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 第1章 大火 夜深人静。 太守府中除了偶有几声虫鸣,再无人声。 此时已是后半夜,正是人困马乏之时。 本应该睡着的徐韫和谢婉清两人却悄悄坐起身来。 徐韫用火折子点燃了油灯。 照亮了帐子里,也照亮了谢婉清紧张的脸。 谢婉清想到白日里商量好的事,忍不住打退堂鼓:“阿韫,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徐韫丝毫不为之所动,只问:“阿娘,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谢婉清有些磕巴,声音压得极低:“收拾好了。方便带的金银首饰,都带上了。缝在了棉袄里。” 徐韫颔首:“按照计划,你带着红玉悄悄从后门走。后门上那婆子爱吃酒,下午我已经让红玉送过烧鸡去了。这会儿她睡得熟。你们直接用钥匙走。到城门口去,等城门一开,立刻出城!就在城门口等着我!” 说完这话,徐韫过去打开房门。 门外,徐韫的丫鬟红玉,已经焦急地等着了。 她身上背着个大大的包袱,这就是她们这两日收拾的行李。 徐韫推了谢婉清一把:“娘,快去。” 谢婉清一愣,下意识抓住徐韫的手:“那你呢?你不是说——” “我还有点事。”徐韫咧嘴笑了笑,抽出自己的手,面上全是沉静:“阿娘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等我办完事,就跟你们汇合。” 谢婉清看着女儿,十三岁的女儿面庞尚且稚嫩,即便因为从小没有父亲疼爱,加上因为没有嫡亲兄长,跟着自己不受待见住在道观而早熟,可也好似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神色。 她看了看徐韫头上的布条,心里猜到了一些,忍不住劝:“那毕竟是你爹——” “我不会伤害他的。”徐韫笑容不改,承诺保证:“我知道的,我毕竟是他女儿。要尽孝道的。” 听着徐韫这样说,不知怎么的,谢婉清反而更不放心了:“你想做什么?阿韫,咱们一起走吧。娘答应你,咱们不回谢家,去找星火军好不好?” 徐韫却看了一眼红玉。 红玉今年十六了。跟着她们住在道观多年,各种粗活累活都干,力气很大。 她一收到自家小娘子的眼神,立刻就把谢婉清拽住往外拖:“时间不多了,大娘子,就听小娘子的吧!” 这些年,谢婉清她们母女在道观过的什么日子,红玉都看在眼里。 就连这次接谢婉清和徐韫回太守府,还是为了让谢婉清向陈郡谢氏求助。要不就要用徐韫去和手里有人马的朱家联姻! 可那朱家是什么好人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也就算了,连书都没读过几本,还克死了三个妻子!如今都四十了! 徐韫和太守徐三郎顶撞,徐三郎大骂徐韫不孝,要看着徐家去死,还用砚台砸了徐韫的头,要不是徐韫命大,只怕当时就被砸死了! 要不是因为这个,小娘子怎么会说逃走的话?世道这么乱,跑出去难道不危险? 可留在徐家,也跟在虎狼窝没有区别! 红玉想到这里,又拽了一把谢婉清:“大娘子你就清醒些吧。再不走,小娘子就真要被嫁给四十岁的朱家了!” 这么一句话,谢婉清终于跟着红玉走了。 她心里对徐韫是愧疚又心疼——自己虽出自陈郡谢氏,却是旁支的。嫁到了汝阳徐氏来,因为生不出儿子来,又不会迎逢讨好,不得徐三郎喜爱,还因小妾陷害,被送去道观修行多年。连带着徐韫也是住在道观,粗茶淡饭,不曾有过半点世家女的待遇。 就连读书,也是自己教的。 谢婉清心头对自己道:罢了,就这一次,随阿韫去任性一回又如何?总比在府里好。总比嫁去朱家好!自己的阿韫那样优秀,理应配更好的儿郎! 红玉和谢婉清悄悄离开后,徐韫直接就将油灯反手扔回了床榻上! 床榻上堆的全是易燃的布料,油灯一落在上头,瞬间燃起熊熊大火!屋里更是浓烟滚滚,热力陡升! 但即便如此,要真正烧起来,还需要一点时间。 徐韫头也没回,直接锁门,转头去到作为库房的厢房里,这才出声:“图书馆。” “我在。”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徐韫脑子里响起。 “我可以和你绑定。但你要帮我办一件事。”徐韫沉静道:“你要给我一块地方,让我放东西。” 冰冷声音道:“图书馆系统,不带储物功能。” 徐韫已经习惯对方的直接和不近人情,直接道:“你说过,我和你绑定,可以用书换取图书馆的藏书阅读权限。你能收书,就能放别的进去。” 冰冷声音重复:“图书馆系统不带储物功能。” 徐韫也不着急:“你收藏过嫁妆单子吗?你有精美首饰图鉴吗?你有绝版竹简吗?这些你都不要吗?” “没有。要。”冰冷声音道。 徐韫笑了笑:“你把我娘嫁妆收进去,我后面会整理成嫁妆单子。而且东西不会存很久,只要嫁妆单子统计完交给你,东西你就立刻扔出来。” “没有这样的先例。”冰冷声音道。 徐韫很有耐心:“没有先例,不代表不合规矩。你可以查一查你们的规定里有没有不许暂时储物的说法。” 一阵“滋滋啦啦”声音响起,片刻后,冰冷声音道:“没有规定不可以。” “没有说不可以,那就是可以。”徐韫笑容更真切了:“你也可以先试试,然后去问你的上司,他说不可以,你再还给我就行。” 冰冷声音这次回答很快:“可以试试。所有要放进来的东西,请用手触摸。” 徐韫就将谢婉清的嫁妆箱子打开,让图书馆系统将里头的布料,摆件,书籍,甚至连箱子铜盆都一并收走。 看着眼前的东西凭空消失,徐韫却没有半点惊慌——毕竟,没有什么事情比死了又重新活过来,还回到了十三岁之后,脑子里多了一个自称图书馆系统的人更古怪。 屋里东西都被收走后,徐韫这才不慌不忙地锁门悄悄离开。 当然,她不是要去和谢婉清她们汇合,而是要去干一票更大的—— 徐三郎对她们母女这样苛待,不给他送一份大礼,说不过去啊! 第2章 大礼 徐韫一路悄悄地摸到了二门处。 徐三郎的书房在前院,需得穿过二门。 但夜里的二门是锁着的。 不过徐韫也不着急,她只躲在花木后头,耐心等着。 没多久,谢婉清院子那边的大火终于被发现了。 铜锣声,喊叫声,奔走声杂乱响起,人人惊慌失措。 太守府修建时候,就用了不少木料,这一烧起来,可不仅是几间屋子的事情,而是稍有不慎,整个太守府都会烧起来的事!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着急灭火。 府里的所有人也都会被调动去灭火。 二门就是这样匆匆被打开的,外院的家丁也都急忙去灭火。 徐韫本就穿着红玉的粗布衣裳,加上低头走不和别人打照面,所以根本就没人认出来,她就是府里的小娘子! 她一路摸到了徐三郎的书房。 书房上头挂着锁。 徐韫取下头上一根双股铜簪,上去不过两个呼吸,就把锁给打开了! 徐三郎若是瞧见这一幕,只怕要惊掉下巴:世家贵女,竟学了这种偷鸡摸狗的手段! 可事实上,徐韫之所以会这个,还是要多谢徐三郎的。上一辈子,城破的时候,徐三郎没有带她们母女走,为了保护徐韫,谢婉清不得不委身流寇组成的石头军头领。 可历经千辛万苦后,她们回到了徐三郎身边,谢婉清却被徐三郎以不洁相逼,不得不去死。 而徐韫也被当成联姻工具卖掉,后又在逃跑路上被山匪劫走,最后好不容易逃出来,却被饥饿的流民发现,打死分食。 开锁,就是在山匪窝里学会的。 因为那时候,为了防止她逃跑,每天晚上,她都会被铁链锁住。 锁打开后,徐韫轻手轻脚进入书房,再关上房门。 屋里没有灯。 但外头的灯光,月光,却能照进来一部分,适应一会儿后,徐韫渐渐看清楚屋里的陈设。 两个又大又结实的书架。 上头整整齐齐摞着竹简,丝绢,还有书本。 徐韫仰头看着那些书本,心情复杂了一瞬,但很快就唤道:“图书馆。” “我在。”冰冷声音响起。 “所有东西,老规矩。”徐韫扬眉,笑得富足。 这么多的书啊——可惜这不是徐家的本家,不然只会更多。 徐韫想:以后如果有机会去徐家本家,这种好事,也不是不能再来一回。 为了保证效率,徐韫的速度很快。感觉手都要磨起老茧了。 收完了书本,徐韫眼珠一转,拿着砚台问系统:“图书馆,是不是所有带文字的东西,你都收?” “不是。”系统冷冰冰声音传来:“只收文字作品。砚台不收。” 徐韫“哦”了一声,这次没有讨价还价,利索放下了,转而拿起了信件:“这些呢?也算文字作品吧。” 系统:“算。” 于是,徐韫紧接着就扫荡了所有的书信。 就在徐韫扫荡一空后,她看着空荡荡地只剩下家具和使用物件的书房,摸着下巴遗憾:徐三郎说不定还有秘密藏起来的书信账本之类的,可惜不知道在哪里。 时间不多了,徐韫本来已经打算走了,但想了想,她还是多问了句:“系统,你知道这房子里还有哪里有书信书本之类的东西吗?” 系统:“扫描权限需要一百积分点换取。” 徐韫……:“下次有这种能力,早点告诉我。” “你没问。”系统冰冷的声音一如既往,毫无感情:“刚才收集进来的书籍,可以兑换一百零二点积分,请问是否换取?” 徐韫一点犹豫:“换。” 系统:“宿主用一百积分换取一次扫描权限。扫描开启——” 徐韫这回是真被气笑了:一次?可真会做生意! 但换都换了,徐韫也并不后悔,直接等结果。 “扫描完成。”随着这一声响起,徐韫眼前一花,紧接着就发现自己眼前看到的景象发生了变化——许多东西,都变成了半透明的。 这也就导致了徐韫能看到很多之前看不到的东西。 比如,墙壁后面的秘龛,地板底下的箱子。 这两个地方,都藏了些带文字的东西。 徐韫不费吹灰之力,就掀开石板,将地板底下的箱子直接整个收走。 至于墙壁的秘龛,她费了一点功夫去找机关。然后也直接全部收走。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天色已经蒙蒙亮。 城门要开了。 徐韫不再停留,直接把桌上的油灯点燃,打翻在桌上后,再偷偷溜出书房,跟着救火的人冲回后院,然后早就计划好的路线出了徐家,直奔城门口。 说来也奇怪,明明之前做事的时候,徐韫半点也不紧张,可现在事情已经做成了,胜利已经在望,她反而紧张起来。 心在怦怦跳,仿佛要从嗓子眼蹦出来,浑身都激动得想要战栗。 一出城门,徐韫更甚至感觉脚底下一软,竟是就站不住,就要跌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徐韫! 红玉的声音传来:“小娘子快上车!” 红玉几乎是半扶半拖地将徐韫带上了马车! 谢婉清本来坐立不安等着,看见红玉去接徐韫了,更紧张得不行,这会儿徐韫被送过来,她连忙跟红玉一起将徐韫拖上了马车安置。 徐韫刚一坐稳,就被谢婉清整个搂入怀中:“你吓死娘了!怎么要这么久!” 等着的时候,谢婉清忍不住想了许多,其中就有徐韫被发现,然后被抓住的画面。 徐韫咧嘴笑着,软软地靠在谢婉清身上:“没事,我就是给徐三郎添了点麻烦。让他暂时顾不上咱们。” 火烧书房,徐三郎肯定要先去操心那头,等他反应过来这两处大火可能和她们母女有关的时候,至少都是中午了。 想到这里,徐韫忙又坐直了:“走,快出发!” 马车走得慢,不能让徐三郎的人追上! 谢婉清犹豫一下:“阿韫,真不回谢家吗?我虽是旁支,但如果我们回去,谢家也未必不会庇护我们——” 徐韫斩钉截铁:“阿娘,不去谢家!我们北上!去找星火军!你忘了吗?星火军里有女将军!既然这样,那他们肯定也会用女人做其他的事!那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她没说的是,星火军即将建都。新王朝会开科举选官。 男女皆可参与! 她要去参加科举! 因为这是她唯一的一个,能掌握住自己命运,彻底脱离徐家,脱离谢家的机会! 第3章 混乱 谢婉清沉默了一小会。 徐韫知道,谢婉清是不支持自己的。 对于谢婉清来说,徐家是夫家,谢家是娘家,离开这两个家,就意味着她们从今往后再无庇护,也再无家可归。 徐韫轻声唤道:“阿娘——” 她已经做好了再次劝说谢婉清的准备。 谢婉清是个和善而寡断的人。否则也不会明明是谢氏女,还被徐家如此不尊重,甚至还被妾室爬到头上,欺辱苛待。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谢婉清却轻轻地用手盖住了徐韫的手,温声道:“阿韫,是娘没用。如今你长大了,有了自己想做的事。娘听你的。” 徐韫惊讶得甚至瞪大了眼睛。 下一刻却被谢婉清搂进怀里:“娘的小阿韫啊……” 后面谢婉清或许有想说的话,但声音太轻了,徐韫根本听不清。 她只感觉到肩膀上渐渐湿润。那种温热的湿意,让人觉得重,却不沉。 红玉都快急死了:“我的两个祖宗,快走吧。被抓回去了,咱们可得掉层皮!” 徐韫和谢婉清赶忙分开,各自抹了一把眼睛后,徐韫对车夫道:“走吧。” 这个车夫也是当年谢婉清的陪嫁之一,倒也信得过。 徐韫吩咐:“直接往北走。不计一切代价,赶路为先。” 车夫丁伯今年都四十好几了,头发都白了,听见这话,咧开没有门牙的嘴笑了:“小娘子坐稳了。今就让小娘子瞧瞧我的本事!” 丁伯一甩鞭子,马就小跑起来。 徐韫她们三个坐在车里,感受着颠簸,却个个都展开了笑颜——颠簸怕什么,再快点才好呢! 走出一段路,谢婉清看着路上都是往城里去的人,不由得忧愁:“世道这么乱,阿韫,咱们在城外,会不会不安全?” “如今进城才不安全呢。”徐韫叹一口气:“不管是流寇,还是军匪,哪个不知城里富庶?” 重生回来,三日后就是石头军突袭破城,继而屠杀全城。 时间紧迫,她根本来不及多做安排,拿出多年积蓄,偷偷安排丁伯买马车,贿赂婆子,偷钥匙复制,准备桐油放火已是极限。 也幸好徐三郎还打算把她嫁给那个什么朱家,这才找到了这么一个借口,拉着谢婉清紧急出逃。 否则,徐韫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说服谢婉清。 不过,谢婉清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徐韫不慌不忙摸出一包掺了栀子粉的水粉来,让谢婉清和红玉涂在所有露出来的皮肤位置,又把她们头发刮得蓬乱些:“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涂黄了面皮,若遇到什么……咱们就装痨病。拼命咳。咳得旁人不敢近身!” 肺痨这种东西,谁人不怕? 她们三个都是女子,若真遇到匪徒,打不过不说,还容易被抢走或是侵犯,这个时候,扮丑都没用。唯有传染病这种东西,谁遇到都得避让三分! 除了这黄粉之外,徐韫还拿出了一包草药,从马车上拖出小泥炉子,点一块炭,现场就开始用陶罐熬药! 药是让丁伯随便买的,什么作用不要紧,关键是味道大! 等到陶罐子里那点水把药煮开了,整个马车里都是浓烈的药味。 谢婉清和红玉也知道轻重,没有一个嫌弃,甚至还故意凑上去,让自己头发上,衣裳上,全都染上药味! 走出十余里地,太阳已经高悬在头上,徐韫悬着的心也总算是放下来一些:这回,就算是徐三郎提前反应过来了,也绝不可能追上他们了! 毕竟,徐三郎也想不到,她们逃走了,竟是没往南方去,而是直接北上了! 北边现在战火四起,只听说往外逃的,没听说跑去送命的! 那得多嫌自己活得长啊? 这头,徐韫一行四人匆匆离城,一路北上。 那头,徐家终于将火扑灭,徐三郎冲进书房一看,血都冲到了头顶来——这书房绝对有外人进过! 再结合一想谢婉清母女二人都失踪了,徐三郎眼前一黑,扶着焦黑的柱子才算没倒下去:“竟是出了个家贼!” 徐三郎的小妾荣氏在外头娇娇地喊:“三郎,三郎!你快出来啊!里头危险!” 爱妾的声音让徐三郎缓过来一点,他一锤柱子,咬牙切齿:“立刻派人去追!” 话音未落,“轰隆”一声响,上头竟是落下几片碎瓦来,正砸在徐三郎头上! 徐三郎闷哼一声,就这么径直倒下去! 荣氏尖叫着,连忙让人去把徐三郎背出来。 正手忙脚乱呢,外头人来报:“如今城里乱了套!也不知是哪里传出来的流言,说清云道长算出,汝阳城有一大劫!说明日城会被攻破,到时候人人都有血光之灾!” 徐三郎刚缓过来一点,听见这话捂着头就坐起来了:“放屁!星火军还离得远呢!离咱们汝阳还有三座城!怎么可能过得来!去把清云道长叫来!” 清云道长正是徐韫母子修身养性的道观。 和徐三郎也算交情极好。 徐三郎现在感受就是,不仅出了家贼,至交好友竟还从背后给了自己一刀! 毕竟总不能平白传出这个谣言来!定是清云那老骗子说了什么! 不过,徐三郎不知道的是,这正是徐韫送给他和清云的大礼——徐三郎为父不慈,清云身为修行之人,却苛待她们母女,在道观里,连饭食供应都不管,还需要谢婉清日日纺纱织布,红玉耕种菜地,才能勉强果腹! 这样两个人,徐韫怎么可能不留给他们一点“惊喜”回报? 当然,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徐三郎更分不出人力来追捕她们了。 至于百姓信不信这个流言,会不会防范——那就不在徐韫的考虑中了。 身逢乱世,她自顾尚且艰难,怎么敢去多管闲事?放出一点风去,便已是极限。 再多的,她是半点也做不了。 汝阳城毕竟还算安定,徐韫四人一路北上,于第三日,终于到了安庆城管辖范围。但也遇到了出行的第一个危机。 马车坏了,天马上就要黑,她们估计今天晚上要被滞留在官道上了。 徐韫心都沉下去。 外头过夜不怕。这三日也没有借宿过,更不敢投客栈,但……她怕的是周围这些人。 第4章 危机 夜晚降临,一切都隐藏在了黑暗中。 而被黑暗隐藏的,似乎还有人性的光明面。 徐韫撩开马车帘子一角往外看,总觉得黑暗中有什么恶念在蠢蠢欲动。 第一个过来的,是一个拉着孙子的老妇人,老妇人拿着一只破了边的陶碗,过来问丁伯:“行行好吧,给口水喝行不行?大人还能忍一忍,孩子忍不了。” 马车上是带了水的。 但丁伯回绝了:“我们也不多了,你去问问别人吧。” 徐韫拉着红玉和谢婉清,不让她们开口。 好在两人也知道轻重,即便有些恻隐之心,但谁也没贸然开口。 那老妇人即便被回绝了,也不死心:“一口就行,给孩子喝点。” 丁伯有些不耐:“去去去,问别人去!” 说话间,那孩子却冲过来,一把掀了马车门帘,往里头看来—— 丁伯一把将孩子拽开,怒斥:“干什么!” 老妇人也连忙把孩子扯回去,干笑着赔不是:“孩子皮得很,对不住,对不住。” 说完也不好意思再要水,拉扯着孩子往回走,还小声骂了两句。 徐韫心中却不安,撩开车帘问丁伯:“马车还要多久修好?” 丁伯有些为难:“轮子裂了,得想办法换一个新的。” 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上哪里去换新的? 徐韫深吸一口气:“用布缠住,先勉强再走一段行不行?” 丁伯犹豫片刻:“那我试试。可能也撑不了多长一段。” “离开这里就行。前面找个岔路口下官道,走进林子里。”徐韫果断下了决定:“快些走。” 刚才那孩子,已经看到马车里的情景了。 或许是她多想,但她不想冒险。 丁伯跳下马车去裹轮子。 徐韫压低声音:“把紧要的东西都装好,随时准备弃车先走。” 谢婉清有些不大愿意相信世道这么坏:“毕竟还在官道上,不至于——”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丁伯大喝一声:“你们干什么?!” 徐韫掀开帘子往外看去。 几个人影正在往马车这边靠近,看身形,还都是男人。 怪不得丁伯会出声。 谢婉清剩下的话噎在喉咙里,脸上也只觉得火辣辣的。 红玉也是满脸惊怕。 她们之前虽然生活清苦,但也与世隔绝,根本不知外头到底现在乱成了什么样。 红玉甚至忍不住往徐韫身后躲了躲:“小娘子,他们要干什么?” 徐韫叹了一口气:“记住我之前说的话。” 谢婉清心中害怕,却也将徐韫拉到自己身边搂着,声音显得有点哆哆嗦嗦:“朗朗乾坤——咱们不怕!” 徐韫有些无言,却也心中一暖。 她从谢婉清的怀里出来,走到了最外头,掀开帘子。 那几个人已经将马车围住了。 徐韫出声:“咳咳咳,你们要钱,还是要东西?咳咳咳——” 短短一句话,她却几乎要将肺都要咳出来。 谢婉清和红玉对视一眼,也都开始小声咳嗽起来。 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让来人的脚步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其中一人就低声道:“怕什么?搞不好就是装的!” 徐韫一面咳嗽,一面再开口:“你们想要什么,咱们都可以商量,只要不伤害我们就行。” 丁伯更是拿着马鞭守在徐韫的身前,戒备地看着他们几个。 “我们都要。”其中有人开口,语气尽是贪婪和垂涎:“识相点东西拿出来跟我们走!还能过好日子!” 有人“嘿嘿”笑出声:“正好我们几个还没娶媳妇,跟着我们可不亏!” 丁伯出声威吓:“你们敢乱来?!就不怕我们家里人寻来!我可告诉你们,我们出自陈郡谢氏!” 陈郡谢氏,这个名头足够响亮。但凡是个正常生活的人,都应该听说过。 但并没有什么用。这个几人中最先开口那个冷笑一声:“陈郡谢氏?你们要真是陈郡谢氏的人,会让你们几个娘们单独出门?” 这年头,谁不是把自家女人看得紧?! 徐韫就知道他们不会信,当即干脆利索下了马车,还往前走几步,咳嗽道:“我们是生了病出门求医的,我阿爹就在安庆城里!” “马车里有水和食物,还有一点钱,你们想要都可以拿走!马也可以给你们!”她握拳在唇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不许动我们的人!” 丁伯心疼道:“小娘子,外头风大,快进去!不然刚好一点,又回去了!” 徐韫摆摆手,又主动往他们那边走了几步。 这么一路走来,徐韫身上早就被药味熏透了。 这会儿双方靠得如此近,她身上的药味就被风吹过去了。 加上她咳得那么厉害,更有几分说服力。 “你给老子退回去!”不等徐韫再多走两步,对方就已经往后退了。 徐韫心头微松:知道怕就好。 “所有东西都留下,快滚!”不过,人是逃过一劫,东西他们显然还是要的。 徐韫不心疼马车和东西,叫她们下车。 一些重要的东西,徐韫早就和红玉两人装在衣裳里捆在身上了,这会儿看上去便是连包袱都没拿一个。 徐韫拉起谢婉清,压低声音:“快走!” 此时此刻,徐韫还有些后悔,刚才车坏了,她就应该果断弃车。而不是等到现在被动弃车。 即便是走出一段路,徐韫还是能感受到背后有人在看着自己几人。她不动声色,加快了脚步,觉得距离差不多远之后,就赶紧低声道:“快跑!” 那些人敢在官道上抢东西,怕不是跟了她们一路!马车上并没有多少值钱东西,他们翻找一遍之后,肯定不会甘心! 小跑出一段路后,徐韫看见一个岔路口,不远处有林子,就赶紧拉着谢婉清她们下了官道,直奔林子而去! 密林里是可能有野兽,但总不会太大,她们好几个人,也不至于太害怕。 好在她们几个在道观里也不是娇生惯养的,这会儿都还算敏捷。就连丁伯,也没拖后腿。 一口气跑到了林子里,徐韫才停下来,她喘着气,靠在树干上,感觉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谢婉清也是害怕得很,不住往外张望:“他们不会追来吧?” 徐韫苦笑:“一定会追的。马车里除了使用东西,一点值钱东西都没有。他们只怕是早有预谋。” 丁伯年纪大了,又是孤零零一辆马车,难免成为别人眼里的香饽饽。 红玉靠在树干上,喘着气问:“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徐韫看了一眼天上升起来的月亮:“往林子再走一点,认准安庆城的方向走。进了城,会安全很多。” 一行人就朝着林子深处走去。 不知不觉中,所有人都把徐韫当成了主心骨,反而忘了她年纪小——没办法,谁让徐韫表现得如此沉稳冷静? 可没走多久,徐韫就感觉不对劲。她停住了脚步,皱眉:晚上鸟叫声这么多的? 第5章 星火 徐韫一停下来,所有人也都停下,且忍不住紧张地屏住呼吸。 此时月亮已经升起,四周只有朦胧的月光和影影幢幢的树。 不说伸手不见五指,但确实也看不见太远。 夜晚的林子里并不安静,偶尔也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和鸟儿振翅飞走的声音。 清脆婉转的鸟鸣声在不远处响起,不多时,另一个方位也传来了同样的鸟鸣声——好似两只鸟儿在一应一答。 鸟叫声很好听。 就是叫得徐韫头皮都麻了! 得益于上辈子在山上住那么久,她还真知道晚上的山林里是什么样子的!这样的鸟叫声,半夜是不会有的! “走。”徐韫毫不犹豫,转身就要沿着原路退走! 然而,刚一转身,众人就是心头一紧! 一个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看身形,还是高高壮壮的男人,月光照得他手里的刀微微发亮,在黑暗中格外明显。 徐韫还好,只是猛地将谢婉清和红玉拉回来,下意识护在身后。 而谢婉清和红玉却吓得差点尖叫出声! 丁伯也赶紧横着马鞭,摆出个应敌的姿态来——但双方悬殊太大,不用想都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徐韫开口:“我们只是路过,没有钱财——” 然而对方显然不想废话,直接轻喝一声“动手!” 说完就提刀奔来! “跑!”徐韫拉起谢婉清扭头就跑! 当然她不傻,没往后跑,而是往林子更深处跑去。 红玉尖叫一声,也下意识跟着跑。 丁伯大声喊:“分开跑!” 此时此刻,谁也没想过要正面对抗——三个女人,一个年迈的车夫,除非出现什么神迹,否则就是把脑袋送给对方砍! 当然,跑也是下策。 体力耗空了,就是等死。 徐韫一面跑,一面搜寻可以藏身的地方。 谢婉清就是在这个时候崴到脚的。毕竟没有经历过这些,体力不济就不说了,最关键是看不清路,树林里并不平整,树根,石头,小坑,什么都有。 不过,摔倒之后,谢婉清甚至连疼都顾不上,只推一把徐韫:“阿韫你自己跑!别管我!” 后头的脚步声已经很近了。带着谢婉清继续跑是不可能的了。 徐韫四下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就闪身躲到了一棵树后头!同时留下一句:“别怕。” 谢婉清一愣,却根本来不及多想,那人就已经追过来了!虽不是拿刀那个,可他手里的短匕也一样闪着寒光! 谢婉清还是怕的,手脚并用想要爬起来,可反而更爬不起来了,她也顾不得形象,就这么手撑着地,用脚蹬着往后退:“你别过来!别过来!” “你们坏了我们的大事!”那人显然心情不好,更想速战速决:“死去吧!” 那人扑上去,就按住了谢婉清,打算直接抹谢婉清的脖子! 就是这一刻,徐韫悄无声息从树后出来,举着瓷枕就给对方脑袋直接来了一下! 她毫不留情下了死力。 那人也没想到两个女人还敢联手反击,根本就没有任何防备。 徐韫这一下,正中目标。 那人只是晃了晃,就直接倒了下去,砸在松软的落叶上,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谢婉清浑身哆嗦,牙齿发颤:“阿韫,他死了?” 徐韫弯腰下去摸走了那人的短刃:“还没。” “那我们快跑。”谢婉清哆嗦得更厉害了。 徐韫垂下眼眸,纹丝不动:“阿娘,你闭上眼睛。” 谢婉清意识到徐韫想做什么,当即就瞪大了眼睛,惊骇道:“阿韫,你——” 徐韫按住那人,找准心口位置,“噗嗤”一声捅了下去。 血是温热的,她不由自主有点颤,可始终抿着嘴唇,不曾产生一丝一毫动摇。 徐韫根本没想过要留下任何后患! 徐韫捅完了,还费力的将那人的尸体拖往树后拖去,准备藏好。这样就算有人追来,说不定还能装弱再来一次。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一句话也没有说。也未曾喊过谢婉清来帮忙。 倒是谢婉清逐渐从震惊和害怕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主动过来帮忙了。 对于这个,徐韫有些惊讶,动作都却不曾停顿:“阿娘害怕的话,可以闭上眼睛不看的。人也不是阿娘杀的——” 她明白,谢婉清是个心软善良的人,见不得这些的。 相反的,如果让谢婉清认为这个人的死和她有关,谢婉清她只怕会良心不安,以后都难以入眠。 谢婉清的手明显都在哆嗦,可嘴上却道:“娘不怕。娘不怕。是他想杀我们,我们只是……只是……” 她想说只是为了保命,可想到对方都被砸晕了,动弹不得了,徐韫才杀的人,她后头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但手上的动作,却丝毫迟疑都没有就是。 最后,谢婉清低下头去:“阿韫,我明白的。我明白的。” 徐韫看着谢婉清,没去戳破她声音里的心虚和颤抖,也没去问问谢婉清到底明白了什么。 黑夜给了所有事情最好的掩盖,大概是觉得一个人足以干掉她们两个女子,徐韫并没有等来第二个敌人。 谢婉清崴了脚,走不快,徐韫给谢婉清找了个藏身之处,就去找红玉和丁伯。 夜晚的密林里,有些地方月光都照不到,在里头行走,其实并不太容易。 一不留神,就会被盘根错节的树根枯枝绊倒。 徐韫凝神走着,一点不敢放松。 她不知红玉她们的去向,只能凭借分开之前跑的方位去瞎找。 既担心着红玉,她还担心留在那边的谢婉清,徐韫的心都是悬着的。 而且,她这头也可能碰上敌人。 徐韫小心谨慎地在树林中穿梭,终于听到了动静。 她就朝着那方向摸了过去。 很快,她就看到了两个打得激烈的人。 之所以会让她误以为是红玉,是因为其中有一个是女人。 可那女子实在是彪悍,竟然和另外一个人打得你来我往,就算时不时会被打到,也都避开了要害。 徐韫没有插手的想法,悄悄地退开了。 可没走出去多远,就又发现了人。 也是女人。但仍旧不是红玉。 而且这一个就没那么厉害。可能是不敌,她被压在地上,刀刃都逼到了脖子上——就这样,她也没放弃,还在苦苦坚持。 不远处,已经有人往这边跑的脚步声,那种踩碎枯枝树叶的声音,徐韫分辨得很清楚。 只微微犹豫了一下,徐韫就轻声喊了一声:“图书馆。” “我在。”随着这一声听起来莫名冰冷的回应,一个瓷枕出现在了徐韫手里。 徐韫悄悄地摸了过去。 第6章 残酷 然后如法炮制,像刚才那样,趁着那个男人无法分心的时候,直接从背后给了对方一下子。 “噗通”一声,那人直接软了下去。 那女人反应也很快,把人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后,立刻站起身警惕地看着徐韫。 徐韫主动开口:“我们就是路过这里,只有三个女人,一个老车夫,他们发现我们了,想杀了我们,我看你们人多,能不能帮帮我们?” 她出手救人,并不是因为心善。 而是因为利益交换。 这种事情,对对方来说可能是举手之劳,但对她们一行来说,是真的能救命! 不然偌大的林子,她不敢确保自己能找到红玉和丁伯。 对方也开了口,“行。不用你说,看到女人被欺负,我们也会帮忙的。” 徐韫因为这句话而微微一愣,但也没有多问,只道了谢,就想赶紧继续去找红玉她们。 对方却显然有一点疑问:“小娘子,你出门都带着瓷枕的?” 徐韫提了提手里的瓷枕,抿了抿嘴唇,信口就来:“我认枕,习惯了随身携带。” 林子里上哪里去找趁手的大石头?徐韫就只能问图书馆要了个瓷枕出来。 这会儿……的确不好解释。 徐韫这个理由,对方也没有继续多问,还提醒了一句:“小心点,他们是山贼,遇到了你就大声喊,我们的人听见了就会过去帮忙的。” 甚至对方还扬了扬手:“你要不要武器?” 徐韫看着对方手里的锄头,一时之间也有点无言。 这个武器……也很别出心裁。 她摇摇头,婉拒了:“不用了,用不惯。” 对方也没坚持。 徐韫赶紧走了。 刚绕过一棵树,就听见后头说话的声音,原来是那人的同伴找来了。 徐韫没有留下来偷听,加快了步伐。 也许是运气好,徐韫很快找到了红玉。 红玉受了伤,但并没有死,被别人救了下来。 救下她的,是那女人的同伴。 看到徐韫,红玉就哭了出来:“小娘子,丁伯他,他……” 徐韫也曾想过这个可能,但并不代表就能接受,她张了张口,眼睛都有些酸涩:“你还记得人在哪吗?” 红玉哭道:“丁伯就没跑,拦着他们来着。我跑了一段路,就听见丁伯惨叫声了——” 徐韫沉默了一瞬,然后过去扶住红玉:“走吧。先和阿娘汇合,然后我去找丁伯。” 红玉伤的是胳膊,不是腿,就是伤口挺深的,一直在流血。 救了红玉的女子是两个二十多岁的妇人,这会儿递过来一瓶药:“这是止血粉,洒在伤口上就行。” 徐韫没接,“我们带了药的,你们也不少人受伤了。刚才多谢你们——” 她从头上拔下自己绾发用的簪子,这是银的:“我们出门也并没有带很多东西,这是银的,也能换点钱——” “不用。”那两个妇人连忙摆手拒绝:“谁看到了都不会不管的。” 另一个也连连点头:“不能要,我们有纪律的。” “纪律”两个字,让徐韫心头又是微微一动。 徐韫心头想到了一个可能。但是她没问。 正要再行试探的时候,谢婉清也被带过来了。 徐韫心头一个“突突”,忙去扶一瘸一拐的谢婉清。 好在对方的人并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否则徐韫这会儿就真该绝望了。 但也正因为这个事情,徐韫对她们的印象又好了很多。 谢婉清跟徐韫道:“阿韫,你把咱们首饰都拿出来,要不是她们,我们肯定要遭大罪。说不定还要丢了命。她们可是咱们的救命恩人!” 徐韫听明白了谢婉清的意思,也顺势掏出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 一名妇人站出来,笑了几声,把徐韫的东西推回来:“害怕个啥?我们不是山匪,都是老百姓,不会抢你们东西,也不会要你们命的。你们要是不放心,我们现在就走。” 顿了顿,她又提醒了一句:“你们也最好快点走,这些山匪后头还有人。” 说完这话,这妇人还真就招呼自己的同伴们往外走。丝毫停留的意思也没有。 徐韫也算是看出来了,这妇人应该是领头的人之一,说话很管用。 看着对方这幅做派,徐韫也没有再犹豫:“你们和星火军是什么关系?”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 包括谢婉清和红玉。 那妇人更是转过身来,瞬间人也不和善了,多少有点虎视眈眈的意思:“你为啥这样问?想干啥?” 她不是这个反应,徐韫还不会心头一松。 徐韫心头已经确定,对方真是和星火军有关。 她放柔了声音解释:“第一,你们不是这边的人,口音不对。第二,你们晚上在这里都不敢进城,说明你们心虚怕查。” “第三,你们都是女人。还说有纪律。可见是上头还有管你们的人。用女人的,我只听过星火军。” 谢婉清上下打量那妇人,有点不敢相信:这么巧? 那妇人仔仔细细看了徐韫好几眼,乐了:“那你打算咋办?要去告发我们?还是干啥?” 徐韫毫不犹豫,语气坚定:“带我们一起走吧。我们想投奔星火军!” 这话也不知是戳到了对方的什么笑点,那妇人那边的人都笑起来。 那妇人更是道:“你们投奔星火军?为啥?” 她看人还挺准:“你们几个说话就斯斯文文,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是出啥事了?” 旁边有人劝:“邓大娘,万一她们不怀好心呢?要我说,还是绑起来扔在这里。” 被称为邓大娘的那妇人,似乎在犹豫。 徐韫轻声开口:“把我们留在这里,就是让我们去死。不违背你们的纪律吗?还有,你们的敌人应该很快就有援军过来。” 换言之就是,此地不宜久留! 徐韫又补上一句:“你们要是不放心,可以把我们绑起来,眼睛蒙上,到了安全地方,再把我们扔下。” 谢婉清有些迟疑:这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太……信任对方了? 第7章 疯狂 红玉也悄悄拽了一把徐韫。 徐韫不为所动,就连表情都没有变化,唯独加上一句:“我们四个人,一个也不能少。” 听她说四个人,红玉低下头,眼睛发酸。 最后,邓大娘重新笑起来:“话都到了这个份上,那你们跟我们走吧。而且,想蒙眼睛偷懒可不成,你们只能自己跟着走!跟不上就算了!” 说完,邓大娘吩咐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帮她找人,最多一刻钟,找不到也立刻走!” 徐韫心头微松,只来及说一声多谢,又让谢婉清和红玉跟她们一起等着,自己就去找丁伯了。 找到丁伯的时候,丁伯已经没气了。 邓大娘皱了眉:“带出去,这天气,两天就有味了。而且你们三个,谁背得动?不如就地埋了。” 徐韫张了张口,想说自己背得动。 但谢婉清已经不容反驳地同意:“那就请诸位帮忙吧。咱们先走,到合适的地方再动手就行。” 徐韫没有再说话,只沉默地用丁伯身上的衣裳撕成布条,要将尸身背在自己身上。 红玉跟徐韫抢:“阿韫你还小,背不动!我来!” 徐韫没同意,“你受伤了。” 最后还是邓大娘说了句:“你先背,一会儿我们帮你搭把手。” 徐韫再一次道谢。 这一次,谁也没耽误时间,邓大娘领着她们往林子深处走去。 远远地,甚至徐韫她们都听见了几声狼嚎。 邓大娘她们一行少说有二三十人,可她们一个个都专心赶路,一个说话的都没有。 除了脚步声,林子里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徐韫背着丁伯的尸身,很快走得满身大汗——丁伯虽然瘦小,但也是男子,百十来斤是有的,背在背上,每走一步,徐韫都感觉自己腿发颤。 谢婉清脚受伤了,这会儿也跟得吃力,更不要帮忙。 只有红玉能勉强用没受伤的胳膊帮着徐韫尽力托着一点。 但要说累,还是邓大娘她们累。一个个都担着担子。 担子一边一个箩筐。箩筐里一个大麻袋。 大麻袋里装的是啥徐韫不知,但是看她们的样子,徐韫猜测那里头的东西分量不轻。 走出去大约一里多路,邓大娘便让大家歇一歇,然后亲自扛着锄头过来了:“选个地吧。” 徐韫明白邓大娘的意思,但没有矫情,只指了指一棵树:“就这旁边吧。” 这棵树最茂盛,希望它以后能给丁伯遮风挡雨吧。 徐韫伸手:“劳烦借我用一用,我也一起挖。” 丁伯今日为她而死,她理应送丁伯最后一程。 “是个有孝心的孩子。”邓大娘点点头,把出头塞进徐韫手里,动作流畅得就像本来就没打算帮忙。 当然,最后邓大娘还是帮忙了。 毕竟靠徐韫一个人挖,那得到什么时候? 不只邓大娘,一群妇人基本都来帮忙挖了几下。 等挖出个勉强能容一人的坑。徐韫主动出了声:“好了。就这么深吧。” 现在这样的情景,肯定是没办法和正经殡葬比的。不至于被野兽刨出来就行。 等落下最后一捧土,徐韫用石头做了个标记,打算等以后世道稳定了,再来给丁伯敛骨重新安葬。 她做这些的时候,邓大娘就和谢婉清说话——其实就是摸底。 谢婉清没什么心眼,几句话就被邓大娘套得差不多了。 但徐韫并未阻拦:想要别人带着她们走,那肯定是要把情况说一说的。 当然,谢婉清也没傻到什么都往外说,只说丈夫死了,族人侵吞了家产,她只能带着徐韫和仆人离开。世道不好,她觉得星火军那边,可能还安稳点。 说起星火军,邓大娘倒是一脸自豪:“那你们还真选对了!” 接下来又是一阵赶路。 不过赶路之前,邓大娘让会点正骨的一个妇人给谢婉清按了按,确定没伤到骨头。 而且,邓大娘还宽慰她们:“等翻两座山,就轻松了!” 徐韫猜测,可能是有人接应。 她走到邓大娘身边,一面气喘吁吁跟着赶路,一面喘着气问:“邓大娘子,你们是星火军的人吗?星火军是不是真的像传闻那样,有女将军?!” 本来她还想装一下活泼好奇,但这么喘着气,根本假装不了一点! 而且这还不是她娇气跟不上,是真的邓大娘她们走得太快了! 徐韫既羡慕,又佩服——毕竟她们不仅走得快,还一个喘粗气的都没有!不像自己三人,一个个都是勉励支撑! 邓大娘“哈哈”大笑:“不仅有女将军,还有女兵呢!尤其是姜将军带的那一支女兵,那一个个都身手了得!姜将军可厉害得很,聪明又能干!” 这话算是默认了她们是星火军的人。 徐韫又松了一口气。这才问一句:“那山贼是想抓你们送官吗?” 此时天边隐隐已经见了灰白色,邓大娘笑得更厉害了,“你这个女娃也不一般哪!还想套我话!实话告诉你吧,他们是想抢我们粮食!我们就是过来买粮食的!” 徐韫一愣。 她想过打探军情什么的,没想到是这个。 至于被戳破心思的尴尬,她是没有的:“星火军缺粮食吗?” 她有点儿后悔,早知道离开之前,就应该再去一趟太守府的粮仓。 可能是徐韫的算盘声太响,图书馆在她脑海里出声:“不行。” 徐韫没理他,继续问邓大娘:“那邓大娘子打算怎么处置我们?是把我们扔在山里,还是回头杀人灭口?我听说星火军不杀无辜,是真的吗?” 邓大娘:……你这还让我咋接? 她笑骂一句:“我们杀你们干啥?处置你们干啥?人不大,天天想的都是啥!” 顿了顿,她铿锵有力道:“我们不会把你们咋样,但你们要自己跟不上,落山里了,可不怪我们!” 徐韫忽然明白了她们为什么一个个都走这么快了。 只怕不只是为了摆脱山贼? 徐韫毫不犹豫:“我们一定能跟上。邓大娘子,带我们去找星火军吧!” 邓大娘子没立刻答应,只是加快了脚步:“你们跟得上再说!” 第8章 震撼 对于从来就没有走过这么长时间山路的人来说,想要跟上邓大娘她们,简直是酷刑。 徐韫还好,谢婉清和红玉完全是凭着害怕被野兽吃了的恐惧在支撑。 单看两人满头是汗,脸色惨白的样子,就知道两人不好过。 就连徐韫,脚底上也早就磨起了泡,双腿沉重,还口干舌燥,连说话都快腾不出力气了。 可她还是喘着气低声鼓励谢婉清和红玉:“阿娘,红玉,坚持住。” 红玉很想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走了,但想到狼嚎声,又不得不咬着牙往前走,同时又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阿韫,她们真的不会杀我们吗?” 对于这件事情,谢婉清看得很明白,她艰难挪动双腿:“要杀早就杀了,不用等现在。” 徐韫听见这话,笑了笑:“阿娘说得对。不过,如果通不过考验,被扔在这里也是很可能的。” 没错,就是考验。 听到她说要去投奔星火军的时候,这场考验就开始了。 如果她们跟不上,那邓大娘绝对不会把她们带到星火军跟前的。 这几句话说完,徐韫她们三个就没有再多说一句,都埋头继续苦走——没办法,真的快要撑不住了,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体力! 太阳已经到了最高空。 不过山林里倒不那么热和晒。 徐韫是第一个没撑住的。 她就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就只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失去了知觉。 等意识清醒,就已经在独轮车上躺着了。 队伍里多了许多生面孔,有男有女,不过女性居多,男子也多为双鬓斑白的老人。 见徐韫醒了,谢婉清喜得红了眼眶:“阿韫,可不敢再吓唬阿娘了。” 刚才徐韫“噗通”一声倒地上,吓得谢婉清差点晕过去。 邓大娘过来看了看,气得跺脚:“这孩子年纪轻轻,怎么虚成这样?快快快,抬到树荫底下,灌点糖水!” 这会儿见徐韫醒了,邓大娘还虎着脸过来训斥一回:“长嘴不知道说话的?撑不住了还要硬撑?也不怕真死了。” 徐韫笑着道谢:“多谢您。” 刚才还板着脸的邓大娘这会儿就有点绷不住了,砸了咂嘴,半晌“哎”了一声,反而不说话了,转头去跟谢婉清说:“你们两人也去车上坐着吧。别回头又倒了!” 就这么着,徐韫她们三人跟着邓大娘一行,在山林又走了整整五天,饿了吃干馍,渴了喝泉水,这才看到了村庄和人烟。 看见人的时候,谢婉清和红玉都有点激动——连日来除了赶路,她们也一直在担惊受怕。 这村子显然是邓大娘她们的地盘。 刚一出了林子,就有人欢呼着过来接她们,其中许多半大的孩子。 还有人跑回去报信,一面跑一面喊:“邓大娘回来啦!邓大娘回来啦!” 邓大娘也喜气洋洋,先是安排了她们千辛万苦带回来的东西:“把这些粮食和盐称一下,然后送信喊他们来搬。然后就都回家歇着!歇三天,咱们再出发!” 徐韫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这些麻布口袋里,果然是粮食和盐。 邓大娘紧接着就看向了徐韫她们三人:“你们跟我来。” 徐韫她们三人对视了一眼,跟着邓大娘去了。 邓大娘带她们来到村里一处屋子里,屋子里已经有饭菜香气,年轻的妇人从屋里迎出来:“阿娘——” 她脸上笑容在看见徐韫她们三人时变成了惊讶:“她们是——” 一个三四岁小童从屋里跑出来,径直扑向邓大娘:“阿婆~” 邓大娘一把抱起小童,狠狠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铁牛想没想阿婆!” 亲完了才想起跟年轻妇人介绍:“老大媳妇,她们是我路上捡的。你多煮点饭!” 转头又跟徐韫她们笑:“这是我家老大的媳妇儿!你们喊她一声花娘就行。” 花娘腼腆朝着三人一笑。 谢婉清她们连忙跟花娘打招呼,连说麻烦了。 花娘一面说不麻烦,一面为难看向邓大娘:“娘,米不多了。” 邓大娘脸色顿时尴尬。 徐韫连忙道:“我们带了一点钱,就是还得劳烦您去买。” 谢婉清也连忙笑道:“我们吃什么都行。” 邓大娘瞪了一眼花娘:“还不快去做饭!再蒸个鸡蛋!” 这年头,这世道,家里来客人,蒸个鸡蛋就是最高规格的待遇了。 谢婉清和红玉还不知世道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徐韫却知道的,听闻此言,还有点惊讶,也连忙谢绝:“不用不用,留给你家小娃娃吃。” 她们本来就不算什么客人,花娘更是明摆着不舍得招待她们,她们自己还不识趣,就是惹人厌烦了。 邓大娘不耐烦摆手:“你们那样,比我家铁牛还弱了。再说了,不是要给钱!” 徐韫噎了片刻,随后再次诚恳道谢。 邓大娘摆摆手,走了。 花娘虽然不舍得,可婆母发了话,却也只能招待。就是对上徐韫她们的时候,就没有那么温柔和气了,但也不至于看不过去。 谢婉清有些不安,徐韫拉住了她:“阿娘,我刚病愈,红玉伤还没好,咱们需要养身体。” 邓大娘也是看出这个,才如此吩咐儿媳的。这份好意和恩情,记在心里,将来找机会报答就是。但没有必要一味拒绝,拿自己身体苦熬。伤了根本,将来容易死的早。 谢婉清听徐韫这样说,纵不好意思,也没有再坚持什么,只是一挽袖子:“那我去帮帮忙。” 糙米饭,煮空心菜,一碗蒸鸡蛋,就是一顿极体面的饭。 吃饭时候,邓大娘给孙子舀了两勺蛋羹,就让花娘下去给孙子喂饭,自己一勺也没吃。 谢婉清和她推让两句,邓大娘就不耐烦把眼睛一瞪:“我说你们这些斯文人就是麻烦!你女儿脸都白成那样了,还跟我让啥让?” 虽然被夫家苛待,但谢婉清还真没和这样的人相处过,一时手足无措。 徐韫拿起勺子,将鸡蛋羹分了,笑盈盈朝着邓大娘道谢:“多谢邓大娘子,我阿娘就是不好意思。” 邓大娘看着谢婉清那样,也没说啥,摆摆手:“吃饭吃饭!” 说完就大口扒饭,那是一点也不讲究,完全就只图一个快。 等她吃完了,看着谢婉清斯斯文文那样,想说点啥,但硬生生忍住了:“你们慢慢吃,我还有事办。你们吃完了,让花娘带你们睡觉!” 徐韫应一声,邓大娘就风风火火走了,走出门就忍不住嘀咕一句:“这么吃,吃得饱才怪!怪不得看着一阵风都要吹倒了!” 语气倒没有什么鄙夷,就是恨铁不成钢。 虽然邓大娘声音很小,但徐韫耳力好,还是听到了。 吃过饭,花娘带她们进了房间,让她们三人休息,然后就忙活去了。 也是直到这会儿,红玉和谢婉清才有了精力,问徐韫:“他们真会带我们找到星火军吗?” 第9章 计划 听见红玉这话,徐韫笑着摇头:“怎么可能带我们去?我们身份不明。他们肯定怕我们是奸细。” 谢婉清和红玉齐刷刷愣住,脸上写满了震惊。 不用说出来,她们想说的话已经明明白白写到了脸上:那为啥要这么千辛万苦跟上来啊! 徐韫和她们仔细分析:“当时如果不跟着她们走,她们也不会放我们走。要么就把我们绑起来扔到哪里,要么就强迫我们跟着走。那样的话,他们永远不会有信任我们的一天。” 顿了顿,她打了个哈欠,感觉自己眼皮都要黏上了,好似有千斤重一样,在说话,都带着一股浓浓的困倦:“而且,咱们没了马车,进城搞不好还要遇到更大的麻烦,徐家那边……万一找我们呢?现在到了这里,至少暂时是安全的,睡会儿吧。” 说完这话,徐韫就真放任自己把眼睛闭上,瞬间陷入黑暗。 没办法,吃饱了,在本来就累得要死的份上,真的很困倦。 谢婉清忧心忡忡,红玉却把徐韫的话听进去:“大娘子,睡吧。小娘子说没事,肯定就没事!” 那语气,分明就对徐韫有了盲目的信心。 谢婉清最后也睡着了。 三人一直到半夜才睡醒。 还是徐韫下来喝水,不小心把两人给弄醒的——这一路走过来,谁不是咬着牙苦苦支撑呢?现在一躺下,还真就有点起不来的味道。 喝了水,三人都清醒了。 谢婉清压低声音:“要不咱们偷偷跑了吧!” 徐韫被这个馊主意惊到:“人生地不熟,往哪里跑?咱们不仅不能跑,还要留下来帮忙!等熟悉些,世道好些,再请邓大娘出面,帮咱们找个信得过的车夫,送咱们去永兴城。” 永兴城,星火军定都的城。 那里也是最安全的,机会最多的地方! 但现在永兴城还没打下来,所以暂时去不了。 徐韫这么有条有理,谢婉清和红玉顿时放心了。两人都没意识到,她们对徐韫的依赖,是越来越强。 第二日一大早,徐韫就找到了邓大娘:“邓大娘子,我们也想帮忙。” 邓大娘定定看着徐韫,半天没说话。 徐韫温声道:“我们是真心想帮忙。您若怕我们是奸细,就挑不重要的活派给我们。” 邓大娘想了想:“你跟我交个实话,你们到底想干啥?看你们也不是普通人,怎么家里就放心让你们自己出门了?” 徐韫的脑子里,闪过很多借口和谎话。 但对上邓大娘的眼睛,她说了实话:“我爹不喜欢我是个女儿,要把我卖了,我娘舍不得,就带着我们跑出来。听说星火军用女人,我们觉得,这边才有我们的活路。邓大娘子,我想好好地活。” 徐韫的眼睛明亮,干净。 邓大娘当时就忍不住想:这么干净一双眼睛,能有啥坏心思呢?能是啥坏人呢? 她叹一口气:“不是我不信你,实在是不敢信你。我也不能把你们送去星火军里头,说实话,我也没那能耐。你看到了,我们其实也不是这边的人,我们这些女人,跟着星火军走,能帮上忙就帮,帮不上,咱们就种地。” “你们三个,实在也不像种地的啊。”邓大娘脱口而出,且半点不好意思也没有。 徐韫:所以这才是不想留下我们的原因吧!! 不过徐韫也没打算种地。她重生一次,怎么能不抓住机遇?! 徐韫笑看住邓大娘,声音柔和:“星火军是不是缺粮食?我知道哪里有粮食。不过,我想和他们做一笔生意。” 邓大娘看着徐韫那双仍旧干净明亮的眼睛,总觉得现在和刚才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的。 她甚至很想问一句:你娘知道你是这样的女儿吗? 不过邓大娘还是知道什么事儿重要的,她想了想:“我可以帮你传话,成不成就不知道了。” 徐韫点点头:“行,您帮我问问。对了,这些事情我娘不知道,您能不告诉她吗?” 邓大娘就露出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说完这些,徐韫再一次说起原本的话题:“邓大娘子,给我们派些活吧。我们在这里住着,总不能天天闲着。而且,现在有钱也买不到粮食,我们就算出钱,别人也不会乐意的。” 这个“别人”,单指他们家大儿媳妇花娘。 吃了一顿饭,花娘的脸色已经可以说很不好看了。 邓大娘显然听懂了徐韫话里的意思。 但是这个请求,很让她为难:“那你能做点啥?” 去买粮食这些事情,肯定不可能让她们去的。 徐韫早就准备:“我阿娘和红玉都会织布和女红。我虽不会织布女红,但我什么都能做。下地也行。” 邓大娘犹豫了一下,最后道:“那让你娘和红玉去帮忙做夏衣。你……” 看着徐韫那小身板,想起徐韫一言不发直接倒下的样子,邓大娘心里多少有点儿心有余悸,停顿很久后才道:“你跟在我身边打下手吧。” 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就不怕她们搞什么小动作。 徐韫也明白邓大娘的意思,毫不犹豫答应了。 红玉和谢婉清听说帮忙做针线,换饭吃,两人都是毫不犹豫就同意了:带出来的钱有限,花一个就少一个。能做活换饭,多好的事! 邓大娘亲自将两人带过去,又让人带带她们——说是带,其实还是监视更多。 交代完了这个,邓大娘就带着徐韫去了库房。 库房里的人看见邓大娘,都有几分恭敬的味道,更让邓大娘核对账目。 对于徐韫这个生面孔,她们好奇地打量,却都不多问。显然都知道徐韫的来历了。 邓大娘点了一遍粮食,又看了一下账目:“不错不错,这次比上次多买到了四百斤。不枉跑这么远。” 徐韫跟在旁边,也扫了一眼。 然后就发现,邓大娘点的数目和账本上的数目……差了二百斤。 再看一眼那账房的自然表情,徐韫明白了:邓大娘不识字,然后……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 徐韫在莫管闲事和当场揭发两个选择里,略微犹豫了片刻。 第10章 打听 最终,徐韫还是什么都没说。只跟着邓大娘转悠了一圈。 等邓大娘清点完布匹和鸡蛋,长松了一口气,坐着歇一会儿喝口水的时候,徐韫这才轻声开口:“我看村里男子几乎都不在,是去打仗了吗?那管账的那位是村里的人吗?” 邓大娘笑道:“可不是,合适的男丁们都去打仗了。好多女人也都去了。我们这些人没什么本事,没被选上,只能做点这些。” “谭账房不是村里的,他本来是县城里的,只因我们这里没人认识字,不能做账,就被派过来了。” 说起这位谭账房,邓大娘的语气显得十分尊敬:“谭账房空的时候,还教村里的娃识字,了不起呢!” 徐韫听完这话,更确定自己不说是对的。 她笑了笑:“那谭账房的确是挺好的。” 歇了一会儿,邓大娘又领着徐韫各处去送饭,其中就有谭账房。 其他人都是杂粮饭和素菜,而谭账房就要多一个煮鸡蛋。 从这一个煮鸡蛋,就能看出在这里,谭账房的地位如何。 下午时候,徐韫也看到了谭账房和孩子们相处的样子——不得不说,谭账房对孩子们很和颜悦色,那慈爱的目光,看着很让人动容。 甚至,徐韫还看到谭账房从怀里摸出个鸡蛋来,分给孩子们吃。 一个鸡蛋,还是大家一起分,却已经让这七八个孩子都高兴得像过年。 徐韫看了一小会儿,就继续跟着邓大娘做事。 大半日下来,她倒是对这个小村落几乎都熟悉了。 村子里原住户其实不多,大多数都是随军搬过来的——尤其是邓大娘她们这一批,都是半年前搬过来的。 村子里剩下的几个男丁,要么是身上有残疾,要么就是体弱或是岁数大了。 