹了几分。 到了第五天,这个新任的刺史在大街上,看到了一则告示,告示的内容很简单,大意是因为战乱,官府现有不少无人认领的田亩,开春之前可以租给佃农耕种,一年收佃租一成。看到这则告示,这位新任的使君先是皱眉,然后愣在原地,然后没有说话。 到了下午,他再也忍耐不住,拉上了自己的书童,咬牙道:“那个姓李的司马,还真有些本事,咱们不等到年后了,这就去找他!见识见识这位越州司马,到底生的什么模样。” 来安缩了缩脖子,低声道:“公子,你怎么突然着急起来了?” 这年轻刺史深呼吸了一口气。 “我到越州前,详细看过越州的情况,自问凭借自己的本事,哪怕再如何顺利,也差不多要一年时间,才有可能恢复越州,这个姓李的…”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咬牙道:“走,今天非得去见识见识不可。” 说罢,他拉着自己的书童,就到了刺史衙门门口,拿出印信,通报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很快就有一个身材略有一些微胖的年轻人,急急忙忙迎了出来。 “敢问,哪位是杜使君?” 这年轻的刺史上前,背着手,神色平静道:“我就是杜谦。” 他抬头看了看这座刺史衙门的牌匾,眯了眯眼睛之后,开口说道:“现在,是李司马在这里主事罢?” 说到这里,他目光有些狐疑的看着眼前的小胖子,表情里已经带了些恼怒。 “你是越州司马李昭吗?” 这小胖子慌忙摇头:“使君,小人名叫刘博,是李司马身边的…额…一个书办,帮着李司马打理打理衙门的文书。” 听到这里,杜刺史更加恼怒,怒声道:“那李司马呢?本官是他的上官,他怎敢如此托大!” “李…李司马他前天,就不在越州了。” 杜刺史挑眉,问道:“他去哪了?” “回青阳老家去了。” 刘博一脸无辜,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回老家去了?” 杜谦依旧皱眉。 “是。” 刘博打量了一遍眼前这个年轻人,解释道:“李司马他,回青阳提亲去了。” 杜谦这才眉头舒展,他抬头看了看这座刺史衙门,深呼吸了一口气:“那本官,要不要等李司马回来,再与他交割事务以及这座衙门?” 刘博连忙侧身说道:“这本就是使君的衙门,李司马一直都没有住在这里,使君既然到了,这里自然就是使君的地方了。” “使君请进。” 杜刺史上下打量了几眼刘博,还是迈步走进了这座衙门。 他进去之后,刘博挥手叫来了河西村的孟青,低声道:“骑马去通知二哥,跟他说正主到了。” 孟青连忙点头。 “是。” …… 另一边,李云刚刚骑马回到青阳,他先是在自己的住处睡了一觉,睡得精神饱满之后,才一路晃悠悠的到了青阳县的后衙,刚走到后衙,迎面就碰上了一位一身素衣的女子。 “咦。” 李云停住脚步,上下看了看这位素衣女子,抱拳行礼,笑着说道:“刘小姐从钱塘回来了?” 刘小姐猛地碰到李云,也是被吓了一跳,连忙欠身行礼。 “见过李…李司马。” “客气客气。” 李云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太见外了。” 寒暄了一句之后,李云下意识的问道:“刘小姐收到家人的回信了没有?” 这位刘小姐闻言一怔,随即眼眶一红,撇开头。 “我…我过了年关就走。” 说罢,她一咬牙,迈着小碎步跑开了。 李云挠了挠头,一脸愕然。 随后,他才见到了薛小姐,跟薛小姐提了一嘴之后,惹得薛小姐也生了气,狠狠地掐了一下李云的胳膊。 “她老家在汝州,姑姐都在中原,眼下中原遭逢大乱,哪里还能联系的到?” “就你会问!” “你这么问,不是赶人吗?”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九章 厚脸皮的李司马 “啊?” 李云倒是全然不知道这些事情,当即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想了想之后,开口道:“那这几天,我抽空跟她解释解释罢。” 薛小姐抬头看了看李云,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问道:“你这几个月,在越州怎么样?” “那当然是很好了。” 李云笑着说道:“新任刺史没有到,也没有别驾,整个越州衙门都是我在兼着,称我一声越州牧也不过分。” 薛小姐白了他一眼。 “说这种话,被人家听了去,当心告你的状!” 李司马笑着说道:“找谁告我的状去?” 薛小姐被他这个模样,逗的一乐,娇嗔道:“找县衙的都头,抓你这个贼头去见官!” “好了。” 她捏了李云一把,低声道:“我爹等着伱去见他呢,咱们一会儿再说话。” 说到这里,薛小姐顿了顿,又说道:“我给你置了一身过冬的衣裳,一会儿见完了我爹,你再来找我…” 李云笑着点头,开口道:“等我见了未来的岳父大人,再去找你。” 薛韵儿脸色一红,呸了一声:“胡说什么?”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跑开,而是抬头看着李云,开口道:“见了我爹好好说话,不要胡说八道。” 李云笑着点头,然后一路走到了县衙后宅薛老爷的书房门口,敲了敲房门之后,才开口说道:“县尊,我回来瞧您来了。” 书房的房门很快打开,薛老爷上下打量了李云几眼,然后才让开了身子,自己自顾自的回到了座位上。 “进来说话罢。” 李云笑呵呵的走了进去,直接坐在了薛老爷对面,看向薛知县,笑着说道:“几个月没见,县尊风采依旧啊。” 薛知县抬头看了看李云,没有接话,而是问道:“越州情形如何?” “还可以。” 李云回答道:“现在,能接手的基本上我都已经接手了,而且手里有兵好办事,这段时间越州进行的还算顺利,不过人口…” 李某人微微皱眉道:“这段时间,我看了越州先前的记录,裘典之乱前,整个越州超过十五万户,而上个月,我勉强把越州重新统计了一遍,连带着这段时间返回越州的越州人,都算在一起,也就是刚满十万户。” “这里头,还有一些从中原逃过来的。” 李某人低声道:“这些人口,除非从外地大规模搬迁进来,否则短时间内是恢复不了了。” 这话让薛知县也微微动容。 整个青阳县,也就两三万户的人口,也就是说,越州短短大半年时间里,损失了两个青阳县的人口! 他沉默了许久之后,才问道:“死了这么多人?” “也未必是死了。” 李云轻轻敲着桌子,开口道:“有一部分,是死在了叛军…以及官军手里,但是大多数是逃了出去,逃出去的这部分,至今还没有完全回来。” “还有一部分,是跟了裘典的,这部分人则更不敢回越州来,就连他们的家里人,有些也都藏进了山里,不敢露面。” 薛老爷琢磨了一番,低声叹了口气:“战乱一起,便是人头滚滚啊。” “无怪有人说,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李云“嘿”了一声,冷笑道:“要真是太平了,怎么会生出裘典这种叛逆?说白了,至少是有百姓们过活不下去了,才会生出乱子。” “譬如现在的中原,我听说已经乱到无可收拾的地步了。” 听李云提起中原,薛知县脸上的忧虑更重,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老夫前些天收到好友的书信,整个河南府以及洛阳都已经陷落了,朝廷准备派遣禁军到河南府平叛。” “因为这个事,圣上大为光火,太子遭受诘难,政事堂宰相王度,也因此被革职待罪。” 听到这个消息,李云也有些震惊,他深呼吸了一会儿之后,才抬头看向薛嵩,低声道:“县尊,先前咱们都以为乱世将近,但是现在看来,乱世…” “恐怕已经到来了。” 薛老爷闻言皱眉,然后看着李云,开口道:“中原的乱军虽然规模庞大,但毕竟都是一些百姓组成,充其量也就是一些乌合之众,老夫看来,他们成不了什么大气候,迟早有一天,会被朝廷平息。” 李云摇头道:“县尊,能占据洛阳,就意味着哪怕他们现在,不再继续进攻各地州郡,至少也可以支撑一两年时间。” “中原这么大的地方,因为这一支叛军被搅得天翻地覆,这些天下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一旦中央朝廷的能力不能服众,就会出大问题。” 李云看着薛嵩,缓缓说道:“我知道县尊一直在朝廷里做官,很不想承认这一点,但是我觉得,中原能够被叛军在几个月时间里打成这样,就意味着朝廷…至少是朝廷的地方军,已经完全烂掉了。”这个是很好理解的。 先前宣州的石埭县生出叛乱的时候,整个宣州能够拿出来的兵力,只二百多人。 而宣州的兵额,实际上是一千人。 宣州如此,其他州定然也是如此。 要不然,中原各州不可能被一个农民起义,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打成这个模样。 而事实上,即便是崔相的侄子崔绍,到了宣州任宣州刺史,宣州的地方军问题依旧没有解决,如今宣州兵在崔绍的努力下,也只是多了一两百人而已。 地方军虽然不能反映中央禁军的战斗力,但一定可以照映出整个朝廷的情况,尤其是朝廷的吏治问题。 说白了,地方上烂,禁军不可能太强。 因为地方官是人,朝廷里的京官当然也是人。 现在,朝廷要派遣禁军平叛,如果禁军能够顺利平息叛乱,可能大周王朝还能多支撑一段时间,如果禁军也败在这些叛军手里,哪怕只是吃了个小亏。 大周王朝二百多年高大伟岸的形象,则立刻就会在天下人心中土崩瓦解。 国家倾覆,便只在旦夕之间了。 “如果禁军再败,恐怕各地都会人心思变,人心一变,便会天下大乱。” 李云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薛知县抬头看了看李云,低头喝了一口茶水,缓缓说道:“过了今年,到明年就是老夫在青阳做知县的第三年了。” “明年下半年,老夫这一任知县就算是满了,到时候便带着家里人,回家乡去耕读教书,再不出来出仕了。” 李云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这是在催自己尽快走流程。 他站了起来,双膝下跪,面色严肃道:“县尊,我倾慕薛小姐已久,这一次特意赶回青阳,就是为了向县尊提亲,求娶薛小姐!” 薛老爷也站了起来,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李云,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上前把李云搀扶了起来,微微叹了口气:“这应当,就是你与韵儿之间的缘分,任谁也不能改易。” “既然如此,老夫也就不悖逆天意了。” 他看着李云,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明天,你就带人过来纳采罢。” 李云与薛小姐之间,的确缘分不浅,当初薛小姐都已经快要与人成婚了,被愣头青版本的李云,硬生生给截了下来! 而后来,二人更是在山上,几乎是朝夕相处了整整一个月时间,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两个人之间就已经有了一些情愫。 只不过那个时候,二人的身份,如果想要在一起,那就只有先私奔,后抱娃去见外公外婆,那才有可能成事,明媒正娶,是绝不可能了。 如今,虽然只过去一年多时间,但是李云这个贼头摇身一变,成了越州司马,两个人之间的婚事,也就变得名正言顺了起来。 不过,越州司马这个身份,也只是锦上添罢了。 有那一桩劫亲的事情在,薛小姐再许人家就不太容易了,哪怕李云依旧是青阳的都头,这两年时间,他们的婚事大概率也会定下来。 李司马闻言大喜,再一次抱拳行礼:“多谢岳父大人!” 他的称呼转变的极为丝滑,让薛县尊都愣了愣神,然后才反应过来,笑骂道:“你小子,真是…” 薛县尊想了想,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绝厚的面皮!” 李某人哈哈一笑,看向薛知县,笑着说道:“县尊明年青阳知县做完,要不要到越州去做官?” “不去,不去。” 薛知县闷哼了一声:“到越州去,听你的支使?” 李云呵呵一笑。 “岳父大人这话说的,咱们一家人,谁听谁的还不都是一样?” “再说了…” 李云咳嗽了一声,正经说道。 “往后,越州…” “会安全一些。” (本章完) 第二百章 小姨子与新上司 一个合格的体制,一定是用来保护弱者的,至少是用来保护大多数弱者的。 譬如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如果没有朝廷的规矩,强者杀人,便不必抵命,甚至都不会欠债。 一个政权,首先是要它能够做到用自己的暴力机器,保证体制下的大部分弱者,至少是能够生存下去,这样天下才不会发生太大的动荡。 而所谓乱世,就是说,这个暴力机器失去了原有的作用,也就是说… 规矩与制度,都不存在了。 在这种情况下,在新的强权体制没有建立起来之前,强者就可以肆无忌惮的碾压弱者,而不必承受暴力机器惩罚机制的打击。 而像薛知县以及薛家,在寻常时候,凭借着读书人的身份,是能够很好的生活下去的。 但是一旦乱世到来,他们一家,就会成为无可争议的弱者。 而像李云这种掌握了暴力的人,才是强者。 在这个角度而言,越州当然是相对更安全的。 薛嵩似乎听明白了李云话里的意思,但是他没有表态,只是摆了摆手道:“你顾好自己,将来顾好韵儿就是,别的事情…” 薛知县摇头道:“是老夫自己的事情,你不用过多担心。” 他抬头看向李云,缓缓说道:“老夫避居山野,不管是谁,总不会跟一个老头子过不去。” 李云微微摇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想了想之后,又摇了摇头,抱拳道:“那岳父大人您忙,我先下去了。” 薛嵩“嗯”了一声,叮嘱道:“不要忘了,去见见我家夫人。” 李云笑着说道:“自然不会忘了去拜见岳母大人。” 薛老爷无奈摇头。 “厚脸皮,厚脸皮。” 李云笑呵呵的退了出去,又到了后堂去见了薛夫人,他现在是越州司马,比薛老爷还要高出一品,又是薛韵儿看中的人,再加上李云脸皮厚,能说会道,没过多久,就把薛夫人哄的合不拢嘴。 在薛夫人那里待了大半个时辰之后,李云才在薛夫人的挽留之下离开,不过他并没有直接离开县衙,而是找到了冬儿。 “冬儿冬儿,刘小姐住在哪里?我有事情,要去见一见她。” 冬儿是自小跟着薛韵儿一起长大的,将来李云要是娶了薛韵儿,她多半也要跟过去做通房丫鬟,这会儿她似乎已经是听到了一些消息,看向李云的眼神都有些不太对劲了,脸上也带了一些酡红。 李云问了两声之后,她才回过神来,指了指一个院落,开口道:“刘姑娘住在那里。” 李云用古怪的眼神看了看冬儿,然后才走到这处院落门口,轻轻敲了敲房门:“刘姑娘,我是李…李昭。” 一个顺口,他差点把本名给说了出来。 “有事情求见姑娘。” 片刻之后,房门才缓缓打开,依旧是一身素衣,但是神色有些憔悴的刘姑娘,打开房门,看了李云一眼之后,才微微欠身行礼。 “见过李司马。” 李云咳嗽了一声,开口道:“咱们进去说?” 刘姑娘想了想,低着头低声说道:“要不…还是在这里说罢。” 李云点头,叹了口气说道:“先前我实在不知道,刘姑娘家乡所在,更不知道刘姑娘姑姐所在,因此才冒昧问出了那个问题。” “后来韵儿跟我提起,我才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李云欠身抱拳道:“实在过意不去。” “韵儿说,薛老爷已经准备收刘姑娘做义女,既然如此,这里就是刘姑娘的家,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刘姑娘千万不要乱跑。” “要是出了什么事,那真就是我的罪过了。” 刘小姐打量着认真分辩的李云,本来心情糟糕的他,又突然觉得开心了起来,欠身还礼之后,她才轻声说道:“妾身姑母还有阿姊所在,都被叛军占过,尤其是妾身的姐姐,就住在洛阳城里。” 她低声叹了口气道:“先前妾身说要离开,倒不是跟…跟你赌气,是真的想去河南府找一找阿姊…” 李云正色道:“刘姑娘,这个时候,便是我这等壮汉,一个人去中原恐怕也不安全,眼下江南道倒勉强还算太平,刘姑娘就好生待在这里,千万不要乱走了。” “伱去了,也于事无补。” 刘小姐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好…好…” 说着,她又抬头看了看李云,问道:“李司马,你要跟薛姐姐订亲了是不是?” 这个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李云笑着说道:“是,明天请媒人上门纳采。”“恭喜你了。” 刘小姐神色黯淡了一瞬,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她轻声道:“薛伯伯待我极好,我也有意认薛伯伯为义父。” 她抬头看了看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突然笑了笑,大着胆子说了一句。 “等过了年,认过义父之后,李司马就是妾身的姐夫了…” 这话让李云一愣,不过他脸皮厚,抬头看了看这个未来的“小姨子”之后,笑着说道:“那还真要这么论了。” 刘小姐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面色一红,低头对李云行礼道:“你这两天一定很忙,你…你去忙罢。” 李云“嗯”了一声,对着刘小姐挥了挥手,咧嘴一笑,转身扭头就走了。 刘小姐站在门口,望着李云的背影,出神了一会儿,然后她也离开了自己的院子,找到了正在后院跟冬儿说悄悄话的薛韵儿,脸上露出笑容:“薛姐姐,恭喜你啦。” 薛韵儿面颊微红,轻声道:“恭喜个什么,又不是什么好人家…” “这还不好呀。” 刘小姐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李云时候的场景,语气里已经带了些羡慕。 “姐姐没有见过,李司马…他厉害得很呢。” “我…” 薛韵儿也想起了当初在苍山大寨时候的事情,想起了月光下赤膊的李云,一拳打漏沙袋的场景。 “他…他那个人。” 薛韵儿喃喃道:“有时候是挺厉害的…” ………… 次日,李云请了媒人上门纳采,开始走三书六礼的程序,从早上一直搞到下午快傍晚时分,一天的订婚仪式才算是结束,李云也正式拿到了他跟薛韵儿的婚书。 至于婚期,定在了明年的五月。 当天晚上,李云被薛家请到了县衙吃饭,刘小姐也被请上了桌,与薛小姐同座。 只可惜,薛家的两个大舅哥薛收兄弟没有来,要不然,这一次家宴就算是到齐了。 饭桌上,薛老爷跟薛夫人,问了李云不少问题,最后又在饭桌上,定下了薛老爷薛夫人收刘小姐做干女儿的事情,决定过了年关,便正式摆酒,收下这个女儿。 这顿饭的气氛,可以说是相当融洽。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有一个县衙前衙的衙差,急匆匆跑了进来,不过他没有敢靠近,只是远远的对着李云招手。 这个衙差,也是李云先前的属下,只不过没有跟着李云一起去越州,李司马会意起身,跟薛老爷薛夫人告罪了一声,然后离席来到这衙差面前,皱眉道:“什么事情?” “头儿,有个叫孟青的少年,在县衙门口,说要见您。” 这个时候,青阳县衙已经有不少人,知道李云高升了越州司马,不过为了表现亲近,他们对李云的称呼依旧如旧,没有改称。 李云神色微变,点了点头之后,开口道:“兄弟,你带他到后衙来见我。” 这衙差连忙点头,扭头领人去了。 而李云则是回到了饭桌旁边,笑着说道:“岳父岳母,越州那里有些事情,我去处理处理,你们先吃。” 说罢,他抱拳行礼离席,刚刚离席不久,就见到了被带到后衙的孟青,孟青见到李云之后,连忙低头道:“将军。” 李云点了点头,把他带到了后衙的一处亭子下面,问道:“什么事这么着急,把你都派出来了?” 李云很清楚,越州那边把这个“河西少年”给派出来传信,说明这个事还是比较要紧的。 而且,要相对保密。 孟青喘了口气之后,才抬头看向李云,低声道:“将军,九哥让我过来,跟您说,越州的正主到了。” 李云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摸着下巴,问道:“来了多少人?多大年纪?” “看起来,比将军大不了几岁,就带了个书童,主仆两个人,好像是姓杜,叫杜谦。” “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李云轻轻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看向越州方向,笑了笑。 “有意思了。” (本章完) 第二百零一章 爆竹声声 通过孟青简短的几句话,李云虽然没有见过自己那个新上司,但是却有了一些最初步的印象。 越州刚刚动乱过,在所有人看来,这个时候一定是不安全的,而且这会儿已经临近年关,哪怕是李云,也跑到了青阳来跟薛家一起过年。 正常来说,朝廷里的官老爷们,一定是要在家里过完年,等到开春,至少是上元节之后,才会动身赴任,一路上要是坐轿子的话,正常应该是明年三月乃至四月,才会到任越州。 而这个新刺史,却在年前就到了越州。 算算时间的话,应该是刚接到任命文书不久,就从京城动身赶路过来了。 这个事本来很奇怪,但是听说杜谦这个人很年轻之后,李云反而不觉得奇怪了。 年轻人,大多数还是充满活力的,也容易出理想主义者。 “事情我知道了。” 想到这里,李云看了看孟青,拍了拍这少年人的肩膀,笑着说道:“你小子,好像长高了不少。” 孟青低着头,嘿嘿一笑。 李云想起来一件事,问道:“你那些河西村的长辈,有联系过你们吗?” 孟青摇头,老老实实的说道:“没有联系过我。” 李云摸着下巴,思考了一番,然后笑着说道:“是了,联系多半也是联系孟海,伱们要是能联系到他们,就替我转告他们,若是有了难处,可以让他们到越州避难。” “我会庇护他们。” 孟青先是抬头看着李云,然后摇头道:“您现在是朝廷的官,我们不能再给您惹麻烦了。” 李云笑了笑:“让你怎么办你就怎么办。” 孟青低着头,应了声是。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你这几天也不要急着回越州了,跟着我在青阳罢,也能替我跑跑腿。” 孟青大喜,连忙点头:“是!” 河西少年之中,目前只有长他两三岁的孟海在为李云做事,做的事情,大多也就是跑腿,这一点让孟青颇为羡慕。 现在,李云终于肯让他做事了,这个少年人激动不已。 毕竟当初河西村之变,追根溯源,是因为他家跟里正之间的冲突而起,后来事情一再恶化,以至于河西村整个村子数百户人家,现在几乎是十不存一。 这件事,让孟青心里,有一种浓重的负罪感,他想要替河西村做点事情,而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能够做的事情,就是尽量帮着李云多做点事,以报答李云收留他们的恩情。 “好了。”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你在前面等我,一会儿我带你一起回住的地方。” 孟青低头应是。 李云本来都已经扭头准备回到席位上吃饭了,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问道:“你吃饭了没有?” 孟青低着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在这里等着。” 李云走回了后衙,找到了薛家的仆人,让打了一大碗饭,又装了一碗菜,他亲自端着,走到孟青面前,递给孟青,笑着说道:“后面是家宴,不方便让你一起去吃,你去了估计也不自在,你端着饭到前面去吃,一会儿我忙完了去找你。” 孟青伸手接过,几乎流下泪来。 倒不是单单因为这一顿饭,主要是李云不经意间这种平易近人的关心,再加上李云对河西村的恩情,让他心中极为感动。 接过饭之后,他连忙扭过头去,不让李云看到自己通红的眼睛。 “我…我去吃饭了。” 他端着饭,急匆匆跑开,不敢回头看李云。 也是在这一刻,这个还不满十四岁的少年人,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要一辈子跟定李将军,报答李将军的恩情。 此时此刻,李云当然没有想这么多,在他眼里,孟青还是个孩子,而且是个有点可怜的孩子。 解决了这孩子的饭食之后,李云才回到了席位上,重新坐下,笑着说道:“越州有些事情。” “耽搁了一下,失礼失礼。” 他现在是薛家的新姑爷,自然没有人多说什么,只是薛老爷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他,不过也没有说话。 这顿饭继续。 吃完饭之后,李云正准备去找薛小姐说话,就被薛老爷拉到了书房里。 “越州出什么事了,说给老夫听听。” 薛嵩对于越州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兴趣,事实上这会儿,他已经无心官场,更无心权力了。 但是,他知道李云的“底细”,担心越州出了什么让李云没有办法处理的事情,他这么多年的为官经验,这会儿刚好可以指点指点李云。 李云也没有隐瞒,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开口笑道:“本来以为,我这个上官要到明年春天乃至于初夏才会到越州,不想这么早就来了,看起来,是个想要做事情的刺史。” “姓杜…” 薛老爷琢磨了一番,开口道:“此人应该是京城的官宦子弟,宰相之中没有姓杜的,不过礼部尚书好像是姓杜。” 他虽然身在官场,但是毕竟只是相对比较基层的官员,对于朝廷里的事情,也只是以听说为主,记的不是太准确。 不过即便如此,比起李云来说,消息也要灵通的多。 薛老爷提了一句礼部尚书,便又看向李云,提醒道:“回去之后,不要用强动粗,一切按照朝廷的规矩办,这种官宦子弟,只要抬着一些捧着一些,应该不会跟你有什么冲突。” 李云微笑点头:“岳父大人,小婿向来守规矩,当然不会对上官用强动粗。” 薛老爷瞥了一眼李云,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质疑。“眼下还有几天才过年,既然是上官来了,你要不要赶回越州,跟人家见上一面?” “要不然,这位杜使君即便嘴上不说,也要在心里责怪你怠慢上官。” 李云摇了摇头:“不急着回去见他,一切等过完年再说,不要说刺史,便是当朝的宰相,也不能不让人办终身大事罢?” 薛老爷想了想,也微微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叹了口气:“二十多岁的刺史,老夫这么多年的官,真不知道做到什么地方去了。” 李云笑着说道:“那还不是因为岳父大人不合群?但凡合群一些,也不至于至今还是个县令。” 薛老爷闷哼了一声。 “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去罢。” 他似乎是因为刚才那句话,有些生气了,于是加重了语气说道:“不许你在县衙多待。” 于是,李云跟薛小姐晚间私会的企图,就此破产。 李某人哑然一笑,看了看眼前这个小气的小老头,抱拳道:“那岳父大人早些休息,小婿就先回去了。” “去去去。” 薛老爷挥手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人,越州的事情,你自为之就是,不过有一句话,老夫要提醒你。” “请岳父大人赐教。” “你…要换一换想法。” 薛嵩抬头,与自己的女婿对视,一字一句的说道。 “不管你想要干什么,山寨里的那一套,放在越州,是绝行不通的。” 关于这个问题,李云也已经察觉到了,他也在一点一点,有意识的转变自己的思维模式,以及做事风格。 不过,他现在手底下的大多数人,还都是山贼出身,这种转变,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 但还是要继续下去。 要从一个山寨的“寨主”,转变为主心骨,变成绝对的核心,乃至于将来,成为“主公”! “岳父大人的话,小婿记下了。” 李云微微低头,抱拳离开。 离开了书房之后,他也的确没有再在县衙久待,而是回到了自己在青阳的住处歇息。 一转眼,就又是几天过去,时间到了显德四年的年节。 因为已经定下了亲事,这个年节李云自然是与薛家人一起过。 此时,江南西道与江南东道,都还没有被中原的战争波及到,青阳的年节也还算热闹,大年初一这天,李云牵着薛小姐,走在路上,到处可以听见嬉笑玩闹的声音。 忽然,一阵噼里啪啦的熟悉声音,引起了李云的注意力。 他回头看去,一阵阵爆竹声,在他耳边响起。 但并不是火药制成的爆竹,而是真正的爆竹,一节节空心的竹子,被火烧的爆开,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李云望着这孩童手里,已经烧焦的竹子,怔怔出神。 一旁的薛小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然后眨了眨眼睛:“没见过爆竹吗?” 李云这才回过神来,笑着说道:“见过是见过,只是没见过这种爆竹。” “爆竹不就是这种?” 薛小姐觉得很是奇怪,问道:“别的还有什么爆竹?” “等过两年,我弄出来给你瞧瞧,你就知道了,那种爆竹,可比这种爆竹,要响亮得多。” 李云语气轻松,但是心里已经思绪万千。 很显然,这个大周,火药并没有普及。 但是火药,能不能改变或者说决定战争的胜负? 恐怕是不行的。 至少是原始的火药是不行的。 而且,火药武器的发展,也是个漫长的过程,对于眼下这种天下骤变的局势来说,并不合适,至多也就是用来做个辅助。 冷兵器,依旧是战场的主旋律。 想到这里,李云抬头望天。 此时,已经是显德五年。 李云成为“李云”,已经一年半时间了。 也是他来到这个新世界的第三个年头。 李云出神了一会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牵着的薛小姐的小手,笑着说道:“我最近弄到了一本好看的书,一会儿去我那里看看?” 薛小姐眨了眨眼睛:“什么书?” “两个小人打架的书,精彩得很。” 薛小姐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微低头,红了脸。 “好…一会儿我跟你瞧瞧去…” (本章完) 第二百零二章 薛家的将来 一直到傍晚时分,李云才跟薛小姐,从自己的院子里走出来,此时的薛小姐,已经是小脸通红。 二人在这个院落里,相处了一个多时辰,李某人自然不会太老实,再加上二人已经订了婚,基本上就算是有了名分了,薛小姐也没有像先前那样抗拒。 一个多时辰下来,除了临门一脚没有突破之外,基本上该亲密的都已经亲密了,薛小姐走在前面,李云走在她身后,还在咂摸着嘴巴。 “胭脂真香。” 薛小姐回头,怒视了他一眼,呸道:“不要脸,就会骗人!” 她低头整理了一番有些散乱的衣裳,走了一会儿,才轻声问道:“你…你什么时候走?” 李云想了想,回答道:“待不了太久,过几天就得回越州了。” 薛小姐知道越州的事情很多,也没有多阻拦,只是“嗯”了一声,轻声道:“你得空的时候,记得回来瞧我…” “放心。” 李云上前,拉着她的手,笑着说道:“等五月份,我便来将韵儿,接到越州去,咱们就不必分开了。” 见李云提起婚期,薛小姐“嗯”了一声,然后抬头看向李云,小声说道:“五月的时候,伱若是有空,我想…我想…” 她扭扭捏捏,不好意思说出来了。 李云笑着说道:“想什么就说什么,干什么支支吾吾的?” 薛小姐左右看了看,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开口道:“我想再去苍山寨子里住几天…” 她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成…成不成?” 李云一怔,然后哑然一笑:“当然可以了。” 他捉住薛小姐的小手,微微靠近了些,轻声笑道:“到那个时候,就是贼头抢新娘子上山喽。” 薛小姐面色大红,啐了一声,一路小跑跑开了。 李云面带微笑,不慌不忙的跟在他身后,一起回青阳县衙吃饭去了。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时间来到了正月初五。 一年多以来,跟李云相亲相近的,除了苍山大寨的兄弟几个,也就是薛家人了,因此这个年关,李云在青阳过的还算顺心。 正月初五这天,李云收拾好了行李,去见过薛老爷,告辞道:“岳父大人,本想在青阳多待一段时间,但是既然上官早早的到了越州,我须得回去看一看。” 越州集团,目前还是个初创团队,作为肇始之人,李云不能抽身事外太久。 一来是因为很多事情必须要他亲力亲为,二来初创团队发展的太快,有时候一天一个模样,如果分开太久,可能有些事情就会脱出李云的掌握,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演进。 不过薛老爷自然不会想这么多,他更在乎的是官场规矩,闻言笑着说道:“前天老夫就想跟你说这个事,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沉湎于儿女情长,那个杜刺史既然到了,你就应该早一点回去看他,要是因为这个事,你们之间生出了嫌隙。” “他这一任三年时间,你恐怕三年都不会太好过。” “这个小婿倒是不担心。” 李云笑着说道:“小婿相信杜刺史会通情达理的。” 李云并不担心杜谦,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越州已经落入了的掌握之中,如果他这个上司晓事,那么二人之间还可以愉快的合作一段时间,如果杜刺史不晓事,李某人的拳头上,还有另外的大道理。 他急着回越州去,主要是因为,开了年之后,越州营就要扩招,还有一些急需解决的问题,等着他去处理。 比如说刀枪甲胄。 现在,他手里只有一千人左右的武器装备,这些装备,还是从苏大将军军中继承来的,而现在,李云准备扩编,多出来的五百个人的装备,就只能是靠他自己想办法。 虽然训练的时候,武器装备可以混着用,或者用木头的代替,但是真正想要五百人形成五百个战斗力,就必须让他们的武器装备也跟上。 同时,这不仅仅是五百套武器装备的问题。 也是越州团队,必须解决的一个问题,那就是武器装备的来源问题。 在可以预见的将来,越州营一定会持续扩编,因此李云不止是需要弄到五百套装备,最好是搞出来一个稳定可靠而又合法的武器来源。 时兴一些的说法,应该叫做供应链。 当然了,如果稳定,可靠,合法三个要求不能同时达到,李云可以舍弃第三个要求。 薛老爷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问道:“跟韵儿说过了吗?” “一早就说过了。” 薛嵩微微点头,笑着说道:“那你就快去罢。” 小老头说着话,扭头从自己的抽屉里,取出一个长条形的小方盒,单手递给李云道:“这是老夫珍藏多年的一支笔,一直没有舍得用,如今你做了官了,要写字的地方不少,这支笔就送给你了。”李云没有急着打开木盒子,双手接过之后,低头对薛老爷道了声谢:“多谢岳父大人。” 薛嵩上前,拍了拍李云的肩膀,沉声道:“好好办好越州的差事,以后老夫的老家要是也动乱了,薛家一门,说不定真要投奔你去。” 薛知县自己,是不怎么害怕乱世的,毕竟他已经这个年岁了,但是薛家不止是薛知县一个人,薛知县也不止薛韵儿这么一个女儿。 他还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都早早的成了婚,生了子,根据李云这几天从薛韵儿那里听到的消息,那两个只见了一次面的大舅哥,家里已经有三个儿子,四个女儿了。 他们将来见到李云,都得称一声姑父。 这些孩子,也是薛嵩的孙子孙女,他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后代人考虑。 一旦遭遇乱世,薛家难以自保的时候,到时候说不定都要托庇在李云门下,以求乱世周全。 李云很是爽快,拍着胸脯说道:“岳父大人放心,真要是乱起来,薛家一家都可以来找我,大富大贵不敢保证,一定保护薛家全家周全。” “嗯。” 薛老爷吐出了一口浊气,拍了拍李云的肩膀。 “你…去罢。” 李云抱拳行礼,走出书房之后,与薛家众人都打了声招呼,等到他走出县衙,准备上马离开的时候,又被七八个衙差围住,这些都是熟人,不少人拉着李云的袖子说道:“头儿,我们也跟你去越州去!” “听说陈大那小子,在越州都当了旅帅了,他能干,我们也能干!” “就是,头儿带带我们!” 李云笑着说道:“诸位兄弟,不是我不带你们去,一来青阳这里也需要人手,二来越州那里也不太平,随时可能要跟那些叛贼动刀子。” “兄弟们再等一等。” 李云大声道:“等我再回青阳来的时候,再有想跟着我的,只要是咱们县衙的兄弟,有一个算一个,我统统带走!” 一众衙差这才欢天喜地的把李云给送了出去。 县衙外,孟青已经牵着马在门口守着等着,见到李云出来之后,他连忙上前,叫了一声将军。 李云“嗯”了一声,拍了拍这小子的肩膀,沉声道:“走,咱们上马!” 孟青连忙应了一声,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上马很是利索,轻轻一跃就上了马背,然后跟着李云一起,奔出了青阳县城。 ………… 数日之后,二人才回到了越州城城门口。 因为还是正月天,一路赶路的两个人,都被冻的够呛,李云从马鞍上解下酒囊,仰头闷了一口,又解下另外一个酒囊,丢给孟青。 “暖暖身子,要进城了!” 孟青手忙脚乱的接过,也胡乱喝了一口,他年纪小,一口酒下去,很快就脸色通红。 李云见状,哈哈一笑:“还是个小娃娃,以后不让你喝酒了。” 说罢,他抖动缰绳,骑着马进了越州城。 李云进城的消息,很快惊动了留守的李正周良,刘博等人,他还没有到住处,就被这些人围了上来,李正更是主动上前来给李云牵马。 李云跳下马匹,左右看了看,笑着问道:“不是说正主来了吗?人在哪。” “带我去见一见,咱们的这个顶头上司。” 刘博上前一步,咳嗽了一声,低声开口道:“二哥,人不在越州城了。” 李云一愣,问道:“去哪了?” “昨天一早,骑着马,带着他那个书童,出城去了,说是…” “要下去各县看一看…” 李云闻言,也有些无语,问道:“派人跟着了没有?” “当然派人了。” 一旁牵马的李正也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越州可不太平,不派人跟着,说不定就回不来了,到时候,还要怪到二哥你的头上…” (本章完) 第二百零三章 公私两套账 听到这个消息,连李云也有些愕然。 这会儿是正月天啊! 京城的朝廷都在休沐之中,要上元节之后,才会停止休沐,开始工作,你一个外派的刺史,地方上的首宪,一个衙门的最高领导! 打卡都不用打卡的人,正月初十都没到,骑马到各县视察去了? 李云“啧”了一声,感慨道:“真他娘的敬业啊。” 听到他这句话,一旁的刘博拍了拍李正的肩膀,对着李正挤了挤眼睛,笑着说道:“看吧,我就说二哥知道了,得骂一句脏话,你还说二哥改好了,不骂脏话了。” 李云瞥了他们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老子这是语气词,没有骂人。” 说到这里,他回头看了看孟青,咧嘴一笑:“小子,这几天给你累的不轻,伱先回去歇着罢,给你放几天假。” 孟青低着头,情绪有些低落:“是…” 李某人笑呵呵的说道:“过了十五,再来找我,以后你跟孟海一起,在我这里跑跑腿。” 孟青闻言大喜,深深低头行礼,然后欢天喜地的去了。 李正看着孟青跑远的背影,笑着说道:“看得出来,二哥挺喜欢他。” “这小子,有灵性。” 李云想了想,继续说道:“还有心气,胆识也不错,我带几年,将来说不定会有一番成就的。” 孟青这个人,李云是记得的。 没记错的话,当初在石埭县县衙门口,用棍子活生生打死石埭县丞的,应该就是他。 这个少年人,因为河西村的,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劲,而且他很是有胆色,能瞧出来一股子英雄气。 好好培养一番,将来说不定就能成器。 不过这个时候,不管是李正刘博,还是李云本人,都没有太把孟青这个少年人当一回事,毕竟这个时候,孟青在他们眼里,还只是一个小家伙。 即便是李云,也只是先让他给自己当当跑腿,观察观察而已。 打发了孟青回去之后,李云带着一众人,来到了自己的住处,进了屋子点了炉子之后,李云脱下了身上厚厚的外衣丢在一边的椅子上,然后伸展了一下身体,开口道:“我不在越州这段时间,越州可有什么变故?” “那个姓杜的,都干了些什么事?” 说到这里,李云看向刘博,又问道:“你们没有难为人家罢?” 一连三个问题,让众人都愣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条理比较清晰的刘博咳嗽了一声,回答道:“这十几天时间,越州百姓都在忙着过年,越州城没有什么太大的事情,哦对了…” 刘博想了起来,开口道:“二哥你临走之前,让人贴出来的告示,就是把无主的田地租给佃户种的告示,年前年后不少百姓到衙门里来,说要租种这些田地。” 李云“哦”了一声,开口道:“这不奇怪,一成的租税,就等于是官府白白给他们种的,自然没有不种的道理。” 说到这里,他问道:“这个事情虽然不大,但是很麻烦,开春之前要全部弄好,不能影响了春播,你们办的怎么样了?” 刘博抬头看了看李云,挠了挠头之后,开口道:“二哥,这事在衙门这里,已经基本上办好了,该发的文书都发了下去。” 李云有些诧异,然后很是欣慰的笑了笑:“看来,人都是被逼出来的,老九你长进不少啊,这么繁复的事情都办的这么利索,我还以为这事要我回来才能办下去。” 刘博神色更加古怪。 他看向李云,提醒道:“二哥,是那个杜刺史,到了越州之后,把一应的文书都接了过去,用了几天时间,就整理的差不多了,我拿过来看过…” “都弄的很有条理。” 刘博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他昨天到各县去,好像也是因为这个事,说要去县里看一看,看看这些田地是不是真的无人认领,各县又是不是真的按照州里的要求,把田地分给佃户去种。” “嚯。” 李云呆愣了一会儿,喃喃道:“还真来了个厉害人物。” 李正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二哥,他一过来,就跟咱们抢权,你不回来,我们没有主心骨,你现在回来了,要不要给他一些警告?”“胡闹。” 李云看了看李正,正色道:“这分田地租给佃户的政令,当时是我定下来的,他如果只是为了争权,到任的第一件事,应该就是否了这道政令,这样才是干脆利落,干什么非要劳神费力的去做好这个事?” 说到这里,李云摸了摸下巴,小声嘀咕了一句:“不过他这么做,倒也是收回了一部分刺史的权柄。” 嘀咕了这么一句之后,李云不再去想这个新上司,而是开口问道:“瘦猴,城外的越州营,建的怎么样了?” 此时,这里在场的只有李正,刘博,周良三个人,都是苍山大寨的旧人,因此李云还是依照着从前的称呼,而但凡有一个外人在场,他这个时候都会改称本名了。 这其实并不容易,习惯往往是下意识的行为,想要修正下意识,需要时刻让自己保持注意力。 李正连忙低头,回答道:“二哥,再有一个月,就能彻底建成了,现在咱们大部分兄弟,都已经搬进了越州营里。” 李云点了点头,又问道:“三叔,叛军…” 周良默默低头,回答道:“越来越少了,刚开始还常能见到扎堆聚在一起的裘典所部,最近一两个月,就只能抓到一些零星的。” 李云思考了一番,沉声道:“既然人已经不多了,那往后,也就不必急着捉拿那些叛军了,捉到的人,也不必充入越州营,等再过一个月,天气暖和一些,咱们直接开始征募新兵。” 李云的编制是一千个人,但是当初他从苏大将军所部脱离出来的时候,因为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因此只有六百余人,他是可以名正言顺的进行征兵的。 最近几个月,越州营经过收纳叛军残部,已经扩编到了九百多人,只需要再来一次征兵,越州营就能达成李云预期之中的一千五百人规模。 而这一千五百人,只要能够成军,达到正常军队的战斗力,那么整个江南东道,除了观察使郑蘷之外,就要数李云,最是兵强马壮了! 周良应了一声,低头道:“属下遵命!” 因为离开越州十几天时间,越州的很多事情,李云都需要跟这些心腹们先通通气,因此这一天,他跟李正,周良等人在一起,讨论了整整一个多近两个时辰,一直到傍晚吃了饭,才各自告辞分别。 往后一连几天,李云都没有再去刺史衙门,但是相关的重要文书一个不少,还是送到了他的桌案上。 这一天,有一封从剡县而来的书信,被递到了李云的案头,从剡县寄信过来的,自然不会是别人,而是剡县知县卓光瑞。 这位卓知县,在信里倒没有说什么太敏感的话,只是向李云问好,同时在信里,说了刺史杜谦正在剡县的情况。 这位卓知县,也是个精明的人物,他虽然没有在信里直接向李云问任何问题,看起来就是一封普通的问好书信,但是实际上,却是在通知李云的同时,询问李云对这个新刺史的态度。 从而,以决定他本人,对这个新刺史的态度。 这种行为,既老成又滑头,却又是官场必备的生存技能之一。 李云思考了片刻,才给卓光瑞回了一封信,大意是自己一切都好,让他一切照常办理剡县的事务。 处理了一份份文书之后,李云又看到了一份来自民间的消息,大概是说,朝廷的禁军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准备出兵,剿灭叛贼了。 李云目前,没有太多官方信息渠道,他能够获知的消息不多,也不能保证全部属实,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份消息也多少给了他一些参考。 等把文书处理了之后,李云让人把刘博叫了过来,拉着刘博坐下之后,李某人也没有啰嗦什么,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老九,过了十五你就出去,替咱们越州做买卖去。” “以后,你那里单独一份账,越州这里则是另一份公账。” 这个事,李云去年就提过,刘博并不意外,当即点头道:“好,二哥,我这几天准备准备就动身。” 李云再一次拍着他的肩膀,缓缓说道:“机灵点。” 刘博嘿嘿一笑,拍着胸脯说道。 “二哥你放心,咱们无本买卖都能干得了,有本的买卖还能干不了?” (本章完) 第二百零四章 历史性的碰面! 从前,越州城是一套账目,所有的支出收入,都从一个账上走,但是现在,越州来了新的上官,就不太好这么干了。 毕竟,李云弄到的钱里头,有不少来路不怎么干净,那位杜使君工作这么认真,谁知道会不会突然揪住不放,真要闹僵了,闹到翻脸的地步,那多半就要见血了。 刘博出去经商,是年前就定下来的事情,不过这只是临时的差使,将来刘博还是要回到李云身边办事的。 这个时代,商人的地位以及作用,都不算高,刘博能力十分不错,只用来跑行商是屈才了,将来李云地盘做大了,可以让刘博负责一些官营的买卖。 “老九。” 刘博要离开之前,李云叫住了他,叮嘱道:“你这一趟出门,不要跑太远,就在江东跑一跑就行了,不过有一件事需要你留意。” 刘博连忙说道:“二哥你说。” “外界的消息,能打听到当然是好,要是打听不到,也无关痛痒,但是伱要替我留心注意江东的粮价,最好每过几天,派人送消息回来给我。” 在两年前,也就是还没有发生一系列变故之前,宣州的粮价一斗米的价格,只要四五十钱,一斗米差不多十二斤,也就是说,一斤粮食只要四个钱左右。 从宣州的石埭之乱之后,粮食就已经开始涨价,这个时候一斗米已经要六七十钱,越州之乱起后,粮价再涨。 如今,越州地界的米价,一斗米的价格已经超过了百钱。 也就是说,一石粮食现在就差不多要一贯钱了。 这是大周数十年未有的价格,也是乱世特有的价格。 这还是因为,江东没有受到中原之乱太大波及的原因,李云虽然不知道中原州郡的确切粮价,但是在他想来,现在中原各州郡的粮食价格,恐怕已经到了夸张的程度。 不管在哪个时代,想要治理好一个地方,最重要的就是一个“稳”字,因此维持稳定,就是当权者最紧要的事情。 而想要维持稳定,粮价就不能太夸张,不能让百姓吃不上饭。 刘博虽然不太理解李云的想法,但还是点了点头,开口道:“好,二哥,我会注意的。” 他看向李云,开口道:“二哥,我是不是应该买一些粮食回来?” 李云想了想,开口说道:“现在粮价太高,你卖盐的钱买不了多少粮食,不过你可以替我打听打听,江东道哪一家,是贩粮的大户。” “打听清楚了,也派人一并送回来给我就是了。” 刘博闻言,嘿嘿一笑:“二哥想要…” 李云打断了他的话,笑着说道:“为了越州的粮价稳定,我准备搞个常平仓出来。” 说到这里,他看向刘博,轻声道:“可是眼下这个粮价,咱们所有的钱全部出去,恐怕也就刚好够把常平仓给搞起来。” 刘博挠了挠头,问道:“二哥,常平仓是什么?” “一座仓库。” 李云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了一句:“丰年谷贱的时候每斗米加三四个钱收粮入仓,保证粮价不会太贱,荒年粮价暴涨的时候,再按照收价放粮食进入市场,平抑物价,保证粮价不会太高。” 在李某人的规划之中,刘博是按照经管钱粮的方向培养的,因此他才会耐着性子,给他解释这些相关的知识。 刘博很聪明,听了一遍之后,就已经完全听明白,他眼睛一亮,拍手道:“二哥这个这个法子好,这样一来,只要咱们手里有足够多的粮食,越州一地的粮价就永远不会涨起来。” 说到这里,他想了想,嘀咕道:“二哥,你说朝廷怎么就想不出这种好办法?” “要是朝廷能在各地设这种常平仓,哪里还会有那么多饥荒?咱们上一辈,说不定都不至于上山落草。” 李云沉默了一会儿,微微摇头道:“我在书里看到过,大周开国初年,不少地方都设了常平仓,只是后来时间长了,这个法子便慢慢废弃不用了。” “为什么?” 刘博挠了挠头,想不明白。 在他看来,常平仓的这个机制非常完美,可以完美的解决灾年粮价暴涨的问题。 “因为…” 李云默默吐出了一口浊气,开口道:“原因有很多,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不过最直接的原因是,我想可能是各地的官员虽然会在丰年收粮入仓,但是欠年却不会平价放粮,反而有可能会官商勾结,高价粜米。” 他看着刘博,颇有些无奈:“这一买一卖之间,就能大捞一笔,那些地方官,碰到穷鬼都恨不能榨上一榨,怎么可能放过这种大赚一笔的好事?” 刘博若有所思,然后也跟着叹了口气。 “经都是好的,被和尚给念歪了。”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你闲下来的时候,也多看看书。”刘博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二哥。” ………… 次日,刘博就带着二十来号人,扮成了一个商队,出去做生意去了。 不过为了掩人耳目,他们车上拉的货物并不都是盐,还带了一些越州本地的特产,运到别的州郡售卖。 刘博离开之后,李云除了偶尔出城看一看城外越州营的情况之外,其他时间大多留在越州城里,处理一些越州城里的事务。 倒不是他专权,实在是杜谦没有在城里,一些事情他不处理,便没有人能够处理。 就这样,一转眼又是几天时间过去,时间来到了显德五年的上元节。 越州城里,又稍稍热闹了起来,一些没有家人遇难的人家,都开始准备灯,开始过今年的上元节了。 哪怕是一些失去了家人的家庭,这个时候很多也都振奋了起来,参与进了这场节日之中。 上元节的晚上,就在越州城一片热闹的时候,有主仆二人冒着寒风,很是狼狈的进了越州城里。 进了越州城之后,仆人来安忍不住埋怨道:“大冬天的,非要出去到县里跑一圈,就不能暖和一点再出去…” 杜谦杜公子回头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骂道:“暖和一点就春播了!这事不办好,越州的春播怎么搞,那些田,你下去种吗!” 来安被骂了一句,缩了缩脖子,还是有些不服气:“几个县不都按照那个李司马的命令去办了?咱们下去跑了一圈,等于是白跑一趟。” “奇怪就奇怪在这里。” 杜谦摸了摸被冻的通红的鼻子,喃喃道:“我在越州,见到他写的告示,还觉得他这个人有些异想天开,做事不踏实,没想到到下面各县一看,那道文书,各县竟然都在照做…”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将一部分“无人认领”的土地,分给佃户去种,再收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田租,这个事听起来完全没有问题,但是问题是,下面各县跟各县的大族,往往互相勾结,你来我往,盘根错节。 这个事,如果县一级不配合,是绝难做下去的,甚至各县那些无人认领的土地,都会被县一级当成蛋糕,飞速的瓜分干净。 杜谦急着从越州离开,亲自到各县去,就是看到了这一点,他想要在春播之前,亲自督促各县做好这件事,也算是一件德政。 可没有想到的是,到了各县之后,各县竟然都在按照李云的吩咐在办事,这个现象让杜谦很是不解,并且大受震撼。 这会儿,主仆二人已经来到了越州的主干道上,因为今夜不宵禁,这会儿见到大街小巷上,不少少男少女拿着灯,都去放灯去了。 再抬眼望去,大街小巷也是颇为热闹。 杜谦抬头看了看这座越州城,有些恍惚,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本想着过来,为朝廷做点事情,现在看来,真不知道我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如今的越州,不能说是欣欣向荣,但至少是各方面都已经恢复正轨了,接下来的恢复,只需要时间问题。 而这样的越州,对于杜公子来说,太他娘的没有挑战性了! 杜谦正在叹气的时候,不远处一个一身黑衣,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正朝着他大步走来。 这年轻人走近了之后,才抱拳行礼:“越州司马李昭,见过杜使君!” 杜谦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前这位闻名已久的李司马,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我才刚进城,李司马便已经知道了,看来我这一路上,李司马都派了人跟着。” 这个时候,杜谦心里生出了怀疑。 既然一路都有人跟着,难道他这一路上,在各县看到的情况,都是假的不成? 李云这会儿,也在打量着这位年轻的杜使君,闻言哑然一笑,摇头道:“使君,越州刚刚经历战乱,很不安全,派人跟着使君,也是为了保护使君周全。” “而且,跟着使君的人,也不是下官派出去的。” “那个时候,下官不在越州。” 杜谦看向李云,忽然笑了笑,拱手还礼道:“我看过政事堂任命李司马的文书,李司马奉命镇守越州,就不要一口一个下官的了。” “咱们互称表字即可,在下杜谦,草字受益。” 李云抱拳,笑着说道:“我叫李昭,额…” “还没有表字。” (本章完) 第二百零五章 贴钱! 越州城,翠云楼里。 李云将这位杜使君请到主位上坐下,主动端起酒杯,开口笑道:“前番使君到任的时候,我没有在越州,失礼之处,还请使君见谅。” “哪里哪里。” 杜谦也一直在打量着李云,闻言笑着说道:“先前听州衙门的人说了,李司马是回老家提亲去了,现在亲事如何?” “还算顺利,已经定下来了。” 二人碰杯,李云微笑道:“五月就成婚。” “恭喜恭喜。” 杜谦一饮而尽,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不过依旧在看着李云。 “到时候,杜某一定过去凑个热闹。” 从一见面,他就一直在关注着李云,目光中时不时会变得有些凝重。 杜谦虽然年轻,还有些任性,但是他是个聪明人,这段时间李云虽然没有在越州,但是杜谦已经很清楚的明白了,这越州到底是谁在做主。 他来了之后,这种情况依旧如故。 因为如果是正常的情况,他这个越州的首宪到任之后,越州原来的这些官员,一定会多多少少对他表现出投效的意向,至少是试探试探,但是到现在为止… 一个都没有。 哪怕这段时间,他下到各县去,各县的负责人对他,也只是尊敬有加,没有表现出想要投靠他这个首宪的意向。 如果是从前,杜谦并不会怎么在意,他是朝廷任命的刺史,在法理以及权力上,天然就是越州的老大,有朝廷赋予的权力傍身,这些地方官无论如何,也必须要配合他做事,而现在最大的问题来了。 朝廷已经,出了大问题。 各地民乱不断,中原的叛军更是已经打下了洛阳,如今朝廷还有没有余力顾及地方? 答案恐怕是没有的。 至少两三年之内,都很难有这种能力。 而如果撇开朝廷赋予的权力,杜谦非常清楚,他在越州…远不如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的越州司马。 “多谢使君。” 李云笑了笑,给他添了酒,问道:“使君成婚了没有?” “我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 杜谦叹了口气,开口道:“自然是已经成了婚,只不过现在各地都动乱,就没有带家里人一起到越州来。” 李云笑着说道:“这会儿确实不太平,不过使君不带家眷来,越州的百姓恐怕心里会不踏实。” 杜谦抬头看了看李云,笑着说道:“我这几天到处走了走,看到越州百姓,现在都踏实的很,李司马真是手段高明,几个月时间,就平息了越州的动乱。”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从京城过来的时候,是跟着裴家的车队来的,一路到了钱塘,在钱塘郡也待了几天时间,钱塘现在的民生…” “远未恢复。” “相比较来说,李司马治下的越州,比起钱塘郡,就要好的太多了。” 他笑着说道:“弄得我这个刺史到任之后,倒无所事事了起来。” 李云摇头道:“人口远未恢复,使君太夸奖了。” 说到这里,李云又敬了他一杯酒,笑着说道:“说起来,使君认得钱塘的裴公子?” “认得。” 杜谦老老实实的说道:“年纪相仿,又同在京城,自小就相熟,不过长大之后,就来往不多了。” “这么说来…” 李云举杯,微笑道:“使君果然是杜尚书家的…” 李云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杜谦打断,他摆了摆手说道:“莫提莫提,家里长辈的事情,与我们这一代人无干,我能出来做官,虽然免不了靠了些家里的关系,但是也是我自己取的进士。” 李云夸奖了一句。 “使君厉害。” 这些都是客套话,杜谦也浑然不在意,几杯酒下肚之后,他面色有些晕红,抬头看着李云,舌头都大了起来。 “李…李司马,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想跟你请教请教。” 李云给他倒酒,笑着说道:“使君但问就是。” “这几天,我到各县去走了走看了看,李司马征收那些无法认领的土地,做衙门的公地,这个事情各县县衙应该是不能同意的,即便同意了,也是阳奉阴违,而现在各县竟然都在规规矩矩的办事。”“我…很费解。” 杜谦抬头看着李云,吐出了一口酒气,问道:“李司马因何能让他们,乖乖照做?” 李云想了想,然后看向杜谦,笑着说道:“使君真想听?” “想听。” 杜谦正色道:“这个本事太要紧了,我若是也能学会这个本事,以后做官,就好做很多了。” 李云哈哈一笑,开口说道:“各县都被反贼肆虐过一遍,我到越州的时候,下面的县连衙役都没有了,因此我为了让各县能够顺利运转下去,就往各县各派了二十个兄弟,临时充当衙差。” “现在,各县办差的,大多还是他们。”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杜谦抬头看向李云,苦笑道:“这个法子,我还真未必学得来,我手底下,恐怕没有这么多人手可用。” 李云笑着说道:“使君到了越州,我们越州营的兵,不都是使君的手下?” 杜谦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正要说话,又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李云连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又让杜谦的下人杜来安过来,将这位杜使君给扶上了车,然后送回刺史衙门去了。 杜谦走了之后,李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这些世家子弟,并不都是裴璜崔绍那些个鼻孔朝天的模样,比如说这位新任的杜使君,就要相对和气的多。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很聪明,瞧出了越州现在的局势,因此跟李云保持了和睦相处。 目送着杜谦远去之后,李云叫来了下属,吩咐道:“现在越州叛贼仍然潜藏在暗处,如今使君到任了,往后你们好好卫护杜使君,不要让叛贼有可乘之机。” 这个下属,是李云在缉盗队的旧部,如今跟邓阳一样,也做了旅帅,闻言深深低头,抱拳行礼:“是!” ………… 另一边,喝的七荤八素的杜谦,被杜来安扶着回到了刺史衙门后衙的卧房里,杜来安好容易把杜谦扶到了床上,看着已经人事不省的杜谦,忍不住嘀咕道:“真是奇怪,公子你在京城,不是很能喝的么?” 说到这里,杜来安的神情紧张了起来。 “那个姓李的,给公子下药了?” 想到这里,他连忙走到门口,看了看外面有没有人盯梢,没有发现什么动静之后,才小心翼翼关上房门。 等他再一次回头的时候,脸色晕红的杜谦,已经坐了起来,坐在床边愣神发呆。 杜来安吓了一跳,差点跳了起来:“公子,伱…” 他挠了挠头,才反应了过来,舒了口气:“我就说,公子你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喝醉了,原来你是装的!” 他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了自家公子面前,好奇的问道:“公子,那个李司马看起来挺和气啊,什么事情,把你吓得都装醉了?” 杜谦回过神来,瞥了他一眼,随即摇头叹气道:“跟你说,你也不懂。” “我怎么不懂了?” 杜来安“嘿”了一声,开口道:“实在不行,咱们就给老爷写信,老爷一纸文书,就能罢了他越州司马的官职,然后公子你再举荐一个听话的越州司马。” 杜谦抬头,瞥了杜来安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且不说我爹是在礼部任事,不能一纸文书罢了他的越州司马,即便可以,这份文书一到,你我二人,恐怕就要人头落地了。” 这话,又把杜来安吓了一跳,他惊呼道:“他还敢杀咱们不成?” “这个李昭,是苏大将军举荐的…在钱塘见裴璜的时候,裴璜就同我说,他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当时我还不以为意。” 杜公子眯了眯眼睛,吐出了一口酒气:“现在看来,果然厉害。” 杜来安挠头:“我倒没有瞧出来。” “那是因为你蠢笨,遍观整个大周,有哪一个州的司马,能像他这样,干出均田免赋的事情?” 没收一部分无主的田地,分给佃户,实际上就是均田,只不过没有均的那么彻底罢了。 “更重要…更重要的是,先前他没有回来的时候,我翻过一些越州衙门的文书,看到了一些越州营的用度,大致估算了一下…” “如果我没有估错的话,他这个越州司马…” 说到这里,杜谦原本因为喝酒而晕红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是一直在往越州贴钱的啊…” (本章完) 第二百零六章 越州军成! 不管是什么时代,鱼肉乡里,贪墨无度的贪官,很常见。 不取一分一毫,两袖清风的清官,其实偶尔也能见到。 但是,不仅不贪不占,还上赶着往里头自己贴钱的,就太少太少了! 毕竟不管是当什么官,本质上都是给皇帝老子打工,是给大周朝廷当官,这朝廷又不是自己家的,即便想要搏一个生前身后名,至多也就是两袖清风,便属于很是难得了。 哪还有往里头贴钱的? 往里头贴钱,说明什么? 说明没有拿自己当外人,也没有把这份事业,当成什么朝廷的事业! 大概率,就是当成了自己的事业了! 这是一种很危险的趋势,尤其是在眼下这种,各地到处都生乱的时候,更加会让人觉得害怕。 哪怕是杜来安,被自家公子这么一说,也反应了过来,他愣愣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努力笑了笑:“也许,也许…” “也许是这个李司马,家里富裕,因此…” 他咽了口口水:“因此才会往里头贴钱。” 杜谦看了看自己的随从,无奈道:“他原先只是青阳的一个都头,靠剿匪成名,进入苏大将军军中,哪一个富家子弟,会有这种经历?” 杜来安闭嘴,不说话了。 一切可能都被否决,他也明白了自家公子是什么意思。 过了一会儿,杜来安才颤声道:“公子,要不然…要不然咱们找机会跑罢!咱们先去钱塘,然后从钱塘回京城,向朝廷举发这个姓李的。” “愚蠢。” 杜谦冷笑一声,开口道:“举发他什么?举发他爱兵如子吗?咱们连个像样的证据都没有,况且,咱们刚到任,就忙不迭的跑了,恐怕连越州都未必出的去。” 杜使君没有再跟杜来安继续说下去。 他知道,自己这个随从不是一个可以商量的人,给不出他任何有建设性的意见,再说下去,也是多费唇舌。 他直接躺在了床上,望着床板发呆。 “你不要多想了,你想了也没有任何作用,去睡觉罢。” 杜谦闭上眼睛,吩咐道:“你去睡觉罢。” 杜来安感受到了侮辱,他有些不服气:“公子伱瞧不起人…” 杜谦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没有瞧不起你,只是实话实说。” “快去睡罢,明天还要早起办公。” 杜来安撇了撇嘴,开口道:“既然一切都在人家的掌握之中,公子还去办什么公?真去办公了,惹恼了人家,咱俩更加玩完。” “废话连篇。” 杜谦有些生气了,怒声道:“你是不是欺我脾气好,越发没规矩了!” 杜来安这才缩了缩肩膀。 “我马上去睡觉,马上去睡觉…” 说罢,他小心翼翼的离开了卧房,过了一会儿,又打了一盆热水回来,放在了屋子里,然后又搬来了一套铺盖铺在地上,就在杜谦房间里打起了地铺。 杜谦哑然一笑:“你干什么?” “这里不安全。” 杜来安小声说道:“我睡在这里,碰到事了,能保护公子。” 杜谦知道这厮是害怕了,不敢一个人睡一屋,当下也没有拆穿他,只是笑了笑,起身用热水洗了把脸,然后躺回了床上,望着床板继续发呆。 “越州裘典之乱,中原王均平之乱,西川土司之乱…” 他望着床板,过了不知道多久,才终于吐出了一口浊气。 “也许…我应该留下来,再看一看…” ………… 次日,顶着个黑眼圈的杜使君,无精打采的来到了自己的公房里,这个时候,刺史衙门在李云的努力之下,已经基本上恢复了其原有的功能性。 而这位杜使君的桌案上,已经堆放了厚厚一沓公文,杜谦拿过来,随意翻开了几本看了看,公文都是正常的公文,没有什么问题。 他拿起毛笔,开始处理这些公文,处理完之后,便交给小吏送下去。 这一点,杜谦很是聪明,他批完的文书,一律交给衙门里的吏员,只淡淡的交代一句尽快送办,便不再过问了,而这些文书,最终去向哪里,还有没有人经手,杜谦一律不问。 不过,除了各县送上来的文书以外,杜谦也给各县写了几份文书,大概就是催办今年春播的一应事宜,要求各县尽快办好相应的事情,保证今年越州的春播顺利进行,不要有田地荒废。 而各县送上来那些要求认领田地的文书,杜使君也没有怎么过问,都搁置了下来。 当初他第一次见到李云没收这部分田地的时候,就明白了李云这道政令的用意所在。越州有过战乱,就有大规模流民,而想要安定流民,最好的办法就是分给田地,让他们居住。 让这些“流氓”们,重新安定下来。 而这个过程,怎么也需要个三五年时间,因此这些所谓“无人认领”的土地,必须要在官府手里三年到五年时间,拖也要拖这么长时间。 等三五年之后,流民安定了,再跟那些大户掰扯不迟。 这道政令,杜使君奉行如故,没有想着要更改。 他也清楚,如果他改了李云的政令,那么他的政令能不能出刺史衙门,都还很难说。 就这样,一连几天下来,杜使君都老老实实的在刺史衙门里办公,只不过他每天的文书,除了自己手里过一遍之外,一些要紧的文书,还要被送到李云的桌案上过一遍就是了。 等到了五天之后,李云通过这些文书,大致明白了这“上司”的想法,也就没有再继续复核这些文书,而是离开了越州城,来到了城外的越州营。 此时的越州营外,正在杀猪宰羊,一些猪羊已经在锅里炖上了,因为肉足够新鲜,哪怕没有放太多调料,也是香味扑鼻。 而越州营之所以这么大规模的宰杀牲畜,自然是因为几个月时间下来,越州营终于即将竣工。 现在的越州营,至少能够容纳两千兵马,还给李云将来扩编,留了些许空间。 李正领着李云,在这个越州营里转悠了一圈,拍着胸脯说道:“二哥,为了建这个大营,这几个月我在越州,至少拜访了十几个老卒,还找到了几个将领,向他们请教。” “着实了我不少精力,才把这越州营给弄好!” 李云拍了拍李正的肩膀,夸奖道:“不错不错。” “往后,咱们的人就驻扎在这里。” 李云环顾左右,继续说道:“一会儿,让大队长以上的将官,都到我的大帐之中开会。” 李正连忙应了一声。 这天,李云在越州营里,正式给越州营立下了规矩。 比如说令行禁止,不许欺压百姓,军中禁止饮酒,斗殴等等。 也定下了日常的休沐制度。 没有战事的时候,每个人每个月可以休沐四天时间,这四天时间可以离开军营,自由活动,但是出了越州营,就不准再着军中服色。 这一场会,李云筹划已久,足足开了半天时间,给越州营正式定下了详细的规矩。 其中有十一禁二十一斩。 再有就是饷钱,探亲,休假,赏钱,抚恤等等制度,也初步定了下来。 大概讲了一遍之后,李云看向众人,才沉声道:“如有不服气,或者不愿意服从的,现在可以站出来直说,我依旧是从前那个态度,你们随时可以离开越州军,恢复平民身份。” “出营之后,李某人再不约束你们!” 此时的越州军中,李云的威望早已经如日中天,倒不仅仅是因为他强悍的个人战斗力,更多的是这段时间,他给越州营的待遇。 实在是太他娘的好了! 撇开军人的身份不提,这些待遇在各行各业,都已经很是难得。 越州营的人,大多都是穷苦出身,自然对于现在的待遇很是满意。 闻言,众人都站了起来,声音齐整:“我等,誓死追随司马!” 李云满意点头,挥手笑道:“好了,外面的肉应该差不多了,今天是越州营正式建营的日子,许你们喝酒。” “但是不许打架斗殴。” “都去罢。” 众人欢呼了一声,都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李正看着李云,笑着说道:“二哥不去吃点?” “我一会就去。” 李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里已经拿起的毛笔,正在将刚才说的规矩,一一写下来。 行于文字,才能真正立下规矩,立下军纪。 越州军,也才真正能够成军。 此时,是显德五年初春。 在不起眼的越州城外,一支不起眼的越州军,正式建营成军。 感谢【三刀_刘索隆】老爷的打赏~! (本章完) 第二百零七章 树敌以壮身! 军队建制的建成非常重要。 从前,李云所部虽然也号称是军队,但是毕竟成分杂糅,鱼龙混杂,只能算是一个武装。 而现在,军队有了规矩,才能够正式成为一个军队,以后一切按照规矩办事,也是李云所部正规化的开始。 跟这些队长们开完会之后,李云抄完了自己了一段时间整理出来的军纪,又把李正,周良,邓阳等人,再一次叫到了自己的大帐之中,等到三个人都坐下来之后,他把军纪递给三个人,然后开口道:“一会儿,都拿下去,找人各抄一份。” 三个人纷纷点头。 李云继续说道:“现在,咱们手底下是六百多个人,照例分成两个校尉营,暂时由李正跟周良各领一个校尉营。” 说到这里,他看着邓阳,开口道:“邓阳跟着周良,做周良的副手。” 这个时候,因为是正经事,李云没有再用私人称呼,都是直呼姓名,他看向三个人,继续说道:“打今儿起,咱们这规矩就算是定下来了,以后不管是谁犯了错,该打板子打板子,该处置就处置,不过有一点你们放心。” “这会儿不是战时,咱们都是一起起来的兄弟,我不会动军法规矩杀人。” “犯了军规,就卷铺盖走人,要是还顺带触犯了衙门的规矩,那就先撵出军营,然后扭送衙门处理。” 对于其他军队来说,“开除”并不是什么处罚,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奖赏,毕竟这个时代当兵,属实不是什么好去处,拿钱少,吃的差,碰到战事了还得提着脑袋去卖命。 但是在越州军,开革出去,就是一项很重的处罚了。 别的不说,出去问一问现在外面那些吃的满嘴流油的将士们,没有几个是愿意走人的。 当然了,这只是日常时候的规矩,要是战时有人触碰了军规,该杀头就得杀头,一点手软不得。 “军规军纪,我会专门安排人去管,管的好了,给他们记功升职。” 李某人面色严肃,沉声道:“在这里,我丑话说在前头,规矩刚立下来,一定会有人触犯,我也会处理一批人,到时候真的撵人走的时候,我希望你们三位不要开口求情。” “免得我给你们难堪。” 李云沉声道:“知道了么?” 三个人都是面色严肃,抱拳行礼:“属下遵命!” 李云“嗯”了一声,继续说道:“军队建成之后,等下个月,就开始征募一批新兵,还是周良负责,将这些新兵都给带起来。” 周良先是点头,然后问道:“将军,征兵的事情,是咱们派人去征兵,还是衙门派人征兵,送到咱们这里来?” “这个伱们不用操心了,我来负责。” 李云挥了挥手,打了个呵欠说道:“今天就商议到这里,军规军纪你们三个都要背下来,记下来。” “最好,让下面那些得力的人都记下来,免得到时候,你们又来找我求情。” 李正见李云这个表情,就知道李云说到的事情,一定会做到,此时此刻,这个从小跟在李云身后的跟班,心情也有些复杂。 他知道,从这一刻开始,自家的二哥不再是当初那个苍山大寨上的寨主了,至少不再单纯的是他的二哥了。 一切走上正轨,有了固定的规矩之后,李正毫不怀疑,即便是自己犯了错,二哥他多半也会下手处罚自己。 即便不被赶走,打板子是肯定要被打板子的。 三人再一次抱拳应是。 周良临走之前,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将军,越州的叛军已经所剩无几了,新兵想要练起来,恐怕没有先前那么快了。” 李云抬头看了看周良,看出来了周良话里的意思,他笑着说道:“三叔心里多半在想,咱们这样练兵是为了打谁是吧?” 李云站了起来,走到周良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不要着急,我想用不了多久,越州军就会迎来第一场考验了。” 此时,距离苏大将军离开越州,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时间,也就是说,赵成所部离开越州,也已经过去了几个月时间,赵成所部跟李云所部还不太一样。 李云所部,大半都是宣州人,后面征募的新兵才是越州人,但是赵成麾下,十个里头可能有八九个都是越州人,连赵成本人都是越州人! 年关的时候,一大批“逃难”的越州人返回越州,李云可以肯定的是,这些返乡的人里,一定混杂了赵成的部下。 区别只是或多或少而已! 而一旦赵成返回越州,李云跟他,恐怕免不了会有一场战斗。除了赵成这个近忧之外,越州还有远虑。 眼下的江南道,虽然只有一些盗贼生事,没有大规模的起义,但是李云可以肯定,随着中原之乱的影响一天天扩大,江南道也一定会被波及其中。 毕竟江南道也不缺活不下去的百姓,以及野心勃勃的狂徒。 这两个因素叠加在一起,早晚都会生出乱子。 而到了那个时候,李云的越州军,就会迎来新的挑战,同时,说不定也会迎来新的机会,一个无比巨大的机会! ………… 越州城,刺史衙门里。 李云手里拿着一份公文,敲响了杜刺史的书房房门,笑着说道:“使君,李昭求见。” 里面很快传出了杜谦的声音:“李司马请进。” 李云面带微笑,推门走了进去,先是抱拳行礼之后,然后将文书,递在了杜谦面前,开口道:“使君,这是越州军征兵的文书,劳烦使君盖印,过几天下官就去着手办这件事了。” “征兵?” 杜谦愣住了,接过文书看了看,又抬头看向李云:“李司马,越州营…还没有满吗?” 现在,杜谦已经看不到原先有关越州军用度的文书了,但是他刚来那就几天,因为刘博没有收拾干净,他是看到了一些的。 当时,在他看来,那份用度的标准,就已经远超千人了! 而现在,李云文书上报上来的越州军,竟只有六百多人?! 这让杜使君都愣住了。 李云摇头道:“使君有所不知,下官麾下原来是一个满编的都尉营,刚好一千人,裘典之乱的时候,下官奉命在钱塘城外阻截敌军的主力,打了整整一夜一天,手下阵亡了一两百人,重伤的也有一百多,依旧能作战的,就只剩下了六百余人。” “本来,苏大将军就命令,让下官自行在越州征兵补满人数,但是因为这段时间,下官代理越州事,因此一直没有抽出时间来做这件事,现在使君终于到了,下官也终于能专心越州兵事。” “所以,才开始着手办征兵事宜。” 杜谦接过文书,又看了一遍,然后看向李云,笑着说道:“我在钱塘的时候,听裴郡守说了一些李司马驻防钱塘的事情,听说李司马部下都勇猛异常,得空了,我倒想去城外的越州营看一看越州军是如何威武。” 李云欣然点头:“欢迎之至。” 杜谦低头看向这份文书,缓缓说道:“至于这征兵的文书…” 李云正色道:“使君可能有所不知,裘典之乱中,有一支叛军主力逃了出去,被他们的首领赵成领着,一路往西南逃了。” “这支叛军,几乎统统都是越州人组成。”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现在,中原大乱,苏大将军无暇顾及江东,恐怕朝廷对江东也是力有未逮,说不定什么时候,这支叛军就会卷土重来。” “这个时候,朝廷不可能再派一个像苏大将军那样的名将,到江东来力挽狂澜。” “因此,越州想要抵御强敌,就必须要自强自救!” 李云面色严肃至极。 “至少,要先把越州军的兵额补足,然后,下官再亲自去训练他们,如果叛贼去而复返,咱们越州,怎么也不至于像上一次那样,被叛军轻易攻破!”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挑不出任何毛病,杜谦只能点头,开口道:“那支叛军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一些,的确有可能去而复返。” 他提起大印,在这份文书上盖了自己的刺史大印,犹豫了一下之后,又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递还给李云。 “杜某不通兵事,越州防务,就交托给李司马了!” 李云接过文书,看了看上面的大印和签名,又抬头看了看杜谦,呵呵一笑。 “使君放心。” “下官,一定办好越州的防务,让他赵贼有来无回!” (本章完) 第二百零八章 大争之世! 其实有没有衙门的征兵文书,对李云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毕竟不管杜谦这个刺史同意不同意,他都是要去做这件事的。 但是拿到了杜谦的文书,总是要更名正言顺一些的,做起事情也更有底气,再往后想一想,将来真要是从越州举事,要是拿这份征兵文书说事,李某人就又多了块招牌可以举。 有百利而无一害。 更重要的是,李云可以借着这个事情,来试探试探,自己这个顶头上司,跟自己到底是不是一路人,如果连这个文书都不愿意发下来,那么往后也就没有合作的可能了。 现在,杜使君既然很配合,那么李云就可以交下他这个朋友,至于将来能不能一起创业,那还要看后续这位杜使君的表现。 签下了这个文书之后,李云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看了看杜谦,开口问道:“使君,下官听说,现在中原那里乱的厉害,不过下官没有什么渠道,知道那边的消息,使君有没有中原的消息?” 杜谦闻言,抬头看了看李云,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笑着说道:“李兄弟是越州司马,问中原的事情作甚?” “苏大将军与我有恩。” 李云叹了口气:“如今他受命前往中原平叛,前途未卜,万一中原的事情不可收拾,我担心他会因此受到牵连。” “再者说了,所谓位卑未敢忘忧国,下官也担心时局,因此才想跟使君打听打听中原的消息。” 杜谦一怔,然后看向李云,咂摸了一下,开口道:“位卑未敢忘忧国…这话有意思,像是一句诗,我竟没有读过。” “李司马,这句出自何处?” 李云笑着说道:“下官在青阳做都头的时候,在路边听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诗句,只听来了一两句残句。” 杜谦说道:“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 李云笑着说道:“就只听来了这么两句,使君见笑了。” 杜谦倒不怎么怀疑,毕竟这句诗他的确没有读过,闻言只是喃喃道:“说出这句话的人,一定是个忠义之士。”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李云,目光里又带了些复杂。 他很清楚,这句话绝不是出自眼前这位李司马之口,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他都没有瞧出眼前这个同僚,是什么忠臣义士。 顿了顿之后,他伸手道:“李司马坐下,咱们慢慢说。” 李云点头,坐在了杜谦对面,杜使君在自己的桌子上,取了一张白纸,然后用毛笔画了一番,就画出了一张简略图,他指着图上最大的一个圆圈,开口道:“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画个图,这里就是洛阳了,叛贼现在,就盘踞在这里。” 杜谦手指在洛阳西边,沉声道:“这里是京城。” 他又指着东边:“苏大将军,现在应该是在这里。” “年关之前,听闻朝廷已经准备开始合击洛阳。” 杜谦手指在洛阳西边,缓缓说道:“禁军此时,应该已经东出潼关了,很快就会同叛军交兵,只不过这里距离江东太远,消息想要传来,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时间,现在我也不知道前线,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说到这里,杜谦也面露忧虑之色,叹了口气:“禁军毕竟是朝廷的精锐,但愿可以尽快剿灭叛逆,还天下一个太平。” 李云闻言,目光也落在了这副简陋到极点的地图上,陷入了沉思。 而就在身在江东的二人,议论中原战事的时候,洛阳城西的陕县境内,刚刚东出潼关的三万禁军,已经与叛军正面交锋。 禁军大将军武忠,率领禁军,刚刚离开潼关到陕县境内,就被早已经埋伏在陕县的叛军伏击,骤然接触之下,叛军人数又多,禁军立时吃了个大亏,激战数日之后,伤亡近三成,被叛军一路追赶,追到潼关关门。 潼关守将见敌军来势汹汹,拒绝打开关门,将武忠所部关在了潼关以外,武忠大将军气的破口大骂,不得已之下,只能回师,再一次与叛军接战。 双方激战十余日,武忠本人被家将护持,逃出了战场,而他所部三万人,除少部分四散而逃之外,其余几乎全军覆没。与此同时,与禁军一同夹击叛军的苏靖所部,才刚刚一路打进河南府境内,就听到了西线禁军几乎全军覆没的消息。 这个消息,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泼在了苏靖头上,苏大将军不再迟疑,当即下令撤军,从河南府,撤回到了荥阳郡境内,由攻转守。 荥阳郡中军大帐之中,少将军苏晟,脸色已经极为难看,甚至是有些苍白了,他直接席地而坐,坐在了大帐里,喃喃道:“三万禁军,三万禁军!” “咱们的人数也不过三万,那武忠是猪吗?半个月时间,就把三万禁军打了个一干二净!” 相比较来说,苏靖的脸色虽然不好看,但是比起儿子要平静很多,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咱们,都小瞧王均平了。” “原本以为,他取下河南府之后,会选择固守不出,慢慢恢复一些元气,没想到他从来没有固守的念头,这一次大战…” “面对我军,他们选择防守,面对禁军,则是全力猛攻。” 苏靖闭上眼睛,缓缓说道:“我估计,陕县一战,王均平恐怕投入了自己绝大多数的兵力,人数一定在十万人以上,不然武忠就算再怎么蠢笨,也不至于三天就溃败。” 苏晟握紧拳头,咬牙道:“即便是十万人以上,不过是一群流民组成的军队,甲兵都不全,武忠带的是禁军啊!” “装备最好,销最大的禁军!” 见自己的儿子如此气愤,苏靖默默叹了口气,开口道:“败了就是败了,说这些没有用处,你现在动身,想办法去一趟京城,请示朝廷,我部下一步的动向。” 说到这里,苏靖默默叹了口气,声音沙哑:“虽然是一场大败,但是只要潼关不破,便算不了什么大事,为父现在所担心的是,这事一旦遍传天下,恐怕各地都会有人起兵,响应王均平。” “到时候,各地烽烟四起,就真的天下大乱了。” 苏晟深呼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低头抱拳:“孩儿遵命!” 他抬头看了看自己的老父亲,又咬牙说道:“爹,孩儿不在,您老人家一定保重,叛军人多势众,暂时不要跟他们硬碰硬了!” 苏晟这会儿正在思考一些什么,闻言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为父知道,你放心罢。” 说着,他抬头看了看苏晟,叮嘱道:“陛下疑心重,尤其是这个时候,多半疑心最重,你到了京城之后,不要去见任何人,直接去求见陛下。” 苏晟叹了口气:“恐怕未必能见得到。” “见不见得到是一回事,去不去见则是另一回事。” “伱按为父说的去做就是了。” 苏大将军站了起来,声音沙哑:“那武忠如果逃回了京城,为了活命,一定会抹黑我部,我儿要据理力争,不要让那酒囊饭袋颠倒了黑白!” 苏晟低头抱拳,应了声是,然后扭头大踏步离开了。 苏晟离开之后,苏大将军一个人走到帐外,抬头望天,喃喃自语:“禁军,禁军…” 他是从小从军的军人,早年在边军待过很长一段时间,长时间以来,在他们这些边军心里,禁军就意味着强大,意味着精锐,意味着不可战胜。 而现在,禁军的神话破灭了。 苏靖就是边将出身,他太清楚边将的想法了。 禁军的孱弱,已经暴露无遗,他能够看得见,边军的那些将领,节度使,自然也能看得见。 苏大将军两只手拢在身前的袖子里,袖袍底下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吐出了一口浊气,喃喃道。 “大争之世又要来了…” (本章完) 第二百零九章 保土安民! 中原战场的消息,原先虽然也广为传播,但是毕竟很少人身在战场,大家最多只是知道,叛军又打下了哪里,打到了哪里,但是具体的情况,却少有人知道。 哪怕是李云这种在朝廷当了官的,也知之甚少,但是禁军大败的消息,却以最快的速度,开始遍传天下。 这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种大败不可遮掩。 而另一部分原因,则是因为王均平所部,有意传播这个消息。 毕竟这个事,对于叛军来说,可是重大利好。 叛军在取得这一场大胜之后,准备携大胜之势,开始攻取潼关,直接兵进京城。 而禁军大败的消息,也在种种原因下,很快传到了江南道,也传到了李云耳朵里。 这个时候,李云还在忙着新兵的征募工作。 从他开始征募新兵到现在,也才不到一个月时间,因为待遇给的很是不错,再加上李云这几个月在越州的名声也不错,因此一个月下来,他已经征到了五百合格的新兵。 这会儿,正在安排这些新兵入营的事情,以及安排他们的训练。 正是这个时候,叛军大败禁军的消息传到了越州,给了李云一点小小的禁军震撼。 “这也太垃圾了罢…” 越州营里,李某人看着眼前刘博送回来的书信,揉了揉眼睛,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他知道,王朝末年,不管是中央还是地方的军队,都很拉胯,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能拉胯到这种地步! 因为如果是正常情况下,三万禁军精锐,面对这些甚至是拿着农具干仗的叛军,哪怕人数有差距,也应该是乱杀才对。 至少…至少也应该是旗鼓相当罢? 而这三万禁军,被十几万叛军,只用了几天时间就彻底击溃,半个月之内,就全军覆没! 这让李云都有些不敢相信了。 周良坐在他的对面,将书信拿过来看了一遍,也不禁瞠目结舌。 “将军,这…这…” 他深吸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将这口气吐出来:“也太让人不敢相信了。” “我也不敢相信。” 李云眯了眯眼睛,轻声道:“不过,老九应该不至于特意写信回来骗咱们,他距离越州不远,这个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到越州来。” 说到这里,李某人轻轻敲了敲桌子,开口道:“真是烂到不可想象啊。” 周良默默无语。 李正这个时候,也看完了刘博的来信,他“嘿”了一声,开口道:“原先,咱们打裘典的人,哪怕人数相当,也是一冲就散,我本来以为,这些造反的军队都是这样,没想到中原这个姓王的,一下子厉害了这么多。” 李云微微摇头,开口道:“王均平这个人,的确有这本事,但是要说一年时间,他的麾下有多厉害,我是不信的。” “他是一路裹挟,招兵买马,连基础的训练都没有。” 李云冷笑了一声:“我不信他有多厉害。” 李正挠了挠头,问道:“那难道说,咱们比禁军还要厉害了?” 李云淡淡的说道:“我估计,那些禁军里的人,大多数都是混日子的,战斗力即便不差,但是一辈子没有上过战场,被打懵了之后,阵营一乱,在战场上就只有被屠杀的份了。” 李云想了想,继续说道:“王均平的叛军,即便先前战力一般,往后…恐怕会厉害不少了,三万禁军啊…” 禁军的铠甲,武器,都是最顶尖的! 三万禁军,被消灭在潼关以外,也就是说他们的武器装备,基本上都会被叛军捡去! 叛军原本只是靠人数众多来赢得战争,如今一下子得到了几乎三万套武器装备,战斗力说是直线上升也不为过! 李正想了一会儿,问道:“二哥,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之前你们不是一直在说,练了兵却没有仗打吗?” 李云笑着说道:“我估计,很快就会有仗打了。” 自古以来,只要有人造反,并且大败了朝廷,各地就会响应者云集,这一次朝廷吃了大亏,各道恐怕都会有人响应。 江南东道,江南西道,也不会例外。 李某人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加紧训练,积极备战罢。” 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开口道:“你们继续在这里训练新兵,我回一趟越州。” 李正看向李云,先是点头,然后感慨道:“希望这场战乱,暂时不要波及到越州还有宣州。” 李云回头看了看他,笑着说道:“你这话又是什么道理?”李正嘿嘿一笑,开口道:“还有三个月,二哥就要办婚事了,我跟三叔都商议过了,二哥的婚事要办的风风光光的,要是开始打仗,恐怕就只能草草收场了。” 李云闻言,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 “伱倒是想的多。” 说着,他又看了看外面,叹了口气:“天下局势瞬息万变,三个月后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准了,咱们…” “现在能做的,就是变强!” “乱世到来,只有强大,才能保全自身!” ………… 越州城。 李云进城之后,刚进了刺史衙门,就看到杜刺史,正在跟自己的仆人拉拉扯扯,李云靠近了之后,才看到那仆人手里背着一个包袱,另一只手还在拉着杜谦。 依稀可以听见“快走”两个字。 李某人实在听不清楚,于是又靠近了两步,笑着说道:“使君在做什么?” 他这句很是“亲和”的话,把主仆二人都吓了一跳,那个名叫杜来安的仆人,更是吓得直接跳了起来,一下子躲在了杜谦身后,身子还有些哆嗦。 李云皱眉,问道:“使君,他这是?” 杜谦无奈的回头,瞥了一眼这个自小跟着自己的随从,将他护在了身后,无奈道:“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刚来这么一两个月,就想家了,要死要活的非要回家。” “不用理他。” 杜使君看着李云,笑着说道:“李司马来找我有事?” 李云点了点头,似笑非笑的看了看杜谦身后的杜来安,然后开口说道:“刚刚听到了关于叛军的消息,但是不知道真假,因此过来问一问使君。” 杜谦闻言,脸上的笑意收敛,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李司马听到的消息,应该是真的。” 李云有些好奇:“我还没说是什么消息,使君就知道了?” “叛军伏击禁军,三万禁军全军覆没。” 杜谦抬头看着李云,缓缓说道:“是不是这个消息?” 李某人“啧”了一声,感慨道:“使君真是能掐会算啊。” “不是能掐会算。” 杜谦苦笑道:“最近的大消息,应该也只有这个了。” 说着,他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开口道:“李司马,咱们后衙聊。” 李云笑着点头,跟着他一起来到了衙门后衙的一处亭子下面坐定,等二人都坐下之后,李云才开口说道:“使君,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么越州就不得不做一些相应的准备了。” 杜谦的情绪有些低落,默默说道:“能做什么准备,我实在想不出来。” “禁军逢此大败,各地一些图谋不轨之人,一定会借此生乱,越州乃至于整个江东,也不会例外。” “越州必须做好平乱安民的准备。” 说到这里,李云顿了顿,继续说道:“越州已经遭遇了一次大乱,春播刚播下去,越州百姓都在翘首以盼,等待着今年的收成,无论如何,不能让乱匪,再乱了越州。” 杜谦默然,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着李云,开口问道:“李司马闻听禁军大败,是悲是喜?” “无悲无喜。” 李云神色平静的回答道:“只是有些意外。” “但是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出了,咱们就要做出相应的应对,我与使君都是越州的官员,咱们要做的事情,就是保土安民。” “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不做考虑。” 杜谦抬头认认真真的看了看李云,过了好一会儿,才长出了一口气,扭头看向背着包袱,在不远处畏畏缩缩看向这边的杜来安,笑着说道:“那好,咱们就一起,做好保土安民的本份。” 李云先是点头,然后想到杜谦的家里人都在京城,于是安慰道:“使君不必太过担心,潼关还在,京城就是周全的。” 杜刺史依旧情绪低落,长叹了一口气。 “时局成了这样,又能周全多久呢?”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章 找上门来! “使君。” 李云坐在杜谦对面,咳嗽了一声,开口道:“为了防止越州再生出什么乱子,请使君给各县下文书,让越州各县都招募一批乡勇,临时训练起来。” 李云顿了顿,思考了一番,开口道:“每个县哪怕只训练出来一百个人,到最后也是有用处的。” 杜谦看向李云,开口笑道:“那么这些人,最后就由李司马提调?” “归谁提调并不要紧,重要的是守土安民。” 李云看着杜谦,开口道:“使君,这些乡勇没有经过训练,也没有额外的兵器甲胄给他们,真正打起来的时候,他们不会是主战力,甚至不会是战力。” “召集乡勇,一是多一些可用的人手,二是…” 李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充作预备队。” “这个命令,如果使君不愿意发下去,就由下官用越州司马的名字下发,召集乡勇。” 杜谦并没有想太久,便开口说道:“还是我来罢。” “到时候,就交给李司马统一掌管。” 李云点头。 杜谦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开口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么?” “暂时就没有了,毕竟现在,越州以及江东,都还没有乱起来。” 李云笑着说道:“不过,使君可以给隔壁的州郡去信,比如说明州,还有钱塘郡这些地方,互相通信,保证彼此联络,如果隔壁州郡有事情,我们越州军应该过去支援。” 杜谦皱了皱眉头:“咱们人数不多,自顾尚且不暇,为何还要去别的州郡?” “使君大概不知道裘典之乱是怎么兴起来的。” 李云笑着说道:“当初裘典之乱,是起于剡县,最初只是县城乱了起来,那个时候的裘典,左右不过数百人,如果当时,州里以及隔壁州郡,能够及时支援,裘典连做大的机会都没有,更不可能发展到之后数万人众的程度。” “正是因为我们人少,所以才要把隐患按灭在火苗之中,要是江东再出一个裘典那么大的动静,咱们越州可没有那个本事能够按住。” 杜谦低头想了想,然后点头道:“好,我来联系附近州郡,就当是互通有无罢。” 之后,李云与杜谦又商议了好一会儿细节,才起身告辞离开:“那就这么定下来了,越州的兵事交给我,其他的事情,由使君掌总。” 杜谦闻言,抬头看了看李云,心中有些无语。 这种关口了,除了兵事,其他的事情还重要吗? 世道一乱起来,所有的事情都得以兵事为主,而李云口中所说的“掌总”,听起来好听,实际上就是打打下手。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杜使君脸上看不出来任何情绪,只是叹了口气道:“这越州城一些要紧的事情,李司马去年都已经做的七七八八了,眼下杜某不过是坐享其成罢了,只可惜兵事,杜某实在是半点不通,不然多少也能帮一帮李司马。” 说着,他退后一步,对着李云拱手道:“越州大事,就托付给司马了” 李云抱拳还礼,面色严肃:“一定不负使君之托。” 说罢,李云扭头,转身大踏步离去,路过杜来安身边的时候,他停下两步,看了看杜使君的这个随从一眼,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杜来安被他盯得浑身发毛,说话都颤抖了:“李…李司马…” 李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动不动就要回家,在外面多闯荡闯荡。” 说到这里,李云回头看了看还在亭子下面站着的杜谦,笑着说道:“跟你家公子,好好学学本事。” 说罢,李云才背着手,大步离开。 等到李云走远之后,杜来安才咽了口口水,一路小跑到杜谦面前,拉着杜谦的衣袖,开口道:“公…公子,他被你给骗住了!咱们快走罢!” 杜谦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去哪里?” “回…回京城啊。” 杜来安挠了挠头,开口道:“公子您昨天不是说,朝廷的规矩已经约束不了这个李云了么?您还说要早做打算,提前备好退路…” 他伸手摸了摸杜谦的脑门,疑惑道:“公子你自己说的事情,自己不记得了?” 因为禁军大败的消息传的太快,杜谦实际上只比李云早一天,知道这件事。 而在昨天,他得知这个事情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朝廷对于李云的威慑,已经荡然无存了! 也就是说,李云这个在他眼里野心勃勃的越州司马,从现在开始,已经不再受朝廷的控制。 于是乎在昨天,杜谦的的确确是想跑的。 毕竟,一个完全不受控的野心家,是非常危险的,杜谦没有办法确定,失去控制的李云,还会不会像先前那样温和。 会不会摇身一变,成为一个蛮横霸道的军阀,乃至于成为另一个裘典。 毕竟,人性里的恶是极端存在的,一个人如果掌握了生杀予夺的大权,谁也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模样。 而现在,李云很明显,就已经完全掌握了越州的权力。 万幸的是,经过今天的接触,李云似乎…与从前没有什么分别。 想到这里,杜谦深呼吸了一口气,目光也有些凝重。 一直到现在,他都不能确定,李云是为人正派,还是…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份的转变。 沉思了一会儿之后,他看了看自己的随从,微微叹了口气:“来安,这越州上下,都是他的人,如果他不想让咱们走,咱们恐怕是走不了的。” “且再待一段时间罢,顺便打听打听,朝廷那边后续的动向。” 杜使君背着手,抬头向西边的天空,喃喃道:“潼关还在,京城就没有危险,至多…至多就是调边军平叛,只要中原叛乱平息,朝廷恢复威严…越州就还是越州。”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有些不信了,苦笑了一声,摇头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此之后,哪怕朝廷还能够继续维持下去,但是所谓的朝廷威严,也已经荡然无存。 前方一片混沌,这位京城出身,有杜家麒麟儿之称的杜受益,也已经看不清前面的方向在哪里了。 ………… 城外,越州营里。 李云带着李正巡视了一遍大营,尤其是巡视了一遍新兵,一个月下来,这些新兵虽然依旧稚嫩,但是毕竟有老兵带着,已经稍微有了一点模样。 对于这个进度,李云还是很满意的,一个月时间,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不容易了。 巡视了一圈,回到了中军大帐之后,李正一屁股坐在了小凳子上,神神秘秘的看了看李云,开口道:“二哥,我今天又听说了一些洛阳那里的事情,据说洛阳的那个王均平,手底下已经有二十万大军,击败了禁军之后,准备打进潼关,直扑京城了。” 说到这里,李正的目光中,也不免带了一些羡慕:“那姓王的,起事不过一年时间,声势就闹得这么大了,真是厉害,哪像咱们,辛辛苦苦一两年,手底下也才千把号人。” 李云闻言,丢了块米糕给李正,笑着说道:“这个我倒不羡慕,膨胀的太快,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历史上,这些大规模农民起义,往往起的快,落的也快,归根结底,除了是因为一些客观原因,比如说主帅认知不足,目光短浅等等之外,在李云看来,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没有办法组织起来。 一年之内,发展出几万乃至于十几万的属下,看起来声势浩大,但是仔细一想就能够想的明白,根本来不及组建组织架构。 让李云一下子管十几万人,还要一边收编一边打仗,他也没有本事把这些人系统的组织起来,更不要说管理了。 往往只能随意指派将官,或者让他们自己推选。 就拿王均平来说,他可能连手下那些统管千人级别的将领,都不一定能够认得全。 这样的组织架构,怎么管理? 打下了城池,纵容他们去抢劫,去杀人,去强奸,喝酒吃肉,他们就会跟着伱干,有一天你要是跟他们说,从现在开始,不许这个不许那个。 回应你的,可能是一双双通红的眼睛。 这才是最大的弊病所在,很多时候,这种军队四处烧杀抢掠,已经不是出于主帅个人的意志了。 而李云就不一样。 他花了大量的时间,去构建基层,现在新加入越州营的那些新兵,他可能不认得,但是原先缉盗队出身的,有一个算一个,他差不多全部认得。 而缉盗队的人,大部分已经做了将官。 而现在越州营的人,也在跟李云一点点熟悉之中,将来假如李某人的势力再膨大,哪怕是指数级的膨大,有这些人作为骨架,李云也依旧能够很好的控制整个军队。 而不是李云被军队控制,被军队的意志裹挟。 李正挠了挠头,不是如何理解。 李云也没有太多解释,只是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根基打的牢,将来才能走的远,不然个头再怎么大都是虚的。” 他还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周良掀开营帐的帘子,大踏步走了进来,靠近之后,对着李云低头抱拳道:“将军,在咱们越州营外面,捉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一直在窥探我大营,现在已经全部被属下拿住,绑在了营外,听候发落!” 李云脸上的笑意收敛,他站了起来,看了看周良:“人交给我,押进来罢。” 周良低头应是,扭头出去带人去了。 “看到没有…” 李云拍了拍李正的肩膀,也是呼出一口浊气。 “找上门来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走向彪悍! 两个平民打扮的年轻人,被死死捆住,押进了李云的大帐里。 李云打量了一眼这两个人,然后挥了挥手,示意给他们松绑。 两个人被松开之后,先是抬头看了看李云,然后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叩首行礼:“官爷,小人冤枉,小人冤枉!” 李云低头喝水,然后淡淡的扫了一眼两个人,开口说道:“怎么冤枉你们了?” 二人中一个看起来精明一些的人,抬头看向李云,开口道:“回官爷,小人二人都是越州人,只不过是在附近转悠了两圈,就被刚才的官爷捉了起来,说小人等是什么奸细,这真是天大的冤枉!” 他哭求道:“求官爷明察秋毫!” 李云笑着说道:“既不是奸细,干什么在我营外游弋?不是图谋不轨?” “不是,不是。” 这二人跪地道:“听闻,听闻越州在招收新兵,我二人现都没了生计,因此想过来投军,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官爷给绑到这里来了!” 李云看了一眼周良,然后又说道:“越州营招兵,已经招满,你二人来迟了。” 二人抬头看了看李云,又是磕头道:“我等不知道,我等不知道啊!” 李云淡淡的说道:“你们二人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 “我二人都是越州山阴县人,小人名叫曹元,我这同伴名叫曹并。” “我们是山阴县曹家庄人。” 李云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然后开口道:“可有证据?” “有,有。” 二人连忙从怀里掏出照身贴,开口道:“官爷您请看,这是我二人的照身贴,我二人都是普通百姓,绝不是什么奸细啊!” 李云接了过来,认真看了一遍,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周良,皱眉道:“怎么回事,怎么乱抓百姓?” “咱们是官军!” 李云喝了一声,站了起来,不耐烦的说道:“放了放了,浪费本官的时间!” 李正应了一声,上前押着二人离开。 等他们离开之后,李云才看向周良,淡淡的说道:“三叔,一会儿派人跟着他们,看看能不能跟出点蛛丝马迹。” 周良这才明白过来,他抬头看向李云,开口道:“将军,他们…” “他们一定是有问题的。” 李云眯了眯眼睛,开口道:“常人被绑进了军中,早就吓得支支吾吾了,这人对答如流,显然是早有准备。” 周良握紧拳头,低声道:“将军,既然确定是奸细,干脆直接把他们抓起来算了,咱们寨子里出身的人,有的是让他们开口的法子。” 李云笑着说道:“用伱的法子问出来,估计人都不成人形了。到时候恐怕会打草惊蛇,而且这两个人,也未必就真的知道什么,顺藤摸瓜,多抓点人。” “我需要知道…” 李云眯了眯眼睛,轻声道:“赵成所部,现在在哪里,有多少人。” 假定这两个人,是别人派来的奸细,那么不用考虑,一定是赵成无疑。 除了他之外,这个当口即便有其他势力窥伺越州,也是那种还没有成组织成气候的势力,只有赵成,早早的有了自己的军队建制。 而该如何应对赵成这一战,对于李云来说,非常关键。 只有彻底击败了赵成,李云才能稳稳的坐定越州,不用天天担心赵成去而复返。 当然了,如果能趁着这个机会,生擒赵成,将他给收为己用,对于李云来说,才是最理想的状况,毕竟他现在,其实很缺一个专业的将领。 不过李云也很清楚,概率不大。 赵成所部逃离越州的时候,人数比现在的李云要多出一倍,即便因为越州事败,他部下一些人脱离了他的军队,现在的人数也不会比李云少。 再加上,最后能剩下来的,一定就是赵成的死忠了,这部分军队的战斗力,可能还会更加可怕。 因此,这一战李云追求的,只是击败赵成,至少是让他放弃越州,顺便,再好好练一练自己新拉起来的军队。 周良低头抱拳:“属下亲自去做这件事,尽量查清楚,查明白。” 李云微微摇头:“让李正去,这个活他干的熟。” 周良默默点头,下去办事去了。 而李云在自己的大帐里坐了一会儿之后,也迈步走了出去,来到了校场上。 越州营的校场,比起李云原先见过的校场,都要大上不少,这会儿校场上已经有不少人,正在训练之中。 李云走到校场上,看到他的人都低头打招呼,有的称呼司马,有的称呼将军,而旧缉盗队出身的人,则依旧称呼他为“头儿”。 李云走到校场中间,提起一杆大枪活动了一番,然后伸手指向校场里几个缉盗队的熟人。 “你,你,你。” “还有你。” “一起过来,来咱们过过手。” 李云一点点了六七个人,然后丢下手里的长枪,笑着说道:“打赢了我,一人赏一贯钱!” 这些缉盗队出身的人,基本上都是山贼,也基本上都被李云揍过,闻言竟然没有人敢上前,有胆子大一点的,叫道:“头儿,你不许下重手!” 李云咧嘴一笑:“好,我有分寸。” 又有人说道:“那再加几个人,咱们凑十个!” 李云瞪了他一眼,笑骂道:“老子给你们吃了这么多肉,都白吃了?一点出息都没有,来来来,上前来!” “不要缩卵子!” 七个人互相对望了一眼,这才鼓足了勇气,站在了李云对面,开始之前,他们还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了一会儿战术,然后分散开来,将李云围在了中间。 这个时候,校场上,已经围了二三百人观看。 李云扫了一眼这些围观的将士,嘴角露出了一个弧度。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从今天开始,他一点点要定下越州营的基调。 尚武,尚武,尚武! 想到这里,李云丢下外衣,露出了一身壮硕的腱子肉,看向众人,喝道:“来!” 七个人都是呼出了一口气,一声大喝,冲向了李云。 八个人很快战在一起,接触只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有两个人被李云抓住后领,给丢出了战圈,引得围观的众人一阵惊呼。 被丢出去的两人,也觉得颜面无光,其中一人一把扯下自己的衣裳,精赤上身,对另一人大声提醒道:“脱下衣服,他就抓不住了!” 另一人白了他一眼。 “他那个怪力气,要是不抓你的领子,抓你的后颈,你还有命没命!” 这人闻言一阵后怕,又把地上的衣服捡了起来,胡乱穿在身上,又冲进了战团。 而这个时候,李云已经一脚蹬飞了两人,又横身将一人撞翻在地,三下五除二,将场上众人,都打翻在地。 在这个过程中,他虽然也挨了几下,但是他皮糙肉厚,也是浑不在意了。 等这两人再想冲上去,李云已经结束了战斗,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两个人,二人连忙缩了缩头,举手认输。 李某人哈哈一笑,开口道:“爽!” “今天就到这里,要是不服气,明天还可以找我,明天我许你们十个人一起上!” 说罢,李某人拍了拍手,到一旁练枪去了。 这七人互相对望了一眼,都是面上无光,又扭头看了看围观的众人,不由恼羞成怒。 “看什么看!训练去,训练去!” 被他们呼喝了一番,校场上围观的众人,都嘻嘻哈哈的散去,同时对李云心里,更多了一些敬畏! 尤其是那些刚入营的新兵。 自家这个将军,也太生猛了一些! 而被打倒的七个人,已经聚在一起,开始商量明天的策略了。 在李云的刻意引导之下,这些江东子弟,以及越州营的风气,都渐渐开始走向彪悍。 ………… 另一边,李正亲自带着两个熟悉的属下,一路尾随,跟了差不多小半天时间,才终于在越州城外的一处庄子里,看到曹家的两兄弟,与几个形迹同样可疑的人接触。 李正观望了一段时间,挥手对着身边的随从说道:“去叫人,把他们全拿了。” 很快,有二三十个人来到了这处庄子附近,李正一声令下,众人立刻围了上去,李正大声呼喝。 “衙门办差,束手就擒,免伤性命!” 跟曹家兄弟接触的几个人闻言,都是连忙四散而逃,李正带人追了上去,最终也只是捉住了曹家兄弟,还有三四个跟他们接头的人。 有两个人,骑着马夺路而逃。 眼见追之不及,李正揪住曹元的衣领,冷声道:“逃走的是谁?!” 曹元战战兢兢,低头道:“是…赵…” “赵将军…” 第二百一十二章 他欠我钱! 这短短的一句话,让李正几乎跳了起来,他一巴掌甩在了曹元脸上,大声道:“你,你说什么!” 曹元被打了一嘴巴,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有些委屈的看着李正,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赵将军说,他要亲自回越州看一看…” 李正“啊”的怪叫了一声,直接扭头,看着一众下属,大声道:“快!快去通知李司马,告诉他,赵成就在越州城附近!” “我现在追过去,让李司马派所有人,拦住赵成!” 说罢,李正再也不去管这个曹元,他自己大步奔了出去,在庄子里找到了一匹马,骑着马朝着赵成离开的方向飞奔追去。 很快,越州营就收到了李正的传信,不过李云只是象征性的派出了十几骑去追,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出动人手。 这个时代,可没有远程通信的技术,也就是说,快马奔跑的速度,就几乎等同于信息传递的速度,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提前设卡拦截,马匹差距不是太大的话,追上的可能性也不大。 倒也不用费太大的力气。 李正带人,从白天一路追到晚上,眼见快要奔出越州界了,他才很是不甘心的骑马回到了越州营。 而这个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疲惫不堪的李正,一路到了李云的大帐里,一进大帐,就一屁股坐了下来,叫苦道:“二哥,那厮跑的太快,实在是追不上他!” 这个结果,在李云的意料之中,他只是站了起来,给李正递去了一杯水,笑着问道:“他往哪个方向跑了?” “西南。” 李正喝了一大口水,又大喘了一口气,才回答道:“我一路追到了剡县境内,快要出剡县,实在是追不到了,就没有追下去了。” 李云“嗯”了一声,淡淡的说道:“那赵成,应该是在婺州了,咱们在婺州待过一段时间,我给婺州的官员去信,让他们帮忙,看能不能查到赵成的所在。” 李正只能点头,长出了一口气之后,他才开口问道:“二哥,赵成虽然跑了,但今天我也抓回来了五六个人,你审了没有?” “我没有审。” 李云笑着说道:“三叔审了他们,虎子去帮了忙,只半天时间,问什么答什么,格外老实。” 李正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虎子下手不知道轻重…” 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他便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吐槽下去,而是开口说道:“那问出什么了没有?” 李云想了想,回答道:“他们知道的应该也不算多,只知道他们一路到了西南之后,劫了当地的几个富庄子,然后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准备等待时机,再行起事。” 说到这里,李云笑着说道:“有一个好消息,赵成所部,远没有离开越州时候那么多了,现在只剩下了两千人左右。”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可能,连两千人都不到了。” 李正咧嘴一笑:“这不奇怪,跟着裘典的人都散了个一干二净,到现在还有两千人愿意跟着他,说明赵成这个人,真有些本事。”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握紧拳头说道:“只可惜,咱们提前不知道他会来越州,要不然把他给捉起来,咱们也就不用担心后面的战事了。” “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想想,那两千人都是经历过战事,有兵器有甲胄的,有赵成约束他们,他们还能老老实实的。” “要是没了赵成,这些人恐怕会闹出更大的动乱来。” 说到这里,李云眯了眯眼睛,轻声道:“也不知道赵成偷偷进越州多长时间了,瞧出什么来没有。” “瘦猴。” 李正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闻言连忙说道:“二哥伱说。” “你歇两天,然后带两百个人,去剡县驻防罢,严密盯着婺州那边的动静,有什么事情,立刻派人来报我。” 李正点头,开口道:“好!” 李云看了看他,吩咐道:“有一件事,你必须要注意,剡县的县城没有办法守,碰到大股敌人了,不要迟疑,立刻后撤。” “明白了吗?” 李正连忙点头:“二哥你放心,我明白!” 李云“嗯”了一声,起身伸了个懒腰,拍了拍李正的肩膀。 “今天好好睡一觉,后面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咱们兄弟俩去做。” 李正深呼吸了一口气。 “有二哥在,就都不是难事。” ………… 又过去了几天时间。 越州城里风平浪静。 一点点赵成的动静都没有,各县的百姓也是各安其业,并没有发现有哪里生出了动乱。 这主要是因为,越州刚刚发生了一次动乱,这场动乱导致整个越州的三成人口流失,老百姓已经不想再看到战乱。 同时,三成的人口流失,也在客观上空出了大量的土地,让官府能够得以重新分配土地,从而在客观上,缓解了土地矛盾。 对于老百姓来说,没有土地矛盾,其实也就没有什么根本矛盾了,华夏的百姓就是如此,只要有口饭吃,便心满意足了。 更不要说,官府主动给百姓免一年的赋税,越州百姓已经非常知足。 而越州城以外,却的的确确发生了一些动乱,不过就江南道的动乱而言,规模还不是很大。 这天,李云正在军营里考虑要不要举办越州营第一届蹴鞠大赛的时候,有刺史衙门的小吏,急匆匆来到了军营里,见到李云之后,对李云作揖道:“司马,使君请您立刻进城一趟,有要事商议!” 李云“噢”了一声,点头道:“好,我明天一早就进城去。” 这小吏挠了挠头。开口道:“司马,使君说,是很要紧的事情,事关战事,请您立刻过去一趟。” 李云这才抬头看了看这个小吏,想了想之后,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就进城去见使君。” 这小吏这才点头答应,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李云在自己的大帐里琢磨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没有定下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之后,他换上一身便衣,骑上马,一路奔回了越州城里。 进了越州城之后,李云也没有耽搁,一路来到了刺史衙门,很顺利的叫到了这段时间一直辛苦办公的杜使君。 李云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开口笑道:“使君相召,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吩咐?” 杜谦站了起来,请李云坐下之后,然后开口说道:“先前,李司马不是让杜某,去联络附近的州郡,互通有无吗?” 李某人咳嗽了一声,纠正道:“使君,不是下官让使君去联络,是下官建议使君去联络。” “哦对。” 杜谦笑着说道:“建议,建议。” 他伸手给李云倒了茶水,然后继续说道:“今天,我就收到了邻州的求援信,当地发生了暴乱,县衙已经被攻占了下来,现在许多人纠结在一起,正准备冲击州城。” 李云一怔,然后笑着问道:“哪一个州?闹得这么厉害?” “明州。” 杜谦回答道:“司马应该也知道,明州多盐场,也有不少盐道上的官员,我估计这些官员,向来习惯了盘剥百姓…” “眼下朝廷那里的窘迫司马也知道,明州的百姓就没有从前那么能忍了。” 说到这里,杜谦递过来一封信,开口道:“这是明州刺史朱通,给我寄过来的书信,李司马看一看。” 李云这几天,一心都是赵成的事情,本来没有什么心思去管什么邻州的事情,不过当他听到“明州”这两个字的时候,脸上已经浮现了笑容。 等听到“朱通”两个字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已经遮掩不住了。 接过书信之后,李云正翻开查看,一旁的杜谦缓缓说道:“明州这一次的暴乱,好像是从几个盐场闹起来的,不过现在,各州都自顾不暇,李司马看,咱们要不要去支援一二?” “去。” 李云毫不犹豫的回答,他合上书信,笑着说道:“下官亲自去。” 杜谦有些狐疑的看了看李云,开口道:“李司马怎么一下子这么高兴?” “能够拯救斯民于水火,下官当然高兴了,况且明州的朱刺史,跟下官有旧。” “这种时候,下官自然要去明州去帮他一把。” “哦?” 杜谦看着李云,笑着说道:“没想到李司马跟这位朱刺史还有交情。” “交情也谈不上,主要是他欠我钱。” 李某人呵呵一笑, “一千贯呢。” 第二百一十三章 明州暴乱 动乱为什么先从明州闹起来,原因也不难推测,明州不是什么大城,偏偏又有很多盐场,自然会惹来不少人眼红,而想要在明州生事,让盐场动乱,自然也是最好的选择。 反正朝廷现在已经被那位天补大将军打的满头是包,而东南的地方军又是一群草包,惹了事造了反,大不了事后到中原去投奔王大将军去,说不定还能做个开国功臣! 明州动乱,起因大概就是如此。 事实上,不止明州一地的人这么想,各地生乱的人,也大多都是这个想法。 从王均平起势之后,已经有不少人野心勃勃,但是一直进身无门的人,或者直接去投效,或者是先闹事再去投效,都想抓住这个机会,咸鱼翻身,新朝以后做个人上人,也他娘的公侯万代! 不过,就目前为止,去投靠王均平的,大多还是些底层出身,一直没有晋升渠道的人,那些已经占据了大量社会资源的世家大族,却没有这么容易下注,都还在观望之中。 因为李云对明州很感兴趣,因此应下来这件事之后,李云很快从城外的越州营里点齐了五百人手,准备去明州驰援。 越州营总共只有一千五百人,现在被李正带去了二百人到剡县驻防,李云就不能再带走太多人了,留下八百人,如果赵成突然杀过来,也不至于没有还手的余地。 李云选的这五百个人,有六成是越州营的老卒,另外四成则是新征募的新兵,带这些新兵出去,一来是让他们见见世面,二来也是让他们尽快融入越州营这个集体之中。 很快,人手点齐之后,李云在帅帐里,跟周良还有邓阳开了个小会。 “周校尉,这一次我亲自去明州一趟,就由你驻防越州,剩下八百人左右,留一半在越州营训练,另外一半,驻扎在越州各个城门训练。” 周良面色严肃,沉声道:“属下遵命。” “邓阳张虎。” 李云喊了两声,张虎咧嘴一笑:“我在!” 邓阳规规矩矩,低头抱拳:“属下在!” “你们二人,跟着我去明州。” 李云笑着说道:“等从明州回来,我教你们一个好玩的游戏。” 回来之后,李云就准备在越州营里,开始推广蹴鞠游戏了,只要设一些奖项,这个游戏,或者说这项运动很容易就会在军中推广开来。 一来可以让枯燥的军中生活,多一些趣味,二来这种游戏,其实是最锻炼体能的。 吃食跟上来了,训练自然也要跟上。 真正到了战场上,体能强一分,就能多一分胜算。 邓阳再一次低头应是,张虎有些好奇的问道:“二哥,是什么游戏,伱跟我说说。” 李云刚想说话,就见周良拉了拉张虎的衣角,张虎满脸疑惑,回头道:“三叔,你干什么?” 周良看了看李云,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虎子,这里是军营,不是以前在…在家里的时候了,在军帐之中,要称呼职位,不然将军威严何存?” 李云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虎子一直是这样,不碍事。” 他拍了拍张虎的肩膀,开口道:“咱们明天就动身去明州,等从明州回来,我第一个教你。” 张虎先是点头,然后愣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想明白。 二哥明明还是二哥,怎么就不能喊二哥了呢? 见他这个模样,李云晃了晃他的肩膀。 “你该喊什么喊什么。” 张虎这才点了点头,犹犹豫豫的喊了一声二哥。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你去罢,记得明天不要误了时辰。” 张虎刘博两个人,是曾经李云在苍山大寨里比较要好的兄弟,那时候,他们三个其实才是经常在一起玩的好哥们,而李正,因为比他们三个人要小一两岁,更多的是小弟弟的角色。 三个人里,刘博最有心眼,因此从小到大,基本上都是刘博出主意,李云拍板,张虎负责施行。 因此,当初李云继承了老爹的寨主之位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张虎跟刘博,提拔到了苍山大寨的交椅上,张虎第八,刘博第九。 可是,人都会成长的。 现在,李某人已经开始创业了,三人之中,最聪明的刘博还勉强跟得上李云的节奏,而张虎,明显已经被落下了。 李云看着离开的张虎的背影,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假如以后他的势力再上一个台阶,那么张虎以后,在李云集团里,大概就只能扮演亲卫长之类的角色了,跟刘博明显已经不是一个档次。 这个幼时的玩伴,似乎第一个掉了队。 人生就是这样,总有人健步如飞,也总有人跟不上队,各人能力性格不同,李云也没有办法,好在张虎这个人,虽然个人能力一般般,但是心思单纯,武力值也不弱。 别的不说,单单是这份忠心。 将来,说不定能另有大用。 ………… 次日,李云率部准备离开越州,越州刺史杜谦,亲自带着家仆前来相送,一路送到越州城外,杜刺史才拉着李云的手,笑着说道:“昨天,我四处打听了一番,才知道李司马去年与明州的那个朱刺史,因为盐盗的事情,有过一些龃龉。” “这才知道,原来李司马说的有旧,是这么个旧法。” 李某人满脸笑容,开口道:“当初不过是个误会罢了,误会已然消解,事情就已经过去了,如今明州出现了动乱,我这趟过去,只为公事,不会有任何徇私。” 杜谦看了看李云满脸严肃的表情,也是哑然一笑,退后一步之后,拱手道:“李司马一路保重。” 他顿了顿之后,补充道:“若明州平乱艰难,或者是已经无可挽回,李司马不要恋战,还是尽快返回越州,保全自身。” “咱们越州安危,全在李司马一人,李司马务必保重自身安全,一切以越州为重。” 李云抱拳还礼,笑着说道:“越州这里如果有什么事,使君立刻派人通知我,我一定尽快赶回来。” 说完这句话,二人行礼作别,李云翻身上马,带着五百“援兵”,浩浩荡荡的赶往了明州。 因为是邻州,距离不算太远,只几天时间,李云所部就一路到了明州城下,此时的明州城,已经是城门紧闭,城外也见不到几个行人,虽然是春天,但是却隐约让人觉察到了一股子肃杀味。 根据消息,这一次动乱,是一个名叫郭明的盐户引发,动乱自象山县而起,如今象山县内的几个盐场,以及象山县县城,都已经被动乱的盐户占领。 李云打量了一眼这座明州城,然后笑着说道:“邓阳,去叫门,跟他们亮明身份。” 邓阳应了一声,大步走到城门下叫门,城门上很快有人往下探头探脑的观望,确认是邻州的援兵之后,他们很快层层上报,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明州城门打开,迎了李云等人进去。 而李云本人,更是被请到了刺史衙门,刺史朱通,这会儿已经不复上一次跟李云见面时的从容,见到李云之后,他忙不迭的迎了上来,还没有走到近前,便远远拱手:“李司马,李司马。” 他神色欣喜:“咱们又见面了!” 李云笑着抱拳行礼,开口道:“是啊,朱使君,咱们又见面了。” 朱通拉着李云的衣袖,一路把他拉到后衙,请到客厅落座。 而从前衙走到后衙的路上,李云已经瞧见了好几辆大车,装的满满登登,很显然,这位朱使君,已经准备好跑路了。 落座之后,朱通伸手给李云倒茶,一脸感动。 “患难见真情,患难见真情啊!” 朱使君感慨道:“明州出了反民,临近州郡无一伸出援手,只有李司马这么一路人马过来,真是,真是…” 他叹了口气,再也说不下去了。 李云低头喝茶,笑着说道:“方才看到,使君已经在装车收拾家当了,事态这么严重?” “目前听说只有几百人。” 朱刺史叹了口气:“但是现在,各地的刁民四起,有裘典的先例在,谁也不知道过几天,那些刁民会变成多少人。” 说到这里,朱刺史颤巍巍的喝了口茶水,开口道:“你们越州的前任刺史,朱某还认得,他就是死在乱贼裘典手里,死的惨不忍睹…” 朱通抬头看向李云,又吐出了一口浊气:“还好,还好李司马你到了,不然本官真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了。” 李云笑呵呵的说道:“你们明州的人手呢?都去了哪里?” “明州的兵,加在一起恐怕只有二三百了,根本指望不上!” 朱通痛骂了一句:“那些个武官,哪一个不吃空饷?真是国家的罪人!” 李云似笑非笑的看了看朱通一眼,没有说话。 朱通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据说乱民很快就要冲击州城,李司马及时赶到,本官才算是放心了一些。” 李云笑呵呵的说道:“使君还欠我一千贯钱,不知道记不记得了?” “记得,当然记得。” 朱通拍着胸脯说道:“这事过去之后,我给李司马…” 他伸出一根手指,咬牙道:“一万贯!” 李云面色严肃起来,开口道:“使君放心,我等一定帮你守住明州城!” “守不守住明州,倒也不用勉强,只是,只是…”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李云似乎明白了什么,笑着说道:“必要的时候,保护使君一家撤出明州?” 朱通闻言,又是松了口气,主动给李云添茶。 “李司马,真是聪慧…” 第二百一十四章 掌控象山县 明州的事情,之所以乱了起来,本质上还是因为这些地方官员无能。 这件事,跟越州裘典之乱是大不一样的,裘典这个人是非常有决断的,杀官造反之后,提出来的均贫富口号非常具有号召力,或者说煽动性。 这就导致了,他在剡县举事之后没多久,就吸引到了赵成,朱敏等人的投奔,并且在一两个月的时间里很快成势壮大,席卷了整个越州以及附近的州郡。 而明州之乱,到现在也就是几个盐场的暴动而已,一直到现在,规模都不算很大。 如果朱通,能够很快下决心,往各个盐场派人,采取合适的手段镇压这场叛乱,那么这场动乱,应该会被限制在几个盐场,至多就是限制在象山县一个县,根本不会继续扩大。 如果是寻常时候,朱通估计的确会这么去做,不过现在,朝廷吃了个大败仗,地方百姓都知道了,官府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地方上百姓有了底气暴乱,相应的,朱通这些地方官,底气就会小上很多,没有人知道,朝廷还会不会恢复强大,还能不能管得到自己的“辖区”。 因此,朱通才会有这么懦弱的表现,仅仅是因为盐场动乱,他就固守在明州城里不出去,甚至做好了跑路的准备。 刺史衙门里,朱刺史很快准备好了酒菜,拉着李云入席,此时,这位朱使君对李云相当客气,拉着李云坐在了自己旁边,叹了口气道:“李兄弟应该也知道了中原的战事,因为这个事,我们这些地方官,比以前难做多了。” “以前下去收税,下面即便偶尔有刁民抗税,但是有朝廷的天威在上,抗税的情况毕竟还是少数的,可现在呢?今年的丁税,朱某到现在都没有敢派人下去收,生怕下面抗税,再闹出什么乱子,给朝廷添麻烦。” 说到这里,朱刺史也是长叹了一口气:“可谁能想到,丁税的事情朝廷都还没有提,盐场就闹了起来,这人心啊…” 朱通敬了李云一杯酒,摇头感慨:“真是说变就变。” “地方官不好当啊。” 李云跟他碰了碰酒杯,笑着说道:“要我说,朱使君还是太没有底气了,这丁税不下去收,百姓自然以为朝廷心虚了,胆子就会更大。” 朱通闻言,微微摇头:“越州之乱,近在眼前,我哪里还敢在这个当口,去收什么丁税?” “本来今年,朱某这一任刺史也就做满了,可现在,谁知道那些刁民,肯不肯让朱某人,熬完这一任刺史?” 朱通越说越气,渐渐开始咬牙切齿:“朱某人代朝廷抚育一方,在明州也好几年时间了,自问没有对不住明州百姓,也算是教化有方了,可这些明州百姓…” “他不记恩啊!” 朱使君仰头喝了口酒,很是有些苦恼:“来,喝酒!” 李云笑呵呵的跟他碰了杯酒,心里却冷笑连连。 外面的好几辆大车,都他娘的快装满了,你这个父母官也随时准备跑路,现在喝了几杯酒,却开始诉苦了! 一杯酒下肚之后,李云淡淡的说道:“使君放心,有我在,越州之乱不会在明州复现,我觉得咱们也不必固守在明州城里,使君给我写一张条子,明天我就带人去象山,帮使君把这个事给平了。” 李云微笑道:“这个当口,使君如果能够自发将明州的事情解决了,报到朝廷,也是一桩功劳,说不定今年下半年,吏部就会把使君召到京城里,让使君做京官了。” 朱通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谨慎,他看着李云,开口说道:“李…李兄弟,你打算怎么处理象山县的这场暴乱?” “既然事情从盐场开始,我过去之后,自然是第一时间,派人占据出事的所有盐场,然后该抓起来的,统统抓起来。” 李云冷笑道:“各个盐场的盐户,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闹事,这个事情,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撺掇,说不定就是象山县的富户,不想给州里,给朝廷缴盐钱了,才闹成了这个样子!” “只要使君一道手令,李某人立刻带人到象山县,替使君把这个事给平了,保证还使君一个安安稳稳的明州!” 朱敏本来都已经喝的醉醺醺了,闻言立刻清醒了过来,摆手道:“李兄弟,话可不能胡说,下面盐场卖盐所得,都是盐道上官员直接送交朝廷了,我们州里,可是一文钱都没有拿。” “这事胡说不得,胡说不得的。” 李云微笑道:“那就算是我口误,使君开不开手令?不开这道手令,我就带人驻守在明州城,尽量卫护使君周全,不过…” “万一象山的贼寇坐大,复现了越州之乱,到时候即便使君从明州给逃了出去,恐怕前程也要尽毁了。” 朱敏眼珠子转了转,开口问道:“李兄弟到了象山,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自然是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了。” 李云皱了皱眉头:“朱使君放心不下我?” 朱通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的事。” 他当然放心不下李云。 上一次,明州丢了一批盐,至今还找不到下落,到现在,朱通都怀疑这事跟李云脱不开干系! 由此可见,眼前这个看起来一脸正派的年轻人,绝不是什么好鸟!甚至他这么主动的来支援明州,说不定也没有安什么好心! 想到这里,朱通挤出了一个笑容,正要开始说话,就听得李云笑着说道:“朱使君,现在明州这么乱,你要尽快做出决断才是,再乱下去,我也无法收拾了。” 这话里,隐隐带着威胁。 朱敏酒已经全醒了,他看着李云,似乎明白了什么,犹豫了一下之后,开口道:“李兄弟,事…事止于象山。” 李云咧嘴一笑:“那可不敢保证,万一暴乱的贼人到了象山以外呢?” 朱通咬牙道:“那就止于这些贼人。” 李云微笑点头,开口道:“使君欠我的钱?” “十倍奉还。” 朱通低声道:“现在,我就可以按金子折给李兄弟!” 李云脸上的笑容更甚:“好说,好说,我先去一趟象山,等回来咱们再算钱的事情。” “事不宜迟,朱使君现在就给我写条子罢。” 朱通先是点头,站起来之后,又问道:“李兄弟这一次带了多少人过来?” “五百人。” 朱通迟疑了一番,开口问道:“那能不能,留下一百人在明州城里,万一这明州城里有什么变故…” 李云脸上的笑意收敛。 这厮,也太怕死了一些! 他缓缓摇头:“不成,我们人数本就不多,再分兵,就更没有办法快速平叛了。” 朱通叹了口气,也没有坚持,带着李云一路到了自己的书房,当着李云的面,写下了一份命令李云前去象山,处理暴乱的文书,并且盖上了自己的大印。 李云伸手接过,看了一遍之后,脸上露出笑容:“使君放心,用不了多久,我就会给伱把好消息带回来。” 朱刺史苦笑摇头。 “本官只求,这一任刺史能够安安生生的干完。” 李云微笑道:“会干完的。” ………… 次日,李云带着五百部下出城,直扑象山,在第二天,就已经到了象山县城外,此时的象山县城,已经被暴乱的乱民占领,象山的县令都被绑在了城楼上,脸色煞白。 很显然,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暴乱了,而是上升到了造反的程度! 李云带着邓阳观察了一阵,然后问道:“几分把握能攻下这座县城?” 邓阳抬头看了看这座城墙低矮又简陋的县城,笑着说道:“十成。” “好。” 李云眯了眯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还是晚一些,等到傍晚时分,我们就开始攻城,记得一点。” 李某人声音沙哑,开口说道:“进城之后,立刻控制住象山县所有的城门,没有我的命令,禁止任何人进出。” 邓阳恭敬低头:“属下遵命!” 傍晚时分,李云覆上面甲,一马当先,冲向了象山县城。 象山县的乱民刚刚作乱不久,连像样的远程攻击手段都没有,低矮的城墙,一丈高都不到,根本挡不住李云,被李云直接三两下爬上了城墙,拔出佩刀,干脆利落的一刀劈杀了一个守城的乱民之后,城墙上守城的众人,就吓得一哄而散了。 他们多没有佩甲。 没有人能挡住李云这种佩全甲,还动作迅速的战场推土机。 而邓阳等人,也在同一时间登上城楼,只一柱香时间,这些完全没有成气候的“反贼”们,就全面溃退。 对阵双方,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 李云站在城楼上,看着眼前的象山县城,微微眯着眼睛,笑着说道:“邓阳!” 邓阳立刻上前,低头行礼:“属下在!” “传我将令,放下兵器投降者不杀,另外,立刻控制各个城门,我要…” “严查象山县里勾结叛贼,乃至于资助叛贼的罪魁祸首!” 第二百一十五章 干脆利落! 一个县城,对于李云来说,已经基本上没有什么难度了。 县城的城墙低矮,基本上不存在太大的地利问题,不要说他现在足足有五百号人,即便是他带着苍山大寨几十号人,打下一个普通的县城,也不会是太大的难事。 而且,从上一次被打到“濒死”之后,李云现在已经非常谨慎,不管是大战还是小战,他基本上都是佩全甲出战。 他这样一个身材高大,一身甲胄,又怪力非常的猛人,到了战场上,跟推土机没有什么分别,小小一个象山县,造反的人都还是布衣,在他面前跟鸡崽一样! 从开始动作,到彻底占领象山县,从头到尾,只花了一个时辰时间,一个时辰之后,李云亲自从象山县的另一座城楼上,将象山知县许昂从柱子上解了下来,解下来之后,李云才笑着说道:“贵驾就是象山知县罢?” “真是命大啊。” 这位许知县三十来岁年纪。因为被绑的久了,解下来之后,直接站立不稳,跌坐在了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努力爬了起来,对着李云拱手道:“在下象山知县许昂,敢问将军是?” “越州司马李昭。” 李云笑着说道:“奉朱刺史之令,来象山平乱。” 说到这里,李云顿了顿,开口道:“从现在开始,象山一县由我接管,许知县有没有问题?” 许昂死里逃生,哪里还敢有什么意见,当即连忙低头道:“听凭李司马安排。” 李云“嗯”了一声,叫来了邓阳,开口道:“邓阳。” 邓阳低头抱拳:“属下在!” “现在象山县各个盐场,还被乱民占着,你带三百人去,兵分两路。把各个盐场控制住,然后等候我的安排。” 邓阳连忙低头应是。 说到这里,李云看向许知县,淡淡的说道:“许县令,劳烦你派两个带路的人,带我这部下,到象山各个盐场去。” 许昂苦笑了一声,开口道:“李司马,下官…下官被绑在这里,快两天时间了,实在联系不到人,请李司马带下官,回一趟县衙。” 他神色黯然:“下官的妻儿,还在县衙里,也被贼人给捉住了,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 李云微微点头,然后看向邓阳,沉声道:“你先去点人手,一会儿我安排人给伱做向导。” 邓阳抱拳,应了声是,然后下去准备了。 李云也是带着许县令,一路来到了象山县县衙,此时县衙已经被占了一段时间了,到处都是打砸的痕迹,许知县颤巍巍进了县衙,四处转了一圈,都没有找见妻儿的踪迹,好容易找到一个熟悉的衙差,一问之下才知道,他的妻子被奸污数日,不堪其辱,已经撞墙自尽。 儿子也被暴民所杀,母子二人都被丢进了城外的乱葬岗。 许知县闻言,大叫了一声,仰头就倒,摔在了地上,人事不知了。 李云上前,先是叹了口气,然后单手将这个可怜的知县提溜了起来,交给县衙的两个衙差,沉声道:“送许县令,去后衙歇息。” “然后,再派两个认识盐场路径的向导,引领王师,去各个盐场平叛。” 李云现在,在象山县城里,自然就是绝对的主宰,他几句话吩咐下去之后,很快就有人照办,就这样,邓阳连夜带着三百人,赶到各个盐场去控制盐场去了。 而李云则是带着二百个人,控制住了象山县城,并且抓住了超过一百个乱民的俘虏,其中就包括了这一次生乱的首领郭明。 郭明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被抓住之后,犹自不服气,对着李云等人破口大骂,一直到他被带到李云面前的时候,还是一口一个狗官军,骂个不停。 李云上前,毫不犹豫一个大嘴巴扇了过去,他手劲大,这一下郭明就掉了两颗牙齿,立刻闭嘴,不敢说话了。 李云瞥了一眼自己的几个下属,骂道:“你们脾气真他娘的好,这都能忍得住不动手?” 现在在李云身边的几个人,都是缉盗队出身,押郭明过来的,更是一个大队长,名叫杨喜,这位姓杨的大队长被李云骂了一句之后,有些委屈,低着头说道:“头儿,我们以为您要问他话,就忍住了没有揍他…” 李云撇了撇嘴,不屑的说道:“问话是问话,跟打不打他有什么关系?我没有叮嘱过的,照打不误。” “不打死了就行。” 这个郭明,可是个大宝贝。 虽然象山县这里,在李云看来,仅仅是处于暴乱的级别,规模并不是很大,但是往上报的时候,可以直接报一个造反,那么身为暴乱首领的郭明,就是“造反领袖”的身份了。 甚至,可以把他叫做小裘典。 报上去,朝廷不得给他李某人几分功劳? “说。” 李云瞥了一眼郭明,问道:“谁指使的你?” 郭明的嘴角已经全是血沫,他有些畏惧的看了看李云,随即撇过头去,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李云眯着眼睛,轻声道:“我已经打听到了,象山县的邓家,周家,胡家等五六个家族,都是靠盐业起家的大户,他们跟你有没有牵连?” 郭明咬牙道:“谁也没有指使老子,老子自己干的!官府欺压百姓,还不许我们百姓反抗了?” “成王败寇,没有什么好说的,老子烂命一条,你要杀就杀!” 李云“噢”了一声,淡淡的说道:“那就是,这些家族,每一个都跟你有牵连。” “来人。” 李云喊了一声,立刻有象山县衙的人提着笔,小心翼翼的来到了李云面前,低头道:“李司马。” “拟供词,给他画押。” 这人懵了:“什么供词?” “象山各家大户,勾结盐户郭明,图谋不轨,杀官造反,犯上作乱!” 李云皱眉道:“还要我教你吗?” 这书办都愣住了,嘴巴也在一个劲的打哆嗦:“这…这…这…” “怂货。” 李云骂了一句,冷笑道:“笔拿来,老子自己写。” 这书办被李云骂了一句,咬牙道:“李司马,小人来写,小人来写…” 他见李云脾气暴躁,生怕递过去纸笔之后,自己也跟着遭殃。 于是乎,这位书办很快写完了一份供词,经过他润色了一番之后,绘声绘色,跟真的一样。 李云走到郭明面前,淡淡的说道:“你签押不签押?” 郭明瞪大了眼睛看着李云,惊恐不已。 李云也不跟他废话,从袖子里取出匕首,划破了他的手指,然后拿着他的手,在这份供状上画了个圈,然后挥了挥手,也不跟郭明废话什么。 “押下去。” 郭明被带下去之后,李云眯了眯眼睛,淡淡的说道:“杨喜。” “属下在。” “你去,按照名单上的大户,挨家挨户看,被这些叛贼抢掠过的,不必理会,没有被这些叛贼抢掠的大户,就地看押起来,家中财物,一律封存。” “各家的主事之人,统统押到我这里来候审。” 杨喜眉开眼笑,拍着胸脯说道:“头儿您放心,属下保证给您办好!” 作为山贼出身,最熟悉的买卖自然是抢别人东西,而抄家对于杨喜来说,还是第一回。 也算是一次新奇的体验了。 于是乎,一天时间,象山县里至少有六家大户,被李云派人看押了起来,抄没了家里所有的家产,同时,象山县境内的盐场,也被李云统统接管。 到了第二天,昏过去的许知县浑浑噩噩醒过来的时候,他的县衙大牢里,已经关满了犯人。 许知县失魂落魄的来到正堂,看见李云正坐在他的县衙大堂上,低头写些什么。 许昂上前,拱手行礼,声音虚弱:“李…李司马,现…现在…” 李云听到他的声音,才抬头看到了这个可怜人,他连忙放下了手里的毛笔,起身扶着许昂坐下,开口道:“许知县可好些了?” 许昂泪流满面,连连摇头,随即长叹了一口气:“李司马,象山县…现在如何了?” “叛乱已经大概平息了,我正在处理这些勾结叛贼的大户们。” 李云冷笑道:“这些人,吃着朝廷盐道的钱,各个盆满钵满,如今朝廷刚有了一些难处,他们便不想给朝廷交钱了!” “许知县来的正好,我正在给朝廷上书,许知县看一看?” 说到这里,李云又摇了摇头:“罢了,你身体还虚弱,先吃个饭,将养几天之后再说罢。” 许昂摇头,声音沙哑:“我…我看一看。” 李云把奏书递给他,许知县看了一遍之后,直接惊呼出声。 “他…他们,这些人,都私通逆贼吗?” 李云点头,语气很是笃定。 “一点没错,本官已经审明详实了!” 许知县抬头看了看李云,然后喃喃自语。 “李司马做事,真是干脆利落啊…” 第二百一十六章 开个价吧! 处理象山的这些大户,当然要干脆利落,毕竟这种事情不处理的快一些,就会有很多争议。 争议一多,李云再想着把他们的家产全部打包带回越州,就不太容易了。 当然了,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以李云现在的兵力,只要姑苏的郑蘷不动弹,他都可以强行在明州做任何事情,只是如果朝廷或者江东绝大多数势力都不认可,这种事情也就只能做一次,就要成为众矢之的。 可一而不可再。 因此,象山的事情必须要快,快刀斩乱麻,把事情给办了,然后该拿的东西直接送到越州去。 当然了,李某人是个高风亮节的人,抄家得来的财物,他肯定不能一个人全占了,怎么也要象征性的上报个一成左右给朝廷,分给皇帝老儿一些。 要不然,就不够名正言顺了。 听许昂这么说,李云面色严肃了起来,开口道:“这种地方叛乱,绝不能手软,自然要快刀斩乱麻,许县令家里的事情,李某人已经知道了,李某人会据实禀报朝廷。” 说到这里,李云也叹了口气道:“许县令节哀顺变。” 许昂木木的应了一声,又低头看向手里李云写的文书,又问了一句:“李…李司马,这些象山的大族,当真与那些作乱的贼人有勾结吗?” 李云毫不犹豫的点头:“当然有。” 李某人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其中这胡家,与那郭明牵连最甚,其他各家,至少在郭明进城之后,与这郭明有过利益往来。” 造反作乱,本就是风险极大的事情,而这些乱民冒这么大的风险进了县城之后,自然免不了要满足自己的欲望,要是跟大户人家没有任何往来,铁定冲进去烧杀劫掠了。 而这六户大户,在李云进城的时候,全家都安然无恙,郭明等人对他们秋毫无犯。 这就说明,他们之间,至少是达成了某种程度的默契,或者说交易。 昨天一天,李云粗略的审了一下,这六户大户,家家沾盐,那就说明这个事跟他们脱不开关系,其中这胡家牵扯最深,甚至可以说,就是他们家在背后,隐隐主导了这件事。 因为胡家,就是盐商出身,每年要花一大笔钱交给朝廷,从朝廷下属的盐场里头买盐。 除了买盐的钱之外,还有孝敬上官,孝敬靠山的钱。 现在朝廷一乱,胡家这里当然就动了点歪心思,不过他们家本意倒没有想要造反,本意只是想赖掉今年以及明年的花销,一律推给乱民而已。 毕竟,郭明闹了一通之后,只要带人去中原投奔王大将军,象山这里就等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对于这几个大户来说,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许知县脸色苍白,嘴唇子颤了颤,然后抬头看着李云,喃喃道:“李司马,这些人…能不能…能不能交给下官再审讯一番?” 李云想了想,点了点头:“许知县跟他们有深仇大恨,李某可以理解,胡家的人就交给许知县审理了。” “其他各户,还是李某来处理。” 这几户人家里,胡家跟这些贼人牵扯最深,一审一个准,至于其他家,虽然也有牵连,但是交给许昂去审,罪就不一定够抄家了。 而在李云这里,这些大户都是要抄家的。 不抄家,他这趟不是就白来了? 李云看了看摇摇欲坠的许昂,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不过许知县,你还是先去吃点东西,喝点水,休息休息,不然恐怕还没有来得及审案,自己就要倒下了。” 许知县低头,勉强对着李云拱了拱手,然后扭头,跌跌撞撞的离开了。 李云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摇头,叹了口气。 许昂这个人,他查过,官声不算差,虽然不是什么绝世的清官,但可以说称得上是中上。 因为他在任两年,基本没有作恶。 这时代,不作恶的官,便已经称得上是好官了。 许昂离开之后没多久,被李云派出去控制盐场的邓阳,也回到了象山县县衙里,见到李云之后,他低头抱拳道:“将军,象山境内的盐场,已经都被属下们占了,在盐场里一共抓了一百多个人,都已经在押送到象山的路上了。” 李云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辛苦辛苦,这两天都没怎么好好睡觉罢?” 邓阳低头道:“只要能办好头儿交代的差事,睡不睡觉不碍事。” 李某人轻轻点头,开口道:“你先去睡一觉,明天一早,你把象山县里我抄没的所有家产,还有盐场里的财物,一并押送回越州去。” 邓阳抬头看了看李云,就听到李云继续说道:“要是有人问伱们,就说都是一并抄没封存,准备上交给朝廷的。” 象山县的东西,能搞走的李云都要搞走,不管是许昂问还是朱通问,到时候都推到朝廷头上,反正这件事是李云一手经办的,除了他,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些抄没的家产,到底有多少。 到时候随便拿一点出来给朝廷,朱通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邓阳连忙低头:“属下遵命!” “好了,你去休息休息罢。” 李云也伸了个懒腰,眯了一会儿:“我也有些困了,这两天也没能睡个好觉。” 邓阳抱拳,退了下去,而李云也在这县衙里找了间房间,美美的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李云醒过来的时候,邓阳已经在带人搬运李云在象山县的“战利品”了。 等到李云走出房间之后,杨喜才小心翼翼的来到李云面前,低声道:“头儿,那个姓许的…” “昨天连夜提审了很多胡家的人,折腾了一晚上,那些胡家人也鬼叫了一个晚上,怪吓人的…” 李云一愣,然后默默摇头,叹了口气道:“他妻儿都死在了这场动乱之中,难免心生怨愤,能够按抑住自己,已经很了不起了。” “要是我,这会儿估计已经疯魔了,反正胡家那些人没有什么好东西,让他折腾去罢。” 杨喜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属下们也在说起他,这位许县令,实在是惨…” 二人正在说话的时候,头发披散的许昂,手里拿着一份文书,远远的看到了李云之后,便朝着李云走了过来,走近之后,一脸木然的对着李云拱手道:“李司马,这是下官审理胡家的案卷,案犯已经签字画押,请司马过目。” 李云伸手接过,看着两只眼睛里满布红血丝的许昂,叹了口气:“许知县,你歇一歇罢。” 许昂摇头,两只眼睛里直直的掉下泪来:“李司马,参与叛乱的叛贼,下官能否审理?” 李云想了想,点头道:“除却主犯郭明之外,其他人许知县都可以审理,正好还这件事情一个本来面目。” 这位许知县,精神状态明显已经不太正常了。 把郭明交给他,大概率会被他活活打死。 许昂深深一揖,声音沙哑:“下官谢过李司马。” 说罢,他转身,步履蹒跚的离开了。 李云叹气,却没有说话。 天下动乱,有时候受伤害的,也不全是百姓。 ………… 两日之后,李云还在象山县做最后收尾工作的时候,明州刺史朱通,急匆匆的从明州,赶到了象山县。 进了县衙之后,他找到了李云,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李司马,真是神勇!” “这么快,就平定了象山之乱!” 李云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他,开口道:“朱使君,也是消息灵通啊,我还没有来得及向使君上报,使君便自己来了。” 朱通笑呵呵的说道:“明州境内的消息,我这个刺史不敢不知。” 说着,这位朱刺史咳嗽了一声,问道:“本官听说,李司马这一回在象山,收获颇丰啊。” 李云闻言,皱起了眉头。 “朱使君,李某人可没有什么收获,只是暂时封存了那些通敌之人的家产,准备送交朝廷。” “象山的几个盐场,李某也没有怎么动过。” 见李云一脸警惕,朱通连忙摆手,笑着说道:“误会误会,那些东西,自然是李司马处置,愚兄没有兴趣。” “愚兄说的,是另一个宝贝。” 李云疑惑:“什么宝贝?” “叛军首领郭明。” 朱通靠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 “李兄弟,出个价。” “这个郭明,愚兄我买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心口不一! “买?” 李云只是心思一转,就明白了这位朱使君的想法,他笑着说道:“一个大活人,还是朝廷的钦犯,使君打算怎么买?难不成要买走给他脱罪不成?” 朱通笑着说道:“这个自然不是,这种造反的逆贼,朱某恨不能将其挫骨扬灰,怎么可能会为他脱罪?” 这位明州刺史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朱某不求别的,只求李兄弟上报朝廷的时候,将活捉此贼的功劳,分给愚兄一部分,就说这贼人,是愚兄派人捉住的。” 说到这里,他咳嗽了一声,开口道:“李兄弟你也知道,今年下半年,愚兄这明州刺史就要到任了,到时候不管中原的战事有没有平息,愚兄都要去京城述职,等待吏部的安排,现在还是上半年,吏部的安排还没有下来,如果李兄弟你能…” 他笑着说道:“只要李兄弟能帮忙,条件随便开,能办到的,愚兄二话不说,一定给你办到!” 李云这才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开口笑道:“原来是这么个买法,只是这两天象山平叛,使君连在都没有在,就这样硬生生报上去,漏洞恐怕有点大罢?” “我人可以没有在象山,但是事情可以是我安排的嘛。” 朱刺史笑呵呵的说道:“李兄弟,伱初入官场,还不太通透,这做官啊。” “最重要的就是两个字,机变!” “要是一成不变啊,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也做不好。” 他看了看李云,开口道:“李兄弟这几天,应该就要给朝廷上奏书,咱们兄弟两个人坐在一起,互相通通气,把这份文书报上去。” 朱刺史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我知道,李兄弟你对于钱财颇有兴趣,这样罢,这件事情办好了,除了原先的一万贯钱以外,愚兄再给你一万贯,一共两万贯钱!” “我立刻,派人直接送到越州去!” 朱通见李云不动声色,于是话都不停,继续说道:“愚兄还收藏了一套甲胄,乃是当年薛大将军的甲胄,配李兄弟这样的英雄豪杰,再合适不过,也一并送给李兄弟!” 李云呵呵一笑,看了看朱通,开口道:“朱使君,私藏甲胄可是犯法的。” “那是对百姓。” 朱通大咧咧的说道:“咱们这些官场中人,收藏个几套,那是雅好,十几年前朝廷里有一位侍郎,被人举报私藏甲胄,陛下都说了,五套以内视为雅藏,不予追究。” 李云笑呵呵的说道:“朱使君,这象山县乱民,杀官生事,已经是等同于造反了,这个郭明,便是反贼的首领,要是放在称上称一称,恐怕他的价值,不止一万贯钱罢。” 实话实说,以这个时代铜钱的购买力,一万贯钱着实是不少了,当初李云绑了薛韵儿的时候,薛知县甚至拿不出五千贯钱到州里走关系,这一方面说明薛嵩这个人,多少有点良心,而另一方面也说明,腰缠万贯的含金量。 十贯钱,就可以让一个中等之家花用一年了! 即便这笔钱已经不少,但是在李云看来,还是太少太少。 他这一次在象山所得,虽然还没有仔细统计过,但是哪怕只是粗粗算一下,恐怕也远远不止两万贯钱了。 朱使君脸上的笑意收敛了起来,他看着李云,低声道:“李兄弟,咱们也算是有一些交情了,你这一次,在象山县弄到的东西,愚兄一个铜板也不过问,在这事上,你就不能替愚兄行个方便?” 李云闻言,忍不住在心里痛骂朱通。 象山县的好处,是老子自己凭本事搞来的,本来就不该分给你! 如果是早年那个脾气暴躁的李云,这会儿说不定已经破口大骂了,但是现在的李云,已经能够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笑着说道:“朱使君,那些是给朝廷的,跟我没有关系。” “这郭明,不止对朱使君是功劳,对我来说也是一桩功劳,也是一桩大功劳,说不定朝廷见我平叛得力,也让我去哪个州做了刺史呢?朱使君你说是不是?” 朱通还要说话,就听得李云开口说道:“下官与朱使君也算是有情分了,这样罢,我换个条件。” 李司马微笑道:“抓捕郭明的功劳,我可以分给使君一些,咱们在奏书里,就说是使君你让我来的象山,并且告诉了我叛首郭明的位置。” “两万贯钱,我就不要使君的了,我只要两万石粮食,使君派人送到越州去,如何?” 朱通脸色一黑。 李云补充道:“正常时候,两万石粮食,只要一万贯钱左右,就能买的到了,不算为难使君罢?” 越州裘典之乱前,江南道的粮价差不多是四十钱到五十钱一斗,这个时候,一贯钱可以买到两石多的粮食。 可是,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越州之乱,中原之乱后,中原的粮价暴涨自不必多说,江南道的粮价也被影响,现在一贯钱能不能买到一石粮食,还很难说。 不仅仅是价格的问题,更多的是粮食来源的问题,很多粮食大户囤货居奇,不愿意出手,因此寻找大量的粮食来源,也是一件大问题。 朱通看着李云,皱眉道:“兄弟,你手下才多少人,要这么多粮食做什么?” “越州要建常平仓,我准备为家乡父老出一份力。” 朱通皱眉:“这个时候,我便是有钱,也不知道该从哪里给你买粮食。” 李云笑着说道:“使君何必去别的地方买?” 朱通闻言,神色微变:“你是说,从明州仓里给你运粮?不成,这不成,给你越州运了粮,明州缺粮了又该怎么办?” 各地州郡,都有自己的粮库,以备不时之需,明州自然也不例外。 “使君有钱,慢慢补回缺口就是了,再说了,还有半年使君就要卸任,到了那个时候,明州缺不缺粮,跟使君有什么关系?” “大不了,就是把粮仓缺粮的份额,按市价补进去就是了,使君又不缺钱。” 见朱通还有一些犹豫不决,李云慢悠悠的说道:“使君,要不然这事就算了?” 朱通一咬牙,抬头看了看李云,缓缓说道:“这事就这么办!” “咱们这几天,先一起把奏书写好,免得出了差错!” “写奏书自然没有问题,不过要等使君开始往越州送粮之后,下官的奏书,才能够往上递上去。” 朱通点了点头,叹气道:“李兄弟你还真是精明,这个买卖,不知道朱某是赚了还是赔了。” 说罢,他扭头走出李云的书房,瞥了一眼外面,大骂道:“本官到象山,都一个多时辰了,象山的知县死到哪里去了!” “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他是明州的刺史,象山县正是他的治下,平日里他到这里,那位许知县都是诚惶诚恐的迎接他的,而今天,虽然他没有提前通知,但是一直到现在,许昂都没有露面,让朱使君大为光火。 他在李云那里吃了亏,自然要找个出气筒出出气。 李云默默走到他身后,笑着说道:“使君有所不知,许知县阖家,都在这一次变故之中遭了难,这会儿他估计还在昏睡之中,卖我一个面子,使君就不要难为他了。” “走,我请使君喝酒。” 朱通这才闷哼了一声:“这种小门小户出身的,就是没规矩!罢了,看在李兄弟你的面子上,就不跟他计较了。” “走罢,李兄弟你头前带路。” 听到他这句不知道在说谁的“小门小户”,李云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笑着说道:“看来使君出身高贵了。” “我家也是寻常。” 朱通淡淡的说道:“只不过怎么也算是书香门第,自小就开始学规矩。” 李云“哦”了一声,问道:“使君年底离任?” “是,要去京城述职了。” 李云走在他旁边,笑着说道:“到时候,我去送一送使君。” “不用不用。” 朱通连连摆手,笑着说道:“哪里敢劳动李兄弟。” 二人几乎并肩而行,彼此心中都在冷笑连连。 朱使君心里,自然是在痛骂李云这个狮子大开口的臭丘八,要不是因为吏部考核,他才不会自甘下流,去跟这个臭丘八做什么交易! 而李云心里,也是冷冷一笑。 你年底走人,估计年中就要开始把家产还有家人,从明州搬走! 老子倒要看一看,你敛的这些财物,还有你的家里人,能不能离开江东! 第二百一十八章 布阵与破阵! 朱通是个很务实的人。 或者说,他只在意自己在意的事情, 比如说,他到了象山县之后,跟李云商定了上书的内容之后,便匆匆忙碌离开了象山,返回明州去了。 而象山县这场动乱造成的伤亡,以及象山县县衙建制不存的问题,他几乎都没有怎么过问,只是临走之前见了一面许昂,吩咐许昂好好恢复象山,然后就扭头离开了象山。 这并不能说明朱通这个人能力有问题,只能说明,这位朱使君的心思,已头经完全不在明州上了。 而李云,在把“案情”整理了一遍之后,也准备动身离开象山,毕竟越州那里并不周全,随时可能面对敌袭,他必须要回去看一看。 临走之前,他见了一面许知县,看到依旧神色憔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许昂,李某人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许兄,你也看到了,朱刺史的心思,已经全然不在明州,更不在象山,因此象山的事情只能靠你,我过几天离开之前,会给你留下二十个人手,暂时供伱调用。” “现在看押在大牢里的那些人,我估计朝廷的回复,大概率是就地处理,等处理了这些人,许兄你恢复了象山县的衙差之后,我的人再返回越州。” 说到这里,李云想了想,又继续说道:“我建议,这件事情过后,许兄你就不要再继续留在象山了,可以返回故乡,休养一段时间。” “等过几年,续个弦,再生养子女,这件事也就慢慢过去了。” 许昂这个人的精神状态,非常之不正常,李云毫不怀疑,这位象山知县随时会死在知县任上。 甚至他的死法,李云都估计不到。 或者是猝死,或者是自杀,或者是一场大病。 许知县眼神里,恢复了一些神采,他抬头看了看李云,又低下了头道:“等办完了象山这个案子,下官正打算辞职回乡。” 说到这里,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李司马刚才说,朝廷会将这些钦犯,原地处理?” 正常流程,这些钦犯,应该是要押到京城,交给三法司再审一遍,详细定罪之后,然后由皇帝最后拍板的,但是眼下,朝廷估计已经焦头烂额,自顾尚且不暇,哪里有精力再去过问这种小事? 这种情况下,朝廷大概率会让下面自行处理。 当然了,匪首郭明,还是要押往京城,明正典刑的,要不然不足以彰显朝廷威严。 李云一愣,然后叹了口气:“我估计是这样,但是许兄你…” “既然是地方上自己处理。” 许昂低头道:“那么牢里的那些人,就由下官去处理他们。” “回头哪怕朝廷追究下来,下官无非是罢官治罪,下官已经不怕了。” 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又扑通一声,跪在了李云面前,毕恭毕敬的叩首行礼:“李司马先是救我性命,又让我能够报此大仇,实在是再造之恩。” 他额头触地道:“有生之年,下官一定报答李司马恩德。” 此时此刻,这个一直木着脸,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的许知县,终于泪流满面,他泣道:“等象山县的案子办完,新任知县到任,下官就去寻司马,哪怕在司马麾下做个文书听用,于愿足矣!” 李云连忙将他扶了起来,摇头道:“许兄是一县的知县,无论如何,在我那里也是屈才的,此事毕后,不妨先回乡休息个一两年,将来…” “将来若有需要许兄帮忙的地方,我给许兄去信。” 许昂再一次低头,长揖到地。 “多谢李司马,多谢李司马!”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低声道:“我离开象山之后,许兄只管象山县的事情,各个盐场的事情就不要再过问了,盐道的官员还有一应受益者,自然会去重新整理盐场。” “这个时候,你插手其中,会有性命之忧。” “要留着有用之身,将来说不定有一天,许兄就能彻彻底底的清理这些江东的污秽。” 许昂握拳道:“地方上盘根错节,各种势力与朝廷层层相接,往上追溯,不是天潢贵胄,皇亲国戚,便是公卿将相。” “如何能清理干净?” 李云轻声道:“说不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他抱拳道:“越州还有许多事情,我不能在象山久待,这就告辞了。” 许昂先是作揖还礼,快要分别的时候,他忍不住看了看李云,问道:“李司马,你收拢的那些赃物…” 李云皱眉,回头看了看他,笑着说道:“都要上交朝廷,许兄要一一过问?” “不敢。” 他叹了口气:“下官只是想不明白,李司马看起来,不像是贪财之人。” “人不可以貌相。”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默认了许昂话里的意思,然后淡淡的说道:“况且,江东将乱,这个时候我要钱…” “有大用。” 他看着许昂,笑着说道:“许兄不会向朝廷举发我罢?” 许昂摇头,拱手道:“这个事情,司马做的太糙了,很容易就会被别人抓住把柄,下官留在象山…” “替司马,将这件事情,给收拾干净。” 李云闻言,深深地看了看许昂,然后面色严肃,抱拳道:“多谢许兄了。” 许昂微微摇头,他看向李云,声音有些沙哑。 “下官已经看明白了,朝廷…” “不过是更大一些的朱通。” 李云愕然,而许昂脸上,已经恢复了木然。 这个中年丧妻又丧子的县令,似乎… 已经“黑化”了。 ………… 李云把二十个人还有比较机灵的大队长杨喜,留在了象山县,帮助许昂,收拾象山县的烂摊子。 而他本人,带着盆满钵满的收获,还有胡家的两个主事之人以及大宝贝郭明,一起离开了象山,直奔越州而去。 他到明州,算起来已经接近十天时间了,十天时间里,虽然越州营没有传来求援,也没有什么告警,但是有赵成在外窥伺,李云自然是不怎么放心的。 他必须要尽快赶回越州。 越州才是他的大本营,他的根基所在。 因为心急,到了半路之后,李云就撇下了押着众人的大部队,一路骑马奔回了越州。 两天之后,李云已经回到了越州城外的越州营里,他第一时间来到中军大帐,见了留守越州营的周良。 周良站在李云面前,低头汇报越州这段时间的情况。 “将军,你不在这几天,越州总体还是比较安定了,只有下面的几个县,出现了几次聚众闹事,但是规模都不到百人,很快也都平息了下来。” “不过…” 周良顿了顿,开口道:“最近几天,越州城里常常有人闹事,杜刺史管不过来,让我们越州营的人在城里,平息了好几回事端。” 李云“嗯”了一声,低头喝了口水,开口道:“局势越来越激烈,难免人心浮动,大家的心,都躁动起来了。” 说到这里,李司马打了个呵欠,开口问道:“我这几天在明州忙的厉害,潼关那里有没有什么新消息传过来?” 周良低头想了想,然后开口道:“是有一些消息,据说朝廷在禁军大败之后,已经固守潼关不出,而地方上的兵力,包括苏大将军所部,都没有能力对叛军造成威胁,据说…” “据说苏大将军派少将军苏晟进了京城,向朝廷说明情况,当今陛下因为那场战败的事情,非常恼怒,把少将军苏晟,给关进了刑部大牢里。” 李云闻言,先是愣了愣,然后默默吐出了一口浊气,冷笑道:“那个废物武忠,下狱了没有?” 周良摇头:“我们听到的消息,都是零零散散的,不知道朝廷怎么处置的武忠。” “要是这武忠这样都能安然无恙,那武周就真的该死了。” 李云放下茶杯,正要说些什么,帐外一个传信兵,手持一份书信,匆匆闯了进来,他半跪在李云面前,低头道:“将军,剡县李校尉急报!” 听到这句话,李云被吓的一个激灵,连忙伸手接过,拆开书信之后,看了一遍,才长出了一口气。 一旁的周良依旧紧张,问道:“将军,怎么说,赵成进攻剡县了?” “没有。” 李云摇头,然后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他开始进攻婺州了。” 李司马喃喃低语。 “这是不愿意来越州闯咱们的阵,要咱们去闯他的阵啊…” 第二百一十九章 骚操作! 赵成亲自到越州来看过,并且很可能亲眼在越州营附近,偷偷观望过越州营的情况。 也就是说,他对越州以及越州营的近况,是有一些基本认知的。 他现在,手底下也就两千个人左右,以李云所部的战斗力,即便不能正面胜他,但是守住越州城,一点问题也没有。 即便是苏晟,当初在兵力远胜裘典的情况下,打越州也是围了好几个月才动的手,赵成即便是神仙,也不可能在人数差距不大的情况下,在李云手里夺下越州。 而且,他如果强攻越州,李云稍微守上一守,以逸待劳,就很有可能寻到他的破绽,破而胜之。 赵成多半,也看到了这一点。 因此,他选择了暂时不攻越州,转攻越州隔壁的婺州。 道理很简单,一州之地被他打了下来,一定会引起朝廷震动,而这个时候,朝廷腾不出手来,只可能会命令地方军队去镇压叛乱。 婺州与越州,同属江南东道,都在江东观察使郑蘷的辖制之下,婺州一乱,朝廷命令郑蘷平叛,郑蘷调动江东兵马,就一定会调到李云的头上。 这是阳谋。 他不想做攻城的一方,而是想让李云所部,去做攻城一方,而他赵成来守城,这样就能大规模的消耗掉李云所部,以及整个江东地方军的力量。 还有一点更重要的原因是,越州之乱被平息之后,赵成率部狼狈逃出江东,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并不怎么样,要不然也不至于三四千人,只剩下两千人左右。 赵成也迫切需要一场胜利,来巩固军心士气,更需要一座像样一点的城池,来给自己提供一些补给,相比较说,婺州自然就成了更好的选择。 毕竟,以他那些部下现在的精神状态,如果强攻越州,哪怕只是小败,恐怕他的部下也会溃散。 会领兵是会领兵,但是不代表能够完全掌握军队,尤其是赵成麾下这种,已经濒临崩溃的军队。 周良看了一遍李正送过来的书信,想了一会儿之后,也大概想明白了这件事的前后因果,他摸着自己的胡须沉思了一番,然后抬头看向李云,低声道:“这个赵成,很厉害啊,他攻婺州,我们迫于朝廷的命令,不得不去救婺州,立刻就处于被动了。” “正常情况是这样的。” 李云眯了眯眼睛,轻声笑道:“不过我们越州军不太一样,朝廷的命令如果不合理…” 李某人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见过郑蘷,那位郑观察对他还很客气,甚至要给他介绍本宗的侄女,但是客气归客气,碰到这种触碰到李云核心利益的事情,李云不可能完全遵照郑夔的命令去做。 再说了,越州的兵只要护卫好越州就行了,婺州出事,怎么也应该是在吴郡的郑蘷去操心,而不是他李云去管事。 真到了郑蘷下命令,命令李云去攻婺州的时候,随便派点人过去装装样子也就是了,毕竟江东其他州郡现有的兵力,未必有越州军的零头多。 “三叔不用担心。” 李云收好李正寄过来的书信,笑着说道:“他们只是在攻婺州了,又不是已经占了下来,而且赵成不是先前的赵成了,他即便打下婺州,多半也就是个婺州城,而不是婺州全境。” “咱们先观望观望。” 这个时代的城市,远没有李云经历过的另一个世界城市那么庞大,一个县城可能只有几条街道,加上低矮的城墙组成,而州城虽然更大一些,但是也大不了哪里去。 因此,打下一个州,跟打下一个州城,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赵成这个人,固然是有本事的,但是在李云看来,这个人缺少一个明确的目标,尤其是裘典没了之后,他现在就显得更加迷茫。 以赵成现在的处境,根本不可能像李云这样,在江东这个地界上稳扎稳打的发展。 要是李云在赵成的那个位置上,这个时候早就跑到中原去,投身轰轰烈烈的造反事业去了,干什么还要跑回江东这个目前还算稳定的地界上来? 还想着从越州起事? 即便能成功,也太没有效率了。 在军营里思考了一番之后,李云起身,伸了个懒腰说道:“我要去城里见杜使君一面,三叔,你替我传个话给兄弟们,本月每个人多发一贯钱的饷钱。” 周良本来已经点头了,闻言猛地抬头看着李云,又挠了挠头:“将军,这…” 李云摆了摆手:“发了一笔小财,钱留在手里没有用,该花就得花。” 不管是纸币还是铜钱,亦或是金银,本质上都只是一种交易符号,不能代表财富本身。 真正的财富,是土地,是房屋,是生活必需品。 在太平时候,钱可以买到这些,双方可以划上一个约等号,但是现在各地都要乱起来了,现钱就没有多大用处了,该花出去就要花出去。 这一回,跟着李云去出差的五百个人,每个人多发了两贯钱,但还是剩下不少,索性给每个人都多发一点。 这样,那些新加入的新兵,才能真正看到越州营的好处,将来也才能真正死心塌地的跟着李某人干事业。 “照着我的意思去做就是了。” 李云想了想,李云说道:“再有,现在粮食价格越来越高,三叔跟下面的兄弟们说,就说我说的,如果不想要现钱,以后可以直接从我这里按月领粮米,一贯钱兑一石五斗米。” 这一趟象山县,李云搞到的东西,大部分都不是铜钱,金银珠宝之类的不少,还有一些珍玩,但是最多的还是两样。 盐,和粮食。 这些盐业的大户,也都在疯狂的储存粮食。 本来,这种不太好运输的东西,朝廷要处理,应该是原地售卖掉,这个步骤也能够让当地的相关人员赚上一笔,但是李云人手足够多,又打着封存赃物的名义,运了几十车,把这些东西都给运回来了。 不过…咳…目前大部分都还没有到越州,还在运回来的路上,邓阳还在后面看着,估计要十天半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统统拉回越州来。 搞到好东西了,当然要分给下面的人一些,不惠及基层,谁跟你一起创业? 简单跟周良安排了几句之后,李云骑着马一路进了越州城,在城里随便转悠了一圈,没有见到有什么不对劲之后,李云才一路到了刺史衙门,求见了杜刺史。 这位聪明的杜刺史,很清楚越州到底是谁在管事,因此第一时间见了李云,请李云在自己的书房里坐下之后,他甚至亲手给李云倒了茶,笑着说道:“李司马又让我大开眼界,明州之乱,被你马到功成了。” 说到这里,杜谦顿了顿,开口道:“明州的朱刺史,派人送信过来,说是为了感谢我派人过去支援明州,准备从明州粮仓里,送一批粮食过来,以帮助越州,从裘典之乱中尽快恢复过来。” 这话,直接让李云愣住了,他呼吸都停滞了片刻,咬牙道:“使君,伱说什么?” 杜谦不知道李云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他心里也一个咯噔,然后带了点小心:“李司马,杜某刚才的话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什么不对。” 李云握紧拳头,咬牙道:“好!一件事情做两个人情,这位朱刺史,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听到李云这句话,杜谦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笑着说道:“官场上,这种事情不稀奇,有些人同一件事,拿去做不知道多少份人情。” 李云冷笑道:“可是朱刺史要送来的粮食,是他欠我的!” 杜谦愕然,也有些迷茫了。 朱通送来的书信上,完全没有提这回事,就连杜谦都以为,这个邻州的刺史,是因为自己的越州出手支援,因此对自己表示感谢。 同时,巴结巴结自己这个礼部尚书家的公子。 李云没有在这件事情纠结太久,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罢了,使君是京城名门望族,他巴结巴结使君,也是正常的。” “这个事先不提。” 话说到这里,李云抬头看了看杜谦,问道:“我刚回来,就急着进城来见使君,是有一件事要向使君请教。” 杜谦将倒好的茶水,递到李云面前。 “杜某知无不言。” 李云点头,问道:“我听说,朝廷把苏大将军的公子苏晟,给关进刑部大牢里了。” “这是为了什么?” 李云看向杜谦,开口问道:“是要免除苏大将军这个平叛大将军的身份,还是要以苏晟将军为要挟,逼迫苏大将军,尽快破贼立功?” 这个问题,让杜谦也有些头痛,他坐了下来,沉默了片刻,才抬头看向李云,苦笑道。 “不瞒李司马,我也瞧不出…” “朝廷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不过有一件事可以确认。” “北边的朔方节度使,已经准备派兵南下…” “平乱了。” 第二百二十章 天下无处心安 李云愣神了一会儿,随即释然。 他低头喝了口茶水,过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口说道:“意料中事,禁军打成这个模样,边军不入场,事情就没有办法收拾了,朝廷离开中原一年两年没有问题,时间一长,没了中原的进项,恐怕不打仗,朝廷也支撑不下去了。” 自古以来,中原这块巨大的平原,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先天种地的圣地。 这里可以提供大量的粮食以及大量的…人口。 现在,王均平所部虽然没有能够占据中原,但是他们占了河南府,占了洛阳,朝廷就不可能再正常的在这片土地上收纳钱粮。 皇帝陛下也着急。 再这样持续下去,真的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局面,那么可能就真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了! 而这个时候,禁军绝对不能再一次出手了。 上一次禁军三万人出关平叛,只半个月时间,就给叛军打了个落花流水,这件事还可以归咎于武忠这个主将,归咎于这三万人多是新兵,而如果剩下的禁军再出征,依旧不能取胜,则朝廷连最后的遮羞布也会被扯下来。 一个白嫩嫩,赤裸裸,又弱小又可口的朝廷,就会出现在众多地方势力的眼中,进而出现在各方势力的餐桌上。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但是节度使南下这个事情,跟苏大将军父子,又有什么关系?上一次苏大将军,也积极参与了与禁军的合围,并没有什么地方犯错。” 杜谦也低头喝了口茶水,低声道:“这个事情,谁也说不清楚,恐怕只有陛下自己,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不过我有一个猜想。” 他看了看李云,犹豫了一下之后,开口道:“李司马想不想听?” 李云点头:“我洗耳恭听。” 杜使君一口将杯中茶水饮尽,轻声道:“朔方节度使有所动作,为了防止请神容易送神难,朝廷一定是要做出相应准备的,比如说对临近节度使的兵力,做出一些调动。” “再比如说,让苏大将军的兵力在侧翼,必要的时候,可以让苏大将军去对朔方军造成制约。” “而这个时候,对于朝廷来说,最大的威胁是朔方军与苏大将军达成了什么默契,甚至是联合在一起,所以朝廷需要有一个质子握在手里。” 李云忍不住捶了一下桌子,闷声道:“越州平叛,还不能证明苏家父子的忠诚?如果苏大将军有异心,越州之乱恐怕现在都还没有平定下来,使君更不可能到越州来,做这个越州刺史!” “理是这么个理。” 杜谦给李云添了茶水,笑着说道:“看来,李司马对苏大将军父子,感情很深啊。” “感情深谈不上。” 李云摇头道:“只是,李某人能有今日,苏大将军父子出力不小,况且我只是为他父子二人,深觉不平!” “自古以来,这种事情不胜枚举,身为天子,做事情不能以感情用事,陛下这么做…” 杜谦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开口道:“恐怕现在,朝廷最想看到的,不是朔方军飞速平定叛乱,而是朔方军也在河南府栽个跟头。” “最好…” 杜谦眯了眯眼睛,没有继续说下去。 李云接话,冷笑道:“最好两败俱伤?” 杜刺史叹了口气,没有接话。 而李某人则是继续说道:“使君,在我看来,事情恐怕不会像你说的那样发展,在我看来,但凡那位朔方节度使有一点点私心,朔方军到了中原之后,既不会快速扫荡中原,更不会在中原吃什么大亏!” 杜谦先是皱了皱眉头,随即猛地睁大了眼睛看向李云,喃喃道:“李司马的意思是,朔方军…会借口平叛赖在中原?” “这有什么借口不借口的。” 李云淡淡的说道:“他们是奉朝廷之命平叛,打快跟打慢,不是全看他们?况且禁军吃亏的教训犹在眼前,这个时候他们稳扎稳打,再合理不过了。” 杜谦也坐在了椅子上,越想越觉得有理,他喃喃道:“我觉得,朔方军,十有八九会按照李司马说的去做…”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头喝茶,没有说话了。 杜谦忽然看向李云,问道:“李司马,如果是你在朝廷主事,面对王均平起事,你会如何应对?” “先赈济中原,稳扎稳打,围住河南府,然后再下诏招安,分化叛军,一两年时间,应该就会见到成效。” 说到这里,李云摸了摸下巴,摇头道:“不过我也没有在中枢任事的经历,对于这些大事,也是想当然的去说,说不定让我去做,事情会变得更糟,只不过有一点我可以保证。” 李云冷笑道:“三万禁军交给我去带,我绝不至于让他们莫名其妙,全部死在叛军手里。” 杜谦苦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李云抬头看向杜谦,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我要禀报使君。” 杜谦点头:“伱说就是。” “我收到准确的情报,叛贼裘典的部下赵成,现在已经开始进攻婺州,婺州这个地方,我曾经奉命驻防过一段时间,整个婺州的兵力,不会超过五百人,而且都没有经历过战阵。” “几天之内,婺州州城,一定会被叛贼攻破,到时候叛贼盘踞婺州,可能会成为又一个裘典。” 说到这里,李云抬头看向杜谦,低声道:“使君,这个消息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到使君这里来,也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到郑观察那里去,如果到时候,郑观察命令咱们越州出兵,去救援婺州,使君无论如何…” “拖上一拖!” 杜谦愕然道:“这种命令,我如何能拖?” 李云笑了笑:“旁人不能,但是使君古却未必不能,那位郑观察,无论如何,也要给杜尚书一些面子不是?” 杜谦面色古怪的看着李云,良久之后才摇了摇头,叹气道:“李司马连杜某的家世,都算计在内了。” “不能说是算计。” 李云不急不慢的说道:“使君,您是越州的刺史,而非是江东的首宪,这会儿使君的任务,首先应当是保全咱们越州,那赵成是越州人,他麾下多半也是越州人,而他不来攻越州,却去攻婺州,是用心已不言自明。” “他意在越州!” “这个时候,使君如果支撑不住,咱们越州被迫出兵婺州,就正中赵成下怀,越州军一旦失去战力,以赵成的能力,整个江东怕都很难再挡住他了,到时候说小一点,是又一个裘典。” “说大了,可能是又一个王均平!” 杜刺史摸着下巴,思索了一番,然后缓缓点头道:“好,这件事如果郑府公摊派下来,我会尽力争取,咱们越州,还是以自保为主。” 李云起身抱拳道:“如此,多谢使君了。” “大战将临,李某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不打扰使君了,李某告辞!” 杜谦起身相送,一路把李云送到了刺史衙门门口,然后目送着李云大步远去,他才背着手,默默回到了自己的书房里。 书房之中,杜来安正在给自家公子研墨,见杜谦回来了,他连忙去关上了门,忍不住说道:“这个李云,哪里是来向公子禀报事情的?分明就是在给公子你摊派差事!” “真是可恶,可恶至极!” 杜谦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这刺史衙门里全是他的人,给他听了去,晚上就把你捉了去,活剐了你。” 杜来安吓了一跳,连忙跑到门口看了看,然后长松了一口气,苦笑道:“公子,你干什么吓唬人?” “你既然知道怕,还乱说什么话?” 杜谦哑然一笑,低头看向面前的白纸,神色平静:“现在的越州,就是人家在主事,摊派差事也是正常的,毕竟现在,朝廷…” “已经不顶用了。” “至少,人家现在还一口一个使君,没有把刀,架在咱们的脖子上。” 杜来安闻言,更加紧张,他搬了个板凳,坐在了自家公子旁边,低声道:“公子,咱们还是想办法回京城去罢,在这里住着,真是胆战心惊的…” “回京城去,就不用胆战心惊了?” 杜谦瞥了一眼自家这个仆人,又看向窗外,叹了口气:“来安啊。” 杜来安连忙应了一声。 杜谦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天底下,已经没有能让人心安的地方了。” “咱们越州的这个李司马…” 杜谦忽然抬头看向窗外,喃喃道。 “很不一样。” 第二百二十一章 十几年心血! 跟杜谦沟通了一番之后,李云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刺史衙门,他并没有在越州城里久留,在越州吃了顿饭之后,他就回到了城外的越州营。 这个时候,赵成的压力已经近在眼前,如果郑蘷下令越州出兵平叛,杜谦推拒得一时,推拒不了一世。 因此,李云迟早有一天,要跟赵成对上。 除非,他想要在这个时间点放弃官面的身份,成为与赵成一样的叛逆,要不然这会儿,至少是在明面上,他不能直接违逆郑蘷所代表的朝廷。 当然了。 兵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李云不可能在婺州去跟赵成作战,毕竟相比较来说,领兵打仗,人家赵成是家传的,比起李云…至少是现在的李云来说,要专业不少。 不过,赵成取越州,受刺激最大的并不是李云,而是吴郡的郑蘷,毕竟这是江东道的事情,郑蘷必须要第一时间过问。 到时候,赵成要面对的兵力,也不会是越州兵一家,而是整个江东道上,郑蘷能动员的所有兵力。 这个动员过程,也不是一两天能够做到的,可能需要一两个月甚至更久的时间。 因此,李云还有一段能够“发育”的时间,他必须把握住任何一点点时间,来让自己以及越州军,尽可能的强大起来。 回到了越州营之后,李云立刻把周良,叫进了自己的营帐里,拉着周良坐下之后,李某人没有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们…还得征兵。” 李云握紧拳头,沉声道:“这一次,规模更大一些,我们人数要翻倍!” 周良瞪着眼睛看向李云,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现在越州营的人数,是一千五百人,如果再翻倍的话,那就会达到三千人! 如果说,一千五百人的数目,一个越州还能够供养得起的话,人数达到三千人,一个越州,便已经供不起了。 周良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低声道:“将军,咱们现在的钱粮都多了起来,养活三千人不是什么难事,但是…” 他看向李云,继续说道:“但是咱们没有名目征兵了。” 现在,越州营的人数,其实就已经超标了,比正常的编制超出了五百人。 不过,在这个人人吃空饷的年代,李云逆势自己贴钱多养五百人,没有人会去管,也没有人会去查。 但是人数要是再翻个倍,就不太好藏了。 “没有名目征兵,那就偷偷征。” 李云轻轻敲了敲桌子,开口道:“驻防越州的人数,增加一倍,这样越州营的人看起来就会少一些,跟越州征那些新兵说,让他们趁着每个月四天的休沐时间,引荐同乡入伍,每引荐一个新兵,奖一贯钱。” 周良沉默了一会儿,他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寨主,您现在管着越州,一千人,一千五百人都没有太大的问题,要是到了三千人,单凭一个越州恐怕就不太够了,现在积攒的钱粮虽然不少,但是往后也只能是坐吃山空。” “婺州的事情虽然要紧,但是属下觉得,这不仅仅是越州一州的事情,寨主不用太过心急。” 周良已经很久没有称呼过李云为“寨主”了,这段时间,哪怕是私下里接触,他也是称呼将军。 这一次,他罕见的恢复了从前的称呼。 李云微微摇头,开口道:“三叔,你的目光还是看的不够长远。” “眼下,江东的事情,自然不止是我们一个越州的事情,但是我们以后,一定不会只局限于一个越州。” “而想要在江东发展壮大,赵成就是最大的阻碍。” 李云轻轻敲了敲桌子,低声道:“不平灭了赵成,咱们以后,可能只能蛰伏在越州一州之地,而只要我们平灭了赵成…” “供养我等的,便不会只有一个越州。” “这个时候,趁着咱们搞到了一批钱粮,当然要征召更多的兵,越强壮越好,有一句话,三叔你一定要记住。” 周良一怔,随即低头道:“将军赐教。” 李云握住拳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只要够强,就不用担心没吃的!” “这句话,在哪里都一样管用!” ………… 如李云所料一般,婺州州城在赵成的进攻之下,只坚持了三四天时间,就被赵成攻入了州城。 不过这一次,与上一次攻下钱塘的时候,已经大不一样了。 上一回赵成,在进攻钱塘之前,吃了太大的亏,伤损了太多人命,以至于进入钱塘郡城之后,赵成已经无力约束属下,只能让他们在城里肆意发泄。 而这一回,一来攻城并没有费太大的力气,二来现在赵成身边剩下来的人,都可以算是他的死忠了,因此约束起来,没有先前那么难。 这一次进了婺州城之后,该抢东西自然还是会抢东西,但是在赵成的明令禁止之下,已经基本上没有杀人伤人的事件。 强奸的事情,也只有很少的几起。 这位赵将军,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整理了婺州城之后,站在城楼上,看着东北方向的越州发呆。 他的一个下属,恭恭敬敬的站在他面前,低头道:“将军,婺州城已经清肃了一遍,所有的官军都被清理了出来,各大户的钱粮,也已经都清点出来了。” 赵成“嗯”了一声,默默说道:“宰猪杀羊,再弄点牛肉,犒赏犒赏弟兄弟们。” 这副将姓闵,名叫闵雄,是一早就跟着赵成起事的旧人,他闻言先是挥手招来了下属,吩咐下属去办这件事,然后他依旧站在赵成面前,抬头看了看赵成,开口说道:“将军,我们占了婺州城,您看起来…似乎不怎么高兴。” 赵成深呼吸了一口气,微微皱起了眉头,轻声道:“我刻意放缓了攻城的速度,指望着几天时间,能够吸引一些越州的援军过来,耗去越州的一些兵力,以方便咱们下一步动作,可现在…” 赵成回头看了看身后这座婺州城,微微摇头:“别无所得,只一座州城罢了,我现在都在想,我们休息几天之后,要不要放弃这座城,免得被这么一座州城绊住手脚。” 闵雄一愣,然后低声道:“将军,好容易打下来的城池,咱们以后就算是有个据点了,干什么要弃城不用?” 赵成摇头道:“只一座州城,并不是一个州,没有多大的用处,官军若是围过来,我们反而吃亏。” “那属下就带人,先把婺州剩下的几个县都占了,听说东阳县人阔绰,属下立刻就带人去东阳。” “兵力一分散,更加容易为人所制约。” 赵成依旧摇头,缓缓说道:“先休养几天,然后就在婺州,补充一些兵力。” 叛军补充兵力的方式,与官军是大不一样的,官军需要大张旗鼓的进行征兵,但是叛军这里,就要容易很多。 搞几个婺州的官员,将他们绑起来,让本地的青壮上前砍上一刀,这个青壮不跟着叛军干,也得跟着叛军干了! 闵雄低头行礼:“属下这就去办!” 赵成挥了挥手:“你去罢。”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回头,只是目光一直望着越州发呆出神。 因为此时,这位赵将军,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他只想着跟官军作对,为自己的家里人报仇,却完全没有做事的纲领,尤其是这个时候,他对于越州的谋算落空,心里就更加迷茫了。 “李昭…” 赵成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缓缓说道:“真能沉得住气啊,看看伱能不能,抵得住朝廷的命令…” ………… 就在婺州的赵将军,正在念叨着李云的时候,正在越州营里忙着征兵计划的李云,看着眼前这个长约一尺半,宽也有一尺的木盒子,又抬头看了看送箱子过来的人,有些懵了。 愣神了一会儿之后,他才问道:“你说,这是苏大将军特意送来给我的?” 这人低头道:“是,小人是大将军的家里人,在老家收到了大将军的书信,大将军吩咐,让家里人把这个盒子,送到李司马这里来。” 说着,他把一枚钥匙,递到了李云面前。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接过钥匙,打开了这个盒子。 盒子里,是一页页纸,几乎堆满,这些纸页上或是密密麻麻一整页文字,或是带着图画,被整整齐齐的叠放在盒子里。 李云挠了挠头:“这…这是…” 这个苏家的家人低着头,声音也有些颤抖了:“这是老爷的手稿。” “也是老爷赋闲在家十几年的心血,尚没有来得及整理成册。” 李云愣住了。 “这…这…” 他愣神了好一会儿,只觉得头皮发麻,挠了挠头之后,喃喃道:“为什么送到我这里来?” 他跟苏大将军,是有一些缘分。 也有一些交情。 但是二人之间,一没有拜师,二没有朝夕相处,其实交情并没有那么深。 至少远没有深到,让苏大将军能够托付心血的地步! 这苏家人摇头:“小人不知…” 李云忽然心中一动,看着这些书稿,喃喃道:“是了,或许是因为大将军瞧了出来,我与朝廷…” 剩下的半句,他在心里默念,没有说出来。 “不是一路人。” 第二百二十二章 郑观察 看到这一箱子书稿,李云心里第一反应自然是喜悦。 最早,他对于兵事几乎是一窍不通,带缉盗队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战术可言,基本上都是一拥而上,靠着蛮力来解决一切问题。 一直到在进入苏靖军中之后,李云才多少懂了一些这个时代的排兵布阵,以及领兵带兵之法,只不过依旧有些粗浅。 有了这些苏大将军的书稿,李云将来领兵,至少是在理论知识上,不会再逊色于这个时代的任何将领。 不过片刻的喜悦过后,他重新看向这一箱书稿,情绪又变得有些复杂。 这是苏靖壮年赋闲之后,在家中十余年的心血,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而现在,苏靖选择把这些书稿托付给李云,虽然除此之外,再没有只言片语,但是显然,这位苏大将军对自己的结局…乃至于对整个苏家的结局,都已经十分悲观。 或者说,整个苏家,现在已经处在了绝境边上,随着时局演进,很有可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程度。 只有这种情况,苏大将军才会把自己十几年的心血交给李云,而他交给李云的目的,多半也不是为了收李云做什么弟子,而是想让李云这个对朝廷“不以为然”的反骨仔,替他保存自己十几年的心血。 毕竟,万一中原的仗打不好,苏家一旦获罪,很有可能就是抄家的下场,到时候这些书稿,多半就会在抄家的过程中佚失。 放到李云这里,且不说李云将来有没有精力与恒心把这些书稿整理成册,然后真正写成一本书,即便李云没有这份精力,凭借苏靖跟李云之间的善缘,李云也会帮他妥善保管好这些书稿,将来替这份书稿找个传人。 要是能流传后世,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看着这些书稿,李某人一时间思绪万千。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个苏家人,问道:“敢问阁下姓名?” 这苏家人低头,声音带了几分沙哑:“小人苏福。” 李云“嗯”了一声,默默说道:“这些书稿,我收下了,无论如何,一定替大将军好好保管他这份心血,将来再见大将军之时,我再交还给他。” 最后一句话,只能是李云美好的愿望了。 因为就现在的局势而言,朔方军很快就要下场,苏大将军恐怕很难在朔方军手中抢到什么功劳,到时候战场上的主导权,也会统统落入朔方军手中。 在这种情况下,苏大将军不要说能够获得多大的军功,能够无功无过,便已经很难得了。 苏福“扑通”一声,跪在了李云面前,叩首道:“我代老爷,多谢李司马恩德!” 李云把他扶了起来,问道:“苏家现在情况如何?” 苏福低着头,回答道:“老爷在打仗,大少爷他…”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叹了口气道:“家里暂时还好,多谢李司马挂怀!” 苏家除了苏靖苏晟父子俩之外,还有不少人,且不说少将军苏晟早已经娶妻生子,这些年苏大将军赋闲在家,也没有闲着,苏氏老家还有苏大将军一双未成年的子女,属于是大将军的老来得子。 这些情况,是李云一早就从苏晟那里知道的事情。 李云闻言,知道苏家目前应该还没有出什么事情,拍了拍苏福的肩膀,淡淡的说道:“李某受大将军知遇之恩,苏家有什么事情,便写信给我,能帮上忙的,李某人责无旁贷。” 苏福拱手行礼,颇有些感动。 大少爷苏晟被皇帝关起来之后,朝野所有人都知道,苏家可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这段时间,哪怕是在老家,苏福也多少体会到了一些世态炎凉。 现在,眼前这个李司马却不在意这些,苏福自然感动。 “多谢李司马,李司马的话,小人一定如实禀报大将军。” 李云要留这位苏家人在越州歇息几天,苏福摇头拒绝道:“李司马,小人要立刻动身,去一趟老爷的军帐之中,跟老爷禀报禀报家里的事情,耽搁不得。” 李云这才没有拦他,他想要给苏靖去一封信,想了想之后,还是没有动笔,毕竟这会儿他给苏靖写的信,内容与反信也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眼前这个带着苏晟手稿的苏家人,虽然不太可能是朝廷的奸细,但是这种东西,还是不能见诸于纸面上的。 李某人思索了一番,沉声道:“劳烦替我转告大将军,这个时候一定不能死板,要讲究灵活二字。” 这话是一语双关,可以用在领兵上,也可以用在做人上。 领兵方面,李云自然没有什么可以教苏大将军的,但是其他方面,李云倒是能够教上一教,比如说这“灵活”二字。 如今的苏靖,只要能够灵活一些,他手里两三万兵马,天下到处都可以去得,何必受那个孱弱朝廷的鸟气? 至于少将军苏晟的性命…只要苏靖表现的够强势,朝廷一定不敢伤损苏晟的性命,甚至还要客客气气的待他。 到时候,苏家也在中原占上几个州,不是节度使也是节度使了,乱世之中,未尝没有一席之地! 这就是李云的“灵活”。 不过这话,他也只能言尽于此了。 苏靖这种领兵几十年的将军,心志之坚,不是别人几句话就能说得动的,他要做什么,李云左右不了。 事实上,他派人将书稿送到李云这里来,就说明这位大将军,恐怕已经心生死志了… 苏福抬头看了看李云,随即再次低头。 “小人记下了。”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李云给他倒了一碗酒,跟他碰了碰碗,各自仰头一饮而尽,然后苏福扭头,离开了越州营,李云很给面子,骑马一路送了他好几里路。 之后的一个月时间里,李云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扩充越州军上,经过一个月的努力,如今的越州营,人数规模已经到了两千四百人左右。 虽然没有达到李云先前规划的“翻倍”程度,但是一州之地人本就不多,再加上又是悄悄摸摸的征兵,一个月时间能够弄到八九百新兵,已经十分不容易。 这还是因为越州营待遇好,要不然,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而在这一个月时间里,赵成也在婺州彻底站稳了脚跟,与李云隔州对望。 此时,是显德五年的三月。 驻扎在剡县的李正,也亲自赶回了越州营,见到李云之后,跟李云说了说婺州那边的情况,然后叹了口气,开口道:“眼见着还有一个多月,二哥就要成婚了,本来兄弟们想给二哥你办的热热闹闹的,谁知道突然来了个赵成。” “不把这赵成处理了,到时候二哥你成婚,恐怕都要着急忙慌的。” 李云倒不怎么着急,笑着说道:“应该不碍事,今天下午,郑府公就要到越州来了。” “一个月时间,估计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李某人伸了个懒腰说道:“再说了,只要越州安安稳稳,赵成占婺州就让他占去,也碍不着我成婚的事。” “对了。” 李云笑着说道:“最近新兵很多,你就不要回剡县去了,回头让邓阳接了伱在剡县的差事,你留下来,跟三叔一起训练训练新兵。” 李正先是点头,开口笑道:“我刚才在大营里,见到邓阳了,那小子跟我说了不少象山的事情,二哥这一回在象山,可是发了笔大财。” 象山的事情,就如同李云预料的那般,报到朝廷那里之后,朝廷根本没有精力顾及,只让把贼首郭明等押送京城问罪,其余的让当地衙门自行处理。 至于抄家的赃物。 朝廷按照李云报上去的数目给折了价,也交给了地方衙门处理。 而在这件事情之中,几乎把象山富户给“劫掠一空”的李云,自然是发了笔大财。 甚至可以说是,他这么些年来,干的最大的一笔买卖了! 收获的总价值,绝对在十万贯以上! 再加上从明州搞到的粮食,真真是发了大财。 李云站了起来,瞥了他一眼,笑骂道:“邓阳那小子,口风不紧,看来以后,这种事情不能带他了。” 说罢,李云朝着外面走去:“时辰差不多了,我去迎一迎郑蘷,你跟三叔在越州营里布置布置,分散分散人手,如果郑蘷来了,不要让他看出来咱们多了这么多人。” 李正咧嘴一笑,开口道:“一会儿我就让他们去守越州四门去,保证大营里剩不下多少人。” 李云头也没回,只是默默挥了挥手,大步朝外走去,到了大营门口,骑上了自己的坐骑,很快来到了越州城的东城门。 刚赶到东城门,就看见越州刺史杜谦,还有他的随从杜来安,已经在东城门等候了。 迎接上官,他这个刺史,自然是要在这里带头迎接的。 李云下马,将缰绳丢给城门口守城的兵丁,笑着抱拳道:“使君来的好早。” “迎接上官,不得不早。” 二人互相行礼之后,杜谦笑着说道:“近来李司马忙得很啊,同在越州,我都没有怎么见过司马几回。” “瞎忙活。” 李云叹了口气:“大战在即,也算是为越州百姓尽一份心。” 杜谦呵呵一笑,看向李云道:“时辰差不多了,咱们一起出城迎一迎罢。” 李云点头,就这样,在杜谦的带领下,李云这个越州司马,还有山阴知县等一众官员,出城两三里,去迎接郑蘷郑观察的大驾。 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官道上终于现了郑蘷的仪仗,一众越州官员上前,在杜谦的带领下,纷纷对着这位郑观察低头行礼。 “下官等,拜见郑府公。” 马车停下,郑蘷很快下了马车,三两步来到杜谦面前,一把将他扶了起来,满脸笑容。 “贤侄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说罢,他又看了看李云等其他人,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诸位都客气了。” “一道进城罢。” 说罢,他拉着杜谦的衣袖,笑着说道:“贤侄上车,咱们同乘,好好叙叙旧。” 杜谦看了一眼李云,见李云没有什么恼怒的表情,才松了口气,也挤出了一个笑容。 “小侄遵命。”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上司登门! 郑蘷出身的荥阳郑,论门楣是要高于杜谦家族的,毕竟京城杜氏只是个新兴家族,才三四百年而已,比本朝并没有古老多少。 不过,杜家现在至少有六七个人在朝中做官,杜谦的父亲,更是朝廷的礼部尚书,在仕林名声极大,有这一层原因在,郑蘷对待杜谦,自然会客气不少。 而相比较来说,他上一次出言拉拢的李云,就显得有一些小透明了。 一行人进了越州城之后,杜谦把郑蘷一路请到了自己的刺史衙门里,等二人落座之后,坐在主位上的郑蘷才笑着说道:“贤侄到江东来做官以来,咱们还是第二次见面罢,怠慢贤侄了。” 杜谦到越州的时候,是年关附近,因此就没有去拜见郑蘷,后来开春之后,杜使君还是去了一趟吴郡,拜会了郑蘷这个长官的。 要不然,就有点太不懂事了。 杜刺史闻言笑了笑,开口道:“是,上回去拜见过府公。” 郑蘷低头喝茶,叹了口气:“本来,咱们二人在江东,是可以闲话把盏的,但是可惜,现在天下动荡,连带着江东也不安生。” “前面有裘典,老夫这个官位就差点没有保住,现在又出来个赵成,万一事情再闹大,即便朝廷不派钦差下来,老夫也要自己把自己绑了,押送京城,自请罪过了。” “时局如此,府公莫要自疚。” 杜谦缓缓说道:“前一次裘典谋逆,是越州官吏失职导致,而这一次赵成在婺州作乱,一来是因为裘典之乱余波未平,二来…” 杜谦看了看郑蘷,轻声道:“似乎是…因为中原战事。” 听到中原战事这几个字,郑蘷神色微变,叹了口气之后,才开口说道:“贤侄,这话犯忌讳,能不要说还是不说,老夫听说,不少朝中官员议论这件事,被陛下知道之后,龙颜大怒,统统严办了,如今京城之中,已经无人再敢提起这事。” 他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一个说不好,就是诽谤朝廷。” 杜谦笑着说道:“难道府公还要向朝廷举发下官不成?” “这个自然不会。” 郑蘷摆了摆手,摇头道:“不过隔墙有耳,不得不防。” “对了。” 他看向杜谦,开口说道:“贤侄家里在京城为官,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说给老夫听一听?” “消息…” 杜谦低头想了想,然后开口道:“要说消息,应该就是朔方军南下的消息了,按照现在的进度,还有一个月左右,朔方军应该就能抵达中原战场了。” 郑蘷轻轻点头,显然他已经早知道了这个消息,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叹了口气说道:“但愿朔方军,能够尽快平息叛乱,还天下一个安定。” 杜谦闻言,看了看郑蘷,但只是低头喝茶,没有接话。 郑蘷已经在说场面话了,他自然没有接话下去的必要,毕竟两家虽然有些交情,但也… 没有那么深。 叙旧之后,郑蘷咳嗽了一声,说起了正事。 “婺州的事情,绝不能再闹成又一个裘典,这一回如果我们江东还是不能自行解决,陛下的怒火,可能要波及到我们江东了。” 杜谦轻轻点头,心里却觉得有些好笑。 如今朝廷即便是为了这件事处理人,大概率也是处理郑蘷这个江东的主官,处理不到越州的头上。 郑蘷顿了顿,继续说道:“老夫已经给各州下了调令,凑了五千兵马,正在赶往婺州的路上,老夫不日,也要从越州动身,赶往婺州。” 说到这里,他看向杜谦,笑着说道:“越州有苏大将军留下来的一个都尉营,战力在江东诸州之中,应当是首屈一指的,上一次也是越州的这个都尉营,在钱塘大破赵成所部,这一次一定也能力擒强敌。” “所以…” 郑蘷笑着说道:“这次,我想让越州的这个都尉营做主攻,其他各州的兵力协助,贤侄以为如何?” 杜谦想了想,有些疑惑的问道:“府公,各州的兵力不是都差不多在一千人吗,何来强弱之分?况且,苏大将军虽然留下了一个都尉营,但是这支都尉营在那一场大战之中损伤不小,现在近半都是新兵。” “既然江东各州加在一起凑了五千人,那么其他州出多少人,越州也出多少人就是了。” 江南东道州郡数量极多,加在一起差不多有十八九个州郡,这么庞大的地域,其实连郑蘷这个观察使,都不能在行政上领导整个江东。 他这个观察使,主要是起到监察的作用,平日里充当的是整顿吏治的角色。 而在行政上,各州郡是直接对中央负责的。 也只有碰到战事了,观察使才能临时调动各州郡的地方军。 现在,整个江东撇开婺州之外的十几个州郡,一共只凑了五千人马,说白了,平均一个州只派了两三百人出来。 而现在,郑蘷想让越州主攻,意思是越州这里,要把一个都尉营整整一千个人,都派出去。 杜谦自然是不能答应的。 倒不是说他不舍得,而是他知道,越州的那个隐形的刺史,肯定不会同意这个方案。 与其闹得太僵,不如从他这里就给否了。 听杜谦这么说,郑蘷忍不住大皱眉头,他沉声道:“贤侄,越州出力最多,日后记功自然也是最多,等婺州之乱平息,老夫上报朝廷的时候,第一个就是报你的功劳。” 杜谦在心里叹了口气,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缓缓说道:“府公都这么说了,本来下官就不应该推拒了,但是,府公可能不知道越州的情况。” “当时苏大将军留下了一个都尉营,政事堂随后下了文书,任命李昭为越州司马,但是政事堂的文书里,同时还说,命令李昭在越州平息叛乱。” “这李昭,除了任越州司马之外,还有另外的职分,下官也约束不了他,如果其他州郡出多少人,咱们越州就出多少人,下官绝无二话,一定派人手襄助府公,可现在要把李司马手底下的人全派出去。” 杜谦叹了口气道:“这事,恐怕要先得李司马本人的同意。” 郑蘷皱眉:“还有这回事?” “府公不信,我可以拿政事堂的任命文书给你看。” 杜谦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应该是苏大将军,当初在给朝廷的文书里,特意说了这件事,不然李昭一个军中的校尉,即便升为都尉,也不可能转任地方司马。” 郑蘷捋了捋胡须,缓缓说道:“那好,那就让他进来罢,老夫亲自跟他分说。” 杜谦松了口气,起身准备出去叫李云进来,他刚走出正堂没多久,便一脸无奈的回到了正堂里,对着郑蘷拱手道:“府公,李…李昭回去了…” “劳烦府公您等一等。” “回去了?” 郑蘷一脸愕然:“回哪去了?” “回家里去了。” 杜谦苦笑道:“他说这里既然没有他什么事,他便先回去休息了,跟衙门的人说,等吃饭了再叫他。” 郑蘷竖起了眉头,正要发火,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又站了起来,脸上挤出来一个笑容:“这样正好,贤侄里头前带路,咱们一起到他家里去找他。” “这样,他也就不太好意思,推拒老夫的征召了。” 杜谦点头应是,心里却不以为然。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对李云的脾气,已经有了一些了解,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那个“下属”,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好说话。 于是乎,杜刺史带着郑观察,一路离开了刺史衙门,在越州城里转悠了一会儿,这才来到李云的住处门口,敲了敲门之后,打开房门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 正是孟青。 杜谦上前,笑着说道:“少年人,李司马在不在?” “在。” 孟青老老实实的说道:“这会儿睡着了。” 他认得杜谦,老老实实的低头道:“使君稍等,我去叫司马起来。” 杜谦轻轻点头,带着郑蘷一起,进了李云的院子。 盏茶时间之后,睡的头发散乱的李云,才出现在两位上官面前,笑呵呵的抱拳道:“最近有些累了,府公跟使君见谅。” “不碍事,不碍事。” 郑蘷一脸笑容,摆手道:“特意过来,有一件事要跟李司马商量。” “啊?” 李云挠了挠头:“府公有什么事情,还用得着跟我商量?” 郑蘷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耐着性子,把事情说了一遍,李云听了之后,很是痛快的点了点头。 “这个没问题,不过有一件事,还请府公应承下官。” 郑蘷点头:“你说。” 李云呵呵一笑。 “这一次进攻婺州,须由下官…” “来指挥提调!” 第二百二十四章 杜家麒麟儿 杜谦闻言,都愣在了原地。 因为李云今天的表现,跟先前两个人提前说好的,似乎…不太一样。 先前李云私下里见他的时候,说是让他帮忙挡着点朝廷,一切以越州为主,而现在,李云却笑呵呵的应承了这件事。 如果是寻常时候,寻常的人,杜谦都要怀疑,自己手底下这个越州司马,是不是想要绕过自己这个上官,去拍郑蘷的马屁了。 但是通过他这几个月对李云的了解,他很清楚,李云绝没有兴趣干这种事情。 此时的杜刺史当然不知道,一个月前越州如果派出去一千人,那么就意味着李云手底下七成左右的力量都要派出去,而现在,再派出去一千人,只是李云手底下四成左右的兵力了! 更重要的是,李云先前是不打算以越州一己之力,去面对婺州的赵成,如今郑蘷从各州郡调了五千兵力过来! 这就在人数上,对婺州的赵成完成了碾压! 如果李云能够拿到指挥权,他完全有把握,跟赵成再一次正面交锋一回! 而一旦吃掉赵成,整个江东,将再难有什么武装,有能够跟李云相抗衡的能力。 听到李云这句话,郑蘷眉头紧皱。 这是整个江东的“联合行动”,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也应该是他这个观察处置使来指挥提调,而现在,李云竟然想从他手里,接过指挥权? 郑观察抬头看了看一脸笑容的李云,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他又回头看了看杜谦,卖了杜谦一个脸面,没有直接发作,而是耐着性子说道:“李司马有指挥数千兵力的经历吗?” 这话还是委婉了一些,实际上是在问李云,有没有指挥数千人的能力。 李云摇头道:“没有。” “郑府公,人总是要尝试,要是做什么事情都要先有经历,那就什么事情都没办法做了。” “可是这是事关整个江东安危的大事!” 郑蘷低喝道:“这事能让你拿去做尝试吗?” 李云眯了眯眼睛,心中杀机迸现。 不过他还是忍了下来,缓缓说道:“既然府公这么说,那下官也无话可说,这事二位上官怎么安排,下官怎么做就是。” 说罢,他就要转身离开。 不过想到这里是自己的院子,他又停下脚步,回头静静的看着郑蘷跟杜谦。 如果是其他州郡的司马,见到杜谦郑蘷这些上官,在心里一定会把这二人视为高高在上,不可逾越的存在。 但是李云不一样。 若不是为了将来的发展能够更加顺利,他这个时候甚至都不用隐忍什么,可以直接跟郑蘷翻脸! 郑蘷是什么水平,他再清楚不过了。 当初裘典谋逆,便是连胜这位郑府公数仗,才声势渐大,后来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如果不是因为郑家在朝廷里势力大,现在可能已经下狱问罪了,哪里还能在李云面前耍这种威风?! 听李云这么说,郑蘷心中更加恼火! 他当初,虽然一度对李云表现出拉拢的态度,但从始至终,他也没有把李云放到跟自己平等的地位说话,即便真的嫁了个远房侄女儿过去,本质上也是“收下当狗”,而不是跟李云有什么合作! 他郑蘷是谁?是江东近二十个郡的观察使!是封疆大吏,是平调回到京城,至少也可以任六部侍郎的存在! 一个都头出身的司马,竟…! 他站了起来,正要发火,一旁的杜谦已经一脸笑容的站了起来,笑着说道:“婺州的事情不小,不可能三言两语就定下来,府公,咱们先回刺史衙门去。” 说罢,他搀扶着郑蘷站了起来,一路走到李云家门口之后,他送郑蘷上了马车,笑着说道:“府公先回刺史衙门去,一会儿晚上我请府公吃饭,给府公赔个罪。” 郑蘷看了一眼杜谦,闷声道:“不是看在贤侄你的面子上…” 说罢,他哼了一声,上车走了。 他离开之后,杜谦才扭头回了李云的家里,见到了正在翻看几张书稿的李云,微微摇头:“郑蘷再怎么说,也是江东观察使,当着面跟他要指挥权,太生硬了。” “他这个人好面子,定然不会答应。” 说到这里,杜谦看向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道:“李司马,交给你来指挥,婺州一定能拿下吗?” 李云小心翼翼的把手里的书稿放在了桌子上,起身看向杜谦,吐出了一口浊气:“七成把握总是有的,我也不是要跟谁怄气,使君伱来说,当初裘典之乱,除却裘典等逆贼之外,责任最大的是谁?” “赵成就是裘典的下属,也是当初几次打败江东地方军之人,这个时候不争,恐怕又是一场大败。” 裘典之乱的责任在谁,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甚至不用考虑。 一定是郑蘷, 但凡郑蘷能力强一点,裘典之乱便不会造成那么大的影响,更不会弄出上千官军,被裘典二百多人击溃的丑事。 杜谦笑着说道:“事是这么个事,但是话却不能直着说,李司马,我这里只问你一句话,我们越州,是不是可以派出一千个人?” 李云想了想,开口道:“那要看谁指挥,如果是郑府公来指挥…” 他低哼了一声,也没有说话了。 “只要李司马肯派出一千人,事我去说。” 杜谦笑着说道:“一定让李司马满意就是了。” 李云若有所思,然后缓缓点头:“那…有劳使君了。” ………… 刺史衙门,晚宴。 李云并没有到场,只有一些越州的官员到场,郑蘷坐在主位上,杜谦在一旁陪坐,几杯酒下肚之后,杜使君叹了口气道:“府公知不知道,苏大将军的公子下狱了,可怜苏大将军在咱们江东,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被派去中原救火,明明没有犯什么大错,却…” 听到这句话,已经喝了几杯酒的郑蘷,也忍不住跟着吐槽道:“这事朝廷的确做的不…” 他“地道”两个字没有说出口,便自己仰头喝了口酒,闷哼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一旁的杜谦装作没有发觉,压低了声音说道:“刚收到的消息,那位武大将军,也被削了国公的爵位,罢去一切职位,贬为庶民了。” 这个消息,郑蘷还真不知道,他闻言有些愕然的看了看杜谦,喃喃道:“武大将军,还是陛下的叔叔辈,也是陛下最信得过的宗室…” 杜谦叹气道:“没办法,那样一场大败,如果不是宗室的身份,恐怕已经死好几回了。” “现在,朝局动荡啊,连太子殿下都有些自身难保,各地狼烟四起,陛下…” “心里恼火得很。” 杜谦敬了郑蘷一杯酒,默默说道:“恐怕现在京城里,最听不得的,就是一个“败”字了。” 郑蘷跟杜谦喝了一杯酒,一杯酒下肚之后,他才猛地反应了过来,扭头看了看杜谦,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杜谦见他这个模样,有些好奇,忙问道:“府公这是怎么了?” 见郑蘷不答,杜谦也明白了,笑着说道:“府公误会了,我是说中原战场,婺州的贼人才多少人?下官已经跟李司马沟通过了,我们越州的兵愿意倾巢而出,相帮府公。” “府公指挥平叛,相信很快就可以平定婺州的动乱,到时候上报朝廷,府公不但可以抵消先前裘典之乱的错处,说不定还能因此立下大功。” “陛下若是高兴了,调府公进京做宰相,也不是不可能,毕竟现在,朝廷正缺会知兵的宰相。” 郑蘷仰头喝了口酒,扭头看向杜谦,深呼吸了一口气:“贤侄刚才说,越州愿意主攻了?” “是愿意出动所有的人手。” 杜谦笑着说道:“至于主攻或者不主攻,还不是看府公您的安排?” “不过…” 杜谦左右看了看,在郑蘷耳边低声道:“李昭那个人,仗着是苏大将军麾下出身,向来有些骄横,不怎么把下官看在眼里,府公…” “他是咱们江东,唯一一个不算是江东官员的官员,他是苏大将军麾下出身,又是他主动请战,下官想…” “这是府公您的一个机会。” “赢了,自然全是府公的功劳,若是败了,嘿…” “到时候,下官可以为府公作证,这事是他李昭目无上官,仗着手底下有兵,主动求战。” “所有的罪过,都可以推到李昭的头上,且不说苏大将军现在自身难保,管不了他,即便苏大将军过问此事,也无话可说!” 杜谦冷笑道:“真要是败了,看他李昭,还有没有今日的张狂!” 郑蘷闻言,眼睛一亮,他又仰头喝了一大口酒,伸手拍了拍杜谦的肩膀,脸上露出了笑容。 “在京城的时候,就听人说贤侄是杜家麒麟儿,今日老夫总算是见识到了!” “来。” 他举起酒杯,笑着说道:“老夫敬麒麟儿一杯!” 杜谦两只手端起酒杯,呵呵一笑。 “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第二百二十五章 我来了! 第二天一早,起了个大早的杜谦,离开了刺史衙门,一路来到李云的住处,敲了敲门之后,很快被李云请了进去。 这会儿的李云,刚刚睡醒。 最近一段时间,他都在城外忙活新兵的事情,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难得回一趟城里,这一觉李某人睡的很是香甜。 神完气足,精神爽利,李司马心情也好了起来,见到杜谦登门,笑着抱拳说道:“使君有什么事情,派人招呼一声,我就过去了,干什么还要亲自登门?” 杜刺史抬头看了看李云,也露出笑容:“李司马不请我进去坐一坐?”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李云的住处,这处住处,是越州以前的一个富户大宅,环境很是不错,两个人在院子里的一张桌子两边落座,杜谦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开口说道:“李司马,杜某想知道一件事情。” 李云笑着说道:“咱们是越州自己人,使君想问什么,直说就是。” “你…” 杜谦抬头看着李云,低声道:“你一直想要扩张兵权,是为了什么?” 李云一怔,然后无奈道:“自然是为了江东百姓,先前裘典之乱,使君虽然没有在越州,但是应该也听说了一些越州的事情,在我看来,郑观察做官或许有一套,但是领兵实在是一塌糊涂。” “让他领兵,只会让赵成壮大起来。” “如果此时,苏大将军还在越州,李某绝不会有任何掌兵的念头,只是有这么个上官,我不得不为咱们越州兵考虑。” 说到这里,李云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既然郑观察反应激烈,这事我也不作考虑了,这婺州能打下自然是好,要是吃了败仗。” 李云冷笑了一声:“到时候,咱们也顾不得其他,只能尽力保卫越州一州的周全了。” 杜谦微微摇头,开口道:“李司马,我说的不是这五千兵马的兵权。” 他顿了顿,看向李云,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浊气,开口道:“咱们越州的兵,恐怕早已经不止一千人了罢?” 李云先是愣了愣,然后抬头看向杜谦,二人对视了一眼之后,李云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使君你…” “我又不是瞎子。” 杜谦眯了眯眼睛,轻声道:“我在这越州城里,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自己长了眼睛,能看到各个城门的越州兵,都多的不太正常。” “再加上,从越州的一些文书里,也能看到蛛丝马迹,比如说上一回明州送来的两万石粮食,是放在官府的粮仓里的。” “哪怕不看别的,稍微算一算粮食的损耗,也能算出来七七八八了。” 按照大周的度量,一斗粮是十二斤,一石十斗,两万石粮食,就是两百多万斤! 这些粮食,当初明州是从水运运过来,前前后后,也足足运了一个月才算是全部运到,而这么多粮食,李云自己是没有地方存放的。 只能是放在官仓里。 虽然李云现在自己有一套私账,但是粮食进了官仓,就会留下记录,杜刺史想看,也自然能够看得到。 李云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的,一个呼吸之后,他才笑着说道:“越州营训练的很苛刻,将士们消耗大,能吃一些也是正常的。” “那就当将士们能吃罢。” 杜谦微微摇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继续说道:“李司马,我初到越州的时候,见到伱的均田令,就知道你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至少你心里,的确是有越州百姓的。” 他站了起来,看着李云,叹了口气道:“希望杜某,没有看错人。” 他对着李云拱了拱手,开口道:“今天中午,李司马到翠云楼去一趟,跟郑观察一起吃一顿饭,到时候你不要多说话,一切由我来说,你统兵的事情…” “就多半能成了。” 李云一愣,然后抬头看向杜谦,想了想之后,抱拳还礼:“多谢使君周全。” 他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使君放心,无论如何,李某对百姓,是绝没有任何坏心的。” 不管什么时代,老百姓的日子都是不好过的。 而在这帝制农耕时代,百姓的日子更是尤为难过,碰到所谓的太平盛世了,一家上下忙活一整年,运气好才能吃上饱饭。 要是碰到乱世了,真是猪狗不如。 李云虽然是山贼出身,但是苍山大寨的上一代,大多都是无路可走的百姓落草,而且苍山大寨除非万不得已,也几乎没有劫掠过百姓。 到了李云这里,就更是如此。 他现在的目标,自然是要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之中,周全自己,强大自己。 而在这个强大的过程中,也就意味着地盘会越来越大,那么目标,就不妨立的大一些。 至少是在他的治下,让百姓的日子尽量好过一点。 杜谦与李云对视了一眼,然后杜谦再一次拱手行礼,告辞离开。 这一次,是二人之间第一次不说那些空话套话,真正第一回深入交流。 也是二人之间,做出的第一次试探。 虽然试探还是止步于试探,但是不管怎么说,总是一次还不错的开始。 ………… 中午,翠云楼。 在杜谦的说和之下,这一次郑蘷表现的亲和了不少,跟李云喝了几杯酒之后,伸手拍着李云的肩膀,笑着说道:“年轻人,就是有拼劲,老夫在你这个年岁的时候,还在京城里游手好闲,哪里敢主动去挑这种大差事?” “不过,年轻人有干劲,总是好事。” 郑观察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缓缓说道:“昨天,老夫是有一些恼火的,但是经过受益一劝,晚上又想了想,这事情,该放给年轻人去做,还是要放给年轻人去做的,受益你说是不是?” 杜谦在一旁,笑着说道:“府公之胸襟,堪比宰相了。” 这话真是拍到了郑蘷心里去,说的他心里暖洋洋的,一只手捋着胡须,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大肚皮上,爽朗一笑:“胡说,胡说。” 他端起酒杯,笑着说道:“来来来,满饮此杯。” 李云看了看杜谦,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论对事情的洞察力,他自问不输给杜谦,很多事情,杜谦能看到的,他多半也能看到。 但是有一点。 在说话的艺术上,他要差了杜谦一些,倒不是说他的情商不如杜谦,另一个世界的李云,也是一个小领导,很多话他也能说得了,但是来到这里之后,或许是被另一个李云影响… 这些话,他已经不屑去说了。 杜谦先是给郑蘷倒酒,然后又是一顿好夸,郑蘷这个时候,本就已经要借坡下驴了,一顿马屁之后,他便很痛快的拍了拍李云的肩膀,晕乎乎的说道:“小子,江东的五千兵马,加上你们越州的一千人,这一回,老夫…老夫就暂交给领着了!” 他说话都有些大舌头了:“十日之类,那些兵马便会集中到越州。” 李云想了想,提醒道:“府公,还是集中到剡县罢,剡县就在婺州边上,方便安排人手。” 如果是平时,听到这句话,郑蘷多半又要不高兴了,但是今天他还是很高兴的,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好,好。” “就到…剡县。” 杜谦再次给他添了酒,笑着说道:“等婺州功成,朝野上下便都知道,府公用兵用人,并不逊色于苏大将军。” 郑蘷闻言大喜,拉着郑蘷一顿好喝,这顿酒喝了一个多时辰,等到郑蘷与杜谦都有了七八分醉意,酒宴才算结束。 从头陪到尾的李云,只有三四分醉意,他搀扶着两个上官下了翠云楼,让人把他们送回了官邸,然后自己一个人,坐在翠云楼门口的椅子上发呆了许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孟青。” 少年孟青一路小跑,跑到了李云面前,低头道:“司马。” 李云抬头看了看他,缓缓说道:“你现在出城去,立刻回越州营,找到李正,跟他说,我的命令,让他立刻再带两百人,赶往剡县。” “到了剡县之后,尽一切能力,打听婺州的情报,你跟李正说,我几天之后也会赶去剡县。” 孟青低头应了一声,正要扭头去办,就听李云继续说道:“再通知褚衡,跟他说,以后从官仓取粮…” “单独记账。” 孟青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李云说话,他才深深低头抱拳。 “属…属下,这就去。” 说罢,他有些激动的一路小跑,跑远了, 而李某人则是坐在原地,无声低语。 “赵成…” “我来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看我破他! 两天之后,李云就拿到了郑蘷下发的文书。 文书上,并没有写让越州司马暂代郑蘷指挥,而是写了,诸州军队,暂时交由越州司马指挥。 这里面虽然只差了一两个字,但是区别非常大。 交给李云指挥,那么出了问题,责任可以推到李云头上,再加上有杜谦这个越州刺史佐证,郑蘷虽然不可能将所有的责任推脱的一干二净,至少也能够卸去七八成责任。 而如果是让李云代替郑蘷去指挥,那么本质上就还是郑蘷在指挥,到时候推脱责任的时候,就不那么好推了。 对于郑观察心里的这些蝇营狗苟,李云根本懒得理会,也不愿意去跟他抠这些字眼,拿到了文书之后,他立刻从本部点了六百多号人,准备动身前往剡县。 剡县前后已经被李云派去了四百个人,现在再过去六百人,刚好凑足一千。 本来,多派一些人过去也不是不行,但是到了战场上,有多少人就一目了然了,不可能再像在越州时候那样藏起来,因此李云也不好多带人过去。 临走之前,他把周良喊到了自己的大帐里,拉着周良坐下,然后开口说道:“三叔,这一回,你就不要去了,留在越州,继续统管咱们剩下的人手,有一点你要注意。” 李云沉声道:“现在在账面上,咱们在越州,是不应该有人的。” 周良先是点头,然后抬头看向李云,苦笑道:“但是,这一千多号人,属下也不能把他们直接给变没了罢…” “大帐里不要留太多人,留个一百多号人就是了,越州城里也留一百多个人,杜刺史那里我打了招呼了,他会帮着遮掩遮掩。” “至于剩下的人手…” 李云轻声道:“我的想法是,想办法分散开。” 周良点头,问道:“怎么分散?” “一部分换便衣,跟我一起到婺州去,作为打探情报的人手,剩下的这些人,三叔你看着安排,可以让他们休沐,回家里看一看,也可以让他们换上便衣,住进越州城里。。” “或者,在越州城附近巡逻巡逻,剿剿匪。” 李云淡淡的说道:“总之,只要不穿上军中的服色,不在越州营里,谁也不能说他们是咱们越州营的人。” 周良想了想,低头道:“好,这事属下去办,保准让人瞧不出来越州营有人就是了。” 李云笑着说道:“如果婺州那边需要人手支援,我让孟青回来报信,到时候三叔伱再领…嗯…” “最多五百人,去婺州支援。” “不管婺州之战打的怎么样,至少我们要留下一些元气。” 周良点头,一一应了下来。 李云这才带着六百号人,离开了越州营,他让邓阳带队赶往剡县待命,而他本人,则是回了一次越州城里,叫到了杜刺史。 “使君,李某这就领兵先去剡县了。” “在军营里的时候,吃的差一些没有关系,但是行军打仗的时候,伙食一定要跟上,这几天我问了问情况,咱们江东召集的五千人马,都是…” “自备干粮。” “这样打起来是不成的。”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咱们以剡县为据点,进攻婺州,这剡县也在越州,也是使君治下,劳烦使君帮忙,打点打点后勤,不说让各州郡到越州的兵马都吃上肉,至少能吃点热乎的。” “销,就从…” 李云低声道:“就从咱们越州的官仓支取,使君以为如何?” 杜谦看着李云,想了想之后,开口笑道:“咱们越州有粮食,至多就是钱买点荤腥,李司马你放心去打仗就是,这么大的事情,过几天我也会动身赶去剡县。” “后勤辎重,由我来安排。” 杜刺史笑着说道:“只是官仓里的粮食,似乎是李司马的私产,动这些粮食,李司马不心疼?” “吃不了多少。” 李云笑着说道:“一个月之内,婺州之战一定打完,他们又自己带了干粮,最多就是填补一些不足。” “这些粮食,我还是舍得出的。” “哦?” 杜谦笑着说道:“婺州似乎只坚持了几天,就被叛军取了下来,李司马就这么有信心,一个月就能平定婺州之乱?” “信心倒是其次。” 李云笑着说道:“还有一个多月,我便要回青阳成婚去了,这件事,最好是在我成婚之前解决了,不然到时候脱不开身,婚期都要延迟。” 杜谦闻言,正色了起来,开口道:“我还不知李司马将要成婚了,恭喜恭喜。” 他对着李云拱手笑道:“到时候,我一定去喝杯喜酒。” 李云哈哈一笑:“使君不说这话,我也会给使君送请柬。”“不过,能不能五月按时成婚,还要看这婺州之战,顺不顺利。” 杜谦摸了摸下巴,忽然笑道:“若是李司马,能够在一个月之内轻取婺州,到时候定然名震江东。到时候,李司马的婚礼,恐怕要热闹极了。” “别的不说。” 杜谦笑着说道:“我,郑观察,还有钱塘太守裴璜,一定都会到场,给李司马贺喜,江东大小的官员,估计也都会到场。” 这一战如果能够打下来,撇开朝廷的功劳不提,原本就小有名气的李云,一定会借着这个事情,在江南东道名声大噪。 比起现在,要上不止一个台阶。 当然了,如果在婺州战败,李某人恐怕要蛰伏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元气了。 ………… 告别了杜谦之后,李云上马赶往剡县。 这个时候,他的主力军队是邓阳领着,步行赶往剡县,不过李云没有选择与主力汇合,而是骑快马,带着孟青孟海兄弟俩,直接奔向剡县。 一天多时间,他们三个人就已经到了剡县县城外,而这个时候,邓阳等人想要赶到,至少还需要一两天时间。 李云还没有进剡县县城,李正就已经带人迎了过来,不过却没有带李云进城,而是带着李云来到了剡县县城外的一处空地上。 此时这块空地,已经扎满了大大小小的帐篷,一眼望去,有一两百座。 李正指着这些帐篷,低声道:“二哥,这些就是各州郡集中过来的人手,不过还没有到齐,我这几天问了,每个州郡差不多派了三百个人过来。” 说到这里,李正有些不满,闷哼了一声:“就咱们越州出力最大。” 李云不以为意,笑着说道:“咱们出力最大,将来也是咱们声音最大,不必放在心上,郑蘷到了没有?” 李正摇头:“没见到。” 统领诸州兵事这个职权,光靠郑蘷一封文书,恐怕不太那么容易办到,因此大家伙在剡县一起出兵之前,郑蘷至少要来一次,将权力正式交给李云才行。 李云皱了皱眉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问道:“咱们的人,在剡县有一段时间了,知道婺州那边情况怎么样了吗?” “打听到了一些。” 李正缓缓说道:“赵成占了婺州城之后,并没有急着攻占婺州各个县城,更没有派人去占领县城,而是让人,到婺州各县去抢掠粮食,这段时间,粮食在源源不断的送进婺州城里。” “看起来,他们是打算据城而守了。” 李云冷笑道:“当初钱塘这么大的城,他都没有据城而守,婺州城才多大,他怎么可能就甘心据城而守!” “多半是,做给郑蘷这些蠢货看的,要是咱们真的合围了上去,他半夜杀出,一些薄弱的地方,根本挡不住他们。” “只会凭空虚耗咱们的兵力。” 李正挠了挠头,问道:“那要么办?难道咱们不攻婺州城了?” “我现在也不知道。” 李云摇头:“一切,要等到了战场上,具体情况,具体应对,这郑蘷…” 李司马闷哼了一声:“真是墨迹!” 兄弟两个人正在说话的时候,一个中年人的身影,从一堆营帐里走了出来,远远的看到了李云之后,立刻迎了上来,拱手行礼:“见过李司马。” 剡县知县卓光瑞。 这是老熟人了,也是李云起家的“金主”之一。 李云脸上露出笑容,好奇道:“卓知县怎么在城外?” 卓光瑞摇头,苦笑道:“各州郡的兵马,现在已经到了两千多号人,吃喝拉撒睡,下官这个地主要是不过问,等郑府公到了,哪里能饶我?” 说到这里,他看向李云,问道:“李司马,这一次动乱…” “可平么?”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可平,可平。” “卓知县放心,不过是一些败军之将。” 李某人呵呵一笑。 “看我破他。” 推荐一本朋友的新书,都市类的,有兴趣的可以去看一下~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七章 快刀斩乱麻! 赵成做的最愚蠢的事,就是重新回到越州附近。 越州以及附近的州郡,刚刚经历过裘典之乱,单单一个越州,人口损失就达到了三分之一,这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也是一个不可接受的数目。 而越州附近的州郡,其实也有或多或少的损失,眼下的越州附近,并不具备那种一呼百应的造反土壤。 尤其是越州,在李云完成青春版的均田之后,大多百姓都指望着今年种下去的田能够有个收成,谁也不会想着再去干什么杀头的买卖。 越州附近的州郡虽然没有到越州的这种程度,但或多或少,也会被裘典之乱影响到,裘氏一门,凌迟的凌迟,车裂的车裂,自然会给越州附近的州郡带来一些警醒。 因为这些原因加在一起,如今的赵成,已经不可能再像裘典那样,振臂一呼,响应者云集了,别的不说,他这个裘典下属的身份,就是一个痛点。 裘典都不行,你凭什么行?跟裘典干都是个死,跟你干岂不是更加没有前途。 再者说了,越州被破的时候,赵成被狼狈撵出江东,也为人诟病,不少人背后说他贪生怕死,背弃主公。 种种条件制约之下,注定了江东不再适合赵成发展,如果他能够狠狠心,带着手底下的将士们,跑到中原去,趁乱占上几个州郡,人数再翻个倍,那么将来不管是投奔王均平,还是接受朝廷招安,都是出路。 重新回到江东,就是一个巨大的败笔。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赵成。 他之所以会选择重新回到越州附近,大抵是因为,他手底下这个全是越州人的队伍,已经快要分崩离析了。 再不回江东,他手里仅剩的这些根基,也会烟消云散,他不得不回到江东,尝试重新在江东起家。 而如果易地而处,哪怕手底下两千人只剩下一百,李云也会到更乱的中原战场上去谋出路,这就是赵成这个人,与李云最大的差别。 他…多谋而无断。 因此,在李云看来,婺州之战虽然依旧艰难,但有了几千号下属,他获胜的把握还是有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去郑蘷那里要指挥权。 李云在剡县又待了两天,甚至骑马带着李正,到婺州的东阳县境内去转了一圈。 东阳县,没有发现叛军的踪影,说明赵成所部,依旧是收缩在婺州城附近,势力没有延伸到婺州的各县。 李云在东阳县转了一圈之后,便没有再迟疑,回到剡县之后,立刻叫来了邓阳。 “邓阳,你领五百人去,去驻守东阳县,至少让赵成,不敢再在婺州境内,肆意抢掠粮食。” 邓阳低头应是,李正则是低声道:“二哥,是不是可以在东阳境内埋伏一下,万一有叛军的人再到东阳抢掠粮食,至少可以打掉一部分叛军。” 李云摇头:“赵成主力还在婺州,当时打探消息的人就到了咱们越州营外,他不可能对我们这里的动作一无所知,恐怕大军刚开始驻扎剡县的时候,他就已经停了对东阳的劫掠。” “这事就按我说的办。” 李云缓缓说道:“明天,郑蘷跟杜刺史,都会到剡县来,这个时候我们越州率先占下了一个县,明天我也好说话。” 李正这才点头,没有说话。 而邓阳,则是领着五百越州兵,直奔东阳县而去。 ………… 次日,剡县县城里。 郑蘷坐在主位上,身为越州刺史的杜谦,坐在他旁边,其他各州郡到场的,大多都是负责兵事的司马,只有一两个州的刺史到场。 郑府公坐在主位上,狠狠地拍了拍桌子,怒火中烧:“本官下了手令,要十日之内,全部赶到剡县,现在十天时间已经到了,本官刚才去问,撇去越州的兵力不算,现在到场的,只有三千二百多人!” “真是无可救药!” 郑蘷怒声道:“眼下是婺州出事,伱们各州觉得事不关己,若是你们各州出事,其他州郡也姗姗来迟,你们又会作何想!” 郑蘷这个观察使,并不能在行政上统领各州郡,而且到场的多也不是各州的刺史,有些司马便叫屈道:“郑府公,我们今日到场的,人马都已经到齐了,那些没来的,人也还在路上,您有火气,不能对咱们这些人发呀。” “就是。” 其他人附和道:“府公,我等都是准时到齐了的。” 郑蘷更加恼火,骂道:“今日没到的州郡,有一个算一个,老夫一定挨个向朝廷弹劾!” 在场中人,依旧嘻嘻哈哈,不当回事。 一来是因为,今日在座的,的确都已经到了。 二来嘛…朝廷没有以前那么好使了。 最现实的一点就是,这些地方上的原本心心念念想要调到朝廷里做官的刺史,司马们,现在考虑的事情,要么就是想要弃官不做,回家保全自身,要么就是想着如何在地方上连任,干脆就在地方上做自己的土皇帝。 更可怕的是,原本都在吃兵饷,吃空额的地方,现在一些州郡已经在默默征兵,补上原先的空额了。 没有人是傻子。 央地矛盾,自古不绝,如今朝廷软成了这个德行,那么地方上,自然而然的就会相应的硬起来。 眼见“参会”的众人,还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郑蘷也是一肚子无奈,叹了口气之后,他看向李云,开口道:“这一次平越州之乱,本官准备交给越州李司马统一指挥,现在李司马也在场,李司马,你跟大伙说一说自己的想法罢。” 李云站了起来,看向众人,神色平静。 “诸位,我越州军的半数兵力,现在已经进入到了婺州东阳县,不出意外,此时已经占了东阳县县城,为了防止叛军反攻,今日我们剡县的主力就要动身,赶往东阳。” 各州领兵过来之人,都在笑嘻嘻的看着李云,没有人附和。 郑蘷皱眉,正要说话,李云却猛地拍了拍桌子,喝道:“我没有跟你们开玩笑。” 有其他州的司马,懒洋洋的看着李云,淡淡的说道:“李司马,你们越州的兵提前动手去抢了功劳,却不跟我们这些人打招呼,我们怎么配合你?” “我们有些人,是今天才到的剡县,你就让我们赶往战场,将士们一路赶路本就辛苦,再强行赶路,且不说会不会碰到敌人,就算碰不到,恐怕士气也要大跌。” “一个不小心要是炸了营。” 这位同样是司马的中年人笑着说道:“李司马负责不负责?” “自然是我来负责。” 李云缓缓挥手。 门外,二十多个越州军的将士,已经将这堂屋围了起来。 李云抬头看向郑蘷,缓缓说道:“府公,既然是下官指挥,由下官统一提调,请府公让诸州的领兵之人交出自己的腰牌,从现在开始,我们越州军接管各军。” “只有各军统一指挥,统一行动,婺州之乱才能尽快平息,要像刚才诸位同僚那样散漫,恐怕一两年时间,婺州都平不了。” 郑蘷都惊呆了。 他看着堂外兵甲森然的越州营将士,瞪大了眼睛看着李云:“李…李昭,你要干…” 他一句话没有说完,一旁的杜谦便笑着说道:“府公,依我看,各州这些主事之人,一路领兵过来,也的确是辛苦了,让他们留在剡县县城里,好好休息几天,也是好事情。” “战时临时指挥各州兵马,本就是府公您的权柄,这事并不出格。” “军中无二主。” 杜谦压低了声音,开口道:“您既然决心让李昭指挥这一次作战,他们这些人,至少也是跟李昭平级,他们不留下,李昭就谈不上指挥二字。” “府公,用人不疑。” 杜谦还在说话的时候,正堂里已经炸开了锅,有人站了起来,怒视李云,怒声道:“李司马,你要干什么,你要谋反吗!” “李司马!” 又有人沉声道:“郑府公还在这里,你们越州的杜使君也在,你就敢这么做?谁给你的胆子?” “好了!” 郑蘷拍了拍桌子,场上立刻安静了下来。 他先是看了看门外的越州军将士,又看了看李云,缓缓说道:“李司马,今日之事,本官要如实禀报朝廷!” 李云怡然不惧:“下官问心无愧。” 郑蘷深呼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各位,就在剡县歇歇脚,交出各自的腰牌信物,你们带过来的人…” “交给李司马指挥。”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八章 久等了! 非常时候,当用非常手段。 如果是一个相对正常的时期,朝廷有能力控制各个州郡,李云绝不会做出今天这么冲动出格的事情,因为这种几乎是动用暴力手段获得指挥权的行为,一旦郑蘷这个观察使认真起来,上纲上线,完全可以参李云一个谋逆的罪名。 观察使最重要的职责之一,就是监察地方,他一旦上书,李云这个罪名,可能就要坐实,到时候李某人也只有竖旗造反这一条路可以走。 他现在造反的话,在客观条件上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缺少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而且这个时候如果造反的话,他跟薛小姐的婚事,恐怕就要就此告吹。 至少短时间内,是不太可能成了。 而且,借着官府的皮来高速发展的红利期,也要一去不复返。 不过现在,并不是一个正常的时期,朝廷势弱,江东地方上再没有比李云更强大的武装,他完全可以用这种强硬的手段拿到指挥权。 只要他能赢下婺州之战,谁也说不了他什么,哪怕事后朝廷知道了这件事,在根本无力顾及江东的情况下,朝廷也不可能说李云什么,只会对立下战功的李某人大加褒奖,甚至会因此,对李云加官进爵。 当然了,前提是李云能够赢下来。 这一战,对于李云来说,极为重要,不止决定了他在江东能不能占据主导地位,甚至决定了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的身份,到底是王…还是寇! 因为有郑蘷配合,李云很顺利的拿到了在座十来个人的信物,他对着郑蘷抱了抱拳,沉声道:“府公,诸位同僚,你们在剡县歇息歇息,等我破贼的好消息!” 说罢,他扭头,大踏步离开。 郑蘷望着李云远去的背影,脸色极为难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扭头看向杜谦,沉声道:“受益,这是你跟他事先商量好的吗?” “怎么可能。” 杜谦摇头,苦笑道:“这事,事先我全不知情。” 杜刺史想了想,叹了口气道:“不过,以他现在的身份级别,想要快速掌握咱们江南东道的兵,也只有用这种手段了。” “不然,战场上没有人会服他,更不会听他的指挥。” 郑蘷深呼吸了一口气,声音沙哑:“这个李昭,危险得很!” 这位江东观察使,眯了眯眼睛,缓缓说道:“贤侄,你说他处心积虑的想要拿到江东的兵权,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苏靖的授意?” 杜谦一愣,问道:“这跟苏大将军有什么关系?” “他是苏靖的部下,苏靖如今进退两难了。” 郑蘷闷声道:“说不定,他是想拿到江东的兵权之后,转而领兵去相帮苏靖!” “这不可能。” 杜谦摇头道:“且不说这几千人手,放在中原战场上杯水车薪,即便有用,苏大将军的性格,也不会同意这种事情。” “府公,依我看,李昭这个人没有别的意思,他就是太心急了一些,您不要着急,且在剡县休养几天。” 说罢,杜谦站了起来,沉声道:“下官去,帮着运送一些辎重。” 郑蘷默默点头。 “伱去就是,这些人,老夫来看着他们。” 杜谦拱手行礼,大踏步走了出去,走到外面的时候,他想起来了李云先前跟他说过,要给这些客军改善伙食的话。 杜使君忍不住看了看远方,小声嘀咕了一下。 “也不知道这个改善伙食,能到何种地步…” “要是都按越州营的伙食来,这场仗打完,这些客军…” 杜使君摇头苦笑:“还愿意回去吗?” ………… 解决了那些碍事的人之后,李云做起事情来,就顺手了许多,他先是让李正以及越州营将士,拿着各州郡主官的信物,去调动了各州的兵马,统统赶往东阳县。 而他本人,安排好了事情之后,并没有等这些机动缓慢的步兵,而是骑马赶往东阳县,奔行了一整天时间之后,李云在东阳县城城门口下马,迎接他的,是已经驻扎在东阳的邓阳。 “将军!”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问道:“这两天,有没有碰到什么问题?” “这东阳县城里,抓到叛军没有?” 邓阳摇头,开口道:“将军,咱们进驻东阳,很是顺利,东阳县只是被叛军劫掠过,叛军并没有占据这里,只不过…” 他看向李云,继续说道:“城里的官员,已经跑的一干二净了。” “属下们过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叛军的踪影。” 李云四下看了看这座熟悉的县城,他在苏靖麾下做事的时候,曾经奉命驻防婺州,那时候他驻扎的地方就是东阳县,跟东阳的县官,还打过交道。 如今,几个月时间过去,“老相识”却已经提桶跑路了。 “可惜了。” 李云微微摇头,缓缓说道:“没能捉到几个叛军,不然可以问一问,婺州那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邓阳低头道:“属下无能。” “跟你没关系。” 李云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说道:“咱们越州营,还有江东各州郡的军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至多两三天时间,就都能赶到,到时候东阳就是咱们前线的据点。” 李云带着邓阳,登上了东阳县的城楼,先是看了看城里,笑着说道:“那个赵成,很喜欢派人穿着百姓的衣服探查消息。” 邓阳愣住,连忙低头道:“属下连夜,将城里彻底查一遍。” 李云微笑摆手:“这个倒不用。” 他附耳在邓阳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邓阳愣住,开口道:“将军,那属下今晚上…” “不用,平时怎么样,今夜就还是怎么样。” 李某人伸了个懒腰。 “我乏了,先去睡一觉。” ………… 入夜,东阳县城城外,不到三里的地方。 赵成骑在一匹马上,远远的看着前方这个城墙低矮的县城,回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副将,问道:“确定,李昭在这县城里吗?” 副将闵雄深深低头道:“将军,线人送回来的消息,不会有假,而且,不管那姓李的在不在,这东阳县城里,有几百越州兵,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整个江东,也就只有这一支苏靖的麾下出身的越州军,有一些战力。” 闵雄低声道:“他们的后续军队,至少还有一两天时间才能到,将军,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即便城里的越州军反应过来,一个县城的城墙,也算不得什么阻碍,将军,这是这些狗官军,露出来的巨大破绽!” “吃掉这些越州军,江东的所谓联军,便不成气候了。” 赵成“嗯”了一声,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不过他思来想去,没有在逻辑上发现任何问题,思忖了片刻之后,抬头看了看天色,缓缓说道:“今夜月不亮。” “等子时,咱们开始夜袭东阳。” “力求能够悄悄摸进这座县城。” 闵雄低头道:“是,末将立刻去安排。” 很快,一个时辰过去,时间来到了子夜。 赵成领着千余人,一路摸到了东阳县城的城墙根下,随着赵成挥了挥大手,十几个将士很熟练的架起了梯子,并且成功的搭到了城墙上。 整个过程,似乎完全没有被越州军的人发现,城墙上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就连赵成也稍稍放下了心,缓缓挥手,几十个将士鱼贯,沿着梯子爬上了城楼。 副将闵雄有些激动,见又一个梯子架好,他也收养难耐,顺着梯子,往城墙上爬去。 县城的城墙低矮,平均也就一丈高左右,两个人摞在一起,说不定就能翻过去,因此闵雄没过多久,就爬到了城楼上。 刚刚登上城楼,还没有站稳,闵雄只觉得眼前一黑。 一个身材高大,本来是坐着的年轻人,缓缓站了起来,遮挡住了闵雄眼前为数不多的月光。 这位副将,只觉得眼前一黑。 再抬头看去,只见眼前这个年轻人,一身铁甲,手里则是提着一柄看起来很是吓人的狼牙棒,狼牙棒尖刺森然,让人不寒而栗。 更惹人注目的是,这年轻人嘴角,分明带着灿烂的笑意。 “终于来了。” 李某人笑道:“贵客可真不好等。” 说罢,他手中的棒子,毫不留情的一挥,直接砸向闵雄的脑袋,闵雄连忙持刀一挡,却哪里挡得住?被连人带刀,一棒子打下了城墙,摔了个七荤八素。 城墙上,李某人一棒子一个,接连打翻数人之后,这才看向城下,爽朗一笑。 “赵将军在不在?” “李昭,等你半个晚上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东阳搏杀! 倒不是李某人算无遗策。 实在是因为,这是摆在赵成面前为数不多的机会之一,他手底下都是越州人,近来越州又有大量的“逃民”返乡,这些逃民,不说全是赵成的人,但里头一定有赵成的耳目。 也就是说,对于越州的情形,赵成是相对清楚的,甚至对于江东兵力集结,他也很清楚。 局势已经非常明朗了。 江东各地的地方军,都不足为惧,赵成还在裘典手底下的时候,就挨个把他们打过一遍,怎么看,也就只有越州的李昭,跟他们有一战之力。 毕竟当初,在钱塘城外,两个人是实打实交过手的,当时李云以一千人左右的兵力,拦住了他四千人左右整整一个晚上,以至于赵成不得不放弃钱塘,后来更是被姜堰追上,伤亡不小。 虽然那一次,李云有偷袭之嫌,但是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却是实打实作不得假的。 整个江东,在朝廷不再一次派兵前来的前提下,估摸着也就越州李昭的兵能打,剩下各州的州兵,都不值一提。 在这种情况下,在赵成的视角里,如今越州军半数兵力孤军深入到婺州,自己进了东阳县城里,如果能把这支军队给吃掉,他在婺州就可以高枕无忧,郑蘷以及剩下的江东兵,只是乌合之众。 这也是摆在赵成面前的一次天赐良机。 留给赵成的只有这么一个晚上,后天左右,官军后续的兵力就会到达,要是明天晚上他来动手,东阳的这些越州兵只要撑过一个晚上,就可以等到援兵。 时机转瞬即逝。 赵成自然是要把握住的。 此时的赵成,也是一身甲胄,他抬头,远远的看向城墙上那个高大的身影,脸上露出笑容,高声道:“是李司马吗!” 这会儿,两个人的距离不过数十步,他这样喊话,李云自然听得见,城墙上的李司马声音豪迈,大笑道:“上回在城外,让赵将军跑了,这一次赵将军,恐怕跑不了了!” 赵成上前一步,借着火光,隐约看到了城墙上的李云,他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上一回在钱塘城外,的确是我跑了不假,不过跑的掉也是赵某的本事,这一回,要看李司马能不能跑的掉了。” 说罢,赵成挥了挥手,沉声道:“攻城,继续攻城!” 他手指着李云所在的方向,喝道:“派军中锐士,把这姓李的给拿了!” 城墙上的李云,脸上的笑意收敛,看向继续冲上来的叛军,面色渐渐严肃了起来。 今天晚上,的确是他提前算到了赵成可能会来偷袭东阳,但是目前来说,他并没有能力凭空变出人手,只能是让赵成的偷袭变成“明袭”。 而在双方对战的情况下,李云这里是五百越州兵,而东阳城外,是实打实一千左右的叛军。 一倍的人数差,即便李云现在,自认为越州军的单兵素质,绝不会逊色于这些叛军,但是这么大的差距,双方的战斗力,一定是有悬殊的。 李云这边唯一的优势,就是有一个县城城墙可以守,但是也仅仅是一个县城的城墙,并不能算是很大的优势。 倒不是说李云提前看破了赵成的动作,而不做埋伏,而是因为,一旦东阳这里人数太多,赵成就一定不会来。 这其中,是双方的心理博弈。 城墙上,李云将手中的狼牙棒丢在一边,一把抓过自己的大枪,回头看向身边的邓阳等人,沉声道:“弟兄们,要紧的时候到了!” “这一战,咱们只要能够赢,敌人的士气便荡然无存,婺州之胜就会是我等的囊中之物!” 