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飞升境大限将至》 第1章 从渡劫飞升开始 雷劫过后, 黑云盖得很低,将面目全非的山川压得喘不过气。 鸟雀把头颅埋入翅膀,昆虫停止鸣叫,群山万籁俱寂。 这便让悬浮于半空中的一袭红袍格外显眼。 “第三次渡劫雷劫侥幸过了。” 姚望俯瞰满目疮痍的群山,“但我只是穿越者,阅历不足心性也不够,典籍中说的最后一道心魔劫,完全无望。” 渡劫飞升虽然经常被修士提起,但真正能达到这个地步的修士少之又少。 姚望就是这个境界之人,从穿越到这个世界时,便是了。 与修为同时到来的,还有雷劫。 渡劫飞升的雷劫共有九次,每百年一次,一次比一次强,渡过后修为也会提升。 这具肉体的前身,好像就是死于雷劫。 但, 穿都穿越了自然要搏一把。 于是他穿越后的生活就是闭关养伤、渡劫,接着继续闭关养伤、渡劫。 直至这次,已经精疲力尽到只是使用法力悬空而立,姚望都有些疲惫。 他找到一座还算完整的青山,落于山巅之上,目光中闪过一丝迷茫。 这时,有一抹冰凉打在脸颊上。 “下雨了吗?” 天地似在回应,雨滴沥沥变得急促,不一会就从“哒哒”变为“噼里啪啦”。 阴雨黄昏,百川灌河,山间水白漫漫。 姚望矗立在山巅峭壁,雨水还未落于法袍之上就瞬间消散。 “穿越后,连淋雨是什么滋味都忘了。” 他低声呢喃,手指上的纳戒光芒一闪,红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布衣芒鞋。 凉意丝丝,啪嗒啪嗒,骤雨降,思绪飘。 姚望就这么眺望雨中群山。 来到这方天地三百年,他一直都是行色匆匆,根本没仔细看过这世间。 这会,姚望不由看得有些痴了。 原来天地如此动人—— 说来可笑,在地球二十几年寿命里,自己又何尝不是行色匆匆。 从小学到工作,每日事情都被安排的满满当当。 读书时,为了父母脸上有光,他背起沉重的书包,每天写作业到深夜,哪怕周末都有各种补习班要上。 工作时,家里并不殷实的姚望,为了存够结婚的钱,陷入九九六福报之中。 努力加班几年后,老板倒是换车换房了,自己银行卡内的钱却并没增加多少。 钱都去哪了?自己明明已经很努力了。 姚望生命的尽头是一次手术,手术很成功,他结束了失败的一生。 “哒哒哒——” 雨水抚摸着破碎群山。 姚望就这么矗立在山崖上,这一站就是许久许久。 山花谢了春红,流光绿了芭蕉。 夏风将姚望披肩长发吹得四散,冬雪将他掩埋,与皑皑群山融为一片。 流年偷换,又是一年春风吹过山间,将群山的白衣吹成绿袍,也将山巅一位男子吹醒。 姚望睫毛微颤,抬起眼帘,入目正是黄昏时分,红日串在树枝头。 一年的坐忘,对于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他还是没有想到答案。 姚望注视夕阳,红日圆满,散发最后光芒即将落幕,却也无限好。 “下次雷劫还有九十九年时间,按目前修炼进度推算,别说最后的心魔劫了,连下次雷劫我都很难渡过。” 百年时间,对于修士来说太短,但要是对于凡人这已是他们的一生。 “继续闭关百年,还是...算了?” 他嘴上询问,但身体已经给出答案。 姚望气息全部收敛,对着天空比了个中指。 然后转身,一步步向山下行去,来到这方世界三百年后,第一次没有使用法力前行。 如同一个凡人。 他不知道这山下有什么,未来要干什么,不知道最后百年生命的意义在哪。 但他知道,自己受够了被迫读书,被迫工作,被迫渡劫。 去你娘的人生! ...... ...... 夜淹过来, 姚望从山巅向着山下行去。 百年前,他随便找处人迹罕至的群山,就开始闭关,直至如今。 因为除了功法外,没有继承其余任何前身记忆的关系, 姚望不知道这山叫什么名字,不知道自己在哪个国家,甚至不太了解这方世界。 但他如今心态,也懒得知道这么多了。 此时, 当他走入丛林,才发现原来这座青山并不荒废,相反人还挺多。 这不,前方的泥路之上,就有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 男子趴在一处路径拐弯处跪地磕头,双手合十祈祷着什么,他穿着一身道袍,却顶着和尚专属的戒疤光头,月光洒在光头上,竟有一抹反光。 “佛圣保佑,俺还是童子身,阳气重,妖魔勿扰。” 说完,他还抓起一把泥土塞入嘴中,“土地爷快快显灵,娘娘个腿,仙人没遇到一个,恶鬼倒是不少。” 姚望本想直接走远,但那人似乎听到脚步声,转头看了过来。 鬼吓人吓不死,人吓人吓死人。 大半夜的在密林中看到个人影,确实有些惊悚了。 光头男子展现出惊人弹跳。以及,男高音:“鬼啊——” 他尖叫着弹起身形,落地后连滚带爬,四肢并用迅速爬到一个包裹前,从中掏出一张黄纸符箓,和......一把杀猪刀。 “呔!何方妖孽!” 男子声音很大震醒夜鸟几只,说着话时,他一边转过身来,一边抬起手臂,将符箓贴在额头。 于是,姚望也看清了对方长相。 光头男子眼睛很大,像两泓清水一样明净,眉毛又浓又黑,看样子也就二十出头。 如果这人留出头发,换身衣着定然是个美男子,可惜身材实在太过魁梧,还打扮得道士不道士,和尚不和尚,就显得有些怪异了。 这会他明显是惊吓过度,手中杀猪刀一个劲挥个不停。 姚望眉头一挑,手指掐动就要丢出一记清心术,不过旋即又想起此次下山目的。 于是,他收起法术,指着地面影子。 “我是人。” ...... 第2章 下山已是江湖 “嘿...还真有影子!” 光头男子确认不是姚望鬼怪之流后,总算不再挥舞杀猪刀,操起一口方言道:“我叫牛卿之,这大半夜的荒山野岭,你干啥子吓人?” “......我叫姚望,涉世未深,没想吓你。” “哼!确实涉世未深。” 牛卿之似在比对双方体型,确认自己占优后,他发出一声重重鼻哼,然后蹲下身将杀猪刀收起,“看你这样儿,没精打采的模样,还敢这样靠近我,不怕我是歹人嗦?” 姚望耷拉着眼帘,答道:“不怕。” “就你这细皮嫩肉,是哪家高门公子吧,听到这玉京峰有仙迹,就过来寻仙的吧。” “寻仙?” “表装了,最近一年跑到这里来的,除了寻仙还有啥子?” 牛卿之总算将包裹整理好,“这山我都踏遍了,有个锤儿仙人,鬼倒是不少,你来了正好,咱俩结伴下山,大晚上阴风阵阵怪吓人的。” 姚望闻言,眸子中法光流转,却并未看到附近有何鬼魅之气。 这时,牛卿之又再次跪在路边,开始祈福吃土,一边吃一边招呼:“那个叫姚望的,你也来吃点,吃了本地土,山神就会保佑,免得等会路上鬼怪缠身。” 姚望自然不会吃土,他靠近后询问:“鬼从何来?” “你咋啥都不知,就跑来寻仙了?” 牛卿之又往嘴巴里塞上两口泥土,这才站起身来,表情非常无语,“哎呀,算你命好遇到我了,边走边说。” 说着这话,他将包裹背上,拾起木棍一边打草而行,一边说着这玉京峰种种。 这魁梧年轻人嘴上严厉,心地倒是不错,还是个话痨,话匣子打开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姚望本就不知去哪,这牛卿之又是下山遇到第一个人,索性就跟在其身后,感受凉风徐徐,时不时回应两句,为牛卿之提供情绪价值。 当时间来到亥时,月亮越发明亮,月光透过树叶打在两人身上,带来些许光明。 姚望二人已经行至山腰,此时他正被牛卿之拉着,躲在树后观察远处小庙。 “小姚啊,这一路我也看出来了,你虽然有些木讷,但也不算坏人,牛大哥就教你一点江湖知识。” “请讲。” “宁宿荒坟,不住荒庙,这话你听过吧。” “有所耳闻。” “夜晚住庙内不好逃跑,为防止歹人谋财害命,大都不去庙宇,但是啊,这玉京峰可不一样。” 牛卿之拍拍姚望肩膀,“俺打探到消息,这小庙乃是仙人建立的庇护所,如果子时还不入庙,就会被鬼怪所害。” 姚望明白过来:“所以我们要在庙内过夜?” “还不算笨,但我看庙中已有柴火之光,还是先观察一二。” “嗯。” 姚望点头,对于庙内情况他看得自然一清二楚。 至于玉京峰寻仙之事,一路上牛卿之也全盘托出,姚望再加以分析就得出全貌。 原来一切还和自己有关,这里本是偏僻之地,但一年前自己渡劫声势实在浩大。 便引来修士无数,只是自己在山巅时身形与自然合一,普通修士哪能探到,便又化作流光遁走。 于是,就有凡人看到这些修士遁光,巡山访仙之流愈加得多,一来二去就有了玉京山如今状况。 至于牛卿之口中说的鬼怪...... 姚望眺望小庙四周,而后轻轻摇头。 “看火光影子,庙中人还挺多,小姚跟紧我。” 牛卿之开口说道,从包裹里掏出那把杀猪刀,“这个你拿着防身。” “不用。” “叫你拿着就拿着,我怕万一有事,你这细胳膊细腿一下就成人质了。” “我会仙术。” “仙你个大头鬼,赶快跟上,等下你就站我身后别说话。” 牛卿之骂骂咧咧,在月光的照耀下向小庙行去。 姚望哑然,不过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好像...还挺不错。 于是他也不再多说,将杀猪刀插入裤带中,跟了上去。 小庙是新建的,由泥砖加木头稻草搭建而成,一扇窗一道门。 窗户木头框架还在,但已无窗纸,牛卿之再次观察下里边摇曳的人影后,伸手推开扉门。 伴随一道“矶呀”声,庙门被他推开,小庙之内的光景也就一览无余。 入目是一片夯实过的泥土地,说是庙宇却连泥像都无。 在小庙中间生有一堆篝火,火光摇曳,将庙内两拨人的影子照得左摇右摆。 这两拨人都是七人,一共十四人,他们这会将目光望向姚望二人。 一队人看打扮像是富家翁与其府下侍卫,此时正守着篝火加柴。 一队则都穿着镖服,于一处墙角围成一团。 见此场景, 牛卿之喉结滚动一下,将胸膛挺起,朗声道:“合字上的朋友,报个万儿吧?” “走子。”镖师中有人说着江湖黑话。 得到回应,牛卿之指着靠近门的墙角,对姚望说道:“你去那边歇息,离门近,遇事好跑路。” 姚望“哦”了一声,向着墙角行去,而牛卿之则来到镖师那边,抱拳行礼说着什么。 半盏茶功夫,他又带着满脸笑意小跑而回。 “俺试探过了,这队走镖人就是附近县城的,至于富家翁与他的护卫,我不清楚,但也不怕,我们加镖师人多。” 牛卿之一脸轻松,坐在姚望身旁,吐槽道:“应该是哪家闲得蛋疼的有钱人,跑来寻仙,和你一样胆儿是真的肥,不怕山鬼不怕江湖险恶。” “和我一样胆肥?” 姚望耷拉着的眼帘微微抬起,瞥了眼庙外又瞧了眼富家翁,点头说道,“确实江湖险恶。” “害怕了吧?算你小子命好,遇到了俺。”牛卿之拍拍姚望肩膀,“困了你就歇息,俺来望风。” 说完他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一副老江湖的模样。 姚望则望着窗外月色,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也不知这轮明月,与家乡那轮有无关联。” 时间流逝,月色更加深邃,时辰来到子时。 小庙之内三拨人都未睡觉,也不说话,各自半眯着眼帘放松心神。 庙有夜鸟叫声传来。 “啾啾——” 姚望耳朵动了动,接着伸出脚踢了踢趴在那里,已经开始打呼的牛卿之。 牛卿之受到惊吓猛然弹起,只是当他发现庙内并无异样后,便转头与姚望对视,而后尴尬一笑。 “小姚啊,我这只是假寐。” “嗯,休息好了的话,就准备战斗吧。” “啥子?” “有山贼,还挺多。” “啊?你啷个晓得?” “因为他们已经到了。” 第3章 月下杀人 姚望与牛卿之的谈话并不小声。 所以当他说到山贼二字时,富家翁那拨人瞬间将目光望来,而镖师则是条件反射,直接拔出佩刀。 就在这时, 庙内的篝火突然熄灭! 失去主光源后,整个庙宇内就只剩些许薄弱月光,虽算不上伸手不见五指,却也差不太多了。 随后庙内响起鞋子撞击地面的“啪嗒”声,紧随其后的是,有人翻越窗户的声响。 “不好!那队富家翁是山贼的探子!他们跑出去了!” 墙角处的镖师经验确实丰富,瞬间反应过来。 直至这时,牛卿之才知道出了啥事,他手臂在身前舞动,喊道:“小姚!小姚!” 姚望将对方手臂抓住:“我在。” “小姚,你表乱跑!跟在我身后,我们去找镖师集合!” “嗯。” “对了把你杀猪刀拿出来防身,记得跟紧我,牛哥带你进来的,必然带你出去!” “好。” 姚望回答,跟得很紧,这种黑暗对他来说自然是无用的。 甚至外面的山贼,他入庙之前就已发现,只有那队富家翁身份,是在后面才得知的。 不过这一切,在姚望看来都像是在过家家。 他之所以没直接动手,是在想怎么处置这些山贼。 穿越后,除了去找寻典籍外,他其他时间都在闭关,其实还没主动杀过人。 而杀人这种事,对于二十一世纪的青年来说,还是需要一些心理建设。 “咻咻——” 这会,又有利物划破空气的声音传来。 “退。” 姚望提醒,然后将牛卿之向后一拉,一支飞旋的羽箭擦着后者鼻尖,撞在墙壁上溅起一片火花。 但镖师们就没这么好运了,不断有哀嚎声传出,显然土匪已经知道镖师在哪个位置,专门往这个方向射击。 “外面的好汉,这次算我们栽了,你们要什么尽管开口!” 镖师头目怒吼,一瞬间他这边就有人受伤,他也认清目前形势。 黑灯瞎火的环境,他们武功根本发挥不出来,至于推门而出,那么小的门,死得更快。 “要啥?杀了你们全都是老子的,你当老子建这小庙不要功夫啊。” “这庙宇是你们建的?” “哈哈哈——不然呢,包括什么鬼怪传说都是老子传出去的,否则怎么瓮中捉你们这群鳖?” 外面的土匪已然觉得胜券在握,并不着急,十分享受调戏猎物的感觉。 眼前形势,确实是猫和老鼠的游戏,老鼠根本看不到一丝希望。 穷途末路,等待死亡来临的压力太大,让几个镖师甚至开始浑身颤抖。 牛卿之也好不到哪去,他蹲在地上用手锤击地面:“访个锤子仙,这下好了,全完了!” 说着这话时,他又抬起头,想去拉住姚望的手,想要道歉。 可他刚有所动作,就看到一抹银光闪烁,这是月光照在杀猪刀上形成的反光。 牛卿之语气悲壮:“唉,自杀也好,被山贼俘虏只会更惨,我这刀挺快的,小姚你抹完脖子后,在黄泉路上等等我,牛哥很快就来,但是欠你的,只能下辈子偿还了。” 然后他就听到姚望的声音,只是对方所言和想象的,有些出入。 “等我下吧。” 姚望掂量下杀猪刀后,开始向门外行去。 牛卿之想要拉住对方,但又感觉事情发展有些不对,在他犹豫时分,姚望已经推开扉门,木门开启发出“叽呀”声。 同样是“叽呀”声,只是牛卿之这会心中是一片悲凉。 小姚临死前居然这么勇敢,我...... 娘的!人死卵朝天,我又岂能做那缩头乌龟! 牛卿之想到这,一咬牙挽起袖子就开始往门外走去,这时因为扉门敞开,外边的月光映入小庙,视线也就好上一些。 牛卿之离木门的距离很近,他却又觉得很远。 每走一步他都感觉会有支箭羽飞来,给自己来个对穿,可现实是,直至他走到门前,也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然后,牛卿之就看到毕生难忘的场景。 小庙外的草地上,尸体横七竖八倒成一片。 小姚......姚望脸上全是血水,手中的杀猪刀还不停滴着血珠,他就这么看着杀猪刀好像在发呆? 也是这时,身后又有数道脚步传来,原来是镖师见外边并无喊杀动静,便也壮着胆子出来观察,接着他们就和牛卿之一起,呆在原地。 牛卿之等人是觉得有些不真实,而姚望则是因为第一次杀人发呆。 他盯着杀猪刀陷入沉思,刚才自己就是拿着这把刀,杀了二十多名土匪。 很快,眨眼功夫,手起刀落。 之所以不用法术,一是因为肉身之力已经够了。 最重要一点,还是姚望想感受下杀人是什么感觉,在这个天地行走,以后不可能会一路和平,就像今日这般。 所以,长痛不如短痛。 姚望选择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让自己更快体会杀人是什么感觉。 只是, 这会再一细想,好像杀人......并没想象中的那般恶心。 是因为杀得太容易,还是将死之人心境麻木百无禁忌?姚望不得而知。 “呼——” 月光下,有山林夜风呼啸而过,将小庙门口几人头皮吹得有些发麻,也将众人从呆愣中吹醒。 姚望来到牛卿之身边,将杀猪刀还给对方:“有些没收住手,刀刃卷了。” “没事,没事。”劫后余生的牛卿之,只觉得一切都不真实,他嘴上说着没事,手却忘记去接刀。 还是镖师见过世面更多,镖师头目率先走出,鞠躬抱拳:“感谢这位大侠救命之恩!” “感谢救命之恩!”牛卿之也反应过来,连忙跟着鞠躬。 抬起头后,他似乎又想到什么,眼眸亮闪闪的,“小...不对,姚兄你是仙人还是武林高手?” 姚望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向远方天空。 那里有一道遁光划破夜色而来,速度不快但声势还挺大的。 这是一位修士,也是凡人口中的仙师! ﹉﹉﹉﹉﹉ ps: 义正言辞版: 感谢追读,可以加个书架,每天18-20点更新。 嚣张跋扈版: 给你们一分钟时间,不收藏的人就跟上边山贼一样。 时间差不多咯。 第4章 仙人? 云朵盖住月光。 夜风吹过,树叶摇晃发出婆娑声,也将满地血腥味吹入鼻中。 姚望话说一半突然停止,仰头看向天穹。 牛卿之与镖师们带着疑惑神情,跟着向黑夜望去。 那里...好像有个淡青色光团。 这个想法刚生出,光团就随之变大,似乎是朝着他们这边在移动。 “这是什么?”镖师队长问道。 而牛卿之却是猛然睁大眼睛,他不可置信地说道:“好像是仙人!” “什么?”有人发出惊疑声,接着他又说出一句,“什么!” 前面是疑惑后面是震惊。 因为在他们谈话之时,青色光团已然临近,光团是一柄青色飞剑,在黑夜中极为显眼。 而在飞剑之上,还有人盘坐,因为太黑看不清是男是女。 “嘭——” 几道膝盖触及泥土的声音响起,牛卿之与镖师们已经跪在地上,双手握在胸前,齐齐高呼:“拜见仙人!” 他们的这个行为,就让依旧站着的姚望显得极为突兀。 牛卿之扯了扯姚望裤脚:“快跪下。” 姚望不解:“为什么?” “没有官职的凡人遇到仙人都要跪地的,姚兄你武功虽高,但遇到仙人真不行,别逞强,千万别惹恼仙人。” “仙人在你们心中如此可怕,为何还想着寻仙?” “姚兄弟,你...哎呀。” 牛卿之还要劝说,可这时遁光已然临近,他赶忙止住话语,与镖师一般,将头埋得很低,态度谦卑。 姚望则继续注视来人。 以他的目力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飞剑上是一个身穿白色锦袍,面容冰冷的女子。 女子修为看起来不高,至于具体什么境界,他不太清楚。 以前翻阅资料,姚望着重了解的都是雷劫相关信息,对于修士境界,他也只是大概看了下渡劫境之前两个境界的名字。 一个大乘境,一个合体境。 至于再后面的境界,姚望就没去多看了,因为意义不大。 飞剑很快来到山腰处,但却并没有停留的意思,又瞬间从众人头顶掠过。 姚望便随之收回视线,提醒道:“仙人走了。” 牛卿之抬起头,发现仙人果然离开后,眼眸中流露出遗憾。 只是,姚望接着又说:“她又回来了。” 黑夜中本该离去的光团,再次由小变大。 见到这一幕,镖师们开始瑟瑟发抖,牛卿之一脸铁青,嘴唇都在打颤:“完了...完了...姚兄你...你没下跪...仙人肯定回来问罪了。” 相比于他的担忧,镖师们眼中则闪过怨恨,那目光已然忘记刚才是谁救了他们。 姚望只是瞥了眼镖师们,就继续昂着头,望着已经来到头顶的女子。 飞剑悬停在山腰上,上边女子并没有落地倾向。 她在牛卿之等人身上扫过,面容没有一丝波澜,似乎早已习惯凡人这般态度。 女子又看眼山贼尸体后,最后与姚望对视,直至这时,她的表情总算才有些变化。 两人一个盘坐在飞剑上,一个站在草地上,前者露出赞赏神色,后者无精打采。 姚望感觉到裤脚有人扯动,他低头看去,发现是牛卿之。 对方这时还在关心自己,这让姚望木讷的表情有些松动:“没事。” 他的声音打破寂静,飞剑上的女子也跟着开口了:“好犀利的刀法。” “还行。” 姚望现在的态度实在太过淡定。 女子寇眉微皱,随后姚望就感受到一道神识扫来,在自己身上徘徊几圈后又再次收回。 收回神识后,女子又道:“有些意思,你这凡夫,见到仙人居然不怕。” 姚望懒得回答,手指已捏成法印形状。 好在,女子并未责怪。 她话锋一转说道:“我记得我门派在清禾城修建阵点,你这人心性还不错,我给你道仙缘,你可持此令牌去请剑山报名,就说沈灵叫你来的。” 说完,这位名叫沈灵的女子扔下一块令牌,接着脚下飞剑光芒一闪,化虹而去。 “咚。” 与此同时,一个玉制令牌掉落在草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接着有道壮硕身影在地上一滚,令牌就被他抓在手上。 牛卿之握住令牌后,直接趴在地上摩挲着令牌,眼中露出一丝痴迷,只是他又赶忙晃动脑袋,将痴迷变为羡慕。 “姚兄,仙缘啊!没想到你居然因祸得福,快!赶紧收好!” 光头大汉背对着一众镖师,对着姚望疯狂眨动眼睛,提醒要防备外人的意图分外明显。 姚望说道:“要不送你吧。” “啊?姚兄你不想当仙人吗?” “仙人有什么好的?” “哪都好!成了仙人就能逍遥世间。” “逍遥......” 姚望轻轻摇头,“还是送你吧,就当做给你刀弄坏的赔礼。” 牛卿之捧着令牌看了好久,最后一咬牙,还是上前将令牌塞到姚望怀中:“不行,这太贵重了。” “......” 姚望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固执,不过又想着反正接下来不知去哪,便继续询问:“那你要不要一起去清禾城?万一报名时将你也选中了呢?” “可以吗?!”牛卿之对于这个方案很是满意,眼睛充满希冀。 姚望点头,光头大汉发出欢呼:“总算让我老牛寻到仙缘了!” 而这时,几个镖师小心翼翼地走了上来,镖头更是捧着几根金条,虽然目露不舍,但还是说道。 “感谢姚大侠救命之恩,这些金子还请收下。” “不用。” “您就收下吧。” “救你们只是顺带。” “那...我们能跟着去清禾城报名吗?” “不能。” 姚望拒绝的很果断,然后招呼牛卿之向着小庙走去。 镖头楞在原地,眼中闪过狠辣,不过一缕血腥味传来,瞬间让他清醒过来。 仙人虽然说对方是凡夫,但也是能瞬间击杀这么多山贼的凡夫啊。 念及至此,镖头发出一声叹息,对着同伴摇摇头。 他不知道的是,也是这声叹息,将他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 ...... 与此同时,玉京山不远处。 一把淡青色飞剑悬停于天空中。 沈灵闭目盘坐,正在内视自己心神,当她睁开眼后,又继续掐诀推演。 如此折腾下来,最后这位凡人眼中的大仙人,俏眉紧皱。 “我神魂正常,卦象也没问题,为何刚才......” 沈灵回想起之前,她正在与一群凡人说话,就是那会,自己心神猛然跳动。 这是一种生灵本能的提示,提示沈灵危险,涉及到生命的危险。 “究竟是何情况,难道是师父那边追捕敕邪榜的邪修,遇到麻烦了?” 想到敕邪榜,沈灵更加觉得有可能。 毕竟能上这个榜单的修士,哪个不是修为高深,心狠手辣之辈。 要不是门派落寞,师父又怎会冒险去追捕邪修以提升门派威望,并获得功德点来换取修炼物资。 “我得加快进度,去帮师父寻找帮手,如果能请来一位金丹境大能者相助,师父那边就能轻松无数倍。” 念及至此,沈灵握紧拳头,随后驱使脚下飞剑,速度比之前还要更快。 至于刚才遇到的几个凡人,已被她抛之脑后。 第5章 欲买桂花同载酒 如今正是清明时分。 雨水没有任何预兆地闯入。 山间受到洗礼,将血腥味压下,镖师们知道并无鬼怪后,连夜赶路没有停留。 也不知是忙着下山疗伤,还是害怕与那毫无生气的年轻人待在一起,或许两者都有。 总之,玉京山中死了很多人,也走了很多人,山的气质伴随着雨声就变得自然起来。 小庙外,墙脚的蟋蟀发出凄惨的鸣叫。 小庙内,姚望站在破碎的窗洞前,眺望夜空。 牛卿之在鼓捣篝火,两颗打火石摩擦许久,却没能点燃一丝火苗,姚望便轻轻勾动手指,撰起一缕火灵气,向着篝火弹去。 火光被风吹得晃动,不稳定的光芒刺破黑暗,将两人影子照得摇曳不定。 “哒...哒...” 篝火燃烧渐起点点红色火星,将牛卿之脸庞的情绪照得分外明显,那是一种对未来生活抱有浓浓期待的笑容。 这种笑容姚望没有,所以他感到有些羡慕。 想了下后,姚望还是问道:“牛大哥,你好像很开心。” “姚大侠叫我小牛就行,沾你的福,我寻仙有望当然开心。” 牛卿之说着站起身来,又去包裹里取出一个葫芦,他捏着葫芦快步跑到窗前,举起手中之物灌了一口。 酒水特有的浓香窜入鼻中,让姚望有些恍惚,上一世自己还挺喜欢喝酒的。 穿越后,摄于雷劫压力又没了以前的兄弟,就想都没想过喝酒这一事情。 直至这会, 身在异乡的情绪涌上心头,姚望询问:“我能喝点吗?” “当然可以!” 牛卿之将葫芦递了过来,“但是我嘴巴对过,姚大侠你擦干净了再喝。” “没事。”姚望接过,直接仰头灌酒,随着喉结蠕动,甘甜火辣之感贴着舌头奔袭至肠胃。 身躯本能就有法力生成,欲将酒力化去,但法力旋即又被主人主动散去。 姚望想醉一场,发泄下心中积郁,所以他举着葫芦久久都没有放下。 可惜, 即便不用法力,渡劫期的身躯又岂是凡间酒水能灌醉,一葫芦酒水下去,姚望反而越喝越清醒。 “姚大侠好酒量!”牛卿之眼睛瞪得滚圆,直呼“看不出来”,说完他又跑去包裹中翻腾,再次拿出一个葫芦。 姚望目光看来,牛卿之尴尬一笑:“我就这点爱好,不过也是最后一葫了。” “喝的酒我会赔你。” “喝酒只怕对方不喝,怎会怕酒友喝不够?来!姚大侠你莫要客气。” 牛卿之递来酒水,姚望犹豫一下后接过,小饮一口又将葫芦递回。 荒山小庙,雨声沥沥。 庙外尸横遍野,庙内两人互相饮酒。 时至寅时,雨水渐小,酒也过了三巡。 姚望面无表情眺望夜色,他的视线穿过乌云,数着天上星辰试图找寻地球在哪。 牛卿之脸庞泛起酒晕,因为酒劲,他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拘束:“姚兄弟,嗝...你在看什么?” “看我家乡。” “家乡?你不是附近人吗?” “不是,我家乡很远,可能一辈子也回不去了,或许也没啥好回去的。” 姚望话题一转,又问,“牛兄你觉得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找个喜欢的事情,然后完成它吧。” 牛卿之思考下后,补充:“我发小喜欢当官,他每天读书很晚,隔壁大哥想富甲天下,就开了家铺子,只是生意不是太好。” “那你呢?”姚望询问。 “我?我想踏遍天下,见识比天还高的山,比海还辽阔的江,听说东海处有颗巨树遮天蔽日,京都有位花魁倾国倾城,这些我都想去看看。” “所以,你才想修仙?” “是啊,凡人寿命不够,也走不了那么远,仙人就可以,我及冠之年就开始访仙了。” 牛卿之说到这搂住姚望肩膀,神采奕奕,“姚兄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姚望瞥了眼肩膀上的大手,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答案。 “姚兄武功这么高,可以去开个武馆,再不济也娶个婆娘,晚上回去至少有个暖炕的呀。” 牛卿之看出姚望的迷茫,说出自己建议。 姚望听后,没有回答,他将对方说的事情一一脑补,却提不起任何兴趣。 一时间,两人都不在说话,气氛变得安静起来,只有蟋蟀的叫声此起彼伏。 半响, 牛卿之表情开始变得严肃:“姚兄,有句话我藏着不舒服,就说了啊。” “嗯。” “遇到你之后,你一直都没啥精气神,不像武功高强的小伙子,反而像我家村口每天发呆等死的大爷。” “也许吧,所以我才想找些有意义的事情做。” 姚望又摇摇头,“但是现在心态出问题了,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牛卿之:“那就多在世间走走,自然就有了。” “......” 姚望沉吟片刻后,点头:“我试试,谢谢。” “别说这些,我老牛最烦别人客气了。” “嗯。” 姚望面庞神色开始放松,就连他自己都未发觉。 别人对自己掏心掏肺,姚望也不再藏捏,坦率说道:“我真是仙人。” 这话说完,小庙之中再次陷入安静。 当姚望都准备好接下来台词时,牛卿之尬笑出声,压根不信:“仙个锤儿,飞剑上的仙人都说了,你我都是凡夫,我可听到了的哈。” 姚望无奈,从纳戒中拿出一本书籍,在月光下显得晶莹剔透,比仙家令牌还漂亮许多。 “这是?!”牛卿之惊疑。 “仙家修炼法门,你试试。”姚望将书籍扔向光头汉子。 牛卿之着急接住,然后竟然双膝一弯,就要跪下,如跪拜之前那仙人一般。 姚望眉头轻轻一皱,将他扶起:“先试试法诀吧。” “遵仙师之命。”牛卿之语气再没之前的随意,变得小心谨慎,随后带着激动与紧张翻开玉制书籍。 姚望看着翻书的牛卿之,抿起嘴唇。 自己说出身份后,他最先感受到的是隔阂,再也没有之前喝酒时的融洽。 这种感觉他不是很喜欢,但也未去打扰对方学习仙术。 纳戒中的修炼术法应该是前身存放的,也是唯一书籍样式的功法,其他功法都是玉柬形式,需要神识查看,显然不适合凡人。 只是, 等待许久后,天已经泛起一抹鱼肚白,姚望特没有等来灵气涌动,反而听到的是一道打呼声。 “呼噜——” 牛卿之坐在地上,垂下头鼾声如雷。 他腿上还放着那本奇异书籍,并已翻到最后一页。 “嗯?” 姚望上前,一手唤来书籍,一手抚摸牛卿之的天灵盖,查看他身体状况。 牛卿之身体中没有一丝灵气产生的痕迹,这方天地修炼虽然要看天赋,但是入门那个境界好像也没啥门槛吧。 并且凡人第一次吐纳,就会有天地灵气为之流动,虽然波动不大,微不可查,但灵气也会有改变才对。 仙家们也是以此在凡间挑选弟子,简单又高效。 姚望疑惑,沉思片刻后,想到一种可能。 “自己给的书籍,层次太高了,根本不适合凡人拿来筑基。” 他一边说,一边暗自感叹自己何尝不是修仙小白。 将书籍收起,再看眼因为酒意,加上阅读耗费大量心神而睡着了的牛卿之,姚望喃喃:“还是陪你去趟清禾城吧。” 说完,他继续看着窗外景色。 对姚望来说,今天其实也是有收获的,至少他明白接下来该干嘛了, ——寻找自己想做的事情。 就像牛卿之说的,现在没有,那就多在世间走走,万一有了呢。 想到这,姚望捡起地上掉落的两个葫芦。 可惜,有些事情即便自己想,也回不去以前的心态了。 就如同这次,自己想以凡人心态去喝酒,却再也找不到喝醉的感觉。 第6章 下九流 三日后,戌时,太阳刚刚落山,天色渐暗。 玉京山百里外,依旧山峦叠嶂。 山间低谷有河流蜿蜒碧水潺潺,水中鱼虾嬉戏,水面又映衬着漫天星辰。 蜿蜒的河流中,一只竹筏顺流而下,留下串串涟漪。 水流不快,竹筏悠悠,也将上边两人承托得格外悠闲。 牛卿之时不时撑下竹竿,让竹筏一直处于平稳状态:“姚大侠,买这竹筏时,你要是学我一般佯装转身,肯定还能多砍十多文钱。” “我不太会砍价。” “没事,后面到了清禾城我教你,这砍价可是门学问。” “好。” 姚望随意坐在竹筏上。 那日牛卿之酒力上头,再加上阅读玄奥书籍导致精力憔悴,他足足睡到午时才被饿醒。 让姚望感到无奈又有一丝开心的是, 仿若老天爷不希望自己失去一个朋友,对方居然喝断片了,昨晚喝醉后的事情竟完全不记得。 所以,牛卿之醒来后,又恢复了姚大侠的称呼。 虽然不如姚兄亲切,但也总比仙师的敬畏要好得多。 姚望也就没有再提及那晚之事,也就继续当他的“大侠”了。 对于清禾县,牛卿之曾经有路过,认准大概方向后两人便开始行路。 一开始还不算慢,但是出了玉京山后,其他山峰明显人烟稀少许多,根本都不能说是路。 牛卿之拿着他那把杀猪刀,当做开山斧来使用,一路翻山越岭,速度极慢。 艰难行径两天后,他们遇到了山民,姚望提出买个竹筏后,速度才快起来。 直至这会,已经离开玉京山百余里路程,按牛卿之的说法,清禾城最多再行一天就可到达。 “姚大侠,吃些烧饼?” 这时,牛卿之话语声打断姚望的思绪,对方从包裹中掏出一张玉米面做的馍馍。 “还不饿。”姚望摆手拒绝。 这光头汉子经过三天相处,倒也放开许多,都会抱怨了:“你这胃口和你话一样少。” 姚望却站起身来,说道:“小心。” 与此同时,有呐喊声从不远处的河流中传出:“慢点!慢点!” “河里有人!”牛卿之一边喊,一边提起竹竿,想要减速。 可是竹筏离河中之人实在太近,他一使劲,竹竿却发出一声“咔嚓”,应声断开。 千钧一发之际,姚望脚下微微用力,竹筏便跟着向下一沉,速度也随之衰减。 这会竹筏也就离河中之人距离不过几寸。 “你这人大晚上的,往河里跑个甚?” 危机解除,牛卿之怒骂,但他还是蹲下身去,将手臂伸向河水。 一只布满老茧的手与之握住,牛卿之还是有些蛮力,他用力一拉,河中之人便被拉了上来。 那人光膀子,只穿了个裤衩,相貌看上去五十来岁,但身材却格外匀称。 只是此时,牛卿之与姚望看得都不是男子,而是他手中抱着的......孩子。 更准确的说是,孩子的尸体! 尸体已经泡得发白,皮肤松动,可能是刚才挣扎用力的缘故,发胀的皮肤寸寸脱落。 苍白又极度腐烂的肉块落在竹筏上,让牛卿之差点将刚吃的烧饼给吐出来。 “实在抱歉,我这就下船。”男子见状,就要重新扎入河中。 但他的手却被牛卿之抓住:“走啥走,说!这孩子是咋回事,你是不是杀人了?” 男子将尸体抱在怀中,赶忙解释:“哪能呢,我叫李同,就附近李家村的人,我们整个村都是捞尸人。” “帮人打捞尸体赚钱的?”姚望插嘴问道。 李同点头,见牛卿之还没放手,只得将缘由一五一十解释清楚。 这条河名为压陆河,水域极长,蜿蜒流过数座府县,说是江其实也不为过。 天气热了,两个孩子下河玩水,又遇到下雨涨潮,一下子将两个孩子全部卷走。 孩子家人便请李同捞尸,李同寻觅几天,也才捞上一具尸体,然后便遇到姚望二人。 他说起自己身份时,将视线压得很低,显然捞尸人这个职业,在这世界并不算个得意身份。 但人要吃饭,成家立业后,很多事情就身不由己。 确认对方没有说谎后,姚望不动声色地踩了踩水面,水波流转将竹筏送向岸边。 三人上来岸后,李同将娃娃尸体放到岸边,再度抱拳鞠躬,以表感谢。 牛卿之说着举手之劳,在一旁感叹河水无情。 而姚望则看眼远处河流后,说道:“还有具尸体不是在那边吗?” 说着这话时,他指着远处河流。 那是一处河流交汇之地,两条河流在那里汇聚成一条,水流便显得更加凶猛。 “小河找汇流,堰塘找池中。”李同惊疑,随后问道:“小兄弟也懂捞尸之道?” 姚望摇头,他自然是看到的,而非什么经验之谈。 “听李叔你这语气,是知晓那具尸体的,为何不捞呢?” 牛卿之这时也赶忙询问,“是水流太过湍急?我们可以帮忙,姚大侠武功可是绝顶高超。” “并非水流原因,而是......水鬼。”李同面色发苦。 听到水鬼二字,经历过小庙之事后,牛卿之这次却不再信了,他说道:“哪来那么多鬼,李叔你莫要道听途说。” 李同叹了口气,然后招手:“跟我来吧。” 说完他率先带路,行去的方向正是两河交汇处。 牛卿之快步跟上,而姚望依旧耷拉着眼帘,但他眸子中有法光闪烁。 经过李同一说,他不再以肉眼查看,当法力加持后,河底东西就又不一样了。 确实有鬼怪气息......但不止是鬼怪,还有神祇的气息。 其实对于这两者,姚望不太清楚,只知神祇鬼怪都是人死后诞生。 前者死后享受香火后,就会变为神祇,像土地爷、城隍爷等等。 至于更具体的,他就没去多了解了。 也是因此,虽然看出有些没对,但姚望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跟着,向着河流汇聚处行去。 半盏茶后。 三人站在河岸边,听着河声滚滚,看着湍急的河流。 李同组织语言后说道:“我们这行有三忌,也就是三不捞,自杀者不捞,打捞三次后还救不起的不捞,尸体直立于水中的不捞。” 他指着水面继续补充:“那孩子便是第三种。” “这般邪乎?!”牛卿之听后,不敢再擅作主张。 姚望却问:“如果捞了会如何?” “捞了?” 李同抬起眉毛,苍老额头皱起几道深壑,“直立的尸体就像立起的香火,是属于河伯的,捞了就是得罪河伯,谁敢去啊。” 第7章 河神与鬼 “直立的尸体就像立起的香火,是属于河伯的,捞了就是得罪河伯,谁敢去啊。” 河岸边,李同叉腰摇头。 “河伯不是神祇吗,神祇的作用是庇护一方才对呀。” 牛卿之十分不解,“如今百姓孩子尸体在水里,还不给捞?” 这时,姚望指着上游河岸,插了句嘴:“那边来的就是孩子爹娘吗?” 牛卿之二人闻言侧头看去,有一群人向他们这边跑来,男女老少都有。 “确实是雇主,两家雇主都来了。” 李同仔细打量片刻后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又要挨骂了。” 挨骂,被年近半百的汉子说得理所当然,为了生活他当起捞尸人,也习惯了被人辱骂。 当家属们到来与之交谈后,也果不其然如李同所料。 孩子被捞起来的那家人感谢都未说完,就又向着自家娃儿尸体处跑去。 现场就只留下没有另一家雇主。 一位岣嵝老妇扯着李同衣服:“我乖孙儿呢?我乖孙儿呢?我乖孙儿呢?” 李同抿着厚厚的嘴唇,却只是摇头,嘴角的法令纹便显得很深很深。 深到岁月蹉跎在他脸上格外明显,深到雇主一家陷入绝望。 岣嵝老妇用尽全身力气拉扯李同的衣袖,泪眼婆娑,嘴巴不断翻动,却已经听不出她要表达什么。 孩子娘亲向着湍急河水奔去,没有停步迹象。 姚望眼疾手快,伸出右手将想要寻死的年轻妇人手臂抓住。 妇人下意识挣脱,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当他对上姚望眼眸时,又不知为何闭上嘴巴。 她的相公抓住机会扑了上来,从背后将之抱在怀中,姚望这才松开手掌。 汉子没有哭,只是板着个脸,嘴唇已经咬出鲜血,他刚才已经从李同那边得知孩子尸体位置,也知道为何没捞。 对于这片天地的百姓来说,不管是仙人还是神祇,都是高高在上,且需要顶礼膜拜不可冒犯的存在。 所以,汉子对李同说着理解,对自家娘子说着宽慰之言。 他是一家之主,这个时候谁都能倒下,但他不可以。 这条本来象征着生机的河岸边,姚望三人默不作声,气氛严肃。 妇人瘫坐在河岸,眼眸中的神色已经有些暗淡,汉子抱着她,轻声安慰。 就在这时, 有膝盖接触地面的声音响起,岣嵝老妇没了刚才的疯癫,她跪在地上,对着李同不断磕头。 “求求你救救我乖孙,李师傅麻烦你给河神谈谈,让他老人家通融通融,放了我家孙儿吧。” 说着这话,老妇又将脑袋撞击地面,河边泥土虽然柔软,但也不是脑袋可以磕碰的,疼自然是疼的,但老妇宁愿自己疼死,也想要会换自家孙儿。 她的话,点醒了瘫软妇人,不止是妇人,她的相公也是如此。 一家人就这么整整齐齐跪在地上,说着以香火换自家娃娃的话,说着以后日夜供奉河神的许诺。 但, 换来的只是李同一声叹息,他蹲下身想要将孩子家属扶起,但却无济于事。 妇人依旧喊着“救救我家孩子吧。”说着孩子往事陷入回忆之中“我孩子很乖的,他会说话时最先叫的就是我这个娘亲,那声音...” 女人是感性的,而男人则是理性的。 汉子双手在身上快速摸索,然后从内兜中,从袖子夹缝中掏出铜板、碎银还有一枚家传玉佩。 “李大哥都给你,这些都给你,如果不够我还可以再借一些,求求你了把我孩子捞起来吧。” “我......” 李同神色复杂,嘴巴抬了又闭,最后还是下了结论:“真不行,惹怒了河伯,我这养家糊口的饭碗就没了,抱歉。” 捞尸人坚定的话语就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汉子心口,“呜呜”声从其口中传出。 这位一家之主还是没抵过丧子之痛。 然后,在场众人就听到一道询问声。 “姚大侠,咱俩又不是捞尸人,不怕丢了饭碗,要不我们试试捞一下?” “可以。” ...... ...... 压陆河最深处到底有多深,凡人们都不知道,他们只知深不见底。 如果有人能够下潜到最深处,就可以看到那里的河床上,有着一座宫阙。 宫阙占地极广,红墙黄瓦,以三雕六绝的工匠手艺精心搭建而成,一颗颗夜明珠镶嵌在各处,尽显巍峨与神异。 这座建筑最前方有个牌坊,左右立柱分别上书:[一殿壮河山,巍巍圣德昭今古;河韵辉日月,赫赫神功祐庶黎]。 中间匾额则写着[压陆河河神府]。 这会宫阙之内似乎在宴请贵客,有钟鼓声袅绕,有还未化形的虾兵蟹将端着仙肴脚步匆匆。 他们端去的方向是正殿,仙音也是从那里发出的。 这会正殿之中,一群美人于中央跳舞,身姿婀娜灵活,每每有虾兵蟹将端盘路过,都会偷偷瞄上一眼。 不是因为美人们跳得多好,而是因为她们都没有穿衣服。 正殿主位只有两名中年男子,更准确的说是,一神一鬼! 一名男子散发着神祇气息的穿着紫袍,五官俊秀风度翩翩。 一身阴冷气息的穿着黑袍,脸庞消瘦,没有血色,再加上这会他满脸不悦,显得格外阴森。 “我说娄清江,你好歹是这么大一条河的河君,今年供奉怎么又拖欠呢” 阴森男子继续补充,“为了你每年能应对朝廷考核,我们暗幽鬼城派去做戏,而死去的水鬼可不少了,如果一直投资小于回报,鬼君可要生气了。” 河神娄清江听到“鬼君”二字,神色变得肃穆,放下酒杯立刻保证:“周厉兄放心,今年供奉的童男必不会少,也麻烦你这边给鬼君说句好话。” “噢?你确定能完成。“ “现在整条河域已经卷走童男二十多名,时间又要入夏,我到时候悄然涨潮,必然能筹齐百名童男献于君上。” “哼,但也要注意动静小点,若要引来朝廷注意,鬼君第一个杀你。” “一定一定。” 娄清江端起酒杯倒酒。 周厉完成此处催促任务也就收起难看表情,苍白的脸庞浮现一丝笑意,却显得更加惊悚。 他指着台下跳舞的凡人女子:“河神哪里搙来的这么多美人?” 娄清江也不藏捏:“朝廷管我们神祇鬼怪这么严苛,我又哪敢掳成人,这些女子都是婴儿时就弄来,一点点培养长大的。” 说到这,他见周厉眼眸发亮,瞬间懂得对方心思,一挥袖袍,豪迈说道:“厉兄尽管挑选。” “我全都要呢?” “嘶...那厉兄就全带走!” 娄清江咬着牙思索片刻后,再度做下决定。 对方虽然修为比自己还低一些,只是筑基后期修为,但其背后的暗幽鬼城可就不是这般简单了。 就娄清江所知,搭上鬼城这艘大船的神祇,也肯定不是一手之数。 神祇虽无寿命之忧,但修炼起来极度缓慢,要靠香火之力一点点堆积,而平日那点香火俸禄,想要突破修为往往都是以百年来计。 娄清江等不及,所以他另辟蹊径,而且这么多年的合作下来,事实证明自己当初决定没错。 鬼城每年都会派遣低阶水鬼来压陆河兴风作浪,然后被娄清江降服,上报朝廷后,他压陆河的评分一年比一年高。 “哈哈哈,我也不是那般贪婪之辈,随便挑选几个就行?” 周厉笑着,打断娄清江思绪。 这位江神也就跟着大笑,说着饮酒之言,格外豪迈。 他们聊天没有避讳舞女们,这些舞女这会一个个嘴唇颤抖,又不敢结束舞蹈,但有些脸上已经留下泪痕。 这一幕让周厉眼睛更亮,笑容也更加阴森,他就喜欢女子反抗的模样。 就在这时, 娄清江突然仰头望向河水某处,怒哼一声:“大胆!” 周厉看来,询问:“怎么了?” “没事,有两个不开眼的凡人居然敢夺我尸身!” 娄清江目光冰冷,向下方吩咐道:“鲶将军去将那两名凡人杀了,以儆效尤!” 大殿门口走入一位足足三米高,膀大腰圆的壮汉,汉子嘴角有两道胡须漂浮,听到“杀”字后,他的眼眸中充满嗜血光芒。 娄清江补充道:“注意动静小点。” “遵命!” 鲶将军抱拳,向殿外踏去。 周厉喝着酒询问:“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不用,我派去的这鲶鱼精看似粗鲁,实则心细无比,两个小小凡人,手到擒来。” 娄清江胸有成竹,“即便出现意外,鲶将军也是忠义之人,必不会出卖你我。” 第8章 捞尸 压陆河汇流处。 孩子尸体已经被捞起来了,家属们围着孩子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所有的辛酸所有的悲痛,都在见到尸体的那一刻,全部一涌而出,情绪上来让人几乎昏厥。 不过这也好,总比憋在心头,成为生活中的一根刺要好的多。 除此之外,还有个人躺着。 姚望没想到,拍着胸口说要帮忙捞尸的牛卿之居然是个旱鸭子。 孩子自然是姚望捞上来的,他假装没入水中,手指一钩尸体就上来了。 这会,秃头壮汉四仰八叉躺在河岸边,下水后就一顿扑腾,累得够呛,也心有余悸。 可即便都这样了,他还时不时嘚瑟道:“李叔,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姚大侠的武功,高着呢。” “是的,是的!” 李同守在姚望身后,年纪最大的他却一副晚辈模样,虚心请教水中技巧该如何如何。 姚望哪会知道,欲要随口敷衍,只是刚要开口,他目光便不着痕迹地向河中看了眼,然后说道:“我离开一下。” 牛卿之立马爬起:“你要去哪?” “处理些事情,你随李叔回去。” “我在这等你。” “不用,我会来找你。” 姚望说完,摆手离去,步伐很快。 牛卿之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先是感叹有轻功速度就是快,随后又抓着脑门疑惑道. “姚大侠不是本地人呀,他能去干嘛?” ...... ...... 河岸远处的灌木丛中,姚望转身隐去身形,便不再装那“大侠”。 他身形渐渐变淡,直至完全消失在灌木丛中,当姚望视线因为挪移重新变的清晰后,已经来到压陆河河底。 这个位置正是之前打捞尸体,三江汇流之处。 只是此时原本孩子尸体没了,多出的是个身材高大,足足三米高的精怪。 鲶将军手持一把比他还高的三叉戟,正抚摸着下巴,低声沉吟:“干嫩娘嘞,这河面咋个这么怪异。” 对方说的怪异,姚望自然知道是为什么,因为刚才这精怪想要冲出水面时,水面却被姚望以大法力封住。 如此高射炮打蚊子的做法,这修为低得可怜的精怪能突破就奇怪了。 思索片刻后,姚望一步来到鲶将军身前。 直至这时,这高大精怪才发现身前不知何时多出一人,他脚尖猛然踏地,身形倒飞数米,河床都被之踩踏下去。 “你是何人!” 鲶将军将三叉戟握住成进攻状态,目光凌然,只是眼底闪过的一丝慌乱暴露了他的心境。 虽然对方看起来像个凡人,但能在水中安然无恙,还能突然出现在身前,用屁股想都明白不是简单人物。 所以,他又赶忙抬出背后人物:“我乃压陆河河神旗下,鲶将军是也!” “河神?” 姚望呢喃,随后想到李同所言,便开口说道:“麻烦告诉河神一声,孩子尸体我带走了。” 说完这话,他便转身要走,如今心境,姚望并不想惹麻烦。 即便这个麻烦对他来说微不足道。 只是, 姚望的离去却让鲶将军以为对方怕了。 这也不奇怪,自家主子可是结丹境,且有希望跨入金丹境的大能者,在这方圆万里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而且他还知道自家主子背后是有靠山的,那位更是比天还大的大佬。 念及至此,勇气重新回到鲶将军体内。 他飞身上前,拦在对方行进路线上:“你这修士当真大胆!水中直立尸体归属河伯所有,这规矩都不知道就踏入压陆河地界?” 本来都要离去的姚望闻言,突然想到什么,转过头来:“我没记错的话,神祇只需香火之力,要孩子尸体干嘛?” “河神大人之事,你敢多问?” 鲶将军胡须摆动,竟震得水波滚动,河面已泛起惊涛骇浪。 要不是这高大精怪觉得自己可能打不赢,他才懒得废话半点。 而好巧不巧。 姚望也是这般想的,他也不喜欢废话。 所以,姚望动了。 他身形突然消失,当再出现时,已经来到鲶将军身前,然后就这么伸出手,向着比自己高大无数倍的精怪抓去。 鲶将军大惊,想要闪动,但发现身躯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缓慢人手越来越近。 直至,姚望食指点在鲶将军的眉心。 “现在可以说了吗?” “我不!......嗷——” 鲶将军还想逞强,但眉心瞬间传来刺痛,以及死亡的感觉。 一股浑浊液体从他双腿间蔓延,姚望皱眉,提着高大精怪瞬间远离。 这下亲身感受过什么叫挪移后,鲶将军彻底万念俱灰。 空间挪移?这是什么修为,只是筑基初期的鲶将军不懂。 他只知道如果不靠外力法宝,自己向往无数年的飞天遁地,是需要金丹境才能办到的。 金丹境,是他梦里才敢想的境界,在那个梦里即便放眼天下,他也是大人物。 自家河神被他踩在脚下,对方的美人被他霸占,只要达到金丹境这就都不是梦。 至于再高...... 鲶将军不敢想,也想不到。 压陆河河神说得没错,鲶将军确实胆大心细。 所以这时,这个精壮大汉已经猜到一丝可能,不敢与姚望对视,四肢已经开始发软。 但压陆河河神也说错一点,这鲶鱼精可一点都不忠诚。 根本不需要姚望多问,只是掐住脖子的手再度加力,鲶将军便已经肝胆欲裂,喊叫出声:“我说!我都说!求前辈饶我一命,小鱼也是奉命行事。” “说。”姚望松开手掌。 这位“忠诚”的鲶鱼精都不敢去检查脖颈伤势,厚厚的嘴皮翻动,三下五除二将知道的一切全盘托出。 话语中自然是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俨然一副受害者形象。 片刻功夫, 姚望听完所有,眼睛微微眯起,陷入沉思。 鲶将军哪敢逃跑,小心侍奉在左右,他以为这位前辈听到暗幽鬼城后在权衡利弊。 实则姚望则是在思考,要不要多管闲事。 毕竟上一世有句话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然后,他就想到了哭得几乎昏厥的一家人。 所以,姚望就觉得河伯有些让他厌烦了,包括那个什么暗幽鬼城。 “河神府邸在哪个方向?”他总算开口。 鲶将军赶忙指着东边,一点也不犹豫便将主子出卖。 姚望点头,身形消散。 “安全了?”鲶将军四下张望,想要伸手拍下胸口,顺一顺气。 然后, 他就觉得有些没对,水里怎么有血腥味?自己的手也好似不听使唤。 这个高大精怪下意识向下看去,入目是一具无头尸身。 好像是自己的。 第9章 发泄 压陆河河底。 一道身形速度飞快,其实已经不能说是飞了。 姚望周身河水自动避开,一步踏出就是千里之外。 并不是他挪移距离只有这么远,而是如今神识探察范围在这个距离感应最佳。 特意张开神识的情况下,千里之内哪怕是一粒砂砾,姚望也感知得清清楚楚。 这压陆河再长,能有几个千里?当姚望第三次挪移后,一栋华贵宫殿出现在神识之中。 他身形渐渐消散,再次出现已经站在宫殿牌坊前。 “是这里了。” 姚望抬头看眼牌坊匾额轻声说道,随后牌坊两边的上下对联也映入眼中。 看着[赫赫神功祐庶黎]几字,他是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 为何来到这个世界,地球的那一套还有呢? 很多位高权重之人分得清谁是黑道,谁是白道,却分不清何为黑白。 而百姓听到的一切,都是一个观点,不是事实; 看到的一切,是一个视角,不是真相。 往日种种,与这会看到的对联何曾相识。 所以姚望也知道自己为何会觉得这些文字碍眼。 地球的自己与大多数人一样,知道其中道理,却没能力改变。 那现在呢? “好像可以。” 姚望自问自答,他感觉自己抓到些关于人生意义的思绪,但一细想又有些模糊。 既然想不通,就先不想。 姚望摇摇头,心思只放在眼前,他手臂轻轻一挥,从左到右。 于是, 整个河神宫殿跟着颤抖,如同遇到地震,身前高大华贵的牌坊,从左到右依次倒塌。 “轰——” 巨物倾倒之声不绝于耳,当真是暗潮涌动。 ...... ...... 河神宫殿之内。 糜烂气味充斥整个大殿,一声声女子哀嚎与求饶声响彻宫阙,让已经退下的虾兵蟹将暗自抓耳捞腮。 大殿之中舞女不再跳舞,她们被法术编制的绳索吊挂在木梁下。 身穿黑袍的周厉此时身上鬼气滚滚,消瘦脸庞全是狰狞的兴奋。 “快叫!给老子叫大声点!” 周厉已是鬼怪之流,阴气极重早就没了那方面的能力,但越是这般,他的性子便越发变态。 这会周厉手持一副铁鞭,挥手甩动,鞭子在空中发出音爆声,而后落到舞女皮肉之上。 旋即响起的就是哀嚎声,与血肉蹦碎的血腥场面。 有舞女不甘受辱,咬着嘴唇不肯喊叫出声,迎来得便是更残暴地鞭打。 “哈哈哈!”周厉在笑,笑得格外癫狂。 而大殿正位上,一身紫袍气质卓绝的河神娄清江独自品着美酒,欣赏着眼前景象,神色从容不迫。 “去上游看看,为什么鲶将军还未回来。” 娄清江将酒水饮尽,突然想起什么,开口说道。 外边手下雄厚的嗓音回答:“是!” 只是,这道声音刚发出,就被一声巨响淹没。 随之而来的,还有整个宫殿的晃动。 周厉稳住身形,嘲讽道:“娄河神,你这河床这般不稳?” 娄清江没有回答,他眉头一点点皱起:“有些没对。” 说着这话时,这位河伯站起身来,神识扫荡自家宫殿,除了倒塌的牌坊外,什么都没发现。 周厉又是狠狠一鞭打在舞女身上,这一鞭没有留情,直接将女人身躯打成两半,吓得其他舞女尖叫不已。 “咚。” 周厉将鞭子扔在地上,面色重新恢复阴森模样:“牌坊塌了,好像是有些蹊跷。” “嗯。”娄清江点头,已经开始踱步,向着大殿外行去,周厉紧随其后。 大殿之内,便只剩舞女们尖叫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一鬼一神行径间,神色越来越严肃。 虽然除了那声巨响后,再也没有其他声音发出,但是他们神识中已然发现,外围的手下气息在逐渐消失。 