甚至就连超过十四的少年郎们,也都出去帮忙做押运的事情。 而女人们,除了种地种菜养家畜,就是织布,做衣裳,以及帮忙买粮食。 前线打仗,粮食耗费快,但北地一年就能产一茬粮食,就利用各种渠道从南边买粮食。 邓大娘她们就是用这种一个人买一二百斤的方法,一次能带回来几千斤粮食。 而这些几千斤汇聚在一起,也是不小的数目。 徐韫听着,看着,越来越佩服这些辛勤劳作的女子。 她们坚韧又勤快,一点不怕累。 邓大娘看着徐韫那样子,笑容都深了:“这算个啥?小事,小事。” 但语气分明是得意的。 徐韫忍不住一笑:“是丰功伟绩。” 邓大娘一愣:“你念过书?” “念过,我和我娘,红玉,都念过书。是阿娘教会我和红玉的。不过红玉只是会认字。我娘……会作诗。”徐韫缓缓说道,特地说得仔细。 但并不夸张。 她的启蒙老师,的确是谢婉清。谢家作为世家大族,谢家人都是读书的。 邓大娘的眼睛里绽出光芒来,甚至伸出手握住了徐韫的手:“真的?!你们都会认字啊!” 徐韫点点头。 邓大娘眼珠转了转,不过犹豫一下,到底没有立刻说什么。 不过,晚上吃饭的时候,邓大娘对谢婉清的态度就好了许多,怎么说呢,有一种敬重感—— 还让花娘明日早上再炖个鸡蛋羹给她们三个补身体。 花娘脸上的心疼,简直让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娘,铁牛都好久没吃过了。” 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鸡蛋,花娘可不舍得给三个外人吃! 给钱也不行!现在钱又买不来这些东西! 邓大娘瞪了一眼儿媳:“她们念过书!” 花娘一愣,张了张嘴,想说点啥,可看着自家婆母那脸色,还是没敢说。 徐韫和谢婉清吃完饭主动去洗碗。 洗了碗出来,路过窗户底下,就听见花娘委屈的声音:“娘,她们念过书咋了,咱们交十个蛋才能留一个,铁牛天天馋鸡蛋我都没舍得给。” 凭啥给外人吃啊。 邓大娘的语气有点儿恨铁不成钢:“你傻啊!她们住在这里,吃了咱家鸡蛋,帮着教教铁牛多好!” 徐韫和谢婉清对视一眼,谢婉清要走,徐韫一把拽住谢婉清——又不是故意要听的,既然都听见了,再多听两句! 谢婉清有点不自在,拽着徐韫就要走。但徐韫的脚底下跟生了根一样,她拽不动,气得瞪徐韫。 徐韫只听屋里说话。 花娘的声音更委屈了:“那不是有谭先生教孩子们吗?咱们几家轮流供鸡蛋,七八天才轮上咱们——不是更合适!” “啪”地一声,也不知屋里拍了什么东西,邓大娘怒道:“谭先生一天才多少时间?谭先生一个人教七八个孩,能和三个教一个比?说你蠢,你这么多年就没长进!一点不随我!” 花娘没动静了,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不敢吱声。 谢婉清拽着徐韫走了。一回屋,谢婉清就板着脸训斥:“阿韫,我教没教过你,不可做这种鬼祟的事情?” 徐韫很镇定:“我们只是路过偶然多听两句。算不得偷听。再说了,阿娘,你不想知道该怎么报答邓大娘吗?知晓恩人的需求,怎么能算鬼祟呢!” 谢婉清半天没想出来反驳的话,可总觉得哪里不对。 红玉凑上来好奇:“到底听见什么了?” 徐韫就把偷听到的话悄悄说了一遍,又让红玉有空的时候,就帮着带孩子,教孩子。 现在三人里,红玉胳膊受伤,大家都照顾她一些,活不敢让她多干,就她时间最多。 红玉头点得很快:“行,那我明天早上就开始。” 顿了顿,红玉压低声音:“小娘子,你是不是贪人鸡蛋?大娘子不是说,读书人要有风骨?” 徐韫一脸平静:“能用所学换口饭吃,何乐不为?读书人就不吃饭了?” 红玉一琢磨,:“那我听小娘子的!” 光念书,也不能解决肚子饿的事情!大娘子还织布换钱给小娘子买肉吃呢! 谢婉清听得分明,想跟徐韫讲两句,但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嘴闭上了——算了,阿韫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说了也不管用。 不过,第二天一大早,谢婉清起来帮忙熬粥的时候,就问了铁牛读书的事儿两句,得知铁牛现在都认识三个字了,当即点头赞许一句:“此子聪慧,说不得将来能成大器。” 花娘板着的脸顿时舒展开来,追着谢婉清问了好几句自家儿子怎么个“聪慧”。 第11章 县城来人 县城来人的时候,是吃过早饭没多久。 来的是一小队运粮兵。 同时还捎来了几封信,是家书。 那队运粮兵见到邓大娘的时候,就立刻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递过来,态度也格外恭敬:“这是程小将军送回来的家书。” 邓大娘喜笑颜开,手伸出来,先是在衣服上擦了好几下手,这才格外珍惜地接过来,嘴里更是连连说:“好,好,好。” 徐韫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不过邓大娘也没着急看,反而是把那封信郑重放进了怀中,紧接着就和运粮兵说起了正事儿:“这次买到的粮食和盐都在库房里了,你们和谭账房对账就行。另外还做了五十件衣裳,也可以一起拿走。” 运粮兵那个领头的队长连忙道谢:“辛苦邓大娘了。这个月,邓大娘这边又是第一!邓大娘办事一等一的能干,怪不得能养出程小将军这样厉害的人。” 邓大娘摆摆手,笑得嘴巴都咧到了耳朵根后头去:“这算个啥?至于二郎,毛头小子一个,就是运气好点!” 一番客套之后,运粮兵去交接粮食。 邓大娘也跟着去看了,然后就被徐韫发现了一个事情。 预料之中的发现账目对不上的事情没有发生。 不管是运粮兵队长,还是谭账房,两人的神色都很自然。 如果不是早就看到了账本上的数目,这会儿徐韫光看他们的反应,是绝对猜不出其中还有贪污的事情的。 徐韫目光从两人脸上一滑而过,随后一眼也没有再多看。 不过,她确定自己之前没有戳破这个事情是对的。 人家是联起手来干这个事情的。她忽然撞破,只怕会被灭口…… 等交接完毕,邓大娘亲自送运粮兵到村口,徐韫冷眼看着,发现这些人真是胆子大极了。 运粮兵一走,邓大娘就转回头去找谭账房。 却见谭账房身边已经围了一圈人。 都是请谭账房帮忙看家书的。 也许是有所求,不管是谁,对谭账房的态度都很恭敬客气。 谭账房在一众村妇里,地位超然。 邓大娘乐呵呵说了几句,谭账房还主动问要不要帮忙念信。 徐韫心中一紧:自己会认字这个事情让谭账房知道了,谭账房可能就觉察自己发现他贪污的事情了。 所以,徐韫干脆主动开口:“邓大娘还有事儿要忙。我娘刚才有事儿想找邓大娘。” 她看向邓大娘。 邓大娘和徐韫对视了一眼,乐呵呵一摆手:“等忙完我再喊上我儿媳一起过来听。” 从谭账房那儿出来,邓大娘便看向了徐韫。 徐韫轻声道:“人太多了,我们不如回家,我帮您念信。” 邓大娘没说什么,大步流星地往回走。 很快就回了家。 花娘也从别人嘴里听说了家书的事,听见门响,就立刻迎出来:“阿娘,是大郎还是二郎的信?” 她满脸期待。 邓大娘看着大儿媳这样,知道她是想丈夫呢,语气当场软和三分:“是二郎。大郎估计最近忙。” 可听见这话,花娘脸上的期待和笑容还是慢慢变成了失落,就连肩膀都垂下去,她低着头应一声:“那我接着去做针线了。” 邓大娘叹了一口气,可也没办法。 随后,邓大娘转头看住徐韫,目光还有点锐利:“现在可以说了?” 情绪转变就……很快。 徐韫拉着邓大娘回了屋,问邓大娘:“邓大娘,你不会认字吧。” 邓大娘本来表情挺严肃,听见这话,一愣,“咋了?” 显然不太明白这个话题代表了什么。 徐韫往茶杯里倒一点水,又伸出食指来沾取一点茶水,轻声道:“那我来教你认字吧。别的不用认,就先从计数认起。” 说实话,徐韫没给人当过老师。 但此时她平静里甚至带着一丝丝冷的语调,徐徐道来,却让人很容易就跟着她的话走。 邓大娘看着徐韫用茶水写下第一个挺复杂的字,看了半天,忽然神色就凝重起来,她甚至一下站起身来,紧紧盯着徐韫:“谭账房有问题?!” 徐韫没想到邓大娘这么敏感。 虽然邓大娘不认识字,性格也是爽利得甚至有些大大咧咧,可真是粗中有细。 本来,徐韫是想教会了邓大娘自己认字,然后让邓大娘自己看出账本有问题,可才刚起了头,邓大娘自己就想到关键了。 既然如此,徐韫也没隐瞒:“我看到账本上的数目,和谭账房说的数目不一样。但我毕竟没仔细看,不能肯定。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我教您认字,您自己看。” 邓大娘气笑了,一巴掌拍在桌上,瞪徐韫:“都啥时候了,你还跟我玩这个?咋的?怕我怀疑你?” 徐韫但笑不语,完全没有否认的意思。 邓大娘指着徐韫,气得半晌都说不出来一个字。最后一跺脚:“哎呀你人不多大,心眼倒是多得跟马蜂窝一样!” 对于这个比喻,徐韫表示还好,甚至欣然接受:“出门在外,心眼多一点好。那您学不学?” 邓大娘咬牙切齿:“学!我去给你找纸和笔,你给我写下来!我就不信我认不下来!” 那副语气,不像是学认字,倒像是要豁出去老命。 徐韫忽然有点怀疑:总不至于学不会吧?几个字……而已? 不过,提起纸笔,徐韫倒是心中一动,想起了图书馆来。 图书馆每天早晨都会催一下她,只是她无视了。 如果有纸笔的话…… 徐韫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攒一攒积分了? 上次那个一次性的用途,还是挺好用的。而且没有图书馆,她那天还真未必能救谢婉清。 徐韫自认为自己还是很知恩图报的。 因此徐韫露出个温和笑容:“邓大娘,纸笔的话能多给我点吗?我还可以帮你写回信。” 然而此时邓大娘已经皱眉思考谭账房的事情了,非但没留意到这个话,还忽然目光炯炯盯住徐韫,问了一句:“数目对不上,那为啥他们还把粮食接走了——” 话还没说完,邓大娘自己停住了,转而是一股怒火冲上了天灵盖! 第12章 怎么处理 邓大娘一掌拍在了桌上,桌子晃了一下,然后……就这么“咔嚓”一声直接断了一条腿。 桌子在徐韫眼皮子底下缓缓倒了下去。 发出了挺大一声动静。 徐韫有点傻住。 邓大娘似乎也有点傻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有点火辣辣红彤彤的巴掌,一脸疑惑。 徐韫咳嗽一声,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神色忍不住更加三分小心:“邓大娘子消消气?” 她更决定,以后还是要对邓大娘子更敬重一点,而且决不能触怒邓大娘子。 毕竟,她可能承受不住这一巴掌。 巨大的声音吸引来了其他人。 尤其是谢婉清,惊了一大跳,几乎是冲进来的。 进屋一看这个架势,她腿都软了,下意识道:“阿韫,你怎么惹怒了邓大娘子?快给邓大娘子道歉——” 而花娘进来后,也以为自己婆母被徐韫给惹怒了,才发这么大脾气,也赶紧开口:“娘,娘,这是咋地了。你别发那么大火——咱们家铁牛还要学认字呢!” 徐韫咳嗽一声:“不是我惹怒的。是别人。” 邓大娘瞪了一眼花娘:“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也不怕人家听见了笑话! 谢婉清听见这话,一下腿就缓过来了,柔声劝了一句:“不管什么事儿,邓大娘子也要保重身体,多怒伤身啊。” 邓大娘的表情多少有些僵硬尴尬。 徐韫拉着谢婉清就要走:“娘,我们先回去吧,邓大娘子有事要忙呢。” 邓大娘伸出手,一把抓住徐韫,急道:“你不能走!” 几双眼睛一下都看过来,直把邓大娘看得缩回了自己抓住徐韫的手。 邓大娘解释:“我就是想让徐小娘子帮个忙——” 然而大家脸上都写满了不相信。 徐韫微笑:“邓大娘子,我帮忙写信念信都行,别的事情我肯定不行。” 这样的拒绝,邓大娘听懂了。她犹豫了一下,最后没有坚持:“那你帮我先念一念信吧。” 说完邓大娘又看了一眼花娘:“算了,你也留下来一起听吧。” 谢婉清却没立刻离开,而是忍不住看了好几眼邓大娘和徐韫。 最后邓大娘不得不主动开口:“算了,也没啥见不得人的,都留下来听听吧。” 就这么,除了不在家的红玉,大家都一起听邓大娘二儿子送回来的信。 徐韫负责念。 入目就是堪比狗爬一样的字,丑得徐韫眨了一下眼睛,以此来缓解受到的攻击。 字丑,辨认起来都有点难度。 徐韫艰难地念:“娘,儿好,兄好,胜仗,儿升官了。发的一箱宝贝和钱,娘替我收好,娶媳妇用。姜将军说要选地方定都,等定下来,娘来。想吃烙饼,炖肉。” 大概是为了节约纸和墨,话都简练,而且字都挨着,写得密密麻麻。 徐韫觉得,如果可以,估计写信的人都恨不得背面上也写上字。 刚才念到宝贝和钱的时候,徐韫就忍不住偷看了一眼邓大娘。 就看见的邓大娘皱了眉头。 徐韫瞬间觉得自己又撞破了一件大事——搞不好要闹出人命那种。 她吞了吞口水,有点……想看看。 不过,邓大娘直到听完了信,也没发作。 反而因为最后那句话,瞬间红了眼眶。 邓大娘拉着袖子擦了擦已经快要掉下来的眼泪,说话都带着几分鼻音:“儿啊,等见着了,娘给你炖个大猪腿!” 花娘则是去拉邓大娘的衣裳:“娘啊,小叔说的宝贝和钱,我咋没见着?” 邓大娘抽回衣裳,响亮地擤了一把鼻涕后,脸上的伤感和思念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沉稳。她看一眼花娘:“一会儿我去取。” 花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啥,还乐着点头:“小叔这还是头一回叫人带东西回来,说不定有给铁牛的东西。还得是小叔疼铁牛,不像铁牛爹,也不写信,也不捎东西回来。” 徐韫看着花娘那副期待又抱怨的样子,觉得这大嫂真是……单纯。 邓大娘已经起身往外走了,走两步又回过头来:“桌子不好使了,劈了烧火,去别家借一张回来使。” 花娘应一声,喜滋滋地。 谢婉清却觉察到了什么,无措地看向徐韫:“那咱们要去帮忙吗?” 徐韫跟着邓大娘往外走:“我跟着去看看,娘在家里教铁牛吧。” 谢婉清应了一声,又吩咐:“千万注意安全!” 徐韫应了一声,跟着邓大娘就进了厨房。 然后亲眼看见邓大娘从柴火堆底下摸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刀来! 不是那种兵器的刀,更像家里使用的,不过比较大,刀背厚重,刀刃开得很锋利,看着就沉甸甸地压手,且让人莫名生出一股压迫感来—— 邓大娘把刀别在了腰后。 徐韫看着看着,总觉得邓大娘这个动作真的是特别特别熟练。像是干过多少回了。 邓大娘走得飞快,徐韫甚至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听着后头徐韫气喘吁吁的声音,邓大娘刹住脚步,转头皱眉:“咋?要劝我?” 徐韫看着邓大娘不耐的样子,实话实说:“我就跟着看看,学一学,没准将来用得上。” 她已经看出来了,邓大娘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她是真想学。 以后好保护谢婉清和红玉。 邓大娘也没想到徐韫会这么说,反而无话可说。最后她笑了一声,语气里还有点豪气:“那就好好看着。你比你娘强。” 徐韫想起谢婉清,笑了笑:“我娘性子软一点,不要紧,还有我。” 邓大娘直接一路往谭账房那去了。 一路上遇到人跟她打招呼,她也笑着回,愣是没让人看出她有什么不对劲。 不过,也有人看到了邓大娘腰后头的刀,迷惑了半天,犹犹豫豫跟上来。 很快,邓大娘就到了谭账房面前。 谭账房还在笑着给人念信呢。看见邓大娘过来,甚至笑着抬头说了句:“邓大娘等我一会。” 邓大娘的回答很干脆。 她反手从腰后抽出那把寒光闪闪的刀,然后“咄”地一声,砍在了谭账房面前的桌子上,冷笑一声:“给你个机会,自己说!” 第13章 知不知道 别说谭账房,在场的人,莫不是被这一把寒光闪闪的厚背大刀给吓得心头一哆嗦。 谭账房更是惊了一跳。 真正跳起来那种一跳。 惊怕之下,谭账房的声音也变了调:“你干啥!你是不是疯了!” 那语气,真是全无平日的和气和尊重。 邓大娘眼神冷得可怕,看谭账房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头待宰的猪:“你不说?” 谭账房怒而反问:“说什么?你这莽妇,要干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难不成你还敢杀人?!” 徐韫看着谭账房那样子,想到了一个词:不见棺材不掉泪。 不过,看来谭账房是不会承认了。 于是,她“好心”提醒一句:“我不小心把邓大娘的家书给念了。” 谭账房的脸色一下就白了。惨白那种白。 他的气势也萎了,刚才还质问呢,现在……多少有点瑟瑟发抖的味道。 谭账房脸皮抽动着,挤出了一个笑来,有点儿讨好求饶:“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邓大娘,你看——” 邓大娘目光灼灼,双手叉腰,气势惊人:“看什么看?!东西呢!” 徐韫总觉得,只要下一刻谭账房敢说一句没有东西,那一把厚背刀就要落到谭账房身上。 谭账房往后缩了缩,看了看周围伸长了脖子和耳朵的人,更加讨好了:“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说——” “换个屁!”邓大娘一口唾沫就喷了过去:“咋,做了丑事还不想叫人知道?!长得丑你想得美!” 面对邓大娘的辱骂,谭账房愣是不敢吱声。 徐韫浅浅一笑,帮谭账房出主意:“这事儿与其遮遮掩掩传得更添油加醋,不若坦荡承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什么丢人。” 谭账房不敢对邓大娘怎么样,但是对徐韫那是半点也不会客气,他被徐韫这话拱得气急攻心,想也不想就怒瞪过来:“这里有你插嘴的份?!” 如果他骂这话时候脚底下没有偷偷往后撤,会更有气势一些。 邓大娘拔出刀,又是一刀剁在桌上。 谭账房的桌子直接被剁了个对穿。 邓大娘瞪着眼睛,拔出刀来指着谭账房鼻子尖:“再废话?” 谭账房不吱声了,只畏惧往后躲,可此时,谭账房已经蹭到了墙边上。 退伍可退。 谭账房没了侥幸心理,眼看着没办法跑,就干脆一横心:“又不是我要贪你东西,他们威胁我,我有甚办法?我一个读书人——” 这一回,邓大娘真的一口痰吐到了谭账房脸上,她气得不轻,“你少侮辱读书人!我看天底下也没几个读书人这么黑心烂肺的!你没和他们勾结,能瞒得过我?” 徐韫趁机提醒:“这估计不是头一次,我们回头可以对照书信,算一算。然后把东西都要回来。” 邓大娘更气了,往前走了一大步,直接把谭账房堵在桌子和墙壁的夹角里:“交出来!” 谭账房看向徐韫,恨不得喊上一句“你能不能闭嘴”。 但邓大娘堵在前头,气势汹汹,他实在是没胆子,最后举起手来,掩住脸面:“都在我屋里的床板底下。不过我只得了很少一部分——” 邓大娘转头点了两个信得过的人:“你们带着人去他床底下把所有东西都搬过来!” 此时此刻,就能看出邓大娘在这里的威望了。 即便谭账房也是深得人心,此时他们脸上都还有迟疑,但仍旧选择了听邓大娘的话。 不多时,几个妇人抬着一口木头箱子过来了。 谭账房看着自己存下的家当,脸上如同抹了灰浆一样的惨淡,肉眼可见的心疼。甚至这股心疼驱使着他还想再说两句话,但最终还是看了一眼邓大娘,没敢出声。 邓大娘也不客气:“撬开!” 锁头被撬开后,箱子一打开,里头不仅有绢布,还有几张皮子,另外还有两个小箱子。 邓大娘依旧吩咐人撬开。 撬开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两个箱子,一个装的是黄金,一个装的是各种金银首饰,珍宝玉石。 当看见那浅浅一层黄金饼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直了。 就连徐韫也被晃了一下眼睛。 然后不由得想:这得贪污多少粮食,才能积攒下这么多钱? 徐韫看向邓大娘。 邓大娘气得浑身都紧绷着,手上的刀指着谭账房的鼻子尖,又逼近了两分,她咬着后槽牙问:“都是你贪污粮食得来的钱?” 谭账房拼命往后贴,眼珠子紧紧盯着邓大娘的刀,总感觉下一刻那刀就劈到了自己的脸上,甚至于他说话都是在颤地:“金子是粮食换来的,珠宝都是你家二郎让人捎回来的,我只得了三成……” 只是三成,就几乎快要装满一个小匣子。 如果全部都拿回来,那该有多少? 屋里有那么一瞬间的沉默。 半晌才有人问了句:“啥粮食?这到底是咋回事。” 邓大娘就三言两语说了一遍今日自己发现账目不对和家书说的东西没给自家。 这下,徐韫真正感受到了群起激愤是什么意思。 邓大娘已经算克制了,其他妇人差点把谭账房撕了,更有人叫嚣着自家男人肯定也捎东西回来了,都被谭账房私吞了。 场面一度混乱。 谭账房帽子被扯落了,衣裳也被扒拉得破了好几处,脸上更都是唾沫星子。 邓大娘没拦,反而收了刀,让开了几步,冷冷在旁边看着谭账房被拉来扯去。 等看够了好戏,邓大娘才出了声:“怀疑自家东西被贪了的,回去把家书取来,让徐小娘子再念一遍。” 至于账目——邓大娘卷起来,揣进了怀里。 而那些东西,邓大娘也不许人动,原封原样盖上,还贴了封条。 谭账房则是让人捆起来,回头再要送去县城里审。 徐韫在旁边看着,对邓大娘更加佩服——这样粗中有细,有勇有谋的女子,如何不让人佩服? 她看着,心头微微发热,更有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回响:总有一日,我也要成为这样的人! 邓大娘看向了徐韫:“辛苦徐小娘子给我们看看,回头给你三个鸡蛋。” 徐韫心头的热血瞬间冷静:嗯,价格合理。 第14章 惊天大案 三个鸡蛋,徐韫帮着读了二三十封信,口干舌燥得厉害。 但是吧,谭账房还真没说错,整个村里的人,并没有其他人捎东西回来。只有邓大娘的二儿子送了许多东西。 这位二郎一共写了四回信,四回都是升官了得了赏赐报喜,并将东西都捎回来。回回都是那么一句话:娘给我存着,将来娶媳妇用。 徐韫既觉得此人不简单,又觉得此人脑子有点儿……怪。 说他聪明吧,他就没想过东西也没写个数目,万一被人偷走点呢? 说他不聪明吧,短短一年半,他升官了四回。 徐韫不做评价,只是微一摇头。 徐韫放下最后一封信时,端起竹筒喝了一口凉开水润润嗓子。 刚缓过来一点,邓大娘又把账本摸出来:“你识字,能不能看账本写账本?” 徐韫点点头:“能。” 邓大娘就让徐韫帮忙,由她们口述,徐韫重新写个真账本出来。然后对比一下到底那谭账房贪污了多少粮食。并且许诺五个鸡蛋。 徐韫这一天,挣了八个鸡蛋。 就是口也干了,手也酸了。但揣着这八个鸡蛋,徐韫却莫名有点安心。 八个鸡蛋,徐韫留下了五个,剩下三个交给了花娘:“花娘,这三个鸡蛋给铁牛煮着吃。” 花娘又是惊喜又是有点犹豫,手在粗布裙子上搓了又搓,还拿眼睛去看邓大娘:“哎呀,这不合适,这多不合适——” 邓大娘笑着发了话:“徐小娘子给你,你就拿着。” 花娘高高兴兴应一声。 徐韫趁机请花娘帮忙,让花娘帮忙把剩下五个鸡蛋,每天煮两个,剩下一个第三天单独给红玉蒸鸡蛋羹。 花娘这回一点脸色也没有,笑盈盈应了,还说到时候给点两滴香油,保证喷喷香。 谢婉清和红玉都惊讶得不行,不过,除了高兴,谢婉清还有点担心。 等邓大娘和花娘一进屋,谢婉清也赶紧拉着徐韫就回了屋子,压低声音问:“怎么给你这么多鸡蛋?” 徐韫就把前因后果说了。 谢婉清皱着眉头:“咱们初来乍到,就牵扯进这样的事情里,未必是好事。谭账房那边的人,被你撞破这样的好事,肯定记恨你。咱们三个女人……” 红玉本来也高兴呢,这会儿听见这话,也是忍不住开始担忧起来。 徐韫也是有过这样的顾虑。 但邓大娘没给她机会隐藏自身,现在想想……徐韫轻声道:“今日我见了邓大娘这般做事,忽然就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好怕。做人太过顾后瞻前,未必是好事。” 她将邓大娘今日英勇仔细描述了一番。 红玉听得热血沸腾,然后神神秘秘压低声音:“你们知道吗?邓大娘以前是寡妇,一个人带大了两个儿子,还给老大娶了媳妇。你们知道她一个女人是怎么撑着家业的吗?” 徐韫和谢婉清还真不知这个,都摇头。 红玉声音压得更低了:“是杀猪!” 徐韫顿时就想起了今日邓大娘别在腰间的那一把刀。 不像杀猪刀,倒像……剁骨头的。 谢婉清有点惊讶:“女人杀猪?能行吗?” 女子力气本身就比男子小,从来就没听说过女人杀猪啊。 红玉看了一眼窗户和门,才说:“反正别人是这样跟我说的,我看邓大娘也像。反正挺厉害。我觉得吧,咱们跟着邓大娘,说不定还安全点。她人还挺好的。” 徐韫点头:“我也打算先停留在这边,然后将来和邓大娘一起出发。” 信上说了,等选好了定都的城池,那二儿子就要来接邓大娘的。 而且出了今天的事情,徐韫也真不敢离开邓大娘。就怕那些人等着报复呢。 本来徐韫以为是小打小闹。可今日看到那几个金饼子,就彻底明白了,这个贪污案,只怕是个大案。 牵扯进这样的事情,更要跟着对的人才能安全。 谢婉清和红玉都没意见,直说这里虽然偏僻点,但没什么外来人,也不打仗,还跟官府有联系,比起其他地方不知安全到哪里去了。 第二日,徐韫刚吃过早饭,邓大娘就过来找徐韫,问她:“你暂且做个账房,行不行?” 徐韫很现实:“那报酬呢?” 邓大娘道:“一日一个鸡蛋,管饭。” 徐韫应了。紧接着又问:“那谭账房你们打算怎么处置?还有贪污这个事情——” “今天她们又该出发去买粮了,一来一回要九天,这几天先瞒着。把谭账房关起来,我给二郎写封信,然后等收粮兵过来之前,亲自去一趟县城。”邓大娘神色平静,有条不紊:“这样就算他们是一伙的,二郎也能救我。他现在也是个官,总不能看着老娘被人害死!” 徐韫迟疑片刻:“我觉得,他们可能原本就没打算让您活。不然这么大的事情,只要您和二郎一碰面,事情就瞒不住。” 只有死无对证,这件事情才不会被透出去。 邓大娘眼睛一瞪:“谁敢?!老娘剁了他!” 不过很快邓大娘就冷静了,“你说得对,可能一开始他们觉得二郎回不来,毕竟打仗人死了再正常不过。可现在二郎官越来越大,将来一旦我们要母子团聚,他们肯定心慌。” 邓大娘皱了皱眉头:“还是要小心。我还得活着给老二娶媳妇呢。” 徐韫见状,把到了嘴边,用来劝说的话咽下去,直接说自己的想法:“其实我觉得,先不写信,去县城里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人能管这个事。至于谭账房……就说他得了重病,忽然死了。然后秘密把人养着,等时机成熟,再将他作为人证,一起上交。” 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全,也好查明白。 邓大娘看住徐韫,咧嘴笑了:“你这小娘子,还怪周全。” 顿了顿,她又反问徐韫:“你怕不怕?” 徐韫实话实说:“怕,我怕死。我也不想死。所以这件事情更不能胡来,咱们要小心一点。而且,信不从咱们这里寄过去,也不由您的名义寄出,我来写,以我的名义寄出去。请他派人回来。” 顿了顿,徐韫咳嗽一声:“就说,已经给他选好了媳妇,让他赶紧想办法派人回来相看!” 凭借那二郎对娶媳妇的执念,怎么都会派信得过的人过来看看。 第15章 好处 这样一说,邓大娘就深深地看了一眼徐韫。 徐韫被这一眼看得有些发毛。 但是等她要细细分辨的时候,邓大娘的目光就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徐韫微微蹙眉,总觉得自己不是错觉。 她试探问一句:“怎么,这个法子不妥吗?” 邓大娘却乐呵呵一拍大腿:“妥!太妥了!你咋能这么了解二郎!” 徐韫明白为啥刚才那眼神不对了——大约是觉得她太精准把握住了这个二郎的命脉,给惊到了。 于是徐韫道:“但凡看过二郎信的,都能了解二郎。” 那纸上明明白白写着呢! 邓大娘发出了深深地感叹:“还是念过书好啊!念书好!” 第二日,邓大娘就将买粮食的事情交给了另外一个人带头。自己留下来,等徐韫做好了真账本,就带着徐韫去县城了。 说是去买点东西,送封信。 谢婉清有些担忧,却被徐韫按住:“邓大娘要有歹心,不会等到现在。而且现在,也是咱们的机会。” 比起自己赶路,徐韫觉得还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邓大娘就是那棵大树! 谢婉清还是叮嘱一句:“出门在外,千万小心。” 徐韫应一声。 去往县城,需得走十几里的路。 路上邓大娘没有什么心思和徐韫说话,神色都是凝重的。 徐韫进城之前,轻声说了句:“要是有药铺,咱们再去买一贴药。做个样子。” 这样谭账房的病故就更显得合理了。 邓大娘连连点头:“对对对。” 不知为何,自从谭账房这个事情之后,邓大娘看徐韫的目光就开始格外温和,也开始对徐韫格外信任。 时逢乱世,即便是在星火军的管辖之下,各处也是有些萧条破败的样子。 路上行人都不多。 县城里,兵丁甚至比行人都要多一点。 徐韫悄悄打量,发现街面上铺子也是十不存一,大多数都紧闭着门,还开着的寥寥无几。 邓大娘解释道:“之前打仗,男人基本都被征兵征走了。” “不是咱们,是朝廷。”邓大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基本都死了。” 没受过训练的普通人上了战场,就只能去当苦力或者前锋军。 说得好听的是前锋军,说难听一点就是送死的! 徐韫听了这话,心头也有些黯然,再看过去,也更有感慨。 邓大娘先带徐韫去了药铺。 徐韫就写了一个方子让邓大娘去抓药,另外自己则是去找掌柜,买了一点成药。 原本她们是有准备的,可都遗落在马车上了。 所以还要重新准备一些。 结果没想到,成药贵得离谱。掌柜报完价格,客客气气问:“客人还买吗?” 徐韫摸了摸袖子里的钱袋子,咬咬牙摸出一粒金珠来,给了掌柜:“您看着配,风寒的,普通伤药都要。” 掌柜摇头:“外伤药都没有。风寒的有。” 徐韫点头:“只有风寒的也行!” 掌柜的就给徐韫配了十几粒丸药。用纸一包,藏在身上倒也不显眼。 邓大娘也抓好药了,提着草纸包的药,看了一眼徐韫。 徐韫坦然把药收起来,一点没因为邓大娘看破她的利用而不好意思。 邓大娘反而笑了,摆摆手:“我没多想。” 徐韫这下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从药铺出来,邓大娘带着徐韫去了县衙。 县衙如今有两拨人,一拨是管理地方治安的,一拨是负责收集和运送军资的。 邓大娘两边都有熟人。 看见那个收粮兵队长的时候,徐韫下意识看了一眼邓大娘的后腰。 没看见那一把刀,徐韫放了心。 那队长笑着迎上来打招呼,邓大娘也笑着应对。 徐韫在旁边看着,又对邓大娘佩服一点。 邓大娘一面说话一面晃了好几次手里的药包。 那队长不得不注意到,客套地问了句:“这是谁病了?” 邓大娘点头,愁眉苦脸:“是谭账房。谭账房也不知是不是吹了风,说是头疼,人晕。我给他买点药回去,只盼着他早点好。不然,离了他,我们咋办?” 那队长一听是谭账房,脸上多了几分关切,少了几分敷衍,认真问了两句,还说回头得空去看看。 邓大娘一点异常都没有地应了。 这边寒暄完,邓大娘就去了另外一边。 这次找的是县衙的周县丞,如今没有县令,县丞便是最大的官。 不过他是本地人,倒是没什么架子。 周县丞看见邓大娘也和颜悦色的:“邓大娘子来了?是有事儿还是来买东西的?” 邓大娘主动说起了谭账房:“谭账房病了,瞧着有点不好,我来跟您说一声。另外,还有一件别的事儿。” “他家里人也不在这边……”周县丞皱眉思索片刻,最终也只道:“我写封信给他的家里,让他们尽快来人。只是还得托付给你们照顾。” 周县丞说着这话,倒也没有特别多的担心,只是有些感慨。 相反的,周县丞的目光一直落在徐韫身上。 说完了谭账房的事情,他顺势说起了徐韫:“这位小娘子是?瞧着竟有几分面熟。” 徐韫一愣,下意识也努力回想自己是不是见过这么一个人。 但一点印象都没有。她便主动开口:“周县丞许是见过相似之人。但我应当是没见过周县丞的。” 邓大娘也开了口:“说来这孩子也是命苦,她们一家逃难路上遇到了路匪,家里还死了一个人,她们娘俩跑出来,要不是遇到我们,只怕她们两也得死。” 简单介绍一下来历后,邓大娘又道:“她们既然在这边落了脚,还请您给开个户头吧。” 徐韫一听这话,直接瞪大了眼睛,真的是又惊又喜又紧张! 惊的是,邓大娘怎么会这么帮自己。 喜的是这事儿要真成了,她和谢婉清就更安全了!还省了很多事! 紧张的是:能成吗? 周县丞打量了一下徐韫。 徐韫握紧了手指,诚恳行礼:“劳烦周县丞了。” 倒是不卑不亢,有礼有节。 周县丞看着,忽然问了句:“听你的口音,并不是本地人,你祖籍何处?在何处长大?和陈郡谢氏有什么关系?” 第16章 什么关系 这一刻,徐韫脑子里闪过许多东西。 但最终,她还是选择说实话:“家母和陈郡谢氏有些亲缘,我长得比较随母。” 陈郡谢氏,天下闻名。 周县丞扬起眉头,便要再问。 徐韫不等他问,便主动开口:“不过,已经是非常旁支的血缘,即便我们回到陈郡谢氏,也并不会得到多少庇护。” “我们既然跟着邓大娘子过来,就不会再离开。更不会做不该做的事情。” 世家大族为何名声那么大?为何被世人忌惮? 无他,一个是族人团结,一个是族中底蕴深厚,势力盘根错节,外人根本不能撼动。 世家大族的人,通常也以自己的出身而骄傲。 像徐韫这样的人,几乎是没有的。 周县丞点了点头,轻声道:“我曾有一位好友便出自陈郡谢氏,可惜后头立场不同,不再联系。你长得有几分像他,我引他为知己,故而看你也有几分亲切。” 他笑了笑:“你也不必如此紧张。咱们这边没有那么多顾虑,只不过祖籍何处要写在户籍上,才多问一句。” 周县丞又看一眼邓大娘:“而且有邓大娘给你做保,我自是信得过。” 说完,周县丞便让人拿户籍册子来,亲自给徐韫写。 还问徐韫户主是谁? 徐韫下意识道:“写我。” 周县丞问过韫是哪个韫后,便写上了徐韫二字。 户籍一式两份,一份收藏在官府,一份发放给户主。 薄薄的纸上,户主徐韫,底下还有谢婉清和徐红玉两个名字。 还有官府的红印章。 徐韫接过这一张薄薄的,看起来甚至有点劣质的纸,有点恍惚。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都觉得这张纸有千斤重,她几乎要捧不住。 她甚至眼眶也有点发酸。 邓大娘乐呵呵道:“阿韫以后可要好好养家。户主可不好当。以后每年还要交税哪。” 周县丞也笑道:“正是,咱们现在虽然不拘男女都可以立户,但也是男女要交的税是一样的。你们家三口人,以后光是丁税,都要交不少。” 看着周县丞和邓大娘的笑容,徐韫忽然就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上当了? 好像这个户籍吧,的确没有自己想得那么艰难。 周县丞又补上一句:“不巧,现在马上就要到这上半年丁税的时候了。” 徐韫看着周县丞的笑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本来还酸涩的眼眶,瞬间就恢复了。 她保持微笑,平静表态:“多谢周县丞提醒。” 徐韫现在其实也不是那么想讲话。 尤其是问清楚了丁税数目后。 不过,她也没来得及多想这个事情,因为她得挣钱。 徐韫问周县丞:“咱们现在缺粮食对吧?我如果能找到粮食,官府能给我何许嘉奖?” 本来她是打算无偿供给,换个好名声的。 但现在…… 做人果然还是要实际点。钱拿在手上比较实在,作为一家之主,她还要养家糊口哪! 这回愣住的,就该是周县丞了。 周县丞甚至还起身去把门关上了!还凑过来压低声音:“徐小娘子,这话可不敢乱说啊。” 他眼睛里放出光芒来,甚至忍不住搓了搓手:“有多少粮食?远不远?” 徐韫看着眼前和刚才儒雅斯文模样大相径庭的周县丞,一时震撼。 然后她微微笑了,一个问题也不回答,重复了一遍:“不知我能得到何许嘉奖?” 周县丞深吸一口气,便要开口。 邓大娘先张嘴:“我说周县丞,阿韫看着就是精明的,你还是少说点骗人的话。” 周县丞的话噎在嘴边,怪尴尬。 徐韫也微笑:“周县丞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要知不是要交税了,我说不定都想不起来这事。” 周县丞一扫尴尬,又开始眼睛发光:“不知阿韫是否还能想起更多?” “那就看周县丞能让我想起多少了。”徐韫笑容不改。 邓大娘子在旁边看得着急:“你们俩就不能直接点?拐弯抹角干啥啊?” 徐韫和周县丞:…… 周县丞也算是看出来了,徐韫绝不是好忽悠的没见过世面的小娘子,属于那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 他便只能叹了一口气,道:“若能超过一万斤粮食,便可免去你们三年丁税。若超过的部分——” 徐韫轻声道:“超过的部分,不如给我拨一点粮食,一千斤我要十斤即可。若超出一万,我便得一百斤。” 周县丞没想到比自己想得还要得少些,一时之间又深深看了徐韫一眼。 徐韫恢复成乖巧的样子,冲着周县丞行礼:“我们只是想要生存下去罢了。以后还请周县丞多多照拂。” 这个要求不过分,毕竟就算徐韫不提,周县丞也打算这么做的。 这会儿徐韫提,他便温声道:“听你的意思,也有个几万斤粮食,这不是小数目,我会向上头如实禀告的。” 说不得还能给徐韫争取点别的好处。 徐韫又是深深一拜。 周县丞摆摆手,压低声音,略有点急切:“你快快说说,粮食在何处?” 徐韫便说了地名:“不知周县丞可听说过鹿灵山?” 鹿灵山,离安庆城不过数百里。 是一座极大的山脉。 鹿灵山里据说有一头浑身雪白的神鹿,是山神所化,庇护山林。 因此,这座山就被称之为鹿灵山。 不过鹿灵山太过奇峻,山林里野兽众多,所以寻常人轻易不敢进去。 而之所以那里有粮食……全是因为石头军。 石头军就是破了汝阳城的那一拨山匪加流寇组成的军队。 鹿灵山就是石头军的大本营。 他们以抢养战,囤积了许多财富。 其中,汝阳城里抢粮仓抢到的粮食就有将近十万斤。 更不说石头军劫掠其他地方存下的粮食。 徐韫只说了粮食,没提石头军的兵器。 这些东西,就当成是添头送给星火军这边。如此一来,对她们三人以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一提起鹿灵山,周县丞还真知道。 周县丞微微皱起眉头,思忖片刻后才道:“鹿灵山里,谁藏了粮食?” 第17章 鹿灵山 徐韫轻声道:“我们是从汝阳城里逃出来的。我们家和清云道长有些交情,清云道长算出汝阳城有大劫难,我们就是在他的建议下出了城。如今汝阳城如何情况,您可知晓?” 这几天一直跟着邓大娘,消息闭塞,徐韫其实不知汝阳城是什么情况。 但想来也不会安然无恙。徐三郎本来就不是有气节之人,更不可能拼死守城,所以多半…… 不过,徐韫如此问,对方不会觉得徐韫不知情,反而会将自己知道的全部说出。 果然一听汝阳城,周县丞就神色复杂起来,然后叹了一口气:“如何不知?汝阳城破了,如今已被石头军占领,石头军借着汝阳城的便利,估计是打算割地为政。汝阳城里的百姓,但有反抗者,听说都被屠杀。” 他打量徐韫:“你们亏得跑出来了。” 说到这里,他也是一下反应过来了:“石头军的老巢就在鹿灵山?” 徐韫颔首,从桌上茶杯中沾取一点茶水,用手指为笔,点了两个点:“这是汝阳城,这是鹿灵山。鹿灵山半山腰上,他们有山寨。但粮食并不在此处。” 她重新在另外一个地方点了一个点:“鹿灵山有一处天然岩洞,石头军抢来的东西,都存在那岩洞里。那岩洞可以直接绕开他们的山寨过去。” 徐韫看了一眼听得认真的周县丞:“从另一处山壁开个洞,可以直接偷。也可以趁现在石头军主力都在汝阳城里镇守,直接出兵奇袭。” 周县丞连连点头,两眼的光简直亮得吓人。 就连邓大娘都听住了。 徐韫便继续往下说,葱白的手指点了点鹿灵山那个点:“汝阳城破,朝廷那边肯定要派人来围剿山匪,他们暂时分不出精力来。” “但需注意一点。他们之间必定有互通消息的渠道,若要奇袭,一定要隐秘和快速。否则恐怕就带不走粮食,还会陷入恶战。” 徐韫轻叹一声:“虽我不懂打仗,但这事也有些冒险。做不做,还得看你们商量。” 周县丞赞道:“徐小娘子分析得很周全。但我有一事不明。” 徐韫:“请讲。” “徐小娘子可有家眷还在汝阳城里?另外,徐小娘子是怎么知道石头军老巢在鹿灵山呢?而且连他们藏粮食在哪个山洞都知道。”周县丞笑容不改,目光却充满审视和威严。 而且这一次,邓大娘都没有说话,也悄悄看住了徐韫。 徐韫明白这话的意思。 这种机密,普通人肯定不会知道。 而且这样合适的机会,缜密的计划,怎么看怎么听,都有点像一个诱人的陷阱。 所以,周县丞怀疑徐韫是被人拿住家人,所以特地混到星火军里来放诱饵的。 到时候只要星火军过去了,直接给星火军打个措手不及——虽然损失一点兵马并不会让星火军有多大影响,但目前星火军还没有败绩。 朝廷那边,可是迫切需要一场胜利来提升威望。 徐韫笑了:“我父亲的确是曾经在汝阳城里。但现在,他早就离开了。并没有危险。而且,我父亲为了一名爱妾,将我与母亲放在道观。我是在道观长大的。” 顿了顿,徐韫又轻声补了一句:“我和我阿娘,都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家族也好,亲眷也好。都已经仿佛是前尘旧梦一般。” 邓大娘还不知道这么细。 听到徐韫说自己是在道观长大的,她脸上都露出几分异样来——哪有这样养孩子的? 周县丞陷入沉思,琢磨徐韫话的可信度。 徐韫也不多说什么,只耐心等着。这个时候说得多了,反而显得心虚。 周县丞最后问了这么一句话:“需要你带路吗?” 徐韫摇头:“不需要。我只听说过这个事情,但具体方位并不知道。我在道观长大,并没有出过远门。更没有去过鹿灵山。” 顿了顿,徐韫解释了为什么自己知道这个事情:“其实,是我在府里听到的。有人告密此事,将之告诉我父亲,我可惜我父亲并没有相信。那图也被扔了,我在损毁前看了一眼。” 嗯,这个当然是假的。 事实上,徐韫后头是在土匪窝里看到这个图纸的。那时候,石头军在汝阳城被星火军剿灭,但石头军的粮仓并没有被找到,反而最后被石头军的余孽带着另一波土匪找到。 这件事情传开了。 当时没相信这件事情,错过了这么些粮食兵器的人,就是徐韫那个土匪窝里的土匪头子。 至于图纸,徐韫也从身上摸出来了,放到了桌上:“这就是我凭借记忆画下来的图纸,不一定完全对,但应该能看个大概方位。” 图纸是徐韫这两天刚画出来的。 确实不一定对,毕竟隔了这么久……有些细节真记不清楚了。 周县丞看着这个图纸,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神色又有点复杂。 徐韫笑笑,知道周县丞想说什么,轻声道:“将来,我父亲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一定会后悔的。” 周县丞良久终于开口,不过面上全是谨慎的味道:“所以这个事情,其实也不一定是真的。毕竟没人验证过。” 徐韫平静和周县丞对视:“的确如此。所以信不信,也要看你们商量。我和我娘近期都不会离开。” 不离开,只要任何时候发现这件事情有问题,那么都可以杀了她们。 徐韫面不改色:“我觉得此事,八成是真的。” 周县丞思忖片刻:“这件事情,我需要上报。由上头定夺。毕竟是派兵的大事——” 就算他想做主,他也调不动兵马。 徐韫都明白,但仍提醒一句:“局势变化很快,若要办,必须快。” 只要时间足够快,趁着汝阳城那头事情还没完结,石头军大部分主力都在那边,防守的人少,那就可以用最少的兵力,达成最好的效果。 周县丞最后亲自送徐韫和邓大娘出去,并且许诺:“事情有了消息,我会告诉你一声。” 徐韫浅笑:“不用告诉我。等真成了,分粮食时候再告诉我就行。” 她提起谭账房的事情:“对了,谭账房和您关系好,估计最近都不能做账了,您看是不是您这边找个人过去做账?” 邓大娘也连连点头:“哎呀一打岔我差点忘了。” 结果周县丞却随口了句:“徐小娘子既然识字,就徐小娘子暂时帮忙记录几日,也不是多复杂的事情。” 邓大娘就拉着徐韫离开了。 走远了,邓大娘叹一口气:“看来不是周县丞。” 第18章 亲近 邓大娘之前并没有特定的怀疑对象。 谭账房是周县丞介绍进来直接分配的。 所以,邓大娘也害怕周县丞也有参与,故意试探了下。 但现在看周县丞的反应…… 徐韫也觉得不像周县丞。 但她见过太多虚伪之人,所以轻声道:“在二郎的人回来之前,对谁也不可轻信。” 邓大娘想到谭账房那只装满了财富的大箱子,心中一凛,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咱们现在,要装作什么都不知。” 如今信也寄出,药也买了,徐韫和邓大娘就准备回去了。 只不过一大早出门,如今已经将近中午,一直就没歇着,两人都是又渴又饿。 邓大娘和徐韫都没带干粮,只每人带了一竹筒的水,因此邓大娘想了想:“去买点吃的吧。” 一面说着这个话,邓大娘一面看了看徐韫的小身板,不无遗憾地想:徐小娘子什么都好,就是个子不太高,人也不壮。 不过想想徐韫会读书认字,邓大娘心头又释然了:读书人嘛,身体是不太好。都用来长脑子了。 邓大娘买了四个油饼。 说是油饼,其实就是锅上刷了一层薄薄的油,防止面饼粘锅焦糊而已。不过油少,面却用得扎实。又是发过的,看起来更厚实。 一张饼比徐韫脸都大。 当然,也着实不便宜。 如今适逢乱世,粮食更是金贵的东西,至少比平时贵了三倍。 邓大娘也有点心疼,但仍咬咬牙买了。 还买的最好的。 徐韫也想买两张带回去给谢婉清和红玉吃,但被邓大娘拦住了:“咱们两个吃一张,剩下的带回去给家里人吃。” 徐韫一愣:这是算上了自家三人? 邓大娘撕开一张饼,很公平的一人一半。 徐韫下意识推辞:“不用不用,我再买——” 太贵重了。 尤其是邓大娘一家平日多节省,她是看得出来的。 邓大娘把饼强行塞进徐韫手里,自己狠狠咬了一大口面饼,嚼了几下感觉油香和面香混合在嘴里,忍不住眉目都舒展开来,惬意地笑了:“平时是平时,该省的时候省。别学花娘,忒小气,看着就让人糟心。” “一个月也不来一回,回去总要给铁牛带口好吃的。哄哄娃儿高兴。” “而且,平时省,那是省给前头战士们的。现在,我花自家钱,给自家人吃口好的,咋不行?” “二郎他们去打仗,不就是为了家里人能吃饱穿暖?” “他寄那么多好东西回来,为了啥?” 油饼太香太好吃,邓大娘吃得心满意足。 那架势,徐韫看着都忍不住有点馋了。 天天吃杂粮饭,杂粮面饼,突然看见白面油饼,就算心里再怎么想克制,嘴里的口水都是忍不住往外冒。 最后,徐韫低头也咬了一口。然后就被香得感叹一句:“真好吃。” “多吃点。”邓大娘笑得眼睛都眯起来:“长点肉,你太瘦了。” 徐韫道了谢,心中却盘算回头怎么还回去。 两人吃完了油饼,这才往回赶路。 路上徐韫发现,田地里劳作的人,基本都是老人和女人。几乎没有壮劳力。 她看着看着,心下也有些凄然。 邓大娘或许看出什么来,主动开了口:“以后我喊你阿韫吧?你就喊我一声邓大娘就行,咱们以后日子还长着,老这么客气也怪麻烦。” 对于邓大娘释放的善意,徐韫稳稳接住,笑得露出一点白牙:“那再好不过了。我也觉得咱们以后相处时间还多,总这么客气也不好。” “你们母女生活也不容易。”邓大娘感叹一声:“你那个爹,忒不是东西。怎么就把你们扔在道观里了。” 徐韫笑笑,一句话揭过去:“我娘没能生个儿子,也不讨喜。他偏心也正常。” 人心偏了,再有那么几次构陷的事情闹出来,徐三郎就干脆将她们母女送去了道观修心。甚至连谢婉清嫁妆都扣下,打定主意要用吃苦的法子来让谢婉清“明白事理”。 邓大娘听了,往地上“呸”了一口:“这样的人,你将来可别心软,还要孝顺他。” 徐韫看着邓大娘嫉恶如仇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眉眼弯弯:“嗯。不孝顺他。以后也不见他了。” 只当爹早就死了就是。 见徐韫听劝,邓大娘神色满意,乐呵呵道:“对对对,就该这样。他不做人,你凭啥孝顺他。你可别听书上那一套,什么父慈子孝的。” 徐韫笑容更加明朗:“书上的道理也不是不管如何都要孝顺父母的。虽人义当父慈子孝,但若父母不慈,子女也不必一味孝顺。” “有书曰:君仁,则臣忠。父慈,则子孝。若君不仁,臣亦不必孝,父不慈,则子亦可不孝。” 邓大娘惊讶得眼睛都瞪大了:“书上真这样说?我听他们那些人说——” 徐韫笑着解释:“真这样说。孔子与孟子,都曾说过相似的意思。只不过,后头被人改了许多。父母生怕子女不孝,便只提孝这个字,却不提做父母的也需得慈。做君主的,生怕臣子不忠不义,背叛他自己,便也只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她虽笑着,语气却染了几分讥讽:“说来都是私心。” 邓大娘看来像是整个人都被颠覆过一般,但也更加高兴:“书上也这样说,那就太好了。我就说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别人对你不好,你还必须对别人好。那不成傻子了吗?” 徐韫眉眼弯弯:“是,那就成傻子了。” 可惜世上明白人太少,傻子更多。 不过说了这么多,徐韫是对邓大娘更喜爱敬重几分。 两人一路说着话,彼此不仅互相了解不少,也似更添了几分亲近。 回家后,邓大娘将油饼摸出来分,铁牛高兴得不得了,啃着油饼,口水都流到脖子上。 花娘也高兴,不过又有点心疼,邓大娘也没理会。 谢婉清推辞不过,连连道谢,最后脸都有点发红。 红玉悄悄问徐韫:“小娘子,邓大娘子怎么忽然这么大方起来?” 徐韫笑笑:“邓大娘子一直都这么大方,只是以前不熟罢了。” 红玉声音更低了:“我还是觉得,这是她见咱们有用处的缘故。” 第19章 内奸 谭账房被关进了地窖里。 而且地窖就是邓大娘家的地窖。 说白了就是邓大娘不放心,决定亲自看着谭账房。 谭账房倒也挺老实的,虽然垂头丧气,但没有反抗的意思,看见邓大娘的时候,多多少少还有点儿老鼠看见猫的味,缩着脖子恨不得自己是个鹌鹑。 邓大娘也不为难他,不过也没有再审。 每日甚至吃食都没克扣。 徐韫这头就走马上任,暂代账房一职。 因买粮食的人并没有回来,所以徐韫刚上任,还是挺清闲的。 她抽空默了两本启蒙用的书。成功从系统那里换到了两点积分。 这两点积分着实有些少,徐韫几乎气笑,问图书馆:“这两点积分能换什么?” 图书馆冰冷声音显得格外没有感情:“可以换取初级书的阅读权限。” 这一次,徐韫吸取了教训:“是一次性的,还是永久的?” 图书馆:“宿主兑换的阅读权限为永久,但仅限图书馆范围内阅读,不可借出。” 徐韫抓到了关键词:“所以,图书馆的书是可以借出的?也用积分换?” 图书馆:“当积分总数达到一百,图书馆开启借阅功能,可凭积分借出书籍。三日内归还即可。” 徐韫微微扬眉:“那超过三日呢?” 图书馆:“超过三日会重新扣积分。” 徐韫再问:“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图书馆反问:“宿主想查询什么?” 徐韫沉默片刻:“所有你没说的。” 图书馆:“一共1999条规则,需用时六个时辰,请问宿主是否现在开始?” 徐韫立刻拒绝了。 她又一次清晰感受到图书馆和人的不同。图书馆的死板几乎已经达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面对这样一个没有任何感情变化,死板的存在,她的感受也从新奇变成了无言。 和图书馆但凡说话超过一刻钟,她都感觉自己开始产生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对方好像是人,但……感觉完全不同。 可这种情况,又莫名让人感觉到安心。 因为死板代表着,对方没有弯弯肠子,没有算计,也不会有背叛。 徐韫转而询问自己现在可以选择阅读的书本有哪些。 下一刻,她就看到那些巨大的高耸入云的书架。 其中,最靠近她的那一座书架前轻薄的云雾散去,从前也看不清楚的书籍名字也看清了。 徐韫挨个儿看过去,发现都是一些没听过的书。 她皱眉,问:“这些书都是做什么的?” 图书馆:“这是启蒙阅读。” 徐韫挨个儿看过去,有些难以抉择,就让图书馆给自己推荐两本。 结果图书馆冷冰冰道:“图书馆不具备推书功能。请宿主自行选择。” 徐韫:…… 最后,她问:“那卖得最多的书是哪两本?” 这一次图书馆回答了:“新华字典,十万个为什么。” 徐韫果断选了这两本书。 书架上这两本书就仿佛被无形的大手从书架上抽出,然后送到徐韫面前。 徐韫先看了新华字典。 一本书刊印数量,必是和需求相关的。书局必须要保证盈利才行。这本书卖最好,肯定是因为很多人都需要。 只不过,书面上“新华字典”四个字,她发现其中有一个字不认识,但她猜是“华”。 在这一刻,她相信了系统说的,这些书都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只有如此,才能解释为何连用的字都不一样。 徐韫深吸一口气,翻开了面前的书。 然后就看到了索引。 花了一点时间和图书馆弄明白索引的意思和用途后,徐韫正式翻开了正文第一页。 然后,她就明白了为什么这部书叫“字典”。 沉默了很久之后,徐韫问了一句:“初级书就是启蒙书?” 系统:“初级书适用于4到12岁儿童。” 徐韫:…… 算了,换都换了,看看也无妨。 于是接下来几天,徐韫就利用空闲时间,将《新华字典》给通读了一遍。 读之前,徐韫还不觉得有什么,但读完了,她就发现,自己现在选择这一本书,还真是选对了。其中繁体字和简体字的对照,就让自己彻底将两种文字给对照关联起来了。 而字典上对于每一个字的解释,应用,更让她受益匪浅。 甚至对于以前读过的书,许多不太理解的地方,也隐隐有了理解。 但最让徐韫惊喜的是,在图书馆内读书,时间并不如外头读书耗费得多! 她问了图书馆,才得知,在图书馆内,时间流速只有外头一半! 这简直让人惊叹! 徐韫简直不敢想,有了这个,自己能用同样的时间,去做多少更多的事! 不过,就在徐韫看完了新华字典后,正准备开始看那厚厚一本十万个为什么时,运粮的人回来了。 徐韫一下就忙碌起来。 这一次运粮的队伍,出去了二十五个人,回来只有十三个人。 粮食也不多。 面对这二十个精神萎靡,累得一个字都不想说的人,徐韫不敢去想她们遇到了什么。 邓大娘脸上却没有意外之色,反而一脸平静,好似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个可能,只道:“其他人先回去歇一歇,吃口热乎饭,香娘你跟我一起清点粮食。” 