李某人握紧手中的长枪,覆上面甲,喝道:“半年辛苦训练,为的就是今日,此战取胜,今日在东阳的兄弟们,每个人都能记上一功!” “破贼者,统统重赏!” 说罢,李云提枪,朝着城楼下走去,喝道:“邓阳,你守城墙,我守城门!” 邓阳看着已经扑过来的叛军们,缓缓点头,也是深呼吸了一口气:“属下遵命!” 邓阳是缉盗队时期就跟着李云的旧人,如果把剿匪也算成战事的话,他可以说是身经百战了,这会儿虽然有些紧张,但并不怕事,回头喝道:“准备滚石!” 因为,是要引诱这些叛军前来攻东阳,因此白天的时候,他们就不能架锅去烧滚油,连金汁这种守城神器也没有准备太多,但是下午的时候,按照李云的吩咐,他们偷偷搬了一些石头上了城墙,这会儿正用得到。 邓阳站在城墙上,手持一张长弓,连射三箭之后,拔出腰间的佩刀,向已经冲上来的叛军砍去。 一时间,小小的县城城墙上,杀声震天。 而另一边,李云提枪下了城墙,看了看城门洞的宽度之后,他又比划了一下手里的枪,咧嘴一笑:“虎子。” 因为有要打硬仗的准备,这一次张虎是跟在李云身边,一起到的东阳,听到李云呼唤自己,张虎咧嘴一笑:“二哥,我在!” “一会儿,跟我冲上几阵,怕不怕?” 张虎拍着胸脯,大声道:“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怕过!” “好!” 李云点了十几个人,大步走向城门,孟青这会儿也穿了一身皮甲,他有些着急,大声道:“将军,让我跟着一起冲阵罢!” “我做你的右翼!” 这个时代,哪怕是战将冲阵,左右都是要有护卫护持的,这些护卫都得是最信得过的人,有些干脆就是部曲家将。 李云看了看还有些瘦弱的孟青,咧嘴一笑:“你小子,再吃几年饭再说!” “在城里,不要出去,帮忙搬些东西!” 说罢,李云大步走向城门口这会儿,东阳县本就不怎么厚实的城门,已经被城外的叛军撞的吱吱作响。 门栓已经被撞断了,要不是有抵门柱,这会儿城门要已经被撞开。 这还是因为,赵成所部这一次攻城,也是仓促攻城,没有攻城捶这种攻城器械,不然这种县城的城门要已经被撞开。 “开城门!” 李云喝了一声。 几个将士都“啊”的惊呼了一声,不可置信。 李云笑骂道:“不开城门,难道等着被他们撞开吗,开门!” 几个将士,这才协力移开抵门柱,恰好这个时候,城外几十个叛军的汉子使劲一撞,没了抵门柱,城门至今大开,当先的十几个人收不住力,直接摔了个人仰马翻。 李云上前,长枪连点,这些跌倒的人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长枪点杀数人。 张虎提刀也砍死了几个,等到这些叛军终于整理好散乱的队形冲上来的时候,一身甲胄的李云,已经一马当先,杀了出去。 “兄弟们,与我冲杀出去!” 他倒提长枪,三两步箭步,然后就势转身,毫无花哨的一个横扫,这一下,外面的叛军挡都不敢挡,又是连连后退,被李云一个人,逼退了四五步! 即便如此,还是有两个人,倒在了这一枪之下。 李云微微弯下腰,喝道:“杀!” 长枪,步战马战一样合用,而且只要精熟,在战场上这种长兵器能够发挥出无穷威力! 李云一人做突击队的箭头,很快杀出城门数丈,所到之处,叛军无不胆寒,根本没有人敢上前。 就连不远处的赵成,也忍不住瞳孔微震。 这个越州司马,他是见识过的,上回在钱塘城外,两个人同样使枪,交手只数合,他就被李云直接横身撞飞,还留下了点内伤,咳血近月。 慢慢才养好。 他麾下,无人能够正面硬碰这个李司马,连他自己也不行。 赵成握紧手中的长枪,咬牙道:“我等攻城,他竟然主动出城迎战!” “真是狂妄到了极点!” 说到这里,赵成看向李云,喝道:“加派人手,把他杀了!” 个人勇武,在大规模战场上没有多大的用处,比如说李云,如果没有张虎等人护住他的侧背,他撑不了几个回合,就会倒在阵中。 但是,不得不说的是,有李云这种主将在,对于士气的提振,是无以复加的! 而赵成,必须要按住这个势头,要不然,一旦发生了局部溃败,今天晚上不要说全歼东阳的官军,能不能全身而退,都还很难说! 在他的指挥之下,整整一队五十锐士,朝着李云所在的方向,从四面八方围了过去。 而这个时候,城墙上的战斗,也变得激烈了起来。 东阳战事,进入白热化阶段! 第二百三十章 打碎士气! 漆黑的长枪,如同墨蛟一般,在战场上肆虐。 李云两只手持枪,长枪下劈,如同铁锤一样,砸向一个叛军,这叛军持长刀,两只手举刀格挡,硬生生挡住了李云这一砸,只是被震得两手发麻,手里的兵器也差点脱手。 李云这才回过神来,飞快的看了一眼战场。 此时,他们距离城门,已经有五丈远了。 一路冲杀,有些打的太嗨了。 李云伸手,一把拽住还要冲上前的张虎,喘了口气,喝道:“回城!” 张虎这个时候,已经两眼通红,如果是旁人,哪怕是李正刘博在这里,也未必拽得住他,但是他最服李云,被李云这么一拉之后,便回过神来,反手一刀吓退了几个叛军之后,便果断跟着李云,回头冲向城门。 他们这短短的五丈路,至少杀了数十个叛军,现在胆子小一些的,连看都不敢看他们,更不要说阻止他们了,片刻之间,李云已经带着跟他一起杀出去的数十个越州军将士回到了城门洞里,因为李云走在最后面,根本没有人敢阻拦,等到李云也进了城门,他才喝道:“关门!” 并不结实的大门,再一次关上,被抵上了抵门柱。 而城外的叛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硬是没有人敢上前撞门了。 刚才撞门的那些人,都死的惨不忍睹,谁也不知道,里头那个跟妖怪一样的官军,会不会再冲杀出来? 而城门关闭之后,里头的李云,也是长出了一口气,重重的呼吸了几下之后,扭头看向张虎,问道:“虎子,你伤的不重罢?” 刚才在城外,李云就已经瞧见了,张虎的胳膊上,在往外冒血。 张虎浑不在意,骂道:“被一个小畜生扎了一刀,不过没事,疼都不疼!” 李云哑然一笑:“这个时候,伱是察觉不到疼的。” 他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然后睁眼看向跟着他一起冲出去的四五十个人,其中半数带了伤。 有四五个人,死在了城外。 李云喘了口气,沉声道:“你们,都退下歇息,再换五十个人上来。” 听到了这句话,缉盗队出身的大队长杨喜看着李云,提醒道:“头儿,您也要歇歇。” 李云摇头。 “我没有大碍,一会儿,咱们再出去冲杀几阵。” 他沉声道:“你去告诉兄弟们,咱们的援兵天亮就到,东阳一定能守得住,区别在于,咱们能够留下多少叛军,留下多少功劳!” “打好这场仗,咱们后天就吃肉!” 杨喜点了点头,撑着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去传达李云的命令去了。 张虎坐在李云旁边,没有动弹,而是问道:“二哥,天亮就能有援兵吗?” 李云笑了笑,开口说道:“不一定。” “算算时间,应该是明天傍晚,才会过来人,不过只要赵成没有在东阳押上所有身家的魄力。” 李某人眯了眯眼睛,轻声道:“天一亮,他就必须要走了。” 赵成所部一共两千人,这一次东阳城外,李云估计差不多在一千人左右。 双方是子时动手,现在已经打了一个时辰,就目前而言,东阳城依旧稳固,而双方的伤亡… 绝对超过了二比一。 李云这里死一个人,叛军至少要死三个人以上。 虽然这是暂时的战损,随着战事进行下去,李云这边人数不够的劣势会越来越明显,但是… 已经足够支撑下去了。 除非赵成,现在就把所有的人都派到东阳来,双方一直在东阳打到底,不然在现有兵力下,李云一定支撑得住。 而这一战之后,赵成的有生力量损耗暂且不提,他麾下的士气,一定会低縻到冰点! 这才是李云真正的目的所在。 张虎似懂非懂,不过他还是看了看李云,咧嘴笑道:“二哥,你在战场上,真是威风!” “比以前咱们去打别人家寨子的时候,威风多了。” 李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呵呵一笑:“此战之后,二哥会更加威风的。” “好了虎子。” 李云看了看胳膊已经殷红的张虎,沉声道:“你伤了,就下去歇歇罢。” 张虎昂着头,用右手拍着胸脯说道:“二哥我没事,我还能跟你再冲几阵!” 李云喝道:“让你去休息你就去休息!” 见自家二哥发了火,张虎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的下去休息了,过了一会儿,轮换上来的五十个人,也来到了城门洞里,李云站了起来,重新覆上面甲,看着又被撞的吱吱呀呀的城门,喝道:“与我一同,冲杀出去!” “列阵紧密,任何人不得脱阵,脱阵之人,其他人不得出阵相救!” 说罢,李云握紧长枪,再一次低喝道:“开门!” 抵门柱再一次被挪开,这一次城外的叛军学聪明了,除了两三个人收不住力,冲进城门里之外,其他人都慌忙后撤。 这两三个人被越州军将士,三两下砍死,李云抬头看向远方,提枪一笑:“走,随我建功去!” 黑枪再一次杀入阵中。 这一次,依旧是出城五丈左右,等城外的叛军形成合围之势,李云就开始回撤。 而这一次,叛军也学聪明了,紧紧的跟住李云等人后撤的步伐,准备顺着李云后撤,一股脑冲进城里去。 “怎么办!” 一个大队长站在李云身侧,问道:“将军,他们要跟我们一起进城。” 李云挥枪扫倒一个叛军,笑着说道:“那就让他们,跟我们一起进城。” 正说话的功夫,一个有些瘦弱的越州军将士,两只手持刀,狠狠一刀,精准的砍在一个叛军腰腹之间皮甲的接缝上,这一刀入肉至少两寸,几乎划开了肚皮,肯定是活不成了。 李云这才注意到这个小瘦子,忍不住骂道:“你小子,怎么偷偷出城了!” 正是孟青。 李云上前,一把拽住他的后心,将他拖入阵列之中。 “不是不让你出来吗!” 孟青擦了擦脸上的鲜血,抬头看着李云,目光里竟然不是恐惧,而是带了一些兴奋:“司马,我杀了两个!” 李云有些无语,带着这些人撤回城门里,同时也带了二三十个叛军,进了城门洞之中。 而在这个时候,已经撤退的李云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这二三十个已经冲进城门洞的叛军,狰狞一笑。 他丢下手里施展不开的长枪,换上了一柄双手刀,握在手里,喝道:“跟着我,再冲一轮!” 此时的李云,在这些叛军眼里,与杀神无异,他一回头,这些叛军连交战的勇气都没有,被吓得后退好几步,等李云带人冲上去,几十个人被干脆利落的撵出了城外。 城门再一次重重关闭。 随着这一次城门关上,也彻底熄灭了赵成剿灭李云的可能,城外的赵成,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人…” 他喃喃道:“在这种不大的战场上,太难处理了。” 说罢,赵成看向东阳的城墙上。 因为城下的战场,被李云搅得一塌糊涂,城墙上越州军也没有吃亏,至今各段城墙,都还在越州军的控制之中。 “撤兵罢。” 赵成最后看了一眼东阳县,对着一瘸一拐的闵雄缓缓说道:“官军之中,有李昭这种人,说明…” “武周气数未尽。” 闵雄被李云从城墙上给砸了下来,因为城墙低矮,他自然没有摔死,不过也摔了个七荤八素,闻言他看了看天色,开口道:“将军,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是不是再打一打?” “这样回去的话,太伤士气了…” 闵雄低声道:“那个李昭,又不是铁人,他不可能能一直这样冲阵,再冲一两阵,他就要死在战场上。” 赵成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头。 于是东阳战事继续。 但是叛军的士气,已经远不如前,尤其是大量死人之后,已经没有人愿意再冲了。 等到东方鱼肚白,赵成下令撤兵。 这个时候,叛军的阵亡大概在三百人,受伤的更多,李云所部也有一百人左右的牺牲,在这个时代,这种比例的损耗,已经是极其惨烈了。 毕竟,双方都不能算是特别正规的军队,就伤亡比例而言,都能够死战不退,殊为难得。 天蒙蒙亮的时候,几乎要脱力的李云,登上城楼,目送着赵成等人远去,他坐在平地上,目光灼灼:“派人,立刻通知李正,跟他说!” “让他带着主力所有人,不要往东阳来,直扑婺州州城,把婺州城,给团团围住!” 邓阳这个时候,也是身上带伤,闻言他也先是吩咐下属去传信,然后自己也是一屁股坐在了李云旁边,疼的龇牙咧嘴了一番,才开口道:“将军,你没事罢?” “小伤。” 李云喘了口气,浑然不在意,大大咧咧的说道:“过几天就好了。” 他是肩甲上,被人用战锤斜着砸了一下,这会儿右肩,已经高高肿了起来。 邓阳点了点头,又问道:“将军让主力直接去围婺州,是担心赵成他们会逃?” 李云笑了笑:“不知道。” “不过如果我是赵成的话…” 李某人直接躺在了地上,抬头望天,喃喃自语。 “我会跑。” 第二百三十一章 联络感情! 这一仗,老实说最多只是让赵成伤筋动骨,还远没有到要他命的程度,但是对于叛军的军心士气,是产生了相当大的动摇的。 在几乎没有什么地利的情况下,这些官军消耗了一百人出头,就打掉了他们三百多个人! 差不多两倍半的比例! 甚至更高。 这已经比当初苏靖在的时候,还要更加夸张。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李云在赵成那个位置上,也不可能压得住人心,士气一定会降到冰点。 如果赵成足够理智,他回到婺州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下属,尽快离开婺州,离开江东,另找一个落脚之处,以图壮大。 而李云,正是看到了这些,才会让后续的援兵,直接赶往婺州。 赵成所部,也没有几个骑兵,基本上全是步卒,他们从东阳回到婺州需要时间,回到婺州之后,哪怕赵成立刻下令撤退,他们也需要时间整理。 只要李正等人动的足够快,是有可能把他们围在婺州城里的。 东阳派出去的传信兵,骑着马很快找到了还在半路上的李正,李正接到了李云的命令之后,也不迟疑,立刻往下传达了命令,准备直奔婺州城而去。 随行的人里,还有负责后勤辎重的杜谦,杜使君听到李正改道的命令之后,有些好奇,于是趁着李正还在,寻到了李正,开口问道:“李校尉,这转道婺州,是李司马的命令么?” 李正对着杜谦抱拳行礼,先是点头,然后认真想了想,东阳那边的战事也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地方,于是低头道:“使君,李司马在东阳,领着我们越州军的五百先锋,与叛军厮杀了一整夜,杀敌数百人,眼下叛军已经撤回婺州,李司马担心他们可能会逃,因此才让我们,直接赶去婺州。” “将婺州围起来,防止叛军逃跑。” 杜谦一怔,随即感慨道:“李司马…真是勇武,我们还没有到婺州境内,他便已经打了个大胜仗。” 说到这里,杜谦叹了口气道:“那李校尉不要耽搁了,你们尽快赶去婺州,后续粮草辎重,由本官负责押送。” “是。” 李正低头,抱拳道:“使君辛苦。” “应该的,应该的。” 杜谦摆手笑了笑,然后背着手离开了。 等到李正带着动作快一些的先头军队直奔婺州城之后,跟在军中的杜谦,思索了一番,他先是交代了押运粮草辎重的队伍,将粮草辎重押送到东阳县去,然后自己也找来了一匹马,翻身上马。 他虽然是世家公子,不过京城里的世家公子,少有不会骑马的,不仅会骑马,而且大多马术精湛。 毕竟富贵少年们,一起在城外飙马,也是常见的事情,要是不会骑马,反倒是不合群了。 杜来安看着自家的公子,愕然道:“公子,你这是要去哪?” “我先去东阳看一看。” 杜谦瞥了一眼杜来安,笑着说道:“你去不去?” 杜来安左右看了看,这会儿附近还有不少江东的兵马,他心里害怕,连忙说道:“我跟公子去。” “上马。” 杜使君看向远方,笑着说道:“咱们去看一看,前线的战况如何。” “我还…” 杜谦顿了顿,缓缓说道, “没有见过真正的战场。” ………… 东阳之战后的第二天上午,杜谦带着随从来安,骑马来到了东阳,这会儿东阳县驻扎的兵,还是在休整的越州军,守城门的队长杨喜,认得杜谦,他连忙上前行礼,一路把杜谦引进了东阳县的县衙。 县衙后衙里,李云正躺在一张躺椅上,身上多处包扎,看起来很是吓人。 但其实,他真正的伤只是肿起来的右臂,需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消肿,剩下的都是些皮外伤。 上了战场,生死搏杀,受伤在所难免,虽然着甲,但是皮外伤也还是会留下。 本来这些,都是不用包扎的,大夫过来之后,硬生生都给李云包了起来。 杜谦一脸震惊,远远的就拱了拱手,开口道:“李司马,伱这是…” 李云这会儿,身上最大的问题就是右臂肿痛,连带着因为消耗巨大,带来的浑身肌肉酸疼,别的倒没有什么,看到杜谦之后,他也是一愣,随即苦笑道:“带着伤,就不跟使君行礼了。” “使君怎么来了?” 杜谦看向李云,开口道:“我跟着李校尉一起随军支援,听闻东阳大捷,因此过来瞧一瞧。” “什么大捷。” 李云摇头,哑然道:“只是一场小胜罢了,双方加起来都没有超过两千人,哪里能够称得上是大捷?” 他顿了顿,问道:“大军赶往婺州了么?” “李校尉领着,都在陆续赶往婺州。” 说到这里,杜谦开口道:“东阳大胜的事情,我写了个条子,让人递回剡县,交给郑府公了,李司马在剡县做的事情有些出格,这个时候需要捷报,来稳住郑府公,以及剡县那些各州的司马。” 李云点头,笑着说道:“使君高明。” 杜谦看向李云,还是忍不住问道:“李司马你这伤,重不重?” “不重,不重。” 李云笑着说道:“几乎没有利器伤,最严重的就是右臂被锤子砸了一下,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消肿,别的都没事。” 杜谦微微点头,叹气道:“方才,一路从东阳县城外进城,一路上看到的都是尸体,几百具尸体,触目惊心。” “看到这些尸体,足见东阳战况激烈了。” 李云默默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他的部下,伤亡也不小。 虽然明面上的数目只有一百多人,但是这一次守在东阳的五百人里,至少有三百人是跟着他的老兵,新兵只占了二百人。 阵亡的一百多号人里,有一半他是眼熟,甚至是能叫的上名字的。 不过… 战争就是这么残酷,没有什么可矫情的。 这是一个百炼成钢的过程,多经历几场,越州营才会成为一支真正的精锐。 “李司马接下来,准备怎么打?” 杜谦看向李云,问道:“要强攻婺州城?” 李云摇头。 “看李正能不能围起来,如果能把赵成围在婺州城里,那么我的看法就是,先围一段时间再说。” “此时强攻,面对一群哀兵,伤亡恐怕会到难以接受的地步。” 说到这里,李某人看了一眼杜谦,笑着说道:“使君,为了庆祝东阳大…嗯,大胜,我想准备一些肉食,送到各个军中,给将士们开开荤。” 杜谦低头想了想,问道:“是只给咱们越州营的将士,还是连那些其他州的客军一起给?” “人家这么远过来,虽然不是支援咱们越州,但赵成还有这些叛军,都是越州人,也算是替咱们越州忙活了,要打牙祭,自然都打牙祭,要是厚此薄彼,说不定会闹将起来。” 李司马笑着说道:“使君你说是不是?” 杜谦神色复杂,点头道:“是这个道理,不过数千人的肉食…” “也没有多少。” 李云开口道:“我算过了,一人一斤肉,也不过就是几十头猪羊的事情,这钱大不了我来出就是了。” 杜刺史笑着说道:“这个倒不用,还是从越州衙门账上出。” “东阳这里相对安全一些,我准备将粮草辎重,都放到东阳这里来,由东阳转送前线,李司马觉得如何?” 李云爽快点头:“就按使君的意思办。” “那李司马好好休息,我先去忙了。” 李云起身,笑着说道:“我送使君。” “不用不用。” 杜刺史摆手道:“李司马好好休息,杜某告辞。” 二人互相行礼,杜谦转身离开,李云则是一路把他送到门口,然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 又过了两天,李云还在东阳歇着的时候,孟青一路小跑,跑到李云面前,喘着粗气说道:“司…司马,李校尉让我过来禀报,说我们数千大军,已经把婺州城给团团围住,敌人一个也没有跑出去!” 李云闻言,大喜过望。 赵成,已经落入他的瓮中,接下来如何捉他,只是手法问题了。 一阵喜悦之后,李云很快恢复了冷静,他摸了摸下巴,琢磨了一番,才开口说话。 “你去传达我的命令给李正,围住婺州之后,暂时按兵不动,我过几天就过去,我没到之前,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让他这几天,闲着没事…” 李云眯了眯眼睛,呵呵一笑。 “多跟其他州的友军聊聊天,说说话。” “互相了解了解情况,沟通沟通,联络联络感情。” 第二百三十二章 重赏! 地方各州郡吃空饷,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就拿李云的老家宣州来说,当初石埭发生民变,一个州能够派出去的兵力只二三百人,有七成被地方的武官给吃了空饷! 宣州如此,其他州郡也不会例外。 也就是说,现在江东这些地方州郡的官兵,大多都是最近才征募起来的。 武官本就没有文官那么好捞油水,现在空饷这一项进项还迫不得已被削减了,给这些官军的待遇自然不会好。 事实上,哪怕一个州只有二三百人,待遇也远没有越州营那么好,毕竟朝廷给的钱就那么多,各级官员要吃要喝,发到下面怎么也要给你克扣个四五成,有谁能像李云这样,不贪不占不说,还往里头贴钱? 从这个角度来看,其他州郡的兵,每个月的饷钱,可能连越州营的一半都没有,甚至更低,至于伙食… 那就更没有办法比了。 现在,杜谦亲自负责,让这一次所有到婺州的客军都能够吃上肉,越州军的将士们,再去主动找其他州郡的兵聊一聊,一聊起来,难免就会说到当兵的待遇。 不比较还好,一比较,这些地方州郡的兵,就不一定能当的下去了。 虽然他们直接转投越州军的可能性不大,李云也不能这么直接的大张旗鼓的扩充兵力,但是只要信息传达到,整个江东的兵都会知道越州营的待遇好。 饷钱不饷钱的且不用说,单单是常能见到肉,对于这些当兵的来说,就是巨大的诱惑了! 更重要的是,越州营的饷钱,是可以直接按市价兑成粮食的,眼见着世道就要乱起来,这个条件对于这些江东兵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李云在东阳县,休息了三四天时间,身上的肌肉已经不再酸痛,胳膊上的肿痛也基本上消了下去,这天,他穿着一身布衣,告别在东阳置办辎重的杜谦,骑马赶往婺州。 婺州战事,其实已经不会有太大的悬念,李云唯一比较担心的就是,如果赵成趁着夜色出城突围,越州军的人能够拦得住他们,但是其他州郡的兵,李云估摸着多半是拦不住的。 所以,包围圈不能太大,要尽量靠着婺州城包围,这样即便赵成突围,各路军也可以相互支援。 再有就是伤亡问题。 赵成这个人,在领兵的能力上没有任何问题,留在他身边的这些人,绝对已经算是一支合格的军队,如果强行剿灭,厮杀到最后一个人,哪怕李云这里人数占据绝对的优势,也一定会付出大量的伤亡。 现在李云想的是,能不能把赵成麾下这支军队… 部分收为己用。 打赢这场婺州之战,已经不存在什么难度,真正有难度的就是,能不能悄无声息的,转化一部分赵成所部,让他们成为越州军的一部分。 东阳县距离婺州不算远,李云抵达婺州城附近的时候,只见婺州城外,密密麻麻的都是帐篷。 李云赶到帐篷外没多久,李正就迎了上来,笑呵呵的把他迎进了大帐里,随后一杆李字旗高高挂起。 李正拉着李云进大帐坐下,满脸都是笑容,嘿嘿一笑道:“二哥,这几天我按着你的吩咐,跟他们其他州郡的人搭话了,我问了一圈…” “饷钱基本上都不到一贯钱。” 李正轻声道:“有些地方,从来没有发过饷。” 这话,把李云也震住了,他忍不住问道:“饷钱少一些倒是正常,不发饷,底下的人坐得住?” “每个月到时间,这些人就进州城里,在沿街的商铺收钱,收到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上官不管不问。” “要是收钱收的少了,就去下面的县城继续收,一个月总能收个几百贯钱,给州里的兵发饷。” 李云“嘿”了一声,忍不住说道:“真是长见识了。” 李正点头,吐出一口浊气:“我也长见识的,这跟咱们以前在寨子里也差不多,有活干,抢到钱了就给大家分钱,没有抢到钱就在寨子里坐着,干瞪眼。” 说到这里,他看着李云,低声道:“二哥,这几天有不少人找到咱们,说是要到咱们越州来当兵…” “这事不急。” 李云呵呵一笑,开口道:“围婺州,怎么也要十天半个月,这十天半月,好吃好喝的招待这些客军,然后等战事结束,该让他们回去还是让他们回去。” “等将来,咱们能大规模征兵的时候,只需要振臂一呼…” 说到这里,李云笑了笑,没有继说下去。 就眼下这个情况,他想要一口吃掉这些江东军,除非直接跟朝廷翻脸,扯旗子造反,否则没有其他路子可走。 而他如果真的要扯旗造反,这些江东军愿意跟他的,恐怕就没有太多了。 这会儿不是时候。 但是群众基础要先打好,将来李云一定是在江东起家的,这数千江东军,便是他的“未来战士”。 “好了,击鼓升帐。” 李云伸了个懒腰,开口说道:“咱们议事了,所有校尉以上的都过来。” 李正嘿嘿一笑,转身走了出去,亲自给李云敲鼓。 不过这些地方军的军纪还是不太森严,一直到小半个时辰之后,各营校尉以上的将官才算到齐,到了营帐里之后,纷纷对着李云低头抱拳。 “见过李司马!” 李云坐在大帐的主位上,看着下面的这些生面孔,摆手笑道:“不用客气,都坐。” 李某人的官职并不算太高,本来是不太可能能够节制这数千人的,但是现在,跟他平级或者级别比他高的人,都在剡县喝茶,此时大军之中,倒的的确确是他这个越州司马为尊。 李云看向众人,咳嗽了一声之后,开口道:“婺州被围了城,叛军已经是瓮中之鳖了,不过叛军凶狠,李某的意思是,咱们先围上一段时间,消磨消磨这些叛军的战意,然后再做打算。” 说到这里,李某人顿了顿,继续说道:“诸位相比较我们越州,大多都是远道而来的客军,从今天开始,往后三天时间,由李某人做东,请大伙大口吃肉。” “只是不准喝酒。” 李云笑着说道:“等婺州破城,战事结束,咱们再大块吃肉,大口喝酒!” 此时,这些人都不能算是李云麾下的兵,因此暂时不能对他们太严苛,要先给几个甜枣。 听到不用硬攻婺州,不用打硬仗,众人都是大喜,起身对着李云抱拳行礼。 “多谢李司马,李司马英明!” 于是大帐里,一片和谐。 等这些人散去之后,李云摸了摸下巴,看向还在帐篷里的李正,嘀咕道:“瘦猴,你说…” “怎么才能悄悄联系到赵成呢?” ………… 显德五年三月底四月初,就在李云还在婺州,与一两千叛军纠缠的时候,朔方节度使韦全忠,领兵五万南下,兵进河南府。 朔方军进入河南府之后没多久,立刻就与王均平的叛军接战,双方于泽州大战数日,朔方军五千先锋军,大破数万叛军,占据泽州。 占据泽州数日之后,朔方军继续南下,又在济源大破叛军,斩杀叛军五千余人,声威大震。 同时,朔方节度使韦全忠,以休整为名,上报朝廷,全军在济源休整,不再动弹。 前线的消息,很快从济源送到了京城,一路送到了中枢政事堂,几个宰相接到韦全忠的文书之后,互相对望了一番,彼此的目光里,都充满了无奈。 人性,果然是禁不住什么考验的。 宰相崔垣,领着另外几位宰相,一路进了皇宫,在崇德殿见到了皇帝陛下,向来见皇帝不用下跪的几位宰相,此时全都跪在了皇帝陛下面前,毕恭毕敬的叩首行礼。 崔垣低头,恭声道:“陛下,济源大捷。” “韦大将军发来捷报,请陛下过目。” 皇帝陛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剧烈的咳嗽了一声,脸上也没有什么血色,只是看了一眼旁边的太监,一旁的太监立刻上前,接过文书,递给了皇帝陛下。 皇帝看了之后,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朔方军进入河南道的,有多少人?” 崔相公犹豫了片刻,低头回答道:“回陛下,应该就这五千人,朔方军主力,并没有抵达济源。” “好,好。” 皇帝咳嗽了一声,声音沙哑,然后又说了一个好字,随即咬牙切齿。 “重赏!” 第二百三十三章 最后的机会! 几位宰相都毕恭毕敬的低头应是。 “陛下如果没有什么吩咐,臣等就回去办差去了。” 崔垣等人陪着小心。 这些个宰相,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自然能看出来,这个时候皇帝陛下的心情很是不美丽。 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再伴驾君前,都想着赶紧跑路。 皇帝看了看几个宰相,闭目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默默说道:“都留一留,朕有话与你们说。” 几个宰相再一次互相对望,不过都不敢说什么,只能低头应是。 皇帝对着一旁的太监招了招手,太监连忙把他扶了起来,皇帝陛下从怀里取出一方绣帕,剧烈的咳嗽了一声,脸上带了一阵肉眼可见的潮红。 “诸位都是朝廷的宰辅之臣,有些事情,你们也应该知道了。” 皇帝沉默了一番,继续说道:“今年开年以后,朕的身体就一直欠安,只是因为中原战事吃紧,才一直强撑着身体,主持朝政。” 说到这里,皇帝闭上眼睛,猛地吸了几口气,才缓了过来,继续说道:“朕只有一句话问诸位。” 皇帝目光如炬。 “太子…堪大任否?” 这话声音不大,但是在几个宰相耳中听来,简直是如同惊雷一般,崔垣猛地抬头看向皇帝,说话都磕巴了。 “陛…陛下,何出此言啊…” “太子这几年做的事情,深失朕望。” 皇帝脸上,已经见不到半点表情了,他冷冷的看了看几个宰相,缓缓说道:“你们都是朕一手简拔上来的,伱们都说说,你们对太子的看法。” 崔垣直接低头表态。 “陛下,太子虽偶有错处,但毕竟是因为年轻,本性还是纯良的,伏请陛下,善加引导,万不可在这个时候,起动摇国本之心!” 宰相闵芳也跪地道:“陛下,太子堪称贤德,陛下多加教诲,必然能当大任!” 其余几个宰相,也都是跪地如此表态。 不管这会儿他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也不管他们各自的政治立场如何,这种国家危亡的时候,储君是绝对不能动的。 况且,在这几个宰相眼里,太子殿下其实并没有什么错处,这两年太子犯的错,很大程度上都是在给皇帝陛下背黑锅。 皇帝陛下看向一众跪在自己面前的宰相,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长叹了一口气:“朕…没有时间更易国本了,罢罢罢,就按你们的意思办罢。” “太医说,朕已经不能再过度消耗心力了,既然中原战事,已经有了改观,自今日起,就让太子重新…” “监国理政,一切军国大事,由太子与诸位宰相,商议决定。” “不必再过问朕。” 说到这里,皇帝长叹了一口气。 “朕已经累了。” 说罢,他拂袖道:“你们都退下罢,诏书明日就会下发下去。” 一句话说完,皇帝又忍不住剧烈咳嗽了几声。 几个宰相面面相觑,片刻之后,还是跪在地上,对着天子叩首道:“陛下保重龙体,臣等祈盼着陛下痊愈之后,继续抚育亿兆子民。” “去罢。” 天子的声音,已经带了一些虚弱了。 “都去。” “是。” 几个宰相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路离开了崇德殿,走到殿门口的时候,众人都看向崔垣,问道:“崔相,我等是不是应当去东宫,请太子到政事堂去?” 崔垣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然后缓缓摇头:“陛下已经说了,诏书明天才会下发,我等今天就迫不及待的去东宫,岂不是提前泄露圣意?” “谁都不要去,谁都不准去。” 崔垣沉声道:“咱们回政事堂,诚心国事,静待陛下的诏书就是。” 几个宰相连连称善,携手回了政事堂。 小半个时辰之后,东宫太子殿下手里,多了四道来自不同人递过来的条子,太子殿下看了一遍之后,脸上露出了抑制不住的狂喜。 这种时候,皇帝的这种表态,就意味着他的继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而且…同时也说明,老父亲的身体,应该已经支撑不住太久了,不然以老爹的性子,怎么也不可能放权到这种地步! 太子殿下在东宫,来回踱步,他思来想去,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让人出去给送了口信。 当天傍晚时分,太子殿下便悄悄的离开了东宫,一路出了宫之后,悄悄来到了裴府后门,很快被裴家人请了进去。 裴家一个老者对着太子殿下长长作揖,躬身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武元承连忙把这老人扶了起来,摇头道:“岳父大人不必多礼。” 如此称呼,此人自然不会是别人,正是裴璜的父亲,太子殿下的岳父,当朝天官尚书裴器! 翁婿二人一路来到了裴家最深处的书房里,太子殿下坐在主位上,将白天的事情跟老岳父说了一遍,然后沉声道:“岳父大人,父皇…” “有废储的心思。” 裴器轻轻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微微低头道:“不过不管怎么样,陛下还是要传位给殿下的。” “那是因为,父皇生了病,朝廷又这个模样。” 太子微微低头,缓缓说道:“父皇现在专心养病,要是他老人家养好了身体…” “今天崇德殿的对话,看起来隐蔽,但是几个宰相听见了,那么多宫人听见了,用不了多久,孤那几个弟弟多半也会听见。” “他们,也会高兴的睡不着觉。” 裴器抬头看向太子,喃喃道:“殿下您的意思是…” 武元承深呼吸了一口气:“岳父大人,父皇的病,不能再好起来了。” “不然,不止是孤,裴家,还有东宫一派的一大拨人,都会…” 裴器脸色有些发白,低声道:“殿下啊,这…” 太子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岳父大人不必害怕。” “父皇的身子,本就不一定能好起来,如果父皇病重,咱们就什么都不用做。” “趁着这段时间,我们要做几件大事情,给天下人看一看。” “要是能做成几件大事,那么父皇那里,我们也什么都不用做,只有万不得已的时候…” 裴器深呼吸了一口气,许久之后,才低声道:“殿下,这事还要细细商量。” “嗯。” 太子默默说道:“得想个办法,尽快把三郎从钱塘调回来。” 裴尚书伸手给太子端茶,两只手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这事,即便是对他这个世家出身的大九卿来说… 也太大了。 大到了让他害怕的地步。 这一天,太子殿下在裴家待了许久,一直到很晚才离开。 次日,太子在东宫跪迎圣旨,受命监理国事。 太子殿下接到诏书之后,并没有直接去政事堂办差,而是先到了崇德殿,求见天子,想要探望生病的父亲,被皇帝陛下拒见之后,他跪地半日,到了下午,才去政事堂办差。 太子到了政事堂之后,立刻开始商议关于中原王均平叛乱的事情,当天下午,由政事堂发出诏令,命令苏靖所部,进兵河南府,配合朔方军,尽快剿灭叛军。 ………… 另一边,李云围住婺州城,已经过去了五六天时间。 这五六天时间里,赵成尝试性的突围数次,都被江东联军给挡了下来。 而李云,也尝试性的进攻了几次,也被城里的叛军死死挡住。 为了尽量避免伤亡,李云也没有强硬进攻婺州城,双方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几天时间里,像个江东联军的伙食,被越州军接管,大家吃的好了起来,军队的气氛也好了不少,不说战意蓬勃,但至少有了生机,不会像先前那样,死气沉沉的。 这天,李云亲自带队,再次进行了一次尝试性的攻城,云梯架到城楼上之后,李云将一沓写满了字的纸,丢到了城楼上,然后带着下属们,再一次后撤,终止了这一次进攻。 这些纸,很快被送到了赵成手里。 此时的赵成,正在研究突围的路线,以及后续的去处,不过一直到这个时候,他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因为在他的推演之中,他所部一两千人,趁着夜色强行从一个方向突围出去,不是什么难事,但是等突围出去之后,恐怕这一千多人,只能剩下五百人不到了。 代价太过沉重,他无法决断。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李云送到城里的文书。 这是一份劝降书。 内容不长,但是最后一段,写了明明白白几个字。 只诛首恶,余者不杀! 第二百三十四章 拿麻袋来! 李云想办法送到婺州城里的这些劝降的文书,自然不会是一份,他大概让人抄了二十多份,一股脑都丢进了婺州城里。 也就是说,当赵成拿到这份文书的时候,它早已经在婺州城…或者说在叛军之中传开了。 这个时代识字率虽然不高,但是一两千个叛军,总有人认得字,而当赵成看到这份文书的时候,已经很难阻止它在自己军中传播。 于是乎,这位赵将军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 只诛首恶,也就是说,只杀他,其他人都可以免死。 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哪怕知道投降了会被朝廷治罪,可能会被发配,充军,但是只要能够不死,就已经能够让人心动了。 见赵成脸色不太好看,副将闵雄连忙低声说道:“将军您放心,属下见到这份文书第一时间,就已经严令禁止军中任何人传播。” 赵成默然,过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口叹了口气:“咱们重新回到江东来,看来是个大错,是我这个主将不明,累了你们。” 闵雄摇头道:“兄弟们都是越州人,当时将军要是不回来,恐怕队伍立时就散了。” “当时散了,也比现在被困在婺州要强。” “将军万不能这么想。” 闵雄低声道:“咱们在婺州,存了很多粮食,那些官军又打不进来,单单靠这些粮食,便能够支应很久。” “将军应当振作起来。” 赵成摇头道:“没有援兵,城守的再久,也是没有用处的。” “你去,把军中旅帅以上的将官都叫来,有愿意出城投降的,便留在城里,过几天自己来城投降。” “有想要跟我一起突围的。” 赵成深呼吸了一口气,声音沙哑:“今天夜里,一起出城突围出去。” 闵雄看了看赵成,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将军,咱们突围之后,要去哪里?” 赵成心中一阵迷茫。 他重新回到江东,本来想凭借自己麾下这两千号人,重新在越州打开局面,毕竟越州是他的老家,各方面都很熟悉,只要能够复现当初裘典的声势,赵成就有把握能够制霸江东。 而现在,这个愿景肯定已经不成了。 如今,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 虽然这些年一直因为父亲的事情,对朝廷怀恨在心,但是赵成从没有离开过越州,甚至当初跟裘典造反,也是脑子一热。 退路,他没有想过。 至于去中原… 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江东,现下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他还真不知道去了中原能干什么。 去投王均平继续造反? 人家现在,已经十几万大军,估计很难再看得上他了。 想到这里,赵成吐出一口浊气,缓缓说道:“先逃出去,苟全己身,待时而动罢。” 他看向闵雄,开口道:“你也跟我一起突围罢,被官军捉了,估计饶伱不得。” 闵雄低头苦笑:“末将遵命。” ……………… 是夜。 李云在城外大帐,手里正拿着一根大棒骨,一边大口吃肉,一边跟几个邻州的校尉一起说笑聊天。 “诸位兄弟刚才问,我们越州军为什么能够练起来。” 李云笑着说道:“我当初是跟着苏大将军一起,立了些功劳,被苏大将军向朝廷请功,才做了越州的司马。” “苏大将军不会昧下属的功劳,该是怎么请功就是怎么请功,姓李的也是如此,我们越州军,讲究的就是功过分明,军中一切以军功说话。” 李云笑着说道:“多半是因为,有出头的机会,所以底下的兄弟们,训练的就刻苦了一些,上了战场,也不怵敌人。” 一旁的李正,闻言跟着捧了一句:“咱们越州营,一颗人头最少赏两贯钱,打起仗来,自然都愿意出力。” 这一番话,说的几个邻州的校尉都有些眼红,有人看了看李云,忍不住叹了口气:“难怪李司马这么年轻,就做了一州的司马,原来是苏大将军举荐。” “苏大将军高风亮节。” 这人叹了口气:“而我们湖州的上司,就远没有苏…” 他正要把一句话说全,一旁的同僚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而是看向李云,问道:“李司马,咱们在婺州城外,也驻扎了十来天时间了,您准备什么时候攻城?总不能一直在这里,跟那些叛军耗着罢?” 李云放下手里的大骨头,淡淡的说道:“这一次,我们越州来了一千人,在东阳县的时候,伤损了一些,现在能打仗的,只剩下了七八百人,而江东各州原说来五千人,到现在也就四千人不到。” “这些叛军凶猛。” 李云淡淡的说道:“我估算过,如果强攻婺州城,一切顺利的话,咱们这四千多军队,至少也得伤损过半,才有可能取下。” “在座诸位,愿意承受这一半以上的伤亡吗?如果愿意,李某明天就安排,强攻婺州城。” 他这话一出,几个校尉就都不说话了。 战场上激战,他们这些校尉级别的将官可能不用直接跟人厮杀,但是手底下的将士要是伤损了一半,他们估计也就压不住了。 到时候,要是四散而逃了,他们这些领兵的,都要承担罪过。 李云正要继续说话,喘着粗气的邓阳,急匆匆闯进了大帐里,大声道:“司马,敌人突围了!” 李云大喜,直接站了起来,问道:“全部出城了吗?还是出城了一部分?” 邓阳摇头:“不清楚,但是至少有好几百个人出了城!” “往哪个方向突围了?” “从西城门出城,一路往西突围了!” 李云拍了拍手,笑着说道:“好,邓阳,你带着本部的人手,与我一同去阻截这些突围的叛军,务必将他们给拦下来!” 说罢,他又看向自己帐中的几个校尉,大声道:“诸位,各回本营,协同配合越州军阻击突围的敌军!” “是!” 几个人大声抱拳应是,都急匆匆赶回了本营。 李云匆忙着甲,耽误了一些时间跑,穿好甲胄之后,他才骑着马,直奔婺州城西的战场上。 这会儿虽然是夜里,但是城西的战况异常激烈,差不多六七百叛军,正在城西与守在婺州城西的江东兵激战。 城西的守军,并不是越州军,相对来说要薄弱一些,只半个时辰不到,包围圈几乎就要被赵成所部杀穿。 幸好越州军的人及时赶到,才堵上了这个窟窿。 等到李云赶到战场上的时候,双方战况非常焦灼,李云覆上面甲,提枪杀入阵中,一枪扫倒一个叛军之后,他大声喝道:“越州司马李昭在此,此时放下武器原地投降,依旧是朝廷的子民,否则一律按照谋逆论处,立斩不饶!” 他嗓门本来就大,这会儿更是响彻战场,他喊了一声之后,身后的孟青等人,也跟着大喊。 “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伴随着口号声,李云等人杀入阵中,一时间,赵成等人的压力骤增。 身在阵列最中间的赵成,忍不住远远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李云,不由得眼皮子直跳。 从钱塘之战,再到东阳之战,这个莽到离谱的越州司马,给了他太多痛苦的回忆! 可以说,如果没有“李昭”这么个有些变态的人物在,赵成重回越州的计划,没有一丁点问题。 因为哪怕郑蘷组建起来了一支军队,赵成也自信能够取胜。 不过郑蘷是郑蘷,李云是李云,现在的李云,在军事能力上,是要远远胜过郑蘷的。 打仗这个东西,有时候很看天分,没有什么道理可言。 有天分的人,就像李云龙那样,给他丢到战场上,他自己就能琢磨出来。 没有天分的人,哪怕自小熟读各种兵书,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而李云,军事天分显然相当不错。 看到了在身后追逐过来的李云之后,赵成眼皮子直跳,他左右看了看战场,很快做出了临机决断。 “分兵!一左一右!” 赵成低声喝道:“闵雄,你带一批,我带一批!” 闵雄还要说话,赵成厉声道:“要不然,就都逃不出去!” 说罢,他果断向右,一边逃,一边冲着身后大喊:“赵成在此!” “赵成在此!” 说罢,他带了一拨人,朝着右边奔去。 李云咧嘴一笑,提枪磕飞一人,然后领了一百多个人,朝着赵成的方向追去,同时吩咐邓阳道:“当心这是疑兵,你带人往另一边去追。” “尽量全部拿住,要是你那边碰到了赵成,不得伤他性命。” 邓阳连忙低头应是,于是二人也开始分兵,一左一右追了过去。 李云这会儿相当兴奋,很快就带人,远远的看到了前方奔逃的赵成。 此时的赵成,身边已经只剩下了十几个人,显然一路上他一分再分,为的是让更多人,有逃生的机会。 又追了小半个时辰,喘着粗气的李云,终于得以把他心心念念的赵将军,给围在了中间。 即便是李云的体力,这会儿也不住的喘气,他扶着树,喘气道:“你…” “你还真他娘的能跑。” 火把照耀之下,赵成也在看着李云,他盯着李云看了看之后,也是呼出了一口浊气:“李司马真是当世英雄,只可惜,做了朝廷的鹰犬。” 李云呵呵一笑,没有接话。 此时二人,只有十几步的距离了。 赵成闭上眼睛,片刻之后,才重新睁眼看着李云:“李司马,我跟你回去,让你领受这份大功劳,你能不能放我这些同伴离开?” 说着,他抽出腰间的佩剑,架在了脖子上。 “活的赵成,比死的赵成值钱。” 李云想也没有想,呵呵一笑:“赵将军都已经谋逆了,是生是死,已经没有那么要紧了。” 赵成闭上眼睛,手中的佩剑贴近脖颈,有些绝望。 正当他准备自刎了结自己,免得受凌迟之苦的时候,就听到不远处的“李昭”笑呵呵的说道:“苏大将军在江东的时候,提起过赵将军几次。” 赵成停下动作,还没有睁眼,就听到了自己部下的一声惊呼。 “将军小心!” 他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距离他只十来步的“李昭”,正在弯弓搭箭! 羽箭呼啸而出,只听“叮”的一声,正中他手中佩剑的剑身,随着一阵巨力传来,即便是赵成,也没有能够握住手中的剑,佩剑脱手,跌落在地上。 赵成心中大惊。 虽然二人距离已经很近,这么近的距离,射中剑身不算特别特别难,但事发仓促之下,能有这种必然射中的自信,实在是… 太恐怖了! 他惊愕的同时,忍不住抬头看向“李昭”。 抬眼望去,只见他面前不远处的李司马一脸兴奋的将手里的弓丢给一旁的下属,大步朝着自己走来,嘴里还在不住的大声叫嚷。 “拿麻袋来!拿麻袋来!” 相信读者老爷们也能看得出来,赵成这个人其实是一个后期很重要的角色,因此这里花了大篇幅描写,有读者老爷说我这段拖沓了,也有读者老爷说,赵成身为武将世家,不能被主角轻而易举的拿下。 综合双方的意见,这里的想法是再尽量不拖沓的同时,让剧情尽量的合理,不过这一章的部分,还是加快了一些进度~ 有意见或者建议,可以在这里跟小漫说! 谢谢各位读者老爷们! 第二百三十五章 祝他升官发财! 赵成身边,只剩下了十几个人,此时当然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尤其是赵成本人,被李云直接欺身近前,他想要反抗,奈何力气跟李云差的有点多,很快被打翻在地,死死地绑了起来,又用布条勒住了嘴巴,装进了麻袋里。 赵成很快,被李云提溜着麻袋,提溜到了一旁的马车上,他这会儿心中又恼又怒,偏偏又动弹不得,憋屈到了极点。 而就在这个时候,麻袋里的赵成,听见李云骂骂咧咧的说了一句。 “他娘的!这是假的!” “狗日的赵成果然狡猾,接着追!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贼首赵成给绳之以法!” 一群越州军呼啸而去,而李云则是带着几个近人,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李正才赶上前来,他看了看李云,又看了看李云身边的麻袋,左右看了看之后,低声道:“二哥,事情办好了?” 李云微笑点头,他把李正拉到一边,也压低了声音,开口道:“你不要在婺州了,连夜把他带回越州去,就放在越州营旁边的农庄里,跟三叔说,好生安置,我回去之前,不要让他再见任何人。” 李正这段时间,一直跟在李云身边,当然明白李云的用意,他想了想,继续说道:“二哥,这明面上…怎么遮掩过去?” “这个不用你担心。” 李云淡淡的说道:“我们再追一段时间,总也会追到赵成的,到时候随便找个差不多的就行了,反正从今天开始,赵成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露面了,跟死了也没有区别。” 李某人拍了拍李正的肩膀,呵呵一笑:“都盼着他死呢,死的活的没有区别。” 江东之乱,从郑蘷再到朝廷,都希望尽快平息,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去跟李云较真。 说到这里,李云让李正带着一众下属走远了一些,他自己独自来到麻袋旁边,解开麻袋的口子,将满脸震惊的赵成给提溜了出来,李云用匕首割断绳子,然后又给他解开了嘴上勒住的布条,笑着说道:“赵将军,脱衣服罢。” 赵成抬头看着李云,先是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低声道:“李…是苏大将军让你搭救我的?” “不是。” 李云笑呵呵的说道:“苏大将军在这里的话,会第一时间押伱到朝廷问罪,那可是个铁面无私的性子。” 说到这里,李云淡淡的说道:“快一些脱衣服,今天晚上要做的事情很多,不把事情做的干净一点,你我今后都会有麻烦。” 赵成知道李云是准备用一个人,行李代桃僵之法,而捉住贼首,不可能随便指认一个人,就说是匪首,一定是要被俘虏指认之后,才能确认,再向朝廷报功。 赵成犹豫了一番,还是解下身上的外衣,李云将这些外衣,连同赵成的佩剑,一起打包进了一个包袱里,然后重新拿绳子将赵成绑了起来,淡淡的说道:“委屈赵将军了。” 这一次,赵成并没有过多反抗,因为他很清楚两个人之间的武力差距,如果这会儿双方都有兵器在手里,他还有一点机会能杀了李云,赤手空拳的情况下,他在李云手里,恐怕跑都跑不掉。 不管什么结果,总比被押送京城凌迟处死,要好得多。 赵成再一次被装进了麻袋里,李云把他交给了李正带回越州,而他自己则是带着包袱,继续向前追去。 约莫快天亮的时候,李云追击到一处破庙之中,终于发现匪首“赵成”,“赵成”点燃了破庙,李云等人冒死闯入火场,“赵成”激烈抵抗,没奈何之下,只能将匪首当场击杀正法。 事后,李云让几个下属,抬着这位赵成的尸体,回到了军营之中。 这个赵成,与真正的赵成身材相仿,模样也有两三分相似,因为这种匪首要传首京城,这会儿天已经热了起来,李云命人将贼首的人头割下,装进盒子里,用石灰腌了。 尸体本就被火烧过,又因为没了血色,这会儿白里透青,即便是赵成的身边人,也很难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而且,即便真有什么不对劲,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擒了贼首之后,婺州城里剩下的那部分叛军,很快就都出城投降,李云亲自受降,命人把他们看押了起来,听候处置。 这些人,李云自然是不会杀的,但是具体怎么处理,还要慢慢研究,说不定可以带回越州去,把他们充作民夫,后面帮着做一些修城运粮的差事。 要知道,这些可都是朝廷的罪人,用他们去做民夫的活计,只需要给吃食就行了,一点钱都不用花,而且绝对没有人会有什么怨言,属于是真正的优质打工人。 受降婺州叛军之后,这一场由赵成掀起来的江东之乱,就算是告一段落了,李云并没有让这些江东军进城,而是自己花了不少钱,在婺州采买了大量的猪牛羊,牵入军中,犒赏三军。 同时,放开了禁酒令,许军中饮酒三日,一时间,城外的军营里,酒香肉香弥漫,将士们很是快活了好几天。 一直到犒军的第三天,越州刺史杜谦才将将赶到婺州。 他被邓阳带着,一路来到了婺州城外大营里的时候,李云正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见到杜谦来了之后,李云才站了起来,笑着抱拳道:“使君来了。” 杜谦拱手还礼,感慨道:“婺州之乱,这么快就平息了,我本来以为,还要十天半个月才能见功。” 李某人笑着说道:“这会儿已经是四月中了,下个月我就要成婚,这婺州之乱,可不能耽误了我的婚事。” 杜谦笑着回了两句,然后眼睛瞥了一眼李云桌子上的纸张,见到纸张上画了一个个方块,方块里又分成一个个小方格,方格里最左边的小方格里填的是人名,后面则是年龄,杀敌数之类的字样。 杜谦匆匆一瞥,却看到了这些方块里,有一些奇怪的符号,他是全然不认得的。 杜刺史自问读书不少,从小到大不管是正科的书籍,还是偏门的杂书,他都有涉猎,但是却不认得这些符号,顿时被吸引住,问道:“李司马在写什么?” “在统计军功。” 李云摇头,无奈道:“我军中实在没有什么合格的书办,读书人也少,这些事情便只能是我自己来,东阳之战还有这几天婺州之战,都有战功需要统计。” 杜谦问道:“我能瞧一瞧么?” “使君看就是。” 杜谦这才拿起来一张纸,认真看了看,然后指着那些奇怪的字符,想了想,问道:“这些,似乎应该是数字?” “使君真是聪明。” 李云看了看纸上那些阿拉伯数字,笑着说道:“我小时候,一个道士路过青阳,教了我这些数字,据说是外域的写法,但是写起来很是顺手,我就记了下来。” “使君你看,这是一,这是二。” 李云一一指给他看,然后正色道:“最妙的是,这个一跟八写在一起,便不用加一个十字,就是读作十八。” “比咱们汉字,简略了不少。” 杜谦眼睛一亮,搬了个小板凳坐了下来,他本就是聪明人,李云跟他说了一遍,他就记了下来,然后自己拿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了一番,顿觉奇妙,摇头感慨道:“果然方便了许多,这东西要是能推广至天下来用,别的不说,至少能够节约许多笔墨。” 李云笑着说道:“不止是节约笔墨那么简单。” 他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将来有能力,我便把它推广天下。” 阿拉伯数字,在计算上天生就有许多优势,甚至可以说是许多学科的基础,将来李云自然是要把这个东西,推行天下的。 杜谦在李云的桌子上又翻了几张纸,然后抬头看向李云,开口道:“李司马应该是只统计的越州军的军功。” “这个自然。” 李云淡淡的说道:“其他友军,其实没有出什么力气,而且他们也不归咱们管。” 杜谦感慨道:“恐怕这些友军,听说了这件事之后,要对李司马念念不忘了。” 李云呵呵一笑,没有接话,而是开口道:“婺州之战,已经基本结束,我想请使君向朝廷上书,请朝廷适当宽免这些叛军的罪过,他们许多人…” “当初也是被裘典裹挟。” 杜谦抬头看着李云,皱眉道:“李司马,裹挟是裹挟,但是在婺州杀人,在钱塘杀人,在越州杀人的,也是这些人。” “他们俱有罪过。” “有罪过自然是有罪过的,但是我打婺州的时候,承诺过投降不杀,至少那些主动投降的,不应该全部杀了。” “只要朝廷能免了他们的死罪就行了。” 李云笑着说道:“可以流放发配嘛。” 杜谦点了点头,开口道:“这事,我同朝廷去说。”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着李云,顿了顿。 “郑府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恐怕婺州的功劳,李司马又要分给他不少。” “让他来就是。” 李云倒是神色平静,笑着说道。 “最好郑观察能够升官发财,位列宰辅。” 第二百三十六章 收获满满! 郑蘷这个人,绝不是什么蠢货。 但是不管在哪个角度来说,他也只能是称得上平庸二字,如果他只是寻常人家出身,绝不可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上。 荥阳郑氏,把他往上抬了一抬。 但是,依旧改变不了他能力平庸的事实,这样一个人,要是昔日能够位列台阁,做了大周的宰相,那李云真是做梦都要笑上两声。 因为郑蘷这种人,连做裱糊匠的本事都没有,他上位,只会让这个帝国加速崩灭。 听了李云的话,杜谦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难得李司马这么大方。” “使君有所不知,我这个人向来大方。” 李云微笑道:“从来不计较个人利益得失。” 这会儿,李某人心情很是不错。 婺州之战,本来是一场规模相当大的战斗,但是因为一系列原因,这场仗最终没有能够彻底打起来。 这就导致,越州军的伤亡很小,只有一百多人的伤亡。 但是李云的收获,绝对是巨大无比的。 首先自然是他以二百伤亡大破两千叛军的名声,一定逐渐传开,越州李昭四个字,很快就会遍传江东,乃至于整个大周。 千万不要瞧不起名声二字。 在这个时代,名声两个字其实很是要紧,历史上很多人之所以能在故乡振臂一呼,就拉起数百乃至于数千人的队伍,就是因为名声二字。 除了名声之外,还有就是这些江东军的军心,各州司马都被他留在了剡县,跟着他一起到婺州打仗的,级别最高的不过是校尉,这些人跟着李云,只是打了打秋风,就已经混了个满嘴流油。 哪怕是现在,已经有不少其他州郡的将士和将官,私下里找到了李云,表示想要到越州去,跟着李司马混了。 只不过李云暂时没有应下来而已。 这都是潜在的资源,是暂时不用花钱养活,但随时可以转化为兵力的资源! 而更重要的,自然是得了个赵成了。 这可是个大宝贝,也是李云现在最迫切需要的人才。 他虽然很长一段时间不太合适公开露面,但是只要能够收为己用,越州军的训练立刻就会走上正轨,而且,赵成还可以帮着李云,去做一些不太方便放在明面上的事。 可以说是收获满满。 至于朝廷的功劳? 朝廷现在,能给李云什么?给钱给粮?恐怕都是不行的,唯一能够给他的,也就是给李云加官,至多就是把他从司马升为刺史,或是其他什么官。 现在的李云,暂时不需要这些。 越州军的功劳,现在是从他李云这里,发给下面的将士,而不是从朝廷发下来! 杜谦跟李云说了会话之后,犹豫了一下,问道:“我来帮司马整理这些军功如何?” 他这话,让李云也有些吃惊,过了好一会儿,李云才笑着说道:“正需要读书人来做这些事情,有劳使君了。” ………… 之后的两三天时间里,李云与杜谦一起,进驻婺州衙门,几天时间下来,基本上恢复了越州城的秩序,只不过婺州衙门的官员,死的死,逃的逃,短时间内,想要完全恢复旧观,估计不太现实。 到了第三天,坐着马车的郑蘷,终于匆匆赶到了婺州,杜谦与李云一起,在城外迎接这位没有亲临战场就打赢了婺州之战的江东观察使。 在等待着郑蘷的时候,杜谦忽然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婺州城,笑着说道:“李司马这一次,功劳实在不小,哪怕郑府公分去一些,剩下的也是大功了。” “正好,这婺州原来的刺史听说是逃了,这是大罪过,他绝不可能再回来复任婺州刺史的,一会儿见了郑府公,我向郑府公提议,让郑府公上书朝廷,举荐司马为婺州刺史。” 李云哑然一笑,开口道:“看来使君是有些厌烦我,想要把我撵到婺州来了。” “这个谈不上。” 杜谦笑着说道:“两州相邻,也没有相隔多远,以后还是可以常相往来嘛。” 李云闻言,心中一动。 如果…如果他手底下有人,能接替他这个越州司马的位置,接过越州营,那么他到婺州来做刺史,其实也不是不行,就等于是地盘直接扩张了一倍不止。 不过他当初升任越州司马,是因为他在苏靖麾下就有官身,而他麾下的那些人,包括李正,周良在内,没有一个人是有官身的。 从白身直接提为州司马,基本上不可能做得到,哪怕是苏靖再一次上书举荐,也不可能。 况且,苏大将军此时自身难保,也没有时间和精力,来管越州的事情了。 二人正说话的功夫,郑蘷的马车终于来到了婺州城下,马车上的郑府公,摇摇晃晃的下了马车,李云与杜谦一起上前行礼,他们二人还没有低下头,郑蘷便已经迎了上来,一把拉住李云的衣袖,满脸笑容:“当日在剡县,我便瞧出来李司马少年英雄,如今果然非同凡响,这才多长时间,婺州之乱便得以平息!” “老夫今日,就上报朝廷,替李司马,替越州军请功!”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看一旁的杜谦,笑着说道:“贤侄身为越州刺史,更是督办后勤辎重,也是功莫大焉。” “老夫会一并上书,给贤侄请功。” 郑蘷这番话,名义上是在夸奖李云跟杜谦两个人,实际上的意思是,这一次上书报功的事情,就由他揽下了,一切说辞,以他这里为准。 李云呵呵一笑,没有说话。 一旁的杜谦笑着说道:“这段时间,下官一路跟着军队平叛,也是见识不少,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果然不假。” “回头,下官要把这一路见闻记下来,寄回京城,给家里人看一看,让他们也都长长见识。” 郑蘷看向杜谦,眼皮子跳了跳,却又没有什么办法。 杜谦大族出身,家里在京城做官的就有好几个人,老子更是礼部尚书,他郑蘷能捂住江东所有人的嘴,却捂不住杜谦的嘴,毕竟杜家人能随时把事情,捅到天上去。 这位郑观察一手拉着李云的衣袖,另一只手拉着杜谦的衣袖,笑着说道:“这也应该,走到哪里都不能忘了家里人,这几天老夫还没有来得及到婺州,对于婺州的事情,尚不知全貌,咱们进城去说,二位功臣,详细跟老夫说一说这婺州的事情。” “咱们三个人互通有无之后,再一同具书上奏,免得有什么出入,引得朝廷怀疑,就又是一桩麻烦。” 李云神色平静,没有说话,杜谦则是笑着说道:“那府公可要好好听我们说一说了。” 郑蘷笑着点头,然后又看向李云,问道:“李司马,听说贼首已经伏诛了。” 李云点头,笑着说道:“人头已经用石灰覆了,等与府公的文书,一并送往京城。” “好!” 郑蘷叫了一声好,满脸兴奋:“少年英雄,少年英雄啊。” 他哈哈一笑,踮着脚拍了拍李云的肩膀,开口道:“听说李司马下个月就成婚了,可惜可惜,老夫还有两个亲侄女没有许人,李司马若是没有成婚,老夫都可以给李司马做这个主!” 说到这里,郑蘷话锋一转,又笑着说道:“不过李司马下个月成婚,老夫一定到场。” 杜谦背着手,笑着说道:“李司马这一战,名震江东,恐怕江东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要去参加这一场婚事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郑蘷,又说道:“李司马算是为府公立下了一件大功,这婺州原来的袁刺史,在婺州破城之前逃了,我看府公干脆就上书举荐李司马,为新任的婺州刺史,就算是府公,送给李司马的新婚贺礼了。” 郑蘷闻言一愣,看了看杜谦跟李云,随即脸上重新露出笑容:“这个都好说,咱们先进城吃饭,然后慢慢商量。” 说着,他看了看杜谦,笑着说道:“等李司马成婚的时候,把钱塘郡的裴公子也喊上,他家里的老爷子是吏部尚书,只要裴家肯出力,一个婺州刺史,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说白了,这厮不肯出力。 一直没有说话的李云,忽然看了一眼郑蘷,淡淡的说道:“这一场功劳之后,府公怕是要高升了罢?” 郑蘷连连摇头:“婺州之乱,不过是裘典之乱的余波,裘典之乱乃是老夫的罪过,这一回平息婺州之乱,你们都有功劳,但是对于老夫来说。” “不过是将功折罪罢了。” 李云与杜谦对视了一眼,心中都忍不住骂了一句。 这老匹夫,做事的本事一般般,说起套话来。 一套一套的!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两个贼的正式碰面 酒桌上,郑府公很是高兴,拉着杜谦跟李云两个下属,不住的喝酒。 这一次婺州之战,对于他来说的确极为重要,他这个江东观察使也快要到任了,本来任内出了裘典之乱这种事情,他不仅升迁无望,甚至有可能会被抓去京城问罪。 不过这会儿不是太平时节,再加上他朝中有人,托了点关系,朝廷的责罚最终没有落到他的头上。 而现在,有了婺州之战的战功,他甚至可以直接向朝廷请功,那么这一任江东观察使之后,就有可能更进一步。 从前,郑蘷想要进步,自然是想要到朝廷里去,做六部九卿,乃至于更进一步,成为宰辅。 但是现在,郑蘷已经不想到朝廷里做京官了,他依旧想要在地方上,不过已经不想做什么观察使了。 而是节度使! 观察使,对于下属州郡只有监察权,没有行政权,更没有人事权。 军事上的权力,也只有地方上出了什么事情之后,才能临时节制地方的地方军,但是节度使完全不一样。 节度使,从来都是立在边境的,比如说现在已经抵达河南府境内的朔方节度使韦全忠,他手下有近十万大军,屯田州之内的一切军政事务,都是他直接负责处理! 屯田州的官员,他甚至也可以直接任命。 而且,近几十年来,随着朝廷的声音变小,这种情况越来越离谱,有些节度使,甚至自行铸币,自行立法,已经完全是小王国了。 如今,大周王朝明显处于衰退之中,郑氏自然会有一些自己的谋算,他们倒没有什么争夺天下的野心,只是想要在乱世之中,有能够保全自身的力量。 哪怕各个边军都有了位置,没有空位补给他,只要有个节度使的名头,哪怕继续留在江东,对于郑蘷来说,也是一大进步。 再者说了,有这份能说的过去的功劳,即便做不成节度使,到京城做个京官,对于郑家来说,也是好事情。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说,婺州之乱的平息,对于郑蘷,都是极大的助益。 几杯酒下肚之后,郑蘷脸色已经通红,他拍了拍李云的肩膀,打着酒嗝说道:“李…李司马,这一回…功劳莫大,朝廷一定会重重赏赐李司马。” “可惜,李司马成婚,太…太早了。” 李云脸色微沉。 他已经不太有耐心,来应对这些一肚子心眼的官僚了,他们每一句话,都七绕八绕,却又带着自己的小心思,让李云颇为厌恶。 杜谦及时上前,敬了郑蘷一杯酒,笑着说道:“郑府公运筹帷幄,才是功莫大焉。” 又是几杯酒下肚,李云看了看已经喝的七荤八素的郑蘷,缓缓站了起来。 杜谦似乎是瞧了出来他的心思,笑着说道:“李司马喝多了,先去歇息罢,我陪着郑府公,再喝几杯。” 李云对着杜谦抱了抱拳,默默离开。 他离开之后,已经脸色通红的郑蘷,端起酒杯跟杜谦碰了碰杯,忽然笑着说道:“贤…贤侄,压得住他否?” 杜谦跟他碰杯,笑着说道:“这样的英雄人物,压他作甚?” “府公,眼下这个世道,大周正缺李昭这样的人物,我等不应该对他有什么压制。” “万一乱世倾轧下来,说不定李昭会是拯救大周的关键人物。” 郑蘷抬头看了看杜谦,笑着说道:“贤侄看来,对他很是欣赏啊。” “只可惜。” 郑蘷“啧”了一声,摇头道:“他若是能娶个大户人家的女儿,说不定还真能有一份前程,一个知县的女儿…” 杜谦笑着说道:“这话可没法当面说,要得罪人的。” 郑蘷“嗯”了一声,看向杜谦,开口道:“韦全忠进河南道了,贤侄知道么?” 杜谦默默点头:“听说了一些。” “只五千先锋军啊。” 郑蘷似乎是喝多了,感慨道:“便两次大败叛军,比起禁军来…” 说到这里,他即便是喝了酒,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因为后面的话,太犯忌讳。 不过,这也是天底下很多人在想的事情。 韦大将军只五千先锋军,便已经大败叛军两次,这种表现,比起半个月之内被叛军吃掉数万的禁军,强了不知道多少! 这种强弱表现,被天底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朔方军的强势表现,可以说是狠狠地给了禁军一个大嘴巴。 甚至可以说,是给了朝廷狠狠一个大嘴巴,打的震天响。 以朔方军这种表现,河南道平定,似乎只是时间问题了,但是中原叛乱平定之后,各个边军与朝廷之间,还能维系从前的关系吗? 恐怕是要打一个问号的。 杜谦默默低头,满饮了杯中酒,看向京城方向,没有说话。 禁军,需要下一番狠功夫了,不下狠心重新整顿一番,那就真的是烂透了。 如今,太子殿下已经开始监国。 杜刺史自斟自饮,心中思绪万千。 那位太子殿下,有这种魄力和手腕吗? ………… 三天之后,郑蘷与杜谦,还有李云三人的奏书,终于达成了统一意见,一并上书之后,李云把空出来的婺州交给了郑蘷处理,他带着杜谦以及八百多越州兵,离开婺州,返回越州。 辗转两天时间,众人回到了越州城附近,李云让这些跟随自己出征的将士休沐三天,三天之后回营,众人欢天喜地的散了。 这会儿,已经是四月下旬。 越州春播的种子,已经都长了出来,道路两边都是绿油油的庄稼,看着颇为喜人。 而且,一眼望去,已经很少见到荒田,也就是说,越州在经历动乱之后,目前至少越州城附近的田地,都已经利用了起来。 杜谦与李云肩并肩,走在城外的道路上,杜刺史环顾左右,脸上不禁露出笑容:“越州今年不收钱粮,等今年的粮食下来,百姓们就能缓过来了。” 李云看着这些庄稼,心中也舒服了不少。 这越州,是在他手中得到恢复的,杜谦来的时候,该做的李云都已经做了七七八八,眼下见了成效,他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没有亲身经历,很难体会这种成就感。 杜谦跟李云闲聊了几句之后,忽然问道:“再过些天,李司马就要回青阳去了罢?” “是。” 李云笑着说道:“正要跟使君说这个事,要跟使君告假几天哩。” “成家是头等大事,李司马尽管去就是,到时候给我一个请帖,我一定到场。” 说到这里,杜谦看向李云,笑着说道:“可以给裴璜也去一份请帖,我把他一并带去,再不找他,恐怕以后就找不到了。” 李云一怔,问道:“这话怎么说?” “太子开始监国了,他跟太子自小一起玩到大的,现在又成了太子的内弟。” 杜谦呵呵笑道:“钱塘郡守这个位置,留不住他这尊大佛。” 李云“啧”了一声:“真是云霄坐致,青紫俯拾啊。” 杜谦跟李云说了不少朝廷的事之后,二人才走到了越州城门口,李云跟杜谦抱拳作别,开口道:“使君先进城,我要去越州大营看一看,再把这一次记功的簿子整理整理,等忙完了,再进城去拜访使君。” 杜谦拱手笑道:“我多日没有回越州,估计也有不少事情要忙,等忙完了,我请司马喝酒。” 二人在城门处分别,杜谦进了城里,而李云则是一路来到了越州营,不过他并没有回到营里,而是来到了越州营附近的一座农庄外。 此时,周良就在这座农庄里住着,见到李云来了,他连忙把李云迎了进去,低头道:“将军。” 李云“嗯”了一声,开口道:“没有外人见过他罢?” 周良摇头道:“送饭都是周必去送的。” 周必,是周良的儿子,被李云从苍山大寨带出来,不过他年纪还小,只跟孟青年纪仿佛,因此还没有办法上阵打仗,只是跟在父亲或是跟在李云身边跑跑腿,传传话。 李云点头,笑着说道:“三叔这几天一直住在这里?” “是,不过倒不是因为这个人,大营里没有几个人之后,属下就一直住在这农庄里。”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他在哪?带我去见他。” 周良点头,领着李云来到了这农庄后院一处单独的小院子里,小院子门口,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在这里守着,看到周良跟李云之后,连忙站了起来,手足无措。 “爹,二…二哥…” 正是周良的儿子周必。 周良瞪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李云就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好小子,能帮着做点事情了。” 他比划了一下,又笑道:“好像个也长了些。” 跟周必说话的功夫,周良已经打开了门上的锁,然后递给李云另外一把钥匙,李云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院子相当简陋,而且空无一人。 李云走到屋子门口,又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屋子的门锁。 屋子里,赵成一身布衣,头发也披散着,正在上下打量着推门进来的李云。 李云也在看着他,笑着说道:“赵将军,又见面了。” “你…为什么救我?” 赵成声音沙哑。 这是他这几天,一直没有想通的问题。 李云自己找了把凳子坐了下来,然后示意赵成也坐下,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想让赵将军替我做事。” 赵成依旧面带警惕之色。 “你是一州的司马,有的是下属替你做事,干什么冒风险,用我这个反贼?” “因为有些事情。” 李某人神色平静。 “只有反贼敢做。” 第二百三十八章 江东盛事 此时此刻,一个山贼,与一个反贼,面对面而坐。 反贼一身布衣,形容狼狈。 而山贼虽然没有着官衣,却已经冠冕堂皇。 赵成盯着李云看了许久,才稍微消化了一些李云话中的信息量,低头想了想之后,他才默默开口说道:“李…李司马,想要做什么?” 这个问题,倒把李云给问住了,他想了想之后,才开口说道:“简单来说,我觉得朝廷现在已经病入膏肓,不可救药了。” “大厦将倾,各人都有各人的算计,我想要做的事情,就是要积蓄力量,迎接即将到来的乱世。” 赵成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问道:“李司马想要逐鹿天下?” 李云一怔,愣神了一会儿之后,才摇头道:“现在说这个还太远了,在什么位置,想什么位置的事情。” “我现在只想着把眼前的事情做好,至于将来的事情,只能是将来再说。” 在去年,李云还只是青阳的一个都头,到今年年初,他也不过是刚刚就任越州司马。 快速的身份转变,没有人能够适应的过来,而且,现在天下,是朝廷,是王均平,是各大节度使们角逐的地方,对于现在的李云来说,说什么逐鹿天下,还太早太早了。 而且,裘典的教训近在眼前,这个时候,绝不能好高骛远,必须一步一个脚印。 赵成眯了眯眼睛,继续说道:“李司马之志,如果只是苟且一地,哪怕将来大周倾覆,李司马也只会为人吞食,到最后,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李云笑着说道:“那我现在,便立志要横扫天下,是不是明天,就要发檄文征讨大周,进位越王?” 赵成被呛了一句,皱眉不语。 “赵将军。” 李云淡淡的说道:“我救你,一来是因为从苏大将军那里听闻了你的家世,觉得值得搭救,二来是因为在越州这段时间,听闻你跟着反贼裘典那段时间,做事情还算收敛,没有像裘典那些人那样作恶。” “三来,才是看中了赵将军练兵领兵的能力,想要与赵将军携手共事。” 赵成抬头看着李云,咬牙道:“裘天王…” “他狗屁天王。” 李云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 “钱塘郡是赵将军伱打下来的,你们攻入钱塘之后,城中的百姓死了多少人,被奸污了多少良家妇女,这个事情用不着我再多说。” “单单说越州。” 李云面无表情道:“我看过越州的户籍,越州没有生变之前,有十五万户,等我接手越州的时候,只剩下了十万不到,五万户!” “人都去哪了?” 李云冷笑道:“不是喊出一句均贫富的口号,杀几个当官的,便真的成了什么救民于水火的大英雄了,裘典死有余辜。” “他也配称什么天王,还敢进位越王!真是可笑。” 赵成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又无从反驳。 从钱塘之战后,他斗志缺缺,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在钱塘城里的惨事,让他良心倍受折磨。 占了钱塘之后,一连几天时间,钱塘城里如同人间炼狱一般,人性的恶,在那里发挥到了极致。 赵成低着头,默然不语。 李云两只手拢在衣袖里,开口说道:“赵将军,我也不跟你说什么家国大义,更不同你说什么解救苍生,我知道,你家跟朝廷有解不开的仇恨,将来如果条件成熟。” 李某人缓缓说道:“就由你,给大周王朝,填上最后一抷黄土。” 赵成猛地抬头看向李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声音沙哑的说道:“李司马现在,还是大周的官,我这个钦犯反贼,在李司马手底下,什么也做不成。” 李云笑了笑。 “赵成已经死了。” “人头都已经伴随着地方上的奏书,送到了京城里,往后你这个人的所有前案,都随着这颗人头一起揭了过去。” “等这件事的风头过去,你只需要改个名字,连姓都不用换,就依旧可以光明正大的行走在阳光之下,哪怕被从前的人认了出来。” “别人也只当是长得相像而已。” 赵成低着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默默说道:“李司马,这个事…我还有的选吗?” 李云想了想,回答道:“你若是不跟我做事,我也不会杀你,只把你关上个两三年,等这件事风头过去,你替我做几件事报答我搭救你的恩情,我就把你放了。” 赵成低声道:“李司马,赵某需要考虑几天。” 李云点头,扭头就走,走到门口之后,他回头看了看赵成,笑着说道:“反正你这个名字也不能用了,不如依旧取赵姓,跟我一个名字得了。” 赵成皱眉:“赵昭…似乎不太好听。” 李云哈哈一笑:“是我另外一个名字。” “算了算了,开句玩笑。” 李某人犹豫了一下,伸手从怀里掏出两张书稿,递给了赵成:“这个,赵将军可以看一看。” 赵成先是接过,看了一遍之后,便再一次抬头看着李云:“这…这是?” “苏大将军的手稿。” 李云默然道:“我在兵事上还是个门外汉,你若是不肯跟我,几年之后,你替我将这些手稿整理成书罢。” 赵成低头,好一会儿,才声音沙哑着说道:“苏大将军的手稿,怎么会在你这里?” “他收你做学生了?” “没有明说。” 李云想了想,回答道:“不过我想,大概是这个意思了,或者是,让我替他找个衣钵传人。” “苏大将军他…怎么会把这些,都交到你的手里?” 赵成呢喃道:“这些,该是他一辈子的心血才对…” “中原战乱,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如今朝廷对哪一方,恐怕都不太放心,苏大将军能不能在这场动乱中全身而退…” “我说不准。” 李云默然道:“我估计,大将军他本人,也说不准。” “所以这些书稿,才会送到我这里来。” “好了。” 李云拍了拍赵成的肩膀,淡淡的说道:“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就不跟你多聊了,门口守着你的那个少年,算是我的同辈兄弟,你若是想通了,便让他去找我过来。” “若是不愿意。” 李云洒脱一笑:“那你还完了我的情分,咱们就一拍两散。” 说罢,李云背着手,朝外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赵成望着李云远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手稿,很是小心翼翼的收好这两张手稿之后,他也走到了院子里,看了看在院子外面守着自己的少年人。 过了一会儿,他才问道:“少年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周必。” 周必也在看着赵成,一脸警惕。 赵成见他的模样,笑了笑:“去给我弄点饭吃,我饿了。” 顿了顿之后,又补充道:“再拿两本书来,在这里做囚徒,属实有些无趣。” 周必想了想,点头应了一声,一溜烟跑远了。 赵成来到了院子里,坐在了一颗树下,抬头望向院子外面的天空,有些出神。 “填上…最后一抷土…” ……………… 之后的几天时间里,李云一直待在越州营里,把这一次婺州之战的功劳簿整理了出来,然后按照簿子,开始论功行赏。 越州营的编制一千人,而实际上已经来到了两千多人,因为新兵很多,因此很多职位是空缺出来的。 本来,李云正愁着怎么提拔将官,才会让下面的人心服口服,现在有了婺州之战统计出来的功劳,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不少跟着他在东阳参与作战的将士得到晋升,而有人头进账的将士们,也很快领到了应该属于他们的赏钱。 这些工作虽然很不起眼,但却是一个军队建设起来的基石,也是决定军队将来风气,最重要的时刻。 一定要在奠基的时候,就打好基础,要不然等到队伍扩张到一定程度,再想要去扭转风气,就千难万难了。 几天时间之后,时间已经临近了五月份,李云叫来了越州营的一众将官,对众人笑着说道:“明天,我就回青阳去,准备婚事了,你们要有人留下来驻守越州营,谁愿意留下来?” 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周良。 向来沉稳的周良,此时罕见的摇了摇头,他看向李云,开口道:“将军的婚事,属下是一定要去的。” 李云有些意外的看了看他。 眼见众人没有一个人肯留下来,李云只能点将,笑着说道:“邓阳,你留下来看家。” 邓阳哀嚎了一声,正要反对,李云就拍了拍他的肩膀。 “鬼叫什么?就这么定了。” 李某人站了起来,看向青阳。 “瘦猴,开始发请帖罢。” 第二百三十九章 大礼频频! 五月,宣州的天气开始热了起来。 青阳县衙里,早已经提前赶到的薛家兄弟,老大薛收与老二薛放,正在带着几个七八岁的孩童,帮着装饰县衙,整个县衙都挂上了红灯笼,显得热热闹闹的。 因为天气太热,薛收弄了一会儿之后,便来到了正堂喝茶,几口凉茶下肚之后,他畅快了不少,看着正在悠哉喝茶的老父亲,薛收坐了下来,开口道:“爹,都已经五月了,那个李昭什么时候回来?他现在已经做了官了,即便家里没有什么长辈到场,总也该派人回来,准备婚事了罢?” 薛老爷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淡淡的说道:“还有四五天时间,急什么?” “李…李昭那个人,不会误了事情的。” 薛老爷低头喝茶,缓缓说道:“为父听说,前不久他还带人在婺州平叛,估计因为这个事情耽搁了一些,再说了,你都知道他家里没有什么长辈了。” “这婚事,咱们家要多担待担待。” 薛收点了点头,起身给老父亲添了茶,笑着说道:“说起来,这李昭还真有些本事,前年也是这个时候,他把小妹送回青阳来,还是个一文不名的无名小卒,短短两年时间,嘿…” “竟做了州司马了,真是奇哉怪也。” 薛老爷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低头喝茶,淡淡的说道:“他赤手空拳,就可以以一当十,身上着了甲,只会更加厉害,这种人物,只要进了军中,就一定是会出头的,再说了,他是碰上了苏大将军这种贵人,爬的快一些,也不算稀奇。” 父子二人正在闲聊的时候,刚回到青阳的陈大,一路进了县衙里,很快来到后衙,过来拜见了薛知县。 “陈大拜见县尊。” 薛老爷起身,将他搀扶了起来,笑着说道:“我收到李昭的书信了,他说你已经是军中校尉,品级跟老夫差不多了,不必行此大礼,快快起身。” 陈大这才站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子,笑着说道:“只是军中的职位,朝廷没有认,便是不作数的,再说了,不是县尊提携,我到现在还是个衙差。” 薛老爷很是高兴,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笑道:“好好好,越发会说话了。” 跟陈大说了几句话之后,他才想了起来,问道:“你们李司马呢?什么时候回青阳?” 陈大嘿嘿一笑,开口道:“我们头儿有些事情,暂时赶不回来,让我们这些原缉盗队的兄弟,过来帮着他布置布置婚房。” 李云在青阳,只有一个临时租下的院子,并没有自己的住宅,不过他现在阔绰了,买个宅子只是小事情,于是就让陈大这些青阳本地人提前赶回来,帮着买一座宅子,提前布置布置婚房。 薛老爷皱眉:“什么事情,比他成婚更要紧?” “县尊莫要生气,头儿一定准时赶回来,对了…” 陈大抬头看了看薛嵩,笑着说道:“头儿在江东,认识了些人,这些人多半都要过来参加婚事,也都要送贺礼过来,只不过头儿在青阳还没有宅邸,这些贺礼,估计都要送到县衙这里放着了。” 薛老爷不以为意,开口道:“放在这里就是,等他们成了婚,再一并搬回家里去。” 说着,他看了看陈大,叮嘱道:“伱想办法转告李昭,让他尽快回青阳来,很多事情要跟他商议,可不能到成婚那天再临时赶回来。” “是是是。” 陈大连忙低头:“县尊您放心,绝不会误事的。” 说着,他作揖道:“县尊,青阳的宅邸我们刚买下来,还有很多地方要布置,我们先去忙活了。” “等忙完了,再来拜访您老人家。” “你自去就是。” 薛老爷笑着说道:“布置的精细点,你们这些大小伙子,要是不知道怎么布置,就找些妇人详细问一问。” 陈大应了一声,扭头一路跑远了。 薛老爷看着陈大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摇头道:“这陈大,为父到青阳的时候,他见人还有些畏畏缩缩的,这才多长时间,看起来竟能独当一面了。” 薛收摸着下巴,点头道:“我那妹夫,真有些本事。” 说到这里,他看向薛嵩,开口道:“爹,小妹成了婚,也有了托付,您老人家可以放心了,您今年这一任青阳知县做满,便同孩儿们一起回老家去罢。” “老家您那么多孙儿孙女,您跟母亲也享受几年天伦之乐。” 薛老爷闻言,默默点头,开口道:“这个,为父要跟你娘好好商议商议,等你小妹的婚事结束再说。” 薛收只能默默点头,正要说话,门外有衙差一路小跑过来,远远的报信道:“县尊,县尊,山阴县令送贺礼来了。” 他两只手捧着礼单,递到薛嵩面前,毕恭毕敬:“这是礼单。” 薛嵩伸手接过礼单,看了一眼,随即“啧”了一声,感慨道:“出手大方啊。” 薛收也看了一眼,然后笑着说道:“山阴在越州治下,我那妹夫是越州司马,算是山阴县的半个上司,再加上同城为官,礼重一些也不奇怪。” 薛嵩默默点头,将礼单收进袖子里,吩咐道:“东西如果送来,就收到库房里去,任何人不得动弹。” 说到这里,薛老爷沉声道:“这是老夫闺女女婿的东西,谁要是手脚不老实,休怪老夫翻脸无情。” 这衙差连忙点头,扭头去了。 等他离开之后,薛老爷背着手,脸上露出笑容:“看来,你那妹夫在越州,人缘还不错,附郭的知县,本是用不着太巴结他的。” 薛收伸了个懒腰:“说不定是贪的太多了,于是出手大方。” “县尊,县尊。” 又有衙差一路小跑过来,递上一份礼单:“县尊,明州刺史朱使君派人送来的礼单。” 薛嵩有些诧异,伸手接了过来,看了看,然后递给薛收,笑着说道:“这倒是正常的礼数,不算厚礼,不过李昭能够结交到邻州刺史,着实不易。” 薛收接过去看了看,礼单上的礼物很是普通,基本上就是同僚之间随礼的常规礼物,他把礼单收了起来,看着老父亲说道:“一州刺史,能够送礼,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嗯。” 薛老爷深以为然,正要说话,又有衙差捧着礼单,急匆匆小跑过来。 “县…县尊,越州刺史杜谦,派人送了礼单过来。” 这一下,薛家父子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二人将礼单接了过来,互相传递着看了一遍,然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互相对望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薛收低头喝茶,又瞥了一眼这礼单,忍不住摇头道:“古怪,古怪。” “台州刺史…” “吴郡郡守…” “湖州刺史,湖州司马…” “县尊,钱塘郡裴郡守,派人送来了礼单…” 一下午时间,父子俩收到了十几份礼单,一直到接到裴璜的礼单,已经麻木的父子俩,终于再一次变了脸色。 薛收拿起这份礼单,手都在微微颤抖了。 “爹,这…这是裴氏的子弟,裴尚书的儿子…” 他看向薛嵩,喃喃道:“太子殿下的妻弟啊…” 薛老爷展开这份礼单,看了一遍之后,也是觉得有些呼吸不畅,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那小子,离开青阳之后,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一个越州司马,怎么会认识这么多人?” 薛收也苦笑道:“京城那些世家大族的年轻人成婚,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父子俩还在嘀咕的时候,后院的薛小姐终于被惊动,她一路到了正堂,才看到了已经摆满桌子上的礼单,薛小姐也愣住了,问道:“爹,这…” “别问我。” 薛老爷苦笑道:“为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为父跟你大兄,此时都在怀疑是不是那小子,假借他人之名,给自己涨脸面了…” 薛韵儿脸色微红,摇头道:“爹,您别胡说,他不是这种人…” “老夫知道。” 薛知县环顾这些礼单,神色古怪:“所以,这些才显得更加奇怪,这些都是为父想认识都认识不到的人物啊…” 父女俩还在说话的时候,又有两份礼单被送了进来。 “县尊…” “江南东道观察处置使郑蘷郑府公,派人送来了礼单…” 薛嵩接过礼单,整个人都木住了。 他抬头看向薛韵儿,苦笑道:“乖女,你自己看罢。” 薛韵儿伸手接过,展开看了看之后,也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开口道:“爹,这个郑府公,出手好生大方。” “原来江东的主官,对下属这么好。” 薛老爷瞥了一眼自己的女儿,无奈摇头,问道:“另一份礼单,谁送来的?” 衙差如实回答:“回县尊,是越州剡县县令卓光瑞卓知县送来的。” 听到是越州的县令,薛嵩终于松了口气,感慨道:“总算是正常了。” 他接过礼单,展开随意的瞥了一眼,然后猛地站了起来,呼吸都重了起来。 “这…这…” 薛老爷目瞪口呆,他翻到礼单的署名,确认是越州的知县之后,说话都有些失声了。 “这是…县令?” 第二百四十章 遗憾与圆满 卓光瑞出身江南富户,家里原来也是跟盐道搭边的,家境非常殷实。 李云当初在苏靖麾下的时候,就拿了这位卓知县数万贯钱,这笔钱也成了李某人在越州的启动资金。 值得一提的是,哪怕李云在越州的花销如此之大,一直到现在,卓知县给他的五万贯钱,也还没有花完,足见当初这位卓知县出手之大方。 而现在,卓光瑞送来的这份礼单,可以说是所有人之中,最重的礼数,虽然一眼看不出具体的价格,但是价值绝对在万贯以上。 其他人所有的礼物加在一起,都未必有他一个人的礼物贵重。 薛老爷拿着这份礼单,愣神了许久,才苦笑道:“同样是知县,同样是知县啊…” 当初薛韵儿被李云劫上山,宣州的旅帅跟薛嵩要五千贯钱,但是薛老爷硬是拿不出来,对比之下,这位卓知县的一份贺礼,就价值好几个五千贯钱了! 差距何其之大! 薛收见状,也接过礼单看了一眼,整个人也愣在了原地,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将礼单递给薛韵儿,苦笑道:“小妹,你这刚一成婚,家业就要胜过咱们整个薛家了。” 薛韵儿拿过去看了一遍,也是惊住了,发呆了好一会儿,她才问道:“爹,怎么会有人上这么重的贺礼,这太古怪了。” “而且一个县令…” 薛嵩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一旁的薛收则是开口说道:“多半是家境殷实,要是搜刮出来的,即便能搜刮这么多,也不会这么大方。” “嗯。” 薛老爷默默说道:“真是一任知县就搜刮了这么多钱财,他也不敢这么光明正大的送礼,那小子在越州,看来混的风生水起了。”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现在,咱们再怎么议论都没有用,他这几天一定会回青阳来,到时候为父问一问他就是了。” 说着,他看向薛韵儿,笑着说道:“方才陈大过来,说李昭在青阳买了一座宅子,作为你们成婚的婚房,我儿要不要去看一看在哪里?” 薛韵儿脸色一红,低头道:“又…又不会常住青阳,就不去看了。” 她跟李云成婚之后,大概是要跟着李云一起去越州的,毕竟新婚夫妻,总不能刚一成婚,就分离两地。 薛嵩“嗯”了一声,看向外面,默默说道:“也不知道那小子,什么时候回青阳来。” ………… 第二天下午,李云跟李正一行人,终于匆匆赶回青阳。 到了青阳之后,他没有第一时间去县衙见薛家人,而是先去了陈大帮着置办的宅子看了看。 李云给了陈大一千贯的预算,这座宅子就花了八百贯钱。 这笔钱如果是在京城,在洛阳,或者是江宁等大城市,即便能买到宅子,也不会很大,但是在青阳这种县城,已经完全可以说是豪宅,而且距离县衙很近。 李云跟李正在宅子里转了一圈,李正颇有些羡慕,笑着说道:“这么大的宅子,咱们老寨子所有人都搬进来,也住的下了。” 他们都是青阳人,眼见着李云在青阳置办了“房产”,心中自然是有些羡慕的。 李云看了看李正,笑着说道:“那等我完婚,这宅子就送你了,反正我也不会回来住,说不定能给伱也说个婆娘。” “对了。” 李云忽然想起来,问道:“上回听你说,你在青阳有个心怡的姑娘,到底是哪一家的?等我的事情办完了,就上门去给你说亲。” 李正挠了挠头,情绪低落了下来,摇头道:“她…她…” “咱们去越州之前,就已经许人了。” 李正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说道:“还是不要提了。” 李云看了看他,皱眉道:“怎么不早说?” “那个时候,我还是青阳的衙差,不好意思去说,而且,而且…” 李正脸色微红,低头道:“其实,也只是跟人家说了几句话,一厢情愿…”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哪一家的姑娘?说给我听听?” 李正支支吾吾的,始终不肯说,被李云问了好几遍之后,他才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二哥,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能去找人家的麻烦,更不能带人去抢…” “瞧你这话说的。” 李云白了他一眼:“我是那种抢亲的人吗?” 李正幽幽的看了看李云,没有说话。 李某人反应了过来,讪笑道:“那时候少不更事,现在干不出来那种事了,你放心说就是。” “就县衙东边那家汇福楼家里的女儿。” 李云想了想,才恍然想了起来,开口道:“是咱们常去吃饭的那家?” 他们在青阳做衙差的时候,常去汇福楼吃饭,后来李云回来请客,也是在汇福楼,依稀记得,汇福楼里的确是有个模样周正,做事麻利的女孩儿,帮着父母经营买卖。 “嗯。” 李正低着头,默默说道:“这会儿,估计已经嫁人了。” “二哥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要说出去,免得坏了人家的名声。” 李云想了想,还是伸手拍了拍李正的肩膀,尊重了这个当事人的意见。 “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就不过问了,你也想开一点,将来哥哥给你找个高门大户的女子做婆娘。” 李正嘿嘿一笑,开口道:“能找个懂事一些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李某人伸了个懒腰,开口道:“总会找到的。” “你跟陈大他们在这里,我去一趟县衙,跟那边的人见一见。” 李正连忙点头:“你去就是。” 李云这才走出了自己这个陌生的宅子,往衙门走的时候,他刚好路过汇福楼,就往里头瞥了一眼,不过没有看到从前那个帮着忙前忙后的店家女儿。 可能…的确是嫁人了罢? 李云出神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汇福楼的招牌,心中有些感慨。 异日,自己那个兄弟要是功成名就了,再回青阳,再见到这家女儿,不知道又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 青阳县衙里,李云笑呵呵的对着薛老爷抱拳行礼。 “岳父大人,许久没见了。” 薛嵩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遍自己这个女婿,好一会儿之后,才闷哼了一声:“还有两天就要成婚,你可算是舍得回青阳来了。” “怎么?越州就有那么多事要你这个司马忙活?” 李云笑着说道:“越州的事情倒是不多,不过临时去了个别的地方忙活了两天,总算是没有耽搁事情,提前两天就赶回来了。” “岳父大人,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薛老爷沉默了一会儿,指着自己书桌上厚厚的一沓礼单,闷声道:“人家给你的贺礼,干什么都让送到我县衙来?” “是不是,想在老夫面前显摆显摆?” 这个事情,李云还真不知道,他也有些愕然,上前翻了翻之后,这才笑着说道:“都是在江东认识的一些朋友,贺礼送到哪里不是一样?送到县衙,岳父大人脸面上也有光彩。” 薛嵩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那个剡县县令卓光瑞,一个人送来的贺礼,抵得上老夫几十年的俸禄还不止,你认识的这些朋友,还真是好朋友啊。” 李云翻找了一番,才翻出了卓光瑞的礼单,看了一遍之后,他也有些吃惊。 卓光瑞这个手笔,已经不是在送什么贺礼了,分明是投效他李某人来了! 摸着下巴想了想之后,李云才解释道:“这位卓知县,家里以前是盐道上的官,现在也在做盐商的买卖,出手是阔绰了一些。” “那其他的呢?” 薛老爷问道:“江南东道的观察处置使,竟…竟也送了礼物过来。” “这个不奇怪。” 李云撇了撇嘴,闷声道:“那厮欠了我老大一个人情,他送什么过来,都是应该的。” 这一次婺州之乱,几乎全靠李云一个人,郑蘷白捡了一个老大的便宜。 他自然要给李云一些面子。 翁婿二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薛老爷才伸手拍了拍李昭的肩膀,默默说道:“成婚之前,你跟韵儿都不能再见面了,不过今天你还是在县衙里,跟我们家吃一顿家宴。” “老夫家里人来了不少,那些个孙儿孙女也都到了,你也趁着这个机会,跟他们见见面,也让他们认识认识…” 说到这里,薛老爷顿了顿,看向李云。 “你这个姑父。” 第二百四十一章 权力的纽带 在帝制时代,文盲率太高,大多数人基本上都不识字,想要完全依靠某种理念成事,是不太现实的。 而在这个时代,最稳固的关系,其实不是别的,正是亲缘关系和血脉关系。 李云这一边,他父亲早早的上了苍山落草,除了一个已经不知去向的大哥,就没有什么家人了。 跟他血缘最近的,是李正,也是李云可以完全相信的人之一。 而后续随着摊子铺开,单单一个李正,肯定是不行的,他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顾全到方方面面,因此李云需要一大批跟他有着完全相同利益的人,来帮忙维系他的权力。 某位大明太祖,当时也是家族血脉单薄,因此疯狂的收义子,靠这种亲缘关系,来巩固自己的权力。 毕竟要是一个偌大的集团里,你这一家只有你一个人,哪怕关系再好,万一有人起了歹心,某天提刀给你杀了,整个集团立刻改旗易帜,到最后,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与李家相反的是,薛家人丁兴旺,且不说薛家那些同族,单单是薛收薛放兄弟两个人,儿女加在一起就超过了十个人,这些小孩儿虽然现在还小,但是将来会慢慢长大。 李云跟薛韵儿成了婚,这些小娃娃便等同是他的侄儿侄女,将来李某人的事业要是做大了,这些人就都能帮得上他的忙。 但不是说他任人唯亲,而是帝制时代历来都是如此,只有血脉亲缘的人,能以完全跟自己利益相同,一般也不会有什么异心,用起来足够放心。 虽然不知道薛老爷现在有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但是李云现在,还是很有兴趣去认识认识薛家人的。 当天傍晚,薛家大摆家宴,薛家能够上桌的人统统上了桌子,还没有上菜的时候,几个薛家的娃娃,便挨个上前,来给李云行礼,嘴里都是一口一个姑父,叫的很是干脆。 这些小孩儿里,最大的已经十一二岁了,小的也有三四岁,再小一些的,就薛家兄弟就没有带过来,放在的老家。 李云跟这些孩子一一打招呼,然后抬头看着薛收薛放兄弟,笑着说道:“大兄二兄,真是子息兴旺啊。” 薛放性格内敛,只是点头笑了笑,就没有再说话了,薛收则是外向得多,坐在了李云旁边,开口笑道:“妹夫伱们家就你们兄弟两个人?” 李云一愣,然后笑着点头:“是,就我们兄弟两个人了。” “那可要多多努力了,妹夫现在做了官,将来也会有一份家业,要尽快开枝散叶才成。” 李云跟薛收闲聊了几句,然后笑着问道:“大兄,老家现在都还周全罢?” “又没有在中原,自然是周全的,虽然偶有变动,但是终归是还没有乱起来。” 薛家老家在洪州,距离宣州有一段距离。 薛放现在在老家,经营薛家的家产,而薛收则是跟父亲一样在外为官,在一个州做别驾。 说到这里,薛收默默叹了口气,开口道:“也不知道中原战乱什么时候才能平息,现在闹得人心惶惶的,我们这些地方官也难做。” 李云笑着说道:“我看江东现在,还颇为安全,要不然大兄跟岳父一起,都想法子调到江东来为官,咱们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这调官哪里是这么好调的。” 薛收苦笑道:“愚兄这个别驾,还是去年才升上来的,不干个两任,休想动弹。” 李云笑着说道:“这两天,钱塘郡守裴璜就要到青阳来,只要大兄跟岳父愿意,我想办法跟他说道说道。” “啊?” 薛收愣了愣,过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的说道:“这…这个,我还要问过父亲才成。” “不着急。” 李云跟他有说有笑。 “要是实在不愿意去江东,那也只当我没有说。” 薛收看向李云,笑着说道:“妹夫你到越州去,才大半年时间,便已经混的风生水起了,老实说,我还真想去江东看一看,不过父亲那个脾气,恐怕未必愿意走这个门路。” 薛嵩的性格,的确不够灵活,要不然他不可能在这个年纪,还只是一个县令,连他的大儿子,官做的都比他要高。 二人说话的功夫,薛家的家宴开始,薛老爷坐在主位上,招呼着众人落座。 李云被安排,坐在了薛嵩的左手边,算是坐了次席。 新姑爷的地位,总是要高一些的。 因为新婚夫妻成婚之前不许见面,这一顿饭李云没有能见到薛韵儿,连刘小姐也没有能见到,一顿饭吃完了之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李云还是坚持离开,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住下。 之后的两天时间,因为要准备婚服之类的东西,李某人也跟着忙活的团团转,一转眼到了成婚的当日,李云一大早就在李正等人的簇拥下,到县衙迎亲。 现在的李云,身份地位都非同以前,因此这场婚礼,办的也相当热闹,李宅门口摆了流水席,迎亲的队伍锣鼓喧天,整个青阳都跟着热闹了起来。 县衙后衙,薛韵儿的闺房里,刘小姐正帮着她打理头上的钗子,看到一身婚服的薛韵儿,刘小姐目光里透露出羡慕,轻声道:“姐姐今天,真是好看。” 薛韵儿这会儿颇有些紧张,闻言回头看了看刘小姐,轻声笑道:“妹妹你要是打扮打扮,保准比我要好看。” 刘小姐帮着梳好最后一绺头发,轻声道:“姐姐比我要好看呢。” “我今天到外面瞧了,整个青阳都张灯结彩,热闹的很,往后,再没有人敢说姐姐的闲话了。” 这句话,才是薛韵儿的心病所在。 因为,她…并不是第一回穿上嫁衣了,虽然上一次的婚已经退了,但是难免会有好事之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这一次,薛老爷尽最大的能力,把这桩婚事办的尽量热闹,也是想要把两年前的事情遮掩过去。 薛小姐捏紧了自己的衣角,低声道:“往后,我便是李家妇,也不怕人家多嘴多舌了。” 说着,她抬头看着刘苏,轻声道:“妹妹也不要去寻什么姑姐了,等我成了婚,你同我一起去越州罢。” “只当是散散心了。” 刘小姐微微摇头,正要说话,外面有人高声大喊:“新姑爷进门咯!” 刘小姐眉目流转,轻声笑道:“姐夫来接姐姐了,一会儿要不要放他进来?” 薛韵儿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咬牙道:“我…我听说,他最近忙得很,刚在婺州跟一伙叛军打完仗,身上还受了伤,就不要折腾他了,早点接过去,早点歇息。” 刘苏轻声笑道:“姐姐已经迫不及待了罢?” “讨厌。” 薛韵儿脸色一红,嗔怪了一声,随即又叹了口气道:“姐姐确实有些等不及了。” 她轻声道:“两年时间,实在难熬得很…” 当年抢亲那件事,对她影响很深,毕竟这个时代,没有哪个女子能够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名声。 随着外面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李云等一众迎亲的队伍如狼似虎的闯进了这间小院子里,还没有等刘小姐堵门,一群越州军的将士们,便很麻利的将门框给拆了下来,李司马哈哈大笑着闯了进来,背着惊叫的薛小姐就往外跑。 一直到跑完外面,李某人才大叫道:“过两天,我再来装门!” 说罢,背着新媳妇,在众人的哈哈大笑之中,一溜烟出了县衙。 刘小姐一路跟到门外,看着花轿越抬越远,默默出神,愣在了原地。 …… 新娘子迎回来之后,因为还没有到黄昏时分行拜堂礼的时候,因此一整个白天就是喝酒,李云在外面陪着许多从江东赶来喝喜酒的各州官员,不一会儿,便喝的满脸通红。 半壶酒下肚之后,李云抬头看到了正在同杜谦说话的裴璜,于是上前敬酒,笑着说道:“刚看到裴公子,怠慢怠慢。” 裴璜则是微笑道:“李司马今天是新郎官,忙一些是正常的,谁也不能说你怠慢。” 二人碰了碰酒杯,裴璜仰头一饮而尽,看向李云,笑着说道:“我当初果然没有看错,李司马从军之后,果然很快崭露头角,在江东大放异彩啊。” 李某人笑容平静。 “侥幸,侥幸。” 裴璜微笑道:“我明天跟崔使君一起,动身去宣州城,等李司马忙完了青阳的事情,咱们在宣州见一见?” 李云先是看了看一旁的杜谦,然后想了想,最后点头答应。 “恭敬不如从命。” 第二百四十二章 抢亲! 敬了几杯酒之后,李云又见到了宣州刺史崔绍,相比较于前几次,此时的崔使君客气了不少,拉着李云一连喝了几杯酒,二人又互相吹捧了几句。 虽然这些世家子弟,内心深处可能依旧看不起李云,但是这个时候,至少是在江东地界上,李云已经是谁都没有办法忽视的存在。 而这一次李云的婚宴,江东许多头面人物,都到场参与,而宣州与越州两州几乎所有的官员,也都统统到场。 婚宴的规模,出乎意料的庞大。 让李正陈大等人原先的准备,都有些不太够用了,一群越州军的人不停的跑前跑后,忙的不亦乐乎。 到场的除了这些官面人物之外,自然还有一些老寨子的人。 二当家袁正明,还有三当家周良,以及五叔褚衡等一众苍山大寨的人,也都全部到场,看着这场热热闹闹的婚礼,这帮老寨子的人聚在一起,都是议论纷纷。 二当家袁正明,看着端着酒杯迎客的李云,忍不住摇头道:“二子…现在真是出息了,今天到场的,除了咱们这些草寇之外,其他好像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这话,看起来像是自言自语,其实是是对一旁的周良说的,不过周良神色平静,仿佛没有听见一样,一言不发。 袁正明咳嗽了一声,开口道:“老三,你…” “你现在是不是当了官了?” 周良这才回头看了看他,低头想了想之后,开口道:“在朝廷那里算不上,不过在越州地界,应该算是当官了。” 听周良这么说,袁正明眼皮子跳了跳,他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你家那个小子…” 周良扭头看向袁正明,开口道:“现在在越州帮忙做事情。” 二当家闻言,犹豫了半晌,开口道:“老三,我家那两个儿子…” 周良摇头:“上回寨主回十王寨的时候,不是想带他们去越州吗?二哥伱没有同意,他们也就没有去成。” “我…我那个时候。” 袁正明低头,嘀咕道:“不是担心二子会拿他们俩泄愤吗。” “老三,你帮一帮二哥,那俩小子,也该谋个出路了。” “二哥,这事我办不了。” 周良低声道:“你得去跟寨主说。” 说到这里,他想了想,又说道:“这是难得的一次机会,二哥你要把握住,再往后…” “轻易就不太能见得到寨主了。” “你不要担心寨主会不会给你家我那两个侄儿穿小鞋,老寨子的事情,寨主不说还记不记得住,即便能记住,这会儿也不会在意了。” 作为一直跟在李云身边的将领,周良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家那个“寨主”现在是什么级别。 哪怕是江南东道的观察使,现在见到他,都是带着笑容的!( 而以越州军现在的实力,别的不说,已经完全超过了婺州的赵成,只要李云愿意,他这会儿完全可以迅速的占领整个江东! 而越州军并没有就此止步,往后可能还会继续扩张,只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合适的机会! 这个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二子”,就将潜龙腾渊,一飞冲天! 到时候能到什么层次,周良不太能够估计得出来,但是无论如何,要比留在十王寨里的那这个老兄弟们,强了不知道多少! 袁正明深呼吸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咬牙道:“好,一会儿,一会儿我去见他,跟他低个头…” “老三,一会儿你在旁边,替我打个圆场。” “不然让二哥下不来台。” 周良笑着说道:“这个二哥放心。” 袁正明看向正在敬酒的李云,忍不住嘀咕道:“麻子这个儿子,生的好啊…” 他这句话刚说完,李云就端着酒杯,朝着他们走了过来,笑着说道:“几位叔叔都到了。” “来来来,喝酒喝酒。” 他端起酒杯,敬了这些老寨子的长辈一杯酒,众人自然不会不给他面子,都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二当家袁正明站了起来,端起酒杯,对着李云低头道:“寨主,我敬你一杯。” 李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周良,也端起酒杯,跟袁正明碰了碰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袁正明低着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寨主,我先前冒犯你的地方,在这里跟你赔个不是。” “我罚酒三杯。” 说着,已经半头白发的袁正明,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三杯酒,不知是因为酒劲大,还是他当着一众兄弟的面跟晚辈赔罪不好意思,三杯酒下肚之后,已经满脸涨红。 李云静静的看着他喝完这三杯酒,等到他放下酒杯,才伸手拍了拍袁正明的肩膀,笑着说道:“咱们老寨子的人,都算是一家人,二叔太见外了。” “二叔是想要袁大袁二跟着我罢?” 袁正明通红着脸,点头应是。 李云呵呵一笑:“咱们爷俩之间的矛盾,跟他们也没有什么关系,他们自小喊我二哥,想跟我去谋个出路,我还能不带他们不成?” “这事你跟三叔商量就是,他现在手底下管着一两千个人呢。” 说着,李云看向周良,又说道:“人带到越州,要跟周必一样,从头开始干起,往后不管是谁,都是这个规矩。” 周良深呼吸了一口气,连忙低头:“是。” 李云这才看向众人,又端起一杯酒,开口道:“来,诸位长辈,咱们再喝一杯。” “今天你们大侄子我事情多,喝完这杯酒,我就去忙活去了,回头咱们老寨子的人再碰面的时候,咱们再好好喝!” 众人都应了一声,仰头一饮而尽,等李云转头离开,一众老寨子的人,都忍不住低声称赞。 “别的不说,二子这个人,真他娘的敞亮!” 周良回头瞪了他一眼。 这人连忙改口:“寨主,寨主…” …… 一转眼到了黄昏时分,薛老爷夫妻俩也到了薛家,因为李云这里没有长辈,因此只让他们夫妻俩坐在上首。 如果这会儿李云没有开始创业,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山贼,那么老寨子那些长辈,其实是可以代替他的父母坐在上首的,但是他现在已经开始创业,往后上下级的身份更多一些,因此就不能让他们去充当李云的“父母”。 尤其是周良,更加不成,不然往后是要出大问题的。 拜了天地之后,李云夫妇又对着薛老爷夫妻二人跪拜,最后夫妻对拜之后,薛小姐在冬儿的陪同下,一路进了洞房里。 而李云,则是继续陪同宾客们喝酒。 这个时候,就是灌新郎官的时候了,虽然越州营还有苍山大寨的人,不敢太灌李云的酒,但是江东官场的人可不惯着李云,一直喝到深夜,等李某人喝的七荤八素的时候,笑哈哈的把他放回了洞房里。 深夜,已经晕晕乎乎的李云,晃晃悠悠的推开洞房的房门,然后回头关上,搬了个板凳,坐在了床边,看着通红盖头的薛小姐,嘿嘿一笑:“小娘子。” 这话很是轻佻,像极了无良恶少调戏良家妇女的口气,薛小姐不像一般的新娘子跟新郎完全不熟,她跟李云“谈恋爱”都快两年时间了,于是掀开盖头,偷偷看了看李云,瞪了他一眼。 “你…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我…” 李某人大着舌头,摇头道:“我没有喝多。” 他摇了摇头脑袋,说话依旧有些迷糊:“我…我哄他们的。” 说着,他伸手拉着薛小姐的手,满口的酒话:“走…走…” “走去哪里?” 薛韵儿有些生气了,恼道:“这是咱们的洞房,大半夜的,你要去哪?” “你…你跟我走就…就知道了。” 李云虽然有些喝多了,但是态度很坚决,拉着薛韵儿就离开了洞房,来到了这个新宅子的后院。 一辆挂满了红色的马车,正在后院等着,李云拉着盖着红盖头的薛韵儿,来到马车边上,说话依旧有些不利索。 “上…上车。” 薛韵儿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掀起盖头,看着李云,支支吾吾:“你…里…” “不成的…” “过两天还要回门…” “不…不耽误。” 李云拉着她上了马车,驾车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正,李正嘿嘿一笑。 “坐稳了!” 他抖动缰绳,马车缓缓离开李家,又一路离开了青阳,直奔城外的苍山而去。 等到马车离了青阳县,爽快的夜风吹了进来,喝多了的李云,终于清醒了过来,他掀开车帘,对着外面大叫了一声。 “苍山李云——” 他两只手做喇叭状,哈哈大笑。 “来抢越州司马李昭的亲咯!” 第二百四十三章 畜牲,你来罢! 苍山距离青阳不算远,李正驾着车,奔行了一整夜,到第二天上午,才堪堪来到苍山山脚下。 喝多了的李云,在马车里迷迷糊糊了一个晚上,这会儿刚刚睡醒。 一身大红衣裳的薛韵儿,率先下了马车,李正规规矩矩,抱拳行礼,笑着说道:“二嫂。” 薛韵儿看了他一眼,嗔怪道:“你们也真是由着他,哪有新婚夜从洞房里跑出来的?” 李正笑了笑,开口道:“二哥为了这个事,耽误了好几天才回青阳,等上了寨子里,二嫂你就知道了。” 说着,他拍了拍手,很快有人抬着一顶二人抬轿走了过来,李正开口道:“山路难走,二嫂没有走习惯,上轿子罢,让他们抬你上去。” 薛韵儿回头看了看马车,这个时候,已经醒酒的李云,才踉踉跄跄的下了马车,李正连忙上前,一把搀扶住,皱眉道:“二哥,伱没事罢?” 李云摇了摇头,只觉得头痛欲裂,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过来,苦笑道:“这酒喝多了,真是他娘的难受。” 不过抬头看到薛韵儿之后,李云又笑着说道:“快把寨主夫人给本寨主抬上去。” 这会儿在场的,都是一路跟着李云到了越州的老寨子的年轻人,闻言欢呼了一声,抬着薛韵儿就上了山,李云拍了拍李正的肩膀,笑着说道:“留十来个人守在山下,瘦猴你先回青阳去,要是来不及回门了,你就跟我那岳父说,我带着你嫂子回老家祖宅了。” “让他担待担待。” 李正先是点头,应了声是,然后抬头看了看苍山,吐出了一口浊气:“等将来我成了婚,也要把婆娘带回寨子里来看一看。” 李云笑呵呵的说道:“你要是娶了个大户人家的姑娘,人家估计看不上咱们这个寨子。” 李正挠了挠头,随即咬牙道:“看不上也要带回来看看,谁叫咱们是在这里长大的?” “看你到时候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李云说完这句话,迈步朝着山上走去。 这条山路,他已经不知道走过多少次,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很快,他就追上了抬轿,李某人接过一个人的位置,跟着抬了一会儿,等到快到中午的时候,才终于到了苍山大寨门口,放下抬轿之后,李云挥了挥手,开口道:“都下山去,都下山去。” 几个年轻人笑嘻嘻的看着李云。 “二哥这就撵人了。” 李云笑眯眯的说道:“回头给你们包辛苦钱,都去罢。” 几个人这才嘻嘻哈哈的下山去了。 当李云扭过头再看向薛韵儿的时候,薛韵儿站在这座寨子门口,已经愣住了。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原本很是朴素,或者说简陋的苍山大寨,这会儿已经到处挂满了红绸子,大红灯笼也是高高挂起,整个寨子里虽然一个人都没有,但是显得极为喜庆。 李云站在她旁边,也看向这座几乎成了红色的寨子,笑着说道:“我五月初就从越州回了青阳,为了布置这个寨子,才耽误了好几天时间,上上下下的运东西,麻烦得很。” 薛韵儿红了眼眶,回头扑进了李云怀里,哭道:“干什么费这个事?” “不是韵儿说要回来的吗?” 李云搂住他,笑着说道:“而且,我也想过了,昨天咱们在青阳成婚,我用的是李昭的名字,总觉得有些古怪,今天在老寨子里,咱们可以再成一回亲。” 说着,他挽着薛韵儿的手,迈进了寨子里,一边走,一边感慨道:“只可惜,老寨子里的人,都搬去陵阳山了,不然一些长辈还住在这里,也不至于这么冷清。” 苍山大寨,实际上已经废弃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这个寨子本就不大,有了更成熟,规模更大,地理位置更好的陵阳山之后,当初在刘博的安排下,老寨子的人都陆续搬去了陵阳山,苍山大寨,就渐渐成了一座空寨子。 李云拉着薛韵儿的手,一路来到了他自己原来住的院子里,这座院子是李云刚一醒来的地方,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薛韵儿的地方。 当初他们两个人,就是在这座院子里,相处了整整一个月时间,才一起结伴下山。 回到了这座熟悉的院子里,李大官人笑着说道:“这里才是我们李家的祖宅,小娘子。” 他拉着薛韵儿的手,笑着说道:“终于被我又拐回来了罢?” 薛韵儿挣开他的手,撇过头去,轻哼道:“当时,某个大寨主说,把我送下山去,要再找个更漂亮的做压寨夫人。” 她轻哼道:“现在两年时间过去了,李大寨主找着更漂亮的压寨夫人了没有?” 李云上前,从后面环住她的腰肢,笑着说道:“这不是找着了吗?” 薛韵儿再一次挣开,朝着里屋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刘家妹妹,一直对你倾心得很呢,冬儿前几天跟我说,见她偷偷哭过。” 说话间,薛韵儿走到了里屋,回头看向李云,轻声道:“李大寨主,要不要收入房中做个妾室呀?” 李云哑然一笑:“这都哪跟哪的事,夫人莫要胡说了。” 薛韵儿不理他,看着里屋也重新置办过的正堂,又看了看一东一西两间屋子。 东边的是主屋,当时她被抢到山上的时候,便是住在主屋,李云则是住在西边屋,她看了看西边屋的房门,至今仍然是没有上锁。 推开主屋的房门一看,主屋已经被打扫过了一遍,置办了一些新的家具,连床好像都新换了一张,床上铺了几床新被子。 看到这些被子,薛韵儿脸色一红,又回头瞪了一眼李云,哼道:“那会儿,我便是被你绑到这里来。” 李云也走了进来,看了看这间他记忆里明明没有太多画面,却偏偏又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房间,愣神了一会儿之后,他迈步走了进去,坐在了床边,看向薛韵儿,笑着说道:“韵儿你知不知道,当初抢亲之前,咱们其实是见过面的。” 薛韵儿“啊”了一声,摇头道:“我全然不记得。” “因为没有说话。” 李大寨主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笑着说道:“我跟瘦猴进城,在城里见到你了,从此夜不能寐,天天想着你呢。” “后来打听到你要嫁人了,于是…” “好呀!” 薛韵儿上前,掐住了李云的胳膊,咬牙道:“你果然是蓄谋已久的!” 她咬牙切齿了一番,然后又想起了什么,低头问道:“那…那…那个时候,干什么还放我下山去?” “那个时候不下山,咱俩现在还在山上当半个野人呢。” 李云看着她,轻声道:“总要想想将来,是不是?” “嗯。” 薛韵儿轻轻点头,倒在他怀里,开口道:“你…你这个贼头,一肚子坏心眼…” 李云环住了她的腰,笑着说道:“夫人,昨天咱们还没有洞房呢…” 薛韵儿拍了一下他的手,轻哼道:“大白天的,作什么怪?” “我饿了…” 她撅着嘴。 “你…你去找点东西来吃。” 两个人要在山上待一两天时间,李云自然在山上备了一些吃食,想到折腾了一晚上时间,他也有些饿了,于是脱下身上的新郎衣服,穿着一身布衣,去找了些食材,把厨房收拾了一番,生了火,随便弄了点吃食。 因为李云实在是不怎么会做饭,再加上苍山大寨许久没有开火了,寨子里的锅都只剩下了一口,李云折腾了一个下午,才弄了两三个菜,配上了一点糕点,夫妻二人在院子里将就了一顿。 到了黄昏时分,薛韵儿让李云取出老麻子的牌位,又让李云换上新郎的衣服,二人先是在拜了天地,又对着老寨主的牌位叩拜了一番,最后夫妻对拜,才携手进了主屋。 此时,屋子里的红烛已经点了起来。 坐在床边的新娘子,面色绯红,本就俏丽的面目,在跳跃的红烛烛光下,更显得诱人。 李云嘿嘿一笑,正要摸到床边,被薛韵儿止住,这位新娘子看了看李云身上的衣服。 “你…你脱了,换布衣再进来。” 李云挠了挠头,不过还是依言照做。 等他换上布衣,再回到主屋的时候,薛韵儿已经摘下头冠,穿着一身红嫁衣坐在床边,她抬头看着李云,面色酡红。 “你…你还记得,你把我抢上山的时候吗?” 李大寨主挠了挠头,点头道:“记得啊。” “那个时候,我也是这一身衣裳,想要上吊自尽。” 薛韵儿看了看李云,低着头说道:“你把我救了下来,然后咱们俩就在这间屋子里说话,你吓唬我,说如果我再自杀,就把我剥光了衣服,丢进青阳县城里。” “我那个时候吓坏了。” 薛韵儿轻咬嘴唇,声音轻柔:“那个时候,我觉得,你就是天底下最坏最坏的人了。” 李云嘿嘿一笑,没有接话。 “后面的事,你还记得吗?” 她问道。 李云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想了起来。 见他这个表情,薛韵儿风情万种的瞥了他一眼,整个人躺在了床上,依旧把自己摆成了一个大字,一如两年前一样。 然后她紧闭双眼,轻咬牙关,声音娇媚。 “畜生,你…” “你来罢…” 这段跟开头那几章呼应哦,忘记了的朋友们,可以回头去看一下~ 第二百四十四章 赴约! 老寨子已经没有人住了,寨子里只剩下李大寨主和寨主夫人两个人,因此这一个洞房花烛夜,小夫妻俩也不用怕别人听墙根。 身材高大的李大寨主,化身饿狼,扑向了自己的压寨夫人,这一夜。 红衣翻覆,白浪耀眼。 灯烛光照,婚床上的种种温柔,最后都变成了浅酌低唱。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太阳斜照在窗户上,李大寨主才缓缓睁开眼睛,低头一看,白腻腻的薛小姐,正躺在他的怀里,他低头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伸了个懒腰,起身穿好了衣裳,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之后,揉了揉薛韵儿的脑袋,笑着说道:“快起床了,今天还要赶回青阳呢。” “明天是回门的日子了。” 薛韵儿也缓缓睁开眼睛,抬头看了看李云之后,又有些羞怯的捂住自己的身子,低声道:“还不都怪你…” 李云揉了揉眼睛,嘿嘿一笑:“我去打热水,夫人快快起身罢。” 说罢,他出去烧水去了,薛韵儿这才下了床穿衣服,不过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等李云烧好热水,她也穿好了衣裳,洗了把脸之后,她才回到婚房里,将被子叠好,又将新婚衣服叠了起来,放进了包袱里。 等到李云端水过来,她过去跟李云一起洗了脸,然后帮着李某人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开口道:“咱们一会儿,得赶紧回去了,冬儿还在…还在家里,她不知道咱们去哪,该慌了神了。” 李云笑着说道:“放心,我让人备了马车了,一会儿咱们下山,晚上之前肯定能回青阳。” 薛韵儿轻轻点头,很快,两个人就将院子稍微整理了一遍,来到了大寨门口,薛韵儿回头看了看大寨,又看向李云:“夫…夫君,咱们以后,还会回这里吗?” “应该会回来的罢。” 李云也不确定,想了想之后,开口道:“不过这里已经没有人住了,没有人住,也就没了人气,风吹雨打,说不定什么时候,便房倒屋塌了。” 这是一个很玄学的情况,有人住的房子,哪怕看起来再如何破旧,也不怎么容易倒塌。 而没有人住的房子,哪怕是新建的放在那里,过几年可能也就莫名塌了。 这里面,固然有维修保养的原因在,但还是颇有些神奇的。 李云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说道:“回头,我让他们去问一问,要是有老寨子的老人家,想要回来住的,还让他们回来,有人在,这个寨子就能一直在。” 薛韵儿这才轻轻点头。 “那…咱们下山罢。” 她抬头看着李云,抿嘴道:“你…你背我下山。” 李云弯下腰,很轻松的把她背在背上,对于李某人这种力气而言,背一个薛韵儿几乎轻如无物。 很快,小夫妻俩下了山,山脚下李家村附近,已经有一辆马车,一早等在路边,李云扶着薛韵儿上了马车,然后自己也上车,指着李家村的方向,开口道:“这里叫李家村。” 薛韵儿一愣,问道:“是伱…是咱们的老家吗?” “算不上是我的老家,我生下来就在寨子里了。” 李云笑着说道:“这是我爹的老家,我兄长好像也是在这村子里出生的,之后不久,我们一家人就上了山。” 薛韵儿还是第一次听到李云说自己的家世,她有些好奇,问道:“那…那咱们那个兄长,当真叫李昭么?” 李云摇头。 “李昭这个名字啊,是我随便取的,以前看过一本杂书,里面的主人公叫做…林昭。” 他笑着说道:“我爹好像没有怎么读过书,他才不会用昭这个字,我记得啊…” 李云揉了揉眉心,一些信息在他脑海之中浮现,他想了想之后,才开口道:“从小到大,别人都叫他李大,我们都跟着叫大哥。” “一直到他下山之后,我才知道他的名字。” “说起来,跟我的名字,还有一些关联。” 薛韵儿想了想,笑着说道:“难道叫李白?” 李云也愣住了,他笑了笑。 白云,听起来很合理。 “他叫李风。” 李某人看向马车外面,有些出神。 “只是现在,他多半已经不叫这个名字了。” ………… 一路回到青阳之后,已经是傍晚接近夜里,折腾了好几天的小夫妻俩,终于能好好洗个澡歇息歇息了,一直在李家待着的丫鬟冬儿,见到自家小姐之后,激动的差点掉下眼泪。 她拉着薛韵儿叽叽咕咕说了好一会话,最后才红着脸看了看李云,然后拉着薛韵儿去主卧去了。 而李云没有理会她们,这几天他也损耗了不少体力,洗了个澡之后,他并没有直接回卧房睡觉,来到了书房里。 书房的书桌上,堆叠了十来份文书,大部分是从越州送来的,也有从其他地方送来的。 这些,倒不是需要他处理的公文,而是各地的一些情况,按照李云的要求,及时汇报了过来。 李云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之后,开始一份份的认真细看。 越州,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基业,是绝不能懈怠的事情,现在的他,也还没有到懈怠的时候。 很快把越州的来信看了一遍之后,李云又翻到了刘博寄过来的书信。 此时的刘博,已经带着商队,离开了江南道,到了中原地带,因为距离太远,李云成婚他都没有来得及赶回来。 而他送回来的消息,也很是要紧。 朔方军再一次南下,主力已经进入到了河南府境内,与叛军交兵数日,再一次大败叛军。 这一次,朔方军出兵万余人,叛军的人数则在两万人以上,这一战只持续了五天时间,朔方军损失两千人不到,大破叛军万人。 同时,驻扎在中原的苏大将军所部,也开始再一次向河南府进兵。 看到这些消息之后,李云合上信纸,闭上了眼睛。 种种信息,在他的脑海之中碰撞。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睛,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文书,喃喃低语。 “苏大将军,应该是被迫着进了兵。” “这一仗,也最是要紧。” 李云拿来一张白纸,拿起一支细毛笔,在纸上圈圈画画了一番,然后看着纸上的图形,摸着下巴沉思了一番,在心中暗暗思忖。 “局势进展的,比我想象中还要更快。” “这种局势,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应该从哪里破局,不知道那位太子殿下,有没有破局的手段跟能力。” 思考了好一会儿之后,李云还是没有什么头绪,他只能暂时把这件事情放下,起身回到卧房里睡觉去了。 卧房里,这会儿已经摆了两张床,被一道帘子隔起来,冬儿正在卧房里与薛韵儿说话,连李云走进来之后,她脸色一红,连忙起身,来到了另外一张床边坐下,低着头不敢看人。 李云愣在了原地,薛韵儿倒是面色如常,笑着说道:“她本来应该睡隔间的,不过咱们家很多家具还没有置办,这里又住不长,就让冬儿跟咱们暂时住在一个屋。” 李云挠了挠头,也没有多想,点了点头之后,也就上床睡觉了。 因为这几天很是劳累,再加上明天要早起回门,李云很快进入了梦乡。 薛韵儿因为疲累,也很快睡了,只有小丫鬟冬儿,翻来覆去的,几乎是一夜没有怎么合眼,第二天一早,小姑娘给新姑爷打水的时候,两只眼睛已经戴上了一个大大的黑眼圈。 这天,是成婚之后的第三天,李云夫妇俩穿好衣服之后,便回薛家吃饭去了。 在薛家忙活了一整天时间,一直到傍晚时分,李云才找到了老丈人薛老爷,笑着说道:“岳父大人,我明天一早,要去一趟宣州赴个约会。” “我在青阳那个宅子,还没有完全收拾好,这几天还让韵儿住在您这里,等我从宣州回来,我们一家再一并去越州,您看如何?” 薛老爷看了看李云,若有所思:“你去宣州,是去见崔使君,还是去见裴郡守?” “应该…” 李云想了想,回答道:“都会见上一见。” 他对薛嵩笑着说道:“对了,岳父大人想不想去江东做官?我在裴公子那里,给您走走后门。” 薛老爷闷哼了一声,摇头道:“你自谈你的事情,莫要牵扯到老夫,只是老夫提醒你,不要跟他们牵连太深,更不要为了眼前的利益,轻易投入谁的门下。” “岳父大人放心。” 李云笑了笑:“现在,即便我跟他们有什么牵连,最多…” “也就是合作罢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权力场上的年轻人们 从前,李云还是青阳县都头的时候,裴公子颇为欣赏,第一反应就是四个字。 收下当狗。 毕竟那个时候,李云虽然有个都头的身份,但实际上就是个衙差,还是个白身,裴璜有这种想法,并不奇怪。 而现在,李某人的实力,暴涨了千百倍,裴璜再见他,即便依旧还是“收下当狗”的想法。 李云有资格跟他讨价还价了。 而这一次宣州之行,对于李云来说,还是很有必要去一趟的,因为他现在… 朝廷还有一份功劳,没有给他结账。 那就是婺州之战。 这一战的功劳,虽然不可避免的分给了郑蘷跟杜谦一些,但是杜使君还是向着李云的,有他在,李云绝对是婺州之战的主功,这一点无可争议。 下面的官员有功,朝廷自然要给予奖赏,本来,李云这种没有任何背景的官员,即便立了功,功劳也会被大人物分去七七八八,但是现在,有郑蘷,杜谦以及李云自己的三级文书在前,如果再能跟即将回京的裴璜,搭上一点点关系… 说不定李某人的刺史,就有着落了。 制霸江东,也不再是一句空话。 至于倒不倒向太子,这一点李云一点都不在意,他根本没有想要在朝廷里做官,也不怕太子的人拿到他什么政治上的把柄,只要能在现阶段拿到对他有利的名分,先借鸡生蛋,把李氏集团发展壮大起来。 将来,太子那里他理都不用理。 说不定,还能够借着太子的招牌,再干一些大买卖! 第二天,在县衙告别了依依不舍的薛韵儿之后,李云让周良,邓阳等人先返回越州,而他则是带着李正,张虎,还有孟青等十来个人,骑马赶往宣州城。 所幸青阳就在宣州境内,骑马赶路,也就一天时间,就能赶到宣州,他们一行人一大早出发,到傍晚时分,也就到了宣州。 进了宣州城之后,李云并没有急着去见崔绍裴璜等人,而是找了一间客店歇脚,让孟青去送了一份拜帖到宣州刺史衙门。 毕竟他李司马,现在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这样急匆匆赶到宣州来,立刻就登门拜见,不知道的以为他李司马是上赶着求人来了! 而且,这个时候既然是有合作可以谈,那么姿态就要摆的高一些,不然后续的接触也要吃大亏。 让孟青去送了拜帖之后,李云叫了一桌子酒菜,拉着李正跟张虎坐下,笑着说道:“昨天我收到老九的来信了,那厮现在都跑到中原去了,好像还赚了不少钱。” 李正跟李云喝了杯酒,闻言摇头晃脑的说道:“他从小就奸诈,最适合做奸商,二哥你让他出去做生意,他当然能赚到钱。” 李云笑骂道:“你背后说他的坏话,被他知道了,非找你的麻烦不可。” “二哥伱又不会告密。” 李正嘿嘿一笑,扭头看向张虎,咳嗽了一声:“虎子,可不许跟老九,说咱们今天说的话。” “瘦猴你说的没错。” 张虎大口吃了块肉,满嘴冒油:“老九他,就是奸诈,从前从我手里,骗了不知道多少只烤兔子。” 三人对望了一眼,都是哈哈大笑。 正喝酒的时候,孟青一路小跑跑了回来,在门外敲了敲门。 “将军,我回来了…” 李云擦了擦嘴上的油,大咧咧的说道:“进来进来。” 孟青走了进来,正要对着李云抱拳回话,李云对他招了招手,笑着说道:“坐下,边吃边说,瘦猴,给这小子添一双筷子。” 孟青看了看三人,有些局促。 张虎对着他招手道:“来,小子,坐我这里。” 张虎咧嘴笑道:“还没见过你小子喝酒,今天哥哥们锻炼锻炼你小子的酒量!” 孟青深呼吸了一口气,坐在了张虎旁边,不过他没有忘了正经事,开口道:“将军,我去通报了,刺史衙门让我进去问话,他们本想让将军今天就去见他们,后来说着说着,又说明天再见。” 孟青低头接过张虎递过来的酒杯,开口道:“说明天申时,在宣州的烟雨楼请将军吃饭。” 李云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知道了。” “你跟着跑了一整天了,坐下来吃点。” 说完这句话,李云看向李正跟张虎,笑着说道:“你们别看这小子岁数小,但是机灵得很,等他再长大一些,说不定大有成就。” 当初在石埭县,李云亲眼看着孟青,硬生生用木棍,几乎将石埭的县丞活活打死,那种狠劲,一般的少年人是绝然没有的。 这是一个可造之材,说不定过个几年,就能有大用。 说到这里,李云看着孟青,淡淡的说道:“你往后就跟孟海一起,跟在我身边,多学多看。” “孟海那小子,有点粗心,你要多提醒提醒他。” 孟青心里激动,两只手端起酒杯,对李云低声道:“将…将军,我敬您一杯酒!” 李云一愣,也端起酒杯,起身跟他碰了碰,笑着说道:“你还挺讲规矩。” “来来来,不要拘束了,咱们喝酒吃肉!” 孟青仰头一饮而尽,深深地看了看李云一眼,随即低下头,只说了一个字。 “是!” ………… 次日下午,烟雨楼。 休息了一晚上的李云,神清气爽,他一路来到了烟雨楼楼下,还没有来得及进去,就听到了楼上有个熟悉的声音。 “李司马。” 李云抬头看去,只见二楼栏杆处,一身文人衣衫的杜谦,正笑眯眯的对着他招手。 李云这才一路上了楼,上前对着杜谦抱拳行礼,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使君已经回越州去了,没想到使君转道宣州来了。” “被人硬拉来的。” 杜谦拱手还礼,然后摇着手里的扇子,笑着说道:“本来是要回越州的,毕竟越州也一堆事情等着我,不过被人硬拉来了宣州,说是吃一顿散伙饭。” 李云一怔,随即明白过来,问道:“裴公子要…” “嗯。” 杜谦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包房,淡淡的说道:“他这个身份,太子又监了国,江东这种地方,怎么可能留得住他。” 李云“啧”了一声,低声道:“据我所知,他是被陛下贬到钱塘来的,太子召回去,就没个理由?” 如果老皇帝已经噶了,新皇帝嗣位,那么召裴璜回去,自然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但是老皇帝还活着,太子就敢干出这种跟老父亲对着干的事情… 这要不然就是太子失了智,没有考虑到这一层面,要不然就是… 太子可能…已经完全掌握了朝政,可以忽视掉老父亲的不满了。 杜谦微微摇头:“具体我也不知道,不过他这趟回去,多半还要再进一步了。” 李某人笑了笑。 “羡慕不来,羡慕不来。” 杜谦想了想,继续说道:“崔使君,说不定也要回京城去了。” 这个李云倒是可以理解。 如今,京城恐怕处于动荡之中,崔绍的伯父是当今宰相,而且还是话语权最重的宰相,这个时候调他回去,占据京城里一些要职,非常合情合理。 甚至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杜谦拉着李云的衣袖,笑着说道:“李司马能不能再进一步,恐怕不是看咱们三个人先前递上去的文书,而是看今天这顿饭了。” 说到这里,杜谦也忍不住摇头,感慨道:“咱们大周呀,很多要紧的事情往往都不是在朝堂上处理,而是在饭桌上处理。” 李云笑着说道:“要不然,朝堂上那么多人吵吵闹闹,也吵不出什么结果。” 二人结伴,来到包房里,这会儿裴璜跟崔绍都已经在场,李云先是看了一眼这两个人,然后笑了笑,抱拳道:“裴公子,崔使君。” 裴璜跟崔绍都拱手还礼,满脸笑容。 “李司马可算是来了。” 裴璜笑着说道:“裴某在这里,等你两天了。” 李云诧异,问道:“裴公子这就要走?我还以为裴公子,要先回钱塘交割差事呢。” “交割差事,交给下官就行了,京城里有要紧事情,我须得尽快赶回去。” 说到这里,他摇头长叹了一口气:“劳碌命。” 一旁的崔使君笑着说道:“裴兄这一次回去,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权比宰辅了,真是让人羡慕。” 众人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裴璜看着李云,笑着说道:“李司马在江东这一年,可以说是光彩夺目,朝廷这会儿,多半已经注意到李司马了。” 李云想了想,然后抬头看向裴璜,呵呵一笑:“朝廷注意不注意似乎不要紧,不知道裴尚书注意到了李某没有?” 裴璜一愣,随即哈哈一笑。 “注意到了,一定注意到了。” “来。” 他端起杯子,满脸笑容。 “喝酒,喝酒!” 李云与杜谦对视了一眼,杜谦举起酒杯,笑着说道:“裴尚书现在,恐怕忙的不可开交了,真不一定能注意到江东的小事情,裴兄回了京城之后,不要忘了替裴尚书分分忧。” 四个人对视了一眼,都是满脸笑容。 裴璜眯着眼睛,只是淡淡的看了看杜谦,便再一次举起酒杯。 “来,再饮一杯!” 推荐一本朋友的书,诸天类,有兴趣的可以去看一看~! 第二百四十六章 招安! 烟雨楼此时在座的四个人里,最年轻的自然就是李云了,今年只二十二岁。 不过其他三个人,也都年纪不算大。 年纪最大的崔绍,也不过就是二十八九岁。 而这几个年轻人,手中都已经掌握了相当之大的权力,尤其是裴璜,他这一次回到京城里,很有可能一飞冲天,就任六部侍郎级别的高官,再加上他与太子之间的关系,甚至能够参与到国家重要决策当中! 崔绍也是如此,他那个宰相伯父的几个儿子,统统不成器,崔家这一代人里,目前就是他官做的大一些,他被调到京城里之后,恐怕也会身居要职。 这两个人,很有可能是未来一段时间,活跃在朝堂上的弄潮儿,因此眼下这一顿看起来并不怎么起眼的饭局,虽然不可能说决定天下格局,但是四个人之间只要能够达成某种约定,至少决定江东一部分格局,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的。 很快,四个人都在各自的位次落座,身为宣州刺史的崔绍是东家,他便坐在主位上,端起酒杯,笑着说道:“要不是李司马成婚,恐怕崔某还没有这个做东请客的机会,来来来,我们满饮此杯,恭贺李司马新婚。” 当初崔绍刚到宣州的时候,跟李云之间还有一些矛盾,不过后来,二人之间的矛盾稍稍缓解,如今李云成了江东的风云人物,崔绍对他的态度,也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人生就是这样,你还是个小人物的时候,可能随便什么人都想找你的麻烦,一旦你成了势,附近周遭就统统变成“好人”了。 李云笑了笑,开口道:“多谢诸位上官了。” 他这句上官,多少带了些调侃的味道,众人也都付之一笑,饮尽了杯中酒。 几杯酒下肚之后,裴公子咳嗽了一声,开口道:“中原的事情,想必诸位也都清楚,如今朝廷的局势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咱们这些人,身为大周的官员,应当鼎力协助朝廷,拨款反正,尽快将乱局平息下来。” 说到这里,裴璜想了想,继续说道:“今日在这里坐着的,都是朝廷里年轻一代的栋梁之材,裴某着急赶回京城,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他看向另外三个人,沉声道:“如今,陛下龙体染恙,朝廷里是太子殿下在监国理政,我希望诸位,都能够为朝廷,为太子尽一份力气。” 这话太直白,直白到另外三个人,都微微皱眉。 身为东道主的崔绍,很快笑着说了一句:“我等既然在朝为官,自然要佐助朝廷,辅佐太子殿下,都是应当应分的事情。” 杜谦则是默默说道:“伱们二位很快就要回京城里大展拳脚的,我却至少要在越州干满这一任,不然怎么也没有脸回去,我在地方上,只能尽力替朝廷管好越州的事情,便算是替朝廷尽了忠了。” 李云则是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我听说,朝廷的韦大将军,已经南下河南府,将叛军打的节节败退,用不了多久,中原的叛贼就要灰飞烟灭,到时候朝廷自然恢复正常,裴公子怎么还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这话问的太蠢,让裴璜跟崔绍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崔绍忍住嘲弄的冲动,咳嗽了一声之后,解释道:“李司马可能没有想明白,这些边军已经坐大,未必就肯听朝廷的诏命,一旦朔方军留在中原不愿意走了,或者其他节度使争相效仿,立时就要天下大乱。” “太子殿下与裴兄,多半是因为这一点,才有些忧心。” 裴璜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李云。 在场,只有杜谦知道,李云是在扮蠢,不过他并没有拆穿,也没有接话。 李司马“恍然大悟”,随即大皱眉头:“这个韦大将军,竟心怀不轨,比起公忠体国的苏大将军,差了不知道多少。” 李云一连说了好几句话之后,才看向裴璜,开口道:“裴公子,我奉命任越州司马,与杜使君一样,将来几年都离不开越州,更离不开江东,恐怕没有什么,能帮得到太子的地方。” 裴璜微微摇头,笑着说道:“不是让李司马现在相帮,李司马在领兵上颇有天赋,太子殿下往后,一定会有需要大量用人的时候,到时候就是李司马你飞黄腾达的机会了。” 此时裴氏已经在与太子,计划着嗣位的事情了。 一旦太子登基,必然需要大量的人手,填补进一些最要紧的位置上,才能尽快的坐稳帝位。 而裴璜,现在正是在为这件事情做准备。 不过他主要拉拢的还是杜谦,以及杜谦身后的杜尚书,拉拢李云,只是捎带手的事。 毕竟李云现在的品级,想要直接拔擢到朝廷里去身居要职,也不现实。 而杜谦这个刺史,却随时可以提拔到朝廷里,安排在一些机要的位置上。 李云闻言,拍了拍胸脯,笑着说道:“原来是这个意思,这个好办,只要太子殿下有用得着李某的地方,李某一定义不容辞!” “好。” 裴璜拍了拍手,长笑道:“有李司马这句话,今天这顿饭就算是成了。” 他看向崔绍,笑着说道:“崔兄,今天这顿饭,我来请。” 崔绍摇头笑道:“在这宣州城里,我既然是东道主,哪里有让别人请客的道理?” “裴兄还是等一等,等回了京城,再请客不迟。” 裴璜笑着说道:“崔兄什么时候动身回京?咱们一起做个伴?” 崔绍摇了摇头,开口道:“我还要等新官到任,不然宣州那么多事情,实在是交割不清楚。” 裴璜呵呵一笑,知道崔绍是在等崔相的文书,或者说在等崔相的下一步指示跟安排,他也没有拆穿,只是依旧举杯,微笑道:“来,咱们再饮一杯。” 这顿酒,四个人一直喝到了天黑,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裴璜已经喝多了,在裴庄的搀扶下,踉踉跄跄的离开。 而崔绍,也被宣州刺史衙门的人给扶了回去。 酒桌上,只剩下了李云跟杜谦两个人。 二人都趴在桌子上,看起来也是喝多了。 等裴,崔二人离开之后,李云缓缓坐直了身子,喝了口茶水之后,看向一样趴着的杜谦,笑着说道:“使君醒一醒,我知道你能喝的很。” 杜谦醉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见只有李云一个人在,他才松了口气,也端起茶水,猛猛的喝了一大口,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然后他才看向李云,微微摇头道:“瞧见了罢,裴璜现在,简直像是“二太子”一般了。” 李云笑了笑:“他这个身份,当二太子倒也合适。” “李司马来的晚了两天,我要早到了几日。” 杜谦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又坐回了位置上,开口道:“如今朝廷的局势,远比他们说的要坏的多。” “中原王均平之乱,即便平定了,没有个四五年,也休想恢复元气,况且眼下天下各地,四处起叛乱,不要说朔方军心怀异志,就算朔方军忠心耿耿,又哪里是一个朔方军能够收拾干净的?” 杜谦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看李云,低声道:“李司马知道朝廷准备怎么干吗?” 李云摇头。 对于朝廷里的事情,他的消息渠道远没有这些世家子们来的灵通,他甚至只能靠一些流言蜚语,来了解朝廷最新的情况。 杜谦仰头喝了口酒,压低了声音:“朝廷不想让朔方军,平息中原之乱,至少是不想让朔方军,这么快就平息中原之乱。” “要不然,局面会无法收拾。” 杜谦低声道:“因此,朝廷想出了一个法子,既能让朔方军无法继续建功,又能让中原之乱得以缓和。” 李云有些好奇:“什么法子?” “招安。” 杜谦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招安?” 李云都愣住了,惊呆道:“王均平都闹成这样了,还能招安?” “能,这事不稀奇。” 杜谦低头喝酒,声音沙哑:“听说叛军里,有个姓黄的将军,还有个姓朱的将军,在三军之中各领了一支军队。” “朝廷主要想招安的,就是这二人。” 李云似乎明白了什么,轻声道:“朝廷想让他们,杀了王均平?” “大概是这个意思。” “然后叛军兵力还在中原,叛军却不在了,朔方军再无理由南下。” “朝廷也能有一些喘息的余地。” 李云皱眉:“他们会接受招安吗?” “朔方军南下,苏大将军从侧翼进攻,一旦军事上有压力了,他们便很有可能接受招安。” 杜谦默默说道:“毕竟,谁也不想死,这种时候,就什么都能谈了。” 不管是哪个世界的历史,招安一直是朝廷对待造反的一个对口法宝,对于这些造反的平民百姓来说,甚至是百试百灵。 李司马思索了一番,喃喃道:“那十几万乃至于几十万叛军,就让他们留在中原?” “不让朔方军去处理他们,谁又能处理得掉他们?” “是啊。” 杜谦默默苦笑。 “我也不知道,朝廷准备怎么收场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入伙与重病 朝廷的应对方法,或者说太子殿下的应对方法,听起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只要中原的叛军接受招安,那么中原之乱,至少是在名义上就不存在了,那么被皇帝陛下喊到中原的朔方军,便不能名正言顺的继续留在中原,只能退回朔方去。 不过这个法子的前提,就是让朔方军再给叛军几轮压力,同时命令苏靖在侧翼,进攻叛军,逼的叛军不得不接受朝廷的招安。 而即便太子殿下的这个策略完美的实施,也只不过是把中原问题这个大炸弹,往后延后了一些时日而已。 接受招安的叛军,反而会多一两年喘息的余地,到时候说不定要变得比现在更加难以处理,一不小心,中央王朝可能就会对地方彻底失去掌控力,到时候,就真的会弄到天下四处诸侯混战了。 没个一二十年,休想消停下来。 李云跟杜谦聊了好一会儿之后,最终,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中原的事情,无论怎么进展,现在都不是越州能管的着的事情,咱们也只能坐视,只是苏大将军…” 杜谦低头喝了口茶水,缓缓说道:“苏大将军,已经进退两难了,他领的那些江南道的兵,现在已经伤亡不小,又没有得到朝廷的补给,如果朝廷逼着他再一次进兵,去跟叛军作战,恐怕到最后,一定是兵败的下场。” 李云沉默不语。 这个时候,天下既然已经乱了起来,对于苏家来说,干脆占了一两个州,对朝廷阳奉阴违,朝廷对他们是全无办法的,将来说不定也能成为一方诸侯,但是,苏大将军将苏晟给派到了京城里,做事情便不得不循规蹈矩起来。 估计那个时候,苏靖也完全没有想到,朝廷会把他的儿子给扣在京城。 揉了揉太阳穴之后,李云抬头看向杜谦,问道:“使君什么时候回越州?” “明天裴璜就要走了,我送完他之后,就回越州去。” 说到这里,杜谦看向李云,笑着说道:“李司马婺州之功,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京城了,等裴璜回去,如果能使一点力气,这份功劳的封赏,应该不会太小。” 李云眯了眯眼睛。 “这个倒不甚要紧。” 他摆了摆手道:“眼下,一个越州司马,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杜谦微微摇头,开口道:“婺州之战,已经可以看出,李司马在兵事上,极有天赋,上天让李司马托生在此等乱世,自然是想让司马,成就一番功业的。” 李云抬头看着杜谦,没有接话,但是目光里,已经带了些审视的味道。 杜谦站了起来,背着手走了几步,然后回头看向李云,低声道:“在我看来,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年,大周会比现在,混乱上十倍百倍。” 他定定的看着李云,沉声道:“将军在这种时候,应该早做准备才是。” 李云神色古怪,看着杜谦:“使君说这话,莫不是在试我?” 杜谦哑然一笑。 “我若是有心与司马过不去,这会儿早已经趁机跟裴璜一起返回京城去了,别的不说,这段时间,司马在越州的所作所为,至少够得上图谋不轨四个字了罢?” “在我估计。” 杜谦轻声道:“越州军的数目,已经超过明面上两倍不止。” 李云也站了起来,看向杜谦,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之后,低声道:“使君,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我过几天回了越州,咱们再好好聊一聊。” “好。” 杜谦看着李云,笑着说道:“我在越州,等着司马回来。” 说罢,二人一前一后,下了烟雨楼。 李云让在楼下等着的孟青送杜谦回去,而他则是跟李正一起,返回客店。 这会儿,天色已经黑了,月光铺洒下来,李云扭头看了看李正,问道:“瘦猴,你觉得杜使君这个人怎么样?” 李正想了想,回答道:“很厉害。” 李云又问:“怎么个厉害法?” “他到了越州之后,越州刺史衙门的所有事情,就能处理的井井有条,越州先前的乱象,很快也都不复存在,别的不说,之前在做官理事上,他比咱们这些寨子里出身的人,要强的多了。” 李云当时以代理越州事的身份接管越州之后,虽然做了一些例如均田的大政方针,但是一些细微的事情,他都没有顾及到。 甚至,刺史衙门很多职位,一直到杜谦来之前,都是缺失的。 杜谦到了之后,没多久就把越州的事情整理清楚,很快让越州政务恢复到了正轨。 “而且…” 李正开口道:“咱们打婺州的时候,是杜使君负责的后勤辎重,也是井井有条,没有任何错漏。” 李云抬头望向天上的月亮,忽然说道:“你说,如果他想入伙…” “咱们该怎么办?” 李正“啊”了一声,不可置信的说道:“二哥,杜使君这个出身,怎么会来入咱们的伙?” “我也不知道,但是他刚才说的话,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李云摇了摇头,吐出一口酒气,缓缓说道:“可能这些个厉害的读书人,多少都有一些异于常人之处罢。” 古往今来,不少读书人,尤其是历史上那些出了名的读书人,在做出一些人生重大选择的时候,就跟开了挂一样,仿佛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看到了将来的天下走势。 因此,他们都提前下注,提前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不过这个事情,也要辩证的去看待。 也有可能是,很多读书人都下了注,但只有赌赢了的人,被记在了史书上,青史留名。 至于杜谦是前者还是后者,李云说不清楚。 但是他想要入伙的态度,已经表露无疑。 因为喝了不少酒,回到了客店里之后,李云便很快进入了梦乡,第二天,他去跟崔绍裴璜还有杜谦三个人打了声招呼,便带人离开了宣州。 李云自然是回青阳去接他的新婚婆娘,不过李正就直接从宣州返回越州去了,毕竟越州还有很多事情,也都需要李正去处理。 ………… 宋州,苏大将军军帐之中。 有朝廷的使者,手捧诏令,一路进了大营之中。 苏靖低头叩拜,跪迎朝廷的诏令。 天使宣读了圣旨之后,上前搀扶起苏靖,笑着说道:“老将军,中原之乱平息,近在眼前了,只要老将军再出一些力气,等中原之乱平定,老将军便居功至伟。” 这道诏令,是再一次催促苏靖进兵河南府的诏令。 不过这一次,是由太子殿下所发。 苏靖手捧朝廷的诏令,看了一眼一身蓝衣的使者,忽然开口说道:“天使,老夫年纪大了,最近常觉得头晕眼花,已经不堪重任,恳请天使回京转告朝廷,就说老夫愿意将兵权全部交给朝廷,请朝廷另择贤良,来宋州统兵。” 说到这里,苏靖声音沙哑:“老夫只求,朝廷能允我父子返回故乡,老夫将来,也能有个葬身之所。” 这传信的使者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老将军,这话可不是我这等人能传得的,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苏靖从怀里,掏出早已经写好的奏书,递给这位使者,开口道:“那就麻烦天使,将老夫的奏书,转禀朝廷。” 说罢,老将军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道:“天使,老夫有些疲累了。” 这使者讪讪一笑,还是拿着苏靖的奏书,退了出去。 苏大将军送走了使者之后,便来到了大帐角落里的床铺上,躺了下来,睁着眼睛看着帐篷,一动不动。 过了不知道多久,副将姜堰在外面喊了几声之后,才闯进了帐篷里,看到躺在床上的苏靖之后,他连忙上前,蹲跪在地上,有些焦急:“大帅,您这是怎么了?” 苏靖被他喊醒,睁开眼睛看了看姜堰,然后微微摇头:“老夫病了。” “身体不适。” 说到这里,苏靖撇过头去,缓缓叹了口气:“掌不了兵了,军中的事情,以后就交给你了。” 姜堰愣了愣,随即连忙摇头:“大帅,末将哪里有本事掌兵,末将…” “您得主持大局啊!” “可是老夫已经病了。” 苏大将军不理他,咳嗽了一声,连脸色都变得有些煞白。 “老夫这病,短时间内恐怕是好不了了。” 说到这里,他闭上眼睛,再也不理姜堰。 这个时候,他必须生病。 最好是直接病死。 他如果好起来,他麾下那两万多江南兵,恐怕… 就要死个七七八八了。 姜堰见状,也瘫坐在地上,心中一阵茫然。 “这…这…” 他欲哭无泪。 “不干我事啊…” 一个看小漫书很多年的管理,也是小漫的朋友朔北,最近遇到了一点感情问题,希望她以后能天天开心! 第二百四十八章 越州夫人! 苏大将军病了,病的很重,躺在床上连起都起不来了。 大夫到军中看了,都束手无策,大部分大夫说是陈疴旧病复发,很难医治,而有些大夫甚至说,苏大将军已经到了生死边缘。 因为生了重病,他甚至不能待在军中,只能被送到了宋州城里,找大夫医治。 军中的事务,被直接压在了姜堰的肩膀上。 姜堰虽然个人能力不强,但是他非常有自知之明,他很清楚自己没有能力指挥数万人作战,更没有能力去应付十几万几十万的叛军,因此只能按兵不动,把军营里的情况,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数天之后,朝廷派过去给苏靖宣旨的使者都还没有回来,姜堰的奏报就已经到了京城,被一路送到了政事堂,送到了太子殿下的桌案上。 太子殿下见到奏书,勃然大怒,在政事堂怒气冲冲的拍了桌子。 “这是在干什么?” 太子拍着桌子,怒声道:“爱惜羽毛,还是保存实力?” “苏靖想要干什么?” 太子殿下咬牙切齿:“他是不是,也想当节度使?” 几句话下来,让其他几个宰相都变了脸色。 崔垣咳嗽了一声,低声道:“殿下息怒。” “这种时候,万万不能着急。” 崔垣沉声道:“这个时候,让苏靖进兵,他麾下还有两万多人,一定会伤亡惨重,要是真的一股脑押上去,别的不说,苏靖的一世名将名声,立时就会毁于一旦,不复存在。” “自古大将重名声,他不肯出兵,也不稀奇。” “况且。” 崔垣看了看太子,继续说道:“他带的两三万人,是在江南道征的江南兵,现在已经伤亡不小,不少江南士兵客死异乡,上一次苏靖就上书说,军中士气低縻,再死伤下去,苏靖就是想打,恐怕也打不下去了。” 宰相顾永缓缓点头,接话道:“殿下,眼下中原的事情,虽然严重,但是朝廷这里,一定不要心急,要一刀一刀,割去这个顽疾。” “要是太急太燥,不仅欲速而不达,可能会引发其他更加严重的后果。” “什么后果?” 太子武元承看了看这位顾相,咬牙道:“眼下什么事情,比中原之乱还要更加严重?眼见着夏天就要过去了,很快就要进秋天,中原今年的钱粮还收不收,还要不要?” 中原是朝廷的粮仓之一,对于朝廷来说,更是兵家必争之地,而且,中原烂一天,朝廷的威严就耗去一分,必须要尽快恢复,不然朝廷在天下人眼中的威严,就会荡然无存。 不过,这也只是一方面的原因。 太子殿下之所以这么急躁,主要是因为,他想要尽快做出一些大事情,来证明他执政的能力,要远远强过自己的父亲。 如果在他的手底下,老父亲闯出来的祸能够尽快平息,到时候他不仅不用想方设法把老父亲给弄死,甚至可以光明正大的逼着老爹禅位做太上皇,他堂而皇之的可以登基嗣位。 这对于太子殿下来说,才是最优解。 所以,他做起事情来,才会这样急躁。 崔垣微微摇头,开口道:“殿下,如今时局危急,朝廷眼下虽然缺钱缺粮,但已经不能着眼在中原的钱粮上了。” “至少…” 崔垣低声道:“至少,最近两三年,中原的钱粮,都很难收的上来。” 太子揉了揉眉心,开口道:“那崔相你说,应该怎么办?总不能让孤开始加税罢?” 他刚刚重新执政,这会儿最是需要收揽人心的时候,加税这种政策,打死他他也不肯下发。 至少在登基之前,是绝对不成的。 “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江南。” 崔垣开口道:“江南历来富庶,不仅有丝绸,还有盐道,茶叶等各种各样的商路,老臣以为,朝廷应当派钦差下去,巡视江南的盐道以及江南的吏治。” “来回巡查一遍,总能替朝廷,找得一些钱粮。” 太子眉头舒展,问道:“崔相觉得,派谁去为好?” 崔垣摇了摇头:“老臣不知。” 太子思索了一番,开口道:“孤觉得,这种当口,一般的大臣到了下面去,未必会实心用事。” “让楚王下去罢。” 太子看向几个宰相,淡淡的说道:“楚王是宗室之中,能力出众之人,这个时候,也需要武氏的宗亲,为国家出一点力气了。” 几个宰相对望了一眼,都是深色复杂。 楚王武元佑,太子殿下的亲弟弟,当今天子的二皇子。 如太子所说,这也是成年宗室之中,能力最出众的一个人,既然能力出众,那么自然就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之一。 这种事情太过敏感,哪怕是提出这个建议的宰相崔垣,此时也不敢说话了。 太子殿下深呼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诸位都不反对,那这事就这么定了,过几天就以政事堂的名义,给楚王下诏令。” 几个宰相面面相觑,都有些无语。 我们没有说话,你就当我们同意了? 不过太子这么说,他们也无话可说,只能低头道:“臣等遵命。” “还有。” 太子又拍了拍桌子,怒声道:“苏靖的事情,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政事堂给他继续下诏令,他若是死了,那一了百了,他只要没有死,朝廷进攻中原叛军的命令,就必须执行下去!” 说罢,太子殿下起身,拂袖而去。 几个宰相起身拱手相送,等太子殿下走远之后,宰相顾永苦笑道:“要是大器兄在就好了。” 他口中的大器兄是指宰相王度,那位王大器性格刚直,碰到自觉得不对的事情,不管是谁,他一定硬刚到底。 不过也是因为这个性子,他得罪了皇帝,已经被朝廷问罪,革去了宰相之位。 顾永这么说,很显然是因为,他对太子殿下的政策和命令,心里也不以为然。 不过他没有王度那样的勇气,当面顶撞罢了。 其他几个宰相都深有同感,不免跟着抱怨了几句,崔垣咳嗽了一声,摇头道:“好了,太子也是为了时局考虑。” “我等…” “实心用事罢。” 顾永看向崔垣,低声道:“要不然,让苏晟给苏靖写一封信?” 崔相微微摇头,叹了口气:“莫要多事,莫要多事了。” “一切,按照太子殿下的命令去办。” 一切遵命,就意味着自己全不粘锅。 几个宰相都点了点头,看向崔垣,心里忍不住感慨。 难怪你崔垣是政事堂的常青树! ………… 越州。 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朝着越州城前去。 马车里,坐着三个人,分别是李云,还有薛韵儿,以及薛家的丫鬟冬儿。 走在官道上,李云指着道路两边的庄稼,笑着说道:“去年为夫到越州的时候,越州刚刚经历战乱,还荒凉的很。” “是为夫颁布政令,将整个州的田地重新划分,伱看。” 李云指着这些庄稼,一脸得意:“几乎没有荒田了。” 这的确是很难得的事情,刚刚经历战乱的州,人口损失又那么严重,本来至少需要好几年时间才能慢慢恢复生产,但是李云施行的乃是铁腕,一系列措施,被他以暴力保障的形式施行了下去,因此见效的极快。 这才第一年,越州就基本上已经恢复了生产。 这其实是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看着这些日出可见,很快可以收成的庄稼,让李某人心情舒畅。 薛韵儿挽着他的手,看着容光焕发的李云,又看了看道路两边的庄稼,笑着说道:“这不是刺史和地方县令的功劳吗?” 李云脸色一板,闷声道:“我到越州的时候,越州哪里有什么刺史?六个县只剩下一个县令了!” 薛韵儿本来就是在逗李云,闻言掩嘴笑了笑,正要说话,远处十几骑飞奔而来,列在了道路两边,上面的骑士下马,对着李云的马车躬身抱拳。 “拜见司马!” “拜见司马!” 李云掀开车帘子,看到正是邓阳等人,他哑然一笑,挥手道:“干什么这样大张旗鼓的?都回去,都回去。” 邓阳笑呵呵的上前,再一次低头抱拳,行礼道:“见过夫人!”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司马,越州营的兄弟们,都想要见一见夫人,让属下过来,问能不能让夫人,去越州营一趟,巡视巡视越州营。” 李云回头看向薛韵儿,笑着问道:“夫人是先进城,还是先去越州营?” “我…” 薛韵儿想了想,轻轻咬牙。 “去你们那个军营看一看罢。” 第二百四十九章 到处是战事! 女子是不太方便进军营里的,倒不是因为所谓的男女大防,主要是因为,军营里都是些火气旺盛的大小伙子,陡然看到年轻貌美的女子,大多都会把持不住。 他们虽然不可能对薛韵儿怎么样,但是在军中说不定就会生出乱子。 因此,李云并没有带薛韵儿直接去越州营,而是带她到了越州营附近的那个庄子里,他让孟青骑马去越州城里,订了一些酒菜还有糕点碎糖之类的,一并送到庄子里。 说起来,此时越州之乱已经过去,但是这个庄子的原主人依旧没有回来,于是乎这座农庄,就基本上是被越州军征用了,平日周良等越州营的高级官员,有时候会住在这座庄子里,开开小灶。 到了下午的时候,越州营旅帅以上的将官,都聚集到了这座庄子之中。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的越州军,编制已经被李云稍微整改过,现在的越州军,是五人为一队,队长为首,五队为一个大队,大队长为首。 大队长往上,就还是大周原有的建制了,以五个大队,也就是一二十五人,为一个旅队,为首之人称为旅帅。 四个旅队便是一个校尉营,以校尉为主官,在往上就是都尉了,大多都尉营只有两个校尉营。 不过一个都尉营,有时候不止掌管两个校尉营。 现在的越州营,因为建制刚刚建起来,再加上军中大多数人的军功,都不足以让他们升迁,因此现在的越州营,旅队往上的建制并不清晰。 简单来说,现在的越州营,差不多有二十个旅队组成,但是旅帅上面的校尉,目前只有三个,一个周良,一个李正,还有一个就是因为婺州之战的战功,刚刚被李云升上来的邓阳。 三个校尉,连带着李云这个司马,统管着这二十个旅队。 这是初创团队,不得不面临的问题之一,不过随着时间往后推进,越州营更多的人冒头,往后的建制一定会越来越清晰明朗。 二十个旅帅被请到了农庄里,都争先恐后的挤到前面来,只为了看一眼薛韵儿,见到薛韵儿之后,众人都毕恭毕敬的低头,抱拳行礼:“见过夫人!” 现在能在越州营干到旅帅这个级别的,无一例外,都是跟李云跟的比较早的,这些人大多数都被李某人揍过,对李司马可以说是心悦诚服。 更重要的是,他们从山贼的身份,一跃成为受人尊敬的旅帅,这种身份转变,已经让他们都死心塌地的要跟着李云继续干下去了。 在这些人心里,是压根没有朝廷两个字的,李云便是他们的主心骨,甚至可以说是“主公”! 此时见到薛韵儿,大多数人的心思,其实只是想要在主母面前,混个脸熟。 薛韵儿哪里见过这个场面,她被吓了一跳,不过为了不给自家夫君丢脸,她强撑着露出笑容,摆手道:“诸位,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这些旅帅这才起身,有胆子大的,上前自我介绍道:“夫人,我也是青阳人!我叫王成,跟着司马已经一两年了!” “我我我,我叫冯七!” “夫人,我叫钱狗儿!” 众人一一报名,不过他们的名字多半都不怎么好听,叫狗儿的倒还好,叫狗蛋的都比比皆是。 薛韵儿只觉得头晕目眩,她用求救的眼神看了看李云,李司马这才哈哈一笑,开口道:“好了好了,莫要装模作样了,老子已经让孟青去订了吃食,一会儿就在这里,咱们大家伙一块儿吃顿饭,就当是给你们补上这顿喜酒了。” 众人欢呼雀跃了一番,有人起哄,笑着说道:“头儿,让喝酒不让!” 李云笑了笑。 “让喝,不过只有今天让喝。” “丑话说在前头,喝酒是喝酒,谁要是喝多了闹事,还怎么处罚怎么处罚!” 众人欢呼了一番,欢天喜地的去了。 李云这才拉着薛韵儿到了庄子的后园,找地方坐了下来,等落座之后,薛韵儿才忍不住说道:“他们的名字,也太不好听了…” 李云开口笑道:“他们大多数,都是当初我在宣州剿匪时候,俘虏的山贼,收做了麾下。” “身为山贼,有个名字就不错了,自然不会太好听,当初我给他们统计名册的时候,有些人只剩下了绰号,连名字都没有了。” 薛韵儿想了想,开口道:“那等过些天,咱们在越州安顿下来了,夫君把他们的名册给我,我给他们改一改名字。” 她轻声道:“怎么说,都是军中的旅帅了,再用狗儿猫儿这种名字,也不太合适。” “这个好。” 李云抚掌笑道:“夫人给他们取了体面的名字,他们将来,都要谢夫人的情分。” “什么情分不情分的。” 薛韵儿还没有多想,只是摇头道:“给改个名字,又不费多大的事。” 李云笑眯眯的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孟青等人终于带着酒菜回到了庄子里,李云带着薛韵儿出去,跟他们喝了几杯酒,然后他就带着薛韵儿,到了庄子的后院休息了。 这会儿后院,已经收拾出来不少能住的房间,因为天色已经接近傍晚,李某人想了想之后,开口道:“这个时辰再进城去,恐怕天早已经黑了,咱们今天就住在这里,明天再进越州城,夫人觉得如何?” 薛韵儿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点头道:“那我去跟冬儿,收拾收拾床铺。” 李云笑着点头,然后扭头去前院,弄了一些酒菜,提着灯笼,在这个庄子的后院转了一转,来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门口,周必依旧守在这里,见到李云之后,他连忙站了起来,叫了一声。 “二哥!” 李云有些诧异的看了看他,随即哑然一笑:“你小子,还真能待的住,就一直在这里守着?” 周必摇了摇头:“也不止我一个人,叫我在内,我爹一共安排了三个人,我们每人守四个时辰。” 他嘿嘿一笑:“再有一会儿,我就回去睡觉去了。” 李云摇头笑道:“我把你二嫂带来了,伱见着了没有?” 周必“啊”了一声,摇头道:“没有,下午我一直守在这里。” “那你今天是见不着了。”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明天一早我带你见见,这里用不着你了,你去吃饭睡觉去罢。” 周必应了一声,把钥匙交给了李云,这才扭头蹦跳着离开了。 李云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下巴。 这小子,小小年纪就能沉得住性子,真是有些像他爹,这种性格,将来倒是可以往守将的方向培养。 前提是,他有军事天赋的话… 思索了一番之后,李云回过神来,扭头打开了房门,迈步走了进去。 随着院门打开,里面关着的赵成很快被惊动,他这会儿已经能在这座院子里自由活动,听到响动之后,就得来到了院子里。 见到提着灯笼的李云之后,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对着李云抱拳道:“恭喜李司马新婚之喜。” 李云笑着说道:“赵将军也知道了?” “在这里关着,太无趣。” 赵成呼出了一口气,回答道:“于是,就会跟周必他们说说话。” 李云“啧”了一声。 “看来赵将军,从他们嘴里,套出了不少话。” 赵成神色平静,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抬头看着李云。 李云问道:“这近半个月时间,赵将军想好了没有?” 赵成呼出一口浊气。 “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李司马。” “你说。” 李云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赵成依旧站着。 “我第一个问题是…越州军现在有多少人?” “再有就是,我追随司马之后,司马准备让我做什么?” 他看着李云,开口道:“能不能让我,统领越州军?” “越州军现在,有两千四百人左右。” 李云老老实实的回答。 听到这个数目,赵成呼吸都急促了一些。 这个数目,远远的超过了一个州应该有的数目,也就是说,眼前这个越州司马,在大周朝廷看来,已经是犯了罪过。 这说明,他跟自己,说不定真是一路人! “第二个问题。” 李云笑着说道:“我千辛万苦,担着风险救下赵将军,目的就是让赵将军统领越州军,只不过现在肯定是不行。” “赵将军目前,不能太惹人注意,直接让你去掌管整个越州军,恐怕立刻就会被人发现你的身份。” 李云站了起来,背着手,开口道:“我准备让赵将军,改名换姓,暂且跟在我属下周良身边,做个随军参谋,帮忙整训越州军,等越州军再征募新兵,我先给赵将军五百新兵。” “等日后战事一起,赵将军便领着这五百新兵上阵,有了战功,慢慢提拔上去掌管越州军,也可以服众。” “赵将军你觉得怎么样?” 赵成看向李云,皱眉道:“婺州之战后,越州哪里还会有什么战事?” “会有的。” “用不了多久…” 李云将食盒放下,抬头看向赵成,声音平静。 “到处都会是战事。” 第二百五十章 一武一文! 先前李云还觉得,天下的局势还能让他有几年缓冲的时间,然而从朔方军南下之后,最后一点幻想也随之破灭,连杜谦都已经看见了,往后天下必然大乱。 这种时候,李云自然不会再有什么幻想,认为自己能够在江东继续太平安生下去。 江东目前还没有乱起来,但是随时有可能会乱起来。 哪怕江东真的硬是不乱,当李某人需要扩张的时候,他也必须要让江东乱起来,反正是竖旗造反嘛。 各州郡的百姓造得反,河西贼就造不得反了? 到时候左手打右手,李云便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左脚踩着右脚,一飞冲天。 同样的道理。 李云可以这么做,其他地方上的地方势力,当然也能够这么做,因此随着朝廷的虚弱越来越显眼,裱糊匠们越来越没有办法糊弄住世人,世道大乱,几乎是必然的事情。 这是已经可以预见,几乎必然会发生的情况。 赵成抬头看着李云,还是有些犹豫。 李某人皱眉道:“赵将军当时一咬牙就跟着裘典谋逆了,现在怎么这么婆妈?这事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尽快给个话。” “行,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行,我们也好聚好散。” 赵成深呼吸了一口气。 “正是因为裘…裘天王的事情,赵某才这么犹豫。” 他低着头,思忖了片刻,随即半跪在李云面前,低头抱拳道:“赵某愿意追随司马,但是有一点,想请司马许诺!” 李云心中大喜,脸上却依旧平静,淡淡的说道:“你说就是。” 赵成低着头,开口道:“将来有一天,若在下发现与司马不是同路人,希望司马能放在下离开!” “为了报答司马的救命之恩,在下至少在司马麾下,效力三年!” 李云满意点头,把手里的钥匙丢给他,笑着说道:“那就这么定了,赵将军可以在这里继续休息几天,也可以明天就去找周良报道,周良那里,我会给他打招呼。” 赵成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头应是,然后开口道:“司马,属下这个模样,是不是需要遮掩遮掩?” 李云想了想,开口道:“越州军中,认识赵将军的人应该不多,赵将军蓄一蓄胡须,应该就差不多了,过多遮掩,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可能会适得其反。” 赵成默默点头。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我这几天要忙着在城里安家,等我忙完了安家的事情,再到军营里来,到那时候,咱们两个人再好好聊一聊。” 赵成抱拳,点头应是。 李云回了前院,跟一众下属喝了会酒之后,便回去找薛韵儿睡觉去了。 到了第二天,好好休息了一晚上的李司马神清气爽,带着家里人重新坐上了马车,一路进了越州城里。 他在青阳的宅子,是临时才买的,但是在越州,却早有一座宅子,这座宅子原先是越州城一个姓陈的富户所有,裘典兵乱的时候,这陈家人就从越州城里逃了出去。 值得一提的是,陈家人在今年,已经返回了越州,知道是李云临时借住了他们家宅子之后,经过双方友好商议,李某人花了八百贯钱,买下了这座宅子。 这座宅子极大,这个价格应该只有市价三四成的样子,不过越州刚刚经历动乱,房价相应的跌了一些,再加上李某人的暴力加持,这陈姓人家当时甚至是要白送给李云,还是李大善人硬生生给了八百贯钱,才完成了这桩交易。 因为要成婚,这座宅子也经历了一些简单的翻新,这会儿虽然称不上豪华,但至少比薛韵儿先前住的青阳县衙要好的多,大的多了。 薛韵儿进了这座宅子之后,拉着冬儿一起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对着李云摇头道:“这宅子,也太空旷了一些,除了床铺书柜,什么东西都没有,夫君这半年,也不知是怎么住的。” 李云挠了挠头。 他在越州这段时间,有一大半时间是住在城外越州营的,在越州城里办公的时候,这座宅子虽然也住,但是也就是睡个觉,最多在这里办办公,还真没有什么心思去置办什么家当。 这方面,自然是女子要更细心一些。 说到这里,薛韵儿看着李云,轻声道:“夫君,咱们成婚的时候,不是收了很多贺礼么?就用那些贺礼,来采买一些东西罢。” 李云笑着说道:“那些东西都在青阳,有些要运回来,有些太大件的,就干脆放在青阳家里了,至于采买东西,夫人不必担心。” 李某人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你夫君有钱的很呢。” 经营越州以来,李某人虽然往里头贴了不少钱,在越州也几乎没有什么进项,但是他在别的地方却有不少进项,到现在账面上能用的现钱,少说也还有几万贯钱。 当然了,最宝贵的并不是这些铜钱,而是他从明州搞到的那些粮食,以及越州经营良好的现状。 “明天,明天我让瘦猴,给夫人送个两三千贯过来,给家里开销,等用完了,夫人再同我说。” 这个数目,把薛韵儿吓了一跳,薛老爷当官这么多年,都没有能攒下几千贯钱,而自家夫君! “夫君,你…” 薛韵儿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伱贪污啦?” 李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笑着说道:“傻姑娘。” “我哪里用得着贪污?” 越州现在是姓李还是姓武都很难说,他李云现在自然是算不上贪污。 不过现在他也有了家业了,以后的进项,不能一股脑全丢在公账上,需要给家里一些。 这就又是两套账了,一套私账,一套公账。 “好了。” 李云抬头看了看天色,开口道:“夫人跟冬儿,再熟悉熟悉家里,也可以带人在越州城里转一转,孟青他们就在外面,让他带人跟着你们。” “我还有事情,要去一趟刺史衙门,见一见杜使君。” 薛韵儿出身官宦世家,自然不会耽搁李云的公事,于是点了点头,开口道:“夫君去忙就是了,不用管我们。” “我带着冬儿,到处看看。” 李云摸了摸她的头,扭头离开了家里,一路来到了刺史衙门。 这刺史衙门,现在在门口守门的都是他李云的人,想要进去自然没有任何问题,李云很顺利的一路进了衙门后衙,在后衙看到了正坐在摇椅上,闭目养神的杜来安。 他走到了杜来安身后,声音幽幽:“来安,使君在不在?” “在书房…” 杜来安说了三个字,猛地睁开眼睛,扭头看了看李云,然后就像被针扎了一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急忙忙回答道:“李…李司马,我家公子在书房…” 李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你好悠闲啊。” 说着,李某人也懒得逗他,一路来到了书房门口,敲了敲门:“使君,我回来了。” 房门很快打开,门里一身单衣的杜谦,上下打量了一番李云,笑着说道:“李司马回来的挺快,我以为你要在青阳,多留几天时间呢。” “来来来。” 他侧身道:“快请进。” 李云一边走进去,一边摇头道:“越州事情多多,在青阳左右无事,就赶回来了,正好与使君,好好聊一聊上回没有说完的事情。” 杜谦把他请了进去,又给他倒了一杯茶水,两个人落座之后,杜使君才笑着说道:“上回的事情,其实已经说完了。” 李云低头喝茶,看向杜谦,笑着说道:“我倒还有很多事情,要跟使君请教。” 杜谦轻轻点头:“我知无不言。” “使君如何看待大周?” 杜谦想了想,开口道:“我家算是世受国恩,本来我应当是向着大周朝廷的,但是遍观史书,天下无有百代的王朝…” “总是要改朝换代的。” 杜谦低头喝茶,淡淡的说道:“我少时读书,到十四五岁的时候,便觉得朝廷已然病入膏肓,当时我去问父亲,父亲只是摇头,说了三个字。” 李云问道:“哪三个字?” “不要说。” 杜谦微微摇头道:“所有人都不说,就只当无事发生,大家继续过好日子,但是我知道,这个好日子迟早有一天,是要过不下去的。” “别人家祖地都是在荥阳,都是在清河,或者是其他的地方,只有我家,我家是京兆杜氏。” “不早做打算。” “大难临头之时,杜氏一门,立时就要…” 杜谦看着李云,语气悠悠。 “灰飞烟灭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计划中的打劫! 天底下的聪明人,到处都是。 连李云这种“初来乍到”的人,都很快瞧出来了大周王朝已经走到了末期,这些身在其中的世族们,只会看的更加清楚。 明面上,大家都在“世受国恩”,但是这个时候,只要是有远见的世族,都已经在另谋出路了。 京兆杜氏,虽然还没有到另谋出路的地步,但是杜谦这个人,却是的的确确的在另谋出路了。 当然了,这并不代表他现在就认定了要以李云为主,说白了,双方都是处于互相观察的阶段。 然而就目前来看,在杜谦眼里,李云已经够得上是一个人物了。 一个领袖,是不需要有特别多专业技能的,更多的时候,他需要的是魄力,需要的是眼界,需要的是当集团走到分岔路口的时候,做出正确的选择。 说的再简单一些,就是在合适的时候,做对合适的选择题。 而别的不说,李云在越州均田的做法,实际上就已经表露出了他的决心,当今世上,数百个州,没有哪一个州的司马,会在这个当口,干出均田的事情。 更不会有人,去往州兵里贴钱。 大多数人,都是想着怎么往自己的兜里多捞一点好处。 即便这些人里,同样有人窥见了即将到来的变故,但是大多数人也不会做出李云现在的这种选择。 毕竟,自己单干前途未卜。 而且,付出的投入太大,回报周期也太长。 这个时候,大家讲究的是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能把现成的好处揣兜里,大家就都揣兜里了,谁会想着在这种时候拼命投资自己? 大多数人都不会这么做,尤其是那些既得利益者,他们宁愿纸醉金迷,也不太可能把资源,投入到未知的风险当中。 因此到现在,各地方虽然已经乱相从生,但实际上所有造反的人,包括裘典,包括王均平,包括宣州石埭县河西村的那些个造反的河西贼们,都是最底层出身。 出身最好的王均平,虽然是盐商,也不是那种大盐商。 杜谦伸手给李云添了茶水,继续说道:“司马虽然起于草莽,但是论起眼界而言,比起裘典之流,强出不知道多少,别的不说,同样是占据越州,司马的做法,比起裘典…” “要强了千百万倍。” 杜谦以及也喝了口茶水,笑着说道:“按照司马这样进展下去,别的不说,制霸江东总是没有什么问题了,能成为一方诸侯,在乱世之中,就有了庇护旁人的能力。” “一旦时机合适…” 杜谦看向李云,缓缓说道:“只要稳扎稳打,未必不能成就一番基业。” 李云不动声色。 这些场面话,谁都能说,他不能让别人凭借三两句话画出的大饼,就真的开始畅想着称王称霸了。 那样与称越王的裘典,也没有什么分别。 李云低头沉思,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过了许久之后,他才开口说道:“假如真的如使君所说,乱世将近,我往后应该如何做?” 杜谦似乎早已经胸有成竹,他看着李云,笑着说道:“这个问题,我已经想过许久了。” “如今天下各个势力当中,司马势力最弱,没有成规模的军队,更没有类似屯田州的地盘,甚至没有兵出越州的名分。” “因此,越州军想要壮大,暂时只能依靠着朝廷。” 杜谦看着李云,继续说道:“将来江东乱起来,越州军才会有兵出越州的名分,趁着江东的乱事,壮大起来。” “有一天,司马如果能够雄踞江东,便可以上书朝廷,出兵替朝廷剿灭天下各处的乱匪。” “之后…” 杜谦说到这里,眯了眯眼睛,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开口道:“因此,眼下对于司马来说,最要紧的事情,是要将势力扩张到整个江东,我觉得,任婺州刺史,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一个婺州,对于司马来说算不得什么,但是这个刺史的品级却很要紧,将来江东有了乱事,司马提兵平叛,就可以从婺州刺史任上,转任督江东诸军事。” 说到这里,杜谦笑了笑,开口道:“只不过这个督江东军事的职位,想要靠立功,多半是拿不下来的。” “朝廷也不会允许地方上有这种官。” 见他卖起了关子,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问道:“请使君赐教。” “到了那个当口,想要拿到这个职位,就必须要在某些方面胜过朝廷,必要的时候,甚至要跟朝廷打一架才行。”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杜谦轻声道:“眼下要紧的事情,是要拿下婺州刺史,多一个州的钱粮,对于眼下来说,都是极大的助力。” 李云站了起来,对着杜谦抱拳道:“受教了。” 杜谦微微摇头,拱手还礼:“不敢当,只是说了一些浅薄的愚见。” 李云看向杜谦,笑着说道:“使君愿意帮我否?” 杜谦哑然一笑:“从我到越州以后,不是一直在相帮司马吗?” 他对着李云拱手道:“将来司马有所成就,还请相帮,搭救搭救杜氏,至少是救一救杜某的家小。” 李云面色严肃。 “使君的事情,便是李某的事情。” 二人互相行礼。 至此,两个人的合作关系达成。 不过一直到现在,二人之间依旧只是合作关系,没有明确的上下级关系。 这也是正常的,毕竟现在名义上,杜谦还是李云的上司,而且他还比李云年纪大,在李云没有一定成就之前… 二人之间的上下级,很难确立下来。 这天,李云在刺史衙门的书房里,待了足足一个多时辰。 不得不说,杜使君这个人,不仅眼光长远,而且见识广博,在很多事情上,都有一些独到的见解。 一个多时辰的时间接触下来,李云着实受益良多。 至少,他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又更深了一层。 甚至,李云集团未来的发展进程,也在这一次谈话之中,略微有了一些雏形! ………… 一转眼,又是好几天时间过去。 李云在越州城里待了几天,把越州城里的家彻底安顿了下来,该买的东西也都买了,别的不说,至少已经像是一个家了。 小夫妻两个人,新婚燕尔,自然如胶似漆,这几天时间,几乎每天都腻在一起,狠狠地互相沟通了一下感情。 到了李云搬家的第四天,这天冬儿在大街上买了些冰回来,给薛韵儿还有李云,做了一些冰饮,很是解暑,李云吃了一点之后,对冬儿竖起大拇指,笑着说道:“看不出来,小丫头还有这一手。” 冬儿两手掐腰,很是傲娇,又带了一些骄傲。 她正要说话的时候,李正一溜烟跑到了后院来,见到了“一家三口”之后,他连忙止住脚步,远远的不敢过来,只是对着李云招手,喊了一声“二哥”。 李云看了看薛韵儿,笑着说道:“我去看看什么事。” 薛韵儿也站了起来,跟着李云走了过去,等离得近了,她才欠身行礼,叫了一声“叔叔”。 李正连忙低头还礼:“嫂子。” 李云看了看他,笑着说道:“什么事情着急忙慌的?” 李正咳嗽了一声,看了看薛韵儿,薛韵儿也不生气,开口道:“叔叔一会儿在家里吃个饭罢,我这就去让人安排酒菜。” 李正连忙摇头:“多谢二嫂,多谢二嫂,我还有事情,不能多留。” 薛韵儿轻轻点头道:“那你们聊,我去那边走走。” 说着,她步履翩翩的走开了。 等她走远一些之后,李云才笑着说道:“什么事情神秘兮兮的?” “倒不是特别要紧的事情,只是也不是什么好事。” 李正挤了挤眼睛,笑着说道:“因此不能给二嫂听见,免得坏了二哥的形象。” “去。” 李云瞥了他一眼,笑骂道:“别卖关子了,快说,什么事?” 李正嘿嘿一笑,低声道:“先前二哥不是让我们派几个人,在明州盯着那个姓朱的吗?” “刚才,明州那边的兄弟传来消息,那姓朱的果然跟二哥预料的一模一样,现在已经开始准备搬家了!” “足足十几车!” “这么急?” 李云有些诧异。 朱通年底离任,他估计的是朱通会在年中,差不多六七月份开始搬家,但是现在还是五月份,还没有到年中。 比李云预料的要早上了几天。 李某人惊讶了一句之后,笑着说道:“十几大车,这老小子,这几年在明州算是吃饱喝饱了。” 他想了想之后,轻声说道:“让他们继续盯着,随时传信回来,瘦猴,这事你亲自带人去办,办的干脆漂亮一些,不要留什么痕迹。” 说到这里,李云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最好是在明州境内干活,免得那姓朱的又到处吵闹,在明州境内,他就没有由头说什么了。” 李正嘿嘿一笑,深深低头。 “我现在就去安排!” 说罢,他对李云抱了抱拳,扭头离开。 而李云则是抬头望天,摸了摸下巴。 “朱通提早跑路,难道江东…” 他小声嘀咕。 “又要有什么变故?” 第二百五十二章 气数 朱通这个人,跟李云是有梁子的。 不管是之前因为盐场的事情,还是之后的象山县之变,这厮多多少少都跟李云有些过不去,不过这些梁子,还没有到见生死的地步,因此李云暂时不准备弄死他,只准备把他这里面在明州吞进肚子里的肥油,打包到越州来。 虽然李云一直看朱通不爽,但是有一点不得不承认,这个朱通是个很典型的官员。 这种官员有一个共性,那就是趋利,这种趋利与正常人的趋利避害还不太一样,是一种有一套自己理论体系的为官之道。 这种人,往往耳聪目明。 按照李云原先的估算,朱通年底从明州离任,差不多在他离开明州前的一两个月,他的家里人才会带着家产离开明州回乡。 毕竟多留一天,就能多打包一点财产回去,他朱使君不可能带着从明州搞到的钱财去京城去。 而现在,才五月中,朱通的家里人就已经到了离开了明州,这说明朱通年前离任之前,至少会再派一批人,带着一些财物回老家。 不过几个月,他估计搞不到太多的钱,说不定会换成贵重物品随身带在身上。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事都透着古怪。 因为按照李云对朱通的了解,那位朱使君的性格,如果不是出现了特殊的情况,他多半不会在这个时候,让自己的家人离开明州。 好在,李云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李正离开不久,杜谦便亲自登门了。 李云把他请到了宅子后院的一座凉亭下,弄了点冰水给他喝,对于杜谦这种大户人家来说,夏天吃冰并不是什么稀奇事,连越州这种地方都有贩冰的冰户,京城自然更多。 他满意的喝了一口冰水之后,才看向李云,开口道:“刚刚收到了一个消息,可能对江东局势有所影响,因此过来跟你商量商量。” 说到这里,杜谦停顿了一下,看向李云,开口道:“李司马这个年纪,怎么也应该取一个表字了,不然咱们就只能一直以官职相称,着实有些别扭。” 李云想了想,然后笑着说道:“我出身江湖草莽,没有什么学问,一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个正经的老师,非要说的话,苏大将军算是我的半个老师,等下回见了他,跟他讨个表字。” 说到这里,他看向杜谦,爽朗一笑:“使君要是称呼官职不喜欢,便直接称我李…” 他一个“二”字险些脱口而出,又想到自己明面上的身份是李昭,咳嗽了一声之后,改口道:“直接称我李昭就是。” 杜谦现在虽然已经是同行人了,但到底没有加入李云集团,而李云现在这个官面的身份还大有用处,暂时不能泄出去。 虽然现在,已经没有几个人记得苍山大寨寨主李云这个人,但是做大事者,要在细微处上下功夫。 尤其是在杜谦这种聪明人面前,还是尽量不要说错话,要不然被他拿住了什么把柄,虽然不至于受制于他,但在以后的合作之中,说不定会丢失一部分主动权。 “直呼姓名,是大不妥的。” 杜谦摇了摇头,开口道:“还是暂以官职相称罢,对了…” 杜谦忽然想起来,连忙说道:“提起苏大将军,苏大将军的近况,司马知不知道?” 李云摇头, “我的人都在越州,更远一些的消息,就只能靠听闻了。” 杜谦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之后,开口道:“苏大将军几次进攻叛军,都因为寡不敌众吃了些亏,如今他陈兵在宋州,朝廷却几次逼着他进兵河南府,想要双管齐下,迫着那些叛军就范。” “苏大将军…” 杜谦低声道:“也不知道是因为不肯,还是因为真的旧伤复发,现在在宋州生了病,据说病的很严重,有性命之忧。” 李云闻言,猛地皱了皱眉头。 他跟苏靖,只相处过几个月时间,这几个月时间里,他大部分时间还是单独行动的,要说交情,其实并不算特别深厚,毕竟两个人第一回见面的时候,还大闹了一场,后面甚至动起了手。 但是李云对苏靖这个人的能力,以及品德,还有领兵的方式,都是相当认可的。 毕竟当初,为了减少江南兵的伤亡,他硬生生在越州城下陈兵数月,到最后将裘典所部最后一点点战斗力耗去,才动的手。 这几乎就是伤亡最低的打法了。 而现在,刚在江南道立下了大功的苏靖,没有享受半点荣华富贵不说,便已经陷入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以李云对苏靖的了解,苏靖陈兵宋州不动,绝不是为了自己一个人的利益考虑,毕竟是朝廷下的命令,哪怕把他麾下两三万江南兵拼光了,只要中原之乱平息,他苏靖就是有功的。 他迟迟不动,多半是…不忍心把他从江南带过去的兵,置于死地。 李云终于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咬紧牙关:“这不是要把他逼死吗?” 杜谦叹了口气,低声道:“这也是朝廷,跟地方领兵将领之间的较劲,假如苏大将军可以不听朝廷的诏令,那么其他人自然也可以。” “所以,才会陷入这种僵局,但不管怎么说。” 杜使君微微皱眉淡:“我也觉得,朝廷做事情,有些太过急躁了,很多事情,明明是急不得的。” “这不是太急躁,是昏了头了!” 李云冷笑了一声:“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气数。” 这话就犯忌讳了,杜谦下意识的看了看左右,有些小心翼翼。 不管两个人私下里聊的时候,更犯忌讳的话也说过,很快杜谦就平静下来,继续说道:“说起苏大将军,差点忘了今天过来的正事。” 他咳嗽了一声,对着李云说道:“朝廷要派一个钦差下来,巡视江南的盐道,还有江南的吏治,以及官营的买卖。” 杜谦低头喝水,默默说道:“简单来说,就是茶叶铜铁,瓷器棉纱。” “还有最要紧的盐道。” 听到这个消息,原本正在考虑苏靖的李云,猛地回过神来,他只是思考了片刻,就反应过来,问道:“为了搞钱?” “嗯。” 杜谦点头,肯定了这个说法。 李云“啧”了一声:“真是要钱不要命了,别的行当我没有见识过,先前去象山县,那些跟盐沾边的人,都多少带了些疯狂,这位朝廷来的钦差不止要动盐,还要动其他行业…” “这种时候,他还能活着离开江南吗?” 杜谦摇头道:“他多半没那么容易死,这位钦差身上,有两道护身符。” “第一道,就是司马你了。” 李云一愣,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有些愕然:“我?” “不错。” 杜谦轻声道:“算算时间,我估计这位钦差下来的时候,身上多半带着朝廷给你的封赏,朝廷也知道,现在整个江东,甚至包括江南西道,就属咱们越州的兵最能打。” “他带着朝廷的封赏来,再用钦差文书调越州兵随行护驾,越州恐怕不太好推拒。” 李云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番。 还真是那么回事。 “不过这对于越州来说,也是一个机会,到时候想办法把这个护卫的事推给郑蘷…” 杜谦伸手敲了敲桌子,继续说道:“要是这位钦差,逼反了江东各州郡,司马正好有借口兵出越州。” 李云想了想,点头道:“这个事情,得等他来了以后,具体的情况具体应对,现在咱们说的再好,也没有用处。” “使君伱说他有两道护身符,第二道呢?” “他是皇子。” 杜谦轻声道:“当朝的二皇子,前几年刚封了王。” “太子殿下的亲弟弟,大周的楚王…武元佑。” 杜使君顿了顿,补充道:“素有贤名。” 李云一个愣神,然后忍不住摇头道:“看来那位太子殿下,在这个当口,也没有忘了给他的兄弟们穿小鞋啊。” 杜谦微微摇头,没有说话,他也无话可说。 因为事情,洞若观火。 “好…” 李云思考了一番之后,开口道:“多谢使君提醒,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他站了起来,深呼吸了一口气。 “我需要做出一些安排,等忙完手头的事情,我再去拜见使君。” 杜谦也站了起来,二人互相行礼,李云一路把他送到了大宅门口。 等送走了杜谦之后,李某人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书房里,提笔写了封信,然后派人叫来了孟青。 “小家伙,替我出个远门。” 李云拍了拍孟青肩膀。 “把这封信,送到刘博那里去。” 李云语气里,带了些复杂。 “事情紧急,你立刻就动身。” “见到他之后,让他赶紧替我去一趟宋州。” 说到这里,李云想了想,又补充道:“现在世道太乱,路上不太平,你跟孟海一起去,再让李正给你们挑个老江湖同行。” 孟青接过书信,拍了拍胸脯,开口道:“将军,这事我跟七哥去就行了,一定给将军把事情办妥!” “出远门不比在军中。” 李云沉声道:“让走过江湖的,先带一带你们。” 孟青不再坚持,毕恭毕敬,欠身行礼。 “是!” 第二百五十三章 苏靖的眼泪 这封信送出去之后,李云默默坐在自己书房的椅子上,抬头望天,久久没有说话。 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能力,并没有办法帮到苏靖什么,如果自不量力,想要插手进去,甚至可能自己也会身陷其中。 他也没有打算要陷身进去,但是毕竟有旧日的情分在,他还是得让刘博过去看一看的。 闭目思索了好一会儿,李云才睁开眼睛,目光又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他一次又一次的低估了时代秩序崩坏的速度。 壮大自身的速度,必须要快一些,再快一些,要不然就有可能追不上时代的大势,被这段历史无情的抛在身后! 他站了起来,走出书房,去见了薛韵儿,开口道:“夫人跟冬儿,在城里住着,为夫要出城一趟,去军营里待一段时间。” 薛韵儿轻轻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一旁的冬儿则是撒娇道:“姑爷,新婚燕尔的,你就在城里多陪小姐几天嘛。” 李云想了想,开口道:“等我忙完了这一阵,再好好陪陪夫人,这个时候是要紧的时候,我须得去军中一趟。” 薛韵儿看了看冬儿,责怪道:“公事要紧,不能拦着夫君处理公务。” “夫君但去就是。” 薛韵儿笑着说道:“等夫君再回城里来,我一定把这个家给夫君布置的像个家。” 李云点了点头,跟薛韵儿告别之后,一路骑马离开了越州城,很快到了城外,骑马直入越州营。 到了越州营之后,他只休息了一会儿,就把周良跟邓阳两个人给叫到了大帐里。 两个人落座之后,李云脸上露出笑容,开口道:“我成婚之前,就想要在军中举办蹴鞠比赛了,现在我的婚事忙完了,这件事咱们尽快落实下去。” 蹴鞠,并不是什么新奇的东西,早在前朝,就是一种练兵的法子,现在越州军里,就时不时有人踢这个取乐。 不过正式化,官方化,却还没有。 李云敲了敲桌子,开口道:“从现在开始,以各个旅队为单位,只要没有战事,就定期开展蹴鞠比赛,以半年为一轮,每一轮最终获胜的旅队,将获得一千贯钱,由旅队内部自行分配。” 李云想了想,补充道:“其余二到五名,都有赏钱。” 周良一怔,看向李云,开口道:“将军,这样一来,恐怕很多人都会去拼命去练蹴鞠,会不会影响正常的训练?” “正常训练是正常训练,业余的时候他们想怎么练就怎么练。” 李云看了看周良,笑着说道:“咱们新征的兵,进来之后,不到两个月,就跟吹气一样胖起来了,这也是强身健体的法子,只是你们两个人要约束一番,不能训练太过。” “伤了腿脚,就没有办法上战场了。” “这事以后,就成为定例,下个月就开始办,你们明天就开始准备,还有一件事…” 李云敲了敲桌子,说道:“我要继续征兵。” 邓阳只是点头,没有说话,而周良却看向李云,低声道:“将军,咱们现在…” 他看了看李云,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举办比赛,单单奖金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如果再征新兵,每个月的开销又要再高出不少。 李云看到他的表情,笑着说道:“不用担心,朝廷的钦差很快就会下来,到时候即便不升我做刺史,也一定会有一些其他的封赏,再加上其他一些的收入。” 李某人淡淡的说道:“支应一段时间,不会有什么问题,我心里有数的。” 从城里出来之前,李云自己简单综算过。 如果他麾下的兵力再扩张一倍,也就是五千人左右,那么以他现在账面上的所有钱物综算起来,以现在的标准,大概可以维持两年左右。 而如果他能够拿到婺州刺史的位置,算上明年越州与婺州两个州的钱粮收入,应该能维持三年,乃至于更久。 这…就足够了。 如今天下的局势一天一个模样,谁知道三年之后,是个什么形势? 与其精打细算,不如该花的钱都他娘的梭哈进去!等到秩序真的完全崩坏的时候,伱们屯粮老子屯兵!看看最后粮食吃到嘴里的是谁! 周良立刻低头道:“是!”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事情就按着我说的去办,三叔,前几天我安排在你手下的那个随军参谋,现在在军中吗?” “在。” 周良虽然不能确定那个人是赵成,但是也隐约可以猜到一些,听李云这么说,他连忙说道:“这几天时间里,属下在这位参谋身上,获益良多。” “嗯。” 李云点头,开口道:“那你们就下去办事去吧,等会三叔让这位赵参谋来见一见我。” 二人起身应是,一前一后离开了李云的大帐,李云没等多久,过了片刻之后,已经换上越州军服色的赵成,便掀开大帐走了进来,一进来便对着李云低头抱拳:“属下李肖,拜见司马!” 李云一愣,随即抬头看了看他,笑着说道:“哪一个肖?怎么改姓李了?” 说着,他伸手道:“坐下说,坐下说。” 赵成,应该说李肖坐在了李云对面,开口道:“是相貌相肖的肖。” 他看了看李云,解释道:“依旧姓赵,恐怕会惹人联想,于是属下就干脆,暂时与司马同姓,从赵姓中取了半个字,给自己取了这么个名字。” “李肖…李肖…” 李云看向这位赵将军,笑着说道:“这个名字还不错,就先用着吧,等以后咱们有自立门户的一天,将军再恢复本来姓名。” 赵成低头应是,开口道:“是。” 他抬头看向李云,问道:“将军召我来,不知道所为何事?” “我要募新兵了。” 李云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开口道:“按照原先的规定,给你五百个名额,你自己想法子征兵,待遇一切与越州军相同,拉起来的军队就归你管。” “这是一个校尉营的名额。” 李云笑着说道:“等队伍带起来,能打仗了,便封你做越州军的校尉。” 李云看着他,问道:“能办到吗?” 赵成深呼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激动,他抬头看着李云:“一个月两贯钱饷钱,从不拖欠,伙食还能常见到荤腥,一个月还有四天休沐…” “这个待遇,若属下征不来人,便一头撞死在司马面前!” 这个待遇,在地方军之中,已经算是顶好的了。 哪怕是禁军,估计也就是月饷跟装备上,规格要稍微高一些,伙食方面,都未必赶得上越州军! 很难得的是,越州军现在的待遇都是实打实的,甚至还能把月饷直接兑成粮食! 这几天时间里,赵成在越州军中,已经不止一次的大开眼界。 要知道,先前他跟着裘典造反的时候,裘典给出的待遇远不如现在的越州军,甚至最后几个月时间,已经一点饷钱都见不到了。 那个时候,他都能拉起来数千人,更不要说在越州地界上,带起来五百个人了! 也是因为这个待遇问题,此时的赵成,看李云的目光,已经与几天前大不一样了。 几天前,在赵成眼里,李云可能只是个比较有野心的地方官。 而现在,就不能用“野心”两个字来形容李云了。 应该是四个字。 志不在小! 虽然两个词意思差不多,但是细品起来,就又有些不太一样。 “好。”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你放手去办吧,要是碰到什么难处了,便来找我,最近十天,我应该都会在越州营里。” “是!” 赵成低头抱拳,毕恭毕敬的离开了。 李某人一个人坐在大帐,回头看了看西边,摸了摸下巴。 “楚王,楚王…” ……………… 半个月之后,宋州城里。 一路行商的刘博,来到了宋州城里,做了几天买卖之后,他终于打听到了苏大将军养病的地方,犹豫了片刻之后,他还是直接登门拜见。 走到这处把守森严的大宅门口,刘博满脸堆笑,上前对着几个守卫拱手行礼:“几位兄台,请问苏大将军是住在这里吗?” 几个守卫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大将军不见客,快走!” 刘博也不恼,依旧低着头说道:“我是从越州来的,奉越州李司马的命令,来见大将军,烦请通传一声。” 几个守卫对视了一眼,这才进去通报。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刘博终于得以进去,来到了苏大将军床前。 此时的大将军,脸上已经见不到什么血色了,苍白至极。 他斜靠在床上,整个人瘦了不止一圈,打量了一会儿胖乎乎的刘博,苏大将军才缓缓开口,声音已经沙哑难听:“他…让你来干什么?” 刘博低着头,左右看了看,也压低了声音。 “李司马让小人来问一问大将军,他…” “他有没有什么,能帮得到大将军的地方。” 两个月来,一直寡言少语的苏大将军,闻言愣神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落下眼泪。 “难…难得啊。” 第二百五十四章 钦差驾到! 世态炎凉,自古如此。 苏靖赋闲在家十几年,少有人联系他,登门拜访的人也不算多。 前段时间,他平定了越州之乱,押送裘典进京城之后,不要说无数人登门拜见他本人,就是老家的祖宅,每天也不知道多少人上门拜访。 而现在,眼见着中原之战不顺利,那些登门拜访的人,便又消失不见了。 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长子苏晟下狱,他本人也被朝廷几道诏命催促,情势已经到了非常艰难的地步。 这个时候,哪怕他在宋州养病,宋州的刺史以及地方官员,也是门都没有登,更不可能主动上门来问,上门来帮忙了。 反而,他在江南几个月时间,认识的一个毛头小子,这个时候没有忘了他,知道了消息之后,千里迢迢的派人过来,询问有没有哪里能帮得上忙。 虽然李云在这件事情上,能帮得上忙的地方着实不多,但是有这个心,已经让苏靖这位年近花甲的老人,感触不已了。 刘博毕竟没有怎么见过世面,见苏大将军流下了眼泪,他也忍不住有些慌乱,手忙脚乱的说道:“大将军,是不是小人说错了什么?” 苏靖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然后看着袖子上的泪痕,愣神了许久,然后长叹了一口气:“老了,老了。” “娇弱了。” 他自嘲道:“从前老夫身上连中数刀,都没有见过眼泪,倒被你小子一句话,说的老泪纵横。” 刘博不知所措,挠了挠头,不敢吱声。 苏靖看着他,微微摇头道:“李小子能有这份心,便已经很难得了,不枉费老头子跟他认识一场,你跑这一趟也辛苦,回去…回去跟他说。” 苏大将军咳嗽了一声,开口道:“这个事情,没有什么他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老夫也不能让他牵涉进来。” 说到这里,苏大将军本来想要送客了,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又补充了两句:“那小子,将来说不定是个人物,你回去同他说…” “将来若是见到了老夫的儿孙后人,他若是方便,能搭一把手便搭一把手,要是能救得一两条性命,全了苏氏一门的香火,老夫到了九泉之下,也会感念他的恩德。” 刘博先是点头,然后抬头看向苏靖,低声道:“大将军,李司马他是很有本事的,您要是有什么难处,便跟小人说,小人立刻回去禀报他,说不定他能给您老人家办成呢?” “不必了,不必了。” 苏靖摇头叹了口气道:“这中原之局,对于老夫来说,便是死局,老夫现在苟延残喘,不过是想要给麾下的将士们,多争取一些喘息的时间罢了,将来…” “朝廷大概还会派人下来掌兵。” “伱回去同李昭说,告诉他…” 苏大将军闭上眼睛,开口道:“若是碰到了老夫麾下的溃军,帮忙收留收留罢。” 说罢,老将军挥了挥手道:“你…你去罢。” 此时,苏靖已经白发苍苍。 他实在是看不到什么破局的希望。 假如朝廷能给他全权,许他调动节制附近一切州郡,那么他还可以一边征兵,一边跟叛军缠斗,用个几年时间,说不定真能把叛军给磨死。 但是现在,朝廷可能是唯恐地方上再出现一个军阀,因此一心指望着他带着麾下这支江南兵与叛军决战,然后一股脑把这支兵力,全都耗损在中原战场上。 这样,隐患消除,叛军也会被消耗掉元气,方便朝廷下一步的处理,对于朝廷来说,这么做自然是两全其美的。 刘博抬头看了看苏靖,心中也是颇有一些触动。 他虽然先前没有在越州见过苏靖,但是也听说过这位苏大将军的事迹,知道苏大将军今年尚不满六十岁。 而现在苏大将军的模样,分明已经是老迈不堪了,看起来分明是七十岁以上的老人了。 这种就是心力损耗太大,即便这个病是假的,恐怕…恐怕… 他摇了摇头,没有继续想下去,只是跪在苏大将军面前,低头道:“大将军的话,小人都一一记下了,回去之后,一定一字不落的禀报李司马。” “嗯。” 苏大将军有气无力的对着他挥了挥手。 “你…你跟李昭说,让他…” “好自为之。” 苏靖闭上眼睛,声音依旧沙哑:“再有,让他…” “给老夫寻一个衣钵传人。” “是。” 刘博站了起来,最后看了一眼这位白发苍苍的大将军,然后扭头离开。 苏大将军则是睁开眼睛,看了看他离开的背影,然后长长的一声叹息,感慨道。 “数十年官场,认识的人不计其数…” 苏大将军摇头道。 “不如在江南认识了几个月的一个毛头小子。” “可能…” 他吐气道:“也只有毛头小子,能干出这种事罢…” ………… 刘博从苏大将军养病的地方离开之后,跟随行几个人刚在路边的饭店坐下来,点了菜之后还没有来得及上菜,刘博就觉察到了有些不太对劲。 他敏锐感觉到了,似乎已经有人在盯着自己了。 想了想之后,他连饭都不敢吃了,直接站了起来,把饭钱摆在了桌子上,对着几个随从道:“不吃了,咱们走。” 说罢,他带着一行人直接离开了客店,众人骑上马之后,直接离开了宋州城,一路上停都不敢停,尽量走大路,直奔越州而去。 骑着马奔行了五六天,到了第六天的上午,越州城终于遥遥在望,他并没有进越州城里,而是在城外找到了越州营,到了越州营门口之后,他跳下马,向大营门口的两个兵丁问道:“李司马在不在军营里?” 这两个兵丁摇了摇头:“不在。” 刘博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喘了口气之后又问道:“李正李校尉在不在?” “也不在。” “李校尉已经好些天没有见到了。” 这兵丁认得刘博,也没有隐瞒,直接开口道:“今天朝廷的钦差好像要到越州来,李司马还有周校尉,都去官道上迎接钦差去了。” 刘博吐出一口浊气,再一次上马,赶往越州城外,最终在越州城外四五里的地方,见到了以杜谦为首的一众越州官员。 李云正在其中,与杜谦几乎肩并肩而行,两个人正有说有笑的说着话,周良跟邓阳,跟在两个人身后。 再后面,就是越州的一应官员了。 看这个规模,显然是朝廷的钦差提前知会了越州衙门,越州的官员才会整整齐齐的到官道两旁迎人。 刘博将马拴在一边,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走向众人。 李某人目光敏锐,余光很快扫到了刘博,他对着杜谦笑着说道:“使君,钦差还没有到,这天就越来越热了,我看咱们找个阴凉地歇一歇,解解暑。” “不然等会儿钦差到了,我们这些越州官员倒了一地,就更加不好看了。” 杜谦这会儿,也抬头看到了不远处的刘博,他笑着说道:“那就歇一歇。” 说着,他回头看向一众越州官员,淡淡的说道:“都歇一歇。” 一众官员都松了口气,各自找树荫歇息,李云找了颗大树,坐在了在大树树荫下的一块石头上,对着刘博招了招手:“老九,快过来。” 刘博这才一路小跑,跑到了李云面前,他没有地方可坐了,于是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 “二哥。” 李云看了看他,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信送到了没有?” “就是因为送信。” 刘博苦笑道:“我刚从大将军府上出来,就被人盯上了,我生怕是朝廷的人,就赶紧一路赶回越州来了,一路上连客店都怎么敢住,一直到进了江南地界,才稍微松了口气。” 李云闻言,立刻就皱起了眉头。 这说明,至少是有人一直在盯着苏靖。 “见到大将军了?” 刘博点头,把见苏靖的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一遍,等说到最后,他看着李云,开口道:“二哥,大将军最后说,让二哥给他找个衣钵传人…” “看大将军的气色。” 刘博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恐怕…恐怕支撑不了太久。” 李云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缓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看着刘博,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不远处杜使君已经站了起来,指向官道尽头隐约可见的仪仗,对着李云喊了一声。 “李司马。” “钦差到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李司马履新! 李云顺着杜谦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目光极尽处,钦差的仪仗已经依稀可见。 杜谦站了起来,开口道:“走罢,再往前迎一迎钦差,免得吃罪过。” 说罢,他带头向前走去,一众越州官员自然都跟着他起身,不过起身的同时,都不约而同的看向李云,李云也跟着站了起来,拍了拍刘博的肩膀,默默呼出了一口气,开口道:“宋州的事情我知道了,老九你这一路辛苦,先去歇一歇,等这两天我忙完了,咱们兄弟再好好聊聊。” 李云说着话,同时迈步朝着钦差仪仗走去,刘博落后他半步,跟在他身后,两个人一边走路一边说话。 附近的人都很知趣,没有靠过来打扰他们两个人。 刘博先前点头,然后看向李云说道:“二哥,这一回赚了不少钱,虽然没有采买到粮食,但是买了不少布匹,这会儿应该已经快要运到越州来了。” 刘博接到李云的书信之后,便立刻准备动身赶往宋州,但是他出去经商几个月的货物,不可能一并带到宋州,于是乎他将手里头的货物立刻清了出去,几乎全部买了布匹,送到越州来。 因为货物运送的速度慢,这会儿他已经从宋州回来了,但是买的货还没有送到越州来。 布匹,也是硬通货之一。 不管金银还是铜钱,都只是代表财富的符号,这种硬通货,才是真正的财富本身,显然刘博也知道,这种世道存钱没有用,于是就都换成了布匹。 李云点头,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干的不错。” 他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瘦猴这两天应该就会回来了,多半会带回来不少东西,他不太擅长处理这些东西,你歇息一两天,帮着忙活几天,把东西处理了。” 刘博一愣,然后嘿嘿一笑:“二哥让他出去干活了?” “也算不上干活。” 李某人抬头,看着越来越近的钦差仪仗,淡淡的说道:“收账而已。” 因为提前好几个月派人盯梢,李云打劫朱通财产的计划,进行的非常顺利,朱通打包的十几辆车财物,被李正带的一百来个“河西贼”,给一股脑包圆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支“河西贼”,并不在越州军的编制之内,是之前跟着李云一起去明州打劫盐场的的那些人,从明州打劫之后,这些人就独立出了越州军的编制,现在是暂且归由李正统领。 一共大概是一百二十来个人。 这些人,对外的名号就叫做河西贼,对内却是李云麾下一支编外的人员。 按照李云的构想,这支河西贼目前是来帮他干一些越州军不太方便出面干的脏活,等到将来,这支河西贼就可以成为他麾下情报机构的雏形。 之所以会让他们独立出越州军的编制之外,是因为出去干脏活的人如果再回归军中,容易把军中的风气带歪,不利于李云建设军队。 古往今来的成事者们,大多数都会有这么个用来干脏活的另一只手。 当然了,对于朱通家小的处理,李云还是比较仁慈的,只抢了他们的财物,把他们一行人绑在了树上,并没有下杀手。 在李云这里,朱通可能已经有取死之道了,但是他的家里人还没有。 至于这只“黑手”,将来是交给李正来管,还是交给刘博来管,李云目前还没有想好,不过随着李云集团的壮大,这些事情将来都要一一明确。 刘博笑了笑,开口道:“二哥你放心,我先回去睡一觉,明天一早我就去找瘦猴,把事情处理好。” 李云“嗯”了一声,再抬头看去,钦差仪仗距离他们,只有几十丈的距离了,李云回头看了看刘博,开口道:“伱去罢,我要应付这朝廷里来的贵人了。” 刘博再一次点头,然后抬头看了看前方不远处的仪仗,“啧”了一声:“什么人物,这么大的阵仗?” “王爷哩。” 李云两只手拢在袖子里,笑着说道:“没见过罢?” 刘博眨了眨眼睛:“还真没见过。” “去去去。” 李云对着他挥了挥手,笑着说道:“你先去忙,等得了空,我带你好好见一见。” 刘博笑了笑,对着李云抱拳行礼,然后默默退了下去,离开了迎接钦差的队伍之中。 而李云也抬头看向眼前,这会儿钦差的车驾,已经只有十丈不到的距离,李云默默走近杜谦,杜使君回头看了看他,问道:“什么事情,聊了一路?” 李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派了个兄弟去了趟宋州。” 杜谦一怔,然后摇头道:“司马还真是重情义啊。” “谈不上。” 李云摇了摇头道:“只是去问一问,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苏大将军帮了我许多,这个时候熟视无睹,难免有些亏心。” 杜谦看向钦差仪仗,问道:“大将军怎么说?” 李云摇头。 “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杜谦叹了口气,微微摇头,没有说话,而是迈步上前,对着迎面而来的马车拱手行礼:“越州刺史杜谦,拜见楚王殿下。” 李云站在他身后,抱拳行礼:“越州司马李昭,拜见楚王殿下。” 在他们二人身后,一众越州官员,都扑通通跪在地上,对着马车叩首行礼:“拜见楚王殿下。”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一个年轻的面庞掀开车帘,伸头看了看道路两边的越州官员,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太阳,叹了口气之后,还是吩咐停马下了车。 李云这才认真打量了他一眼,只见这位楚王殿下,模样还算周正,但是脸上的皮肤并不怎么好,有些坑洼,穿着一身紫色的单薄袍子,看起来二十岁出头,但是个子并不是很高,属于中等偏矮,比李云这个大高个,足足矮了一个头。 或许因为身高问题,他下了车之后,先是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在场个子最高的李云,然后微微皱眉,又看向杜谦,叹了口气道:“不想在这里见到你了,杜十一。” 杜谦拱手,笑着说道:“我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殿下。” 京兆杜氏,如今也算是世家大族,枝繁叶茂,杜谦在同辈堂兄弟当中排行十一。 不过因为他爹乃是朝廷的六部尚书,因此杜谦在杜家的地位很高,与京城一些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大多认识。 楚王武元佑,今年二十三岁,他十六岁就出宫建府,常年在京城之中厮混,二人自然是认识的。 武元佑跟杜谦闲聊了两句,然后看向李云,开口道:“你便是越州司马?” 李云抱拳道:“下官正是。” 看着李云即便抱拳,也要比自己高一些的身高,这位楚王殿下再一次皱眉,忍不住感慨道一句:“好生高大。” 说完这一句,他又看向杜谦,左右看了看:“郑蘷呢?怎么没有来见我?” 杜谦微微低头,开口道:“这个下官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殿下来的太急,郑府公在吴郡,因此没有来得及赶过来。” “恐怕是不愿意来见本王罢。” 武元佑闷哼了一声,背着手说道:“他这一任观察使快要做满了,马上就要离开江东,这个时候我奉命来巡视江东,还要查盐道,他自然避我如同避瘟神一般。” 杜谦眼珠子转了转,与一旁的李云对视了一眼。 这位二皇子的话,说的都是极对的,但是就这么开门见山的说了出来,就有点不太合适了。 很多事情,尤其是在自己没有足够能力的时候,是不太适合直接摆在桌面上的,而这位楚王殿下,明面上身份尊贵,但现在半点实力也没有,更不在京城,身后也没有足够强大的朝廷给他倚仗。 这会儿不小心翼翼,还这么大大咧咧的。 怎么说呢? 短命相。 说完这句话之后,这位楚王殿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伸手拍了拍杜谦的肩膀,笑着说道:“他能避得开,你杜十一刚到越州,却是避不开本王。” 说到这里,武元佑回头看了看身后一个面白无须的宦官,这宦官立刻会意,从马车里取出一个扁扁的小木盒子,递到了武元佑手中。 武元佑接过这个盒子,直接甩手丢给了李云。 “大个子,这是政事堂让本王带给你的文书。”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李云,背着手,笑着说道:“往后,你不再是越州司马了。” 说完这句话,楚王殿下看也没有看李云,又上了马车。 “进城进城,热死我也。” 车驾再一次动身,驶向越州城,同时越过李云等一众越州官员,把这些越州官员,甩在了马车后面。 官道上,一众越州官员望着远去的马车,都有些懵。 真能装啊! 李云在心里吐槽。 杜谦看了看他的表情,打了个圆场,笑着说道:“恭喜恭喜,快看一看是什么样的任命。” 李云没有急着打开盒子,而是看向了楚王的车驾,啧啧有声。 “不愧是皇子,姿态真是高啊。” 杜谦不以为意:“宗室大都如此。” 李云这才打开盒子,取出了其中的政事堂文书,拆开只扫了一眼,就看到了一行关键字。 着越州司马李昭… 暂代婺州刺史事。 第二百五十六章 拜错山头了! 代刺史。 看到这个职位,李云倒是没有多说什么,一旁的杜谦已经紧皱眉头,他看了看李云一眼,然后伸手接过这道文书,认真看了一遍,然后又看了看楚王车驾的背影,摇头道:“这诏令上,并没有写免去你越州司马的职位,楚王殿下有些胡说八道了。” 刚才,武元佑下车,好一顿装,不过他的其他话,都不是太过重要,只有对李云说的那一句“你不再是越州司马了”,格外让两个人注意。 毕竟没了越州司马的职位,越州军后续的运作,就会麻烦不少,说不定要整体搬迁到婺州去。 而诏令上,并没有写这句话,估计是这位楚王殿下觉得李云升了官,这么跟李云说,能有一些装逼的效果。 李云收好文书,看了看楚王的车驾,笑着说道:“这位二殿下,真没有辜负了他的名号。” 他的确有点二。 不过却不是蠢,只是因为出身宗室,再加上没有看清楚现在天下的局势,以至于行事说话,还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 杜谦也不知道听没听出来李云话里的意思,他对着李云笑了笑,开口道:“我已经给吴郡去信,报知郑府公了,如果楚王要在越州常住,郑夔接了我们越州的公文,怎么也得过来看一看。” “到时候事情就可以推给他。” 杜谦与李云,几乎是肩并肩走在官道上,他沉吟了一番之后,开口道:“楚王这一趟到江南来,无非是来找钱来的,如果是从前,他这个出身加上钦差的身份,江南地方势力怎么也会卖皇室一些面子,多少给他带一些钱离开,而现在江南的地方势力…” “就未必肯卖这个面子了。” 杜谦背着手,眯着眼睛看向前方,继续说道:“因此,江南后续局势如何,就要看楚王后续的动作,能不能拿捏好分寸,如果能够拿捏好分寸,那么他多少能从江南带一些钱离开,如果一个不好,江南各州郡未必会买他的账,到时候说不定就要乱起来了。” 说到这里,他扭头看了看李云,李云也在看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李某人已经会意。 一旦楚王把江南搞乱,李云就可以借着这位钦差的名义,以越州军平定整个江东! 甚至是江东江西两道! 即便是在平定了动乱之后,李云依旧拿不到掌控江南的名分,但是说不定就有了掌控江南之实。 如果有实无名,朝廷又无力派兵来接管江南,那么到时候,李云只需要轻轻敲打敲打朝廷,名分自然而然就会来了。 不过这一切,目前只是杜谦与李云的计划雏形,具体能不能实现,还要一步一步往前推。 人算不如天算,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 二人跟在楚王殿下的车驾后面走了一会儿,便各自上马,骑马跟在楚王的车驾后面一路进了越州城里,到了越州城之后,自然就是招待这位天潢贵胄的接风宴了。 越州所有的官员几乎统统到场,在越州城的凝翠楼招待这位楚王殿下,李云身为越州司马,名义上的越州三号人物,自然也是要跟着到场的。 进了宴席之后,李云礼节性的向这位楚王殿下起身敬酒,楚王武元佑只是抬头看了看他,最后又扭头看向杜谦,很是平淡的跟李云喝了杯酒,然后就站了起来,看向杜谦,淡淡的说道:“受益兄,本王一路赶路,有些乏了。” 杜谦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那今天就吃到这里,下官立刻安排王爷休息。” 说罢,杜谦扭头看了看场中的众人,咳嗽了一声:“都散了罢。” 李云也跟着站了起来,朝外走去,杜谦跟着他来到门口,李云回头催着对杜谦抱拳作别,笑着说道:“使君,我还有不少军务要忙,正好借此脱身,这位王爷就交给使君接待了。” 杜谦看了看他,又扭头看了看还在房间里的武元佑,压低了声音道:“你去就是,有什么事情,我让来安去找伱。” 李云想了想,开口道:“钦差到了,城里不能有动乱,我安排两个旅队进城来,交给使君调遣。” 杜谦点了点头,跟李云分别之后,才回到房间里,只见这位楚王殿下,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正夹菜吃饭,吃的不亦乐乎。 杜谦一怔,然后走到他旁边坐下,无奈苦笑:“殿下原来并没有疲累。” “一路在马车里睡了一路,能疲累到哪里去?” 武元佑扭头看了看杜谦,笑着说道:“只是不太愿意跟这些江南人说话,叽里呱啦的,听不清楚。” “还是咱们京城口音好听。” 他吃了几口饭之后,扭头看了看杜谦,开口道:“受益兄,你素来聪明,应该瞧得出来,我是被大兄给撵出京城的,硬生生的塞给了我一个到江南巡盐的差事。” 武元佑摇头晃脑的说道:“我从小在京城,没有怎么办过差事,而且现在…” 他轻哼了一声:“那姓郑的不太配合我,我拿他也没有办法,这一趟巡盐和巡视地方,我就只能靠受益兄你了!” 他放下筷子,正色起来:“这个差事办完,我能全须全尾回到京城,等受益兄你也回去,我请受益兄去明月楼,喝他个三天三夜!” 明月楼,听起来很正经,但是是京城里一个十分不正经的地方。 即便是杜谦,听到明月楼这三个字,也忍不住目光微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向武元佑,笑着说道:“王爷想让下官怎么帮你?” “还能怎么帮?” 楚王殿下用调羹喝了口汤,理所当然的说道:“自然是把你的越州兵派给我了,临来之前我都打听了,现在整个江南,就你们越州的这支兵最能打。” “你把你们越州兵,嗯…” “派九百个给我。” 这位楚王殿下看向杜谦,握拳道:“本王带着这九百越州兵,好好巡一巡江南诸州郡!” 杜谦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看向武元佑,苦笑道:“殿下觉得,我能调得动越州兵吗?” “不需要你调得动。” 楚王殿下笑着说道:“我是钦差,我给你下手令,你配合配合我就行了。” 听到这里,杜谦才有些意外的看了看武元佑。 从他这句话,就能够听得出来,这位楚王殿下并不蠢,他很清楚,现在朝廷的威严不再,不像从前那样,钦差到了地方上,就是皇权加身,可以接管地方一切权力。 而现在,单凭朝廷给予的权力,是没有办法调动地方的。 必须要地方官配合才行。 因此,他找到了杜谦,他的京城同乡。 不过这位楚王殿下,有一点没有想到,那就是越州的主官虽然的确是杜谦,但是真正的话事人,却并不是这位杜刺史。 杜谦神色古怪,过了片刻才恢复了正常,他伸手给武元佑添满了酒,开口道:“殿下,如果能帮得上忙,下官自当从命,但是殿下可能不知道,下官现在,不一定能调得动越州军。” 武元佑闻言,露出疑惑的表情,他认真看了看杜谦,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杜谦不像是搪塞之言后,才开口道:“那越州军?” “我到越州之前,越州是苏大将军麾下的一个都尉营接管的,也就是殿下先前看到的李司马,越州兵的前身,就是这个都尉营。” 他看着武元佑,微微摇头道:“我到越州的时候,这支越州兵便已经成型,我也调不动他们。” 楚王皱眉:“那个姓李的不是要去婺州了么?难不成他还要把越州兵,带到婺州去?” 杜谦没有说话,只是敬了他一杯酒,眨了眨眼睛。 楚王殿下大怒,放下了杯中的水酒,怒声道:“无法无天了!” 杜谦神色平静,递给武元佑一方手帕,后者擦了擦手上的酒渍,仰头喝了杯酒之后,将手帕递还给杜谦,无奈摇头道:“真是…” “奈何不了他们了。” 说到这里,楚王殿下叹了口气,看向杜谦,犹豫了片刻之后,开口道:“方才…本王是不是应该对他客气一些?” 杜谦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这个倒不碍事,李昭那个人没有这么小心眼。” 楚王殿下无奈摇头。 “受益兄,这两天替本王去请他过来,一起吃顿酒罢。” 杜谦连忙点头。 “下官…遵命。” 第二百五十七章 李家的事业! 这种地方上势力专权的情况,武元佑自然是看不惯的。 毕竟屁股决定脑袋。 他虽然是被大哥撵出京城的二皇子,但是毕竟还是宗室出身,他一出生,就是站在皇权那一边的。 现在,地方势力坐大,甚至他这个钦差,都要在很大程度上向地方妥协,他心里当然是不爽的。 他心里恨不能一刀攮死李云这些个乱臣贼子,然后还天下一个海晏河清的大周。 但是很可惜,他已经做不到了。 不仅是他做不到,他爹,他哥,他们姓武的阖族上下,都已经很难挽回现下的这种趋势。 除非某位武姓宗室,某天一觉醒来,觉醒了什么系统,或者是身上什么物件带了个老爷爷… 咳… 武元佑虽然不愿意看到这种地方势力坐大的情况,但是他也必须面对现实,哪怕他心里已经恨透了李云,这个时候也必须尽可能跟李云达成合作。 要不然… 他这趟巡盐的差事,就不仅仅是能不能做成的问题了,恐怕想要做下去,都会很艰难。 一句话,家道中落了! 李云自然没有太怎么把这位钦差的事情放在心上,有杜谦应付这些个朝廷来的人,他也会省心不少,他现在,正在琢磨着这份来自朝廷的诏令。 调他去邻州任代刺史,这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他去了婺州,哪怕只带一半越州兵过去,也能够很顺利的接管婺州,不过越州营后续的发展,可能就要重新规划了。 在理想状态下,他的武装最好离他不要太远,就像现在这样,驻扎在越州城外,李云随时可以接触到这个武装,也随时可以去巡视。 所有的越州兵都住在一起,也有利于相互团结。 而如果李云去了婺州,越州军就很可能要一分为二。 那样,哪一边是中心,都可能不太好说了。 现在是军队的初始阶段,现在的一切举动,哪怕是一个不经意,在现阶段不会有太大影响的决定,都可能在以后,对整个集团的发展,造成巨大的影响! 毕竟现在只有两三千个人,军队的建制,形态,还有规矩,还可以任由李云搓圆捏扁,一旦军队的规模数倍乃至于十数倍的壮大,就会成为一个庞然大物,到时候再想做出一些改变,就千难万难了。 这个时候,一切举动都必须要慎重! 想到这里,李云定下了主意。 哪怕越州兵要留一部分兵力在越州,但至少大部分兵力必须要跟他去婺州,两个军营里要有一个是“总部”。 这会儿,李云还在越州城里的宅子里,正当他想事情的时候,薛韵儿端着一碗热汤走了进来,轻轻放在一边的桌子上,笑着说道:“夫君,喝点汤补补身子。” 李云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她,然后笑着说道:“夫人熬的?” “我跟冬儿一起熬的。” 薛韵儿给李云递了调羹,然后开口说道:“这段时间,我翻了许多书,把越州军那这个旅帅的名字,都改了一遍,夫君你看一看。” 说罢,她把一张纸,递在了李云面前,李云接过去看了看。 钱狗儿,被薛韵儿改作钱忠。 张黑子,被改成张玄。 整个越州军二十四个旅帅,名字不好听或者粗鄙的,有十七八个,都被薛韵儿一一改了名字,倒也不是瞎改,每一个名字都是考量过的,有些是原本名字的意思,有些是从家乡地名上取名。 李云扫了一眼之后,很是满意,笑着说道:“明天,我带夫人出城一趟,再去见一见这些小子,夫人把他们的新名字,都跟他们说了。” “然后…” 李云摸着下巴,笑着说道:“我让李正他们,花半天时间,教他们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在现阶段,能在李云麾下做到旅帅的,不说各个都是什么姜将帅之才,但一定都是有一些本事的。 这些人,在后续队伍壮大的过程中,一定会有人因为跟不上队而被淘汰,或者是战死在沙场上。 但是,也一定会涌现出一批英雄人物。 别的不说,有了这一份改名字的情谊在,将来李某人真的做了主公,薛韵儿这个主母的身份,将会无可动摇。 薛韵儿“啊”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夫君你去跟他们说不就行了,我去见他们,怪不好意思的。” “夫人还是去一趟为好。” 李云看向薛韵儿,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道:“夫人坐下来,为夫跟你说说话。” 薛韵儿坐下,有些好奇的眨了眨大眼睛:“夫君,什么事情这么严肃?” 李云拉着她的手,笑着说道:“夫人知道,现在的世道跟从前,有什么不同么?” 薛韵儿想了想,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乱了。” “嗯。” 李云点头,笑着说道:“知道为夫从一个山贼,到青阳都头,再到现在的越州司马,用了多长时间吗?” 薛韵儿想了想:“不到两年?” “对。” 李云轻声笑道:“这说明什么?” 薛韵儿若有所思,没有答话。 李云继续说道:“这不是说,为夫如何如何厉害,而是说明,世道乱了,如果是天下大治的时候,我这种山贼出身,能够躲过官府的追捕,过上几年平民百姓的日子,那就是运气好了。” “而现在,我已经光明正大的,成了这越州的司马。” “所以,现在的世道跟以前不一样了。” 李云顿了顿,继续说道:“夫人也不要把现在的官,跟以前的官当成是一回事。” “这里是咱们家的书房,我们夫妻之间,我也不瞒着夫人,夫人觉得,越州军里的那些将士,当的是谁的兵?” 薛韵儿一怔,随即眼睛微微睁大。 李云轻轻点头,笑着说道:“夫人应该已经猜出来了,不错,他们当的不是朝廷的兵,是我的兵。” “往后,咱们家开枝散叶了,他们就是给我们李家当兵。” 这话就有些大逆不道了,薛韵儿官宦人家出身,自小听闻的都是忠君爱国那一套,骤然之下,有些接受不了,她抬头看着李云,喃喃道:“夫君,伱…你…” 她压低了声音,很是害怕:“你要…谋反吗?” “现在不打算谋反。” 李云笑着说道:“我不是在好好的做朝廷的官吗?” 他拍着薛韵儿的后背,安抚道:“夫人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造反的不是我们,现在天底下…” “造反的人多了去了,大周王朝崩坏,长则一二十年,短可能就是这五六年七八年的事情。” “我跟夫人说这些,是想让夫人,摆正自己,以及咱们家的位置,越州军那些人,将来大概都是要跟着咱们家混一辈子的。” “所以夫人不必避讳他们,见一见也不碍事,要让他们认夫人这个夫人。” 李云笑着说道:“那些人,大概都被我打过,我在他们的心里,威望重的很,夫人在他们那里,也要有夫人的威望,将来咱们家事业做大了。” “还需要夫人,多多配合我呢。” 薛韵儿愣在了原地,半天没有说话。 这也是正常的。 她这个出身身份,估计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真正摆正自己“越州主母”的身份。 不过事情不着急,李云现在有很长时间等着她。 李某人正要继续说话的时候,薛韵儿已经回过神来,看向李云,咬牙道:“夫君,明天我跟你一道去越州营里!” 李云点头,又将朝廷的调令拿给她看了看,开口道:“咱们家,过段时间说不定还要搬家。” 薛韵儿拿过去看了看,有些惊讶:“夫君又升官了?” “没有升官。” 李云笑着说道:“没看上面写着吗,让我去代管婺州刺史事,这只能算是升职了,不能算升官。” 李云的官品并没有升,依旧是六品官。 薛韵儿笑着说道:“你还想哄我,朝廷要是不派新刺史下来,夫君这个代刺史,不就等于是升官了?” 李云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肢,正要贴过去,外面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是冬儿的声音。 “姑爷,刺史衙门来人了,好像是杜使君的随从。” “说是请姑爷去一趟刺史衙门。” 李云依依不舍的放开薛韵儿的身子,然后起身笑着说道:“夫人待在家里,我出去一趟。” 薛韵儿点头,把李云送出了书房,然后她又回到了书房里,在李云的位置上坐下,看着手里那份写满了旅帅新名字的名单,有些出神。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喃喃低语。 “李家的事业…” 李夫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李家的事业…” 第二百五十八章 我忍他很久了! 李云走到前院,看到了杜谦的随从杜来安,杜来安这个人颇有些意思,不止是杜谦喜欢逗他,李云也常常逗他取乐,见到杜来安站在自己面前,李某人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什么事情,让来安兄弟亲自跑一趟?” 杜来安作揖,苦着个脸道:“李老爷莫要取笑我了。” “我家少爷本来要亲自过来的,但是刺史衙门的事情多,因此就让我过来跑一趟,您快过去罢。” 李云走在他前头,回头看了看杜来安,笑着说道:“现在在越州住的还习惯吗?” 杜来安知道李云是在取笑先前他准备逃跑的事情,于是耷拉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少爷怎么什么事情都跟您说…” 李云哈哈一笑,背着手走在前面,他的这个宅子距离刺史衙门不算很远,只隔了一道街,没过多久李云就到了刺史衙门,被杜来安一路领到了书房。 书房里,杜谦起身相迎,拱手道:“司马。”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开口说道:“现在应该叫李使君了。” “暂代,暂代。” 李云摆手道:“我这个刺史啊,不是朝廷来的,连京城都没有去过,称不上使君二字。” 各州的刺史已经是地方上常设编制里最顶尖的职位了,从前大周朝廷正常的时候,官员就任刺史之前,是一定要去一趟京城的,至少是吏部衙门要去一趟,接受吏部的“面试”。 甚至皇帝,也大概率会见上一面,才会外放到地方上去任刺史,使君二字,或多或少就有一点这方面的意思。 而像李云这种,不要说京城,就连京官都没有见过几个,刚进入官场一两年的愣头青,便就任一州刺史,哪怕只是暂代,放在从前也是不可想象的。 不过现在,朝廷秩序处在崩坏的边缘,发生什么离奇的事情,也都不甚稀奇就是了。 二人双双落座,杜谦笑着说道:“实任刺史,不就是使君?” 等到李云坐下来之后,杜谦给他倒了杯茶,笑着说道:“咱们那位二殿下,今天晚上要请…请你吃饭哩。” 这个时候,两个人已经很是熟悉,于是在称呼上,杜谦就犯了难,有些支支吾吾。 按照二人的关系来说,两个人怎么也能够称得上是盟友,也可以称得上是朋友,本来应该互相以表字相称,但是李云没有表字,那么就只好称呼官职。 先前称呼司马,习惯了倒还好,现在李云升职了,如果改口称呼“李使君”,又似乎太过别扭。 见他称呼的实在别扭,李云看了看他,略微犹豫了一下,开口笑道:“我与使君,应该算是朋友了,使君长我几岁,以后便不要称呼官职了,称我一声二郎就是。” “我便称呼使君为兄,如何?” 杜谦闻言一愣,他看向李云,挠了挠头:“二郎…是行二么?” 他隐约记得,越州司马李昭,在家里应该是行大的才对。 不过,因为这位李司马的出身实在是有些太过神秘,只在青阳的时候,吐露过家里的情况,到现在一两年时间过去,很多信息都已经模糊了。 杜谦并不能准确的知道,李云在家里排行第几。 李某人看着他,笑着说道:“行二,行二。” “家里还有个兄长,只是不知所踪了。” 李云到底是李云还是李昭,现在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手握越州军的兵权,而且在江东的权柄越来越重。 因此,李昭的这个马甲虽然他还要继续用,但却已经没有必要像先前那样捂的那么严实。 即便有人发现了他原来的身份,也没有地方可以举报他,毕竟整个江东,已经没有谁能够审判他了。 郑蘷也不行。 李云这个名字,暂时还是不能用,但是李二郎的名号,却不用再避讳,要不然跟杜谦这些人相互之间的称呼,就有些太过别扭了。 杜谦自然不会去深究李云到底行几的事情,于是笑了笑,开口道:“那我以后,便称呼二郎了。” 他顿了顿之后,忽然笑了笑:“咱们继续说那个武二郎。” 李云一个愣神,才明白他说的是楚王武元佑,于是跟着哑然一笑。 杜谦低头喝茶,继续说道:“先前二郎离开之后,楚王同我说,让我调九百越州兵给他,随他一起巡视江东。” 说到这里,杜谦笑了笑:“我旁敲侧击,暗示了他一番,他现在已经知道越州营是谁在说了算了,一会儿吃饭,咱们互相配合配合。” 杜谦放下茶杯,轻声道:“看能不能,把这位武二郎给拿捏住。” 李云看向杜谦,问道:“杜兄想怎么配合?” 杜谦压低了声音,笑呵呵的跟李云大概说了一遍自己的想法,然后开口道:“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咱们随机应变。” 李云琢磨了一番,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办。” ………… 傍晚时分,凝翠楼雅间。 武元佑坐在主位上,杜谦坐在他的旁边,二人在雅间等了好一会儿,李云才姗姗来迟,推门进来之后,李云看了看二人,然后对着武元佑低头道:“下官李昭,拜见殿下!” 此时的武元佑,态度已经跟先前大不一样了,他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招呼道:“李司马…不对,应该是李刺史了。” “不必客气,坐下来说,坐下来说。” 李云依言落座。 杜谦的脸色却不太好看了,眯了眯眼睛,开口道:“李使君怎么迟了这么久?” “接了朝廷的诏命,李某过不多久就得赶去婺州赴任,越州军的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因此耽搁了。” 杜谦低头喝茶,然后开口道:“请李司…李使君过来,是有一件事,要同使君商议。” 李云点头:“杜使君但说就是。” 杜谦看了看武元佑,后者微微点头,他才继续说道:“殿下从京城过来,没有带多少护卫,李使君也知道,咱们江东现在不怎么太平,先有越州裘典之乱,后有明州象山县盐户郭明之乱。” “因此,殿下这一趟巡查江东,就需要多一些护卫,准备从越州军中抽调八九百人,暂时给殿下做随身的护卫。” 李云先是皱眉,然后开口道:“杜使君,殿下要调兵充作护卫,似乎应当从吴郡郑府公那里调,干什么从越州调兵?” 杜谦也大皱眉头:“殿下乃是天潢贵胄,又是朝廷的钦差,奉命巡查江南,想从哪里调兵就从哪里调兵,难道从越州就调不得兵了?” 他沉声道:“况且,李使君你马上要离开越州了,越州的事情,现在还是在同你商量,等伱去了婺州。” “这便是越州内部的事情了。” 李云摇头,没有再看杜谦,而是看向武元佑,低头抱拳道:“殿下是钦差,整个江南各州郡的兵,殿下都能调,但独独是越州的兵有些难处,殿下可能不知道,先前下官收到的政事堂诏命,是领兵镇守越州,防止裘典余党作乱。” “当初逆贼裘典,一共纠结了数万人,在越州兴风作浪,后来苏大将军将叛贼主力打散,但是至今大部分叛军,依旧散落在越州各处,前不久还掀起了婺州之乱。” “眼下,裘典余乱依旧未消,因此越州兵才会一直维持千人,目的就是时刻防止裘典余党作乱。” 他低头道:“恳请殿下,从别处调兵。” 杜谦恼了,拍了拍桌子道:“李使君已经不是越州的官了!” “越州的事,似乎不用李使君再操心了罢?” 李云毫不相让,冷笑道:“且不说朝廷的诏命里没有说明李某还是不是越州的官员,即便李某已经不是了,越州兵就在城外,杜使君去调去罢!” “你!” 杜谦勃然大怒,怒声道:“李昭,你想干什么!” 李云黑着脸:“李某现在,与杜使君平级,不怕你拍桌子了。” 见二人争吵了起来,楚王殿下先是在看戏,看到这里觉得不太对劲了,于是连忙站了起来,挤出了一个笑容:“好了好了,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他劝了几句,两个人才各自散开,武元佑拉着杜谦走到一边,摇头叹息道:“十一兄说的不错,现在朝廷在中原吃了亏,这些地方官员,现在一个个的脾气,果然都大了起来,越州如此,江南其他州郡,不定是什么模样。” 杜谦气的咬牙切齿,狠狠握紧拳头:“殿下可能不知道,我到了越州之后,便使不动这个李昭,更使不动越州军,我已经忍这厮许久了!” “瞧出来了,瞧出来了。” 武元佑无奈摇头,开口道:“不过本王觉得,李昭这个人看起来还是没有什么坏心眼的,要是真用郑蘷的兵做护卫,本王害怕活不到回京城的那天。” “十一兄且忍一忍。” 杜谦深呼吸了一口气,无奈道:“殿下别看他义正言辞的,这些地方上的武官,都是逐利之辈,殿下给他点好处,他便应下来了。” 楚王殿下想了想,问道:“什么好处?” “下官不知道。” 杜谦摇头。 “这个,须得去问那厮自己,才能问的出来。” 月底最后了,汇报一下,这个月截止目前为止,三十天已经更新了近二十七万字!基本上算是半步日万境界了!! 这也是小漫最近几年更新最多的一个月了! 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各位读者老爷!! 月底最后一天了,投投月票罢!!呜呜呜! 第二百五十九章 公忠体国李二郎 三个人再一次回到饭桌上,楚王殿下端起一杯酒,敬了李云一杯。 李云只能举杯,二人很快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之后,楚王殿下看着李云,笑着说道:“李刺史的事迹,本王也早有听闻,能在两年时间,从一介无名小卒,做到如今这个位置,是我大周开国以来所罕有。”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如今,人所共知,朝廷到了危急的时候,这个时候,正需要李刺史这样的英雄人物站出来,襄助朝廷戡定乱象。” 他笑着说道:“眼下本王巡视江南,对于朝局来说就极为要紧,李刺史只要能够全力协助本王,本王回京之后,定然如实转禀朝廷。” “到时候,朝廷说不定会再一次提拔重用李刺史。”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李刺史还没有本王年纪大罢?” 李云回答道:“下官今年二十二岁。” “唔。” 武元佑笑着说道:“比本王还要小上一岁。” “英雄出少年啊。” 他看向李云,笑着问道:“李刺史肯帮忙否?” 李云咬了咬牙,犹豫了许久之后,才低头道:“殿下,越州这里的确还有乱匪,下官不可能将一千越州军抽出九百个给您,否则越州空虚,叛贼定然趁乱而起,下官可以调二百个人,随行保护殿下。” “二百人,无论如何也足够护住殿下周全了。” 武元佑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他这一趟出门,随行的仪仗以及随从,加在一起便不止二百人了。 而且…他从越州调兵是为了保护自己周全吗? 是为了能够有足够的武力,完成这一趟巡盐! 杜谦再一次变了脸色,骂道:“殿下随行的随从,便不止二百人了!” 李云丝毫不让,怒视杜谦:“那杜使君的意思呢?” “至少五百。” 杜谦冷声道:“我是越州刺史,这事我来做主,越州要是出了什么事情,由杜某人来负责!” 这话很是仗义,武元佑也忍不住看了看杜谦,目光里露出感激。 不过他还是机灵的,知道这个时候,不好跟李云翻脸,于是站了起来,笑着说道:“李刺史,咱们到一边去说说话。” 李云依言起身,跟在他身后,二人来到了雅间外面的栏杆处,武元佑背着手看向远方,夜风吹过他的衣衫,让这位楚王殿下觉得凉爽了不少。 心情也爽利了一些。 他回头看向身后的李云,但又只能仰着头看,刚好起来的心情,便又差了一些,于是便依旧看向远方,不去看李云。 “李刺史,本王知道你身负重任,也不为难你,你只要肯帮忙,有什么条件,咱们都可以商量。” 李某人脸色一黑,随即低头抱拳道:“这定然是那姓杜的书生,与王爷说李某人的坏话了!李某人身荷国恩,一心只有公事,哪里会向王爷讨什么条件?” 说到这里,李云咬牙道:“罢了,下官就分出一半越州兵,沿途护持王爷,至于越州这里的周全,下官再另行征募一些民兵,让那些裘典余党不敢再造次!” 李云的话,让这位楚王殿下很是诧异。 他本来是对杜谦的话,没有什么怀疑的,但是听到李云这么说,他又觉得眼前这位李刺史公忠体国了。 武元佑晃了晃脑袋,把脑子里杂七杂八的念头都给丢了出去。 他再一次回身,仰头看着李云,问道:“李刺史不必客气,如果有什么本王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本王一定帮忙。” 李云认真思考了一番,然后开口道:“殿下既然是到江南来巡盐的,那么下官倒是知道一个地方,一定能让殿下有所收获。” 武元佑有些好奇,问道:“哪里?” “明州。” 李云回答道:“明州多盐场,当地官员与盐道官员串通一气,这些年贪墨了朝廷不知道多少钱粮,殿下只要去了明州,稍稍一查,便可以查到一些端倪。” 武元佑眼睛一亮,然后问道:“李刺史真没有别的要求了?” 李云微微摇头:“下官没有要求了。” “好。” 武元佑抚掌笑道:“本王下一个州就去明州。” 他看着李云,问道:“李刺史与明州的官员有仇?” “有。” 李云毫不犹豫的点头道:“上半年明州盐场出了劫案,那明州刺史朱通竟跑到越州来,说是我们越州衙门做的!” 李云握拳,闷哼了一声:“他们只有一个盐场被劫,左右也就丢了一两万斤盐,最后报上去的账目,多达十几万斤!” “下官怀疑,那桩劫案都是明州官员自行筹划,为了给明州盐道平账用的!” “此事殊为可恨,下官一直记到现在,殿下到了明州之后,一定要狠狠地查一查明州!” “替朝廷,也替下官,出这一口恶气!” “好!” 武元佑抚掌,拍手笑道:“若是李刺史所言非虚,本王一定把明州盐道的事情,查他个水落石出。” 说着,楚王殿下转身伸手拉住李云的衣袖,笑着说道:“走走走,吃饭,吃饭去。” 他拉着李云入席,扭头对着杜谦笑着说道:“受益兄,李刺史也没有伱说的那么不好说话,你们二人之间,大概是有什么误会。” “来来来。” 他端起酒杯,笑着说道:“我们共饮一杯,往后你们二人便不在一州共事,彼此之间的矛盾也该烟消云散了,喝了这杯酒,往后便都是朋友了。” 李杜二人对视了一眼,不情不愿的喝下了这杯酒。 这顿饭之后,气氛就融洽了一些,喝了半个时辰之后,李云倒还能喝,楚王殿下便有些受不住了,至于杜谦,已经躺在了桌子底下。 李云站了起来,安排人先将楚王殿下送出了凝翠楼,然后他扶着栏杆回到了雅间,这会儿的杜谦已经坐了起来,正在自顾自的吃菜。 李云走到他面前坐下,笑着说道:“杜兄酒量真是不错,方才喝了那么多,一点事都没有。” 杜谦笑着说道:“在京城里厮混,没点酒量,被人卖了恐怕还要替别人数钱,我十来岁便被家里的兄长们带出去喝酒,硬生生练出来的。” “对了。” 见李云坐下,杜谦开口笑道:“他答应你什么条件了?” 两个人先前商议今天这出的时候,只是大概说了个框架,剩下的部分便随机应变了,因此李云具体跟武元佑提了什么条件,杜谦事先并不知情。 李云微微摇头,哑然道:“他能给我什么好处?” “眼下除了江东招讨使的差事,别的好处对我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这个差使他又给不了我,于是干脆就没有提。” 说到这里,李云低头笑了笑,开口道:“不过,我把他引去明州了,明州那么多盐场,查盐道刚好从这里查起。” “明州经不起查,一定会起出萝卜带出泥,那位二郎为了立威,估计要处理一大批官员,至少是剥夺他们的财产,打包送到京城去。” 听到这里,杜谦已经明白了李云的用意,他放下酒杯,喃喃道:“而明州之外的其他州郡,必然人心惶惶,偏偏楚王身边,也就几百个人,说不定就会有人铤而走险…” 说到这里,他看向李云。 后者呵呵一笑,眯着眼睛轻声道:“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兵出越州了。” 杜谦深呼吸了一口气。 只要越州军能够合理合法的兵出越州,到江东其他州郡去,哪怕暂时没有办法合理的留在那里,也一定能够带回来相当一部分资源。 更重要的是,要让其他州郡,见识到越州的力量! 同时,也让朝廷,让武元佑见识到越州军的真正的武力值。 相比较来说,这么做的确能够最大程度利用这位楚王殿下。 “如果…” 杜谦看向李云,问道:“如果各州郡都不反抗呢?” “那也没有什么办法。” 李云摇头道:“各州郡都对朝廷不反抗,说明朝廷的威严还在,不过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象山县那些个盐商,为了一点税收就敢撺掇盐户杀官造反,楚王这一趟来,几乎是奔着抄家来的,会有人坐以待毙不假,但是反抗的人也一定会有。” 杜谦轻轻点头,然后念叨了一句:“明州…”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着李云,忽然说道:“对了二郎,提起明州,前几天我听说明州刺史朱通,被盗匪劫了…” “这事你知道吗?” 兄弟们,差一百票,帮帮忙!!! 第二百六十章 太委屈! 那位明州的朱刺史,还有几个月时间才能离任,至今依旧在明州任事,他是绝对经不起查的。 只要不是傻子,到了明州之后,就一定能够查到他的头上,而偏偏… 他刚被一伙贼人给打劫了。 李云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事我也听说了,这伙贼人好像叫河西贼。” 说到这里,李云顿了顿,继续说道:“说起来,我家乡青阳隔壁有个县叫石埭县,当初我刚在青阳任都头的时候,石埭县河西村发生了杀官造反的动乱,我当时还奉命去看了看。” 李云叹了口气说道:“当时,河西村的大多数村民,都被宣州刺史田璟下令烧死了,只有几十个人逃了出去,开始与官府作对,便是自称河西贼。” 李云看着杜谦,笑着说道:“要真是他们,倒是我的同乡了。” 