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吞噬手下一般,吞噬得无声无息,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眸中看到郑重。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句话放在神仙之流依旧能用,只是需要将[妖]字换做[祸]。 于是,两人手腕翻转,各自手中出现一枚传信玉柬,将信息传递到朝廷以及暗幽鬼城。 玉柬化作流光消失在眼前后,娄清江二人才长舒出一口气。 与此同时,他俩听到一道脚步声。 “哒哒哒——” 脚步声不重,却让他们心脏都猛然一提。 因为,娄清江二人并未发现前方有任何生灵气息。 神识的探察,哪怕对方高出一阶也能查出,周厉是筑基后期,娄清江是结丹初期,所以如今这般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来人身怀屏蔽气息的秘宝,或是来人修为很高,最少......元婴。 这一想法生出,娄清江眼睛已经眯成一条缝,不断思考哪里得罪了这种级别的人物。 毕竟元婴两字,后边一般还跟着个词汇,老怪、大能。 这种地位的人物,根本不是他一个河神可以接触到的,元婴老怪即便去了京城,也足以挺着胸膛面见皇帝。 而周厉则是目光闪动,想着如何与娄清江撇清关系。 来者不善,来者很强,已是肉眼可见的形势。 与他俩相比,身后的手下精怪则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目露凶光。 将初生牛犊不怕虎演绎到了极致。 在河神一行人各怀鬼胎中,一道身形也出现在了众人眼中。 来人年纪不大,穿着粗麻衣裤,脚踩一双稻草编制的芒鞋,身形并不强壮,甚至有些瘦弱,黑色长发披肩,眼帘半阖面无表情,显得没精打采。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让河神与鬼修同时停住脚步,严阵以待。 老大不动,后边精怪自然也就停止走动,于是整个巍峨殿宇中只有鞋子踩踏地面的声音。 “压陆河河神娄清江见过前辈。” 待麻衣男子走近,娄清江率先躬身抱拳,态度极其谦卑,“不知前辈来此小庙有何指示。” “暗幽鬼城外门执事周厉参见前辈。” 周厉亦是行礼,他将暗幽鬼城四字念得极重,意图溢于言表。 可惜, 来人并没有产生任何情绪波动,嘴唇微抬,说出第一句话。 “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 第10章 当光芒照入黑暗 “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 姚望耷拉着眼眸开口说道。 他声音不大,但让对面之人都是一愣。 虾兵蟹将们眉头都快皱成一条,而领头两人则是一脸严肃。 娄清江再次拱手,将身段放得更低:“晚辈不知前辈是何意思,如若有何得罪之处还请明示。” 姚望眺望一眼大殿方向:“你没得罪我。” 娄清江:“那前辈这是......” 姚望没有回答,打了个响指,悬挂在大殿的女人们轻轻落于地面。 “前辈,如若没事晚辈就先走了,鬼君那边还等着我汇报事项。” 周厉插嘴,还欲借暗幽鬼城城主之名抽身离去,毕竟自家鬼君可是一位超级强者。 这个地位的人名号搬出来,元婴境再怎么也要给些面子吧。 而姚望也确实给面子,将注意力挪到鬼修身上。 周厉还准备再补充什么,却又听到一声响指声。 上一声响指发生了什么他不清楚,因为完全想不到姚望会去救那些凡人。 这声响指他也不清楚,因为响指声便是催命声。 随着一声“啪嗒”,筑基巅峰的周厉如同被人点下了“删除”键,整个人化作一颗颗黑色光点,被暗波一推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地间再也没有周厉这号人物,连神魂也未留下。 娄清江将整个过程看在眼中,眼眸中惊骇一闪而过,鬼君都惊不住对方吗?那自己该怎么办? 他思绪迅速翻涌,而后嘴皮翻动:“前辈杀得好!” 这位气质绝伦的河神以拳击掌,愤愤不平:“这暗幽鬼城之人欺我久矣,我这小河伯一直苦于无前辈这种仁善之辈相助!” 说完这话,他继续再次补充,说着自己这些年对于百姓,对于周边城市所做的丰功伟绩,当真是兢兢业业。 姚望就这么看着娄清江表演,对方行迹如何,鲶鱼精早就抖得七七八八,再加上大殿的裸女们,对方说得天花烂醉依旧无用。 更何况,姚望并不是多么仁善之辈,他只是单纯看这河伯不爽。 有些人面具戴久了,就会长到脸上。 再想揭下来,除非抽筋动骨扒皮。 想要劝人向善姚望不太会,但抽筋扒皮对于他来说倒是挺简单的。 “前辈,真的很感谢你。”娄清江深深鞠躬,结束了表演。 姚望不解:“为何你们这些身居高位之人,总是这般虚伪呢?” “啊?”娄清江表情惊讶,他以为自己已经说服这位其貌不扬的前辈。 姚望懒得去给这河神解释太多:“消散吧。” 话音落,一袭粗麻的男子来到紫衣河神面前,然后一手掏出。 速度太快,当后边虾兵蟹将反应过来时,姚望手上已经捏着一颗金丹雏形,这是结丹期的晶核。 而娄清江不敢置信地低着头,看着胸口处的血洞,嘴皮打颤:“你...你...你不讲规矩...杀害朝廷神祇...会上敕邪榜的...” “哦。” 姚望可不会与一位尸体讲道理。 更何况,他既不是这方世界的人,还是一名将死之人何须守啥规矩。 善恶自在他自己心中。 “杀不杀你们呢?” 姚望五指用力一捏手上晶核粉碎,随后他将目光看向剩余的虾兵蟹将。 这群筑基都没的小妖们全都吓傻了,直至他们看着自家河神重重倒在地上,金色的神祇之血流了满地。 “跑啊!” 有妖喊道,开始逃遁。 一石激起千层浪,平时有过作恶的妖怪做贼心虚也跟着跑路。 姚望没有阻拦,看了一会后,询问现场仅剩的十多名小妖:“还有要跑的吗?” “......” 剩下的妖怪没有离去,反而将武器扔下。 “感谢前辈除恶,我等加入河神府本想结束散修生涯,却被迫作恶,手上确实有人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们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姚望却没再看他们,嘴唇微抬:“落雷。” 言出法随,有雷霆降落,劈向那些逃跑之妖,一个不落。 小妖们连化形都未完全,如何抵挡得住雷霆之力,连挣扎都没有就化为飞灰。 “送这些女子回家。” 姚望留下这句话后,身形一点点消散。 磕头不停的妖兵们抬起头,环顾四周,而后有人露出释怀,有人露出欣慰,而更多的是叹息。 还未生出灵智时,都觉得修道好,踏上修行之路后,他们才知随时提到的那个“道”字,缥缈如天上星辰。 他们能做的只是追波逐流。 有一只虾精站起身:“都是苦命人,听前辈之言,送那些可怜女子回家吧。” 他的举动带动其他妖兵,河神宫殿仅存的十多人向着大殿行去。 只是接着,他们就遇到了麻烦。 这些女子都是婴儿期就被掳来,到底是哪家孩子谁人能知。 大殿中的裸女们如同被吓傻了一般,给她们衣物,一个个抱着衣物有些不知所措。 说出要带她们离去,也是一副茫然表情。 或许对于舞女们来说,跳舞取悦河神就是一辈子的命运,且她们早已认同这个命运。 如今突然听到不用过这样的日子了,她们非但没有喜悦神色,反而露出恐慌。 她们跑到虾兵面前,试图寻求强者的庇护,只是没有成功。 有舞女疯了,尖叫着挥舞着衣物,四处乱跑,有舞女怒骂前来拯救她们的妖兵。 当一束光照进黑暗里,那这束光就有罪。 虾精胡须摆动,眼神复杂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 又一道金色流光以雷霆之势落于大殿之中。 来人头戴翘纱帽翅的县官帽,身穿青色官袍,眸子中威严侧漏,让妖兵们胆战心惊。 虾精认出来人身份,是自己河伯的同僚,清禾城城隍爷,亦是一位结丹境强者。 “见过城隍老爷。”虾精拜服,其他妖兵得到提示,亦是赶忙纳拜。 城隍爷沉声问道:“娄河神的金身碎了,他怎么了?” “被杀了,一位强者突然降临河神府,将河神击杀。”虾精思索下后,还是如实相告,这事情对方要查不难,瞒不住的。 “嗯?谁杀的?“ “不认识。” “什么修为?” “不知道。” “那你们知道什么?” 城隍有些生气。 虾精回应:“与河神一起死的,还有暗幽鬼城的一位执事大人。” “嗯!?” 城隍目露精光,随后又恢复平静,他点头道:“我知道了,滥杀朝廷神祇,我会禀报上去。” “可是...”有妖兵想要提醒前辈是为民除害,却被同僚轻轻扯了下袍子。 城隍爷又道:“你们随我回清禾城绘制此人画像。” “城隍老爷您是要?”虾精询问。 城隍爷冷声回答:“胆敢滥杀朝廷重要神祇,按白玉京与朝廷的规矩,上赦邪榜!” ———————— ps:周二那天更新的章节,追读数据很重言,就麻烦各位了。 第11章 村中夜灯 离着清禾城近了后,村子也就多了起来。 辟邪村便是其中一座,村子里居民不多约莫十多家住户,全都是以捞尸为生。 久走夜路必遇鬼,越是与尸体接触久了,捞尸人们就越是害怕鬼怪之流,村名便是由此而来。 这会已是戌时。 夏夜,蚊子变多了,忙碌一天的村民吃过夜饭,来到村中大槐树下摇扇纳凉。 晚风踩着云朵,繁星满天,月光透过密叶缝隙洒在人们脸上。 男人说着荤话,妇人攀比着自己孩子。 而那些娃娃们则相互追赶,他们将自己幻想成一代大侠,手中的木棍便是宝剑,咿咿呀呀童声不绝于耳。 童年的一天一天,温暖而迟缓。 正像老棉鞋里边,毛茸茸里子塞满的月光。 他们追逐打闹,小孩一个不小心撞到了个人。 孩子说着对不起,闻着身前之人身上的清香,他昂起脖子。 入目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叔叔,叔叔此时也低头看着自己,小脑瓜子将村民都回忆了一遍,确认不认识后,娃娃连忙跑向同伴。 于是,不一会大人们便从自家娃儿口中得知,村中来了个外人。 辟邪村因为职业原因,平时与其他村落交际不多,又没在官道旁,有外人倒是个稀奇事。 当姚望走到槐树下时,大人们也将目光全部看来。 “这位小哥来我辟邪村所为何事?”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拄着拐杖上前询问。 姚望即答:“找人,李同。” 说着这话,他扫视了一下周围村民,并未看到李同身影。 “李同?”老人带着试探目光看向身后村民。 一位村民心领神会,朗声道:“今天李大哥确实带了个外乡人回家,说是他的恩公,这会不知在家忙啥呢。” 老人闻言这才放下警惕神色,指着远处一间亮着烛火的房间:“李同家就是那间。” “感谢。”姚望点头,却未急着过去,而是询问,“我能坐会吗?” 村民还是好客,确认不是坏人后,老人露出满是皱纹的笑容:“小哥莫嫌脏就行。” 姚望便找处没人的位置,盘腿而坐,一会看着月光,一会听着村民们聊着琐事。 更多的时候,还是将目光落在重新恢复嬉戏的孩子身上。 他在这些娃娃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童年。 姚望是在农村长大的,虽是现代人了,但小时候的农村晚上,也和这会的小村庄大差不差。 童年哭了很多次,因为游戏输了,因为被同伴孤立了,反正总有伤心的原因。 但此时想起,童年却是一生最美好的时光,可惜回不去了。 既然回不去,那就多看看别人的童年,吸食一点聊胜于无的精神鸦片。 姚望就这般看着,亦如他在玉京山上看雪一般,回忆总是容易让人出神。 当然,村民不是青山,人总会疲惫,也就坐了一会,天空便飘起细雨,村民们带着孩子各回各家。 小孩闭上眼睛,看见花看见梦,看见希望。 大人闭上眼睛,睡着了。 此方天下的百姓,发展水平与华夏唐朝差不多,蜡烛还算是奢侈品,村民除非遇到急事,大都不舍得去用。 槐树下少了生气,小村也陷入黑暗之中,除了最远处的那间小屋。 姚望又坐了会才站起身来,任由雨水打湿身子,向着李同家行去。 还未走到便听到屋子里传来的声音。 有牛卿之宛如雷鸣般的呼噜声,有李同夫妇轻言轻语的说话声。 “老李,你说俺家娃今年会不会回家呢?” “我咋知道。” “老李,你说俺家娃在清禾城讨生活过得好吗?听说他打工的客栈掌柜很抠门的。” “苦点背时,让他学捞尸他看不上,跑去城里当个小二,现在还没讨到媳妇。” “你个老顽固,可不准这么说我娃儿。” 从窗纸的影子上可以看出,一个妇人正抬手捏住汉子的耳朵。 “得嘞得嘞,快松手,这面再不和就干了。”李同自然拗不过自家娘子。 妇人闻言似乎也很着急,赶忙说道:“是是是,赶快和面吧,牛小兄弟虽说顺路,愿意帮忙捎些烧饼给娃儿,但咱也不能耽误别人时间,今晚得把馍馍赶出来。” 说话间,两道人影又忙碌起来。 姚望想了下后,还是没去敲门打扰,他找到附近一颗梧桐树,一跃来到树丫之上,就这么坐在上边,等待天明。 树下蟋蟀唧唧声不绝于耳,村中时不时传来犬吠与之附和,小屋外的烛火就没熄过,雨水顺着稻草屋檐,滴答滴答连成白线。 “老李,你和面劲大些,面粉松了烤出来不好吃。” 妇人似乎永远都是一副急急忙忙的模样,“我这边火生好了,娃儿爱吃酸菜馍馍,你去捞些酸菜来。” 屋内就又传出李同的脚步声,随后便是一声惊呼“糟了”。 “咋了?”妇人走动,她的影子也越拉越大。 “老酸菜吃完了。”李同回答。 随后,屋内便陷入寂静。 如此又过去许久,老旧木门被人从里边推开。 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从里边走出,妇人面容苍老且焦黄,这是被柴米油盐熏陶几十年后留下的痕迹。 她看了眼屋外的雨水,暗骂一句倒霉,却也一点都不犹豫,踩着水洼踏出屋子,淋着雨向着邻居家跑去。 姚望见状,眉头轻轻皱起,随后嘴唇微抬:“风吹云散。” 话音落,乌云被一阵狂风吹得七零八落,月亮重新露出皎洁的脸庞,绵绵细雨也随之消散。 雨后的小村,空气都比以往要清新许多。 全是黄泥砖砌成的村道中,一位妇人脚步匆匆,她感谢着老天开眼,同时敲响邻居家的院门。 “谁啊?” “我,隔壁刘姨,给娃娃做些酸菜烧饼。” “矶呀——” 木门被人打开,一个年轻女子探出头来,问道:“你家辉儿不是在清禾城吗?” “这不遇上要去清禾城的好心人嘛,让他帮忙带些过去。” “那感情好啊,辉儿去了大城,以后肯定比你家老李混得好。” “嘿嘿。” 听到夸自家娃儿,妇人只是傻笑。 不一会,她便捧着一把酸菜,如同十多年前,捧着还是婴儿的娃娃一般,神色格外珍重。 在这个平凡的小村,平凡的夜晚。 两位父母熬了个通宵,煮出了世上最美味的酸菜烧饼。 姚望将一切看在眼中,他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心安。 “真好。” 第12章 夏日蝉鸣 翌日,天空刚泛起一抹鱼肚白。 许是因为夜里降雨的原因,整个小村气质都变得更加清新脱俗。 村口处熬了一整夜的李同夫妇精气神虽然一般,但苍老的眸子里全是希望,他们眺望着远方。 清晨灰蒙蒙的雾气中,一壮一瘦两道背影踏在离村的泥泞小路上,渐行渐远。 “姚大侠,你啥时候回来的啊?” 牛卿之将包裹挪到胸前,这样比背在背后,更令他安心,尽管包裹里只有一些酸菜烧饼以及琐碎之物。 “昨晚回的。”姚望言简意赅,依旧是那幅没精打采的模样。 牛卿之早就习惯,开始讲述后续事情。 “姚大侠你不知道,那对遇难孩子的父母,将家底都掏出来当做报酬。” “嗯。” “当然,我和李同自然是没收的。” “挺好。” “不过此事过后,我愈发开始怀疑鬼神了,什么直立的尸体不能捞,瞎说。” “嗯。” “姚大侠......” 牛卿之滔滔不绝,姚望简单回应,两人距离清禾城越来越近。 行了一天后,他们总算离开乡间小道,草鞋踏在了官道上。 说是官道,实际也仅是能容纳一辆马车的夯土路。 夯土路两侧长着一株株千年梧桐,此时正逢植物最为茂盛的时分,梧桐叶子随着夏风摇曳,知了在叫着夏天。 路上的人也多了起来,从路人口中得知,这条路叫破土廊。 叫做这个名字,却是在嘲讽修路的官员贪财,将户部拨下修碎石路的钱,修成了夯土路,至于官名早就被百姓忘得一干二净。 牛卿之听得稀奇,不一会就与路人打成一片,将姚望落在一旁。 当然夏天不仅有蝉鸣,还有雨打,有雷声,有蛙声、鸟鸣。 继续前进,一路再也没遇到古怪之事,毕竟生活的节奏就是这般。 风风火火里的平平淡淡。 夏风走了十万八千里,从帝王门庭吹到百姓家中,漫天柳絮随风飘动。 姚望与牛卿之两人,就这么伴随着夏风柳絮,蝉鸣烈日,来到清禾城下。 城墙呈灰褐色,巍峨严肃,如连绵青山纵深极长,一名名百姓整齐有序,排着队列入城,姚望带着牛卿之亦在其中。 “这便是清禾城了,城里的灌汤包可谓一绝,姚大侠等会我带你去吃。” 行了这么久的路,牛卿之依旧喋喋不休,也不知他之前一个人行路,是如何忍住话痨的。 怕是真的雄心壮志说与山鬼听了。 “清禾城。” 姚望重复着这个名字,目力所及来到城墙最远处,暗自估量长度约莫有三十公里,足足比地球的古城大了三四倍。 这清禾城听牛卿之所言,还只能算做中等城池,连大型城池都不算,更别说帝都之流了。 烈日逐渐登高,时间也在排队中一点点流逝。 一刻钟后,姚望二人总算排到前列。 这会, 牛卿之从怀中掏出一封黄纸做的册子,册子上书[通关文牒]。 “姚大侠,你不会把通关文牒搞丢了吧?每个大城都需要登记盖章才能入城,不然就会被视作别国流民。” 牛卿之附耳小声说道,语气充满担忧。 “没事。”姚望回答。 “前边那个和尚,你入不入城?”守城士兵传来催促声。 有人催促后,牛卿之赶忙又问:“确认没事?” “放心。”姚望点头。 这时,后边也传来其他百姓的催促声,毕竟这大热天的,谁也不想在太阳下久站。 于是,牛卿之将通关文牒与两枚铜板同时递上,带着担忧的心情入了城。 他站在城内街道向着城门口望来,已经做好姚大侠进不去,他便也不进城的打算了。 结果,轮到姚望时,他的举动直接让牛卿之扯了扯嘴角。 “咚噹——” 硬物落在木头上的沉闷声响起。 一枚刻着山川与利剑的玉制令牌落在检查桌上,因为姚望抛得用力,这会还在上下摆动。 “能用吗?”姚望开口。 “这啥玩意?”后边百姓议论,“这是玉的吧,这年轻人不会想贿赂入城吧,让人不齿!” 守关士兵先是一愣,随后压低声音俯身说道:“这位公子,快收起来,我偷偷放你进城。” 说完这话,他递来意味深长的眼神,一副你懂的模样。 “?”姚望眉头轻轻一挑。 而守关士兵则将玉制令牌拿起,看着玉制令牌的表情,就像在看自己的宝物。 他摩挲几下,便恋恋不舍地准备将其归还。 只是, 守关士兵手刚递到一半,就看到了令牌另一边的几个大字。 “咚!” 又是一声闷响,却是士兵满脸惊恐跌坐在地,手上的令牌也没拿稳,掉在泥地之上。 “奶奶个腿,磨磨蹭蹭,这两人在干嘛啊?” 有个满脸横肉的百姓低声骂道,随后他的袖子被身后同伴扯了下。 “干嘛?”蛮横男子回头喝道。 同伴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指向地上令牌。 蛮横男子眉头皱起,将目光看向令牌,这会的令牌已经翻了个面,已然不是山川利剑的图案,而是三个文字。 ——[请剑山]。 “啥玩意,咋个听到有些眼熟?”他还未反应过来。 但士兵却反应及时,连滚带爬,坐姿变为跪姿:“无知凡人,叩见请剑山仙师,请仙师恕罪。” “叩见请剑山仙师。”纳拜之人越来越多。 这时蛮横男子也反应过来请剑山是啥。 之前清禾城在地底修建什么东西,就有几名仙师降临,虽只是瞬间便消失不见,但依旧有眼尖之人看到仙师服饰上刻着的文字。 那几个字与令牌文字如出一辙! 念及至此,蛮横男子膝盖一软直接趴在地上。 姚望将一切看在眼里,眉头紧锁,他不喜欢人们这般作为,这会让他觉得自己与其他人有隔阂。 便显得自己更加格格不入,更加不属于这方世界一般。 所以,姚望一句话都未说,捡起令牌,转身向着城中行去。 只是身后却又传来士兵的声音。 “启禀仙师,如果您是进去寻找师门长辈的话,可能要白跑一趟了。” 第13章 清禾城之变 清禾城分内城外城,内城住着达官显贵,外城则是商贩平民。 它隶属于扶风国,在国家地图上约莫处于东南角落。 虽只是中型府城,还离京都遥远,但清禾城人口并不比大型都城少上多少。 之所以会造成这个现象,完全是清禾城历史中,曾经出现过一位惊才绝艳的仙人。 这位仙人名叫清禾,她从凡人一路修行,成为一位即便在仙人中也首屈一指的存在。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更别说清禾仙子的故乡城池了。 慕名而来之人越来越多,有吟诗作对的公子,有想沾沾仙气的富家子弟,甚至连扶风国祖皇帝都亲自提笔,为城池重新赐名为清禾城。 时间临近午时, 清禾城中炊烟袅袅,烟火融入白云之中,忙碌的百姓偷得余生半日闲,捧着吃食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与之相比,内城最雄伟的一间府邸中,气氛却格外压抑。 “废物!” 怒吼从府邸议事厅中传出,下人侍女们行径间都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生怕触了知府大人的霉头。 屋外之人都这般害怕,更别说屋子里边的人。 议事厅中,几名穿着官服的男子,各自坐于议事桌四周。 清禾县知府王听禄身着朱红官袍,坐于主位,他袍子正中绣有一只云雁,意味着其正四品官职。 王听禄将一份联名状重重砸在议事桌上,发出沉闷声响。 其下府城官员互相交替眼神,最后没有一人开口。 压抑的气氛就这么僵持许久,王听禄才重重叹出一口浊气:“哎。” 其他官员早已熟知顶头上司性格,随着这叹声发出,他们便知道知府大人气已经消掉许多。 于是,就有人开口:“启禀王知府,针对近两年频繁发生的失踪案件,下官倒有些想法。” 王听禄揉着眉心:“说。” “下官发现这些失踪之人,不管岁数大小,男女老少,都有个特点。” “什么?” “根据打听,这些人皆是处子之身,未行过房事。” “嗯?!” 王听禄停止揉搓眉心,眼帘抬起,眸子中闪过一丝亮光,“你是说,人口失踪非凡间之力导致?” “大人英明。” “可...没有直接证据啊。” “知府大人先将这烫手山芋扔出去,保住你我这个才是关键。” 说着这话时,官员指着头上的那顶乌纱帽。 这起失踪案,已经两年时间,这段时间离随时都有百姓莫名消失。 即便失踪之人对于清禾城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但时间久后,还是引起京都那边的关注。 所以这会儿,在场几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有些话直说也无妨。 这个建议提出后,清禾城官职最大的几名官员齐齐沉默。 这次沉默却是在思考得失。 得,自然是能甩掉一个大麻烦。 失,也很简单,便是会得罪清禾城城隍。 扶风国的管理制度,与天下其他国家大差不差。 除开那座高高在上的白玉京外,便是朝廷颁发的律令最大。 其中对于各地城池的管辖,皆分凡、仙两道。 如这清禾城,凡间事务由知府及其下官员全权负责。 而涉及到仙妖鬼怪之事,便是当地城隍鬼差的责任。 所以, 只要将失踪事件与凡间切割开来,在坐几位高官也就高枕无忧。 这个决定很难,但火已烧到眉毛,死道友不死贫道谁都懂。 王听禄站起身来,沉声说道:“此事出了这间屋,大家都懂得如何去说吧。” “知府放心,自然晓得。”其他官员跟着起身回应。 “行,就这般定了,你们出去吧。” 王听禄摆摆手,官员们将凳子放好,轻手轻脚离开了议事厅。 偌大的房子中,只剩王听禄来回踱步的脚步声,他打好措辞,就要推门而出。 就在这时, 屋内有青烟飞扬,浓浓的香火气窜入鼻中。 王听禄鼻子动了动,转过身来,目光锁定青烟处,脸上瞬间露出和善表情:“仞城隍登门拜访,在下实在惶恐。” 青烟消散,头戴翘纱帽翅县官帽,身穿青色官袍的城隍显现身形。 他神色威严,说话丝毫不留情面:“惶恐?王知府说笑了,按朝廷官职我俩同辈,你没必要装模作样,将身段放这么低。” “哈哈。”王听禄尬笑出声,转移话题,“仞城隍所来何事?” “大事,两件。” 城隍爷手指比了个二,随后他又收回一根手指,直奔主题。 “第一件事,压陆河河神被邪修击杀,很可能这邪修就在清禾城附近,你协助我让衙役张贴好符箓阵旗,防患于未然。” 不给对方思考时间,仞城隍顿了顿继续说道:“第二件事,协助我等修建地底阵点的请剑山修士走了。” “什么!?” 王听禄直接喊出声来,第一件事还好,毕竟压陆河流过区域可不止他清禾城。 可第二件事,可就是关系到自身切实利益的事情了。 毕竟那地底阵点,可是凌驾于朝廷之上的白玉京,亲自下令修建。 这个动作非常大,不止是清禾城,其他人口众多的城池亦是在建,似乎白玉京要搞出一个极大的动作。 至于究竟欲意何为,王听禄自然没资格知道。 但他知道一件事,如果阵点没在规定时间建好,一切便都完了。 别说乌纱帽,连小命都必然保不住。 想到这,王听禄眼珠涌起血丝,赶忙询问:“第一件事好办,第二件事仞城隍有何指教?请剑山仙师为何突然离去?” “听说他们门派出现生死危机。” 仞城隍如实相告,并说出解决方案,“有人走,那就招人。” “招人?” “嗯,地底阵点其实就是搬运灵石,照猫画虎在灵石上刻画,又不是非得仙人来做,凡人亦可。” “但...这效率太慢了吧。”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 王听禄无言以对,也不犹豫直接同意:“要我怎么配合?” “张贴告示,招纳壮丁,要身手好点。” 仞城隍想了下后,又着重补充,“地底阴气重,选人选阳气重点的凡人,童子身最好。” “好!”王听禄点头。 城隍爷交代完事情,也不墨迹就要离去。 王听禄赶忙阻止:“仞城隍我这还有一事。” “何事?” “近几年城中不是经常有人口失踪嘛,我怀疑可能非人力所为。” “行,这案子我来负责,但我之前说的两事,关乎百姓安危,你可不要马虎!” 仞城隍沉声说道,随后青烟飘散,人已经消失在议事厅中。 只留王听禄呆在屋中,这位知府大人可是为了甩锅,准备了大量应对措辞。 结果这么简单就将烫手山芋抛出去了? 第14章 兮兮姑娘(周二求追读) 道人庭宇静,苔色连深竹。 清禾城内城最里处,有处竹林湖畔。 如若从空中俯瞰城中,翠竹林与碧绿湖畔互相承托,位于城墙一角,格外显眼,如同镶嵌在屋舍群中的翠绿珍珠。 此地之前时日都是冷冷清清,寥无人烟。 原因很简单,官府禁止,且是知府亲自下令,每日都有士兵把守。 也就今日,看守的士兵突然退去,竹林也重新对外开放。 闲着的老人得此消息,前来一探究竟,想要看下官府禁止期间,竹林里发生了什么。 只是乘兴而来败兴而返,竹林中除了在湖畔边上多出一栋小院外,与以前并无二样。 竹林小道上, 看热闹的百姓熙熙攘攘,一位老人指着小院说道:“这院子修建的倒是清幽,老李要不买来养老?” 唤作老李的富家翁摆摆手:“刚才去问了,院内没人,并且墙上有官府告示,不让进也不卖。” “那这两个年轻人在干嘛?”同伴又道。 在两位老人视野中,正有一壮一瘦两名男子敲响门扉。 小院门前。 牛卿之收回敲击木门的手,吐槽道:“奶奶个熊,那个看门士兵当真势利,看到令牌时卑躬屈膝,牛爷就只是说句自己不是仙人,他脸色变得比我娘还快。” “很正常。”姚望回应,“不过,每次听你提起家人,都不是好词语。” “实话实说罢了。” 牛卿之并不想聊家人,他换题一转,问道,“姚大侠,你确定请剑山的仙人还在这里?” 姚望点头应是。 之前他们在守城士兵那里听说,今早有几道流光从城中飞远,眼尖的百姓认出,离开之人正是请剑山的仙师。 起初牛卿之还不信,毕竟他们前脚才到,仙人后脚就走,这也太霉了吧,只是入城之后又在客栈打听,结果还真是如此。 当时,光头大汉双目无神,呢喃着仙缘又没了之言。 姚望无奈,只得敞开神识查探一番,为了牛卿之的仙缘,帮他“作弊”一二。 结果还真让姚望在这处竹林中,发现一道极其微弱的气息。 气息虽然强度不高,但传递出的功法属性却与给予令牌的女子如出一辙。 于是,便由姚望带路,二人又来到此处。 “不像有人啊。”牛卿之着急的很。 “来了。”姚望回答。 也是这时,小院木门被人打开一点,露出一条缝隙。 门缝间,有个小姑娘身形显现,姑娘约莫豆蔻之年,扎着丸子头,一双大眼亮晶晶的,她身着一身青色道袍,袍子上绣有[请剑山]三字。 “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熟悉气息。” 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向姚望看来,瓮声瓮气说道。 姚望点头,拿出令牌:“沈灵给的。” “是沈师叔给你们的?”小姑娘惊叫出声,赶忙将门缝开大几分,“请进请进。” 姚望点头,迈开步子,途中还敲了下因为太过激动,有些出神的光头壮汉。 伴随一道木头关闭的碰撞声,木门再次关闭。 半盏茶后。 小院之中。 两男一女坐于蒲团之上。 姚望打量着院子内部。 小院呈“品“字型排开,有三间房屋。 三间屋子中间是青石板铺成了院子,院子里除了一口水井外,几个蒲团外,便无其他东西了。 围墙也是青石砖错拼而成,至于屋子屋檐却又些看不清了。 清翠分节的高竹竿,挑着密密麻麻的竹叶,像一片绿云,跨过院墙几乎把整个院子屋檐都遮住。 一有微风袭来,翠竹就摇曳枝叶,发出轻轻的沙沙之声。 “兮兮仙子,大概就是这样了。” 牛卿之平复完心情后,总算将令牌的来龙去脉,以及此行目的介绍清楚。 这会光头汉子眼中全是期待,而名叫兮兮的小姑娘却捏着粉嫩下巴,陷入沉思。 又过去一小会, 兮兮才瘪着嘴摇头:“别叫我仙子啦,我也是个才入门没多久的外门弟子。” 说到这,小姑娘嘴瘪得更高了:“师兄师姐们都去支援师祖啦,我没权利收人,并且我连小火苗都唤不出来,还打不赢你呢。” “啊?” 牛卿之闻言,目光瞬间黯淡,找到请剑山的人了,但又咋个感觉还不如没找到。 姚望将一切看在眼里,摇摇头。 他最近行路也对此方社会有些了解了。 这个拥有神仙妖鬼的世界,看似国家有许多法律条框,但这些条框对于权贵约束极低。 朝廷律令下来,仿若只能约束普通人一般。 这一点,从入城时,士兵不知道姚望二人身份,就敢私下受贿,以及百姓见状也只是吐槽而非惊讶便能看出。 所以,光说治安方面,这方天下还不如华夏古代。 而现在,这个名叫兮兮的小姑娘,居然敢直接暴露自己实力,属实有些胆肥了。 也不知是纯粹单纯,还是不晓得一个可以俘虏的仙人,对于凡人诱惑力有多大。 “你家长辈几时回归?” 姚望接话,问出关键点。 兮兮听到这个问题,就更加伤心:“不知道...师兄们说此行危险,要许多时日,让我就在这等着...肯定嫌我是个累赘...” 得到答案,姚望转头又问:“牛兄你要等吗?” “......唉!” 牛卿之长叹一声,将心中烦躁全部吐出。 当他站起身时,脸上已经恢复大大咧咧的笑容:“等风来不如追风去,边等边找其他仙缘吧。” 姚望也不劝阻,心底已经开始思索以什么方式传授对方仙术。 对于这个一路行来,唯一能算作朋友的光头大汉,姚望不希望自己暴露身份后,他俩又回到那晚小庙的关系。 只是就在两人准备转身离去时, 兮兮捏着小拳头,有些紧张地小声询问:“你们不嫌弃的话...我来教你们?” 顿了顿,她或许是怕自己修为实在太低,没有可信度,便接着补充。 “别人跨入炼气期几次就成了,我可是尝试了好多次才成功,可有经验呢!” 说完这话,兮兮拍着胸脯,竟露出一丝得意神色。 “真的可以吗!”牛卿之才不管其他,已经转过身来,眼睛瞪得老大。 “嗯嗯,你们有沈师叔的令牌,是可以学些东西的。” 兮兮又指着小院的几间房屋,眼珠子乱转,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你们就住这里吧!” 第15章 竹林小院 竹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夕阳西下, 院外竹林披上了一层金辉,斑驳的光影与青翠的竹色相映成趣。 院内因为多出两人,也就不像以往那般冷清,兮兮姑娘脸上的笑容都愈发浓烈。 此时, 扎着马尾辫的姑娘指着正屋说道:“正屋刚好还剩三间卧房,我住了一间,你们就住其余两间吧。” 对于这个建议,姚望倒是没啥,但是牛卿之却抱着新买来的被褥,欲言又止。 直到兮兮回头催促,牛卿之才组织好语言:“兮兮仙子您嫁人了吗?” “啊?” 兮兮被突然的问题,问得脸庞泛起红晕,连姚望都跟着侧过头来。 “不是那个意思!” 牛卿之立马明白两人误会了,赶忙解释,“您这黄花大闺女的,和我们俩大老爷们住一栋不好吧,那个...东西厢房不还有两栋吗?” 说完,他指着院内左右两边的厢房。 兮兮眼珠子乱转,接着态度坚决:“不行,你们是沈师叔介绍来的,怎么能住厢房呢!” “可是...” “莫不是嫌弃与我同住屋檐?” “没有!没有!” “那不就是了,走吧~” 兮兮盛情得很,转身继续带路,牛卿之只得抱着被褥跟上。 也就只有姚望发现姑娘转身时,露出一副计谋得逞的表情,甚至还捏了捏拳头,似在为自己演技点赞。 三人行至正屋。 屋子内部皆是榫卯结构,虽未雕花走龙,但从木材隐隐散发的香味可以分析出,这房屋建设时的成本一点不低。 正屋布局很是传统,进门便是厅堂,厅堂两侧又各有四间耳房。 此时兮兮三人便在正屋厅堂之中。 厅堂并无什么家具,只放了几块蒲团,与一张八仙桌,桌上立着一个木质供牌。 牌子上书,[请剑山山主——白无锋]。 “将师叔的令牌给我下。” 兮兮摊开手掌。 姚望从怀中拿出令牌递了上去,姑娘接过后,面容肃穆将令牌放到供牌下方。 她又来回调整令牌位置,确认摆正后,才转过身来:“沈师叔虽给了令牌,但门派规定,你们只能算预备弟子,需要为宗门做出贡献才能获得功法。” 牛卿之胸脯拍得啪啪作响:“需要我们干啥?仙子尽管说!” “啊...这个问题我还没想过诶。” 兮兮露出为难神色,嘟囔:“原本沈师叔是想让你们来帮师兄们打下手的...但现在师兄们都走了...” 她这为难还真不是装的,嘟囔完就揉搓着下巴,淡淡的眉毛皱在一起。 牛卿之撺着衣角紧张不安。 等了好久, 姚望打破寂静:“如果为难就算了。” “不行!” “不为难!” 两声反对声同时发出的,前边是牛卿之说的,后面那句是兮兮说的。 且兮兮的声音比牛卿之还大,着急情绪可见一般。 “这样...我先教你们入门功法,但你俩要向山主发誓,日后等师兄或者师叔们回来,必须补齐贡献。” 姑娘义正言辞,说完还不放心,又补充道,“我们山主可厉害了,要敢违背誓言,桀桀桀...” 兮兮学着故事里老魔头的笑声,恐吓意味异常明显。 对于这个提议,牛卿之当然是一百个愿意,他见姚望没反应,偷偷扯了扯对方袖子。 “好。”姚望便轻轻点头。 “天快黑了。”兮兮望眼屋外,然后催促:“那就快来叩拜发誓吧!” 仙家机缘就在眼前,牛卿之着急的很,几步来到八仙桌前,却突然发现自己不懂仙家礼仪。 于是只得问道:“要怎么拜?” 兮兮时不时看眼外边天色,神色却比牛卿之还着急,闻言她立刻解释如何叩拜发誓。 此方世界叩拜之礼单数拜仙人,双数拜鬼神。 一拜师门,三拜令堂,九为极,拜九次就是祭天。 故此,只需要一拜一叩即可。 “千万不要拜成双数啦,会引来鬼怪的。”兮兮叮嘱道。 在她说话间,牛卿之动作迅速,已经完成一拜一叩,并摸着心脏位置,念叨白无锋之名,默默发誓。 按兮兮所言,山主法力高深,这般触心发誓山主便会感应,如若违背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故此,牛卿之态度不要太虔诚。 过了好一会,他重新站起身来,眼眸神采奕奕。 寻了这么多年的仙缘,终于被他牛卿之握住一个线头,虽还不算正式弟子,但已经是极好极好的了。 至于门派强不强,授业之人厉不厉害,汉子才不管这么多,哪个即将饿死之人,会去问包子是猪肉馅,还是牛肉馅的呢。 柳暗花明峰回路转,苍天不负有心人莫过于此。 这时,姚望也走到八仙桌前。 对于拜什么仙家门派,他自然是不感兴趣的,但也了解牛卿之性子。 如果这会自己不跟着学习“珍贵”仙术,这光头汉子肯定也不会学,用他的话就是有福得同享。 “心中默念山主名字就行。”兮兮在一旁提醒道。 姚望“嗯”了声,看眼牌位上的名字,心中默念白无锋之名,缓缓弯腰就欲鞠躬行礼。 只是还不等他完全将腰杆弯下,只是有个垂头的动作,大堂内就出现异变。 “咔嚓——” 一声木头碎裂的声音传入三人耳中。 随后便是兮兮的惊叫声:“救命啊!厉鬼来啦!山主都镇不住啦!” 这位刚入门的小修士脚步那叫一个快,话音还未落下,人已经跑入自己房间中躲了起来。 “咋了?”牛卿之蒙了,随后又看向八仙桌上,“我呔!真有鬼?!供牌裂了!” “?” 姚望抬起头,盯着供牌。 只见上一刻还完好无损的牌位,已经四分五裂,碎木落在桌上却是看着有些诡异。 这时,又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却是兮兮姑娘重新返回,她小脸煞白:“快去把正屋大门关上,然后躲到房间里去!” “仙家居住的地方咋会有恶鬼?!” 牛卿之也被气氛感染,仙师都这般怕了,他咋会不怕。 姚望来到正屋大门前,目光深邃望了眼院子中的水井后,才将木门轻轻关闭。 他现在是明白,为何兮兮姑娘会这般热情了。 第16章 请剑山、敕邪榜 与此同时。 距离清禾城极远的一处戈壁。 戈壁平日都是荒芜人烟,这会已经入夜,本应更加荒凉才对,但近些日子却非如此。 “砰——” “咚——” “噹——” 各种巨响不绝于耳,以声源为中心,方圆百里已经没有生灵胆敢靠近。 有一男一女悬浮于戈壁半空,他俩法术不断,砸向地面的一个防御光罩,巨响便是法术撞击光罩发出的。 每次撞击,光罩都如同泡沫一般荡漾开来,左摇右摆,仿若下一刻就会碎裂。 “呵呵呵——无锋老狗,就你这修为还敢接敕邪令,现在垂死挣扎的模样,真是令人好笑。” 女子捂嘴娇笑十分诱人,只可惜其身上的血腥味重得让人头皮发麻。 她的同伴,一位浑身黑气的独眼男子皱了皱眉,冷声开口:“姮姬别墨迹了,速战速决,小心白玉京发现。” “好的~听鬼将大人的。” 姮姬说着话,身上袍子悄然滑落,露出香肩,胸前山峦若隐若现,“你我都是敕邪榜末的可怜人,此事过后鬼将大人要不要去我洞府,偷得余生半日欢呀~” “没兴趣。” “鬼将大人威武是威武,却不解风情呢~” “你要再废话,我就回鬼城去了。” “小女子不说了,不说了~” 姮姬将袍子拉上,说起一个名字,一改轻佻神色,“麻烦代我向鬼君前辈问好,姮姬逃过此劫,必去暗幽鬼城拜访他老人家。” “我会一五一十回禀鬼君。” 独眼鬼将回应,然后不再多言,法术轰击地上光罩,攻击变得愈加爆裂。 光罩之内。 正有十余位修士,他们皆穿道袍,袍子上绣着[请剑山]三字。 这些修士每人身上都有伤势,特别是被他们围着的白发老人,更是七孔溢血,伤势极重。 “我带诸位接下敕邪令,结果不仅没能找到门派崛起的契机,反而让诸位身陷死地,我白无锋愧对诸位。” 名为白无锋的白发老人盯着岌岌可危的光罩,神色悲哀。 他身旁其他人纷纷开口安慰。 “山主,不必如此,谁也想不到姮姬居然能联系到暗幽鬼城。” “大不了一死,老夫也活够了,只是我们死后,请剑山却无撑得起场面的修士了。” “可怜山门中的晚辈了。” 被围困的修士说起门派晚辈,都是黯然神伤。 白无锋亦是如此,只是片刻他又露出一抹决然。 白发老人手掌晃动,有一枚玉玺出现在手中,这是存储着请剑山山门底蕴之物。 每个门派都有一个镇派之物,如朝廷的传国玉玺一般,被门派领袖所持,山主能将其作为法器使用,威力巨大。 此时,请剑山的镇派玉玺却黯淡无光,甚至有一道细小裂纹,这是之前与鬼将对拼造成的。 “诸位觉得下一代中,谁适合作为山主人选?” “山主是想趁最后时间立主?” “的确如此。” “我建议沈灵,她年纪轻轻便摸到结丹境门槛,给她时间成长必成大器。” “老夫附议。” “我也同意。” 一个个修士说话时身上气势股荡,他们要用最后的力量,将门派玉玺送回请剑山去。 白无锋也是这般,他忍着丹田疼痛,一颗布满裂纹的金丹旋转不停。 “垂死挣扎。” 外边又响起姮姬的声音,防御光罩已经淡如尘雾。 “山主,我们准备好了!”请剑山长老喊道。 “嗯,诸位下辈子再......嗯?等等!” 白无锋体内金丹已经来到最高速,眼看就要爆体激发最后潜能。 就在这时,却有异变发生。 他感觉到魂魄在颤抖,接着好像感应到有人在拜自己。 做为一个门派之主,这种感应其实非常常见,他也早就习以为常,有时还会神识转动,感应下是谁在向自己叩拜。 虽然感应很是模糊,但也能大概感知到叩拜之人的气息与修为。 只是这次, 身处危机之中的白无锋,并不想去感应是谁。 但这时,自己的感知居然不受控制,被不知哪处的供牌强行拖拽了注意力。 随后,他眼前视野一花,看到毕生难忘的场景。 白无锋悬浮在泛着玄奥符文的大海上,宛如一只蝼蚁。 他的视野中除了大海,就只有一物。 那是一位浑身泛着红色光芒,顶天立地的天人。 茫茫大海不过只有天人膝盖高度,此时这位白无锋不敢直视的人物,居然在......向他行礼! 宛如皇帝向一名九品芝麻官行礼,这又怎是那芝麻官能承受的? 白无锋心脏跳动愈加剧烈,他有种直觉,如果真让这天人一般的人物拜下去,自己会死! 念及至此, 白无锋哪敢犹豫,一口心血喷出,切断与那供牌的联系。 当他隐约听到一声木牌碎裂的声响后,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才渐渐消失。 视野重新恢复于防御光幕之中,耳边也同门焦急的询问声也跟着清晰。 “山主,怎么了?” “山主,刚才你身上有一股陌生气息,好可怕!” “山主......” 众人七嘴八舌,随后又被一个景象打断话语。 白无锋一脸震惊看着手中玉玺,原本黯淡的山门玉玺这会散发着璀璨光芒。 一缕缕威压从玉玺中席卷而出,骇人心魄。 “山门玉玺......恢复到了史无前例的最巅峰状态!” 白无锋喃喃自语,语气中全是不可置信。 上一次见到山门玉玺如此璀璨,还是他刚成为亲传弟子时,那时候白无锋还不是山主,那时候的请剑山还没有落败。 “山主这是怎么回事?”有位长老询问。 白无锋托着玉玺,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他大概明白山门玉玺为何如此状态了。 那位天人随意一拜,竟让自家门派玉玺气运来到饱和状态?! 这还是自己提前打断的结果....... 那人是谁?是什么修为?他为什么要拜我? 一系列问题在白无锋脑海中生成,又被他晃动脑袋压到心底。 因为这些问题现在都不重要,这会最重要的是,自己手持山门玉玺,好像可以拖住外边两人...... 那么,在场其他人就可以得救了! 想到这,一抹精光在白无锋眼眸中绽放,他感应下压榨金丹还能战斗的时长后,喝道。 “我待会出去迎敌,诸位速速离去!” 顿了顿这位山主又再次嘱咐。 “回去询问门派弟子,有哪位前辈刚才在祭拜我的牌位,一有发现按最高礼节接待。” 第17章 地底阴气 夜临了, 不知哪颗竹上的虫子,突然拖长调子叫了一声。 明明是热情的盛夏,却像仲春的一场惊蛰。 屋外皎月入云,小院竹影婆娑,屋内烛影摇曳,气氛惊悚。 “咚咚——” 大堂的屋顶青瓦发出异响,宛若有什么东西在屋檐上行走。 “完了完了!厉鬼又来了,不是说你们男子阳气重吗?怎么没用啊!” 兮兮语气带着哭意,她捧着碎裂成几块的山主牌位,以求换得些许安全感。 但显然是徒劳的,头顶青瓦每每响动,姑娘哭意就浓郁几分。 屋内牛卿之来回踱步,经历过小庙与捞尸事情后,他本来都不怕鬼的,但被兮兮情绪感染,也是害怕的要紧,时不时就看眼青瓦,生怕什么东西掉下来。 “头顶是风吹动竹子,竹干压在瓦片上的声音。” 姚望出声提醒。 他是猜到兮兮为何这般热情相邀了,沈灵的令牌都是次要的,主要还是姑娘一个人住怕鬼。 就像她话中所说,想要利用姚望二人身上的阳气,压一压鬼怪之流。 结果倒好,鬼怪没压到,兮兮心中最能提供安全感的山主牌位直接碎了。 “竹子?”牛卿之说道,然后又安静听下屋顶动静。 这次有了脑补方向后,倒也将“踩踏”声与竹打瓦片的声音重合。 有了答案,牛卿之拍拍胸脯,呼出一口气:“吓我一跳,还是姚大侠你胆子大,心思细。” 只是他的话,兮兮一点也不认同:“不是的,真有鬼,师兄他们离去后,院子晚上就特别冷,要不是怕师兄他们回来找不到我,我早跑了!” 牛卿之闻言摸摸臂膀温度,刚轻松的表情再度变为紧张:“兮兮仙子啷个办?” “我之前都是进被窝躲着的......” 兮兮眼眶中泪水打转,双手揪着衣领,比牛卿之好不到哪去。 “......” 牛卿之张了张嘴,还是选择不再询问,他也是看出来了,兮兮这位“仙人”根本靠不住。 所以光头汉子又将目光看向姚望,“姚大侠你有没办法。” “应该没啥事,洗洗睡吧。”姚望回答。 “???” 牛卿之有种队友很坑的感觉,这能睡得着啊? 娘的,还得靠自己。 他皱着眉头思考起各种民间解决方案,比如之前玉京山干过的吃土。 一番权衡,牛卿之说道:“我家那边有喊惊魂的习俗,听说鬼这玩意怕米,要不然我们撒点米?” “可是米在厨房啊,我不敢出去。”兮兮脑袋晃悠的像拨浪鼓。 “啊这...” 牛卿之透过门纸看向外边小院,面露挣扎,最后咬牙道:“你们等我下!” 结果,他才刚迈开步子,就看到姚大侠将房门打开。 “我去吧。” 姚望直接走出,将房门关闭。 “厨房在进门左手边!”兮兮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嗯。” 姚望回应,他看着月下小院。 小院与白天无二,院子大门紧闭,院内青砖地上除了水井与蒲团并无二物,翠竹弯下枝干从围墙外垂入,随风摇曳。 这本是一片宁静的夜景,除了阴气极重。 “好重的阴气。” 姚望呢喃。 其实对于鬼这种事物,正常情况下他也是有些害怕的。 就如同人害怕毛虫,这与修为无关,纯粹就是觉得渗人。 只是如今,身上还有天劫等候,这便导致上一世害怕的鬼怪,姚望这会也就觉得无所谓了。 生命正在倒计时,便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连恐惧情绪都变得麻木。 因此,他不会在清禾城多待,等牛卿之踏入仙门后,就悄然离去。 然后孜然一身看遍红尘,走过千山万水,最后安安静静死去,正如他来到这片天地时那样。 而现在要做的就是,送佛送到西。 脚步迈出,姚望向小院走去,那个方向并不是厨房。 而是,一口水井。 他走到水井边上,低头俯瞰,水井很深,井水在月光下潺潺浮动。 所有的阴气,便来自这里。 姚望眼眸中法光流转,视线越过井水,来到井的最深处,接着继续穿透湿润的泥土,他看到了一处地底空间。 空间有些像溶洞,但极其宽敞,“溶洞”的地面一直有阴气冒出。 “这不是鬼气,而是地底阴气。” 姚望暗自低语,随后又补充道,“不是单纯的地之阴气,还有浓浓的死气。” 若将天地看成骨骼,阴阳五行便是附着在骨骼上的经脉。 大地自然也就有阴阳,如戈壁地面便属阳,沼泽地面属阴。 这是常识,不止是仙人,连凡人也都学过这方面的知识,姚望虽然见识不多,却也知晓。 但也就如此了。 至于为何地底阴气中会有死气,他不清楚,也懒得去多想。 自己的目的,只是让阴气不再蔓延至小院即可。 “封。” 姚望手指点出,体内法力激荡而出,附着在井底泥土之上。 极其简单的办法,但因为渡劫境的修为加持,便比什么大阵都好用。 立竿见影。 随着法力附着而上,整个小院温度骤然上升,让人不适的感觉也随之消失不见。 风恬月朗。 天空的云朵也适时挪动脚步,一轮弯月挂在夜空。 小院夜风拂过,拂过竹林,将院子中的布衣男子吹得黑发乱飞。 姚望再看眼井底后,转身回到正屋。 推开大门后,便见到紧张不安的两人。 “姚大侠快把房门关上!” 牛卿之提醒,只是他愣了下又说,“咦,外边风吹进来还挺暖和的。” 兮兮也是闭上眼感受片刻:“那阴森的感觉还真在减少诶~” “姚大侠,你撒了米啦?”牛卿之问道。 姚望点点头,敷衍道:“效果看来不错。” “我就说吧,老百姓传下来的智慧还是有些用的。” 得到确认后,牛卿之笑得合不拢嘴。 “好耶!” 兮兮高兴到蹦脚,接着开始夸赞两人厉害,情绪价值给得很足。 既然没了鬼怪,年纪不大的姑娘重新恢复活泼模样。 她蹦蹦跳跳跑入耳房,过了会又快步返回。 在其手上,正拿着一本兽皮古书。 “呐,这是《五行培元功》你俩先熟悉下,我明天教你们如何修炼。” 第18章 火球术 一夜无梦。 翌日,天空泛起一抹鱼肚白。 昨夜受过惊吓后,牛卿之睡得香甜,便也就早早起床。 起这么早,最主要原因还是有件事情未做。 那便是帮李同夫妇捎些酸菜烧饼给他孩子。 他们孩子名叫李平安,这个世界的百姓取名与地球古时差不多。 老百姓们总是爱跟平安富贵,忠义钱财较劲。 平平凡凡的名字,却也体现着父母们深深的寄托,即便为人父母的百姓并无太多文化。 李平安在城中闹市的一家酒楼打杂,用李同话说就是,赚得少还累得像条牛。 但,不气盛还叫年轻人吗。 孩子想去大城打拼出一片天地,李同夫妇嘴上虽在抱怨,却也暗暗全力自持。 牛卿之背着装满烧饼的包裹走出卧房,以为自己已是最早那个了,却发现姚望与兮兮已在院中,一副睡醒很久的样子。 姚望依在墙边,耷拉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兮兮正闭目盘膝打坐,她周身一寸的空气隐约有些模糊扭曲。 “姚师弟,兮兮师姐这是?” 牛卿之走到姚望身边询问。 改口后的称呼是昨晚兮兮提出的,虽然两人都还未算请剑山弟子,但也算半个同门了。 既然如此,就得按仙家规矩,晚入门修为低的是师弟。 兮兮昨晚说着这话时,眼眸中神采奕奕,也不知是真有规矩需要更改称呼,还是她想别人叫自己师姐。 总之,几人称呼被兮兮坚定更改。 牛卿之年纪大些,姚望一句话都未说,便莫名其妙成了最小的师弟。 “吐纳,一日之计在于晨,每日早起吐纳事半功倍。” 姚望开口解释,说着这话时,他神色中有一丝苦涩一闪而过。 穿越后,他最熟悉的事情就是修炼。 没日没夜修炼了三百年,却看不到一丝希望。 所以,如今最讨厌的事情也是修炼。 “这便是修行呀?” 牛卿之盯着兮兮,想要看出个所以然来,却一无所获。 姚望将兽皮书籍递出:“书中的修行常识我看完了,挺有用,你决心踏上修行之路,这书中的知识需仔细阅读。” “这么快?”牛卿之惊讶,却也快速接过书籍,视若珍宝。 虽然眼中透露着急迫,但他并未立即翻阅,而是将之郑重收入怀中:“还得去城中把烧饼送了,天气炎热怕馊了。” “行,兮兮...师姐上午修行,下午讲课,你早些赶回。” “姚师弟不去吗?” “我就不去了。” 姚望回应。 牛卿之也不再多劝,提提肩上包裹,“要不要给你带些早餐回来?” 姚望本要拒绝,却突然回忆起上一世吃的灌汤包,便又改口:“可以,麻烦牛师兄了。” 而后,牛卿之便放缓脚步,轻轻绕开兮兮身边,打开扉门渐行渐远。 姚望收回眺望目光,又将视线看向院内打坐的姑娘,轻声开口:“日月交替生契机,此契机附着浓郁阴阳道韵,晨曦之气便由此诞生,此气虽精纯却也格外脆弱,吸纳不可用力过猛。” “嗯?”兮兮耳朵微动,淡淡的眉毛微皱,似在分析对错。 片刻后,她猛然抬起眼帘,小嘴微张:“姚师弟这话你哪听的?” “随口说说。”姚望回答,然后迈步向院外离去。 兮兮转过头,看着那并不强壮的背影,眸子中满是惊讶。 这由不得她这般情绪,对于晨曦吐纳,师门或是修仙界都有过深入研究。 但直至如今,对于为何晨曦的灵气这般精纯,且容易吸收,修士们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就如同日月更替,人们早就研究出对应日月的时辰,却不知天地为何有日月,日月又为何这般准时。 关于晨曦吐纳,门派长辈也都有教导,却说得玄之又玄,完全无法理解。 而刚才,一个凡人,随口之言居然让兮兮觉得如获至理。 咋个回事? 兮兮觉得小脑瓜有些不够用,不过旋即就被心中感悟覆盖:“尝试一下?” 说着这话,她已然闭上眼眸,调整吸纳呼吸。 又过去片刻,她再度睁眼,感受下体内增加的灵气,直接跳了起来:“哇!真的有用!” “不行不行,兮兮你不能骄傲,珍惜时间快快修炼,好早点帮到师兄们。” 兮兮捏紧拳头为自己打气,接着再度盘膝而坐,闭目吐纳。 小院外。 姚望坐于竹林湖畔。 湖畔并不大,也就三四亩大小。 柔和晨光穿破黑夜打在湖面,湖面又映衬着翠竹,平静祥和。 一片竹叶摇摆而落,它被风刮得来回飘飞,似在挣扎,只是最后结局依旧是落于湖面,时间久后就会沉入湖中,没有人一颗竹子再记得它。 姚望盯着湖面上的竹叶,仿若在看自己。 看了会后,他又开始回忆兽皮书籍的内容。 之前姚望对牛卿之所说之言并非乱说,许多修行常识确实很有用。 书籍是专门为修仙小白准备的,前边几页全是基础知识的科普,后边是吐纳术以及搭配吐纳术的弱小法决。 