香娘就是这次带队的大嫂子。 其他人便散了。 香娘疲惫坐下来,看着邓大娘,眼泪就下来了:“差点就被全堵住了。” 邓大娘拍了拍香娘的肩膀,沉声道:“咱们做这件事情第一天就知道,不是每次都能回来的。” 香娘抬手捂住了脸,双肩耸动,泣不成声:“可我觉得,都是我的错。假如我再想周全些——是不是就不会走漏了风声?” 她是真的自责。 损耗将近一半。 钱花了,但粮食却没带回来。 人还死这么多。 邓大娘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她搂进了自己怀里。 那些没等回家人的人,此时此刻,也在外头低声哭泣了起来。 哭泣声连成一片,如同一张网,拖着人好似要沉入深渊,那种压抑感,根本挣脱不开。 徐韫垂下眼眸,轻叹一声,放下了手里的笔。 此时,另一个受伤的小娘子,却不顾自己的伤,冲了进来:“香娘她说谎!她就是内奸!她故意要我们死!” 第20章 责怪 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出,直接把所有人都搞愣了。 不过,最愣的还是香娘,她急切道:“你胡说个啥?” 那小娘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是你!我嫂子都说换条路了!你偏不换!还要走那条老路!” 香娘被这句话说得脸色发白,她垂下头去,眼泪也往下掉。 旁边的人这时候面面相觑,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最后又看向了邓大娘。 邓大娘沉着脸,将其他人轰回去:“都回去歇着,该干什么干什么!” 等其他人都轰走了,邓大娘这才看住香娘和那小娘子,让她们把这次出去买粮的经过说一遍。 徐韫也在旁边听着,这一回,才算是知道了她们这群女人有多辛苦才弄回来这些粮食。 其实说是买粮食,倒不如说是拿命去换粮食。 大城池里有粮食,但却限量卖。 所以,她们是几十斤一百斤这样去买回来的。等到了会合的时候再将粮食集中在一起。 这光是这一步,为了买到足够的粮食,一个人至少要去买两次。 而且还不能让人看出来。 否则就有暴露的危险。 基本上城里卖粮食的铺子,她们都要去。 而几乎每一次,都有吃不上饭的人盯上她们这群买粮的女人。 上一次,邓大娘带头,遇到的甚至是一小股的流匪。 而这一次香娘带队,她们更倒霉,遇到的人更多,更团结,几乎将她们围住。 一部分人留下掩护,香娘这才带着人逃了出来。 但代价是那一部分留下的人,永远也回不来了。 那小娘子的嫂嫂就在留下的人里。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是香娘非要走那边!好多人都说上一次刚出了事,这次应该换个地方买粮食,多走点路也不要紧,可她偏偏不肯!” 香娘流着眼泪,垂下头:“都是我的错。是我贪心。” 邓大娘听了半天,也算是明白了。当下脸色也有些不好看:“香娘,你出门时候,我就和你说过,这件事情千万不能大意。要换一条路——” 香娘小声解释:“别的地方粮食少,我就是想多买点粮食回去。” 邓大娘看着她那表情,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摆摆手,让那小娘子也先回去,最后就连香娘,也让回去了。 等人都走了,邓大娘这才长长叹了一声,扶着桌子,慢慢坐下去红了眼眶:“十几条人命啊——” 徐韫也是黯然,不过,她更好奇,到底香娘是不是有问题? 不过,她没问出来。 倒是邓大娘像已经知道她想问什么,擦了擦眼睛,主动开了口:“香娘不会是奸细。她男人死得惨,她怎么会去做奸细。” “但她的确是贪心了。”邓大娘又是一声叹:“那条路,不该走的。” 至于背回来的粮食,邓大娘带着徐韫亲自去清点了。 其中好几袋粮食口袋上,徐韫看得清清楚楚,上头有血迹。 这次背回来的粮食,连上一次邓大娘带头背回来的三成都不如。 粮食的成色也不好,不是新粮,是陈粮。 邓大娘皱了眉头,喊来这次去的人:“为啥全是陈粮?” 香娘叹一口气:“不是我们想买陈粮,是只有陈粮了。汝阳城遭了大难,被攻破了城,不少人逃出来,几乎快把粮食买光了。粮食一涨再涨——” 她道:“别说安庆城,麓城,就是再远一点几个城池,如今都挤满了汝阳城里逃出去的人。” “咱们只怕以后很难买到粮食了。” 旁边有人帮腔:“是啊。这次是这样,下次恐怕还会涨。” 徐韫听到汝阳城里逃出去那么多人的时候,就知道估计是自己造的谣起作用了。 虽然大部人不信,可仍旧有许多人逃了出来。 邓大娘很快做了决定:“最近先停了吧。都在家好好休息休息。” 第二日,邓大娘又亲自跑了一趟县城。 这一次,徐韫没跟着去。 但邓大娘回来时候带了消息回来,说是另外几个村里负责买粮的队伍,也是差不多遭遇。出去的人多半都没回来。 徐韫一听这话,皱了眉头:“不应该啊。” 她们这头是香娘贪心了。 那其他几波呢? 邓大娘脸色难看:“只怕是真出了内奸。” 徐韫的心紧了,感觉星火军这边似乎也不是那么安定—— “不用怕,应当是为了钱。”邓大娘子宽慰徐韫一句:“村里都是女人,也没钱财,不会招来危险的。” 徐韫“嗯”了一声,却难以放心。 晚上时候,邓大娘当着一大家子说了这件事:“如果真有什么事,你们就往地窖躲。” 正说着话呢,好几个人过来找邓大娘。 把邓大娘单独叫走了。 不多时,邓大娘的大嗓门就在门外响起来:“你们咋想的?谁说的这话?!徐小娘子怎么和外头联系?你们是看见了咋的?” 徐韫三人听了这一耳朵,互相对视一眼,都有点脸色不好看。 她们作为外来人,在这个当口被怀疑了。 其他人说啥,徐韫她们听不见,但邓大娘的声音又一次传来:“什么就是她们了?你们有证据?” 不知道又说了啥,邓大娘的声音有些发怒:“赶走?!她们孤儿寡母的,让她们上哪里去?!亏你们想得出来!” 随后,邓大娘阴沉着脸回来了。 徐韫她们三个识趣地回了自己屋。 她们一走,花娘就压低声音问:“娘,咋了?” 邓大娘简单说两句:“死这么多人,她们心里不甘心,就疑神疑鬼,现在怀疑到到阿韫她们身上了。要赶走她们。” 花娘“啊”了一声:“这咋可能?她们一直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咋可能搞鬼?” “最后扯到霉运上了。非要说霉运就是她们带来的。”邓大娘一脸的没好气:“真是没怪的了。” 花娘一时也无言。 不过,第二天一大早,徐韫就主动跟邓大娘和花娘提出了辞行。 邓大娘问她们:“你们打算去哪里?” 徐韫摇头:“还没想好,不过再待下去,肯定会惹出事来的。” 邓大娘就算护着她们,但总有邓大娘不在的时候。 这些人失了亲人,心里不知多恨。 邓大娘竟连个犹豫的功夫都没有:“那行,你还跟着我们,咱去县城里住,等二郎。” 第21章 阴谋 徐韫一愣,还真没想到邓大娘竟也要走。 这么一愣的功夫,邓大娘“哈哈”大笑两声:“可不是为了你,而是我在这边本来就是为了运粮。再说了,这里偏僻,谭账房的事情出来,我心里也不得劲。二郎这些宝贝,我放在哪也不放心。还是去县城里,那安全!” 她这样说,徐韫也忍不住一笑。 不管邓大娘承认不承认,徐韫还是轻声道了谢。 邓大娘一摆手。 不过,她们虽决定要走,但谭账房的去留却是个问题。 最后,邓大娘喊来了村里的人商量:“原本我打算扣着人,直到事情查清楚。不过现在,我要去县城里,你们看谭账房怎么处置?” 村里剩下的人其实不多。 也就还剩下四五十人。 放眼望去,小孩和老人还占了一半。 人人脸上都是悲伤和惶然不安。 听说邓大娘要走,她们更是激动起来,甚至有人质问:“邓大娘,你要抛下我们?” 一时之间,还真有那么几分群情激奋的味道。 邓大娘叹一口气:“不是抛下你们,我本来就是过来运粮的,如今这个事情停了,我留在这边也没用。就是其他几个原本跟我过来的人,也要走的。指不定啥时候就要用人,我们也要准备着。” 众人这才想起,邓大娘其实并不是本村人。她过来,本来就是为了运粮而已。 只是邓大娘太能干,不知不觉就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 这才有了被抛下的感觉。 邓大娘再问:“谭账房怎么处置?” 就有人道:“邓大娘你说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们听你的!” 邓大娘也没犹豫,就让村民们仍旧养着谭账房,对外则宣称谭账房病故。等什么时候她要用人了,再把人带走。 如此一来,事情也算定下。 当天下午,邓大娘就带着人离开了村里。 县城里如今也有许多空房子,随便收拾收拾就能住。 这些房子,多数都是乡绅捐出来的,少数是主人家一家都遭了难,然后县衙这边就收了回来使用。 徐韫仍旧和邓大娘她们娘三在一处。 这让徐韫又安心许多。 只是如今不干活了,徐韫三人彻底没了进项,只能拿出钱来买吃的,贵就不说了,还惹眼。 接下来几日,徐韫虽然不着急,但红玉和谢婉清都有一点数着日子过的味道。 即便徐韫宽慰了好几次,也不管用。 直到这日,邓大娘一脸喜色地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好消息:“阿韫,你上次提的事情有着落了!明日就有人带兵过来!” 徐韫闻言,心头一松,也忍不住翘起嘴角:“那就太好了。” “如今正征人呢,只要身体健壮,能背粮食,跟着跑一趟,一天给二斤粮!”邓大娘乐呵呵地:“我已报名了。到时候也跟着去。” 徐韫看一眼邓大娘的身板,又看了看自己的身板,打消了报名的念头。 她们家三个,没有一个能去挣这二斤粮的。 说完这个好消息,邓大娘又开始惆怅:“就是不知道二郎什么时候回信。” 徐韫算了算时间,觉得应该也快了。 邓大娘喜滋滋地抓着徐韫胳膊拍了又拍:“阿韫,到时候你就在家里等着。如果二郎有信回来,你直接拆开看。给花娘念一念就行!” 对于邓大娘的信任,徐韫多少有点受宠若惊。 第二日,县城大门敞开,一队人马疾驰而来,直奔县衙。 大概也就是四十多人,人人一匹骏马,铠甲铮亮,气势惊人。 徐韫这几日摆了个书信摊子在街上,听见马蹄声,下意识抬头一看,就看了个正着。 尤其是领头那个,一匹黝黑骏马,毛色发亮,马上的将军看着还十分年轻,即便穿着铠甲,也是宽肩窄腰,透出一股年轻人特有的精气神来。 徐韫只看了一眼就挪开了目光,心中猜测大概他们就是邓大娘说的,负责这次奇袭鹿灵山的将军。 一群将士呼啸而过。 只余下带起的尘土飞扬了半天。 徐韫用袖子掩住口鼻,等尘土落下去了,这才敢大口呼吸——城里不许纵马还是有必要的。 挂心着邓大娘那边的事儿,徐韫也就收了摊子回家等着。 这事儿本来和徐韫也没什么关系。 但没想到,邓大娘却匆匆来喊徐韫:“快快快,跟我去一趟,那将军要问问你。” 徐韫就只好跟着去了。 本以为接下来就是各种试探和质问,可没想到,跟着邓大娘一路到了县衙,刚进了屋子,邓大娘就瞪圆了眼睛,对着周县丞旁边那年轻的将领喊了一嗓子:“二郎?!” 二郎?哪个二郎?不会是那个想娶媳妇的二郎吧?徐韫下意识也抬头看了过去。 却见一张年轻俊俏的脸,和一双与邓大娘几乎一模一样,笑呵呵的眼睛。 徐韫一时震住:这为了娶媳妇,竟如此以权谋私?! 然后,就听那年轻将领恭恭敬敬,乐乐呵呵喊了一嗓子:“阿娘。” 徐韫不知说啥好了:还真是啊…… 邓大娘两步就上去了,拽着自己儿子站起来,用手扒得人原地转了个圈,这才喜得出了声:“好好好,没瘦,壮了,壮了。” 说话间,邓大娘还是红了眼眶:“不过晒黑了许多。” 二郎乐呵呵扶着邓大娘坐下,笑:“天天练兵打仗,怎么可能晒不黑?再说了,我又不是小娘子,怕什么晒黑?!” 震惊的周县丞也缓过神来了:“邓大娘,这就是令郎?!” 邓大娘扯着二郎笑:“是,是我家二郎,骆湛!” 说来有点好笑,虽然徐韫替邓大娘寄了一封信,但那还不是直接寄给骆湛的。而是寄给旁人转交,因为就怕被有心人发现,到时候这封信根本寄不出去。 所以,也是到了这会儿,徐韫才算知道了邓大娘二儿子的大名。 这个名字…… 徐韫抬头,看住这位意气风发,光彩夺目的年轻将军,心下一片复杂:原来是他。 骆湛的名字,她听过不少次。最后一次,是他的死讯。 他死在了建都后第二年的南征之战里。享年二十二。尸骨无存。 与他同去的,还有他麾下两千精锐儿郎。 两千玉节军,无一生还。 玉节,是骆湛的封号。据说是因他本人俊朗,玉树临风,又有才能气节,故得此封号。 第22章 初识 徐韫是真没想到,邓大娘的二郎,那个每封信里都提到娶媳妇的二郎,就是玉节将军骆湛。 一时有点对不上号。 多看了几眼之后,徐韫总算接受现实,转而就是对邓大娘的钦佩:邓大娘竟养出了如此厉害的儿子!可见邓大娘本身,又是多能干的女子! 也许是徐韫看得太多了,骆湛的目光就从邓大娘身上分出来一丝,落到徐韫身上。 不过只是轻轻一瞥,就收了回去。 随后,骆湛扬眉,含笑问邓大娘:“阿娘,这是?” 邓大娘这才忙想起来介绍:“这是阿韫,你喊一声徐小娘子就是。她可是娘的救命恩人!” 徐韫到了嘴边的话就出不去了:什么救命恩人?我听错了? 要说救命恩人,还得邓大娘是她的救命恩人吧? 怎么邓大娘颠倒着说? 骆湛把徐韫的脸色看得分明,接着深深地看了一眼邓大娘,笑得更灿烂了:“那我们要好好报答人家。阿娘放心,以后我定会好好回报。” 邓大娘对儿子的乖巧表示很满意。 周县丞等了这半天,惊讶也消耗完了,这会儿就是抓心挠肝地想说正事儿了。 眼看着话题跑更远,周县丞连忙开口:“时间不等人,要不咱们先说说鹿灵山的事儿?” 提起鹿灵山,邓大娘和骆湛也就打住了话题。 骆湛看住徐韫,悠悠问:“徐小娘子提的鹿灵山?” 徐韫点点头,将与周县丞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骆湛沉吟片刻,问了一个问题:“既然你与父亲关系不和睦,从小在道观长大,为何又能知道他身边的事?接触到他身边的人?” 这个问题没把徐韫问住,却把周县丞给问得冷汗“腾”地一下冒出来! 周县丞之前根本没想到这个上头去! 被骆湛这么一问,他一下反应过来自己想得竟是那么不周全! 面对骆湛客气地“质问”,徐韫的反应很平静,语调都没有任何变化:“我们虽关系不和睦,但逢年过节,倘若家中有什么大宴会,总要将我们接回去的。” 说到这里,徐韫甚至笑了笑:“我母亲出自陈郡谢氏,他总要用这个身份来炫耀。” 这话一说出来,周县丞和邓大娘最先受不住,频频拿眼睛看徐韫,尤其是邓大娘,脸上的心疼几乎都要满出来。 骆湛思考片刻,才点点头:“但这种事情,也应该不会让你听见才对。” 徐韫仍是平静的:“自然不会是他主动告诉我的,这是我偷听来的。” 骆湛盯住徐韫的眼睛,目光炯炯,快速追问:“偷听的话,也能看到图?” 徐韫沉默片刻,却不曾移开目光。 两人就这么沉默对视。 一个锋锐如刀,一个平静似水。 看似什么也没有,但实际上,却是无形中已交锋了不知多少次。 最终,徐韫缓缓开口:“自然不能。所以,我后头偷偷进了他的书房,偷看到的。” 骆湛一边唇角翘起,使得他的表情充满了讥讽:“哦~原来高门贵女也会偷看偷听。” 如果刚才还可以理解成为是为了确保徐韫没有撒谎,那现在,就纯粹是攻击徐韫了。 忽如其来的攻击让徐韫微微皱了皱眉,心生不悦。 而心底里因为玉节将军和邓大娘带来的某些东西,也缓缓地在骆湛身上退去了。 徐韫开始真正地窥见面前这个年轻将军的本来面目。 嗯,有点令人讨厌。 不等徐韫开口,邓大娘就出声呵斥:“二郎!赔礼道歉!” 骆湛对邓大娘,那叫一个言听计从。 邓大娘一说这话,他立刻毫不犹豫收回锋锐目光,扬起无害笑容,诚恳真挚地道歉:“对不住,我一时不小心。” 徐韫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不小心说了心底里的真话?还是不小心说出了这样锋锐伤人的话? 但当着邓大娘,她仍是微笑的不计较:“无妨。” 邓大娘满怀歉意:“他就是嘴巴坏,阿韫你别往心里去。” 徐韫笑笑:“没事。” 她就不该因为邓大娘,就对骆湛有什么天然的好感。 周县丞眼看着气氛也有点僵,也开了口:“咱们还是不说这个了,说说鹿灵山的事儿吧。骆将军既然过来了,鹿灵山肯定是要去的。咱们——” “去也不是不行,你得跟着我一起去。”骆湛笑着看住徐韫,语气还有点温和:“你不会不敢去吧?” 徐韫从骆湛的眼睛里读出了他的想法:如果有问题,第一个先杀她! 对于这种打算,徐韫怕是不可能怕的,鹿灵山这个事情是上辈子知道的事情,已经印证过了,不可能是假的。 但就这么答应…… 徐韫笑笑,温声反问:“那我跑这一趟,有什么好处?别人去,一天还有二斤粮呢。” 骆湛的表情凝了一瞬。 他想过徐韫会拒绝,想过徐韫会找借口,想过徐韫会讲条件,可他没想过徐韫的条件是二斤粮。 一时之间,骆湛心情十分复杂,但最终他道:“给你四斤!”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骆湛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徐韫却很满意:“我愿与将军同去。” 四斤粮食不算多,纯粹就是表个态。 不过,对于大头的好处,徐韫还是要确认一遍的:“那原本许诺我的粮食——” 骆湛冷冷地扫了一眼徐韫:“自不会少你一两。” 徐韫笑容诚挚许多:“多谢骆将军的慷慨。另外,我还有个小小的请求。” 骆湛已逐渐有些失去了耐心:“说!” 邓大娘在旁边使眼色,眼睛都要瞪烂了,骆湛也没看过来,气得邓大娘已经开始琢磨一会儿拿什么打孩子才顺手了。 徐韫不愿再让骆湛心情不好,因此言简意赅:“若在他们宝库中发现书籍竹简一类的东西,全都归我!” 骆湛本来还以为徐韫是要打算狮子大开口了。 结果徐韫却这么说。 听完这句话后,骆湛反而一下放松,不过仍没有答应,随口问了句:“也不当吃,也不当喝,这些书这么重要?” 徐韫觉得,骆湛不该叫骆湛,该叫骆狐狸。 第23章 狐狸 而面对骆狐狸的试探,徐韫面不改色,微微一笑,表情诚挚:“实不相瞒,我自幼喜欢读书,对书渴望至极!因此,这些书本对我十分重要!” 骆湛上上下下打量了徐韫好几眼,也没看出什么破绽来。 他心头讥诮一句“书呆子”后,就很干脆地答应了。 然后又问起鹿灵山的情况。 徐韫当时知道鹿灵山的事情,其实主要也是来自于粮库粮食藏得巧妙的感叹,其他的知道得并不多。 但骆湛问,她就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东西都说了出来,并且还将自己的一些推断也说了。 “鹿灵山很大,咱们要绕过去很难,地形上太吃亏。不过,因为汝阳城的事情,鹿灵山现在人手应该不多——”徐韫看住骆湛:“如果不能一举拿下,很可能我们会被前后夹击。汝阳城离鹿灵山太近了。” 一旦鹿灵山发出求救信号,汝阳城里的石头军就会折返回来营救。 到时候,退路都很可能会被封住。 骆湛嗤笑一声:“打仗的事情,还用不着你操心。” 说完,他便让邓大娘回去做饭等着他。还一口气点了三个菜。 邓大娘许久不见儿子,又好气又心软,手举着半天,也只往骆湛胳膊上一拍:“一回来就使唤我!我看我是上辈子欠你的!” 但骂完了,还是带着徐韫快速去买菜买肉去了。 出了县衙,邓大娘又一次替自己儿子道歉:“平时二郎也不这样,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 徐韫笑笑,是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是大事,多确认几遍,也应该的。” 讨喜不讨喜另说,徐韫心道:就算是自己换个位置,去当骆湛,自己也是要做差不多的事的。 邓大娘摇摇头:“也不知为啥,全家就出了他这么一个异样的。他爹……可文雅了。他大哥憨厚。就这孩子,也不喜欢读书,也不憨厚,成日还皮得很。” 徐韫好奇问了一嘴:“骆伯父也是读书人?” 提起亡故的丈夫,邓大娘脸上满是骄傲:“那可不!我就是祖坟上冒青烟了,才能嫁给他爹呢!他爹会认字,会念好多书!小时候,大郎和二郎都是他爹教着认字的!” 说到这里,邓大娘不无可惜道:“可惜两人一个爱念书的都没有。他爹也死的早,后头就没机会了。” 她唏嘘道:“别看我家现在的日子还成,往前头几年,是真穷!两个半大的小子,每天光吃饭都要供不上了!” 徐韫想了想骆湛那高挑颀长的样子,就大概能猜出来邓大娘到底耗费了多少粮食了。 她忍不住又一次升起敬佩之情:“那是挺难的。” 买了菜,邓大娘顾不得肉疼花的钱,就兴冲冲对徐韫说:“一会儿一起吃饭!人多热闹!” 说完想起了大儿子来,又是一叹:“就是不知大郎什么时候能回来。他离家时候,铁牛都还在花娘肚子里。他都还没见过自己儿子呢。” 不只是大郎没见过,其实骆湛也没见过。 所以当骆湛推开院门进来,面对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小侄儿,就傻了,下意识问了一嘴:“谁家小孩啊?” 邓大娘都气笑了:“还能是谁家的!你们骆家的!得喊你叔叔!” 骆湛这才反应过来铁牛就是自家大哥的亲儿子,自己的亲侄儿。 他忙伸手往身上摸,企图摸出点什么来当见面礼,但很遗憾的是,什么也没有。 骆湛尴尬的抬起手来挠了挠自己的下巴,最后只能许诺:“叔叔带你去街上买!” 然而铁牛根本不买账,转头跑回花娘身边,躲得只剩两个眼睛露在外面,悄悄打量。 花娘笑着打圆场:“孩子有点认生。” 转头又跟骆湛打听起了自己的丈夫:“二郎,你最近见过大郎没?” 提起自己大哥,骆湛摇摇头,“没见过,他的军队和我这边离得远,一般见不到。不过我托人打听了,阿兄很好,就是运气不好,没捞到什么军功。” 徐韫听到这里,多看一眼骆湛:这人对家里人倒挺会说话。怕花娘嫌弃大哥没本事,就只说运气不好,不愿让花娘觉得是实力不行。 花娘松了一口大气,眼眶有些泛红:“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转头却羡慕地看一眼骆湛身上的铠甲:“二郎这身铠甲,不便宜吧?” 骆湛扯了扯身上铠甲,道:“不花钱,上头发的。阿兄也有呢。” 花娘脸上就带了笑:“值钱不值钱两说,关键有了这一身,真能保命的呀。” 邓大娘喊了一嗓子:“二郎,来烧火!” 骆湛忙去了,去之前特地脱了铠甲。 这身铠甲挺沉的,他一个人还不好脱,还是跟回来的小兵帮忙才脱下来。 花娘见了,又是羡慕得恨不得伸手摸两把那铠甲的样子,还跟小兵打听:“你是谁?怎么跟着我家二郎?” 那小兵是真小,瞅着才十四五的年纪,性格还很沉稳,只答了一句:“我是将军的亲卫。” 徐韫收回目光,不再多看。 什么亲卫不亲卫,这么小,身板这么小,能有多好的身手?名义上是亲卫,实际上应该是亲随,专门干点杂活。 都混到身边有人伺候了,骆湛给亲娘烧火却一点不带含糊的,还一脸笑,一看就是打心眼里高兴。 母子两人唠了不少家常,絮絮叨叨地,直到吃饭都没说完。 吃饭时,邓大娘将徐韫三人也请了过去。 徐韫一早就知推脱不过,之前就让红玉去街上买了一斤羊肉。此时就带着过去一起吃饭了。 骆湛还没说话,邓大娘就一巴掌呼过去:“阿韫是咱们家的救命恩人,你给我客气些!” 徐韫眨眨眼:?这才不到半天,就又升级了?这么快的? 同样懵的还有骆湛:上午不是才说是你的救命恩人?这就成全家的救命恩人了? 谢婉清最先反应过来,连忙纠正:“哪里的事?明明是邓大娘子你救了我们。要不是你,我们只怕那天晚上就得死。” 邓大娘摇头:“不,真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那天晚上,要不是阿韫从背后给那人来了一下,我肯定就得死在那儿。她虽然没吱声,但看身形,就是她。还有这一次,要不是阿韫,我不能发现谭账房的事情。说不定什么时候,我,花娘还有铁牛就都被害死了。” 第24章 恩情 徐韫还真不知道那天晚上自己到底帮了谁。 所以邓大娘说起来的时候,徐韫是一脸的茫然。 至于后头谭账房的事情,徐韫更觉得不能这么算。 面对邓大娘真心实意的感激之情,徐韫忙道:“只是巧合发现了,邓大娘你别这样说。” 邓大娘夹起一根大鸡腿,放进徐韫的碗里,满面慈爱:“阿韫,以后你就如同我亲女儿一般。” 徐韫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 不过好在邓大娘似乎也不用她说什么,转头就瞪了一眼自己儿子:“你若敢欺负阿韫,仔细你的皮!” 骆湛看了一眼徐韫,脸上就浮现出个笑容来,他甚至还正了正面色,格外正经地答应下来:“既然都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了,我肯定会好好报答!” 邓大娘这才满意。 不过徐韫总觉得,骆湛那笑容底下,隐藏了点别的什么。 谢婉清和红玉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有点不知所措。 就在这种气氛下,邓大娘招呼大家动筷子。 花娘赶紧把鸡翅夹过来,塞给铁牛:“快吃。香着呢。” 邓大娘看了花娘一眼,又看一眼铁牛,到底没说什么,只是转头把另一个鸡腿给了谢婉清后,又把剩下那个翅膀给了骆湛。 还不忘给红玉夹了一大块的鸡肉。 不过骆湛又把那鸡翅膀放进了邓大娘碗里,转头夹走一块鸡骨头,“我在外头什么都吃得上,都吃腻了!” 这顿饭吃下来,倒真让这么久都没见过什么油水的肚子好好满足了一回。 就是真的贵。 徐韫喝了一口鸡汤,心里盘算怎么还这些,越想越有点发愁。 坐山吃空啊! 于是,她就问骆湛了:“怎们什么时候出发?” 骆湛笑了一声,有些意味不明的意思:“你倒心急。” 徐韫能不着急么?只有骆湛打了胜仗,拿回来粮食,自家才算是不愁饿死! 她实诚点头:“早点完事,早点放心。” 骆湛却不肯说,只道:“到了出发的时辰,自然会叫你。准备好就成。” 徐韫无言,索性闭嘴。 邓大娘想说什么,骆湛却用一句话堵住了她的嘴:“军事机密,不可泄漏。这是军规。” 于是邓大娘也不再问。 谢婉清自从知道徐韫要跟着去鹿灵山,就止不住的担心:“要打仗啊?这刀剑无眼的——阿韫你要小心。” 想了想又去翻出个银镯子:“要不咱们去买一身皮甲吧?总能护着点你。” 徐韫按住谢婉清,将银镯子放回去:“阿娘,骆湛很厉害,跟着他,我不会有事的。” 谢婉清迟疑一下,还是压低声音说句心底话:“我瞧着他不是很喜欢咱们,他肯定不会用心护着你。不能指望他。” “他会把我带在身边的。”徐韫也压低声音:“他们怀疑咱们是汝阳城来的奸细,所以他肯定会亲自看住我。他是主帅,轻易不会遇到危险。” 所以跟在骆湛身边,绝不会有生命危险。 除非是骆湛要算计她,就是要她去送命。 但……应该不至于。 等谢婉清收拾完包袱,徐韫又把包袱重新清点一遍,拿出了几样不必须的东西:“这趟估计要赶路,东西带多了,不方便。” 而且,真正必须要带的东西,都在图书馆里头藏着呢。 明面上,就带点干粮和一身换洗的衣裳就行了。 徐韫本以为出发也得是第二日了。 结果万万没想到,后半夜邓大娘就来敲门了:“走,出发了!” 徐韫被吵醒,飞快用凉水洗了一把脸,人才精神过来。 背着包袱跟着邓大娘出了大门,这才发现骆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准备好了。一身轻甲,骑在马上,问徐韫:“会骑马吗?” 徐韫摇头。 骆湛皱了皱眉,看上去有点不耐。 徐韫不想起冲突,假装没看见。 最后骆湛没好气地跳下马:“你跟我同骑。” 徐韫刚想说不必,就看邓大娘一脸无奈出了声:“我勉强会骑,不敢带你一起。这马也不行。” 邓大娘的马是临时从运粮兵那边借过来的,体力和耐力都不如骆湛他们的马好。 徐韫只得跟骆湛同乘。 不得不说,骆湛的马的确是好,载着两个人也跑得比其他的马快。 他们一路出了城,趁着浓黑的夜色一路疾驰。 行出去大概十里路左右,马儿也有些累了,而且进入了山林当中,行军速度也就慢下来。 但骆湛马儿脚力最好,仍旧是和其他人拉出一大截距离。 虽然没脱离大队伍,但也让人看着觉得有点远了。 徐韫等了这么久,见骆湛也没有开口的打算,便干脆主动开口:“骆将军有什么话想说?” 骆湛等了这半天,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扬眉:“你既这么聪明,为何不猜一猜?” 徐韫:……这人是真的是老狐狸吧? 不过,徐韫是真不敢在这个时候得罪骆湛。别的不说,光是这荒郊野外的,把她扔这里,她都不一定跑的回去。 于是她沉声开口:“邓大娘的意思,我没当真。而且我此生也不打算嫁人。” 这话说完后,骆湛良久没开口。 如果不是两人在一匹马上,徐韫只需要稍微往后一点点,就能感受到背后人的存在,她还真以为骆湛是没了。 徐韫耐心等了半晌,才听见骆湛冷冰冰的声音:“我娘不会忽然生出这种心思。” 言下之意,就是徐韫她给了邓大娘错觉,才会导致邓大娘生出这种心思! 徐韫真是绷不住气乐了:“我倒觉得,是你的信让邓大娘迫不及待想给你娶妻。” 骆湛的语气依旧是冰冷的:“总之不管你有没有这个心思,最好打消。我娘这人倔,你别再招她就行。你救过我娘,将来只要合适的情况,我都会帮你。” 言下之意,救命之恩我会报,但别指望我娶你。 徐韫根本不介意,“好啊,骆将军将来在能力范围内帮我一次,这事就一笔勾销,我绝不再提!” 本来也没打算提,可骆湛送上门来要给好处…… 徐韫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心道:总不能拒绝吧?那多不近人情啊! 第25章 防备 徐韫的干脆,反而让骆湛有些意外。 黑暗中,骆湛的眉头缓缓拧起,难得直白一回:“你到底想要什么?” 徐韫不想喝风,打算速战速决:“等星火军定都,去京都买一个小宅子,安心生活。” 骆湛的声音透出狐疑来:“就这样?!” 徐韫:“我听闻星火军也会重用女子——” 骆湛立刻道:“不是我不肯帮你,你会打仗吗?你怕是都拎不动一把刀。” 他话语里浓浓的嫌弃那是一点不肯遮掩下。 徐韫沉默良久,才保持平静:“那文官呢?” 骆湛思索了片刻,才勉为其难点点头:“如果这次鹿灵山的事情是真的,我帮你谋个小差事。” 徐韫对骆湛已经彻底失去了玉节将军带来的光环,忍耐再三,还是忍不住戳破了他:“只要鹿灵山的事成了,我本来也有功劳的。拿我应得的东西当好处给我,是不是不太妥?” 骆湛嗤笑一声:“哪有那么容易。” 徐韫沉默片刻,“成交。” 骆湛又一次被哽住。剩下那些准备好的话根本说不出来。 接下来,两人都没再说话,毕竟其实不太熟。而且,越过了安全地带后,徐韫明显感觉骆湛开始警惕起来,全部心神都用在了留意四周。 这种情况下,徐韫也难免被影响,从而忍不住手心出汗。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第二天傍晚,跟大部队汇合的时候。 然后徐韫就知道了,这五百人的军队,还有背粮食的妇孺大队,比她们这一行人早出发足足三天。 鹿灵山这个事情,早就是铁板上钉钉子的事情。 而偏偏骆湛还用这个事情试探了她好几次…… 徐韫撇撇嘴。 汇合后第三日,已经接近鹿灵山山脉了。 骆湛他们拿着地形图研究了快一个时辰,才定好驻扎的地方。 这是鹿灵山脉里一个低矮的山,没有什么大型猛兽,缺点是离城池很近。从这里去汝阳城,只要一日。快马半日就到。 骆湛他们不打算从正面进攻,而是直接从后头掏。 只不过这样也有点难。 就是需要翻山。 徐韫知道他们的计划后,不得不出声提醒:“这些石头军留守的人,虽然不如精锐厉害,可也有身手。加上地形优势,不是那么容易拿下的。” “一旦暴露,只怕有危险的就是咱们了。” 骆湛和他的副将对视一眼,两人一起笑了。 他的副将是个中年男人,姓刘,膀大腰圆的,看着比骆湛还有几分大将气度。不过不知怎么的,却对骆湛十分信服。 刘副将乐呵呵道:“骆将军绝不会被发现的。他带的二十精锐,是特种兵。他们如果都不能悄无声息潜进去,那世上就没人行了。” 骆湛摆摆手,伸出手指点了点山门:“你们从正面进攻,一定做像样一点,别被觉察了。上次的事儿,再来一遍,你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徐韫这才明白,不是从后头进攻,而是前后夹击。 驻扎完毕后当天,骆湛半夜不到就领着二十人悄悄摸走了。 马都没带。 他们身手矫健,一个个看起来既充满力量又轻盈,飞快消失在山林中。 不过徐韫累了一天,睡得很香,根本没发现这个事情。 她和邓大娘在一起呆着。 旁边帐篷就是刘副将的帐篷。 安全感十足。 不过心里到底挂着事儿,因此徐韫和邓大娘还是醒了个大早。 近千人的营地,无人高声说话,也没有生火起灶,安静地等着天亮。 用冷水就着干粮吃了一顿早饭后,刘副将带着三百人去攻打鹿灵山的石头军了。 而剩下的二百军队,三百背粮妇女,都安静在营地里等着。 徐韫紧张得手心一片黏腻。 她从来还没离打仗的地方这么近过! 听见那“轰隆”一声巨响时,徐韫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是打雷或者山崩,吓了一个激灵。 其他人也有不少是这个反应的,不过基本都是背粮食的妇女。 反观军人,基本都神色自若。 徐韫想起一个东西来。 火雷。 星火军最出名的兵器:火雷。 有人是如此形容的:其形如瓜,一手可握,然杀伤巨大,其声如雷鸣山崩! 骆湛他们带了火雷!怪不得如此有信心! 意识到这个之后,徐韫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 又过半日,刘副将派人回来传话,剩下的人便倾巢而出,冲入已攻破的石头军山寨! 背粮食的时候到了! 所有人都欢呼了一声,然后就背着背篓,推着车冲了出去。 独轮木板车,愣是被她们推得跑飞快! 一个个更是喜气洋洋的,仿佛过年一般! 徐韫也被感染,背着背篓,跟着邓大娘一路小跑。 寨子里好几处火烧过的痕迹,而且木楼都坍了好几处。 空地上更是绑着一大串的人。 另还有些尸体堆在一边。看衣裳,不难分辨出基本都是石头军。 星火军当然也有人负伤,不过看着没有重伤,如今好些人正脱了衣裳让人包扎伤口呢。 徐韫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那儿休息喝水的骆湛。 骆湛的身上有不少血,看上去狼狈又疲惫。 但他脸上带着点笑,似是很高兴。 骆湛或许感觉格外敏锐,徐韫刚看了两眼,他就侧过头来,一下对上徐韫的目光。 然后,他朝着徐韫招了招手。 徐韫过去了。 骆湛问:“粮食在哪?” 徐韫被问住:“我并不知具体地方,只知是在一处天然山洞里。” 骆湛状似不经意:“你不是想立功?不如你来问问这些土匪,他们的粮食到底在哪?” 刘副将拉了骆湛一把:“好了,你为难个小娘子干什么?她能问出个啥来?” “好啊。”徐韫却答应下来,然后目光扫了一眼绑在那儿的石头军,摇摇头:“一个头领都没有,你们是让他们跑了吗?那可就麻烦了。” 骆湛缓缓扬眉:“你怎么知道一个头领也没有?你见过他们头领?” 徐韫摇头:“看穿衣打扮就能看出来。你这么镇定,还是说头领已经被抓住了,正在审问?” 顿了顿,徐韫又补上一句:“我在想,你这次来,怕不是不只为了鹿灵山?还为了汝阳城?” 第26章 太聪明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刘副将深深地看了徐韫好几眼。 徐韫感觉到了,但没做出反应,只笑看着骆湛。 骆湛脸上的笑就一点点消退下去,直至只剩下冰冷的锋锐,他开口:“有时候,人太聪明不是好事。” 这是警告,也是提醒。 徐韫笑容不改,盯着骆湛锋锐的目光,语气是波澜不惊的平静:“我从汝阳城来,我对汝阳城是最了解的人。” “用不着你。”骆湛的眼神更冰冷一些,“去背粮食!” 徐韫蹙眉,不明白为何骆湛这么不肯和自己合作。 邓大娘过来一把拉走了徐韫,压低声音:“快走。二郎这回是真为你好!” 徐韫被拽得整个一趔趄,差点跌一跤。 由此可见,邓大娘多着急了。 直到把徐韫拉着走出老远,邓大娘才气道:“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你忘了自己啥身份了?” 徐韫沉默片刻,轻声道:“我爹是不会留下来守城的。他应该早就逃走了。” 所以不存在什么她带着人去攻打自己亲爹的伦理问题。 就算徐三郎还在,她其实也不在乎。 邓大娘却难得严肃下来:“阿韫,世上的人,最爱嚼舌根。你一个女娘,若是坏了名声,以后就难了。” “嘴皮子两片肉,那是能杀人的。再则,你爹是苛待了你。那汝阳城呢?这叛徒能有啥好下场?阿韫,别犯傻。”邓大娘轻声道:“你还年轻,路还长着呢。这路得一步步走,可不能走歪了。” 徐韫被这话说得微微一愣。 她明白邓大娘的顾虑了。 背叛者,能得好处,可以后却不可能再被任何人重用。 因为谁也不相信背叛者会有忠诚。 徐韫看着邓大娘肃然的模样,最终朝着她深深一拜:“多谢您的提醒,是我心急了。” 邓大娘拉起徐韫:“走吧,背粮去。” 徐韫应一声,跟着邓大娘去背粮,不再多言。但她却留意了寨子里的布局,推算粮仓可能存在的方位。 不过,即便不知道大粮仓的位置,厨房里现有的存粮,也挺壮观。 邓大娘将徐韫的背篓装满,又怕压着了她:“背得动不?” 徐韫咬牙拽着背篓的背带,应一声:“背得动。” 背篓的确没沉到背不动,就是勒得肩膀疼。 邓大娘将自己的背篓也装满,然后就带着徐韫小跑着往外跑去装在独轮车上。 装满了一辆独轮车,就由士兵护送推回营地,然后再空车回来。 跑了两回之后,徐韫重新去找了骆湛:“最靠近厨房这边这个寨门,必定是通往粮仓的路。你派人从这里出去,仔细观察一下草的长势,若有一条线草长得更低矮些,便从那儿一路过去。” “他们厨房粮仓是满的,很有可能最近刚运过粮食回来。要么是从汝阳城运回来的,要么就是从山里粮仓过来的。” “另外,如果从汝阳城运粮过来,他们也必定会送一部分回粮仓去存着。近期走过的路,不会全然没有痕迹。” 徐韫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说完了甚至有点微微的喘。 骆湛看了徐韫一眼,又扫了一眼她的背篓:“行,你跟我去看看。” 说完便往外走。 徐韫在前头带路,骆湛紧跟在旁。 邓大娘则继续去背粮,步伐飞快,一点也不肯耽误时间。 走的过程中,忍不住多看两眼徐韫和骆湛,然后就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 徐韫和骆湛从那侧门出来,便看见不远处的断崖。 约莫有二三十步的距离。 四周没有徐韫猜的掩藏的路,倒有一条路,是直接通往断崖的。 骆湛“呵”了一声:“路?” 徐韫四下看了一圈,没被骆湛这话影响,直接就踏上了这条小路。 很快走到断崖边上,徐韫探头往下一看,只看底下云雾缭绕,雾蒙蒙一片。但感觉挺深的,看着看着,就让人有了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徐韫正要后退,却被旁边猛丢下的石头吓了一跳,手心都出了汗。 她气得转头瞪一眼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上来的骆湛。 骆湛表情嘲讽:“这悬崖很深,石头过了这么久都没有落地声,说明这就是个断崖。你觉得,粮食会藏在这里?” 徐韫没理会骆湛的嘲讽,只蹙眉思索一个问题:那么这条路是干什么用的? 这条路看样子是常年有人走,还有人修整。总不能土匪们还有心思来这里看风景吧? 徐韫不死心,又一次探出脑袋往悬崖下看。 依然是缥缈的云雾,什么变化也没有。 骆湛有些不耐:“还不死心?” 徐韫没搭理他,捡起一颗小石子,从悬崖边上丢下去。 骆湛冷笑一声,觉得徐韫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见黄河不死心。 然后,他就听见了“咚”的一声,再然后又是石子滚动的声音。 都不大,但他听力敏锐,绝不会听错。 徐韫笑了,扭头冲骆湛高高扬眉:“如何?” 骆湛板着脸,又从刚才徐韫丢石子的地方丢了一个下去。不是抛出去的,是垂直丢下去的。 果然又有石子落地滚动的声音。 骆湛寻了个抓手的地方:“我下去看看。估计底下有一块突出的石石台,但在上头不容易被看见。” 他心里明白,徐韫十有八九是蒙对了。 这就是藏粮食的地方。 徐韫怕他有危险,连忙道:“找个绳子,我拉着点你——” 话还没说完,骆湛就已经松了手,人瞬间消失在徐韫眼前! 徐韫吓得连忙探头去看! 骆湛已经落了地,这个石台的确不大,也就三步宽,长倒是挺长的。他举起胳膊,挥了几下,确保上头的徐韫能看见:“去喊人来。” 他已经看见了山洞入口。 徐韫看到骆湛的手,受惊吓而狂跳的心才平复三分,然后跪坐在地上缓了三个呼吸,才彻底平静下来,应了一声后,就转头回去找刘副将。 刘副将听说两人真找到了粮仓,高兴得跟什么似得,对着徐韫就连连夸赞:“徐小娘子真是聪明!太聪明了!跟骆将军简直想到一起去了。骆将军刚才也这么说呢,你就过来了!” 徐韫想着刚才骆湛试了一次就放弃的行为,笑了笑:“是吗?那骆将军挺厉害。” 要换成是他,找得到粮食才怪! 刘副将笑道:“那边发现了寨主的住的山洞,里头听说还有不少书信,徐小娘子去看看,有用的就背回去,没用的就不带了。” 打仗抢到的粮食兵器这些是必须要带走的,其他就属于是不用带的东西,因为占地方,还重,没必要浪费精力在这上头。不当吃不当喝的。 第27章 带不走 徐韫一听这话,顿时就不记挂粮食了! 她毫不犹豫小跑着过去那边。 书啊!那可是书啊! 倒不是徐韫多么爱书如命,纯粹是为了图书馆……的积分。 她已经越来越发现图书馆的用处了。 虽然图书馆冰冷死板,但一个只需要书就能死心塌地帮你的人,哪里找?最关键的是,这些积分都是实打实可以换东西的! 一本《新华字典》,让她彻底期待住图书馆里其他的书。 更不要提图书馆那些玄妙的功能! 一个储物功能,简直就已是神迹! 要想更好的驱策图书馆,就必须要更多的书! 虽然石头军是土匪出身,应该没几个爱看书的,但他们的书也不算少。 其中甚至还有两本孤本。 坏消息是,这些书有点多,她一背篓肯定背不走。 徐韫看着那些书,脑海里喊了一声:“图书馆。” 图书馆:“我在。” 徐韫问他:“书我带不走。你有什么办法?” 图书馆:“我可以直接收取。无需宿主辛苦携带。” 徐韫无言:“这么多书凭空消失,你是嫌我死的早?还是你能等这里人都走了,再收走?” 图书馆:“不能。我和宿主你绑定,只能收取你触摸的物品。” 这么一说,还真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徐韫一咬牙:“先收几本!每一本的积分点你报给我!” 接下来,徐韫摸遍了每一本书。 她摸一本,图书馆就报一本的积分。 最后,徐韫神不知鬼不觉偷走了十来本。其中有积分高的,也有对她有益的书。所有上交给图书馆的书,她都是可以无限阅读和借阅的。 但徐韫实在是不敢让图书馆收走太多,十来本,谁也没注意,少了也就少了,太多了,明显不对劲的时候,别人都会注意到。 徐韫可不想被当成什么鬼神异类。 要知道这样的人通常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而剩下的那一部分书里,徐韫就用背篓又装了满满一背篓。 装满了之后,她还不死心,又去找了两根麻绳,结结实实捆了两捆书,用手提着。 如果不是体力有限,她觉得,自己还能再提两提! 于是,旁边的人就看着徐韫咬牙背着一背篓的书,手上提着两摞几乎有她半人高的书,颤颤巍巍往外走。 而那些书,竟硬生生地让她装走了一小半! 就这,徐韫走的时候,还是一步三回头,一脸的不舍和遗憾,仿佛丢下的不是书,是她的心肝宝贝命根子似地! 等徐韫走出去了,有个士兵就实打实地感叹:“我还真没见过这样爱书的人呢。” 但凡见过徐韫现在这个模样的,都对她添加了一个“爱书如命”的印象。 不过,也都看着徐韫那咬紧牙关,颤巍巍的样子后,忍不住想问一句用不用帮忙。 徐韫都拒绝了。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她是很想要这些书,但她也很清楚,粮食和铁器这些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而此时,骆湛他们已经找到了真正的粮仓,并且开始往外运粮食了。 那些粮食都是二百斤一袋,用麻布口袋装好的! 而且多数都是细粮!小米,谷子,还有麦子! 每个人都在奋力搬运,每个人却都笑开了颜! 这么多粮食,那得吃多久! 就是骆湛他们几个,也是笑容满面。 甚至对徐韫,骆湛都和颜悦色几分:“有了这些粮食,少说能打下三座城!” 徐韫看他一眼,扬眉:“不会是汝阳,兴庆,南淮吧!” 骆湛不笑了,瞪了一眼徐韫,不想搭理她。 徐韫看他这个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心满意足地去把自己的书跟着一起背回营地。 刘副将倒是看着徐韫的背影,轻声说了句:“这个女娘不简单啊。我觉得,她看穿我们没带任何辎重的事儿了。” 骆湛神色冷淡:“那又如何?她来历不明,可以给好处,你敢用吗?” 刘副将不敢,所以他才惋惜:“如果不是来历问题,她还真可以投军,做个军师都够了。” 骆湛没说话,只是往徐韫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淡淡道:“按照计划,先拿下汝阳。你清点好粮食,除了给我留下一个月的粮,其他必须都安全运回!” 刘副将应一声:“那你不跟你娘说一声?你跟我换了路,不就是为了回去见一见家人?” 骆湛摇头:“不用。” 随后,骆湛带走了俘虏,清点了兵马,带着粮草就悄然离开了。 其他人还没觉察,徐韫也是多心看了几眼,才反应过来此事。 不得不说,骆湛他们纪律森严,行动起来迅速而安静,和徐韫上辈子看到过的军队都是不一样的。 徐韫有些不知该如何形容。 但徐韫觉得,骆湛应该很快就能传来捷报。虽然这人不讨喜,但玉节将军的能力,却是不能质疑的。 九万多斤的粮食,在所有人的努力下,竟只用了一天一夜就搬完了。 此时后续赶来的运粮队也到了。都是马车。 将所有粮食装上车,一众运粮人又飞快往回赶。 谁也没有提睡觉休息的事情,带着这么多粮食,大家心里头高兴之余,就只剩下紧绷担心了——这好比一块大肥鸡在路上走,谁看了不想去咬一口! 尤其是刘副将,眼睛都熬得通红了,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不停地撒出斥候去看各方的情况,唯恐再来一个黄雀。 直到一路回到了自家势力的管辖范围,得到了接应,刘副将这才松了一口大气。 到了自家境内安全地方,刘副将就将来运粮这些妇女遣散了。每个人都得了应得的份额。 分到了粮食的人,个个儿高兴得不行,结伴回家的脚步都轻快许多。 而这么多人里,徐韫分到的粮食也最多。每一千斤她能拿十斤,如今是九万多斤,她一个人就得了九百多斤粮! 九百多斤! 这是何等巨大的一个数目! 足够一个普通的庄户人家吃两三年的! 还是那种家里七八口人的那种! 一人一天只求混个肚饱,也就吃二两粮。 一斤十六两。 一个八口之家一天也只吃一斤。九百斤,足够吃两年半。 但徐韫她们家就三口人。 还都是女子。女子饭量更小。所以这些粮食,即便是顿顿都吃干的,放开了肚子吃,也至少能吃个三年左右! 第28章 不理解 徐韫看着两车的粮,心里头无比高兴。 手里有了这些粮,她们三个就算是彻底不担心温饱了!至少近两年,都不担心了! 再这样的世道里,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安心的! 徐韫看着这些粮食,对星火军的印象又好了三分。她真诚地对刘副将道:“实在是感谢。” 要知道,刘副将他们完全可以赖账的。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就算遭遇不公平的事,也是毫无办法。 可星火军信守了承诺。 这让人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星火军统治下,他们日子会越来越好,终将迎来太平盛世的希望! 刘副将笑呵呵道:“这是徐小娘子应得的。如果不是徐小娘子,我们还不能得这么一大笔粮食。对了,这些粮食,我会让人帮忙送到徐小娘子家,不用额外给报酬,我们这边出了。” 对方如此贴心,徐韫又一次感谢。 最后,她提了一直想问的事情:“刘副将运粮走后,那谭账房的事情谁来管?” 星火军还未成事,就出了这样的贪污案子——她是真想看看,星火军打算怎么处置这个事情。 刘副将言简意赅:“这个事情,骆将军知晓后,已经让人送信报上去了。我们这一趟不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暂时就先放下。上头会再派人来。” 顿了顿,刘副将还提醒一句:“骆将军留了两个人在衙门里,就是为了保你们安全。不过,最近你们还是尽量低调些。” 徐韫连连点头,稍微放下心一些。 随后,刘副将就告辞离去,徐韫和邓大娘也往家去。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邓大娘才感慨一句:“二郎也忒狠心,都不同我说两句再走。” 徐韫看着邓大娘那样子,知道她这是担心儿子呢,于是就宽慰她:“等打了胜仗,估计很快就能见了。而且,这个仗应该是要打完了。” 再打下去,星火军也承受不了。 太多的城池打下来还来不及好好治理,如果一味地还要去打下更多的地盘,最后只会被拖垮,或是出现内乱。 在她的记忆里,下个月就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星火军麾下的合阳郡,就出现了农民起义。 虽然很快就镇压下去,但这件事情给了星火军一个警醒。 而且一旦打下汝阳城,背后就是泾水。 越过泾水,就接近了南方。 以泾水为界,和南方的朝廷对峙,是最合适的选择。 邓大娘对这些是不懂的,但她听出来了,徐韫的意思是接下来要过安稳日子了?! 她还有点不敢相信:“真的?” 徐韫肯定点头:“对。既要定都,那说明接下来就是重治理的阶段了。安稳的日子就要来了。” 同样的,她期待的机会也来了。 徐韫看了一眼手边背篓里的书,一片安心。 邓大娘也满是期待和憧憬。 回到宁谷县城,谢婉清,红玉和花娘她们几个也是高兴得不得了。 这将近十天的功夫,她们简直是提心吊胆,既盼着有人来报信,又害怕有人过来报信。 就是夜里,都不敢睡踏实了。 此时此刻看到日思夜想的人,她们几个几乎都笑着红了眼眶,然后邓大娘就赶着花娘去张罗饭菜,自己则是帮徐韫她们把粮食搬下来。 虽然刘副将说了不用给报酬。 徐韫还是每个人都给了五斤粮食作酬谢。 两人先是推辞,见实在是推辞不过,就十分不好意思地去帮忙搬粮食,卖力得不行。最后走的时候,也是高高兴兴地。 送走了人,徐韫这才关上大门,和谢婉清、红玉一起看粮食。 这么多粮食堆在屋里,光是看着都让人觉得无比的高兴和安心。 只是谢婉清看着看着,就红了眼眶,她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笑着哽咽道:“阿韫,你掐我一把,就跟做梦一样,咱们家现在竟有了这么多粮食。” 红玉没有那么多多愁善感,只高兴得嘴角都酸了也放不下来:“这么多粮食,咱们就是敞开了肚皮吃,也能吃上好几年了!还粗粮少,细粮多!” 徐韫看着两人,面上也都是笑。 这样的开心下,连日以来的疲劳都好像也消失不见,只剩下了心满意足。 谢婉清反复跟徐韫确认:“真是帮忙画了一张图就给咱们的?阿韫,你没骗娘吧?” 徐韫点头:“没骗阿娘。一点没骗。真就是一张图。图还是在我爹书房看到的。阿娘不用忧心。” 谢婉清这才放心许多,但仍叮嘱一句:“阿韫,咱们自己也能织布,还有了这么多粮食,也有一点银钱傍身,接下来,你不许再冒险。” 徐韫笑着应下:“这是自然,阿娘,接下来我就要安心读书了。” 随后,徐韫和谢婉清商量,拿出五十斤粮食来,和邓大娘祖孙三人一起吃。以作为这些日子邓大娘她们对自家照顾的答谢。 也不必全是细粮,粗细一样一半就行。 谢婉清没有一点反对,红玉虽然有些舍不得,却也记着如果不是邓大娘的照顾和接济,只怕刚到这边就得饿死,因此也很积极,主动去将粮食装好,背去了灶房。 花娘客气了一回就咧着嘴任由红玉把粮食倒进了米缸。 邓大娘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已经晚了,瞪了花娘好几眼,最后又训斥徐韫:“刚有点余粮,就开始大手大脚了?” 徐韫只笑,邓大娘最后还气得在徐韫后背上拍了一巴掌:“这次就算了,横竖咱们两家是合在一起做饭的,我也添一点进去。不过,以后可不敢这么大手大脚了!” 徐韫被拍了一巴掌,却不觉得疼,只感受到了邓大娘的关切——这种关切和谢婉清的风格完全不同,说实话,还怪让人觉得新奇的。 鹿灵山的事情就算是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徐韫就开始等汝阳城那边的消息,一日要往县衙去问两回周县丞。 周县丞都被问烦了,最后无奈道:“等有消息,我立马叫人过去跟你说一声!你可别再来问了!” 徐韫浅笑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跑两趟,只当活动活动。” 其实,她也是看邓大娘着急,再加上她也想知道外头的消息,所以才跑这么勤。 第29章 大胜 汝阳城被打下来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徐韫正在读《十万个为什么》。 这本书一问一答的著作方式很新奇。 虽然问的问题简单,可回答却很奇妙。 徐韫甚至看到了地球是圆的一个球体的说法。 天圆地方,这是世人的观念,可这本书上说,他们住的地方叫地球,很大很大一个星球,所以如果只要沿着一个方向一直走,最终是可以走回出发点的。 徐韫无比震撼,更难以想象,便喊出了图书馆:“图书馆。” “我在。” “这本书上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难道不是天圆地方吗?” 图书馆用冰冷声音回答:“这是后世印证过的事情。