听到他这番话,杜谦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李云,随即笑了笑,开口道:“听说朱通转移这些年贪脏所得,弄了十几辆大车,不管是谁抢了他们,他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杜使君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开口道:“郑蘷磨磨蹭蹭的,就是不肯到越州来见楚王,这会儿更好,他也不用到越州来了,我们直接给他发公文,让他去明州见钦差。” 李云也起身,对杜谦笑着说道:“受益兄,你猜郑观察接到了我们越州的文书之后,是会往明州去,还是依旧往越州来。” 杜谦一怔,随即哑然一笑:“这么说,过几天我还要接待接待这位郑府公。” 李云“嘿”了一声:“他在江东也好几年了,跟盐商盐道,还有其他地方,一定没有少勾联,干脆趁着这个机会,把他也拉下马来!” 杜谦轻轻点头,看向李云,笑着说道:“二郎似乎有些记仇啊。” “我不记仇。” 李某人拍了拍自己衣襟上的灰尘,爽朗一笑:“我这是替天行道。” ………… 次日,李云出城,点齐了五百人手,交给邓阳,让他跟随楚王巡视江南。 人手点齐之后,李云把邓阳叫到了自己的大帐里来,然后示意让他坐下。 等邓阳落座之后,李云笑着说道:“知道这一次,让你去干什么吗?” “知道。” 邓阳低着头,开口道:“将军让我带着一个校尉营,去护卫朝廷钦差的安全。” “知道就好。” 李云咳嗽了一声,轻声道:“有几件事,我要叮嘱你。” 邓阳低头:“将军吩咐。” “第一,护卫就是护卫,不要去做护卫以外的事情,更不要主动去攻击任何人,任何势力。” “抓人的事情,伱们也不要参与,让朝廷的人去,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 李云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第二件事,也是最要紧的事情,一旦地方上有人暴乱,开始攻击你们,不管对方战力如何,兵器装备如何,只要人数超过五…嗯,超过二百人,你都记住一点。” “你们要只守不攻。” 李云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哪怕能打得过,也不要去打,只要护住钦差的安全,然后立刻派人回来向我报信求援!” “明白了吗!” 这个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也是越州军,能不能兵出越州的关键。 本来这个事情,李云准备交给更加持重的周良去做,不过邓阳这个人很有些培养的潜力,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锻炼锻炼他独当一面的能力。 邓阳深深低头:“属下记住了。” “最后一点。”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一切以你,还有咱们五百弟兄的性命为重,真碰到了大规模险情了,能跑就跑。” “能带上钦差就带上,带不上你们就自己跑。” “明白吗?” 邓阳低头:“属下明白。” “嗯。”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拍的衣甲作响,然后笑着说道:“要交代的就这么多,剩下的你就自己随机应变,记住,脑子一定要灵活,不要死板。” “这是你第一次离开我,独立完成差事。” 李云面色严肃道:“要多用点心。” 邓阳起身,对着李云躬身抱拳道:“多谢将军栽培!” “好了,你去准备罢,不是明天就是后天,你们就要动身离开越州了。” “是。” 邓阳深呼吸了一口气,扭头离开。 他离开之后,过了一会儿,李正与刘博两个人,结伴笑嘻嘻的走了进来,进了大帐见过李云之后,李云给他们两个人倒了茶水,笑骂道:“愣着干什么,坐着说话。” 二人这才嘻嘻哈哈的坐了下来,落座之后,刘博便忍不住说道:“二哥,瘦猴这一趟出去做的买卖,真他娘的大,我跟他一起盘点了好几天,才把东西清点的差不多。” 李正喝了一大口水,笑着说道:“不是九哥,我自己恐怕还要弄几天,才能弄得完。” 李云笑着说道:“大概值多少?” 刘博想了想,开口道:“这些货里,古玩字画不少,金银珠宝也有不少,还有耍乱七八糟的东西加在一起,如果是前些年,恐怕要值十几二十万贯钱,不过现在世道一天比一天乱,除了粮食还有其他能用的上的东西涨价了,这些原先贵重的东西,便都不怎么值钱了。” 他低头盘算了一下,估计道:“不过即便如此,现在销了赃,至少也能值个七八万贯,要是磨上一磨,估计能卖到九万贯钱以上。” 一旁的李正,用胳膊肘了他一下,提醒道:“不是销赃,是发卖。” 李云哑然一笑,“啧”了一声:“咱们下山的时候,我点过老寨子里剩的钱,咱们父辈弄了二十年的寨子,那会儿也就剩下一两千贯钱了。” “这朱通才到明州当了几年官?” 李某人摇头道:“还是他娘的当官挣钱。” 刘博跟李正深以为然,都是不住点头。 李云看了看他们之后,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着说道:“不过这姓朱的,很快就要倒大霉了。” 他话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开口道:“对了,瘦猴先前领着干活的那些人…” 他看了看李正跟刘博,缓缓问道:“你们两个人,谁想领着?” 他顿了顿之后,又说道:“这些人,以后不会编入军中了。” 刘博是个聪明人,听到这话,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李云话里的意思,他低头考虑了一番,抬头看着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二哥,我…我来罢。” “让瘦猴跟你在军中,要好一些。” 李云看了看李正,见后者没有什么表示,他才缓缓点头,开口道:“那好,回头我带你去认识认识他们。” 说到这里,李云给刘博添了杯水,继续说道:“老九你不要多想,去领着这些人,将来我若是发达了,自然也有你的前程。” 刘博笑着说道:“二哥我没有多想,我现在胖了,也当不了军中的差。” 李云笑了笑。 “那好,事情就这么定了。” 李云神情郑重:“这事现在只有咱们三个人知道,别人就不要说了。” “是。” 刘博李正齐齐点头。 ………… 第二天,邓阳领着五百人,护卫着楚王殿下离开了越州,李云与杜谦一路相送,足足出城十里。 临别之前,楚王殿下还对着李云跟杜谦挥手,表示自己回京城之前,一定会再来一趟越州。 这位钦差王爷,在越州兵的保护之下,一路平平安安的到了明州城,到了明州之后,便立刻着手去查明州盐道的烂账。 因为这两年明州平账的事情太多,加上有人主动递交证据给这位钦差王爷,举发明州的官员,因此楚王到了明州之后没几天,就查到了一些端倪。 随着一众明州官员下狱,一通大记忆恢复术之后,便接连攀咬出一大串官员,而明州刺史朱通自然也难逃明州官员的攀咬,被逮入狱中。 之后,又经过几天的审讯以及查账,查出这位明州刺史在任明州两年多的时间内,单单账面上就有二十几万贯钱的贪墨! 但是,便搜朱通的住宅,硬是没有搜到多少财物。 楚王殿下勃然大怒,亲自来到大狱之中,手持紫金鞭,狠狠地鞭打了一番这个顽固不化的明州刺史,咬牙切齿:“说,你贪墨的财物都哪里去了?!” 这会儿,朱通早已经捱不住打,全部招认了罪过,听到楚王的话,这位朱刺史也是满腹委屈,两只眼睛立时变得通红。 “被劫…” 刚说了这两个字,他心中委屈更甚,再加上身上的疼痛,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被劫了哇!” 第二百六十一章 布局谋篇! 朱通觉得委屈极了。 他在明州这几年,费尽心思捞钱平账,可以说是花费了不少心力,才弄到了这二十多万贯钱。 可不要觉得这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贪钱容易,但是贪大钱,并且还能够可持续性贪大钱,且一直到现在没有被观察使郑蘷给逮到什么把柄,这其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好容易一任任期快要过去过去,朱刺史正在考虑要不要把这几年的收入做下一轮周期的投资的时候,他“辛辛苦苦”两三年所获的受益,突然被天杀的贼人给抢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朱使君只觉得天都塌了! 万幸的是,那些贼人只是求财,没有害命,他的妻子,还有一双儿女以及几个妾室,都没有死在这场打劫之中。 不过朱使君还是因此大发雷霆,这段时间,他因此将整个明州的官员都给痛骂了一顿,甚至已经上书弹劾下属的县令失职了。 不过… 这一次,哪怕朱通心里已经怀疑上了李云,但却很懂事的没有去越州寻李云的麻烦。 要知道,上一回明州盐场出事之后,朱通便直接亲自赶往越州去兴师问罪了。 没办法。 婺州之战,李云直接软禁了江东十九个州郡的官员,同时,几乎是仅仅凭借越州一州的兵力,就将婺州之乱平息! 这种战斗力,是实打实摆在江东诸州郡眼前的,眼下江东各个州郡,包括观察使所在的吴郡,没有一个州郡在武力上能跟越州相提并论。 朱通还真有些害怕那个姓李的发疯,对自己动用武力,因此一直没有敢去越州。 不过,弹劾李云的奏书,他已经写好了。 可奏书还没有送上去,朝廷的楚王殿下就到了! 本来,这也没有什么,毕竟该做好的账,他都已经做好了,朝廷想查也查不出什么,但是这位楚王殿下到了明州之后,刚查了没几天,就精准的抓了一帮明州官员! 然后,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一顿大记忆恢复术,用极其蛮横的手段,将明州的账硬生生给审了出来! 如果是其他钦差,朱通可能还有被槛送京城问罪的机会,毕竟一个刺史也不算是什么小官了,怎么也得给个体面。 可偏偏这一回来的,是朝廷的亲王,太子殿下的兄弟,他根本就没有把一个州的刺史放在眼里,眼见在明州捉到了大鱼,二话不说就是将朱通吊起来一顿好打,想要逼问出赃款的下落,然后一并抄了送京城交差。 又挨了几鞭子之后,朱刺史已经泪流满面,嚎哭道:“殿下,殿下!” 他哭的很是伤心。 “莫打了,莫打了。” 武元佑停下鞭子,冷冷的看着他:“想起来你那些赃钱所在了?” 朱通一肚子委屈,但是又受不住武元佑的鞭子,垂泪道:“殿下,下…下官是在明州得了些财物,但是您遍观天下州郡,哪一个州郡的主官没有捞钱?” “而且,下官在明州所得,前段时间真的被一伙盗贼给抢了哇!” “您只需要派人去问,一问就能问的到,一问就能问的到!” 朱刺史涕泗横流,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因为太过伤心。 也或者是二者都有。 武元佑抖了一个响亮的鞭花,冷笑道:“一问就问的到,那定然是你做的局,你这厮,事到临头了,还想死抱着财物不放!” “真是不知悔改!” 说着,他提鞭就要打,朱通吓得脸色煞白,颤声道:“殿下,听我说完!” 武元佑停下鞭子,冷冷的看着他。 朱使君哭道:“下官在明州所得,虽然已经不翼而飞了,但是…但是下官老家,还有一些产业,殿下给下官一些时间…” 他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下官修书一封回老家去,让家里人变卖家产,无论如何,一定补上明州的账目。” 说着,他用通红的两只眼睛看着武元佑,哀告道:“只盼殿下,饶了下官一条性命…” 武元佑将手里的鞭子丢在一边,冷声道:“就知道伱不老实。” “恐怕明州的所得,早已经送到你老家去了罢?你不说这个事,本王也要行文你老家的官府,抄了你家!” 朱通脸色煞白,颤颤巍巍,再也说不出话来。 “不过…” 武元佑看着朱通,忽然话锋一转:“如果你肯配合本王,本王可以给你一个补亏空的机会。” 朱通眼睛恢复光彩,抬头看着楚王殿下:“殿下,殿下…” “不管什么事,我一定配合您!” “你在明州好几年了,明州盐道上的事情,你应该都心知肚明。” 武元佑背着手,缓缓说道:“你原原本本的把明州的情况交代清楚,配合本王把明州的案子办好了,本王许你戴罪立功。” 朱通脸色再一次一白,他压低了声音,颤声道:“王爷,这江南盐道上的势力,盘根错节…绝非明州一州,而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您奉命巡查江南,从他们身上刮一些油水…那或许还成。” “要真是动他们…” 朱通咬着牙,没有说话了。 楚王瞥了他一眼,然后挥手道:“给他松绑。” 等下人松开了朱通身上的绑缚之后,楚王殿下才淡淡的说道:“怎么,担心这些江南盐道上的人要了你的命?” 朱通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下官贱命一条何足挂齿,下官是担心殿下您,可能会有些危险…” 武元佑眯了眯眼睛,半天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缓缓说道:“你只管说,要不要办,怎么办,则是本王的事情。” 朱通不顾身上的疼痛,跪在地上,先是看了看大牢里的狱卒,又看了看武元佑,深深低头。 楚王殿下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这些狱卒,若有所思。 “来人。” 他沉声道:“把他带出去,带到本王的钦差行辕去!” ………… 数日之后, 越州城,刺史衙门里。 李云与杜谦隔桌对坐,李云给杜谦倒了杯茶水,笑着说道:“昨天,咱们越州军的兄弟送回来消息,那位楚王殿下,在明州把声势弄得很大,明州城里好几家盐商被他派人抓了,直接抄了家。” 杜谦低头喝茶,然后抬头看向李云,轻声道:“整个江南的盐道,明州只是一小部分,在明州下重手,那些大城里的盐老爷们,恐怕要人人自危了。” 李云也低头喝茶,淡淡的说道:“我已经做好领兵支援的准备。” “这江南的盐道…” 说到这里,李云就没有说下去了。 杜谦听懂了他的意思,微微摇头道:“即便已经烂了,咱们也没有名分能拿到手里。” “公开拿到手里,自然是不太可能。” 李云把杯中茶水饮尽,开口道:“咱们可以效仿朝廷里的老爷们嘛。” 盐业,在这个时代是绝对暴利的行业,也是绝对暴利的生活必需品,这其中的利润,不是一倍两倍,有时候大到不可计量。 而除了西南的井盐之外,江南沿海的晒盐,也是重要的盐路来源之一,同时也是一块巨大的蛋糕。 只不过大周王朝二百多年了,这种大蛋糕早已经被划分的非常精细,非常干净,比如说地方上的地方官是一层,盐道上的官员是一层,而盐商又是一层。 但是真正最大头的利润,一定是被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吃了去。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朝廷才会对江南盐道一年比一年少的收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杜谦抬头,看向李云,皱眉道:“怕是不太好控制他们。” 这些地方上的盐商,或者直接是家里有人在朝廷里做官,或者是朝廷里大人物的家里人,最不济也是也是跟朝廷的大人物们有一些牵连。 他们,早已经跟那些朝堂大佬们利益绑定,哪怕李云能够武力压过他们,但是却不好控制他们。 “换一批就好控制了。” 李云淡淡的说道:“江南盐路上的那些个盐虫,要是敢袭击钦差,那便是谋逆,全杀了也是合情合理的。” 杜谦终于明白过来,低声道:“二郎想借着武二的名头…”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李云笑着说道:“现在只是个临时的想法,具体怎么办,还是要随机应变,不过这事一旦做成了,好处多多。” 说到这里,李云看了看中原方向,也低头喝茶,默默说道:“我听说,朔方军再一次进兵了。” “我正想说这个事。” 杜谦话说到这里,突然反应过来,对着李云问道:“二郎往那边派人了?” “派了一些人出去做买卖去了,总不能一直当聋子瞎子。” 说到这里,李某人默默起身,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苏大将军,还能承受朝廷多久的压力。” 说完这句话,他对杜谦抱拳道:“受益兄,时间越来越紧迫,我去筹备婺州军的事情了。” 杜谦跟他拱手作别,提醒道。 “事情要办,但还是不能太心急。” “受益兄放心,我这个人啊。” 李云笑了笑。 “向来一步一个脚印。” 第二百六十二章 江南大乱 李云接到朝廷升他做婺州刺史的文书,已经有半个月时间了,因此前往婺州履职,也成了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不过在前往婺州之前,李云需要把越州军给一分为二。 越州营里,周良和李正,都到了李云的大帐之中,李云招了招手,示意二人落座,不过却没有急着说话。 等到两个人都落座之后,李云又等了一会儿,一个身材有些瘦弱的将军,这才低头走了进来,对着李云欠身低头道:“属下李肖,拜见司马!” 周良与李正,都回头看向这个人。 他们两个人,是越州营的主事之人,自然知道这个“李肖”是谁,闻言都是微微低着头,没有多说什么。 李云按了按手,笑着说道:“不用客气,坐下说。” 等到赵成也落座之后,李云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今天要商议的事情,各位应该也猜到了,我这几天就要去婺州履职,咱们越州军,也要带去一大部分,越州这里,只留五百个人。” 这段时间,赵成又征募了五百个新兵,李云麾下的总兵力,来到了三千人左右。 之所以只留五百在越州,是因为邓阳带出去的那五百人,明面上算是越州营的兵力,算上那五百个人,越州的兵力正好是一个都尉营,也就是一千人的数目。 李云看向三人,笑着说道:“你们谁愿意带五百个人留在越州?” 赵成微微低着头,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周良深呼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李云,开口道:“将军,我带人留在越州罢。” 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李云要出去开辟新地盘,相对老成持重的周良,自然是留守越州的最佳选择,李正与赵成两个人,都要年轻许多,更有干劲,更适合跟着李云到婺州去。 只是周良毕竟是长辈,所以这个安排还是要跟他商量的。 李云并没有过多犹豫,略微思考了一番之后,便点头道:“那三叔就留在越州,以越州营校尉的身份,继续统领越州兵马,有一件事我要跟三叔提前交代好。” 周良低头:“将军吩咐。” “越州…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新的司马过来,即便有,有杜使君配合,越州营也还会是咱们的越州营,三叔留在越州,要多多注意越州的事情,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立刻派人去知会我。” 说到这里,李云顿了顿,继续说道:“杜使君,跟咱们已经是一条路上的人了,他本事很大,三叔要是有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事情,就进城里去找他。” 周良低头道:“属下遵命。” 李云这才看向李正跟赵成两个人,缓缓说道:“我到婺州去履职,咱们越州营那么多人,却不能浩浩荡荡的跟我一起去,到时候弄个两三百人跟着我一起去,其他人着便装,稍稍赶往婺州。” “以旅队为单位,让他们自行前往婺州,李正。” 李正连忙低头:“属下在。” “你明天就去婺州,看一看婺州城外哪里适合建立大营。” 李正点头,然后看了看赵成,笑着说道:“将军,让…让李大哥,与我一同去罢,他经验丰富一些,也能多教我一些。” 选择大营的位置,的确是个很讲究的事情,李云略微思考了一番,就点头同意了。 反正赶去婺州的事情,有各个旅帅在,又都是化整为零过去,不需要有人领着。 “还有一件事。” 李云开口说道:“越州营的主力到了婺州之后,要尽快整训好,不能乱,这个月或者下个月…”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可能要有任务要出。” 明州的事情,李云通过邓阳那些人,已经知道了七七八八,那位楚王殿下在越州的时候,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是到了明州,拿到了证据之后,却是下了一番重手。 几天时间,他在明州通过抄家,至少搞到了几十万贯钱。 明州本就不大,可以说明州城里几个有钱的盐商,都被他给抄了个遍。 这种事情,一定会让江南其他州郡的某些人惴惴不安,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生变故。 李正与赵成都低头抱拳,应了声是。 交代了一些“搬家”的细节之后,李云示意周良跟李正离开,把赵成给留了下来,等大帐里只剩下他跟赵成两个人之后,李云才笑着说道:“赵将军这段时间在越州营里,还习惯否?” 赵成想了想,开口道:“都很习惯,越州营的氛围,比起先前…先前那支军队,要好的多了。” 他抬头看着李云,犹豫了一下之后,问道:“将军,这蹴鞠比赛到了婺州之后还办不办?属下这几天,带着手底下的人已经苦练了许久了,要是只在越州营办,那…” “办,当然办。” 李云哑然一笑,开口道:“只要是在我麾下,蹴鞠比赛就不会停办,你放心就是。” 赵成这才面露笑容,开口道:“属下最近也在练,到时候属下要亲自上场了。”李云“嗯”了一声,然后话锋一转,开口道:“朔方军再一次逼近洛阳,中原的局势,要越来越紧张了。” 他看着赵成,开口道:“我有一些书稿要给伱,盼望着你能够替我整理出来,编订成册子。” 说着,他指了指大帐里摆着的一个木箱子。 赵成一怔,然后走上前去,拿起几张看了看。 这些书稿,先前李云就给他看过几页,这会儿看到几乎堆满箱子的书稿,他愣神了好一会儿。 过了五六,他才抬头看着李云,吐出一口浊气:“将军,苏…苏伯伯他怎么样了?” “恐怕很难脱身了。” 李云也有些默然,继续说道:“这些书稿,这段时间我已经都看了一遍了,但是对我来说,还是有些太杂乱,短时间内理不清顺序,赵将军得了空,替我整理出来罢。” “这是苏大将军毕生的心血了。” 李云没有系统性的接受过这个时代军事方面的培养,更没有读过这些兵书,因此有些部分他能结合实际看得懂,有些部分却是不怎么容易看懂。 而这些书稿,肯定是要重新整理,才能真正成书的,赵成就成了最好的人选。 至于赵成能不能接过苏大将军的衣钵,则要看他自己。 赵成将箱子盖上,然后起身,对着李云深深低头抱拳道:“将军既然信任属下,属下一定把这个事情,给将军办好。” “大将军十几年心血。” 李云也抱拳还礼。 “赵将军务必上心。” ………… 从第二天开始,越州营以旅队为单位,开始陆续悄摸离开越州营,化整为零奔赴婺州。 而李云,也在做搬家的准备,准备带着夫人还有几个下人,搬到婺州去履职,同时开辟新地盘。 就在李云准备离开越州的前一天,越州城迎来了一个意料之中的客人。 江南东道观察处置使郑蘷。 郑观察到了越州之后,先是一拍大腿,感叹自己与楚王殿下错肩而过,同时把杜谦跟李云,都叫到了刺史衙门里议事。 等李云到了刺史衙门的时候,郑蘷正在跟杜谦说话,见到李云走过来行礼,他站了起来,踮脚拍了拍李云的肩膀,笑着说道:“李司马现在成了李刺史了,老夫当初没有骗你罢?” “该给你报的功劳,一丁点也没有少了你的。” 李云笑呵呵的抱拳道:“多谢郑府公栽培。” “应该的,应该的。” 他指了指椅子,示意李云坐下,等李云落座之后,他才扫了一眼杜谦与李云,开口道:“越州的兵,是谁派给楚王殿下的?” 杜谦与李云对视了一眼,杜刺史微微皱眉道:“府公,楚王殿下是朝廷的钦差,所到之处,可以节制地方,他从越州调兵,我们自然要调给他。” 李云也附和道:“不错,我们总不能违逆钦差的调遣罢?” “没有让你们违逆。” 郑府公低头喝茶,然后看了看这两个越州的下属,无奈道:“但是,做事情也不用那么一板一眼的嘛,楚王殿下毕竟年轻,很多事情,你们敷衍敷衍,也就过去了。” 说到这里,郑蘷看了看杜谦与李云,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那就是… 你们两个做事情,也很年轻。 李云想了想,开口道:“府公,派兵给楚王殿下,有什么不对吗?” “现在暂时没有什么不对,但要让楚王殿下再这么闹下去,恐怕勉强维持太平的江东,乃至于整个江南道,也要像中原那样,大乱起来了!” “那时…”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李杜二人,沉声道。 “你们二人就都有责任!”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三章 注定的悲剧! 郑蘷本来是不着急的。 他也是年底就卸任,准备回京城交职去了。 哪怕朝廷派了个王爷下来巡视江东,他心里也不怎么慌张,毕竟他这里面,拿的其实不多。 而且按照常理推算,这个时候中原乱成了这个样子,朝廷最多就是想到江南来搞点钱,不可能在江南掀起太大的动荡。 要是中原大乱之后,江南再乱,恐怕进入大周腹地的,就不止是一个朔方军那么简单了。 但是,虎了吧唧的楚王殿下,所作所为,远远的超出了郑蘷的预想。 他似乎完全不顾全江南,乃至于整个大周的大局,到了明州之后,没几天时间,就搅得明州天翻地覆,弄的整个江南诸州郡,都跟着人心惶惶! 要是真纵容他再查下去,恐怕江南用不了多久,就也会生出“民变”了。 不过这“民变”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民变,还要有待商榷就是了。 杜谦瞥了郑蘷一眼,有些不太高兴了,他皱眉道:“郑府公,他是朝廷的钦差,陛下的皇子,手里拿着朝廷的诏命,他到越州来调兵,我们当然要给他,这难道还是我们二人的责任了?” “再说了。” 杜谦冷笑道:“明州的事情,下官也听闻了一二,楚王抓人治人,都是拿到了铁证的,并且大部分人也都认了罪过,办他们,只会是大快人心,百姓们拍手称快还来不及,为什么会乱起来?” “你…” 郑蘷被噎了一句,差点说不上来话,喘了一口气之后,才摇头苦笑道:“杜十一啊杜十一,你…你还是太年轻了。” “伱常年在京城,刚到地方上,哪里知道这些地方豪强的厉害?” “他们难道就当真是几家富商,几家士绅了?” 郑蘷沉声道:“那些人,在地方上经营了不知道多少年,有的甚至已经是四五代人,皇权不下乡,他们就是地方上的主人,若是中原没有乱起来,朝廷要严办他们,他们也只能低着头认罪,用官面上的手段来争。” “可是现在,中原的乱局,你们二人不是不知道!” “这个时候,不安抚江南士绅,反倒要掀起大狱,那些人随时可能煽动百姓造反!” 他看着杜谦,冷笑道:“杜十一你方才说,处理了贪官污吏,百姓们会拍手称快,但是处理了贪官污吏,他们贪污的钱物会发还给百姓吗?” 郑蘷拍了拍桌子,沉声道:“况且,地方上的喉舌不在朝廷的掌握,那些地方势力说什么,底下的百姓就会信什么,你说朝廷是在惩治贪官污吏,他们却还说朝廷在江南抢劫呢!” “这些事情。” 郑蘷也长叹了一口气:“说不清楚的。” “眼下…” 郑蘷低声道:“只好以大局为重,至少保证江南不乱起来。” “至少是中原大乱没有平息之前,江南不能乱起来。” 他看向李杜,沉声道:“二位明白了吗?” 李云神色平静,开口道:“府公,这事我们二人似乎也无能为力,而且下官,已经从越州调任婺州了。” 一旁的杜谦,则是缓缓说道:“郑府公,眼下朝廷本意也不是想要整治江南,在我看来,估计是朝廷已经完全没有钱了,才会有楚王殿下到江南来这么一遭。” “府公顾全了江南的大局,谁来顾全朝廷的钱粮?” 郑蘷不以为然,开口道:“到时候,老夫号召江南富商募捐筹款就是了。” “总能凑出来一些的。” 郑蘷这话,已经完全不站在朝廷这边了,就仿佛是在说,你们朝廷要钱,江南施舍给你们一些就是了,干什么要大动干戈? 李云与杜谦对视了一眼。 这姓郑的,虽然嘴上说的头头是道,听起来很有道理,仿佛他才是公忠体国的能臣,但是李云跟杜谦都可以肯定,这厮一定是收了江南这些地方势力的好处了! 而且收的不少! 同时,他也不是刚刚才开始收,多半是这里面一直在收,因为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因此武二在明州“闹事”之后,郑蘷就第一时间想要把这个事给平了。 李云想了想,开口说道:“郑府公,事情已经如此了,你想要我们怎么配合你?” “这个简单。” 见终于说起了正事,郑蘷低头喝了口茶,然后开口道:“楚王殿下来巡视江东,这本就是老夫的事情,卫护楚王殿下的安全,也是老夫的事情。” “老夫这一趟从吴郡过来,也带了五六百人手,明天…明天李刺史你同我一起到明州去,把楚王殿下身边的越州军带回越州来,由老夫领兵继续保护楚王殿下。” 说到这里,郑府公摆了摆手道:“至于后面的事情,你们越州就不必再过问了,由老夫来负责处理。” “跟你们两个人,也就没有关系了。”李云微微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杜谦则是看着郑蘷,开口道:“郑府公,钦差刚到越州,下官就给吴郡发了文书,钦差在越州停留了好几天时间,如果那个时候府公能及时赶到,我们越州何用出兵?” 郑府公闻言连忙咳嗽了一声,用低头喝茶来掩饰尴尬。 他本来,的确没有想要掺和进来这件事,不想要招惹是非,毕竟他先前也没有想到,那个武二郎能在明州这么胡来。 “先前,先前…” 郑蘷摇头叹息,对着杜谦苦笑道:“咱们都是自己人,老夫就不瞒着受益了,楚王这一次到江南来,是太子殿下的意思,未必就没有皇子之间争斗的因素,老夫将要离任江东,这种时候,当然不愿意掺和到这些是非之中,而现在之所以急着过来…” “着实是为了江南的大局,乃至于为了整个大周的大局着想考虑。” 李云认真看了看郑蘷,心里对这位郑府公,又一次刮目相看。 他对于郑蘷的军事能力,以及办事能力,早已经有了认知,甚至对郑蘷做官说话的本事,也知道一些。 但是今天,他才发现,他还是低估了这小老头的语言艺术。 真他娘的能说会道! 在这个时候,李云这个很多事情的当事人,甚至都找不到反驳他的话了。 不过李云,本来也不擅长跟别人吵架,他比较擅长打架。 实在不行,就直接他娘的换号! 见李云神情似乎不对劲,一旁的杜谦连忙咳嗽了一声,开口道:“郑府公是江东的观察使,也可以调动越州兵,既然想要替换楚王殿下身边的护卫,自行去替换就是了。” “何必要再拉上我们越州?” 郑蘷叹了口气:“老夫自己去,且不说能不能替换下来,就算能,那也是直接拂了钦差的脸面,有些太得罪人了。” “你们越州直接带人走,老夫带人替上去,楚王殿下即便心里不满,也无可奈何。” 李云跟杜谦对视了一眼,杜谦给了李云一个眼色,示意这事他来处理。 只见杜使君缓缓上前,冷笑道:“府公怕得罪钦差,我们二人便不怕得罪钦差了么?要是楚王殿下闹起来,恐怕未必奈何得了府公这样的地方大员,但是办起我二人,还不是轻轻松松?” 身为京兆杜氏的嫡子,他有足够的底气跟郑蘷吵架。 而且,他的口才也能跟得上。 二人争吵了许久之后,一旁的李云忽然笑了笑,淡淡的说道:“郑府公,杜使君,我的看法是,让楚王殿下折腾去就是了,当真要是折腾出了什么乱子。” 李某人站了起来,拍了拍胸脯。 “我来平息。” ………… 宋州城。 宋州刺史韩应,站在苏大将军床前,看着床榻上脸色苍白,一言不发的苏大将军,一连喊了几句大将军,都没有得到给回应。 他无奈回头,看向身旁的一个青衣太监,低头拱手,苦笑道:“天使您也瞧见了,大将军应该真是重病了。” 这太监只二十多岁,他看着病榻上的苏靖,拱手道:“大将军,朔方军已经再一次进兵,叛军绝大多数兵力,都会放在朔方军身上。” “这个时候,贵部只要能从侧面进兵,与朔方军合击叛军,立时就可以建功,就可以逼叛军就范!” “太子殿下,命令贵军,立刻进兵河南府…” 苏靖闭着眼睛,充耳不闻。 这太监只能回头看向副将姜堰,沉声道:“姜将军。” “你来接诏命罢。” 姜堰看了看苏靖,又看了看这太监,正犹豫间,见后者怒目而视,他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臣姜堰…” 姜副将声音颤抖。 “谨遵诏命…” 推荐老朋友,历史老作者新书,春秋时期,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四章 浴火新生 这传诏命的太监,离开的时候,最后看了一眼姜堰,语气都严厉了一些。 “姜将军,朔方军已经开始进兵,贵部本月之内,也要开始进攻叛军,不然贻误了战机!” 他声音变得尖细起来:“朝廷下一次,便不是派使者下来,而是直接拿人来了!” 姜堰战战兢兢,对着这使者低头抱拳,刚想要说什么,抬头一看,使者已经走远。 这位姜将军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浑浑噩噩的进了屋里,一路来到了苏大将军病床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叩首道:“大将军,末将本事微浅,实在,实在…” 他低头叩首,声音都在颤抖:“大将军,教一教末将罢…” 身为武将,姜堰这个人能力虽然不行,但是他并不怕死,这会儿战战兢兢,倒也不是因为畏死。 他是害怕,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领兵,将苏靖好容易保全下来的两万江南兵,又统统葬送在战场上。 苏靖这会儿已经睁开眼睛,他默默的看着跪在自己床边的姜堰,久久没有说话,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用极其沙哑的声音说道:“五万朔方军,如果肯尽全力,此时早已经…早已经跟叛军主力交手,乃至于决战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接触了三四回。” 说到这里,苏靖默默摇头,叹了口气:“只可惜,朝廷…朝廷没有给老夫足够的时间,不然…老夫带的这些江南兵,未必不如朔方军。” 苏靖之所以在中原吃了亏,一来是因为他在人数上悬殊太大,武器装备也只是普通地方军的装备。 更重要的是…训练时间太短了。 他到江南平乱,是被朝廷派来救场的,那个时候,裘典之乱已经爆发了好几个月,他在江南征召的又都是新兵,却没有时间训练。 只在宁国县草草的练了一两个月,便紧急投入了战场。 而两个月时间,能拉出一支上战场的兵,便很难得了。 即便如此,因为钱塘郡的陷落,钱塘郡不少人都在骂他苏靖的娘。 之后裘典之乱还没有完全结束,他就又被朝廷调派到了中原平乱,本以为中原的叛军应该与裘典之流相差不大,哪知道那位天补大将军还真有一些本事,十几万叛军虽然称不上精兵,但是组织度与地方上的军队已经没有什么差别。 再加上兵力悬殊,这些没有怎么经过训练的江南兵,自然吃了亏。 本来,哪怕吃了点小亏,苏大将军往后退一退,抓紧时间把训练给弄起来,慢慢还是能够跟叛军僵持住的。 时间一长,以战代练,慢慢就能磨练出一支精兵出来。 而这个时候,先是战事不顺,再加上朝堂上的政斗导致长子被下狱,这位已经年纪花甲的老将军,旧伤复发,便真的就一病不起了。 病来如山倒。 他已经没有壮年时候的心气与精力,再去一点点扭转乾坤了。 沉默了许久之后,苏靖才继续说道:“你…你若是领兵去河南府,只要吃上一两个败仗,军队必然…必然哗变。” 姜堰抬头看着苏靖,忧心忡忡。 他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虽然他也全程参与了这支江南兵的训练,但是一直到现在,他的威望都远不如苏大将军,苏大将军镇得住场子,他却不行。 “大帅。” 姜堰低头道:“您…指点指点末将罢!” 他是京城来的,他家里人都在京城。 京城的诏令,苏靖可以抗命,但是给他的,他却违抗不得。 “你既然要打…” 苏靖闭上眼睛,剧烈咳嗽了几声,开口道:“便只能似…似攻实守。” “伱…兵进河南府,叛军发觉以后,一定会朝着我军扑杀过来,你一路上,要…要一直收缩阵营。” “虽然是在往前进,但是要时刻准备防守。” “打…打上几仗,士气上来了,还能够继续打一打,若…若是吃了个大败仗。” 苏靖剧烈咳嗽了几声,几乎咳出鲜血,他随即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似乎预见到了战败的惨烈情景。 他心里非常清楚,叛军在朔方军那里连续吃了亏,此时士气也不会太高,而想要提振士气,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打个大胜仗。 因此…己部只要入场,一定会被叛军猛攻。 “便…神仙难救了。” “到时候,你尽力活命罢。” 姜堰低头,几乎流下泪来:“末将…末将记住了。” 他起身,对着苏靖低头抱拳:“大将军…保重身体,若能侥幸得胜,末将再回来探望大将军。” 说罢,他转身离开。 苏靖躺在床上,望着床板出神。 他现在,一丁点力气都没有了。 好几次已经到了生死边缘。 此时对于他来说,最好的选择自然是留在宋州养病,不管是病愈还是病死,最少他的声名能够保全,不至于一世英名,损在那些叛军手里。 但是想到那些江南兵,想到姜堰… 苏大将军声音沙哑:“来人。” 很快,有人低头进来,问道:“大将军,您有什么吩咐?” “给…给我熬药。” 苏靖咳嗽了好几声,声音更没有力气了:“告诉姜堰,让他…让他找人抬我随,随军…” “出征。” ………… 越州城。 最终被李云一句“我来平息”给噎住的郑府公,还是没能带着李云一起前往明州换防,他在离开越州赶往明州之前,看了看送行的杜谦跟李云,尤其是看向李云。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这位郑观察才沉声道:“江东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希望李刺史镇压得住。” 李云很是自信,笑着说道:“府公放心,要是出了什么我镇压不住的乱子,下官以命相抵。” 郑蘷怒哼了一声,上了马车:“那个时候,动辄就是成千上万人的身家性命受损,李刺史一条命,怕抵偿不了!” 说完这句话,郑蘷的马车缓缓离开。 李云目送着马车缓缓消失,才扭头对着杜谦说道:“朝廷里这些做大官的,不管本事行不行,口才都是一等一的好,我差点便被他劝服了。” 杜谦笑着说道:“都是这样的,不会做事没关系,会说话就能混个前程,尤其是世家大族出身的,更是如此。” 他望着郑蘷离开的方向,淡淡的说道:“反正当了官,大多位置是不用自己做事的,只要自己不干事,旁人便不知道他无能。” 身为世家子弟,杜谦自然有资格说这种话,他说到这里,看向李云,问道:“二郎明天动身去婺州?” “是。” 李云笑着说道:“我这个婺州刺史,必须要去履职了,不过我是带着人去,很快就可以大体上接管婺州,至于一些细枝末节,就只有等到楚王走了之后,再慢慢着手接管了。” 说到这里,看向远方,问道:“杜兄觉得,江南会不会因为楚王而乱起来?” “原先我还不敢肯定。” 杜谦两只手拢在前袖里,开口道:“但是郑蘷来了这么一趟之后,我觉得…有人闹事的可能,要有七八成。” 李云点了点头,开口笑道:“我原来的估计,也就三四成可能性会闹起来,没想到那个楚王,下手这么重,有明州的先例在,其他其他州郡不会束手待毙。” 说到这里,李云看向杜谦,问道:“杜兄,你觉得这事,那位楚王殿下…” “是不是故意的?” “多半是。” 杜谦低哼道:“他被派到江南弄钱,是太子的意思,假如因为这件事,惹得江南乱起来,那么即便有过错,太子的过错也更大。” “而他在江南下重手,一定能弄到不少钱,就是很漂亮的完成了朝廷交代的差事,回了京城,谁也说不了他什么,郑蘷还一口一个江南大局,人家姓武的,却根本没有把江南大局瞧在眼里。” 李云若有所思,开口道:“这么说来,先前我还小瞧了这位楚王。” 二人闲聊了一阵之后,李云对着杜谦抱拳道:“杜兄,今天我就要回去收拾收拾家里的东西,准备搬家到婺州了,等这一次楚王带来的动乱平息,我再回越州,找杜兄喝酒。” 杜谦拱手还礼,开口笑道:“等这件事情做成,二郎要名震江南了。” 李云笑了笑:“相比较名震江南,我更希望能借着这个事,拿捏拿捏江南的盐道。” 二人行礼作别,将要分别的时候,杜谦忽然叫住了李云,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二郎,假如武元佑此举,未曾引起江南大乱,咱们是不是就不要…” 李云哑然一笑。 “杜兄是觉得如果乱不起来,我会派人去把乱子挑起来?” 杜谦看着李云。 “这事不难。” “这事的确不难。” 李云笑着说道:“正因为不难,如果我想去做,用不着等楚王过来,我原先就可以去做,杜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杜谦深呼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是这个道理。” 李云拍了拍杜谦的肩膀,缓缓看向天空:“杜兄,传闻西方有一种鸟,叫作不死鸟,每当它快要老死的时候,便会在巢中自焚,浴火新生。” “江南如果有动乱。” 李某人声音坚定。 “杜兄便当成是新生的烈火罢。” 第二百六十五章 伏杀与动乱! 虽然是邻州,距离只有几百里,不过因为带着家眷,李云赶路的速度还是慢了不少,从越州出发,一路四五天时间,他才抵达婺州城。 这里,李云还是比较熟悉的。 先前裘典之乱的时候,他就在婺州待过,上回因为赵成的事情,他在婺州打仗就打了近一个月。 到了婺州城外之后,因为没有知会婺州的地方官员,因此便只有提前过来的李正跟赵成等自己人过来迎接。 李云下了马车之后,看向李正跟赵成,笑着问道:“你们到了几天了?” 李正想了想,开口道:“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 他看着李云,笑着说道:“这几天,李校尉带着属下跑东跑西,教了属下不少东西,现在婺州大营的地点已经差不多选好了,只等着二哥到了之后彻底定下来。” 李云“嗯”了一声,又问道:“越州的兄弟,到了多少?” “一共二十个旅队,到了十八个,这几天我跟李校尉已经把他们大致安置好了。” 一旁的“李校尉”,也就是赵成接话道:“没到的两个旅队,已经派人去问了,好像,好像…” 他抬头看了看李云,低头道:“好像是路上碰到了个山寨,两个旅队就顺道剿匪去了。” 李云愕然,随即皱眉道:“旅帅是哪两个?” 李正回答道:“孙憨子,还有郭振。” 李云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 果然是缉盗队的两个老部下。 他现在手底下,一共是二十四个旅队,除了赵成新征募的四个旅队之外,其他二十个旅队的旅帅,大部分是缉盗队出身,或者直白一些,就是山贼出身。 这些人,哪怕是路上看到一些蛛丝马迹,也能顺着摸到山贼窝。 “事先不上报,就擅自行动。” 李云闷声道:“等他们回来,让他们来找我。” 李某人余怒未消:“罚饷半年!” 李正连忙低头,应了声是。 李云看了看婺州城,缓缓说道:“我今天先进城里,把家眷安置好,过两天我再出城,咱们把婺州大营的事情给办好。” 二人低头应是。 李云又看向赵成,笑着说道:“李校尉故地重游,心中作何感想?” 赵成抬头看了看李云,又看了看婺州城,默默叹了口气。 “想到先前的旧部,难免心中不安,不过…” “先前驻扎婺州,心里总是不踏实,眼下在将军麾下,心里踏实了许多。”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笑道:“好好训练,过段时间如果有战事,我便带你所部,去平息纷乱。” 赵成低头抱拳:“属下明白!” 说完,又交代了几句之后,李云抬头看向婺州城,淡淡的说道:“让杨喜领两个旅队,跟我一起进驻婺州。” 杨喜原先是越州军的大队长,经过上一次婺州之战后,已经破格拔擢为旅帅了。 李正低头:“是,我这就去找他。” 李云这才回到了马车里,带着家里人一起进了婺州城。 到了婺州城里,景象与越州城又不太一样了,越州城经过李云与杜谦两个人的努力之后,这会儿已经恢复了战前的模样,甚至因为治安更好,比战前还要繁华不少。 不过婺州城,就又是另外一副光景了。 婺州本来与越州是差不太多的,上一次大乱之后,婺州城里的官员死的死,逃的逃。 李云收复婺州之后,这里是交给郑蘷来善后的,但是那位郑府公,显然并没有太上心,此时的婺州城,街道上还随处可见碎砖碎瓦,几乎瞧不见几个行人。 薛韵儿与冬儿都伸头往外看了看,然后缩了回来,微微皱眉道:“夫君,这婺州城比起越州,要荒凉的多啊。” 李云看了看她,笑着说道:“我去年刚到越州的时候,越州没有比现在的婺州好到哪里去,毕竟刚刚动乱过。” 说到这里,他也看向外边的街道,缓缓说道:“只要恢复了秩序,就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很快,马车在婺州刺史衙门门前停下,李云带着薛韵儿下了马车,抬头看了看眼前这座有些破败的刺史衙门,李某人再一次皱眉。 郑蘷那厮,真是一点事情都不愿意做,连刺史衙门,都没有给他修缮修缮! “杨喜。” 杨旅帅立刻上前,对着李云抱拳道:“属下在!” “你带人进去,把这座衙门拾掇拾掇。” “至少要能住人。” 杨喜低头,毕恭毕敬:“属下遵命!” 说到这里,他挥了挥手,带着几十号兄弟,进了刺史衙门。 他们刚进衙门不久,就有十来个小吏被他们惊动,一路小跑跑了出来,来到了李云面前之后,众人便齐刷刷的对着李云作揖行礼:“小的拜见使君。” “拜见使君。” 李云背着手,看向这些在二十到四十岁之间的小吏,挑了挑眉:“伱们便是这里的吏员?” 这个时代,官是非常少的,一个刺史衙门,正经有品级的,可能也就十来个人,不过衙门的正常运转,十几个人自然是不行的,于是乎就会有很多吏员打下手。 这些人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上前作揖道:“回使君,小的们正是刺史衙门的吏员。” 李云抬头看了看这座有些破败的衙门,开口道:“你们就住在这里,没有回家里去?” 这中年人挤出了一个笑容:“婺州被朝廷恢复之后,我等便一直等着新使君过来…” 李云哑然一笑:“怕衙门不让你们当差了?” “是…也不是。” 这中年人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看李云,然后小心翼翼的说道:“使君,我们…我们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发月钱了。” 李云脸色一黑。 原来是跟自己讨薪的! 一旁的薛韵儿,笑得花枝乱颤,要不是扶着李云,差点就要摔倒了。 李云无奈的看了看这帮人,摇头道:“你们先记下姓名,等本官把婺州的情况理清楚,欠你们的月钱,就都会发给你们。” “是,是。” 十几个人低头作揖:“多谢使君,多谢使君!” 他们心里极为高兴。 本来这些欠薪,他们已经有要不到的准备了,难得这位新使君居然愿意认旧账! 李云看了看为首的中年吏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人低头道:“小的姓冯,贱名有禄。” “原是州衙的书办。” 李云摸了摸下巴,继续说道:“你先回去,等本官将这衙门收拾收拾,你带着剩下的书办,再回衙门里听用。” 冯有禄等人连忙低头,对着李云作揖行礼之后,四散开来。 他们离开之后,薛韵儿走到衙门的大门口,见到门口的牌匾都有些歪歪扭扭,便觉得有些好笑。 “还不如青阳县衙呢。” 李云上前,握住她的手,笑着说道:“比起苍山,总是好一些的。” 夫妻俩手拉手,带着冬儿一起进了这座刺史衙门,在衙门里转了一圈之后,来到后衙。 后衙倒没有怎么被破坏,完全可以住人,几个将士很快把李云家里的家当,都搬到了后衙。 薛韵儿带着冬儿一起,开始一起收拾后衙。 而李云,则是背着手到了前衙,到处看了看之后,走到书房,提笔写了一章告示,然后叫来了孟青孟海两个人,吩咐道:“你们带其他人,骑马去通知婺州各县的县令,让各县的县令,在三日之内赶到婺州见我。” 兄弟二人都连忙低头应是,然后下去送信去了。 次日,李云正式开始收拾这座已经有些破败的州城,他先是让衙门里的书办张贴告示出去,通告全城,衙门已经恢复正常。 之后的几天时间里,他将手底下两个旅队,整整二百五十个人,临时任命为衙门的衙差,着手整理婺州城的治安。 等到各县的知县来了之后,李云便按照越州的故事,命令各县开始恢复生产,同时开始统计有没有无人认领的闲田。 可惜的是,婺州之乱远没有上一回裘典之乱那么严重,因为赵成当时只取了州城,各县的动荡不算太大。 整个婺州,只有一小部分人逃了出去,虽然依旧有田可以均,但只是小规模均田了,不可能再像先前越州那样,完成一次相当规模的均田。 好在,这一次李云的人手,比上一回更多,他往下面各县各派了一个旅队。 以绝对的暴力,在最快的时间,便将婺州的行政权,握在了手里。 正当李刺史准备开始大力治理婺州的时候,几封急报,送到了他的桌案上。 急报的内容,在李云的意料之中,也在李云的意料之外。 楚王查完明州之后,由明州借道越州,转达吴郡,刚到吴郡没几天,吴郡便发生了动乱,有乱民在武元佑途径的路上埋伏,还藏了弓箭手。 差点,便一箭要了这位二皇子的命。 紧接着,吴郡就爆发了大规模动乱。 看到这几封急报的时候,李云正在翻看婺州的文书,看完急报之后,他便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皱眉叹了口气。 “要是再有一个杜受益就好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卓使君! 李云处理政事,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至少就目前而言,一州的事务对于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甚至可以说是游刃有余。 毕竟他前世,也是干这一行的,这辈子只是被某位寨主感染,变得有一点点暴力而已。 原先的本事拾起来,再熟悉熟悉这个时代的政务,处理起来虽然谈不上轻松写意,但完全可以胜任。 如果李云只在某一个州做刺史,他完全可以做的很好。 但很可惜的是,他现在明面上是婺州刺史,但是实际上已经直接管了两个州,以及手底下三千左右的兵力,现在更是直接肩负起了整个江东的“大局”。 武元佑出事,他是一定要去管一管的,至少要去看一看,不然先前做的准备,就白准备了。 可是,李某人并不会分身术,他这会儿固然可以动身,领兵离开婺州,但是在秩序恢复上刚刚起步的婺州,各种事情他就都没有办法处理了。 这种局势之下,李云的大部分精力,肯定是要放在军事上的,但就未来而言,婺州也是相当重要的一块地方,把婺州经营好了之后,李云就相当于有了两个州的直属地盘,对于将来的发展大有裨益。 本来,在李云估算中,武元佑那里即便出事,应该也有一个月的空档,一个月时间,足够他把婺州初步带上正轨了。 没想到,他刚到婺州没几天,吴郡那里就已经闹起来了,虽然还没有闹成大规模造反的程度,但是这很明显,是吴郡那些地方势力,给楚王殿下的一个警告。 这种时候,李云就不能继续在婺州当他的父母官了。 可惜的是,他手底下没有第二个杜谦,也没有人能够替他,来当这个婺州刺史的差事。 薛韵儿倒是读过书,但是她没有经历过历练,暂时估计也做不来这个差事。 书房之中,李云看着这几封急报,忽然心思一动,提笔开始写信。 一封信是写给杜谦的,另一封信,是写给越州剡县知县卓光瑞的。 因为有了思路,两封信很快写完,他叫来孟家兄弟,给他们两个人一人一封信,然后对孟海说道:“你带着这封信,立刻送越州去,交给杜使君。”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封信,你送去剡县,另外…” 他拍了拍孟青的肩膀,笑着说道:“替我把这位卓知县,带回婺州来。” 孟青本来已经准备去送信了,闻言“啊”了一声,抬头看着李云:“将军,这…” “让你去伱就去。” 李云笑着说道:“他看了信,会同你来的。” 说到这里,李某人思考了片刻,继续说道:“记住问问他会不会骑马,要是不会骑马,就让他坐马车来,不要折腾坏了。” 兄弟俩这才低头应是,带着李云的书信去了。 兄弟俩离开之后,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李云起身,伸了个懒腰,舒缓了一下久坐的筋骨,然后放下毛笔,洗了把脸,回到了卧房里。 卧房里,薛韵儿正在与冬儿说着悄悄话,见李云走了进来,她起身迎了迎,笑着说道:“夫君今天这么早就忙完了。” 李云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说道:“明天要出城去忙活,因此今天早些回来陪着夫人。”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开口道:“过两天,可能要离开婺州,出趟远门。” 薛韵儿帮他脱下外衣,又指挥着冬儿去打热水,然后抬头看着李云,轻声道:“不是刚来婺州吗,好容易才安顿下来,怎么就要走了?” “出趟差。” 李云脱下衣裳,进入打好热水的浴桶里,笑着说道:“忙完了就回来了,这事要紧得很呢。” “这事要是做好了,以后我说不定就不用事事亲自忙活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薛韵儿,邀请道:“夫人来一起洗?” 薛韵儿红着脸,摇头:“才不要。” 一旁的冬儿,正在往桶里加热水,闻言将一瓢热水,浇在李云肩膀上,然后伸手摸了摸,笑嘻嘻的说道:“小姐,你也来摸摸,姑爷好摸得很呢。” 薛韵儿嗔怪的看了看冬儿,正要说话,被李云轻轻一拽,便身不由己的进了浴桶里。 于是,活色生香,一室皆春。 ………… 次日,李云离开婺州城,来到了城外已经初见规模的婺州营里,找到了李正跟赵成之后,他也没有过多废话,直接开口说道:“过几天,我需要带一千人一起,从婺州赶往吴郡,平息吴郡的动乱,你们谁跟我一起去?” 赵成本来想直接说话,但是看了看李正之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虽然不是特别精于人情世故,但也知道,李正与李云之间的关系极其亲近,而且李正在李云麾下的资历也要胜过他,这种时候,不好强出头。 李正早已经看出了赵成的心思,他笑着说道:“让李校尉同二哥一起去罢,我还要继续弄婺州营的事情,等二哥回来了,婺州营差不多也就弄好了。” 李云看了看他,笑着说道:“那好,就李校尉陪我一同去,不过李校尉麾下只五百人,另外还需要四个旅队,这四个旅队,李正你来挑选,到时候随我一同去。” 赵成与李正深深低头:“属下遵命!” 二人应命之后,李正才看向李云,开口笑道:“二哥你今天来的正好,明后天郭振他们就能到婺州了,到时候二哥好好训一训他们。” “还有,明天所有的旅队就都到齐了,我准备让人买些肉食,给兄弟们打打牙祭。” 李云一一点头,笑着说道:“按你的意思办。” 赵成则是看向李云,问道:“将军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不一定,要看我请的那个人,什么时候能到,他这边到了,我们马上就可以动身。” “长则五天,短则三天。” “好。” 赵成低头抱拳道:“属下这就去准备。” 他扭头离开。 李正看着离开的赵成,开口感慨道:“赵将军做事情,比我认真多了。” 李云看了看李正,神色平静:“一来是性格使然,二来,毕竟还不太熟,等慢慢熟起来,就都好了。” 李正点头,开口笑道:“对了,二哥在等谁?” “卓光瑞。” “卓光瑞?” 李正想了想,忽然拍了拍脑袋,开口道:“想起来了,二哥成婚的时候,这个卓光瑞,送了好大一份厚礼。” 李云微笑道:“就是他,这个人…也是个人才。” 他看向帐外,轻声道:“或许,跟咱们也是一路人。” …… 又过了两天,这天上午,掉队的两个旅队,回到了婺州营里,两个旅帅被李云叫进了大帐之中,好一顿痛骂。 郭振与孙憨子,都被骂的不敢抬头。 等李云骂完之后,孙憨子才抬头看向李云,嘿嘿一笑:“头儿,我们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 “这个寨子,是个二三十年的大寨子,为祸一方已经许久了,我们是路上亲眼瞧见了他们杀人,实在看不过眼,才跟他们动了手。” “现在,已经剿除干净,寨子里的东西,都押回来了。” 孙憨子看向李云,开口道:“光钱粮,就有两车。” 李云这才看了看他们两个人,问道:“我军伤亡几何?” 二人回答道:“伤了十来个,有五六个兄弟没救回来。”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面色稍缓,默默说道:“即便如此,你们两个人还是坏了规矩,该罚还是要罚,罚饷钱半年,你们两人可心服?” “心服,心服。” 孙憨子连连低头,不过他很快又抬头看了看李云,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头儿,我已经不叫憨子了,夫人给我改了名。” 他很正经的说道:“我改名叫孙鲁了。” 李云哑然,笑骂了一句:“知道了,滚下去罢。” “下次再有这种事情,不提前请示,你们的旅帅便都不要做了!” 两个旅帅,这才灰溜溜的逃出了李云的大帐。 到了下午,李云等了好几天的卓光瑞,终于被请到了婺州城外的婺州营,李云亲自出相迎,远远的对卓知县抱拳行礼,爽朗一笑。 “卓使君,我等你许久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平定江东 卓知县被这一声使君,叫的神色大变,他大步上前,对着李云拱手作揖,苦笑道:“使君取笑了,使君取笑了。” 李云笑着说道:“这可不是取笑。” 李云将他迎进婺州营里,笑着说道:“我有要紧事要离开婺州一段时间,但是婺州百废待兴,暂时还离不开人,现在婺州连个别驾都没有,我又没有熟识的人,没有办法,只好将卓兄请过来,替我做几天婺州刺史了。” 卓光瑞是一路骑马过来的,这会儿屁股还被颠的生疼,闻言连连拱手,苦笑道:“使君太看得起下官了,下官做官虽然也有十来年了,但是最大的官也就是个知县,主管一州,下官…” “恐怕误了使君的事情。” 李云拉着他的衣袖,把他引进了大帐,落座之后才笑着说道:“要说做官的资历,两年前我还是青阳的一个都头呢,连知县也没有做过,现在不也赶鸭子上架,做了这婺州的刺史?” “您跟下官自然不一样。” 卓光瑞笑着说道:“使君天资聪慧,很多事情不言自明,哪里是下官这等常人可以比拟的?” 李云故意板起了脸,皱眉道:“卓兄不愿意帮忙?” 其实,卓光瑞能跟着孟青,骑着马眼巴巴的跑到婺州来,他的态度其实就已经非常鲜明了。 这一点,二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因此现在说的,也只是客气话罢了。 卓光瑞闻言,连忙低头拱手道:“下官岂敢,既然使君瞧得起下官,下官硬着头皮,也要替使君办好这份差事,只是下官剡县那边的职事…” “这个你放心。” 李云笑着说道:“我给卓兄去信的同时,也给杜使君去了信,他已经知道了卓兄到我这里来的事情,剡县那边,卓兄就不用顾虑了。” “杜使君会妥善安排的。” 卓知县这才深深低头:“下官,一定尽力,办好使君交代的差事。” 李云示意他坐下,等卓知县重新落座之后,李某人才笑着说道:“这婺州大体上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妥当了,这段时间卓兄,只需要处理一些日常的事务就行,不要让婺州的政事有所偏差。” “卓兄多上上心,要是婺州的事情办的好了,等我从外面办差回来,便想办法,把卓兄调到婺州来做别驾。” 李云自己,是没有太多朝廷里的关系的,他最多就是跟裴璜有点交情,在裴璜回京之前,两个人也算是结下了一点善缘,至少是让那位裴公子认为,李云是愿意倒向太子的。 不过调卓光瑞这个事情,倒不用去走裴璜的关系,李云很快就要去找楚王武元佑了,到时候让楚王去办这件事,他是钦差,举荐卓光瑞可以说是一举荐一个准。 卓知县闻言大喜,再一次起身行礼道:“下官,一定尽心竭力。” 李云笑了笑,示意他坐下,然后话锋一转,开口道:“上回跟卓兄聊过,知道卓兄家里是江南的富商,但是却没有问清楚,卓兄家在哪一个州郡?” 卓光瑞一怔,随即似乎明白了李云的意思,抬头看了看李云,咬牙道:“使君如果缺钱粮了,尽可以开口,下官能办到的,一定尽心竭力!” 李云哑然一笑,摇头道:“卓兄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哪有一直跟卓兄要钱的道理?我这一回,非但不是要跟卓兄要钱,反而是有一些好处要给卓兄。” 卓光瑞犹豫了一下,低头道:“下官家在吴郡。” “吴郡…” 李云笑了笑,拍手道:“那太好了。” “先前我记得,卓兄说你们家原先是盐道上的官,后来却没有跟盐道沾边了?” “倒不是不想沾边。” 卓光瑞低头苦笑道:“是被人家给排挤了出来,几个长辈相继辞官之后,我们家在盐道上就站不住脚了,后来连盐商的名额也被别人给瞧上,家里的长辈为了避祸,就主动从盐路上退了出来。” “好在家父颇有些生意上的头脑,因此离了盐路之后,家道不曾败落,通过做其他生意,比起从前没有差多少。” “好,好。” 李云连道了两声好,然后对卓光瑞笑着说道:“卓兄,吴郡最近有动乱,一些百姓纠结在一起,还行刺了朝廷的钦差,这事…” “你们卓家参与了没有?” 卓光瑞低头想了想,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微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应该没有参与,家父是个很谨慎的性格,不会去做这种夷三族的险事。” “那就更好了。” 李云抚掌笑道:“卓兄,我这趟正好要去吴郡平乱,伱写一封家书给我,我替你带回吴郡,交给令尊罢。” 卓光瑞若有所思的看着李云。 李某人神色平静,轻声道:“吴郡的动乱,跟吴郡地方上的势力,尤其是盐道上的势力脱不开干系,我这趟去,要扫除妖氛,还吴郡一个朗朗乾坤。” 说到这里,他看向卓光瑞,笑着说道:“说不定,也是你们卓家重新返回盐道的契机。” 话说的这么明朗了,卓光瑞这个官场中人自然不会听不明白,他几乎是眼睛一亮,抬头看着李云,又惊又喜。 “使君,这…” 李云给他倒了杯茶水,笑着说道:“这个事,我就不跟卓兄细说了,等我到了吴郡,把该做的事情做好,便去找令尊详谈此事。” “好,好。” 卓光瑞连连点头,喜道:“下官这个人,做生意的头脑远不如家父,这事是要同他老人家商议的。” 没有人比卓知县,更懂得盐道上的油水。 他们家从盐道上退出来之后,哪怕凭借他父亲的头脑,生意慢慢做大,但是论财力和影响力,他们卓家相比较吴郡的那这个盐商,还是要略逊色一筹的。 甚至比起几十年前的卓家,也要差一些。 而卓家将他卓光瑞逼出来做官,也正是因为当年的这个教训,深知家里如果没有一个当官的,再多的钱,再好的资源,都很难保得住。 如果能重返盐道,卓家毫无疑问将会再一次辉煌。 想到这里,卓光瑞看向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他这段时间,已经分析过很多次江东乃至于天下的局势,他非常清楚,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绝对有… 改变吴郡旧格局的能力! 想到这里,卓光瑞微微低着头,神态更加恭敬了。 “我明天就要离开婺州了。” 李云看向卓光瑞,笑着说道:“一会儿,我领卓兄进城,咱们去刺史衙门,熟悉熟悉你往后的差事。” 卓光瑞脸上露出笑容。 “下官遵命。” ………… 当天,李云与卓光瑞一起回到了婺州城,李云大致跟他交接了一些比较要紧的事情,比如说恢复生产,免征钱粮,以及恢复婺州秩序之类最基本的政策。 而他要教卓光瑞的,其实也就这么多,毕竟论当官的经验,这位卓知县,要远比李云本人丰富的多。 安排好了婺州的事情之后,第二天,李云就带着赵成以及一千将士,从婺州出发,直奔吴郡而去。 婺州与吴郡之间,刚好隔着越州,路过越州的时候,李云就索性让将士们在越州城外休整一日,而他自己,则是进城,一路来到了刺史衙门,叫到了正在处理公事的杜谦。 二人互相行礼之后,杜谦才看向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二郎要去吴郡了?带多少人去?” “嗯,这不是去吴郡的路上,刚好路过越州,因此就停下来歇一歇。” “人数倒没有带太多,只带了一千人,对外就算是整个婺州兵的人数。” “一千人…” 杜谦有些担心,微微摇头道:“恐怕不一定够,我听说吴郡那里闹事的人,已经超过了三千人。” 李云笑了笑,并不在意,只是问道:“杜兄知道为什么闹起来吗?” 杜谦叹了口气,低声道:“听说是吴郡百姓听说,钦差是到吴郡去加税的,还有的说是去杀人的,众说纷纭,再加上有人故意挑拨,就乱起来了。” “归根结底,病在中原。” 杜谦缓缓说道:“要是从前,钦差骑他们头上,他们也不敢这么闹腾。” 李云笑了笑,接话道:“郑蘷果然没有说错,地方上的喉舌,并不在朝廷手上。” 他低头喝茶,声音平静:“不过,这也是给了我一个机会,李某人要由此…” 说到这里,李云看向杜谦,呵呵一笑。 “平定江东喽。” 第二百六十八章 姑苏城外 在越州毕竟只是暂时歇息,并不能待太久,到了第二天一早,李云便领着麾下的将士继续朝着吴郡赶去。 杜谦亲自相送,一路把李云送到了城外五六里,临别之际,他对着李云拱手笑道:“二郎吴郡事毕,还从越州回来,到时候我在越州多备一些酒肉,款待款待兄弟们。” 李云脸上也都是笑容,微微摇头道:“我这一去怎么也要一个月或者更久才能回来,那时候越州估计到了该收成的时候了,杜兄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我这个人。” 李某人拍了拍胸脯,开口道:“怎么也不会短了弟兄们的吃食。” 越州军,或者说李云麾下将士,现在之所以能够这么齐心的跟着李云,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伙食问题。 人类是本质上依旧是动物,既然是动物,食物就是第一要务,在这个时代,跟着李云能够吃饱,吃好,那么大家就很少会有什么别的心思。 李云也一直很重视这一点。 二人互相行礼,就要分别之际,远处一骑快马,奔了过来,一路到了李云面前之后,马上的人翻身下马,三两步奔到李云面前,低头行礼:“将军!” 李云本来都已经准备上马离开了,见状皱眉:“怎么了?” “宋州送来的消息。” 他两只手,把一封空白信封的书信,递到李云面前。 李云伸手接过,抽出信纸看了一眼,便紧皱眉头。 一旁的杜谦若有所思,问道:“是苏大将军出事了?” 李云这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然后把信递给杜谦,默默叹了口气:“朝廷又下了诏命,命令苏大将军进兵剿匪,苏大将军…” “被人抬进了军营里。” 先前,因为人手问题,李云的消息可以说是相当闭塞,不过从刘博出门一趟之后,他得以安插了一些人手在外面,尤其是宋州,他在那里放了两个人,用以传递消息。 当然了,这些人目前还只能说是线人,远远谈不上谍子,更谈不上死忠,不过对于现阶段的李云来说,也已经相当够用了。 看完了这份消息之后,杜谦也忍不住大皱眉头,抬头看着李云,摇头低声道:“这是要把苏大将军生生逼死。” 李云揉了揉眉心,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 杜谦想了想,开口道:“二郎把那边的人手交给我,我来整理这些消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我立刻让人转送给你。” 他顿了顿,又说道:“宋州到这里,消息最少已经是六七天之前的事情了,现在…担心也没有用处。” “倒也没有到那种程度。” 李云摇头,叹了口气:“只是为苏大将军感到惋惜。” 李云与苏靖之间,是有几个月的情分,但远没有到师徒父子的程度,再加上这会儿,他也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思索了一番之后,李云还是翻身上马,在马上抱拳道:“杜兄,我还是赶去吴郡,先处理江东的事情,你帮忙注意注意中原的消息,若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 但是杜谦已经会意,他的意思是,如果苏大将军所部出现溃散,要及时通知他。 杜谦默默点头,拱手道:“此去吴郡,同样凶险,二郎自己多多保重。” 吴郡,乃是整个江东最富庶的几个州郡之一,单单说吴郡的郡城姑苏城来说,比江宁城也差不到哪里去。 哪里,也是地方势力最强盛的地方之一,可以说是富贵云集,李云这一趟,连带着邓阳那里的五百人,加起来也就是一千五百人,还真未必能够平趟整个吴郡。 李云笑了笑,开口道:“放心,我心里有数的很。” 说到这里,他回头看了看旁边不远处的赵成,低喝了一声:“出发!” 马匹奔跑起来之后,李云对着杜谦遥遥抱拳,然后纵马奔驰了出去。 越州城距离吴郡的郡城姑苏城,差不多三百六七十里路,李云等人一路沿着官道,朝着吴郡赶去。 这个时候,正常军队的行军速度,一天能走个四五十里路,便已经不太容易了,好在李云麾下的伙食跟得上,哪怕是新兵,被他养了几个月之后也都壮实了起来,一天能够很轻松的走六十里路。 他们一路上都没有怎么耽搁,到了第七天的夜晚,便远远的看到了前方不远的姑苏城。 此时,他们距离姑苏城外,只有十几二十里路了。 不过天色渐暗,这个时候,也没有加紧赶路的必要,李云让赵成找合适的地方安营扎寨,准备休息。 赵成带人扎营的时候,李云又吩咐孟青,让他去姑苏城,把正在卫护楚王的邓阳,给叫回军中问话。 孟青干事麻利得很,立刻点头,骑着马就奔了出去,而这一边,一千人的营帐虽然还没有扎好,但是李云的大帐已经弄好了,他进了大帐之中,开始翻看白天从各个方面送到他手上的文书。 看了一会儿之后,一阵困意袭来,李云忍着困倦,把一些重要的文书看完,然后趴在桌案上,竟沉沉睡了过去。 等他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子夜时分,李云才揉了揉眼睛,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 他大帐里刚刚有一些动静,外面就传来了孟青的声音:“将军,邓校尉到了。” 李云打了个呵欠。 “都进来,都进来。” 邓阳走在前面,孟青走在后面,先后进了李云的帅帐之中,二人齐齐低头抱拳道:“将军!” 李云笑了笑:“来了一会了罢?” 邓阳连忙低头:“刚到不久。” 李云瞥了一眼孟青,笑骂道:“伱小子,干什么不叫醒我?” 孟青挠了挠头,不敢说话。 李云伸手一指,笑着说道:“坐下说。” 邓阳这才坐在了李云对面,李云问道:“文书上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你一直跟着楚王,说说,这段时间在吴郡,都发生了什么事?” “是。” 邓阳低着头,开口道:“属下跟随楚王,一路到了吴郡之后,先是在姑苏城里住了几天,郑府公一路跟着楚王,很是客气,也一直相安无事。” “后来有一天,楚王殿下要动身去海盐县查盐道,郑府公也一路跟着,在海盐只待了一两天,在路上就遇到了刺杀,楚王殿下的马车,都被箭矢射穿了。” 李云皱眉:“那天是你带人护卫的?” 这个时代的护卫,提前派人排查埋伏,排查陷阱,是比较基本的操作。 邓阳摇了摇头,开口道:“那天,郑府公过来同我们说,由观察使衙门的兵贴身卫护楚王,让我们不要跟着了。” 李云微微点头:“你继续说。” “楚王殿下遇刺之后,刚撤回海盐县城没有多久,海盐县就爆发了动乱,按照吴郡这里的消息,人数在两三千人,规模很大。” “因此,属下护卫着楚王,一路从海盐县回到了姑苏城,这段时间,又听说海盐县那些造反的人,要来攻打姑苏城,姑苏城里的人,都吓得不轻,人心惶惶的。” 李云摸着下巴,思忖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你见过海盐县的那些动乱的人没有?” “见过。” 邓阳点头道:“那天属下在海盐县见到的,就有好几百个人,不过后来回到了姑苏城之后,便没有再见过那些动乱了。” 李云点头,笑着说道:“楚王殿下作何反应?” “开始是害怕。” 邓阳想了想,又说道:“回到了姑苏城之后,就变得很生气,躲在住处不肯出来,谁也不肯见,一直在写文书,让人不停的送到京城去,属下不知道王爷在写什么,听说…” 他挠了挠头:“都是在跟朝廷告状。” 李云闻言,哑然一笑,他正要说话,大帐外突然传来了赵成的声音:“将军,有人夜闯我军营!” 李云脸上的笑意收敛,皱眉道:“谁啊?” 赵成顿了顿,回答道:“自称是楚王武元佑。” 李云一怔,然后站了起来,对着邓阳笑着说道:“你把他领来的?” 邓阳摇头:“属下不知情。” 李某人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迈步掀开帘子,朝外走去。 “我去看一看。” 几个人一路来到了大营门口,只见一身紫衣的楚王殿下,的确正在闯营,一边闯还一边大嚷。 “让本王进去,让本王进去!” 楚王殿下大叫道。 “外面有人要害我性命!” 第二百六十九章 武二与李二的合作! 李云挥了挥手,示意门口把守的将士让开,然后他迈步上前,抱拳道:“婺州刺史李昭,见过殿下。” 楚王抬头看见李云,大喜过望,连忙上前,一把拉住李云的袖子,激动的几乎流下泪来:“李刺史,你终于到了…” “你终于到了!” 他眼眶一红,几乎流下眼泪。 李云觉得有些好笑,咳嗽了一声之后,问道:“殿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事情还不明白吗?” 武元佑咬牙切齿:“这吴郡禁不住本王查,狗急跳墙了,要杀本王这个钦差!” “在海盐县,本王只差一点,就遭了他们的毒手,再加上身边只有邓校尉等五百越州兵信得过,这段时间本王都没有敢出门!” 李云认真看了看这位跟他差不多年纪的楚王殿下,心中泛起了思量。 看武元佑这个模样,不太像是装出来的,多半是在海盐县那几乎擦肩而过的箭矢,的确是把这个没有出过京兆府的二皇子给吓到了。 不过吓到是吓到了,这位皇子却没有糊涂,至少一直到现在,他的条理都非常清晰,那就是借助越州军…不对,应该说是借助李云所部的力量,把整个江南,彻底搅上一搅。 想到这里,李云笑着说道:“下官既然来了,就不会允许那些作乱的逆贼有伤殿下分毫,不过…”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武元佑来的方向,笑着问道:“殿下是怎么知道我到了姑苏城的?” “猜…猜的。” 武元佑擦了擦泪水,看向李云,回答道:“本王前两天就听说李刺史要领兵过来支援,今天晚上,本王正想找邓校尉问一问李刺史什么时候到,听说邓校尉连夜出了姑苏城,本王就猜到是李刺史到了。” “城里实在太过凶险,本王心里害怕得紧,一咬牙,就带人也出城来了,远远的看到了李刺史的旗帜,才知道李刺史真的到了。” 李云点了点头,看向赵成,开口道:“李校尉,你先把殿下带到我大帐…” 说到这里,李云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赵成看向武元佑的目光有些不太对劲。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刚收服不久的这个下属,与皇帝一家似乎是有仇的! 他连忙咳嗽了一声,改口道:“杨喜,伱领着殿下去我大帐歇息,给上些酒菜!” 说着,他对着楚王抱拳道:“殿下先去下官大帐之中歇一歇,下官安排安排外面的事情,就去跟殿下详谈。” 武元佑连忙点头:“好,好。” 说罢,他就跟着杨喜一起前往大帐。 他们走远之后,李云脸上的笑意收敛,他看着邓阳,皱眉道:“你派了多少个人,在楚王住处附近巡逻卫护?” 邓阳想了想,回答道:“四五十个人。” “回去,把他们的名字记下来。” 邓阳挠了挠头,不知道什么意思。 李云背着手,瞥了他一眼,无奈摇头:“估计,你手下那些人里,有些已经是人家的人了。” 邓阳“啊”的惊呼了一声,有些不可置信,呆在原地半天没有说话,一直到李云背着手离开,他都没有回过神。 站在旁边的赵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这不稀奇,那是朝廷的王爷,别的没有,钱财好处有的是,拉拢一两个人,再容易不过。” “要不是拉拢了邓校尉手底下的人,怎么可能邓校尉前脚出城,他后脚就跟出来了?” “猜的?” 赵成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了。 邓阳深呼吸了一口气,扭头对着赵成低头抱拳道:“多谢哥哥指点。” 这一声“哥哥”,把赵成喊的一愣,不过想想,李云麾下的将领多是偏年轻的,目前几个校尉里,除了周良比他年长之外,剩下的都比他年轻的多。 赵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 “应该的。” 犹豫了一下之后,赵成又补充道:“凡事要多想一想,想不明白就问,多想多问,才能慢慢长本事。” 邓阳看着赵成,满脸诚恳的低头抱拳:“能向您请教吗?” 赵成犹豫了一下,默默点头。 “可以。” ……………… 大帐之中,摆了一桌子酒菜,不过都是些比较简陋的吃食,毕竟大半夜的,军营里也弄不出什么精细的食物。 楚王殿下筷子不停,当着李云的面狠狠吃了一顿,一直吃到肚子滚圆,才揉着肚子,满意的打了个饱嗝。 “总算是吃饱了。” 李云坐在他对面,哑然一笑:“难道郑府公连饭都不给殿下吃?” “给是给了。” 武元佑看着李云,摇头道:“不过本王这个人惜命,担心有毒,因此这几天能不吃就不吃,实在不行就让人偷偷出去买一点。” “不过说起来。” 他摇头道:“这吴郡的吃食,本王也吃不太习惯,本王习惯了吃面食。” 李云给他倒了酒,微笑道:“殿下身边,难道连个试毒的近侍都没有?” “那万一是慢性的呢?” “那姓郑的明显跟江东的地方势力勾结,想要暗害本王。” 楚王殿下看着李云,正色道:“谨慎为好。” 李云忍不住拍了拍手,笑着说道:“有这个心思,殿下一定能够长命百岁。” 武元佑嘀咕道:“能不能撑过这一劫都很难说。” 他这话是自言自语,也不知道他说的劫,是自己的劫,还是大周朝廷的劫。 二人闲聊了几句之后,李云才问道:“殿下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如今李刺史领兵到了,本王当然是要报仇了!” 他看着李云,咬牙切齿:“海盐县现在,据说有数千乱民,李刺史敢不敢领兵,去平了他们?” “平了他们,捉了他们的首领,顺藤摸瓜,就可以将这些乱民背后的奸贼给统统一网打尽!” 这会儿,李云都有些诧异了。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先前对于这位楚王殿下的认知,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这位楚王…并不二,也不虎,在这个时候,似乎…还有些聪明? 李某人思考了一番之后,开口道:“下官从婺州领了一千人过来,再加上先前卫护殿下的五百人,一共一千五百人,这些地方上的乱民,哪怕人数数千,也不足为惧。” “一个海盐县,下官自信没有什么问题。” “那好!” 楚王一拍大腿,咬牙切齿道:“那咱们明天一早,就直接出发去海盐,将那些乱民,统统给正法了!” “这些地方上的刁民,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李云愣了愣神,开口道:“殿下,下官刚到姑苏城外,怎么也应该先进城见一见郑观察才对,就这么直接离开,不太好罢?” “见他作甚?” 武元佑恶狠狠的说道:“见了他,咱们剿灭海盐县,就不一定做的成了,本王是钦差大臣,节制地方一切事务,李刺史是听本王的,还是听他这个观察使的?” 见李云依旧面露犹豫之色,直接拍着胸脯说道:“李刺史你放心,只要本王能安然无恙的回到京城,那姓郑的官绝对当不下去!” 李刺史摸了摸下巴,开口笑道:“话是这么说,但是殿下怎么也应该给下官一道文书,否则下官这一趟领兵过来,都是坏了朝廷规矩的。” “给!” 武元佑毫不犹豫,大声道:“李刺史要多少文书,本王就给你多少文书。” 他直接从怀里掏出钦差印信,“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这是本王的钦差印信,李刺史直接拿去用,要多少文书,你自己盖!” 李云看了看这印信,有些心动。 很快,他就笑着摇了摇头:“放在下官这里,就不名正言顺了,殿下就在这里给下官写一道文书,就说江南东道出了叛乱,殿下调婺州刺史李昭,过来平叛戡乱。” 楚王殿下也不拖沓,直接离开了饭桌,来到了李云平日里坐的椅子上,李云走过去,给他研墨。 武元佑提笔,很快一份文书写成。 “这帮刁民,敢刺杀朝廷的钦差大臣!” 楚王殿下取出印信,对着大印哈了口气,然后狠狠地盖在了文书上,因为用力过大,面目都变得狰狞了起来。 “等平了海盐县,本王让你们,一个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这句话,他把盖好印的文书拿了起来,交给一旁的李云。 “李刺史看看成不成,不成,本王再给你写一份!” 李云接过去扫了一眼,然后吹干墨迹,收了起来,对着武元佑灿烂一笑。 “殿下,咱们明天一早…” “便去平了海盐的乱民。” 第二百七十章 定黑白之战! 李云安慰了楚王好一会儿,这位楚王殿下才终于离开他的大帐。 本来,李云准备要在附近给他找个民居暂住,毕竟军营一般人是住不习惯的,但是这位楚王殿下,死活非要住在军营里,哪里也不愿意去,李云没有办法,只能让人给他空出了一个单独的营帐,给他居住。 送他离开自己的大帐之后,李云先是让人喊赵成过来,然后他拿起桌子上那份武元佑写给他的文书,左看看,右看看,十分满意。 就现阶段的李云而言,他并不缺武力,至少他麾下的战斗力,在江南这块地界上,已经没有谁是他的对手了。 而因为还要继续在武周的大旗下苟发育,他现在最需要的,其实是名分。 而这份文书,就是再好不过的名分了。 落在李云手里,简直跟江南地区合法杀人执照没有什么分别! 看了一会儿之后,李云很快开始收摄心神。 再一次接触之后,他发现武元佑这个人,虽然社会经验不多,但是在各方面都不算蠢,甚至颇有灵性。 他这么干脆利落的给自己开这份文书,把钦差的一部分名分分给了李云,也不是明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一定有他自己的考虑。 因此,不能够掉以轻心, 就在李云出神的时候,赵成已经矮身进了帐篷里,对着李云抱拳低头:“使君您找我?” 李云回过神来,笑着说道:“坐下说。” 赵成点头坐在了李云对面,李云这才说道:“按照钦差的意思,明天一早,我部转进海盐县,平定海盐的叛乱,这事…” “主要交给赵将军你去负责了,我只跟着看一看,具体作战安排,还有指挥,都由赵将军你负责。” 赵成闻言,低头琢磨了一番,然后看向李云,问道:“使君,您真听从那个武家人的命令?” “谈不上。” 李云笑着说道:“互相合作而已,赵将军觉得不舒服了?” “没有。” 赵成摇头道:“只是问一问。” 他站了起来,深呼吸了一口气,抱拳道:“属下立刻就去安排,不过有一件事,属下想要纠正使君。” 李云看了看他,淡淡的说道:“你说。” “在赵成不能公开露面之前…” 赵成低头道:“使君还是以化名称呼属下罢,免得给使君惹来麻烦。” 李云摸了摸下巴,然后点头道:“好,我记下了。” “李校尉。” 李云喊了一声,然后抬头看着赵成,沉声道:“这一战,我就不参与了,这是我部成军以来,第一次我不参与的成规模战事,我希望伱能够打的漂漂亮亮的。” 一直以来,从先前的缉盗队,再到后来的越州军,李云自己都是其中的一部分战力。 甚至在缉盗队时期,他一个人就能够代表缉盗队很大一部分战斗力,毕竟在小规模作战之中,像李云这样的“猛将兄”加入战场,所能带来的优势,实在是太大太大。 一直到上一次的婺州之战,李云都是全程参与战事的。 但…这也只是创业初期的临时现象罢了。 毕竟随着麾下力量的壮大,李云本人,在整体力量之中的占比也会越来越小,往后他虽然不会刻意不参战,但是也该训练训练部下,作为正常军队的战斗力了。 赵成看向李云,神色复杂。 他太清楚,李云话里的意思了! 毕竟他先前做反贼的时候,先后两回与李云交手,两次都可以说是被李云这个战场杀神扭转了局势! 他呼吸急促了一分,低头道:“属下…明白!” 说罢,他低头行礼,然后默默退了出去。 而李云在自己的大帐里,又翻出那份钦差文书看了一会儿,默默出神。 他制霸江东的谋划,随着这份文书的到手,变得容易了许多! 这其中,虽然有李云自己的努力,但是也包含了不少运气成分。 “难道…” 李刺史抬头望天,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真有上膺天命之说?” ………… 次日一早,李云还没有睡醒,队伍就已经在赵成的指挥下,从姑苏城外直接向着海盐县开拔。 因为李云提前打了招呼,邓阳也完全听从赵成的安排,这一次一共十二个旅队,十一个都是天没亮就开始出发,只给李云留了一个旅队。 也就是说,李刺史醒过来的时候,他身边只剩下了一百来号人。 当李云伸着懒腰笑眯眯走出自己帐篷的时候,楚王武元佑已经在帐外焦急的等候了,见李云走了出来,他三两步赶上前,有些着急:“李刺史,你麾下的兵呢?怎么一大早就都不见了?” 李云笑着说道:“按照殿下的吩咐,往海盐县平叛去了啊。” 楚王殿下挠了挠头,看着李云:“那…李刺史你不去?” “我也去。” 李云微微欠身道:“我同殿下一起,跟在后面赶去海盐县,亲自保护殿下的安全。” 说到这里,李云左右看了看,沉声吩咐道:“给殿下备车,我们动身!” 就在李云旁边的孟海立刻点头,去准备马车去了,楚王殿下左看看,右看看,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他拉着李云的袖子,开口道:“李刺史,事情紧急,坐马车去怕来不及,我们一道骑马罢,尽快追赶上主力为好。” 李云扫视了一眼,比起昨夜,此时武元佑身边已经多了二十来个随从,个个孔武有力,不过看长相不太像是江南人,多半是跟武元佑一起从京城里出来的随行护卫。 李云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楚王,笑着说道:“殿下不用担心,海盐县的乱民,我麾下的兄弟应该就能处理,殿下只管上车,等我们到了海盐县,海盐县的仗说不定都已经打的七七八八了。” 武元佑拉着李云走到一边,回头指了指身后的姑苏城,着急道:“李刺史,本王真正担心的,不是海盐的那些乱民,而是这姑苏城里的人!” “本王昨天晚上出城,他们定然已经发现了,这会儿如果知道李刺史的主力不在,知道本王就在这城外十几里的地方,他们必然追出来,到时候本王与李刺史,恐怕都要被他们带进这姑苏城里!” 李云闻言皱眉:“他们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绑王爷这个钦差不成?” “盐道错综复杂,盘根错节,这姑苏城里的达官贵人,十家要有三四家乃至于四五家,跟盐路有关,他们之间再互相结亲,早已经连成了一片。” “知道本王在明州治了那么多人,知道本王要彻底清理江南的盐道,他们如何能不着急?” “狗急都会跳墙,更何况,更何况…” 武元佑摇头叹息,没有继续说下去。 更何况中原之乱起后,朝廷的威望和能力,都已经大不如前,在从前朝廷鼎盛的时候,尚且可能有钦差在地方上死于非命,更何况现在朝廷已经衰弱了。 他们什么干不出来? 李云倒是神色自若,笑着说道:“殿下放心,安心上马车,下官保你体体面面的离开姑苏城,抵达海盐县,好好出一出先前的恶气。” 武元佑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上了李云给他准备的马车,上了马车之后,马车沿着官道晃晃悠悠的驶向海盐县。 而李云则是带着一个旅队,以及二十来个京城护卫,随行在马车四周,护着这位楚王殿下。 武元佑依旧没有什么安全感,时不时会探出头,回头看向姑苏城方向。 李云等人,只在官道上走了不到十里路,姑苏城方向果然有三四十骑,沿着官道奔行了过来。 楚王殿下从马车里探出脑袋,往后看了一眼,见到数十骑越靠越近,他忍不住看向李云,大声道:“李刺史,他们人来了!” 李云也回头看了看他们,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这些骑兵骑马的速度,自然远胜马车,很快就拦在了李云等人身前,为首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下了马,对着马上的李云抱拳道:“是李刺史吗?” 李云没有下马,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淡淡的说道:“你们这些人,截停钦差车马,知道是什么罪过吗?” 这个中年汉子与同伴们对视了一眼,然后抬头看着李云,低头抱拳,沉声道:“李刺史,正是因为钦差在队伍之中,我等才要截停车马!” 他抬头直视李云,咬牙道:“李刺史,钦差身边五百随行的越州兵护卫,一夜之间,偷偷将钦差带出了城,这个当口,李刺史又擅自领了一千兵马,闯进我们吴郡境内!” “我们大人怀疑,李刺史想要绑走挟持钦差,图谋不轨!” 他沉声道:“请李刺史,把殿下交给我等,让我等带回城里去!” 说着,他抬头看着李云,一咬牙道:“还请李刺史,也跟我们一道回城里去,如果这其中有什么误会,见到我们老爷之后,也好当面分说清楚!” “好。” 李云抚掌,被气的面露笑容。 “好好好。” 他看了看这个汉子,问道:“你们老爷是谁?是吴郡的郡守,还是郑府公?” 这汉子沉声道:“李刺史跟我们回去之后,自然知晓!” 李云闻言,扭头看向武元佑所在的马车,马车窗帘拉紧,楚王殿下再也没有露头说话。 “我明白了。” 李云看向眼前这数十骑,伸出右手,一旁给他抬枪的汉子,立刻将一杆大枪,丢在了他的手里,李云抓住大枪握紧,抬头看向眼前这数十骑,冷笑了一声。 “原来不是你们颠倒黑白,而是先要在这吴郡做过一场。” “才能分清楚,咱们谁是黑,谁是白。” 他双手持枪,面无表情,只对一群下属说了一个字。 “杀!” 第二百七十一章 看谁拳头大! 李云十二个旅队,一夜之间,只留下了一个,多少也有试探试探姑苏城态度的意思。 没想到,姑苏城的态度…居然这么“热情”。 现在,他们的意思已经很明朗了,只要他们能够将李云跟武元佑捉回去,那么李云这个婺州刺史,就是擅自调兵过来,试图绑架朝廷的钦差。 到时候,武元佑没了护卫傍身,也不得不跟他们合作,将这件事就这么定性,甚至事情如果传到京城,朝廷现在没有能力再在江南平事,说不定也会捏着鼻子认下来这么个说法。 这样一来,到最后武元佑有明州的收获,还是可以回京城里交差,这些江南的地方势力,便能够完整的保全自己的势力不受动摇。 而李云…这股军事势力,就会被这些江南势力打为图谋不轨,试图绑架钦差的乱党! 而到了那个时候,什么狗屁钦差文书,就都不顶用了,一切以拳头说话! 朝廷管不到江南,或者说无力管辖江南的情况下,这里就是谁拳头大,朝廷便认可他的说法,只要不公开竖旗造反,朝廷多半都会捏着鼻子认下来! 李云两只眼睛里,凶光大盛。 论起口舌上的功夫,他跟这些朝廷里的人相比,可能多少差一些,但是论起打架,论起谁拳头大! 他出道以来,还没有怵过谁! 随着李云的一声怒喝,他麾下一个旅队一百二十五个人,统统拔刀出鞘,旅帅杨喜大喝了一声:“杀!” 李云提枪,直接纵马冲向头前一人,长枪直刺! 这人吓得一抖缰绳,掉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声道:“李刺史,你要干什么,你要造反吗!” 李云提枪追击,冷笑道:“这话应该老子问你们,伱们要干什么?” “你们要造反吗!” 他手握大枪,然后猛地掷了出去,大枪如同箭矢一般,正中这中年汉子的后心,他只穿了一身皮甲,枪头几乎穿身而过! 这人痛呼了一声,就要跌下坐骑,李云骑马赶上前去,抓住枪柄猛地抽了出来,鲜血立刻飞溅! 这人也大叫着跌下马来! 李云提着满是鲜血的长枪,回头看向身后的战场。 此时,他麾下的旅队,已经在杨喜的带领下,与姑苏城来的三十余骑厮杀在了一起。 这三十多个人虽然都骑着马,但都不算骑兵,尤其是现在,他们靠的太近了,马匹还没有跑起来,就直接被李云的麾下近身,很快,这三十多人就有半数落马,其他人则是骑着马,落荒而逃! 等李云骑马回到武元佑马车前的时候,这场小规模冲突已经基本上结束了,只剩下七八个落马的,被杨喜带人围在中间,这些人面露惶恐之色,两条腿已经开始打摆子了。 李云分开众人,提枪走到这些人面前,喝问道:“你们是哪个衙门的兵!” “我…我们…” 他们害怕极了,看着身上带血的李云,有人颤巍巍的回答道:“我们不是衙门的兵,我们是孙园的家丁…” “孙园…” 李云眯了眯眼睛,冷笑了一声,然后喝道:“束手就擒,或可饶你们一命!” 这些人这会儿,已经基本上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了,都很干脆的放下了武器投降,李云看向杨喜,喝道:“把他们都绑了,跟我们一起赶路!” 杨喜应了一声,立刻去找绳子绑人去了。 李云则是迈步来到武元佑的马车前,抱拳道:“殿下,有人想要拦截钦差车驾,意图不轨,已经被下官击退,活捉八人!” 武元佑掀开车帘,探出头看了看外面的情况,又看向李云,脸色有些苍白:“李刺史,还是快让主力回师罢,咱们人太少,他们还会再来的。” 李云冷笑道:“他们现在,依旧不敢用吴郡的地方军,藏头露尾的,殿下不必担心,我们继续赶路。” “等平灭了海盐县,下官带着殿下,重新返回吴郡。” “跟他们…” 李云面无表情道:“分个黑白高下。” 武元佑看着李云,忽然对着李云招了招手,声音有些沙哑:“李刺史,要不然…要不然就算了罢,咱们返回越州去…” “这些地方上势力太过凶顽,再这样闹下去,一旦海盐县查出了什么,他们恐怕就真的要动用地方军,跟李刺史你拼个鱼死网破了!” “闹下去,恐怕江南立刻大乱…” 李云抬头看了看武元佑,突然问道:“江南如果乱起来,殿下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武元佑脸色苍白,他看着李云,又看了看一地的尸体,最后回头看向姑苏城,苦笑道:“跟李刺史说句心里话,本王…本王先前,只是想给太子还有政事堂那些老头儿一些厉害瞧瞧,但是现在,但是现在…” 他咽了口口水。 “事情可能要越闹越大,本王心里…有些害怕了。” 李云倒是一脸平静,他看着武元佑,淡淡的说道:“那些人敢派人过来截殿下,来截下官,分明已经到了肆意妄为的地步,咱们这一次走了,殿下这盐还巡不巡?差事还办不办?” “就这么走了,便是伏低做小,便是怕了他们。” 李某人拍着胸脯说道:“殿下,吴郡事情如何,姓李的一定保证你周全!” 楚王殿下看着李云,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李刺史,你…” 李云打断了他的话,继续说道:“我只问殿下一句话,假如吴郡之争,下官争赢了,殿下会不会站在下官这一边?” 武元佑一脸严肃:“李刺史这是什么话,本王一直站在李刺史这边!” “那就好!” “那听我的!” 李云回头看了看吴郡,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他们的胆子,能大到什么地步!” “杨喜!” 李云喊了一声,杨旅帅这会儿已经把人都给绑了起来,当即一路小跑跑了过来,低头道:“将军!” 李云眯了眯眼睛,沉声道:“继续出发!” “是!” ………… 李云一行人,依旧是只有一百多个人,继续踏上前往海盐县的道路。 到了下午,一行人路过一个僻静之处的时候,有上百个山贼,从道路两边的树林之中杀出,李云这会儿已经着了全甲,一身铁甲的他,看着这些同行们,面带冷笑。 “全部杀了,留几个活口问话!” 杨喜也是山贼出身,看到这些山贼们,他的脸上,也露出古怪的表情,听到了李云的吩咐之后,他嘿嘿一笑,拔刀冲向这些山贼。 激战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战事才告一段落。 一百多个山贼,趁乱跑了差不多一半,被李云所部活捉了四五个人。 “继续赶路!” 李云骑在马上,带着武元佑继续赶往海盐县。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很快就到了晚上,等到天黑下来之后,李云没有下令扎营,而是命令连夜继续赶路。 众人沿着官道一直走到夜深,快到子夜的时候,李云才下令扎营歇息。 扎营之后,武元佑说什么不愿意自己住一个帐篷,拼命跑到了李云的大帐里,要在李云的帐篷之中住下。 李云看着依旧有些惶恐的武元佑,笑着说道:“殿下不用担心,我们一路赶路不停,他们即便调动地方军,步卒也追不上我们,能追上我们的,就只有骑马过来的人。” 他看向帐篷外的夜色,缓缓说道:“匆忙之间,他们应该调不到多少马匹。” 武元佑咽了口口水,低声道:“李刺史,吴郡商路发达的很,这里骑兵不多,但是马匹可一点都不少…” 他话音刚落,营帐外面就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声音:“李刺史,你们婺州兵连夜从姑苏掳走楚王殿下,意欲何为!” “交出楚王殿下,同我们一起往姑苏认罪伏法,要不然…” 外面的声音阴冷了起来:“后悔莫及!” 李云从自己的帐篷里站了起来,他走到武器架前,拿过自己的大枪,然后回头看了看武元佑,忽然笑了笑:“殿下说的不错,这姑苏城马匹还真不少。” “看来,他们用马匹,驮了一些步卒过来。” “这回,应该是姑苏的地方军了。” 武元佑脸色苍白:“李刺史,你的主力真没有回师吗?” 李云没有答话,只是走到自己的帐篷门口,然后停下脚步,回头对着武元佑笑了笑。 “殿下在这里稍待,下官…” “戡乱平叛去也。” 第二百七十二章 平乱! 正常形态下的李云,只能算是一个普通的猛人,最多就是几拳打死人的水平,但是… 一旦他披上全甲,那么就会直接变身成为小规模战场上的战争机器。 一身全甲的李云,提枪走出了营帐,在他的大营外面,已经亮起了许多火把,一眼看去,少说在三百人以上,甚至更多。 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见到一身甲胄的李云之后,他先是皱了皱眉头,然后喝问道:“是婺州代刺史李昭吗!” 本来,李云并不难认,只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穿着一身铁甲的刺史,毕竟在他的印象里,刺史向来都是斯斯文文的文官,怎么可能一身铁甲,手里还提着一杆一丈长的大枪? 李云抬头看着这个汉子,笑了笑:“我是李昭。” 他看向这些人,手中的长枪前点,缓缓说道:“你们应该是吴郡司马麾下的吴郡地方军罢?前番婺州之乱,李某还见过你们吴郡的汤司马,怎么?一段时间没见…” “他改行造反了?” 这领头的中年人,是吴郡的校尉,闻言看向李云,喝道:“我们吴郡当然不会造反,李刺史你带着一千多兵马,趁夜突然从我们姑苏城,一言不发的带走了楚王殿下,这才是谋反!” “不仅如此,我们好心派人过来,劝伱们回姑苏,如果有什么误会,就消解误会,你们倒好,直接把过来劝解的人统统杀了!” 这校尉冷笑道:“这事报到哪里去,李刺史也没理可说!” 李云笑了笑:“如果是楚王殿下,调我们过来,并且主动跟我们一起出城的呢?” 这校尉咬牙道:“殿下在你们手里,被你们胁迫,自然是李刺史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如果真如李刺史所说,李刺史现在将楚王殿下交给我等,保证楚王殿下的安全!” “到时候殿下如果也是这般说法,姓何的当众给李刺史磕头赔罪!” 李云哂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孩儿!” 他看着这个姓何的校尉,沉声道:“事已至此,不必多说,手下见真章罢,你们要是真的能把李某人给擒住,或者把李某人给杀了,那自然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要是不能。” 李云左手给自己覆上面甲,提枪上前,声音冰冷:“那么,阻拦朝廷的钦差,当朝的二皇子,还意欲谋杀一州的刺史,种种罪过!” “你们的家人,就有福了!” 说罢,他再不废话,提枪大步上前。 杨喜就在他左近,见状却没有跟着冲上去,而是隐晦的挥了挥手。 李云大步前冲之后,这姓何的校尉也是一脸阴沉,挥手道:“上!” 他已经知道了李云的厉害,不敢怠慢,提前准备了几十个力士,都朝着李云冲了过去。 李云冲了十几步,等到这几十个力士也冲出来之后,他却停下了脚步,开始往后撤退。 这会儿,杨喜带着二十余人,已经贴到了李云身后,这二十人有的人直立,有的人半蹲, 黑夜之中,只听“咄咄咄”几声机括的声音传来,这二十个力士立刻惨叫,至少有七八个人被射倒在地。 何校尉神色微变:“弩机!” 李云咧嘴一笑,提枪前冲,长枪横扫,又扫倒两个人。 随着“李云集团”规模的壮大,李云现在手底下二十个旅队之中,有一个旅队,是几乎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便是由杨喜领着的这个旅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旅队,其实就是李云自己的卫队。 相比较来说,这个一百二十五人的旅队,虽然人数跟其他旅队没有什么分别,但不管是人员素质,还是装备质量,都要比其他旅队强上一筹! 比如说李云从崔绍那里搞到的二十架弩机,就全部给这支旅队装备上了。 弩机一箭射出之后,就已经没有大用,毕竟再重新上机括,时间太长了,这二十人很熟练的将弩机背在身后,抽出腰间的长刀,跟在李云身后,直接冲了上去。 此时,李云麾下的这支军队,还少有败绩,不管是士气还是人心,都是相对高涨的。 更何况,有李云冲在最前面。 众所周知,只要李将军冲锋在前,那这场战斗便是不可能败的! 李云大枪扫倒两人之后,又笔直的点杀了一人,然后看清了何校尉的方向,脚下不停,朝着何校尉的方向冲了过去。 这一趟吴郡之行,张虎并没有跟在身边,因此李云的左右两翼,都换了卫队的人顶上,杨喜自然当仁不让的站在了李云左手边,而李云的右手边,一个少年人咬牙跟了上来。 这少年人,正是孟青。 李云刚见到孟青的时候,孟青还是个少年人模样,个头只到李云的胸口,不过跟着李云之后,伙食跟上来了,他又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最近一年时间,可以说是个头疯长。 现在,已经比李云肩膀要高,只比李某人矮大半个头了。 要知道,李云是个罕见的大个子,孟青这个身高,已经与正常成年人相差不大,而且他年纪小,还有再长个的空间。 此时,孟青一手持盾,一手持单刀,紧紧的跟在李云的右手边,替他架开砍过来的刀剑与敌人。 同时,这个年轻人眼疾手快,还趁着空隙,砍伤了两个人。 这些连夜赶来的吴郡地方军,虽然人数众多,但是江南的地方军本就是烂的,这会儿他们阵型又没有完全排开,更是碰到了李云这种冲阵的猛人,只接触一瞬间,这些吴郡兵就阵型大乱! 李云大步冲向何校尉,长枪高举,一记力劈华山,直接砸向他的头顶! 何校尉目瞪口呆。 还有这种用枪的法子?! 你他娘的这么打,为什么不用长刀?用狼牙棒也好啊! 想是这么想,慌乱之下,他还是连忙挥刀格挡,兵器一接触之下,何校尉就知道不好,他连忙将刀往回收,然后错身,借势一个驴打滚滚到一边,将将避开了这一击。 即便如此,他的手还是被震得发麻。 何校尉心中骇然。 他也是自小接触枪棒,自问武艺不错,平日里跟别人较量拳脚,也是输少赢多。 此时跟李云交手,竟差点连一合都没有撑住! 这倒不是因为他太菜,如果双方较量拳脚,他还真能跟李云打上十个八个回合,但是这是在战场上,李云这种大开大合,只攻不守的打法,最适合战场不过! 何校尉还在恍神的功夫,李云已经贴身上前,枪柄戳向他的前胸,何校尉一咬牙,挥刀砍向李云的脖颈,自问哪怕自己受伤,这一下也能给李云直接砍死! 而李云收招,用枪柄直接磕飞他这一刀,然后横身狠狠一撞,将何校尉撞飞在地,鼻孔嘴角都沁出鲜血,直接晕死了过去! 李云冷笑了一声:“拿了!” 然后他提枪,继续冲向人堆之中。 双方交战,只一个时辰,等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候,这些吴郡兵马便战死的战死,投降的投降。 一共近四百吴郡兵,被李云一个卫队,打的溃不成军! 等到战事初定,李云揭下面甲,扫视了一眼四周,然后对着杨喜喝道:“清点战场,统计伤亡,还有!” 他看向不远处的树林,树林里栓了好些马匹。 这些吴郡兵根本不是骑兵,因此虽然骑马过来了,但是那些马对他们来说只是载具,而不是战宠。 他们只能下马步战,因此几百匹马,大多还拴在树林里。 这些马,哪怕都不是战马,对于现在的李云来说,也是一群好东西,毕竟从集市上买,还要花费不少钱呢! “把那些马,统统牵了,牵回咱们自己的大营里,后面带回婺州去!” 杨喜欢呼了一声,带着几十个小伙子,呼啸冲向那些马匹。 不过他们大多数没有接触过马匹,更不会骑马,不少人毛手毛脚的,没有伤在那些吴郡兵的手里,反而有好几个,被这些马匹踢伤了。 而李云,则是提着枪,回到了自己的大帐里。 大帐之中,楚王殿下一晚上没有合眼,两只眼睛已经顶起了大大的黑眼圈,见李云走了进来,他先是神色复杂,随即又松了口气。 “李刺史真是神勇!” 李云将长枪丢在一边,长枪落地的声音,吓得这位楚王殿下一个激灵。 丢下了兵器之后,李某人才对着武元佑抱了抱拳,咧嘴一笑。 “殿下,乱事已平。” “很快下官就可以带着殿下。” “光明正大的返回姑苏城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分定黑白! “好。” 楚王殿下从牙缝里蹦出来这么一个字。 此时,他已经隐约有些后悔了。 早知道今天这种情况,到了江南之后,随便混一混得了,反正他也没有想过要当太子,更没有想过要当皇帝,实在是没必要因为跟太子的一点点意气之争,把事情闹到这么大。 而现在,江南内部的争斗,很明显已经被挑起来了。 眼前这位,如同杀神一般的李刺史,虽然很猛,看起来也对他这个钦差很是尊重,但不知道为什么,楚王殿下下意识觉得,这个李刺史… 异常危险! 偏偏,江南的斗争被他挑起来之后,现在即便他想要平息,也没有办法平息了。 听到李云的话,武元佑只能咬着牙说了一个好字,对着李云挤出了一个笑容:“多亏了李刺史,不然被那些心怀鬼胎的人带回姑苏城,恐怕本王后面在江南,就都要身不由己了。” 李云和善一笑:“殿下太客气了,这都是下官分内之事。” 他本来就很武元佑有身高差距,楚王殿下看他一直需要仰视,这会儿又刚经历一场激战,脸上还带着血,这样“和善”一笑,在楚王殿下看来,便显得有些狰狞恐怖了。 武元佑本来就有些胆小,看到这一幕,吓得打了个哆嗦,声音都有些发颤了:“李…李刺史,你…你擦一擦罢。” 李云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脸上应该是沾了血,他把头盔摘了下来,用大帐里的手巾擦了擦脸。 这会儿,他一身都是汗水,头发都已经被汗水打湿,头盔一摘下来,脑门上白汽蒸腾,看的楚王殿下眼皮子直抽抽。 这…是他娘的文官? 政事堂那些老头子,脑门是不是都让驴给踢了?安排这种人去做什么劳什子刺史,这种猛将放在中原战场上,那些个叛军谁能挡得住他? 擦干了脑门上的汗水与血水之后,李云又让人打了盆水,他洗了把脸,然后看向武元佑,笑着说道:“这会儿天还没有全亮,殿下估计一晚上没有合眼,再去补个觉罢,今天晚上打了一整夜,明天白天也走不了道了,就在这里原地休整一天。” “殿下可以安心休息。” “啊?” 武元佑惊呼了一声,忍不住站了起来看着李云,失声道:“李刺史,你…伱要在这里休息一天?” 李云点头,淡淡的说道:“兄弟们体力损耗太大,而且大多数人都一晚上没有合眼,这会儿必须要休息了。” “不然再赶路,可能会出问题。” “可…可…” 武元佑咽了口口水:“如果姑苏城再派兵过来…” “让他们派就是,再派能派多少人呢?” 李云笑着说道:“昨天晚上差不多就有四百来个人过来,只回去一半,且不说他们还敢不敢再来,就算敢来,这一来一去,哪怕再骑马赶来,也要一天一夜以上,甚至更久的时间才能赶到。” “而且…” 李云神色平静道:“如果他们真的还敢再来,我军才更要休息,人再走也赶不上马匹,这样疲惫赶路,一旦仓促迎敌,只会更加凶险。” “殿下安心休息就是了,不用担心兵事。” 李云自信一笑:“不要说下官身边还有一百多人,就算一个人都没有了,下官自己,也有把握保护殿下的周全。” 说到这里,李某人顿了顿,补充道:“对了。” 他看着武元佑,笑着说道:“我们婺州的先头军队,这会儿应该已经到海盐县境内的,说不定殿下一觉醒来,就能收海盐县传来的好消息。” 李云麾下的主力,提前了李云差不多一天的脚程,按照估算,此时应该已经到了海盐县境内。 海盐的战事,李云并不担心,那边有十一个旅队,一千三百多个人,都是目前李云麾下的精锐。 又有赵成这种有经验的将军在,哪怕真有几千乱民,也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甚至,不止一个海盐县,整个吴郡的地方军,他都没有怎么看在眼里。 不要说他现在手底下有三千号人手,就是先前只有一千出头的时候,他也有把握将吴郡的兵吊起来打。 而且…这些吴郡的兵,他是打过交道的,先前围攻婺州,李云还临时统领过他们。 昨天晚上之所以打的那么顺利,就是不少迷迷糊糊出来出任务的吴郡兵,在听到了“李昭”的名号之后,就吓得直接仓皇逃跑,打都没有敢打。 吴郡官军到底有多少人,李云是不太清楚的,但是他很自信,凭借他已经带到吴郡的这一千五百人,绝对可以平推。 实际上,就在武元佑还在考虑海盐县的事情,以及姑苏城追兵的时候,李刺史已经在考虑,如果姑苏城里那些人关闭城门不出来,他能不能强行攻下姑苏城了。 楚王殿下咳嗽了一声,抬头看着李云:“李刺史,本王能睡在这里么?” 李云点了点头,抱拳道:“那殿下早点休息。” 说罢,他直接扭头出去了,把这个帐篷留给了武元佑。 楚王殿下呆愣了一会儿,然后摇头叹了口气,也只能铺床休息,躺下来之后,他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 “父皇啊父皇,您知不知道儿子被人扔到这江南来…” “凶险得很呐…” ………… 李云没有跟武二一起睡觉的兴趣,他另找了个帐篷休息,因为厮杀了一个晚上,也一个晚上没有睡,李云很快就沉沉睡去。 等到一觉睡醒,已经是下午时分,起床伸了个懒腰之后,李云才脱下身上已经沾了鲜血的衣服,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 换好衣服走出大帐之后没多久,孟青就迎面走来,低头抱拳道:“您醒了!” 李云没有接话,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好小子,昨天谁让你冲到我右侧的?” 孟青抬头看着李云,咧嘴笑道:“没人让我冲,是属下一直跟着将军,就自己冲上去了。” “不错。” 李云夸奖了一句,笑着说道:“没记错的话,你昨天好像也杀了两个,也算是立功了。” 孟青低着头,回答道:“砍了两个,不知道死没死。” 李云哑然一笑,开口道:“这一回就算了,下回不许再这么冲了,我卫营里有人陪着我一起冲,你小子现在个子虽然上来了,但是体格还不行。” “昨天是那些吴郡的兵太弱,要是碰到了强一些的对手,你跟不上我,立时就要死在战阵之中。” 说到这里,李云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战场上,最难得的就是一个勇字,这个勇字你不缺,以后就多半有你一份前程。” “这两年,先多锻炼锻炼身体。” 李云正色道:“等合适的机会,我安排你进军中。” 孟青大喜,低头抱拳:“多谢将军!” 李云“嗯”了一声,正要说话,校尉杨喜也已经走到了近前,对着他抱拳行礼:“头儿!” 李云看了他一眼,杨喜两只眼睛通红,显然到现在都还没有合眼。 “说说罢。” 李云看着他:“情况怎么样了?” “咱们伤了三十来个兄弟,有十几个兄弟已经…去了。” 杨喜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不过,昨天至少杀敌一百多人,俘虏的也有几十个人,还有二三百匹马。” “昨天那些人逃了之后,属下派了几个人往姑苏城那边探了探,一直到现在,没见姑苏城那里再派人过来。” 李云“嗯”了一声,默默吐出一口浊气:“伤了的兄弟好生养伤,阵亡的兄弟名册尽快送到我这里来。” 杨喜低头应是,问道:“头儿,咱们明天一早就动身,还是继续在这里休整?” “这个嘛…” 李云背着手想了想,然后看了看海盐县的方向,打了个呵欠:“今天晚上再说。” 他拍了拍杨喜的肩膀,开口道:“看你这模样,估计也没有来得及合眼,你去睡一会罢,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 杨喜对着李云拍了拍胸脯:“头儿,属下以前干…干买卖的时候,几天几夜不合眼也是常事,您不用担心属下。” 李云自然知道,他所谓的买卖是怎么回事,白了他一眼之后,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带着孟青一起,巡视大营去了。 到了傍晚时分,有传信兵匆匆奔进了大营,半跪在了李云面前,低头道:“将军,李校尉和邓校尉,在海盐县大破海盐的乱民!” “现下,已经将海盐县城团团围住,李校尉说,最多两天时间,就能拿下海盐县城!” 李云笑着抬手:“起来起来,我知道了。” “一路辛苦,去吃点东西罢。” 这传信兵连忙起身,扭头就去干饭去了。 李云又叫来杨喜,对他笑着说道:“告诉弟兄们,我们再在这里休整两天。” 杨喜点头,抱拳应是。 而李云,也是背着手,来到了武元佑的帐篷里,对着正在低头写信的武元佑抱拳道:“殿下。” 武元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盖住面前的信纸,抬头看到是李云之后,又装作浑然无事,对着李云勉强一笑:“李刺史,出什么事了么?” “没事。” 李云走了进来,瞥了一眼桌案,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着武元佑抱拳道:“婺州兵,已经大破海盐乱民。” “等殿下到达海盐,就可以从海盐之乱中顺藤摸瓜,彻底查清吴郡乱象!” 楚王殿下张了张嘴。 其实这会儿,他内心深处已经不怎么想顺藤,也不怎么想摸瓜了。 但是抬头看了看李云,想到这两天的经历,他又清楚的知道。 这个瓜他非摸不可。 江南东道。 要以此,分定黑白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消失的叛乱 一个县规模的叛乱,李云是见识过的,他曾经带人,到明州的象山县平过乱,整个过程可以说是异常简单。 而海盐县的叛乱,虽然号称数千,但是在李云看来,未必真有好几千个人跟着这些地方上的势力作乱。 毕竟这可是真正杀头的买卖,不止是自己杀头,理论上来说,全家老小都会跟着一起死翘翘。 除非是江南真的再出一个裘典,不然一个县的规模,大概率到不了这么大。 因此,海盐县宣称的数千叛乱,在李云看来,大概率是这些地方势力弄出来,用来吓唬楚王武元佑的。 退一万步讲,即便海盐县真有几千人的叛乱,赵成领着一千多婺州兵过去,大概率也是打的过的。 因为就算海盐又出了一个裘典,也是处于造反的最初期,不要说训练,恐怕花名册都没有统计出来,这种质量的武装,真有三四千人,一千婺州兵也可以一战而下。 因为海盐那里的战事顺利,李云就没有再急着赶往海盐县了,他在原地休整了整整两天的时间,一来是想让大战之后的弟兄们得以休息,二来也是存了一些继续勾引吴郡地方势力出手的念头。 不过一连两天时间,风平浪静,再没有人过来打扰李云,让李某人觉得,很没有意思。 两天之后,他带着武元佑一起赶往海盐县,等他们到达海盐的时候,赵成已经攻破被叛军“占领”的海盐县,海盐县门户大开,婺州兵分列两侧,迎接李云等人。 赵成站在城门边上,对着李云抱拳行礼:“不负使君重托,海盐乱事已平!” 李云跳下马,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笑道:“具体什么情况?” 赵成想了想,低头回答道:“使君,这个海盐县的情况很是古怪,我军抵达海盐之后,的确碰到了一股敌人,差不多五六百人,交战之后,只一个时辰,他们就损失了一百多个人,便撤回了海盐县,属下们便兵进海盐。” “等我们围了海盐以后,也有人在海盐守城,人数加在一起,约莫有一千多人,不过都不太像是训练过的军队,属下跟邓校尉轮换着攻城一天,海盐县就破城了。” 李云看了看他,笑着说道:“听起来都正常得很,哪里有什么古怪?” “古怪的是…” 赵成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城里并没有出现什么太大的乱象,我们破城之后,海盐县的衙门以及官员,一应俱全,一点没有被乱民冲击,他们…他们还说…” 听到这里,李云已经大抵上听明白了,眯了眯眼睛,冷笑道:“他们还说,我军无缘无故冲击海盐县城,是我们在造反,是不是?” 赵成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点头:“是。” “海盐县的知县,以及一众官员,一口咬死我们才是叛军,无缘无故攻打海盐县。” “他们知道咱们是婺州的兵,要上书参使君。” 赵成显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场面,低声道:“属下担心他们会对使君有些不好的影响,因此把海盐县的一众官员,都关在县衙里了,不让他们随意走动,等着使君过来,处理他们。” “好。” 李云拍了拍赵成的肩膀,笑着说道:“这事我知道了,我来处理,你不用问了。” “拿下海盐县,毫无疑问是个功劳,你不必多想,这两天带着兄弟们好好休整休整。” 赵成点头,抱拳应是。 李云则是扭头来到了武元佑的马车前,开口道:“殿下,下官有些事情,要跟殿下禀报。” 马车里,很快传来了武元佑的声音,他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李云。 “那…那李刺史你上车来说?” 李云点头,很利落的上了马车,矮身钻进马车里,坐在了武元佑对面。 这会儿,这位楚王殿下应该是在翻看着什么书,见到李云走了过来,他才挤出了一个笑容:“李刺史,什么事情这么要紧?” 李云神色平静,开口道:“海盐县的官员说,海盐县没有民乱。” 他看着武元佑,轻声道:“说我们婺州兵无缘无故攻下海盐,是谋逆。” “啊?” 楚王殿下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怒声道:“本王在海盐被人刺杀,人所共见!被刺杀之后,刚退回海盐,就有人跟本王说海盐县出了叛乱,紧急带着本王赶回了姑苏城!” “这帮人…” 楚王握拳,怒声道:“竟敢这样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李云情绪倒是异常稳定,他笑着说道:“这些地方上的人,尤其是跟盐道沾边的人,估计知道大祸临头,为了脱罪,自然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殿下不必生气。” “不过他们狡猾的很。” 李云轻声道:“殿下这一路赶路,也相当辛苦了,不如这两天,先由下官来审一审这些地方上的官员,殿下以为如何?” “好,好。” 武元佑看了看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就…就麻烦李刺史,替本王去审一审他们。” 李云微笑点头。 “下官,一定替殿下,好好审一审这些狡猾奸诈的贪官污吏。” “让他们,统统现出原形!” ………… 次日,海盐县衙里。 李云换了一身布衣,坐在了衙门的书房里,一个穿着七品官服的中年人,坐在了他的对面。 李云在看着这个中年人,中年人也在打量着李云,双方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李某人才淡淡的说道:“伱就是海盐知县程杲?” “正是程某。” 程知县这会儿虽然已经是阶下囚,但是气势并不输,而是抬头直直的看着李云,咬牙道:“李刺史,程某不明白,你们婺州兵为什么不远千里,来到了我们海盐县,而且还不由分说,攻打我海盐县城,致我海盐县伤亡数百人!” “同朝为官,我们海盐犯了什么国法,要被如此对待?” 他气的面红耳赤,义愤填膺的说道:“退一万步讲,即便海盐有什么错处,李刺史最多也就是上书参奏我等,有什么权力,直接带兵,攻下了海盐!” “现在,更是把程某带到这里来,如同审讯一般!” 程知县面色涨红,怒声道:“李刺史今天,不给程某一个说法,程某便是走到京城去,也要去告你李刺史的状!” 他气势汹汹,仿佛真的是占了理一般。 而李云,则是神色平静,低头喝了口茶水之后,开口道:“你哪里也去不了了。” 程知县怒声道:“李刺史要私设公堂吗?” “非是我私设公堂。” 李云摇头,笑着说道:“是你谋反啊。” “谋反之人,不必上报朝廷,可就地正法。” “谋反?” 程知县怒极反笑:“程某人是海盐的知县,我谋的哪门子反?” “这个本官不清楚,因此需要程知县自己交代清楚。” 李云站了起来,看向这位知县,两只手背在身后,淡淡的说道:“先前楚王殿下在海盐遇刺,你们同楚王殿下说,海盐发生了数千人规模的叛乱。” “这事,殿下通过公文,传到了婺州,并调婺州兵前来海盐平叛。” “一应文书俱全,殿下身边的随从也都可以作证。” 李云看着程知县,轻声道:“怎么我等婺州天兵一到海盐,叛乱就不翼而飞了?” “前几天守海盐县城,抵挡天兵的,也成了程知县口中抵御入侵者乡勇?” 说到这里,不等这姓程的说话,李云就淡淡的说道:“这世间,的确有人有本事颠倒黑白,但是我想,这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你程知县。” “那么多人瞧见了,看见了,你们海盐官员的一面之词,怕是改变不了事实。” 程知县咬牙道:“当时殿下在海盐巡视的时候,的确遇到了刺客,海盐县也一直在追查此事,至于后来说的数千人叛乱,程某派人去查了。” “系属误会!” “本县,并未有过这么大的叛乱,也绝没有什么乱民攻占了县城,这一点,城里的百姓都可以作证!” “无论如何,你们婺州兵不由分说,攻打海盐县城,你们才是涉嫌谋反!” 李云拍了拍掌:“我明白了。” “你是想婺州兵攻打海盐县城的事,来跟我谈条件。” “不行。” 不等程知县说话,李云就摇头否决了这个可能,他看着程知县,淡淡的说道。 “海盐县就是发生了叛乱,你们这些地方官员…” 他面无表情。 “勾结乱民,为祸一方。” 说罢,李云直接向外走去。 “你不用承认,本官会把海盐上下,统统审上一遍,海盐的叛乱,不可能你三言两语,说没…” “就没了。” “至于你程知县。” 李云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看这位海盐知县,然后目光落在了他的脖子上,冷笑道。 “等着杀头罢。” 程知县脸色大变,扭头看向李云,声音颤抖:“你…你想要颠倒黑白!” 李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他,然后露齿一笑。 “不行吗?” 第二百七十五章 甩锅大法 之后的几天时间里,李云亲自把海盐县一些重要的人物,都审讯了一遍。 连唬带吓之下,总算是把事情的原貌还原了出来。 并不复杂。 海盐县,是吴郡盐道上比较重要的一个县,武元佑到海盐之后,吴郡的那些老爷们,怕他查出什么来,在吴郡复现明州的故事,因此就布置下来,想要弄出点动静,把这位二皇子给吓走。 于是才有了那场刺杀,以及随后而来的海盐叛乱。 楚王殿下胆子不大,被吓了一番之后,觉得自己小命危在旦夕,便把李云召到了吴郡来。 而婺州兵到了之后,海盐这里的人知道已经瞒不住了,于是只能兵行险招,一路引着赵成所部,也就是婺州兵,攻打了海盐县城。 这其实是一桩很大的把柄,毕竟海盐县城这会儿实际上并没有叛乱,而李云这样攻打海盐县,本质上就跟造反没有什么区别了。 如果是从前,或者是碰到一个相对正常一点的官,有这么个大把柄被吴郡的官员握在手里,那么这吴郡的事情,自然也就查不下去了。 双方完成妥协,互不追究对方,事情就到此结束。 不过李云显然并不吃这一套,他是奉着钦差的命令行事,一切有理有据。 哪怕朝廷真的追究下来了,他李某人也没有什么可怕的,这个时候,朝廷总不能因为这一点“小事”,分出一两万的精兵,来江南讨伐他这个忠臣罢? 朝廷真要是派人来了,那就干脆反了他娘的,给大周王朝的坟上,再添一把土! 因此,李云并不在意这些海盐官员的威胁。 三天之后,李云坐在了武元佑的对面,把事情大致跟他说了一遍,然后开口说道:“殿下,这些地方上的人,都狡猾奸诈得很,海盐这个事情一个处理不好,屎盆子就会扣到殿下的头上,到时候那些官员,在京城里弹劾殿下,在地方上肆意妄为,调兵攻打朝廷的县城…” “便又是一桩麻烦事。” 楚王殿下听完了李云查到的结果之后,愣在原地,半天没有说话。 他自诩是个聪明人,在京城里长了这么多年,没有几个人能在他面前耍小聪明。 但是到了地方上之后,楚王殿下才真正大开眼界。 这些地方上势力的套路,真是一套接一套,他倒吴郡也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这一个多月里,已经先后有许多坑等着他去踩了。 踩进去,事情就办不下去了。 “多亏了李刺史。” 武元佑摇头苦笑道:“不然本王虽然顶着个钦差的身份,在这吴郡恐怕也要寸步难行。”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之后,叹了口气:“即便如此,婺州兵攻打海盐的事情,恐怕也会被他们当成把柄握在手里,大做文章了。” “不用担心。” 李云笑着说道:“只需要把海盐,从假叛乱,做成真的叛乱,那些人就都无话可说了。” 武元佑愣了愣,问道:“李刺史这话怎么说?” “海盐官员,谎报消息不说,那些刺杀殿下的刺客,跟他们也脱不开干系,只要把这个事情给坐实了,那么他们就是叛乱。” “殿下派婺州兵进攻海盐,便是千真万确的明智之举。” “这些事情,下官来安排,殿下不必担心,殿下这几天,只需要从海盐入手,顺藤摸瓜,将盐道以及其他蠹虫,统统整理出来。” “等过些天,下官护卫着殿下到姑苏城去,将这些人给一网打尽!” 武元佑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李云,答应的很是干脆:“好。” 他对着李云拱了拱手:“有劳李刺史了。” 李云神色平静。 “下官分内之事。” ………… 转眼又过去两天,这天,楚王殿下正跟李云一起吃饭,一边吃饭,一遍忍不住骂道:“简直触目惊心,江南盐道上的岁入,一年少过一年,原来都被这些地方上的蠹虫给吃了去!” 楚王殿下怒声道:“只显德四年一年时间,一个吴郡,在盐道上的贪墨,恐怕就有几十万贯,乃至于更多,这盐道上的大头,竟是被他们给挣了!” 如果说先前的楚王殿下还走一些胆小怕事的话,现在的楚王殿下,的确是有点生气了。 毕竟理论上来说,这些地方上官员贪墨的钱,的的确确是他们武家的钱。 李云笑着说道:“地方上这些人,没有这么大的胃口,这些钱兜兜转转,至少还是有一大半,是进了京城里的。” 他吃了口饭,补充道:“只是没有进国库而已。” 武元佑咬牙道:“这一回,非得好好掀一掀这江南道不可,就算事情闹大,也在所不惜!” 这话倒是真心实意了,没有太多虚假,毕竟武元佑到底也是年轻人,也有血性,这个时候,他还是想为武家,为朝廷做点事情的。 李云眯了眯眼睛,轻声笑道:“殿下说的不错,这吴郡乃至于整个江南道,是要好好掀开,清理清理蠹虫了。” 顿了顿之后,李云开口笑道:“过些天去吴郡,少说殿下能查抄数百万贯钱,单单吴郡一郡的收入,应该就足够殿下回京城,向朝廷交差了。” “交差,交差…” 楚王冷哼了一声:“哪里是向什么朝廷交差,分明是…” 他闭口不语,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道:“且看,本王给他交一个大大的好差!” 二人正在说话的时候,有人急匆匆跑了过来,站定之后,先是看了看李云,然后看向楚王,最后对着李云低头道:“使君,城外有人到了,说是江东观察使,还有吴郡的郡守…” 李云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他扭头看向殿下,笑着说道:“殿下瞧见没有,有人着急了。” “我们还没有去姑苏,他们反而到海盐来了。” 武元佑缓缓点头,沉声道:“他们是应该着急了。” 他看向李云,开口道:“本王懒得见他们,李刺史替本王,去见一见他们罢。” 李云起身,笑着说道:“敢不从命?” 说罢,对着武元佑抱了抱拳道:“殿下稍歇,下官先去试探试探他们。” 说罢,李云背着手,大步朝着城门走去。 约莫过了一柱香时间,李云就来到了城外,打开城门之后,看到城门外面停着两顶轿子,轿子附近,还有零零散散一两百人。 李云瞥了一眼这两顶轿子,心中冷笑。 连武元佑这个时候,都知道坐马车赶路了,这些个官老爷,现在还在坐轿! 他大步上前,看了一眼城外的这些吴郡兵,冷声道:“诸位是来攻打海盐的吗!” 很快,一脸为难的郑蘷,不情不愿的从轿子里走了出来,抬头看了看李云之后,他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 他年底就要卸任了,这个事情,他真是一丁点都不想参与进来,但是没奈何,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这个江东观察处置使,想要当乌龟也当不了了。 站出来之后,他看向李云,挤出了一个笑容:“李二郎,不认得老夫了?” 他跟李云是老熟人了,不过也是最近才听说李云行二,这会儿为了套近乎,便用行辈相称。 另一顶轿子里,走出来一个一身青衣,身材高大的中年人,他对着李云抱拳道:“吴郡谢山,见过李刺史。” 李云对着二人象征性的抱了抱拳,叫了一声谢郡守和郑府公。 然后他看向郑蘷,缓缓说道:“府公,下官接到楚王殿下的文书,文书里楚王殿下说他在吴郡遇到了危险,下官先前在府公面前夸下了海口,要护卫楚王殿下周全,因此赶紧领兵前来护卫。” “没想到到了吴郡之后,真是让下官大开眼界。” 他看了看城外的众人,缓缓说道:“我军在姑苏城外驻扎的时候,就有城里的人前来,想要把楚王殿下连同下官一起,截进城里去。” “后来,更是有吴郡的地方军连夜赶来,截杀楚王殿下与李某!” 李云面无表情的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吴郡已经不是大周境界了!” “误会,误会。” 郑蘷脸色难看,扭头看向谢山,谢郡守对着李云拱手道:“李刺史,这的确是个误会。” “谢某已经详查了一遍,那天晚上过来请李刺史与殿下的,是姑苏城孙园的人,我等姑苏官员并不知情。” “至于之后,有姑苏城的兵马截路…” 他沉声道:“乃是吴郡司马周延图谋不轨,擅自所为,周延已经被本官捉拿,关在了姑苏大牢里!” “李刺史到了姑苏城之后,去大牢里一看便知。” “再有,李刺史。” “本官听说,海盐县发生了战事…” 说到这里,谢山抬头看向海盐县城,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李云。 “这海盐县,是个什么情形?” 第二百七十六章 成势 李云皱起了眉头。 他两只手拢在前袖里,看向这位吴郡的郡守,脸上已经全无表情。 如他所料,这些地方上的官员,个人能力暂且不论,但是嘴皮子功夫一个比一个强,短短几句话,这位谢郡守就把这段时间的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 假如李云真的跟他去什么姑苏大牢里,去看那个什么吴郡司马,估计那个时候,那位周司马早已经畏罪自尽,死在了大牢里。 见这个谢郡守这会儿不仅没有低头服软的态度,反而想要倒打一耙,李云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冷着脸说道:“海盐县的官员,勾联刺客,刺杀楚王殿下,同时谎报叛乱,而后更是抵抗婺州天兵,现在海盐县城已经被李某攻破,城里的一众官员,也已经悉数拿住。” 说到这里,李云扫了一眼这些姑苏来的官员,加重了语气,强调道:“这些官员,已经悉数招供,楚王殿下正在拟奏书,准备奏报朝廷。” 谢山大皱眉头,沉声道:“竟然有这种事?” 他向前一步,拱手道:“李刺史,这海盐县是吴郡下属的县,本官是海盐县的上宪,海盐县出了这种事情,本官责无旁贷。” “本官要看海盐官员的供词,还有本案的案卷。” “谢郡守自然是责无旁贷。” 李云冷笑道:“这么大的责任,你就是想要推脱,也推脱不了!” 说罢,他侧开身子,开口道:“谢郡守想要看供词案卷?” 他做出了个请的手势,开口道:“那请进城罢。” 谢山皱眉,正要咬牙走进去,郑蘷迈步上前,拉住了李云的胳膊,摇头叹了口气:“李刺史,咱们是老相识了,你刚到苏大将军麾下的时候,老夫就跟你见过面,后来伱一路升迁,这其中未必就没有老夫的助力,现在…” “咱们私下里说几句话可好?” 李云看了看郑蘷。 他跟这位郑观察,的确是老相识了,只不过却并没有什么交情,而且李云看他颇为不顺眼,甚至有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把他搞下去的念头。 从前李云地位低微,还觉得郑蘷这个人颇有些风采,现在随着“步步高升”,站的越来越高之后,李云已经全然看清楚了郑蘷。 这是个极其无能的地方大员。 他但凡有点能力,当初裘典之乱便绝不会闹到后来这么大,更不会有赵成的婺州之乱爆发。 甚至,刚才在城外,一直是那谢郡守在说话,要知道,郑蘷这个观察使的衙门就在姑苏城,他对郡守刺史虽然没有直接管辖权,但怎么说也是谢山的上官。 如果他能强势一点,谢山这个郡守,地位便跟附郭的知县类同,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可现在,显而易见,郑观察并没有能够压制住谢郡守,很多时候,谢郡守反而声音更大一些。 听他这么说,当着这么多人,李云也不好直接拒绝他,于是往一边僻静处走了几步,郑蘷迈步跟上,两个人走到一处大树底下,郑蘷低声道:“这一回,吴郡一些人家,做的的确是过分了。” 他看着李云,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但是二郎,那些只是吴郡的一部分人家,大多数人家都是奉公守法的,不会这么跟朝廷作对。” 听他套近乎般的“二郎”,分明是把自己放在了长辈的位置上,让李云觉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郑蘷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既然有人犯了错,便一定会给出一个交代,一会儿我们进去见了楚王殿下,老夫与谢郡守,一定会给殿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李云看了看他,笑着问道:“府公准备给殿下什么样的交代?” “调兵出城截杀婺州兵的人,不管是主使者,还是具体去办的,都是谋逆的大罪,姑苏一定会全部抓起来,交给殿下问罪。” “这背后,如果有一些大家族参与了,不管是哪个家族,哪怕是京城宰相的家里人,也一定严办,绝不姑息。” “还有…” 郑蘷低声道:“殿下不是要查盐道么?老夫与谢郡守,会给殿下写一份名单,保准殿下能在盐道上查出想要查到的东西。” 李云哑然一笑:“有名单,就说明还有人不在名单上。” 郑蘷深呼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李云,继续说道:“不在名单上的,每家主动给朝廷捐钱,帮助朝廷,度过危局。”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向李云,继续说道:“二郎这趟到吴郡来,虽然是奉了楚王殿下的命令,但也的确有不少出格的地方,只要殿下能同意这么办,整个吴郡乃至于江东,绝不会有人再去追究婺州兵的出格举动。” “这海盐县…” 他扭头看了看这座县城,继续说道:“就按照二郎查出来的内容去办。 说到这里,郑府公看向李云,低声道:“这样,二郎总满意了罢?” 李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已经十分恼火了。 你们倒好,人还没有到,背后已经把谈判的方案做好了,江南势力吐点血出来交给楚王带回京城里,双方动静点到为止,江南不伤元气,楚王殿下也赚的盆满钵满。 看起来,似乎皆大欢喜,可是… 老子那份呢! 老子辛辛苦苦赶到吴郡来,难道真的是给他武元佑当保镖来了吗! 想到这里,李云神色已经有些不善了。 他回头看了看海盐城外的这些姑苏官员,心里发了狠。 实在不行,派人出来,把这些人一股脑全拿了,或者全他娘的杀了,到时候自己带着武元佑回姑苏,想怎么查怎么查,想怎么抢怎么… 不对! 应该是想怎么抄家怎么抄家! 李云冷笑了一声:“府公,下官不认为自己以及婺州兵,有什么出格的地方,真正出格的,是吴郡的衙门!” “四百多个人出来截杀皇子,截杀我这个刺史,跟谋反有什么分别?” “这事,是丢一个司马出来,就能扛得过去的吗!” “府公跟那位谢郡守,未免想的也太简单了一些!” 郑蘷低声道:“这事确有些出格,老夫知道之后,也是气个半死,但是二郎细想一想,归根结底…这事还是因为朝廷…”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叹了口气:“要是从前,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他言下之意,就是说朝廷孱弱了。 而且,现在正是朝廷左支右绌的时候,对于江南来说,甚至有点名存实亡的味道。 郑蘷又抬头看了看李云,继续说道:“要是从前,也不可能有你这种,从婺州千里领兵来攻打朝廷县城的事情,是不是?” 李云笑了。 “郑府公,首先我是奉钦差诏命来的,再者…” 他看着郑蘷,缓缓说道:“府公的意思是不是说,朝廷现在已经管不到江南了,所以姑苏城可以派兵出来截杀钦差,截杀下官。” “那好得很。” 李云眯了眯眼睛,缓缓说道:“那府公也不用说别的了,让那些姑苏的贵人们,都回去摇人,咱们在吴郡好好的打上一场,生死搏杀!” “谁赢了,谁说的算,成不成?” 郑蘷大皱眉头,低声道:“二郎这样步步紧逼,是不是不太合适…” “我没有步步紧逼。” 李云不再跟郑蘷废话,而是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笑:“只是府公分账的时候,漏算了我一个。” 说罢,他大步走向城门口,然后回头看向谢山,喝道:“姓谢的,你听好了,你们姑苏城派兵截杀楚王殿下,截杀本官,数百人人所共见,至今,李某手底下还有你们吴郡几十个俘虏!” “这事就是他娘的谋反,不是丢出来一个什么狗屁司马能赖的过去的!” “你这个郡守,难辞其咎!” “现在,自缚上前,跟李某一起进城,去见楚王殿下,自请罪过,尚有生机,否则,你他娘的绝对难逃一死!” 谢山闻言,眉头大皱,他扭头看向郑蘷,后者也是一脸阴沉。 李云…一点面子没有给他。 谢山深吸了一口气,大叫道:“你说的不算!” “请楚王殿下出来说话!” 李云冷笑一声:“一会儿,你自然能见到楚王殿下,来啊。” 他低喝了一声,大手一挥:“把他们全部拿了,绑缚进城!” 邓阳跟赵成闻言,都是眼睛一亮,带着人齐刷刷冲了上去。 谢山大叫了一声:“李昭,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邓阳带人按住,城外的一百多个人,也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很快被统统擒拿。 李云两只手插在袖筒里,回头看向郑蘷,淡淡的说道:“府公同我进城罢。” 郑蘷抬头看了看李云,良久之后,才默默说道:“这是李刺史的意思,还是楚王殿下的意思?” “这是大周国法的意思!” 他回头看向已经被拿住的一众人,冷笑道:“在场的官员,只要有一个没有拿过江南盐道好处的,下官立刻放人,给你们磕头赔罪!” 李云没有正面郑蘷的回答,其实就已经回答了。 郑蘷深深地看了看李云,然后朝着海盐县城门走去,一边走,一边感慨连连。 “了不起,了不起啊。” 第二百七十七章 正义使者李二郎 这种时候,不能心软,更不能真的坐下来跟这些官员谈什么条件。 毕竟这些人,从一开始,也没有把李云当成“牌桌”上的人,一直到现在,郑蘷还依旧把李云当成了一个打手。 既然这样,那就没有什么可谈的了! 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了,那就直接翻脸! 谢山等人,被邓阳带人绑的严严实实的,绑进了海盐县城,而郑蘷这个老相识,李云则是稍微给了他一点颜面,没有帮他,而是让他自己进城。 郑蘷走在前面,李云就两只手抱胸,跟在他的身后。 一路走到海盐县城城门口,郑蘷才想明白李云那句“分账的时候漏算了一个”是什么意思,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李云,呼吸也变得急促了一些。 “二郎…” 李云眯了眯眼睛,开口道:“府公还是称职务罢。” “李刺史。” 郑蘷低声道:“你不要急,你想要什么,咱们都可以坐下来商量嘛。” “干什么弄得剑拔弩张的?” “晚了。” 李云回头瞥了一眼已经被绑的严严实实的吴郡郡守谢山,笑着说道:“人都绑了起来,那就是已经翻脸了。” “既然翻了脸,就没有什么可谈的了。” 说到这里,李某人活动了一下胳膊,继续说道:“如果府公跟谢郡守,能够早一些想明白,咱们或许还有的谈。” 来吴郡之前,李云就打算借此掌握江南盐道了,至少要在江南盐道上分上一杯羹,不过最初的时候,他也没有办法预料到后面的所有事情,因此就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如果郑蘷还有谢山这些人很配合他,那么双方之间也不是完全没得谈,至少这些地方上的旧势力,在盐道上的体系已经相当成熟了,跟他们合作,相对来说,过程要更简单一些。 只需要收保护费就行了。 当然了,哪怕是收保护费,也只是暂时的过渡性方案,毕竟李云想要壮大起来,早晚是要掌握整个江东,乃至于是整个江南的。 盐道,早晚他是要完全掌控在手里的。 现在,既然这些地方势力是这个态度,那么李云就干脆一步到位,把盐道上的事情直接做成了。 “好了。” 李云开口道:“府公一会儿见了殿下,该交代就交代清楚,府公怎么说也是一方大员,背后还有一个郑氏,殿下应该会从轻处罚的。” “我…” 郑蘷被李云这一句话说的差点破防,他抬头看着李云,几乎就要开始骂人了,但是看了看附近的兵丁,这位观察使很快冷静了下来,闷声道:“老夫要交代什么?在这江东任上,老夫这几年,几乎没有拿过什么钱!” “大不了就是罢官免职,还待如何!” 他怒气冲冲的,进城去了。 这一点,郑蘷的确没有说谎,他在观察使这个任上,监管江东官员,当然不可能不拿钱,要是他这个观察使一点不拿钱,恐怕江东二十个州郡的官员,晚上统统都要睡不好觉了。 不过他拿的并不算多。 整个江东观察使任上,他所得的钱物,约莫就是跟明州刺史朱通差不多的样子。 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因为郑蘷世家出身,并不缺钱,他多少要注意注意自己的官声,不会吃相太难看。 另一方面,自然是因为朱使君的业务能力太过出众,搞到的钱超越了刺史这个阶层,与郑蘷都相差无几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如果按照从前的惯例来看,哪怕郑蘷被查了,他的罪过也不至于丢掉性命,如他自己所说。 至多就是罢官免职。 李云心中冷笑,却不说话,一路带着这两个人,来到了海盐县县衙,这会儿楚王殿下已经在县衙门口等着,见到郑蘷之后,他先是皱了皱眉头,不过随后,他就看到了已经被五花大绑,并且用布条勒住了嘴巴的吴郡郡守谢山。 武元佑在姑苏城里,也住了一段时间,自然认得谢山,见状脸色都变了。 谢山看到武元佑之后,也很是激动,开始挣扎不已,嘴里呜呜的想要说话,奈何被布条勒住,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李…李刺史。” 武元佑深呼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他看向李云,指了指谢山,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殿下。” 李云抱拳道:“姑苏城派兵截杀殿下,这是殿下亲眼所见,也是亲身经历的事情,单单这一件事,这谢郡守就难逃死罪,如今他送上门来,还要替海盐县的叛贼说话,下官岂能纵他?” “如今,犯官谢山,已经被下官拿获,听从殿下处置!” 武元佑这才抬头看向被绑起来的谢山,揉了揉太阳穴之后,挥手道:“收进大牢里,听候讯问!” 说完这句话,他看向郑蘷,脸色也阴沉了下来:“郑观察,本王从姑苏城出来之后,确有吴郡的官兵,连夜赶来,图谋不轨,这事郑观察是不是也要给本王一个解释?” 郑蘷苦着脸,低头道:“王爷,这事下官原先的确不知道,事后才得知此事,当时吴郡的官员上报下官,说辞是殿下在子夜时分,突然被婺州的兵带出了姑苏城,挟…带到了城外…城外…” 他看了看李云,才继续说道:“带到了城外李刺史所在,姑苏的官员担心王爷有什么危险,因此派兵出城,想要接王爷回来。” “其余…其余…” 郑蘷低头,拱手道:“其余的事情,下官便不知情了,也是刚才,李刺史说起这个事情,下官才知道,吴郡的兵马跟婺州的兵马起了冲突,还大战了一场。” 武元佑咬牙切齿道:“那天晚上,明明是本王自己出城的,姑苏的那些人,哪只眼睛看到本王是被婺州兵挟持出城了?” “你们江东的官,图谋不轨!” 郑蘷深深低头,拱手道:“王爷,能否容下官单独奏事?” 武元佑扭头看了看李云,李云神色平静,淡淡的说道:“殿下想见就见。” 这个时候,武元佑是很想跟郑蘷这些江东官员私下里聊一聊的,至少是商量商量事情应该怎么解决,但是看到李云这个平静的表情之后,武元佑心里,没来由的有点发怵。 他可是亲眼看见过李云提枪,用枪头直接砸死人的! 而他现在更清楚,到底是谁在掌控局面。 于是很快,聪明的楚王殿下就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眉头倒竖,喝道:“本王与江东之间,全是公事,并无半点私份,郑观察有什么话,不能公之于众?” 这一句话,让郑蘷脸色都苍白了一分。 他已经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就不应该当着李云的面问出这句话,现在好了,他恐怕再也没有私会武元佑的机会了。 不只是他,谢山等吴郡的官员,恐怕也都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 李云有些意外的看了看武元佑。 这位楚王殿下的灵性程度,再一次出乎了他的预料之外,本来还以为,要多一些麻烦呢。 既然楚王殿下这么懂事,那么麻烦就少了很多,李云看向郑蘷还有被绑起来的谢山,缓缓说道:“郑观察,谢郡守,海盐县的一应官员,已经悉数招供了,一些账目虽然已经被伱们销毁,但是他们的证词也可以充作证据。” “各个盐场,也还有账目可查,用不了多久,海盐县的大体账目,就可以重新清出来。” 明州出事之后,吴郡这里很快做了应对,而且是不止一手应对,其中一手自然是想要从武元佑这个源头上把问题解决。 另一手就是平账,该做的账目他们都已经做好了,一些不应该存在的账目,也都差不多销毁了。 因此现在,李云想要重新复现出完整的证据链,是颇有一些麻烦的,毕竟这些官场上的老油条,干这种事情,可以说是经验丰富。 好在…李云现在,也并不是很需要什么证据。 人都已经绑了,还怕问不出来证据? 他往前一步,看向谢山,冷声道:“吴郡这个地方,简直是胆大包天,不仅敢截杀同僚,还敢截杀钦差,截杀皇子!” “殿下已经说了,这一次吴郡的贪腐,不管涉及到哪些人,不管他们在朝廷里有什么背景靠山,都要一查到底!” 他扫视了众人,冷声道。 “谁也别想要逍遥法外!” 一旁的楚王殿下,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认真回想。 我… 说过这话吗? 第二百七十八章 大驾光临! 海盐县的案子,本来就已经审了七七八八,再加上楚王殿下很是配合,又用了两天时间,李云基本上把海盐的案子查了个七七八八。 这天一早,李云拿着整理好的文书,递交到楚王殿下面前,一脸严肃:“殿下,这是下官整理出来的海盐罪证,触目惊心。” “整个吴郡上下,少有干净的官员,凭借这一份文书,不管是郑观察还是谢郡守,都难逃罪过,殿下可以直接将他们夺职,开始抄家了!” 武元佑接过这些证据,看了一遍之后,也是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他抬头看着李云,开口道:“按照这些罪证来说,这些吴郡的官员的确没有一个干净的,但是本王这两天仔细考虑了一番。” 他看着李云,苦笑道:“李刺史,要真是把这些人都抓了,这吴郡的差事谁来当?朝廷这个样子,一时半会,估计很难派下来新的郡守以及其他官员下来了。” 李云淡淡的说道:“殿下,这些是朝廷的问题,殿下只需要把罪证递上去,把人办了就行了。” “至于空出来的缺。” 李云笑着说道:“殿下,这天底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相当官的,只要朝廷肯任命,不管地方上什么模样,总是有人肯下来当这个缺的。” “话是这么说。” 武元佑微微摇头道:“就是担心,新派来的人掌握不了江东已经隐现紊乱的局面,到时候江东,恐怕会重新乱起来。” 李云微微皱眉。 他并不担心江东乱起来,且不说有他李某人镇着,后面的江东不一定乱的起来,就算真的乱了,也是正中下怀。 李某人再整理一遍江东,这江东就要跟着他姓李了。 毕竟到时候,就算江东的地方势力再蠢,也知道整个江东谁说了算了。 不过听武元佑这么说,李云还是不动声色的说道:“那殿下的意思是…” “办…” 楚王殿下吐出了一口浊气,抬头看向李云,开口道:“办一部分罢。” “办个五成,给吴郡留下来五成的官员,这样吴郡不至于乱起来,本王的差事也好交代。” 李云想了想,抱拳道:“殿下能有这份心思,真是朝廷之福,不过下官看来,也不一定就非要按照五成来办,可以办五成到七成。” 他很自信的说道:“只要留下三成的官员,地方上就不至于乱起来了。” 武元佑欣然答应,开口笑道:“那就按这个办,等到了姑苏城,咱们再好好商量商量。” 李云点头微笑:“殿下,明天一早,我们就可以动身前往姑苏城了。” 武元佑松了口气,问道:“李刺史,姑苏城应该不会派兵抵抗,不许我们进城罢?” 这个问题,让李云也愣了愣,他认真思考了一番,缓缓摇头:“这个下官也说不好,万一有人想要鱼死网破,还真有可能会据姑苏城而守。” “不过殿下尽可以放心。” 李云拍了拍胸脯:“就吴郡这些地方军的战力,哪怕他们真的守姑苏城,不让我们进去,下官也有把握强行破城,到了那个时候…” 李刺史两只眼睛,凶光毕露。 “姑苏城里,便尽是反贼了!” ………… 第二天,李云带着一众海盐县的犯官,以及郑蘷还有谢山等姑苏城的人,从海盐县离开,返回姑苏城。 值得一提的是,李云还在海盐县留了一个旅队,防止海盐县这里再生什么变故。 海盐县距离姑苏城不算太远,到了第三天,姑苏城就遥遥在望,李云骑在马上,坐在马车里的楚王殿下,掀开车帘抬头看向这座姑苏城,忽然问道:“李刺史,看起来风平浪静啊。” 李云也在打量着这座城,闻言笑着回答道:“多半是惧怕殿下的天威,不敢再造次了。” 此时的李云,手底下有一千多个人,斥候营这种编制,也早已经齐备,提前一个多时辰他就已经知道了,姑苏城并没有闭上城门。 这就说明,他们据城而守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 毕竟这个时候,再抗拒朝廷,就是明着造反了,一点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相比较来说,江南人还是相对温和一些的,要是中原地区,或者是江北地区,这会儿说不定已经竖旗造反了。 到了快到中午的时候,一行人终于到了姑苏城门口,此时姑苏城里的一众官员,已经老老实实的出城迎接,为首的一个中年人,先是飞快的抬头看了看已经被绑起来的郡守谢山,然后又慌忙低下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首行礼。 “下…下官吴郡郡…郡丞施恒,拜见…拜见楚王殿下。” 所谓郡丞,就是郡守的佐官,跟州里的别驾类同。 而地方上之所以有些地方叫州,有些地方称郡,一些是历史原因,另一些则是出于避讳,州郡之间大多数都是平级的。 在这位施郡丞身后,一众官员跪地叩拜。 “拜见楚王殿下。” 武元佑掀开马车的车帘,看了一眼两边跪着的官员,尤其是看向这位施郡丞。 谢山离开之后,除了观察使衙门的人,就是这个施郡丞主官整个姑苏城的事情,而姑苏城没有武力抵抗李云,这个施郡丞一定是在其中出了力的。 想到这里,武元佑抬了抬手,淡淡的说道:“都起来罢。” 等到众人都站起来之后就,楚王殿下想了想,沉声道:“这几天时间,吴郡出了很多事情,这几天本王会整理清楚,然后布告全城。” “自今日起,姑苏城的城防,以及城里各衙门,都交由李刺史的婺州兵接管。” 楚王殿下沉声道:“一切,等本王查清楚吴郡的所有事情之后,再行处理!” 施恒等人,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向李云,然后重新低头,声音颤抖:“下官等…遵命!” 这是低头认怂了。 他们这会儿,多半已经知道了海盐县发生的事情,也多少知道了一些婺州兵的战斗力,知道再顽抗下去,恐怕下场会更加悲惨。 于是,就只能伏低做小,任人宰割了。 毕竟选择这条路,还可能会有一条活路。 李云满意的看了看楚王殿下,然后沉声道:“李肖!” 赵成上前,低头道:“属下在!” “你带嗯…带六个旅队,接管姑苏的各个城门。” 赵成低头应命:“属下遵命!” “邓阳。” “属下在!” “你带四个旅队,接管姑苏城里的各个衙门,维护城中的秩序,如果这几天有人图谋不轨,立刻捉拿下狱。” 说到这里,李云看了看施恒,笑着说道:“要跟城里的衙门互相配合,有什么事情再来报我。” “属下遵命!” “杨喜…” 李云背着手说道:“你带一个旅队,做殿下的卫队。” 杨喜恭敬低头道:“属下遵命!” 至此,李云身边的兵力,就全部分了出去,他看了看近在眼前的姑苏城,对着楚王殿下开口道:“殿下,时辰不早了,进城罢。” 武元佑深呼吸了一口气,猛地挥了挥手:“进城!” 一行千余人,浩浩荡荡进了姑苏城里。 李云这是第一次进姑苏城,进了城里之后,他左看看右看看,心中感慨。 比起越州跟婺州,都要繁华不少。 至于宣州…就更差了。 他们进城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李云跟武元佑一起吃了饭,然后花了半天时间,找好了住处。 然后把吴郡郡守谢山,以及海盐的程知县等人,都投进了大牢里,并且李云派人接管了大牢,怕他们这些人,不明不白的死在了牢里。 安排好了一切之后,就到了傍晚时分,李某人换上了一身秋衫,带着孟青等几个护卫,在城里转了一圈,很快就打听到了卓家所在。 他们晃悠悠到了卓家门口,李云给了孟青一个眼色,孟青立刻上前叫门。 很快,卓家的门房隔着小门问道:“谁呀!” “现在城里乱的很,我家老爷不见客!” 他说的是姑苏话,孟青挠了挠头,没有听明白,不过他也没有必要说明白,只是自顾自的说道:“婺州李刺史,前来拜访卓老爷。” 这卓家的门房并不知道婺州李刺史是谁,但是听到刺史两个字,不敢怠慢,扭头就去禀报去了。 过了片刻之后,一直门户紧闭的卓家,中门大开。 一个须发白了小半,看起来五十多岁的老者,大步迎了出来,还没有走近,就远远的对着李云,作揖行礼。 “李使君大驾光临,大驾光临。” 李云抬头看了看门户大开的卓家,笑了笑。 “卓老爷怎么连中门都开了,李某受宠若惊啊。” “应该的,应该的。” 卓老爷姿态极低,侧身微微低头:“使君您请。” 李云也不怯场,背着手就往里走去,一路上左右打量着卓家的宅子,忍不住感慨连连。 “卓老爷…” “好大的家业。” 第二百七十九章 利益代言人 卓老爷姓卓名璞,乃是卓家这一支的掌门人,同时也是剡县知县卓光瑞的老父亲。 卓家在卓老爷的上一代,有几个长辈是在盐道上做官的,因此卓老爷年轻的时候,也是混在盐道上,做盐商的买卖发家,只不过他家的官运不济,随着致仕的致仕,罢官的罢官,渐渐家里便没有了官老爷。 家里没了官老爷,就自然很难再去吃官家的饭,很快,卓家就被人从盐商之中排挤了出去。 好在卓家在那个当口,花销了不少钱出去走关系,虽然丢了盐商的位置,但总算是全身而退,没有直接一跌到底。 再后来,卓老爷接管家业,开始另谋生路,做一些布匹粮食木料之类的生意,他本就善于商道,再加上小心翼翼了不少,这些年虽然依旧没有恢复从前极盛之时的财富,但总算也恢复了七八成元气。 也正因为如此,卓老爷非要家里有人出仕不可,于是花了大价钱投在卓光瑞身上,终于在前些年,卓光瑞取中明经科,卓老爷又一番运作,给卓光瑞谋到了官身。 毕竟当初的教训实在是太深刻了,家里没有个当官的,卓老爷觉都睡不安稳。 听到李云这句夸奖之后,卓老爷跟在李云身后,微微低头,语气很是恭谨:“这宅子是父辈攒下来的,不怕使君笑话,前些年差点便卖了,这些年到处辛苦,才勉强保住了这座宅子。” 二人一前一后,很快到了卓家的正堂落座,李云本来要坐在客座上的,卓老爷执意不肯,请李云在主位上坐下,李云推脱了两句之后,也就没有客气,在主位上落座。 等下人奉了茶之后,李云才看向眼前这位看起来很是精明强干的老人,笑着说道:“卓老爷收到卓兄的家信了没有?” 卓璞看了看李云,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开口道:“收到了,犬子在信里只是问老夫使君有没有到姑苏,别的就没有多说什么了。” 李云哑然一笑,从袖子里取出卓光瑞写的家信,递给了卓老爷,开口道:“李某这里,还有一封卓兄的家信,不过一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现在看来,送的有些晚了。” 卓老爷两只手接过李云递过来的书信,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李云:“使君,老夫现在能看一看么?” “卓老爷这是什么话。” 李云哑然一笑:“你们家的信,自然是你想看就看。” 卓璞这才拆开信封,从中取出卓知县的书信,认认真真看了一遍之后,又重新收回信封里,起身对着李云拱手道:“仰赖使君拔擢,卓家上下,感激不尽。” 李云按了按手,摇头道:“还算不上提拔,等李某回去之后,才能着手去办卓兄的事情,不过李某今天的来意,卓老爷现在应该已经明了了。” 李云笑呵呵的看着卓璞,开口道:“而且,卓老爷肯开中门迎我,多半已经听到了一些消息。” 大户人家的正门,尤其是官宦人家的正门,是轻易不会开启的,迎来送往都是从侧门走,只有来了贵客,而且级别高于自家,中门才会打开。 卓家盘踞姑苏多年,而且从卓光瑞出手的大方程度而言,卓家现在依旧是豪富之家,姑苏城里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家不可能不知道。 卓老爷微微低头,对着李云开口道:“多少听说了一些,但是家里没有在衙门里当差的,只是听说使君带着人,保护着楚王殿下进驻了姑苏,旁的便不知道了。” 李云低头喝茶,笑着说道:“大体就是如此,不过我与卓兄既然相识,又特意到了卓家,有一些事情便不藏着掖着了。” 李云看向卓老爷,开口道:“钦差在吴郡,查出了大案子,整个吴郡的官员都有可能牵连其中,尤其是盐道上的官,以及各大盐场,都脱不开干系。” 李云顿了顿,继续说道:“恐怕,都要换上一换。” 说到这里,李某人不再废话,开门见山的说道:“卓老爷,如果吴郡盐道上的人都要换上一茬,你能替李某,找到合适的替代人选吗?” 卓老爷本来正在喝茶,闻言整个人愣在了原地,他呆呆地抬起头看着李云,下巴上的胡须,都泡在了茶碗里。 “使…使君,您是说?” 李云看了看他,然后继续说道:“来之前,卓兄跟我说了,卓家在姑苏根基很深,又曾经扎根盐道。” “这个事,卓家办不成吗?” “能,能…” 卓老爷放下茶碗,忙不迭的说道:“一定能办好!” “只是,只是…” 他看着李云,低声道:“盐道上的官,似乎要朝廷委任,使君您…” “这个卓老爷不用管,我既然说出了话,就自然我去办。” 现在,朝廷的手摸不到江东,而且楚王殿下很懂事,只要楚王殿下上报朝廷,裁撤官员的同时,给朝廷上报一份“替补名单”,朝廷多半会照单全用。 这样虽然不符合吏部的规矩,但是现在的大周朝廷,其实也没有多少规矩可讲了。 “另外…” 李云笑着说道:“现如今的那些盐商,恐怕也要换上一茬,卓家能不能代替他们,把盐商的买卖继续做起来?” 卓老爷再一次愣住。 他忍不住认真看了看李云,心里犯起了嘀咕。 他已经五十多岁了,活了这么多年,自问也接触过不少官员。 那这个当官的,不要说是一州的刺史了,就算是县衙里的县丞,主簿,说话也是一个弯接一个弯,恨不能所有人都听不懂他话里是什么意思。 说一百句,没有一句瓷实话! 而这位李刺史说话,就…太他娘的瓷实了!每一句话都瓷实到不行,甚至一度让卓老爷感到一种不真实感。 见卓璞愣神不语,李云皱眉问道:“卓老爷有什么难处吗?” “没,没有。” 卓老爷回过神来,连忙摇头,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低声道:“只要使君能够做成,老夫保证能把盐道上的事情接管过来,不会出任何差错,甚至比原先那些人做的更好。” “那好。” 李云笑了笑:“这事就这么定了,这几天我就着手去办,不过怎么分账,咱们提前说好了,免得以后生出矛盾。” 李刺史伸出五根手指,淡淡的说道:“这吴郡盐道上的收入,卓老爷须得分给我五成。” 李云顿了顿,补充道:“不是五成利,是五成收入。” “这收入,也不是单指盐商,而是整个盐道的收入。” 卓老爷咽了口口水,问道:“使君,交了您这里的,还有其他官员要交么?” 李云笑了笑:“最近几年肯定是没有的,楚王殿下来过这一趟之后,往后几年朝廷的盐税,也都不必交,如果朝廷派人下来收,只管推脱没有。” “那完全没有问题。” 卓老爷喜笑颜开,他站了起来,对着李云作揖行礼,犹豫了一下之后,咬牙道:“如果朝廷那里的钱也不用给的话,吴郡各大盐场的收入,可以给使君七成!” 李云闻言,也忍不住目瞪口呆。 他知道盐道暴利,没想到这么暴利! 要知道,他抽的可是五成营业额,而不是利润! 本来就是他拿的大头,毕竟盐道上也需要雇人,还要从盐户的手里收盐,也有一些成本在里头。 没想到,竟还可以再挤一些出来! 见李云愣住了,卓璞笑了笑,开口道:“使君不必惊讶,往年各级官员以及朝廷,从盐道上拿走的,恐怕远不止七成。” 李云揉了揉眉心,若有所思,开口道:“听闻卓老爷是生意人,既然是生意人,怎么会自己让出二成来?” “钱财…” 卓老爷先是叹了口气,然后看着李云轻声道:“使君,世道眼见着就乱起来了,前两天城里派兵出去截钦差的事情,老夫也听说了一些,这在以前,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世道一乱,钱财就没有太大的用处了,犬子既然能得使君信任,卓家自然不能再一味图利,只盼着能帮使君办点事情,便心满意足了,而且…” 他低声道:“哪怕只剩三成,卓家也有的赚。” 李云揉了揉眉心,认真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小老头。 真不愧是把将要衰落的门户一手带起来的家主,眼光极其独到。 他不求财,多半是想要求的更多。 李云睁开眼睛,缓缓说道:“如果事情,能真如卓老爷说的这么顺利,李某一定记住卓家的功劳。” “卓兄说不定,也可以返回姑苏做官。” 卓老爷面色严肃,微微摇头道:“使君,犬子现在既然跟在使君身边,就让他一直跟着使君,尽一些犬马之劳罢。” 李云吐出一口浊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对着卓老爷笑了笑:“那事情就先这么商议,等过几天,我把该办的人办了,再来找卓老爷详细议事。” 卓璞连连行礼,开口道:“使君现在住在哪里?过几天,老夫当登门去拜见使君才对。” 李云笑了笑:“这几天,应该是住在郡守衙门,那这样罢,三天之后的下午,我在郡守衙门等着卓老爷。” 卓璞连连低头应是。 就这样,李云一路往外走去,卓老爷一路相送,一直送到大门口,他才目送着李云离开。 等到李云的背影消失在远处,卓老爷才回头,回到了自己的书房里,提笔给儿子卓光瑞写了封信。 一封信送出去之后,卓老爷还是心绪难平,联想到李云刚进自家宅子说的话,他心思一动,一路回到卧房,找到了自己的发妻。 “夫人,咱们家宅子的房契地契…” “伱放在哪了?” 第二百八十章 重大变局 随后的几天时间里,李云开始全身心的投入进整理姑苏官员的工作当中。 老实说,这个事情其实不算很难,毕竟他手头已经有了不少证据,现有的盐道官员以及地方官员,有一个算一个,统统抓起来,被冤枉的人不会超过一掌之数。 不过既然要留下一部分人,这就相对来说要麻烦一些了。 原本简单的事情,虽然依旧不难,但是却变得异常繁琐。 好在这个时候,姑苏城里的不少官员已经明白了到底谁才是吴郡的话事人,几天时间里,这些“明白人”已经开始想方设法的走李云的门路,连给李云做护卫的孟海孟青兄弟俩,都被人塞了不少礼物。 假如李云只是想要在吴郡捞上一笔就走的话,这会儿这些人给他送礼,他大可以照单全收,不过这会儿,李云需要的并不全是钱财,而是需要一个自己的班底。 这个班底做的好了,将来就可以成为他统管吴郡,乃至于整个江东的官僚基础。 打基础的时候,是一点都不能懈怠的,虽然很是劳心劳力,李云还是一点一点认真挑选,准备把整个吴郡的官僚体系,重新推倒重来。 到了第四天,卓老爷如约前来拜访李云,经过李云的同意之后,孟青一路把卓璞带到了李云的书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将军,卓老爷到了。” 很快,屋子里就传来了李云略带疲惫的声音。 “请进来。” 孟青推开房门,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卓老爷迈步走了进去,对着李云躬身作揖:“拜见使君。” 李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指着空位,开口道:“客气了,坐下说。” 卓老爷这才点头,他先是捧着一份厚厚的文书,递到了李云面前,开口道:“使君,这是吴郡盐道上,一些尚能够实心用事,老朽这几天,将他们的情况,都已经整理了出来。” “交给使君过目。” 李云接过这份文书,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无奈道:“这案牍上的事情,真是比上阵厮杀还要累。” 卓璞抬头看了看李云,看到李云满布血丝的眼睛之后,才吃了一惊,开口道:“使君这几天…” “忙得很。” 李云摇头,叹了口气,不过他并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问道:“卓老爷,吴郡的郡丞施恒,为人如何?” 卓璞低头想了想,然后郑重回答道:“施郡丞为人…很是规矩。” 李云点了点头,低头翻看这些文书,没有继续说话了。 他现在如果手底下有一套文官体系,就干脆能把整个吴郡给接管了,但是很可惜,李云现在手底下能领兵的将领是有了一些的,但是文官还真没有多少。 后续他在婺州刺史的任上坐稳了,婺州底下那些县里的官员,倒可以发展几个嫡系出来。 现在,还是太缺。 因此吴郡这里,李云暂时是不可能直接统治的,只能通过盐道,间接掌控吴郡,等将来时机成熟了,再作图谋。 卓老爷递上来的这份文书,足有几十页厚,不过因为事情很重要,他也就耐着性子,一点一点翻看,等到翻到最后一页,两张纸出现在了李云面前。 一张是地契,另一张则是房契。 李云一愣,抬头看向卓璞,皱眉道:“卓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 卓璞起身,笑着说道:“那天使君到老朽家里,似乎对寒舍很感兴趣,这吴郡的盐道乃是肥差,使君肯交给卓家,卓家不能不有所回报。” “而且…” “使君这般年轻,就能有如此作为,将来定然前程远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从婺州调任吴郡,到时候这宅子,正好给使君居住。” 李云觉得有些好笑,摇了摇头之后,开口道:“那天我只是夸了夸卓家的宅子而已,并没有别的念头,卓老爷误会了。” “这事万万不行。” 李某人正色道:“我与卓兄,颇有一些交情,要是被他知道我到了吴郡,占了他家的祖宅,以后还怎么相处?” 他站了起来,看向卓璞,正色道:“卓老爷,咱们之间,就按照先前商议的来,现在你同我一起,把几个盐道上的重要官员人选都定下来,然后…” “卓老爷安排他们,跟我见上一面。” “之后,我便开始着手安排缺位的事情。” 卓老爷伸手接过李云递回来的房契地契,神色恭谨:“老朽遵命。” 此时,李云虽然没有要卓家的祖宅,但是这一送一还之间,卓家跟李云之间的关系,无疑又更近了一步,在人情世故上,做了几十年买卖的卓老爷,已经高了常人不知道多少倍。 有了卓璞这个吴郡本地的百事通参与,李云的人事安排工作,立刻就顺利了许多,只两三个时辰,就已经把事情大部分安排好了,等卓老爷手里的毛笔落下最后一笔之后,他站了起来,对着李云拱手道:“使君,如果盐道上的官员,能照着这份名单上的来,老朽保证,往后吴郡盐道,将会牢牢握在使君手中。” 李云也满意点头,笑着说道:“钦差不可能一直在吴郡,我也不能在吴郡久留,短时间之内能弄成这样,已经十分不容易了,那么事情暂时就这么定了,明天一早,我就去找钦差,把事情办下来。” 整个江南,有几十个州,武元佑自然不可能一直待在吴郡。 武元佑不在这里,李云便也不能在这里久留,毕竟名不正言不顺。 因此,吴郡的事情,需要尽快办下来,不能拖沓。 当天,李云送走了卓老爷之后,回到自己房间里,好好的补了个觉,到了第二天上午,李云便拿着这份名单,找到了刚刚起床没多久的楚王殿下。 武元佑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接过李云递过来的文书,或者说计划书。 在他详细查看的时候,一旁的李云开口道:“殿下,这几天下官详细查看了吴郡官员的情报,以及官声履历。” “吴郡官场上的人,有一部分是可以留下来继续留用的,比如说吴郡郡城施恒,但是盐道上已经完全是烂透了。” 李云加重了语气,开口道:“盐道,必须要彻彻底底的整顿一番,盐道上的官员,也要从上到下,全部撤换掉。” “这样,蠹虫方能得以清除,江南也可以稍安几年。” 武元佑接过文书看完了一遍之后,抬头看着李云,苦笑道:“这么来上一遍,恐怕本王后面在江南行走,要寸步难行了。” 李云冷着脸说道:“殿下,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在吴郡才要下狠手,要是其他州郡都跟吴郡一样,阳奉阴违,甚至擅起刀兵,殿下后面在江南行走,才是寸步难行。” “其他人的胆子,只会越来越大。” 武元佑看了看李云,张了张口,还想要说些什么,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将军,将军!” 李云对着武元佑抱拳道:“殿下,可能是出事了,下官去问一问。” 武元佑点头,李云扭头来到房门口,打开房门之后,只见孟青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李云看了看他,皱眉道:“什么事情这么急?” 孟青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声跟李云说了几句什么,李某人听了之后,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他站在原地,半天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你去罢。” 孟青抬头看了看李云的表情,犹豫了一下之后,才点头离开。 李云沉默了许久,才回头重新走进房间里,对着武元佑抱了抱拳,声音沙哑:“殿下,您不可能在吴郡久待,吴郡的事情,必须早做决断,不然拖将下去,可能更加难办。” “殿下在江南的差事,往后也会越来越不好办。” 武元佑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看了看李云有些不太对劲的脸色,皱眉道:“李刺史,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李云抬头看向武元佑,神色阴沉:“刚接到消息,苏大将军奉命与朔方军一起,夹攻河南府叛贼,朔方军…朔方军进兵五十里,便按兵不动,苏大将军全军被围,伤亡惨重。” 李云面无表情:“大将军失落在战场上,已经生死不知。” 楚王殿下闻言,也是愣在了原地,不过他咽了口口水之后,很快反应过来。 “吴郡的事情,就按…就按李刺史说的办,立刻,马上…” 此时,他说话已经有些心虚了。 “马上办…” 第二百八十一章 单干! 此时此刻,房间里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李云阴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而楚王武元佑,心里更加惴惴不安。 先前,他这个朝廷钦差以及亲王的身份,在江东以及江南还有一些用处,是因为朝廷的余威仍在,就连李云也得依靠着他身上的名分,做事情才能顺当。 可是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他就有些慌了神了。 朔方军这个表现,且不说中原的叛军还能不能收拾,即便能收拾,但是赖在中原不走的朔方军,朝廷能收拾吗? 恐怕是很难了。 毕竟禁军先前那种表现,已经将自身的孱弱表露无遗。 若非如此,恐怕朔方军也不敢像现在这么嚣张。 而如今,中原战场上本来还有一支朝廷的兵力,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制衡叛军,制衡朔方军,如今这支军队也被叛军打散… 那朝廷的旗号,在江南还有没有用? 武元佑心里,已经彻底没底了。 因此,他很快放弃了自己的坚持,一切按照李云的意思去办,要不然,惹恼了眼前这个据说是苏大将军学生的年轻人,他武元佑还能不能活着离开江南,恐怕都是两说! 而一言不发的李云,这会儿心里已经地覆天翻。 其中一部分原因,自然是因为苏靖的的个人安危,而更大的原因,则是对朝廷的无能而感到愤怒。 本以为,朝廷想方设法的逼着苏靖进兵,他们自然有办法约束朔方军,让朔方军也跟着一起进兵! 可是现在,苏靖所部动了,苏大将军本人,甚至是被抬着进战场的,而朔方军,装模作样一番之后,竟按兵不动了! 朝廷,已经完全使不动朔方军了! 在这种情况下,不想方设法的去加强苏靖所部,还用这种猪一样的操作,把苏靖麾下的几万江南兵给葬送了! 殊为可恨! 李云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对着武元佑拱了拱手,深呼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殿下,这个事情太突然,下官…需要回去思忖一番,等过一会儿,下官再来拜见殿下。”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 武元佑咬牙,叫住了李云,低声道:“李刺史,本王…本王这趟巡查江南,是不是到吴郡而止?” 他有些害怕了。 先前没有这场大败,吴郡的地方势力已经几乎是明目张胆的跟朝廷对着干,差点就把他这个钦差给绑了! 如今朝廷出了这种事情,他还在明州跟吴郡严办的这么多官员,那江南其他地方还去得吗? 去了,剩下的州郡,还会买他的账,买朝廷的账吗? 这恐怕…都很难说。 李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武元佑,然后默默说道:“这种时候,殿下更应该振作起来,为朝廷,为大周多做一些事情。” 说到这里,李云长长的吐出一口闷气,继续说道:“这个事情,等下官回来,再跟殿下慢慢商议。” 说完这句话,李云大步离开,很快走出了武元佑在姑苏城里的住所,刚走到门口,就大声说道:“立刻,让邓阳,赵…” 急躁之下,他差点说出赵成的名字,还好附近没有外人,他立刻改口,沉声道:“找李肖来见我。” 孟青孟海兄弟俩在旁边,连忙扭头去了,而李云则是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心里的邪火蹭蹭往上冒,一连喝了好几口茶水,还是压制不住,于是乎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 他手劲奇大,这一下又是含怒而发,茶桌当即承受不住,被他捶烂了桌面,碎成了木头。 正巧这会儿邓阳与赵成刚走到门口,见到这一幕,两个人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 尤其是赵成,他在战场上不止一次的见识过李云的武力,见到李云发了火,忍不住心里有些发怵。 不过二人还是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都对着李云抱拳道:“将军!” 李云这会儿,稍微平静了一些,他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坐下说。” 赵成跟邓阳对视了一眼,二人很默契的摇了摇头:“属下站着听就行。” 李云还想要再喝茶,不过刚才的茶盏已经连同桌子碎了一地,伸手一抓,抓了个空。 邓阳很有眼色,连忙上前把另一张茶桌上的茶水递给李云,李云接过来,猛喝了一口,然后看向两个人,把苏大将军的事情,以及中原战况,同他们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他声音沙哑:“你们怎么看?” 这话主要是问赵成的,毕竟邓阳虽然在职位上跟赵成差不多,但是眼界见识都是要差上许多的,在这种大事情上,他暂时还没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赵成低头想了想之后,抬头看向李云,沉声道:“将军,这大周…土埋脖子了。” “要不然,绝不会做出这种蠢事来,苏…苏大将军手底下数万人,只要再给他几年时间,定然就是一支精兵,朝廷在这种用人之际,却将这么一支军队,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葬送。” “简直就是自废一臂。” “而朔方军…” 赵成看向李云,低声道:“属下几乎可以肯定,这事一定是朔方军故意所为,想要借着叛军之手,灭掉苏大将军所部,或者是打残苏大将军所部。” 李云闭上眼睛,默默说道:“李校尉,你…带着你那五百人,回越州去罢,到了越州之后,让周良再给伱补五百人,你带着一千人,往中原赶一赶,尤其是到宣州,庐州一带。” 赵成很快反应过来,低头道:“将军是让属下,去接引苏大将军麾下的溃军?” 李云点了点头,开口说道:“那些兵,几乎全都是江南兵,不是江南西道,便是江南东道的,他们如果发生了溃逃,多半还会想方设法往江南来。” “这些溃军,在朝廷那里就是逃卒,回不了家里的,你去接引接引,将他们领到越州或者婺州,暂时安置下来。” “记住。” 李云叮嘱道:“给吃给喝的就行,不必跟他们说投军的事情。” 赵成抬头看了看李云。 那些溃军,如果真被朝廷定义成了逃卒,那么他们是回不去老家的,回不去老家,便只能是投入李云麾下。 这事说与不说,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赵成想了想,开口道:“将军,属下回去之后,通知周校尉,让周校尉去做这件事,是不是更合适一些?” 赵成毕竟有过“案底”,而且他曾经带经过近万兵马,让他去收拢溃军,弄不好就变成他自己的兵了。 李云哑然道:“都给你,你养的活他们吗?”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去就是。” 赵成麾下五百人,都是李云花钱养起来的,他们的待遇,一般势力给给不起的,赵成自己也给不起,而且赵成前脚带他们反叛,他们后脚说不定就反水了。 另外,赵成现在没有自己的地盘,也很难养活军队,更重要的是… 现在的赵成,已经充分认清了自己,他这样的人,只适合做一个带兵的将领,而不适合做领袖。 说到这里,李云顿了顿,默默说道:“苏大将军不知所踪,未必就阵亡了,你这一趟去,如果见到他,好生护持着,把他带到婺州去。” 这话,也只是一点点侥幸的念想罢了。 不管是李云还是赵成,心里都很清楚,在被围攻的情况下,已经走不了路的苏靖,能活下来的概率… 极低极低。 听到李云这句话,赵成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想起了那位久未谋面的苏伯伯,他微微低头道:“属下…遵命。” “邓阳。” 李云直接开口道:“你接过姑苏的城防,不要让城里有什么异动。” 邓阳点头应是。 李云又对着赵成问道:“李校尉什么时候走?” 赵成回答道:“属下一会儿召集下属,召集完了立刻就动身。” 说到这里,赵成顿了顿,看向李云,提醒道:“将军这里,也要早做准备了。” 他口中的准备,自然指让李云做好自己“单干”的准备。 这话,李云一听就懂,他背着手,看向赵成,缓缓说道:“我已经准备了两年了…” “你去就是,不用操心我这里。” 赵成抱拳:“属下去了。” 说罢,他拉着邓阳一起离开。 而李云,一个人默默思考了许久之后,才起身离开了自己的住处,重新回到了武元佑面前,开门见山:“殿下,江南贪腐日益严重,百姓民不聊生,不可不查。” “殿下或者自己留下来查,或者…” “可以给下官诏命,由…” “由下官去查。” 第二百八十二章 坦诚 朝廷现在这个模样,李云已经不指望再借用朝廷的任何力量了,但是朝廷的名分李云必须要握在手里。 要不然,他后续打理江东,乃至于整个江南的时候,便是师出无名,很可能会出问题。 听到李云这句话,楚王殿下面色也渐渐严肃了起来,他从自己的位置上起身,抬头看向李云,开口道:“李刺史,这恐怕不…不合规矩罢?” 楚王殿下并不蠢笨,反而非常聪明,他很清楚,自己这个钦差在地方上的权力,是几乎没有边界的。 他本人还在江南的时候,同意跟李云合作,分享这些权力,是因为伴随着他离开江南,这种权力分享就会自然而然的结束,他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后患。 但是现在,李云分明就是要求他把这部分权力留在江南,留在李云的手里,这就有点触碰到武元佑的边界了。 他虽然胆子小,但也是有底线的。 李云两只手拢在前袖里,直视楚王殿下,缓缓说道:“殿下觉得,哪里不合规矩了?是继续整顿江南的吏治不合规矩,还是由下官来整顿江南不合规矩?” 说到这里,李云顿了顿,继续说道:“反正总不能是整顿江南吏治不合规矩罢?” “如果是下官来整顿不合规矩,那么殿下就应该继续留在江南,把江南吏治彻底整顿好了,还江南百姓一个朗朗青天。” “下官愿意全力配合殿下。” 李云声音低沉:“要是碰到有人敢对殿下不利,婺州将士,包括下官在内,个个愿意为殿下效死!” 话说到这里,李云看了看武元佑,很贴心的说道:“如果殿下觉得,下官派人跟着殿下,是有意想要控制殿下,那下官这就带着所有人离开吴郡,让殿下自由行动,来清理整顿江南乱象。” 武元佑目瞪口呆。 李云把种种选择都说了一遍,但是没有一个是他想要选的选项。 这位楚王殿下深呼吸了一口气,走到门口,自己把房门关了,然后抬头看着高大的李云,鼓足了勇气,咬牙道:“李刺史,咱们之间也算是熟识了,能说几句实在的话吗?” 李云看了看他,默默说道:“殿下,下官一直在说实在话,每一句话都实在的很。” “那好,我想问李刺史几个问题。” 武元佑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抬头看着李云,咬牙道:“要是…要是本王就是不想查江南的事情了,执意想要返回京城去,就此交差,李刺史会放本王离开江南吗?” 李云也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他认真的看了看武元佑,整理了一番措辞之后,开口道:“殿下既然能问出这句话,就说明殿下已经看清了一些江南的局势,既然能看清局势,那么殿下觉得,殿下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 “本来没有必要说这些,但是这段时间,殿下帮了我不少忙,咱们就说说清楚。” 李云抬头直视武元佑,缓缓说道:“假如殿下明天就走,回京城去,再不回来了,江南会变成什么模样?会像从前一样各安其份,每年乖乖给朝廷缴纳钱粮吗?” “殿下也知道,定然是不会的。” 说到这里,李云心里已经窝了火,沉声道:“苏大将军一败,只一个中原战场,朝廷就没有办法收拾,至少在中原战事结束之前,朝廷是没有办法再来管江南事务的。” “如今,郑蘷已经被殿下下了狱,准备押送京城问罪,江南东道已经没有主官了。” 李云看着武元佑,默默说道:“如果没有一个人,能够慑服江南,江南各州郡,一定会开始互相攻伐,用上几年时间,分个高下。” “到时候,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 李云缓缓说道:“与其是这样,不如殿下授一些权柄给下我,由我来替朝廷经管江东,殿下也看见了,我这个人至少不会虐民,更不会…” “在江东做出什么恶事。” 武元佑脑门上渗出汗水,他用袖子擦了擦汗,抬头看向李云,声音沙哑:“本王在越州看到了,越州恢复的很好,一点也不像发生过战事的模样,足以证明李刺史你是个好官。” “正因为如此。” 武元佑鼓足了勇气看着李云,袖子底下的手已经握成拳头:“才更加可怕!” 说到这里,不等李云接话,他就咬牙道:“而且,本王若是真的把整顿江南的权力交给你,回了朝廷之后,又如何跟朝廷交代?” “反之,如果我就这么直接回去,没有给李刺史留下什么权柄,我走之后,不管江南乱成什么模样,朝廷跟太子都怪不到我的头上来。” “江南,死…死一点人。” 武元佑再一次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开口道:“在朝廷眼里,不是什么大事。” 他直视李云,声音沙哑:“而且,朝廷未必就不能平定中原,等到中原平定,朝廷就能派人重新接管江南,乱一些就乱一些。” “乱一些说不定…” 说到这里,他就闭上眼睛,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不过话里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现在,朝廷手够不到的地方,宁愿大乱,也不愿意大治,比如说江南大乱了,过些年朝廷恢复了一些力气,派人过来的时候,江南还是一盘散沙,很轻松就可以重新收归朝廷。 可若是江南出现了一个猛人,早早的收服了整个江南,并且把江南治理的井井有条。 过几年,朝廷即便恢复了中原,又还有没有本事,来从这人手中恢复江南呢? 怕是很难了。 李云看了看武元佑,片刻之后,忽然笑了笑。 “许久没有听到这种真话了,殿下倒是个有趣的人,一般人,恐怕没有殿下这种胆色。” “更没有殿下这么坦诚。” 方才楚王殿下的话,终于摆脱了官场,以及权力场上的那些套话空话,跟李云之间的对话,可以说终于是坦诚相见了。 这是极难得的,李云到这里两年多时间了,还没有几个人会跟他说这么坦诚的话。 “既然殿下以诚相待。” 李云看了看武元佑,继续说道:“那我也说几句实话。” “殿下现在要走,我不会拦着殿下,殿下在明州跟吴郡的所得,也可以带回京城交差,不过殿下离开之后…” “江南的事情,殿下就听不见,看不见了。” 武元佑顿时垮了脸,欲哭无泪:“你还是要顶着我的名头去办伱的事…” 李云脸上露出笑容:“殿下回京之后,大可以跟朝廷说我是冒用你的名头,这样你我算是两全其美。” 武元佑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自己的印信,摆在桌子上,默默说道:“你…拿去复刻罢。” 李云哑然一笑:“殿下这是?” “反正阻不了你,就卖你一个人情。” 武元佑叹气道:“将来说不定能用得到。” 说到这里,这位楚王殿下唉声叹气:“苏大将军的事情,朝廷干的太蠢…” 他嘀咕了好几句,最后抬头看着李云,问道:“李刺史,你想要在江南做什么?” “治理一方,庇护一方。” 李云看着武元佑,问道:“殿下,你觉得朝廷,还有恢复中原的一天吗?” “有,怎么没有?” 武元佑吐出一口气,开口道:“禁军元气,其实未伤。” “地方上的节度使,也不止他韦全忠一个,他也会有所顾及,不敢太乱来的,到最后,无非是看朝廷…愿意妥协到何种程度。” “现在朝廷最大的问题,就是太穷了。” 武元佑揉着眉心,缓缓说道:“无数地方要用钱,撇开这一点,朝廷依旧还是朝廷。” “按照李刺史得到的消息,现在韦全忠赖在中原,一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捞一点好处,二来则是想要凭借中原的叛军,消耗掉朝廷剩余的力量,他若是有底气,怎么不直接就开始造反?” “再来说说叛军,苏大将军的名气,本王也听过,以他的本事,即便被叛军打败了,叛军付出的代价绝不会太小,如果叛军伤亡太大,这个时候,说不定内部就已经乱了。” “这个时候,朝廷再用点力气,收买招安叛军之中的一些将领,他们必生内乱。这支叛军…除非能打进潼关,打进京城里去,否则大概支撑不住太久。” “至于他们想要打进京城…” 武元佑看着李云,撇嘴道:“大周…又不是纸扎的。” 李云也看了看这位楚王殿下,默默说道:“自损一臂,便是铁铸的,也吃不住痛。” 他看着武元佑,问道:“殿下准备什么时候离开江南回京?” “等…” 武元佑看向桌子上的印信,默默说道:“等你将这些东西复刻一遍罢,李刺史,本王在江南这段时间,可是尽量配合你了。” 这话没有错,武元佑这个人,虽然缺乏一些基层经验,但是他很聪明,而且因为胆小,因此很多事情又显得圆滑。 这段时间他在李云身边的表现,没有一个地方能让李云对他动杀心。 可以说是滑不溜湫。 武元佑小心翼翼的看着李云:“你可不能,对本王下黑手。” 他顿了顿之后,补充道:“我回到朝廷之后,会同朝廷说,因为江南太凶险,因此我吩咐李刺史在江南继续办案。” 李云看了看他,然后摇了摇头,轻声感慨。 “殿下若是太子,朝廷说不定…” “还真有一些中兴之望。” 武元佑脸色大变,站了起来,左右看了看,才看向李云低喝道:“莫要胡说,你要害我性命吗!” 李云哑然一笑,补充了一个评价。 “可惜…” “就是胆子太小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寻尸骨! 姑苏城,大牢里。 此时,因为各种证据已经都被查了出来,原观察使郑蘷和郡守谢山,都已经下狱,被关进了大牢里。 一身黑衣的李云,行走在大牢之中,一股刺鼻的腐败恶臭味扑面而来,让他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走了几步之后,李云还是停下了脚步,看向跟在他身边的郡丞施恒,开口道:“把他们带出去罢,在外面问话罢。” 施恒看了一眼李云,然后挥了挥手,很快几个衙差把人带到了外面一处房间里,李云坐在主位上,看着眼前这两位已经形容狼狈的江南高官,缓缓说道:“二位,我跟殿下商量过了,只要你们肯认罪,便只跟朝廷奏报你们贪污的罪过,不计较你们谋逆的罪行,明天一早,伱们就可以跟着殿下一起离开,送到京城去议罪。” “如果你们还不肯认罪,别的不说,单单凭借你们派兵出城,截杀钦差的罪过,不用去京城,在姑苏城里,就能够直接正法了你们。” 这两个人至今不肯伏法认罪,就代表着他们还没有认输。 毕竟他们另有一套李云挟持钦差胡作非为的说辞,他们不认输,李云就不可能放他们离开江南。 郑蘷抬头看向李云,神情已经有一些犹豫。 谢山怒目而视,咬牙道:“本官至今还没有见过殿下一次,一切说辞,都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你只是婺州的代刺史,有什么资格办我们吴郡的案子!” “你这般妄为专权,是我们谋逆,还是你谋逆!” 李云微微摇头,站了起来,再也没有了跟他继续说下去的耐心,他起身之后,直接就向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回头看向这两个人,淡淡的说道:“我过几天也要离开吴郡,现在忙得很,实在是没有时间跟你们在这里打嘴仗。” “你们认与不认,都在你们。” 说到这里,李云看向谢山,淡淡的说道:“你们不肯低头伏法,那就是想要认谋逆的罪过,谢郡守,你家…是山阴的罢?” 山阴县就在越州,而且是附郭的县。 谢山脸色一变,厉喝道:“姓李的,你要干什么!” “我不会干什么,但是谋逆大罪,国法饶不了你们谢家。” 李云头也不回,向外走去。 “老夫认了!” 郑蘷看着李云的背影,咬牙道:“老夫认罪了,老夫在江东任上,的确收受了贿赂…” 李云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这二人,谢山脸色苍白,最终也低下了头,开口道:“我…我也认罪。” 李云瞥了一眼施恒,淡淡的说道:“施郡丞,让他们签字画押,记得一式两份,一份在吴郡留档,另一份交给殿下,让殿下一并带到京城去。” 施恒看了看李云,又看了看这两个上司,一咬牙之后,点头应是,下去安排去了。 片刻之后,他办好事情,将其中一份供状交给李云。 “李刺史真是厉害,我等审讯了他们许久,他们都是不肯松口,李刺史到这里,三言两语,他们就认下了。” 李云接过供状,笑着说道:“不是我有本事,是施郡丞有把柄在他们手里。” “是不是?” 施恒尴尬的挠了挠头。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放心,吴郡需要理事的官员,殿下已经说了,暂时不处理施郡丞,毕竟我们离开之后,这吴郡海盐交给施郡丞你暂时打理。” 施恒低着头,从怀里取出一份文书,递在李云面前,低声道:“多谢使君照顾,这是下官,下官的一点心意。” 李云伸手接了过去,瞥了一眼。 是姑苏城里的一套宅子的房契。 李云想了想之后,收了下来,看向施恒,开口道:“施郡丞,从前的事情,只是暂不追究,你的那些个罪证,李某那里还有留存,往后吴郡要刷新吏治,不管是盐道还是官场,都要恢复清明。” “是,是是。” 施恒深深低头道:“下官一切…一切唯使君马首是瞻。” 李云轻轻点头,淡淡的说道:“盐道上的官员没有一个是干净的,殿下已经统统罢免了,本官跟殿下商议了几天,定下了暂代盐官的人选,另外吴郡境内所有的盐商买卖,暂时由姑苏卓家接管。” “施郡丞,有什么事情,多跟卓家商议。” 这话就不是暗示了,而是赤裸裸的明示,施恒再怎么不懂事,也已经听明白了,他连忙欠身道:“使君您放心,下官一定…一定跟卓家多多商量。” 李云走到外面,左右看了看这座姑苏城,忍不住感慨道。 “好一座大城。” 这里,是真正可以当成大本营的大城,李云现在,都有种想要把身家,还有自己的“行政中心”搬到姑苏城的冲动。 但是现在还不行。 如楚王所说,朝廷并不是纸扎的,现在虽然到处都是问题,但是暂时都不是能要了大周性命的致命问题。 他的力量还是不够强,至少还没有到能够直接竖旗造反的程度,现在还是要在大周王朝这颗大树下,借鸡生蛋。 因此,他不能以婺州刺史的身份,来入主吴郡。 而且,就军队上来说,李云现阶段,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忙。 这些事情说复杂自然是很复杂的,但是简单了说,就是两个字。 爆兵! 现在这个局势,已经不是“乱世将至”,而是乱世已至,中原的乱象结束之前,江南暂时没有外部势力进来。 那么在这段时间里,李云毫无疑问,可以利用江南大部分的资源。 他必须要在外部势力进来之前,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真正能在江南,至少是在江东做主的地步! 施恒跟在李云身后,不动声色的拍了一句马屁:“使君劳苦功高,将来定然有入主姑苏的一天。” 李云回头看了看他,眯了眯眼睛,呵呵一笑。 “可能罢。” ………… 京城。 一身囚衣的苏晟,被从刑部大牢里给放了出来,在大牢门口迎接他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身材削瘦,只穿了一身便衣,并没有穿着官服。 苏晟认得这老者,默默上前,抱拳行礼:“陈尚书。” 兵部尚书陈勘。 陈尚书上前,看了看苏晟,默默叹了口气,开口道:“少将军瘦了。” 苏晟脸皮子抽了抽,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抬头看向陈勘,声音沙哑:“陈尚书,家父是打了胜仗,还是打了败仗?” 陈尚书皱了皱眉头:“少将军何出此问?” 苏晟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前线没个结果,朝廷大概率不会把苏某放出来。” 这一次,轮到陈尚书沉默了,这位兵部尚书久久没有回话。 看到陈勘这个模样,苏晟立刻就猜到了接过,他两只眼睛几乎是瞬间就流下泪水,他激动的上前,拉住陈勘的衣袖,声音沙哑:“陈尚书,我爹,我爹…” “我爹他怎么样了?” 陈勘长叹了一口气,开口道:“生死不知。” 身为兵部尚书,陈勘对于前线的战报,自然知道的比李云那里更加详细,他仔细的向苏晟说了一遍,然后开口道:“最后,苏大将军落入包围之中,最后的残兵也被叛军打散,苏大将军本人也不知所踪。” 顿了顿之后,陈尚书继续说道:“不过苏大将军这一战,至少也打掉了几万叛军,也并不能算是吃了败仗。” “只是,只是…” 陈尚书握紧拳头,怒声道:“只是朔方军殊为可恨,但凡朔方军能够尽力配合,这个时候说不定中原叛军已经平定了!” “哪里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苏晟站在原地,泪流满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陈勘与苏靖也是旧相识了,见到苏晟这个模样,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苏晟的肩膀道:“少将军,政事堂议事的时候老夫据理力争,在朝廷那里,苏大将军最后算不得败仗。” “朝廷也不再追究你的罪过,老夫跟大将军有一些交情,因此给你争取到了一个禁军都尉的官职,你先歇息几天,过几天,就去禁军之中报道罢。” “这正是你建功立业的时候。” 陈勘沉声道:“要是禁军能够消灭叛军,你便能够子承父业,恢…” “不必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苏晟打断,这位少将军看向陈勘,脸上已经看不出表情:“如果朝廷不打算再关我,那我这就走了。” 陈勘愕然:“少将军要去哪里?” “去中原,去寻…” 苏晟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家父的尸骨。” 第二百八十四章 向前看 李云又花了五六天时间,终于把吴郡,或者说姑苏城里的事情,粗略的布置了一遍。 盐道上自然是卓家,来做他的利益代言人,至于官场上,李云现在没有足够多的人手,因此便只能原地收几个马仔。 郡丞施恒算是一个,不过这种马仔,目前还只能施之以威,因此虽然能用,却不能信。 好在,吴郡的现状,也只是临时过度而已,等李云腾出手来,自然会来重新接管吴郡,到了那个时候,施恒这种马仔,最多也就是在州郡当个副手,暂时不可能让他主事。 而一心想要离开的楚王殿下,也终于在婺州兵的卫护下,离开了姑苏,准备直接离开江南,返回京城。 不过李云自然不会就这么干脆的送他离开,而是以休整为由,转道越州。 现在江东的情况越来越复杂了,李云必须先回一趟越州,准备下一步的计划。 对于李云的决定,楚王殿下自然不会反对,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了六七天的时间,终于来到了越州,楚王殿下被安排到钦差行辕休息,一众钦犯也都被关进了越州大牢里。 杜谦在安排好这些人之后,便与李云一起到了书房之中,他拿起书桌上的一份文书,递给李云,缓缓说道:“二郎,京城的急信,朝廷已经把苏晟从刑部大牢里放了出来,苏晟现在已经离开京城,说要去中原,寻苏大将军的遗骸安葬…” 李云看了看这份来自于杜家的文书,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放回了桌子上,然后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低头喝了口茶之后,才抬头看向杜谦,默默说道:“本来,我是打算借着楚王的名头,直接把江东乃至于江南整理一遍,这样至少可以弄到一些好处,收获一些人才。” “现在,中原出了这样的事情,时局已经容不得我在江南慢慢做这些事情了,楚王也担心江南生变,非要返回京城,受益兄你说,我们应不应该放楚王回去?” 李云眯了眯眼睛,低声道:“还是直接把他扣在江南,拿他当人形令牌来用?” 杜谦低头喝茶,思考了一番之后,微微摇头:“用处不大,朝廷现在这个模样,即便是楚王在这里,那些州郡也不一定就买他的账,到头来,还是得动手。” “既然他在不在都要动手,那其实就不需要留下他的人,留下他的印信就行了。” 李云放下茶杯,轻声道:“已经弄好了。” 杜谦想了想,开口道:“让楚王,把复刻的印信带回京城去交差,原来那份留在江南。” 李云苦笑道:“这有什么分别吗?不过是一个名头罢了。” 杜谦摇头,笑着说道:“朝廷的印信,是会留下记号的,是真是假,朝廷里那些匠人一看就看得出来,把真的留下来,楚王心里就会多一分忌惮,回到京城之后,不会乱说话。” 说到这里,他看着李云,继续说道:“二郎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陆续控制江南各州郡,先从江南东道开始。” 李云低声道:“吴郡那里,我已经留了人了,一两年之内,应该不会有什么变故,只是其他的州郡,咱们一没有任官的权力,二没有足够的人手,短时间内,我还没有想到怎么陆续控制。” 杜谦低头思索,然后看向李云,轻声道:“这事说难不难,说容易却也不容易。” 李云哑然一笑:“受益兄有法子就直接说,干什么打哑迷?” 杜谦轻声道:“二郎需要打赢一场大仗,一场让江南西道,江南东道,乃至于朝廷,都看得到的大仗。” “只要别人能瞧得见,很多事情就会迎刃而解了,那裘典当初赢了郑蘷一两仗,便有人主动归复了,到时候来归复的人,只会更多。” 李云闻言,眯了眯眼睛,思索了许久,才轻声说道:“那,恐怕要一两年之后才能做成了。” 想要打赢大仗,凭借现在的三千人手,自然是不太够用的,还需要再扩张个一两轮,至少兵力要过万,才有资格去打大仗。 哪怕李云现在开始疯狂爆兵,也需要一年以上的时间,才能够达到这个兵力基数。 杜谦喝茶,开口问道:“二郎不是派了李校尉跟周校尉,去收拢苏大将军的残兵么?依我看,这些残兵不会太少,可能能收拢到数千人。” 李云点了点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说起这件事,我过几天要亲自去瞧一瞧。” 杜谦看向李云,沉声道:“这一次苏大将军虽然战败,但是叛军也吃了大亏,二郎这一趟去收拢残军,可能会碰到叛军。” “而且…” 杜谦吐出一口浊气,继续说道:“二郎你并不是苏大将军麾下的将军,这样去收拢残兵,收拢起来的残兵,也依旧是逃兵。” “朝廷知道了,恐怕要追究的。” “让他们追究就是。” 李云冷笑道:“打一场大仗,未必是要跟叛军打。” “朝廷对苏大将军还有我们这些地方军,倒是硬得厉害,对朔方军,怎么没见硬起来?” “朔方军贻误军机,朝廷能追究,会追究他们的罪过吗!” 杜谦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而是话锋一转,开口道:“楚王还有那这个吴郡的钦犯,让他们在越州多待一段时间。” 李云先是点头,然后才问道:“受益兄是要?” “今天迎接他们的时候,我同楚王要了一份吴郡的文书。” 杜谦摇头:“太糙了。” “京城里那些人,尤其是那这个高官,个个都是人精,这些文书递上去,他们一眼就能瞧出问题,这些供词,案卷,还有各级官员,包括楚王给朝廷的奏书,我花半个月时间,详细整理修改一遍,至少在…” “明面上看不出什么问题。” 李云笑了笑:“这方面,受益兄远胜于我,就交给受益兄去做罢。” 杜谦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开口道:“对了二郎,前些日子有个知县来越州找你,知道了伱就任婺州之后,又准备去婺州寻你,我跟他说你过些天可能会来越州,就把他留了下来。” “这人姓…” “姓许,是不是?” 李云打断了杜谦的话,问道。 杜谦点头道:“是姓许,明州象山县的知县。” 李云叹了口气:“这人倒是个信人,说来找我,还真的知县也不做,来找我了。” 杜谦来了兴趣,问道:“这是怎么个说法?” 李云把象山县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沉声道:“他妻儿统统死在那些贼人手里,颇为可怜。” 杜谦闻言,也沉默了下来,摇头道:“确是个知恩的信人,他现在就住在东街如意客栈里,二郎快去见一见他罢。” 李云站了起来,对着杜谦抱拳道:“那关于吴郡的文书,就交给杜兄了,我去见一见许知县。” 杜谦拱手还礼:“分内之事。” 李云迈步走了出去,在孟青的引路之下,很快到了如意客栈门前,跟掌柜的问了问之后,他便来到了二楼一间客房门口,敲了敲门:“许兄。” “我是李昭。” 房门很快被打开,一身灰衣的许昂,抬头看了看李云之后,二话不说,双膝跪地,叩首道:“许昂拜见恩公。” 李云单手就把他扶了起来,回头给了孟青一个眼色,孟青立刻守在房门口,关上了房门。 李云把他扶起来之后,摇头叹了口气:“许兄还真辞了知县的职事,寻我来了。” 许昂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是低头道:“父母早去,妻儿也无,再没有什么牵挂了,恩公先救我性命,后又让我得以报偿大仇,许某无以为报。” “愿在恩公麾下听用,即便是做个书办,也心满意足。” 当初象山县大乱,许昂这个知县被那些乱民绑在城门上,妻子儿子都死的相当凄惨。 他报了仇之后,浑浑噩噩,又生了一场大病,连治也不想治,只想着跟妻儿同去,可是一点药没吃,在床上躺了十来天,竟挺了过来。 许昂自觉上天不收他,等恢复了一些之后,便挂印辞官,来找李云来了。 李云看着眼前这个明显瘦了一大圈的象山知县,心里也叹了口气。 许昂的遭遇,无疑是十分令人同情的。 “我就任婺州之后,手底下正缺人,许兄既然来找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了许兄,不过有一句话,我还是要跟许兄说。” 李云手底下,非常缺能处理政事的读书人,许昂正是他急缺的人才类型。 许知县抬头,看着李云:“恩公赐教。” 李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事情都过去了,要向前看。” 许知县一愣,随即泪流满面,深深低下了头。 “难啊…” 第二百八十五章 江南烽烟 在现在这种时局之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李云的精力,恐怕都要放在军事上。 因此,他虽然有一些能力能够做好婺州刺史的本职,却不太有时间能够去做,很多事情,正需要许昂这样原本在朝廷里任事,对于处理案牍之事有着充分经验的官员去做。 不过,许昂现在的精神状态,还是有些太丧了,他这个状态,虽然不影响做事,但恐怕也只能做事了。 想让他像杜谦那样,不仅能做事情,还能够想事情,甚至去做一些决策,恐怕很难。 因此,不管是出于工作角度,还是私人情感上,李云还是想让他想开一点的。 这样,等过两年,再给他寻一门亲事,生儿育女,心里的阴郁应该慢慢也就冲淡了。 “跟我去婺州罢。” 李云看着流泪的许昂,默默说道:“我放下了婺州的事情,出来眼见就要一个月时间了,还是从越州临时借了个朋友过去,暂代婺州刺史的差事,许兄跟我去婺州,能帮我很多忙。” 许知县擦了擦眼泪,低头道:“在下遵命。” 李云左右看了看这家客店,然后默默说道:“就不要住在这里了,这几天先去我那里住下,有什么行李没有,我让人给你拿去。” 李云在越州,是有一座大宅子的,而且有“产权”,也是他现在为数不多的固定资产之一。 许昂回头看了看床铺,默默说道:“只有几件衣服,还有一些书,几杆笔。” “再无余物。” 这话说的伤感,李云也跟着叹了口气,走进房间里,替他将地上的书箱提在手上,开口道:“走罢。” 许昂看了看李云高大的背影,回头将自己的几件衣服收好,跟在李云身后,离开了这家客店。 他并不是一点资产都没有,这里面当知县,一些不得不拿的钱,他也是拿了的,先前在象山县,也攒下了千贯家财,只是挂印辞官之后,他对钱财已经不怎么上心了,就将财物丢在了象山,只身一人来寻李云。 二人一前一后,很快到了李云在越州的宅子里,李云让孟青给他安排了住处,当天晚上,又跟他一起吃了饭。 第二天,李云又带着他去见了杜谦,这两个人都是读书人出身,还是比较有话题的,在一块聊了小半个时辰,许昂才告辞离开。 许昂离开之后,杜谦看向李云,开口道:“这位许知县,还是颇有些学问的,只可惜命途多舛啊。” 他叹了口气,正要说话,门口传来了杜来安的声音:“公…公子,楚王殿下过来了,非说要见您,怎么也拦不住。” 李云看了看杜谦,开口笑道:“要不然我避一避?” 杜谦摇了摇头,对着门外的杜来安说道:“请进来就是。” 杜来安应了声是,很快在你从就传来了楚王殿下的声音:“杜十一,本王回京城,李昭都没有意见,你凭什么拦着本王!” 他一边叫嚷,一边推门走进来,一进来先是看到了杜谦,同时又看到了正在房中喝茶的李云,楚王殿下立刻噤声,对着李云尴尬一笑:“李刺史也在这里…” 李云起身,抱拳道:“见过殿下。” 杜谦也起身拱手,笑着说道:“见过殿下。” 楚王殿下抬头打量了一眼这两个人,然后长叹了一口气,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苦着个脸说道:“二位,本王现在想家得紧,伱们就放我离开罢。” “谁也没有拦着殿下。” 杜谦笑着说道:“殿下要是急着赶回去,现在便可以动身。” 武元佑耷拉着脸:“你们不派人护送,本王怎么走得脱?” 楚王殿下心眼子多的很。 本来,他随行的仪仗加上护卫,加在一起也有二百个人左右,这么些人是足够上路的,但是他有些担心自己前脚离开越州,后脚李云就派人蒙面在城外对他下黑手,因此非要越州军一路护送不可。 李云放下茶盏,劝道:“殿下在吴郡折腾了这么久,也累了,就在越州休息一段时间,等过几天,我亲自护送殿下离开江南。” 武元佑睁大了眼睛,问道:“真的?” “真的。” 李云笑着说道:“我正好顺路,去办些事情。” 从越州往京城,要一路向西,正好是从宣州一带进去中原,然后从中原入关。 赵成也正是在这个方向去收拢溃军,这个事情很大,一个弄不好麻烦无穷,李云本来就要去看一看。 楚王殿下这才站了起来,点头道:“那好,我就再在宣州等上几天。” 说罢,他起身摇头晃脑的去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李云与杜谦都忍不住笑了笑,杜谦低头喝茶,开口道:“原来在京城的时候,我还没有瞧得出来,这位二殿下,倒是聪明得很。” 李云也点了点头,开口道:“他这种聪明,不一定能成什么事业。” “但一定活的很长。” ………… 转眼间,又过去五六天时间。 这天,李云还在翻看姑苏卓家刚送来的文书的时候,门外,孟青的声音传来:“将军,军中的急信。” 李云起身,打开房门,从孟青手里接过书信,问道:“是李校尉送来的?” 孟青点头,开口道:“派人紧急送来的。” 李云没有再说话,拆开看了一遍之后,眉头立刻紧皱,他揉了揉眉心,默默说道:“孟青,你现在就骑马去通知李校尉,告诉他,我尽快带人往他那里赶,跟他说,如果避不开了就打,要是避得开,就暂时不要大规模交兵。” “等我过去。” 孟青立刻低头抱拳:“是!” 李云看了看孟青,沉声道:“你到了之后,就跟在李校尉身边,有什么事情,派人立刻回来报我。” 孟青低头抱拳,应了声是之后,扭头就走了。 而李云,则是带着这封信,一路进了刺史衙门,很快就把信交给了杜谦,然后皱眉道:“李校尉在西边,收拢了千余人的残兵,正准备继续往西的时候,发现了…” “大股的中原叛军。” 杜谦自小有麒麟儿之称,可以一目十行,一封信他很快看完,然后放在桌子上,皱眉道:“李校尉现在,应该只到了宣州西边的庐州境内,距离河南府已经极远,按理说叛军这会儿,要防备着朔方军的进攻,怎么会分兵这么远,快要一路追到宣州来了?” 李云背着手,伸手揉着眉心,缓缓说道:“我猜是…内讧了。” “有一部分叛军,跟王均平所部,分开了。” 听到李云这句话,杜谦琢磨了一下,点头道:“苏大将军,应该是重创了一部分叛军,这些叛军是在一年乃至于半年之内,集结在一起的,先前连战连胜,一路打进洛阳城,自然都围在了王均平身边,现在北边吃朔方军的亏,南边还吃了苏大将军的亏。” “想来,也该开始分裂了。” 李云眯了眯眼睛,轻声道:“借着追击苏大将军残部的名义,一路快追到江南来了,这部分叛军,我看已经不打算回去了。” 杜谦大皱眉头,抬头看向李云,缓缓说道:“这本来是二郎一个扬名的好机会,但是…” “来的太早了,咱们恐怕接不住。” 先前杜谦已经跟李云聊过这个事情,如今李云的实控地盘想要进一步壮大,除了军事势力壮大之外,还需要一场大战来把名声传播出去。 但是李云现在并不是特别强,因此这场大战不能来的太早。 中原这支叛军的实力,现在天下人所共知,只凭着李云麾下的三千人,是绝对拦不住他们的。 更何况,还有一千多人没有在越州,而是驻扎在了婺州。 “无论如何…” 李云看向杜谦,缓缓说道:“我要去看一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如果这一部分叛军真的要跟进江南来,至少…” “至少青阳的一些人,我要带出来。” 李云现在的事业重心,早已经全面转移到了江东来,但是他还是有很多旧人是在宣州的,比如说老寨子的那些人,还有岳父岳母。 如果大股叛军进兵,李云即便现在抵挡不住他们,至少也可以把青阳的一些人,从宣州带到江东来。 “你去就是。” 杜谦知道自己拦不住李云,于是点头道:“楚王这里后续的事情,我来处理。” 李云站了起来,沉声道:“我明天一早就动身,楚王如果问起,杜兄便跟他说。” “我先走了一步,替他…开路去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一路向西 第二天,李云带了随行的千余人,从越州出发。 因为这一趟有些着急,因此他不能带着武元佑一起上路,毕竟这个楚王的仪仗不可能走的很快,他又带着一些钱粮,还有几个钦犯,赶路的速度会慢上不少。 李云没有时间等他,于是自己先走一步。 离开越州之后,奔行了四五天时间,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宣州境内,在青阳县城外驻扎休息,李云让邓阳带人在城外扎营,而他自己则是进了青阳县城里,一路到了青阳县衙,县衙里的衙差见到他之后,都有些激动。 有的人依旧喊“头儿”,但不少人知道李云现在已经发达了,都多少有些怯场,在李云面前有些畏畏缩缩。 但是这些人,多半都是同一个念头,想要跟着李云一起干。 毕竟,李云现在,已经是一州的刺史了,这可比县令要高的多,听说原先跟着都头的陈大黄永两个人,现在都已经是旅帅了,他们这些人当然也想跟着进步进步。 李云分开众人,笑着说道:“诸位兄弟,我找岳父大人有要紧事情,得了空,咱们再叙旧。” 众人这才散开,簇拥着李云进了县衙,刚到前衙,薛老爷便已经听到了动静,自己迎了出来,见到了李云之后,他有些诧异:“你怎么回来了?” 他往李云身后瞧了瞧,问道:“韵儿没有跟着回来?” 李云摇了摇头,指了指后衙,开口道:“岳父大人,咱们里面说。” 薛嵩背着手,领着李云到了衙门的后衙,坐下来之后,薛嵩抬头看了看李云,皱眉道:“看你风尘仆仆的样子,是一路赶路来的?” 李云默默点头,开口道:“有要紧的事情。” 他对着薛嵩说道:“岳父大人,我接到消息,中原的叛军,不知怎么,往江南方向来了,现在已经快到庐州境内,过了庐州就是宣州,我需要去庐州看一看。” “另外…” 李云看向薛嵩,默默说道:“叛军规模很大,如果真的往宣州来了,宣州的兵力一定抵挡不住,更不要说青阳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岳父一家便先搬去婺州,跟韵儿汇合罢。” “等我处理好了这里的事情,岳父大人想回青阳就再回来。” “中原的叛军?” 薛嵩立刻严肃了起来,开口道:“中原的叛军,不是在同朔方军交战吗,怎么会奔江南来了?” “是追击苏大将军的溃军来的,不过按理说,他们本不可能追的这么远。” 李云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继续说道:“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如果消息没有错漏的话,那么就是两种可能,一是叛军这段时间打的不顺,自己内部出了分裂,一部分叛军想要离开中原,另谋出路。” “第二种可能。” 李云更加严肃,开口说道:“整个叛军,在朔方军的压力下,都有可能从中原转移。” 薛嵩摇头道:“第二种不太可能。” 薛老爷看着李云,沉声道:“这些叛军既然是造反,那么用意当然是想要改朝换代,他们的目标是在关中,是在京城,往东边来…” “内部人心就散了。” 李云点头,开口说道:“小婿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一时半会,我还摸不清楚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真是古怪。” 薛老爷皱着眉头,对继续说道:“江南虽然富庶,但是没有天险可以守,也没有特别坚固的大城,如果一部分叛军想要另谋出路,也应该是去蜀中,或者幽燕。” “到江南来,不是等死吗?” 李云哑然一笑:“岳父大人,蜀中有剑南节度使,幽燕有范阳节度使。” “一个朔方节度使,就已经把叛军主力压着打了,他们哪里还敢到这些地方去送死?” 说到这里,李云顿了顿,继续说道:“现在,消息太少,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到最前线去看一看,岳父大人,我只在青阳休整一天,明天我就动身赶往庐州。” 薛嵩起身,拍了拍李云的肩膀,叹了口气:“你的心意,老夫明白了,无非就是担心我们老两口要是出了什么事,伱不好跟韵儿交代,这样罢…” “万一宣州真有什么变故。” 薛老爷沉默了一会儿,默默说道:“你把你岳母,带到婺州去避难罢。” 说到这里,他不等李云说话,就继续说道:“我这个知县,要到今年年底才到任,除非朝廷下诏书罢免,否则我万万不能离开青阳。” 他看着李云,又说道:“即便是叛军到了江南,按理说距离你们婺州还这么远,也不是你们婺州的事情,你怎么这么急着要去前线去?” “岳父有所不知。” 李云看向薛嵩,默默说道:“现在,江南的事情,便是小婿的事情。” 薛老爷是官场中人,这句话的份量,他自然能听得出来。 很多时候,权力都是跟责任挂钩了,有多大的权力,就会背上多大的责任。 而反过来,也可以说,有多大的责任,就有多大的权力。 现在,自己这个女婿,竟把整个江南的责任,揽在了自己肩膀上! 薛嵩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拍了拍李云的肩膀,缓缓说道:“好,好小子。” “几年时间,你现在似乎越来越了不得了。” 李云叹了口气:“岳父大人,我原本也不想如此,时势迫人啊。” 这话是实话。 先前李云从没有想过,自己能在一两年的时间做到现在这个位置上,但是他一步步走来,时势变化的越来越快,越来越迫人,他不得不去尽快的强大起来。 毕竟在这种时代,一旦到了群雄并起的时候,如果你还没有成为其中一个“雄”,那么你就会成为群雄砧板上的鱼肉了。 薛嵩背着手,开口道:“走罢,让你岳母给你弄些吃食。” 李云起身,跟在了他的身后。 薛老爷一边走,一边开口道:“等今年老夫青阳的知县做满,跟你岳母一起,到婺州去瞧瞧去。” 李云欣然点头,笑着说道。 “欢迎之至。” ………… 次日,李云带着所部离开青阳,一路向西,又走了两日,来到了和州的梁山镇。 在这里,他终于见到了越州军搭建的营地。 这是一个临时的营地,就在梁山镇里,营地里一共有五六百人,其中有越州军的两个旅队,也就是二百五十人。 剩下的,便都是赵成收拢的残兵。 这里主事的是旅帅钱忠,也是跟着李云的老人了,见到李云到来之后,他忙不迭的上前,对着李云抱拳道:“将军!” 李云扫视了一眼这个临时的营地,之间营地里,除了两个旅队的越州军基本上没有什么伤势之外,其余的残兵几乎人人带伤。 有些伤的很重,已经没有办法起身了。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钱忠问道:“什么情形?” 钱忠低头道:“属下本来是在越州驻扎,奉命跟着…跟着李校尉一起到这里来,接应苏大将军的溃军,不过因为东西距离太远,李校尉没有办法把所有的溃军伤兵,统统聚拢到一个地方。” “所以,李校尉一路设下好几个这种临时的营地,让属下等人,在这里收拢照顾这些溃军。” 李云轻轻点头。 赵成的能力没有问题,这一路从中原到江南,跨度恐怕要好几百里,甚至更远,这么远的距离,没有办法把所有人集中到一起。 这种分开设点的做法,无疑是相当明智的。 他看向钱忠,问道:“李校尉现在在哪?” “在庐州巢县附近。” 钱忠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庐州现在,有三四千人的叛军,现在已经占了庐州州城。” 李云默默点头:“我知道了。” “将军。” 钱忠低着头说道:“本来我们以为,这些叛军是想要一路追到江南去,但是现在看来,他们并没有想要追到江南的势头。” “而是一路追,一路烧杀抢掠。” 钱忠闷声道:“庐州城,已经被他们给占了,属下虽然没有见到,但是听说他们在庐州大肆劫掠。” 李云点头,眯了眯眼睛。 “我这就动身,去一趟庐州。” 他看了看这个据点,吩咐道:“你继续留在这里,那些能走路的,带他们先回江南去。” 钱忠低头应是。 当天,李云把军队交给了邓阳,而他自己,只带了一个旅队,直奔巢县。 他迫切的需要知道,最前线… 到底是什么情形! 第二百八十七章 干不干! “啊!!” 官道上,传来一声少女的尖叫声,声音尖细,一路传出老远。 远远看去,两辆马车,正在官道上奔驰,在这两辆马车背后,有十来人骑着马,正在追赶这两辆马车。 方才,一杆箭矢,正中马车的车厢,几乎穿进车里,引得马车里的少女一阵尖叫。 “咻!” 又是几箭飞来,这一下正中拉车的马屁,虽然入肉不深,但是马匹吃痛之下,立刻狂暴了起来,引颈长嘶。 马车立刻侧倾,摔倒在地上,马车里的中年人,还有两个少女,都从车里摔了出来,这中年人身材有些肥胖,从车上摔下来之后,几乎要摔得昏厥过去,不他还是强忍着疼痛,对着一旁的马车大喊道:“走,走!” 另一辆马车停也不敢停,继续往前奔行。 不过,马车的速度自然远远赶不上马匹,很快,另一辆马车也被拦停,这十几匹马上的人这才跳下了马,用戏谑的眼神打量着他们拦下来的两辆马车。 这十几个人中,为首的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他下了马之后,立刻给一旁的下属打了个手势。 意思是,不要急,等着后续的弟兄们围上来。 这两辆马车上,加在一起也有八九个人,他们十几个人虽然稳操胜券,但是等后面步行的同伴追上来,才更加稳妥。 “小娘子。” 这刀疤脸看着第一辆马车,咧嘴笑道:“让你停车,为什么不停,做老子的女人,还能委屈了你不成?” 没有侧翻的马车,车帘掀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往外看了一眼,轻咬嘴唇:“这位大王,我们是到和州寻陆刺史访亲去的,一共五辆马车,三辆车上的财物已经都给了你们了,何苦纠缠不休?” “陆刺史?” 这男人哈哈一笑:“要是两年前,小娘子报出这个名号,可真要吓得老子睡不着觉了!” “现在嘛!” 他大笑道:“庐州刺史的脑袋,都被我们将军给拧下来了,伱那姓陆的亲戚,脑袋比庐州刺史的脑袋结实吗!” 这女子闻言,神色黯淡,浑身已经有些发抖了。 她是庐州人,庐州破城之后,侥幸逃了出来,本以为可以逃出去,没想到这一支五六十人的叛军一路纠缠不休。 这汉子见他这个模样,拍着胸脯说道:“小娘子不要害怕,老子跟那些个憨货不一样,这一年多老子收了五六个女人,现下都还好好的活着,遇到了我,是小娘子你的福气。” “要是遇到了那些个憨货。” 这汉子咧嘴,呲牙一笑:“他们同你睡了觉之后,还要要你的性命!” 话说到这里,附近步行的三十多个人,也已经围了上来,眼见着这些人再没有反抗的余地,这汉子也不再废话,掐着腰大步上前,沉声道:“束手就擒,老子饶你们一条狗命!” “但有反抗,立斩不饶!” 说罢,他提着刀就大步上前。 这女子心中一阵绝望,正要咬牙说话,官道远处,传来一阵阵整齐的马蹄声。 她忍不住向远方瞧去。 这抽刀的汉子,也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官道远处,一队骑士由远及近,奔行而来。 为首的是个模样英武,身材高大的年轻人,这一队骑兵很快靠近,为首的年轻人停下了马,瞥见了官道上的这一幕。 他顿了顿之后,问道:“山贼,还是响马?” 按照汉子原来的脾气,这会儿多半已经开始破口大骂了,但是看到百余人的阵型之后,他硬生生咽下了脏话,抱拳道:“这位兄弟,我们是义军,正在绑拿朝廷的走狗。” “你要是行路,就赶紧过去,莫要多生是非。” 这年轻人这才恍然大悟,干脆利落的跳下了马,从马鞍侧边取下弓箭,毫不犹豫的张弓搭箭。 汉子脸色大变,大叫了一声:“你!” 他一边叫,一边左右跑,试图避开这一箭,不过这高大的年轻人犹豫都没有犹豫一下,弓拉满之后立刻出手,箭矢飞射,直接钉进了他的肋下。 这汉子大叫了一声,跌倒在地。 高大的年轻人,面无表情,看向其他人。 “留几个活口。” 百余骑已经统统下马,各自抽刀,杀向这些叛军。 高大年轻人从坐骑上摘下长枪,如同虎入羊群一般,只片刻功夫,近四十个叛军已经尽数伏诛,只留下了四个活口。 高大年轻人用枪头在一个叛军尸体上的衣服上蹭了蹭,蹭去了枪头上的大部分鲜血,然后翻身上马,对着被救下来的两辆马车,往东一指:“从这里往东去,不会再有叛军了。” 马车里的年轻女子,几乎瘫软在马车里,她抬头看着这个高大年轻人,泪眼婆娑:“请问恩公高姓大名。” “我姓李,是朝廷的官员,名字就不说了。” 马上坐着的,自然是李云了,他淡淡的看了一眼这七八个人,声音平静:“杀贼乃是分内之事,不必介怀。” 说罢,他就要催动马匹离开。 这女子跌跌撞撞,下了马车,跪在地上,叩首道:“庐州陆家三百余人,只有我等几人逃了出来,若不是恩公搭救…” 她跪地叩首,额头触地,垂泪道:“小女子定然下场凄惨。” “多谢恩公。” 李云停下马匹,看了看这个女子,问道:“叛军在庐州…” “杀了很多人吗?” 这女子惨笑了一声:“杀伤抢掠,无恶不作。” 李云默默点头,回头看向众人,喝道:“上马,继续赶路!” “这几个活口,绑了丢在马上!” 此时,李云身边的卫营,已经可以勉强称得上是精锐了,很快按照李云的命令,把几个活口绑在马上,然后百余人再一次沿着官道,向前疾奔。 这陆家小姐站在官道边,目送着李云以及所部消失在远方,双目再一次垂下泪来。 “若朝廷都是这等人物…” “庐州怎会如此下场…” ………… 进了庐州境内之后,李云已经碰到了不止一股叛军,规模都不算大。 有些的确是庐州城里的叛军,出来“找食吃”,还有一部分,则是山贼或者地方的恶棍假冒叛军,胡作非为。 李云一路上,只要是见到作恶的,便毫不犹豫的出手相帮,倒是解救了不少人。 进了巢县境内之后,李云很快跟赵成所部取得了联系,在第二天傍晚,来到了赵成所在的大营里。 这一处营地,相对来说就隐蔽得多了,并没有在城镇之中,而是在荒山野地里。 营地里,除了赵成以及带着的五百人之外,还有两百多个没有受伤的溃军,此时也跟着赵成一起。 见到李云之后,赵成立刻低头,抱拳行礼:“将军!”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了一声辛苦,二人一路来到了营帐里,各自席地而坐。 “说说情况罢。” 李云开门见山,赵成也没有啰嗦,直接开口说道:“本来以为,这支叛军有意攻取江南,但是现在看来,他们这一支,是在打着追击苏大将军溃军的名头,四处劫掠。” “光州,寿州,庐州。” 赵成声音沙哑:“都被祸害的不浅。” “而且…” 赵成抬头看着李云,继续说道:“而且,这支叛军,跟中原的叛军也不太一样,中原的叛军,虽然也有一些出格的地方,但听说多少还有军纪可言,但是这一支叛军,所到之处…” “抢劫奸淫,杀人放火。” “把能做的坏事都做了。” “跟中原的叛军全然不一样,属下觉得,这一支叛军已经跟中原的叛军,不是一路了。” 李云瞥了一眼赵成,问道:“大概多少人?” “现在占据庐州城的,差不多有两千多人,散乱在庐州境内的,有一千多,加在一起,恐怕在四千人左右。”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我带了一千人过来。” “干不干他们?” 赵成握拳,只说了一个字。 “干!” 第二百八十八章 自己人! 事情的走向,还是跟李云先前估计的大不一样。 虽然不知道这支叛军,为什么会远离河南府跑到这里来,还做出这些事情,但现在,李云不需要弄清楚这些叛军的来意,只需要弄死他们就行了。 赵成低着头,开口道:“属下这一路上,设了三处暂时归拢溃军的营地,这三个营地里,没有受伤或者只是轻伤的溃军,加在一起也有近千人,算上将军带过来的一千人,我们在庐州,也有三千人可以动用。” 赵成看向李云,低声道:“这些天,属下伏杀过几支零散的叛军,差不多有一两百人,对于他们的战斗力,多少有了一些了解,如果庐州的这四千叛军,都是这种战斗力。” 赵成颇为自信的说道:“只要能进庐州城,属下就有把握正面击溃他们。” 说到这里,赵成看了一眼李云,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将军…能做先锋,属下的把握还要更大一些。” 作为曾经两次交战的对手,没有人比赵成更清楚李云在战场上的恐怖程度,尤其是在小规模战场,或是烈度不高的战场上,李云这种存在,对于军队的帮助是难以想象的。 撇开提升己方士气的作用不提,这么个战争猛兽,对于敌人的士气打击,也是致命的。 赵成先前先后两次败在李云手里,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李云加入战场之后,把军队抬升到了一个原本根本不可能达到的新高度。 李云先是一愣,然后哑然一笑:“赵将军连我也用上了。” “不敢…” 赵成连忙低头道:“只是这么一说,将军参不参战,自然是将军您自己做主。” 李云打量了他几眼,然后摸着下巴说道:“那就按赵将军你的意思办,正好借着庐州这一战,我看一看赵将军打攻坚战的本事。” 他沉声道:“我就给你当一回先锋。” 赵成心中振奋,对着李云深深低头,抱拳道:“多谢将军相信,属下一定打好这一仗!” 李云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而是话锋一转,说道:“那些被收拢的溃军,刚刚经历大败,未必有心思再上战场,要用他们的话,须得他们自己愿意,否则上了战场也是累赘。” “而且,他们上战场,不能独立上阵,要把他们打散到各个旅队之中去。” 赵成深深低头:“属下遵命!” ………… 之后的整整四天时间里,李云都在庐州跟赵成一起布置进攻庐州城的事情。 除了调兵进入庐州境内以外,李云还跟赵成一起,乔装打扮,在庐州城附近观望。 如同赵成先前说的那样,这支叛军并没有全部驻扎在庐州城里,至少有一千多人,在整个庐州境内到处游荡,做烧杀劫掠的事情。 第四天傍晚时分,庐州城外二十里处,赵成站在李云身后,低声道:“将军,前后捉了三批人,问出来的东西都差不太多,这支叛军是王均平麾下一个叫侯亮的人在领着,这人是王均平麾下四虎八将之中的八将之一,被王均平封为振威将军,绰号叫做猴将军。” 李云“嘿”了一声,冷笑道:“四虎八将都出来了,王均平声势不小啊。” “他声势一直很大。” 赵成开口道:“要不然,朝廷也不会对他束手无策。” 说到这里,赵成顿了顿,继续说道。 “这个侯亮先前麾下的兵力,应该有一万人左右,先前在与苏大将军的交战之中损失大半,才剩下了这四千人,多半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心中恼怒,才一路追到了庐州。” “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赵成顿了顿,低声道:“他手底下势力变弱了,不怎么敢回王均平麾下,因此才跑到距离洛阳这么远的地方来。” 李云先是轻轻点头,然后揉了揉眉心,缓缓说道:“我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不过现在考究这些没有用处,咱们想办法…” 说到这里,李云闷哼了一声。 “打进庐州城里,把这个什么狗屁猴将军,给打成死猴子!” “属下已经订好了方略。” 赵成抬头看向这庐州城,轻声道:“他们有小半兵力不在庐州城里,而是在外面,搜罗钱粮女人,还会抓一些青壮,充入他们军中。” “这支军队,尚没有统一的服色。” 赵成轻声道:“只要我们扮作外出的叛军,即便骗不开城门,至少也能安然无恙抵达城下,到了城门底下,事情就容易多了。” 李云揉了揉眉心,看向赵成:“赵将军的意思是,让我去假扮这些叛军?” “不,不是。” 赵成摇头道:“假扮叛军,便不能着甲,将军须得着甲,才做得这个先锋。” “属下来扮作叛军,将军着甲,坐在马车里,再弄一些女子也进马车里,装作是我们在外面搜罗到的女子。” 李云这才瞥了赵成一眼,开口笑道:“这么说,赵将军都安排好了?” “差不多了。” 赵成从怀里,取出一份简略的庐州地图,指着地图上的刺史府位置,开口说道:“根据捉到的叛贼供认,姓侯的就住在这里,将军,这些叛军并不成军,也不是什么精锐。” “只要能一举冲到刺史府,杀了这个侯亮,剩下的数千叛军,就都是一盘散沙,到时候我们就能以最小的代价,大破这一支叛军!” 李云认真看了看地图,闭上眼睛认真思考了片刻,才缓缓点头。 “那…就这么办。” ………… 天色很快黯淡下来。 一身便衣的赵成,只带了一百多人,沿着官道,赶着几辆马车,一路来到了庐州城下,马车还没有靠近,城墙上立刻传来一声喝问:“哪里来的!” 赵成抬头,不慌不忙的说道:“甲字营的,奉我们陈头儿的命令,将一些好东西带回来,献给将军!” 说罢,赵成掀开第一辆马车,马车里结结实实塞了七八个女子,都被绑的严严实实的。 城楼上的叛军,只是借着火把的光芒,隐约看到了几个女子的身影,他揉了揉眼睛,咳嗽了一声之后,开口道:“天黑了,谁也开不了城门,你明天早上再来罢!” “别呀。” 赵成有些着急了,他指着马车说道:“这可都是侯将军催着要,我们花了许多辛苦才绑回来的,行个方便,一会儿进城之后,兄弟让伱先挑一个!” 这一句话说出口,守城门的头头立刻心动了,他嘿嘿一笑:“还是兄弟你懂事!” 说要这句话,他走下城楼,一路来到了城下,从打开一道门缝的大门里钻了出来,刚一出来,便皱眉道:“都愣着干什么,开城门啊!” 庐州城门,缓缓开启。 两辆马车,也先后到了城门处,这头头掀开第一辆车的车帘,看了看车厢里被绑起来的七八个年龄女子,馋的口水直流。 赵成笑着说道:“大哥别着急,后面马车里还有。” 这头头连连点头,来到了第二辆马车里,掀开车帘,车厢里只坐了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 一身铁甲,还手提长枪。 火把的光芒照耀之下,他清楚的看到,这个年轻人分明对着自己漏齿一笑,笑得很是和善。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铁枪的枪头就已经递了过来,他只觉得心口一凉,紧接着一阵剧痛传来,就再没有意识了。 这会儿,李云的马车距离庐州城门,只有不到三丈。 他一枪点杀了这头头之后,动作麻利的跳下马车,对着赵成喝道:“我先进城去,你带人随后跟上!” 赵成连忙低头,大声应了声是。 李云怒喝一声,他的卫队便立刻跟上,跟着他一起,杀入了庐州城。 一身全甲,身边还有护卫的李云,哪怕是边军之中最精锐的战阵,此时也未必挡得住他,更不要说这些只能算是半个军队的叛军了。 很快,李云就靠着一杆大枪,城里杀出了一条血路。 等赵成后续的援兵进场之后,城里的叛军更加支撑不住,连连后撤。 这一场激烈的厮杀,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等到凌晨时分,李云终于杀到刺史府,他一马当先,闯进了刺史府里,只花了一柱香时间,就把“猴将军”侯亮,从后衙揪了出来。 让李云觉得意外的是,哪怕被抓,这个猴将军也并不惊慌,他看着一身鲜血的李云,以及李云身后的一众将士,突然开口问道:“你们,是朝廷的官军罢?” 这会儿,刺史府的战事虽然已经告一段落,但是整个庐州城里,至少还有两千以上的叛军,李云皱了皱眉头,上前一步道:“我乃婺州刺史李昭。” “李使君。” 侯亮挣扎了一下绳子,发现挣不开,便大声叫嚷道:“借一步说话!” “我有要紧事同你说!” 李云想了想,挥手示意众人后退他独自来到侯亮处,淡淡的说道:“有什么遗言,说罢?” “李…李刺史,你不觉得自己打到这里来,很轻松吗?” 这位“猴将军”低声道:“我麾下四千人,只有六成不到的兵力在庐州府驻扎,而且设防很是随意。” 李云皱眉:“你什么意思?” “咱们是自己人。” 侯亮咧嘴一笑,嘴里还有刚才被打出来的鲜血:“我一早受招安了。” 李云一怔,随即竖起了眉头,喝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在庐州以及光州寿州,纵容下属的所作所为,是朝廷安排你做的?” “是啊。” 侯亮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低声道。 “不如此,叛军如何会人心尽失?” 第二百八十九章 忽有狂徒夜磨刀! 到这里,李云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想明白的事情,终于清晰明了了。 如果这个侯亮所言非虚的话,那么他干这个事情,的确要远离河南府的叛军主力,悄悄的跑远一些来做。 而前一段时间,朝廷的确对叛军进行了招安,不过那位天补大将军王均平还有他的几个主力下属并没有受朝廷的招安,因此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现在看来,那一次招安似乎是有了一些成果,只是没有公布出来而已。 李云伸手揪住他的衣领,眯了眯眼睛,开口道:“可有凭证?” 侯亮被提在空中,但在怀里摸索了一番,摸出了一块印,放在李云面前晃了晃:“这是朝廷给我的印,等义…等叛军完蛋了,便封我做汝州将军!” 李云接过印看了看,只见印上真真刻了汝州刺史的字样。 李云把这块印收到自己怀里,眯了眯眼睛,开口道:“朝廷没有汝州将军这个职位。” 侯亮没有读过书,被李云这么一说,他挠了挠头,开口道:“那…那就是汝州别的官,我记不得了,反正朝廷的人说,往后整个汝州都归我管!”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问道:“你是汝州人?” “是。” 侯亮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李云的大手,皱了皱眉头:“兄弟,咱们都是朝廷的人,一个锅里刨食吃的,是不是客气一点?” “不是我故意放松了戒备,你们想打进庐州城,哪有这么容易?” 这话的确不假,李云这一路打进庐州城,进行的太顺利了一些,这些叛军根本没有来得进行有组织的防御,就被李云给直接冲了进来。 李云吐出一口浊气,把他放了下来,然后开口道:“我问你。” “先前我接到消息,苏大将军所部,与叛军激战,伱部是不是与苏大将军交战了?” “是啊。” 侯亮整理了一番衣服,点头道:“不止我手下那些人,咱们奉大将军的命令,一共五万多人跟苏靖交战,自己就折损了一半。” 李云面无表情道:“你是奉王均平的令,还是奉朝廷的命令?” “朝廷没有命令。” 侯亮神色古怪的看着李云,开口说道:“再加上不止我手下那些人参战,所以就该怎么打怎么打了。” 李云眉头微微舒展,继续说道:“那后续呢?” “后续叛军围了苏大将军,你部应该也是包围圈的一部分,你既然是朝廷的人,为什么没有放他们突围?” “这个…” 侯亮挠了挠头,对着李云说道:“兄弟,看你这个模样,应该是跟苏大将军有些关联,但是这事真不怪我。” “包围之后,又打了大半个月快一个月时间,我们才彻底击败苏靖所部,这中间,我派人去问了上面的官,上面的人说…” 侯亮看着李云,小心翼翼的说道:“上面的人说,该怎么打就怎么打,不要暴露。” 李云听的眼皮子直跳,他一把抓住侯亮的胳膊,这一下含怒之下,几乎把侯亮的胳膊给拽断,李云沉声怒喝道:“那后续追击苏大将军残部,又怎么说!” “这是奉命。” 侯亮吃痛之下,一边喊痛,一边开口道:“再说了,我也没有杀太多溃军,一些已经伤到不能走的,我才下令杀了,但凡是活蹦乱跳的,不都没有深追吗?” 他又痛呼了一声,叫道:“兄弟,我这一路上,都是按照朝廷的吩咐,不住败坏义军的名声,我过来这几个州,义军的名声都已经臭了!” “我对朝廷,可以说是忠心耿耿!” “你可不能公报私仇!” 李云冷笑了一声,手上用力,狠狠一掀,将他的右手几乎扭断。 “且不说是不是朝廷的命令,你一路烧杀劫掠,听说婆娘都抢了十几个了,当然乐此不疲!” 这一下极痛,侯亮几乎疼的昏厥的过去,额头上全是汗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李云早已经动了杀心,正要动手,赵成急忙忙奔了进来,站在李云身后,对着李云抱拳低头道:“将军,庐州刺史府已经被控制住,正在一点点清理庐州城里的叛军。” 说着,他看了一眼侯亮,抬头看了看李云,问道:“将军,这就是那个猴将军?” 李云一脚踢在了侯亮的后心,将他直接踹的昏厥在地上,然后扭头看向赵成,脸上的表情已经极为冷峻:“这厮说,他这一路烧杀劫掠过来,竟是朝廷授意的!” 说着,李云把汝州刺史的印丢给了赵成,闷声道:“这是朝廷许给他的好处!” 赵成伸手抓住这枚印章,拿在手里看了一眼,然后看向已经昏倒在地的侯亮,也有些愤怒。 不过他突然眼睛一亮,低声道:“将军,这个人或许可以留着,作为朝廷的把柄…将来…” 他话是点到而止,但已经说的十分明白,意思是握住朝廷的把柄,将来有一天要举义旗的时候,可以再把这件事翻出来,当做朝廷的罪过。 吊民伐罪。 李云摇了摇头,闷声道:“朝这厮多半连一份像样的文书都没有,即便有,朝廷也不会认。” “留着他没有什么用处。” 李云又狠狠踹了一脚已经昏厥过去的侯亮,然后伸手抽出赵成腰间的长刀,余怒难消。 “心中郁气难消,我出去杀人!” 李云提刀,就朝着刺史府外奔去,赵成回头看了看已经倒地不起,七窍流血的侯亮,挥手叫来了下属。 “将他锁起来,听候将军发落!” 赵成知道,以李云的脾气,这个侯亮,多半是活不成了。 且不说后续的刀斧之伤,单单是李云含怒而发的这一脚,恐怕就要给侯亮留下内伤,甚至会要了他的命。 另一边,李云提刀走出刺史府。 他覆上面甲,一路来到前线,杀入阵中。 这会儿,他心中郁郁,急需发泄,如同猛虎一般冲入阵中,一刀劈杀了一个叛军之后,又从一个叛军首领手中夺过一杆长刀,两手持刀,一记力劈华山狠狠下劈! 他这一记下劈,恐怕天下间少有人能够抵挡得住,眼前的叛军持枪格挡,被这一记下劈砸的两手脱臼,手中的枪也高高飞起。 随即就是斜斜一刀,将这个人头斩落! 随着这颗人头飞起,李云怒吼了一声,再一次挥刀杀进阵中。 几乎没有人是他一合之敌。 只小半个时辰时间,就有二三十个叛军死在了他的手里,附近的叛军被杀的闻风丧胆,开始出现大规模溃散。 庐州城里的街道上,满是鲜血。 此时,天雷滚滚,刮来一块块厚重的乌云,倾盆大雨落下,开始洗刷已经通红一片的庐州城。 雨夜里,已经疲累的李云,将手中卷刃的长刀丢在地上,自己找了块石头坐下,他取下头盔面甲,瓢泼大雨立刻浇落在他的头上。 此时此刻,李云身上浓重的杀气森然,连跟着他的越州兵,都不敢上前靠近。 过了好一会儿,赵成才撑着伞走到李云边上,给李云遮了遮雨,不过狂风暴雨之下,二人的衣服还是很快湿透。 “将军。” 赵成看着李云,叹了口气,问道:“好些了没有?” 李云默默点头,抬头看向赵成,缓缓说道:“今天的事情,对我的冲击太大了,我原以为,朝廷即便有官员贪腐,有官员作恶,但毕竟这个国家是朝廷的。” “可现在看来。” 李云面无表情道:“或许在那些大人物心里,下面的人只不过是一个数目,不值一提。” 赵成将雨伞丢在一边,索性跟着李云一块淋雨,他也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爹当年,只不过是看不过胡人打草谷,领兵出关,与胡人交战,那一战还打赢了。” “便被朝廷重重责罚,他气不过,上书朝廷,痛陈边军弊病。” “结果…” 赵成沉默,没有再说话了。 最后的结果是,赵大将军被朝廷处斩,赵家随即被朝廷抄家。 只有赵成,侥幸逃脱回了老家,偌大一个将门,一夜之间,便毁于一旦。 李云抬头看向这场正在洗刷庐州城的大雨,扭头又看向赵成,拍了拍赵成的肩膀,声音沙哑:“世道如此腐朽。” “该换一换新天了!” 李云起身,目光坚定起来。 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飘摇荧惑高! 他抬头望天,声音低沉:“把那个侯亮给我车裂了,人头挂在庐州城头上!” “张贴告示!” “就说是。” 李云面无表情。 “婺州李昭所杀!” 第二百九十章 投奔! 如果说,先前的李云,多少还有一些侥幸的念头,指望着在乱世盘踞一方。 甚至如果朝廷能够继续控制局面,他也不反感在朝廷的大旗下做一方诸侯。 那么现在,李云的想法,便大不一样了。 腐朽的不止是这个世道,还有武周王朝,以及这个时代一切的陈旧,肮脏! 乌云盖顶了! 进入庐州以来,李云已经看到了太多太多惨剧,有些他救了下来,而大多数他并没有来得及救下来! 只在庐州官道边上的沟槽里,李云就看到了不止一具被奸杀之后,赤身裸体的女尸。 如果说先前,这些灾难还可以完全归结在叛军头上,但是现在看来,武周朝廷,至少是跟侯亮接触的武周官员,以及朝廷的那些个决策层,至少要分去五成的责任。 乃至于更多! 既然世道已经到了这里,就绝不能再得过且过了。 这一场大雨,彻底浇灭了李云剩余不多的苟且之心。 第二天。 经过一晚上的厮杀,庐州城里的叛军大半被杀,剩下的也都缴械投降。 首领侯亮,被李云派人生生车裂,脑袋被挂在了庐州城的城楼上,城楼下张贴了告示,痛陈其人犯下的罪孽。 不过,李云还是没有写上朝廷跟侯亮有所勾连的事情。 毕竟,他没有铁证来佐证这件事,而且现在,也没有到跟朝廷翻脸的时候。 在腐朽的武周王朝彻底崩灭之前,李云还要借着这只鸡,把自己的蛋给下出来。 因为厮杀了一晚上,再加上淋了雨,第二天李云一直睡到中午才爬了起来,等他起身之后,赵成已经在门外封侯,见到了李云之后,赵成立刻上前,低头道:“将军,庐州城里的叛军已经清除干净,不过庐州境内还有许多叛军。” “想要清理出去,恐怕需要一段时间。” 李云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看向赵成,开口道:“这事不着急,给你一个月时间,你就在这庐州境内,一来接应西归的溃军,而来将庐州清理一遍。” 赵成先是点头,突然叹了口气,开口道:“可惜,庐州清理的再干净,将军一时半会恐怕也没有办法掌控这里。” 李云哑然一笑,开口道:“这里都已经是淮南道境内了,还想着掌控这里呢?”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说道:“咱们后面,要先把江南的事情弄好,至于清理叛军,算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了。” “并不一定要获什么利。” “再说了。” 李云看向赵成,开口道:“我们起码留了名声,这庐州一州的百姓,都要感念我们的好。” 乱世相争,虽然最重要的一定是武力,但是民心也极为重要,得民心者得天下。 大多数情况下,并不是成王败寇,而是王成寇败。 赵成点头,开口道:“属下记下了。” 李云看向赵成,继续说道:“我在庐州只留三天,剩下的就交给你了,伱办完庐州的事情之后,便领着手底下的将士去婺州。” 赵成一愣,然后看向李云,低声道:“将军,我们收拢了太多溃军了,朝廷要是因此追究,属下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要是朝廷的人真腆着脸来问你。” 李云面无表情道:“你就跟他们说,苏大将军所部,已经全军覆没了,我们没有接纳溃军,我们只是来接江南子弟回家。” “顺便…” “消灭了一支连克三州的叛军。” 赵成连忙低头,抱拳道:“属下明白了!” “你去忙罢。” “是!” 赵成毫不犹豫,扭头离开。 而李云,则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翻开孟海从越州以及婺州送过来的文书。 这些,才是相对来说比较要紧的事情。 而李云,之所以不能在庐州久留,也是因为时间紧急,他必须尽快回到婺州,去把爆兵的事情给弄上正轨。 手底下有一万人,他才有资格跟朝廷大声说话。 就这样,又过去两天时间,李云正准备离开庐州的前夕,一封信辗转送到了李云的手里,接到这份信之后,李云只看了一遍,便有一些激动,立刻站了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孟青!” 李云大叫了一声,开口道:“立刻去叫邓阳,让他领二百骑,立刻随我出城!” 孟青也被吓了一跳,连忙扭头就跑,去喊邓阳去了。 现在,李云麾下的办事效率还是相当高的,不到一个时辰,二百骑已经在庐州城门口汇集。 不过这二百骑,只能算是马驮人,还远远算不上骑兵。 就李云现在的这点编制,距离弄出骑兵来,还远的很。 而对于准备立足江南的李云,骑兵也会是他往后很长一段时间的痛处。 不过即便不是骑兵,这二百人两个旅队,也是李云麾下的精锐了,马上功夫虽然不行,但是步战绝没有什么问题。 等李云翻身上马,邓阳才问道:“将军,我们去哪?” “去接个人。” 说到这里,李云顿了顿,改口道:“应该是去接一家人。” “不要废话了。” 他调转马头,大声道:“同我走就是了。” 一行人纵马,在官道上疾奔,奔行了两天时间,这一路上,李云一边走,一边通过来往的消息不断修正目的地,终于从庐州城赶到了舒州的枞阳县附近。 多番打听之后,李云终于来到了一家客店门口,报上姓名之后,很快就有一个汉子,从客店的二楼走了下来。 这汉子也是身材高大,只比李云矮了三四指,不过应该是刚刚经历暴瘦,脸上已经没有什么肉了,眼窝也深深凹陷进去。 李云看到他这个模样,忍不住神色大变,上前行礼道:“苏兄怎么成了这副模样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苏大将军的长子苏晟! 苏晟在大半个月前,就给李云写信,大意就是想带着家人来寻李云,不过苏晟消息不够灵通,他的信是送到了越州去,与李云错肩而过,又过了十来天时间,才真正送到李云手里。 李云按照信上的位置,推算了一下苏晟现在的位置,才一路来到了枞阳。 苏晟拉着李云的衣袖,抬头看着李云,久久没有说话。 二人在客店的桌子两边落座之后,苏晟喝了一大口茶水,才声音沙哑着说道:“我…从刑部大牢里被放出来之后,收到了父亲最后一次临阵之前,寄给我的遗书。”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李云,又低下头,咬牙道:“他老人家在信里说,自知这一趟绝无生理,他战死之后,朝廷会放我出来。” “他老人家嘱咐,我放出来之后,千万不要去战场上寻他,而是立刻回到老家去,把家里人都带上,搬到越州去。” 说到这里,苏晟抬头看着李云,眼眶有些发红:“父亲在信里说,李兄弟是个值得托付的人,能够保证苏氏一门,不至于绝后。” 说到这里,苏晟低下了头,继续说道:“我父亲说,他没有给过李兄弟你什么好处,那些手稿也是零零散散,本来不该这么麻烦李兄弟,但实在是…” “无人可以信得过了。” 说到这里,苏晟抬头看着李云,咬牙道:“李兄弟,我这个人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本事,但是怎么样也跟在父亲身边多年,哪怕跟着你做个小卒…” 李云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开口道:“苏兄说这种话,小弟真就要一头撞死了。” “当初不是大将军提携,我这会儿多半还是青阳县的一个都头,既然大将军瞧得起,不管发生什么事,小弟一定尽力保全苏家。” 他看着苏晟,问道:“苏兄这一趟带了多少家人?” “二十多个。” 苏晟低头道:“除了两个成年的兄弟,还有五个未成年的弟弟妹妹,以及几个姨娘,还有我的妻小。” 这个李云听苏晟提过。 苏大将军这些年赋闲在家,没有别的事情能做,倒是收了几门妾室,生了不少儿女。 李云拍着胸脯说道:“没什么问题,咱们明天一早,就动身赶往越州。” “小弟还在一天,苏家在我那里,一定太平无事!” 苏晟心中感动,起身深深低头,抱拳道:“多谢兄弟了!” 两个人重新坐下,喝了几杯酒之后,苏晟又低声道:“我父的遗骸…” “这事,我已经派人去打听了。” 李云面色严肃。 “等有了消息,我同苏兄一起,去迎回大将军遗骸。” 苏晟抬头看着李云,过了许久,才默默说出了一个字。 “好。” 第二百九十一章 逆贼李昭 苏家的老家距离舒州差不多四五百里,也就是说,他从离开京城之后,几乎就是马不停蹄的奔回了家里,把一家人都带了出来,遵照老父亲的“遗嘱”,把一家人都搬了出来。 而苏靖之所以会选择李云,除了是因为李云曾经派人去看过他之外,大概是因为,苏大将军人还在江南的时候,就多少瞧出了一点李云脑后的反骨。 他知道,李云无论如何也不会跟朝廷尿到一个壶里去。 而且,李云这个人,很讲义气。 这就已经足够了。 苏靖很清晰的看到了乱世已经到来,那么从家人的安宁着想,李云几乎就成了苏大将军唯一的选择。 这对于李云来说,当然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撇开苏大将军对李云的情分不提,单单从利害角度来说,苏晟一个人对于李云来说,就是一个极大的帮助,现在李云急需要扩军,他有两个州的地盘可以征兵,吴郡盐道的收入,至少在两年之内不会出什么问题,有人又有钱,缺的自然就是将领了。 赵成是将门出身,苏晟也是实打实的将门出身,而且拼爹的话,苏晟苏大将军的名气,是要胜过赵大将军不少的。 除了苏晟本人之外,还有一些隐形的好处。 苏大将军是当世名将,现在各地还有不少他的旧部,如果这些人知道了李云收留了苏家一家,对于李云个人的名声,也有不小的好处。 当然了,现在的李云并不考虑这些。 他要是真的考虑这么多,前段时间连庐州城都不会去打。 一个真正的领袖,考虑问题的时候,是不能完全从利害角度出发的,那样就不是领袖了,而是市侩的商人。 在枞阳县休整了两天之后,李云带着这二百骑护卫着苏家一家人返回婺州,一路上,李云与苏晟并肩骑行。 因为带着家小,速度走的不快,两个人还能说说话,李云把庐州的事情,大抵跟苏晟说了一遍,然后沉声道:“这个事情,简直匪夷所思,如果那个侯亮所言不虚,撇开朔方军不提,当时朝廷至少是有能力帮助大将军突围的。” 苏晟骑在马上,闭着眼睛,久久没有说话。 李云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连忙解释道:“我说这些,倒有挑拨之嫌了,那个侯亮当时被我擒住,说这些话可能也是为了求生,苏兄且听听就是了。” 苏晟再一次睁开眼睛,拉着缰绳的手已经颤抖不已,他连马都骑不了了,几乎掉下马来。 李云见状不对,连忙翻身下马,喝停了队伍,吩咐原地休整,然后他搀扶着苏晟下了马,把苏晟扶到树下坐下。 “我父,我父…” 苏晟倚靠着大树,半天说不出话来,声音都颤抖了,过了好一会儿,忍不住泪流满面。 “我父当初,手握三万兵马,他完全…” 苏晟握紧李云的手,抬头看着李云,咬牙切齿:“他完全可以不理会朝廷,像…像朔方军韦全忠那样,到时候占几个州,不是节度使…也是节度使了!” 他眼眶发红,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巴掌:“当初我就不该听他老人家的,去什么京城,去什么京城!” 李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叹了口气:“大将军一生忠义。” “苏兄莫要如此。” 李云坐在他旁边,苦笑道:“我不该提这一嘴。” “要提,要提!” 苏晟虎目圆睁,咬牙切齿道:“这事,我迟早要查个清楚明白!我父要真是被朝廷害死的,身为人子,焉能不报此大仇!” 李云看他这个模样,叹了口气之后,从怀里取出了那枚汝州刺史印,递给了苏晟,开口道:“这是侯亮拿出来的凭证,我交给苏兄,以证明我不是有意挑拨。” 他轻轻拍了拍苏晟的肩膀,默默说道:“时局至此,天下纷乱已始,苏兄,有件事我必须跟你提前说清楚,我将来,说不定是要跟朝廷作对的。” 苏晟接过这枚印章,抬头看着李云,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兄弟能说出这句话,哥哥以后就跟定你了,什么狗屁朝廷!” “哪怕没有这个侯亮,我父也是为朝廷所累!” 李云坐在他旁边,宽慰了片刻,苏晟才平复了激动的心情,跟李云一起,重新上路。 而另一边,庐州的消息很快被六百里加急,送到了京城。 政事堂里,几个宰相看着这份奏报,百思不得其解,都齐齐看向在政事堂议事的兵部尚书陈勘,宰相崔垣皱眉道:“这婺州距离庐州,足有千里之遥,婺州的兵是怎么出现在庐州,并且杀退数千叛军的?” 宰相闵芳也是眉头紧皱,开口道:“是古怪,哪怕是地方的观察使,也仅能在辖境调动州兵,这庐州已经是淮南道了,距离江南东道,甚至还隔了一个江南西道。” “况且…没记错的话,前几天看到文书,江东的观察使,已经被楚王殿下给拿了,正在槛送京城的路上…” 闵芳皱眉道:“这婺州兵,何以能到庐州去?” 兵部的陈尚书叹了口气,苦笑道:“几位相公,下官以为,现在不是考虑婺州兵怎么到的庐州,能不能到庐州的问题,而是应该考虑…” “按理说最多只能有一千人的婺州兵,是怎么打退数千叛军,并且大获全胜的,或者说…” “这婺州,到底有多少兵?” 陈尚书低眉道:“如果婺州兵力远不止千人,那这个婺州刺史李昭,到底想要做什么?” 几个宰相闻言,都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 有宰相开口问道:“这个李昭,是谁举荐的?” “苏靖举荐的。” 崔相公淡淡的说道:“苏靖举荐他为越州司马,前段时间因为平了婺州之乱,郑蘷又上书给他请功,因为现在是多事之秋,咱们政事堂商议了之后,破格拔擢他补了婺州的缺。” 几个宰相还要再说话,门外传来了一个尖细悠长的声音。 “太子殿下到——” 很快,太子武元承背着手,走进了政事堂。 在他的身后,是刚回到京城不久的裴璜,正亦步亦趋的跟在太子身后。 几个宰相纷纷起身,对着太子躬身行礼。 太子抬了抬手,示意免礼,然后他直接坐在了政事堂的主位上,示意几位宰相坐下。 等几位宰相落座之后,太子才闷声道:“庐州的事情,孤也听说了。” “孤收到了情报,这个婺州刺史李昭领兵一路跑到庐州去,是为了收拢苏靖所部的逃兵,把他们接回江南去。” “这就说的通了。” 崔相公微微点头道:“这李昭是苏靖举荐的,自然念及旧恩。” 他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不过情分归情分,战场上的逃兵本就是死罪,李昭不经请示,擅自领兵离开婺州境内,还擅自接纳逃兵,这便是两个大罪过。” 这的确是两大罪过。 放在太平时节,每一个罪过都足够杀头了,而且不止杀一次头。 可能全家老小,都要跟着一起杀头。 但现在,世道不一样了。 朝廷即便真的想要杀李云的头,派谁去杀,怎么杀,都是难题。 所以,崔相公言尽于此,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向太子,把这个皮球,踢给了太子殿下。 太子皱了皱眉头,回头看了看裴璜,裴璜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几位相公,这李昭所犯下的罪过,本来是罪无可恕的,但是现在,朝廷正在用人之际,再加上他在庐州,的确大破了叛军,夺回了庐州城,实打实的立下了功劳。” “功过相抵,可以抵去他一部分罪过。” 听到裴璜这句话,几个宰相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他。 裴璜的发言并没有问题,朝廷现在这个德行,能保住潼关就不容易了,江南的事情,想也不要想,即便他们降下惩罚,那李昭不认,最后也就是一纸空文。 朝廷已经没有办法派下天兵,到江南讨贼了。 至少在中原平定之前不行。 因此,李云犯下的两条说大了可以说是谋反的罪过,到了这里,也就轻飘飘的被“功过相抵”掉了。 裴璜的发言很是圆滑,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几个宰相还是微微皱眉。 因为这本应该是太子殿下的发言。 你裴璜一个小辈,还是刚被召回京城的犯官,有什么资格在政事堂说话?而且是说这种定性的话? 即便是代表太子说的,也足够让这些宰相们心里不舒服了。 裴璜似乎看到了这些宰相的不满,不过他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但是,擅自调兵毕竟还是犯了忌讳的,不能不罚,这些婺州兵现在应该还在庐州,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命令他们从庐州北上,进入河南道。” “帮助朝廷,剿灭中原叛军。” “以将功折罪。” 陈尚书抬头,似笑非笑的看了看裴璜,然后开口道:“裴公子,婺州兵若是…抗命不从呢?要将这个李昭,也列为逆贼吗?” 裴璜面无表情。 “他若是违令,即便现在不是逆贼,将来也定然是逆贼!” 第二百九十二章 朝堂的新与旧 裴璜这话,可以说是一语双关了。 他的意思有两个,第一个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假如李云现在抗命,将来定然会造反,朝廷要对他早做防备。 第二重意思是,如果李云抗命,现在朝廷有些孱弱,没有办法直接追究李云的罪过,也就是说,即便李云抗命,现在也不会是反贼。 但是朝廷一旦缓过气来,抗命的李云一定会被秋后算账,成为反贼李云。 这就是裴璜所说的,即便李云现在不是反贼,将来也是反贼的真正含义。 裴璜这句话掷地有声,说完之后,他扫视了一圈整个政事堂,此时的裴公子,志得意满,觉得政事堂里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皇帝陛下养病不出,这里,就是大周最高的权力中心,能在这里指点江山,即便是世家出身的裴公子,这会儿也忍不住有些志得意满。 留着三绺长须的宰相闵芳,看了看崔垣,见后者没有什么反应,这位闵相微微皱眉,对着太子拱手道:“太子殿下,裴公子说的话,是不是就是殿下的意思?” 太子本来一直没有说话,闻言忍不住皱起眉头,心中暗骂这老儿不晓事。 身为上位者,最重要的一项技能就是要学会把自己藏起来,然后再推一个或者几个代言人出来,然后躲在代言人身后,去行使自己的权力。 这样做带来的最直接的好处,就是可以在享受权力的同时,却不必承担相应的责任,甚至可以完全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有了功劳,自然是自己的,出了事情,便可以推到身前人的头上。 另外一项好处就是,躲在幕后之后,可以把自己的浅薄也藏起来,这样旁人就不知道你的深浅,捉摸不透,便会心生敬畏。 事实上,这些都是皇帝常用的手段,而太子武元承,这段时间作为实习的皇帝,已经学会了这个套路。 裴璜回来之后,立刻就成为了他的嘴替,成为了他推在自己前面的代言人。 而裴公子明显也很享受这个角色,因为只要太子登基,他便会立刻平步青云,至少是会立刻进入政事堂行走,成为朝廷明面上的储相,实际上的隐相。 而且,可能是大周最年轻的宰相之一。 可是这个太子与裴公子明显都很满意的戏码,被闵相无情的戳破,太子殿下眼皮子抽了抽,然后瞥了一眼闵芳,淡淡的说道:“闵相,政事堂议事就是议事,你们议定出来章程,然后报给孤就是了。” “要是万事都问孤的意见,孤还来这政事堂做什么?” 太子这话,让几位宰相都暗自皱起了眉头。 因为这,明显已经是皇帝的口吻了。 最终,还是宰相崔垣咳嗽了一声,开口道:“殿下,这事情不是什么小事,既然裴公子也说了可以将功抵罪,老臣的意见还是,派个人到江南去看一看情况再说。” 崔垣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说道:“不管江南是什么情况,最好是先稳住这个李昭,往后等朝廷腾出手来,再行处置。” 崔垣这个人,虽然圆滑,但是他为相多年,办事的能力自然是有的,大多数事情在他手里过手,都不会出什么差错。 只是…也不会有什么明显的建功就是了,这种就是属于比较典型的太平宰相,只可惜他生错了时节,眼下并不是什么太平世道。 太子殿下只是瞥了一眼崔垣,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点头道:“那就这么办吧。” 对于现在的朝廷来说,婺州刺史李昭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按照情报上来说,这个李昭手底下最多不过几千人。 如果不是他越权调兵到庐州,还干出了剿灭叛军的大事情,他这个级别,甚至不够资格被拿到政事堂来议论。 太子殿下揉了揉眉心,沉声道:“还有一件事,楚王送来文书,说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这一趟他在江南,一共巡到了一百多万贯钱,一并在押送回京城的路上。” 说到这里,太子看向众人,沉声道:“虽然楚王在江南有些胡闹,但毕竟还是有些成效的,等这些银钱到了京城,立刻把禁军的饷钱给发了。” 闵芳大皱眉头,问道:“殿下,是不是应该先进户部账上,再行分配?” 现在,天下大乱,虽然大周朝廷依旧在,但是在很多地方,都实际上失去了税收能力,比如说中原的大部分地区。 江南地区的税收,也受到了不可避免的影响。 再加上朝廷本就在打仗,各方面的开支就更加捉襟见肘,今年朝廷已经被逼无奈数次加税,为的就是将朝政维持下去。 毕竟,还有一个朔方军,需要朝廷供养。 值得一提的是,朔方军南下之后,已经前后几次跟朝廷讨要钱粮补给,朝廷每一次都给的非常干净利落。 没有办法,这个时候,必须要什么给什么。 一旦不给,立刻就给了朔方军一个由头借口,说不定那位韦大将军,立刻就要借着断饷的借口,兵进关中了。 种种原因加在一起,朝廷的开支就越来越重。 这是王朝末年的通病之一,局势越糟糕,就越需要钱维持,朝廷又没有什么钱,于是只能跟百姓加税,而一加税,局势就更加糟糕。 于是很快跌入恶性循环。 但其实这个时候,大周朝廷虽然四处缺钱,但是禁军并没有拖欠多少钱粮,只欠了两三个月而已。 作为京城禁军来说,都是关中子弟,不少人家还世受国恩,两三个月的时间不领饷,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太子殿下,却非要在这个时候,优先给禁军发饷,其中的用心,已经不言自明。 几个宰相都神色微变,不敢说话了。 相比较于婺州刺史越权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太子想要施恩禁军,明显是顶天的大事了。 于是,整个政事堂里,落针可闻。 没有人知道,这会儿皇帝陛下的耳目有没有在政事堂里观望,自然也就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表态。 裴璜皱眉道:“如今大周各处都有战事,维持禁军战力,自然是当前一等一的大事情,几位相公,这种事情还需要犹豫吗?” 政事堂里,依旧没有人敢说话。 太子殿下飞快的扫视了一眼几个宰相们。 这些宰相们,平日里都对他毕恭毕敬,私下里互通消息,也都已经是家常便饭,但是一碰到这种最要紧,最关键的时候,就人人当起了缩头乌龟! 没有一个人,肯坚定的站在他这一边。 太子殿下站了起来,目光坚定了几分。 父皇的宰相班子,必须换一换了,哪怕只换下来一两个,他这个监国的太子,说话的声音也会大上几分。 “这事,孤会去求见父皇,在父皇面前陈述清楚。” 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扭头离开了。 裴璜跟在他身后,斜了一眼几个宰相,也跟着走了。 这两个人离开之后,几位宰相都互相对望,谁都没有率先说话,许久之后,宰相闵芳默默起身,对着崔垣欠身道:“崔相,老夫最近常常头晕眼花,精力不济了,准备告假一段时间。” “过段时间,便向陛下上乞骸骨的奏书。” 崔垣看向闵芳,苦笑道:“闵兄,你怎么也…” 闵芳一只手摸着自己的大肚皮,另一只手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笑着说道:“老夫比起大器兄,还要差上许多,不过再不主动辞官,恐怕要跟大器兄一个下场了。” 他说的大器兄,是前任宰相王度王大器。 王度得罪了天子,被罢免了宰相的位置,家里也因此获罪,差点被皇帝给抄了家,后来虽然没有抄家,也被彻底贬为庶人。 现在,这位王相已经带着家人离开京城,返回故乡养老去了。 而闵芳的离开,却并不是因为骨头硬,他是有些看不惯裴璜这个后生,也自觉得罪了太子,而且他很清楚太子想要干什么,于是干脆自己把屁股挪开,给太子一系腾个位置出来。 闵芳起身,对着政事堂的同僚拱了拱手,长笑了一声,扭头背着手离开。 崔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摇头,感慨道:“真是潇洒。” 同时,崔相也在心中感慨。 只可惜,自己出身崔氏,家大业大,身后不知道牵连了多少人,一辈子不可能像闵芳这样潇洒了。 感慨了一句之后,他环顾政事堂,默默说道:“派谁去江南为好?” 一阵沉默之后,终于有人回答了一句。 “顾文川。” 第二百九十三章 心很大! 婺州。 李云一行人又走了十来天时间,婺州城才遥遥在望,李云骑在马上,指了指不远处的城池,对着苏晟笑着说道:“苏兄,这里就是婺州的,咱们当初一起打裘典的时候,你应该路过过这里。” “没有。” 苏晟也在看这座婺州城,打量了一会儿之后,他才摇头说道:“那个时候,李兄弟你在钱塘城外阻截赵成,事后是姜堰带人去追的,他倒是追到了婺州来,我却没有跟来。” 提起姜堰,苏晟默默叹了口气:“姜堰这个人,虽然本事平平,但贵在本分,只可惜他多半也…” 苏靖所部两万多人,在那一场大战之中,估计幸存下来,零散逃出去的,只有五六千人。 那个时候,苏大将军已经躺在病床上了,实际指挥这支军队的,其实就是姜堰,而身为主将,他多半也已经丧命在了那一场大战之中。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苏兄莫要伤感了,咱们先进城去,把家里人安顿下来,等过些天,我带你去见伱的一位故人。” 苏晟愕然,问道:“哪一位故人?” 李云笑了笑:“现在保密。” “等到时候见了,苏兄自然就知道了。” 苏晟的性子,还是有些像是苏大将军的,虽然有时候也性如烈火,但是总体偏沉稳。 听李云这么说,他心里虽然好奇,却真的没有追问,跟着李云一起,一路朝着婺州城奔去。 李云这一趟离开婺州,当时是带了一千人离开,只在婺州留下了一千多人,现在,他留在外面的兵力,也就是赵成手底下的兵力,加上那些溃军,应该已经接近三千人。 而他自己,只带了二百人,悄摸摸的回到了婺州。 二百多个人,一路来到了婺州营附近,李云跟杨喜招呼了一声,命令他们原地解散,休沐七天,众人欢呼了一声,就都跟风一般似的散去了。 很快,婺州营里留守的李正,带着一众将官迎了出来,远远的就对着李云抱拳行礼,李云拉着苏晟下了马,笑着介绍道:“这是子兴兄。” 苏晟表字子兴,乃是与名释义的表字。 李正连忙低头抱拳行礼,开口道:“我认得,我认得,见过少将军。” 苏晟连忙把李正扶了起来,摇头道:“千万莫提什么少将军不少将军了。” 李云又指向李正,开口道:“苏兄,这是我家兄弟李正,我俩自小一起长大。” 苏晟抱拳还礼,开口道:“李兄弟。” 李正被吓了一跳,连忙侧身让开,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 他看着李云,开口道:“二哥,我刚才看到阵列了,你怎么就带了这么点人回来?” “剩下的在庐州那里,过段时间应该就回来了。”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婺州城,开口道:“我有要紧事情早做,因此提前赶回来了。” 本来,李云是应下了楚王武元佑,要亲自带人护送他回京城的,不过庐州的事情打断了他的计划,再加上苏家的事情耽搁,他也来不及回到越州去了。 此时,越州的周良,已经带人护送楚王离开江南,也不算李云食言。 李云给苏晟介绍了一番婺州营的几个将官之后,然后拉着苏晟的衣袖,笑着说道:“苏兄先进城,歇息几天,等歇息好了,我带苏兄在军中好好转一转,然后咱们再商量苏兄下一步的安排。” 对于苏晟,李云很难安排。 因为苏晟先前在朝廷的级别太高,哪怕是下狱,他也是以将军的身份下狱,比李云这个州刺史差不到哪里去,而现在李云,能给他的最高职位,也就是校尉了。 都尉都不好给。 因为李云麾下,目前还没有都尉,给苏晟一个都尉的位置,就几乎等于是把手下的兵力都交给他节制了, 恐怕很难服众。 再加上他是苏大将军的长子,如果安排不好,李云担心会留下一些隐患,因此他需要一些时间,跟苏晟充分沟通,然后再决定下一步的安排。 苏晟点了点头,认真看了一眼婺州营,等跟着李云一起离开了婺州营之后,这位少将军突然问了一句:“先前二郎带了多少人去庐州?” 李云想了想,回答道:“一千多人。” 苏晟回头看了看婺州营,忽然说道:“这婺州营里,应该…还有一千多人罢?” 李云有些诧异,笑着问道:“苏兄怎么瞧出来的?” “猜的。” 苏晟深深地看了看李云,忽然笑了笑。 “难怪父亲让我过来投奔李兄弟你。” 他拍了拍李云的肩膀,畅快一笑:“我算是来对了!” ………… 婺州城里,李云带着苏家人先进了婺州的刺史府,带苏家人跟薛韵儿以及冬儿见了面,然后安排他们一家人住下。 薛韵儿见了苏家人之后,还是颇为高兴的。 她到了婺州没多久,李云就出了外差,在这里一个人都不认识,平日里只能跟冬儿说话,自然十分无聊。 眼下,苏家人里有苏晟的夫人,还有苏家的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薛韵儿一下子有了说话的人,颇为高兴。 等给苏家人安排好了住处,薛韵儿才拉着李云走到一边,紧紧搂住了李云的胳膊,轻哼道:“不是说一个月就能回来吗,这都快两个月了…” 李云把她搂进怀里,摸了摸她的小脸蛋,笑着问道:“夫人想我了?” 薛韵儿飞快的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她才大着胆子,轻轻点头。 “嗯。” 李老爷忍不住亲了她一口,笑着问道:“哪里想了?” 薛韵儿羞不可耐,在李云身上蹭了蹭:“哪里都想…” 见她这个模样,李云嘿嘿一笑,在薛韵儿的惊呼声中,直接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大步走向卧房。 “别…” 薛韵儿挣扎不已。 “不要,屋里…屋里…”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云直接一口吻住,将她剩下的话给堵了回去。 进了房间之后,李云一只手抱着薛韵儿,另一只手脱下了身上的外衣,然后单手抱着薛韵儿,直接将床铺上的被子一把扯开。 这个时候,薛韵儿好容易才推开李云,面色羞红:“有人…” 李云这才低头望去,被子底下赫然躺着一个身材高挑,只穿着一身里衣的姑娘。 李云也被吓了一跳,连忙把被子盖了上去。 被子底下的女子,正是刘苏。 她被李云掀开被子之后,却没有叫出声来,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李云,然后抱紧了被子,深深低着头,脸色已经红成一片。 “姐…姐夫…” 刘小姐裹着被子,睁大了眼睛看着李云。 “你做什么…” 李云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薛韵儿,薛韵儿狠狠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叫你作怪!” “我这两个月在婺州…实在无聊,就让李正派人,把妹妹接来同我说话了…” 李云这才把自己的夫人放了下来,即便是厚脸皮如他,这会儿也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之后。 “我…我不知道你睡在这里…” 说罢,李云咳嗽了一声之后,扭头就走:“我还有公事要忙…” 说罢,他大踏步离开。 薛韵儿这会儿衣衫不整,坐在床边,看着大步离开的李云,轻呸了一声:“粗胚…” 骂了一句之后,她又扭头看着刘小姐,轻声笑道:“他就是这样,没吓到妹妹罢?” 刘小姐身子藏在被子里,只露了个脑袋:“有…有一点。” “我才不信。” 薛韵儿把手探进被子里,挠了挠刘小姐的痒痒,笑嘻嘻的说道:“刚才他抱我进来的时候,我瞧见了…” “妹妹本来露着头的,看他进来,就把头缩进被子里了,是不是?” 刘小姐被这一句话,说的脸色几乎成了血红色,一下子钻进被子里,不敢露头了。 薛韵儿跟她关系极好,两个人情同姐妹一般,当下把手伸进被子里,笑嘻嘻的说道:“妹妹有没有心思,要是有,姐姐帮你。” 刘小姐这才伸出头看着薛韵儿,脸上还有些羞怯。 薛韵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又看了看门外,声音轻柔。 “主要是看你愿不愿意。” “他那个人啊,心大的很呢…” 第二百九十四章 你要起事啦?! 婺州刺史府前衙公房里,卓光瑞起身,对着李云毕恭毕敬,拱手行礼:“使君。” 李云拉着他坐下,笑着说道:“卓兄太客气了。” 二人先后落座,李云感慨道:“刚才一进婺州,与先前我离开的时候,已经颇有些不一样了,卓兄真是能力出众。” 卓光瑞连忙摆手道:“使君离开之前,已经把大的方向定好了,再加上使君留下了那么多精兵强将,很快恢复了秩序,时间一长,城里的秩序自然与先前大不一样。” “其实下官,并没有做什么事情,只不过处理了一些杂事,让政事不至于无人问津。” “别的功劳,实在不敢居功。” 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对着李云作揖道:“近段时间,已经收到了数封从老家送来的书信,知道使君到了吴郡之后,对卓家极为照顾,下官代卓家上下,拜谢使君。” 李云拉着他坐下,笑着说道:“各取所需而已,我当时在吴郡虽然手握大权,但却无法久留,因此只能寄希望于当地的士族,卓家无论如何,都是最合适的,没有他选了。” 说到这里,李云顿了顿,淡淡的笑道:“整个江南的盐道,我也还没有来得及整顿,只有一个吴郡的盐道,现在算是暂时上了正轨,我在吴郡那里动了狠手,只是不知道…” “卓家能够守得住多久。” 这话同样也是两个意思,第一个意思自然就是守住吴郡盐道的掌控权,第二重意思,是卓家能守住多久老实本分。 毕竟那些白花花的盐,都是白花花的钱,少有人能够一直守着完全不动心。 卓光瑞微微低头,沉声道:“使君放心,这个事情,下官已经跟家父说明白了,家父是个明事理的,绝不会贪图眼前的小利,只要卓家还在吴郡,还在姑苏城,就一定能替使君,守好姑苏盐道。” 李云微笑道:“卓老爷是极聪明的,我跟他聊过几回,不担心这个,不过卓家那么多人,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深明事理。” 卓光瑞再一次站了起来,沉声道:“要是出了问题,下官替使君去一趟吴郡,保证还吴郡一个清朗。”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坐下说,坐下说。” 卓光瑞这才重新落座。 李云给他倒茶,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吴郡那边,我估计一两年之内不会出什么问题,一两年之后,我就要着手整理整个江南盐道了,倒也无妨。” “卓家的事情,咱们今天不提了。” 李云看着卓光瑞,开口道:“卓兄这一两个月在婺州辛苦,我也是瞧在眼里的,我已经在想办法,从朝廷那里调卓兄任婺州别驾,不过卓兄也知道。” “我在朝廷里,没有什么人脉。” 李云低头喝茶,继续说道:“能不能办成,什么时候能办成都不太好说。” “所以现在,卓兄有两个选择。” 李云神色平静:“第一个选择自然是返回剡县去,等到朝廷的文书到了,再到婺州来找我,第二个…” “就是辞掉朝廷的知县一职,留在婺州,我虽然不能给卓兄别驾的职位,但是可以给卓兄别驾的实职。” 这个事情,倒不是李云在试探卓光瑞,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没有什么可试探的,不过除了崔绍裴璜这些个二代之外,李云在朝廷里的确没有什么人脉。 尤其是庐州的事情之后,不知道得罪了朝廷没有,因此卓光瑞升“副刺史”这件事,在朝廷那里就不是太好办。 或者说,不知道多久能办好。 朝廷不封,只好李云自己来做这个事情,反正他做这个婺州刺史,朝廷如果真派别驾来,到了之后要么乖乖的在家种花种草,要么就来一个死一个。 这个职位,一定是在李云自己手里的。 卓光瑞只思考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对着李云低头道:“使君,下官选后者。” “不过下官要回一趟剡县,把剡县的事情交割好,再跟朝廷辞官,辞了官,立刻便来寻使君。” 如果是先前,卓光瑞这种典型地方士族出身的地方官,面对这两个选择,可能还要思考几天,甚至会选择前者。 但是这段时间,做了一两个月的婺州代刺史之后,卓光瑞已经深刻的了解到了李云的…一部分实力。 单单是李云在婺州留下的这一千多人,理论上来说,就已经超过了正常一个州所能拥有的常规编制,而且军队素质,跟卓光瑞从前见到的地方军也大不相同。 除了婺州的兵力之外,李云在吴郡的表现,也给卓知县狠狠地上了一课。 哪怕仅仅是通过老父亲的几封信,卓光瑞也从中看到了李云在吴郡的时候,是何等强势。 李刺史微笑点头:“那好。” “那卓兄过几天就先回一趟剡县,把家里人都带到婺州来。” “不出意外的话…” 李云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开口道:“往后我们会在婺州,待一段不短的时间。” 说到这里,李云看向卓光瑞,笑着说道:“这段时间,我还从明州拐带了一个知县过来,这会儿正从越州赶来,过几天应该就能到婺州了,到时候我给卓兄引荐引荐。” 卓光瑞心里一怔,脸上露出笑容:“那下官,倒的确要认识认识。” 书房里,李云跟卓光瑞聊了一个多时辰,主要是详细了解了一番婺州现在的情况。 毕竟他到任之后没多久,就匆匆去吴郡当青天大老爷去了,对于婺州的现状,还真不怎么了解。 等了解的差不多了之后,李云想了想,开口道:“这会儿已经是秋天了,今年婺州的耕种已经来不及去管,但是可以派人清理婺州境内的田土。” “我想要将一些拥田大户的田土,想办法分给一些穷苦百姓。” 李云看向卓光瑞,缓缓说道:“等卓兄从剡县回来,咱们就开始办这个事。” 卓光瑞一怔,并没有过多犹豫,便点头道:“下官遵命。” 卓家是典型的士族地主,尤其是从当年卓家被从盐道里踢出来之后,这些年卓老爷做的生意,多半跟土地有关。 理论上来说,卓光瑞这些士族地主应该反对李云分地的行为,但事实上并不会。 因为这会儿,卓光瑞是跟李云这个行政主体站在一边的,只要李云不改变土地私有的本质,哪怕现在将他们的土地都剥夺了去,将来他们也能搞回来,甚至搞回来更多。 更何况,现在李云并不会剥夺卓家的土地,卓家往后的重心,也会转移到盐道上。 假如李云将来发迹了,跟着他的卓家,就更不用担心田地的问题了。 说句大胆一些的话,改朝换代之后,均田免赋乃是历朝历代都会去做的事情,不是什么新鲜事。 二人又聊了一阵子,李云这才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道:“我这里刚回来,咱们往后再慢慢细聊,今天晚上我请卓兄吃饭。” 卓光瑞点头,起身告辞。 他离开之后没有多久,李云的房门就再一次敲响,李正推门走了进来,抱拳道:“二哥你找我?” 李云“嗯”了一声,开口道:“坐着说。” 李正落座之后,李云看了看他,沉声道:“瘦猴,你从明天开始,就在婺州,以及下属各县去…” “征兵。” “所有的新兵,全都送到婺州营里,我这几天会想办法,弄个新兵营出来。” 征兵对于李正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毕竟他干过不止一回了。 于是,李正很痛快的拍了拍胸脯,笑着说道:“交给我去办,这会儿二哥要征多少?” “你去征就是,能征多少我要多少。” 说到这里,李云顿了顿,揉着自己的眉心,开口道:“伱把老九也喊上,让他跟你一起去,招一些机灵的人在身边。” “还有,跟老九说,现在我不缺现钱。” 李云看向李正,沉声道:“让他,想办法到各地去弄粮食,越多越好。” 听到李云这番话,李正先前一愣,然后突然兴奋起来,他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压低声音道:“二哥,你…你…” “你要起事啦?” 李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暂时还没有,让你干你就去干。” “这一次征兵,与先前都不太一样,除了饷钱照旧之外,你征兵的时候对外说。” 李云眯了眯眼睛,轻声道:“得了军功…” “可以分地。” 第二百九十五章 新婺州! 作为一个几千年的农耕文明,土地,绝对牵动着每一个华夏子孙内心。 哪怕是那些名士退隐山林,都想着要有自己的二亩薄田。 而这个时代的人,一旦发了点小财,大部分人也不会把所有的收入都用作下一轮的投入,而是会开始置宅置地。 简单来说,就是置业。 从前,朝廷还多少能够影响到江南的时候,李云并不能明目张胆的去划分土地,只有在越州那种遭逢巨变的地方,才能够进行他的均田计划。 但是平定庐州之乱后,李云本人也很清楚,这会儿他已经犯了朝廷的忌讳了,即便朝廷这会儿碍于局势,不会处理他,但是多半也会给他记账本,将来缓过气之后再秋后算账。 因此,现在的李云也不用再一味按照朝廷的规矩办事,虽然名义上他还顶着婺州刺史的名头,但是实际上,他要开始做一些自己的事情了。 比如说分田。 他准备花一段时间,从婺州整理出来一部分田地,掌握在自己手里,暂时租给穷苦佃户耕种,将来属下有立功之后,便赏给田地。 这是巨大的诱惑! 哪怕是对于李正这种已经在李云麾下“身居高位”的将领来说,田地也是莫大的诱惑。 听到李云这句话之后,李正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他抬头看着李云,低声道:“二哥,这…” “要是这么干了,就真的是起事了…” “你怕什么?” 李云瞥了他一眼,笑骂道:“让你干你就去干,将来要是真的出了什么差错,大不了咱们兄弟收拾铺盖,重新回山上落草就是了。” “还怕它朝廷怎的?” 李正咧嘴一笑,开口道:“对,大不了咱们再回山上去!” 说到这里,李正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嘿嘿一笑道:“二哥伱已经娶了婆娘了,咱们要是再回山上,上山之前,二哥须得给我也讨个婆娘。” 李云瞥了他一眼,后者飞快的缩头,一溜烟跑了。 第二天,李正就带着几百号人,以刺史府的名字,到婺州各地征兵去了。 又过了两天时间,许昂赶到婺州,被李云请进了刺史府,互相见礼,又一起吃了顿饭之后,李云将他带到了自己的书房,说起了正经事。 “许兄,你来的正好。” 李云指了指自己桌子上堆着的一堆文书,面色平静道:“我准备,办一办婺州的大户,这是有关这些大户的文书。” 许昂走到李云的桌前,拿起几份文书看了看,然后问道:“使君打算怎么办?” “想办法寻到他们的罪过。” 李云轻声道:“轻则罚没田产,重则抄家。” 理论上来说,现在的李云本来不需要做这些麻烦的事实了,他在婺州就有一两千兵马,马上赵成所部就要从庐州回来,到时候加上越州的兵力,他麾下的兵力将会直接到达五千。 这个数目,婺州境内所有的大户都可以平推。 但是,时逢大变之世,真正的王师要做的事情,并不是破坏秩序,而是在已经将要崩坏的秩序之中,重新构建新秩序! 一切都要讲规矩,不然,哪怕李云兵力再强,治下也会一直乱下去,永远不会有一个稳定的后方。 所以,即便想要搞这些大户,也要按规矩来,至少是让外人心服口服。 许昂看了几份文书之后,抬头看着李云,神色平静道:“使君,这事交给属下去办罢,两三个月内,属下就能办的七七八八。” 李云看了看许昂,笑着说道:“这些大多可都是地方的乡绅士族,盘根错节,轻易动不了,许兄确定能两三个月之内办了他们?” “没有什么问题。” 许昂深呼吸了一口气,对着李云说道:“使君,这些能够从地方上起势,崭露头角,甚至横行一乡一县,占据大量田产的人家,有一个算一个,几乎可以说,没有一家是好人。” 他默默说道:“好人是做不成这些事情的,只要查,都能查出来问题。” “不过最后的难处是。” 他抬头看着李云,沉声道:“难处是,这些地方势力一旦觉得自己岌岌可危了,便不会坐地等死,一定会进行最后的反扑,原本一个县衙乃至于刺史府,都未必禁受的住这些地方势力的反扑,但是使君不一样。” 许昂低声道:“使君有足够的力量,镇压这些地方势力的反扑,因此这件事对于其他州郡来说,可能是难如登天,但是对于使君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有一点,属下还是想要同使君说。” 李云正在思考许昂的话,闻言连忙说道:“许兄你说。” “婺州这一地不难这么做,但是做完之后,使君的名声,就会因此遍传各地,往后使君的势力如果扩张到其他地方去,可能还没有到,就会受到当地地方势力的激烈抵抗。” 李云哂笑道:“正要他们抵抗,他们要是全不抵抗,我还不好意思动手杀人呢。” “你去办就是。” 李云眯了眯眼睛,杀气毕露。 “但凡有什么反扑,我来扛下。” 许昂低头行礼,沉声道:“人说破家县令,灭门刺史。” “这事,正好是属下拿手的事情。” 象山县之乱,便是当地的地方势力挑起的,匪首郭明甚至就是那些地方势力的打手,而许昂一家,便是死在了那场动乱之中。 许昂,对地方士族自然没有什么好感,这事让他去做,也是正合适。 于是,这位许知县将李云桌案上有关这些地方士族的文书,统统抱进了怀里,然后大踏步离开刺史府。 至此,李某人门下最阴刻的文官,就此诞生。 由此影响深远。 ……………… 一转眼,李云回到婺州,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时间。 这一个月时间里,他除了着手改造婺州之外,还在婺州城外,弄了个新兵营出来。 这天,李云带着苏晟一起,来到了这一处新兵营巡视,此时新兵营里,已经有李正征募到的七八百新兵,李云带着苏晟转了一圈之后,然后看向苏晟,笑着说道:“子兴兄,愿不愿意委屈委屈?” 苏晟哑然一笑,开口道:“苏家一路逃难,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如今还哪里谈得上委屈不委屈?” 他看了看这座新兵营,缓缓说道:“这里,就交给我罢,以后我便是二郎麾下的将领了。” 说到这里,苏晟退后一步,对着李云抱拳行礼:“见过使君。” 李云连忙扶了扶他,笑着说道:“可不敢,暂时委屈子兴兄在这里先帮忙,将来我若有所成,一定让兄长另有一番成就。” 苏晟抬头看向这座新兵营,又看了看不远处连在一起的婺州营。 他心里很清楚,一州的民力,绝对无法养活这么多兵。 而李云,却还在征募新兵之中,图谋不小。 其野心,已经昭然若揭。 苏晟抬头看着李云。 “我只管跟着二郎,不想其他。” ………… 就在李云在城外,安排新兵营的时候,一个须发有些花白的老者,已经悄悄的进了婺州城里。 这会儿,随着婺州城的秩序渐渐恢复,城里已经比先前热闹了不少,有了许多摊贩叫卖,道路两边的街边店面,也渐渐有了生意。 这老者行走在街道上,看着婺州城里的景象,忍不住在心里暗自点头。 现在各地乱象四起,一路走来,婺州城的景象,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正在城里行走的时候,突然见到一个街口,一大群人挤在一起围观,围了个水泄不通。 老者挤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挤进去,于是拉着一旁的年轻人问道:“小兄弟,里头出什么事了,这么多人看?” “杀头。” 这年轻人也在往里挤,闻言回头看了看这个外地口音的老者,颇有些兴奋:“张老爷家的公子,前几年犯的命案事发了,被李使君明察秋毫,给查了出来,准备上门捉拿。” “这张老爷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不愿意这个儿子被官府捉去,就跟官府闹了起来,这不…” 这年轻人幸灾乐祸:“一家老小,都被抓了,现在这张公子马上就要被杀头了。” 老者有些好奇:“不使关系,就跟官府硬闹?” “谁知道呢。” 年轻人大咧咧的说道:“听说是使了,没使动,李使君不收行贿的钱。” “咱们这个新来的李使君,厉害得很,最近一个月啊。” “办了六七家大户了,从前的那些个使君,谁也没有李使君这样严明。” 老者最后还是没能挤进去看斩刑,他只能无奈的看了一眼行刑的法场,在伴随着人头落地的阵阵叫好声中,背着手离开,喃喃自语。 “李昭,李昭。” 第二百九十六章 救你一命! 刺史府里,许昂将又一份文书,递到了李云的桌案上,微微低头道:“使君,这是东阳首富高氏的文书,下官这段时间都在查这个高家,他们这些年串联东阳知县,勾结地方土匪,强买民田,横行乡里,单单命案,能查到的就有六七个。” “其余罪过,更是不胜枚举。” 李云接过文书,看了一眼,问道:“他家多少地?” “近千顷地。” 许昂低头道:“高家有人在朝廷里做官,因此横行无忌。” 听到千顷这两个字,李云便挥了挥手,开口道:“那许兄你带人去一趟东阳罢,把事情查清楚,该抓的抓了。” “记住。” 李云吩咐道:“要公正严明,事后张贴告示出去,把高家所犯的罪过,统统查个清楚明白。” 许昂低头道:“属下遵命。” 说罢,他扭头离开。 走出李云书房的时候,许昂正好碰到卓光瑞迎面走来,二人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自然已经认识了,卓光瑞手捧文书,看到许昂之后,下意识的微微皱眉,然后还是微微低头:“伯安兄。” 许昂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卓光瑞,他手里也抱着文书,不过也微微低头行礼:“卓兄。” 二人互相打了个招呼,然后都没有说什么,默然错肩而过。 显然,他们并没有很能处得来,尤其是这一个月时间,许昂一些做事的手法太过刻薄,让卓光瑞有些不喜。 而许昂,则是一心只想着做事,没有什么别的念头,更没有与卓光瑞交往的闲心。 卓光瑞与许昂错身而过之后,很快来到了书房里,把文书放在李云桌案上之后,对着李云微微低头道:“使君,这是需要使君亲自处理的一些事情。” 他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使君,吴郡那边押送钱粮的车队,明天就能抵达婺州城了。” 李云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卓老爷年纪虽然不小了,办事情真是干脆,后面我要是去吴郡,非得请他吃顿饭不可。” 这句话可不全是夸奖,更多的是事实。 虽然李云从吴郡离开没有多久,但是吴郡那边盐道上的收入,卓家已经开始往李云这里转移了。 而且数目不小。 李云虽然对于数据还是相当敏感的,他一看这些数目,就知道,卓家虽然没有亏钱,但是多半往里头垫钱了。 从这点上来说,卓家的那位掌门人卓老爷,不管是魄力还是办事能力,都没得说。 相比较而言,他甚至比他的儿子卓光瑞,能力还要强一些,不愧是一个大家族的“中兴之主”。 听见李云夸奖自己的父亲,卓光瑞连忙低头,道了声谢,然后笑着说道:“这事是卓家份所当为的事情,我爹说,如果使君这里缺人手,卓家还有一些后生,可以到使君这里来帮忙。” 李云笑着说道:“这事卓兄你来定。” “对了。” 李云想起来一件事,开口道:“过几天,我们婺州的主力就要回来了,嗯…卓兄去安排,多弄些肉食,给他们备着。” “钱,从刺史府出。” 卓光瑞眨了眨眼睛。 “使君,大概有多少人?” 李云顿了顿。 这事他还真不知道,他当时离开庐州的时候,留给赵成的己方人手差不多是一千多号人,不过在庐州这段时间,赵成把能收拢的溃军都收拢了起来,再加上那支叛军的降军。 现在的规模,就已经不小了。 至少在三千人以上。 “就弄个四千斤肉食吧。” 李云琢磨了一番之后,吩咐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数。” 卓光瑞微微低头:“下官立刻去安排。” 他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使君,最近几天又罚没了近千亩田地,这些田地…” “暂时交给佃户租种,但是地依旧留在官府手里,不得发卖。” 李云看向卓光瑞,沉声道:“这些田,我还有大用。” 卓光瑞刚点头,就又听李云说道:“佃租就按照正常田税来收,不得多收。” “是。” 卓光瑞抬头看着李云,咳嗽了一声,说起了今天过来的正事:“使君,还有最要紧的一件事。” “这会儿马上就要入秋了,今年的秋税…” 他抬头看着李云,低声道:“还要不要收?收了还要不要…要不要交?” 大周是两税法,分为夏税和秋税,夏税要在六月之前交齐,秋税则是十一月之前交齐。 而现在,已经快到显德五年的十月了。 这个事情,李云一早就已经想好了,他看了看卓光瑞,笑着说道:“咱们婺州刚刚经历大乱,我会上书朝廷请求朝廷免税一年。” “至于咱们自己境内还收不收…” 李云琢磨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事我过几天下去走一走,看看能不能收,或者说该收多少。” 坐在衙门里,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的,因此李云必须去实地调研一番,至少要把实际情况弄清楚。 在现有情况下,税收是不可能永远免收的,迟早李云要开始收税,如果今年可以收不收,明年说不定也会不太好收。 “十月之前,我给卓兄答复。” 卓光瑞深深低头,应了声是,他正要继续说话,门外传来了衙差的声音:“使君,外面来了个老者,说是使君的旧相识,要见使君一面。” 卓光瑞立刻低头道:“使君,下官去忙去了。” 李云点了点头,卓光瑞立刻退了下去。 李刺史这才看向这个衙差,问道:“什么模样,多大年岁?” “看起来五六十岁的模样。” 衙差形容的一番长相,李云思索了一番,也想不起来,不过他也没有多想,而是直接朝外走去:“我去瞧瞧去。” 他跟着衙差一起,一路来到了刺史府门口,果然见到一个一身青衣的老者等在门口,见到这个老者,李云也愣神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到底是谁。 “顾先生。” 李云大步上前,笑着抱拳行礼道:“顾先生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顾文川顾先生。 顾文川乃是御史台的御史,在仕林之中名声很盛,以正气著称,当初宣州石埭县乱民谋逆一事,裴璜过来一趟,收了点钱以及两条狗之后,就对石埭的事情视而不见。 最后,还是顾文川来到宣州,查清了石埭的事情,并且将宣州刺史田璟,司马曹荣给拿到了京城去问罪。 后来,田璟与曹荣都死在了刑部大牢里,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顾文川也因此得罪了太子一党,随着太子掌权之后,仕途愈发不顺,现在更是被人从朝廷一脚踢了出来,踢到了江南,来查问婺州的事情。 见到李云迎面走来,顾文川也忍不住抬头打量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忍不住摇头感慨道:“竟真是你,老夫原以为是有人重名。” 他看着李云,感慨道:“两年前老夫到宣州的时候,伱还是青阳的一个都头罢?” 李云笑着说道:“先生记性真不错,竟然还记得我,那个时候我确是青阳的都头,被先生带到石埭去,差点就死在了石埭。” “好在后来,被苏大将军赏识,侥幸得了一官半职。” 顾文川看着李云,默默说道:“你口中这一官半职,常人恐怕一辈子也难以企及。” 顾文川看着李云,感慨道:“当初在石埭,老夫就觉得你有勇有谋,将来一定能成一番事,不曾想短短两年时间,你竟摇身一变,成了…” 他打量着李云,目光凌厉起来,喝道:“成了反贼了!” 李云本来脸上带着笑容,闻言笑容凝滞的片刻,还是笑着说道:“先生何出此言?” “前段时间,婺州兵出现在庐州城,击退了庐州的数千反贼,老夫问你,何人调你去的庐州?” “你带去庐州的又有多少人?” 顾文川看着李云,目光凌厉:“老夫到婺州,已经有四五天时间了,那天从你婺州营附近稍微看了看,就知道,你婺州兵绝不止千人!” “你至今还在婺州各县征兵!” 顾文川声色俱厉,喝道:“甚至还承诺给新兵分地,你不过是一州刺史,有什么权力给新兵分地!” 李云神色平静,对着顾文川笑着说道:“先生是朝廷派来抓我的?” 顾文川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李云,目光凌厉起来。 “李昭,咱们相识一场,现在老夫可以将你从歧途上拉回来,救你一命。” 李某人面露笑容。 “愿闻其详。” 顾先生背着手,看着李云,沉声道:“你只要兵出中原,配合朝廷剿灭叛军。” “但有功劳,立时可以将功补过。” 李云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顾文川。 脸上的笑意… 更灿烂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招讨使 刺史府门口,李云微笑着看向这位曾经在他眼里的大人物。 顾渊顾文川。 他微微侧身,笑着说道:“顾先生,外面风大,咱们进去说。” 顾文川抬头看了看李云,也不废话,直接迈步走进了刺史府,一路到了刺史府的正堂之后,李云亲自给他倒了茶水,然后二人各自落座。 坐下来之后,李云依旧是面带笑容的看着顾文川,开口笑道:“听顾先生刚才说,你已经去瞧过婺州营了,看来先生,不是刚到婺州。” 现在的李云,单独论作战力量的话,至少在江南地界上,已经可以称得上是非常强劲了。 但是他在情报能力方面,还是相对薄弱的,毕竟他的情报机构,现在还是雏形状态,即便有一部分情报能力,也都被他安排去探听中原战事以及吴郡盐道。 更精细的事情,没有办法去做。 譬如说顾文川这种朝廷官员,如果李云的情报能力能再上两三个层次,那么只要顾文川踏入婺州,立刻就会有人把消息送到他的桌案上。 但是现在,李云对顾文川的出现,的确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的婺州。 顾先生低头喝茶,然后缓缓说道:“已经到了四五天了。” 李云点了点头,问道:“觉得婺州如何?” “老夫一路走来,在经历过战乱的州郡之中,婺州已经相当不错。” 他看着李云,夸赞道:“当年李刺史在青阳做都头,是屈才了。” 李云笑着说道:“先生夸奖。” “婺州之所以能够恢复秩序,不会像其他地方那样乱起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现在手中,有足够镇压一切动乱的兵力。” 他看着顾文川,笑着说道:“原先的朝廷也是如此。” 顾文川认认真真的看了看李云,缓缓吐出一口气,开口道:“一件事归一件事,你安民有术老夫不否认,但是你私自征兵募兵,私自调兵,类同谋反,则是另一件事。” 李云低头喝茶,摇头笑道:“朝廷不愧是朝廷,真会派人,不瞒先生说,我现在每天忙得很,没有太多功夫闲聊,如果朝廷派别人过来做先生这个事情…” 说到这里,李云“嘿”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是话锋一转,开口道:“不过,既然是先生来了,念在曾经的旧情分上,我就跟先生说道说道。” 李云放下茶杯,缓缓说道:“先生说我私自调兵庐州,庐州为叛军所占,叛军在庐州境内四处烧杀劫掠,城里城外,至少死了几千人,我亲眼所见,官道两边的沟里,就有许多被人扒掉衣服的女尸。” “我们婺州具体庐州足有千里,我当然可以不去,那朝廷的王师,又在哪里?” “我若不在婺州屯兵,婺州这里出了乱子,朝廷能不能派下援兵,镇压婺州的动乱?” “叛军一路从光州寿州杀到庐州,只这一路叛军残害的百姓可能就过万,朝廷又在哪里?” 李云放下茶杯,看着顾文川,开口道:“苏大将军身患重病,被人抬进军营里迎战叛军,最后战死沙场,朝廷可以说朔方军心怀异心按兵不动,那朝廷那么多禁军,为什么不兵出潼关,襄助苏大将军平定中原叛乱?” “江南这几年,先生见到过宣州石埭县之乱,没经历过的还有越州裘典之乱,象山县郭明之乱,婺州赵成之乱,吴郡海盐县之乱。” “这么多乱象,朝廷全不过问,地方官府不自强,难道也坐视不问吗?” 李云看着顾文川,淡淡的说道:“还是顾先生,让我也学着其他官府那样,丢下自己的官署,丢下自己的百姓,带着家人自己逃自己的命去?” “顾先生是当世大儒,李某人只是一介粗浅的武夫,这些问题,我想不明白,还请顾先生教我。” “先生如果能教得明白,我现在就解散婺州所有兵马,自缚进京,自请杀头。” 这些问题,顾文川自然是说不明白的,不止他说不明白,朝廷里也无人可以说的明白。 不过李云这一番话,还是把顾先生说的脸色涨红,他低着头喝茶,手都有些发抖,半天说不出来话。 李云看着他,笑着说道:“看来先生无以教我。” 顾文川面色赧然,叹了口气道:“天下间,恐怕无人可以教伱。” 李云给他添了茶水,笑着说道:“先前我跟着先生,在石埭县,巧擒数贼,那时候我就知道,先生不是那些不知变通的腐儒。” “场面话,咱们就不说了,我只问先生一句,朝廷派先生到婺州来,所为何事?” 李云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缓缓说道:“如果要拿我问罪,先生现在就可以宣读诏书了。” 顾文川看着李云,闷哼了一声:“要是真有这份诏书,恐怕老夫前脚念完,后脚就要暴病而亡了。” 李云哈哈一笑:“那倒不至于。” 他看着顾文川,正色道:“先生,时局如此,我也不是三岁孩童,说空话无用,咱们是老相识了,说点实在的罢。” “那老夫就说几句实话。” 顾先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默默的说道:“朝廷本来的意思是,要直接给你下诏书,命令你领兵去中原讨贼,但是又有人觉得…觉得不合适,因此派老夫过来看一看婺州,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不合适…” 李云琢磨了一下这三个字,然后看向顾文川,笑着说道:“是朝廷担心如果我抗命不遵,他们一时半会拿我没什么办法,到头来不仅对局势无益,反倒失了朝廷体面,是不是?” 顾文川再一次沉默,过了一会儿才抬头看了看李云,感慨道:“两年时间未见,旧日的李都头,竟已这般高明了。” “不是我高明了。” 李云笑着说道:“我自觉自己,与两年前的李都头,并无太大区别,只是当时先生以禄位视人,不曾将我瞧在眼里罢了。” 顾文川一愣,再一次沉默。 当时,他的确没有怎么在意李云。 “李刺史,老夫现在身上,就带着朝廷的诏命,假使老夫现在命令婺州兵马,立刻奉诏赶往中原,你将何以为?” 李云毫不犹豫,正色道:“李某受朝廷拔擢,自当受朝廷诏命,不日就点齐兵马。” “不过婺州兵马有限,到了中原战场,怕也是杯水车薪,因此我准备再从江南,征募一批兵马,重建旧日苏大将军的江南兵。” “大军建成,李昭立刻领之赶往战场,戡乱平叛。” 李云这番话说的义正言辞,但是顾文川却明显听出了他话里调侃,甚至是嘲讽朝廷的意味。 老先生坐在原地,心中思绪万千,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李云看着他,忽然笑着说道:“我现在想明白了,方才在外面见到先生,先生之所以说那番话,是想吓唬我,把我吓得领着所有婺州兵,立刻赶往中原去。” 说到这里,李云忍不住皱眉道:“两年前我跟着先生去石埭的时候,自觉得自己也算是有勇有谋,当初在先生那里留下来的印象…” “有这么蠢吗?” 顾文川苦笑了一声,叹了口气:“是老夫…有些…异想天开了。” “老夫早该想到,能把婺州弄成现在这个模样,李刺史…绝非常人。” 李云眼珠子转了转,开口道:“这样罢先生,你就跟朝廷说,我愿意服从朝廷的安排,过段时间,等婺州的兵力休整休整,便立刻赶往中原,替朝廷平息中原叛乱。” 顾文川皱了皱眉头,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李云一脸委屈,叫道:“不是先生您还有朝廷,让我去中原平叛吗?我愿意去啊。” 顾文川深呼吸了一口气,连连摇头:“此事…此事再议。” 李云还要说话,突然有人走进正堂,低头抱拳道:“使君,李校尉领兵回来了。” “还有大半个时辰,就能到城外他。” 李云先是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他扭头看着顾文川,开口笑道:“先生不是一直在说庐州的事情么?如今我们婺州在庐州的兵已经回来了,先生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一看?” 顾文川站了起来,看着李云:“去。” 李云笑了笑,带着他一路往城外走去,刺史府距离城门不算太近,等两个人到了城门口,李云带着这个小老头一路上了城楼的时候,赵成带领的兵马,已经快要抵达婺州城外。 站在城楼上,一眼望去,整个队伍如同一条长龙一般。 顾文川站在城楼上,目瞪口呆。 他虽然没有打过仗,但是能瞧得出来,城下这些兵马,至少有三千多人,甚至更多! 他呆呆地看着这些兵马,开口道:“这…你…你…” 一个州的兵力,理论上来说应该只有一千人才对,而现在,单单城楼下这些兵,可能就有四千人! 加上婺州营的兵马,以及那些新兵,就现在,婺州一州的兵力,可能要有五六千人了! 顾文川虽然早就知道婺州的地方军超员了,但是没想到超员了这么多,这会儿竟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已经是一支,有相当规模的军队了! “先生不必惊讶。” 李云面无表情道:“这些多半是苏大将军部下的溃军。” 顾文川闻言,立时沉默了。 李云看着他,淡淡的说道:“先生是聪明人,应该能想的明白,朝廷无力顾及其他地方,江南其实需要这么一支军队,来维持地方稳定。” 顾先生闭上了眼睛:“但这事,应该是朝廷派下来的人去做…” “都是为朝廷做事,有什么分别?” 李云指着城下的军队,半开玩笑的说道:“先生给朝廷上书,请求朝廷任命我为江南道招讨使。” “我保证,不仅能替朝廷把整个江南打理的路不拾遗,还能够出兵帮助朝廷平叛,这样等朝廷收拾了中原的叛军,立时就能重新收获一个太平富裕的江南。” 顾文川面无表情:“那个时候,江南还是朝廷的江南吗?” “怎么不是?” 李云笑着说道:“先生莫非忘了,江南无险可守,我想割据也割据不了啊。” “先生…考虑考虑?” 第二百九十八章 大升级! 顾文川站在城头上,看了看李云,又看了看城下的兵马,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默默说道:“你这种行为,在太平时节已经要被朝廷定为反贼了,老夫不可能同你沆瀣一气,更不可能给你写这个举荐的奏书。” “先生也说太平时节。” 李某人神色坦然:“太平时节,我就在青阳过自己的日子去了,何苦辛辛苦苦来办这些事情?” “先生大概不知道,做这些事情累的很。” 李云伸了个懒腰,微笑道:“要是太平时节我也能做到刺史,就在婺州做我的贪官污吏,鱼肉乡里,不知多快活。” “哪里像现在这样,一天天忙里忙外的。” 这话是实话。 这段时间,李云忙的厉害。 从前他做山寨的寨主,只需要考虑几十个人最多一百多个人的吃喝拉撒就行了,这一个来月,正经做了一个月的婺州刺史,才知道,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 当刺史并不难,但是当个好刺史不容易。 一个州的百姓,全系于一个人身上,每天的事情太多,更不要说,李云还要管好几千人的吃喝拉撒。 几千人,就是专管他们拉屎,每天都是很麻烦的事情。 顾文川闷哼了一声,他想要批评李云几句,但是思来想去,又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 而此时,婺州城下,赵成领着的先头部队,已经抵达城外,李云看向顾文川,淡淡的说道:“先生如果不肯写举荐我做招讨使的文书,那么就在婺州多看看,把婺州的所见所闻,都写给朝廷。” “我要下去迎接将士们了,少陪。” 顾文川瞳孔微震,看着李云:“你不害怕?” “怕什么?” 李云微笑道:“朝廷不是已经知道我手下兵力超额的事情了么?既然知道了,隐瞒也没有用,先生好好看,好好写,然后报给朝廷就是。” 李某人呵呵笑道:“多写点也没有关系。” 先前杜谦已经说的很明白了,现在的李云想要拿到掌控江南的“名分”,需要打一场大仗,一场漂漂亮亮的大仗,打给江南的人看,也打给朝廷的人看。 这么做,说白了就是为了秀肌肉,告诉朝廷自己很强,从而迫使朝廷在没有办法重新掌控江南的情况下,给李云封官,用“羁縻”的方式,继续统治江南。 而如果朝廷,能给李云这个统治江南的名分,李云其实不介意每年给朝廷上点贡。 花点钱来买发育的时间,再合适不过。 现在,下一场大仗暂时没有着落,庐州那场仗又只能算是小试牛刀,所以借顾文川之手向朝廷显露肌肉,其实也是一条捷径。 顾先生被李云这种很是嚣张的态度气的不轻,他还想要跟李云理论,李云已经不再理会他,自顾自的下了城楼,迈步来到城外。 这会儿,苏晟也在城门口观望,见到李云之后,他连忙走了过来,指着陆续到来的将士们感慨道:“二郎,好大的声势。” 李云也在看向这些将士们,然后扭头看向苏晟,开口道:“苏兄一会儿,就能见到熟人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可能是很多熟人。” 说到这里,李云已经看到了马上到赵成,他拉着苏晟的衣袖,笑着说道:“走,我们上前迎一迎。” 苏晟若有所思,不过还是跟着李云一起,往前迎了两步,这会儿赵成跟邓阳等人骑马走在最前面,远远的见了李云之后,他立刻翻身下马,三两步上前,半跪在地上,抱拳行礼:“属下李肖,拜见使君!” “属下邓阳,拜见使君!” 李云伸手把他扶了起来,然后扭头看向苏晟,笑着说道:“苏兄看一看,认识不认识?” 苏晟一怔,然后打量着赵成,紧皱眉头,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一怔,愣在了原地。 赵成也在看着他,默默低头抱拳,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才缓缓说道:“见过大…大兄。” 这一句大兄,让赵成自己,也忍不住垂下泪来。 他们两家乃是世交,赵成小的时候,苏大将军很是喜欢他,两家人常常来往。 后来苏靖得罪了皇帝,被贬回老家赋闲,赵大将军出镇边关,两家才慢慢失了联系。 再后来,赵家也出了事情,只可惜那个时候苏靖已经不在朝堂,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赵家门户凋零。 等到再见,已经是越州之乱的时候了。 越州之乱中,裘典本人带着的军队并不是主力,而赵成领着的军队才是主力。 那个时候,苏大将军虽然口口声声要活捉赵成,拿到京城问罪,但最后的结果是裘典被苏靖活捉,赵成却趁乱带着几千人跑了出去。 很难说,当时的苏大将军没有私心。 一句大兄,让苏晟站在原地,半天没有说话。 良久之后,他才扭头看了看李云,李云神色平静,开口道:“度尽劫波兄弟在。” “如今,二位也是故人重逢了。” 赵成又跪在地上,给苏晟磕了个头,垂泪道:“小弟这段时间在庐州,前后派了几个旅队,去寻大将军的尸骨,一直没有消息,请大兄见谅。” 苏晟默然,将赵成搀扶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叹了一口气:“先前在越州,我还有些不理解你为什么同一些贼寇为伍,现在我家也遭遇了同样的事情…” 苏晟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眼眶也有些红了。 赵成拉着苏晟的衣袖,开口道:“还有一些人,应该是大兄想见的。”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看李云,李云上前,轻声道:“走罢,一起去见一见。” 三个人一起,来到了队伍的中段,赵成让人呼唤了几声,很快,有十来个二十多岁到三十岁的汉子,被喊了出来,他们刚刚出列的时候,还有些懵,不过见到了苏晟之后,先是愣神了片刻,然后都大步冲了上来,齐刷刷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少将军!” “少将军!” 能称呼苏晟为少将军的,自然是苏大将军的旧部,也是苏大将军麾下那支江南兵的将领们,军队被围之后,他们各自突围,然后溃败,被赵成给一一收拢起来。 有人跪在地上,泪流不止:“少将军,末将无能,未能保护好大将军!” 他叩首道:“请少将军治罪!” 苏晟站在原地,忍不住泪流满面。 见他们重逢,李云与赵成都默默退开了十几步,赵成站在李云身后,微微低头抱拳道:“使君,算上咱们带去庐州的兵力,这一回末将一共带回来四千三百七十余人。” “溃军之中,大半带着轻伤,这会儿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过这些溃军,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再从军,只想回到老家去,他们之所以跟着末将回来,是担心朝廷追究他们逃兵的罪过。” 李云先是点头:“这也是正常的。” 赵成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不过他们既然认苏家大兄,应该大半是能留下来的,毕竟他们要是回乡了,朝廷多半真会追究他们的罪过。” “这个不碍事。” 李云淡淡的说道:“强求不得。” “我让人准备了肉食,还有一些酒菜,等会儿就原地驻扎在城外,我来犒劳他们。” “先吃上几天肉。” 李云笑着说道:“到时候还是要走,咱们也不留他们,放他们离开就是,全无斗志的人,留在军中,也没有用处。” 这些溃军,几万个人被带到中原去,最终回来的,只有十之二三。 甚至比例更低。 这样的伤亡,大多数人都会留下心理阴影。 能留下自然是好,不能留下,也不必强求。 赵成低头应是。 此时一阵风吹来,李云背着手,感受着迎面而来的秋风,缓缓抬头望天。 “你也休息几天,过几天,你跟苏兄,还有李正,邓阳等人,开始着手整编婺州的军队,先把把具体的人数报给我,然后…” “重新打散,重新整编。” 说到这里,李云顿了顿,继续说道:“婺州,要设都尉营了。” 在先前的时间里,李云手底下最高就是校尉,没有都尉,一来是兵力编制不太够,二来则是没有合格的都尉人选。 现在,将领有了,兵力也足够,编制自然要往上抬一抬,完成一次系统上的全面升级。 赵成默默点头:“属下遵命。” 李云看向他,问道:“这一次在庐州跟叛军交手,感觉如何?” “稀松平常。” 赵成也看了一眼李云,继续说道。 “真不知禁军…” “是怎么输的。” 第二百九十九章 老本行的魅力! 之后的几天时间里,李云花了大钱,弄了不少肉食,犒赏军队。 同时,他也开始统计庐州之战的功劳,准备论功行赏。 因为事情太多,他就没有太多闲工夫去搭理顾文川,把他晾在了一边。 按理说,顾文川现在至少能算是半个钦差,被李云这样冷落,早就应该一怒之下离开婺州回京告状去了。 不过顾文川虽然也很生气,但一怒之下也只是怒了一下,仍然继续留在婺州城里,每日在城里到处转悠。 李云让刘博安排了几个人跟着他,倒不是为了盯住他,而是这么大年纪一个老头,怕他有什么危险。 到了第四天,一辆马车停在了婺州刺史府门口,李云亲自来到刺史府门口迎接,马车里,一个小厮先是下了车,正是杜来安。 杜来安到了,那么车里的正主自然就是杜谦了,杜谦下了马车之后,李云笑呵呵的上前,抱拳道:“受益兄一路辛苦。” “坐着马车,谈不上辛苦。” 杜谦拱手还礼,然后跟李云一道往刺史府里走去,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我进城之后,看见婺州城已经像模像样了,看来二郎不止是打仗有本事,治理一方,也是有本事的。” “谈不上。” 二人一前一后,在正堂落座之后,李云才摆手道:“多数事情,都是我动动嘴皮子,让别人去忙活。” 杜谦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李云,笑着说道:“上位者可不就是动动嘴皮子?位置越高就越是如此,到了最高处,只需要把握好大方向就行了。” 他喝了口茶水之后,开口道:“好了,咱们说正事罢。” 赵成等人回到婺州的当天,李云就派人去请杜谦过来了,而这么远把他从越州喊过来,自然不可能没有事情。 李云请他过来,主要是为了讨论下一步的规划,也就是战略方向上的问题,毕竟从李云兵进庐州之后,李云集团就已经迈进了一个新的阶段,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这个新阶段里,李云不再只是朝廷的一个不起眼官员,他已经公开逾越了朝廷给划下的红线,与朝廷有了根本性的矛盾。 而且这矛盾,已经放在了明面上。 这个时候,婺州的兵力规模,又再一次攀升,因此在路线上,需要做重新的规划。 “军队上面的事情,我不太精通,就不掺和了。” 杜谦放下茶杯,看着李云,继续说道:“不过掌控江南的名分,必须要尽快的握在手里了。” “要不然,只在婺州越州两州之地,即便再如何顺利,终归是先天不足。” “而且,中原的乱象,谁也不知道能够维持多久,一旦中原乱象结束,这个难得的机会将再不会有,到时候再想要掌控江南,恐怕就要直面朝廷了。” “这个我也想到了。” 李云把顾文川的事情,跟杜谦说了一遍,然后笑着说道:“我想借老先生之口,看朝廷能不能识趣一点。” “恐怕不行。” 杜谦摇头道:“二郎对朝廷太不了解了,朝廷从来…吃硬不吃软。” “哪怕顾渊在奏报里,对婺州兵力如何如何夸大,只要朝廷没有损伤,他们大概率就不会有所动作,按照我收到的消息。” 杜谦轻声说道:“现在,朝廷对于地方上的政策,就只有一个字。” “拖。” “只要能拖到中原战事结束,哪怕是明面上结束,朝廷就能够续上一口气。” “因此,对于地方上的格局,他们能不动就不会动。” 李云若有所思的端起茶杯,喝了杯茶之后,忽然眼睛一亮,开口道:“受益兄,我有主意了。” 杜谦看着李云,微笑道:“说来听听?” 李云哈哈一笑:“说起来,这算是我的半个本行了。” 他压低了声音,跟杜谦说了一遍,杜谦听了之后,先是认真思考了一番,然后开口道:“这个办法,应该有用。” “那就这么办。” 二人把计策定了下来,之后,又细细商议了往后的一些发展方向问题。 这一聊,就是一个多时辰。 最后,李云见杜谦已经睁不开眼睛了,便笑着说道:“今天就说到这里,受益兄在婺州多住几天,我有许多事情,要跟受益兄请教。” “兵器的问题,咱们明天再说。” 杜谦点头微笑:“等明天商议完,我去见一见那位文川先生。” 李云一怔,开口道:“受益兄是京城人士,在婺州见他不太好罢?” 杜谦摇头笑道:“不要紧。” “我爹是六部尚书,他去京城告我的状,也告不倒我。” 李云哑然一笑:“是了,他官不如杜尚书大。” 二人对视了一眼,都是哈哈一笑。 ………… 杜谦下去休息之后,李云立刻马不停蹄的开始执行自己的计划,他先是起身,来到了刺史府的前衙,找到了正在办公的卓光瑞。 他走进公房之后,卓光瑞连忙起身,拱手道:“使君。” “您有什么事情,让人来喊下官就是…” “又没多远。” 李云坐了下来,笑着说道:“不要多礼了,坐坐坐,我跟卓兄说要紧的事情。” 卓光瑞这才重新落座,道:“使君吩咐。” “今年的秋税,到了要上交的时候了,卓兄你尽快弄好,找时间派人,押送给朝廷。” “啊?” 卓光瑞一愣,连忙说道:“使君,今年婺州各县的税,都还没有确定要不要收,咱们怎么交给朝廷…” “垫付。” 李云微笑道:“你只管算账,有多少钱我来出,我现在有钱的很。” “一个州的钱粮,我垫了就是。” 卓光瑞这才点头,然后开口道:“不知道其他州郡今年的秋税,有没有交上去。” “整个江南,只有我们婺州一州会按时上交钱粮。” 李云淡淡的说道:“其他的州郡,都交不上去。” 卓光瑞看着李云,疑惑道:“使君…” 他愣了愣神,突然明白过来,连忙点头:“下官,明白了…” ………… 半个时辰之后,李云的书房里,李正跟刘博两个人,都老老实实的坐在了他的对面。 李云面色严肃道:“听好了,江南东道二十个州郡,一旦有州郡给朝廷押送秋税,立刻劫了。” “除了老九手底下那一支人手之外,我再给你们两个校尉营,由瘦猴带着,你们俩一起去做这个事情,务必给我办的漂漂亮亮的。” 李正看着李云,开口道:“二哥,咱们的人手,劫个秋税自然不成问题,但是秋税十一月前就要交上去,二十个州郡,咱们这么些人,恐怕来不及…” “如果兵分几路,人手就又不够了。” 李云笑呵呵的说道:“这个倒不用顾虑,你们只要能在这个月之内,拦下四五个州郡的秋税,其他州郡的,就等于都劫了。” 李正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不解。 心思更加细腻的刘博已经想明白了,他看着李正,笑着说道:“二哥说的没错,劫四五个州郡,其他的州郡,就都不会再往上交秋税了。” “而且,他们上报朝廷的时候,都会说被一伙盗匪给劫了。” 李云满意点头,开口笑道:“从小到大,老九你都是最奸的。” “果然一点就透。” 刘博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嘿嘿笑道:“我现在跟二哥比,差的远了。” 他站了起来,开口道:“二哥,这事情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最要紧的就是能不能打探到整个江南东道州郡的秋税押送时间。” “我跟瘦猴,这就去忙活了。” 李云点了点头,轻声道:“这事对于咱们来说很重要,你们两个多上点心,一定要做好。” 二人都分分点头,然后对着李云抱拳道:“二哥放心,我们一定给你办好!” 说罢,这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离开了李云的书房。 他们二人离开之后,李云找来一张白纸,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 良久之后,他才抬头看向门外,轻哼道:“可惜人手不够用,不然不止江东,整个江南的秋税,都给他劫了!” 说了这么一句之后,李云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了门外,抬头看向天空,有些出神。 “整个江东二十个州郡的秋税,都被盗匪所劫,只有婺州一州的秋税安然无恙,嘿…” “朝廷…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是要整个江东的赋税,还是要一个能够镇压江东盗匪的…” “招讨使!” 第三百章 最后一蹦哒 李云很清楚朝廷现在缺什么。 缺钱,缺粮。 要不然,朝廷也不会把楚王都派到江南去搞钱粮。 现在,中原的河南府不可能收钱粮上来,乃至于整个中原,都被叛军影响,秋税困难,朝廷又多了个朔方军需要供养,这个时候钱粮问题只会越来越严重。 一两年时间,还可以勉强维持,时间一长,可能朝廷也会被逼着兵出关中。 杜谦说的没有错,现在朝廷最希望的就是地方上保持现状,一直保持到他们缓过气来,但是这个前提是,朝廷的核心利益不能受损。 钱粮,就属于核心利益中的核心利益了,李云可以肯定,一旦江南东道的钱粮送不上去,朝廷一定会急。 一急,他招讨使的职位就有着落了。 江南东道各州到处都是盗匪,甚至敢抢劫朝廷的税钱税粮,那么理所应当就应该在江东布置一个招讨使,来讨伐这些趁火打劫的“盗匪”。 当然了,朝廷也可以空降一个招讨使下来,只不过这个时候,朝廷里的那些人要是真派一个招讨使下来,估计这个招讨使,一定是个在朝廷里得罪了太多人的短命鬼。 这实际上,是李云与朝廷之间的博弈。 世道已经乱了,而且该暴露的都已经暴露了出去,因此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 不过这么做,自然也不是完全没有代价的,按照现在的局势,以及武元佑回京之前的说法来看,二百来年的大周,没有看上去那么脆弱,一场中原之乱,大概要不了它的性命。 而李云这么做,无疑是会得罪朝廷的,等朝廷从中原之乱中缓过来,说不定就会扭过头来,清算地方上图谋不轨的李云等人。 不过那至少,也是两三年之后的事情了。 毕竟哪怕现在中原的叛军立刻原地蒸发,朝廷也需要费一段时间先把中原稳定下来,然后等恢复了一些力气,才能着手处理江南的事情。 而两三年之后,李云在江南这块地界上,未必就不能跟朝廷掰掰手腕。 时逢乱世,该争的就一定要去争!而且越早越好,要是畏畏缩缩,婆婆妈妈的,一辈子成不了大事。 第二天一早,李正跟刘博两个人,就带着两个校尉营,悄悄离开了婺州。 他们是李云最信得过的亲信,而且这个事情也是他们的老本行,去干这个事情,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毕竟,这个事情不需要他们百分百的拦截成功,只需要随机劫四五个州,甚至是两三个州,哪怕已经有一部分州把钱粮送出去了,其他各州也都会停止给朝廷送钱粮。 李云的目标,也就达成了。 况且这会儿才刚进十月,距离秋税截止还有一个月时间,哪怕是原先朝廷太平无事的时候,地方州郡纳税也不会这么积极,更不要说是现在了。 到了第二天,李云一大早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他一醒,房间里的薛韵儿跟冬儿自然也就跟着醒了过来,冬儿连忙去打热水,而薛韵儿则是起床给李云找了件新衣服。 帮李云穿上新衣服之后,薛韵儿一边给李云梳头,一边笑着说道:“这件秋衣还不错吧?” 李云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笑着说道:“还不错。” “衬托的为夫更加英武了。” 薛韵儿站在李云身后,用手搂住李云的脖子,趴在他耳边,轻声吐气道:“是有人了大半个月时间给你做的呢。” 李云回头看了看她,轻声笑道:“是夫人亲手做的?” “可不是我。” 薛韵儿笑着说道:“我还没学会呢。” 李云一怔,若有所思。 “夫君猜到了罢?” 薛韵儿给他戴上头冠,轻哼道:“从那天掀了人家的被子之后,一个来月都没跟她说话了,夫君真是铁石心肠。” 李云这才彻底明白过来她说的是谁,无奈道:“为夫这段时间,忙的脚不沾地。” “等几天吧。” 他站了起来,手放在眉心,轻声道:“等几天,我跟她聊聊。” 说着,他看了看薛韵儿,摇头道:“夫人你也是,惹出这些是非。” “哪里是是非了?” 薛韵儿给他穿上外衣,轻声道:“咱们李家,人丁单薄。” “再加上现在又是乱世,我那妹妹,无依无靠,没个去处,她又倾心于你,就留下来同我做个伴,不是好事?” 戴好头冠之后,薛韵儿想了想,又说道:“对了,李正年岁也不小了,得给他说一门亲事才成,你这个做兄长的不上心,这段时间我来给他物色个合适的亲事。” 李云“嗯”了一声,笑着说道:“我这段时间忙的厉害,没时间管这个事,夫人既然有心,就帮他操持操持罢,他也确实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薛韵儿帮他整理好外衣,缓缓说道:“夫君既然走到这条路上,李家一定要枝繁叶茂起来才成。” 李云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没有多说话,只是“嗯”了一声,起身接过冬儿打来的热水洗了个脸之后,开口道:“我先去见杜受益,等晚上回来,再跟夫人商议这个事。” “夫君去吧。” 薛韵儿笑着说道:“我一会儿,去找苏妹妹说话去。” 李云哑然一笑,夫妻二人这才分别,他一路到了前衙,没过多久就见到了刚起床的杜谦,李云上前,笑着说道:“受益兄好早。” 杜谦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了,都是鸡叫就起,早已经习惯了。” 李云拉着他的衣袖,笑着说道:“走,咱们去路边吃点。” 杜谦笑着点头,很快两个人在刺史府附近的路边摊上坐下,等早点都上上来之后,李云大口吃了几口,然后看向杜谦,开口道:“杜兄,咱们现在,钱粮倒不是特别紧缺,但是缺铜铁,缺工匠,尤其是造诣深厚的工匠。” “铜铁的事情,这几天我已经有了个想法。” 李云看向杜谦,轻声道:“我老家宣州,有个县叫做义安县。” “盛产铜矿。” 李云轻声道:“我派人打听过,当地不止产铜矿,还有冶铜的作坊。” 义安县的铜官铜矿,是整个宣州乃至于江南西道,都非常出名的铜矿。 不过这种铜矿,自然是只有朝廷能够专营,而且这玩意儿因为涉及到铸钱,朝廷管控的极为严格。 比盐道还要严格许多。 杜谦好整以暇的吃了一口早饭,然后看向李云,问道:“二郎打算怎么做?” “还没想好。” 李云笑着说道:“不过一个县,还是我老家,想来搞到手不会特别难,现在比较难的是缺少工匠。” 不管哪个时代,工匠对于一个集体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群体,如果李云能够拥有一个数百人规模的工匠团体,他的很多“奇思妙想”,就有可能付诸于实践。 当然了,真要有了足够的工匠,现在要紧的事情也是把麾下将士们的装备给弄上去,毕竟现在婺州兵虽然有好几千人,但是大多数人是几乎没有甲胄的。 不止是铁甲,连皮甲都不多。 “征募工匠…可以同征兵一起来。” 杜谦看着李云,笑着说道:“二郎是一州的刺史,也可以直接发诏令,把各县的工匠,都调到城里来。” “那不行。” 李云微微摇头道:“各个县城,还是要保留一部分工匠的,不能一股脑都给喊到州里来,铸剑虽然重要,但是铸犁一样重要。” “这个事情,不能太急,还是要一点一点来。” 听到李云这句话,杜谦先是一愣,随即正色起来,看着李云的目光,又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别的不说,能有这份见识,李云就已经超过了这个世上绝大多数武将,包括那这个拥兵一方的节度使们。 二人吃了早饭之后,又一前一后的走向刺史府,杜谦走在李云身后,等进了刺史府,他才看着李云,开口道:“昨天夜里,收到了我父亲送来的家书。” 李云停下脚步,看了看杜谦,问道:“杜尚书怎么说?” “我父亲说,朔方军与朝廷,在年前就会有大动作,太子殿下已经放出来话,最多明年上半年,就要…” 杜谦看着李云,继续说道:“彻底解决中原的叛乱。” 李云琢磨了一番,开口道:“这事,恐怕要看朔方的那位韦大将军同不同意罢?” “太子已经召韦全忠进京了。” 杜谦笑着说道:“二郎你猜他会不会进京? 李云眯了眯眼睛:“他一定要去。” “嗯。” “他若是不敢去,朔方军立时便进退两难了。” 杜谦慢悠悠的说道:“不过在我看来,即便最终中原之乱能够解决,这也是朝廷的…” “最后一蹦哒了,” (本章完) 第三百零一章 互相博弈 朔方军的实力,有目共睹。 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天底下只有朔方军这么一路边军,那么那位韦大将军就不是一直在中原试探朝廷这么简单了,很有可能已经开始兵进关中,试探试探朝廷的斤两了。 而现在,朔方军自己在试探朝廷的同时,他也成为了其他节度使试探朝廷深浅的工具。 在这种僵持状态下,太子想要召韦全忠进京城,本质上还是双方的互相博弈,毕竟太子殿下也想看一看,朔方军到底有没有反意。 不过这种试探,是相当危险的。 杜谦低头喝茶,缓缓说道:“韦全忠一定会进关中,但是他也一定不会是一个人进关,一个不好,闹将起来,朝廷将会彻底瘫痪掉。” 李云点头,然后叹了口气:“其实这个时候,太子也没有什么办法,朔方军再这样拖下去,中原局势没拖垮,朝廷却要被他拖垮了。” “归根结底,还是禁军出了问题。” 李云低声道:“如果禁军能够有朔方军哪怕一半的战斗力,朔方军这会儿都会老实安分。” 杜谦默默说道:“哪怕京城的局势再如何乱,暂时也波及不到江南,这是二郎的好机会。” 李云点头:“我也有同感,咱们要尽快完成发展,不过这个发展…” 李某人顿了顿,沉声道:“就不一定是扩军了。” 现在,李云的根据地已经基本上有了个雏形了,但是说实在的,还相对粗糙。 几千人的军队,在江南这片“儒雅随和”的地方,还是颇为强壮的,但是一旦到了一些“民风淳朴”的地方,就未必够用了。 而且,虽然人有了,地盘有了,一些精细的规矩还没有立下来。 简单来说,成系统的体制还没有建立起来,如今婺州这片地方的体制之所以能够运转,是因为有李某人在,哪天李某人突然人间蒸发了,整个婺州体系就会直接土崩瓦解,不复存在。 而这些,都是水磨功夫。 已经没有什么捷径可以走了,需要一点一点健全起来。 好消息是,李云现在已经有了一套自己的班底,随着队伍的壮大,体制健全的速度,会比以前快上许多。 毕竟先前,李云属于是无中生有,现在已经有了一点自己的根基。慢慢壮大规模就行了。 因为有很多事情需要商量,这天李云跟杜谦又从上午一直说到了下午,到了下午的时候,因为李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处理,二人才在刺史府分开。 杜谦在刺史府找到孟青,打听了一番之后,很快得知了顾文川的住处。 因为李云这段时间实在太忙,也就没有招待顾文川,这位顾先生也不离开,就在刺史府附近找了个客店住下,每天时不时的到处走动,然后写成文书,上报给朝廷。 杜谦找到他的时候,这位顾先生正在婺州城里走动,杜谦上前,拱手行礼,笑着说道:“文川先生。” 顾文川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一番杜谦,思索了一番之后,问道:“杜十一?” 杜谦笑着点头:“正是晚辈。” 他看了看顾文川,开口笑道:“先生在忙?” 顾文川不答,皱眉道:“你不是在任越州刺史么?怎么跑到这婺州来了?” “越州与婺州是邻州。” 杜谦笑着说道:“有些来往,有什么稀奇?倒是顾先生乃是朝廷的御史,怎么也在这婺州?” “说来话长。” 顾文川拉着杜谦,两个人在路边找了家茶馆坐下,各自喝茶之后,顾文川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然后低哼道:“那李昭,其志不小,老夫就在这里,一直看着他。” “一旦婺州有什么变故,朝廷也能及时知晓。” 杜谦哑然一笑,摇头道:“先生,你在这婺州境界,他如果真是心怀不轨,想要杀你,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老夫已经上报朝廷。” 顾文川低头喝茶,开口道:“一旦老夫死在了婺州,或是连续十天没有消息,便代表着婺州的李昭,已经有了反迹!” 杜谦摇头,叹了口气道:“朝廷现在这个模样,知道了又能如何?” “恐怕不会,也没有能力追究李昭的罪过,文川先生到时候死也白死了。” “能给朝廷告警,如何能算是白死了?” 顾文川看着杜谦,继续说道:“老夫看人一向很准,越州也要多多注意婺州的动向,以防生变。” 杜谦先是点头,忽然笑了笑:“文川先生,其实越州与婺州,百姓的日子还算可以,不是么?” 顾文川本来正在喝茶,闻言猛地抬头看向杜谦,目光里已经全是震惊:“杜十一,你!” 杜谦依旧神色平静,笑容和善。 “先生既然要在江南久留,那就在江南多看一看罢。” “看的多了,想法…可能就会跟着变一变了。” 他站了起来,从袖子里排出铜钱,放在桌子上付账,走之前又看了顾文川一眼:“我与先生在京城就认识,可以保证先生,不至于死在江南。” 说罢,杜谦起身,默默离开。 顾文川,虽然不能代表整个仕林,或者说读书人圈子,但他绝对是清流中的领袖之一。 如果能够改变他的想法,那么后续的事业,说不定会容易一些。 顾文川低头看了看桌子上的大钱,又抬头看向远去的杜谦,目光里震惊一片。 “杜氏…是京兆杜氏啊…” 他喃喃低语,随即又暗自皱眉。 “难道那李昭那么快崛起,是杜家在背后…” 想到这里,顾文川神色,又变得复杂起来。 他怎么也想不通,一个立足京兆的世家,怎么会干出这种事。 “老夫…” 顾文川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是该多看看了。” ………… 潼关关城之下,一身全甲,身材高大的朔方节度使韦全忠,抬头看向潼关,给一旁的传信兵使了个眼色。 这传信兵立刻会意,带着十来个人跑到了关城之下,大声高喝:“朔方节度使韦大将军,奉诏进京见驾,速速开关放行!” 此时潼关的守将名叫武亨,也是宗室出身,不过距离主脉已经极远,没有得到什么恩荫,是靠自己的本事进入的军中。 不过因为他的这个出身,很受朝廷信任,因此被安排在了潼关,做潼关的守将。 此时,这位武将军,就站在关墙上,看着城外的景象,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气,又咽了咽口水。 因为这位朔方节度使,并不是自己孤身一人,或者是带着几十个随从进入关中,在他的身后,有整整齐齐的军队,排成队列。 看起来,应该有万人左右! 武亨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冷静了下来,然后挥手叫来一个校尉,命令这校尉出城回话。 这校尉一路下了关城,来到了城外,半跪在韦大将军坐骑前,抱拳道:“大将军,潼关不能放大将军这么多兵力进关,大将军如要进入关中,至多只能带五百人。” 韦大将军面无表情的看了看这个校尉,随即勃然大怒:“太子殿下的诏书里,并没有不让本将带兵进关,你们潼关凭什么拦住本将去路?” 这校尉被吓得战战兢兢,低头道:“潼关规矩,历来如此…” 韦全忠面无表情,低哼道:“本将怀疑,就是有奸臣作祟,朝廷才乱成了这个模样!” “既然你们潼关不让本将入关,那本将就不入关了,就驻扎在这潼关之外!” “你去报知你们守将,让他转告朝廷,非是韦全忠不愿意进京,而是有人在潼关拦住了我,不许我入关!” 韦大将军声色俱厉道:“还有,朔方军是奉陛下的诏命南下平乱,怎么到了南方之后,朝廷的诏命就都是太子的诏命的?” “你们潼关替本将转告朝廷,往后朝廷的文书,本将只遵奉陛下的诏命!” “其余的,一概不理!” 说到这里,韦大将军面无表情,挥手喝道:“扎营!” 这一万朔方军,就这么在潼关关外扎营。 而这个校尉,也是战战兢兢回去回话,上报武亨之后,这位武将军也是被吓得脸色发白。 这么报上去,太子如果要追究罪过,恐怕他难辞其咎。 不过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武将军长叹了一口气,挥手道:“你再去一趟京城,原…原话上报罢。” “本将,另写一份奏书呈上。” 这校尉只能低头。 “是。” 就在朔方军陈兵潼关之际,一个胖胖的年轻人,带着自己的车队,终于抵达京城。 他伸出头,看了看这座都城,不由得泪流满面。 “终于…” “活着回来了!” 第三百零二章 江南贼子 二殿下这一路从江南回来,硬生生走了一个多月才成功回到京城。 前半段倒还好,李云信守承诺,让周良带着越州兵一路护送他,等离开江南之后,周良就带着人回去了。 这世道现在乱啊。 武元佑自己,加上仪仗队也就一两百个人,一路上只走官道,也硬生生碰到了七八路劫匪,好在这些劫匪都不怎么厉害,加上整个中原地区,除了河南府之外,其他地方的地方衙门多少已经恢复了一些。 在地方衙门的帮助下,武元佑终于跌跌撞撞的回到了京城。 而他临走前带出去的一百多个人,等看到京城的时候,只剩下了七十多个。 押运回来的粮食,也因为太重,被他丢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押回来的钱,还有金银之类的贵重物品,倒没有怎么丢,基本上都被押了回来。 好容易到了京城城外,立刻就有朝廷的人出城迎接,跪在地上,给武元佑磕头:“恭迎殿下回京!” 武元佑坐在马车上,探头往外看了一眼,然后破口大骂:“滚开!” 这官员是太子派来接收钱粮的官员,被骂了一句之后,也不敢生气,只是低着头说道:“殿下,您巡视江南押回来的钱粮,由下官负责清点!” “去你娘的!” 武元佑听了更加生气,又骂了一句之后,咬牙切齿:“都给本王运回楚王府去,你过些天,来楚王府拿罢!” 说罢,武元佑喝骂了一句,驾车的人不敢怠慢,车队继续向前,走了几步之后,又停了下来,楚王殿下从马车里探出头,看向跪在路边的那个官员,大叫道:“你过来!” 这官员连忙一路小跑上前,点头哈腰:“殿下,您吩咐。” “你跟本王,一起去楚王府去,好好清点清点这些钱粮,计个数,他娘的,不要本王拿命出去辛苦一趟,过几天说本王从里面贪钱了!” 这官员迷迷糊糊之下,就被武元佑的随从们拉上了车。 他就坐在武元佑的马车车辕上,虽然没有能进车厢里,但是能隐约听见车厢里楚王殿下的哭声。 这位东宫属官挠了挠头,心里大是震惊。 楚王殿下,在江南…到底受什么委屈了? ………… 楚王殿下回到了楚王府之后,先是睡了一天一夜,然后又跟王府里的小娘子们鏖战了两天,到了第四天,他被吓到的情绪才终于缓了过来,穿上了一身的蟒袍,受命进宫议事去了。 一路到了政事堂落座之后,几位宰相看向这位胖乎乎的楚王殿下,都觉得有些好笑。 宰相崔垣笑着说道:“殿下一路辛苦。” 武元佑低哼了一声:“不辛苦,就是差点死在了外头。” “下回这种事,本王打死也不会去了。” 他环顾了四周,继续说道:“不是皇兄召我来议事吗?皇兄人呢?” 崔垣咳嗽了一声,开口道:“太子殿下去面见陛下去了,一会就来,殿下莫要心急。” “去见父皇了?” 武元佑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不过他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在政事堂等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太子殿下终于姗姗来迟。 此时的太子殿下,已经没有了从前的意气风发,脸上已经一脸疲惫,进了政事堂之后,看到了武元佑,他也只是默默说道:“二弟来了。” 武元佑起身行礼,然后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单子,放在了桌子上,开口道:“皇兄,这是臣弟在江南辛苦数月所得,一共是五万多两金子,十多万两银子,还有四十万贯现钱。” “其余就是些古玩字画。” 武元佑咬牙道:“本来,还押送了不少粮食回来,但是一路上吃了不少,又碰到了好几回盗匪,只能都弃了。” 太子殿下接过这个单子看了看,随即又递给了几位宰相,看向武元佑,问道:“按照二弟送回来的奏报,这些只是明州和吴郡两处所得?” “是。” 武元佑回答道:“江南富庶,尤其是那些盐商,臣弟抄家,所得不少。” 太子叹了口气:“照这么来看,如果二弟能把江南西道江南东道所有州郡都巡上一轮,朝廷的燃眉之急也就消解了。” 武元佑心里勃然大怒,脸上也是强忍愤怒,咬牙道:“那这也容易,皇兄给臣弟调五万大军,臣弟立刻再去巡视江南,一准替朝廷,解了这燃眉之急!” 兄弟俩相争,几个宰相都在一旁作壁上观,没有一个人说话,有些是不敢插嘴,有些则是在幸灾乐祸。 太子皱眉道:“孤知道你的难处,只是这么一说,干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这里是政事堂,还有没有一点长幼尊卑了?” 武元佑气的脸色涨红。 他在江南,险死还生,很多时候还是“低声下气”,才得到了李云的庇护。 千辛万苦回到了京城,却得到了这样的回复,他心里如何能不气? 太子没有再看自己这个弟弟的表情,而是把这个单子收进的袖子里,最后看向众人,缓缓说道:“韦全忠进京的事宜,前两天咱们已经商议过了,父皇今天也说了,不可能让一万朔方军进入关中,要下旨意申饬韦全忠。” “咱们今天,说秋税的事情。” 太子坐在主位上,看向众人,开口道:“今年各地秋税,能送上来多少?” 听到这个话题,武元佑打了个呵欠,开口道:“皇兄,诸位宰相,我听不得这些枯燥的事情,太过无趣,回去睡觉去了。” 太子怒视了他一眼,骂道:“坐下!” “一会儿有事问你。” 武元佑颇有些不服的看了看太子武元承,但还是悻悻坐下。 几位宰相对视了一眼,宰相闵芳开口道:“各地秋税,都在收集之中,关中的没有问题,巴蜀的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说到这里,他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意思是,除了这两块地方,其他地方可能都有问题。 其他几个宰相也都纷纷发言,把信息说了一遍。 太子伸手敲了敲桌子,打断了几个宰相的话,然后开口道:“看一看江南东道的秋税。” 他从袖子里掏出文书,开口道:“江南东道,出了一伙贼人,叫做河西贼,台州刺史上报,说台州的秋税已经送在半路上,被这伙河西贼给劫了。” “这几天,孤这里又陆续收到了明州,睦洲,湖州,常州等州刺史的奏报,口风几乎完全一样,都说本州秋税,为盗匪所劫。” 宰相闵芳冷笑道:“恐怕,这些州都已经丧了良心了,见朝廷现在有些困难,便连秋税都贪墨了,推到什么河西贼的头上!” 太子面无表情,开口说道:“整个江南东道,只有两个州例外,一个越州,去年报请减免今年的钱粮,几位宰相…”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几个宰相,淡淡的说道:“准了。” “另外一个就是婺州。” “婺州的钱粮,已经全部缴齐,正在押送京城的路上。” “哈。” 太子话音刚落,几个宰相都紧皱眉头的时候,一旁旁听的楚王殿下,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不过他只发出了一个字节,就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太子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自己这个弟弟,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继续说道:“照这样来看,整个江南东道,今年的秋税都很难收了。” 宰相崔垣,忽然说道:“顾渊前段时间送信回来,说婺州兵力很多,远不止三四千人,先前派去庐州的,只是婺州兵力的一部分。” “顾渊还说,那个婺州刺史,很有野心。” 太子面无表情,看向武元佑:“二弟你跟李昭接触过,说一说看法。” 武元佑低头喝茶,好整以暇的放下茶杯,淡淡的说道:“别的臣弟不知道,臣弟只知道,那个李昭带着一百多个人,一个时辰全歼了吴郡四百官军。” “带着一千多个婺州兵,横扫吴郡,无有敌手。” 宰相闵芳听到这里,忽然低声道:“看来,如果江南东道确有这个河西贼,定然与婺州脱不开干系。” 崔相公点头道:“河西贼出自前两年的宣州石埭县河西村案,这婺州刺史李昭,正是宣州人。” 太子气的咬牙切齿,狠狠拍了拍桌子:“贼子!” 骂了这么一句之后,他又怒声道:“顾渊不是还在婺州吗?给他去信,让他去问李昭想干什么,想要什么!” “另…” “把举荐他做刺史的郑蘷!” 太子殿下杀气腾腾。 “下狱严刑!” 第三百零三章 荡平河西贼 显德五年秋天。 李云集团的第一届蹴鞠大赛,在婺州举办。 这一次蹴鞠大赛,是以校尉营为单位,因为在越州的时候,就有过这方面的雏形,相关的规则也都早已经齐备,因此比赛举行的还算顺利。 比赛场地,选在了城外的一处露天空地上,李云还让人搭了两层的看台,从第一轮比赛开始,就开放给百姓,允许百姓观看。 不过军中的人不与百姓同座,免得出现什么混乱,按照李云的安排,军营里的人统一在看台的北侧,而百姓们则是在南侧。 李云跟杜谦还有卓光瑞许昂等人,就坐在木制看台的第二层,观看比赛。 杜谦坐在李云的左侧,看了一场比赛之后,微微侧向李云,笑着说道:“原先京城里,也常有蹴鞠的比赛,不过一般都是贵族公子参加,少有寻常百姓,激烈程度,远不如咱们婺州的比赛。” 这会儿第二场比赛就要开始,李云也跟着点了点头,开口道:“军队新建,能把这蹴鞠比赛办起来,别的不说,至少在校尉营这一级,内部就能团结起来,对于成军,是大有好处的。” “我请受益兄过来,一部分原因就是来看这蹴鞠比赛。” 李云也看了看杜谦,指着场下的人道:“杜兄你看,那是我军中的校尉邓阳,他也上场了。” 此时邓阳,的确在场上。 事实上,不止邓阳一个校尉上场,赵成也对这项运动很感兴趣,只要得了空,他也会上场。 而这项运动,除了锻炼身体之外,在李云看来,更重要的作用是锻炼凝聚力,现在他麾下的军队,有一半是苏靖的溃军,而且刚刚完成重新整编。 打散之后,想要快速形成凝聚力,这种以校尉营为单位的比赛,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途径。 杜谦看了一会儿,回头看向李云,忽然说道:“婺州有了这个比赛,恐怕城里该有人开盘口了罢?” “前几天就有了。” 李云哑然一笑:“我们各都尉营都还没有正式的名字,那些开盘口的人却按天干地支给弄了名字,各个校尉营的校尉的名字,他们也都打听清楚了。” “积极得很。” 李云感慨了一句,继续说道:“昨天,还有人跟我说,这几天有外地人到婺州来看蹴鞠。” 杜谦笑着说道:“这些,我在京城的时候都见过,不过…” 他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往后,恐怕很难见到了。” 李云淡淡的说道:“自古以来,兴衰都是交替轮转,这一轮的衰落,带来的自然是下一轮的兴旺。” “杜兄不必伤感。” 杜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李云则是继续说道:“我准备设几个都尉营了,杜兄可有人选推荐?” 杜谦先是看了看李云,然后笑着说道:“我这人自小读百家书,虽然杂而不精,但各方各面,我都可以装模作样的说上几句,唯独对于兵事我是一窍不通,军队里的事情,就不置喙了,免得被二郎笑话。” 作为世家大族出身的贵公子,杜谦是个非常有边界感的人,尤其是见识了太多权力斗争之后,他这种边界感愈发清晰。 从他跟李云开始搭伙以来,不管是在越州还是在现在的婺州,杜谦都始终恪守一个准则。 那就是不碰军权。 他最多说一说该不该打,但是从来不去管怎么打。 尤其是军队人事方面,他都是一言不发。 李云闻言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目光又落在了球场上,这会儿邓阳已经带队攻入一球,赛场上传来阵阵欢呼声。 “婺州的均田,年前就能完成了。” 李云收回目光,看向杜谦,笑着说道:“如果咱们的计划顺利,朝廷真能给我一些别的差事,那么这两州的政事,杜兄就都兼起来。” 杜谦想了想,回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卓光瑞许昂两个人,笑着说道:“这几天,我在婺州看了一些公文,卓兄与许兄,做一州的刺史都没有什么大问题,真有那一天,我帮着提点意见就是了。” 李云缓缓点头:“那就等到时候再说。” 二人看比赛看了一个下午,到了傍晚时分,今天的比赛告一段落,才各自回了城里,李云一路回到刺史府的后宅,准备洗个澡冲凉的时候,迎面看到了刘小姐正在与薛韵儿说话。 他先是下意识的想要回避,不过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决定面对这个事情,于是吐出一口浊气之后,迈步上前。 薛韵儿这会儿也抬头见到了迎面走来的李云,夫妻连心,她几乎立刻明白了李云的想法,于是对着刘小姐笑了笑:“妹妹,我去取那匹布给你看一看,花纹好的很呢。” 说罢,她腰身一扭,进里屋去了。 刘小姐喊了薛韵儿一声,薛韵儿哪里肯回头,已经翩然走远,而刘小姐自然也发现了李云,只能一咬牙,迎面走了上去,俏生生的欠身行礼:“姐夫…” 李云看了看她,主动找起了话题:“前几天穿了这身新衣裳,还没有来得及跟妹妹道谢。” “呀。” 刘苏一下子侧过脸去,解释道:“那是薛姐姐制的…” 衣服做好之后,她就跟薛韵儿说好,拿给李云的时候,要说是薛韵儿自己做的,不过薛韵儿闺中寂寞,打定了主意要撮合这两个人,给自己找个伴,因此转头就同李云说了实话。 李云看了看她,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默默说道:“世道不太平,但是江南还可以,妹妹且在婺州,长住一段时间吧。” 刘小姐扭头,认真看了一眼李云,先是轻轻点头,然后又低下了头,心中欢喜无限,却只说出了一个字。 “好…” ………… 数日之后,朝廷的文书送到了顾文川的手里,而这个时候,已经到婺州近半个月的杜谦,也准备返回越州去。 毕竟,越州也没有别驾,他这个刺史离开之后,很多事情不可避免的会堆积起来。 杜谦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他必须赶回越州去,把自己份内的事情做好。 就在他离开婺州的前一天下午,顾文川主动登门,在刺史府找到了杜谦。 二人见面之后,杜谦先是对着这个前辈拱手行礼,笑着说道:“文川先生来的好巧,明天一早,杜某就要回越州去,那时先生再来,便找不到我了。” 顾文川看了看杜谦,叹了口气:“有没有说话的地方?” 杜谦左右看了看,然后指了指刺史府里一个亭子,笑着说道:“咱们去那里说?” 顾文川默默点头,跟杜谦一起在亭子下坐下,落座之后,他才问道:“李昭没在城里?” 杜谦摇头道:“李刺史昨天就出城去了。” 这几天,随着李云的深思熟虑,“李云集团”最初的一批都尉,也基本上被他定了下来。 最没有悬念的,其实是现在驻扎在越州的周良。 因为周良不仅仅是最早跟着李云的建军基石,同时也代表着老寨子的势力,资历威望也都足够,虽然现在他有点退居二线的味道,但是无论如何,也要给他一个都尉的名额。 还有两个,一是赵成二是苏晟。 这两个也没有太大的悬念。 不过李云还要设第四个都尉,要从李正或者邓阳之中选择一个,而这两个人… 资历都不太够。 李云还是倾向于李正的,毕竟李正是他亲信之中的亲信。 不过李正现在还在外面“出差”,没有回来,周良又在越州,因此李云只能先把苏晟跟赵成的都尉落实下来。 同时,还有一批旅帅,要提上校尉。 这就是李云这几天,一直在忙活的事情了,随着军队的重新整编,苏晟跟赵成这两个都尉虽然都是“外来户”,但是旅帅到校尉一级,九成以上都是李云亲自带出来的,甚至可以说都是原缉盗队出身。 这种架构,会让李云本人的权力异常稳固,也不用担心会被架空。 当然了,李云这么设计,也不是担心赵成或者苏晟两个人会出问题,而是必须要在目前这个创业初期,把权力架构给弄好,免得以后出问题。 听到李云出城去了,顾文川看着杜谦,缓缓说道:“老夫刚收到京城的消息,整个江南东道所有州郡的秋税,都被一伙叫做河西贼的盗匪给劫了。” “这事,杜十一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杜谦摇头,淡淡的说道:“不过我想,如果真有这种事情,那么应该是江东各州郡各自为政,不愿意给朝廷缴税,才找了这么个蹩脚的借口。” 他看着顾文川,笑着说道:“文川先生,婺州今年的秋税,已经送上去了。” 顾文川冷笑道:“这么说,婺州倒是江东二十州里,对朝廷最忠心的一个州了!” “事实如此。” 杜谦开口道:“先生,任凭其他州郡忠心二字喊的震天响,此时也不如一粒秋粮来的实在,江东这么大,哪有什么盗匪,能够以一己之力,劫掠十几个州?” “不过是找罢税的借口罢了。” 杜谦淡淡的说道:“随着中原大乱,各地人心思变,朝廷的影响力已经大不如前,此时罢税,他们还要找个所谓河西贼的理由,作为试探。” “如果朝廷全无反应,等明年,连河西贼的理由也不用找了。” 顾文川闻言,冷笑一声。 “可其他州,都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更没有五六千兵马,整个江东,只有婺州最不安分。” 杜谦笑着问道:“罢税还不出格?” 顾文川无言以答,皱了皱眉头,话锋一转,开口道:“朝廷让老夫问李昭,他这个婺州刺史想要什么,以及想要做什么?” “这话,你杜受益能答老夫么?” “能。” 杜谦笑着说道:“不过我答的话,先生禀报朝廷的时候,可不能说是我说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 “说了我也不认。” 顾文川面无表情:“你说就是。” “我以为,这个时候,朝廷不应该问李昭想要干什么,也不应该问他想要什么。” “应该是反过来问朝廷。” 杜谦起身,背着手说道:“问朝廷想要干什么,以及…想要什么?” “朝廷还想不想江南稳定,还想不想要江东的赋税?如果都想…” “那么就需要一支军队来…” “荡平河西贼。” 第三百零四章 平卢淄青节度使 婺州营大营里,李云已经把几个新任的都尉以及校尉给安排好了,安排好了之后,他看向大帐里的这些将官,沉声道:“婺州营新建,各都尉营也是新建,其中有不少都是当初苏大将军的旧部,还需要一段时间融合,诸位各回本部,尽快让各个都尉营成型。” 众人都抱拳行礼。 “是!” 等到众人都散去了之后,李云留下了苏晟,拉着他坐下,笑着说道:“子兴兄,小弟现在,也只有这一点点根基,只能委屈你了。” 苏晟从前在朝廷里职位很高,比现在的李云都要高,因此无论给他什么职位,都颇有些“委屈”。 苏晟摆了摆手,皱眉道:“二郎说这种话,就是见外了。” “且不说二郎对咱们苏家有恩,撇开这份恩情,我现在是朝廷的丧家之犬,初来乍到,能做婺州的都尉,已经有些高了。” 他看向李云,沉声道:“我一定替二郎,把这个校尉营给带好。” 在江南溃兵没有到之前,苏晟做婺州的都尉是不太能服众的,但是现在,婺州兵半数都是江南溃兵,李云麾下的几个都尉里,再没有比苏晟更能服众了。 二人又聊了好几句,苏晟才告辞离开。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接近傍晚,李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褪下了身上的甲胄,骑马返回婺州城。 等他回到婺州城里的时候,天色刚刚好黑下来,李云在刺史府里弄了一桌子酒菜,让人把杜谦给喊了过来。 二人落座之后,李云才开口道:“明天杜兄就要回越州了,还有没有什么事情,咱们今天议定了。” 说到这里,李云笑着说道:“不管是婺州,还是越州,都有些太小了,要是能占了扬州江宁那些地方,杜兄也就不用跑来跑去了。” 杜谦微微摇头,开口道:“真占了那些大城,就太过显眼了,那个时候,除非京城已经崩溃,我的家人也从关中顺利脱身,否则我还是不能与二郎同去。” 李云想了想,点头道:“是了,杜兄家里人还在京城。” 杜谦低头喝酒道:“杜家的事情,我会着手安排的。” 他跟李云碰了杯酒。然后笑着说道:“今天白天,顾文川来找过我。” “哦?” 李云一饮而尽,笑着说道:“他同杜兄说什么了?” “无非还是那一套,不过他提起,朝廷给他来了一封信,看起来,二郎断朝廷钱粮的法子,已经奏效了。” “而且,正中朝廷的痛处。” 杜谦笑眯眯的说道:“我离开之后,顾文川一定会再来找二郎,二郎端着一点,他多半就会跟二郎交底了。” “江南东道招讨使。” 杜谦轻声道:“说不定就真能要下来,不过如果朝廷真的把这个职位给发了下来…” “那二郎就要注意了,朝廷心里,一定恼极了你。” 李云轻轻点头,淡淡的说道:“不难理解,如果现在我有一个下属,做出我这样的事情,我心里肯定也会不高兴。” 他咧嘴一笑:“本来,也没有打算再去讨好朝廷了,朝廷能不能撑过去,都是未知之数。” “那…” 杜谦默默说道:“那接下来的首要目标,就很明显了,二郎先前提到的那个义安县,要想办法尽快拿下来,往后几年,铜会越来越要紧。” 李云本来没有多想,闻言突然一怔,抬头看向杜谦:“杜兄是说,其他势力也会…” 杜谦低声道:“私铸钱范这种事情,不是什么稀奇事,从几十年前开始,各大节度使多半都有自己的钱范,有了钱范,缺的自然就是铜了。” 说到这里,他看向李云,突然笑了笑:“二郎若是能坐稳这个招讨使的位置,进一步掌控整个江东,也弄个钱范出来,也未尝不可。” 李云与杜谦相比,最大的短板就是他对于这个时代了解的不够多,闻言,即便是他这种胆大之人,也忍不住失声道:“钱…钱范?” “那这些钱范铸出来的钱,是各大节度使自己的钱,还是…还是显德通宝?” 杜谦无奈道:“自然是显德通宝,要是铸自己的钱,那不就直接是造反了?” 说到这里,杜谦深色复杂,叹了口气道:“约莫三四十年前开始,各大节度使的胆子就越来越大,从前他们可能只是偷铸,生怕被朝廷发现,后来朝廷渐渐发觉之后,各地的节度使胆子反而大了一些,他们私铸钱,已经成了几乎人所共知的秘密。” “二郎知道,朝廷是怎么发现各大节度使私铸钱的吗?” 李云放下酒杯,想了想,似乎想明白了什么,问道:“这些私铸的钱,比朝廷的钱更好?” “嗯。” 杜谦无奈点头道:“而且要好上不少,要不然,轻易也发现不了。” 铜钱在最开始,顾名思义,自然就是铜铸的,在那个时候,钱币本身的币值,与铸钱币的铜价几乎类同,那个时候,铜钱就是单纯的交易符号。 只要有铜,谁都可以铸钱。 但是人总是聪明的。 后来,就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金融手段”,比如说剪边钱,再比如说铸钱的时候,往里头加铅。 再后来,朝廷也发现了这些“妙招”,因此收回了铸币权, 从那个时候起,铜钱就不是全铜了,能有五成是铜,就已经是朝廷良心了。 这其实就等于是,朝廷通过铸币权,拿走了百姓手中近一半的铜钱。 大周也是如此。 最初的一百年,各地都还算安分,最近几十年,虽然明面上还能维持,暗地里早已经乱成一团了。 而几十年前,之所以有人发现了地方上有人私铸铜钱,就是因为朝廷又一次调整了铜的比例,导致朝廷的官钱成色远不如地方上私铸的私钱。 一直到现在,老百姓都更喜欢地方上的私铸钱,因为铜含量多,铜钱呈铜色,而含铅多的,则有些发灰。 老百姓自然是喜欢看起来更好看的铜钱。 这事是极为荒唐的。 李云无奈摇头,苦笑道:“真是奇妙。” 杜谦低头喝酒,笑着说道:“我少年时候,知道了这件事,就觉得大周,已经步入暮年了。” “不过,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朝廷官钱与地方私钱一起流通,最开始几年,地方上的成色更好的私钱反倒是有助于朝廷的。” “只是几年之后,地方上的私钱便跟着朝廷一样了,含铜越来越少。” 他看着李云,叮嘱道:“所以,着义安铜矿,能拿到手还是要尽快拿到手,铸币不铸币倒还两说,能有一座铜矿在手,都是极大的好处。” 此时的大周,还远没有进入“白银时代”,甚至可以当作是“铜本位”的时代,因此,铜矿几乎就可以等同为财富。 而且现在的李云,急需要把装备给提升上来,各种金属矿物都是紧缺的。 李云默默点头,开口道:“过段时间,等我忙完了婺州的事情,就亲自回宣州看一看。” 杜谦端起酒杯,敬了李云一杯,笑着说道:“我在越州,等二郎的好消息。” 二人碰了碰杯,都各自一饮而尽。 第二天一早,李云送杜谦杜来安主仆二人离开。 送走了他们之后,李云开始着手忙着招募工匠的事情。 这段时间,婺州的工匠已经招到了两三百个人,相应的作坊也正在建设之中,但是不管是人手,还是原材料,都远远不够。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一当家,就处处都是事情。 就在李云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一个一身黑衣的瘦高中年人,来到了刺史府门口,递上了自己的拜贴。 要求拜见李云。 拜贴上没有写身份,只写了青州范参拜上的字样。 这会儿李云正好不忙,看到这份拜贴之后,便伸了个懒腰,对着门外的小厮说道:“让他去正堂等我。” 片刻之后,也换了身衣裳的李云,出现在正堂里,他打量着正堂里坐着的这个一身黑衣,面色有些苍白的中年人,自顾自的坐在了主位上。 “范先生是吧?” 李云再一次打量着他,问道:“找本官有什么事?” 范参看到李云之后,并没有急着起身,而是打量了一遍李云,才缓缓起身拱手行礼:“青州范参,见过李使君。” 李云按了按手。 “不必客气,坐下说。” 这位范先生坐了下来,又看了看李云之后,感慨道:“李使君真是年轻。” 李云淡淡一笑,没有接话:“本官忙得很,范先生没有事的话,就少陪了。” “有事,有事。” 他看着李云,笑着说道:“我家主公,想请李使君帮帮忙。” 听到“主公”两个字,李云微微皱眉,然后问道:“帮什么忙?你家主公是哪位?” “我家主公想要整个江东的赋税,还有相应的铜铁矿。” “至于我家主公是谁。” 范参微微昂着头,神情带了些倨傲,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了出来。 “平卢淄青节度使。” 第三百零五章 大敌当前 平卢淄青节度使。 大周的十大节度使之一,下辖青州,淄州,海州等整整十个州,也是数万兵马,雄据大周东部。 在江东的北边。 不过,平卢节度使的势力范围,距离李云的婺州十分遥远,哪怕是距离江东最北边的常州润州,也隔着楚州和扬州两个州。 距离婺州,至少有上千里。 因此,虽然平卢军很是强大,但是李云一直没有真正把他们看成对手,甚至还没有看成威胁。 听到这个范先生的话之后,李云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问道:“平卢节度使…” “贵姓?” 范参闻言,大皱眉头,开口道:“我家主公天下闻名,李使君竟不知道?” 李云摇头:“李某人孤陋寡闻。” 这话倒不是阴阳怪气,相对于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来说,李云的知识储备并不算少,但是相比较于士人阶层,他的确有些知识匮乏。 毕竟你不能指望苍山大寨的寨主,孤知道平卢节度使姓甚名谁。 范参强忍着怒气,沉声道:“我家主公姓周,讳绪。” 李云这才点头,记住了这个名字。 范参见李云似乎真的不知道,怒火稍歇,看着李云,继续说道:“李使君,我家主公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既然找你,自然有你的好处。” “李使君不是在谋算着掌控江东么?我家主公可以上书举荐你。”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李云,脸上露出笑容:“范某来之前,我家主公还说了。” “他膝下还有三个未曾出阁的闺女,知道李使君年少,到时候可以择一个许给李使君。” 李云低头喝茶,等着范参继续说下去。 不过这位范先生说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李云皱了皱眉头,随即眉头舒展,淡淡的说道:“范先生,李某已经成婚了,难不成周大将军愿意将女儿,嫁到李家做小?” 范参脸色一变,沉声道:“自然是李使君先休了原配,再迎娶主公之女。” 他站了起来,看向李云,开口道:“李使君可能是初入官场,不知道我家主公的威名,你只要点头答应,做了周家的乘龙快婿,将来整个江南东道,都是李使君你替主公打理。” “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而且…” 他看着李云,笑着说道:“平卢军兵强马壮,做了周家的女婿,整个江东再没有人敢跟李使君放对。” “将来,说不定公侯万代,前程无量。” 从头至尾,李云都没有打断他的话,一直等到这姓范的把话说完,李云才接话道:“我没有记错的话,平卢淄青节度使下属最南边的海州,距离江东最北边的润州,也有五六百里,中间隔了一个江南道,这么远的距离,周大将军不好好经营自己的十州…” “手够得着江东么?” 范参笑了笑:“若不是太远,今日过来的便不是范某,而是平卢军了,李使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云低头喝茶,没有接话。 范参继续说道:“这段时间,江南东道出了一伙叫做河西贼的贼人,四处劫掠江东的秋税,范某派人暗中查访,发现河西贼所掠之钱粮。” “最终不是送到了越州,就是送到了婺州,都与李使君你脱不开干系。” 范参抬头看着李云,缓缓说道:“李使君,这是什么罪过?这是谋逆的罪过,足够朝廷,将你们一家上下,杀头几百回了!” “李使君若是聪明,就此投入我家主公门下,朝廷的一切风雨,自然有我家主公为李使君庇护。” “如若不然。” 范参嘿嘿笑道:“朝廷现在,虽然没有闲心插手江南道,但是如果周大将军上书朝廷,弹劾李使君,并且领平卢军南下平叛,到时候大兵一到,李使君你蝇营狗苟许久弄出来的势力,一瞬间就会灰飞烟灭。” “这个世道。” 范参看着李云,缓缓说道:“趋附大势,并不丢人,这其中利害,李使君自己考虑清楚。” 李云依旧面无表情,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头看了看这个范参,缓缓说道:“空口无凭,我需要见到平卢节度使的凭证。” 范参哑然一笑:“这种事情,如何会有凭证?” “李使君如果不信,明天我就可以带李使君一起动身北上去见我家主公,见了大将军之后,李使君自然就相信了。” 李云皱眉道:“婺州事情多多,我不可能因为你几句话,就跟你北上。” “我要见到凭证。” 范参重新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水,对着李云笑着说道:“李使君莫非想要拖延时间?” 他嗤笑了一声:“便是给你拖延,又能拖延多久呢?一个月,两个月,还是半年?” 这位黑衣的范先生摇头道:“没有意义。” “我知道,李使君正在征兵募兵,现在麾下兵力,已经有数千人之众,正式因为如此,我家主公才想要同李使君合作。” “可如果李使君觉得,拖延时间,就能对抗平卢军,那真是痴心妄想了。” “给你三五年乃至于十年的时间,面对平卢军,也依旧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范先生淡淡的说道:“中原那些叛军,面对朔方军是什么情形,李使君应该…已经听说了罢?” 李云抬头看着范参,忽然笑了笑:“平卢军也是边军吗?” 朔方军,在北边偏西,是实打实的边军。 李云虽然不知道平卢军的节度使是谁,但是他看过的一本书里,标注了各个节度使的位置,平卢节度使的北边,还有范阳节度使。 而平卢节度使最早也是幽燕的,只不过后来,一系列事件之后,平卢军南迁,到了青州附近,称作平卢淄青节度使。 “是不是边军,李使君见识见识就知道了。” 范参站了起来,对着李云笑了笑,然后欠身行礼:“李使君,这个事情大将军不急,在下也不是很急,使君想通了之后,就给青州去一封信,寄给范某,大将军便能够收到了。” “当然了,要是李使君能亲自北上一趟,去拜见大将军,投入大将军麾下,自是最好。” “不过…” 范参低头想了想,开口道:“我估计,以大将军的耐性,最多等到年关。” “到了今年年关,如果还没有见到李使君,或者是李使君的书信,大将军多半就没有什么耐心了,到时候大将军上书朝廷,明年开春李使君就能见到南下的王师了。” “到时候借讨灭婺州叛逆之名,大将军依旧能够南下,依旧能够掌控江南。” 说到这里,范参笑了笑:“只不过稍稍麻烦一些罢了。” 这位一身黑衣的范先生长身而起,对着李云拱手道:“这事不小,李使君自己考虑考虑罢,范某在婺州留三天时间,至于住在哪里,使君应该能找得到。” “三天之后,使君再想要投效,就只能是去信青州了。” 说罢,范参拱了拱手,扭头潇洒离开。 李云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范参走远,一言不发。 本来想着,好容易稳定了下来,等能够控制江南,他花两年时间,就可以把军队,装备,以及方方面面都给弄起来,但是现在看来… 没有人给他安心发育的机会。 毕竟一逢乱世,江南这块肥地,朝廷吃不到,自然有别人想着过来分一杯羹。 他的种田计划,再一次破产。 而这一次,可能要面对的对手,是他现在,绝对无法硬碰硬的存在。 一个节度使! 哪怕李云把所有兵马都点齐,现在最多也就是跟平卢军的先锋军碰一碰,而且,大概率连人家的先锋军都不是对手。 毕竟平卢军,已经经营了好几代人了。 良久之后,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有些无奈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要真的是平卢节度使,就有些难办了。” 李云还是站了起来,走到外面,对着门口的随从吩咐道:“去请李都尉还有苏都尉,来城里议事。”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云又回到了自己的书房里,给已经在半道上的杜谦写了封信。 一封信写了一半,就被就能丢进了一边的火盆里。 他丢下毛笔,自言自语:“这事,暂时不能跟他说。” “还好,朝廷应该也不会愿意看到…” 李某人嘀咕了一句之后,又看了看西边,稍稍振奋了精神, “平卢军南下。” 他走出书房,喊来了孟海。 “去找刘博,让他去查一查这个范参。” 孟海连忙低头。 “是。” 第三百零六章 秉公执法李二郎 对于这个范参的身份,李云心里自然是怀疑的,因此他要派刘博去查。 但是见了一面之后,李云心里其实已经信了七八成。 言谈举止,不经过特殊训练,是很难骗到人的。 李云现在,已经做官近两年时间,手底下更有数千人,再加上他常年驰骋疆场,身上煞气迫人,常人在他面前,可能话都未必能说的利索,心里没有底气,根本不可能跟他完成这一次完整的对话。 而不管范参说的是不是真的,李云都要做好相应的准备。 不过,这种准备暂时不是兵事上的。 平卢军距离江东至少有六百里,哪怕平卢军立刻南下,也至少要大半个月才能抵达江东最北边的润州,抵达婺州要一整个月时间。 而且,没有朝廷点头,平卢军暂时不会做这种事情。 就目前的情况来分析,如果这个范参说的话全是真的,平卢军需要的,只是江南的财富和资源,而并不是江南的地盘。 占据江南的地盘,一来是大义上说不过去,二来本身也需要耗费极大的资源,平卢军轻易不会南下,也不敢南下。 他们更需要的是,把江南这块地方当成后方,当成自己的资源包。 但是不管是哪一种,都是李云没有办法接受的。 他现在虽然还没有接管江南,但实际上已经把江南,尤其是江南东道,当成自己的地方了,不允许外部势力插手进来。 范参离开之后没多久,苏晟跟赵成两个人,就先后到了刺史府。 二人在李云面前坐下之后,李云隐去了河西贼的部分,把大致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才开口道:“现在看来,平卢军可能有插手江南的想法,他们直接南下的可能性不大,但未必就没有,不得不防备。” 苏晟低头思索了一番,然后“嘿”了一声,低声道:“这个周绪,我听说过,他是子承父业,继承了平卢节度使的位置,他老子周勐,倒是个人物,打起仗来很有一套,这个周绪嘛。” “继承了平卢军的家底之后,本事未见得涨多少,但是排场却是顶天的大,听说在青州,街边的女子只要被他看中了,当天这户人家就得自己把女儿送上门去,要是等他的亲兵去抢,一家老小都性命难保。” “单单他的节度使府上,就有几百个女子,用美人盂。” 最近几十年,朝廷对各地的藩镇掌控力越来越差,最早的时候,节度使三年一任或者五年一任,但是最近几十年,各地节度使大多都是终身制。 老子死了,儿子接班。 有些藩镇,已经是祖孙三代了。 平卢节度使,就是比较典型的例子,只不过至今只传承到第二代,这些地方节度使,主管军政大权,人事任命也是他们自己说了算,甚至自己铸币,自己立法。 朝廷王法管不到,自然就变得无法无天起来。 人性之恶,显露的淋漓尽致。 苏晟看向李云,继续说道:“二郎不必担心平卢军,平卢军想要壮大,只能是往北去控制幽燕,或者是往中原去,参与进中原的混战之中。” “他们倒是想往南来。” 苏晟笑着说道:“但是北边,还有个范阳节度使呢。” 说到底,李云还是对于朝廷的了解有些太少了,尤其是官场上的一些信息,他了解的不如杜谦,甚至不如苏晟。 听到苏晟的话之后,李云也稍稍冷静了下来。 就目前各方面的信息汇总来看,事情比他原先预想的,要乐观许多。 主要是河西贼这种隐秘的事情,被那个姓范的轻飘飘的说出来之后,让李云的确有些乱了阵脚。 现在冷静下来之后,很多思路都清晰了不少。 而在这整个过程中,赵成一直都没有怎么说话,只是在旁边静静的等着李云接下来的命令。 他少年时家道中落,并没有在朝廷里待过,也没有怎么接触过关于朝廷的太多信息,很多方面,他跟李云没有太大的区别。 李云闭上眼睛,思索了好一会儿之后,吐出一口浊气:“是我有些着急了。” 他睁开眼睛,对着苏晟笑了笑:“方才,我都准备让苏兄,同我去润州扬州查案去了。” 楚王武元佑离开之前,李云跟他讨要过一份文书,文书的内容很简单,武元佑离开之后,李云帮他做他没有做完的事情,比如说继续清理江东的盐道,比如说江东盐商的老巢扬州。 吴郡这些地方,虽然有很多盐场,也有不少盐商,但是整个江东的盐业转运地,就在扬州,扬州盐商,也是整个江东最出名的一个团体。 而扬州的地理位置,就在江东的最北边,距离平卢军也更近,刚才,李云甚至已经准备带着一支军队,把扬州清理一遍,然后以扬州为核心部署防御工事了。 现在来看,似乎不用这么着急。 一直没有说话的赵成,突然开口说话了,他看着李云,笑着说道:“使君心急才是正常的,要是事事都不急,倒成了神仙了。” 这话有溜须拍马之嫌,但是没有什么问题。 毕竟现在江东这一点点基业,是李云花了极大的精力刚刚弄起来,也是刚刚起步的基业,突然面临重大的威胁,最心急的自然是李云。 创业跟打工的心态,当然大不一样。 李云沉吟了一番之后,开口道:“该做的事情,咱们还是要做,后面苏兄除了领自己的那个校尉营之外,新兵营也还是你帮着带一带。” “然后,我要在婺州,再征募一千新兵,这征兵的事情…” 他看着赵成,默默说道:“就交给赵将军你去做。” 二人纷纷起身,抱拳行礼:“是!” 说完了公事之后,赵成对着李云笑着说道:“二郎,那个姓范的要不然我带人去抓了,敢在我们婺州地界上这么放肆,我一刀把他给杀了,把人头送到青州去。看看那姓周的,敢不敢直接调兵南下。” 李云目光里,也有些杀气。 从前在山上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怎么受过气,现在从李云变成了“李昭”,做了官之后,却莫名其妙开始受气了! 尤其是那个姓范的,态度非常嚣张。 方才,李云还真被他唬住了,现在回过神来,心里当然一阵恼火。 不过,他并没有赞同苏晟的意见,摸着下巴想了想之后,轻轻眯了眯眼睛:“对付他,我有了个更好的法子。” “二位只要做好征兵还有新兵的事情就行,这个姓范的,我来处理。” 赵成与苏晟对视了一眼,都默默点头应是。 两个人离开的时候,苏晟深深地看了看李云,目光十分感慨。 他第一次见李云的时候,李云还只是投军的一个都头,那个时候的李云,比现在的李云,要更显稚嫩。 而现在,做了婺州刺史的李云,虽然在一些地方,仍旧有些不成熟,但是成长的速度,已经极为可怕。 至少,现在已经有了一方之主的雏形了。 苏晟跟赵成离开之后,李云叫来了孟海,吩咐道:“派人去盯着那个姓范的,三天之后,带他到刺史府来。” 孟海这会儿,也比先前成熟了许多,微微欠身之后,声音沉静:“是。” ………… 转眼,三天时间过去。 到了第四天,范参还没有来得及离开婺州城,就被孟海连人带着包袱,押送到了刺史府。 范参最开始还有些慌乱,但是见到李云之后,他又恢复了冷静,对着李云拱手笑道:“我还以为是贼人要害我性命,原来是李使君,李使君请我过来,派人传个话就是。” “干什么这么粗鲁?” 李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头喝茶,然后缓缓放下茶杯,淡淡的说道:“绑了。” 很快,范参被五花大绑起来。 他依旧不慌,看着李云,叫道:“李使君想要杀我?范某一个月之内不回青州,我家主公自然明白李使君心意!” “到时候使君身败名裂,悔之晚矣!” 李云看了看他,冷笑道:“本官是朝廷命官,如何会草菅人命?” “你这厮,假装平卢节度使使者在前,构陷平卢节度使,诈骗本官在后,种种情形,罪大恶极!” 李云指了指桌子上的两封信,冷声道:“这是你这三天,往外面送的书信,统统都在这里了,本官已经看过一遍,上面就有你构陷本官,构陷平卢节度使的罪证!” “来呀。” 李云喊了一声,然后静静的看着范参。 一旁的几个亲卫立刻欠身抱拳:“属下在!” “这人罪大恶极,但是本官事涉其中,不便审他。” “派人用囚车,将这人槛送京城,交给京城有司衙门问罪!” “一切,交给朝廷定夺。” 听到这里,范参脸色大变。 他这三天,给青州去了两封信,主要是汇报在婺州的情形,没想到,都被李云给拦了下来。 如果交到朝廷那里,平卢军控制江南的企图,便会显露无遗! 而他…便会成为鲜活的证据,到时候,周大将军还会认他这个下属吗? “李使君!” 他立刻慌了神,大声道:“这都是误会!” 李云面无表情,大手一挥。 “押走。” 第三百零七章 情报组织 江南地区,自古以来都很难出什么很强势的军阀。 这一点,朝廷自然也是知道的,因此,哪怕朝廷知道了河西贼是李云弄出来的,权衡利弊,也不太可能支持平卢军南下,来平灭江南的李云。 平卢军本就实力不弱,如果再有一个江南给他们做“充电宝”,在朝廷已经没有办法限制藩镇军队人数的情况下,可能用不了多久,平卢军的人数就有可能翻倍! 到了那个时候,就真是心腹大患了。 而且,现在的李云还是打算多少给朝廷缴一点税的,但是这位平卢节度使,则是想要把江南的收入吃干抹净,一点也没有打算给朝廷剩。 把这个姓范的丢给朝廷,朝廷只要不是太蠢,用不了多久,就会给李云一些正面的反馈。 甚至说不定会给李云一些支持。 虽然朝廷现在,没有办法给李云任何实质上的援助,但是只要在法理上能帮到李云,对于现在的李云来说,就是极大的助益了。 而这个姓范的… 想到这里,李云看了一眼已经被绑起来的范参,背着手上前,淡淡的说道:“范先生到了京城之后,记得一定要跟有司衙门,详述李某人在江东犯下的罪过。” 范参这会儿已经有些害怕了,他也是聪明人,自然能够想到自己被带到京城之后,会面临什么样的结局。 他抬头看着李云,脸上挤出来一个笑容,低声道:“李使君,李使君。” “在下能不能单独跟使君说两句话?” 他低声哀求道:“就两句…” 李云瞥了他一眼,然后给了旁边的亲兵一个眼色,一众亲兵立刻走远,很快附近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范参这才松了口气,开口道:“李使君,谈合作跟谈买卖一样,要坐地起价,落地还钱…” “使君有什么条件,也可以提出来,咱们慢慢商量,没必要弄得剑拔弩张。” “您把我送到京城去,到最后至多就是范某人死在京城,难道会对我家主公有什么影响吗?” “决计不会的。” 范参低声道:“为此,使君还会狠狠得罪我家主公,就此结下梁子,得不偿失。” 见李云冷着脸不说话,范参连忙说道:“平卢军全力支持使君掌控江南,江南收入,平卢军与使君再行分账…” “使君以为如何?” “不怎么样。” 李云撇了撇嘴,背着手离开:“这些话,你去京城里,同京城里那些老爷们说罢。” 说完,李某人直接背着手离开。 “将他立刻押送到京城去。” 吩咐了这么一句之后,李云离开这处院子,来到隔壁院落,对着一个青衣老者拱手笑道:“顾先生,都见到了罢?” “江南这块地方,我这个江南人不去争,还会有其他人想来争,你看,几百里之外的平卢军都被吸引过来了。” 这两天,这个范参写的文书,李云早已经拿给顾文川看过了,此时此刻,这位顾先生神色复杂,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才抬头看向李云,问道:“这姓范的说,河西贼是出自你手下…” “当真么?” 李云面色平静,看着顾文川,开口道:“先生,旁人都可以这么想,因为他们不知道河西贼的出处,但是独独先生你不应该这么想。” “河西贼从哪里来的,怎么来的。” “先生最清楚不过了。” 说来也巧,李云先前与顾文川认识,就是因为石埭县河西村的事情,而宣州的河西贼,也的确是因为石埭县而起。 这件案子,顾文川是主理之人,他的确很清楚,河西贼的来路。 听到这里,顾文川脸皮子都抽了抽,怒声道:“宣州石埭县河西村,老夫亲自去看过!” “阖村上下,也不满二百人,当初逃出去的,可能五十个人都不到,几十个人,就能够把江东二十个州郡的秋税都抢了?” 李云看了看顾文川,缓缓说道:“先生,这些年朝廷加税,天底下因为抗税被几乎灭村的,当真就只有一个河西村吗?” “天底下,有千千万万个河西村。” 李云背着手,继续说道:“而且,他们绝没有劫整个江东二十个州郡的秋税,可能只劫了两三个,甚至有没有这只河西贼,都还很难说。” “先生,各州的税贼有时候不在现世,而是在…” 李某人看着顾文川,淡淡的说道:“而是在人心里。” 这句话,让顾文川愣在了原地,他默默思索了片刻之后,摇头叹了口气,开口道:“罢了,这事老夫会具书禀报朝廷。” “至于朝廷如何决断,那就是朝廷的事情了。” 李云笑了笑。 “正要先生如实上奏。” 他顿了顿之后问道:“先生,今天李某就要把这个姓范的押去京城,先生要不要顺路一起回京城?” “人多,安全一些。” 顾文川很坚定的摇了摇头:“老夫,老夫要继续留在江南,将你做的事情,如实奏禀朝廷。” 李使君也不在意,淡淡一笑:“那就随先生的意了。” ………… 范参被押送京城之后的第三天,李正跟刘博先后返回婺州,二人回了婺州之后,得知李云正在新兵营里监督新兵的训练,也不敢怠慢,都连忙赶到了军营里来见李云。 他们到了军营的时候,李云正在跟几个旅帅一起活动身体,随着一声声叫好,四个旅帅被李云都给一一扔飞了出去。 一旁的赵成与苏晟,都忍耐不住,大叫了一声好之后,都各自脱下外衣,赤膊上阵。 苏晟看着李云,笑着说道:“使君,我们二人以多欺少,来跟使君过过手。” 这会儿李云也是精赤着上身,闻言咧嘴一笑,对着二人招了招手:“来!” 二人对望了一眼,一左一右,朝着李云扑了过去。 这会儿,李云身上没有甲胄,也没有兵器,再加上军中切磋,不好下重手,因此这一场切磋,自然就不会有压倒性的场面出现。 两个人扑向李云,缠斗了片刻之后,李云寻到机会,两只手抓住苏晟的两个胳膊,足下生根用力,伴随着一声低喝,这位少将军只觉得自己腾空而起,被直接给丢了出去。 另一边的赵成,正要上去支援的时候,被李云错身一撞,他只能两只手来挡,也是站立不稳,噔噔噔后退七八步,才稳住了身形。 放在战场上,这会儿已经见生死了。 李云打了一阵之后,心中畅快,哈哈一笑道:“爽快,爽快!” 现在的李云,已经渐渐被那个李大寨主给潜移默化的影响了不少,至少是这个性子,已经渐渐开始好战了。 苏晟跟赵成对望了一眼,都是无奈苦笑。 赵成叹了口气道:“使君勇武,属下生平仅闻。” 苏晟也感慨道:“便是边军之中,恐怕也少有能与使君相匹敌的。” 美滋滋的听了两句马屁之后,李云的余光之中,已经瞧见了赶回来的刘博跟李正两个人,他招呼了一声,让校场上的人继续练,而他则是披上外衣,一路走向李正跟刘博,二人也很有默契的跟在了他们身后。 三个人一路到了大帐之后,李云在主位上坐下,示意两个人也落座,等他们两个人都坐下之后,李云才看着刘博,缓缓说道:“河西贼的事情,似乎是事发了…” 刘博一愣,然后摇头道:“这不可能,我们的行动隐秘得很,谁能查的出来?”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李云舒展了一下筋骨,淡淡的说道:“更何况,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在盯着江南道,他们手底下的探子都已经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消息泄露出去,并不奇怪,” “老九,我每年再多给你五万贯钱,往后你的主要精力,就是放在情报上,争取两年时间内,把这个情报部分,给我弄出个模样。” 刘博连忙低头:“是!” 李云沉吟了一番,开口道:“现在,我要知道三个地方的情报以及当地的局势,越详细越好,老九你就拿这个练手罢。” 刘博微微低头,笑着说道:“二哥你说。” “一个润州,一个扬州。” 这两个州,是江南东道最北边的州,将来很有可能会成为李云的军事防线,或者是军事前哨站,他需要尽快着手,去把这两个州给拿下来。 “另外,还有咱们宣州的义安县,越详细越好。” 刘博认真思考了一番,缓缓点头。 “属下…遵令!” 第三百零八章 帝星飘摇 “还有就是。” 李云看向李正,继续说道:“你们不在婺州的这段时间,我遴选了四个都尉,三叔占了一个位置,少将军跟赵成,也各自占了一个,第四个…” “就是瘦猴你了。” 李正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这件事,李云事先并没有跟他说,一直到这个时候,他也是刚知道,听到了这句话之后,他连忙摆手道:“二哥,我…我不成的。” 他看着李云,面露难色:“我跟在二哥身边,跑个腿就行了。” 他这话一说出口,李云还没有表态,一旁的刘博已经狠狠掐了一下他的后腰,疼的李正龇牙咧嘴。 李云觉得有些好笑,开口道:“咱们都是一起长起来的,我这个刺史都干了,你这个都尉有什么做不得的?” 李正心里还是有些慌乱。 他没有干过什么大事,到目前为止,做的最大的一件事,也就是这回出去,带了一千来个人去扮河西贼了。 突然做都尉,他心里还是有些没谱。 这主要还是因为,李云升的太快了。 从青阳县的都头,到婺州的刺史,一共也就两年时间,而李正也就跟着他,完成了不知道多少级连跳,到这会儿,李正的心态都还没有完全摆正。 李云低头喝茶,缓缓说道:“这个都尉,你必须要干,不管成不成,都要试一试,要是你将来实在不成,我再给你安排别的事情。” “往后,情报的事情,就让老九去办,你的精力,就放在干好这个都尉上,把你的都尉营带好。” 说到这里,李云起身,拍了拍李正的肩膀,轻声道:“争口气,我让邓阳跟着你。” 李正这才有些恍惚的点了点头。 李云又看向刘博,缓缓说道:“老九,这个做情报的差事,也十分要紧,甚至比这四个都尉都更加要紧,你要是能做好了,将来的功劳簿上,我记你一个头功。” 情报,就是一个势力的耳目。 耳目,有时候的确比手脚更加重要,就像平卢军的探子,早早的就把触手伸到了江南,而李云至今对婺州越州以外的地方,都知之甚少。 甚至因为信息量的缺失,对于整个天下的局势认知,李云也都有些片面。 刘博先是点头,然后抬头看向李云,突然笑着说道:“二哥,我能用绿林道上的人么?” 在座的三个人,其实都是绿林道出身,绿林道一般人接触不到,他们三个人却是知道其中的门路。 黑话,切口,还有林林总总的门道,他们三个人谁都会说。 可以说,绿林道就是他们的本行,他们接触绿林道,比正常人要轻松太多太多了。 李云想了想,点头道:“你心眼子多,你只要信得过,就没有问题。” 顿了顿之后,李云又叮嘱道:“不要出什么差漏。” 刘博微微低头道:“二哥放心,我办事情从来谨慎。” “那好。” 李云站了起来,朝外走去:“今天有一批匠人要进驻军营,我要去瞧一瞧,你们俩在这里歇歇,等我忙完了。” “晚上咱们兄弟聚一聚,喝顿酒。” 刘博跟李正都站了起来,笑嘻嘻的点头应下,送李云出大帐门口的时候,刘博才想起来正经事,开口道:“二哥,我们这一趟劫了三个州的秋税,有一路距离越州近,就送到越州去了,其他两个州的秋税,正在送回来的路上。” “不过我清点过,每一个州的秋税,似乎都不太够。” 李云停下脚步,看了看他,然后笑着说道:“看来这个世道,大家都不愿意缴税,咱们还是帮他们平了账了。” “可不是?” 刘博有些无奈的说道:“从苍山下山之后这两年,别的事情没干,净给那些老爷们平账了。” 李云哑然一笑,拍了拍刘博的肩膀:“晚上喝酒,不要忘了。” 刘博笑着应了,目送着李云离开之后,扭头就拉着李正进了大帐,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骂道:“你真是个笨猴子,蠢猴子!” 李正莫名其妙被他骂了两句,立时有些生气,不过他很快想到可能是因为都尉的事情,皱了皱眉头之后,就又坐了下来:“三叔是军队出身,二哥起来之后,他又一路带兵带到现在,苏将军跟赵将军,更是将门出身。” “他们三个做都尉,合情合理,我会的不多,大多数时间都是跟在二哥身后打打下手,我怕坏了二哥的事情。” 刘博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闷声道:“那你姓什么?” “我姓李啊…” “你跟二哥一个姓。” 刘博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咱们这些人里,你跟二哥是最亲的,你必须要坐稳这个位置,这样军中至少有一部分人,在所有人看来都不可能对二哥有什么异心。” “你坐稳了这个位置,二哥的位置才能稳当。” 说到这里,刘博左右看了看,低哼道:“你还瞧不明白吗?朝廷已经快要不行了,你以为二哥,真的是在当什么狗屁刺史啊?” “咱们宣州当初有多少官军你还记得吗?三百个人都没有!” “二哥手底下现在有多少官军?” 刘博“嘿”了一声:“将来二哥的大事要是做成了…” 说到这里,刘博哼哼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开口道:“反正,你要尽心尽力把这个事情做好,你掌兵就是代替二哥掌兵,让他干事情更有底气。” “三叔那里的人,很多都是老寨子里的人,比如他家的那个娃子周必,还有二叔家的两个儿子。” “以及其他老人。” “苏将军跟赵将军,一个主持溃军,一个是自己拉起来的军队。” “你以后,要把当初缉盗队的人团结在身边…” 李正听的目瞪口呆,皱眉道:“二哥手底下的兵,不都被重新打散了么?哪里有你说的这么复杂?” “整编是整编。” 刘博撇了撇嘴:“你们这四个都尉可能没有什么旁的心思,但是以后人越来越多,下面的校尉,旅帅,说不定就会有别的心思。” “二哥在场,他们当然都听二哥的。” “二哥不在场,当然还要有人说了算他们。” “这里头门门道道多了,我自己也不太能全想明白,不过二哥让邓阳跟着你,我觉得就是让你跟缉盗队出身的那些人走的近一些。” 李正挠了挠头:“咱们军中现在的旅帅,多数都是缉盗队的老人。” “现在当然是,将来人再多,可就不一定是了。” “你别想这么多了。” 刘博拍了拍李正的肩膀,低声道:“反正这个都尉,你绝不能推辞,好好干好这个差事,也树立一些自己的威信。” “将来,才能帮得到二哥。” 李正并不蠢笨,这会儿也听出了个七八成的意思,他低头想了想,突然也左右看了看:“九哥,你刚才说,假如二哥将来的大事做成了,是什么大事?” “这还用说?” 刘博低头喝了口水,嘿嘿一笑:“当然是改朝换代了。” 听到这四个字,李正只觉得如同雷亟天灵,让他头皮发麻,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他是个胆子很大的人,从来没有怕过什么事情。 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改朝换代”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 毕竟二百多年了,一个周字,早已经根深蒂固了。 李正出神了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刘博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瞧你那傻样。” “咱们找地方睡觉去罢,睡醒了好好干事,不好好干事,什么念头都是痴心妄想。” 李正这才回过神来,跟着刘博一起,离开了李云的帅帐,找了个营帐睡觉去了。 而在这个时候,顾文川的奏书,以及李云奏书,还有相关范参的奏书,已经被送到了京城,一路送到了政事堂里。 政事堂里,几个宰相把这几份文书都看了一遍,都是眉头紧皱。 闵芳放下手里的文书,抬头看向崔垣,缓缓说道:“崔相,如果这些文书里说的是真的,看来青州的平卢军,也在蠢蠢欲动了。” 崔垣默默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闵相公继续说道:“奏报太子,交给太子决断罢。” 崔相公微微摇头道:“太子,在崇德殿。” 他看了看几个宰相同僚,压低了声音。 “陛下,病情似乎愈发重了。” “晚一些,咱们都得去崇德殿候着。” 几位宰相闻言,个个皱眉。 显德五年初冬,帝星飘摇,似乎… 摇摇欲坠了。 第三百零九章 一败势难回 皇帝陛下,的确病的更严重了。 在上一次命令太子监国之后,这位坐朝三十余年的皇帝陛下,就几乎不在过问朝政,躲在后宫,连人也不怎么愿意见。 几个宰相里,也就只有崔垣见过他。 皇帝陛下这一次病的很严重。不仅吃饭吃的越来越少,有时候还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而且脾气越发暴躁。 最近两三个月里,他已经打杀了至少三十多个宫人。 连太医,都被杀了好几个,现在已经没有太医愿意去给皇帝陛下诊病了。 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皇帝陛下的病情更加严重,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合眼了,情绪也愈发燥狂。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愿意走出崇德殿,就把自己关在这间天子寝殿之中,怎么也不肯出去。 谁若是建议他出去透透气,他便雷霆大怒。 仿佛一出崇德殿,就会被奸人所害一般。 几个宰相在政事堂把日常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之后,便结伴来到了崇德殿,此时太子殿下,早已经在崇德殿外等候许久,崔垣赶了上去,带着几个宰相,对太子欠身行礼:“殿下。” 太子此时,也是眉头紧皱。 因为皇帝陛下躁狂发病的事情,的确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人就是这么奇怪,他虽然有弄死老父亲自己登基即位的念头,但毕竟还没有来得及这么做,眼下老父亲似乎真的病重了,太子殿下心里,又忍不住有些伤心。 毕竟父子一场,皇帝陛下这些年虽然对他不是特别喜爱,但不管怎么说,也没有废黜他的太子之位。 二人之间的父子感情,还是有的。 见到崔垣之后,太子殿下叹了口气,问道:“今天政事堂,没有什么要紧的事罢?” “有一件事,要禀报太子殿下,不过不是特别要紧。” 崔垣微微欠身,把平卢军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这个事情,现在朝廷一时半会查不清楚,不过按臣等推断,婺州那边的奏报,应该是切实可信的。” “平卢军,多半的确想要染指江南。” 太子殿下脸色不太好看,沉声道:“这些节度使,真是没有一个老实安分的。” 他看了看崔垣,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顾渊怎么说?” “顾文川奏报说,这个李昭想要做江东招讨使。” 崔垣默默说道:“说只要他做了这个招讨使,一定能够剿灭河西贼,保证江东赋税恢复正常。” 太子冷笑道:“果然心怀不轨。” “都趁着朝廷大事在身,开始裹挟威逼朝廷了。” 太子看了看崔垣,以及崔垣身后的几个宰相,思索了一番之后,开口道:“江东的事情,就交给政事堂决断罢,尽量保证江东维持现状,同时决不能让平卢军染指进来。” “至于这个李昭…” 太子殿下握拳道:“孤已经记住他了,等孤缓过一口气来,第一个拿他正国法!” 崔垣这会儿,已经明白了太子的意思,连忙低头道:“老臣遵命。” 太子闭上眼睛,继续问道:“还有什么别的事么?” “别的大事倒没有,不过有一件小事,要禀报殿下。” 太子看了一眼崇德殿,点头道:“你说?” “老臣的从子崔绍,最近从宣州回到京城了,不过至今没有差事,他是从宣州刺史任上调回京城来的,殿下看哪里有没有他能做的事情…” “也让他替殿下分分忧。” 太子一怔,哑然道:“吏部没有议?” “吏部自然议了,定的是礼部郎中。” “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因此老臣特意知会殿下,让殿下知道这件事。” “礼部郎中…” 太子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缓缓说道:“既然有缺,让他先做着吧,哪天得空了,让他到东宫来一趟,孤跟他见一见。” “见过之后,才好知道他到底适合什么位置。” 崔垣神色平静,低头拱手道:“老臣代崔绍,拜谢殿下。” 太子殿下摇了摇头,正要说话,突然从崇德殿里走出来一个小太监,这小太监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直奔崔垣而来,来到了崔垣面前之后,小太监低头道:“崔相公,陛下召您进入说话。” 崔垣一怔,有些不可思议,问道:“只老夫一人吗?” 太子在这里等了一个上午了都没能进去,他这个做臣子的刚到就进去了,哪怕撇开政治因素,也多少有点不太合适。 这小太监飞快的抬头看了看太子,又看向崔垣,低头道:“是,陛下只说了崔相公一个人。” 崔垣还要再说话,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既然父皇相召,崔相便进去罢。” “等崔相出来,咱们再继续说。” 崔垣应了一声,跟在这个小太监身后,一路进了崇德殿。 崇德殿里,已经到处都是浓烈的药味,浓重到有些呛人了。 崔垣上一次进崇德殿,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前的事情了,而上一次他来的时候,崇德殿里虽然也有药味,但是远没有现在这么浓。 崔相公微微皱眉,不过还是跟在小太监身后,一路进了崇德殿,到了后殿之后,果然见到了已经许久没有公开见面的皇帝陛下。 崔垣飞快抬头,看了看皇帝。 此时的皇帝陛下,只穿着一身紫袍,坐在书案后面,书案上,摆着一沓沓厚厚的文书,皇帝陛下正在翻看其中一份文书,不过神情已经有些不太对劲了。 他头发有些杂乱,两只眼睛里已然密布血丝,而且明显比先前瘦了一大圈,甚至有点面容枯槁了。 崔相公只看了一眼,便飞快的跪了下来,叩首行礼道:“臣崔垣,叩见陛下。” 皇帝陛下放下手中的文书,用疲惫至极的眼神,看了看崔垣,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起来罢。” 崔垣爬了起来,低头道谢。 皇帝直勾勾的看着崔垣,过了许久才问道:“崔相是建兴二年生人罢?” 崔垣心里一惊,连忙低头道:“是,老臣正是建兴二年生人。” “朕…” 皇帝闭上眼睛,默默说道:“朕是建兴六年生人,那个时候,还是皇祖在位。” 崔垣完全弄不清楚皇帝陛下想要说什么,只能低着头,一言不发。 “崔相是哪年入仕的?” “兴化二年。” 皇帝陛下闭上眼睛,声音有些沙哑了:“朕即位之后的第二年。” “是。” 崔垣深深低头道:“老臣自入仕以来,蒙陛下一路拔擢,方有今日。” 皇帝不接话,只是自顾自的说道:“崔相拜相,也七八年了罢?” “陛下英明,老臣位列政事堂,正是七年有余。” 皇帝看着崔垣,继续说道:“朕即位,崔相入仕,又在政事堂七年时间,对于本朝的事情,朝廷里比崔相通晓的人不多,朕有一个问题要问崔相。” 崔垣低着头,声音恭谨:“臣知无不言。” 皇帝看着低着头的崔垣,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他尝试好几次,似乎终于鼓足了勇气,声音沙哑着问道:“你觉得…” “朕这个皇帝…” 皇帝陛下声音有些颤抖了:“如何?” 崔垣闻言,也是身子一震,他抬头看着皇帝,君臣二人对望,一瞬间,崔相公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又看了看文书堆积如山的桌案,心里已经想明白,皇帝陛下的病,是怎么来的了。 他虽然人在崇德殿,但是对于朝廷里的事情,并没有完全放下,甚至比起从前更加关心了。 因为,这位皇帝陛下,现在极其清晰的看见了,他执掌了几十年的国家,正在飞速的衰落之中。 而他…全无办法。 只能躲在崇德殿里,假装事情都是太子做的,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而随着局势进一步恶化,他的心病也越来越严重。 因为他已经,极其清楚的看到了亡国的趋势。 这对于一个在位几十年的皇帝来说,是不可接受的。 更不要说,这是一个已经存在了二百多年的国度了。 “陛…陛下…” 崔垣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措辞了许久,然后低着头说道:“陛下天资英瑞,聪明过人…” “说点实在的罢。” 皇帝陛下两只眼睛里,密布血丝,他咳嗽了两声,喃喃道:“咱们君臣,也算是老朋友了。” “陛下即位之初,英明睿断,有中兴大周之相,只是,只是…” 崔垣沉默了许久,最终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只是后来,有…一些懈怠了。” 皇帝直勾勾的看着崔垣,目光也变得凶狠起来。 “国事至此,就只是懈怠吗?” 崔垣再一次低头,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再继续说话了。 “朕在这里,关了自己几个月,也想了几个月了。” “朕…” 他猛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神态有些癫狂:“朕…想不出,想不出挽救的法子。” 说到这里,皇帝陛下满是皱纹的脸上,已经是泪流满面:“朕想不出来啊…” “列祖列宗,列祖列宗…” 他呢喃了两句,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然后仰面就倒,重重的摔倒在了平地上。 崔相脸色一下子变得雪白,他站了起来,抢上前去,失声大叫。 “来人,来人!” “传太医,快传太医啊!” 第三百一十章 衣锦还乡 皇帝陛下重重摔倒在地,摔了个狠的。 太医到了的时候,这位在位三十多年的天子,已经摔了个人事不省,被抬到了床上。 几个太医诊脉之后,都是连连摇头。 太子殿下焦急万分,厉声逼问之后,才有太医说了话。 皇帝摔倒之前,龙体本就欠安,有时候几天几夜都不睡觉,精神绷到了最紧,现在这一跤摔的极重,不可避免的摔到了头,能不能醒过来,醒过来什么样,都不好说了。 有一个太医,甚至直接说,皇帝陛下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这些诊断结果,让太子殿下有些手足无措了。 他愣愣的待在崇德殿里,望着躺在床上,脸上看不出任何血色的皇帝陛下,心中可以说是悲喜交加。 悲的是,他大概率是要失去自己的老父亲了。 而喜… 自然是因为他这二三十年的太子,终于快要当到头了。 因为崔垣一直在场,这会儿崔相公也在天子床榻,这位宰相垂手,默默的看着床上的天子,心中也是一阵感慨。 他是世族出身,没有当官之前,就见过皇帝,当了官之后,更是被眼前的这位皇帝陛下一路拔擢,而且大部分时间是在做京官。 两个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可以称得上是朋友了。 此时,崔相公感觉有些伤心,不过并不完全是因为皇帝陛下到了弥留之际,更多是因为皇帝陛下在跌倒之前,对他说的话。 伴随着皇帝的摔倒,连崔相也深切的感觉到了,大周王朝,似乎… 已经渐渐跌向低谷了。 而这个低谷,如果爬不出来,那就会成为埋葬朝廷的墓地。 他虽然是朝廷的宰相,但同时也是崔氏这一代的家长… 此时此刻,这位崔相公目光复杂,脑子里种种念头不断闪烁。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默默走到太子身边,低头道:“殿下,老臣没有能够及时搀扶陛下,以至于陛下跌倒,此是莫大罪过,请殿下治罪!” 太子也回过神来,看了看床榻上的老父亲,又扭头看了看崔垣,默默叹了口气道:“孤问过宫人了,不干崔相的事情。” “不过,崇德殿的事情,对内对外,一定要严格保密,决不能让外人知道。” 太子殿下默默说道:“好在父皇已经许久没有出崇德殿,也许久没有见客,应该…” “能瞒住一些时间。” 皇帝陛下虽然有些怠政,同时有些自私自利,但毕竟是在位三十多年的天子,现在朝里朝外的官员,包括那这个节度使,很多都是皇帝陛下任命的。 这种“老领导”,就如同定海神针一般,他只要还在,朝廷就不会出大乱子。 而如果是新领导上位,想要控制住场面,就未必有这么容易了。 太子殿下也很清楚这一点,因此他需要一段时间,来做好种种准备。 崔相公先是点头,然后他扭头看了看在场的宫人以及太医们,心中默默摇头。 “殿下,老臣在这里守着陛下罢,政事堂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殿下决断。” 太子面色坚毅,摇头道:“大周以孝治天下,如今父皇摔伤了,孤这个做儿子的,哪里还有心思去处理什么政事?” “所有政事,一概交给政事堂处理。” 太子看了看床上的老父亲,最后补充了一句:“让裴璜,去政事堂观政罢。” 崔垣目光闪烁,不过还是微微低头,同意了这件事,他又问道:“殿下,江东的事情,应该如何决断?” 太子殿下这会儿心中纷乱如麻,他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思忖许久。 “崔相说说看法罢。” “除了维持现状之外,就只能任命李昭为江南东道招讨使,让他在江南东道讨贼,保证税务畅通。” “至于怎么办,还要殿下做决定。” “那就…” 太子殿下握紧拳头,咬牙道:“那就让他去做这个招讨使罢,有这个江南本地人在,平卢军想要控制江南,也会难上几分,不过给孤派人盯住江南,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报知朝廷。” “中原战事,一定要尽快结束。” 太子恶狠狠的说道:“孤要尽快腾出手来,惩治这些趁国之危的国贼!” 崔相深深低头。 “老臣遵命。” 太子余怒未消:“郑蘷的案子审结了没有?” “还在审。” 崔垣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有郑侍郎,还有郑少卿上书保他…” “谁保也没有用!” 太子怒声道:“让三法司尽快结案,该杀头杀头,该流放流放!” “这种酒囊饭袋。” 说到这里,太子忽然停了下来,他看着崔垣,低声道:“崔相,你说如果再派一个观察处置使过去…” 崔垣想了想,低声道:“自然是有些用的,不过李昭手里有兵…” “不管了,派一个过去。” 太子揉了揉眉心道:“崔相安排一个刚直的人过去,有了人选了,知会孤一声。” 崔垣默默低头:“老臣明白了。” “好了。” 太子看了看皇帝,继续说道:“崔相回政事堂罢,孤要一直守在父皇身边。” 太子此时尽孝,其实是极其必要的政治作秀,他必须要在这里,尽一个为人子的责任。 否则之后他登基嗣位的时候,就有可能被其他皇子,以此为理由攻击。 崔垣点头,躬身道:“殿下辛苦。” 太子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 崔相公一路退出了崇德殿,刚到殿外,就被几个宰相拉住,问个不停,崔相公看了看几个同事,苦笑道:“莫问,莫问了。” “该办事办好咱们的事就是。” 小老头摇头叹息:“回政事堂罢。” 几个宰相都若有所思,跟着崔垣一起回到了政事堂。 而崔相的保密工作,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 当天晚上,整个京城的上层圈子里,就已经开始流传天子病重的消息。 到了第二天,这个消息以京城为中心,开始向外地飞速传播。 ………… 婺州城。 婺州城第一届蹴鞠大赛,终于落下了帷幕,取得第一的校尉营,并不是赵成所在的队伍,而是天赋明显更好的邓阳。 李云亲自给邓阳颁奖,并且给他们戴上了李云让人用金子做的奖牌,狠狠褒奖了一番。 值得一提的是,李云并不缺黄金,一块奖牌最多也就是用个四五两金子,再加上又是第一届,他很是豪爽的用了纯金的金牌。 一共十二个人,都纯上了纯金的牌子。 而奖牌制度,也被李云正式落实了下来,赵成被戴上了银牌,第三名十二个人,也被戴上了铜牌。 不过因为价值差距过大,铜牌的十二个人,看着金牌银牌,眼睛都红了。 邓阳等金牌,自然乐得合不拢嘴。 李云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笑着说道:“这个蹴鞠比赛,以后还会一直办,牌子不要当了喝酒,好好留着。” “这是咱们第一届蹴鞠大赛,牌子金贵得很。” 这些球员都咧着嘴笑,都点头应了下来。 不过李云知道,十几个人里,以后一定会有人把这纯金的牌子给卖了,毕竟能换不少现钱。 颁奖之后,李云回到了高台上,看向也在高台看这场决赛的薛韵儿,笑着说道:“夫人觉得精彩么?” “精彩是精彩。” 在徐州一直有些无聊的薛韵儿,今天的确看的很痛快,她看着李云,笑着说道:“夫君弄了那些牌子,以后这个蹴鞠比赛,多半会越来越热闹。” “越热闹越好。” 李云低头喝茶,轻声笑道:“有助于团结,你看邓阳带着的那个队,夺冠之后,都亲如兄弟了。” “上了战场,也会比以前亲近许多。” 说到这里,李云放下茶盏,缓缓说道:“这样,婺州军才能尽快的成军,对了。” 李刺史放下茶杯,扭头看了看薛韵儿,轻声笑道:“这会儿快要进十一月了,夫人离家已经半年,想岳父岳母了没有?” 薛韵儿轻声叹了口气:“还真有些想念了。” “那过两天,我带夫人一起,回青阳看看岳父岳母。” “啊?” 薛韵儿有些吃惊,轻声道:“夫君不是每天忙得很么,还有时间同我回宣州去?” “忙里也可以偷闲嘛,况且宣州是我老家,我也应该回去看一看。” 李云看了看她,微笑道:“过几天,我带着一个都尉营,同夫人一起回青阳,让夫人好好风光风光。” “谁要风光了…” 薛韵儿白了一眼李云,嗔道:“怕你是有别的事,拿我做借口。” 李云笑了笑:“夫人去是不去?” “去。” 薛韵儿白了李云一眼。 “能回家,干什么不去…” 第三百一十一章 再顾 婺州军的初步建设,其实已经告一段落了。 因为伙食待遇都很不错,再加上这一次蹴鞠比赛,现在军队的各种氛围都很不错。 而整支军队想要再有什么巨大的提升,单纯训练已经不太可能了,而是需要几场大仗。 不过现在的江东,暂时没有大仗可以打,因此李云也就不用一直留在婺州,去抓军队训练。 他可以抽时间,回一趟宣州老家,去处理一些宣州的事情。 比如说回宣州,把义安县的铜矿握在手里。 这是很多人都眼馋的资源,李云也眼馋许久了,这一次回宣州老家去,就是要把这个事给办好,办妥当。 既然是一早定下来的事情,李云就没有过多犹豫了,反正婺州这里,政事有卓光瑞跟许昂两个人处理,武事则是有赵成跟苏晟两个人,他离开一段时间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之后的两天时间里,李云把婺州的事情交代了一遍,第三天,他就坐上马车,带着李正的都尉营,从婺州动身,返回宣州。 婺州的一众“文武”,虽然不明白李云这一趟离开婺州的意图,不过他们对于李云的决定,向来不会有什么意义,都一路相送李云离开。 目送着李云一家的马车远去之后,赵成站在路边,微微扭头看着苏晟,缓缓说道:“使君这一次回宣州,事情一定不小。” 苏晟跟着李云时间还短,闻言笑着问道:“何以见得?” “事情小了,不会带这么多人。” 赵成轻声道:“使君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出门最多只带一个旅队…” 他回头看向苏晟,低声道:“前段时间,咱们在吴郡的时候,使君只带了一个旅队,差点把吴郡的官军给全杀了。” “他带着一整个都尉营…” 赵成摸着下巴,喃喃道:“莫不是想要攻下宣州?” 苏晟闻言,也看着李云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 婺州到青阳县,直线距离在七百里左右,不过因为宣州一带多山,这一路上不可能一直走直线,再加上带着一支军队,走不太快,一行人走了十几天时间,才堪堪到宣州境内。 官道上,李云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忽然指着不远处一个小县城,开口笑道:“夫人你看,那里是石埭。” 薛韵儿伸头往外看了一眼,然后又缩了回来,轻声道:“忽然提起石埭做什么?” 李云微笑道:“今天晚上,大概要宿在石埭了,要是住在石埭县城里,说不定会碰到从前的一些故人。” 薛韵儿握紧拳头,脸上有些生气。 当初抢亲之后被顾家退婚的事情,的确对她伤害很大,要不然半年前办婚事的时候,也不至于办的那么声势浩大。 就是为了争一口气。 与李云夫妇同乘的,还有刘小姐,她跟薛韵儿现在已经是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自然知道当初的这件事情,于是也伸头往外看了看,轻声笑道:“这会儿,那家人就是想见姐姐,也不一定见得到了。” “谁想见他们。” 薛韵儿低哼了一声。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说话间,天色又暗了一分,李云下令夜宿石埭县城。 一千人的军队,浩浩荡荡靠近石埭,声势自然不同凡响,很快就惊动了石埭县。 不过一个县城实在是太小,一千来个人一下子挤进去,难免扰民,李云让邓阳领兵驻扎在城外,而他自己带着杨喜的卫队,准备进城歇息。 进城之前,李云让人把邓阳喊了过来,邓阳连忙一路小跑过来,低头道:“使君。” 李云看了看他,笑着问道:“认得义安县在哪么?” 邓阳瞪大了眼睛看着李云:“使君,你莫非忘了…” 李云一怔:“忘了什么?” “属下当初,就是在义安被您给捉住的…” 邓阳神色古怪:“属下,就是义安县人。” 李云哑然一笑。 当初他的缉盗队,是他在宣州境内到处剿匪,从抓到的山贼里,遴选人手,才组建起来的。 不过这些山贼们没有户口,只分山头,李云还真不知道他们是哪个县的人。 邓阳是哪里的人,他自然也忘了。 “那再好不过了。” 李云看着邓阳,淡淡的说道:“你带着你的校尉营,明天一早动身,赶往义安县,在义安县城外驻扎下来,我过些天,就骑马赶过去。” “算算时间。” 李云低头盘算了一下,开口道:“咱们应该差不多时间到义安。” 步卒赶路的速度慢,乃是最大的弊病,因此需要提前部署过去。 说到这里,李云笑着说道:“我若是晚了,你就在义安自己转一转,如今你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邓阳嘿嘿一笑,突然正经起来,对着李云低头道:“使君,属下…能带人进军中么?” 李云想了想,点头道:“十六岁以上,三十岁以下都可以,不过要好生训练,他们如果作恶。” “便算在你的头上。” “不会,不会。” 邓阳连忙摆手,开口道:“我在义安县,有两个玩伴,他们同我不一样。” “他们不是山贼。” 李云笑着说道:“你自己安排就是。” “一路上小心一些,如果碰到人询问,就说执行公务,别的一概不要说。” “是!” 邓阳低头抱拳,大声道:“属下一定办好差事!” 吩咐完邓阳之后,李云重新上了马车,在李正跟杨喜的陪同下,进了石埭县城。 因为李云一行人的声势实在太大,他们刚进石埭县,石埭的县官就带着衙门里的一众官吏,来到马车前迎接,李云下了马车之后,这些石埭的官吏已经得知了他的身份,都纷纷低头行礼道:“下官见过李使君。” 李云看了看为首的知县,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皮肤白皙有些微胖。 这县官对着李云拱手之后,满脸堆笑:“使君,您带这么多兵马到鄙县来…不知…不知…” 不等他问完,李云便淡淡的说道:“回乡探亲。” “贵县不许?” “不敢,不敢。” 按照消息,城外的兵马可能有近千人,如今婺州兵的战斗力已经遍传江南,这一千兵力,不要说打下石埭,就是打下宣州城,怕也是绰绰有余。 至于朝廷… 任谁都清楚,现在的朝廷,已经不怎么作数了。 也就是说,眼前这位李使君,可以掌握整个石埭县城所有人的生杀大权。 这知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毕恭毕敬:“只是没有提前知会,怠慢了使君,请使君见谅。” “不碍事,我住一晚上就走。” 李云伸了个懒腰说道:“贵县不必忙活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罢。” 石埭的县令低着头,开口道:“下官…下官给使君安排住处?” “不必。” 李云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本官在石埭有熟识的人家。” “本官自去他家就是了,用不着县尊忙活。” 这知县闻言,长松了一口气,连忙问道:“不知道使君说的是…” “哪一家?” “顾家。” 李云回答的毫不犹豫,轻声笑道:“我跟顾家很熟的,上一回到石埭来,便住在他家。” 上一回李云到石埭,是跟着顾文川一起来的,当天晚上,他们俩的确住在顾家,还烧了顾家半边厢房。 甚至差点团灭了顾家。 这石埭知县虽然上任不是特别久,但自然知道石埭的首富是谁,于是连忙低头:“天色黑了,下官给使君领路,下官给使君领路。” 于是,这位石埭知县,步行走在李云的马车前,很快将李云一行人领到了顾家门口,他亲自跑到顾家门前,大力敲门。 很快,顾家的门房开了门,见到一身官服的县老爷之后,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县尊,您这是…” 县老爷侧过身子,指了指身后的马车,开口道:“江东的刺史到了,说是你们顾家的熟人,指名要住在你们家,快去通报罢。” 这门房先是一愣,然后问道:“县尊,这刺史是哪一个州的刺史,姓甚名谁…” “别废话了。” 县老爷有些急了,压低了声音:“快去让顾老爷出来,这位使君,万万不能得罪!” 门房不敢怠慢,很快进去通报了,没过多久,顾家的家主顾文,急急忙忙一路小跑出来,见了知县之后,才问道:“县尊,是哪…” “婺州刺史李昭。” 这县令有些好奇:“这位李使君说,是你们家的熟识,顾老爷不认得?” 顾老爷抬头看了看就停在自家门口的车驾,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被扶起来之后,顾老爷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认得,认得…” 第三百一十二章 跟我混吧! 顾家的门楣并不低。 他们家,还有个六品的京官。 如果是从前,朝廷一切运转正常,天下总体还算稳定的时候,不要说李云当了刺史,就是当了观察使,顾家也没有必要这么怕他。 毕竟,官场上的人干什么事情都要讲规矩,哪怕真的要对他们家动手,也得走朝廷的流程。 但是现在… 李云先前在宣州的时候就小有名声,后来在钱塘大破反贼,任越州司马,又在江东数次平乱,至少在江南一地,名声早已经大了起来。 比较巧合的是,李云这个人,还是那种自己冲杀的猛将,他经历的事情本来就极有故事性,被见到过的人一传播,现在他在江南的名气,是比同样战绩的领兵之人,要大的多的。 尤其是,庐州距离宣州并不算远。 庐州的事情,也早已经传到了宣州。 普通老百姓,都多少听说了一些青阳都头李昭的故事,顾家这些地方大族知道的更多。 而且,这种家里有当官的,也更了解朝廷现在是什么情况。 事实就是,现在眼前这位李使君,可以随意调动数千人马,而且朝廷… 管不到他! 至少是短时间内管不到他。 顾老爷深呼吸了一口气,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县令,但是没有说话,还是咬牙迎了上去。 他走到李云的马车面前,恭恭敬敬的低头拱手道:“石埭顾文,拜见使君。” 马车里没有人说话,气氛也有些凝重。 过了好一会儿,李云才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看了看眼前这位顾家的家主,却没有还礼,只是笑着说了一句:“顾老爷。” “许久没有见面了。” 顾文瞧李云脸上带着笑容,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也挤出了一个笑容:“是,使君现在,飞黄腾达了。” “谈不上。” 李某人活动了一下筋骨,笑着说道:“在外面一天天忙的不可开交,还不如当初,在青阳做个都头来的舒心。” “这不,从外面回青阳老家看看,路过石埭,不过我在石埭人生地不熟,想来想去,也就只跟顾家有些交情,因此厚着脸皮来投宿了。” “顾老爷不会将我这个老朋友拒之门外罢?” 顾老爷陪着笑脸:“使君能来顾家下榻,是顾家的荣幸。” 李云这才扭头掀开车帘,将薛韵儿也扶下了车,重新来到顾老爷面前,开口道:“这是我夫人,顾老爷认不认得?” 薛韵儿站在李云身边,也在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位顾家的家主。 顾文只是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薛韵儿,又微微低下头:“不曾有幸见过李夫人。” 李云静静的看着顾老爷,微微眯了眯眼睛之后,轻声笑道:“那顾老爷跟我夫人之间,确实差了点缘分。” “是,是。” 顾老爷侧身,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使君请进。” 李云没有说话,一旁的杨喜,已经带着二三十个人大踏步进了顾家,李云跟在杨喜身后,才进了顾家的大门。 在顾家的正堂喝了会茶之后,杨喜过来汇报,意思是已经清理出了安全的住处,李云才带着薛韵儿等人,到了顾家的厢房住下。 进了厢房之后,陪同的刘苏才看着李云,轻声笑道:“姐夫刚才真是威风,那顾老爷一句话也不敢说。” 说着,她又看向薛韵儿,轻声道:“顾家当年欺负了姐姐,今天姐姐也该出了心中恶气了吧?” 当初,李大寨主把薛韵儿劫到山上之后,顾家的那个二少爷扭头就走不说,事后薛韵儿回到青阳之后,更是登门退婚,让薛韵儿在青阳的名声,一度不怎么好。 一直到今年薛韵儿的婚事大办特办,青阳的那些多事之人,才终于闭了嘴。 这件事情,其实不小,薛韵儿没少因为这个事情生气。 听了刘苏的话之后,薛韵儿嗔怪着瞧了她一眼,低声道:“当年的事情,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我心里哪还有什么恶气。” 正在喝茶的李云,闻言看了看薛韵儿,淡淡的说道:“这个顾家的家长,还是很聪明的,一直毕恭毕敬,没有给我找他们家麻烦的机会。” “算了。” 薛韵儿轻声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再跟他们家计较,好像我很在意退婚似的。” 李云微微一笑:“倒也不是因为这个跟他们家再计较什么,只是当初石埭民乱,顾家也有分,顾家至今还在石埭屹立不倒。” 李云“嘿”了一声,轻声道:“我今天不跟他们计较,将来自然会有人同他们计较。” ……………… 次日,李云一行人刚刚起床,顾家就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吃食,由顾老爷亲自送上来。 不过,这位顾家的家主两只眼睛密布血丝,显然昨天一晚上都没有怎么睡好,甚至大概率是一夜都没有合眼。 李云没有去看这些饭食,而是笑着问道:“二公子没有在家?怎么没见到他?” “犬子,犬子…” 顾老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微微低头道:“犬子出门游学去了。” 昨天夜里,他已经得知,现在石埭县城外,就有李云从婺州带过来的兵马,有上千人之多! 这个消息,吓得顾老爷一晚上没有合眼。 这可比朝廷的钦差吓人多了,朝廷的钦差充其量也就是把人都抓进大牢里,而这些城外的兵马,则可以大规模简化的这个过程。 听李云问起自己的儿子,顾老爷更是被吓得额头冒汗。 “游学了?” 李云“啧”了一声,开口笑道:“游学好啊,二公子婚配了没有?” “没,没有。” 顾老爷支支吾吾,不知道李云什么意思,回答的忐忑不安。 见他这个模样,李云哑然一笑,也没有再难为他,在顾家用了早饭之后,就准备离开石埭。 走出顾家家门的时候,顾老爷手里捧着一个木盒子,毕恭毕敬的递到了李云面前,姿态放的极低。 “先前使君大婚,顾某没有来得及过去,正好今天使君亲自到了石埭,这是顾某给使君补上的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请使君笑纳。” 李云皱眉:“顾老爷这是做什么?” 顾文递到李云面前,勉强一笑:“这是顾家在青阳的一些产业,我们家现在青阳去的少了,正好都交给使君,作为贺礼。” 李云看了看顾老爷,又看了看他手里的盒子,“啧”了一声,摇头道:“顾老爷真是…滑得很啊。” “孟海。” 孟海一路小跑,跑了过来低头道:“使君。” “收了。” 孟海恭敬点头,把盒子接了过来。 李云指了指孟海,对着顾老爷微笑道:“顾老爷,我这个小兄弟是石埭人,你的同乡哩。” 顾老爷先是一愣,然后看向孟海,忽的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意,也僵住了。 李云再不理会他,带着随行人员上了马车,浩浩荡荡离开了石埭,往青阳奔去。 顾老爷望着马车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愣神了许久,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二弟顾章才站在了他你身后,笑着说道:“大兄,这个姓李的看起来眼皮子也浅的很嘛,一点财物就把他打发了。” 他话音未落,就见到自己的大哥摇摇欲坠,快要摔倒在地上,他眼疾手快,连忙搀扶住,失声道:“大兄,你…你怎么啦?” 顾老爷被他晃了几下,终于回过神来,清醒了之后,顾老爷忍不住浑身发抖,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我…我想搬家…” ……………… 两天之后,青阳县。 离家半年的薛韵儿终于回到了家里,同样离开一段时间的刘苏,也给自己的干爹干娘磕了头。 一家人一起,吃了顿其乐融融的饭之后,李云依旧是被薛县尊带到了县衙的书房里,薛老爷看着他,微微皱眉道:“怎么突然回青阳来了,连个消息也没有。” “回来探亲嘛。” 李云笑眯眯的说道:“我就是青阳人,岳父大人还不许我回来了?” “探亲?” 薛老爷低哼道:“人家跟我说,你带了几百个兵,驻扎在青阳城外。” 李云笑着说道:“衣锦还乡,还不许小婿讲讲排场了?” “你不老实。” 薛县尊低头喝茶,瞥了一眼李云:“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那好,我跟岳父说几句实话。” 李云脸上的笑意收敛,微笑道:“岳父大人这一任县令,快要到任了罢?” “嗯。” 薛老爷点了点头,开口道:“这几天,应该就会有新县令到了。” 这会儿距离年底只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了,薛嵩这一任知县已经到任,他又提前上了辞呈,朝廷虽然在军事上管不到江南,但是派个补缺过来的官,还是会派的。 “跟我去江东罢。” 李云笑着说道:“到了江东,岳父依旧做县令。” 薛老爷皱眉,然后抬头看着李云:“你能做得这个主?” “那有什么不能的。” “过几年,小婿给岳父您安排个刺史当当…” 李某人拍着胸脯,大咧咧的说道。 “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第三百一十三章 陨落与崛起 随着李云现在的声势越来越大,他的一些亲近的人,就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安全了。 很有可能会成为旁人拿捏李云的把柄。 朝廷现在虽然还没有拉下脸来做这种胁迫的事情,但是不代表将来不会做,单单是从这一点出发,李云还是把这老两口接到自己的势力范围比较好。 而且,薛嵩为官多年,这些地方上的事务他熟悉的很,到了婺州之后,也能发挥余热,帮着自家的女婿办些事情。 就当是李云把他退休返聘了。 本来听到“县令”的官职,薛老爷还没有什么表示,这会儿听到了刺史两个字,他连喝茶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抬头定定的看着李云,久久没有说话。 一个县的县令,都必须要吏部任命才成,更不要说一州的刺史了,而李云当着他的面说出来这种张狂中带着大逆不道的话,就已经很明显的表露出了自己的政治态度。 那就是…… 他已经不理朝廷那一套,开始自立门户了。 薛老爷默默的看着自己的女婿,欲言又止。 李云明白了小老头的心意,笑着说道:“岳父大人,婺州治下,百姓不会再有加税,税收在江东诸州郡之中,也是最少的,我治下百姓虽然不敢说人人富足,但是我可以保证他们,能在乱世之中,尽量太平无事。” “耕者有其田。” 李使君低头喝茶,继续说道:“朝廷,是做不到这些的。” 薛老爷叹了口气:“你说的老夫都信,可问题是…” “能长久么?” 对于这个问题,李云很是洒脱,他笑着说道:“岳父大人,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是能长久的,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不要说我现在只是一个州的刺史,哪怕将来我做了观察使,做了节度使,甚至于改朝换代做了新天子。” “至多也就是保证,在我活着的时候,百姓的日子能尽量好过一些。” “谁也不能保证长久。” 薛嵩默默的看着李云:“你果然有异心。” “非是我有异心。” 李云神色平静道:“岳父放眼天下,手里但凡有些兵马的,哪一个没有异心?” “国事糜烂至此,已经救无可救了。” 李云顿了顿,继续说道:“不管怎么说,岳父这一任县令做完之后,最好还是带着岳母一道,搬到我那里去。” “到了婺州之后,岳父做不做官,做不做事,其实都不要紧,一家人太平无事,我放心,韵儿也放心。” 薛老爷默然。 许久之后,他才声音沙哑着说道:“老夫又不是只有一个女儿,还有儿孙。” “便是这一任知县做完了,也应该回到两个儿子那里养老去。” 李云叹了口气道:“岳父非要这么做,小婿也没有什么办法。” “大势碾压过来,谁都只能随波逐流。” 这句话,让薛老爷为之一愣,过了一会儿之后,他突然抬头看了看李云,声音沙哑:“老夫的长孙薛圭,今年十一二岁了,他读书不成,喜欢舞刀弄枪,老夫过几天给薛收写一封信,让他把薛圭送到婺州去。” “你帮忙带一带。” “至于老夫还有你岳母…” “就不去了。” 身为地方官,薛老爷自然也非常清楚现在的世道是什么样子的,不过他生下来就是大周的子民,几十年过去,已经很难脱离这个身份,让他突然跟着李云去“干事业”,他是有些接受不了的。 不过世道既然乱了,他也有一些自己的私心,想让薛家多一份保障,因此想让长孙跟着李云一道到婺州去。 算是给薛家,下了额外的注。 李云叹了口气,起身拱手道:“岳父去不去,小婿不敢勉强,不过小婿还是建议岳父大人跟我们去江东住上两年,两年之后,天下的局势便已经明朗了。” 薛老爷还是皱眉,沉思了许久之后,缓缓说道:“老夫…再考虑考虑。” ………… 到青阳之后的两三天时间里,李云见了不少青阳县的故人,也跟李正一起,在青阳拉了几个人加入了自己的团伙。 到了第三天下午,李云正在县衙后衙与薛老爷下棋的时候,孟海急匆匆将两份文书,递到了李云面前,低着头说道:“使君,江东急送过来的。” 李云停下来手里的棋子,看了看已经隐现败势的棋局,笑着说道:“岳父大人,我有事情,今天就下到这里。” 他刚刚起身,就被薛嵩一把拉住衣袖,没好气的说道:“不管什么事,你就在这里看,看完咱们继续下!” 李云无奈,只能坐在他对面,将两份文书展开。 翻开第一份文书,是朝廷的六百里加急任命文书到了,任命他为江南东道招讨使,负责平息江南东道盗贼以及乱匪。 同时,在婺州新刺史没有到任之前,继续兼任婺州刺史。 看了这份文书之后,李云心中一振,精神也跟着好了起来。 有了这份文书,他虽然依旧不是江南东道的主官,但是已经有资格在整个江东征兵,并且在法理上也可以带着军队,在江东横行无阻! 而他占据江东的计划,也可以就此顺利展开了! 看完了这份文书之后,李云笑呵呵的将文书递给对面的薛老爷,笑着说道:“岳父看看?” 薛老爷瞥了一眼,淡淡的说道:“你们婺州的文书,我看什么?” “看看罢。” 李某人嘴角勾起弧度,笑着说道:“小婿又升官了。” 这话,让薛老爷直接愣在了原地,随即火冒三丈。 他当了半辈子官,现在临近退休了,依旧是一个县的县令,这小子才当了多久的官,便已经是一州的刺史,当刺史也就罢了,他当这个刺史也不过一年时间,竟… 又升官了! 小老头气呼呼的接过了这份文书,皱着眉头从头往下看。 而李云这个时候,已经展开了第二份文书。 这份文书,是刘博亲自送来的,内容也非常简洁明了。 根据收到的消息来看,皇帝陛下似乎是在京城遭遇了刺客,又或者是摔了一跤,或者是被人下毒。 还有人说,说病情突然加重了。 总之,皇帝陛下的情况现在非常糟糕,天崩地裂,已是随时了。 看着这份消息,李云愣在原地,随即眉头紧皱。 在帝制时代,皇帝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不知道多少人,更决定了许多人的身家性命! 而现在,这位至少是名义上的九州共主,似乎要走到尽头了。 至于刘博送来的三个传闻,更让李云为之皱眉。 身为皇帝,跌了一跤把自己摔个半死,似乎有些太不可思议了。 那么就只剩下了重病,下毒以及…刺客。 而这三种可能里,他杀就占了两种。 按照受益越大嫌疑越大的理论来推断,如果皇帝真是他杀,那么太子殿下身上的嫌疑,谁也洗脱不掉! 而如果真是这个大孝子干的,那就说明大周王朝的气数,就真的已经到头了。 即便不是太子干的,在这种各方势力都异常紧张的时候,如果皇帝陛下突然没了,太子… 能镇的住场面吗? 恐怕很难。 更要命的是,李云现在只能说在江东略有一些势力,连他都收到了这份消息,就说明各地那些大势力,多半一早就已经收到了这个消息。 一些蠢蠢欲动的势力,说不定就会立刻动作起来了。 “看完了。” 正当李云思考的时候,薛老爷的话打断了他的沉思,薛老爷眉头紧锁,皱眉道:“朝廷怎么会突然升你的官?” “你任越州司马,是因为裘典之乱,升婺州刺史,则是因为婺州之乱,这一次,又是哪里出了动乱了?” 李云回过神来,看了看自己的老丈人,笑着说道:“岳父大人,这一回,可能是整个江东都出了动乱。” “因此朝廷才会升我的官。” 他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对着薛嵩抱拳道:“岳父大人,出了点紧急情况,我在宣州留不了太久了,我立刻动身,出青阳一趟,去办一点杂事。” “等办完了,我再回来接岳父岳母,这段时间,您二老跟韵儿,也好好商量商量。” 薛老爷先是皱眉,随即缓缓点头:“你既然有事情,去忙你的就是,青阳这里,不必多操心。” 李云抱拳告辞,一路走出青阳县衙,叫来了李正,兄弟二人麻溜的上马,李正低喝了一声,抖了抖缰绳。 “去义安!” 李正一抖缰绳,也是紧随其后。 县衙里,薛老爷看了看杂乱的棋盘,小声嘀咕。 “这小子走的这么急…” “不会是…为了耍赖罢?” 第三百一十四章 正义使者李青天 这一趟回宣州探亲,接岳父岳母回婺州去,只是李云一部分的目的。 他真正的目的,还是在义安县,在义安县的铜官铜矿。 为了这件事,他已经准备了许久了,等到准备齐备之后,才带着人手返回宣州。 如今,邓阳已经带人提前赶去了义安,这个时候说不定都已经到了,再加上朝廷突然传来老皇帝到了弥留之际的消息,时局风云变幻,李云也就没有耐心再在青阳待下去了。 他带着李正还有杨喜等十几个人,一路骑着马奔向义安县。 因为同在一个州,距离不算太远,加上一行人都是骑马,一路不停,他们从青阳出发之后,只一天一夜时间,到第二天上午,就来到了义安县外。 这会儿,邓阳已经在义安县城外驻扎,知道李云等人赶过来之后,他立刻带人在官道旁边迎接。 李云靠近之后,很利索的下了马,邓阳上前抱拳行礼:“使君!” 李云“嗯”了一声,看了看他,问道:“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下午。” 邓阳笑着说道:“这会儿刚安顿下来没有多久,使君就来了。” 李云看了看不远处的这座小县城,然后缓缓说道:“知道铜官铜矿在哪吗?” 邓阳毫不犹豫的低头道:“知道。” “你带两个旅队去,把这个铜矿给围了。” “禁止任何人进入。” 邓阳毫不犹豫,低头抱拳道:“属下遵令!” 他带人离开之后,李云看了看李正杨喜两个人,缓缓说道:“咱们进城。” 李正想了想,低声问道:“二哥,城外驻兵,恐怕已经惊动地方官府了,这会儿要知会他们吗?” “不用。” 李云看了看义安县城,淡淡的说道:“咱们进城就是,天黑之前,找到正主。” 李正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而是老老实实的跟在李云身后,一行人一路到了城门,他们都是官身,身上的牌子就可以进城,很顺利的进入到了义安县城。 进了县城之后,李云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从信封里又抽出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一路找到了有些破旧的巷弄里,李云叫住了一个老者,问道:“老丈,徐典徐县丞家在哪,知道吗?” 这老人闻言,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眼李云,见李云很是年轻,他犹豫了一下之后,才指向了一个方向,开口道:“在那里。” “年轻人找徐家人干什么?” 这老人低声道:“听你们说话是外地口音,这家人最好不要接触,给别人瞧见了,要寻你家麻烦的。” 李云笑了笑,开口道:“不妨事。” 他顺着这老丈指引的方向,很快来到了一个破落的小院子门口,院墙已经破破烂烂,挡不住任何人了。 连野兽,也是决计挡不住的。 远门更是破旧,一阵秋风吹来,吱呀乱响。 李云皱了皱眉头,上前敲了敲门。 很快,一个身材极瘦,甚至可以说是瘦骨嶙峋,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面黄肌瘦的少女,小心翼翼来到了门口,用警惕的眼神看着李云,然后开口就是难懂的本地方言。 “你们找谁?” 李云没有听懂,不过他看着这个小女孩,想了想之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状纸,展开之后,放在这小女孩面前,态度温和:“小妹妹,这个是你找人写的,是不是?” 这少女看了看状纸,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一脸微笑的“大个子”,吓得直接脸色苍白,连忙摆手:“不是,不是…” “你们找错人了,找错人了。” 她掉头就要跑。 李云叫住了她。 “徐妙珠。” 少女立刻停了下来,浑身颤抖,回头哀求的看了看李云,哭道:“我错了,我再不告了,再不告了…” 李云皱了皱眉头。 “不告怎么行,必须告。” 他轻轻一跳,跳进了这个小院子,先是左右看了看环境,然后开口道:“两个月前,你在大街上碰到了个读书人,那读书人说能给你家伸明冤屈,然后你口述,让他给你写了一份状纸,是不是?” 少女依旧被吓得不轻,倚靠着木柱子,不敢说话。 李云见状,叹了口气道:“你放心,我不是什么恶人,我是那读书人所说,替你们家申冤的朝廷官员。” 这女孩儿这才抬头看了看李云,依旧不敢相信:“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 李云笑着说道:“不然这状子,怎么会在我的手上?” 数月前,李云就开始在义安县布局,派人过来,寻找突破口。 突破口并不难找。 盐铁铜都是暴利行当,守着这么大一座铜矿,当地的官员自然不会干净,甚至可以说是极其不干净。 捉他们的把柄证据,并不难。 世道有浊就有清,有贪官污吏,自然就有清官正气,前任义安县丞徐典便是其中之一。 这徐典,并不是正途出身,三十来岁,才靠着旁人推荐得了个县丞的职位,他到了义安之后,很快发现了义安县的官吏,联合当地商人,对着铜矿上下其手。 徐县丞花了很长时间,查明了详细证据,并且其一一写进奏书里,并最终在三年前呈报给了朝廷,指望着朝廷能够降下天使,狠狠整顿义安官场。 他很聪明,知道如果一层一层递上去,一定会被各级的官员给卡下来,因此他拖关系,直接将奏书送到了京城,送到了政事堂了。 可… 虽然这份奏书直接送到了政事堂,还是被某位宰相给拦了下来,最终打回了宣州。 后面的事情,就不难猜了。 宣州以及义安的官员,恨其入骨,没过多久,徐典就因为渎职贪墨的罪名下狱,只在牢里待了两个月,就“畏罪自杀”,死在了牢里。 而徐典本身是个清官,家里没有多少存钱,他这一死,家里立时没了顶梁柱,只剩下一个发妻,还有一儿一女。 即便是孤儿寡母,义安县的官员也没有放过他们,徐家的祖宅被他们用手段收了去,现在徐家这三人,便只能租住在这处破旧的院落里。 既不遮风,也不挡雨。 两个月前,李云派到义安的一个下属,打听到了这件事,跟这位徐家的长女多次接触,最终才拿到了这份状书,送到了李云的手里。 而这两个月时间,一条条证据先后清晰明朗,也到了李云收网的时候了。 不过现在,还缺一个原告。 徐家母子三人,便是极好的原告。 李云背着手,站在这个可怜兮兮的小女孩面前,轻声道:“用不了多久,我便可以给你父亲,平反昭雪。” “我,我…” 徐妙珠抬头看了看李云,突然坐在地上,两只眼睛都留下眼泪:“我娘…我娘病了,这位老爷,你能不能…你能不能…” “能不能借我点钱。” 她抬头看着李云,两只眼睛都流下泪水,因为脸上并不干净,眼泪流下来之后,整张脸都花了。 李云见状,在心里叹了口气。 世道就是如此,恶人多数时候,都是在欺负好人的。 而李云之所以能够过的这么滋润,很大程度是因为,他在面对那些恶人的时候。比那些恶人更加凶恶。 甚至于… 就连李云自己,为是因为需要收拢一些利益,才会到徐家这里来当正义使者,也就是说… 正常情况下,不会有人理会这可怜的一家。 如果有一个当官的,突然因为百姓,去得罪另一个当官的。 那么多半不是因为他发了善心,而是因为他在政治斗争里头,需要这么一杆枪。 “瘦猴。” 李云喊了一声。 李正立刻低头。 “二哥。” “你去,把义安县最好的大夫请来,给徐夫人瞧病,另外…” “再去弄一桌吃食来。” 说到这里,李云左右看了看,皱了皱眉头:“这个院子,晚上不要再住了,给他们母子三人寻一个合适的住处。” 李正立刻欠身,下去办事去了。 徐妙珠这才相信了李云,开始拉着李云,说她爹的事情,说了一会儿,又带着李云进屋,去探望她卧床一年多的母亲,还有同样骨瘦如柴的兄弟。 尤其是她的兄弟,已经饿的有些不成样子了,走路都有些歪歪扭扭,看起来极是可怜。 这个世道,被当地官员看不顺眼,日子过得… 不可能太好。 李云正在跟徐家人说话的时候,小院外面,缓缓汇集起了一批人。 过了好一会儿,突然有声音,在小院外面响了起来。 “义安县令梁徴,求见李使君!” 第三百一十五章 生杀予夺 听到这个声音,正在给李云倒水的徐妙珠,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 对于现在的李云来说,地方上的知县已经不怎么起眼了,甚至江南地界上的县令,李云可以轻而易举的踩在脚底下。 但是对于徐妙珠这些人来说,县尊老爷就是地方上的天,而且当年她爹徐典,告的正是这位义安知县梁徴。 而梁知县不仅没有倒,反而又在义安连任了一届,至今自然是义安的县尊老爷。 这三年时间,徐家的苦难,便跟这位梁县尊有极大的关联,此时听到外面这个熟悉的声音,徐妙珠吓得手足无措,差点将手里的粗瓷碗摔在地上。 李云敏锐的发现了她的状态,伸手接过茶碗之后,回头看了看病榻上已经面如白纸,头发都白了小半的徐夫人,默默叹了口气。 按照他拿到的资料,这位徐夫人今年也就三十多岁而已,但是看起来,已经同五十岁的妇人没有什么分别,甚至比李云的岳母,还要憔悴的多。 “徐夫人,徐姑娘。” 李云低头喝了口大碗里的热水,然后看向二人,缓缓说道:“徐氏蒙冤三年多了,今天李某到了这里,一定会还徐家一个清白。” 三年前,徐典写给朝廷的奏书,李云并没有拿到原件,但是他看到了抄本,那份奏书里提起的人,几乎牵涉到了关于铜官铜矿方方面面的人物,其中官商勾结,相当精彩。 正因为如此,这也成了李云破局义安县一个很好的入手点,只要把这个事情给解决了,整个义安铜矿的事情,就在没有什么阻碍。 不过功利心是功利心,功利心并不妨碍李云伸张正义。 或者说,二者本来就不冲突。 徐夫人躺在床上,目光里满是忧虑,她也听到了梁知县说的“李使君”三个字,看了看李云之后,开口道:“贵驾是…哪一个州的刺史?” “婺州。” 徐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再一次叹息。 宣州虽然跟江南东道紧挨着,但行政上是属于江南西道的,跟婺州甚至不在一个行政体系之下。 她看了看自己的一双儿女,突然深深低下了头,对着李云垂泪道:“李使君,义安县铜矿,背后牵涉之人根深蒂固,绝非使君一个人所能扳倒的,使君能来义安县,徐家上下已经深感恩德。” “三年前的案子,我们家…不告了。” 她垂泪道:“民妇只盼望,李使君能将民妇这一双儿女,从义安县带出去,给他们一个生计…让他们能够生活下去。” “便心满意足了。” 她的话里,充满了绝望,连李云听着,也忍不住陷入了沉默。 李云心里明白,这位徐夫人说的话,都是实打实的真话。 作为整个江南地区最富有盛名的铜矿,义安县的这个铜矿注定了背后的利益牵扯极深,要不然不至于告到政事堂,这些地方官员都毫发无伤。 这就说明,这些地方上的人拿的,只是小头。 大头给那些大人物们拿了去。 如果是从前,朝廷的统治基础还算稳固的时候,哪怕李云做了婺州刺史,做了江东招讨使,这个事情他依然没有办法过问,甚至一旦牵扯进来,自己的前程都可能土崩瓦解。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朝廷里的大人物? 大人物有几个都尉营? 李云脸上露出笑容,轻声笑道:“徐夫人,我敢过来,便从来没有怕过他们,徐夫人也不必怕,现下世道不一样了,未必就是咱们怕他们。” “说不定,他们应该怕一怕我。” 李云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这件事之后,我会妥善安置徐家,给徐县丞在天之灵一个交代,等大夫到了给看了病,徐夫人只需要安心养病就是,别的都不用多想。” 说到这里,李云正要继续说下去,院子外面就又传来了梁知县的声音:“李使君,下官有要情禀报!” 李某人皱了皱眉头。 “真是聒噪。” 他站了起来,看了看房间里的母子三人,笑着说道:“一会儿大夫会过来,吃食也会过来,你们安心,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做。” 说罢,李云背着手,走出了这个破落的房间,来到了院子里。 此时,梁知县已经不知怎么进了院子里,见到迎面走出来的李云之后,他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低头道:“李使君。” 李云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本官路过义安,来探望探望故友,似乎没有惊动你们县衙,梁县尊还真是耳聪目明,立刻就找过来了。” “不仅找过来了,还打听清楚了我的来历。” 梁徴闻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又看了看这个破落的小院子,心里已经懊悔到了极点。 怎么就没能狠下心,竟让这母子三人活到了现在! 他已经看了李云的一些“履历”,李云大概是显德三年的春夏,也就是两年半之前,开始渐渐崭露头角的。 而徐家,在三年前就出了事。 也就是说,这个李刺史绝不可能跟徐典认识。 那么,他到了义安之后,哪里也不去,直奔徐家而来,用意就已经非常明显了。 梁知县低头道:“使君,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下官让人备了酒菜,使君请。” 他微微侧身,神态非常恭谨。 李云笑着说道:“不去不去怕被梁县尊给毒死了。” 梁知县神色尴尬,低声道:“使君这趟的来意,下官不甚清楚,但是既然到了徐家,下官就不得不说一说徐家,当年徐典的案子,早已经成了铁案,刑部大理寺都有卷宗…” “况且,使君是婺州的刺史,就算想查,恐怕也查不了宣州的案子…” “我什么时候要说给徐典翻案了?” 李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梁徴微微低头,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使君,下官也去过青阳,与薛县尊相熟,使君上半年成婚的时候,下官还去了礼钱。” “哦?” 李云有些诧异,“啧”了一声:“我成婚的时候,梁县令还上了礼钱?” “是,虽然不多,也是下官的一点点敬意。” “多少?” 李云问道。 梁县令愣在了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使君说…什么多少?” “我说,你给了多少礼钱。” 李云淡淡的看着他:“我赔双倍给你。” 梁县令脸色骤变。 因为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意味着双方,再没有任何可以回旋的余地。 只有鱼死网破一条路可以走了。 “李使君,你…” “你不要再说话了。” 李云皱着眉头打量了一眼梁徴,已经完全没了耐心。 “你一说话,就透着满满的地方官僚腐朽之气,让我浑身不舒坦。” “今天这件事很简单,我也跟你说实话,这个事情我知道了,我会一路查到底,牵扯到谁就查谁,就问谁的罪过。” “梁知县你,回去自己把自己绑进县大牢里。” 李云淡淡的说道:“或许罪过还能小一些。” 梁县令深呼吸了一口气,也变了脸色:“李使君,你无权来宣州来干涉宣州的事情!” “我就是宣州人。” 李云神色平静道:“我还不能代宣州百姓,来清理宣州了?” “况且。” 李云回头撇了撇外面守着的杨喜,杨喜立刻把武元佑临走之前留下来的文书,展在了梁徴面前。 “看见了没有?” 李云笑着说道:“钦差大臣,当朝的楚王殿下,奉命巡视江南,他因为有急事离开,先回了京城,临走之前嘱托我,来继续巡视江南政事。” “宣州地处江南西道,算不算得江南?” 梁县令瞪大了眼睛,久久没有说话。 “我事情很忙,懒得跟你们纠缠婆妈了。” “杨喜。” 李云喝了一声, 一身甲胄的杨喜,立刻低头抱拳:“属下在!” 李云回头看了看他,问道:“识字么?” 杨喜连忙低头道:“识…识得一些。” “那好。” 李云把徐妙珠口述的状子,递给了他,然后淡淡的说道:“你去按照这份状子上的名单抓人。” “两天之内,把该抓的都给抓了,两天之后,我要在义安好好审一审这桩大案。” 杨喜接过状子一看,位列第一的,不是别人,正是眼前这位将县尊! 他嘿嘿一笑,带着几个亲卫,走到梁知县面前,淡淡的说道:“梁老爷,走罢。” 梁徴很快被两个亲兵给架住,往外拖去,他脸色涨红,再也没有了先前的谦恭,而是破口大骂道:“姓李的,你敢私设公堂!” “你简直无法无天!” 李云笑了。 如果是正常的朝廷,单单义安县铜矿的事情,李云可能就要在这里跟这些地方势力纠缠数月甚至是数年,然后从规则上找到漏洞,将这些恶人统统绳之以法。 但是现在,李云不需要再遵循朝廷的规则,事情就好办太多了。 他手里有兵,还有朝廷的大义。 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想怎么干就可以怎么干! “私设公堂,无法无天。” 李云背着手走到被押住的梁徴面前,微微靠近了之后,淡淡的笑了笑:“总结的不错。” “但是你又能如何?” 李云冷冷的看了看他:“说起来,这八个字对梁县尊你,大约也同样适用,只是你梁县尊现在,身份逆转,成了受害之人了。” “带下去。” 李云挥了挥手,杨喜等人,立刻应了声是。 李云看了看他,吩咐道:“押进县大牢里,同时立刻接管县衙,有图谋不轨者,格杀勿论。” 杨喜兴奋的叫了一声,扭头就去办事去了。 很快,附近的人就都走了个一干二净。 李云站在原地,突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喃喃自语。 “这种生杀予夺的权力…” “真是美妙。” 第三百一十六章 强硬的李使君 权力的来源是暴力。 当你拥有足够的暴力,能够在对方不同意的情况下,依旧能够自由的行使自己的意志,就叫做权力。 大多数都权力,都是有一定框架的,比如说哪怕京城里的皇帝陛下,自身的权力也被关在了笼子里,只能在一定的限定范围之内,来行使自己的权柄。 但是李云的权力没有被束缚。 或者说,每一个创业集团的创始人,权力都极少被束缚,即便是现在的李云,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可以说是为所欲为。 而那些开国皇帝,从权力属性上来说,跟现在的李云相比,也就是势力范围大了一些而已。 真正能够束缚他们行为的,是人性,以及家国利益。 而事实上,王朝中后期之所以积重难返,与这种权力属性也有很大关系,后世皇帝远远不能像开国君主那般大刀阔斧,为所欲为。 因此,哪怕是个有能力的后继之君,也只能在有限的空间里辗转腾挪,在螺丝壳里雕花,而不可能再刀劈斧凿,再造乾坤。 另一个世界的朱太祖,要是当了崇祯皇帝,能够力挽狂澜吗? 恐怕未必。 他最大的可能,是脱下皇袍,连夜逃出京城,重新拉起一支军队,重头再来。 而朱太祖之所以能够在洪武朝肆意无忌,便是因为开创之主的这种天然的权力属性。 现在的李云,便是开创之主。 只是他的势力范围,还远远不够大而已。 不过,对于这种乱世而言,现在李某人的军队开到哪里,他的势力范围就会跟着扩张到哪里,如同领域一般。 在这个势力范围之内,真正的生杀予夺,为所欲为。 这个时候,就是考验人性的时候了。 要沉得住气,静得下心。 不然一个不好,就会成为下一个裘典,说不定哪天就被人拉到京城里,给千刀万剐了。 在院子里愣神了许久之后,李云才回过神来,走进了屋子里,看向徐家三人,轻声笑道:“徐夫人,大夫已经到了,就在外头,等会给你诊了病之后,我让人把你们母子带到新住处住下。” 李云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徐夫人,那姓梁的我已经抓了,你们也都看到了,这件事情之后,我会带你们离开义安县,到江东去定居,你们不必有什么顾虑。” “三年的冤屈,该让徐县丞沉冤昭雪了。” 徐夫人坐在床上,抬头看着李云,不一会儿,已经泪流满面。 “民妇代亡夫…” “多谢李使君。” 她看向自己的一双儿女,垂泪道:“快给李使君磕头。” 徐妙珠带着她的弟弟,扑通一声给李云跪下,母子三人都哭的泣不成声。 李云把姐弟俩扶了起来,微微摇头道:“不必谢我,我…” “只是碰上了而已。” 天下的冤屈太多了,李云是帮不了所有人的,甚至徐家的案子,他也是有所图,才插手其中。 真正能帮普天下所有弱者的,其实是一个“法”字,可法由人创,由人使。 这个时代,归根结底还是“人治”。 李云也没有办法。 他安慰了母子三人几句之后,才起身离开了徐家,一路来到了义安县的县衙,进了县衙之后没多久,杨喜立刻来报,说是徐家状纸上牵涉的人,已经抓了个七七八八,这会儿都已经投入到了县大牢里。 剩下的两三成,都在铜官铜矿上。 而铜官铜矿,这会儿已经被邓阳带人控制住了,明天就能把人全部带回来。 现在,困扰李云的,不再是义安县的这些旧势力。 这些旧势力虽然盘根错节,但是快刀斩乱麻之下,很轻松就可以统统扫掉。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扶植起自己的新势力。 朝廷给他的最新职位,也不过是江东招讨使。 这个职位,差了一个字。 如果是江南招讨使,那么李云就可以以盗贼过多,为了铜矿安全的名义,在义安县征兵,入驻铜官铜矿。 甚至,可以直接在铜官铜矿驻兵。 这样做虽然有些强行,但是道理上还是说的通的。 可宣州这里是江南西道,李云这个江南东道的招讨使,连在这里强行驻兵的理由都没有。 听了杨喜的奏报之后,李云先是点了点头,然后默默说道:“三天之内,把人都抓了,三天之后,我在义安县衙升堂审案。” 杨喜恭敬低头:“是。” ………… 一转眼,三天时间过去。 经过大夫的诊病,徐夫人虽然没有完全好起来,但是气色已经好的多了,徐家瘦骨嶙峋的姐弟俩,虽然依旧很瘦,但是都穿上了新衣裳,脸上也多了几分红润。 他们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只要吃喝跟上,几个月半年,就会别有一番气象。 而义安县几乎大大小小的官吏,都被李云抓了起来,准备给他们上堂定罪。 距离开堂还有一个时辰左右,刚从铜矿赶回来的邓阳,对着李云低头奏报:“使君,整个铜矿已经被我们全部控制起来了,这个铜矿附近有两个镇子,还有几个村落,每个村子都有冶铜冶铁的炉子。” 李云先是点头,然后看向邓阳,笑着说道:“我有个差事,准备交给你办。” 邓阳立刻低头道:“使君您吩咐!” “你这趟带来义安多少人?” “五百。” 邓阳低声道:“一共四个旅队。” “我带走两个,给你留下两个旅队,然后你在义安县再征募两个旅队,依旧凑够一个校尉营,就…” “就驻扎在铜官铜矿附近,将这个铜矿,给看管起来,不管谁来,都不许进去,就跟他们说。” “铜官铜矿,涉及贪腐账目需要详查,暂时不对外开放了,只有咱们江东的人过来,才能运铜出去。” “能不能做到?” 邓阳,其实是李云麾下比较中坚的力量,只差半级,就能够跟四个都尉同级,李云本来是不想把他留在义安的,有些太浪费了。 但是,他实在没有任何留在义安县控制这座铜矿的合理合法借口。 既然没有借口,那就… 只能硬来了。 强行占了再说,至于身份狗屁规矩道理。 打的过我,再来跟我谈道理。 反正李云来义安的意图,即便遮遮掩掩,明眼人也是一看就能看得出来,与其扭扭捏捏,不如直接摊牌了。 老子就是要占了这个铜矿,还要在这里驻兵! 邓阳先是愣了愣,然后抬头看着李云。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默默说道:“放心,短则一年,长则两年,便不需要你留在义安了,到时候你依旧跟在我身边。” 李某人笑着说道:“一年之后,给你升都尉。” 在队伍高速发展的时期,哪怕脱队一年,再归队的时候,可能已经跟同期拉开一大段距离了,邓阳并不笨,自然清楚。 听李云这么说,邓阳心里再没有疑虑,低头道:“使君您放心,属下一定给您看好这处铜矿。” 李云满意点头,笑着说道:“要硬气一些,不要丢了我的脸面。” 邓阳咧嘴一笑:“您放心,属下硬的厉害!” 李云哑然一笑,继续说道:“我身边有个小兄弟叫孟青,这一年多一直跟在我身边跑腿,这是个好苗子,做事情也灵醒,做跑腿可惜了。” “你在义安的这段时间,就让他跟着你罢,可以让他入新兵营,或者跟在你身边帮帮手。” 邓阳连忙说道:“小孟兄弟,属下听说过,就让他在属下营中,暂时做个队长,历练历练罢。” “既然交给你带了,就随你安排。” 李云笑了笑,正要说话,外面传来了孟海的声音:“使君,有一队人马到了义安县城外,说是…” “说是宣州刺史,还有别驾,司马等一众官员。” 李云先是一怔,嘀咕道:“崔绍才走了多久,新来的刺史就跟义安县牵连上了?” “真是快啊。” 李云五月成婚,他成婚之后没多久,原宣州刺史崔绍便离开越州,回京城当“大官”去了。 哪怕这位新使君无缝衔接,算起来最多也就是当了半年的宣州刺史。 半年时间,就跟义安县…或者说义安县的这座铜官铜矿,有了一些利益牵连,这个速度不可谓不快。 同时,也代表着朝廷的统治力进一步衰弱。 因为如果朝廷健全的时候,这些地方官,轻易是不敢把手伸进铜矿上的。 这是杀头的买卖。 想了想之后,李云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笑着说道, “让他们进城就是,不管他们。” “跟前衙说,本官…” 李某人背着手,大步走了出去。 “要开堂审案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办的好! 义安县令梁徴,现任县丞孙淦,主簿贺贤等一众义安县官吏,都被绑在了大堂上。 值得一提的是,这场审判,并不是公开审判,也就是说堂里堂外,都是婺州来的人。 李云难得正经起来,穿上了一身刺史的官服,坐在了主位上,狠狠拍了拍惊堂木,喝问道:“案犯。” “三年前,义安县丞徐典,上书弹劾尔等贪墨误民,并私吞铜矿冶得铜锭,私自售卖。” “可有此事?” 梁知县这几天,在大牢里吃了不少苦头,这会儿形容狼狈,头发早已经披散下来,身上还隐见血痕,不过他依旧抬头看着李云,咬牙道:“姓李的,要杀就杀,何必那么多废话!” 李云瞥了他一眼。 “看起来,梁县尊心中不服。” “某当然不服。” 梁徴梗着脖子,抬头看着李云,喝骂道:“你不过是一个山野之人出身,侥幸得了机缘,才披上了这一身官衣,可即便披上了这一身官衣,野蛮习气也丝毫未改!” “你一不是江南西道的官员,二不是朝廷的宪官,你凭什么在义安县抓人,还动用私刑!” 梁知县怒视李云,骂道:“还打着为姓徐的做主的名义,我呸!” “说白了,你李昭是趁着朝廷之危,想要趁乱做乱匪,霸占义安县的铜矿!” “否则,天底下的县多了,其他县的事情,你怎么不去管?” 李云饶有兴致的看了看梁徴,笑着说道:“这么说,梁县尊还觉得冤枉了?徐典死的不明不白,难道不是你的罪过?” “他该死!” 梁知县咬牙道:“天底下哪一个县,不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周两百年来都是如此!偏他会邀名买直,绕着弯去给朝廷上什么书!” “朝廷要真是按他那个奏书办了,义安县乃至于整个宣州的官员,都要被他牵扯进去,到时候几百家都要被他弄得家破人亡,这种人官途不顺,便要用无数人身家性命,去给自己博一个名声!” “他不该死吗?” 梁徴瞪大了眼睛看着李云,越说越激动,已经有些疯魔了。 “矿上的事情,几百年来都是这样,我们这些地方上的官员才拿了多少?他姓徐的告我等的状,怎么不去告朝廷的状?” “朝廷拿的最多!” “真以为朝廷,什么都不知道,便是按姓徐的意思,在宣州杀上一轮,又能如何?” “过个几年,依旧如此。” 梁徴冷笑道:“姓徐的只务虚名,不务事实,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 “他的家里人,要不是我等仁慈,能活到今天?” 李云看了看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长叹了一口气:“天下事,坏就坏在这里。” 人人以为理所应当,便就真的是理所应当了。 以至于真出了徐典这样的人,百姓不一定会念他的好,而同阶层的人,则视其为异端,视其为仇雠。 梁知县抬头冷冷的看着李云。 “李使君不就是来抢铜矿的么?何必假惺惺的,一点不爽利。” “梁县尊。” 李云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你说的很对,我就是来抢铜矿的。” “不过,抢铜矿不妨碍我做好事,你说的再振振有词也没有用。” “徐典可能是得罪了你们,但是你们这几百户人并不是整个义安县,更不是整个宣州。” 梁徴还要说话,李云已经不想再搭理他了,面无表情道:“梁县尊既然知道我是来抢铜矿的,那么咱们也就不必再多废话了。” “这桩案子,你们认下来,我省去诸多麻烦,你们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去接受朝廷的审判。” “你们如果不认。” 李云看向县大堂外面,忽然笑了笑:“梁县尊,咱们宣州的新刺史,已经到了,这会儿都快要到县衙。” “我城里城外,有数百兵马,他还是敢直接闯进城里来,你猜…” “他是来做什么的?” 李云拍了拍梁徴的肩膀,笑着说道:“这事,你要是不认,我就把你交给这位新使君处理了,他姓什么来着?” 梁徴终于脸色大变,喃喃低语。 “邓使君…” 梁县令毫无疑问是个聪明人。 因此很容易理解的李云的话。 宣州的新刺史,到宣州来时间不长,李云在这义安县城里里外外布置了这么多兵马,但是他还是敢来闯城。 那么…他就绝不是来跟李云作对的。 没有人会这么蠢。 那么,这位邓使君急匆匆赶到义安来,意图似乎就不难猜了。 他是来让梁徴这些人闭嘴的。 毕竟,这位邓使君也拿了一些有关于铜矿上的好处,但是牵连不深,还有斡旋的余地,只要梁徴这些义安官员不说话了,他多半不会有什么事情。 李云背着手,看向县衙正堂外面,微笑道:“邓使君快要来咯。” “我认了。” 梁徴突然低下了头,颓然道:“李使君怎么写,我们怎么认。” 一旦落入邓使君手里,他们这些人的下场,多半就是被畏罪自杀。 一点活路也不会有,这位新使君绝不会保全他们,更不会为了他们,来跟李云作对。 李某人这才满意点头,他回头拍了拍这位梁县尊的肩膀,笑着说道:“梁县尊是个很聪明的人。” “说话也很有道理,只不过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道理。” “但是这个世道,道理没有用了。” 李某人背着手,朝着大堂外面走去。 “我力胜你,我便是道理。” “把他们都收押了,让他们签字画押。” 说完这句话,李云大步向外走去,刚走到县衙的前衙,就看到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迎面走来,他看了看李云之后,立刻拱手行礼道:“是李使君么?” 李云却没有立刻还礼,打量了一眼这位宣州新来的刺史,淡淡拱手的说道:“前不久侥幸得了个新差事,眼下李某忝任江南东道招讨使。” 这位邓刺史先是一愣,没有说话。 李云微笑道:“是邓使君罢?” “邓使君要看吏部的任命文书?” “不敢。” 邓刺史低头拱手道:“下官恭喜使君了。” 招讨使这个差事,并没有实际上的品级,是个临时特派的官员,理论上来说,与地方上抚育一方的刺史没有太大的分别,倒是都可以称呼为使君。 李云摆了摆手。笑着说道道:“江东的官,跟江南西道的没有关系,况且邓使君是宣州的父母官,李某是宣州的子民,要拜,也是我该拜邓使君哩。” “不敢当,不敢当。” 这位邓使君连连摆手,然后话锋一转,开口问道:“使君这一趟来义安是?” “前不久,有人递了个状子给本官,状子上的内容极为凄惨。” 李云将徐家的状书从袖子里取了出来,递给了这位邓使君,然后又拿出武元佑写下的文书递给他,淡淡的说道:“本来这事,应该是移交邓使君来办,但是正巧本官受楚王之命,整顿江南吏治,加之刚好在青阳老家探亲。” “就顺道过来,把这个案子给办了。” 他看着邓刺史,笑着说道:“没有越俎代庖罢?” 你可太越俎代庖了! 邓使君心里气个半死,不过脸上硬生生挤出来了一个笑容:“没有,没有。” “敢问使君,这案子办的如何了?” “很顺利。” 李云笑眯眯的说道:“状子上有关被告,已经悉数认罪,过两天本官就要把这桩案子,具书上报朝廷了。” “办的好!” 邓使君赞了一句,夸奖道:“不瞒使君,邓某到了宣州之后,便想开始着手整顿宣州的吏治,只可惜邓某才疏学浅,一直找不到从何处下手,虚度半年光阴,还不如使君几天时间,查的清楚明白。”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使君毕竟不是宣州的官员,这些罪员,就交给下官处理罢,下官来做善后的事情,给朝廷,也给百姓一个交代。” 李云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背着手说道:“案子既然是我办的,自然要全始全终,这主犯梁徴,孙淦二人,由我带回江东去,等待着朝廷的处理。” “义安县其他人,就交给邓使君。” “邓使君以为如何?” 二人一直聊到现在,谁都没有提铜矿的事情。 仿佛义安县,没有这么一座铜矿一般。 而李云握住梁徴等二人,从某种程度上,也就是握住了邓刺史的把柄。 虽然没什么大用,但至少不能让这位宣州刺史称心如意,这就足够了。 邓刺史只是略微犹豫,就低头拱手:“那就按使君的意思办。” “邓某代宣州以及义安的百姓。” 他抬头看了看李云,又深深低头。 “多谢使君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叩问圣安 对于这位新任的宣州刺史来说,义安县的官员现在是他必须要清除掉的对象。 至少是要让他们闭嘴。 因为邓刺史很清楚,朝廷既然对这位婺州刺史的举动不闻不问,甚至给他加了招讨使的职,那么就意味着,至少是短时间之内,朝廷对于江南,已经没有什么控制的余力了。 在朝廷已经实际上妥协的情况下,也就是说,义安的这个案子,这个“李昭”怎么报,朝廷就会怎么批。 说的再直白一些,李云报义安官员贪腐,朝廷一定会处理,没有任何异议。 而如果李云把邓刺史的名字也加上去,朝廷大概率会一并处理。 因为一个宣州刺史,同朝廷的大局相比,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所以在这个时候,能低头一定要低头,真要跟这个名为刺史实为军头的江南恶霸作对,他邓某人一定会死的十分凄惨。 而李云,也懒得跟这个宣州的新刺史再起什么矛盾。 毕竟,对于他来说,现在的宣州只有两件事情比较要紧,其一就是青阳的一些亲戚,其二就是义安的铜矿,剩下的事情都无关紧要。 邓刺史到了义安县之后,李云就没有放他离开,留他在义安县住了一个晚上,到了第二天,李云带着连夜写好的奏书,找到了这位名为邓高的宣州刺史。 “钟鸣兄。” 一晚上过去,李云客气了许多,他手里拿着一份奏书,递给了这位表字钟鸣的邓刺史,笑着说道:“这桩案子不小,好在案犯都已经认罪,事情就没有那么复杂了,是我昨天晚上,连夜写的奏书,把案情的经过,都写了上去。” 他看着邓刺史,笑着说道:“钟鸣兄且签个字罢,咱们一道联名上奏朝廷,那李某这一趟到宣州来办案,就显得没有那么突兀。” “也免得让你们宣州衙门难堪。” 邓钟鸣脸色都白了。 眼前这个军头,分明已经是割据一方的状态,朝廷定然恼他,自己同他联名,朝廷说不定就会认定他,已经同这个李昭站在一边了。 邓刺史连忙摆手道:“这是使君办的案子,邓某怎好居功,万万不行,万万不行。” 李云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我是宣州人,邓使君是宣州的父母官,咱们本就有渊源,我若是越过宣州衙门,把宣州一个县的官员都办了,邓使君面子上恐怕不太好过得去罢?” “过得去,过得去。” 邓钟鸣低头苦笑道:“使君断的案子…” 他还要继续推辞的时候,突然不经意间看到了李云渐渐收敛笑容的表情,这些邓使君的话戛然而止,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低头道:“那就…那就按使君的意思办,下官跟使君一起…” 他咽了口口水:“一起联名上奏。” 李云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这位邓使君的肩膀,笑着说道:“来来来,邓兄同我一起,进去签字去。” 邓刺史没有办法,只能老老实实跟在李云身后,战战兢兢的在这道奏书上签了名,他签完名之后,李云吹干墨迹,立刻将这份奏书交给了孟海,吩咐道:“立刻飞马送京城去。” 孟海点了点头,抱着这份奏书扭头就离开了。 邓刺史下意识伸手想要拦一拦,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话,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扭头看着李云,低头苦笑道:“使君,下官将来如果有了什么难处。” “还请使君拉下官一把。” 李云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放心,包拉,包拉。” ……………… 皇帝陛下突然发病,到了弥留之际的消息,很快传遍大江南北。 毕竟当李云这个级别的“小军头”都能知道的时候,各个地方上的势力,多半就已经都知道了。 而每个地方对此的反应,都不太一样。 平卢节度使周绪,收到了这个消息之后的第二天,就又往江南增派了探子,用来探查江南的消息。 他倒是没有出兵江南的念头,但是作为距离江南最近的一个节度使,他非常需要江南的资源,好让他能够供养更多的军队。 同时,他开始积极接触扬州,江宁以及吴郡的地方士族。 现在,没有哪个节度使会主动,直接跟朝廷翻脸,毕竟大家都在观望之中,既然不准备跟朝廷翻脸,那么自然就要扶植自己的代理人。 先前,他派人去找李云,就是想要培植李云做自己在江南的利益代理人,现在范参都已经被送到了京城里,朝廷的申饬旨意都已经下到了青州,他自然不会再寻求同李云的合作。 不过,江南的人多了,势力也多了去了。 一个李云不识趣,自然会有识趣的人。 而伴随着皇帝陛下的“不省人事”,各地开始疯传一些流言蜚语。 有些人说,太子给皇帝下了毒,皇帝突然病重,乃是毒发。 还有人说太子弑君篡逆,这会儿皇帝已经死了,太子很快就会登基。 而更多的人说,皇帝陛下暴病而亡,但是太子殿下隐瞒病情,一直密不发丧。 但不管是那一种说法,都是同一个意向,那就是随着皇帝陛下彻底垮台,朝廷对地方上的影响力,似乎进一步削弱了。 除了平卢节度使开始进行一些试探性的举动,以及对江南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之外。 各地其他节度使,也各有异动。 比如说更北边的范阳节度使,开始以异族蠢蠢欲动的理由,向朝廷讨要军饷。 其他节度使,也各有动作。 不过动作最大的,自然还是依旧身在中原的朔方节度使韦全忠。 他就在潼关外面,收到这个消息的时间,自然比其他节度使要早上不少,事实上,当其他节度使刚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韦全忠已经对叛军完成了一轮新的打击。 这一次交战,朔方军派出了五千人的先锋军,在河南府两个州大破叛军两万余人,这一仗不止打的叛军节节败退,更是打的叛军士气低迷到了极点。 一些小股叛军,已经开始哗变。 同时叛军内部那些原本对招安嗤之以鼻的高层,现在内心深处都开始了动摇,不少人已经开始当着王均平的面,提招安的事情。 没有办法,战斗力悬殊太大了。 叛军至少要死两到三个人乃至于更多,才能在正面战场上换掉一个朔方军将士。 这还是理想状态。 而现实情况是,一旦双方打起来,没过多久,叛军就会因为伤亡过大,开始在正面战场上溃退。 一部分跟朔方军久战的叛军,甚至已经有了心理阴影,见到朔方军的旗帜,就战意全无。 朔方军的强大,让这些叛军清晰的认识到了差距,至少三年之内,他们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跟朔方军的精锐正面抗衡。 至于三年之后能不能做到…谁也不好说。 毕竟三年之后,他们还在不在,都两说了。 而这边刚刚狠狠抽了叛军一个大嘴巴的朔方军,在打完这一仗之后,并没有占据他们打下来的地方,而是开始后退,将这块地方给让了出来。 现在的朔方军,或者说是韦全忠本人,最怕的就是这支叛军打着打着,突然接受朝廷招安,或者干脆不造反了。 那样,朔方军也就失去了留在中原的借口,到时候他们如果继续留下来,其他节度使多半就会坐不住了。 如果他们不留下来… 又实在不是那么甘心。 因此,朔方军打完这一仗之后,立刻开始收缩自己的地盘。 同时,韦全忠韦大将军,放弃了领一万精兵入关的念头,只带了一百个亲卫随从,终于被许可进入潼关。 进了关之后,他便奔向京城。 到了京城之后,这位韦大将军更是连片刻都没有休息,直奔皇城,一路到了皇宫门口,才被宫门口守门的禁卫给拦了下来。 韦大将军也没有闯宫,而是扑通一声,直接就跪在了宫门口,深深低下了头。 “臣韦全忠,奉诏入京,求见陛下!” 从前的朔方节度使,在朝廷里就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如今中原乱成这样,朔方君如同战神一样在中原大杀四方,自然没有人敢怠慢这位韦大将军。 很快,几个宰相就都到了宫门口,宰相崔垣上前,将韦大将军搀扶了起来,然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大将军刚进京城,一路奔波劳累,这个时候即便陛下召见,也失了礼数,还是先在礼部会馆歇息一两天,等陛下召见,自然就能见到陛下了。” 韦全忠先是抬头看了看崔垣,然后才缓缓起身,突然眼睛一红,低声道:“崔相,下官在中原,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 “因此,才急忙忙赶到了京城。” 他几乎垂下泪来:“下官是陛下一手提拔起来的,若非陛下,下官恐怕现在还是个卒兵,陛下在下官心里,便如同是再生父母一般。” “崔相…” 韦大将军红着眼睛,几乎垂下泪来。 “陛下现在…到底如何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妥协与奋进! 崔垣沉默无语。 其他几个宰相,也都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过了不知道多久,崔相公才默默说道:“国柱啊。” “这个时候,谁也不能跟你说半句话,你的这个问题,也不应该问出来。” 韦全忠韦大将军,早年本不叫这个名字,因为在边军立了战功,被皇帝陛下赏识,一再提拔。 后来,他便自己改名,改成了全忠二字。 再后来,他得了个大胜仗,皇帝陛下亲自给他赐字国柱。 这是莫大的殊荣。 而因为这一份情分,韦全忠一路跑到凌晨来,跪在皇城门口,从逻辑上来说,倒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他这么做到底是什么用心,什么意图,恐怕现在,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韦大将军两只眼睛,已经全是泪水,依旧跪地不起道:“身为臣子,下官知道自己不应该问,可是陛下于下官之恩,天高地厚…” 崔相公默默说道:“大将军只要尽快把中原之乱平定,便是报答陛下的恩情了。” “中原之乱,就在这一两年时间了。” 韦大将军依旧跪在地上,抬头看向崔垣,沉声道:“先前朝廷一概催促下官,挥师洛阳,平灭叛军,然而我大军如果直击洛阳,与叛军决战,十几万叛军必然狗急跳墙。” “到了那个时候,即便能胜,朔方军定然也是死伤惨重。” “如果只是朔方军伤亡惨重那倒也罢了,在中原腹地作战,一旦规模大起来,恐怕会生灵涂炭,因此下官一直谨慎用兵。” “现在叛军已经处处受挫,定然不可能长久,用不了多久,他们自己就会生出乱子,到时候下官再着手用重兵,很快就能让中原恢复安宁。” 说到这里,这位朔方节度使情绪依旧低落,低声道:“崔相,下官此来京城,唯一的念想,就是想要再见陛下一面,哪怕只是给他老人家磕个头,也心满意足了。” 他深深低头。 崔相公叹了口气:“这事老夫帮不了你。” 他正要继续说话,远处传来一个略微有些尖细的声音。 “太子殿下驾到。” 一身黄袍的太子殿下,大踏步从皇城里头走了出来,瞧见了跪在地上的韦全忠之后,他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然后很快,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上前搀扶韦大将军。 “大将军这么快就到了,孤原以为还要两天时间。” 太子搀扶,韦大将军不敢怠慢,跟着站了起来,低头道:“回殿下,臣在潼关之外,听到了一些不好的风言风语,心中惦念陛下,因此安排好了中原的战事之后,便立刻入关,来探望陛下。” 他抬头看着太子,目光里满是哀伤:“殿下,陛下他老人家…” 太子殿下左右看了看,附近的人很懂事的都离开了十几步,等所有人都走远之后,太子殿下才拉着韦全忠的袖子,默默叹了口气:“父皇病了。” “此时,已经不能主事。” 他看着韦全忠,沉声道:“不过父皇,一直心心念念中原的战事,惦念着中原的子民百姓,指望着大将军,能够尽快平息中原的叛乱。” “还百姓一个太平的中原。” “从受命以来,臣一直在做这件事情,没有一天懈怠过。” 韦全忠低着头说道:“殿下,臣受陛下恩遇甚重,臣恳请,见陛下一面…” “探望探望陛下的病情。” “太医说了。” 太子殿下面色平静道:“这个时候,父皇他老人家需要静养,谁都不能见。” “便连孤,此时也不太容易见到他老人家。” 说到这里,太子殿下看着韦全忠,突然话锋一转,淡淡笑道:“父皇生病之前,还提起过大将军的家事,大将军家里的二公子,今年尚不曾婚配罢?” “是。” 韦全忠两只眼睛一红,几乎哽咽了。 “难得陛下,还惦念着臣。” 太子轻声道:“父皇的意思是,从诸位公主之中,则一良配,许给大将军的二公子,大将军以为如何?” “这…” 韦大将军抬头看了看太子,又低下了头:“臣一家都是粗鄙的武夫,恐怕怠慢了公主殿下,或是在京城里不懂规矩,坏了天家的脸面,那就是万死莫赎了。” 娶公主,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是对于朝廷里的大人物们,毕竟娶公主要叫“尚公主”,是要住在京城公主府里的,轻易不能离开京城,而且规矩极多。 太子笑了笑,开口说道:“让公主出京,到你们韦家去。” 韦大将军依旧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但是没有说话。 显然,他对太子给出来的这个条件,并不是如何满意。 太子殿下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大将军这一年时间,在中原功勋颇重,今夜孤在东宫设宴,宴请大将军。” 韦全忠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低声道:“臣…多谢殿下。” 是夜,太子在东宫宴请这位朔方节度使。 之后几天时间,太子殿下的精力,一直放在这位大将军身上。 四天之后,韦大将军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京城。 虽然他至始至终没有见到皇帝陛下,但还是相当心满意足。 谁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同这位大将军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样的约定。 或者说…协议。 ……………… 青阳县。 外出义安县办公十来天的李云,终于带着卫队返回了青阳,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义安县的两个官员,以及徐家的母子三人。 薛韵儿看着在自己面前拜见自己的徐家姐弟俩,先是一愣,然后礼貌性的跟姐弟俩问好,等安顿好了这家人之后,她才扭头看向李云,低声道:“夫君,这是?” “义安案子的苦主。” 李云摇头道:“她们家的男人,在义安得罪了太多人,我在义安也不可能把几百户人统统杀了,这桩案子一办,她们家的冤屈虽然得以平反,但是在义安,就更加过不下去了。” “只能带她们一家到江东去。” 说着,李云把徐家的事情,跟薛韵儿说了一遍,薛韵儿先是点头,然后叹了口气道:“我爹年轻的时候,同这位徐县丞,应当是差不多的性子,我娘说他年轻的时候,差点就要去京城告御状了。” “后来一直到生了我,他老人家才安分下来。” 薛韵儿颇为唏嘘的说道:“我们薛家,当初弄不好,就是她们家一样的下场了,还好我爹他…” “最终没有能守住公心。” 李云缓缓点头,“嗯”了一声之后,轻声道:“告状是求不来公道的,想要公道,只能靠自己的两只手去挣。” 说到这里,李云看了看薛韵儿,笑着说道:“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夫人要留在青阳过年么?” 薛韵儿听出了李云话里的意思,轻声问道:“夫君要走了?” “对。” 李云笑着说道:“我刚升了江东的招讨使,要回江东去办理一些公事,不过夫人却不必急着回去,如果夫人不回去,我在青阳留两个旅队。” “夫人在这里过了年,再让他们保护夫人回江东。” “顺便,夫人也可以多劝劝岳父岳母,同我们一起回江东去,这样还安全一些。” “夫人如果要跟我一起回去,我们明天一早,可能就要动身了。” 薛韵儿认真想了想。 “那我留在青阳过个年罢,过完年,我把爹娘都带去婺州,至于留人…” 她想了想,开口道:“是不是不用留这么多人?” 两个旅队,就是二百五十个人,几乎是从前宣州一个州的官军数量了。 李云微微摇头:“要留的。” “现在…已经有许多人盯着你家夫君了。” 朝廷,平卢节度使,还有江南的地方势力,都在盯着李云,这个时候,必须要小心谨慎,不然可能就要出大问题。 说到这里,李云看向薛韵儿,继续说道:“那徐家那三个人,也交给夫人,夫人多照顾照顾她们,过了年将她们带到婺州去,在婺州给她们一家找个营生。” 薛韵儿一一应下。 第二天一早,李云告别了薛韵儿还有岳父岳母,带着三百个亲兵,还有李正一起,离开了青阳。 走在路上,李云又觉得步卒的行军速度太慢,把他们都交给了杨喜带着,让杨喜带回婺州去。 而他自己,则是带了二三十个人,骑马奔向江东。 路上歇脚的时候,李正有些好奇,问道:“二哥,什么事情这么着急返回江东?” “江东盗匪太多,去年的秋税都咩有能够收上来,我这个新任的江东招讨使…” 李某人呵呵一笑。 “自然是要去着手清理盗匪,厘清各州郡的秋税了。” 第三百二十章 江东观察使 越州城。 李云跟李正一起,走在越州城的街道上,不过李正走在最前面,周良紧随其后,李正反而落在了最后。 李云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了看周良,笑着说道:“三叔这段时间,自己在越州独当一面,感觉如何?” 周良微微低头道:“只是做了一些份内的事情,按照…按照将军的吩咐,又招募了一些新兵。” “这会儿,越州营里一共有一千五百人了。” “好事情。” 李云笑着说道:“我现在,只是兼任婺州刺史了,也就是说,咱们的兵以后不用固定待在婺州和越州两州境内了,以后三叔也不用一个人在越州撑着,过段时间咱们商量商量。” “可以准备合军了。” 周良先是一愣,然后问道:“将军…想去哪里?” “江宁啊。” 李云不假思索的笑着说道:“江东最大的城,不过能不能拿下江宁,还不一定。” “要是短时间内控制不了江宁,咱们就搬去吴郡去,那里也是一座大城,上回我去吴郡的时候,就开始眼馋了。” 越州是一座大城,但是婺州不算是特别大的城市,不过这两个城池,都不如江宁适合做大本营。 李云现在,需要一个自己的“政治中心”,一个能够彻底安身立命的地方。 有几个备选,越州,吴郡,钱塘郡,或者江宁。 相对来说,钱塘郡其实是比较合理的地方,因为这里在江南东道的中心位置,而江宁则在江南东道的最北边。 但是李云,还是想去江宁的。 因为那里,是江南东道的最北边,可以最早感知到北边的动静,尤其是平卢军的动静。 至于南方的州郡… 重要固然重要,但是古往今来,都是相对比较温顺的地方,只需要派人经管着就行了,不会有太大的动荡。 “江宁…” 周良先是一怔,然后问道:“将军,这合适吗?” “不怎么合适。” 李云笑着说道:“咱们干的事情,也没有哪一件是合适的,等咱们去干成了,自然而然就合适了。” 一个招讨使,理论上来说,是没有任何资格入主江宁的。 因为江宁郡,其实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升为了金陵府,当地的地方官品级,比起李云这个刺史只高不低。 只是因为叫习惯了,民间依旧称之为江宁。 而招讨使,又是个没有品级的。 理论上来说,李云这个招讨使,只能去江宁办招讨的差事,而没有资格常驻在江宁,更没有资格做江宁的主。 不过在这种世道,理论已经不管用了。 实在不行,干上几仗,当地的官员自然就老实了。 他李云这个招讨使,现在已经手握七千左右的兵马,说句难听一些的话,在江东地界上,他说谁是贼谁就是贼,是贼就可以讨伐。 甚至,有了招讨使这个身份,一些地方上的土匪山贼,都可以经过李云这里,原地转正,成为朝廷的公职人员。 只不过,江宁毕竟是前前朝的旧都,当地势力鱼龙混杂,李云能不能拿下江宁,什么时候去拿下江宁,还都是个未知之数。 需要一点一点慢慢来。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李云必须要尽快拿下江南东南北边几个州郡,这样哪怕平卢军有一天真的脑子一抽干过来了李云也能倚仗着这几个州郡,跟平卢军…周旋周旋。 三个人一边走路一边聊天,很快就到了越州的刺史府附近,李云抬头看了看这座刺史府,然后回头看向周良跟李正,笑着说道:“你们先去城外的越州营等我,我去找杜使君商量一些事情,商量完了,再出城去寻你们。” 二人都纷纷点头,抱了抱拳之后,转身走了。 李云大步走向刺史府。 这会儿,他离开越州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过刺史府门口的守卫,大多是出身越州营的将士,领头的还认得他,立刻将他请了进去。 很快,李云就在刺史府的后衙,见到了正在批阅文书的杜谦。 这会儿,杜来安已经提前通报过了,见到李云之后,杜谦起身,拱手行礼,笑着说道:“二郎几时来的?” “今天才进城。” 杜谦吩咐杜来安奉茶,等茶水端上来之后,又驱退了杜来安,然后看向李云,笑着问道:“从青阳来的?” “嗯。” 杜谦微微点头。 “这说明,二郎在宣州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七七八八。” 李云皱眉道:“我实在没有理由派人留在义安,去管义安的政事,没奈何之下,只能留了个校尉营在义安县,把那个铜矿给看管了起来。” 说到这里,他自嘲一笑:“其实就是强占。” 杜谦微笑道:“天生万物,那一样物事也不归个人,不都是强占?” 李云哑然一笑:“还是杜兄说话好听。” 说着,他看了看杜谦桌子上的文书,问道:“杜兄这是在忙什么?” “政事已经处理完了,在写家书。” 说到这里,杜谦目光之中,也有了一些焦虑:“我的家小,已经离开京城,正在赶来江东的路上。” 地方官带家眷赴任,本来就是常态,杜谦到江东做官已经一年了,这个时候把家眷送来,合情合理。 朝廷也说不得什么。 李云隐约感觉到了什么,问道:“京城出事了?” “二郎不是应该知道了么?” 杜谦叹了口气,低声道:“陛下…病情很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传来殡天的消息,而陛下一旦殡天,京城里就没有能够压得住所有人的人了。” “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乱起来,因此要提前让她们离开京城,往江东来避一避。” “正好我也在江东,她们过来,算是合情合理。” 李云微微点头。 他心里清楚,杜家之所以做出这种决定,除了京城可能会乱起来之外,多半是还有一些别的原因,不过杜谦没有说,李云也就没有问。 “对了。” 杜谦想起来一件事,开口笑道:“忘了恭喜二郎,荣升江东招讨使了,以后我见到二郎,也得称呼一声上使才行了。” 朝廷任命这种区域性的官员,是要行文区域内各州郡的,要不然这个官职,就显得不伦不类。 杜谦显然,已经收到了朝廷的行文。 李云哑然一笑:“哪有连京城都没有去过的上使?” 杜谦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二郎有机会去的。” 李云摇了摇头,话锋一转,开口道:“我来找杜兄,除了商议后续的事情之外,还有就是为了这个招讨使的事情。”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颇为厚重的信封,摆在了杜谦面前,缓缓说道:“我受任招讨使的消息传开之后,不少人到婺州去找我。” “这是这些人的名单,还有刘博整理出来的一些简单履历。” 杜谦接过这个信封,想了想,然后反应了过来,笑着问道:“都是来投奔二郎的?” “算是。” 李云轻声说道:“有些说要拜入我的门下,有些则是要做我的门客,还有些人则是要给我幕僚。” 杜谦接了过去,伸手捏了捏厚度,也跟着笑了笑:“看来,天底下聪明人不少,这里头有不少人,是准备在二郎身上下注了。” 李云早在当山贼的时候,就看出来了这个世道不太对劲。 其他人自然也能看得出来。 既然看得出来,那么就肯定要做出一些应对,比如说找个山头下注。 当初裘典麾下的“军师”朱敏,便是这种角色。 现在的李云,割据一方的态势越来越明显,而且他是合理合法的割据一方,短时间内并不会招来朝廷的打击。 相比较来说,他比裘典稳健得多。 而硬实力上,他跟裘典已经差不了多少了。 这自然会吸引一些投机者,以及一些江东的官员前来“投奔”。 “鱼龙混杂。” 李云笑着说道:“北边有人,想要染指江南呢,这里头说不定就有他们的人。” 杜谦一怔,随即严肃起来,问道:“平卢节度使?” 李云微微点头。 杜谦低头思索了一番,缓缓说道:“这的确是个事情。” 他又看了看手上的信封,开口道:“这些人,我来帮二郎筛一筛罢。” “我正是这个意思。” 李云笑着说道:“又要辛苦杜兄了。” “这没什么。” 杜谦看着李云,笑着说道:“年关将近,二郎不在青阳过年,却急匆匆跑回江东来,是不是…” “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有。” “我想开始着手,把去年各州郡没有交的秋税给收了。” 李云笑着说道:“反正他们肯定都从百姓那里收了,只是没有上交给朝廷。” “事后,肯定也不会发还给百姓。” “这件事情做成,钱粮不钱粮的倒无所谓,关键是能立威,然后我就要…” “去一趟江宁了。” “江宁…” 杜谦低头,默默重复了一遍,然后抬头看向李云。 “有一件事,二郎知不知道?” 李云一怔:“杜兄说说。” “这一次朝廷除了任命二郎做江东招讨使,还任命了一个…江东观察使。” 杜谦默默说道。 “年后就会到任。” 第三百二十一章 掘世家的坟 这个消息,李云还真不知道。 他的情报网,现在已经不局限于越州婺州两个州的范围之内的,整个江南,乃至于江南附近的地方,都或多或少有一些他的人手。 但是再远的地方,他的情报能力就相当有限了。 而杜家至今依旧扎根京兆,杜谦的父亲还是朝廷的六部尚书之一,对于朝廷那里的情报能力,自然胜过李云许多。 李云微微皱了皱眉头,低声道:“虽然并不怎么出人意料,但是朝廷还是意外的…”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是话里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朝廷可以说是,意外的不懂事。 从苏靖苏大将军阵亡,麾下两三万江南兵或者阵亡,或者溃散之后,朝廷就整个失去了对东部,尤其是对江南地区的掌控。 如果朝廷当时,能够珍惜苏大将军,保住苏大将军所部,有这一支军队驻扎在中原和江南之间,那么整个江南,包括李云在内,都不会有人敢异动。 至少不会有人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同朝廷唱反调。 毕竟只要朝廷下了命令,苏大将军多半还是会向着朝廷的。 而其实正是因为苏靖这支军队的重要性,最终让朝廷对其部坐视不管,导致两三万江南兵,在中原拼了个干净。 道理并不难猜。 苏靖所部,能够在江南起到决定性,乃至于是压倒性的作用,也就意味着,在苏靖的军队存在的情况下,整个江南,实际上并不是没有办法违逆朝廷的意志,而是没有办法违逆苏大将军的意志。 朝廷无非是担心,江南虽然没有乱,但是却跟着苏靖姓苏了。 与其如此,不如顺势消弭掉这个隐患,如同顾文川说的那样,一个乱糟糟的江南,到时候朝廷腾出手来的时候,反而会更好收拾一些。 于是乎,朝廷里某些用屁股思考的大人物,做出了明面上猪一样的决定。 说白了,不管什么时代,真正身居高位的,少有蠢人。 如果他们真的做出了什么世人眼中的蠢事,可能只是因为他们与世人站的角度不同罢了。 而现在,苏大将军所部已经荡然无存,整个江南之中,就属他李云实力最强,而且还在持续变强之中。 这已经是既定事实了。 朝廷既然给李云任命了这个招讨使,就说明其实朝廷也是认识到了这个事实的。 既然已经认识到了,并且已经捏着鼻子跟李云达成妥协与默契了,那么再给江东派一个观察使过来,就显得有些太不懂事了。 毕竟,虽然观察使在最早与招讨使一样,都是临时委派的,没有品级的差事,但是近几十年,观察使已经实际上成为一道的首宪了。 杜使君低头喝了口茶水,缓缓说道:“官场上的人,都喜欢这么干,有时候那些人明明知道一件事情已经不济了,却还是要派人下去,甚至于派人去送死。” “为的是几位宰相自己心里舒坦。” 杜使君笑着说道:“他们觉得,自己已经努力过了,尽了职责,这样不管事情最后变成了什么模样,他们心里也能有个聊以自慰的借口。” “对上面也能有个交代。” 李云一怔,随即开口笑道:“还是杜兄知道的多。” “不是我知道的多。” 杜谦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微微叹了口气:“是我见过的多。” 他顿了顿之后,话锋一转,开口道:“这个新任江东观察使的人选,我还没有收到消息,不过想来,其人在朝廷里应该不会太得志,多半还是被朝廷排挤的官员。” “等他真到了地方上就任,二郎不要急着对他下手,也不要急着跟他有矛盾,且看一看再说。” 到已经有“军头”的地盘上做地方上的首宪,这种差事,绝对是地狱级别的差事,而且能做观察使的官员,他原有的品级一定不会太低。 而这个级别的官员,除非是骂宰相死全家被宰相听到了,否则很难被派出来履任这种差事。 李云哑然一笑:“杜兄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是那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人吗?” 杜谦笑而不语。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这个新任观察使的事情之后,便很有默契的换了个话题。 说白了,这个观察使,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除非他到了江南,能原地变出来一万兵马,否则哪怕占据名分,对于李云的影响,也不会特别大。 “今年年尾到明年春天,我的注意力都会放在江宁上,争取能把江宁给拿下来,这样以后就有了个固定的地方,不用再东奔西走了。” 杜谦放下茶杯,开口道:“其实钱塘郡,才是江东的中心位置。” “我需要靠北一些。” 李云低声道:“必要的时候,就他娘的跟平卢军干上一仗!我倒要看看,这些个节度使的兵,是不是真的那么神勇无敌!” 平卢军对于李云的威胁,才是实打实的。 毕竟哪怕朝廷收复了中原,也会花费很长一段时间来恢复元气,给李云一些缓冲的空间。 而平卢军要是不讲道理了,是真的有可能随时南下的。 而李云真正想要在江南,或者说在这么一片地方上站稳脚跟,其实也需要打上这么一仗,跟对手,以及跟天下人,证明显露自己的实力。 证明自己,有能力占据江东。 要不然,是谁都想到江东来分上这么一杯羹。 听到了李云的话之后,杜谦这种沉稳的性子,也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气,喃喃道:“明年真要是打起来,就是二郎你的立足之战了。” “要是能打赢,或是打了个平手,咱们就算是彻底在江东站稳脚跟了,到时候前来投奔的。” 杜谦看了看桌子上那个信封,笑着说道:“说不定会十倍百倍于现在。” “现在不提这个。” 李云笑着说道:“打仗不打仗,还是未必的事情,但是江宁,我一定要占下来。” 他看了看杜谦,继续说道:“只是到时候,怎么把杜兄,弄去江宁做江宁的主官,我还没有想好。” “现在已经是金陵府了。” 杜谦低头喝茶,随即笑着说道:“如果二郎能占了金陵府,我倒有个好办法,把自己调过去。” 李云来了兴趣,问道:“什么办法?” “二郎前脚占了金陵城,我后脚就上书弹劾你,再让家父在京城里说上几句话,朝廷立时就会以为你我不和。” “家父再使点力气,朝廷为了给二郎你使个绊子,多半就会把我调到金陵去。” 李某人一怔,随即忍不住拍掌,赞叹道:“妙,妙啊。” 他看着杜谦,笑着说道:“还是杜兄这种读书人心思多。” 杜谦摇头微笑:“二郎不也是读书人?” 这话倒是不错。 李云从显德三年“醒过来”之后,一直在如饥似渴的接收这个时代的知识,从当初在青阳当都头的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基本上都是手不释卷的。 主要是,他需要通过书籍来了解,来融入这个时代。 “我都是看些杂书。” 说到这里,李云突然说道:“说起书,现在的书不是手抄就是雕版,价格太高了。” 他缓缓说道:“过段时间,等江东安定下来了,我准备召集一批工匠研究研究,弄个新的印刷法门出来,把印书的成本给压下去。” “这个法门如果能做成,咱们治下,书的价格要跌到原价的三成。” 杜谦闻言,若有所思,又详细问了李云几句,了解了这种印刷术的情况之后,他发呆了一会儿,突然喃喃道:“真要是能弄成,再推行全国,二郎就是要了天下所有世家的命了。” 世家大族,之所以能够长盛不衰这么多年,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知识载体匮乏,这些世族得以垄断了知识。 一旦知识“便宜”了,普通百姓也能买得起知识,那世家大族也就离死不远了。 李云正准备说话,突然想起来杜谦也是世族中人,于是笑着说道:“杜兄看来不喜欢我这个提议。” “如果二郎真能做到,那就…” “去做吧。” 杜谦闭上眼睛,默默吐出一口浊气:“古圣先贤,非是世族之所独有。” 话虽然是这么说,他睁开眼睛之后,苦笑道:“只是若真的成了,往后天下再难有千年的世家了。” 李云看了看他,笑着问道:“应该有吗?” 杜十一眼神有些迷茫,许久之后,他缓缓摇头。 “我不知道。” 第三百二十二章 经略江东 一百多年前,大周就开始进行科举的,不过现在的科举,还是比较粗糙的阶段,一年其实录取不了多少人。 而做官的门路,除了科举之外,就是高官们的举荐了,这才是这个时代最宽广的进身之阶。 甚至李云本人,其实也是靠这个门路做了官,他是被苏靖举荐,才被朝廷任命为越州司马。 苏大将军那个时候,刚一出山,就很轻松的平定了越州的叛乱,在朝廷说话的份量还是有的。 这种举荐,也注定了那些高门大户,会长盛不衰。 而如果书籍知识的成本,能够被抑制下去,科举制度被铺开完善,这些几百年乃至于上千年的世家,其实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根基。 倒不是说他们会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但大多数世族,都会陆续凋零。 毕竟你一个家族,充其量几百上千人,与天下人相比,数量太小了,哪怕是按比例出人才,也很快会被时代所淘汰。 而世族没落之后,取而代之的将会是士族。 虽然读音类同,但其实已经天差地别。 一个大的世族,可以轻而易举的影响一个区域,乃至于影响王朝兴衰,但是士族吗… 整个士族阶层加在一起,或许还有些力量,但是单个士族,其实就无足轻重了。 毕竟这个时代,也有士族。 石埭的顾家,李云的妻族薛家,还有吴郡的卓家,这些都能够算得上是士族。 这种士族,跟崔,郑,李,王这种大姓的势力比起来,实在相差太大太大了。 至于印刷术的改进,能不能把知识成本降下来,能降下来多少,李云心里也没有什么底,但是凡事总要试一试。 他来到这个世界,总是要给这个世界带来一些改变的,而想要从根本上改变一个世界,没有其他的捷径,只能从教育出发。 一点一点更易这个旧世界。 李云在越州待了整整一天时间,到了第二天,他才准备动身离开,杜谦一路相送,送到了城门口的时候,二人互相拱手作别,杜谦问道:“二郎这是要去哪里?” “我去吴郡看一看。” 