这书籍对于稍微懂点修行的人来说,完全无用,上边记载的功法连杀鸡都费劲。 但姚望还是看完。 他本身就缺乏对基础知识的了解,原本纳戒中收藏的也全是顶尖术法。 故此, 这本请剑山打发外门弟子用的书籍,却让姚望却觉收获颇丰。 他明白了境界的划分。 练气、筑基、结丹、金丹、元婴... 再之后书上就没有记载了,但结合之前了解到的信息,应该是有合体境、大乘境的,至于中间是否还有其他境界,姚望还不清楚。 修士还分为佛道儒三大流派,除了这三个流派,就是一些旁门左道,书中将这些旁门称为断头路,走不远。 而这三个流派执牛耳者,三分天下,各自监管自家疆域,与疆域中的国家相辅相成。 如今姚望身处的清禾城,便属于道家白玉京监管。 “一座天下,势力关系不错综复杂才有鬼了。” 姚望摇头说道,旋即就将之抛到脑后。 什么白玉京,什么佛道儒,关自己屁事。 想到这,姚望又回忆起书籍最后记载的一门小术法, ——火球术。 “火球术习自精通可重伤凡人,也不知我用出来是何光景。” 第19章 竹中老事 寥寥几枝,已成旧事。 在姚望看来岁月是个很讨厌的家伙。 当你对生活报以积极,时间就走的飞快,一晃眼便是日升月落。 但当你开始对生活产生厌倦,无所事事时,时间又慢得像只蜗牛。 慢到姚望能看清每片竹叶落下的轨迹。 距离搬到小院生活,已经过去七日。 自那日来湖畔闲坐,姚望便喜欢上了这种宁静致远的感觉。 他能盯着一片竹叶在湖面飘荡。 能找到一只蚂蚁后,便一直注视它,看它忙碌的一天。 竹林对外开放后,时不时便会有老人来这纳凉。 百姓聚居区离竹林的距离,哪怕是对腿脚麻利的年轻人来说,也并不算近了,但老人们总是能顶着稀疏苍发,一瘸一拐来到林间,找块平地,一坐就是一天。 老人们或拿着竹杆垂钓,或带来棋谱下棋,每每对弈到关键点时,围观之人的嚷嚷声便会高涨。 他们仿若忘记自己已不再年少,话语还是年少那般轻狂。 辛辛苦苦一辈子,如今来时,能短暂捡起少年与爱,拾回鲜衣怒马却是极好。 最少,姚望很是羡慕。 当然这些老人中,也有喜爱安静之人,这些人都有自己专属位置,也是来得最早的那批。 天还微微亮,睡不着的老人们就来到竹林,找到昨日自己坐过的地方,就这么看着周围一切,倒是与姚望有些相像了。 或许是他的年龄实在有些突兀,这中途有老人过来交谈,问些家住哪啊,为何每日在这虚度光阴等问题。 姚望回答言简意赅,听不出个所以然来,老人们却也不恼,自顾自说着自己的故事。 对老人来说,只是需要一个能听他们说话的人就行。 老人将自己的故事分享出来,或许就能多一个人记住自己,他们存活的痕迹便会更久更久。 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姚望这个安静的小伙子,便成为最好的倾诉对象。 一来二去,他也记住了每位老人的生平事迹,故事都很精彩,谁的人生不能成书呢? 当然,也从老人们口中听到许多城中消息。 比如最近时日的两件大事。 这一是知府大人亲自下令,招收青壮,酬劳给得那叫一个丰厚,不过要求也是挺高,需将百斤强弓拉成满月,这力气可不是一般壮年能够有的。 官府似乎也考虑到这点,后边又备注一条,[如若未行房事,还保留纯阳之身,亦可放宽要求]。 如此一来,可是气煞许多偷偷去过青楼的男子。 第二件事,便与人无关,是那天象。 说是前些天,许多百姓看到天空有一颗硕大的火球划破天空,即便离着老远,清禾城空气也都跟着变得灼热。 流言总会越传越神,传到竹畔老人们口中,火球已经变成太阳,说是太阳差点掉下来。 听得一旁的姚望扯了扯嘴角。 火球自然是他照成的,那日心血来潮便想试试火球术如何,结果明明是照着施法,却招来天火。 天火刚有坠落迹象,便被他一抬手又扇了回去。 自己会的法术还是动静太大。 所以最近,姚望除开下午跟着牛卿之听兮兮讲课外,其余发呆之余,都在脑洞构思如何将火球术简化。 这会正当他入神之时, 有位瘸腿老人一瘸一拐走了过来,哪怕是老年身材缩水,看着依旧很是高大。 “小姚,老头我知道你爱喝酒,给你带了些好酒,来试试。” 瘸腿老人音色沙哑,音量却是不小,隔着老远就举起一壶酒瓶在那喊道。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林中其他老人打趣。 “陈老头,你家孙儿不是不让你喝酒吗?最近哪来的这么多好酒。” “不会是哪家寡妇家里偷的吧!” “此言有理,我看像!” 大家七嘴八舌,陈老头哪肯输了气势,立刻回骂:“放你娘个腿,老子光明正大从家里拿出来的。” 他来到姚望面前,豪迈地将酒壶递来:“我家孙子被官府选上咯,这下可没人管我咯!” 姚望接过酒水还未说话,林中其他人就响起哗然声:“官府选上?是最新的那个告示?” “有些眼力劲!” 陈老头晃悠着脑袋,得意的很,“我看这下,谁笑我家乖孙四肢发达讨不到媳妇。” “大好事啊老陈,听说官府报酬开得丰厚,一年就是黄金十两,够家里四五年的开支了。” 说到正事,老人们也不再打趣,围了上来七嘴八舌提着建议。 陈老头成了焦点很是受用,便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岂止这些。” “还有什么报酬?” “听娃儿说,如果表现的好,还能得到仙家灵石和仙人功法呢!”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陈老头昂起头,如一只胜利的公鸡。 只是,这时他周围人群已经散去,老头们棋都不下了,急匆匆向着家中赶去,劝说自家孙儿去参加选拔。 朝廷有修仙功法归监天司掌管,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只是之前朝廷都藏着捏着,现在抠门的老虎总算愿意松口,谁都想薅这块羊毛。 也是此时, 一光头大汉火急火燎跑了过来。 牛卿之跑得飞快,到了近前呼吸都因为剧烈运动显得急促。 “姚师弟,我知道李平安去哪了。” “慢点说。” 姚望提醒对方别急。 七日前,牛卿之一早便去了城中,找到李平安的客栈,就要送烧饼。 结果掌柜却说李平安请辞了,牛卿之不信等上足足一天,才无功而返。 “李平安被城主府选上了!” 光头汉子缓过气来,几日的调养吐纳,虽未练出法力,倒也有些微弱作用。 “嗯。”姚望回应。 “???”牛卿之赶忙又道,“姚师弟我们也去卅。” 姚望不解:“烧饼都馊了,现在送去也来不及了吧。” “不是这个!”牛卿之两双手臂都在晃动,“我是说,去参加城主府考核,过了考核就有仙家灵石!” “懂了。” 姚望点头。 灵石对他没用,但是这几日熟悉低阶修士修炼后,他也明白这玩意的作用。 就拿牛卿之现在状态来说,他虽懂得如何他吐纳了,但身体却根本做不到书上所说的状态,吸纳灵气十分费劲。 按兮兮的意思,就是需要灵石辅助第一次吐纳,熟悉灵气存在,借此正式踏上修行路。 可惜,一颗灵石就难倒了英雄汉。 如今兮兮自己身上都没灵石,哪还有多的给牛卿之。 所以这会有解决办法,光头汉子怎会不激动。 他仿若已经看到灵石在向自己招手。 “我刚才询问过兮兮师姐了,她说没问题,而且她还说负责修建阵法的城隍,可是个大好人。” 第20章 对待生命,可以大胆点 清禾城,古街一隅,商贩云集,车水马龙。 “卖包子喽~好吃的肉包子喽~” “上等蚕布,客官来看一看!” “烧饼,刚出炉的烧饼~” 各式各样的摊位一个挨着一个,叫卖声在闹市两侧此起彼伏。 此时正是市集最热闹之时,街巷之中人潮汹涌,百姓摩肩接踵。 若是仔细留意,便可看出,人们大都脚步匆匆,且向着一个方向行去,看着不像赶集,反而更像赶路。 “姚师弟,过了前边市集就是选拔处了,你真不参加吗?” “不了。” “那好吧。” 人潮之中,从竹林小院赶来的二人并肩向考核处走去。 姚望侧头看眼光头汉子,对方的回答略微有些出乎所料。 按这家伙的性子,应该是非要拉着自己同去才对。 不过也好,也懒得再想借口。 两人之后便没再说话,跟着人群行了一炷香后,总算穿过街市来到一处广场前。 此时广场已被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围个水泄不通,熙熙攘攘的交谈声传入耳朵,却都是在说灵石、仙法之类的话题。 这个时代即便没有手机电视,消息传得也一点也不慢。 “麻烦让让,麻烦让让,我是进去参加考核的。” 牛卿之扒拉着人群,向里边挤去,姚望默默跟在身后。 有人被挤,转头正欲说些狠话,却看到身后光头汉子高大身躯,赶忙让开身形,同时安抚自己内心,识时务者为俊杰,自己便是那俊杰了。 当然,并不是全部百姓都是来看热闹的,当牛卿之越挤越里头,喊出考核身份后,姚望耳朵微动,听到两个姑娘的议论声。 “又一个考核的,这汉子牛高马大的,倒是与翠姐很是般配呢~” “瞎说什么!” 一个虎背熊腰的姑娘娇羞回应。 不过她的眼神却死死盯着光头汉子,片刻后才说:“先看看他考核时,是不是童子身再说。” 姚望闻言,不再继续多听。 原来却是考核要求有童子之身这一项,就吸引许多姑娘前来考察未来相公了。 这民风倒是比地球古时要开放些许。 牛卿之自然是没听到这些,他仗着身体强壮,倒也没用多久就来到一名登记官员身前。 师爷模样官员头都不抬,询问道:“名字。” “牛卿之。” “户籍。” “大晋国,京安城。” “嗯?不是扶风国人?” 登记官员总算抬起头,他面色有些惊讶,“是天下十国之一的那个大晋?” “先生见识深厚。”牛卿之一记马屁拍去,却是害怕对方只收本国之人。 还好官员并未多说啥,又问下年龄后,就指着广场正中:“去那里,先测试是否是童子身,再排队拉弓,百斤木弓拉成满月就算通过。” “听说成绩优异还可获得灵石?” “又是一个心比太高的。” 官员不屑的撇撇嘴,“拉满三百斤木弓就能当小队长。” “感谢感谢。” 牛卿之拱手,又是一番填写契令。 半盏茶后。 牛卿之将所有资料填完,小跑而回。 在这一霎,姚望察觉到一向笑兮兮的光头汉子神色有些复杂。 “怎么了?”姚望询问。 牛卿之欲言又止,好一会才又裂开大嘴:“哈哈——也没啥,就是想问下,姚师弟是不是在清禾城呆不了多久。” 姚望坦诚:“是的,待你通过考核,我便会离去。” “去哪?” “到处走走。” “还能再见吗?” “......” 姚望这次没有回答。 “下一位考核者,牛卿之!”广场中有名士兵拿着名单催促。 “在呢!麻烦等下!” 牛卿之挥手大喊,随后看向姚望,“姚师弟...对待生命你可以大胆点,人死卵朝天,找到喜欢的事情,干他丫的。” “嗯?” 姚望眉头挑起,只是还不等他说什么,牛卿之已经向广场中央跑去。 一边跑光头汉子一边叫嚷:“有缘再见,有缘再见!” “再见。” 姚望看着那壮硕背影,轻声回答。 牛卿力量如何,姚望自然知道,三百斤巨弓对于这家伙来说有些难,却也不是办不到。 之后广场上的发展,也确实如他所料。 广场放着两张木桌,一张放着强弓,一张上边放着一盆蕨类植物,植物身上时不时有光点闪烁,很是不凡。 牛卿之先来到放着植物的桌前,在士兵的指示下,将手掌放在植物上方。 这棵蕨类植物随即就不再卷缩,枝干延伸触碰牛卿之的手心。 士兵见状喊道:“牛卿之,童子之身——” 他拖着重重的尾音,引得人群中男子嘲笑,女子娇笑。 牛卿之脸庞通红,嘟囔:“能不能小点声。” 士兵轻轻勾起嘴角,阅女无数的他,对于最近这个工作很是喜爱。 只是士兵的笑容并没保持多久,便变成惊讶。 牛卿之来到第二张桌前,却并未去百斤木弓那排队,他径直走到放着三百斤木弓的桌子,非常果断举起巨弓。 “喝——” 光头汉子一声怒吼,直接拉弓,巨弓弯曲的速度极快,人群甚至都来不及发出嘲讽,就直接变为惊叹。 “牛卿之,三百斤巨弓,满弓!” 负责记录的士兵喊声震天,接着便是人群爆发出的哗然声。 一位穿着官服明显官职不小的男子跑来,拉着牛卿之交谈。 姚望观望至此才默默转身,人群中的百姓自己都不知为何,就让出一条通道。 一袭麻衣的男子安静离开喧哗广场。 走到大街,他仰头张望四方后,还是向着竹林小院走去。 人生相逢本就是极其有缘之事,既然到了,也与兮兮说声再见吧。 街上人潮都是向着广场行去,只有姚望一个逆行者,显得格格不入。 他脚步不慢不快,一炷香后就回到竹畔小院。 竹林中只有几名孤寡老人坐着闲聊,姚望来到院门,敲响门扉。 不一会,就有一个脚步声匆匆而来。 兮兮将门打开,脑袋转动下询问:“牛卿之去报名啦?” “嗯,他过了,成绩还行。” 姚望点头,接着又说,“我准备走了,给兮兮师姐道个别。” 兮兮展颜一笑:“别叫我师姐呐,其实你修为很高对不对?” 第21章 一叶落方知天下秋 “别叫我师姐呐,其实你修为很高对不对?” 屋门前, 兮兮扶着木门,笑得很甜,脸颊都因此露出两个酒窝。 姚望盯着对方愣了一瞬后,点头承认:“挺高的。” “有多高?” 兮兮的态度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如同之前几日那般,“结丹还是金丹呀。” 对于这位刚入门的小姑娘来说,结丹与金丹已经是她想象力的极限。 姚望说道:“按修仙界的说法,渡劫境吧。” 说完这话,兮兮脸上露出的却是疑惑,呆呆地吐出一个“啊”字。 姑娘歪着脑袋,似在思考,好一会才补充:“门派给书籍记载的最高是元婴境呀,渡劫境是什么?听着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嗯......可以打很多个元婴。” “你真的这么厉害吗?” “还行吧。” “哇,如果我能这么强该多好,肯定每天无忧无虑,开心的很。” 兮兮一点都不拘束,也不知是岁数不够,还是眼界不够,或许两者都有。 她龇着牙,先是想入非非,跟着又皱起眉头,“但为什么姚师弟每天都没笑容,要换成是我做梦都会笑醒。” “修为高也有烦恼,而且我不睡觉。” 姚望语气平淡,“进去说吧......对了,你是怎么发现我修为的?” 一炷香后。 竹林小院中。 姚望与兮兮相对而坐,经过刚才姑娘的解释,他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破绽百出。 原来,从那日清除阴气,兮兮就开始怀疑了。 她可是看过自己师兄们降服恶鬼,那动静可是非常大的,难度也极其的高。 如果撒米就能驱鬼,哪还需要如此费神费力。 刚才说着这话时,小姑娘脸上满满都是得意表情,一副老娘聪明着呢的样子。 有了怀疑心思,再之后姚望拿到《五行培元功》后的反应,就更让兮兮疑心更重。 凡人得到仙法情绪哪能不激动? 最后得出结论的,是姚望那日看她吐纳晨曦后的指点,以及这几日学习《五行培元功》,姚望总能在兮兮说完后,言简意赅的加以总结。 “姚师弟,我还是这样叫你吧~” 兮兮这会说得兴起,格外兴奋,“你讲的东西,真的比师兄们好太多了。” 姚望点头:“你觉得有用就行。” “唉~”小姑娘发出一声叹息,情绪转变飞快,“可惜了,好日子就这么结束了。” “抱歉,我不懂开窍之法,不能帮你提升资质。” “没事没事,这有啥的......不过,姚师弟,你将我和牛卿之当做朋友的吧?” 兮兮小心翼翼询问,目光看来很是憧憬,很是希望姚望承认。 所以,姚望便点了点头,并没有犹豫:“是的,算朋友。” “耶!真好!我有超级强者的朋友喽,我有靠山喽~等师兄们回来,羡慕死他们!” 兮兮脸上浮现兴奋的红晕,酒窝更是甜美。 世间真话不多,酒后的红晕胜过一大段对白。 看着对方发自肺腑的开心模样,姚望也跟着弯了弯嘴角。 他想起一事,从纳戒中掏出一对传信玉柬。 这玩意他也没用过,一番捣鼓还是不明所以,反倒是兮兮眼眸一亮,从屋里拿出一本《修仙杂谈》。 两人照着书中记载,研究半天才弄懂如何去用,滴血留下气息后,互相保留一枚,这才圆满完成。 只可惜,这传信玉柬有距离限制,也就千里范围才能使用,而且还有延迟。 但总好过无,至少兮兮将传信玉柬捧在手心,很是珍重。 最后,小姑娘知道姚望喜欢喝酒,非要拉着一起喝上几缸。 兮兮学着说书桥段里英雄好汉的模样,将还未发育起来的胸脯拍的“啪啪”响。 姚望只是与之对碰一杯,兮兮就被呛得眼含泪花。 姚望便说“余着”,嘴角泛起一抹微笑,起身离去。 余着这个词真的挺不错的,年年有余、茶余饭饱都是它。 有“余”便可能会有再见之时。 而人生总是充满离别,能好好说声再见,就是极好的事情。 一直未出过竹林的小姑娘将姚望送到城外, 她挥着手臂笑得格外灿烂,假装以后还会重逢。 ...... ...... 人间忽晚,山河已秋。 天上有一群大雁飞过。 天下没有了蝉鸣,没有了莲花。 风儿驶向远方,落叶在半空中起舞。 梧桐叶摆脱树枝的纠缠,驾驭着秋风奔向远方。 它飘啊飘啊,见到各种之前没见过的事物,最后风儿将它抛弃。 梧桐叶晃晃悠悠降落,高度越来越低,落在泥泞乡道上,落在一个黑发披肩的男子手中。 姚望停下脚步,看着手中梧桐叶。 心中却不由自主想起距离天劫的到来,又临近一月,也就这个时候他才觉得时间其实过得挺快。 天晴不知夏去,一叶落方知天下秋。 这般算来距离自己离开清禾城已经一月有余。 这一路上,并没遇到什么波折,也没遇到“朋友”。 姚望重新回归孤独状态,一个人以双脚丈量天地。 他走的并不快,看到美丽风景会驻足观赏,路过乡村小镇会进去吃些小吃,感受下风土人情。 最爱的事情,还是下雨天找个寂静的地方,喝酒听雨。 只可惜,心境自从与兮兮告别后,便再也没有过起伏,平平淡淡,无欲无求。 “没酒了。” 姚望抖了抖手上的葫芦。 这方天地的酒水比地球喝过的白酒好上很多。 哪怕是村民自己酿制的绿蚁酒,都比上一世公司酒局喝过的茅台好上不少。 也不知是这方天地水质更好,还是地球喝的是假茅台。 “得去买些酒水了。” 姚望呢喃,随后目光环顾四周,锁定十多里外的一处小村,就要迈步而行。 就在这时, 他突然轻咦一声:“嗯?” 因为在那个小村中,有一股极其微弱的气息。 那气息姚望还算熟悉,因为与之并未分别多久。 “这是压陆河河神府里的那只龙虾精。” 姚望感应出对方气息,随后又挑下眉头,“这气息......他快死了。” —————— 第22章 救命! 丰粮村。 一个距离清禾城两百多里的普通小村。 村民祖祖辈辈都靠种田而生。 此时正是午时吃饭时间, 一栋栋茅草房中升起炊烟袅袅,鸡鸣犬吠声时而响起,虽是清苦却也安静祥和。 只是此时, 村民们都没有像往常那般食用午饭,因为刚才村长挨家挨户通知,村中井水出问题了。 井水在村子中央,是村民平日主要用水来源,做饭喝水全靠那口古井。 这会听到出问题了,就不说饭菜是不是被污染了,光是想着井水要是出状况的后果,也没人能吃下饭了。 村中男女老少都向着古井走去,不一会水井附近就围满了村民。 只是村民都是一脸嫌弃模样,没有一人靠近查看。 主要实在是太臭了。 让人头昏眼花的气味从水井中传出,加上初秋炎热的天气,哪怕捏着鼻子都难掩臭味。 所以,村民们又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村长,咋个回事啊,昨晚井水还好好的。” “我啷个晓得,这可咋个办哦。” “婆姨,你去家里拿个湿布过来,老子今天非得看下是何名堂。” 一个赤膊汉子大呼小叫,一脸慷慨就义的模样。 只是,还不等他做好心理建设,突然发现井边多出一个身着灰色布衣的男子。 这人啥时候出现的,我咋个没发现? 他好像不是村中的人啊。 这么臭,他站那没事吗? 一个个问题浮现在人们心中,接着男子所作所为,更是让人瞠目结舌。 只见他站在井口观察一会后,竟然直接一步踏出......落入深井之中! “救人!!!” 老村长反应极快,大声喊道。 有热心肠的村民也不顾气味难闻了,三三两两跑到井口边上,向下望去,除了泛起光泽的水面,什么都没有发现。 ...... ...... 姚望身形落入井中后,井水自动退开,同时退开的还有尸煞之气。 精怪死后的尸煞气极其浓郁,却不能沾染一丝半点,而这还是他没有使用法力,自身就产生的反应。 渡劫境已是天地都嫉妒的无垢之躯,浑浊之气如何能靠近? “不在井底,而在地下。” 姚望落在水井最深处,感受着脚下传来的气息波动,说道,“地底这阴冷气息......和竹苑那口水井有些相似。” 话音落,他身躯已经融入湿润的泥土之中,不断下潜。 当视野失去泥土阻隔后,一处溶洞般的空间出现在视野中。 溶洞两侧延绵极远,顶面是各式各样的钟乳石,而地面则是刚刚淹过脚面的浊水。 此时不远处的浊水中,正躺着十多具尸体。 这些尸体有些像螃蟹,有的像龙虾,却都是还未化形完全的精怪之流。 它们气息全无,基本已死去了,水井传出的臭味,也是被其熏染后导致的。 尸堆最下方,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气息传出,微弱到被尸煞之气完全盖住。 也就姚望神识敏锐,又特意观察小村,才将之发现。 他抬手一挥,尸堆被一股气流吹动,飞散到一旁,露出最下面的一只龙虾精。 这只虾精,人身虾头,正是之前压陆水府,最后没有离去,被姚望放了一马的那只。 姚望一步踏出,浊水自动推开一条道路。 走近后,他面无表情看着一动不动的龙虾精。 自己屠了河神府,这精怪被牵连了? 姚望浮起这个想法,随后伸手一招,在阴气浓郁的环境中,强行扯出一缕水灵气,接着手指一弹。 水灵气滚动,没入龙虾精体内。 随着同源灵气入体,龙虾精的气息都跟着变得粗壮几分,呼吸之间也不再那么微弱。 但姚望却知,这只是一时之法,治标不治本。 对方体内经脉,五脏全碎,根本留不住水灵气,待灵气慢慢回归天地后,精怪依旧会死。 “这倒提醒我了,还缺一门治疗功法。” 姚望轻声开口,对于杀伐他十分有信心,但要说治疗手段,还真是啥也不是,能让龙虾精恢复些许,全靠大法力强行拖起。 “嘶——” 龙虾精因为疼痛倒吸一口凉气,他头颅两边的虾眼扭动,缓缓睁开眼眸。 只是,等待片刻后,龙虾精第一句话却是极具惊恐的呐喊声:“别杀我!别杀我!” 接着他又发现了自己身体状况,歇斯底里:“我不想死!!!” “清心咒。” 姚望手指掐动,一道法诀撞入龙虾精身体之中,对方动作与叫声才随之放缓。 他目光恢复清明后,才注意到眼前有人。 是那位修为深不可测的前辈! “前辈!真的是你!?”龙虾精语气充满不可置信。 姚望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但这一行为,更让龙虾精确认正主身份,那日这位前辈也是这般,几句话都没说完,就大开杀戒。 姚望冷漠的面容,这会在龙虾精看来,却如此可靠。 有句话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却还有个词语叫,困兽犹斗。 他那双圆滚滚的虾眼从一开始的恐惧,变为坚定的仇恨。 龙虾精强忍着身体疼痛,爬到姚望脚边,将头颅磕得碰碰作响。 他一边磕头,一边呐喊出声:“前辈击杀河神,可见您是仁心之辈,求前辈为民除害!” 可是, 龙虾精错了。 姚望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高尚仁善,他此时只想随处走走,如竹畔老人那般,安静等待死亡的到临。 他之前做的事,更像是顺手为之。 比如河神府,如果鲶将军不惹自己,就没啥后续事情了。 比如现在,他发现尸体导致井水发臭后,可以顺便帮村民们将尸体清除。 仅此而已。 所以,姚望只是轻轻“哦”了声,等待下文。 如果对方的死亡,与自己没有关系,他就准备直接走了。 只是,龙虾精下一句话就让姚望眉头猛然皱起。 “清禾城城隍是暗幽鬼城的人!” “嗯?!” 姚望心神一动,如果没记错的话,兮兮说的牛卿之所去之地,正是城隍爷负责! 念及至此,姚望沉声说道:“详细说说。” 龙虾精见前辈不再无动于衷,拳头都随之握紧,语速极快将知晓一切全盘托出。 “那日您离去后,城隍便降临河神宫殿,我们将事情起因讲述后,城隍爷便带我们回去录口供。” “这是正常流程,我们哪能反对,就跟着去了。” “结果......” 说到这,龙虾精眼眸泛起浓浓仇恨,“来到清禾城后,他将我们带到清禾城地底。” “我们还正心生奇怪,审案不该去城隍府吗。” “此时有一个鬼差迎来,我们便听到城隍爷说,解决掉,不要让朝廷发现暗幽鬼城一丝一毫的线索。” 龙虾精说到这,停住话语。 姚望总结:“所以,你们被杀了,然后被地底河水冲到这里?” “是的。” “我知道了。” 姚望回答,便不再说话。 他不是在想城隍爷是好人坏人,而是在想对方如果是那什么鬼城的人,牛卿之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要不回去看下? 就在思索之时,姚望感觉到纳戒中有枚玉柬在闪烁。 “这是...” 他随手一招,一枚玉柬出现在手中,却正是与兮兮的那枚传信玉柬。 姚望神识扫过玉柬,随后脸色一点点变得阴沉,身上气息泄露出一丝半点,直接让整个溶洞开始晃动。 [姚师弟!救命!] 第23章 父母官 时间回到一天前。 清禾城城隍庙旁,有个两丈宽度的深坑,自从上次官府选拔完青壮后,这个坑洞便随之出现。 深坑深不见底,每当百姓路过此处,都会投去艳羡又忌惮的目光。 艳羡是一直都有的。 因为能下到这深坑的,皆是通过了之前官府选拔的人,听坑里采购日常物资的小伙子说,一个月俸禄比告示上通知的还高。 忌惮却是最近才产生的。 因为采购小伙还说下边是个溶洞,每天阴冷的很,一般人根本受不了,百姓这也懂了为啥童男了,阳气重嘛。 当然如果光是环境恶劣的话,并不会让人们产生忌惮,大家都是平头老百姓,啥苦没吃过。 真正让人们感到忌惮情绪的,是时不时就会深坑中送上来的尸体。 这才一个月时间,居然已经抬上三具尸体,工作的死亡率着实有些高了。 哦不对,不是三具,是四具,这会又送上来一具。 “往后退点,不得喧哗!” 深坑前,官兵们排成一排,将看热闹的百姓赶得老远,却并未直接驱散。 清禾城的百姓们踮着脚,将脖子伸得老长,从士兵的肩缝处眺望坑洞方向。 那里有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尸体前围着几人,有身着官袍之人,有死者的家属。 像是死者父母的夫妇,此时正和官员激烈争吵着什么。 还有一位腿部残疾的老人趴在尸体上,哭得泣不成声,一声声“我的孙儿啊”响彻四周,让围观者都跟着发出叹息。 “唉,陈老头最近时日一直在夸他孙子,听说连亲家都找好了,就等孩子领了俸禄出来成家立业,却没想到生出这等变故。” “下面啥工作啊,这么危险,我刚才瞥到点尸体模样,肉都快烂完了,恶心得我现在都没缓过来。” “你别说了!我早饭还未食呢,别搞得没胃口。” “吃啥吃,走去竹林钓鱼喽。” 两位老者从死人聊到钓鱼,想起今日的闲暇时光,露出一抹笑容。 即便正在哭泣的陈老头,亦是竹林湖畔的一员。 感同身受四个字,却又有几人能做到呢? 也是这时,有道中气浑厚的声音响起,尾音拖得极长:“王知府到——” 街道上,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刚才喊声便是驾车士兵喊出的。 清禾城府的知府大人王听禄,身着一袭朱红官袍,都不等马车停稳,就快步跳下。 他脸上神色沉重,与百姓点头致意后,脚步匆匆来到深坑前。 “知府大人。” 之前与死者家属争吵的官员赶忙行礼。 王听禄却是先于死者父母抱拳:“深坑内的建设,是朝廷下旨要求修建的,本官奉命行事,却没想到居然这般危险,对于孩子的死亡,王某深表遗憾。” 知府大人的善解人意,让死者父母仿若找到主心骨,年轻的夫妇直接跪倒在地:“知府大人,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我王听禄当这知府,自然便要为民做主,两位有何委屈,尽管道来。” “我家孩子为官府打工而亡,这个官员却让我们将孩子带回,这算哪门子事啊。” 汉子跪在地,仰头又说,“小民要求不高,有个安葬费即可。” “所言当真?” 王听禄扭头,怒视官员。 官员被他一盯,双腿一软也跟着跪地:“启禀知府大人,关于如何赔偿,我之前有过申请,但是一直没回...” 他回应二字还未说完,王听禄便一脚踢去,怒骂:“废物东西,百姓的事就是最大的事,你不知道直接来我府邸找我?” 骂完根本不等官员解释,他就向士兵喊道:“将这身居其职不知其政的家伙押入大牢!” “是!”有士兵跑来,夹着官员就向远处拖去。 官员已经被吓得大小便失禁,嘴巴颤抖说不出一个字来。 王听禄这才看向跪地的夫妇,脸上神色也跟着变得和煦:“这事我亲自做主,赔偿你们五十两黄金如何?” “啊?!”夫妇震惊之后,再也压抑不住情绪,将头磕得“砰砰”作响,高呼“青天大老爷”。 王听禄将夫妇扶起,随后来到陈老身边蹲下:“这位老丈还有何需求?” “没了。” 陈老头趴在尸体身上,嘴唇都哭得发白,他喜极而泣,“清禾城有您这样的知府,是我百姓之福。” “老丈过誉了。” 王听禄微微一笑,又朝着围观百姓方向举臂高呼:“从今天起,所有因公事受伤死亡的百姓,皆可来官府报备,我王某人必不会坐视不理!” 这位知府之前行为就赢得百姓称赞,此时这话一出,更是大获民心。 百姓们振臂高呼“父母官”,一道道人声叠在一起,震耳欲聋。 王听禄待人群喊上几遍后,才和善说道:“如今已是巳时,各位去忙自己的事吧,别围在这了。” 得了民心,他的话百姓自然会听,不一会功夫,现场围观人群就散的干净。 “照顾好死者家属。”王听禄又向身边侍卫吩咐一句后,径直向城隍庙内行去。 他对于此地可谓轻车熟路,不过片刻功夫就来到庙中后院,走入院子正屋。 “仞城隍可在?”王听禄轻声开口。 一道青烟窜起,城隍爷带着威严神色出现在屋中:“兴师问罪?” “不敢。”王听禄嘴上说着不敢,但后边却是抱怨,“我身为清禾城知府,只想知道修个地底大阵,怎么会死这么多人?” “地底阴气浓郁,凡人很难抵抗不很正常?” “可别的府城也没这死亡率吧。” “知府大人的意思是说我将人杀了?” 仞城隍盯着知府,一字一顿回应。 王听禄毕竟是凡人,虽知对方不敢将自己干嘛,心脏却也不由剧烈跳动。 他喉结滚动几下,才作揖说道:“这次百姓怨言我已平息,但还是希望之后死的人能少一些,不然我实在不好向上边交代。” “知道了,知府大人还有何事?”仞城隍下起逐客令。 王听禄也不想在这多待,目的达到拱手离去。 随着一道关门声响起,小屋内便只剩仞城隍。 只是,这位城隍并未离去,依旧负手而立,接着有黑气生成,一个身穿鬼差服饰的长舌鬼出现在屋中。 “何事?”仞城隍问道。 长舌鬼拱手:“启禀老爷,请剑山的一位外门弟子想进去找人。” “嗯?找谁?” “一个名叫牛卿之的凡人。” “这事为何特地前来汇报?” 城隍爷眉头一挑,这手下可是自己心腹,一向机敏。 如果只是正常情况,仙家弟子见个凡人,自然是给个面子就准了,根本不需过来汇报才对。 果然, 长舌鬼压低声音回答:“这人也正是下一个献祭给鬼城的童男。” “......” 仞城隍沉默半响,才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请剑山的人或者是那凡人发现了端倪?” “可能性不大,但小的怕万一。” “嗯,这事你做的很好。” 仞城隍满意点头,吩咐道,“放人进去,但你要暗中监视。” “如果真被他们发现端倪呢?”长舌鬼差询问。 仞城隍没有说话只是举起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两下。 鬼差露出担忧:“杀了仙家门派的弟子,会不会闹大,请剑山可是有位金丹境强者。” “以前有,现在没了。”仞城隍想起前些日子收到鬼城的消息,信心十足。 “那小的这就前去放人。” “等等。” 仞城隍想了下后,说道。 “王知府最近临近朝廷考核期,是个惊弓之鸟,民心对他很重要,后面日子动作小点,我怕他狗急跳墙,破罐子破摔。” 第24章 最好叫个强点的来 清禾城,地底溶洞。 溶洞之中积水没过脚背,一盏盏镶嵌在石壁上的火炬,是这里唯一光源。 火炬上的火焰摇曳,将下方坐在凸起石头上的人们,照得脸庞焦黄。 “听说了吗?三队的陈队长死了。” “肯定听说了啊,可惜了虽然陈队长平时傻呵呵的,但人是真好。” “之前还羡慕队长报酬高,却没想到这么危险,这一个月来死的全是队长级人物,阴气侵体,死状那叫一个惨烈。” “小点声,牛队长还在旁边呢。” 一个机灵的瘦猴男子打断队员话语,接着踩着积水小跑到一个光头汉子身前。 汉子自从见到陈队长死后,已经坐在石头上愁眉不展半天多了。 瘦猴男子安慰道:“队长你不别愁眉不展,阴气这玩意谁能控制,只是巧合而已。” “我没事。” 牛卿之挤出个笑容,随后询问,“对了,负责采购物资的李平安回来了吗?” “队长找他啥事?要我去问问吗?” “行,麻烦了。” “平日里啥重活都是队长在干,我跑个腿算啥事儿,等十一个月后出去,大家都是富人了,咱俩家定个娃娃亲咋样。” 瘦猴男子挤眉弄眼,幻想着未来日子,脸上神采奕奕,说完这话也不等队长回应,便向着远处跑去,溅起积水无数,如同他雀跃的心情。 牛卿之看着对方跑远的背影,抿起嘴唇很是担忧。 能让一向乐天的他这般模样,只因今天发现的一个秘密, ——陈队长的尸体并不是其本人! 简单的说,就是尸体被掉包了,这是溶洞之中接近百来号人,都没发现的事情! 而牛卿之能在发现这点,有两个原因。 第一,在兮兮师姐那学过修仙知识,对于阴气他也了解到一二,光是阴气根本不可能让人死后血肉瞬间腐烂。 基于这个原因,其实在第一位队长死后,牛卿之就生出过疑惑,却以为是自己学艺不精,见识不广的原因。 直至今日特地去看了陈队长的尸体,光头汉子沉默了。 因为第二个原因,便是牛卿之压在心底,一直没提起的家事。 他家世代在宫内当差,听着很厉害,但当差的职业却让人听后毛骨悚然。 这个职业说好听点叫“仵作”,说难听点就是掏尸体的。 仵作是负责检验命案死尸的专职官员,专业知识要求极高,又每日与尸体打交道,隐晦程度甚至超过了捞尸人。 通常仵作会在验尸时,携带醋、葱、川椒、食盐和腊梅等,以帮助检验尸体。 从小耳濡目染,这也是牛卿之为何懂得如此多的驱煞土方。 也正是因此,在看到尸体的刹那,他便知道,那尸体根本就不是陈队长的。 尸体身材一看大致对得上,但若要对比骨骼,就会发现许多漏洞。 “所以陈队长是死了,还是怎么了?为何尸体会被人掉包?” 牛卿之以心声呢喃,牙齿将嘴皮咬破,咸咸的鲜血让他恢复一丝清明。 虽不知这些问题答案是什么,但可以确定一点,这溶洞内不安全。 不管是官府在背后捣鬼,还是真有阴邪之物,都不是他能对付的。 牛卿之也申请过离开,却被管事之人直接拒绝。 所以,他便找到李平安,希望对方采购物资时,能帮忙带个信到竹林小院。 当然牛卿之并不认为兮兮师姐能帮啥忙,所以那封信是封遗书。 为了不牵连师姐,牛卿之甚至在信上写着,[吾死后拆开]。 信中写了很多事情,前文是写个家乡的一位女子,后文是他生平得意之事。 比如遇到过一位仙人,她叫兮兮,遇到过一位大侠,他叫姚望。 “也不知姚师弟如今如何,按他那性格,想必会很孤独吧。” 牛卿之脑中浮现出一张没精打采的面容,轻声呢喃。 也是这时, 远处瘦猴男子声音传来:“李平安回来了,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姑娘。” “是兮兮!” 牛卿之暗道不好,猛然站起身来,从石头上跳下后,大声询问,“在哪?” “入口通道那边。” “牛卿之你真他娘的该死!” 牛卿之怒骂自己,脚步飞快向着入口通道跑去。 不过片刻功夫,他就来到目的地,也看到了不断挥手的李平安,与眨巴着眼睛的兮兮师姐。 “牛队长,嘿嘿,你带烧饼的人情我还了哈。” 李平安上前,拍在牛卿之肩膀,又挤眉弄眼地说道,“这姑娘你相好吗?收到信后,马上就过来了,啧啧...每天阴森森的管事居然还放行了。” “麻烦了,之后再做感谢。” 牛卿之抱拳,与兮兮对视,露出笑脸:“兮兮师姐怎么来啦,我过得挺好的不用担心。” 说着这话,牛卿之又暗不可查的瞥了眼远处。 那里站着个冷冰冰的黑袍男子,男子是这里的总管事,从第一天开始,就没见过这人说话。 兮兮歪了下脑袋:“被人欺负了吗?你为啥要写遗书呢?” 牛卿之笑得格外难看:“师姐你为啥把信拆了?没看到信封上的字吗?” “啊?有字吗?”兮兮疑惑,随后又问道,“不对,是我问你呢,你为啥要写遗书!” “...我...这不是洞里随时都在死人,害怕嘛。” “那我带你出去。” 兮兮说着这话,转头看向总管事,“这位鬼差大人,他是我请剑山的弟子,我能带走吗?” “鬼差?”牛卿之惊疑。 兮兮点头,“是啊,鬼差,之前还拜访过师兄们。” 然后, 那名阴气森森的管事开口了,随着嘴巴张开,一根足以拉到胸前的舌头露出:“不行。” “我带他回师门。”姑娘找个借口,她很是疑惑之前师兄在时,这人明明很好说话的。 鬼差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不仅他不能走,你也不能走了。” “???”兮兮脸上浮现一抹怒气,喝道:“为什么!” “为了以防万一。” “什么意思?” 兮兮毕竟还小,哪跟得上鬼差思绪。 牛卿之却是怒目圆睁:“死去的人果然是你们搞的鬼!” “呵,还真被你发现了。” 溶洞中又有青烟升起,一位身穿青色官袍的中年男子出现。 “见过城隍老爷。”鬼差行礼。 城隍点点头,然后看向牛卿之,“挺灵光的,你是怎么发现尸体不对的呢?” 兮兮目露担忧,牛卿之走上前将之护在身后,也不管对方是不是传说中的城隍爷。 他不答反问:“你们想干什么!” “我干什么?告诉你无妨,我要把你这童男身献给鬼君大人。” “你不怕我说出去?” “死人不会说话。” 城隍负手而立,胜券在握,“还有那请剑山的小姑娘,你这是传信玉柬?告诉你个坏消息,此地有阵法,正常传信玉柬根本无法传出消息。” 兮兮握住玉柬的手都在颤抖。 “在你们死前,再告诉你件坏消息,你们请剑山山主死了,所以就算传出去我也不怕。” 城隍继续补充,说完这话,他看眼鬼差,“下次做事注意点。” “我的失职!”鬼差行礼,接着踩着积水,一步步向着牛卿之他们这边走来。 每走一步,鞋面都与水面撞击,溅起水花,发出沉闷声响,如同催命的哀钟。 “兮兮师姐快跑!我拖住他们!” 牛卿之奔向鬼差,只是还未靠近,就被一巴掌扇飞。 壮硕的身躯倒飞而出,与石壁相撞,将石壁撞的四分五裂,如同蛛网。 “砰。” 牛卿之顺着破碎的石壁滑下,落在地上,面庞七窍流血,身子止不住地抽搐。 “牛师弟!” 兮兮喊叫。 “别叫,下一个就到你。” 鬼差摇摇头,又看了眼已经呆住的李平安:“对了,还有你这个通风报信的家伙。” 兮兮举起传信玉柬,怒喝:“除了山主,我还有靠山!你再进一步必定后悔!” “噢?靠山?那你快叫他来。” 城隍在远处摇头轻笑,“最好叫个强点的来,不然真无趣呢。” 第25章 想他怎么死? “最好叫个强点的来,不然真无趣呢。” 仞城隍负手而立,看着溶洞中的场景,面容威严,眼神却格外冷漠。 无趣这两个字是他非常讨厌的,从死后被朝廷封为城隍就开始了。 刚成为神祇的仞城隍,时时刻刻都在巡视府城地域,每年都在为朝廷考核发愁,因为清禾城附近并无太多鬼怪入侵,朝廷奖励就少,他的修为更是进展缓慢。 直至许多年前的一天,他接触到一位暗幽鬼城的执事。 对方许下种种好处,好到每年只需找数十童男献祭,鬼城就可以帮他通过朝廷考核,如若超额完成还有其他奖励。 能被朝廷封为神祇的人,还未死时,皆是一地德高望重或是忠义两全之人。 故此, 仞城隍当时就拒绝了暗幽鬼城的肮脏交易,执事也没再多说,递上一枚传信玉柬,并说着别怕我们在朝廷也有人,而后悄然离去。 作为一地城隍,其实当时他就该将这人伏诛才对。 却不知是害怕对方身后势力,还是自己真的心动了,仞城隍只是看着对方离去,没做任何阻拦。 从那天起,仞城隍时不时就会看眼传信玉柬。 又是几年后,他再次遇到了那名鬼城执事,对方提出同样的交易,这一次仞城隍犹豫了,然后轻轻点头。 头顶那代表着清正廉洁的朱砂帽,因为头颅晃动,摇摆不定。 从此,仞城隍生活变得不再忙碌,修行资源也开始丰裕,修为稳定进步,结丹已入,金丹也有不小希望。 最重要的是“无趣”两字离他远去,这是真好。 所以,仞城隍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自己的生活,绝对不允许。 这也是为什么,本来鬼差就能解决掉的麻烦,他要还亲自前来。 仞城隍要亲自看着麻烦被清除,不再存于天地一丝半点。 就像以前岁月中的那些“麻烦”一般。 “咚。” 随着鬼差一步步走近,不过是一介凡人的李平安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他没想到自己能见到真的神仙,他没想到每年都会去祭拜的城隍爷,居然要杀自己。 城隍不是该庇护一地百姓吗? 李平安嘴巴张了张,却因为害怕,喉咙里已经挤不出一句话来。 他说不出来,但有人帮他说。 “你作为城隍为非作歹,就不怕被招报应,就不怕被朝廷知道吗?!” 兮兮大喊,眼眸通红,她依旧保持着双手举起玉柬的姿势,这是她唯一能找到安全感的方式了。 “报应?举头三尺有神明,我就是神明,怕什么报应?” 仞城隍面无表情的回应,“至于朝廷,我确实怕,所以你们都得死啊。” 兮兮怒吼,眼眶中泪水打转:“呸!你怎么能这么坏,亏我以前还看你生平事迹,还在师兄那夸过你!” “生平......” 仞城隍眸子中闪过一丝回忆,那时自己还是凡人,确实做了很多为民除害的事情。 至于现在,自己也的确变成了“害”,仞城隍一点也不否认这点。 那自己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仞城隍沉默。 兮兮见对方愣神,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继续吼道:“你如今这样对得起以前的自己吗?” 可惜,仞城隍下一个动作便是摇头,算了想不起懒得再想。 这位城隍爷觉得有些倦了:“速度杀了吧。” “是!” 长舌鬼已经来到近前,一掌挥出,目标却是对方手上的玉柬,他非常喜欢摧毁别人的安全感。 筑基期的力道哪怕没有加持法力,又哪是兮兮可以抵挡。 “咔嚓——” 她捏着玉柬的双手,骨骼直接碎裂! 但长舌鬼与城隍却同时皱了下眉,因为除了骨骼碎裂声外,并无玉器破碎的声音。 “咚!” 玉柬从坠落,落入浊水中,溅起水花半点。 “咦。” 仞城隍发出一声轻咦,抬手一招,一记御物术打出,便想将玉柬唤到手中。 但法力裹去后,那明明很轻的玉柬,却宛如山岳,根本无法抬起。 奇怪,你这传音玉柬为何如此坚固? 仞城隍不解,他想到什么,向欲下杀手的鬼差喊道:“等下。” 接着城隍爷又对着兮兮问道:“你当真有靠山?” 兮兮没有回答。 靠山? 以姚师弟的修为,可能已经走出很远的路程了吧,已经超出传音玉柬的范围了吧。 所以,小姑娘只是抿着嘴唇,不想让自己哭出来。 她现在已经没有愤怒了,只是觉得有些委屈。 然后, 原本因为只有壁灯,导致昏黄无比的溶洞中,突然有其他光源闪缩。 这是几缕红光,红光从浊水中射出,穿过水面散开后,将在场之人的脸庞都染的通红。 “是那枚玉柬!”鬼差喊道。 兮兮亦是看向玉柬,泪水朦胧的眼眸瞪得老大:“姚师弟!” 而城隍眼睛已经眯成一条线。 一瞬间他便分析出许多东西,这个小姑娘身后好像真有靠山。 是请剑山的长老?还是其他高人? 他眼部肌肉抖动,心思迅速翻涌,不管是什么,此时已经得罪对方,这姑娘就留不得。 让这件事成为无头案!之后仗着朝廷的庇护,死不承认! 还有人敢无视朝廷规矩不成? 打定主意,仞城隍不再犹豫半分,喊道:“杀了!快!” 长舌鬼差哪会犹豫半点,舌头上泛起幽幽鬼火,鬼火出现让整个溶洞空间都变得阴气森森。 “唰——”长舌鬼舌头一卷,而后瞬间弹出。 犹如一柄冒着鬼火的利剑,直插姑娘心脏处。 这一切来得太快,兮兮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舌头临近。 要死了。 她闭上眼眸,随着眼帘的闭合,泪水还是没忍住,滑落而下。 只是等待片刻,想象中心脏被戳穿的痛苦并没有到来。 耳边传来的却是“滋滋”声。 兮兮不由自主重新睁开眼帘,因为泪水而有些朦胧的视野中,看到的是一个并不强壮的背影。 这人挡在自己与鬼差之间,一手抬起捏住后者的长舌。 而那鬼差,此时肉身居然在化作一颗颗黑色光点,宛如篝火中的木屑荧光飞散溶洞中,之前的“滋滋”声,也是它发出的。 不过刹那,强横的长舌鬼就从头到脚,化为荧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微微侧头,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 “想他怎么死?” 第26章 让天下知道你的名字 “想他怎么死?” 姚望转过头来,轻声说道。 “姚师弟!呜呜呜...”兮兮双手捂住嘴巴,再也压制不住情绪,哭出声来。 她也不过是一名十四五岁的孩子罢了,之前自己是最强的所以必须坚强,现在好像可以不用了。 “抚风国清禾城城隍见过道友。”城隍爷强行让自己镇定,对着这边行礼。 姚望只是将目光看向躺坐在地,将浊水染红,已经一动不动的牛卿之。 “我奉白玉京之令,在此修建阵点,他是这边的一个小队长。”城隍又说。 他实在看不出来人修为,之前搬出扶风国对方没反应,现在不得不拉虎皮,搬出白玉京名头。 而这时,姚望也终于转过头来,与城隍对视。 后者眼中露出忌惮:“这位道友,要不去我府上一叙?” “怎么哪都有你们这种人?” “道友,这其中定有误...” 城隍爷话未说完,姚望却吐出两字,“傻逼。” 城隍从未听过这个词,但不影响理解意思,也是明白无法善了。 他不着痕迹的瞥了眼出口处:“道友非要咄咄逼人?此处动手坏了大阵,便是坏了白玉京规矩。” “规矩?” 姚望沉声道,“关我屁事。” 他现在很不高兴。 有烦心事,地球的时候是去看医生,或是默默忍受。 而在这个世界,姚望发现个更简单的方法, ——杀人。 杀了该杀之人。 “崩——” 城隍反应迅速,脚尖蹬地地上碎石还未碎裂开来,他的身形瞬间掠去极远,来到洞口边缘。 仞城隍眸子中已经映照出外边蓝天。 只是他脸上并未浮现出任何笑容。 因为早有一个身形站在洞口,等待许久。 姚望抬脚一脚踩下,跺在城隍脸上,后者周身的护体金光如同豆腐般破碎。 如果只是发泄的话,相比于法术,他喜欢更原始方式。 城隍惨叫出声:“啊!” 疼,钻心刺骨的疼! 这种肉身疼痛,仞城隍已经好多年没有体验过了。 对方是什么身份,是什么修为? 为什么敢无视白玉京规矩,为什么敢杀自己?! 死亡的恐惧将城隍爷笼罩,他的身躯也在惨叫中极速下坠。 只是迎接他的不是地面岩石,是一个拳头。 姚望身形出现在溶洞中,一拳递出捶在城隍背上。 “咔嚓!” 脊椎应声粉碎,如同之前兮兮手腕那般! 仞城隍已经塌陷的身躯重新上飞,比之前更加迅速! 他想要挣扎,却连一丝法力都无法离体而出。 而姚望已经再次出现在洞口处。 城隍再也压制不住情绪,他顾不得任何脸面大喊:“前辈饶命!” 回应他的只有拳头。 “咚!” “咚!” “咚!” 一时间,拳脚捶打肉身的声音不绝于耳。 每一次沉闷声响发出,仞城隍躯干就被揍得四分五裂,神祇金色的血液四溅! “饶命...” “我不敢了...” “饶...命...” “...” 少倾。 姚望布衣之上全是金色血液,他却浑然不觉,又要递拳。 “姚师弟!” 兮兮大喊。 姚望眼帘微微抬起,收回递出的拳头。 “咚!” “当当当——” 一块“肉丸”落在溶洞之中,在浊水中弹了几下,没了动静。 除此之外,还有无数金银、书籍、以及闪闪发光的灵石落得到处都是。 这些都是城隍纳戒存储的东西,纳戒被打碎便爆了出来。 而清禾城城隍早就身死道消,连魂魄都没留下半点。 “融。” 姚望嘴唇微抬,地上血肉化为光点消散于天地间。 做完这些,他才长呼出一口浊气,低头看眼身上被血水浸湿的衣服,然后手指微抬。 布衣芒鞋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血红法袍、祥云履。 他重新回归入世前的打扮。 如果之前穿着打扮,表现出的气质是无精打采。 那么现在就是冷漠,生人勿近的冰冷。 “姚...师弟。” 兮兮小心翼翼上前喊道。 姚望抬头,看眼对方手腕:“抱歉,师姐。” 师姐二字一出,兮兮瞬间觉得轻松许多,她不再那般拘束,开口提醒:“快看看牛师弟!” 说完这话,姑娘就向着牛卿之方向跑去。 姚望随行,他走的并不快,一边走一边说道:“已经死了。” “...” 兮兮如被施加定身术,愣在原地,她艰难回头:“没救了?” “有救。” 姚望回答,“但有些麻烦,而且做不成人了。” 在他的脑海中,有一门功法,名为兵煞决。 这是一门将魂魄打造成兵煞的术法。 兵煞诞生时就有元婴修为,且极难死去。 但此决需要一枚兵煞珠,还需献祭最少十万生灵性命。 珠子他纳戒中有,不知前身为何会准备这种东西,姚望也懒得去想。 他只是皱眉,不知去哪找这么多生灵?学魔头直接屠城? 姚望摇头,这便是麻烦之处。 不过不管怎样,既然有希望,他就不准备放弃,先将魂魄收拢再说。 身躯的死去其实并非真正死去,在一定时间内,依旧会有意识,甚至五感比原本更加敏锐。 但是天地之间又有灼阳、阴风,魂魄脆弱如大海中的孤舟。 所有生灵肉身消亡后,魂魄失去避风港,要不了多长时日灵魂便会消散。 “魂归来兮。” 姚望来到牛卿之身前,手指点在对方额头,接着用力向外一扯。 一缕透明魂魄出现在他掌心之中。 魂魄晃动,发出一缕声波。 这道声波只有姚望可以捕捉。 “姚师弟。” “在。” “对不起,又拖累你了。” “没事。” “原来你真是仙人,还这般厉害。” 牛卿之感叹,但又跟着说道,“但我却不羡慕你,因为你不快乐,从遇到你那天起就这般了。” 姚望静待下文,牛卿之陷入回忆之中。 “我以前其实也有过一段迷茫的时期,当时我还在家乡,还在大晋,爹娘让我子承父业,但我不想。” “我有自己的梦想,——修仙。” “我成年那天,放下狠话发誓定要成为仙人,于是我拜访道观穿起道袍,参悟佛经剃发出家,走了好多年,好不容易踏入仙家门槛,却混得这般模样。” 牛卿之话语中透露出苦涩,只是他接着就说出一个“但是”。 “但是,在旅途中,我渐渐把[这种事为什么发生在我身上]的想法,替换成了[这种事教会我做什么]。” “这是我在死亡之际才发现的,原来这才是我此行的最大收获,而不是成仙。” 牛卿之说话间,他魂魄已经开始变淡。 姚望拿出一颗血红色珠子:“我会救你。” “救不救我不重要!” 牛卿之怒吼,这是姚望第一次见对方这般愤怒。 “我说了这么多,是想告诉你,天总会亮的,没有太阳也会亮,所以我觉得我总会找到仙人,事实证明我对了。” 牛卿之接着说道,“我希望姚师弟你也能找到活着的意义!” “比如?” “比如让这天下知道你姚望的名字!” “......好!” 第27章 敕邪榜和功德榜 “滴...滴...滴。” 水珠自钟乳石上滴下,形成了地底溶洞唯一声音。 因为之前的打斗,挂在墙壁上的烛火已然熄灭大半,仅存的几盏昏黄火焰也一副摇摇欲坠得模样。 如同此时寻着声源围上来的百姓内心。 对于未知,生灵向来第一反应便是恐惧。 清禾城的青壮们约莫百来号人,他们站的老远,看着溶洞入口处的场景。 倒在地上,死状惨烈的牛队长。 一位神色紧张的马尾辫姑娘,与负责采购物资的李平安。 原本那个笑嘻嘻的平安哥,这会神色木讷,不知他经历了什么。 他们甚至将地上掉落的金银灵石都看了一遍,却都下意识没有看那个低着头的红袍男子。 或许是不敢看? 他们不知道,这些人只知道死人了,有人想要大叫,嘴唇抬了抬,却总觉得自己要是出声就会死。 所以, 青壮们也不敢跑去捡地上的东西,他们如同秃鹫一般,守着狮子吃完尸体,渴望对方能留下一些残羹剩肉。 也不知过了多久, 一袭红袍微微抬了下头,又慢慢低下头颅,继续看着手中珠子。 珠子整体呈透明的灰色,里边封印着一缕灵魂,灵魂孤伶伶矗立在珠子中心处,如同没有士兵的将军。 让这天下知道你姚望的名字! 姚望回忆起牛卿之刚才说过的话,而自己还说了个“好”字。 说出这个字时,他本来想的是随口应付。 但此时将牛师兄的魂魄收起后,姚望脑海中却一直在回荡着对方的这句话。 “让这天下知道我的名字?” 姚望轻声呢喃,这会再想想好像还......有些意思! 反复确认不是心血来潮,或是其他情绪影响后,一袭血红袍子的男子抬起了头。 这一次,他没再低下,而是将目光看向兮兮:“手还好吗?” 兮兮不答反问:“牛师弟能复活吧?” “收入珠中暂时安全,想复活还缺点其他条件,我会想办法。”姚望答道。 此话一出,兮兮原本一脸紧张的神情才渐渐放缓。 心神的放松,她瞬间便感受到手腕传来的疼痛,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嘶——” 即便这般,小姑娘都强忍疼痛,龇着牙说道,“不疼不疼,这有啥的,等师兄他们回来吃了仙丹就好了。” 提到师兄后,她眼眸中有担忧一闪而过。 姚望也不再多问,抓取一缕精纯的木灵气,将之灌入兮兮体内。 