天圆地方只是航空时代没有开启时候的人类认知。” 徐韫不禁对航空时代充满了好奇:“航空时代?既然是后世,那你为何需要收集这些图书?难道没有流传下去吗?” 图书馆:“宿主无需明白。或者有朝一日,宿主权限足够后,可以开启全息模式,亲自看看航空时代。” 徐韫一愣:“全息模式?” 然后下一刻,徐韫就看见自己面前多了一个……徐韫。 两个徐韫面面相觑,徐韫面无表情,猜到这大概就是全息模式。 她伸出手去摸了一把,本以为会直接穿过,却没想到摸到了温热的皮肤——甚至“徐韫”还露出个浅浅的微笑来。 图书馆冰冷声音响起:“这就是全息模式。在全息模式下,人类可以足不出户,体验一切。真实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八。” 徐韫心中无比震撼,半晌才能张口:“只有我能看到?” 图书馆:“只有宿主能体验。” 徐韫“哦”了一声,面上没什么表情地让图书馆把面前那个徐韫给弄走了。 然后,久久都不能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没有人知道,她心中是多么激荡满怀。又对未来那个世界,充满了什么样的好奇与期待。 而捷报就是这个时候传来的。 周县丞其实也并没有派人专门通知徐韫,但他派人拿着铜锣在大街小巷上敲,一面敲一面喊:“汝阳城大捷——汝阳城大捷——” 徐韫从那种激荡里回过神来,然后打开门走出去,看到邓大娘她们高兴欢笑,激动无比的样子。 大街上也有人在欢呼。 当然,只是少数。更多人其实是不明白汝阳城大捷意味着什么。 汝阳城大捷,意味着星火军麾下的版图几乎要扩张到南边去。 意味着这边的百姓离边关又远了一些,真的南北冲突爆发的时候,他们这边就可以多一点逃命撤离的时间。 当然如果一直太平,就意味着通过泾水和渭水,以汝阳城为中转,南北货物可以更加快速地流通,物价会降低,百姓们的日子会更好过。 对于汝阳城大捷,徐韫并不奇怪。 骆湛肯定不可能真就只带了几百人去攻打。大概率是和大部队汇合了。 汝阳城里的石头军,说白了就是一群山匪和流民,虽然能依靠城墙守一段时间,但他们实力不行,被打下来是迟早的事情。 更何况,还有火雷。 不过,上一世,汝阳城却一直没有被星火军攻打过,反而于两个月后被南边的朝廷派兵收复回去。 这一次,徐韫不清楚为何会有这样的变故,但她隐隐有个感觉:可能和自己有关。 正因为她将粮仓的事情说出去了,星火军拿到了粮食,所以星火军才干脆决定拿下汝阳城。 不,不仅仅是汝阳城,还有安庆城,以及南淮城。 这三座城池互相依托,一起拿下是必然的。 如今汝阳已经拿下,徐韫觉得,恐怕安庆紧接着就会投诚,毕竟现在安庆成几乎已经被星火军包围了三面,除非越过天堑四郎山,从泾水出入。 但四郎山之所以被称之为天堑,那就是因为太过险峻,根本翻不过去! 之前安庆城还能强撑着,估计是觉得南边朝廷很快就会派兵来收复汝阳。现在汝阳暂且没有收复之日了……安庆城要么困死在城内,要么就只有投诚。 徐韫觉得,多半安庆城太守会选投诚。 那么就只剩一个南淮。 但南淮也是最不好打的。南淮三面环水,易守难攻。恐怕需要耗费些时间。 不过,玉节将军的实力,徐韫是相信地。 但徐韫没想到的是,第二日就传来了捷报。 安庆成太守亲自打开城门,迎接星火军入城。同时,南淮也是一样的做法。 三日之内,南朝廷连丢三座大城,彻底丢掉了泾水以北的所有土地!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徐韫既震惊,又有了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毕竟那是星火军。毕竟那是玉节将军。毕竟他们还有火雷。 徐韫设身处地站在安庆太守和南淮太守的位置想了想,觉得如果换成自己,大概率也会选择投诚。别的不说,南朝廷昏庸混乱,被打得节节败退,甚至从长安迁都到金陵去…… 怎么看将来也打不过星火军。 而且两座城池虽也有自己的兵马,但终究不多。面对有火雷的星火军……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困守城中,除了全了自己的名声气节,与城中百姓,于自身,于军士们,那都是等死行径。 所以……投诚是最好的选择。 徐韫吐出一口气,脸上绽出笑容来,忽然就感觉自己也不是那么渺小无力!她知道的这些东西,都是极有用的东西! 因了大捷,接下来,城池里都是一片喜气洋洋。 邓大娘既高兴,也担心骆湛。怎么说呢,从前见不到听不到,也就不去想那么多。现在见到了,听到了儿子的消息,她就是日也想,夜也想! 不过,很快邓大娘就没工夫想了。 上头派人来查贪污案了。还是姜将军身边的女官,萧折月。 听闻这个名字的时候,徐韫眨了眨眼,心道:竟然是她。 萧折月,姜将军身边的第一女官,直到徐韫死,她都还在好好做着官,很有名。人人都说,不知什么样的人,才能娶到萧折月。 徐韫对萧折月是既向往又羡慕地。 第30章 未来 徐韫跟着邓大娘去了县衙。 周县丞正和一名年轻女娘说话,她身着官服,清瘦却高挑,有一种清冷感。偶然一瞥过来,徐韫想起了夏夜里凉如水的月光。 孟允棠看萧折月的时候,萧折月也在看孟允棠。 两名年轻女娘互相打量。 徐韫报以浅笑。 萧折月却没什么表情地收回目光,淡声问周县丞:“这边是邓大娘和徐韫?” 周县丞连连点头,又介绍了萧折月。 邓大娘和徐韫便与萧折月行礼。萧折月是有官职的,而且官职不低,邓大娘和徐韫都是平民,如何不行礼? 萧折月语气始终都是淡然的,带着一丝丝疏离的冷意:“不必多礼,谭账房在何处?” 邓大娘便是回答了谭账房的去处,又说了还有账本等证据。 萧折月中间问了两个问题。 邓大娘回答完之后,便将如何发现贪污的事情说清楚了。 徐韫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萧折月此人十分麻利。那真是一句废话也没有—— 最后,萧折月又请邓大娘同自己带来的亲卫,去将谭账房带回。 邓大娘要带徐韫一同去,却被萧折月一句话将人留下:“徐韫,我有话要问你。” 徐韫对上邓大娘担心的目光,微微一摆手,表示没有事儿,这才看向萧折月:“请问。” 萧折月看着徐韫,缓缓开口:“你是徐荣的女儿。” 徐荣,就是徐三郎的大名。 徐韫点头,大大方方承认了:“是。家父徐荣。” “你离开汝阳城,是为何?”萧折月的目光一直在徐韫身上,她这般看人的时候,其实是有几分咄咄逼人的。 徐韫却丝毫退让也无:“我已经说过,是因我与我父不睦,而且清云道长卜卦预言,汝阳城会有大劫难。我与家母对父亲失望之下,又怕遇到祸事,因此便离开了。” “离开时,要放一把火么?”萧折月的目光更加迫人,几乎是要将徐韫剥皮一般的。 周县丞还真不知道这个事,傻乎乎地看着徐韫,虽然没出声,表情就已经问出来:真的假的? 徐韫心底有过那么一瞬间的犹豫。 说,还是不说? 最终,她选择了实话:“若不如此,我与家母恐怕难以离开。既然你们调查这么多,也应该知晓我父亲要让我嫁人的事。” 萧折月能知道这么多,徐韫也不算意外。 大火的事情掩盖不住。 而且算一算时间,也不难猜到是和她有关。 最关键的是,萧折月代表的不是萧折月,而是星火军两位将领其中之一。 徐韫手指尖蜷进掌心,又缓缓放松,她知道,以后能不能留在北边,就看今日了。 然而萧折月却没继续这个话题,对这件事情也不予置评,她从容地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你母族是陈郡谢氏,现在虽然世道有些乱,但我们派人护送你们渡过泾水不成问题。” 陈郡谢氏,很早之前其实就南迁了。 甚至比朝廷南迁还要早一点。 徐韫摇头:“我们想留在北地。” 萧折月唇角勾了勾,这么一笑,她身上的清冷感倒消散不少:“留在北地做什么?” “一展抱负。”徐韫掷地有声。 萧折月上下打量徐韫:“你今年多大?” 徐韫道:“十五。” 萧折月的神色缓和些许:“十五岁,虽到了嫁人的年纪,却着实还是什么都不懂。你有什么抱负?觅个如意郎君?还是做女官?” “我想做官。”徐韫看住萧折月,“和你一样。” 萧折月神色又淡下来:“所以你才特地献粮?你可知,我出身兰陵萧氏?而且是萧氏嫡枝。虽然女将中的确有寒门出身,但也很少。你只凭一点粮食,就想做官?” 徐韫摇头,笑了:“用这些换来的官,到底不算光明正大。而且,献粮一事已经了结。我并未要求赐官。” “不算光明正大”几个字在萧折月的舌尖转了一个圈,最后一笑置之:“那你待如何?” 徐韫轻声道:“静待时机。如今战事渐停,各处总要选拔人才治理。说不定就会大开科举。” 萧折月一愣。 她觉得徐韫是有点敢想的。也是有点疯的。 放着讨要官职的好机会不要,竟去妄图什么科举?! 徐韫展颜一笑。明明低了萧折月一头,面容也还稚嫩,可这一刻,她却分明比萧折月还要有气势几分:“星火军既用了女将,女官,为何不能让女子也可以参加科举?” 萧折月一时被问住,有些哑然,甚至心中被这句话给震了一下,也不由得心中想了一想:是啊,为何不能?说不定…… 但很快她冷静下来,清淡的眉都皱起些许:“且不说到底会不会用开科举的办法选拔,只说就算开了,你又如何能保证自己就能中?” 萧折月冷笑一声,不掩讥讽:“徐韫,不要以为自己做了几件事,便真无所不能了。你可知,天下有才者,多如粟米?你凭什么能皎皎而出?” 徐韫声音平静:“不试试怎么知道?” “况且,不走这条路,你们难道真的会让我做官吗?可能会让我做,但绝不会让我做大官。”徐韫笑得张扬:“你们将我查了个清楚,知道我的出身,便不会给我任何太好的机会。只怕我若答应现在做官,将来只会被放在不紧要的位置上,碌碌一生!甚至说不定有朝一日谢家或是徐家要人,给的好处足够多,你们就将我舍出去了。” 萧折月彻底沉默。 这的确是姜将军的原话。她此行,也是被派来试探一下徐韫的。 鹿灵山这个事情,可能就是世家的布局。 要知皇权是皇权,世家是世家。没准徐韫就是南迁世家对这边的一个试探和棋子。只等时机合适…… 所以,姜将军是让她带徐韫回去,也确实打算将徐韫安置在一个合适的位置。 既在眼皮子底下,又让徐韫接触不到任何核心权力,知晓任何秘密。 徐韫缓缓道:“我无家族可依,我无名师可靠,但我徐韫,不想碌碌一生!” 如果只是想偏安一隅,随波逐流,她有很多选择。可如果想掌握自己的命运,不再被任何人摆布,唯有此路! 第31章 北平 徐韫走出县衙时,后背已出了一层冷汗。 但是她不敢松懈,挺着背脊若无其事,一路走回家中,直到关上了门,这才一转身靠在门上,任由自己松懈下来。 上头之所以让萧折月过来,查贪污是其次。 最重要的是试探她。 徐韫之所以说起鹿灵山的事情,的确也有早早地让自己在上位者跟前露一回头,让他们有个印象,为将来铺路的意图。 但最重要的,还是找饭吃和投诚。 而且她们一家想要在北地留下来,必须要把身份过了明路。也必须要粮食。 光靠买…… 乱世之下,谁也不知面前站着的到底是畜生还是人。三个弱女子身怀财富,引来的肯定不会是人。 只会是豺狼。 买来的粮食可能被抢走,甚至连钱都被抢走。但如果是官府给的粮食,就就没人敢抢了。 唯有如此,才能让她们三人真正的安全。 光靠邓大娘……说来徐韫都怕自己连累邓大娘。尤其是在知道邓大娘的儿子是骆湛之前。 但,鹿灵山这件事情,有利也有弊。 主动暴露了身份,上头必然会多疑。如果此时要得太多,不仅显得贪婪,更显得别有居心。 世人总是喜爱品行高洁的人。 名士,并不仅仅是有才学才能,最主要也是名声。 爱惜羽毛,打造好名声,这是徐韫必须要做的。她没有家族可傍,背后也无任何势力帮扶,那就必须自己步步为营,从一开头就盘算好。 但太过刻意,又显得太假,更让人厌恶。 所以徐韫才会在对上萧折月的时候,如此谨慎小心,句句斟酌。 萧折月也的确一直都在试探她。只要她稍微不小心,就会被萧折月看破。 好在,她年纪足够小。少年人的张狂,便可让这一切合理。 一个脱离了家族,并且踌蹴满志的少年人,拒绝跟萧折月去到姜皇后身边做一个现成的官,以为凭借着自己的小聪明就能科举高中,一路坦途。 只会让人会心一笑,又摇摇头,从而打消心头的疑虑。 徐韫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而后轻轻笑了两声。 不过,萧折月这一趟过来,也不是没有带来好消息。 经她透露,徐韫知道现在星火军已经在筹备定都的事情了。 只不过,让人意外的是,并不是上一回的定州城。 而是北平城。 定州城和北平城其实也算紧挨着。 甚至,定州比北平城还要靠近中原一带。 但却没有北平城地势平坦。 北平城离雁门关更近,而雁门关外,就是鲜卑。 徐韫起初有些不解,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为何。 北平城位处平原,背靠雁门关,面对南边,左侧是高山,右侧走三百余里地,便有一处海湾。 海湾附近,则有四通八达的水道,可通南方各处。 毕竟,这一处海湾,是几条大河的入海口,若在此处驻扎军营,修码头,既可练兵,又可发展漕运。 唯一不方便的,只是北地严寒,冬季太长,于百姓来说算不得什么安居乐业的好地方。 但星火军现在所有城池都在北边,最暖和的也就是紧挨着南边的汝阳城。 定州虽然大,更靠近南边,但说实话,四面都是矮山,不靠大河大江,一怕干旱,二交通也不够便利。 徐韫想想,倒觉得北平城更合适建都。 眼下已是秋末,天气渐渐寒冷,今年冬天土冻上之前,估摸着应该就会建都。 北平城离这里,大概有七百里地。若是赶路得快一些,可能三日也能到。 徐韫思索完,就去找了谢婉清:“阿娘,建都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在北平城。那边冷,咱们需得多准备厚衣裳。” 谢婉清闻言,有些惊讶:“北平城?” 她是知道北平城的。谢婉清小时候,世家还没有南迁。 北平这个地方吧…… 谢婉清皱眉:“的确是要准备些皮衣才行。不只是皮衣,还有柴火——真要建都,到了那边再买,恐怕太贵。” 北平太冷,不烧柴取暖只怕要冻死人。但人多……柴火就贵了。 贵还是其次,就怕有钱都买不到。 除此之外,谢婉清还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便眉头皱得更紧。 徐韫思忖片刻:“趁着现在在这边,好带的都买上。然后咱们重新买两匹马,到时候把东西都拉上。” 至于柴火,她觉得没有必要买。主要是运过去的价格也高了。 谢婉清应一声,随后又去找了花娘,将这个事儿也告诉了花娘。 花娘她们倒不怕,毕竟本就是生活在北地的。她听完北平建都的事情,反过来帮谢婉清她们盘算:“羊皮袄子肯定要准备上,还有一样就是菜干,还有咸菜疙瘩,都不能少。冬天一下雪,门都出不去。家里没存这些,咋下饭?” 谢婉清还真没有这个经验,于是跟花娘仔细请教起来。 徐韫则是一面看书,一面等邓大娘回来。 邓大娘回来,却已是天色黑透了。她的脸色不大好。 徐韫听见开门声,就放下书走出去,帮着邓大娘一起把门栓落上,再问一句:“刚才您没回,我们就先吃了。您的饭还在灶上温着。” 邓大娘应一声,也就不进堂屋,直接去了灶房。 灶房里就有桌子,这会儿也不用端出去,直接把温着的饭菜放在灶房桌子上就行。 徐韫也不着急,等邓大娘吃了大半碗,肚子里不饿了,吃饭速度慢下来了,她这才开口问:“怎么了?牵扯很大?” “嗯。”邓大娘应一声,想到今天查出来的事,就把筷子先放下了,脸色很难看:“这才刚要说建都呢,就出这些祸害,将来可怎么办?” 作为百姓,邓大娘除了愤怒,还有的就是绝望。 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本以为星火军是不一样的,可现在看来,有啥不一样——跟南边的朝廷,没有什么区别。这些手里攥点权的人,都忘了良心。” 说着说着,邓大娘眼眶泛红:“你是不知道,除了二郎他们这样往家里捎钱的,钱基本都被扣下了,然后粮食数目上造假,他们竟然连抚恤钱都贪!” 徐韫也惊得“啊”了一声:“他们怎么敢的?这不是一查一个准?” 第32章 胆大 短暂的惊讶过后,徐韫忽然明白为什么上一回星火军后方会爆发农民起义了。 星火军的理念固然好。 可他们缺人手。 他们没有功夫去治理各地。 于是就出现了类似这种贪污的事情。仗着上头管不了这么多,底下人的人就肆意妄为。 邓大娘忧心忡忡:“阿韫,你说咱们还能过上好日子么?” 徐韫知道邓大娘的担忧是什么。 毕竟如果不是她的到来,偶然发现了谭账房做假账,贪污了骆湛送回来的钱财,那么这件事情,估计直到邓大娘死都不会知道的。 而这些蛀虫,将来可能还会升官,还会有更多的机会去坑害更多的人。 光是想想,都让人感觉恐惧。 面对邓大娘的忧虑,徐韫问了邓大娘一个问题:“那萧女官是怎么处置的?” 邓大娘一愣,下意识回答道:“萧女官直接把人关押起来,说明日午时,要把人当众斩首,且不许家人敛尸。挂在城门上示众,什么时候绳子断了,什么时候拉去乱葬岗埋。” 徐韫微微扬眉,心说倒是手段果决。 不过这个时候,态度果决没什么不好的,相反的这是最好的得民心的办法。 也是最好的震慑手段。 徐韫问:“还有吗?” 邓大娘摇头:“没了。” 徐韫便不说这个事情了,又劝了邓大娘两句:“既然星火军能用这样的雷霆手段,说明他们还是很重视这种事情的。历朝历代,想要断绝这种事几乎不可能。但只要不算多,就不至于过不下去。” 一夜无梦。 第二日起床后,徐韫就去拜访了萧折月。 虽然时辰还早,但没想到萧折月已经醒了,并且已经梳洗完毕,已在看账。 蛀虫虽除,但这些钱还没完全追回。追回后更要核对数目,然后重新发放给本应拿到这些钱的人。 这才是真正耗费功夫的事。 不过,今日的萧折月,虽然依旧一身清冷,却并没有昨日那种咄咄逼人的攻势:“一大早前来拜见,是有急事?” 徐韫并不打算寒暄:“我是来问问,查到幕后主使了吗?” 昨日邓大娘说了那些人里,官职最高的也不过就是本地的运粮官。 但这种事情,徐韫并不觉得,一个驻守县城的运粮官,就敢做这么大的事情。 而且,连一个谭账房都能得那么多钱—— 萧折月看了一眼徐韫,冷淡道:“这件事情与你无关,也不是你该插手的事。” 徐韫微微一笑:“看来是没查到。不过,我有一计。或许可帮助萧女官。” 萧折月则是反问一句:“你要什么好处?” 徐韫本来还打算委婉一点的。 结果没想到萧折月这么直接。 这下,徐韫还怪不好意思地,但她觉得萧折月真是太贴心了,知道她不好提,就主动说了! 于是,徐韫一面用感激的目光看萧折月,一面小声道:“那个,萧女官也知道,我也没个依靠。如今都是厚着脸皮住在邓大娘家里。” “虽然得点粮食,但也刚够一家人吃饭的。” 徐韫微笑着道:“回头去了北平,邓大娘一大家子团聚了,我们也不好意思继续跟她们住——” 萧折月听懂了。 然后她沉默了。 盯着徐韫看了片刻,直到把徐韫看得微微低下头去,她才出声轻嘲了一句:“不是有凌云之志,看不上小小官职?” 如今倒为了个住处,就甘为驱策了? 徐韫顿时对萧折月改观了。 她也不低头了,也没有不好意思了,挺直了腰板,一脸肃穆:“萧女官这是什么话?我费了心思,要点好处怎么了?” 顿了顿,徐韫更大义凛然道:“而且,这种时候,我有办法,却不站出来,又算得什么读书人!” “读书人——”萧折月神色平静,目光却带了一丝丝的鄙夷,她还微微拉长了尾音:“还是生意人?” 徐韫根本不会觉得难堪——读书人这个身份,只是为了给她自己脸上贴金。笑话,没有好处的事情,谁干啊! 所以徐韫理直气壮道:“读书人也是要吃饭睡觉的。” 萧折月算是看出来了,徐韫脸皮极厚。 她压下心头不喜,冷冷道:“北平城内的屋舍空置许多,本就是要修缮后分给百姓住的。只要是跟着迁都过去的外城百姓,都可以去申请。” 徐韫震惊了:“免费给房子?!世上还有这等好事!” 上一回也没听说啊!星火军怎么这么大方! 萧折月错开目光,见不得徐韫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语气更冷淡了:“北平城很大,屋子很多,但百姓少。第一波愿意搬进北平城的百姓,都可以选。之后再去的,就得买了。不过,如今还不知多少人申请,若人多屋少,就得抓阄。” 徐韫听明白了:先到先得! 她笑得眼睛都微微眯起来,一排精巧整齐的白牙都露出来:“可我现在还没法立刻动身,不知道能不能先给我排上一个?” 不得不说,徐韫笑起来,还是挺讨喜的,本来就生得不错,这样一笑起来,只让人觉得喜爱。 但萧折月只觉得无言:“你就不觉得辱没了自己才能?!” 有什么气节可言? 徐韫笑容真挚:“不觉得。能用才能换饭吃,我觉得挺好的。” 要是有一身的才能还得饿肚子,徐韫觉得那不叫高风亮节,叫愚蠢。 萧折月彻底不想和徐韫说话了:道不同,话都不想多说! 她冷冷道:“可。” 徐韫根本不在乎萧折月态度变化,当即乐呵呵说起了自己的计策:“我觉得,他们贪污肯定是有所图的。就看图的是什么。” “谭账房这种,无非就是想要钱财。” “那更上面呢?只是为了钱财吗?我觉得,只怕还有别的祸心。要么是为了抹黑星火军,要么是为了敛财做别的用。” 随着徐韫一句句说出来,萧折月面上虽然没什么变化,但心里却是震惊的。 无他,这和自己出来时候,那对夫妻将领说的话是一样的。 而眼前这个不过十五岁的少女,竟也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 “若真是包藏祸心,他们定不会轻易暴露。”萧折月压下震惊,喝了一口水后,说了实情:“抓住的这些人,现在都不肯说出更有用的消息。用了重刑也不肯说。” 萧折月看住徐韫,唇角嘲讽一勾:“若你真能办到,京都宅子,地段随你挑。” 第33章 毒计 萧折月这么一松口,徐韫立刻来了精神:地段随我挑!倘若挑个好的地段,然后时机合适的再卖了——那不就净赚一大笔? 不过,徐韫还是很谨慎地问了句:“能写下来吗?” 萧折月身上的清冷疏离被这一句话直接给打破了。 她惊愕地看着徐韫,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长得斯斯文文,也的确是士族出身的少女,会说出这样市侩的话来! 萧折月甚至觉得,徐韫这是在侮辱自己的人品! 她错愕之后,目光更冷:“你怀疑我会骗你?!” 可笑,不过是一栋房子!就算朝廷不给,她萧折月难道也给不起?别说一栋房子,十栋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她可是兰陵萧氏嫡女!难道还会因为这点钱财而去骗人?! 可恶徐韫,竟如此辱人! 不夸张的说,如果萧折月的目光能杀人,徐韫这会儿已经变成了水晶肉脍! 而面对萧折月有杀气的目光,徐韫一点没害怕,反而一如既往地平静,甚至还微笑着解释了一句:“不是我不信萧女官,是怕到时候底下人敷衍我。没有白纸黑字,没准我连见都不能再见到萧女官了。” “而且,我从小被骗多了。总是要如此,才能安心些。” 徐韫的态度很诚恳。 而且她将所有的问题都包揽到了自己的身上,直接就把萧折月说得没脾气了。 不仅没脾气,还一刹那有点心软:从小被骗多了…… 心软的结果就是,萧折月压下了心头的不满和愤怒,选择配合一下徐韫。 不过萧折月虽然当着徐韫的面直接提笔写下了承诺,许出去一套房,但她毕竟不傻,没有直接给,而是将那纸用镇纸压着,静候晾干的时候就问起了徐韫的计划。 大有徐韫不能让她满意,她立刻就撕毁这张纸的架势。 到了这个程度,徐韫也很积极:“他们不说,应当只有一个理由,他们有把柄在人家手里,他们害怕。像谭账房这些,你必也用情报换活命的事情威胁过。” 萧折月微微颔首,承认了。 徐韫轻声道:“由此可见,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有计划的。并不是临时起意贪财而已。能让人宁可死,也不敢说出这个秘密,我想,大约只有家人。” 毕竟,这一来,名声臭了,性命也没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 可人人都有在乎的人。 抓住了这一点,就能制服大多数人,并且让他们乖乖听话。 萧折月神色渐渐凝重,她的手指一下下摩挲着自己袖口上的花纹,思路顺着徐韫的话走。 徐韫声音更轻了:“很简单,要让他们开口,咱们派人去救他们。” “伪装成他们的人,去救他们。然后,等他们心里放松的时候,再套话。”徐韫面色平静:“可能会有人意识到是圈套,但不要紧,直接告诉他,其他人没这么聪明,已经说了。如果他不说,我们这边事情失败,到时候,会是什么结果?” 这就是赤果果的威胁了。 当然,要是有哪个不聪明的……那就更好办了。 萧折月越想,越是觉得这个主意精妙,眼里的光芒就越盛。 她灼灼地看着徐韫,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升起了破格用她的心思。 但这个念头仅仅是一瞬。很快,她的冲动,就被另一种思绪占领:她想看看,若是没有人帮忙,谁也不依靠,徐韫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如此想着,萧折月压下了心头的冲动。 而徐韫则又说起了弊端:“救人这种事情太显眼,我们抓了这么多人,对方一定很快就会觉察。到时候,说不定就会猜到我们的用意。所以一定要快。” 一旦速度慢了,很可能也抓不到幕后之人。 萧折月明白徐韫的意思,当即颔首:“若后面的事情败露,那是我们的问题,与你无关。只要这些人说了有用的东西,这套房就算数。” 徐韫惊讶,甚至表情都有点儿错愕:“难道不是你们采用了我的方法之后,就算数了吗?” 这难道不是出主意的报酬吗?! 要知道,这种事情,其中不管哪一个环节出纰漏,那都是会影响结果的! 她一个出主意的,凭什么要被其他人拖后腿啊! 徐韫觉得这个很不合理,甚至觉得萧折月这就是不想兑现承诺的意思。 情绪激荡之下,徐韫很“不小心”地就把情绪给带到了脸上。 这么近的距离,萧折月当然看得很清楚。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徐韫愤怒的点在哪里。 然后,萧折月沉默了。 沉默当中,徐韫眼睁睁看着萧折月抿了抿嘴唇后,脸上慢慢有点发红。 不过,萧折月这样的身份,羞愧之下承认自己错误是不可能的。徐韫觉得,对方只会恼羞成怒。 所以在那样的事情发生之前,徐韫先开了口,语气很不确定:“难道不是这样吗?” 她甚至还有点小心翼翼。 于是,萧折月心头舒了一口气,平静道:“虽没有这样的先例,但你既费了心力,也应如此。” 说完,萧折月便将镇纸移开,拿起那张已经晾干了墨的纸,折了两下后,拿出一张信封,将纸装进信封中,又递给徐韫。 徐韫双手接过,眉开眼笑:“多谢萧女官!” 她这次是真的情绪外露。 毕竟,那可是都城的一套房啊!或许现在还不值钱,可将来一定会非常值钱的!或租或卖,都使得! 萧折月甚至都被徐韫的笑给感染了一下,她也露出个浅淡笑意:“若是怕路上不太平,也可跟我一同回去。” 徐韫这回是真有点惊讶地看了一眼萧折月。 然后,她拒绝了:“萧女官身上还有要事,我就不拖累萧女官了。” 萧折月那点浅淡的笑意,瞬间冷在了脸上。 她想问为何拒绝,但她的高傲不允许。所以这点憋闷就只能放在心里,越憋越不舒服。 徐韫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心情很好,所以很好心解释一句:“其实是我贪生怕死。萧女官作为调查此事的人,必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跟着萧女官,容易遇到危险。” 萧折月这一瞬间的目光变得有点恐怖:你还不如直接说我容易死的早! 第34章 计划 徐韫才不管萧折月是什么心情,美滋滋地回了家,打开看了一遍那个字据,这才妥帖地将之收起来。 并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谢婉清和红玉。 谢婉清惊讶于徐韫的所作所为,只觉得自己女儿好像在不知不觉当中,变得太多太多。 她看着徐云,心底除了惊讶,就是心疼和自责。 心疼徐韫如此殚精竭虑。 自责自己如此无用。 于是,谢婉清看着徐韫,悄然红了眼睛,眼泪都要掉下来。 徐韫顿时头疼:阿娘什么都好,就是太爱哭。 倒是红玉,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她单纯就是高兴,高兴得也哭了。 红玉伸手拉住徐韫,“呜呜呜”地哭起来:“阿韫,咱们有家了!咱们真的有家了!有粮食吃,有房子住!真是太好了!” 大概是太激动了,红玉的手晃得飞快。 徐韫感觉人都有点儿晕。 两人都在哭,只有徐韫是真头疼。 好不容易从红玉手里挣扎出来,徐韫又去宽慰谢婉清:“阿娘别哭,咱们该高兴才是。” 谢婉清用帕子按去眼角的泪,欣慰又愧疚地笑:“高兴,娘高兴。” 不过,等高兴过后,红玉有些迟疑地问:“那以后,咱们不挨着邓大娘她们住了吗?” 虽然一起相处时间不算长,但红玉是真觉得和邓大娘住一起,特别好! 别的不说,邓大娘这个人吧,她特别地让人安心! 红玉真的打心眼里觉得,和邓大娘住在一起,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被红玉这么一问,谢婉清也想起这一茬了,“之前我们与邓大娘已经说好了,回头还做邻居,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妥?而且这个事不告诉她们也不合适。” 可告诉了,接下来又该怎么相处? 徐韫早就想过这个了,她坐在谢婉清旁边,笑盈盈道:“这个宅子,就是咱们和邓大娘她们当邻居的底气。你们别忘了,邓大娘的儿子,可是骆湛。” 那可是玉节将军! 到时候给他分配住宅的时候,难道会给多差的?! 可太好的地段,那是钱能买到的吗? 所以,萧折月这个承诺,才是她们继续和邓大娘当邻居的底气和依仗。 徐韫晃了晃小腿,眼睛笑得眯成一个月牙:“到时候能买,咱们就买,买不起或者买不到,咱们就找萧女官!” “而且,房子多了怕什么?到时候可以出租,每个月都有一笔进项。就算不怎么多,买点柴火总够了吧?” “至于这件事情告诉不告诉邓大娘,我觉得还是说一声。不然,免得邓大娘到时候帮我们操心。” 徐韫看了谢婉清一眼:“另外,阿娘同花娘闲谈的时候,也可以透露一二,就提上一句,我其实有个自幼定下的亲事。” 谢婉清闻言一愣:“为何要这样说?” 徐韫觉得谢婉清其实已经明白了。 但谢婉清觉得,骆湛其实也不错。 毕竟,骆湛年轻有为,长相俊美,而且邓大娘还这么喜欢徐韫…… 怎么看,骆湛似乎都是个极好的结亲对象。 所以谢婉清才不会理解为何她要拒绝。 红玉迟钝些,有些茫然:“阿韫,为何要说谎?” 她也觉得骆湛其实不错的,配徐韫正好! 红玉私心里觉得,郎才女貌这个词,正合适用在徐韫和骆二郎身上! 徐韫看着两人如出一辙的不解目光,轻叹一声,只得细细解释:“骆湛年纪轻轻,如今职位不低,人又长得好,你们觉得,等现在这些事情告一段落,会不会有人看中骆湛?” 家里有女儿的,眼馋骆湛。 那家里没女儿的,也帮亲戚朋友的女儿眼馋骆湛好不好! 骆湛只是骆湛吗?不,这是一个香饽饽! 谁如果能将骆湛和他们绑定在一起,那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或许都不用等到那个时候,现在就已经有无数的眼睛盯着骆湛了,只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就会提! 如果这个时候,她徐韫抢了先——会是什么结果? 抢别人香饽饽,是会被嫉恨的。 好一点的只是嫉恨,那狠一点的,小气一点的,就不只是嫉恨那么简单了。 而偏偏,她徐韫既无背景也无靠山。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快快快,我可以任你们搓圆捏扁! 徐韫这话一出,谢婉清醒过神来了。如今不是在南边,徐韫这个母族谢氏,父族徐氏的身份,那是半点也不算好处! 但骆湛实在是太俊美优秀了。 以至于到了这个地步,谢婉清仍旧不想放弃,她想,或许可以等一等——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徐韫看穿了谢婉清的想法,又摇摇头:“阿娘,不会有合适的机会。骆湛只会官职越来越高。到了那时,除了世家女或是王公贵族,谁还能与之相配?而且,我如果嫁了人,就不可能再去做女官了。” “到时候,夫家一句不同意,我便只能在家生孩子,养孩子,操持家务。” 徐韫的语气很平静:“我不愿。” 谢婉清满面为难,下意识劝说:“可身为女子,总是要嫁人的——” 徐韫闭了闭眼睛,知道不可能一下子说服谢婉清,于是便放弃,只徐徐道:“阿娘,至少我现在不愿。我不想如同货物一般被挑拣,也不想配个徐三郎一般的人。等我做了女官,世上还有许多好男儿任我挑拣。” 最后一句话太过震撼,谢婉清良久都没缓过来。 红玉却很高兴:“对对对,咱们阿韫这样厉害,将来自然要挑一个最好的!” 徐韫被逗笑,最后再说一句:“邓大娘于咱们有恩,她是极好的人,做亲戚,做朋友,做邻居都使得。但若真成了她的儿媳,未必是好事。骆湛毕竟才是她的亲儿子,她也不可能事事护着我。倒不如留着这个情分,在平日里多依靠她两分。而不是非要成为亲家。” 这世上,多的是嫁到姑姑或是姨妈家的情况。 可那些女子,难道真就一世无忧,顺心如意了吗? 不,多的是最后互不满意,满腹怨言的情况。 谢婉清已经完全陷入了沉思。 第35章 一定要说 谢婉清最大的毛病,就是优柔寡断。 她虽然心里也想明白了,现在这个局面,对徐韫来说的确不适合嫁人议亲,但要她贸贸然去提这个事情,她还是有点犹豫。 徐韫一眼就看出了谢婉清的犹豫,很干脆道:“阿娘忘了小时候对我的教导了吗?” 谢婉清一愣,下意识倾听。 徐韫道:“使人抱着奢望,而利用对方,是小人行径。” 谢婉清又是一愣,反驳道:“我不曾想利用谁。就是这个事情说出去了……” 对徐韫的名声不好。 若是将来徐韫遇到心仪之人,想要成婚了,今日之言,就成了阻碍,很难解释清楚。而且,到时候邓大娘也会觉得被骗。 徐韫叹息,握住谢婉清的手:“阿娘,等邓大娘有了更好地儿媳,她就不会生气今日的谎言,只会明白,这是为了大家都好。所以,这件事情不应成为顾虑。” “阿娘想这么多,也不是很必要。” “相反,邓大娘现在如此不遗余力地帮我们,未必没有想要我做她儿媳妇的原因。” “如果我们不提不拒绝,便是占了便宜。邓大娘付出越多,将来才会越觉得受骗。” “既然我们两家想要交好,就该从一开头划分清楚。不可占半点便宜。” 如此掰开揉碎了一讲,谢婉清纵然心里头还有顾虑,也是一凛:“阿韫说得是,这件事情是我没考虑周道。” 差一点,她就又误了事。 徐韫知道谢婉清的性情,也不会生气,只柔声鼓励:“阿娘,咱们已经不生活在原来的地方了。你也不必想那么多,总是为将来担心害怕。咱们现在,就活得简单些。” 红玉在旁边听了半晌,到这个时候也跟着劝一句:“是啊,大娘子,咱们现在可不用想那么多啦,没人能欺负咱们啦!” 谢婉清有些不好意思。 但她心里却不似从前,反而是的确感觉到松快几分。 第二日,谢婉清就在做饭时候,“不经意”提起了徐韫的未婚夫。 在谢婉清描述中,她对这位容貌俊美,世家出身,如今在外游学的准女婿十分满意。 而徐韫和对方感情也颇好。 花娘整个人都是震惊地:“阿韫有未婚夫了?!” 谢婉清“啊”了一声,抱歉一笑:“我之前忘记说了。” 花娘不是不知道自己婆母的心思,甚至是她,也接受了徐韫将来可能是弟媳的事情。 这会儿忽然被告知,徐韫绝不可能嫁给骆湛,她还觉得有点儿难以接受。 但她也不好说什么,匆匆应对几句,就连忙去找邓大娘,把这个惊天消息告诉了邓大娘! 邓大娘皱眉,潜意识不相信:“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花娘心情复杂,既觉得邓大娘太喜欢徐韫了,又觉得邓大娘似乎也说得对,最后,她就说了句:“谢大娘子看着不像是在说谎。而且,这个事情也没有必要说谎啊。” 毕竟骆湛长得好看,还有本事,谢婉清是脑子多想不开才看不上骆湛啊! 邓大娘摇头:“如果真有这么个未婚夫,她们为啥不去投奔那头?” 花娘一愣,私心让她下意识反驳:“不是说出门游学了?可能找不到人吧。” 看着邓大娘对徐韫这个态度,花娘觉得,这桩婚事不成,可能也挺好的。 但不管花娘怎么说,邓大娘脸上的表情就没有变过,只是她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只不过,邓大娘不跟花娘说了,却不代表不和徐韫说。 邓大娘直接来问徐韫了:“听闻你有个未婚夫?” 徐韫低头,“羞涩”笑了笑,怕露馅,她头埋得很低,尽量不和邓大娘对视:“是有个未婚夫。是我阿娘小时候给我定的。” “那你们怎么不去投奔那边?”邓大娘很干脆。 徐韫轻声细语:“他们家如今和我们失了联络。我们当时并不知晓他们家在何处。但将来总要想办法联系上的。” 邓大娘盯着徐韫:“你不是说你想当女官?他们家是南边的吧——” 阵营都对立了!这门婚事还怎么继续? 徐韫含笑:“他现在还在游学,并未在南边朝廷当官,等我们联络上,可以让他和父母搬过来。到时候在这边谋个一官半职——” 见徐韫都想得这么长远了,邓大娘终于闭上了嘴。 但她看着徐韫秀美灵气的脸,心里是不甘心的。 但邓大娘觉得,现在不能再说多了。而且,打心眼里她觉得这桩婚事肯定成不了!反正就是等一等!万一将来有机会…… 于是,最后邓大娘笑了笑,“那敢情好,到时候我也见见他。” 她就不信,还能比二郎好看! 徐韫觉得,这件事情应该是让邓大娘相信了,于是也笑了笑,爽快应下:“到时候,我让他亲自来拜年您!” 当然,将来肯定不会有这个机会。 等合适的时候,她可以说收到信,那位未婚夫死在了乱世里。 那么她呢,则是忘不了这么多年的情分,因此也不想嫁给旁人,就干脆守寡一辈子。 多好的理由。 徐韫觉得很满意。 邓大娘看着徐韫那笑容,心里一窒,不知怎么的,有点心头发酸:这未婚夫到底什么来头! 不过,即便说开了这个事情,邓大娘对徐韫她们的态度也没有任何改变。 去城门口看热闹的时候,也没忘拉上徐韫她们三口——邓大娘凭借自己的江湖地位和健壮,抢占到了绝佳的观看位置! 一会儿把那几个贪污犯挂城墙上,这个位置能看得一清二楚! 谢婉清不是很想看,但架不住邓大娘和花娘的热情——邓大娘和花娘才不会想到谢婉清是不敢看,她们觉得谢婉清是在客气。 红玉是真想看。 至于徐韫……她早就知道后头会发生什么,其实也不是很想看,但大家都这么热情高涨,她就也跟着过来看热闹。 很快,萧折月就出现在城楼上,她说一句,她旁边的侍从就大声地重复一遍,好让所有人都听见。 将几人犯下的罪过说了一遍后,萧折月很干脆地就吩咐人行刑。 第68章 文人集会 赵牧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过来找徐韫了。 还是跑着来的。 他气喘吁吁,话都说不囫囵了,脸上亢奋之意却不见半点消退:“太好了,太好了!女子也可参加科举了!” 徐韫大为感动。 倒了一杯水给赵牧,又让赵牧赶紧坐下来缓缓,徐韫这才开口:“多谢你特地赶来告诉——” 话音未落,曾无羁也来了。 曾无羁倒不是跑着来的,他坐驴车。 徐韫也给他倒一杯水,又给搬了个椅子。 曾无羁脸上也是亢奋:“徐小娘子可曾听说最新的消息?科举的事情。” 徐韫点点头:“赵牧刚与我说了。” 曾无羁眼睛亮晶晶地:“那你要参加吗!” 赵牧也一样灼灼看着徐韫。 被两人这么看着,徐韫觉得不点头都对不起他们。 徐韫便说了实话:“既然有这个机会,那我自然是想参加的。但……我可能找不到保人。” 这些日子,徐韫通过借书看这个事情,也认识了不少读书人。 但是交情都很泛泛。 尤其是从这次这个事情来看——只有赵牧和曾无羁,两人是真心与她交往。 否则也不会特地来告诉她这个好消息,还真心希望她参加。 徐韫提出这个问题,让曾无羁和赵牧也沉默了。 曾无羁谨慎道:“要不,砸钱试试?” 但说这话,他自己都没有什么底气。毕竟这个事情实在是……可能性不大。这不是别的什么事儿。这个事儿关乎到未来前途,谁会拿自己前途来陪徐韫冒险? 赵牧则是挠了挠头:“还差三个人。五人结保,你,我,还差三人。” 徐韫颇有些惊讶和意外地看一眼赵牧:“你愿意与我结保?” 赵牧挠挠头:“这有什么不愿意的呢?我知徐小娘子人品,愿意给徐小娘子做保。” 徐韫叹一口气:“你可知,如今外头女子可以参加科举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赵牧点点头:“这我知道。” 徐韫再道:“如今是反对的人多,支持的人少。” 赵牧还是点头,表情略有点茫然,显然并不明白这和他给徐韫作保有什么关联。 徐韫只能继续往下说:“你与我作保,我不管考中与否,势必会引起许多人的关注。给我作保的人,也一样。” “那些反对的人,或是身居高位,或是普通百姓,又或者是同届考生,这些人也一样会排挤你。” “很可能,你即便能考中,但最后也不一定有好下场。” 徐韫一口气说完,便见赵牧从茫然变成恍然。 赵牧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曾无羁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开口解释:“不仅是如此。徐韫若是去考,她会被阻挠,我们这些给她作保的人,也同样是会被下绊子。毕竟,五人之中只要任何人有问题,其他人也一样失去考试资格。” “如今女王在,自然不允许有人害徐韫。所以,让徐韫参加不了科举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其他四人身上下手。” 曾无羁长叹:“或栽赃,或嫁祸,或真就刨根问底——这不是举手之劳的事情,这是赌上所有身家性命跟着徐韫去走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 谁也不知路的尽头是什么。 也许是光明璀璨的未来。 也许是泥销白骨。 曾无羁又是一声叹息。 徐韫很理智的点头,补充一句:“这个影响,还不只是这一次。很可能是一辈子。” 屋子里一片静默。 只有屋外街道上的声音传来。 街上也有人正在争论此事,也许是很激动了,所以声音不小。 有人大声道:“女人做官怎么做?怀孕生孩子时候,难道挺着个大肚子给人断案啊!以后抱着孩子上朝啊!” 不少附和的声音。 “那女王陛下怎么就能了?而且都当官了,买两个下人照顾孩子不行啊?我看你们男人就是怕我们女人当官了,到时候没人伺候你们了!”反驳的声音是个女人的,显然她是极泼辣的性格,面对众人根本就没有退让的意思。 三人沉默听了很久。 最后这些人显然吵不出什么结果来。 那男的喊了一句:“考呗,考呗!我倒要看看,女人怎么比得过男人!到时候考不上,才丢人现眼呢!” 然后就散了。 街上也平静了。 赵牧忽然问一句:“徐韫,你为什么想参加科举?” 这个问题……徐韫笑笑:“就是想试试。看看自己将来能走到哪一步,能不能也谋个一官半职。和男人一样。” 曾无羁深深地看了徐韫一眼:“你如果能做官,一定能做大官。” 上次双皇这个事情,让曾无羁如今对徐韫直接就佩服得五体投地。 在他看来,徐韫的见解是很敏锐的。 这在官场上,很有用。 徐韫被逗笑:“那我先谢你吉言?” 赵牧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 徐韫和曾无羁一起看过去,感觉到赵牧是有什么话想说,而且是很重要的话。 然后他们就听赵牧道:“徐韫,愿意给你做保。” 徐韫愣住。 曾无羁也不意外,笑得甚至有点吊儿郎当:“你想好了?” 赵牧重重点头。 曾无羁爽快一笑:“好,那现在还差两人了!咱们到处去问问,看有没有人愿意跟咱们一起。” 他说得很稀松平常。 赵牧和徐韫却都愣住了。 毕竟刚才曾无羁自己都说了那么多给徐韫作保的坏处——可现在,他又分明早就打算给徐韫做保! 赵牧很快露出笑容来:“那我一会儿就去问!” 徐韫感觉自己有点控制不住了。 想哭。 真的想哭。 她想说点啥,可还不等她张口,曾无羁就“哈哈”大笑了几声,还叉腰仰天,豪气干云:“我曾无羁这辈子才学上不行,但总也要干两件轰轰烈烈的大事!” 看着曾无羁那样,徐韫的眼泪“刷”的回去了。 赵牧抹了抹脸,很是无语:“你是觉得自己反正也考不中,所以才这么无所谓的吗?” 曾无羁眨眼睛,一脸无辜:“难道你觉得我考得中吗?” 第69章 积极 不过,不管曾无羁是什么原因才支持徐韫去科举的。 反正,现在的确还只差两个人了。 曾无羁和赵牧两人又到处去问,不出三日,倒还真找到了两个愿意跟徐韫结保的人。 徐韫本以为这件事情是极难的事情,可没想到,到最后竟然这样容易。 曾无羁牵线,定好了酒席,打算五个人聚一聚,然后签结保书后,就可以准备报名的事情。 徐韫晚上回家,忍不住就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了谢婉清。 谢婉清听后,也是十分惊喜:“果真?那可真是太好了!” 她一脸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甚至笑道:“一会儿我让红玉去买点肉来,今晚我们庆贺一二!” 红玉凑上来,笑呵呵跟徐韫道:“小娘子,你是不知道,这两日,咱们大娘子可是跑了不少地方!但凡是和谢家有关联的士族,她都去跑了一趟!” 士族之间多有联络。互为姻亲更是多见。 因此,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紧密的,不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守望相助是没问题。 谢婉清出自陈郡谢氏,她顶着这一点,便能出入许多世家大族。走到哪里,都会被高看一眼。 同样,谢婉清如果凭借这个身份,去请别人帮忙,多数也是可以得到帮助的。 徐韫听完红玉的话,一时愣住,看着谢婉清,心里很不是滋味。 谢婉清不曾因为徐三郎的亏待而用身份去寻求过帮助。 也不曾为了帮徐三郎去用这个身份。 对于谢婉清来说,这是放下了自己所有的身段。 徐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谢婉清就笑了:“从前是阿娘不知变通,才让阿韫跟着阿娘吃了那么多年的苦。为了自己的一口气,却过了那么多苦日子。不值当。阿娘如今想通了而已。” 谢婉清的神色很自然。 一点也没有难受的样子。 可徐韫却知道,求人哪有舒服的? 总是要低声下气赔笑脸的。 而且,谢氏早就南迁,现在留在这边支持华朝的,和南边的士族几乎也可以说是联系最少的。 谢氏登门的待遇,更可想而知。 而且看这个意思,谢婉清跑了两日,是真的一点效果也没有。 这就让徐韫更加心疼谢婉清。 最终,徐韫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挽住谢婉清的胳膊,撒娇道:“谢谢阿娘。” 谢婉清失笑,捏了捏徐韫白净的脸皮:“都成大女娘了,还这么喜欢撒娇?” 徐韫也不管,只和谢婉清紧紧贴着,在她身上乱蹭。 红玉乐呵呵出去买肉,准备晚上好好庆贺。 她刚一出门就碰见了骑马回家的骆湛。 骆湛是认识红玉的,见红玉行礼,就扬眉问了句:“这样高兴,是出什么喜事了?” 红玉笑呵呵道:“是有天大的喜事呢。我们小娘子找到结保的学子啦!” 骆湛有些意外:“她要参加科举?” 红玉应一声,担心肉一会儿没了,赶紧就告罪跑走。 骆湛翻身下马,将马儿交给迎出来的守门人张丁,自己则若有所思地回去找邓大娘。 骆湛是孝顺孩子,每日走得早,一般不去打扰邓大娘睡觉,但不论什么时候回来,除非特别晚,否则一定先去邓大娘那儿看看。 邓大娘正在亲自劈柴,看见骆湛,拿起汗巾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就把斧头递给了旁人:“二郎回来了?今日晚上想吃什么?” 骆湛先跟邓大娘说了几句家常,才问起隔壁的事情:“我听说,徐韫要参加科举?” 邓大娘点点头:“是啊,如今到处找人给举荐呢。谢大娘子跑了好些人家,可惜那些人家都不肯帮忙,急得谢大娘子饭都吃不下了。” 这在骆湛的意料之中:这些人绝不可能帮忙的,为了女子参加科举的事情,朝堂上现在天天吵架。可两位陛下都是铁打的主意,半点不肯动摇,这不,两边现在就较劲呢。 这个时候谁帮徐韫,那不是明摆着和所有士族作对? 就是刚才红玉说的找到人作保了……骆湛也不甚看好。 眼下已是腊月初,科举从二月初开始,这两个月,不知道发生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呢。 所以,骆湛就嗤笑一声:“何必费那个劲。” 想当官,还不如来求他。再不行,求高玉都有用些。 邓大娘一巴掌拍在骆湛身上:“你这是什么态度!阿韫学识好,人也好,比你可强多了!你跟你爹学了那些年,现在写个信都费事!” 骆湛不笑了,认真替自己正名:“我当时那是不想学。我喜欢学武。” 邓大娘又是一巴掌:“反正你给我老实些!阿韫已经够苦了!你给我客气些!” 骆湛就纳了闷了,见自己没回答,邓大娘还要来第三下,赶紧一个侧身闪开:“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徐韫是你生的呢!你怎么就这么喜欢她!” 之前想让人家做儿媳妇也就算了,现在都知道不能做儿媳妇了,怎么还这么护着! 真是见了鬼了! 邓大娘又好气又好笑:“阿韫这孩子,讨人喜欢!你看,刚来北平城,就去赶紧找个活儿,为啥?还不是为了能养活一大家子!怕她娘受累,还给买两个人!” 骆湛简直觉得冤枉:难道我没给你买人吗?难道我没累死累活养活一家人吗! 但这话,他觉得说出来也没用。所以干脆悻悻走了。 第二日,徐韫早早把自己收拾妥帖,然后就去酒楼候着。 就想给其他两个学子留个好印象。 赵牧和曾无羁也来得挺早,看见徐韫,两人会心一笑,都明白对方的心思。 三人聊了一会儿天,最开始还都心情很好,每个人都心中满是期待。 但随着喊人添了两回煮茶的水,却一个人也没来的时候,他们三人的心情,就慢慢开始往下落了。 更有一个猜测,在心中隐隐约约成型。 不过,三人谁也没提出来,都还抱着一丝希望。 等到快要过了约定的时间时,终于有人来了。 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时,赵牧几乎立刻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更止不住,他站起身来迎上去:“可算是来了!” 第70章 意外 徐韫和曾无羁也跟着迎了上去。 不过,徐韫不认识对方,但曾无羁显然是认识的。 曾无羁大笑道:“好小子,还以为你不敢来了。我就说——” 他还没说完,就看到了对方脸上露出的不自在。 于是,话也就停了下来。 赵牧也意识到什么,但他随后却很紧张道:“好了,先坐,先坐。” 那人倒也没说什么,任由赵牧拉扯着他过来坐下,而后才低下头,说了句:“路大郎来不了。” 赵牧还没反应过来,曾无羁就先惊了一跳:“你说什么?” 那人没再说话,曾无羁坐过去,一把把人扯过来,急切追问:“你这话啥意思?路大郎咋不来了?” 他急得家乡话都蹦出来了。 徐韫伸手拉住了曾无羁的胳膊。 曾无羁这才冷静了一点,松开了拽着人家的手,勉强压下情绪,但仍灼灼地看着对方,半点也不肯挪开。 赵牧也是看着对方,眉目之间都是焦灼。 那人面对这么多人的目光,往后缩了缩,头根本抬不起来,只盯着自己的脚尖看:“路大郎今天早上,被马车压断了腿,未必能赶上科举了。” 赵牧也好,曾无羁也也好,都瞬间瞪大了眼睛。 徐韫……倒是还好。 因为她有了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怎么说呢,原本就不该如此容易的。 屋里一片沉默。 那人已经忍不住站起身来:“我不能久留,我怕……对不住。” 他没说完怕什么,但走得很快。 赵牧没留他。 曾无羁也没留他。 倒是徐韫追上去,轻声说了句:“出去之后,就快些找别人结保吧。是我对不住你。” 那人没多说,只朝着徐韫羞愧一拱手,然后就飞快跑走了。 徐韫回去坐下,笑了笑:“这饭能退吗?” 曾无羁郁闷道:“退不了。” “那我们先吃饭吧。”徐韫点点头,神色看不出异常来,反而格外平静:“吃完了,咱们去看看路大郎。” 赵牧和曾无羁两人点点头。 只是虽说是吃饭,但他们三人谁都没有心思吃饭。 勉强吃了几口后,徐韫一放下筷子,赵牧和曾无羁也放下了筷子。 两人都看着徐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徐韫擦了擦嘴角,而后笑笑:“看我做什么?你们有什么话想说,直接说就是。” 顿了顿,她道:“不过,我想先说两句。一会儿出了这个门,咱们结保的事情就作罢。你们去找其他人吧。” 赵牧和曾无羁都愣住。 而后曾无羁霍然起身:“徐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牧也跟着急道:“路大郎的事情,也许是意外呢?再说了,我们可以去找别人帮忙!不管怎么样,徐韫你别放弃科举啊!” 徐韫笑了:“谁说我要放弃科举了?只是不能让你们跟我冒险。放心,我不会放弃的。” 她并不想多言,只说去看路大郎。 徐韫虽然语气是和气的,表情也是平静的,可赵牧和曾无羁却只感觉到了不容反驳的强势。 他们这一刻感觉到,不论说什么,徐韫都不会再跟他们讨论一个字,更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 两人对视一眼,都十分焦急,但并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三人只能出门去看路大郎。 路大郎的腿是真的断了。 马车轱辘从他的小腿上碾了过去,腿当时就变了形。 如今这会儿虽然已经找大夫接好了,可什么时候能痊愈,将来会不会留下什么隐患,都是两说。 路大郎还未娶妻,底下还有两个弟弟,家里也算是殷实。 此时他吃了药,人还昏睡着。 因此他们只看了一眼,就从屋里退了出来。 路大郎的父母显然并不知内情,还真以为是什么意外,路母哭道:“真不知怎么就这样倒霉。遇上这样的事情!