李云开口笑道:“年底了,去看看那里的盐道是个什么模样了,而且卓家这些年深耕商道,我在宣州弄到的那些铜,也要想法子处理了,卓家说不定能帮上忙。” 强占义安铜矿这件事,是不能长久的,毕竟没有名分,而且李云留在义安的兵马,也不过就是一个校尉营。 这个校尉营,在义安可以算作是碾压性的力量,但是在外部力量看来,未必就有那么强。 一两年之内,如果李云的势力没有进一步进展,这个铜矿他就未必能把握得住了。 朝廷不收回去,也会有其他势力插手进来,因此这个铜矿的资源,李云必须尽快转化为自己可用的资源。 至于是铸钱,还是卖出去,亦或是作为他用,暂时都还没有个章程,吴郡的卓老爷,从事商路多年,多半有门道,去做这件事情。 李云这趟去吴郡,一来是巡视自己的盐道,有没有被当地的人贪了去,二来就是要处理一些关于军队的辅助事项。 比如说制甲炼兵的匠人,吴郡肯定比婺州要多,这一趟去吴郡,这些事情李云都要着收去做。 顺便看看,吴郡适合不适合做大本营,要不要把自己的老巢给“迁”过去。 从开始崭露头角以来,李云已经经历过多次搬家了。 从苍山到陵阳山,再到越州,到婺州。 每一次的迁动,实际上都是一次剧烈的动荡,现在李云需要找一个能够作为长久大本营的地方,然后就此安定下来,以这个大本营开始,往四面八方开始扩展。 吴郡和江宁,都可以作为选择。 吴郡相对来说,要容易一些,毕竟这个地方李云曾经淌过一遍,现在基本上还在他的控制之中。 杜谦默默点头。 他还是比较认可李云现在的举动的,不管外部局势如何动荡,李云始终都是不紧不慢的在一点一点,脚踏实地的发展壮大。 李云正要翻身上马的时候,远处孟海一溜小跑跑了过来,给李云递了一封信。 “将军,刚送来的。” 李云接过信封,先是看了一眼信封,便拆开看了一遍,看完之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这封信的落款上。 落款是四个字。 青州周昶。 李云摸着下巴想了想,然后递给了一旁的杜谦,笑着说道:“好像是那位平卢节度使的儿子,约我见一面,杜兄看一看。” 杜谦这才接过书信,看了看之后,微微低头停顿了一下,开口道:“这个时候,跟周家人见一面,倒也应该,不过见面的地点在金陵…” 他看向李云,问道:“要不要给对方回话,见面的地方改在吴郡?” 李云摇头,笑着说道:“我本来还想,年前要不要去金陵看一看,现在刚好让我定下了决心。” “年前,我去江宁瞧一瞧,见一见这位周公子。” 杜谦没有再劝,只是点了点头,开口道:“那二郎多带一些人去罢,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去清一清江宁的账目,讨一讨江宁的乱匪。” “带人多了,好像我怕了他们。” 李某人摸着下巴想了想,低声道:“我就带两个旅队,正好马匹数量够,可以骑马赶过去,这江宁现在不是我的地盘,却也不是他们周家的地盘,用不着畏首畏尾的。” 以李云的个人武力,以及他卫队的素质,哪怕江宁城里有了什么变故,二百多个人,也足够杀出江宁城了。 况且,这个时候他们约自己见面,翻脸的可能性不大。 李某人抬头看向北边,笑着说道:“我还没有怎么去过大城,上回去姑苏城,已经开了不少眼界,这会儿再去一趟江宁,看一看这座南方的大城,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这句话略微有些谦逊了,李云虽然的确没有见过这个时代的大城,但是在另一个世界,他见识过不少巨城。 说实在的,生产力差距太大,那个世界的县城,都已经可以比拟这个时代许多大城了。 杜谦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认真思索了一番,问道:“要不要,我与二郎同去江宁看一看?” “不用。” 李云摆手笑道:“杜兄忘了?你还要上书参我呢,现在咱们不宜走的太近,等杜兄的家小到了,一切事情都不会有什么变故了,杜兄再去江宁不迟。” 杜谦点了点头,低声道:“这个时候,二郎不要太冲动,能不跟他们直接冲突,还是尽量求全,咱们…需要一些时间。” 李云笑着说道:“放心放心,我又不是那种莽汉,省得的。” 说到这里,李云翻身上马,左右看了看,感慨了一句:“两代人的节度使,耳目就是聪明,我才刚回越州一两天,他们就能把信,准确的送到我手上来了。” “两代人经营,自然根基深厚。” 杜谦笑着说道:“等过几年,二郎说不定就要比他们厉害了。” 李云微微点头,在马上对着杜谦挥了挥手,然后带着两个旅队的人手,骑马离开了越州。 李云现在,手底下的所有兵力加在一起,已经有六七千人,但是骑兵一个都没有,马匹也不多,好在给两个旅队骑,已经足够了。 值得一提的是,跟在李云身边的这两个旅队,现在已经彻底成为了他本人的卫队,由杨喜领着,这个卫队与寻常军队不一样的是,选拔的条件略有些苛刻。 比如说,必须会骑马。 由杨喜本人亲自审核,对力量,速度都有要求。 而且,基本上人人手里见过血。 这就属于李云麾下所有将士之中的精锐了。 一行二百多人,一路从越州奔到了吴郡,在吴郡驻留了两三天。 这两三天时间里,李云除了巡查了一番盐道之外,其他时间都在卓家,跟卓老爷详细沟通了一番。 而义安铜矿,卓家完全可以做好后续的处理工作,李云也就没有犹豫,把义安的铜矿也暂时交给了卓家打理。 为此,卓老爷还把自己另外一个儿子卓光显,给派到了宣州去,接手并且着手处理铜矿的铜。 而李云,在吴郡待了两天之后,第三天便动身离开吴郡,准备赶往金陵。 临走的时候,卓老爷送了他一件油光水滑的裘衣,给他披在了身上,并且一路相送出城。 到了城门口,卓老爷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李云,低头找到:“使君,卓家在金陵城里有几间房产,虽然谈不上豪华,但毕竟住起来放心。” “使君到了金陵之后,可以下榻。” 李云也没有客气,伸手接过,道了声谢,然后对着卓老爷挥了挥手。 “告辞了。” 卓光瑞毕恭毕敬,对着李云深深低头行礼:“使君一路顺风。” 李云这会儿已经骑着马奔出了老远,根本没有听到卓老爷的话,他想起了那位周公子约见他的地方,不由得浮想联翩。 金陵城,秦淮河畔。 第三百二十三章 暖床 从姑苏城到金陵城,约莫四百多里路。 这个距离,如果带上步卒,恐怕要走个十来天时间,才能走的到,好在李云一行人都是骑马,哪怕爱惜马力,不是没了命的跑,两三天时间也就赶到了。 不过此时已经是显德五年的十一月末,快要进十二月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李云等人从姑苏出发之后,也是第四天,才堪堪奔到金陵城下。 到了金陵城外不远之后,李云住马,抬头看了看这座大城。 相比较姑苏城来说,金陵城无疑是要大上一些的,但是城墙并没有高到哪里去,普遍在两丈左右 这种城墙高度,其实是不太够的,假如这里真的成了他李云的大本营,城墙就必须要重新修葺加高才成。 至少要加高到三丈,才能算是“坚城”。 见李云停了下来,跟在李云身后的杨喜,也立刻住马,他顺着李云的目光往前看去, “将军,您在看什么?” “看这座城啊。” 李云扭头看了看杨喜,笑着说道:“书上说,这金陵城有王气,你瞧出来了没有?” “王气?” 杨喜用疑惑的目光,抬头看向前方的大城,看来看去,还是没有看出什么门道,他挠了挠头道:“将军,属下…属下没怎么读过书。” “只看到黑洞洞的,没有瞧出来什么王气。” 这会儿,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冬天天又黑的早,远远看去,的确有些黑。 李云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他手劲太大,差点把杨喜给拍下马去。 “没瞧出来就对了,我也没瞧出来。” “走罢。” 李某人眯了眯眼睛,缓缓说道:“咱们去见识见识,这金陵风物。” 这会儿,带人四下警戒的李正,也凑巧骑马奔了过来,闻言跟在了李云身后,笑着说道:“二哥,我听说这金陵城里,有一条胭脂河。” “这几天尽赶路了,等进了城里,你可得带我去瞧一瞧,见识见识。” 李云瞥了他一眼,笑骂道:“你小子就对这些感兴趣,是该给你娶个婆娘了。” 说罢,他一抖缰绳,带着二百余骑,朝着金陵城奔去。 李正跟杨喜等人,也都哈哈一笑,跟在李云身后,奔向金陵城。 二百骑疾奔,声势震天。 这会儿已经接近傍晚,好在他们离得近,将将赶在快要关城门之前,赶到了城门口。 不过因为人数太多,又都配了刀甲,金陵城守门的兵丁远远的瞧见他们,都吓了一跳,让人把吊桥给拉了上去。 等李云一行人靠近,才有人上前问话。 这问话的人也知道,敢在官道上佩刀着甲,这些人必然是官军,于是不敢怠慢,低头行礼道:“敢问这位上官,从哪里来的。” 李云停下马,也不说话,在他旁边的杨喜,已经低喝道:“江东招讨使李使君当面,还不让开!” 这些守门的将士对视了一眼,又花费了好半天时间,才跟李云这边人确认的身份,缓缓把吊桥放了下来。 等李云一行人过了吊桥,这些守门的将士们,态度明显恭敬了很多,脸上也都挤出了笑容。 开玩笑,不管这些人是不是江东招讨部下,二百多个人,刀甲齐全,真要是翻了脸,他们这些守门的一定没有活路。 李云自然不会为难这些人,见他们让开了路,也不废话,直接骑马进了金陵城。 进了城里之后,因为有卓老爷给的房契,李云一行人很顺利的找到了房契上所写的宅子,等李云抵达这处宅子门口的时候,只见几个下人,正爬着梯子,将大门口的“卓宅”牌匾给摘了下来。 李云跳下马,上前看了看被摘下来的牌匾,笑着问道:“好好的牌匾,干什么摘下来了?” 他这会儿一身便衣,模样又年轻,这摘匾的管事不假思索道:“老爷派人过来传话,说这宅子换主人了,让我们把匾给摘下来。” 说到这里,他扭头一看,看了看李云,以及李云身后的一众马匹,忽然明白了过来,连忙放下手里的匾额,对着李云躬身作揖道:“是李使君李老爷当面罢?” 李云微微摇头,笑着说道:“我就是来住上几天,摘匾干什么?” 这下人毕恭毕敬,低着头说道:“李老爷,小人们只是听命办事…” “老爷在信里说,让我们去订一个李园的匾额,小人下午已经去订了,不过时间太赶,要过几天才能挂上去。” 李云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了,而是开口问道:“我有二百多匹马,这宅子能放得下吗?” 这下人想了想,回答道:“如果后宅不住人,肯定是放得下的,不过给牲口折腾几天,这园子也就毁了。” “全都放在马厩里,定然是放不下的,马厩里最多能放下三十匹马。” 他想了想,低头道:“李老爷,我们卓家在城外,还有一块农庄,那里能放马,几百匹没有问题。” 李云想了想,回头对杨喜说道:“你留二十匹马在城里,其他的都送到城外的农庄去放着。” 杨喜低头应命。 说着,他扭头看了看这位卓家的下人,开口说道:“劳烦带人领路。” 这下人连忙低头。 “是,是。” 安排好了马匹的事情之后,李云才带着李正,迈步走进了这座卓宅,也就是将来的李园。 进了宅子看了几眼之后,李正就忍不住感慨道:“那位卓老先生,还说这是几间房子。” “这分明,是一座大园子了,整个青阳,都见不到这么大的园子。” 李正喃喃道:“更不要说是在金陵了,卓家,真是好生有钱,也好大的手笔。” 李云这会儿也在四下打量这座宅子,闻言淡淡的说道:“不止大手笔,心也细致得很,咱们人到这宅子门口的时候,天都黑了。” “大晚上在这换牌匾,真有这么巧么?” 李正“嘿”了一声,啧啧道:“二哥不说,我都没有注意到,要是我跟他们这些人接触,还不被他们耍的团团转?” 李云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这些虽然都是小聪明,但是很是实用,你也该多想想了,将来咱们要干的事情,还多得很。” 李云手底下四个都尉,周良,赵成,苏晟三个人,放出去独自领兵,独当一面,都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但是李正还差了一些意思。 他跟在李云身边做事,有李云做主心骨,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是如果让他自己出去独立做什么大事,现在恐怕还是不太行的。 他还有很长一段成长的路要走。 李正笑着说道:“知道了二哥。” 说到这里,他左右看了看,开口道:“二哥,我带人四下转一转,先给二哥腾出一间睡觉的房间。” 一座新宅子,当然要清理一遍,免得藏了什么人,或者是藏了什么危险。 李云默默点头道:“你去罢。” 顿了顿之后,李某人又吩咐道:“先腾出一间书房,这几天都在赶路,我有不少东西要看。” 李正应了一声,带着几十个下属,去清理这座宅子去了。 而李云,也是在正堂坐着喝茶。 他在等人,或者是等消息。 又过了一柱香时间,李云正在正堂喝茶的时候,孟海一路小跑过来,对着李云低头行礼,开口道:“使君,府门外有人求见,说是想要见您。” 李云放下茶杯,问道:“是金陵的地方官?” “应该是。” 孟海想了想,回答道:“好像是什么金陵尹,是个四五十岁的老者,现在已经在门外了。” 说到这里,孟海神色有些古怪,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这个金陵尹,随行还带了两个年轻女子,说是天冷了,送给使君,使君暖床的。” 李云闻言一怔,随即哑然失笑。 “这世上,哪有还没进门,在门口就行贿的?” 第三百二十四章 怦然心动 行政级别上,李云与这位金陵尹是大致类同的,而且因为金陵府相对来说比较繁华,这个金陵尹还要比李云高上半级。 如果是先前,哪怕李云做了这个招讨使,差不多也就是跟这个金陵尹平起平坐的地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对方来给自己送礼。 但是现在,李云刚到金陵城,对方就来了,而且是在府门外就送了,这里头就大有文章了。 是率先给这次见面定下调子,示好李云,以免吃个闭门羹,还是送给整个金陵府的其他人看,让其他人不要起什么歪心思… 还是,有人故意授意? 这都很难说。 李云只是思忖了片刻,便站了起来,开口道:“既然是金陵尹,我出去迎一迎。” 到现在,李云进金陵城,也不过是一个时辰左右的事情,这位金陵尹便主动找上门来,要么是他在这城里耳聪目明,要么就是他有一些心理预备。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位金陵尹,恐怕已经与那位平卢军的周公子,有过一些交集了。 李云起身之后,很快一路来到这处宅子的正门,这会儿金陵尹已经被迎了进来,二人在中庭碰面,李云这时候才见到这位金陵尹的模样。 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却跟寻常胖嘟嘟的官员们不太一样,他很是削瘦,中等身材,留着长长的胡须,看起来很是精神。 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李云,脸上便挤出笑容,主动拱手,欠身行礼:“是李使君么?” 李云抱拳还礼,神色平静道:“婺州李昭,是宋令尹罢?” 天下虽然州郡很多,但是江东地界上也就一二十个州郡,现在,李云可能不知道下面各个县县令的名字,但是这位金陵尹的名字他是知道的。 随便问问,也能问的出来。 姓宋名祯字师道。 宋令尹抬头,脸上已经全是笑容,开口道:“方才听下属来报,说是李使君来了,宋某不敢怠慢,也不顾天黑,直接就赶过来了,没有打扰使君休息罢?” “自然没有。” 李云将他引向正堂,二人在正堂落座之后,这位金陵尹才感慨道:“这座宅子,可是金陵城里比较出名的宅子之一了,原先都说是姑苏卓家的宅子,现在看来…” 他看了看李云,笑着说道:“似乎是使君的产业了?” “还是卓家的。” 李云低头喝茶,笑着说道:“我到金陵来办一些公事,因此在这里借住几天。” “公事?” 宋祯一愣,然后问道:“使君来金陵,办什么公事?” 按照他收到的情报,李云到金陵应该是来见平卢军那位周公子的,而如果只是为了这一次碰面,就绝对谈不上是什么公事。 而且他是金陵尹,李云只要有什么公事,就一定是跟他有关的。 “令尹莫非忘了?” 李云诧异着看了看宋祯,开口道:“秋天的时候,咱们江东盗匪肆虐,有一伙叫做河西贼的贼人,四处劫掠朝廷的税款,因此朝廷才任命我做了这个招讨使,目的就是想要把江南东道的盗匪强贼,给清理干净。” “还有就是,上一回…” 李云看向宋祯,正色道:“上一次金陵府,也是报了秋税给盗匪抢了,我这趟过来,就是为了追查这件事,把相关盗匪捉拿归案,追回咱们金陵的秋税钱粮。” “正好令尹今天就到了,我也不用特意去找令尹了。” 李云面色正经,问道:“咱们金陵的秋税,是在哪里被劫的?这些盗匪有多少人,有没有见到他们去了什么方向?” “这…” 宋祯愣在了原地,说话都有些支支吾吾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想到,李云会问出这番话。 这些话,如果事先有准备,哪怕是凭空捏造,也能像模像样的回答出来,但是事先全无准备,想要编出没有漏洞的答案出来,太难太难了。 见宋祯答不上来,李云皱眉道:“令尹,按理说,秋税被劫,应该是地方州郡一等一的大事情,令尹怎么连被劫的经过都答不上来?” 对于朝廷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稳定与税收了。 如果是从前稳定的时候,地方州郡要是丢了税钱,这州郡的官员要被从头撸到尾,一个也休想走脱。 身为主官,更是人头不保。 而今年各州郡丢了秋税,之所以还安然无恙,一方面是因为法不责众,而更重要的是朝廷已经管不到江东了。 不然,江东二十个州郡的主官,一多半都要人头落地。 宋令尹冷汗都流了下来,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抬头看向李云,一边擦汗一边说道:“李使君,这个事情有些复杂,这会儿天色也晚了,宋某脑子里混沌一片,实在是答不上来了。” “明天使君到我府衙去,我再跟使君详细说说这件事。” “好。” 李云笑眯眯的说道:“秋税的事情,可不能怠慢,朝廷虽然暂时没有追究咱们江东,但是不代表以后不会追究。” “新的观察使,随时可能会到任,这位新的观察使,上任之后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要追查秋税的事情。” 宋祯这会儿,脑子已经完全混乱了,只能随声附和,一点有意义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时候,他甚至已经忘了,自己是来探这位李使君虚实的了。 二人又聊了好一会儿,宋令尹一直没能回过神来。 “既然令尹答应了,那好,我明天就去府衙调案卷。” “我答应…” 宋祯回过神来,心里一惊:“李使君,我答应什么了?” “不是令尹说,秋税被劫一案,府衙里有详细的案卷么?明天一早,我就去调。” “身为招讨使,李某人一定要替朝廷,同时也替咱们江东父老,把这些江东的贼寇,给清理的一干二净!” “同时,也为朝廷,保住半个江南的钱粮。” 说到这里,李云长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国事艰难如此,咱们在这个时候,必须要尽自己的力气,为朝廷,为国家做一些应做的事情。” 宋祯一脸震惊的看着李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怎么这个在周公子口中,已经类同反贼的婺州刺史,看起来… 一副国之干臣的模样?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案卷的事情,明天能不能调给使君,还真不好说,不过…” 宋令尹一咬牙,很生硬的直接转了话题。 “不过平卢节度使周大将军家里的公子,前不久也到了金陵,他与使君年纪相仿,使君如果有空,说不定你们可以见一见。” “见一面倒没有什么问题。” 李云叹了口气道:“不过,只能等公事办完之后了,金陵的公事不办好,我哪里有心情去与人私会?” 宋祯抬头,深深地看了看李云。 因为在周公子口中,江东的河西贼,乃是这个李使君自己弄出来的闹剧,按理说,这个事是他的把柄,他绝不应该主动提起。 可现在,他不仅提了这个事,还大提特提,大做文章! 弄得他宋某人现在很是被动。 他很想直接跟李云翻脸,怒斥河西贼的事情,但是又不怎么敢。 毕竟李云的事迹,早在婺州之乱的时候,他就已经听说过了。 这可是个莽撞人。 不好当面得罪了。 于是乎,他也只能跟着附和的几句,最后话题,还是落在了他带来的两个女子身上。 “天越来越冷了,使君孤身到金陵来,身边没个人服侍。” “这两个,都是金陵城里有名的妈子教出来的,就让她们在使君身边,照顾服侍使君衣食起居罢?” “好。” 李云看了看这两个女子,答应的很是干脆,笑着说道:“留下来就是。” “多谢令尹美意了。” 李云的回答,再一次出乎了宋祯的意料,最终这位金陵尹,带着一肚子的疑惑,犹犹豫豫的离开了这座未来的“李园”。 他走了之后,李云让人安排这两个少女住下,他则是去了书房,翻看一些要紧的文书。 第二天一早,李云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正准备去府衙调取“案卷”,刚一出门,就迎面碰上了一个一身紫袍,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个子很高,几乎与李云查不到哪里去,而且身材壮实,脸上的皮肤有些坑洼。 他骑在马上,斜斜的看了看李云,然后上下打量了一番,大步上前:“我是周昶。” 李云也在打量这个年轻人,闻言笑了笑:“是周大将军的公子?” “这还用问吗?” 他大大咧咧的看了看李云,开口道:“你把我爹的人,给绑着送到京城去了,害的我爹还被朝廷派人过来骂了一顿。” “他气的好几天都没睡女人。” 周昶看着李云,微笑道:“你胆子大的很嘛。” 李云神色平静:“周公子请我到金陵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那倒不是,只是们家,想跟你做点买卖。” 他背着手,笑着说道:“你不是在宣州占了一座铜矿么?我家想要铜。” 李云也笑了:“用铜钱买?” “不。” 周昶看着李云,缓缓说道:“用马匹,还有…” “甲胄。” 不得不说,语言的魅力就是无穷。 这位周公子短短一句话,就让李大寨主… 怦然心动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帝崩而后乱 周昶说的这两个条件,让李云几乎没有办法拒绝。 因为都是他最紧缺的东西。 马匹倒还好,就目前李云麾下的规模来说,还没有到特别缺骑兵程度,但是甲胄! 这东西,是李云目前最最缺的物资,几乎没有之一。 他最开始在苏靖麾下做校尉的时候,手底下将士们的甲胄就不全,整个军中能穿甲的,只十之一二。 哪怕到现在,也差不多依旧是这个比例。 甚至,这十之一二,也都不能算是全甲。 哪怕把整个军中着皮甲的都算上,这会儿李云部下的佩甲率,估计也就四成不到。 而之所以一直到现在,李云几乎少有败绩,一来是因为江南这块地方的作战烈度不高,更重要的是,敌人也就那样… 他们也没有甲胄。 这样一来二去,倒也没有怎么吃亏。 但是,这种作战态势,仅限于江南地区,将来李云总不能一直窝在江南做江东鼠辈,他迟早是要出去,应对外部敌人的。 别的不说,就是眼前这个平卢军来说,人家的作战单位,基本上都是佩甲的。 哪怕双方军队的基础素质类同,己方没有甲胄,对方佩甲的情况下,最后战争的结果,可能是碾压性的。 而这个问题,也是最近李云一直在忙的事情,从到宣州去搞铜矿,再到吴郡去联络匠人,其实都是为了把装备给提升上去。 李云默默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位平卢军的周公子,想了想之后,微微侧身,笑着说道:“周公子,咱们细说。” 周昶哈哈一笑,对着李云抱了抱拳,笑着说道:“李使君爽快。” 二人一前一后,重新回到了正堂,各自落座奉茶之后,李云才问道:“周公子打算怎么买那些铜?” “一千件甲。” 周昶伸出一根手指,很是干脆的说道:“明年一整年,义安铜矿的产出,都归我们青州所有。” 李云皱了皱眉头。 “一千套甲,我就是用铜矿产出的铜来锻甲,也足够了。” 周昶笑着说道:“你有匠人么?” 铜之所以从武器装备上逐渐被铁器取代,一方面是因为缺乏韧性,因此铜剑都做不长,太长了容易断。 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太贵。 铜价要比铁价贵上数倍,而且铜可以制钱,价格就又拉开了一些。 李云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周昶继续说道:“最多一千二百件甲,不可能再多了。” 他看着李云,淡淡的说道:“我也不瞒李使君,我们青州要铜,是为了制钱,你将这些铜捂在手里,似乎也不会敢用来制钱,是不是?”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至多是用来卖钱,这个时代,钱能买来甲胄么?” “现在江南还没有怎么乱,一旦彻底乱起来,甲胄便会越来越贵,而且有价无市。” 李云眯了眯眼睛,想了想,伸出三根手指:“义安铜矿每年产铜几万斤,乃至于更多,既然周公子想做这个买卖,我说一个实诚价。” “三千件甲胄。” 李云停顿了一番,继续说道:“而且,甲胄要先送来几套,给我看看质量。” “那就没得谈了。” 周昶直接站了起来,笑着说道:“哪怕你那个铜矿一年出十万斤铜,一斤铜铸不成一贯钱,算你你十万贯钱,便是去买,能买得到三千件甲么?” “这买卖谈不拢了。” 周昶站了起来,继续说道:“李使君,咱们手上见真章罢。” 对于这种威胁,李云并不怎么畏惧,毕竟先前,他已经被那个姓范的给威胁过一回了。 “怎么?” 李云淡淡的问道:“买卖做不成,平卢军想要明抢了?” “倒这么一座铜矿在手,问题就不是平卢军抢或者不抢,要看李使君你能不能守得住。” 周昶大步朝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看李云一眼,淡淡的说道:“李使君,这个世道还是多些朋友的好,你得罪人得罪的多了,朝廷的敕命也未必护得住你。” 说罢,周公子背着手,径自离开。 他本来也没有想真心实意跟李云做生意,如果能够一千件甲胄将铜矿给换到手,那么他爹也不会有什么意见,而且现在给出去的甲胄,将来也都能够抢回来。 到头来,还是会进自己家手上。 但是三千件甲胄,他提不出来,他父亲也不会同意这个买卖。 望着周昶离开的背影,李云坐在正堂的椅子上,并没有动弹,而是默默思索,随即目光变得有些深邃。 “不给我甲胄,我便自己弄。” “不干一架,老子凭什么跟你低头?” 他嘀咕了一句。 “买卖现在做不成,将来说不定能够做成…” ………… 京城,崇德殿。 太子武元承坐在皇帝陛下的床边,二皇子武元佑,三皇子武元爽,以及还没有成年的老四武元衡,老五武元靖,以及皇帝陛下最小的皇子,今年刚满十岁的老六武元婴,此时都跪在了皇帝陛下床边。 皇帝陛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起来,他脸上瞧不出哪怕一丝血色,先是看了看自己的太子,又看了看另外五个儿子,目光之中,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忧虑。 他沉默了不知道多久,才看向太子,问道:“中原叛乱…” “父皇放心,父皇放心。” 太子深呼吸了一口气,连忙低头道:“叛军之中几个重要的将领,都已经愿意接受招安,投降朝廷了。” 他低声道:“明年,明年中原之乱,一定能解决。” 太子的话没有说全。 那这个叛军将领,虽然同意归顺朝廷,但并不同意整编,也就是说,叛军虽然会消失,但是叛军的兵力并不会消失。 朝廷只得其名,不得其实。 这种条件,历朝历代的统治者一般都绝难接受,但是太子殿下接受了。 因为这个时候,朝廷实在是有些黔驴技穷了,除非是把京城附近的十万禁军,统统派出关中,去戡乱平叛,亦或是调动另外的节度使加入平叛之中,否则朝廷对于现状,一点改变的能力都没有。 真调了禁军出去,京城空虚,大周说亡,转瞬之间就亡了。 而再调其他节度使进入中原的话,的确可能会对朔方军形成一些制约,但是这个新的节度使还会不会离开,又很难说。 与其这样一直耗着,不如暂时妥协,至少明面上的脸面能够过得去,至于其他的事情。 先护住面皮,再慢慢解决。 皇帝陛下这会儿,显然已经没有精力再去过问这些“细节”了,他先是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太子,声音沙哑:“这…这些年。” “禁军…太懈怠了。” 皇帝闭上眼睛,默默说道:“中原的事情解决之后,禁军,务必要重新练起来。” 太子深深低头:“儿臣遵命。” 皇帝陛下咳嗽了两声,似乎有些上不来气了,二皇子武元佑连忙站了起来,走到床边,轻轻拍着老父亲的后背,给他顺气。 “你们…你们这些皇子。” 皇帝咳嗽了两声,看着楚王武元佑,缓缓说道:“大周现在到了…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你们是皇子,是宗室,也是武家人,要体…体念列祖列宗的功德,体念先祖创业之艰。” “务必…务必好生辅佐你们兄长,将大周…” “将大周的江山,重新给撑起来。” 一众皇子闻言,都跪伏在皇帝陛下面前,低头叩首,泪流不止。 楚王殿下,更是号啕大哭起来。 “父皇,父皇…” “莫哭,莫哭。” 皇帝陛下伸手,擦去自己二儿子脸上的泪水,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你们…你们都出去罢。” “朕与太子,说几句话。” 一众皇子,都连滚带爬的出了崇德殿。 皇帝陛下看着太子,语气里已经充满了哀伤,还带了些自责。 “准备…准备些后手罢。” “将老二…” 皇帝陛下默默说道:“送出京城。” 作为成年的皇子,只要离开京城,哪怕国家荡灭,也有很大机会,留下后嗣。 太子默默垂泪:“孩儿…孩儿遵命。” 大周显德五年十二月初,皇宫大内之中,钟声连响了十二声。 这是丧钟响动。 崇德殿外,一众宰相连带着文武大臣,跪了个整整齐齐,哭成一片。 宰相崔垣跪在最前面,他抬头看了看崇德殿门口挂着的大钟,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天下的大乱… 可能真的要来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天下巨变! 京城的丧钟之声,以京城为中心,向四面八方飞速扩散。 消息传到潼关之外军营中的时候,朔方节度使,新任卫国公韦全忠韦大将军,瘫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一度昏厥了过去。 很快,消息又传到了洛阳,洛阳城里,已经进位齐王的王均平大将军,看到这个消息之后,也是五味杂陈,半晌没有说话。 这是在位三十多年的皇帝。 很多人一出生,他就已经是天子了,甚至在这些人心里,这已经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 如今天子突然崩了,一时半会的确不太好接受。 很快,洛阳城里一些重要的将领,就齐聚洛阳城齐王府里,都纷纷对着王均平行礼,有些脾气暴的大声道:“大王,皇帝老儿死了,说明天命在大王!老天爷将他收走,给大王让位置了!” “趁着现在,狗朝廷乱成一团,咱们直接起兵攻入关中!” “占了京城,大王就是天子!” 有谋士也跟着附和道:“此天予之!” 这位天补大将军,自封的齐王殿下,低头思忖了许久,还是皱了皱眉头,开口道:“朔方军就在身侧,恐怕朔方军会…” 齐王麾下,有一个名叫贾苻的读书人,也是齐王起事之后,重要的谋士之一,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有怎么发表意见,这个时候,这位贾先生突然上前,开口道:“大王,朔方军军力,显然胜过我等,但是纠缠了近一年时间,却迟迟未动。” “显然,朔方军也对朝廷怀有异心。” 这位贾先生异常笃定的说道:“此时,我大军直入关中,朔方军未必会动,甚至会乐见着我们进入关中。” 贾苻低声道:“因为我等入关了,他才有理由,有借口入关!” 王均平皱眉道:“如果他跟随咱们身后进了关中,我大军又战他不过,岂不是为他韦全忠做了嫁衣裳?” “天下大乱,动作的便不是他这一个节度使了。” 贾苻看了看王均平身边的这些将领,突然意有所指的说道:“大王,在下看来,这是咱们最后的一次机会了,这一次如果能成,能打下京城,我们封闭关中,收拢朝廷的禁军,则大王大业可期!” “若是眼见着这等机会,还按兵不动,如大王所说,我等与朔方军交战,都连连失利,再拖下去,恐只有败亡一途!” 王均平坐在自己的王位上,低头思索了半晌,然后握紧了拳头,看向身边的一众下属,沉声道:“诸位,说话罢。” 这些人互相对望了一眼,都齐齐对着王均平低头抱拳:“我等,唯大王马首是瞻!” 王均平默默起身,他看了一眼贾苻,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儿,随即狠狠挥手。 “贾先生说的不错。” 王大将军声音坚定了起来。 “成败,在此一举了!” 很快,以洛阳为中心的叛军,开始活动了起来。 而此时,这里的情况自然被朝廷,以及朔方军的人盯着,消息很快送到了朔方军大帐之中,当韦大将军的儿子韦遥,急匆匆把消息送到韦大将军帐中的时候,这位白天哭到昏厥的大将军先是睁开眼睛,看了看情报之后,又重新躺回了床上。 他的两只眼睛里,已经再难掩藏内心深处的狂喜。 不过,他很快闭上眼睛。 “陛下殡天,我心碎欲裂,我儿…” 韦大将军叹了口气:“明天给为父寻个大夫罢。” 这位朔方军的少将军,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自己的父亲,然后恭敬低头。 “是。” ………… 江南与京城东西相望,收到消息自然是最迟的,当消息送到江南的时候,李云人依旧在金陵,正在清理金陵的旧账。 金陵的项目,远比明州或者吴郡来的更夸张,李云随便查一查,便能查到无数贪墨腐败。 如果他是观察处置使,便可以直接处置这些金陵的官员,但他只是招讨使,这些政事上的事情,他名义上无权过问。 本来凭借着楚王殿下留下来的文书,即便有些牵强,李云还是可以强行拿人的。 不过,金陵这个地方,对于现在的李云来说,非常要紧,因此他并没有贸然行动,也没有直接到处抓人。 这天,李云正在金陵城府衙整理秋税,琢磨着应该从谁开始下手的时候,一封急报,被送到了他的手里。 皇帝陛下驾崩了。 看到这份急报,李云也有些恍惚。 倒不是因为他跟这位皇帝陛下有多么熟悉,而是因为,他心里很清楚,一旦皇帝陛下这个时候没了,天下变动的节奏,说不定会骤然加快。 别的不说,如果朝廷没有个立竿见影的手段或者法子,天下立刻就会陷入实际上的诸侯割据局面。 而现在的李云,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小诸侯。 或者说,还算富有的小诸侯。 而这种格局一旦形成,李云说不定立刻就会迎来一系列挑战。 他坐在这间书房里,只是思索了片刻,然后便立刻写了封信,叫来了孟海,将信递给他之后,吩咐道:“你快马回一趟婺州,让校尉李肖,带着他所部所有人,立刻赶来金陵。” 李云眯了眯眼睛,继续说道:“同时,让婺州剩余的兵马,也准备动作。” 孟海低着头:“是。” 他听到了李云这个语气,也知道事情耽搁不得,不敢怠慢,立刻扭头,赶去婺州送信去了。 而李云,自然是不止婺州一个地方需要安排,他先后给宣州青阳,以及越州城里送了信,安排一些要紧的事情。 几封信送出去之后,李云坐在这间书房里,闭目思索了片刻之后,又缓缓睁开眼睛,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外面,金陵尹宋祯一直在等着李云出来,见李云走了出来,他挤出了一个笑容,陪笑道:“使君,我们金陵的秋税,没有什么问题罢?” “有。” 李云看了看他,默默说道:“而且问题大了,” “我已经查到了确切的证据,你们金陵宣称丢掉的那一批秋税,最后兜兜转转,又送回了金陵城。” 说完,李云看了一眼面白如纸的宋祯,冷声道:“不过,眼下这件事,可以搁置搁置了,恐怕有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宋令尹去办。” “什…什么事?” 宋祯咽了口口水,战战兢兢。 “这个事情,朝廷的公文没有下来,我不好同你说,应该明天,宋令尹就能知道了。” 现在,几乎已经可以十成十的确定,老皇帝已经驾崩了,但是这个时候,依旧不能让李云来说。 万一那老儿又活过来了呢? 宋祯被他说的迷迷糊糊,有些不明所以。 李云不再理会他,而是回到了金陵城里的“李园”,开始做出一些自己的布置。 他准备,把很大一部分兵力,安排在这金陵城,或者是金陵城附近,随时准备,跟北边的朔方军… 来一场小规模的接触! 如果有机会的话,跟他们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他李某人,已经许久没有上战场活动活动身子了,正好还可以活动活动。 就这样,李云从收到消息之后,就开始各种忙活,一封封书信,被从李园给送了出去。 一直忙活到晚上,李云还在书房里写信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孟海的声音:“使君,杜使君到了!” 李云先是一愣,随即站了起来,大步走向门口,打开门一看,果然是杜谦站在了门外。 李云颇有些惊喜,笑着说道:“杜兄怎么来了?” “二郎现在,应该收到消息了罢?” 外面下着雨,杜谦进屋之后,脱下了身上被淋湿的衣裳,因为天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李云见状,往炉子里添了块木炭,回答道:“今天才收到。” “我比二郎早了一两天,我是前天晚上收到的,收到之后,觉得事情不小,就连夜骑马到金陵来见你了。” 李云给他倒了杯热茶,问道:“天子驾崩,太子很快就会灵前即位,虽然不可避免的会有动荡,但似乎…” “不是如何严重?” “如果是从前,自然如二郎所说,但是现在朝廷,已经不是从前的朝廷了,现在的天下,也不再是从前的天下。” 杜谦看着李云,低声道:“陛下还在的时候,就几乎压制不住了,他这一崩,一定会有乱子,而且很有可能是天大的乱子。” “二郎,咱们不能再守什么规矩了,要以最快的速度,将整个江东…” “握在手里!” 第三百二十七章 瞬息万变 杜谦的意思很明确。 从前,李云以及各地实际意义上的一方诸侯们,虽然都在想方设法发展自己的势力,但是大家都还是保持了相当程度克制的。 基本上,还是按照规矩办事。 比如说,李云想要带兵从婺州出来,还需要先搞个江东招讨使的名头,要不然他没有理由派兵到其他的州郡去。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其他地方的那些地头蛇,大抵也是如此,譬如说那位平卢节度使,他也在东边,相比较来说,甚至可以说是大周东部最强劲的一股军事力量。 可是,平卢军虽然有意让整个江南做自己的“资源包”,甚至他们派了很多探子过来,想方设法的渗透江南,同时想要扶持代理人,但是至始至终,一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有直接派兵过来。 这就是所谓的规矩。 大周两百多年了,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于在这套规矩底下做事。 哪怕是初来乍到的李云,也不得不借鸡生蛋,利用这套规矩来尽快的壮大自己。 此时,听到了杜谦的话,李云先是一怔,他思考了一番,然后开口道:“杜兄,细说说。” 杜谦默默点头,他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喝了几口,身子终于暖和起来之后,才开口说道:“二郎对于京城的消息,不如我灵通,陛下驾崩之后,京城一定会出乱子。” “而潼关之外的中原,现在本就乱成一团,趁着这个机会,谁也说不好他们会不会更乱。” “一旦彻底乱起来,整个天下立时就会统统没了规矩,到时候各地各自为政,互相攻伐的事情,说不定就会出现。” “这个时候,江东必须要尽快整合统一起来。” 他看着李云,低声道:“反正先前因为秋税的事情,二郎已经得罪过朝廷一回了,现如今不怕再得罪第二回,冒险就冒险一些。” “我倒是不怕冒险。” 李云也抿了口茶水,缓缓说道:“想要控制江东,最快的法子,就是拥有任命官员的权力,把自己的人推到各州各郡去,且不说我现在没有这个权力,就算硬着头皮这么干了,各州郡以及下面的各县会不会认…” “恐怕都不好说。” “这些当然都可以通过武力来解决,但是问题是,我们手底下的兵力,并不够平摊到江东二十个州郡,再退一万步说,我这几个月弄到了足够多的兵力,可以镇守在江东的各个州郡,乃至于各个县城。” 李云看着杜谦,低声道:“咱们也没有足够的文官,去打理这些地方。” 杜谦默默点头:“这个在路上的时候,我也考虑过了,二郎的根基,毕竟…毕竟还是有些太过浅薄。” 假如李云,是世家大族出身,或是官宦家族出身,这个时候,弄二十来个文官去打理州郡,便不会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是现在,李云手底下能用的读书人,不过两三个。 整个江东现在拱手出让到他手里,他也没有人手去管。 杜谦揉了揉眉心,过了许久之后,才缓缓说道:“就从金陵府开始罢。” “先在江东立立威,确立主导地位,之后再对外打一场胜仗,二郎在江东的地位,就算是稳妥了。” 李云摇头苦笑道:“这金陵府的账目,我已经查了一段时间了,现在想要翻脸,随时可以将整个金陵府的官员一网打尽。” “可是对外打一场仗。” 李云微微摇头道:“现在找不到合适的对手。” 就目前而言,唯一对李云形成威胁的外敌,是青州的平卢军。 如果能跟平卢军碰一碰,哪怕只是不败,李云也一定可以声名大噪,从而正式成为江东的话事人。 但可惜的是,如果对等兵力,李云跟平卢军打一仗,获胜的概率不大。 更要命的是,平卢军的兵力,目前为止,数倍于李云。 这天晚上,李云与杜谦两个人,在书房里密谈了整整一个晚上。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赶路加熬夜的杜谦,实在扛不住了,在李园找了间房间睡下。 而李云则是顶着个黑眼圈,开始着手布置自己下一步行动。 首先,是把自己手下能调用的军队,统统一股脑调到金陵府来。 现在的李云,已经基本上确立了要扎根在金陵的战略决策,因此即便京城没有出事情,他手下的兵也会陆续集中到金陵来。 此时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直接把军队开过来。 而在李云接到皇帝驾崩消息之后的第三天,金陵尹宋祯,也终于收到了来自于京城的公文。 随着地方衙门收到官方消息,很快金陵城上下,便统统挂起了白幡,到处都是缟素。 一连几天时间,金陵城里都是哀声一片,到处可以听见哭声,只不过到底伤心没伤心,也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而李云,没有心思去管这些形式工作,他专心致志的跟杜谦一起,制定以及准备接管江东的计划。 这天,李园的书房里,杜谦指着江东地图上的一个钱塘郡开口道:“可以考虑在钱塘单设一个都尉营,钱塘郡在江东的中心,这里有兵力的情况下,不管哪一个州出问题,都随时可以策应。” 杜谦一边跟李云说话,一边翻看着一份份文书,跟李云一起分析一些紧要的信息,正当二人说话的时候,门口传来了杜来安的声音:“公子,公子…” “家信。” 杜谦停下了声音,看向了门外,微微皱眉。 不过他还是看了一眼李云,见后者没有反对之后,他才咳嗽了一声,开口道:“咋咋呼呼的,进来罢。” 杜来安小心翼翼推开房门,将手里的信递给杜谦,然后低头道:“公子,是家里的人一路骑马送来的,不是走的官驿。” 听到这句话,杜谦才严肃了起来,他默默低头,拆开这封信,只看了一眼,便神色大变。 从头看到尾之后,杜谦抬头看着李云,低头苦笑道:“二郎,事情进展的速度,远比你我想象的更快。” 他把书信递给李云,然后低声道:“陛下殡天之后的第三天,中原的叛军似乎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开始集中兵力猛攻潼关,想要破入关中。” “当时,陛下新丧,朝廷里的大人物都在给陛下布置后事,太子殿下忙着嗣位接班,竟然没有人特别注意潼关的战况,几天激战下来,潼关伤亡惨重,已经摇摇欲坠了。” 说到这里,杜谦低头苦笑道:“京城的信送来,少说也要四五天,这已经是五天之前的情况了,现在潼关还在不在朝廷手里,恐怕都是未知之数。”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都有些苍白了。 “要是给几万乃至于十几万叛军进了关中,恐怕京城便岌岌可危了。” 杜谦的妻小这会儿已经快到江南了,也就是说,他个人的小家,这会儿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危险。 但是京兆杜氏,顾名思义,是立足扎根在京城的大家族,一旦京城出了什么事情,杜家便一定难逃劫难。 李云这会儿,也看完了杜谦的这份“家信”,他看向杜谦,喃喃道:“潼关不是雄关么?应该不会这么容易被叛军给…” “上一次武忠领三万禁军出关迎敌,外人心中也是这么想的。” 杜谦眯了眯眼睛,轻声道:“可三万禁军,只半个月时间,便灰飞烟灭了。” 他自嘲一笑:“现在这个朝廷,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会发生。” 李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思索了许久,然后他看向杜谦,沉声道:“杜兄,你就先不要回越州了,留在金陵帮一帮我。” “我这就开始着手布置。” 杜谦默默点头,磨墨提笔。 李云说,他写,很快一道道命令,从这间书房里发了出去。 首先是赵成领兵赶往金陵的任务不变,同时命令苏晟在婺州留五百人,其余兵力统统赶去钱塘,以江东招讨使的名义,驻扎在钱塘郡,以防备江东生乱。 两个人,一直忙活到深夜。 第二天一早,李云带着自己一个卫队一百多人的兵力,来到了金陵府衙。 他手里拿着这段时间在金陵搜罗到的有关秋税的证据,另一只手拿着楚王殿下的文书,将金陵府衙里大大小小的官员,包括宋祯在内,有一个算一个,统统给捉了起来。 “从现在开始。” 李云召集府衙所有人,然后扫了一眼这些人,面无表情道。 “金陵府一切政事,都由我招讨使衙门暂理。” 被捉起来的宋令尹,气了个半死,咬牙怒声道:“李使君,你的招讨使衙门在哪?” 李云新任招讨使,自然不会有什么招讨使衙门。 “就在这里。” 李云指了指这座府衙,面色平静。 “这里从现在开始,就是李某的招讨使衙门了。” 李云顿了顿,补充道。 “兼金陵府衙。” 第三百二十八章 未来的大本营 大变当前,婆妈不得。 李云必须要尽快接管金陵府,同时在金陵府竖起江东招讨使的大旗。 这样一来,只要他后续对外表现出的实力足够强劲,那么就会慑服江东这块地方的州郡,从而实现自己的统治。 这种方式,胜在比较便捷,但会有些后患,比如说各地方州郡都不是自己人,后面会多少有些麻烦,需要一点一点的去把这些麻烦剔除出去。 如果按照李云先前那种发展方式,脚踏实地,一个州一个州的去处理,去“攻略”,相对来说,根基会踏实许多。 可时势迫人,容不得李云一点一点去做了。 不过眼下这种收服方式,其实跟历朝历代收服天下是差不太多的,很多地方都是“传檄而定”,不可能真的派人去地毯式的将自己的势力铺过去。 人手够不够倒不说,也费时费力。 现在的李云,算是提前预习了一番这种方式。 之后的七八天时间里,李云凭借着招讨使的名头,以及钦差武元佑的命令,还有从越州紧急赶来的人手,硬生生的控制住了金陵城的局面。 不过,他只对外说官府的官员贪腐,并没有对地方上的势力做出进一步的动作。 因为… 他的兵还没有到。 一转眼,到了腊月的中旬。 金陵府衙里,各级官吏已经被李云统统绑了起来,押进了大牢里,只有金陵尹宋祯,被留在了正堂,李云坐在主位上,打量了他几眼,然后缓缓说道:“金陵的案卷,本官已经翻过了好几遍了,宋令尹虽然也贪了钱,拿了好处,但相比较前几任来说,还是…” “收敛了一些的。” 他看向宋祯,默默说道:“令尹考不考虑,同李某合作,一起让江东重现太平?” “跟你合作?” 宋祯仰着头,看向李云,冷笑道:“跟你一起谋反吗?” “我谋不谋反不好说。” 李云淡淡的看了看他,缓缓说道:“但是你们金陵府谎报盗匪,私自侵吞朝廷的秋税,这已经是形同谋反了。” “我把你们的罪过报上去,宋令尹猜一猜,朝廷办你们不办?” 李云直接站了起来,继续说道:“不止是你宋师道要被朝廷处理,你们全家老小,都逃不过罪愆。” 听到这里,宋祯忍不住颤了颤,眼神都变得清澈了。 他心里很明白,不管江东的真相是什么模样,现如今李云掌握着江东最强大的一支兵马,他报什么上去,朝廷大概都会捏着鼻子认下来。 更何况,金陵府今年没有上交秋税,是铁一般的事实。 他抬头看向李云,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李…李使君,想要我怎么跟你合作?” “明面上,你继续做你的金陵尹。” 李云缓缓说道:“同时,我的招讨使衙门要立起来,你们金陵府,从此接受我招讨使衙门号令。”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主宰江东,就必须要有一个凌驾于所有州郡衙门之上的衙门。 但是,光建这么一个衙门起来,没有意义,得需要各州郡认可,同时接受这个衙门的政令才行。 现在整个江东,越州,婺州,吴郡都不会有什么问题,只要李云的布告一张贴出去,这几个州都会响应,但是其他州郡还吃不准。 如果再有个金陵府响应,招讨使衙门招牌立起来的难度,就会降下来很多。 而且,李云的确需要招揽一些文官下属,来帮着他打理地盘了。 宋祯这个人,虽然相对来说比较官僚,也长袖善舞,甚至跟北边的平卢军也有来往,但是李云这几天在府衙翻看各种各样的卷宗,发现这位金陵尹,其实能力还算不错。 值得拉拢拉拢。 他要是点头同意入伙,那么一切好说,要是不同意,李云直接就把他给办了。 此时是生死攸关的斗争,非是请客吃饭,该果断的时候一定要果断。 “李使君…” 宋祯抬头看向李云,声音有些沙哑:“我能问你一句话吗?” 李云低头喝茶:“你问。” “李使君你…想要做什么?” “宋令尹还看不出来吗?” 李云洒脱一笑,回答的很是诚恳:“我要割据江东。” 宋祯愣在原地,良久之后,才讷讷道:“因为…因为陛下驾崩?” 李云摇头:“因为一场大乱,很快就会席卷天下,这个时候我不占,很快就会有别人来占。” 他看着宋祯,淡淡的说道:“比如,跟宋令尹联系的平卢军周家。” “我…” “我没有同他们联系。” 宋祯抬头看着李云,咬牙道:“只是他们家来了人,我不好不接待。” “不要废话了。” 李云站了起来,没了耐心,看向宋祯道:“同意与否,令尹说个话吧,我事情忙得很。” “没有功夫在这里耗着。” 李云现在,事情的确很多。 他之所以一直等到这会儿再动手,是在等着赵成的兵赶到城外,这样金陵城里即便有什么变故,也万无一失。 现在,赵成所部,已经快要到金陵了,李云需要出城,去做一些安排。 宋祯心中慌乱,随即低头道:“我…我愿意。” “那好得很。” 李云走到宋祯身后,两只手扯住绑着他的麻绳,手上一挣,硬生生将麻绳扯开,扯开之后,他才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文书,递在了宋祯面前,开口道:“签了这个,咱们便是自己人了。” 宋祯接过文书,看了一遍,脸色就又苍白了几分。 这是一份认罪文书,甚至是详细把金陵府秋税的事情,全都揽在了宋祯自己的头上。 一旦他签下这份文书,将来即便不跟李云混,在武周朝廷,恐怕也混不下去了。 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已经不是孩童了,宋祯自然知道这个时候,他没有任何拒绝的资本,只能一咬牙,走到一旁的桌子上,签下了这份文书。 李云吹干墨迹,将文书收好,然后看向宋祯,笑着说道:“宋令尹,以后咱们就是自己人了。” 他拉着宋祯的衣袖,微笑道:“本官所部的兵马,这会儿应该已经到金陵城外了,此时是多事之秋,为了防止金陵城里有什么变故。” 他脸上的笑意收敛。 “我需要接管金陵城防。” “宋兄配合配合我罢。” 宋祯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低声道:“这事…这事似乎也不该下官这个府尹负责…” “你是金陵尹,金陵府的事情,你都能管得。” 李云神色平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说道:“你放心,我的兵只接管城防,维持城中的秩序,这金陵城里的其他事情,从前什么样,往后还会是什么样。” “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我更不会翻脸变成什么欺压一方的恶人,不信令尹去婺州越州打听打听。” 李云笑眯眯的说道:“我做地方官的风评…” “其实还不错。” 宋祯自然不敢反驳,唯唯诺诺的点头应了下来。 于是,李云让他去洗漱了一番,重新换上了官衣,然后李云带着他一起,来到了金陵城的南城门。 此时已经是腊月中旬,赵成所部,刚刚赶到金陵城外,只一个时辰左右。 有宋祯这个金陵尹在,城门很快顺利打开,宋令尹站在城楼上,当着金陵原守军的面,先是看了看一旁的李云,然后支支吾吾的说道。 “陛下龙驭上宾,城里正是多事之秋,为了防止有贼人借机…借机生事,现在由李上使所部,接管金陵所有…所有城防。” 短短几句话,宋祯的额头上已经全是汗水。 几句话说完之后,他几乎要瘫坐在地上,还好一旁的李云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宋令尹这才站稳,他站在城楼上,目视着李云麾下的兵马进城,心中已经波澜起伏。 此时此刻他才知道,先前李云给他签的那份文书,可能只是个幌子,毕竟暗室之中,无人旁观,他大可以不认。 而现在,他站在城楼上的这番话,才是真正的投名状。 这番话说完之后,他只能跟着李云混,再没有别的出路了。 等李云跟武周朝廷翻脸,武周朝廷也绝不可能容得下他。 这位宋令尹正在城墙上愣神的时候,一个一身甲胄的将军,大步走向城楼,三两步来到了李云面前,毕恭毕敬低头抱拳:“属下李肖,拜见使君!”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一路赶路辛苦。” 从收到李云的消息,到赶来金陵,一路上也就用了不到十天时间,赵成这一路,基本就是没有怎么停过。 毕恭毕敬,低头道:“使君,属下所部一共一千八百余人,此时先头已经抵达五百人,剩下的一千余人,应该在明天后天,统统到达。” 李云默默点头,缓缓说道:“天寒地冻的,着实不易。” 说到这里,李云回头看了看宋祯,笑着说道:“宋令尹,借你的令牌一用。” 金陵府,的确有一块牌子,平日里其实是方便府衙的官吏办差用的,用来代替府衙的权力。 这个牌子,在李云手里, 他虽然跟宋祯说了声借,但牌子却是直接递给了赵成,同时解下自己的腰牌,缓缓说道:“李都尉,你以江东招讨使衙门,和金陵府衙的名义,明天天亮之前,接管金陵城所有城防,以及…” 李云眯了眯眼睛,低声道:“以及城里的城防兵,和一切兵马。” 他顿了顿,补充道:“全部人马,明白了吗?” 寻常州郡,只有千人左右的官军名额,但是金陵城是要多一些的,毕竟这么一座大城,单单守城就要不少人手。 这些人,李云也必须要握在手里。 毕竟,都是些不稳定因素。 而且,他现在也急需要再一次扩充人手。 赵成接过两块牌子,深深低头抱拳,目光里带着兴奋。 “属下…遵令!” 第三百三十九章 太平年 这天晚上,连李云自己都没有闲着。 他领着赵成带来的一半兵马,开始一路接管整个金陵的各个城门。 这个过程,其实并不太顺利,有些城门的守军很是犹豫,不过有李云这个招讨使的名号在,再加上这么多如狼似虎的婺州将士,一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金陵城八座城门,悉数被李云所部接管,同时八个城门原来的守军,也被李云以招讨使衙门的名字接管。 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李云站在金陵的东城门上,看着眼前好大一座金陵城,两只眼睛里,都是炽热的光芒! 虽然这件事干的有些冒险,虽然步子跨的太大了,虽然有些不稳当,但是这种猛跨一大步的感觉,真的如梦似幻! 只一夜之间,这座大城的实际控制人就变成了他李某人。 金陵城跟他姓李了! 算上周良从徐州带过来的兵马,以及在金陵城接管的城防兵,李云在金陵的兵力,也有了五千人左右。 有了这些兵马,意味着哪怕平卢军现在把金陵城给围了,钱粮足够的情况下,李云也能够支撑一段不短的时间。 而在这段时间里,李云在这座城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 为所欲为! 杜谦这会儿,站在李云身后,他在看着这座金陵城,也在看着身前的李云,过了好一会儿,杜谦才背着手说道:“这是可以作为根基的大城,古往今来,在取下这座城的豪杰之中,恐怕属二郎你是最轻松的一个。” 有本事拿下金陵城的势力,都已经是一方霸主,甚至已经有了建国的底蕴,而现在的李云,还差的很远。 他是凭借地利,以及靠着朝廷的一些名头,还有胆子大,硬生生拿下了这座大城! 李云收回了目光,回头看着杜谦,缓缓说道:“正因为得来的容易,所以真正的难处,在能不能守得住。” 如果是一方霸主得了这座大城,势力多半是在持续向外扩张的阶段,因此不需要考虑能不能守得住这座城,但是现在的李云,在各方面都还很稚嫩。 尤其是,他还没有打过哪怕一场硬仗,来证明自己的实力,因此哪怕他临时占了这座城,也得不到旁人的认可。 随时可能会有人过来抢夺。 杜谦默默点头,低声道:“太子已经在大行皇帝灵前即位了,正在筹备着登基大典,可是潼关的仗打的异常艰难,禁军已经数次派兵支援潼关。” “现在,京城上层人心惶惶,不少家族已经准备逃离京城避难了。” 李云眯了眯眼睛:“朔方军依旧不动?” “动了。” 杜谦冷笑道:“韦全忠因为大行皇帝驾崩的事情,伤心欲绝,生了一场大病,至今还卧床不起,现在朔方军是他儿子在领着,虽然已经跟在了叛军背后,但是十天时间里,只交战了数次,与其说他们是在救潼关,不如说他们是在将叛军,往关内赶。” “真把叛军逼的没了退路,他们说不定真能够打进关中去。” 杜谦低声道:“二百多年的朝廷了,这些禁军…多是京兆大族子弟,他们到底能不能打仗,能不能见血,我看都难说的很。” 李云身边,只有杜谦对京城的事情了解最多。 他从小在京城长大,自然知道京城是个什么模样。 京城附近的禁军,是整个大周饷钱最高,装备也是最精良的军队,在最早的时候,这些关中子弟的确能够横扫天下无敌手,但是二百多年过去,人情参差交错,只要是住在京城里的,谁家没有个当官的亲戚? 再加上许多年不曾打过仗了,一些禁军将领对训练也就是做个样子,这支朝廷的禁军,还能有多少战力… 很难评说。 从三万禁军半个月时间被叛军攻灭来看,这支禁军的战斗力,甚至不如李云的婺州兵远甚。 李云“啧”了一声,感慨道:“这位朔方节度使,还真是应了他的名字,全忠…全忠。” 说到这里,他也回头看了看杜谦,问道:“杜兄,你家里人?” 杜谦沉默了一会儿,长叹了一口气:“多半不会有事。” “朝廷,绝没有把禁军拼光的魄力。” “说不定,潼关这边刚破,另一边朝廷就带着禁军,逃离京城,往西川避难去了,到时候把西川门户一关,谁也打不进去。” 杜谦冷笑道:“反正祖宗们又不是没有干过。” 李云想了想,然后微微摇头道:“如果新帝嗣位不久,便仓皇出逃,那真就是颜面扫地了。” 杜谦低头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话了。 他就是京兆人,对于京城肯定是有感情的,但是眼下这种局面,他没有任何办法。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四个字。 枝强干弱。 朝廷军队的战斗力,哪怕再强那么一点点,有二百多年的余威加持,各大节度使,包括韦全忠在内,都不可能做得这么过分。 但事实就是…已经烂到家了。 倒不是说武周朝廷无能,历朝历代的末期,莫不是如此。 事实上,武周朝廷还能在京城附近,维持十几万人的禁军,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当然了,这也可能是京城内部势力互相斗争的结果,毕竟京城本地人,也需要这十几万禁军的“就业名额”。 “占了金陵之后,便再没有回头路了。” 李云的目光,重新落在这座大城上,然后缓缓说道:“京城那里的乱象,很快就会传到江南来,到时候江东各州郡,多半会再动荡一次,这一次,我这个招讨使衙门,要把整个江东,统统清理一遍。” 杜谦微微点头,脸上也重新露出笑容,开口道:“朝廷的那个观察使,年后应该就会到了,等他到了江东,到了吴郡或者是金陵府,见到城里城外都是招讨使衙门的兵。” 说到这里,这位杜使君神色变得怪异起来,笑着说道:“表情多半跟我当初刚到越州一般无二。” 李云闻言,也回头看了看他,哑然一笑:“杜兄那个时候刚到越州,心里在想什么?” 杜谦摸了摸鼻子道:“自然是觉得二郎你要造反。”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待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发现,这个反似乎也的确该造。” 李云闻言,哈哈一笑。 很快,他想起来另外一件事,开口道:“杜兄现在应该上书朝廷弹劾我了,就说我强占了金陵府。” “朝廷说不定,就会把杜兄调到金陵来做这个金陵尹,正好杜兄正在路上的家里人,也直接赶到金陵来,在金陵过个年。” 杜谦看着李云,问道:“那宋祯呢?” “江东那么多州郡,自然有他的去处,不过还是看朝廷怎么安排。” 说到这里,李云忽然明白过来,轻声道:“是了,现在朝廷,恐怕完全没有心思,管江南的事情了。” 杜谦轻轻点头,缓缓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的了,越州的事情,让许卓二人其中一人去负责,我就留在金陵。” “朝廷现在,也没有闲心来管金陵府的事情。” 说到这里,杜谦背着手,看向因为天还没亮,依旧一片宁静的金陵城。 “还有十天就过年了。” 杜使君神色平静,缓缓说道:“这恐怕是,天下百姓过的最后一个太平年了。” 这会儿,凌晨的冬风吹过,李云紧了紧身上的袍子,缓缓说道。 “我们治下的江东,要一直过太平年。” “总有一天,天下百姓也会再一次过上太平年。” 杜谦扭头看了看李云,随即陷入了沉思,半晌没有说话。 李云忽的说道:“也不知周家的那个公子周昶,还在不在这金陵城里。” 杜谦想了想,问道:“二郎的意思是?” “我在想。” “什么时候,我们能有底气,有能力,去见识见识…” “北边的平卢军。” 推荐一本老作者的新书!同时说一下城门的问题。 关于南京城门的数量问题,本书的背景类似唐末,但是唐朝具体有多少城门,不太清楚,明朝有十三个门,不过想了想,不太合适,决定改作八个,算是我个人杜撰的。 第三百四十章 送甲 李云已经许久没有打过硬仗了。 倒不是说他已经无敌到没有仗可以打,而是在江南这块地界上,属实没有什么好对手。 回想起上一次干仗,还是在庐州跟叛军打的那一仗,而即便是那一次战斗,对手也并没有强到哪里去。 而在江南这块地界上,有时候一场小规模,乃至于中等规模的战斗,李云带着人冲上几阵,就有可能冲散敌阵,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败。 烈度太低了。 这就是江南这块地方起家的坏处,相比较北方军以及边军,江南地界的兵还是缺了一些武勇,所以自古以南胜北,以东胜西,都不太容易。 但是这个地方,自然也有这个地方的好处,钱粮比较充足,而且起家的难度比较低。 要不然李云也不可能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做到今天这个地步。 而现在,李云迫切的需要一场战事,来奠定…或者说彻底巩固自己在江南的地位。 如果现在的李云,有资格跟平卢军碰一碰,并且能碰赢的话,那么这场立威之战的目标,自然是选择平卢军最好。 可惜的是,现在跟平卢军硬碰硬,胜率太低太低了。 城墙上,彻骨的寒风吹来,李云回头看了看杜谦,开口道:“这城墙上太冷,下城楼罢,后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忙,这种档口,莫要把杜兄给吹病了。” 杜谦摇头笑道:“口谶口谶,这话可不能说。” 二人一前一后,下了城楼,刚刚走下城楼,赵成正好迎面走来,他抬头看了看李云,又看了看李云身后的杜谦,低头抱拳道:“使君,金陵城八个城门,已经统统被我军接管。” “城里原来的守军,有一千多近两千人。” 赵成顿了顿,低头道:“现在,已经暂时让他们歇了,后续如何安排,还要看使君吩咐。” 李云闻言,回头跟杜谦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目光里,都透露出两个字。 侥幸。 这金陵城,与姑苏城还有钱塘城是不太一样,后两者虽然也是大城,但是城门绝没有八个,原守军也就是一千人左右,甚至还不满编。 但是金陵城单单是城防军,就接近两千人了。 这要不是李云取巧拿下了金陵,而是靠武力赢打这座城的话,至少要一万人以上的兵力,才有资格有这个想法。 而且即便能够打下来,恐怕也会伤亡惨重。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赵成,沉声道:“这些城防军是谁在主事?” “司马田衡。” 赵成低头道:“属下已经问过了,那些守军说,这个田司马已经被使君您抓了。” 李云一怔,随即醒悟过来。 他的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金陵府的官员抓了个七七八八。 也是这位田司马太老实。 换成是李云在这个位置上,手底下有两千兵马,而且还管着城防,谁敢动手拿老子? 当然了,这主要是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因为大周王朝二百年的积威,导致这位田司马不敢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而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这个金陵司马,肯定不可能像李云那个越州司马一样,手底下的兵都是自己一手带起来的,即便这个田司马想要殊死一搏,下面的金陵官军未必愿意跟着他干这种掉脑袋的事情。 “一会儿天亮了。” 李云抬头看了看天色,缓缓说道:“让金陵守军的将领,到招讨使衙门见我。” 赵成低头应是,他想了想之后,开口问道:“使君,城门要关吗?” 一会儿天亮了,很快就到了开城门的时辰,一个晚上,金陵城内部实际上发生了巨变,这个时候闭城门“消化”一段时间,也是合情合理的。 李云想了想,摇头道:“不要关城门,咱们是接管城防,又不是要把金陵给劫了,关城门干什么?金陵城一切照旧。” 赵成低头应是,然后下去忙活去了。 等赵成离开之后,李云才回头看向杜谦,语气已经难掩激动:“杜兄,咱们发达了!” 他激动,并不是因为取下了金陵城,而是因为金陵的这些守军。 这些守军,现在明面上已经被李云给接管了,但是到底能不能直接用,还是个未知之数。 而李云说的“发达了”,是指金陵城里足有两千的城防兵数量。 哪怕这两千人一个都不能为李云所用,但是既然他们已经放弃了抵抗,直接把他们身上的甲扒下来,对于现在的李云来说,也是巨大的提升! 李云见过金陵城防兵的甲胄长什么模样。 虽然没有一套重甲,都是步轻甲,一套甲胄上连铁片都不会有太多,但是这种甲胄,跟李云现在部下的装备相比较,已经是“精良”级别了。 跟其他军队相比,也不遑多让。 要知道,哪怕是边军,也只有精锐有资格着甲,寻常炮灰连着甲的资格都没有。 杜谦微微点头,开口道:“往后,有太多事情要做了。” 他低声道:“叛军进攻关中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江东来,年前可能不会有太大的动静,过了年关,该乱的地方一定会乱起来。” 杜谦跟在李云身后,两个人行走在清晨的金陵城里,一边走,一遍说着话。 “江东如果有动乱,一定要尽快平息下来,不能影响明年的春播。” “还有就是均田的问题。” 杜谦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越州跟婺州,都多少均了田,但是江东其他州郡,我的看法是暂时不要大动。” “一切等二郎稳坐了江东之后,再想办法开始动。” 李云默默点头,示意杜谦继续往下说。 “还有就是,金陵这种大城,不缺工匠,但是原材要想办法解决,比如说铁矿石之类的东西,要源源不断的送到金陵城里来,这些都是比较麻烦的事情。” “金陵城的内务,虽然比较复杂,但是我能够处理得来,但是其他的事情。” 杜谦默默说道:“就只能靠二郎去办了。” 李云默默点头,走到府衙门口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看杜谦,抱拳道:“那整个金陵的政事,就交给杜兄的,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 杜谦先是点头,然后笑了笑:“二郎要多弄一些人手了,以后再有投奔的,可以酌情留下来。” 李云揉了揉眉心,缓缓说道:“这个事,我要去找宋祯,他在江东做官多年,又做了快两任的金陵尹。” “我得让他写一份名单交给我。” 杜谦哑然一笑:“这样,他恐怕要难死了。” “那要看他,愿不愿意死了,如果不愿意死,再难…” “也得写!” ………… 白天,李云先后见了金陵守军的两个都尉以及四个校尉,暂时稳住了他们。 这些将官,李云都不准备继续用。 或者说,至少是要考察过之后,才能考虑用。 底层的官兵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而这些个都尉校尉,一个个手脚都不会干净。 要是单纯的道德问题那还罢了,这些吃空饷,钻空子的将官。 个人能力也很值得怀疑。 但是在彻底打散混编之前,李云还是要尽量稳住他们,免得金陵城里再生出什么乱子。 一连几天时间,李云,杜谦,乃至于李正赵成等人,都忙的脚不沾地。 接管一座大城,以及后续的维稳工作,实在是有些太过繁重了。 如果不是有杜谦以及宋祯这些个官场中人帮忙,李云还有李正等人,多半就真的要手忙脚乱了。 不过好消息是,在李云尽力维持的情况下,金陵城虽然实际上已经易主,但是明面上与从前没有什么分别。 唯一不同的是,往年这个时候,街上已经开始张灯结彩了,可今年皇帝陛下刚刚驾崩,金陵城大街小巷还挂着白幡,红灯笼没有能够挂起来。 好在金陵城城门全部敞开,大街上依旧有叫卖的声音,人来人往,还算热闹。 明面上金陵风物,一切如旧。 而变化,就从显德五年的年关,悄然开始了。 ………… 金陵城以北六百里的青州城里。 周大将军的二公子周昶,骑着快马,匆匆进了城。 到了大将军府门口,周昶跳下马匹,将缰绳丢给了门口的下人,然后一路闯进府里,很快在后院暖阁里,见到了正在听曲儿的周绪周大将军。 此时的周大将军,正斜躺在一个丰满少女的胸脯上,被少女温柔的揉着太阳穴,另一个少女,衔了一口水酒,渡进这位大将军嘴里。 周大将军半眯着眼睛,眼睛看着暖阁里翩翩起舞的四五个女子,悠然自得。 “爹。” 周二公子径自闯了进来,跪在地上,叩首道:“儿子回来了。” 随着这位二公子走进来,乐师戛然而止,舞女也都停了下来,周大将军忍不住大皱眉头。 “怎么这么没规矩,谁让你进来的?” 周昶是嫡子,并不怎么害怕,只是低着头,自顾自的说道:“爹,孩儿见到那个姓李的了。” “哦?” 周大将军瞥了一眼周昶,问道:“什么模样?” “个子很高大。” 周昶想了想,继续说道:“也很不好说话,他要三千件甲。” “三千件甲…” 周大将军“啧”了一声,笑了:“好得很。” “既然他要了。” “等过些日子,西边的事情有个结果了,为父就派人将这三千件甲…” 周大将军脸上的笑容收敛,加重了语气。 “给他‘送’过去。” 第三百四十一章 打破朝廷限制 “杜受益!” 金陵府衙里,一个青色厚衣裳的老者,怒视着眼前正在伏案疾书的杜谦,深呼吸了一口气,咬牙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杜谦微微皱眉,不过手里的笔没有停,写完之后,吹干墨迹,他才抬头看向眼前这个老人,无奈摇头道:“文川先生不是在婺州么?怎么不远千里跑到这里来了?” 眼前这老者,正是顾文川。 他从奉命到江南来查问李云的事情之后,就决意一直留在江南,如果李云有不臣之心,他也好立刻上报朝廷。 可是前段时间,李云说是带着家里人回青阳老家探亲,起初顾文川也没有怎么在意,毕竟李云的基业在婺州,总不能弃婺州于不顾。 可是在婺州待一段时间之后,李云一直没有回去不说,后来连婺州兵都开始陆续离开,现在整个婺州只剩下了数百兵马,还有卓光瑞在主持政事。 顾文川自然发现了不对劲。 军队人数太多,动向并不难掌握,更何况顾文川身上有官身,是朝廷派下来的御史,虽然朝廷已经威风不再,但是他在地方上问话,地方上的人不至于不理他。 很快,他就探听到了李云已经到了金陵的消息。 于是这位顾先生坐了辆马车,就一路赶来了金陵。 也不知是他运气好,还是现在江东的治安好一些的,一路上虽然碰到了一些小麻烦,但是小老头还是全须全尾的到了金陵城。 到了金陵之后,他便听说招讨使衙门已经正式接管了金陵,并且还要接管整个江东。 老先生气个半死,怒气冲冲的就奔府衙来了,吵嚷着要见李云,不过这会儿李云正在外面弄军队的事情,不在府衙,正在这个衙门主事的杜谦,就将他请进了书房里。 刚一进来,老先生便大吵大嚷。 “你还好意思问老夫怎么到的金陵!老夫是朝廷的御史,奉命巡查江东,老夫想去哪里都可以,你杜受益是越州刺史,怎么跑到金陵来的!” 顾先生怒声道:“那李昭呢!让他来见我!” 杜谦微微摇头,起身走到书房门口,关上了房门,然后回头拉着顾文川的衣袖,把他按在了椅子上,一边给他倒茶,一边叹了口气道:“顾先生,莫要再折腾了,再折腾,当心一条性命丢在江东。” 顾文川瞥了他一眼,浑然不惧,冷笑道:“我若是怕死,一早就离开江南了,听你这个口气,你是怕死,才到了这金陵,给那个李昭办事?” “亏你也是出身名家,竟…” “好了。” 杜谦皱眉,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把手里的茶水,放在了他的手边,默默说道:“先生,朝廷那里现在乱成什么模样,你是御史,我不必说,你多少也知道一些。” “但是…” 杜谦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面色清净道:“你在婺州待过,应该也去过越州,这两个州现在,是不是大治了?” 见顾文川不答,杜谦继续说道:“很快,金陵府以及整个江东,都会大治起来。” “总要比中原尸横片野,兵荒马乱要强的多罢?” 顾先生握紧拳头,正要说话,就听得杜谦继续说道:“如今,李使君是江东招讨使,本就可以权摄整个江东,眼见着金陵府要乱起来,他进入金陵,法理上说得过去。” “至于金陵府各官员的案卷,顾先生想看,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看,各种贪墨情形,骇人听闻。” “李使君来整顿金陵吏治,有什么问题?顾先生一直以清名闻名仕林,难道金陵的官员不应该办吗?” 顾先生无言以对。 过了片刻,他想出了应对的措辞,正要开口说话,又被杜谦打断,杜谦静静的看着顾先生,默默说道:“顾先生奉命在江南巡视,其实占了观察处置使一职的前两个字,如今朝廷大乱,关中能不能保得住还是问题,顾先生就继续留在江南,好好观察。” “能记下来就记下来,只是不要到处说,更不要去找李使君闹事。” “他现在忙得很,有时候几天几夜都只能睡一小会,他那个人,有时候看起来和气,但是…” 杜谦顿了顿,继续说道:“有时候,又会很暴躁,情绪起伏不定。” 杜谦到越州之后,其实是观察过李云一段时间的,他有时候觉得李云做的事情很有道理,比如说均田这种事,但是有时候又觉得李云做事情太过莽撞。 比如去亲自去庐州跟叛军作战。 仿佛这个人,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 杜谦当然不知道,自己那个合作伙伴身体里,是一个古怪的灵魂。 说到这里,杜使君顿了顿,对着顾文川警告道:“他真的会杀人的。” “这个时候他杀了你,一点水花都不会有,不会有任何人站出来替顾先生说话,而且,时逢乱世。” “顾先生要保全自身,哪怕不为自己,这种时候,顾家也需要一个主心骨。” 杜谦想了想,又补充道:“先生如果非要跟李使君过不去,过几年他若是事败了,你再站出来骂不迟。” 顾文川强忍怒气:“你把老夫当成什么人了!” 杜谦轻声笑道:“我是把先生当成聪明人,聪明人不做蠢事。” 顾先生低头喝了口热茶,抬头看着杜谦,依旧有些不解。 “你杜十一这种出身,如何会跟他厮混到一起的?” 杜谦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继续伏案书写,头也不抬。 “我这种出身,就必须要从高处看向低处么?” 他微微摇头。 “老先生太迂腐了。” ………… 年关,李云的家里人留在青阳过年,但是杜家一家人,终于成功抵达了金陵城,对于这件事,李云很是重视,特意抽出时间,与杜谦一起在城门口迎接杜家人。 二人站在城门口,不约而同的望着官道尽头,在等待的时候,李云回头看了看杜谦,低声道:“杜兄,这段时间我看了许久的地图,想明白一件事。” 杜谦两只手拢在袖子里,问道:“什么事情?” “我们现在的本事,控制不了整个江南东道。” “但是,又不一定非要局限在江南东道。” 李云这会儿颇有些兴奋,他也是刚想明白这个道理。 “整个江南东道,最北边就是金陵府,最南边却是漳州,两处相隔整整两千里,这么大的地方,一旦漳州出了动乱,我们的兵力根本派不过去。” “派过去,也什么事都来不及,这种太南边的地方,暂时只能名义上统领,他们愿意认我招讨使衙门自然是好,他们如果不愿意认,暂时…” “也就不管他们。” 李云继续说道:“太南边的地方管不了,但是可以以金陵府为中心,对外扩散,比如说就挨着金陵的扬州,楚州,还有我家乡宣州。” “这些州虽然不属于江南东道,但是我们却不必囿于朝廷的建制。” “能拿到手就是要果断的拿到手。” 这几天,李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江南东道是个长条状的行政区划。 这种行政区划,在太平时代没有什么问题,一旦战乱了,像李云这种规模的势力,根本没有足够的能力统治。 甚至可以推测,朝廷之所以不弄圆形的行政区划,就是出于这个层面的考虑,哪怕给出招讨使的职位,地方势力也很难控制一整个道。 杜谦认真思考了一番,然后缓缓说道:“这事…倒是可以,但恐怕要关中被破的情况下,才能着手去办,还有一件最要紧的事情。” 他看向李云,开口道:“北边的楚州,已经挨着平卢军的地盘了,二郎要多长时间,才能有把握跟平卢军交手而不吃亏?” “一年。” 李云缓缓说道:“最少还要一年的时间,过完年开始,我便开始募兵,加上训练之类的,一年左右的时间,我预期咱们要有一万五千人以上的兵力。” “有这么多兵力,我就有把握占据楚州,跟平卢军隔河相望了。” 杜谦若有所思,正在思索的时候,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杜兄你看,那个马车是不是你的家小?” 杜谦抬头望去,只觉得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他苦笑道:“我眼力远没有二郎这么好。” 李云笑了笑:“杜兄应该是书读得多,近视了。” “近视?” 杜谦想了想:“似乎是,远了便看不清楚。” 等马车再近一些,李云笑着说道。 “差不多是了,我看到咱们护送的人了。” “我们迎一迎罢。” 此时,即便是沉着稳重的杜使君,也忍不住有些激动,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说了一个好字。 然后大步往前走去。 第三百四十二章 先来与后来 一共四五辆马车,缓缓靠近。 因为世道不太平,杜家自然不会让杜谦的妻小独自上路,而是派了十几个护卫沿途护送。 到了庐州境地之后,李云所部也派了一些人手过去接应,防止有什么不测。 很快,几辆马车靠近,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从第一辆马车上走了下来,她先是左右看了看,很快瞧见了自家夫君,心中顿时安定了不少。 这一路过来,她一直惴惴不安。 倒不是说她害怕到江南来,而是她知道自家夫君是任越州刺史,按理说家眷应该也是去越州,但是到了庐州之后,忽然来了一伙兵丁,告诉他们自家夫君现在在金陵府。 让她们一行人转去金陵府。 如果不是有夫君的亲笔书函,她是决计不肯到金陵府来的,毕竟她们孤儿寡母的,到哪里都得带着点小心。 如今见到自家夫君之后,她总算是松了口气,回头把马车上的儿子给抱了下来,然后才扭头看向杜谦,轻轻唤了一声夫君。 这会儿杜使君已经近前,两只眼睛都有些红了:“夫人一路辛苦。” 另一辆马车上,也有个年轻女子,抱着两个孩子下了车,近前放下孩子之后,对着杜谦欠身行礼:“老爷。” 这是杜谦的妾室。 他一妻一妾,两儿一女,这个小家一共是六口人。 杜谦对着她笑了笑,然后扭头看向杜夫人,问道:“怎的耽搁了这许久?” “玄儿路上生了场病,耽搁了一些时日。” 杜夫人将儿子放了下来,这个只五六岁的孩童,竟规规矩矩的对杜谦躬身行礼,脆生生的叫了一声父亲。 一旁的李云,看的啧啧称奇。 这世家大族的规矩,就是大,这么不点大的小孩子,都已经开始“知礼”了。 杜使君跟家人说了几句话之后,才想起来一旁的李云,他连忙侧开身子,对着自家夫人说道:“这是咱们江东招讨使李使君,也是为夫在江南结交的好友。” 李云上前行礼,笑着说道:“见过嫂夫人。” 杜夫人连忙还礼,然后笑着说道:“妾身在夫君的书信里,听夫君说过李使君,李使君好生高大威武,一点也不像是做刺史的模样。” 李云哑然一笑:“我那个婺州刺史,也只是做了个一年半载,没有怎么正经坐过班。” “嫂夫人和额…” 杜谦的妾室上前,欠身道:“使君,妾身姓苏。” 李云这才点头,笑着说道:“嫂夫人跟苏娘子,一路辛苦,外面天冷,咱们快快进城,暖暖身子,我在城里备了酒席。” 一旁的杜谦,已经板起了脸,沉声道:“玄儿麟儿,还不给你们李叔父磕头?” 两个小娃娃年纪仿佛,一个六岁,另一个只四五岁,都规规矩矩的上前,给李云磕头,口称叔父。 李云哈哈一笑,不等他俩跪下来,便伸手将两个小娃娃给揽了起来,一只胳膊一个抱在怀里,大踏步朝着金陵城里走去。 他力气奇大,抱着两个小娃娃全不费力,看的杜夫人也不住称奇。 “夫君,这位李叔叔,真是个奇人。” 杜谦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夫人,又看了看被李云抱在怀里的两个儿子,突然轻声道:“将来,为夫若是没有下错注,这两个孩子,多半会永远记住今天。” 杜夫人不解其意,也没有多想,而是问道:“夫君往后,就不去越州了么?” “差不多。” 杜谦抬头看向金陵城,笑着说道:“这里是江南极繁华之地,夫人不喜欢么?” 杜夫人微微摇头,她也看了看走在前面,跟杜家两个小娃娃有说有笑的李云,若有所思。 “对了。” 杜谦想起来一件事,问道:“岳父大人那里,现在还好罢?” 杜谦这种大家族出身,他的妻子自然不会是平民出身,也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大户。 “还在京城,妾身一路赶路,只收到一封信,说先帝大行了。” “别的,便没有消息了。” 杜谦闻言,默默叹了口气道:“希望京城里两家人,都能得平安罢。” 杜夫人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轻声问道:“夫君觉得,江南比京城要安全,是不是?” “嗯。” 杜谦看向身前的李云,笑着说道:“夫人没见过他打仗的模样,要是见过了…” “就会觉得安全了。” 婺州平赵成之战,杜谦是随军的,看过李云在战场上的模样,虽然因为近视,看的不是很清楚,但已经足够震撼了。 “李使君的家里人,过了年也会到金陵城里来。” 杜谦顿了顿,继续说道:“夫人闲来无事,两家人之间,可以多多来往。” 杜夫人很快会意,轻轻点头。 “妾身明白了。” ………… 显德五年的年关很快过去。 因为家里人不在身边,这个年李云过得并不是很热闹,大部分时间,都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其实李云并没有什么开国君主身上多见的工作狂属性,但是眼下是最要紧的奠基时刻,半点也懈怠不得,哪怕是李云,也只能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毕竟,现在是争分夺秒的时候。 如今,潼关未破,朝廷多少还有一点点威慑力,因此李云这个招讨使,稳坐金陵城,也不会有太多的势力不服他。 一旦潼关失落,乃至于京城失陷,那么朝廷的法度威严,立刻就会彻底荡然无存,到时候别人能不能容忍李云占据金陵城。 还很难说。 因此,年节刚过去没几天时间,李云就领着赵成一起,开始在金陵城附近募兵了。 而在这个时候,一个衣着平常的中年人,带着两个随行的随从,穿着一身冬衣,进入到了金陵府地界。 还没有靠近金陵城,他就看到金陵城外,有人冒着寒风,排着长长的队,一旁还有兵丁,不住的敲锣:“都排好队!排好队!” “谁要是插队,都撵回去重新排!” 这中年人皱了皱眉头,回头看向身边的随从,问道:“这金陵地界,不是以富庶闻名么?难道年关刚过没几天,就开始施粥了?” 他这话一出,一旁的一个随从看了看,开口道:“老爷,排队的好像都是年轻人,不像是施粥的,小的过去问一问。” 说罢,他走到队伍之中,拍了拍一个年轻人的肩膀,笑呵呵的问了几句话,这年轻人见他一口外地口音,本来不愿意答。 但是看到一排铜钱之后,便立时收下了铜钱,开始知无不言了。 过了一会儿,这随从问的差不多了,便一路小跑,跑到了中年人面前,低头道:“老爷,不是施粥,是募兵。” “募兵…?” 中年人愣在了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有些震惊的说道:“别的地方募兵,都恨不能去村落里抓壮丁,这金陵募兵竟然能排这样长的队?” “真是古怪,古怪!” 随从低头道:“排队的人说,是招讨使征兵平乱,待遇好,一个月两贯钱,从不拖饷。” “招讨使…” 这中年人若有所思,抬头看了看眼前这座金陵城,神色更加凝重。 “赶路罢,天黑之前进城。” “是。” 两个随从都点头应了下来,三个人一前一后,赶在天黑之前进了金陵城,刚进城里,这中年人便在大街两边,见到了不少张贴的告示。 这些告示,有些是宣布到正月十六开始宵禁。 有些是征兵的告示。 还有一些,是维系城中治安的告示。 但是大多数告示,无一例外,落款都是江东招讨使衙门。 甚至金陵府衙的告示都很少,为数不多几个府衙的告示,都是张榜通缉盗匪的告示。 中年人越看,脸色便越难看,等回到了客店里的时候,已经是神色阴沉。 “江东招讨使…” “好大的声势!” 第三百四十三章 昭定元年 招讨使,是不负责政事的,只负责招讨贼寇。 显然,那位江东招讨使已经严重越界了,而且是明目张胆。 这让费观察很是恼火。 他原是朝廷的刑部侍郎,人称铁面。 他虽然不是御史台,基本上管不了当官的,但是这几年着实办了不少达官显贵的家人或者是子弟,在京城里颇得人心。 连宰相的儿子,去年都被他发配了一个。 身为宰相之子,最终落得个发配的下场,想一想也知道作了多少孽。 可这位费铁面,最终被某位宰相轻轻一句话,从京城一脚踢到了地方做了江东的观察处置使。 本来这种职位调动,并不能算作是贬谪,毕竟地方上的观察使,理论上来说也是一方大员了,因此费宣起初,并没有多想,甚至连年都没有在家过,就直接赶来了江东。 观察使并没有固定的办公点,不过往前几任江东观察使,包括前任观察使郑蘷的驻地,都在姑苏城,本来这位费府公到任之后,也应该去姑苏,但是他刚到江东,就听说了一些李云的事情。 于是他改了主意,直接到了金陵。 然后,他就见到了满城的招讨使衙门公文。 这位费府公气的紧咬牙关,关上房门之后,更是怒气冲冲,对着两个随从说道:“某做官二十年了,还从未听闻,哪里有什么招讨使衙门!” “更没有听说,有哪个招讨使衙门在发号施令!” “这江东,真是已经乱的一塌糊涂了。” 费府公脸色阴沉道:“老夫就说闵芳不会轻易把那件事揭过去,现在果然,给派了个如此棘手的差事。” 闵芳,朝廷的五位宰相之一,也是目前政事堂里,仅次于崔垣的次相。 这个名字在另一个世界听起来可能有些奇怪,但是这个时代,“芳”字确是男名。 有随从苦笑道:“当初闵相托人过来找老爷,当时老爷只要松松口,哪怕判个监禁,闵家多半就会记老爷的情了,直接流放三千里,闵家颜面扫地。” “自然记恨老爷。” 费宣是个性如烈火的人,这会儿正在喝茶,闻言更加恼怒,狠狠敲了敲桌子:“那小畜生本该死的!” 这随从也四十来岁了,跟着费宣二十多年,早已经习惯了他这个脾性,闻言只是默默叹了口气,开口道:“老爷,这江东的事情您打算怎么办?” “那个江东招讨使,现在看来,势力大的厉害。” 费宣放下茶碗,心里也一阵茫然。 他纵然再如何刚直,再如何铁面无私,但也需要朝廷给他赋权,他才有施展的可能,而现在,他很清楚朝廷的现状。 朝廷,已经很难再给他提供什么支持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这个观察使应该如何行使自己的权力?总不能提着两个拳头,去跟那个招讨使手底下的兵去打擂台吧? “情况比想象的更加严峻,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弄清楚江东的情况,然后再徐徐图之了。” 听到他这么说,这随从才松了口气。 他很担心自家老爷脑子一热,干出什么蠢事,自己一行三个人,恐怕会立时死在江东,连金陵城也出不去。 这一个晚上,费宣坐在椅子上,几乎彻夜未眠。 不过第二天早上,天色刚亮起来的时候,只睡了一小会的费宣,还是把两个随从给喊了起来,沉声道:“昨夜我想了一个晚上,这金陵不是久留之地了,留在金陵,什么都做不成,咱们去江东其他的州郡,实在不行…” “我们去最南边。” 费宣握拳道:“那姓李的小子,起势前后不过两年时间,再怎么迅猛,也不可能把整个江东都制住,咱们去江东的南边,把北边让给他。” “他是招讨使,我还是观察使呢。” 费老爷打定了主意,催促道:“快起身,快起身,尽早离开金陵城!” “免得夜长梦多。” 两个随从在他催促之下,很快收拾好了行李准备离开,三个人刚下了二楼,走到客店门口,还没来得及跟掌柜的说话,费宣余光一瞥,猛地瞥见了这家客店门口,已经整整齐齐的站了两排甲兵。 费宣眉头一凝,将手里的钱放在柜台上结账,掌柜的战战兢兢,连忙把钱推了回去,小心翼翼的说道:“这位老爷,你们三位的房钱,已经有人给结了。” 费宣深呼吸了一口气,默默把钱拿了回来,收进的怀里,他也不怕,大踏步走向门口。 他刚刚走到门口,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便迎面走来,脸上带着笑容,微微低头抱拳道:“是费府公罢?” 费宣抬头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他本来想板着个脸,但是又有些担心这年轻人直接翻脸,于是脸上也挤出了一个笑容,拱手道:“是李使君?” 李云笑着说道:“下官李昭,特来拜会府公,府公怎么到了江东,也不行文地方衙门?” 费宣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默默说道:“李使君消息好生灵通。” “谈不上。” 李云摇头叹息道:“不瞒府公说,下官的消息一直是最不灵通的,在这个方面吃亏不小,一直到年前,才稍微好了一些。”情报组织方面,的确是李云的软肋,这个是客观条件不太允许。 毕竟想要弄好情报系统,除了要投入大量的资源之外,最好还要有相关的专业人才,以及长时间的积累。 这三样,李云目前就只有资源。 这事是刘博在负责,虽然刘博了不少心思在上面,但是他也是没有经验,再加上时间太短。 现在李云的情报能力,依旧主要是靠军中的斥候。 而这一次能够发现费宣主仆三人,主要还是因为这三个人进城了。 从接管金陵以来,李云在这座城上费了大量的心思,尤其是担心城里会有什么异动,最近一段时间,他用了不少人手盯着城里的方方面面。 碰巧,发现了费宣三人,经过一个晚上的确认,才终于确认了他们三个人的身份。 二人闲聊了几句之后,李云才笑着说道:“上官到了,下官没有不招待的道理,下官备了酒席,还请府公赏脸。” 费宣看着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 “李使君,真是…” “年少有为啊。” 年少有为这四个字,他发音咬的极重。 “世道乱了。” 李云叹气道:“所以,下官这种莽撞人才有通过军功露头的机会。” “如果能太平盛世,下官宁愿自己不那么有为。” 费宣没有能在言语上占到便宜。 李云一边在头前带路,一边笑着问道:“府公准备在哪里办公?是姑苏还是金陵?” 费宣跟李云肩并肩行走,闻言扭头瞥了一眼这个年轻人,笑着说道:“老夫还能选么?” “自然可以。” 李云神色平静:“江东那么多州郡,府公想到哪里去,就可以到哪里去。” 对于这个观察使,李云的底线是他不能直接跟自己对着干,唱反调。 别的,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影响。 至于这位观察使,能不能在别的州郡另起炉灶,对李云形成威胁。 李云完全没有任何担心,因为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是能力问题,而是思维方式的问题。 一个州的民力就那么多,如果这个费府公真的一心忠心朝廷,不贪不占,根本养不活多少军队。 除非他跟李云一样,在初期积累的时候,出去干一些老本行,否则根本没有任何可能拉起来一支军队。 这种事情,清官是干不成的。 而贪官就更干不成了,哪个贪官会舍得把自己的老本,都投入进朝廷的军队里? 李云走过的路,只有野心家,或者是“创业者”能走成。 而这位费府公,显然是不太像的。 “本官…” 费宣看了看李云,随即微微皱眉道:“准备各个州郡到处看一看,再定在哪里办公。” “那好得很。” 李云开口道:“不过现在各州郡都不安定,要不要下官给府公派一些人手,做随行的护卫?” “不必。” 费宣摇头道:“本官想要自己到处走走。”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左右看了看,看向大街上一群正在张贴新告示的衙差,告示一贴出去,很快被许多百姓围了起来,各自都是议论纷纷。 费宣看了看李云,问道:“李使君,这告示上写了什么事?” “哦。” 李云也看了一眼,笑着说道:“昨天才收到朝廷的文书,改元了,所以今天张榜贴了出去。” “今年不是显德六年了,而是…” “昭定元年。”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四章 灵魂质问 新帝已经在京城即位,因为先帝是在年尾冬天驾崩的,因此改元的流程很是仓促,好在太子殿下似乎早有准备,因此很快定下了昭定这个年号。 等年号定下来的时候,距离过年已经没剩多久了,而且现在朝廷到各个地方的驿路,很多都已经断了。 在这种情况下,有关于这件事的文书,就一直到过年后才送到江东,以至于前段时间,江东各州郡还在用显德六年的年号,现在已经统统改为昭定元年。 “昭定,昭定…” 费府公低头,重复了几句,然后默默叹了口气。 他一路上也在赶路,这会儿刚知道这个新年号。 新君改元,本来自然是万象更新,要有新气象,而现在大周王朝各地,可以说是百病丛生。 昭定二字的“定”字,多半就是那位新任的皇帝陛下武元承,在祈求天下安定了。 但是当真能定下来吗? 太难太难了。 连费宣这种朝廷的刚直之臣,这会儿也没有什么信心了。 李云一路领着这位新任的江东观察使,来到了金陵城最大的饭庄,先是坐着聊了一会儿,很快到了中午,金陵府的一应官员,很快一一到齐,按照职位落座。 如今在金陵府实际主政的杜谦,以及名义上的金陵尹宋祯,结伴而来,进了雅间之后,宋祯先是抬头看了看这位费府公,然后低头拱手道:“下官宋祯,拜见府公。” 杜谦则是在打量着费宣,然后笑呵呵的拱手道:“费师。” 费宣本来正在出神,听到了杜谦的话之后,他猛地抬头看向杜谦,有些惊讶:“杜受益,你…” “你怎么在金陵?” 说完这句话,他又摆了摆手:“当不得一个师字。” 李云也有些诧异,问道:“杜兄与费府公,还是师徒?” 杜谦拉着费宣落座,笑着说道:“费师是刑部有名的铁面,早年我刚刚中进士的时候,在刑部待过两三年,跟着费师学过如何查案断案。” 等费宣落座之后,杜谦才继续说道:“费师可是出了名的神断,凡是他经手的案子,少有冤狱。” 费宣眉头紧皱,看着杜谦,杜谦倒是神色平静,开口道:“费师应该知道,学生与李使君在越州共事过一段时间,因此认识,后来江东出了不少乱子,李使君因此就任招讨使,不过事情太多,因此请我到金陵来给他帮帮忙。” 说到这里,杜谦笑着说道:“各州纷乱,因此事急从权,不好在迂于旧规,费师你说是不是?” 杜谦与费宣之间的关系,其实并没有他说的这么好。 二人的确在刑部共事过,但是也只是上下级的关系,哪怕有一些交集,也远远到不了师徒的地步。 至少杜谦在京城里的时候,从没有以“师”称呼费宣过。 而现在他这么称呼,自然是为了拉进关系。 要是江东没有个李云,那么他这种拉关系的称呼,便可以理解为是趋炎附势了,但是现在江东有个李云,费宣生死都不在自己手里,杜谦这么称呼费宣,其实… 就是为了保他。 费宣这个人虽然刚直,但并不蠢笨,毕竟蠢人也办不了案子,他很快就明白了杜谦的意思,因此也默认了这个称呼,没有多说什么。 在他看来,杜谦多半也是被胁迫到的金陵。 众人落座之后,费宣被按在了主位上,李云坐在他的左边,杜谦坐在他的右手边,给费府公倒满了酒,笑着说道:“前两年,闵瞻被费师流放的时候,家父就说过,费师早晚有一点要被人贬出京城,现在看来,家父算是一语成谶了。” 提起这件事,费宣先是看了看李云,然后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开口道:“职分所在,贬谪便贬谪,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说到这里,他扫视了一眼在座众人,缓缓说道:“做人,但求无愧于心。” 杜谦敬了他一杯酒,二人一饮而尽之后,杜谦才微笑道:“那闵瞻,在外面待不了几年,就会原原本本的回到京城,他这个流放,与其他人的流放恐怕也大不一样,朝廷里有个相公照拂,估计镣铐都不用戴,一路好吃好喝就上路了。” 说到这里,他似笑非笑的看了看费宣。 费宣默然,仰头饮尽了杯中酒,没有说话。 他很清楚,杜谦说的都是事实。 但是他没有办法改变什么,在刑部侍郎的位置上,他能够顶住压力,把闵瞻做出流放的判罚,已经殊为不易了。 至于刑罚怎么执行,执行的到不到位,他问不到,朝廷里的大人物也不会允许他过问。 “好了,不提这些烂事了。” 杜谦端起酒杯,笑着说道:“费师如今做了江东的观察使,上面便没有宰相管着了,江东地界上的案子,费师想怎么判,就怎么判。” 费宣大皱眉头,他抬头看向杜谦,很是认真的说道:“观察使只监察处置官员,并不审理地方案卷,最多就是监督州郡县衙门审案。” “况且,地方上的案子,也都要上报刑部。” 费宣很是严肃的说道:“江东上面,依旧有宰相。” 一旁的李云,闻言喝了口酒,淡淡的说道:“如今中原大乱,驿路断绝,要是事事都按照朝廷的回复,朝廷的意思去办,江东这里,便一件事也做不成了。” 费宣古铜色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但是强忍住没有发作。 还是杜谦打了圆场,淡淡的说道:“宰相现在估计忙的不可开交,哪里有功夫过问江东的事情,费师这段时间都在赶路,可能不知道关中的情况,前几天学生刚刚收到消息。” “潼关破关,可能只在旬月之间了。” 听到这句话,费宣终于变了脸色。 他看着杜谦,沉声道:“当真?” 杜谦苦笑道:“朝廷已经开始准备搬迁了,还有什么真假?费师,这种事情瞒不了人。” 费宣怔怔的坐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说了。 一桌子酒菜,他一个筷子也没有再动。 整个饭桌,都陷入了诡异的寂静,李云微微皱眉,摇了摇头之后,开口道:“京城的事情固然要紧,费府公眼下,还是顾好咱们江东的事情为好。” 李云看向费宣,还要再说话,门外突然想起了一阵敲门声,李云与杜谦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只见孟海站在外面,神色有些着急。 李云站了起来,开口道:“可能有些公事,你们先吃,我出去看看。” 说罢,他直接走了出去,与孟海聊了几句之后,便扭头返了回来,看向众人,开口道:“江东多州出现动荡,事情紧急,各位先吃着,李某少陪了。” 听到他这句话,费宣猛地抬头看向李云,连杜谦也站了起来,走到了门口,低声道:“出什么事了?” “歙州,睦洲,还有距离金陵最近的常州。” 李云也皱着眉头,开口道:“三个州同时出了动乱,而且规模不小。” 杜谦深呼吸了一口气。 “虽然是意料中事,但是总也要有个闹事的由头罢?” “这几个州官府,现在都不一定服咱们管,朝廷又管不着他们,他们干出一些激起了民怨的事情,有什么稀奇?” 李云说完这句话,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不过同时出乱子,确实有些诡谲,按理说,京城那边的消息,这会儿即便已经传到了江东各州郡,但是应该还没有传到民间才对。” “这事情…” 李云皱眉道:“说不定背后,有人主使,或者是有人在其中撺掇。” 杜谦几乎立刻低声道:“平卢军?” “不知道。” 李云淡淡的说道:“不过事情既然出了,总是要解决的,出一些这种事情也好,免得江东各州郡,对于我这个招讨使,没个记性。” 他看向杜谦,果断道:“歙州与睦洲的事情交给苏晟,我亲自带兵去常州,这金陵的事情,就交给杜兄你了。” 说到这里,李云看了看费宣,笑着说道:“这位费府公,也麻烦杜兄费点心。” 杜谦默默点头,二人互相行礼,李云扭头就离开了这座酒楼。 杜谦想了想之后,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看着费宣询问的神色,杜谦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江东三州同时动乱,李使君平乱去了。” 费宣扫视了一眼席中的其他官员,拉着杜谦离席,来到了角落里,他面色严肃,压低了声音。 “是不是那李昭干的?” 第三百四十五章 长鲸渐落! 这个问题,倒把杜谦问住了,他愕然道:“费师说什么事情?” 费宣看了一眼杜谦,没好气的说道:“还能是什么事情,当然是江东三州动乱的事情!” 费宣低哼了一声:“没有通信往来,三个州同时就动乱了?这事情定然有人在背后串联,甚至是在背后指挥,嫌疑最大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李昭!” 费宣的怀疑,还是很有道理的。 李云现在虽然就任了招讨使,同时把所谓招讨使衙门的名声也打了出去,但是他实控的州郡并不是很多,但只要各州郡能够乱起来。 李云兵力所到之处,便是招讨使衙门实控之处,如果江东各州郡统统乱起来,李云很快就可以实控许多州郡。 费宣是刑名出身,从最大受益人嫌疑最大的角度出发,这个事情最大的嫌疑人自然就是李云。 杜谦心中一阵恍然,依稀记得他刚到江东的时候,似乎问过李云类似的问题,当时的李云否认了。 而现在,这个答案是否依旧是否定的? 这位杜使君认真思考的一番,然后抬头看向费宣,微微摇头道:“费师,中原各州郡早就乱起来了,难道也是当地的官府所为?大周枝强干弱,如今潼关的战事打成了这个模样,各地方没有爆发大规模叛乱,只是有一些零星的动乱,已经非常难得了。” “费师说的这个事情,现在我没有证据,但至少在我看来。” “李使君不会做这种事。” “天真!” 费宣冷笑了一声。 “老夫刚到江东,便已经瞧出来了,那姓李的现在已然成了军头了!” “现在江东只要乱起来,他这个招讨使就有理由借镇压叛乱的名义,兵进各个州郡,这件事他获益最大。” “十成里,有八九成便是他干的!” 见杜谦沉默不语,费宣看了看他,叹了口气:“我知你家里人都在江东,你说不得实话,罢了,老夫不为难你。” 这位费府公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受益,趁李昭不在,有一件事,你须得帮我。” 杜谦这会儿也在思考,闻言才回过神来,开口道:“费师说就是。” “老夫不能一直待在金陵,老夫必须要尽快离开金陵。” “待在金陵,便只能在这里吃吃喝喝,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杜谦微微摇头,叹了口气:“费师你才是天真,你离开了金陵,又能去哪里呢?去江东的南边?” 费宣瞪着眼睛:“去不得吗?” 杜谦微微摇头:“费师,我在金陵,李使君在金陵,金陵城还认你这个江东观察使,你往南边去,吴郡待不得,钱塘待不得,只能去婺州以南的方向。” “可朝廷现在这个模样,你到了那边,当地的衙门,还能认你这个江东观察使吗?” 杜谦微微摇头:“没有人喜欢凭空掉下来一个上司。” 费宣一下子噎住。 他其实属于那种专业性人才,在审案断案方面,颇有一些本事,但是因为几乎没有在地方上做官的履历,他对于地方上的权力倾轧,其实不甚了解。 他没有想明白,现如今李云之所以能够在江南当军头,不是因为李云这个人是个反贼,而是因为朝廷已经不行了。 虽然李云的确是反贼。 但这只是个案。 导致这种结果,归根结底是因为朝廷不行了。 在这种大环境下,就意味着不止是李云这里不把他当回事,整个江东李云实控区以外的地方,也不会把他这个观察使怎么当回事。 至多就是当个菩萨捧回去供着,想要发号施令? 你有几个营啊? “退一万步说,即便费师能够控制那些地方,费师想要做什么呢?自己拉起来一支军队?且不说能不能拉起来,有没有钱拉起来。” “再退一万步讲。” “费师真的拉起来了一支军队,将李使君手下的军队全部击败,帮着朝廷夺回了江东,到了那个时候,费师与现在的李使君…” “又有什么分别?” 费宣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摇头苦笑道:“杜十一呀杜十一,你还真是…” “生了一张利口。” 杜谦淡淡的说道:“费师无言以对,非是因为学生有一张利口,而是因为学生所言,句句属实。” 他笑了笑:“不过如果费师想要离开金陵,去南边试一试,只要跟学生说一声,学生随时送先生出去。” 他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不管李使君在不在,都是一样。” 费宣忽然醒悟过来,他猛地抬头看向杜谦:“杜十一,你…” 杜谦神色平静,微微低头拱手道:“若不是我这一声费师,费先生即便不会死在金陵,恐怕也绝不可能能够离开。” 费宣怔在原地,半晌没有说话,过了许久,他才吐出一口浊气,喃喃道:“你京兆杜氏,世受国恩啊…” 杜谦面色平静:“费师,我所作所为,没有一件事与朝廷相悖,更没有一件事对朝廷不利,朝廷现在这个局面…” “难道是我杜谦在江南所为导致的吗?” “反而…” 杜谦叹了口气道:“是我在替朝廷,收拾江南的烂摊子。” 此时,冬天的寒风吹来,让二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杜谦把两只手拢在衣袖里,抬头看着费宣,长叹了一口气:“费师,国家颓丧如此,我救不了朝廷。” “费师你可能想要救一救朝廷,但是闵相也没有给你这个机会。” “长鲸渐落。” 杜谦闭上眼睛,默默说道:“咱们各行其道罢。” 杜谦这个人,是很矛盾的, 他少年时候就清晰的看到了大周王朝的腐败堕落与无可救药,并且那个时候就已经断定,国家崩灭,只差了一个引子。 他救不了,也不会有人给他这个机会让他去救。 另一方面,虽然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了朝廷的腐朽,但是杜谦以及他的家族,又的的确确是旧王朝的既得利益群体,因此他从没有想要去反抗,或者是毁灭这个朝廷。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个庞大的王朝,渐渐死去。 同时,注视到了另外一株新芽。 尽管这株新芽未必能够长成,他杜受益未必就能够未卜先知的押中宝注。 但是身为世家子弟,该下注还是要下注的。 反正偌大一个杜家,又不止他这一个子弟,将来真正天下大乱了,别的杜家人说不定会看上别株新芽。 甚至,哪怕是朝廷最终真的挺了过来,乃至于恢复了统治,甚至完成了中兴,在江南作乱的,也不过是他杜谦一个人,最终死掉的,也不过是他这一个小家,五六个人口。 对于庞大的杜家来说,杜谦一家只能说是繁盛大树上一颗相对壮硕一些的果实而已。 真的死到临头了,杜家派人来个大义灭亲,夷三族的罪过,可从来落不到这些大族头上。 这也是这些世家大族们的生存哲学之一。 费宣沉默了许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向杜谦,默默说道:“我若是留在金陵一段时间,你能保证我随时能出城么?” 杜谦笑了。 “若是有人不许,我亲自送费师出城。” 费宣神色有些颓丧,他叹了口气:“那我再在金陵,住上一段时间。” 杜谦点了点头,微笑道:“那咱们回席罢?” 费宣先是点头,然后突然抬头看了看杜谦,问道:“杜十一,你说京城…会陷落吗?” “京城要是陷落了…” 费宣很是迷茫:“朝廷,又该怎么办呢?” “这是陛下和几位宰相应该操心的事。” 杜谦拉着费宣的衣袖,淡淡的说道:“朝廷若是让你我来做宰相,咱们才应该来想这个事情,否则…” “想了也无用。” “眼下,还是想好江东的事情为好。” 杜谦拉着费宣入席,正色道:“哪怕就要开春了,今年江东各州郡的春播,能不能顺利进行,那才是咱们要考虑的,一等一的大事。” 费宣皱了皱眉头,低头饮酒。 一连好几口酒下肚,他依然愁眉不展,只是不住低语。 “二百多年的大周,二百多年的大周…” ………… 常州。 一身全甲的李云,成功抵达了常州的州城。 常州的动乱闹得很大,州城已经被叛军占领。 一身全甲的李云,看着眼前的州城,先是思索了一会儿,然后面无表情,狠狠一挥手,声音低沉有力。 “攻城!” 第三百四十六章 幕后主使李使君! 常州城的动乱,让李云可以说是喜怒交加。 这事的确不是他干的。 主动挑起各州郡的动乱,这个想法他曾经考虑过,但是被他自己给否决了。 倒不是说为了顾全名声,而是这么做完全没有必要。 他现在已经是江东招讨使,派兵到各州郡去,都不再需要理由借口,想去哪个州郡就可以去哪个州郡,而之所以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势力范围扩张出去,并不是因为做不到,而是因为分身乏术。 他在忙着接收金陵城,忙着在金陵城把各个军营给建立起来,忙着让自己的部下,成为成系统,成体系的军队。 这段时间,李云已经在金陵府境内看中了三个地方,正准备建立军营,大肆扩编,在眼下经济上能够支撑得住的情况下,他并没有一味扩张的想法。 完全没有必要做这种腌臜事。 毕竟这个当口,他不怎么缺地盘,兵源更是不缺,最要紧的是把金陵城这个大本营给打造好,做好“筑基”的工作,要不然以后队伍壮大起来了,根基却不扎实,要出大问题的。 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就在李云全身心投入筑基工作,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江东三州的动乱开始了。 睦洲,歙州两个州距离金陵还不算太近,这两个州动乱,李云倒不是很生气,毕竟这些都是意料中事。 社稷倾覆在即,总不能指望着大家都老老实实的依旧奉行规矩如故,这天底下老实人是很多,多到不可计数,但是总有一些不那么老实的人。 否则,便永远也不可能有改朝换代这档子事。 让李云真正有些恼怒的是,常州这个紧挨着金陵府的州,竟然也跟着动乱了,作为金陵府的邻州,这种动乱,简直就是在打他这个招讨使的脸面,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让他颇为恼怒。 而喜的是,也的确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将这个邻州也正式纳入直接统辖之中,这样也能多一个征兵的来源。 这并不是说金陵府的兵源不够用,而是李云也要为军队的将来考虑。 现在李云军中,便已经有人开始抱团了,比如说缉盗队出身的人,便都以老资格自居,不过这部分人都是跟着李云的,如今抱团的倾向倒还不怎么明显。 而苏大将军统领的那支江南兵残部,现在的的确确有了抱团的倾向。 除此之外,李云麾下还有宣州人,越州人,婺州人。 在可以预见的将来,这些地方的人形成各自的派系,几乎是必然的事情。 因为人性使然。 而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如果在金陵大规模征兵,将来李云部下之中,规模最大的,便是金陵兵。 多一个兵源来源,就能打散的更彻底一些,为将来消除一些隐患。 虽然现在这个档口,想将来的派系之争还是有些太早了,甚至这种想法都不能跟别人说,一定会惹来别人的嘲笑。 但是身为一个团队的核心领袖,必须要有这种远见能力。 这个时候,不把这些都想好,将来规模大了,再想要平衡各方,那么就只剩下了一个法子。 那就是在物理层面清除掉一部分人,从而达到平衡。 带着这种喜怒交加的心思,当李云带着两个都尉营的人手赶到常州城外的时候,也几乎没有太大的犹豫,便立刻开始了攻城。 现如今,李云最迫切的需求之一,是对外展示自己的力量,这种展示,不止是展示给江东的人看,更是要展示给江东以外的人看,甚至是展示给朝廷看。 如果一个州郡之内的动乱,都拖拖拉拉,迟迟解决不了,那么一定会给周遭势力瞧不起,到时候李云要面对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多! 一身全甲的李云,覆上面甲之后,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 他的左右两侧,各有六个人,护在他的两翼,以李云为箭尖,组成了一个锐利的箭矢。 这是李云的卫队,专门为李云而练出来的阵列之一,此时李云的左手边是杨喜,右手边则是老兄弟张虎。 这是冲阵的阵列,跟攻城全无关系,不过这种阵列练出来之后,还不曾实战过,这会儿,也算是在战场上演练了。 很快,随着李云攻城的命令下发,第一批婺州兵,或者应该叫做江东兵的将士们,已经冲到了城墙根下。 这一次冲到城墙根下的,江东兵付出的伤亡代价,并不是很大。 并不是因为他们可以肉身硬扛箭矢,而是因为城墙上的敌人太菜。 弓手,其实是个很专业化的兵种。 比如说,寻常百姓给他一身甲胄,再给件兵器,甚至给一把锄头,只要士气高涨,战斗意志足够强,这个百姓便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战士,用锄头活活敲死一个敌人。 但是你要是给他一把弓,一袋箭,他就要抓瞎了。 这就是朝廷为什么禁弩禁刀禁甲,却不禁弓的原因。 这玩意儿有门槛,而且门槛不低。 常州的暴乱,路上的时候李云已经打听了个七七八八。 是常州下辖一个大村子,不知为何跟衙差起了冲突,这村子足有数百户人,一拥而上,将衙差生生给打死了。 也不知道是当地的官员惹了众怒,还是别有用心之人在背后挑拨,第二天,这村子里的青壮便趁着未曾事发,进了常州城,配合着一帮不知从哪里来的山匪,竟然硬生生把常州的州城给打了下来! 这个事情,颇有些离奇。 从越州裘典之乱后,江东原本都疯狂吃空饷的州郡,已经开始慢慢补缺,填补自家的官军,虽然规模也就四五百人,但是正常情况下,除非碰到裘典造反这种大规模叛乱,等闲民变是很轻松就能镇压的。 常州州城的陷落,着实有些吊诡。 不过不管怎么说,现在占了州城的这伙人,也就山匪里的一部分人会用弓箭,那些个百姓根本使不了,也就不存在太多的远程攻击。 李云带队,一路冲到了州城城下,开始架设云梯。 这会儿,城墙上守城的人准时不少,已经有不少人,搬着石头,往城楼下丢。 滚油之类的,也是一点不少。 这些个守城的人,大多都穿着百姓的衣衫,显然都是州城里的普通百姓,不过在他们身后,有不少人手持钢刀,逼着他们往城楼底下泼滚油,丢石头。 这样一来,不仅解决了人手不足的问题,还能裹挟着这些百姓,跟他们一起干造反的买卖。 不过即便如此,这种守城的强度,也还是太低太低了。 一身重甲的李云,爬在云梯上,硬生生顶着迎面砸下来的碎石头,奋力往上攀爬,等到距离还有半米左右,眼见着城墙上的人准备往下泼滚油了,李云脚下用力,几乎踩坏了这一阶云梯,整个人猛地一跃,两只手抓住城墙边上,直接爬了上去。 李云先登常州城! 登上城墙之后,李云可以说是两手空空,好在杨喜很有眼力见,他虽然还没有登上城墙,但是将腰间的佩刀,猛地掷向城墙上,大喝了一声:“使君,借着!” 李云侧身,没有抓刀鞘,而是直接抓住刀柄,凌空抽出这柄单刀,然后他微微下蹲,看向城墙上已经被他吓退近一丈的“守军”们,怒喝了一声:“放下兵器,原地趴在地上,可保性命!” 他嗓门本来就大,一众百姓立刻低头,趴在了地上。 剩下那些手持钢刀的贼人以及村民,则依旧站在原地,李云冷笑了一声,欺身上前,只一刀便劈翻了一个贼人。 然后他横身一撞,将一个农户打扮的年轻人,直接撞飞丈余,这人飞出去之后,直接躺在地上,口鼻之中都沁出鲜血,眼见是活不成了。 李某人干翻了两个人之后,只觉得浑身舒泰。 这段时间他沉迷于“案牍”,好几天没出来干架放松放松了! 城墙上,李云如同虎入羊群一般,很快在城墙上杀出一个空缺,城墙下的江东兵,得以沿着这个缺口,都爬上了城墙。 而这个时候,李云也拿到了自己的大枪,他用枪尾直接将一个头目一样的中年人给砸翻在地,然后上前一步,一脚踩在他胸口,打量了一眼这头目的装扮之后,李云眯了眯眼睛,问道:“混哪个道上的?” 这头目被李云的煞气,唬的魂不守舍,立刻颤巍巍的说道:“锅…锅底山白龙寨的…” 李云挪开自己的脚,单手将他提溜了起来,打量了一眼这个头目的模样之后,他笑了笑,问道:“你们寨子多少个人?谁指使你们来打常州州城的?” “我们白龙寨,一共百来个人。” 这头目咽了口口水,颤巍巍的说道:“是前段时间,有人来找我们寨主,说…说自己是江东招讨使李使君的人,让寨主在常州弄出点动静…” “事成之后,自然有寨主的好处。” “后来,西坡村的村民闹事,寨主下山了一趟,就…就带我们到这里来了。” 李云冷笑一声:“字多半都认不得几个,招讨使这几个字,倒是记得清楚!” 说罢,他将手里这人随手丢到了一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向远方,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有意思…” 第三百四十七章 阴谋之中的阳谋 如果李云这会儿年纪大一些,可能真的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哪天喝醉了酒,派人偷偷去干了这件事。 但是他现在很年轻,也很清醒,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绝没有做过这件事情。 他手下的李正,赵成等人,也不可能有心思去安排这种事情,有心眼子干这个的许昂卓光瑞等人也都不在金陵。 除非,是杜谦派人去做的。 但是可能性也不大,且不说杜谦的性格会不会去做这种事,就算他真的做了,至少事先会同李云打声招呼。 既然基本上可以确定不是己方势力干的,那么事情就不太难猜了。 这些个基层的头目,随便一问,便一口一个李使君,显然是有人教他们这么说的。 倒不是教他们去抹黑李云,毕竟这些山贼也没有那么蠢,不可能当着正主的面做这种事。 而是有人告诉他们,一旦碰到官军,便把所谓的“实话”给说出来,这样官军就会饶过他们。 所以李云随便抓到个人,轻而易举的就把所谓的真相给问了出来。 可问题是,李云能问出来,别人自然也能问出来,谣言尚且都会疯传,更何况是从这些山贼口中流传出来的“真相”? 可以预见的是,用不了多久,这些所谓的“真相”,就会在常州境内,乃至于在整个江东流传,到时候李云会成为什么人? 一个为了争权夺利,先是贼寇杀害百姓,然后自己再出面来充好人的卑鄙小人。 到了那个时候,这些贼人在常州州城里犯下的所有罪孽,都要落在李云的身上! 甚至,哪怕李云下重手,将这些山贼统统杀了,在别人眼里,说不定也是杀人灭口。 “真是毒辣。”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站在城楼上,微微皱眉。 这就是谣言难搞的地方了,随便弄出点动静,辟谣的人就要跑断腿。 而现在,李云如果想要彻底粉碎背后主使之人的阴谋,最好的办法就是现在扭头就走,离开常州,不去做这个救城的大英雄,这样那些所谓的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可是真要是如此的话,常州城落于一伙贼人手中,招讨使衙门坐视不理,又会惹人非议。 使这个计谋的人,对于人心,揣度的极深,让常州的境况,变得极为棘手。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这是一个无解的局面。 正当李云思索的时候,杨喜大踏步走了过来,低头抱拳道:“使君,城门已经占了下来了,随时可以大开城门,让城外的兄弟们都进来。” 李某人回过神来,看了看杨喜,又看了看城外的弟兄们,微微思索了一番,然后下定了决心。 李云从胸中呼出一口浊气,冷笑道:“鬼蜮伎俩,怕他怎的!” “开城门!” 杨喜自然不知道自家将军在说什么,不过听到了命令之后,他很快低头,抱拳行礼:“是!” 说罢,杨喜回头,对着身后的一众将士,喝道:“开城门!” 常州城的城门,被缓缓开启。 李云摘下自己脸上的面甲,扭头看向常州城,脸上看不出表情,不过他心里清楚,暗地里已经有人在同他较劲了。 甚至,是已经在同他开战了,而这常州,便是双方交手的第一个战场,远不是打下来就能够了事的。 两千江东兵,如狼似虎的进了常州城。 而李云,也随军进入了这座州城之中。 江东兵虽然甲胄不全,但是就像一家人一双鞋,出门的人穿一样,既然出来干仗了,自然是能穿甲胄的统统穿上,他带出来的两千将士,基本上都是佩甲的。 再加上双方的战斗力悬殊,虽然常州城不小,但是战斗从上午开始,一直到傍晚时分,整个州城里的叛乱,便基本上平息了。 当夜幕渐渐笼罩大地的时候,李云行走在这座城池的大街上,借道两旁,到处都是横尸。 所有人家,门户紧闭,夜色之中,几乎听不到任何动静,除了几声不知名鸟儿的叫声之外,就是偶尔能听到的一阵阵哭声。 李云从街头走到街尾,只这一条街上,便有上百具尸首,几乎全是州城百姓的尸体。 都是占了这座城的贼人所为。 从他们占据州城,到李云过来平息叛乱,前后不过两三天时间,常州城里被这些贼人屠戮的百姓,只李云见到的,可能就有千人。 至于原因。 原因可太多了,他们去抢钱,抢女人,抢东西,这些百姓不给,挥刀便杀了。 这个世道,杀人太容易了,不过是挥一挥刀的事情而已。 而如果流言传开,常州城里的这些罪孽,可能都要被舆论,算到他李云的头上来。 见李云一言不发,杨喜等人也不敢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旅帅小心翼翼上前,对着李云低头抱拳道:“使君,贼首已经抓了,在刺史府里,已经看押了起来。” 李云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缓缓问道:“城里的贼人清理干净了?” “差不多了。” 这旅帅恭敬低头道:“属下们粗略的问了问,最初这些贼人加在一起,只有两三百人,不过他们夺了城占了衙门,城里有一些人投了他们,加在一起,有四五百人。” “现在有半数已经伏诛,剩下的也都已经抓了起来。” “不过,不过…” 他支支吾吾,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李云瞥了他一眼,缓缓说道:“不过被抓起来的人里,有人说我的坏话,是不是?” “是,是…” 这旅帅低头,握紧了拳头道:“有些贼人为了脱罪,竟大叫着说是使君您指使的,属下们哪里能容他,当场就把乱说话的贼人给正法了。” 李云默默点头,看了看这个旅帅,缓缓说道:“陆河,你带人把常州城里的大牢清出来,将这些人都投入进去,让弟兄们原地修整,不得侵扰城中百姓。” “其余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现在,队伍渐渐扩大了,很多新上来的军官,李云已经叫不上来名字,但是旅帅这个级别的将官,多半还是他一手带起来的,他记性也不错,多半都能叫的上来名字。 这个名为陆河的旅帅立刻低头道:“属下遵命!” 安排好了这些人之后,李云背着手,大步朝着刺史府走去。 杨喜亦步亦趋的跟在李云身后,微微低头道:“使君,看来这些贼人里,有些别有用心之人,在抹黑使君,这事使君不方便出手,交给属下去办,属下一定办的妥帖。” 此时,这个一直跟在李云身边的卫队长,杀气腾腾。 他虽然至今依旧是旅帅,但是因为一直跟在李云身边,相对来说地位远比其他旅帅高的多,而且跟李云也更亲近一些。 作为李云的身边人,他自然也感受到了这常州州城里不太对劲的气氛,也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 跟着李云久了,他自然也知道,现在的李云,有时候不太方便出手去做一些事情,而他愿意替李云去做这些事。 比如说…杀光那些贼人,一个不剩。 流言蜚语,自然消弭于无形之中。 李云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微微眯了眯眼睛,开口道:“不该你干的事情,不要多事,跟在我身边就行了。” “这个事情,你沾染不得,也处理不了。” 李云面无表情的走向刺史府,声音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只能我来。” 很快,李云就到了刺史府里,此时,刺史府的前院里,已经有四五个人,被绑在了柱子上,似乎是担心他们乱说话,这些人的嘴巴上,都被紧紧的勒了根布条,只能呜呜呜的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月光照耀下来,照在了李云的脸上,李使君迎着月光,朝着他们迎面走来。 他看向一个四十来岁,一脸惊恐的中年汉子,问道:“你就是锅底山白龙寨的寨主?” 这寨主浑身发颤,颤巍巍的看着李云,有些惶恐的点了点头,随即呜呜呜了几声,但是说不出来完整的话。 李云上前,随手一扯,扯断了他嘴里的布条,巨大的手劲,也让这人吃痛,忍不住叫了一声,嘴被蹭破了皮,流出了鲜血。 “谁让你们,在城里到处杀人的?” 这寨主看着一脸阴沉的李云,心里更加害怕了,颤巍巍的说道:“李…李使君的属下说…” “我们在城里闹得越厉害,城里的人越对李使君感恩戴德…” 第三百四十八章 强大的心志! 李云脸色更黑了,不假思索,一巴掌就甩在了他的脸上。 “狗泼贼!” 李云动了真火,怒声喝问道:“你口中那个李使君的使者在哪里?” “你收了他多少好处?” 这个寨主,被一巴掌打的几乎要晕了过去,看着眼前凶神恶煞的李云,他只觉得魂飞魄散,裤裆一热,尿了一地。 李云厌恶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向其他几个人,这几个人里,有两个是那些村民的首领,都是三四十岁左右,见李云看向他们,这两个人竟然不怎么害怕,直视李云。 李云也一一扯断他们脸上的布条,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该你们说了。” 年长的那个汉子,往地上吐口血沫子,咬牙道:“狗官,要杀便杀,有什么好问的,你们城里的衙差,年前年后从我们村子里,或强抢,或强买,抢走了七八个姑娘!” “这样的狗衙门,难道不该杀吗!” 李云狠狠一脚,踢在了他的肚子上,疼的他立刻说不出话来。 “我问的是城里的百姓!” “手里有了刀子,便肆意妄为,给你们这些人做了官,只怕比原先那些官员欺人更甚!” 李云将这四五个人,一一讯问了一遍。 很快,他就知道了一些大致经过。 去年冬天,有人上了白龙寨,找到了白龙寨几个当家的,并且给他们带了礼物。 送了几个女人,还有差不多五千贯钱。 同时,那个所谓李使君的属下,给白龙寨的众人,看了官府的印信,告诉他们,自己是李使君的属下。 要跟白龙寨一起合作,将常州搞乱起来。 不过这个搞乱常州的计划,一直没有特别顺利,直到锅底山附近的一个村子发生了杀官的暴动,双方一拍即合,在年关前后,以良民的身份进了常州州城,过完年没有多久,便开始了动乱。 刺史府里,那位白龙寨的寨主,发出了凄惨的哀嚎。 他的一条腿,被李云给踩断了。 这位白龙寨寨主,惨叫不止:“我全说了,我全说了!” “那人跟…那人跟我说…” 这寨主哭嚎道:“那人说,大周朝快要,快要完蛋了,李使君…” 他又惨叫了一声,继续说道:“李使君有意…有意招揽江东英雄,说…说等我干成了这件事情,便…” 他哭着说道:“便让我去李使君麾下,做个都尉,将来一起共…共谋大事。” 李云从始至终,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他只是瞥了一眼这个白龙寨的寨主,然后缓缓说道:“你瞧清楚了,我就是你口中的李使君。” 这寨主瞪大了眼睛看着李云,满脸的不可置信:“你…你…” “你这蠢物,有多大的胆子,敢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指望着投身官府,做官府的都尉!” 李云瞥了他一眼,冷笑道:“常州城里尸横遍野,不要说官府容不得你们,便是我…便是绿林道上,也容不得你这种败类!” 这会儿的李云,的确很是生气。 他甚至,又重新成为了苍山大寨的寨主,差点把“我们绿林道”几个字,给说了出来。 这寨主抬头,看着李云,双目圆睁:“你…李使君,你要…” 李云斜了他一眼。 “说你是蠢物,你还不信,真要是李某人指使的你,初见你第一眼,你便已经死了!” “还能留你到现在?” “一点脑子都不长的泼贼,偏偏野心还不小。” 李云背着手,看了看被绑起来的五个人,缓缓说道:“你们几个人,全都活不了了,三天之后,我在这常州城里,亲自将你们正法!” 说罢,他扭头就走,刚走出这个院落,杨喜就迎面走了过来,低头道:“使君,在州城地牢里,找到了常州刺史,别驾等常州官员,他们都被这些贼人索拿进了大牢里,受罪不小。” “但是…” “都还活着。” 李云声音低沉:“杀官造反,杀官造反,到头来反也造了,城也占了,城里的百姓都杀了一堆,这几个常州的官员,倒还活蹦乱跳。” 他背着手,朝外走去。 “我累了,明天再见他们。” 杨喜低着头,应了声是,先是目送着李云离开,然后三两步赶了上去,低头问道:“使君,是不是封锁常州城,暂时禁止任何人出入?” “我睡醒之前,城门不要开。” 杨喜再一次低头:“是。” 说完这一声是之后,杨喜回头看向院子里被绑起来的五个人,然后扭头去布控城防去了。 ……………… 第二天。 天色一亮,李云就早早的从床上起身,这一个晚上,他并没有睡的很踏实。 说实话,能睡得着已经是他心大了,要是那些爱惜名声的人碰到这种事情,恐怕要剖开自己的肚子,证明自己只吃了一碗粉了。 不过李云,还是属于精神比较强大的人。 常州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只是有一些烦扰,并不会对他有特别大的影响。 在他这种位置上,只要无愧于心就好,至于其他人的想法,不重要。 不要说这个事情不是他干的,就算是他干的,那又如何? 魏武当年屠城都屠得。 身为一方之主,或者说即将成为一方之主,必须要有这种强大的灵魂,否则什么事情都很难能够做得成。 起床之后,李云先是吃了点饭,然后到了刺史府的书房里,亲自写了一张安民告示,同时交给下面的人,让他们抄写十张,张贴到城里的各个地方去。 紧接着,李云又命令属下,将城里百姓的尸体,好生处理好,该掩埋的统统掩埋了,免得生出疫病。 就这样,一直忙活到中午,吃了午饭之后,又睡了个午觉,李云才终于得空,让人去把常州的刺史跟别驾,给请到了刺史府的正堂。 常州的刺史姓吴,名曰吴辩,别驾姓万,叫作万邕。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正堂,见到李云之后,神色各异。 吴刺史规规矩矩的低头,拱手行礼道:“下官吴辩,拜见李使君。” 而姓万的别驾,则是直勾勾的看着李云,然后不情不愿的低头拱手道:“拜见李使君。” 李云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不咸不淡的说道:“用不着这么看着我,我知道万别驾应该是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 李云低头喝茶道:“老实说,如果常州之乱真是李某所为,李某就算再蠢,也不可能弄的整个常州城里,到处都是李使君三个字。” 他看了看这两个常州的主官,缓缓说道:“而我要趁机接手常州的话,二位也很难全须全尾的站在这里。” “是不是这个道理?” 万邕还没有说话,一旁的吴刺史已经微微低头道:“是,下官在牢里,便已经想明白了这件事,如果李使君真是幕后主使之人,那么那些贼人,便不可能几乎人人都知道李使君的名字。” “应是有人抹黑使君的名声,不过手段不怎么高明,痕迹太重。” 李云低哼了一声:“这人手段,高明得很。” “这事情,不弄得人尽皆知,便没有效果,你们这些当官的信不信不要紧,老百姓信了,那些人的目的就算是成了。” “坐下来说罢。” 这两个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 李云低头喝茶,问道:“二位是怎么活下来的?那村子的村民,可是奔着杀官造反来的。” 吴刺史还没有回话,一旁的万邕已经冷声道:“那些个刁民是要杀我等,不过被他们的同伙给拦了下来,我听他们称呼那人为什么寨主。” “若不是他阻拦,我跟吴使君,现在尸骨都已经寒了!” 李云琢磨了一下,眯着眼睛说道:“看来,那姓白的寨主,还真他娘的想做官。” 说完这句话,李云瞥了一眼这两个人,淡淡的说道:“两天之后,我将在常州城里,正法那些反贼。” “二位到时候,一起来看罢。” 万邕皱眉:“李使君,这种事,不用报给朝廷吗?” 李云站了起来,背着手朝外走去。 “不用。” 第三百四十九章 蒋老爷 见了这两个常州的主官之后,只是简单聊了几句,李云便没有跟他们废话了。 这两个人,全都大有问题。 倒不是说他们勾结这些贼人攻占了州城,而是因为他们从前主政的时候,大有问题。 一个官员,收受贿赂,乃至于欺男霸女,都是比较正常的事情,但是身为一州的主官,州城被二百来个人轻而易举的占了,足说明这两个人,是废物之中的废物。 他们罪莫大焉,连被李云拉拢,收做手下的资格都没有。 等李云整理清楚常州之乱的来龙去脉之后,便会回过头来料理他们。 李云将几个参与进“造反”之中的当事人,分在了单独的房间里,然后挨个审问,然后一一比照供词。 这个时候,想要问出来实话,或者问出来假话都不难,因为没有王法能够约束李云,他想对这些人上什么手段,就可以上什么手段。 古往今来,能够扛得住大刑伺候,心志如同顽石一般的人自然不少,但是这些个山贼以及暴民,绝不在其中。 他们若是真的心志坚定,便不可能进城之后,摇身一变,变成了见人就杀的恶魔。 于是乎很快,一份份供词,就都被摆在了李云面前。 刺史府一间单独的空屋子里,李云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已经不成模样的白龙寨寨主白震,缓缓说道:“确定说完了吗?” 这位白寨主,两只眼睛已经被血痂糊住,几乎睁不开眼睛了,听到了李云的声音之后,他下意识的颤了颤,整个人缩在了墙角,两眼都流下泪水。 “说完了,说完了…” 他一条腿已经断了,这会儿只能艰难的动弹,但是他还是努力,让自己跪在了李云面前,直接趴在了地上:“给个痛快罢,给个痛快罢…” 短短一天时间,这位白寨主便见识到了衙门里的手段。 大牢里的刑罚,要比山寨里丰富太多了。 李云不紧不慢的翻看着手里书办记下来的供词,然后淡淡的说道:“你说,你们进城之前,城里有人给你们带路,而且保证,只要你们假扮村民进城,城门口的官军一定不会发现你们的身份。” “这个人,你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李云念到这里,忍不住皱眉,摇头道:“被人用了一点好处,便利用成了这个地步,到头来,连别人的一点把柄都没有攥住,你真是蠢的可怜。” 他瞥了一眼这位白寨主。 “你这个寨主,是家传的罢?” 白寨主趴在地上,闻言先是愣住,然后颤声道:“是…是家传的。” “我就说。” 李云合上他的供词,冷笑道:“能白手起家,弄个寨子出来的人,绝不至于像你这么蠢笨。”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背着手说道:“我会找画师过来,你将那人的模样,细细说一遍,如果我能凭此找到这个人,那这两天便不折腾你了,两天之后,一刀给你个痛快。” 这白寨主用头触地,哀哭道:“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李云看他这个模样,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此时,这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同时也是两个“二代寨主”,李某人背着手,看着如同爬虫一样的白寨主。 “丢人现眼。” 他冷声道:“按绿林道上的规矩,婚丧事,驿差货郎,行脚大夫,鳏寡孤独等等,都不抢不杀。” “你们这些人,三天时间,在常州城里杀人逾千!犯了多少忌讳?” “我且不论你们怎么进的常州城,但既然进了常州城,要么劫一笔钱走路,要么便正经竖旗造反,两条道哪一条,我姓李的都不挑你的理。” “大街小巷,见人便杀,单我见到的,就有几个孕妇,死在了你们刀下。” 李云喝问道:“哪一个带你入行的,教你杀怀了孕的妇人!” 姓白的猛地抬头,努力睁开眼睛看着李云。 “你…你…” 李云再也懒得看他一眼,迈步走到门口,到了门口之后,他停下脚步,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引你们进城的人,有没有跟你说,这常州城里有哪家不能抢,不能进?” 白寨主侧躺在地上,一脸迷茫的摇了摇头:“没有,没有…” 李云微微皱眉,背着手离开,然后木门缓缓关闭。 走出这间房间的李云,若有所思的行走在常州刺史府前院里,陷入了思索。 常州城里有内应,这是一定的事情。 要知道,这二百多个人一进城,占了刺史府,这都是比较好理解的事情,但是当时,常州城是有四百多官军的,这四百官军但凡作战勇敢一些,很容易就能把这二百多人的叛乱,给就地镇压。 但根据李云这几天的调查,当时官军与这些贼人交战之后,只是略有伤亡,便四散而逃了。 现在,常州的官军都散逸一方,生怕官府追究他们的责任。 这里头,很难说没有猫腻。 只可惜,这常州司马死在了这场动乱里,不然李云第一个要抓的,就是这个常州司马。 想到这里,李云停下了脚步,喊了一声:“把杨喜叫来。” 没过多久,一身铠甲的杨喜,便大步来到了李云面前,低头抱拳道:“使君!” “你去,在城里张贴告示,就说反贼供出了要紧人物,我要召集城里的所有画师,替我把这个人画出来。” 杨喜低头道:“末将遵命。” 他说完这句话,正要下去办事,却被李云给叫住了。 “明天上午,放开各个城门。” “啊?” 杨喜愣住了:“使君,不是后天才正法那些反贼吗?” “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婆妈什么。” 李云挥了挥手,淡淡的说道:“按我吩咐的去办。” “算了。” 李云改了主意,开口道:“你在这里等一等,这个召集画师的告示,我亲自写,写完之后,你拿下去誊抄,张贴全城。” 李云说完,直接扭头就进了书房,自己起草了一份告示。 大意就是说,经过两天的审讯,已经查出来了,当时常州破城是因为城中有内应,现在需要召集画师,把影像图形画出来,好做比对。 写完之后,李云交给了杨喜,让他将告示张贴了出去。 因为开了价,上午告示贴出去,到了下午,就有三四个画师自告奋勇,来到了刺史府。 这个时代,其实有人专门干这个的,根据描述来绘图,当初青阳县通缉李云的通缉令,便是这么画出来的。 因此,这几个人里,还真有两个是专业干这个的。 李云直接让人把他们带去了几个要犯的牢房,按照这些要犯的描述绘图。 到了第二天上午,杨喜按照李云吩咐,打开了常州各个城门,开始允许正常出入。 这几天时间里,除了一车一车的尸体运出城掩埋之外,绝大多数百姓都不能出城,这一放开城门,立刻有许多人涌了出去。 一部分是想要尽快离开常州这个是非之地的外地人。 另一部分,则是出城给自家死难的亲人处理后事。 城门一放开,常州各个门户都热闹非常,出城的人可以说是络绎不绝。 李云站在其中一座城门的城楼上,静静的看着城门处人来人往,眼睛里目光幽幽。 等到了傍晚时分,常州城的各个城门再一次闭上,李云与杨喜两个人,各带了一百人,骑马离开常州城。 他们沿着官道,一个向南,一个向北。 李云带着一百骑,沿着官道骑马一路向北追了两个多时辰,终于在一处镇子的客店门口,见到了两辆马车。 李某人瞥了一眼这两辆马车,打了个手势,他的属下,立刻将这个客店,团团围了起来。 “蒋老爷,出来一叙。” 李云声音冷峻。 因为他们一行人阵势很大,很快整个客店都被惊动,约莫盏茶时间后,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对着李云低头道:“草民蒋矩,拜见官爷,敢问官爷是…” “江东招讨使李昭。” 李云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淡淡的说道:“请你回常州问话。” 蒋老爷一脸愕然:“原来是李使君,李使君,敢问草民犯了什么事…” 李云淡淡的说道:“今天急着离开常州的常州大族,都要带回去问话。” 蒋老爷闻言,苦笑道:“李使君,今天离开的只有草民跟小女两个人,还有零星几个下人…” “蒋家哪里算得上什么大族?” 李云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正因为你们家,年前就已经尽数搬离了常州,只剩下零星几个人,我才盯上了你们。” 李云跳下马,走到这个一脸惶恐的蒋老爷面前,眯着眼睛说道:“因为你们家早已经搬走了,哪怕反贼进城不封刀,没有顾忌,也伤不到你们家什么。” 李某人继续说道:“我派人查了,年前搬离常州的大家族,一共有三家在城里剩下了一部分人,这三家之中,有两家都在今天急忙忙离开了常州。” “蒋老爷。” 李云看着他,两只手拢在袖子里。 “不要自找难堪。” 蒋老爷耷拉着脸,叹气道:“李使君,您真的抓错人了。” “抓错没抓错,回了常州自然见得分晓。” 李云背着手,扭过头去。 “绑回去。” 第三百五十章 撒币之术 蒋家父女两个人,连带着一众下人,被李云带人,押回了常州城。 路上的时候,这老头儿还在不住叫屈,连带着他那个闺女,也哭喊不休,李云听的烦了,一拔刀,父女两个人就都老实了,一路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另一边,杨喜也带着人,将往南逃的宋家人,给捉了回来。 宋家人数倒多一些,有十几个人。 等人带回城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李云连觉也没有睡,而是连夜提审蒋矩。 面对坐在主位上的李云,这位蒋老爷并不怎么慌乱,李云问什么他便答什么,等几句问话之后,他抬头看着李云,开口道:“李使君,老夫勾联反贼一事,你全靠臆测。” “可有半点证据?” “您是朝廷的招讨使,办案子总不能一点证据不讲罢?否则与那些四处杀人的恶贼,又有什么分别?” 因为有些疲惫了,李云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低头喝了口茶水,然后才看向眼前这个老人,淡淡的说道:“找你回来问话,也没有说你勾联反贼,你怎么自己认了?” “再说了。” 李某人看向蒋矩,缓缓说道:“撇开这次贼人作乱的事情不提,你们蒋家从前也不干净,刺史府里随便翻一翻卷宗,蒋家的案子便不少。” “前几任常州官员,包括现任刺史吴辩,恐怕都没有少收你们家的贿赂罢?” 蒋老爷神色微变,随即低声道:“李使君,这是观察使应该管的事情,你是招讨使,只有有关匪寇动乱的事情,才应该由你来管!” “我能不能管,用不着你来教我。” 李云瞥了一眼蒋老爷,沉声道:“我现在只问你一个问题,别的一概不问。” “蒋家年前搬出了常州城,搬到哪里去了?” 李云声色俱厉:“搬到青州去了,是不是?” 算来算去,李云得罪的人里,有能力在江东拨弄风雨,而不怎么留下痕迹的人,也只有那位平卢淄青节度使了。 蒋老爷目光闪动,但是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而是默默说道:“这事,李使君想要查,自然能查得到。” “本官是会派人查。” 李云冷声道:“本官现在是在问你。” 蒋老爷还是没能抵住李云逼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之后,低声道:“我…我家是搬到扬州去了。” “那好得很,离青州已经很近了。” “我不懂,李使君为什么一直扯青州。” 蒋老爷看着李云,咬牙道:“我们蒋家,同青州有什么关系吗?” “有没有关系,你说了却不算数。” 李云站了起来,缓缓的看了蒋老爷一眼,淡淡的说道:“不过有几句话,我要告诉蒋老爷,我现在忙得很,没有时间在这常州跟你们久耗,明天我正法了那些反贼之后,便会动身离开常州。” “所以,我没有时间和你们磨,有些事情,我也不需要证据。” 只有办案子才需要证据。 而现在的李云,是在创业,是在争地盘,或者说是在跟某些人进行政治斗争。 政治斗争,不需要证据,只需要怀疑就足够了。 怀疑产生,罪名成立。 而在现在的李云看来,常州这件事情,一定很平卢军脱不开干系,是北边那位周大将军,再给他上眼药。 这就足够了。 反正将来,在扩张的过程中,无可避免的会与平卢军产生一些冲突,既然迟早会冲突,那么是不是他们干的。 其实都不要紧。 李云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看蒋老爷,缓缓说道:“有机会,本官会去扬州,好好看一看你们蒋家。” 蒋老爷终于变了脸色。 李云没有再看他一眼,扭头离开了。 如果现在朝廷尚有威权,李云也是正经地方官员,这件事他是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干净明白的。 但是现在,他如果还把精力放在这些小事上,便连做一方诸侯的资格都没有,还不如回山上,当他的山贼去。 从到常州那一刻开始,李云就很清楚自己这一趟来的目的,那就是平息地方叛乱,展示自身实力。 至于其他细枝末节的东西,能查出来自然最好,查不出来… 蒋家等嫌疑很大,而且本就在地方上为祸不浅的地方家族。 该死就得死。 ………… 第二天。 常州城斩首的街口,一百多贼人以及作乱的村民,被整整齐齐的绑缚起来,跪在了街口空地上。 这一百多人,有些人战战兢兢,有些人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在他们身后,各占了个江东兵的将士,手持钢刀,不少人也都是额头见汗。 这些人,自然都是李云的下属。 虽然他们都已经上过战场,但是不少人并没有亲自杀过人。 这是很常见的情况,事实上,很大一部分将士到了战场上,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跟着大部队跑来跑去,有些运气比较好的,打仗几年乃至于十几年,都不一定能拼杀上几场。 这一百多个人,便是没有见过血的,由他们来行刑练胆。 李云坐在监斩的位置上,他的左右两边,坐着常州的两个主官,李云瞥了一眼他们俩,然后缓缓说道:“二位,今日正法这些反贼之后,咱们三个人都具折上奏,向朝廷禀明此事。” “然后,本官就要离开常州,返回金陵了。” 刺史吴辩是个怂人,连连低头应是。 万邕倒有几分血性,不过这个情况,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默默点头。 李云见他们掉了头,随手将自己桌案上的斩令丢在了地上,示意开始行刑。 做完这个动作之后,李云的目光依旧看向这两个人,然后继续说道:“除此之外,本官还要上书参你们二人。” 吴辩闻言,神色骤变。 一旁的万邕,咬牙切齿:“巧得很,下官也正要上书参李使君!” “那咱们便互相弹劾罢。” 李云神色平静,毫不客气的说道:“偌大一个州城,竟然被二百多逆贼给占了,以至于城中百姓伤亡惨重,我要是你们,这便一头撞死在这里,以谢常州子民!” 这会儿,李云一度想直接把这两个人拿下,给一刀杀了泄愤,但是杀一州的主官对于他现在来说,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总是会有一些麻烦。 到了那个时候,他李云指使贼寇作乱的谣言,可能真就要传遍整个江东了。 因此,这个事得缓一缓。 他会留人在常州,看住这两个人,等风头过去,这两个非蠢即坏的地方主官,便一个也跑不脱。 吴辩正要低头告饶,突然听到了一阵惊叫声,他下意识扭头看去,只见法场上,一百多柄长刀高高举起,然后又落了下来。 但是毕竟不是专业的刽子手,因此杀头也极其不专业,这一刀下去,一百多个人倒有一半没有死透,在法场上哀嚎爬行。 一多半将士丢下刀,就趴在一边呕吐。 吴辩刚好瞧见了这一幕,这位常州刺史,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也忍不住到一边,大吐特吐起来。 李云站了起来,命人处理法场,然后对着一群围观的百姓沉声道:“诸位乡亲,本官是江东招讨使李昭!” “常州之乱,至此尽绝!” “再有人心怀不轨,作乱生事,便依旧是此等下场!” 他环顾四周,喝道:“这事不会到此为止,招讨使衙门会一查到底,但有涉案相关,都是此等下场!” 说罢,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本官身为江东招讨使,常州出现这种动乱,地方官府有过,我亦有过,本次城中百姓,有死于这些贼人之手的,招讨使衙门每人发六贯钱。” “过些日子,招讨使衙门,就会到常州来发钱。” 说到这里,李云走到人群里,继续喝道:“再有敢传播谣言者,拿到之后,一律按照反贼论处!” “立诛不饶!” 说罢,李云长身而起,大步离开。 有围观的百姓,互相对望了一眼之后,才都反应了过来,对着李云的方向欢呼起来。 “李使君,李使君!” “李使君!” 欢呼的声浪,一声大于一声。 这些围观的百姓里,有几个神色诡异的人,见到这种声势,互相对望的一眼之后,都是无奈摇头。 这种直接撒币施恩的法子,比那些流言蜚语,要有效果的多。 而李云本人,则是在欢呼声中,离开了人群。 “陆河,你带五百人,暂时留在常州,维持城里城外秩序。” 李云翻身上马,看向陆旅帅,深呼吸了一口气。 “过段时间,我会派人过来,把常州后续的事情做好。” 陆河毫不犹豫,深深低头。 “属下遵命!” 第三百五十一章 严办! 常州的事情,李云解决的很是干脆。 虽然有人多打人少之嫌,但是招讨使衙门的军队,表现出来的战斗力,远远超过一切地方军。 常州的反贼虽然不多,但如果要让其他州郡的地方军去打,还真不一定能够打的下来。 而李云带着人,一天时间,就将常州平定,随即用了两天时间,干净利落的处决了一行叛贼。 效率高的离谱。 毕竟当初苏大将军面对,裘典之乱,都打了好几个月。 至于最后在常州城里发钱,一来是为了攻破幕后主使之人散播的流言,而更重要的是,常州城里的惨状,李云是亲眼瞧见的。 的确惨不忍睹。 他这个招讨使,也应该做出一些自己的补偿,虽然没有这个义务,但是人总要让自己的良心安定。 按照最新的统计,常州城里这一次死在叛贼手里的百姓,有八九百人,重伤未死的,也有一大批。 按照每个人六贯钱的标准,差不多要一万贯钱进去。 这笔钱,李云现在还是出的起的。 用一万贯钱,将自己的名声遍传江东,其实也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处理完常州的事情之后,李云没有怎么耽搁,径自骑马赶回金陵城。 两个地方距离不远,两天之后,李云已经回到了金陵府,不过他到了金陵之后,并没有去见杜谦或者是费宣等人,而是一路来到了李园。 也就是卓家送给他的那座宅子。 进了李园之后,没过多久,李云就看到了正在四下走动的冬儿,他远远的招呼了一声,笑着说道:“冬儿,我回来了。” 在李云往常州办差的这段时间,薛韵儿一家,也终于从青阳赶来了金陵。 时间赶得很巧,按照书信上所说,应该就是前天甚至是昨天的事情。 冬儿听到了李云的声音之后,连忙看向李云,然后一路小跑跑了过来,低头叫了一声姑爷,然后笑着说道:“姑爷终于回来了,小姐到了这里之后,一直念叨着姑爷呢。” 李云笑着说道:“这不是知道你们来了,赶紧赶回来了么?岳父大人在哪里?” 薛老爷辞官之后,终于抵不住女儿长达一个月的劝告,还是跟着女儿一起,到江东来了。 到了江东之后,本以为是要去婺州,没想到李云留在青阳的兵,直接把他们一家给接到金陵来了。 “老爷在后宅呢。” 冬儿左右看了看,喜道:“姑爷,这宅子真是大,比咱们在青阳,越州,婺州住的地方都大得多。” “这宅子,是姑爷的么?” 李云看着她的模样,哑然一笑:“应该算是罢,是旁人送我的。” “我也住了没多久。” 李云摸了摸她的脑袋,开口道:“你四处看看,熟悉熟悉罢,我去见岳父还有夫人。” 冬儿“嗯”了一声,抱着李云的胳膊蹭了蹭,然后如同巡视领地一般,四下巡视这座大宅子去了。 而李云,则是一路到了后宅,很快见到了正在后宅喝茶的薛老爷和薛夫人,他上前行礼,薛老爷起身,看了看李云,问道:“常州的情况如何?” 薛老爷刚到金陵,是杜谦来迎的他,听说李云不在,他自然就问了几句,大概知道了一些常州的情况。 李云叹了口气,开口道:“大体上算是解决了,不过还有一些细枝末节,小婿没有时间在哪里处理。” 见二人聊起正经事,薛夫人站了起来,笑着说道:“我去给你们泡茶。” 她离开之后,薛老爷才拉着李云坐下,问东问西,李云也没有藏着掖着,很快把事情给说了一遍,听了常州的前因后果之后,薛老爷怔在原地,许久之后,才狠狠握拳:“这些贼人,简直全无人性,真是可恨!” 说到这里,他看着李云,开口道:“常州虽然乱象已定,但还有不少隐患。” 李云默默点头,开口道:“这个事情,背后那人至少谋划了好几个月,而且事情做的很是干净,没有留下什么太明显的痕迹,甚至那些贼人进城之后,也是四处杀人,不曾有什么避讳。” “想要查清楚,当然不是不行,但是太费时间,小婿准备派人过去,慢慢查清楚,然后将事情有关人等,统统正法。” 薛老爷低声道:“应该留下一两个贼首,这样后续查起来,要容易不少。” 他是十几年的知县,平日里断案审案,都是经常的事情,在这方面,属于专业性人才。 薛老爷一连说了好几句话,李云越听越觉得有道理,他忽然眼睛一亮,笑着说道:“岳父大人,您老人家若是得空,不如替小婿去一趟常州,处理这件事情如何?” “老夫去?” 薛老爷先是一愣,然后微微摇头道:“老夫现在,没有官面的身份。” “用不着官面的身份。” 李云笑着说道:“小婿在常州留了人手,岳父大人只管去就是,等事情查清楚了,用招讨使衙门的名义去处理。” 说到这里,李云微微摇头道:“只可惜,小婿在朝廷里没有什么人,不然把岳父安排成常州刺史,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薛老爷瞥了他一眼:“老夫做了半辈子官,才是个知县,你一句话,便让老夫做了刺史了。” “真是好大的口气。” 薛老爷闷哼了一声,然后看向李云,开口道:“说起招讨使衙门,你这个招讨使衙门是怎么一回事?” “老夫还从没听说过,哪里有什么招讨使衙门了。” “没有衙门,便只好生造出来一个衙门。” 李云笑着说道:“没有名分,所以便自己弄出来一个名分,都是逼出来的。” 薛老爷沉默,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叹了口气道:“这么说,这金陵府,现在真是你这个招讨使说了算,而那个新任的观察使…”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李云笑着说道:“岳父大人害怕了?” 薛老爷瞪了李云一眼,随即再次叹气道:“有一点。” “怕也无用。” 李某人笑着说道:“我跟韵儿成婚之后,咱们两家便脱不开干系了,现在想要分割,也很难分割开。” 薛老爷苦笑道:“你这厮…” “真是贼心不改。” “岳父大人这话不对。” 李云微笑道:“小婿的贼心,早已经改了,若是贼心不改,小婿从越州到婺州,还有现在的金陵府,应该是雁过拔毛,狠狠地赚上一笔家私,逍遥快活去也。” “可这三个地方,现在都还不错。” “小婿还往里头贴钱哩。” 李云给小老头添了一杯茶水,笑着说道:“有哪个贼,会往衙门里的事上贴钱?” “牙尖嘴利。” 薛老爷瞥了一眼李云,然后默默说道:“去常州的这个事情,老夫要跟你岳母商量商量,再作打算。” 李云一怔,随即恍然笑道:“看来,岳父大人肯到江东来,也是岳母大人的主意。” “去。” 薛老爷怒视了李云一眼,骂道:“胡说八道!” 二人闲聊了一阵之后,薛老爷忽然说道:“我那长孙,你那大侄儿,过一两个月应该就能到江东了。” 李云笑着说道:“岳父放心,小婿会好生带他的。” 翁婿二人聊了很久,李云才起身去见薛韵儿,到了后宅李云才看到,杜谦的夫人也在这里,正在同薛韵儿还有刘姑娘说话,三个人聊的火热,看起来关系已经相当不错了。 李云上前,同杜夫人见礼。 几个人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话,等了好一会儿,薛韵儿才拉着李云到了一边,笑着说道:“夫君,现下我们家后宅,终于热闹起来了,去岁在婺州,可闷死人了。” 李云摸了摸薛韵儿的脸蛋,笑着说道:“你家夫君再努力努力,夫人这后宅,会越来越热闹的。” ………… “府公。” 金陵府衙里。 李云站在费宣面前,将手里的文书,规规矩矩的递了上去。 观察使,也没有个固定办公的衙门,因此现在的费府公,是暂住在金陵府衙里。 “这是常州之乱的前因后果,常州的两个主官,酒囊饭袋,连累常州百姓千人遇难,罪莫大焉。” “下官是招讨使,办不了他们。” 李云看向费宣,沉声道:“只能请府公去一趟常州,办了这两个尸位素餐的无能之辈,与常州百姓报仇!” 费宣接过文书,然后抬头瞥了李云一眼:“这江东地界,还有李使君办不了的人?” 李云神色平静,没有说话。 费宣把这份文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立时就拍了桌子,怒不可遏。 一来是因为,常州的事情太过凄惨,而来常州地方衙门的表现,也着实让人气愤。 他本就是刚直的性子,看到这里哪里还能受得了,脸色立时被气的涨红。 “老夫这就动身,严办他们!” 费宣起身,走到门口之后,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李云,问道:“到了常州,老夫还是江东观察使么?” 李云哑然一笑。 “府公到哪里…” “都是江东观察使。” 第三百五十二章 摇摇欲坠 常州的事情,未必要交给这位费府公去办,但是常州那些酒囊饭袋,却可以交给他去办。 按照朝廷原先的规矩,观察使负责监察,甚至是处置地方官员,他这个观察使,虽然没有权力直接把刺史别驾给正法了,但是却有权力将他们罢职。 至于罢职之后的事情,朝廷现在已经自顾不暇,根本不可能管得到江东,到时候哪怕李云不派人过去,最多也就是费宣代管常州。 这对于李云来说,是非常能够接受的事情。 至于老岳父… 薛老爷现在去不去常州,还是未知之数,假使费宣真的把常州的事情查了个清楚明白,用不着薛老爷去了,只要薛老爷肯被返聘,江东那么多州郡,总有他发光发热的地方。 比如说越州这个李云的老根据地,眼下是卓光瑞在越州代管,到时候大可以让薛老爷过去,以李云对越州的控制程度,哪怕薛老爷只有个幕僚的身份过去,也是实际上的越州刺史。 至多是缺个名分而已。 跟这位费府公聊了一会儿,李云从他的公房里出来,杜谦已经等在了外面,见到李云走出来之后,杜谦迎了上来,问道:“费师当真愿意去?” 在去找费宣之前,两个人就商量过,本来在杜谦看来,以费宣的性子,不可能帮着李云做任何事情,也不可能去常州去擦屁股,但是李云坚持要试一试,因此才有了先前的对话。 “杜兄不是说这位费先生是个刚直的人么?常州的事情,弄得天怒人怨,我这种军伍出身,见惯了杀人场面的粗人尚且瞧不过眼,这位费先生,自然也瞧不过眼。” “而且…” 李云压低了声音,冷声道:“而且,背后作怪那厮,在常州留下了不少流言蜚语,逼得我哪怕破了常州,也不好直接将常州纳入掌中,这个时候,我再派人过去,也只能暗中行事。” “名不正言不顺。” “也只有这位费府公,正好合适,他去了常州,如能查清常州的事情最好,如查不清楚。” 李云微微摇头道:“至少,不至于让常州,继续在那两头猪手里掌着。” 说到这里,李云缓缓说道:“我在常州留了五百人维系秩序,到时候就交给费府公,让他到常州折腾去罢。” 杜谦默默点头,问道:“二郎,常州这件事,处处透着不对劲,能确认…” “是平卢军干的么?” “不能。” 李云摇头,皱眉道:“他们做的很讲究,各个环节都没有留下什么明显的证据,短时间内寻不到马脚,一点不像是军汉能干出来的事情。” “若真是平卢军干的,多半是那位周大将军手底下,有个心思细腻的军师,给他出主意了。” “不过,我们没有必要去考虑证据不证据的事情。” 李云低声道:“我就当成是平卢军干的了,咱们这段时间,也没有再得罪过其他厉害人物。” 杜谦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看向李云,轻声道:“若是朝廷的人做的呢?” “朝廷…” 李云愕然,皱眉道:“朝廷大了,杜兄说的是,朝廷里的哪一股人?” “这种时候,能做出这种事情的,自然是那些一心想要扶保社稷,自诩救世英杰之辈。” 李云若有所思:“裴璜?” 杜谦缓缓点头:“朝廷虽然在明面上,影响不到江东,但是毕竟那么多年的统治在,想要影响江东的一些人,一些事,并不难。” “至少常州这个事情,他们想要做起来,我觉得不是难事,而且裴璜这个人…” “他干得出来这种事。”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喃喃道:“那等再见到他,我便要好好同他问问清楚了。” 杜谦“嘿”了一声,开口道:“新帝登基之后,这位裴公子,直接就飞黄腾达了,说是在政事堂观政,但是大事小事,没有他不敢插嘴的。” “朝野称之为裴相。” 李云看向杜谦,笑着说道:“裴璜我见识过,未见得有什么真本事,要是新帝肯用杜兄为相,朝廷说不定还有的救。” 杜谦苦笑道:“二郎还是太抬举我了,我不成的,恐怕谁也很难成。” 他顿了顿之后,补充道:“至少裴璜不成。” 杜使君看着李云,继续说道:“潼关的伤亡,已经近两万人了,那些叛军身后被朔方军给堵住,想要放弃进攻都不成,已经打红了眼。” “再打下去,要么叛军在潼关之外直接溃散,或者内部哗变。” “要么,就是他们打进关中,兵进京城。” 杜谦看着李云,低声道:“结果如何,应该就在这个月,便能见分晓。” 说话间,两个人在一张石桌子两边坐了下来,李云看向杜谦,问道:“杜兄希望结果如何?” “我自然是希望关中能够稳固。” 杜谦叹了口气:“毕竟我家里人还在京城里,一旦动乱…”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向李云,问道:“二郎你呢?” 李云想了想,摇了摇头道:“离江南太远,短时间内对我们没有什么影响,而且不管什么结果,双方一定都是元气大伤,没有太大分别,不过杜兄既然想要关中稳固。” 李云脸上挤出来一个笑容道:“那我也盼望关中稳固罢。” 杜谦叹了口气:“二郎应该盼望关中大乱。” 李云问道:“为何?” “关中一乱,朝廷危在旦夕,甚至会陷入逃亡之中,到了那个时候…” “从前金贵无比的爵位,官品,官职。” “便都统统不值钱了。” “到时候,朝廷封官授爵,会变得主动很多,也容易许多。” 杜谦轻声道:“二郎现在,不是正缺这些么?” 李云微笑道:“原来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经过常州动乱之后,我便想通了一些,有或者没有朝廷的名号,无非就是看胆子大不大。” “手腕够不够强。” 李云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笑着说道:“若我现在,有平卢军那样的兵力,我到处说自己是江东观察使,乃至于说自己是江东节帅,恐怕朝廷也会捏着鼻子认下来。” “假齐王”的故事,李云还是听过的。 虚头巴脑的名号,从前固然有用,对于李云来说,往后也很是有用,但是归根结底,还是拳头大的说了算。 而现在,李云最大的阶段性目标,并不是在朝廷那里升官,而是让自己的属下破万! 现在,算上各个新兵营,以及苏晟那里的人手加在一起,李云麾下已经有八千多人。 这个人数已经不少了,可以称得上是江东小霸王! 但是跟平卢军比起来,还是有些不够看,想要跟平卢军放对,至少要跟人家用一个计量单位罢? “春播眼见着就要开始了。” 李云看着杜谦,正色道:“今年江东的春播,一定要弄好了。” 去年一整年,不管是越州还是婺州,都没有怎么收税。 而今年,李云也不得不开始收税了,他甚至准备把整个江东的税收,都收进自己的口袋里。 不然随着手下人数规模的日渐壮大,他便要养不活他们的。 要知道,等麾下将士上万的时候,每天一睁眼,就得想办法搞到至少一万斤粮食,不然将士们就得挨饿。 这个规模的“脱产者”,必须要大量的土地来供养,至少徐州,越州,金陵三个地方,是绝对不够的。 杜谦缓缓点头:“二郎放心,这件事我亲自操持,你给我一些人手,便不会出岔子。” 李云笑着说道:“只要保证春播没有什么问题,金陵的官军,包括我在内,都归杜兄调遣。” 这话,显然是玩笑话。 杜谦跟着笑了笑:“倒也用不着这么多人。” “给我个几百人手,便足够了。” 李云答应的很是干脆:“明天,我就让一个校尉过来找杜兄报道。” 民以食为天。 农事,才是根本之中的根本,半点都懈怠不得。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一点点筹划江东未来一年,乃至于更久之后的事情。 而就在金陵城这两个年轻人,正在谋划江东的时候,潼关已经摇摇欲坠。 关门之外,满脸都是鲜血的王均平,面目已经十分狰狞,他跳下坐骑,三两步奔到一个将要倒下的扛纛人面前,一把将义军的大纛给扶了起来,然后看向潼关,声色俱厉。 “进攻,进攻!” “大业就在眼前!” “今日,拿下潼关!” 第三百五十三章 混子的故事 这一次猛攻,便是整个“义军”的生死关头了。 能在两年之内,把声势闹得这么大,王均平自然不是寻常人,再加上这两年时间下来,他的眼界见识,的的确确比从前高出了不少。 属于边造反,边进步。 这也是常见的情况,古往今来那些个起义军首领,尤其是造反成功的人,多半都是在造反中学习进步的。 此时,王均平已经很清晰的看到了,自己这个团队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进则生,退则死! 这天,潼关激战了一日一夜之后,王均平退回了大帐之中歇息,因为这个时候,这一次攻城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因此大帐中,已经有不少将领,开始劝说王均平退兵。 想要撤回中原去,占地为王。 这位自封的齐王殿下勃然大怒,直接抽刀砍杀了几个要求退兵的将领,弄得全军上下,再没有人敢说半个退字。 别的不说,在破釜沉舟的情况下,这些叛军的战斗意志,竟然再一次强盛起来。 这一次的进攻,长达三天时间。 到了第四天,潼关关城之下,一个被临时挖出来的背坡后面。 “混子!” 两个几乎同样瘦骨嶙峋的年轻人,躲在这个背坡后面,时不时抬头,颇为紧张的看向关城。 其中一个年轻人喊了一声,又看了看不远处一个中年人,饿得发黄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苍白。 “混子,一会儿头儿再让冲,我往前冲,你扭头就跑。” 说话的这个人咬着牙,用中原口音对着另一个少年人低声道:“这三天,咱们营都死了个干净,没剩几个人了,你要是跑出去,回了庄子里。” “去俺家,替我给俺家里带个话。” “你…” 他狠狠拍了拍身边年轻人的肩膀,低声道:“你把我妹妹娶了,替我照顾照顾俺家里!” 这两个少年人,都是许州人,当初王均平的叛军所到之处,开始到处抓壮丁参军,跟着叛军攻陷了一座城池,杀了朝廷的人,便是跟着一起造反了。 跑都跑不脱。 这两个年轻人,便是这样,从同一个庄子里被叛军从许州一路带到了洛阳,又从洛阳到了潼关。 跟他们一起出庄子的,有十几个人,现在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可以说是运气极佳了。 而这个年轻人说的“混子”,并不是说同伴混日子,而是他们本地一种鱼的叫法,也是同伴的小名。 被称为“混子”的年轻人,咽了口口水,一脸害怕:“后面…后面有督战的,往后跑…往后跑肯定活不成。” “二柱。” 这个名为“混子”的年轻人咬牙道:“要不然,俺俩就一起冲,要不然,就一起跑!” “我不跟你分开!” 二柱还要再说话,就听到身后,又响起鼓声,两个年轻人,都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没办法不害怕。 从前跟着义军一起闹造反,他们伤亡并不大,一直到洛阳城里,他们同庄子的十几个人,还剩下了十个人以上,但是自从跟朔方军打起来之后,义军的伤亡就越来越大。 尤其是开始打潼关以来,简直是用人命在往里头填。 身后进兵击鼓的鼓声,对于他们这些连甲胄都没有的小卒来说,跟催命魔音没有什么分别。 可是齐王治军甚严,这个时候不冲,等后面回到军营里,依旧逃不过一个死字! 两个人颤巍巍半晌,听得鼓声越来越急,没有办法,只能提着锈迹斑斑的铁片刀,咬着牙冲出背坡,向潼关冲去。 跟他们一起冲的,还有近千个义军的将士。 近千人冲到关城下的时候,已经少了小半。 幸运的是,这两个许州的年轻人,都活着冲到了关城下。 有队正对着他们大声喝道:“愣着干什么!” “架梯子,架梯子!” “打下潼关,天天他娘的喝酒吃肉!” 在队正的催促下,两个人扛着梯子,架起了云梯。 他们两个人运气依旧极好,因为打了这么多天,梯子不够用了,他们手边的这架云梯,不怎么牢靠,需要两个人扶着。 两个人一左一右,扶着梯子,其他的将士们纷纷踩着梯子,冲向了关上。 一个个爬上去,然后又一个个掉下来。 有的脑袋摔在地上,死相惨不忍睹。 二柱跟混子都咬着牙,战战兢兢的扶着梯子,一动不敢动。 “二柱,二柱…” 混子两只眼睛紧闭,声音颤抖:“我…我脑袋怎么湿乎乎的?是不是…是不是被石头给砸了?” 猛然受伤,是觉察不到疼的,他们两个人虽然没有受过特别严重的伤,但是他们见过许多伤员,听那些伤员说过。 二柱战战兢兢的睁开眼睛,果然看到混子一脸都是鲜血,他松了口气道:“没有被砸,该…该是别人的血。” 两个人同时抬头往上看,关城城楼上,厮杀之声不绝。 显然,是城楼上掉下来的鲜血。 两个人更加害怕了,两只手紧紧的扶着梯子,依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城楼上再没有什么动静。 喊杀之声也停了。 这就意味着,刚才上去的那些个同袍们,已经死了个干净。 就连指挥他们的队正,也已经爬了上去,没有下来过。 此时,城楼下,也没有几个义军的,这一轮冲锋的,死了个九成九。 附近,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说话。 场面一时间,寂静非常。 甚至两个人可以清楚的听到,对方咽口水的声音。 过了不知道多久,混子才咬牙道:“二柱,你…你主意多,你说…该咋办?” “咱们是跑,还是…” 说着,他抬头看了看城墙上,一脸恐惧。 而在他们身后,远处的义军阵地,也已经许久没有派人过来了。 二柱背靠着墙根,许久没有说话,过了许久,他才支支吾吾的说道:“要不然…要不然,你扶着梯子,我上去瞧瞧?” 混子咬牙道:“你扶着罢!” “我上去看看,你身体差,你家里还有老娘,还有个妹妹!” “俺家里啥都没有了!” 说罢,他也不废话,直接顺着梯子爬了上去,二柱有些心虚,站在底下给他扶着梯子。 潼关的城墙极为高大,对于混子来说,也极为漫长。 但是古怪的是,再没有人往下丢石头,更没有人往下射箭。 即便如此,他因为腿脚发软,还是好几次差点从梯子上掉下去。 这个高度,掉下去即便不摔死,恐怕也要断胳膊断腿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混子往底下瞧了最后一眼,然后一咬牙,两只手扒住了城墙的砖头,然后爬了上去。 刚一爬上去,他甚至没有看附近的情形,便从背上取下了那把锈迹斑斑,没有把柄,只用布条裹住的铁片刀,闭着眼睛,不住的左右挥砍,嘴里咿咿呀呀的叫着。 但是砍了许久,没有砍到人,也没有被砍。 他大着胆子睁开眼睛,四下一看,城墙上到处都是死人。 偶尔有几个活着的,也都躺在地上,断胳膊断腿,奄奄一息。 再一细看,哪里还有什么守军? 朝廷的守军,终于扛不住长达数月的猛攻,从潼关退了出去! 混子站在城楼上,望着城楼上的情景,久久没有说话。 他呆愣住了。 过了许久之后,他才走到城墙边上,往下看,城墙下的同乡二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了个无影无踪。 混子往远方看去,只见二柱正在死命的逃向远方。 他正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然后就听到了远方大营鸣金的声音。 义军也扛不住了,准备收兵。 “二柱,二柱!” 混子反应了过来,大声叫喊。 好在二柱没有跑远,回头看了看城墙上的同乡。 混子两只手作喇叭状,大声道:“官军跑了!!” “去告诉上头!” 二柱愣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 他不知道是该往家里跑,还是该往大营里跑。 犹豫许久之后,很讲义气的二柱,咬牙朝着大营跑去! 于是,在昭定元年的春天,一百多年平安无事的潼关,一百多年平安无事的关中,再一次被强行叩开关门。 义军成功占领潼关,兵进关中。 齐王王均平大喜过望,亲自为这个姓朱名叫混子的年轻人庆功,将他作为破关第一功臣。 封前锋将军。 并且,还给他改了名字。 改名朱昆。 注:中原话里,很多地方并不是把“我”字称作“俺”字,而是用称呼多人,比如说在表示“我的”,“我们”的时候才用俺字。 第三百五十四章 实不存名难存 京城一片大乱。 刚刚登基的皇帝武元承,坐在崇德殿里,看着眼前的奏书,脸上阴沉的可以拧出水来。 就连一向跟他关系很好的小舅子裴璜,此时也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一句话也不敢说。 过了许久,皇帝陛下才将手里的奏书丢在一旁,看向裴璜,怒声道:“政事堂怎么说?” 裴璜这才低着头,开口道:“陛下,政事堂说,潼关守将不经请旨,便弃关退逃,罪大莫及!” “应当夷三族,以示国法!” 皇帝陛下更加恼怒,狠狠地拍了拍桌子,怒声道:“潼关守军两三万人,打的只剩下两三千人了!” “朕是问他们应该如何处理潼关守将吗?朕是问应该如何处理眼下的局面!” 裴璜沉默许久,最后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声道:“陛下,只有两条路了,第一条路,着禁军精锐尽出,将这些叛军打出潼关之外。” “第二条路,便是暂避锋芒,先将朝廷搬出京城,然后号召天下义士,共同讨伐反贼。” 裴璜说到这里,声音也小了一些,不过还是咬牙道:“留得青山在,将来总还有机会的。” “韦全忠,韦全忠!” 皇帝愤怒的拍着桌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然后才突然泄了气,瘫坐在龙椅上,看着裴璜,长叹了一口气:“三郎,你觉得呢?” 裴璜默然许久,才低声道:“陛下,现在如果将禁军派出去,那就是赌上所有,臣并不是说禁军打不赢这些叛军,臣担心的是,禁军拼尽全力,打赢了进关的叛军之后,还要…” “还要面对尾随而来的朔方军。” 裴璜虽然没有直接表达自己的态度,但是他的话也并不算很委婉。 简单来说,一个字。 溜。 作为自小跟裴璜一起长大的玩伴,皇帝陛下自然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揉了揉眉心之后,喃喃道:“朕需要考虑考虑。” 裴璜突然低头道:“陛下,时间…” “时间已经不是很多了。” 皇帝陛下握紧拳头,垂泪道:“先皇的棺椁,都还没有来得及进地宫…” 皇帝的帝陵,是刚一开始登基,就选址开挖,建成之后,留一个入口,等皇帝闭眼了,再择良辰吉日葬进去。 现在,先皇帝驾崩,也就几个月时间,还没有到钦天监选定的良辰吉日。 裴璜闻言,低声道:“陛下,只好带着先帝的棺椁一道上路了,要不然,即便这几天进了地宫,恐怕先帝的遗骨也不得安宁。” 武元承的心绪,已经乱成一团麻了,他坐在帝座上,情绪都有些崩溃:“容朕再想想,容朕再想想…” 裴璜默默上前,低声道:“陛下,今日之局面,跟您其实没有什么关系,齐贼是先帝时期造的反,禁军也是先帝朝的禁军,至于朔方军,韦全忠更是先帝一手提拔上来的。” “与陛下全无干系,今日之事,陛下万勿自疚,应当向前看,保存元气,将来才有机会中兴大周。” 皇帝陛下思索许久,最终一咬牙,低声道:“先把先帝的棺椁,送出城去。” “其他的事情,让几位宰相过来,朕与他们分说。” 裴璜深深低头,规规矩矩的退了下去。 等这位裴三郎离开之后,新君坐在帝座上,终于忍耐不住,把头埋进自己的袖子里,不住低声呜咽。 他做了几十年的太子,才刚刚登基。 刚刚准备大展宏图。 还没有来得及开展自己的事业,就迎来了当头一棒。 关中一破,京城几乎没有什么守城的余地,一旦有强敌进关,禁军打不过的话,被围城一两个月,就必须要开城投降了。 而真的要死守到底的话,大周二百多年国祚,很有可能就要到此为止,而他武元承,也很有可能成为大周最后一任皇帝,成为亡国之君。 千秋史册,饶不了他! 呜咽了一会儿之后,这位皇帝陛下终于擦了擦泪水,勉强整理了一番情绪,他抬头看向远方,低声呢喃:“父皇,父皇您…” “真是突然生病才驾崩的吗…” 这位新君,心里这会儿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 他在想,自己那个聪明多疑的老父亲,会不会早已经预想到了今天,为了…为了身后名,干脆一闭眼去了,将这个烂摊子丢给了自己…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不一会儿,便又摔坏了几样物件,吓得宫人们战战兢兢。 发了火之后,这位皇帝陛下无力的躺在龙床上,双目垂下泪来。 “害苦朕了,害苦朕了…” …… 就在这位新君收到潼关破关的消息之后,另一边的韦全忠,也收到了消息,朔方军大帐之中,这位韦大将军,一只手抓着一根烤的冒油的羊腿,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后咧嘴笑道:“老头子一走,朝廷里果然乱了,那毛小子镇不住场面。” 大周朝廷,余力仍在,但凡朝廷团结一点,禁军积极支援潼关,潼关便不可能这么快被攻破,甚至出现了守军溃逃的局面。 这就说明,朝廷里某些人,心里已经不再想着朝廷了,而是全想着自己。 比如说禁军领兵的几个大将军,心里多半在想,自己的部下要是拼光了,以后还怎么有自己的话语权? 正是这种想法,导致了潼关的溃败。 韦大将军的儿子韦遥,站在父亲面前,低头笑道:“叛军为了破开潼关,消耗甚大,这是父亲的大好机会。” “咱们尾随这些叛军身后,便可以毫不费力的占据关中,到时候杀了叛军里的那个什么狗屁齐王,父亲您才是真命天子。” 韦大将军啃了一口嘴里的羊腿,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几口咽下肚之后,骂道:“你也是蠢物,蠢不可言!” 这位少将军有些尴尬,低头道:“请父亲指点。” 韦全忠瞥了他一眼,不屑道:“占了京城不难,但是守住京城却不容易,你以为天底下,就咱们一家节度使?” “就你这个脑子,恐怕还不如那个王均平。” 韦少将军低头道:“那爹的意思是…” 韦大将军又啃了一口肉,笑着说道:“让那些叛军,跟朝廷撕咬去,等他们咬的差不多了,咱们再去做力挽狂澜的忠臣,把朝廷救回来,到时候咱们父子就住在京城里,这朝廷虽然依旧是周,依旧姓武。” “但是却要按你老子我的意思来办事。” 韦大将军咧嘴笑道:“到时候,借着朝廷的名义,把其他几个节度使都削弱打压一遍,然后静等着时机成熟的那天!” 韦遥眼睛一亮,低头道:“父亲,高明啊!” “让你个小畜生多读书!” 韦大将军骂道:“偏不读书,整天不是打架杀人,便是吃喝嫖赌,但凡你读了一点书,便知道,你老子这些手段!” “书里都他娘的有!” 这位少将军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抬头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心里颇有些不服气。 您老人家就会读书了? 还不是让几个读书人,把史书当成故事书,念给自己听的? 你才认得几个字! 少将军愤愤不平。 不定有我认得多呢! 不过这个时候,他自然不敢还口,老老实实的挨骂。 骂了儿子一通之后,韦大将军神清气爽,笑着说道:“你去领兵,贴在这支叛军身后,找到合适的机会,咱们朔方军,也入关中耍耍!” 韦遥低头道:“孩儿这就去传令。” “去吧去吧。” 韦大将军挥了挥手,然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事,又叫住了自己的儿子,吩咐道:“你生的那几个小崽子,找先生教教他们,都他娘的给老子读书认字!” 韦遥低头:“是,孩儿遵命!” ………… 如果是其他寻常的消息,从关中传到江东,至少要十天左右,但是潼关被破这种天大的消息,杜家的人只用了五六天时间,就把消息送到了金陵,送到了杜谦手中。 杜谦拿到消息之后,只看了一眼,便心中一凉,瘫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只觉得浑身无力,半天没有力气站起来。 他手扶着桌子,依旧不能起身,最后只能叫了一声:“来安,来安!” 杜来安走了进来,连忙扶着自家公子,吓了一跳:“公子,公子,您怎么了?” “我…我没事,你快去…” 杜谦闭上眼睛道:“把李使君请来。” 杜来安应了一声,连忙去请李云去了。 很快,李云赶了过来,见到杜谦一头冷汗,问道:“杜兄,你这是怎么了?” 杜谦抬头,看着李云,半晌才说出一句话。 “朝廷今后,恐怕名也难存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打过才知道! 李云现在自身的势力范围,仍然局限于江东,甚至可以说局限在有限的几个州郡之内,对于京城的消息,自然远不如杜谦来的灵通。 听到杜谦这么说,李云几乎立刻反应了过来,皱眉道:“叛军打进关中了?” 潼关的事情,李云也一直在关注,也没有办法不关注。 毕竟这件事,关系到整个天下的格局变动,也关系到李云自身的发展,以及将来一段时间可能会面对的情形。 不过,李云现在的情报,仅仅是知道,潼关陷入了苦战。 因此,听杜谦这么一说,李云就立刻反应了过来。 杜谦整个人身上依旧没有什么力气,他坐在椅子上,只觉得浑身发冷,甚至不住的打摆子。 “二百多年的大周…” 杜谦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稍微缓了缓,他抬头看向李云,声音止不住的带着颤抖:“这一天,我十多岁的时候便预料到了,没有想到,真正事到临头的时候…” “还是,还是…” 他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二百多年,太漫长了。 哪怕是几十年乃至于十几年时间,就足够让一个人留下思维惯性了,更不要说长达二百多年的时间。 二百多年,足够让世界上每一个人,觉得武周朝廷的存在天经地义,不可动摇。 哪怕是杜谦这种,明明他的理性已经很清晰的推算了出来,大周王朝命不久矣,甚至已经早早的开始做了准备,但是真正听到这种关键性消息的时候,巨大的思维冲击还是让他一下子难以接受。 乃至于,他说出了跟费宣同样的话。 二百多年的大周。 李云走到一旁的桌子上,给杜谦倒了杯茶水,递过去之后,才微微摇头道:“太快了,太快了。” 相比较来说,李云现在极其冷静,关中被破的消息,并没有让他的心神有任何动摇。 因为另一个李云,从小就是山贼,他甚至不一定知道朝廷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不一定知道皇帝老子到底姓什么。 而现在这个李云,如果细算起来,其实在这个世界,满打满算还不到三岁。 两个人,没有一个人有半点忠君爱国的念头,更对武周王朝没有任何感情。 因此,潼关破关的消息,没有给李云带来任何情感上的冲击,唯一让他皱眉头的是,潼关破关的太快了。 如果朝廷,能够争气一点,不要说打赢叛军,剿灭叛军,哪怕是再多坚持个两三年甚至是一两年时间,李云这便就会多出一些富裕的空间,来壮大自己。 但是现在,朝廷烂成了这样,十多万禁军守在京城,竟然硬生生被一伙叛军打进了关中。 这种情况,并不会导致天下各地的局势继续糜烂下去。 因为该烂的已经烂透了,很难再有更烂的情况发生。 但是这种情况,却一定会导致地方割据势力,或者说诸侯割据的局面加速形成。 就如同杜谦说的那样,朝廷原先还是名存实亡,现如今打成这样,名分都不一定能有了,那些地方势力,很难再遵奉朝廷的命令。 而这个时候,就是拳头说话了。 可现在的李云,拳头还不够硬,朝廷的加速崩溃,进一步缩短了他的发育时间。 杜谦喝了好几口热水之后,才终于恢复了一些,不过因为心神激荡,这会儿他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深呼吸了好几口气之后,他才跟李云把详细的情况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说完了之后,杜谦低声道:“关中是一块平原,进了关中,便无险可守了,京城多半受不住,朝廷也不会去守。” 说到这里,他闭上眼睛,继续说道:“按照我父信中所说,朝廷大概率会暂时离开京城,搬到西川暂避。” 李云“嗯”了一声,低声道:“这种大事情,谁也瞒不住,杜兄既然是今天收到的消息,那么过几天,江东各个阶层,都会陆陆续续开始收到消息。” 说到这里,李云看了看杜谦,轻声道:“北边的平卢军,应该也很快就会收到消息,甚至是已经收到消息了。” 李云坐在椅子上,继续说道:“现在,咱们必须要做一些应对的预案,防备着突发情况的发生。” “还有就是。” 李云缓缓说道:“宣州,也该握在手里了。” 宣州与金陵府挨着,又是李云的老家,不过因为宣州份属江南西道,并不是在江南东道,理论上不在他这个江东招讨使的管辖范围之内,因此一直到现在,李云只在宣州义安县搞了一座铜矿,并没有对整个宣州下手。 李某人缓缓说道:“去年为了义安铜矿,我把邓阳留在义安了,还有五百个人也留在了义安,我立刻给邓阳去信,让他领着所部,赶往宣州城,在宣州城驻军。” 杜谦此时,已经基本恢复了冷静,他看着李云,开口道:“宣州的官员,会不会同意?会不会起冲突?” “会同意的。” 李云笑着说道:“那宣州刺史邓钟鸣,去岁被我捏了个把柄在手里,我给他去一封信,他应该会老实的,他若是不老实,就让邓阳帮他老实。” 两年半之前,李云还在青阳任都头的时候,石埭县河西村生了叛乱,当时整个宣州一共就能派出来三百个官军,而且训练程度极低。 当时,吃空饷乃是地方上各州郡的惯例。 哪怕是两年半之后的今天,各州郡的官军人数都有所增长,但是宣州官军的人数,依旧不会太多。 即便足够多,质量上也远远比不上邓阳领着的那五百人。 那些人,大多都是越州兵出身,是李云带的比较早的一批人了,不少人还是上过战场,参与过婺州之战的。 有这五百个人在,哪怕邓钟鸣不老实,邓阳也能够控制宣州。 杜谦先是点头,然后看着李云,问道:“那宣州,是让这个邓钟鸣管着,还是咱们再派个人去?” “只能暂时让这位邓使君管着了。” 李云皱眉道:“我们可用的人手依旧不够多,如果要派人过去,只能让我岳父过去了。” 现在的李云,部下已经不怎么缺人了,不管是文人跟武人都不缺。 因为这段时间,尤其是在李云占了金陵之后的这段时间,一直有人过来投奔,而这些投奔的人中,一多半是读书人。 多是那种仕途不畅,甚至不通的读书人。 这些人,还是解了李云一些燃眉之急的,比如说一些文字方面的事情,可以交给他们去办。 但是毕竟接触的时间还短,也没有人从里头脱颖而出,暂时来说,李云手底下能够放心派出去,并且一定能够胜任刺史一职的读书人。 还是太少太少了。 杜使君默默点头,然后他手扶着桌子,才勉强站了起来,看向李云道:“二郎,我有一些同窗以及同族,说不定可以请到江东来,帮着做一些事情。” 李云大喜:“快快请来。” 现在的李某人,手底下极度缺少文官,这种文官不是朝廷的文官,而是他李某人的文官! 杜谦能弄来一些,再好不过。 至于杜谦弄来人之后会不会抱团,会不会势力越来越大,这些都不是问题。 因为兵权,一直牢牢的握在李云自己手里,而杜谦也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从来不去做越权的事情。 二人之间,虽然还没有彻底定下类似“君臣”的定位,但是主从已分。 太平时节,读书人还有可能拨弄乾坤,如今乱世迎面而来,再厉害的读书人,也只能给武夫做附庸! “给他们写信不难,但是…” 杜谦抬头看着李云,低声叹了口气:“咱们江东的时间,太少太少了,二郎有把握,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占稳江东吗?” 现在的李云,最缺的就是时间。 随着旧秩序破碎,各个地方的地方势力一定会疯狂碰撞,融合,从而衍生出新秩序。 以李云现在的实力,如果是江东内部的势力,他已经可以轻松镇压, 但是外部的势力,比如说平卢军… 应对起来绝不容易。 而现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没有办法在极短的时间里,拥有至少是能抗衡平卢军的实力。 人家那些读书人,也不可能眼巴巴的过来,置身危墙之下。 李云站了起来,看向外面,然后回头看向杜谦,开口道:“那就让他们,缓一缓再过来,今年…今年肯定是要打一仗了。” “不打一场仗,江东各州郡不会认我这个招讨使,那位周大将军,也不会把我瞧在眼里,这场仗打好了!” “才能真正掌握江东,而不是只有江东这几个州郡!” 说到这里,李云看向杜谦,笑了笑。 “等我打赢了,站稳了脚跟,他们再来不迟。” 杜谦也在看着李云,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二郎有多少把握?” “不知道。” 李云袖子底下的双手握拳,眯了眯眼睛,看向外面的天空。 “打过才知道!” 第三百五十六章 天道报应! 金陵城外。 江东军大营,现在已经初见规模,相比较先前李云在越州以及婺州的大营,这处大营是倚山而建,占地更大,但是却没有怎么占据耕田。 刺史,在这座大营的帅帐里,李云坐在主位上。 他麾下四个都尉,周良,李正,赵成,以及苏晟,统统到场。 其中苏晟是刚刚处理了歙州以及睦洲的暴乱,刚刚赶到的金陵,来跟李云汇报这两个州的情况。 “在属下看来。” 把这两个州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之后,苏晟微微低头道:“大概是有地方势力,参杂其中。” “属下已经将叛乱的首领正法,一应人等,悉数投入两州的大牢之中,等候使君处理。” 私下的时候,两个人以兄弟相称,苏晟还是李云的兄长,不过这会儿是在大帐里议事,苏晟很懂规矩,也给足了李云面子。 李云先是点头,然后请苏晟落座,开口道:“那些牢里的人,会有人去处理他们的。” 费宣费府公,已经开始在常州办常州的案子了,他那个人的脾气,到时候李云给他去一封信,让他去剩下的两个州,他多半会去。 即便不是为了去主持正义,也要去另外两州查一查,常州的流言蜚语,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果三州之乱真的是李云挑起来的,另外两州也应该会有一些蛛丝马迹。 虽然查到了也没有什么用,在江东没有人能奈何李云,但是以费府公的脾性,他一定会去查。 这就给李云省去了许多麻烦,要不然他手底下现在闲着的人,就真的只有他的岳父薛老爷能去查了。 安排好了这两个州的事情之后,李云看向四人,面色严肃了起来。 “现在,咱们开始商议一些要紧的事情。” “你们四个都尉营,基本上都在扩军,现在各自领的兵力,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都尉营应该有的人数。” “各营的新兵,这两天我也都去看了,有的训练的很不错,不过还有一些,训练的不是很到位。” 说到这里,李云瞥了一眼李正。 四个校尉营里,就是李正的那个校尉营有些差了,除了他个人的原因之外,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李云分给他的那个帮手邓阳,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宣州义安县,没有能够回来,因此帮不到他什么。 李正也察觉到了李云的眼神,微微低着头,脸色有些涨红。 其实,他已经颇为努力了。 从前,他几乎片刻不离李云左右,李云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如同一个小跟班一样,但是最近一段时间,这个差事已经渐渐被孟海还有杨喜等人替代。 这是因为,从就任都尉之后,李正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投入到了他自己的那个校尉营里,但是没奈何,他毕竟先天不足,现在有太多东西需要学。 跟其他三个人,还是有一些差距。 李云也没有点他的名字,只是顿了顿,便继续说道:“各营兵力增多,伙食之类的这几天我去看了,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还有什么紧缺的,现在都跟我提。” 李某人敲了敲桌子道:“能解决的,我尽量给各位解决。” “我再提醒一句。”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咱们的眼界,不能止步于江东,说不定今年,甚至是今年上半年,就有一场恶战要打。” 听到李云这句话,周良皱紧了眉头,而赵成与苏晟,都是不约而同的抬头看着李云。 苏晟问道:“使君,跟谁打?” 今天在这里开会议事,就是为了将局势通告下去,李云自然也没有瞒着这几个都尉的意思,他直接了当的说道:“可能是…平卢军。” “也可能是中原那边过来的其他敌人。” 李某人低声道:“潼关破了,关中已经被叛军攻了进去,京城危在旦夕,朝廷很快就要实亡名也亡,各个地方的争斗,很快就要开始。” “我们可能,只有一两个月时间来准备。” 听到他这句话,苏晟与赵成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目光中,都带了一些…兴奋! 他们两个人,跟朝廷都是有仇的。 赵成与朝廷,有杀父灭门之仇,而苏大将军虽然不是直接死在朝廷手里,但也跟朝廷脱不开干系。 赵成眼睛大亮,他抬头看着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使君,我部缺甲!” 苏晟也开口道:“我部也缺甲,除了缺甲之外,还缺弓弩箭矢,以及行军营帐!” 周良与李正,大约也是缺这些东西。 李云默默点头,开口道:“甲胄的事情,我一直在想办法解决,至于箭矢。” 箭矢,听起来不太起眼,但是这玩意儿并不便宜,一场战事下来,往往消耗掉的箭矢,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而战胜的一方,事后需要“打扫战场”,这种打扫战场,除了掩埋尸体,防止发生疫病之外,还有一项任务就是回收装备。 装备里,包括甲胄,箭矢以及其他一切能用得着的东西。 李云想了想之后,继续说道:“这段时间,我让工坊的人着手去做罢。” 进金陵以来,李云一直在忙着做一些夯实基础的工作,而他的匠人工坊,其实已经有了一两百个人,而且现在正在陆续招人之中。 本来,官府每年是可以直接征辟一些匠人做工的,比如说一年给官府干一两个月的白工,不用给工钱,但是李云这一次征募匠人,每个月都按时发钱。 因此,工坊进行的很顺利。 李云也常常泡在工坊里,准备琢磨一些新东西出来。 现在,这座工坊最主要的工作,还是兵器作坊。 是的,只生产兵器,甲胄之类的数量很少。 因为兵器制作起来比较容易,而且一个成年人,你只需要给他一件兵器,其实就可以上战场了。 虽然听起来很残酷。 但是在这个生产力跟不上的年代,全军全甲是不可能的,哪怕是那些边军,能有三成左右的将士全甲,便可以称得上是精良。 除了工坊之外,李云本来还准备同时弄一个农事院出来,专门研究农事,栽培新作物,或者发掘新品种出来。 最好将来,能弄出一本“种植手册”之类的书,把农业产出给提上去。 毕竟农业跟手工业,才是真正生产生产资料的行业。 可惜的是,李云的时间太紧迫了,他到目前为止,还是只弄出了个工坊出来,农事院遥遥无期。 “工坊那里,我会再增派一些人手,尽量多做一些东西出来,同时我会从别的渠道,尽量弄一些甲胄到江东。” 苏晟先是点头,然后笑着说道:“使君其实不用太担心,金陵的北边是长江,隔着一道天险,江南兵几乎个个会水,周绪手底下那些个青州兵,却未必会水。” “他们真要南下,咱们据江而守,抵挡起来不难。” “我正要说这个事。” 李云看向众人,开口道:“苏兄你依旧驻守钱塘,防止敌人从西边进江东,周校尉跟…” 说到这里,李云看向赵成,笑了笑:“将军现在是要姓李,还是改回赵姓?” 赵成一怔,随即问道:“改得么?” “怎么改不得?” 李云神色平静道:“朝廷还有闲心,来管这个事?” 赵成认真思考了一番,然后摇头道:“使君,属下暂时依旧姓李罢,朝廷虽然管不到,但是传到外面,别的地方势力,可能会以此为借口,攻击使君。” 李云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周都尉与李都尉,一个驻扎在金陵北边的江边,一个在常州北边的江边驻扎,防止北边的敌人南下。” “李正留守金陵。” 说到这里,他看向四个人,沉声道:“所谓乱世,无非是先争地盘,再比大小,现在已经进入到了争地盘的阶段了。” “咱们当先的要紧事情,是凭借大江天险,守住江东。” “然后下一步…” 李云握紧拳头,给出了战略任务:“下一步,我准备往北,推到淮河边上,等到了这里,江东便彻底是我等的地盘了。” 四人都站了起来,抱拳行礼:“属下明白!” 之后,李云又说了一些详细的安排,等到大半个时辰之后,四个都尉才两两结伴离开。 赵成与苏晟一前一后走出帅帐,两个人都有些激动。 等走出来十几步之后,赵成忍不住握紧拳头,抬头望天。 “大兄,天道报应来了!” 赵成看着苏晟,哈哈大笑,笑的很是开心,又带了些可怜。 “我等,报仇有望了!” 苏晟沉默,随即喃喃低语。 “天道报应,天道报应…” 第三百五十七章 取字 站在赵成的角度来说,关于关中的消息,简直是天降喜事,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值得他高兴。 朝廷大难临头,他高兴。 江东这里,从此再没有任何限制,只要能打赢仗,就能毫无顾忌的狂野生长,发展壮大,这自然也是一件好事情。 更重要的是,按照这个局面,大周王朝覆灭不远了! 他与武周王朝之间,是不死不休的死丑,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赵成握紧拳头,也抬头望天:“只盼望老天,能让武周多撑几年,撑到我能亲眼看着武家上下,灰飞烟灭!” “可惜的是那昏君已经死了,我没能杀进京城里,提着刀走到那昏君面前,以后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苏晟两只手拢在身前的袖子里,微微摇头道:“潼关一破,朝廷大概率就要跑了,一定能够多支撑一段时间。”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道:“朝廷这几年干的事情,以及一些想法,简直匪夷所思,但凡朝廷能正常一点,局面何置于如此?” 与一心报仇的赵成不一样,苏晟虽然也因为父亲的事情,对朝廷很是厌恶,但是现在消息一传来,他的心情还是有些复杂。 苏家,毕竟一直是大周的忠臣。 老父亲在天之灵,如果知道今天朝廷这个模样,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正当苏晟沉思的时候,一旁的赵成冷笑道:“这是气数尽了!” “气数一尽,自然昏招迭出!” 赵成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但凡朝廷那个时候,能用苏伯伯做讨贼大帅,现在的局面也不至如此,更不会让姓韦的如此猖狂,肆意妄为。” “那韦全忠,当年还做过苏伯伯的下属罢?” 赵成哼道:“最后,苏伯伯回家赋闲,这姓韦的却被那昏君一升再升,做了朔方节度使,现在好了。” “他们家,吃到苦果了!” 苏晟回过神来,伸手拍了拍赵成的肩膀,缓缓说道:“兄弟,我知道你心里急,你对朝廷的怨念,也全都应该,但是做哥哥的提醒你一句。” “你的情绪,不能带到军务上来。” 苏晟叮嘱道:“二郎既然信得过你我,咱们便给他领好兵,万不能因为一己好恶,将来做出一些不智的事情。” “哥哥你放心。” 赵成缓了过来,笑着说道:“李使君对我恩情甚重,我不会忘,领兵我也会好好领着。” 他吐出一口浊气:“不好好领兵,怎生报得大仇!” “大兄,往后我要驻兵江边一段时间,我这就骑马,赶到常州北边的江边瞧一瞧,看一看哪里适合驻兵!” “咱们得空再见,到时候我请大兄喝酒!” 苏晟也抱拳道:“我也要赶回金陵了,随着京城的消息越传越开,各地可能…” “都不会如何太平。” 二人互相抱拳作别。 ………… 就在李云积极备战的时候,平卢军少将军周昶,领着五千兵马,从青州驻兵泗州。 而泗州,距离淮南道的楚州,仅仅一河之隔了。 更要紧的是,楚州距离金陵,中间只隔了一个扬州,距离已经相当之近了。 显然,在李云这里收到京城消息的同时,平卢军那位周大将军,也收到了西边的消息,同时做出了一些自己的应对。 比如说排兵南下,做好随时兵进淮南道,进而兵进江南的准备。 不过,这位平卢节度使,也不是行事完全没有任何顾忌,他首先也要防备自己四周的其他地方势力的觊觎,进而才能考虑如何扩张自己的地盘。 所以在之前,平卢军其实更倾向于在江南培养一个利益代言人,而不是自己亲自领兵下场。 而现在,朝廷已经成了这个德行,周大将军不必再顾忌来自朝廷的任何压力,因此开始排兵布阵,准备施行自己的扩张计划。 而与此同时,京城里的皇帝陛下武元承,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始准备带着朝廷,或者说带着朝廷的核心部分,以及大部分禁军,离开京城,往西川暂避锋芒。 同时,皇帝陛下以皇帝的名义,行文天下各个节度使,命令他们立刻动兵,发兵勤王救驾,恢复关中。 这个法子,还是很巧妙的,毕竟朔方节度使一动,其他各地的节度使,难保不会蠢蠢欲动。 这个圣旨,就给了他们名正言顺的理由。 这些势力一动之后,朔方军的武力,便不是绝对的无敌了。 说不定,等到诸方势力竞斗一番之后,带着大半禁军的朝廷,还能再一次从西川杀回来,王者归来。 而这种看起来很是高明,实际上一般般的计划,不用想,绝对是那位裴三郎裴公子出的主意。 朝廷搬家,几乎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等到京城里的百姓们后知后觉,朝廷已经一路离开了京城。而失去了朝廷的京城,或者说被朝廷抛弃了的京城百姓,几乎立刻从人心惶惶,变成了满城大乱。 于是,叛军还没有赶到京城,京城里便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各种乱象惨状,不一而足。 从前,大好繁华热闹的京城,只在顷刻之间,就成了梦幻泡影。 城里杀人的杀人,纵火的纵火。 抢劫强奸,处处皆是。 仿佛从前的繁华热闹,从没有存在过一般。 ………… 另一边,金陵李园里。 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人,规规矩矩的跪在了薛韵儿跟李云面前,低头叩首。 “拜见姑父,姑母。” 这是李云的大舅哥薛收的长子,也是薛老爷的长孙,薛老爷给家里写信之后,薛收不敢违背父亲的意志,很快就将儿子送到了江东。 因为世道不太平,薛家派了两个随从,一路上跟着商队一起到的江东,虽然一路上也碰到过不少事情,但是好歹有惊无险,总算是平安到了金陵。 到了金陵之后,李云立刻就派人将他迎到了李园,小家伙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书香门第出身,很懂规矩,见了李云跟薛韵儿之后,二话不说,直接磕头行礼。 薛韵儿连忙把自己的大侄子给扶了起来,帮他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嗔怪道:“都是自家人,见到姑姑叫一声就行了,磕头干什么?” “一路上累着了罢?” 薛圭小时候,薛韵儿还在老家住,一直到前几年才到的青阳,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 这会儿见了小姑姑,薛圭也很是高兴,拉着薛韵儿的衣袖,说了好一会话。 见姑侄二人说话,李云也没有打扰,在一旁静静的等着,等到他们说的差不多了之后,李云才笑着说道:“走罢,我带你去见岳父岳母。” 薛圭应了一声,老老实实的跟在了李云身后。 李某人与薛韵儿一起,带着自己这个内侄,一路到了自家后宅,见到了正在侍弄一块只有一丈方圆闲田的薛老爷还有薛夫人。 老两口到了金陵之后,无所事事,就在自己住的院子里,自己开了这么一块田出来,种一些瓜果蔬菜。 薛圭再一次跪在地上,磕头到:“祖父,祖母。” 老两口见了薛圭,也是欢喜不尽,连忙上前,将薛圭给扶了起来,问东问西,问了好一会话。 过了许久,薛老爷才走向一旁坐着的李云,感慨道:“二郎今天,总算是清闲下来了。” “平日里,好几天都见不着你的人。” “迎内侄到家里来,小婿当然要在场,不然孩子说不定会多想。” 李云笑着说道:“而且,最近忙的天昏地暗的,也该歇一歇了。” 薛老爷在他的旁边坐下,瞥了一眼李云之后,默默说道:“京城里的事情,老夫也听说了一些,你最近这么忙,多半是在忙着如何应对这件事?” “算是罢。” 李云叹了口气:“大事临头,不得不忙起来,还是岳母岳母这样清闲,来的自在。” 薛老爷瞪了他一眼,笑骂道:“这话,是那些明面上附庸风雅,实则暗中炫耀的老官儿们说的,你小子才当几年官,也说起这种调调来了!” 李云笑而不语。 “金陵府这几天,革了一个知县,岳父大人有没有兴趣重操旧业?” 薛老爷一怔,随即看向李云。 李云哑然一笑:“知道了,还是要跟岳母商量商量。” 薛老爷咳嗽了一声:“老夫要自己考虑考虑。” “那还有一件事。” 李云站了起来,拱手正色道:“小婿已经二十三岁了,至今无有表字,小婿无师,这几年岳父算是我的半个老师。” “请岳父…” “给我取个表字罢。” 征集一下李使君的表字!集思广益!!!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八章 云从龙! 李云现在,的确需要一个表字。 不然不管是平等地位的人,还是长辈,都不好称呼他,如果一口一个二郎,便如同少年一般。 养不出威严。 但是,表字这东西,多是读书人取字,他们多有个老师,甚至是有许多个老师。 可是李云没有。 小时候教过他一点功夫的周良算是半个师父,但是也跟文字不搭边。 本来,如果苏大将军还在,由苏大将军给个表字,是相对来说比较合适的,但是现在谁都知道,苏大将军十死无生。 薛老爷同李云认识这两年多时间,的确教过他不少东西,尤其是他在青阳做都头的时候,对于这个世界懵懵懂懂,除了看书,便是薛老爷在教他。 薛嵩听到李云的话,心中也颇为受用,他现在,正是好为人师的岁数。 薛老爷先是认真思考了一番,然后他看向李云,开口道:“字与名之间,或为释义,或为补缺,但是不管怎么说,都要从名生字。” 说到这里,薛老爷轻声道:“你有两个名,准备从那个名里取字?” 李云一怔。 他先前,还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不过眼下,也的确到了应该考虑这件事的时候了。 先前他化名李昭,是因为自己原先的行当不太干净,当时青阳县各个地方都有缉捕“李云”这个名字的画影图形,虽然那个通缉令画像画的很不咋地。 但是为了遮掩身份,李云不得不换了个名字。 就这样,因缘际会之下,当初随口一说的化名,便一直用到现在,到现在,甚至整个江东,都知道招讨使李昭的大名。 知道李云的,寥寥无几。 见李云愣住了,薛老爷淡淡的说道:“要不然,就干脆改名李昭算了,你先前那个名字,现在已经少有人知道,改了名字,省去许多麻烦。” 李云坐了下来,认真思考, 这其实并不是一个小事情,因为他现在已经开始“创业”了。 寻常人的名字,肯定只是他个人的符号,而他的名字,将来要跟他的势力绑定在一起,半点都不能出差错。 李云沉思良久,然后抬头看向薛嵩,默默说道:“岳父,我还是用回李云这个名字罢,字也从这个名字来取,等岳父给我取了字,我便发个告示出去。” “对外面说,我这个李昭,改名叫做李云了。” 薛老爷有些吃惊的看着李云,笑着说道:“一百个人在你这个位置上,有九十九个会改名李昭,将从前的名字,弃之不用。” “我跟别人不太一样。” 李云神色有些复杂:“李云这个名字,我已经用了许久了。” “要是彻底换个名字,将来…” 李某人叹了口气道:“我可能便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他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薛老爷自然听不明白,这个世界上也很少有人能听的明白。 他两世为人,都是用的李云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有很重要的符号作用。 要是真的就彻底改名做了“李昭”,再过个十几二十年,那两个“李云”,可能连存在过的印记都没有了。 薛老爷先是点头,同意了李云的想法,然后问道:“现在,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江东也可能会乱起来,是不是不急着改名字?” “这几天就改,这几天就改。” 李云态度很是坚定,缓缓说道:“再不改,手底下人再多一些,便想把李昭这两个字脱下来,也脱不得了。” 薛老爷的话,可以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这个时候,借着取表字,刚好可以恢复本来名姓。 薛老爷默默点头,开口道:“那这几天,老夫多翻翻书,用云字给你取个表字。” “麻烦岳父大人了。” ………… 金陵城外,被李云划出了一块巨大的空地,此时,空地上一排排颇为简陋的小房子,已经盖了起来。 这是李云刚刚重新弄出来的金陵工坊。 这个工坊,李云创立之初,用意是弄出一些这个世界不存在的物事出来,比如说一些小发明小创造,可以用来积攒财富。 但是现在,那些小玩意儿都没有时间搞了,这座工坊已经成为了一个兵工厂,正在加班加点的生产甲胄,箭矢以及其他战场上用得着的东西。 李云走在工坊里,杜谦跟在他身后,左看右看,时不时问上李云几句。 李云一一回答,然后指着不远处一个作坊,开口道:“道士们炼出来的雷火药,前段时间,我也让人复刻出来了,颇有一些意思,我带杜兄去瞧瞧。” 火药相对来说,是最好复现出来的东西了。 但是这玩意儿…怎么说呢,这个时代本来就有,是道士炼丹炼出来的,一些道士的丹书里,就有记载炼法。只是那些道士丹书之中的火药,比例并不是很对,而且还添了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因此只能是起个火,或者响一声,威力并不是很大。 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人把它应用在战场上。 李云弄出来的火药,一两年乃至于更长的时间,恐怕也很难用在战场上,不过弄出来还是弄出来了,这东西如果在战场上初见,惊吓对手的作用,恐怕会远远高于杀伤对手的作用。 大周崇道,很多王孙贵族,都跟道士有往来,甚至一些公主,都会出家做女冠。 杜谦这种家世出身,对于道士自然也接触的不少,也曾经听说过雷火之药,闻言顿时来了兴致,跟着李云一起去看了看李云弄出来的雷火药。 是一种黑色的粉末。 杜谦捏了一点,放在鼻子上闻了闻,他甚至还想尝一尝,被李云给拦了下来。 李某人哑然失笑道:“这东西可不是道士炼出来的丹药,吃了不能飞升。” 他用勺子舀了一点,用纸包起来,然后绳子扎了口,铺出一根引线,点着之后,很快爆炸开来。 杜谦在一旁,看的啧啧称奇。 “声响倒是与爆竹差不多,要是多弄一点出来,过年的时候,便不用烧竹子这么麻烦了,可能还要更喜庆一些。” 火药的威力,杜谦已经瞧见了,杀伤力不大。 但是挺响的。 所以,他才会第一时间想到用来代替现有的爆竹。 李云也没有反驳,只是笑呵呵的带他去看下一个作坊。 “我最近,征募了一批猎人过来,他们个个都会制箭。” “咱们去看一看。” 杜谦先是点头,然后问道:“对了二郎,我听说,你要改名字了?” “不是改名。” 李云神色平静道:“我原名便是李云,李昭是临时用的化名,只是机缘巧合之下,一直用到了如今。” “现在我那岳父在给我取字,等表字取好了,便公告出去。” 李云笑着说道:“到时候,就说是有个游方的道士登门,劝我改得名字,这样传将出去,还能玄乎一些。” 杜谦想了想,突然正色道:“这件事,的确可以好好宣传宣传,就说有个道士上门,说二郎你面带贵气,有龙相,但是龙气被命格压住了。” “云从龙,因此龙气需要一点点云气,便能龙腾九天。” “因此改作李云。” 李云皱眉道:“还能这么来?这有点,有点太露骨了罢?” “官面上自然不能这么说。” 杜谦笑着说道:“官面上,二郎就只贴出告示,说你改名作云就好,别的什么也不要说。” “剩下的谣言,我派人去散播。” 杜谦微微压低声音,轻声道:“这个法子,很管用的,那个王均平便是靠这个起家,叛军之中,至今许多人姓他是天授的大将军。” 一个年代有一个年代的做法,李云只是想了想,便默认了。 只要有益于势力发展,迷信就迷信吧! “平卢军已经渡过淮河了。” 李云背着手,微微开口道:“只要他们到了扬州,跟金陵便只有一江之隔了。” “这条江,怎么也能够拦住他们一段时间,二郎不用担心。” 杜谦还在想李云改名的事情,问道:“对了,薛先生给二郎取了什么表字?” “岳父说,云气变化,上昭天象。” “他准备给我取字昭天,或者昭象。” 李云苦笑道:“我觉得有点太大了,一时半会还拿不定主意。” “大点好,大点好!” 杜谦缓缓说道:“这个时候,就是要比谁胆子更大,更能吹牛皮!” 他看着李云,沉声道。 “二郎这一次改名字,便是一次…” “极好的机会!”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九章 立足之战! 古往今来,造反事业的开始,往往跟迷信有关。 另一个世界的例子,比比皆是。 什么鱼腹书,狐狸叫,什么莫道石人一只眼。 如果细究起来,似乎每一场变动,都跟这种鬼神之说,脱不开干系。 归根结底,其实是因为多年的王权,给所有人都带来了顽固的思维惯性。 譬如说现在的武周王朝,明眼人都知道,它已经日薄西山了,但是如果现在,这个王朝给各地的节度使封个国公,封个郡王,各地节度使还是会喜笑颜开的领受。 而如果武周的宗室到了地方,地方上的人依旧会觉得他们是天潢贵胄,到了哪里,都是一帮百姓争先恐后的下跪。 必须要用鬼神,来打破这种顽固的思维惯性,或者说打破百姓对于王权的恐惧。 毕竟从法理上,人间王权上承于天,皇帝乃是天子。 所以,即便是要改朝换代,也要神秘莫测的老天爷,降下一点征兆。 而这个法子,至少是在这个时代,是非常好用的,毕竟此时九成以上的人不认得字,民智未开。 封建迷信,有时候也是工具的一种。 于是乎,没过几天,招讨使衙门张贴出告示。 向整个金陵城的人通告,他李昭从今天开始,正式改名李云。 这份告示,内容很简单,只说了改名这么一件事。 不过随着这份告示张贴出去,金陵城里开始到处流传一些风言风语,有人说前几天看到一个通体金光的大和尚进了李园。 还有人说,有鹤发童颜的老道士进了李园。 有一些算卦的,便也借着这个机会,开始解这个字,一时间云从龙的传闻,很快在金陵城四处传开。 进而,在附近的州郡传播。 这种流言,如果在朝廷健全的时候,显然是对李云不怎么有利的,但是现在,反而会有一些好处。 至少是向附近州郡传达了一些隐晦的意思。 他李云,有大志向。 告示张贴过去之后,李云的表字依旧没有定下来,一来是因为薛老爷给出来的两个选择,他都没有太满意,二来是时间太忙,没有时间来一次及冠之礼。 这件事,只能先搁置下来。 先忙过这一段,再回头来处理这件事。 而让李云忙起来的,自然还是军务上的事情。 随着又一轮新的征兵,现在李云麾下的军队数目,粗粗算来,已经接近了万人。 到了这个数量级,他手底下的人数,距离当年的裘典,已经很是接近,而如果论战斗力来说,更是超过裘典所部远胜。 这样疯狂的征兵募兵,自然不会是没有代价的。 因为李云的军费开支,相当夸张。 裘典那会儿造反,根本就没有什么军费的概念,跟着他的人,打下一个地方,就自己去杀去抢,弄得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但是李云现在,只要跟着他干的,新兵营训练的时候,一个月就是一贯钱,等到新兵训练结束,编入各个营的时候,一个月就是两贯钱了。 加上各级军官会往上抬饷钱,这一万个人,每个月至少要三万贯钱的军饷开支。 算上甲胄,兵器,箭矢之类的。 军费开支,是相当之巨大的。 而这几个月时间,李云之所以能够支撑下来,主要是因为江东的盐道,几乎被他握在了手里,算上宣州的铜矿,现在差不多就是刚刚够用的地步。 如果再征兵,便经受不住了。 再往后想要维持下去,或者说想要进一步扩大规模,就必须要更多的钱粮,附近几个州郡,肯定是不够用了。 李云需要整个江东二十个州郡的钱粮,来供养军队! 李园之中,李云接过杜谦递过来的账目,看了一遍之后,苦笑道:“这账目,有些太夸张了。” 杜谦伸手给李云倒了杯茶,开口道:“二郎现在这个养兵的法子,肯定是不行的了,再征兵,只能一个月一贯钱。” “精兵,才能一个月两贯。” 杜谦继续说道:“即便如此,这比起其他地方的军队,也已经强出许多了。” “想要继续募兵扩军,只能如此。” 经济问题,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事实上,历朝历代,不管是兴是衰,都跟经济问题息息相关。 假如现在的李云,有无限多的钱粮可以支用,他甚至不用什么韬光养晦,更不用在这里憋憋屈屈的做这个江东招讨使。 直接竖旗造反,用不多久,就能够拉起来一支几十万人的军队出来! 杜谦顿了顿,继续说道:“花了这许多钱,而咱们江东兵,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军营里,并不上战场。” “或者,可以改成闲时军饷减半,战时再改为现有的粮饷。” 杜谦看着李云,低声道:“说句不太好听的话,二郎花这么多钱养出来的军队,现在还未见成效。” 李云从一开始,就是按照精兵的规模,在训练自己的军队。 他军队的粮饷,伙食,都是其他地方军队无可比拟的。 正因为如此,当初他只带着一百多个人,便能在吴郡,硬碰硬吴郡的四百官军。 而这种养“职业军队”的行为,在这个时代,其实是不多见的。 为了节约成本,朝廷在很多地方,都是战时才募兵,闲时放还回家,该种地就种地。 只有极其精锐的军队,可能才会一直养着。 李云揉了揉自己有些胀痛的眉心,开口道:“这个事,我先前就考虑过,眼下这种成本,长久不了。” “但是,我还是觉得,兵贵精而不贵多。” 他沉声道:“所以,我才会想要跟平卢军打一打,看看我这满饷的精兵,能不能打得赢北边那些几乎没有粮饷可言的平卢军。” “这个机会,很快就会来了。” 李云低声道:“平卢军,已经兵进楚州,而我准备,领兵去一趟扬州。” “他们到楚州是五千人。” “我准备领一个都尉营,加上我的卫队,去一趟扬州。” 这是李云早就谋算好的事情,他需要一场战斗来展现自己,同时印证自己的练兵思路没有问题。 假如满饷以及最好伙食带出来的军队,与正常军队的战斗力,差不了多少,那么李云往后,就要改换自己练兵的思路了。 杜谦略微思索,就明白了李云的意思,他想了想之后,看着李云,问道:“要用什么借口去扬州?” “借口?” 李云神色平静道:“用不着什么借口,平卢军南下,也未见他们有什么借口。” “实在不行,就说听说扬州生了民变,我带人过去瞧一瞧。” 杜谦想了想,笑着说道:“如果二郎能带人,在淮南道打赢平卢军的五千将士,趁机占据扬州,哪怕只是占据一段时间。” “咱们江东,未来两年的花销,都不必顾虑了。” 李云领着的江东,虽然有许多晒盐的盐场,但是江东盐商真正汇集的地方,正是在扬州。 因为几乎所有的盐,以及重要的物资,都要从扬州转运,因此大盐商都集中在扬州。 这里也汇集了江南大量的财富。 如杜谦所说,哪怕只是进城,搜刮一番大户,未来一两年的开销就都有了。 李云眯了眯眼睛,轻声笑道:“各州郡春播,好像都还不错,江东的政事,就暂时交给杜兄你了。” “记得,一切文书,以招讨使衙门的名义往外发。” 说到这里,李云站了起来,开口道:“我立刻赵成去江边驻扎…趁着淮南道还没有生出防备,这会儿坐船渡过大江,也容易一些。” “过几天,我便亲自去赵成军中。” 他对着杜谦笑了笑:“杜兄在金陵,等我的好消息。” “平卢淄青节度使,乃是天下有数的几位节度使之一。” 杜谦轻声笑道:“若是二郎能够以少胜多,赢过他们,那么不仅能在江东声名远播,整个天下,也都要听到二郎的名号。” “甚至朝廷知道了,多半也要给二郎你加官。” 李云“嗯”了一声,缓缓说道:“这一战,便是我们彻底立足下来的一战。” “打赢了,今年江东其他州郡的夏秋两税,便会乖乖的上交到金陵来!” 说到这里,李云咧嘴一笑:“要是没有打赢,恐怕还要缩起头来过一段日子。” “若是没有打赢,二郎一定要尽快撤回大江以南来。” “凭借大江天险,咱们的机会…还多得很。” 李云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向门外,缓缓低语。 “在江东几仗,都顺风顺水,我太好奇…” “这些节帅军的成色了。” 第三百六十章 漂亮仗 到江东以来。 或者说,打李云出道以来,他打过最艰难的一场仗,就是在钱塘城外,阻击赵成所部。 那一场仗,是以少敌多。 打的很是艰难,连李云自己,都打到脱力。 自那以后,便少有什么难打的仗了,大多数情况下,李云可以以少数部下,轻松胜过江东地方上那些官军。 不过李云很清楚,这种情况很大原因,是因为江东的地方军太烂。 而他自己部下如今到底到了各种水平,他心里没有底。 唯一能做参照物的,便是苏大将军当初领着的那两三万江南兵。 李云可以肯定,现在自己部下,除了新兵营那些新兵以外,只要正经训练过的,整体素质都要强过苏大将军手底下那支军队不少。 但是真正实战,还没有过。 后续几天时间,李云把金陵城里一些要紧的事情都处理了七七八八,然后又交代薛老爷,帮着看顾看顾家里。 到了第四天,他带着孟海,离开了李园。 离家的时候,李园的家人,自然都出来相送,李云拉着自己夫人的手,笑着说道:“夫人放心,我这趟出门,快则两三个月,慢的话,最多也就半年。” “便回来了。” 两个人同床共枕,薛韵儿自然知道他这趟要去哪里,不过她清楚自家夫君的脾气,也没有劝阻,只是拉着李云到了一边,然后拉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肚子上,轻声道:“夫君在外面,千万小心。” “便是为了这孩儿。” “也要安全回来。” 李云一怔,随即瞪大了眼睛,惊喜道:“夫人?” 薛韵儿轻哼了一声,瞥了他一眼之后才说道:“你整天忙你的公事,连自家夫人也不瞧一眼,这两天吐的厉害,昨天就请大夫来把脉…” 李使君喜笑颜开,问道:“昨天怎么不跟我说?” “昨天你着家了没有?” 薛韵儿更有些着恼,撇过脸说道:“到半夜才回来,也不知你去了哪里,是不是在外面养了狐媚子。” 李云自觉理亏。 为了把金陵的事情安排好,他这几天确实是没有怎么着家。 当下拉着薛韵儿的手,轻声笑道:“夫人往后,要小心行动。” “有什么事,让冬儿去做。” 薛韵儿看了看李云,叹了口气道:“你也莫要太难为自己,实在不行,咱们一家人找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安静过日子就是了。” “干什么整日里忙来忙去的?” 她拉着李云的手,轻声道:“别把日子过得,还不如先前在苍山上快活。” 李云拉着她的手,微笑道:“夫人,我原倒没有太大的野心,只是想着挣几天好日子。” “但一步步走到现在,便没有退路了。” “只能咬着牙往前走,一回头便是万丈深渊。”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默默说道:“真要是走回头路,咱们一家人寻个生路容易,那么多跟着咱们的人,又让他们到哪里去?” “夫人放心。” 李云轻声道:“再忙个两三年,等方方面面的事情,都有了人去做,为夫便不用像现在这么忙了。” 从无到有,永远是最难的。 现在李云,已经度过了最难的哪个阶段,已经小有根基,等到这部分根基再发展壮大,都上了轨道,他这个主心骨就会“闲”下来。 到了那个时候,他再想去过问方方面面,恐怕都会有人不乐意。 因为薛韵儿怀孕,李云跟夫人告别的时间,就多了一会儿,一直到快中午的时候,才带人离开金陵城。 金陵城外,杨喜早已经骑马等候,并且带了近二百人,全部骑马。 这些人,就是李云现在卫队的规模了。 是整个江东,为数不多全部配马的旅队。 倒不是说,李云厚待这些身边人,而是因为他现在地盘越来越大,很多地方需要跑来跑去,如果身边的卫队不配马,那李云就只能带两三个人上路。 太不符合身份。 见到李云之后,杨喜等人立刻下马,毕恭毕敬,低头抱拳道:“使君!” 李云人在马上,只是“嗯”了一声,抬手道:“都上马罢,出发!” 众人齐声应是,纷纷翻身上马,跟着李云一起,往北边奔去。 因为目的地就在金陵府境内,距离并不算远,他们从中午出发,到了夜间,就来到了位于金陵府北边,也就是长江边上的赵成所部大营。 按照李云先前的安排,赵成本来应该驻扎在常州的,这会儿常州还没来得及去,就被调了过来。 大营外,赵成早早的收到了消息,提前等在外面,远远见到李云之后,他立刻上前,低头抱拳行礼:“使君!” 李云翻身下马,摇头道:“不必多礼。” “咱们大帐里说话。” 赵成立刻应了声是,然后领着李云,一路来到了大帐里,两个人落座之后,李云低头喝了口水,用毛巾擦了擦一路上沾染的灰尘,然后看向赵成:“前几天就给你来信了,说说你的看法。” 赵成脸上满是笑容:“使君,不瞒您说。” “再不打仗,末将都要以为您是钱太多,所以养军队养着玩了!” 这话是实话。 现在李云部下的待遇,是赵成经历过,以及听说过所有军队当中最好的。 其他军队,如果给了这种待遇,一般… 就是要让他们去送死了。 而李云,一年多时间来,一直养着这么多军队,除了一些小打小闹的平乱以外,几乎没有大仗可言! 赵成蘸湿了一块新的毛巾,递给李云,开口笑道:“再不打仗,属下麾下那些兄弟们,都要不好意思领饷了!” 李云先是愕然,随即哑然一笑。 这就是思维惯性了。 在他眼里的军队,就应该是这样,不管战时还是闲时,都是一样领钱领粮。 然而在这个时代,绝大多数军队,甚至是只有在拼命的时候,才给你吃饱。 残酷异常。 赵成从一旁拿来一张淮南道的地图,铺在桌子上,然后指着扬州城,对着李云说道:“使君,过江的船属下这几天,已经张罗了七七八八了,扬州城就在江北,过江之后,最多大半天时间,我们就能驻扎在扬州城外。” “至于楚州的平卢军。” 赵成手指在楚州的位置上,缓缓说道:“他们现在应该还在楚州,即便平卢军消息再如何灵通,我们一过江,他们就能立刻发现,他们也来不及这么快赶到扬州,把我们挡在大江以南。” 平卢军经营的两代人,耳聪目明。 李云只要一开始过江,就瞒不过他们。 李某人的目光,也落在这个地图上,他看向扬州城,缓缓说道:“平卢军南下,多半也是为了扬州,咱们渡江之后,可能很快就要跟他们碰上。” 他抬头看着赵成,问道:“平卢军这支军队,应该在五千人左右,咱们这支都尉营,加上我的卫队,算在一起。” “不会超过三千。” “这仗…” 李云轻声问道:“赵将军有没有信心?” “要是没有信心,我便一早跟使君去信了。” 赵成指着扬州,缓缓说道:“使君,他们不会把咱们放在眼里。” “知道我们的人到了扬州,且只有两三千人之后,恐怕那支平卢军的将军,要高兴疯了,他们会直接扑到扬州来。” “敌人的轻视,便是我们的优势之一,再加上…” 赵成缓缓说道:“两代人的节度使,未必会比一代人厉害,那个周绪周大将军,又不是几十年前那位周大将军。” “虽然不曾见过平卢军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但是属下觉得,我们不会吃亏,至少不会吃大亏。” 李云轻轻敲了敲桌子,开口道:“我们三天之后渡江,平卢军应该来不及赶到扬州罢?” “三天?” 赵成挠了挠头,问道:“使君,明天就可以渡江。” “我想送些甲胄兵器过来。” “所谓穷家富路。” 李某人看了看一旁的赵成,淡淡的说道:“我让李正那里,腾出来一些甲胄,送到咱们这里来。” “至少保证,我们这一次北上的将士们,人人都有甲可穿,哪怕是皮甲,也总比肉身要好得多。” 赵成闻言,先是愣在了原地,然后起身,对着李云低头抱拳道:“使君!” “这一次,属下一定给您打一个漂亮仗!” 李云抬头看了看他,先是笑了笑,然后纠正道:“我同你们一起渡江北上,应该说…” “是我李云,要去打一个漂亮仗。” 李某人目光,落在地图上的扬州。 “就这么定了,三日之后渡江!” 第三百六十一章 初战!谁是反贼? 三日之后,李云领着赵成所部,开始渡江。 刺史,各地各自为政,乃至于各自割据已经成了肉眼可见的趋势,但是毕竟还没有成型,而且淮南道至今没有什么像模像样的地方势力出现。 因此,大江还没有被封锁。 李云所部第一批三百多人,很顺利的渡过了大江,来到了江北淮南道。 这个时候,扬州与金陵隔江而望,渡江之后,这边就是扬州地界了,虽然没有设防,但是李云等人的渡江举动,还是立刻惊动了当地的衙门。 金陵府正北,属于扬州六合县,等到李云所部基本渡江之后,六合县的知县以及县丞等人,都匆匆赶到场,来询问情况。 他们还没有进李云的临时驻地,就被李云麾下的杨喜给拦了下来。 此时,杨喜已经刚刚被李云拔擢为校尉,如果朝廷也认他这个校尉的话,那么他的品级,与地方上的知县差不到哪里去。 “大营重地,不得擅入。” 杨喜拦下这两个六合县的官员,看了看他们身上的官服,皱眉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为首的中年人姓何,闻言拱了拱手,沉声道:“某是六合县令。” “敢问贵军是哪里的军队,因何渡江北进?” 杨喜咧嘴一笑:“我等是江东招讨使衙门的兵!” “来江北有些公干,这是机密要事,非是你们地方县衙可以过问的,散了罢!” 这位何县令大皱眉头,喝道:“我六合归属扬州,属淮南道,跟江南东道有什么干系!你们江东招讨使衙门的兵,因何到了淮南道地界!” 杨喜眯了眯眼睛,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冷声道:“说了,这是上头的机密,你等还要再问吗!” 这种局面,这两个文官就是再蠢,也不敢多说什么了,不过何县令多少还是有些硬气的,咬牙道:“江东招讨使李使君的大名,何某在江北也有所耳闻,请问李使君是不是也到了江北,下官想要见他一见,当面问个究竟!” 杨喜毕竟是山贼出身,终于按捺不住暴脾气,腰间的长刀“苍浪”一声出鞘,喝道:“我家使君到没到江北,是你们能打听的吗!” “在与不在,你们都见不到,快走!” 杨喜跟着李云这两年,尤其是给李云做护卫长这段时间,手上着实没有少沾人命,毕竟李云是个打仗喜欢冲阵的主,李云一冲,杨喜这些人就必须要跟上去。 一来二去,他这个护卫长身上,也沾染了浓重的煞气,这猛地一喝,吓得两个文官魂不守舍,掉头颤巍巍就跑了。 吓跑了这两个文官之后,杨喜心里颇有些得意。 曾几何时,他在大街上见到个县衙的衙差,心里都要抖上一抖,而现在,一个县的县老爷被他骂了一通,也一个屁都不敢放! 龇牙咧嘴笑了一会儿之后,杨喜收刀入鞘,一扭头进了最里头的营帐,对着李云低头道:“使君,外面地方上的人,已经被属下给轰走了。” “好。” 李云将目光,从地图上收回来,然后扭头看了看一旁的赵成,缓缓说道:“平卢军经营这么多年,在江南都有不少眼线,在这淮南道,只怕渗透的更彻底,眼线也会更多。” “我部到淮南道的消息,很快就会落入那支平卢军的耳中。” 说到这里,李云微微摇头道:“只可惜,咱们便没有这么多探子,至今连这支平卢军的将领是谁都不清楚。” 这也是李云现在的缺点之一,尽管李云已经给了刘博不少权限以及支援,让他把这个情报机构给弄起来,但是这个事情,比想象中的更加复杂。 再加上刘博心思细,比较稳重,目前还在一点点打基础的阶段。 至少要有个两三年,这个情报机构才有可能能派得上用场。 这个事情急不得。 毕竟你跟别人打仗,募兵之后再发兵器发甲胄,其实就可以上战场的,只是强弱问题而已。 但是情报网想要铺洒出去,一定是需要时间的。 想要一蹴而就的话,只能是…从别人那里继承一套现有的情报机构。 可惜,李云只是个二代寨主,不是二代节度使,他的那个寨主老爹,不可能给他留下什情报机构。 赵成站在李云旁边,手指着地图,开口道:“如果这支平卢军,还在楚州境内,我们有两三天时间,乃至于更久,可以从容赶到扬州附近。” “如果这支平卢军,已经抵达楚州和扬州的边界,乃至于已经抵达扬州境内,那么咱们必须要尽快赶往扬州了。” 说到这里,赵成“嘿”了一声:“扬州才是大肥肉,这支平卢军到淮南道的消息,一定是扬州,他们知道了我们在扬州之后,绝对会来找我们。” “使君。” 赵成低头道:“我们可以抓住他们的这个心态,找地方伏击他们,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李云盯着这份粗糙的地图,想了想之后,开口道:“平卢军消息很是灵通,我们刚到江北,一不熟悉地形,二没有足够的斥候,想要伏击他们,太难。” “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李云轻声道:“从这里,赶到扬州城下,需要多长时间?” “奔马半天就能到,行军可能要两天左右。” 赵成话音刚落,有人进来,低头汇报道:“使君,李将军,我部已经尽数渡江,到了江北!” 李云眯了眯眼睛,轻声道:“休息一个时辰,然后立刻动身,赶往扬州城。”赵成一怔,然后问道:“使君,是不是有些太着急了?” “平卢军比我们离扬州更远。” 李云笑着说道:“而且,他们应该知道我们兵力不是特别多,至少比他们的要少,如果你是这支平卢军的将军,你这会儿最担心什么?” 赵成思索了一番,随即恍然大悟。 “是了,他们最怕我们,在他们前面进入扬州,占了扬州城,然后据城而守。” “我们两三千人守城,他们五千人攻城,一点机会都没有。” 李云缓缓点头:“所以他们接到消息之后,会以最快的速度,赶路赶到扬州,说不定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赵成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我明白了,使君。” ………… 两日之后的傍晚时分,扬州城外。 一支军队,浩浩荡荡的朝着扬州城方向开进。 领头的是个年轻将军,坐在马上,不时询问扬州城附近的情况。 这会儿,他距离扬州城,只有三十里地了。 “那些江东兵到哪了,到哪了!” 这年轻将军焦急万分。 有下属汇报道:“少将军,那支江南兵,已经抵达了扬州城下。” 这个时候出现在扬州城附近,并且被称为少将军的,自然不会有别人,正是平卢节度使周绪的儿子周昶。 这位少将军闻言,有些恼火,骂道:“这姓李的,真是失心疯了,真是失心疯了!” “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去江南找他,他倒是直接渡江北上了,真是不知死活!” 少将军冷笑道:“早晚让他后悔莫及!” “快去,给扬州城里的莫司马去信,让他无论如何,一定不要开扬州城门,不要放那些江东兵进城!” “我最多一两个时辰,便能赶到扬州附近,解了扬州之围!” 他这会儿,有些激动。 老爹派他南下,最重要的人物就是拿下扬州,把扬州城里的值钱物事,都弄回青州去,做平卢军的军费。 而如果,扬州给江东那个姓李的给占了,他便真的无法回青州,跟老爹交差了。 到时候别说他这个嫡子,就是嫡爹恐怕也要受罚! 想到这里,周昶再一次下令,加快进军的速度。 快一些,再快一些! 终于,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扬州城,已经远远在望。 “少将军!” 有探子汇报道:“正前方,就是江南兵的大营!” 周昶大喜,大笑道:“他们还没有进城,还没有进城!” “列阵!” 这位少将军大喝一声,怒声道:“给我冲烂这些江南的反贼!” 另一边,杨喜也刚刚汇报了平卢军的情况。 “使君,平卢军离我大营不到五里了!” 李云看了下一旁的赵成。 赵成立刻点头:“使君放心,都准备好了!” 李云默默点头,赵成立刻会意,站了起来,看向远方黑夜之中冲过来的火把长龙,深呼吸了一口气。 “列阵!” 这一战,没有里胡哨的指挥技巧,有且仅有四个字。 以逸待劳。 一旁已经全甲的李云,缓缓覆上面甲,手中长枪平指正前方。 “与我一起!” “剿灭这些胆敢冲击扬州的青州反贼!”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二章 真他娘的猛! 谁是反贼? 谁输了谁就是反贼! 李云手提长枪,目光幽幽的看着远处黑压压一片冲过来的敌人。 这场战斗,本来就定在扬州城外打,这里一没有阻挡,二来李云等人到这里也就半天时间,还不是特别熟悉地形。 因此,没有取巧可言。 除了…李云提前做出来的一些小布置。 不同于李云,几乎没有任何骑兵,这些平卢军却是有骑兵的,在平卢军里,骑兵的比例差不多是步卒的一成。 周昶领过淮河的这五千人,骑兵的比例更多,足有八百骑。 毕竟是平卢军之中的少将军,规格待遇自然要高一些。 而在这种遮挡并不是很多的平地,如果让这些骑兵冲起来,李云这两三千人,一两个时辰就会溃败。 更可怕的是,大部分骑兵并不会冲锋,他们会游击,袭扰,然后用放风筝的方式,活活遛死步卒。 周昶等人一路赶路过来,步卒们已经十分疲累,但是骑兵却几乎没有什么体力损耗,如果是大白天,单单这八百骑,李云便不一定能应付得了。 这也是周昶,几乎没有任何顾虑,就直接开始命令对冲的原因。 在平卢军看来,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怨念的碾压式战斗。 双方的距离,一点点拉进! 三里,两里! 终于,双方到了只剩下最后一里路的距离,有探子毕恭毕敬,半跪在周昶面前,慌慌张张的说道:“少将军!有拌马索!” “不少马儿已经摔了!” 听到这话,周昶心疼的直皱眉头。 即便是平卢军里,训练到能够上战场的战马,也没有多少,而马儿一旦在疾奔的时候跌倒,摔伤比较严重,基本上就很难再恢复如初了。 而这些拌马索,基本上就是李云做出来的唯一布置了。 他必须限制这些平卢军的骑兵,否则这场野外的遭遇战就没有办法打,只能进城,据城而守! 废掉他们的一部分骑兵,或者至少让这些骑兵不敢肆无忌惮的在战场上奔驰,这场仗才有把握! 周昶身边,有一个头发都有些白了的都尉低声道:“少将军,要不然暂且避一避罢!” “这会儿天黑,咱们不说人困马乏,至少步行过来的兄弟们已经有些疲累了,这扬州城附近既然有敌人的布置,说明他们压根没有想过要进城,就是要在城外跟咱们打!” “咱们先退一退,等到明天天亮,我们休整过来,绑在树丛间的这些拌马索,也无所藏形。” “到时候,这支江东兵,便一丝一毫的胜算也没有了!” “退?” 周昶深呼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来不及了,双方已经迎头碰上,这会儿如果下令掉头,即便有人断后,士气大伤不说,还有可能被敌人衔尾追杀!” “再说了,还没有打过便退,传将出去,周家的脸面摆在哪里!” 这都尉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无奈摇头。 老将军去后,周家两代人打仗,便都没有老将军的灵气了。 当初周家那位初代平卢淄青节度使,如果碰到这种情况,他大概率会下令原地戒备,然后寻机后撤。 没有十拿九稳,他一动都不会动。 但是现在,周家已经几十年的家业,家大业大,也更要脸面,跟当年的平卢军,已截然不同了。 这位老校尉正在心中感慨的时候,最前线,双方已经开始了第一轮对冲! 这种野外遭遇战,已经没有什么战术可言,无非是等到了一箭之地,双方弓箭手往天上三轮抛射,然后各自的步卒便开始冲阵! 李云身边跟着杨喜与张虎两个人,他本人,则是在火光之中,看准了一个将官模样的敌军,大步朝着这将官冲了过去。 临阵,能够斩将,自然是最佳的选择,尤其是能杀了敌人最前线的指挥官,那么敌人的阵型,可能立刻就会乱起来。 他倒提长枪,脚下不停。 只顷刻之间,便已经冲到这军官面前,他手中的长枪高高抡起,没有丝毫花哨,狠狠地砸了下来! 这个年代普通将士,或者说那些普通当兵的,可能没有几个人真正练过什么功夫,能够身强体健,便已经十分不错。 但是能当上将官的,要么是出身好,要么是运气好,或者就是,多少练过一些枪棒拳脚。 这个平卢军的校尉,便是最后者。 眼见着李云冲了过来,他毫不畏惧,手中大刀横挡,架住了李云这一砸,不过也依然吃不住力,一连退后了四五步,忍不住大喝了一声:“过来迎敌!” 他附近十几个人,都是身边的亲信,闻言立刻一路小跑过来。 李云脸上露出冷笑,沉声道:“虎子!” 张虎持双手刀,护在他右手边,只是咧嘴笑道:“二哥,再冲,再冲!” 李某人微微弯下小腿,倒拖长枪,然后将手中大枪抡成一个浑圆,一下子扫倒两个人,然后大枪再一次下砸。 这校尉依旧用大刀的刀柄架住,但是这一次,两只手都被震得发麻,甚至两条胳膊都生疼! “怎么又重了,这厮是什么怪物!” 这一下,他手中兵器险些就脱手,吓得魂飞魄散。 本来,第一下他就已经有一些吃力了,没想到李云第二下,比第一下更重! 如果双方对阵,李云全力施展,估计一个照面,就能分出胜负,但是在战场上,不能每一回动手都尽全力,否则很快就要脱力。 这边的李云,已经使出了五分力气,要见眼前这人竟然还能格住,不由得赞了一句:“不错,不错!” 他脚下用力,长枪随意一刺,逼的这校尉一个地滚滚到一旁,躲开了这一枪,李云直接欺身近前,不等他从地上爬起来,便狠狠一脚,踢在了他的后心! 这一下,几乎是用了全力,这校尉直接被踢出去一丈远,然后摇摇晃晃,一头栽倒在地上。 眼见是活不成了。 李云看也不看他一眼,带着自己的卫队,再一次杀入阵中! 平日里,李云待人接物,都是另一个世界的性子居多,多少还是守礼的,但是到了战场上,或者厮杀场上,他就会莫名的兴奋起来! 整个人,都会陷入一种狂热的状态。 这个时候,仿佛就是苍山大寨里那位李大寨主复生了一般,活脱脱变成了一个战场上的杀神凶物! 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 李云带着自己的卫队,一路杀进杀出,杀了数阵之后,他才擦了擦脸上沾染的鲜血,回到了中军之中。 中军里,赵成也是浑身都是鲜血,正在一旁歇息。 这种遭遇战,没有什么中军指挥的必要,一来没有什么战术可言,二来双方没有分兵,就是两团兵力厮杀在了一处。 连袭击侧翼这种战术,都没办法用出来。 全靠厮杀,全靠战斗力,以及战斗意志。 因此,哪怕是赵成,也是临阵杀敌,这会儿,这位赵将军身上的衣袍染血,额头上还能看到一道长长的伤口。 应该是羽箭划过,所幸只是箭矢的锋芒划开了一道口子。 与李云连冲几阵,几乎没有带伤的情况不同,赵成肯定是受了伤的。 毕竟,单论战斗力的话,赵成并不算很强,至少跟李云比起来,还差的很远。 李云将手里的长枪丢在一边,坐在了赵成旁边,咧嘴一笑:“双方交兵,一个多时辰了。” “感觉怎么样?” 赵成不住的喘着气,然后看向李云,见李云也是一身鲜血,他先是问道:“使君…没事罢?” “我没事。” 李云笑着说道:“我皮糙肉厚,受伤都没有怎么受伤。” “你呢?” 赵成摇头:“皮外伤,不值一提,不过…” 赵成顿了顿,缓缓说道:“这支平卢军,真他娘的带劲。” “还好他们已经疲了,不然今天晚上的战斗,还真是胜负难分!” 赵成站了起来,看向战场,握拳道:“现在,他们已经疲态尽显。” “等我们把前线换下来,后方休息好的将士顶上去。” “优势会越来越明显!” 李云“嗯”了一声,微微眯着眼睛,没有说话。 他也感受到了这支平卢军的强度。 跟江东那些地方军,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如果把这五千人,放到江东去,说不定…也能横扫江东诸州郡! 不过,这支军队,应该是平卢军之中的精锐,如果平卢军普通将士,也是这种强度,那么李云就不得不考虑,暂避平卢军锋芒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场仗,现在李云这边,还是占了优势的。 他们一路赶路过来,越打下去,压力越大! 想到这里,李云从腰间解下酒袋,仰头灌了一口,然后提起地上的长枪,看着赵成,沉声道:“平卢军,还是十分难缠的,他们一定也发现了自己的颓势,估计要想法子后撤拉开了。” “我再去杀上一阵!” “能留下他们多少,便留下他们多少!” 李某人提枪,大步朝着战场走去。 赵成忍着胳膊上的疼痛,看着李云提枪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由得佩服万分。 自家这个东家。 真他娘的猛! 第三百六十三章 神兵初淬 此时此刻,已经是后半夜。 少将军周昶整个人都要炸毛了! 他站在高出,瞪大了双眼,看着在战场上,几乎横行无忌的李云,目瞪口呆。 等听闻下属汇报战场上的情况之后,他更是觉得脊背发麻。 “真是见了鬼了,真是见了鬼了…” 少将军用手扶着树,差点没有站稳!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这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江南兵,以少数兵力,竟然能跟自己的五千兵马,正面遭遇战打了个有来有回! 双方兵力差距,还打了个有来有回,就意味着双方的伤亡,是不成比例的! 双方交手只一个多时辰,己部已经有了近千人的伤亡,而且伤亡人数,还在不断的增长! 更重要的是,他带过来的这五千人,已经是平卢军中比较精锐的几个都尉营! “少将军!” 那老都尉站在周昶面前,面色严肃道:“咱们的步卒本就疲惫了,再打下下去,恐怕连后撤的精力都不会有了,这个时候要果断,要当断则断!” 周昶站稳了身子,依旧觉得有些恍惚。 这一回,是他成年之后,第一次独自领着千人以上的兵力出来做事情,本来以为,五千人占据楚州扬州,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哪里能想到,刚进淮南道没有多久,便在这扬州城外,吃了个亏! 见周昶依旧犹疑不绝,这老都尉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喝道:“少将军,下令撤兵,五千人至少能够保存大半!” “再不撤,打到天亮,恐怕连一半人都走不脱了!” 周昶依旧有些不甘心,他指着战场,怒声道:“这些江南兵,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们经历过什么战场,难道他们便不会伤亡吗!” 这老都尉叹了口气,苦笑道:“少将军,咱们平卢军已经历经两个节帅了,老将军在世的时候,的确领着兄弟们打过不少仗,但是最近二三十年。” 他低声道:“平卢军,也少有战事,偶有战事,也是北上帮着范阳军去抗击外敌。” “给范阳军打打下手。” “咱们这五千人,几个人真正经历过战场?” 平卢军并不是边军。 或者说,曾经是边军。 最早的时候,平卢军与范阳军都在大周的东北驻扎,双方只隔了一个州,有两个节度使,一起拱卫东北边关。 后来经过一系列争斗之后,平卢军就默默南下,开始驻兵青州,改名叫做平卢淄青节度使。 到了这个时候,平卢军便不直接面对外敌了,甚至不在边境,自然就称不上边军。 这其实就是一个割据势力。 或者说,是朝廷在无处安排,又无法处理平卢军的情况下,在南边给他们新划了一块地方。 在最早的时候,平卢军当然是有战斗力的,比起范阳军也没有差到哪里去,甚至更强。 但军队之中十年一代人,现在平卢军里的年轻人已经换了不知道多少代了。 被老都尉说了这么几句之后。周昶终于回过神来,他的目光,继续看向战场,然后指着全甲的李云,怒声道:“派好手过去,将这厮给本将军宰了!” “若不是他,绝不可能是现在这个局面。” 哪怕平卢军是疲军,双方的战斗力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差距,甚至如果平卢军能够一鼓作气,不被江东军耗住,赢的可能是他们。 但是在这种战场上,有个战神一般的人物,实在是太涨士气了! 尤其是李云这种,完全可以以一己之力,决定一场小规模战斗胜负的狠人! 有他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这场战事的天平,并且让胜利,一点一点朝着江东军的方向倾斜! 老都尉自然也注意到了战场上的李云,哪怕是在晚上,李云在战场上的光芒也难以遮掩。 他低声道:“少将军,这人身边,至少有上百人给他做护卫,他一定是这支江东兵的将官,甚至是领头的。” “想要围杀他,太耗时间了!” “领头的…” 周昶又看了一眼战场,喃喃道:“难道是李昭那厮亲自来了?” 他在金陵的时候见过李云,不过那个时候两个人就没有谈拢,还差点起了冲突。 不过这会儿,李云脸上覆了面甲,又是大晚上的,周昶自然瞧不出来这是李云。 而且,他也不知道李云已经“改名”了,依旧称呼李云为李昭。 眼见着老都尉已经快要发火了,周昶终于不再坚持,毕竟这是祖父那一辈留下来的老人,这位少将军叹了口气,狠狠捶了一下手边的小树,咬牙道:“后撤罢!先跟他们拉开距离!” 老都尉松了口气,低头抱拳,粗着嗓子说道:“属下去断后!” 周昶先是点头,随即叮嘱道:“申老当心!” 这位姓申的老都尉头也不回,大步去了。 ………… 另一边,李云又杀了两阵之后,也没了力气,被簇拥着回到了中军之中歇息。 他刚刚坐下,就看到杨喜一路跑来,低头道:“使君!敌人开始撤退了!” 李云坐在一块石头上,闻言握紧了拳头,喘了几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声说了一句。 “好!” “去给赵成传令,如果敌人后撤了,让他带人死死咬住敌人的屁股,一定要打的凶狠!” 杨喜低头抱拳:“是!” 打到现在,李云已经看到了数次奏报。 尽管敌人的伤亡,一直是己方的两倍左右,但是己方的人数毕竟不够多。 如果硬拼下去,只能是惨胜。 毕竟敌人虽然有些疲惫,但还没有力竭,真拼命的时候,挥刀的力气总是有的。 而只要陷入追击战,接下来的战果就是纯赚的。 己方几乎不需要再付出什么代价。 杨喜深深低头,立刻下去传信去了。 等他走了之后,李云抬头看了看已经西斜的残月,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干涸鲜血的手掌。 这些血,多是敌人的。 而他自己,就是一些擦伤和一些皮外伤。 “成色…已经试出来了。” 李云小声嘀咕了一句,目光依旧看着月亮。 这支平卢军的成色,比他想象中的要强一些。 按照李云原先的预料,双方这一次碰撞,在以逸待劳的情况下,己方应该…不会这么吃力才对。 不过,这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江东兵的伙食一直不错,先前一些偏瘦的小伙,进了江东军一年时间,便已经壮硕了不少。 现在的江东兵,具备了所有精兵应有的硬件素质,现在所欠缺的。 是实战经验,以及一个战无不胜的军心军魂! 这两样,只有在实战之中,才能磨练淬生出来! 而这一场战事,对于这新生的江南兵来说,便是把良材煅成神兵的第一锤。 就这样,李云一边休息,一边在中军指挥战阵。 不知不觉,因为消耗体力太多,一阵困意袭来,他依靠在一颗树上,睡了过去。 等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张虎就守在他旁边,见他醒了过来,立刻喜道:“二哥你醒了!” “我还以为你受了什么伤,昏过去了!” 李云抬手把他喊了过来,哑然一笑:“有些脱力,休息两天就好了,仗打的如何了?” “好像快打完了。” 张虎低声道:“我一直守着二哥,哪里也没有去,因此我也不太清楚。” 李云“嗯”了一声,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 睡了个觉,终于精神了不少,不过四肢肌肉还是有些酸痛。 这是李云在战场上冲杀之后,常见的情形。 毕竟他是穿着几十斤重的全甲,在战场上一杀就是一两个时辰,乃至于更久,常人要是这样,恐怕停下来的时候,可能会脱力而死。 哪怕不死,可能也会留下一些终身的后遗症。 而李云,一般只要三四天时间,就可以完全恢复。 已经是神体一般了! 又过了一会儿,杨喜过来奏报,说是战事已经基本结束,敌人逃出了数十里开外,只不过战损还没有统计出来。 李云这才站了起来,扭头看了看扬州方向,呵呵一笑。 “辛苦了一晚上。” “该到收获的时候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杀他们全家! 一直到临近中午,一身甲胄染血的赵成,才跟李云重新碰面汇合,他对着李云低头抱拳,开口道:“使君。” 李云见他脸色苍白,扶着他在一边坐下,问道:“伤哪儿了?” “后背被人剌了一刀。” 赵成坐下来之后,苦笑道:“若不是着甲,这会儿使君怕是见不着我了。” 李云走到他身后,看到他身后甲胄接缝出,已经殷红一片。 好在伤口并不是很深,放在军中,依旧只能算在皮肉伤的范畴之中。 这就是将官跟普通将士的区别了。 哪怕一起冲阵,将官身边有自己的卫兵,还有精良的甲胄,在战场上的生存几率,比普通士兵大了不知道多少。 “皮外伤,不碍事。” 赵成坐下来之后,看向李云,声音低沉道:“使君,方才捉了几个俘虏,打了一顿,大概问了一遍他们都来历,这支军队,领头的是平卢节度使周绪的儿子周昶。” 李云一怔,随即眯了眯眼睛:“这人我在金陵见过。” 赵成又说道:“因为是平卢军的少将军领兵,这一次领出来的五千人,都是平卢军之中的精兵,平卢军数万兵马里,能有这种程度的,估计也就两三成。” 说到这里,赵成长出了一口气,看着李云说道:“还好是平卢军的精锐,要是平卢军的普通士兵,咱们打成这个样子,属下都对不起使君在我们头上的花费!” 李云闭上眼睛,思索了一番,然后问道:“伤亡统计出来了么?” “统计了个大概。” 赵成声音沙哑,开口道:“咱们连同使君的卫队,一共是两千八百余人。” “单单阵亡的,可能就要超过五百。” “算上重伤的。” 赵成低头苦笑道:“可能在八九百的损伤,轻伤更多。” 在这个年代,重伤跟阵亡,对于军队来说,其实没有分别,都是战斗力上的损失。 重伤了,哪怕活下来了,也基本上不可能再重新成为战斗力。 所以,伤亡是在一起算的。 