木系虽不全算生命之气,却也有些治疗的作用,随着灵气入体,兮兮伤势有些好转,主要是不再那般疼痛了。 姚望看在眼里,更加确定去找门治愈法术的想法。 渡劫期的身体,普通治愈法术还没自身恢复来得快,他之前因为渡劫受伤全靠自我调节,还真没注意到这方面的问题。 将这想法压在心底后,姚望询问:“扬名天下什么方式最好?” 顿了顿,他继续补充道,“含金量最高的那种。” “敕邪榜和功德榜!” 兮兮都不带犹豫,直接说出心底答案。 姚望:“能具体说说吗?” “嗯嗯。”兮兮点头,将知道的全盘托出。 其实对于这两个榜单,她也是才知道不久,还是因为师门领取敕邪令,小姑娘才去恶补了一番这方面知识。 “天下榜单无数,但这些榜单多多少少都有些争议。” 兮兮神色一转,带着一抹崇敬:“唯有敕邪榜和功德榜不同,这两个榜单是三大圣地颁发的,也是它们编排的唯一榜单,是所有修士、势力认可的。” 姚望眉头一挑:“三大圣地...” 这个他倒是知道,兮兮给的那本《五行培元功》开篇就是关于三大圣地的介绍。 它们分别是,道家白玉京、儒家文庙、佛家菩弥圣山。 分别对应天下主要的三条修炼途径。 这三方势力以超然姿态俯瞰整座天下,与各国朝廷、门派互相协助,管理疆域。 如果是它们编排的榜单,倒也确实有说服力。 姚望一点就通,瞬间明白其中道理,接着问道:“这两榜如何上榜?” “姚师弟,这敕邪榜可上不得啊,上边记录的都是天底下一等一的邪修、魔头,个个都是修为极高,且心狠手辣之辈,根本得不到各方势力的尊重。” “所以就是通缉榜?” “......听起来好俗,但也可以这么理解。” 兮兮点头,接着又道,“如果敕邪榜是邪修的榜单,那么功德榜就是咱们正道修士的榜单。” “杀了或是抓捕到敕邪榜的邪修,就可以向当地朝廷报备,朝廷上报圣地后,便可获得功德铢。” “功德铢能换取各种天材地宝,当功德铢积累到一定数量,就能入功德榜,受圣地庇护,被各个国家招揽。” “这是公认的名扬天下最好方式!” 兮兮说到这都这,不由自主握紧拳头,显然她心中也曾幻想过能登上榜单,被天下修士崇敬,被各个势力扫榻相迎。 姚望听完后,点头沉吟。 冲榜是吧,怎么有些以前地球时玩网游的感觉。 不过屠杀那些敕邪榜上之人,似乎是积累十万魂魄的好方式。 念及至此,他问出一个疑惑,“三大圣地如此超然,实力必然极强,为何不亲自派遣弟子抓捕敕邪榜的邪修?” “啊?这...我不知道...” “好吧,那我要揭榜的话,如何去做?” 姚望见兮兮不清楚,便摆摆手,换个问题。 这个兮兮似乎知道一些,正欲回答,却有一道呵斥声从人群后边传来。 “你们一个个的不干活,在这干嘛!” 一名身穿鬼差服饰,满身赘肉的妇人自通道拐角走来。 她头发凌乱,脸庞泛起潮红,手上拿着一个鞭子,一边走一边挥舞长鞭,打得空气“啪啪”作响。 “管事大人,这出事了...”围观人群中,有人小声开口,其他人也将目光望来。 只是青壮们都不敢与妇人对视,生怕被后者看对眼,特别有几个被采补过的男子,更是悄悄退到人群后方。 妇人闻言,将目光看向人群里边,发现死了个人后,无所谓的收回视线,骂道:“出事也不是你们罢工的原因,这般偷懒,不想干了是吧?” 青壮们连说不敢,低着头就要退去。 “哼。”妇人不屑的哼了声,“腿脚麻利点,你们不干有的是人干。” 说完她目光在青壮中巡视,准备找个相貌英俊阳气重的小伙,采补一番。 然后妇人就觉得视线,有些不对。 左右两眼的间距越拉越宽,好像自己左右眼睛在分开,而看到的场景也越来越暗... “砰!” 妇人身躯从中间分开,身子一左一右倒向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第28章 除恶务尽 “聒噪。” 姚望冷声开口。 直至这时,远处的妇人尸身才有血液以及鬼气冒出。 “又杀人了!” “快跑啊!”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青壮们叫嚷着或停留或逃跑,不一而足。 “所有鬼差都这般吗?” 姚望对着兮兮询问,后者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于是他又将目光看向李平安。 两人目光碰上,李平安身子不由自主抖了下,但却不是害怕,反而觉得有些悲哀。 百姓日日夜夜祭拜的城隍,居然是这般丑陋模样,那其他神祇呢? 他不敢去想,当一个人能力不够时,知道的越多,无力感便越多。 李平安嗓音沙哑:“这些管事都是...鬼吗?” “是。” “在这期间,管...恶鬼确实经常和我们接触,当时只觉有些头晕,过会就没事了,现在想来,估摸是被吸了阳气吧。” “行。” 姚望不再多问,右手抬起,中指与拇指触碰,发出一声脆响。 声音落,鬼气消。 凡是在溶洞中,在他感知中的一切鬼物,皆是发出凄厉惨叫,如同落入油锅一般。 这一幕,看得跑到各处的青壮们头皮发麻,叫声实在太过凄惨,洞中又容易形成回声,一声声哀嚎此起彼伏,最恐怖的噩梦都不过如此。 姚望没有说话,感应着左手手心中的兵煞珠,却发现鬼的魂魄对于珠子没用。 他不由摇摇头将兵煞珠收起,又看向兮兮。 这个姑娘这时却在地上捡灵石,手腕不能用,她硬是用双臂去夹,一副小财迷的模样。 也是此时,她突然歪着脑袋说道:“这是什么?” 说话间,兮兮夹起一本竹卷册子,拿到岩石上怼开后,发现册子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唉,不是功法啊,白高兴了。”她瞥了眼发现只是凡间物品,就要回头继续捡起其他东西。 兮兮身子才转动一半,却突兀停住,接着猛地回头,皱起淡淡眉毛重新阅读卷册上的文字。 “怎么了?”姚望见状,走上前来。 “气死我了!清禾城咋就没一个好东西!” 兮兮怒骂,“我还以为王知府是个好人!这些大人物怎么都这么会装!” 姚望已经来到近处,低头扫视卷册。 竹卷并未翻完,展示出来的内容,密密麻麻蝇头小楷写满了罪证。 一位知府大人及其手下部分官员的罪证。 姚望也明白过来,为什么仞城隍的纳戒中会有这东西。 同僚之间的制衡,收集“小辫子”,估摸着这位城隍爷随时都准备发难。 这人活在世上,每天这么多算计,这么多弯弯绕绕,不累吗? “该死!” 李平安这会也看到了竹卷,这仿若是压倒他人生理念最后一记稻草,又如同一记耳光打在他的脸上,脸不疼,心疼。 “咚!” 这位小村来的小伙突然跪在地上,“求仙师为民除害,将这狗官抓起来上交朝廷。” “不用这么麻烦。” 姚望将卷册拿在手中,“直接杀了就是。” “可是仙师这般会不会被朝廷......”李平安语气担忧,未说完的话意图显而易见。 “无所谓。” 话音落,一袭红袍已经消失在溶洞之中。 ...... ...... 清禾城中央广场。 方砖整齐铺成的广场上围满了老百姓,比一个月前选拔青壮时还要热闹。 百姓们里里外外将广场看台围得水泄不通,有人高呼“青天大老爷”,有人摇旗呐喊,还有人爬到近处房顶,就为一睹清禾城的“父母官”真容。 广场之上,一名名亲兵英姿挺拔,将胸脯挺起,众星拱月守着知府大人。 哪怕是炎炎烈日,王听禄依旧穿着一身朱红官袍,脸上有汗珠滚落,却依旧面带微笑。 他负手而立,看着百姓对自己的拥戴,怎么听都听不腻。 过去好一会,这位知府大人才有所动作,他深深向着百姓们鞠了一躬,久久不曾抬起腰杆。 台下百姓先是安静,接着爆发出雷鸣般的呐喊。 “王知府使不得,使不得。” “知府大人这次朝廷投票,小老儿必定投您一票。” “一票?老夫鼓动全家都给知府大人打满分!” 气氛是会传染的,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将自家知府捧得老高。 毫不怀疑,这个时候要是有人胆敢说一句王知府不好,必然会被群起而攻之。 王听禄低着的脸庞上勾起笑容,民心得来还不容易? 那些历史上做实贪官的同道中人,可真是蠢啊。 “大人...” 就在这时,师爷从台下跑来,低声喊道。 王听禄眉头一皱,却也明白对方这个时候打搅定是有要事,于是对着百姓们拱拱手后,走向一边:“怎么了?” “出大事了,城隍庙内供奉的金身碎了!” “嗯?!” 王听禄瞳孔猛然收缩,他虽没得到朝廷赐下的修仙法门,但却了解许多仙家常识。 一个神祇供奉的金身碎了,只有一种情况。 这个神祇死了!也就是说......自己的老对头仞城隍,死了?! “不可能!” 这是这位知府大人的第一反应。 情绪实在过于激动,以至于没压住声音,让百姓与亲兵们都齐齐看来。 王听禄见状,立刻恢复从容笑容,举臂喊道:“诸位稍等。” “不用等了。” 一道平淡的声音响起。 王听禄下意识回头,却发现不知何时有一红袍男子站在台上。 而对方的气质,竟让他感到深深压力,这种畏惧的感觉,甚至比进京时面对陛下还来得猛烈。 他是谁?上来干什么? 王听禄心思百转,强压下心中恐惧看向来人,他不能在百姓面前丢了礼仪,因此声音便特别的大,以此彰显自己的镇定:“你是何人?无故上台作甚!” “你叫王听禄?清禾城知府?” 姚望自问自答,举起手中的卷册,“十年前为晋升知府,派人绑架前知府家人,以此威胁。” “五年前,与商贾串通强占民地,后因分账不均将其杀害。” “三年前...” 姚望说得毫无波澜,但此话落入周围百姓耳中却是晴天霹雳。 只是片刻,却立刻有人喊道:“你这人是谁,没事跑来血口喷人,王知府为百姓做了这么多事,当我们瞎了不成!” 村里的狗叫了,其他狗也跟着叫,但是它们却不知道为什么叫。 有人带了头,一时间诸如此类言语此起彼伏,明明没证据,却说的信誓旦旦,百分百认定姚望说得是错的。 王听禄见状,亦是恢复镇定,光天化日,民心爱戴,大势在我! “好大的胆子!竟敢污蔑本官!” 第29章 “正义”的审判 怎样算欺凌? 十人欺负一个算欺凌。 一百个人欺负一人也算欺凌。 那么一万个人呢?那便是正义。 如同现在清禾城广场。 看台下乌压压一片百姓,他们摩肩接踵。 如果刚才还只是他们瞎说,这不,王知府都亲口否认了,还能有假不成。 一时间,台下全是批判声,呵斥声。 当然这其中也有一些觉得蹊跷的百姓,但他们不敢说话。 哪怕说了话,也瞬间被其他言论盖在风尘中,没引起一点波澜,阻止不了民心大势。 台上亲兵们已经反应过来,将突然闯入的一袭红袍围在中央,他们拔出利刃对准“敌人”,只待知府大人发令。 而他们的知府呢,他站在阳光下,苍天烈日正好在其身后,阳光如利剑射了下来。 百姓与亲兵们看不清知府大人的脸,只能看到他身后的光芒。 王听禄重新站回道德的制高点,他也很擅长做这么一件事情。 所以他从容不迫,重新负手而立,哪怕对方掌握着自己的“罪证”。 一袭红袍的男子将卷册展开,代表罪责的话语声重新传入百姓耳中。 很多百姓停止说话,闭上嘴巴。 姚望一开始以为他们在思考对错,直至新的评判声出来。 他才知,实际上百姓只是在重新整理自己的偏见。 王知府穿着朱红官袍,袍子上精雕细琢的云雁象征廉洁高尚,与他说的话一般,义正言辞。 “诸位莫要激动,今日有这事,或许是本官在这当个知府,影响了某些人的利益吧,但为了清禾城上上下下,我王听禄不怕,纵然刀山火海我亦往之!” 言中虽有“诸位莫要激动”,但现实如同向油锅中扔入清水,百姓们沸腾了。 一锅油沸腾成这般,大多数人的处理办法,是熄火后等待油锅重新安静。 但姚望有些烦了,他不想等了。 所以他直接将“油锅”掀了。 姚望向着王知府方向走去,无视里里外外举着利刃的亲兵。 亲兵因为没有得到命令,便以刀对敌,跟着后退。 “扰乱公家秩序,污蔑朝廷命官,直接杀了!”王听禄下令。 于是,亲兵们不再后退,其中一人反应最快,也最想建功立业。 他举着刀率先扑向红衣,在这人的眼眸中,姚望看到了贪婪和功利。 “噗嗤——” 声音很干脆,如同布条被撕开的声音。 所有人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扑上来的亲兵便身首异处,无头尸身在喷血,一颗头颅飞得老高。 紧接头颅如同“绣球”抛入围观人群,砸出一片空挡,也如同按下静音键,全场安静,众人温顺地像条小狗, ——当你凶横地对待这个世界时,世界会突然变得温文尔雅。 王听禄眼部肌肉跳动,有恃无恐的表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惧和不可置信。 对方好像是仙师! 这个想法生成,但他没看清不敢确认,哪怕确认了也不会说出来,亲兵要是也跟着恐惧,会让他失去所有庇护。 “这人是武林高手!你们一起出手!此事过后每人赏金百两!” 王听禄振臂高呼,同时拿出怀里的一个令牌。 这是紧急时刻,传唤朝廷监天司的东西,只要监天司仙人到场,一切都会化险为夷。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本来因为同僚死亡而惊恐不已的亲兵们,又围了上来。 姚望将手中卷册捏碎,这玩意儿有个锤子用。 “十息时间,让开或是死。” 姚望面无表情,冷声说道。 “十。” “九。” “八。” 有九名亲兵与王听禄对视后,眼眸闪过狠厉,举着刀冲上前来。 然后他们死了,倒在姚望脚前。 “七。” “六。” 王听禄已经开始逃跑,他一边跑一边高喊:“谁拦住他,我便给谁仙家法决!” 仙家之物,最得凡人心。 又有六名亲兵带着惶恐心思,带着未来的幻想,慢慢走出。 陷入幻想中的他们,甚至没有想过自家知府不懂仙术,凭什么能给予仙术。 姚望这时也动了,一步迈出:“五。” 围着的亲兵七七八八开始后退,包括为了仙术上前的,也开始后退。 还有三人持刀没退,所以有三声头颅落地的声音。 “四。” 这话出,姚望身形已经消散,再出现时,来到王知禄面前。 于是,这个“四”字,听在清禾城知府耳中,就是“死”字。 姚望伸手,弹在王听禄额头,满足他的愿望。 后者身躯如同破碎的瓷器,四分五裂碎得满地都是,就连灵魂也被一颗灰色珠子吸收。 一个活人就这般化为一团碎肉,朱红色的云雁袍没了支撑,自行坠落盖在碎肉上。 鲜血从肉中溢出,染在官袍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突兀。 或许,这身官袍原本就是鲜血侵染而成。 “王知府死了!” 亲兵大叫,开始四散逃去,有些脚软的直接连滚带爬,滚下看台。 百姓被这声喊叫惊醒,他们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也开始四下奔跑,奔向自己家中,生怕祸及池鱼。 这里边,也有部分百姓,却如逆行者,开始向高台爬来,大叫大骂要为王知府报仇。 姚望脸上还挂着鲜血,冷漠地看着冲上台的人,他在这群人中看到了陈老。 那个在竹林中给自己送酒的老人,在对方脸上看不到昔日欢笑,有的只有愤恨。 陈老也是冲得最前的一波人。 姚望没去解释,只是吐出一个“三”。 之前骂姚望骂得最欢的百姓,下意识停下脚步,眼神中畏惧光芒闪过,双腿打起退堂鼓。 其余人则继续逼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想守卫他们心中的“正义”。 “二。” “一。” “啪。” 姚望说完,打了个响指,向看台下走去。 广场之上,逼近的百姓脚下像灌了铅,动弹不得,只能看着一袭红衣离去。 而随着那声“啪”,上来了又停下脚步的人,嘴上骂过脏话的人,身体一点点变大,接着是几声碎肉炸开的闷响。 “嘭——” 人的身躯炸裂,血肉残肢溅得到处都是。 溅在墙上、地上、陈老等几人脸上,尚且幸存的几人喉结滚动,吞咽口水,目光呆滞。 太阳照在姚望身上,将其影子照得老长。 第30章 红衣魔头 在这个普通的初秋季节。 清禾城内,一袭红袍悬于城市上方,俯瞰城中的大街小巷。 他按照罪证卷册上的内容,落到对应官员家中,就像进去喝了杯茶水。 这一次姚望没有再去念叨什么罪证,他发现这玩意屁用没有,他只是进去杀人,然后再离开,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没听一句求饶之言。 这一天,清禾城安安静静,哪怕黄犬都不敢乱啸半声。 商贩们关门闭户,百姓们躲在家中,胆大从窗缝中打量威慑全城的红袍男子。 百姓们不知道这屠夫杀了多少人,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人。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直至第二日天空泛起鱼肚白,晨光熹微。 犬吠声再次在清禾城中响起,此起彼伏。 百姓们壮着胆子走出屋子,来到街上,来到客栈,来到广场... 人们发现十步杀一人的恶魔走了后,在尘世这个大染缸中,各种议论就开始发酵。 当真相还藏在少数人心中时候,流言已经跑遍全城。 “红衣魔头”“血手屠夫”“邪道暴君”... 这些形容一个人恶贯满盈,丧尽天良的词汇都用在了红衣男子身上。 不一会时间,他的形象就从红衣年轻人,成为一名满脸横肉、目露血光,嘴巴张开全是獠牙的邪魔歪道。 总之,当时间来到午时,姚望形象已经可以止住孩童哭泣。 百姓中有个叫李平安的疯了般到处跑,哪里有谣言他就跑到哪里去解释。 但有哪里有用呢? 与此同时。 衙府大堂中。 一老一少两名身穿云纹白袍的男子居中而立。 老的鹤发童颜,此时目光严肃,皱眉思考,少的约莫二十来岁,正拿着一本仙家书籍,法力涌动向里边记录着什么。 他们身前几名百姓跪在地上,膜拜正道仙师,膜拜总算等来的“正义”。 年老仙师询问:“那个在城中肆意杀虐之人,名叫姚望?” “启禀仙师,贱民了解到的就是这些,是他当时亲口说的。” 陈老将头埋得很低,声音悲切又坚定,“当时在竹林湖畔,我没想到这人居然如此歹毒,还与之送酒,诶!” “所以,这个叫姚望的是住在竹林小院中?” “千真万确,其他竹林老人都能证明,请仙师一定要为民除害,王知府是个好官啊。” “我监天司办案向来公正,不会放过任何邪魔外道,退下吧。” “小民告退。” 陈老与其他竹林老人站起身来,低着头退出府衙。 他们面容都是一松,夸赞自己的“正义”,佩服自己当时的坚定,面临邪魔也依然不退缩半点。 却从未想过,邪魔为什么会放过他们。 监天司两人看着百姓离去,许久后,老人才开口:“请剑山的诸位,还有什么要说?” 话音落,三名穿着请剑山道袍之人,从后边的屏风走出。 领头之人是个面色清冷的女子。 沈灵眉头蹙起,直接说道:“此事我问过留守清禾的弟子,这名叫姚望之人,是我叫来的,如若惩罚可算我头上,莫要为难那他人。” “你身为结丹境资深修士,在玉京山居然不知这人修为?” “不知。” “不知其心性?” “不知。” “啥都不知就往清禾城领,即便请剑山与此事关系不大,亦算帮凶可懂?” 监天司老人发出一声怒喝。 “懂。”沈灵只是点头。 但沈灵身后其他请剑山修士忍不住了,反驳道:“我问过同门了,这清禾城隍与知府是什么人?彻彻底底的坏人,那姚望也是为民除害,凭什么有罪?” “我说过,监天司行事向来讲究规矩。” 老者从容不迫,“其一,死者是否有罪,尚未查清,其二,即便有罪就该处死?即便有罪还有我监天司!人人都像那姚望自行杀掠,国家早乱了!” 这位监天司老人声音洪亮,将反驳的青剑山弟子怼得哑口无言。 沈灵拍拍同门肩膀,然后说道:“如若无其他事情,我们便离去了,请剑山一直遵从扶风国,遵从白玉京规矩,有何惩罚道友自便。” 说完这话,她根本不等监天司回话,带着同门两人化虹而去。 “师父,这女人太过嚣张了!” 年轻人放下记录供词的书册,呵斥出声。 而这时,原本还一脸严肃的老人却勾起一抹笑意:“不愧是三皇子看上的女子,资质不错,心性也好。” 三皇子!? 年轻人眼眸瞬间瞪大。 各个国家都有监天司,此部门权限还要大于尚书六部,平日负责协调各地山水神祇,收罗扶风疆域内的仙家事。 最重要的是,监天司能联系上白玉京,向这道家高高在上的存在汇报各种事项。 后者确认属实后,便会更新天下最重要的敕邪榜与功德榜。 所以监天司之人自然会被各位皇子招揽,而自家师父一派就是站在三皇子身后的。 “这沈灵是自己人?” 年轻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难怪她敢这般嚣张跋扈。” “你这样想就小看她了。” “请师父明示。” “即便不靠三皇子,这点罪证也不足以让请剑山如何。” 老人解释,“前些日子请剑山接了敕邪令,虽未将媚娇人姮姬伏诛,却也带回来极重要的消息,获得功德铢三枚足以抵罪。” “什么消息居然值三枚功德铢!” “与暗幽鬼城有关。” “......” “懂了吧,涉及到鬼城的事情,不是你我需要操心的。” “懂了,学生明白。” 年轻人作揖,话题一转提起此行目的,“这姚望的影像已经做好,我们该如何上报?他的敕邪令做成哪个档次?” 说着这话,他点了下刚才记录的书籍,书籍大放光芒,待得法光稳定,竟构成一名男子。 这个男子身材消瘦,一袭红袍,黑发披肩,就连五官都栩栩如生,与百姓见到的姚望模样竟只有一些细微差距。 “姚望,修为不详暂定金丹境,佛道儒三家哪家修士不详,势力为散修,近日活动区域扶风国。” “犯下罪证三起,于青禾城地底杀害城隍一派,于清河城中屠杀当地知府及其他官员,于压陆河屠虐河神府,幸存者寥寥,行事极其残暴嗜血。” “上报为,虎级!” 第31章 他好像是渡劫境来着 城中流言,茶余饭后讲得再跌宕起伏,百姓还是要回到自己生活。 贩夫走卒回到街边,孩子回到书塾,清禾城重新回归往日模样。 在百姓眼中,如今也就只是知府死了,即便天塌下来,该干的活还得干。 上有老,下有小,可还真不是一句无病呻吟。 秋风萧瑟,赶走夏蝉,却丝毫影响不到竹林的翠绿。 翠竹一如往常那般将躯干垂下,竹尖迈过院墙匐在灰瓦之上,惬意地看着小院内的场景。 院中几人穿着同样制式的道袍,同样的还有他们毫无笑意的脸庞。 沈灵盘坐于蒲团之上,冷着的脸如腊月寒霜,正低头沉思着什么。 她不说话,其他几人便不再多言,端正坐着静静等待。 院子中唯一还站着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她低着头眼眸通红,才哭过的样子。 兮兮不理解,那么好的山主怎么就死了呢?敕邪榜上的妖修真有那么吓人,那么坏吗? 可是,刚才听沈师叔说,姚师弟...姚望哥哥因为清禾城一事,也会进敕邪榜。 但他虽然话少了点,却一点也不坏啊,甚至在兮兮心中,姚望哥哥不管是穿着红袍,还是布衣,都是好人才对的。 好人为什么会进敕邪榜啊。 兮兮怎么想也想不通,更让她感到分外愧疚的是,自己闯了这么大祸,师兄们以及沈师叔却并未怪罪。 这位才入门的小修士,宁愿师叔们骂自己,打自己他也不想这样。 小小的脑袋中,怎么一下子就多了这么多忧愁。 忧愁填满心绪,便再也压抑不住,从嘴缝中涌了出来。 兮兮鼓起勇气抬起头:“沈师叔,对不起...” 她的声音打断师叔思绪,沈灵望来却只是点点头:“没事,事情已经发生了,想办法解决掉就好。” “可是...兮兮还很内疚...山中本来事情就多,我还拖后腿闯祸。” “真没事,你想报答请剑山,就好好修炼。” “好!” 兮兮拳头捏紧,姚望哥哥给自己讲解过功法,自己一定可以变强的! 她俩谈完后,僵持的气氛被打破,一位师兄犹豫半天,还是说道:“沈师叔,三皇子的手下还在请剑山呆着,您如果厌烦的话,还是别回去了。” 其他师兄也跟着附和:“这狗屁三皇子,山主道消的消息才传出去,他手下第二天就来骚扰了,真是可恶!” “山中多事之秋,不宜再招惹敌对了,明日你们继续去调查那位神秘前辈之事,我带兮兮回山门应付三皇子那边,顺便等待监天司处罚结果。” 沈灵摆手,将安排道出,显然早就心意已决。 几位请剑山修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无奈,师叔决定的事情向来没得改。 于是,他们起身抱拳:“我等明日便前往山主家乡,看山主在那边的供牌是否出了状况。” “嗯,此事虽然长老们很重视,但能让宗主称呼前辈的人,再怎么也是元婴境,此等人物定然神龙见首不见尾,你们不用太过心急,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懂吗?” “弟子明白!” 师兄们异口同声。 他们又何尝不知此番任务有多难,虽说不上大海捞针却也大差不差了。 前些日子,师叔们回到山门就一顿摸排供祠,甚至连每位弟子洞府都查看了,却什么都未发现。 但如今请剑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有些事情哪怕有一点希望,也要去做。 然后, 就在这时,他们以及沈灵就听到一道没底气的声音。 “沈师叔,师兄们,你们说的牌位是咋个回事...” 兮兮说着话,双手捏紧衣袍,局促不安。 一位师兄叹了口气,“兮兮你别管这么多,好好修炼就是。” “可是...” 兮兮窦眉紧蹙,“前些日子小院内的山主牌位碎了。” “什么?!” “嗯?!” 众人齐齐发出惊呼。 就连沈灵都不再淡定,猛然站起身来:“什么时候的事?” “一周前。” “......” 沈灵先是沉默,旋即眼眸中精光爆闪,追问道,“你知道为什么碎吗?” “姚望哥哥那天拜了一下,就碎了。” “姚望!” 沈灵念出这个今日一直听到的名字,脑海中浮现出那夜山腰的一张年轻脸庞。 她下意识喃喃自语:“按监天司那边的描述,这人不是金丹境吗?” 这话沈灵是询问自己的,但兮兮却直接答道:“不是啊。” “什么意思?” “姚望哥哥说他是...好像叫渡劫境来着...” 兮兮顿了顿补充,“我只知道这个境界好像很厉害,因为没听过就没多问。” “渡劫境是啥?”师兄们也一脸茫然,他们将目光都看向沈灵。 看到的是呆若木鸡,如同被施加了定身术的师叔。 许久过后, 沈灵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震惊,大喊出声:“渡劫境!!!” “沈师叔?”兮兮他们小心喊道,生怕师叔精神出了问题。 沈灵置若罔闻,依旧一脸震惊,能一拜就让山主恢复全部实力,如果是这个境界的人,什么都说得通了... 她瞬间来到兮兮身前,伸出双手捏着后者双肩:“那姚望...姚前辈说过他要去哪里吗?” 兮兮哪见过一向冷淡的师叔这般模样,下意识就脱口而出:“姚望哥哥说他想名扬天下,我当时告诉他两榜的事情。” “然后呢?” “昨日他回到地底溶洞中,就问我哪里能拿到榜单,我就把知道的都说了。” 兮兮接着补充,“之前山主与长老们不是去弘安郡接得榜嘛......然后我就说的弘安郡。” “弘安郡!” 沈灵抬起头看向东方,“以姚前辈的速度应该已经到了...我们不回山门了,速去弘安郡!” “沈师叔是要去找姚望哥哥!?” “是的!非去不可,这关系到请剑山未来!” 沈灵回答地铿锵有力。 兮兮露出一抹惊喜,但随后又突然想到什么,有些担忧,“姚望哥哥上了敕邪榜,那他去弘安郡不是很危险,听师兄们说那边好多大能。” “大能?如果他没骗你的话,渡劫境...谁敢在渡劫境老祖面前称大能。” 沈灵摇摇头,低声呢喃,“整个天下,已经好久好久没听到渡劫境的消息了。” 第32章 秋后买酒 一月过后,时值深秋。 不管是这里还是地球的秋天,无论是疏雨滴梧桐,或是骤雨打荷叶。 秋天的声音听上去总有一点凄凉、凄清、凄楚。 古道、西风、瘦马。 大雨后的黄昏时分,一只干瘦的灰马踩在古道上缓缓前行。 古道两旁多是弄田,灌渠渠沿上堆积着刚从田里清除出的包谷杆子。 麦子播种几近尾声,刚刚播种不久的田块裸露着湿漉漉的泥地。 秋风刮过田地,裹挟着蜗牛的、蚯蚓的土腥味飘得到处都是。 姚望躺在马背上,双手枕头眺望四周,他眼睛没有转动,任由马儿移动带着画面移动。 那日杀完人,回到溶洞询问过兮兮哪里能揭榜后,姚望就离开了清禾城。 走的是正门,正如他来时那般。 认准兮兮口中的弘安郡方向后,一袭红袍遇山跨山,遇水就绕行找桥,并没有因为有了目的地就变得急迫。 行色匆匆、岁月匆匆这些词,他是一点也不喜欢。 驼子多见驼子,瘸子多见瘸子。 哪怕地球走多了夜路也会有奇异故事,更别说这方世界。 离清禾城没多远,他就遇到只想要吸它阳气的狐妖,姚望“友好”问过路后,便送对方上了西天。 但其实这类很少,相反,有些精怪还挺热情,至少姚望觉得比他遇到过的人类热情。 比如,一次在荒山的夜晚。 一头妖怪突然闯入,姚望正欲将之击杀,那妖怪居然嚷嚷着闻到酒香,询问要不要以酒换肉。 姚望没有说话,妖怪就自顾自拿出两根猪腿,现烤现卖,传出的味道也着实诱人。 嗯...那只妖怪是只野猪精。 姚望问它为何吃同类,猪精自豪回答:“就是因为都是猪,我才知道它们身上哪块肉好吃,哪块肉用几成火候啊。” 好有道理,姚望无法反驳。 月色正好,一人一猪便吃起猪腿,野猪起初将姚望当成凡人,讲着自己成长以来的传奇故事,跌宕起伏。 一袭红衣安静听着,野猪精嗜酒酒量却不行,一壶下肚就东倒西歪。 直至姚望准备离去时,以大法力查阅山脉,为野猪精指点出一处天地灵气汇聚之地后。 猪精吓得瞬间酒醒,听完红衣所言,再看去时,对方人已经没了踪影。 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遇到了传说的大能者,得到了仙缘。 俺老猪当真天命之子! 姚望离去后,期间又偶有所得寻到一处废弃的池塘小院,便在里边住了几晚。 日子清闲,甚至让他差点产生一种在这四方小院,守着流年,小池塘边跌坐看鱼,眉挑烟火过一生的想法。 最后姚望还是离去,离去的原因是因为从一周前,自己周围突然多出两拨修士。 来人修为不算低,甚至比仞城隍和那河神还强。 他们是奔着自己来的。 姚望解释,修士不听。 所以姚望将他们全杀了,只是一个疑惑也就此生成。 “听他们聊天是接了敕邪榜来的,但是他们是怎么找到我的位置?” 一袭红袍躺在马背上轻声呢喃。 对于会上敕邪榜他早有预料,却也不惊讶,唯一惊讶的是对方怎么找到自己的。 “下次遇到不能杀太快了,得问下缘由,苍蝇乱飞可不算好。” 姚望打定主意后,又将视野看向指上纳戒。 纳戒中最多的是兵煞珠,除了一个有牛卿之的魂魄外,其他珠子都空空如也。 除此之外,还有几箱凡间金银以及美酒数坛。 这些东西是在清禾城时斩杀官员后的收获,贪官的东西不要白不要,以后行走天下拿来买酒吃肉倒也可以。 除此之外,就只剩几门玉柬功法,功法档次都极高。 这也正是如今姚望的烦恼。 也不知是因为弱小功法不足以扛过灵魂穿越,还是其他原因。 如今姚望记忆中保留的法术,都是毁天灭地,搬山倒海型的,动静实在太大,说是禁术也不为过。 太强了有些时候也不方便,比如清禾城,如果使用禁术,一道法决下来哪怕收敛再收敛,也是直接屠城了。 因此,姚望杀人都是以肉身力量,或者以神识强行抽取出对方体内元素,让其五行失衡爆体而亡。 但这么做效率并不高,至于让这些禁术攻击范围化面为点,或者优化改造禁术,他如今还做不到。 这便导致,近些日子行路,姚望无事便在琢磨如何优化那门最低级的火球术。 直至今日,已经有些眉目,具体效果还要试试才知道。 “没酒了。” 姚望抖了抖手中酒葫芦,却发现里边已然空空如也,“得去找个村镇,打些酒水了。” 说话间,他目光眺望古道远处,那边就有个小村落。 “你自由了。” 一袭红袍翻身下马,拍拍马肚后身形消散。 待他再次出现时,已经来到小村村门,说是村门也就是两道篱笆缺口。 姚望鼻子动了动后,眼眸一亮:“好酒。” 对于吃喝,算是日常事项中,唯一还提得起兴趣的事情了,他径直向着酒香根源行去。 如今正是黄昏时分,照理说这个时候村民刚好吃过晚饭,应该在纳凉闲谈才对,特别是老人更爱这个时段,如那辟邪村一般。 这个村子,家家户户虽是炊烟袅袅,鸡鸣犬吠,一片生机,却唯独少了闲谈的老人,神识扫过村中却大多都是孩童、青壮,老人非常少。 “奇怪。” 姚望呢喃,随后将这个疑惑抛之脑后,他此时已经走到一户农家屋前。 屋子是标准的稻草房,连窗纸都破了个洞,显然主人家生活并不殷实。 房屋前是个不大的篱笆小院,院子中摆放着一张石桌,桌上坐着一家五口。 两个小孩,一对夫妇和一位风烛残年的老妪。 这位老妪也是姚望感知中,村中仅有的几名老人。 此时孩子已经吃完坐在桌前百无聊赖,老妪在给自家媳妇夹菜,媳妇一言不发埋头刨饭,汉子则自顾自喝着闷酒。 “咦,爹爹门外有位叔叔。” 孩子发现了姚望的存在。 老妪耳朵好像有些背,并未听到。 夫妇二人带着疑惑看了过来。 “这位小兄弟是?”汉子放下碗筷,站起身来询问道。 “你喝的那个酒水卖吗?”姚望指了指对方桌上酒坛。 汉子明白来人意图,很是抱歉:“恐怕要让小兄弟失望了,这酒就最后小半坛了。” “行。”姚望点头,也不勉强就要离去。 然后,年轻妇人便连忙喊道:“卖!当然卖!” 姚望回头:“不是没酒了吗?” “我们可以现酿,只需等待一天时间,我家相公家里独传秘方,保证好喝。” “我要酒坛中的品质。” “没问题!” 妇人挤出笑容,走上前来,“但是...不知小兄弟能出多少钱一坛?” “你开价。” “五百文钱!也就是半两银子。” “可以。” 姚望答应的爽快,妇人眼中露出一抹后悔,张口就欲加价,却被自家汉子拉了下手。 汉子拱手:“承蒙小兄弟看得上我家酒水,就三百文钱一坛,不乱收你的。” “行,你酿多少坛我买多少坛。”姚望点头。 此言一出,妇人更是深知遇到有钱公子了,狠狠掐了下相公腰间,扭头便向着屋中行去。 “家中紧张,我家娘子便每日能掐会算的,让公子见笑了。”汉子改变了称呼,尴尬一笑。 姚望这时却突然转头眺望远处,目光中冷芒闪缩。 随后他收回视线,看向汉子,“我离开一会,这一粒黄金算是订钱,明日过来取酒。” 第33章 道陨鲸落 雨向来更偏爱夜晚时分。 可明明黄昏还未过去,雨水就迫不及待驾着黑云滚滚而来。 云雾弥漫群山之间,雨如银灰色的蛛丝,织成一片轻柔的网,网住整个秋的世界。 它冰冰的纤手在拂过小村屋顶,拨弄无数山间秋叶。 让黄昏一下奏成浅夜。 青山之巅,两男一女。 “下雨了。” 女子伸手抚摸雨水,她正值花样年华,生得端庄皮肤吹弹可破,青丝与轻纱衣袍随着风雨摇曳。 她此时挽着一名刀疤脸汉子,汉子五官其实不差,只是一条狰狞刀疤毁了所有形象。 在他俩对面,是个气质儒雅的白袍英俊公子,公子笑着回应:“好雨知时节。” 两名男子这会儿都悬空而坐,在两人身前漂浮着一盘子落入星的棋盘。 黑白棋子你争我夺,下棋之人仙风道骨雨水不侵,若有凡人见到定会惊为天人,顶礼膜拜。 “神机公子,你可有听到最新消息?” 刀疤汉子拈着一枚黑子,犹豫不决,“按弘安郡监天司传来的消息,之前两拨揭榜的都死了,这新晋虎级邪魔有些棘手啊。” “不棘手能金丹境就被列为虎级?不棘手其他捕邪客早就得手,还等得到我们在这慢慢布阵?” 名叫神机的公子嘴角带笑,从容不迫,押下一枚白子,“屠大龙,你输了。” “哼。”刀疤汉子一挥袖袍打翻棋局。 他身旁的俏佳人柔声道:“相公,愿赌服输,快去将大阵阵眼看好,那姚望估摸着是个老牌金丹,我三人也不过金丹,可大意不得。” “臭婆娘废话多,狮子扑兔亦需全力,孰轻孰重老子还不知晓?” 刀疤汉子言语粗鄙,身形闪动施展一门土行术,融入山脉之中。 待同伴走后,神机公子一步步来到山崖边上,俯瞰雨中河山,他手中出现一枚黑白相间的石头。 石头呈方形,但上边图案又像两仪八卦,两仪的黑白圆点四处游动,速度极快。 “敕邪令正常了吗~” 一声娇声询问在身后传来。 神机公子随后便感到背上传来一对柔软。 他微微一笑,将敕邪令收起,转过身毫无顾忌抓住一对xx。 “还是很奇怪,方位依旧很乱,但大致能显示出些信息,再通过死去两拨捕邪客的信息分析,兔子应该快到了。” “有神机公子相助,真好。” “春鸳你这小贱货,本公子问你,除了这个,我还有什么好?” “嗷~” 春鸳吃疼,拍掉胸前愈发加重的双手,眼神哀怨,“就不晓得心疼人,为了你我都这般了,要是被相公知道,还不得把我削了。” “怕个啥,到时候本公子保护你。” 神机公子再次伸手,这次直接将手掌伸入春鸳衣袍之中。 佳人没有拒绝,眼眸微眯,身子柔软缠了上去,山巅之上巴山云雨。 与此同时,山底阵法却是空无一人。 原本应该守着阵眼的刀疤汉子,此时露出一颗脑袋于湿润的土地上,专注看着远处颠龙倒凤的场景。 他目光中透露出浓浓的......兴奋。 一时间,在这青山骤雨,雨打芭蕉。 当兴致来到最高峰,春鸳即将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时,神机公子却突然睁大眼眸。 他一挥手白袍重新加身,恢复原先儒雅气质。 “怎么啦~”身前佳人还赤裸着酮体,面色潮红。 神机没有说话,他只是从储物袋中掏出那枚敕邪令。 黑白相间的敕邪令正剧烈颤抖,上边黑白两颗圆点转动的厉害。 “嗯!?榜上邪魔很近了!” 神机语气格外郑重,但也隐隐透露出一丝兴奋。 说完这话,法光在他眸子中闪烁,眺望山下古道,便看到古道上有位红袍男子。 而此时...... 那男子也抬起头,向着自己这边望来! 神机公子赶忙收回视线,惊骇出声:“我最得意的便是敛息之法,再加上混金大阵庇护,怎么可能被发现!” “你被发现了?!”春鸳跟着大叫。 他们如同猎人,设下陷阱准备打个突袭,却没想开个小差功夫,老虎已然临到身前! “开启大阵!” 神机公子对着山底怒吼。 回应他的,是一颗黑色“圆球”。 “咚...” 一声沉闷响在脚边传出,随后是“圆球”来回滚动的声音。 这是...一颗头颅。 头颅脸庞上有道长长的刀疤,即便死了还睁着眼睛,眼睛中的兴奋神色未来得及殆尽。 同伴死了?就这么死了? 神机自己便是金丹境,他自然明白金丹境的含金量。 这修为放在扶风国诸多门派,也是核心掌权人物,说是威震八方毫不为过。 此时,就这么悄无声息不明不白的死了...... “你们在找我?” 山巅一侧,一袭红袍缓缓走近。 身旁春鸳反应过来,对着身前公子惊声大叫:“你说过要保护我的。” “嗯!” 神机公子点头,浑身气势古荡,属于金丹的气息弥漫,让整座青山的树木都埋下头去,“一起出手,杀了他!” 说出最后一字,神机就要转身向远处遁走,欲将春鸳留在原地。 只是,他突然感到背部传来一股巨力,身形猛然踉跄几步,待再次稳住身子后,神机猛然转头。 遥远的天穹处,一抹酮体急速化虹而去,速度极快动作急迫,甚至都未有时间穿上衣物。 “呔!贱货!” 神机公子低声怒骂,但又赶忙将怒意藏起,因为恐惧已然占据心头。 山巅之上,白袍公子躬身行礼:“神机见过道友。” 一袭红袍对于逃跑的春鸳置若罔闻,依旧不缓不慢地行来。 他步伐是那般缓慢,如同一名凡人。 但神机怎么可能不明白眼前之人有多厉害。 对方以什么方式挪移到山巅?对方如何悄无声息杀掉同伴? 甚至,此时神机已经严重怀疑,这叫姚望之人是不是金丹境。 凡人与老虎对峙都知不能转身就跑。 神机亦不例外,他见对方没有回应,继续拱手,神态谦卑。 “道友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我愿意对此做出赔偿!” 中雨变为大雨,青山雾气弥漫。 姚望停下脚步,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问你几个问题。” “道友请说!” 能沟通就好!神机公子眼中闪过一抹希冀。 姚望问:“怎么称呼。” 还挺有礼节!神机愈发觉得此战可以避免,连忙回应:“我叫神机。” “问你真名。” “啊?” 神机有些犹豫。 对于他们这些捕邪客来说,谁用真名啊,甚至他现在的面容都是假的。 难道这邪魔想问得我真名,害我家族之人? 神机陷入挣扎,组织搪塞话语,就欲将谎言说出。 然后他便听到红衣男子说了五个字,“真墨迹,算了”。 “?” 神机不解,说道:“道友什么意......” 思字还未说完,他就看到身前的榜上邪魔已然消失不见,同时消失的还有自己腰间的储物袋。 “只抢了储物袋,他放过我了?” 神机公子喃喃,劫后余生第一时间升起的却是怨气。 只是,还不等他多想,便觉得自己体内灵气正在急速增多,平日吸不够的灵气,这会不要钱般向着身体涌入。 身体好胀!不行了! 这种情况,神机公子甚至不知如何应对,不可能给自己身上来一巴掌,打个窟窿吧。 “啊啊啊啊!!!” 神机脸庞通红,身子已然大了一圈,他只觉神魂都跟着身子在膨胀。 太疼了,世间没有比这更疼的事情了。 于是, 荒山山巅,一名金丹境大修士抬起手掌,拍在自己脑门,身死道消。 但灵气还在汹涌而入他的尸身... “砰——” 肉体炸裂的声音传出,尸身血肉炸得到处都是。 金丹境浓浓气血之力洒在山上,被大雨一冲埋入湿润黑土之中。 如同鲸落, 明年开春,此山之上必会春意盎然。 第34章 敕邪令与捕邪客 与此同时, 一袭红袍蓦然出现在天穹上,挡住一位赤裸女子的去路。 “我问你答。” 姚望盯着神色惶恐的仙子,补充道,“你再死了我又要等下拨苍蝇,所以请你配合。” “......” 听闻此话,春鸳如临大敌,她能靠着普通资质修到金丹,又岂是表面那般,任人禁脔之辈。 一时间心思急转,确认打不赢,逃不掉,且色诱无用后,春鸳恭恭敬敬躬身,胸前巨物一览无余:“事已至此,前辈请问,春鸳知无不言。” “你们是来杀我的?” “是。” “敕邪榜?” “是。” “怎么找到我的位置?” 姚望问出最想知道的问题。 春鸳虽然疑惑对方这修为了,还不知道这种基础常识,但也不敢多问,老实回答:“敕邪令。” “等下。” 姚望从抢来的储物袋中拿出一枚黑白方石。 这个东西是在神机储物袋中,唯一让他看不出端倪的玩意。 除了图案奇特外,神识扫过明明只是一般石头,但再仔细打量却让姚望觉得里边有熟悉的气息。 这个气息...与雷劫时的天威很像,虽然要弱很多很多。 除此之外,姚望还从里边感受到自己的一丝气机涟漪。 这是什么时候捕捉上去的? 姚望心念一动,法力涌起将自身包围,敕邪令上的两颗圆点便如无头苍蝇,一会后就停止转动。 但是, 只要他将法力消散,敕邪令又开始剧烈抖动。 “这个吗?” 姚望一番试验后举起方石,但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春鸳看到对方手中之物后立刻点头:“是的,前辈,这便是敕邪令。” “继续。” “敕邪令是在监天司揭下敕邪榜并画押后,由白玉京传送给监天司的,再由监天司转达给揭榜人,一般要等待些许时日才能拿到。” 春鸳知无不言,“获得敕邪令后,向里边输送法力就可得知邪...您的大致位置。” 姚望眉头一挑,低头打量手中方石,问道:“多久?” “什么多久?”春鸳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赶忙回答:“敕邪令没外力破坏下,锁定神通可以持续到敕邪榜更新。” “敕邪榜怎么才会更新?” “只有两种情况会更新画像,一是十年时间到了,二是榜上之人危险度升级。” “这样吗...” 姚望呢喃,眼中法光爆闪,看眼石头又看眼天穹。 许久之后,他有了一些猜想。 白玉京绘制出画像以及模拟出上榜之人的气息,然后利用大道规则,借天大势锁定我的? 很有这个可能。 而大道规则只有到了大乘境才能接触。 所以,白玉京最少有大乘期的修士?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姚望视野格局高了后,便推测出许多信息出来。 于是他开口又问:“这个石头所有揭榜的人都有?” “是的。” “多少门派接了我的榜?” “很多...” 春鸳声音没有底气,“因为有虎级评价的,一般都是元婴境的超级强者,您是唯一一位写着金丹境的虎级。” “我是软柿子?” “春鸳之前也这般以为。” 赤裸着身子的女修嘴角露出苦涩。 美人怜苦,姚望无动于衷:“敕邪榜怎么评级的?” “狼级、虎级、鬼级、龙级...还有一个魔级却从未有人上过。” “嗯,很好,继续。” “鬼级以下一般就是揭榜的主要对象,而龙级...正常情况没人敢去接,这甚至间接相当于一种实力的象征。” 荒山的空中,春鸳乖巧的如同小狗,一男一女就这么对答如流。 一炷香后, 春鸳低着头抿起嘴唇,她将所有知道的都说了,她也知道自己是死是生,就看前辈下一刻的反应。 姚望这会却是沉默不语,这女人刚才又说了些信息。 受请剑山影响,原本他以为接敕邪榜的大多都是各个门派。 现在才知,由于敕邪铢涉及无数天材地宝的关系,揭榜之人不止要防备邪修,还要防备同行之人。 因抢夺诛邪功劳,导致同门决裂、亲友反目之事并不少见。 这种事情一发生,该修士所属门派声誉便直接直线下降,甚至还出现过招不到优秀弟子的情况。 毕竟哪个天才想入了贼窝? 因此,像请剑山那般迫不得已全派揭榜,都是小部分情况。 大部分揭榜人被称为[捕邪客],这些人皆易容并用上假名。 只有上了功德榜,功成名就之辈,才会恢复真名,而后光宗耀祖,名扬天下。 发展到今天,各个门派的修士带上伪装,成为捕邪客,他们汇聚在一起,又形成一个个诛邪阵营。 这些人每日守着榜单,接取适合猎杀的名单,然后再在阵营中招募适合行动的人。 都说仙人洒脱逍遥,但涉及到大道修行,就如同地球人涉及到金钱,有几个能够退让? 以前闭关不觉得,入世才多久,姚望便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大染缸”。 “前辈...我...可以走了吗?” 春鸳度日如年,干脆问出声来,要死就赶紧死,等待死亡的感觉太难受了。 姚望收回思绪,整理之前对话收获,答非所问。 “也就是说,我想不被打扰,有三条路, 一,时刻用法力屏蔽自身。” 说到这,姚望摇摇头,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春鸳听后懵了,啥时候法力能屏蔽敕邪令了? “二,把白玉京掀了。” 姚望觉得有些可行性,便问春鸳,“白玉京在哪?” “......啊?!” 春鸳好不容易从第一个问题缓过神来,然后再度石化。 直到一袭红袍眉头微皱,春鸳才赶紧回答:“不知道,三大圣地在哪一直是个秘密,他们好像无所不在,又没有具体位置。” “我屠了监天司他们也不来?” “是的,圣地已经许久没有弟子入世,一切联系全靠法阵传音,之前有个国家被大妖屠孽一月有余,白玉京也只是加大功德铢得奖赏,未见到他们出现。” “知道了。” 姚望点头。 他和白玉京也没啥仇,不过是想耳边清净,就去找白玉京太繁琐,就算找到了,说不定还有其他各种麻烦,如此算来得不偿失,舍本逐末了。 那么,第三个方案吧,简单。 “三,我只要晋升龙级,就没人敢来了是吧。” 第35章 莅临 院有主屋,国有主都。 国都乃一国的运作枢纽,它是无数怀揣着梦想的学子、商贩向往之地。 因此一国之都的建设,历来都是重中之重。 丰京, 丰字取富甲一方、繁荣昌盛。 京字自然便是这座城市身份的象征, ——扶风国京城,亦是这个国家最繁荣之所。 城分三等,外城、内城、皇城。 哪怕只是外城,布局都被精心规划过。 民街整齐,错落有致。商街之上,客栈、典当、茶肆、香烛、画舫...只要是能想到的商铺,皆在丰京一应俱全。 这还未说建筑皆以“三雕”、“四绝”、“九思”而建的内城。 以小见大,只是这点便能反应出这抚风第一大城的状况,它也担得起一个“丰”字。 并且其他城市百姓难得一见的仙师,在这京都虽说不上随处可见,但待个一辈子却也能见到几次。 故此,丰京百姓平日闲聊话题都爱扯点仙家之事,特别是当着外乡人面前,更是说得头头是道。 比如在皇宫某处,极其神秘的监天司。 比如国师修为如何如何,某位大人物又得到什么先天至宝。 今日, 扶风国全国都是阴雨天,丰京亦不例外。 只是相比于城外的乌云,丰京城上空的乌云却明显要高上许多。 一对小门派的师徒俩走在街道上,师徒二人一边走一边眺望天上乌云。 “师父,这天空上的乌云为何降不下来?”弟子第一次来丰京,对啥都好奇的很。 他的师父还未解释,便有位提着鸟笼的当地人悠闲走过,笑着开口。 “整个丰京都有仙家阵法,安全的很呢,别说云了,从古自今就连一只蝗虫都飞不进来。” 这当地人虽在解释,语气却格外优越,完全是以鼻孔看人,引得隐藏了修为的小修士就欲揍他一顿。 “丰京之地水深得很,大神通前辈不知隐居多少,谨言慎行。”老成的师父将弟子拉住,小声提醒。 小修士还是懂事,“哦”了声后,便将注意力转移,接着上边问题问道:“师父那凡人说的事当真如此?” “应该是没差了,我们山门防御阵法都能阻绝结丹修士,更别说这一国之都,帝王老巢。” “历史上就没超级大修士打进来过?” “怎么可能。” 师父缓步前行,摇头解释道,“先不说都城大阵,就只是抚风国的国师,与监天司老天师这俩位超级强者存在,谁敢来犯,嫌命长?” 小修士似懂非懂:“敕邪榜上的大魔头们也不行吗?” 师父揉揉眉心,还是解释道:“就算有比国师强的大魔头出现,他图啥啊,平白得罪扶风国,而且...” 说着这话,老修士指了指天空。 小修士立刻接嘴:“白玉京!” “是喽,白玉京虽没弟子现世,还不是让魔头们闻风丧胆,强如龙级魔头也只能偏居一隅,盘卧不敢高调。” “可是...师父真的不可能吗?” “死娃儿咋个这么固执,别问了,我们去扶风国最大的监天司看看。” 老修士已经没了耐心,不再回答,就要加快步伐。 自家弟子却仍然止步不前,老修士有些生气正要开骂,却看到徒弟指着天空。 “师父,那天上漂浮的是啥...” “???!!!” ...... ...... 丰京天穹上。 一袭红袍立于虚空,罡风吹拂让他长发乱飞,衣袍咧咧作响。 “这是扶风国京都?” 姚望低头询问,他右手正掐着一个裸女的脖子,将之提在手中。 “是...是...的...前辈...”春鸳已经完全吓傻了,只是靠本能回答问题。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弘安郡外的荒山,还停留在对方说出“晋升龙级,就没人敢来了是吧”这话。 当时春鸳还很疑惑,虽然对于修士来说,上了敕邪榜不是光荣之事。 但,敕邪榜的含金量可一点都不小,怎么这前辈将晋升龙级说得这么简单。 然后春鸳便感到脖子传来疼痛,自己就这么被前辈提着。 这位一袭红袍的男人,一步迈出就是眼前画面就瞬间刷新,一步迈出就不知多远。 空间挪移! 春鸳脑海中浮现出这四个字,就这般呆到现在。 “是就好。”姚望俯瞰下方城市,向下落去,随后感受到脚下有些阻力,“有个小阵法。” 也是此时, 皇都方向有流光极掠而来,身前出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 老头完全无视赤裸的春鸳,神色严肃盯着姚望:“你是何人!京都上方不允许飞行,道友越界了。” 姚望没有回答。 这个时间内,又有数道流光飞掠而来,为首之人三十出头,身着一身儒袍,在其手上正捏着一枚国运浓郁的玉玺。 儒生亦是神态肃穆,来到老人身边,传音问道:“我看不出这人修为,文天师可有发现?” “不知,老夫觉得来者不善。” “我也觉得,所以玉玺都带来了,要不先试探一波?” “先问问身份。” 他们两人迅速合计出方案,儒生沉声开口:“道友来我丰京所为何事?” 姚望收回俯瞰视线,望了过去:“问些问题。” “道友请说。” “你们能联系到白玉京吗?” “有传音圣阵,却是单向,只能等待圣地主动联系。” “那他们在哪?” “白玉京高高在上,已经几千年未有弟子现世,我等怎么知道。” “不现世......” “你到底是何人?” “我啊?我是敕者榜的魔头。” “你说什么!” 儒生与老头同时怒喝,身上气机亦是不再收敛,轰然爆发。 只是,根本还不等他俩再多说什么。 突然, 天现异相! 丰京天空的乌云正在变色! 从黑色开始向着红色转变,顷刻之间天穹都是血红色,犹如对面那一袭红袍之色。 就连阳光穿过云层落下,也无法幸免于难,失去原本金光灿灿的圣洁。 一时间,整个丰京陷入暗红的氛调之中。 不对, 不止是丰京的天空,所有人目之所及,天穹都变了色! 而视野中颠覆心中观念的场景,却只是一切的始端。 ...... 第36章 镇压天地 天变异象极广,极大。 但其实这一切不过是瞬间发生的。 也就在儒生与老者同时爆发修为的下一刻,这一切就发生了。 他俩及其下属眼眸猛然瞪大,只是还不得这些人多问什么,便又有恐怖的事情出现! 其实,也不需要多问。 天穹上的那一袭红袍,头发猛然飘荡开来! “隆——” 接着,就是一股肉眼都能捕捉到的音波,音波以姚望站立处为圆心,向着四方极速扩张而出。 所过之处,空气泛起涟漪,红云波澜。 文天师几人只觉耳中有嗡鸣声炸响,接着便是耳膜传来的巨疼。 随着巨疼来的,还有一股让人颤栗的威压。 这种威压刚一接触文天师几人,他们便心神战栗,原本汹涌而出的自身气息,瞬间便被压了回去。 “不好!!!” 儒生大吼,但已然来不及调整身形。 他浑身修为竟被气息压制无法施展半点,失去法力维持腾空,天上之人便如同下饺子般,直直坠向地面。 “砰!” “砰!” “砰!” 数声肉身砸在街道、建筑上的声音在城中传出,炸起滚滚灰烟。 如此动静,要是换做往常,必然会引起整个丰京注意,百姓围观。 但这会, 没有一个人上前查看具体发生了什么。 因为全城生灵,下到凡夫百姓,上到大臣君主,包括原本监天司中的修士,所有人全部被突然爆发的威压,压的不敢移动半分。 恐惧、害怕、惊悚、震惊...... 等等负面情绪在全城生灵的内心响起! 