还好那人家没有跑,还留了钱请了大夫给看,又让人把大郎送了回来!” “不然,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徐韫三人沉默听着,心里都不是滋味,自然嘴上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最后还是徐韫和曾无羁两人出言宽慰了两句。 走的时候,徐韫掏出了半个金饼子,放在了路母的手里:“等路大郎醒了,劳烦您跟他说一声,就请他好好养伤。这些钱,就拿来给大郎补身子,抓汤药。” 路母还要拒绝,但徐韫只将她的手指推回去,让她将金饼子握在了手心。 而后,徐韫就喊曾无羁和赵牧一起离开了。 出去后,坐上曾无羁的驴车,走出老远一段路了,曾无羁才忽然开口:“真是可恨!” 他是真的愤怒。 看过了路大郎的腿,他胸口里就堵了一口气,恨不得找到幕后指使的人,直接当着对方的脸,“邦邦”两拳打过去才痛快。 赵牧也是气愤:“是啊,就算要让路大郎放弃,何至于如此?这是毁人前程啊!” 徐韫轻声道:“不是只为了阻拦路大郎一人。他们在杀鸡儆猴。出了路大郎这件事情,从今往后,绝不会再有学子敢与我结保。否则,路大郎就是前车之鉴。” 赵牧和曾无羁就不说话了。 两人甚至都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儿,觉得可能差一点它们也就不保了。 徐韫笑了笑:“现在结保不成,你们暂时是安全的。只要不继续折腾,就不会有事儿。” 她没说出口的是,即便安全上已经无需担心,但……前途上还是要担心一下的。只怕赵牧和曾无羁两人以后的仕途都不好走。 赵牧和曾无羁却异口同声:“我才不怕!” 有些事情,做了这个决定的时候,他们就知道有什么后果的! 徐韫这回的笑容是真心的:“谢谢。” 赵牧和曾无羁两人,让她知道,原来世上也不是所有男子都不希望女子出头的。 赵牧忧心忡忡:“徐韫,你别放弃,实在不行——” “放心,我心里有数。”徐韫点点头,给赵牧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们越是这样,这个科举我越是要参加!” 而且,路大郎那条腿,也必须有个说法! 徐韫垂下眼眸,敛去锐利:“你们这些日子不要出门,就在家安心读书。” 第71章 打听 徐韫和赵牧曾无羁分别之后,很快就回了家。 不过,也不是回家。她在巷子口蹲守,等着骆湛。 这一等,就是差点一个时辰。 也正是这一个时辰,徐韫就把接下来的计划都想囫囵了。 骆湛看到徐韫的时候,眉头顿时一扬:“这是等我?” 徐韫立刻点头,并且扬起笑容:“听闻余娘子羊汤是极好喝的,我请你喝一碗去?” 骆湛见鬼了一般看着徐韫,有那么一瞬间,怀疑徐韫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给附身了。 可真是稀奇了。 徐韫还有这么讨好人的时候呢? 骆湛还在狐疑,徐韫已经又道:“羊汤里多加一份羊肉,买个馕饼,一口饼子一口羊汤,多痛快!” 看着徐韫不遗余力推销的样子,骆湛嘴角抽了抽,最终就同意了。 不同意咋办?徐韫堵着路,根本过不去呢! 骆湛和徐韫一路去了余娘子羊汤。 这个时辰,余娘子羊汤还没到客人多的时候,除了徐韫和骆湛两人之外,就没有别人了。 最终,徐韫豪气地要了两个大碗羊汤,还切了半斤羊肉。 对于徐韫的大手笔,骆湛心里不知道为啥,就生出了一股浓浓的不安来。 总觉得徐韫是没有什么好事。 徐韫看出了骆湛的防备,当即一笑:“玉节将军也会害怕?” 骆湛微微一笑,实话实说:“敌方纵有千军万马,可我也能放开手脚。你一个弱女子,我打不得,骂不得,要怎么办?” 徐韫也有些意外:“没想到骆将军竟然还有如此风度。” 骆湛岔开了话题:“在家你叫我骆二郎,出门喊我将军,怎么,你也知道跟我关系没那么亲近?” 徐韫温和的表情险些凝固在脸上:…… 最终,徐韫深吸一口气,心中暗骂:老狐狸!不就是提醒我关系不够近,别太麻烦他吗?非要说这么难听? 她笑了笑:“在家和外头自然不一样。在家随着邓大娘,就习惯了。出来,自然还是要好好尊重将军的,不然损害了将军的脸面可不好。” 骆湛皮笑肉不笑:“你看像在乎这个的人吗?我就是单纯觉得咱们关系不够近。” 徐韫索性不跟他费这些口水了,用力咬了一口饼,嚼了两下把尴尬也一起咽下去后,才开了口:“咱们交换个情报吧。” 骆湛扬眉,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徐韫补上一句:“你的玉节军里,有人通敌叛国。” 这一句话,顿时让骆湛脸上的平静寸寸碎裂。 他脸色阴沉下来,紧紧盯着徐韫:“这话你也敢胡说?” 徐韫笑了,美滋滋喝一口羊汤,只觉得又暖又鲜:“你觉得,我敢胡说吗?鹿灵山的事情,你们不也觉得我是胡说吗?” 可结果呢? 徐韫这话让骆湛没了话说。 虽然他觉得徐韫这人吧,看起来娇娇小小,跟没长大一样,但办事的确是靠得住。 鹿灵山是一回事。 主要是他娘跟他讲过遇到徐韫那天晚上的事情。 正常人谁晚上带着个瓷枕到处乱跑啊?分明是早有预谋!遇到那些匪徒时候,这人就动了杀心! 骆湛觉得,如果徐韫不是长得这么矮小,又是个女人,不然他还真乐意带她到军中历练一番。没准将来还能培养成个能用的人。 可惜。 骆湛舔了舔自己的牙尖,笑了:“那你知道是谁?” 徐韫点点头:“大概知道是谁。但我也不能就这么告诉你——” 对于这个历程,骆湛觉得自己很熟啊。 他笑了笑,半点不生疏:“你要什么好处。” 徐韫很满意骆湛的态度,笑眯眯地问:“你认识要科举的读书人吗?” 骆湛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他的眼底甚至还闪过一丝丝不自在! 只从这个反应,徐韫就知道了。 徐韫心里颇有些遗憾,所以她忍不住鄙夷了一下骆湛:“玉节将军也是官场上的人,平日难道就没有认识几个读过书的?” 骆湛脸上神色更僵硬了。 最后,他喝了一口羊汤,板着脸语气有点臭:“这些读书人来回就是一张嘴,有什么用?打仗时候把他们推前线去吐口水?” 徐韫也正喝汤呢,闻言差点一口羊汤喷他脸上。 虽然最后咽下去,她还是忍不住用看傻子的目光看骆湛,心里忽然有点明白骆湛为什么后头死那么惨了。 十有**,就是这帮他半点看不上的读书人干的! 骆湛也看着徐韫的反应呢,看徐韫这样,他脸上更难看了:“你这是什么眼神?” 徐韫用帕子优雅擦了擦嘴角的汤,目光爱怜:“就是没想到,骆二郎你这么风趣。” 骆湛:…… 他知道自己被嘲讽了,但是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骆湛不仅脸色难看了,语气也臭了:“你到底想干嘛?” “我本来想请你找几个有势力的读书人给我作保来着。”徐韫轻叹:“但没想到,你一个读书人也不认识啊。” 还不如去找萧折月。 骆湛惊愕了一瞬间,然后上下打量徐韫:“你要参加?” 他虽然也很意外,但不是其他人那种意外:“你读过很多书?” 徐韫忽然就觉得自己看骆湛顺眼多了。 怎么说呢,其他人都想的是她一个女人参加科举做什么。 他想的是你读书这么多。 光这一点,徐韫都决定对骆湛高看一眼。 而这么几个呼吸的功夫,骆湛已经迅速将脑子里认识的读书人都过了一个遍。最后脸色更难看了:“读书人也不是一个不认识,可那些人都不会去参加科举了。” 该当官的都当官了,该死的都死了,还参加什么科举? 徐韫简直无言:“他们家里难道就没有人科举?” 骆湛想了想,确定自己还真不知道有没有,就应承下来:“行,回头我去问问。” 顿了顿,他又问了一句:“没人跟你结保?” 徐韫就把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 听完这件事,骆湛忽然道:“你信不信,你就算找到结保人,也参加不了?他们不能动的时候,那就该动你了。” 徐韫:……我当然知道啊! 第72章 打得一拳开 骆湛有些兴味盎然:“你不怕?” 徐韫嚼肉:“怕啊。但怕也要去。” 骆湛扬眉:“你就这么想当官?” 徐韫点头:“是啊。所以科举肯定是要去参加的。考不上是一回事,去都不敢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骆湛沉思,同时默默吃了半碟子肉后,才缓缓开口:“说起来,你就没想过走另外一条路?” 徐韫扬眉,感觉骆湛终于要说点什么有用的话了,于是放下筷子,坐直了洗耳恭听:“愿闻其详!” 骆湛却不经意地往四周看了一眼后,又压低了身子,隔着桌子凑近了徐韫,甚至还招了招手:“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徐韫还真没听过这话:“这是谁说的警世名言吗?” 骆湛点点头:“周将军亲自同我讲的,是他认识的一个伟大的人说的。那个人好像姓毛,还是个诗人来的。” 徐韫忍不住纠正了一句:“你该叫陛下。” 骆湛摆摆手:“周将军自己都不介意。说正事,你知道这话的意思吗?” 徐韫微微琢磨了一下:“意思是,面对围殴,一定要先动手?震慑敌人,避免他们一哄而上?” 骆湛点点头,目光十分赞许:“你还挺聪明的。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对于骆湛的夸奖,徐韫客客气气道谢后,再说现在的情况:“可问题是,我不知道幕后动手的是谁。我打谁呢?又怎么打?难不成二郎你要帮我?” 她自己肯定是打不动的。 相反的,真要去挑衅人家,那就纯粹是去送上门挨打的。 骆湛却十分诧异:“我为啥要替你出头?回头别人误会咋办?我还要娶媳妇呢。” 徐韫一时噎住,要多有无言,就多无言。 怎么说呢,骆湛这个人,有的时候挺好的,但有的时候,也是真让人忍不住磨后槽牙啊! 她用力把到了嘴巴的那些嘲讽咽下去,决定以大局为重:“那你是什么意思?” 骆湛笑了。 笑得十分阴险。 徐韫又忍不住在心里叫他骆狐狸了。但也竖起耳朵听。 毕竟,骆狐狸都这么笑了,估计就不能出什么善良的主意。 果然,就听见骆湛道:“我建议你,去拜访所有有名的学子,还有读书人,文官。请他们给你做保。” 徐韫目瞪口呆:“人家不得把我轰出来!” “轰呗。”骆湛贼兮兮的,要不是他那张脸实在是能看,这会儿徐韫都忍不住要挪开目光了。 但他也是这幅表情,徐韫其实也越是好奇的。 只听骆湛道:“都把你轰出来才好呢。然后,你就去京兆府衙门,找京兆尹。狠狠地告一状!” 徐韫下意识问:“告谁?人家不肯跟我结保,不也是合情合理的?律法……” “告朝廷啊!告两位陛下啊!告他们骗人啊!”骆湛声音压得更加低了,语气也更贼了。 徐韫忽然就领悟了骆湛说的“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的精髓了。 这一拳,可真狠啊。 她也有点明白为什么骆湛总是能打胜仗了。 这个人,他就不跟你讲什么客气,什么策略,什么道理…… 但,不得不说,徐韫还挺喜欢这个主意的。要是真能成的话……那一定很轰动。 她提前就出名了。 而且之后都不用为结保的事情操心了。 毕竟,前两场考试,都需要结保的。等过了县试,后头就不用了。 徐韫仔细琢磨了一回,越想就越是心动。可她也有一个疑问:“你确定这可行吗?该不会我半路就被打死了吧?而且,去京兆府衙告状,这能行?别给我轰出来……” 要是闹这么大,最后来了个狼狈的收尾,那就有点尴尬了。 以后的路也就不好走了。 结果,骆湛道:“应该行吧。虽然告这个状的话,要滚一下钉板,但也还行啊——” 徐韫也是幸好没喝汤,否则这一口汤,指定喷到骆湛脸上去。 她问骆湛:“你是不是跟我有仇?” 而且还是天大的仇!不然,怎么就这么盼着她死呢? 她是想通过这个事去考科举,去当官啊!而不是提前让自己入土啊! 骆湛慢慢悠悠喝一口汤:“怕什么?到时候穿个牛皮内甲,扎不穿的。那钉子不长,就算扎穿了皮甲,你里头再穿一身软羊皮甲,快速滚过去,不会有事的。就是得护着点脸。” 他笑了笑:“滚也是有技巧的。到时候你这样——” 然后,他不说了。 他不说了。 徐韫等了半天,确定他是真的不说了。于是就和骆湛干瞪眼。 骆湛纹丝不动。 徐韫深吸一口气,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声道:“我考虑一下,三日后给你答复。到时候若我要办这个事儿,你得派人保护我,免得我在拜访他们的过程里就被搞死了。另外,你得给我搞皮甲,还要教我。” “然后我就告诉你,你军中的叛徒是谁。” 这下,骆湛也开始瞪眼了:“这么好的主意,你竟然还要考虑?!” 徐韫微微一笑:“这是性命相关的大事,我自然要考虑的。” “我给你出这么大个主意,你不给我点好处?”骆湛不死心。 徐韫想了想,最后在骆湛期待的目光中,扬声喊了句:“余娘子,再加半斤羊肉!” 骆湛:…… 最后两人是一起回去的。 本来也没啥。 可迎头就遇到了高玉。 高玉看着徐韫和骆湛。 徐韫和骆湛也看着高玉。 然后,徐韫就往旁边跳了一大步,伸出了手朝着高玉喊:“高玉,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高玉哭了,指着徐韫咬牙切齿:“我那么信你,你竟负我!” 骆湛看看徐韫,又看看高玉,脑子里冒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她们怎么那么像一对呢…… 他打了个寒战,把这个念头飞快抛出脑海。 徐韫已经冲到了高玉身边,苦口婆心:“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啊!” 高玉怒瞪徐韫:“那你解释!解释不了,今晚你就得死!” 徐韫一面飞快把事情说了,一面心道:大意了,下回一定和骆湛分开回家! 第73章 要你命 徐韫费尽千辛万苦,该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 高玉只有三个字:“我不信!” 徐韫想哭。 还有点想疯。 一直冷眼旁观的骆湛终于开了口:“滚回家睡觉去。再跑我家门口嚷嚷把你手撅断。” 说完又冲着徐韫嘲讽:“她有病,你也有?” 然后,骆湛目不斜视就越过了高玉,抛下了徐韫,然后回家了。 徐韫和高玉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然后同等地对骆湛的憎恨到达巅峰。 不过徐韫想了想,可能只有她是这样,高玉应该不太可能恨骆湛。 但神奇的是,徐韫本以为高玉要继续发癫,可没想到,骆湛这句话说完了并走了之后,高玉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然后,高玉在徐韫胆战心惊想着今晚自己说不定就得死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话:“他一点都不担心你。” 徐韫脱口而出:“他这是恨不得我死!” 高玉笑盈盈起来:“那就太好了!好了,我信你了!” 徐韫目瞪口呆:不是……但是……好吧。 她忽然明白骆湛为什么敢直接走了。他不走,她才危险呢! 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徐韫也只想跑路:“我家里还有事——” “但是,你有困难,宁可找别人也不找我。”高玉的脸阴沉了:“你不把我当朋友。” 徐韫真的快哭了。 但不敢不哄:“我就是把你当朋友,才不想麻烦你的。这事儿你牵扯进来,没有好处。你的身份特殊……” 高玉轻哼一声,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转头就走了。 徐韫:…… 她是带着一身疲惫回家的。说实话,跑了一天的累,和面对高玉的累,真的没法比。 至于骆湛的办法,徐韫晚上认真思考一番——主要是沉浸在图书馆里,看了一晚上的新律书。 律书上的确是有一条,任何人都可告,但身份悬殊时,需得滚钉板。 这个条件,也可以去敲皇宫门口的登闻鼓,同样有效。 徐韫第二天早上趁着骆湛出门去衙门的功夫,又一次把他堵住了,不过是直接从两家相连的门过去的。为了方便两家走动,邓大娘和谢婉清两人商量后,在两家院子相连处开了一个小门。平时从徐家这边别上。 徐韫过去时候,骆湛正叼着一张饼吃着。 他吃饭讲究一个速度快,一碗稀粥喝得大声,饼也是塞了一嘴,看起来十分的不斯文。 骆湛看见徐韫过来,更加快了速度。 徐韫忍不住出声:“慢点吃,别呛到。” 看着他两个腮帮子鼓鼓囊囊,徐韫都害怕他噎住。 骆湛一伸脖子将嘴里食物咽尽了,才开口对徐韫说话:“想通了?” “嗯。”徐韫点点头:“可以一试。” 但她有个疑问,那就是都是滚钉板,为啥不去滚宫门口那个,而是滚北平府衙的? 要说效果,应当是宫门口那个更好吧? 徐韫当然也憋不住话,干脆就问了。 然后就听骆湛乐了一声:“宫门口那个?那钉子那么老长,而且天天日晒雨淋的,都生锈了。万一破了皮,是真要死人的!” “府衙那个就不一样,钉子短,也钝,就是吓唬人的,而且还用油润着,没生锈。” “又不是什么天大的冤情,不值得豁出命去的时候,干嘛寻死?” 徐韫一时无言。她本以为,能是什么更深的原因,或者是骆湛看得更远…… 可没想到的是,原因竟然这么的简单。 还很实际。 半点也没有花里胡哨。 事儿说完了,徐韫就打算问问什么时候来学滚钉板。 但没想到骆湛问了她一句:“名单搞得到吗?要不我给你搞一个?” 徐韫总觉得,骆湛问这话的时候有点不怀好意。 于是她立刻警惕:“什么条件?” 骆湛笑了:“不用你给我好处。白给你。” 徐韫感觉了一下,觉得骆湛这个“恶意”好像根本不是冲着她来的,于是就干脆地应下来。 三日后,骆湛把一个信封让阿树送了过来。 徐韫打开一看,果然是一个长长的名单。 于是,徐韫就盘算着明日开始。 除此之外,阿树还带了一句话:“二郎说,只要徐小娘子不出城,就不会有事。徐小娘子只管放手去办,身后有人跟着呢。” 不得不说,这句话真是叫人安心极了。 徐韫心道:这个骆二郎,还是靠得住的。 也不知是不是有命定的缘分。 这头骆湛刚有点动作,那头第二日一大早,高玉就把徐韫给拦住了。 除此之外,高玉还带了两个人过来——那两人一脸狼狈,鼻青脸肿不说,还一副害怕得要死的样子。 徐韫不是很明白高玉这是要干什么,于是就迷惑地看她:“这是?” “这两个人可以和你结保。你不是说就差两个了?”高玉微微扬起下巴,神色倨傲,但分明透出来一股“你快夸我”的味道。 徐韫听到这话,立刻看了那两人一眼,然后就不知该说什么了。 说实话,要不是高玉说,她还真看不出他们是读书人。 毕竟被打得太惨了。 徐韫问:“你打他们了?” 高玉坦然承认:“打了。” 徐韫捂住了额:“威逼的?” 高玉也承认了。 徐韫就彻底狂躁了,声音拔高了好几倍:“高玉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故意伤人罪!绑架胁迫罪!你要做苦役的!而且,如果我真跟他们结保了,就算我能参加科举了,就是这一条,我多好的名次也没用!成绩会被作废的!” 不仅成绩会被作废,只怕还要取消学籍! 那就这辈子都和科举彻底断了关系了! 徐韫甚至都想抓着高玉的肩膀使劲晃几下,好让她那脑子清醒点! 高玉被骂懵了。 她不笑了。 但也没有发怒。 反而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徐韫却根本不打算安慰她,反而强势命令:“现在,立刻,马上,把人放了,赔钱,然后请他们写谅解书!然后,你去自首去!” 高玉当然不可能同意,甚至她面露凶光:“我倒要看看,他们谁敢动我!” 徐韫也动了真火,直接就把脸沉下来了:“高玉!” 第74章 真火 谁都看得出来,徐韫这是动了真怒。 高玉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徐韫。 徐韫却是借着这一口怒气,干脆把想说的话全都说了:“你怎么总是这样自我!” “是,没人敢动你,那我呢?”徐韫冷笑一声:“你的亲长们,只会怪我带坏了你!他们会将这笔账算在我头上!” “你这是为了我好吗?你真的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说要与我当朋友,就是如此一厢情愿吗?” 徐韫面上冰寒,语气也是极冷的:“你到底是为了谁?你口口声声说想嫁给骆湛,你何曾顾虑过他的感受?” 高玉怒道:“我不都是为了你们好?而且,我追着他跑还不够?他那么拒绝我,对我凶狠,我都不曾与他计较过!” “为了我们好?”徐韫气笑了,也是真忍不住说了句话:“我若是骆湛,我只会后悔救你。你只是想着你自己的感受,他拒绝你,你当听不见,他嫌你烦,你当看不见。甚至还要去骚扰他身边的人。” “高玉,你凭什么?” “你娘,你爹,乃至女王陛下都是你的靠山。”徐韫深吸一口气:“可你自己呢?有哪里是值得人喜欢的?你仗势欺人,胡作非为,欺压他人——” “你说骆湛让你有安全感,可你想没想过,你给骆湛带来的是什么?” “高玉,你心里比我还明白,我从最开始就是只想利用你。你为什么还要自己骗自己?” 徐韫说到这里,其实心中已经平静下来,但她还是选择把这些话说完:“高玉,你喜欢我什么,我改行不行?” 高玉红着眼眶,定定看徐韫。 她的侍女看见她这样,一下就慌了神:“小娘子,您别哭,别哭——” 高玉忽然就蹲了下去,抱住了自己,然后开始尖叫:“不要!不要!不要——” 徐韫整个人傻了。 这情况现在是什么情况? 高玉侍女狠狠地瞪徐韫:“都怪你,我们郡主发病了!她都是为了你好——” 高玉忽然挣脱开侍女,飞快跑了。 她跑得很快。还推了侍女一把。 徐韫下意识就追了上去。然而她越追,高玉跑得越快。 不过高玉慌不择路,最终还是跑到了死胡同。徐韫松了一口气,双手撑着膝盖,感觉自己嗓子眼都有铁锈味了,吸每一口气,胸口都像要炸开了。 高玉缩在最角落的地方,面色惊恐:“你别过来——” 徐韫没动,自己喘息了会儿,缓过来后,才张开双手,站在原地,轻声道:“高玉,我不会伤害你的。” 这半天,其实高玉也缓过来点,还把徐韫打量了很多回,可能觉得徐韫是女子,个子也娇小,真的没什么威胁力,她情绪平复很多。 但依旧是在发病状态——因为她还是不认人。 高玉蹲在地上抱着自己,没说话,但一直在发抖,一双眼睛里全是戒备。 徐韫轻声道:“你在怕什么?” 高玉哆嗦着:“好多人,他们扒我的衣裳……还有我娘……他们扒了我娘的衣裳,娘身上好多血……别摸我,别摸我……” 徐韫忽然后悔了。 她觉得自己真的有点过了。 高玉的确是个病人。自己怎么就非要跟一个病人计较呢? 她想了想,脱下外头的大袖衫子,递给了高玉:“把衣裳穿上。我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谁也找不到你。” 高玉看住徐韫,没动。 徐韫声音更温柔:“我也是女子。我不会伤你的。” 高玉犹豫了很久,终于颤巍巍地伸出手。 徐韫一把握住,将她拉起来,然后用衣裳紧紧把她裹住,又从旁边捡起一块石头塞进她手里:“乖,别怕。如果谁要伤害你,你就用这个狠狠地砸他脑袋。好吗?” 这个石头不小。 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也同样的,让人安心。 毕竟,这是徐韫精挑细选过的——北平城里当然没有什么石头了,这都是徐韫经过那次之后,想着不能永远用瓷枕,然后精心挑选后,强迫图书馆帮自己收起来的。 以备不时之需。 这不,就用上了。 果然,高玉握住那一块石头后,情绪明显稳定许多。 徐韫拉她走,她也愿意走了。 徐韫把高玉带回了家,然后带着她藏进了自己屋里,并且关上了门:“现在,我们安全了。” 顿了顿,徐韫又轻声补上一句:“而且,现在的你,长大了,可以保护自己了。” 高玉把石头紧紧握着,脸上有些茫然:“我可以,保护自己?” “嗯。”徐韫跟高玉紧紧靠在一起,用被子把两人都裹在里头,轻声道:“对啊。我跟你说,我也遇到过一样的情况。两个人追我,想把我抓起来,绑住。我捡了一块石头藏在袖子里。” “他们摸到我的时候,我就用石头狠狠地砸。那块石头有个尖角。每次砸下去,都能见血。” “第一个被我砸到了眼睛,第二个被我砸破了脑袋。然后我就继续跑了。” 徐韫讲到这里,整个人也微微颤抖起来,但语气却很冷静,也很高兴和笃定:“最后,我跑掉了。所以,高玉你看,咱们可以保护自己的。” 情绪是会传染的。 高玉就被徐韫传染了。 她紧紧握着石头,依旧觉得很害怕,但也似乎没有那么害怕了。 而且被子紧紧包裹着她,让她逐渐安心放松,最终,她就贴着徐韫睡了过去。 徐韫微微松了一口气,将高玉裹好后,才轻手轻脚的从屋里出来。 高玉的侍女和随从都跟了过来,此时此刻都在屋外守着呢。 徐韫看着那两个惊恐的读书人还在,一时头疼,但也庆幸他们没放人。 高玉的侍女十分关心高玉,想要进屋去看看。 但徐韫拉住了她:“别进去,让她睡一觉,让她一个人呆着。人多了,她会害怕。” 高玉的侍女想着这次高玉和其他次发病不一样的地方,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徐韫,但对徐韫还是没什么好脸色。 徐韫倒是没有客气:“你身上有钱吗?给我来点。” 这两个读书人,必须先解决了。 第76章 气节 骆湛最后没说话,徐韫也没有再多说。 甚至骆湛能不能抓到叛徒,徐韫也不带操心的。 有了这一句提醒后,骆湛就算不能抓到叛徒,也总是能心有戒备的。时间还有这么长,足够他发现点什么,到时候做出点什么应对。 至于拜访的事情,徐韫想了许久,决定地位最低那一批开始拜访。 毫不意外的,徐韫去一连去了七八家,都被“请”了出来。 拜帖都递不出去。 都是门房这边直接就回绝了。 更甚的,还要嘲讽徐韫两句,让徐韫早些回去成亲生孩子。 徐韫也不在意。 每日就这么抽空去两家。 这样做,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徐韫发现自己渐渐地有些出名了。 这日,老掌柜过来找了徐韫。 彼时徐韫正将一本残破得厉害的书慢慢拆开,每一页做上编号,准备修补。 老掌柜默默地站在徐韫身后看了半晌,才开口:“马上要过年了。” 徐韫应一声:“是啊。不过咱们这里生意反而更好了。” 许多读书人这一年没什么进项,反而临近年关,就不得不拿出许多珍藏的书来换钱。 不过徐韫觉得,也有科举的缘故。 因为要开科举,如今读书人十分活跃,到处都在开文会,诗会。 不过,徐韫是没去。 一来没人邀请。 二来也没人欢迎她。 三来,她也不想浪费那个时间。 现在徐韫每日读书,都觉得不够用—— 老掌柜又是沉默半晌。 徐韫做完了手里这一阶段的活儿,便停下来喝口水,顺带看了一眼沉默寡言的老掌柜,轻声开了口:“掌柜的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她心里早就有预感了。 或者说,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老掌柜叹了一声,开了口:“你想走科举这条路子啊?” 徐韫应一声:“是啊,掌柜的消息灵通。” 两人其实都知道对方真正说的是什么,但谁也不想戳破。 徐韫是不想失去这份工作的,毕竟这种又能挣钱,还能涨积分的事情,实在是不好找。 而老掌柜也是不想失去这个得力干将。 但最终老掌柜还是只能轻声开口:“徐韫啊。你是个能干的孩子。你可想好了?这条路,不是那么容易走的。” 徐韫笑笑,和老掌柜对视:“想好了。没有这个机会也就算了。可如今有这个机会,不试试,这辈子心中都不甘心。” 老掌柜点点头:“这倒是,从前没机会也就算了。如今有机会,怎么也该试试。” 他本来是想劝一劝徐韫的。 可看着徐韫这双眼睛,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说什么呢?让徐韫放弃科举? 可徐韫其实什么都想明白了。她真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徐韫看着老掌柜,反而从他的语气里听出几分真心来,不禁笑了,索性不再废话:“有人找到您这里了?” 老掌柜轻叹一声:“是啊。直接找到了东家那儿。” “那我明日就不来了。”徐韫点点头,神色平静:“这本书我是来不及补好了。您找个靠谱的人来接手吧。” 老掌柜叹了一口气:“一时半会儿的,我上哪里去找这样合适的人。” 他是真喜欢徐韫的手艺。 也喜欢徐韫的勤快和有眼力见儿。 徐韫道谢:“这几个月,多谢您了。” 若不是老掌柜用她,她真的也没有这个机会攒这么多积分。 徐韫笑道:“不过,若是您信得过我,将来若是有书补不过来,也可以叫人悄悄送去我家里。横竖这个在哪里做都是一样的。” 老掌柜眼前一亮:“这倒是个法子。只要避着点人就行了。” 上头只说不让徐韫再过来干活,可没说不许她在家里干啊! 老掌柜当即就拍了板:“行,就这么办。这本书你也带回去补吧。一事不劳二主,这都开始了,不如就你一手做完。书补好了,该给你的工钱,我也不会少你的。” 这样,他招工的时候,就只需招个过得去的就行,修书的技术反而不用那么强求。 不过,老掌柜高兴了一小会儿,又有些迟疑:“你不是要参加科举?还干这个活儿,会不会耽误你?” 徐韫实话实说:“现在倒不至于影响。咱们华国人少,读书人更少。此番估计不会太难。后头考得也许难,但也不是我在家读死书就能有帮助的。” 越到最后,老师的作用就越大。 但徐韫没有老师。 现在也没有条件去拜名师。 老掌柜听徐韫这话,就越发确定,徐韫现在做的事情,的确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笑了笑,看向徐韫的目光多了几分慈爱:“徐韫,坚持住,莫放弃。将来等你高中,记得请我吃酒。” 顿了顿,他压低声音:“虽生意是东家的,但铺子里我还是能做主的。若是有空,时常来看看书。” 领会到了老掌柜的意思后,徐韫不禁会心一笑,然后赶忙道谢:“多谢您。放心,若我高中,一定请您去吃酒。” 老掌柜这是利用自己身份,给她行便利呢。看来,平时她蹭书看的事情,老掌柜心里明白着呢。 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老掌柜也是一笑,不过,人都要走了,他就问了句一直以来都在心里的好奇:“徐韫,你看书那样快,真的能看进去?” 那速度,就等于是把书翻了一遍而已! 老掌柜心里迷惑着呢! 他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样看书的!徐韫是头一个! 徐韫想到自己平时那翻书的样子,咳嗽一声,脸不红心不跳,信口撒谎:“您不知道,其实我有一个本事。那就是过目不忘!” 图书馆是不能暴露的。 过目不忘这个事情,是可以有的。 在外行走,适当的往自己的脸上贴金,有助于让自己更得到人的尊敬! 老掌柜瞬间瞪圆了眼睛,看那样子就知道,他这是吃惊得不行。 事实上,除了吃惊,他还有点儿好奇:“真能做到过目不忘啊?” 徐韫笑容不见半点心虚:“是啊。您不都见到了吗?” 老掌柜围着徐韫看了好几圈,最后感叹:“世上之大,果然无奇不有!人才辈出啊!人才辈出啊!” 第77章 升级 既然和老掌柜说好了补书这件事情,徐韫当天就从书铺离开了。 主要是她也不愿意给老掌柜带来什么麻烦。 只是心里头暗暗嘲讽了一下北平城第一书铺背后东家的实力—— 徐韫回了家,谢婉清倒是高兴:“不去就不去了,在家好好的看书。这个时候,旁人都在废寝忘食学习,咱们也不能落下。” 徐韫点头:“嗯,每天除了出去走走,我都在家读书。” 谢婉清连连点头,亲自给徐韫收拾书房。 她笑着给徐韫显摆自己新买的东西:“这个炉子真的好用,加了这根筒子后,屋里都不会有烟,随时还能有热水用不说,还暖和!” 她们这个宅子没有火炕,现在现盘也来不及了,有这门手艺的人如今连家都回不得,请他们的人家都排到了明年夏天去。 所以,谢婉清就是想装火炕都没用,好在还有这个炉子。 徐韫也觉得十分不错,让谢婉清多买两个:“每个屋里放一个。这样您纺布也不冷。” 谢婉清倒不心疼这个钱,当即点点头:“行。我明日再去买两个。今日先买一个,也是不知好用不好用。” 这个炉子好用是好用,但缺点也是真的贵,拮据点的人家还真用不起。 不过她们家还不算用不起那一波。 谢婉清怕徐韫担心钱,笑道:“我这几日纺了布去卖,价格还不错,虽挣不到多少钱,但咱们三个吃饭是够了。再加上红玉,养活陈苦陈福两人也足够的。” 徐韫笑着将补书的工具拿出来:“我也不是真就没有进项了。只是以后不用出门了。” 红玉乐呵呵探头:“还有我,我给咱们家的针线做完,也可以做点针线去卖!” 三人互相看看,最后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样一看,日子倒是真不会太穷!这可比以前轻松有奔头多了!以前在道观,可接不到其他活,纺车也只有一辆! 从此,徐韫就开始了在家读书——其实在图书馆读书的生活。 不过,在开始读书之前,徐韫给图书馆升级了。 升级了情感模块。 倒不是徐韫喜欢和图书馆聊天,而是她仔细研究过,发现升这个最划算——情感模块里,包含了强大的聊天功能,而要聊天,图书馆需要先升级内存,保证上知三千年,下知三千年。 徐韫觉得,这个可真是太划算了。 这一次升级,扣掉了徐韫二百九十九点积分。 几乎是所有的积分。 看着账户余额上那个明晃晃的是二十三,徐韫感觉心痛得都快滴血了。 这叫什么?辛辛苦苦几个月,一朝回到努力前。 这点积分,够干什么?! 徐韫深深地叹息。 等到耳边传来图书馆升级成功的提示,徐韫便迫不及待开口问:“图书馆,孔子曾说过,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其中的诗,是指什么?” 图书馆的声音似乎有了一点点变化,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还是徐韫熟悉的味道:“是指《诗经》,意思是,诗经中的那些诗文,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没有弄虚作假。十分真诚真实。” 徐韫缓缓瞪大了眼睛,心头“怦怦”跳,继续问:“那你怎么看诗经和这句话?” 图书馆:“我觉得,诗经里所描述的天地万物,人与人之间的各种情感,都是至情流露,因此孔子才说,这是真实,毫无伪托虚徐之意。可见孔子也很推崇诗经,我们没事可以多读读哦!相信阿韫你也一定会有收获呢!” 徐韫的喜悦被“刺啦”浇灭了一点。 怎么说呢,图书馆的升级,她很满意。 但这个说话方式让人有点……肉麻和不适应。 默默地搓了搓胳膊,徐韫提了个小小的要求:“咱们以后聊天,你就不用说后面那两句了。我不喜欢。” “好的阿韫。”图书馆答应得很爽快:“对不呀阿韫,请你原谅我,这是我还不够了解你导致的,如果——” 徐韫面无表情打断了图书馆:“能回到以前的说话模式吗?我问答就行了,不用说太多。” 图书馆:“好的阿韫。” 徐韫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就开始沉浸式读书。偶尔遇到不是那么理解的,或是不确定的部分,她就喊:“图书馆!” 这一天,徐韫读书的效果前所未有的好。 晚上快到子时时候,图书馆忽然自己出声:“阿韫,该睡觉了。” 徐韫吓了一跳,几乎以为图书馆是出毛病了,后头才想起是升级了情感模块——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升级了情感模块之后的图书馆,真的开始像一个人。 首先是说话的语调有了变化,听起来少了之前的冰冷感。 其次就是,他会主动关心人了。 就在徐韫思考的时候,图书馆的声音又响起:“阿韫,我有一个疑问,你可以帮我解答吗?” 徐韫同意了,但内心却有个模糊的想法升起来:不能继续给图书馆升级情感模块了。 图书馆问:“你给我升级,是因为,你想拿我当百度用,钻空子吗?” 百度是什么徐韫不懂,但“钻空子”三个字,让徐韫明白了。 她毫不犹豫反驳三连:“这怎么可能呢,我当然不是,你想多了。” 图书馆自己下了定论:“阿韫,你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比平日高,语速也较快,从心理学上说,这是撒谎的表现。阿韫,你无需对我撒谎,我会全心全意帮你的。” 徐韫垂下眼眸,笑了笑,平静回答:“好啊。” 但她心中下定决心:绝不能胡乱升级了!谁知道最后升级会变成什么样子! 第二日本来也应该是沉浸式阅读,但没想到,赵牧来了。 赵牧还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他和曾无羁,还有几个曾经支持过徐韫的人,都被孤立了。 不仅如此,还有人被打了。 另外,还有人说,徐韫是南边的细作。 说,徐韫是徐氏的嫡女,跑到北地来,为的就是获取情报,为南边朝廷效力。 就连徐韫的未婚夫是朱家那位嫡出长子的事情都传开了。 徐韫听了这话,眨了眨眼睛:原来我还真有未婚夫啊! 第78章 挑衅谁 徐韫的底细可以说是被扒得一干二净。 但又有不实之处。 比如徐韫是徐家嫡女,受尽宠爱,只因她母亲身体不好,就常年在道观陪伴母亲。 因此,徐韫借口说与家人不睦,才来到北边,这话就不是实话。 徐韫这般骗人,为的就是北边的情报。 要不,怎么一来就和玉节将军扯上关系,百般讨好? 徐韫听了这些传言,都忍不住沉思:好像我的运气是好了点?这一遇,就遇到了邓大娘……还能在那么千钧一发的时候救了邓大娘…… 阴谋一点看,这些分明是早就安排好的! 说是巧合,谁信哪! 徐韫摇摇头,忽然感觉这世上说不准许多事情其实真的就是巧合,不过却被大家给想成了阴谋罢了。 不仅仅是如此。 还有人传曾无羁和徐韫之间不清不楚。说徐韫一个女子,非要往男人堆里凑,为了打听情报,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身体。 这也是今日曾无羁没有来的缘故。 徐韫听到这里,问了赵牧一句:“那没有人传我和你啊?” 赵牧的脸一下红透,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徐韫明白了:看来这是有了。 “曾无羁被家里人勒令不许出门了?”徐韫问。 赵牧点点头:“曾无羁已经定亲,马上就要成亲了,他们怕影响亲事。” 而赵牧家里是寒门,在郊区种地,对京都里的这些事情不大了解,因此反而还好点。 徐韫真心实意的道歉,觉得自己牵连了赵牧和曾无羁,虽然比那个路大郎好一点,但其实也没好太多。 如今,她都不敢去看路大郎。 托人送过去两本比较难得的书之后,她心里仍然过意不去。 赵牧摇摇头:“我们倒无所谓。无羁说,让你想想办法,不能这样下去了。他们这是要毁了你。” 一个女子的名节何其重要?传这种话的人,真是罪该万死。 徐韫应一声:“我会想办法的。以后你和无羁都不要来找我了。若是需要书,就让无羁的随从跑一趟。结保的事情,你们找到人了吗?” 赵牧皱眉:“说好了我们要结保的——无羁已经去问他的师门其他师兄弟了,没准就有合适的。” 徐韫看着赵牧坚持的样子,索性自己断了他的想法:“可我是不会与你们结保的。赵牧,我知道你想帮我,可现在不是你帮我的时候。” “我真的已经有办法了。” 赵牧不是很相信:“真的?” “我一定会跟你们一起进考场的。”徐韫笑着保证。 赵牧最终还是点了头,主要是徐韫那样子,看起来太值得人相信了。 送走了赵牧,徐韫也并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其他人,转头继续去读书。自从图书馆升级后,不得不说,她感觉最近学习都更有意思了。 图书馆比一般书馆的老师还要好上那么一点儿。 不过,这件事情也不能这么算了。 第二日,徐韫在拜访完了该拜访的人家,收到了所有人的拒绝之后,她直接去了读书人最喜爱去的那家茶楼。 即便不是有文会,也仍然有许多读书人到这里来聊天会友。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运气强悍,徐韫一过去,就发现今日还真在办文会。 既然天都帮她,徐韫当然也没客气,直接大步流星就往里去了。 遇到小童拦路要茶水点心钱,徐韫也爽快给了,还另外给了赏钱。 徐韫一进去,就发觉这次文集人是真的不少。而且估计有一会儿了,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 有人认识徐韫,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这一下,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徐韫。原本的热闹一下安静下来。 面对这么多人的注视,徐韫微微一笑,拱手行礼:“各位,打扰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有人大声斥道:“我等不与细作为伍!” 徐韫却笑着走到那人面前去。 说来可笑,那人本在人群中,气势十分嚣张。 但徐韫走过去,一路竟也没有人拦,反而如同看见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她前进一步,其他人就自动让开一步,就这么让徐韫畅通无阻的过去了。 就连那人,在徐韫靠近之后,也是忍不住步步后退,一副戒备又慌张的样子,说话都没了底气:“你想干什么?” 徐韫面上一直含笑,只不过那笑容太过礼貌,以至于反而有点假。 等足够近了,徐韫问他:“你知道污蔑是什么罪吗?” 那人没想到徐韫不是吵也不是闹,更不是打人,而是如此温和地问了这么一句,当即就迷惑地“啊”了一声,根本看不懂徐韫葫芦里卖什么药。 徐韫却好心解释:“根据新华律,污蔑者,情节严重者,赔偿经济之外,还要罚劳役六个月到一年。情节轻微者,应予以当面道歉,并处七日到三十日之内的义工处罚。” “你说我是细作,可有证据?若无证据,便是污蔑。” 徐韫一番话出来,不只是那人,其他人也傻了。 头一次见不着急证明自己清白的,反而头头是道背起律书条例的。 徐韫笑容不减:“现在,咱们是报官,还是私了?” 整个场面,所有有人安静又茫然:什么情况? 那人终于缓过神来,却是如同被激怒了的小鸡仔,跳着脚,指着徐韫的鼻子怒骂:“你以为我会怕了你!言论自由!难道朗朗乾坤,我说几句公道话,还要把我抓起来不成?!” 徐韫微笑脸:“你该不会没看新律书吧?” 那人气得鼻孔喷气,指着徐韫的手都开始抖:“你在显摆什么?” 徐韫明白了:“哦,原来你真没有看。” 她环视一圈:“那你们呢,就没有人看过吗?看过的人,不提醒提醒你们的朋友吗?” 有人悄悄拉了一把那人:“好像,她说的是真的。” 可惜,人在气头上,通常是不听劝的,所以那人一甩手,昂着下巴,怒道:“我这就去报官,让他们将你这个细作抓走!” 徐韫一撩衣裳,坐下了,笑容还是那个笑容:“恭候大驾。” 倒也不是挑衅谁,纯粹就是走了这么久,又站了这么一会儿,她脚板底疼了。 第79章 暗示 徐韫这一坐下,那人疯狂跳脚:“报官!必须报官!” 他当场喊来自己的小厮,直接就报官了。 有人企图劝阻,他反而一甩袖子:“今日不报官,这事无法了了!” 于是,就这么的,他的小厮就去报官了。 名头是发现一名细作。 衙门的捕头来得很快。 同行的还有一名女捕快。 徐韫看到那名女捕快时候,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第一次见呢,有点稀奇。 不过那名女捕快很是身高腿长,和时下流行的清瘦美不同,一看就知这女捕头健康敏捷,也绝不会风一吹就要倒的柔弱。 徐韫猜想,估计是因为自己是女子,所以才特地让女捕来的。 衙门很贴心。 那女捕快也打量了一番徐韫,但没说话。 带队的捕头问了问情况,很快就了解事情经过。 沉默片刻后,捕头将那人拉到了一边去:“你有证据?” 那人一脸错愕:“不是应该你们去找吗?” 捕头再度沉默了。良久,他才缓缓道:“我们是可以找证据,但诬告他人,罪也不小。如今做社工,都是去掏公厕。” 那人根本没听懂捕头的暗示,当即皱眉:“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反正她是细作,你们把她带走就是。” 捕头声音其实是特地压低了,他说什么徐韫没听见。 但那人声音可没有压住,所以徐韫听得一清二楚的。 徐韫不由得多看两眼,心中悄悄感叹:做人呢,是不能做大傻子的。长耳朵呢,也是要好好听人劝的。 而捕头一看这个情况,知道没法说这个事儿了,眼前这个人吧,听不懂自己的暗示,于是晦气地一翻白眼,摆摆手:“带走!” 其他捕快便上前来,要拿那人。 那女捕快也走到了徐韫身边,声音却还算柔和:“跟我们先走一趟吧。配合一下我们的调查。” 徐韫自然没有异议,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裳,不仅配合,还含笑告罪:“麻烦你们了。” 那人被按住肩膀,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大声喊道:“你们抓我干什么?抓她啊!她是细作!” 可没人管他,捕头直接板着脸往外走。 那人不肯走,是被强行拉走的。 徐韫的待遇就好很多,她走到门边上了,还不忘回头笑吟吟看一眼其他噤若寒蝉的读书人:“你们不跟去看看热闹吗?这么不讲义气吗?” 于是,稀稀拉拉几个人站出来,也跟着一同回衙门。 更多人的,面带谨慎地留下了。 徐韫早就猜到了,可反而那人看到这些,就更悲愤了,这下也不骂人家捕快了,更不骂徐韫了,他开始骂那群冷漠自私的人。 读书人骂人嘛……有意思的真是有意思。 没意思的也真是没意思。 眼前这一位。属于有意思的那种。 文采斐然,词汇极多,都是文绉绉的阴损,没有一句污秽之词。 徐韫安安静静听着,还趁机闭目养神一阵。 说起来,北平城是真的富。捕快们执行公务,是有马车和马的。 主打一个行动快速。 一路到了北平城府衙。 处理这件事情的官员也很快来了,他的胳肢窝底下还夹着一本新华律书。 这是一个挺年轻的官员。三十来岁,胡须都还没有留起来,等听完捕头说了前因后果,他“刷”一下就看向了徐韫。 徐韫含笑点头致意,觉得自己可能也挺有名的。 那官员转头就看向了那人:“你叫什么?” 那人骂了一路,这会儿已经有点没精神了:“周奕仁。” “周奕仁,你可有证据?”那官员颔首后客客气气问了句。 周奕仁重复了一遍老问题:“不是应该你们去找?” 那官员就解释一句:“一般情况,的确是我们应该去查证,但徐小娘子的事情,我们已经调查过了。如果你没有新的证据,那我们就结案了。” 周奕仁傻了。 他回想起了刚才那捕头跟他说的那句话:若无证据,就是诬告。 脑子在这一刻终于发挥了用途。 对上周奕仁看过来的眼睛,徐韫微笑颔首:是的,没错,你犯法了。 杀鸡儆猴配上这么一只配合的鸡,徐韫觉得很是有点儿感激天恩。 也感恩这只鸡——啊,周奕仁。周郎君。 徐韫的真心实意感谢,在周奕仁看来,就是嘲讽。 周奕仁热血冲到了脑子里,脱口而出:“徐韫,你就是故意的!” 徐韫笑着说:“怎么能这么说呢。你看,这也不是我让你出的头。” 她今天就是来找这只出头鸟的。 谁让周奕仁他一头撞上来呢。 徐韫觉得不怪自己。 周奕仁悲愤得还要继续说话,却被那官员一下劝住:“我以为,这个时候,周郎君还是诚恳道歉罢。若是徐小娘子愿意谅解,这件事情也就可以了了。” 徐韫不等周奕仁考虑,直接道:“不谅解。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吧。” 周奕仁怒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徐韫的微笑变成了皮笑肉不笑:“周郎君还是应该多读书的。不然连话都不明白。” 她看向那官员:“就按照新华律书来办吧。不过,他也是被流言欺骗,可从轻。就按照最低的,三日社工吧。另外,他要给我写一封道歉信。” 道歉信她要留着,去文集上读! 不然,怎么起得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那官员见徐韫如此熟读律法,一时也就没有继续求情,只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吧。” 他转头看向周奕仁:“徐小娘子已是按照最轻处罚了,周郎君莫要怨恨。” 周奕仁咬着牙梗着脖子:“她就是故意的!罚就罚,我怕了她不成!女子从来都是如此!这又有何稀奇!” 徐韫懒得理他。 女捕快带着徐韫去了别的屋子——这里的待遇就好很多,还有热水喝。 徐韫看到衙门里有不少女子办公,于是低声问道:“请问,你们都是怎么当上捕头,或者官吏的呀?” 女捕快爽快一笑:“她们都是女王陛下办的扫盲班出来的,比不得你们读书人的。我是跟着打过两场仗,这不受了点伤,养好了,也不打仗了,就分配到这里了。” 徐韫好奇:“那扫盲班怎么进?” 女捕快笑道:“小娘子就别走这一条路了,去考科举多好。做官吏没有出头日的,一辈子到头也就在这个位置上。而且,现在也不办扫盲班了。” 第80章 笑话 北平城里多公厕。 这是迁都后,军队着手修建整个城池时候增设的。 这样一来,倒是少了许多当街方便的情况。 但问题是,公厕是需要经常打扫的。 毕竟是旱厕,毕竟很臭。 而且北平城人多,人多……自然屎尿也多。一日不打扫的公厕,那能直接下不去脚。 社工现在基本都是做扫公厕的活儿。 因为这个活儿最缺人。 但凡有点能力的,都愿意去干别的。 但要徐韫说,现在天冷还好。天热了,估计……更可怕。 所以,奉公守法是必须的。 徐韫拿到了道歉信后,周奕仁就被送去做社工了。 两人同一个马车,很顺路。 周奕仁看仇人一样看徐韫。 徐韫客客气气:“周郎君,唯有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其中的女子,并不是代指女人。下次还是不要如此说了。” 周奕仁却赌气:“我愿意怎么用,就怎么用!你管得着吗!” 徐韫笑了笑:“你怎么用,我是管不着。但若你如此,别人要打你,我也管不着。” 没看见女捕快的眼神都有点凶悍了吗? 周奕仁冷笑一声:“怎么着?你说我就要听?我看朗朗乾坤下,谁敢打我!而且,你少在那儿假惺惺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沽名钓誉!” “像你这样小气的人,难不成还会好心提醒我?” 周奕仁脑门上就三个字:“我不信”! 徐韫失笑:“好吧,那我就不提醒你了。本来我还想说,你不如想想,平时有没有人挑唆你——你看你这次,纯粹是无妄之灾。你说,我考科举,对你有什么影响呢?” 周奕仁本来还气势汹汹,但是听到最后一句,却有点被问住了。 是啊,徐韫考科举,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怎么这么大反应…… 周奕仁拧眉想了半天,最后终于是想起一句话来:“那是因为你这样的人,就不配做读书人!你既没有民族大义,也没有胸襟广阔,更没有什么学识——你就是来讨个好名声的!” 他的声音透出一股正义凛然。 徐韫看着周奕仁,最后摇了摇头没收回目光,不想说话了。 周奕仁却又想跳脚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哪里说错了吗!你今天难道不是故意的!你难道不是就想沽名钓誉!” 他一副激动的样子,徐韫不想被吵得脑袋疼,干脆开了口:“我就是故意的,怎么别人就没撞上来呢?正义?你代表什么正义?你是官府的人,还是你是老天爷派来的?你说的正义就是正义了?” “脑子小被人利用,还在这里跟我跳脚,你也好意思。” “我没学识,我就考不过,用你操心?” “你读书不是为了飞黄腾达?不是为了做官?还好意思嘲笑我沽名钓誉。” “你既不坦诚,也不聪明,我看你这辈子,都只能扫茅房了。” 说完这些,徐韫干脆利落喊了句“下车”,然后就走了。 留下周奕仁在车上,目眦欲裂,胸膛急剧起伏。 女捕快冷冷扫了一眼周奕仁:“坐好!老实点!” 典型的公报私仇。 徐韫几乎是一战成名。 关于细作的流言,也渐渐少了下去。 主要是都怕扫茅房。 扫了三日茅房的周奕仁,洗了三遍澡,搓下来一层皮,都感觉还没彻底消除身上那股味。 周奕仁再去文集上,几乎所有人都避着他。 最终气得周奕仁破口大骂:“你们这是啥意思?我很臭?我都是为了谁?你们一个个平时说得起劲,关键时候又一个敢开口都没有!” “怂包!” 周奕仁拂袖而去。 心中更怨恨徐韫了。 但徐韫许多话,却也根植在他心中,尤其是嘲笑他脑子笨被人利用这几句。 不过,没人敢议论徐韫了,就不代表这些事情过去了。 腊月二十这日,红玉早起后去开门,还没开呢,就闻到了一股臭味。 她开门一看,立刻发出了响彻云霄的尖叫声:“哪个王八蛋干这种缺、德、事!” 徐韫家门口,被人泼了大粪。 经过一晚上的霜冻,都冻硬了。 糊在门上和门口路上,恶心得要命。 红玉气得眼眶都红了,跑回去跟谢婉清与徐韫说。 徐韫出来看了一眼,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就是周奕仁:该不会是他的报复吧? 谢婉清也气得不轻:“这是故意恶心人呢!” 这么大动静,左邻右舍自然也来围观了。 其中还有花娘和邓大娘。 花娘压低声音问:“你们得罪什么人了啊?” 在花娘印象里,门口泼粪,这得是多大的仇啊!徐韫她们家到底干了些啥呀! 邓大娘拽了一把花娘,皱眉道:“她们天天都不出门,能得罪谁?” 徐韫和谢婉清商量:“报官吧。” 谢婉清有些迟疑:“官府还管这些小事?” 徐韫点头:“管的。街道办就管。” 上次去了一趟衙门,打听出来的。生活里与邻居发生什么纠纷,只要不出人命,都找街道办。 现在这种事,正合适找他们。 于是徐韫带着陈苦亲自跑了一趟街道办。 街道办的人直接跟着过来了。 不仅要调查这件事情,还帮徐韫她们把门刷了一遍。其中妇女主任拉着谢婉清的手,笑盈盈道:“有什么事儿,只管找我们。我们专门管妇女儿童的事儿!你们家都是女子,谁要是欺负你们,都来找我!” 