李云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了。 这个伤亡数字,可以说是他出道以来,最大的伤亡了。 但是没有办法。 这场硬仗必须要去打,如果养了军队,不去打仗,只是一味心疼伤亡,那么不如不养兵。 “平卢军呢?” 听到这个问题,赵成脸上恢复了一些神色,他握紧拳头,沉声道:“使君指挥得当,咱们有心算无心,又是以逸待劳,这一次这些平卢军吃了个大亏,单单粗算的数目,他们躺在战场上的伤亡,就要超过一千五百人,还有零星几十个俘虏。” “算上被抢走的,重伤的敌军,以及上午属下追击所诛杀的敌人。” 他微微低头道:“具体的数目,虽然没有办法得知,但是我估计。” “这支五千人的平卢军,恐怕要被削掉一半战力!” 赵成低着头,缓缓说道:“连他们的马,都有上百匹的损伤,唯一可惜的是,他们的骑兵几乎没有参与进这场战事,整体损失,可能也就是一百来骑。” 说起骑兵,赵成是两眼放光。 他也是将门出身,对于骑兵这个兵种,自然也很是眼馋,只可惜以现在李云的现有条件,还弄不出来骑兵。 主要是战马不好搞。 李云也坐在旁边,闭上眼睛思索了一番,然后默默说道:“如果是平卢军的寻常军队,咱们这一仗就算是败了,既然是平卢军的精锐,咱们还是以少胜多。” “算是小胜罢。” 李某人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道:“收拾战场,整理军队,咱们准备进驻扬州城。” 这场战斗,算是李某人的小试牛刀。 他借着这个机会,总算是试出来了一些平卢军的成色。 单纯论战斗力来说,这支平卢军精锐的战斗力,绝对比他带过来的江东兵只强不弱。 如果是白天碰到,双方都是满状态,哪怕人数相当,在敌人有骑兵的情况下,李云所部恐怕也很难取胜。 不过以逸待劳,再加上有李云这么个杀神,以及敌人轻敌的前提下。 这场遭遇战,还是险胜了。 虽然伤亡不小,但是这是李云养兵以来,经历的第一场硬仗。 这场硬仗,不仅能够给这支军队带来一些作战经验,同时,更能够挤掉一些水分。 毕竟,这是李云花了大钱养出来的军队,身体素质各方面都不会差,只要打个几年的仗,一定能磨练出一支强军出来。 赵成应了一声,正准备起身下去安排,杨喜大步走到了二人面前,低头抱拳,面色有些焦急:“使君,李都尉!” 他压低了声音道:“我军驻地两翼,发现了敌军的骑兵!” 赵成闻言,脸色一变,抬头看向李云,缓缓说道:“使君,他们…反应过来了!” 这支平卢军,有八百的骑兵,虽然都是轻骑兵,不可能过来冲击李云的大营,但是却能够在两翼不停袭扰。 只要时间够久,他们几百骑就能很轻松的活活风筝死李云剩下的两千人。 李云站了起来,开口道:“杨喜,命令兄弟们,立刻收拾,赶往扬州城。” 他们此时,距离扬州城只有二十里地,这个距离,这些轻骑兵最多也只能袭扰,不可能对李云所部,造成太大的伤亡。 杨喜应了一声,很快下去传令去了。 赵成坐在李云旁边,忽然低声道:“使君,如果扬州不给我们开城门…” “平卢军这几百骑,就会是天大的麻烦了…” 李云也皱了皱眉头。 二三十里的距离,骑兵不足为据,但是如果扬州城门不开,李云只能在扬州城外继续扎营,这几百骑虽然不可能袭营,但是哪怕只是在附近袭扰,如赵成所说,也会给李云带来不少麻烦。 “只半天时间…” 李云看向半天空,低声道:“他们便反应过来了,看来那位少将军身边,有懂行的人。” “不过,我们拿他们的骑兵没办法,他们的骑兵短时间内,拿我们也未必有办法,至于扬州城门。” 李云站了起来,面无表情道:“先去了才知道。” 扬州不开城门,以李云现在的兵力,想要强攻扬州这种大城,不怎么现实。 哪怕扬州城里,只有五百守军,恐怕都很难打的下来。 ………… 半日之后,李云所部抵达扬州城下。 沿途二三十里路,平卢军骑兵的袭扰,几乎一刻不停。 只这一路上,就又有二三十人,死伤在这些骑兵的箭矢之下。 这还是因为,这些平卢军骑兵的骑射功夫不佳,他们不敢靠的太近,而离得太远的又射不准。 如果是北边关外上那些马背上长大的外族骑兵,这二三十里路,李云所部的伤亡,恐怕要数倍乃至于十倍增长了! 扬州城外,李云站在一块石头上,拉满手中的牛角弓,随着箭矢飞射,靠得最近的一个平卢军骑兵,直接被他射下马来,倒在地上。 立刻有江东军的将士冲上去,把落马的人乱刀砍死,又把马匹牵了回来。 “好箭术!” 赵成真心实意的夸赞道:“使君好俊的箭术!” 李云将牛角弓递给张虎背好,没有回答,而张虎接过这张弓之后,笑着说道:“咱们兄弟之中,就二哥射箭的本事好,以前在山里,二哥射杀过不少野猪。” 李云哑然一笑:“在山里,不会这玩意儿,便开不了荤。”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张虎,纠正道:“是二愣射箭最准。” 张虎摇头:“他射箭软绵绵的,没力道。” 李云摇了摇头,不再跟他争辩,而是对着杨喜说道:“你去城门口叫门,跟扬州城的人说。” 他沉吟了一番,缓缓说道:“就说,我是江东招讨使李云,听闻北边的平卢军有异动,意图侵占扬州。准备悖逆朝廷,因此发兵来救。” “并与扬州城外,大败平卢反军。” 李云背着手,看向扬州城,声音沙哑:“同他们说,我军现在要进扬州城里休整,让他们即刻开城门放我们进城。” 杨喜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停下脚步,问道:“使君,要是他们不开门,属下该怎么说?” “不开门,便是平卢反军的同伙。” 李云面无表情道:“我杀他们全家。” 杨喜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正准备去叫门,被赵成叫住。 赵成咳嗽了一声。 “杨校尉,你就跟城里的人说,不开城门便视同谋逆,夷三族。” 杨喜是山贼出身,没什么文化,闻言挠了挠头:“李都尉,夷三族是什么意思?” 赵成被问的一愣,想了一会儿,有些无奈的说道。 “就是杀他们全家。”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上当了! 杀人全家这种事,自然是说出来吓唬人的。 但是李云也没有办法,这种时候,口号必须要喊的响亮。 按照朝廷的规矩来说。不管是他们江东军,还是北边的平卢军,此时都不应该出现在淮南道,更不应该出现在扬州城外。 大义名分上,自然是要把对方定为反贼的。 若是此时,扬州城外的战事是平卢军赢了,扬州城多半会大开城门,迎接平卢军进城,毕竟平卢军几十年积累的名声摆在这里。 但是昨天晚上城外一战,虽然李云实际上取得了胜利,可并没有绝灭这些平卢军,也没有取得完全性的胜利。 淮南道的人,虽然多少听说过他这个江东招讨使,但是毕竟是这两年才崛起的一个新人。 现在,摆明了是江东的这位李使君,与平卢军开始抢地盘,现在站队李云,便是得罪了平卢军。 给他开门的几率不大。 杨喜离开去叫门之后,赵成便说了自己的看法,然后低声道:“使君,不管怎么说,这一仗咱们的名声算是打出来了,在扬州城吓他们一吓,足够让扬州城里的人胆战心惊。” “如果实在开不了扬州城门,便只好在今夜,趁夜离开扬州,从六合依旧渡江返回金陵休整。” “这帮平卢骑兵,都是半吊子水平,大白天他们袭扰都非常一般,一到了晚上,就几乎没有用处了。” 李云瞥了他一眼,皱眉道:“就这么撤回去,这趟淮南道便白来了。” 赵成先是点头,然后苦笑道:“可是扬州,会给使君开门吗?” “大概不会。” 李云低头喝了口茶水,然后开口说道:“我也没有指望着,他们现在能给我开门,让杨喜出去喊几句…” “无非是撑撑场面,不能让外人觉得,咱们露了怯。” “扎营罢。” 李云揉着自己的眉心,开口道:“就在这里扎营。” 此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他们一行人距离扬州城门,只有数百丈。 赵成若有所思,觉得这个时候扎营似乎不太对劲,不过李云在这支军队之中威严极重,他心里虽然有异议,但还是按照李云的意思,下去办事了。 赵成刚刚离开,杨喜便回到了军中,一路来到李云面前,耷拉着脑袋:“使君,扬州城好像没人了,属下喊骂了半天,一个回话的人都没有。” “城楼上,一个人影都见不到!” 李云微笑道:“这个时候,他们当然只能装死。” “你喊了就行了,喊不喊是咱们的事情,听没听到,就是他们的事情了,而且只要咱们喊了…” “城里那些人,便一定听得到。” 李云拍了拍杨喜的肩膀,缓缓说道:“这会儿已经在扎营了,等天色暗下来,附近的平卢军骑兵,会安生不少,你去睡一会儿罢。” “今天晚上,说不定还有…” “要紧的事情。” 杨喜不明所以,点了点头之后,当真就下去休息了。 毕竟这一天一夜,其实大多数人都没有怎么合眼,连李云,也到了自己的帐篷里,小憩了一会儿。 ………… 是夜,月黑无光。 城外李云的大营里,又有一队人马,约莫百十人,只点了两三个火把,悄悄的离开大营。 而在李云大营不远处,一个高坡上,周昶正在死死地看着李云的营帐。 他这个亏,吃的太大了! 五千精锐,几乎在一战之间,损失了近半,要是带着这种战果回到了青州,周大将军会不会打死他还两说,但是从今往后,他恐怕都再难出来统兵了。 头发花白的申都尉,站在他旁边,目光也死死地看着李云的营地位置,缓缓说道:“从酉时开始,这些江南兵便开始悄悄出营了,看他们离开的方向,应该是六合方向,他们准备从六合渡口渡江,回到江南。” 老都尉微微皱眉:“这可麻烦了。” 今天白天,便是他第一时间瞧出来了李云所部的弱点,然后命令骑兵一路沿途袭扰,果然有了一些效果。 这些个江南步卒,对于袭扰的骑兵,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是,平卢军的骑兵半桶水。 一个白天,虽然射伤了一些人,但是真正射杀的,不到十个,自己还折了一个进去。 照这个进度,想要靠骑兵磨死李云,几乎不可能。 而且,李云现在在悄悄摸摸的趁夜离开扬州,他们就更没有办法了,那些个骑兵白天都没有准头,到了晚上,更加抓瞎。 老都尉思索了许久,还是摇头道:“少将军,他们这样悄悄的趁夜离开,咱们现在的兵力,没有任何办法拦住他们。” 周昶脸色难看:“那回青州,怎么同父亲交代?” 老都尉低声道:“只要少将军能占了扬州,便什么都好交代了。” 周昶深呼吸了一口气。 “难就难在这里,这一仗打的太难看,扬州城里那些人,都看在眼里,这会儿他们不愿意给这些南方佬开门,却也未必愿意给咱们开门了!” “只有等父亲,再增派人手过来,才有可能打开扬州城门。” 老都尉的目光,落在了李云的所部的营帐上,低声道:“少将军,属下已经数了,这支江南兵,从酉时到现在,已经先后离开了十余队人。” “但是帐篷数量却没有减。” “多半是,知道我们的斥候在盯着他们,所以想要悄悄离开扬州,连帐篷都不要了。” “明天一早,扬州城外的这些个营帐,就会成为空营。” 这老都尉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不得不说,这些江南兵虽然从前没有听说过,但是不管是昨夜的正面战场厮杀,还是今夜使得的金蝉脱壳,都相当有模有样了。” “要是被他们给安然无恙的返回江东,恐怕这支军队,要在整个江南,乃至于天下,都名声大噪。” 周昶远远的看着李云的营帐,突然明白了老都尉的意思,他看着这老人家,若有所思:“申老的意思是…” “属下猜测不错的话,扬州城下的这支江南兵,现在只剩下数百人了。” “现已经走了大半。” 申都尉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咱们现在,只有骑兵在扬州城附近,现在过去,还是不够稳妥,再等一等,等他们再走一些人。” “我们便过去袭营放火,他们的营帐离扬州这么近,一烧起来,扬州城里那些人,便也能看得到。” “到时候谁知道这营帐里,已经不剩多少人了?城里那些人,知道是胜负已分,有平卢军的名头在,多半就会给少将军开门。只要占了扬州,咱们这一趟在大将军那里,便有功无过!” 这一下,轮到激进的少将军有些迟疑了。 “申老,会不会出问题?” 老都尉低着头,又思考了一遍,微微摇头道:“那些江南兵,能以逸待劳,阴了少将军一回,就说明他们的领兵之人绝不是蠢人,眼下这个局面,扬州不会给他们开门,附近走走咱们的骑兵缀着,要是他们一直滞留在淮南道,滞留在扬州,迟早死路一条。” “只要不蠢,便一定会尽早脱身。” “他们已经藏的很好了,但毕竟这些江南人,不熟悉江北的地形,今天晚上又没有月亮,因此不得不用火把在前头引路。” “一个晚上,十几次了。” 申老微微低头道:“少将军,这事您不用管了,属下带骑兵去,马踏了他们营帐,等到火一起,胜败自然见分晓!” 周昶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点头。 “申老当心。” 老都尉低头抱拳,扭头迈着大步离开了。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一支支火箭,射向李云的营帐。 很快,有两三个帐篷被点着。 但是没有任何动静。 再加上,李云扎营的时候,为了防止火攻,营帐都是分开的,两三个帐篷起火,并没有导致整个大营起火。 申都尉见状,彻底放下了心,他骑在马上,大手一挥,喝道:“冲了这些反贼的大营!” 一众骑兵,冲向了李云的营帐。 大营,的的确确已经是空帐篷了,几乎没有剩什么人了。 申都尉下了马,微微皱眉。 他本来以为,能够逮到一些剩下的江南兵,但是没想到这些江南兵跑的太快。 竟一个都没有剩… 不对! 老都尉念头一闪,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他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走的这么干净! 他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立刻看向四周正在到处放火的平卢军将士,喝道:“上马!上马!” 但哪里还能来得及? 四周的弓弦之声震动。 一支支箭矢,从四面射向这些平卢军! 老都尉好容易避过这些箭矢,就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提着枪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的身边,还有另外一个年轻人。 这提枪的年轻人,正对另一个年轻人说话,笑声爽朗:“看罢,我就说他们之中有聪明人。” “不是聪明人,上不了这个当。” 另一个年轻人则是望着那些战马,眼睛放光,大声叫道。 “莫伤了马儿,莫伤了马儿!” 上一章很多争议啊!!这两天写的节奏很快,是因为前面一直有人说我水文,所以刻意提快了一些节奏,所以这场原先我规划很久的战斗,来的有点突兀,至于战斗的结果……作者的设定之中,平卢军的单兵素质,是不如主角这边的,强是强在战阵,以及经验。 后续节奏,小漫会多注意的,对不住了,各位读者老爷!! 第三百六十六章 威权尽丧 有骑兵在侧翼袭扰,就说明平卢军一定在一直跟着己部。 而且,一定有平卢军领头的在。 能够在半天时间里,从战败的局势里回过神来,并且很精准的用骑兵来针对李云,说明这人是个很精明的人。 因此,李云就来了个将计就计,他先让手下各个旅队,装模作样的离开军营,走出一部分距离之后,便熄灭火把,绕道再回到大营附近,在四下埋伏。 事实上,他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他最多只有两个晚上的机会,今天晚上如果不成,至多明天晚上再来一回,到后天,他不得不趁夜离开淮南道,从六合渡口再一次返回金陵。 平卢军的确有一个经验丰富,并且相当精明的老都尉。 第一个晚上,他就瞧出了江东军“不对劲”,并且很果断的采取了行动。 这一次,这位申都尉领着的骑兵,少说有三百骑,这会儿大多已经下马,他们的马匹就在左近! 相比较这三百个人来说,这三百匹马才是李云最紧缺的东西,也是赵成最缺的东西! 因此赵成两眼放光,直奔这些马匹而去。 而李云,好整以暇的挥了挥手里的长枪,看了看眼前这个身材壮硕,但是明显已经在五十岁以上的老将官。 申都尉,从背后取下自己的大砍刀,也在抬头看着李云。 事已至此,已经逃避不得了。 他看着李云,还是问出了自己的问题:“你是这支江东兵的主将?” 李云摆弄了一番手里的大枪,笑着说道:“我是江东招讨使李云。” 申都尉一怔。 “是了,你果然到了江北。” “老夫有一件事不明白。” 申都尉握紧拳头:“你怎么笃定,老夫今夜一定会来的?” “我不能笃定。” 李云微笑道:“只是试一试,反正你们的步卒不在左近,最多也就是用骑兵在左近袭扰,哪怕我的人一个晚上不睡,白天也可以补觉。” “你们白天,敢过来吗?” 说到这里,李云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平卢军吃了个小亏之后,能马上醒悟过来,立刻派骑兵咬住我们,我就猜到了,平卢军里有聪明人。” “聪明人就会多看,就会多想。” 李云提枪,笑着说道:“老先生,我看你一把年纪了,不想与你动手,你弃械罢。” 申都尉在平卢军内部,威望极高,哪怕是周昶,很多时候也不得不遵从他的意见,这会儿,有不少没了马的骑兵,围在了他的左近,都大声道:“申老,我们护着你,突围罢!” 申都尉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相当壮硕,与李云几乎差不多高,身材更是大了一圈,他怒哼了一声,将身边一众平卢军将士扒拉到一边,然后提着砍刀看向李云。 “老夫在青州的时候,就听说了江东出了个少年英雄,乃是战场的百人敌。” 他的大砍刀,是双手握持,此时两只手握在手里,配合苍苍白发,颇有些豪气。 “老夫年轻的时候,跟随老将军,人家也说老夫是百人敌。” “李使君,来罢!” 李云面无表情,也不废话,直接脚下用力,猛地冲向申都尉。 申都尉大刀下劈,李云侧身避过,长枪直刺他的心口,申都尉这一记下劈,已经来不及变招,就势一滚,然后砍刀横扫,砍向李云的脚踝。 这一下砍实了,李云立刻就会变成废人! 李云冷笑一声,两只手握住枪身,一声低喝,枪尖扎进地里,他两只手下压,硬生生格档住了这一记挥砍! 李云毫不犹豫,一脚踢向申都尉,申都尉又一个翻滚躲过了这一脚,一记挥砍逼开了李云,这才站了起来。 一声这会儿,他头发已经散乱,衣服上全是灰尘,虽然还没有落败,但已经极其狼狈。 李云倒提大枪,笑着说道:“我在江东,少有对手,老先生倒是老当益壮。” 申都尉正在剧烈的喘息。 他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力道已经不如李云。 而且,他年纪大了,气力跟正值壮年的李云,完全没有办法相比。 申都尉咬牙,依旧挥刀看向李云,李云来了兴致,连避也没有避,两手持枪向上挥,枪尖跟砍刀相撞,申都尉被震得虎口发麻。 李云转身,枪身转了整整一圈,直接砸向这位老将官,申都尉一只手持刀背,另一只手持握柄,艰难的挡住了这一记下劈,但是李云欺身近前,横身猛地一撞! 这一撞势大力沉,哪怕申都尉二百斤的体重,也被他直接撞翻在地,手中兵器直接脱手。 李云枪尖一转,已经递到了他的喉咙,忽然停了下来,看了看已经倒地的老都尉,笑着说道:“老先生果然没有吹牛,你年轻的时候,力道应当同我差不多。” 申都尉这会儿已经倒地,他闭上了眼睛道:“也不如你。” 李云若有所思,问道:“愿意弃暗投明吗?” 申都尉不答,忽然两只手攥住李云的枪尖,狠狠地攮进了自己的脖子里。 鲜血迸发出来。 “真是烈男儿。” 李云夸赞了一句,然后扭头看着四面战场。 本就我众敌寡,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等李云处理掉这位申都尉的时候,战场的骑兵已经死的死,逃的逃, 不过战斗既然开始了,一时半会自然不好结束。 又过了一个时辰,等到东方鱼肚白,整个战场才彻底告一段落。 李云所部的帐篷,被火弥漫,烧了十来个。 其余伤亡就不算太大了。 赵成满脸兴奋,大步走过来,对李云低头道:“使君,活捉了四十多个平卢军的骑兵,还有二百多匹战马!” “只可惜,有几十骑骑马突围跑了,大半夜的,包围圈没有能够留住他们。” “够用了。” 李云站了起来,左右看了看。 他心里清楚,那位周大将军儿子周昶,多半还在附近。 “有了这二百匹战马,稍稍训练一番,便不会像先前那样,拿平卢军的骑兵全无办法了。” 有了战马,就意味机动能力得到了解决。 别的不说,李云自己骑着马,就能追着这些骑兵打。 不过李某人一直到现在为止,都只会步射,不会骑射,这也是个问题,得了空,他需要勤练练,最好能带着一帮人,一起练会这个技能。 不过这都是将来的事情了。 赵成笑得很是开心。 “这一仗之后,那周昶应该是不敢再来了!” 说罢,赵成又回头看了看扬州城,脸上的笑容更甚。 “收拾战场罢。” 李云看了看旁边不远处申都尉的尸体,缓缓说道:“这是个大丈夫,将他单埋一处,给堆个土丘罢。” 赵成跟杨喜,都各自应是。 而李云,则是伸了个懒腰,去睡觉去了。 这一仗之后,除非平卢军再大股派兵过来,不然他在淮南道,便已经算是站稳了脚跟。 因为一宿没睡,等李云一觉睡醒,已经接近晌午,孟海守在他的帐外,见他醒了,连忙走进来,低头道:“使君,扬州城里出来个官,说是要见您。” 李云打了个呵欠,随即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让他等着,我洗漱之后,吃点饭,再去见他。” 孟海应了声是。 李云洗了个脸,换了一身袍服,简单拾掇了一下自己,一直等到午后,他才让人把这位扬州官员,带进了自己的大帐。 这是个三十五六岁的中年人,中等身材,模样也相当寻常,但是颇有一些气质。 当官当久了,多半便生出这种气质。 “扬州别驾吕严,拜见李使君!” 这人一进大帐,便深深低头,一揖到地。 李云被他的名字弄得一愣,问道:“是哪一个严?” 这位吕别驾,也愣了,然后回答道:“严于律己的严。” “啧。” 李云哑然一笑。 好一个严于律己的严,这些地方官员,真是各有各的说辞。 “还好不是岩石的岩。” 李云说了这么一句之后,看向这位吕别驾,淡淡的说道:“扬州的于使君,要派吕别驾出来,独担罪过吗?” 这位吕别驾,闻言,立刻冷汗涔涔,低头道:“李使君的话,下官不解其意,下官是奉命出城,来询问李使君,何以领兵,兵临扬州城下。” “昨天不是说了吗,平卢军异动,本官身为大周臣子,是来平叛的。” “你们扬州。” 李云顿了顿,问道:“是不是已经同平卢反贼勾联了?” “李使君…” 吕严苦笑道:“平卢军是朝廷钦封的平卢节度使麾下,如何就成了反贼?” “没有向朝廷请旨,擅自调动兵马进淮南道,可不就是反贼?” “此事,本官已经具书上奏朝廷,朝廷自会明断。” “平卢反贼对扬州,虎视眈眈,本官现在要领兵兵进扬州,协助扬州衙门,守卫扬州城。” “吕别驾回去,速开城门,本官…” “可以不计你的过失。” 吕严抬头看着李云,突然叹了口气道:“李使君,叛军已经占据京城了,朝廷还能收到李使君的具书么?” 李云低头喝茶,淡淡的说道:“朝廷离开了京城,就不是朝廷了?” “吕别驾这话,有点大逆不道啊。” 吕严闻言,也没有反驳,只是看了李云一眼,然后没有正面回答李云的话,只是自顾自的说道。 “下官是代表于使君,来与李使君…” “谈些条件的。” 吕别驾这话一出,就代表朝廷…至少是在扬州,已经没有任何威权可言了。 这位扬州的二把手看着李云,低声道:“贵军远道而来,支援扬州,扬州上下感激不尽,扬州愿意出十万贯钱,敬献给李使君,除此之外,还有其他贵重礼物相送。” “使君如果再想要什么,都可以商量。” 李云来了兴致,笑着说道:“条件呢?” “使君,还是返回江南罢…” “不行,我要进城。” 李云态度很是坚决。 “使君这点人,打不进去。” 李云冷笑道:“那我就在这城外守着。” “守到你们出来,或者更多平卢军赶过来。” “你们扬州要想清楚。” “不让我进城,平卢军便会进城。” “我进城之后,不仅可以抵住平卢军,而且…” 李云伸手敲着桌子。 “一定对扬州百姓,秋毫无犯。” 第三百六十七章 新玩意儿的威力! 扬州,是李云的军事势力对外扩张的第一步,也是极其重要的一步。 如果他能入主扬州,那么这里就会是他在江淮之间的一个据点,有这么一座大城,哪怕两千人不够用,李云也大可以从后方,再调两三千人过来。 毕竟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威胁主要来源于北方。 如果能有几千人守卫扬州,平卢军想要拔下扬州,少说需要数倍的兵力,也就是一万多乃至于两万人,才有可能强攻下扬州。 这个人数,对于平卢军来说,已经伤筋动骨了,平卢军大概率不会选择这么干。 毕竟,平卢军在朝廷那里的编制,其实也就五万人,哪怕这几年平卢军也开始疯狂扩张,以至于周大将军为了筹措扩军的军费,不得不把目光看向江南。 但是撑死了,也就六七万人。 如果把兵力全部耗在江南,等大规模战事一起,平卢节度使就很有可能是第一个被灭掉的节度使。 “李使君。” 吕别驾低头,叹了口气道:“对百姓是不是秋毫无犯,其实对于使君他们,不是如何要紧。” 李云哂笑道:“要紧的是,是不是对官员秋毫无犯。” “对不对?” 吕别驾缓缓点头:“大约就是如此。” “你回去告诉于使君。” “就说,我前面对扬州的喊话,夷三族,只针对跟平卢反贼有勾结的同伙。” “其他人概不追究。” 这位吕别驾叹了口气,低头拱手道:“李使君,这话带到于使君那里去,恐怕这城门是决计不可能开的了。” “别忙。” 李云笑着说道:“我还有话说。” “你同于使君说,李某人总有一天是要进扬州的,今番进不去,我便下回再来,下回不成,便下下回。” “不过如果我这次进不去。” 李某人起身,缓缓说道:“那下一回,扬州官员与我李云之间,便是死仇了。” 这位吕别驾低头想了想,然后摇头道:“李使君,这么说,扬州城便更不可能给你开门了,更要紧的是。” “扬州城里的莫司马,一早投靠了平卢军…” 李云一怔。 这会儿,他本来已经做好了下次再来的准备,但是从这位吕别驾的话里,他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意味。 因为二人之间的谈话,已经结束了,本来他不必再说任何信息,李云更没有跟他套话。 他是主动向李云透漏消息的。 李云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看向这位吕别驾,突然笑了笑:“我懂了,这个档口,本来随便派个人出来,就可以来跟我说条件,他们却偏偏派了吕别驾过来。” “是下官主动要求出城的。” 吕严看着李云,沉声道:“李使君,想要扬州城开城,原本很容易,你只需要承诺占了扬州之后,依旧让原来的官员统管扬州,他们多半就会开城门,迎李使君进城了。” “但是现在,情况有些不太一样。” 李云这会儿,已经想清楚了七八成,他看着吕严,笑着问道:“城里,现在不是于使君说了算了,是不是?” 一个思维惯性误导了李云。 他默认,各个州郡都是刺史当家的。 但是事实上,各州的刺史,更多的是像从前的越州刺史杜谦一样,只管政事,至于一州武事,多半由司马负责。 州司马归刺史节制,这是常识。 但是朝廷…已经崩溃了! 这个常识,便不复存在了。 吕别驾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莫司马已经投了平卢军,他想拿扬州城,在平卢军那里换一个前程。” “但于使君是楚州人,近来已经收到了不少楚州送来的书信。” “楚州的地方官,已经被平卢军统统换了下来,换成了周家的自己人。” 说到这里,这位吕别驾定定的看着李云。 “我大概明白了。” 李云摸了摸下巴,笑着说道:“吕别驾与于使君,是想要借我的手,重新把扬州掌握在手里。” 吕严微微摇头。 “李使君,世道突然成了这个模样,大家心中所想,已经与从前不太一样了,于使君心里是怎么想的,下官不好说,但是下官现在,只想…只想带着一家人从扬州脱身。” “其余的,不作他想。” 李云一怔,随即抚掌感慨道:“吕别驾,真是个聪明人。” 现在整个天下的局势已经很明白了。 各地正在出于角逐纷争的时间点,连扬州城里都是司马说了算,其他各地多半也是如此。 说白了,现在要手里有兵,说话才有用。 在这个时候,吕严已经不指望能掌控扬州了,不管谁进扬州城,他们这些手里没有兵的文官,都不可能继续掌控扬州城。 或者依顺一方,或者依顺另一方。 而国法纲纪不存,就意味着不管是地方上的节度使,还是类似于李云这种军头,都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约束他们。 相比较投靠一边来说,吕严更想要带着一家人离开扬州这个是非之地,回老家去躲起来,避世读书,躲过这场乱世。 李云感慨了一句之后,问道:“既然扬州是那个莫司马在主事,吕别驾打算何以帮我?” “城里的人都是莫司马的人,各门的守军都是莫司马的亲信,想要从城里开门,已经不存在任何可能了。” 李云诧异道:“吕别驾的意思是,从城外开门?从城外怎么开门?” “用我。” 吕别驾指了指自己,开口道:“下官出城,那莫道正是知道的,他也想要李使君退兵,离开扬州界,所以下官只要回去,就还可以进城。” “李使君选几个力士跟着我,就说是进去选礼物的,到了城门口,城门一开,几个力士抵住城门,使君这边用快马带人冲过去,或…” “或可以打开城门。” 李云怔住了。 “吕别驾真是胆子大,竟主动提起这样…” “不对。” 李云看向这个吕严,微微摇头道:“不对不对,吕别驾你,几乎不担什么风险。” “是。” 吕严微微欠身道:“如果使君破城不得,下官只说自己全不知情,被使君给哄骗了。” “如果使君得以破城,下官想要带着一家老小,以及这些年攒下来的些许家资,全须全尾的离开扬州。” 李云想了想,开口道:“这个事情,我应下了。” 这位吕别驾闻言,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使君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就今天下午。” 李云缓缓说道:“等我准备好了,咱们就动手。” 吕严低头道:“使君爽快,那下官就等一等使君。” 说罢,他退了出去。 李云把赵成,张虎喊了进来,跟他们说了一遍计划,说完之后,赵成便摇头道:“使君,这姓吕的最多也就是带十个人靠近城门,再多扬州城的人一定起疑。” “这十个人还不能着甲。” “城楼视线范围之内,还不能有咱们的人,想要靠着这个法子夺下城门,几乎绝无可能。” “这姓吕的一副书生模样,出的主意全靠自己臆想。” “绝靠不住。” 李云看向赵成,轻声道:“按照他的法子来,是很难成,不过我有些新的主意。” 赵成一愣,然后看向李云,大皱眉头:“使君想要自己去?这更不成了!” “绝然不成!” 李云微微摇头:“几个人去开城门,不能着甲,即便是为了咱们江东着想,我也不会去冒险。” “不过,恰好我从江东,带来了一些新玩意儿,说不定可以派上用场,既然这姓吕的提出来了,便试一试。” 他跟两个人,详细说了说自己的计划,张虎连连点头,赵成则还有些犹豫。 不过想到试错的代价不大,他便点头应了下来。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李云准备妥帖之后。 吕严从李营里离开,他一路带了八个人,跟着一起回去,这八个人身后,都各自背着个布口袋。 吕严到了扬州城下之后,喊着让城里的守军开门,城楼上,一个中年汉子喝问道:“吕老爷,这些人是干什么的,怎么都背了个袋子!” “还能是干什么的!” 吕别驾骂了一句:“那江东招讨使派来选礼物的,选好了便用这些口袋背回去!” 守城门的是个校尉,他看了看城下这八个人,又看向不远处的大营,的确没有发现异动,便大手一挥,吩咐开门。 即便这八个人都是以一当十的猛人,没有着甲,支撑不了几个回合,就会被捅一身的透明窟窿。 扬州城是大城,城门厚重。需要好几个人才能合力开启,随着城门吱吱呀呀的打开,很快,开启了一道能过单人的缝隙。 “吕老爷,进来罢!” 吕严从门缝往里头看了一眼,正在犹豫要不要让城门再开大一些的时候,身后,已经有一个汉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往后退一退!” 吕严下意识后退,回头一瞥,只见一个布口袋,被这人从门缝,丢进了城门后面的甬道之中! 隐约有火烧的味道传来。 然后“嘭”的一声巨响! 巨大的声响,在城门里炸开! 吕严整个人,都懵在了原地! 就在他发懵的时候,第二个布口袋,已经又被丢了进去! 很快,又一声巨响传来! 这是火药,第一次被应用在这个场景,扬州守军本就是地方军,绝算不上是什么精锐,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在了原地! 哪怕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这雷火之声,也将大部分士兵吓得魂不守舍,四散奔逃! 不远处,早已经骑上战马的李云,听到响动的第一时间,便一抖缰绳,怒喝了一声。 “随我冲!” “打进扬州城!” 二百余人,骑着马,以最快的速度,朝着扬州城冲杀了过去! 小漫简单查了一下,这个时候的扬州城,应该是没有瓮城的,不管有没有,读者老爷们都当成没有吧! 第三百六十八章 去叫门! 这些布口袋,就是李云花了大半个时辰准备出来的东西。 里面就是一些被纸紧紧包住的火药,被弄了简单的引线。 这种东西,只有声响,火光,以及一些不是很强的冲击波。 在特别封闭空间,还有可能造成伤亡,但是在城门洞这种不是很封闭的地方,也就是起一个干扰的作用。 说白了,拖时间! 李云已经带了一百多个精锐,潜藏在距离城门最近的地方,差不多有百丈远! 骑马飞奔过去,大概只要几分钟时间,便能赶到! 这会儿,城门处可以说是一片大乱,守门的校尉也发现了城楼下的动乱,不住高声大喝:“闭城门!闭城门!” 一旁的吕别驾,已经很懂事的远远跑到了一边,一点也不敢靠近。 不过城墙上的校尉再如何发号施令,也无济于事了。 城门,已经被李云麾下的八个人,推开了大半! 而这个时候,布袋子才扔到第五个,还有三个布袋子没有扔进去! 这城门极其沉重,需要好几个力士才能推得动,这会儿既然已经被推开,再想要合上都需要时间! 更不要说,城里的守军,还被火药给干扰了,一时半刻之间,根本没有人敢越过雷火上前。 过了一会儿,八个布袋子扔完,雷火之声终于得以暂歇。 这个时候,城里的守军才终于敢上前,十几个人,分站在城门两边,打算合力关上这座城门。 而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掌,从门缝里伸了进来,阻住了渐渐关闭的城门。 这些守军再如何用力,也一点推不动城门,反而被推的节节后退,再抬头看去,一杆长枪,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一身全甲的年轻人,大步走进城门,似乎还对着他们笑了笑,这年轻人覆上面甲之后,手中长枪挥舞,只说了一个字。 “杀!” 在他身后,一百余精锐已经下马,跟在他后面,闯进了城门洞里。 城门,已经再难闭合。 这个时候的扬州城,并没有瓮城,更没有藏兵洞,因此破了这道城门,整个扬州便再没有阻碍。 有这一百多个人开路,很快,所有的江东兵,便一起冲进了扬州城里! 这个时候,他们必须全部进城,接管这座大城,要不然在江北便待不下去了! 于是乎,两千人浩浩荡荡顺着这个城门,冲进了扬州城里。 李云冲在最前面,赵成坐镇中军,等到两千多人都进了城,城外的吕别驾,依旧呆呆地坐在城墙根下,他看着已经敞开的扬州城门,有些出神。 这位吕老爷正在发呆的时候,城门里探出来一个脑袋,对着他招呼道:“吕别驾,快进城,快进城!” “我家使君吩咐我等封闭城门,城门马上就要闭合了!” 喊话的正是杨喜。 这个时候,平卢军的问题还没有完全得到解决,城外一定还有平卢军的游荡,因此要先掌控城门,至少是把城门给关上。 吕严这才挣扎着站了起来,一路走到城门口等时候,他看了看杨喜,问道:“这位兄弟,你们投进城门里的那些个布袋子…” “是何物?” 杨喜两只眼睛里全是迷茫。 “我…我不知道啊。” 他看着吕严,疑惑道:“那些,不是吕别驾弄出来的么?我在军中,未曾见过这些。” 吕严微微摇头,没有追问下去,而是蹲在地上,用手沾了些火药灰,闻了闻之后,若有所思。 大周崇道,道士的一些书籍和文化,都传播的极广,吕严是隐约看过一些火药有关内容书籍的。 抬头看向城里,先是问了杨喜姓名,然后又问道:“杨兄弟,扬州城里也有两千多官军,李使君打的下来么?” 杨喜咧嘴一笑:“我家使君天下无敌!” “一个人便是百人敌,现在手底下带着的又都是精锐,既进了城,拿下扬州,便绝不是问题了!” “吕别驾大可以放心。” 吕严缓缓点头,又说道:“杨兄弟,吕某想跟你借二十个兵。” 杨喜皱眉:“吕别驾要做什么?” “城里进了兵,一定大乱,我要带些人到家里去,保家里安全。” 他补充道:“李使君承诺过我,要保证我一家大小安然无恙的。” “这事我做不得主。” 杨喜挠了挠头,开口道:“这样罢,我给你十个人,就当是保护你的周全,剩下的人手,我去问过使君。” 吕严低头拱手:“多谢杨兄弟了,此事过后,我请杨兄弟喝酒!” 杨喜摆了摆手:“小事,小事。” 吕严这才扭头,看向江东兵推进的方向,低声叹了口气。 “乱世一到,便处处是虎狼人物了。” ………… 自古只要是乱世,便会涌现出一批批英雄人物出来,书写出许多英雄故事,有人说是英雄造时势,也有人说是时势造英雄。 其实两个原因都有,但是后者要更重要一些。 毕竟另一个世界,每两百多年就来一次的巨大变故,说明了许多时候,时势运转要占据主要因素。 就比如说杜谦这种人,如果朝廷不出问题,他就会踏踏实实的做官,将来哪怕位列六部九卿,也只会在史书上留下几段不起眼的文字。 时势到了,杜谦便会有另一段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这边,李云进了扬州城之后,一路上,推进的异常顺利。 偶尔碰到一两百人左右的官军,也是一冲就散,从下午进城,一直到傍晚时分,只碰到了两股稍微像样一点的抵抗。 跟朔方军比起来,差了不知道多少。 这是极正常的事情。 扬州城里的官军,也是地方军,与宣州,越州等州的地方军,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 他们平日里,欺压欺压百姓当然没有问题,让他们去守城门,往城墙底下丢石头,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但是要是列阵冲阵。 这些连战阵可能都没有学过! 事实上,这才是地方军的常态。 哪怕出个裘典这样的地方叛乱,当初就能打的江东观察使郑蘷连吃几个败仗,溃不成军。 而像李云带出来那些身强体壮,能成阵势,令行禁止的地方军,是属于绝对另类的存在! 别的不说,在这个时代,只要能做到“令行禁止”这四个字,便能够超越大部分军队了。 进城之后的战局,是在李云意料之中的,等到天色黑下来,李云就没了继续冲阵的兴致,他叫来赵成,吩咐道:“你带人去,接管扬州各个城门,紧闭城门,禁止任何人出入。” “投降的那些官军,俱解了兵器,找个院子,将他们看押起来。” “再派人给金陵去一封急报,让周良领兵驻扎到六合渡口的南岸,随时准备支应。” 赵成一一记下,开口道:“属下遵命!” 说罢,他一扭头,下去办事去了。 而这个时候,杨喜正好到了李云近前,跟李云说了一下吕严的事情,李云想了想,哑然一笑:“这一回,他功劳不小,给他二十个人,护住他的家里人。” “你带两个旅队,跟我一起。” 李某人揉了揉的自己的脖颈,缓缓说道:“跟我一起去刺史府。” 杨喜大声应是。 他正要下去办事,又被李云叫住,吩咐道:“张贴安民告示,告诉城里的百姓,我等是朝廷的官军,到扬州来只为公干,不会袭扰扬州百姓,让他们都放心。” 杨喜一愣,站在了原地。 李云瞥了他一眼,皱眉道:“怎么?还不认字?” “认是认得了…” 杨喜耷拉着脑袋,低头道:“还不会写…” 李云无奈摇头。 他的军中,各种编制还是缺的,尤其是他的大帐之中,严重缺书办。 想到这里,李云瞥了他一眼,无奈道:“我现在没有功夫去做这些事情,你在路边找个先生也好,从军中找会写告示的人好,天亮之前,给我把安民告示全部贴出去。” 说到最后,李云看了看杨喜,闷声道:“往后闲了,看看书,认认字。” 杨喜连忙低头,应了声是。 他跟着李云也挺长一段时间了,可以说清楚的见证了李云的成长过程,这个时候,哪怕是他这个卫队长,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必须要开始读书认字了。 要不然,往后可能连跟在使君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李云自然不会理会他在想什么,在几个当地人的指引下,他很快来到了扬州的刺史府门口。 夜色之下,李云打量了一眼这座刺史府,然后招了招手,声音平静。 “去叫门。” 说一下内容方面的事情。 一个王朝,到了末年,不止是行政上面会烂掉,各个层面都会出问题,明朝中期的时候,就有几十个倭寇追着三千个卫所兵砍的记录,这里是王朝末年,主角能拉起来一支听话的,有勇力的军队,在地方阶层,本来就已经少有对手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忠义无双李使君 刺史府大门,很快被打开。 一个一身青色袍服的中年人,一路小跑,满脸笑容的迎了出来,还没有靠近,便远远的对李云拱手。 “李使君,李使君。” 这中年人甚至欠身行礼,笑着说道:“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他虽然在笑,但是声音里,明显已经带了颤音。 当你面对一个,能够完全掌握你生死,甚至掌握你一家老小生死,并且没有任何顾忌的人的时候,便自然而然会生出这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恐惧。 李云借着火把的光芒,打量着这个青袍中年人,问道:“是于使君么?” “下官正是扬州刺史于琮。” 李云脸上露出笑容,笑着说道:“我这招讨使的官,是江南东道的官,身上正经的职位还是婺州刺史,于使君不必这么客气。” “使君大名,下官在扬州早有耳闻,使君年纪轻轻,先平裘贼,再平赵贼,威震江东,使整个江东再无贼盗,海晏河清。” 于使君面色严肃道:“着实让人钦佩。” 他随即侧身道:“使君,请里面奉茶。”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李云身后的一众将士们,目光里又闪出一抹恐惧。 李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甲胄,笑着说道:“于使君先进去,我解了甲再进去,不然坐也不好坐下来。” 于琮连忙点头,扭头就进了刺史府,李云脱下身上沉重的甲胄,身上汗气蒸腾。 好在他的跟班孟海,随身背着李云的一些衣物,李某人让人打水洗了洗脸以及身上沾染的鲜血,这才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黑衣,大步进了这座刺史府。 于使君很懂事的在前院等着,见了李云之后,便低头道:“使君请。” 李云淡淡点头,跟着他一起进了正堂,各自落座之后,于使君给李云倒了茶,然后小心翼翼的说道:“李使君此行…何来啊?” 听到于琮的问话,李云看了看他,才淡然道:“前些日子,我部听闻消息,说是朝廷南迁之后,平卢军意图不轨,准备趁机进犯淮南道。” “后来,便听说了平卢军已经占领楚州的消息。” 说到这里,李云叹了口气:“平卢军乃是几十年的军队,拥兵数万,本来谁也会不愿意跟这种军队交手。” 说到这里,李云面色严肃了起来,沉声道:“但是李某出身低微,乃是受朝廷拔擢,才有今日,如今平卢军大逆不道,公然忤逆朝廷,哪怕力有不逮,也当奋力击之!” “哪怕李某死在这江北,只要能给这些逆贼迎头痛击,倒也不枉了。” “可能是先帝在天之灵庇佑,我部以少胜多,在扬州城外大败平卢军,让他们无法继续进犯扬州。” 李云满脸感慨:“也算是,李某报了国恩了。”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看了看于琮,开口道:“哪知道,我部在城外激战,被敌军骑兵袭扰的时候,原想着进城避一避,扬州城却死活不给我部开门。” “李某想不明白。” 李云皱眉道:“难道这扬州城上下,已然同平卢军叛逆站在一边了吗!” 这短短一句话,吓得于使君肝胆俱裂。 他手猛地抖了一下,手中的瓷杯也已经跌落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随即,于使君脸色也有些白了,他微微低头,颤声道:“李…李使君有所不知,自…自朝廷南迁之后。我们这些地方官的威权,也是一日不如一日,消息传到扬州之后,我等连城也出不去了。” “各个城门,都是那莫司马派人看管着。” 于刺史长叹了一口气。 “如果是下官在主管扬州城,知道李使君到了城下,下官问都不会问,会立刻放使君进城。” “没奈何,没奈何…” 他唉声叹气:“也是下官无能,没有做好这扬州的主官。” 李云大皱眉头,手里的茶杯也放了下来,沉声问道:“竟有此等以下制上的事情?” “那莫司马现在何处?” 于使君闻言,尽管心里害怕,还是抬头看了看李云。 他这几天,已经看过不少关于李云的资料,尤其是李云这几年的履历,也都一一看过。 他清楚的知道,李云在做越州司马的时候,越州到底是谁在说了算。 “不知道。” 于使君摇头道:“城里一乱起来,他便不见踪影了,这个时候,下官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李云勃然大怒,狠狠地拍了拍桌子,怒声道:“这种以下犯上,还私通逆贼之辈,一定要捉起来,细细审问!” 说到这里,李云怒哼了一声:“他一个州司马,便有这么大的胆子,这扬州城里,说不定还有许多势力充当他的帮手,这些都是反助逆贼之辈,如果不能收拾干净,将来必然还是祸患!” 说到这里,李云看了看于琮,问道:“于使君愿意帮忙吗?” 于琮心中一动。 终于说到要害上了! 说白了,这位李使君从江南渡江到江北来,在城外死战,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死了这么多人,总不可能真的是到扬州来平乱来了。 除了抢地盘,当然还得捞好处! 而扬州城里最大的好处是什么? 当然就是那些个富商了! 国朝二百多年,有些人家便世代经商了一百年乃至于二百年! 真真是富得流油。 那平卢军,大费周章,不惜冒着违逆朝廷规矩,派了五千人南下到扬州来,多半也是为了这些财富。 不管是盛世还是乱世,打仗就是打经济。 有了足够的财富,什么仗都不难打。 于琮毕竟也是久经官场,他几乎立刻明白了李云的意思,当即毫不犹豫的低头道:“下官早就想清除扬州城里的这些祸患了,只可惜一直无处着手,下官一定全力帮助李使君,做好这件事情!” “那好。” 李云笑着说道:“我这就让人,去把那莫道正拿来问罪。” “除了这件事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情,需要同于使君商量。” “使君吩咐就是,下官无所不应。” “那太好了。” 李云面色严肃道:“虽然李某这一次北上,是为了替朝廷阻拦平卢叛逆,但是我毕竟只是江东招讨使,本来不该管淮南道的事情,只是事急从权,特殊时候顾不得许多。” “不过事后,还是要跟朝廷上书,说明此事,免得朝廷对我等忠臣起了疑心。” 李云笑着说道:“于使君与我,一同联名上书朝廷,说明此事可好?” “有于使君这个地主在,朝廷也会更相信一些。” 于琮愣在原地,说话有些磕巴了:“李使君,说…说明什么事情?” “还能有什么事情?” 李云淡淡的说道:“就是刚才我们说的,平卢军南下作乱,行谋逆之事,我部听闻之后,渡江来救的事啊。” 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其实说句心里话,我也不太想来,只是扬州来与我那金陵,隔江而望,自然应当守望相助,毕竟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于使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于琮额头开始冒汗了。 他当然害怕李云,但是他同时也害怕平卢军,毕竟在城外吃了败仗的,只是平卢军的先锋军。 平卢军,在青州还有数万兵马! 你姓李的在扬州捞了好处,扭头就回江南去了,他日平卢军卷土重来,知道我于某人向朝廷上书,告了平卢军… 我还有活路吗? 想到这里,于琮可怜兮兮的看了看李云,低声道:“李使君,朝廷南迁了,还需要上书吗?” “怎么不需要?” 李云皱眉,有些生气了:“莫非于使君你也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 “不敢,不敢。” 于琮摇了摇头,脸色苍白。 “那就一起上书罢。”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的说道:“反正朝廷已经南迁了,咱们给朝廷去了什么书…” 李云咧嘴一笑:“平卢军也未必知道。” 李某人站了起来,迈步向外走去。 “我去捉莫司马,于使君先写一份奏书出来。” “等我回来,咱们再一同签字。” 第三百七十章 声闻天下 这会儿是半夜,扬州城里乱糟糟的。 虽然城里的守军,已经基本上没了声响,李云所部几乎是用推进的速度,快速掌握了整个扬州城。 但是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这位莫司马,藏到哪里去了。 到了子夜时分,李云也没有心思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了。 扬州,是他在江北的桥头堡,也是在大江以北最重要的州郡,将来肯定是要仔细经营的,他在扬州,也不是待一天两天。 所以他也没有急着非要在今天晚上,就把那位莫司马给找出来。 他先是在扬州城里找了个住处,然后给金陵的家人,杜谦各自写了封信。 略作思考之后,他又给婺州的许昂写了封信,准备把许昂调到扬州来。 许昂这个人,从丧妻丧子之后,整个人变得有些不太对劲,不过他在婺州的差事干得很不错,婺州在他的治下,也算是井井有条。 并没有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里。 不过他做事情的手段,现在变得有些阴狠了,一切按照规矩办事,再没有半点人情可讲。 而且,能下重手就基本上全是重手。 为此,婺州那里不少人在他手里吃了苦头。 不过他这种性格,目前很适合跟着李云在江北做些事情。 几封信写完之后,已经到了后半夜,李云打了个呵欠,伸着懒腰上了床,睡觉去了。 这个时候,还是要保证精力充沛比较好。 毕竟扬州城里明天还有不知道多少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再加上城外的平卢军并没有离开江北返回青州,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再迎来一场战事。 一觉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 太阳已经爬上了半天空。 李云揉了揉眼睛,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只觉得肌肉有些酸胀,并不疼痛。 这说明,昨天进城那一仗,强度适中,只是勉强让他活动开了。 见李云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守在门口的孟海连忙欠身道:“使君,扬州的于使君和吕别驾,都在外面院子等着您。” “还有…” 他看了看李云,继续说道:“早上的时候,李都尉派人过来说,那姓莫的司马,已经捉住了,等候使君讯问。” 李云伸了个懒腰,点头道:“知道了,先看押起来,我过了中午再去审他。” 孟海点头,不过依旧抬头看着李云,想要说些什么,却有欲言又止。 李云正好瞥见了他的神情,皱眉道:“有事情?” 孟海依旧有些犹豫,不过还是咬着牙说道:“不是什么大事情,是我们村子里的事,想着要不要跟使君说…” “你们村子…” 李云摸了摸下巴,反应了过来,问道:“当初从河西村跑出去的那些人,有信了?” “嗯。” 孟海低头道:“还是孟青托人带给属下的信,说是联系到了我爹他们,孟青想要把他们带去越州,或者是金陵…” 李云明白了过来。 当初,石埭县河西村惨案,他是亲身经历者,河西村那些人,也是他放出去的,这些人从村子里逃了之后,便以杀官为志向,也作了几个案子,当时在石埭县,被称为河西贼。 一直到前段时间,李云还用了他们的名头,在江东做了一些自己的事情。 而孟青,正是跟着邓阳一起,驻扎在宣州义安县的铜官铜矿,前段时间,因为京城出了变故,李云还把邓阳所部的五百人,派到了宣州城附近驻扎。 算是借着这五百兵马,以及与宣州刺史邓钟鸣的一些关联。勉强控制了宣州。 而河西贼,这一两年时间,大概一直就在宣州,于是跟孟青取得了联系。 想到这里,李云忽然一怔,想明白了一些关节。 在这之前,李云在做越州司马,小有一些势力的时候,就想过联系这些人,让他们有个着落,不过一直联系不到。 而现在,为什么突然联系到了呢? 大抵是因为,这些“河西贼”,也听说了京城的消息,知道武周王朝,已经名存实亡了。 因此,他们身上的反贼身份,也就无关紧要了。 所以他们才联系到了孟青。 在此之前,这些人一直怕自己的身份,牵连到河西村那些个跟着李云的少年们,便一直没有露面。 可想而知,如果武周王朝一直存在,这些河西村的所谓河西贼,恐怕一辈子也不会露面了。 想到这里,李云默默叹了口气,开口问道:“他们情况如何?” 孟海低着头,开口道:“不太好,当初他们是跟着我爹,从河西村逃出去的,最早有三四十人,不过被官府追杀,再加上没有生计。” “现在…现在只剩下十几个人了。” 李云沉默,叹了口气道:“河西村的事情,当初我也是亲历者,你的这些家人们,让他们都搬去金陵罢,我给金陵去一封信,金陵那里会给他们安排生计。” 孟海低着头,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李云面前,额头触地:“多谢使君,多谢使君!” 李云一把将他搀扶了起来,皱眉道:“干什么?” 孟海再起身的时候,已经是满脸泪水,红着眼睛,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些河西少年,平日里与正常孩子没有什么分别,但几乎个个都有自己的悲惨的身世。 毕竟当初的河西村村民,几乎已经全部死光光了。 孟海平日里,只是闷声给李云跑腿干活,一句闲话也不说,但是心里郁结,不知道多久了。 见他这个模样,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要不然,你先从六合渡回江南去,见一见家里人,顺便给我把信带回去?” 孟海泪流不止,话也哽咽着说不完整,但是不住的摇头。 “我…我跟着使君。” 只说了这几个字,孟海便再也忍耐不住,蹲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哭声悲惨,不忍卒听。 李云只是默默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从这后院里走了出去。 他刚走到外面,扬州刺史于琮,别驾吕严,便都围了上来,对着李云拱手行礼:“李使君。” 行礼之后,二人都听见了后院隐约的哭声,不约而同的抬头看着李云。 李云叹了口气:“我那小兄弟一肚子伤心事,让他哭一哭罢。” “二位。” 李云指了指前院的正堂,开口道:“咱们坐下来细聊。” 二人自然连连点头。 很快,三个人各自落座,李云低头喝茶,醒了醒神,才看向这两个人,淡淡的说道:“莫道正,已经被绳之以法,稍后李某就会去讯问他们。” “二位一大早过来寻我,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于琮于刺史显然是一晚上没有睡,两只眼睛里密布血丝,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文书,两只手递在李云面前,微微低头道:“李使君,这是扬州城里,可能与那莫贼有牵连的人家,使君照着这名单去查,想来会容易许多。” 李云接过名单看了看,只见名单上,密密麻麻,写了好几页的名字。 李云将这份死亡名单放在一边,然后笑着说道:“于使君还真是神速,一晚上时间,便整理出来这么多勾结反贼的人家。” 于琮沉声道:“为朝廷做事情,劳心劳力也是应该。” 他又从袖子里,取出另外一份文书,递给李云道:“这是下官,连夜写出来,准备递给朝廷的文书,李使君看一看,如果可行,咱们便一同上书。” 李云依旧接了过去,不过没有着急翻开查看,而是看向吕严,笑着说道:“昨夜城里颇有些不太平,听说有些人借机闹事,吕别驾家里都周全罢?” “蒙使君照顾。” 吕严站了起来,低头道:“都周全。” 李云点了点头,开口道:“那吕别驾这一早上就过来找我,所为何事?” “是为了,找我履行诺言么?” 李云想了想,淡淡的说道:“我说的话作数,吕别驾一家想要离开扬州,随时可以。” 吕严松了口气,随即低头道:“使君,下官想把家人,送到金陵去。” “下官可以在这扬州城里,替使君办一些差事。” 李云笑了笑:“吕别驾不是想要置身事外么?怎么改主意了?” “使君…” 吕严抬头看了看李云,又看了看于琮,低头苦笑道:“于使君写给朝廷的文书,下官已经看过了,上写了破城的详细经过,下官名列其中。” “已经身在事中了,恐怕谁也脱不开身。” 吕严低头道:“只盼望使君,能护住下官一家周全。” 李云笑了笑,点头道:“这个都是小事情。” 他拿起那份名单,递给吕严,问道:“这个名单,吕别驾瞧过没有?” 吕严微微摇头。 李云把名单递了过去,吕严看了一遍,又看了看于琮,低声道:“下官…还可以再加上一些。” 李云“啧”了一声,感慨道:“真是厉害呵。” “那便先按名单去办,至于莫司马。” “二位认为,还要不要审?” 两个扬州主官,都低下了头:“全凭使君心意。” 李云斜了这两个人一眼。 他们两个人,或许与平卢军没有勾联,但是屁股也绝不干净。 不过这会儿,他在扬州需要有这么几个能办政事,能整人的马仔,于是想了想之后,淡淡的说道:“那暂看押起来,你们先抓人办人。” “其余的事情,以后再说。” 两个主官对视了一眼,都似乎松了口气,低头应是。 于是,扬州城按照李云的意志,开始再一次运转起来。 此时,是昭定元年的春夏之交。 江东招讨使李云,以两千余兵力大破平卢军五千精锐的消息,开始以扬州为中心,四散传开。 一时间,小李将军之名,开始声闻天下。 甚至,正在搬迁路上的朝廷… 也很快,会听到这个令人咋舌的消息。 第三百七十一章 藩镇无所限 青州城里。 周大将军,正在汤池里与美人共浴,有属下急匆匆奔了过来,却不敢进池子里头,只敢跪在珠帘外面,深深低头。 “大将军。” 池子里的周大将军,本来正在优哉游哉,闻言皱了皱眉头,直接从池子里站了起来,就这么赤身裸体的走出了珠帘外面,皱眉道:“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总是在老子放松的时候,过来搅老子的兴致?” 周大将军好色,这是青州以及附近十个州郡人所共知的事情,因此大家送礼的时候,多优选美人儿给他送来。 不过这位大将军,虽然喜好美色,但是脑子还是清醒的,从前处理军务以及地方事务,也并没有落下来。 只是最近,年纪渐渐大了,精力跟不上,军务以及政务,便下放给了手下人不少,他让嫡子周昶出去领兵,便是出于这个考虑。 本来,周大将军与美人儿在一块“活动”的时候,是绝不许外人闯进来的,毕竟他这个年纪,来一次兴致其实不太容易。 上一次是被儿子周昶给搅了,这一次正准备跟几个美人儿活动一番,却又被打扰。 周大将军有情绪了,而且很不高兴。 “回大将军。” 报信这人,自然也是周绪的亲信,不然不敢进来,他跪在地上,低头叩首道:“少将军派人传急信回来,说…” “说…” 他支支吾吾的,不敢说完。 周绪勃然大怒,披上了一身袍子之后,一脚给这个亲信踹翻在地,骂道:“婆婆妈妈的,还是个男人不是!” “快他娘的说完!” “是,是。” 这人爬了起来,低头道:“少将军所部,刚刚占了楚州,听闻江南有一支军队到了扬州,少将军一时心急,便立刻带兵赶到了扬州,没想到那些江南的贼军在扬州城外设伏,双方一场大战,少将军…” “便吃了个小亏。” 周绪闻言,只是微微皱眉,问道:“江南来的兵?莫不是那李昭派来的?他们有多少人?” 李云虽然已经改了名字,但是目前只在金陵附近几个州郡传开,更远的地方知道他,还是李昭这个名字。 “是江东招讨使的部下,说…说是…” 这亲信知道大将军会发怒,提前低下了头:“说是三千人左右。” “三千人?” 周绪愣住了。 他坐在椅子上,半晌没有说话,许久之后,才吐出一口浊气:“三千人就敢渡江到江北来与我为难,这李昭,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闭上眼睛,许久没有说话。 身为二代节度使,他虽然没有上一代节度使的本事,但是这么多年领兵,也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对于局势的把握,还是很明晰的。 根据平卢军前段时间掌握的情报,江东李昭手下兵力,已近万人,这个规模,其实已经相当庞大。 放眼整个天下,手底下兵力过万的,其实并没有多少。 至于那这个造反的义军,虽然动辄号称十几万几十万人,但是真正能够称得上军队的并不算多。 比如说平卢军,明面上的编制是五万人,但是前十年的实际兵力,还不定有五万。 节度使虽然是有屯田州,自己征税养兵,自负盈亏,但是地盘毕竟有限,周大将军想要过好日子,就只能少养一些兵。 一直到最近两三年,平卢军才补齐了五万兵力,甚至还多养了一些兵。 但是即便如此,整个平卢军能称得上精锐的,不过两万多人,说不定还会更少。 “说一说,战况罢。” 周大将军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亲信,皱眉道:“老子要数目,你再替那小畜生遮遮掩掩,老子宰了你祭旗!” 这亲信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他刚才的话,的确是在给周昶遮掩,毕竟周昶是未来的平卢节度使,这已经是定下来的事情。 而且,他们这些人看着周昶长大,多多少少有点回护的心思。 “初战,因为地方设伏,少将军杀伤敌人千人左右,己方伤亡…约莫两千人。” “拉扯开之后,少将军用骑兵袭扰,效果极好,不过敌人趁夜佯装撤退,申都尉执意要袭营,便带着三百余骑兵夜袭敌人营帐,被那些奸滑的江南兵设伏,三百骑兵,只逃了五十多人。” 说到这里,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大将军,才补充道:“申都尉,也战死在了敌营之中…” 听到这里,周大将军勃然变色,愤怒的拍了拍桌子,骂道:“你他娘的!” “这叫吃了个小亏吗!” 申都尉,是周大将军父辈的旧人,周大将军年轻的时候,见着他还要称一声申叔,后来继承了节度使的位置之后,才改称老申。 申都尉的死,固然是一个噩耗,但是战报让周大将军更为恼怒,这哪里是什么吃了个小亏,分明是大败亏输了。 “扬州城呢?” 这亲信咽了口口水。 “被…被那些江南兵占了。” “大将军,是不是要增派人手到江北去,夺回扬州,报了这个血仇…” 周大将军斜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你打算派多少人去,两万还是三万?” “只要万人,便可以围住扬州城。” “我们增兵,那李昭不会增兵吗?” “真是个蠢物。” 周大将军骂了一句:“滚下去。” “是,是。” 这亲信低着头,麻溜的扭头离开,周大将军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脸色已经一片阴沉, 此时,他如果派遣半数以上的兵力南下扬州,的确可以夺回扬州城,可问题是,大周的东边,不止他这一个节度使。 在平卢军的北边,还有个范阳节度使。 朔方军现在在关中,闹腾成了这个模样,各个节度使都在虎视眈眈,蠢蠢欲动。 谁知道,范阳节度使有没有这个心思? “大将军~” 正在周大将军思考的时候,两个身上只着了轻纱的美人儿,从水里走了出来,依偎在他左右,腻声道:“接着洗嘛。” 先前周绪跟别人说话的时候,这两个美人儿都不敢过来,这会儿见事情已经谈完了,她们两个人便都靠了上来。 周绪站了起来,眼中的暴虐之气一闪而过,他手按住了一个美人儿的脑袋,正要说话,外面又传来一个声音。 “大将军,朝廷的圣旨到了!” 周绪眉头一皱,吐出一口浊气:“给老子更衣。” 这两个女子,这才连忙伺候着大将军穿了衣服,没过多久,周大将军便迈步来到了大将军府的前院,只见两个太监,手捧着圣旨,已经等在了前院。 周绪挑了挑眉,作势要行礼,两个太监连忙摆手道:“大将军不必客气,不必客气,站着听就是了。” 开玩笑,现在朝廷已经名存实亡,他们要是还让这位大将军跪下接旨,只怕有命离开大将军府,没命离开青州! 周绪也没有客气,抱了抱拳,淡淡的说道:“二位天使,朝廷有什么旨意?” 这太监直接将圣旨递给了周绪,毕恭毕敬的说道:“回大将军,关中出了乱子,朝廷请大将军发兵去关中,勤王救驾。” 周大将军想了想,突然笑着问道:“是单给周某一人的圣旨,还是各大节度使都给了?” “奴婢们不清楚。” 这太监摇了摇头,又咬牙道:“应该…应该是各地的节度使,都给发了圣旨。” “好。” 周绪点了点头,回头看向身后的家人,沉声道:“给两位天使,取点茶水钱。” 很快,就有下人捧了两块金子过来,递给了两个太监,周大将军背着手,问道:“两位天使,朝廷现在如何了?” 这两个太监收了钱,自然不敢不说话,都低着头说道:“应该已经在进川的路上了,这道圣旨是离京之前发的,奴婢们也是从京城出发,一路跋山涉水到的青州。” “朝廷的现状,奴婢们实在不知情。” 周绪缓缓点头,开口道:“周某知道了。” “朝廷既有诏命,周某当立即点齐兵马,勤王救驾。” “不过…” “现在江东出了个大贼。” 周大将军琢磨了一番,开口道:“若我平卢军倾巢而出,恐怕这逆贼,要趁机北上青州了,占领我淄青十州了。” 这两个太监对视了一眼,都惊呼道:“竟有这种事?” “具体的事情,周某写份文书,两位天使带回朝廷,交给陛下…决断。” 说到这里,周大将军让人将两个太监请了下去,然后他看向北边,喃喃道。 “范阳军…” “恐怕要动了罢。” 第三百七十二章 江东归服 因为圣旨都是从同一时间发出来的,各地节度使收到的时间,应该差不太多。 朝廷的态度很明显。 关中的烂摊子,他已经收拾不了了。 与其让朔方军跟叛军,在中原以及关中折腾,不如把天下的节度使都牵扯起来。 这样各地混战个七八年十来年,打到天昏地暗,都各自头破血流的时候,朝廷说不定还有机会重返京城。 哪怕朝廷从此以后,就一直在西川不再出来了,只要各地的节度使变得足够弱,朝廷也会相对安全一些。 反正古往今来,在西川建国的割据势力,并不算少。 至于这么做,会不会弄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朝廷未必就真的关注这些。 毕竟从叛军打进关中的那一刻开始,在朝廷眼里,就已经默认天下大乱了。 更乱一些。 似乎也没有什么关系。 相比较来说,位于平卢军北边的范阳军,军事实力是远超过平卢军的,跟朔方军是一个层级的存在,甚至犹有过之。 如今,朔方军一半兵力镇守边疆,另一半就能在中原一带数战数胜,范阳军未必就能够沉得住气。 有了这一道圣旨,各地的藩镇,都将不会再有任何限制。 天下,会一乱再乱。 而就在周大将军,在考虑应该南下出口恶气,还是加紧募兵增兵,增强己身实力的时候,李云在江北大胜平卢军的事情,已经以飞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江东。 这种传播速度,显然不会是正常传播。 在金陵主政的杜谦,顺势推了一把。 他很清楚的知道,江北的大捷,对于整个江东来说,都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江东的招讨使,以少胜多,大胜节帅军! 这就说明,江南东道有了一支足够强劲的军队,甚至可以说是,有了个主心骨。 这件事只要操作得当,李云集团的势力,将会迎来一次新的膨胀。 而几乎每一个“创业集团”的发展,都会有这个过程。 非线性快速膨胀的过程。 这看起来是好事情,但实际上也是对于创业集团的一次巨大考验。 如果是线性发展,一点一点壮大势力,消化起来就会相对容易许多,集团内部一些关键人物的心态,也有足够的时间完成转变。 而如果发展的太快,一下子变成了一股大势力,那么消化不良倒是小事情,一些关键人物很有可能性情大变,严重影响整个创业集团的发展。 这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李云这个主心骨的心态要稳住。 金陵城里,杜谦花了一个晚上时间,一连写了十几份文书,有的是送给越州,婺州,宣州等已经直属的州郡,还有一些是下发给金陵府的官员。 有一封信,是写给李云的回信。 还有最重要的一封信,是给京城的家信。 他叫来了杜来安,面色变得相当严肃:“来安,这封信很是要紧,你替我跑一趟,争取把这封信,送到我爹那里去。” “啊?” 杜来安挠了挠头,开口道:“公子,老爷不是在跟着朝廷搬迁吗?这山高路远的,我上哪去寻到老爷…” “寻不到,就去西川等着。” “现在到处都是乱象,我们的信不好送,别人的信也未必好送,你只要在三个月之内,把信交给我爹,便算你的功劳。” “等你再回来。” 杜谦拍了拍杜来安的肩膀,笑着说道:“我让夫人,给你说个婆姨。” 他们主仆二人都是在京城长大的,说的自然是京城话。 “真的?” 杜来安惊喜交加:“公子可不准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再给你安排两个同伴,免得你在路上遇到什么危险。” 杜来安这才点了点头,喜笑颜开的应了下来,扭头就去准备去了。 这会儿,已经是早上,杜谦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起身走出了自己的书房,准备出去活动活动。 他刚到刺史府的前院,就看到顾文川顾先生,迎面走来,顾先生怒气冲冲:“我道说最近为什么瞧不见李昭的人影了,原来他去江北,去打扬州去了!” 杜谦揉了揉胀痛的眼睛,颇有些无奈:“顾先生,首先,李使君已经改名云字。” “再者说,李使君去江北,是去救扬州,而非是打扬州。” 顾文川依旧脸色难看,他抬头看着杜谦,咬牙切齿:“你杜十一这么替他说话,看来是打定主意,要给他李昭做“宰相”了!” 杜谦微微皱眉,继续说道:“文川先生,这一次是那平卢军南下,先占了淮南道的楚州,马上就要去占扬州,我们江东军不该动,平卢军该不该动?” “怎么未见你,去青州,同那周大将军如此说话?” “再者说,我们北上是打扬州,还是救扬州,我已经上禀了朝廷,如何定性,朝廷自有分晓。” 此时此刻,杜谦这个平和的性子,也有些着恼,闷声道:“顾先生一再来找我,莫非是见杜某性软好欺!” 顾文川脸色有些黑了,他看了看杜谦,咬牙道:“杜郎君,老夫想去江北看一看。” “安生一些不好么?” 杜谦微微摇头:“何必要这么折腾?顾先生如果无事可做,我这刺史府里,倒有无数政事,尽可以为你安排。” “老夫到了江北,便去青州去!” 顾文川扭头就走:“你不送老夫去,老夫就自己去!” “今日同你们说的话,老夫也会跟那周绪说上一说!” 说罢,这位老先生,气势汹汹的走远了。 杜谦望着他的背影,微微皱眉。 他知道,这个犟种如果真的去青州,恐怕… 必死无疑。 想到这里,杜使君也有些恍惚, 这世上,还真有人愿意为心中的道义去死么? 他望着顾文川渐渐走远的背影,心中有了答案。 多半是有的。 只不过这人愿意为之而死的道义,却未必是所有人的道义。 ………… 扬州城,府库之中。 赵成正在一件件翻看这些存着的库存,等大致看了一遍之后,他才扭头对着李云抱拳道:“甲胄还有二三百件可用,其他都没有什么可用的了。” 李云背着手,看了一眼这座刚刚打开的府库,微微摇头道:“偌大一个扬州,也没给咱们剩下多少东西。” “能剩下甲胄,便不错了。” 赵成笑着说道:“当初…” 他咳嗽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当初我们取下越州的时候,越州库房里的东西,连甲胄都几乎没有,根本一点东西都没剩下。” 他说的当初,自然是说曾经跟着裘典的时候。 “这些地方官,能下手的地方,没有一处他们是不敢下手的,扬州城里的官军本来就跟咱们打了一场,剩下的就更少了。” “不过扬州城里那些官军,倒是不少人穿了甲,属下已经让人把他们全扒下来了,也算是一桩不小的收获。” 说到这里,他看向李云,问道:“使君,咱们在城里俘虏了不少官军,是把他们放了,还是直接收编他们。” “收编,都收编。” 李云毫不犹豫的说道:“咱们现在正缺人手,能多一个人都是好的。” 赵成低头应是,二人又在府库里转悠了一圈,才一前一后走了出来,走出来之后没过多久,就碰到了迎面走过来的吕严吕别驾,吕别驾对着李云欠身道:“使君,最近三日,已经严办了扬州城里二十多个与莫司马有勾联的大户,所得财物无数,使君您看,应该如何处理?” “就地封存。” 李云想了想,回头看向这座库房,开口道:“就封存在这座库房里头,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吕严先是一怔,然后问道:“使君,不打算运出城么?” “运出城做什么?” 李云问出了这一句之后,才反应了过来,哑然道:“你是觉得,我会把这些财物运回江南去是吧?” “我又不是土匪,到扬州来又不是抢劫的,哪里能干这种事情,这些财物,暂时就放在扬州,将来说不定,也会用在扬州。” 李云并没有准备离开扬州。 如果前几天,他没能进来,那么的确还是要回到江南去,再找机会的。 但是这会儿,他既然已经进城了。 这种大城,就断没有离开的理由。 他的野心,远比吕严等人想象的更大。 正当李云还要继续说话的时候,孟海急匆匆小跑过来,递上了一封书信。 “使君,杜使君的书信!” 李云接过书信,直接拆开看了一遍,心中大喜。 心里的内容不短,但是总结起来很简单。 江东数州,来书金陵,表示愿意归服! 第三百七十三章 冤枉与开拓! 江东由南到北近两千里路,自然不可能因为李云打了一场胜仗,就全部归服了。 事实上,哪怕是原先的江东观察使,也只是有权管理江东诸州郡的官员纪律问题,以及遇到事情的时候临时调兵,而不可能在行政上统管江东的二十个州郡。 现在,给金陵递文书,明里暗地表示自己会归顺的,除了李云原先的几个州郡,还有苏晟刚刚打过的歙州,睦洲,剩下的就是明州,湖州,衢州,台州等州郡。 更南边的州郡,就没有声息了。 而这些州郡,其实也差不多就是目前李云的军事实力能够辐射到的地盘了,如果他能拿下淮南道的楚州,扬州几个两个州郡,再加上老家宣州,就能组成一个以金陵为核心的势力范围。 而接下来,继续需要做的就是先守住已有的地盘,然后吃透这块地盘,他的势力,立刻就会迎来一次快速膨胀。 看到这封信之后,李云就知道,自己这趟扬州,没有白来。 哪怕现在从扬州退出去,放弃这座已经拿下来的大城,单单是在江东的收益,便已经大赚特赚了! 李云脸上的笑意只是一闪而过,便很快收敛。 喜怒不形于色,对于一个首领来说,是相当重要的功夫,至少不能让别人通过你脸上的表情,猜到你在想什么。 他看了一眼吕严,缓缓说道:“等稍晚一些,吕别驾把清缴的财物清单,递给我一份就行了。” 吕严先是点头,然后拱手道:“使君,这些财物不送回江南,那…下官的家人…” 李云很是洒脱的挥了挥手:“我正好有一些文书要送回去,吕别驾的家里人,就跟着这些文书一道回去罢,就安排你们家里人,住在金陵城里。” 说到这里,李云想了想,笑着问道:“吕别驾先前说,要将家资也带着一起离开扬州,不知道这家资多不多,需不需要我多派些人手给你?” 吕严站在原地,说话有些磕巴了。 他在扬州这么肥的地方,这几年自然也弄到了不少钱,本来想着李云如果押送钱财渡江到江南去,他正好搭个顺风船,也就一并带过去了。 但是现在,李云明确表态,至少是暂时不会把这些财物带回江南去,那他也就不是很好带了。 思忖许久,这位吕别驾一咬牙,低头道:“下官…下官家里,没有多少财物,随身就可以一并带过去!” “那好。” 李云笑呵呵的说道:“明日,我找人联络吕别驾。” 吕严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头行礼,默默离开了。 什么都没有性命重要,这个时候,能够保全家人,就已经是上上大吉了,至于这里面积攒的财物。 就当是没有贪过罢! 吕严离开之后,李云回到了自己在扬州城里的住处。 这里是扬州城里一个盐商的别院,主动献出来给李云居住,很是客气。 回到了住处之后,李云先是给江东几个重要的下属以及家里人写了信,等写完信之后,他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把几封信交给孟海。 “尽快送出去。” 孟海接过之后,低头道:“使君,后院关着的那个人,这两天吵嚷着要见您…” 李云先是皱了皱眉头,然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一会儿…” “我就去瞧一瞧他。” 孟海这才低头,下去送信去了。 而李云则是洗了个脸,来到了这处别院的后院,一处单独的小院子门口。 门口守着的,都是李云卫队的人,见到李云之后,都欠身行礼:“使君。” “打开罢,我进去瞧一瞧。” 二人给李云开了门,李云这才迈步走了进去,一直到推开里屋的房门,才看到屋子里锁着一个披头散发,胡子拉碴,身材略微有些肥胖的中年人。 这中年人见有人进来,先是一脸惊恐,等抬头看到了李云之后,便又安静了下来。 “你,你是…” 李云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淡淡的说道:“你不是嚷嚷着要见我吗?说事。” “要是不想活了。” 李某人面色平静道:“你今天就可以去死。” “真是你,真是你…” 这中年人呢喃了两句,忽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着李云磕头道:“李使君,李使君…” “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李云笑了笑:“我知道。”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扬州司马莫道正。 他被李云部下捉住之后,投入到了大牢里,然后第二天,大牢之中,就先后有两拨人想要他去死。 若不是他机警,已经死在了大牢里。 那个时候,李云就发觉有些不对劲了,因此将他从大牢里提了出来,单独关到这里来,不过依旧没有见他。 莫道正跪在地上,咬牙道:“李使君,下官虽然是扬州司马,但是下官这个司马,才干了两三年,那于使君,已经在扬州五年了!” “这扬州抗拒李司马的罪过,如何能算在下官一个人的头上!” 他很是委屈:“当日不给使君开城门,是我等三人一同商议的结果,谁知道事后,竟全成了下官一个人的罪过!” “下官听说,下官听说!” “下官的家里人已经全被抓了,城里还正在到处拿下官的同党,已经拿了两三百人了!” 他低头叩首,垂泪道:“李使君,下官天大的冤枉!” “当日决定不给使君开城门的,根本不是下官!” “我说了,我知道。” 李云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不然你也活不到如今。” “我问你。” 李某人面无表情道:“你被关在我这里,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你是怎么“听说”外面的事情的。” “送…送饭的丫鬟说的。” 李云“哦”了一声,轻声笑道:“看来,这处别院里的下人,也各有主家。” 到现在为止,李云进城已经有六七天时间了。 这六七天时间,因为平卢军已经退回了楚州,平卢军也没有增兵淮南道的迹象,他这个扬州城占的,却是越来越安稳。 而破城那天一切的前因后果,也渐渐越来越明晰。 扬州城三个主官,本来都是倾向于平卢军的,因为平卢军明显强于李云的江东兵,这都可以理解。 没有人会把扬州城,托付给李云这种一个江南东道刚刚崛起的小辈。 但是后来,李云一连打了两个胜仗。 事情就有些不太对了。 虽然那个时候,扬州城里的三个主官,都觉得扬州城的官军,多半能够守得住扬州,不至于被李云打进城里来,但是于琮于使君见到了城外的战况之后,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他担心,万一李云打了进来,要了他的命。 尤其是那句夷三族,太让人睡不着觉了。 于是乎,这位扬州的文官,便跟副手吕严一起,生出了一些小聪明。 他们商议之后,由吕严出城去见李云,并且主动提出,要帮助李云破城。 事实上,当天的情况,如果没有火药的话,哪怕吕严身后跟了十个,甚至二十个江东军力士,也不太可能能够打开城门。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基本没有任何可能成功的计划。 可是却能够把矛盾全部转移到这位莫司马的头上,同时向李云示好。 这样,如果李云没能打下扬州,将来记恨的自然是莫司马,毕竟不开城门的是莫司马,而两个文官,都是“帮了忙”的。 打下了扬州,记恨的也会是莫司马。 毕竟阻拦李云的是莫司马,跟两位文官老爷没有关系。 而这件事,从头到尾自然也都是瞒着莫司马的,吕别驾出城的那天,莫道正从始至终都以为,吕严是出城跟李云谈判去的。 于是乎,于琮吕严两位文官,只用了这么一点点小手段,便将自己身上的责任全部推卸了出去,这样不管是平卢军入主扬州城,还是江东兵真的打下了扬州城,他们不仅没有过错,反而有功。 当然了,这个手段需要一点点胆识。 吕别驾便是那个很有胆子的人。 这事情,李云在两三天前便已经想明白了七八成。 但是,扬州城需要稳定,李云也不好在扬州到处杀人,到处抢东西,让于从吕严他们去办这些脏事,反而很是合适。 “吵嚷着要见我,就是为了喊几声冤?” 莫司马跪在地上,颤声道:“他们传话,说让下官自己死在这里…” “下官…不想死。” “你死不死都没关系。” 李云站了起来,背着手向外走去:“你若是不想死,就先活着,要是想死。” “就死吧。” 扬州城三个官员,没有一个是干净的,莫道正死…也就死了。 李云想治人的话,并不需要他这个证据活着。 莫道正跪在地上,哀声道:“李使君,下官的家人…” 李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莫道正。 “他们应该…罪不至死吧?” ………… 又过了两天时间,扬州城里,有两个城外进来的人,一路来到了李云的住处。 一个是一身青衣的许昂。 另外一个,则是李云的好兄弟刘博。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李云的书房,对着李云欠身行礼。 “使君。” 因为是私下里,刘博虽然也欠身行礼,但是笑呵呵的喊了一声“二哥”。 李云示意二人坐下,然后看着许昂,笑着说道:“许兄一路赶路辛苦。” 许昂欠身道:“应该的。” 李云又看向刘博,微笑道:“老九也辛苦了。” “请许兄到扬州来,是帮着我处理扬州的事务。” “让老九你来…” 李云低头喝茶,轻声道:“咱们的消息网…” “要在江北布置下去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小朝廷 对于李云来说,大江以南的地方,哪怕他暂时没有掌控,但其实对他的威胁都不是很大,毕竟整个东南并没有藩镇,也没有像样的军头。 他主要的压力,来自于江北,以及中原地区。 就目前这个阶段来说,主要矛盾点,就是在江北,在扬州与楚州之间。 因此,他需要先在江北,把自己的耳目铺开。 李云从自己的桌子上,取来一张淮南道的地图,递给了刘博,开口道:“老九,这是淮南道的地图。” “往后你,便一直留在江北,把咱们的眼线给铺洒出去,至少在江北这一带,我要耳聪目明。” 李云顿了顿,补充道:“明线暗线都要布置,缺钱缺人手了,便跟我说。” 情报能力,是李云现在最急缺,也是最需要的能力。 只要情报能力足够强,进可料敌机先,退可趋利避害,而一个足够强大的势力,也必须要有足够强大的情报能力,否则不仅在小处上处处吃亏,甚至可能会带来战略误判。 一个不小心,便一败涂地! 先前,李云其实已经花了不少资源,投在了情报能力上,现在李云在以金陵为核心的江东数个州郡内,已经有了初步的情报能力。 但是还远远不够。 这一次,他下定了决心,哪怕把在扬州所得,投入一大部分进去,也必须要把情报能力,给提升上来。 刘博认真想了想,然后低头道:“二哥,我这段时间,虽然一直在做这件事,但是毕竟从前没有接触过,一直做的不太好。” “前几天在金陵的时候,我去见了杜使君,问他京城里有没有类似的组织,杜使君说有。” “我准备花些钱财,通过杜使君的关系,从京城里请几个人过来,有人教…” “事情就会好办很多。” 李云摸了摸下巴,轻声笑道:“这会儿想请,估计要从西川那里去请了。” “从哪里请都一样。” 刘博面色严肃道:“只要能请来人才,便都是值当的。” “这事随你。” 李云只是略微思考,就同意了他的看法,不过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不过真从朝廷里挖来了人,你要注意一些,能不能镇的住,还有用起来的时候。” “也要当心。” “二哥放心。” 刘博笑着说道:“等人请回来,便只让他教人,不让他做事。” 李云这才点头:“那你着手去办就是,尽快替我,把情报在江北铺开。” 刘博应了声是,然后直接站了起来,开口道:“二哥同许先生应该还有话说,我先去熟悉熟悉扬州城。” “你去罢。” 刘博起身,对着两个人都抱了抱拳,然后转身离开。 等他走出这间书房之后,李云才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许昂,先是问了一句:“有些日子没见了,许兄都还好罢?” 许昂立刻低头,想了想之后,开口道:“尚好。” 李云见他的神情,依旧带着化不开的阴郁,微微叹了口气,却也没有提他的伤心事,而是开口说道:“对于扬州,许兄怎么看?” “回使君,扬州是盐商汇集的地方,也是与金陵差不多的大城,位置也很关键。” “要是能把扬州握在手里,对于使君…对于咱们来说,都是一件大有裨益的事情。” 李云“嗯”了一声,缓缓说道:“我请许兄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如今我刚到扬州,许多事情只能假借于琮等人之手去做,但是毕竟不得长久,扬州城这两个主官。” 李云摸着下巴思索了一番,开口道:“那个别驾吕严,倒是可以考虑用一用,至于刺史于琮,是绝用不得了。” “这几天,许兄就去刺史府,以我的名义,接过刺史府的事情,让那于琮闲起来。” “同时,扬州城里这些大户,等许兄安定下来,便都去查一查。” 李某人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有愿意配合的,给他们留一些家资过活,有不愿意配合的。” “便翻旧账。” 许昂闻言,抬头看了看李云,然后又低下了头,开口道:“使君您放心,这事下官去做。” 他沉默了一会儿,补充道:“这世道,但凡发迹的大户,少有不作恶的,只要想查,便都能查的出来。” “下官,一定帮使君把这件事给办妥。” 李云笑了笑:“许兄的手段我是知道的,我只叮嘱许兄两点,第一点是稍稍宽松一些,莫要死太多人。” “第二点就是…” “当心自身的安全。” 李云轻声道:“一旦详查起来,恐怕会有不少人,想要鱼死网破,要害许兄的性命。” “下官不怕。” 许昂抬头看着李云,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露出了一个笑容:“下官若是死了,使君刚好有借口把整个扬州,统统清理一遍。” 李云愕然,然后微微摇头,叹了口气。 这位曾经的许县令,已经全然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了。 而这种人做起事情来,往往高效而又可怕。 他沉默了一会儿,伸手轻轻拍了拍许昂的肩膀。 “好生活着,莫要多想。” 许昂欠身行礼。 “下官活着一日,便报答使君一日。” ……………… 转眼,近一个月时间过去。 西川,龙州。 天子行辕,驻跸在此。 此时,整个“朝廷”已经到了西川境内,西川大门剑阁已经闭上,也就是说,到了这里,朝廷已经完全安全了。 至少,占据关中的叛军,不可能越过关中,跨过剑阁,追到这里来了。 而皇帝陛下到了龙州之后,便生了一场病,只能暂时在这里驻跸,到现在,已经有五六天没有动弹了。 皇帝陛下一路上,情绪非常低落,除了一些要紧事情之外,他几乎不再处理朝廷的事情。 虽然现在的这个朝廷,已经没有什么政务可言,但是还是有从全国各地送来的文书以及奏本,还有一系列情报。 而这些东西,除了交给政事堂几个宰相处理之外,更多的都是由皇帝陛下小舅子,也就是裴璜裴三郎来处理。 这会儿,虽然还在“逃难”的路上,但是已经有人私底下,称呼裴璜为“裴相”了。 此时,在行辕的一处书房之中,裴璜正同其他几位宰相一起,处理一些奏本文书,宰相崔垣,把几本文书堆叠在一起,放在了桌案上,叹了口气:“江东道,淮南道也乱起来了。” 裴璜本来正在皱着眉头看一份来自关中的情报,闻言放下手中的情报,问道:“崔相这话怎么说?” “三郎自己看就是了。” 崔垣把文书递了过去,叹气道:“先是平卢军从青州派兵南下,占了淮南道的楚州,紧接着江东招讨使李昭,竟也派兵北上,双方在扬州城外交兵,大战了一场。” 崔相公怒声道:“他们已经开始抢地盘了!这般肆意妄为,还是大周的臣子吗!” 裴璜接过这几份文书看了一遍。 这几份文书里,有江东招讨使李云和扬州刺史于琮的联名上书,也有平卢节度使周绪的上书。 虽然双方各执一词,但是说的事情,其实都是同一件事情。 扬州之战。 片刻之后,裴璜看完了手中的文书,有些愣神,喃喃道:“那李昭…” “竟真有几分本事。” 在座众人,都没有见过李云,甚至没有听过李云的名字,崔相公想了想,问道:“三郎识得此人?” “识得。” 裴璜感慨道:“我初到江南去查宣州石埭县叛乱一案的时候,便见过他,后来任钱塘郡守的时候,又见过他。” “他成婚的时候,我还到场了。” 裴璜放下文书,默默说道:“只是没想到,几年时间,他已经有些成了气候,连平卢军都敢打了。” 崔相公问道:“这个李昭,品性如何?” 裴璜努力回想,然后微微摇头道:“最近一年事情太多,我有些记不清楚了,不过我记得,他打架很厉害。” “而且,他是苏靖带出来的。” 崔垣一怔,陷入了沉默之中。 “苏靖带出来的,那就是苏靖的学生?” “学生估计算不上,但却是苏靖,举荐他做了越州的地方官,然后他…” “才一步步有了今天,这个人。” “野心不小。” 裴璜正要说话,一个年轻人匆匆上前,低头行礼道:“裴公子,几位相公,杜尚书求见。” 裴璜与几位宰相对视了一眼,然后缓缓点头。 “请杜尚书进来。” 第三百七十五章 好风骨! 现在的朝廷,名义上还是朝廷。 甚至朝廷里的六部九卿,也依旧都在,大家还保持着在京城里的规矩,维持着面皮上仅有的体面。 但是谁都清楚,现在的朝廷说话,恐怕也只有在西川境内好使了。 甚至这最后一点威权,还要看那位剑南节度使,到底懂不懂事。 好在,剑南道作为大周朝廷的退路,剑南节度使一直都是皇族的亲信担当,再加上剑南节度使兵力也只有几万人,朝廷带到西川的禁军数目,要远超剑南节度使麾下的兵力。 因此,朝廷掌控西川,理论上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西川之外的事,朝廷还能不能管,别人还会不会听… 大家都心知肚明。 之所以现在,还有个“政事堂”还在讨论江东道,淮南道的事情,无非是大家想要维持住仅有的体面,装出一副在西川运筹帷幄的样子罢了。 新君武元承,便是深知这一点,干脆直接摆烂了,所有的事情都不再理会。 因为他心里知道,没有什么意义了。 朝廷正在“逃难”的路上,不止是政事堂名存实亡,六部自然也成了名义上的单位,身为礼部尚书的杜尚书,在短时间内自然也无事可做。 事实上,这位杜尚书一度想要辞官,带着家人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去,但是在这种朝廷危难之际,如果辞官不做,那便成了贪生怕死,趋利避害的小人。 因此,杜尚书才一直跟到现在。 很快,杜尚书便一路来到了这处名为政事堂的书房里,对裴璜与几位相公拱了拱手之后,面色严肃道:“几位相公,平卢军图谋不轨,已经开始领兵南下,准备吞并楚州扬州两州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江东招讨使李云,也是图谋不轨,正在江东大肆扩军,还领兵在扬州,与平卢军打了一仗!” 几个宰相互相对望了一眼。 裴璜摸了摸下巴,轻声道:“杜尚书,这江东招讨使,不是应该叫做李昭么?” “他改了名字了。” 杜尚书正色道:“前段时间,他在金陵贴出告示,更名李云,为此,金陵城里还传了一些类似云从龙之类的谣言,声势弄得很大。” 裴璜闻言,又拿过那份李云与扬州刺史于琮联名的文书看了看。 这份文书上,署名依旧是李昭。 写这份文书的时候,李云虽然人已经在扬州,也已经改了名字,但毕竟是要给朝廷的文书,他就还是用了李昭这个名字,免得朝廷不知道他是谁。 毕竟这个时代,信息传播的极慢,改名还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情。 至少要好几年时间,李云的这个“新名字”,才会被大部分人接受认可。 裴璜翻到文书最后一张纸,也没有见到李云两个字,他只能看着杜尚书,淡淡的说道:“杜尚书倒是耳聪目明。” “非是杜某耳聪目明。” 杜尚书叹了口气:“几位相公应该知道,小儿杜谦,前两年恰好外放,被吏部补到了越州刺史任上,后来这李云被朝廷授了江东招讨使,加之兵强马壮,小儿在越州,便不得不受其节制。” “是小儿送了信到杜某这里来,将江东的情况一一说明,杜某才能得知一二。” 裴璜与崔垣对望了一眼,然后问道:“那杜尚书这一趟过来是?” “小儿在信里说,平卢军兵强马壮,如果让他们占了扬州,进而占据江南,用不了多久,整个大周的东边,恐怕就数这平卢军势力最大了。” “到时候,朝廷即便收复关中,再收复中原,恐怕也很难再收复江南道,淮南道。” 崔相公一直没有说话,这会儿才看向杜尚书,开口道:“杜兄,你的意思是?” “崔相,下官一直跟着朝廷,能有什么意思?” “但是,犬子认为,朝廷必须要在江南道以及淮南道做些什么,不然坐视平卢军壮大,恐怕会更加不可收拾!” 崔相公皱了皱眉头,叹气道:“可是现在,朝廷又能做什么呢?” “扶持小弱,以制衡藩镇。” 杜尚书沉声道:“不能坐视地方藩镇作大,哪怕派不了一兵一卒过去,至少也要让平卢军名不正言不顺。” 裴璜若有所思,问道:“有用么?” 不等杜尚书回答,一旁的崔相公便缓缓说道:“只要平卢军不直接竖旗造反,便多少是有一些用处的。” 裴公子认真思考,然后默默说道:“那就商量一下,朝廷能做些什么罢。”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其实心里都已经有了主意。 毕竟朝廷的官位,现在其实… 已经不值钱了。 ………… 青州城。 有些狼狈的周昶周公子,跪在了老父亲面前,低头道:“爹,这事虽然是孩儿一时不慎,才吃了这么个大亏,但是那些江南兵打起来,确实不弱。” “尤其是那李昭。” 周昶抬头看了看父亲,沉声道:“听从战场上回来的将士说,申老几乎是跟那李昭一对一,不出十个回合,便被他在格杀。” “而且那些江南兵,打起来全然不见懦弱,冲起来便不要命的往前冲…” 周公子低头道:“非是孩儿…” “好了。” 周大将军皱着眉头,打断了自己儿子的话,他冷冷的说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老子现在是问你,淮南道的事情应该怎么办,是就这么僵持下去,还是咱们派个一两万兵马,把扬州给围了,将那姓李的给碎尸万段!” 周昶这会儿有些心虚,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这一个月来,周大将军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是维持江北的现状,还是直接一鼓作气拿下扬州,顺势占了整个江北。 真要大举挥兵南下,代价似乎又大了一些。 毕竟那姓李的,已经占了扬州一个月了,该搜刮的油水多半已经搜刮干净了,这会儿占了扬州,无非是多个城池,多点地盘。 可是不打,心中郁气,又实在难平! 周昶跪在地上,忽然低声道:“爹,淮河我们已经渡过去了,只要占住楚州,咱们想什么时候渡河,就什么时候渡河过去,一点也不用着急。” “不过您要是打算现在就进攻扬州,孩儿觉得那也没有什么问题,夺回扬州,给那姓李的一记痛击,天下人才知道父亲的厉害!” 周大将军黑着脸,起身就踹了自己儿子一脚,骂道:“老子问你,是让你说这些车轱辘话的吗?” 周昶被踹了一脚,虽然吃痛,但是因为心虚,还是低着头不敢说话,又端端正正的跪好了。 “大将军!” 外面有人急匆匆跑了进来,低头抱拳道:“大将军,外面来了个老头,说是朝廷的什么御史,要见大将军!” “御史?” 周绪周大将军一怔,然后看了一眼外面,又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骂道:“不争气的东西,老子回来了再收拾你!” 说罢,他背着手,大踏步离开。 周昶回头看了看老爹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报信的下人,竖起了个大拇指。 他心里知道,如果不是为了给自己解围,一个狗屁御史,连被通报的资格都没有。 这下人嘿嘿一笑,上前把周昶搀扶了起来。 “公子没事罢?” “没事。” 周昶站了起来,拍了拍这下人的肩膀,从腰间解下一块玉牌。 “赏你了。” ………… “大将军!” 将军府正堂,一个头发花白,衣裳也有些邋遢的老者,对着周绪拱手,沉声道:“国家顷危之际,大将军如何能够在地方上,肆意调兵南下,还与江南兵大打出手,争抢地盘?!” “此时此刻,大将军应当速速发兵西进,以解朝廷之围!” 周大将军皱着眉头,看了看眼前这个老者,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顾渊。” 老者站直了身子:“御史台御史,奉命巡查地方!” “哦。” 周大将军淡淡的说道:“原来是文川先生。” “文川先生刚才这番话,与那江南的李昭说过了没有?” “老夫进不去扬州城,见不着李昭,但是老夫与金陵主事之人说了。” “也是今日一般说辞!” “好。” 周大将军抚掌,赞叹道:“文川先生好风骨。” “来人啊。” 这位大将军叫来了下人,淡淡的挥了挥手:“此人冒充朝廷御史,拖下去…” “杀了。” 说罢,他再也没有看顾文川一眼,而是扭头对旁边的下人踹了一脚,骂道:“什么狗屁,也来通报。” “打扰老子训子。” 第三百七十六章 周绪,出局! 文川先生,被几个青州兵带了下去,只轻轻一刀,便结果了他的性命, 本来,这件事情,不会引起任何波澜,哪怕是朝廷原原本本的知道了这件事,在这个时候,也会装作不知道,更不会对周大将军有任何责罚。 而周绪,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毫无顾忌的对顾文川下手。 这位周大将军,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在大街上斩首,而是悄无声息的结果了顾文川,本来这件事,也会无声无息,不会有太多人知道。 但是顾文川身死之后的第二天,青州城的大街小巷,便开始流传一首诗,准确来说,有人将其写在了纸上,抄写了许多份,在大街小巷散布。 “少年志于学,老大受朝恩。” “晦除庙堂明,道证圣贤真。” “天崩中原顷,地裂西复东。” “丈夫危国难,何惜此身终!” 这首诗并不是如何出奇,显然是只是仓促所作,不过在这首诗的落款处,则是写了明明白白十三个字。 “颖州顾文川,死于青州周绪之手!” 这样一来,这首本来不怎么出奇的绝笔诗,立时就在青州城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因为顾渊,在仕林名气很大。 青州的读书人,大多知道他。 众人再一打听,便很快就能知道,昨日周大将军的确在大将军府里,杀了个老者。 一时间,青州仕林一片沸然。 而当这份诗文,传到周大将军手中的时候,这位平卢节度使,脸都黑了,他狠狠地拍了拍桌子:“谁干的!” 来报信的也姓周,是周家的家仆,名叫周贵,闻言立刻低头道:“老爷,小的们也派人查了。” “是几个乞儿传出来的。” 周贵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说道:“应当是,应当是…” “小人捉到了两个乞儿,问了一遍,是昨天那老头儿,事先写好交给了那些乞儿,跟他们说,如果他没能离开大将军府,便趁夜将这些…这些东西,发到青州城里各处。” 周绪闭上眼睛,许久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睛,长长的吐出来一口浊气,拳头已经握紧了。 “那腐儒,竟留了这一手!” 周大将军黑着脸,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怒声道:“昨天刀架在他脖子上,他硬是一个字都没有说,这老头,心里全他娘的是脏水!” “拿命泼到老子头上了!”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如果大规模传播开来,至少也是得罪天下读书人。 而且,一个不好,将来可能会称为其他藩镇,或者是地方势力,讨伐平卢军的理由,借口。 周大将军自然有些苦恼。 而一旁的周贵,则是低着头,心中暗道。 按照他对自家大将军的了解,昨天那老头儿,要是提前把自己的布置给说了出来,青州城里的乞儿,说不定一个都活不成。 他自己,也未必能活的成。 一旁的周大将军越想越气,怒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封锁城门,将这些污蔑老子的诗文,统统给老子收缴上来,烧了!” “谁敢私藏,都他娘的给抓起来问罪!” 周贵连忙低头应了一声,匆忙扭头,下去办差去了。 而周大将军则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摸着下巴,越想越不对劲,他想了一会儿,忽然拍了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喃喃道:“他娘的,这老东西不会利用老子名垂青史了吧!” “真要如此,老子就他娘的…” 周大将军看向外面的天空,呼出一口气。 “要遗臭万年了。” ……………… 平卢军在江北的后续反应,让李云有些始料不及。 他本以为,扬州一战之后,自己很快就会迎来第二次战斗,毕竟几十年的老牌藩镇,多半很难忍下这口气。 为此,李云还做了两手准备,他让周良把军队统统调到江边待命,准备凭借扬州城,跟平卢军先拼杀一阵,如果守城守的吃力,就伺机退出扬州城,让周良接应他们返回江南。 如果李云觉得能打,那么周良所部就会立刻渡江,支援扬州战场。 可李云进了扬州城之后,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平卢军几乎没有下一步后续动作了,他们占了楚州,李云占了扬州,双方保持了诡异的平和状态。 这是极不正常的。 因为有的时候,对于一个集团或者势力来说,重要的不仅仅是里子,面子也同样重要。 丢了面子,人家瞧你不起,往后很多事情说不定就更加难做。 不过也是因为这长达一个月的和平,扬州城里的所有人,也逐渐接受了李云这个江东招讨使的统治。 没有办法,不接受也没有用,江东军就在城里,人数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比起进城的时候,还多了一些。 因为李云从原扬州驻军之中,遴选了一批青壮出来,也编入了江东兵之中。 而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扬州的天气,也慢慢热了起来。 “二哥。” 扬州城里,李云的书房之中,刘博将一份文书,递给了李云,开口道:“楚州那里,算是安插了人手过去,虽然在平卢军附近,不太好安排人手,但是只要楚州的平卢军一动,一定会有人,立刻给咱们报信。” 李云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干的不错,老九。” “看来你还是有这方面天赋的,事情做的越来越熟练了。” “是通过扬州一个商号,才往楚州安排了人。” 刘博笑着说道:“二哥,这扬州城里可是有不少大商人,他们经年经商,积累下来的钱财自然不少,但是真正宝贝的,是他们在天南海北,开拓出来的商路。” “他们能走的通,就能带咱们的人一起走通。” 李云闻言一怔,然后瞥了他一眼,皱眉道:“有扬州城里的大户,跟你接触了?” 刘博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二哥,我就说这么一说…” 李云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然后缓缓说道:“许昂进城之后,一直是按照周律治人,这城里的大户,若没有过错,许昂也抓不到他们。” 说到这里,李云瞥了一眼刘博,继续说道:“至于老九你说的大户,这几天我抽空见几家,如果真能够借着商路,把耳目铺设出去。” “我会安排的。” 这一个月来,扬州城里每天给李云递拜贴的大户,就至少有十个人,不知道多少人,要求见李云,或者是设宴请李云吃饭。 李云一个都没有见。 而如果有利于情报组织的铺开,李云倒真要见一见这些扬州巨商了。 说到这里,李云又看了刘博。 “不过…” 他微微摇头道:“从前能通的商路,现在能不能通,怕是很难说了。” 从前大周朝廷健全的时候,各地方虽然有地方势力,但是毕竟同属大周,商人在大部分地方还是自由行走的。 但是现在,恐怕未必了。 刘博先是点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开口道:“对了二哥,青州城里,前几天出了件大事,朝廷的御史顾文川顾先生,似乎是死在了青州城里。” 李云一怔,随即皱了皱眉头,开口道:“你如何知道的?” 刘博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上面赫然写着顾渊留下来的绝笔诗,以及落款。 只不过这张纸一看就不是原件,而是有人誊录的。 刘博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大概说了一遍,然后把纸递给李云,开口道:“这上面的内容,据说就是顾先生去见平卢节度使之前写的,他果然没能离开青州的大将军府,应该是死在了里头。” 李云接过这张纸,认真看了一遍,随即叠好,收进了袖子里,默默叹了口气:“文川先生是有些不通时变,但是罪不当死。” “不过这位老先生…” 李云感慨道:“手段还真是有一些。” 他能看到这张诗文,说明已经在青州以外广为传播了。 那位顾先生的目的,已经完全达到。 而只要这东西一传播开来,周绪就等于是得罪了天底下大多数读书人。 几乎是直接失去了在将来逐鹿天下的资格。 毕竟这个时代,读书人是很重要的一个阶层,打天下或许用不着他们,但是想要天下稳定,非这些读书人来不可! 感慨了一句之后,李云想起来一件事,回头看向刘博,吩咐道:“受益兄明天就要渡江到江北来了,老九你派人去六合渡迎一迎。” “将他带到扬州城里来。” 刘博立刻点头。 “二哥放心,明天…” “我亲自去迎。” 第三百七十七章 天子志 比起接近中午的时候,一辆马车来到了扬州城城门口,驾车的不是别人,正是刘博。 到了城门口之后,马车里的杜使君掀开车帘看了看,然后有些诧异,笑着问道:“这扬州的城门,竟是不关的?” 刘博回头,笑着说道:“本是关着的,不过后来占得久了,一直关着门也不太合适,再加上平卢军消停了,这城门便一直开着了。” 杜谦想了想,问道:“便不怕平卢军的人乔装打扮进城,配合楚州的平卢军一起生事么?” 刘博微微摇头:“楚州已经有人手盯着了,那里一动,我们这里立刻就能知道,到时候城门一关,他们混进来再多人,也用处不大,而且…” 刘博看了看城门口守着的兵丁,笑着说道:“却也没有那么容易混进城。” 杜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道:“刘兄弟,停车罢,我步走下去,看一看这扬州城。” 刘博应了一声,很快停了马车,杜谦跳下马车,回头看了看跟他同行的一个中年人,笑着说道:“孟大哥,咱们一道走一走罢。” 这姓孟的中年人应了一声,跟在杜谦身后一起进了扬州城。 走在扬州城里,杜谦四下看了看,街道上的人虽然没有金陵城那么多,倒也不算少,已经是一个很正常的城池了。 全然不像是在动乱之中。 杜谦对于扬州城的情况,很是上心,这一次北上,也是他主动要求要到江北来看一看,他左看看右看看,不知不觉便耽搁了些时间。 正当这位杜使君,在大街上行走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迎面走来,笑声爽朗:“受益兄!” 杜谦抬头,便看到李云迎面走来,他拱了拱手,也笑着说道:“二郎怎么到街上来了?” “听闻受益兄进了城,我便出来看一看,没走多久,便迎面碰上了。” 二人说了几句话之后,杜谦让开身子,侧身笑道:“二郎看这是谁来了?” 李云看向他身后,只见一个身材颇高,但是有些削瘦,形容憔悴的中年人,站在杜谦身后,见到李云之后,他二话不说,便直接跪在了地上,低头叩首:“孟冲拜见使君!” 李云这才想起来他是谁,连忙上前,将他搀扶了起来,然后扭头看向一旁的两个亲兵。 “快去,把孟海叫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孟海的父亲孟冲,也是当初石埭河西村民变的领头人,后来河西贼的首领。 算起来,李云同他,已经两年多没有见面了,两年前在石埭县的时候,孟冲还是个精壮汉子,做事相当干练,但是现在,不仅没什么精气神,连白头发都多了不少。 “两年多未见,孟兄怎么苍老了这许多?” 孟冲被扶了起来之后,长叹了一口气:“能活着,便已经是运道好了。” 他抬头看着李云,诚心实意的欠身道:“非是使君,河西村上下恐怕一个活口也难留,更不要说孟海孟青他们,还在使君手底下有了职事。” “此是莫大恩德,河西村上下,俱永世不忘!” 李云微微摇头:“只是做了一些当做之事罢了,况且孟青孟海两兄弟,还有河西村那些少年人,这两年也帮了我不少。” 说到这里,他也叹了口气:“当初河西村惊变的时候,李某力有未逮,不能救下整个村子,以至于河西村至今日,所剩无几。” 孟冲摇了摇头:“当时使君只是青阳的都头,能救下这许多人,已是不易了。” 两个人正在说话的时候,接到消息的孟海,匆匆小跑过来,抬头看到父亲之后,孟海眼睛一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头叩首,泪流不止。 即便孟冲是个豪爽性子,这会儿也忍不住泪流满面,父子二人抱在一起,俱是号啕大哭。 一旁的李云与杜谦见状,也都是心有戚戚焉。 父子二人哭了好一会儿,才与众人一起结伴进了扬州刺史府,李云让他们父子单独说说话,而他则是同杜谦一起,在刺史府的正堂落座。 刚刚坐下喝了口茶,杜谦就问道:“那位孟老兄…” 李云放下茶水,把当初石埭县河西村的故事,跟杜谦说了一遍,然后微微摇头道:“河西村百多户人,现在剩下来的,恐怕不到四十人了。” 即便是杜谦,闻言也不禁大皱眉头,他沉声道:“显德三年的加税,我记得,朝廷要每户收一百八十钱,到了这河西村,竟加到了一贯!” “当真是骇人听闻。” 杜谦摇头,叹气道:“一路上,我与那位孟老兄搭话,他也是个坚忍的性子,竟一句话也不说,估计是怕说出了当年的事情,牵连到了二郎你。” 李云低头喝茶,叹气道:“天下不止一个河西村,也不止是现在有河西村。” 他看向杜谦,问道:“譬如说江东地界,如果咱们向下征税,到了乡村这些官府管不到的地方,还会不会出现河西村故事?” “恐怕还是会的。” 李云默然道:“人心就是如此,欲壑难填。” 杜谦想了想,开口道:“所谓上有所好,下必从焉,还是要看朝廷风气如何,如果上到天子,下到宰辅,俱是清正之人,他们选人用人,自然也会用类己之人,自上而下。” “最后到了地方上,便会好得多了。” 李云微微摇头道:“杜兄这个说法,至多是治标,甚至治标也难,皇权不下乡,真正最底下是什么模样,上面的人是瞧不见的。” “此是千古难题。” 李云也有些无奈:“怕无人能解了。” 杜谦看了看李云,笑着说道:“二郎看来,是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了。” 李云一怔:“我?” 杜谦放下茶盏,问道:“二郎将来若是做了天子,做了天下共主,可不也要面临这些问题?” 这话,让李云愣住了。 他一直到现在为止,心里想的都是如何壮大强大自己,但是最后能到什么地步,或者说做不做皇帝,他都是没有想过的。 “现在想这些…” 李云摇头道:“太早了。” “其实不算早。” 杜谦轻声道:“如今如果算上扬州宣州,归顺二郎的州郡,也已经超过十个了,而且都是相对富庶一些的州郡,是原先供养朝廷的主力。” “放眼天下的节度使,除了剑南节度使之外,再没有第二个节度使有二郎管辖的州郡多了。” “现在二郎欠缺的,无非是兵马的数目,以及一个合适的机会,只要抓住了这个机会,二郎立时就会成为天下有数的几个势力之一。” 李云手中的茶喝了半口,便放回了桌子上,依旧有些不太适应:“哪有这么快?” “就是这么快。” 杜谦笑着说道:“大周太祖皇帝从创业到开国,也不过七八年时间而已。” 李云思索了一番,微微摇头:“现在想不得这些事,现在乱想的话,便会进退失据。” 杜谦点了点头道:“朝廷已经知道了江北的事情,我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文书下来,交给二郎你了。” “多半是,要给二郎你升官的文书。” 李云思索了一番,问道:“朝廷能给我升什么官?江东观察使,已经有人了,总不可能把费府公给召回朝廷里罢?” “升什么官不知道,但是一定会给你升官。” “毕竟在江北这个地界上,二郎你同平卢军相比,是处于劣势的,朝廷现在要尽量平衡地方势力,防止地方上出现越来越强的藩镇,自然帮弱不帮强。” 他顿了顿之后,补充道:“这事,我给家父去了信,他老人家估计也出了点力气。” 李云这才缓缓点头,开口笑道:“有劳杜兄了。” “太见外。” 杜谦笑着说道:“咱们现在,是同船共渡之人,能帮二郎的地方,杜家自然全力相帮二郎。”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朝廷的事情,李云才从袖子里,掏出顾文川的诗文,放在了他的面前,叹气道:“这是刚从青州流传出来的诗文,说是文川先生临终前绝笔。” “文川先生,应该是死在了周绪手中。” “受益兄看一看罢。” 杜谦先是一怔,然后接过这诗文看了看,看完之后,整个人愣神了许久,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是…” “是我害了文川先生。” 第三百七十八章 你已经很强了! “当初…” 杜谦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没了什么力气,苦笑道:“当初,文川先生在金陵城见我,问我二郎凭什么提兵北上,我同他说。” “我同他说,是平卢军先南下的,先生既然如此风骨,何不去问问平卢军的周大将军,为什么南下。” 杜使君苦笑。 “不想他竟真的去了…” 李云也有些愕然,他还不知道这个关节,闻言想了想,然后开口道:“舍生取义,文川先生也是求仁得仁。” “受益兄不必太放在心上。” 杜谦长叹了口气:“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毕竟事情,几乎可以说是因我而起。” 他长吁短叹了一会儿,这才看着李云,问道:“他如果来扬州城见二郎,要求二郎退兵,二郎将何以待他?” 李云低着头,思考了一会儿,无奈道:“我多半,会跟受益兄一个说辞,让他去青州去见周绪。” 听到李云这句话,杜谦心里稍稍缓了一些,喝了口茶水之后,才平复了心情。 “二郎准备,一直占着扬州么?” 李云摇头:“如果可能,我想要把战线,推到淮水边上去,但是现在,我没有足够的兵力取下楚州,于是只能维持现状。” 说着,李云在桌子上倒了一点茶水,划了两道横线。 “这是大江与淮水。” “我们如果不占住扬州,退回金陵去,便只能依靠大江与平卢军对峙。而平卢军也是一样,如果他们不在江北占住一个州郡,便只能在淮水与我们对峙。” “出乎预料的是,平卢军在吃了个亏之后,并没有着急增兵楚州,兵进扬州,而是就这么维持了僵持的状态。” 李某人叹了口气:“本来,我已经做好在扬州同他们打仗的准备了,现在他们突然不动了,弄得我倒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敌人大举南下,兵进扬州,李云守不住扬州,那自然无话可说,可如果能够守得住。 在敌人兵力损耗严重的情况下,他甚至有机会北上,将楚州也给占下来! “咱们江东兵两三千人,在城外大破平卢军五千人。” 杜谦笑着说道:“如果是据城而守,这个比例只会更大,二郎现在至少能调五六千人到江北来,粮食充足的情况下,平卢军想要打下扬州,恐怕要把自己打个半残才成。” “那周大将军虽然有些暴虐,但并不蠢笨,他自然不会再贸然进犯扬州,只需要占住楚州,他想什么时候来江北,就可以什么时候来江北,我估计…” 杜谦缓缓说道:“青州,应该已经在征兵之中了。” 冷兵器时代打仗,基本上都是以临时征兵为主。 因为常驻兵力太多的话,经济上撑不住,养不起。 而等打仗的时候再征兵,哪怕兵力再多,也不怎么怕养不起,一来是战争周期通常不会太长,二来等真正打起来之后,军队会大量伤亡。 死掉的军队,自然就不用再发饷了。 这种征兵,就跟以前李云那种全靠自愿的征兵不一样了,多是强制征兵,所以有时候一个月两个月,就能够突然冒出来一支数万乃至于近十万大军。 其实这种方式,李云也可以做到。 他手底下现在最少已经有十个州郡,而且多是江南地区相对富庶一些的州郡,虽然还没有具体的户籍数量,每个州郡的人口,基本上都在三四万户以上,也就是十万人以上。 如果按照这数目来算,十个州郡怎么也有百万人口,算上金陵府吴郡以及钱塘郡这些人口大城,实际数目要在一百五十万人以上! 哪怕是按照战时的十丁抽一来算,强制征兵的情况下,用不了多久,李云就能拉起来一支五六万人,甚至更多的军队。 这支军队,甚至不一定需要花费太多饷钱,因为大周的子民,是要给朝廷服役的! 不过这种方式征来的兵,说白了,最多也就是当成辅兵来用,负责后勤和一些边缘任务,极少直接参与战斗。 而李云亲自带起来的这一万兵力,便统统都属于“战兵”。 当然了,有些将领喜欢用这些辅兵,去消耗掉敌人的兵力和锐气,从而给主力争取到更好的进攻时机。 每个将军的领兵思路不一样,在战场上,什么打法都是正常的。 杜谦看着李云,开口道:“我这趟到扬州来,便是来跟二郎商议这件事的,这扬州,我可以替二郎看着,二郎则可以回到江南去,强征出一支军队出来。” “各方势力互相征讨,天下混战的局面,可能很快就会出现。” 杜谦沉声道:“从历朝历代史书上来看,一但这种局面形成,短短几年时间之内,天下就会形成几股势力互相对峙的情形。” “然后,便是逐鹿中原。” “强征…” 李云摸着下巴,认真思考。 他还没有见到那种不得不打的战机,目前他一万兵力,也足够灵活机动,至少可以应对目前江东以及江北的所有情况。 但是,势力还要继续扩张,要不然就会像杜谦说的那样,在接下来的混战之中,成为被别人吞并的对象,成为将来那些大势力的“养料”。 而就目前李云的情形来说,他麾下主战兵力,再想要扩张,最多可能也就是一万五千人左右的规模。 再多,就不太能养得起了,军饷倒是一方面,武器装备也很难供应的上。 而想要快速膨胀,似乎只剩下杜谦说的这一条路,那就是通过强征,拉起来一支人数足够多,成本足够低的军队! “这事…” 李云揉了揉眉心,缓缓说道:“我要考虑考虑。” 做事情不能太急,又不能不急,而这个时机,或者说分寸的把握,必须要领袖自己来拿捏。 “嗯。” 杜谦点了点头,轻声笑道:“也可以等一等,朝廷给二郎加官的圣旨,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等圣旨到了,如果官职足够合适,二郎就可以趁机在江东乃至于整个江南,拉起来一支人数足够多的军队。” 他看着李云,继续说道:“有一点,二郎必须要看清楚。” 杜使君正色道:“咱们现在,一点也不弱,至多就是比那些节度使,稍差一些而已,如果单论主战的兵力来说,平卢军…” “至多两万。” “至于喊出来的所谓十万大军,吓唬人居多,五万朔方军在中原,几乎横扫叛军,真正称得上精锐战力的,恐怕也就是半数不到。” 历史上,兵力计数的方式有好几种。 有的时代,不仅把辅兵的数目算上,甚至把民夫的数目也算上,于是乎动辄五十万乃至于百万大军。 有些时代,只计算主力与辅兵,规模基本上就在十万人以下了。 另一个世界的满清,出征的时候,计数往往只有一万多人甚至是七八千人,这种数目,多半就是只计算主战兵力。 李云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正当他想事情的时候,卫队长杨喜匆匆小跑进来,来到了李云面前,低头欠身道:“使君。” 这一下,把李云从沉思之中惊醒过来,他回过神来,皱眉道:“出什么事了?没见我正在同受益兄议事么?” 杨喜低头道:“使君,许…许…” 他挠了挠头,开口道:“许老爷,将于使君和吕别驾,统统抓了。” “吕别驾在大牢里,吵嚷着要见使君。” 李云一怔,随即哑然失笑。 “我知道了。” “你去一趟,把吕严放出来,让他回家里去等消息,至于那个姓于的。” “就先关着罢。” 杨喜应了一声,正要下去,又被李云叫住:“你再去我那后宅,将莫道正提出来,交给许昂。” 杨喜再一次低头:“是。” 说罢,他转头离开。 杜谦有些好奇,笑着问道:“怎么把扬州两个主官都抓了?” “他们两个人屁股不干净,碰到许阎王,自然讨不了好。” 李云背着手,笑着说道。 “走,咱们去吃饭,我给受益兄接风洗尘。” “顺便跟你说说,这扬州城里几个主官的趣事。” 第三百七十九章 升官! 杜谦的话,自然是想要鼓励李云,让李云积极进取,将目标放的更大一些。 说的再直白一些,就是要劝李云立志。 要志在天下,而不是以后一直待在江东,做江东鼠辈。 不过杜谦有杜谦的道理,李云也有自己的想法。 他这几年看了许多书,对于这个时代并不是全无了解,尤其是看了苏大将军遗留下来的手札之后,对于这个时代军事层面,至少是有了清楚的认知。 他也知道,只要主战的精兵过万,便可以在整个天下排得上号,甚至有资格去参与进将来的逐鹿之争中去。 但是李云麾下的这支军队,虽然已经人数过万,如果算上李云最近收揽的扬州兵,以及周良苏晟各自收拢的军队,甚至人数要在一万一两千人。 可李云非常清楚,自己手底下这一万多人,虽然是主战军队的待遇,但至少在眼下,还远没有到主战军队级别的战斗力。 哪怕经过训练,有了主战兵力的身体素质,但不管是战阵,还是临阵经验,以及一支军队应该有的军魂。 都还欠缺不少。 就比如赵成麾下这支都尉营,经过扬州一战之后,水分挤去了一些,如果碰到平卢军的主力,也只能勉强打一打。 至于江南的军队,苏晟麾下那支军队,经过歙州,睦洲两场战事,也相对要好一些,而李正周良两个人手底下的都尉营,则完全不能视为主战兵力。 想要练出一支万人规模的主力精锐,不是光砸钱进去,就能立刻凭空变出来的。 需要战场上血与火的淬炼,以及时间的沉淀,更需要一场场胜利,来凝聚军队的灵魂。 杜谦是个读书人,他虽然读书多,但是对于兵事,并不如李云自己,因此在军事上,杜谦的意见可以听,但是李云自己,也必须要有清晰的认知,和自己的想法。 扬州城里,两个人坐在一家酒楼的二楼,举杯碰了杯酒之后,李云想了想,开口问道:“文川先生的事情,青州那便试图压下去,受益兄看,是不是我们助一助风,把这件事传播开来。” “传肯定是要传的。” 杜谦不假思索的说道:“哪怕不考虑利害,单为文川先生的风骨,这事也值得宣扬出去,况且现在平卢军是咱们的敌对,只要事情宣扬的足够广,顺便带上平卢军南下,侵占江北的罪过。” “周绪立时就成了大周的叛臣,更会成为千古罪人。” 说到这里,他看着李云,轻声道:“到时候,跟平卢军交战的咱们,便会成为正义之师。” “至少在名分上,是有利的。” 杜使君低头喝了口酒,轻声道:“最重要的是,要在江南传开,江南的仕林,便会惦念着二郎的好处,说不定很快,就会有更多人来投靠,二郎便不用愁着手底下,没有文人可用了。” “这事我来撰文,然后交给刘兄弟,让他尽快传将出去。” “好。” 李云看了看杜谦,点了点头。 “咱们这么做,也算是遂了文川先生的心愿。” 杜谦默默低头喝酒,摇头叹道:“我以为,文川先生此举,有可能是为了践行自己心中的道义,未必就是为了求名。” 李云饮尽一杯酒:“受益兄你不知道,那位文川先生。” “其实相当有手段。” 李某人眯了眯眼睛。 “他此去青州…嘿。” “定然是事先有过谋划的。” 说到这里,李云一杯水酒洒在地上,缓缓说道:“不过敢死,便已经相当了不起了,古往今来,总是有一些这样的读书人,至少勇气是让人钦佩的。” ………… 扬州刺史于琮被下狱了。 下狱之后,一直不太安生,在大牢里不停喊冤,直到许昂将莫道正,投入到了这位于使君的隔壁牢房,这位于使君才安分起来,不再喊冤。 不过他还是时不时向守大牢的兵丁哀告,想要见李云一面,不过并没有人理他。 大牢里,莫道正莫司马,一言不发的坐在角落里,死死地盯着隔壁的于琮。 眼神里,全是怨毒。 而于使君是个胆子很小的人,被莫道正盯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整个人缩在角落,头也不敢抬。 事实上,也正是因为于琮的这种胆小的性格,李云才有机会进入扬州城,要不然这会儿,李云可能早已经领兵返回江南去了。 而就在这两位扬州官员,在大牢里当邻居的时候,在李云的住处里,一位五十来岁的老者,对着李云毕恭毕敬的欠身行礼:“李使君。” 李云坐在主位上,看了看这位老者,笑着说道:“是秦老爷罢?坐下说。” 这姓秦的老者连忙摇头,微微低头到:“在使君面前,如何能称得老爷二字?使君称老朽贱名就是。” 李云请他坐下,笑着说道:“年纪悬殊,不太合适,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不必较真。” “一转眼,李某进这扬州城,也已经一个月有余了,这一个月时间里,秦家已经先后递上七八回拜贴了罢?” 李云瞥了一眼这位扬州巨商,淡淡的说道:“秦老爷这样急着见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秦老爷低头,叹了口气道:“使君是执掌一方的大人物,当着使君的面,老朽也就不拐弯抹角了,老朽一直急着见使君,自然是为了身家性命。” 李云一怔,随即哑然失笑道:“一个月来,秦家不是好好的么?谁又要秦老爷的身家性命了?” “官府一直在查。” 秦老爷低着头说道:“我家虽然是纯粹的生意人,但是这年头做生意,免不了要跟官府往来,秦家自然跟扬州官府,有一些钱财上的来往,官府查下去,迟早会查到秦家头上。” 李云面色平静道:“给扬州从前那些官员送钱,这种事一概既往不咎,只要没有戕害人命,没有为非作歹,为祸乡里,便没有人会追究秦老爷家里。” 秦老爷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一旁的木盒子递给了李云,低头道:“使君,这是秦家在扬州境内的两万多亩田地的地契,以及在扬州城里的一些宅子的房契。” “听闻使君爱怜穷苦百姓,所到之处常常分田给佃户居住,秦家在扬州的地,便都敬献给使君,有使君分了出去,也算秦家的一点功德了。” 李云看了看手边的这个木盒子,似笑非笑的看了看秦老爷,却没有直接收下,而是淡淡的说道:“秦老爷这是把李某,也当成于琮那样的官员了。” “不敢,不敢。” 秦老爷吓得直接站了起来,摆手道:“老朽从没有这种心思,于…于琮那些人,求财物只为自己,而使君却是造福一方百姓,与于琮那种官员,如何能够一样?” 李云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了一声。 不愧是做生意出身,就是会说话。 心里虽然美滋滋的,但是明面上,李云还是一脸平静,只是笑着说道:“这些秦家的财物,秦老爷先拿回去,在别的事情上面,我倒真有一些事情,同秦老爷商量。” “听闻秦家,在扬州城里是做生意做的最广的。” 李某人低头喝茶:“所以,我想要同秦老爷谈一些合作。” 秦老爷再一次站了起来,低头道:“使君尽管吩咐,秦家能办到的,一定尽力!” 李云笑了笑,正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使君,朝廷的钦使到了!” 李云闻言,看了看秦老爷,然后站了起来,开口道:“朝廷的钦差到了,李某出去看一看,秦老爷要不要一道跟着去瞧瞧?” 秦老爷犹豫了一下,默默点头。 李云背着手,离开了正堂,很快在前院,见到了两个快马奔来的朝廷钦使。 看二人的打扮面相,应该是宫里的官宦。 见到李云之后,两个人先是看了看李云,然后问道:“是…江东招讨使李云么?” 李云闻言一怔。 他本以为,自己在朝廷那里的名号应该是“李昭”,没想到朝廷那里,已经更新了自己的名字。 他只是微微一愣神,便缓缓点头:“我是李云。” “朝廷诏命。” 一个宦官展开手里的诏书,李云正在犹豫要不要行礼装装样子的时候,另外一个太监便摆手道:“李使君站着听就是。” 李云也没有客气,就站在了原地。 一段冗长的开头之后,这太监终于念到了紧要处。 “如今,中原关中动荡,江南江北,也多有异动,搅得地方不宁,百姓不安。” “着任命李云为江南道招讨使…兼淮南道招讨使。” “以剪除地方匪寇,还百姓宁安。” “钦此。” 第三百八十章 以人显官! 接了这份圣旨,李云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挥手道:“孟海,带两位天使下去喝茶。” 一旁的孟海应了一声,带两个太监下去了。 而李云将圣旨拿在手里,准备找个地方放起来,正当他往屋子里走的时候,秦老爷已经上前,欠身行礼:“恭喜使君,贺喜使君。” 李云看了看这老者一眼,笑着说道:“秦老爷觉得,这值得恭喜么?” “自然值得。” 这位扬州巨商低头道:“这是莫大的喜事。” 他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使君是年轻人,可能体会不到,这二十年来大周是日渐衰微,但是从前,大周还是不错的。” “茶凉的,没有那么快。” 这位老先生的话,其实说的极对。 这个世界,固然是实力至上,一切声音都没有拳头来的管用,但是人毕竟是有感情的,尤其是四十岁以上的人来说,他们对大周,多少有一点旧情分。 哪怕大周就这么亡了,也会有不少所谓的前朝遗老,更何况如今的大周,还没有亡。 有这道诏书在,李云往后的发展,一定会相对顺畅一些的。 秦老爷抬头看了看李云,忽然低头,欠身道。 “使君孤身到了扬州,身边似乎无人照顾,老朽恰好有两个与使君同龄的孙女,过两天可以带给使君瞧一瞧,如果使君瞧得上她们,便让她们从此留在使君身边,给使君做个妾室,照顾使君起居。” 李云一怔,随即看了看这位老人家,笑着说道:“这合适吗?” 秦老爷态度很是谦恭:“自然是合适的,哪怕是帮着使君洗衣做饭,也是她们的福分了。” 李云考虑了一下,摆了摆手道:“这事情,后续再说吧,咱们先商量好如何合作的事情。” “听闻秦家商路遍布四海。” 李云微笑道:“我想派人,跟着秦家一起跑一跑某些商路。” 秦老爷想了想,随即低头道:“使君,这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不过现在世道乱了,从前能走通的商路,现在却不一定能够走的通了。” “只要能走的通的,都可以带上使君的人手。” 秦家的核心人员都在扬州,因此他们几乎没有同李云谈条件的资格,李云说什么就是什么。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秦老爷才告辞回了家里,而李云则是拿着这份圣旨,一路来到了扬州的刺史府。 刺史府里,是杜谦跟许昂一起办公。 李云刚刚走近,还没有敲门进去,就听到了杜谦的声音。 “子望兄。” “我以为这事情不能这么办,当缓则缓,要是这样办下去,大刀挥下去,至少数十人人头落地,不止是得罪扬州城里的大户,便是那些读书人,也要在背后说我等残暴。” 子望是许昂的字。 随即许昂的声音传来:“杜使君,按照大周律,便是这个判法,下官已经按照李使君的意思,稍稍宽纵一些了,若是全部按照周律来算,这扬州城里的大族都杀上一遍,也少有冤枉的。” 杜谦沉声道:“想要一方治安,最重要的是八个字,从前不咎,往后不许!” “现如今,最要紧的是扬州能够稳定,在我们江东兵进城之后发生的罪过,当然要严判重判,但是之前的。” “便只能当成手段来用。” 杜谦声音严肃:“对咱们有好处的,便一追到底,没有好处甚至大有坏处的,就应当缓一缓。” 许昂似乎依旧不服,仍要说话,门外的李云,敲了敲房门,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二位在办公?” 两个人见李云走了进来,都先后起身,对着李云拱手行礼:“使君。” 杜谦也拱手笑道:“二郎怎么来了?” “朝廷的圣旨送来了,因此过来找受益兄合计合计。” “刚到门口,就听到你们似乎…” 李云坐了下来,笑着说道:“似乎有些不同的意见。”杜谦微微摇头,把一份文书,递到了李云面前,开口道:“这是扬州居家的案卷,按照查到的证据,这陆家罪过不小,子望兄的意思是,按照律法严查严办。” “陆家抄家,相关人等斩首,其余人等发配。” 李云有些诧异,问道:“什么样的罪过,这么严重?” 这个时代的罪,虽然有株连,但是只要不是涉及谋逆的罪过,多是一人罪过一人当,家人受到的牵连不会特别大。 “这陆家,常年同平卢军做买卖。” 杜谦微微摇头道:“纠缠很深,而且一直给平卢军传递消息,他们家一个女人,还送去了青州,给周大将军做了妾室。” 李云“哦”了一声。 按照他这边的逻辑,或者说他这边的立场来看,平卢军私自南下,便已经是谋逆了,陆家这种,自然是逆贼党羽,应当严查严办。 李云想了想,然后看向许昂,微笑道:“许兄,这事情就不要伤人命了,罚没家产了事。” “毕竟严格算起来。” 李某人摸了摸下巴说道:“朝廷还没有将平卢军认定为叛逆。” 许昂很是干脆,起身低头道:“下官遵命。” 说罢,他对两个人拱了拱手,扭头退了下去。 见许昂离去的背影,杜谦摇头苦笑:“这许子望,真是倔的很,怎么跟他说也说不明白。” 李云从袖子里掏出圣旨,递给杜谦,然后开口道:“他命途多舛,此时心中戾气犹存,做事情不免就带了几分刻薄。” “过几年,给他再成个家室,慢慢也就好了。” 杜谦倒是听过一些关于许昂的事情,闻言只是点了点头,接过圣旨看了一遍,又皱起了眉头:“这…” 他又认真看了一遍之后,感慨道:“名义上能活动的地盘大了许多,但是招讨使的名分,却不够响亮。” “不过即便如此,对于二郎来说,也是个极大的助益了,至少二郎的家乡宣州,咱们可以名正言顺占下。” 江南道兼淮南道招讨使,意味着李云可以在江南东道以及江南西道以及淮南道三道境内活动,但是招讨使这个职位,其实是针对地方流山贼匪寇的。 也就是说,地方上不管是军务还是政务,招讨使都没有权力过问,譬如说当年那位江南西道招讨使范昭,到了宣州之后,与当时的宣州刺史崔绍,几乎是平等对话。 虽然这跟崔绍的出身有一部分关系,但是也说明,招讨使这个职位。 其实也就一般。 至少跟观察使,节度使这种职位,差了太远太远。 “我也是这般想的。” 李云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笑着说道:“招讨使这个职位,实在一般,不过看来,朝廷对我也不太信任,虽然想要平衡地方,但是也不肯给我太大的官职。” 杜谦缓缓点头,他看着李云问道:“二郎接下来准备如何做?” “既然朝廷给了这个名分。” 李云低头想了想,继续说道:“第一件事,当然是要把这个消息,在江南道以及淮南道传开。” “而第二件事,是以淮南道招讨使的名义,发公开的文书给楚州,勒令平卢军退出楚州,退回淮河以北。” 杜谦若有所思,然后点了点头:“平卢军定然不肯,这样他们除了杀害御史顾渊的罪名之外,又多了个悖逆朝廷的罪名。” 说到这里,杜使君也叹了口气道:“只可惜,这两个罪名,现在对于平卢军来说,最多只能让他们不舒服,一点也动不了他们。” “乱世一到,归根结底,还是得在战场上说话。” 李云先是点头,然后看向杜谦,笑着说道:“有了这个名头之后,我这个招讨使主管各州,虽然依旧有些牵强,但总算是更合情理了一些。” “以后受益兄便不要负责具体哪个州郡的事情了,各个州郡的事情汇总,都送招讨使衙门来,都由受益兄来处理。” 说着,李云站了起来,看向门外。 “既然招讨使这个职事,名号不甚响亮。” “那我…就让它响亮起来!”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一章 开国! 历史上,因为某个人而耀眼异常的官职或者爵位并不少见。 比如说骠骑将军,冠军侯。 虽然招讨使这个职位,现在看起来只是个剿匪清贼的职位,但是将来,未尝不会因为李云,而耀眼夺目。 李云从来就是一个实干派,既然定下了计策,很快他就以三道招讨使的名义,给江南东道,江南西道,以及淮南道所有的州郡去了文书。 文书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单纯的“转发”了朝廷的圣旨。 本来这种事情,应该是朝廷来干的,但是朝廷现在这个半死不活的模样,李云估计朝廷,也不太可能还有人手去干,干脆他自己派人去干了。 除了给包括楚州在内的各州郡发文之外,李云还命令驻扎在金陵的周良所部北上,进驻扬州。 这样一来,李云布置在扬州的兵力,就会达到五千多人,乃至于逼近六千人。 是他全部兵力的一半。 同时,李云还准备在扬州境内,征召训练一批民兵,等将来一旦扬州陷入了守城战之后,这些民兵可以用来协助守城。 布置了这一切之后,李云还准备派人,接收扬州下属的各县。 毕竟先前,他虽然说是占了扬州,但其实只占了个扬州城,因为担心很快会有第二场大战,扬州境内的各县,他都没有派人去接管。 不过这些县,有些已经被平卢军派人进驻,想要拿回来,免不了还有一些争执。 而就在李云,一边跟平卢对峙,一边逐渐接管扬州的时候,在他西面关中的京城里,一件大事,正在悄然发生。 此时,距离齐王王均平,进入京城,已经有几个月时间了。 此时的京城,与从前的京城相比,已经大不一样。 街道上,几乎很少见到行人,人口也凋零的厉害。 从前的京城,是个人口超过百万,巅峰时候甚至逼近两百万人口的巨城。 而现在,在朝廷出走,叛军进城之后,整个京城的人口一直在持续下滑,到这会儿,可能只剩下了四十万人左右。 流失的人口中,最上层的自然是跟着朝廷一起离开,去了西川,而一些中上层,也是提前知道消息,带着家小逃离了京城这块是非之地。 其余,便是死在了这场动乱之中的倒霉蛋们了。 至于京城里剩下来的这小半人口,也并没有如何幸运,因为进城的叛军数目太多,在纪律上根本不太能够约束得住。 进城这三个月时间里,城里的百姓少说死了一两万人,甚至更多,只是已经没有人去统计数目了。 此时,在京城里的一座王府里,头戴紫金冠,一身金色袍服的天补大将军,正斜躺在一张软榻上,在他身旁,伺候着两个漂亮女子,都是十四五岁年纪。 两个女子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给他捏腿捶肩,生怕一个不好,得罪了这位齐王。 她们都知道,这个新进城的齐王,脾气不太好。 三个月时间里,死在他手里的人,并不在少数。 闭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之后,王均平睁开了眼睛,伸手捏了捏一旁的少女,笑着说道:“你们武家的女子,还真是嫩得出水。” 这女子红着脸,不过还是低头,声音颤抖:“大…大王喜欢就好。” 是的,伺候在这位齐王身边的这两个少女,并不是京城里寻常人家的女儿,俱是没有来得及逃出京城的武家宗室之女。 毕竟当时朝廷走的仓促,跟着离开的宗室,其实只有十之一二,剩下来的宗室,便只能自求多福了。 当然了,被留在京城里的宗室,也不可能会是跟皇帝特别亲的血脉。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足够让这位天补大将军兴奋了。 他原本只是个私盐贩子,平日里见到县衙的三老爷四老爷,都要战战兢兢,怎么能想到有一天,能让两个天潢贵胄侍寝? 回想起这三个月的生活,这位齐王心里便只有四个字。 死也值了! 此时此刻,天补大将军,已经忘了起兵时候的口号,更不记得天补平均的口号了。 京城虽然只剩下半数人口,但还是成为了他的温柔乡。 如同梦幻一般的地方。 正在这位齐王享受生活的时候,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了进来,过来便跪在了地上,叩首道:“大王,贾先生到了,想要求见您。” 这小太监,自然就是原本皇宫里的太监,王均平占了京城之后,便干脆把一些没有来得及逃走的小太监收拢起来,留作自用。 “贾先生?” 王均平嘀咕了一句,知道应该是正经的事情,手里又捏咕了几下之后,才依依不舍的睁开了眼睛,然后把赤裸的脚,几乎伸在了另一位宗室之女的脸上,淡淡的说道:“给本王穿袜子,穿鞋。” 这个宗室之女强忍着委屈,乖巧的应了声是,在一旁拿起袜子,给这位齐王穿上了鞋袜。 穿好之后,齐王才慢悠悠站了起来,回头看了看这两个女子,伸手在两人脸上各捏了一下,笑着说道:“都下去去洗白洗净,晚上再来伺候本王。” 两个女子起身,福了一福,俱都恭敬应是。 在王均平爽快的大笑了一声,两个武姓女子毕恭毕敬的走出了这间屋子。 等她们走到了门外,便俱都两眼含泪,忍不住痛哭起来。 而天补大将军,自然听不见她们哭声,只是大咧咧挥了挥手:“让贾先生进来。” 很快,一个三十多岁读书人模样的中年人,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这读书人,原先在洛阳的时候,还是一身布衣,这会儿也换上了紫袍,走近之后,对着齐王毕恭毕敬作揖行礼:“大王,工部的官员来报,说是皇宫已经修缮好了。” 叛军进城的时候,皇宫里不知道被谁放了一把大火,把许多宫殿都给烧毁了,王均平进城之后,立刻命令修缮,一直到今天,才总算是修缮完毕。 王均平闻言,眼睛一亮。 他毕竟是草根出身,起兵以来最大的心愿,便是住皇宫,坐龙椅,睡女人。 如今,第三个愿望已经基本上实现了。 而前两个,却都没有完成。 “那孤,岂不是可以搬进去,住一住武家的祖宅了?” 贾苻看了看王均平,然后低头笑道:“大王想要住进去自是不难,不过臣下以为,还是先开国登基,大王住进去,才合情合理。” “开国…登基?” 王均平皱了皱眉头,摇头道:“那些朔方军,也跟着进了关中,如今孤的几路大军还在城外,跟朔方军死战,关中都尚未平定,更不要说关中以外的地方了。” “天下四处未平,此时开国,登基称帝,似有不妥。” 贾苻摇头,笑着说道:“大王,京城里的武周遗臣,已经有大半愿意投效大王了,关中之所以未曾平定,还是因为那些武周旧臣,惦念旧邦。” “这个时候,大王正应该登基正位,所谓名正言顺,言顺事成。” 贾苻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文书,两只手递在王均平面前,恭敬道:“大王请看,这是京城里的众臣,联名所书,俱是奏请大王登基正位。” 说到这里,贾苻也激动了起来。 “请大王开国大齐,建万世基业!” 一个势力集团庞大了之后,很多时候做事情,都不由得首领心意。 哪怕是肇始之人,也很难左右。 京城里这些叛军就是如此。 打了好几年仗,好容易都打进京城里来了,自然人心浮动。 谁不想做开国功臣,光宗耀祖? 公侯万代,与国休戚! 三个月了,这些叛军的主要人物们,早已经忍不住了,他们也想做朱紫贵人,想做王侯将相! 虽然此时开国,至多就是多个虚名,但是虚名也是名! 多少人为了虚名二字,打生打死? 他们已经忍耐许久了。 不是贾苻一直以皇宫没有修缮好为由压着,早已经有人来见王均平劝进了。 而这个时候,这帮人里,也早已经没有人记得平均二字了。 齐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心脏砰砰乱跳。 他一点不心动? 怎么可能! 不要说是已经占了京城的他,普天之下的任何人,都很难对皇位不心动! 这位齐王咽了口口水,许久之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这事…再议,再议。” 贾苻抬头,看了看王均平,嘴角露出笑容。 没有直接拒绝,这事…基本上就成了。 … 大周昭定元年夏,天补大将军在京城登基称帝。 国号大齐。 被屏蔽了一会儿,修改了之后放出来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时局激变 “哈哈哈。” 京兆渭南县的朔方军大营里,韦大将军在自己的帅帐之中,笑得前仰后合,不住的拍敲着桌子,眼泪都已经笑出来了。 以至于进来议事的朔方军副将骆真都站在原地,半晌之后,等韦大将军笑声稍歇,他才小心翼翼的问道:“何事让大将军这样开心?” 韦全忠擦了擦两眼的泪水,抬头看了看骆真,他对着骆真招了招手,笑着说道:“你来的正好,来来来。” “坐下,坐下说。” 骆真今年四十多岁,跟随韦全忠足有二十年了,因此也没有太过拘谨,坐下来之后,笑着说道:“大将军许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可不是?” 韦大将军哈哈笑道:“许久没有人能这样逗我开心了,这一下不止我一个人开心,恐怕其他节度使,都要开心好一阵了。” 骆真有些好奇,问道:“到底是什么事,让大将军这样开怀?” “王均平称帝了。” 韦全忠咧着嘴笑道:“老子这段时间,一直控制着力道,生怕把他给打死了!” 韦大将军笑着说道:“老子甚至还收着力道,怕绝了他的粮道,让他难以为继。” “没想到,没想到这厮,在京城里过了几个月安生日子,竟…” 韦大将军拍着桌子,哈哈笑道:“竟称帝开国了!” “真是笑死我也!” 韦大将军并没有说谎,这段时间,朔方军的进攻的确是收着力道的。 事实上,从朔方军南下支援中原以来,他们便一直是收着力道在打,生怕把这支叛军给打死了,他们没有理由继续留在中原。 而现在,更是如此, 叛军占了京城,朔方军是跟着他们屁股后面进了关中,甚至扭头就闭了潼关,就是为了尽量壮大自身,同时保持现状! 王均平虽然占了京城,但是地盘一直都被朔方军压缩的极其有限,如果不能正面击溃关中的朔方军,他们根本不可能壮大起来。 而朔方军,需要一直保持现状,这样他们不仅能占据关中,甚至可以占据大半个中原。 要知道,叛军弃了的洛阳,现在正是朔方军在控制! 这一路跟在叛军身后,韦大将军当然不能让这个“宝贝疙瘩”突然死掉,他不仅收着力道,甚至刻意给叛军留下了粮道,让他们一直有粮食可以吃。 要不然,这支叛军根本不可能支撑到现在。 而韦大将军之所以要“养”着这支叛军,是因为一旦这支叛军没了,那么他就没有理由待在关中,更没有理由待在中原。 他是大周的臣子,是先帝一手提拔上来的。 霸着关中跟中原不走的话,不仅理亏,而且一定会被其他节度使群起而攻之。 在韦全忠看来,这支叛军,一直是他壮大己身的工具,等到有一天,朔方军强横到能够横推天下的时候,这支叛军也就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而现在,韦大将军一直养着的工具居然称帝了! 消息传来,这位朔方节度使几乎笑得满地打滚。 太蠢了。 他这个占了大半个中原,以及几乎整个关中朔方节度使,都不敢有任何称帝的念头,他王均平只占了个京城,甚至京兆都没有占全,竟称帝了! 骆真听了这个消息,也惊愕了片刻,随即也跟着笑了笑,开口道:“听闻那王均平,是个贩盐的出身,现如今看来,果然眼界狭窄,成不了大事。” 他看了看韦大将军,微微低头道:“只有大将军这样运筹帷幄的当世英雄,将来才有资格…” “罢罢罢。” 韦大将军摆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而是笑着说道:“你莫要抬我,老子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会儿谁露头谁死。” “听说。” 韦大将军“嘿”了一声:“范阳军已经开始动了,说是奉朝廷之命,入关中灭除叛贼,迎回王驾。” 范阳节度使,在平卢军的正北,驻扎在大周东北的藩镇,也是正经的边军,战斗力绝不会比朔方军差。 这位韦大将军抬头看了看骆真,问道:“来找我什么事?” 骆真这才想起了正经事,微微低头道:“大将军,有一位朝廷的使者到了,说要面见大将军。” 韦全忠一愣,然后若有所思:“请进来,请进来。” 很快,朝廷的使者就被一路带到了韦大将军的大帐之中,这使者二三十岁,模样周正,见到了韦全忠之后,微微低头道:“下官崔绍,见过大将军。” “崔绍…” 韦大将军看了看他,笑着说道:“可是崔相公家里的?” 崔绍低头道:“崔相是下官伯父。” “果然是名门之后。” 韦大将军打量了他一眼,正色道:“崔公子是从西川来的?” “是。” 韦大将军又问道:“可是朝廷有什么旨意?” 崔绍点了点头,正要说事,韦大将军竟就要给他下跪,崔绍连忙将他扶了起来,摇头道:“大将军太客气了,如今是非常时刻,不必拘礼,不必拘礼。” 韦大将军这才起身,问道:“崔公子,朝廷有什么旨意?” “朔方军这两年作战勇武,连连取胜,如今更是身在关中,与叛贼奋战不休,陛下对朔方军多次褒奖,这一次派下官过来,是想要给大将军家的公子赐婚,准备将一位长公主,嫁进韦家。” “不知道大将军,意下如何?” 韦全忠想了想,很快便笑呵呵的点头道:“既然是陛下赐婚,我等做臣子的哪里有反对的?韦某欣然领受。” “不知是哪一位长公主下嫁?” “寿阳长公主。” 寿阳长公主,是先帝的女儿,当今天子的妹妹。 崔绍看了看韦全忠,问道:“大将军家的小公子,似乎未婚罢?” “未婚,未婚。” 韦全忠笑着说道:“便是成婚了,也尽可以休了去。” 他看着崔绍,问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情么?” “还有一件事。” 崔绍看向韦全忠,微微低头道:“关中陷落之后,天下震动,不少地方的义士,不忍见叛贼肆虐,已经组成了义军,有三四万人,正在向关中进发。” “领头的,是山南东道观察使郭玉。” “另外,河东节度使裴休,也上书朝廷,准备进关中勤王。” “用不多时,便能抵达关中,到时候当能与大将军的朔方军并肩作战,尽快收复京城,恢复关中。” 韦大将军闻言,脸上依旧带着笑容。 不过心里,已经没有那么高兴了。 可是这些事情,他又一样都推拒不了,于是便笑呵呵的说道:“朔方军正在关中苦战,能有援兵,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有两路援兵在,恢复京城,指日可待了。” 崔绍见他没有翻脸,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谁也吃不准这位朔方节度使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要是韦全忠直接翻脸把他给杀了,在这个时候,崔家也拿这位韦大将军全无办法。 崔绍小心翼翼的跟韦全忠又说了几句话,然后便起身告辞。 韦大将军叫来儿子,一路把崔绍给送了出去,而他自己,则是留在大帐里,用手摸着下巴,陷入了思索之中。 “是就此地覆天翻…” “还是清掉王均平,由我来迎回朝廷,往后我来做朝廷的主…” 这位大将军沉思了许久,又抬头看向帐外的天空,似乎在喃喃低语,又似乎在问道苍天。 “大周…还有国祚么?” ………… 王均平在京城称帝开国的消息,很快遍传天下。 这个时候,只要是明眼人,都会笑上这位所谓的齐国皇帝。 一些聪明人,已经瞧了出来,这个所谓的齐国,难成气候,迟早给人赶出京城。 而把王均平赶出来之后,朝廷还能不能回到京城里,则没有几个人能够说的清楚了。 消息很快,从关中经过中原,一路传到了江北的扬州城,此时的扬州城里,李云正在与刚领兵到达扬州的周良喝酒,商量着后续在扬州扩军的事情。 杜谦一路急匆匆找了过来,拉着李云到了一边,跟他说了说关中的事情。 “王均平失心疯,竟称了帝。” “他在京城,多半待不久了,很快就会给人赶出来。” 杜谦看着李云,缓缓说道:“各个地方势力,恐怕都要有动作,尤其是那些块头大的,多半不会愿意看到朔方军独大。” 李云消化了一番这个信息,若有所思:“如果各方势力混斗,最后为了达成妥协的话,还真有可能…” “把朝廷给迎回关中。” 各个节度使,尤其是势力大的节度使,谁都不会服谁,一大帮子人在关中闹上一场,如果没有一方特别强的势力,能够压服所有势力,那么到最后,各方势力都不得不做出妥协。 所谓妥协,一个各方势力都能接受的结果。 那很有可能,朝廷有机会重新回到京城。 杜谦摸着下巴想了想,若有所思道:“的确有可能,不过即便朝廷能回关中。” “也不可能是从前的朝廷了。” “岂止。” 李云想起了另一个世界的旧事,轻声道。 “那些人自己做不成天子,说不定…” “要开始争抢天子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平卢使者 时局突变。 但是对李云的影响却并不是特别大。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尚没有加入这场角逐之中的资格。 目前的他,只能看着那些个“大佬”们,在关中,在朝廷的舞台上争斗,根本不可能涉足其中。 而在这场乱局之中,李云只要能够保全自己的地盘,便就算是成功了。 等到将来爪牙齐全,才能够参与进群雄逐鹿的游戏之中。 杜谦看着李云,开口道:“二郎说的不错,眼下韦全忠最大的目标,肯定是要占据关中以及中原,如果这个目标做不成,他多半会寻求进入朝廷,以强横的兵权,做朝廷的权臣,甚至借着朝廷,来打压乃至于剿除其他节度使。” “等到将来,天下剩下来的藩镇加在一起,也不是他对手的时候,便是他篡逆的时候了。” “而其他节度使,不会坐视不管。” “一定会有一场争斗。” 杜谦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朝廷想要躲在西川,让这些节度使争得头破血流,可万一这些节度使清出了关中之后,反过来迎朝廷入关,那朝廷就会进退两难。” “一旦朝廷被迎回关中…” “朝廷就会成为被争夺的对象。” 李云笑着说道:“挟天子便可以以令诸侯,那些节度使很快都会明白这个道理。” “挟天子以令诸侯?” 杜谦重复了一句,然后感慨道:“这句精辟,一句话便总结出了眼前的局势。” 李某人摸了摸鼻梁,有些尴尬。 他忘了,这个世界似乎…没有爱人妻的曹老板。 “杜兄。” 李云很快回过神,轻声道:“眼下关中的事情,咱们只有坐视,没有能力插手,因此这些事情,我们看一看就是了。” “趁着他们在关中斗法,咱们多壮大一分,将来就多一分成算。” 杜谦点头,他看了看李云,开口道:“现在平卢军动向不明,二郎恐怕不放心离开江北罢?” “不离开江北,那就在江北招兵买马。” 李云淡淡的说道:“古往今来,这江淮一带的兵,可比江南兵要凶悍不少。” 他看着杜谦,继续说道:“如果长远考虑,咱们的兵力最多保持一万五千人到两万人之间,才有可能一直维持下去,可现在时局激变,便不用考虑长远了。” “如果只考虑未来两年…” 李某人看着杜谦,沉声道:“我们便可以招更多的兵!” 杜谦一怔,随即低声道:“这样一来,如果两年之内,打不赢一场大仗,或者说不能更上一个台阶,咱们便要山穷水尽了。” 李云爽朗一笑:“时局变动成这样,两年之内,如果还不能再进一步,咱们便干脆各自散伙!” 在一个团队发展的过程中,很多时候,必须要有魄力赌上一赌! 赌赢了,海阔天空,赌不赢,便各自解散。 李云现在的兵力,至多掌握江南江北十几个州郡,再远一些,便力有未逮。 而这十几个州郡,最多也就是能养活一万多个脱产的士兵。 如果平稳的发展下去,虽然胜在风险小,但恐怕成长的速度,会变得极其缓慢! 与其这样,还不如拼上一把。 李云说干就干,跟杜谦简单商议了一番之后,便亲自提笔,写起了征兵令。 他要在江北募兵! 不过待遇,已经赶不上在江南时候的财大气粗了,这个时候,他在江北给出的饷钱,是一个月一贯钱,依旧可以按市价兑成粮米。 不过即便如此,也足够吸引人了。 告示张贴出去,没过多久,就有不少江北子弟前来投军。 而李云,把训练这些新兵的差事,交给了驻兵扬州的赵成,同时开始以三道招讨使的名义,在扬州大量招募匠人。 尤其是铁匠。 因为他现在,急需要大量的兵器。 而从这张征兵令贴出去,以及征募铁匠的告示贴出去之后,李云集团的财政,便正式扭盈为亏。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李云再一次往里头贴钱了。 他在自己势力范围内所获得的收入,已经不足以养活更多的士兵。 但是今年的夏税已经在收缴之中了,再加上秋税,以及他在扬州发的这笔横财。 足可以支撑他亏损很长一段时间了。 ………… 扬州的募兵令发出去只五六天时间,便已经有近千青壮投军,被赵成一一安排进了新建的新兵营之中。 此时的赵成,也慢慢变得兴奋起来。 他早年在裘典手底下的时候,领兵超过万人,虽然质量不怎么样,但是能够指挥万夫,实在是一种难以忘怀的体验。 以至于后来,他投身李云麾下之后,最初只统管五百人,一度让他有些提不起精神! 而现在,算上这些新兵的话,他手底下的兵力已经超过四千人,虽然依旧不及当初在裘典麾下时掌握的兵力数目,但是多少有了一些当年的模样。 而且,论战斗力的话,他现在麾下这四千人,要远远超过当初的万人! 就在这位将门出身的赵将军,在扬州城外风风火火的训练新兵的时候,扬州城里,一身黑色衣裳的周良,在李云的书房里,对着李云低头抱拳:“使君!” 李云抬头看了看他,笑着说道:“三叔不称寨主了?” 周良微微摇头,开口道:“苍山大寨,已经是许久以前的事情了,如今使君已经是了不得的人物,苍山大寨的事情,应当隐去。” 他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老寨子出身的人,属下都跟他们说过,让他们注意,不要再提老寨子的事情。” 李云想了想,微笑道:“我倒不是很在意这些,要不然便直接更名李昭了,哪里还用这么麻烦,要改回本名?” 周良垂手,没有答话。 李云也略过了这个话题,开口说道:“赵成所部,已经征满一千新兵了,从明天开始,再来报名的新兵,便都编入三叔麾下,新兵,也都交给三叔来训练。” 他看着周良,沉声道:“三叔手底下,也要尽快补足四千人,我要在扬州,有八千驻军。” 周良欠身行礼道:“属下遵命!” 李云先是点头,然后继续说道:“老家宣州那里,现在基本上已经拿下来了,只是邓阳我要调回来用,一时半会还没有合适的人选去驻兵宣州,三叔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周良认真思考了一番,然后微微摇头:“老寨子出身的人,除了瘦猴之外,没有人担得起这个重任,小苏将军麾下,有不少值得信任的将领,使君可以从那里挑选合适的人手,驻守宣州。” 当初李云收拢的苏大将军溃军,虽然是混编进了各个军中,但是几个跟苏晟相熟的江南兵将领,都被苏晟要了去。 理由是苏晟那会儿,手底下一个堪用的人也没有,需要将领帮着他把自己的都尉营给弄起来。 现在看来,除了李云最早强行拉起来的第一批骨干之外,最适合用的,便是苏大将军亲自调教出来的那些将领了。 至少,他们经历过大军团作战,见识过大场面,碰到很多事情,他们都能够沉得住气。 而李云自己带起来的队伍里,第二批“骨干”,尚且没有崭露头角,即便有崭露头角的新人,暂时也没有资格去镇守一州。 “三叔说的有道理。” 李云摸了摸下巴道:“看来,要从苏兄那里挖一挖墙角了。” 他还要继续说话的时候,门外守着的孟海低着头,开口道:“使君,有人进了扬州城,一路到了刺史府门口,说自己是平卢军的使者,要求面见使君,商议要紧事情。” “刺史府门口?” 李云皱了皱眉头。 他都没住刺史府,刺史府现在是交给杜谦以及许昂两个人办公用,而李云自己,一直住在秦家提供的别院里。 值得一提的是,秦家现在已经跟李云完成了各个层面的合作,刘博甚至已经长住在了秦家,正在努力的把李云的情报网铺开。 “叫什么名字?” 门外的孟海连忙回答道:“说是叫周贵。” “周贵…” 李某人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看了看书房里的周良,笑着说道:“三叔先去忙活罢,按照咱们说好的去办。” “我去见一见,这位平卢军使者。” 周良连忙低头,应了声是,他看了看门外守着的孟海,突然说到:“使君,犬子周必,也慢慢长成了,能不能让他跟着使君,在使君身边跑跑腿?” 李云停下脚步,想了想之后,也没有废话,只说了一个字。 “行。” 第三百八十四章 陷阱! 周贵进扬州的过程,可以说是非常顺利。 他是从青州,南下经过楚州,再一路到了扬州城外,带着周大将军的意志,来跟李云谈判来的。 因为扬州城门并没有闭合,他这个使者很顺利的进入到了扬州城里,并且一路寻到了刺史府。 刚到刺史府门口表明身份,他便被守门的几个将士给押了起来,直接押到了李云的住处,成功见到了李云。 此时此刻,在李云住处的正堂里,李老爷正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这个平卢军使者,笑着问道:“看你的名字,你是周大将军的家仆?” 周贵神色一僵,抬头看了看李云,分辩道:“是家臣。” “都差不多。” 李云看了看他,问道:“周节帅派你过来,有什么事情?” 周贵怒视了一眼李云,李云这才反应了过来,使了个眼色之后,两边押着他的将士才各自松开。 李使君摆了摆手:“下去罢。” 周贵这才挣扎着站了起来,他先是打量了一眼李云,然后对着李云抱拳行礼道:“我家大将军,派我来祝贺李使君高升。” 李云有些诧异,微笑道:“大将军不愧是大将军,气量就是大,咱们刚干过一仗,扭头就派人来给我道喜来了。” “先前都是误会。” 周贵摇头道:“扬州之战,大将军以为李使君是朝廷的叛逆,因此才刀兵相向,现在李使君既然得了朝廷的拔擢,说明李使君还是朝廷的忠臣。” “先前是误会一场。” 李云瞥了他一眼,缓缓说道:“朝廷给我升官,自然说明我是朝廷的忠臣,但是可不一定能说明,先前扬州之战是一场误会。” “且不说你们平卢军为何突然南下淮南道,单说前段时间的事情,李某人听说,周大将军杀了朝廷派在我们江南东道监察御史,顾文川顾先生!” 李云冷声道:“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几乎与竖旗谋逆无异了!” “周大将军,要作何解释?” 周贵闻言,也没有慌张,他只是笑了笑,开口道:“所谓谣言止于智者,我家大将军,乃是大周的忠臣,如何会杀朝廷的御史?” “先前,大将军的确杀了个冒充御史的狂徒,不过那狂徒必然不可能是文川先生。” “文川先生奉命监察江东,按理说,应该是在江东境内,如何会突然跑到不远千里之外的青州去?” “而且,那冒牌货死了之后,各地突然流言四起,难保不是有人在背后煽动生事,意图抹黑我家大将军。” “李使君是个聪明人,这么明显的伎俩,难道会瞧不出来?” 李云淡淡的说道:“可是,江东的确没了顾先生的身影。” “这正是问题所在。” 这周贵沉声道:“江东监察御史,在江东地界没了踪影,自然要责问江东的地方官,说不定顾先生是因为得罪了江东某个高官,莫名死在了江东!” “然后,这个幕后黑手,派了个冒牌货到青州去,冒认是文川先生,被我家大将军正法之后,这幕后黑手再以抹黑我家大将军的手段,洗脱自家的罪责!” 李云被他说的一愣,随即哑然道:“好一张利口,死在青州的那位,到底是不是文川先生,你们这些姓周的,心里自然有数。” “一味狡辩,只会有伤阴德。” 周贵看了看李云,淡淡的说道:“李使君,在下千里迢迢的过来,不是为了同你讨论阴德的。” “本来,扬州一战之后,咱们两家就算是结下了大仇,以我家大将军的脾气,这仇更是非报不可。” “咱们迟早还要打上一仗,甚至会见个生死。” 说到这里,周贵面色严肃了起来,沉声道:“但是我家大将军,前不久受了朝廷的诏命,要我家大将军领兵西进,入关中勤王救驾。” “如今叛贼占了京城,神器蒙尘,此是莫大的公事,大将军身为大周臣子,既受了朝廷的诏命,便当即决定出兵关中,勤王保驾!” 说到这里周贵看向李云,大声道:“公事在前,与李使君的私怨,就应当放一放,因此大将军派我来见李使君,与李使君暂且消解旧怨!”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家大将军的意思是,扬州就暂时让给李使君,我平卢军占了的扬州下属几个县,也俱都还给李使君!” “咱们两家,以扬楚为界,互不相犯!” 周贵沉声道:“如果李使君能够不再相犯,那么扬州城外的旧仇,便一笔勾销。” “若使君依旧念念不忘,也恳请使君,一切等到关中王事尘埃落定之后,咱们再行较量!” 听到这里,李云才来了兴致,他看着眼前这个平卢军使者,淡淡的说道:“这么说,周大将军决意出兵勤王了?” “当然。” 周贵昂头道:“我平卢军已经点齐了三万人马,准备离开青州,西进关中,勤王保驾!” 说着,他看向李云道:“李使君,此时正是国难之际,我家大将军希望李使君也能够出兵关中,帮助朝廷剿灭叛军!” 好一个剿灭叛军! 李云心中冷笑。 一个朔方军,便已经打的叛军还不了手了,如今天下各路节度使,都有兵进关中的态势。 如果这些节度使真的都是去打王均平的,恐怕京城里那位新登基的“齐皇”,十个也不够打的! 而且,眼前这个周贵,从见面一开始,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 李云对他的话,深表怀疑。 不过心里虽然是这么想,但是李某人还是淡淡的说道:“李某与周大将军可不一样,周大将军是节度使,屯田州之内一切事务,都是周大将军节制,而李某只是招讨使,只负责征讨所管区域的匪寇,并无权领兵出境。” “更何况,李某也未曾收到朝廷的诏命,就更不能擅自动兵了。” “不过你回去跟周大将军说,让他放心。” 李云轻声道:“要是他真的领兵勤王了,李某保证在他出征期间,对平卢军秋毫无犯。” “咱们各安其地。” 周贵看着李云,许久之后低头行礼:“李使君仗义。” “既如此,在下这就回去,禀报大将军。” 李云看着他,笑着说道:“你自回去就是,回去之后,替我转告周大将军,让他一路上小心安全。” “莫要死在叛军手里。” 周贵脸色一黑,不过还是强忍着怒气,对着李云拱了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李某人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不对劲。 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 这狗日的这一趟过来见自己,明面上似乎是在跟自己谈判,但是明里暗里,似乎都在勾引他… 勾引他趁着平卢军内部空虚的机会去打楚州!借机把战线推到淮河边上! 一旦把战线推到淮河边上,那么整个江淮就都是李云的地盘,到了那个时候,李云才能够称得上是真正的江东小霸王! 不对,应该是江东霸王! 不得不说,这是相当诱人的。 如果能拿下楚州,再把庐州给夺下来,现在的李云,核心势力范围另一个世界的那位碧眼儿,差不到哪里去了。 甚至,还会比他多一个合肥。 可是,这种诱人的机会,处处透着不对劲。 李云思考了许久,最终还是喊来孟海,吩咐道:“去找刘博,让他立刻来见我。” “是。” 孟海低头应是,一路小跑跑去找刘博去了。 大半个时辰之后,刘博出现在李云的面前,低头行礼道:“二哥,什么急事找我?” 李云这会儿,依旧在琢磨周贵说的事情,听到了刘博的话之后,他才回过神来,恍然道:“哦,老九来了。” “坐着说。” 刘博应了一声,坐在了李云对面,李云看着他,问道:“现在,耳目能放到青州么?” 刘博想了想,微微摇头:“恐怕很难。” 李云皱眉,又道:“我不用特别精准的消息,我只需要知道,青州的平卢军,有没有大规模的动作。” 刘博松了口气,点头道:“这个没问题,几万人军队,有什么动作,跟地动山摇一般,谁也瞒不过,很容易打听得到。” 李云点了点头,沉思了一会儿之后,继续问道:“那更远的呢?” “比如…范阳军。” 刘博愣住了。 “二哥打听范阳的事情做什么?离咱们这么远,打听到了也没有用处。” “有用处。” 李云微微摇头,喃喃道:“如果范阳军动了…” “咱们恐怕,就要迎来一场大战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将计就计 昭定元年六月下旬。 青州的平卢军开始大规模离开青州。 而在此之前,北方的范阳军,也有了动作,开始离开幽州,往关中开进。 这是大争之世。 这种局势,不是某一个节度使与世无争,就可以避过去的。 只要你块头足够大,你就必须要去争一争,要不然等别人争完了,就肯定会回过头来收拾你,甚至投降的机会都不会有。 因为旧世道需要被彻底打碎。 如果不彻底打碎旧世道,新朝到来之后,当权者也会睡不安稳。 也就是说,这些个大块头的节度使,哪怕不参与进去,最后也一定会面对清理,而且是面对群雄逐鹿中的优胜者。 平卢军未必算得上大块头,但是范阳节度使一定是大块头了,因此范阳军也开始动作,领兵前往关中。 扬州城楼上,杜谦手里拿着一份文书,认真看了一遍之后,抬头看向李云,感慨道:“时局如此,各地的节度使,恐怕都要有所动作。” 他看着李云,开口道:“二郎,平卢军如果也派兵西进,那么青州估计留不下多少人,至多也就是留下万人左右,而且一定不是精锐,这个时候,我们似乎可以试着动一动楚州。” “只要拿下楚州…” 杜谦沉声道:“二郎在江东的基业,就算是成了。” 李云回头,看了看杜谦,忽然笑了笑。 “我总算是发现受益兄的一些弱处了。” 一直以来,李云在跟杜谦接触的过程中,尤其是涉及政事以及官场的时候,李云都是明显不如杜谦的。 甚至在最早的时候,几乎是这位杜使君,在教着李云做事情。 而现在,李云终于发现了杜谦一些缺点,或者说一些短板。 那就是…他对军事,似乎并不敏感。 杜谦一怔,问道:“二郎,平卢军西进,是这情报上写的,这情报有什么问题么?” “西进,却未必去关中。” 李云在城楼上背着手,看向北边,缓缓说道:“我们跟平卢军,在扬州打了一仗,为什么这个几十年的藩镇,能够忍气吞声?” “原来我想不明白,后来多少明白了一些。” “是因为,朝廷约束不了地方了,朝廷无力约束地方,地方上就一定会演变成互相吞并的局面,平卢军不愿意在扬州跟我们死磕到底,或者说不愿意在扬州损耗太多力量,一定是因为,有一个更让他忌惮的存在在他左近。” 杜谦终于明白了过来,轻声道:“范阳军。” “对。” 李云缓缓说道:“这段时间我看了不少关于范阳军的资料,这个幽州的藩镇,不管是兵力规模,还是精锐程度,都是要胜过平卢军不少的,我估计…” “平卢军之所以能够忍耐下来,便是不敢在扬州损耗太多人,免得被范阳军南下,一口吞掉。” 说到这里,李云脸色也严肃了起来,他看着杜谦,低声道:“但是范阳军现在,已经西进了。” 范阳军兵进关中,是可以肯定的事情,毕竟范阳节度使不得不参与这场大变动之中。 但平卢军会不会西进,李云是不敢肯定的,毕竟平卢军在诸多藩镇之中,并不算很强。 十大节度使里,平卢节度使只能排在第三梯队,与剑南节度使一个档次,他又不可能五万兵力一起派出去,哪怕到了关中,也只能是寻某一方势力合作,不可能自成一派。 他去不去关中,意义并不是很大,而且他不需要急着去关中。 问题的关键在于,如果范阳军大股兵力西进,平卢军的北边,就失去了一个巨大的威胁,在这种情况下。 如果李云是平卢节度使,他一定会把目光调转南边,而不是去参与进关中以及中原的混战之中! 李云这么想,那么周绪就很有可能,也是这么想的。 因此,当知道范阳军西进的消息之后,李云就隐隐预感到,他在扬州的太平日子,可能要到头了! 杜谦是极聪明的人,李云只是提点了一下,他几乎立刻明白过来,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低声道:“我知道了,周绪派人过来和谈示好,甚至是示弱,并不是真的想跟我们在淮南道和平相处,而是想让二郎认为…” “平卢军真的西进了!” 杜谦喃喃道:“而如果这个时候,我们贸然进攻楚州,他们在楚州埋伏一支精兵,我们很有可能就会吃个大亏,甚至…” “丢掉扬州。” 李云的目光,一直看向北边,他轻声道:“如果平卢军是佯装西进,但真实的目标是我们,那他的目标恐怕就不止是一个扬州。” “还有大江以南。”李某人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夺下扬州,并吞江南,平卢军立时就有了好大一个后方,兵力最少可以成倍增长,进而有资格,参与进这场群雄逐鹿中去。” 他看了看杜谦,轻声道:“在我看来,这种可能性极大,我若是周绪,也会全力拿下江南。” 杜谦也严肃了起来,低声道:“如果二郎没有猜错,那恐怕,在这淮南道要有一场恶战了。” “我已经让老九去验证我的猜测了。” 李云的目光依旧看向北边,缓缓说道:“再等一会儿,应该就会有消息。” 此时夕阳西下,李云与杜谦一起,站在城楼上,俱都眺望北方。 而城楼下,刘博步履匆匆,一路小跑上了城楼,对着李云低头道:“二哥,派去楚州的人回来了。” “楚州驻扎的平卢军,似乎比先前少了许多,几乎看不见多少了。” 李云轻轻点头,笑着说道:“知道了,给派去楚州的兄弟记功一次。” “然后再探再报。” 刘博应了一声,然后犹豫了一下,又对着一旁的杜谦欠身抱拳道:“多谢杜使君帮忙请来高人,眼下我等办事,终于不是两眼一抹黑了。” 前段时间,通过杜谦或者说通过杜家的关系,有两位在朝廷情报系统任职多年的“老情报”,一路来到了江东,被李云收入麾下。 校尉,这两位老情报,已经成了李云麾下情报系统人员的“教官”,有了这两位专业的人教授,刘博等人进步的极快。 比起先前乱来一气,现在他们探索情报,已经颇有一些章法了。 而李云麾下的这个情报机构,也终于有了一个雏形,并且在快速成型之中。 杜谦摆了摆手道:“不必客气,我也没有做什么,只是他们…” “在朝廷里待不下去了而已。” 刘博还是低头道谢,然后才下了城楼。 他离开之后,杜谦抬头看了看李云,轻声道:“这个当口,楚州这个情形,看起来二郎猜的的确没有错,平卢军是在以楚州为饵,想要钓二郎这条大鱼上钩。” “说不定,他们的主力根本没有离开太远,而是化整为零,潜入到了楚州附近,埋伏了起来。” “还好二郎棋高一着,看穿了他们。” “看穿没有用。” 李云沉声道:“我们只要四五天没有动作,周绪多半就会知道他们已经穿帮了,到时候便不会再遮掩什么,很有可能大军南下,直取扬州。” “仗…还是要打。” 杜谦摸了摸下巴,问道:“二郎有把握么?” “不知道。” 李云摇头道:“现在还不清楚,这位周大将军能下多大的决心,能投入多少人进来。” “不过这仗即便要打,打之前,我也要先占他一些便宜。” 说到这里,李云笑着说道:“受益兄,你进城处理事情去罢,我去一趟军营,去商议商议应对的法子。” 杜谦应了声好,对着李云拱手道:“二郎千万保重自身,莫要太急躁,实在不行,咱们就撤回江南去,江南总是有我等容身之地的。” “放心放心。” 李某人目光坚定:“我心里有数。” 两个人分别之后,李云一路来到了扬州城外的新兵营里,在新兵营里见到了赵成。 二人在大帐之中落座之后,李云简单跟他说了说情况,然后开口道:“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赵成眯了眯眼睛,低声道:“使君,既然彻底乱起来了,我建议使君,能征多少士兵,就征多少士兵,简单训练一个月两个月时间,就能可以投入到战场之中。” “厮杀几阵,剩下来的十之三四…” “便都是精兵了!” 李云一怔,随即摇头道:“现在不急,我来找你,是要你领两千兵马。” “明日…” 李某人轻轻敲了敲桌子。 “跟我一起去,进攻楚州!”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六章 大战来临! 如果李云推断没有错,那么不管他去不去打楚州,后续在淮南道一场大战,恐怕都无法避免。 既然如此,便将计就计。 带兵去楚州,主要是探一探虚实,看看有没有机会捞一点好处。 顺便,也熟悉熟悉楚州的地形。 毕竟李云将来想要发展,控制整个淮水以南,是他必须要经历的过程。 至于赵成所说的练兵法子… 这其实,是每一个军阀,或者说创业者必须要经历的过程,虽然有些残酷,但不管什么时代,军事集团成长起来,都必须要经历这个过程。 先大规模征兵,然后用战争来磨练出一支精兵。 当然了,这种法子的前提是,不能一败再败,要是一败再败,吃个几场败仗,军队就散了,根本不可能练出来精锐。 至少是有胜有负才行。 而最好的情况,自然是一路取胜,最终锻炼出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强军出来。 李云的麾下,现在虽然分成了四个都尉营,但是不管是哪一个都尉营,骨干多是当初缉盗队的旧人出身,包括四个都尉,也有是李云的亲信,他在麾下四个都尉营,也依旧是说一不二的权威。 因此,李云下了命令之后,赵成很快就去点齐了两千兵马。 第二天一早,这两千兵马,就在扬州城外集结了,李云亲自领兵,带着这支兵马从扬州城外出发,一路北上。 奔行了三天时间,他们抵达高邮县樊良湖附近驻扎。 军队驻扎,第一个扎起来的营帐,自然是李云的大帐,此时李云的大帐里已经挂起了地图,跟赵成面对面而坐。 “过了樊良湖,便是楚州境界了。” 李云指着这份有些粗糙的地图,开口道:“咱们从离开扬州城开始,多半就已经被平卢军给盯上了,只等我们再北进一段,平卢军很有可能就会一拥而上,想要吃掉我们这一支军队。” 赵成的目光也看向地图,思索了一番之后,低声道:“使君的意思是…” “干他娘的一票。” 李某人盯着眼前的地图,声音沙哑:“明天就能进入楚州境,咱们一天时间,就能奔到安宜县城,安宜县城距离楚州,还有一段距离。” “但是已经足够他们将我们围起来了。” 李云指着地图上的安宜,低声道:“我们明天,一路往北走,只要看到安宜,便立刻掉头。” “那个时候,他们如果已经开始围我们,包围圈便来不及收缩,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吃掉迎面撞上的平卢军!” 赵成摸了摸下巴,低声道:“使君这法子,听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现在,没有办法笃定,他们一定会包围我们。” “如果没有伏兵…” “没有伏兵,就当是来楚州,事先熟悉熟悉地形了。” 李云缓缓说道:“我又不是神仙,这种事只能去试,不可能有十成十的把握。” 赵成点头,忽然轻声道:“也有可能,平卢军未必瞧得上我们这两千人。” “不能再多了。” 李云站了起来,沉声道:“这趟出来,本就是行险,因此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哪怕这两千人全部折在外头,对于扬州的影响也不会太大。” “人数再多的话,守扬州便不够用了。” “明天一早,斥候要远远铺开二十里。” “然后,我们随机应变。” 李云轻轻拍了拍赵成的肩膀,笑着说道:“这一仗打完之后,这两千人就由赵将军领着,暂时不用回扬州了。” 赵成立刻会意,问道:“使君是要我们留在城外做伏兵?” “似乎不应该叫做伏兵。” 李云想了想,开口道:“叫做游击兵更为合适一些,扬州这么大,你们只要一直运动,平卢军围住你们的可能性不大,而后续淮南道如果陷入大战,赵将军这支游弋在扬州城之外的兵力,很有可能大有用处。” “咱们要学会打运动战,就从这两千人开始试行。” 寻常作战,还是相对死板的,无非是两军对阵,不管是堂堂正正,还是使什么阴谋诡计,都是胜者推进,输者败退。 但是如果能掌握运动战的精髓,战术方面立刻就会变得灵活多变。 只不过,李云自己…其实打这种大规模战事的经验并不算多,指挥经验不够,他自己没有任何把握去复现这种运动战。 只能一边打,一边摸索。 赵成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微微低头道:“属下…” “明白了!” 李云看了看他,忽然笑了笑:“赵将军要是能完全理解这三个字,将来早晚有一天,能够天下无敌。” ………… 次日,李云领兵,继续北进。 这一次,他格外小心,斥候往外派了二十里乃至于三十里远,一旦发现有风吹草动,便会立刻准备掉头突围。 军队一直推进到中午,李云正坐在一颗大树下,吃着军中制备的干粮的时候,有斥候营的校尉,急匆匆奔了过来,半跪在他面前,低头道:“使君!” “发现的行踪可疑的人,人数很多,并没有着甲胄,但很有可能是平卢军的将士伪装!” 李云放下了手中的糙饼,看了看他,问道:“在哪个方向,多少人?” “左右两翼都有!” 这斥候营的校尉低头道:“单单是斥候营兄弟们发现的,差不多就有一两百人了。” 李云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饼渣,然后沉声道:“先去报知李都尉。” “然后,让全军立刻停止休整!” 只片刻时间,赵成便一路奔了过来,来到了李云身边,赞叹道:“使君真是料事如神!” “不是我料事如神。” 李云顿了顿,继续说道:“是我掌握的信息足够多。” 他对于这件事的判断,首先是基于对平卢军,尤其是那位周大将军的了解。 剩下的,就是来自于各地的信息了。 比如说范阳军西进的消息。 李某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问道:“他们想要围住我们这两千人,动用的兵力至少是在五千人以上,看现在的情况,应该是从左右两翼包抄过来的。” “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自然是原地掉头,向后突围,毕竟这个时候,他们左右两翼的兵还没有汇合,后方最是薄弱。” “第二个选择,是从左右两翼突围,跟他们硬碰一碰。” 赵成沉声道:“使君,我们现在进楚州,差不多有三十里了,我的建议是,我们后退二十里。” “然后…再冲东边!” “就这么办。” 李云很快拍板。 因为早早的做了一些准备,这两千人很快完成了掉头,开始向后退去,约莫退了十几里路以后,便有斥候汇报说左右两翼发现了明确的敌军。 而这个时候,李云后退的方向,也就是南边,敌人并不是特别多。 李某人大手一挥,带着这两千人,朝着东边狠狠撞了过去! 而此时,距离李云所部只有三四十里的安宜县城里,周绪周大将军,身着一身铁甲,站在这座县城的城楼上,目光看着南边。 很快,周贵便一路小跑过来,半跪在他面前,低头道:“大将军,李云所部不知怎的,进楚州二三十里,便掉头就走!” “咱们的口袋还没有收起来。” 周贵顿了顿,低声道:“恐怕,拦不住他们的突围。” 周大将军摸了摸下巴,随即淡淡的说道:“我就说,那些个酸儒想出来的法子没有用处,瞒不过那姓李的小子。” “那小子,精的厉害。” 他“嘿”了一声,冷笑道:“还好老子在青州装模作样半天,不是装给这姓李的小子看的!” 平卢军在青州,忙活了好一段时间,作出了一副西进的模样,自然不会是弄给李云看的。 李云也还没有这个资格。 这位周大将军,忙活了半天,从一开始就是作给范阳军看的,为此,周大将军没有少花心思。 至于哄骗李云,只是捎带手而已。 如今,范阳军的大部分主力已经西进,周绪周大将军,其实已经没有什么顾忌了! 站在安宜县城的城楼上,这位大将军背着手,缓缓说道:“传我将令,让公孙皓,骆真,以及…” “以及沈野。” “立刻率部南下,兵进扬州!” 周贵怔了怔。 这三个人都是平卢军的副将,各自领兵不少,加上大将军自己带的军队,人数恐怕要逼近两万人了! 看来,大将军是铁了心,要拿下扬州… 不对。 周贵抬头看了看周大将军,心中恍然大悟。 自家大将军,目标恐怕更大。 想到这里,他连忙低头,抱拳道。 “是!” 第三百八十七章 愈演愈烈 周大将军虽然好色,甚至这一趟出来亲征,也带了好几个美人儿在身边侍奉,但是他的想法,一直都是相当清醒的。 比如说这一次关中大战。 朔方节度使,河东节度使,范阳节度使等等诸多节度使,都或多或少的参与进了这场乱战之中,或者想要争夺中原地区的控制权,或者干脆直接是想要争夺朝廷的控制权。 但是周绪从来没有过这个想法。 他很清楚的知道,以平卢军现有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在这场争斗之中占到便宜。 因此从一开始,这位平卢节度使的目光,就一直放在了南边,他想要借机夺取淮南道和江南东道! 将来有机会,再把江南西道给占了,这样能够快速获得江南的“资源包”不说,万一将来北方待不下去了,他大可以直接南下,凭借淮水大江两条防线,去江东做割据势力,将来在江东建国也未尝不可! 因此,从他确定范阳军开始动作之后,这位周大将军便立刻开始着手,对江东开展行动。 而先前那些佯装西进的动作,也只是做给范阳军看的,主要是让范阳军放心。 所以现在,周大将军的目标相当清晰明确! 那就是,南下,南下! 哪怕扬州是一座大城,哪怕强行攻取扬州会损伤很多兵力,但是只要拿下了扬州,就等于是拿下了淮南道! 甚至如果顺利的话,可以直接兵进江南! 如果能达成这个目的,就是两万兵力都丢在扬州,也是值当的。 有江南以及淮南的物力,他很快就可以恢复更多兵力。 而且,他南下的理由,还远不止这些。 最重要的理由是… 李云发展的太快了。 平卢军扎根青州多年,在各个地方都多少有一些耳目眼线,因此周大将军几乎是亲眼看着,李云的势力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抬升。 在一年以前,李云手底下还只有几千个人,只是刚占下金陵不久。 那个时候,周绪从没有将李云瞧在眼里,但是一年以后的今天,李云麾下的兵力已经过万,而且并不是杂牌军,军事素质至少也是常规水平。 这就非常可怕了。 现在,朝廷又给了他三道招讨使的职事,如果再继续坐视不理,这个李云用不了两年,实力就能与平卢军差不太多,至少在据城而守的情况下,让平卢军对他们无可奈何。 到那个时候,哪怕没有朝廷敕封,李云也会变成实际上的江南节度使。 而平卢军,则会被李云与范阳军夹在中间,到时候只有西进中原一条路可以走,伸腿都会有些艰难。 这场仗,不得不打! 周大将军发了命令,周贵很快一路小跑,下去传信去了。 而少将军周昶,则是站在父亲身边,感慨道:“爹,这个李…李云,精明得很啊。” “设身处地,孩儿在他那个位置上,绝忍不住楚州的诱惑,这会儿说不定军队都开到楚州城下了。” 周大将军回头,瞥了他一眼,随即又看向南边,淡淡的说道:“那小子,的确沉得住气,一点也不像是二十岁出头的人。” “不过也有可能,他是从哪里得到了什么消息。” 周大将军背着手,感慨道:“不管怎么说,能在短短两三年时间里,几乎白手起家,创下了这般大的势力,真是不容易。” 说到这里,这位朔方节度使远远眺望南方,慢悠悠的说道:“只不过,任凭你天纵英才,三年时间的拼搏,能抵得过我们周家两代人…三十年的积累么?” 少将军周昶嘿嘿一笑:“孩儿在查这李云的时候,查到了他的夫人,似乎生的天香国色,等打完了仗,便将其掳来,献给父亲。” 周大将军再一次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皱眉道:“未战要先思败,才有可能胜,你怎么这般轻浮?” 他教训了一句之后,又补充道。 “你要同这李云好生学学,现在世道大变,你老子也不知还能活几年,咱们周家将来,还是要你来扛起家业。” “说话做事,都要慎重。” 少将军应了一声,乖巧点头:“孩儿,知道了。” ……………… 樊良湖附近,两股人马交战在一起,虽然已经是天黑了,但是战斗异常激烈。 火把的光芒照耀之下,兵刃与鲜血齐飞! 李云已经覆上了铁面,手中长枪染血,大量鲜血溅到他的枪杆上,木制的枪杆都有些打滑了。 他一枪戳死一个平卢军将士,然后拔下自己腰间的佩刀,将这将士的衣服割下来一大块,挑起来之后,收刀入鞘,细细的擦拭自己的枪身。 整个过程,他没有再动,但是附近五丈之内,竟没有一个平卢军将士胆敢靠近。 这个煞星,实在是有些吓人! 成熟的军队之中,会有专门的人来负责处理这些猛将兄,这种人在平卢军里,被称为“健士”。 方才,十几个健士冲将上来,围住李云和李云的两个亲卫,不出片刻十分,是十几个健士便统统躺在了地上,其中半数是死在了李云的枪下,还有一个是被他直接侧身一靠,给撞伤了肺腑,倒地不起了。 此时,李云所部,已经与这一支平卢军,交战了一个时辰。 因为李云所部反应的足够快,因此平卢军的包围圈并没有形成,哪怕李云已经选了个人多的方向突围,这个方向的平卢军,也只有五六百人而已。 要是势均力敌的军队,五六百人发发狠,也足够将李云这两千人给拖住,撑到援兵的到来彻底围住他们。 但是他们很明显,拖不住李云。 李云亲自带人冲杀几阵,这五六百人就被冲散了。 等李云带麾下将士,彻底冲出包围圈之后,犹自不尽兴,又带着手下的精锐回头杀了一阵,杀的这些平卢军将士连连后退。 根本谈不上包围圈可言了。 一直到后半夜时分,李云才收兵回营,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回到了扬州高邮县境内。 此时大营里,点起了一个个火堆,伤兵被聚集起来,由随军的大夫帮着治伤。 李云也坐在一堆篝火边上,伸手接过赵成递过来的烤兔子,大口啃了一口,夸赞了一句:“赵将军手艺真不错。” 赵成开口说道:“属下少年时候,家里遭了劫难,只属下一人侥幸脱身,后来便辗转回到越州老家,在山脚下居住,靠上山打猎为生。” “这烤兔子的本事,便是那个时候,跟山里的老猎人学的。” 说完这一句之后,他又忍不住看着李云,感慨道:“使君这一身本事是怎么练的?真是生猛。” 夸奖了一句之后,他又补充道:“认识使君之前,属下本不相信世上有什么百人敌的。” 身为将门之子,自小耳濡目染,主要学习的是排兵布阵,以及战阵指挥,虽然也不会落下习武,但是讲究的更多是集体的力量。 李云的出现,几乎打破了赵成对于战争的认知。 因为这种百人敌,在局部战场上的作用,要远远强过一个百人的旅队,尤其是李云身为主帅带来的士气振奋作用,更是用兵力数目无法量化的。 “我也是自小在山上。” 李云啃了一口兔子,认真想了想,随即微微摇头道:“六七岁的时候,跟人学过吐纳练气的法门,到了十二三岁的时候,便用不着刻意去练,自然而然就是那样呼吸。” “我原以为是因为练了这东西之后,力气才变得越来越大。” 说到这里,李某人又补充道:“不过后来见识多了,也看了些书,知道了常人练同样的法门后,哪怕有所成就,也就是身轻体健而已,似乎远不如我。” 他笑着说道:“想来想去,只能说是天赋使然了。” 赵成啧啧称奇。 “那看来,使君真的是天赋异禀了,难怪苏大将军,也很喜欢使君。” 他感慨道:“做将领的,恐怕没有一个不喜欢使君。” 李云神色古怪的看了看他。 赵成这话,倒像是李云是他的下属了。 赵成连忙摆手:“使君,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好了。” 李使君爽朗一笑:“我不计较这些。” 二人还在闲聊的时候,一个斥候营校尉,急匆匆靠了过来,半蹲在二人面前,低声道:“使君,都尉。” “楚州平卢军,还在向南推进。” 李云手里的烤兔子悬在了半空,而赵成则是抬头看了看天色,喃喃道:“深更半夜的,还推进什么?” 李某人狠狠地啃了一口兔子。 “是想要尽快推到扬州城下,以防…” 他冷笑一声。 “以防我从江南往扬州城里增兵!” 第四百一十七章 一家欢喜一家忧 昭定二年大年初一,李云的长子,也是嫡长子,在金陵李园出生。 这也就意味着,李云刚刚创下的基业,便已经有了个法理上的,无可争议的继承人。 至少按照这个时代来说,是这样的。 作为嫡长子,这个孩子拥有无可争议的继承权,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江东少主。 当然了,李云身体里,有不一样的灵魂,也不一定会认同这个时代的所谓“理所应当”,这孩子长大之后,如果适合子承父业,他当然会顺水推舟。 如果实在不合适,李某人也不会为难他。 李云看过这孩子之后,很快薛老爷以及薛夫人,也跟着走了进来,都看了看女儿以及他们的大外孙。 李云起身,对着薛嵩拱手道:“岳父大人是这里的长者,便给这个孩子取个名罢。” 薛嵩自然很乐意做这个事情,闻言他捋了捋胡须,笑着说道:“今天是大年初一,是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的日子,这孩子便叫李元如何?” 李云与薛韵儿对视了一眼,正要点头答应下来,薛老爷忽然一怔,咳嗽了一声:“这个名字,似乎有些不妥,老夫再想想,再想想。” 当今皇帝,叫作武元承。 虽然他是两个字的名,理论上来说,两个字不用避讳,只要不把元字和承字连在一起使用,就不犯忌讳,但是薛老爷做官做的久了,还是下意识想要避开皇帝的名讳。 而皇帝叫做元承,大外孙叫一个元字,似有不妥。 李云只是微微一怔,便想明白了老丈人为什么改口,他看了看自家夫人,笑着说道:“今天是大年初一,这个李元的名字极好,便取这个名字。” 薛老爷有些手足无措,与自家女婿对视了一眼之后,也跟着点了点头。 薛韵儿这才看向襁褓中的孩儿,轻声道:“元儿,元儿。” “我孩儿往后,便有名字了,” 母子平安,自然是阖家欢喜,众人在产房里待了好一阵,李云担心耽搁薛韵儿歇息,就将他们都劝了出去,连孩儿也让薛夫人先抱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夫妻二人,李云给薛韵儿捋了捋头发,轻声道:“夫人辛苦,好生歇一歇罢。” 薛韵儿“嗯”了一声,轻声道:“夫君,我要歇上一个月,李园很多…很多账目。” “交给苏妹妹去管罢,本来…本来也是她帮着我在管。” 李云一怔。 在听到薛韵儿说这句话之前,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毕竟整个李园到目前为止,其实也没有多少人。 账,也就是正常一个大户人家的帐。 不过现在,李园的人会越来越多,账目也会越来越多,最近一年多时间,都是薛韵儿在着手去管这些事情。 说白了,这就是江东地界上的“内帑”,跟江东的公账是分开算的,是李家自己的钱。 他本来没有考虑过这些小事,如今被薛韵儿一提醒,才考虑到,不知不觉,他自家的账,也已经不小了。 只是略作思考,李云便轻声笑道:“夫人安心休息,这事我找时间同她说。” “嗯。” 薛韵儿轻声道:“正要夫君同她去说。” 薛韵儿与刘苏之间的关系本就不错,如果说先前,她可能还有一些顾虑,生下这个儿子之后,这个顾虑也就不存在了。 李云与薛韵儿在一块,说了好一会话,等到后者有些疲累了,他才让薛韵儿好好休息,自己起身离开了房间。 刚刚走出房间,杜谦与杜和兄弟二人,便迎面走了过来,杜谦满脸喜色,低头拱手道:“恭喜使君!” 杜和也拱手笑道:“恭喜使君!” 李云脸上露出笑容,笑着说道:“两位杜兄,来的好快。” 杜谦笑着说道:“这可是咱们江东的大事情,不得不来,听到消息之后,我跟三哥便立刻赶过来了。” 今天,对于江东来说,的确是个难得的大日子。 随着江东事业的成型,在可见的未来里,只要李云这个主心骨存在,三五年之内,江东就会成系统,成体系的存在。 也就是说,江东小朝廷,很快就会成型,而一个小朝廷,想要长久稳定的运作下去,除了方方面面文臣武将之外,其实还需要有个继承人。 也就是说,不能把一切,都压在李云身上,否则,万一哪天李云暴病而亡,或者是出了什么其他意外,这个好容易堆砌起来的势力,就会在旦夕之间土崩瓦解。 而有了继承人,就有了持续下去的基础,有了持续下去的条件。 最起码对于杜谦等典型的士大夫来说,这个孩子的出现相当关键,乃是整个江东集团的大事情。 李云笑着说道:“今天我得了孩儿,的确是一件喜事,过几天我在李园设宴,款待金陵的同僚好友们。” “到时候两位杜兄,带着家里人,都赏脸过来。” 杜谦杜和兄弟都满脸笑容,点头应是。 一番攀谈之后,一身袍服的周良,也急急忙忙喊了过来,远远见到李云,他便低头抱拳,行礼道:“使君!” 李云笑着说道:“三叔也来了。” 不管是私下里,还是当众,李云一直以三叔称呼周良。 这个称呼,其实让许多人为之好奇,他们并不知道,这两个异姓之人,是如何论上叔侄的。 周良也从来没有解释过。 他看了看在场的众人,然后看向李云,脸上露出笑容:“恭喜了。” 李云微笑道:“多谢三叔。” 周良犹豫了一下,问道:“使君,我能去瞧一瞧孩子么?” 一旁的杜家兄弟,也同时看向李云,李云于是带着他们,去见了还在襁褓之中的孩儿,周良看了之后,出神了半晌,才感慨道:“与使君小时候,生的好像。” 他这话一出,众人纷纷侧目。 杜谦笑着问道:“取名字了没有?” “岳父大人给取了。” “取一元复始之意。” 李云笑着说道:“这孩子便叫作李元。” 也不知是孩子听懂了,还是被一群人围观吓到了,李云话音刚落,孩子便哇哇大哭起来。 杜家兄弟听到这个名字,都略微有些诧异。 周良则是念叨了几遍,记下了这个名字。 当天,李园就摆了晚宴,宴请杜家兄弟,周良,还有孟海等李云身边比较亲近的人。 从第二天开始,登门拜访,向李云贺喜的人,便络绎不绝,几乎从早到晚。 一时之间,这个孩儿的出生,竟真的成了金陵府,乃至于整个江东的头等大事。 ………… 一家欢喜一家忧。 金陵李园,一片张灯结彩的时候,远在成都府的皇帝陛下,看着毕恭毕敬跪在自己面前的使者,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这些使者,一共三个人,分别是三位节度使派来的,他们向皇帝陛下,递上了来自于关中的联名奏书。 三人之中,一个中年文士跪在地上,对着皇帝叩首道:“陛下,朔方节度使韦全忠韦大将军,在两年前奉诏讨贼,如今关中以及中原,俱已收复,大将军与河东李大将军,范阳萧大将军一起,正在清理关中,至多到二月,便可以将关中清理干净。” “恭请陛下,返还关中,临御天下。” 另外两个使者,也都跪在地上,叩首行礼:“恭请陛下,返还关中,临御天下!” 皇帝陛下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吐出一口浊气,缓缓说道:“朕…” “知道了。” “来人。” 皇帝闭上眼睛,开口道:“请下去,重赏。” 三合使者都跪地谢恩,毕恭毕敬的退了下去。 等他们三个人离开之后,皇帝脸上殊无喜意,只是轻声说了一句。 “真是快啊。” 在一旁伺候的裴璜,抬头看了看皇帝,又低下了头,开口道:“陛下如果现在不急着回去,可以缓一缓,等到开春以后再动身。” “毕竟现在动身,天寒地冻,也显得太急躁,失了陛下的体面。” 皇帝陛下等的就是这一句,他“嗯”了一声,点头道:“三郎说的有理,那就…开春之后,再行动身。” 说完这句话之后,皇帝陛下又看向裴璜,喃喃道:“三郎你说,如今的京城,该是…该是什么模样?” 裴璜低头,认真思考了一番,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向皇帝,缓缓说道。 “回陛下,如今的京城。” “该是一副…等待着陛下回京重振的模样。” 第三百八十八章 筑基之战! 这会儿,李云等人已经回到了扬州境内,因此虽然敌人正在往扬州推进,他们也没有必要太急着动身。 好消息是,事情在按照李云预料的方向演进发展。 坏消息是,局势依然严峻。 李云想要守住扬州,似乎不是什么难事,他现有的兵力多半可以守住扬州,但是如果一直打下去,平卢军围住扬州,李云打出去不太容易。 更致命的是,双方兵力悬殊有点大,平卢军甚至可以留一部分兵力看住扬州,剩下的兵力渡江去取江南,而李云几乎没有什么反制的手段。 认真思考了一番之后,李云回头看向赵成。 “我带着卫队,先回扬州。” “赵将军你带着这两千人,在淮南道随机应变。” 他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如果被平卢军发现了,就带着他们在扬州附近绕圈。” 赵成想了想,开口道:“如果平卢军骑兵来追,走也走不了。” 这的确是个问题。 想要打运动战,最基本的前提是双方机动能力差不太多,而现在带出来的这两千人,基本上全是步卒,又是在大平原地带,一旦被骑兵纠缠上,很容易被敌人大股兵力撵上,从而全军覆没。 李云琢磨了一下,开口道:“那这样,天明之后,赵将军带着他们往扬州去赶,然后派斥候清理周遭,等快要到扬州的时候,可以虚晃一下,绕过扬州。” “这样,多半能瞒过敌人。” 这个时代,信息流通是大问题。 不仅情报能力薄弱的李云,有着“战争迷雾”,平卢军以及所有的军队都是如此,一到了战场上,大多都是两眼一抹黑的。 有时候,在战场上最大的难题,不是如何胜过对方,而是如何找到敌人的主力位置。 只要赵成所部做一点假动作,瞒过平卢军的可能很大。 赵成低头考虑了一番,开口道:“使君,要不然属下领兵同您一起回扬州罢,人多一点,守城也会容易一些。” 李云依旧坚持己见,摇头道:“咱们一起进城,城外便再无半点兵力,到时候…” “一点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了。” 李云拍了拍赵成的肩膀,轻声道:“最坏的情况,就是赵将军被平卢军发现,并且一路追杀,到了那个时候,赵将军便去六合渡,渡江暂且到江南去避一避。” 赵成想了想,才低头应是。 李云站了起来,狠狠啃了一口手边的烤兔子,踌躇满志。 “这场仗对于咱们来说,是一个槛。” “我们不需要打赢。” 李云声音坚定:“只需要撑过去,这江东…便彻底稳了!” 先前,李云只在扬州打赢了平卢军的先锋军,江南东道就有近十个州郡来附,这一次如果能够正面抵住平卢军的进攻。 那么,他这个江东之主的地位,将会彻底坐实,而且几乎无可动摇。 平卢军都打不下来,意味着哪怕其他节度使来,至少也会相当费力。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有哪个节度使会愿意在江南这块地界上,伤损太大。 说到这里,李云拍了拍赵成的肩膀,笑着说道:“到了那个时候,赵将军这个都尉的职位,就可以再往上升一升了!” 如果说现在的李云,只能算是一个中等规模的地方武装,跟平卢军打一仗之后,他就会成为一个正经的割据势力。 或者说,成为实际上的“一方诸侯”! 赵成对着李云低头抱拳:“属下…并不看重这些。” 李云笑了笑:“还是要看重的。” “将来赵家,能在将军手中重建也说不定。” 听到这句话,赵成抬头看了看李云,目光也变得明亮了起来。 赵家,当年赵大将军在世的时候,也曾经显赫一时,如今…却已经人丁凋零。 赵家的男丁,只剩下他自己。 血脉,也仅有两个早已经嫁人姐姐,和几个外甥外甥女。 距离香火断绝,也没差多远了。 先前赵成,已经不去想家族传承的事情,如今被李云这么一提。 他心里,便又开始燃起希望。 赵家…的确可以在他手里重新落地生根,开枝散叶! ………… 凌晨时分,李云带着自己的百十个卫队,骑马离开大营,直奔扬州而去。 因为就在扬州境内,等到中午时分,他们就奔进了扬州城里,进了扬州城之后,李云还没有下马,就吩咐孟海去喊杜谦,周良,以及许昂,还有刚刚从宣州赶到扬州的邓阳议事。 等李云在刺史府门前下马的时候,收到消息的杜谦已经迎了出来,看着一身血污了李云,他皱了皱眉头,问道:“二郎在楚州,跟平卢军交手了?” 李云笑了笑:“领兵出城,不就是为了同他们交手?受益兄不用担心,出城这一战打的很顺,最少杀伤了敌人近五百人。” “咱们自己的伤亡相当有限。” 昨夜一战,李云是有心算无心,再加上双方人数悬殊,以及李云自己在小规模战场上的统治力,己方伤亡甚至都没有过百。 杜谦微微点头,他看着李云,感慨道:“二郎料事如神,看来平卢军,的确没有西进,而是埋伏在楚州,想要南下了。” “不是想要。” 李云大步走进刺史府,开口道:“而是已经开始南下了。” “估摸着四五天时间,甚至更短,平卢军就会开到扬州城下。” 大股步兵机动,速度是快不了的,通常一天也就是五十里路左右。 再快,就是疲师,到了地方也很难立刻开始战斗。 而且,除了训练有素的精锐,正常军队,能走五十里便已经很了不起了,毕竟军队开动,动的不止是士兵,还有辎重,后勤等等。 两个人还在说话的功夫,周良邓阳两人,便已经陆续抵达刺史府。 而许昂本就在刺史府办公。 李云坐在刺史府正堂的主位上,压了压手:“都坐着说。” 等几个人落座之后,李云低头喝了口茶水,缓缓说道:“平卢军,要大举南下了。” 凌晨时分,李云收到的消息还有些模糊,但是这会儿,他已经收到了比较准确的消息。 平卢军至少有一万多人,乃至于两万多人的军队,正在南下。 “不过各位也不必惊慌。” 李云放下茶碗,开口道:“咱们城里的兵力,在五千人左右,粮食这段时间我也备了不少,只要咱们齐心协力,平卢军想打下扬州…” “便是痴心妄想。” 地利,是冷兵器时代极其要紧的战争因素之一。 在李云的那个世界里,几千守军硬抗住几万乃至于十几万敌军进攻的守城战,并不少见。 当然了,这种兵力悬殊的记载,多半是连同后勤军队甚至民夫都算上的。 如今,平卢军南下的数目,是两万人左右。 算上支应后勤的民夫之类,也有四五万人,甚至更多。 扬州城面临的压力,并不算小。 说到这里,李云低头喝了口茶水,继续说道:“这一战,关系到我们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能不能在江北立足。” “乃至于能不能占稳江东,因此,至关重要。” “邓阳。” 邓阳连忙站了起来,低头道:“属下在!” “你领一千人,守南边的城门。” 邓阳连忙低头:“属下遵命!” “周良。” 周良也起身低头道:“属下在。” “你部一分为二,守东西两边的城门。” 说到这里,李云顿了顿,继续说道:“李都尉那个都尉营,还有一半的兵力在城里,我亲自领着,守北门。” 平卢军自北边而来,直接进攻北门的几率最大,北门要承受的压力,自然也是最大。 “杜兄,许兄。” 李云看了看两个文官,沉声道:“扬州城在三日之后关闭城门,这三天时间,要想尽一切办法,弄尽量多的粮食进城。” “需要人手,城里的兵你们尽可以调动。” 许昂直接起身,声音平静又带了些冷意:“使君,这事下官来办罢。” “杜使君…是个仁义君子,怕不太好办这些事。” 一旁的杜谦,闻言摇头苦笑道:“这事,是该让子望兄去做。” “那就交给许兄了。” 李云站了起来,看向众人,沉声道:“诸位,打好这场仗,咱们在这乱世之中,便能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了!” “未来,咱们都能各有一份前程。” 众人纷纷起身,对着李云低头行礼。 “一切,听从使君安排!” 第三百八十九章 怀念旧日大周 “周都尉。” 基调定下来之后,李云开始发布具体的任务,他看着周良,沉声道:“三天之内,你去尽量多动员一些民夫,告诉他们,我等是朝廷的官军,跟着我们帮忙,朝廷管他们吃喝,而且不需要他们上阵与敌人拼杀。” 守城,最重要的还是动员能力。 如果全城百姓都愿意帮忙,别的不说,家家户户把自家的油给贡献出来,用作守城的滚油,便是很大一股助力了。 而很多守城的物资,都需要人帮忙搬运。 周良微微点头,然后看向李云,问道:“使君,是不是现在就立刻闭上城门?” 如果这会儿关闭城门,城里的人出不去,自然就不得不帮着李云一起守城。 李云想了想,摇头道:“我还是原先的意思,城门三天之后关,这三天时间里,城里的人想出去,便都纵放出去,但是要张贴告示,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 李某人声音压低,沉声道:“这个时候在城里,一定要比出城安全的多!” 周良开口想说些什么,不过还是没有说出口,点了点头之后,直接站了起来,低头抱拳道:“属下这就去办。” 李云点头,又补充了一句:“周必跟着三叔也一段时间了,估计都尉营里的不少将领,他都已经认识,这段时间我需要消息畅通,让他跟在我身边,临时给我跑个腿罢。” 周必是周良唯一的儿子,这段时间周良把都尉营给弄起来,周必一直跟在他身边,周良麾下这个都尉营里的校尉,旅帅,他多半都是认识的。 现在这个要紧的时候,有个熟门熟路的人,的确效率会高上许多。 “是。” 周良欠身道:“明天一早,属下就让周必,来使君这里报道。” 说罢,他就退了下去,去办事去了。 李云给众人一一安排了差事之后,正堂里只剩下他跟杜谦两个人,杜使君看了看李云,笑着说道:“二郎不给我一些差事,倒显得我是个无用之人。” 李云摇头道:“受益兄强在内务,于琮等人被办了之后,这段时间扬州上下丝毫未乱,便是受益兄的本事,只这一点,受益兄便已经做的足够多了。” 杜谦低头喝茶,忽然说道:“扬州城里的粮食,估计够吃两三个月,这三天时间,许子望哪怕下再重的手,至多也还是在城里弄粮食,从城外弄粮食的可能性不大。” “最多,也就是从那些大户嘴里,抠出来一个月粮食。” 他看着李云,继续说道:“再加上二郎刻意纵放城里的百姓,如果这三天时间,城里的百姓能走掉三成。” “那么扬州城,就可以支撑半年左右。” 李云闻言,看了看杜谦,笑着说道:“还是受益兄敏锐,一眼就瞧出来了我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不关闭城门。” 马上要打大仗了,这是明摆在眼前的事情,这个时候,哪怕官府的口号喊的再好,再如何宣传扬州安全,城里的百姓们也不可能全部相信。 一定会有一大批人,连夜逃出扬州。 李云可以允许他们人离开扬州,但是绝不可能允许他们带粮食以及物资离开扬州。 这样一来,就又能省下来一些粮食的消耗。 其实这个时候,外面乱成这个模样,这些出逃的人,除非都能够越过大江,跑到江南去,否则一定不如留在扬州境内安全。 可是,这种时候,相信李云的人不会太多。 这些被李云纵放出去的人,多数会往西边逃,一部分甚至可能会往北边逃,毕竟周大将军的名气和实力,都要比李云这个新人来的强大。 对于这些人来说,他们的处境,一定会比留在扬州城里危险的多。 李云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我已经张贴了告示,告知了他们城里更安全,他们还要出城,那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怪我不得了。” 杜谦叹了口气:“这个时候,要是不张贴这个告示,出城的人可能还会少上一些。” 他扭头看着李云,后者神色平静,微微摇头道:“到了那个时候,埋怨我的人只会更多,告示贴出去,出不出城便不是我的事情了。” 杜使君想了想,没有继续坚持下去,而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看来,二郎是想要在扬州,跟平卢军打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了。” “不是我想这么打。” 李云也有些无奈:“是现在只能这么打,我如果有现在两倍左右的兵力,便直接领兵出城,跟他们碰上一碰了。” “现在兵力不够,便只能拖着打。” 李某人低声道:“平卢军,拖不住太久的。” “打着打着,他们就会急了。” 杜谦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打急了他们,他们说不定要放下扬州不管,去取江南了。”“江南,有李正还有苏晟。” “他们如果要绕过扬州,至少要在扬州城外留一万人左右,才能看住我们。” 李某人轻轻敲了敲桌子:“到了那个时候,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跟他们拼上一场!” “征兵罢。” 杜谦看着李云说道:“让苏将军,和卓光瑞在金陵以及附近州郡,强征一批将士出来,守卫大江。” “非常时刻,必须行非常之事了。” 李云并没有过多犹豫,他只是略微想了想之后,便缓缓点头,只说了一个字。 “好。” ………… 三日之后,扬州大门缓缓闭合。 这三天时间里,至少有上万扬州百姓,离开了扬州城,李云只给他们安人头留下了几天的口粮,除了几天口粮之外的粮食,一概不许带出扬州城。 不过金银铜钱之类的,李云没有扣下,想带多少出去,就带多少出去。 这些玩意儿,对现在的扬州城来说,毫无作用。 转眼间,到了李云回扬州的第四天,扬州城门终于缓缓闭上。 护城河的吊桥,也被缓缓抬了起来。 前一次李云进城,护城河的吊桥是放下去的,再加上他们用了奇招,才能够出其不意,进了扬州。 事实上,单单护城河这一关,就需要许多人命来填了。 而在这个时候,北边的平卢军的先头部队,也已经抵达了扬州附近。 周大将军,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远远的望着这座扬州城,看了一会儿之后,便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 “这样一座大城,你带五千人在江北,竟被带两千多人的李云给占了!” 周昶低着头,不敢还嘴,只是解释道:“爹,当时南下,是您跟孩儿说要稳扎稳打,因此孩儿才先占了楚州,了一些时间。” “因此,才被那李云给占了先机…” “他在金陵,离扬州太近。” “好了。” 周大将军摇了摇头道:“不要多说了,解释无用,吩咐下去,扎营罢。” “明天一早,开始在左近伐树取木,造攻城锤,投石车以及云梯。” 说到这里,周大将军看了一眼扬州城,冷笑道:“这李云小儿,虽然有些聪明,但毕竟是门外汉,不懂得如何守城,给了他三四天时间准备,竟连扬州附近的树,都没有砍伐干净。” 这个时代攻城器械,多半都是就地取材,原地建造,毕竟没有大型运输器械,那些重物运输起来太难。 而守城一方,如果确定自己是劣势,多会提前把附近的树木都给毁了,免得给敌人留下攻城的原材。 但是扬州附近的树木,虽然不算特别多,但已经足够平卢军,建造攻城器械了。 周昶低头,应了声是,然后回头跟两个都尉吩咐了几句,这两个都尉应了声是,扭头下去了。 吩咐了差事之后,周昶又站在了老父亲身后,问道:“爹在看什么?” “我在看这扬州城。” 周大将军,有些出身,目光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这座大城,轻声感慨道:“你老子我年轻的时候,醉眠扬州青楼数月,被你祖父差人过来,装进囚车里,才带回了青州。” 周昶一怔,随即竖起了个大拇指:“父亲雄风。” 周大将军哑然一笑,又看向扬州,似乎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长叹了一口气。 “为父在想,那时候的日子,其实也不错,到处都热热闹闹的,可是这大周啊…” 他摇头感慨,长长的叹了口气。 “怎么说败落就败落了呢?”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章 实力之间的对话! 周绪这一生,过得是相当滋润的。 他少年时,他的父亲便已经声名赫赫,受朝廷指派,四处东征西讨,而他无人管束,自然而然的成了个纨绔子弟。 可不管他再如何胡闹,家里有个节帅的父亲,总能够安然无恙,年轻时眠宿柳,三十岁之后,老父亲嘎嘣一下没了,他就顺理成章的继承了老父亲节度使的位置,成了青州…或者说青州附近十州的土皇帝。 到如今,他也做了快二十年节度使了,依旧潇洒快活。 他这种人,其实也没有太大的野心,甚至不怎么想看到大周发生什么变动,想要安安生生的享好自己这一辈子的福。 可是身在平卢节度使这个位置上,有些时候,不是太想太平安生,就能够太平安生的。 各路节度使都在动,他如果没有动作,不思进取,将来整个平卢军最好的结果是投靠明主,他周家弃了武周,再给另外一家人做臣子。 而一个不小心,整个平卢军,连同他周家在内,都要灰飞烟灭! 某些人赢了之后,如果狠下心来,周家的鸡蛋都要被摇散黄。 所以,周大将军即便很是怀念旧日的大周,但也不得不在这个年纪,把自己从温柔乡里薅出来,带着老爹留下来的家业,去搏一搏,争一争! 至于他问的问题。 大周为什么说败落就败落… 答案很简单。 大抵是因为,他周绪这样享福的人…越来越多了! 他这样的人越来越多,在社会生产力不进步的前提下,百姓的日子,自然就会变得越来越苦。 矛盾一天比一天尖锐,随便一点点火星,就会让这个偌大的王朝,立刻开始飞速崩解。 直到旧阶层彻底破碎,新秩序成型,社会资源得到又一次重新分配。 两三百年一个轮回,如此周而复始。 少将军周昶,低头想了想,然后缓缓说道:“这说明,父亲您是上应天时的大英雄,这世道说不定,将来是由父亲来重新收拾。” 周大将军回过神来,回头瞥了他一眼,闷声道:“拍马屁。” “你老子这么多年,经年鏖战,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你以为老子是为了谁来拼上这一场?” 他低哼了一声:“为父现在,精力不济了,亲自领兵的机会,没有几回了,你这一次跟在为父身边,多看多学。” “周家的基业,将来迟早会交托给你。” 周大将军这话说的不错,以平卢军的实力,如果一味收缩,只维持自己青淄等十州的地盘,那么可能十年之内,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这十年虽然不长,也足够周大将军继续享乐了。 至于十年之后,周大将军估计也享不了什么福了。 他这个年纪,还要出来锐意进取,无非是为了儿孙,为了家族。 周绪转过身子,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缓缓说道:“要说上应天时,也是你这一代人上应天时,这一次咱们南下,如果按不死那李云小儿,将来要跟他厮杀纠缠的,便不是为父。” “而是你。” “明白了吗?” 周昶连忙低头。 “孩儿明白!” ………… 平卢军的先头军队抵达之后,数目便一天多过一天。 等到五六天之后,扬州城外,已经聚齐了一万多平卢军,而且数目还在持续上涨之中。 这天,周大将军的攻城器械,已经建造的差不多了,便派了个使者到扬州城里劝降。 这使者也是个读书人,四十许岁年纪,见到李云之后,滔滔不绝说了半天。 大义是,平卢军天兵已经将扬州城团团围住,只等大将军一声令下,扬州城破城,便只在旦夕之间。 而周大将军不忍心生灵涂炭,只要李云愿意开城投降,便许李云平卢军副将之职,再将周大将军的爱女下嫁。 双方化干戈为玉帛,从此便为一体,皆大欢喜。 李云耐着性子听完了这人的聒噪,便让人将这人杀了,人头割了,挂在了城楼上,又让人从城楼上往城下投书,给周大将军回了信。 信的内容也很简单。 官贼不两立,他李云与叛贼,无话可谈。 城外的周大将军看了之后,忍不住破口大骂,怒不可遏:“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小儿,简直是山野蛮人!” “实无半点礼数!”杀了使者,便再没有任何和谈的余地了,周大将军也不废话,让手底下的文人写了份讨贼檄文之后,便大手一挥,开始了平卢军的第一次攻城。 先是一支两千人左右的军队,浩浩荡荡朝着扬州城的北门冲杀过来,这些人到了护城河之后,直接涉水,涌向扬州城门。 这些人,哪怕是李云这种半个“门外汉”,也看出了他们的用途。 消耗守军的远程“火力”,也就是箭矢之类,同时突破护城河,给后续的主力,创造有利的进攻条件。 此时,李云就站在北城门的城楼上,临阵指挥,杜谦与许昂两个文官,站在他的左右两侧。 杜谦有些近视,这会儿眯着眼睛才稍稍看清了城下的局势,看着城下涌来的军队,微微叹了口气:“前赴后继,便是为了送死。” 许昂也看着城下的情况,默默说道:“攻城,便是如此。” 这会儿,第一批平卢军,已经进入到了一箭之地,李云面无表情,挥手道:“放箭!” 虽然明明知道,这第一批平卢军,一定是用来消耗的,但是该放箭不得不放箭,你这一轮不放箭,人家下一轮进攻,可能就是主力冲在最前面了。 而且,真的被这些“消耗品”,冲到了城墙底下,也是一件麻烦事。 不管是攻城还是守城,只要没有什么奇计,其实打的都是消耗战,到最后,看谁先油尽灯枯。 看着城下的平卢军,一个又一个倒下,同时又源源不断的冲上前来,李云神色平静。 寻常人到了战场上,可能会手脚发软,浑身打颤,乃至于变成一只软脚虾。 但是李云不太一样,不知为何,一到了战场上,就会有些热血沸腾,精神高度集中。 同时…因为另一个世界灵魂的关系,他还会极度冷静。 看了一会儿之后,李云回过头来,看向杜谦与许昂,开口道:“头几天,他们是绝不可能有什么进展的,要等到我们箭矢消耗的差不多,战事才会变得激烈起来。” “这城墙上,箭矢无眼。” 他正说话的功夫,一个石块,落在了他附近的城墙上,虽然并没有砸道李云,但是站在附近的人,还是明显感觉到了动静。 李某人看着杜许二人,一边覆上面甲,一边笑着说道:“二位,还是先进城避一避。” 杜谦与许昂对视了一眼,都对着李云欠身行礼,许昂低头道:“使君保重!” 而杜谦也是低头拱手,沉声道:“二郎,莫要太累着自己。” “对于扬州,以及整个江东来说。” 他提醒道:“更需要的是二郎的头脑,而不是一个在战阵之中冲杀的猛将。” 李云这会儿,已经覆上面甲,看不出表情,不过听得到他爽朗的笑声。 “放心放心。” 李某人从背后,解下自己的牛角弓握在手里,虽然看不见表情,声音里似乎隐隐带了些兴奋:“我有分寸的。” 眼见杜谦许昂两个人都下了城楼,李云的目光,落在了正在攻城的敌军身上,他弯弓搭箭,瞄准了已经快到城墙根下的平卢军将士,一箭射出。 箭矢虽然没有射中要害,但是正中这人都大腿。 因为不是主力,他没有着铁甲,甚至连皮甲都很简陋,被这一箭洞穿大腿,整个人都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只能不住哀嚎。 虽然不致死,但是在战场上,这种伤势基本上就已经宣告,他不可能活着回去了。 这是铁与血组成的战场,残酷异常。 李云一箭射出,再一次弯弓,又射杀了一个平卢军将士,随即三次挽弓,三射三中! 而这个时候,李云的手指,也有些发麻了。 这就是弓箭的专业性,哪怕是李云这种猛人,开重弓也射不了许多箭。 一些弓手,一场战事下来,拉弓的手指血肉模糊,都是常事! 几箭之后,李云稍稍停了一些,这个时候,城下已经有一部分平卢军冲杀了过来。 而李云,则是抬头望远。 远处,约两三千平卢军精锐主力,已经列阵冲来! 齐齐整整,几乎… 全部着甲!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一章 打出自信了! 虽然这一次是平卢军首次攻城,但是不出意外,周大将军已经上了主力精锐。 不管是李云,还是周绪周大将军本人,都不认为平卢军能在第一天的初战就拿下扬州城,因此第一天就精锐尽出,显然不是为了打下扬州城,而是为了给李云,以及给扬州城的守军一点厉害看看。 我第一天,随便打一打,扬州便被打的狼狈不堪,那后面你还怎么守? 因此,这第一天的攻势,一定是相当猛烈的。 而李云,也必须要守好这一天,也给平卢军一点厉害瞧瞧,这是双方之间的心理博弈,同时也是实力之间的对话。 城下这些“炮灰”,或者说是先头军,这会儿已经基本上溃不成军了,但是城楼上的弓手,也已经齐射了六七轮,一些臂力强的弓手还能支撑,稍弱一些的,手指都在微微发颤。 李云挥了挥手,沉声道:“弓手轮换!” 守城的弓手,自然不会只有一批,一半是三批甚至是四批,轮换着上阵,这样有休息的空间,可以进行更多轮次的射击。 北门守军,都是赵成带出来的兵,虽然战斗经验不是很多,但是基本的军事素质是相当扎实的,李云一声令下之后,城墙上的弓手毫不犹豫的撤了下去,顶替上来的弓手,也只隔了十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替了上来。 而这个时候,平卢军的精锐,已经开始开始越过护城河,贴近的城墙根上。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们人数太多了,虽然守城的弓手不需要准头,只需要有足够的箭矢,就能够完成“火力覆盖”,但是李云现在手里的箭矢其实并不够多,基本上不可能靠弓箭,来压制城下的敌军。 等城下的敌人越来越多,用不着李云指挥,已经有城楼上的旅帅大声指挥道:“泼金汁,泼金汁!” 金汁听起来似乎不是什么特别糟糕的东西,但是这玩意儿其实是粪水。 而且不是普通的粪水。 是放在大锅里煮沸的粪水。 这种金汁泼下去,被泼到的人会被气味攻击不说,而且很容易被烫伤,而被这东西烫伤之后,一旦真菌感染。 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就只能全靠自己扛过去了。 这玩意儿,对于守城一方来说,简直就是神器一般,一方面是因为它足够好用,更重要的原因,其实是“原材料”足够多。 扬州城里,现在剩下的百姓,怎么也还有十几万人,想要获取原材料,再容易不过。 虽然有些腌臜,但是物美价廉的守城方式,没有任何一个守将会拒绝,毕竟泼下去一瓢金汁,可效果能就能抵得上好几个将士拿命去拼。 随着一瓢瓢滚沸的金汁泼洒下去,城墙底下的平卢军,有些被金汁烫伤,有些则是躲到了一边,呕吐了起来。 这味道,属实是不好闻。 城墙上负责泼洒金汁的,也是用布将自己的鼻子裹了好几层,不然也干不了这个差事。 而一批平卢军败退,后面又有一批平卢军替补上来,继续架设云梯,冲击扬州城。 城楼上的滚油,落石,也一次又一次的打退了这些来攻的平卢军。 等到了午后时分,一直在城楼上督战的李云,便失去了兴致,随手张弓射杀了一个城下的平卢军将官之后,便扭头下了城楼。 优势太大了。 一座大城,在城里守军,守城物资,粮食没有消耗完之前,想要被攻下来,实在是太难太难。 另一个世界里,武侯第二次北伐,以数万大军昼夜猛攻只有千余守军的陈仓,二十余日依旧不能攻下,最后无奈退兵。 现在,李云与平卢军的兵力悬殊,远没有陈仓之战那么大。 平卢军猛攻了半日时间,连云梯都没有架起来几架,好容易几架云梯架起来,也很快被城墙上的守军,用滚油或者是石块,将敌人击退。 扬州城,稳如泰山。 而李云,之所以依旧不太放心,亲自在城墙上督战半日,主要还是因为,他在军事上面的经验不够。 如果是苏靖苏大将军在扬州镇守,他最多也就是上城墙上巡视一番,真正打起来的时候,说不定城楼都不会上。 最多也就是上城楼上看看风景。 下了城楼之后,李云叫来了赵成麾下的两个校尉,吩咐道:“陈奇,罗冲,你二人继续镇守北门,派人与其余三面互通消息,等到战事吃紧,再令人报我。” 李云一早笃定了,扬州之战是一场持久战,毕竟平卢军不肯罢休,他李某人不肯弃城,打下去,只是看谁能坚持得住。 今天这守城的局面,也证实了他的想法,平卢军轻易攻不动扬州。 既然如此,他也就没有必要在城楼上干耗着了。 两个校尉应了一声,其中陈奇跟李云相熟一些,他大着胆子,上前低头抱拳道:“使君,我们都尉跟您出城之后,至今不曾回来…” “他去哪里去了?” 李云瞥了他一眼,哑然笑道:“怎么?疑心我把你们两千人带到外面去全军覆没了?” “不敢,不敢。” 陈奇连忙摇头,低声道:“只是下面的弟兄们,有些人在乱传闲话,属下就想问问清楚。” “李都尉的两千人,几乎没有伤损。” 李云看了看城门外,淡淡的说道:“我另有差使给他们,等过段时间,你们自然能见到李都尉。” “好生守好城门。” 李云伸了个懒腰道:“你们二人,可以轮换着守城,等稍晚一些,我再过来。” 校尉罗冲吐出一口浊气,低头道:“使君,如果平卢军今天只有这么些人攻城,您就不必过来了,这北城,一定不会有失。” “但有闪失,属下提头去见您!” 今天之前,大家都听说过平卢军的大名,因此知道是平卢军来攻城,心里多少都是有一点忐忑的。 但是打了半天之后,现在至少北城这些守城的将官以及将士们,可以说是信心满满。 难度太低了。 李云也不禁笑了笑,开口道:“那好,你们先守着。” “有事,立刻派人报我。” 两个校尉都毕恭毕敬的低头应是。 而李云,则是一路回到了刺史府里,洗了把脸,让人准备了饭食,没扒拉几口,便有些反胃,将饭食放在了一边。 正巧这会儿杜谦走了进来,见状有些诧异:“二郎向来能吃,怎么今天没有胃口了?” 李云摆了摆手道:“别提了。” “守城用的金汁,气味着实难闻,弄得我全无胃口。” 杜谦笑了笑,问道:“北门战况如何?” “出奇的简单。” 李云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笑着说道:“半天时间,一个登上城楼的平卢军我都没有瞧见,守城一方…” “真是有些太占便宜了。”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感慨道:“现在想来,那天如果不是取巧拿下了扬州,哪怕扬州城里只有两千地方军守城,我想要正面取下这城,至少也要万人以上,而且还是一场苦战。” 杜谦摸了摸下巴,轻声道:“这么说,扬州城固若金汤。” “粮食吃尽,守城物资用尽之前,大抵如此。” 李某人笑着说道:“周绪想要拿下扬州,只有两条路,第一条路围住扬州,围到我们粮食尽绝。” “第二条路,就是拿人命来填,把城里所有的守城物资,统统消耗干净。” 说到这里,李云眯了眯眼睛,轻声道:“今天这场仗打完,我甚至想,能不能找机会带兵出城,偷他们一手了。” 杜谦闻言,笑着说道:“看来这场仗,让二郎信心大增了。” 李某人呵呵一笑。 “且看那位周大将军,愿意在扬州城下,死上多少人!” ………… 日暮黄昏。 周大将军的目光看向战场,许久之后,才有些无力的叹了口气:“收兵,收兵。” 副将公孙皓立刻低头,下去收拢士兵去了。 少将军周昶,也一直在看向战场,不过老父亲没有开口,他也不敢说话。 周大将军望着扬州城,沉默了一会儿,长长的叹了口气:“小瞧他了。” “我本以为,这李云的部下,应当只是些新兵,甚至是一些民夫,看他们守城的模样,分明已经是很成熟的军队了。” 周绪望着扬州城,大皱眉头。 周昶看了看老爹,问道:“爹,这么大一个城,肯定不可能一两天之内打下来,您不要揪心…” “我没有揪心。” 周大将军目光看向扬州,皱眉道:“老子是在怀疑,那苏靖苏老儿,是不是没死!” 他看着扬州,语气幽幽:“这扬州城里的这些江东兵,是苏老儿帮着李云训练出来的…” “否则,他一个李云,怎么可能两三年时间里,成长到如此地步…” 说到这里,苏大将军越发觉得很有这个可能,他摸着下巴,嘀咕道:“说不定,这李云都是苏靖推在明面上的幌子,那老儿现在就躲在扬州城里…” “不然的话…” 周大将军喃喃低语。 “就麻烦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倾巢而出 只打了一天,周绪便放弃了攻下扬州的想法。 因为他对扬州城,以及扬州城里的守军,已经有了自己的评估,按照扬州这个情况来看,如果想要攻下扬州城,恐怕要把所有的平卢军,统统调来,然后昼夜猛攻,一刻不停,才有可能在短时间内,攻下扬州城。 而这就意味着巨大的付出,以及巨大的伤亡,这种伤亡是周绪没有办法接受的。 到时候,即便拿下扬州,他大概率,短时间之内,也没有办法继续南下了。 而这场扬州之战,真正让周绪感到吃惊的是,李云麾下的守军,似乎…一点也不像是新兵。 按照他的情报,李云麾下的军队,除了最早在越州拉起来的人马之外,其他绝大多数都是这一两年,甚至是最近一年时间,才拉起来的,按照周大将军的经验,这些新兵没有怎么经历过战事,一旦打起来,就会惊慌失措。 那个时候,平卢军的精锐说不定就能寻到机会,哪怕不能一战破城,只需要给守军造成一定的伤亡,扬州城就有打下来的可能。 但是这一天时间打下来,扬州城的守军,防御的相当有章法,他麾下一共投入了五千人马进去,损伤了一千余人,受伤也有数百,却连云梯都没能架上去! 这就没法再打下去了,再消耗下去,城里的那凶神,说不定要冲出来找己方厮杀了。 到了第二天,周大将军便下令己部两万人,将整个扬州团团围住。 事实上,这种攻城方式,才是攻城战的主流,除非兵力悬殊过大,否则就是以围困为主,围个一年半载,城里粮尽了,自然破城。 有些攻城战,动辄持续半年乃至于一年以上,就是这个道理。 围了扬州城之后,周大将军又给各个副将下了命令,命令他们从扬州四面,择机骚扰。 意思就是,时不时去打一打,让城里的守军一直处于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毕竟现在主动权在平卢军手上,说不定哪天就能寻到机会,攻进扬州城里。 战术布置下去之后,周大将军在扬州城外安营扎寨,同时让手下接管扬州境内的各个县城。 这几乎就不会有任何阻力了,平卢军声明在外,如今又围了扬州,明显要制霸整个淮南道,底下的县城当然没有敢反抗的。 只用了不到十天时间,周大将军的下属,便接管了除了扬州城之外的整个扬州,不过这位大将军依旧不怎么高兴,在大帐里愁眉不展,连带过来的几个美姬,都没有了鏖战的兴致。 少将军周昶,也看出了老爹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劲,他让人准备了酒菜,提到了老父亲的大帐之中,摆好之后,请周大将军落座,然后小心翼翼的说道:“父亲最近,心情似乎不太好?” “当然不好。” 周大将军落座之后,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吐出一口酒气:“如鲠在喉,如鲠在喉!” “心情怎么能好?” 周昶自然明白老父亲在说什么,于是低着头说道:“爹,扬州城里的李云,在您面前只敢龟缩不出,扬州城这么大,百姓自然不少,每天消耗粮米就不个小数,他又能支撑多久?” “父亲有些耐性,等这李云撑不住了,自然会从城里突围,或者开城投降。” “那李云托大,占了扬州之后,自己也在城里,被我大军围住,只要破灭了扬州,即便他在江南还有兵力,也是群龙无首,到时候父亲便可以顺势取下江南。” 周大将军默默说道:“一个扬州,少说也要围上半年,才能见功,不消说半年,便是一两个月,这个事情就会传遍大江南北。” “那这个大头巾的口水,为父倒不怎么在乎,怕只怕范阳军…” “范阳节度使,会给咱们半年以上的时间,来围困扬州吗?” 周绪默默叹气:“为父心里没有底。” 他自顾自的喝了口酒,叹气道:“早占了扬州,便没有现在这些烦恼了。” 周昶闻言,脸色涨红,低头道:“是孩儿无能,给父亲生事了。” “罢了。” 周大将军自顾自的喝酒,缓缓说道:“先围着罢,耳目多派出去一些,尤其是往北边多派一点。” “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报我。” 周昶低头应是,他想了想之后,问道:“爹,要不然我们留一部分人手在扬州城外,其余人直接不理这李云,南下江南…” “等取下了江南,范阳军想要过问,也来不及了,到了那个时候,扬州便是在我等腹地,想怎么围便怎么围,想围多久就可以围多久。” “蠢物。” 周大将军骂了一句:“你要南下,你准备留多少人在扬州?留一万还是留两万?大军真要是南下了,深入的太远,那李云出城来断了我们的粮道。” “大军还能有活…” 一句话没有说完,周大将军忽然怔住,他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喃喃道:“或可一试,或可一试…” “昶儿。” 周昶立刻起身,低头道:“孩儿在!” “给青州传信。” 周大将军缓缓说道:“青州只留五千人,其余所有兵力,统统南下,到淮南道来!” 周昶精神一振,低头道:“孩儿遵命!” 他直接站了起来,扭头就出去了。 而周大将军,则是坐在原地,自斟自饮,声音低沉。 “再给你两年时间,还真给你成势了!” “还好,还好。” 这位大将军,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现在,老子还是可以以势压你。” ………… 扬州城里,李云低头翻看着从各方面送来的文书,看了一会儿之后,他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刘博,问道:“消息怎么送进来的?” 这会儿,扬州城已经被围了半个月了,而且,城外的平卢军虽然大部分时间不会动,但会时不时的前来做出一副攻城的样子,或者假模假样的打一打。 这其实给李云以及扬州城的守军,带来了不少麻烦。 更重要的是,在这种情况下,李云基本上已经失去了跟外界的联系,他只能在扬州,跟平卢军就这么耗下去。 看谁耗的过谁。 而现在,刘博竟然收到了扬州城以外的地方送来的消息,消息的内容很简单,北边的平卢军依旧在大规模调动,而且在往南边增兵。 刘博微微低头道:“平卢军虽然围住了扬州,但有些地方,只有本地人知道怎么走,混进来一两个人,不是什么难事,正好我们前段时间收拢了一个扬州本地人。” “他一路摸到了扬州城下,用情报包着石头,丢上来的。” 说到这里,刘博看着李云。 “这一趟,要给他二十贯钱,不然他不肯来。” “给。” 李云果断说道:“这种钱,自然要给,老九…” “能不能替我,把消息传出去?” 刘博挠了挠头,认真思考了一番,然后才正色道:“二哥,现在这个局势,我不敢给你保证,我只能说,尽力试一试。” “二哥…” 他看着李云问道:“要给谁送消息?” “赵成。” 李云背着手,缓缓说道:“我需要跟他取得联系,让他知道现在城里是什么情况,同时我也要通过他,准确知道城外是什么情形。” 如果平卢军还要往淮南道增兵,那按照李云对平卢军的了解来说,那位周大将军,就几乎可以说是倾巢而出了。 而围困扬州,是两万人还是三万人,甚至更多的人,差别不会特别大。 刘博低着头,犹豫了一下,低头道:“二哥,平卢军两万人,便差不多能够看住扬州了,他们还能多出两万多兵力,如果渡江南下…” “咱们恐怕会很难应对。” “我担心的正是这个。” 李某人背着手,微微皱眉。 “咱们的兵…太少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互相算计! 淮南道,将来很有可能成为李云最重要的地盘之一。 但是目前来说,还仅仅只是有可能而已。 当下来说,他的核心地盘一定是江东,范围如果再缩小一些的话,可以说他的核心大本营是在金陵府。 毕竟他现在,一家老小都在金陵城里。 一旦平卢军渡江南下,李云不可能在扬州坐视不管。 甚至哪怕他坐视不管,也没有用处,失了大本营的话,守扬州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听了李云的话之后,刘博微微低头道:“二哥,我现在就去准备,一定尽快联系到赵将军。” “嗯。” 李云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这一回,要是能守住扬州,在淮南道站稳脚跟,单单是畅通消息这一件事,老九便是大功臣!” 刘博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低头抱拳,退了出去。 刘博离开之后,李云先是出门去巡视了一下城防,等到天色到了傍晚时分,他才到了刺史府,找到了杜谦。 这会儿,杜谦正在跟许昂一起,统计城中的食物,准备再过一段时间,统一分配粮米以及柴火,同时还要做好相应的安抚工作,免得城里出了乱子。 城里如果出乱子,守城的事情就更加没有办法做了。 见李云过来了,杜谦站了起来,看向许昂,开口道:“子望兄,现在城里粮食还算充实,我觉得没有必要这么早开始管制粮食,反而会引起城里的恐慌。” “至少,也要进九月下旬,再考虑这个事情。” 眼下,还是昭定元年的八月初,按照杜谦的意思是,要一个多月后,再考虑管制粮食。 许昂想了想,没有多说什么,对着杜谦拱手道:“那就按照杜使君的意思办。” 李云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许昂对着李云深深低头:“使君。” 李云摆了摆手,表示不必多礼,许昂知道他们两个人要议事,也没有多留,默默离开,去办事去了。 杜谦目视着许昂远去,感慨道:“二郎真是捡到宝贝了,这位许子望,是个宪官的材料。” 李云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哑然一笑:“那好,等咱们迈过这个槛,便让他在咱们内部,行纠察之事。” 杜谦请李云落座,笑着问道:“什么槛?” “平卢军又一次增兵,几乎倾巢而出。” 李云坐了下来,下意识用指关节牵着桌子,低声道:“我有些担心,他们会绕过扬州,直接引兵南下江南。” “我们现在,一多半兵力都在江北,江南只剩下李正和子兴兄的两个都尉营。” “大江虽然是天堑,但是他们兵力不够多,很难做到处处防守,我心里有些担心…” 杜谦低头认真考虑了一番,然后抬头看向李云,笑着说道:“二郎关心则乱了。” “大江是天险,渡过去本就不那么容易,平卢军俱是北方兵,渡江就更难。” “退一万步讲,即便他们渡江之后,又当如何?” 杜使君神色平静道:“江南还有两个都尉营,他们哪怕不是平卢军的对手,也大可以放弃所有的州郡,只守一个金陵城,如同咱们现在守扬州一样。” “苏子兴是苏大将军之子,名将之后,他带两个都尉营守金陵,我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金陵城,比扬州城更加坚固。” 当初李云选择金陵作为自己的大本营,一来是因为江东境界之内,似乎只有这这么一座大城合适。 二来,自然是因为金陵城有现有的高大城墙,并且金陵城是拥有瓮城的。 将大本营定在这里,比较有安全感。 李云坐在杜谦面前,闭上眼睛认真思考了许久,才缓缓睁开眼睛。 “受益兄说的不错。” 李云低声道:“是我有些心急了。” “金陵城想要守住,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江东其他州郡却不太能够守得住,到时候咱们苦心经营的几个州郡,估计都要被平卢军给弄得一片狼藉。” 听到李云这句话,杜谦摇了摇头:“不破不立,二郎现在,该有一些狠心了。” 他顿了顿之后,补充道:“想做大事业,便须得生出一些狠心。” 古往今来,那些最终成就大事的大人物,似乎都有一些不近人情之处,不过细究起来,其实是因为,在大多数时候,这些大人物都是绝对理性的。 太感性的人,不容易成事。 先前,李云的确有些急躁,不过被杜谦提醒了几句之后,他的心思逐渐变得通透了起来。 是了,哪怕平卢军分出一半兵力南下,金陵城也可以固守很长一段时间,到时候平卢军一支军队围两个城,未必就能支持得住。 “江东各州郡,咱们现在不一定能够顾全得到,不过经过受益兄提醒,我突然想到,平卢军未必就是真的想要南下。” 想到这里,李云心中一动,他猛地愣在原地,喃喃道:“如果按照这个思路往下想,他们想要我出城跟他们厮杀…” “也就是说,最想让我知道平卢军大股南下,可能会渡江进攻江南的人,其实是周绪。” “那么这个消息…” 想到这里,李云只觉得豁然开朗,他猛地抬头看着杜谦,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其实…是那位周大将军,主动想要透给我的。” 杜谦原也没有想到这一层,被李云这么一说,他心思一转,便也想了个七七八八,忍不住感慨道:“能稳坐一方节度使二十年,果然厉害,这位周大将军,一身的心思,几乎不逊于你我了。” 李云也深有同感,点头道:“先前,只听说这人贪财好色,便没有怎么将他放在心上,现在看来,是我看小了他。” 他站了起来之后,摸着下巴,低声道:“事到如今,这位周大将军,除了先前有一些轻敌之外,便几乎没有什么错处了。” 杜谦看着李云,开口道:“现在是最要紧的时候,二郎切莫心急。” “稍有不慎,咱们先前的辛苦,便都毁于一旦了!” 李云点头,随即看着杜谦,握拳道:“归根结底,还是人太少了。” “要不然,咱们便不用这么左支右绌。” “等这一次的战事过去,占稳扬州之后,咱们便一起回江东去。” “拉起更多的人!” 杜谦闻言,先是点头,然后轻声笑道:“这个槛过去之后,二郎便鱼跃龙门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 “各路节度使已经在赶往关中的路上,不出意外,到今年年关,称帝的王贼就会被人赶下帝座,赶出京城。” “甚至…会死在关中。” 杜谦背着手,轻声道:“诸方实力竞斗,到时候朝廷,是有可能回到关中的。” “不过往后,就只是一个虚朝了。” 杜谦看着李云,轻声道:“而到了那个时候,这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便会为了自己至少能在名义上延续,而大封诸侯。” “现在,二郎占下了多少地盘,到时候朝廷就会封给你多少地盘。” 杜谦抚掌笑道:“到了那个时候,大周就要出个最年轻的显贵了。” 相比较李云专心军事来说,杜谦更看重时局的发展,也更关注关中那边的变动。 李云闻言,先是怔了怔,随即微微摇头,回过神来,开口道:“一时的而已。” “即便朝廷能够回到关中,名义上再一次君临天下,也不过是因为,各地的节度使以及地方势力中,暂时没有出现一个能够压服所有人的势力。” “这种情况,长不了。” 杜谦轻轻点头:“是这个道理,不过到时候,二郎的名头会大一些,身份也会响亮一些。” “那样无用。” 李云直接站了起来,朝外走去:“这个槛,还是要我们自己去过,那姓周的算计我。” 李云大步走向外面,声音低沉。 “我也要去想法子,算计算计他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夜杀! 扬州城南城的城楼上,李云远远的望着南边。 他看了好一会儿之后,刘博一路小跑,跑上了城楼,对着他低头道:“二哥,你找我?” “嗯。” 李云收回目光,回头看了看刘博,笑着问道:“老九,先前你说那个用石头包着纸,往城楼上丢情报的扬州本地人…” “现在还能联系到么?” 刘博一怔,随即微微摇头:“二哥,那种情况,能送消息进来就不错了,他人没有进城来,现在我们送消息出去,也只能派人趁夜往外摸索…” “那人…很难联系到了。” 刘博是个很聪明的人,他抬头看着李云,突然明白了什么,低声问道:“二哥,是不是那个人有什么问题,还是他送的情报有什么问题?” “很难说。” 李云的目光再一次看向南边,微微摇头道:“人可能没有问题,消息也是真的,但说不定,是被人家故意放进来的。” 刘博低头想了想,似乎明白了李云在说什么,他低声道:“二哥的意思是,平卢军是故意让二哥,知道他们大军大举南下的消息。” “不能肯定,但我是这么猜的。” 李云站在城墙边上,对刘博招了招手,示意他站到自己身边,等刘博过来之后,李云看了看他,轻声说道:“老九,咱们现在假设这个消息,的确是城外的平卢军故意放进来的,现在我也想放一些消息给平卢军,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刘博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二哥,这个简单,不过…” 他吐出了一口浊气道:“只需要派三四个人一起突围送信,一定会有人被平卢军捉住。” “他们怀里的信怎么写,那些平卢军就会怎么信。” “只是,这些送信的估计都活不成了。” 刘博抬头看了看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二哥,你觉得能不能这么办?” 李云闻言,默默叹了口气道:“你带那些人,也有一段时间了,应该对他们也有了些了解,挑两个软骨头,让他们出城送信去吧。” “事先不要同他们说。” 李某人默默说道:“这样他们被抓了之后,就会逼真一些,也能多几分生机。” 刘博先前看了一眼李云,然后缓缓点头。 “好。” ………… 两天之后,平卢军大营,帅帐之中。 周昶手里拿了封信,递到了周大将军面前,颇有些兴奋:“爹,捉到个大鱼,截获了那李云送往金陵的密信!” 周大将军这会儿,正在翻看刚送来有关各地节度使,以及关中的文书,闻言放下了手里的文书,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皱眉道:“怎么说?” “那姓李的,果真慌了!” 周昶将书信递给周大将军,低声道:“这信是李云,寄给金陵李正的,这人儿子也派人查过,跟这李云兄弟相称,应该是他同宗的族弟,很受李云重用。” “李云领兵到江北来,便是他这个兄弟镇守在金陵。” 周大将军若有所思,问道:“信里怎么说?” “这姓李的慌了神了。” 周昶眯着眼睛,轻声道:“他让李正,在大江南岸备好船只,七日之后划船到北岸来接人,然后扬州城里的守军,也在当天从城里突围,然后直奔大江,渡江返回江南。” 周大将军闻言,也是精神一振,他接过这封信,拆开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周昶在一旁,指着信上的内容,笑着说道:“这李云,还让李正派人到青阳县去,将族人收拢到金陵来,庇护族人。” “单单看这一句,这信就假不了。” 少将军很是笃定的说道:“他们两个人的出身,儿子都查过,正是青阳县人。” 为了逼真,这一封信,李云让人抄写五份一起送出去,总有一两份是会送到李正手里的,因此需要在信的内容里,做个只有他们自己人看得懂的约定。 周昶说的这句,正是李云给李正做的记号。 苍山是在两个县的交界处,理论上来说并不属于青阳县,而且他们两个人在青阳,也没有什么族人需要收拢。 这话,李正只要一看到,便能知道真假。 周大将军盯着这封信,左看看右看看,随即放在了一边,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开口道:“我儿,如果这李云要回江南去,你说,咱们要不要干脆放他回去?” 周昶一愣,随即愣住了:“爹,连他们出城的时间都知道了!只要我们预设伏兵,便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我们人数又占优,这是全歼他们的大好机会!” “您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周大将军摇了摇头,开口道:“在扬州城下,跟他们也纠缠了一段时间了,扬州城里的这支军队,哪怕是在咱们平卢军里,也能够当主力去打。” “城里的守军不少,他们如果一拥而出,朝着一个方向突围,我们即便预设伏兵,到底还是要一场血战厮杀。” “咱们的伤亡,绝不会小。” 说到这里,周大将军拿起桌子上的文书,递给周昶:“朔方军再败叛军,已经将叛军围在了京城里,照这个打法,叛军能不能支撑到今年年底,恐怕都很难说。” “等他们在关中争出来一个结果,局势不晓得是什么模样,现在我们求稳,占住淮南道就好。” “如果咱们损兵折将太多,后面他们开始划分地盘的时候,咱们家说不定就会少分许多。” “爹,灭了李云,占了淮南江南!” “还用得着他们给咱们分地盘?” 周昶低声道:“到了那个时候,哪怕弃了青州,咱们家也有江东可以容身!” 周大将军闭目沉思许久,然后才叹了口气:“可能是为父年纪大了,胆子变得越来越小了。” “派人渡江去江南,看一看江南那个李正的动向,如果他确有准备船只,那么…” “咱们就…伏杀李云!” 周昶兴奋了起来,笑着说道:“儿子这就去安排!” 他扭头就走,大步离开了帅帐。 周大将军坐在主位上,微微皱眉。 他总是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思来想去,也没有觉得有什么风险。 毕竟,哪怕这封信是假的,至多也就是李云不会在七天之后突围,这场仗作罢,似乎也不会有什么风险。 周大将军思索了好一会儿,还是想不出所以然,起身叹了口气之后,躺在了大营里的床榻上,望着帐篷顶出神。 “李云,李云…” ………… 六天之后,夜间。 此时,已经入秋了,到了晚上之后,凉风习习,比先前大夏天的时候,要舒服许多。 一身铁甲的李云,站在扬州北门的门后面,看着面前的邓阳,以及陈奇,罗冲两个校尉,声音平静:“人都点齐了没有?” 邓阳这会儿,距离都尉也就是一步之遥,这里自然是他掌事,闻言他立刻低头道:“使君,两千人手,都已经准备好了!” 李云满意点头,然后抬头看了看天色,缓缓说道:“子夜时分,城门一开,我们便从北门杀将出去。” “敌人就在城外,至多不过里许。” 说到这里,李某人杀气腾腾:“我们子时出城,不管战况如何,寅时一定回来,只杀两个时辰,若是误了时辰,城门闭了。” “谁也莫怨!” 邓阳,陈奇,罗冲三人,都齐齐抱拳:“属下明白!” 此时,距离李云信里的“突围”,还有一整天时间,而理论上来说,李云所部想要突围出城,一定是要从南门出城的。 毕竟,他们是要往南边撤退。 几乎不会有人想到,李云会走北门,更不会有人想到,他会提前一天动手! 就在城里的李使君摩拳擦掌的时候,距离扬州城还有二十里左右的赵成所部,也开始有了动作。 这段时间,江北的平卢军越来越多,赵成所部这两千人,为了隐藏行迹,甚至已经远远的离开了扬州,来到了扬州东边的陵亭驻扎,而且平常他们都褪下衣甲,作寻常人装扮。 而这个时候,赵成所部,正在趁夜飞快的向扬州靠近。 因为他接到了李云的命令,要在亥时左右,偷袭扬州北边的守军! 此时,扬州境内的平卢军,虽然人数已经相当庞大,但是大部分在东西南三个方向。 守在北边的,虽然人也不少,但不超过四千人。 赵成算好了时间,等他带着军队一路奔袭到扬州城北的时候,正好是亥时正。 尽管他们已经非常小心,但是两千人行军的动静还是有些太大了,等赵成靠近扬州城北守军七八里,便被这些守军发现。 但是这个距离,已经很难脱战了,毕竟这些守军身后是扬州城,没有地方可以退, 赵成丝毫不惧,大手一挥,两千精锐如同猛虎一般,扑向这些平卢军。 寂静的夜色之中,喊杀之声骤起! 因为喊杀的声音太大,而且距离扬州太近,城里的李云,几乎立刻听到了动静,他毫不犹豫,对着守门的将士喝了一声。 “开门!” “与我出城杀敌!” 修改了一下,耽误了一会儿!! 第三百九十五章 李云的改变 这件事,李云前前后后有六天时间准备。 这六天时间,他派人突围出城,带口信给了赵成,要赵成配合他这一次突袭。 这个并不难,身手好一点的人,大半夜出城,单人的情况下,动静很小,出城的机会很大。 而且因为是口信,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口信没有送出去。 而今天晚上的夜袭,不管赵成有没有参与,李云都是要去干的! 因此,他跟赵成说的时间是亥时,而他自己定下的时间则是子时,前后差了一个时辰。 如果到子时,城外还没有动静,李云就准备自己干了。 眼下,城外已经有了喊杀声,那就没有什么可迟疑的了,李云毫不犹豫的开了城门,一众将士在邓阳的带领下,冲出了城门。 小家伙孟青,也赫然在列。 李云却没有冲在最前线,而是回头看了看身旁的周良,低声道:“三叔,我不在城里,这城门的把守,就交给你统管!不管我们回来没有回来,过了两个时辰,城门便不要再开了。” 说到这里,李某人眯了眯眼睛,轻声道:“我若是没有从外面回来,那城里的防务就交给你,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情,就去问杜使君。” 周良却没有答应,他一把抓住李云的胳膊,微微摇头。 “使君,我去罢。” “您在扬州城里坐镇。” 周良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语气相当坚决:“夜袭这种事,本就不必主将亲自出马,使君…太喜欢冲阵了。” 李云笑着说道:“我衣甲都齐整啊,哪有不出去的道理?” “这大半个月时间,可把我憋坏了。” 李某人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三叔放心,我即便被人拦在城外进不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了不起就是先避一避,或者回到江南去,再者说了。” “我估计…” 李某人步履不停:“我大概能回得来。” 周良三两步追上李云,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二子!” 周良是个很“懂事”的长辈,从李云发迹之后,他便再没有称呼过这个从前在苍山大寨里的称呼,现在却又喊了出来,足见他已经有些着急了。 李云停下脚步,拍了拍周良的肩膀:“放宽心,放宽心。” 说完,李云脚步不停,大步冲出了城门。 周良长叹了一口气,没有办法。 小麻子从小就是这个脾气,决定了的事情,几头牛也拉不回来。 眼见着两千人出了城,周良深呼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关门!” 城门再一次闭合。 这个时候,李云等走在最前面的,已经快要接近战场了! 这些城外的平卢军,距离扬州城本来就很近,再加上他们被赵成冲击,往后退了退,李云出城之后,只盏茶时间,就跟他们碰上了。 李某人手持长枪,厉声喝道:“保持阵列,保持阵列!” 夜晚交战,一个不小心,就会阵型大乱。 而一旦己方阵型乱了,敌方阵型却没有乱,打起来便会觉得,四面八方到处都是敌人。 这个时候,最要紧的就是保持阵列,只要阵列保持住,就能胜过世上七八成的军队! 这些,都是苏大将军手札里,反反复复记述的内容。 而这个时候,扬州城北驻扎的平卢军,阵型已经基本全乱了。 这个时候,平卢军的重心,都放在了南边,乃至于斥候以及探子,都往大江边上乃至于江南派。 即便警觉,他们也是要明天晚上才会警觉,这个时候,任谁也不会想到,李云会从北门出城迎战,更不会想到有一只城外的军队,悄悄摸摸,摸到了他们背后! 本来被赵成一冲,这些驻军便有些懵,还没有反应过来,扬州城门便开了,乌泱泱冲出来一大堆人! 更要命的是,天黑根本看不清有多少人。 腹背受敌之下,这些本就不是精锐的平卢军,登时大乱! 李云一边临阵指挥列阵,一边持枪杀入敌阵之中,只来回几个回合,便杀的这些平卢军人仰马翻! 夜色之中,李云一个箭步上前,一枪点死了一个平卢军将士,在放眼四周,他的左近,已经几乎没有敌军。 李云收了枪,擦了擦枪尖的鲜血,观望四周。 邓阳一路小跑过来,脸上带着因为过度兴奋而形成的潮红色,低头抱拳道:“使君,这些敌人跑了!” 