这已经不是平常那种高境界对于低境界的威压,这更像是一种血脉上,位格上的压制。 如同蛇类遇到真龙,哪怕再强壮的蟒蛇,也不敢在真龙面前吐一下芯子。 数千年来。 这座扶风国京都之地,第一次陷入寂静之中。 寂静到连虫鸣都未听到,寂静到天地之间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承托城市上空的红袍。 有修士强忍住心中负面情绪,抬头仰望了下那一袭红袍,他就觉得自己眼眸生疼,而后视线渐渐泛起血雾,两排血泪自眼框溢出。 身躯像是在告诉他,自己没有资格注视天穹上的男子。 城中之人不敢乱动,作为天地焦点的红袍,这时动了。 姚望低头看向春鸳:“知道怎么做吧?” 春鸳全身瘫软,根本没心思去想自己身子被全城之人看到,她只是慌忙应是:“知...道...知道。” 得到回应,姚望“嗯”了声,随后手指松开。 一抹肉色酮体自天穹坠落,亦如之前几人那般,砸入城中不知生死。 做完这些,姚望略微降低高度,然后抬脚一跺。 丰京引以为傲的大阵感受到外力,从虚无中显现凝结成金黄色的光罩。 光罩灿烂夺目,金色的光晕中还有玄奥符文流淌。 然后,它正式与一双祥云靴接触。 “咔嚓!” 宛如玉器碎裂的声音传出,接着便是满天金光点点, ——丰京护城大阵,碎! 抵挡不了半刻,就这般碎裂,化为满天荧光,如同一只只飞腾而起的金色萤火虫。 如此绝美之景,城中却没一人多看,他们只是觉得心中最后一道防线被攻破。 自己仿若就是被强盗拔去衣物的美人,缩在墙角,任人宰割。 姚望周身萦绕“萤火虫”,破坏完护城大阵后,就没有再做其他动作。 至于刚才威胁文天师的魔头屠城行为,他自然不会去干。 上一世姚望的行事准则便是关你屁事,关我屁事。 故此,对于路见不平拔刀相救,拯救苍生惠及天下之事,他毫无兴趣。 这一世,苦修渡劫三百年,心态从刚穿越的积极,到中途的不服,再到如今渡劫无望,大限将至。 姚望欲要云游世间,名扬天下。 他的想法很简单, ——老子就算死了,也要让天下人记得老子。 如上一世自己怀念岳飞,屈原那般,他希望以后世人能记得有个叫姚望的人。 这也是姚望听到牛卿之所言后,才提起兴趣的原因。 岁月会忘掉所有人,但人心不会。 因此,姚望做不到拖着全世界同归于尽,滥杀无辜百姓之事,这不仅是良心,还有私心。 能当岳飞谁想当秦桧? 这会, 姚望收起思绪,渡劫境的气息不隐藏半点,他俯瞰城中,又抬头望天:“白玉京...” 强者挥刀向更强者,弱者挥刀向更弱者。 示威以及展示实力,已经办到,姚望之所以还未离去,便是在等待白玉京。 即便春鸳与儒生都说了,白玉京无数年没有弟子现事,即便出现再大的魔头,再血腥的事情。 但,耳听为虚。 姚望准备自己试试,自己这般魔头行径镇压一国之都,白玉京会不会出现。 如果他们出现了,那很多事情就很好解决了。 地球时期就有句话叫:导弹射程即真理之言。 这方个人伟力超凡的世界,更是如此。 不然,也不会有朝廷、圣地立规矩,还那么多邪魔外道存在。 只要白玉京出现了,自己再展现实力,想来很多东西是很好“谈”的。 还冲啥功德榜,还烦什么“苍蝇”。 于是, 在这个血红满天的日子,在以繁荣鼎盛出名的丰京。 一袭红袍悬浮于高天之上,威慑万物,等待传说中圣地降临。 城池之中,万物寂静,众生在祈祷,祈祷红衣魔头的离去,祈祷对方不会滥杀无辜。 丰京的百姓们,第一次生出皇城也不安全的念头,他们引以为傲的优越感,在此刻轰然崩塌。 就这般,等了好久好久,久到太阳散发出来的红色光芒渐渐消散,久到一轮血月挂于天际。 期间有感受到异象,闻讯而来的修士赶来,然后被一袭红袍直接镇压。 但,姚望还是没等来白玉京,等来传说中的道家执牛耳者。 “第二个方案看来不行了,以后有圣地线索再说吧。” 姚望轻轻摇头,收回眺望视线。 随后,他看向丰京城外山峦,嘴唇微抬:“火球术。” 言罢,一袭红袍消失不见。 城中人们只觉心神一松,齐齐长舒一口浊气,只是还不等他们多说什么。 又不约而同倒吸口凉气。 天穹之上,有颗裹挟着熊熊烈焰的巨石,轰然砸下。 它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天地也被火球照得越来越亮,人们身体热到顷刻间汗流浃背,惊恐再次袭上心头。 还好,那火球目标不是丰京城。 它与山峦接触,一片炽烈的亮光炸起,人们不约而同闭上眼眸。 直至这时, 众人才听到火球与地面接触的轰鸣声。 这是什么等级的法咒,一个人的力量,真的能毁天灭地吗? 第36章 龙级,姚望 是夜。 丰京。 明月褪去血色渐渐升到高空,已经很晚。 城中依旧是嘈杂状态,哪怕那一袭红袍已经离去许久许久。 人潮向着东边行去,看那丰京建都就存在的成片山峦,此时山峦已经被仙术砸为深坑盆地。 回城的百姓,脸上除去震惊就只剩麻木,他们三三两两讨论着刚才所见,将能表达不可思议的词汇反复用出。 出城的百姓,一开始都有些不信,但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变为回城的那批。 丰京的百姓是有看到过仙人的,但这次是他们第一次见到仙人出手。 于是,一个疑惑便不吐不快。 所有仙人都能翻山倒海,还是就只有那位红袍男子可以这般?如果答案是后边这个,那这个男人在仙人中,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没人能给出答案,哪怕是混在人群中的修士亦是如此。 白天入城的那对小门派师徒,此时挤在回城的人群中,根本看不出一点仙师的模样。 因为他俩表情和身旁百姓是一样的,略懂修行规矩的老修士,心中泛起的波澜,甚至比凡人来得还要剧烈。 一记火系禁术直接将连绵山峦消融殆尽,巍峨山峰没起到任何阻挡作用。 也就是说,施法者如果真想杀人...丰京已经不复存在。 “师父,那位高人什么修为啊。” 小修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初生牛犊不怕虎,少年向来都是鲜衣怒马、志比天高,惊讶过后他眼中泛起憧憬神色。 老修士不是很确定:“听师祖说,元婴过后是化神...但那前辈可能还在化神之上吧。” “师父你说,这种境界的前辈,每天在想些什么呢?” “我哪敢去想...” “嗐,我就敢!” 小修士再次眺望之前红袍站过的天际,这一次他将自己也脑补了进去。 自己与对方站在一起,真可谓是盖世双绝。 我俩真强。 ...... ...... 与此同时, 皇宫内东边禁区。 这个区域太监、宫女、侍卫都不可靠近,违令者斩。 因为禁区牌坊上,笔走龙蛇写着[监天司]三字,这里也是扶风国最大的监天司所在。 禁区除去花园,就只有一座造型古朴的阁楼。 楼分三层。 阁楼一楼是平日修士了解两榜,以及接榜交流之地,此时修士们聚集在大堂,表情都不淡定。 阁楼二楼装修则要华贵许多,一楼的嘈杂根本传不到这来。 诺大的二楼里,此时只有四个人存在。 一名中年男子居中而坐,他五官并不算帅气,但一举一动中尽显威严,身着二龙争珠的金色便服,华贵之余也彰显出他的身份, ——扶风国现任君主,周元武。 儒生与白发老头伤势已经恢复,正一左一右站在周元武身边,他们象征着扶风国权力的巅峰。 此时这三人,都将目光看向一名女人。 女人修为还算不错,但仅凭其金丹境的修为,自然不可能让周元武等人露出郑重神色。 这一切,只因这个女人是那位带来,并留在城中的。 即便她出场时的模样很狼狈,但依旧让扶风国皇帝严阵以待。 “春仙子,伤势可曾恢复?” 周元武露出一抹笑容,关切道。 春鸳点头回答:“感谢陛下关心,春鸳好多了。” 说着这话时,她头颅微低,眼珠子微微转动,相比于话语中的淡定,内心却是思绪万千。 这个最知全貌的女人在纠结,纠结要不要赌一赌。 赌那个名叫姚望的男人,已经忘记自己这个小人物,且不会再回丰京。 赌赢,她就可以因祸得福,拉虎皮做大旗,窥探扶风国各种资源。 赌输,春鸳不敢想。 要不要赌? 春鸳一边思考一边与周元武客套。 片刻后,儒生见气氛已经缓解,开口直奔主题:“春鸳仙子,那位前辈将你留在丰京,是有何旨意?” 春鸳瞳孔都缩了下,只是刹那又变为坚定。 这女人第一次直视身前三人,嗤笑道:“呵,还不是你们干的好事呀,惹了主上生气。” 周元武三人对视一眼,由儒生继续问道:“请仙子明示,我等确实不记得哪有得罪你家主上。” 春鸳将目光看向白发老者:“扶风国监天司是你在负责吧。” 老者拱手:“正是。” “那你可知,你们将主上录入敕邪榜了?” “什么!?” 听到这,周元武坐不住了,这要真是,那可就得罪大了,毕竟敕邪榜上了后,再想下榜除了身死,别无它法。 这位扶风皇帝面色阴沉,看向老者:“文天师,请给朕一个说法!” “好。” 文天师先是对着皇帝鞠躬赔罪,随后询问春鸳:“请问仙子,你家主上尊姓大名?” “主上,姓姚名望。” “姚望...” 周元武与儒生重复这个名字,翻遍脑海却想不起天地间有哪位大人物是这名字。 而文天师已经拿出一卷卷轴,他将卷轴从上到下,一一看过,最后看到卷轴中下部的一个名字。 [姚望,境界金丹,修炼途径不详,危害度虎级...] 之后是对方犯过的种种罪证。 这些罪证让白发老人心中一寒,之前他与国师沟通,按那红袍前辈一系列行为,应该是个善良之人才对。 只是此时......看到几乎不留活口的罪证,文天师沉默了。 他们最怕的就是这种不讲规矩的强者,很怕。 周元武与儒生也接过敕邪榜,然后闭口不言。 许久后, 三人经过一番传音沟通,扶风国皇帝站起身来,对着春鸳一拜:“不知姚前辈如今是何意思,扶风国十分愿意给予赔偿。” “呵,现在知道怕了?” 春鸳冷笑,她真的很享受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主上只有一个要求,不想被打扰清修,懂吗?” “不想被打扰清修?” 儒生沉吟,从古自今上了敕邪榜只有一个办法不被打扰... 于是他试探性问道:“姚前辈是想晋升龙级?” 春鸳冷声反问:“不行吗?” 文天师眼睛一亮,他本就在纠结如何上报此事。 报了又怕得罪那位前辈,不上报就更不可能,这要被白玉京发现,扶风国铁定完了。 所以,他赶忙抢答:“可以!老夫这就去传信白玉京!” 白发老人说完,转身就向着三楼行去。 春鸳喊道:“对了,劝你们莫要妄加揣测主上之意,主上让我在丰京监视着你们,劝你们办事效率一些。” 文天师身形顿了顿,赶忙假笑:“晓得,晓得。” 周元武跟着搭话:“宫内刚好有处幽静院子,灵气充沛,春仙子不嫌弃,我便让人打扫一番。” “哼,看不出来挺机敏的嘛。” 春鸳勾起嘴角,“给我伺候好了,我会帮着美言几句。” 说着这话,她心中祈祷那姚望可千万别回丰京。 虽然当时对方没明说,但从对方语气,春鸳就知道,自己冒用身份关系,后果很严重。 ...... ...... 时间流逝,月还未落。 监天司三楼。 此楼非休息与待客之所,这里只有一个大阵。 大阵作用便是将国内情报汇报给白玉京,然后等待圣地传回指示。 当时间来到寅时,即将天亮之际,紧张不安的周元武三人,就接到了白玉京传回的消息。 这让他们非常惊讶,因为正常情况,白玉京的回执最少也要一天时间,还从未见过圣地如此迅速的回话。 回话内容让扶风国权势最高的三人,倒吸一口凉气。 [姚望,境界不详,危害度龙级...] 榜单画像是个红袍黑发,血腥气极重的男子。 而真正让他们目瞪口呆的是,龙级后边的备注。 [十大龙级]。 “文天师,你是如实汇报的?”周元武还是不肯相信,以为上报中出现问题,“咋个上边没写修炼途径?就算不知也会写个不详啊。” 文天师声音微弱:“不知道。” “你汇报的什么修为?” “合体巅峰...已经往高了在报的...” 文天师很是无奈。 周元武不依不饶,声音几乎是从喉咙挤出来的,这位皇帝甚至直接飚起粗话。 “可是,这他娘的不是普通龙级,是十大龙级啊!” 十大龙级,亦是敕邪榜上最强十人! 第37章 山中小事,人生大事 寅时。 一片厚重乌云,淡淡遮住月光。 隶属弘安郡的小村笼起一片轻烟,股股脱脱。 和离去时一样,小村的雨依旧在下,“噼里啪啦”拍打着屋顶稻草,接着顺着枯黄草根化为水珠,从屋檐滴落在地。 一袭红袍依靠在村中杨树之上,望着星辰发着呆,谁能想到这人前几个时辰还在数万里之外。 夜晚不睡的人,或许白天多多少少总有什么逃避掩饰。 白昼解不开的结,在黑夜里慢慢磨。 人的思绪七窍玲珑,有时连自己也摸不清楚。 如今离开地球了,姚望再回忆往事,脑海中浮现出的却都是高兴之事。 可明明自己在地球唯一舍不得的,就只有自己父母呀。 “也不知爸妈怎么样了。” 姚望呢喃,在满天星辰中寻找属于银河系的影子。 他在寻找, 到底哪颗星星是地球。 他在想, 是否此时,地球的人们也在眺望夜空,看到了自己身处的星星,与自己隔着无尽宇宙对望。 若真有,当浮一大白! “可惜没酒了。” 姚望收回眺望视线,侧头看向不远处的小院,“自己曾经,好像也是这般叛逆不孝。” 如果说地球是姚望解不开的结,那屋子中夫妇二人磨的又是另一番苦恼。 雨水落了一夜,草屋内的烛火也燃了个通宵。 这对于小村村民来说,算是非常奢侈之事了,但是架不住那位公子订金给得实在太多。 赖老三想法很简单,公子这般信得过自己,看得起自家酒水,那就得用心,一些蜡烛钱算不得什么。 哪怕是他精打细算的娘子,此次也不再唠叨什么。 夫妻二人酿酒用的是浸曲法,连夜将酒曲泡在水中溶解,守着时候差不多便投入米饭发酵。 此时一切繁琐事项已经弄完,赖老三与妻子坐在土灶边上,看着火候。 他们聊着聊着,就从酒水聊到金银,又从金银聊到日常琐事,最后话题来到自家老人身上。 “相公...娘亲年纪已经超了。” “嗯。” “村长来问过几次了。” “晓得。” “娘亲那身子要是死在家中,坏了村中风水,村长骂起来可不好。” “唉。” “......” 妇人感受到相公的不愿,不想多言,低头拾起一根柴火抛入火中。 屋子里,就只剩柴火炸裂的声响,与屋外雨水声一起,吵着夫妇二人的心弦。 许久, 当妇人夹入第二根柴火,汉子才抬抬嘴唇:“家里还剩多少积蓄?” “没几个铜板了,还好这次来了个买酒公子,但是......之后呢?” 妇人提醒,“最近几年庄家收成并不好,粮庄又压榨得厉害,那陈掌柜就是个铁公鸡,他家婆姨...” “扯远了。”赖老三打断娘子的喋喋不休,“你明早就去给村长报个备吧,我送娘上山。” “行。” 妇人回应,苍黄的脸庞写满解脱与不舍。 赖老三:“困了就先去睡,我守着。” 妇人摇摇头,只是挽住自家相公的手臂,将头枕了上去,安安静静守着柴火。 一夜无话。 “喔喔喔——” 雨水停息,天空泛起一抹鱼肚白,农家鸡鸣来得格外准时。 赖老三熄灭土灶,在酿酒的陶罐顶部盖上一块厚厚稻草。 他眺望厨房,妻子已经前往村长家中。 赖老三来到堂屋,老娘亲不知啥时候起的床,此时正鼓捣着艾草。 “艾草解百毒,老三你忙活了一晚上,我给你弄些艾草酱。”娘亲望了过来。 赖老三点点头,也不管碗中艾草有没全部砸碎,端着碗风卷残云,碗沿也被他舔得干净。 “咚。” 汉子放下陶碗,嘴巴张合几次,最后还是说道:“娘......孩儿想今天请您上山,您看可以吗?” 平时一直耳背的老娘这次却灵光的很,笑着说。 “按村中规矩,古稀之年就该离开村子,侍奉山神左右了,我啊,已经超了两岁,早该去喽。” “可是...孩儿舍不得您。” “有啥舍不舍得的,我几十年前送你祖父时,哭得可伤心了,可现在想来不还有下辈子哩。” “嗯...” 赖老三重重点头。 就这么,汉子蹲下身子,老妪趴在他的背上,两人出了门,向着村子后山一步步行去。 沿途有村民见到这一幕,都是脱帽道别,出村时他们还遇上另一位老人。 赖老三将娘亲放下,等待两位老人慢悠悠唠着家常,等他们说完,汉子才继续背着娘亲,渐行渐远。 又过去半个时辰,妇人赶回屋子,姚望就从树上跳下,来到小院。 妇人看到他,赶忙拿了个凳子出来,并小跑到厨房观察酒水火候。 跑出时额头已有汗珠:“公子,酒水还要等会,现在揭开味道不好。” “没事,我不急。” 姚望回答,将目光看向村外后山。 赖老三背着自家娘亲,已经来到山脚,一步步向着山间峡谷走去。 此时,天空有只乌鸦飞过。 老妪询问:“儿子,这是啥?” 赖老三看眼天空,答道:“娘,这是乌鸦。” 过了一会,老妪又问:“这是啥。” 汉子这次声音大了些:“乌鸦!” 两人行走在山间峡谷,老妪还再问:“刚才那是啥。” “乌鸦。” 赖老三侧过头,“娘,怎么了,你要害怕我们就不去了。” “就问问,走吧。”老妪将脑袋贴在孩子肩上,不再多说。 母子二人一路沿着峡谷向内行去,不一会已经看到一根根白骨尸身。 这些都是村中老人,这便是村子的独有的葬礼。 赖老三想着走进去点,里边尸身多,娘亲好有个伴。 然后,他便发现娘亲一直在背后偷偷撒豆子。 汉子不解:“娘,你洒一路豆子是要干嘛?” 结果,娘亲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也让赖老三情绪崩溃。 “傻儿子,走这么远的路,你也不看路,娘怕你等会儿一个人下山迷了路。” 这一刻,汉子很想背着娘亲折返回去。 但,老妪不让:“你这样会被村里人戳脊梁骨的。” 顿了顿,她又说:“我床下有些东西留给你。” “什么?” “回去就知道了。” “好!” 赖老三吼出声来。 半天后。 汉子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家中的,他想哭却不知为何,怎么哭也哭不出来。 红袍公子与他点头,汉子强颜欢笑,不想让外乡公子看了笑话。 姚望并没多说,刚才已经看过了,峡谷中并没有像压陆河河神那般的精怪。 如果只是当地习俗的话,他虽不是很赞成,却也不会多说什么。 赖老三走入屋中,来到娘亲住的房间,在枕头下找到一个小包裹。 包裹里有许多铜板,铜板最大面额不过当五,也不知娘亲存了多久。 除此之外,还有封信件。 [吾儿亲启。] 娘亲不会写信,想来是找村中识字之人帮忙写的。 上边密密麻麻写了很多文字,黑色小楷拼凑成一个个简短的故事、琐事。 这些事,都是关于自己... 赖老三觉得眼睛有些痒,然后他看到这样一句话。 [今天儿子三岁了,他指着屋顶的乌鸦问我:这是什么?] [我告诉他,是乌鸦。] [他又问,我又答。他问了十二次,我答了十二次,孩子会思考了,我很开心。] ... 一滴泪水落在信纸之上, 一个汉子趴在床上哭得泣不成声。 第38章 竹杖芒鞋轻胜马 一个人的死,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不过是多了一座坟墓。 但对于相依为命的人来说, 却是整个世界都被坟墓掩埋。 赖老三就这么趴在床头,翻阅着娘亲留下的俗世诗篇。 每看一篇,他就会哭好久。 期间他娘子走进屋子安慰,其他邻居也来了,只是他们却都带着红缎,说着祝福言语。 人多了,赖老三即便再伤心也走出房间,压下心中悲寂,向前来看望的邻里乡亲,拱手道谢。 原来啊,在这小村中,只有头发花白的老人才有资格进后山,才有资格葬身峡谷,陪伴山神老爷身边。 所以这算喜丧,大家都来道喜。 如果人能快乐的归去,死亡就不能杀人, 反而,是人杀掉了死亡。 小村这习俗立意极好,赖老三也曾经这般想着,也是道喜村民中的一员。 只是,真当自己成了主角,才知至亲之死根本无法笑逐颜开。 但当天下午,汉子家中还是准备上几桌菜肴,宴请全村。 自然也就邀请了那一袭红袍的公子。 姚望也没拒绝,别人盛情相邀,自己没必要端着架子,或是假装客气。 当然也与厨房中传出的香气有关,对于美食他向来不会错付。 一番用餐,不止酒足饭饱,家长里短、日常琐事,也听得耳中满满当当。 直至日落西山,太阳变得红彤彤时,乡亲们才逐个离去。 赖老三没有急着收拾碗筷,跑入屋中与自家婆姨一起,抬出一坛大大的酒缸。 缸子有齐腰高度,缸身圆滚滚的,两人合抱才勉强抱住。 夫妇二人小心翼翼将酒缸放好,妇人给自家汉子递了个眼色,后者便比出个三,示意三两银子的价格。 “公子你说可以多酿些,我就找个最大的缸子,换算下来刚好十坛酒水。” 这位农家汉子小心翼翼介绍,心中已经打好对方要砍价,自己就让价的想法。 结果公子并未还价,只是浅尝一口缸中酒水后,轻轻点头:“手艺不错。” “公子都要了?” “都要了。” “这是您给的金子,公子重新补我三两银子就行。” 做成一桩好生意,赖老三眉飞色舞,递还原先那粒金子。 红衣公子并没去接,汉子不解。 姚望也不做解释,单手拧起酒缸就要离去。 赖老三还是有些扭捏,毕竟这一粒金子换三十两白银都行了。 还是他家娘子反应快,连忙跑到屋中拿出一套斗笠蓑衣芒鞋。 妇人介绍道:“用白玉草一点点编出来的,最近天色变化大雨水多,公子行路的话还是这身比较实用。” 姚望想起自己之前被鲜血浸湿的布衣,就没拒绝,点点头接过蓑衣。 他一手提着蓑衣,一手提着酒缸,向着村外离去,渐行渐远。 赖老三夫妇相送到村口,才转身离去,家中还有一大滩事情要做。 只是,没走几步,妇人突然停步不前,问道:“老三,那公子好像有些没对。” “哪没对了?金子是假的?!” “不是金子...是酒缸...” “酒缸?” 赖老三疑惑,接着幡然醒悟。 他之前本来还想问公子马车或是驴车在哪,结果就被对方给予的泼天富贵惊到,直至此时才反应过来。 “那么重的酒缸,一只手就...拧起来了?” 汉子喃喃,猛然转身向村道望去,还哪有什么红袍公子的身影。 “妖怪还是...仙人?” 赖老三嘀咕,愣在那里像个木头。 许久后,他抬起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赖老三你就这贱命,仙缘在前,却被一粒金子就迷了眼。” ...... ......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山间日落,晚昏扰树。 昨晚的雨在青山间还留有印记,芒鞋踩在小路泥道上,软得很。 法袍虽好,但山间晚风,天穹清雨,脚下泥泞,都无法靠近自身半点,隔绝太多红尘风光。 既然决定入世,姚望便脱去原先那身红袍,穿上小村得到的蓑衣。 酒缸被收入纳戒中,此时他左手捏着一枚装满酒的葫芦,右手摇晃像牵着自己的影子。 说也奇怪,没了红衣后,姚望气质虽说不上亲和,却也不再那般让人畏惧。 这不,此时肩上正落着的蜻蜓,都没急着煽翅离去。 余晖下的山间小道,身披棕色蓑衣的男子,走走停停。 天色愈黯。 山若有眠,枕得是溪流,盖得是满天星辰。 姚望刚翻过一座大山,喝完一葫芦美酒,此时坐在一处山腰巨石,思索起最近经历。 有些收获, 比如,没再感受到那敕邪令的窥探,想来丰京自己的一举一动,监天司已经报给白玉京。 比如,纳戒中又多出的一些物品,是沿途杀掉的那些捕邪客的。 姚望上一世玩游戏可是吃过些亏的,不小心摧毁的小物品,结果是后期重要道具,不得不回档重来。 所以对于捕邪客千里迢迢来送物资,姚望也不挑挑拣拣,全部收入纳戒,万一以后就有用了呢,自己在这世界可没有回档功能。 此时灵石已经有数百颗,它们堆在角落闪闪发光,两本功法玉柬,其中一本名为《纳阴阳》,听着就不简单。 姚望带着一丝好奇神识查阅,入目却是十八禁的画面,他并没急着退出。 当然不是色心大起,只是有些好奇仙人们施展起仙术干这事,与凡人有何不同。 一番看完,让姚望啧啧称奇,其中画面不足为外人道也。 之后还有的,就是几枚仙家钱币,灵石虽是流通之物,但体积在那交易肯定不方便。 故此发展出仙家钱币,也不是太让姚望惊讶,只是不知一枚仙家钱能换多少灵石。 除此之外,他又想起今天在峡谷内看到的一幕。 有些奇怪,人间,仙家都有轮回转世一说,但今天姚望特意观察,发现那老妪死去,失去意识的魂魄是向着山间飘去,而非地底。 魂魄入山体内后,顺着山脉一路远去,不见踪影。 “这倒是和概念中的人死转世有些出入了。” 姚望呢喃,不再多想这个,转世和自己又没啥关系,几十年后的天劫可不会放过自己一缕魂魄。 而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情,就两件。 其一,去到弘安郡,揭榜然后扬名,想来速度快些,百年时间足够青史留名了。 至于是否会被认出自己是敕邪榜上的人,姚望倒不担心。 敕邪榜更新后,应该没人去接自己的敕邪令了吧,那么也就看不到榜上影像。 退一万步说,就算认出,那就认出吧,还能拿自己如何? 其二,就是收集魂魄,复活牛卿之,但一个个收集太过麻烦。 所以,姚望准备去了弘安郡,就打听下哪有魔宗或是恶贯满盈之人的聚集地,然后过去一网打尽,方便快捷。 “没有事情做时,觉得人生没意义,这会有了事情做,却又想尽快解决...我啊,我啊——” 姚望话是自嘲,却露出一抹笑意,随后起身,继续向着弘安郡行去。 第39章 入监天司 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船人。 认定好一个方向再行路,有好处有坏处。 坏处是没有路,行路不便。 好处是不会迷路,本就没走路,何谈迷路。 从小村出来后,酒水已够无欲无求,姚望一路便再也没靠近过城市。 相比和人打交道,他更喜欢步行于山水之间,特别是那种人迹罕至的地方。 误入藕花深处,得见山河壮阔,就如同中了彩票一般,令人惊喜。 如此这般。 之后行路上也就没起什么波澜,驾着岁月,看白云苍狗。 不知不觉,时值深秋, 姚望从山峦地貌走到平原地貌。 原野上有一股好闻的淡淡焦味,太阳散发最后的余热,把一切成熟的东西烹得更成熟。 黄透的枫叶杂着赭尽的橡叶,一路艳烧到天边。 蓑衣披肩带着斗笠的男子站在一处小坡上,向远方眺望。 火烧云下的枯黄平原上矗立着一座巍峨郡城。 它犹如草原上的猛虎,趴在那不知多少年,见证“身体”中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 “弘安郡。” 姚望知道,自己到达目的地了。 对于仙人来说只是眨眼的路程,以凡人脚步竟走了快两月时间。 这两月行路,收获是心境的愈加平和,不再像起初下山那般颓废绝望。 坡下道路也由泥泞道路成了青石小路,道路上有结伴出行的游子,有背着兽皮的外村山民,也有架着驴车拖着货物的商旅。 滚滚红尘气,最抚凡人心。 还未入城,人气的喧嚣声就传入耳中,姚望侧目寻找能下坡的途径。 就在这时, 他突然挑了挑眉头,在纳戒中有个传音玉柬突然闪动了下,有自己传音玉柬的人只有一个。 “兮兮?” 姚望手掌摊开,一枚泛着流光的玉柬出现在手中,神识探入其中,才发现消息还不止一道。 [姚望哥......对不起,我不小心让沈师叔知道了你修为,她现在想见你诶。] [姚望哥,你走了吗?我们到弘安郡了,沈师叔说要在城中就久住。] [又过去一月了,我修为进步好快,已经筑基中期了诶,但是沈师叔好像有些不开心,最近经常出门。] [姚望哥你居然登上龙级了!?师叔说这是实力的代表,可是我有些担心你。] [满城都是枯叶,深秋了......师兄们说你已经不在扶风国了,我们呆完今年就回山门,祝姚望哥路途顺遂,天天开心。] “那小姑娘跑弘安郡来了?沈师叔...” 姚望将四则消息全部看完,沉思片刻后,瞬间便理清楚其中原由。 对于沈灵知道自己修为,倒是没啥抵触的,知道就知道了。 至于怪罪兮兮,他也不会那般不讲道理,第一对方不是故意,第二自己也没特意嘱咐对方不要乱说。 不管前世今生,姚望对于朋友还是挺看重的,所以他捏着玉柬回信道:“你们还在弘安郡吗?” 消息才传过去,手中玉柬就开始跳动,里边传来一道充满青春活力的声音。 声音很兴奋,兴奋到姚望能脑补到对方的喜悦笑容。 “姚望哥!你居然还在弘安郡附近!” “我们上次喝酒,不是说过余着吗?” “嗯!我就在城里,你在哪,我带酒来,这次铁定喝完不咳嗽!” “西城门官道上,等下就入城。” “我就在城门口!我来找你!” “好。” 兮兮没再回复,想来是向着自己这边飞奔吧。 姚望收起玉柬,开始向城门行去。 当他来到城门口,看着郡城前排起的长龙,这才想起入城是需要通关文牒的,倒是把这事忘了。 难道又要故技重施,扮演次仙师? 带着斗笠的姚望这般想着,也是这时,一个扎着两颗丸子头的少女从城门方向飞奔而出。 她并不算长的双腿蹬得飞快,一边跑一边打量队列中的人。 然后, 兮兮就这般从姚望身边跑过。 “......” 姚望无奈,回头喊住还要奔远的少女:“兮兮。” “在!” 兮兮喊道,猛然回头寻着刚才声源扫视人群,最后目光放在一个带斗笠的男子身上。 她脚步飞快,来到姚望身前,昂着头仰望:“姚望哥,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呢。” “这么想见我?” “对啊,我们是朋友,你还救过我命。” 兮兮点头,她还有句话没说,你是第一个叫我师姐的人诶,记忆犹新! 姚望也不多加调侃,说道:“我没有通关文牒,如何入城?” “这个简单,我有沈师叔给的令牌,可以不用检查。”兮兮回答,然后在身上乱摸。 姚望见到这一幕,突然就觉得之前丢弃的储物袋有些可惜了。 当时发现储物袋不能装入纳戒中后,姚望就随手将之丢弃,现在拿来送给兮兮不好吗? 嗯......以后与人讲道理时,得更加注意下战利品方面。 于是, 在兮兮的带领下,两人畅通无阻向着城中行去。 原来啊,这少女从来到弘安郡后,就每日守在清禾城方向的城门附近,当起了“望夫石”。 用她的话说,最近师门压力大,师兄们每天都很忙,她也要帮忙。 之后兮兮话匣子打开了,又问姚望最近有没遇到危险,为什么会上赦邪榜等等。 姚望言简意赅,意思就是没事,很安全,事实也是如此。 一个时辰后, “这里就是监天司了。” 兮兮拿着令牌,带着姚望来到内城,又穿过一处障眼阵法后,出现在一条街道上。 街道看上去与城中其他街道并无差别,但路上行人都是修士。 整条街道一字排开,两侧是一间间商铺与宽门大宅,街道尽头是一栋白墙黑瓦的楼阁。 阁楼样式有些像道观,中间匾额上书[监天司]。 “姚望哥,真不用我帮忙介绍吗?”兮兮询问。 姚望看出她急着想去告诉同门的心思,说道:“我自己去看看。” “那姚望哥你小心点啊,毕竟你在别人眼里现在是大魔头。” “嗯,去吧,我在这边等你。” “好。” 少女就要向着外边飞奔。 姚望这时又补充道:“对了,告诉你那师叔,谨结善缘。” “什么意思啊?” “就这样给你师叔说,她知道的。” 姚望回答,摆摆手便向着监天司里行去。 他的意思很简单,看在兮兮面子上,可以帮小忙,但切勿贪多,这种浅显道理,那沈灵不可能不懂。 心中想着,姚望头戴斗笠已经走入监天司内。 刚跨入高门,入目最为醒目的就是两个由法力凝聚而成的榜单, ——赦邪榜,功德榜! 第40章 阅榜,十大龙级 风水一词,被视为生命和活力的来源,此方天地人们亦是格外看重。 弘安郡的监天司虽属扶风朝廷管辖,但整个屋子建设皆按照道观经意修建。 背依山体,面向北斗,就实而避虚,取其“常有观其暾,常无观其妙”的经意。 以监天司一楼大堂为中,大门外正对太阳,属金,为金之白虎。 左右两侧各有两面石木为主构成的墙壁,一面墙闪缩红色符文,一面墙闪缩蓝色符文,分别对应朱雀、玄武。 墙壁开出几个窗口,除开古韵气息极重外,布局很像现代的银行接待窗。 而“四象”,又以东为尊,监天司东面墙面亦是最大,且正对入楼大门,入阁楼第一眼便是此面墙壁。 这偌大的灰墙上,有的只是两份由法力荧光汇聚而成的榜单。 监天司楼高最少有三丈高度,两份榜单便从楼阁屋顶高高垂下,一直拖到地面,一黑一白,如两条黑白瀑布。 黑光卷轴浮现白色文字,白光卷轴浮现黑色文字,一左一右又暗合天地阴阳两仪之理。 “讲究倒挺多。” 姚望站在大门口,打量完整个屋内建筑后,不由感叹。 不愧是一地监天司所在,哪怕只是随意一眼,便暗合诸多天道至理。 这会大堂中人还不少,他们或一人找处位置盘坐,或成群结队盯着垂下来的黑白两榜,说个不停。 反而是真正属于监天司的两侧窗口,人少得可怜。 姚望带着斗笠本显得有些神秘,但在这监天司内,却一点也不突兀。 入目之中的修士大多没露出真容,要么带着面具,要么使用障眼法更换原本面孔。 当然这些遮蔽之法,对于姚望来说,根本不存在。 至于修士们为何要这般做,姚望在春鸳那已经知晓,说简单点就是要脸面。 在绝对利益面前,在通天大道之上,谁也不肯相让半点,特别是那些本就以揭榜为生,脑袋挂在腰间行走的捕邪客间。 揭榜合作前还互相称兄道弟,但真要遇到生死攸关之事,卖队友卖得比谁都快。 这时候,不带个面具,不搞个易容术,以后功成身退,回到门派还如何做人。 就在这时, 有人发出一声哗然:“快看,朱雀柜台那边,有人接取敕邪榜了!” 此话一出,成群聊天的修士、闭目养神的修士,皆将目光看向那泛着红色符文的墙壁。 只见六个头戴七彩面纱的修士,正与柜台内的监天司成员沟通什么。 “是彩鹫阁的人。”有人道出接取人所处的势力。 这个势力不是门派势力,而是捕邪客自发组成的团伙,亦或者说是联盟。 敕邪榜上修士,哪个是省油的灯?毕竟省油的根本活不到上榜,当地城隍等势力就将之灭杀了。 故此,捕邪客们大都组团而出,玩的就是以多打少,一来二去也就有了一个个联盟。 认出揭榜者的身份后,人们又开始猜测揭榜几人的修为,揭的是哪个等级的榜单。 一时间,大家众说纷纭。 姚望耳力极好,即便柜台那边隔着阵法,谈论声依旧清晰传入耳中。 “熊喙,妖修?” 姚望听出关键信息,随后将目光看向那卷长长的黑色榜单。 只是,还不等他去在榜单上找到那妖修,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黑色榜单最上方,大大的白字笔走龙蛇画出[敕邪榜]三字。 这几个字姚望进屋时就看到,只是当时打量整体布局,并未仔细阅读后边内容。 只见整个敕邪榜一眼看去,分为上下两个部分,各占榜单一半。 下半部分由密密麻麻泛起微光的小楷组成,那是一个又一个邪修魔头的名字以及大致介绍。 这些名字粗略统计估摸着竟有七八百人,多得有些出乎姚望预料。 而上半部分的文字亦是白色,但一个个文字龙飞凤舞,组成的名字迹极大,与下半部分蝇头小楷形成鲜明对比。 这些名字除开修为与罪行外,后边都跟着两个字,[龙级]! 姚望目光在龙级中一扫而过,这些龙级约莫三、四十人,大多都是化神境、合体境。 而姚望自己的名字,还在上方......最上方! 一根泛起浓浓道韵的白线形成一个方框,将最上边的十个名字框起,仿佛是在表示,这十个名字与下边龙级犹如云泥之别。 [十大龙级]。 [一,无道,修为不详,佛家修士,罪证:不可查。] [二,子梦子,修为不详,儒家修士,罪证:不可查。] [三,凤还巢,修为不详,妖修,罪证:不可查。] ...... [八,鬼君,合体巅峰,鬼修,罪证:不可查。] [九,张偌常,合体巅峰,赊刀人,罪证:不可查。] [十,姚望,修为不详,罪证:不可查。] 白框中的十个名字,与敕邪榜上的其他名字相差极大,他们的罪证直接不给看,显然只有揭了榜后,才有权限查看。 而姚望发现,自己的名字,又与其余九人相差极大。 榜单上,只有四个人写着修为不详,除开前三那三个外,就只有自己。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其余九人都没有, ——他的修为后面,没有修炼途径的标注,哪怕连一个[不详]都没有! “为什么没有修炼途径?” 姚望呢喃出声,直至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修炼的功法,散发出来的气势,都与了解到的佛道儒不相同。 佛家香火之力,道家五行道法,儒家浩然正气。 这些,好像与自己的血红色真气都不相关。 姚望眉头越皱越紧。 直至,身旁响起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这位道友刚才说的,是那位新晋的十大龙级吧。” 姚望侧头看去,身边走来一个带着猴子面具的胖道士。 因为有过“孙悟空”的文化熏陶,姚望对猴子形象与胖的组合,感到极为别扭。 地球有句话叫“看似戴上了面具,实则脱下面具”。 这话放在监天司好像也挺适合。 来人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侃侃而谈:“那姚望魔君突然上榜后,不止是我们这边的监天司,前些日子恐怕全天下都在猜测他的身份。” “然后呢?” “然后就没然后了呀,那可是十大龙级,天下最强的一拨人,打个喷嚏扶风国都要抖三抖的存在,你还想猜个啥出来?” “揭下他的榜单不就知道了?” “???” 第41章 怎么证明实力?(周二求追读) “???” 瘦猴男子整个人都蒙了下,只是紧接着,面具下的嘴角就露出一抹坏笑。 姚望视线透过面具,将对方笑容看得清清楚楚,却也不点破,静待下文。 “这位兄台,你有所不知。” 猴子面具的胖道士又走近一步,语气更加亲切,“揭榜可不是那般简单,先不说繁琐的流程与规定,就只说揭下榜单后,要是完不成的惩罚就极其恐怖。” “说说看?”姚望从纳戒中掏出一壶酒水,当听说书。 胖道士这时才发现对方还有纳戒,他瞳孔猛然一缩,贪婪的光芒一闪,很快又被隐藏:“完不成会扣除功德铢,揭的榜越高,惩罚越重。” “没有功德铢呢?”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没有功德铢,就找其身后势力索要等价资源!” “那没有势力呢?” “没有势力?!” 胖道士重复一遍,兴奋地拳头都快握紧了。 原本他只是想上来搭讪,看能不能卖些信息赚些灵石,却没想遇到只大鱼。 胖道士已经可以确定,这是个没有势力,又肥得流油的纯新人。 所以,现在只需要试探下对方修为如何,就可以决定要不要给对方送个“新人好礼”了。 他强压下心中激动,接着之前问题询问:“兄弟是第一次揭榜?” “是。” “如果没势力就麻烦了,第一次揭榜都需要补全资料,通关文牒、所属势力等等,需如实上报监天司后,才可揭榜。” “......” 姚望微微皱眉。 胖道士眼眸闪缩,话锋一转:“所属势力的问题,倒也不难解决,毕竟天下还有那么多散修。” 说到这,他欺身上前,压低声音说道:“实不相瞒,我其实也是散修,还不是通过了审核,主要还是看这个多不多。” 胖道士大拇指在食指中指间摩挲,意图溢于言表。 “够吗?”姚望摸出五枚仙家铜钱。 当仙家铜钱拿出后,胖道士拳头都握紧了,但嘴上却是犹犹豫豫:“那个嘛...还差些...” 说着这话时,肥硕的大手已经伸出,将几枚仙家铜钱攥在手心。 他又以拳击掌:“走吧,我带你去柜台那边登记身份,这不够的钱,就当哥哥我借你的,之后我俩一起去揭个榜,你再补我。” “嗯。” 姚望言简意赅。 见带着斗笠的男子同意,胖道士面具下的面庞更加兴奋。 果真是个啥都不懂的雏,两人单独出去,路上发生点意外很合理吧。 念及至此,他挽着姚望的手,就往泛起蓝色符文的柜台行去。 一边走,一边介绍:“那边红色柜台是接敕邪榜的地方,叫朱雀柜台。” 顿了顿,胖道士继续补充,“我们现在去的是玄武柜台,负责登记修士信息,以及领取功德铢,换取宝物。”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玄武柜台前,此时柜台并没有其余修士。 “等我下。” 胖道士提醒,然后将脑袋探到柜台前:“这位小天师,麻烦帮我兄弟登记个信息。” 柜台里,有个穿着监天司制式衣袍的老修士抬起头,打量两人一番后询问:“第一次登记?” “是的。” “哪个势力?” “混阳盟的。” 胖道士态度谦卑,报出自己所处捕邪客组织的名字。 监天司修士司空见惯,有气无力的回答:“需要你们盟的长老令。” “晓得,我这就去拿,麻烦你先帮我兄弟登记。” 胖道士回应,随后转身与姚望抱怨:“看吧,没骗你吧,要求很严苛的,你刚才给我的钱,都不够我贿赂长老。” “嗯。”姚望点头。 胖道士就要向监天司外跑去,他们组织据点就在街道不远处的宅邸中。 只是,他刚迈开步子又想起一事,转身询问:“兄弟怎么称呼?” “姚望。” “好名字!” 胖道士赞叹,不再犹豫向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嘀咕,“怎么这名字有些耳熟。” 玄武柜台这边, 老修士暗暗点了一句:“你们兄弟情深啊。” 情深两字他特意拖长一些,至于那斗笠男子懂不懂,他也无所谓,坑新人事见得太多,提醒一句仁至义尽。 “叫什么名字?”老修士问道。 姚望答,直接报出本名。 老修士楞了下,撇撇嘴小声吐槽:“又一个崇拜敕邪榜魔头的年轻人诶。” 他手上动作不慢,捏起一块空白玉柬,开始录入信息,同时说道:“通关文牒。” 姚望摇摇头:“暂时没有。” “嗯?”老修士抬起头,竟直接跳过这个,问起下一个问题:“什么修为?” 这便是监天司秉承白玉京的行事风格。 只要结果是降妖除魔了,过程不重要,是谁做的不重要,至于揭榜人乱报信息死掉咋办,更不重要。 姚望没有立刻回答。 老修士便不屑一笑:“这时候晓得防人一手,隐藏修为了?说个大概的就行,监天司只做登记,对你们那些勾心斗角没兴趣。” 姚望开口:“渡劫境。” “啥玩意儿?”老修士气笑了,开口调侃道,“怎么证明?” 就在这时, 胖道士快跑而回,手上正捏着一枚令牌,却还真被他拿到了。 姚望目光又落在对方腰间储物袋上,里边躺着自己给予的仙家铜钱。 一共给了五枚,现在少了两枚,还剩三枚。 贿赂长老两枚仙家钱币就够了?看来这些仙家钱币还挺值钱的嘛。 念罢, 姚望对着登记修士说道:“怎么证明?看好了。” 说完,他向着胖道士迎去。 两人越来越近,带着猴子面具的胖道士举起令牌,抱怨:“为了给你登记,我苦口婆心劝上好久,可累死喽。” “不用累,直接休息吧。” 姚望开口,胖道士不解。 监天司大堂中, 一名头戴斗笠的男子向一位胖道士头颅点去。 所有人只觉眼睛一花,有道身形爆飞而出,撞坏楼阁大门,落入街道蹦起灰尘无数。 “轰——” 直至这时,才有一声肉身撞击地面的巨响传出。 整个监天司内停止喧哗,鸦雀无声。 第42章 十大龙级的压力 半天前。 弘安郡内城某处古巷。 古巷斑驳的墙面上爬满了青藤,雕花的屋檐和斑驳的石狮,述说着巷子存在的悠悠岁月。 这条巷子两侧都是住宅,宅邸不大却也五脏俱全,能在这落户的都是弘安郡内有些小钱之人。 平日巷子平平淡淡,岁月无扰。 只是今日, 安静被一撵大轿的到来打破。 轿身纯木打造,轿顶用银,轿盖、轿帏用皂,用料尽显奢华。 但附近住户心中的震惊,还不是轿子的华贵,毕竟再华贵,这些殷实人家也还是买的起一撵。 真正让领里们瞠目结舌的,是轿子顶棚布料颜色。 明黄轿帏的是皇帝坐轿;枣红色的是高官坐轿;低级官员以及取得功名的举人、秀才则乘坐绿色轿子。 而这停在门前的轿子,竟是一顶枣红大轿! “好像是郡守大人的轿子。” 街坊们一个个走出屋门,探个脑袋眺望过去,附耳小声交流。 随后说话之人就被其他人嘲笑:“你瞎吗?那个守在门口,躬身等候的,就是王郡守。” “什么?!郡守大人这么尊贵的身份来这静候......新邻居到底啥身份啊。” “没必要猜,等下就能见到了,毕竟郡守都来相邀了,新邻居难道还敢让其吃闭门羹不成?” 街坊们就这么坐在自家门槛处交流。 只是,他们言之凿凿新邻居很快会开门,可这般等了足足一炷香,两扇门扉依旧是紧闭状态。 最重要的是,郡守大人居然一点也不恼火,安安静静继续等候。 小宅内,露天院落。 院落的石凳上,正坐着几名身着道袍的修士。 他们正是从清禾城赶到弘安郡的请剑山一行人。 沈灵手上捏着两枚玉柬,一枚是宗门的,一枚是一位皇子的。 皇子那枚玉柬刻满了君子好逑之意。 [本殿对仙子思念极深,爱而不见,搔首踟蹰,苍天可鉴,前些日子听说仙子到了弘安郡,本殿正好路过,诚邀沈仙子湖边赏花。] 落款写着,[扶风三皇子,周恒。] 这时,一名请剑山弟子还是忍不住劝道: “我前些日子专门打听了下这三皇子为人,居然听说他效仿前人,修建了一所铜雀台软禁女子无数。” 他说话时满脸担忧,“这三皇子派郡守来邀,就是想给师叔您压力......” 弟子话未说完,沈灵轻轻摆手打断。 这位清冷女子只是抿着唇眺望院外蔚蓝天空:“这些我都知晓,只是如今请剑山受不起任何风波了。” “但也不能全让师叔你来承担啊。” “三皇子看上的是我,事情便因我而起,不能因为我让门派受到牵连。” “我们回山里好好修炼,不掺和红尘之事不就行了,苦点就苦点,没资源就没资源,那皇子还敢来我山门闹事不成?” “有些事不好和你们多说,真正的压力不在这里,这三皇子是最后一根稻草,我不能让稻草落到骆驼身上。” 沈灵喃喃,收回眺望山门的目光,而后将视线放在另一枚玉柬上。 她作为请剑山下一代的希望,很多事情是有权知道的。 玉柬里记载的便近日请剑山情况。 有一直都有的修炼资源的问题,有三皇子手下时不时的骚扰,有山主道消后的诸多余波。 但这些都还好,就像同门弟子说的那般,日子过苦点扛过去就行。 真正让请剑山,以及现在沈灵绝望的,是一个叫暗幽鬼城的势力。 谁能想到,千挑万选接下的敕邪榜对象,身后居然站着暗幽鬼城,而暗幽鬼城的主人,被世人称为鬼君。 他,是一位龙级,十大龙级第八...... 上次山主护着长老们离去,重伤了帮助姮姬的独眼鬼将,此事暗幽鬼城目前还没有后续动作。 但哪怕只是消息传出,就让原本与请剑山合作的仙家,纷纷划清界限,生怕祸及池鱼。 这就是一位十大龙级的影响力,只是与对方的势力有些许矛盾,事情就发展成如今地步,让请剑山高层感到绝望。 “唉。” 沈灵收回思绪,将两枚玉柬揣入兜里,说道:“我去见见三皇子。” “沈师叔,要么再拖些时日,那姚前辈不也是十大龙级吗?万一他愿意帮我们......” 一位弟子还在劝说,他说起那位名叫姚望的男子,脸上全是幻想和熙翼,这也是他们一行人最近两月的状态,只是可惜...... “哪有这么多万一,你们都是宗门下一代精英,抓紧修炼。” 沈灵摇头,转身向着院门走去,给同门弟子们留下一道单薄身影。 “矶呀。” 木头互相挤压的声音传出,小院扉门被她打开。 沈灵身前出现一个翘首以盼身穿官服的男子。 王郡守作揖行礼:“沈仙子,三皇子让我来接您,他已在荷花湖中等您。” 沈灵一边走向轿子,一边说道:“已经在等了?吃定我了是吧。” “哪敢,哪敢。”王郡守赔笑,却也长舒一口气,他不敢想,要是自己没邀请到这仙子,三皇子会如何对自己。 想到这,这位郡守大人声音都洪亮几分:“起轿!” 随着轿子开始移动,街巷中百姓纷纷收回视线,但他们心底却格外惊讶。 惊讶一位郡守亲自带队接人,惊讶走出来的那位女子容貌倾城,如一朵高山上的雪莲。 半刻钟后, 轿子被抬到一处无人湖边,荷叶朵朵,水波袅袅。 湖中有一六角凉亭,亭下摆着一桌美味佳肴,一名衣冠楚楚的贵公子背对饭桌,赏着荷花。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就差一佳人也。” 贵公子喃喃开口。 然后,他周围空气便传出一道人声:“三皇子确定那沈灵会来?需要老夫去将之绑来吗?” “强扭的瓜不甜,对待女子要玩心,虹叔杀人还行,对于情爱还是太过生疏。” “三皇子教训的是。” “你看,这不是来了吗?女人嘛,就是喜欢矜持一下,抱到床上听话得像只小狗。” 三皇子将折扇一收,转身看向远处行来的王知府与沈灵。 他嘴角挂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负手向着两人引去。 随着他们越来越近, 王知府笑容愈发灿烂,幻想着该如何说话,才能不着痕迹地邀功。 沈灵窦眉皱紧又缓缓放开,为了养育她的宗门,她可以强迫自己本心,与这周恒多接触一番。 三皇子则脑补到佳人喝过加上醉春丹酒水的模样,鲜艳诱人。 不一会,三人距离已经只有几步之遥。 三皇子嘴唇微张正欲开口。 就在这时, 一道稚嫩的女声从廊道后方传来。 “沈师叔!沈师叔!” 第43章 平凡的姚前辈 “沈师叔!沈师叔!” 兮兮跑得飞快,在她身后是其他请剑山的弟子。 他们怎么来了? 沈灵不解,却也不想弟子们蹚这趟浑水。 她先是对着三皇子说道:“可能门下弟子有要事相告,我先去问问。” “无妨,无妨,灵儿先忙自己的,我去守着佳肴静候佳人。” 周恒微笑点头,说完就转身回到凉亭,将君子风范展现到了极致。‘ 王知府看眼迎上弟子们的沈灵,又看眼坐回去的三皇子,眼珠子转了转,小跑向凉亭方向,先邀功再说。 沈灵这边,已经与兮兮等人汇合。 她的眉头已然皱起,怒斥:“你们怎么来了?” 这位佳人已经想好,此事过后就送弟子们回山门,不能让各种勾心斗角,拉帮结派耽误了弟子们修行。 特别是兮兮,有幸得到一位渡劫境高人的指点,即便如今资质差了些,但沈灵亦是对她抱有浓浓期待。 只要有良好的新鲜血液,请剑山总会好起来的,至于自己......她甘愿成为山门崛起的垫脚石。 沈灵如是想到,已经准备好赶人的说辞。 结果, 兮兮一句话直接让沈灵直接呆住:“师叔!姚望哥来弘安郡了!” “......” 沈灵只觉得有些不真实。 其他弟子在路上已经消化掉这则消息,他们格外兴奋,附和道:“沈师叔,我们终于等到那位前辈了,宗门有救了!有救了!” 沈灵努力晃动脑袋,没有回答,她用力捏紧拳头,指甲已然陷入肉里,掌心传来疼痛仿佛是在印证,这一切都是真的。 但即便如此,沈灵还是盯着兮兮,语气严肃再次确认:“兮兮,你确定没有看错?” “哪需要看啊,我都和姚望哥见过面了!” “他在哪!?” “监天司里。” “等我下!” 沈灵吩咐,瞬间做出取舍。 她转过身去,神色已经变得格外坚定。 必须赶紧去见那位前辈,必须! 即便可能那位前辈不会帮请剑山,即便这会离去肯定会得罪三皇子。 但这场赌博,换来的却是请剑山所有人未来的道路,为此沈灵愿意付出一切,包括自己处子之身,如果那位前辈想要的话。 至于姚前辈是否是敕邪榜上的魔头...... 沈灵会有这方面的担忧,但她相信兮兮,相信一个愿意帮普通修士讲解功法的人,不是坏人。 思考间,这位请剑山的仙子已经来到凉亭。 王知府此时笑得格外灿烂,显然刚收到过奖励。 外貌英俊的三皇子站起身,指着桌上菜肴:“灵儿,可有满意的?” 沈灵并不打算客套什么,抱拳道歉,直接道出目的,“请三皇子恕罪,有位长辈来弘安郡了,沈灵必须马上前去。” “长辈?长辈就让他等等,吃过饭再无不迟。” 三皇子心中生起烦躁情绪,却还是勾起一抹笑意,保持风度。 “沈灵必须离去。” 沈灵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三皇子见状猛然起身,拉住对方胳膊。 接着他便感受到手上传来巨力,力量一直传到身躯,让他整个人都倒飞出去。 三皇子身形飞出一半,原本透明的空气中突然多出一个长眉老者,老者将之扶住,看向沈灵杀气爆闪。 “请殿下自重。”沈灵回头冷声说道。 接着,她继续迈步向着外边行去。 老者就想起身去追,三皇子摇摇头:“不用,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沈灵离去的倩影,嘴角依旧带着笑意:“好冷艳的姑娘,我越来越喜欢了,真有征服感啊。” “殿下莫要在一个女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马上陛下寿辰到了,您还要抓紧时间赶回丰京。”长眉老者提醒。 三皇子折扇打开:“要不了多久,倒是需要你去办一件事情。” “殿下请讲。” “去跟着沈灵,我要看看她急急忙忙去面见的前辈到底是谁。” “要杀了那人吗?” 老者手掌摸过脖子询问道。 三皇子拿起桌上一壶美酒:“你看情况而定,注意别留下痕迹,请剑山再怎么也是正规仙门,受白玉京庇护的。” 说完,他来到已经呆了的王知府面前:“奖励你的,喝了它。” “殿下......” “喝!” “下官这就喝,谢殿下赐酒。” “无趣。” 三皇子折扇打开,带着长眉老者缓步离去。 亭子中,只有个抱着酒壶“咕咕”长饮的弘安郡知府。 直至其老死那日,王知府都不会忘记喝下那酒水后,自己发情的行为。 ...... ...... 荷花湖离监天司各处于城中一东、一西,相距还是有些剧烈。 沈灵一开始是与弟子们同行,但她实在太过着急,便直接抱起兮兮,施展障眼法御剑而去。 至于不施展障眼法是肯定不行的,如若惊扰到百姓正常生活,会被当地城隍爷问罪。 所以,其实仙人过得也并非无拘无束。 御剑速度就不是步行能比的了。 不过片刻功夫,沈灵就带着兮兮来到监天司的那处街道。 只是,他俩刚走入街中,便看到一个肥硕身形倒飞而出,接着砸在地面上,爆发出剧烈声响。 “???” 沈灵十分不理解,虽说朝廷没有明文规定不能在监天司内斗殴,但至今也没人敢在里边直接动手伤人。 有啥恩怨大家都是出城解决,或是暗中使袢子,谁会这般目无规矩? “嗯?谁会这般目无...规矩...” 沈灵重复一遍自己疑惑,随后一个名字脱口而出,“是姚前辈!?” 也就他这种修为的,才敢无视监天司法令了吧。 “姚望哥怎么了?”兮兮还没反应过来。 沈灵却是脚尖一点,身形掠过倒地昏迷不醒的胖道人,穿过破碎的大门,来到监天司大堂之中。 她第一时间,便将注意力锁定在一名头戴斗笠的男人身上。 男人身材消瘦,看不出任何修为气息,很平凡。 