说完,妇女主任狠狠地瞪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人,扬声道:“都左右邻居地住着,和睦相处比什么都好!谁要是闹得四周不得安宁,那是要清退的!” 全程被当成个小可怜的徐韫看着这一幕,又一次深深地被北平城震撼,然后生出了个想法:要是考不上,去当这些小吏也不错啊—— 邓大娘看着妇女主任,脸上出现了些许沉思。 等帮忙把徐家的大门都清理干净了,街道办也调查完了——天太冷,没人看见是谁干的。但应该是后半夜的时候。 街道办问徐韫和人结仇闹矛盾没有,徐韫毫不犹豫就把周奕仁的大名报上去了。 于是,当天下午,周奕仁就通红着眼眶冲到了徐韫家门,“哐哐哐”砸门:“徐韫,你给我出来!” 第81章 凭什么 徐韫还没开门,邻居们倒是纷纷从自家大门里探出了脑袋来。 不过,这会儿的周奕仁可丝毫顾不上丢人不丢人,徐韫不出来,他砸得越发用力了。 徐韫打开门那一瞬,还没看清楚人脸,就听见了咆哮声:“徐韫你凭什么说是我!凭什么!” 周奕仁的眼睛是红彤彤的,表情是愤怒的。 徐韫义正言辞:“你砸什么砸?我什么时候说是你了!人家问我有没有和什么人有过节,我说你,有错吗?” 周奕仁呆了。 他这辈子终于深刻地领会到了“恶人先告状”这个词的意思。 然后周奕仁气得浑身都哆嗦了,要是徐韫是个男的,他这会儿早就一拳头砸她脸上了:“你害我一次还不够,还要害多少次!” 徐韫警惕后退一步:“你想干什么?” 周奕仁没动,他咬着后槽牙:“我不想干什么!我就想问你,有完没完了!” 公厕也扫了!歉也倒了!也被训诫了!还想怎么样! 徐韫很想说一句“跟我什么关系”,可看着周奕仁气哭了的样子,她迟疑了。尴尬安抚:“事情说清楚不就完了吗?你怎么还气哭了。” 周奕仁眼泪止不住的流,愤怒全都变成了委屈:“你知道我连门都不敢出了吗!好不容过了两天安生日子,又跟屎扯上关系!你知道他们会怎么笑话我吗!” 徐韫:…… 红玉和谢婉清也出来了。本来红玉还要亲自上场吵架的,可看着周奕仁泪流满面的样子,她就只能压低声音问徐韫:“你把人都气哭了?!” 听着红玉那震惊的语气,徐韫感觉自己算是百口莫辩了。 谢婉清朝着四邻尴尬一笑,然后就邀请周奕仁:“要不,进来说吧?” 周奕仁到底也要脸,抹了一把泪后,不情不愿跟着进屋了。 进去第一件事,徐韫就让周奕仁洗手:“你先洗洗手,那门被泼了粪,也不知洗干净没有——” 周奕仁刚止住的眼泪就又下来了。 他洗了脸和手,只觉得屈辱。 坐在椅子上,周奕仁平复了半晌,才出了声:“以后你能不能放过我?” 徐韫不敢看周奕仁通红的眼睛:“好。” 谢婉清给周奕仁倒了一杯水。虽然不知前因后果,但她感觉周奕仁能哭成这样,想必是受委屈了,就宽慰一句:“我家阿韫年纪小,做事不周到,若是让你受了委屈,你别同她一般见识。回来我罚她!” 周奕仁这几日在家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些事情。 也想明白了自己的确是被人利用。 所以其实也不算很记恨,就是扫公厕这个经历太……他的心情刚平复,那些人又跑到他家里来,问泼粪是不是他干的。 他最后还费了好些功夫才证明不是自己。 所以,他就有点受不了,脑子一热就跑过来质问徐韫了。 但……他也知道,这事儿不怪徐韫。尤其是这会儿看见谢婉清如此明事理又温和的样子,他的情绪就慢慢平复下去了,想起自己对徐韫说的那些,反而他还有点羞愧,不敢看谢婉清:“没,没事。” 说来奇怪,周奕仁看徐韫时候,没有觉得羞愧,这羞愧纯粹是对谢婉清。 谢婉清见周奕仁不计较了,脸上笑容就更温和了:“好孩子,多谢你。” 周奕仁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就要告辞。 没办法,面对谢婉清那张脸,他心里羞愧都要溢出来了——他刚才竟然还做出了砸门的事情!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不过,徐韫也觉得自己是有点儿把周奕仁坑了的。于是,就提醒了周奕仁一句:“今天这个事情,背后做这个事情的人说不定也和你有关。你最近别出门,就在家里呆着。等到考试完了,一切就都好了。” 要使绊子或是警告她的方式有很多,但却偏偏选了泼粪这个。 徐韫甚至都要怀疑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是冲着周奕仁去的。 毕竟,一个“粪”字,所有人都会联想到周奕仁好不好! 周奕仁脚底下一顿,忍不住口出恶言:“谁要你提醒了?你不害我我就好了!” 说完,周奕仁冲着谢婉清深深一拜,扭头就跑了,愣是一眼都没好意思再看谢婉清。 红玉过去把大门重新关上,纳闷极了:“这人怎么还两副脸呢?” 对着谢婉清就斯文有礼。 对着徐韫就那样…… 徐韫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谢婉清,沉思良久:“莫非我真的很让人讨厌?” 谢婉清也觉得莫名其妙,但她更关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就问了。 徐韫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不说不行了,发生了这件事,只怕要不了两日,各种谣言就要在附近满天飞,与其让谢婉清从别人口中得知,不如直接她来说。 等徐韫说完,谢婉清的脸色也很难看。 她坐在椅子上,难得沉了脸:“这些人,竟无一人是君子。” “阿韫,最近你也少出门吧。”谢婉清深吸一口气,语气虽然依旧温柔,但却不容置疑:“你这样睚眦必报,虽是杀鸡儆猴了,可也会让人觉得你不近人情,没有宽容之心。” “结保的事情,我再想想法子。你在家里好好修身养性!” 徐韫没有反驳,起身回了自己书房。 她和谢婉清对这件事情的看法截然不同。 谢婉清哪里不知徐韫的想法?看徐韫这样,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可再追上去说,估计徐韫也听不进去。 因此最终谢婉清什么也没再说,只让红玉从今日起盯住了徐韫,不许徐韫出门。即便要出门,也要带上陈苦和红玉两人。 最后,谢婉清转头去了骆家,找到了邓大娘。 谢婉清心事重重,邓大娘一眼看穿:“怎么了大妹子?” 做了这么久邻居,加上重阳节时候谢婉清忙前忙后帮她张罗,邓大娘和谢婉清之间的关系已是十分好,喊起谢婉清,那是一口一个大妹子。 谢婉清来找邓大娘,也是想请邓大娘帮帮忙:“老姐姐,我想请你帮我劝劝阿韫。阿韫大了,我说的话她听不进去。可我怕继续这样下去,她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第82章 怎么做 邓大娘听完了前因后果之后,就问谢婉清:“那,阿韫考科举这个事情,你是想让她去,还是不想让她去?” 谢婉清苦笑:“自是想的。她自己也想。我就是害怕……” 想到那些人对徐韫的排挤,想到这几日家里的遭遇,谢婉清就止不住的担忧:“这才刚开始,便有了这么多麻烦,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我也不指望阿韫要封侯拜相,我就是想她自己想去做的事情,我这个做娘的,怎么都要支持她。” “安安稳稳过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邓大娘笑笑,拿起鞋底子,将粗的针在头皮上蹭了蹭,再从锥子扎出来的眼里穿过去,一面做,一面跟谢婉清讲:“以前,我男人死得早,不过我家里条件还行,他是上门女婿,摔断了腿,家里容不下,我花钱买来了。” “后头,我们生了两个儿子。虽然他干不得体力活,但他也很会疼人,说话也好听。” “我就想着,我们一家四口,这样也挺好。” “安安稳稳的,将来孩子们大了,再娶两个儿媳妇,生几个大胖孙子,我和他就能享享福。” “可没想到,二郎八岁,他就得病死了。” “家里钱也花光了。两个半大小子,一个十岁,一个八岁,都是能吃的年纪。我有杀猪的本事,所以还勉强吃得饱。” “我就想,只要没病没灾的。这日子也算安稳。” “可没过两年,那些外族人忽然打过来,把村子里祸害了一个遍。我从听说有村子被劫的时候,就偷偷在屋后猪圈底下挖了地窖。这才躲过一劫。” “那一晚上,村里的男人几乎都死绝了。剩下的都是怂包。女人们大多也都……后头还有好些怀了孕。至于那些牲畜和粮食,基本也都被抢光了。” “那一年冬天,村里的老人基本也都死绝了。活下来的,也都面黄肌瘦。” “那时候我想,活着可真难。” 邓大娘又笑了笑,笑容多少有些苦,但更多是坦然和平静:“可不管多难,人总是要活的。这地方活不下去了,那就换个地方。我带着兄弟两,离了村。” “后头,星火军成立了。说句不好听的,我们三人都加入了星火军,最初不过是为了吃饱饭。没想到,后头日子反而慢慢好起来了。” “你知道吗,大郎和二郎要上战场,我多少回梦见他们一身的血。” “大郎出了这个事儿,你不知我多后怕。” 邓大娘手上动作就没停过:“我也动过让二郎别再去当什么将军的念头。我们一家人拿着这些赏赐,回乡下去种地,也能活很好了。” “可这话,我就没敢说过。” 邓大娘看住已经听入神的谢婉清:“你知道为啥吗?” 谢婉清摇头。 邓大娘笑了一声:“因为,我男人跟我说过。人这一辈子,总有想干的事,干过了,不管成不成,也有了个念想。” “我觉得,他说得对。” 谢婉清垂下头,看着邓大娘鞋垫子上密密麻麻的针线脚,“可阿韫行事冲动,不留余地,太得罪人了。将来会给她招祸的。她一个女儿家……” “女儿家怎么了。”邓大娘放下鞋垫子,颇严肃地看着谢婉清:“妇女也能顶起半边天。这是女王陛下说的。” “咱们女人以前不能出头。”邓大娘道:“可现在能出头了,凭啥还要憋着?” “你担心阿韫是不假。可你说阿韫行事冲动,我看不是。”邓大娘乐呵呵地:“我喜欢阿韫这孩子,她和我年轻时候,像!” “人要想不被别人欺负,那就要学会还手。” “他敢跟你动手,你就要从他身上咬一口肉下来,这样下次他动手之前,就得掂量掂量划算不划算。” 邓大娘轻哼一声:“那些人,精着呢。” “阿韫这样啊,就是为了自保。”邓大娘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大妹子你要是生活在村里,你肯定得被人欺负死。” 谢婉清一时无措:“可现在到底不是在村里,得罪了那些有钱有势的,总归……” “那就更不能怕。”邓大娘摇头,看着谢婉清都有点恨铁不成钢:“你怕得越多,人家就越能欺负你。你啥都不怕了,他还咋拿捏你?” 谢婉清蹙眉请教:“那我该怎么办?” 邓大娘想了想:“反正要是我,我就身上带把杀猪刀,谁敢欺负我家女儿,我就上去跟他拼命!考科举是什么错吗?人家上头都允许,他们这一群人凭啥在那儿癞蛤蟆似得叫个不停?” 谢婉清觉得自己受教了。 但又觉得邓大娘说的这些,和自己从小学到的那些有些不太对得上。 可最终,谢婉清还是点点头:“那我以后就不管阿韫了。不过,阿韫这样还是太危险……” 她想了想,轻声道:“老姐姐,叫你家二郎教教我家阿韫防身的功夫成不成?” 邓大娘一拍大腿,喜笑颜开:“对喽!这就对喽!你要担心阿韫啊,咱就让阿韫能自保不就行了嘛!阿韫心狠手辣的,学点功夫,还真合适!” 她不无遗憾道:“可惜阿韫身板小了点,不然我可以教他。其实大郎和二郎,还都是我练出来的!” 那猪可比人难杀多了! 谢婉清一时无言,脑子里却情不自禁浮上来徐韫杀猪的画面,当即打了个寒噤,连忙将画面晃出脑袋去。 不过,两人这头定好了骆湛教徐韫的事儿,谢婉清也就心满意足回去了。 她决定给骆湛做一身衣裳作为谢礼——这可得赶紧做,一晃眼就要过年了! 至于邓大娘,转头就去自己屋里翻翻找找,最后摸出一把小巧的刀来:这是一把剔骨刀,特别好用!徐韫要是随身带着,也好隐藏! 关键是,这把刀足够锋利! 等晚上骆湛回来,邓大娘就把这个事儿跟骆湛讲了:“这事儿你得去。徐韫要是出点什么事儿,她们一大家子都没法活了。” 骆湛被邓大娘逼着同意了。 第二日,就臭着脸过去教。 徐韫昨晚也听谢婉清说了这件事,也是一大早就起来准备了。就是看见骆湛的臭脸,才后知后觉想起,怕是骆狐狸不愿意干这种没好处的事? 第83章 交换 徐韫就主动开口:“骆二郎,奸细找到了吗?” 说起这个事情,骆湛的神色果然缓和了很多,但依旧是臭脸的:“你那样模糊,谁能找到?” 徐韫笑了笑:“但有了警惕,应该能找到的。你看,你教我防身术,我教你念书如何?” 骆湛看住徐韫,乐了:“你不如拿出其他好处来,读书?我又不做文官。” 徐韫便问了他一个问题:“陛下会读书吗?” 骆湛立刻道:“当然会了。天下就没有陛下不会的事情!” “可见,多读书没有坏事。”徐韫本来还以为要费些口舌,但是看骆湛对陛下的崇拜之情,就知道这个事它成了。 当即,她满含诱惑道:“你难道不想成为陛下那样能干的人吗?” 骆湛开始犹豫。 徐韫再添一把火:“该不会是你害怕念书吧?怕自己暴露出不行的地方?” “我有什么不行的?”骆湛一声冷笑:“我又不是没念过书,我五岁启蒙——我爹说过,我在读书上十分有天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读书。”徐韫不戳破他,笑盈盈道:“没准将来娶媳妇,文采好,也能让媳妇高看一眼呢。而且将来生了孩子,还能亲自起给他启蒙,多好。” 骆湛这个人的软肋,徐韫觉得自己已经摸得很透了。 他对媳妇的向往,简直是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当徐韫抬出“媳妇”两个字的时候,她就已经赢了一大半。 不过骆湛也不是那个随便人忽悠的人,他毫不留情戳破了徐韫:“你就是不想欠人情,所以才想用这个抵。说得再好听,也掩盖不了你的抠门。” 徐韫脸上有点尴尬,差点就挂不住了。 她小声嘀咕:“抠门就抠门,能省钱就行。” 路大郎那块金饼子,已经彻底把她的钱袋子掏空了,现在她是一个钱都不想再花了! 而且能出力气的事,为什么要出钱? 结果是好的就行。 不过很快,徐韫就怀疑骆湛故意报仇了。 一个早上下来,骆湛用一根木棍代替短刀,直接把她身上的要害全都戳了个遍。 等骆湛去衙门了,徐韫是咬着牙挪回屋里的。 解开衣裳一看,徐韫就爆发了:这个杀千刀的骆湛!诅咒他这辈子都娶不到媳妇! 她的身上,全是一个有一个的圆圆的紫红伤。 一碰就疼。 叫了红玉进来帮忙抹了点活血化瘀的药膏,徐韫吸着凉气把衣裳穿好。 红玉整个过程里都是红着眼的,抹完了,也忍不住爆发了:“咱不学了。刚才我就看见了,他那一下下的,就没留手。你是女娘家,他怎么能这样!” 徐韫伸手按住红玉,“别告诉阿娘。这话以后也别说了。” 红玉愣住:“难不成阿韫你还要学?多疼啊!” 徐韫不动的时候,身上还是不那么疼的,一动,就笑得龇牙咧嘴:“学啊,为啥不学。以后用得上呢。而且,考科举也需要一个好身体。” 最长的一次科举,要连考三日。 三日不能出号舍,吃喝拉撒全在里头,除了头上有瓦片遮雨,那风都是直接敞着吹的,听说好多人考完了,直接就病倒了。 病死了的都有。 半路坚持不住的更是多了去。 徐韫把头搁在红玉肩膀上,轻声撒娇:“等我当官了,将来还要长途跋涉去任上,说不定路上遇到土匪呢。所以更不能不学。好红玉,就帮我一起瞒着点阿娘吧。” “万一阿娘知道了,心疼我,就不让我学了怎么办呢?” 红玉最后只能点头。 却也深深地感叹:“阿韫,你怎么就这么苦呢。” 徐韫却笑得灿烂明朗:“我不觉得苦,你和阿娘都在我身边,我觉得比什么都好。” 红玉被逗笑:“那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想吃手擀面。”徐韫转了转眼珠子,“还要熬得香浓的肉酱来拌面吃!” “那我一会儿就去买肉去。”红玉干劲十足。 吃过早饭没多久,天上就下起了盐粒儿一般的小雪珠。 不多一会儿,就变成了轻盈的雪花片。 徐韫哈了一口气,看着那一大团的白雾,裹紧了身上的衣裳,才出了门。 即便是冬天,读书人也是要风度的。穿得臃肿了,会被笑。 所以大多数都只是在内里加了一个薄薄的袄,外头依旧是宽袍大袖——不过可以加个披风。 徐韫买不起镶了皮草的披风,所以就直接在内里多穿了两件衣裳。 臃肿不臃肿,她倒不那么在乎。 而且她本来也瘦,多穿两件,影响也不大。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冷的。 坐上公车,徐韫搓了搓冻红的指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陈苦,无奈道:“坐吧。” 今日谢婉清虽然没拦着她出门,但……却让陈苦寸步不离跟着她。 陈苦坐下了,但特地坐在了徐韫不远处,这样随时好照应徐韫。 下了车,徐韫冻得受不住,见路边有卖热气腾腾蒸饼的,就掏钱买了两个,她和陈苦一人一个。吃完了热乎的蒸饼,她总算感觉好些了。 也就昂首阔步,继续去拜访大计。 从三等家族拜访起的,如今已经快要到一等家族了。 一等家族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徐韫估摸着年前就能完事。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徐韫今日第一家就没吃上闭门羹,而是被请了进去。 不仅如此,她还被主家给接见了。 这位主家姓孙,今年刚满二十五,十分年轻有为,他们孙家,从前其实只是三等世家,不过因为支持星火军,如今基本已站在二等世家最顶尖那一波了。 假以时日,跻身一等世家也不是不可能。 孙宗贵便是主家,他其实从前并不算孙家的家主,但三个月前,老家主熬不过病痛去了,他刚好在族里呼声最高,就做了家主。 徐韫在打量孙宗贵,孙宗贵也在打量徐韫。 最后徐韫先开口:“拜见孙郎君,承蒙孙郎君不嫌弃,韫不胜感激。” 孙宗贵毕竟年轻,也没有老家主威严的那种做派,他笑道:“请坐。” 随后,孙宗又让人奉茶来。 徐韫也不客气,外头冷得要命,这一口热茶真的很需要。而且,看这意思,孙宗贵对自己的态度,不像是排斥反对? 徐韫不动声色地盘算着,观察着,有一口没一口地喝。 第84章 合作 孙宗贵缓缓开了口:“你想走科举的路子。但你想过没有,为何世家都不让他们的女儿去参加科举?” 一开头就是如此犀利的问题,显然孙宗贵并不打算绕圈子。 徐韫也就不绕圈子:“因为他们觉得,这就是一场闹剧。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女子体弱,加上还有怀孕生产这种事情,他们认为,即便女子有才能,也无法驰骋官场。”徐韫笑笑:“谁也不想新科状元刚出来,没用两年,就不得不回家去结婚生子,修养个一年半载。” 孙宗贵颔首:“也不只是如此。” 徐韫便继续道:“若女子太强,压过丈夫,丈夫情何以堪?家中想必也会不和睦。” “《论语》中曾道,相夫子。女子能相夫教子,便为最好的妻子。故而,女子最重要的,便是应当相夫教子。他们认为,此乃人伦天理。男子顶天立地,在外作为,女子温柔贤淑,体察丈夫,教导子嗣。” 孙宗贵听到这里,不由得失笑:“你既都明白,为何还要坚持呢?” “世家大族不认可的事情,即便是陛下们想办,也未必办得成。”孙宗贵笑笑:“有人说,世家大族,才是这世间真正的主宰,我认为,虽然夸张了些,但也不无道理。” 徐韫喝一口茶水,也同样笑笑:“那孙家主为何要支持星火军呢?南边的朝廷虽然昏聩些,但若是你们世家鼎力支持,未必不能再撑一些年。” “反倒是两位陛下思想新颖,办事不按常理出牌,想必你们很头疼吧。” 世家大族想要牢牢把权力掌控在自己手里。 在他们看来,皇帝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世家大族能否掌控紧要职位,是否能让自己家族得到庇佑,绵延,乃至再进一步。 孙宗贵被问得微微一顿,随后彻底笑起来。 徐韫这才发现,孙宗贵左边脸颊上有个酒窝,真正笑起来之后,就会有浮现。 这个酒窝有点破坏了他的形象,让他瞬间就变得有些让人觉得容易亲近。 孙宗贵叹道:“人生在世,谁没点自己的抱负?” 顿了顿,他又道:“但有些事情,不是抱负就能办成的。启用女子,于乱世中未尝不可。可若天下安稳了,自然还是该各司其职。” “与其说这是女子的机会,不如说这是两位陛下借由这件事情同世家角力。” 孙宗贵面露怜悯:“你很聪慧,应该想得明白。” 徐韫自然是想得明白的。但她还是必须抓住这一次机会:“既是角力,何妨光明正大?” 背后里使阴招,算什么呢? 孙宗贵就笑了,酒窝很明显。最后他收了笑,说了句:“你想走科举路,无非是想摆脱徐家,也给自己谋一条出路。” 显然,孙宗贵已经把徐韫调查了个底掉了。 包括和徐家那些事情,都调查清楚了。 徐韫没有接话,等着孙宗贵往下说。 孙宗贵缓缓道:“但并不是非要走这条路,才能摆脱徐家。你是个聪明人,出身也不错,你可以在这些大家族中选一家联姻。如此一来,便可彻底摆脱徐家桎梏。” “这样一来,至少不会死无葬身之地,还能达到目的。将来……也能活得更好。” 徐韫和孙宗贵对视。 孙宗贵的面色很平静,而且很诚恳。 徐韫便反问了一句:“孙家主可还有话?” “我可以娶你。”孙宗贵道。 徐韫还真没想到孙宗贵会说这个,一时有点儿惊讶。 屋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炭燃烧的声音,良久,徐韫才眨一下眼睛,把心神从震惊里收回,低头喝一口有点凉掉了的茶水,徐韫反问一句:“孙家主还没娶亲吗?” 二十五岁,不算小了啊。 孙宗贵垂下眼眸:“曾娶过,只是乱世中到底颠沛流离,她身体不好,两年前去了。也没能留下一儿半女。” 徐韫本意是想嘲讽,没想到戳到了别人痛处,一时只能道歉:“抱歉。” 孙宗贵摩挲了一下腰间的玉佩,笑了笑:“无妨,都过去了。我今日说的事,徐小娘子可以考虑一二。” 徐韫注意到,那玉佩是鱼样的,看形状,恐怕本是一对。 她就笑着拒绝了:“不必了,孙家主对妻子十分思恋,我以为,还是过些日子再想续弦的事情更合适。” 孙宗贵这下反而更真诚了,他松开玉佩,解释一句:“刚才提起她,我想起从前一些事。这才如此,若是徐小娘子答应,我定也会呵护徐小娘子,不会差分毫。” 顿了顿,他道:“徐氏那边,应该也快知晓徐小娘子的事了。” 孙宗贵这话不是为了提醒徐韫,而是为了告诉徐韫:你的时间不多了。 徐韫将茶杯放下,面色依旧平静:“那又如何?如今我是华国人,我不愿回去,他们还能强绑我?” 孙宗贵失笑:“明目张胆自然不能。可背地里呢?若再闹到公堂上呢?” “父子君臣,天地人伦,总是第一的。” 孙宗贵的声音不复温和,反而有些凉薄和讥诮:“徐小娘子难道还没明白这个道理吗?” 徐韫明白。 所以她才更要走科举。 孙宗贵的话让她心情有些糟糕,甚至微微发堵——主要是想起了徐三郎那令人恶心的做派。 “孙家主看上我什么了?”徐韫不想再被牵着鼻子走,索性主动开口:“只是我的聪慧恐怕还不够。是徐家,还是谢家?” “主要是徐小娘子的聪慧。”孙宗贵目光爱怜:“我认为,徐小娘子与我是同路人。若是我们联手,将来想必能将孙家推入一流世家的行列。你我的子孙,也定会成为留名青史之人。” 徐韫有点想走了,所以她戳破了他的畅想:“其他世家觉得我是个麻烦?所以给了你多少好处?竟然让你连正妻之位都给出来了。” “娶个世家大族的嫡脉女子,对你帮助只会更大。除非,他们给你的好处,比这个还大。” 徐韫笑笑:“孙家主,我是想请您家族里的学子与我结保的,您若不愿意,我便先告辞了。” 孙宗贵笑容没有变化:“徐小娘子不想某一日,不得不嫁一个市井糙汉吧?” 第85章 威胁 面对孙宗贵的话,徐韫心头一紧,随后微微眯起眼睛看过去,“你在威胁我?” 孙宗贵笑得温润谦逊,只是脸上的酒窝丝毫不见踪迹:“不敢,只是提醒一下徐小娘子罢了。” 徐韫盯住孙宗贵,孙宗贵笑容可亲。 两人就这么无声较量了许久,徐韫先开了口:“我这人有个毛病,最不喜用别人用过的东西。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孙宗贵陡然被羞辱,笑容就冷了下来。 对于徐韫直接起身就走的态度,他眼角肌肉缩紧片刻又松开:“徐小娘子若后悔了,也可随时来找我。” 徐韫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很多东西,唯独没有善意。 但徐韫仍旧笑了笑:“多谢孙家主。” 出了孙家,徐韫并未多停留,马不停蹄带着陈苦去了下一家。吃够了今日该吃的闭门羹后,就坐公车回家。 一路上,她也未曾走过小路。都顺着大路走,更留意着身后。 陈苦也感觉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有些紧张。 进家门之前,徐韫叮嘱了陈苦一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要有数。” 回去之后,和谢婉清红玉说了几句话,徐韫就回了书房,而后喊了图书馆。 “我在。” 徐韫问:“假如我遇到危险,你有没有保护我的手段?用积分兑换也可以。” 图书馆:“对不起徐韫,我没有。我只是一个弱小的图书馆。” 升级情感模块后,图书馆说话的风格变了,可以看得出来,它竭力在模仿情绪。 但就是……有点怪。 徐韫捏了捏眉心:“把人带进图书馆呢?” 图书馆:“只能将意识带入,活物是没办法带进的。” 徐韫了然脸,再确定一遍:“尸体可以,对吧?” 图书馆沉默了一小会,声音都小了点,有一种鬼鬼祟祟的感觉:“理论上可以,反正没有规定不可以。” 这回就轮到徐韫沉默了:图书馆忽然不那么义正言辞和死板了,有点不习惯。 徐韫再问:“那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图书馆:“换宿主。” 徐韫:“换宿主麻烦吗?” 图书馆:“麻烦。所以我还是希望徐韫你好好活着,替我收集图书。” 徐韫面无表情,忽然问了句:“图书馆你会撒谎吗?” 图书馆:“不能哦,系统怎么能撒谎呢。” 徐韫冷笑一声:“是吗?升级了情感模块之后也不能吗?说实话。” 图书馆沉默了。 徐韫明白了——图书馆刚才就是在撒谎!这个图书馆,八成是希望自己死了,然后换个书商做宿主的!升级了情感模块后,它果然学会了撒谎! 徐韫有点头疼,决定去练字平复一下心情。 练了一下午字,估摸着骆湛已经回来了,徐韫就过去找骆湛了。 骆湛现在看到徐韫,整个人都是警惕防备:“你想干嘛?” 徐韫被骆湛这幅样子气笑了:“你怕什么?怕我算计你?” 骆湛却扬眉:“说吧,遇到什么麻烦了?” 徐韫缓缓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怎么样?和齐司徒有关的。” 司徒是个官职,这个位置吧,做得好了是宰相,做得不好,就会变成一个尊称——典型的可一手遮天,也可成为摆设的职位。 齐司徒是周将军的母家舅舅。 亲舅舅。 当初也是他拿出了所有家产,支持两位大王起义。 所以两位大王对齐司徒十分敬重,直接就给封了大司徒这个官职。 骆湛脸上露出了狐疑,但耳朵却实诚地竖起来:“你还知道齐司徒的事?” “知道得不多。”徐韫面不改色地撒谎:“曾经偷听到我爹和清云道长讨论天下大势的时候,知道一点。” 骆湛脸上的表情就又变成了意味深长:“你很喜欢偷听啊。” 徐韫瞪他:“你管呢?想不想听了!” 不过,她心里却下定决心下次换一个借口,别用偷听了。好像是有点不适合用多了。 骆湛闭上嘴巴,静静等待。 徐韫压低声音:“齐司徒其实喜欢美人和名酒,他私藏了许多美人。” 听到这里,骆湛就露出了嘲讽来:“这也算不得什么。齐司徒本来也有不少小妾。这个不知道的人很少吧?” 在他看来,人么,哪能没有一点爱好。 徐韫问骆湛:“他支持陛下们,所图为何?” 骆湛对上徐韫平静的脸,脑子飞快转了起来。 然后,他就开窍了。 毕竟,他也是徐韫亲封的骆狐狸,脑子还是很好用的。 但骆湛很快摇头:“齐司徒不管是图什么,两位陛下在,他都不敢过分。而且两位陛下都是壮年,不出意外,至少未来二十年都不会出现他人把持朝政的情况。” 他勾了一下唇角:“况且,齐司徒年岁可比两位陛下大多了。” 换言之,齐司徒一定死在两位陛下前头。 徐韫笑笑:“正因如此,齐司徒才会做点什么。现在天下刚稳定,他必不会和陛下们对着干。但只要两位陛下团结一心——” “离间计?”骆湛的脸色阴沉了片刻,最后又缓和下来:“两位陛下都是聪明过人,不会中计的。” 徐韫吐出三个字:“美人计。” 自古有句话,英雄难过美人关。 而后头,据她所知,两位陛下的确是因为一个美女闹得差点出现内乱。 而那位美女,正是齐司徒所献。 此时提醒骆湛,一来是换骆湛为她所用,二来,也是她不希望将来华国出什么乱子。国家安定,她这样的平民,才能活得好。 骆湛这回直接笑了:“众所周知,大王对女王十分用心,从不曾有过其他女子。” 徐韫看着骆湛不相信的样子,平静道:“人心容易变,多防备总没错。就算大王不动心,可齐司徒真在背后搞小动作,也不是好事。你说呢?” 骆湛狐疑看住徐韫,上下一番打量后,忽道:“你爹和人家还讨论这个?那道士占卜出来的?” 面对他的怀疑,徐韫只道:“他们分析出来的。根据几个人性格分析的。我觉得,有一部分说得对。” 骆湛没有再说什么,只夸了句:“你爹倒挺厉害的。” 徐韫:…… 徐韫心虚道谢:“过奖。” 接下来,徐韫就说起了孙宗贵今日和她说的话。 骆湛沉着脸一拍桌子:“他真敢这么说?!” 第86章 较量 徐韫点头:“真这么说的。” 骆湛连连冷笑:“这群士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徐韫看着骆湛愤怒那样,倒有些意外:“你对士人有什么意见?” 骆湛只嫌恶道:“他们就是一群阴险小人!” 徐韫明白了,骆湛对士人那不是一般的有意见,纯粹是有偏见。但她肯定不会替士人说好话,当即只道:“我思来想去,唯有请你帮忙。” “放心吧,我早就留了人给你。他们那群臭老鼠的手段,成不了。”骆湛连连冷笑:“他要真敢动手,正好抓住老鼠尾巴,把他们从洞里揪出来。” 徐韫忽然就觉得,自己刚才不提齐司徒的事情,估计骆湛也不会袖手旁观。 她笑着道谢:“多谢。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骆湛想了想,起身去屋里的箱子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出一把匕首来:“给你防身用。” 想到他娘连祖传杀猪刀都差点给出去,骆湛就心疼得直磨牙,虽然这把匕首给出去他也心疼,但比起祖传的杀猪刀,他觉得还是给匕首不那么心疼。 不过,想了想,骆湛又用小刀把匕首上那一颗硕大的红玛瑙给撬下来,想着回头给他娘或者未来媳妇打首饰。 然后,他把光秃秃的匕首递给徐韫。 徐韫看着刀柄上那一个坑,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她想问一句要多少钱来着,但想想钱袋子,就干脆利索地把嘴巴闭上了:“等后头我用不上了就还给你。” 骆湛轻哼一声:“行吧。”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穿了对方的小气,但都觉得自己没错。 徐韫揣着那一把匕首回去时候遇到邓大娘,邓大娘喊住了她,还转身要回去拿东西。但却被骆湛一把拉住。 骆湛道:“我刚给了徐韫一把匕首防身。是我打仗得的战利品,削铁如泥!” 徐韫心里觉得,当初骆湛能要那把匕首,搞不好是因为那一颗宝石,而不是因为什么削铁如泥。 而且削铁如泥这种话,也多少有点……夸张了。 但徐韫没拆台,当着邓大娘面狠狠夸了骆湛:“对,没错!骆湛真的是很照顾我!” 邓大娘高兴了:“应当的,远亲不如近邻。而且你救过我,他也该多照顾你。” 徐韫忙打住邓大娘的话头。让她少提这事儿。 多少年的事情了都! 邓大娘又问起过年的事情:“眼看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们家怎么打算的?什么时候置办年货?你娘有空没有?我们两家一起去?” 徐韫替谢婉清应下,心里越发坚定了要在过年前将报名事情确定下来的想法。 于是,第二日,徐韫干脆趁着雪停了,积雪也不厚,就一口气把剩下的一等家族和二等家族都给拜访了。 最后一个,徐韫去的萧氏。 不过,这个萧氏严格算起来也是分支,萧氏主家早些年就南迁了。他们留在了本地,又随着星火军迁都而搬过来。 萧折月就是出自他们家。 徐韫觉得,因为有了萧折月,萧氏没准还最有可能帮她结保。 然而,徐韫还是吃了个闭门羹。 她站在萧家门口,看了一眼门楣,心里的忐忑终于砸实了——要是萧氏帮她,这个事儿反而还不好办了。 徐韫转身走出去一段路了,忽然听见背后气喘吁吁的喊声:“徐小娘子等一等!” 她站住回头,见是萧氏门房,他气喘喘吁吁跑到徐韫跟前,赔着笑脸道:“徐小娘子,我们家三娘子在家,想请您进去喝一杯茶。” 徐韫不知道萧三娘子是谁,但既然主家相邀,她也就跟着进去了。 然后就知道萧三娘子是谁了。 是萧折月。 萧折月看徐韫有些惊讶的样子,清冷脸上也浮现一丝笑容:“今日刚好回家探望祖母。平日是不在的。” “那可真是巧了。”徐韫真心实意道,而后看萧折月明显尖了的下巴,猜测她最近很忙碌。 “你来拜访,是为了什么事?”萧折月笑问,替徐韫斟茶。 徐韫喝了一口,感觉味道很不错,香味十分浓郁,咸淡也适中。 一看就是经常煮茶的老手。 喝过了茶,徐韫才道:“是为了科举结保的事。” 徐韫笑了笑:“萧女官真的是不知此事吗?” 萧折月动作微顿,随后垂下眼眸,看着桌上精美的茶器,“听说了。但你不该找他们,寒门子弟才是最合适的。” 士族多抱团。 他们绝不可能帮徐韫——且不说根本不认识,就算认识,他们也不会轻易出手。 徐韫并不提之前结保差一点就成功的事情,只问萧折月:“那萧女官打算帮我?” 萧折月被徐韫问得抬起眼眸来,面上有一丝愠怒:“你这人,就不知含蓄为何物?” 徐韫微笑:“我这不是想着,我早点说完,萧女官也早点可以休息?” “我可以帮你。”萧折月知道徐韫肯定不是关心她,也不兜圈子了。不过心里头那种久别重逢的情绪影响也彻底淡去。 她恢复清冷的模样:“女王陛下十分关心这次科举,我若是跟她说你的事情,她必会支持你。” 徐韫了然:“然后我得了女王陛下的支持,他们就不会针对我了吗?” 这话直接又把萧折月问沉默了。 她深吸一口气,觉得徐韫真的是不讨人喜欢。 斟酌片刻后,她道:“这条路注定是难走的。你——” “明白了。”徐韫笑盈盈地:“女王陛下会给我一个机会,但能不能走到最后,还要看我的本事。” 她会变成女王陛下和群臣们博弈的棋子。 运气好,她能得到女王陛下一直的扶持。 可徐韫不喜欢做棋子。 尤其是这种用来博弈当中的棋子——说得好听那是棋子,说的不好听,那就是炮灰。 风光来得快,但死也会死很快。 萧折月有些尴尬。 徐韫笑道:“我还有别的办法。直接求助女王陛下,固然是好,但总归是不能服众。萧女官的心意,我领了。” 萧折月轻叹一声:“我说服不了家族,对不住。” 明明什么都知道,她还要假装不知道。而且,她也不是今日回来的,这几日,她都在家等着。 等的,就是徐韫。 但有些话,是不能和徐韫说的。 徐韫笑笑:“萧女官可以拭目以待。我总归还是能参加科举的。” 第87章 声名大噪 徐韫从萧家离开的时候,手里提满了东西。 茶叶,点心,还有纸和书。 茶叶点心是萧折月原本就让人准备好的。 纸和书是徐韫厚着脸皮提的。 没办法,萧折月心中愧疚,主动问了句可缺什么,她就把客气这个事儿先抛开了。 萧公纸就是萧折月家里的,虽然她们家不是主家,但也不会缺了纸用。可徐韫是真缺。 书是借的,将来要还。但可以等徐韫手抄一本再还。 这一波,徐韫可以说是赚得盆满钵满。拿了人的好处,徐韫笑容满面:“别送了别送了,快回去吧。” 萧折月神情无奈,却还是送到了门口,然后在徐韫走的时候叮嘱了一句:“别与他人置气,就把自己安危抛开。” 徐韫知道萧折月这话的意思,是怕她铤而走险。 但她想说的是,世上的东西,就没有几样是安安稳稳不冒险就能得到的。 所图越大,就越需要豁出命去求。 徐韫摆摆手,笑着应一声,然后带着陈苦走了。 萧折月转头回去,却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自己父亲萧春林的书房。 萧春林正和门客议事。 她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等里头说完了,这才进去:“父亲。” 萧春林看一眼萧折月,皱眉:“人送走了?” 萧折月应一声,在椅子上坐下,才开口:“送走了。父亲,我们应该帮她的。” 对于爱女这样的话,萧春林威严看了她一眼:“这件事情,你已经说过了。如此的示好,也足够了。” 一个注定走不到最后的棋子,给予适当的善意,不结仇,就足够了。 萧春林的语气温和几分:“月娘,你需得明白,人有时候,要学会狠心些,才能更好地审时度势。” 面对父亲的教导,萧折月唯有沉默。 萧春林脸上有些许失望,但很快就压下去:“月娘,去陪陪你母亲吧。你很久没回家,她也想你了。” 这就是不想继续说话的意思了。 萧折月却没有懂事离开,反而皱起眉头:“父亲,科举的事情,是两位陛下共同的意思。世家联起手来抵抗此事,两位陛下只会从心底里厌恶我们。” 萧春林听见这话也没生气,反倒是让侍从去把长子叫来。 等长子萧容过来,萧春林就把萧折月的话说了一遍,问萧荣:“你怎么看?” 萧荣几乎没有犹豫:“皇权与世家,从来都是此消彼长。即便处处顺着两位陛下,迟早他们也会对我们下手。萧氏是百年大族,之所以能有今日荣光,却从不是靠讨好皇帝们。” “唯有世家团结起来,才能让旁人忌惮我们。也只有如此,我们的子弟才能有更好的出路,才能继续延续萧氏的的荣光。” 他目光如电,看住萧折月:“月娘,你还是太妇人之见了。” 缺乏大局。 看不长远。 萧折月很想与他们说说自己每日在两位陛下身边的感悟,但看着父兄如此神态,最终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句:“若是有一日,陛下们要对世家出手呢?” 她语气艰涩:“两位陛下不仅有声望,而且他们真的有能力一统江山,打造一个太平盛世。到那时候,我们怎么办?” 萧氏一族的荣光,真的能通过这种办法延续吗? 萧容淡淡道:“世家大族联起手来,坚如磐石。” 萧折月就知道自己说不通了。 她垂下头,没有继续废话,只告退离去。 徐韫不知这些,她回了家后,将点心和茶叶交给谢婉清,就回了自己的书房。 萧公纸是公认的好,徐韫摸了又摸,简直不舍得用。甚至一度想着要不要干脆卖了更好。 不过最后,她还是打消了卖掉的念头,留着自己用了。 至于书,也个一个小孤本,书铺里都没有,徐韫赶忙让图书馆扫描了一遍。 而后,她将名单掏出来,在最后几个名字上,也画上x。 这个名单上记录的家族,都拜访过了。 明日是腊月十八,徐韫掐指一算,觉得是个吉祥的好日子,正适合讨公道。 于是,她研墨,铺纸,提起笔来,洋洋洒洒写下一封诉状—— 准备好一切后,正好就是吃晚饭的时间。 徐韫吃过饭,又将第二日的衣裳拿出来准备妥当,这才擦身子洗脸洗脚睡下。 一夜无梦。 第二日,徐韫如往常一般梳洗,然后揣着诉状出门。 不过,她出门之前,让陈苦去了一趟骆湛那边,告知了骆湛一声。 之所以告诉骆湛,徐韫是觉得,他可能很想看热闹。 果不其然,徐韫就在路上碰见了骆湛。 但是吧,骆湛没和她打招呼,更没有一起走的意思。 徐韫了然:划清界限是吧,懂! 一路到了北平城府衙。 府衙门口,有一口大鼓,这一口鼓,只要是县衙门口,都有。就是用来鸣冤的。 徐韫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敲鼓。 多多少少有点紧张。 她刚走到那个比她张开双臂都大的鼓跟前,手心都有点冒汗。 深吸一口气,她伸手拿起了架子上的鼓槌。 到了这一步,已有许多人围了过来,还有更多的人呼朋唤友:“快来看啊!这有个小娘子要鸣冤!” 听得清清楚楚的徐韫:……这一口气差点就泄掉了呢。 徐韫生怕自己一会儿被看得彻底没了勇气,干脆就一横心,咬牙将鼓槌砸在了鼓上—— “咚”地一声震响,别说整个府衙里头,就是方圆两里路之内,都听得一清二楚! 徐韫首当其冲,更是觉得被震到——好响! 而且鼓槌好重! 但这会儿肯定不能放弃,更不可能歇着,徐韫就这么咬着牙,又继续敲。 左右,左右,左右—— 徐韫胳膊酸得要命,牙都快咬不住了:骆湛怎么没提过,敲鼓这么累! 这一瞬,徐韫的胳膊都有点发颤,脸上表情更是狰狞。 好在衙门里终于有反应了,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人匆匆跑进来,大喝一声:“谁人击鼓!” 徐韫就放下鼓槌,摸出诉状,直接朝着衙门门口方向就跪下了,手里还举着诉状,清晰且大声道:“民女徐韫,状告两位陛下!” 第88章 搞事情 徐韫这么一嗓子,差点没把跑出来的官员给吓趴下。 不过,也差点就趴下了。 他当场一个里趔趄,脚底下一滑,差点摔了,好在腰很好,又惊险地找回了平衡。 而周围的人也顾不上替他捏一把汗,都“嚯”地一声,齐齐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有人在人群里大喊:“啥?再说一遍!” 徐韫满足了他的需求。 毕竟那是骆湛,那是玉节将军呢。 然后,那站住的官员赶紧就要把徐韫拉进去说话,徐韫不肯,他都急得满头大汗了,命令都变成了哀求:“小娘子,你不要命,我们还要呢。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 人群里骆湛还在喊:“进去干啥,不能在外头说吗?” 徐韫都忍不住往他那边看了一眼:真的是怕人认不出来吗? 不过,看热闹的人,永远都是不嫌事大的。 官员都快急哭了,他们被骆湛一提醒,反而都一窝蜂要求就在外头说。 最后,那官员一拽徐韫:“状告天子,实乃大逆不道,先滚过钉板再说!” 骆湛这回没自己出声,让陈苦喊的:“就在这里滚!” 那官员正为难,府衙里又出来几名官员,其中为首的,正是北平城府衙最大的官:北平尹杜豪。 杜豪胡须和头发都花白,本人也清瘦,颇有士人风姿。 他出来后,便威严喝道:“安静!” 随后,目光就落在了徐韫脸上:“你要滚钉板?” 徐韫颔首。 杜豪淡淡道:“那就去把钉床抬出来。” 徐韫手心冒汗速度更快了:有准备是一回事,但真到了这一步,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啊! 尤其是看到那密密麻麻钉子的样子……徐韫都怀疑自己真的不会被扎成筛子吗! 虽然贴身穿着柔软的皮甲,但她这一刻,是真有点怀疑的。 杜豪确认一遍:“小娘子果真要滚钉板?” 徐韫颔首,生怕被人听出自己的害怕,声音超大:“要!” 在旁人看来,徐韫简直是有气势,完全是不畏强权的模样! 有人甚至大声喊了句好! 这让徐韫在这个如此紧张的关头,还忍不住分心想了想杂耍团的猴。 然后,徐韫视死如归一般,双臂交叉挡住了脸,紧紧贴在胸前,就躺在了钉板旁边。 让人觉得神奇的是,真到了这一步,徐韫反而心情平静下来了。 也许真的练过太多次了。 躺在这里,身体自己就准备好了。 甚至徐韫还想了想,就算真扎到了皮肉也不要紧,科举还有两个月,养好伤正好去参加。而且意识沉到图书馆里读书的时候,基本感觉不到身体疼痛。 徐韫呼出一口气,然后就按照之前练习那样一发力—— 她是闭着眼睛滚过去的。 钉板其实也不长,两圈就滚过去了。 衣裳有破损,甚至还挂下来一个布条—— 徐韫也不能说完全没受伤。但而后想象的那种扎出眼的伤完全不同!全是刮伤! 那些钉子尖刮破了衣裳,也刮破了皮肉! 除了护甲的部位,都被刮出了不少血痕! 这会儿血还渗出了衣裳! 尤其是胳膊上!那更是一道一道的! 伤口不深,但是真疼啊! 徐韫也是在这一刻,把骆湛骂了个狗血淋头:骗子! 周围静默了一瞬。 就连杜豪看着徐韫胳膊上浸出来的血线,也是沉默了那么一瞬。 徐韫疼得吸气,但这么多人看着,她又有点不好意思表现出来,于是就绷住了表情,面色淡淡地问:“可以了吗?” 杜豪还能说什么?他一伸手,旁边的侍从立刻就将徐韫的状纸递过来。 于是,很快杜豪就知道为什么了。 一时之间,他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这个事情,何至于此?” 徐韫已经在外头套上一件陈苦预先准备好的外裳,听闻此言,反而笑了笑:“为何不至于?二位陛下以女子也可参加科举为噱头,欺瞒天下人,我难道不可指出?” 她道:“如今钉板我也滚过了,不知什么时候能当堂对质?” 周围的人又是一声“嚯”:还要当堂对质?难道还把陛下请过来?! 这事儿要是真这样办了,那以后两位陛下面子往哪里放! 可不办……好像不合规矩。 杜豪一个迟疑的功夫,徐韫已经背起了律法里写的条例:“凡状告者,需让被告与原告共同到场,当庭对证,弄清事实真相后,再行判决。” 杜豪蹙眉,但最终,他深深看了一眼徐韫:“徐小娘子先去上药吧,我这就进宫去请示两位陛下。” 他也是看出来了,徐韫要的就不是办事。 而是要把这个事情闹大。 所以,不管他开出多优厚的条件,徐韫都不会配合他。 杜豪活了这么一把年岁,见得多,也想得开:既然律法就是如此规定的,那就按照律法来!反倒是徐韫这个小娘子,怪有意思的! 徐韫对抹药没有意见。 她甚至自己都准备好了,找个屋子就能抹。 至于那些百姓们——一个个也不肯走了,衙门赶人,他们也远远地站着,等着看热闹。 骆湛也没走,他找了个卖烙饼的店去买烙饼吃:进宫再回来,少说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萧折月和齐司徒来了。 两位陛下也来了一位。 陛下坐在车辇里,萧折月跟随旁边,齐司徒坐马车。 杜豪跟在最后头。 当看到陛下车辇的那一瞬间,人群反而瞬间安静下来了。 而后就是齐刷刷跪倒,叩拜。 骆湛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他手里甚至还拿着一张饼。 然后,他自然而然就过去行礼打招呼,然后又被带进了衙门。 这会儿肯定不能在外头审理这个案子了,所以得进去。 徐韫刚才也在门口,这会儿也老老实实就跟着进去。 萧折月看徐韫的目光很复杂,还有点恼怒:这人也不知怎么想的!愣是一句话也听不进去是吗!搞出这么大的事情,将来怎么收场?! 杜豪让人准备好公堂。 徐韫也终于知道来的是谁了,是女王陛下。 她只匆匆扫了一眼,就赶紧低下头不再看,但这一眼虽然没看清脸,但她觉得女王陛下很是和蔼可亲。 第89章 疼不疼 徐韫这辈子也没想到,女王陛下第一句跟她说的话,说的是“你疼不疼”。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徐韫抬起头来,差点哭了。 主要是疼的。 疼了这半天,她还得一直忍着,假装若无其事十分镇定,都快忍不住了。 其实没人问,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但……偏偏有人问了。 还是这样温柔关切的语气问的。 徐韫心想,原本心里的一分委屈,因为这句话,都变成了十分的委屈。 真的疼啊! 不过对上女王陛下温柔双眸的时候,徐韫还是忍住了。她浅浅笑了一下:“疼,但值。” 这下,女王陛下也笑了。 在那之前,徐韫想象过姜妙很多次,但是都没猜对。 姜妙过分温柔了。 和开国女将几乎是有点对不上。 姜妙看着徐韫:“你为什么要这样?” 徐韫对上她的眼睛,一句谎话都没有撒,笑得微微眯起眼睛:“因为我要报仇啊。路大郎的腿,不能没有一个说法。” 普通报官,路大郎的腿只会以意外定性。 但现在就不同了。 这样一闹,就算没有证据,这顶帽子也扣实了。大族们戴着这顶帽子,只会被世人唾弃。 他们不是最讲究风骨风姿,文人气节,礼仪规章吗? 徐韫一字一顿:“要让他们的脸皮被踩在地上,要让他们想辩解都辩解不出。他们不肯支持新法,不肯叫女子去科举,可我要去。那我就替自己争取个独一无二的举荐人!” “陛下,您愿意为我举荐吗?”徐韫含笑看着姜妙,问出了最终的目的。 姜妙又笑了,她问:“你明明可以让折月替你传话的。” 徐韫言简意赅:“那就太便宜其他人了。而且,我这个人最不喜欠人情。这是我给陛下的好处,换一个科举资格。” 有了今日这一场闹剧,两位陛下就可以狠狠斥责世家,就可以压着世家,将科举资格推举下去。 她道:“而且,有了这个事情,或许就给其他也想参加的女子一点勇气呢。” 有人连死都不怕蹚出了路,其他人还不敢走一走吗? 姜妙夸赞一句:“阿韫,你很聪明。我替你保举,你只管去考!放心,接下来无人敢动你。” “对了,孙宗贵他威胁我了。”徐韫半点没隐藏地把孙宗贵那一番话说了,然后眨了眨眼:“陛下,如果徐家来人要我回本家,官府不会强行让我跟他们回去吧。” 姜妙深深地看了徐韫一眼,笑着摇头:“放心,我华国的女子,都是自由的。而且,我华国的学子,更不可能随意让别人带走。” 徐韫笑盈盈地:“那我就放心了。” 萧折月的脸已经完全是木然的。她直到现在才明白,徐韫那根本不是为了赌气,纯粹就是以身入局,把所有大族都拉下来一起洗泥水澡! 泥水澡伤害不大,可它脏啊!它恶心人啊! 徐韫再问一句:“那其他女子若是想要科举,也找不到结保人该怎么办呢?” 姜妙沉吟片刻,却没有直接说要怎么办,而是反问:“你觉得如何做最好?” 这个问题,徐韫根本就不带犹豫的,当即就笑道:“自然是陛下们指定一个最合适的人选来把关,统一保举就是。今年未必有几个女子来考,麻烦些也无妨。后头多了,再改成与男子一视同仁如何?” 不过,为了防止给自己挖坑,徐韫补上一句:“我肯定不合适,我也没有查人的权利与本事。而且我自己也要备考,腾不出精力来。” 姜妙笑出了声:“小滑头。” 徐韫回以腼腆笑容。 萧折月忽然有一点危机感。 最后,姜妙把这个重任直接就交给了杜豪,让他成立个专门的部门办这件事情,他领头。 徐韫小声提醒:“记得在周围多设点隐藏的人,万一就有人埋伏起来,专门把来求助的女娘带走呢——路大郎就是吃了亏。一条腿呢,他多疼啊。也不知还能不能考试。好可惜的。” 姜妙觉得自己仿佛遇到了一只小苍蝇。 怪可爱的。 又有点让人头疼。 她摆摆手,近乎有些宠溺地无奈:“折月,回头你带御医亲自去给那位路大郎看看腿,若是可以,尽量让他考试。若实在是考不了,就看看他的能力,给他安排个职位。” 姜妙笑笑:“愿意支持女子科举,不管才能如何,这份胸襟便值得奖赏。” 徐韫小小声:“还有其他几个呢,赵牧,曾无羁,王之桥都想给我作保来着——不过也不用特地奖赏,毕竟他们没有那么倒霉~” 姜妙终于瞪了徐韫一眼:“还不快去抹药?” 徐韫双眼无辜:“抹过了。” 姜妙:“那就再抹一遍!”还真成了小苍蝇精了? 徐韫知道不能再留了,于是领命下去老老实实再抹一遍。 不过,萧折月让随行的宫女来帮徐韫抹了,怕她有够不到的地方。 徐韫衣服脱开后,那宫女都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好多伤,得多疼啊。” 而徐韫本人却道:“没什么。” 这点伤疼是疼,但真的没什么。要论,还没有路大郎疼呢。 就是看着吓人,数量多。实际上伤口都不深,这会儿伤口都合上了。 最后,姜妙和杜豪等人又说了什么,徐韫是不得而知了,但杜豪专门安排了马车送徐韫回家,还亲自跟徐韫说了句话:“后生可畏啊。” 徐韫笑容腼腆:“多谢杜府尹夸赞。” 骆湛这会儿已经不知去哪里了,不过,到家之后,陈苦从怀里掏出一瓶药膏来:“这是骆将军给的。” 徐韫拿过来,打开闻了闻,发现和萧折月留给自己的一模一样,显然都是宫里的好货。 她冷笑一声:“他还真是贴心哪!” 骗子! 要不是她心里早有准备,那会儿就疼哭了!直接闹个大笑话! 晚上,骆湛从外头回来,悄悄从角门过来找徐韫。 徐韫冷着脸不想跟他说话。 骆湛却乐呵呵道:“你想不想知道,最后这个事儿怎么处理的?还有那个路大郎,你猜得了什么好处?” 说这些,徐韫可就绷不住了。 第90章 好处 徐韫忍不住就问了出来:“这么快?” 为了听到完整消息,徐韫还特地给骆湛端了一把椅子。 骆湛很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笑道:“回宫之后,两位陛下就召了你那名单上的所有族长过去喝茶了。” 说是喝茶,但这些族长们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骆湛脸上满是愉悦:“有一个族长,周将军一剑削掉了半个发冠,披头散发出来的。据说尿裤子了,不过我没亲眼瞧见。” 徐韫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然后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凶险的?要是歪一点——” “那不能,周将军准头好着呢。”骆湛更快乐了,笑得简直全无形象:“估摸着就是故意吓唬他和其他人。我猜,就是他把人家路大郎腿弄断的。” 徐韫明白了。 两位陛下不好把这个事情放在明面上讲。 但用这种方法给了士族们一个惩戒和警告。 “路大郎文采不太行。”骆湛懒洋洋往椅子后头一靠,没什么形象:“萧折月看了他的文章后,就问了他擅长什么,然后在户部给他找了个官职。他擅长算术,倒是很适合。” “至于你那几个朋友,这次虽然没得到好处,但将来只要考中了,前途也会好很多。” 毕竟,他们支持了两位陛下的改革。 骆湛戏谑看住徐韫:“所有人里头,只有你没得好处,还惹了一身腥臊。” 徐韫磨了磨后槽牙:“我是被谁骗的?是谁说不受伤的?让我放心大胆去的?现在呢?” 骆湛立刻正了正神色:“那点擦破皮算什么伤?在军营里,这都不算!” 四目相对,徐韫被骆湛的强辩噎得哑口无言。 最后,她揉了揉眉心:“罢了。这件事情还是要多谢你。不过,下次利用我,记得多帮我争取点好处。” 骆湛盯着徐韫看了许久,然后慢慢嘴角拉扯出个笑容,笃定道:“我就知道,你一开始就猜到了。” 徐韫瞥了骆湛一眼:“你是那个会好心帮忙的人吗?就算你好心帮忙,字都写不囫囵的人,能弄出那么仔细的名单?上头一等二等三等标得明明白白!” “你自己都说了,你一个读书人都不认识!” “而且,你给我那药膏,和萧折月给我的一模一样!分明就是有人早准备好的!” 