李云“嗯”了一声,吩咐道:“衔尾追杀,但是不要贪功恋战,一个时辰之后,立刻掉头,咱们返回城里。” 邓阳应了一声,深深低头:“是!” 此时的他,相当激动。 除了是因为许久没有打仗之外,更重要的是,他被李云安置在义安县守铜矿,已经太久太久了,眼瞅着同批次的将领,手底下的人越来越多,功劳也立了不少,他这个曾经的亲信,却只能在义安原地踏步。 现在,终于有了立功的机会! 如何能不激动? 邓阳大步离开之后,一身鲜血的孟青,便也要跟着冲出去,被李云叫住,李云将他喊到了自己身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着说道:“你小子,不仅壮实了不少,打起仗来也狠了许多,邓阳教你的?” 孟青喘着粗气,低头道:“属下,属下在义安,跟人家学了点拳脚枪棒。” 李云笑着问道:“干什么这么卖力?” 孟青低头,握紧拳头:“属下,要多杀几个官军,给我爹还有庄子里其他人报仇。” 李云沉默了。 当初河西村事件的起因,就是因为孟青父亲之死,才导致了河西村出现杀官的情状。 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年那批河西少年里,孟青最是凶狠。 孟海虽然机灵,远不如他这个堂兄弟孟青凶悍。 “别跟着冲阵了,看你这模样,再冲阵就要脱力了。” 李云微微摇头道:“你去替我把李都尉找来,这大半夜的,一片乱战,我寻不到他了。” 作为拥有丰富冲阵经验的“前辈”,李云很清楚孟青现在的状态,他现在虽然看起来精力充沛,但是再打一两阵,说不定就会软在战阵里,被敌人给乱刀砍死。 孟青还想说话,李云只是瞥了他一眼,他立刻起身,低头道:“是!” 李云把腰间的水袋解了下来,丢给他,吩咐道:“快去罢。” 孟青接过水袋,仰头灌了一口,然后一溜烟朝着远方跑去,而李云则是找了块大石头落座,开始休息。 可能是另一位李云遗留下来的“爱好”,跟别人干架,或者到了战场上冲阵的时候,总是让他热血沸腾,冲几阵之后,哪怕身上受点小伤,也只会觉得浑身舒坦。 而今天这场仗,没有打爽。 他还没冲上几阵,敌人就开始溃散,接下来就是追击战了,而敌人援兵在侧,其实也追不了多久。 李云坐在大石头上出神,身手摸了摸下巴。 不知不觉,他麾下的兵力,已经到了完全不需要他亲自临阵冲阵的地步了。 回想起从前刚组建缉盗队的时候,简直如梦似幻。 要知道,先前在缉盗队的时候,李云一个人就能顶得上半个缉盗队的战斗力,甚至带来的作用,还要超过半个缉盗队。 他出神了一会儿,小声嘟囔了一句:“也许,是该变一变了。” 就在李使君沉思的时候,赵成被孟青带着,一路到了李云面前,见到了李云之后,赵成上前抱拳行礼,笑着说道:“使君!” “今天的平卢军,绝不是他们的主力,一冲就散了,然后开始四下疯逃。” 李云被他喊了一声,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看赵成,笑着说道:“这个时候,那位周大将军多半已经收到消息了,我们再打一会儿,就要见好就收了。” “赵将军是准备跟我一起进城,还是继续在城外?” 赵成低头想了想,开口道:“使君,我部有上百匹马,属下觉得,有马匹的继续留在城外,平卢军捉不住我们。” “而且,有一部分兵力在城外,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城外留了多少兵。” “其余人,跟使君一起进城,安全一些。” 赵成等人暴露之后,继续留在城外,一定会面临平卢军的围追堵截。 这个时候进城,自然是最佳选择。 只不过李云前段时间冒着风险把他们留在城外,只打了这么个夜袭,其实没有起到很好的作用。 不过打仗就是这样,不可能所有的事情都提前布置好,必须要随机应变。 像这种闲手,能够起到大用当然是最好,起不到大用,也没有什么办法。 李云微微点头,开口道:“那好,那赵将军下去安排罢,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全部撤回扬州城里。” “赵将军你…?” 赵成微微低头,沉声道:“属下留在城外!” “属下在城外,把淮南道以及江南的消息,想办法送进城里,报知使君!” 李云只思忖片刻,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赵将军多加小心。” 赵成低头应是。 两个人又说了会话,李云看向南边,笑了笑。 “不知道现在,周大将军那里,又是个什么光景?” 第三百九十六章 博弈与下注 就在李某人还在思考,往后自己是不是还要像从前那样,逢战便冲阵的时候,正在平卢军大营帅帐之中睡觉的周大将军,被人从睡梦之中惊醒。 他有些不悦的坐了起来,皱眉道:“什么事?大半夜的过来搅扰,不知道老子明天晚上有要紧事情?” “大将军!” 这人跪在地上,低头颤声道:“不知从何处,杀来一支军队,攻击我城北大营,随后扬州城北门突然打开,城里的守军也一股脑杀了出来,我城北守军腹背受敌…” “已经溃败了!” 这两句话,如同大锤一样,捶在了周大将军脑袋上,他几乎是瞬间便没了困意,直接坐了起来,直勾勾的看着眼前这个传信兵:“你…” “说什么?” 这传信兵大着胆子,把消息又说了一遍,周大将军默默坐在床边上,许久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挥了挥手:“你…下去罢。” “是,是。” 这传信兵也知道氛围有些不太对劲,忙不迭的站了起来,一路小跑离开了大将军的帅帐。 周绪周大将军依旧默默出神,许久之后才站了起来,长叹了一口气。 这会儿,他心里已经有些后悔了。 这个李云,远比他想象中要更加难缠,而且是难缠很多。 早知道会被陷在这里,当初还不如就留在青州,哪里也不去,保存一些元气,至少还能继续做自己的土皇帝。 而现在,在淮南道损兵折将,如果就这么灰溜溜的返回青州,他周大将军的脸面该放在哪里? 跟其他节度使碰面,怕是要被别人从头笑到脚了! 就在周大将军想事情的时候,大帐外又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周昶的声音传来:“爹,那李云提前突围了!” 周大将军披上衣裳,走出了自己的帅帐,看了一眼儿子之后,闷哼了一声:“狗屁提前突围,你到现在还觉得,那李云准备在明天晚上突围!” 周昶一怔,挠了挠头:“爹…?” 周大将军瞥了他一眼,话也不想说了,只是微微叹了口气道:“备马。” “老子去北门看一看。” 周昶应了一声,立刻去准备马匹,等父子二人都上了马之后,少将军周昶才说道:“爹,您放心,孩儿知道情况之后,立刻就派兵增援了,李云翻不出什么浪花。” 周大将军用忧心的眼神看了看自己的儿子,随即叹了口气,在心里安慰自己。 孩子还太小。 再大些就好了,再大些就好了… 在心里默念了几句之后,周大将军心里忍不住跳出来了一个问题。 自己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般蠢笨? 他认真思考了一番,随即微微摇头。 不知道。 因为他在周昶这个年纪的时候,天天眠花宿柳,一天天除了睡女人,就是在想着怎么睡女人,远没有现在的周昶这么有“事业心”。 可是有时候,对于一些人来说,有事业心反而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情。 …… 扬州城虽然不小,但是城池相比较另一个世界那种巨大的现代都市来说,还是差的太远,父子二人上马之后,只花了一柱香多一些的时间,便赶到了北门。 这个时候,北门的战事基本上已经告一段落了。 并不是因为仗打完了,而是李云所部,已经将城外的守军全部打跑,只不过来不及远追,这会儿整整齐齐几千兵马,正在准备排队进入扬州城。 不远处的周大将军,看到这个情景,气的脸色铁青,他扭头看了看周昶,冷声道:“瞧见了吗?他们打完之后,直接进城了!” “这是突围吗,这是突围吗!” 周昶也愣住了,他看了看老父亲,低声道:“爹,咱们的援兵过来,估计还要盏茶时间…” “来不及了,他们已经开始进城了。” 周大将军面无表情道:“想追他们,便只好攻扬州,你攻得动吗?” 他愤怒的骂道:“抓了几个城里出来送信的,便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那天你逮到的那个人,因为跟你说了几句所谓的狗屁情报,你现在还在好吃好喝的供着他罢!” 周昶这会儿,也明白了过来,所谓明天突围的消息,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骗局,他低着头,咬牙道:“孩儿这就去把他杀了!” “有用吗?” 周大将军目光死死地看着扬州城,良久之后,才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你瞧见了罢,城里的守军一点都不弱,咱们在城北的守军,其实并没有比城南少多少。” 城北的驻军是四千,其他各个方向的驻军,其实也不会相差太多,只是相对来说,目前驻扎在南边的平卢军,要更精锐一些。 “也就是说。” 周大将军背着手,转身不再看扬州城。 “如果这李云,选择一面突围,咱们的人这个围法,本就很难挡得住他们突围,除非把青州所有人,都压在扬州。” “真要是这么办,便不知道是我们看管住了李云,还是他李云看管住我们了!” 周大将军拂袖而去,骂道:“天亮之前,老子要看到伤亡人数,不然全都他娘的军法从事!” 周昶与副将公孙皓都低头行礼。 “是!” 等到周大将军离开之后,少将军周昶,才忍不住看向扬州,喃喃道:“这李云,真是怪胎。” “已经破了北边的围堵,却又回扬州去了。” 副将公孙皓站在周昶身后,犹豫了一下,然后低声道:“少将军,大将军恐怕…” “不是很想打下去了。” “不打,不打怎么办?” 周昶回头看向公孙皓,皱眉道:“就这么回青州去,周家三代人的脸面,便全没了!” “不打扬州,可以打淮南道其他的州郡。” “到时候占了除扬州之外的其他州郡,大将军以及少将军的脸面,便全都有了。” “至于这扬州…” 公孙皓捋了捋下颌的胡须,开口道:“可以暂时搁置。” “或者,同这个李云去谈。” “强攻…希望不大,这么围下去,代价也不会小。” “少将军,要多想想时局,多站在大将军的角度去想事情” 如果某一个世界,永远只有两方势力,那么缩小的一方,就基本上没有发展起来的机会,以及翻盘的可能了。 同样的道理,如果大周只剩下李云跟平卢军两股势力,哪怕现在的李云,再如何腾挪,也很难翻身。 人家全部兵力压到扬州来,围个一年半载,就活活把你围死了。 可是现在的情况是,天下远远不止这两股势力,各大节度使正在关中中原斗法不说,其他的各个地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 这种时候,周大将军自然不愿意在扬州这块地界上,做太多无用功。 周昶若有所思,看了看老父亲离开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先前,我一直觉得父亲贪花好色,不思进取,现在看来…” “他老人家看到的事情,想到的事情,似乎的确比我要多上一些。” 公孙皓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要真是一心都在女人肚皮上,能够稳坐二十年节度使的位置?大将军的本事,比起老将军,也是能比的。” “只是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罢了。” “少将军,还有许多地方,要跟大将军学哩。” 周昶先是点头,然后扭头看了看公孙皓,笑着说道:“叔叔们,也要多教教我才是。” “不敢。” 公孙皓连忙低头:“少将军若有什么要问的,属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扬州城城楼上,李云看着一个个伤员,被抬到一起集中救治,又看了看城外,似乎并没有任何反应的平卢军,然后才扭头看向一旁的杜谦,笑着说道:“这回,算是我讨回了一些场子,昨天晚上出去厮杀了一阵,虽然没能把他们包住,但是平卢军怎么也有个上千人的伤亡。” 打仗,如果只是对冲,击败敌人,而没有对敌人形成包围圈,其实是很难大量杀伤敌人的。 人家往四面八方一跑,也就没有办法追了。 昨天晚上那个情况就是如此,敌人一溃败,李云又没有追击的空间,能够留下两成多的敌人,已经非常不容易。 杜谦的目光也在看向城外,听到了李云的话之后,他先是笑了笑,夸奖了李云几句,然后看向李云。 “二郎,我想让家里人…” “过来一些。” “住在金陵城里。” 第三百九十七章 周失其鹿! 李云颇有些意外。 他看了看杜谦,笑着说道:“今夜的动静虽然大,但是战果不算丰硕。” 今天晚上,李云虽然算计了六七天时间,但是如他自己所说,受限于作战时间,以及敌人的支援速度,这场战斗虽然大获全胜,但是战果也就是千人而已。 对于平卢军来说,只能说是擦破了一点皮肉。 杜谦目光看向城外,笑着说道:“二郎看小我了,若是一切以眼前得失论,当初我便不会同二郎一起谋事。” 杜谦的支持,对于李云的成长来说,还是相当重要的,因为一直到现在为止,李云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都并不是十分全面。 毕竟他初来乍到只两三年时间,而另一位李云,连字都认不得几个,留给他的只有一个寨子,以及一身强横的武力。 而杜谦,在很多方面都能给李云一些提点,或者给出一些相对优秀的建议。 这让他成长很多。 以至于到现在为止,二人之间,都还没有确立“上下级关系”。 现在,他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很明显,在这位麒麟儿看来,李云今天这一战得胜,相当要紧。 或者说,在他看来,李云似乎更值得“投资”了。 杜家至今,一直是杜谦这个小家来跟着李云一起谋事,大宗几乎没有参与,但是现在杜谦的意思是,想让大宗那边也分些人过来。 也就意味着,整个杜家,可能都要开始向李云倾斜。 这种倾斜,不单单是过来几个人那么简单,杜家方方面面的资源,可能都会开始投入到李云的身上。 这是相当要紧的。 毕竟万事开头难,有了一个杜家开头,说不定就会有更多的势力倒向李云,这对于现在李云的发展,是极有助益的。 虽然李云并不怎么喜欢这些世家,将来如果有能力,他也不可能允许那些几百年乃至于上千年的世家继续世世代代做人上人,但是单凭着杜谦的关系,他也愿意跟杜家达成某种程度上的合作。 至少目前如此。 杜谦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而且,二郎有句话说的不对。” “今天这场仗,战果颇丰。” 杜谦笑着说道:“这一仗之后,那位精明的周大将军,便立刻能看出来,他其实是围不住二郎的。” 一支军队,被另一支军队困死在城里,前提是城里的军队,与城外兵力太过悬殊,被围在中心,一点出去的机会都没有。 而今夜这一战,证明了平卢军是围不住李云的,至少不可能完全围得住。 哪怕现在,扬州的四面城墙立时不翼而飞了,消失的无影无踪,李云只需要带着城里所有的兵,朝着某一个防卫相对薄弱的方向突围。 平卢军便挡不住李云的突围。 哪怕最终,李云所部伤亡惨重,但主力一定能够离开这个包围圈,并且一场恶战之后,平卢军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李云若有所思,随即轻轻点头:“如今,我在城外的散兵也进了城,单单是城里的兵力,就要逼近七千人,这会儿想要突围出去,不是什么难事。” “只不过,我不想放弃扬州城。” 现在的李云,想要领兵离开扬州不难,甚至经过今夜这一仗之后,平卢军都未必会再拦着他,但是离开容易,再想要回来,可就太难太难了。 离开扬州城,现在的平卢军打扬州如何不易,将来他想要回来,就会同样艰难,甚至更难! 甚至将来,想要渡江到江北来,都会异常困难。 而李云战略目的,是想要把自己的北部“边界”,推到淮水边上,也就是占据楚州,以淮水为界,这样一来,有淮水作为天然屏障,他的防务压力就会骤减。 可以放心在江南以及淮南,做一些该做的事情。 哪怕现在,没有跟平卢军决战,把他们赶回淮水以北的条件,李云也想要在淮南道,留下一个根据地。 毕竟他想要把战线推到淮水的话,这会儿放弃扬州,将来就还得再来打一遍扬州! 那个时候,就是他李云,用人命来填这座城了。 杜谦缓缓点头:“二郎的想法是对的,哪怕现在打的辛苦一些,但只要能在扬州站稳脚跟,一切便都值得。” “不过我想…” 杜使君的目光看向远方,笑着说道:“我想,周大将军应该不会再跟咱们硬耗下去了。” 李云有些好奇,问道:“为何?” “他大张旗鼓的一路到了淮南道,不可能轻易偃旗息鼓才对。” “第一,那位周大将军是聪明人。” “更要紧的是。” 杜谦回头看向李云,轻声道:“河东节度使,以及朝廷组成的义军,这会儿应该已经快要进关中了,韦全忠不可能再像先前那样拖拖拉拉,为所欲为。” “按照扬州没有围城之前家父送来的消息,今年年底左右,关中的乱象可能就会告一段落,不管是朝廷重回关中,还是天下就此彻底纷争割据,平卢军北边还有范阳军,这种时候,周绪不会因为一个已经很难打下来的扬州,在这里跟二郎死磕到底。” 李云闻言,若有所思。 他之所以看不到这一层,并不是因为他比杜谦蠢笨,而是因为,他跟杜谦还是有一些信息差的,至少有关于朝廷的信息,李云这里知道的依旧不算多。 而且,他的消息渠道比杜谦滞后许多。 “受益兄觉得,朝廷还能够重新回到关中么?” “多半会。” 杜谦毫不犹豫的说道:“西川虽然是个好地方,但是朝廷里大多数人是待不习惯的,更重要的是,一旦各个节度使以及各路义军,将叛军剿灭,把京城给清理了出来,朝廷即便不想回去。” “又该寻什么理由借口?” 这种时候,朝廷的处境已经很明显了。 虽然朝廷的禁军依旧还在,但是一旦朝廷被各大节度使以及义军接回关中,禁军还能不能继续掌握在皇帝手里… 就不太好说了。 即便可以,朝廷经过这件事,威望和影响力,将会降到最低点,从前朝廷的政令,地方上最多也就是阳奉阴违。 而往后,阳奉都未必愿意奉了。 而剿匪平叛之后,自然要论功行赏,几个节度使,尤其是朔方节度使韦全忠如果不愿意走,朝廷真不知道要割给他们多少好处,才能哄他们离开。 或者,某些节度使,干脆就赖在关中不走了,朝廷多半也没有什么办法。 简单来说,往后的朝廷,多半就只会是一个图章了。 李云背着手,感慨了一句:“地覆天翻,只在一两年之间。” “受益兄,你说朝廷如果回到关中,还能继续控制禁军么?” “那要看他们如何争了。” 杜谦轻声道:“就现在的情况来说,那位韦全忠韦大将军,多半是想要…” “做禁军的大将军,同时兼任朔方节度使,或者是让他的儿子,接任朔方节度使。” “其他节度使会同意么?” “所以说,要看他们怎么去争,怎么去谈,韦大将军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就一定会给其他节度使分润好处。” “按照杜兄的说法,这些人,分明已经在准备瓜分朝廷。” 李云“啧”了一声。 “周失其鹿了。” 杜谦闻言猛地一愣,许久之后才缓缓点头,长叹了一口气。 “是,周…失其鹿了。” ………… 之后的两三天里,扬州城太平无事,仿佛那天晚上的夜袭,全然没有发生过。 到了第三天一早,一个中年人孤身一人,站在了扬州城下,大声道:“我要见李使君,我要见李使君!” 他的身后,空无一人,更无一个平卢军近前。 于是乎,经过一系列确认之后。他被守军放进了扬州城,在接近中午的时候,他才成功的在城里的一处宅子里,见到了李云。 见到李云之后,这中年人深深低头:“周贵拜见使君!” 李云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又见面了。” “上回,周老兄过来跟我说,我占扬州,你们平卢军占楚州,咱们相安无事,结果你老兄回去不久,平卢军就大举南下,把我团团围住。” 说到这里,李云眯了眯眼睛:“老兄干出了这种事情,却还敢来见我,莫非是欺我手中宝剑不利?” 周贵微微低头,欠身道:“使君说笑了,上次小人跟使君约定,互不相犯之后,使君没过几天,便带人进了楚州境内。” “要说背约,也是使君您背约。” 李云哑然一笑:“你还真是依旧牙尖嘴利。” “怎么,今天又跑来见我。” 李某人低头喝茶道:“有什么话好说?” 周贵脸上露出笑容,开口道:“李使君,我家大将军不愿意与你为难,准备放你离开扬州,返回江南。” “为表诚意,我大军已经开始撤离扬州附近,使君随时可以出城,返回江南去了。” 李云看了看他,笑着说道:“如果我不走呢?” “实不相瞒。” 周贵看着李云,开口道:“我家大将军,已经带兵,去扫平整个淮南道了,如果大将军收拾了整个淮南道,使君还依旧赖在扬州不走。” “到了那个时候,这个梁子了就算结下来了。” 李云依旧低头喝茶,不过脸上的笑意已经慢慢褪去,他抬头看了看周贵,缓缓说道:“老兄你,还真是他娘的会说话,你们平卢军全军南下围困扬州,咱们还干了几仗。” “梁子一早结下了。” 李云放下茶碗,看向周贵。 “你回去同周大将军说,他想去打别的州郡,就先去打别的州郡。” “我李二。” 李某人面无表情道。 “会在扬州等他再来。” 第三百九十八章 半年之约 平卢军既然主动撤兵,那么不管这个周贵嘴上说怎么说的,但是事实就是,平卢军已经不想,也不愿意再兵围扬州了。 而且,在李云这边没有答应任何条件的前提下,他们便开始撤兵,这就说明,不管周贵嘴上说的再如何敞亮,但实际情况就是,平卢军已经几乎放弃了扬州。 至少是目前,放弃了扬州。 既然场面上已经占了上风,这个时候李云当然要放两句狠话,不然岂不是白费了这段时间的辛苦? 听了李云这句话,周贵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说道:“李使君如果有本事一直占住扬州,将来自然能等到我家大将军。” 他看着李云,微笑道:“我家大将军明日就要离开扬州,他对李使君很是好奇,想要跟李使君见上一面,不知道李使君敢是不敢?” 李某人撇了撇嘴:“说这种激将的话,以为我是十几岁的孩子?” “我就在这扬州城里,你回去跟周大将军说,他若是有胆色,便进城来见我,我保证不伤他一根汗毛。” 周贵微微摇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何况是大将军这样的贵人?大将军进城,绝无可能。” “明日,我平卢军大军就要尽数撤退,到时候可以在扬州城外搭个芦蓬,双方各带二百人手,就在芦蓬之下会面。” 李云本来不准备答应,他想了想,突然眼珠子一转,笑着说道:“既然是见面,各带二百人就太见外了,我又不会对大将军有什么不敬,这样罢,咱们各带五十人如何?” 周贵闻言,用怪异的眼神看了看李云,很坚决的摇了摇头:“听闻李使君能以一当百,五十人无论如何也不成,至少也要二百人。” 李云被他戳破了心中的想法,脸上却不见尴尬的神色,只是笑着说道:“那好罢,既然见面是你们提出来的,那时间地点就我来定,明天正午,我在扬州南城外的十里亭,等候周大将军。” 周贵点了点头,起身拱手道:“既如此,在下告辞。” 李云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老兄伶牙俐齿,将来要是在青州混不下去了,可以南下来找我,我李某人这里,也有你的一口饭吃。” 这个周贵,两次来见李云,说话都很一套,甚至能把不占理说成占理,是个“外交”方面的人才。 而李云,现在其实是相当缺少这方面人才的。 周贵一怔,扭头看了看李云,拱手道:“使君过誉。” “在下乃是周家家仆,此生都不会背弃主家。” 说罢,他扭头离开了。 李云也懒得站起来送他,只是看了看他离开的背影,摇头感慨。 几十年的家底,到底积攒了一些人才,这些在青州佐助周家的人物,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本事。 包括那个死在李云手里的申都尉,其实也颇有一些才干了。 周贵离开之后,李云出神了一会儿,才起身走到后堂里屋。 里屋里,杜谦正在喝茶,见到李云走进来,他站了起来,对李云笑着说道:“我前几天就说,平卢军打不了太久了,那位周大将军,平日里做派虽然有些荒唐,但真真是个极聪明的人物。” “见势不对,能够下定决心立刻抽身。” 杜谦感慨道:“将来,说不定是个难对付的人物。” 刚才李云跟周贵对话的时候,杜谦一直在里屋旁听,听了个真切。 李云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也深有同感。 “的确不怎么好对付,比他那个儿子,精明多了。” “他现在从扬州抽身,很明显是要去占除了扬州之外的整个淮南道。” 李云轻声道:“我们暂时无力阻止他。” 现在的李云,守住扬州,便已经相当勉强了,扬州之外的地方,更是想也休想。 杜谦放下手里的茶水,低声道:“平卢军放弃了扬州,是将与二郎的矛盾,暂时搁置下来,转头先去把其他好处拿到手。正好,咱们也需要把这场争执往后搁置搁置。” “不过,将来二郎与这位周大将军之间,迟早还有一场争斗,毕竟他现在占的是淮南道,而二郎你…” “还兼着淮南道的招讨使。” 李云哑然一笑:“我这个淮南道招讨使,现在是既不能招,又不能讨。” 杜谦笑道:“毕竟二郎起家太晚了。” “等什么时候,二郎能招讨淮南道,就意味着咱们已然胜了平卢军,那个时候。” “二郎便可以放眼天下了。” 李云默默点头,低头抿了口茶水,轻声道:“明天,我出城瞧一瞧那位周大将军,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 次日上午,李云先带着人将十里亭附近清理了一遍,到了临近中午的时候,平卢军未来人,将十里亭附近搜查了一遍,好确定李云,没有埋下什么伏兵。 等到天将正午的时候,李云先到了十里亭下,而一身锦袍的周大将军,后脚也跟着赶到,他下了马之后,远远的看了看李云,然后迈步上前,还没有进亭子,便远远抱拳,满脸的笑容。 “李使君,李使君。” 李云迎出了亭子,对着周绪也抱拳还礼,微笑道:“下官见过大将军。” 二人明明前几天还在打生打死,这会儿竟都跟无事人一样,反倒真像是同僚了。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亭子落座,等坐下之后,周大将军打量了一眼李云,然后感慨道:“李使君真个高大威风,难怪能在短短几年之内,创下这般功业。” 李云也在打量着这位平卢节度使。 只见这位周大将军,身材中等偏高,身材略有一些胖了,脸上留着漂亮的胡须,头戴金制的束发冠。 虽然他相貌并不是如何好看,甚至还有些偏丑,但是往这里一坐,就自然而然的生出了一些气势。 这种气势,要身居高位多年,才能养就出来。 而目前的李云,身上更多的是杀气煞气。 “大将军过奖了,下官只知道为国效力,前几年投在苏大将军麾下,蒙苏大将军提携,才有今日。” “苏大将军…” 周绪叹了口气道:“苏大将军乃是当世名将,却没个下场,可惜了。” 他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对着李云笑道:“不过李使君这样的少年俊才,不管到哪个军中,领兵的将领见了都会欢喜,当初李使君要是来投平卢军,入了军营,至少便是一个校尉。” 李云哑然一笑:“实不相瞒,下官入苏大将军麾下之后,也是立刻就当了校尉。” 周绪咳嗽了一声,把这个话题跳了过去,然后看向李云,笑着问道:“李使君占了扬州,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大将军,下官这并不是占了扬州,而是身为淮南道招讨使,前来拱卫扬州,让扬州城不至于落入人手。” “若不是力有未逮。” 李云笑着说道:“下官还准备拱卫整个淮南道哩。” 周绪微微摇头:“李使君,你我二人见一次面,殊为不易,下一回再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现在说这些场面话,没有用处。” “看使君领兵打仗,颇有一些章法,应当能看得出来,这一回周某主动放开了扬州,是放了使君一回。” 李云神色平静:“那大将军不妨卷土重来,下官短时间内,也不会离开扬州,还可以奉陪大将军,好好操练操练军队。” 周绪并不理会李云的话,全然装作没有听见,而是自顾自的说道:“关中以及中原的消息,李使君应该多少听说了一些。” “等那些人争出了个高低,他们就会想方设法的将整个大周瓜分干净,不管是李使君你,还是我们平卢军。” “恐怕都要面对那些人的压力,这个时候,你我作为邻居,应当守望相助,而不是再这样互相征伐下去了。” 李云笑着说道:“如果大将军还在青州,平卢军没有越过淮水南下,咱们的确是邻居,不过现在平卢军大半兵力都在淮南道,这邻居二字。” “说起来岂不是打我这个淮南道招讨使的脸面?” 周绪闻言,哑然一笑:“李使君这个淮南道招讨使,乃是朝廷封的。” “可如今,这官位想要坐实,就要自己挣了。” 周大将军看着李云,继续说道:“李使君,空话无用,说点实在的。” “扬州可以暂时给你,至少半年之内,我不会动你的。” “半年之后,世道会一变再变,万事便由不得你我了。” “这半年,李使君也老实一些,咱们互不相犯…如何?” 第三百九十九章 跳跃式膨胀 这场两个“军阀”之间的对话,持续了大半个时辰。 虽然李云嘴上并没有吃亏,但是气势上还是输了一些,毕竟这位周大将军,只要听到自己不爱听的话,就装作听不见,而李云对此,却没有什么办法。 这就是势上的区别。 假如李某人现在手握十万大军,别说他说的话了,他说话的一个停顿,周绪都得停下来认真想一想其中有没有什么深层意味! 等到谈话终于结束之后,李云率先站了起来,抱拳道:“大将军,今天就说到这里罢,咱们有缘再见罢。” 周绪也起身,抱拳还礼,笑着说道:“你我这种身份,下一回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他顿了顿,自嘲道:“肯定不是在你军中,就是在我军中。” “也可能永远再难见一面了。” 李云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有缘分,自然会再会。” 说罢,李云扭头,率先离开了这个亭子。 李云离开之后,这位周大将军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坐在亭子下面,望着李云离开的方向,微微有些出神。 过了好一会儿,少将军周昶带着一队人马靠近了亭子,他走到了亭子下面,看了看正在出神的周大将军,默默上前,对着老父亲低头行礼道:“爹,孩儿带兵来迎您回大营了。” 周绪这才回过神来,站了起来之后,他依旧是看了看扬州的方向,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这李云,倒有些英雄气。” 评价了这么一句之后,周大将军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忍不住皱了皱自己的眉头。 同样的年轻人,自己这个大儿子还比那李云年长个两三岁,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但凡这个儿子,能像李云那样省心,他哪里还用离开青州的温柔乡,亲自领兵来到淮南道。 躺在美人怀里,岂不是自在? 想到这里,他微微叹了口气道:“走罢,回大营。” 周长骑着马,跟在父亲身后,父子二人几乎肩并肩而行。他看了看边上父亲,问道:“爹,接下来怎么办?” “兵分三路。” 周大将军似乎早已经做好了打算,缓缓说道:“骆真一路,公孙皓一路…” 他看了看周昶,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你也领着一路,尽快把淮南道其他州郡都给拿下来,记着。” 周大将军声音严肃了起来:“我们是朝廷的官军,到了地方州郡,严禁擅杀百姓,奸淫掳掠。” 他顿了顿之后,又压低了声音:“至少不能太过,先前因为那老匹夫,我们平卢军在读书人里,已然是声名狼藉,你们都各自注意一些影响。” “冬天之前,要占下整个淮南道。” 周大将军淡淡的说道:“到了地方上,如果地方上的官员问,就跟他们说,现在盗贼滋炽,我们平卢军奉命,镇抚淮南道。” “如果再有多嘴的。” 他骑马奔向前方,头也不回。 “直接杀了。” 周昶骑马跟了上去,大声应了一声。 “是!” ………… 平卢军离开之后的第二天,赵成带着百余骑,返回了扬州。 在扬州刺史府见到李云之后,这位赵将军还一脸懵,对着李云抱拳行礼之后,他挠头道:“属下本来以为,这扬州之战要打上个几个月乃至于半年以上的,属下都带着他们,在附近找到了几个空了的村落,准备扮作村民了。” 他对着李云苦笑道:“怎么几天功夫,平卢军竟撤了!” 李云哈哈一笑,示意他坐下来,然后微笑道:“世事无常,我也有些诧异,这些平卢军能够这么决绝。” “不过赵将军回来的正好,我正有一件事要跟赵将军说,你再不回来,我便要派人去寻你了。” 赵成再一次站了起来,对着李云低头道:“使君吩咐!” “没有那么严肃。” 李云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来,然后伸手敲了敲桌子,把扬州城以及淮南道的局势,跟他说了一遍,然后轻声说道:“现在的情况,大抵就是这么个情况,平卢军虽然暂时放弃了扬州,却不可能放弃淮南道。” “我需要回到江南去,去重新整理,以及训练军队。”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着赵成。 赵成立刻会意,低头道:“使君您放心,属下一定替使君守好扬州,扬州所有什么闪失,属下提头去见使君!” “我不要赵将军的头。” 李云语气重了一些:“我要扬州。” “现在扬州城里,加上周都尉带过来的人,一共有七千多人,想要守住扬州,赵将军要多少人?” 赵成想了想,沉声道:“至少五千。”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那就让周都尉,带一千骨干回去,剩下的都交给你。” 周良,李云肯定是要带回江南去的,毕竟后续整理军队,乃至于征募训练新兵,都要靠这个三叔出力。 因此,周良带过来的班底,就不能统统留在扬州,要不然他孤身一人回去,再想要拉起来一支军队,也会变得困难。 给他留一千人,他好在江南募兵。 赵成低头道:“属下…遵命!”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看李云,犹豫了一下之后,开口道:“使君,属下虽然略通兵事,但是对于政务以及杂事,几乎一窍不通,这扬州城除了下属,还有谁留下来?” “许昂许子望。” 李云回答道:“他留在扬州,处理扬州的事情,以及给你部供应军需。” 说到这里,李云也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有一个兄弟,现在正在做情报方面的事情,他也会留在扬州,替我在江北布线。” “这几天,我会让你们见一见,到时候你们都互相多多配合。” 刘博,李云是准备留在扬州的。 情报方面的工作,刘博已经初窥门径,现在需要把情报工作往外部拓开,尤其是向北边拓开,这个时候,刘博当然是要留在江北的。 李云看着赵成,叮嘱道:“赵将军,平卢军里能人不少,尤其是那位周大将军,很是精明,你在扬州,扬州下属的各县能要便要,不能要…” “便不需守。” “无论如何,我要你保住扬州城,给我留下这个在江北的据点。” “明白了吗?” 扬州和扬州城,完全是两个概念,这一点李云必须跟赵成说清楚。 就现在的形势而言,守住扬州城对于李云来说,就是莫大的胜利,至于整个扬州… 虽然周绪已经说了,半年之内不会进入扬州境地,但是这种许诺狗屁不是,李云不可能完全相信他。 必要的时候,只需要守住扬州城,扬州其他地方,都可以放弃掉。 赵成是将门之子,很多事情他一想就能够想通,听到李云这番叮嘱,他拍着胸脯说道:“属下与扬州城,同生同死!” 李云哑然一笑。 “倒也没有必要这么说,我只是想让将军知道,扬州城对于现在的咱们来说,很是重要。” “你守住扬州城,我回到江南去,等我下次再到江北来。” 李云看着赵成,轻声道:“赵将军,应该至少要做个万夫长了。” 大周并没有万夫长这个职位。 赵成也自然能够听明白李云的意思,他抚掌道:“好,使君终于想通了!” 李云笑了笑,没有接话。 他这一次回江南,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自己的兵力,完成一次跳跃式的增长。 至于兵力增长带来的成本增长问题… 没有办法,只能把成本稍稍往下压一压了,同时谋求地盘上的扩张。 这一次聊天,两个人聊了许久,李云详细的跟赵成交代了许多事情。 赵成一一应下。 离开的时候,赵成对着李云低头抱拳道:“属下在江北,等使君北上!” 李云“嗯”了一声,笑着说道:“我送将军。” 李云一路把他送到了刺史府门口,刚刚回到书房里没有多久,刘博便小心翼翼敲响了他的房门:“二哥。” 李云放下手里的书卷,抬头道:“进来。” 刘博推门走了进来,对着李云抱拳行礼,低声道:“二哥,有些事情,不知道应不应该跟你说。” 李云示意他坐下,然后瞥了他一眼:“你都说出来了,还废什么话?” “快说。” 刘博应了一声,这才微微低头道。 “二哥,这些天,有些人似乎在明里暗里打听一件事。” 李云诧异:“什么事?” 刘博低声回答。 “他们在打听,那天二哥破城门的时候…” “用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四百章 一代朝廷一代节度使 听到刘博这句话,李云这才把注意力从手上的文书,转移到刘博身上,他抬头看向刘博,摸了摸下巴,问道:“都是谁在打听?” 刘博坐在李云旁边,低声道:“这扬州城里,就有不少人,我追查了一些人,其中多数是受人所顾,还捉到了一个,是青州那边的探子。” 他看着李云,轻声道:“二哥,在打听这个事的人不少,我估计…” “不会只有青州那边。” 李云轻轻点头,许久之后,才缓缓点头:“我…知道了。” 当初李云取巧破城,虽然用了火药,但是火药在那场夺门的过程中,只起到了干扰,以及惊住敌人的作用,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杀伤力。 本来李云,没有觉得这个事情会闹大,毕竟这玩意儿虽然稀奇,但杀伤力不大,别人便不会太留心。 但是没想到,还是有很多人注意到了火药。 按照刘博探查到的情报来看,甚至不止是平卢军一方势力,注意到了火药。 不过细想一下,也并不奇怪。 李云跟平卢军,前前后后在江北已经纠缠了一两个月时间了,在这期间,虽然再没有任何一个外部势力牵扯进这场争斗之中,但其实这场争斗,是极惹人注目的。 毕竟平卢节度使,已经是天底下有数的几个藩镇之一了。 而能够跟平卢军“过招”的李云,自然也会随之名噪一时,说不定整个作战的过程,都会详尽的堆叠在某些大人物的案头。 至少,一定会被送到皇帝的桌案上。 当然了,他看不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思索了一番之后,李云看向刘博,缓缓说道:“这事我来处理后续,老九你不用管了,这几天我就会动身回江南去。” “你留在扬州城里,替我盯着江北的动向。” 他看了看刘博,突然笑着说道:“那秦家,是不是向你示好了?” 刘博脸色一窘,低头道:“二哥,这…” “没有必要遮遮掩掩,不是什么坏事情。” 李云起身,伸了个懒腰道:“你也到了该成婚的年岁了,如果自己觉得合适,应下来也不要紧。” “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多接触接触再说,将来你还要跟着我做许多事情,这娶妻不比别的。” “娶妻要娶贤。” 李云刚占下扬州不久,扬州城里的秦老爷准备将自家的两个孙女送到李云身边伺候,当时李云并没有直接拒绝,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情。 不过,在那之后没多久,平卢军就南下了,李云根本没有时间再回原来的住处休息,经常就是睡在城楼边上,这个事情也就没有落实下来。 而这段时间,李云需要秦家的商路拓展情报网,都是刘博在跟秦家接触,自然会有一些交集。 “二哥放心。” 刘博微微低头道:“兄弟把持得住。”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都已经不是当初寨子里那些个土匪了。 如今,就连张虎都知道,自家的二哥已经成了了不起的大人物。 而李正刘博这些,跟着李云一起成长起来的兄弟,更是知道了现在的二哥,已经称得上一方诸侯,将来说不定是要干一番大事业的! 心里有了这个念头,他们对于自身的定位自然就会高一些。 哪怕是有些贪色的李正,也至今不曾正经成婚。 李云这会儿就在他边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替哥哥我盯好江北。” 刘博立刻掉头:“二哥放心!” …… 之后的两天时间里,李云大部分时间都在跟杜谦,许昂,还有赵成三个人,在一起商量一些相对细致一些的事情,为了方便沟通,李云还把几个人叫在一起,开了个小会。 主要是为了划定各自的职权与责任,以及定下江东军在扬州的一些基本原则。 到了第三天,周良已经点齐了人手,开始陆续撤离扬州,李云与杜谦,也都收拾好了各自的行李,离开了扬州城。 走出扬州城的时候,李云回头看了看这座大城,忍不住对一旁的杜谦感慨道:“原到江北来,只是想要看一看情况,顺带练一练兵,没有想到,在扬州一耽搁就是几个月时间,更没有想到,我们能占稳扬州城。” 杜谦笑着说道:“所以说,在这种世道,有时候做事情需要一些勇志,不去试一试,二郎根本想象不到,朝廷已经烂到了何种地步。” 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这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单从这趟江北之行来说,扬州的官府以及守军,都已经烂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 而平卢军,也远没有李云预想中的那么强,除了周大将军颇有些才情之外,平卢军的整体表现,都非常之…平庸。 而之所以如此,其实也相当正常。 每一个朝代的末期,在“舞台”上那些王侯将相,都在做一件事,那就是做裱糊匠。 何谓裱糊匠? 就是至少要让外人看来,朝廷依然很强大。 上行下效,各地方衙门,想要巩固自己的威权,多半也是这个路数,时间长了,自然烂的透彻。 李某人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不知道下次再来扬州,是个什么光景。”杜谦闻言,回头看了看扬州城,轻声笑道:“那恐怕,与现在这个时候,要全然不同了。” 他突然看向西边,说了一句。 “就如同朝廷一样,朝廷再回到京城的时候,与从前那个朝廷。” “多半也要全然不同了。” ………… 西川,成都府。 成都府,原来叫做益州或者蜀郡,它之所以在这个时代,能够与金陵府,洛阳府一起成为“府”一级的行政单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武周的皇帝陛下,曾经来过一次这里。 与这一回一样,也是被人家给撵出的关中。 事实上,大周的皇帝陛下逃离京城,不是什么稀罕事情,没有个十几次,七八次总是有的,只不过不是每一回都到西川来就是了。 总结来说,就是一旦京城有危险,就果断跑路,等安全了再回来。 所以这一次,朝廷里的文武百官,与新登基的皇帝陛下武元承,才会跑的这么干脆,这么“熟练”。 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 到了成都府之后,皇帝陛下依旧经常闭门,不怎么见外人,哪怕是几位宰相,也只是能够偶尔见到他一回。 整个“朝廷”里,能够随时见到皇帝陛下的,没有别人,只有皇帝的小舅子兼发小,裴璜裴三郎。 而此时,裴三郎正在天子的行宫里,与天子面对面而坐。 两个人碰了杯酒之后,皇帝陛下仰头一饮而尽,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醉眼朦胧。 “好酒!” 裴璜不敢怠慢,连忙放下酒杯,上前搀扶住了姐夫,低声道:“陛下,您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了!” 皇帝陛下这会儿,只四五分醉意,他被裴璜搀扶着,坐在了床榻边上,半睁着眼睛看向裴璜。 “不消沉,又…又待如何?” 裴璜扶着他坐稳之后,才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陛下,关中陆续传来捷报,叛军败亡之日不远,用不了多久,叛军就会被各路勤王大军击败,陛下便可以重新返回京城,掌握社稷乾坤。” 他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前番京城失守,乃是先帝朝三十年积弊所致,与陛下可以说是全无半点干系,陛下乃是英睿之主,应当振作精神,把九州万方,再一次扛起来!” 皇帝打了个酒嗝,吐出了好大一口酒气,抬头看着裴璜,语气里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三郎,朕…朕便是想扛。” “还有人让朕去扛么?” 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长吁短叹:“那些个节度使,与韦全忠,未…未必有什么两样。” “朕回京城,与留在西川,同样…” 皇帝陛下情绪低落:“也未必就有什么两样。” “陛下。” 裴璜低声道:“纵有千般难处,此时也不得不试一试了。” “若要回京城,陛下可以将一部分宗室…” “留在西川。” 皇帝陛下这才抬头看向裴璜,自嘲一笑:“怎么试?” “各地节度使,都各有自己的心思,互相防备,不可能同声一气。” “陛下有禁军在手里,只要手段足够高明,大可以拉拢一部分,打压一部分。” “再有,除了节度使以外…” “各地方,都有新势力出现。” 裴璜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文书,放在皇帝面前,轻声道:“譬如朝廷刚封没多久的江南道,淮南道招讨使,前段时间在江北小胜平卢军。” “而且,还占了扬州,让平卢军吃了个好大一个亏。” “陛下,驱狼吞虎…” “两败俱伤自然是最好,而哪怕新狼吃了旧虎之后成为了新虎…” 裴公子低头,轻声道:“一代朝廷,也有一代朝廷的节度使。” 裴璜这话,其实没有什么毛病。 先帝即位初期,藩镇世袭就已经是大问题了,先帝亲手提拔了好几个“新人”,比如说如今的朔方节度使韦全忠,取代了原先的朔方节度使。 大周朝廷,于是安稳了下来。 皇帝陛下晃了晃脑袋,又去了一两分醉意,他接过裴璜递过来的文书,只简单看了一遍,便喃喃低语。 “一代朝廷,有一代朝廷的节度使…” (本章完) 第四百零一章 西帝与东云 不管什么时代,央地之间,都是明争暗斗的。 王朝初期,或者说前中期,中央朝廷的实力,能够横压所有地方势力,因此这个时候,统治最为稳固,哪怕地方上有什么叛乱,也可以很快平定。 而到了中期,尤其是中后期,朝廷的实力,往往就很难同所有地方势力抗衡了,而到了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些策略来巩固中央朝廷的统治,比如说撤换一部分地方上的首脑,将自己的亲信替换上去。 或者,给地方上一些好处,进行分化拉拢。 到了后期,就如同现在的武周王朝来说,朝廷的实力,实际上已经同地方上的藩镇差不太多了。 甚至犹有不如。 这里说的地方藩镇,并不是所有的藩镇,而是其中一个。 所为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地方上的势力强过朝廷,自然会生出异心,这个时候,哪怕原来是皇帝的亲信,到了地方上时间长了,谁知道心里会生出什么念头? 韦全忠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当年他在先帝面前跪着的时候,屁股是所有臣子中撅的最高的,头是所有臣子之中低的最低的。 现在,则又是另外一份嘴脸了。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皇帝陛下想要重新拿回天子的权柄,虽然很难,但并不是完全不可能。 只要皇帝陛下能够一时隐忍,长袖善舞,心思玲珑。 苦心经营个十几二十年,再将禁军给拉扯起来,便有机会重新大权在握。 而现在,裴璜同皇帝陛下说的,便是这个法子。 他的意思很简单,如今大周乱成了这个模样,一切都是先帝的过错,陛下要振作起来,去与那些个节帅,军头斗法,一点一点收拢身为天子的权柄。 至于地方上,则可以拉一派打一派,扶弱制强,慢慢拖下去,等时间长了,便有可能能够寻到机会,彻底收回地方上的所有权柄。 皇帝陛下沉默了许久之后,才抬头看着裴璜,默默叹了口气:“三郎,你这话说来轻松,可做起来…怕是千难万难。” “正是因为困难,陛下才更要振奋精神去做!” 裴璜低头道:“陛下若能重新振兴朝廷,中兴大周,不仅可以光耀列祖列宗之德,更能照耀后世千百年!” “若有如此大功,千秋万岁之后,便是称祖,也尽可以称得!” 这一句话,把武元承说的有些恍惚了。 所为祖有功而宗有德,身为天子,庙号里能够占“太高中世”四个字,便已经是人生目标,更不要说能够称祖了! 这位皇帝陛下发呆了许久,摇头散去了一些酒气,叹道:“朕现在,心里全无主意,如同一团乱麻。” 裴璜起身,跪在了皇帝面前,低头叩首:“臣愿意以毕生之力辅佐陛下,成此莫大功业!” 武元承看着裴璜,依旧沉默,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坐直了身子,将裴璜给扶了起来。 “三郎与朕自小一起长大,自然是会帮朕的。” 说着,他将裴璜先前送上来的文书又认真看了一遍,看完之后,他抬头看了看裴璜,轻声道:“三郎的意思是,要朕给这李云更加一些封赏,以及给他相应的支持?” “这李云,为人如何?” 裴璜闻言,有些无语。 他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这个姐夫,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莫不是这段时间一直喝酒,喝糊涂了? 裴璜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声道:“陛下,这个时候,不管这李云为人如何,朝廷都必须要给他相应的封赏了。” 裴三郎低声道:“因为他能正面抵住平卢军而不落下风,并且已经实际上占了江东,以及金陵府附近的州郡。” “朝廷对他,目前没有任何办法,这会儿给他封赏,不管他怎么折腾,他的地盘,至少名义上还是朝廷的地盘,否则…” “丢的也会是朝廷的脸面。” 裴璜虽然曾经有些轻浮,但是这几年在地方上历练,到现在至少眼力没有什么问题。 他看的很明白,这个时候,各个地方上已经占了地盘,像李云这种,如果朝廷无力征伐,就必须要给相应的封赏,否则丢脸的并不会是李云等地方势力的军头,而是朝廷。 “陛下。” 裴璜轻声道:“封赏是封赏,但是却可以做一些文章,比如说这李云,在同平卢军争江北淮南道,那么淮南道便可以一地两封。” “李云现在已经是淮南道招讨使,朝廷还可以封周绪的儿子周昶,做扬州防御使。” 他看着皇帝,低声道:“如此一来,他们两家矛盾便不会停歇,而且俱都占理。” “便会争斗不休了。” 皇帝出神了一会儿,便微微点头。 “那就照三郎的意思去办罢,朕没有意见。” 裴璜应了声是,然后继续说道:“再有,陛下现在应当振作起来,积极理政,至少几位宰相要见一见,不然传出去,便不太好听。” “大周的子民,还等着陛下振作起来,去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这话的确足够振奋人心,哪怕是皇帝陛下,也觉得有些热血沸腾,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喃喃道:“是了,那些军头主管一方,不知会怎么盘剥百姓,朕…” “既接过了祖宗基业,便要拯救斯民,于水火之中!” 君臣二人一番说辞,都是热血沸腾。 不过,其实从先帝朝开始,百姓在地方军阀之下,或者在朝廷治下,其实都大差不差,日子都不怎么好过。 而如今,在“军头”李云的治下的百姓,日子比在朝廷治下,可能还要过得舒服一些。 君臣二人聊了许久,都觉得热血沸腾,等到聊天快要告一段落,皇帝才看了看裴璜,问道:“三郎,如果关中恢复了…” “朕应当回去么?” 裴璜闻言,也变得面色严肃起来,他抬头直视天子,低声道:“陛下,不回去,便要一直蜗居西川了!” “更谈不上振作二字。” 皇帝陛下闻言,坐回了龙榻上,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长叹了一口气。 “苏靖…不该死的。” 他后悔了。 苏大将军身死的时候,他还不是皇帝,但已经在政事堂主政了,有关于苏靖之死,虽然可能不是他谋划的,但是他一定知情。 并且是默许了这件事情。 而现在,这位差点便成了亡国之君的皇帝陛下,心中生出了无尽悔意。 不是因为错杀了忠良,而是因为。 朝廷现在,太需要一个能够镇得住场子的忠臣良将了! 裴璜听到了皇帝的话,也假装没有听见,只是低头道:“陛下,明日便开始接见臣子罢,关中的战况,一日好过一日了。” “没有几个月时间了。” “好。” 皇帝点头,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等捉住了那个王均平,朕要将他剥皮挫骨!” 裴璜低头应是。 皇帝陛下痛骂了几句叛军之后,忽然一怔,想起来了一件事,他看向裴璜,低声道:“三郎,叛军还在中原的时候,曾经有几个将领,已经表示愿意接受朝廷的招安,关键时候可以反戈一击。” “只是后来,潼关没有守住,这些人就没了声息。” “你去,再联系联系他们。” 皇帝声音沙哑:“只要愿意招安,朕一概许给高官厚禄。” 裴璜想了想,随即眼睛一亮,笑着说道:“陛下高明。” “臣…这就去办!” 说罢,裴璜扭头就退了下去。 而皇帝陛下,则是坐在软榻上,目送着裴璜离开,突然一阵阴风吹来,让这位皇帝陛下打了个寒颤,他觉得有些害怕,似乎是看到了先帝的身影浮现,于是他立刻开口叫住了裴璜。 “三郎。” 他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先帝棺椁,至今没有入土为安,就在西川选一个风水宝地,营建帝陵,将先帝棺椁…” “葬在这天府之国罢。” 裴璜只是想了想,便低头答应,毕恭毕敬的应了一声。 “是。” ………… 金陵城外,李云等一行骑着马的,已经奔进了这座大城里,眼见着金陵城里熙熙攘攘,很是热闹,李云忍不住感慨道:“这一别虽然只数月,竟如隔世一般。” 杜谦笑着说道:“江北动乱不休,金陵城里却是一片太平,自然如同隔世。” 他也抬头看着这座金陵城,又扭头看了看李云,轻声道。 “二郎这一趟江北之行,恐怕现在已经…” “声闻天下了。” 第四百零二章 直上云霄 金陵城里,现在堆了一大堆事情。 最麻烦的事情,就是那些来投奔李云的“能人异士”们。 这些人,人数众多,现在在金陵城里的,就有一百多号人,其中多是所谓怀才不遇,或者说久试不第的读书人,还有一些,则是有一些身手的江湖中人。 现在到处都是乱象,这些自觉得自己有本事的,当然不堪寂寂无名,于是都想要找个主公投奔,成不成就一番功业不好说,但是至少能够混几年饭吃。 李云可以肯定,这些人当中,十个里头能有一个有用的人才,便非常难得了。 不过正因为这里面有堪用的人才,所以能见的李云都要见一见。 进了金陵城里之后,李云吩咐周良带着一千下属,先解散,休沐三天。 然后他跟杜谦一起,到了刺史府正堂落座。 各自坐下之后,杜谦先是跟李云说了那这个来投奔之人的事情,顿了顿之后,他又继续说道:“再有,就是费师已经从常州回来了,常州那两个人,已经被他从严处理。” 说到这里,他想了想,继续说道:“我离开金陵,也有一个月左右的,很多事情我现在也说不上来,等明后天,我把现在急需要做的事情,整理出来,送到二郎那里去。” 李云笑了笑:“那好得很。” “我正要回家里看一看,也让我歇息两天。” 李云离开金陵北上的时候,夫人薛韵儿已经怀了身孕,一连几个月没见,甚至中间有一段时间还断了联系,他这会儿当然要回家里看一看家里人。 杜谦轻轻点头,随即看着李云,继续说道:“有个好消息是,今年的秋粮已经在征收之中了,有江北这场仗,征收起来应该会容易许多,如果秋粮征收顺利,别的不说…” “二郎在江南的征兵,至少暂时不用担心钱粮的问题了。” 到今年,越州的免钱粮也结束了,也就是说,李云手底下,至少有十个州郡,可以供他征税收粮。 如果说先前,李云还打算给朝廷上交钱粮,那么现在,一丝一毫这种念头都没有了。 最多最多就是给朝廷上个奏书,诉诉苦,请求朝廷减免几年钱粮,朝廷如果不想丢面子,哪怕再如何恼火,都会捏着鼻子认下来。 事实上,在这个时候,还能给朝廷上书,就已经是给朝廷面子的,大多数地方势力,可能根本不会再理会朝廷,要自行其事了。 李云先是点头,然后对杜谦笑着说道:“对了,那些来投奔的所谓能人异士,这几天受益兄帮我先见一见,挑拣一些至少是有可取之处的人出来,我再一一见过。” 杜谦一怔,然后轻轻点头。 李云这句话,虽然听起来轻飘飘的,但其实很是要紧。 江东集团的一部分人事权,被李云让渡给了杜谦。 至少是目前这个状态是这样。 二人稍微聊了一会儿,李云就再也按捺不住念家的心情,起身道:“杜兄,我先回家去了,有什么事情,派人送去李园。” 杜谦起身拱手笑道:“我送二郎。” 两个人一路到了刺史府门口,将要分别的时候,杜谦想了想,开口道:“二郎,如果薛先生还没有想好合适的表字,我觉得似乎可以先放一放,等一等。” 李云有些诧异,问道:“等什么?” “等朝廷的加封。” 杜谦笑着说道:“尊者无字。” 李某人想了想,很快反应了过来,哑然一笑:“杜兄这种话,容易让我飘飘然,还是莫要说,莫要说了。” 杜使君依旧拱手笑道:“便是现在取一个,往后能称二郎表字的人,也不会太多了。” 李云微微摇头:“杜兄不就是?” 杜谦微微摇头。 “等朝廷再加封,二郎的官职地位,就远在我之上,我也称呼不得了。” 李云摸了摸下巴,摇头道:“受益兄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太喜欢高抬我了。” “不是我这个人比较务实,现在早已经飘飘然不知所已了。” “正因为二郎这种性子,我才会如此说话。” 杜谦微笑道。 “心高一些,不是坏事。” 李云对着他抱了抱拳:“过几天再细聊,我回家去也。” 杜谦拱手还礼:“二郎好生歇息。” ………… 李园。 一身青色秋衣的李云,返回家中,刚进前院,就有下人认了出来,高声叫嚷。 “使君回来了,使君回来了!” 李云对着这些人按了按手,示意他们安静一些,这些下人立刻闭嘴,不敢说话了。 刚好,这会儿一个少年人正在前院里练剑,看到李云之后,他立马收剑,三两步跑到了近前,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李云面前。 “拜见姑父!” 正是李云的内侄薛圭。 李云将他扶了起来,笑着说道:“几个月不见,好像长高了一些,你姑母在哪里?” 薛圭连忙低头道:“姑母在后院。” 李云点了点头,又问道:“岳父大人在不在?” 薛圭立马说道:“祖父也在后院,跟祖母在一起。” 李云闻言,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问道:“薛家是书香门第,你怎么在这练起剑了?” 薛圭低头回答道:“是侄儿自家的爱好,而且读书人里,多有习剑的。” “真要练武,改天我得了空教你。” 说罢,李云拍了拍这小孩儿的肩膀,大步奔向了后院。 到了后院之后,李云还没有到卧房,薛韵儿等人便已经听到动静迎了上来,她这会儿才刚刚显怀,虽然不影响动作,不过还是刘苏在一旁搀扶着她。 李云连忙迎了上去,扶住了薛韵儿另一边。 “夫人怎么出来了?快回去歇息。” 薛韵儿白了李云一眼,然后又忍不住笑着说道:“没几个月呢,又不是不能动弹了,夫君出门多日,终于返家,我当然要出来瞧一瞧。” 这个时候,他们夫妻之间的对话有了空档,一旁的刘姑娘才寻到机会,欠身行礼道:“见过姐夫。” 李云看了看她,笑着说道:“妹妹在金陵还习惯罢?” 刘苏低头道:“都还习惯,只是打扰姐夫一家了。” 薛韵儿嗔道:“干什么说些见外话?他满脑子都是打架,动不动就出去领兵去了,这两年不是你陪着我,我便无趣死了。” 几个人嬉笑了一阵,薛老爷跟薛夫人也被惊动,李云连忙上前,跟两位老人家行礼。 见礼之后,虽然本来不应该打扰李云跟自家女儿夫妻重逢,但是薛老爷实在忍耐不住,还是将李云拉到了一边,低声问道:“二郎,你这几个月在江北,到底是什么情况?老夫在这金陵城里,只能听到一些零星的消息,去找李正,那小子也不肯说。” “一个多月前,老夫去问杜使君,杜使君也语焉不详,后来连杜使君也到江北去了。” “只隐约听说,二郎在江北,跟平卢军打了一仗,还打赢了。” 说到这里,薛老爷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听到这个消息,老夫原一点也不信,后来又陆续听说了好几次,才勉强信了。” 平卢军是什么,寻常百姓可能不知道,但是薛老爷做过朝廷的官,自然知道平卢军是何等样的存在! 那已经是天底下,最顶尖的军事势力之一了! “一直到现在,都没敢跟韵儿说。” 薛老爷小心翼翼的说道:“她怀着身孕,老夫担心她心绪不宁。” 他看着李云,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后来,才又听说了不少消息,他们说二郎在江北大胜了平卢军,是不是真的?” 李云看了看自己的老岳父,哑然一笑。 “岳父大人,这一趟去江北,便是跟平卢军去争扬州,既然是争,当然要打一打,至于结果嘛…” 李云看着薛老爷,笑着说道。 “如今,扬州暂时是在小婿手中。” 薛老爷闻言,愣在了原地,半天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他又扭头看了看自家女儿,似乎是往肚子上看了一眼,然后才扭头看向李云,感慨道。 “贤婿…” “几年时间,直上云霄啊。” 第四百零三章 家事与国事 薛老爷这句话,听起来可能有些浮夸,但其实相当实际。 朝廷无力控制地方,那么地方上就是有能力的人来控制,李云能跟平卢军正面硬碰,还占了一点小便宜。 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李云已经和那位周大将军,相差不远了。 至少是处在了同一个层级。 要知道,哪怕是世道没有乱起来的时候,地方上的节度使,也是朝廷里的顶尖职位,地方上一等一的大人物了。 能跟节度使相提并论,对于李云这个三年前还是青阳县都头的毛头小子来说,自然就是一步登天,直上云霄! 更重要的是,朝廷已经管不到地方了,现在李云这种地方“霸主”的地位,只会比以前更高,权力也会越大。 而李云的变化,外人即便知道了,感受也不明显,比如说后跟着李云的那些将士,哪怕听说了李云的出身来历,也很难有什么特别直观的感受。 但是薛老爷,却是实打实看着李云成长起来的,他甚至知道李云原先,根本不是青阳的都头,而是苍山上的一个山贼头头! 这种身份的巨大转变,让薛老爷震惊不已。 他知道自己这个女婿,从都头做到越州司马的过程,但如何从越州司马,成为现在这个李使君,他根本无从想象。 李云对着薛嵩笑着说道:“岳父大人这个说法不太对,我如今只能说尚在攀爬之中,还远没有到云霄之上。” 说到这里,李云脸上的笑意收敛,他也颇有些感慨的说道:“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一回头,便要摔的粉身碎骨了。” 做大周的臣子,尚且可以见好就收,但是如今自己创业,回头就有些难了。 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或者是守住江东这一亩三分地,当江东鼠辈,做个传承两三代人的割据势力。 总之,已经没有办法再去当与世无争的普通人了。 薛老爷看向远方,缓缓说道:“贤婿,我们薛家如果都搬到江东来…” 李云还是相当了解薛老爷的,他很清楚,薛嵩并不是什么趋炎附势的性子,更不会见到女婿发达了,就把一家老小都弄来。 而现在,他突然说出这句话,也不是要让家里人到江东来作威作福,而是担心将来李云的事业做的越来越大之后,他在江东之外的儿孙们,可能会有危险。 或者说,有很大可能会有危险。 不定有什么人要打歪主意,绑了薛家人来要挟李云,甚至是直接杀了外面的薛家人来报复李云。 这都不出奇。 薛老爷说完这句话之后,忙不迭的说道:“二郎放心,薛家只薛圭一个人,跟在你身边,其他人,二郎给他们找个住处就是了,绝不跟你讨官。” 李云哑然一笑:“岳父大人的心思是对的,现在外面不太平,到江东来,我便能够保住薛家上下的周全,也让韵儿不至于为兄长担心。” “两位兄长,还有一众侄儿们,都可以到江东来,至于讨不讨官的,就更谈不上了。” 李某人笑着说道:“我现在手下,正缺人手,两个兄长到了,说不定还能给我帮帮忙。” 作为初创团伙,李云现在手底下依旧是缺人的,毕竟哪怕是现在归他直接统属的州郡,主事之人也依旧是大周的官员,只不过是暂时依附于他罢了。 而想要有一套从上到下都是他李云自己的班底,还需要时间,让底下的人一点一点出头。 因此,这会儿李云并不缺官职,只要两个大舅哥有足够的能力,给他们官也没有什么。 而且,有这种“自己人”在,李云个人的领袖地位,会相对来说,变得再稳固一些。 薛老爷低着头,低声道:“老夫这就给老大老二写信,同他们商议商议。” 说罢,小老头扭头就走,去写信去了。 李云望着他几乎是小跑离开的背影,哑然一笑:“岳父大人,走慢一些。” 薛夫人见薛老爷急匆匆离开了,也有些好奇,过来问了几句,李云一一答了之后,薛夫人先是一怔,然后便跟着薛老爷一起离开了。 薛韵儿这个时候,才近前来,问道:“夫君跟我爹说什么?” 李云拉着她的手,笑着说道:“岳父大人说,想让两位内兄,也搬到江东来住。” 薛韵儿先是一怔,然后轻轻摇头:“大哥二哥的脾性,怕是不愿意来,更不愿意寄咱们李家篱下。” “来了又不一定非要住金陵。” 李云笑着说道:“可以让他们回宣州住嘛,反正宣州也是你家夫君在管着,给老岳父安排个宣州刺史的差事,也算升了他的官了。” 薛韵儿眨了眨眼睛看着李云。 “夫君出门一趟,口气变大了许多。” 她因为怀着孕,很多前线的事情,哪怕金陵城里的百姓都知道了,也没有传到她的耳朵里。 李云微笑道:“朝廷给为夫加官的诏书,估计过段时间就能到,到时候夫人就知道为夫的厉害了。” “加官?” 薛韵儿更加好奇,轻声道:“夫君一两个月前,不是在信里说,朝廷升夫君做了三道招讨使么?这才多长时间,朝廷便又要给夫君加官了?” 李云拉着薛韵儿的手,走向里屋,一边走一边微笑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为夫又厉害了一些。” “朝廷即便不给为夫加官,地位也是要给为夫往上抬一抬的。” 小夫妻二人一路进了卧房,不过这会儿李夫人怀孕在身,两个人只能说说悄悄话。 薛韵儿拉着李云的手,放在肚皮上,轻声道:“这段时间,杜家的嫂子有时候会来家里瞧我,她说这孩子要是个儿子,将来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夫君喜欢儿子,还是喜欢女儿?” 李云一怔,随即哑然一笑:“都可以,都可以。” 薛韵儿“嗯”了一声,靠在了李云怀里,呢喃了一声。 “夫君真是了不起。” 李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搂着她,目光里也带了些热切。 事业越来越大,心也会变得越来越大。 名为野心的东西,开始在他的心中滋生,疯长。 ………… 之后的两三天时间里,李云好好休息了一番,除了翻看一些顶要紧的文书,其余时间都是在家里,陪伴着夫人。 到了第三天,杜谦如约登门到访。 李正也跟着杜谦一起,进了李园。 两个人很快被请到了李云的书房里,互相行礼之后,杜谦从衣袖里取出一份文书,放在了李云面前,轻声道:“二郎,这几天我见了一些来投奔咱们的人,从里面挑选了六个值得一见的,都整理好写在这文书上了。” 李云看了看这份文书,笑着说道:“好,这几天我就抽空见一见,看看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物。” 杜谦找椅子坐了下来,继续说道:“另外,江东各州郡的秋粮,已经陆续送往金陵来了,只不过依旧是咱们势力可及的那些州郡,江南东道南部的一些州郡,还是没有反应。” 听他提起这个,李云看向李正,开口道:“瘦猴,我正要跟你说这个事,我想把你派到江东的南部,以招讨使衙门的名字,在南部各州郡平息当地的动乱。” 李正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了李云的意思。 不服从招讨使衙门,不给招讨使衙门缴税的州郡,便是有动乱的州郡,招讨使衙门,就可以借着招讨的名字,去行镇抚之事。 “给你几个月时间。”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你带两千人去,年底之前,给我带一万回来。” “成不成?” 李正只是略微思考了片刻,便轻轻点头,抱拳道:“二哥,我应下了!” 李云起身,拍了拍李正的肩膀,笑着说道:“好兄弟,办成了这件事,哥哥回来给你娶个婆娘。” 李正笑了笑,对着李云低头道:“二哥,娶妻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弟弟自己来。” “等要谈婚论嫁的时候,再麻烦二哥跟二嫂。” 李云若有所思,问道:“怎么?又有心上人了?” “没有。” 李正摇了摇头,对着李云笑道:“二哥,我去准备南下了,您跟杜先生聊。” 说罢,他对着二人抱拳,然后扭头转身,一溜烟跑了。 他逃走之后,李云跟杜谦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哈哈一笑。 笑了一阵子之后,杜谦轻轻咳嗽了一声,轻声道:“算算时间。朝廷的诏书,估计已经在路上了。” “二郎猜一猜,朝廷会给你什么官?” “最多不过是观察使。” 李云眯了眯眼睛,呵呵一笑。 “估计观察使,都有些费劲,毕竟咱们江东的观察使…” “至今还在,而且活好好的。” 第四百零四章 江东军的第二次变革 大周的官制,一任官通常是三年。 而李云从做官以来,每一任官都不是太长,最长的一任还是越州司马,差不多干了一整年的时间。 虽然每一次升官都有客观条件,但实际上还是因为,朝廷的体制运转出了大问题。 比如说,他前几年做越州司马,因为平息婺州之乱的军功,被朝廷擢升为婺州刺史,如果是朝廷体制健全的时候,即便依旧会升他的官,也不会立刻升,而是吏部考公的官员在本子上给他记上一笔,等到他三年司马官职期满,下一次工作调动的时候,才会让他去婺州做司马。 当然了,朝廷里有关系,就另当别论了。 可即便是朝廷里有关系,也至多是调去婺州,权知婺州事。 也就是说,如果正常情况下,现在的李云,应该还在越州司马任上,做满了这一任,才有机会升官。 可现在,李云实际上已经是自己在创业了,因此他做官,便不能以常理度之,哪怕是前两个月才刚升了三道招讨使,但是并不妨碍朝廷,再给他火线升官。 毕竟这个时候,朝廷除了官职,也没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地方了。 不过现在的李云,对于这些官职,已经不怎么上心了,毕竟这些东西,最多就是说出去好听一些,而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一是把地盘给扩张出去,二是把军队尽快壮大起来。 “相比较于朝廷的官职。” 李云从一旁取来一个盒子,放在了桌子上,对杜谦笑着说道:“我现在更在意这个东西。” 杜谦打开盒子看了一眼,盒子里装了个模范,看起来是新弄出来的,他只是一怔,便轻声道:“钱范。” “嗯。” 李云开口道:“我让人花了不少精力弄来的。” 杜谦从盒子里取出这个模范,看了看上面的阴刻。 “还是显德通宝。” “没有办法。” 李云无奈道:“如今虽然改元了,但是朝廷应该没有开始铸新钱,市面上也见不到新钱,等朝廷的新钱不知道要等多久,用这个倒也无碍。” 现在的年号是昭定,按照规矩来说,朝廷改元之后,皇帝陛下就会下令铸造新钱。 但是当今天子即位之后,比较倒霉,老子的丧事都还没有办完,叛军就已经打进关中了,朝廷上下狼狈逃出京城,连一些宗室都来不及带上,自然更来不及铸新钱。 本来,地方上的某些节度使铸新钱,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一些老牌节度使都会这么干,青州的周家父子,一早看上了宣州的义安铜矿,为的大抵也是这个。 而现在,李云的地盘已经不小了,手里既有盐场,又有铜矿,这个时候铸钱,完全没有什么问题。 杜谦想了想,便点头道:“二郎手里有义安铜矿,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不过这个事情,能保密还是要保密,不然传到外面即便朝廷无动于衷,百姓之中说不定也会传谣言,不用这些新钱,二郎准备交给谁去总管此事?” “我有个不错的人选。” 李云轻声笑道:“孟冲。” 杜谦一怔,随即再一次点头:“是了,他跟大周朝廷有旧仇,又对二郎感恩戴德,的确适合去做这种事情。” 李云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继续说道:“咱们手里有个铜矿,能够自己铸钱,钱粮上的压力便会减轻不少,但是只铸钱没有用。” 他看着杜谦,开口道:“咱们治下的产出,毕竟是有限的,而且现在,哪怕是朝廷铸的钱,也越来越贱。” “要想办法,用这些新钱,从外界换取物资,这样这些钱才有意义。” 说到这里,李云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从今往后,咱们江东的盐场所出的成盐,一律要用粮食来兑,想要买盐,那些盐商就必须用粮食到金陵招讨使衙门来兑盐引,凭盐引去各个盐场提盐。” 李某人顿了顿,看着杜谦,继续说道:“这样一来,江东的盐才真正能够值上价。” 不管是金银还是铜钱,本质上都没有太大的价值,因此它们的价值,基本上是锚定在国家信用上的。 一旦社会体系崩溃,钱币本身的价值就会飞速下跌。 尤其是到处吃不上饭的时候,金银铜,甚至会失去自已身为金属的价值,变得一文不值。 因此世道一乱,就开始疯狂的通货膨胀。 另一个世界安史之乱后,长安的一个老鼠都能卖到几千钱。 这个时候,李云手里掌握了江东的盐场,便掌握了一种不管在什么世道都有价值的硬通货。 再拿来卖钱,就不合适了,只能是拿来以物易物,比如说换取粮食,或者…棉纱,布匹,铁器等等。 杜谦听了之后,先是一怔,随即抚掌道:“正该如此,正该如此。” 他轻声道:“钱不值钱了。” 李云低头喝茶,继续说道:“其实如果不是还在大周当官,咱们可以铸自己的钱,比如说金陵通宝之类的,只能用金陵通宝去买盐,这样我们铸出来的钱,便会一直值钱。” 有锚定物锚定,货币贬值就贬不下去了。 不过杜谦只是想了想,便微微摇头道:“不成,这样一来,用不了多久,别人就会去铸咱们的金陵通宝,也没有什么用处。” 李云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闻言怔了怔,随即哑然一笑:“确实如此,那看来,在没有足够的强权之前,是不能靠铸币富裕起来了。” 没有唯一铸币权,铸自己的货币意义不大。 关于内政方面,李云并不如杜谦,不过在一些经济方面的概念上,他稍稍强了杜谦一点点,两个人在大堂里聊了一个多时辰,李云跟杜谦说了一些通货膨胀的概念,两个人又讨论了许多关于内政方面的措施。 一直到杜谦有些疲累了,李云才起身送他离开。 送走了杜谦滞后,精力充沛的李云并没有回到李园歇息,而是骑马来到了城外刚建起来的新兵营里,找到了正在新兵营里周良。 见了李云之后,周良连忙低头道:“使君!” 李云摇了摇头,表示不必多礼,然后他拉着周良,到了大帐坐下,两个人都落座之后,李云才看着周良,开口道:“三叔,瘦猴已经被我派出去,镇抚江南东道南边的州郡了。” “苏将军那里,我也给他去了信,让他多征募一些新兵,你这里也是如此。” 李云低声道:“三叔你,在金陵以及金陵附近的州郡开始征兵,到年前,你这里要增一万新兵。” “有没有问题?” 周良只是微微低头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他顿了顿之后,又问道:“使君,属下…” “能回宣州征兵么?” 他看着李云说道:“咱们都是宣州人,在宣州拉起来一支军队,绝没有什么问题。” 李云略微考虑了一下,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这个时代,同乡的份量还是很重的,朝廷里甚至会形成“乡党”。 李云等初创人员都是宣州籍贯,拉起来一支宣州兵,的确会更容易一些。 他点头之后,看向周良,继续说道:“三叔,这一回征兵,与先前不太一样了。” 周良点头,笑着说道:“属下听说了一些。” “待遇不如从前了。” 他看着李云,开口道:“使君不用放在心上,这是常有的事情,要是按照先前那样的开销,金山银山也支撑不下去。” 李云伸手敲了敲桌子,说道:“我跟你说一说我现在的想法。” “咱们军中的伙食,我还是从前的想法,不打仗的时候,不一定有肉,但是一定要吃饱,最好是能隔几天见一些荤腥。” “真正打起来,那要看具体的条件,有些地方实在吃不上热的,那也没有办法。” “真正要动的,是饷钱。”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现在的想法是,分三级。” “第一级还是按照咱们先前那样,一个月饷钱两贯钱。” “第二级一贯钱。” “第三级以及新兵,一个月五百钱。” 李云看着周良,缓缓说道:“分级,则是按照整体的训练表现以及在战场上的表现来分。” “抚恤,不分级,一律都是二十贯。” “我目前就是这个想法,三叔你觉得如何?” 周良缓缓点头,不过还是问道:“使君,这分级…谁来分?” “那还用说,自然是…” 李云不假思索,直接回答道。 “由我来分。” 第四百零五章 把人当人! 扩军是一定要扩军了,要不然哪怕李云用兵如神,兵力也不够支配,很多时候捉襟见肘。 单单依靠精兵,很多事情没有办法做。 比如说守城的时候,需要很多辅助人员,来做一些辅助性的工作,全靠精兵,是没有办法的。 值得一提的是,李云的精兵计划,到目前为止,其实是相当成功的。 他练出来的兵,哪怕是刚上战场的新兵蛋子,也能跟平卢军的将士在战场上碰一碰,这其实是硬件素质,也就是将士个人身体素质的体现。 一个成年男子,吃饱饭跟没有吃饱饭,还是差很多的。 而一个营养不良的少年,跟一个壮硕的少年相比,那更是天差地别。 虽然李云练出来的那这个精兵,到目前为止,依旧没有能够成为那种纵横天下的无敌之师,精锐之军,但是基础条件是有的,只是缺少血与火的淬炼。 前不久的江北之战,让李云感觉到了自己先前练兵思路上的局限性。 有些时候,打仗不光是在战阵上冲阵杀敌的事情,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大量的人手去做。 一支规模足够的军队,一夜之间,就能造出来大量的投石车,云梯等等攻城设备,现在的李云,都不具备这方面的能力。 他这趟从扬州赶回来,除了要扩张地盘之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军队给拉起来,他现在迫切的需要一些大量的普通兵力。 就像赵成说过的那句有些残酷的话。 如果能拉起来一支五万人的新兵,哪怕基础素质再差,在战场上滚个几个来回,剩下来的万儿八千人,不是精锐也是精锐了! 铸新钱,改盐引,除了是要缓解杜谦那边的经济压力之外,直接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一次扩军服务。 李云现在手下是一万两三千人左右,按照他现在的打算,苏晟,李正,周良三处一起征兵,李正带两千人南下,李云需要他带回来一万人。 苏晟那里,李云给他的指标,是征一万新兵。 周良这里也是如此。 也就是说,这一轮征兵结束,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李云手底下的兵力,将会猛地扩张到四万人左右! 如果只是四万人的饷钱,不要说一个月两贯钱,就是三贯钱四贯钱,他李云现在也勉强出的起,但是其他方方面面,包括兵器,装备等等方方面面的开销,每个月都会是一笔极大的数目。 在这种前提下,李云不得不再一次改革军制,这种阶梯制度,一方面保持了一线战兵待遇不变,同时让李云在军饷方面的开销,能减去一半。 不过具体数目是多少,还要等以后具体开销出去,才能计算的出来。 毕竟现在这种改革,都是靠李云自己来做,他没有预算员,更没有精算师。 但是粗略算一下,这个规模他现在应该是能够支撑的起来的,至少支撑个两三年没有什么问题。 等军队拉起来之后,要是财政支撑不住了,那就直接向外扩张,外面自然有资源替李云来供养军队! 不过扩军归扩军,但是给军队分级的权力,李云并不想下放,这个权力的“油水”很大,而且非常能够拉拢人心。 这个事情,只能是李云,或者是李云临时委派一些人去做,不能假手他人。 毕竟这种分级的权力,已经是某种意义上的“人事权”了,而且还是最基本将士的人事权! 说完了自己的想法之后,李云抬头看着周良,轻声道:“三叔觉得,我定下的这个规矩,能成么?” “能成,怎么不能成?” 周良笑着说道:“一定能成。” 他看着李云,顿了顿之后,还是忍不住说道:“在我看来,使君最大的问题,就是做官做的太短了,一点也没有官老爷的威风。” “现在,使君已经是江东诸州郡之主,也是江东诸州郡的州府,官府征丁入伍,哪里有什么成不成的?” “文书告示贴下去,自然会有当地的里长保长去办好这些差事,至于饷钱以及伙食。” 周良低声道:“大多数军队,都是没有的,有些地方的军队,还得要征丁自己带干粮入伍,到了军中,给发一个铁片刀,就算是个兵了。” “属下年轻时候,就是这么糊里糊涂的当了兵,差一点就死在了军中。” 说到这里,他想了想,继续说道:“当今天下,可能只有使君你征兵,是靠百姓自愿的,还要把待遇给贴出来。” 李云闻言,也有些愕然。 另一个世界的思维惯性,让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做法,跟这个时代是全然不同的。 事实上,这个时代绝大多数军队起家的时候,都跟周良说的差不多,征丁征丁,可不是想不去就能不去的。 而且,军队都是随时补充的,一支军队伤亡惨重,至多一两个月,就能够补充齐备。 这种打仗方式,跟李云脑子里的征兵打仗,是有极大出入的。 愣神了一会儿之后,李云低头喝了口茶水,就听到周良继续说道:“使君可能不知道,前段时间属下在金陵驻扎的时候,不少当地的百姓,都托门路找关系,想要见咱们军中的一些将官。” “一些人家,借遍了村子,借个八九贯,十来贯钱,想要用这些钱来开门路,让自家孩子进咱们军中哩。” 李云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苦笑道:“不是三叔说给我听,我还真不知道。” 他看着周良,问道:“有人收钱么?” 周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了看李云。 李云见状,再一次摇头:“我这话问的蠢了。” 这种情况,一定是有人收钱的,要不然,周良也不可能知道。 “抓一抓罢。” 李某人脸色沉了下来,沉声道:“现在咱们步履维艰,就有人拿这种钱了,再有发现,一律捉了,送到我这里来问罪。” 周良低头道:“属下遵命。” “那这件事,暂时就这么定了,咱们应该…” “只有半年左右时间的安生日子了。” 李云轻声道:“这半年时间,把该征的新兵都征了,过了这个年关,便不会有这种太平日子,给咱们慢慢悠悠的练兵了。” 周良应了一声是,也没有废话,扭头就是走出大帐,办事去了。 李云一个人坐在帅帐里,独自默坐许久。 不知不觉,他的位置,也有些太高了。 从前领缉盗队,以及领越州军的时候,手底下只几百上千人,在一块时间待的久了,不少人李云都能叫得上名字,大多数人都能混个眼熟。 从上到下,他看的一清二楚,也能约束的过来。 但是现在,他手底下的兵力分成了各个都尉营,他只能偶尔下去巡营的时候,才能看到最底层的将士们,坐的太高,就有些看不见底下了。 沉思了许久之后,他才默默敲了敲桌子。 军中,也许是时候设立一个纠察纪律的机构了。 有了这个念头之后,他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站了起来,望向大帐外面的将士们,又想起了周良刚才说的话。 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又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喃喃低语。 “我把将士当人…” “总不能是坏事罢。” ………… 金陵城,李园。 李云坐在太师椅上,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已经年近四十的中年人,打量了他一眼之后,李云淡淡的问道:“叫什么名字?” 这已经是这两天,他见的第六个人了,都是经过杜谦“初筛”过的人才,有可能成为江东集团未来的骨干。 这中年人低头:“回使君,在下姓黄。” “名朝。” 李云嘴里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来,他勉强咽下这口茶水,一脸古怪的看着这个中年人:“你说你叫什么?” “在下黄朝。” 李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哪个巢?” 这中年人也愣住了,连忙回答道:“天朝的朝。” 李云这才松了口气,认真的看了看他。 相貌平平,不过衣服还算整齐,看起来并不是如何落魄。 “久试不第?” 李云问道。 这黄朝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李云:“使君…怎么知道?” 他随即想起来,自己同杜谦说过一些自家的情况,于是低头道:“在下久试不第,想要某个出路,听闻使君在招纳贤良,因此特来投奔。” “愿与使君,做个幕僚。” 李云只是略微想了想,便露出笑容,眯着眼睛看了看他。 “那好。” “先生就…留下罢。” 第四百零六章 授官授勋 李云很干脆的留下了这位黄先生。 他翻开了杜谦准备好,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细看的文书,看了一遍之后,神色变得愈发古怪。 真是曹州人。 而且家里也是贩盐的。 这个黄朝,因为久试不第,这会儿已经开始接手家里盐帮的生意了,正因为如此,才回来到江东地界,采买成盐,而且因为江东遍是盐场,他就留在了江东,算是家里在江东的负责人。 不过他却不想做生意,一心想着当官,做一番事业,听说江东招讨使在江北大胜了平卢军,还在招贤纳才,就弃了家里的生意,过来投奔来了。 而杜谦之所以会选他,主要是因为他的出身来历。 现在江东正在推进盐引制度,盐道上需要有懂行的人去做,在杜使君看来,这个盐帮出身的黄朝,正适合去做这个事。 李云看了看他的出身来历,又问了他几个问题,神色愈发有些古怪。 “先生家境殷实,产业颇丰,何以来投我?” 黄朝抬头看着李云,正色道:“回使君,某志不在家业。” “如今,关中沦陷,中原亦是大乱,若鼠目寸光,只知留守家业,将来贼兵但入,家破人亡,人死族灭,只在旦夕之间。” “况,朝自小立志,想要建一番功业,如今身在江东,听闻使君在江北勇破青州兵,佩服万分,故此来投效使君。” 李云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看他,随即眯了眯眼睛,轻声道。 “那先生暂且留在金陵,与我做个门客,将来若有…若有大事,自然会给先生建功立业的机会。” 黄朝欠身低头:“多谢使君!” 说罢,他对着李云行礼,然后退了出去。 李云摸着自己的下巴,连连摇头:“古怪,古怪…” “太古怪了。” 他想了想,开口道:“去叫孟海过来。” 门口守着的人,立刻去叫人了,片刻之后,就在李园的孟海,一路小跑跑了过来,对着李云低头道:“使君,有什么吩咐?” 李云看了看他,略作犹豫之后,便开口说道:“新来的那个黄朝,你让九司派人,帮我盯着他一些,记一下他的言行举止,定时送到我这里来。” 身为如今实际上江东之主,李云哪怕动个念头,就可以碾死这个黄朝几十次了,自然不可能因为一个名字,对他生出什么忌惮的心思。 不过因为太过巧合,李云还是想要观察观察这个人。 如果心性暴虐,不怎么堪用,便当成个门人养着。 如果堪用,将来成了事,此人说不定还真有用途。 现在,李云身边的跟班已经不止孟海一个人,周良的儿子周必,还有几个机灵的年轻人,都在李云身边跑腿。 而孟海,现在主要负责的是,替李云与刘博弄出来的那个情报部门之间互相通信,或者说他替李云,向情报部门转达李云的差遣。 而这个情报机构,被李云命名为“九司”。 或者说,暂时命名为九司。 之所以取这个名字,并不是因为这个情报机构现在有九个“部门”组成,而是很单纯的因为,负责这个机构的刘博在苍山大寨排行第九,在李云这里,也一直是以老九称呼他。 而情报机构的建立,又非要有个名字不可,不然没有办法称呼,于是李云便干脆给取了这个名字。 现在,这个情报机构还只是初具模样,各方面都还很稚嫩,不过将来如果发展壮大起来了,这个九司说不定真的会演化成为由九个部门组成的庞大机构。 孟海低头应了一声,开口道:“知道了,使君。” 李云抬头看了看他,笑着说道:“前两天跟你说的事情,想清楚了没有?” 孟海深深低头:“使君,那件事属下当场就应了下来,只是您非要属下回去再问过父亲,我爹听了之后,也是想也没有想,立刻答应了下来。” 李云“嗯”了一声,然后开口道:“那这件事,就交给你父亲,还有河西村出来的人负责了,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个差事,这事情一来要保密,二来也需要一些手艺,给你们家一个月时间。” “尽快把作坊弄起来,这作坊…” 李某人摸着下巴,开口道:“就设在李园附近。” 李云让孟家去做的事情,自然是铸钱。 钱范他已经让人赶制了,剩下的铸钱便不是什么难事,但还是要找靠得住的人去做。 河西村这些人,便是最好的选择,只要他们稍稍学一学这方面的手艺,用不多久,应该就能胜任这份工作。 “使君。” 孟海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头道:“这两天,属下之所以没有来跟您说这个事,就是因为我爹已经去找作坊学模铸了,他说等学会了,再应下使君交代的差事,免得误了使君的事情。” 李云一怔,随即哑然失笑:“我猜想,这个东西应当不难学,用不着这么郑重,差事就交给你们家了。” “一个月之内,琢磨出来,给我看到东西就行。” 说到这里,李云想了想,补充道:“也不能太糙了,得像样一点才成。” 其实铸钱,还真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如果是市面上的铜钱都是纯铜制成的,那当然难度不大,但是朝廷的铸钱,多是合金,会掺铅之类的东西来降低成本,这个比例,那些老练的铸钱师傅才能把握住。 所以,李云给了孟家人一个月时间慢慢去试。 孟海跪在地上,低头叩首道:“属下代河西村上下,多谢使君!” 李云皱眉。 “起身,再不起身,我要恼你了。” 孟海一直跟着李云,自然知道李云不是很习惯别人跪他,于是连忙爬起来,作揖行礼,脸上已经有了泪痕。 “使君您放心,我爹那个脾性,一定把会这件事给使君办好的!” 李云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笑着说道:“也不要弄的太好,太好的话,跟朝廷的铸钱便不像了。” “好了。” 李云抬头看向外面,缓缓说道:“让下一个人进来,我今天再见三个人。” 孟海应了一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下去传人去了。 ………… 昭定元年秋。 江北的淮南道除了扬州之外的各州郡,被平卢军一个接一个拿下,平卢军的地盘,也随之快速扩张。 而朝廷对此不闻不问,甚至在还派出了使者,任命平卢节度使周绪之子周昶,为扬州防御使。 防御使,主要是负责一州军事,与司马职责类同,但是地位明显高于一州司马,与刺史相差不大。 朝廷的这个做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挑拨离间之嫌。 毕竟那位平卢军的少将军,如今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敢去扬州城里走马上任。 因此,这个任命,只是单纯给平卢军一个进攻扬州的借口罢了。 而此时的江东,李麾下的李正被派到了江南东道的南部,一边收服诸州郡,一边开始扩充自身兵力。 而苏晟驻扎在钱塘,在钱塘也开始大张旗鼓的征兵募兵。 周良则是在江南东道的北边,也就是金陵附近,开始征兵募兵。 不过周良开始募兵的第一个地方并不是金陵府,也不是附近的常州,而是直接回了宣州老家,开始在宣州增兵。 江东兵的数量,进入到了一个快速膨胀的阶段,并且正在以江东为中心,向外不断扩张地盘。 割据之势,已经不可阻挡,而且越来越明显。 对于江东的这种情况,朝廷自然也是看在眼里的,不过朝廷依旧不闻不问,这天,两个身着蓝衣的钦差天使,手捧圣旨进了金陵城,很快一路到了李园之中。 因为两个钦差手捧圣旨,名义上还在给武周王朝打工的李云,自然很快出来迎接,见到李云之后,两位天使对着李云满脸笑容,也不等李云跪下,便展开了圣旨,高声宣读。 漫长的骈文之后,两个太监终于念到了正文,只听这太监高声唱道。 “招讨使李云,镇守江南淮南,抑乱平凶,卓有功绩,着授银青光禄大夫。” “封护军。” 念到这里,两个太监看了看年轻的李云,目光里都是羡慕。 “令卿替朝廷,镇守江南,勿使生乱。” “钦此。” 李云上前,两只手接过圣旨,抬起头看了看两个太监,脸上并没有如何激动的表情,只是极其平淡的说了一句话。 “谢陛下…隆恩。” 第四百零七章 老将魂归 李某人毕竟啃了好几年书,对于武周的官制,还是有了一些了解的。 银青光禄大夫,是从三品的文散官。 而护军则是武勋,也是从三品。 如果是从前时候,被朝廷授官授勋,是常人做梦都会笑醒的事情。 不过现在,朝廷给出的所有名分,都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 有名无实。 哪怕是给李云封个江东节度使,也是有名无实的事情,需要李云自己去争去抢。 更不要说,这两个本就有名无实的散官跟武勋了。 双重有名无实,属实一点用处也没有。 充其量,也就是能把李云的地位往上抬一抬。 因此,李云对此已经没有什么兴奋感了,能够亲自出来领旨意,已经是给那位大周皇帝脸面了。 打发了两个传旨的太监之后,李云伸着懒腰,回到了自己的书房里,继续翻看从各地送过来的文书以及情报。 现在的他,已经不得不开始转型了。 从前的李云,带着一帮粗人到处跟人厮并,用不着处理太多事情,也没有很多书面上的东西需要他去处理,但是现在,需要他亲自上阵厮杀的仗,已经不多了。 他也不得不从武职慢慢向着“文职”转变。 这都是必经的过程。 好在有杜谦等人在,需要李云亲自处理的政务,并不算是特别多,真正需要他看的,其实是从各个地方送过来的情报。 身为一个团队的主心骨,他必须要学会汇总所有能够接受到的信息,再从这些信息中,找到一个正确的前进方向。 李云在书房一待,就是一个多时辰,才终于翻到最后一份文书,看完之后,李云先是愣在了原地,随即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苏大将军的遗骸,终于找到了。 当时,苏靖大将军领着江东兵兵进中原,但是因为兵力不足,很快被几乎兵力尽出的叛军围住,陷入了绝境。 这件事情,本来李云一直不甚了解详细的经过,只知道苏大将军,死在了叛军手中。 一直到后来,他在庐州接收了一些溃军之后,才从这些溃军口中,得知了当时的详细经过。 苏大将军当时因为病重,迟迟不肯出兵,朝廷一再催逼,他没了办法,只能让副将姜堰领兵出征,不过最终,苏大将军还是放心不过,让人抬着自己进了军营,坐镇中军。 当时,苏大将军本就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一进军中,便时不时咳血,与叛军交战之初,他还可以凭借经验指挥,而交战之后五六天时间,苏大将军便一直咳血,昏迷在了中军帐之中,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 副将姜堰接过了指挥权,然后领着军队,一头扎进了敌人的包围圈之中。 而这个时候,苏晟已经完全不能指挥军队了,整个人都到了弥留之际。 等江南兵被包围之后,苏大将军在中军帐中撒手人寰,溘然长逝。 也就是说,在江南兵彻底兵败之前,其实苏大将军就已经死在了军中。 死在了他心中的沙场上。 到了后来,整个江东兵都被叛军打的溃不成军,节节败退,不过姜堰虽然做主帅做的一塌糊涂,但是做事情还是相当讲究的,在大军溃败之际,他命令一个校尉营,护送着苏大将军的遗骸突围。 而这个校尉营,最后不知所踪,消失在了战场上。 事后李云派人追踪这个校尉营的踪迹,一连几个月大半年的时间,也都是一无所获。 他甚至都以为,这个校尉营已经被冲散,已经陷在了战场上,当时的中原战场,是双方兵力接近十万的巨大战场,想要寻到这个校尉营,实在是千难万难。 而直到现在,李云派出去的人终于寻到了这个校尉营的踪迹,一个校尉营五百人,此时已经只剩下不到十个人,如果不是李云的人找到了他们,他们现在还藏在那个山里不敢出来,继续守着苏大将军的遗骸。 李云看着这份文书,感慨万千。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一些人,天生有着强大的人格魅力,哪怕苏大将军只带了这些江南兵一两年时间,便有人愿意为了他的遗骸效死。 “孟海。” 李云喊了一声。 孟海低着头走了进来,欠身道:“使君。” 李云把文书递给他,开口道:“派人火速送钱塘郡,转交给苏都尉,让他先去迎接苏大将军遗骸,过几天我也动身,一起去迎接大将军遗骨。” 孟海低头,应了一声:“属下遵命!” 他手捧着这份文书,低着头离开了。 而李云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才又传来了敲门声:“使君,杜使君来了,想要见您。” 这是周必的声音,这个李云在苍山上的小兄弟,这会儿也在给李某人跑腿了。 李云站了起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走出房门,刚走到李园的前院,就看到满脸笑容的杜谦迎面走来。 “恭喜使君,贺喜使君。” 杜谦微微低头,笑着说道:“而今,使君也是朱紫贵人了。” 按照大周的制度,三品以上的官员,就有资格着紫袍了,现在就李云,已经可以名正言顺的穿着紫衣紫袍了。 李云并没有接话,而是注意到了杜谦的称呼,笑着说道:“一些虚名而已,受益兄怎么称呼都变了?” 杜谦正色道:“银青光禄大夫是从三品的官,比我品级高了,这称呼自然要变一变。” 他笑着说道:“有了这道圣旨,使君便不用急着取字了,至少在这江东地界上,少有人有资格称呼使君表字了。” 李云还是有些不太习惯,哑然道:“这样称呼,也太生分了一些,受益兄还是按照从前称呼罢。” “再说了,刺史不也有从三品的?咱们差不多。” 杜谦还是摇头道:“上州刺史,或者府一级的府尹才是从三品,我是越州刺史,还是四品上。” 他看着李云,很是正经的说道:“如今使君的事业大了,主次还是要分清楚的,不然外人听了,也不太合适。” 李云哑然。 这位杜十一,还真是个古怪的人,一板一眼的按照朝廷的品级论地位高低。 他想了想之后,开口道:“那好罢,以后有外人的时候,就随杜兄怎么称呼,没有外人的话,还是如从前一般称呼罢。” 杜谦笑着点头,却发现李云兴致不是特别高,有些好奇:“升官授勋,乃是大喜的事情,二郎怎么看起来有些不太高兴?” “有官无职,没有什么意思。” “而且,我刚收到了一个消息。” 他跟杜谦说了说苏大将军的事情,杜谦闻言,神色也严肃了起来,叹了口气道:“苏大将军一世英名,谁能想到晚年是这般下场。” 感慨了几句之后,杜使君忽然抬头看了看李云,轻声道:“二郎,这一次迎接苏大将军,咱们的排场可以弄得大一些,规模越大越好。” “再将苏大将军的事迹广为传播,然后将他老人家风风光光的大葬。” 李云闻言,若有所思,随即微微摇头道:“大将军为国捐躯,这个时候,是不是不应该再惊扰…” “这不是惊扰。” 杜谦轻声道:“大将军一身功业,不管怎么样的迎接,都当得起。” “而且,办的声势大一些,小苏将军心里也会高兴一些。” 李云当然明白杜谦的意思。 不管是什么时代,名声对于创业都非常重要。 名气大了。振臂一呼,说不定就可以召集成千上万人出来跟着你竖旗造反。 而风风光光迎接苏大将军,自然是一件很长脸的事情。 李云摸了摸下巴,才缓缓说道:“这件事,我没有意见。” “不过,还是见过苏兄之后,再定下来。” “这个自然。” 杜谦轻声道。 “小苏将军,一定会乐意的。” 第四百三十八章 无情的现实 皇帝这句话,让三位大将军神色各异。 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确需要借助朝廷的名头,来扩张自己的势力,将来也很可能需要以朝廷的名义,来征讨那些割据地方的地方势力,或者是地方上的其他藩镇。 但不是现在。 现在,这三位大将军都是想要尽快带着皇帝,回到京城里,把皇帝陛下做成一个泥塑的神像,然后把整个京城都控制在他们手里,等到京城这里完全稳定下来,皇帝陛下再也蹦哒不出他们手心的时候,他们才会开始以京城为政治中心,开始清理地方上的势力。 而皇帝陛下,刚一见面,便说出这种话,看起来是顺他们的心意,让他们有理由有借口,名正言顺的开始对外扩张,但是实际上,就是想要这些藩镇节度使之间内耗,让自己从中寻到机会。 怎么说呢? 想法没有问题,但是太急,也太刻意。 韦大将军想了想,然后低声道:“陛下,国贼自然要讨,只不过那些叛军所到之处,烧杀劫掠,弄得民不聊生,现在关中各州,也都是一片狼藉。” “臣以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陛下与朝廷各位大臣,先回到京城里,然后整顿朝廷,重塑禁军。” “等关中安稳下来,恢复平静之后,臣愿为陛下先驱,讨伐各地心怀不轨的那些国贼!” 说到这里,韦大将军扭头看了看另外两个大将军,萧宪也是抬头看向李仝,李仝大将军犹豫了一下之后,默默上前,与萧宪一起低头道:“陛下,韦大将军说的是,眼下最要紧的是先稳定下来,休养生息,等朝廷安定下来,再去除那些国贼不迟。” 皇帝陛下看了看三个人,略微思考了一番,便点头道:“既然三位大将军都这么说,那朕似乎的确不能太心急。” 他看了一眼身后,淡淡的说道:“朕随行,还有四万左右的禁军,韦大将军刚才说,要重塑禁军,不知道怎么个重塑法?” 韦全忠想了想,低头道:“陛下,这件事,这段时间臣已经跟萧大将军还有李大将军商议过了。” 他看向萧宪。 萧宪略做犹豫,便低头道:“陛下,王均平之流,不过是乡野匹夫,聚众闹事尔,然则这些几乎全无战力的民夫,却可以在潼关之外大破禁军,甚至攻破潼关,进入了关中,这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就潼关那种关隘,臣带五千人,只要粮草充足,哪怕面对十万大军,臣也有信心可以守住,禁军之孱弱,可见一斑。” “国朝至今,二百余年了,想我大周太宗皇帝之时,关中男儿是何等雄武,几乎横推天下,如今孱弱至此,此等禁军,已经完全无法担任,拱卫朝廷,拱卫京城的职业了。” 萧大将军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扭头看着李仝,李大将军神色变幻,许久之后,才低头道:“陛下,臣等三人商议之后,一致认为,如今王均平之乱虽然暂时消弭,叛贼人数众多,这关中内外,说不定就有叛军的残党。” “韦大将军的意思是,如果继续让这样的禁军守卫关中,很有可能再一次败在那些叛军残部手中,到时候陛下将面临第二回危难。” 话到这里,韦全忠咳嗽了一声,打断了李仝的话。 李大将军,还是迈不过去心里的那道坎,对皇帝太客气,说话也太软。 只听韦大将军沉声道:“陛下,我三人的意思是,解散现在的禁军,由我们三路节度使,各自派一部分兵力在关中,拱卫京城,同时在边军之中择将官过来,在关中重新征募青壮,组建新的禁军。” “等两三年之后,新禁军练成,关中以及中原,至少自保无虞。” “到时候,臣等三人,便可以退出关中,功成身退了。” 皇帝陛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韦大将军抬头看了看他的表情。 如果是老皇帝在这里,韦全忠这会儿,心里说不定会怵上一怵,但是面对这个新皇帝,他这个丘八出身的大将军,心里已经没有半点畏惧。 如果不是理智压着,他这会儿都准备给皇帝一点颜色看看了。 见皇帝僵住,不说话了,韦大将军沉声道:“陛下,禁军的战力太不像话了,臣等三人见了,个个生气,大周的禁军,如何能弱成这个样子!” 皇帝陛下,脸色直接黑了。 韦全忠这话,跟指着鼻子骂人无异。 哪怕心里知道这么个情况,也不能当着皇帝的面,直接说出来。 真的说出来了,不是没情商,就是故意这么说,想要打皇帝的脸面。 而韦全忠能够坐到这个位置上,显然不可能一点情商都没有,他这么说,就是为了给皇帝一个下马威,为了呛一呛皇帝。 皇帝武元承,宽大袍服下的手,已经微微颤抖了。 他默不作声,扭头回到了自己的车驾上,默不作声。 韦大将军抬头,目视着皇帝上了车驾,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随即低下了头:“恳请陛下允准!” 龙辇里,传来了武元承听不出感情的声音:“三位大将军都这么说了,朕又能说什么呢?” “起驾入关。” 龙辇再一次动了起来。 韦大将军笑呵呵的看着龙辇从自己面前路过,脸上的表情,带了几分不屑,又带了几分不可一世。 你老子活着,老子说不定还给他几分面子,你一个跑路皇帝,装什么装! 李仝与萧宪都靠了上来,李大将军皱眉道:“全忠,这么多人,你说的话。” “太不给陛下留面子了。” 萧大将军也忍不住低声道:“似乎的确应该私下里说。” 韦全忠浑不在意,淡淡的说道:“二位,天子名份在一天,这个名头就能唬得住许多人,这个时候不削一削他的面子。” “后面,就还会有许多人,悄悄站在陛下那一边。” “为了以后少流血。” 韦全忠淡淡的说道:“此时心软不得。” 最初的权力,都来自于暴力。 但是两百年的惯性下来,君君父父的思想代代传承,许多人天生就觉得,皇帝生来应该掌控所有权力。 哪怕他手里没有兵,也会有人围绕在他周围。 这个时候,落一落皇帝的脸面,有助于韦大将军,建立自己的威权。 也让京城,以及朝廷里的某些人,认清局面,认清现实。 …… 又过了十余天,皇帝陛下的车驾,终于回到来到了京城的南门。 他从西城门离开,却不愿意从西城门进去了。 天子车驾进城,道路两边,自然围了许许多多的百姓。 尽管这位皇帝陛下,在叛贼将近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抛弃了京城的百姓,但是此时,道路两边,还是跪了不少百姓,给皇帝磕头行礼。 仿佛给皇帝磕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管皇帝究竟做了什么事情。 龙辇里的皇帝陛下,偷偷掀开帘子,瞄了一眼外面。 哪怕距离叛军溃败已经过去了半年时间,此时的京城,依旧是一片破败景象,到处可以见到残砖断瓦。 唯一热闹的地方,就是皇帝车辇走过的道路,两边跪满了百姓。 皇帝只看了一眼外面,便仿佛被阳光刺伤了的阴物一般,赶忙缩了回来,然后低着头,几乎将头藏进了自己怀里。 “陛下,陛下…” 裴璜与天子同乘,低声道:“不管怎么说,京城总是回来了,回到了京城,一切就都大有可为。” “三郎,三郎…” 天子低头,声音带了些呜咽:“你瞧见外面了么?” “这还是京城吗?” 裴璜默然,随即叹了口气道:“那些叛军,俱是刁民出身,他们骤然占了京城,自然到处打砸劫掠,不至京城如此,恐怕洛阳也是如此…” “陛下莫要伤心。” “慢慢恢复,一两年怎么也能恢复过来了。” 皇帝陛下依旧很是伤心,情绪异常低落。 裴璜情绪,也有些不好了。 他再如何志气昂扬,再如何踌躇满志。 现在,也已经被接二连三的现实击溃。 现实就是,只有皇帝把他瞧在眼里,那些个大人物,没人把他瞧在眼里。 现在,他们连皇帝,也不瞧在眼里了。 裴三郎低头,长叹了一口气:“陛下,事在人为,总有出路的,实在不行…” “几位殿下还在西川。” “大周,大周…” 裴三郎握拳,右手微微颤抖,咬牙低声道。 “总是还有些希望在的!” 第四百零八章 分裂与瓜分 关中。 随着河东节度使以及地方上组成的一支义军进入关中,叛军一败再败,现在已经不得已之下,几乎缩进了京城里。 值得一提的是,在战场上击败叛军的,并不是新进入关中的河东军以及义军,更不是还在半路上的范阳军,依旧是朔方军。 随着这些志愿力量的到来,在关中一直对叛军迟迟没有进展的朔方军,仿佛如有神助一般,接连取得了数次胜利,打的叛军一点脾气也没有。 如今,叛军剩下的十来万兵力,都被朔方军赶进了京城里,随时可能会面临被围城的局面。 而此时的京城里,一身帝冠的大齐皇帝王均平,正一脸阴沉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将领李旻。 他狠狠地拍了拍桌子,怒声骂道:“废物,酒囊饭袋!” “抢钱抢女人,一个个如狼似虎。” 这位大齐天子拍了拍桌子,怒声道:“真正上了战场,见到朔方军,便腿软了,你一万多兵力,接近两万人,如何能被朔方军四千人打的溃退?!” “一万多人,只回来了两三千人,那么多人死在了外面,你他娘的怎么不死在外面!” “大齐天子”劈头盖脸一顿痛骂,这将领李旻,也是一脸的无辜,他低着头说道:“陛下,那些朔方军打起来的确凶狠,他们还有成建制的骑兵,咱们的人在他们面前,一点抵抗能力都没有。” “我们都是步卒,碰到这些骑射功夫一流的骑兵,除了退到城里,据城而守,没有任何办法!” “非是末将临阵怯战,实在是没有办法打下去了。” 他抬头看着王均平,也有些恼火:“陛下起事已经这么久了,至今连一个校尉营的骑兵都没有训练出来!让我们这些底下的人,如何应付朔方军的骑兵!” 大齐天子见自己的下属居然已经敢直接顶嘴了,更是怒不可遏,再加上这会儿内忧外患,他也乱了分寸,便想着杀人立威,于是狠狠拍了拍桌子, “犯下如此大罪,还敢忤逆于朕!” 他大手一挥,喝道:“无严法不成军,来人,与朕将他拉下去正法!” 王均平这个人,能在乱世之中起家,自然是有几分本事的,如今他住进了皇宫里,皇宫内外的卫士,俱是他的亲信,听了吩咐之后,立刻有卫士上前,将这李旻给压了下去。 一旁的将领,都纷纷上前为李旻求情,这位大齐皇帝却冷着脸,喝道:“李旻战败,本就是大罪,又冲撞朕躬,罪无可赦。” “若不正法,大齐威严何在!” 说罢,他挥了挥手,几个亲信很快将李旻给拖了出去,也不经司法,直接一刀给杀了。 大齐皇帝坐在帝座上,看着下属的一众将领,沉声道:“诸位,如今到了生死关头了,非得整肃纪法不可,咱们都是一路拼杀过来的生死兄弟,大家伙都要出力气,尽本事,要不然,我姓王的不动手,武周朝廷,也不可能放过咱们!” 这会儿是在皇宫里,大家伙虽然心里都有怨气,但是都不敢发作,只能纷纷低头,对着王均平行礼:“是,陛下!” 王均平坐在帝座上,又絮叨了几句,然后便遣散了众人,等到一众将领都陆续离开之后,他依旧坐在帝座上,看着这些将领远去的方向,眯了眯眼睛。 他心里很清楚,底下的一些将领,已经不服他了。 原因很简单,从朔方军下场一来,己方一直在吃败仗,败仗打的多了,大家也就没有心气了。 大部分将领都很清楚,这个所谓的大齐…长不了。 甚至王均平自己,也很清楚的看到了这一点。 甚至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他才在这种情况下,登基称帝。 他造反,便是为了有一天能当皇帝,哪怕只披一天的龙袍,也算是达成心愿了。 “骑兵?” 这位大齐皇帝一个人坐在帝座上,握紧拳头:“弄得出来吗!” “挑刺,抗命。” 这位大齐皇帝抬头望天,喃喃低语:“心气散了。” 一支骑兵,想要训练出来的前提,是有马匹,而且是被训练过的战马,单单是这一点,就难住了他们。 即便缴获了一些朝廷的马匹,两年时间,他一直在到处打仗,根本没有时间练出一支合格的骑兵,这一点,他麾下的人都清楚。 李旻的话,已经是在质疑他的权威了,所以李旻非死不可。 默坐了一会儿之后,这位大齐皇帝走下帝座,叫来了几个战战兢兢的太监。 “去,传旨,朕今日要十个美人儿同来伺候。” 几个太监都是武周旧宫人,如果是大周的皇帝当面,他们说不定还要劝上几句,请皇帝保重龙体,但是面对这个反贼皇帝,这些太监们一句话不敢说,都连忙低头。 “是,陛下。” 说罢,他们匆匆退了下去。 没多久,大齐皇帝的寝宫里,便来了十多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围坐在王均平身边。 这里头,有武周宗室之女,有达官贵胄家的千金,甚至还有世阀的嫡女。 这会儿,都簇拥在大齐皇帝身边,在刀剑的威逼之下,莺歌燕舞。 王均平捏了捏一旁美人儿的脸蛋,闭上眼睛,享受这神仙时刻。 此时此刻,他心里便只有一个念头。 老子…不亏了! ………… 李旻之败后,京城几乎被朔方军团团包围,连粮道也被断了,王均平不停派出将领出城,试图重新开辟粮道,被朔方军一次又一次的给打了回来。 大齐天子勃然大怒,半个月之内,已经杀了四五个将领。 以至于整个“大齐朝廷”内部,都噤若寒蝉,人人自危。 京城里一座酒楼里,一众将领聚集在了一起,大齐的宰相贾苻,坐在主位上,被一众将领簇拥着敬酒。 “贾先生,出个主意罢!” 一个长着大胡子的壮汉,一杯酒下肚,忍不住说道:“您是咱们的军师,也是咱们之中最有主意的,再这样下去,老兄弟们一个个都要给他杀完了!” 他这话一出,其他将领纷纷附和,都吵嚷着要贾苻出主意。 “就是。” 另外一个瘦高个沉声道:“他天天躺在女人肚皮上顾涌,却让我等出去跟官军拼命,打的不好了,动辄便杀头!” “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位贾相公一杯酒下肚,狠狠地拍了拍桌子,勃然大怒道:“贾某对陛下,忠心耿耿,如何能与你们这些图谋不轨的人出主意!” “道不同,不相与谋!” “咱们各走各路罢!” 说罢,贾先生拂袖而去。 一众将领,都面面相觑,不知为什么这位平日里,在一众将领里很有人缘的贾先生,今天为什么突然跟大家伙翻脸。 不过有聪明一些的将领,四下看了看在座的众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饭也不吃了,拿起各自的兵刃,都老老实实回家里去了。 而当天夜里,贾先生的府上,便悄悄多了好几个将领,深夜密谈。 京城里的局势,或者说叛军内部… 暗流汹涌。 而与此同时,范阳节度使萧宪之子萧恒,河东节度使李仝之子李槲,已经带着各自的卫队骑马,一路来到了朔方军大营里。 朔方节度使之子韦遥,亲自迎接着两位少将军,将他们请到了韦大将军的帅帐之中。 韦大将军见到两个年轻人,很是热情,满脸笑容将他们请进了大帐之中。 两位少将军也很客气,见了韦全忠之后,都低头行礼,口称大将军。 韦全忠已经设了酒宴,将两个人请入席中,各自落座之后,笑着说道:“二位贤侄,一路赶路辛苦。” “我敬二位贤侄一杯。” 两个少将军连道不敢,一杯酒下肚之后,范阳军少将军萧恒看了看韦大将军,笑着说道:“听闻大将军在关中,连战连胜,打的叛军节节败退,已经全然退到了京城里,想来用不了多久,京城就能够收复,陛下也能够返回京城。” ?an?¢o “此次平叛,大将军功勋卓著。” 这位少将军微笑道:“这等功绩,将来定然彪炳史册。” 韦全忠摇了摇头,叹气道:“未能挡住叛军进入关中,以至于君父西巡,韦某之过也。” 说完这句话,他看了看两个年轻人,话锋一转,笑着说道:“不过叛军,的确没有几天可以蹦哒了,河东的李兄已经率部进了关中,有河东军以及义军协助,京城很快就可以恢复。” 他看着萧恒,笑着说道:“范阳军一路从幽州赶来,此行数千里,实在是太劳师动众了,依现在的局势看,贤侄可以回去告禀萧兄,范阳军不必再继续赶来。” “关中已无大患了。” 韦大将军微笑道:“今年年前年后,叛贼便可以剿除,到时候朝廷又会恢复大治。” 少将军萧恒微微摇头:“大将军,家父再有一个月,就可以抵达关中,家父此来,乃是奉陛下之命,进入关中勤王。” “如今还未曾面见陛下复命…” 萧恒抬头看了看韦全忠,笑着敬了杯酒。 “家父如何能回?” 第四百零九章 掘墓与扶棺 单论这场王均平之乱来说,虽然朔方军在很多节点,都有刻意纵放叛军的嫌疑,甚至可以说是纵放叛军的举动,但是叛军从中原起势,一直到现在成为强弩之末,乃至于山穷水尽,朔方军的的确确是出力最多的一个藩镇。 打仗是要死人的。 朔方军同叛军交手一年多时间,本身也有一万多的伤亡,而且都是朔方军里相对精锐的部分。 这个时候,果实成熟,快要坠地的时候,韦大将军自然不愿意其他藩镇再过来插上一脚。 如果其他藩镇不来,那么他大可以迎回皇帝之后,就留在关中,甚至可以以朔方军替代禁军,骑在那个新皇帝头上,做大周的“太上皇”。 但是现在,河东节度使所部已经进入了关中,还带着数目多达几万人的义军。 范阳军也在赶来的路上。 其余还有河西节度使,陇右节度使,虽然暂时没有大规模动作,但是都有随时进关中的理由。 在这种时候,虽然出力最多的是朔方军,但是大家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朔方军一家,把关中这块蛋糕,乃至于整个朝廷都给一口吃了。 朔方节度使,必须分给他们足够的好处,要不然这些节度使,就要借着大义名分,真的来关中勤王,将皇帝迎回关中,然后迫着韦全忠返回朔方,大家各回各家。 从这个角度来说,武周王朝的实力并不弱。 弱的只是朝廷而已。 一些个比较大的节度使,都可以跟叛军掰一掰手腕。 当然了,最聪明的打法还是像朔方军这样,以精兵跟叛军拉扯着打,可以以最小的代价,将一度规模近二十万人的叛军,拖到如今崩溃的地步。 而像朔方军的这种能力,陇右,范阳,河西等地的节度使,基本上都可以做得到。 各个藩镇的实力,都相当强大。 不出意外的话,哪怕武周朝廷崩溃,各地割据的局面也会持续很久很久,可能需要好几代人之后,才会重新出现大一统的局面。 到时候,便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了。 而现在,辛苦了一年多的韦大将军,心里想的自然是要控制住朝廷,这样他才有可能一跃成为诸多割据势力中最强的一个,进而有可能并吞所有藩镇,成为这个时代最大的赢家。 不过能够做到节度使这个位置上,并且能够长久的坐稳,那基本上就不会有谁是傻子,没有人会愿意眼睁睁看着朔方军入主关中,韦全忠成为朝廷的话事人。 真到了那个时候,他韦大将军借朝廷的名义发号施令,各地藩镇遵是不遵? 一旦不遵,可能就会面对“朝廷”的征讨。 因此,哪怕如今叛军依旧还在京城里,没有崩溃,两位节度使已经将自己的儿子派来,开始与韦全忠谈条件了。 态度相当明确。 你朔方军出了力气,想要占好处,谁也无话可说,但是好处不能给你自家占了。 必须分润给其他节度使一些,要不然这个好处,就谁也别占了。 韦大将军现在,心里十分恼火,不过却没有什么办法。 想要拒绝跟这些藩镇对话,那么只有一个办法,他封闭关中,自己占据关中,占据京城。 可是这样一来,就很有可能被其他藩镇,群起而攻之,再加上叛军尚且没有平定,朔方一己之力,绝不可能是其他藩镇合力的对手。 甚至没有关城据守的话,朔方军跟范阳军一家厮并,都未必是范阳军的对手。 “萧贤侄。” 即便心里恼火,韦大将军脸上,还是挤出笑容,笑着说道:“范阳军既然不畏艰险,那来便来了,不过等范阳军进关中的时候,关中之乱恐怕早已经平定,到时候陛下见范阳军一路劳师动众,劳民伤财,恐怕也会不喜。” 萧恒正色道:“便是陛下不喜,该来也是要来,值此国家危难之际,若因为一些私利,便按兵不动,如何能对得起朝廷,对得起天子?” 韦大将军淡淡的说道:“青州那位,不是就没有动弹?听说领兵刚出青州,骗过了萧兄之后,便领兵直接南下,现在已经发了财了。” 听到这句话,萧恒笑了笑:“平卢节度使接了朝廷的诏书,却不发兵勤王,便是不忠,现在更是直接领兵南下,占了淮南道,已经与竖旗造反无异,这等不忠不孝之辈,如何能与家父相提并论?” “等家父面见了陛下,自然要在天子面前,痛陈周绪之奸恶,只等天子一声令下,我范阳军当领兵南下,为天子剿除此贼。” 韦大将军笑呵呵的说道:“那位周大将军,一点本钱没出,现在已经占了一个道了,萧大将军若来关中,等领兵回去的时候,多了一道之地的平卢军已经不知道多少兵马了。” “到时候,恐怕未必征得动。” 他看着萧恒,笑着说道:“贵军现在便原路返回,韦某与萧大将军一同上书,弹劾周绪,到时候平卢军如今辛辛苦苦占下的地方,都是为萧大将军做嫁衣裳。” “贤侄以为如何?” 萧恒微微摇头:“小侄做不得主要是。” “萧大将军忠心可嘉。” 韦全忠笑着说道:“进位国公,世袭罔替。” 萧恒哑然一笑:“这个事情,大将军做得主么?” 韦全忠神色平静道:“你们不来关中,我便做得主。” 说到这里,他似乎觉得自己说话有些太狂妄了,顿了顿之后,补充道:“此次平乱,朔方军功劳莫大,陛下念在朔方军出力甚大的份上,定会许准韦某的奏书。” 萧恒微微摇头:“这事,小侄要回去,告禀家父。” “应该的,应该的。” 韦全忠又看向一旁的李槲李公子,笑着说道:“李贤侄,萧贤侄,你们从我这里回去之后,替我告诉萧大将军,李大将军,若他们得空,我想同他们见上一见。” 两位少将军对视了一眼,都纷纷点头。 “是。” 韦大将军满脸笑容,端起酒杯,笑着说道:“来,喝酒,喝酒。” 三个人酒杯相碰,似乎在这觥筹交错之间,偌大一个大周,已经被他们给分了个干干净净。 ………… 宣州城。 李云与苏晟一起,看着前方缓缓而来的棺木,苏晟忍不住扑上前去,扶棺痛哭起来。 而李云,则是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杜谦,杜谦挥了挥手,已经准备好的乐师,便奏起哀伤沉重的乐曲。 周良带着整整一千人,列队两边,迎接苏大将军的棺椁。 除此之外,李云集团的一些要紧人物,除了李正离得太远没到之外,其他能到的全都到了。 这已经是他能给出来的最大排场了。 而弄出来这么大的排场,注定会轰动一方,事先肯定是要跟苏晟商量的,苏晟正盼望着寻到老父亲之后,给老父亲办一个体体面面的后事,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于是乎,李云创业以来,规格最大的丧礼,在杜谦的安排之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李云走到棺材旁边,他看了看苏晟,又看了看苏晟身后的几个孩子,微微叹了口气:“兄长节哀。” 苏晟披麻戴孝,流泪满面,抬头看了看同样一身素衣孝服的李云,忍不住泪流满面:“如何节哀,如何节哀!” 见他哭的伤心,李云也跟着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看棺椁附近几个已经衣衫褴褛的苏大将军旧部,上前深深低头,作揖道:“诸位能护住大将军遗骸周全,受李某一拜。” 几个将士并不知道李云是谁,不过也能看出来定然是个大人物,都有些慌乱。 而这个时候,苏晟也带着苏家人近前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几个守护者大将军棺木的将士叩头行礼。 几个人都有些慌乱,连忙把苏晟搀扶了起来,口称少将军。 他们多不认得李云,但是几乎都认得苏晟。 互相推搪了许久之后,苏晟重新站在棺木左边,手扶棺木,然后看了看身边的李云,垂泪道:“二郎,你与我一同扶棺罢。” “我?” 李云苦笑道:“这…恐怕不太合适罢?” “我没有身份。” “如何没有?” 苏晟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看向李云,哽咽道:“我父派人将手札送给你,便是认了二郎这个学生弟子,否则他老人家一生的心血,如何肯送?” 李云闻言,也有些伤心,他长叹了一口气,默默站在的棺木右边,以手扶棺。 苏晟再一次垂泪,带着哭腔大叫了一声。 “起棺!” 第四百一十章 王均平死了! 苏大将军的棺材,从宣州一路被送到了扬州,李云命人给苏大将军修建陵墓,同时让杜谦撰写墓志铭,令人刻碑留念。 苏靖在早年,准确时间来说,应该是十几二十年前,乃是当世名将,几乎战无不胜。 那个时候,现在的韦全忠,周绪,以及其他节度使,几乎都要矮苏大将军半辈,赵成的父亲赵大将军,在那个时候更是苏靖的部下。 因此,苏靖重新出山之后,镇伏越州之乱,声望也是盛极一时,不过再后来,苏大将军在中原接连吃了几个败仗,在外人看来,便有些晚节不保的味道。 甚至有人因此攻讦苏大将军年轻时候的战绩,认为当时的苏大将军,只是凭借时势,并没有什么真本事可言。 而杜谦撰写的墓志铭,几乎将中原之战的前因后果,统统解释分明。 而李云则是花了十几天时间,跟苏晟一起,将苏大将军的棺木带到了金陵城外,又从这口薄棺,将苏大将军迁入棺椁之中,停在陵墓之外,只等着陵墓完工,便葬入陵墓之中。 到了陵和墓这个级别,便不可能是半个月能完工的事情了,苏晟在苏大将军陵墓的“工地”旁边结庐而居,守着父亲的陵墓建成。 李云劝了他几句,实在劝不动,便也没有办法,也只能由着他。 “使君放心。” 芦蓬里,一身孝服的苏晟对着李云欠身道:“钱塘郡那里的征兵,不会耽搁,属下给钱塘郡去信了,到年前征兵一定能征完。” “等处理了家父的后事,钱塘郡的征兵应该差不多结束,到时候属下返回钱塘,着手去训练这些新兵,到今年年关…” “那些新兵都能勉强成军。” 李云摆了摆手道:“大将军仁义无双,后事自然要好生操持,兄长不要过于伤心就是,其他的事情,不用太操心。” 说到这里,李云突然反应过来,摇头苦笑道:“怎么兄长的称呼也变了?” 苏晟低头道:“使君对苏家上下,莫大恩德,如今既在使君麾下谋事。” “便不能再像以前那么随意了。” 李云看了看他,似乎是明白了什么,问道:“是不是受益兄私下里找兄长了?” 苏晟沉默不答。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兄长,人少的时候,还称呼如故罢。” 苏晟应了一声,低头行礼:“二郎为我父正名,我真不知…真不知应该如何报答了。” 李云叹了口气道:“都是我应当做的,非是大将军,哪里有我今日?” 苏晟摇头。 “二郎是有大本事的,无有父亲,二郎也能起势,只不过可能同现在不是一条路子罢了。” 他这话说的一点不错。 碰到这种乱世,苟都没有办法苟的情况下,以李云的性子,自然不可能一直默默无闻。 事实上,投军苏大将军麾下的时候,他手底下已经有二百多号人了,如果不是苏大将军那个时候拉了他一把,举荐他做官,他说不定这会儿已经趁势,竖旗造反了。 只不过走那一条路,要比如今这条借鸡生蛋的路子困难许多,可能一直到现在,李云最多也就是刚刚建立“宣州根据地”,远不可能有现在这种规模。 而走另外一条路,根基可能相对来说更加扎实,孰优孰劣,很难说的清楚。 人生就是如此,有时候会不由自主的在一条条分岔路上做出选择,不过只要目标足够坚定,不同的岔路,也只不过是路长一些或者是短一些的区别罢了。 跟苏晟说了一会话之后,李云从他的芦蓬里离开,刚走出芦蓬,杜谦就在不远处等着,见李云过来,他上前开口问道:“苏将军还好罢?” “应该没事。” 李云看了看他,叹了口气:“受益兄,现在有必要急着定尊卑上下吗?” 杜谦想了想,然后停下脚步,看着李云,开口道:“二郎,任何一个势力,都要经历这个阶段,也必须要经历这个阶段,而有些话,你不好跟那些亲近的人说,只好我这个外人去说。” “至于急不急…” 杜谦轻声道:“我认为是不急的。” “二郎现在,几乎实控了江东,到明年如果顺利的话,江南西道咱们也可以插手过去,用不了多久,就能成为天底下有数的大势力。” “到时候如果势力发展的太快,便没有时间来定尊卑上下,二郎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来不及了。” “后面会出问题。” 杜谦轻声道:“如果有些人,在那个时候自己还拎不清楚,到时候收不了场,是要死人的。” 李云若有所思。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很清楚,必须要在团队里确立一个唯一核心,那就是他自己。 而从苍山大寨时期,他就一直在做这件事情,让自己成为李云集团里,无可争议的唯一核心。 但是,对于尊卑地位,他并不怎么敏感,该兄弟相称的依旧是兄弟相称。 相比较来说,杜谦对于这些事情,就要敏感的多,他已经开始在李云集团里有意识的将李云高高抬起了。 说白了,这位世族出身的麒麟儿,在有意识的让李云成为江东这块地界上的“皇帝”,而不是首领。 这样一来,将来万一大事成就,身份转变就会转变的相当丝滑。 而在李云看来,八字还没一撇,现在做这些事情,一来有些太着急,二来徒惹人笑。 “这件事,我会自己想清楚的。” 他看了看杜谦,轻声道:“受益兄就顺其自然,莫要再推波助澜了。” 是做高高在上的江东小皇帝,还是做接地气的江东首领,这件事,需要李云自己去做主,哪怕真的需要转变,他也不太希望有人参与进这个过程中来。 杜谦一怔,随即轻轻点头:“下官遵命。” 说完这一句之后,杜谦想了想,又继续说道:“使君,我的家里人,估计还有十天半个月,就要到金陵了,是我三兄一家。” “到时候,使君是不是见一见他们?” 李云很干脆的点了点头,轻声道:“这是自然要见的。” “到时候,受益兄记得提醒我。” “好。” 李云对着杜谦摆了摆手,自顾自的走远:“我去新兵营看一看,受益兄先回城罢。” 杜谦应了一声好,目送着李云远去,看着李云远去的背影,他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寻常人在李云这个年纪,有了这般成就,恐怕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的提升自己的地位,给自己裂土封王,也很常见。 怎么江东这位… 似乎…沉稳的有些过头了? ……………… 日月穿梭。 很快,时间来到了昭定元年的冬天,也到了一年的尾声。 这个时候,李云已经在江东疯狂征兵两三个月时间,他事先定下来的指标已经基本上被全部完成。 而且是超额完成。 各地的兵力,算上在扬州的赵成所部,已经稳稳的超过了四万。 此时,在金陵城的李园里,一个留着两撇胡须的中年人,正对着李云微微低头,汇报整个江东的财务情况。 等他絮絮叨叨把大致的情况说了一遍之后,才微微低头道:“使君,按照现在这个数目,江东的钱粮,竟…似乎可以勉强支应。” 这人姓杜名和,乃是京兆杜氏出身,同辈之中的第三子,杜谦的三兄。 这位杜老三,早年在户部做过官,京城之变的时候,他因为岳父病故,正好带着一家人离开了京城,躲过了那场变故。 后来他就接到了杜谦的书信,认真思量之后,便带着一家人来到了江东。 他与杜谦,同父同母,乃是胞兄弟,这种在大家族之中,是相当难得的,因此兄弟之间最为相信。 到了江东之后,李云接待了他一番,便让他在江东重操旧业,如今可以说是整个江东的“账房先生”。 本来,按照杜和刚来时候的说法,江东的目前钱粮最多也就是能养三万兵力,不过因为盐引的改革,现在四万兵居然可以做到收支平衡。 让这位杜老三有些吃惊。 李云听完了他的话之后,笑了笑:“看来,咱们要是咬咬牙,还可以多弄一些兵出来。” 杜和正要说话,门外,杜十一匆匆一路小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还在不住的喘着粗气。 “使君,三…三哥。” 他努力喘匀了气,说话依旧有些不畅。 “王…王均平,死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 三家分关中(兄弟们中秋快乐!) 这话一出,不仅李云愣在了原地,连杜和也忍不住看向自己的兄弟,失声道:“叛军被灭了?” 杜谦将手里的信递给李云,然后对着杜和苦笑道:“三哥,怪就怪在这里,几个节度使此时都已经进了关中,对京城围而不打,十几万叛军依旧驻扎在京城里,但是王均平…” “死了。” 杜和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缓缓说道:“这些乌合之众,不攻自溃了。” 另一边的李云,正在翻看杜谦递过来的书信。 这是从关中急送过来的书信,准确来说,是京城里的人,想方设法从京城里送出来的书信。 大概在十天前的晚上,京城里近千人闯进了皇宫里,据说是在寝宫之中,将女人肚皮上的王均平给拽了下来。 不管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二天,王均平的头就被挂在了皇宫城楼上,但是只挂了半天。就被人收了回去。 此后,京城里的叛军就彻底大乱了起来,几方势力激斗,还有人打开了城门,乌泱泱从京城里跑了出去,四散而逃,只求能够避开官军,逃得一条性命。 而这封信里的消息,正是在城门大开之后,被带出京城,后来入得杜家人耳中,又传到了杜谦手里。 李云放下书信,低头喝了口茶水,脸上看不出表情,但是心中思绪万千。 他跟王均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同行。 裘典,王均平,跟他都可以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同行,这两人之死,都可以给他带来一些教训。 王均平,显然是死在了自己人手里,或者说死在了自己属下手中。 这是因为他在“创业”初期,对队伍的建设不扎实,以至于后期快速膨胀的时候,他虽然有自己的亲信,但实际上军队内部,已经山头林立。 再加上接连吃了败仗,他这个领袖的地位便一天弱过一天,被围城数月之后,终于死在了内乱之中。 见李云看完了信,杜谦看了看李云,轻声道:“城里的叛军出了这种乱子,甚至有人开了城门,但是驻扎在附近的几个节度使,俱一动不动。” 李云再一次低头喝茶,轻声道:“他们想打,一早就打下来了。” “拖到现在还不打,一来是不想损耗自家的力气,二来…估计是关中那几个节度使,还没有谈拢各自分得的好处。” 杜和站在一旁,听了李云与杜谦的对话之后,皱了皱眉头道:“这些藩镇,几乎个个世受国恩,现在竟都这般唯利是图!” 杜谦拉着杜和走到一边,轻声说道:“三哥,年关将近了,咱们准备多给下面的人发些过年钱,你去算一算,看看需要多少花销。” 杜和看了看自己的胞兄弟,无奈道:“你就是想要把我支走,罢了罢了,我去算。” 说着,他对李云低头拱手道:“使君,属下告退。” 李云起身,笑着说道:“三兄慢走。” 等他离开之后,李云看了看他离去的背影,笑着说道:“杜家的三哥,做事情是认真的,就是想事情有时候想的简单了。” “所以父亲才会让他去做户部的事情。” 杜谦笑着说道:“户部的帐,需要认真的人去算,但又不能让想法太多的人去算。” 李云坐回了主位上,示意杜谦坐下,等杜谦落座之后,李云给他倒了杯茶水,才缓缓说道:“王均平之死,有些蹊跷。” “按照道理来说,即便叛军内部出了乱子,在这种被官军围城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是绑了王均平,用他的名义发号施令,借以掌控整个叛军。” “这样一刀杀了,整个叛军定然四分五裂。” 李云低头饮茶:“太蠢了。” 杜谦一怔,随即笑着说道:“本就是一群无甚见识的人聚拢在一起,才做出了些事情,他们要是聪明,便不至于进了京城之后,干出称帝这种蠢事了。” 李云摇头道:“真要是蠢,不可能聚拢十几万人,闹出这么大的声势,甚至还把朝廷逼到了西川去,这些叛军之中,只要是成了主要将领的,没有一个会是蠢人。” 杜谦对于兵事,倒不是特别敏感,他想了想之后,说道:“二郎的意思是,有外部势力牵扯进去?” “这个时候,能干涉京城里情况的,似乎…似乎只有城外的几个节度使了。” 李云依旧摇头,轻声笑道:“那几个节度使,进关中都这么久了,他们的兵力加一起,在人数上都已经超过了叛军,真要是一心收复京城,京城早就恢复了。” “我觉得。” 他也没有隐瞒,而是看着杜谦,开口道:“是朝廷派人,做了一些工作。” “朝廷?” 杜谦有些惊讶,他看了看李云,然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喃喃道:“是了,现在那几个节度使一直拖着,说不定要在关中留下多少后手,朝廷但凡还有回到关中的想法,便不可能不着急。” 杜谦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继续说道:“叛军被围了这么久,一定人心惶惶,朝廷只要给出招安的条件,拉拢一批人不是什么问题,而王均平一死,叛军内部大乱,几个节度使就没了继续观望的理由。” 李云低头喝茶道:“这封信上,已经是十天前的事情了,这个时候,几个节度使说不定已经进了京城了。” 他看着杜谦,笑着说道:“受益兄猜一猜,朝廷多久能够返回关中?” 杜谦思索了一番,缓缓说道:“哪怕现在这个时候,京城已经收复了,朝廷从西川立刻动身,那么多人,那么多事情,拖拖拉拉的,至少要明年年中,朝廷才有可能复归关中,回到京城里。”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放下茶杯道:“朝廷回到京城,短时间内自然不可能,但是叛军一灭,朝廷说不定就要发号施令了,像我这样已经占了大半江南东道,还有一部分江南西道以及一部分淮南道的地方招讨使。” “说不定就会成为朝廷眼中的乱臣贼子。” 杜谦摇了摇头:“朝廷无兵可用。” 他想了想,又说道:“如今的江东,也不是半年前的江东了,那些节度使想取江南,也会担心被人家渔翁得利。” “我觉得…朝廷依旧会对江东怀柔,让地方上的势力自己去竞斗。” 李云微微有些出神,他思忖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朝廷后续如何,我也看不分明,但是局势一天一个模样,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他顿了顿之后,突然话锋一转。 “我想派兵去取庐州。” “取下了庐州,咱们至少是在江东,能安全很多。” 杜谦想了想,然后笑着说道:“兵事方面,我一窍不通,这些事情,二郎还是自行决断罢。” 李云“嗯”了一声,轻声道:“让苏将军,去取下庐州。” 这个时候,苏大将军的陵墓已经建成,苏晟虽然还在守孝的阶段,但人已经返回钱塘郡继续领兵了。 江东军,已经发展到了一个相当规模的阶段,不必李云每逢战事都亲力亲为了。 正好也试一试,钱塘驻军的成色。 ……………… 关中,京城。 京城的西边和北边两个城门,已经完全打开,时不时有人从城里往外逃。 如果眼力比较好的,从远处往城里看去,就能看到,城里已经到处都是尸体,显得颇为阴森。 而此时,已经僵持了十天的朔方节度使韦全忠,河东节度使李仝,以及范阳节度使萧宪,终于聚在了一起。 三位节度使,各自领兵,站在京城城外不远处,目光都看着城门洞开的京城。 韦大将军背着手,看了看一旁两位大将军,笑着说道:“二位仁兄,现在京城里分明已经乱起来了,只要领兵进城,便可以轻取京城,恢复国都,立下不世之功。” “我朔方军已经打了太久,二位仁兄一路赶来舟车劳顿,这份功劳,便让给二位了。” 范阳节度使萧宪轻声道:“朔方军打了这么久,我现在去取京城,岂不是摘朔方军的桃子?” 三人之中,河东节度使李仝年纪最大,他看了看两个同僚,叹了口气:“京城已经是囊中之物了,还是先商量好迎回天子的事宜。” “再行攻城罢。” 韦全忠脸上满是笑容。 “是该好好商议,免得其他藩镇,再横插一手,抢了我等的功劳。” 萧宪沉声道:“关中,只我等三家。” 李仝背着手,有些佝偻的看向京城,不过他也同意了这句话,缓缓点头。 “只我等三家。” 祝读者老爷们中秋快乐!! 第四百一十二章 瓜分与成长 三位节度使聚在一处,已经不止一天了。 而在这种情况下,即便韦全忠韦大将军再如何不乐意,也必须要跟另外两位节度使共享关中,或者说…共享朝廷。 因为如果他不同意,另外两位节度使,便会主张迎回朝廷,由他们来做朝廷的忠臣,这样朔方数年辛苦,立时化作无用功。 而现在,韦全忠做出了让步,另外两位节度使便很快同他达成了统一意见。 他们会把守关中的四关,占住整个关中,不会再放其他节度使进来。 有三位节度使同声一气,哪怕他们在关中的兵力并不是各自藩镇的所有兵力,也足够守住四关,守住关中了。 占住了关中,只要将朝廷接回来,他们便一定能从朝廷那里拿到足够的政治好处,甚至到时候朝廷是皇帝陛下说了算,还是这三位节度使说了算,恐怕都很难说。 三位大将军聚在一起,整整议了三天的事情,范阳节度使与河东节度使才先后离开,韦大将军一路相送,三人分别的时候,河东节度使萧宪先走一步,对着二人抱拳道:“按照约定,十日之后,我等一同攻取京城!” “然后,一同结迎圣驾返京!” 韦全忠与李仝,都抱拳还礼,齐声道好。 等到这位萧大将军离开,河东节度使李仝,默默走到了自己的马车旁边。 当今诸多节度使之中,就属他年级最大,今年已经六十七岁,骑马虽然还骑得,但是已经没有办法长途骑马,只能坐车了。 他手扶着车辕,回头看了看旁边的韦全忠,叹了口气:“全忠啊。” 被他叫起原名,韦大将军只是一怔,便迈步上前,却也不恼,只是低头笑道:“兄长还有什么吩咐?” 韦全忠今年只五十二三岁,比这位河东节度使矮半个辈分,而且他属于是后起之秀,韦全忠当年还是个都尉的时候,李仝便已经是节度使了。 那个时候,他们二人便已经认识。 如今,韦全忠称李仝为兄长,其实还是厚着脸皮的自称。 “老夫有一句话,想要劝一劝你,你不要嫌老夫啰嗦。” “兄长这是哪里话?” 韦大将军笑着说道:“我听兄长的教诲。” “不要多贪多占,更不要脑子一热,做些蠢事情出来。” 李仝看了看他,默默上了车:“如今这个局势,谁想要出头,便第一个挨打,谁也没有一股脑吃掉其他人的本事。” “老夫没有,你也没有。” 李仝已经上了马车,他看着韦大将军,沉声道:“见好就收。” “即便武家的买卖做不下去了,老夫看来,余者想要分出胜负,恐怕不是你我这一代人的事了。” 韦大将军皱眉,沉声道:“兄长,这两年我出力最多!” 李仝掀开车帘,深深地看了看他:“你朔方军出力多不多,又是如何出力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将来咱们这一代人到了地下,见了先帝。” “都要好好分说分说。” 说罢,这位河东节度使闭上了眼睛,缓缓说道:“走罢。” 驾车的武人应了一声是,挥动马鞭,马车缓缓离开。 这会儿已经是冬天,冬天的风吹来,让韦全忠韦大将军觉得有些寒冷。 他看着李大将军远去的方向,握紧了拳头,闷声道:“老家伙好不讲理!” 说完这句话,他扭过头去,又看了看近在眼前的京城,嘴里吐出一口白气。 “老子倒要看看,老子这一代人。” “能不能分出胜负!” ………… 十日之后,三大节度使,连同关中的义军一同发兵,开始进攻京城。 此时京城里的叛军,已经只剩下了不到十万人,而且因为“大齐”的皇帝已经没了,城里的叛军各自为战,根本没有任何沟通。 仗打的可以说是全无章法。 本来,有这么一座大城据守,只要城里的粮草充足,撑几个月乃至于半年,根本不成问题,但是现在,叛军内部都在各自攻伐,甚至到了打生打死的局面。 几路大军攻城只五日时间,就有范阳军从北门先登,破入京城。 随着北门失守,城里的叛军更加大乱,开始疯一般的逃出京城,往外突围。 于是,其他方向也陆续失守,约莫有三四万叛军,从各个城门疯一般的逃了出去,但是大多迎面撞向这些节度使的精兵,只有小半幸运儿在重重围堵之中,硬生生从包围圈里逃了出去。 数日之后,几路节度使大军,便已经完全占据京城,并且联名贴出安民告示,同时全程缉捕叛军,但凡捉到人,直接就地正法。 而就在三位节度使,在皇城门口汇合的时候,又有人来报,跪在三人面前,低头叩首道:“大将军!” “捉到了几个叛军的将领,他们拿出了朝廷的文书,说是他们已经接受了朝廷的招安,并且奉命杀了贼首王均平!” 这报信的人低头道:“这些人说,他们都是大周的功臣。” 韦大将军若有所思,扭头看了看另外两位大将军,另外两位目不斜视,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开玩笑,这个时候承认了这些人的功劳,那他们恢复京城的功劳,岂不是要大打折扣? “这些反贼,为了活命,什么谎话都能编出来。” 韦大将军挥了挥手,面无表情道:“俱杀了。” “是!” 随着这报信的将官离开,韦全忠看了看另外两位节度使,笑着问道:“二位兄长,现在应当怎么办?” 李仝背着手,开口道:“朔方军功劳最重,驻军北城,老夫与萧贤弟,各占东城西城。” “各自兵力,在城外驻扎。” 这位河东节度使,看了看另外两个人,继续说道:“然后我三人一同上书,奏请天子返回京城,等天子龙驾离开西川,我等一同出关,迎接天子返回京城。” 范阳节度使萧宪眯了眯眼睛,他先是看了看李仝,又看了看韦全忠,随即轻轻点头:“就按李大将军的法子去办。” “不过,上书须得写明,是我范阳军,先登破城。” 皇宫就在北城,韦大将军占了大便宜,心里自然高兴,笑呵呵的说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该是谁破城,就是谁破城。” 三个人很快达成了统一意见,轻飘飘几句话,将一座京城瓜分干净。 而武周朝廷,一旦回到关中,将来能不能摆脱藩镇,独立自主,便谁也说不准了。 就在叛军主力灰飞烟灭,关中巨变的时候,身在东南钱塘郡的苏晟,也收到了李云的文书,以及被李云派来报信的孟青。 孟青递上文书之后,低头道:“苏将军,使君的意思是,让卑职跟在您身边听用,一起征讨庐州。” 苏晟这会儿正在看李云的文书,看完之后,又抬头看了看孟青,笑着说道:“我听使君说起过你。” “他说,你小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打起来又凶又狠,还颇有些灵性,是个可造之材。” 苏晟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说道:“你是自己编入我军中,还是带着己部跟我一起出征?” 孟青跟在邓阳身边,又经历了扬州之战,这会儿已经是旅帅了,自己有个旅队。 他听到了苏晟的话之后,微微低头道:“将军,属下想跟在您身边,与将军做个护卫。” 苏晟想了想,然后拍了拍孟青的肩膀,感慨道:“看来,使君是想要重用你了,那好罢,你这一趟就跟在我身边,与我做个卫队长罢。” 先前,孟青是跟着邓阳的,但是邓阳也是个野路子出身,至今对于战阵也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根本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教授孟青。 但是苏晟可以,这位将门子弟,不管是实战经验还是军事理论,都有资格做孟青的老师。 孟青闻言大喜,深深低头道:“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苏晟把他扶了起来,问道:“使君谴你来,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交代?” 孟青想了想,然后低声道:“将军,属下来之前,使君说,这是咱们江东军第一回他没有参与的出征。” 说到这里,孟青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不过,苏晟已经完全明白。 他轻轻点头,开口道:“不错,到了这个规模,已经没有仗仗都需要主帅亲自去打的道理了。” 他站了起来,看向外面,想起了老父亲,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我一定替父亲,也替二郎…” “打好这一仗。” 第四百一十三章 防身利器 攻庐州,不是什么难度特别高的事情,毕竟这会儿还没有三国分治,庐州的位置也没有特别要紧。 前一次,几千叛军就攻下了庐州,还是李云亲自带兵,剿灭了那支叛军,把庐州给夺了回来。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实在是没有名分留在庐州,再加上当时,李云的兵力不足以支持他派兵驻守庐州,甚至驻守宣州也很困难,所以在收拢了溃军之后,也就慢慢从庐州退了出来。 再后来,朝廷自然是按照惯例往庐州补缺,可满打满算,从上一回庐州的衙门建制全军覆没,到现在也不过一年左右的时间,再加上朝廷派人过来也需要时间,此时的庐州,到底能不能算是一个正常州郡,都很难说。 而庐州的地理位置,对于李云来说则相当紧要,如果庐州在别人手上,他想从江东出兵,则需要先下庐州。 掌握了庐州,将来有一天他想要从江东出去的时候,则可以进退自如,不会受制于人。 这一项差事,对于苏晟来说,不是什么太大的难事,甚至更像是给他一个锻炼新兵的机会。 正当苏晟领兵离开钱塘郡出征庐州的时候,金陵城里的李云,则是在忙着建立金陵工坊的建立。 此时此刻,李云在江东的势力愈见稳固,因此他终于可以着手去做一些夯实基础的工作。 这个金陵工坊,对于目前的李云来说,就是除了新兵营之外最要紧的项目。 早在李云刚刚占据金陵的时候,这座工坊其实就已经有了三四百个匠人,不过那个时候,因为李云必须要把所有的资源投入军事上,因此当时这个工坊名义上叫做工坊,实际上就是兵工厂。 而现在,经过李云几个月时间的改造,金陵工坊的规模进一步扩大,此时单单是匠人,便已经超过了千人。 时逢乱世,这座工坊最重要的工作,自然还是生产兵器甲胄弓弩之类的军工产品,毕竟现在即便李云把玻璃,香皂,香水等等乱七八糟的简单工业品给复制出来,在这种世道,也很难卖得出价格。 哪怕是在江东地界上售卖,目前的江东,也没有太多的剩余生产资料,来消化这些非生活必需品。 几个月来,真正有进展的项目只有两个,一个是玻璃,另一个则是火药。 玻璃自然不必多说,等制出望远镜之类的东西,用于战场上,就可以让斥候的生存能力,以及探查能力取得跨越性进展。 而火药…李云亲自参与进去,已经完成了数次配方升级。 在这个火药武器并没有应用于战场,甚至火药都没有广为人知的时代,不去开发使用这东西,实在是太过暴殄天物。 不过即便如此,李云也清晰的认识到,这东西…就目前来说,依旧只能是作为自己的一个手段,而不可能用来作为战场上的胜负手。 另一个世界,从宋开始,火器就广泛应用于战场上,但是一直到清朝末年,战场上的冷兵器还是没有绝迹。 近千年的时间,也没有把火药演化到毁天灭地的地步,没有成熟现代工业的加持,单凭黑火药。 不可能一招鲜吃遍天。 时间一天天过去,随着年关将近,一场大雪的到来,将整个金陵府染成了白色。 一身布衣的李云,从工坊里走了出来,用木盆洗去了脸上的黑灰,换下了身上的衣服,还没有来得及走出工坊,就看到杜谦急急忙忙走了过来,苦笑道:“使君最近怎么一直往这工坊里跑,我去李园寻你,硬是没有寻到。” 李云扒拉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又拍出了些许药灰,笑着说道:“没有办法,需要研究一些防身的法门出来。” 杜谦不明所以,拉着李云的衣袖,低声道:“京城已经收复了,河东节度使,范阳节度使以及朔方节度使三家,占了关中,这会儿都驻扎在京城附近,已经一同联名上书,要迎接朝廷回京。” 他看着李云,沉声道:“这会儿,三个节度使的文书,多半已经送到朝廷手中了。” 李云左右看了看随处可见的积雪,笑着说道:“还有十来天便是年关了,想来朝廷即便收到消息,今年也不太可能会动身,要是等到过了年动身,等朝廷回到关中,也已经是明年四五月,乃至于更久之后的事情了。” 杜谦“嗯”了一声,颇有些恼火:“但凡朔方军肯出力,局势也不会弄成现在这样,如今这三家占了关中,请神容易送神难,想要把他们送回各自的藩镇,怕是千难万难。” 他看着李云,继续说道:“皇帝陛下,也未必敢就直接回到关中去,毕竟朝廷身边的禁军只五万人左右,甚至更少,这个时候回关中去…” 这个时候,周必给李云又打了盆干净的水,李云弯身将脸上的黑灰洗净,擦了擦脸之后,开口道:“朝廷非回去不可,不回去,便失了正统,总不能迁都西川罢?” “要是真的迁都西川。” 李云背着手说道:“恐怕,恐怕朝廷,就会把自己降格成剑南节度使了,没有了这天生的名分,凭借西川与那些节度使争斗,只怕是更加艰难。” 杜谦也点了点头。 “但凡新君还有一丁点心气,便不可能窝在西川,就看他什么时候从西川动身,返回朝廷了。” 李云与杜谦说话的功夫,已经结伴走出工坊,来到了金陵城里,李云看了看杜谦,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开口道:“要不然,让令尊带着家里人,也一并来江东算了,再在朝廷里做官,等回到京城里,恐怕要受那几个节度使的气了。” “到时候要是受不得这气。” 李云摇头道:“便有性命之忧。” 杜谦闻言,先是怔了怔,然后摇头叹了口气:“家父那个脾性,不可能会离开朝廷,即便是辞官,他也会留在京城里。” “他老人家,是要做周臣的。” 一个世家大族,除了资源以及人才之外,还需要有名声,名声太糟糕,也会严重影响家族的发展。 杜家便是如此。 那位杜尚书可以允许自己的儿子出去,令寻新的“主公”,种下杜家的新芽,甚至会在背后给予支持,但他自己身为朝廷的礼部尚书,甚至可以说是天下读书人之中的“大宗师”,哪怕是为了名声,他本人也不可能做出半点背弃大周的事情。 他一定会跟朝廷同生共死,必要的时候,甚至会怒骂几个节度使一通,要是能死在那几个节度使手里,则立刻名垂青史。 杜家,也名声不衰。 而此时,杜谦已经很清晰的看到了老父亲的下场,那位京兆杜氏的掌门人,一定会为大周尽死力以全臣节。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父子二人,此生…恐怕都很难再见了。 李云看出了杜谦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他看着杜谦,想了想之后,开口道:“杜兄,京兆杜氏如果有人想要避难,尽可以安排到江东来,我虽不一定都能给他们官职做,但是我可以保证,一定会庇护住他们。” 李某人这会儿,很是有信心,他笑着说道:“等到年关过去,咱们江东新兵都训练出来,别的不说,至少我有把握,能够固守住江东一地。” 经过这一轮扩军,再加上手里有了些新玩意儿,李云如今,底气足了不少。 哪怕争夺天下依旧很是吃力,但是固守江东,做个江东鼠辈,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他现在,至少已经是孙策了。 杜谦闻言,心下颇为感动,连忙低头道:“京兆杜氏,都要谢过使君。” 李云摆了摆手,摇头道:“受益兄太客气。” “马上要年关了,这几天我把手里的事情忙完,便去找受益兄,咱们把明年要做的事情,列个章程出来。” 杜谦笑着点头:“过几天,我到李园去寻使君。” 二人在刺史府门口分别,杜谦进了刺史府里,而李云则是扭头进了李园,他先是在冬儿的伺候下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然后才进了卧房里。 卧房之中,薛韵儿斜靠在床榻上翻书,肚子已经高高鼓起。 李云上前,坐在床边,轻声笑道:“夫人,今天感觉如何?” 薛韵儿放下书卷,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今天稳婆来瞧,说就是年关前后的事情了。” “夫君今天又跑到哪里去了?” 李云抬头看了看薛韵儿,轻声道。 “我在忙着,给咱们家铸一件防身利器。” 他的目光,看向薛韵儿的肚子,语气温柔。 “好保护夫人和咱们…未出生的孩儿。” 第四百一十四章 二王三恪 对于目前的李云来说,他能想到火药唯一比较合适的应用场景,就是用来守城了。 只要装在密闭空间里,混上些铁片一起,点着之后扔下去,几乎跟金汁一样好用。 再加上他现在在江东足足有四万兵力,就目前而言,除非是几个节度使一起来攻,否则他自保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也就是说,如今他的这份家业,哪怕从现在开始,不思进取,只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打理好,将来多半也能成为异世界的另一个东吴,他李云也会成为吴…太祖? 当然了,李云的事业,才刚刚起步。 他现在,巩固江东防备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将来缩在这里,做江东鼠辈,而是为了拥有一个稳定且能够持续输血的大后方。 有了这种大后方,他就有了吃败仗的资本。 在此之前,李云几乎每一场大仗,都是不容失败的。 比如说前段时间扬州之战,一旦他被平卢军攻破扬州城,江北的数千精兵全军覆没,平卢军顺势南下,李云几年的基业,立时就会毁于一旦。 而他的江东大本营建成之后,这里就会成为稳定的后方,哪怕在外面吃了败仗,大可以退回大本营休养几年,等恢复元气之后,再出去与别人争个高下。 把这片大本营给经营好了,文官系统也可以初步建成,将来往外拓展的时候,可以占一块地方,便立刻把行政系统推进过去,开始编户齐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没有章法,不成体系。 本来,这种大本营的建立,可能需要十年左右的时间,才有可能初步建成,不过李云这几年几乎没有吃过什么亏,如今在整个江南,已经声名大噪,几乎无人不知。 再加上有杜谦,卓光瑞,许昂甚至是薛嵩等等地方文官的支持,现在李云这个以金陵为核心的大本营,已经初见雏形。 薛韵儿并不清楚自家夫君每天出去都在忙些什么,闻言有些好奇,问道:“夫君,什么防身利器?” 李云微笑道:“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等夫人将孩子生产下来,恢复了元气,我带夫人去瞧一瞧,看一看。” 话说到这里,李云才看向薛韵儿,继续说道:“两位内兄,这会儿已经在来江东的路上了。” 他拉着薛韵儿的手,笑着说道:“等夫人出了月子,应该就能见到两位内兄,还有那些个侄儿了。” 随着李云的势力越发成熟壮大,薛家已经不可能再独立于李云之外,更不可能与李云切割了。 在这种情况下,那怕是自有自己一番事业的薛收薛放兄弟,也不得不到江东来,跟着李云这个妹夫混。 再在外面,可能一个不小心,就会死于非命,或者被有心之人掳去。 这可能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虹吸效应”,当李云的势力达到一定规模之后,跟他有重要关系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被聚拢到他的身边。 要不是因为李云自己孑然一身,实在是没有什么亲族可言,这种效应会更加明显。 如今,他的妻族薛家,已经被吸附到了李云身边,不可避免的成为了李云的助力。 一个统治者身边,必须要有一个,或者一群,以他的利益为自身利益的团体。 简单来说,就是亲信之中的亲信。 这些亲信的地位,以及自身的权力,都要来自于统治者本人,这样从利益角度出发,他们便不可能背弃统治者。 也就可以,担任一些只有亲信才能做的事情。 事实上,王均平就是死于,身边没有足够多的,以他的利益为利益的亲信团体,最终死在了皇宫里,死在了女人身上。 薛韵儿闻言,先是有些高兴,随即又微微低头,叹气道:“两位哥哥,心里恐怕都有些不太高兴。” 薛收薛放,都是在朝廷里有官职的,如今突然要来投奔自己的妹夫,很难说他们心里没有任何情绪。 “没有办法,世道乱了。” 李云轻声道:“在外面强撑,只会家破人亡,只有江东,能够庇护住他们。” “再说了。” 李云摸了摸自己夫人的手,笑着说道:“为夫又不是什么狰狞可怖之人,更不会加害他们,到我这里来,最多也就是不习惯,过段时间,慢慢也就好了。” 薛韵儿笑着说道:“你是贼头。” “我两个哥哥,可都是正经出身。”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李云笑呵呵的说道:“当个贼头有什么要紧?” “强词夺理。” 薛韵儿轻哼了一声,然后问道:“夫君想要个儿子,还是想要个女儿。” “随缘,随缘。” 李云微笑道:“都是一样的。” 薛韵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轻声道:“可是在别人看来,可能…” “有些不一样罢。” ………… 昭定元年腊月二十六,距离年关只剩下四天时间。 这天,李云正在李园跟杜谦一起,计划着明年要做的几件大事,两个人正聊得兴起的时候,周必小心翼翼走了进来,对着李云欠身道:“使君,有一家人跟着商队一起,眼下已经进了金陵城,他们寻到官军,说是使君的故人,要见使君。” “后来刺史府的人去看了看,从那人手里,拿来了信物,说是要转交给使君。” 李云对着周必招了招手,周必立刻上前,将这个信物递到李云手上,李云接过来一看,是个只有大拇指甲盖大小的私章。 他看了看私章上的阴刻,一时认不出来,干脆找来一张纸,哈了口气,在纸上盖了一下。 纸上赫然现了四个字。 “元佑之印。” 李云把这方私章递给了杜谦,低头看了看纸上写四个字,笑着说道:“竟是他,当初他哭着喊着要从越州离开,现在竟又回到了江东。” 杜谦认得阴刻的字,看了一遍之后,也笑着说道:“应当是楚王没错了。” 李云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轻声道:“既然是故人,我自然要去见一见,受益兄跟不跟我同去?” 杜谦想了想,微微摇头,笑着说道:“这位楚王殿下突然出现在金陵,而且还是悄无声息的,连二郎事先都没有收到消息,多半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二郎先去见一见他罢,我过两天再来瞧他。” 李云点头,对着周必说道:“将这家人,请到李园来。” 他顿了顿之后,叮嘱道:“客气一些。” 周必应了一声,下去了。 而李云也跟杜谦分开,换了一身黑色的袍服之后,在正堂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周必过来传信,他这才动身,来到了李园门口。 只见李园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李云上前之后,马车里才跳下来一个个字不高的年轻男子,这男子抬头看见李云之后,颇有些激动,连忙上前,拉着李云的衣袖。 “李使君,李使君!” 这位楚王殿下,几乎激动的流下泪来:“咱们终于又见面了!” 说这话,马车里,又跳下来一个女子,以及两个孩童。 后面的马车里,则是下来两个女子,和三个孩童。 显然,这就是楚王殿下一家老小了。 李云对着他抱了抱拳,行礼道:“殿下如何会到金陵来?” 他皱眉道:“莫非陛下西巡,不曾带上殿下?” “狗屁西巡!狗屁西巡!” 武元佑一连骂了两句,随即抬头看着李云,叹了口气:“李使君,我如今落了难,是来投奔你了。” “咱们里头说。” 李云点头,侧开身子,请这位楚王以及他的家人进了李园,给这些人安排了歇脚的地方之后,他跟武元佑才在正堂落座。 坐下之后,楚王殿下叹气道:“先帝临终之前,担心朝廷会出变故,将我一家撵出了京城,说是给宗室留一条血脉。” “本来,是去我妻族家里暂住,没想到还在路上,就听说妻族出了变故,没了去处,只能东住一阵,西住一阵。” “后来,我便想到了李使君。” 他抬头看着李云,目光热切:“李使君,能收留我否?” 李云哑然道:“殿下可能不知道,反贼现在已经事败,关中恢复了,用不了多久,朝廷就能回到关中。” “殿下可以在这金陵暂住,等朝廷恢复了,再回京城不迟。” “恢复,恢复个屁!” 没什么素质的楚王殿下破口大骂,骂了好几句之后,他又看着李云,咬牙道:“回关中,便是死路一条,我准备在李使君身边定居了!” 他站了起来,拉着李云的衣袖,定定的看着李云,目光热切。 “将来使君若是成了事,二王三恪的位置,须得给我!” 修改了一下,晚了一会儿,抱歉! 另外,推荐一本朋友写的书,有兴趣可以去看一看!! 老作者新书,内容劲爆!! 第四百一十五章 妙人 二王三恪,是一个讲究兴灭继绝优良传统。 简单来说,就是把前面两个朝代的后人封爵,称为二王后,如果封三代,就是三恪。 一般来说,都是封公爵,有些大方一些的朝代会封郡王。 这被封的三恪,可以有自己的宗庙,保证香火不绝,而且他们一家在新朝并不是臣子,而是“宾客”。 是宾客,就意味着理论上来说,他们见着新朝的皇帝也是不用行跪拜大礼的。 当然也仅仅是理论上了。 不过现在的大周,虽然已经病得厉害了,但是还没有到“弥留之际”,楚王这个大周宗室的亲王,本来也不应该在李云面前说出这种话。 他说出这句话,就意味着这位当今皇帝的兄弟,认为大周朝廷,已经处在了亡国的边缘。 李云有些无奈的看了看他,开口道:“殿下不要乱说,我是大周的臣子,对朝廷忠心耿耿…” 楚王殿下撇了撇嘴。 “李使君,本王不是傻子,也不是聋子,遍观整个天下,最近两年时间,就属你扩张的最快,本王上回到江东的时候,你的手不过是越州,婺州,吴郡三个州郡,现在呢?” 武元佑低声道:“李使君能有如今这个进展,我当初给你留下来的那份文书,也是有作用的罢?你可不能忘了我的功劳。” 李云笑着说道:“王爷,我现在控制的地方多了,是因为朝廷封我做了三道招讨使,我自然要遵奉朝廷之命,尽力看顾好江南道与淮南道,这不能说是势力扩张,只能说是…” “我升官了。” 楚王殿下叹了口气道:“咱们是旧相识,不必说这些哄骗人的话,别的不说,我只问李使君一句,朝廷封你做了三道招讨使不假,但是朝廷还能撤掉你这个招讨使么?” 李云低头喝茶,没有回答这句话。 “李使君,我这趟过来投奔你,不求你别的。” 他看着李云,低声道:“我一个发妻,两个妾室,五个儿女,连带我自己在内,一共九个人,我们只求在金陵城有个住处,有口吃食。” “将来,能有个活路,这总行吧?” 见李云没有立刻说话,武元佑又补充道:“我这趟过来,带了些家资,至少够开销几年,不需要使君花什么钱,只要使君能够庇护我一家人,我便心满意足了。” 李云放下茶杯,摇头道:“王爷对朝廷,也太没有信心了。” 听到朝廷两个字,武元佑握紧拳头,咬牙切齿:“李使君你对朝廷有信心吗?” 李云轻声道:“那些个节度使互相制衡,朝廷至少还是在的。” “这就是了,现在回到京城里,生死都在人家一念之间,那这个节度使,哪个不是狠人,李使君你也知道,我这人怕死。” 他叹气道:“要是回京城,恐怕一个觉也睡不着了。” 李云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他,楚王殿下立刻看明白了李云的表情,开口道:“李使君你不一样。” “你在江东,一没有朝廷约束,二没有上官监督,尚且可以善待百姓…” 他看着李云说道:“我对使君又全无威胁,使君总不至于为难我们一家。” 他仿佛是要说服李云,想了想之后,又补充道:“将来,我对使君还有一些别的用处。” 的确,楚王殿下身为当今天子的亲兄弟,朝廷的亲王,对于李云来说,是极有用的一面旗帜。 将来朝廷如果沦陷于几个节度使之手,李云想要征讨他们也师出无名,那个时候就可以用楚王殿下作为旗帜,去“正本清源”。 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大用,但是这个时代的人就信这一套,满脑子忠君思想的人大有人在。 从这个角度来说,楚王殿下,是个对李云很有用的人。 李某人认真思考了一番,然后又打量了一遍武元佑,感慨道:“殿下似乎…瘦了许多。” 武元佑个子不高,上一回到江东来的时候,又有些偏胖,整个人如同一个小球一般,但是一年多时间没见,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上的肉都几乎看不见了。 楚王殿下闻言,神色黯然:“李使君,我虽然贪生怕死,但毕竟也是宗室出身,如今国家成了这个模样,我心里也不好受。” 李云笑着说道:“殿下就没想过去拼一拼,搏一搏,拯救大周于水火之中?” “使君莫要试我了。” 武元佑低头苦笑道:“我自家有几分本事,自己心知肚明,现在寻个靠山,或许能保住自己一家人的性命,要是不知死活的去强出头,恐怕到最后,连死也不知是怎么死的。” 李云给他添了茶水,轻声道:“我很好奇,殿下为什么会回来找我。” 说到这里,就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楚王殿下很干脆的说道:“因为我觉得,李使君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两三年时间里,就能崛起于微末,如今更是创下了这样一番基业。” 他感慨道:“说实话,我若是有使君这样的本事,这会儿便真的要去寻一块地方,去筹划如何中兴大周了。” 李云笑着说道:“殿下倒是坦诚。” “不坦诚没有办法,我还指望着使君收留我们一家呢。” 他看着李云,开口道:“使君给句痛快话罢。” 李某人站了起来,略作思量之后,笑着说道:“我是大周的臣子,殿下是大周的亲王,既然到了金陵,想要在金陵小住一段时间,这自然没有什么问题,这几天我就给殿下寻个住处,殿下想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 “哪天殿下想回京城了,与我打个招呼,我派人护送殿下回到京城。” 武元佑闻言,并没有特别兴奋,只是默默起身,对着李云欠身道:“多谢使君了。” “至于回京城…” 他摇了摇头:“我已经不作此想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制的玉牌,和一份文书,递到李云面前,默默说道:“这就算是我,送给使君的一份礼物罢。” 李云有些诧异,问道:“殿下这是?” “这是父皇留给我的一些人手,人数不多,只有三四百人了。” 武元佑低头苦笑:“我现在,也养不活他们。” 李云反应了过来,问道:“是朝廷皇城司的人?” 皇城司,大周的情报机构,或者是特务机构的名号,巅峰的时候,据说有数万人。 当然了,核心成员肯定没有这么多,这数万人的数字估计是把编外人员也都给算进去了。 “嗯。” 武元佑默默说道:“是皇城司的一小部分人手,父皇让皇兄把我一家送出京城,又让他们暗中保护,免得我们一家死在外面。” 他抬头看着李云,继续说道:“我能到江东来,也是靠了他们,如今使君既然愿意收留我,这些人我也就用不上了,就交给使君,也请使君给他们一口饭吃。” 李云眼睛一亮,随即恢复了正常,轻声道:“殿下还真是大方。” “不是大方,我留着没有用处了。” 武元佑看着李云,默默说道:“他们也不可能回得去关中了。” 李云想了想,便微微点头:“那这些人,我能见一见么?” “自然可以,名单就在这份文书里,这块玉牌是父皇交给我的,可以号令他们。” 李云回头看了看武元佑,脸上的笑容又多了几分:“今天,我在李园设宴,给殿下一家接风洗尘。” “咱们两家。” 李某人笑容平和:“以后常来常往。” 武元佑再一次起身,对着李云欠身拱手。 “多谢使君收留。” “殿下太客气了,殿下且在江东暂住。” 李云笑着说道:“说不定朝廷,过段时间就恢复旧日权威了。” “靠裴璜吗?” 武元佑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骂了裴璜好几句,然后才长叹了一口气。 “一败势难回了。” …… 当天,李园准备了酒席,热情款待了武元佑一家。 杜谦也应邀前来,跟楚王一家见了面,晚宴之后,杜谦询问了一番楚王的来意,李云跟他一一说了一遍,这位杜使君低头喝了口酒,也有些怅然。 “楚王,倒是个妙人,只可惜,他太聪明了。” 杜谦感慨道:“聪明人,往往会把事情看的太明白,可是在他这个身份,看的太清楚明白,又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能够看清楚局势,但是自己又偏偏全无任何能力挽救,这种无力感。 对于武元佑这样的人来说,无疑是绝望而又痛苦的。 好在,这位楚王殿下,是个相对客观的性子,因此这会儿,他只想着保全自家,并没有任何去拯救大周的想法。 要不然,他这一辈子都会活在痛苦之中。 李云跟杜谦碰了杯酒,笑着说道:“我对他带着的这些皇城司的人很感兴趣。” 杜谦先是点头,缓缓说道:“这些人对于咱们江东来说,的确是不小的助力,不过让我诧异的是,先帝临终之前,居然会对楚王一家做出这种安排,看来先帝晚年…” “也已经对局势,看的十分分明了。” “懦弱之举罢了。” 李云仰头饮尽杯中酒,淡淡的说道:“朝廷至于今日,先皇帝…” “罪过不小。” 第四百一十六章 江东少主 王朝末年,真正推了最后一把,把朝廷推到无可逆转下坡路上的人,有时候并不一定是所谓的昏君暴君。 见弊病坐视不管,甚至刻意纵容,从中取利的皇帝,有时候罪过更大,先皇帝便是如此。 他在位的后二十年怠政,在位的最后两年,见到事情不可收拾了,就干脆缩在崇德殿里,把国事统统交给太子,交给几个宰相,自己不闻不问,如同一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 到最后,他自己本人的死,也不明不白。 这都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而且禁军…便是烂在这位皇帝手里。 先皇帝并不是个蠢人,甚至颇有一些手段,哪怕他晚年能醒悟过来,能做出一些有利的举措,至少能够让大周朝廷,多维持十几二十年体面。 毕竟,他的威望,远胜过如今的这位新帝,哪怕他能亲自去见一见韦全忠,那位韦大将军,也不会像后来那样胆大妄为。 可是,万事没有如果。 先皇帝诡异暴死,他驾崩之后,大周的国势立刻急转直下,没多久关中失守,朝廷逃离京城。 可能冥冥之中,真的有一双叫作“国运”的大手,操纵着一个国家的生死存亡,兴衰成败。 听到李云这句话,杜谦眼皮子跳了跳,却没有说话。 他跟李云不一样,李云是野路子出身,对于朝廷,对于皇帝没有什么敬畏,但是他生在京兆杜氏,从小在京城里长大,他一出生,朝廷里的皇帝就是先皇帝。 一直到他后来长成,朝廷的皇帝依旧是先帝。 一直到现在,哪怕先帝已经驾崩了,他对先皇帝心里,还是存着一些敬畏之心,不愿意随意点评。 “按照关中现在的情形。” 杜谦转移了话题,开口道:“年后,朝廷多半就要动身返回关中了,到时候京城里免不了又是一番龙争虎斗,但我估计,到明年下半年,京城里各方势力,多半就能达成妥协。” “到时候,就会开始分地盘,开始清理一些在他们眼里,不够资格上桌的小势力。” 李云笑着说道:“杜兄觉得,到时候我在他们眼里,够不够资格上桌?” 杜谦轻声说道:“现在多半是没有的,江南这块地方,虽然没有中原要紧,但也是一块肥肉,他们不可能让二郎一个人吃下这块地方。” “恐怕要过过手,才能见分晓了。” 这个时代的江南,远没有李云那个世界的沿海重要,甚至没有明清时候的江南重要,毕竟这个时代海运并不发达,江南真正富庶的,也就是扬州,金陵等有数的几个地方。 在这个时代,更受那些当权者看中的,只有那些可以大规模种地的平原,比如说中原,以及江淮平原,也就是扬州所在的江北,淮南道。 不过江南自然是比较要紧的地方,属于各个地盘之中的第二梯队,因此,他们是不太可能看着这块地方,就这么落入李云这个后起之秀手中的。 双方还需要干上一场,打上一架,才有可能从战场打到酒桌上。 李云低头盘算了片刻,轻声道:“江北我还没有来得及去争呢,江南要是也不给我,那不管谁来,都要先打服我才行。” 杜谦点头,轻声说道:“现在,江东的那些地方士族,大多还在观望,等的应该就是明年的战事了。” “二郎打得赢,他们便会彻底认下二郎这个江东之主,都会携家带口来投了。” 现在的李云,在江东的基本盘已经形成,也已经吸引到了不少人过来投奔,甚至包括当今皇帝的兄弟,朝廷的楚王殿下。 但是归根结底,这些过来投奔的,都是一些没有什么本钱的人,他们需要进行这种“高风险投资”,来实现自己的阶级跃迁,或者是实现自己的抱负。 但是地方上那些真正有资源,有人才,有实力的士族,现在都还在观望之中,因为他们本钱很多,需要看准了再下场,以免亏的血本无归。 李云微笑道:“打不打得赢,这江东其实都是我在做主,他们不来投我,我还不能去找他们吗?” 杜谦哑然一笑道:“钢刀所到之处,自然人人服软。” “只不过,未必心服就是了。”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握紧拳头:“江东募兵,已经告一段落了,半年…” “半年之后,我正要试一试这些新兵的成色,以及…来犯之人的成色!” ………… 昭定元年的年关,如约而至。 大年初一这天,金陵城里已经到处张灯结彩。 在李云的治下,至少在江东这个地界上,不说国泰民安,但是基本秩序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老百姓有了秩序,就不会出太大的乱子,过年过节自然就会热闹起来。 简单来说就是两个字,稳定。 虽然,还远没有到盛世的地步,但是相比较如今中原地区,遍地荒田,处处尸骨来说,江南这块地方,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天堂了。 别的不说,单单是最近几个月时间,金陵府至少新增了两三万外来人口。 越州,婺州,以及钱塘郡的人口,也均有增长。 人口是繁荣的基础,有了新增人口,这些地方很快就会百业兴旺起来。 就在这个热热闹闹的时候,李园的李云,却没有闲心出去凑热闹。 一家老小,都围在卧房门口。 因为李园的女主人,李云的夫人薛韵儿,就要临盆了。 从下午开始,几个稳婆就进了产房,而李云与薛嵩,以及薛家兄弟,便一直守在产房门口。 尤其是李云。 平日里,在战场上临阵杀敌,鲜血覆面,都面不改色的他,现在坐在亭子下面,脸色也微微有些苍白。 这个时代,女子生产,乃是一场莫大的劫数,尤其是头一胎。 真真是生死关头走上一遭。 他从来到这个世界上,一睁开眼睛没多久,就与薛韵儿认识了,如今又结为了夫妻,可以说是李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虽然难免会有今日,但是这会儿,他的心还是如同被人揪在了一起,连呼吸也有些困难了。 周必守在李云边上,见李云脸色有些不太对劲,他从屋子里倒了杯热水,递到了李云面前,低声道:“二哥,喝口水缓缓吧。”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周必,缓缓说道:“我没事。” 周必看了看产房,正要说话,产房吱呀一声打开,薛夫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李云立刻站了起来,上前问道:“岳母,韵儿她…” 薛夫人手心里也全是汗水,她拉着李云的袖子,微微摇头:“只能等着,只能等着。” 屋子里,薛韵儿的痛呼之声,越来越大。 李云额头渗出汗水,手扶着柱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刘苏站在李云边上,低声道:“姐夫,我进去瞧一瞧。” 李云只是“嗯”了一声,也没有能说出话。 就这样,从午后开始,众人一直等了三个时辰,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一声婴孩的啼哭声,才响彻整个李园。 这一瞬间,李云只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猛地抽干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几个稳婆走了出来,来到了李云面前,喜气洋洋的欠身行礼:“恭喜使君,贺喜使君。” “恭喜使君,弄璋之喜。” 李云缓过气来,问道:“我夫人她…” “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这稳婆笑靥如花,笑着说道:“要不然,我们也不敢来跟使君报喜。” 李云这才彻底松了口气,他扶着柱子,喊了两声:“周必,周必!” 周必一路小跑过来,低头道:“使君。” 周必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性格很像他爹,相当沉稳,有外人在的时候,他从来不喊二哥。 “去,带着她们。” 李云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赏钱,赏钱。” 周必应了一声,领着几个稳婆去领钱去了,而李云,则是与众人一起,进了产房之中。 产房里,薛韵儿神志依旧清醒,正看着眼前襁褓之中的婴儿,脸色苍白,全然没有半点血色。 李云上前,握住了她的手,颇有些心疼:“夫人,无碍罢?” 薛韵儿摇了摇头,勉强一笑:“没事了。” “夫君快看,咱们的孩儿。” 李云这才看了看这个襁褓中的孩子,一时间心中千头万绪,忍不住垂下泪来。 “为这孩儿,吓杀为夫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 一家欢喜一家忧 昭定二年大年初一,李云的长子,也是嫡长子,在金陵李园出生。 这也就意味着,李云刚刚创下的基业,便已经有了个法理上的,无可争议的继承人。 至少按照这个时代来说,是这样的。 作为嫡长子,这个孩子拥有无可争议的继承权,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江东少主。 当然了,李云身体里,有不一样的灵魂,也不一定会认同这个时代的所谓“理所应当”,这孩子长大之后,如果适合子承父业,他当然会顺水推舟。 如果实在不合适,李某人也不会为难他。 李云看过这孩子之后,很快薛老爷以及薛夫人,也跟着走了进来,都看了看女儿以及他们的大外孙。 李云起身,对着薛嵩拱手道:“岳父大人是这里的长者,便给这个孩子取个名罢。” 薛嵩自然很乐意做这个事情,闻言他捋了捋胡须,笑着说道:“今天是大年初一,是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的日子,这孩子便叫李元如何?” 李云与薛韵儿对视了一眼,正要点头答应下来,薛老爷忽然一怔,咳嗽了一声:“这个名字,似乎有些不妥,老夫再想想,再想想。” 当今皇帝,叫作武元承。 虽然他是两个字的名,理论上来说,两个字不用避讳,只要不把元字和承字连在一起使用,就不犯忌讳,但是薛老爷做官做的久了,还是下意识想要避开皇帝的名讳。 而皇帝叫做元承,大外孙叫一个元字,似有不妥。 李云只是微微一怔,便想明白了老丈人为什么改口,他看了看自家夫人,笑着说道:“今天是大年初一,这个李元的名字极好,便取这个名字。” 薛老爷有些手足无措,与自家女婿对视了一眼之后,也跟着点了点头。 薛韵儿这才看向襁褓中的孩儿,轻声道:“元儿,元儿。” “我孩儿往后,便有名字了,” 母子平安,自然是阖家欢喜,众人在产房里待了好一阵,李云担心耽搁薛韵儿歇息,就将他们都劝了出去,连孩儿也让薛夫人先抱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夫妻二人,李云给薛韵儿捋了捋头发,轻声道:“夫人辛苦,好生歇一歇罢。” 薛韵儿“嗯”了一声,轻声道:“夫君,我要歇上一个月,李园很多…很多账目。” “交给苏妹妹去管罢,本来…本来也是她帮着我在管。” 李云一怔。 在听到薛韵儿说这句话之前,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毕竟整个李园到目前为止,其实也没有多少人。 账,也就是正常一个大户人家的帐。 不过现在,李园的人会越来越多,账目也会越来越多,最近一年多时间,都是薛韵儿在着手去管这些事情。 说白了,这就是江东地界上的“内帑”,跟江东的公账是分开算的,是李家自己的钱。 他本来没有考虑过这些小事,如今被薛韵儿一提醒,才考虑到,不知不觉,他自家的账,也已经不小了。 只是略作思考,李云便轻声笑道:“夫人安心休息,这事我找时间同她说。” “嗯。” 薛韵儿轻声道:“正要夫君同她去说。” 薛韵儿与刘苏之间的关系本就不错,如果说先前,她可能还有一些顾虑,生下这个儿子之后,这个顾虑也就不存在了。 李云与薛韵儿在一块,说了好一会话,等到后者有些疲累了,他才让薛韵儿好好休息,自己起身离开了房间。 刚刚走出房间,杜谦与杜和兄弟二人,便迎面走了过来,杜谦满脸喜色,低头拱手道:“恭喜使君!” 杜和也拱手笑道:“恭喜使君!” 李云脸上露出笑容,笑着说道:“两位杜兄,来的好快。” 杜谦笑着说道:“这可是咱们江东的大事情,不得不来,听到消息之后,我跟三哥便立刻赶过来了。” 今天,对于江东来说,的确是个难得的大日子。 随着江东事业的成型,在可见的未来里,只要李云这个主心骨存在,三五年之内,江东就会成系统,成体系的存在。 也就是说,江东小朝廷,很快就会成型,而一个小朝廷,想要长久稳定的运作下去,除了方方面面文臣武将之外,其实还需要有个继承人。 也就是说,不能把一切,都压在李云身上,否则,万一哪天李云暴病而亡,或者是出了什么其他意外,这个好容易堆砌起来的势力,就会在旦夕之间土崩瓦解。 而有了继承人,就有了持续下去的基础,有了持续下去的条件。 最起码对于杜谦等典型的士大夫来说,这个孩子的出现相当关键,乃是整个江东集团的大事情。 李云笑着说道:“今天我得了孩儿,的确是一件喜事,过几天我在李园设宴,款待金陵的同僚好友们。” “到时候两位杜兄,带着家里人,都赏脸过来。” 杜谦杜和兄弟都满脸笑容,点头应是。 一番攀谈之后,一身袍服的周良,也急急忙忙喊了过来,远远见到李云,他便低头抱拳,行礼道:“使君!” 李云笑着说道:“三叔也来了。” 不管是私下里,还是当众,李云一直以三叔称呼周良。 这个称呼,其实让许多人为之好奇,他们并不知道,这两个异姓之人,是如何论上叔侄的。 周良也从来没有解释过。 他看了看在场的众人,然后看向李云,脸上露出笑容:“恭喜了。” 李云微笑道:“多谢三叔。” 周良犹豫了一下,问道:“使君,我能去瞧一瞧孩子么?” 一旁的杜家兄弟,也同时看向李云,李云于是带着他们,去见了还在襁褓之中的孩儿,周良看了之后,出神了半晌,才感慨道:“与使君小时候,生的好像。” 他这话一出,众人纷纷侧目。 杜谦笑着问道:“取名字了没有?” “岳父大人给取了。” “取一元复始之意。” 李云笑着说道:“这孩子便叫作李元。” 也不知是孩子听懂了,还是被一群人围观吓到了,李云话音刚落,孩子便哇哇大哭起来。 杜家兄弟听到这个名字,都略微有些诧异。 周良则是念叨了几遍,记下了这个名字。 当天,李园就摆了晚宴,宴请杜家兄弟,周良,还有孟海等李云身边比较亲近的人。 从第二天开始,登门拜访,向李云贺喜的人,便络绎不绝,几乎从早到晚。 一时之间,这个孩儿的出生,竟真的成了金陵府,乃至于整个江东的头等大事。 ………… 一家欢喜一家忧。 金陵李园,一片张灯结彩的时候,远在成都府的皇帝陛下,看着毕恭毕敬跪在自己面前的使者,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这些使者,一共三个人,分别是三位节度使派来的,他们向皇帝陛下,递上了来自于关中的联名奏书。 三人之中,一个中年文士跪在地上,对着皇帝叩首道:“陛下,朔方节度使韦全忠韦大将军,在两年前奉诏讨贼,如今关中以及中原,俱已收复,大将军与河东李大将军,范阳萧大将军一起,正在清理关中,至多到二月,便可以将关中清理干净。” “恭请陛下,返还关中,临御天下。” 另外两个使者,也都跪在地上,叩首行礼:“恭请陛下,返还关中,临御天下!” 皇帝陛下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吐出一口浊气,缓缓说道:“朕…” “知道了。” “来人。” 皇帝闭上眼睛,开口道:“请下去,重赏。” 三合使者都跪地谢恩,毕恭毕敬的退了下去。 等他们三个人离开之后,皇帝脸上殊无喜意,只是轻声说了一句。 “真是快啊。” 在一旁伺候的裴璜,抬头看了看皇帝,又低下了头,开口道:“陛下如果现在不急着回去,可以缓一缓,等到开春以后再动身。” “毕竟现在动身,天寒地冻,也显得太急躁,失了陛下的体面。” 皇帝陛下等的就是这一句,他“嗯”了一声,点头道:“三郎说的有理,那就…开春之后,再行动身。” 说完这句话之后,皇帝陛下又看向裴璜,喃喃道:“三郎你说,如今的京城,该是…该是什么模样?” 裴璜低头,认真思考了一番,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向皇帝,缓缓说道。 “回陛下,如今的京城。” “该是一副…等待着陛下回京重振的模样。” 第四百一十八章 知恩图报 关中收复,本来是大喜的事情,但是现在,皇帝陛下并不怎么高兴。 如果他是一个蠢笨一些的皇帝,这会儿说不定就乐乐呵呵的回去接收京城去了,可偏偏这位皇帝陛下又不怎么蠢笨。 在这种时候,中人之姿,就显得极为痛苦,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回到关中后,将会面对什么样的局面。 他甚至能够想象的到,现在的京城又是什么模样。 大周天子武元承,自小在京城里长大,长成之后更是走街串巷,京城里每一个坊他都去过,甚至大大小小的青楼,他也都去见识过。 可是从前的那些街坊,那些红楼楚馆,那些高楼广厦,还会是原先的模样吗? 谁也清楚,不可能的。 反贼王均平,用宗室女侍寝,并奸杀二人的事迹,早已经从京城传开,并遍传四海,难道皇帝武元承就一无所知? 他肯定是知道的,只是必须要装作不知道罢了。 作为从现在京城长大的京兆人士,作为大周的皇帝,他登基之初,便逃出京城,抛弃京城,以至于京城落入叛贼之手,现在说不定已经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百姓伤亡,更是不计其数。 武元承现在,一丁点也不想回到京城。 除了因为回去要面对三个节度使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已经没有脸面回去了。 回去之后,要如何去面对京城的百姓?难道真的腆着脸跟他们,自己这个皇帝是去“西巡”了吗? 他武元承,还没有不要脸到这种地步。 如果不是裴璜一直劝着,他都想干脆摆烂,留在西川,每日喝酒听曲儿,了却余生了。 听到裴璜这句话,武元承苦笑了一声,仰头喝了口酒,斜躺在软榻上,呆呆地望着房梁,喃喃道:“还是你会说话,还是你会说话啊。” “朕现在,晚上一闭眼,就会做噩梦,三郎你猜,朕的噩梦是什么?” “朕梦到,自己回到了京城里,但是京城已经空无一人了。” 皇帝陛下默默垂下泪来:“满城的游魂野鬼啊…” “都直直的朝朕走过来。” 听到这里,裴璜也忍不住心中触动,他跪在地上,低声道:“陛下,您千万不能作此想,王均平之乱,乃是…乃是先帝朝的事情啊。” “真是么?” 武元承很是颓丧,他依旧躺着,只是动了动脑袋,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裴璜。 “父皇在殡天之前一两年,就已经把朝政交到朕的手里了。” 裴璜低头道:“那时候大错已经铸就,无可挽回了,陛下现在必须要提起心气,否则,大周便真的要穷途末路了。” 皇帝不答,只是叹了口气道:“三郎,你说千秋万代之后,史书上会如何说朕?” 他闭上眼睛道:“朕,大约会成为史书上的笑柄罢?” 裴璜垂泪道:“陛下如此说,满朝文武,便统统都该死了…” 皇帝撑着自己的身子,站了起来,看了看裴璜,叹气道:“起来罢,起来罢。” “朕心里明白,哪怕京城里真的有游魂野鬼,有刀山火海,朕…也得回去。” 他握紧拳头道:“这一回朕再回去,便再不出来了,死也要死在京城里。” 裴璜依旧跪在地上,低声道:“陛下,天底下非止三个藩镇,河东节度使李仝,更是素有贤名的忠臣,这个时候,陛下要打起精神来,重新把朝政掌握在手中。” “中兴社稷!” 武元承依旧有些丧,只是默默说道:“该做的朕都会尽力去做,可是即便把他们三个从关中给撵出去,恐怕九州四方,也到处都是诸侯了。” 他喃喃道:“这话,朕现在,也只能同三郎你说一说了。” 裴璜走到皇帝陛下面前,跪坐下来,低声道:“陛下,总要尽力争过一场才是,将来陛下万岁之后,见了先皇帝,见了列祖列宗,也有话可说。” 皇帝依旧不接话,只是默默说道:“朕现在,好羡慕元佑。” 他长叹一声。 “好羡慕啊。” ………… 庐州城外。 苏晟一身铠甲,远远的遥望庐州城。 他这一趟兵进庐州,带了整整五千兵马,不过多是新兵。 大军抵近庐州城外之后,苏晟大手一挥,一身甲胄的孟青咬牙,带着二三十个卫兵,大步走向庐州城,刚到庐州城下,他便手持着李云的手令,对着城上的守军大声说道。 “听真了!” “我等是江南道兼淮南道招讨使李使君麾下,奉招讨使衙门之令,前来驻防庐州城!” 因为苏晟大军兵临城下,这会儿庐州城里的刺史,以及别驾,司马等,俱都在城楼之上,听到了孟青的喊话之后,三个主官商量了一阵,庐州司马便走到城楼上,对着城下的孟青喝道:“各州郡但有贼寇,招讨使方可征讨,如今庐州上下,生民安乐,并与贼寇,李使君为何要驻兵庐州!” 孟青怡然不惧,大声道:“因庐州地处江南与中原之间,为了防止中原流贼进入关中,因而驻兵庐州!” 他看向城楼上,大声道:“当初中原贼寇占据庐州城,肆意烧杀劫掠,非是我们李使君,庐州现在还在叛贼之手!” “尔等才到庐州多久,敢拒李使君的手令!” 城楼上的庐州司马被孟青说的哑口无言。 不过城门依旧没有打开。 苏晟骑马上前,阻止了孟青继续说话,而是抬头看向这座庐州城,淡淡的说道:“看来,是有人在他们背后,与他们撑腰了。” “不必多言。” 苏晟缓缓说道:“准备攻城罢。” 庐州,属于淮南道。 而现在,整个淮南道,除了扬州之外,其他各州郡都被平卢军给犁了一遍,给庐州撑腰的人,不言自明。 这也是李云在给苏晟的信里,提前写明的事情。 苏晟这会儿很清楚,庐州城里,极有可能有平卢军的驻军,因此他一股脑从钱塘郡,带了整整一半人出来。 不过,平卢军的主力,现在应当是在北边的颖州,泗州等地方,进一步扩张地盘,庐州城里即便有守军,人数也未必有很多。 具体有多少,苏晟不清楚,总要打过才清楚。 即便吃点小亏,或者是处于僵持状态,那也没有什么要紧,毕竟他这趟领着的五千人,至少有三千多人是新征募的新兵,正需要一个练兵的战场。 作为将门出身的将门子弟,在领兵作战上,苏晟要比李云更加狠心。 慈不掌兵,是他们接触的第一门课程。 于是,苏晟部下的钱塘军,很快在庐州城外驻扎,并且开始准备攻城事宜。 这个时代的攻城战就是这样,抵达预定地方之后,至少要一两天乃至于更久的时间,来准备攻城器械。 好在这个时代机动能力也差,通信能力更是差到离谱,因此倒也不用担心两三天时间里,会招来援兵。 苏晟心安理得的在庐州城外驻扎下来,开始砍伐庐州城附近的树木,制作云梯,攻城锤以及投石车之类的攻城器械。 这些东西听起来复杂,但是几千人一起动手,其实制作起来相当迅捷。 两天时间,何种攻城器械,就已经准备了七七八八。 到了第二天晚上,孟青一路小跑到了苏晟帐中,低声道:“苏将军,攻城器械,已经按照将军的要求,准备的七七八八了。” 他目光热切:“明天,是不是就可以攻城了?” 苏晟看了看他,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你小子,还真是…” 他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急躁。” “攻城是要死人的,咱们带的都是新兵,一个不好,可能军队就散了。” “先摸清楚,庐州城里有多少守军,是庐州本地的官军,还是平卢军在这里的驻兵。” “然后,再琢磨怎么打。” 苏晟话音刚落,便有传信兵一路小跑过来,半跪在苏晟面前,低头道:“将军,有两个人到了咱们大营门口,说要见您。” “见我?” 苏晟皱了皱眉头道:“都是些什么人?” “有一个穿着布衣的老者,还有个一身蓝衣的中年人,都是庐州本地口音。” 苏晟想了想,点头道:“让他们进来罢。” 他又看了看孟青,开口道:“你在旁边听着。” 很快,两个人就被领进了苏晟的大帐之中,见到苏晟之后,二人都是低头行礼:“见过将军。” 苏晟摆了摆手:“不必多礼,二位…叫什么名字,见本将所为何事?” 中年人低头:“小人姓陆,庐州陆家人。” 那老者也低头道:“小老儿姓陈,是庐州的庄户人家。” 苏晟看了看二人,问道:“二位到我这里来是?” 这陆姓中年人看了看苏晟,问道:“小人请问,将军是李云李使君麾下么?” 苏晟缓缓点头:“我是。”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又都看向苏晟,低声道:“我二人,是来帮将军破庐州城的!” 苏晟若有所思,问道:“为何?” 陆姓中年人沉声道:“李使君于陆家,于庐州有恩。” 那老者则是咬牙道。 “平卢军,在庐州…” “鱼肉百姓!” 第四百一十九章 祁天灯高飞 当初,李云为了收拢苏大将军所部的溃军,曾经领兵兵进庐州,并且成功打进了庐州城,将庐州的叛军几乎清理了个干净。 而且,因为要聚拢叛军,李云还命令赵成在庐州待了一段时间,贴了安民告示,维持住了庐州的秩序和局面,让被叛军祸害的庐州,勉强恢复了正常。 而赵成短暂执政庐州的那段时间,虽然没有在庐州有什么亮眼的表现,也没有在庐州有什么了不起的政绩,但是正因为他一不折腾,二不吃拿卡要,更没有凌虐百姓,李某人短暂执掌庐州的那段时间,竟成了近十年以来,庐州百姓最好过的一段时间。 这就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同样的道理,在如今这个世道,到了地方上做官,不需要做什么青天大老爷,更不需要为民做出多大多大的贡献,只要不折腾,不欺负人,对于百姓来说,便已经是顶天的好官了。 再加上在庐州的那段时间,李云在叛军手底下,其实救了不少人,包括庐州陆家的小姐。 那位陆小姐,至今还感念着李云的恩德,不过当时没有通姓名,事后他多方打听,才打听到了李云的名字。 当然了,那个时候她打听到的,还是“李昭”那个名字。 如今,庐州基本上已经被平卢军接管,但是平卢军刚在扬州吃了个小亏,再加上这段时间这么折腾,现在也是正缺钱的时候,占了淮南道各州郡之后,免不了要从这些州郡里,榨一些油水出来。 而且,在扬州吃的瘪,也需要在其他州郡发泄发泄。 因此从去年下半年以来,庐州的百姓,以及各个阶层,日子都不好过。 平卢军虽然不会像那些叛军一样,肆意杀人,但是该拿东西的时候他们不会手软,碰到抵抗,更不会不敢拔刀。 此时的庐州百姓,俱都是敢怒不敢言。 现在,李云的军队一到,立刻就有人登门拜访,其中这个姓陆的中年人,正是当初李云搭救的那位陆小姐的族叔。 庐州陆氏,曾经也是泸州一等一的大家族,不过当初叛军占了庐州,陆家三百多口人,只有陆小姐等少数几人逃了出来,其余人都失陷在了庐州城里。 好在,那时候叛军虽然到处杀人,但也并没有真的把陆家给杀绝户,事后陆小姐回到泸州,陆家三百多口人,到底还剩了近百人。 而这老者,则是庐州的百姓,平卢军进庐州的时候,家里与平卢军生了一些冲突,结果不言自明。 一家人死在平卢军手里了,便有半数。 苏晟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这两个人,判断了一下局势之后,问道:“这庐州城里的平卢军驻军,约莫有多少人?” 陆姓中年人不假思索,低头拱手道:“回将军,一千五百人左右。” “一千五百人…” 苏晟微微皱眉。 如果眼前此人所言非虚的话,这个人数,着实不算少了,他五千兵马,想要强攻下一千五百人,哪怕硬攻下来,怕也会伤亡惨重。 苏晟盘算了片刻,问道:“你们二位,准备如何帮我?” “将军但攻庐州城一门。” 这陆姓中年人低声道:“我等会想办法,在夜间择机打开另外的城门,行事之前,以祈天灯为号,祈天灯升起,城里的人便开始动手。” 所谓祈天灯,便是这个世界的孔明灯,只不过这个世界似乎并没有武侯,因此多用作祈福上天之用。 苏晟眯了眯眼睛,却没有急着说话。 这陆家人低头,欠身道:“将军,小人去布置之后,便回到军中,若事不济,愿领一死。” “况且,庐州城不算特别大,城里到底有多少平卢军,将军心里应该也有个估数,城门一开,将军杀将进去,哪怕城里有平卢军的伏兵,将军至少也能全身而退。” 苏晟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开口道:“看来,你们早就商量好了,要如何劝我。” “实不相瞒。” 这陆姓中年人低头道:“当初叛军陷庐州,是李使君拯救庐州于水火之中,更是在贼手之中,救下了陆某的侄女。” “如今庐州又是水深火热,将军不来,我等便准备要去金陵,拜求李使君了。” 苏晟考虑了一番,轻声问道:“你们,大抵需要多长时间?” “短则一两天,长则三五天。” 苏晟微微点头道:“最近一两天就不要了,最早也在三天之后,这三天我主攻庐州东城门,同时在另外三个城门埋下人手,等你们事成。” 这陆家的中年人与陈姓老者对视了一眼,都纷纷低头,对着苏晟欠身道:“就按将军的意思办!” 说罢,他们一一退了下去。 这两个人离开之后,苏晟又思忖了片刻,然后开口道:“孟青,李使君救庐州的时候,你跟着么?” 孟青想了想,微微摇头:“那个时候,使君只带了一千多个人去救庐州,为的是收拢…收拢中原退回江南的溃军,他去的急,我那时没有跟去。” “不过听说,使君在庐州,的确救了不少人。” 苏晟“嗯”了一声,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然后走出大帐,看向庐州城,开口道:“明日开始攻城。” “我亲自指挥。” 苏晟现在的想法很简单。 这两个主动登门的助力,可以信,却不能完全依靠他们,先打一打,看一看庐州的平卢军守军是个什么模样。 同时,猛攻西门,如果城里的人真有想法帮忙,他们在另外三个城门,也更容易寻到机会动手。 孟青低头,应了声是。 “你再派人…” “飞马赶去金陵,询问李使君,当初有没有救过陆家的人,有消息之后,立刻回来报我。” 孟青再一次低头。 “是!” ………… 第二天,苏晟所部开始按部就班的工程,这位小苏将军亲自披甲上阵,不过盾兵刚走进一箭之地,就被庐州城上的箭矢给逼了回来。 看着这如雨般的箭矢,苏晟面无表情,喝道:“盾兵顶在前面,继续推进,继续推进!” 他自己,接过一面大盾,顶在身前,一点一点朝着庐州城推进, 木制的盾牌上,“咄咄咄”的声音不住传来,有些力道重的箭矢,震得苏晟也觉得有些持不住盾了。 趁着箭矢的间隙,苏晟抽空看了看眼前的庐州城。 相比较来说,平卢军的武备,显然比江东兵更加丰富,至少李云守扬州的时候,便不敢这样消耗箭矢。 好容易推进到庐州城城下,城墙上的滚石也准时了落了下来,伴随着的,还有臭不可闻的金汁,以及滚油。 苏晟并不打算跟他们死磕,在城下僵持了一阵之后,便下令后撤。 如此,装模作样的攻城,一直持续的整整三天时间。 这三天时间,苏晟所部自然不可避免的有了一些伤亡,但是庐州的守城物资,也相应的消耗掉了不少。 到了第三天傍晚,苏晟下令,再一次撤兵。 此时,他麾下的伤亡已经接近的五百人,整个军队的士气,都有一些低迷。 毕竟对于大部分将士来说,这是他们的第一战,第一战就打的这样狼狈,而且有了不小的伤亡,这些新兵心里,自然不好接受。 苏晟一边下令生火造饭,一边巡视军中,很快,军中的炊烟缓缓升起。 这也是一种迷惑敌人的方式,告诉敌人,城外的江东兵至少是在今天,已经不准备再进攻了。 很快,日暮西垂。 天色也一点一点的黯淡下来。 随着夜色降临,庐州城变得安静了起来。 除了鸟雀,以及虫儿的叫声,夜色里,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哪怕是月亮,也藏在了厚厚的云彩身后,似乎羞于见人。 这个时候,一抹火红色,缓缓从庐州南城门附近飘了起来。 这火红的灯火,飘飘摇摇一路往天上飞去,在寂静的夜色里,显得相当扎眼。 天灯飞起来没多久,庐州的南城门,便吱呀一声,被里面的人缓缓推开。 几乎在同一个瞬间,已经悄悄潜伏在南城门附近的孟青,缓缓站了起来。 他距离南城门,已经不到一箭之地了。 孟青身边,只二百人不到。 他起身之后,毫不犹豫,大步冲向城门,声音坚定而又激动。 “跟我冲!跟我冲!” 孟青手中厚重的横刀出鞘,他双手持刀冲锋,喝道:“城门开了,占住城门,占住城门!” 第四百二十章 小李云! 初见李云的时候,孟青还只是个极其瘦弱的少年人,如今跟着李云几年时间,伙食跟上来了,加上他又正是长个子长身体的时候,这会儿他已经是只比李云矮上小半个头的成人体型了。 而且是相当健壮的成年人。 看到城门开启的一瞬间,他便一马当先的冲了过去。 孟青的头脑相当清晰,他率先冲出去之后,立刻扭头看向身边的下属,喝道:“放响箭,放响箭!” 现在李云掌握的火药水平,用来做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显然还有些太过稚嫩,但是用来做烟火爆竹,已经完全够用了。 至少把响箭弄出来,不会有任何难度。 很快,几发响箭升空,在夜空之中炸响。 响箭炸响的功夫,孟青等人距离城门,只剩下几十丈的距离,这种时候,人人都是卯足了劲冲,再加上庐州城里动手的人,也不可能开了城门就走,因此很快,孟青就顺利的冲到了城门口。 刚到城门口,他便提刀冲进了城门里,城门后面,是十几个穿着平卢军服色,神态慌张的年轻人,他们见到孟青之后,更加慌张,连忙摆手道:“我们,我们…” 因为慌张,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孟青毫不犹豫,低喝了一声:“放下兵器,出城去,出城去!” 李云之所以对孟青这般看中,不仅仅是因为他打起来足够狠,更重要是因为,孟青这个人,相当有灵性。 这种灵性,不管在哪行哪业,都是相当重要的,放在军人身上,则是更加宝贵。 在临阵厮杀,生死关头,还能保持头脑清醒,对于一个将领,简直就是神仙一般的属性。 孟青几乎一眼,就分辨出了这些人,就是替他们开启城门的“内应”,于是当机立断,把他们放了出去,为了防止这些人有问题,于是要卸下他们的兵器。 这十几个人,很快反应过来,都丢下兵器,一股脑的跑了出去。 而孟青,则是当先进入城门洞里,却没有从城门洞走出去,而是沉声喝道:“就守在城门洞里,谁也不许进城!” 庐州城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大的城池,但是城门洞也有数丈深,城门洞足够容纳百来人。 最关键的是,这里很是狭窄,城里的平卢军即便发现了城门被开,想要把城门洞里的人给撵出去,也只能四五个人四五个人冲进来。 这样一来,孟青就能够占据这个城门足够长的时间,撑到苏晟的援兵赶到。 或者说,他们一定能够承到苏晟的援兵赶到。 而如果他们被这开着的城门冲昏了头脑,一股脑冲进城里去,没有埋伏还好,一旦城里有埋伏,孟青手底下只二百人,二百人可能盏茶时间,就会被人砍杀干净,到时候城门,便会被再一次闭合。 只不过这样守着城门洞,站在最前面的一定会吃亏就是了。 但是现在,站在众人最前面的不是别人,正是孟青,他一边整理己方弟兄的站位,一边喝道:“盾牌,盾牌!” “递到前面来!” 很快,几面盾牌被你传我,我传你,递到了最前面,孟青左手持盾,右手紧握横刀,目不转睛的望着前方,沉声道:“都听真了!” “第一排兄弟要是倒下,后面的人不要慌,也不要急着顶上来,踩着人,容易站不稳,一旦站不稳,咱们便一刻也撑不住!” “前面倒了,后面依旧站在原位,除非身前是空地,否则不许上前!” 孟青回头看向身后的下属,大喝着吩咐道。 他心中笃定,只要这么守着,不管城里有没有伏兵,他一定能在苏将军到来之前,守住这座城门!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大声道:“孟头儿,你来后面指挥罢!” “别他娘的废话!” 孟青喝道:“安静,安静!” “敌人来了!” 此时此刻,城楼上的平卢军守军,早已经反应了过来,城门失守了。 不过这会儿,这面城楼上的守军只百余人,他们下了城楼之后,也不敢直接冲击城门,一直等到后续五六百人的援兵赶到,他们才开始朝着孟青进攻。 先是几轮箭矢,“咄咄咄”的射在了盾牌上,因为距离太近,有一些箭矢力道很大,木制的盾牌并不能完全挡住,箭矢的箭尖扎穿盾牌,扎在了孟青的左手上,很快他左手就开始往外渗血。 不过他恍然不觉。 几轮箭矢之后,孟青喝道:“换盾牌!” 扎满箭矢的木盾被丢到了一边,新的盾牌举起来,城里的平卢军终于开始着急了,一个将官模样的大汉,拔出长刀,喝道:“冲!将这些贼人赶出城去!” 他身后,平卢军将士冲杀出去。 等到敌人近身,孟青瞅准机会,用盾牌格挡住了迎面来的一刀,同时自己一刀砍在了敌人的腰上,这敌人只有皮甲,再加上腰部有缝,直接被砍翻在地,鲜血直流。 不过下一刻,便有更多人冲了上来! 孟青举盾的左手,这会儿已经酸胀的抬不起来了,不过凭借右手,他还是砍倒了几个敌人。 但孟青毕竟不是李云。 他只能算是一个相对健壮的成年人,远没有李云那么变态的气力,也没有李云那种逆天的耐力。 几轮冲击之后,他右臂也有些吃撑不住了,一个晃神,就被人砍在了肩甲上,如果不是他着了铁甲,这一刀,半个身子可能都要被砍下来! 孟青强撑着,咬牙挥出一刀,不过同时右臂再中一刀,这一刀破甲,鲜血直流。 孟青咬牙,还要再冲,却被他身后的下属,一把拽回了后方,同时他身后的人,挥刀顶了上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晟的主力终于赶到,此时庐州的南城门,依旧牢牢的掌握在孟青所部的手里。 而孟青,已经因为流血太多,这会儿神志都有些不太清楚了。 苏晟大手一挥,喝道:“进城,占了庐州!” 他的主力,浩浩荡荡的从南城门,冲进了庐州城里。 而苏将军,则是手拿火把,蹲在了孟青身旁,让随军的大夫看了看伤势,又问了问战况之后,便是将门出身的苏晟,也忍不住有些动容。 他再一次蹲在孟青身旁,沉声道:“孟兄弟,你安心养伤,这庐州之战,剩下的便交给哥哥我了。” 孟青脸色苍白,咬牙道:“将军,孟青…孟青不负所托。” 苏晟起身,感慨道。 “兄弟你虽无李使君之勇力,却已然有他之勇气了!” 孟青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然后闭上眼睛,很干脆的昏厥了过去。 苏晟回头看向大夫,低喝道:“这是江东的宝贝,用最好的法子治他。” 这大夫连忙低头道:“将军放心,小…小孟将军虽然受伤不轻,但以他的身子骨,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 “嗯。” 苏晟站了起来,拔出自己腰间的佩剑,大步走向庐州城,到了城门口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看孟青的方向,心中生出一种触动。 江东有这样的后生,这样的年轻将领。 说不定…真的能成大业!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之中一闪而过,他随即大步走进庐州城。 五千钱塘驻军,浩浩荡荡的冲进了庐州城,在庐州城里激战一个晚上又连带了一个白天,一直到第二天傍晚,终于大获全胜,将庐州的一千五百多平卢军,或擒或杀。 庐州这个江南的西门户,也成功的落入到了李云的手中。 而这场战事之后,孟青也凭借自己在战场上的表现,在军中博了个绰号。 有人把他唤作“小李云”。 也有懂行一些的,唤他作“小使君”。 总之,孟青之名,也因此一战,声闻江东。 …… 庐州战事告一段落之后,苏晟驻扎在庐州,打扫收拾庐州的残局,同时驻守四门,将庐州城给彻底占了下来。 苏晟苏将军张贴了安民告示,并收拾庐州刺史府,将庐州的刺史,别驾,司马三人,一并捉住,准备拿往金陵问罪。 庐州上下,不管是士绅,还是城中百姓,无不欢呼雀跃。 一众士绅当中,一个陆家女子走到了苏晟面前,欠身行礼:“苏将军…” 苏晟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便抱拳道:“陆姑娘。” 陆姑娘欠身行礼。 “多谢将军,搭救庐州于水火之中。” 苏晟摇头笑道:“我也是奉命而来。” “奉命…” 陆姑娘轻轻咬牙:“是,李使君的命令么?” 苏晟不假思索,点头道。 “那自然,我等…” “俱是李使君麾下。” 第四百二十一章 因为过年了! 庐州的战报,接连不断的送到金陵来。 虽然这会儿,李云新得了儿子,金陵城正在举办酒宴庆祝,但是对于庐州的文书,李云从来片刻不会耽误,只要送到了,便随拆随看。 甚至因为他在喝酒,周必没有把一份来自庐州的文书及时送过去,事后被他大骂了一通,差点把周必撵回他父亲周良身边。 当孟青受伤昏迷,庐州破城的消息传到金陵的时候,李云正在李园书房里处理文书,看到这份战报,忍不住大皱眉头。 他麾下这支军队,现在可以称之为江东军。 江东军最早一批冒头的将领,比如说邓阳,钱忠,杨喜这些将领,甚至可以包括周良,李正等人在内,都不能算是顶尖的将军。 毕竟,这些人之所以能够从那么多人里冒头,有些是因为跟李云有关系,有些则是因为跟李云比较早,被李云直接点将。 简单来说,如今江东军的中高级将领里,除了苏晟赵成这两个相对有经验的将领,其他将领都还处于…进步阶段。 他们之中,有些人能够跟上李云的脚步。 但每个人禀赋不同,有些人毕竟天赋有限,李云也不可能有如何如何逆天的气运,保证这些初期跟着他的人全部都是将才。 如今的江东军中高层将领里,一定是有一部分会被时间慢慢淘汰掉的,这种淘汰并不意味着李云会撤他们的职,在一个团队高速前进,快速扩张的阶段,这些人只要不跟着进步,不跟着升迁,其实就已经是被放下,被淘汰了。 因此,李云现在就要着手去培养一些有潜力替补上来的新人,孟青就是李云相当看重的新人。 而这一次,孟青在庐州的表现,也证明了李云先前没有看错。 这场夺门,孟青完全称得上是有勇有谋,而且可能是因为他跟在李云身边跟了一段时间,他的打法有相当明显的“李云风格”,只不过孟青的个人战斗力远不如李云,很难达到李云亲自临阵的那种效果。 看完了这份文书之后,李云立刻给庐州去了信,要求苏晟看顾好孟青,同时他也给孟青写了一封私信,勒令他今后临阵,不许再这样莽撞。 两封回信写好之后,李云让周必送了出去,同时他自己动身离开李园,一路到了金陵府衙,在府衙里寻到了杜谦。 此时的杜谦,依旧在处理公事,见到李云之后,他才站了起来,有些诧异的笑了笑:“二郎家里添丁,这几天应该忙的不可开交才对,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李云也看了看堆在杜谦桌子上的文书,也笑着说道:“现在不是休沐么?怎么受益兄还在忙活?” “没办法。” 杜谦微微摇头道:“事情太多了。” 他拉出来一把椅子,请李云落座,然后感慨道:“治下的州郡越来越多了,要处理的事情也越来越多,这个年关一过,有很多缺位空了出来,需要考量人物,我要整理出来交给二郎。” “以及其他许多地方,都要查漏补缺。” 李云坐了下来,有些好奇:“咱们不是没有动那些州郡的官员么?怎么还能有空缺空出来,这世上还有人放着官不做?” 杜谦给李云倒了杯茶水,笑着说道:“那些人自然愿意做官,不过他们更愿意做朝廷的官,不愿意做二郎你的官,去年朝廷窝在西川,前途不明,很多人还能够留在原任,做招讨使衙门的官。” “现在京城恢复的消息,遍传四海,这些人就不太愿意再在江东“委曲求全”了,因此不少人已经挂印去职,离开了江东,估摸着都要往京城去,要去京城找吏部述职…” 他顿了顿,看向李云。 “顺便再告二郎你一状。” 说到这里,杜谦继续说道:“这事本来这两天就要跟二郎说的,但是二郎家里添丁,我就还没有来得及说。” 李云哑然一笑:“不愿意做我招讨使衙门的官,却要去京城做那几个节度使的官了。” “去了好,去了好。” 李云抚掌道:“他们人一走,平白留下许多坑位,等今年下半年,便可以着手安排真正的自己人去做这些事了。” 势力扩张的太快,李云的情报机构,如今多半放在了江北,还有一部分在西边的庐州附近,也就是说几乎全部投在了军事上。 对于下属州郡的动向,他还真不太清楚。 而这些地方上的政事,目前几乎都是杜谦在处理,汇总之后,再交给李云拍板。 当然了,李某人也并不完全是睁眼瞎,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许昂,卓光瑞等人不可能一言不发。 而今年李云的两个内兄很快就会到江东,算上他的岳父大人,他手底下能用的人,就会多出不少了。 “是这个道理。” 杜谦将一份名单递给李云,轻声道:“这些就是我整理出来的缺位和名单,剩下的部分,这几天也能理出来。” 李云接过名单,塞进了自己袖子里,笑着说道:“年前李正给我来信,说今年南边至少还有三个州,可以归入咱们治下,到时候受益兄又要忙活一阵子了。” 杜谦一怔,随即轻声感慨:“我忙一些倒不碍事,不过这种境况不能长久,金陵招讨使衙门这里。” “需要多一些文官,越多越好。” 他想了想,开口道:“至少要二三十个人,才成了。” 他这是在提醒李云,不能把精力统统放在军事上,文官系统,也必须要着手建立了。 李云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喝茶,轻声笑道:“受益兄,庐州…我已经占下了。” 杜谦闻言,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这么快?” 他知道,庐州现在在平卢军手里,也知道李云派兵征了庐州,但是这种攻城战,往往是旷日持久而且很难建功的。 在杜谦看来,庐州即便能够取下来,可能已经是半年,乃至于更久之后的事情了。 可是现在,似乎只半个月时间,庐州就被轻取! 太过简单,太过梦幻了! “我也有些意外。” 李云放下茶杯,开口道:“苏兄的战报里说,是得了一些庐州本地人的相帮,应该是当初我在庐州,种下了一下善因。” “或者说,挣到了些许名声。” 说到这里,李云咧嘴一笑:“但是不管怎么说,庐州的的确确在咱们掌握之中了!” 此时此刻,李云的心情当然是极好,甚至是有些激动的。 所以他才会迫不及待的来寻杜谦,此时此刻,只有杜谦能够理解他激动的心情。 庐州,可以说是江南门户,有了这座州郡,他以后攻守自如。 或者说,占尽了主动权。 杜谦伸手给李云添了杯茶水,然后看着李云,缓缓说道:“如今,只差江北了。” 江南东道的更南边,如今还是不甚发达,甚至可以说是等待开发的地方,不可能有什么太大的乱子,东边是大海。 如今控制住了庐州,西边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了,所以只差北边。 只要能够以扬州为据点,占据整个江北,从此以后,李云的势力便自成一块。 说的再直白一些,到了那个时候,李云就已经有了独立建国,建立一个偏安王朝的底蕴与资格。 “想要拿下江北,就要跟平卢军,狠狠地干上一场。” 李云轻声道:“而且,要大胜他们才行。” 他低头喝茶,顿了顿,突然笑了笑:“现在平卢军周家父子,应该…” “气的不轻。” ………… 一转眼,又是近十天过去,时间来到了昭定二年的上元节。 金陵城,秦淮河上到处都是花灯,还有不少商贩挂起灯谜,很是热闹。 连金陵府衙,也出钱挂起了灯谜,并且准备了不少的奖钱。 金陵城里,一片繁华景象,与中原以及关中的惨状,似乎全然是两个世界。 而就在这似乎相当寻常的热闹繁华之中,李云在江东的地位以及威望,正在一天又一天,稳定而持续的增长之中。 毕竟这个时代虽然消息不灵通,但是都这个时候了,整个江东来自中原的难民已经不计其数,江东百姓也多少能够知道,中原是什么模样,关中又是什么模样。 但是江东,在李云治下,一切正常! 甚至,比起从前还似乎更加昌盛了一些,这一对比,差距就出来了。 现在,哪怕朝廷打到金陵城外,要把李云给撤换下去,这些江东百姓,恐怕都未必会同意。 江东军的军心士气,尚且还在凝聚之中,但是江东的民心,已经在悄悄向李云身上靠拢。 而就在江东,以及金陵百姓热热闹闹过上元节的时候,金陵李园之中,来了个李云的熟人。 周大将军的家人周贵,正站在李云李使君面前,气的面红耳赤,怒声道:“李使君,你不讲信用!” “先前,我家大将军与你说好,扬州留给你,咱们两家互不相犯!” “如今为何突袭,犯我庐州!” 李某人低头喝茶,不紧不慢的看了他一眼。 “因为过年了啊。” 第四百二十二章 东南一霸 周贵怒视李云。 “使君,过年与你进庐州有什么关系?” 李云放下茶杯,笑着说道:“因为当初,我跟周大将军定下的,是半年之约,如今过了年,一年时间都已经过去了。” “当初的约定,已经不作数了。” 李云跟周绪订约,的确是订了半年,不过那会儿已经是秋天,到现在也就是四五个月,距离半年还有一些时间。 要进了春天,才满半年。 用年关来计年,多少有些赖皮了。 周贵气的脸红脖子粗,怒声道:“李使君,如今你也是一方大人物了,这样背信弃义,将来谁还愿意同你打交道!” “脸面信义要是丢光了,便是得利再多,也给人瞧不起,只能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 李云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看了看周贵一眼,开口道:“周老兄,你说话…最好客气一些。” 他笑着说道:“我现在,拳头又硬了一些,脾气自然而然也跟着差了一些,你要是把我说恼了。” 李某人看着周贵,云淡风轻的说道:“我会杀人的。”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现在的李云,已经不能说是身怀利器了。 可以说是社稷神器的一部分,或者说一小块碎片。 别的不说,江东兵所到之地,一切众生生死,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如今的李云,虽然年纪不大,却也因此养出了一些慑人的气势出来。 而且,他是为数不多亲自上阵杀人的一方诸侯,这会儿虽然只是淡淡的一句话,便立刻让周贵觉得浑身汗毛炸起。 他脸上因为气愤而生出来的红晕,他肉眼可见的消退下去,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周贵微微低头道:“李使君,总要讲些道理罢?” “那我同你说一些道理。” 李云伸手,轻轻敲了敲桌子,开口道:“按照道理来说,我是朝廷封的淮南道招讨使,如今淮南道在我手里的,只有扬州,庐州两个州郡,而且…” “还不是全州,两个州我都是只占了个州城。” 他看着周贵,继续说道:“如果从朝廷的道理来说,平卢军因何出现在淮南道?” 周贵沉声道:“要是按照朝廷的规矩,我家少将军如今已经是朝廷敕封的扬州防御使,那使君是不是要把扬州让出来,让我家少将军去扬州赴任?” 李云有些诧异。 “竟有此事?” 周贵闷声道:“使君要不要看朝廷的圣旨诏书?” “那倒不用。” 李云笑着说道:“我是有些诧异,既然朝廷已经任命了周公子,为什么周公子迟迟不去扬州赴任?我又没有拦着他,周公子随时可以去扬州,任他的防御使。” 周贵闻言,脸色又要红,不过他看了看李云的脸色,很快按捺下来,闷声道:“使君说这种话,一点意思也无。” 李云不接他的话,而是自顾自的说道。 “庐州的事情,我跟你分说一遍。” “当时我与周大将军之间,的确有订约,时间是半年,不过当时说的并不是淮南道,而是…江北。” 周贵再也忍耐不住了,大声道:“庐州不在江北吗!” 李云微微摇头,开口道:“在我看来,庐州应是在大江以西。” “这些字眼上的事情,我也懒得跟老兄你去争,这庐州,我的确是占了。” 李云沉声道:“这里是江东的西边门户,我非占下不可,这没有什么可说的,如果周大将军不服气,咱们摆下阵势,再拼过一场就是。” “他让你老兄到金陵来,与我吵上着一架,于局势没有半点作用,拿不回庐州一砖一瓦。” “说点实在的罢,我现在忙得很。” 李云笑着说道:“如果老哥你再说这些没有用的话,我便从手下找几个能说会道的,好好跟你吵上一架。” 周贵这才安静下来,他先是认真的看了看李云,犹豫了一下之后,才开口说道:“我家大将军想问使君,下一步意欲何为,如果还要再得寸进尺,那么大将军便不再相让,说什么也要跟江东军,见个高低!” 李云微微摇头道:“我力止于此了。” “取扬州,是为了占下江东的盐道,取庐州,是为了拿下江东的门户,不至于被人欺上门来,至于别的地方。” 李云笑着说道:“李某说再多,也没有什么用处,老哥你回去告禀周大将军,就说我往后要去往南,尽力吃下整个江南道。” “跟他,不会再有什么冲突了。” 江南东道,江南西道,占地都相当之大,两道合在一起,几乎就是大周的整个东南了。 而李云现在,真正占下的地方,其实是以金陵为中心的,江南道北部地区。 虽然再往南,是相对来说不怎么富庶发达的地方,但是南边没有什么人再跟李云竞争了,往南扩张,也是李云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说到这里,李云继续说道:“他若是不信,便领兵来攻就是,我最近募了不少新兵,正要寻个机会,锻炼锻炼这些新兵。”????周贵抬头,认真的看了看李云,片刻之后,才问道:“李使君不会使诈罢?” “我使什么诈?” 李云微笑道:“坦诚一些说,现在其实是我占据了主动。” 他低头喝茶,然后缓缓说道:“我知道庐州是东南门户,周大将军不可能不知道,但是周大将军依旧没有在庐州布置重兵,你们平卢军的主力,现在去了哪里?” “恐怕精力都在河南道,或者河北道上罢?” 李云轻声说道:“关中快要见分晓了,此时的周大将军,比我要着急。” 这才是如今李云与平卢军之间真正的形势。 李云忙着在江南道扩张地盘,扩充军队,半年以来,那位周大将军,当真就在闲着吗? 他定然也要以青州为核心,往外扩张地盘,同时,尽可能的募兵征兵,毕竟在那位周大将军心中,他真正的对手乃是北边的范阳节度使。 关中那场“分餐”,他没有能够参与进去,便只能趁着这段时间,在地方上尽量强壮自己,至少让平卢军,成为与范阳军一个体量的存在,成为雄据一方的一方诸侯。 而在这个过程中,周绪不想,也不可能跟李云死磕。 毕竟等到关中尘埃落定,那位范阳节度使,什么样的圣旨都能从兜里掏出来,到时候平卢军与范阳军,随时可能会爆发战事。 周绪需要尽快吃下更多地盘,尽快消化更多地盘,这个时候,他甚至已经默认了江南是李云的地盘。 要不然,庐州这种事情出了之后,到金陵的便不应该是周家的家人周贵,而是平卢军的战书了。 周贵愣神了一会儿,才感慨道:“李使君…年纪轻轻,真是厉害。” 对于这种吹捧,李云已经相当平静了。 这段时间他在金陵,有时候需要见不少本地人,或者外地过来拜访,以及那些来投奔他的人。 拍马屁的话,他已经听的太多太多。 “说说条件罢。” “往后三年,我家大将军与使君,互不相犯,庐州以及扬州,包括下属各县。” 周贵看着李云,沉声道:“都交给李使君。” 李云想了想,开口道:“三年时间太长了,真定下三年,我不一定会守约,周大将军更不一定会守约。” “一年罢。” 李云微笑道:“一年之内如此,一年之后,各凭手段。” 一年之内,平卢军会面对来自于范阳军的压力,而李云,也多半会面对来自于朝廷的压力,至少是来自于朝廷的“试探”。 一年之后,双方都会见分晓,那个时候,当然就各凭手段。 周贵微微低头,开口道:“我要先回去,问过大将军。” “你回去就是。” 李云微笑道:“其实问不问,没有什么意义,这个一年之约,也不会写在盟书上。” “我不会对平卢军放下戒心,平卢军多半也会一直盯着我,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周贵起身,看了看李云,然后抱拳行礼:“大将军与李使君,将来未必不能携手。” “在下告辞。” “携手…” 看着周贵远去的背影,李云眯了眯眼睛。 两家携手,就是一家占东南,另一家占东北,各自占地为王。 但是等李云消化了整个江南之后,并不会一直固守江南,更不想在千百年之后,被人归结为江东鼠辈。 他默坐了一会儿,略作思考,然后站了起来,走到了李园的后院里,找到了正在后院摆弄草的薛老爷。 李云低头行礼,笑着说道:“岳父大人,忙活着呢?” 薛老爷放下手中浇水的水瓢,抬头看了看李云,笑了笑。 “贤婿最近不是忙的厉害么?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说着,他一怔,惊喜道:“莫不是我家大郎二郎来了?” “还没有,还得几天。” 李云笑着说道:“我过来寻岳父,是想问一问岳父。” “有没有兴趣出山去做州刺史,最近刚空出来一个缺位。” 薛老爷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哪个州?” “庐州。”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三章 汴州防御使 薛嵩吃了一惊,问道:“庐州…” “庐州如今也是二郎治下了?” 李云从他手里接过水瓢,一边浇草,一边笑着说道:“约莫是十天前的事情,运气好了一些,如今已经是招讨使衙门治下了,岳父如果愿意去,等一两个月,我把庐州那里清理干净了,岳父就去那里任事,做个无有上官束缚的刺史。” 薛老爷瞥了一眼自己的女婿,闷声道:“谁说没有上官束缚,你不是上官?” 李云轻声笑道:“庐州这两年,数次历经战乱,前被叛军侵占,后又被平卢军占下,当地百姓苦不堪言,岳父去了之后,今年不用往上缴纳钱粮。” “只要岳父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金陵这里不会约束庐州,可不就是上无上官?” “再说了,各州郡都是杜受益在管着,他不给您老人家这个面子,还能不给我一个面子?” 薛嵩认真考虑了一番,随即沉声道:“老夫如果去,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老夫是去做官,又不是把庐州封给我了。” 他看着李云,继续说道:“不过,我如果去的话,只孤身一人去,家里人还是留在金陵。” 李云哑然一笑,又去舀了一瓢水,继续说道:“我敢让岳父过去,自然会保证岳父的周全,不过岳父想一个人去,那便一个人去。” 他对着薛嵩挤了挤眼睛:“到时候,我让人寻两个年轻一些的丫鬟,照顾岳父起居。” 薛嵩咳嗽了一声,连连摆手:“什么话,什么话。” “老夫不是那种人。” 李云笑着说道:“只是照顾起居,岳父大人胡思乱想了。” 就目前的局势来看,彻底占下庐州,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而庐州这块地方,李云一定是会派重兵驻守的。 驻守的人选有两个。 或者是正在庐州养伤的孟青,或者是跟在李正身边,现在正在南边替李云“开疆拓土”的陈大。 但是不管是谁,庐州最少会有三千人以上的兵力驻守,在各个城门严阵以待,再加上庐州民心可用,一定不会出什么问题。 真的出问题了,李云亲自领兵去救,也绝对可以保证老丈人的周全。 薛老爷老脸一红,低声道:“这事,老夫一会就去找你岳母说道说道。” 李云咳嗽了一声,开口道:“岳父大人,庐州…相当要紧。” “小婿需要一个值得信任的帮手,去帮我看顾好那里,而且庐州百姓如今水深火热,也需要一个干吏,去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薛嵩也正色起来,略微思考了一番,便缓缓点头:“二郎你放心罢,薛家小事是你岳母说了算,碰到大事。” “向来都是老夫做主。” 李云笑着说道:“那岳父大人先去说,如果说不通,小婿去找岳母说道说道。” “不必。” 薛老爷面色严肃,摆手道:“这种正经事,要是还需你去说道,老夫的面子摆在哪里?” “你安心等老夫消息就是。” 李云笑着点头,开口道:“估计还有三四天时间,两位兄长就都到了,到时候咱们便可以一家团圆,至于两位兄长到了江东之后怎么安排,则还要问过他们。” 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李云如今名为周臣,实则已经自己另起炉灶了。 说的难听一些,就是乱臣贼子。 至少是个不忠之臣。 薛老爷这种跟李云接触比较多的人,也了许久时间,才接受留在江东的事实,但是至今没有在李云手底下做事,多半就是因为这个。 而薛收薛放兄弟,也未必能够认同李云。 李云也不强求他们来相帮自己,只要不闹得反目成仇,那就一切好商量。 薛老爷缓缓点头。 “等他们到了,老夫同他们…好好聊一聊。” ………… 三日之后,薛家兄弟,带着一众儿女,来到了金陵城外。 已经许久没有亲自出城迎接谁的李云,这一次亲自出城迎接这两位内兄,一同出来的,还有薛家的长孙薛圭。 因为薛家兄弟进了江东之后,一路上就是李云的人在护送他们,因此李云很精准的掌握了他们的动向,刚出城没多久,就迎面看到了几辆马车缓缓驶来。 李云拍了拍薛圭的肩膀,薛圭一路小跑迎了上去,李云则是两只手拢在袖子里,缓步迎了上去。 很快,马车停了下来,薛家兄弟下了车,薛圭颇为激动,扑通一声跪在父亲薛收面前,叩首行礼:“孩儿拜见父亲。” 薛收看了看自己的儿子,伸手将他扶了起来,拍了拍薛圭的肩膀:“起身,起身。”????李云这会儿,也走到了近前,他拱手笑道:“大兄,二兄。” 然后又对着他们身后的两个夫人拱手道:“大嫂二嫂,一路辛苦,一路辛苦。” 薛收性格开朗一些,当即拱手还礼,笑着说道:“妹婿现在,竟还能亲自来迎我们一家,真是难得。” 李云微微摇头笑道:“应当的。” 薛放反而是个闷一些的脾气,他对着李云拱手还礼之后,只问了一句:“小妹和孩儿,都还好罢?” 李云连忙说道:“都好,都好。” “城外天冷,大兄二兄上车罢,等进了城里,自然就能见到你们的大外甥了。” 薛收点了点头,回头看向薛家几个五六岁以上的第三代人,沉声道:“还不给你们姑父见礼?” 几个娃娃上前,规规矩矩的就要给李云磕头,李云把他们搀扶了起来,笑着说道:“大冷的天,跪什么跪,走,进城暖和暖和。” 兄弟两个人又跟李云又聊了几句,这才带着家人各自上车,李云也上了自家的马车,将他们一家,一路领到了李园门口。 马车停下之后,薛收第一个跳下马车,抬头看了看写着“李园”两个字的牌匾,又看了看李园门口的几个守卫,感慨道:“妹婿这住处,真颇有一些气势。” 李园,原先只是一个卓家在金陵的一座豪宅,因为是商贾人家,门户并不是特别大,在金陵城里其实不是如何出奇。 但是李云一家住进来之后,这里就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 尤其是李云,平日里基本上在李园办公,这里的意味,就更加有些与众不同。 如今,李园两个字的牌匾高高挂起,门口四班守卫日夜巡逻,虽然门户依旧是从前的门户,但是冥冥之中,似乎就是多了些难以言说的气势。 李云也抬头看了看李园两个字的牌匾,笑着说道:“只是门口无有人行人来往,跟其他宅子就显得有些不太一样。” 他伸手邀请道:“快快请进罢,岳父岳母,还有韵儿,已经等你们许多天了。” 薛家兄弟这才带着家里人,从正门进了李园。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如今的金陵城里,能够常出常入这座宅子的,不会超过二十人。 这里,已经成为了江东实际上的政治中心,而金陵城里的那座金陵府… 只不过是政务中心罢了。 …… 正当薛家人在金陵李园团聚的时候,一封加急文书,被送到了西川的天子行辕。 而且是裴璜本人,亲自送到了皇帝面前。 “陛下,梁温的急报。” 皇帝陛下怔了怔,问道:“梁温是谁?” “您忘了?” 裴璜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梁温,是叛军之中的将领,王均平的下属。” “先前他已经接受了朝廷的招安,降了大周。” 皇帝这才想了起来,皱眉道:“他没死?” 京城为三个节度使所破,按理说这梁温应该死在了乱军之中才对。 “没死,而且他一路从西关出逃,这会儿已经逃到了中原,收拢了一些叛军,如今在汴州附近落脚,陛下,这梁温在信里说,他在京城,领兵进皇宫,替陛下斩杀了王均平…” “可是那三个节度使并不认账,依旧对他刀兵相向,他拼死抵抗,侥幸逃出了京城。” 皇帝陛下愣神了许久,随即看向裴璜,问道:“其人…” “说话可信否?” “三个节度使进城之前,王均平的确已经死了,不过到底是谁杀的…” “说不清楚。” 皇帝陛下深呼吸了一口气,沉默了许久,然后开口道:“那看来,这个梁温说的,有几分可信,他收拢了多少叛军?” “六千人左右。” 皇帝陛下缓缓点头,沉声道:“下急诏,封他做…” “汴州防御使。”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四章 永不收租! 年关已经过去,眼瞅着春天就要到来。 也就是说,哪怕皇帝陛下再拖,也拖不了太久了。 他迟早要动身回到关中,面对那几个手握重兵的节度使,而想要对抗他们甚至是胜过他们,单靠禁军肯定是不行了。 就目前来说,禁军的数量都不如关中的几路节度使军队,质量上… 就更不用说了。 这支中央禁军,甚至比从前还要更加孱弱,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多是关中子弟,从关中来到西川,不少人心理上都出了问题。 因为哪怕没有收到关中的消息,靠猜也能猜的到,如今的关中,可以说是一片狼藉,他们的家人,多半已经流离失所,甚至已经是家破人亡了。 而且,到了西川之后,皇帝怠政,这些禁军连从前基本的训练也没有了,状态可能比先前还要更加糟糕。 在这种状况下,皇帝哪怕是想要给自己留一点辗转腾挪的空间,也必须要依靠外力。 除了三个节度使之外的那些老牌藩镇,拉拢起来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现在的朝廷也未必出的起价格,因此拉拢一些“新人”,相对来说就更加有性价比一些。 比如说这个从叛军之中成功聚拢了一批人,并且逃出去的梁温,就极其有性价比。 他虽然带了些人出去,也能够占一块地方,但是没有名分,那些个节度使随便派点兵力,就可以很轻松的抹掉他。 而如果朝廷招安了他,给他封个官职,不在关中的范围之内,那么多藩镇盯着,那几位节度使,就多半不会动手给自己找麻烦。 而这一份几乎没有任何成本的任命,就能在某种程度上,控制梁温这一小股兵力,至少是可以利用他。 类似的手法多用一些,积少成多,说不定对时局就会有助益,至少如今的皇帝陛下是这么想的。 反正时局,已经很难更糟糕了。 这位皇帝陛下,与裴璜一起,把这件事情定了下来,等裴璜坐在一边,起草完文书,皇帝才问道:“三郎,近来还有没有什么大事情发生?” “大事?” 裴璜如今,几乎就是皇帝身边的大秘,比几个宰相很容易见到皇帝,也总揽了皇帝的情报工作,他想了想,才开口说道:“江南道那个李云,前段时间发兵,占了庐州。” 裴璜将起草好的文书,递到皇帝面前,然后继续说道:“这件事还有些蹊跷,庐州早已经被青州的周绪派人占了,应该还是有平卢军驻军的,但是李云所部,只用了几天时间,就拿下了庐州城,快的有些诡异。” 皇帝思索了一番,问道:“这个李云,看起来很是厉害啊。” “是。” 裴璜轻声道:“他早年还在宣州青阳县做都头的时候,臣便见过他,那个时候,臣见他颇有几分勇力,还打算收为己用,不过这人心高气傲,还打伤了臣的家人,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没想到后来,他跟随苏靖,立下了些许功劳,跻身官场,后来苏靖兵败,溃兵几乎全部都被他吃下,他承了苏靖的家底,因此成了些许气候。” “几年时间下来,这李云声势越来越大,现在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东南一霸了。” “苏靖…” 听到苏靖的名字,皇帝陛下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然后轻声叹息:“朕现在,已经有些后悔了。” 裴璜想了想,微微低头道:“陛下还记得苏晟么?” 皇帝一怔,随即点头道:“朕记得,苏靖的儿子,被关在刑部关了一段时间,后来放着朝廷给的官职不要,说是要去寻找其父的遗骨,离开了关中。” “这人…现在在这李云麾下领兵。” 皇帝愣住,然后感慨道:“看来,这李云真有几分神异之处,要不然怎么也应该是苏晟,接过苏靖的家底。” 裴璜继续说道:“李云如今越发了不得了,尤其是去年下半年时间,他在江南发了疯一样募兵,现在手底下,估计已经有了数万兵马,论规模,还要胜过当年的苏靖。” 皇帝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然后问道:“李云这人,可不可用?” 裴璜想了想,微微摇头:“臣不知道,不过根据臣对他的了解,这人…对朝廷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不过,还是可以派人去盯着他,随时将他的动向报到陛下这里来,哪怕他不能为陛下所用,将来朝廷也可以借机挑拨他与其他节度使,让他们互相征伐,互相虚耗。” “皇城司的人,还能派出去么?” 皇帝问出了这一句。 皇城司经过这场动荡之后,也是元气大伤,如今规模,连先前的一半可能都没有了,大周各道的消息,也只能得知个大概,远不如从前那样,几乎可以探听天下消息。 “陛下,这事用不着派皇城司的人去。” 裴璜轻声道:“臣有个家仆,名叫裴庄,他与那李云,有一些交情,派他去投李云,李云定然纳他。” “江东动向,则陛下可以尽知。” 皇帝闻言,缓缓点头。 “好,好。” “就让你这家仆去好生去查访查访,若李云可用,朕…” “将来说不定能多出一个助力。” 裴璜微微点头,随即低声道:“臣以为,还是引得他们内斗为好,不然即便将来李云为陛下立了功,一代人之后,难保他不会成为李全忠。” 皇帝点头,又问:“几个宰相,近来有没有说什么?”????裴璜默然,片刻之后,低声道:“有两位宰相,似乎是想要辞官。” 皇帝握紧拳头,咬牙道:“鼠儒,鼠儒!” “三郎,你去安排,明天…明…” 皇帝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后天罢,后天朕同他们几个见一见,让他们都来行宫见朕。” 裴璜退后一两步,深深低头道:“臣,遵命…” ………… 昭定二年二月初。 金陵李园之中。 这会儿,金陵的天气已经暖和了不少,李园之中的一些草,已经生出了一些新芽。 李园正堂之中,李云与薛嵩,各自在主次位落座。 而杜谦与薛收,则是陪坐一旁。 杜谦看了看李云,笑着说道:“庐州那里的事情,倒也不用特别着急,春播的事情,前些天我已经派了人手去主持。”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看薛嵩,开口道:“薛叔大可以再等一两个月再去,不用这么着急。” 薛老爷微微摇头,正色道:“杜使君,老夫既然决定要去了,便不能耽搁,春播乃是头等大事,庐州这几年动乱频频,想要恢复元气,春播更是要弄好。” “老夫这几日就动身。” 经过薛家上下一段时间的商量,薛老爷最终还是力排众议,决定出仕庐州,而今天请杜谦过来,主要就是问一问庐州的情况。 李云低头喝了口茶水,看向薛收,笑着说道:“大兄也要同去庐州?” “是。” 薛收面色沉静,沉声道:“家父年纪长了,庐州又是动乱之地,我不能让他老人家一个人去知庐州,我原是许州别驾…” 他看了看李云,又看了看杜谦,缓缓说道:“如今也不求上进,只想依旧任庐州别驾,给父亲打个下手,帮一帮忙。” 杜谦连忙笑道:“这个自然是好,我没有意见。” 李云给一旁的薛老爷添了杯茶水,轻声道:“岳父大人,这段时间庐州那边的情况陆续送来了,我也对庐州有所了解,既然岳父大人准备要去,我有个差事,想要跟岳父大人说一说。” 薛老爷瞥了他一眼,闷声道:“前番你来找我的时候,还跟老夫说,等老夫到了庐州,上无上官,老夫这才刚应下来,你便给老夫安排差事了!” 李云哈哈一笑:“一码归一码,这个事情,也不算是差事,而是我们江东,都要陆续去办的大略方针。” 说到这里,李云正色道:“庐州多次动乱,百姓流失不少,如今正好我们又在庐州驻兵,因此这件事,刚好可以推行下去。” “今年一年,庐州免赋。” 他看着薛嵩,继续说道:“但同时…也要均田。” 一旁的薛收一怔,然后意外的看着李云,问道:“怎么个均法?” “无有田契的地,一律收交官府。” “这段时间平卢军在庐州分的地,也是统统收交官府,总之就是,想办法把庐州的大部分田地,收交官府。” “然后,以低租价租给名下无产无业的佃户,游民。” “租期可以定十年,或者二十年三十年。” 李云缓缓说道:“要让他们立下心,对于那些实在困难的,今年的种子,官府无偿提供给他们,帮着他们安身立命。” “粮食,也可以借贷给他们。” 薛收很是意外的看着李云,他思索了一番,开口问道:“租给这么长时间,为何不干脆分给他们?” 李云笑着说道:“自然是怕别人强买强卖,再抢了他们的。” “官府的地,那些大户就抢不去了。” 薛收先是眼睛一亮,然后沉吟了片刻,还是微微摇头:“会出问题。” 这个法子在另一个世界好用,是因为信息透明,而且民智已开,但是在这个世界,并不完全适用。 李云也很清楚这一点。 官府是他李云的官府,或者是薛嵩父子去管,自然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如果将来,别的官员下来,官府名下有这么多地,那些官员很难忍得住,不从中抽取油水。 李某人低头喝茶,片刻之后,才继续说道。 “过几年,我稳下来之后,便张贴告示,布告治下所有州郡,我李云治下的官府,官田民种…” “永不收租。”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五章 江东小朝廷 土地完全公有,暂时是不可能做成的。 因为土地公有,就意味着李云要跟所有的既得利益者站在对立面,而这种理念,江东集团内部的人,也不一定会理解。 杜谦,杜和,乃至于周良,李正等人,都不一定会理解。 所以李云准备走的,是一条折中的路子,那就是让官府也成为地主,占据一部分田产,然后按十年或者更长时间,来租给无产者耕种。 这样,公私合流,哪怕后续仍然有土地兼并的问题,至少会有一部分土地,每隔一段固定的时间,能够完成一次土地再分配。 不至于会有很多人吃不上饭,社会矛盾也会相对缓和一些。 而且,官田可以很好的控制粮价,不至于让粮价崩溃。 当然了,租出去的官田,可以不收租,但是该收赋税还是一样要收,要不然在目前这个生产力的情况下,难以维持下去。 这就是李云,对于土地制度的构想,这种构想,目前还是个雏形阶段。 其中有没有漏洞,能不能很好的施行下去,会不会被下面的官员念歪了经,都很难讲。 李云也需要一块地方,去施行这个政策,同时也是试行这个政策。 除了这种公私并行的土地制度之外,李云未来还准备建立农学院,尽力提高生产力。 生产力才是一切的根本。 再好的制度,没有生产力相配,百姓依旧吃不上饭,穿不上衣。 而在这个时代,最重要的生产力无非就是衣食,这两样里,食物又相对更重要一些。 薛收毕竟也做了十来年的官,李云这句掷地有声的话一说出口,他脑子里立刻就开始推演,思索了好一会儿之后,李云的这个大舅哥若有所思的抬起头,缓缓说道:“如果这个法子,真能推行下去,倒的确是个利民的法子,不过说到底,还是要看是谁在推行这个制度,如果底下的官员不作为,或者从中上下其手,从中盘剥,官府…” “说不定要被人扣上与民争利的帽子。” 薛收一句话,就切中了要害。 李云拟订出来的这个公私并行的土地制度,其实是与儒家理念完全背道而驰的,儒家讲究仁政与德治,官府拥有大量的土地,如果还收钱,一定会被一些儒士攻讦。 李云毫不犹豫的说道:“不管什么政策,什么法子,只要去施行的人心术不正,都很难有什么好结果,目前这个公私并行的法子,只在庐州试行。” “等推广开来的时候,我会想办法把监督制度建立起来。” 李云沉声道:“事在人为,总要试一试这些新东西,要不然即便我们占了地盘,给百姓分了田地,用不了几十年,依旧会恢复旧观,到头来不过是再走一回。” 薛收还没有回答,一旁的杜谦已经笑着说道:“今天这场对话,我回去之后,要好生记下来,说不定将来就要载于青史之上了。” 薛嵩坐在李云旁边,沉默了许久,然后看向李云,开口道:“那好,这几天我们父子就动身,到庐州去,不管这个法子成与不成,我们都去替二郎试一试。” 李云起身,对着父子二人拱手笑道:“多谢岳父,多谢大兄。” 四个人又坐在一起讨论了一会儿,薛家父子便起身离开,去做一些前往庐州的准备去了,而李云与杜谦,送走了他们两个人之后,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坐下,李云看着杜谦,问道:“受益兄觉得,这个法子能成么?” 杜谦低头喝茶,笑着说道:“庐州有五千驻兵,二郎想推行什么政令,便可以推行什么政令,都是能成的。” 李云皱眉道:“受益兄知道,我说的不是只在庐州。” 杜谦想了想,正色道:“那我就往后推一推。” “大的不说,只考虑近前的话,如今二郎已经可以说是兵强马壮,只等占了江北,便有了裂地建国的本钱,到时候二郎是江东之主,将这道政令推行下去,有二郎这个创业之主在一天,这个政令便能够推行一天。” “下面的官员,即便从中上下其手,揩去一些油水,但总体不会出大问题。” “但是将来,便不太好说了。” 说到这里,杜谦喝了口茶水,继续说道:“将来的事情,咱们这一代人是管不了的。” 李云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洒脱一笑:“我也没有想着去管什么将来的事情,既然受益兄觉得,这个法子能够奏效,能够推行下去,等在庐州试个一两年,我便着手去做这个事。” “不过眼下…” 李云起身,背着手说道:“眼下要紧的还是军事,军事不成,便是把治下所有州郡,统统治理成京城那般繁华热闹,敌人一到,还是立时化为梦幻泡影。” “我依旧要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军事上。” 说到这里,李云回头看了看杜谦,笑着说道:“政事方面,主要还是受益兄多多担待。”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至少是在物质世界,就是拳头大的人说了算,而不是治理能力强的人说了算。 如今的江东,虽然比先前强大了不少,但是在军事实力上,最多只能算是当世的第二梯队。????杜谦默默点头,沉声道:“天子托辞说,要等到开春之后,再返回京城,如今已经开春了,朝廷不可能一直窝在西川。” “迟早是要回京城的。” 杜使君想了想,继续说道:“如今天下格局,看起来是向着诸侯划地分治的局面靠拢,而往后两三年时间…” “便是拼过一场,划定地盘的时间。” 杜谦抬头看着李云,缓缓说道:“也是比较要紧的两三年,这两三年时间,二郎只要撑过去,占住江南的地盘,便至少是个江东节度使,甚至是…” “江南节度使。” 杜谦缓缓握紧拳头道:“届时,至少是两三代人的基业。” “江东节度使…” 李云看向杜谦,突然笑了笑:“杜兄,我最近半年时间,眼光渐渐高了,这江东节度使,我已经不怎么瞧得上了。” “江南节度使,也没有什么意思。” 李某人起身,望向门外,缓缓说道:“等占定了江南,我不会因为所谓两三代人的基业,便裹足不前。” “这世道太乱了。” 李云面色平静:“我既然能够站到台前,便不能看着它,再乱个两三代人。” 两三代人,少说三四十年,甚至要五六十年,也就是说,天下还有五六十年纷争的乱世。 屁股决定脑袋。 如果说先前的李云,还是只想在乱世之中自保,保全自身与身边的人,谋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现在的李云,目标已经远不止如此了。 短短几年时间,他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眼睁睁的看着大周的国运倾颓,他在想。 他降生在这个世界,似乎的确是应该去做一些事情的。 杜谦闻言,脸上露出笑意,他走到李云旁边,欠身行礼道:“使君如今,终于有天子之志了。” 李云回头看了看杜谦,笑着说道:“真要有那天,受益兄便是我之相国。” 杜谦哈哈一笑:“我做不做相国,无关紧要。” “我只想在有生之年,见到天下战乱平息。” 二人相视一笑。 此时此刻,当初在越州达成合作关系的两个人,似乎终于从主次之分,进展到了“君臣之分”。 而江东,也越发… 像是一个小朝廷了。 ………… 数日之后,薛家父子坐着马车离开金陵,李云跟着他们一路到了金陵城外,一直送出了十几里之后,薛嵩才忍不住对李云说道:“贤婿,你在金陵事忙,便不要再送了。” “庐州城里有驻军,你又派了军队护送,不会有什么事。” 李云骑在马上,看了看马车里的薛嵩,微微摇头,笑着说道:“我不是送岳父,我正好也要去一趟庐州,正好陪着岳父一道过去。” 薛嵩“啊”了一声,有些吃惊。 他事先,全不知情。 李云继续说道:“庐州还有五千驻军,将来谁在那里留守,还有后续的军事安排,都要我去过问,还有…” 他看了看薛嵩,缓缓说道:“庐州对于江东来说,就是西边的边城了,很多事情,我要去亲自看一看,亲自布置一遍。” “免得…” 李某人看了看庐州。 “免得后面,再出什么乱子。”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六章 各升一级! 庐州对于李云来说,当然是极为重要的。 事实上,他本来就准备在攻庐州的过程中,亲自到庐州去,哪怕不参与具体的作战指挥,也要到庐州来看一看情况。 这里,就是他的西大门。 只不过最开始,在李云的估计之中,苏晟至少要三个月乃至于更长的时间,才有可能拿下庐州,因此他才没有急着赶来庐州。 没想到只几天时间,庐州就已经破城。 这会儿,李云正好与老丈人一起去一趟庐州,一来去处理处理庐州城里的一些情形,二来安排那边的武备事宜。 因为赶路不是太着急,李云有时候骑马,有时候就跟着薛老爷一起坐车,翁婿二人坐在一起,聊一聊时势,以及朝廷,还有关中的一些事情。 从金陵到庐州,一共四百里的距离,因为一行人除了坐车,就是骑马,只用了五天时间,就来到了庐州。 他们到庐州之后,距离庐州城还有二三十里,苏晟便带着一众将领,飞马来迎,靠近了之后,苏晟翻身下马,竟半跪在了李云先前,低头行礼:“属下苏晟,拜见使君!” 李云连忙下马,将他扶了起来,皱眉道:“苏兄这是做什么?” 苏晟被扶起来之后,对着李云笑道:“该有的礼数不能少,现在使君已经是银青光禄大夫了,哪怕是按照原先我在朝廷的品级,也得同使君行礼。” “少来,少来。” 李云打断了他,二人正在叙话,薛嵩父子也已经下了车,苏晟认得薛嵩,上前抱拳见礼,薛家父子也知道他是苏大将军的长子,都慌忙拱手还礼。 互相见礼之后,薛家父子依旧上了马车,李云则是跟苏晟一起,并马而行。 因为马车走的不是很快,两个人就可以一边骑马一边说话,李云看着苏晟,笑着说道:“这一次庐州之战,我原以为要打个几个月,甚至感觉要打半年,我都准备让那些新兵轮换着来打庐州了,没想到兄长这么快就取下庐州了,真是让我惊喜。” “这几天,我在金陵跟受益兄商议了,这一次庐州之战,苏兄功莫大焉,等过些天,我就给苏兄升官,升苏兄做将军!” 苏晟闻言一怔,随即哑然一笑:“使君准备升我做什么将军?” 大周的官制,并没有将军这个职位,或者说没有哪个职位,是叫做将军的,将军更多是个称呼。 比如说军中校尉以上的将官,说好话的话,就可以称其为将军了。 只有武散官,会被称为某某将军。 不过李云麾下的兵制,力求简洁明了,因此他是准备在军中增设将军一职的,位在都尉之上,下辖五千到一万人。 再往上,就是大将军了。 不过现在的李云,自己都不是大将军,自然没有办法给别人封大将军,这些都还只是他自己的构想。 李云倒是很正经,正色道:“就是将军。” “我准备改革军制,在都尉之上增设将军,下辖五千到一万人,称为一个军。” 一百人是旅队,再往上是校尉营,都尉营,都尉营以上,就该是“军”了。 比如说,现在苏晟在钱塘的驻军,规模上完全可以称为钱塘军,而他就是钱塘将军。 苏晟闻言,这才明白过来李云并不是玩笑,他认真考虑了一下,微微摇头道:“这一次破庐州,是孟青功劳最大,这头功不能记到我的头上,至于这个将军的位置…” “我就更不能领受了。” 他看着李云说道:“当日破城,除了孟青等人用命之外,还有就是二郎在庐州留下的好名声派上了用场,跟我,实在是没有什么太大关系。” “孟青还不是你的部下?” 李云笑着说道:“苏兄也该往上升一升了,你们这一批都尉如果不往上升一升,下面那些校尉,一个都休想升都尉,包括这一次立了大功的孟青。” “等回去,我便给写一份正经的文书,任命苏兄做钱塘将军。” 苏晟只是略微考虑了一番,便无奈道:“那我就只好领受了。” 李云满意点头,问道:“庐州境况如何?” “相当顺利。” 苏晟回答道:“顺利到连我都觉得不对劲了。” “当日占了庐州之后,一部分平卢军逃了出去,按照道理来说,他们即便不派兵过来攻庐州,也应该有援兵过来,贴近庐州城附近转一转,但是我们占了庐州之后,不要说庐州附近,整个庐州的平卢军,似乎都凭空消失了。” “他们有更要紧的事情。” 李云笑着说道:“庐州破城之后不久,平卢军便有人来找我了,将我大骂了一通,差点就把我骂出火气。” “不过那位周大将军的意思,还是与我井水不犯河水,这庐州,就当是他送我了。” 苏晟闻言,撇了撇嘴:“什么送?我五千兵马驻兵庐州,他想把庐州要回去,也得有本事才成。”????李云笑呵呵的说道:“人家是节度使,大将军,总要要点面子不是?” “对了。” 他看着苏晟,问道:“孟青那小子,现在情况怎么样?” “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只不过胳膊上的骨头断了,腿也伤了,现在还不能下床,大夫说得三个月,才能调养回来。” 提起孟青,苏晟忍不住夸奖道:“那小子,真他娘的有种。” “不仅有种,更难得的是还有脑子。” 他看着李云,继续说道:“二郎,以后便让他跟着我罢,我带着他!” 李云哑然道:“他是跟着邓阳的,只是在兄长身边学点本事,兄长怎么就开始要人了?” “而且,我还准备让他镇守庐州呢。” “不成了。” 