这是沈灵对姚望的第一印象,但越是这般,她就越觉得对方实力强横。 此时堂中其他人也都将目光放在姚前辈身上,或许是因为自己进来后发出了动静,将一名名修士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于是, 立刻便有一名穿着监天司管事衣服的修士喝道:“大胆!敢在监天司内行凶,来我这边登记罪证,等待候审!” 接着,便是姚前辈的回答。 他的声音如他人一般,很平凡,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不呢?” 第44章 血染长街 “我不呢?” 姚望扶了扶斗笠,语气平静。 他这般行为,在许多修士眼中,就是大胆包天、目无法纪。 这些人缓缓退到一旁,将空间让出。 修士们已经开始脑补斗笠男子伏诛的场景,毕竟监天司内有大阵,而管事还是位金丹后期强者,一切显然都在其掌握之中。 当然,也有少部分脑瓜机灵的。 这部分人,先是以神识小心探测行凶之人,结果是没有结果。 神识扫过去,对方简直就是活脱脱的凡人一个,但凡人可以将那胖道士打飞吗?显然不行。 这个念头浮现后,大堂内零星几个修士看待斗笠男子的眼神就变了,变得警惕与郑重。 弘安郡监天司管事阮临山,便是这几人中的一个。 所以,身前男子不近人情,阮临山的语气反而柔和几分:“贫道阮临山,不知这位道友,为何出手?可是有什么委屈?” 此言一出,原本准备看热闹的修士都楞住了,事情发展的方向怎么没对。 委屈? 监天司管事在问一个行凶者委不委屈? 这便瞬间又点醒许多人。 有两名修士缩在墙角,互相递去眼神,传音道:“认识他吗?啥修为?” “不认识,也看不出那人修为。” “我俩都是结丹,也就是这人最少金丹境啊,难怪敢行凶,这事估计最后做些赔偿就过了。” “不。” 一名修士揉搓着下巴,“这斗笠前辈身份我没看出,但那胖道士所属势力我却看出了,是九灵盟的人。” “由三名金丹建立的九灵盟?” “嗯,这个捕邪客盟会入盟费用极其昂贵,但遇到事情也是真护短......有好戏看了。” 修士将目光撇向大堂中一个带着猴子面具的女修,此时女修拿着传音玉剑,汇报情况。 与此同时, 姚望与监天司管事又说了几句。 但不管阮临山怎么询问,姚望回答都是极其简单,综合来说意思就一个,“你要管闲事吗”。 对方要是管闲事的话,就会有些麻烦。 麻烦在于,杀了阮临山后,弘安郡肯定一时半会揭不了榜了,那就要去其他郡城。 “请道友理解,监天司发生此事,作为管事我理应询问。” 阮临山拱手,接着准备打听对方所属何门何派,实力如何靠山如何,再做最终定夺。 就在这时, 门外跑入一名女子,女子五官极好,她目光此时全放在带着斗笠的男人身上。 “请剑山的人。” 阮临山瞥了眼对方道袍上的图案,得出答案。 他耳朵动了动,也听到大堂内其他修士的议论声:“是那位倾城榜上的沈仙子!” “沈灵吗?”阮临山轻声呢喃,脑中信息一闪,就得出答案。 修士们说的倾城榜,是一所势力极其强大的宗门编排,虽没圣地两榜有说服力,却也没算乱编。 榜上收罗天下两百名佳人,扶风国有三位女子上榜,沈灵便是其一。 这位沈仙子在榜上的备注是:肌玉骨透寒光,清眸皓齿冷如霜。 简单的几个字,阮临山就得出沈灵的性格,一位清冷高洁之人。 然后, 对方下一个动作,出乎在场所有人的预料。 只见,倾城佳人来到那斗笠男子身前,直接弯腰拱手,态度恭敬到了极点,绷着的衣袍也将她身材展现到极致。 “叩见前辈,上次玉京山是沈灵有眼无珠,请前辈见谅。” 沈灵就这么弯着腰,久久不起。 姚望眉头一挑,随后说道:“无妨。” “嗯。”沈灵直起腰身,但脸上的恭敬依旧显而易见。 这般模样,让围观修士齐齐瞪大眼睛,传闻中一向高傲的沈仙子,这会就像......像个婢女。 沈灵无视其他人的反应,心思只在姚望身上,她环顾四周后,问道:“前辈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不算麻烦。”姚望答。 一旁的阮临山露出思索神色,随后插话:“道友是请剑山高人?” 姚望看了眼这管事,没有回答。 “还需麻烦道友耽搁一二。” 阮临山态度变得强硬几分,如果是请剑山的话,那便是知根知底。 虽不知对方为何又多出一名金丹修士,但也不是随便放任不管的程度了。 即便不得罪多凶,但最基本的制度与赔偿也需走一遍,免得日后朝廷借题发挥。 只是,就在阮临山要说出“赔偿”字眼时,身前斗笠男子突然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身法!?阮临山瞳孔猛然一缩。 下一刻, 他便听到外边街道响起两道声音。 一道是少女的怒骂声:“混蛋!放开老娘!” 一道嘶哑的男声:“小妮子,安静点。” 顿了顿,男人继续发声:“里边那位请剑山的朋友,出来聊聊吧。” 当声音响起后,他身旁的沈灵也突然转身,向着街上跑去。 “听声音是九灵盟的那位道友。” 阮临山呢喃,快步向外走去。 这位管事倒也不是太担心,经常来弘安郡揭榜的金丹,他都很熟悉。 九灵盟的这位,行事十分谨慎多爱试探,做些事虽谁说不上光明正大,却也是个聪明人。 只要斗笠男子出现,那人发现其修为后,最多要些面子话,事情必定只会息事宁人。 可是, 还不等阮临天走出监天司楼阁,街上就突然响起一连串“噗呲”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接连炸开了... 阮临山心中猛然一跳,下一刻他就出现在大门台阶处。 随后,这位金丹境的监天司管事见到这样一副场景。 监天司正对着的一字长街上, 那叫姚望的请剑山修士此时正牵着个少女,看上去十分温馨。 他俩周身区域很干净一层不染,除了...个别角落崩碎的衣物残渣,从这些残渣隐约能认出猴子面具的一角。 九灵盟的人呢? ...... ...... ———分———割———— —————————————————————————————————————— —————————————————————————————————————— 第45章 百人功德榜 深秋暖日。 街巷静谧而雅致。 丝丝垂柳随风摇曳,柔和的阳光下青石板路干净到反光,特别是姚望所站区域,更是一尘不染。 此时,他打量着漂浮在身前的十多个储物袋,随后选出其中最好的一个,也不将里边物品取出,便递给牵着的少女:“送你。” 兮兮接过储物袋,抬头望来,旋即展颜一笑,笑得很呆:“嘿嘿~谢谢!” 姚望问道:“怕吗?” “不怕,上次在清禾城地底呆过后,就不怕了,” “嗯,不错。” 姚望拍拍她的脑袋,便带着她向监天司返回,随着走动,两旁仙家商铺中的人,不自觉低下头去,他们的心中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因为发生了什么,这些人是看得最清楚的。 刚才九灵盟的人出现在街道上,气势汹汹,店家们探出脑袋查看,正寻思发生什么事情。 九灵盟领头的一位金丹境强者就突然停步,打量这会笑得很傻的少女,问道:“请剑山的?” 少女点头确认后,便被领头强者掐住脖子拎了起来。 几乎同时, 这个斗笠男子,不对......这个恶魔就出现了。 他出现后,一句话都没与对方多沟通,身形闪烁在街上划出一道虚影。 等他重新现身时,就是九灵盟之人身体化为光点,消散于天地的景象。 这一幕,哪怕是见多识广的仙家中人,都觉得匪夷所思。 街道上, 姚望没有理会周围人目光,他只是专心听兮兮讲述储物袋里有什么,小姑娘声音很是喜悦。 姚望之前在监天司中,自然是听到修士谈论的九灵盟,还有什么护短之词。 好巧不巧,自己也挺护短的。 好巧不巧,他最烦谁用身边之人威胁自己。 所以,没得谈,不想谈。 “兮兮!” 这时,沈灵也迎了上来,看眼兮兮确认没事后,再次对姚望鞠躬,“感谢前辈相救。” “她因我受的牵连,自然要救。”姚望摆摆手,踏在监天司台阶上。 围着的修士吞咽下口水,自觉让出一条道路,哪怕阮临山也不例外,待姚望三人走近,他才小心翼翼坠在后边。 重新回到大堂, 这时的监天司大堂,多出一股街上飘来的血腥味,少了原本看热闹的修士。 于是, 偌大的阁楼中,便只剩监天司登记人员,以及姚望三人与心思百转的阮临山。 姚望向玄武柜台行去,才跨出两步,又转过头来:“你刚才说耽搁一二?” “呃...” 阮临山只觉自己心脏直跳,“我是想问前辈需要什么帮助吗,至于九灵盟的人,招惹前辈在先,前辈乃是自卫,我会一五一十报于朝廷。” “知道了,别跟着。” 姚望挥挥手。 此言一出,阮临山人精的很,知道逃过一劫,哪还敢攀关系,拱手踩着碎步退去。 姚望来到玄武柜台,再次见到那个登记老修士:“我们继续。” 老修士战战兢兢:“前...前辈,我们到哪了...” “你问我怎么证明修为,现在行么?” “行!当然行!” 自家顶头上司都喊着前辈,老修士哪敢刁难。 但白玉京规定,揭榜之人资料又必须填齐,想着后边还要询问对方这么多问题,他心跳就开始加快。 “请问前辈是请剑山的吗?小人这边担保势力就写请剑山了?” “不是。” “那...势力写啥?您说我写。” 向来严苛的老修士已经开始放海了。 这时旁边的沈灵搭话:“姚前辈,如若不嫌弃,填请剑山是没关系的。” “不怕我惹了事,牵连到你们?” “福祸相依,请剑山也能借前辈名号受到庇护。” 沈灵回答很果断,非常坦然说出自己想法。 姚望看眼一脸期盼的兮兮后,点头:“行。” 沈灵眉宇间瞬间露出一抹喜色。 但姚望接着又道:“事先说好,我与请剑山没任何瓜葛,你们能靠我名号得到什么好处是你们的本事,但请剑山有什么危难,我不会出手。” “沈灵知道轻重,并且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做影响前辈名声之事。” 她说到这,接着补充,“前辈,后边登记要不让我来帮您吧,整个流程还是挺繁琐的。” “可以。” 姚望乐得当个甩手掌柜。 于是,接下来沈灵便代替姚望填写资料。 而姚望则扶了扶斗笠,将目光看向挂着的白色榜单。 榜单与敕邪榜刚好相反,白底黑字,法光柔和。 [功德榜]三个大字与[敕邪榜]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笔锋,后者锋芒毕露,前者大气磅礴。 姚望自上向下看去,入目第一是个叫寇一的名字。 [寇一,浩无剑宗,生平点字:男儿仗剑凌云志,有蛟龙处斩蛟龙。] 随后的榜单中都是这般,一个名字,一个门派。 最后便是一截类似于座右铭的短句,也不知是圣地为其撰写,还是榜上之人自己提交。 一番看下来, 功德榜与敕邪榜有三个区别, 其一,前者完全没写修为,而后者除开十大龙级外,其他上榜的人,圣地恨不得将其生平一一列出。 光信息保密性来看,前者与后者天壤之别,也看出圣地对待两者的态度。 其二,便是功德榜后边的生平点字了,不止第一的寇一,入榜所有人的点字都看得人心神向往。 其三,也是最大的一个区别, 相比于敕邪榜上榜之人多如牛毛,功德榜只有一百人。 榜单最下方有小楷备注:[按获取功德铢数量统计,榜单永远百人,不足者自动退榜。] “也不知我第一次上榜会是多少名,生平点字又会被写成什么呢?” 姚望看完榜单,轻声呢喃。 ...... ....... ———分———割———— —————————————————————————————————————— —————————————————————————————————————— —————————————————————————————————————— 第45章 收入麾下 夜色淹来。 窗格子里,月亮从云里出来。 天上是墨灰色的天,几点疏星,模糊的状月。 树顶上透出弘安城千家万户点点火光、烛光。 内城古街, 时常大门紧闭的小宅迎来了客人。 沈灵办完各种登记,便邀请姚望来宅中一坐。 兮兮在一旁叫嚷着,说自己学了些手艺,很好吃。 用她的话说,就是知道姚望哥喜欢美食,特意去学的,老天开眼,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当时少女拍着胸脯亲自下厨,端上来的菜却有些卖相不佳,黑不溜秋的肉块,哪怕姚望都没看出原材料是什么来着。 最后姚望还是将菜肴吃完,没剩一点。 吃的是个心意,心情像菜肴,久违亦如初见,亲切又新鲜。 饭过五味。 宅中正屋,姚望坐在正位,倾听沈灵关于揭榜的讲述。 这位倾城榜上的仙子,虽有些疑惑为何前辈许多常识都不知晓,但讲得却格外认真,门外候着的兮兮觉得,此时师叔比她在门派讲道时,还要专注。 姚望听,沈灵讲,兮兮与同门守在屋门前,探头探脑又好奇又兴奋。 这一讲,便到深夜,月如钩。 “约莫就是这样了。” 沈灵双手合拢坐在凳前,姿态端庄。 姚望揉揉眉心,说出心中感受:“这么多流程吗” 原本他觉得,来到监天司直接买份榜单,一个个屠过去就行。 此时听沈灵一讲,姚望才知道是他想简单了。 先不说揭榜的一系列申报,再到监天司整理后,还要等待白玉京纷发敕邪令,等诸多流程。 就只说选取榜单目标,便是个极有学问的活。 所有揭榜之人,还未拿到敕邪令时,都只能看到敕邪榜上的名字、修为、修炼途径以及罪证。 除此之外,什么都无法查看。 榜单上的目标,有什么压箱底神通?如今具体在哪里?背后有没什么靠山?许多问题,都是需要考虑的。 对方有什么靠山,对于姚望来说倒也无所谓,他最在意的是遇到两种情况。 第一种,是揭榜目标太远,白白浪费赶路时间。 第二种,万一对方与自己之前一般,本是被冤枉的,再过去将人宰了,成就自己功名......多少有些不好。 “你有什么利索点的办法?” 姚望沉吟片刻后,询问道。 “敕邪榜上之人的信息,对于捕邪客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秘密。” 沈灵组织语言,“只有多与其他捕邪客们相处,从而得到有用信息,再加以调查验证信息是否正确。” 姚望一想对方描述的画面,就脑壳疼,“能不能直接逼迫监天司给信息?” “不行,监天司不过是给白玉京传话的部门,信息掌控多不到哪去。” 沈灵摇摇头,继续说道,“而且这样做还会上敕邪榜,上了敕邪榜的人,是没办法上功德榜的。” “......” “说到这,还是建议前辈以后上榜,就别用真名了,现在没人怀疑只是因为您的消息还只在弘安县,且那管事未敢深究,但以后肯定会引来有心之人注意的。” “知道就知道了,先说揭榜的事吧。” 姚望闷声点头。 他已经在考虑干脆找几个口碑不好的捕邪客组织,直接上门威逼得到信息后,再去揭榜。 然后, 一旁的沈灵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提出一个建议。 这个建议,会耽搁她许许多多修炼时间,或许修为从此便会一蹶不振。 但这位请剑山仙子还是开口道:“前辈,您若不嫌弃沈灵修为低,我可以做您的诏报官。” “这是什么?” “诏报官是帮助您收取消息,与监天司及其他势力打交道的人。” “也就是经纪人的意思?” “啥是经纪人?” “没啥。” 姚望看向沈灵,后者面色镇定,但其不敢对视的美眸,暴露出她的紧张。 正屋内烛火摇曳,照在姚望脸上阴暗不定。 许久,就在沈灵紧咬嘴唇,打起退堂鼓时。 姚望点了点头:“行。” “前辈!真的吗?!” 沈灵听得真真切切,却还是难掩心中激动,再次问道。 诏报官一般只有功德榜上之人,日常联系的势力较多,才会专门配置的人员。 但沈灵一点也不怀疑,眼前这位姚前辈有没资格上榜,她现在只怕自己信息来得太慢,跟不上对方完结任务的速度,给姚前辈拖了后腿。 “以后需要麻烦你了。” 姚望说出这话时,表情亦是认真。 先不说消息来源,就只是每次揭榜与监天司打交道的流程,他就觉得耽误时间。 如今有人帮忙,沈灵性格看上去也不是浮躁马虎之人,倒也不错。 至于对方会得到的利益,姚望愿意接受。 双方都能互惠互利,永远是最牢靠的结盟方式,不管古今。 此事,两人都有意向,便瞬间敲定关系。 “不麻烦!前辈信任我沈灵,沈灵虽是女儿身,但亦可行一言九鼎之事,必全力帮前辈收罗消息。” 沈灵站起身行礼,她已经决定,抽个时间回山门报个备后,就每日驻扎在弘安郡收罗消息。 姚望站起身回礼,问道:“这会你有没有敕邪榜上人员的信息?” “只有一个信息。” “谁?” “媚娇人姮姬。” ...... ...... ———分———割———— —————————————————————————————————————— —————————————————————————————————————— —————————————————————————————————————— —————————————————————————————————————— —————————————————————————————————————— —————————————————————————————————————— ——————————————————— 第46章 啥?我成替身了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时间不过是老墙斑驳的阴影,随着日月移动飞逝。 时至小雪时节。 距离接取到姮姬的敕邪令那日,已过去两月。 沈灵决定做一件事后,就非常迅速投入诏报官的角色中,她办事效率极高再加上阮临山的畏惧,敕邪令以最快的速度拿到姚望手中。 黑白方石上标记姮姬所在方向不算近,从扶风国地图上看,中间还隔着两个郡府。 且敕邪令定位并不会非常精准,有些延迟且只有大概区域,但这对于姚望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大概位置就够了。 扶了扶头上斗笠,他便继续开始行路之旅,路上倒也不着急,按以往速度行路。 冲榜是个目标,而细品红尘,踏过千山亦是一个目标。 一路行去,无论是袅袅炊烟,小小村落,还是崇山沃野,大江大河。 路上的岁月里,他没有去惊扰人家,更没有再去什么城镇。 人多的府城郡县,总是充满勾心斗角互相猜疑,如那监天司般。 或许一开始来到城中的汉子,或许才成年的青年,这些人并不想融入这种氛围,但慢慢的他们发现,自己在人群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奇怪的动物被保护起来,奇怪的人遭受排挤。 要么庸俗,要么孤独。 于是,他们打算融入进去,跳入一坛染缸中,自己都未有发觉。 姚望上辈子受够了这些,以前要生活没办法,但现在穿都穿越了,自然随性而为,不愿再拘束半点。 所以,路程中他都是孤伶伶的一袭蓑衣,偶尔才会有彩蝶雀鸟相伴。 但随着秋去冬来,路上的动物们也渐渐开始稀少。 此时姚望走在某片平原密林中, 那遍地萋萋芳草,匆匆来去的游峰浪蝶,都藏得无迹可寻。 只有数不清的百年老树依旧伸展着槎牙的秃枝,像是鬼影憧憧,又像那白骨森森。 乡道前方,瘦马拉着柴车践踏着泥浆,车上柴夫提了提狼皮大裘的领子,把身子缩了起来。 一只乌鸦落在光秃秃的树上,张开翅膀凄凉叫了两声,让林中小路平添上几分悲凉、凄清。 让姚望奇怪的是, 那柴夫手腕上带着一根红色布绳,此时正摩挲着布绳嘴中念念有词,是在祈祷道路好点,在天黑前可以到家。 这种行为,自姚望来到这片地界后,见到不下三次。 “红绳是什么民俗说法?” 姚望呢喃,不得而知,也没去询问,天色渐暗密林小道,还是不去让别人担惊受怕了。 柴夫很是着急,不一会就没了踪影,小路上就又只剩一袭蓑衣不缓不慢。 冬日黑得很快,冷月升起,夜色无垠。 姚望已经行至密林边上,眼前也出现一栋衰败建筑。 大块方石砌成的阶梯多有破损,碎裂的缝隙中长满青苔,显然好久都没人来过此地。 一袭蓑衣行至近处, 破损台阶两旁,一盏残灯在雪中摇摆,如豆火苗映照出倾塌山门。 “庙中无人,却有烛火?” 姚望有些疑惑,随后抬头望了眼主殿匾额,匾额早已破损,依稀可见[土地庙]三字。 此时,有凉风吹到荒庙,吹动豆大烛火,火光摇曳,将姚望身影照的左摇右摆,拉长的黑影在这破庙中如同鬼魅。 他没有走入庙中,因为此时有真正的鬼魅精怪出没。 姚望站在寺庙台阶之上,眺望黑漆漆的密林深处。 在他原本走过的泥泞小道上,正有一撵八抬大轿摇摇晃晃行来。 轿子通体红布锦绣,轿沿挂得是百子千孙灯笼,却是民间新娘成婚当日坐的喜轿。 如果是白日见到,这是吉祥喜庆的象征,但此时月黑风高,荒凉偏僻谁会来这成婚? 故此,半夜娶亲,不是新寡就是鬼亲。 而抬轿的轿夫此时脚下迈的是小碎步,眼中无黑眼仁,便给出答案,来者是那后者。 姚望看得专注,还是第一次见到鬼怪新娘。 就在他嘟囔着“非礼勿视”之词,想着要不要直接去看轿中新娘模样时,身后突然升起一缕青烟。 一个身材岣嵝,拄着枯木拐杖的老者随之出现。 老者整理下自己身上衣物,接着故意将脚步声踏得大声,来到近前。 姚望转头不解地看向老者,这人身上的神祇加土系气息,应该就是这所庙宇的土地了。 只是对方身上的香火气实在太弱,如这倒塌的山门一般,摇摇欲坠。 “怎么大半夜不回家中,没看近日村镇告示吗?” 土地公率先开口,接着提醒,“别喘气往后边靠一靠,这是喜鬼行路,要让对方发现你这阳气之身,就惨喽。” 姚望追问:“喜鬼?” “由那些在大婚之日死去之人形成的,最幸福的时刻转变为最凄凉的凄凉,因此喜鬼怨气非常重,十分难缠,别惹她。” “那你身为土地一地神祇,为何不将之降服?” “你这凡人问这么多干嘛!” 土地公似乎不想提这个,有些不耐,不过他又瞬间反应过来,“你认出我身份了?你是修士?” 姚望点头,不置可否,目光则继续眺望渐行渐近的鬼轿。 “哎呀,那就更不能看了。” 土地公脸上露出担忧,伸手向姚望抓来就欲将其带入庙中。 姚望错开身子:“有话直说。” 土地爷犹犹豫豫,只是此时轿子已经快走出密林,都能看到喜轿上的花纹图案。 他一咬牙下定决心后,赶忙说道:“这附近区域的鬼魅精怪,都投靠了一个超级大人物,你要惹恼这喜鬼,耽误对方去给那位大人物庆寿,可就完喽。” “噢?大人物?” 姚望眉头一挑,心生好奇,却也不打算让一片好心的土地为难,便跟着向庙中退去。 当两人跨过山神庙的门槛时,这土地爷才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接着回答姚望刚才问题。 “是啊,就是因为这大人物,我这土地庙才荒废的。” “此话怎讲?” “不仅是当地的鬼魅精怪,就是凡人百姓也都对那人信奉得很,从四个月前但凡出啥事,都不来我这祈福庇护了。” “手腕带红绳的那些?” 姚望灵光一现问道。 听到红绳,土地爷胡须都快揪掉,他疯狂点头:“就是就是。” “那大人物叫啥?” “他穿着一身红袍,凡人叫他鸿福神君,鬼怪好像是叫他姚望君上来着。” “???” 第47章 土地魏峨 “???” 姚望无言,这个答案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 是遇到同名之人了? 随后他又想起登记老头说的:有很多年轻人崇拜强者,而功德榜上的人名,监天司可不允许乱用,这些人就退而求其次取那些龙级强者的名字。 所以,是自己粉丝不成? 姚望眸子微侧,看着已经行至庙门口的囍轿。 轿子随着几只伥鬼移动而上下颠簸,轿杆上时不时发出刺耳的“叽噶”声。 “看你这样子,是认识那大人物吧。” 身旁土地公压低嗓音说道,他神祇官职本就不高,如今香火之力又残存无几,却是连传音神通都无法再用。 姚望点头:“认识,很熟。” “那想来你也知道他的厉害,所以别乱惹是非,不该看的别看,修行不宜,修行不宜啊。”土地劝导。 姚望还未来得及回答,原本行径间的囍轿却突兀停下。 “她注意到我们了。”土地驼起的腰背都显得挺直几分,沉声问道,“你是何修为?” 这位土地已然开始盘计动手后的胜算。 “她走了。”姚望回答。 “嗯?”土地爷小心翼翼向外看去,发现原本停下的囍轿又重新开始颠簸。 岣嵝老人长舒一口气,目送对方离去,能不动手当然最好,如今的他恨不得将一缕香火气,拌成两半来用。 姚望亦是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 他视力与听力自不是土地能比,轿子中的女鬼盖着个红盖头,盖头下的脸庞除了脸色苍白外,竟是与寻常女子并无二样。 而对方小声嘀咕的话,姚望也听得真切。 刚才轿子停下,女鬼身上确实鬼气森森,姚望想给对方来记普通版火球术时。 女鬼突然自言自语:“姚望君上警告过我们不能随意杀虐,我攒的善因不够结不出善果,明天还得去帮刘家村的阿婆扫地,要快点行路不能耽搁了。” 她说完这话,囍轿就重新行了起来。 姚望眉头挑起:“那君上还是个好人不成?” 一旁土地确认没有危险后,气质瞬间垮下来,有气无力回答:“按小老儿打听到的消息,确实是个好人。” “喔?”姚望来了兴趣,“说说看呢?” 土地公一屁股坐在斑驳门槛上,并从拐杖上取下个酒葫芦:“喝酒吗?” “可以。”姚望眼眸一亮,手腕翻转取出个空葫芦。 “咦。”土地惊讶出声。 姚望以为对方是发现自己有纳戒,才这般模样。 土地却说道:“你也爱酒?” “没啥兴趣,就爱吃喝。” “哈哈哈——” 土地公大笑,一边给姚望手中的空葫芦分酒,一边感叹,“成这神祇后,日子没啥子好的,也就仙家酒水还行。” 姚望闻言,鼻子动了动,葫芦中传出的酒香确实与凡间酒水差距甚大。 “好闻吧,我每年那几颗灵石俸禄,全拿来买酒喽。” 土地公发现姚望陶醉的表情,有些得意。 在这月冷天凉,寒风呼啸的荒郊破庙中,两位好酒之人喝着酒,谈起另一个“姚望”种种。 不一会,一葫芦仙家酒水就席卷一空。 喝到兴起,土地公也就不怎么在乎平日舍不得喝的酒水,化做青烟消散,再回来时又抱了两大坛,很是豪迈递给姚望一坛,并说着随便喝,有的是之言。 姚望将斗笠摘下,他刚才是看到的,这已经是土地公最后的两坛酒水,只是他接过坛子也没有多说什么。 一番扯东扯西,两坛酒水喝完,时间来到子时,一天之中阴气最重的时辰。 密林小路也变得“热闹”起来,鬼魅精怪陆陆续续已经过去三波。 它们有的就像那喜鬼一般,看到庙宇门口两人心生戾气,但又念叨着“姚望君上”、“结善缘”之类的话,急速远去。 酒喝完后, 土地公的豪气似乎也跟着枯竭,他拄着拐杖站起身来,耷拉着松垮眼帘,就要离去。 姚望看着对方模样,觉得与自己之前有些像,都是那种将人生一眼看到底,对生活没有热情的颓废。 抿了抿嘴唇,姚望重复起牛卿之说过的话:“何不找些有意义的事情去做?” “我觉得有意义的事,就是守护百姓啊。” 土地旋即无奈摇头,“但现在有人帮我做了,还比我做的更好,我就不能去给对方添乱。” 姚望没再多劝,他本就不怎么会劝人,更何况自己哪有资格说教别人。 “喝酒的钱,接着。” 姚望拿出一枚仙家钱币,向岣嵝老人抛去。 老人接过后,向他这边递还走来:“不能要,不能要。” 姚望熟视无睹,迈过门槛向外离去,背对着土地公摆摆手:“拿去买些好酒,或许以后还有机会再喝。” “......好!” 土地最终还是接过那枚仙家钱币,他突然想到什么,喊道:“这玩意儿值多少灵石啊。” 姚望一边离去一边回应:“我也不知道。” “对了,我叫魏峨,小友怎么称呼?” “姚望。” “姚望?” 土地公觉得脑壳有些乱,那小友也不像开玩笑的人呀,他怎么和那君上同名同姓。 岣嵝老人皱着眉思索良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他却想到一件事,抬头看向小道之上。 刚要提醒小友这时辰行路不安全,他就看到让自己震惊不已的一幕。 小友蓑衣斗笠缓步走在路上,沿途鬼妖路过而残留的鬼气、妖气,遇到他后竟自动消散。 最匪夷所思的是,这时有只吊死鬼骑着癞蛤蟆拔山倒树而来。 但不知为何,小友只是回看了一眼,癞蛤蟆就驻足不前,任凭上边的吊死鬼如何催促,它都不前进半点。 奇了怪哉! 魏峨自从成为神祇后,就没出过自家一亩三分地,见识实在短得可怜。 此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懒得再想,弯腰拎起空酒坛,嘴上念叨,整个人化作青烟遁入地底。 “这仙家钱币能换多少坛酒水?小友真的叫姚望?以后还会相逢吗?” “等等...他不会去找那位姚望君上了吧!” 第48章 姚望神君 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时至卯时,月光变得更加清冷,将天上云朵揉搓,白云就这般坠落大地。 在即将天明之际,突然下雪了。 一袭蓑衣背着斗笠的男子默然抬头,天空寂静尽显苍茫。 雪花如柳絮,如棉花,如鹅毛莅临人间,大地开始变得洁净。 “比家乡的雪来得要早些。” 姚望轻声开口,随后收回眺望视线,将目光看向远处的一处小坡。 小坡本不高大,但由于周围都是平原,便显得有些鹤立鸡群了。 坡上都是落光叶子的柳树,柳树挂满毛茸茸的银条儿,随着寒风摇曳。 而在柳树丛中,有座占地不算小的道观。 道观白墙灰顶,整体造型并不算多么华贵,但也比魏峨那小破庙好上不知多少。 即便是才到鸡鸣时分,道观大门处就有百姓捧着香烛行入其内。 大门左侧立着个两人高的石碑,上刻[观道观中道观道]。 “观道观。” 姚望忍不住念出道观名字,连他都觉得这几字道韵十足。 按之前土地公魏峨所言,这威名远扬,仙凡通吃的君上大人,修为深不可测,周围区域不管城隍还是妖鬼,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君上大人性情也极为豪气,从不吝啬自己的修行经验,经常在道观中开坛讲道。 也是因为他的存在,原本作恶多端的妖鬼反而十分听话,俨然以君上为首,形成一个势力雏形。 而最近几日都是那姚望君上的寿辰,前几日就一直有各类人物前往观道观。 只是这会儿, 姚望神识扫过整个道观,人虽不少,但并未发现什么强大气息,最强的也就和沈灵差不多修为。 “奇怪。” 一袭蓑衣将斗笠带在头上,开始迈步向道观行去。 他要去看个究竟,对方是同名同姓,还是冒名顶替,顺便再确定下是好是坏,若是后者便顺手扩充下自己的纳戒宝库,补充下兵煞珠的煞灵。 半盏茶后,雪还在下,弯月已经降低身位。 姚望来到观道观之前,再次打量下石碑,越看越觉得,这种话不应是里面那些修为之人写出才对。 带着疑惑,他抬脚越过高门大槛,向着道观里边行去。 道观前院与其他道观别无二样,都是就实而避虚,一字阵列的格局, 姚望走过一间间大殿,殿中供奉的金身泥像,在地球从未听过。 不一会儿,他就走到最里边的大殿。 在地球道观最里边的大殿多为三清殿、四御殿。 而这观道观最里边的殿宇直接就写着[鸿福神君殿],里边金身泥象是个看不清面容的男子,泥象并不多么金碧辉煌,却被雕刻的极其精细,尽显仙风道骨。 此时有一名香客在恭敬上香,态度谦卑神态虔诚,他闭着眼许愿,嘴上念念有词:“希望神君保佑我发大财,希望我捡到邻居铜钱十贯之事,不要被人发现。” 他说得很小声,细弱蚊蝇,但姚望听的真真切切 所以,他是在拜神,还是在拜自己心中欲望呢? 姚望轻轻摇头,悄无声息跨过神君殿,来到殿后,没走几步前边就被一堵高墙堵住去路。 高墙只有个拱形大门,此时大门关得死死的,还有一个障眼阵法将内外两院隔绝起来。 姚望视线穿过墙壁与阵法,看到里边场景,与外边道观的清净相比,内院氛围就有些热火朝天了。 在后院中,摆着一张张宴桌,桌上美味佳肴一应俱全,有些像地球农村的坝坝宴。 各类妖怪、鬼魅、山水神祇围桌而坐......姚望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一名山神为一只凶神恶煞的独眼虎妖讲着修炼错误之处,虎妖像个听话学生一般,还时不时提出疑问。 几名鬼气森森的恶鬼与一个城隍坐在一桌,竟在攀比谁做的善事多,谁最能领悟君上讲道的内容。 “咦。” 姚望轻咦一声,随后跨出步子,隔绝阵法未有任何波动,他就进入内院大坝。 接着随意找张最近的空位坐下,拿出一壶酒水,一边喝酒一边听着各种谈话,如同在听说书。 同桌之人完全将之无视,仿佛这戴斗笠的男子,本就该在这一般。 姚望视线扫过众人,直至此时他都没发现谁是“姚望”,因为在场之人的修为都半斤八两,实在没鹤立于鸡群。 就这么又等待片刻,现场谈论声突然停止,同桌之人齐齐看向前方中央位置,神色恭敬且肃穆。 “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一道男声传到庙堂之中,声音带着微微笑意,让人听着如同清风拂面。 于是,一名名神祇鬼魅站起身来,齐齐打出道门稽首。 有一缕寒风吹拂,将满天雪花吹到一起,雪花落于宴桌前方,聚拢旋转不停,待雪花消散,里边突然多出一位红袍男子。 男子头顶九九莲花冠,身穿宽松道袍,道袍颜色却是朱红色,搭配其英俊五官,当真可以担得起一句公子世无双。 “叩见姚望君上,君上道法通神,寿与天齐。” 众人齐声高呼,整齐而有力,显然都不是第一次行这种事。 红色道袍男子嘴角带起浅浅的笑意,回个道门稽首:“清静为天下正,诸位请坐,勿要扰了外边香客。” 客人们听话的很,一个个坐回位置,安安静静等待对方下文。 男子并未急着说话,只是抬头仰望天空,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天穹,姚望也跟着看去,没看出个啥出来。 但, 这红袍君上却看出了,他收回视线说道:“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施行于天,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 此言一出, 下方鬼魅神祇眼中皆露出疑惑,仿佛在说这啥意思,但紧接着神色又变为认真,赶紧记下方便日后参悟。 姚望亦是眉头微皱,心中重复这话,还以大神通掐算其中奥妙,却感觉这话是在放屁。 他扶了扶斗笠,忍不住说道。 “这小狐狸有些奇怪。” ———————— [ps:这两周推荐位pk看周一数据,求求周一的追读,希望周一那天的更新能帮忙翻到最后一页,新书不易,谢谢。] 第49章 扮老虎吃猪 姚望将斗笠帽檐拉上去些,要将前方万众瞩目的“姚望”看得更加真切。 在他的视角中,那红袍道士的真身显而易见, ——一只除了额头有点白毛外,全身毛发皆是朱红色的狐狸。 天地日月之精,其实更亲妖族,这方天下有许多机缘巧合生出灵智的妖属,姚望在路上也遇过不少。 但按妖鬼来分的话,他见到的鬼怪明显多于妖族。 综其原因只有一个,三大圣地有规定,妖族不得靠近人类居住区方圆百里范围。 因此,姚望也明白为何这狐妖,要选偏僻之地建立庙宇了。 但有一点他还是感到疑惑,这只狐狸的修为...很奇怪。 姚望见对方第一眼,以为是个金丹期的妖族修士,毕竟按沈灵所描述的修仙常识,妖修要金丹境界才能化形。 只是很快又反应过来不对,毕竟再场修为最高之人是结丹期的城隍,还并非这狐妖。 于是再瞥上几眼,确定对方只有筑基期修为后,又发现个奇怪之处。 “这小狐狸有些奇怪。” 姚望喃喃,认真探查下,发现对方眉心处居然还有抹气息...这气息强度相当不俗。 能被渡劫境评价为“不俗”的气息,自然不简单,且细细感知下,他发现这股气息还是属于狐妖自己的,而非外人。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姚望一时来了兴趣。 这时, 狐妖轻轻摇头,收回眺望夜空的视线,他看向众人的眼眸中满是沧海桑田,:“本君见天地悠悠,白雪漫漫,心生有感,让诸位见笑了。” 各桌之人赶忙摆手说着“无妨”、“哪敢”之言。 姚望更是听到,同桌的牛妖一巴掌拍在脑门上,由衷感叹:“君上当真天地神人,望星辰就能悟道,不愧是敕邪榜十大龙级。” 听闻此言,姚望眉头一挑,得嘞,可以确定是冒名顶替了。 但他也没做多余动作,准备看完这位君上接下来的表演。 狐妖所化的红袍俊美男子很有耐心,等众人全部安静后,才笑着开口:“按老规矩,我先与诸位论道一二。” 此言一出,周围又响起些许躁动,姚望身边的牛妖从怀中摸出一张黄纸,牛瞳中写满紧张。 “从第一桌开始吧。”狐妖大手一挥,目光看向左边第一桌客人。 被注视的那桌客人大多都是鬼修,姚望还从他们中看到了中途遇到的喜鬼。 那喜鬼第一个上前,她苍白的手指捏着一份卷册,走近后微微低头,双臂举起恭恭敬敬地将黄纸递给狐妖。 狐妖左手收下黄纸,右手抵住喜鬼红盖头:“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下去领悟吧。” “嗯~” 喜鬼回应,红盖头下的脸庞虔诚无比,哪还看得到半点戾气。 待她退下,之后上来的人也都是这般,递上一份黄纸之物,狐妖收下后说些高深莫测的话,客人们心满意足回到自己座位。 “这纸上写的都是妖邪们行过的善事,与其修炼的功法及疑问?” 姚望将客人们递上去的内容看得真切,心中已经有些明悟。 这狐狸是在收集宾客的功法?至于他回馈的那些话......就是在放屁。 月落天晓,时间流逝,雪虽还在下,但天际线已经泛起一抹鱼肚白。 这会只剩最后一桌客人还未上去接受君上“教诲”,姚望便在这桌。 狐妖将目光望来,俊美的脸庞上,笑意十足。 同桌几人纷纷起身,带着期盼的神色走上前去,姚望扶了扶斗笠,故意走在最后。 几步来到宴桌最前方,牛妖等人也如之前那些人一般,被“仙人抚顶”。 如此这般, 一身蓑衣带着斗笠的男人,就成了最后一人。 有些鬼修客人时不时看向天际,心中有些焦急,害怕太阳升起,阳气回归大地,但即便如此他们都没有开口催促,将素质发挥到了极致。 “小友看着有些面生,是跟着谁来的?”狐妖带着恬淡的笑容看来。 姚望看着对方眉心处,心中浮现出疑惑的答案。 见斗笠男子不回答,狐妖又将目光看向牛妖等人,牛妖们纷纷摇头,表示不认识。 直至这会,他们才突然发现,咦...开席的时候没有这人呀。 狐妖君上没得到答案,却依旧保持从容模样,“来者是客,相逢即缘,小友最近可有行善?若有善果,我便可代天地为你讲解修行难点。” 姚望便答:“最近还算安分,没有杀人。” “啊?”身旁的牛妖张大牛嘴,下方众人也是差不多的光景。 这叫啥回答,不杀人就是行善?那在场之人都是活菩萨咯。 狐妖眼睛微眯,眼珠子转动,但马上便恢复过来,他手指掐算一二,说道:“本君为小友算了下命数,的确是个大善人。” “啊?”牛妖再次惊疑出声,这也行? 红袍狐妖根本不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立刻又道:“那小友有啥修行疑惑?不妨说说。” “学了一门法术,威力太大不方便施展,如何简化?” “噢?什么法术这般厉害?” 狐妖眼中闪过兴奋神色,牛妖一双牛耳立得老高。 台下客人也一个个伸长脖子,生怕漏掉什么细节。 姚望回答:“火球术。” “......” 牛妖眼皮疯狂直跳,台下众人扯了扯嘴角,哪怕是高深莫测的狐妖君上,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接话。 半响,终于有客人实在绷不住素质,发出嘘声一片,要不是君上还在,必有人出言嘲笑。 狐妖也反应过来,收起笑意:“小友这般行径实属不该,姓甚名谁?长辈是谁?本君今日要替你家长辈上一堂为善之课。” 姚望非常实诚:“我叫姚望啊。” “太嚣张了!”牛妖实在忍不了了,大声嚷嚷。 与此同时, 有股如同炼狱般的气息,从君上身躯涌现! 气息实在太过庞大,让其红色道袍咧咧作响,道观后院之内客人如面死亡,哪怕修为最强的结丹城隍也不例外。 君上修为,恐怖如斯! 客人们心生恐惧又泛起自豪,这就是为他们讲道之人,这就是他们的靠山,真是强啊。 第50章 您管这叫火球术? 观道观中。 狐妖君上负手而立,身上气息一涌而出。 阴冷而黑暗的气息席卷开来,内院众人心生畏惧,外院香客因为法阵存在还算好些,只是扯了扯衣领,看向外边天空。 原本应该逐渐微亮的天际,变得重新黯淡无光,奇也怪哉。 “这就是十大龙级的气势吗?哪怕没刻意针对,都让我等不寒而栗。” 修为最高的城隍爷攥紧官袍。 他这话,也是在场所有人的想法,更有甚者如那牛妖离得近,已经匍匐在地,视线只能看到红袍一角无风自动。 而这袍子主人,修为高深的君上大人,却并未动手,面无表情开口道:“天道留一线生机,本君向天道发过誓,不再杀人,小友你可知错?” 凡人不知修行者多强,而普通修行者又何尝能知大能者一举一动的威势。 这会发生在眼前的一幕,就完美符合宾客们对得道高人的一切想象。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 气机磅礴,连天地都为之变色的君上大人,心里那个着急啊。 他娘娘个腿嘞,小爷展现出强横到没边的修为,这带斗笠的家伙不应该吓得肝胆欲裂,匍匐磕头吗? 现在这啥情况,这人站得像棵松柏,甚至连其衣袍都没飘动半分。 还有,你他娘这是啥眼神,怎么感觉小爷最大的秘密被他看穿了呢? 当这个想法生出后,狐妖气机差点不稳,就要破功。 他感受着眉心处残存的法力气息,疯狂祈祷:你这没礼貌的家伙,愣着做甚啊,快投降啊。 于是, 斗笠男子便如其所愿,没再愣着,嘴唇微抬,说出的话让狐妖眼皮子打颤。 “你看上去很着急?”姚望挑挑眉,开口说道。 “......哪有!” 狐妖立刻回嘴,但心一急说出的话就与建立的形象不相符合,他反应过来赶忙补充,“哪有大象害怕蝼蚁,小友当真不降?” 顿了顿,他再度出声,这一次是向着在场宾客,“罢了,今日星象不适杀伐,你们将这人擒下吧。” 台下的宾客互相对视,离着最近的牛妖悄悄挽起袖子,就要站起身来,在君上面前争个表现。 但, 姚望却不打算墨迹了,刚才不动手,完全是在探查狐妖的秘密,得到的答案让他眼前一亮。 “放心我不会杀你。” 斗笠男子开口,接着又道,“并且我刚才也没乱说,火球术确实有待改进。” 说完,他打了个响指。 “啪嗒。” 清脆的响声传出,外院的凡人被姚望传至极远,除此之外就是狐妖散发出的磅礴阴气瞬间消散, ——天亮了! 灼目光线爆射开来,宾客们下意识闭上眼眸,旋即都觉得有些热...好热...非常热! 这种人间冷暖,许多人自从修行后,便未曾感受,所以现在格外难熬。 不过片刻时间,温度就来到他们能承受的极限,内外院的阵法破碎,整个小山丘的草木随之枯黄,土地干裂。 “砰!” 修为最低的修士开始热到站立不稳,直接瘫倒在地。 他的行为,就像打开某个机关,院内宾客接二连三倒在地上,水分一点点从体内蒸发而出。 城隍爷是最后一个倒下的,他倒下瞬间,强行睁开眼睛瞥了眼现场情况,看到的场景是那般不真实。 斗笠男子身前有个人头大小的光团,所有热与亮好像都是从光团里爆发出来的,宛如一颗小太阳。 男子正低着头俯瞰脚下,在他脚下......是瘫倒的君上大人! 十大龙级给人下跪!? 城隍爷实在觉得匪夷所思,旋即眼部传来剧痛,再也扛不住视线一黑昏了过去。 “波及范围还是太强了...这还是没碰除目标的威力。” 姚望轻声感叹,将火球术从山岳大小缩到人头大小,已经是他优化数次的结果,但显然还是没达到自己要求。 袖袍一挥将火球术挥散,温度与亮光随之消失,远处地平线上升起一抹骄阳,朝气蓬勃很是好看。 整个道观内就只剩姚望还站在原地。 他低头看去,脚边是一只卷缩起来的狐狸,按常见狐狸的大小来看,只能算个幼年体。 狐狸好像很害怕,哪怕晕过去了,睫毛都在打颤。 “只有强者的气息,却没有对应的实力,且...经过刚才的释放,它眉心那缕白毛内的气息也挥霍一空。” 姚望盯着对方,自言自语做出总结,“不过这样也好,没了外力阻碍,这神异之处看得更加清楚。” 说完,他弯下身子,探出手落在对方额头白毛上。 白毛只用眼观看不出奇异,但仔细探查就可以感受到,这缕毛在颤抖,不是肉眼意义上的颤抖,而是更深层,涉及到规则的颤抖。 白毛颤抖的频率,与大道运转的频率一模一样! 这种频率哪怕姚望自己都不能时刻保持,这已经是涉及最本源规则的力量。 今日他要不是境界在那,正常修士哪能察觉。 “看起来是先天而生的,老天爷赏饭吃?” 姚望手指用力一按,法力拂过对方昏厥的灵魂,狐狸便猛然张大嘴巴,发出一声哀嚎。 “嗷嗷——” 狐妖大叫,四肢条件反射猛然一弹,高高跃起,随后稳稳落地。 它好似还未反应过来,脑袋左看右看,最后与姚望对视。 然后, 这位狐大仙非常光棍,不带任何犹豫,“啪”得一声就跪在地上,前身挺直,两只前爪不断摆动,有些滑稽。 “小妖有眼不识金镶玉,求前辈饶命,饶命啊!” 狐妖尖尖嘴巴翻得极快,“小妖上有年迈的老娘,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等着喂奶,将我当个屁放了成吗?” “你一只公狐狸,喂奶?” “......”狐妖哑然,眼珠子急转,就要圆回来。 姚望摆摆手打断对方行为:“说正事,我问你答。” “小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叫什么名字?” “胡为...胡作非为那个胡为。” “说说你的特殊能力。” “我没啥能力呀?” “说或者死。” “我说我说!” 胡为狐脸上挤出人性化的赔笑,“我学了门功法,可以隐藏自身气息。” 姚望再问:“还有呢?” “前辈眼光就是毒辣...” 胡为一记马屁拍上去,继续解释:“这功法还能模拟接触过的气息,不管强弱与否,刚才就是我模拟的强者气息,当然其实都是纸糊的,只要像您这般内心不怕,就没啥威力。” “模拟的谁?” “十大龙级之一的鬼君...” “你认识鬼君?” “不认识...一个贱婆姨千里送身子,顺便掳着我去的,于是就见过一次鬼君...” 胡为回答,然后他猛然想起什么,眼珠子瞪得滚圆,“你...你...是...十大...十大...” 姚望一巴掌拍狐狸脑袋上:“别废话,继续说,特殊能力还有呢?” “前辈真没了,就这些了...”胡为笑得比哭还难看,语气坦诚。 回应它的,是姚望再次举起的巴掌,这一次巴掌上有法光萦绕。 大丈夫能屈能伸! 胡为如是安慰自己,说出自己最大的秘密。 “我从小就对功法极其敏感,参悟功法时,总能灵光闪现,弥补功法的不足之处...” “所有功法?” “我如今修为能看懂的都可以...” 胡为说出自己秘密后,整个狐都瘫软在地,“模拟修为的法术,就是敛息法加上障眼法研究出来的。” “那我的火球术呢?” “啊???” 胡为抬头,“您管那叫火球术?” 第51章 有狐胡为 辰时。 雪停了, 淡青色的天空镶嵌几颗残星。 若逢新雪初霁,山舞银蛇,原驰蜡象。 郊区荒原经过一夜白雪洗礼,披上一层柔软的白色绒毯,朝阳打在上边金光点点。 这便显得,平原上凸起的小丘更加突兀。 小丘地面寸寸开裂一副干旱景象,与周围雪毯格格不入。 丘上柳树有气无力耷拉着枝丫,人气旺盛的道观大门紧闭,如此情景让后来的百姓困惑非常。 观道观内院,宾客皆已苏醒,他们没有离去,甚至没有交流。 刚才,那位比君上还强的斗笠男子说出两个字,——等着。 他们便一个个坐在自己位置上,几乎皱在一起的眉毛足以说明主人心情。 这里边尤有一妖一鬼最为害怕。 妖是牛妖,它此时不断摩挲着头顶牛角,暗骂自己莽撞。 鬼自然是那喜鬼,她本就苍白的容颜,白得快要发青,脑袋中不断回忆破庙见到对方的场景。 此时喜鬼目光穿过红盖头,看向一间青瓦矮房,那里边有自家君上,也有决定着他们命运的男子。 矮房内有张八仙桌。 桌前坐着个男子,一只火红狐狸落在桌上,前肢缓缓划过一本书籍,认真阅读。 可不管它怎么读,都将这《五行培元功》与前辈施展的火球术联系不上。 但胡为又想立功,证明自己价值,来回读上几遍,只觉狐脑都要炸了,最终还是说道:“前辈,这不应该啊。” 姚望:“说结果。” “我用天赋神通推演无数遍,也不觉得这书籍记载的火球术,能有这般威力啊。” 胡为有些不自信,立着身子前肢来回比划,“可能小妖不懂合体境是何光景吧...” “谁说我合体境了?”姚望问道。 “啊?敕邪榜上十大龙级不都合体巅峰吗?”胡为脱口而出。 姚望摇头,并不做隐瞒:“渡劫境听过吗?” “没。”胡为瘪着狐嘴,一副委屈模样,“小妖化智后日子就苦啊,每天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混点名堂出来,就被个恶婆娘给逮了当壮丁,前些日子才逃出来。” 这狐妖还有句话没说完:才脱狼群又落虎口。 “......” 姚望无语,这狐妖但凡逮到一个机会,就要诉苦一番,卖下可怜。 对方这种行为,姚望也找到应对方法,所以他抬起了手掌。 手臂刚有抬起动作,桌上狐狸立刻止住唠叨话语,它立刻喊道:“小妖有办法!有办法!如果您比合体境强,那就解释得通了!” 姚望等待下文。 胡为语速飞快:“其实您的方向是对的,我们只需要将功法再做简化就行!” “能办到吗?” “可以!简化这种基础法决,不难,不难。” “多久?” “十日...不对!最多七日,我就能将其简化。” 胡为说完,狐脸露出献媚表情,“嘿嘿...那个前辈...如果我办到后,就将小妖放了呗...” “可以,做得好我还可以给你报酬。” “前辈当真?!” “当真。” “嘿嘿。” 八仙桌上,小狐狸得到承诺,非常懂事投入工作之中。 至于对方是合体境还是渡劫境,胡为才无所谓,反正两个境界都是眨巴下眼睛,就能灭掉自己的存在,如今能虎口脱险才是关键。 姚望掏出一壶酒水,小口慢饮,静静等待,顺便看着对方额头白毛感应天地的频率。 这就苦了外边等候的宾客们,他们一个个如坐针毡,盯着屋子眼屎都快等出来,也不见小屋扉门有任何动静。 日落月升,夜色再临。 酒水喝完,姚望将葫芦收起后,突然问道:“你为何盗用我的名号?” 胡为做起事来还是认真,一边盯着《五行培元功》,一边非常光棍的回答:“您强啊。” “不冒用十大龙级其他人?” “他们都出名太久了,您还很神秘,不容易穿帮。” “......”姚望揉揉眉心,再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穿着打扮的?” “其实也不算啥秘密...我逃跑时,路过丰京城,那边都在传您穿红衣。” “这样吗。”姚望点头,之前思维倒是被敕邪令局限了。 “您这种大佬思考事情太多,百密一疏嘛。”胡为适时送上一记马屁,得心应手。 姚望解决完自己疑惑,便顺着对方话,问道:“你提过很多次的恶婆娘是谁?” “她也是敕邪榜上的人,不过和您比起来,她就是个吗喽。” 胡为低着头,眼中闪过恨意,说出一个名字,“姮姬。” “嗯?” “前辈您认识她?” “你从姮姬老巢逃出来的?” “对啊,前辈您不知道,那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的,还极其隐蔽,还好小妖聪明,用鬼君气息诱...” 胡为“骗”字还没说完,就听到一句话,猛然抬起狐狸脑袋。 姚望说道:“你带我去一趟姮姬那。” “啊这...” 胡为狐嘴咧起,笑得比哭还难看,他心中心思半转,这前辈不会是那贱女人的姘头吧,现在要把我抓回去? 然后,姚望下句话便让其转危为喜。 “看得出来你很恨她,一起去宰了她?” “前辈您要去杀她?” “带路吗?” “带!” 红毛狐狸直接跳了起来,它将脚下书籍快速裹起,“前辈什么时候行动?我就是您最好的探路石!” 胡为越说越激动,甚至已经脑补到对方伏诛的场景,想到兴奋地,语气也开始膨胀起来。 “我俩联手,实力还需多说?去了那恶婆娘老巢,咱俩一顿杀杀杀!杀它个血流成河!” “这么大仇?” “我那山头的狐兄狐妹,都被这女人的手下杀了!” “那确实是该杀个血流成河。” 姚望点头,接着指着外边问道,“所以你冒出我的名义,召集这些人想要复仇?” “是...” 胡为不再乱拍马屁,语气郑重,“我虽对功法参悟极快,但碍于本身资质,修为提升太慢,战力根本不够看,压箱底的手段只有模拟鬼君的气息,就想到建立势力。” 顿了顿,它继续补充,“听说其他十大龙级都有自己的势力,就您没有,所以我就行动了。” “懂了。” 姚望点头。 建立势力...他之前还真没想过这方面。 第52章 不知终日梦为鱼 夜色浓,月黑风高。 密林破庙。 穷困潦倒的土地爷倚在自己泥像下,又喝醉了,喝那凡间酒水醉的。 他昂着脖子与自己泥相对视,“魏峨啊魏峨,凡人时你就被官场排挤,老了被乡亲们抬举,成为神祇后,咋个还这般无用呢。” 人生有两个悲剧,一是万念聚灰,一是踌躇壮志。 魏峨最大的幸运,莫过于找到自己人生使命。 魏峨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对使命无能为力。 这位没了香火的土地,晃晃悠悠站起身,来到泥像后方,蹲下身注视后方墙角。 那里,刻着三排字。 [愧于国家未有丰功伟绩。] [愧于父母不曾尽孝分忧。] [愧于自己无从酣畅淋漓。] 这些字是魏峨老死时留下的遗言,他成为神祇的第一天,便将之又刻在泥像下,以此警惕自己。 “那时自己还挺积极向上的,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魏峨有些不敢面对以前的自己,所以他捡起一颗石子,想要将这三排字给擦掉。 