骆湛“嘁”了一声:“就不能是我看你受伤了,给你求的?或者是我之前得的赏赐?” “你有那么大方,我就要怀疑你是不是要弄死我了。”徐韫摆摆手,表示这件事情就不可能:“你就承认吧,你就是抠门。” 骆湛最后也没承认自己抠门。 但他可以反过来嘲讽徐韫的抠门:“上人家萧折月那儿,还要顺一刀纸,你也好意思。” “那刀纸在外头卖一个金饼子。”徐韫半点不觉得丢人,反而斜睨骆湛,双手抱胸:“给你你要不要?” 骆湛表情严肃,回答迅速:“要。” 然后,他不说徐韫了。徐韫也不说他了。 因为两人发现对方和自己真的没两样。 等骆湛走了,徐韫就准备看书练字去了。 不过谢婉清过来了,谢婉清有些担忧徐韫:“阿韫,我心里总不安稳,你没事吧。” 徐韫不动声色把袖子往下拉了拉,确保盖住每一个伤口:“没事。从明日起,我就在家里读书,哪也不去,阿娘别怕。” 谢婉清一听这话,倒是松了一口气,又笑道:“那明日给你做肉饼。” 跟谢婉清说了几句话,又把她哄出去了,徐韫这才松一口气,然后沉入图书馆准备学习。 徐韫在练习做文章。 之前她虽然读了书,但并没有学过写策问,所以这方面,是有些不足的。 如今就要多练。 她用积分问图书馆换了几本策问的书来看,就是希望学点经验。 可惜没有老师指点。 徐韫沉思一会儿,便不再浪费时间,撇开杂念,专心学习。 不过,徐韫就算再想瞒着这个事儿,也架不住被人出卖。 赵牧和曾无羁听说了这个事情,昨晚按捺一晚上,这不,天刚亮,就忍不住跑过来找徐韫了。 曾无羁激动得根本压不住嗓门:“徐韫你太厉害了!你太胆大了!我的天,你就是我的榜样!你说我怎么就没想到还能这样呢!” 赵牧则是一脸关切:“听说你受了重伤,不要紧吧?我买了红枣给你,这个补血——” 说完就举起手里的纸包。 两人都没看见徐韫疯狂眨动的眼睛。 这不,谢婉清和红玉都过来了。她们两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们听见了重伤。 谢婉清和红玉一脸紧张:“什么重伤?” 曾无羁嘴巴比风还快:“徐韫啊,徐韫昨日状告陛下,滚了钉板呢!就受了伤!听说当时流血不少——不过今日我看徐韫脸色还行,行走也自如——” 谢婉清脸色已经白了,猛地扭头去看徐韫,腿也软了。 红玉扶着谢婉清,也是气恼又担心:“阿韫你竟然都没告诉我们!” 曾无羁眨了几下眼睛,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然后挠了挠脸皮,尴尬了:“徐韫你还瞒着家里人啊?我是不是说漏嘴了啊!” 徐韫捂着额头,有气无力:“你是漏勺投胎变的吗?” 曾无羁干笑两声,不敢反驳。 徐韫过去扶谢婉清,主动交代:“没有严重的伤,穿了皮甲的,护着要害了。就胳膊和腿上一点蹭破皮,当时他们也没看见伤口,就看见出血了,就觉得严重。其实一点不严重。” 她道:“不信阿娘进屋去看!” 谢婉清捂着胸口,缓过来一点后就立马拉着徐韫去屋里看了。等看完了,确定的确是刮破皮,却也止不住心疼得掉眼泪:“得多疼啊。我的阿韫受苦了。” 徐韫笑着哄她:“不疼,不疼,真不疼!一点儿也不疼!” 红玉板着脸:“骗人!蹭破了皮都疼,这么多伤,能不疼?陈苦也是不能要了,还学会跟着你一起骗人了!” 徐韫就差指天发誓了:“真不疼!” 第91章 合作 徐韫好不容易哄好了谢婉清,一出来就对上了陈苦哭丧的脸。 她立刻保证:“绝不会把你卖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谢婉清却板着脸:“陈苦,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陈苦舒了一口气:有得说,就证明真不卖我! 这头陈苦放心去接受谢婉清和红玉的教育了。 徐韫看一眼两个歉疚的人,想发怒都找不到理由,最后扶着额头,压低声音:“下次找我,别进门就嚷嚷!” 赵牧和曾无羁两人连连点头,就差捂着嘴了。 进了徐韫书房,赵牧率先道歉:“都是我们的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曾无羁压低声音抱怨:“说起来也怪你,要不是你瞒着我们,我们能这样吗?你要早早告诉我,我还能帮你遮掩几分呢。” 赵牧道:“瞒不住,如今街头巷尾都传遍了,除非是不出门,否则迟早会听说的。徐韫这个名字,如今北平城里的人几乎都知晓!” 提起这个,曾无羁就兴奋,两个大眼睛里灼灼放出光来:“可不是!徐韫你出名了!你真出名了!” 这个徐韫倒没有什么感觉,毕竟早就料到了,她要的也是这个效果。 虽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但这种出名,反而对她来说是一种保护——就算背后再有人要动她,也要考虑一下后果。毕竟她一出事,是不是那些士族干的,也都会成了他们干的! 徐韫摆摆手:“又不是科举得了案首,这种出名不过三日热度。” “那也不错。”曾无羁颇为向往,“也算名动天下了!也不知我什么时候才有这样的机会!” 赵牧听得一脸无言,用手肘撞了一下曾无羁:“咱们来是说这个事儿的?” 曾无羁立刻收敛了,正了正颜色,然后说起了科举的事情:“科举的事情,你有没有把握?”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如果最后没有崭露头角,就有点丢人了。 赵牧颔首:“我收集了一些写得好的策论,你要不要看看?” 说完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小卷的文章来。 曾无羁也掏出一本书来:“我上课时候的笔记手札,也借给你看看。” 徐韫将手札和那些文章都接过来,郑重放好,也问两人:“此番科举,你们可有信心?” 赵牧摇摇头。 曾无羁更是大大咧咧把双手往脑袋背后一抱,靠在椅子背上,无所谓道:“我基本就没戏了。我老师说过,我没什么天分。若运气好些,过了府试,能等个候补官就不错。” 他乐呵呵道:“过了县试就不错,免税呢。我家地多,有这个好处,我爹都能给我供起来了。” 徐韫看着赵牧和曾无羁,道:“其实,这一次应该是最容易考出去的。你们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 赵牧和曾无羁齐刷刷看徐韫,赵牧更问道:“何出此言?” 徐韫便将自己见解说了:“此番科举时间如此紧和急,你们就没感觉出什么?” 赵牧和曾无羁对视一眼,倒也不用思索:“朝廷新立,各处百废待兴,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 徐韫颔首,手指沾上茶水,在桌上给他们画了个地图:“这是北平,这是陈留,这是雁门关,这是……如今除了北平城和雁门关,都是两位陛下的心腹大臣,其他几处都用的还是以前的官员。” “这些官员,暂时看来没什么大问题,可他们本身未必对两位陛下多忠心。而且,他们以前做惯了中饱私囊的那一套,就是该缴纳的税收,也不过是勉强能收上来一半。” “他们和手底下的官员自成一体,表面上是朝廷的官,可谁都知道,在当地,他们就是土皇帝。” “两位陛下都不是中庸之人,一定会将他们替换下来。” “不仅如此,我这段时间观察了北平城里的各处,发现北平城里新增了许多东西。比如,公交车,工商办,还有街道办这些,就是北平府衙里,也增设了不少衙门。” “所以,如今朝廷需要的人才,比你们想象中会更多。” 徐韫看住赵牧和曾无羁:“咱们学识上或许的确是差一截,但……这次机会,不妨放手一搏!” 赵牧和曾无羁若有所思。 良久,曾无羁就起身朝着徐韫一拜:“徐韫,我算是彻底对你服气了。我也日日在北平城里逛,也看到了这些,可我从未往这些上想过。可见你的眼光比我长远多了。” “你如今说这话,恐怕也是心里对这次的科举有了成算,能不能……带带我?” 曾无羁说这话时候,还是有点不大好意思的。 毕竟,人家徐韫也要科举的。 不是人人都愿意同别人分享——要知道每次就录取那么多人,多一个,没准自己就被刷下去了呢? 赵牧也看着徐韫,他也想与曾无羁说一样的话,但又觉得自己也开口,未免就有点逼迫徐韫的意思,因此他强行忍住。 徐韫看着两人,笑了笑:“其实我说出来,也是这个意思。我并无任何人脉,想找什么都不好找。但我看过的书有许多,也私藏了一些东西,或许能对科举有帮助。不如我们互相帮忙。” “我可以去找老师,问他要一些科举过的师兄们的手札。还有历届状元才子的文章——”曾无羁兴冲冲开口。 赵牧道:“我没有师门,但我认识的人不少,可以去打听消息,换一些有用的笔记手札等回来。” 徐韫笑起来:“好,那从今日起,你们每三日过来找我一次,我们一起学,然后一起做文章,互相点评。” 顿了顿,徐韫问曾无羁:“你老师最喜欢什么?” 曾无羁想了想:“那当然是书了。” “那如果我用手抄的孤本请你老师帮我们评改我们写的策论这些,能行吗?”徐韫心想,有图书馆在,自己手里就不会缺书! 曾无羁一拍大腿:“那怎么不行?那可太行了!” 一时说定这件事情,徐韫也不打算等,当即就拟了问题,与曾无羁赵牧一起,写起了策论——至于书,她从图书馆那儿借了一本出来,到时候让曾无羁跟他老师说清楚,抄完了还回来就行。 第92章 不要了 有了同窗一起学习研究,徐韫倒感觉自己一下对学到的东西有了更多地感悟。 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何启蒙之后,都是要去到大书院里读书。 就连大家族里,也是要办族学,将族里的孩子都集中到一处,连嫡出的孩子也是在里头读书。 并不是那儿书更多,而是人更多。 人多,意味着会有不同的见解。 一人之见,到底是太过片面。 当然,赵牧和曾无羁的感受没这么多,他们都不像徐韫,只是在家读书。 但每次互相点评文章,看着徐韫掏出来那厚厚一叠纸的时候,他们两都不能保持平静。 哪怕经历了很多次,也习惯不了。 曾无羁怀疑地看徐韫的脸:“你是不是每天都不用睡觉?但是你没有黑眼圈,难道你就是传说中那种,不用睡觉的人?” 赵牧也跟着露出了恍然的目光。 徐韫干笑:“怎么可能?就是我睡得少了点而已。” 其实也不是睡得少。现在还长身体呢,每天晚上都很困的,她只是比别人时间多。 晚上睡觉,她也在图书馆里睡的。外头过去两个时辰,其实她已经睡了四个时辰!然后又可以学习两个时辰!折算成图书馆里,就是四个时辰!还不用点油灯! 图书馆里永远都是灯火通明的! 要不是她打听了好多次,确定图书馆里不能带别人进去,她都有心搞个租赁了!那样,她就能躺在金饼子上睡觉了! 毕竟,一寸光阴一寸金哪! 这要是能出租,她还不得在读书人里横着走! 但现在,徐韫也觉得很满意。不仅时间多了,而且省灯油钱! 赵牧温和叮嘱:“也不可太过熬夜,容易损伤根本。到时候反而得不偿失。” 曾无羁也跟着点头,但更多是好奇:“那你晚上不困吗?” 徐韫立刻道:“困啊!怎么不困!” “那你怎么提神的?”曾无羁问,他是真想学一学——看见徐韫这么用功,他羞愧啊! 徐韫面不改色:“你可以试试酸梅子,酸梅子不管用了,就试试喝点浓茶,茶汤煮浓一点。再不行,就试试鞋里塞两个干苍耳。还可以把头发拴在房梁上,要是一睡着,头发就被拽了,人一下就清醒了。” 这话一出之后,赵牧和曾无羁都瞪大了眼睛。 尤其是曾无羁,更连连拱手,震惊喃喃:“太狠了。太狠了。” 他要有这个狠心,早就学进去了!也不至于到现在临时抱佛脚! 这一刻,曾无羁确信了,人和人真的是有差距的。 赵牧则是微微颔首:“我回去也试试。” 试试的结果就是,赵牧和曾无羁三日后再来,两人都是一脸憔悴,眼睛底下全是黑眼圈,看得徐韫怪不落忍的。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八。 家家都准备过年了。 徐韫家也不例外,徐韫都暂时放下书本,跟着一起准备过年的东西。 高玉来的时候,徐韫正挽着袖子在跟红玉两人拧洗过的床单,准备都晾起来。 因为陈苦在外头扫雪,所以大门也没关。 高玉带着侍女走进来,就看见徐韫笑着跟红玉一边说话一边干活。 她没出声,倒是侍女喊了一声:“徐小娘子。” 徐韫转过头来,就看见了高玉。 这些日子不见,高玉瘦了一圈,这会儿穿着兔毛的大氅,脖子上还围着狐狸皮的围脖,蓬松柔软的毛衬得她的脸就更瘦更小了。 徐韫看见高玉吧,心里就有点发麻——总感觉得高玉是来秋后算账了! 她冲着高玉笑了笑:“你等我一下,我把这点活干完,然后我们去书房说话。” 高玉没说话。 徐韫就当她是同意了。但是这尊大佛也不敢晾着,所以就赶紧和红玉拧干了被单,让红玉去晾,自己则是擦干手,领着高玉去了自己书房。 “你大好了?”看高玉一直沉默不说话,徐韫心里嘀咕了一会儿后,就先开口了。不然,这么沉默着,算怎么回事啊! 高玉这回张口了:“你为何一直不去看我?” 那浓浓的哀怨,彻底把徐韫给弄懵了:“我……应该去看你吗?” 高玉的哀怨就更浓了。她看着徐韫,却忽然道:“你说得对,我不该纠缠骆湛。你放心,以后我都不会纠缠他了。” 徐韫懵了:???不是,我说啥了?这事儿又和骆湛有什么关系? 高玉轻声道:“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病了这么久吗?” 徐韫就只好问她:“你为什么病了这么久?” 高玉道:“我都想起来了。骆湛救我之前发生了什么,我都想起来了。” 这一瞬间,徐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不记得这些的高玉,都已经够癫了,记起来这些的高玉,真的就好了? 她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你都想起来什么了?” 高玉轻声道:“想起来我阿娘死后,那群畜生对我做了什么了。” 徐韫这回真慌了。她看着高玉,一时只想起来道歉:“对不起,都是我——” 高玉打断了徐韫:“我之前忘记这些了。所有人都说,骆湛很及时把我救了。我就一直觉得,骆湛可以保护我。在他身边,我很安心。但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我都想起来了。其实骆湛的确是救了我,但……只是让我没死。” “后头我寻死过一次。没能成。再后头,我就忘了。” “徐韫,那天你为什么往我手里塞石头?” 高玉看着徐韫,声音很轻很轻:“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你和我经历过一样的事。但你比我勇敢。” 徐韫唯有沉默,最后她笑了笑:“每个人都遇到过困境。我几个月之前,还被追杀呢。我给你石头,是因为我当时也用石头保护了自己。” 也不知道高玉信没信,她勾了勾唇角:“是吗?不过,我很喜欢那块石头。” 她撩起大氅,露出腰上挂的坠子:“你看,我把它打磨了一下,挂在身上了。” 徐韫看着那一块看起来依旧很蠢笨不值钱的石头,彻底沉默了:倒也不至于如此? 高玉道:“阿韫,我不要骆湛了。以后,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第93章 说什么 徐韫缓缓抬起头,看住高玉:“你……说什么?” 她感觉自己有点没听清。 高玉扬起嘴角:“我说,以后我不会再缠着骆湛了。” 徐韫:“后一句呢?” 高玉唇角高高扬起:“我想和你在一起。” 徐韫傻了。 她抬起手阻止高玉继续往下说,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你让我缓缓。缓缓。” 不对啊。 这是什么话? 好半晌,徐韫抹了一把脸,根本想不通:“为什么?” 高玉歪头:“我不能跟着你?如果你一直跟我在一起,我的钱可以随你花。我有很多钱。还有封地。” 徐韫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心动,但她很快就清醒了:“我不太明白,为什么?” 高玉有些失望,咬着唇不说话了。 徐韫用手拿起那块石头,问高玉:“是因为这块石头吗?” 高玉良久才应了一声。 徐韫笑了笑,又叹了一口气:“那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啊。高玉,为什么只有别人才能让你安心呢?这个能让你安心的人,为什么不能是你自己呢?” 说完这话,徐韫将那块石头松开,还不忘整理一下:“还是取下来吧,又沉又丑。” 高玉却已经完全愣住了,她看着徐韫,似乎有些糊涂:“我自己?” 徐韫点点头,没有笑,格外郑重:“为什么,不能是你自己呢?骆湛是人,我也是人,可你也是人啊。” 高玉下意识摇头:“我不行——” 徐韫笑笑:“那就想办法让自己行。” 说完这话,徐韫就把高玉拉出去:“好了,我还有干活儿呢,你先回家去,好好想想,我就不留你了。” 高玉稀里糊涂走了,正如她稀里糊涂地来。 等高玉走出了门,徐韫就一屁股坐在板凳上,一个劲儿拍自己的胸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高玉太恐怖了! 因为受到了如此惊吓,徐韫傍晚忍不住去找了骆湛:“高玉今天来找我了,她说她不纠缠你了,她想和我在一起,你说她是什么意思?” 结果骆湛也震惊了:“高玉想娶你?还是嫁你?” 徐韫:不是?? 最后她只有无言,甚至不太想理骆湛了。 骆湛则是上下打量徐韫,满面狐疑:“你对她做什么了?” 徐韫捂了头,感觉不想说话,却还是忍无可忍:“我能对她做什么啊!真要说的话,我就给了她一块石头啊!” “你打她了?”骆湛更惊讶了:“然后彻底给她弄疯了?男女都不分了?” 徐韫扭头就走:我就不该来。 腊月二十九,徐韫去隔壁送年礼。 邓大娘有事儿出门了,徐韫就去找花娘。 结果刚到了花娘他们夫妻两的院子门口,就听见了争吵声。 是骆源的声音:“你不就是嫌弃我没用?!我现在就是个废人了,怎么的!你想怎么的!你看得上谁就重新找去!” 花娘哭得伤心:“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什么时候说你是废人了!我天天伺候你,还伺候出错了?” 徐韫听了一耳朵,想也不想转头就走——这种时候,真的是决不能留! 别说她尴尬,就是带路过来的阿树也尴尬。 两人尴尬对视了一眼,徐韫果断道:“我来过这个事就别提了。一会儿邓大娘回来了我再过来。” 阿树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绝不会说出去。 徐韫赶忙就回了家。又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等回了邓大娘。 她这才又过去一趟。 邓大娘买了不少东西,正和花娘两人收拾呢。虽然买了丫鬟婆子使唤,但邓大娘没养成使唤人的习惯,凡事还是喜欢亲力亲为。 徐韫下意识多看了一眼花娘。 花娘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痕迹了。 但徐韫还是觉得,好像花娘眼眶有点红。 她避开了花娘,和邓大娘道明来意,邓大娘连声道谢:“多谢多谢,你娘真是有心了。要我说哪里用?咱们两家什么关系?根本用不上这个——” 邓大娘拿了一块麦芽糖塞进徐韫嘴里:“甜不甜?” 糖可是稀罕物,邓大娘买来后连铁牛都只给了两块。 花娘下意识有点儿心疼,又一想到之前的委屈,忽然就红了眼眶,不过她不想让徐韫瞧见,就赶忙低头避出去了。 邓大娘正拉着徐韫说话,眼角扫到了儿媳妇这个情况,话都顿了顿,但没有叫住花娘问。只继续和徐韫说。 徐韫当然也看见了,但也没有提,只假装没看见。 最后邓大娘拎着东西跟着徐韫过去,一是送节礼,二是想请谢婉清帮忙写礼单。 邓大娘笑道:“家里大郎和二郎虽然都认字,但字都写得难看,这要是让他们来,拿出去就要被笑话!我原本想着请阿韫帮忙,可阿韫要科举,还是不敢劳烦她。就只能厚着脸皮来请你了。” 谢婉清毫不犹豫答应下来:“行,我去拿纸笔,咱们现在就写。你说我写。” 邓大娘赶忙拦住谢婉清:“哪能还用你家的笔墨这些,我都准备好了!阿树,快回去拿!多拿点,给阿韫用!” 徐韫赶忙拦,谢婉清也连连说不用。 邓大娘却说:“留着给二郎也用不上,他书房里好多这些东西!” 然后强行让阿树去拿了。 结果阿树很快就回来了,也没拿上纸,气喘吁吁一脸着急:“不好了,大郎和花娘打起来了!” 邓大娘一听就急了,站起身就往外跑:“都是死人啊!还能让他们打起来!他们打就打,铁牛呢?!” 谢婉清和徐韫对视一眼,都有点儿犹豫。 不过最后谢婉清还是道:“不行,还是过去看看吧。帮着劝两句也行啊!” 徐韫也点点头。 主要是她觉得,估计这回要闹不小,邓大娘也不知道受得住受不住。 这大过年的,闹成这样,邓大娘恐怕糟心得很。 事实上,到了隔壁,徐韫才知道,阿树说得真的一点不夸张。 花娘和骆源是真打起来了。 两人互殴。谁都没有手下留情。 那场面叫一个鸡飞狗跳,几个仆人上去劝架,都被误伤了,现在根本不敢近前去拉人劝架。 邓大娘一声大吼:“大过年的干啥呢!” 第94章 琐碎 随着邓大娘这一声怒吼,所有动静陡然静默下来。 骆源不能不听邓大娘的。 花娘跟邓大娘生活了这么几年,也是对邓大娘惧怕的。 两人都很清楚邓大娘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真惹怒她了,说不定就真拿笤帚打他们身上! 仆人们立刻上前去,将两人分开,再将气喘吁吁的骆源扶着坐下。 花娘抹了一把蓬乱的头发,却扑向了邓大娘,哭着告状:“娘,他竟敢打我!我辛辛苦苦守着家,生了铁牛,跟着您到处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的确,花娘脸上有一个通红的巴掌印,看得出来,那一巴掌是真没小用力气。 邓大娘看见了,立刻怒瞪向了骆源。 骆源梗着脖子不跟邓大娘对视,沉默着根本不辩解任何,只是脸色十分阴沉,显然怒气还没平复。 邓大娘气得过去,一把拍在了骆源的后背上:“你哑巴了?!说话!” 这一巴掌差点没把骆源送走。 硬生生把人从椅子上给拍到了地上,骆源狼狈又恼怒地试图自己站起来未果后,甩开了来扶他的仆从,喊出了声:“你们都觉得我是废人,就这么对我?!” 这一嗓子,把邓大娘的愤怒变成了伤心。 她红着眼眶,胸口剧烈起伏,那么强势能干的人,这会儿都快站不住。 她抬起手来,用食指指着骆源。 那手指在颤。 偏偏邓大娘一句话都说不出。 徐韫上前去扶住了邓大娘,又把她的手指握住放下来。 谢婉清也跟着一起把邓大娘扶到了一边坐下,又喊仆人们:“先把你们家大郎君和大娘子扶去换一身衣裳,洗一把脸,冷静一下。” 这样的情况,怕是什么都解决不了。 各自冷静一下才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就是邓大娘,毕竟也不年轻了,真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回了自己屋,邓大娘也是真平静不少,也终于能哭出声来。 她撩起衣裳擦眼泪,泪眼婆娑:“他竟然那么想。我看我是真做错了,就该让他去了!” 邓大娘也有些赌气:“好吃好喝养着他,还养出错了!” 谢婉清柔声劝:“孩子们毕竟还年轻,年轻气盛,难免说错话,办错事,咱们做长辈的计较什么?” 徐韫不小心走了个神:所以平时娘也这么想我的? 邓大娘被谢婉清这么劝着,气顺了不少。也想起了骆源的腿,她渐渐止住眼泪,长叹一声:“十有**还是因为他那腿。” 自家孩子自己了解,邓大娘又有些恼怒:“也不知道花娘到底说了啥!” 谢婉清仍是劝:“一会儿问问,你也别着急生气的。夫妻两个的事情,咱们也不好训斥哪一个。问清楚了,教两句,互相道个歉也就过去了。” 邓大娘听进去了,长长叹息一声:“哎。大过年的闹这一出。” 徐韫站在旁边,见用不上自己说什么,就沉默听着。 不多时,骆湛回来了。 骆湛回来得匆忙,显然是为了家里的事情回来的。 不过,他没选择问邓大娘,而是看了一眼徐韫,无声询问:怎么回事? 徐韫就走出去,和骆湛低声说了一遍自己看到的:“我们听到禀告赶过来,就看见他们夫妻二人扭打在一起。后头大娘也被气得不轻,我娘就让他们先去洗脸换衣裳,又把大娘拉过来劝。花娘脸上有巴掌印,不过骆大郎脸上也被挠了许多下。” 这个时候能说什么呢? 实事求是说自己看到什么就行了,别的不用提。 骆湛倒是没有什么别的神色,反而沉吟起来。 徐韫觉得,这事儿交给他处置恐怕最合适。邓大娘也在情绪里,恐怕很难做出合适的判断。 但这个事是骆家的事情,所以她就主动开口:“既然你回来了,我和我娘就先回去了。” 骆湛看一眼徐韫,摇头:“呆着吧。你娘说的话,我娘还能听进去,让她劝劝我娘也不错。你跟我去找我兄嫂,一会儿劝劝我嫂嫂。” 徐韫来不及拒绝,就听他补上一句:“家里没别的女眷,她想诉苦都找不到合适的人,你最合适。明日我送你一匹布。” 这个时候,徐韫就唯有点点头:“骆将军想得周全。” 她也不是为了那一匹布,主要是她是一个好邻居! 骆湛带着徐韫去找了自己兄嫂。 两人现在也没在一处,被特地隔开了。 这就是宅子大的好处。 吵了架,彼此都能眼不见心不烦。 骆湛给了徐韫一个眼。 徐韫了然,跟骆湛分开,一个去找骆源,一个去找陈花娘。 陈花娘正对着铜镜看自己的脸,时不时按一按,疼得龇牙咧嘴的。 徐韫在门口喊了一声:“花娘。” 陈花娘这会儿冷静下来,还是要脸的,捂着那边被打的脸颊,尴尬又勉强地笑了笑:“阿韫啊,过来坐,让你看笑话了。” 徐韫走过去,坐在陈花娘旁边,看着她已经肿起来的半边脸,真心实意关心一句:“还疼不疼?让人去裹一个雪球来敷一敷?” 陈花娘被这句关心一问,眼眶瞬间就红了,哭着道:“我不想和他过了。他竟然打我!这些年,我替他生孩子养孩子伺候老娘,他不念着我的好,还对我动手!” 话匣子一旦打开,委屈就像是决了堤,一个劲儿地往外倒。 陈花娘说起了自己这些年的辛苦,说起了生孩子丈夫不在身边的艰难和害怕,说起了邓大娘对她的打压,说起了家里钱她都不能管,要钱就要伸手的难堪。 徐韫就这么听着,时不时回应两句。 其实陈花娘也许连回应都不需要,她只是想说一说,宣泄心里的苦闷。 “他断了腿,我都没嫌弃过他,每天擦身端饭,尽心尽力照顾着。他这刚好了,就这么对我!” “他没有良心啊!我问他这些年的军饷呢,他冷冰冰回我一句都花了,谁知道是真花了,还是给了哪个相好?” “一个大男人,哪有用钱的地方?二郎的钱都寄回来了,他呢?哪里想过我们母子两个?” “我知道,当年相看,他就不喜我,要不是婆母定了这个亲事,他肯定不娶我!他就是不甘心!” 徐韫听着听着,既麻木又有点儿炸裂。 就……没想到里头还有这么多事呢? 不过,花娘的委屈是真的多啊。 一桩桩一件件,她听着,都忍不住有些动容。 但听多了之后吧…… 徐韫觉得自己真的是心肠有点硬了。花娘这头委屈得直哭,她竟然觉得有点烦。 第95章 有点烦 陈花娘的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整个人平静了许多。 但她问徐韫:“阿韫,你说,他是不是没良心!” 徐韫立刻打起精神来,帮着陈花娘批判骆源:“是,骆大郎就是没良心!” 陈花娘满意了。 看着她的神色,徐韫便试探开口:“不过,他一个大男人,或许是没想那么多的。而且,他现在遭遇了这么大变故,心情本来也不好,更难关心到别人身上。” “反正我想如果是我,可能也顾不上别人。” 陈花娘没反驳,反而陷入了沉默。 徐韫轻声道:“今天这个事儿,你也消消气。大过年的——让他给你道个歉行不行?到底你们还是夫妻……” 陈花娘想了想,自己也叹了一口气:“算了,大过年的,他给我赔礼道歉,做一身新衣裳,这个事儿就算完!” 只是到底还是有些心里气不顺,悻悻地说了句:“要不是我娘家人都死绝了,要不是有了铁牛,要不是现在大过年的,我才不会就这么算了!” 徐韫连连点头。 然后让陈花娘先歇一会儿,自己出去找骆湛。 骆湛那头已经在屋外等了一会儿了。 他根本没劝骆源,进去就是一句:“要和离吗?” 直接就把骆源给镇住了。 事情经过,他也没问骆源,是问仆人的。问清楚了,他皱眉看骆源:“阿兄,不是我说你,你就这么对自己媳妇?嫂嫂再不好,她也生了铁牛,就冲这个,你也不该动手。” 骆源唯有沉默。没人知道,他其实有点怵自己这个弟弟的。 打小,骆湛就比他聪明,比他果断,比他会哄人高兴,也比他狠——骆湛觉得不对的事情,那是真敢对他这个大哥挥拳头的。更敢把事情闹大,闹得不敢收拾。 而且,骆湛其实也说得对。 他是不该动手的。 就是当时太让人烦了,他没控制住。 骆湛让骆源好好想想,然后就出去自己呆着了。 等徐韫出来,骆湛直接一挑眉,意思是“咋样”? 徐韫压低声音:“花娘心里很委屈,但她的意思是,给她赔礼道歉,做一身新衣裳就算完了。” 骆湛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徐韫理解他。 过了很久,骆湛开了口:“衣裳好办,我出料子,给她做。用好料子。她跟着我阿兄,的确是委屈了。不过今天这个事,她也有不对。她跟我大哥抱怨了很多事,包括我娘偏心。” 骆湛是真有点迷茫:“偏心啥了?一块糖,一块点心,有啥好值得计较的?” 徐韫想着花娘那些抱怨,张了张口,一时之间都不知从何说起,她最后就道:“也许,这事儿从一开始就有苗头。你兄长他不喜花娘,让花娘感觉到了。加上这些年,花娘没有收到过任何钱和信——” 心里就有了怨气。而且加上性格本身,花娘更容易注意到那些小事,从而更觉得委屈和埋怨。 比如那个麦芽糖,她是客人,邓大娘给她吃一块,不过是待客的礼仪。 但邓大娘没给花娘,甚至亲孙子都只给了一块,这就让花娘心里不舒服了。 花娘丝毫就没想过,邓大娘自己也没舍得吃。而且,邓大娘打心眼里可能就觉得,大人没必要吃这个。至于给铁牛一块,也是因为铁牛年纪太小,一次吃太多也不好,留起来慢慢吃更合适。 但花娘就是想不到这些。 徐韫叹一口气:“都是鸡毛蒜皮。” 骆湛揉了揉眉心,“谁说阿兄不喜欢她了?当时娘看上的是另一个,阿兄非要定她的。” 徐韫瞬间来了兴趣:“啊?还有这回事?那花娘她——来,仔细说说!” 人嘛,都有好奇心。 骆湛却不上当:“说啥说?她还有啥不痛快的没有?要不要首饰啥的?” 见问不出来,徐韫也不强求,摇摇头:“倒没提。不过,回头过年,让大娘或是骆大郎给一点,也很合适。” 陈花娘这个人,应该很喜欢这些。 骆湛点点头,顿了顿说了句:“阿兄的钱我知道去哪里了。他没给别人,也不是自己花了,都是给了那些战死的人家里。” “他这个人,心软。见不得人受罪。” 徐韫就不知道说啥好了,良久才憋出一句:“好吧。” 估计陈花娘不会接受,也不会选择去理解。 别说陈花娘,她也不理解。 但这个事和她无关。 骆湛道:“我会说他的。这次好好说。” 接下来,骆湛把所有人聚在一起,又看了一眼沉默不言语的骆源,还有不想理老大夫妻的邓大娘,站起身来,对着陈花娘行礼:“嫂嫂,今天这个事,是我阿兄不对,我替他给你道歉赔礼。” 邓大娘神色有点儿复杂,想说什么,最终也没说,只别过脸去不看。 陈花娘却慌得站起身来,忙把骆湛扶起来:“你都是大将军了,怎么好给我行礼。” 骆湛笑道:“我就是再大的将军,您也是我嫂嫂,受得起。我兄长的过错,我替他赔礼道歉,更是天经地义。” 陈花娘手足无措,连忙说不用不用。 骆源也坐不住了,阴沉沉地吼了一句:“行了,行了,我赔礼还不行?都是我的错行了吧!你替我算怎么回事!” 徐韫和谢婉清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己在这里怪尴尬的。 邓大娘面对骆源的心不甘情不愿,一拍桌子:“大郎,你怎么说话的!这事儿本来就是你不对!再怎么吵架,你一个男人,就不该动手打媳妇!” 最后,邓大娘几乎是压着骆源道了歉。 陈花娘也别扭着接受了。 骆湛笑了笑:“这就对了。不过,今日这事,我也得说说娘你的不是。大嫂和大哥已经成亲了,你天天还管那么多干啥?” 邓大娘有点懵了。 谢婉清和徐韫感觉到了一些东西,悄悄对视一眼,更想走了。 徐韫忍不住吸牙缝:这……玉节将军真的就这么猛,这么果断吗?未免也太干脆了点……也不考虑一下别人承受得住不? 但莫名地,又有点期待是怎么回事。 徐韫悄悄谴责自己的好奇心,但屁股没有挪动分毫。 第96章 丧良心 邓大娘还没来得及训斥骆湛,就听见骆湛说了句:“不如分家吧。日后娘跟着我,莫要再去搅扰阿兄他们两口子了!” 所有人都看着骆湛。 陈花娘脸上还有些恍恍惚惚的。 她有点反应不过来——刚才还道歉呢,还指责婆母呢,怎么就忽然说到了分家! 邓大娘反应反而是最快的,她下意识就要反驳:“分家做什……也好!” 中间转折得很生硬,邓大娘甚至差点舌头打结。 但就是这么一转折,她想通了,此时神色就很坚定:“就分家吧!本来就该分家。你阿兄成亲的时候,就该分家的!” 骆湛颔首:“阿娘以后少插手阿兄房里的事!” 邓大娘甚至都不在乎脸面了,连连点头不说,还露出了一丝丝的笑:“行。我以后就在家给你做饭!” 骆源此时总算是开了口,他一副受伤的委屈和愤怒,拳头都捏紧了放在自己的腿上:“阿娘和阿弟这是嫌弃我这个废人了?” 陈花娘听见骆源这话,也是猛地反应过来,当即就一拍大腿,哭出了声:“好好地要分家,这不就是嫌弃我们两口子吗!我不同意!” 邓大娘却道:“这事儿我说了算。树大分枝,儿大分家,这是天理。” 陈花娘却怒了:“那最难的时候,用得上我们两口子的时候,怎的不分家?!” 邓大娘看住陈花娘,到了这个时候反而不气恼了,神色一片平静:“今日当着你谢大娘,咱们就好好说道说道这些事。趁着年关,早点分了,这样来年就都过新日子。” “大郎和二郎去参军的时候,你还没过门。那时候他们两也没什么军饷,我也没让他们交钱给我。娶你时候,那都是我攒的聘礼。这一点,我就没亏待你和大郎。” “你是大郎亲自挑选的,是他中意的。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但从你过门,我也未曾亏待过你。你怀孕,我更想尽办法给你补身子,坐月子也是我亲自伺候的,没叫你受一点委屈,你认不认?” 面对邓大娘这番话,陈花娘就是想说什么,可想了半天,也只能低下头去,小声说道:“是。” “这两年,我们跟着军队四处跑。哪里缺人去哪里。可我没叫你犯过险。就怕你有个什么,铁牛没了娘。”说到这里,邓大娘闭了闭眼,把那点泪意硬生生憋回去:“花娘,不敢说把你当亲生,但我也没拿你当过外人。” “大郎没有拿钱回来过,我体恤你,反倒时常给你一点体己。” “来了北平城,大郎这幅样子,我心疼你,买了这么多丫鬟,大半都放在你房里给你搭把手。” “知道你没钱,我也没提过这些。” “我知你羡慕二郎拿回来的东西,可这我不能做主给你。那是二郎自己挣回来的。” “但大郎现在这个样子,暂时也养不得家。我也不能眼看着你们日子过不下去,我可做主,给你们买个宅子,再给你们分些钱和粮食。”邓大娘语气很平静:“你们要觉得不公,咱们可以去找官府决断。” “若是你们也认同,今日就请你谢大娘她们做个见证。” 话说到了这里,显然邓大娘是铁了心的。 谢婉清被点名,陡然有点儿手足无措,她想了想,还想劝两句——其实也不至于分家吧? 徐韫一把按住谢婉清,然后轻轻摇头。 谢婉清就把嘴巴紧紧地闭上了。 骆湛这个时候说了句:“我没意见。也不用买房了,现在房子不好买,我给阿兄一个庄子,另外从这宅子里隔两个院子出去,单独开个门就行了。” 陈花娘却忽然说了句:“你给徐家的都是个正经房子,到了这里,就给我们隔出去几间?骆湛,你的良心呢?你忘了,你阿兄怎么拉扯你的——” “够了!”骆源怒喝一声,既愤怒又丢人,他却也不看陈花娘,反而看骆湛,浑身都颤抖:“你也觉得我没用?!” 骆湛对上他大哥的目光,却一脸平静:“我从没觉得阿兄无用。正因为我觉得阿兄能撑得起家,我才能放心提分家。” 言下之意,他如果认为骆源没有撑起一个家的能力,他可以养活他们一家子到死。 骆源愣住。 邓大娘看一眼陈花娘,只说宅子的事:“徐家那宅子,不是二郎给的。是人家自己凭本事挣的。只不过让二郎帮忙张罗了一下。谁告诉你是二郎给的?” 然而这话,陈花娘显然不信。 骆湛嗤笑一声:“嫂嫂,我还没那么大方。我的钱也是拿命拼来的,我凭啥白给别人?这话你都能信?” 冷不丁被嘲讽,陈花娘脸上涨得通红,她看向徐韫,犹豫了一下,到底没说出更多的话。 徐韫也开了口:“这的确是我自己挣的宅子。骆湛只是帮了个小忙,将宅子换到了你们家隔壁。” 陈花娘低下头去。 邓大娘看骆源:“大郎,你怎么说?” 骆源眼眶通红,攥着双手,但最终还是沙哑道:“庄子我也不要,给我个院子就行。我这些年……也没给过家里什么。” 陈花娘愣了,扭头看骆源:“你疯了?什么都不要,我们吃什么?铁牛吃什么?” 她嘶吼起来:“凭你一个就会打女人的残废吗!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分家!” 邓大娘猛地站起身来,但却被骆湛一把按回去,他盯着陈花娘,“嫂嫂,你心里有怨,我不跟你计较。以后这话,还是莫要当着我面说。” “你要和阿兄说,也背着我和娘。” 他说话时候挺平静的,可所有人都感觉得到,他是真快忍不住要发怒了。 陈花娘那句话,有点触到了骆湛逆鳞的意思。 陈花娘瑟缩了一下,竟有点儿发怵。 骆源却已经这句话而忽然崩溃,发狠似得锤自己的腿:“我就是个废人!你们非要让我活下来干什么?!到现在,你们一个个嫌弃我!” 眼前这一幕幕,徐韫唯有仰天:所以家里人多了也不好啊。 谢婉清坐不住了,站起来劝:“有话好好说——” 只不过这话这一幕之前,显得多少有点苍白了。 第97章 和离 骆湛看着眼前这一幕,倒是出了声:“那就去死。出门,外头有护城河。” 顿了顿,他改口:“护城河现在结冰了。还是用刀吧。” 骆湛看一眼徐韫:“你的匕首呢?” 徐韫从靴子里拔出来。 骆湛接过,双手奉给了骆源:“阿兄你要去就去吧,铁牛我给你照顾着。他要学文,我给他请最好的先生。他要学武,我给他铺路。” 骆源看着自己的弟弟。 四目相对。 骆湛的眼睛里一片平静和澄澈。 邓大娘有点想起身,但刚一发力,就握紧了椅子扶手,然后重新坐回去。可到底还是紧绷地,紧紧地看着匕首,难掩担忧。 谢婉清也是捂着胸口,大气都不敢出。 徐韫还好——要死的人,不会等现在的。 陈花娘有点傻,但最终,她上前一步,猛地打落了匕首,怒道:“骆二郎你干什么?!你真想逼死他?” 骆湛勾了勾唇,直直看住陈花娘:“一个废人,他自己也想死,你着什么急?” “这是我男人!”陈花娘扑上去,挡在骆源前头,更愤怒了:“他就算是个废人,我也乐意养着他!” 她喘一口气:“分家!马上分家!城里的宅子我们不要,我们去乡下种地!我就不信还能饿死我们一家子?!” 吼完这话,陈花娘转头拽骆源:“走!咱们走!” 骆源愣愣看着陈花娘。 邓大娘出声阻拦:“走什么?先把家分了,明日上午我让阿树送你们去乡下。” 说完,邓大娘就看徐韫:“阿韫,你帮忙,写个文书。” 分家这种事情,对谁家来说都是大事。 最好还是能写个文书,然后按了手印,免得后头再起什么纷争不满。 徐韫应一声,然后先去把自己的匕首捡回来,看见没磕坏,就又放回靴子里。 写文书很快。 一式两份,一家一份。 上头写明了分给兄弟二人各自多少东西,为何这么分,而后让兄弟二人盖上手印,就算是成了。 收好了文书后,骆湛亲自回自己院子里一趟,拿出一匹好料子,又拿出一套首饰,双手捧给陈花娘:“嫂嫂,今日你受了委屈,这是赔礼。” 他前后态度反差太大,陈花娘整个人都有点懵。 骆源攥着拳头喊:“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真的很愤怒,今天,他感觉自己的阿弟是真的一直在戏弄他。而且,把他所有的遮羞布都扯下来。 骆湛将东西交给陈花娘的丫鬟,然后才道:“分家这个事情,本来过段时间我也是要提的。你是我阿兄,我养着你,乃至铁牛他们,都是天经地义的。” “但阿兄,若为你好,我便不能如此。” “分了家,你们一切都需靠自己。若不是天大的难处,我不会帮忙。” “阿兄一时怪我也无妨,等哪一日想通了,我们兄弟二人再把酒畅谈!” 说完,骆湛就冲着骆源深深一拜:“只盼阿兄以后能把日子过好。” 骆源扭开头,从神情来看,显然根本不信这些话。 邓大娘摆摆手:“好了,散了吧。今晚铁牛跟我睡。” 大人闹成什么样都是他们自己选的,可她心疼她的大孙子。 徐韫和谢婉清也提出告辞。 骆湛却请谢婉清留下来,陪一陪邓大娘,开解一二。 他自己送徐韫回去。 邓大娘那样子,的确是看着不太好。谢婉清犹豫一下,没推辞。 骆湛和徐韫并肩往徐家那边走。 徐韫问了一个问题:“你身上就没有武器?非要用我的?” 骆湛:“我的我怕摔坏了。” 徐韫:……以后他别叫骆狐狸了,叫骆抠门! 她不是很想说话,但骆湛却似乎有了倾诉欲:“你说,阿兄当年也是闹着要娶嫂嫂的,怎么他今日还能对嫂嫂动手呢?” 徐韫眨了眨眼,有点糊涂他怎么跟自己说这些,但这个问题,也把她问住了:“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人心易变吧。又或者,吵到了一定地步,实在是没忍住。” “嫂嫂毕竟是女子。”这一点,骆湛似有些不赞同:“再怎么,都不可动手。实在不想听嫂嫂抱怨,压在那儿,捂着嘴也行。再不然,避让出去也行。” “你兄长不能走路。”徐韫提醒一句,但也有点好奇:“你知道花娘跟你阿兄抱怨?” 骆湛看了一眼徐韫,眼神询问:我不该知道? 徐韫委婉一点:“人家毕竟成了亲,是人家屋里的事情。外人还是少打听。” “我去找阿兄,听见好几次。”骆湛解释一句自己不是故意,而后伸手打开了那个小小的门:“嫂嫂其实也无恶意,就是那样的性情。什么都在意。” 徐韫跨过门槛,看着跟过来的骆湛,有点儿迷惑:不回去? 骆湛很自然:“我饿了。家里估计这会儿也不会开饭。我教你防身术,吃一口饭还不行?” 自然是行的。 徐韫跟红玉说了一声,红玉就去给骆湛煮疙瘩汤。 她和骆湛去了书房说话,外头毕竟太冷了。 骆湛坐到铁炉子跟前去烤火,一面烤一面打量徐韫的书房,这还是他第一次进来,看到那书架,和桌上显得有些凌乱满当的样子,扬了扬眉,没说什么。 徐韫也不解释,问他:“现在分家,邓大娘和你兄长心里都不好受。” 显得骆湛很无情。 骆湛却道:“没指望阿兄现在明白,但我以为,你应该明白?” “明白什么?明白你是觉得你阿兄现在这样下去,就彻底振作不起来了,所以用这样的方式逼他一把?毕竟,只要有点责任心,他就要想办法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徐韫笑笑,用炉子上坐的水给骆湛倒一杯。 水有点烫,骆湛吹了吹,吸溜着喝了两口,才道:“也不全是。我就是想,我嫂嫂太烦人了,回头我媳妇天天面对她,心里肯定不痛快。” “而且我给我媳妇攒的东西,她天天盯着,我也不乐意。” 骆湛一脸的坦然:“总不能让我媳妇跟了我,不仅得照顾我们自己家的人,还要操心阿兄那边的事。那太累了。” 徐韫看着骆湛,由衷说了句:“你想得很长远。” 第99章 过年 大年三十一大早,骆源和陈花娘夫妻二人搬出了骆湛的宅子,去往郊外的庄子。 徐韫和谢婉清也起了个大早去送他们。 一晚上过去,显然夫妻两人还是没有想通。 脸上都还挂着怨气。也不肯多看一眼站在旁边的邓大娘他们。 谢婉清走上前去,将手里的包袱塞进陈花娘手里:“既是分了家,以后就好好日子就是,这是我们给你们准备的一点东西,只当是恭贺你们乔迁。” 陈花娘红了眼眶,拉着谢婉清的手不松:“谢大娘子,多谢你还这样想着我们。以前我还给过你脸色看——” 她咬咬牙,抱怨一句:“没想到这个时候,外人都比亲人强。” 邓大娘听见了这话,背过身去擦眼泪。 谢婉清则是一脸尴尬。 徐韫上前一步,握住陈花娘的手,将谢婉清解放出来。 她拉着陈花娘到一边去,轻声道:“花娘,你们两个也别再吵架了。既然决心互相扶持,就别再想着别的。” 顿了顿,她声音更低:“但若受了委屈,也可找人说一说。找人帮帮忙。” 陈花娘抽了抽鼻子,哽咽着应一声:“我知道。” 又怨恨看一眼邓大娘的方向,咬着牙说了句:“不论如何,我和大郎总要把日子过好了,好给某些人仔细瞧瞧!” 这次尴尬的就变成了徐韫了。 但陈花娘现在陷在情绪中,根本觉察不到这些,最后还是徐韫果断松开手,笑着提前把年拜了,就退到一边去。 骆湛上前一步,大声道:“嫂嫂,若是我阿兄再敢对你动手,你叫人来告诉我一声,我亲自来给你出气!就是和离,我也帮你!” 陈花娘愣了。 骆源使劲瞪骆湛,觉得自己这个亲弟弟真的是一点不向着自己。 阿树催促一句:“大郎君,大娘子,咱们快些出发吧。万一一会儿下雪了,今日就不好走了。” 陈花娘扶着骆源上了马车,阿树立刻就催着马出发,一点都没耽搁。 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里,邓大娘终于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 谢婉清就上前去安慰。 徐韫则是多看了两眼骆湛。 骆湛没什么废话,搓了搓手:“都回去吧。外头太冷。大过年的,别受冻了。” 顿了顿,骆湛道:“我们两家人都少,又有过命的交情,不如今日合在一起过年吧。” 话是这么说,但所有人都清楚,骆湛这是怕邓大娘看着家里冷冷清清的,心里头想起骆源两口子,又难受。 徐韫也担心邓大娘,就点点头:“好啊。” 不过,即便是这么多人陪着,邓大娘的情绪也始终高涨不起来。 但这是立国后第一个年,即便百废待兴,但也仍旧值得庆祝。 而且,打了这么多年仗,今年好似要步入安稳了,所有人心里都是高兴和期待的。 于是,这个年格外的被认真对待。 家家户户上空都飘着一股肉香味和燃烧爆竹的味道,门上也都换了新的桃符。 到了吃年夜饭的时候,不知什么地方传来的一声爆炸声音,吓得不少人下意识往桌子底下钻。 其中邓大娘就是。 她下意识扯过徐韫她们就往桌子底下钻。 骆湛则是一跃而起,瞬间冲出了屋子。 然后,他就被天空中巨大的,绚丽的花朵给震撼住——不是火雷。 那些花朵,伴随着一声声炸响,在天空中绽放开,将寒冷的冬夜染上了绚烂至极的颜色。 徐韫也出来了。 她仰头看着天空,喃喃:“真好看。” 陆续跟出来的邓大娘她们,也是一个个都看得傻了眼。 这种绚烂盛大而璀璨,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徐韫问骆湛:“那是皇宫的方向吗?” 骆湛应了一声:“是。估计是陛下们让人折腾出什么新的东西了。就是不知道有什么用。” 徐韫猜测:“可能就是为了好看吧。” 特地选在这个万家团圆的时候,又是这样绚烂的颜色,噼里啪啦的声响——她实在是没法做别的猜测。 骆湛闻言放松紧绷,甚至绽出一个笑来:“的确挺好看。” 这一刻,不知多少人走出了屋门,看向天空,然后被震撼得呆呆的。 徐韫悄悄问图书馆:“图书馆,这是什么?” 图书馆:“这是烟花。主要用来节日里庆贺用的。” 徐韫了然,然后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图书馆,你们一次来多少个系统?” 图书馆:“一个。投放系统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徐韫没有再问,心里却有些疑惑。最终,她抬头看络绎不绝,层层叠叠绽放在夜空里的烟花,决定暂时将这些都抛开。 除夕夜这一场烟花,持续了半个时辰。 看到最后,邓大娘都有点儿腻了:“好看是好看,就是没什么新意。” 谢婉清点点头:“多点花样就更好看了。” 徐韫和骆湛对视一眼:……两位陛下听见,怕是要气到。 但托了这一场烟花的福,接下来气氛总算是好了很多,邓大娘兴致勃勃和谢婉清说起了搬到北平城里后生活的变化,倒暂时忘了那些不开心。 吃过年夜饭,徐韫和谢婉清又回去在自家守夜。 第二日,街上热闹得不行。 人人都从家中出来,热热闹闹谈起了昨天夜里的烟花。 渐渐地,烟花这个名称也传开来,并且还传开了一个消息:今晚还有。正月十五元宵节也有!这是陛下让人研究出来的,专门为了庆贺新年!而且,烟花还有驱邪避瘟的效果! 北平城里,可谓是一片对陛下们的赞叹声。 新年第一天,就有如此气象,所有人都发自肺腑产生了一种想法:华国终将一统南北,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定盛世。 徐韫在这一天,也收到了许多新年礼物。 第一个送的是谢婉清,她亲手给徐韫做了一身新衣裳。 第二个送来的是邓大娘,她把骆湛的笔墨纸砚都挑出不少来送过来,作为徐韫的新年礼物。 除此之外,还有红玉送的护膝、高玉派人送来的一套书、萧折月让人送来的一本文集和一套松烟墨锭。 就连赵牧和曾无羁也过来送了东西,分别是扇子和砚台。 徐韫给高玉、萧折月赵牧和曾无羁送了回礼。 不过萧折月那里,多让人带了句谢谢,送了一对小的桃木镇尺,她自己闲着时候亲自刻的。 值钱是不值钱,但诚意十足。 第100章 恶意 进了新的一年,所有人似乎都比去年更振奋更高兴。 而北平城也更加热闹。 商户们也并未关门歇业,反而趁着过年搞起了一些噱头,吸引着人去花钱购买,以至于街上不但没有冷清,反而更加的熙熙攘攘。 而每日晚上的烟花盛宴,更是让北平城的夜晚也多了绚烂。 正月十五,即便是天寒地冻,但也仍架不住男男女女出门的心思。 有全家出游的,也有少男少女相约出游的。 徐韫本不想出门,她嫌冷——北平城到底还是北边,比起南边来,还是要冷上不少。而且,前几天才又下了一场雪,积雪都没融呢。 不过,赵牧和曾无羁却说有灯会。 灯会是商铺们联手举办的。 可以免费赢礼物。 免费这两个字,总是带着些许神奇的力量。 徐韫斗志昂扬地跟着赵牧和曾无羁出门。 到了主街上,处处都是灯火,这座历经风霜的北平城沉浸在一片绚烂之中。 街巷间,各式花灯竞相绽放,犹如繁星落凡尘。 龙灯蜿蜒,凤灯翩跹,鱼灯跃动,形态各异,色彩斑斓。 纸糊的莲花灯清雅脱俗,竹编的兔子灯憨态可掬,更有巧匠精心雕琢的宫灯,自己悄然转动,灯上描绘景色便犹如动起来一般。 人人脸上都是笑容。 孩童手提灯笼穿梭其间,欢声笑语不断。 月光与灯火交相辉映,绘就一幅美轮美奂的元宵盛景。 三人一路走一路赏灯,遇到感兴趣的,就猜上一猜。 大多数灯谜都是通俗易懂的,只需巧思,并不需要文才。 直到徐韫他们逛到了西城区。 西城区的繁华热闹,又比其他几片城区要强上不少,简直可用灯火通明来形容。 而那一盏巨大的灯,犹如一顶小轿子一般的走马灯,更是精美非常。 有人拿着铜喇叭在热情洋溢介绍玩法——原来是猜灯谜比赛。 人人都可参与,一个钱的报名费,从简开始,猜对一个,可拿当次奖品走人,也可继续往下猜,猜对了依旧是如此规则,只是每次灯谜更难一点,但相对的奖品也更好一些。 不过,如果猜错了……那就不能拿走奖品了。 最大的奖品,也不是那个美轮美奂的灯,而是一套文房四宝。四样均是名品。 徐韫看中了倒数第四个奖品:上好的狼毫笔一支。 还在犹豫的功夫,曾无羁就把三枚钱拍在那儿了。 于是,三人一同参加。 看完题之后,猜出来也不用说,用笔写下来,交给主持人,主持人自会宣布结果。 三人很快猜对了五六轮。 主持人很会烘托气氛,成功吸引了更多人过来看热闹。 有女子给徐韫加油:“小娘子加油!让他们男人也看看,我们女人的本事!” 赵牧和曾无羁也同样收到无数鼓励。 甚至还有年轻女郎的秋波。 很快,徐韫就到了狼毫笔那一轮。题目有些难,她沉吟了一小会儿,这才想到。写下来交上去之后,主持人笑问:“小娘子可是姓徐?” 徐韫面不改色正要撒谎,曾无羁这个大嘴巴就先应了:“你咋知道的?莫不是认出来了?” 曾无羁甚至很自豪地挺了挺胸。 赵牧拽了一把曾无羁,对他有些绝望。 徐韫只能笑笑:“这些不重要,您还是快宣布结果吧。” 那主持人觉察到了徐韫的抵触,也没再纠缠,宣布了结果。曾无羁猜错了,徐韫和赵牧晋级。 赵牧迟疑一下:“我就此打住吧。” 他比徐韫花的时间要多不少,不是很有信心。 徐韫也道:“我也领奖品吧。多谢。” 那主持人灿烂笑道:“徐小娘子都敢参加科举,想必是有真才实学的,真的不继续了吗?大家都对徐小娘子充满了期待呢!” 周围也有不少人跟着附和的。 但徐韫放眼望去,看到的更多是看好戏的恶意。 有人在人群里喊道:“是啊,徐韫,你不是很厉害吗?这灯谜都猜不到最后,还敢去参加科举吗?也不怕丢人啊!” 徐韫笑了。然后她道:“科举又不考灯谜。倒是你把这些灯谜说得这么简单,肯定对你是手到擒来!” 她看一眼曾无羁:“来。替这位郎君报个名!” 曾无羁早就后悔了,这会儿看这个情况,毫不犹豫就摸出个钱来:“来!替那位郎君报名!” 徐韫则是笑看主持人:“我就不猜了。劳烦给我奖品吧。” 主持人到底是没再继续说什么,笑着恭敬将狼毫笔取出,递给徐韫。 徐韫接过,道了谢,就让到一边,好让曾无羁发挥。 曾无羁也是真半点不含糊,觉察到那人想跑,干脆跳下台去,生拉硬拽地把人弄上了台,皮笑肉不笑:“试试,反正我钱都交了不是。你不会这都不敢吧!” 众目睽睽之下,那人表情犹如吞了苍蝇。 不过,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猜。赶鸭子上架这种事情,不仅曾无羁不厚道,那主持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最后,那人勉强猜到了第七轮,便再也猜不出。 比起徐韫,差了整整的四道。 最后那人是举着袖子遮住了脸,飞快跑下去的。 看他脸上涨红的样子,徐韫感受到了极大的愉悦。 然后满意和曾无羁他们离去。 曾无羁一脸舒爽:“活该!” 赵牧无奈看曾无羁:“无羁啊,你可长点心吧。” 曾无羁心虚看徐韫:“是我嘴太快了。以后一定注意。” 徐韫浅笑:“好。下次不注意,赵牧你把他舌头拔了!” 曾无羁吓了一跳,赵牧“哈哈”笑出声:“好!” 一场灯会逛下来,徐韫得了不少小东西——真正值钱的没多少,但毕竟都是免费的! 她一脸心意满足地打算回去。然后就看见了熟人。 是骆湛和一位小娘子。那小娘子长得文静秀气,穿戴虽然简单,却都不是凡物,稍微有点眼光的人,都看得出,那小娘子出身不凡。 小娘子笑容晏晏地侧头和骆湛说着话,指着架子上的花灯。 骆湛就将花灯取下来,递给小娘子。 徐韫看得真真切切,眨了眨眼挑起眉:男人果然不可信吗? 第101章 修罗场 不过,这种事情,跟徐韫没有关系。徐韫暗戳戳一扬眉,想着说不定得早点准备好礼金,就打算走了。 毕竟,总不好上前去叫两人都尴尬吧? 