苏晟摇头道:“他这个伤,怎么也得再养一两个月才能见好,除非我留在庐州,替他看一段时间。” 李云皱眉:“钱塘那边的事情更重要,兄长升了之后,钱塘军中需要提起来至少五个都尉,各个都尉营,校尉营以及旅队,都要重新整编,事情多多。” “你不能在庐州久待。”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庐州城门口,李云接着话茬,继续说道:“我给南边去信,让陈大回来替我守庐州罢,他性格更沉稳一些。” “不过…” 李云笑着说道:“他从南边领兵回来,太过折腾,时间也来不及,兄长须舍两三个都尉营的兵力给他,让他驻兵庐州。” 苏晟很是大方,摆手道:“没什么问题,我离开庐州之前,会给他留人的,只要他能够领得动。” “应该可以。” 李云淡淡的说道:“兄长麾下的那些将领,也不少是缉盗队出身,陈大那小子,在缉盗队的时候,可是仅次于我的几个领队之一,这几年折腾下来,一个庐州他如果领不动…” “那真就是白混了。” 陈大是最早跟着李云一批人,尤其是缉盗队时期,他的份量很重。 后来缉盗队的人基本上全都做了中基层将官,庐州城里也不会少缉盗队的人,陈大领起来。 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庐州城,刚进城里,苏晟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笑呵呵的说道:“说起来,这庐州城里,还有个姑娘,一直在等着见二郎一面呢。” “二郎这一回来了正好,如果再不来,她该去金陵寻你了。” “到时候找到弟妹面前,恐怕二郎难逃一劫。” 这个时候,苏晟用起私下的称呼,就意味着他在跟李云开玩笑了。 李云有些诧异,问道:“什么姑娘?” “陆家姑娘啊。” 苏晟看了他一眼,有些诧异:“人家陆姑娘想念你得紧,二郎怎么一点没放在心上?” 李云这才想了起来,微微摇头道:“我这几年,杀了不少人,也救了不少人,哪里能记得下?” “当初在庐州,事情还没忙完,我就去和州接兄长一家去了,哪里能记得住,那位陆姑娘的模样,我都已经忘了。” 苏晟哈哈一笑:“你没记住,人家可记住你了,你这番来了,她定然来寻你。” 李云哑然一笑:“那也没什么,我又不怕生,等会安顿好了我岳父还有内兄,兄长先带我去瞧瞧孟青。” 苏晟应了一声,道了声好。 很快,马车停在了庐州刺史府门口,李云与苏晟下了马,回头父子俩也下了车。 “岳父大人多年为官。” 李云指着这座刺史府,对着薛老爷笑着说道。 “如今终于升迁了。”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七章 苦命人 薛嵩年轻时也是久试不第,无有功名,最后被人举荐,才在中年做了一个县的主簿,后来做官做了半辈子,最后一任官,也不过是个知县。 如今,李云轻轻一拉,他便连升数级,做了庐州刺史。 他这个刺史,目前来说还是李云私封的,但是事后李云会给朝廷上举荐信,朝廷只要不是特别愚蠢,便一定会给李云这个面子,做这个顺水人情。 毕竟这个地方,已经被李云实控了。 李云说出来的这句话,多少带了些玩笑的意味,不过薛老爷抬头,看向眼前这座刺史府的牌匾,竟怔在了原地,许久没有说话。 他虽然称不上是什么当世难得的能臣,但是做事勤勉,除非不得不拿的钱,不然他从不伸手。 但是中年入仕,十多年兢兢业业,到最后也依旧是升迁无望,如今,曾经的愿望,似乎轻而易举的实现了。 让薛嵩,忍不住怔在了半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看向自己的女婿,神色有些复杂:“过去做官的时候,一直听人说,朝中有人好做官,朝中有人好做官。” “原先老夫,只是看着同僚个个升迁,却无法切身感受,如今…” 他自嘲一笑道:“总算是感受到了。” 李云笑着说道:“岳父大人在青阳,其实管的不错,这么多年一直做知县,是屈才了。” 薛老爷看了看李云,很认真哦问道:“当真吗?” “自然当真。” 李云上前,拉着小老头的衣袖,把他往刺史府里领,一边走一边笑道:“这刺史的位置,我也不是没有坐过,比起县令,应该也没有复杂到哪里去,岳父尽可以做得。” 薛老爷却瞥了一眼李云,闷声道:“你又没有做过县令,如何知道?” 李云哈哈一笑:“那没有办法,小婿初入仕途,便已经是越州司马了。” 一旁的薛收,闻言也忍不住面露笑容,摇头感慨道:“妹婿这话,还真是气人。” 跟在李云身边的苏晟,则是笑着说道:“那是因为,贤父子未曾见过二郎在战场上的模样,要是见识过了,便会知道,一个州司马,还是屈了他的才了。” 凡是在战场上见过李云风采的,少有不惊叹连连的。 那种干练,凌厉,又生猛的作战风格,加上无与伦比的气势,每一个在战场上见过李云的,都会记忆犹新。 刘家小姐与庐州的陆家小姐,便也是为此,才会一直记着李云。 几个人闲谈的功夫,便进了刺史府,这会儿苏晟已经让人准备酒菜,不过距离开席还有一段时间,李云把岳父还有大舅子暂时安顿下来,让他们先行歇息,然后他在苏晟的带领下,离开了刺史府,一路来到了庐州城里的一处院落。 推门进院子之后,还没有进屋,苏晟便笑着说道:“孟青,猜猜是谁来了!” 屋子里很快传出了孟青的声音:“苏将军。” 李云跟在苏晟身后,推门进了里屋,屋子里都是一股药材味,而孟青被包扎的严实,正躺在床上,见到李云之后,他瞪大了眼睛,失声道:“使…使君,您怎么来了!” 李云背着手,打量了一眼孟青,然后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小子,真是…” “胆子大。” “可不是。” 就在孟青低头不说话的时候,一旁的苏晟笑着说道:“后来我问他的部下了,那天不是有个叫崔注的将士拉了他一把,把他拽到了后面,他立时就要被那些平卢军分尸,一丁点活路都不会有。” “不过也因为他打起来很凶。” 苏晟看了看李云,笑着说道:“现在有人给他取了个绰号,管他叫作小李云。” 听到这三个字,孟青脸色刷的一下变得通红,挣扎着就要坐起来,忙不迭的说道:“苏将军,莫要胡说,莫要胡说!” “我…” 孟青颇有些激动:“我的本事,哪里能跟使君比较!” 他之所以激动,是因为李云当面,而且这个绰号,直呼李云姓名了,虽然这种直呼姓名,是将李云摆在了一个很高的地位上,但毕竟本人当面,有些不太合适。 李云本人,倒全不在意这些,只是笑着说道:“我只是打起来凶了一些,却不是一点不怕死,这小子,是当初在石埭练出来的狠劲。” 说着,他看了看孟青,沉声道:“小子,以后不许这么打了,听到了没有?” 孟青虽然很敬畏李云,但是听到李云这句话之后,却抬头看向李云,道:“使君,那天在庐州城门洞里,我若是心中生畏后退了,整个队形可能立刻就要大乱,那个时候只能那样打。” 李云已经听说了当天的战况,闻言皱眉道:“没说你打错了,但是伤了就要退到后方去,保全性命,不管是你还是其他兄弟,都是如此。” “庐州城门洞只一丈多宽。” 孟青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开口道:“那个情况,如果伤兵后撤,也会打乱阵型。” 李云抬头看了看苏晟,后者瞥了一眼孟青,笑骂道:“你小子,不知道好歹!” 李云也哑然失笑:“这个犟脾气,将来到了战场上,不知道还能不能随机应变。” 孟青握拳道:“使君,属下可以!” 李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好好养伤罢,这一回破庐州,苏将军给你请了头功,等你伤好了,先带一个校尉营,过几个月给你升都尉。” 说到这里,李云顿了顿,笑着说道:“到时候,让你跟邓阳平起平坐。”????邓阳至今还是校尉,不过很快就可以升都尉了。 而李云麾下原先的四大都尉,也都要原地拔擢一级,升为将军。 当然了,其中资历最浅的李正,还需要把南边“开疆拓土”的功劳落实下来之后,才好给他升将军,否则有些不太能说得过去。 孟青脸色苍白,摇头道:“使君,我…我年纪太小…” “乱世之中,只讲本事,不讲年纪。” 李云缓缓说道:“要是论年纪,我这个年纪,恐怕连个旅帅也做不上。” 当初,李云在石埭第一次见到孟青的时候,他才十四岁不到,如今几年时间过去,也不过十七岁而已,相对来说,还是相当年轻的。 慰问了孟青几句之后,李云与苏晟一前一后走了出去,走出这座院落之后,李云才摇头感慨道:“这小子命苦,当年在石埭,官府要收税,里长把他家的妹妹抢了去,后来闹出了民变,打伤了里长,官府便来人拔刀杀人。” “他一家人,便只剩下了他一个。” 李云低眉道:“更可怜的是,后来河西村因为他们家的事与官府火并,整个村子,只剩下了十之一二。” 苏晟闻言,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这…” 一家人只剩自己,只能说是可怜,但是一个村子几百个人,因为他们家最终只剩下了几十个人,这种心理负担,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难说孟青不会觉得,是自己一家人,害了全村上下。 这也是他之所以上了战场,不要打起来不要命的原因,他是真的… 不怕死。 只要能多杀几个官军,孟青便觉得自己没有白死。 说到这里,李云回头看了看苏晟,继续说道:“他要养伤,不管邓阳那里怎么说,暂时就归到兄长麾下罢。” “兄长,也多多照看照看他,他呀…” 说到这里,李云想起了当年在石埭县衙,见到的那个浑身发抖,却一棍棍差点活活打死石埭县丞的少年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总结道:“命不太好。” 苏晟拍了拍胸脯,沉声道:“二郎放心,交给我就是。” 说到这里,苏晟笑着说道:“等再过一两年,我出面给他寻一门亲事,生儿育女之后,有了牵挂,便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了。” “但愿罢。” 说着话,二人走出院落,行走在了庐州的大街上,街道上冷冷清清,少见行人,李云左右看了看,问道:“这庐州城里,还有多少人?” 苏晟想了想,微微摇头道:“不足一万。” 李云微微皱眉,但是点了点头之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道:“乱世人命如草。” 苏晟也跟着点了点头,问道:“占了庐州之后,二郎下一步准备做什么?” “估摸着,还能有几个月的空档时间,我消化消化江南新占下的地盘,然后就可以准备迎敌了。” “迎敌?” 苏晟问道:“哪里来的敌人?” “现在还不知道。” 李云笑着说道:“不过我猜,应该会有敌人来,要不然咱们这江东,占的就太轻松了。” 二人正说话的功夫,已经走回了刺史府门口,此时刺史府门口,已经停了一顶青色的轿子,苏晟瞥了一眼,便笑呵呵的看了看李云:“看,人家找上门来了。” 李云若有所思,走上前去,还未近前,便从轿子里走出来一个一身素衣的女子,这女子看起来二十许岁,面色白皙,模样极是俊俏。 因为一身素白,更显清丽。 她一身素白,显然不是因为喜欢白色,而是因为家里遭逢大变,于是身着素衣。 见到前方走来的李云,这女子上前,盈盈下拜:“舍身陆嬛,拜见李恩公。” 李云也在打量这女子,他却不怯场,只是摆手道:“当初机缘巧合,陆姑娘不必介怀。” “说起来,我刚到庐州还没有歇脚,就被姑娘拦住。” 说到这里,李云顿了顿,笑着说道。 “姑娘消息好生灵通。” 陆嬛微微摇头。 “非是妾身消息灵通,是因为当初使君驱逐反贼,救庐州于水火之中,庐州许多人…” 她抬头看了看李云一眼,又低下了头。 “都认得使君。”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八章 枝干之争 李云从城外,一路进城,都是骑马过来的,并没有遮掩,而且他跟苏晟同行,苏晟还落后他半个身位,只要聪明一些的人,哪怕是靠猜,都能猜出一些李云的身份。 更何况,当初李云就在庐州露过脸,不少庐州百姓都见过他,他身材高大,又很好辨认,刚进庐州城,就被许多人给认了出来。 陆家虽然经历数次磨难,如今已经是伤亡惨重,但是毕竟是庐州的大族,在庐州城里还是消息灵通的,寻到李云的踪迹,并不奇怪。 听到陆姑娘这么说,李云想了想,便笑着说道:“当初在庐州,并没有待多长时间,不成想还有庐州百姓记得我,说起来。” 他看了看这位陆姑娘,抱拳道:“苏将军已经同我说了,庐州能够如此顺利的破城,陆家功不可没,我正准备这几天去陆家登门致谢呢,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就见到陆姑娘了。” 他微微低头道:“我代江东将士,谢过陆家了。” 陆姑娘连忙低头还礼,摇头道:“当日破城,陆家只是出了点钱财,真正出力的,是陈老他们,更重要的,则是平卢军在庐州不得人心。” 她轻声道:“平卢军进城之后,大肆敛财,庐州几乎是迎来了另一场浩劫,因为平卢军的名字,庐州城里到处传,平卢二字意思是要荡平我们庐州。” 李云哑然一笑。 不过陆小姐说的这种情况,倒并不是玩笑,因为一句话,或者一句谚语,一句谶言,最后掀起腥风血雨的情况比比皆是,数不胜数。 毕竟,这是个几乎全员文盲的时代。 甚至,这种谐音梗,有时候可以决定或者改变一个区域的局势。 李云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刺史府,随即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开口道:“在门口说话,太不合适了,陆姑娘进去说话罢。” “是。” 陆小姐应了一声,不过却没有先走,而是跟在李云身后,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刺史府,在一个偏厅落座,坐下来之后,李云让人奉了茶,然后问道:“陆姑娘家里,现状如何?” 陆嬛本来已经准备低头喝茶了,闻言缓缓放下茶杯,用哀伤的眼神看了看李云,然后轻声道:“陆氏从前,几乎就是庐州首富之家,叛军进城之后,我家自然首当其冲,当时先父拼命,把妾身还有几个兄弟姐妹,一并送出城去,让我们分几路,各自逃命。” “先父,与几位叔父,还有家里人,则是留在庐州城里,与叛贼周旋,后来使君收复庐州,妾身再回庐州的时候…” 她几乎垂下泪来:“家里,已经没剩几个人了。” “藏在家里的钱物,也被劫掠一空,整个陆家上下,一片狼藉。” 李云默然,然后微微摇头道:“是我孟浪了,不该提起姑娘的伤心事。” 陆嬛微微摇头,擦了擦眼泪之后,开口道:“后来,在和州做官的叔父回了一趟庐州,帮着处理了一下家事,一些不在庐州的族人,也陆续回来帮了帮忙,虽然人亡了,毕竟家还没有散。” “如今陆家嫡脉在妾身这一代。” 陆嬛看着李云,低声道:“只剩下妾身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幼弟三人,侥幸得了性命。” 李云若有所思,想了想之后,开口道:“和州刺史陆祯…” 陆小姐轻声道:“是妾身的九叔。” “唔。” 李云点了点头,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又问道:“那天到军营里,见苏将军的,是陆家的哪一位?” “是陆家的管家陆福,自小跟在家父身边,陆家能够缓过来,全靠福叔帮忙了。” 听到这里,李云大概明白了陆家的近况,他看向陆小姐,正色道:“这一次,江东军能够占下庐州,陆家的的确确是出了力的,这不仅仅是让我能够尽快取下庐州,更是让江东军少损伤上千人,乃至于数千人的性命。” “陆姑娘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按照苏晟所说,这位陆小姐一直想要找李云,甚至准备去金陵去寻李云。 李云刚到庐州,她便立刻找上门来。 如果单单是因为所谓的男女私情,为了所谓的爱慕之心,恐怕不太可能。 哪怕这个时代的女子,尚且没有经历理学改造,风气还相对开放,陆小姐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 如今听了陆家的现状之后,陆小姐的举动就不奇怪了,她一定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李云帮忙。 比如说,陆家嫡脉的自保问题。 庐州之变后,陆家嫡脉没剩几个人了,甚至只剩下她们姐弟三个人,但是陆家的旁支损伤并不是很大,在庐州外面的陆家人,现在也有不少人回到了庐州,外面还有她那个做刺史的九叔。 她们姐弟三个人,想要保全家产,恐怕…有些难度。 听到李云这句话,陆小姐站了起来,竟直接跪在了李云面前,低头垂泪道:“正有一件事,要求使君。” 李云站了起来,将她搀扶起来,摇头道:“有什么事情直说就是,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李某一定相帮。” 陆小姐被扶了起来之后,低头道:“妾身蒙使君搭救,才得以保全自身,如使君不弃妾身蒲柳之姿,妾身愿意以身相报使君,与使君做个妾室…” 李云闻言,并不觉得诧异,他已经猜到了这位陆姑娘的心思,扶着她坐下来之后,李云看了看她,笑着说道:“因为陆家枝干之争?” 陆姑娘低头垂泪道:“大半为此。” “陆家的生意,田产,还有其他林林总总的产业,现在大半被九叔占了去,剩下的产业,也多被一些族老所谓代管,妾身姐弟三人,剩下的只有一个祖宅,还有些许存钱。” 她低声道:“陆家的祖宅,被叛贼打砸过一遍,福叔还有一些跟我们嫡脉亲近的帮忙,修缮之后,勉强可以住人,如今九叔连祖宅也想要收了去。” 陆姑娘擦了擦眼泪,开口道:“九叔的意思是,庐州不太平,早些发卖了祖宅,让我们一家,都去和州投他…” “九叔尚且还好,妾身那个九婶,却不是宽和的性子,真要是去了,我姐弟三人,便都命不由己了。” 她满眼泪花,抬头看着李云,泣道:“妾身已经不再奢求陆家的祖产,只求能够保住祖宅,让弟弟妹妹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愿意…愿意伴随使君身边,与使君做个妾室…” 陆小姐对于李云,自然是有好感的,在这个还崇尚威武男儿的年代,李云下马杀贼的模样,足以让大部分女子见了之后,都牢记于心。 但是原先的救命之恩,本也不会让陆嬛这样直接的以妾事之。 最主要,还是因为陆家的现状。 她们姐弟三个人,尤其是姐妹两个人,真到了和州去,将来指不定就被那个婶娘随意许给旁人做妻妾了,还不如在庐州,找个自己向心的。 还能借势,保全自己的弟弟妹妹。 李某人低头喝茶,看了看陆姑娘,轻声笑道:“李某非是趁人之危的人,陆家帮了我大忙,既然有了危难,我不会袖手旁观。” “你们姐弟三人放心,这事交给我了,别的地方我不敢保证,这庐州境内,以及整个江南,只要原是陆家的产业,便依旧是你们姐弟三个人的。” “旁人夺不走,也拿不去。” 陆小姐起身,对着李云再一次下拜致谢,然后看着李云:“使君是瞧不上妾身…” “那倒没有。” 李云看了看楚楚可怜的陆小姐,微微摇头道:“一码归一码,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否则传将出去,李某还如何做人?” 陆小姐这才听出了李云话中的意味。 帮忙可以帮忙,纳妾的事情也不是不行,只是两件事不能混在一起。 她看了看李云,心中生出喜意,欠身道:“使君的意思,妾身明白了。” “妾身代先父,代弟弟妹妹,拜谢使君。” 李云微微摇头:“当做的,当做的。” 二人又闲聊了一阵,李云亲自把陆小姐送出了刺史府,然后扭头回到了府里。 这个时候,苏晟准备的酒宴已经开席,他拉着李云进了酒席,挤眉弄眼,一脸促狭。 “二郎成了没有?” 李云哑然一笑。 “兄长对这些事倒是感兴趣。” 他伸了个懒腰,转移了话题:“明天,咱们带一些人,出城转转罢。” 苏晟一怔,问道:“是在庐州境内转转?” “庐州附近。” 李云摸了摸下巴。 “我想知道,平卢军在庐州附近…” “布置了多少人。” 第四百二十九章 天子归 纳妾,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事实上,这件事,已经要提上流程了。 最迟今年,江东的归属权之战,就要打响,李云能扛过去,他就是名副其实的江东之主,甚至可能会是朝廷任命的江东之主,到了那个时候,如杜谦所说。 至少是两三代人的基业。 而李家人丁单薄,先前甚至只有李云自己孤孤单单一个人,这样的江东之主是不太稳当的。 现在虽然多了个儿子,李正也可以算作是李家人,但明显还是不太够的。 哪怕是薛韵儿,也在考虑这件事。 开枝散叶。 因此,真纳了陆嬛,在李云这里来说,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毕竟这位陆小姐,生的也相当好看。 哪怕是出于工作角度考虑,他在庐州这个江东西部门户,也需要有一些自己的势力。 但是这个事情不能急,毕竟现在的李云,只是知道这位陆姑娘长得好看,别的方面都还没有了解。 到了他这个这个层级,其实身边并不缺什么好看的姑娘,哪怕后面真要纳妾,最好也要相互了解了解。 他现在更要紧的事情,是想要了解了解庐州附近的情况,尤其是平卢军,在庐州附近有多少驻军。 苏晟坐在李云旁边,挠了挠头。 “二郎,这种事应该派探子出去,至少也是派斥候出去,咱们要是大张旗鼓的出去,除非打到附近州郡的州城,否则瞧不出什么。” “不用瞧出什么。” 李云笑着说道:“只要让他们知道,咱们去过就行了。” 说话间,薛家父子也已经入席,连带着还有苏晟麾下一些要紧的将领,也都一一走了进来。 这些将领,已经不全部都是缉盗队的人了,但是几乎都认得李云,见到李云坐在这里,便都上前抱拳行礼,低头口称使君。 李云对着众人笑了笑,然后按手道:“都坐,都坐。” 等到众人落座之后,李云才环顾了一圈,然后咳嗽了一声,沉声道:“诸位兄弟,这是我岳父岳极先生。” “往后,你们之中会有一部分人留驻庐州,我岳父则会是在庐州做一任庐州刺史,都互相认识认识。” 李云这话一出,众人纷纷起身,对着薛嵩低头抱拳:“见过岳极先生!” 哪怕是苏晟,也起身凑了个热闹。 薛嵩则是有些慌乱的起身,对着众人一一回礼。 等到这些将领一一落座,薛老爷仍旧有些心潮澎湃。 因为他清楚,从李云这一句话之后,他的庐州刺史身份,就算是彻底坐实了。 现实就是这样。 很多时候,大人物的一句介绍,起到的作用,要远远超过朝廷的任命书,就比如现在的李云,他这一句介绍,比狗屁朝廷的任命书,好用一万倍。 在座众人,哪个敢不给李云的面子? 薛老爷端起酒杯,敬了众人一杯,笑着说道:“老夫在庐州就任,以后少不了要麻烦诸位,薛某敬诸位一杯。” 李云在场,众人连忙摆手,有跟李云相熟一些的将领,对着薛老爷作揖,笑着说道:“岳先生,您放心,使君开了口,往后我们这些人只要在庐州的,您一句话,说什么我们就去做什么!” 他这话说的敞亮,引得旁边好几个将领叫好,但是苏晟却黑着脸,骂了一句:“张黑子,你这蠢物!” “薛老爷在你口中,如何姓岳了!” 这个已经改名张玄的校尉闻言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的挠了挠头,茫然道:“将军,方才使君说…岳极先生。” 苏晟脸色更黑了,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那是薛先生的表字,你他娘的!” “能不能认认字,读读书!” 这话一出,薛家父子包括李云在内,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尤其是李云,更是哈哈大笑。 “张黑子,你这厮,枉费了我家夫人给你改了名字。” 张黑子是缉盗队出身,跟李云比较亲近,本来也是因为这一层关系,他才第一个站出来捧场,被一群人笑了一通之后,羞得他满脸通红,低头道:“使君,我…我以后,一定,一定读书,多学点学问。” 一旁的薛老爷,也是满脸笑容,他看着李云,问道:“二郎,韵儿给这位张校尉改了什么名字?” 李云笑着说道:“那会儿我们还在越州,小婿这些兄弟里,有些人名字不大好听,韵儿便都给他们改了改,张黑子现在叫做张玄了,不过熟识的人,依旧唤他作黑子。” “当是个诨号了。” 薛老爷捋了捋胡须,若有所思,然后看向张玄,笑着说道:“张校尉若是留在庐州,得了空可以来寻老夫,老夫教你读书认字。” 李云顺水推舟,笑着拍板道:“那好,黑子你就留在庐州驻守。” 张玄脸色依旧发红,不过他脾气不错,也没有恼羞成怒,只是起身,对着薛老爷欠身道:“到时候,一定来请教先生。” 两个人落座之后,薛老爷扭头看了看李云,笑着说道:“说不定,老夫能给你教出个通文识字的将领。” “那可太好了。” 李云给薛老爷倒了杯酒,顺势敬了他一杯,笑着说道:“他要是真能沉下心来跟岳父学,真的能通文识字,我立刻升他做都尉。” 翁婿二人碰了碰杯,各自一饮而尽。 不远处的张玄,自觉有些丢人,倒真的握紧拳头,暗自下定了苦学的决心。 ………… 第二天一早,庐州城外,李云与苏晟各自骑在大马上,在他们身后,整整五百人,俱都骑马。 这五百人里,有一部分是李云自己的卫队,依旧是杨喜在领着,还有一部分,就是苏晟所部,也就是钱塘军的将士了。 但是不管是李云所部,还是钱塘军下属,都不能称之为骑兵。 他们只能说是骑乘者。 简单来说,人是人,马是马,真的碰到敌人了,骑马追击,逃跑都没有问题,但是要打起来的话,只有少数一部分人能够做到马上开弓,大部分人都得下马作战。 不过这些人,步战功夫已经相当不错了,毕竟分别是李云和苏晟两个人,一手调教出来的精锐。 李云骑在马上,回头看了看这五百人,摇头道:“真不知,什么时候咱们才能有这样一支骑兵。” 苏晟跟在李云身边,笑着说道:“二郎给我弄五百匹战马,再多拨些钱给我,大半年时间,我就能给二郎训出来五百骑。” 苏晟毕竟是将门子弟,而且苏大将军年轻的时候,是边军的主帅,麾下骑兵其实不少。 苏晟,也跟老爹学了些相关的本领。 李云一怔,然后回过神来,摇头道:“咱们没有马场,便只能跟别人买战马,买来的马,一定是骟马,长久不了。” “不过,等今年忙完了,我倒真的要去搞点战马回来了。” 一匹战马,如果爱惜着用,骑个十年左右问题不大,十年时间,相对来说,已经足够李云用了。 两个人闲聊了一阵,李云彻动缰绳,沉声道:“走罢!” 苏晟打马跟上,问道:“二郎还没有说咱们要去哪里。” “庐州附近的州郡,都转一圈!” 李云一马当先,奔在最前面,笑着说道:“到处走一走,看一看!” 庐州是个要紧的地方,眼下这里,一定有平卢军的探子盯着,而李云亲自巡视庐州附近州郡的消息,也很快会传到周大将军耳中。 虽然二人之间,有所谓的约定在,但是再蠢的人都知道,只要利益到位,约定盟书都是狗屁。 那位周大将军,心里不得不掂量掂量,李云是不是有意从庐州往外扩张。 他多半会往庐州附近增兵。 这样没有什么大用,至少能让周大将军,在河南道做事的时候,心里得惦记着庐州附近的州郡! 哪怕只牵扯他五千兵力,李云这一圈就没有白跑。 更重要的是,李云自己,也需要了解庐州附近的地形,尤其是能够控制大江下游的舒州。 他迟早是要去取的! …… 就在李云与苏晟两个人,带着五百下属纵马江淮的时候,西川的皇帝陛下,也终于待不住了。 昭定二年二月下旬,皇帝陛下的龙辇,从成都府动身,开始返回关中。 西川的小朝廷,也跟着皇帝一起,动身返回关中。 而此时,河东节度使,范阳节度使,朔方节度使,以及各自麾下的将领,已经在关中。 静候天子多时。 第四百三十章 坐地分周 皇帝陛下的车辇,走的并不快。 毕竟这位皇帝陛下,心里至今也没有什么底,他不知道这一次回到关中,将要面临何等样的局面。 因此,龙辇刚离开成都城,这位皇帝陛下,便有些心绪不宁,等到中午歇息的时候,他便命人,把裴璜叫了过来。 等裴璜过来的时候,这位皇帝陛下已经面色苍白。 裴璜大惊失色,强忍住惊讶,努力压低了声音:“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皇帝陛下见到裴璜过来,终于喘了口气,他左右看了看,裴璜立刻会意,驱退了附近的宫人,低声道:“陛下,您说罢。” “朕…总觉得心烦意乱。” 皇帝陛下握紧了拳头,默默的看着裴璜,再说不出话。 作为从小一起到大的发小,裴三郎几乎立刻领会了皇帝的心意,他知道,皇帝现在有些心慌了。 这种心慌,倒不一定是怕死。 只是对将来未知的处境,以及大周王朝的将来的命运,感到恐惧。 裴璜想了想,低头道:“陛下,臣…明日先行一步,替您去见一见那三位节度使罢。” “等臣见过他们,有了些结果,至少是…知道他们是什么条件,再回来见陛下,这样陛下心里,至少能有一些准备。” 皇帝微微摇头,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无用,无用。” “他们跟你就是说的再好,咱们入关之后,他们想如何反悔,还是如何反悔。” 裴璜低声道:“陛下,如果关中只一个节度使,自然是这种情况,但是关中有三个节度使,河东节度使李仝,尚有拉拢的空间,这其中就有许多可以斡旋的余地。” “反正无论如何,咱们都是要回关中的,臣先去见一见,总是有好处的。” 天子沉默许久,才拍了拍裴璜的肩膀,叹了口气:“去罢,去罢。” 裴璜深深低头道:“陛下您放心,那些节度使虽然有不臣之心,但是这个时候,他们之间互相掣肘,谁都不敢站出来冒天下之大不韪,陛下这一趟回去,至多至多,也就是交出去一些好处。” “关中三个节度使,不管谁想彻底把持朝政,其他两个节度使都不会允许。” 说到这里,裴璜也沉默了,微微低头道:“大周,会依然存在。” 天子先是自嘲一笑,然后长叹了一口气:“只怕,朕这个皇帝,要成为大周第一个虚君了。” 裴璜低声道:“陛下,臣只有四个字。” “事犹可为。” 他低声道:“陛下一定振作才行。” 皇帝闭上眼睛,开口道:“三郎去之前,去见一见几位宰相罢。” 现在,朝廷已经败落了,但是那些个宰相,并没有败落。 他们多是出身世家大族,根基不在京城,甚至不在关中,这一次关中动乱,并没有太影响到他们。 譬如说宰相崔垣,他家在贝州,距离京城极远,虽然不可避免的受到了一些动乱的影响,但是依旧门庭兴旺。 距离贝州比较近的两个节度使,一个是平卢节度使,另一个是范阳节度使,两个节度使都跟崔家相熟,甚至都不约而同的到崔家求亲过。 范阳节度使萧宪的一个儿子,还跟崔家结了亲,虽然娶到是庶生女,早年萧大将军依旧对此颇为得意。 在这种情况下,且不说贝州如今并没有动乱,哪怕是被平卢军或者范阳军其中一家占了,崔家依旧稳如泰山。 其他各家,也大体如是。 裴璜微微低头,应了一声:“臣遵命。” 他跟皇帝又说了几句悄悄话,这才躬身离开,离开龙辇之后,很快在队伍里找到了宰相崔垣,崔相公这会儿,正在安排队伍行进之中的事物,保证队伍行进顺利。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其实是个很称职的宰相,而且他现在也的确在为这个大周小朝廷,在尽心尽力。 因为崔家固然有退路,但是他崔垣,已经位极人臣,注定要做好武周王朝的宰相,没有别的选择。 这个时候,崔垣本人与家族的选择,就不一定一致了,不管家族作何选择,他都会坚定的站在武周王朝这一边,以保全自己的生前身后名。 而他的名声,在将来也会继续为崔家,添光添彩。 裴璜上前,低头行礼:“崔相。” 崔垣挥手,打发了几个随行的官吏,扭头看向裴璜,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问道:“三郎找老夫有事?” “晚辈方才请旨,准备先行一步,去散关,见一见那三位候驾的节度使。”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陛下已经同意了。” 裴璜看向崔垣,低声道:“陛下让晚辈来见一见崔相,问一问崔相有什么想法。” 崔垣闻言,脸上勉强挤出来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他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老夫与你同去罢。” 裴璜一怔,有些意外:“崔相您?” “放心,老夫虽然年纪大了,尚能骑马,误不了事。” 崔垣看了看裴璜,缓缓说道:“能在外做节度使多年不倒的,无一不是人精,三郎你一个人去,怕是招架不住他们。” 见裴璜还要说话,崔相公背着手,开口道:“你在这里等着,老夫去面见陛下。” 说罢,这位崔相径直去见了皇帝,没过多久,便背着手回来了,路过裴璜的时候,这位已经年近六旬的宰相拍了拍裴璜的肩膀,叹了口气:“走罢,陛下允了。” 裴璜跟在崔垣身后,突然似乎明白了什么,低头苦笑:“陛下让晚辈来寻崔相,不会就是…” 崔相公背着手走在前面,头也没有回:“不必多想,老夫食了半辈子大周的俸禄,便该当为大周尽心竭力,为相多年,如今国将不国,老夫罪过不浅。” 老宰相摇头,叹了口气:“风烛残年,也应当为国家,尽把子力气。” 说到这里,他回头看了看裴璜,沉声道:“等见了那三位,三郎不必多说话,非要说话的话,记住四个字。” 裴璜低头:“崔相指教。” 老相公默然道:“保住关中。” ………… 两个人一老一少,在两百禁军的卫护治下,从伴驾的队伍之中离开,一路往东北方向,一路过利州,很快穿过汉中郡,来到了位于汉中与关中的交界处。 大散关。 三位节度使,如今都带了一部分兵马驻兵在此,等候着皇帝陛下归来。 两人到了散关附近之后,还没等进关,就被几路兵马迎进了散关,刚进了关门,三位节度使俱都迎了出来。 三个人见到崔垣之后,纷纷上前行礼。 身材壮硕的韦全忠,这会儿也低下了头,笑着说道:“见过崔公。” 范阳节度使萧宪,抱拳行礼:“见过崔公。” 李仝李大将军,年纪大一些,拱手道:“崔相这把年纪,听闻竟是骑马来的。” 他叹了口气,感慨道:“身子骨真是硬朗,下官只比崔相大了几岁,这会儿几乎骑不得马了。” 崔相看了看李仝,笑着说道:“大将军年轻时候沙场纵横,如今上了年纪,伤病自然找上门来。” 李仝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下官这身体,远不如崔相。” “老夫也是硬撑。” 说罢,他侧过身子,笑着说道:“这是裴璜,裴尚书家的公子,如今中书的储相。” 几位节度使自然都清楚裴璜的身份,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也纷纷拱手行礼,裴璜低着头,一一还礼。 互相见礼之后,三位节度使非常热情的邀请两个人进了大散关的关城,准备了酒席,请两个人入席。 崔垣,被他们请到了主位上落座。 崔相公也不客气,就在主位上坐下,其他三位节度使才按照年纪各自落座,裴璜则是敬陪末座。 众人坐下之后,先是喝了杯酒,然后崔相公看向三位节度使,忽然问道:“三位大将军,此次平息叛乱,功莫大焉,不知道都想要何等样的封赏?” 李仝与萧宪,很默契的没有说话。 韦大将军则是咳嗽了一声,开口笑道:“崔公这是哪里话,我等俱是大周臣子,为大周效命,都是分内之事,不求封赏,不求封赏。” 崔相公看了看韦全忠,笑着说道:“老夫差点忘了,韦大将军在奉命南下的时候,便已经被封了国公了。” 他又看向另外两个人,问道:“二位,是不是也要个国公?” 三位节度使同时低头喝酒,都没有回答。 崔相公神色平静,也低头喝了口酒,开口道:“国公不要,那老夫也不知应该如何封赏了。” 韦全忠笑着说道:“李兄与萧兄,功劳不小,自然应该都加封国公,韦某便不用了。” “只等奉迎天子回归京城,我等便各回藩镇,继续替朝廷镇守一方去了。” 崔相公看着他:“大将军果肯走么?” 韦全忠给他添了杯酒,笑着说道:“崔公喝酒。” 崔垣也不客气,仰头一饮而尽,然后看向三人,沉声道:“如今朝廷能给的,除了封赏,便只有关中了,三位总要给个说法罢?” 见三个大将军依旧不答,崔垣轻轻敲了敲桌子,低声道:“三位要是强占关中,老夫全无办法,只能任由你们。” “不过这般贪心,恐怕祸福难料。” 韦全忠笑呵呵的看了看裴璜,没有说话,崔垣想了想,开口道:“三郎,你去打壶酒罢。” 裴璜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缓缓点头,默默起身离开。 酒壶都没有拿。 不过已经无人在意他了。 他离开之后,老相公看向萧宪,默默说道:“萧大将军,你兼任河北道招讨观察使如何?” “李大将军,你兼河东道。” 他看了看韦全忠,默默说道:“韦大将军的屯田州,再增岚州,石州,庆州,延州,会州等州。” “给你凑够十二州,增加一半。” 朔方节度使现在屯田州是灵州,胜州等六个州,不过都比较靠北,再给他增一半,条件已经相当丰厚。 毕竟屯田州一不用交税,二不用对朝廷负责,乃是独立小王国,这么做几乎就等于是“割让领土”了。 三位大将军都陷入了沉思,不过很快,李仝李大将军便点头道:“老夫没有意见。” 范阳节度使萧宪,很快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韦全忠则是犹豫半晌,然后看向崔垣,笑着说道:“崔公,下官这一趟南下,乃是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非是为了个人私利,如今关中终于平定,陛下登基之后,下官却还没有见过,下官…想见一见陛下。” 崔垣深深地看了看他,然后淡淡的说道:“几位既然留在了关中,想见陛下…” “自然都可以见到。” 说罢,他举起酒杯。 “那公事就说到这里,喝酒。” 四个人碰杯,俱仰头一饮而尽,不过李仝,萧宪二人,放下酒杯的时候,都是不约而同的看了一眼韦全忠。 因为如果韦全忠不肯离开关中,他们两个人… 也都不会离开。 第四百三十一章 权臣的诞生 这一顿饭,氛围并不怎么愉快,主要还是因为,条件没有谈拢。 过了一会儿,裴璜回来之后,席中的四个人依旧互相敬酒,脸上也都带着笑容,但是已经再不谈一句公事。 裴璜这个年轻人,终究还是没能入得这些人的眼中。 如果是他爹裴器裴尚书来,他们说不定还能搭几句话,说一说正经事,但是裴璜一来年轻,二来手里没有什么本钱,这些节度使自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一顿酒席之后,崔相公起身离开,韦大将军命人给他以及裴璜安排了住处,带着他们两个人下去歇息。 等李大将军与萧大将军将要离开的时候,韦全忠却给了他们一个眼神,两位大将军会意,很默契的留了下来。 很快,三位大将军重新落座,韦全忠敬了另外两位节度使一杯酒,缓缓说道:“二位,经过这一场动乱,地方上的地盘,本就是有能者自取,不必朝廷给了。” 李仝李大将军眯了眯眼睛,放下了手里的酒杯,开口道:“崔相方才已经说的很露骨了,朝廷无物可给。” 韦全忠笑着说道:“朝廷最要紧的,乃是名份二字。” 萧宪喝了杯酒,淡淡的说道:“按照崔相的意思,他已经给了该给的名分。” 河东道,河北道,两道的招讨观察使,实际上就是给了统领这两个道的名分。 所以,两位大将军才会点头同意,对于他们来说,这已经相当足够了。 他们目前的能力,能够吃下各自所在的道,便已经能够雄霸一方,建立自己的基业。 韦全忠摇了摇头,开口道:“萧大将军,你读书一定比韦某人多,应当知道,自古以来,功高震主者,必无下场。” “我等三人一旦退出关中,朝廷依旧是朝廷,朝廷今日能给我们地盘,名分,明日朝廷重新强壮起来,就能都收回去。” “关中男儿,真正成了军,少有人敌。” 韦全忠低头喝酒,缓缓说道:“到了那个时候,我等三人还是功臣吗?” “只会是图谋不轨的权臣,朝廷王师一到,我等阖家上下,活命也难。” 韦大将军放下酒杯,继续说道:“咱们三人,都是年过半百了,这一辈子荣华富贵,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是总要为后人想想,不能因为我等三人一时短视,让后人都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韦全忠这话,极有煽动性。 人性,经不住考量,如今的朝廷固然是孱弱,固然无力管束关中以外的地方,也一定会对他们厚加封赏,将来封国公,乃至于封郡王,可能都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但是将来呢? 他们这一代人,朝廷很难起来了,但是将来,会不会咸鱼翻身? 可以预见的是,只要朝廷能够恢复强盛,他们三家,多半会迎来朝廷的报复,到时候不要说什么自家的基业了。 恐怕…全家人的性命,都难以保全。 就连心里向着朝廷的李仝李大将军,这会儿都皱着眉头喝酒,不说话了。 萧宪看着韦全忠,缓缓说道:“韦兄想要怎么做?” “很简单。” 韦大将军微微眯了眯眼睛:“第一,打散禁军。” “一两年之内,由咱们的人充当朝廷的禁军,将来也是我等重新组建禁军。” 李仝皱眉:“理由呢?” “理由还不简单?” 韦全忠笑呵呵的说道:“朝廷禁军现在弱成了这个模样,被那些泥腿子出身的叛军撵出了关中,这是人所共见的事情,我等身为朝廷的武将,难道不应该协助朝廷,重新训练禁军?” 萧宪抚掌,看了看韦全忠:“韦大将军,恐怕早已经想好了这个说辞了罢?” “之后呢?” 韦全忠伸手,给另外两位倒了酒,笑着说道:“如果我们退出了关中,名分就会重新回到朝廷手里,朝廷能给二位大将军河东河北,将来想要收回去,也不过是一纸文书的事情,并不费事。” “名分,要在我等手中,这样将来不管是跟旁人去争地盘,还是寻求名正言顺,都要容易许多,我的想法是。” “咱们三人,在朝廷里任职一段时间。” 韦全忠娓娓道来:“咱们在禁军之中,各自驻军,同时在城里驻一部分兵力,然后将京城,皇城的巡防,戍卫,乃至于城中的治安,都控制在手里。” “我等,可以各自在朝廷里做个一两年官,等局势稳定了,可以继续留在京城,或者让子侄辈过来顶替,我等则可以各回藩镇。” “这样,朝廷的名分,便在咱们三人手中。” 萧大将军闻言,低头喝了口酒,目光热切。 李大将军年纪最大,倒是看的最分明,他看了看面前的酒杯,微微摇头道:“真这样办,哪怕办成了,恐怕到最后,打到头破血流,弄得不共戴天的,正是咱们三家。” “不至于。” 韦全忠笑着说道:“天下又不止我等三家藩镇,外面还有许多家节度使,我等应当团结一心,等到将来讨灭了天下其它的势力…” “在分个高下不迟。” 韦大将军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说道:“真到了那一天,合作不下去了,大不了三分天下。” “总而言之,二位。” 他看着另外两个人,低声道。 “我等至今没有退出关中,在朝廷,在陛下眼里,便已经是不忠不孝的臣子了,这一点,二位都能看的明白,此时封赏越重,将来仇怨越深。” “绝不能再让朝廷,脱出我等掌中,如果真有这么一天。” 韦大将军低眉道:“除非武周不复存在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另外两位大将军,都是面露震惊之色。 尤其是李仝,他忍不住抬头看向韦全忠。 “何至于此?” “已经至于此了。” 韦大将军看着李仝,笑着说道:“兄长若是于心不忍,此时领兵可以退出关中,这样武家应当不会同兄长计较,至于将来如何,就各凭手段。” 李仝闭上眼睛,皱眉不语。 韦全忠仰头饮尽杯中酒,声音沙哑:“李兄,二百多年变局,已经到了!” “非我等不忠,而是武周太弱!” 萧宪闻言,也看了看韦全忠,摇头苦笑道:“你这话说的,被那些读书人听了去,非骂死你不可。” “我不怕。” 韦大将军哈哈笑道:“那些读书人,能抵得住老子几刀?” 萧大将军站了起来,背着手,沉默不语。 李仝,也没有说话了。 显然,这两位大将军,已经默许了韦全忠的说法。 李仝低声道:“此时与崔相谈不拢,恐怕天子不肯回来。” 韦大将军浑不在意。 “要么我们去西川接天子回来,要么…干脆就再寻一个宗室,这天下什么都不多。” “姓武的,到处都是。” 萧宪李仝闻言,都觉得心惊肉跳。 即便他们是节度使,两百年思维惯性,也很难接受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不过,两个人依旧没有反对。 于是,韦大将军举杯,笑着说道:“来来来,满饮此杯。” 三位大将军酒杯碰撞。 似乎就在这一碰一饮之间,整个大周已经落入了他们口袋之中。 ………… 一转眼,时间到了昭定二年的三月。 李云带着五百人,沿着庐州,骑马在附近的州郡转了一个大圈,沿途还碰到了平卢军拦截,差点便交了手。 不过最终,还是没能打起来。 而李云这一趟,几乎就等于巡边了,大半个月的行程,最少吸引了近千平卢军,沿途跟随盯梢。 虽然没有开战,但是也让平卢军为此劳师动众。 这样一来,李云的目的,其实就是已经达到了。 他不能让那位周大将军,在北边占地盘占的太踏实。 回到了庐州城之后,李云与苏晟一路回到了刺史府里。 “苏兄歇息几天,便回钱塘郡去罢,我在庐州这里盯一段时间。” 李云笑着说道:“陈大,这几天就要到了。” 苏晟说了声好,然后看向李云,开口笑道:“二郎若是绘制出了庐州附近的地图,记得让人绘一份送给我。” 这大半个月,除了扰乱平卢军以外,李云还带了一些能绘图的人,一路跟着,希望能够绘制出详细的地图出来。 李云微笑点头:“一定。” 他正要继续说话,外面的周必走了进来,低头道:“使君,有人在庐州,等您两三天了。” “等我?” 周必点头道:“说是您的故交。” 李云有些诧异,站了起来,扭头看了看苏晟。 “苏兄稍坐,我出去…” “瞧一瞧是谁在等我。” 第四百三十二章 故人与故人 “裴兄?” 见到刺史府前院站着的壮汉,李云颇有些惊喜,他上前拉住这壮汉的衣袖,爽朗一笑:“裴兄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裴庄。 李云在这个世界醒过来之后,单论个人武力,目前裴庄可以说是唯一胜过他的人。 当然了,要是战场上生死搏杀,李云的胜面还是要高一些。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云对裴庄的印象非常深刻,至今依旧记得他。 当年李云还想要拉他入伙,让他给自己那些个下属当个教头,只不过裴庄与裴家牵连太深,没有应许。 如今一别数年,居然在庐州城里再见了。 裴庄比李云大了十岁左右,个头低一些,这会儿比先前第一回见面的时候,模样要憔悴了不少,见到李云走出来,他对着李云笑了笑:“李兄弟如今发达了,竟还能与我这个下人兄弟相称。” 李云哑然一笑:“裴兄这是什么话?我现在做什么事情,我是什么人,与咱们之间的交情有什么关系?” 裴庄退后一步,对着李云抱拳,低头道:“我来投奔李兄弟了,不知道李兄弟愿不愿意收留。” 李云大喜。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我现在手下人多了一些,不少人吃的膘肥体壮,却没有什么章法,裴兄愿意来我这江东屈就,正可以替我好好调教调教他们。” 裴庄闻言,只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似乎并不怎么开心。 李云若有所思的瞧了瞧他,忽然明白了什么,笑着说道:“是裴公子,让裴兄来的?” 裴庄闻言,深色复杂,又似乎松了口气,苦笑道:“咱们同样是练武,我这脑子,比起李兄弟就差的太远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低头道:“我也不瞒李兄弟,公子让我到李兄弟身边来,替他,也替朝廷盯着李兄弟你的动向。” 裴庄左右看了看,低声道:“说是看一看,李兄弟有没有忠义之心。” 李云拍着胸脯,笑道:“那肯定是有,我这人大大的忠义。” 裴庄看着李云,摇头感慨道:“我这人,还是说不来谎,既然被瞧破了,就当是与李兄弟重逢一面,过几天我便回去寻公子复命去了。” 李云拉着他的衣袖,笑着说道:“回去干什么?” “裴兄就留下来,裴公子让你做什么,你便继续说什么,不碍事。” 裴庄脸色有些发红,摇头道:“这如何能行?” “没什么不行的。” 李某人笑眯眯的说道:“裴兄放心,不该让你知道的,你也不会知道,凡是你知道的事情,都可以报给裴公子。” “你往后,就在我这江东住下。” 李云哈哈一笑,笑得很是开心。 并不只是因为旧相识重逢,更多的是因为,他李云,终于落入了朝廷的视野之中,成为了朝廷眼中的一个人物。 不再是地方上一个不起眼的小虾米了。 这种类似于官方认证的感觉,还是很爽的。 屋里的苏晟,听到了李云的笑声,也有些好奇走了出来,见到裴庄之后,他笑着说道:“使君,这位是?” “这是我从前在青阳认识的老兄。” 李云笑着介绍道:“姓裴名庄,乃是京城里有数的高手,一身功夫十分了得。” 他又对裴庄介绍道:“这位是苏大将军长子,苏晟苏子兴。” 裴庄闻言,立刻正色起来,对着苏晟欠身行礼道:“原来是苏公之后,小人裴庄,拜见苏将军。” 苏晟也抱拳还礼,道了一声客气,等到互相行礼之后,苏晟才有些好奇的笑着说道:“难得听二郎夸谁功夫了得,今日难得得空,裴兄能不能让我见识见识?” 裴庄微微摇头:“粗浅功夫,如何能入将军之眼?” 李云也是好事之人,当下拉着两个人到了刺史府的后院,笑着说道:“来来来,苏兄跟裴兄演练演练,记着要留手,点到为止,不要伤人。” 苏晟也是自小习武,虽然在气力上不如李云,但是平日里,哪怕赤手空拳,寻常人也很难近身,再加上不管什么年纪,只要是练武的人,都喜欢跟人比试比试。 他兴致勃勃的脱下了外袍,看向裴庄:“裴兄,来指教指教!” 裴庄一身短打,倒不用换衣服,思忖了片刻之后,也没有再客气,而是上前抱了抱拳,摆开了架势。 苏晟一声低喝,叫了声看拳,便一记箭步冲拳,直击裴庄面门,裴庄只侧身半步,便躲开了这一拳,下意识左手手刀下劈,斩在苏晟伸过来的胳膊上,然后右掌轻轻一推,苏晟伸手格挡,整个人已经被推出去五六步之远,几乎站立不稳。 他的右胳膊,被手刀斩中,也觉得疼痛不已。 “好功夫!” 苏晟叫了一声好,但依旧不服气,再一次冲上前去,这一次他认真了起来,可是依旧是四五个回合,就被裴庄一拳打在胸口,再一次后退四五步。 这一拳是收了力的,否则以裴庄的力道,这一拳中心口,是一定会要人命的。 苏晟也没了脾气,无奈摇头道:“我输了,我输了。” 一旁的李云,哈哈一笑道:“苏兄如果是在京城长大,应该会听过裴兄的大名。” 裴庄连忙低头道:“在下是个粗人,得罪苏将军了。” 苏晟浑不在意,笑着说道:“切磋切磋,算得上什么得罪?” 他眯着眼睛,看向李云跟裴庄,笑着说道:“你们两个人,要不要再打一场,给我开开眼界?” 裴庄神色微变,看了看李云之后,摇头苦笑道:“李兄弟打法太狠,跟他过手,一定受伤,还是算了罢。” 李云也摇头拒绝,笑着说道:“跟裴兄交手,我也只能以伤换伤。” 苏晟眼珠子转了转,突然笑着说道:“二郎,这位裴兄,能不能先借我用一段时间,我领他到钱塘去,带一带我手下那些兵。” 裴庄绝对是个大宝贝。 因为李云的这一身武力,是很难复制的,但裴庄的一身功夫,却有复制的可能性。 只要是资质好,反应快,有天赋的苗子,便有可能能够复制裴庄这一身功夫。 李云哑然一笑,摇头道:“那可不成,裴兄我要带去金陵,等裴兄得了空,或是他教出来的弟子出了师,再让他去钱塘。” 苏晟摇头道:“小气,小气。” 三个人都练过武,在一起攀谈之后,不多时就熟络了起来,苏晟拉着裴庄,再一次到了空地上,像他请教一些套路。 两个人个头差不多,你来我往,不一会儿就弄得尘土四起,很是有一番气势。 ………… 就这样,又过去了两三天时间,因为钱塘江需要重新整编,苏晟不得不离开庐州,返回钱塘整军。 他回去以后,还要把拟升都尉的名单,报到李云这里来,交给李云决断。 庐州五千兵马,他带走了两千人,给李云留下了三千驻军。 苏晟离开之后,李云只能继续留在庐州城里,这期间,他去了一趟陆家,看了看陆家的情况,同时与老丈人一起,把庐州的情况,大致整理了出来。 薛老爷也很敬业,知道了大致情况之后,便立刻开始,投入到了庐州春播的工作之中。 而在这个时候,与李云许久没有见面的陈大,也带着黄永两个人,匆匆赶到了庐州城。 进了庐州之后,他不敢耽搁,在几个将士的带领下,很快在刺史府见到了李云,看到李云之后,陈大也颇为激动,上前带着黄永一起,半跪在地上,低头道:“使君!” 黄永也跪地,叫了一声使君。 李云一把把两个人都扶了起来,哑然道:“叫什么使君,叫生分了。” 二人起身之后,这才笑着喊了一句。 “头儿!” 李云点了点头,让两个人落座,问了问南边李正那里的情况。 “李将军进度很快,这个月,应该又能占下一个州,李将军托我给头儿带信。” 陈大笑着说道:“他说,让使君尽快派文官过去接管,他管不好那些个州郡。” 李云闻言,也有些愕然,随即无奈道:“这小子。” 他也缺文官,而且是非常的缺,要不然也不至于把老丈人,大舅子都派上用场。 不过,最近几个月,他就要着手解决文官紧缺的问题了。 “知道叫你来做什么吗?” 李云低头喝茶,看了看陈大。 陈大摇头:“不知道。” “升你做都尉。” 李云笑呵呵的说道:“替我镇守着庐州城。” “你这个都尉,跟寻常都尉还不一样。” 李某人笑着说道:“寻常都尉,也就是领一千人,这庐州城里有三千兵马,都归你节制,你算是个大都尉了。” 陈大脸色微变,有些露怯:“头儿,我能成吗?” 李云皱眉:“这庐州城,对我来说,相当要紧,必须要找个信得过的人来守着,因此我才急调你回来。” “你现在跟我说这种话?” 陈大闻言,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头儿,我一定尽力,不过您还是要教一教我…” 他苦着个脸:“我没有守过城。” “心细一些就行了。” 李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平静。 “你的性格,正适合守城。” 第四百三十三章 定百年之制 陈大为人,很难说他不聪明,当初在青阳当差的时候,便是他第一个认准了李云,而且一直跟李云跟到现在。 而且,他是个相对谨慎的性子,是比较适合把守城池的。 只不过,他的确没有什么守城的经验,因此这会儿心里没有什么底气。 “先前这庐州有五千人,苏将军带走了两千,留下了三千人,差不多是六个校尉营,留下来的六个校尉,有四个是咱们以前缉盗队出身。” 李云示意他坐下,然后笑着说道:“这样你接手起来,会容易一些。” 当初缉盗队,一共只有不到两百个人。 而李云现在,麾下的兵力已经成百倍的扩张,扩张了差不多两百多倍,也就是说,当初那些缉盗队的人,只要不是实在扶不上墙,这会儿怎么也是旅帅了。 整个李云麾下,如今约莫有上百个校尉,这上百个校尉里,有五成以上是缉盗队出身。 也就是说,如果当年的缉盗队也抱团的话,那么它就是李云手底下第一大势力。 如今李云手底下的四个主要将领里,李正和周良两个人,是当初缉盗队出身,他们手底下缉盗队的人也最多,但是赵成跟苏晟手下,缉盗队的人同样不少。 比如说张玄,就是苏晟麾下。 听到是缉盗队的老人,陈大稍稍松了口气,他看向李云,挤出了一个笑容:“听头儿这么说,我心里踏实多了。” 他在缉盗队的时候,地位只在李云跟周良之下,哪怕那个时候的李正,都赶不上他在缉盗队里的地位。 因为当时的李正,几乎每天就是跟在李云身边做跟班,还没有出来自己做事情,而陈大作为青阳县衙出身的衙差,在那个时候相当有话语权。 有缉盗队的旧人,他在庐州这里,差事就会好办很多。 “你可不能踏实。” 李云正色道:“庐州相当要紧,是江东现在的门户,也是江东未来的希望,我需要你,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守住庐州至少一个月时间。” 一个月时间,金陵那边怎么也反应过来了,援兵也有足够的时间开到庐州。 陈大毫不犹豫的说道:“三千个人,一座大城,要是一个月都守不住,我也没有脸面再去见您了,直接一头撞死在这庐州城里。” 李云给他倒了杯水,微微摇头:“不要你死,我只要庐州城,你记住这一点就是了,平日里不要懈怠,各个城墙多去走一走,看一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及时纠正。” “各种守城物资,也都备好,便不可能出什么差错。” 说到这里,李云顿了顿,补充道:“过段时间,我会让人送点新东西到庐州来,平日里用处不大,但是守城的时候,会有一些奇效。” 陈大很是严肃的点了点头,正色道:“您放心,我都记下了。” 他跟李云认识,已经挺长时间了,平日里李云跟他们这些下属接触的时候,都是有说有笑的,而且再大的事情,也从来没有废话,都是雷厉风行,说干就干。 但是这一回,他明显感觉到了李云已经有些絮叨了。 这说明,庐州城在李云心中的地位之重。 李某人起身,伸了个懒腰道:“附近都是平卢军,短时间内他们应该不会来犯庐州,但是一旦他们来犯,能迎敌自然迎敌,如果敌人人数太多,我只要你守住一个庐州城,庐州境内的各县,都可以暂时放弃掉。” “等会你先下去歇一歇,稍晚我会摆一桌酒宴,把庐州驻军那几个校尉都喊来,一起喝顿酒,吃顿饭,亲近亲近。” 陈大点头,他想了想,又问道:“头儿,我把黄永也带回来了,您看怎么安排他…” “暂任校尉,至于他手底下的人手,你想办法给他找补。” 陈大喜笑颜开,点头道:“我一会儿让他过来见见您。” 李云点了点头,看了看陈大。 “我岳父现在庐州任庐州刺史,你驻兵庐州,他那里如果有什么要你帮忙的事情,只要合乎情理,你就去帮帮忙。” 陈大先是点头,随即一怔,问道:“县尊老爷来了?” 李云这才反应过来,陈大当初是青阳衙差,而那个时候的青阳知县正是薛嵩。 他摇头哑然一笑:“时间久了,差点忘了这回事,既然认识,那就更好办了,嗯帮衬着他老人家一些,不过有一件事要记住…” 李云看着他,叮嘱道:“帮衬是帮衬,军中的事情不能事事听他的,尤其是生了战事的时候,该退守庐州城,就退守庐州城,不要被干扰。” “是,属下…明白了。” ………… 之后的几天时间里,李云带着陈大跟他缉盗队的旧相识重新碰面,又组织众人一起吃了个饭,总算才是把庐州的驻军,慢慢交割到了陈大的手上。 这期间,薛老爷也被他拉着,跟那些将领一起吃了两顿饭。 等到庐州的事情安排的差不多了之后,他也准备动身离开庐州,返回金陵去了。 因为周良,赵成,苏晟三个人,眼见着都要拔擢为将军,也就是几乎所有江东军的编制,都会迎来一次变革。 江东军的军官级别,以及军制,都会迎来一些变化,这些都需要李云去忙活。 估摸着至少要一两个月时间,才能真正落实下去。 而这一套规矩落实下去之后,李云麾下的军制,就基本上定型了,以后不管是当江东鼠辈,还是君临天下,都会是这么一套制度。 这种要紧的事情,他当然要赶回金陵去,亲自去做成。 这里头,不止是各个军官往上拔擢一级这么简单,还有各级将官待遇,以及以后的升迁制度,惩罚制度,军规军纪,都要彻底完善下来。 最好从这一次之后,江东军制便基本上健全起来,以后即便再有改动,也是小修小补,不会再有特别大的变动。 临离开之前,自然是要去见一见薛老爷的,在刺史府的正堂里,翁婿二人坐在两边,李云笑着说道:“岳父大人,庐州的事情我能做的基本上已经做完了,后面就是春播,还有各行各业恢复生产的事情,要刺史衙门去引导了。” 薛老爷“嗯”了一声,问道:“二郎这是要回金陵去了?” “是。” 李云点头道:“金陵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处理,有一些重要的文书,我要回去梳理起草出来。” “什么时候动身?” 李云想了想,回答道:“明天罢,明天一早,我回金陵去。” “被我安排来驻守庐州的陈大,岳父前天也见到了,他还是岳父在青阳时候的旧部哩。” “什么旧部?” 薛老爷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老夫在青阳,又不是领兵的。” “不过说起来,陈大跟了你几年,越发有模样了,前天见了他,老夫差点没敢认。” 说到这里,薛嵩看了看李云,问道:“那个陆小姐,是怎么回事?这些日子到刺史府来,寻你几回了?” 李云咳嗽了一声,正色道:“陆家的事情,不是说给岳父听过么?” 薛老爷面露狐疑之色:“陆家的事情,跟她常来寻你有什么关系?” 李云伸出四根手指。 薛老爷皱眉道:“什么意思?” “四个,给您找四个丫鬟伺候您起居,这件事您就当作不知道,怎么样?” 这个时代的丫鬟,去牙行就能买得到,并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救这些小丫头于水火之中。 薛老爷闷哼道:“老夫是那种人?” 说罢,老爷子站了起来,背着手向外走去,头也不回。 李云看着他的背影,哑然一笑。 次日,李云带着周必等随从,以及自己的卫队。离开庐州,陈大以及薛收等人一路相送,出城四五里路才止。 等李云一路奔出城十余里,见到一处亭子下面,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似乎已经等了许久。 李云犹豫了一下,还是跳下马,上前抱了抱拳:“陆小姐,好巧。” 陆嬛欠身行礼,也没有扭捏,大大方方的说道:“妾身,已经在这里等候使君多时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子,递给李云,开口道:“这是妾身,给使君准备的礼物。” 这个时候的陆小姐,明显开朗了不少,可能她本来就是这个性子,只不过先前家事挂心,才显得有些柔弱。 这会儿,李云去过陆家之后,陆家的危机,已经迎刃而解。 她也变得开朗了不少。 “等妾身处理完家事。” 陆姑娘看着李云,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便到金陵去寻使君。” 第四百三十四章 稽查 李云闻言想了想,开口道:“陆家往后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事情了,陆姑娘这段时间估计压力不小,等得了空,是应该到处走一走。” 陆嬛“嗯”了一声,重复道:“等到了金陵,妾身便去寻使君。” 李云无奈点头,开口道:“那好,那时我如果在金陵,一定见陆姑娘。” 陆嬛这才欠身行礼,开口道:“既然如此,便不耽误使君赶路了。” 她看了看李云,继续说道:“等到了金陵再会。” 李云笑了笑,与这位陆姑娘简单说了几句话,然后分手道别,李云骑上高头大马,与一众随从,伴随着马蹄带起的一阵烟尘奔远,渐渐消失在了官道的尽头,陆姑娘默默看着李云远去的方向,半晌没有动弹。 而李云,因为是骑马离开庐州,速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只两天时间,李云就已经回到了金陵城里。 回到金陵之后,李云没有去刺史府,更没有去军营里,而是直奔李园,到后宅去寻夫人还有刚出生只一个多月的儿子。 有了孩儿之后,李云心中的确是多了不少牵挂。 刚推门进卧房,就看到夫人薛韵儿,正抱着小娃娃李元,正在逗他开心,而在薛韵儿旁边,一身青衣的刘苏,手里正摇着拨浪鼓。 小李元听到拨浪鼓的声音,立时眉开眼笑。 李云咳嗽了一声,房间里的两个人才发觉他走了进来,薛韵儿抱着孩子起身,将还在襁褓之中的婴孩递给李云,埋怨道:“怎么回来也不吱个声,吓死人了。” 刘苏则是微微低头,欠身行礼:“见过姐夫。” 李云伸手接过孩儿,看了几眼,然后才看向刘姑娘,笑着说道:“苏妹妹辛苦。” 这还是李云第一次这么称呼他,刘苏先是一怔,然后立时就有些脸红,低着头说道:“都是…都是应当做的。” 薛韵儿笑意盈盈的看了看刘苏,然后又对着李云问道:“我爹跟大兄,在庐州还好罢?” “都好。” 李云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走到一边坐下,怀里的孩儿,也瞪着大眼睛,用好奇的眼神看着李云。 他个头极大,偏偏怀里的孩儿刚出生没有多久,又很小一只,被他抱在怀里,看起来颇有一些违和。 李云笑着说道:“岳父大人升了官,高兴得很呢。” 薛韵儿瞥了他一眼:“那天我听说,夫君要给我爹找两个年轻漂亮的丫鬟伺候,看来确实是找了,要不然这种苦差事,他老人家不会这样开心。” 李云笑着摇头道:“哪有此事?夫人莫要胡说,岳父大人纯粹是想要为民做主,我绝没有给他找两个年轻丫鬟。” 一旁的刘苏,也跟着开了一句玩笑:“那看来,姐夫给干爹,不止找了两个。” 这话是玩笑话,李云却咳嗽了一声,假装自己没有听见。 薛韵儿用怀疑的眼神看了看他,不过想了想,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庐州的事情,还算顺利罢?” “都顺利。” 李云还要说话的时候,怀里的孩儿突然哇哇大哭起来,李某人哄了好一会儿,依旧啼哭不止,没奈何之下,只能将他递还给薛韵儿。 说来也古怪,他回到母亲怀中之后,便立刻不哭了。 李云见状,无奈道:“你老子上战场,面对千军万马都纵横自如,却被你给难住了。” 薛韵儿瞥了他一眼。 “哪有这么说话的?” 李云站了起来,笑着说道:“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们姐妹俩先带着他罢,我去书房处理些事情。” 说罢,他站了起来,扭头走了。 等李云离开之后,薛韵儿叫来刘苏,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后者面色绯红,心砰砰直跳,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薛韵儿见状,笑了她几句,姐妹俩一阵欢声笑语。 而李云这边,到了书房之后,他便自己磨墨提笔,将自己设想的新军制,一一写在了纸上。 同时,把原先的军规,又重新丰富修改了一遍,也都一一写在纸上,等他把这两件事情办完,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 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李云停笔,抬头道:“谁?” “姐夫。” 刘小姐的声音传来,有些怯懦:“姐姐让我给你熬了瓮鸡汤,我给你送来了。” 李云放下毛笔:“进来,进来。” 房门被缓缓推开,一身青衣的刘小姐将鸡汤放在了桌子旁边,然后下意识瞥了一眼桌子上的文书,轻声道:“姐夫这字,真是与众不同。” 李云的字,脱胎于硬笔,他最早根本不怎么会用毛笔,也是这一两年才练起来的,如今虽然毛笔字已经不错了,但是依旧带一些硬笔的味道。 再加上这会儿他是在写草稿,就显得凌厉而又潦草。 李云笑了笑:“我是小地方出身,没有先生教,因此写的有些不伦不类。” “苏妹妹写字怎么样?” 刘苏犹豫了一下,低头道:“我…我会一些。” 李云站了起来,让出自己的位置,然后端起桌子上的鸡汤,笑着说道:“那正好,我刚才草拟了这两份文书,苏妹妹既然来了,帮我抄一遍。” “明天我要拿去用。” 刘苏“嗯”了一声,大着胆子坐在李云的位置上,感受着座椅上的余温,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摊开纸张,压上镇纸,提笔蘸墨,行云流水。 等李云一碗鸡汤喝完,两份文书已经被誊抄了大半,李云站在她身后,瞧了一眼字迹,忍不住赞叹道:“漂亮。” 刘姑娘闻言,下笔一顿,差点污了这份文书,好在她基本功扎实,顺笔一瞥,盖去了黑点。 很快两份文书就都誊抄了一遍,她站了起来,吹干墨迹,回头看了看李云:“姐夫,抄好了。” 李云放下手中的汤碗,接过来认真看了看,啧啧有声:“不错,不错,比我写的好看多了。” 刘苏摇头道:“远不如姐夫写的那般有气势。” 李云哈哈一笑:“那是乱写的。” 想了想之后,李云看向刘苏,笑着说道:“以后苏妹妹若是得空,就到我这书房里来,给我帮帮忙,帮我整理整理,拟写文书如何?” 刘姑娘心中砰砰跳,不过她还是很快冷静了下来,低头握拳道:“好。” 李某人背着手笑道:“那从此以后,苏妹妹便是我的秘书了。” “秘书?” 刘姑娘眨了眨眼睛,轻声笑道:“姐夫,秘书郎是管书籍的官。” “此秘书非彼秘书。” 李某人摇头晃脑:“在我这里,秘书就是帮我整理书写秘要文书。” 刘姑娘看着李云,轻声点头:“好。” “往后,我就是姐夫的秘书了。” ………… 第二天,李云正堂。 李某人坐在主位上,杜谦与周良,各自坐在他两边,李云把两份文书,递给他们传看。 一杯茶还没有喝完,杜谦便已经看完了,而周良还在一字一句的细看。 杜谦抬头看着李云,轻声道:“军队里的事情,我不怎么懂,但是看起来,比大周的军制,要简洁明了了许多,只是这每一级该拿多少俸禄,还需要仔细琢磨。” 李云想了想,开口道:“我的想法是,将军每月二百贯钱,五十石米。” “都尉一百二十贯钱,三十石米。” “校尉八十贯钱,旅帅五十贯钱。” “大队长二十贯钱,小队长十贯钱。” 说到这里,李云看了看两个人,轻声道:“这个俸禄,我估算过,开销起来,不会有太大问题。” 周良抬头看着李云,摇头道:“使君,不能这么从上往下推。” “军中最顶级的战兵,是一个月两贯钱,他们的队长不能超过五贯钱。” “大队长应该在十贯钱以下。” 周良想了想,继续说道:“旅帅二十贯钱,校尉四十,都尉可以定到六十到八十贯钱。” “将军,一百到一百三十贯钱就可以了。” 李云微微摇头道:“我准备在各个军中组建稽查,俸禄太少了,到时候上下其手的人太多。” “不好收场。” “而且,如果钱不够,以后在外征战,恐怕要生出劫掠百姓的情状了。” 周良放下手中的文书,开口道:“使君,这个时候俸禄要是多了,有些人心思就不在打仗上了,说句不好听的,时逢乱世,能有口饭吃便已经不易。” “俸禄,可以压一压。” “谁要是敢出去劫掠。” 周良抬头看着李云,沉声道:“杀几个人就老实了!” 李某人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一旁的杜谦,已经抚掌笑道。 “我看周将军,就很适合做这个稽查的差事。” 这个工资数目我查了半天,耽误了一些时间,不好意思!!! 第四百三十五章 以逸待劳! 李云给出的这个待遇,如果是在大周开国初年,是完全不合常理的,因为太过丰厚。 毕竟那个时候,一贯钱几乎可以买十石米。 也就是说,李云给将军以及都尉开出来的待遇,已经直追大周初年朝廷里的一品“顶薪”了。 不过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现在一贯钱,在江东地界还可以买到不少粮米,如果是在中原等地,可能连一石米都买不到。 钱价暴跌。 江东在没有办法发行新货币的情况下,也只能勉强维持物价,一个不小心,江东的粮食,就会被外界的钱还采买一空。 所以,现在杜谦已经下达了限令,严格禁止没有官方许可的粮食买卖。 即便如此,这个待遇也已经相当丰厚了。 让身为军人的周良,都第一时间站出来反对。 不过李云也只是提出自己的想法,然后一起讨论,并不是一巴掌定死了。 一旁的杜谦说出这句话之后,然后看向李云,轻声道:“使君,我觉得周将军的话很对,咱们江东不管是武将还是文官,就一律发钱,没必要还要发禄米。” “至于具体的待遇,现在也不用急着定下来,我们暂行周禄,这段时间,我让三兄到处走一走,跑一跑,拟定个章程出来,交给使君定夺。” 李云这才想了起来,江东还有个管钱的杜和。 他略作思量之后,便点头同意了杜谦的看法,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之后,开口道:“我还是有些心急了,总想着一鼓作气,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 “那具体各级的待遇,就交给杜家的三哥去调研之后,再做决定,现在来说一说稽查的事情。” 李云正色起来,开口道:“我的想法是,事分文武,文官这里,成立督察院。” “暂时由许昂来负责。” 杜谦放下茶杯,笑着说道:“他正适合干这个,不过使君须得提醒他,不可过于严苛,不然很多事情就没有办法进行下去了。” 所谓督察院,其实就是大周的御史台,这个机构历朝历代都有。 只不过李云现在还是大周的臣子,不好直接叫御史台就是了,于是干脆借用另一个世界里大明的衙门名字,直接套用在江东。 毕竟这个世界谁也不知道,这个督察院应该是个什么级别的衙门,用在江东正合适。 “至于军中。” 李云看向周良,摸着下巴说道:“新的军规军纪,我已经写好了,三叔也都看过,三叔觉得,谁来负责这个稽查合适?” 周良想了想,回答道:“我…或者李正。” “瘦…咳…” 李云下意识就要喊绰号,但是这个时候,其实已经不适合再喊李正的绰号了。 毕竟李正,如今也是统兵一方,独当一面,他也需要慢慢建立一些威严。 “李正跟三叔,都各自领兵…” 李正如今在南边,正在开辟江南东道南边的地盘,而周良,更是负责金陵附近的所有江东兵,这两个人都已经是将军级别的人物。 一时半会,都不好抽身。 周良想了想,低声道:“使君如果信得过我,那么这个稽查,就从金陵军开始,属下可以一边领兵,一边组建这个稽查司。” “等使君,寻出了替代属下领兵的人选,属下就退出将职,专事稽查。” 李云思考了一番,点头同意了周良的意见。 事到如今,似乎也只好这么做了。 “回头,我把邓阳调到三叔手下,让他历练历练,至于这个稽查司,我的初步想法是,军中百人抽五。” “虽与军队同住,却并不归属军队管理,每军设一稽查司,稽查司再往上,设一稽查部,总领各军稽查司。” “稽查部主官,称稽查令。” “直属于我,不归属任何人节制。” 说到这里,李云低头道:“如此一来,便文武齐备了,只要做得好,至少十年之内,不会出现太大的纪律问题。” 李云所说的“稽查部”“纪律问题”等词语,虽然在这个时代显得有些怪异,但是却很好理解,不管是杜谦还是周良,都很轻松的理解了他的构想。 而且,部到司这两级,也并不是李云独创的,事实上六部便一直是这个级别划分,六部之下设了各司,只不过部一级长官叫尚书,司一级主管叫郎中罢了。 于是三个人,围绕着李云提出来的构想,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一套制度的形成,本就不是一个人能够彻底完善的,一定是需要许多人的讨论,同时结合许多人的实践,才能够一点一点被试出来。 当然了,核心思想,必须是李云这个主心骨来把控。 就这样,在李园之中,三人从上午,一直讨论到下午接近傍晚时分,连吃饭都是在李园吃的。 终于,大概的轮廓有了之后,周良第一个站了起来,低头行礼道:“使君,属下这就去军中,着手组建金陵军的稽查司。” “等有了些许结果,属下再来见使君。” 李云与杜谦也站了起来,李某人对着周良抱拳笑道:“三叔辛苦。” 杜谦拱手道:“周将军辛苦。” 周良道了声不敢,退了出去,扭头离开。 李云看着他的背影,感慨道:“我这个三叔,性格真是…说干就干。” 这会儿已经没有外人,杜谦站在李云旁边,有些好奇:“二郎,我很好奇,你与周将军分明不同姓,因何称他为三叔?” 李云想了想,回答道:“受益兄就当是我父与他是结拜兄弟罢。” 寨子里的排位,不太好解释,再加上李云现在还在创业阶段,万一山贼出身把杜谦这个合伙人给吓跑了之后,便不好了。 二人重新落座,李云低头喝茶,笑着说道:“受益兄知不知道,我手底下有一个探查情报的组织,叫做九司。” “本来,我是想让九司兼着稽查的差事,不过后来想一想,还是算了,他们管的太多,往后不好收拾。” “九司…” 杜谦琢磨了一下这个名字,摇头道:“我知道二郎有一些负责打探情报的人手,但不知道叫九司。” “是哪九司?” 李云哈哈一笑:“就叫九司。” “受益兄听了,都是这个反应,我估计外人更加懵了,听了这个名字,也不明所以。” 说到这里,李云想了想,继续说道:“以后等咱们再大一圈,九司说不定会真的演变成九个司。” 杜谦跟着笑了笑:“再大一圈,便可以改名叫皇城司了。” 李某人摇头:“不与武周同名,将来也依旧叫作九司。” 杜谦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道:“说起来,最近朝廷那里,又传过来一个消息。” “宰相崔垣,带着裴璜两个人,去见了三个节度使,具体谈了什么,不太清楚,不过可以知道的是…” “没有谈拢。” “那三位,不愿意离开关中。” 这个消息,李云也是刚刚听到,他想了想,若有所思道:“要是我,我也不愿意就这么离开了,那三位占据关中,各自付出的代价都不算小。” 朔方军跟叛军打了两年时间,损失兵力过万,自不必说。 范阳军奔袭数千里赶赴关中,也是一场辛苦。 即便是河东军,也是在关中跟叛军死磕过的,三个节度使,都已经付出了代价。 推想而知,他们一定是要拿到足够好处,才肯甘休。 李云给杜谦添了杯茶水,问道:“他们三个人不愿意走,其他藩镇就没有意见?” “有意见也没有办法,这个时候想要在他们三个人手中夺下关中,代价太大。” “干什么要夺下关中?” 李云笑着说道:“现在皇帝不还在关中以外么?” “我要是离得近的节度使,这会儿就直奔皇驾,将皇帝陛下给截下来,直接对外宣称那三个人是占据关中的逆贼,号召天下人,群起而攻之。” 杜谦听的目瞪口呆,茶也忘了喝了,呆呆地看着李云,良久之后,才喃喃道:“似乎,真有几分道理,可是朝廷未必这么容易就范,陛下身边还有那么多禁军。” “皇帝陛下未必肯回关中去,当个泥塑菩萨。” “他说不定,正缺一个不回关中的借口。” 说到这里,李云摆了摆手:“不管了不管了,让他们闹去就是,咱们只管把江东的事情做好,把自己的兵练好。” “等他们折腾的七七八八了。” 李某人嘿嘿一笑。 “咱们再去给他们一个大惊喜。” 第四百三十六章 全靠同行衬托 世道乱起来,才有草根的机会。 如果是那种没有造反空间的治世,李云这种山贼出身,想要出人头地,不知道需要多大的机缘,才能有些许可能。 真要是那种世道,如今的李云,大概率是在苏大将军麾下从军,而且是从小卒做起,到如今能当上个旅帅,便已属于是破格拔擢。 但是如今,世道大乱,给了李云一个快速崛起的良机,也正是因为朝廷以及关中,再加上中原乱作一团,李云才能够再一次得到一段发展的黄金时期。 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关中的那这个大人物们分出胜负,或者是互相做出妥协,在这个阶段,都不太可能会有其他势力,来打扰在江东默默发展的李云。 事实上,最近一段时间,李某人一直在做的,就是不断的完善江东的建制。 从前,李云虽然也能在江东称王称霸,但是那个时候的他,更像是一个领着一群兵的军头,打遍江东无敌手,然后逼着江东各个州郡给他交保护费。 而现在,到这个时候,李云的军队体系,已经基本上成型了,只要再把文官系统,以及教育系统,选拔系统等等给建立起来,江东小朝廷,就能在实际上成型。 那个时候,李云能够拥有的动员能力,能够动用的人力物力,跟普通地方军头相比,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杜谦思索了一番,然后抬头看了看李云:“半年时间,要是能把江东的文官问题给解决,让各层各级,都任出金陵,政令通畅,那么不管时局如何变化,咱们至少自保无虞。” 李云笑着说道:“那位费府公最近在做什么?” “他在江东转了一圈,这会儿正在往金陵来。” 提到费宣,杜谦脸上也露出笑容,开口道:“其实相比较于许子望,费师更适合去主持二郎说的那个督察院,毕竟他在京城,就人称铁面了。” 李云摸了摸下巴,看向杜谦:“我觉得,费府公负责江东邢名,可能更合适一些,受益兄下回见到他,替我劝他一劝,如果他肯留在江东,替咱们做事情,整个江东的邢名,都让费府公来负责。” “正好,他还是朝廷任命的观察使,以观察使的身份巡视各个州郡,过问邢名,在职权上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杜谦笑着说道:“二郎是想让费师,做江东的刑部尚书啊。” “老先生闲着也是闲着嘛。” 李云微笑道:“费府公是哪里人?” “江南西道,洪州人。” 李云抚掌笑道:“那更好了,可以直接将他的家人接到江东来,受益兄可以明确告诉他,我李云现在,有把握保证江东在接下来的乱世之中不乱。”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至少,不会像别的地方那样乱。” 杜谦轻轻点头:“好,等我再见费师,一定好好劝一劝他。” 李云继续说道:“如果费宣能够留下来替咱们办事,那朝廷礼吏户兵刑工六部,我们就算是有了户部和刑部两个部。” 杜家的老三杜和,在经管钱粮,算是江东的“户部尚书”。 “兵部的职事,现在我在经管,不必考虑,礼部暂时也不缺。” “至于吏部的差事嘛。” 李云看着杜谦,沉声道:“受益兄就先兼着。” “这样一算,其实也就剩下一个工部了,我还真需要这么个人手,一来帮着我经管金陵的工坊,二来负责营造水利成池。” 杜谦想了想,问道:“卓光瑞如何?” 他看着李云,继续说道:“越州婺州,都已经相当熟悉,其实可以拔擢当地的县官主持,不必让卓光瑞一直耗在上面。” 李云点了点头:“我给他去一封信,问问他的意见。” “如果他同意的话。” 李云笑着说道:“咱们的草台班子,就算是搭起来了。” 六部制度,其实是个相当完善的制度,李云并不准备大改,最多就是将来在职司上增删一些,而现在,他完全可以照搬着来用。 杜谦抚掌笑道:“其实天下,到处都是草台班子。” “真要说起来,流落西川的朝廷,未必就比现在的江东体制健全。” 李云抚掌叹息:“可惜文川先生没了。” “不然,可以让他主持江东的礼部,我想在明年,就把学堂以及选拔制度建立起来。” 今年,也就是昭定二年,是相对来说,比较重要的一年,也是关系到李云能不能真正立足江东的一年。 今年之后,如果李云依旧稳稳的占据江东,那么就意味着往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在江东都会稳如泰山,那么一些基础的国家职能,就必须要着手建立了。 “江东不缺大儒。” 杜谦轻声笑道:“等二郎闲下来,可以去访访贤良之才,哪怕千金买马骨,也可以吸引更多的人前来投奔。”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又聊了一个多时辰,不知不觉间,一个小国了骨架,似乎就在二人的言语之间,慢慢成型了。 到了晚上,李云留杜谦下来喝酒,二人推杯换盏,直到这位杜十一喝的有些七扭八歪了,李云才放他离开。 杜谦离开之后,李云却并没有休息,而是起身洗了把脸,来到了自己的书房之中。 他的书房里,堆了许多来自于各地的文书,有些是各个地方送来的情报,有些是需要他处理的文书。 他吐出一口酒气,坐在了桌子前,发现桌子上的文书,都想被归类整理过,来自于江北的放在一摞,李正那边送来的,或是钱塘郡送来的,又堆在一摞。 显然,这是他的那个“小秘书”干的。 这就给李云省了不少事情。 对于刘苏,他知根知底,而且那位刘姑娘,也没有任何给外人做奸细的理由,再加上她心思细腻,实在是做秘书的一把好手。 有了这些分类,李云很快把文书过了一遍,有些急需要处理的,他也拿起笔,一一处理了。 等到文书差不多看了一半,房门被缓缓推开,一身淡蓝色袍服的刘苏,轻轻推门走了进来。 “我看姐夫今天在跟杜使君喝酒,我以为今天就不用处理公事了…” 她像是做错了事情一般,连忙走到书桌前,帮着李云磨墨。 李云这会儿,身上还带着酒气,他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摇摇晃晃走到刘姑娘身边,差点没有站稳。 刘苏心神俱震,感受着近在咫尺的酒气,她声音都颤抖了:“姐…姐夫,你…” 李云扶着桌子,长出了好几口气,终于站稳。 “苏妹妹,你…你来的正好。” 他拉着刘姑娘的胳膊,把她拉到了主位上坐下,然后自己站在旁边,摇了摇头:“我今天,好像有点喝多了,方才写字,都已经…有些歪斜了。” “我有一份告示,告示要写,我说,你来记下。” 李云这会儿,头脑还是很清醒的,只不过手确实有些不听使唤了。 刘苏连忙应了一声,翻出新纸铺好,抬头看向李云:“姐夫,你…你说罢。” 李云“嗯”了一声,闭上眼睛思索了许久,才终于整理了思绪,开口道:“募民兵令。” “今天下各道府州县,乱象纷呈,为守卫一方安宁,保江南不失,于金陵府募…募五千民兵,下至十六岁上至三十六岁,入营训练三月,期满放还,以备战时,守城守土之需。” 说到这里,李云想了想,又补充道:“入训期间,只供吃住,无有饷钱。” 刘苏一一记下,然后抬头看着李云,问道:“姐夫,还有么?” “没有了。” 李云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缓缓闭上眼睛:“署名,署名招讨使衙门,明天找人誊抄几份,张贴出去。” 说罢,李云靠在椅子上,竟睡了过去。 刘苏记下之后,抬头看见李云斜躺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她吓了一跳,赶忙放下毛笔,小心翼翼的来到了李云身边,然后怯怯的伸出手,摸了摸李云的脑袋。 确定李云没事之后,她松了口气,但是手却没有挪开,小心翼翼碰了碰李云的面庞之后,她才赶忙缩了回来。 不知是不是闻了太多酒气,她也有些面红了。 又偷偷看了一会儿李云之后,刘姑娘才走出书房,对外面喊了一声:“使君喝多了,快来人,把使君扶回卧房里——” ………… 次日,李云草拟的告示,被张贴了出去,其中刺史府门口被贴了一张。 只半日时间,就有人过来询问,什么时候开始募民兵,在哪里募民兵。 有百姓背着干粮,聚在刺史府门口,大声道:“我们愿意入营训练,我们自己带吃食!” “什么时候开始募民兵,怎么告示里也不写清楚!” 很快,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外面越乱,这些江东百姓便越能感知到,如今江东太平日子的可贵。 不远处的高楼上,李云与杜谦隔桌对坐,李某人看着刺史府门口围着的人群,感慨连连:“咱们明明还没有来得及替江东百姓做什么大事情,不成想这些金陵百姓,竟如此拥护。” 杜谦站了起来,站在李云身后,也看了看下面聚集的百姓,他也感慨了一句。 “全靠同行衬托。” 第四百三十七章 愿助朕否! 现在李云麾下的兵力,是四万人出头,就目前而言,李云如果想要扩军,还可以继续扩,只不过经济上会吃力一些。 只不过眼下江东军内部,原先的四大都尉都要先后晋升为将军,他们麾下的人,有不少人都要跟着往上升一升。 但是位置毕竟有限,不可能所有人原地往上升一级,总有一些人要被落下。 这是一项既繁杂又庞大的工作,也是李云必须要把握在自己手中的权力, 他麾下各个军中,理论上应该会有四十个人左右晋升都尉,不过江东兵现在的编制,并不是严格按照一千人一个都尉营来算,因为一个都尉有时候会执掌三个乃至于四个校尉营。 也就是说,这一回江东约莫要有二三十个人晋升都尉,这些都尉,虽然依旧是几个将军推荐人选,但李云每一个都要亲自把关,由他来拍板。 否则,大权就会旁落,在这个秩序动荡的年代,就有可能会出大问题。 而再下面的校尉人选,李云不一定需要自己做主,但是名单也一定要送到他这里来,给他看过才成。 这是涉及根本的事情,必须要牢牢握在手里。 因此,在江东兵内部巨大变革的时期,暂时不宜扩军,至少要过一段不短的时间,等李云把这段时间暴涨的兵力消化掉,运练成熟,然后在完成一轮地盘扩张之后,李云才会考虑扩军。 但是现在,他很多时候,兵力不够使用,于是民兵就成了一个很好的选择。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自古以来,官府就有徭役,徭役之中有力役,也有军役,都是官府无偿征召平民,做一些官府需要他们做的事情。 也就是说,身为江东的统治者,李云本就可以无偿征召一大批青壮,到他军中服军役,甚至可以要求他们自备干粮,上阵打仗。 冷兵器时代,朝廷一声令下,征召几十万大军,其中很大一部分便是这些服役的百姓。 李云与朝廷不一样的是,他也需要百姓参与进守城,或者修筑工事的事情当中来,不过他管饭。 而且,他并不会让这些民兵去战场上当炮灰,甚至,不是逼不得已,他不会将这些民兵真正投入到前线战场上去。 毕竟,他兵器装备都不是很够,真正打起来了,这些民兵帮着搬搬东西,守守城墙尚可以,真要让他们去跟敌人捉对厮杀,那就是明摆着要让他们去送死了。 本来,这一次服兵役,李云在告示里,也没有写强制两个字,在他的估计当中,能募到两三千自愿训练的民兵,就不容易了。 有这两三千人在,到时候金陵城的守城压力就会骤然减轻,李云可以更多的把金陵这里的兵力,投送支援到别的地方去,这样兵力使用起来,不至于捉襟见肘。 如果金陵这里搞得好,后续扬州,钱塘郡,都可以照此办理,征募一些民兵,充当“辅兵”的角色,这样用兵成本,就会大大减轻。 让李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金陵府的百姓这样热情。 按照这个情况来看,一个月之内,五千民兵募齐,似乎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如杜谦所说。 全靠同行衬托。 李某人在当今这个世道的诸多官员之中,或者说诸多地方实控人当中,简直可以说是浊世之中的一股清流了! “接下来。” 李某人看着告示前围着的百姓,心里也是一阵触动。 不可否认的是,每一个阶层里,都一定有好人也有坏人,但是大部分百姓的情感,都是相当质朴的,为官一方,能够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能够得到治下百姓的爱护,拥戴,是一件极有成就感的事情。 这种成就感,相当炽盛。 事实上,大部分官员真正初入仕途的时候,未必就是打定了主意是奔着当贪官来的,只是做了几年官之后,便被官场污染,变成了自己少年时讨厌的模样。 李云顿了顿,继续说道:“接下来,我要花很长一段时间,把江东兵重新整理一遍,把各个级别的将官,都安置好。” “借此,完成一次重大的整编。” 说到这里,他看着杜谦,笑着说道:“这个阶段,我不可避免的要到处走,到处看,不太可能一直留在金陵,金陵的事情,就交给受益兄了。” “受益兄经管好金陵,同时咱们合力,尽快把该有的文官职司健全起来。” 杜谦看着李云,点头笑道:“这件事要是做成了,江东便自成一国,二郎可以称国主了。” 李云哑然一笑:“我又不是裘典,更不是王均平,咱们往后的路,还长得很。” 他眯了眯眼睛,轻声道:“我们,俱辛苦半年罢!” ………… 时光流转,一转眼,数月时间过去。 就在李云与杜谦等人,在江东忙的风风火火,正在加班加点,忙的脚不沾地,把自己的体系一点点健全起来的时候,赶路赶了几个月的皇帝陛下,终于磨磨蹭蹭的,来到了散关关城之下。 李云先前说的情况,并没有出现,也没有哪个节度使,真的拦住了皇帝,把皇帝陛下,拦在关中之外。 一方面,离得近的也就剑南节度使,了不起再加以北的河西节度使,陇右节度使。 后两者,要绕过整个京畿道,才有可能能绕到西川来,从空间上不支持他们这么做。 二来,三个节度使联手,愿意站出来跟他们打擂台的人,太少太少了,一个剑南节度使,远远不够看。 散关关城之外,三位节度使都站在道路两侧,远远见到天子的车驾之后,三个人都毕恭毕敬的下拜行礼。 “臣韦全忠…” “臣李仝…” “臣萧宪,拜见陛下。” 龙辇里的皇帝陛下,掀开车帘,看了看三个人,神色相当复杂。 可以说爱恨交加了。 只不过恨可能更多一些,他先是看了看韦全忠,最后目光落在头发已经白了大半的李仝身上。 只几个呼吸时间,皇帝陛下便很快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看着眼前的三位大将军,脸上露出了开怀的笑容:“三位爱卿,快快请起。” 他亲自下了龙辇,上前把三位大将军一一搀扶了起来,最后一个扶起李仝的时候,他感慨道:“朕初登大宝,尚且还在处理先皇后事,贼人便已经兵临城下,为了祖宗基业不失,不得不往西川暂避。” “幸赖卿等,力挽狂澜,重新恢复关中,朕此时,真不知应该如何谢三位爱卿了。” 李仝这会儿就被他搀扶着,闻言抬头看了看皇帝,又低下头道:“老臣一下,两代受朝廷国恩,国家在此危难之际,老臣自然应当尽死力以报国恩。” 皇帝又看向萧宪,叹气道:“萧爱卿一路从幽州领兵赶来,路途最远,着实让朕感动。” 萧宪也低头道:“陛下西巡,臣等奉命讨贼,便是远隔万里,跑死十匹马,臣也应当赶来,勤王救驾。” 皇帝点了点头,拍了拍萧大将军的肩膀,感慨道:“爱卿忠心可嘉,忠心可嘉。” “等朕回了京城,恢复了朝廷之后,一定厚赏萧爱卿。” 萧宪欠身道:“臣拜谢陛下。” 皇帝陛下最后才看向韦全忠,沉声道:“这一次韦大将军出力最大,几乎从头到尾都在跟叛军周旋,朕每阅军报,一定有朔方军与贼人厮杀的战报,朕一直牢记心中。” “此次戡乱平叛,当以韦大将军,为第一功臣!” 韦大将军低着头,沉声道:“臣受先帝拔擢就任朔方,又受先帝遗命出兵讨贼,奈何臣无能,未能将叛军剿灭在潼关以外,以至于劳动君父。” “臣请陛下治罪!” 皇帝陛下摇头道:“大将军已经尽力了,此是朝廷上下人所共知的事情,朕又岂会不知?” “叛贼凶顽,能在两年之内剿灭,朕已经心满意足了。” 皇帝陛下又夸奖了三位大将军几句,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当时关中危急,朕急发诏命,诏令天下藩镇共讨逆贼,结果天下藩镇,只卿等三人前来!” “其余藩镇,俱是国贼!” 皇帝陛下咬牙切齿,怒声道:“朕回了京城之后,定要下圣旨,起檄文讨伐这些国贼,叛贼可恶,这些国贼同样可恶!” 说到这里,他看向三个节度使,沉声道。 “三位大将军,愿意助朕讨贼否?” 第四百三十八章 无情的现实 皇帝这句话,让三位大将军神色各异。 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确需要借助朝廷的名头,来扩张自己的势力,将来也很可能需要以朝廷的名义,来征讨那些割据地方的地方势力,或者是地方上的其他藩镇。 但不是现在。 现在,这三位大将军都是想要尽快带着皇帝,回到京城里,把皇帝陛下做成一个泥塑的神像,然后把整个京城都控制在他们手里,等到京城这里完全稳定下来,皇帝陛下再也蹦哒不出他们手心的时候,他们才会开始以京城为政治中心,开始清理地方上的势力。 而皇帝陛下,刚一见面,便说出这种话,看起来是顺他们的心意,让他们有理由有借口,名正言顺的开始对外扩张,但是实际上,就是想要这些藩镇节度使之间内耗,让自己从中寻到机会。 怎么说呢? 想法没有问题,但是太急,也太刻意。 韦大将军想了想,然后低声道:“陛下,国贼自然要讨,只不过那些叛军所到之处,烧杀劫掠,弄得民不聊生,现在关中各州,也都是一片狼藉。” “臣以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陛下与朝廷各位大臣,先回到京城里,然后整顿朝廷,重塑禁军。” “等关中安稳下来,恢复平静之后,臣愿为陛下先驱,讨伐各地心怀不轨的那些国贼!” 说到这里,韦大将军扭头看了看另外两个大将军,萧宪也是抬头看向李仝,李仝大将军犹豫了一下之后,默默上前,与萧宪一起低头道:“陛下,韦大将军说的是,眼下最要紧的是先稳定下来,休养生息,等朝廷安定下来,再去除那些国贼不迟。” 皇帝陛下看了看三个人,略微思考了一番,便点头道:“既然三位大将军都这么说,那朕似乎的确不能太心急。” 他看了一眼身后,淡淡的说道:“朕随行,还有四万左右的禁军,韦大将军刚才说,要重塑禁军,不知道怎么个重塑法?” 韦全忠想了想,低头道:“陛下,这件事,这段时间臣已经跟萧大将军还有李大将军商议过了。” 他看向萧宪。 萧宪略做犹豫,便低头道:“陛下,王均平之流,不过是乡野匹夫,聚众闹事尔,然则这些几乎全无战力的民夫,却可以在潼关之外大破禁军,甚至攻破潼关,进入了关中,这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就潼关那种关隘,臣带五千人,只要粮草充足,哪怕面对十万大军,臣也有信心可以守住,禁军之孱弱,可见一斑。” “国朝至今,二百余年了,想我大周太宗皇帝之时,关中男儿是何等雄武,几乎横推天下,如今孱弱至此,此等禁军,已经完全无法担任,拱卫朝廷,拱卫京城的职业了。” 萧大将军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扭头看着李仝,李大将军神色变幻,许久之后,才低头道:“陛下,臣等三人商议之后,一致认为,如今王均平之乱虽然暂时消弭,叛贼人数众多,这关中内外,说不定就有叛军的残党。” “韦大将军的意思是,如果继续让这样的禁军守卫关中,很有可能再一次败在那些叛军残部手中,到时候陛下将面临第二回危难。” 话到这里,韦全忠咳嗽了一声,打断了李仝的话。 李大将军,还是迈不过去心里的那道坎,对皇帝太客气,说话也太软。 只听韦大将军沉声道:“陛下,我三人的意思是,解散现在的禁军,由我们三路节度使,各自派一部分兵力在关中,拱卫京城,同时在边军之中择将官过来,在关中重新征募青壮,组建新的禁军。” “等两三年之后,新禁军练成,关中以及中原,至少自保无虞。” “到时候,臣等三人,便可以退出关中,功成身退了。” 皇帝陛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韦大将军抬头看了看他的表情。 如果是老皇帝在这里,韦全忠这会儿,心里说不定会怵上一怵,但是面对这个新皇帝,他这个丘八出身的大将军,心里已经没有半点畏惧。 如果不是理智压着,他这会儿都准备给皇帝一点颜色看看了。 见皇帝僵住,不说话了,韦大将军沉声道:“陛下,禁军的战力太不像话了,臣等三人见了,个个生气,大周的禁军,如何能弱成这个样子!” 皇帝陛下,脸色直接黑了。 韦全忠这话,跟指着鼻子骂人无异。 哪怕心里知道这么个情况,也不能当着皇帝的面,直接说出来。 真的说出来了,不是没情商,就是故意这么说,想要打皇帝的脸面。 而韦全忠能够坐到这个位置上,显然不可能一点情商都没有,他这么说,就是为了给皇帝一个下马威,为了呛一呛皇帝。 皇帝武元承,宽大袍服下的手,已经微微颤抖了。 他默不作声,扭头回到了自己的车驾上,默不作声。 韦大将军抬头,目视着皇帝上了车驾,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随即低下了头:“恳请陛下允准!” 龙辇里,传来了武元承听不出感情的声音:“三位大将军都这么说了,朕又能说什么呢?” “起驾入关。” 龙辇再一次动了起来。 韦大将军笑呵呵的看着龙辇从自己面前路过,脸上的表情,带了几分不屑,又带了几分不可一世。 你老子活着,老子说不定还给他几分面子,你一个跑路皇帝,装什么装! 李仝与萧宪都靠了上来,李大将军皱眉道:“全忠,这么多人,你说的话。” “太不给陛下留面子了。” 萧大将军也忍不住低声道:“似乎的确应该私下里说。” 韦全忠浑不在意,淡淡的说道:“二位,天子名份在一天,这个名头就能唬得住许多人,这个时候不削一削他的面子。” “后面,就还会有许多人,悄悄站在陛下那一边。” “为了以后少流血。” 韦全忠淡淡的说道:“此时心软不得。” 最初的权力,都来自于暴力。 但是两百年的惯性下来,君君父父的思想代代传承,许多人天生就觉得,皇帝生来应该掌控所有权力。 哪怕他手里没有兵,也会有人围绕在他周围。 这个时候,落一落皇帝的脸面,有助于韦大将军,建立自己的威权。 也让京城,以及朝廷里的某些人,认清局面,认清现实。 …… 又过了十余天,皇帝陛下的车驾,终于回到来到了京城的南门。 他从西城门离开,却不愿意从西城门进去了。 天子车驾进城,道路两边,自然围了许许多多的百姓。 尽管这位皇帝陛下,在叛贼将近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抛弃了京城的百姓,但是此时,道路两边,还是跪了不少百姓,给皇帝磕头行礼。 仿佛给皇帝磕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管皇帝究竟做了什么事情。 龙辇里的皇帝陛下,偷偷掀开帘子,瞄了一眼外面。 哪怕距离叛军溃败已经过去了半年时间,此时的京城,依旧是一片破败景象,到处可以见到残砖断瓦。 唯一热闹的地方,就是皇帝车辇走过的道路,两边跪满了百姓。 皇帝只看了一眼外面,便仿佛被阳光刺伤了的阴物一般,赶忙缩了回来,然后低着头,几乎将头藏进了自己怀里。 “陛下,陛下…” 裴璜与天子同乘,低声道:“不管怎么说,京城总是回来了,回到了京城,一切就都大有可为。” “三郎,三郎…” 天子低头,声音带了些呜咽:“你瞧见外面了么?” “这还是京城吗?” 裴璜默然,随即叹了口气道:“那些叛军,俱是刁民出身,他们骤然占了京城,自然到处打砸劫掠,不至京城如此,恐怕洛阳也是如此…” “陛下莫要伤心。” “慢慢恢复,一两年怎么也能恢复过来了。” 皇帝陛下依旧很是伤心,情绪异常低落。 裴璜情绪,也有些不好了。 他再如何志气昂扬,再如何踌躇满志。 现在,也已经被接二连三的现实击溃。 现实就是,只有皇帝把他瞧在眼里,那些个大人物,没人把他瞧在眼里。 现在,他们连皇帝,也不瞧在眼里了。 裴三郎低头,长叹了一口气:“陛下,事在人为,总有出路的,实在不行…” “几位殿下还在西川。” “大周,大周…” 裴三郎握拳,右手微微颤抖,咬牙低声道。 “总是还有些希望在的!” 第四百三十九章 争出结果 面对如今的这种局面,皇帝陛下几乎没有任何办法。 除非他有勇气,跟那三位节度使直接翻脸,带着几万禁军跟他们拼过一场,这样姿态强硬一些,说不定还能谈一谈条件。 很可惜的是,武元承并没有这种勇气,否则当初,他根本不会离开京城,禁军也不会打的这么窝囊。 至于在几个节度使之间长袖善舞,如果是能屈能伸的皇帝,还可以这么办,但是自小是太子,又习惯了高高在上,如今哪里还能低得下头? 让这位皇帝陛下,唯一松了口气的是,他的几个儿子,只有两个跟着他一起回到了京城,还有三个子嗣留在了西川,交给了那位剑南节度使。 即便他在京城出了什么事情,或者说真的成了什么泥塑的神像,血脉总不会断绝。 因为因为皇帝陛下的平庸,禁军进入关中之后,竟真的被解散了大半。 之所以没有全部被解散,一方面是因为皇帝陛下不同意,二来也是崔垣,裴璜,以及杜廷杜尚书等人的竭力反对,禁军才能留下来一部分,原来禁军的那些将领们,也因此得以保存了一小部分。 不过,这些残存的禁军,也依旧要交给三位节度使“帮忙”训练,并且短时间内,已经驻兵京城的三位节度使的兵都没有退出京城,接管的城防,也没有出让给朝廷。 同时,一份份给三位节度使请功的奏书,如同雪花片一般,飞到了皇帝的桌案上。 于是,在昭定二年的六月下旬,接近七月的时候,皇帝陛下终于下了圣旨,给了三位有功之臣封赏。 范阳节度使萧宪,任禁军大将军,协助朝廷重新训练整编禁军,同时授爵蓟国公。 河东节度使李仝,也是同样的职事,任禁军大将军,整编禁军,授爵代国公。 而功劳最重的朔方节度使韦全忠,被授官太尉兼中书令,授勋上柱国。 同时…进爵灵武郡王。 也就是灵武王。 而这位韦大将军,也不怯场,依旧带兵占据京城的北城,老实不客气的在京城里坐了官,逐渐有了开府理事的征兆。 一时风光无两。 …………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江东,各州郡的夏粮已经统统交到了金陵,这会儿李云刚好在金陵,他便背着手,在金陵城刚建起来的府一级的粮库视察。 一个比他矮半个头的年轻人,跟在他身后,有条不紊的汇报着南边的情况。 “二哥,江南东道的括州,建州,福州,还有江南西道的抚州,饶州五个州郡,基本上已经稳当了,抚州和福州两个州,现在还没有官员派过去,这两个州已经被我打的服服帖帖,二哥派些文官过去接手就成。” 说到这里,他笑着说道:“后面二哥如果还想往南,我还可以往南继续打。” 李云瞥了他一眼,无奈的说道:“这么长的距离,你再往南去,你手底下哪些兵,我就只能当做没有了。” 机动能力差,实力也不够强劲,现在的李云,虽然要扩张地盘,但是地盘又不能特别特别大,不然向在南边征伐的军队,对于整个江东兵来说,几乎就是有等于无。 李某人背着手说道:“目光看向江南西道罢,最好吧江南西道该占的也都占一占。” 能在李云面前这么说话,并且在南边主事的,自然不会是别人,正是瘦猴李正。 从去年年底,李云让他领着手下兵力往南拓展开始,李正先后夺下数个州郡,并且手底下兵力数目,也是按照先前李云给他的指标,不折不扣的完成了。 现在,李正麾下,正好一万出头,不多不少。 李正笑着说道:“我记下了二哥,等过些日子回去,我便带着军队,往西边看一看。” 说话间,兄弟两个人找了个座位坐下,李云先是看了一眼粮仓,然后才看向李正,忽然说道:“大半年没见,你小子气质倒是上来了不少,举手投足…” 李云琢磨了一下用词,笑着说道:“像是个官样了。” 李正也在看着这座粮仓,闻言先是一愣,然后笑着说道:“二哥,前两年我还一直想不明白,咱们明明是一起在寨子里长起来的,二哥为什么就跟我们不一样。” “这大半年时间,我自己在外面领兵,攻城拔寨。” 李正顿了顿,轻声道:“这种感觉,真是难以言说。” 李云抬头看了看他,笑着问道:“妙不可言?” 权力的美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 尤其是对于李正这个年纪,从前没有掌握过权力的年轻人。 猛然间,一座城,乃至于整个州郡,甚至是附近几个州郡,所有人的生死存亡,兴衰荣辱,全在你一念之间! 那种美妙的感觉,难以言喻。 当然了,不同人面对这种情况,会生出不一样的心态,有些人是真的会多出一份责任感,而更多的人,则是会生出暴虐之心。 从前,李云刚刚开始起势的时候,也经历过这个阶段,深刻体会到了权力的美妙之处。 因此,他还是能体会到李正想法的。 李正深深点头,低声道:“如果不是跟着二哥,我多半要变成恶人了,权柄在手,有些时候真的很想,很想变成话本里写的那样。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人是极其复杂的生物,每个人的心里,既有善念,也会有自己的阴暗面。只是大部分时间,被现实束缚,多数人会把自己的恶念深深藏在心里,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显露出来。 但是当你可以为所欲为的时候,这些邪恶的念头,说不定就会从某个角落里跳出来。 “这个阶段我也经历过。” 李某人再一次看向粮仓,然后才看向李正,正色道:“有恶心魔念不要紧,及时斩除就是了,人生在世,论迹不论心。” 李某人看了看李正,轻声道:“要记住一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李正挠了挠头,不过还是听明白了李云这句话的意思,他想了想,开口笑道:“这句话,我在一个将士嘴里听过,他是北方人,在军中说起这句话,他便说自己知道意思。” “军中的弟兄们,起哄让他把这话都意思说出来,这人就说。” “搁你你能乐意啊?” 李正学的口音极像,让李云也忍不住哑然一笑:“话糙理不糙。” “你这趟回来,多待几天,等过两天,二哥给你正式升将军。” 李正笑着应了一声,开口道:“我正要在金陵多待两天,二哥家我那个大侄儿,我还没有见过呢,怎么也要去看一看。” 李正是今天才回的金陵,到了金陵之后,便一直跟在李云边上,倒还真没有去李园看过李云的儿子。 那个孩子,他是一定得去看的。 这不仅仅是出自于利益或者别的什么考量,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李正都是李元的叔叔,将来也会是一家人,很难真正断的开。 李云笑着点头,然后看了看李正,问道:“你什么时候成家?” “小弟不着急,” 李正笑着说道:“现在,给二哥办差更要紧一些。” 许久未见面的兄弟俩,正坐在一起把酒言欢的时候,不远处,一身粉红色官服的杜谦,大步走了过来,嘴里不住的喘着粗气。 “使君,使君!” 他远远的喊了两声,李云听见了,立刻站了起来,跟李正一起迎了过去,见到杜谦,李正想了想,笑着说道:“什么事情,能让受益兄这么着急?” “自然是大事情。” 这会儿杜谦已经接近,李正站了起来,低头抱拳叫了一声先生。 杜谦起身还礼,然后摆手笑道:“小李将军太客气了,坐着说,坐着说。” 三个人再一次落座之后,杜谦看着李云,笑着说道:“使君,刚收到京城传来的消息,河东节度使李仝,与范阳节度使萧宪,各得了个国公的爵位。” “朔方节度使韦全忠,则是受封为灵武王。” “灵武王…” 李云想了想,笑着说道:“郡王啊?” “郡王就不错了。” 杜谦摇头道:“大周开国以后,异姓封王的,寥寥无几,能受封郡王,有一个郡王就相当不错了。” 李云先是点头,然后笑了笑:“看来,京城已经基本上争吵出一个结果了,或者说达成某种妥协。” 他低头喝茶:“咱们江东的太平日子,也要是越来越少了。” 第四百四十章 请您进京! 京城那里,几位节度使各自拿到了自己的封赏,就说明在利益分割上,或者说各方势力的互相拉扯,已经有了个结果。 至少是初步结果。 虽然李云没办法通过这些消息,得知背后三位节度使的具体分配,但那三位,一定在这件事情里,拿到了一些好处。 既然京城那里的争斗告一段落,接下来稳定下来之后,他们一定是会向外扩张的,而到了那个时候,李云等地方势力,就会受到冲击。 所以他才会说,江东的太平日子不久了。 很快就会有战事要打。 但是现在,李云还是相当有底气的,这几个月时间下来,他骑着马离开金陵,去过钱塘郡,也去过南方李正的军中,北边的扬州,他也去了一趟。 包括驻军金陵的金陵军,李云更是没事就泡在其中。 几个月时间下来,江东下属的各个军,各个级别的将领,基本上已经非常整洁明了,整个系统能够很流畅的运转起来。 至于文官系统,目前虽然依旧不完备,但是至少能用。 在目前这个时势下,文官系统显然并不如军事重要,有杜谦掌总,文官系统不至于乱起来,能够起到一些基本的职能,也就足够了。 也就是说,在那边的皇帝陛下,跟几个节度使互相拉扯的时候,李云虽然没有大规模的扩张地盘,也没有大规模的征兵,但是却又一次完成了军队改造。 甚至如今的江东,已经完全有了割据的能力。 李云摸着下巴琢磨了一番,开口道:“一个郡王,两个国公。” “颇有挑拨之嫌啊。” 杜谦笑了笑:“当然有挑拨之嫌了。” “那几个节度使这样搞,分明是想要把持朝政,就此做大周的权臣,天子力弱,反抗不得,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在这些小事情上动动手脚。” 朝廷衰弱之后,官职爵位,都已经不值钱了,连李云这个三四年前还是山贼的地方官员,如今都已经是朝廷的银青光禄大夫,可见一斑。 不过尽管如此,王爷两个字,对于男人的诱惑还是太大了。 谁不想异姓封王? 尽管对于那两位节度使来说,国公与郡王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分别,但是面子上有些不太好看。 而到了他们这个级别,有时候最好的,其实就是面子。 包括皇帝在内,古往今来许多皇帝,都把自己的面子看的相当要紧。 三个人待遇不同,可能就会内讧,他们如果内讧了,天子说不定就能从中,寻到一些机会。 说白了,只是天子一些无力的挣扎罢了。 李云活动了一下筋骨,轻声道:“如果他们三个退出关中,那么朝廷至少还要三五年,甚至更久才能恢复元气,但是这三位节度使如今就在关中,连带去的将士也没有解散,朝廷几乎…立刻就可以恢复元气,而且要比从前更强。” 三位节度使在京城里,朝廷能够动用的力量,自然是胜过从前那个大周的。 只不过区别在于,如今这个强大的朝廷,不一定是武家皇帝做主就是了。 李某人看了看李正,笑着说道:“说不定,很快就会有人上门来寻咱们的麻烦了。” 李正在李云旁边,笑着说道:“这一次整编之后,在江东地界上,二哥怕的人,恐怕不太多了。” 虽然人数没有太增加,但是这一次整编之后,整个江东兵的效率,以及整体的战斗力,都有所攀升。 李云摇头笑道:“你这话说的太狂。” 三个人说了一阵,李云的目光重新看向粮仓,开口说道:“这种粮仓,还要多建几个,我派我身边卫队的人过来监督,从现在开始攒粮,越多越好。” 杜谦应了一声,开口道:“这事,我马上让人去办。” 李某人背着手,目光落在粮食上。 “不管风云如何变幻,只要咱们手里有粮,手里有兵,就不用太过慌张。” “见招拆招就是。” ………… 这天,李云带着李正,在金陵城里转了一大圈,到了下午,才带着李正到了李园,带他去看了他从未见过的大侄子李元。 见到还在襁褓之中婴孩的时候,李正先是对薛韵儿低头行礼,然后上前小心翼翼的把这孩子抱了起来,抱在怀里之后,他看了看这孩子的眉眼,颇有些感慨:“跟二哥小时候,生的很像。” 李正只比李云小两岁,兄弟俩自小一起玩耍,一起长大,哪怕做坏事,也从来都是一起,感情自然极深。 与亲兄弟,也没有什么分别。 此时见到李云的孩儿,李正心中,自然也是感触万千。 一旁的李云笑骂道:“你还没有我年纪大,如何就见过我小时候的模样了?” 李正小心翼翼放下这个孩子,笑着说道:“那时候,我也还小。” 薛韵儿接过孩儿,抬头看了看李正,笑着说道:“叔叔什么时候成婚?这金陵城里可有不少姑娘,要不要我给你寻一门亲事?” 李正一怔,随即挠了挠头,正要说话,一旁的李云便开口道:“夫人若是得空,真要给他寻一门亲事了,他也该成亲定性了。” 李正竟然难得的没有拒绝,只是对薛韵儿笑了笑:“那二嫂就先帮我看一看,不过今年,我肯定是没有时间了,怎么也要今年年关,才有时间过来见人。” 下半年要打仗,江东的高层都知道,李正自然也知道,如今他在江东领兵过万,后面的事情多多。 薛韵儿笑着说道:“这一回叔叔不是应该在金陵,待几天时间吗?要我看,这几天就见一见,如果看上了,今年年关就能成婚了。” “你早些成婚,你二哥也能宽宽心,他闲着没事,就跟我提起你的事情。” 李正挠了挠头道:“那好罢,那好罢。” 他对着薛韵儿作揖道:“拜谢嫂子了。” 一旁的李云,抚掌笑道:“看来,终于是忘了青阳那个姑娘了。” 薛韵儿在青阳住了许久,闻言有些好奇,问道:“青阳哪个姑娘,我怎么不知道?” 李正闹了个大红脸,连忙摇头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莫要听二哥胡说。” “我…我找三叔还有些事情,我先走了。” 说罢,他落荒而逃。 李某人看着他的背影,哈哈大笑。 薛韵儿抱着孩子,还是有些好奇:“夫君,到底是青阳的哪个姑娘?” “就县衙旁边那个汇福楼,记得吗?” “记得,记得。” 薛韵儿连忙说道:“我在青阳的时候,去吃过不少次,他家…” “哦对了。” 她想了起来,点头道:“他家是有个闺女,生的标志。” “叔叔既然喜欢,直接去说就是了,怎么弄得讳言讳语的?” “那个时候,他跟在我身边做衙差,偷偷瞥一眼就不错了,只知道憋闷在心里,哪里敢去说?” “如今,人家姑娘都嫁人一两年了。” 说到这里,李某人两手掐腰,笑着说道:“这一点,他就不如我,我胆子就大的很。” 薛韵儿瞪了他一眼,嗔怪道:“是是,你胆子多大,你都直接劫花轿了。” 似乎是女子天生对这些事情有共情,薛韵儿说到这里,突然叹了口气道:“有些可惜了。” “人生便是如此。” 李某人悠悠的说道:“不过,人家姑娘现在,过得未必不好,多想无益。” “这世上呀,毕竟少有人像我这样胆子大。” 薛韵儿“嗯”了一声,默默摇晃着怀里的孩儿。 “这几天,我就给他寻合适的人家,看能不能安排着见一面。” ………… 次日一早。 李云忙了几个月,难得睡了个懒觉,他还没有睡醒,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姑爷,姑爷。” 是冬儿的声音。 冬儿直接推门走了进来,坐在了李云床边,摇了摇李云,轻声道:“朝廷的圣旨到了!” 李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了看冬儿,然后伸手揉着自己的眼睛:“什么圣旨?” “朝廷的圣旨啊。” 冬儿一边给李云找衣服,一边说道:“两个公公,在李园前院等着姑爷呢。” 她把李云拽了起来,直接开始给李云穿衣服。 这是通房丫鬟,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很快,李云就被她穿戴整齐,洗了把脸之后,才来到了前院。 前院里,两个太监正在等候,见到了李云之后,俱都上前行礼。 李某人看了看这两个太监,都是一身蓝衣。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情报能力依旧不够,两个朝廷的人进入金陵,他现在才知道。 不过这倒也不能怪谁,这种一两个人的目标,本就很难追踪,再加上他们一路上没有提前行文通知,的确很难判定这两个人的准确身份。 李某人抱了抱拳,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二位公公,所为何事?” “又旨意给使君。” 他们躬着身子,将一个木盒子递给李云,笑着说道:“圣旨奴婢们就不念了,使君自己看罢。” 另一个太监笑着说道。 “陛下请您进京去一趟呢。” 第四百四十一章 无好处不挪窝 “请我进京?” 李某人摸了摸下巴,望着手里的这个木盒子,若有所思。 他当着这两个太监的面,打开了盒子,从中取出圣旨,自己看了一遍。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大意就是天下初定,李云这个三道招讨使,也卓有功绩,因此要李云进京面圣,酌情封赏。 看到“天下初定”这四个字,李云就笑了。 不过这的确是朝廷的语气,因为在明面上来说,如今的的确确是天下初定,要是不说天下初定,岂不是说那几个在京城的节度使都是反贼? 看了看这道圣旨,又看了看这两个太监,李云摆了摆手:“周必,带两位天使下去喝茶。” 周必应了一声,很快将两个太监给请了下去。 李云把圣旨卷好,往天上抛了抛,又重新落在了手里。 这个时候,薛韵儿才被惊动,她走出来之后,看到了李云手里的圣旨。 “圣旨到了,怎么不让家里人出来一起接旨?” “用不着。” 李云将圣旨递给薛韵儿,笑着说道:“还是冬儿去叫我起来,我才知道朝廷来人了,夫人不知道?” 薛韵儿一怔,随即瞪了一眼李云,低哼道:“那小蹄子,反而跟你越来越亲了!” 李云听出来她这是玩笑话,笑了笑之后,也没有在意,只是开口道:“估计是看你在带孩子,没去吵你。” 这会儿,薛韵儿已经把圣旨重新展开,她认真看了看之后,便皱起了眉头道:“陛下要召夫君进京?” “奇怪吗?” 李某人坐在了椅子上,开口笑道:“一般知县,有些都要去京城吏部去一遭,我从州司马,做到刺史,如今又当了招讨使,连京城的城门都还没有去过,喊我去一趟京城,似乎也合情理。” 薛韵儿坐在李云旁边,低声道:“可是咱们家是贼呀。” 李云咳嗽了一声,无奈摇头:“现在已经不是了。” 薛韵儿哼哼了一声:“我现在出门去,人家见了我,都恨不能跪下来磕头叫夫人,夫君还想瞒我。” “你在江东,分明是在搞小朝廷。” 李云低头喝茶,然后继续说道:“且不说我是不是在搞什么小朝廷,便是在搞小朝廷了,那也没有什么。” “我最多是想自己筑巢,京城里还有几个人,想直接鸠占鹊巢呢。” 薛韵儿有些吃惊,愣道:“夫君真要去京城?” 李云微微摇头道:“我还没有想好。” “不过大概率不去。” 去京城,对李云来说,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好处,最多就是提前去见识见识,那些大人物是什么模样。 但是如果去了,可能会有一些危险,毕竟他李云现在干的事情,实际上就是在自立门户,他已经许久,没有给朝廷缴纳钱粮了。 这其实就是在谋反,只不过没有明说而已。 说不定到了京城,就会被刀斧手给乱刀砍死。 李云站了起来,开口笑道:“我去寻杜兄商量商量,看看朝廷,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薛韵儿“嗯”了一声。 “夫君最好不要去。” 李云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万一不去,怕给朝廷找到由头,如果我们江东成了众矢之的。” 他微微摇头道:“再多几股兵力讨伐,我们支持不住。” 如今的江东,哪怕平卢军全军南下,李云也有把握可以挡得住,甚至还能找机会反击。 但是如果朝廷下旨意,宣布江东李云是朝廷的反贼,“朝廷”派兵来讨,再配合平卢军。 到时候李云就很难再稳坐金陵了。 他说不定要被迫离开金陵,去跟朝廷打游击战,打运动战,才能继续生存下去。 说到这里,李云迈步离开李园,不多时来到了金陵府衙,见到了依旧在辛勤办公的杜谦。 李云刚走进书房,便笑着说道:“每一回我来,便总能瞧见受益兄在忙活,莫不是在门口安置了什么眼线,瞧见我便过来向受益兄报信。” “要真是那样就好了。” 杜谦放下毛笔,苦笑道:“京城里尚且有五个宰相,有完整的六部,我这里便只有我一个人,每天忙的不可开交。” “我家夫人,为了这事,同我吵了好几回架了。” 他抬头看着李云,感慨道:“二郎尽快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来与我做个帮手罢,不然我多半连四十岁也活不到了。” 李云连忙说道:“这可不成,受益兄至少要替我忙到八十岁才成。” 杜谦叹了口气,低头喝了口茶水,问道:“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朝廷派了两个太监下来,传旨意,召我进京去,我心中有些犹疑,因此很受益兄合计合计。” “召二郎进京?” 李云点头,轻声道:“圣旨上说,如今天下初定,让我进京述职,再给我拟订封赏。” 他看着杜谦,笑着说道:“别的不说,这天下初定四个字,当真幽默风趣。” 杜谦捋了捋下颌的胡须,微微摇头道:“我还没有接到家父的家书,真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我想,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是陛下召二郎进京,那多半不会有什么恶意,毕竟陛下这个时候,不可能去替那三位,剪除江东。” “如果是那三个人,假借朝廷名字,召二郎进京,那就很不好说了。” “我担心的正是这个。” 李云坐了下来,轻声道:“召我进京,我若去了,一刀杀了绝除后患,我若不去,他们正好找到讨伐江东的理由。” “称病推脱罢。” 杜谦低声道:“京城里的局势,晦暗不明,家父现在为了避祸,十天里有七八天都称病不出,二郎就不要去京城里,沾染这趟浑水了。” 李云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也是这个想法,现在关中这个局势,实在是没有什么犯险的必要。” 李某人的性格,其实是偏爱冒险的,只要收益足够大,他很多时候都愿意冒险,比如说去年兵进扬州。 但是去京城这个事情,实在是没有什么冒险的必要,因为几乎没有什么收益。 如果是几个节度使请他去,那绝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如果是皇帝请他去帮忙,那么皇帝又能给他什么好处呢? 几乎给不了他任何好处。 二人闲聊了两句,正要结束这场对话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周必的声音:“使君,裴教头来了,在外面说要见您。” 裴庄到了江东之后,住了一段时间,李云就给他安排了个总教头的身份,负责教习军队练武。 到如今,他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军营里,只偶尔进城,见一见李云。 李云有些好奇,问道:“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周必回答道:“应当是…去过李园了。” 李云“嗯”了一声,想了想:“请他进来。” 周必应了一声,下去喊人去了。 杜使君低头喝茶,淡淡的说道:“恐怕是裴家,要借着他给二郎传消息了。” 李云也低头喝茶,笑而不语。 很快,裴庄被带了进来,看了看李云与杜谦之后,他微微低头道:“使君,杜使君!” 李云站了起来,拉了把椅子,笑着说道:“裴兄请坐。” “什么事情,这么急着找我?” 裴庄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在李云面前,低声道:“使君,京城寄来的,让我转交给使君。” 李云接过书信,信封上没有署名。 他从中抽出书信,果然是裴璜寄来的。 信中的意思也很简单明了,那就是朝廷到了紧要关头,天子请李云以及其他有志之士一起进京,商议大事。 否则,三位节度使第一个要进攻的地方,便是江南。 李云看完了之后,便把书信递给了杜谦,杜谦也看了之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裴庄站了起来,抱拳道:“使君,我先回去了。” 李云拉住了他的衣袖,笑着说道:“裴兄能与裴公子通信?” 裴庄略作犹豫,点头道:“可以。” “那好,裴兄先回去罢,我这两天写一封回信给裴公子,到时候裴兄替我送出去。” 裴庄应了一声,扭头离开了。 而李云,则是回头看了看杜谦,摇头感慨:“这位裴公子,真是卖力气,连我这个原先在他们眼里不起眼的人物,如今都要用上了。” 杜谦问道:“二郎要去么?” “不去不去。” 李某人果断摇头,笑着说道:“除非见到什么我拒绝不了的好处,否则我就窝在江东,哪里也不去。”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过两天,我就给裴璜去信,向他…” “讨要好处!” 第四百四十二章 江东已是一国 杜谦站了起来,左右踱步,思索了一番,然后抬头看着李云,忽然说道:“二郎,也许我可以替你去一趟京城。” 他轻声道:“你是江东之主,轻易不好离开,也不能离开,但咱们又不好完全对朝廷置之不理,更不能对京城里的局势一无所知,我是京城人士。” “我回去一趟,要合适得多。” 杜谦背着手,继续说道:“我回去之后,不仅可以见到裴璜,还可以见到天子,见到家父,见到这些当事人之后,京城里的局势便会瞬间明晰。” “至于好处之类。” 杜使君背着手说道:“该要的,由我去要。” 他笑着说道:“只不过,我不能站在江东的角度去要,到时候便跟他们说,我家里人被二郎你绑在了江东,因此不得不去替你办这趟差事。” “我这一趟去。” 杜谦轻声道:“只要能见到裴璜,见到天子,别的不敢说,我至少可以保证,咱们江东绝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李云摸了摸下巴,认真思考了片刻,随即皱眉,摇头道:“不成不成,受益兄回去虽然合适,但是你这一离开江东,这江东的政事,谁来处理?” 杜谦看着李云,笑呵呵的说道:“自然是二郎你来。”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早晚都要做这些事情,军务只是一时的,政务才是要紧。” “我若是离开江东,二郎便坐镇这金陵府。” 杜使君笑着说道:“其实也就是一些繁杂的事情,耗时间,耗精力,却不怎么难。” 李云坐了下来。 “我再想想,我再想想。” “没什么可想的。” 杜谦笑着说道:“这种时候,我回去正合适,恰好,我也想要回去看一看关中,看一看京城,再见一见家里的父母。” 说到这里,他长叹了口气:“我也两三年未见他们了。” 话说到这里,李云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了。 其实处理政事,他并不是处理不了。 在婺州做刺史的那段时间,召卓光瑞去帮忙之前,婺州的事情一直是他在处理,如杜谦所说,并不是如何难。 只是很耗时间罢了。 如果整个江东要紧的政务,都由李云亲自处理,他虽然能够处理得来,但却基本上没办法离开金陵了,要被死死地拽住腿脚。 再不能像先前那样,想去哪里巡视就去哪里巡视。 李某人叹了口气,问道:“那杜兄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就这两天罢。” 杜谦背着手看向外面,然后回头看向李云,笑着说道:“临去之前,我有两个问题问二郎。” 李云点头:“杜兄问就是。” “二郎想要从朝廷那里拿到什么?” 这个问题,让李云认真思考了一番,然后他很认真的说道:“江南不成为众矢之的,其实便已经足够了,不过如果受益兄能办到的话,我还想要从京城军器监里弄些能工巧匠回来。” “当然了,能弄些金银珠宝之类的赏赐,那就更好了。” 杜谦哑然一笑:“就这么简单?我还以为二郎想要江东节度使呢。” 李云摇头笑道:“江东节度使不是要来的,等我跟姓周的打上一架,打赢了自然就来了。” 杜谦想了想,又继续说道:“第二个问题。” “咱们江东,现在有多大的能耐?” 这个问题,让李云再一次陷入了沉思,他认真思考的许久。 “江东如果现在跟平卢军死磕到底干上一场。” 他自信道:“我觉得我不会输。” 杜谦默默点头道:“我记下了。” ………… 杜谦是个行动能力很强的人,否则他当初便不会拿着朝廷的文书印信,带着家仆两个人,千里迢迢从京城,一路赶到越州来。 这一次也是一样,跟李云对话之后的第三天一早,他就骑着马,依旧是带着杜来安,准备上路回一趟京城。 与上一次不同的是,因为沿途可能会有危险,李云从自己的卫队里,抽出了二十个人,沿途护送。 这二十个人,已经是李云卫队之中的精锐了,几乎个个具备骑射的本领,已经可以称得上是骑兵。 即便是在这种世道,他们也可以护着杜谦去任何地方。 告别了家人与李云,还有金陵的一众下属之后,杜谦带着杜来安,以及随行护卫,骑上马,一路奔出金陵城。 金陵距离京城,不算近,也算不上太远,约莫一千二三百里路。 杜谦虽然是文人,但是世家出身,马术精熟,在爱惜马力的情况下,一天奔行二百里不是太大的问题。 再加上他年轻力壮,一路上没有怎么停歇,出发之后的第六天就进了关中,第七天就远远的看到了京城。 一路来到京城城下,还没有进城,杜谦便怔在了原地,默默看着这座城池,久久没有说话。 杜来安跟在他身后,也看着京城,长叹了一口气:“公子,听说京城里遭了难,城中百姓只十剩四五了,也不知如今,是个什么模样。” 他也是京城人士,自小在京城里长大,对于关中大变,自然是有些唏嘘感慨的。 “还有府上,也不知道大家都好不好。” 京兆杜氏,原先是极兴盛的家族,尤其是百多年前,家中人才辈出,当时京城有“城南韦杜,去天尺五”的说法。 而这一次京城动荡,受冲击最大的,自然也是扎根京兆的杜家,虽然与父亲杜廷没有断过书信,但是书信毕竟只能知道个大概。 此时,对于家中的情况,杜谦也是牵挂到了极点。 他闭上眼睛,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进城之后,就都知道了。” 说到这里,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一众随从,沉声道:“弟兄们,进城!” 因为是朝廷命官,有朝廷的印信腰牌,即便带了二十个佩刀的护卫,杜谦还是很顺利的进了京城。 此时的京城,距离动乱已经过去了几个月时间,城中的买卖生意,已经恢复的泰半,大街小巷,也不少见行人。 叫卖声,也此起彼伏。 杜谦下了马,走在宽大的街道上,良久之后,才对着杜来安长叹了一口气:“来安,人少了许多啊。” 杜来安也叹了口气:“是,没有从前热闹了。” 他抬头看着杜谦,问道:“公子,我们回家吗?” “回家,回家。” 从小在京城里长大,京城里的街坊,以及路径,主仆二人闭着眼睛都能摸到,二人牵着马,很快一路来到了安仁坊,进了安仁坊之后,两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安仁坊依旧在原先的位置,但是坊里的房屋建筑,已经只剩下一半不到,随处可见火焚的痕迹。 杜谦左看看右看看,终于在路边见到一个熟识的老者。 “秦伯…” 杜谦喊了一声:“安仁坊怎么了?” 这个叫做秦伯的老人,早年也是朝廷里的官员,这会儿已经致仕,就住在安仁坊里,从小看着杜谦长大,他见了杜谦之后,又惊又喜:“十一郎回来了。” 杜谦上前,对着他欠身行礼,问道:“秦伯,这安仁坊怎么这样了?” 秦伯叹了口气:“匪寇进城,不就四个字?” “烧杀劫掠。” “安仁坊被他们点了一场大火,烧了半数房屋,没个几年时间,休想缓过气来。” 说着,他看了看杜谦,问道:“十一郎还没有回家罢?你家祖宅,也被烧了…烧了小半。” 杜谦闻言,对着老者拱了拱手,带着杜来安,一路跌跌撞撞跑回家里去。 杜宅的牌匾依旧高挂,只不过一眼就能看出来,已经不是原先那块杜家先祖题写的牌匾了。 杜谦不由分说,闯进了自家宅子里,守门的也认出了他,不敢阻拦,一口一个公子。 杜谦一路从前院跑到后院,只见杜家的祖宅,的确被烧毁了不少,现在一些工匠,正在杜家寨子里,修缮这座受损严重的宅子。 杜谦愣在原地,看着那些个被烧毁的痕迹,半晌没有动弹。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身后想起:“回来了。” 杜谦回头,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站在他身后,静静的看着他。 杜谦立刻垂下眼泪,上前叩首道:“父亲!” 正是礼部尚书杜廷。 杜尚书将儿子搀扶起来,摇头道:“为父这里刚收到你要回来的书信,你便已经赶回来了,怎生赶路赶得这么急?” 杜谦在金陵要动身之前,给家里写了封信,如今几乎是前后脚到京城。 “念家心切。” 他站了起来,问道:“爹,家里人…” “都还好罢?” “好不了。” 杜尚书叹了口气:“这世道,怎么好?” “本来,自你祖父往下,住在这祖宅里的,有近二十人。” 杜尚书神色黯然:“现今,不算流落在外的。” “还住在这宅子里的,只有六七人了。” 杜谦握紧拳头,半晌没有说话。 杜尚书拉着他的手,低声问道:“我儿,江东…如何?” 杜谦回过神来,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自己的父亲。 “江东已是一国。” “能不能成,只在机缘天命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 说话的艺术 时逢乱世,群雄并起。 如果说一年前的李云,还只能是一个比较强劲的地方势力的话,现在的江东,已经有了被称为“群雄”的资格。 杜尚书闻言,正色起来,他拉着自己的儿子,一路来到了杜家的书房里,然后回头,郑重的关上房门,对着门外的杜来安说道:“来安,在门口守着,任何人都不许靠近。” 杜来安虽然不怎么怕杜谦,但是很怕杜尚书,闻言立刻老老实实的低头道:“是,老爷。” 杜尚书这才回头,看向杜谦,感慨道:“前两年,你说你在江东,看中了一个年轻人,觉得他将来有可能成势,那个时候为父还不怎么相信,觉得一个越州司马,哪怕手底下有些兵。至多是地方上的军头。” “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说到这里,杜尚书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看着杜谦:“现在看来,我儿慧眼识人。” 杜谦站在旁边,给父亲添了茶水,微微摇头道:“不是孩儿慧眼,父亲您到了越州,也会觉得他了不起,那个时候孩儿这个越州刺史还没有到任,他一个越州司马,却已经把樾西湖打理的井井有条,甚至自作主张,把越州一些闲田给分了出去。” “均田免赋,是什么人干的事情,父亲您自然清楚。” 均田免赋,多是开国初年的新生王朝所为。 而一旦一个新生王朝,真的做成了这件事情,社会矛盾就会立时得到缓和,接下来只要能休养生息一段时间,不过分消耗民力,便能有二百年以上的国运。 “他那个时候,便开始往越州事务之中贴钱。” “那会儿…王均平之乱还没有太严重,所有人都觉得,朝廷有能力平定中原之乱,那个时候,普天之下不会有任何一个州郡的司马,刺史,去做这种事情。” “所有人,都在拼命往自己的口袋里捞钱。” 杜谦走到自己的父亲身后,轻声道:“而李云,出身低微,他本来是最应该去大把捞钱的人。” 杜尚书默默点头道:“能目光如此长远,的确非同常人。” 杜谦笑着说道:“他这人打起架,打起仗来,凶狠万分,毫不手软,但是对黎民百姓,却难得有一颗仁心。” 说着,他坐在了杜尚书对面,继续说道:“小时候读史,有人同孩儿说,史书浩如烟海,归纳起来不过四个字,成王败寇。” “孩儿少年时,是认可这句话的。” “后来渐渐长大,看的书多了,才发现,历朝历代,大多数情况,并不能用成王败寇四个字来概括,在孩儿看来,更多是…王成寇败。” “即便有寇以武力得了天下,也终究不得长久。” “李云李二郎,大有王气。” 杜尚书很是欣慰的看着杜谦,笑着说道:“我儿的确是我家麒麟子。” “有你在,杜家即便不在京兆了,将来也不会败落。” 杜谦摇头道:“江东距离功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孩儿虽然下了注,但能不能赌赢,现在都很难说。” 他看着杜尚书,问道:“父亲,京城如今…局势如何?” 杜尚书闻言,叹了口气,苦笑道:“这个时辰,本来为父应该在礼部衙门办差,现在却在家里。” “由此已经可见这京城里的局势了。” 杜谦皱眉:“难道他们连衙门都不让父亲去了?” “那倒不是。” 杜尚书闷声道:“三位大将军,如今是京城里顶天的人了,河东李,范阳萧尚且还能讲几分道理,那丘八出身的韦全忠,全然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做的事情一日甚过一日。” “为父实在瞧不过眼,干脆告病在家了,眼不见心不烦。” 说到这里,杜廷闷声道:“京畿的禁军,京城的城防,乃至于皇城的巡防,甚至是京城里的巡检,如今都被那三个人拿了去,现在,他们开始在朝廷各个要害位置里,肆意安插人手了。” 杜谦闻言,也有些吃惊,喃喃道:“这么说,只有皇宫宿卫,还在天子手中。” 杜廷缓缓点头:“若不是群臣一致反对,连皇宫的防卫也被他们拿去了,前几天有御史台的官员上书弹劾韦全忠,如今阖家上下。” “男丁一个活口也没有剩下。” 杜尚书握拳道:“适龄女眷,被韦全忠直接投入到了朔方军军营里。” 杜谦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道:“这韦全忠原先孩儿见过,虽然说话有些粗莽,但似乎还算懂礼,怎么如今竟…” “所以为父才说,他是丘八出身。” 杜尚书面无表情道:“得了势,便忘乎所以,暴露了本性。” “若不是京城里还有另外两位节度使,恐怕他这会儿都要闯进皇宫里,去掳掠天子亲眷了!” 杜尚书越说越气。 “这与先前的王均平,有什么分别!” “父亲莫急。” 杜谦倒是相对来说比较冷静,他微微低头,想了想,开口道:“德薄而位尊,必不久长,且看他猖狂就是。” 杜尚书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冷静下来,叹道:“有时候,为父就想干脆弃官不做了,省得在朝廷里受气,但是现在,弃官不做也不成,也会被那姓韦的挟私报复。” 说着,他看着杜谦,沉声道:“谦儿,这京城是多事之地,无论如何不能久待,你在家里住几天,不要耽搁,立刻动身离开京城,返回江东去。” 杜谦先是点头,然后笑着说道:“父亲不必担心孩儿,孩儿跟那韦大将军素无交集,他犯不着为难我。” “嗯。” 杜尚书摇头感慨了一番,最后问道:“谦儿这一趟回京城,应该还有别的事情罢?” 先前虽然通了家书,但是担心会被京城里的某些人截下来,因此杜谦只说了自己将要回来探望家人,并没有说自己具体要做什么。 “天子召见李使君。” 杜谦轻声道:“他不方便来,正好我想要来京城瞧一瞧,看一看。” “所以便急着赶回来了,这几天,孩儿想见一见天子,以及裴璜。” “如果有可能,孩儿还想见一见崔相公。” 杜尚书想了想,开口道:“见裴璜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如今想要面见天子…” “那三位节度使,都会知道。” “那孩儿,先去见一见裴璜。” 杜尚书很快点头,缓缓说道:“你在家里等着,为父去安排。” 杜谦点了点头,他看向自己的父亲,开口道:“爹,如时局变幻,您也跟着孩儿去江东罢,现在的江东,哪怕不能制霸天下,割据一方也没有任何问题。” 杜尚书摇了摇头:“为父…” 他推开书房的房门,看向已经有些破落的杜宅,缓缓说道:“生在京都,死在京都。” ………… 杜谦回到京城之后,先是在家里跟阖家上下都见了一面,然后又出去在安仁坊里转了一圈。 等到第二天上午,他更是换上了一身新衣服,带着书童杜来安一起,在京城里四下转悠,买了不少小玩意儿。 临近中午的时候,他有些饿了,于是便到了京城有名的天香楼吃饭。 到了天香楼之后,杜谦背着手上了二楼,敲了敲天字号雅间的房门。 房门很快打开,一身青衣的裴璜,看了看杜谦,默默说道:“十一郎来了。” 他比杜谦大一两岁,因此称呼行辈。 杜谦点头,开口道:“裴兄等许久了?” “没有。” 裴璜坐了下来,摇头道:“我也是刚到。” 二人先后落座,碰了杯酒之后,杜谦夹了口菜,在嘴里咀嚼的几口之后,便皱着眉头咽了下去。 “味道与从前的天香楼,大不一样了。” “原先的厨子死了。” 裴璜轻声道:“死在了那场动乱之中,死的太急,手艺失传了。” “新厨子学不会。” 杜谦摇头,哑然一笑:“裴兄对这天香楼倒是很熟悉。” “我常来。” 裴璜也吃口菜,然后继续说道:“回京之后,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吃了口酒菜,大闹了一通,闹得店家战战兢兢,跑过来同我说,原先的天香楼厨子都死了。” “现在后厨都是新来的。” 裴璜仰头一饮而尽,摇头叹道:“我无言以对。” 京城陷落,他裴璜是有责任的。 自然没办法说什么。 说到这里,裴璜顿了顿,继续说道:“十一郎是代表李云来的?” 杜谦低头苦笑道:“家人都在江东,迫不得已。” 裴璜若有所思:“看来这李云,的确不安分。” “如今天下,占了地方的,哪个能安分?” 杜谦摇头道:“不过有一点,李云他出身低微,因此哪怕这会儿有了些许势力,也没有什么野心,每日里除了吃肉喝酒,就是到处寻女人。” “除了原配妻子之外,又将要有两个妾室了。” 裴璜看着杜谦。 后者神色平静。 裴三郎若有所思,随即问道:“十一郎觉得,李云能为陛下所用吗?” “那要看陛下怎么用了。” 杜谦笑着说道。 “用的好,就当然可用。” 第四百四十四章 献策! 跟杜尚书在一块的时候,杜谦当然可以实话实说。 但是现在是在跟裴璜说话,便不能继续站在李云的立场跟裴璜对话了,杜谦必须要站在朝廷的立场上。 不然,他就很难达成自己的目的了。 听他这么说,裴璜来了兴趣,问道:“细说说,细说说,怎么个用法?” “李云虽然占了东南大片地方,但是他现在耽于享乐,没有什么大志向,只要朝廷能许他一些好处,他说不定就能帮到朝廷。” 裴璜闻言,叹了口气:“如今的朝廷,又能许他什么好处?” 杜谦笑着说道:“未必要有什么实际的好处,那李云是草莽出身,能懂得什么?只要朝廷能给他一些名头,让他有面子,再许他将来如何如何,他说不定就能为朝廷所用。” 裴璜低着头,考虑了一番,没有说话。 杜谦坐在他对面,若有所思:“裴兄想要怎么个用法?” 裴璜抬起头,看着杜谦,犹豫了一下之后,开口道:“咱们都是自小在京兆长大,熟门熟路,我就不跟十一郎遮遮掩掩了。” 他起身走到雅间门口,打开房门往外看了一眼,然后再关上房门,走到杜谦面前,低声道:“奸臣把持朝政,国必不久,朝廷现在需要有人在外振臂一呼,号召其他藩镇以及地方势力,起兵勤王,讨伐三节度使。” 杜谦一怔,随即苦笑道:“这种时候,如何能号召的起来?” “退一万步说,即便其他藩镇进了关中,赶走了这三位节度使,难道他们不会重演这三位节度使的故事?” 裴璜低声道:“只需要弄个声势出来就行了,李萧二位,态度本就不坚决,外面只要有一些声势,他们说不定就会就势退出关中,到时候只剩下韦全忠一个人,其他的节度使,便不会容他在京城胡闹了。” 杜谦想了想,忽然笑了。 “裴兄太想当然了,那些人各有各的想法,不会统统按照裴兄的安排去做事情。” “这其中,稍有一些错漏,便不可能成事,再者说了,即便事情到了最后一步,李萧二位离开京城,京城里只剩下一个韦全忠。” “谁知道那个时候,他会做出什么事情?” 裴璜神色坚定,低声道:“陛下已经说了,他在西川还有子嗣,天下姓武的宗室,也大有人在。” 杜谦闻言,默然无语。 他心里长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皇帝,是不是真的下定了这种决心,可如果皇帝真能下这种决心… 为什么不早下呢? 当初王均平破潼关之前,皇帝如果能有这种决心,大周至少能够延续十年的国祚,何至于今日之窘境? “我还是那句话,裴兄太想当然了,那李云既然沉迷享乐,便不可能去做这种出头的事情,我也不可能这么回去跟他说,我若是这么回去跟他说…” “不仅劝不动他。” “恐怕一家大小性命难保。” 裴璜闻言,微微皱眉:“十一郎当初,似乎是主动将家里人带去江东的,我听说,你家里那位三兄,也跟你一起去了江东。” 杜谦面色平静:“那是因为关中不太平。” “我家与三哥一家,都是为了避祸,才去了江东,至少那李云与叛军不一样,不会无缘无故对我们动手。”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昨天我回到京城,我家在安仁坊的祖宅,都被焚去了近半。” “自我祖父往下,我那些叔伯兄弟们,也殁了近半!” 他直勾勾的看着裴璜:“这种情况,难道裴兄还能埋怨我带着家眷离开的事情不成?” 裴璜脸色有些发红。 京城破城,朝廷放弃京城“西巡”,这整件事情,他都有参与,也都有一定的连带责任。 这会儿被杜谦质问,他的确无言以对。 裴璜仰头,一连喝了好几杯酒,然后抬头看着杜谦,缓缓说道:“十一郎自小便是神童,是杜氏的麒麟子,这会儿能不能给我,给朝廷…” “出一出主意?” 他放下酒杯,两只手揉着太阳穴,声音已经有些颓丧了。 “愚兄…愚兄智穷了。” 裴璜心里,也很茫然。 他自问自己,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大才,少年时便想要登阁拜相,想要安邦定国。 可是成年之后,尤其是先帝去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他现在有些迷茫了。 甚至…已经完全失去自信了。 杜谦也低头喝酒,他缓缓说道:“裴兄,我想见一见陛下。” 裴璜摇头,深色复杂:“你是从东南来的,如今的李云,已经不是当初的李云了,他已经被很多人瞧在了眼里。” “你想要见陛下不难,但是见了陛下之后,还能不能离开京城,就很难说了。” 从李云被天子密诏进京就可以看得出来,现在的李云,已经不是什么小人物了。 皇帝看得见他,那三位自然也能看得见他。 杜谦皱眉,低声道:“如果连我见了陛下之后都离不开京城,那裴兄想方设法诏李云进京,他到了京城之后,岂不是更离不开?” 裴璜默然。 杜谦明白过来,恍然道:“裴兄就没想要让他离开,甚至想引着三节度杀了他,从而传之天下。” “到时候江东兵马若愤然来攻关中,天下各藩镇说不定会跟着一起动。” “如果江东兵能够按捺住不动,三节度的奸臣权臣之名,也会再一次传开。” “是不是?” 裴璜没有否认,只是低头喝酒:“麒麟儿名不虚传。” 杜谦依旧摇头:“裴兄是极聪明的,只不过这几年,种种做法,都失之正道了。” “正道?” 裴璜红着眼睛,声音沙哑:“禁军如此战力,谁也打不过,我拿什么行正道?” 他看着杜谦,沉声道:“十一郎,你想见陛下,我明天就可以带你去见,后果需你自负。” “如果你不想见陛下,有什么话可以同我说,我帮你转告陛下。” 杜谦思索了许久,然后才开口说道:“那好,我说,裴兄好好记下。” “在我看来,如今的京城,并不算是死局。” “三节度里,至少有两位并不打算造反,至少是不打算直接造反,也就是说,陛下虽然处境艰难,但还是安全的,不必急在一时。” “江东的李云,朝廷可以适当性的拉拢拉拢,他虽然不会雪中送炭,更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头鸟,带头讨伐三节度使,但是一旦局势形成,天下共击三节度的时候,李云一定会第一批响应。” “至于朝廷这里,一定不要急躁,不能急着跟那三位翻脸。” 杜谦看着裴璜,低声问道:“裴兄,皇城司在你手里不在?” 裴璜沉默了许久,点头道:“可用的人不多了。” “把他们全部派到太原,派到幽州。” 杜谦沉声道:“想办法搞乱范阳,搞乱河东,至少是在这两个地方挑起事端,传播谣言。” “比如说,幽州传谣言,就说平卢军马上要北上打过来了。” “一旦这两个地方真正乱起来,河东节度使李仝,范阳节度使萧宪,在京城就坐不住了,他们态度本就不坚定,很可能会顺势离开京城,以免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如果他们两个人离开,京城的局势才有可能朝裴兄说的那样演进,形成天下共讨朔方的局面。” 天香楼里,杜谦滔滔不绝,侃侃而谈。 裴璜频频点头,不住抚掌赞叹:“真不愧是麒麟儿,真不愧是麒麟儿。” …… 是夜,皇宫崇德殿里。 裴璜将杜谦的说辞,从头到尾重复了一遍。 “陛下,臣目前只有这么些想法,三位节度使里,至少两个人是不愿意反周的,陛下现在处境虽然艰难,但是却安全无比。” “一定要稳住,只要京城这里稳住,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臣会立刻派人到太原,到幽州去。” “让李仝,萧宪二人的老巢不得安宁。” “好!” 天子抚掌赞叹道:“这的确是个好办法,真要是能如此,咱们将来,至少可以把关中,把禁军重新掌握在手里!” 皇帝陛下夸奖了几句,然后问道:“三郎,那杜十一跟你见了面,就没有说什么吗?” 裴璜微微摇头:“他替李云说了几句好话,大概的意思是,那李云是个无甚野心的人,对朝廷没有威胁。” “别的,就没有说什么了。” 皇帝缓缓点头:“他家小都在江东,替李云说话也不奇怪。” 说到这里,这位皇帝陛下长叹了一口气。 “怪不得他。” 第四百四十五章 江淮再变! 裴璜虽然算不上君子,但平日里,也谈不上如何如何小人,如果是寻常时候,寻常人,该是谁的功劳就是谁的功劳,他裴璜也不屑去争功。 但是这会儿,他觉得杜谦对他形成了威胁,因此必须要在皇帝面前,把杜谦这个人遮掩掉。 同时,他又觉得杜谦说的话很有道理,于是干脆就把这些话,据为己有了。 之所以会有这种心理,倒不是说现在的京城容不下一个杜谦,而是他裴璜,已经在皇帝身边,扮演很多年“谋主”这个角色了。 他不愿意有人替代他这个地位。 正好,杜谦的家人又都在东南,他一定不能在京城久留,于是鬼使神差,裴璜便撒了个小谎。 一直到走出崇德殿,这位裴三郎都还有些恍惚,他抬头看了看皇宫里的天空,沉默了许久,缓缓说道:“不能怪我,不能怪我。” 裴璜背着手,步履坚定:“你是要回江东了,我帮你瞒住,反而是帮了你。” …… 另一边,安仁坊里。 一个名叫韦遥的年轻人,大步走进杜家。 很快,还在家里歇息的杜谦,便带着杜来安还有几个家仆迎了出来,见到韦遥之后,杜谦规规矩矩的拱手行礼:“见过少将军。” 韦遥上下打量了一眼杜谦,却没有还礼,依旧背着手,笑着说道:“是杜使君罢?” 杜谦笑着说道:“正是杜某,少将军光临寒舍,不知所为何事?” 韦遥不答,只是左右看了看,问道:“杜尚书呢?” 杜谦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 这个韦全忠儿子,跟他爹一样狂,他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家父亲的晚辈,自己出门来迎他,已经尽到了礼数,这厮竟犹不知足! 不过杜谦是个很沉稳的人,闻言只是看了看韦遥,淡淡的笑道:“少将军一直在京城,应该知道,家父生了病,因此告假在家。” “他老人家现在还在房中休息,不方便见客。” 韦遥“哦”了一声,看了看杜谦,问道:“没记错的话,杜使君应该是在东南任事,怎么回京城来了?” “杜某方才已经说了。” 杜谦皱眉道:“家父病了,难道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应该回来看一看?” 韦遥“啧”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遍杜谦,笑着说道:“不愧是京兆杜氏,脾气大的很,问也问不得了。” 他靠近的两步,面庞几乎贴近了杜谦,伸手拍了拍杜谦的肩膀,笑着说道:“杜使君不怕我?” 杜谦神色平静道:“杜某一没有犯国法,二没有得罪少将军,为何要怕少将军?” “好。” 韦遥赞了一声,拍了拍手掌,在他身后,几个随从捧着几个盒子,送到了杜家的院子里。 几个盒子放下之后,韦遥笑着说道:“我爹听说杜尚书病了,让我带着些东西,过来探望探望杜尚书,既然杜尚书病重,韦某就不打扰了,劳烦杜使君替我转告杜尚书,让他好好养病。” 韦遥顿了顿,继续说道:“养好病之后,尽快回咱们办差罢,要不然外面还以为,杜尚书是在给谁使脸色看。” 说罢,这位少将军又瞥了一眼杜谦,笑着说道:“还有,杜使君…胆子不小。” 这句话一说完,他扭头就离开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杜谦紧皱眉头。 杜来安站在他身后,也忍不住握紧拳头,怒声道:“好张狂!” “他老子当年进京城到我们家,还要客客气气的给老爷递拜贴呢!这小子昂首挺胸就进来了!” “不要再说了。” 杜谦回头瞥了他一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形势比人强,这会儿不得不咽下这一口气,你带人在门口盯着,看咱们家附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我去见父亲,” 杜来安应了一声,一路奔向门口,而杜谦则是来到后院,寻到了正在书房写字的杜廷杜尚书。 大致说了一遍情况之后,杜尚书手中的毛笔停了下来,一个静字也写的歪七扭八,他摇头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躲不过去的,终究躲不过去。” 杜谦低头苦笑:“大概六部尚书里,只有您一个人告病在家,所以被韦全忠注意到了。” 他顿了顿,低头道:“那个韦家的小子,说话很不客气,也可能是从东南回来的我,引起了他们家的注意。” 杜尚书闷哼了一声:“那个混球,从朔方军占了进城之后,或者明抢,或者胁迫,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女子了,跟他爹一个货色。” 说到这里,他放下毛笔,叹了口气道:“躲是躲不住了,为父过几天,便回衙门里上班,哪怕一时没有忍住,得罪了他…” “不过是一条性命。” 他看着杜谦,低声道:“为父回衙门那天,你便动身离开京城,回东南去,顾好你的小家,还有你三哥一家。” 杜尚书轻声道:“你三哥,远没有你精明,碰到事情了,你多提点提点他。” 大家族的行辈,都是堂兄弟之间排。 金陵的杜和,乃是杜谦的亲兄长,也是杜尚书的二儿子。 杜谦,则是杜尚书的小儿子。 杜谦低声道:“爹,且忍气吞声几年,一定忍住。” “如今这个局势,一定不会长久。” 杜尚书笑着说道:“放宽心,放宽心,你爹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还不如你懂忍耐二字?” 杜谦这才点头,思索了一番之后,继续说道:“爹,这几天我想见一见裴器。” 裴器,是裴璜的父亲,也是朝廷的吏部尚书。????杜尚书看了看自己的儿子,问道:“是给你讨官,还是给李云讨官?” “都讨,都讨。” 杜谦笑着说道:“同时,您回朝廷之后,要想办法替我,递一份奏书给天子。” 杜尚书低声道:“这个节骨眼,给天子递文书不难,但是瞒过他们三人就不太容易了,你说给为父听一听,为父找机会,密奏天子。” 杜谦点了点头,把自己想说给天子的话,说给父亲听了一遍。 也没有什么特别机密的内容,就说一旦朝廷需要,江东数万兵马,一定唯朝廷马首是瞻。 “爹…” 杜谦低声叮嘱道:“一定要跟陛下说到,江东数万兵马这一句。” “其他话,都不如这一句要紧。” 杜尚书默默点头:“为父记下了。”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问道:“我儿想要什么官?” “金陵府尹。” 一直到现在,杜谦在朝廷里的身份,依旧是越州刺史,不过是以越州刺史的身份,一直在干着金陵府尹的活,甚至是江东观察使的活。 “父亲要让陛下觉得,我虽然迫不得已,在江东任事,但我始终是朝廷这边的,我在江东官位高一些,便能对李使君多一些掣肘。” “但是这话,又不能明说。” 杜尚书笑了笑:“我儿放心,做官这么多年,为父最擅长的便是这个。” “那李云的官职,你想给他要什么官?” “爹。” 杜谦摸了摸下巴,问道:“江东,能设经略使么?” “以前没有。” 杜尚书背着手,想了想。 “不过现在的朝廷,设什么官职都不奇怪。” 杜谦想了想,又笑着说道:“他的官职,其实有没有都不太要紧,能成则成,不能成拉倒。” “不甚要紧。” 杜尚书笑着说道:“能给他讨个官,我儿回去也好交差。” “那倒不会。” 杜谦背着手,轻声说道:“爹您没见过他,他那个人…” “相当务实。” ………… 正当杜谦在京城替江东谋取发展空间的时候,江东…准确来说应该是江淮,一件大事情,正悄然发生。 金陵城,府衙里,一个一身布衣,看起来与寻常百姓没有任何分别的中年人,站在李云面前,低声道:“使君,江北平卢军,大规模异动。” 李云放下毛笔,抬头看了看这个中年人,问道:“详细说。” 中年人低头道:“是。” “至少有两三万的平卢军同时动作,正在悄悄包围扬州。” “根据情报,他们准备,占住大江北岸,截断江南支援江北的途径。” “刘司正预估,平卢军是想要再一次围住扬州城。” 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气。 看来,平卢军已经吃掉了目前他们能吃掉的所有地盘,现在准备要把李云安在江北的“钉子”给拔除掉了。 这段时间,李云将几乎八成的情报资源,全部投在了江北,以至于他对于江北情况的了解,远胜江南本土。 如今,这些情报资源,似乎终于派上了用场。 他李云,终于耳聪目明,未卜先知了! 李某人放下手中的毛笔,问道:“赵将军怎么说?” 这中年人低头道:“赵将军已经在收缩兵力,将扬州境内各县的兵力,统统收回到扬州城里,并且尽力聚拢粮食,赵将军说…” “哪怕被围城,他至少可以守半年以上。” “好。” 李云抚掌笑道:“转告他,不要大意,敌人卷土重来,说不定在扬州城里布置了一些安排。” 这中年人低头道:“属下遵命!” 李云站了起来,继续说道:“再跟他说。” “若是真的被围城了,一定要坚定守住。” “我会去救他。” ps:感谢读者老爷【读者1259734900169523226】,读者老爷【隔離街咸鱼】的打赏!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六章 外与内 如果是当初李云刚拿下庐州之后,平卢军立刻跟李云翻脸,扭头去封锁大江,围了扬州,那么李某人可能真要左支右绌,陷入苦战。 但是平卢军那会儿,显然有他们自认为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那就是抢更多的地盘,尽可能扩张自己的势力,不愿意被李云绊住手脚。 所以,那位周大将军即便吃了点小亏,也选择暂时搁置同李云之间的矛盾,将矛头转向了淮南道,以及河南道的其他地方,想要把目前能拿到的地盘,统统拿到手。 而现在,半年时间过去,平卢军的目标,估计已经基本实现了,于是乎李云留在江北,留在淮南道的钉子扬州,就让他们越来越看不顺眼。 现在的周大将军,未必就是要跟李云开战,但是他的目的也很简单,那就是把大江以北,彻底握在自己手里。 然后跟李云划江而治。 于是乎,平卢军很快的展开了行动。 可是半年过去,现在的江东兵,也基本上完成了系统性的整编,当初征募的新兵,一年时间下来,也统统变成了相对成熟的军队。 老实说,哪怕平卢军不来,到年前,李云也准备跟平卢军叫叫板,找机会再交交手了。 接到了这个消息之后,李云没有犹豫,第一时间就把周良喊到了城里来。 一个多时辰之后,周良便来到了府衙书房里,对着李云欠身低头道:“使君!” “没有外人。” 李云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三叔不必客气。” 周良没有接话,只是抬头看着李云,问道:“这么急着叫属下过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江北异动,平卢军有动作了,估计是想要封锁大江,然后把扬州给围起来,慢慢磨下扬州,把整个江北都收入囊中。” 周良闻言一怔,随即握拳道:“那平卢军,不是同使君有过约定么?这般不守信用!” “狗屁约定。” 李云哑然一笑:“三叔知道混江湖和混官场有什么分别吗?” 不等周良回答,李云就淡淡的说道:“混官场不讲信用。” “他们不动,这一两个月我也想动了,三叔,你…你带麾下七成人手,立刻动身,赶往润州,驻扎丹徒。” 润州,与扬州隔江对望,两个州的州城,就在大江南北两侧。 周良想了想,低声道:“使君,是不是立刻准备船只,渡江在江北的扬州一段,建立据点,这样后续想要支援扬州,也会顺利许多。” “不急。” 李云摇了摇头道:“让他们围去,一时半会扬州失不了,这是咱们的一次大机会,我要好生想一想策略,你赶去润州驻扎就是了。” “船只可以准备,但不必渡江行险,等我的消息就是了。” 周良低头,应了声是,不过他并没有立刻离开,站在原地看了李云一眼之后,欲言又止。 李云放下手中的毛笔,笑着说道:“三叔,在江东,咱们两个人的关系可以说是最亲近了,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干什么犹犹豫豫的?” “是这样。” 周良微微低头,开口道:“前段时间…前段时间,有老寨子的人过来寻属下,想要让属下给他们安排差事,这事属下一时半会不好决断,也没有敢来问使君。” “今天正好得了机会,就想要问一问使君,成…还是不成?” 李云抬头看了看他,问道:“都有谁啊?” “二叔,四叔他们?” 苍山大寨当初排位置的时候,头把交椅是李云自己坐,从老二一直到老七,都是李云的长辈,是苍山大寨的上一代人。 老八老九,则是李云安排的同辈。 本来,按照那位“李麻子”的计划,准备在三年之内,把那些老家伙统统撤换下来,全部换上自己同辈人。 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到那个时候,他就成了新的李云,苍山大寨也就慢慢看不上眼了。 周良低声道:“二哥跟使君当初有一些误会,再加上他年纪已经大了,也就不想着出来做事了。” “其他…其他人,都想到江东来,替使君做些事情。” 李云呵呵一笑:“怕是见到三叔做了统御万夫,位高权重的将军,都眼馋了罢?” 周良微微低头,没有说话。 李某人默默看了他一眼,眯了眯眼睛。 这个事情,到底是老寨子里的那些人想要谋个前程,还是周良觉得自己亲信太少,想要把老寨子的人喊一些过来帮自己的忙,恐怕很难说。 他只是思考了片刻,便继续说道:“三叔已经是将军了,弄一些人进军中,不必请示我,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三叔,老寨子里的人固然亲近,但是眼下的江东,更看重的是本事。” “不管谁来了,都得凭本事说话,凭本事吃饭。” “三叔要是为老寨子的人坏了规矩,莫怪我跟三叔红脸。” 周良深深低头道:“属下不敢!” 李云想了想,然后笑着说道:“那想来就来罢,让他们在军中,不要胡说八道,如果被我听到了什么风声,或者是听到了他们的一些闲话…” “一个不好,就要伤了旧日情分。” “这…” 周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开口道:“那…那还是不让他们来了。” 老寨子的人,最大的问题,就是人人知道李云是山贼出身,保不准什么时候,喝点酒,就会开始到处乱说。 而在这种要紧的时候,他们嘴里说的哪怕是实话,也不应该在江东流传。 到那个时候,李云定然生气。 “想来还是可以来的嘛。” 李云笑着说道:“眼瞅着要打仗了,有几个帮忙的人手,当然也是好事情,不过三叔注意选一选,那些大嘴巴的,便不要让他们来江东了。” 这话,就把责任压给了周良,周良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头道:“是,属下…” “记下了。” …… 周良离开之后,李云开始奋笔疾书,给庐州的陈大,钱塘的苏晟,以及已经离开金陵,返回南边的李正写信。 不过真正调兵遣将的内容,只有给苏晟的那封信里有,在李云的计算之中,这一次江北之战,多半是要苏晟所部去打这个主力。 好容易几封信一一写完之后,李云才推开房门,看了看门口等着的周必,沉声道:“周必,这三封信都是要紧的文书,你立刻找人,即刻送出金陵,送到他们各自手上,不得耽搁。” 周必连忙点头:“是,使君!” 李云把信交给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没人的时候叫什么?” 周必再一次低头道:“是,二哥。” “二哥,我这就去安排送信的人。” “去罢。” 李某人摆了摆手:“好生办差,过两年给你也讨个婆娘。” 周必毕竟少年,脸色一红,一路小跑跑开了。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时分。 府衙里的事情,已经处理了七七八八了,李云想了想,回头从书房里的办公桌上,把一些文书抱在怀里,准备带回家去处理。 回家看看夫人,还有孩子。 毕竟文书,可以在李园处理,在李园,还有个小秘书会帮忙。 李园距离府衙很近,哪怕李云只是步行,也没用多久,就回到了李园,进了李园之后,没过多久,就正好碰到冬儿,他把文书递给冬儿,笑着说道:“冬儿来的正好,替姑爷把这些抱到书房去,姑爷晚一些去处理。” 冬儿抬头看了看李云,低哼了一声,仿佛没有听见,低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李云皱了皱眉头。 这丫头,从通房之后,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冬儿。” 他声音大了一些,叫住了这个小丫鬟,皱眉道:“怎么回事,叫你跑个腿也不成啦?” 冬儿停下脚步,有些委屈的回头看了看李云,哼道:“叫我跑什么腿,不是有个庐州的姑娘,要给姑爷当牛做马,报答姑爷吗?” 李云一怔,挠了挠头:“你…” “你说什么?” “人一早就到家里来了,说什么感谢姑爷的救命之恩,还带了一大堆东西过来。” 冬儿撇了撇嘴:“明知道姑爷在府衙办公,偏偏到家里来了,不知道是来金陵找姑爷,还是来找小姐的,安的什么心!” 李云闻言愣了愣,问道:“是陆姑娘来了?” 冬儿一把从李云手里,抢过那些文书,然后大步朝着书房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李云,轻轻咬牙。 “在家里等姑爷一整天啦!” 说罢,小丫鬟迈着腿,一路快步朝着书房走去,越走越是生气。 益发为自家小姐愤愤不平。 推荐一本老朋友新书,有兴趣的可以去看一下! 第四百四十七章 为夫人开太平 李云从庐州回来,也有几个月时间了。 因为这段时间太忙,各个军营都要跑一遍,后来又碰到了皇帝召见的事情,忙里忙外,李云早已经把庐州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如今那位陆小姐登门,李云才想起来,在庐州的时候,陆小姐的确曾经说过,等她处理完庐州的家事,就会到金陵来拜访自己。 没想到还真来了。 但是没去拜访他,到他家拜访他夫人来了! 对于这件事情,李云心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他很了解自家夫人,知道以薛韵儿的性子,这算不上什么大事。 略微思考了一番之后,李云就朝着后院走去,走到后院没多久,便看到刘苏抱着李元路过,李云看了看刘苏,后者抱着孩子,没有行礼,只是低头叫了一声姐夫。 李云看了看她,笑着说道:“苏妹妹这是去哪?” “带元儿去透透气。” 刘苏看着李云,又看了看天色,轻声问道:“姐夫先前几天,都一直在府衙忙到很晚才回来,怎么今天回来的这么早?” 李云咳嗽了一声,苦笑道:“正好今天的事情不多,就想回家里来看一看。” 刘苏轻轻点头:“知道了。” 说罢,她抱着李元走了。 李云看了看她的背影,想了想之后,还是迈步追了上去,喊了一声:“苏妹妹。” 刘苏回头,看向李云,两只眼睛明显已经红了。 她是最早向李云表露好感的女子,那个时候,李云跟薛韵儿甚至都还没有确立关系,哪怕后来二人成婚,她也一直糊里糊涂的留在李家。 她在想什么,没有人瞧不出来,偏偏李云,仿佛是瞧不出来一般。 本来,这也没有什么关系,日子还是照常过下去,能在李园带带孩子,给李云做“秘书”,刘苏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好。 可现在,突然又从外面来了个女子,也很是漂亮。 这就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了。 李云上前,一只手把李元抱在怀里,然后另一只手拉住了刘苏的衣袖,轻声道:“苏妹妹,我去庐州救人,同当初救你一样,没有任何歪念头,至于咱们之间的事情。” 李云轻声道:“今年我忙完了手头的事情,妹妹家的劫难也正好满三年,明年…明年妹妹就进我家门可好?” 刘苏低着头,双目都流下眼泪:“谁要进你家门了,谁要进你家门了…” 她一下子蹲在地上,头埋在怀里,不住的流着眼泪,怎么也停不下来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她擦了擦泪水,起身左右看了看,四下没有见到家里的下人之后,才伸手从李云手里接过孩子,轻咬嘴唇,红着眼睛说道:“你不知道,我这两年无名无份的住在薛姐姐家里…” “背后多少人指指点点。” 说罢,她抱着孩子,低声道:“你…你去跟她们说话去罢。” 她迈着小碎步走来了,不过步伐似乎轻快了不少,显然心情也似乎好了一些。 李云想了想之后,走到了后院,这会儿,薛韵儿正在同陆嬛一起下围棋,二人都是书香门第出身,自小学得棋艺,下得你来我往,颇为激烈。 见李云走过来,薛韵儿抬头看了看李云,笑着说道:“原先咱们家里冷冷清清,托夫君的福,现在热闹起来了。” 陆姑娘连忙起身,对着李云行礼道:“使君。” 李云走近,看了一眼棋局,却不怎么看的明白,只能摆了摆手,问道:“不必客气,陆姑娘几时到的金陵?” “昨天跟着庐州的商队一起到的,今天特意到李园来感谢使君,来了之后才知道使君不在,不过听闻使君最近很忙,便没有敢去衙门打扰。” 陆姑娘看了看棋盘,有些不好意思:“本来上午就该走的,被夫人留着不让走,一直待到了现在。” 一旁的薛韵儿笑着说道:“都是缘分,我家这李园大的很,陆妹妹就在李园住上一段时间。” “咱们姐妹,交交朋友。” 李云在一旁,咳嗽了一声,开口道:“陆姑娘太客气了,庐州的事情,陆家出力不小,我相帮陆家,也是投桃报李,当不得一个谢字。” 陆姑娘看了看李云,又看了看薛韵儿,轻声笑道:“除了庐州的事情之外,使君还救了妾身的性命,难道妾身的性命,还当不得一个谢字?” “当得,当得。” 薛韵儿上前拉着陆姑娘的衣袖,笑着说道:“谢也谢过了,今天陆妹妹就留在李园住下,不急着离开了。” 陆嬛没有接话,只是看着李云。 李使君摸了摸鼻子,还没有说话,薛韵儿便回头看了看他,然后直接说道:“妹妹不必看他,外面的事情他说了算,李园的事情,是姐姐我说了算。” 说罢,她拉着陆嬛,就笑着离开了。 李云一个人留了下来,看了看这块棋盘,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薛韵儿去而复返,伸手环住了李云的胳膊,低声道:“夫君,人家姑娘都找上门来了,可不能把她撵走了。” 看得出来,薛韵儿相当兴奋。 为什么兴奋,李云也不知道。 他苦笑道:“外面的女子找上门来,你这个夫人倒挺高兴的。” “那当然了,我正愁着呢。” 薛韵儿拉着李云的衣袖,笑着说道:“杜家的嫂子,时常来寻我,催我尽快把这个事给办了。” “什么事?” “开枝散叶呀。” 薛韵儿看着李云,正色道:“杜家嫂子同我说,如今夫君的势力越发大了,咱们李家不能无人,更不能人丁稀薄,不然将来是要被别人欺负的。” “不过…” 薛韵儿看着李云,低哼道:“我帮夫君张罗这些事,夫君将来,可不能宠妾灭妻。” 现在的薛韵儿,跟刘苏,陆嬛她们差不多都是同岁,论姿色,薛韵儿甚至还要更好看一些。 所以她并没有什么危机感,也愿意尽好自己江东主母的职责。 而且,她现在有了个儿子,地位更加无可动摇。 李云哑然一笑:“什么话,真不知夫人是从哪里学来的。” “杜家嫂子。” 薛韵儿笑着说道:“她教了我许多。” 李云想了想,问道:“都教你什么了?” “她同我说…” 薛韵儿左右看了看,低声道:“说我将来,可能能当皇后!” “当时把我吓坏了。” 说到这里,她似乎又有些高兴,轻声笑道:“战场上,政务上的事情,我帮不了夫君太多,只能想办法,帮夫君把李家打理好。” 李云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笑道:“夫人想不想当皇后?” “不知道。” 薛韵儿揽着李云,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当皇后该是何等感觉,不过杜家嫂子既然这么说了,我觉得总有一些道理。” 李云也揽着她,轻声笑道:“夫人如果想当皇后,为夫就去给夫人挣个皇后回来。” “夫君…” 薛韵儿轻声叹气:“我只希望,咱们一家人,都安安生生,太太平平的。” “原来夫人是想要太平。” 李云皱了皱眉头,笑着说道:“这可比当皇后要难一些。” 他低头伸手捏了捏薛韵儿的脸蛋,笑着说道:“为夫尽力给你办到。” 薛韵儿抬头看着李云,笑着说道:“夫君又在胡说。” “我这人从不胡说。” 李某人也笑了笑:“人家是为万世开太平,我呀。” “为夫人开太平。” ………… 也不知薛韵儿跟陆嬛说了什么,陆嬛真就在李园住了好些天时间,临走之前,她去见了李云一面,同李云说,愿意把陆家在庐州的田产都交给李云,让李云去做庐州官田。 李云略作犹豫,就接纳了这份礼物,不过是让陆嬛帮忙转交给庐州刺史薛嵩。 人家深情厚谊,李云也不能太过冷淡,陆姑娘离开的时候,李云一路相送,把她送出了城外,给足了面子。 而就在陆姑娘离开的当天晚上,一路从钱塘疾驰而来的苏晟,终于抵达了金陵城下。 他一路进了金陵城,很快来到了李园,被一路请进了李云的书房里。 一推书房房门,苏晟就看到一个一身青衣的女子,正站在李云旁边,替李云磨墨,以及整理文书。 他连忙扭头道:“二郎,我来了。” 李云哑然一笑,站了起来,来到房门口,笑着说道:“苏兄这是干什么,我这书房,正经着呢。” “苏妹妹,给苏将军奉茶。” 苏晟这才走进书房,笑了笑:“是我的本家?” 李云摇头笑道:“名苏,名苏。” “现在是我的秘书。” 虽然不知道秘书具体是什么意思,不过看到李云的表情,苏晟还是立刻会意,笑了笑之后,开口道:“二郎艳福不浅。” 很快,茶水被端了上来,刘姑娘看了看两个人,低头行礼告辞。 等她离开之后,李云才正色道:“苏兄,江北这一仗,要交给你来打主力了。” 苏晟仰头把茶水饮尽,然后开怀一笑。 “我等二郎这句话,已经等了许久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 跟使君学的! 这个时候,赵成身在扬州,而江南能用的兵,最合适当主力的,就是苏晟所部了。 毕竟,周良所部,其实是没有打过什么硬仗的,甚至大仗都没有打过,而李正这一年时间,虽然也带着军队在江南东道的南边“开疆拓土”,但实际上并不是打仗。 充其量,只能说是肃清江东内部的反对势力而已。 只有苏晟,各方面 既自负出身,又自负能力,为了至高的权柄不择手段,不吝将所有人,包括骨肉至亲踩在脚下,这就是苏沃。 赶狗入穷巷,陈默眉头一皱木条同时向三方各刺出一下,黄蓉这一招近乎完美的进攻招数偶尔露出的间隙就被木条直接打断。 “霸州的事光说也说不清楚,不如我就充当李掌门的向导,带李掌门去领略霸州的风土人情。”卓君起身一把拉起李斌,笑意吟吟地出了客房。 医院暗角落里,年翌琛高深莫测的看着她,修长的手指捏起她的下巴。 “凌风城的传送阵能够直接到达万亿里外么?”陈默想了一下便问道。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仅凭一己之力,便牵制住了所有铜甲尸,为其他人赢得了封印旱魃的时间。 月虹一下下打着寒颤,极度的紧张让她已经有些失神了。裴栋不得不收了展现在二人面前的影像,并随手用一道禁制封住了月虹的六识。 陈默感觉心中咔咔作响,他忽然记起在收复玉麟之时掌控者的话。这洪荒中诞生的盘古后裔,许多人喜欢和坐骑产生感情,还会生下后代,而他见过的那些妖族往往就是这样出来的。 当然盾击也并非在近战中就无敌了,就像一名攻击型盾战的技术再高超,在对付巨人这种生物时,即使把握到巨人攻击时的弱点,也很可能攻击不到弱点,毕竟双方的身材差距太大了。 当水天澜拉着紫云烨离开时,紫云烨突然看到了一个牌位,再一次停下身体,然后身影一闪,就到了那牌位面前,拿了起来。 郑义成也没好到哪去,他脸色煞白,从心到身,无比抗拒着眼前的这幅画面。 她们妖冶美丽,媚态入骨,一个个戴着臂钏、脚铃,舞姿蹁跹间环佩叮当。 底层下仙跪求一位陌生的上仙,真有可能不但得不到怜悯,还可能被上仙一怒之下斩杀。 “师兄,我瞧霜霜讲得也颇有道理,既然来了,我们··我们还是再找找好些,总不能这么轻易就放弃吧!”望着炎炎烈日,天行憋笑道。 “锦尘公子,您还是回去吧!我自己来就行。”春儿可不敢再让他帮忙了,尽帮倒忙。 宋花楹满脸都是崇拜,这些崇拜的神情三分真七分假,主要是想讨夫君欢心,类似于献媚拍马屁。 众人一起回头,看着戏台上那已经停止演戏的少年戏师,短暂的惊愕之后,顿时再次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 看到龙错城完好无损,苏绰等人全须全尾,洛宁终于彻底放心了。 下人们如坠冰窖,一声咳嗽也无。除了母子的哭泣,大殿内外只有风吹雪落的天籁之音。 富丽堂皇、金碧辉煌的银安殿内,身穿大红凤袍、雍容华贵的青城郡主,失魂落魄的瘫坐在榻上,目光满是痛楚和惊怒。 叶千帆几人见到陆风,脸色顿时一变,不过片刻后,叶千帆的脸上,浮现了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 第四百四十九章 讨钱 如果是李云在这里,这绝对会这么打。 既然有了一定的情报优势,趁着敌人还没有完全到位,出去冲杀一轮,怎么样都稳赚不赔! 当然了,这主要还是看主将的个人性格,以及领兵的风格,如果是周良在扬州驻扎,他一定会固守城池,除了斥候之外,一个兵都不会放出去。 但是赵成的风格,虽然相对于李云来说, 汗水从额角滚过,滑过他的眼眶,带下的不仅只有汗滴,同时还有泪水。 千重军誓约抗魔,所有人在参军之时,都要立下誓约,名为“千重军誓”。 华夏九微微一笑之后,身形突然消失,出现在石洞外面巨石封死的洞口处,二话不说,张口喷出一道蓝色火焰,化成一柄蓝色火剑,向眼前虚空处斩去。 “大总统,调查人员直到现在为止还找不到对方的参与此事的证据。这件事情是否还要继续跟进?”杨永泰问道。 特拉普骑士用潜望镜观察的视野有限,他只观察到了正前方的一艘驱逐舰和一艘轻巡,却没有观察到左右两侧分别有一艘轻巡和一艘驱逐舰围过来,而这些舰船的航行方向正是他的潜艇所在方圆一海里海域。 6月11日上午,杨士琦与巴尔干各国政府代表以及英法美等协约成员国使节在索菲亚一个清真寺召开会议。 包括水若颜在内,当众人转头看去时,入目所见却没有看见任何人影。 这里可不是他们的师部,而是总指挥部,以蔡国栋的军衔和职位下来指挥两个军作战其实是杀鸡用牛刀了,对于某些人来说,这等于是直降身份。 华夏九发现他从丹魔记忆中了解到的情况,还是低估了道尊强者的强大。 一座宫殿内,华山六侠人人宛如失去了神气,一个个脸上带着焦急,迷茫。 这里都是剑宗的精锐修士,他们的剑法相当精妙,一只只蜈蚣被斩出了两断,只是蜈蚣被斩成了两半掉落出来大量的绿色的血液,只要被血液溅了一点在身上剑宗的修士就立刻倒在了地上。 德莫斯态度尤决的说完,密黑的剑眉蹙得更深。现在的他紧张得心提到了嗓眼,就怕海王会随时变卦。 护矿队的士兵在脚踏入河北境内之后,战士们立刻振奋了,因为他们再坚持几天他们就可以回到井陉了,到时候可以有热饭吃,可以有水洗澡,可以躺在床上睡觉了。 林晓黎见林白凤没有收到自己的求助信号,只好硬着头皮自己上,道:“你可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不是谁都会忍受自己的父亲死在面前,杀人凶手就在眼前而无动于衷的。 “老马,你可别客气,我们虽然不管好,但是必须管饱!”廖俊东说。 贾富贵三人曾在校场上远远见过一面,此时面色一正,立刻恭敬行礼。 他本身身为赵家暗部的一员,平素里都是行走的黑暗里,专门做那些见不得光的血腥之事。 被他抓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但闻人照并没有伤害她,一日三餐照常送来,只是封住了她的修为。 所以,寄生体的逃走计划被打‘乱’,为了躲避丁火的攻击,它不得不把自己的身体再缩回来。 记名弟子一律要称呼正式弟子为师兄师姐,而正式弟子则一律要称呼核心弟子为师兄师姐。 “那我去西风城一趟,顺道也看看我那徒弟。”叶正风听到了名老的声音之后,便回道。 第四百五十章 不见旧日京城 朝廷距离地方太远了。 尤其是在这个交通不便的时代,就更加遥远,一些皇帝,一辈子没有出过京城,乃至于当了皇帝之后,连皇城都没有出去过,所谓的统治… 归根结底,不过是一年一年收钱花钱罢了。 当家做主,分锅吃饭。 对于朝廷来说,统治地方最重要的标志,就是地方要给朝廷上缴钱粮,布匹以 手不杀生焚香火,二足不动如盘僧,可如今张青叶她得动了,她为自己的家乡之人,她得把吕乾风带出去,不管自己是死还是活,只要吕乾风不在山窑村了,那自己这个村子,那就能长久的存在下去。 可霍成君已从他眼中看到了泛起的杀意,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刘病已只身也治不了这广川王,“王爷想我怎样?”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局,刘病已已陷入刘去的局,霍成君自己又在刘去手中,只得听之任之。 这次来白家,猫家长老,就是来了十二位,白建立也是看清楚了,这十二只猫,就是和别的猫不一样,颜色就是和毛有权一样,那应该是同一级别的猫。 两人还是挑了好一会,才选了两匹马,一纯黑,一纯白,皆是十分高大健壮,极为漂亮。两人纵马出城,并辔而行,往北缓缓驰去。 如此马锋、张嶷、张翼又连番出战,不到十日,连续舍弃了七处营寨,汉军连输十四场,丢弃刀枪铠甲无数。兀突骨越骄横,领兵来到盘蛇谷前。 关羽、张飞看到烟花,大喝一声:“冲!”两队人马对着前方冲了过去。 “母亲自然是依你的。”霍显拍了拍霍成君挽着自己的手,难得露出慈母的样子,一同往长廊而去。 我一直摇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因为都是我的错,等王胖子骂累了也就不骂了。 霍冬来明显地舒了口气,道:“你现在确实容易出现腰酸腿麻的现象,不用担心,我帮你揉一下。”说着就地蹲下来,时重时轻地替她按摩着腿。 不,它并不了解人类的情感,也不知道什么是助攻。耶梦加得只是单纯地觉得林秋吵得它睡不着觉,而造成这一点的应该是艾丽莎和菲尼克斯没跑了。思量再三,耶梦加得为了自己的睡眠考虑,它选择了艾丽莎。 两人来到废弃的花园,只见杂草一片,杂草从中有些矮树,假山和凌乱的石桌椅。 其实没验证之前他们基本可以肯定事实就是这样,只不过他们还是抱有一丝侥幸。 “根据仔细分析,确定西亚人的年也是根据其公转日期进行换算,所以,换算成地球年,经过我们仔细辨认,距离下一次妖族清扫的到来,我们剩下的时间,最多只有一年半的时间!”诸葛白肃然道。 此时的刘飞奇正一脸色相,呆呆的望着蓝月那凹凸有致的身材,看着那圆圆的顿时口水都流了下来。 谢东皱了皱眉头,伸手摸了摸口袋,抽出了一根香烟点燃,深深地抽了一口,盯着前面的全息图像,略有所思。 崔珏和陆之道被幽湮的话惊醒,两人高叫着催动队伍行进,将最后的十几名鬼道像哄羊一样赶进了贯宇门内。 拍个桌子壮声势而已,装装样子就成了,结果这么用力,估摸着现在手掌都疼得麻木了吧? 相比外面的风起云涌,各方势力纷纷漏出水面,整个修炼界在平静了一百多年后再次陷入剑拔弩张的状态,秦路在这里反而显得格外的平静。 第四百五十一章 我字世民? 这一趟京城之行,对于杜谦的影响的确很大。 他是个少年老成的性子,当初到了江东之后,不管碰到再大的事情,他基本上都能保持冷静,至少明面上保持冷静,让别人不太能够看得出来他的情绪。 但是这一次,李云一眼就看了出来,他有些不太对劲,看起来失魂落魄的。 京城的所见所闻,让杜谦心中大为触动。 李景峰开始面目苍白起来,汗滴如雨般的下,而唐宇也在忍受着剧烈的痛苦。 他一直都知道北斗剑宗的强大,可却从来没有想到,竟然恐怖到如斯地步。 黑色夜幕中,若不是仔仔细细的观察,这三个生命更像是与黑夜融为一体之物。 在阵法之内,卧着一个水晶棺,其中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就像睡着了一样,心脏跳动的很慢,很慢。 空灵的指头非常的柔软,完全不像是一位精彩拿起弓箭的猎人。她的指头和基达的舌头纠缠在了一起,手指上缠绕的药剂随即融进了基达的口水,流入他的腹中。 这时候,唐宇脑海里传来声音,那神秘的存在终于肯现身指点方向。 覃晓璇笑得差点握不住方向盘:“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连忙在路边停车,笑个饱。 提包。毕竟别人都是直接去公司的,他们两个就只能就近下车了。 “恩!那也行,://到了那里给我打电话,我会把你接进去。”君瑶没有给高远说太多的细节,随便找了个宾馆让他住下,就匆匆地离开了。 “我已经答应帮你们拿回股份了,所以等一下你要帮我,如果你帮的我不满意的话股份你们是不要想要了。”刚上车就对许雯娜说道。 “唰!”可奇怪的是,这聚阴珠一贴到石板就被石精给整个缠住了,立马开始发黑,里面的阴气就跟沸腾了般想从聚阴珠里冲出来。 “没看出来,你酒量还不错!你们继续吧,我们去后面几桌看看。”年与江笑吟吟地对着众人说了一句,跟着一行院领导离开了酒桌。 我看着阴龙盘成那一团白的,心里直叫晦气,却开始担心了,我们这里的情况实在是说不清楚,估计外面的人还以为我们在里面对付着什么,根本就没有想过进来帮我们。 罗洪哼了一声,他并没有当场找沃克的麻烦,既然沃克加入了天级学生,那以后找他麻烦的机会多的是。他转身就直接走了,看来是懒得在这里看见沃克。 儿子出生之后,你叔叔对工作更加敬业,而且也从来不忽视对轩轩的教育。在家里,一般都是我当好人,他扮演坏人,对儿子的要求极其严格。但是轩轩这孩子反倒跟他爸爸亲,凡事都主动去听取他爸爸的意见。 他刚走过拐角唐江召便扑上去将其解决掉,然后迅速的换上那个马仔的衣服和头巾,便学着那个马仔的样子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守在门口的马仔也没注意那么多,随意的问了一句怎么回事,便自顾自的捣鼓着他手里的药丸。 “好了,雁凡,到叔叔这里来还假正经?你还是像平时那样吧,不然叔叔可会不习惯的”高团长还是一脸慈祥微笑着说。 “我……”李毅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他想要把实情说出来可看见景诗雪激动的样子时,心里又不忍心,便将要出口的话硬生生吞进肚里。 第四百五十二章 江淮之争! 扬州城。 此时,扬州城附近,已经遍布平卢军,周绪周大将军,亲自到场督战,同时派人,往扬州城里投劝降书。 这会儿,赵成就在城楼上,他捡起一份劝降书,然后回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一个少年人,笑着说道:“孟兄弟,你看,这周大将军,要收我做女婿呢。” 孟青接过他递过来的劝降书,认认真真的看 “王八蛋,你也配做我三哥,那雷电大哥都扛不住,我能抗下嘛,混蛋!”四老祖赵姬破口大骂。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此人身上,没有谁按照夏语所说的去做。 直播间的标题都十分的夸张,纷纷标准了林少和刘长远这两个关键词。 楼尽欢皱了下眉,拔出针头,在研究员看救星一般的目光中反手扎进了他另一条手臂。 “不许进!还没请示我家少爷呢。”灵儿想阻拦,但李玉阳已然推门而入。 门口的人戴着牡丹花面具,轻笑一声,反手关上门徐徐走来,最后在矮几前蹲下身。 因为这货的名字就叫尤谦仁,家里挺有钱的,父亲就是开娱乐公司的。 李轩辕被柳生依叫出去询问了一番昨天为什么没来,李轩辕只好说身体有点不舒服,在家休息了一天,柳生依说了句就让他回去了。 猎物终归是猎物,当猎人没有疏忽的时候,猎物将一点机会都没有,只会自相残杀。 此话一出,冯鸿飞和王陀一个鲤鱼打挺,一个猴子翻身,迅疾无比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穆皎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提着一口气,这个时候也正是精神十分饱满的时候,身上的铠甲也还没有脱掉。 “出血了。”她惊呼一声,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推开苏彦爵,起身跪在床榻上。 方辰的元神很强,已经达到了皇级层次,而且他惊恐时空一道,神虎族长的表情变化,虽然是一闪而逝,但依旧引动周围虚空的变化,从而被方辰捕捉到了。 也有些了解在他母亲的眼中,对于顾琉璃与他是个什么样的存在,然后添油加醋一说,简水澜自然是要误会。 “杀你的人,应该说是杀你们青莲山的人”墨九狸淡淡一笑的说道。 一直将车子开到了恒景公司外头,顾晋晗就下了车,外头太阳很大,地方空旷得很,这个时候并没有行人。 而欧家族长可以控制阵法,隐藏在阵法中,利用阵法的优势,偷袭他们。 他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说话,可就在此时,被他放在一侧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往日悉数上梳的头发,因为奔跑的缘故,散了好几缕,鬓角的斑白,迎着通风口的光线,白的愈发明显。 这许一一如今才24周岁,看着还像个孩子。不过,这姑娘的性格,不仅直还较真,上次那么点事,竟然一直记仇到现在。梁健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 “逆命争天先等等,你来到这个村庄后,还是先去找村长报到吧,他那里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做。”李大郎叫住他道。 这时候他想到了自己的乾坤袋里还放着镇魂大印的碎片,于是把它给掏了出来,接着朝着这个陀螺就猛地砸了下去。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加上一阵光芒从这碎片当中喷射出来,墓道里所有的弩箭和铁钩全都停了下来。 “呦呵,看不出来这妞儿技术还挺不错!真是人不可貌相……”虎子望着远去的顷然背影不由得赞道。 第四百五十三章 我来做先锋! 大江已经被封锁,想要渡江过去,虽然不是不可能,但毕竟困难重重。 好在李云一早拿下了江东的西门户,也就是庐州。 庐州也在淮南道,如果从庐州支援扬州,中间是不存在什么天险的,可以直接兵发扬州。 不过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李云能想得到,那位周大将军也不可能想不到,所以奇袭这种事就不太可能了 约翰这个时候不能有任何退缩或者示弱,否则等待他的就是被打成筛子,然后被丢弃在隧道里成为老鼠或者其他生物的食物,直到最后变成一堆没用的枯骨。 “没错,今天我们也豁出去,我们就不行两块肥沃的良田,累不死你这头牛!”赵菲儿颇为豪迈的说道。 哪吒也是知道了眼前之人便是白龙王庭王上白龙王,实力竟然已经达到了半帝级后期的高度,自己想要战胜他,恐怕是有一些难度的。 剩下的四方势力也是承诺他们解决大秦王庭的军团长,同时解决大秦王庭一部分大军。 而且就算吃货不躲,面对一个有杀人能力的杀手,普通玩家根本无计可施。杀又杀不死,打又打不过,只能放弃。 突然一股惊天的气势传来,众人更是心惊,没想到大秦王国竟然还有半帝级强者的战斗力。 而现在赵广东和刘易好像发现了什么的迹象,我心里咯噔一下,奶奶的不会又出事了吧?真以为我是柯南?走到哪就会出事到哪? 路晓听到道歉二字,几乎要将唇咬破。凌安南看在眼里,心口像被很倒刺狠狠扎进去,拔不掉,一碰就疼,却头一遭这么无能为力。 “我先跟你说,我可不会对他们表明身份,你最好不要做多余的事。”白兔又说。 刚才要不是自己有着几件宝物,恐怕已经和绝大多数人一样死亡了。 跟前这个相貌俊美的男人只是轻轻一放,这两只杯子竟然……竟然深深嵌了进去? 听到朱达的吩咐后,常凯先是愣了下,随即脸上也露出冷笑来,点点头跑向对峙双方那边。 他没有再惊动她,踢了鞋子蜷上去陪她一起睡,连衣服都没敢脱。 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中都不免的有些紧张了起来,再次抓住了拉萨迪斯的手,在一道白光之中,三人又一次消失不见了。 明雀国四人正要拨腿狂奔攻击,然而这时,上官飞五人瞬间抽出幻器。 花未央已经离开一段时间了,她却没什么机会露脸,虽然见过舒夜两次,他却总不搭理她。幸好清月不是很排斥她,偶尔也带欢欢来凤藻宫玩玩。 他不是在浴房之中么?既然醒了,为何不穿好衣服出来?要她进去干什么? 如同风吹烟雾,当七宝妙树宝光撞上功德金莲金光,无声无息,瞬间消散。 那抹火红如艳阳般的身影遥遥立在城墙上,双手抱臂朝着前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星炼迟疑了一下,改了脚步,顺着台阶一路向上,朝着无极所在的地方慢慢走去。 另外地上,还有七只硕大的蜘蛛,正是被六耳猕猴打得现出原形的七个蜘蛛精,但也没有杀她们。 宁渊这才轻轻松了口气,如果是半成品的收尾工作的话那虽然也很难,但好歹已经有了现成的制卡思路了——弥补和完善肯定是要比创造更来得容易的。 这柄软剑是孙长老送给他的,专门给他用来防身的,而且还教了他一套剑法。他不仅会使剑法,而且功夫也是相当的不错。 美帝国的武器,那可是闻名四海的存在,其性能可谓无与伦比,这么说吧,大恒在士兵的身体素质,军官的指挥都是远胜于美帝国,但正是因为武器的不足,才时常落入下风。 回过头,太阳队出现失误,肯扬马丁错失了白巧克力的一次妙传。 又看了一眼沈辞几人,林量檀挥手又给沈辞,沈唤羽,游奉云,游玉思和钟离冰几人喂了几枚丹药。 比起追寻第一纪元,我更想和梦瑶结婚,生子,度过我们幸福的一生。 华国电网的伟大之处,并不在于其是全球最大的电力公司,也不在于其每年营收惊人。 陈伟也不是说没有经历过,店里生意太好,房东看到了就各种涨房租。 不仅如此,在刚才那一瞬间,林宏伟的拳劲,也渗透进入到了他的心脏之中,在心脏之中,搅动了起来,令他感到痛苦无比。 结束了采访,他和现场的球迷与朋友告别,和队友一起返回了更衣室。 听见这个新闻的秦天翻了翻白眼现在的天气还会持续身高?这什么鬼天气呀!“好接下来为大家播报的奇闻异事!”秦天心里还没无语完电视里的主持人声音又响起。 在网友把君萦没回国前出演过的电影和里面的角‘色’都‘弄’成一个集锦放在网上时,整个娱乐圈炸开锅了。 但,我都还没有出手,突然间,沉浸在痛苦里的野百合,猛地抬起头,把狠毒的目光盯向了我。 朱天运出了旅店,鲜红的夕阳,让朱天运恍如隔世,朱天运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林倩,眼里闪出了一丝坚定,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了进去,朱天运除了学习附近也没别的去处,就让出租车朝农大出发。 “这是怎么伞?竟然能把太阳的气息隔开?”李元庆有些吃惊的问凤央玑,他没想到这凤央玑还真有这样的宝贝,当初自己的担心一点也没有多余。 李荣华嘴角不为人知的扯了扯,前世陈妈妈可是带着她回过李府,那时候的结果是什么样,没有人比重生过一回的她记得清楚明白。 第四百五十四章 门派与朝堂 拜谢了李云之后,陈大相当激动,对着李云低头道:“使君,属下去准备准备!” 李云先是点了点头,然后笑着说道:“你自己做一些准备就是了,不要传将出去,这庐州数千守军里,未尝没有暗投了平卢军的谍子。” 陈大应了声是,低头退下去了。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苏晟感慨了一句:“二郎对这陈兄弟,还真 不出所料,过了几天,秦夙按捺不住的来至皇宫,要见安若怡,我在远处遥望着他们之间的谈话,哭泣,相拥,直至相吻。 夏洁利和张天驰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又开开心心的在一起玩了。 花楚儿低眉敛目,却是不言,连句客套话都不再说。在常乐看不到的地方,花楚儿眸子里情意复杂,双手紧紧绞着手帕。 第二天起床,我又恢复了精神,我突然发现这样的体力透支,浑身的力气抽空,对我来说挺有用处。 这两天卓不凡的大名算是彻底传遍了整个大秦王国皇都,甚至是皇都以外的邻近城池也听说了。 可怜话还没说完,就只看到一道残影直掠跟前,随即一道掌刃直劈肩上,当场伛偻跪下,一肩报废。 他走到近前,端详着坑洞,比对了一下威力,满意的点了点头,大袖一扫,将翻出来的泥土扫进坑洞中填平,地上恢复了原状。 “什么声音?”厕所门口一个声音问道——先前那当当一下声响,自然就是他拿腰间佩戴的棍棒敲击瓷砖墙壁发出来的。 这家餐厅,无论档次还是口味,都是出了名的,所以价格也相应比较奢侈,一般来这儿消费的,多少都算是有点身份的人物。 如果不是她所佩带的龙凤玉,为她吸纳九成雄劲,只怕她这毫无功体之身,也得当场命丧黄泉。 而且,那人现在变化极大,和之前的皇帝越来越像,如果他能听话,后面的计划是不是能改变一下? 男人没开灯,轻轻地走到轻雾面前,双手撑着床,俯下身,在她额头上轻轻偷吻。 那个网兜里装了一大把香蕉,还有两包麻纸包着的点心,从外面也看不出是什么。 但王浩不行,本身就挺老实内向的,要是也被扣上一个污名,遭到全班孤立,心态极有可能会扭曲崩溃。 她用纸巾擦掉莫南泽嘴角的水,迷茫慌乱中,心一横,仰头含住一口水,把退烧药重新塞入他的嘴巴里。 随即看着李世民此时那难以掩饰的疲惫神态,程咬金则是忍不住的对其询问了一句。 在这股浪潮的席卷和带动下,整个场地都响起“上台上台上台”的声音。 李纯对李世民几人也不再隐瞒,边走边开始将这一年的经历与他们讲述了起来。 一个个相互对望了眼,全都在猜测这个废物皇子是受了谁的点拨? 结果看她只是换了条裙子,就“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丽质天成,立刻将那些化妆品全都收了起来。 帝王又何尝不是心如明镜?然他却在聂沛潇面上看到了一丝苍凉与悲壮。 “没事吗!为了技能,大不了结婚的费用我出。”我一脸坏笑,心里盘算着这么让唐悠悠同意,不过这貌似难度很大。 一旁始终没有说话的妖帝在听到“气魔”这两个字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道颇具玩味的精光。 “卫姐姐,听了你的话,凤栖受教了。”元凤栖面容严肃的看着卫煜说道。 第四百五十五章 争个不休 (国庆快乐!) 王度之死,这段时间在京城几乎成为禁忌,没有人敢公开提起,更没有人敢在韦全忠面前提起。 韦大将军缓缓回头,看了看杜尚书,面无表情道:“本王也在好奇这件事情,王度先是闯入本王家里,大闹了一通,全然没有把本王放在眼里,本王按照周律,将他投入刑部大牢,有什么问题?” “然而当天晚上,他就死在了刑 “不认识,不过你这样的年纪,又有这么强的水系天赋,除了水神家族的水神雨,我想不到有谁能够这么妖孽。”阮林也是不由得叹息道。 “干啥?”楚洋可不敢轻易招惹燕子了,坚决不能动邪恶的念头了。后来楚洋回忆,在他的人生记忆中,也就高燕可以,敢,这样肆无忌惮的整他。 “你们在干什么?咦,张天毅你怎么来了?”陆佳薇听到外面的声音,从办公室走了出来。他看到张天毅,眼睛透出亮光。 等跑了许久,终于将身后方家的人甩开之后,俩人这才绕了一个道重新回到了神兽城的后门。 道长搬起亦之的身体,点燃了一堆火,然后将亦之扔了进去,嘴中还默念着什么,那火光吞噬了亦之。 第一个浮现在张天毅脑子里的,就是林天赐。有仇有怨有动机,办事手段愚蠢偏偏见过一点世面。可也不能排除有人借着他的手来干这件事情,走的位置高了,结的仇多了,根本摸不清到底是谁下的手。 “太好了……!”泉拳兴奋的大叫一声,却是惊动了楼上睡觉的杨青青和索芙娜。 按照佳人有约方面提前传给野哥的信息,今晚悦来客栈的所有客房都被佳人有约包下了,所以可以肯定客栈的客房内住的应该全是佳人有约和风云镖局的人。 “怎么了?”三藏哥听见楚洋那里的动静,感觉他们就在说什么缺德事。 大厅内一片哄堂大笑,郁幕轩的脸也被野哥如此拙劣的表演羞成了一脸老红。 一场大战连死两个队友,却没有什么战利品,没有血腥钥匙,也没有其他收获,只有几十点比赛积分,剩下打扫战场,将所有士兵集中在一起,几个像军官一样的被集中起来带到他面前。 体能就是在提升,也还是血肉之躯呀,她又不是瘟神那修行的妖孽,还可以死而复活,她可没有能力去抵抗炮弹,不靠谱,一点都不靠谱。 说是等到山区才会见到武装势力,可贾珑他们刚驾车驶出鲁丘鲁城镇,就发现三名扛着枪支,身穿古怪服饰的男子。 “凌儿,这件事情,你怎么看?”一个柔婉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季凌儿回头一看,却是妙心长老。 威廉三世话未说完,一旁已经又传来一声冷漠的男声,将其话语直接打断了去。 密室正中的位置,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铺着一层从西洋来的腥红天鹅绒,上边摆着两个瓶子。 空间战场已经结束,通天塔属于特殊情况,可以延长时间,但一旦从中出来,不论是谁都会立即回归。 要知道现实中的数学与物理经过十万年的进化,已经是非常的高深。 不过她这气到底是真气,还是只为了掩饰羞怒的假气,那就不得而知了。 洛叶不敢太过欺身往前,也不能直接飞身上去,寻找眼睛脖颈等要害。 “笑够了吗。是我动手,还是你自己动手。”傅羲冰冷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轩辕霸一脸悲痛的看着一个长袍,白须长发的老人,盘坐在一张大床上,正抓住断臂的轩辕天的肩膀上。 直到此时,老朱才彻底放下心事,解除了杀童身上的所有禁制,并把天河水神印、方天戟等法宝都还给他。 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奇怪,还非常的奇特,没有其他原因,只因为他们两人之间的身份实在是有那么些古怪。 但即便如此,也并没有让他畏惧,相反,一股战意从他的身上蔓延而出。 而就在大皇子的声音刚刚落下,那屋子里面忽然有一道诱人的声音传出。 真实世界之中,姜预每发动一次攻击,地底类人王族者都会提前感应到,以做出应对,但是,都是和虚拟世界的攻击同步的。 虽然搞一个试炼出来挺麻烦的,但是,姜预思来想去,就这个方法最靠谱。 鸣海神的这番话,众人无从反驳。设身处地,谁也不愿为他人做嫁衣。 “没什么不满意的,每一掌打去它一万两三千血,最后一掌它只剩五千了。”孤颜说。 雷婷婷习武之后,体质大为增强,倒是更加便宜了林阳。两人处在蜜月期,整天形影不离,如胶似漆,林阳倒是过了许久的悠闲生活。 伊安回头一看,发现是罗兰盖尔这家伙,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刚上船时的那种不可一世?之前遭遇皮克海贼团攻击的时候,这家伙一直躲在船舱中瑟瑟发抖,面都不敢露,现在终于安全了以后,才敢上岸透一下气。 第三声巨响在他的脚底下传来,埃修似乎感觉到了城墙在摇撼,木头与钢铁扭曲破裂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有重物砸落在坚硬的冻土上。 第四百五十六章 雨夜不带刀! 三日之后的清晨,李云带着自己的卫队,在庐州城门口等待着陈大,而陈大已经早早的整理好了阵列,他大步来到李云面前,低头抱拳行礼:“使君!” “属下已经准备齐全,随时可以出发!” 李云笑了笑,开口道:“我说了,这一次是你来做主将,你来指挥,不必事事问我。” “你来决定何时动身启程,我一路 第二天开始,云夜白天带着喵子和黑妞去森林历练,晚上给村里的符合炼药标准的村民们上课。 云峰明白似的点了点头,对于狂战所说的,云峰表示同意,再说了,云峰自己也看不上这高傲的公主,婚约解除就解除呗。 华夏的电影达到这种地步,当真是让人吃惊,而且关键是这剧情,也实在是吊炸天,让大家很是期待,不少人都表示,一定要去电影院看看。 “嗡!”马车到达皇城的时候,云夜的马车了终于传来的晋升的声音。 两人开始挨个房间的查看起来,不过,收获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大,绝大多数房间,基本上可以说全无收获。里边有的,只不过是一堆堆的发霉物,还有腐朽破烂的家具。 血歌若是施展出六道模式,加上转生眼,万花筒写轮眼,九勾玉轮回眼。 张山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逗得baby和赵莉颖都笑了起来,紧张压抑的气氛,无形中被缓解了一些。 枪很猛,被逗鱼的人吹嘘可以和刘晗在枪法上一较高下。只不过这个说法因为俩人从来没正面对上过,所以暂时不成立。很多人是不信的,毕竟周莉莉的枪很猛是不假,但是还真没见过他把狙当冲锋枪那么用。 她鼻尖萦绕了一晚上属于蜜蜜的香味,以及那比自己妈妈还要温暖的怀抱让她恨不得永远不要醒来。 云夜凝聚出一根冰枪射向雄蛇,雄蛇用身上的鳞片撞上云夜的冰枪,轻松地把冰枪撞个粉碎。 打开安全通道的门之前,林央洛用精神力感知了一下,发现这里面至少有三四十只丧尸。 之所以选择李景,一是因为她隐约记起来李景是她的大学同学,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异界他乡的心里自然天然的对他有几分信任和亲近。 从庙里,走出了一队烧香人,他们前面的人,手里捧着三柱香,三步一停,步伐诡异,两边,是吹奏手,击金吹箫,于是暗沉夜色之中,声音听着却不喜庆,反而阴森可怖。 江念的目光没有掩饰,靳修竹不想发现都很难,他也有些无奈地看着江念。 阵法的加持太明显了,有了新的炎龙刀,不知道我能否和罡气境高阶的武者一战? 变成丧尸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坏事。好的是她不用害怕被丧尸袭击了,但坏处是,她害怕自己跟同伴渐行渐远。 卢刚所说的朋友其实就是四季赌坊的老板何华,四季赌坊就是他爷爷一手创建的。 原本还有人打算进去教室,近距离查看尸体,查找证据,可现在,大家忍不住遍体生寒,只想着离开。 形势愈演愈烈,周围吹来阵阵阴风,布帘随风飘动,摆在石桌上的酒碗也无端震颤起来。 在场大家全都是修炼成精的狐狸,看出庄轩河想要将事翻篇,纷纷散去。 身旁的另一人看着几人的身影就想起了通报一事,欧阳流影虽然心中也是这样想的,不过看着几人的身影还是觉得事情有些奇怪的感觉。 比蒙若在人类联军前一败涂地,那奥金族也就没了重新崛起的机会,很难想象没有了最大宿敌的人类,会用怎样高傲的姿态来面对其他种族。 相比较之下,刚才高建业带走楚悠悠的时候,他们一点忙都没帮上。 说完,赵政策敏锐地观察到中年人的眉头明显皱了皱,就更加警惕了。 席撒一直在看东妖王尤显消瘦的下巴,这让他想起那个红发的血妖,禁不住目光移落妖王身上,与记忆仔细印证,哑然失笑——不是。面前这名闻天下,拥有击退武当道圣实力的东妖王并不让席撒拘束压抑。 因为他似乎将人们心里想说的话,想要表达的感情都表达出来了。 之后庄万古便是孤身一人上路,行于云中城中。未行多久,但见一座石碑,石碑上刻着一些字,大体的意思,与碧霄刚才说过的话差不多,这是一座战士的城池。 这消息来的突兀,让他难以适从。他一直希望再见到撒拉,那毕竟是养育教导他多年的义母。但他不能突兀的去寻找,因为没有忘记当初的誓言,也没有忘记撒拉当初的誓言。 “我老乔怕过谁?”乔光明就象被踩住了尾巴的老鼠跳了起来,让赵政策心里暗自发笑,脸上却阴沉如水。 保镖看到这一幕,悄悄地藏在一边,直到宋迪离开后,他才走在病房门口,却不敢进去。 服气服气,修董用生命向自己诠释了什么叫为妞生,为妞死,为妞奋斗一辈子,溜了溜了,回家睡觉。 两人上去,各自戴好防噪音耳机,在引擎的巨大轰鸣声中,被飞机载着升入高空,朝静冈飞去。 第四百五十七章 虚实相应 久未临阵,李云早已经手痒许久了。 此时哪怕大雨未停,也很难浇灭李云身上的沸腾的热血,他手提长枪,低喝了一声:“杨喜,与我一同冲阵!” 李云先前冲阵,杨喜或者其他人,一直都是护在他左右两翼的,虽然有一段时间没有临阵了,但是并未生疏,杨喜应了一声,对着一旁几个卫队的好手招了招手,很快就有八个 “道尊可打开一瓶,让我先试试,我在北海的几十年,也算是喝了不少的好酒了,若是我都觉得差,那就要另想办法了。”刀羽正色道。 黑袍倒是不慌不忙的直接承认了,他的话语之中也是对自己有着一些自信,而下一刻,他身上的气势便是完全爆发了出来,幻碎强者的气势瞬间便是笼罩了这个会场。 孔木无论是反应、力量,还是速度,甚至是对他招式的预判,都要远超于他。 他一直想超越孔木,所以在这之前,孔木绝对不能死在别人手中。 之后赵旗就扶起了袁煊,跟着师傅走了两步,才发现这个空间好像是被开了个洞,洞外就是之前被埋骨灰的地方。 如果他出面道歉将会被那些政客当成这场失利的替罪羊,让好不容易由明治和大正确立的天皇道统形象倒塌,自己也将在国民中彻底失去威信。这对励精图治,想和父亲一样有所作为的裕仁来说,简直是最无法承受的打击。 此刻被谷烈抓在手中的杀陌也是看着谷烈对着他说到,此刻对方的样子倒是缓和了不少,对于谷烈也不再像是之前那样嚣张跋扈了。 这道身影霸道凌冽,犹如泰山般伟岸,牢牢的定格在他脑海中,永生铭记。 非玉真人见到,于天竟然一点也不为所动,他的眼睛微微眯起。随着他的右手一挥,这股无形的压力,直接消失不见。 谁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凌立帮他进入到暗劲巅峰境界,必有所求。 听到此语,上官峒眼中精芒一闪,眉头微微一蹙,马上侧身看去。 从没听人这么说过,今日突然有人这么说,她还真是有点受宠若惊。 每当这个时候,各个王国之间的边界就会出现一些混乱,便捷重叠混淆,重力场失衡,不过,好在这种现象不是永久都在,在天体聚合之后,九大国度有分散开来,这种混淆的状态也会随之消失。 伴随着菩提祖师的陨落,魔界最高主宰鲲鹏,通天,菩提三人都全部身亡。这三位幕后领袖刚刚浮出水面,却又立刻陨落在和佛界的决战之中,这三的陨落同时也代表着从洪荒时代活下来的大能除如来之外全灭。 这只魔蚊就是蚊道人的法天象地,吸血魔蚊本体,一显现出来,方圆百里都弥漫着猩浓的血气,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将居安往地上一放,便又似是鬼魅般飘过众人头顶,霎时间消失在夜色里。 然,阿良翻来覆去就一句话,就是“园区停止对外营业,一心一意作为专门的摄影基地”。 雪中身影晃动,九大天仙下意识的换了几个身位,仿佛将要从马车里走出来的是一个他们无法抗衡的人。 当天上午,那个经理要阿凤和田甜各自上交一张两寸彩色半身照片及身份证,至于干什么却没说。 “不认识,噢,你是?”墓埃咧着一边的上嘴唇,夸张地故作认真回想的神态。 第四百五十八章 取巧较力 此时此刻,陈大无疑经受了相当大的压力,毕竟兵分两路,他这边不动作,另一边就会承受相当大的压力,谁也不知道,那边会发生什么事情。 更要命的是,另外一路领兵的,还是自己的领导,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表现的不积极,哪怕后续战事打赢了,说不定也要被领导给穿小鞋。 而且,陈大是一路跟着李云起来的,二人 既然自己穿越成了白晖。那么,自己的荣辱身家与白起就密不可分。 转眼到了周四,钱明和冉清都单位里请了假陪着汤阳和冉月去了汤阳虞丰的老家。 教员晃了晃脑袋,伸了个大懒腰后才看到骨傲天和安妮,跟着僵在这个姿势陷入漫长的呆滞。 不过,圣母温柔的表情没有持续到两秒就变成了可怜兮兮的苦瓜脸。 “……”骨凌月浑身一个哆嗦,最近心理承受能力越来越强了,可这次还是被吓哆嗦了。 机械这两个字就说明了神仙和外星人出现的非常机械化,不自然。 后来宋思明有境外马拉松的旅游线路想推荐给常马会,汤阳又把宋思明介绍给杜祥,因为杜祥这时候已经到了常马会总部。 请假!请假!一定得请假!只需要张贴一个暂停营业的说明就可以了吧。 当安吉莉娅看着国王离开时,她的眼神正好跟派拉克对上,后者在转身回去之前浅浅地笑了一下。 “她打算再次进攻秘银厅。”索拉里把话挑明了,知道崔尔早就下了同样的结论。 “第一组?我最近是和第一有缘吗?”乔若茵去抽签的时候,抽到了第一组,第一组一共三个考生,第一个就要上场,准备时间也没有其他组多,倒是有些吃亏。 两声不分先后,几乎是同时响起,前者是baby的惊叫声,后者是李逸摔在地板上的声音。 “这般看来…貌似又得苦战了?”布罗利磨挲着下巴,颇有些跃跃欲试。 夏琰当自己没看到童玉锦的吹眉瞪眼,自在的踱着官步,出了府衙大门。 这个时候,跑男的收视份额达到了百分之二十四点七,并且还在稳步提升之中。 昊昊走到一半,回头冲着段凌挥挥手,“叔叔再见。”段凌微笑,也跟着挥挥手,目送他们离开。 虚空上,虽然风暴停歇,不过那些位法则强者都只是远远的伫立,视线凝望着那半空中的黑袍青年,精神忍不住的有些微微恍惚,刚才的那般恐怖的天地暴动,真的便是这看似温和的青年所爆发出来的吗? 之所以醒来,还是他的神识感应到了一丝突如其来的气息波动,唤醒了他。 一个如同橙色章鱼的怪物从死亡之翼的身上被白免扔了下去,掉到了无尽之海中,沉了下去。 但那人路过黄蓉身边的时候,突然抬手,一掌劈下,竟然带着一道耀眼的灵力,如一道闪电,砸向黄蓉。 说到这里,锦芳的眼眶红了,祈男手里的西瓜也慢慢地被放回了原处。 “我看这盒胭脂好,比那盒红一点,却又不是血似的。偏粉些,适合你们后生花一样的年纪!”锦芳倒是兴致勃勃,祈男的前程几乎是敲定了的,这让她愉悦,令她纵生欢心。 而这一幕,顿时引起了刘守财的警觉,他当然记得,在战斗开始的时候,尸兽鬼是如何爱护自己的长刀。 周姨娘一面暗暗忍下,一面削尖了脑袋往蒋宏生跟前凑,学着那媚惑人的手段,逮着机会就在男人跟前骚首弄姿,以期望男人回心转意。 第四百五十九章 江北大仗! 扬州城外,帅帐之中,周昶一路小跑跑了进来,他对着一身袍服的父亲低头抱拳道:“爹,出事了!” 周大将军抬头看了看他,默默叹了口气:“六合渡被占了?” 六合渡距离扬州不是太远,因此先前的战事,周大将军是知道的,调动附近兵马去紧急支援六合渡,也是他下的命令。 现在,他的援兵,也依旧在支援 巨蟒吞吐着巨大蛇信,死死的盯视着唐辰,一双眸子冰冷无比,让人如坠冰窖,全身冰寒。 这边,是忙碌的人们,欢天喜地,那边,是张逸的人生享受。黄玉仁家,成了张逸的香巢,土皇宫。 力量为尊,这是神纹大陆之中的定律,所以在场的所有神纹者都非常认同冷罗尘的这一番话。 “张团长,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呢?”中校参谋虽然一脸微笑,却明显地不信任。 尤其是这份计划里刘浪表现出来与众不同的气概,更是让人钦佩。 见到他们的队长竟然真的一言不发,主力二队的成员们都表现的十分焦急。他们不断的催促二队队长,甚至最后还有人怀疑他们的队长早就已经被买通。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时候,只见赵重手中的长剑泛起耀眼的红光,仿佛血池中藏着一颗璀璨的明珠。 本来,还不明白什么叫临别赠礼,等冈部直三郎苦着脸解释上午一整列载着精米白面的火车从北平发往石门,寺内寿一彻底燃了。 迫击炮兵的测距和标的是由张逸培养的徒弟式人才直接主管的,张逸进行了矫正,那是潜伏前的工作。 菲丽丝打了个哈欠,她需要去睡一会儿了,这么一晚上过的太累了,之前一直处于某种特殊的兴奋之中还没察觉到,现在一结束,马上就觉得自己的头脑都是空白的,全身都酸痛。 毕竟,无论是气运之子也好,天地之子也罢,甚至就算是那些莫名其妙就无敌了的主角都不例外,在没有外力相助的前提下,想要变强终究需要付出努力无论多少,无论难易,终究要有。 因为他们不得不勉力炼化袭体的雷威能量,其结果自然是受益非凡,等于被古雷神间接的洗伐了一次。 昨天宁望舒所展现出来的强大实力确实是已经让他感到有些害怕,似乎生怕宁望舒见他不爽,要教训他。 心中怒火,可那又如何,段斐心中清楚的很,就是再气,他也不能拿那人又任何的办法,他根本就没有权利。 两人说这些虚假客套并不是闲的,虽然没有什么实际内容,但这些客套其实是在表达一种态度,同时也都想着潜移默化的影响对方。 这一股股的威压明显是渡劫大能的威压,而且还不是一个,眼前这一个渡劫魔修,已经要逼死陆遥了,再多来几个,陆遥岂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金芸瞪了他一眼,才打量起周身的环境,这里是大一个洞窖,也不知道墙壁上贴着什么,发着亮光,并不暗沉反而比烛火照明还要来的亮。 事情果然和陆遥想的一样。卡西亚王子进阶之后又过了五个月,妖国的大军终于迎来了最大的一场胜利,这一次的胜利,结束了这一次的战争。妖国大捷,妖王胜利班师回朝了。 眼下姜颖要留他下来磨练天璇步,说不得就得耽搁到比较晚的时间,必须要打个电话去跟陈坚知会一声才好。 第四百六十章 李云的成长 六合县城外,五千平卢军精锐,在六合城东驻扎。 李云与陈大一起站在城楼上,远远的看着城外的平卢军驻军,陈大站在李云身后,摇头道:“古怪古怪,使君,这些平卢军到城外已经一天一夜时间了,到现在,一点攻城的迹象都没有。” 李云背着手,也在观望着城外的平卢军。 这支平卢军,有五千多人,抵达六 两人没有反应过来,仅仅一瞬间的失神对于淮刃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薛梦妍皱着精致的眉头,走出车外,询问道:“又怎么了?你刚刚不还在说这儿没有埋伏嘛!现在怎么又说有埋伏了!”薛梦妍的语气透着一丝恼怒与不耐烦。 我很担心这些狡猾的猎手还潜伏在那里,那些茂密的草丛和藤蔓之间特别适合它们躲藏,如果不是它们躲藏的那么好,也许应月枫也就不会死,唉。 林雷喜欢笑,嘴角总是勾起来,因此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比较容易亲近,但他现在连看卫兵们都没怎么看,明显是在生闷气,不知道又是哪个倒霉鬼惹他生气了。 “嘶昂!”食人魔龙震动着巨大的翅膀,带着身上的亡灵魔导士朝着聂风迅猛的冲了过来。如果比速度,聂风甚至还不是死灵猛鹫的对手,当然更不是食人魔龙的对手了。 不过幸好周围没有人看见,加上辉夜几乎是瞬间重生的,所以也不用没有人发现这一幕。 她叫萌萌,丢漂流瓶的时候萌萌只有十岁,很不幸,她得了白血病,她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因为她悄悄的偷听到了她父母的对话。 “虽然我没有把握赢他,但是我有把握不输!”杨任伸手拍了拍龙五的肩膀,温声安慰道。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王八蛋!”说完,吴怜儿心满意足的咧嘴笑着。 接着雷厉的脑海中想到了一件极其不愿去想象的事情。这些人全部是万化境界的话,生活在这羿岩的界里,也就是说,这些人全都被羿岩赋予印记。 至于,诸如月冷这样的仇家,吴道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 季柯给她准备的蛋糕不大,两人都不是特别爱吃甜食,但却硬生生的吃完了。。 “邱少泽,你如果不死,那么她就会死!”叶凌宇的剑放在离商梦琪脖子处说道。 总体来说,散修联盟是见不到归真之境以上的修士的,那种老怪一般不会来加入散修联盟,即使是加入了也一定会成为执法者,当然是不受这里一般规则的束缚。 “躺在床上,把衣服撩起来。”东方玉卿换上白大褂,坐在b超仪旁边,语气生硬。 “你开车很厉害吗?”商梦琪脸上笑的很美,邱少泽可没发现美,当这个笑容出现的时候,往往就是商梦琪发飙的前兆,对此邱少泽很是了解。 异兽乖巧的点了点头,我刚要说话突然感觉冰种内的最后一丝水元力都被石环吸收殆尽了,而这时眼前的灵虎不甘的呜咽一声,巨大的身体化作一道白光倏地的就钻到我手腕处的石环不见了。 叶云飞想想也对,反正搬到云恒高中那边摆摊,这些行头都得换。 “什么,张宾老真是被人刺杀的!”黄经臣忽的站起身惊愕地说道,袖子把几上的茶杯都扫落在地上而不自觉。 这下子,刚刚还有想法站出来说话的大臣们,皆是低着头不敢说一句话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成势了! 指挥的艺术,最要紧的就是,哪怕在整体上己方兵力较少,但是通过指挥官的指挥艺术,让局部战局之中,己方的兵力胜过对方,甚至是远远胜过对方。 但是在整体动作上,是没有什么花里胡哨可讲的,如同苏晟说的那样,总要正面碰一碰,试一试谁更硬的。 如果己方战斗力远逊色于平卢军,那么在这种地盘争夺战中,就 祝啸天乱发飞扬一声爆喝,火龙狂乱如风,全身火焰升腾足有一丈高下,恐怖的温度顷刻间震荡开来,獒犬周身诡异的涌现簇簇有着黑色纹络的火焰。 一种它就是一把普通的兵器,所有没有灵气,但兵器那玩样,一些底蕴好一些的筑基期都用上了,玄气期更是人手至少一件法器。 “冒昧打扰了坛主清修,远山也是实属无奈,净坛之中发生了大事,还需要坛主亲自出面定夺。”张陵抱拳行了一礼,恭敬地道。 哈哈哈搞笑奇怪的东西就是好奇怪,滴滴滴新司机。哈哈哈搞笑奇怪的东西就是好奇怪,滴滴滴新司机。 吃饱喝足后燕云城准备上路,青麟马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只能靠自己步行了。 佐藤秀中微微笑了笑,这另巨蜥更加不爽。见巨蜥一记纵跳,朝着自己杀了过来。 而现在,远不是结束的时候,罗怜雪纵使低落郁闷,也仅仅是正常情绪的表达而已,并不会让她有任何的动摇。 地图的集合地点,指向了个山脚的一处地方,那里应该就是罗怜雪用来集合修整的地方。 黄月儿的修为,其实要不是为了凌,估计早就突破到很高的层次了,不过现在也没有了消耗玄气一说,心结也了,也是时候恢复到应有的水平了,这让姜邪不由起了,和黄月儿在打一场的想法。 程嘉华碰了一鼻子灰,他早闻暗夜殒残忍暴戾,担心说错一句话惹恼了他,这才先行示好,却也不是非跟他攀交情。有意隔开一段距离,以免有相助之疑,降了他身价。 可能是她身材太挺翘的关系吧,所以我这样从背后抱着她呢,身子就有了反应。 杜伯扬还没说完:“我明明连那紫金剑神还没看见,你说我抢了你的紫金剑神,你不尖酸,你不促狭,谁又当得起这些赞誉?”话音未落,眼前剑光闪动,十八九岁的丁翊已持剑而来。 摘下游戏眼镜,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此刻的时间是下午的五点三十二分。 韩狼冷冷的说了一句,瞬间魔化,而后探出一只大手,直接握住李默的拳头,任凭离陌如何挣脱,都无法挣脱掉韩狼的铁拳,如同嵌在他的手上一般。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就两条路,第一条任由我亲她,第二条把手机交给我。其实,她一直不把手机交给我,我几乎可以肯定,她还没有把照片发给赵琳。 剑势落定,剑风随之停息,打着旋儿的落叶片片分成两半,随着灰尘落地,露出其中的元杰来。 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挺想问赵琳的,虽然跟她好了一段时间了,但我还是不知道她是咋喜欢上我的,难道,我就这么有魅力?由于经常被表姐打击没她好看,我对自己一直不咋自信的。 自从刚刚醒来,骢毅便觉得自己的身躯十分的沉重,自己的精神有些恍惚,而且竟有一些想要昏阙过去的欲望,但是骢毅知道,自己不可以昏过去,一旦自己昏了过去,只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第四百六十二章 一战定江北! 六合渡的战事,虽然双方都没有把所有的兵力都投入进去,但是目前投入进去的兵力,几乎是相当的。 也就是说,这是一次万人规模的大规模战事! 整个战线,被横向铺开了十几里,不过即便如此,平卢军这里明显是吃了亏的,不少小战场已经被苏晟所部击溃,整体也在节节后退。 这就是公孙皓,为什么会说李云 走出洗手间,原本气质就够阴郁的尹天佑,在这身行头的衬托下,显得更加邪气逼人。 秋色急忙也去夹,菜的火候不错,只是缺少调料,味道一般。她发现自己这边肉少菜多,吴氏和三丫也很少夹肉吃,想了想便略欠了下身子夹了筷子肉放到吴氏碗里,又夹了一筷子打算给三丫。 至于后面那个明显是“空间”在赶着他招人的提示,却被他直接无视了。 其实学园都市方面还是有一直监视着薛琼的行踪的,而且是直接调用树形图设计者的运算资源,把他的一举一动都完全盯在了眼里。 朴振英沉吟不语。作为一名商人,他当然明白重新做这部戏的特效就会多花费几亿,甚至数十亿韩元,值得吗? 秋色不解,三丫好好的在那窗外偷听做什么?难不成是丁大福回来把丁四福的事儿说了?好奇之下便走了过去。 “这……”赵氏也呆了,最后两人对视一眼,把东西都收到了丁大福带来的推车上,去找丁老汉了。 “来,干杯!”众人纷纷端起酒杯,几个杯子就这么轻轻的碰撞到了一起,大家都带着兴奋的心情喝下了这第一杯酒。 袁局盯着段少明,眼中出现了从未有过的阴狠,他居然把手枪对准了段少明。 娱乐暴君李秀满的威名可不是白叫的,至少很多人都明白,在娱乐圈你谁都可以得罪,就是不要得罪这个李暴君,要不然以后有你受的。 “是她,就是她!”慕芷婷一根手指戳了过去,方向正对着烈焰。 众人答应了,他吩咐沈明贞后退五米,带着两个太医和两个士兵走了进去。 天下修士闻风而动,大肆探究佛修下落,化清门、伽蓝寺争先恐后,再无余暇顾及同尘苑。 王贲神情彪悍,有如神助,长矛左右翻飞,鲜血染红了战袍,一只冷箭忽然出现,直接洞穿了王贲的肩膀。 赵平手中剑法一变,从剑刃上的劲道,忽然改变成了剑轴和剑身,一个起伏神之又神的将赵政的必杀抵挡,随后借着剑身的法发力,剑尖一时对准了赵政的喉咙。 灵剑在功法力量的加持下,顿时上面就充满了一股神秘的时间之力。 所以说,之前自己纯属是在浪费炮火,虽然这是无限弹药,但是当时也确实在做无用功。 中等身材,平民打扮,宽大的袍子遮住了他的身影,除了那双灰绿色的眸子灼灼有神之外,看起来跟教堂一层布道大厅中的那些茫然无助的信徒一样普通。 就连杨熊和陈闯手中的酒樽都定了胸口,颤抖的手让樽中的酒都微微洒下而不自知。 不是说,被他们打得站不稳,而是在自己每一次出拳的时候,身躯都会随着,这种力量剧烈的往前倾着。 他的双手,竟然将葵纳从背后穿过自己胸前的利爪牢牢的抓住,他在拼尽最后的力量给申屠念一争取一丝逃离的机会。 若卯卯他们没有惨死在敌方高地,如果诸葛亮不曾对他说过那个‘真相’,也许当诸葛亮问及“是否愿意成为英雄”这个问题时,不管是为了自己,或是为了露娜,王耀也一定会答应。 第四百六十三章 破围! 按照九司的消息,六合县附近的几个州郡,包括和州,滁州,以及滁州,濠州等几个州郡的平卢军兵力,几乎统统有所动作。 而滁州和州两个州,是在庐州与扬州中间,前段时间,李云领兵从庐州赶到六合,包括苏晟从庐州领兵赶到六合,就是从滁州境内经过。 不过那个时候,为了隐蔽,以及最快的速度赶到扬州,李云并 两兄妹出现后理仁一阵哈哈大笑,搞得所有人莫名其妙。母亲杨氏秀娘和理心尴尬的咳了两声,这才使理仁恢复正常。 “这里俺感觉好像是火域!”神鸦道士从周围的判断道,他和尧慕尘去过火域,因此对这里景物有所感触。 秀水真人侃侃而谈,将其中的关键要点分析了个清清楚楚,不但是含笑听得深感责任重大,后果严重,同时也觉得所要面临的难度确是极大。 想想日前还唉声叹气,满面忧患的特异部门首长,和现在见人就满脸堆笑的首长,她产生了一种怀疑,怀疑首长因最近内忧外患压抑得脑子有病,才有这等乌龙事发生,让陈星海得一时风光,终身被这事受打击。 这一拳几乎是狼宏翔的全力一击,就算是三阶圆满位也不敢轻易硬接,这头通天虎虽为三阶大天位,但是在众多幼狼的牵制之下,根本就没有抵挡之力。 赵校长虽然无耻好色,但绝非愚笨之辈,他一瞬间就能想到,不论叶白是什么来头,应该都不是自己能够招惹得起的。 这招满天风雨是李元史防守剑法最密的剑招,观众只见剑光形成一层护罩,把李元史包裹在内,看不见半丝身影作势欲脱离宫本武真五道幻影围围杀。 而想要晋级二阶,就需要学会人类语言,从人类的修炼方式中入手,找到晋级二阶的办法,这也是他离开山脉进入人类世界的主要目的。 “好了,现在什么都别说,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活着,冲过去。我们只管拼命的朝那个山洞里冲,其它的什么都不要管!”翼人俊俏的脸面紧紧绑着,看得出他心里面没有多少把握大家能安然无恙的冲过去。 叶凡并未在意这一幕,他心中火急火燎,想要找一个僻静的地方看看,自己解锁的第二种超能力到底是什么。 “好吧。”唐雎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内心无比抗拒,但还是挪向了那人。 折腾了这一天。吐天也是略微有一点点累了,便拿着衣服去了浴~室那边洗澡_这种城中村的院子都是平房_浴“室都在室外单独的,吐天选澡也只能去那里的。 一道愤怒而森冷的声音传来,血歌脸色一惊,回过头看去,却见已经被召雷弹轰成碎片的大剑豪五老星居然还活着??? 可这并不是辉夜想要的结果,她可不想扔下一个烂摊子一走了之,这样的话在这个世界上她的朋友,特别是她的好姬友们怎么办? 白梦蝶都说了不会跟她计较,所以在她出手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三辆车优惠后的价格是760万,叶凡没有可以指使的保镖,只能跟着媛媛一起去柜台刷卡。 因为孙老夫人平时深居简出,潘璋也很少见到,一时间没有注意到。 不过为了不辜负罗峰的一番心意,也为了更好地保管珠子,她还是随身带上了它。 众人纷纷点头,毕竟武魔的战斗力可不是一般的强,既然武魔都这么说了,那就没有问题了。 第四百六十四章 反围杀! 武都尉都愣住了。 他皱着眉头看着这传信兵,问道:“这些江东兵不是要去救扬州吗?怎么掉头回来了?” 这传信兵哪里能知道,摇了摇头之后,开口道:“小的,小的不知道啊!” 武都尉低头琢磨了一番,然后开口道:“你现在,立刻飞马去报大将军!” 这传信兵连忙说道:“都尉您放心,这种情报, “哼,又是哪个多管闲事的宇宙武器商人吗?”赛雷布洛冷哼了一声。 可是,人家还是来了,这真的让楚云飞感觉,他是不是挖了筱冢义男家的祖坟了。 原本稀薄无比的灵气,忽然好似凭空生出一般,竟是在天空中凝成灵气云雨。 四千万呢,她彭十八得直播好几场才能赚回来,而且必须保证这几场直播的质量是在水平线之上的才可以。 “你闭嘴,你闭嘴!”王雪被镇住了身子,可仍旧还能继续讲话。 王浩不再犹豫,立马转身,拿上一颗大白菜,做出要洗菜的样子,来到了水缸边。 筱冢义男愤怒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响。已然是气得浑身发抖了。 一声闷响,天酋被吓了一跳,而紫渊被怀里“东西”震得两手发麻。 我走上前将那尸体看了一遍,尸体浑身上下盘旋着死气,这死气跟前面两具尸体一样带着腐烂的味道。 恒河水走向湍急不定,水光映着五行山直接打出了水气,水气笼罩着整个风景区和五行山周围,形成了潮湿阴郁的环境,风水又怎么会好? 事情说到这里,娱乐活动一直到晚上八点,之后人陆陆续续散去,大伙回去休息,而刘昊三人回到房车上,三人各自找地方闭目养神,终于到九点,曙光的大门打开,开着远光灯的战车向外行驶而出。 如果真是他,那么对于不吭的身手,我们不知道是在那黑影人之上还是在他之下,虽然目前我们还没找到冷不吭失败的战绩,但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们还是有些担心的。 黄雨严肃的问道,但谁知道艾比根本不买账,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想知道。 “今天过来,有什么指示么?”雷声大还是不怎么友好地说,他忘了我们这些日子都是吃人家的喝人家的。 然而,在场之人无不是修仙者,各自扫一眼便知道,那九人的丹田处都有一个细微的血洞,元婴皆是被洞穿,灵魂消散。即便外表看上去很像是睡着了,但其实早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今天上午,太子夏远桀要在这“太子宫”里举行决赛比试,当凌侠和其他竞选者进入太子宫时,纷纷互相打量着彼此,此时,一共有八名竞选者通过半决赛,成功进入到决赛环节。 天道本源中的法则,吸收之后可以让它提升自己,无限接近于大道,而那块宝石一般的存在,则是一块世界之心的碎片。 所以说,我是很无辜的呀。气氛太诡异了,修尔一个音节都没敢说,但心里还是深深叹了口气,为什么你们都不能理解我的无奈呢,唉,你们这些人呀。 林清絮借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咖啡,滚烫的液体灼舌,她忽然伸手拉了一把顾今轶的领口,迫使他微微躬下身子迎合她的角度。 方楚汎的第三个要求就是让林清絮陪他参加一个慈善晚宴,林清絮没答应,又拿走桌上一瓶啤酒。 第四百六十五章 唯一机会! 平卢军在江北大规模调动兵力,这个时候,李云必须要做出决断。 他不能在六合县等着被平卢军包围,因此必须要回头取下滁州,打通六合与庐州之间的通路,这样他才有更大的空间跟余地,跟平卢军纠缠鏖战下去。 否则,陷于六合县城的话,被平卢军一围,到时候不要说去救扬州,李云自己能不能突围,都会成为大问题 黑暗洛普斯看向半空中光芒未散的合体冰斧,眼中显示的是上面强大能量的数据。 “哈哈,童兄!是你吗?”李东旭不仅没有吃惊,听到声音后反而大喜。 原本秦若有点犹豫,在古韵说情下秦若点头同意了,主要一点是两人都有家世,办事也方便。 赵铸不是一个天真的人,不会认为自己和王璟认识然后自己就真的能够偷了她的羊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毕竟赵铸和王璟之间的关系不是他和朱建平以及熊志奇之间的那种关系。 “哈哈,好,应该是那里了,沟通一下,问问通道离着这里有多远。”秦若的情绪有些激动了。 只见慈云寺的红漆大门被两人踢开,烟尘散开,一个是背着红葫芦的道人,另一个则是青年道人,手持长剑,看起来修为不过才引气入体。 花朵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得东摇西晃,花瓣上留下一个个巨大洞口,流出白色的汁液,在空气中爆发出一种甘甜的味道。但是一想到这种东西是用各种腐肉喂养出来的,所有人都要吐了。 曹鑫鑫所在的位置,距shè击场所的距离超过三十米,中间还隔了两堵墙,但是他却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大周皇帝要是对他不利,那天葬剑山上就可以动手,总不会剁了自己吧?难道还真的是让自己当guo师? “我都死了,还怨你干嘛。动手吧。”神秘人飘渺若仙,立身在山峰之上,显得异常的出尘与超脱。 “没有,任何职业的人都可能出现在那里,所以,你最好好好研究下自己的战斗方式。”血衣候道。 他垂眸看向落在地的几缕黑发,屋外闪电肆虐,衬得他嘴角的笑容阴森恐怖。 因此,赵谌要想尽一切办法让这个民族变得不再保守,不再呆在一块大陆上再也不敢往前。军队的不断征战只是一部分,除此之外还有更多举措。 这断崖与慕容离曾经掉落的却是不同,深渊底下虽亦有水潭子,只人从上头掉下来,却是极容易坠到一旁的石子地上。 她是重生者,她知道很多未来的事情,她还年轻,她不想在监狱里度过她最美好的十年。 “在医院,跟磊磊守着迷糊哥。”杜德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回了一句。 刀刀惊讶的声音在这个空间内回荡着,让我知道了前面那隔墙听见的“咚--”声是什么。那是“嘀-咚--”的滴水声,在这特殊的环境中产生的回音效果。 “我也不愿意,不过这却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了!只有懂得放弃,才能得到更多的东西!”完颜娄室道。 他们的食物已经渐渐的不足,在这样的情况下,岳飞下令晚上也要继续行军,每天休息时间不能超过两个时辰。 满月过后,陆陆续续的人已然离开,两人似乎忙碌着孩子,没有一丝抽空的样子。 擂台上,娜美子如狂风暴雨般地一次又一次发动进攻,根本不给花子喘气的机会,杨明看得很是不爽,却又无可奈何,这时候插手的话,裁判肯定要判花子输。 第四百六十六章 不死何为? 苏晟皱着眉头,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高高挂起的江北地图上,看了好一会儿之后,这位将门出身的少将军才微微摇头,低声道:“二郎,照这样的趋势下去,用不了多久,我们这一万人就要被数倍于己的平卢军围在滁州城里了。” “我看不出,这是什么机会。” 苏晟的手指,落在地图上的扬州城上,然后继续说道:“我能 现在他遇上四星中阶觉醒者绝对是被虐的节奏。更别说遇到这个江霸了,如果对方要对他出手,估计他底牌尽出也要gg。 下一秒,他右掌青光大盛,隐隐凝出了一个大掌印,狠狠的拍向鴖兽。 段绍陵举起他的右手,两人单手相握,一笑沛然。段绍陵的父亲见过大世面,对国情也相当了解,对于段绍陵想从军的意愿,既然他有这份心,他相信自己的儿子。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说服陈醉的父亲同意这件事。 这么长时间以来,李落落第一次听到李飞这么严肃的声音,看到这么郑重的表情,一时间有些委屈。 以一支细细的金针为中心,四周烈焰滚滚,仿佛要将赵天秀包裹进去。 而在一个闪身躲过金刚的巨石攻击之后,克拉克就迅速的飞到了这只金刚的身前。而此时这只金刚的动作甚至还是刚刚扔出巨石时候的动作,都还没有来得及把动作还原回来。按照游戏的话说,这就叫陷入硬直当中了吧。 我想我被霆少踢出豪宅的消息,恐怕在这座大厦里应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治疗失忆症,叶子荣第一个想到的穴位就是头顶百会穴,百会穴顾名思义,就是说人体的许多穴位都会在这里汇集,这个穴位也是人脑非常重要的一个穴位,对恢复记忆有着很大的帮主。 他下车向士兵说明自己的身份,李丞婧早已吩咐了下来,士兵们立刻送了两副口罩给他们,然后先替他们安检入城。 老九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时候,我内心是十分忐忑的,这不是趁人之危吗?我怎么能做这种事? 说一是一,说二就是二,从来不后悔,好吧,从来不后悔这句话他收回,实际上他已经在之前的打赌之中吃过很多亏,也后悔过很多次了,但是其实他倒是也十分享受和观众们插科打诨吹牛逼的过程。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有个姐姐来着,也在你们那里工作吗?”凛华慢慢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 由于魔族势力逐渐壮大,受灾的民众日益增多,人间哀鸿遍野,生灵涂炭。 “先打掉西线!”风神谷圣人大手一挥,一百多万人如同饿急眼的豺狼,疯狂扑向西线防御的大军。 祁石展显然也是第一次看见李伟露出这种表情,不由好奇的开口问道,一旁的沐璟同样暂停了面前正在播放的lck赛区的比赛视频将视线转了过来。 “那又如何?”又是这四个字,夭华话中带笑,依稀中似乎在嘲讽对面之人。随即一个飞身过去,夭华落在水潭中央的木屋外的回廊上,吹箫之人的面前。 当金色的喷雾接触到蝶妖的表面的时候,那些从她皮肤里钻出来的蛛丝,仿佛泥牛入海一样,瞬间化为一团水,最后消失于无形。 车窗外的街道上都挂满了充满中国风的花灯,临街的许多餐厅都特地推出了饺子这道佳肴。数不胜数的华人穿着红色的衣服喜庆地走在大街上,让华盛顿这个美利坚首都充满了浓浓的中国味儿。 第四百六十七章 致胜关键! 周大将军,虽然风格有些偏谨慎,但是一旦他决定了的事情,就是雷厉风行,没有任何更易的余地。 这也是为什么,他虽然是个贪花好色的二代节度使,却能够完全掌握整个平卢军的原因。 那让他每天躺在女人肚皮上,整个平卢军上下的高层将领,依旧对他服服帖帖。 单从这方面来说,这位周大将军的个人能力, 我是在领导的空调室里醒过来的,她们又掐人中又给我灌盐水,呛得我特别难受。 杜若闻言松了一口气,总算还是有事情做,她不想做那吃白饭的娇客,也做不来。 优越的家境却能做到善解人意,能提别人体谅,就算是悲伤,就算心里惦念也会摆出一个让你心醉的微笑。 韩振汉拉了一个长音,本以为会引起大家的笑声,但是韩振汉期待的笑声却没有想起回过头才发现,刘整包括他身后的众人都在思索。 “别过来!都别过来!”我一手胡乱挥舞着刀,狰狞地望着眼前的人。 原本以为这么大的事情,宋城肯定会跟我炫耀一番,没想到他神情竟然有些微妙,稍稍避开了我的眼神。 何氏盯着杜若看了好久,看的杜若忍不住看向她,“三夫人,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她摸了摸脸。 不管有没有用我还是念转着又问了句:“你还在吗?在的话就回我一声。”得到的依然是静默无声,就在我觉得对空气说话没意思要放弃时,突的一处气息隐动让我周身发麻。 我点了点头,很喜欢味他身上那淡淡的龙延香味,闻着这个味道我的心里踏实很多。 “放手吧。”徐雅然低头,看着那两只紧紧交握的手,轻声的呢喃道。 “夏丞相可真是好气度!”钟离洛冷冷的声音从夏擎宇身后传来。 顾祎也想了。毕竟是他老丈人。动手打肯定不行。大不孝。顾太太知道了也肯定生气。那就吓唬吧。最是吓死过去。 所以一般来说,除非是面临极大威胁,否则就算是有强力技能,也不会随便释放的,因为那种强力的技能很可能释放一次直接就导致后继无力,一旦这个技能没能发挥出该有的效果,那接下来就会面临很被动的局面。 “不行,我怎么能占你便宜呢,我不喜欢占别人便宜。”徐雅然摇了摇头,对徐雅然说道。 顾祎要了个二楼靠着窗户的地方,上面看下面风景独特,下面没什么可看的。 两人躲藏到了阴影里面,蒙面汉子猛的把死囚脸扳向自己这边,让对方能够看清楚自己那双恶狠狠的眼珠子,同时,一把锋利的金属物件也抵住了死囚的喉咙。 “多谢公主”夏芊芊话落,钟离煜萱手里拿着的碗“砰!”直接掉在地上摔成碎片。 “野火节?”,姬发听得一头雾水,这又从哪儿冒出的个新词,头一回听说。 钟离煜萱此时褪去了公主的傲娇,认真的望着冬霜的动作,冬霜演示一遍后,就把针和线递给钟离煜萱,叫钟离煜萱自己试一试,钟离煜萱接过针和线,笨手笨脚的穿针引线。 王金没有解释,他知道自己打手了,只是他感觉自己决定犯规就应该再狠一点,而不是这样搭上犯规还赔上分数---这是一个愚蠢的行为!他这么想。 周楚红很懂得分寸,既然李南山和林山梅,不当面谈论友人被绑,显然是不想他们插手。 第四百六十八章 遭报应了! 这些布包,至少裹了两层,导致布包内部,其实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 尽管这个时候,李云弄出来的黑火药,威力并不算大,但配合着布包里参杂的陶片铁片,是完全能够构成杀伤力的。 更重要的是,这玩意儿很响!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人群之中响起! 配合着飞溅的碎片,以及爆炸时候的亮光,再加 至于在这一支亡灵部队当中的生者…除了陈尹之外,就只有那些暗影shè手了,但是暗影shè手部队远在箭塔之上,虽然也受到一点点炎热的影响…但却不至于影响他们的战斗力。 方天风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另一身份竟然惹得吕英娜崇拜,天下就没有比这更荒谬的事。 对黄猿的性格很清楚的赤犬知道,黄猿现在看似是在抱怨其实只不过是在发牢骚而已,自己这一我正义感完全不低于自己的搭档平时虽然可能会有些不着调,但是在这种时候是绝对不会推辞的。 清除了巨石之后,碧闲当先就向山洞中走了进去,虽然在转过弯角之后光线骤暗,但不论是碧闲还是白不破,都是七品之上的强大武者,在暗中也能视物,反倒是陈尹不及两人远甚。 看到白胡子一脸凝重的表情,站在他身后的那个男人关切的问到,对于自己“儿子们”的关心白胡子显得很受用,然而现在可是在战场之上,所以无论如何白胡子他都不会露出半点疲惫的样子的。 与此同时,还有其他几个声音也随之响起,或是表达赞同,或是表达担忧,不一而足。 赵云松连忙双手接过来,看着一侧专心侍弄茶水的唐宝儿,再看看对面笑容温煦的那个俊逸少年,心中莫名有些恍惚。 但这也是空间做出的平衡,如果任由这些轮回者去帮助奎托斯,那么陈尹他们这些bo斯人一方的轮回者,将没有任何的机会完成他们的主线任务。 “筑基六层的修为,在如今这个时代,确实也算是高手了。”刘炎松淡然一笑,他自然不会跟连城自己已经是筑基八层的境界。而且刘炎松心中也清楚,这时候就算自己直接出来,恐怕对方也不会相信。 当陈尹的手也触碰到伊诺克面部的时候,奋力忍耐着自己剧痛的陈尹,倏忽间将长矛变成了匕「冇」首,右手用力一刻,就将伊诺克的眼眶扩大了许多,然后陈尹右手,连手带匕「冇」首就全部贯如伊诺克的脑部。 “伏伽,你就实话实说吧,究竟你是想表达一个什么意思?”李孝恭冷冷道。 公孙璟越发讶异,没有想到,林涵溪会再次因为冷无尘的伤势来向自己开口。 这时候,忽然看见云雾中出现了一个十三四岁的道童。那道童脚踩着飞剑,高傲的往下方看来。双目扫了李凝和任天飞两眼,发现这二人是唯一两个暴露在街道上的人物。 只不过作为被风家笼罩的人们,自然希望得到风家未来掌舵人的宠幸?但凡被风无忧看上的人,基本上没有不同意的。 不过李凝也是一喜:“老子既然修炼不了,那便给吴芯修炼。这也了却了我的心病,也拯救了她的卿卿性命!”李凝喜道。 林涵溪正在软塌上闭目养神,既然放出了话称身体不适,断然不能那么生龙活虎了。 “走吧妞妞,这就是咱们以前的家——创世殿。”李大牛顿了顿,冲慕红绫说道。 第四百六十九章 声西击北! 陀大怪撤剑回防,身子微微一侧便避开了郗风的掌力。一声暴喝,影魅之刃又朝着龙腾劈出。 而漓陌一袭白衣,低眉敛目,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煎药,冰不多说一个字。 林飞羽一声闷哼,脚步连连后退,已经是退了五六步才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罕见的,秦岚神色严肃的说完了这一大段话,在最后,秦岚还调皮的白了林风一眼,傲娇的说完了最好一句话。 至于后面的主线任务二,这个暂且无视吧,二阶巅峰的肉身,就算宋游把明王决修炼至大圆满也不可能达到那种地步。 洛昊点了点头然后进了炼丹大殿内,刚走进去他就感觉一股热浪袭来。 本来以为手机铃声响了两声后就不会再响了,但是这该死的手机居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直在重复的播放着林风最喜欢的那首今夜我还对你想入非非。 叶狂就纳闷了,在这冰天雪地中,为何会有这样一座城市存在呢,还是说这里在很久之前不是冰天雪地,是这座城的人被击杀的瞬间被冰封的,这才有了这片冰天雪地? 再回到树干上时,龙腾也不敢造次。二人心知能否托生全靠天意,倒也无忧无虑。只是自昨日午后,已有近一天未曾进食,腹中不免有些饥饿。但这茫茫大海也无法寻觅食物,只能静静地呆坐着,有一遭没一遭的说着闲话。 段家的两个老奴收起段天的尸体,同样黯淡离场,离开时两个老奴还不忘狠狠看了一眼洛昊。 “什么!明明是你们……”姜遗一听赵孟玄恶人先告状,就要辩解,被叶飞用眼神制止。 我不禁啧了口气,老太婆还是老样子这么讨厌我,不,这么讨厌人类。 我绕到正门口,想着进去把他叫醒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可这手刚放到门把手上,我突然感觉不对劲,脑海里一个画面一闪而过。 不远处,那簇篝火轻盈的跳跃,像一只赤红的狐狸,刺鼻的肉香从火焰中散发出来,四下弥漫。这应该是一座没有多少危险的岛屿,不然谁敢在其上烤猎? 由于这一路江沅神神秘秘的一副葫芦里买着药的表情,就是不将这戏说出来,憋了一身汗的彭世荣再也忍不住,拿着手巾擦汗方才问道。 不过,虽然刚才受了些惊吓,也是有惊无险,现在一安静下来,我的注意力开始回归到目前的环境中。也就是这个时候,我发现我们爬上去之前,那种诡异的感觉又重新回到了我心里。 很显然,这里的士兵们,都不欢迎萧枫的加入,他昨天刚来的时候就全他妈被他们给排斥了。而这个黄二狗,可是这侦察排中身手最好的家伙。他这时喜极乐坏的应了一声,这就冲了上来。 不过,上井彦雄的美事才想了一会工夫,前面又来消息了,说是大旗‘门’方面又来了一些强援,马甲帮已经顶不住了。 “呵呵,没有。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王辰呵呵傻笑,觉得被心爱的人关心的感觉真是非常幸福。 说话间,五河琴里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一股凌厉气势,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感觉到。 当武器尽废的时候,他不该停下,他完全可以逆势向前,仍由旭日军刀穿透他的肩头。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都止住了脚步,看着这桥惊疑不定起来。 见常玉一脸难受的表情,邱明反而心里面更加愉悦,这便是他作协副主席的权力所带来的结果。 亡号鸦痛苦地摔倒在地上,但他已经顾不上其他,只能死命拍打着双手和胸前无端燃起的火焰。 当然,这个大殿其实也是完全被检查过一遍了,但是很明显一点问题都没有。这个大殿就只空空的是一个大殿,所以众人也就各自分开想要从这里面寻找到一些东西。 杨天苦恼起来,早知道这样,就该多准备一些空白晶片。这种大容量的晶片,其实是非常便宜的,十块星辰晶,都能换取一千张晶片。 因为本特利的意外退役和德布劳内的转会离开,导致布莱克本中场需要进补不同,埃尔南德斯、哈里-凯恩、内马尔、马赫雷斯、格里兹曼和马夏尔的锋线阵容,可以说是人满为患。 他们的拖延,也让还守在大厅四周的大公亲卫们皱起眉头,但坎比达的笑脸和克罗艾希的冷脸有效地拖住了他们。 “住口,你们这帮毛孩子,司马老先生是何等人物,岂容你们这些人亵渎!”未等司马朗出口,身后的胖子已经愤怒的指着学生们大叫起来。 第四百七十章 首尾不得两顾! 孟青很快被人叫到了赵成面前,赵成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面相年轻,但是却又似乎饱经风霜的年轻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来,过来。” 孟青低头,叫了声赵将军,然后依言上前。 赵成的桌子上,摆了一份江北的地图,虽然有些粗糙,但图中各个州郡的位置,是基本上准确的。 赵成手指着滁州的位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侧目表示不屑,他们才不信啥丹药炸炉能把他们全部炸死。 李青云彻底豁出去了,恶狠狠的看着海月心,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这婆娘再问,他就直接把她扛走。 闻听此言,万鸿的部下们都是一片欢呼,以后终于不用担心幻海境会有什么变故了。 弓长张本来就脸黑,届时认为他们是对自己幸灾乐祸,暗沉的脸上更多几分阴翳,冰冷的声音中满是愠怒、不屑、与轻蔑。 这是真真切切的鬼,元婴期之下的修士死后都会进入轮回,一般不会有变成鬼的可能性。 点点看着韩妍妍有一些疑惑,点点来这个家这么久,这是第一次看到有第三个孩子。 林染刚回到桌子前开始认真地工作着,一边工作,一边又被交代了新的工作。 苏皓离想要上前,可脚下一顿,突然就被阵法阻挡,进不了分毫。 “走,去村长家。”林清依旧不放弃,眼神坚定,但走路的步伐已经不太稳了。 说完巨大的石头人顿足捶胸。仰天无声的长号。双手攥成拳头狠狠的砸向了无常。当拳头撞击到地面的时候。整个生态区好像经历了一场地震一样。无数人偶都被震倒了。 眼看着大家吃也吃饱了,酒喝的也差不多了,少宫主也识相的退场了。 开车往jing局开去,李天先是给李琴儿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自己晚上就不回去了。在给李琴儿打完电话之后,李天这才给韩雪打了过去,告诉韩雪自己已经在去jing局的路上了,让韩雪早点收拾东西下来。 的确,如周雄所说,血煞的人早就到位了,不过他们要想进入青春部落,必须过的了暗中保护叶天的阿大四兄弟才行。 红玉猝不及防,哭声一顿。众人再一看,她的脸上果然干干净净的,哪有半滴眼泪?一时闷笑声不绝于耳。 没有办法,既然李天坳不过李琴儿,他只能是乖乖在的椅子上坐起来,去洗手。 沈桐回答倒也干脆,道:“房间是我先预定的,如果打扰了郭主席的兴致,那就悉听尊便吧。”说完,就要往包厢走。 萨比尔将军带來的先头部队虽然不多。但是战舰数量也已经超过了一千艘。而且作为抢占滩头的尖兵。这些战舰都是最新列装火力最为凶悍的。而且操纵飞船的也都是西部军区精挑细选的老兵。 第二天早上,外面的阳光透过窗户,直接照射进了屋里,外面的绿树都随着微风飘扬,时不时有着一片树叶掉落在地上,也有新长出来的嫩叶。 行走在皇宫正门御路之上的叶魅。沒有一丝一毫的疲惫。现在就连她的父亲都走在她的身后。。每当叶魅经过的时候士兵都会啪的一声平胸敬礼。 “准备了很多,可以跟你同学一起吃。”顾西言将袋子递给云念念,轻声吩咐着。 下一个房间显然是放宝物与钱财的,杨羽溯用真气将锁子捏开,进去搜查到。 第四百七十一章 人人有功,各个有赏! 从平卢军开始围攻扬州,李云领兵来救以来,看起来,李云似乎很是狼狈,一直处于被动地位,但实际上,李云并没有动用全力。 还在江南东道南部,开辟州郡的李正所部就不用多说了,从一开始就在润州带兵的周良所部,其实到现在也都没有动作。 也就是说,李云目前使用的,约莫只是他自己一半的力量。 虽然 两位公主互相看了一眼,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躲进后殿去了。 她不曾想过到底该如何去回报,因为她一辈子,恐怕都没有机会回报,也回报不了。 李淳忙去招呼他进来,梁侍医背着他的药匣子大步流星走来,坐到榻前,替念云诊视。 遗憾的是,这一幕,她不能亲眼所见了,她还得提心吊胆的在这留香谷继续住下去呢。 “斩魔珠用来斩杀异族,收取他们魔珠经血只用,每斩杀一个,会有相应的功勋点奖励。 虽然同为魔卫,但是大卫在魔卫中的地位比较高,所以他的话也就是命令。 一声犹如野兽般的嘶吼,天玄举起长枪,一枪对着前方空间劈了过去。 后来,星河仙子道法大成,劈开天地,接引去了仙域,自此,仙宫又无了主人,重新飘荡在无边海域之中。 离辰闻言,也是眼神幽暗,转过头去。他受尽苦难,自是没有多余的善心去帮助别人。不过,他也不会阻止别人去施舍爱心。毕竟,想要帮助别人,你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否则,帮助也自是一句空话。 唐十三慢慢的从脸上揭开一层人皮,那是一张透明的人皮面具,看起来精致美丽,光滑无比,很难相信这个面具能够很好地隐藏住令狐鬼的气息。 刚进来,四分之一的人惨死,活着的人,大多心情沉重,不少人萌生退意,奈何为时已晚。 叶薇薇一听到那笑声就觉得心里一紧,而蒋毅则有些不满的看向笑声来源。 苏茜更是无语,那可是仙帝级别的妖帝,赵宝玉仅仅是一个地球上的修士可能吗? 为了让儿子高兴一天,梁景琛也真是豁出去了,对着自己的儿子百依百顺。 “精彩的战斗怎么能错过。”那天虽然是秦命融合九幽台的关键时期,但还是分了几次神关注九婴的战斗。不愧是妖族大凶,连他都忍不住喝了几声精彩,尤其是杀出生死门那一刻,相当的霸气。 他的每一剑都不是白出的,落点对应着身后的金色光点,再给他十剑出手,就能将霸蔑留下,所以不管霸蔑出于什么目的离开,都捡回了一条性命。 “那你也得稍微克制点。”天罡战族的老祖杜坤都看不下去了,这疯丫头好不容易有个男人要,再不好好珍惜,把人打跑了怎么办? 隆!!秦命跟永恒帝尊轰到了一起,生之盾,硬抗混沌之刀,爆发起冲天威能,混沌之光沸腾,苍生气运浩荡。死之矛,则怒轰鸿蒙战衣,幽冥之力绽放起千万死灵的利啸,彻底淹没了永恒帝尊。 这片黑云就像是长在雷天的头顶上跟着他行动,从中时不时的放出雷霆霹雳,骇世惊雷。 在东屋里坐着,可以清楚地听见西屋里不断传来的翻箱倒柜、拉扯撕捋,哭声、骂声。 我断定:这是一颗天然的夜明珠,而且是一颗不需要借助任何外界能量进行激发,而靠自身含有的激活剂,th等放射性同位素发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