就在石头靠近第一个字时, “咚咚咚。” 三声轻柔的敲门声在庙门响起。 魏峨突然扭头,看向庙外。 所有山水神祇都有个天赋,便是自己疆域内的一切皆可探查,不受神识限制,如之前压陆河河神,隔着很远就能感应捞尸那般。 此时这位土地爷的感应中,敲门之人头戴翘脚乌纱帽,身穿朱红官袍。 “这是附近县城的城隍大人?他怎么来了?还这般礼貌...” 是的,礼貌。 自己的顶头上司敲门时,是半弓着腰,神色肉眼可见的紧张。 最让魏峨觉得惊讶的是,在城隍爷身后,还跟着一扒拉鬼魅、精怪,这些人表情也与城隍差不多模样。 “咋了这是?” 魏峨将想象力发挥到极致,也想不通个所以然来。 他却不敢耽搁,化作一缕青烟,再出现时已经来到庙门前。 只是,都还不等他向自己顶头上司行礼,城隍爷就带着一群鬼怪躬下身躯:“我等奉大老爷之命,向魏爷报道。” “城隍大人折煞我了,我可当不起魏爷啊。” 魏峨哪敢去受这礼,错身让开,就要去扶城隍爷。 结果,城隍爷比他还紧张,再次大喊:“求魏爷莫要嫌弃!将我等收入麾下!” 魏峨也不敢去扶了,看着身前拜倒一片的众人,脑壳都成了浆糊。 “不是!这咋个回事啊?” ...... ...... 七日后。 离观道观极远处的山丘上,一只火红狐狸在树冠上蹿下跳,嘴巴就没闲过。 “老爷,您说的那魏土地到底何许人也啊?” “老爷,我向你保证,我大饼画得贼好,城隍那些人肯定会言听计从的,不用担心。” “老爷...” “闭嘴。” 姚望将斗笠背在背上,回头看眼这家伙。 之前在道观,他与对方出了小屋后,胡为就恢复红袍君上模样,向众人介绍姚望,将之称为大老爷。 姚望也没去解释称谓,后边就是狐妖的表演时间,一套套奥妙无比的说辞夹杂着大饼抛了出去。 将自己去报仇说成与大老爷论道,要去天上天闭关些许时日。 宾客自然是信的,毕竟君上的大老爷实力是有目共睹。 他们便这般被胡为忽悠到了魏峨麾下,当然这一切也是姚望的意思。 这种顺水推舟毫不费力的好事,他还是愿意去做的。 出了道观,胡为便重新化为真身,一边优化功法,一边领路朝着姮姬方向行径。 今日刚好七日。 山风拂过,拨乱姚望黑发。 胡为也不再乱蹦,紧张兮兮看着自家老爷,这马上就是检验自己成果的时刻了。 虽然它对功法很有信心,但是毕竟姚望是渡劫境啊,这个境界到底如何,小狐狸心中没底。 如此站立片刻,姚望将新版火球术熟记后。 他嘴唇轻抬:“火。” 话音落,远处树木周围火灵气汇聚,在其树心有一点火苗生成,随后欲燃愈烈。 姚望眼眸一亮,这种程度对付个体恰到好处。 而胡为改后的火球术还不止这般简单,随后他再度开口:“火蝶。” 在蓑衣男子周身,一颗颗指甲盖大小的红色火球浮现,火球上下摆动,宛如一只只蝴蝶。 姚望心念一动,蝴蝶便开始上下翩飞,随着他的心念变换飞行速度,来到天地各处。 一时间,整个山丘之上,火光漫天,宛如神迹。 “挺灵活的。” 姚望收回法力。 一只狐狸窜到脚边,蹭着他的裤脚:“嘿嘿,老爷您看,我还是有点用吧。” “去把火灭了。” 姚望将其踢开,吩咐道。 “哦...”胡为不情不愿向着火势越燃越大的树木行去。 就在这时, 姚望突然侧头看向丰京方向,但由于相距实在太过遥远,只能大概感应到一股气息。 “还算不错的修为气息。” ...... ...... 时间的愈合能力悄无声息,又无孔不入。 丰京。 这座扶风国都城经过一段时间的风风火火,总算从红袍男子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百姓不再每日提及城外深坑,不再谈及天上神人就为之色变。 周元武身为扶风国君主,距离他的寿辰已快临近,如若以往肯定会大办特办,引全国欢庆。 但自从发生那事后,这位皇帝就不敢张扬了,最少最近不敢。 皇宫后花园中, 周元武倚靠在藤椅上,看着下方来献礼的皇子们。 每当一位皇子上前,太监就要报出一大串宝物之名,这些东西就算仙家修士也会眼红不已。 “三皇子殿下,万年蝉蜕一幅、冥渊海特产仙果一坛...” 太监夹着声音高声大喊,其他皇子都将目光看向此时一幅谦卑模样的同胞,暗暗心惊。 特别是之后的四皇子,他都觉得自己准备的礼物有些拿不出手。 周元武微笑点头:“三儿有心了。” “父皇寿辰乃是大事,孩儿必当竭力而为。” “好!” 周元武很是满意这三皇子的心性,便多唠叨几句,“前些日子京都发生的事情,你要好好了解一番,约束手下不要得罪到不该得罪的人。” 顿了顿,这位扶风皇帝看向所有人,继续补充,“你们也切记,在十大龙级面前,我们扶风国的实力不值一提,近日都低调一些,懂吗?” 三皇子抢先答道,不卑不亢。 “孩儿行事向来谨慎,请父皇放心。” ...... 第53章 刀狂聂砚白 皇宫后花园。 贴身太监将皇子们的礼物一一报上。 虽然后边寿礼都不如三皇子的好,却也让周元武近日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 他是一名皇帝,亦是一位父亲。 在皇家亲情是微不足道,也是难能可贵的。 这难能可贵的时间,取决于自己身子骨强健的时间。 每每想到这点,周元武都很是烦躁,他烦头顶那三大圣地,烦他们定下的规矩, ——各国皇帝,不可踏足修行之道,违令者,灭国。 “陛下,皇子们的寿礼都报完了。” 贴身太监踩着小碎步,小跑而来夹着嗓音说道。 周元武视线扫过身前堆得满满当当的礼物,这其中甚至还有活物。 比如...一名卷缩在地的少女,少女头生狐耳,屁股后一根毛茸茸的尾巴不停颤抖。 这是一名刚化形的狐族少女,她的一切都长在人族的审美上,又无老狐狸的狡猾,这类狐女如夜中昙花,极其难寻,在仙家坊市当得上一个有价无市。 当然,这些东西对于这位扶风皇帝来说,只能算的上稀奇,还谈不上多么珍贵。 真正让他开心的,是孩儿们的心意,这些礼物全都投己所好,朕心甚慰。 后花园内,一片父慈子孝,喜气洋洋之景。 但, 好景不长,一道焦急的声音伴随着“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打破安逸氛围。 “陛下,京中要事!” 来人是锦衣卫队长,亦是一位修为不俗的修士。 周元武眉头一挑,心头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升起,沉声问道:“何事?” 锦衣卫队长单膝跪地回答:“启禀陛下,有人从南城门一路杀来,城中守卫死伤惨重!” 周元武眼睛瞬间瞪大,脑海中浮现出一道红袍身影,拳头不自觉捏紧。 在场皇子们也都心弦一紧,哪怕是当时没在现场的三皇子,也不例外。 “姚望又...来了?” “启禀陛下不是姚望。” “不是那魔头啊,哈哈。” 周元武干笑一声,缓解刚才因为紧张带来的尴尬。 “但是...” 锦衣卫队长低头汇报,他后边的话还没说完,一道身影就出现在院中。 “国师大人。”皇子们见到来人,赶忙行礼。 “陛下,有些麻烦了。” 年轻书生模样的国师一说话,就是不好的消息。 但他可不会墨迹,直接阐述缘由:“来人赤膊络腮胡,腰间别了把斩马刀...这形象,很可能是刀狂聂砚白。” 这话一出,现场像被施展禁言术一般,安静异常。国师也没再说,等待陛下消化这则消息。 许久, 周元武猛然从藤椅上起身:“这些人当我丰京是炫耀修为的地方吗!” 这位扶风皇帝怒喝出声,但现场却没人能说一个“不是”。 如果真是那聂研白来“炫耀武力”,他们扶风国还真拿对方没办法。 因为这个刀狂,是目前敕邪榜普通龙级第一人,而在前段时间,他还是十大龙级第十,只是被一袭红衣挤了下去。 “所以,这刀狂来丰京是与那姚望有关?” 周元武福至心灵,将想法脱口而出。 “目前来看是的,他从南门一直向皇宫杀来,文天师正与之交谈。” 国师接着又道,“对方应该想夺回十大的称号。” “寻找姚望?” 周元武眼睛都泛起血丝,“这刀狂不去找捕邪客帮忙,接个姚望的敕邪令,跑来牵连我国做甚!” “对方就是接了敕邪令来的,但十大龙级都有奇异之处,姚望的敕邪令定位很不准确...” “那就实话实说,告诉那刀狂我们不知道姚望去向啊。” “可是陛下。” 国师说着这话,将手指指向一处宫中别苑,那里是丰京灵气最浓郁之地,“春鸳仙子在我们这...” “......” 周元武沉默,他瞬间明白国师纠结的是什么了。 交出春鸳,得罪姚望。 不交出春鸳...传闻那刀狂,性情乖张,且还是一根筋,说不通的主。 “国师什么意思?”周元武又问。 书生还未答话,突然便有一股血腥味,以及一道人影重重落在地上。 “咚——” 沾满鲜血的赤脚踏碎地基,来人手臂挥动,抛出一物:“这老头太磨叽了,你是扶风皇帝?你来给老子说下姚望的情况。” 国师上前接住抛来的物体,却是已经奄奄一息的文天师。 周元武看眼文天师后,赶忙行礼:“周元武见过刀狂前辈。” “私下称老子为魔头,这会喊前辈了?呸。”刀狂一口黄痰吐出,挂在扶风皇帝龙袍上。 周元武熟视无睹,继续保持谦卑模样:“前辈想知道什么?” “他在哪?” “对方行踪,我一凡人哪能知晓。” “意思就是你没利用价值?” “有!” 周元武心弦紧绷,瞬间做出决定,“姚望的手下在皇宫内,她应该知道的多。” “噢?哪?”刀狂眼中闪过兴奋。 死和尚不死贫道,周元武直接点出春鸳位置。 赤膊髯须汉子都不废话半句,身形闪缩,下一刻就来到一处别苑。 别苑屋内,正有个容貌端庄的少妇盘腿修炼,她周身堆满了一颗颗上好灵石。 刀狂聂砚白问道:“你是春鸳?” 春鸳眼帘抬起,看清眼前形势后,眯眼沉声说道:“你是何人?扶风皇宫禁地胆敢乱闯?” 她的声音已经充满威严,这是长时间吩咐下人做事,养成的气质。 赤膊汉子却置若罔闻,一步踏前探出手来。 春鸳眼中闪过惊讶与怒意,想要躲开却根本避之不及,被对方捏住下巴。 春鸳瞬间明白自己不是对手,习惯性搬出靠山:“你可知这是哪里!你可知我主上是谁!” “姚望?” “嗯?” 春鸳觉得事情发展有些不对。 然后她就觉得脖子疼,很疼,这种疼记忆犹新... 她直接被赤膊汉子提起,刀狂说道:“他老巢在哪,带老子去。” “前辈...我不知道...” “你确定不知道?” 刀狂加大手上力度。 春鸳大喊:“大概知道,大概知道,主...姚望之前消失前,看得是他来时的方向,应该是回去了,我知道在哪里!” “哪里?” “弘安郡附近。” “老子之前路过了那边,怎么感受不到他的气息?” “春鸳不知道...” “你在这享福,看来你那主上很在乎你。” “???” “带着你去威胁他,想必这姚望就愿意和老子打一架了吧。” “???” 春鸳回过神后连忙解释,赤膊髯须汉子哪信她的话,拧起少妇衣袍,化为一道雪白刀光,消失在丰京城中。 皇宫后花园中, 三皇子周恒与父皇等人看着离去的刀光,皆是义愤填膺的模样。 一个国家京都,连续被人上门羞辱,这些当权者心中的愤怒不足为外人道也。 周元武揉着眉心:“寡人乏了,都下去吧。” 皇子们拱手告退,国师也是抱起文天师,找寻地方疗伤。 不一会, 周恒带着怒气回到自己府邸,足足砸坏一整个屋子的瓷器后,才好受些许。 “我一定要让扶风国崛起!堂堂周氏岂能受他人羞辱!” 他暗暗发誓,随后走出院落,敲响屋檐下的风铃。 一个身穿黑袍的侍卫极速掠来,跪在地上:“参见殿下。” “弘安郡那边如何了?” “沈灵最近都在监天司内,好像是在为师门长辈收集信息。” “呵,又有靠山了是吧?他那靠山长辈呢?” “前些日子,出城去了。” 侍卫顿了顿继续说道,“那男人修为不低,似乎还很擅长隐秘气息,虹爷不敢贸然出手,正组织力量准备试探一番。” “行,做事谨慎些好,最近多事之秋。” 第54章 如果思念有声音 岁月顶着时间的帽檐,冒着风雪继续前行,永不停歇。 时至腊月。 一声画角谯门, 半庭新月黄昏,雪里山前水滨。 竹篱茅舍,淡烟衰草孤村。 如今,已过初冬,天地浑然一片白。 一处荒原小村也融入这抹白色,枯黄稻草做成的屋檐被雪压得圣洁。 “江山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一只火红狐狸从积雪中窜出,随后来到一名蓑衣男子脚下,得意道,“老爷,我这诗是不是文采斐然。” “乾隆之资。” 姚望眺望远方小村,如是评价。 “啥是乾隆啊?” “我家乡那边的皇帝。” “老爷觉得我这么厉害?” 胡为狐嘴都咧到耳根,也跟着看向远处感叹,“冬雪真好。” “走吧。” 姚望迈开步子,向着小村行去。 那日学会优化版的火球术后,他便带着胡为向姮姬巢穴行去。 按胡为的说法,姮姬老巢并不在荒山野岭,反而是一栋春楼。 此春楼自然不是凡间春楼,而是专门为修士提供,提供炉鼎、阴阳相济之处。 在这段时间中,虽是走的荒山野岭,但身边多了个叽叽喳喳的狐狸,也不算多么清冷。 姚望也慢慢习惯身边有人说话,当然有时候吵得烦了,就一巴掌下去,药到病除。 在这期间再没遇到什么新奇之事,路上也无啥亮眼美景。 行路其实便是这样,记忆犹新的景色自然有,但更多时候是平平淡淡,普普通通。 不过这样也好,经历惯平淡,才懂以后的惊艳。 这会姚望来到这村子,还是老目的,买酒。 上次在赖老三那打的酒水,已经喝完了。 让他觉得有趣的是,此时在雪地里窜来窜去的胡为,居然喝不来丁点酒水。 某次胡为强行想陪姚望喝,小狐狸喝前话语说得豪迈,胸口拍得砰砰作响,但舌头沾点酒水后,全身狐毛就根根直立,四处找清水喝,让人啼笑皆非。 “老爷,我就在这等你吧。” 小村慢慢离近,胡为却突然止步不前。 姚望询问:“为何?” “白玉京有规定,妖族不能靠近人类居住地,我其实现在已经越界了。” “既然越界,那就多越些。” “可是...” “你又不是进去害人,问心无愧怕什么,走吧。” 姚望扶了扶斗笠,继续前行。 “问心无愧?”胡为嘀咕,犹犹豫豫,最后还是跟了上来。 姚望低头,看眼贴着自己双腿行走的胡为,不再多说。 就这般, 一人一狐进了村子,直至这时,胡为才看清眼前种种。 村道中堆起厚厚的脏雪没人清理,周围房屋的屋顶许多都残破不堪,几捆稻草悬空欲坠。 村民们枯瘦如柴,穿着缝满补丁的旧衣,一家几口都在为屋顶积雪烦恼。 所以,胡为沉默了,再也没之前远处看到小村雪景时的诗兴。 姚望目光扫过一张张营养不良的脸庞、一双双冻得通红的手指,亦是沉默。 对于文人雅士,冬日是风花雪月。 对于高官显贵,冬日是瑞雪兆丰年。 但对于眼前的老百姓而言,冬日的雪花却是一片片催命符,他们隙门破瓦的泥巴房,根本无法抵挡住寒风冷雪。 直至姚望带着胡为穿过整个小村,也没有买到酒水。 村民们都在忙着缝缝补补,哪怕有清闲之人,家中即便有些酒水,也没人愿意售卖。 对于房屋并不遮风挡雨的百姓来说,能暖身子的酒水,在这个天气就是救命的“药”,可不能乱卖。 期间,有位妇人说着不卖,但可以送一壶给自己,被姚望摆手拒绝。 “我收回刚才诗句!”胡为四肢踩在雪地上,兴致不高。 姚望问道:“你似乎对弱者总是抱有善意。” “哪有?!老爷,不是我吹,我胡为之名在老家要是说出来,凡人谈我色变,哪怕恶妖也要敬我三分,夸我一句这狐妖真是凶厉!” “是吗,厉害。” 姚望点头,情绪价值给的非常到位。 随后,他看向身后村落,嘴唇轻抬,“火。” 一缕透明火苗悬挂于村子半空,火苗散发出淡淡热量,村中茅屋积雪便开始消融。 不一会儿,小村中就响起小孩子的欢呼声,老妪感谢老天开眼的祈祷声。 而此时,一袭斗笠的男子带着火红狐狸,继续踏在路上,渐行渐远。 岁月不待,斗转星移。 一人一妖在雪中,再度行上十日。 七日前,胡为说他的家乡快到了,语气充满喜悦。 五日前,小狐狸不再吵闹,开始安静下来。 三日前,胡为又恢复平日状态,只是时不时就会看着空气发呆。 今日, 他俩来到一处水杉林,地貌一半湖水一半陆地。 冬天水杉已经掉完树叶,光秃秃的枝干搭配已然结冰的湖水,显得有些荒寂。 “老爷,我们来得不是时候,秋天杉树红彤彤一片,美不胜收。” 胡为打量着姚望表情,然后竭力为自己家乡说些赞美之词。 “以前见过这般美景,能想象的到。” 姚望回应,自己地球的家,附近就有一片水杉湿地。 小狐狸小声说道:“老爷,我怎么感觉你也有些想家了?” “所以,你承认自己不是硬汉,想家了?”姚望反问,对方中途可否认过想家。 胡为这次没再反驳,只是左看右看,最后带着老爷来到一颗巨大的水杉树下。 那里,没有巢穴,也没有家。 有的只是一块块形状不一,埋入地中的鹅卵石。 胡为指着黄色斑点的石头:“这是大姐的衣冠冢,她还没成人时,总是念叨要穿黄色衣裙。” 接着,他又指着另外一颗石头:“这是二哥的。” “这是三姐...” “......” 胡为一边介绍,一边抬起前肢,用毛发擦去石头上的枯叶、灰尘。 姚望只是静静站在后边,对方要是给自己说话,他就郑重回应,表示知道了,记住了。 鹅卵石有十七颗,胡为介绍了十七次。 最后一颗火红色的鹅卵石,是他自己的。 从始至终,他的语气都很平静,就像自己不是当事人一般。 平静到介绍完后,胡为都只是趴在属于自己的鹅卵石上,没多说什么想念言语。 但姚望明白, 如果思念有声音,这会必然震耳欲聋。 第55章 仙家集镇 冬寒雪落, 水杉林中一块块衣冠冢,不过片刻就被大雪淹没。 同时淹没的,还有趴在坟前睡着了的火红狐狸。 一袭蓑衣靠在树干,雪花打在他的脸上,又瞬间被体温融化。 雾失红杉,月迷津度。 当一轮弯月终于爬到树颠时,已然堆得老高的枯坟,总算有了动静。 胡为从一抹白色中蹦了出来,开口第一句话,却是道歉。 “老爷,让你久等了。” “没事,不急。” “老爷,你看前边那抹湖泊,沿着湖泊进入河流,一直向下两千里,就是那坏婆姨的老巢了。” 胡为说到这,特别嘱咐,“但你要是买酒的话,得在这附近买,后边路上全是荒原,没啥人烟。” “好。” 姚望点头。 对于这方世界的庞大,从穿越那天起他便明白了,第一次感受飞行,全力御风飞了整整一天,眼前依旧是一望无垠的大陆。 陆地的辽阔也意味着荒凉,人们聚集而居,往往一座大城与另一座大城相距甚远,它们之间的区域内人烟少得可怜。 可仙家门派又爱寻荒山野岭建派,也就无形中增加了凡人求仙难度。 “嘿嘿,老爷,我带你去附近的一个小镇,这边鱼儿肥美,熬汤好喝得很。” 胡为甩动身子将白雪抖飞,蹦蹦跳跳在前边开始带路。 姚望跟上脚步:“不难过了?” “难过啥?按狐奶奶说法,我早就长大了,自然要独当一面。” “我看你骨龄,在妖族中并不算成年体。” “老爷,我说的长大是内心,就在兄弟姐妹死的那晚。” “哭得最伤心的那个晚上长大的?” “不是,是我忍住没哭的那个晚上。” “......挺好。” 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得那么好,但也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糟。 一人一狐再次踏上路途, 胡为从林中走出后,就恢复往日模样,成了个话痨,在脚边窜来窜去。 他们来到小镇,路过镇中神庙时,胡为紧张得不行,直至完全路过神庙,都没生出任何波澜事故。 小狐狸眼珠子乱转,最后感叹一句:修为高就是好,啥都能解决。 本来姚望还挺认同这个说法,但不过片刻他们就遇上了问题, 哪家客栈卖的鱼好吃? 胡为对于这个问题居然不知道,一番询问下来,原来他也只是听闻罢了,在家乡生活许久,这家伙就没进过小镇半步。 姚望只得找个人多的酒家,买酒买鱼。 中途他故意询问掌柜,可有听过“胡为”之名,掌柜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可把藏在姚望脚下的小狐狸尴尬得要紧。 不过,鱼汤确实好喝。 之后姚望又去附近渔民那,买下一艘小舟。 渔夫不解,如今是冬季,河水湍急虽未全部结冰,但也有薄冰区域,根本就不是打鱼与行船的季节。 但奈何...这带斗笠的公子实在给得太多。 最终,小舟在渔夫摆手目送下,沿着大河越来越小,最后化为一颗黑点。 舟随河走,半月有余。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今日, 天还尚早,晨雾迷茫。 一弯冰河上有艘小舟被困于冰面,舟上坐着个斗笠男子,手上提着根鱼竿,静静等待冰洞中的鱼儿上钩。 胡为百无聊赖趴在舟厢之中,一路行来老爷都是用法力融化冰面,奢侈是奢侈,但钓鱼的技术也是真烂。 大半个月漂流下来,愣是一根鱼没钓上来,亏胡为头几次还那般期待。 “坐了一晚,怎么也不见有鱼咬铒呢?” 姚望又尝试半刻钟后,直接甩杆走人,他理了理身上蓑衣,随后将目光看向河岸。 河岸远方已然可见熙熙攘攘的人群,但这并非凡人城市,而是一座仙家集镇。 “老爷,姮姬的老巢就是那栋霞楼。” 胡为指着集镇中心,最高的那处楼阁说道。 楼呈四边套八边形体,飞檐五层,攒尖楼顶覆盖淡粉色的琉璃瓦,每处翘檐下又有火红灯笼悬挂,哪怕隔着老远也能感受到楼阁中的热闹。 但姚望却是眉头一挑,他先以神识扫过整个楼阁,又从纳戒中取出敕邪令。 敕邪令的作用主要是记录与指引,用法与指南针差不多,而缺点姚望也是清楚的,定位延迟并只能显示大概位置。 此时敕邪令上,黑白圆珠滚动,指着的方向却并非集镇。 姚望询问:“姮姬金丹修为?” “是的。” “那楼中有金丹修士,却并非女性,气息也与敕邪令上记载相差挺大的。” “所以,那婆姨没在老巢?” “约莫是的。” 姚望点头,收起敕邪令。 胡为眼珠子一转,赶忙说道:“老爷,这地方姮姬花费了巨大心血,且保密工作极好,她不可能突然放弃,定是有事外出了,我有办法将之快速引回。” “行,看你的。” 姚望从舟上跳下,向着集镇行去。 能守株待兔,姚望就懒得用大法力搜山寻海,至于为何胡为这般了解姮姬,其实很简单。 胡为使用变化之术化为人形时,基本上都是顶级美男。 在一次追寻自家兄弟姐妹的摸排踩点中,被姮姬发现成了男宠,时常带在身边喜欢得不行。 可惜,再喜欢对于修仙者来说,终究是个玩物...... 胡为潜伏许久,也未找到下手机会,还被带去鬼城差点被鬼君发现,回来后这家伙就伪装鬼君气息,调虎离山逃之夭夭。 “到了。” 集镇离岸边并不远,他俩没过多久便来到集镇入口处。 姚望只是简单扫视,入目有修士,有妖族,甚至鬼怪之流也能看见,可谓是包容万千。 “老爷,这集镇表面上是一位金丹修士建立的,实际上暗地里都是那姮姬在操控。” 胡为使用障眼法,化为一个面红齿白的贵公子,一边带路,一边介绍。 街道两旁售卖仙家物品的商店不一而足,伙计们在铺面门口拉拢生意,除了中气足些外,比凡间商铺也没多大差别。 “卖符箓咯,金丹强者画的符箓,来看看吧~” “行走天下哪能不带点疗伤丹药?刚出丹炉的九转补血丹,只要十枚灵石!” “这位仙师,要不要看下我神器阁的上品法宝?” 姚望行走在集镇中,叫卖声不绝于耳,修士们完全没有任何仙家风范,与想象中的场景大相径庭。 不过也不奇怪,熙熙皆为利来,攘攘皆为利往,涉及到利益,任何身份的人,做任何事都很正常。 “一边去,再敢靠过来,看小爷揍不揍你。” 胡为拍开一名伙计伸来的手,却见自家老爷拐入一间铺面中。 这地方还有老爷看得上的东西? 第56章 落花犹似坠楼人 胡为心身疑惑,步伐却不慢,赶忙跟上前去。 铺子里陈列着一个个货架,各种玉柬堆在上边,荧光石镶嵌在天花,照在一枚枚玉柬上,闪闪发光。 一名女修跑上前来,先是将目光看向气质不凡的胡为,发现对方落后那带斗笠的男子一步后,立刻福至心灵,向着姚望行了个万福:“这位公子,要些什么类型的功法?” “治疗类。” “有的~公子要什么价位的?” “能都拿来看看吗?” 姚望回答,治愈类的法术,是他一直想要拥有的,如今还有个狐狸在身边,正好物尽其用。 女修又行了一礼后,向着一处货架小跑而去。 胡为抓紧机会,小声提醒:“老爷,这些商铺都黑着呢,功法名字取得好听,其实都是最入门的东西。” “没事,正好我怕太高级的收不住手。” “......” 胡为准备的说辞戛然而止,得嘞,您老修为高,您说得就是理儿。 不一会,女修就捧着十多枚玉柬前来,她将之放在一张展桌上:“公子,需要奴家为您介绍一二吗?” “不用。” 姚望摆手,拿起一枚玉柬神识探入。 [拂晓春木神决,熔炼天地木灵气成精纯生命之气,可对任何人进行伤势治疗...] 后边是一长串的吹嘘之词,倒是与法决名字收尾呼应。 姚望又拿下另一枚玉柬。 [融山炼江天法,融千山炼百江,修我术法,无敌...] 姚望将之放下,没再去拿其他玉柬。 胡为赶忙说道:“看吧老爷,没骗你吧,这些功法肯定入不了你的法眼。” “嘿!这位客官,咋能这样说话?”女修不乐意了,刚要反驳。 姚望却拿出一枚仙家钱币,钱币与凡间铜钱挺像,上边雕刻着一根绿竹:“全要了,这些钱够吗?” “???” “???” 胡为与女修皆是一愣,事情发展怎么和想象中不一样。 女修盯着那枚仙家钱币,眼睛瞪得老大:“青竹钱!” “老爷,多了!多了!”胡为反应过来,他从自己储物袋中拿出五十颗灵石,对着女修说道,“没少给吧。” “没有...” 要像往常,能卖出这么多玉柬,女修肯定很开心。 但有珠玉在前,她的心思就不一样了:“这位公子,还要不要其他法决,或者...您将我买回去,我其实也知晓许多...术法。” 说出“术法”二字时,女修神态扭捏,微低着头,话中暗语溢于言表。 然后,她就看到穿着并不像有钱人的公子,已然转身离开。 待两人走远后,女修才收起灵石,神色哀怨:“我这修炼的媚术,咋个没临风楼的娘们那般有效?” 大街上。 “老爷,你别不把钱当钱啊。” 胡为感叹,“虽然我知道你这种修为的,也不在乎这颗青竹钱。” “给我说下这青竹钱。” “啊?老爷你不知道?” “别人送我的,不太清楚具体面额。” 姚望十分“坦诚”,关于仙家钱币的面额,他还真没上心,不过这钱币拿出两次后,都让人起了贪心,可见价值不菲,了解下倒也可以。 “送的?” 胡为总觉得有些猫腻,但还是解释道,“购买贵重物品,清点成山的灵石实在麻烦,三大圣地就推出了四种仙家钱币。” “他们分别是,寒梅钱,听兰钱,青竹钱以及万菊钱。” “一枚万菊钱换十枚青竹钱,青竹钱又可以换十枚听兰钱,以此类推...寒梅钱则换十枚灵石。” 胡为嘴皮翻动,将知道的娓娓道来。 姚望眉头一挑,“所以我拿这枚青竹钱,可以换千枚灵石?” “是的,老爷,青竹钱可不多见,千枚灵石都够小宗门几年开销了,至于万菊钱,更是极其难见,一般只有豪...” 胡为话说一半,直接卡住,却见老爷直接拿出一枚刻着朵朵菊花的钱币。 姚望询问:“这个?” “是...这就是万菊钱...” “没想到几个小金丹这么富裕。” “......小金丹?” 胡为觉得喉咙有些紧,说不出上话来,之前陪老爷游历山川时,咋没发现老爷说话这么...豪放。 不过,他眼珠子转动下后,突然心生一计,连忙说道,“老爷,你这么富裕,那我就不需要用美男计了!” “美男计?” “我原本是想投其所好,将姮姬那婆姨引出来。” 胡为顿了顿,接着说道,“现在嘛...我们直接用钱砸,把甜水巷砸个惊天动地,把那臭婆娘砸出来。” “小声点,全天下都知道你的计谋了。” 姚望一巴掌拍对方脑门上,胡为连忙捂住嘴巴,眼睛左右乱撇,还好没人注意这边。 两人之后便再也没买什么东西,左拐右拐,最后来到那处高楼前。 高楼位于集镇最繁华区域,它整体都是泛着光泽的木料打造,这种巍峨阵仗,根本不是凡人能够建造的。 高楼只有一个大门入口,门口匾额装饰着红缎,上书[临风楼]三字。 此时哪怕还未到最热闹时分,依旧有各类三教九流之人走入其中。 “老爷,里边一楼是点姑娘的地方,二三楼是喝酒作乐之所,四楼是拍卖处,五楼是姑娘住得地方。”胡为如数家珍,在前边引路。 姚望点头,跟了上去。 临风楼显然是有阵法的,外边安静,但步入楼内,各种乐器声、叫嚷声便引入耳中。 整个高楼内部地面都铺着红底金边地毯,一楼两侧是通往上层的楼梯,而中间则站着一位位长相各不相同的姑娘。 有人族、有妖族,甚至...还有鬼魅一族的骷髅、僵尸。 姚望视线扫过,一只七窍流血的女僵尸“温婉”一笑,笑得姚望差点没忍住直接出手。 “凭什么我点人族女子就要给十倍灵石?” 此时,一只顶着大象脑袋的三米壮汉,正对着一名老鸨模样的妇人叫骂。 “这位仙师,您这身子骨,人族姑娘哪受得起...这是算了治疗价格。”老鸨好言解释。 象妖不依不饶:“我不管,我就要原价!” 老鸨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正要传讯打手,后方就传来一道骂声。 “要你娘个腿,给小爷滚一边去。” 胡为扒拉象妖,将对方拨开好远。 象妖壮汉哪受得这气,就要上前理论,却见贵公子直接将一枚钱币拍在桌上:“最好的包房,最好的酒水,麻利点!” “万菊钱!”老鸨惊呼出声。 象妖开始悄然后退,他咋还能不明白,这贵公子是个大人物。 站着的姑娘们也齐齐望了过来,她们目光中有惊讶,有忧愁,更多的却是麻木。 这些人泛起麻木的假笑,希望这位大人物能宠幸自己,后面的日子才能少挨些打。 但, 胡为并没想点姑娘的意思,他回头小声询问:“老爷,要给你点个姑娘吗?” 姚望侧头看眼对方,刚才胡为看向这些姑娘时,眼中有同情一闪而逝。 这小狐狸的亲人,之前就是被姮姬抓到这来的? 姚望心底有了答案,却没多说什么,只是摇头:“不用。” 第57章 十大之一,鬼君 沧兰关,位于扶风国以南,距离临风楼万里开外。 这处边关要塞早已废弃,朝廷将新的关卡往版图内缩了千里,具体原因百姓不得而知。 在这里方圆千余里,处处都是残垣断壁,露在大地上的半截城墙被风霜侵蚀得破烂不堪。 罡风吹拂砂砾,带起风滚草撞在城墙上,发出“飒飒”声。 昏暗的午后,天愁无光月不出。 “哒哒哒。” 一双洁白绣花鞋踩在砂砾上。 “这才多久...” 姮姬将发丝挽到耳后,抬起头望着头顶上黑沉沉的天空,和一轮宛如闪烁着黑光的太阳。 她还有句话没说完:才多久,又来这鬼地方了。 是的,鬼地方,鬼才愿意呆的地方。 但这些鬼的主人名叫鬼君,所以姮姬来到沧兰关后,再也不敢飞行,只是徒步前行。 这条路她走了三次。 第一次,是得知自己上了敕邪榜,心生恐惧的她带着全身家当来到这里,准备取悦一位元婴鬼修,却机缘巧合见到了那位鬼君大人。 第二次,是得知请剑山的动静,来此寻求援兵,毕竟自己怎么说也算半个鬼君手下。 第三次,便是这一次。 “请剑山怎么除了那金丹境,还有其他强者?” 姮姬一边走一边嘟囔,并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枚信息玉柬。 玉柬是一个名叫虹老的陌生修士给的,里边记录着一名斗笠男子大开杀戒,并接取敕邪令的画面。 由于监天司存在阵法,玉柬并未记录到对方接取之人是否是自己。 但,姮姬不敢赌。 毕竟对方和请剑山看起来很熟,毕竟对方也看起来很强...... 强到虹老觉得这人是名元婴老祖,姮姬也这般认为,所以她又来到这个让人汗毛直立的破地方。 一刻钟后, 白色绣花鞋踩到一处裂缝边缘,不再挪动脚步。 姮姬将身上旗袍从领口处揭开两枚扣子,玉峰沟壑便这般暴露而出。 她低着头,俯瞰脚边约莫一人宽的裂缝,裂缝蔓延极远,深不见底,隐约能听到里边传来的凄凄哀鸣。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这明明只是阴风回荡开来的响声,但姮姬听在耳中,总觉得渗得慌。 她手指伸入乳沟,从里边扯出一根项链,项链底端是个恶鬼铜雕。 “姮姬,叩见。” 美艳妇人躬身喊话,这个动作让其身资更是诱人非常。 裂缝中没声音回应,但姮姬也不急,依然弓着腰,默默等待。 许久之后,漆黑缝隙中传来遁法呼啸声,一个独眼男子出现在她身边。 “鬼将大人,又见面了~不知奴家请求的协助,妥了吗?”姮姬直起腰杆,扭动屁股向对方贴了一步。 独眼鬼将面不改色,郑重说道:“跟我来,鬼君要见你。” “什么!?” 姮姬惊呼出声,他没想到只是申请个支援,还有机会入那传说中的暗幽鬼城,去见那位超级大人物。 第一次见到鬼君,她也只是在裂缝口侥幸与对方说上一句话。 但就是这大人物随意的一句话,就改变姮姬日后命运,才能与鬼将等人搭上线。 姮姬不会自大到认为,这种人物看得上自己美色,所以鬼君为什么要见我?我凭什么? 这位美艳妇人一边思考,一边抬手将身前纽扣扣上,她不敢在那位面前太过放肆。 鬼将:“抓住我衣袍。” 姮姬收起一切小心思,言听计从。 而后她只觉身躯倾斜,坠入那裂缝深渊之中,下坠过程中,就如同回到凡人时期,让人背脊发凉的失重感直压心口。 这一落,也不知落了多久。 当美艳妇人眼前恢复视线时,入目是一朵朵幽绿火苗,火苗照耀下有条蜿蜒小路延绵极远。 “不想被阴气灼身就跟紧我。” 鬼将说完御起一缕黑气,飞掠远去。 姮姬只觉一阵阴气刺骨,哪怕是金丹修为也难受得很,于是不敢再耽搁半点,也施展术法,快速跟上鬼将,两人就这般沿着鬼火小道飞行。 这一飞,飞了足足半天。 姮姬暗自算下距离后,低声询问:“鬼将大人,奴家也没看到鬼城在哪呀。” “你不会觉得,暗幽鬼城就在之前的裂缝下吧?” 鬼将神色第一次变化,露出自豪,“沧兰关的裂缝,不过是鬼城的一处小入口罢了。” “其它地方还有鬼城入口?” “不该问的别问。” “是。” 姮姬抿着嘴唇默默跟随。 直至又飞上半天后,周身空间竟开始变得明亮,随着光线愈发和煦,一片生机盎然的草原花海出现在眼前。 花海中央,已然可见一座巨城轮廓。 姮姬只觉不可思议,如此风和日丽,生机勃发的场景,居然是传说中的暗幽鬼城? “快点,你速度太慢了。”独眼鬼将可不管妇人多么惊讶,出声催促。 “好,好。”姮姬回应。 在外界叱咤风云的妇人,就这么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越过一个个鬼修,步入一处阳光明媚的桃花林园。 朵朵粉红开得正艳,鬼将到了林园就不再前行,示意姮姬进入后,抱拳告退。 姮姬长呼出一口浊气后,径直走入桃花林,不一会就在林中看到一个男子。 男子黑袍白发,柳眉丹凤眼,眸子竟是粉色,与那桃花同色。 此时他正坐在棋桌前,捻起一枚白子,久久未曾落下。 “坐。” 男子开口,声音轻柔,他依旧盯着棋盘,但姮姬觉得自己全身秘密都被其看透。 她脚步轻柔,生怕吵到男子下棋,来到近前后也不敢说话,只是等待对方问话。 “啪。” 白发男子落子,又捻起一枚黑子,同时问道:“七年未见,可好?” 姮姬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自己,连忙回应:“承蒙鬼君挂念,姮姬很是惶恐。” “不用拘束,没啥大事,随便聊聊。” “鬼君请说。” 姮姬态度谦卑到极致,对方客气,她可不敢蹬鼻子上脸,敕邪榜最强十人,怎会是心慈手软之辈。 鬼君又落一子后,总算将目光望来:“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扶风国人?” “回禀鬼君,我在扶风国生活已有五百余年。” “你对这个国家很熟悉咯?” “还算了解。” “那你知道,近日丰京的事情?” “这个姮姬倒不是太过了解。” 姮姬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如实答道。 白发男子也不生气,粉色眸子重新落回棋盘:“十大龙级有位新晋之人,总知道吧。” “姚望!”姮姬脱口而出,这种大事她怎会不知。 “是的,本君对这个同级强者很感兴趣,他是除开无道三人外,唯一一个被白玉京写出修为不详之人,我想知晓一些他的情况。” “不敢欺瞒鬼君,姮姬实在不知那姚望在何处,也不知如何探查。” “你不是有个临风楼吗?那种地方,想来消息流通很快。” 鬼君揉搓棋子,“听闻聂砚白那莽夫去找姚望了,应该就在扶风国,你帮我多加留意,如何?” “聂砚白...” 姮姬感叹,又是位大人物,大人物的世界果然只有同等之人。 鬼君侧头看来,笑着再问:“如何?” 美艳妇人惊醒,连忙回应:“姮姬必当竭力而为。” “行,麻烦你了。” “姮姬应该做的。” “听下边人说,你被元婴修士揭了榜?” “回禀鬼君,是的。” 说着这话,姮姬拿出一枚玉柬。 鬼君摆摆手:“不用看,一个元婴罢了,我让个护法陪你回去。” 第58章 满园春色 冬入最深,时至小年。 临风楼被大雪染成白色,搭配屋檐挂着的红灯笼,圣洁的同时还格外近人,喜庆得很。 楼内锦缎绕梁,其间有法光符箓悬挂,光线柔和明媚。 二三楼是一个整体,二楼为舞台与散客喝酒之处,三楼则是为有钱有权之人提供的。 铜鼓琵琶交相辉映,姑娘们红妆漫绾,落于舞台上身姿摇曳。 与以前不同,近些日子姑娘们每每跳完一支舞蹈,都会向二楼某处施礼,态度恭敬且真诚。 一些新来的修士不明所以,询问同伴。 “这些狎妓怎么了?普通狎妓就罢了,咋个那几个花魁都这般态度?” “你小子很久没来了吧?” “有段时日。” “前些日子临风楼来了两个有钱的主,出手就是万菊钱,被梁妈妈奉为上宾,在这已经呆了半月。” “啧啧啧,这两人身体可真好。” “谁说不是呢,他们一点就是一扒拉姑娘,鬼魅妖邪全都不拒,哈人得很。” “我懂了,狎妓们生意好了,就不用被“夜打”“晾臀”,难怪这般态度。” “哈哈哈,悟性高!” 两人有说有笑,一口一个“狎妓”这种羞辱之词,浑然没将身旁伺候着的姑娘当回事。 姑娘不着痕迹地抿下嘴唇,旋即快速恢复笑容,为两位爷倒上仙酿。 没办法,对方说的也没错,自己不过是个心死身烂,又贪生怕死的货色罢了,毕竟楼中“夜打”是真疼,“晾臀”是真羞辱人。 思绪闪动间,她又将目光看向二楼某处厢房,上次得幸被两位公子点中,原以为对方点这么多人,会行什么聚众糜烂之事。 却不想公子只是叫她们歇息聊天,甚至长相英俊的那位,还偷偷给自己塞了几颗灵石。 当时她与贵公子对视,从对方眼中看到的,是一种名叫“关切”的情绪。 这种情绪......自从自己被抓到临风楼后,好像从来都没感受过。 受过苦难的姑娘,更会去死记别人的好,不想把这种“好”弄丢了,因为别人本可以不这样。 所以,当时姑娘很是想哭。 所以,这会姑娘依旧记忆犹新。 二楼那万众瞩目的包厢内。 胡为正和那梁妈妈谈着什么。 姚望脱下蓑衣斗笠,穿着便服坐在桌前饮酒,他身前是十多名跪坐着的女子。 女子们早就习惯这位爷心不在焉的模样,机灵点的看到对方酒水喝完,就赶忙上前倒酒。 姚望也不拒绝,让这些姑娘有些事做,她们反而会心安几分。 “嘭!” 胡为突然将一盏茶杯摔在地上。 姑娘们小心翼翼回头看去,她们还第一次看到胡公子这般生气。 姚望抬下眉头,又继续饮酒。 “哎呀,胡爷消消气,消消气。”临风楼管事梁妈妈赔笑。 她虽叫“妈妈”,可也是个风华正茂的主,此时一边说话,一边将胸脯贴到胡为手臂,左右蹭个不停。 “滚开。”胡为将之推开,语气严肃,“我在你们临风楼消费这么多仙家钱了,还没资格见你家掌柜?” “奴家前些日子就有传信掌柜,在催了,在催了~” “哼!最后给你们五日时间!” “好嘞。” 梁妈妈如释重负,随后问道一事,“胡爷之前在四楼拍下来的姑娘,是都给您留着在,可奴家今日一番合计,胡爷您给的万菊钱怕是要不够了。” “不够也给老子留着,不准乱卖,钱有的是,见到你家掌柜就给,还怕老子赊账不成?” “好的,好的,胡爷哪会赊账。” 梁妈妈堆起一抹笑容,施了个万福就要离去,走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一事,回头笑道。 “胡爷,最近楼里来了几只狐女,刚成年那种,这可是上等货,要给爷留着吗?” “!!!...在哪里?” “现在就要看吗?” “带老子去!” 胡为几乎是拖着梁妈妈走出的包厢。 姚望神识扫动,看着四楼某处,那里躺着五只狐耳少女。 狐女衣衫褴褛,仅存的些许布条根本遮不住身上春光,身子血肉淋漓,显然之前刚挨过鞭打。 在她们身前,有两名结丹境的大汉:“娘的,多娇嫩的身躯呀,老子千辛万苦抓来,还要克制着不能玩,真是气人。” “谁说不是,我们这就叫,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苦啊。” “拿了赏钱,咱俩去下边点个花魁玩玩...” 一个汉子还没说完,腰间传信玉柬突然闪缩,他感受一番后,说道,“快,给这些狐女换身衣服,有客人要看货。” 说完这话,他又将目光看向五只瑟瑟发抖的狐女:“等会给老子听话点,要是扫了客人兴,看老子抽不抽死你们。” 狐女们抱在一起,身子都在颤抖,然后被另一名汉子一把抓起:“换衣服!” “......” 姚望在两人身上刻下神识印记后,收回目光,眉头微皱。 说实话,他有些等不下去了。 之前和胡为商量再等五日,现在姚望不想等了。 明日那姮姬还不出现,姚望就直接以大法力强行搜索,哪怕会麻烦很多。 身前的姑娘们感受到客人表情变化,一个个有些害怕。 姚望就又恢复之前慵懒模样:“没事,和你们无关。” 一盏茶后, 胡为返回包厢,在他身边还带着五名狐女,狐女们挤在一团,瞳孔都在颤抖,那是对未来的恐惧。 “你们出去下。”胡为对跪坐着的姑娘吩咐。 姑娘们也不问缘由,行礼后起身离去。 随后,胡为又对着身后五名狐女展颜一笑:“没事,我是好人,你们去那边吃些瓜果。” “......”狐女们还是不敢动弹半点。 胡为揉揉眉心,悄悄透露一点气息:“别怕。” “您...是...族人?”狐女鼻子动了动,神情中的喜悦根本掩藏不住。 胡为咧嘴一笑,小跑到姚望身前,低声说道:“老爷,我们仙家钱币好像不够了...后面怎么给钱啊。” “???”姚望像在看一个白痴,反问,“为什么要给钱?” “啊?” “浪费我这么久时间,该他们给我钱才对吧。” “啊?啊!” 胡为张了张嘴,总觉得有道理,又觉得哪里不对。 然后, 他就看到自家老爷站起身来,将墙上挂着的斗笠蓑衣重新披上。 “老爷,你这是干嘛?” “我感应到两股气息在靠近,有一股应该就是那姮姬了。” “她回来了?!” “嗯,你在这等我。” “老爷...我想去...我想亲眼看着她死!” “也行。” 姚望点头,捏住对方肩膀消失在临风楼中。 与此同时, 无数火球突然在临风楼楼外汇聚,它们一个连着一个,将整栋楼全方位围住。 有人大惊失色,想要从火球缝隙冲出去,但这火焰实在离奇,不靠近还没事,但只要到了近前,温度就高到吓人。 火球宛如最尽职的卫兵,一只蚊子也别想从中飞出。 临风楼内的好多好多人,姚望都不打算放过。 第59章 今日黄历,宜宰人。 久违的冬日黄昏, 云朵偷了爷爷的酒,脸变得通红。 这便将姮姬原本就泛起潮红的脸颊,照得更加妩媚动人。 一艘在修仙界代表着高贵身份的流光梭,飞行于云海之上,冬日暖阳洒在上边,将梭上的一男一女衬托得格外仙气飘飘。 “诺爷,您仓尝尝我们临风楼最出名的仙猴酿。” “啧啧,酒是不错,就是尝过你之后,酒水难免少些韵味咯。” “哎呀~” 姮姬放下酒壶,手掌捂住脸颊,一副欲迎还拒的模样,加上她胸前敞开的风光,少妇滋味不过如此。 这便让旁边小个汉子笑得更是合不拢嘴。 这位名叫诺爷的中年男子,身材矮小,五官也都与“小”字沾边,但他两样东西很大, 一个是双腿之间,一个便是元婴境的修为。 两样齐聚,如何能不讨得女人欢心,一开始还委曲求全的姮姬,此时心情轻松的很。 有这位鬼城护法在,眼前的危机想来是解决了。 事实可以证明,性情如何和修为高低有关系,但关系却并不多大。 同是暗幽鬼城之人,之前那独眼鬼将像个木头不近人情,而这诺爷...就分外懂得怜香惜玉,几日的行程下来,姮姬已经完全抱上这根粗大腿。 她此时坐在金丹境根本买不起的流光梭上,眺望下方云海,心中对未来生起无限美好。 有这位爷在,或许原本临风楼涉及的业务范围,也可扩张扩张了。 念及至此, 姮姬柔声说道:“诺爷,您看我之前说的那生意...” “你是说当人贩子,倒卖女宠那个?” “爷,您这说法就不对,这哪能叫人贩呢?而且她们可不是女宠,只要经过我们临风楼培训,琴棋书画,谈情说爱样样精通。” 姮姬抱着汉子手臂,“很多大人物都爱这个,特别是那狐女、蛇女,都卖断货喽~” “这么好卖?” “那能有假?这些都是白花花的灵石嘞,还没啥成本,唯一担心的就是遇到对方身后有人,但这不...要是有您在背后支持,哪还用担心这点。” “你这小嘴,不仅舌头灵活,说得话都这般诱人,我有些心动了。” 诺爷揉搓着下巴,他被仇人追杀,投靠暗幽鬼城后,近日才把伤势养好,正是缺少灵石之时。 想到这,这位元婴修士伸出手,比了个八。 姮姬话语轻柔:“诺爷,您看七行吗?” 诺爷只是轻轻摇头,笑容玩味。 妩媚妇人心中暗骂,正欲同意对方的二八分,就在这时! 身旁的诺爷突然抬头,一双细小的眼眸看向前方,姮姬也顺着对方目光,往船头看去。 只见, 在流光梭前方的半空中,不知何时多出一个头带斗笠的男子。 男子悬浮于半空,身上却看不出任何法力流淌与修为气息,倒是他肩头趴着的火红狐狸,能察觉出是只筑基小妖。 嗯...不对! 这男子有些熟悉,好像是玉柬里的那个捕邪客! 姮姬飞快喊道:“诺爷小心,就是这个人!” “不用你说,来者有些强,我竟然看不出深浅。” 诺爷也已然站起身,几步走到梭头,姮姬看着对方身影,心中安定许多。 “朋友,接了敕邪令来的?”诺爷问道。 斗笠男子回话:“噢,对,差点忘了这个。” 说完,他低下头,右手多出一枚黑白相间的方石,左手食指点下,黑白两球瞬间合二为一,整个敕邪令开始散发出灰光, ——这是在开启敕邪令的记录功能。 “诺爷,他不打算善了!” “我知道。” 诺爷将流光梭收起,身上邪气暴涨,一把黑金短剑突兀出现,被他反握在手。 “你退后,等下的战斗会很激烈,误伤到你,我不负责。” “好!诺爷小心!” 姮姬回答,她紧张之余还有一丝激动,元婴的生死对决,对于她这种金丹来说,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只是, 她的兴奋并没持续多久,甚至一个眨眼都没保持住。 诺爷说的激烈战斗根本就没发生,那斗笠男子一句话都未说,只是轻轻吐出一个“火”字。 没有任何让人瞠目结舌的异象,可就是“火”字才消散在空中,元婴老祖诺爷身体就突兀变红。 下一刻,他身躯就从内部开始消融...... 融化的速度非常快,快到姮姬都没反应过来,诺爷都没说出一句求饶的话,肉身就消散在空中。 留下的,只有一枚纳戒,一把黑金短剑,以及空气中的一抹熟肉味。 罪魁祸首也露出它的真容,一枚黄色火焰。 火焰只有指甲大小,和凡间火焰没有任何区别,可就是这枚火焰,让一位元婴强者顷刻毙命,连神魂都烧得一滴不剩! “不可能!!!” 姮姬大喊,她还有些懵,但也只能接受眼前的现实,这诡异到无边的现实。 紧接着,这名叱咤扶风国数百年的妇人,果断到直接消耗寿元,准备博得一线生机,整个人化作一抹血光向着反方向逃遁。 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姮姬这才发觉,原来自己的速度能这般的快,快到她甚至产生一丝逃出升天的希冀。 但, 姚望会让她跑? 一袭蓑衣都不见迈步,就挡在美艳妇人面前,接着对着娇嫩的额头,轻轻一弹。 “嘭——” “轰!!!” 前者是姮姬身躯倒飞而下,撞在空气中产生的音爆声。 后者是她坠在大地上,产生的轰鸣声! 落地的力量太大,整个大地都在颤抖,吓得一直偷偷观看的土地爷,赶忙躲入金身中。 待灰尘过去,以姮姬坠落处为圆心,整个大地四分五裂,如同一张蛛网。 “哒哒哒。” 有草鞋踩在砂砾上,是这里唯一的声音。 姚望来到裂缝中心,低头看着里边的女子,人面兽心不过如此。 “前...前辈...饶命...”姮姬四肢已经变形,要不是金丹境的实力,她早就死了。 不过,这也正是姚望想要的。 因为,杀姮姬只是任务,而真正要报仇的,是肩上的小狐狸。 但! 就在这时! 姚望眉头突然一皱! 第60章 斩尽天下不平事 寥无人烟的平原大地。 黄昏的红云也被战斗余波吓得退散。 破败不堪的大地上,一袭蓑衣矗立在那,眉头突然皱起。 “老爷,怎么了?”胡为跳到地面上。 “哦,也没啥。” 听到问话后,姚望眉头重新舒展,“这女人气息变了而已。” “老爷,啥叫气息变了?” “就是变强了些。” “有多强?” “大点的苍蝇。” 姚望实话实说。 然后,原本还一脸楚楚可怜,躺在大地中的姮姬,身躯突然缓缓升空。 片刻她就重新回归地面,与姚望一个高度,她的嘴唇轻抬,发出一句带着笑意的声音。 “道友口气倒是不小。” 这道声音...是年轻的男声! 姚望没有动作,他只是有些兴趣,这手段不算太强,却有些不错的小技巧在里边,还挺有意思。 而这时,“姮姬”原本闭合的眼帘缓缓睁开,那是一双粉红色的眸子。 “刚才那一手火法当真不错。” 取代了姮姬肉身的鬼君继续说道,“气息连我都看不透,这般的敛息手段,此地又是扶风国,不可能这般巧。” “继续。”遇到有趣的事,姚望并不着急。 “所以,你是十大龙级之一的,姚望吧。” 鬼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对了,我叫鬼君,给我个面子,此事揭过。” “鬼君!!!”胡为大叫出声,躲到老爷裤腿后边。 姚望:“我现在接的是这女人的敕邪令,不是你的,你别急。” “我别急?” “我只有一个问题,你确定要保她?” “如果道友非要杀她,我也可以不管。” 鬼君摇摇头,“之前给她安排了护法,这女人命格还是一片死局,本君便突发奇想,留下一道神魂印记而已。” 说到这,这位合体境巅峰大佬笑道:“这不,偶然一记无理手,就见到姚道友了。” 姚望没有接话,只是把玩下手中敕邪令,确认没问题,不然这趟就白跑了。 鬼君感受到对方轻视态度,又说:“我们都是龙级,是三大圣地的死对头,此番见面,应是把酒言欢,而非剑拔弩张。” “等我权限够了,会去找你。” “???” 鬼君有些跟不上思路,旋即想到什么,“你在接敕邪令...是要用功德铢换宝物?我暗幽鬼城还缺宝物?道友需要什么?” “宝物?抢来的吗?” “呵。” 鬼君气笑了,粉色瞳孔变得深寒无比,“你,是第一个敢这样和我说话的人。” 不过有一点,还真被姚望说中了。 鬼君本是想联合姚望这位新晋龙级,去一个很强的宗门抢点东西,哪想对方这般油盐不进。 所以,他说出一句狠话。 所以,姚望也懒得继续废话。 一袭蓑衣只是锁定住姮姬身上的外来气息,然后打了个响指。 鬼君眼眸猛然瞪大:“你能剥离出我的神鬼降梦术?” 姚望没有回答,只是袖袍一挥。 空气中的至阳之气猛然压缩而来,鬼君这纯阴魂魄如遇天敌,瞬间瓦解! “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姚望是吧,我记住你了...” 鬼君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其魂魄彻底蒸发在空气中。 “砰!” 姮姬身躯失去操控者,直直倒在地上。 胡为这时才敢开口:“老爷...那鬼君...死了?” “灭了他一缕魂魄,应该只算重伤,死不了。” “重伤......”胡为突然对渡劫境有了新的认知。 姚望不再理会瞎嘀咕的胡为,对着姮姬说道:“问你个事。” 姮姬睁开眼眸,她此时已经懒得去想鬼君,去想为何这捕邪客这么强,她只想保住自己性命。 美艳妇人头凌乱,跪在地上恭敬说道:“前辈请问?” “暗幽鬼城怎么去?你找得到吗?” “奴家确实知道,但我说了后,能不能别杀我?” “我不杀你。” “暗幽鬼城在扶风国边境,有个叫苍兰关的地方,往东三百里有处裂缝,坠下去就行。” “行。” 姚望点头,默默记住这个位置,手指一勾,一把黑金短剑飞来。 “火来。”他轻声开口,短剑之上便覆盖熊熊烈火。 随后,姚望将短剑插在地上,看眼胡为后,转身退到一旁。 然后, 火红狐狸动了,他身躯泛起一抹烟雾,烟雾消散后,有个冷峻公子出现在原地。 姮姬看到这一幕,眼睛一点点瞪大,抬起手指着冷峻公子:“你...你...你是胡生!” “我不叫胡生,我叫胡为。” 公子拔起地上短剑,熊熊火焰未伤他分毫,他提着剑,一步步走向妇人。 姮姬这时才不管什么名字对错,她甚至没去求饶,只想站起来,然后跑! 因为姮姬知道,她和这胡为之间的仇恨,没有可以化解的余地。 可惜, 姮姬哪怕鼓动全身力气,却一点都站不起来,那剑上的威压,太恐怖,恐怖到妇人根本动弹不得。 所以,结局只有一个,胡为是刀俎,姮姬为鱼肉。 冷峻公子举起手中长剑,一剑斩在姮姬右小臂:“大姐,胡为给你报仇了。” 再次抬剑,这一次是右大臂:“二哥,胡为给你报仇了。” “三姐,胡为给你报仇了。” “四姐...” 胡为声音很轻,举起剑的手也很平稳。 他脑中想象过无数次报仇的画面,他以为自己会歇斯底里,会疯狂,会大喊。 但真到这一天后,这小狐狸挥下的每一剑,眼中看到的不是血腥,而是一名名家人。 他们在对着自己微笑,并告诉自己别影响到心态,兄弟姐妹在地下过的很好。 当姮姬已然变为人棍,连求饶都发不出时,胡为龇着大牙,反而笑出声来。 “哈哈哈!这一剑!是给我自己的!” 一剑落在妇人脖颈,一颗上好头颅落地,鲜血还未来得及喷洒出去,就被火焰烧为飞灰。 胡为看着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妇人,笑了很久,他的大笑传遍荒野,只有姚望与之分享。 真正的送别,没有长亭古道,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 就在这个充满裂痕的平原上,胡为将过去妥善存放于今日。 最后, 这个小狐狸双手托剑,来到老爷身边。 “噗通”一声双腿跪地,头颅低得很低,双手却举得很高,在其手上捧着一把黑金短剑:“胡为叩谢老爷!” 姚望坦然受之。 也是这时,他耳中听到很低很浅的呜咽声。 这小狐狸最终还是哭了。 ———————— ps:今天停电,晚了些,抱歉。 第61章 真正的客人 夜色零落。 星光在远方颤抖,夜风在天空鸣唱。 山本无忧,因雪白头;水本无愁,因冰而凝。 鹅毛大雪被老天爷洒下,大河冰面更深,大地白头,河畔平原充满寂静。 除了扎根于平原的仙家集镇。 哪怕已是入夜,整个集镇依旧吵闹的很,明亮的很。 明亮和吵闹都只有一个原因, ——那一颗颗遮蔽楼宇的火球。 街道上的修士,看着那向来代表着繁华与糜烂的临风楼,猜测万千。 已经有人试过了,其中还有位结丹前辈,但哪怕是他,也不敢靠近那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火球。 那位前辈回来后,在万众瞩目中,只是摇头说了句:“施法者,道法通天,不敢言,不敢窥,也不敢救。” 这句话传遍本就不算多大的仙家集市,传入修士们耳中。 这里边,有幸灾乐祸的,有担忧会不会波及集镇的,也有亲友在里边的人,开始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救人。 一名修士提议:“去找附近最强者来试试。” 可旋即他发现,最强的那位金丹,好像这会就被围困在临风楼中。 一时间,修士们议论纷纷, 有说是临风楼自己开启的阵法,在里面干什么坏事。 有说临风楼惹到大人物了,里边人都死得干干净净了。 总之,看热闹的永远不嫌事大,几乎没有什么几个人往好的地方去猜。 当然,这里边也有机灵点的人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向着附近大城奔去,向监天司汇报情况。 楼外都是如此, 更别提如今还被困于楼内的人了。 未知的恐惧最是骇人。 临风楼弥漫着焦灼不安,人们想要将自己从枷锁中释放,可却无能为力。 特别是一位结丹强者打算强闯火球阵,却被火焰烧得连渣都不剩后,其余人心中的无力感来到最高潮。 人们来到一楼,或在大堂内低头思索,或跑出临风楼来到大门外,看着一颗颗火球发呆、咆哮...... 临风楼管事梁妈妈一开始还在忽悠,说是楼内阵法出现问题,可当那结丹死亡后,谎言就不攻自破。 到了现在,只会一个劲说着“等掌柜的回来就好了”之言。 “别给我叽叽歪歪,快点想办法给我弄出去!” 一个身着华贵法袍的公子,对着梁妈妈威胁,“我祖爷爷乃是元婴大修士!我要出了事,你们临风楼包括那神秘兮兮的掌柜都要完蛋!” “不会出事,不会出事。”梁妈妈知道公子底细,一个劲为对方分析如今形势。 什么施展火球之人只围不攻,显然对方不是那种喜欢杀伐之辈。 什么临风楼向来人脉极好,没有惹什么人之类的话。 如此下来,身前仙二代才平静几分,又拿出传信飞剑,尝试拉救兵,最终结果自然是无功而返,前边的火球强势到,连快若闪电的传信飞剑也一并融化。 强势到修为最强的那位金丹,也只是低头思索,一言不发。 人群之中,反而要数临风楼的姑娘们不怎么紧张。 或许对于她们来说,死亡有些可怕,但也还好,至少比在场其他人好。 见惯打手的残暴、梁妈妈的苛刻、有钱客人的瞎讲究,时间久了后。 她们的生命就这么沉浮,沉浮在充满讲究的一汪死水里。 死水中的生命,向来不怎么惜命。 所以, 这些姑娘,也是最先发现火球围墙处,走来一道身影。 这是一袭红袍,男子黑发披肩,在其脚边还跟着一只火红狐狸。 但就是这男子的出现,威势浩瀚的火球变得十分乖巧。 乖巧到自动拉开一道口子,宛若在烈焰围墙上,凭空开出一扇拱门。 这个时候,其他人也注意到火墙异象,老鸨、打手、客人一个个将目光看向走入的那人。 许多人明白过来一件事情,这个神态冷漠的男人,好像能随便决定自己的命运。 所以,他们只是安静站着,没有人率先说话,都怕做那“出头鸟”。 唯有五名狐耳女子跌跌撞撞跑来,想靠近火红狐狸,但被那红袍男子看了眼后,就下意识停住步伐。 在万众瞩目中,那一袭红袍越走越近,他从狐女身边经过,并没有杀人。 这一幕,让人们心中开始生出一丝庆幸,对方好像是个好人。 距离两三丈后,“好人”停下脚步,他脚下的狐狸口吐人言:“喂,墙角那群姑娘们,过来。” 众人又侧头看向墙角,临风楼的狎妓基本上都挤在那,除此之外还有之前拍卖过的女奴。 她们被突然点名,一个个面面相窥,没有动弹。 直至梁妈妈吼道:“还不听这位爷的话,乖乖过去!” 说完这话,梁妈妈踩着小碎步走上近前,对着说话的狐狸施礼:“这位爷,您要这些姑娘的话,随便挑,我做主不收半枚灵石。” 回应她的,是那斗笠男子勾动的手指。 动作很小,只有几个人看到,动静很大,所有人都看到了。 结丹巅峰的梁妈妈,这位叱咤方圆千里的女子,身体突然融化,化为一颗火球,只剩一个储物袋被红袍男子收下。 “杀人了...”那位仙二代公子嘴唇颤抖,与大多数客人一般,悄然退后数步。 姑娘们停下步伐,不敢再动。 火红狐狸便继续喊道:“快点!磨磨蹭蹭!耽误我老爷时间,要是他老人家不想帮你们做主了,就后悔去吧。” “做主?” 有人嘀咕出声,仿佛把握住什么关键。 有一位心思聪慧的姑娘跑了出来,眼眸熠熠生辉:“您...是来救我们的?” “差不多这个意思吧。” 火红狐狸直起身子,前肢交叉抱在胸前,神气的很。 这句确认言语,落在姑娘们耳中,让她们原本黯淡的眸子,逐渐闪烁起亮光,与最开始跑出的那位一般无二。 泛起的这种光芒,叫做希望。 以前不敢奢求,甚至不敢去想的希望。 如同永夜天穹,乍现光明;如同风雨散尽,高挂暖阳;如同猎人离去,鹿群逐现。 她们慢慢走来,脸上浮现一抹近些年来,最真诚的笑容。 这是一次,真正的接客。 是的,那一袭红袍,是真正的客人。 第62章 眼看他起朱楼 临风楼下, 姑娘们喜极而泣,其他人神色紧张。 而此时, 那位红袍黑发的男子,终于说出第一句话,他的声音和他外貌那般,带着冷漠,藏着杀意。 “忍了好些日子了。” 姚望理了理红袍,轻声开口。 众人没有反应,因为他们根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但胡为懂,他像个捧哏高声附和:“老爷,杀他丫的!” 姚望回了个“灼”字,言出法随。 人群中有十多个人突然发出凄厉惨叫,歇斯底里。 “啊啊啊!!!” 他们哀嚎,然后像个虾米一般卷缩在地,因为体内的器官正被高温灼烧。 这种直击人体最脆弱部位的疼,让十多人在地上来回翻滚,想要以此来缓解身体疼痛,已然不顾任何面子。 与意志没有关系,疼,已经超出人体承受极限。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未受波及的修士面面相觑。 阴谋暗算他们见过,套上麻袋打闷棍他们见过,胜利者虐待败者他们也见过,但眼前这是什么? 为什么白玉京与朝廷双双管制的天地,会有人敢当着这么多人面,随意杀人,还杀这么多,不怕上敕邪榜吗? 修士们生怕下个受害者就是自己,特别是那从小娇身惯养的贵公子,双腿都在打颤。 有人想跑,但那一缕缕火球就像是一副泛起怒气的脸庞,这双“脸庞”在警告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便是在这种紧张不安的环境中,姚望对着已然上前的姑娘们,说出下一句话。 “我知道的该杀之人,就这么多了。” 他又指了指高楼下的人群,“玩个游戏,你们觉得还有谁恶贯满盈,还有谁该死,就指出来,只要超过五人指认,被指之人就死,如何?” 话语带着询问,但姑娘们觉得,这只是在通知她们游戏规则。 而“游戏”的另一方,面色各不相同。 有大半的人长长舒了口气,对方不是疯子,不乱杀就好。 这些人,要么是第一次来临风楼,与姑娘们不熟;要么确确实实问心无愧,坏事以前是有做过,但都算不得恶贯满盈。 至于剩下的小半修士...... 他们一边思索以前做过的肮脏事情,一边悄悄躲到人群后方,只希望不被选上。 “去吧。” 姚望看眼天色,轻声催促。 一名身穿白袍的女子走出,眼中泛起浓浓恨意,来到人群前。 被她盯着的修士,下意识撇过头去,不敢对视。 最后,这白袍女子指着三名躲在后方的人,用尽所有力气吼道:“他们,是临风楼爪牙,专门负责去凡间抓人,我全家都被他们杀了!!!” 被指的三人连喊:“没有!她冤枉我们!” 姚望没有理会,只是将目光看向其他姑娘,这一次足足站出三十多人跟着附和。 所以,这三人齐齐发出哀嚎,倒在地上,如同最开始的人那般,承受世间最痛苦的折磨。 “继续。” 一袭红袍又道。 于是, 一名名女子站出来,在人群中找寻目标。 被找到的人,有负责抓人的执事,有负责虐待的打手,有玩法残忍的客人。 这些人,只要超过五人指认,迎来就是体内专心刺骨的疼痛。 有自知平日干过坏事太多的人,在姑娘指认之前,就跑到二楼、三楼,但结果没有改变分毫。 在一声声罪证控告声中,在修士的哀嚎声中,人群的数量急剧减少。 一炷香后, 红袍男子一动不动,但在这期间足足有百人被心火灼烧而死。 姚望询问:“没了是吧。” 还活着的人听闻此话,浑身大汗淋漓。 他们之中,还有几人被点名,但最后因不足五人,在死亡的边缘徘徊一圈后,已然大小便失禁。 对于这些人, 姚望说到做到,将之放过。 至于为何要定五人,是他也与在场之人不熟,难不保姑娘里,有杀心四起,胡乱指认的。 “没了没了,感谢老爷大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给您磕头了!” 姑娘们带着哭腔大喊,跪在地上,磕头感谢。 “行。” 姚望转身,踱步向外行去。 “你们都有私房钱吧,收拾行囊,快些回家去吧。” 胡为对着姑娘们大声喊道,说完后,头也不回快速跟上那抹红袍,“老爷,耽误你时间了。” “无妨。” 姚望轻轻摇头,嘴角有一点点笑意浮现。 救这些姑娘,一开始是小狐狸提出的。 姚望并无不可,本来那些人贩子他就准备杀了的,不过是再多耽搁一下。 只是,真的做完一切后,听着姑娘们发自肺腑的感谢,他也不知为什么,心情都轻松几分。 或许这就是千金难买爷喜欢吧。 而且,也不算白忙活,前些日子消费的万菊钱,这不又连本代利回来了吗? 火墙再度揭开一道口子,一袭红袍带着一只狐狸,怎么来的怎么离开,渐行渐远。 临风楼下, “回家...” 姑娘们轻声重复一遍又一遍,回家这两个字,这会念着感觉是真好。 她们起身,跑向楼内收拾行囊,不管家再远只想回家。 劫后余生的修士赶忙让开一道通道,他们不敢有任何阻拦,生怕那杀人不眨眼的男子再度返回。 如此这般,一炷香后。 姑娘们收拾好行囊,修士们也重新聚集在楼下,他们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怎么这火墙还在啊,那该如何出去? 也是这时,一枚枚火球开始抖动,旋即向着临风楼慢慢飘动。 随着它们的移动,原本密不透风的墙体出现空隙,楼下的人们抓住机会,一涌而出。 这里边,有七八个人眼珠子乱转,竟反而跑入临风楼,想发点灾难财。 当这些人抱着各种奢侈品正欲跑出楼阁时,火球终于与那高楼接触。 木制阁楼本就不防火,虽有阵法但哪敌得过渡劫境的火球,满天火光没有任何意外冲天而起。 这闻名数百年,花费无数灵石打造的临风楼,就在火光中化为飞灰。 仙家集镇的人站在街道上,举目眺望熊熊烈火,那飞向天际的火星,与他们的心绪一般,错综复杂。 眼看他起朱楼, 眼看他宴宾客, 眼看他楼塌了。 第63章 雪落,血藏 五日过后。 河畔平原彻底迎来它的荒寂。 这一次,是真的荒,真的寂。 冬天来到最冷的日子,云与地都染上白,似鹅毛乱舞,似云烟散落人间。 雪花不能治愈创伤,但却能遮蔽些许伤痕。 它落在临风楼所在的仙家集市,将中央一大堆黑色炭渣盖得干干净净,从远处看宛若一个巨大的白色坟堆。 坟堆里,葬着烟火,葬着往日的莺莺燕燕、高谈阔论。 如今剩下的,只有孤寂,这种孤寂不只是临风楼,而是整个仙家集市。 因为害怕那红袍男子前来报复,短短五日,这处还算繁华的仙家集市,便人去楼空。 商家们重新选址再建集市,简单的搬迁操作,就能放下心中的石头,对于修士们来说,很值。 于是, 在原址之上,唯有顶满雪白的栋栋房屋,还在述说曾经的辉煌。 但,还是有些人没走,那便是部分临风楼的姑娘。 留下的,都是无家可归的人儿。 要是还有家,哪怕雪再大,路程再远,也早就踏上回乡的路程。 剩下的姑娘们十多个,有凡人,有妖族,也有鬼修,她们各自选了一处商铺空房,就开始后半生的生活。 过惯了苦日子,哪怕天不作美大雪皑皑,也格外知足。 直至今日, “轰隆!” 一道飞遁声打破原有的平静,它的速度实在太快,已经产生音爆。 姑娘们跑出房屋,抬头望天,入目是一把如小山般的斩马刀,大刀悬停在集镇上方,后方的音爆才渐渐追来。 “这是谁?难道又是哪个监天司的大人物来了?” 一位兔女两只长耳晃动,小声嘀咕。 在她说话间,那把大刀一点点变小,最后化为等人高度,被一名赤膊络腮胡的汉子别回到背上。 汉子身旁还有个面容端庄的妇人,妇人脸上看不出表情,但下方久经风霜的姑娘,一眼便看出妇人的小心谨慎与不自在。 “砰。” 聂砚白从空中落下,赤脚踩在雪地上。 这些日子,这位傲视天下的合体期大修士,带着春鸳几乎把弘安郡周边踩了个遍。 就在汉子失去耐心时,突然察觉到南方有一股浩瀚的气息出现,他心中大喜,向着气息爆发处赶去。 但弘安与之实在隔得太远,聂砚白感知下来极其微弱,最终还是靠着敕邪令才一点点摸索,找到此处。 “应该是这了。” 聂砚白小声嘀咕,向着兔女行去。 兔女想要后退,却惊讶发现根本动弹不得,其他姑娘亦是如此,不论修为高低。 在她们惊惧的眼眸中,聂砚白缓缓开口:“问你个事?” 兔女艰难点头:“前辈您说。” “前些日子,这里发生过异象?” “是的,此处原是仙家集市,五日前那边有座临风楼被烧了。” “谁烧的?” “一位身穿红袍的前辈。” “噢!” 聂砚白眼眸一亮,“他往哪个方向走了?走了多久?” “前辈,您是恩公何人?”兔女不紧没答,还来上一句反问。 所以,聂砚白的语气开始变得不耐:“你只需要回答去哪里了。” 兔女很是恐惧,却还是紧咬牙齿再问:“还请...前辈...回答小妖问题。” 这番下来, 身后的春鸳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就这兔妖的修为,不说刀狂前辈了,就是自己,都能将整个集镇屠的干干净净。 所以,这位看上去端庄无比的妇人,已经联想到后续的血光四溅。 毕竟这段时间行路,身前这赤膊汉子,杀人是真不讲道理。 而事实也确实如春鸳所料,兔女回答完后,聂砚白眉头已然皱紧,合体境的气息泄露几分。 只是这一丝气息,便让整个仙家集市再也无一人可以站立。 刀狂盯着被压倒在地的兔女,再问:“说。” “嗬...嗬...”兔女长耳都被压得垂拉下来,想要说话,却只能从喉咙中挤出一丝半点的杂音。 “哼。”聂砚白收回气息,大雪这才敢重新落下。 春鸳赶忙爬起,低下头回归乖巧模式。 与之相比,那兔女就有些不乖了,她瘫坐在地,抬头仰望赤膊汉子身影,一字一顿说道。 “如果,您是恩公仇人,我不能说。” “行,那你就替他先死。” “......” 兔女没有回答,只是抿起嘴唇。 聂砚白气笑了,向前踏出一步,兔女的脑袋就刚好碰到他的膝盖,如此一来压迫感更加强势,后者身子都在打颤,可还是没说出半个字来。 这位合体巅峰修士,又将目光看向后边的女子。 这些刚建新家的姑娘们,一个个低下头去,态度很谦卑,但也如兔女那般,没有说话,没有回答。 春鸳已经在等待对方大开杀戒的画面。 结果, 赤膊汉子却只是拍了拍兔女脑袋,然后转过身去,“娘们唧唧的,倒还有种。” 说完,他又略微昂头,看向天际。 那里,正有两抹流光飞来,不一会就来到近前。 来者两人,皆身穿监天司制式衣袍,为首一人留着山羊胡,神色严肃居高临下望来,小声嘀咕:“蹲守几日,还真让我逮到些猫腻。” 接着他出声大喊:“下边之人,你认识那红袍邪修?” “自然认识。” “他是何人!你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你先滚下来,老子也想问你些问题。” “???” 两人先是一愣,旋即身上就传来巨力,再也维持不住飞行,直接“砰”的一声,坠入集镇。 他们摔得晕头转向,嘴中溢出鲜血,待重新爬起时,赤膊汉子已经走到近前:“把你们收集到的信息,给我。” “......”领头的山羊胡没立刻回答,他在审时度势。 可身后的弟子却没那么多想法,在弟子经历中,监天司的身份,走到哪里都是吃香的,并且年轻的他,依旧相信正义必胜。 所以,他义正言辞大喝:“大胆!监天司案件卷宗也是你可以看的?” 聂砚白反问:“你想死?” “你敢杀我?” “监天司的人,我杀了好多个,他们都像你这般充满正义,溅出的血,也确实热。” 赤膊汉子一记掌刀挥出,年轻的男子头颅“咚咚”落地,滚到墙角死不瞑目。 “现在,你来说。”聂砚白看向山羊胡修士。 这位修士回答就很果断,很干脆,至于监天司的规矩......先保命再说。 半柱香后, 聂砚白得到想要知道的信息,脚下也再多出一具无头尸体,他揉搓着下巴,浑然不顾手上还有鲜血。 思考些许后,他看向弘安郡方向,小声嘀咕:“是不是又回去了?你觉得呢?” 春鸳一直全神贯注,赶忙回答:“回禀前辈,很有可能。” 刀狂嗤笑出声,向着集镇外行去:“想来马上就会见到你家主上了,他看到你被我驯服的这么乖巧,会是什么反应呢?” 春鸳踩着碎步跟上,默不作声。 至于实话实说,她是不敢...没了利用价值的下场,这位妇人最近见到太多。 天穹上的鹅毛大雪还在下,没有任何改变,它依旧发挥着自己的作用。 雪落,血藏。 白雪将一切血腥,肮脏事物藏于地底,只给世人看那圣洁的一面。 集镇中,众女从惊吓中站起身来,她们望着赤膊汉子离去的方向,久久无言。 兔女扪心自问,如果事先知道这汉子杀人不眨眼,还会这么勇敢吗。 想到这,她将目光看向其他人,同伴们也望了过来,姑娘们的视线在空中碰撞。 她从她的眼中,看到了犹豫后的坚定。 我们坠落,破碎,掉入深渊, 但我们又被人托起,治愈, 因此,我们无所畏惧。 第64章 风雪夜归人 晚夜,雾浓。 密林深处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在天上还是人间。 一袭蓑衣头戴斗笠饮酒而行,在其脚边有只狐狸在林中上窜下跳。 上次顺水而下走的水路,这次返回弘安郡,姚望想要见识不同的风景人文,便重新走回陆路。 如此这般,过去半月有余,又回到观道观所在的郡县,顺路来看看土地公魏峨。 用胡为的话说,怕这陌生老头得了权后,就暴露本性,又不是谁都像小爷这般大公无私。 “老爷,拂晓春木神决我优化好了。” 小狐狸前肢捧起一枚玉柬,献宝似的递给老爷,“要是换做其他人,这法诀名我早改了,不过老爷来用这术法,我反而觉得名字不够大气。” “少拍些马屁。” “本来就是嘛,我都能模仿鬼君的气息,老爷你的气息,我却根本模仿不了半点。” 胡为摇头晃脑,感叹,“十大龙级之间差距可真是撇大。” 姚望一巴掌拍下,拍在狐脑上,发出一声脆响,是个好脑瓜。 “老爷,能不能不打脑袋,发型打坏了。” 胡为直立起身子,前肢梳理脑袋,旋即想到什么,问道,“老爷,我的天赋真是因为头顶这白毛?我能与天地合一?” “不叫合一,只能算同频。” “那也很厉害了啊!嘿嘿嘿,本狐果真是他娘的天才!” 胡为摇头晃脑,兴奋地上蹿下跳,身手敏捷。 姚望跟在身后,有些无语。 小狐狸自从报了仇后,心态一天比一天好,后来又给他说了其身体的特殊性后,这家伙就开始膨胀起来。 隔三差五就会询问一番上述问题,得到肯定回答后,就像喝了假酒,疯得很。 月上柳梢头,足足一盏茶后,胡为才跳下树枝,又开始说起自己以前的种种事迹。 一袭蓑衣安静听着,直至对方叨叨完,他才说了一句话:“你之后,如何打算?” 这句话直接让小狐狸哑然。 而让姚望惊讶的是,对方很快又恢复轻松表情:“哈哈哈——天大地大,我哪都去的,此番离别后,老爷不用管我。” 大笑完后,胡为根本不给姚望接话的机会,又开始讲起胡小爷的传奇故事。 只是, 他自己都没发现,这会讲的故事,刚才已经讲过。 他自己都没发现,狐眸中的瞳孔,隐约有些颤抖。 姚望发现了,于是他问道:“既然想跟在我身边,为什么不敢开口。” 胡为全身毛发都根根立起,眼神躲闪,一会抓脑袋,一会抖耳朵,假装很忙的样子,以此缓解尴尬。 姚望也不再说。 火红狐狸小心翼翼跟在身后,过上好一会才小声说道:“我之前想过...但老爷这般修为...跟班最少也得元婴吧,我这筑基小妖...” “跟班?元婴不够。” “嗯...好像也是。” “不过,我路上缺个朋友,你不介意的话,可以一起。” “啊?老爷你不在乎我修为吗?” “朋友之间在乎什么修为,而且,元婴和筑基有区别吗?” “嘿嘿,嘿嘿。” 胡为不知怎么回答,只会傻笑,他的步伐越来越快,又开始上窜小跳,如同此时心情。 一袭蓑衣扶了扶斗笠,也露出一点笑容。 这小狐狸,嘴上膨胀的很,可现在看来,心底还是有些自卑,只是被他掩藏的很好。 不过没关系, 就像姚望自己说的,对于他这个寿元不多的渡劫境来说,身边人的修为,是最没用的东西。 他要的是真诚,不想别人与自己相处,一言一行都被恭敬、惧怕掩盖本性。 带上胡为后,之后要真遇到什么麻烦事,再与之分别就行。 现在嘛,路上多个活宝,少些冷清,倒也不错。 更何况这个活宝还能优化功法。 胡为优化功法基础部分,自己再加以升级高级部分,出来的效果比慢慢琢磨,快上许多许多。 想到这里, 姚望把玩着《拂晓春木神决》。 这道法诀原理很简单,就是将木灵气转化为天地之间的生命之气,然后治疗伤势。 修炼起来也很容易,但同时弊端非常大,原法术转化过程太慢,根本不适合战斗时或是急救中使用。 胡为就主要针对这方面进行的优化,也不知学习后效果如何。 而这次追捕姮姬,收获也是不少。 比如多出的十枚万菊钱,百颗青竹钱,有一说一,同是金丹修为,这姮姬相比于春鸳来说,可真是富得流油。 除开钱财外,还有些零零碎碎的修炼物资,这些都是那元婴汉子与梁妈妈送的。 如胡为脖子上挂着的纳戒,如那一艘代表着华贵的流光梭,如那柄黑金短剑。 神识探入流光梭与短剑,会出现一些信息介绍,梭舟与短剑都是下品灵器。 按沈灵的所说,宝物分为法器、灵器、仙器,三个档次又各有上中下三品。 那么,我这红色法袍是何种等级? 姚望神识扫过法袍,里边却没任何提示,但他知道,自己全力一击,也不能将法袍打坏,所以应该是不差的。 除此之外, 就是此行主要目的,——敕邪令。 此时敕邪令已经不在纳戒中了, 只要这令牌检查到目标气息消散于天地中,就会变换颜色。 追捕成功者的敕邪令,在蜃印术法记录完成后,会变为金色,自动飞回最近的监天司中,没入白玉京阵法。 其他接取该目标的敕邪令,则会变为灰色,如一颗普通石头,预示着任务失败。 “老爷,一个狼级多少功德铢啊?” 胡为已经回到脚边,转移最开始的话题,问道。 姚望摇头,这些繁琐事情都是沈灵在操心。 胡为便开始畅想未来:“听说只要功德铢够,仙器都可以换!” “那以后就换个仙器玩玩。” “仙器...想都不敢想。” 胡为甚至想不出仙器是什么样子,接着他又指着前方山门,“那个破破烂烂的山门,是不是就是老爷你说的魏峨神庙啊?” 话才刚问出, 小狐狸鼻子又动了动,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老爷,山门里边有血腥味。” “嗯,我感受到了。” “是凡人的死亡气息,那魏土地在杀人?” “不是,看里边应该是一只妖精抓到了几个杀人犯,正在审讯。” “大晚上的,还审啊,而且凡人的事情不是归县令负责吗?” “不清楚,去看看吧。” 第65章 杀人偿命 白霜蒙地,寒冷砭骨,干冷干冷。 透过枯枝的间隙,可以看到倾塌山门前那一盏烛光,在黑暗中摇曳不定。 依旧是深夜,依旧是密林,但土地庙在这半月,有了明显变化。 倾塌的雕花石栏被人清理,山门台阶缝中的青苔被百姓的脚印踩碎。 庙小妖风大,用来形容此时土地庙也算是恰当。 庙宇广场上,妖鬼聚集。 土地公魏峨站在妖鬼中间,盯着躺在地上的三个孩子。 孩子约莫也就十二三岁,两人昏迷......一人死亡。 昏迷两人是被吓晕的,而死亡的那个孩子,致命伤在头部,头颅被钝物砸至凹陷,他浑身上下全是淤青,显然在死亡前遭受过殴打。 行凶者,手段很残忍。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杀人者是这两个小娃娃?” 魏峨侧头,目光看向一旁的狼妖再次确认。 狼妖头颅点动飞快:“我修为气质没魏公高,但鼻子灵呀,当时我正在荒原捕猎,就闻到一股子人类血腥味,这不想着赚取些善点,盼着君上和他老爷回归指点一二嘛。” “然后你就过去一探究竟?” “是的,到的时候,刚好发现这两个小娃娃正在埋人。” 狼妖吧唧下狼嘴,“啧啧,坑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当时死者还有点气,但这两个小兔崽子埋土的速度,那叫一个麻利。” 此话一出,哪怕是见惯血腥的妖怪,也啧啧称奇,人类之间的自相残杀可真是毫不留情。 “这算什么,之前我见过人类国家打仗,数以万计地屠杀自己的同类,这种动物世间绝无仅有。” 有一名他乡来的妖怪,讲述着以前见到的一幕,很是感慨。 前身还是人类的鬼魅们闭口不言,魏峨张张嘴,却不知如何反驳。 最后,他也只能继续最开始的话题:“我等会将之移交当地县令,你录个蜃法玉柬当做证物。” “魏公发令,不敢不从,包在本狼身上!” 狼妖将自己胸脯拍的嘭嘭作响,紧跟着又提醒道:“那魏公...我那个善点,你可以要记录清楚哈。” “这事,我不会马虎,放心。” 魏峨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小册子,册子已经写了小半,上边密密麻麻记载着这些妖鬼行过的好事。 每当这个时候,就有鬼怪问道:“魏爷,君上和大老爷多久返回啊。” “我也不知。”魏峨实话实说,并不隐瞒。 说实话,一月前发生的事情,他现在都觉得多多少少有些奇幻。 但天降大任,这位土地爷也不会推脱,并且凡是鬼怪们做过的好事,他都会亲自跑上一趟,确认无误后认真记录,不敢马虎半点。 生怕那位看重自己的斗笠男人回归后,发现自己耽误了要事。 “唉...早知道上次宴会,就舔着脸多问几句了。”狼妖嘀咕。 也就这时, 魏峨突然停下手中记录的动作,抬起头看向山门那边,妖鬼们不解,也顺着土地爷目光,看了过去,除去豆大的火苗什么也没看见。 又过上片刻,才有脚步声在山门那边响起。 直至这会,魏峨才敢确定真有人来,让他震惊的是,自己身为土地爷在自家地盘,居然感应如此之慢。 所有人的视野里,有人踩着阶梯步步登高,山门台阶的地平线上,缓缓升起一顶苍黄斗笠。 都不等来人露出脸庞,魏峨就率先反应过来,迈开双腿迎了上去,来到近前后躬身行礼。 “土地魏峨见过前辈,对于前辈的看重,小老儿感戴莫名。” “看起来,你做的不错。” 姚望一边说,一边向着庙中广场行去,胡为跟在脚边没有去暴露他君上的身份。 在场妖鬼反应过来后,身躯动作可不慢,齐齐高呼“大老爷”。 魏峨跟着妖鬼们称呼,询问:“大老爷,这是近日手下们做的善事,你查看下?” “不了。”姚望摇头,“我就顺路来看看。” 胡为直立起身,插话道:“道勿过及,这点善点哪能让大老爷出马?还是等你们君上回来吧。” 这语调,妖鬼们总觉得听着熟悉,旋即又品出其中意味暗暗神伤,积攒的善点竟然入不了大老爷法眼,看来还得努力啊。 一位心思活跃的吊死鬼问道:“大老爷讲道比君上好吗?” “如皓月比萤火,那是能比的吗?” 胡为昂起头又问,“知道那无道吗?” “知道知道,传说中的十大龙级第一。” “知道就好,就是这人以前也跪着求大老爷讲道,大老爷没...” 小狐狸话都未说完,就被姚望一脚踢开,这家伙吹起牛,眼睛都不眨一下。 胡为一溜烟小跑而回,嘴上还在嘀咕:“本来就是嘛。” 姚望低头看眼倒地的三个小孩:“两个小畜生送啥官府,直接杀了不就成了。” “大老爷说得对,我当时就想宰了这两个小兔崽子。” 当事人狼妖附和极快,让一旁的胡为眉头猛然挑起,好家伙,遇到拍马屁的劲敌了,这一点自己能输? 小狐狸直接化身行动派,从纳戒中掏出一把小刀:“老爷,我来宰了他们。” 说完,他举起刀就向着下方娃娃砍去,却被一双苍老的手臂阻止。 魏峨严肃说道:“现在证据确凿,送去官府肯定能定死罪的,狐大仙没必要脏了自己手,事后还要被城隍盘问,麻烦的很。” “不会因为年纪小,而放过?” 姚望想起地球的某些经典案子,出声询问。 土地爷答道:“律令之中确实有[三赦],[幼弱、老耄、蠢愚],但其中的幼弱指的是七岁以下,七岁以上就不可赦免。” “行。”姚望点头,对方这般有信心,他也不准备多加干预。 狼妖抓住机会,递上一枚玉柬,混起脸熟:“大老爷您看,小妖将口供已经录好。” 胡为大惊,好狡猾的对手,但小狐狸哪会认输:“老爷,我愿当那监督,亲自去衙门看着杀人者受罚!” 顿了顿,他继续补充,“对了老爷,这县城中有一酒水,名为芳春酒,这种酒冬酿而春熟,入口十分醇爽。” “噢?是吗?” 姚望来了兴趣。 魏峨附和:“确实有这说法,虽与仙酿还差一丝,却也是凡间一绝。” “那得尝尝。” 第66章 入土为安 翌日,辰时中期。 芳春县因酒水出名,品相好的老窖是直接供应给皇亲国戚的,故此闻名于扶风国境内。 但这县城又并不算大,所以,当一起孩子犯下的命案传入街坊中时,立刻引起渲染大波。 此时又正是一天早集最热闹的时分,芳春县县衙外堂堵得人满为患,百姓们擦肩接踵,从拦路的官差肩缝间,眺望县衙内堂。 内堂中, 尸体把生和死摆在了一起。 除开衙差外,站着七人,五名大人,两名小孩。 胡为化身为一名五大三粗的汉子,让自己显得更有“说服力”。 他目光在一对哭泣的年轻夫妇面前扫过,又看眼另一边护着两个凶手的中年男人,最后望向高堂之上的[明镜高悬],问道:“魏土地,都等上两个时辰了,这县尉怎么还不来?!” “我让城隍去催了,好像县尉在接待贵客,脱不开身。” “什么贵客这般重要?耽误我老爷时间?” 胡为骂骂咧咧。 魏峨也等得有些不耐,按理说衙门卯时就得开门,县令最迟辰时一到就要到来,这算什么情况。 并且这胡爷说得可没错,大老爷此时虽在一家客栈喝酒,离别时说不急,但大人物能这般说,下边的人真不急就是呆子了。 念及至此, 土地爷拿出传信玉柬,就要再催促城隍。 也是这时,高堂后方才响起急急忙忙的脚步声,来人五十来岁,身着蓝色七品官袍,头戴乌纱帽,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 “总算来了。”魏峨收起玉柬。 县太爷坐于主位,还在调整呼吸,显然过来时脚步有些急促了。 他的出现,一下子点燃堂中气氛。 原本哭泣的夫妇跪倒在地不住磕头,一边磕一边大喊:“请县尉大人做主啊,我家青儿还那么小,就被人杀了!” 夫妇的呐喊,将两个凶手吓得抓紧爹爹的裤腿。 清醒后两个娃娃就明白自己闯大祸了,一向仗着家中有钱,嚣张跋扈的他们,这会也只敢躲在爹爹身后,紧张兮兮。 孩子的爹爹愁眉紧锁,他对着死者夫妇鞠躬,态度诚恳:“在下廖昌,是我管教不方,对于此事我愿意赔偿,两位尽管开价。” 赔偿金钱,是廖昌想到的唯一办法。 自己家中也不过有些小钱,但却没权,而且哪怕有权,普通权势哪敢挑战扶风律法。 “开价?!”年轻妇人像个发疯的老虎,就要向对方扑去。 “啪!” 惊堂木响起,县太爷此时也缓过气来,怒喝出声:“公堂之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妇人这才止住动作,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高堂上的县太爷。 这位县尉显然认得魏土地,脸色一变,和颜悦色地询问:“魏公,麻烦你来讲下事情经过。” 魏峨点头,抛开自己神祇身份外,将前因后果讲述,并递上一份蜃法玉柬,将里边内容展示出来。 “是仙人!” 堂外百姓惊呼出声,堂内廖昌面如死灰,仙人作为证人,这案如何能翻。 事实也确实如此, 人证物证皆在,县令又碍于魏峨身份,一炷香不到,就扔下一枚火签令,令牌背后写着大大的“斩”字。 “两名罪犯杀害无辜,罪大恶极,明日午时问斩!” 伴随一声惊堂木炸响,一切尘埃落定。 两个孩子本来已经吓傻,这会听到结果,也不害怕仙人了,惊叫连连:“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爹爹救我!” 廖昌拳头握得紧紧,绝望地看着自己孩子,无能为力。 台下官差早就习惯这个场景,将木牌捡起,架着两个凶手,押入牢房。 直至这时。 一直红着眼眶的汉子才瘫坐在地,哽咽出声:“青儿,咱县令是个好官,两位好心人也是真好,凶手得到惩罚,你可以放心闭眼了。” 县太爷小跑下来,拱手作揖:“魏公,今日我府上有贵客,就先离去了,有些失礼下次必登门拜访。” “无妨,你忙你的。”魏峨回礼,县太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片刻就消失在公堂之上。 胡为拍拍魏峨肩膀:“不错嘛。” “胡大仙过誉了,答应大老爷的事,我自然要办到。”魏峨不敢邀功。 随后两人并肩向着外边行去,百姓们自发让出一条通道,以示对仙人的尊敬。 胡为二人刚走出县衙,身后却传来夫妇二人的喊声:“两位恩公,如若不急,我夫妇想做个东,表达感谢。” “不用了,你们先处理孩子后事吧。” 胡为摆手,带着魏峨消失在街道中。 一会功夫,他俩就来到城中一间客栈,客栈这会人很少,除开店小二外,就一个带着斗笠的男子坐在角落独自饮酒。 胡为小跑上前,姚望抬头问道:“处理好了?” “老爷,那两个小王八蛋已经绳之以法了,除了等得久些外,没有任何波澜。” “那就好,这酒确实不错,都坐,喝些。” 姚望示意两人喝些。 魏峨神色肃穆坐得笔直,胡为大大咧咧落座后,高呼:“小二,把你家的芳春酒全来拿,再炒一大桌子好菜,今儿碰到我家老爷光顾,你们这客栈福气大大的。” 小二心中吐槽:“吃个饭就福气,切。” 不过他脸上却笑得格外灿烂,跑上前来低头哈腰:“三位爷,酒水没问题,可菜有些难了,平日都是东家炒菜,老板娘收银,今儿掌柜的有事去了官府。” “去了官府?”胡为眉头一挑。 姚望目光看向门外,那里走来一对夫妇,汉子背着个孩子尸体,他娘子拿着绣巾不住擦拭眼眶。 “东家...这是...”小二本来还有些兴奋,当看清全貌后,瞬间哑然,不敢再说什么炒菜之事。 汉子双目无神,却还是问道:“怎么了。” “啊...那...”小二支支吾吾。 “相公,那边两位是恩公!”妇人捏紧绣巾,拍拍自家男人。 汉子听闻此言,眼中才有些光彩,确定是恩公后,嘱咐娘子将孩子尸体抱进去,并吩咐小二:“恩公他们那桌的钱没收吧。” “还没呢,就喝了两坛酒,他们要点菜,您不是不在嘛。” “去灶房生火,快!” 汉子说完,跑到餐桌前,“两位恩公,有啥需要尽管提!” 胡为和魏峨都将目光看向带着斗笠的老爷,汉子瞬间明白谁是主事的,也就跟着望来:“您吃些啥?家常菜肴我都会。” 姚望轻轻摇头:“不用麻烦,还是先将孩子入土为安吧。” 汉子宛如被施加定身术,瞬间哑然。 入土为安, 这四个字,是最好的坏事。 死亡最强大的力量不在于它能让人死去, 而在于,让留下来的人不想再活着。 中年汉子脸庞平白多出几缕皱纹,雪花从窗边飘入,陷入他的皱纹里,落在他的头发上,染上风霜。 最后, 他只是强颜欢笑:“几个菜的事儿,要不了多久。” 仿佛在这一刻,时间对他来说,不值钱了... 第67章 县太爷的贵客 几乎每个府城,都有处街道供当地达官之流居住,方便安保以及工作交流。 芳春县亦有这么一处。 街巷宅邸鳞次栉比,挤挤挨挨,它们之间的踏跺梯数皆不相同,但都为单数。 这方天下生灵认为,万事万物皆有阴阳,单数为阳双数为阴,只要是给活人使用的建筑,就必须为阳,单数便由此而来。 其余讲究还多不胜数,也不知是这是有钱后求个心安,还只是跟风来的瞎讲究。 其中一处宅邸门口,放着两个兽面抱鼓石。 石鼓雕刻双狮争莲,狮子寓意世代高官,莲叶代表为官清廉。 入了大门,绕开一面挡风挡煞的影壁墙后,视野豁然开朗。 如同步入世外桃源,古朴藤树、错拼青阶各司其职尽显华贵,与大门口饱经风霜的抱鼓石,似乎有些区别。 花园内侍女、下人脚步匆匆,如此忙的原因只有一个, ——老爷正在招待贵客。 而那贵客,吃东西可真挑,从上午到此时,厨房已经上了足足一百多道菜肴,那人都只是小尝两口,就不再临幸。 这让下人们也算开了奢侈的眼界,说是一顿吃掉百姓一辈子金银也不过分。 哪怕这样,老爷还担心招待不周,一道道命令吩咐下来,整个府邸忙忙碌碌。 “虹爷,幸不辱命,那位要的千坛芳春酒,下官已经让人备好了。” 县太爷拢袖躬身,态度谦卑。 毕竟哪怕不谈身前这位长眉老者的修为,只说其与三皇子的关系,就不是自己这个七品官可以得罪的。 虹爷拿起金筷夹菜,仿若未闻。 对方不答话,县太爷满头大汗都不敢去擦拭,只能保持行礼姿势默默等待。 好一会儿后,长眉老者才漫不经心说了个“哦”字。 县太爷如蒙大赦,赶忙再说:“那下官开一坛给您尝尝?” “可以。”虹爷点头。 县太爷便向后方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位抱着酒坛的下人心领神会,小跑上前,前者接过酒坛后,亲自拍开泥封为贵客倒酒。 酒色如浆如银,落入月光杯中,虹爷浅尝一口,脸上总算浮起一抹笑意。 这些日子,他实在太难了。 一月前在主子那夸下海口,要除掉沈灵的新靠山。 结果,对方出了弘安郡就像人间蒸发一般,任何神识、法宝的搜寻之法都无了作用。 还好后边他计上心头,通过沈灵与请剑山情报分析,大概猜出两个对方的揭榜目标,然后通过三皇子关系,提前向那两名邪修通报。 至于与邪修交流会不会有辱名声,虹爷根本不在乎,反正自己只是皇子的影子,名声早就无所谓了。 最重要的是,三大圣地也没哪条律令规定,不能与敕邪榜上修士交流沟通。 法不达至不为罪,不是吗? 他的想法很简单,那斗笠男子找到目标后,双方总要斗法吧,同阶修士斗法可不是一会儿两会儿,到时候自己乘坐灵器,很快就能赶到,如此以逸待劳。 想象很美好,可现实却让人意外,很意外。 十天前传回消息,消息来自临风楼眼线,姮姬的老巢居然被人烧了,而姮姬本人也不见了踪影,其结果可想而知。 加以分析后,虹爷将斗笠男人的实力从金丹提升到元婴。 并且他严重怀疑,对方还认识烧楼的红衣强者......这位强者或许比斗笠男人还强。 这一发现,着实让这位久经高位的老者惊出一身冷汗,一边庆幸自己跟丢了,一边开始为三皇子担忧。 如今扶风国处于多事之秋,要是沈灵向那位高人求助,针对自家主子该如何? 至于红衣强者是不是丰京的那个十大龙级,虹爷根本不敢去想,这比走路上捡万菊钱的概率,也大不了多少。 因此,事到如今, 虹爷此行的目的,从杀人变成打探实力,不管会不会成为敌人,他都要提前摸清斗笠男人的底细与实力。 可是,对方去哪了? 这位金丹巅峰的长眉老人想到这,有些迷茫。 旋即他思绪收回,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随意问道:“最近城中有啥大事?” “回禀虹爷,没啥大事,就今天发生了一起命案,闹得全城风雨。” “死个人至于吗?” “是啊,三个小屁孩瞎闹腾,打死一个。” 县太爷语气有些无奈,“本来事情不大,谁让发现命案的,是两位修士,百姓们见到仙人,一时间激动得不行。” “噢?仙人?” “一个是当地土地,还有个是唇红齿白的贵公子。” 这位芳春县县令说到这,从袖中拿出一册画卷。 画卷是师爷记录朝堂时画得,因为行得急,县太爷还没来得及放入卷库。 随着画卷展开,审案的场景栩栩如生出现在白纸上。 “咦,这是...” ...... ...... 与此同时, 小城客栈之中。 掌柜汉子从伤心中回过神后,根本不给姚望他们反驳机会,就匆匆忙忙跑向厨房,一边跑还一边向后院娘子大喊:“给恩公们抱些酒水,最好的!” 过上片刻,妇人和小二抱来酒坛,坛子上都还粘有泥土,是刚挖出来的,老板娘强颜欢笑,说着“随便喝,不收钱”又匆匆离去。 后来她又跑前跑后,端来美食,一开始说是“简单做几个菜”,但不到一会儿,菜盘就摆得整个方桌都放之不下。 这一顿饭吃了两个时辰。 期间多是魏峨讲述近日种种,态度庄重表达感激之情,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晚辈先干了,大老爷你随意。” 姚望自然不会随意,喝下同样多的分量,以表尊敬。 一袭蓑衣喝不醉,佝偻老人醉得快。 这位土地爷也没用法力去驱赶酒劲,直接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看得一旁的胡为直抓脑门,酒有啥好喝的? 姚望开始慢慢喝酒,慢慢夹菜,对于食物,他向来不会浪费。 就这般,从午时吃到申时,太阳开始有西斜的迹象。 满满一桌的菜肴被姚望来了个光盘行动,胡为百无聊赖撑着下巴玩弄指甲,魏峨还在睡,最近这位土地爷压力是有些大了。 “慢点搬,小心点,这是以后孩子的家。” 铺子门口传来声音,夫妇二人已经买好棺椁,从外边返回。 店小二跑上前来想要帮忙,却被汉子阻止:“不用,这是我和娘子为孩子做的最后几件事了。” 说完这话,汉子继续前行,他走得很慢,生怕因为自己的不小心,磕碰孩子的“新家”。 就在这时, 外边传来急急忙忙的脚步声,是隔壁邻居:“不好了,不好了,县令那边好像改判了,你俩快去衙门看下!” “砰!” 黑色的棺椁坠落在地,摔得哩哩啦啦。 犹如夫妇二人的心情那般,还没从地狱爬回人间,就落入更深层次的地狱。 不见天日。 第68章 明镜高悬 申时。 大雪再落,白茫茫覆盖万物,芳春城短暂干净了片刻。 但只是刹那,南墙根儿的走夫,北门外的贫民,同这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人群,就将雪踩成黑色的冰碴。 这座小城,布满黑色冰渣,从县衙开始。 百姓讨论着本该尘埃落定的杀人案,证据确凿且扔下火签令的案子还能改判?这实在有些让人瞠目结舌,且匪夷所思。 难道其中还有什么蹊跷不成? 闲着的人们三三两两来到县衙外,想要如同上午时那般驻足观望,以慰心中好奇之火。 可惜,百姓们即兴而来,败兴而归,县衙朱红大门关得劳实,将人群拒之门外。 除了墙根、墙头、甬道石缝中的蒿草,他们什么都没看到。 蒿草蓬生,此时随风左摇右摆,说不准是散布着颓败还是生机。 话题中心的县衙内。 在上午那些人的基础上,少了具孩子尸体。 两个幼年罪犯脖颈上带了副枷锁,但脚上铁链已经解开,预示着他俩正在远离死亡的边缘。 他们的爹爹,那位名叫廖昌的男人面露狂喜,嘴角怎么压也压制不住,说实话,他本来已经放弃。 他的神情,便将旁边瘫坐的妇人、麻木的汉子,承托的更加狼狈不堪。 “你要给我个说法!” 魏公难得出现这般愤怒的表情,向来待人以公的他,握紧拳头可见其正在强压脾气。 县令早就准备好说辞:“刚才本官又调查了下,这两个孩子只有七岁,刚好够[三赦],按照律令应该免刑。” “怎么可能!”一旁的妇人歇斯底里,“他家离我家不远,这两个畜生几时生下来,我会不知,怎么可能才七岁!” 胡为也一个箭步来到孩子身前,握住两人手臂,一番打量后喊道:“你他娘告诉小爷这骨龄是七岁?” 面对仙人的怒气,县爷心中暗骂倒霉,虽不知虹爷为何要帮这廖昌,但偏向哪边他很清楚:“卷宗之上不会作假,这事可上禀丰京,让户部亲自检查。” 廖昌机灵的很,乘热打铁:“我自家孩子年龄我肯定不会弄错,他们确实不到八岁。” “你蒙着小爷说獾——睁眼说瞎话!” 胡为的暴脾气哪受得了这气,挽起袖子就要揍人。 “啪!” 县官一记惊堂木拍在桌上,大喝:“这是公堂!” “公堂?小爷连你一块揍!”胡为可不管这些,他脚下飞快,县衙大堂的面积,对于一名筑基修士来说,短得可怜。 胡为瞬间就来到县爷身前,抬手就是一巴掌呼下。 “哐当——” 响起的不是手掌扇到肉上的脆响,反而是打击金属的声音。 胡为定睛看去,县太爷额头不知何时贴上一枚符箓,符箓发着微光,形成一圈淡金色防御光罩,将后者保护在里边,密不透风。 “灵宝级别的符箓!”魏峨惊呼出声。 胡为也是皱起眉头:“你个小县令,哪来的这等宝物!” “呼...” 县太爷长舒一口浊气,刚才算是把他吓惨了,还好虹爷没骗他,给的兜底之物果真有效。 再想想对方身后代表的人物,县太爷有了底气:“公堂之上袭击朝廷命官,其罪当诛!” “我呸!”胡为吐出一口唾沫,挂在光罩上,极其恶心。 县太爷眉头紧皱,拿起官印想要唤出城隍,但不论他怎么操作,官印都没有任何回应。 城隍爷不在? 县太爷又操作几次,还是一无所获后,这才就此作罢,看眼胡为将对方长相记在心头,打算上报监天司。 于是,他又将目光重新回到案子本身,从签筒中抽出一枚火签令,重重扔入堂中。 竹令与地砖碰撞,发出几声轻响,如同上午那般。 但这一次,火签令上写着的不再是[斩],而是[赦]。 “经本官尽职调查,翻阅卷宗,确认之前判决为误判。” 县太爷站起身来,朗声说道,“重新判决如下......” 他一长串说了很多,说得冠冕堂皇、光明正大,与头顶的[明镜高悬]相得益彰。 一长串的官话念下来,夫妇与廖昌等人只听到最后四个字, ——无罪释放。 “我不服!”妇人疯了一样。 “老子也不服!”胡为一拳又砸在符箓光罩上,溅起涟漪阵阵。 魏峨再也忍不住了,第一次不顾扶风国律令,几步来到判桌前,一巴掌拍在桌上,质问:“你这般睁眼瞎判,真不怕京中调查!?” “本官身子正,不怕!” 县太爷说得义正言辞,他也确实不怕。 京中?三皇子在怕个啥?至于会不会事后被仙人报复,县太爷也毫不畏惧,就像虹爷说得那般,谁敢藐视三大圣地的法令? 藐视了的下场,就是上敕邪榜,然后东躲西藏,像条无家可归的狗,可怜的很。 此时,一直沉默寡言的汉子拉住疯癫的娘子,他知道没有翻盘的希望。 他只是面无表情看向两个已经不再害怕的孩子,他们的年纪和自己青儿差不多岁数。 “我希望你们以后即便有饭吃,也会永远饥饿。” “我希望你们以后想要睡觉,但永远失眠。” “我希望你们以后想见自己父母,但永远见不到!” 汉子握紧拳头又缓缓松开,继续说道:“但,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人,不是畜生,所以,希望刚才的诅咒不要发生在你们身上,希望你俩能好好做人,改过自新。” 一番话说得县太爷都有些动容,可是,两个孩子这会儿确定自己没事后,稚嫩脸庞浮现起的只有笑容。 其中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对着汉子叫嚣道:“你凭什么教育我?我很快就能回家,我会继续当我的公子。” 妇人想要骂人,却被汉子扯了下手臂:“走吧,回去把青儿埋了,这人间不值得他多待。” “......”他的娘子抿起嘴唇,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轻“嗯”出声。 两人互相搀扶,向着县衙外走去,如同两个没了灵魂的木偶。 ———— 上架感言。 接到通知,明天(5月15日)下午15点上架。 本来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这会写感言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算了,都是大老爷们的,煽情的话就不说了吧。 首订数据挺重要的,给各位一个飞吻,胜过千言万语!!! 着重感谢,明月大大、时光大大~两位编辑真的很负责。 言归正传,说点实际的: 上架当天预计一万五千字左右,下午先发五章,晚上看订阅情况加更。 至于盟主什么的...不敢奢求,遇到再说吧,反正不会低于起点平均加更水平。 之后的更新,我会降低码字速度,更注重质量,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每天7000字左右。 更新时间还是老时间,18—21点。 给读者老爷的一封信: 无敌文相比于其他流派来说很难写,是作者圈公认的。 但诸位大佬请放心,这本书大纲就有五万字,足够写很长时间了。 之前也崩过一本无敌文的书,踩过坑后,就不会再踩了哈,稳的很。 写书是件漫长的事,正反馈真的很重要(这段时间内,各位月票、打赏我都有去看、去记,非常感谢。) 最后一个小小愿望,希望能别养书就别养,能开个自动订阅最好。 鞠躬, 拏云拜上。 ———————————— 献祭(还债): 《仙子别怕,我是瞎子》,后宫修仙文,难得将诡异氛围写出来的。 《道君:从蓬莱筑基开始》,百万字传统仙侠,越写越好,很有那味。 《恋综:努力下头的我却让人上头》,大精品都市文娱,笔力很强,文好破一切。 《炼炁从修复面板开始》,三江玄幻大作,大精品的质量。 《清河仙族》,百万字传统仙侠,非常不错。 《表白失败,那就追她闺蜜》,大精品都市恋爱文,老作者质量保证。 《教皇请登基》,西方历史文,这小子是个小男娘,天天缠着我要推荐。 《不会线性代数,你说你是大法师》,玄幻两界新书,老作者笔力强。 《贼天子》,漫巨历史新书,质量就是万定之资。 《都重生了谁考公务员啊》,柳大的书无需多言。 六月感言(就聊聊天...嫌烦的老爷可以直接跳过) 首先,祝各位老爷身体安康,感谢这个月的陪伴。 不知不觉又是一个月过去了,这本书写了三个月,拏云也是三個月没休假了。o(╥﹏╥)o 如今写到快五十万字,大纲细纲的脉络基本上都清晰了,拏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写蹦。 但问题也来了... 写这本书时,和责编就讨论过,他说:仙侠题材+无敌文写法,很容易导致养书。 当时拏云不信,升级流的确天生有个大的期待感会拉起追读,但传统升级流我自己都写腻了,就想尝试新的写法... 上架一个半月摸爬滚打,俺十分骄傲的说, “我从上架前的5000追读,写到上架那天的3500追读。”(当时还能懂,毕竟收费后掉追读很正常。) 然后...再经过一个半月不懈努力,俺从3500写到了三位数的追读!...滑铁卢也没这么快吧。 这他娘的啥事啊...我自认写得也不差啊。 于是,焦虑自然而然就找上们来。 每次看到追读的读者骂我,我都恨不得他去吃个火锅,好好聊聊剧情。 这几天,拏云从头看了遍书,又问了几个一直追读的读者。 可以确定,没写到啥毒点,就算真有,也是不同人性格导致的不同看法,不算大毒点。 至于水文... 每章都在我的大纲里,是有在推动剧情的,另外各位老爷们应该也明白,网文不可能一点不水,不然大部分书都最多写到五十万字。 我自己也是读者,比起好多书来说,扪心自问,真不算水了。 但是为啥,养书会这么多呢?就算剧情平淡,按理说也不至于掉这么多吧。(直接哭死,难道真被责编说中了...) 找不到原因,借着此次机会,开个单章,与诸位讨论下。 本书什么地方让各位喜欢看? 本书又什么地方导致大面积养书的呢? ...... 最后求求月票吧,还有3天这个月没了...还能不能筹够1000张月票呢。 有空的大佬,可以加qq群,私聊我讨论剧情,非常欢迎。 ...... 好啦~心中积郁吐完啦~ 重新恢复积极心态,下个月继续加油,谢谢订阅的大佬们。 ——拏云入梦 ——2024.06.26 卷未感言。 第一卷,基本上按大纲走完了。 此卷主要就是主角入世,然后一点点拉开世界观与身世之谜,以及荣登榜单,扬名天下。 总得来说,还算满意,并没有写歪。 世界观展开后,拏云有信心第二卷的内容会更精彩。 当然也会填许多坑, 比如风组织与风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郑玄下的是一盘什么棋。 比如太上忘情决与主角前身,魔宗与三大圣地到底发生了什么。 比如无道为什么能借到渡劫修为,他说的大危机又是什么。 比如三清福地的提升。(拏云是想按纳萨里克大墓地来建设势力,帅逼们没意见吧。) 比如变强渡劫! 等等, 拏云一直比较擅长构建世界线,上述伏笔互相会紧密相关,不是各打各的。 另外还有许多配角的精彩故事... 拏云会按照各位老爷喜欢的比重着墨调整。 (有些读者喜欢看游历时的小人物小故事,但有些读者又只喜欢杀杀杀,真是让人头大啊。) 最后, 希望大家没事还是追读下,数据反馈还是挺影响作者心态的。 (养书的大佬也宰下吧...) 再求求月票,上个月差30张月票1000,哈哈哈,这个月不会又擦边吧。 真心感谢各位帅逼的支持。 大家第二卷见~ 《这位飞升境大限将至》卷未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