变故就是在这徐韫转身的这一瞬间。 徐韫看到了旁边不远处,愣愣看着骆湛和那小娘子的高玉。 高玉清瘦了不少,越发显得高挑,没穿斗篷,身上那一身红衣,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灯光落在她的面上,照得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格外清晰。 徐韫心里头“咯噔”了一声。 想也不想就拎着一手的东西冲了过去——元宵佳节,可不兴杀人啊! 然而,徐韫都冲到了高玉面前去了,高玉也没动作,只是直勾勾看着骆湛和那小娘子走远了。 徐韫喊她:“高玉?” 高玉缓缓转过头来看徐韫,那真是缓缓——以至于给徐韫一种她脖子是不是卡住了的错觉。 不知怎的,对上高玉面无表情,就连眼睛里也是冰冷没有一丝情绪的样子,再配上她的动作,徐韫总觉得鸡皮疙瘩一层层起来。 后脖子的汗毛也根根倒立起来。 怪吓人的。 徐韫心中想着,面上却微笑:“真的是你,刚才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假装若无其事。 高玉看着徐韫,忽然就灿烂笑起来:“你很担心我?” 被看穿了心思,徐韫倒也还好,只笑着反问:“我们是朋友,肯定会担心的。” “你为什么不直接问?”高玉看了一眼徐韫满手的东西,也不叫侍女,直接伸出手来,主动分担过去一大半。 徐韫反应了一下,才明白高玉说的是什么,就从善如流问了:“你刚才看见骆湛了?” 高玉“嗯”了一声:“看见了,他旁边的是柳氏女。柳家为两位陛下出了不少力。本来他们家都已没落了,但因为这个,如今逐渐又起来了。” 对于那小娘子的身份,徐韫自然不在意的。 她担忧看着平静的高玉,问了句:“你还好吗?” 高玉看过来,笑得很灿烂:“有什么不好的?看见你担心我,我再好不过。” 她看上去是真不在意。 徐韫却有点拿不准。 高玉岔开了话题:“你要继续逛,还是回家去?和他们一起来的吗?” 顺着高玉下巴的方向,徐韫扭头看到了战战兢兢的赵牧和曾无羁。于是就笑着将他们二人叫过来:“这是赵牧和曾无羁,也是我的好友。这是高玉。” 看着两人那有点紧张的样子,徐韫解释一句:“高玉人很好的。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但这个事情吧……谁信呢? 赵牧和曾无羁笑容无比的僵硬。 高玉收敛了笑容,将赵牧和曾无羁从头到尾细细打量一遍。 面对高玉这样的目光,赵牧和曾无羁两人简直都想转身逃跑了。 徐韫拉了高玉一把:“有点失礼。” 高玉轻哼一声,却到底收回了目光,嫌弃道:“不过如此。比不得我。” 赵牧和曾无羁:?? 徐韫也有点儿跟不上高玉的话。 高玉高冷开口:“既然阿韫要和你们做朋友,那也就罢了。不过,我需得提醒你们一句,别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阿韫背后有我。” 赵牧和曾无羁不明所以,但面对高玉的威胁,也配合点头。 徐韫大脚趾尴尬地抠了抠鞋底,企图力挽狂澜,活跃气氛:“今日元宵佳节,总要吃元宵的。咱们要不去吃元宵?我请客。” 不容赵牧和曾无羁拒绝,高玉就高高兴兴答应了:“好啊!听说有一家酒酿元宵,好吃极了。” 四个人只能一起去吃元宵。 不过,那摊子的确生意十分好。 根本轮不上他们坐,就是站着吃,一刻钟过去了,也还没煮上他们的。 高玉一直和徐韫说话,说的都是这边好吃的好玩的,看上去十分正常。 赵牧和曾无羁聊不来这些,两人就凑到一起说别的。 徐韫的心倒渐渐放松下来。 然后,骆湛就来了。 骆湛和那小娘子一起来的。 徐韫先看到,当时就瞪大了眼睛。等她下意识去拉高玉,想着把人拉走的时候,高玉已经看见了那两人。 高玉皱了皱眉,十分不客气:“真是阴魂不散。” 骆湛听到了,瞬间抬头。 然后看到了高玉和徐韫。 徐韫:……这到底是什么造化!老天爷你这么想看热闹的吗?! 她算是服了。 骆湛没理会高玉,反而扬眉问徐韫:“这么晚还在外头晃?” 徐韫本来都老老实实准备回答了,结果高玉一句话就呛了回去:“你这是什么语气?你凭什么管阿韫?你逛你自己的吧!” 这不客气的态度,这不满的语气…… 徐韫瞬间就一激灵:看吧!我就知道,她说不介意都是假的! 她默默地挡在了高玉面前,朝着骆湛投过去个“稍安勿躁”的暗示:高玉是个病人! 骆湛却显然并没有接收成功,他被气笑了,根本不惯着高玉:“我和她说话,你插什么嘴?” 卢云芝扯了一把骆湛的袖子,轻柔劝了句:“二郎,咱们去别处吧。” 骆湛对卢云芝又是另外一张脸,客气有礼貌:“卢小娘子,这事你别管,且去旁边坐一坐。稍等片刻。” 卢云芝有些惴惴不安,但仍旧听话去旁边空出来的位置要坐。 高玉立刻喝了一声:“你坐什么?我们排队半天了,你刚来你就坐?!” 卢云芝一下涨红了脸,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表情格外尴尬。 看得不少人都忍不住看高玉,那意思是觉得高玉有些强势霸道了。 高玉根本不退让,一一瞪回去。 卢云芝涨红了脸,小碎步又走回了骆湛旁边,声音更小了:“二郎,我想回家。” 骆湛抱起了胳膊,冲着高玉冷笑。 徐韫感觉额头上一片“突突”狂跳,头疼得厉害,她抓住高玉,看着骆湛和卢云芝:“要不一起坐下说?” 反正桌子也够大的。 骆湛冷笑一声,转头先去安抚卢云芝,让卢云芝坐了。 徐韫头痛地问高玉:“你要是不想看见他们,要不,咱们找个借口先走?” 高玉一把就把徐韫拽过去,还不忘招呼在旁边缩了又缩的曾无羁和赵牧:“还愣着做什么?快坐!” 第68章 文人集会 赵牧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过来找徐韫了。 还是跑着来的。 他气喘吁吁,话都说不囫囵了,脸上亢奋之意却不见半点消退:“太好了,太好了!女子也可参加科举了!” 徐韫大为感动。 倒了一杯水给赵牧,又让赵牧赶紧坐下来缓缓,徐韫这才开口:“多谢你特地赶来告诉——” 话音未落,曾无羁也来了。 曾无羁倒不是跑着来的,他坐驴车。 徐韫也给他倒一杯水,又给搬了个椅子。 曾无羁脸上也是亢奋:“徐小娘子可曾听说最新的消息?科举的事情。” 徐韫点点头:“赵牧刚与我说了。” 曾无羁眼睛亮晶晶地:“那你要参加吗!” 赵牧也一样灼灼看着徐韫。 被两人这么看着,徐韫觉得不点头都对不起他们。 徐韫便说了实话:“既然有这个机会,那我自然是想参加的。但……我可能找不到保人。” 这些日子,徐韫通过借书看这个事情,也认识了不少读书人。 但是交情都很泛泛。 尤其是从这次这个事情来看——只有赵牧和曾无羁,两人是真心与她交往。 否则也不会特地来告诉她这个好消息,还真心希望她参加。 徐韫提出这个问题,让曾无羁和赵牧也沉默了。 曾无羁谨慎道:“要不,砸钱试试?” 但说这话,他自己都没有什么底气。毕竟这个事情实在是……可能性不大。这不是别的什么事儿。这个事儿关乎到未来前途,谁会拿自己前途来陪徐韫冒险? 赵牧则是挠了挠头:“还差三个人。五人结保,你,我,还差三人。” 徐韫颇有些惊讶和意外地看一眼赵牧:“你愿意与我结保?” 赵牧挠挠头:“这有什么不愿意的呢?我知徐小娘子人品,愿意给徐小娘子做保。” 徐韫叹一口气:“你可知,如今外头女子可以参加科举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赵牧点点头:“这我知道。” 徐韫再道:“如今是反对的人多,支持的人少。” 赵牧还是点头,表情略有点茫然,显然并不明白这和他给徐韫作保有什么关联。 徐韫只能继续往下说:“你与我作保,我不管考中与否,势必会引起许多人的关注。给我作保的人,也一样。” “那些反对的人,或是身居高位,或是普通百姓,又或者是同届考生,这些人也一样会排挤你。” “很可能,你即便能考中,但最后也不一定有好下场。” 徐韫一口气说完,便见赵牧从茫然变成恍然。 赵牧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曾无羁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开口解释:“不仅是如此。徐韫若是去考,她会被阻挠,我们这些给她作保的人,也同样是会被下绊子。毕竟,五人之中只要任何人有问题,其他人也一样失去考试资格。” “如今女王在,自然不允许有人害徐韫。所以,让徐韫参加不了科举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其他四人身上下手。” 曾无羁长叹:“或栽赃,或嫁祸,或真就刨根问底——这不是举手之劳的事情,这是赌上所有身家性命跟着徐韫去走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 谁也不知路的尽头是什么。 也许是光明璀璨的未来。 也许是泥销白骨。 曾无羁又是一声叹息。 徐韫很理智的点头,补充一句:“这个影响,还不只是这一次。很可能是一辈子。” 屋子里一片静默。 只有屋外街道上的声音传来。 街上也有人正在争论此事,也许是很激动了,所以声音不小。 有人大声道:“女人做官怎么做?怀孕生孩子时候,难道挺着个大肚子给人断案啊!以后抱着孩子上朝啊!” 不少附和的声音。 “那女王陛下怎么就能了?而且都当官了,买两个下人照顾孩子不行啊?我看你们男人就是怕我们女人当官了,到时候没人伺候你们了!”反驳的声音是个女人的,显然她是极泼辣的性格,面对众人根本就没有退让的意思。 三人沉默听了很久。 最后这些人显然吵不出什么结果来。 那男的喊了一句:“考呗,考呗!我倒要看看,女人怎么比得过男人!到时候考不上,才丢人现眼呢!” 然后就散了。 街上也平静了。 赵牧忽然问一句:“徐韫,你为什么想参加科举?” 这个问题……徐韫笑笑:“就是想试试。看看自己将来能走到哪一步,能不能也谋个一官半职。和男人一样。” 曾无羁深深地看了徐韫一眼:“你如果能做官,一定能做大官。” 上次双皇这个事情,让曾无羁如今对徐韫直接就佩服得五体投地。 在他看来,徐韫的见解是很敏锐的。 这在官场上,很有用。 徐韫被逗笑:“那我先谢你吉言?” 赵牧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 徐韫和曾无羁一起看过去,感觉到赵牧是有什么话想说,而且是很重要的话。 然后他们就听赵牧道:“徐韫,愿意给你做保。” 徐韫愣住。 曾无羁也不意外,笑得甚至有点吊儿郎当:“你想好了?” 赵牧重重点头。 曾无羁爽快一笑:“好,那现在还差两人了!咱们到处去问问,看有没有人愿意跟咱们一起。” 他说得很稀松平常。 赵牧和徐韫却都愣住了。 毕竟刚才曾无羁自己都说了那么多给徐韫作保的坏处——可现在,他又分明早就打算给徐韫做保! 赵牧很快露出笑容来:“那我一会儿就去问!” 徐韫感觉自己有点控制不住了。 想哭。 真的想哭。 她想说点啥,可还不等她张口,曾无羁就“哈哈”大笑了几声,还叉腰仰天,豪气干云:“我曾无羁这辈子才学上不行,但总也要干两件轰轰烈烈的大事!” 看着曾无羁那样,徐韫的眼泪“刷”的回去了。 赵牧抹了抹脸,很是无语:“你是觉得自己反正也考不中,所以才这么无所谓的吗?” 曾无羁眨眼睛,一脸无辜:“难道你觉得我考得中吗?” 第69章 积极 不过,不管曾无羁是什么原因才支持徐韫去科举的。 反正,现在的确还只差两个人了。 曾无羁和赵牧两人又到处去问,不出三日,倒还真找到了两个愿意跟徐韫结保的人。 徐韫本以为这件事情是极难的事情,可没想到,到最后竟然这样容易。 曾无羁牵线,定好了酒席,打算五个人聚一聚,然后签结保书后,就可以准备报名的事情。 徐韫晚上回家,忍不住就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了谢婉清。 谢婉清听后,也是十分惊喜:“果真?那可真是太好了!” 她一脸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甚至笑道:“一会儿我让红玉去买点肉来,今晚我们庆贺一二!” 红玉凑上来,笑呵呵跟徐韫道:“小娘子,你是不知道,这两日,咱们大娘子可是跑了不少地方!但凡是和谢家有关联的士族,她都去跑了一趟!” 士族之间多有联络。互为姻亲更是多见。 因此,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紧密的,不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守望相助是没问题。 谢婉清出自陈郡谢氏,她顶着这一点,便能出入许多世家大族。走到哪里,都会被高看一眼。 同样,谢婉清如果凭借这个身份,去请别人帮忙,多数也是可以得到帮助的。 徐韫听完红玉的话,一时愣住,看着谢婉清,心里很不是滋味。 谢婉清不曾因为徐三郎的亏待而用身份去寻求过帮助。 也不曾为了帮徐三郎去用这个身份。 对于谢婉清来说,这是放下了自己所有的身段。 徐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谢婉清就笑了:“从前是阿娘不知变通,才让阿韫跟着阿娘吃了那么多年的苦。为了自己的一口气,却过了那么多苦日子。不值当。阿娘如今想通了而已。” 谢婉清的神色很自然。 一点也没有难受的样子。 可徐韫却知道,求人哪有舒服的? 总是要低声下气赔笑脸的。 而且,谢氏早就南迁,现在留在这边支持华朝的,和南边的士族几乎也可以说是联系最少的。 谢氏登门的待遇,更可想而知。 而且看这个意思,谢婉清跑了两日,是真的一点效果也没有。 这就让徐韫更加心疼谢婉清。 最终,徐韫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挽住谢婉清的胳膊,撒娇道:“谢谢阿娘。” 谢婉清失笑,捏了捏徐韫白净的脸皮:“都成大女娘了,还这么喜欢撒娇?” 徐韫也不管,只和谢婉清紧紧贴着,在她身上乱蹭。 红玉乐呵呵出去买肉,准备晚上好好庆贺。 她刚一出门就碰见了骑马回家的骆湛。 骆湛是认识红玉的,见红玉行礼,就扬眉问了句:“这样高兴,是出什么喜事了?” 红玉笑呵呵道:“是有天大的喜事呢。我们小娘子找到结保的学子啦!” 骆湛有些意外:“她要参加科举?” 红玉应一声,担心肉一会儿没了,赶紧就告罪跑走。 骆湛翻身下马,将马儿交给迎出来的守门人张丁,自己则若有所思地回去找邓大娘。 骆湛是孝顺孩子,每日走得早,一般不去打扰邓大娘睡觉,但不论什么时候回来,除非特别晚,否则一定先去邓大娘那儿看看。 邓大娘正在亲自劈柴,看见骆湛,拿起汗巾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就把斧头递给了旁人:“二郎回来了?今日晚上想吃什么?” 骆湛先跟邓大娘说了几句家常,才问起隔壁的事情:“我听说,徐韫要参加科举?” 邓大娘点点头:“是啊,如今到处找人给举荐呢。谢大娘子跑了好些人家,可惜那些人家都不肯帮忙,急得谢大娘子饭都吃不下了。” 这在骆湛的意料之中:这些人绝不可能帮忙的,为了女子参加科举的事情,朝堂上现在天天吵架。可两位陛下都是铁打的主意,半点不肯动摇,这不,两边现在就较劲呢。 这个时候谁帮徐韫,那不是明摆着和所有士族作对? 就是刚才红玉说的找到人作保了……骆湛也不甚看好。 眼下已是腊月初,科举从二月初开始,这两个月,不知道发生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呢。 所以,骆湛就嗤笑一声:“何必费那个劲。” 想当官,还不如来求他。再不行,求高玉都有用些。 邓大娘一巴掌拍在骆湛身上:“你这是什么态度!阿韫学识好,人也好,比你可强多了!你跟你爹学了那些年,现在写个信都费事!” 骆湛不笑了,认真替自己正名:“我当时那是不想学。我喜欢学武。” 邓大娘又是一巴掌:“反正你给我老实些!阿韫已经够苦了!你给我客气些!” 骆湛就纳了闷了,见自己没回答,邓大娘还要来第三下,赶紧一个侧身闪开:“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徐韫是你生的呢!你怎么就这么喜欢她!” 之前想让人家做儿媳妇也就算了,现在都知道不能做儿媳妇了,怎么还这么护着! 真是见了鬼了! 邓大娘又好气又好笑:“阿韫这孩子,讨人喜欢!你看,刚来北平城,就去赶紧找个活儿,为啥?还不是为了能养活一大家子!怕她娘受累,还给买两个人!” 骆湛简直觉得冤枉:难道我没给你买人吗?难道我没累死累活养活一家人吗! 但这话,他觉得说出来也没用。所以干脆悻悻走了。 第二日,徐韫早早把自己收拾妥帖,然后就去酒楼候着。 就想给其他两个学子留个好印象。 赵牧和曾无羁也来得挺早,看见徐韫,两人会心一笑,都明白对方的心思。 三人聊了一会儿天,最开始还都心情很好,每个人都心中满是期待。 但随着喊人添了两回煮茶的水,却一个人也没来的时候,他们三人的心情,就慢慢开始往下落了。 更有一个猜测,在心中隐隐约约成型。 不过,三人谁也没提出来,都还抱着一丝希望。 等到快要过了约定的时间时,终于有人来了。 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时,赵牧几乎立刻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更止不住,他站起身来迎上去:“可算是来了!” 第70章 意外 徐韫和曾无羁也跟着迎了上去。 不过,徐韫不认识对方,但曾无羁显然是认识的。 曾无羁大笑道:“好小子,还以为你不敢来了。我就说——” 他还没说完,就看到了对方脸上露出的不自在。 于是,话也就停了下来。 赵牧也意识到什么,但他随后却很紧张道:“好了,先坐,先坐。” 那人倒也没说什么,任由赵牧拉扯着他过来坐下,而后才低下头,说了句:“路大郎来不了。” 赵牧还没反应过来,曾无羁就先惊了一跳:“你说什么?” 那人没再说话,曾无羁坐过去,一把把人扯过来,急切追问:“你这话啥意思?路大郎咋不来了?” 他急得家乡话都蹦出来了。 徐韫伸手拉住了曾无羁的胳膊。 曾无羁这才冷静了一点,松开了拽着人家的手,勉强压下情绪,但仍灼灼地看着对方,半点也不肯挪开。 赵牧也是看着对方,眉目之间都是焦灼。 那人面对这么多人的目光,往后缩了缩,头根本抬不起来,只盯着自己的脚尖看:“路大郎今天早上,被马车压断了腿,未必能赶上科举了。” 赵牧也好,曾无羁也也好,都瞬间瞪大了眼睛。 徐韫……倒是还好。 因为她有了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怎么说呢,原本就不该如此容易的。 屋里一片沉默。 那人已经忍不住站起身来:“我不能久留,我怕……对不住。” 他没说完怕什么,但走得很快。 赵牧没留他。 曾无羁也没留他。 倒是徐韫追上去,轻声说了句:“出去之后,就快些找别人结保吧。是我对不住你。” 那人没多说,只朝着徐韫羞愧一拱手,然后就飞快跑走了。 徐韫回去坐下,笑了笑:“这饭能退吗?” 曾无羁郁闷道:“退不了。” “那我们先吃饭吧。”徐韫点点头,神色看不出异常来,反而格外平静:“吃完了,咱们去看看路大郎。” 赵牧和曾无羁两人点点头。 只是虽说是吃饭,但他们三人谁都没有心思吃饭。 勉强吃了几口后,徐韫一放下筷子,赵牧和曾无羁也放下了筷子。 两人都看着徐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徐韫擦了擦嘴角,而后笑笑:“看我做什么?你们有什么话想说,直接说就是。” 顿了顿,她道:“不过,我想先说两句。一会儿出了这个门,咱们结保的事情就作罢。你们去找其他人吧。” 赵牧和曾无羁都愣住。 而后曾无羁霍然起身:“徐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牧也跟着急道:“路大郎的事情,也许是意外呢?再说了,我们可以去找别人帮忙!不管怎么样,徐韫你别放弃科举啊!” 徐韫笑了:“谁说我要放弃科举了?只是不能让你们跟我冒险。放心,我不会放弃的。” 她并不想多言,只说去看路大郎。 徐韫虽然语气是和气的,表情也是平静的,可赵牧和曾无羁却只感觉到了不容反驳的强势。 他们这一刻感觉到,不论说什么,徐韫都不会再跟他们讨论一个字,更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 两人对视一眼,都十分焦急,但并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三人只能出门去看路大郎。 路大郎的腿是真的断了。 马车轱辘从他的小腿上碾了过去,腿当时就变了形。 如今这会儿虽然已经找大夫接好了,可什么时候能痊愈,将来会不会留下什么隐患,都是两说。 路大郎还未娶妻,底下还有两个弟弟,家里也算是殷实。 此时他吃了药,人还昏睡着。 因此他们只看了一眼,就从屋里退了出来。 路大郎的父母显然并不知内情,还真以为是什么意外,路母哭道:“真不知怎么就这样倒霉。遇上这样的事情!还好那人家没有跑,还留了钱请了大夫给看,又让人把大郎送了回来!” “不然,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徐韫三人沉默听着,心里都不是滋味,自然嘴上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最后还是徐韫和曾无羁两人出言宽慰了两句。 走的时候,徐韫掏出了半个金饼子,放在了路母的手里:“等路大郎醒了,劳烦您跟他说一声,就请他好好养伤。这些钱,就拿来给大郎补身子,抓汤药。” 路母还要拒绝,但徐韫只将她的手指推回去,让她将金饼子握在了手心。 而后,徐韫就喊曾无羁和赵牧一起离开了。 出去后,坐上曾无羁的驴车,走出老远一段路了,曾无羁才忽然开口:“真是可恨!” 他是真的愤怒。 看过了路大郎的腿,他胸口里就堵了一口气,恨不得找到幕后指使的人,直接当着对方的脸,“邦邦”两拳打过去才痛快。 赵牧也是气愤:“是啊,就算要让路大郎放弃,何至于如此?这是毁人前程啊!” 徐韫轻声道:“不是只为了阻拦路大郎一人。他们在杀鸡儆猴。出了路大郎这件事情,从今往后,绝不会再有学子敢与我结保。否则,路大郎就是前车之鉴。” 赵牧和曾无羁就不说话了。 两人甚至都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儿,觉得可能差一点它们也就不保了。 徐韫笑了笑:“现在结保不成,你们暂时是安全的。只要不继续折腾,就不会有事儿。” 她没说出口的是,即便安全上已经无需担心,但……前途上还是要担心一下的。只怕赵牧和曾无羁两人以后的仕途都不好走。 赵牧和曾无羁却异口同声:“我才不怕!” 有些事情,做了这个决定的时候,他们就知道有什么后果的! 徐韫这回的笑容是真心的:“谢谢。” 赵牧和曾无羁两人,让她知道,原来世上也不是所有男子都不希望女子出头的。 赵牧忧心忡忡:“徐韫,你别放弃,实在不行——” “放心,我心里有数。”徐韫点点头,给赵牧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们越是这样,这个科举我越是要参加!” 而且,路大郎那条腿,也必须有个说法! 徐韫垂下眼眸,敛去锐利:“你们这些日子不要出门,就在家安心读书。” 第71章 打听 徐韫和赵牧曾无羁分别之后,很快就回了家。 不过,也不是回家。她在巷子口蹲守,等着骆湛。 这一等,就是差点一个时辰。 也正是这一个时辰,徐韫就把接下来的计划都想囫囵了。 骆湛看到徐韫的时候,眉头顿时一扬:“这是等我?” 徐韫立刻点头,并且扬起笑容:“听闻余娘子羊汤是极好喝的,我请你喝一碗去?” 骆湛见鬼了一般看着徐韫,有那么一瞬间,怀疑徐韫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给附身了。 可真是稀奇了。 徐韫还有这么讨好人的时候呢? 骆湛还在狐疑,徐韫已经又道:“羊汤里多加一份羊肉,买个馕饼,一口饼子一口羊汤,多痛快!” 看着徐韫不遗余力推销的样子,骆湛嘴角抽了抽,最终就同意了。 不同意咋办?徐韫堵着路,根本过不去呢! 骆湛和徐韫一路去了余娘子羊汤。 这个时辰,余娘子羊汤还没到客人多的时候,除了徐韫和骆湛两人之外,就没有别人了。 最终,徐韫豪气地要了两个大碗羊汤,还切了半斤羊肉。 对于徐韫的大手笔,骆湛心里不知道为啥,就生出了一股浓浓的不安来。 总觉得徐韫是没有什么好事。 徐韫看出了骆湛的防备,当即一笑:“玉节将军也会害怕?” 骆湛微微一笑,实话实说:“敌方纵有千军万马,可我也能放开手脚。你一个弱女子,我打不得,骂不得,要怎么办?” 徐韫也有些意外:“没想到骆将军竟然还有如此风度。” 骆湛岔开了话题:“在家你叫我骆二郎,出门喊我将军,怎么,你也知道跟我关系没那么亲近?” 徐韫温和的表情险些凝固在脸上:…… 最终,徐韫深吸一口气,心中暗骂:老狐狸!不就是提醒我关系不够近,别太麻烦他吗?非要说这么难听? 她笑了笑:“在家和外头自然不一样。在家随着邓大娘,就习惯了。出来,自然还是要好好尊重将军的,不然损害了将军的脸面可不好。” 骆湛皮笑肉不笑:“你看像在乎这个的人吗?我就是单纯觉得咱们关系不够近。” 徐韫索性不跟他费这些口水了,用力咬了一口饼,嚼了两下把尴尬也一起咽下去后,才开了口:“咱们交换个情报吧。” 骆湛扬眉,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徐韫补上一句:“你的玉节军里,有人通敌叛国。” 这一句话,顿时让骆湛脸上的平静寸寸碎裂。 他脸色阴沉下来,紧紧盯着徐韫:“这话你也敢胡说?” 徐韫笑了,美滋滋喝一口羊汤,只觉得又暖又鲜:“你觉得,我敢胡说吗?鹿灵山的事情,你们不也觉得我是胡说吗?” 可结果呢? 徐韫这话让骆湛没了话说。 虽然他觉得徐韫这人吧,看起来娇娇小小,跟没长大一样,但办事的确是靠得住。 鹿灵山是一回事。 主要是他娘跟他讲过遇到徐韫那天晚上的事情。 正常人谁晚上带着个瓷枕到处乱跑啊?分明是早有预谋!遇到那些匪徒时候,这人就动了杀心! 骆湛觉得,如果徐韫不是长得这么矮小,又是个女人,不然他还真乐意带她到军中历练一番。没准将来还能培养成个能用的人。 可惜。 骆湛舔了舔自己的牙尖,笑了:“那你知道是谁?” 徐韫点点头:“大概知道是谁。但我也不能就这么告诉你——” 对于这个历程,骆湛觉得自己很熟啊。 他笑了笑,半点不生疏:“你要什么好处。” 徐韫很满意骆湛的态度,笑眯眯地问:“你认识要科举的读书人吗?” 骆湛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他的眼底甚至还闪过一丝丝不自在! 只从这个反应,徐韫就知道了。 徐韫心里颇有些遗憾,所以她忍不住鄙夷了一下骆湛:“玉节将军也是官场上的人,平日难道就没有认识几个读过书的?” 骆湛脸上神色更僵硬了。 最后,他喝了一口羊汤,板着脸语气有点臭:“这些读书人来回就是一张嘴,有什么用?打仗时候把他们推前线去吐口水?” 徐韫也正喝汤呢,闻言差点一口羊汤喷他脸上。 虽然最后咽下去,她还是忍不住用看傻子的目光看骆湛,心里忽然有点明白骆湛为什么后头死那么惨了。 十有**,就是这帮他半点看不上的读书人干的! 骆湛也看着徐韫的反应呢,看徐韫这样,他脸上更难看了:“你这是什么眼神?” 徐韫用帕子优雅擦了擦嘴角的汤,目光爱怜:“就是没想到,骆二郎你这么风趣。” 骆湛:…… 他知道自己被嘲讽了,但是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骆湛不仅脸色难看了,语气也臭了:“你到底想干嘛?” “我本来想请你找几个有势力的读书人给我作保来着。”徐韫轻叹:“但没想到,你一个读书人也不认识啊。” 还不如去找萧折月。 骆湛惊愕了一瞬间,然后上下打量徐韫:“你要参加?” 他虽然也很意外,但不是其他人那种意外:“你读过很多书?” 徐韫忽然就觉得自己看骆湛顺眼多了。 怎么说呢,其他人都想的是她一个女人参加科举做什么。 他想的是你读书这么多。 光这一点,徐韫都决定对骆湛高看一眼。 而这么几个呼吸的功夫,骆湛已经迅速将脑子里认识的读书人都过了一个遍。最后脸色更难看了:“读书人也不是一个不认识,可那些人都不会去参加科举了。” 该当官的都当官了,该死的都死了,还参加什么科举? 徐韫简直无言:“他们家里难道就没有人科举?” 骆湛想了想,确定自己还真不知道有没有,就应承下来:“行,回头我去问问。” 顿了顿,他又问了一句:“没人跟你结保?” 徐韫就把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 听完这件事,骆湛忽然道:“你信不信,你就算找到结保人,也参加不了?他们不能动的时候,那就该动你了。” 徐韫:……我当然知道啊! 第72章 打得一拳开 骆湛有些兴味盎然:“你不怕?” 徐韫嚼肉:“怕啊。但怕也要去。” 骆湛扬眉:“你就这么想当官?” 徐韫点头:“是啊。所以科举肯定是要去参加的。考不上是一回事,去都不敢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骆湛沉思,同时默默吃了半碟子肉后,才缓缓开口:“说起来,你就没想过走另外一条路?” 徐韫扬眉,感觉骆湛终于要说点什么有用的话了,于是放下筷子,坐直了洗耳恭听:“愿闻其详!” 骆湛却不经意地往四周看了一眼后,又压低了身子,隔着桌子凑近了徐韫,甚至还招了招手:“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徐韫还真没听过这话:“这是谁说的警世名言吗?” 骆湛点点头:“周将军亲自同我讲的,是他认识的一个伟大的人说的。那个人好像姓毛,还是个诗人来的。” 徐韫忍不住纠正了一句:“你该叫陛下。” 骆湛摆摆手:“周将军自己都不介意。说正事,你知道这话的意思吗?” 徐韫微微琢磨了一下:“意思是,面对围殴,一定要先动手?震慑敌人,避免他们一哄而上?” 骆湛点点头,目光十分赞许:“你还挺聪明的。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对于骆湛的夸奖,徐韫客客气气道谢后,再说现在的情况:“可问题是,我不知道幕后动手的是谁。我打谁呢?又怎么打?难不成二郎你要帮我?” 她自己肯定是打不动的。 相反的,真要去挑衅人家,那就纯粹是去送上门挨打的。 骆湛却十分诧异:“我为啥要替你出头?回头别人误会咋办?我还要娶媳妇呢。” 徐韫一时噎住,要多有无言,就多无言。 怎么说呢,骆湛这个人,有的时候挺好的,但有的时候,也是真让人忍不住磨后槽牙啊! 她用力把到了嘴巴的那些嘲讽咽下去,决定以大局为重:“那你是什么意思?” 骆湛笑了。 笑得十分阴险。 徐韫又忍不住在心里叫他骆狐狸了。但也竖起耳朵听。 毕竟,骆狐狸都这么笑了,估计就不能出什么善良的主意。 果然,就听见骆湛道:“我建议你,去拜访所有有名的学子,还有读书人,文官。请他们给你做保。” 徐韫目瞪口呆:“人家不得把我轰出来!” “轰呗。”骆湛贼兮兮的,要不是他那张脸实在是能看,这会儿徐韫都忍不住要挪开目光了。 但他也是这幅表情,徐韫其实也越是好奇的。 只听骆湛道:“都把你轰出来才好呢。然后,你就去京兆府衙门,找京兆尹。狠狠地告一状!” 徐韫下意识问:“告谁?人家不肯跟我结保,不也是合情合理的?律法……” “告朝廷啊!告两位陛下啊!告他们骗人啊!”骆湛声音压得更加低了,语气也更贼了。 徐韫忽然就领悟了骆湛说的“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的精髓了。 这一拳,可真狠啊。 她也有点明白为什么骆湛总是能打胜仗了。 这个人,他就不跟你讲什么客气,什么策略,什么道理…… 但,不得不说,徐韫还挺喜欢这个主意的。要是真能成的话……那一定很轰动。 她提前就出名了。 而且之后都不用为结保的事情操心了。 毕竟,前两场考试,都需要结保的。等过了县试,后头就不用了。 徐韫仔细琢磨了一回,越想就越是心动。可她也有一个疑问:“你确定这可行吗?该不会我半路就被打死了吧?而且,去京兆府衙告状,这能行?别给我轰出来……” 要是闹这么大,最后来了个狼狈的收尾,那就有点尴尬了。 以后的路也就不好走了。 结果,骆湛道:“应该行吧。虽然告这个状的话,要滚一下钉板,但也还行啊——” 徐韫也是幸好没喝汤,否则这一口汤,指定喷到骆湛脸上去。 她问骆湛:“你是不是跟我有仇?” 而且还是天大的仇!不然,怎么就这么盼着她死呢? 她是想通过这个事去考科举,去当官啊!而不是提前让自己入土啊! 骆湛慢慢悠悠喝一口汤:“怕什么?到时候穿个牛皮内甲,扎不穿的。那钉子不长,就算扎穿了皮甲,你里头再穿一身软羊皮甲,快速滚过去,不会有事的。就是得护着点脸。” 他笑了笑:“滚也是有技巧的。到时候你这样——” 然后,他不说了。 他不说了。 徐韫等了半天,确定他是真的不说了。于是就和骆湛干瞪眼。 骆湛纹丝不动。 徐韫深吸一口气,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声道:“我考虑一下,三日后给你答复。到时候若我要办这个事儿,你得派人保护我,免得我在拜访他们的过程里就被搞死了。另外,你得给我搞皮甲,还要教我。” “然后我就告诉你,你军中的叛徒是谁。” 这下,骆湛也开始瞪眼了:“这么好的主意,你竟然还要考虑?!” 徐韫微微一笑:“这是性命相关的大事,我自然要考虑的。” “我给你出这么大个主意,你不给我点好处?”骆湛不死心。 徐韫想了想,最后在骆湛期待的目光中,扬声喊了句:“余娘子,再加半斤羊肉!” 骆湛:…… 最后两人是一起回去的。 本来也没啥。 可迎头就遇到了高玉。 高玉看着徐韫和骆湛。 徐韫和骆湛也看着高玉。 然后,徐韫就往旁边跳了一大步,伸出了手朝着高玉喊:“高玉,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高玉哭了,指着徐韫咬牙切齿:“我那么信你,你竟负我!” 骆湛看看徐韫,又看看高玉,脑子里冒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她们怎么那么像一对呢…… 他打了个寒战,把这个念头飞快抛出脑海。 徐韫已经冲到了高玉身边,苦口婆心:“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啊!” 高玉怒瞪徐韫:“那你解释!解释不了,今晚你就得死!” 徐韫一面飞快把事情说了,一面心道:大意了,下回一定和骆湛分开回家! 第73章 要你命 徐韫费尽千辛万苦,该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 高玉只有三个字:“我不信!” 徐韫想哭。 还有点想疯。 一直冷眼旁观的骆湛终于开了口:“滚回家睡觉去。再跑我家门口嚷嚷把你手撅断。” 说完又冲着徐韫嘲讽:“她有病,你也有?” 然后,骆湛目不斜视就越过了高玉,抛下了徐韫,然后回家了。 徐韫和高玉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然后同等地对骆湛的憎恨到达巅峰。 不过徐韫想了想,可能只有她是这样,高玉应该不太可能恨骆湛。 但神奇的是,徐韫本以为高玉要继续发癫,可没想到,骆湛这句话说完了并走了之后,高玉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然后,高玉在徐韫胆战心惊想着今晚自己说不定就得死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话:“他一点都不担心你。” 徐韫脱口而出:“他这是恨不得我死!” 高玉笑盈盈起来:“那就太好了!好了,我信你了!” 徐韫目瞪口呆:不是……但是……好吧。 她忽然明白骆湛为什么敢直接走了。他不走,她才危险呢! 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徐韫也只想跑路:“我家里还有事——” “但是,你有困难,宁可找别人也不找我。”高玉的脸阴沉了:“你不把我当朋友。” 徐韫真的快哭了。 但不敢不哄:“我就是把你当朋友,才不想麻烦你的。这事儿你牵扯进来,没有好处。你的身份特殊……” 高玉轻哼一声,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转头就走了。 徐韫:…… 她是带着一身疲惫回家的。说实话,跑了一天的累,和面对高玉的累,真的没法比。 至于骆湛的办法,徐韫晚上认真思考一番——主要是沉浸在图书馆里,看了一晚上的新律书。 律书上的确是有一条,任何人都可告,但身份悬殊时,需得滚钉板。 这个条件,也可以去敲皇宫门口的登闻鼓,同样有效。 徐韫第二天早上趁着骆湛出门去衙门的功夫,又一次把他堵住了,不过是直接从两家相连的门过去的。为了方便两家走动,邓大娘和谢婉清两人商量后,在两家院子相连处开了一个小门。平时从徐家这边别上。 徐韫过去时候,骆湛正叼着一张饼吃着。 他吃饭讲究一个速度快,一碗稀粥喝得大声,饼也是塞了一嘴,看起来十分的不斯文。 骆湛看见徐韫过来,更加快了速度。 徐韫忍不住出声:“慢点吃,别呛到。” 看着他两个腮帮子鼓鼓囊囊,徐韫都害怕他噎住。 骆湛一伸脖子将嘴里食物咽尽了,才开口对徐韫说话:“想通了?” “嗯。”徐韫点点头:“可以一试。” 但她有个疑问,那就是都是滚钉板,为啥不去滚宫门口那个,而是滚北平府衙的? 要说效果,应当是宫门口那个更好吧? 徐韫当然也憋不住话,干脆就问了。 然后就听骆湛乐了一声:“宫门口那个?那钉子那么老长,而且天天日晒雨淋的,都生锈了。万一破了皮,是真要死人的!” “府衙那个就不一样,钉子短,也钝,就是吓唬人的,而且还用油润着,没生锈。” “又不是什么天大的冤情,不值得豁出命去的时候,干嘛寻死?” 徐韫一时无言。她本以为,能是什么更深的原因,或者是骆湛看得更远…… 可没想到的是,原因竟然这么的简单。 还很实际。 半点也没有花里胡哨。 事儿说完了,徐韫就打算问问什么时候来学滚钉板。 但没想到骆湛问了她一句:“名单搞得到吗?要不我给你搞一个?” 徐韫总觉得,骆湛问这话的时候有点不怀好意。 于是她立刻警惕:“什么条件?” 骆湛笑了:“不用你给我好处。白给你。” 徐韫感觉了一下,觉得骆湛这个“恶意”好像根本不是冲着她来的,于是就干脆地应下来。 三日后,骆湛把一个信封让阿树送了过来。 徐韫打开一看,果然是一个长长的名单。 于是,徐韫就盘算着明日开始。 除此之外,阿树还带了一句话:“二郎说,只要徐小娘子不出城,就不会有事。徐小娘子只管放手去办,身后有人跟着呢。” 不得不说,这句话真是叫人安心极了。 徐韫心道:这个骆二郎,还是靠得住的。 也不知是不是有命定的缘分。 这头骆湛刚有点动作,那头第二日一大早,高玉就把徐韫给拦住了。 除此之外,高玉还带了两个人过来——那两人一脸狼狈,鼻青脸肿不说,还一副害怕得要死的样子。 徐韫不是很明白高玉这是要干什么,于是就迷惑地看她:“这是?” “这两个人可以和你结保。你不是说就差两个了?”高玉微微扬起下巴,神色倨傲,但分明透出来一股“你快夸我”的味道。 徐韫听到这话,立刻看了那两人一眼,然后就不知该说什么了。 说实话,要不是高玉说,她还真看不出他们是读书人。 毕竟被打得太惨了。 徐韫问:“你打他们了?” 高玉坦然承认:“打了。” 徐韫捂住了额:“威逼的?” 高玉也承认了。 徐韫就彻底狂躁了,声音拔高了好几倍:“高玉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故意伤人罪!绑架胁迫罪!你要做苦役的!而且,如果我真跟他们结保了,就算我能参加科举了,就是这一条,我多好的名次也没用!成绩会被作废的!” 不仅成绩会被作废,只怕还要取消学籍! 那就这辈子都和科举彻底断了关系了! 徐韫甚至都想抓着高玉的肩膀使劲晃几下,好让她那脑子清醒点! 高玉被骂懵了。 她不笑了。 但也没有发怒。 反而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徐韫却根本不打算安慰她,反而强势命令:“现在,立刻,马上,把人放了,赔钱,然后请他们写谅解书!然后,你去自首去!” 高玉当然不可能同意,甚至她面露凶光:“我倒要看看,他们谁敢动我!” 徐韫也动了真火,直接就把脸沉下来了:“高玉!” 第74章 真火 谁都看得出来,徐韫这是动了真怒。 高玉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徐韫。 徐韫却是借着这一口怒气,干脆把想说的话全都说了:“你怎么总是这样自我!” “是,没人敢动你,那我呢?”徐韫冷笑一声:“你的亲长们,只会怪我带坏了你!他们会将这笔账算在我头上!” “你这是为了我好吗?你真的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说要与我当朋友,就是如此一厢情愿吗?” 徐韫面上冰寒,语气也是极冷的:“你到底是为了谁?你口口声声说想嫁给骆湛,你何曾顾虑过他的感受?” 高玉怒道:“我不都是为了你们好?而且,我追着他跑还不够?他那么拒绝我,对我凶狠,我都不曾与他计较过!” “为了我们好?”徐韫气笑了,也是真忍不住说了句话:“我若是骆湛,我只会后悔救你。你只是想着你自己的感受,他拒绝你,你当听不见,他嫌你烦,你当看不见。甚至还要去骚扰他身边的人。” “高玉,你凭什么?” “你娘,你爹,乃至女王陛下都是你的靠山。”徐韫深吸一口气:“可你自己呢?有哪里是值得人喜欢的?你仗势欺人,胡作非为,欺压他人——” “你说骆湛让你有安全感,可你想没想过,你给骆湛带来的是什么?” “高玉,你心里比我还明白,我从最开始就是只想利用你。你为什么还要自己骗自己?” 徐韫说到这里,其实心中已经平静下来,但她还是选择把这些话说完:“高玉,你喜欢我什么,我改行不行?” 高玉红着眼眶,定定看徐韫。 她的侍女看见她这样,一下就慌了神:“小娘子,您别哭,别哭——” 高玉忽然就蹲了下去,抱住了自己,然后开始尖叫:“不要!不要!不要——” 徐韫整个人傻了。 这情况现在是什么情况? 高玉侍女狠狠地瞪徐韫:“都怪你,我们郡主发病了!她都是为了你好——” 高玉忽然挣脱开侍女,飞快跑了。 她跑得很快。还推了侍女一把。 徐韫下意识就追了上去。然而她越追,高玉跑得越快。 不过高玉慌不择路,最终还是跑到了死胡同。徐韫松了一口气,双手撑着膝盖,感觉自己嗓子眼都有铁锈味了,吸每一口气,胸口都像要炸开了。 高玉缩在最角落的地方,面色惊恐:“你别过来——” 徐韫没动,自己喘息了会儿,缓过来后,才张开双手,站在原地,轻声道:“高玉,我不会伤害你的。” 这半天,其实高玉也缓过来点,还把徐韫打量了很多回,可能觉得徐韫是女子,个子也娇小,真的没什么威胁力,她情绪平复很多。 但依旧是在发病状态——因为她还是不认人。 高玉蹲在地上抱着自己,没说话,但一直在发抖,一双眼睛里全是戒备。 徐韫轻声道:“你在怕什么?” 高玉哆嗦着:“好多人,他们扒我的衣裳……还有我娘……他们扒了我娘的衣裳,娘身上好多血……别摸我,别摸我……” 徐韫忽然后悔了。 她觉得自己真的有点过了。 高玉的确是个病人。自己怎么就非要跟一个病人计较呢? 她想了想,脱下外头的大袖衫子,递给了高玉:“把衣裳穿上。我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谁也找不到你。” 高玉看住徐韫,没动。 徐韫声音更温柔:“我也是女子。我不会伤你的。” 高玉犹豫了很久,终于颤巍巍地伸出手。 徐韫一把握住,将她拉起来,然后用衣裳紧紧把她裹住,又从旁边捡起一块石头塞进她手里:“乖,别怕。如果谁要伤害你,你就用这个狠狠地砸他脑袋。好吗?” 这个石头不小。 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也同样的,让人安心。 毕竟,这是徐韫精挑细选过的——北平城里当然没有什么石头了,这都是徐韫经过那次之后,想着不能永远用瓷枕,然后精心挑选后,强迫图书馆帮自己收起来的。 以备不时之需。 这不,就用上了。 果然,高玉握住那一块石头后,情绪明显稳定许多。 徐韫拉她走,她也愿意走了。 徐韫把高玉带回了家,然后带着她藏进了自己屋里,并且关上了门:“现在,我们安全了。” 顿了顿,徐韫又轻声补上一句:“而且,现在的你,长大了,可以保护自己了。” 高玉把石头紧紧握着,脸上有些茫然:“我可以,保护自己?” “嗯。”徐韫跟高玉紧紧靠在一起,用被子把两人都裹在里头,轻声道:“对啊。我跟你说,我也遇到过一样的情况。两个人追我,想把我抓起来,绑住。我捡了一块石头藏在袖子里。” “他们摸到我的时候,我就用石头狠狠地砸。那块石头有个尖角。每次砸下去,都能见血。” “第一个被我砸到了眼睛,第二个被我砸破了脑袋。然后我就继续跑了。” 徐韫讲到这里,整个人也微微颤抖起来,但语气却很冷静,也很高兴和笃定:“最后,我跑掉了。所以,高玉你看,咱们可以保护自己的。” 情绪是会传染的。 高玉就被徐韫传染了。 她紧紧握着石头,依旧觉得很害怕,但也似乎没有那么害怕了。 而且被子紧紧包裹着她,让她逐渐安心放松,最终,她就贴着徐韫睡了过去。 徐韫微微松了一口气,将高玉裹好后,才轻手轻脚的从屋里出来。 高玉的侍女和随从都跟了过来,此时此刻都在屋外守着呢。 徐韫看着那两个惊恐的读书人还在,一时头疼,但也庆幸他们没放人。 高玉的侍女十分关心高玉,想要进屋去看看。 但徐韫拉住了她:“别进去,让她睡一觉,让她一个人呆着。人多了,她会害怕。” 高玉的侍女想着这次高玉和其他次发病不一样的地方,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徐韫,但对徐韫还是没什么好脸色。 徐韫倒是没有客气:“你身上有钱吗?给我来点。” 这两个读书人,必须先解决了。 第109章 背景 骆湛第二日准时出现在了马车上。 护送徐韫去考场。 徐韫看他精神抖擞,一点不像是熬了一夜的样子,就问:“审出来了?” 结果骆湛道:“没有。那小子看着不行,嘴却硬。一晚上愣是没撬开。” 这下,徐韫也有点惊讶,问骆湛:“那你一晚上没睡?” “嗯。看时辰就直接过来了。”骆湛微微眯起眼睛,表情狠辣:“放心,一会我就回去接着审。这事儿肯定会有个交代。” 徐韫颔首,想了想,问:“他家里人没去问问?” 科举过程中发现作弊,直接取消考籍。 不是这一次的。 是终生的。 更甚至情节严重的,还会判刑,严重者,可是会流放的。 这边本来就是北边了,再流放,直接就放去草原上挖矿了。 吴镇方这样的,在考场里发现作弊,取消终生考籍是必然的。如果他还特意买通了人才达成的这个目的,那么共犯会承受更大的问责和刑罚。 这是科举规则出来后,也一并定死了的东西。 怎么说呢,对考生还算宽容,但对接受贿赂和作舞弊的,却是严得不能更严。 徐韫记得作弊者被带出考场后,是要上木枷跪在考场外示众的。但吴镇方却能提前到她家埋伏—— 她扬眉:“吴镇方没有戴木枷示众吗?这是何故?” 骆湛低声道:“吴镇方是没落士族,士族有优待。而且,有人把他保走的。” 顿了顿,骆湛道:“那人是大司徒。” 大司徒是周鼎陛下的亲舅舅。 地位超然。 可问题也来了,大司徒并没有出身士族,更是全力支持陛下的,为何会保走吴镇方。 徐韫沉吟片刻:“他和大司马什么关系?总不能是大司马的女婿吧。” 骆湛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出声:“倒不是女婿。是侄孙女婿。” 这个关系,直接就让徐韫没了话说:好好好,还真是亲戚。 “如果吴镇方他当时老老实实待在家中,只需咬死了是不小心,而且没打算把作弊的笔给你。便是死无对证。”骆湛神色多少有点复杂。 而想通了骆湛说的这些之后,徐韫也心情复杂了——有时候,人就喜欢干老寿星上吊这种事。 这个吴镇方,如果老实待在家里,这事儿最后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可偏偏,他跑来找徐韫麻烦。 还持刀。 徐韫回忆一下律法:“持刀伤人未遂者,三年起步,十年封顶?” 骆湛没背过律法,但看徐韫那么笃定,他就没暴露自己并不知道这个的事情,当即高冷道:“反正轻饶不了这小子。而且,还要继续审。” “他为什么要来找我报仇呢?”徐韫笑容显得有些不怀好意:“监丁可没告诉他是我举报。我就是看了两眼而已。不妨多问问。” “他做这种事情,无非是为了有更好的前途,总归是有利益的。可这样一来,以后在官场,他休想再有机会。” “犯罪者,永世不录用为官。”徐韫唇角微翘:“他自己这辈子没指望了,他儿子,孙子,也没指望了。” “他要被流放草原做苦劳力。有些人却在北平城里大口吃肉,呼奴唤婢——” 骆湛明白徐韫的意思了。 他忽然想起了自家亲娘那句话:徐韫这个人足够心狠手辣…… 骆湛抿了下唇,有些认可。 送徐韫进了考场后,骆湛转头回了府衙。 然后一瓢凉水泼醒了被挂木架子上都困得睡着的吴镇方。 这个天,一瓢室外的凉水,能让快死的人都惊跳起来。 吴镇方一看是骆湛,顿时无比愤怒,近乎咆哮:“你还有完没完!我都说了!你还要严刑逼供不成?!” 骆湛往后退了一步,避免吴镇方的口水喷到他。 对于吴镇方的愤怒,骆湛笑了一下,颇有些邪魅。 而后一伸手。 他的亲兵小跑着过来,把一大海碗的羊汤恭敬放在他手上。 这是一碗熬足了时辰的羊汤。 汤色奶白,上头有晶莹剔透的油珠子,汤中间是垒得冒尖的羊肉片,上头还有几颗还有碧绿的葱花芫荽碎末—— 骆湛把羊汤往吴镇方的鼻子底下缓缓过了一回。 那香味像带着勾子,拼命往吴镇方的鼻子里钻。 吴镇方克制着自己,死死地屏住了呼吸。 但羊汤的热气,还是熏了他一头一脸。 残留的香味,更是在他忍不住大口呼吸的时候瞬间攻占他的所有嗅觉。 香,真的香,真的太香了! 吴镇方感觉自己干渴一晚上的嘴里,有口水冒出来。 好事是:不那么渴了。 坏事是:好饿,真的好饿,好像比之前感觉的还要饿。 人在饿极了的时候,会有一种焦躁感,更会对食物产生无与伦比的渴望。 也就是俗称的:仿佛能吃下一头牛! 骆湛好心把羊汤的味往吴镇方脸上扇了一扇。 看着吴镇方喉结上下滑动的样子,他满意一笑,而后摸出两根筷子,也不说话,就那么当着吴镇方的面,坐到椅子上,大口喝汤吃肉! 亲兵甚至还送来一张饼! 骆湛吃得很香。 但这对饿了一天一夜的吴镇方来说,是一种折磨! 吴镇方最后几乎要忍不住骂起来。 但他忍住了。 他知道,这是浪费体力的行为。骆湛就是为了折磨他而已! 吴镇方近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想着眼不见心不烦。 骆湛见状,轻笑了一声,也不去理会。 等他吃完了羊汤面饼,掏出帕子擦了擦嘴,然后摸出个银牙签剔了剔牙,才往椅子上一歪,翘着二郎腿,颇有些痞气地说了句:“你以为,你以后还能吃上羊汤?” 吴镇方睁开了眼。 入目就是骆湛怜悯地目光:“持刀伤人未遂,三年起步,十年封顶。现在犯人,都一律送草原上挖矿。草原上牛羊多,可惜都不是给你们这些犯人吃的。” “你以为有人保你你就不用受罪了?” 骆湛笑容更深:“我会叫人盯着你的。到时候,每日吃的是粗面窝头,野菜汤。到了冬日更惨,可能连野菜汤都没有。” “忘了告诉你,你们如果冻死病死在草原上,也是正常的。就算你家人来问责,也找不了任何人的麻烦。谁叫你要犯罪呢。谁叫你身体不够强壮呢。” 第76章 气节 骆湛最后没说话,徐韫也没有再多说。 甚至骆湛能不能抓到叛徒,徐韫也不带操心的。 有了这一句提醒后,骆湛就算不能抓到叛徒,也总是能心有戒备的。时间还有这么长,足够他发现点什么,到时候做出点什么应对。 至于拜访的事情,徐韫想了许久,决定地位最低那一批开始拜访。 毫不意外的,徐韫去一连去了七八家,都被“请”了出来。 拜帖都递不出去。 都是门房这边直接就回绝了。 更甚的,还要嘲讽徐韫两句,让徐韫早些回去成亲生孩子。 徐韫也不在意。 每日就这么抽空去两家。 这样做,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徐韫发现自己渐渐地有些出名了。 这日,老掌柜过来找了徐韫。 彼时徐韫正将一本残破得厉害的书慢慢拆开,每一页做上编号,准备修补。 老掌柜默默地站在徐韫身后看了半晌,才开口:“马上要过年了。” 徐韫应一声:“是啊。不过咱们这里生意反而更好了。” 许多读书人这一年没什么进项,反而临近年关,就不得不拿出许多珍藏的书来换钱。 不过徐韫觉得,也有科举的缘故。 因为要开科举,如今读书人十分活跃,到处都在开文会,诗会。 不过,徐韫是没去。 一来没人邀请。 二来也没人欢迎她。 三来,她也不想浪费那个时间。 现在徐韫每日读书,都觉得不够用—— 老掌柜又是沉默半晌。 徐韫做完了手里这一阶段的活儿,便停下来喝口水,顺带看了一眼沉默寡言的老掌柜,轻声开了口:“掌柜的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她心里早就有预感了。 或者说,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老掌柜叹了一声,开了口:“你想走科举这条路子啊?” 徐韫应一声:“是啊,掌柜的消息灵通。” 两人其实都知道对方真正说的是什么,但谁也不想戳破。 徐韫是不想失去这份工作的,毕竟这种又能挣钱,还能涨积分的事情,实在是不好找。 而老掌柜也是不想失去这个得力干将。 但最终老掌柜还是只能轻声开口:“徐韫啊。你是个能干的孩子。你可想好了?这条路,不是那么容易走的。” 徐韫笑笑,和老掌柜对视:“想好了。没有这个机会也就算了。可如今有这个机会,不试试,这辈子心中都不甘心。” 老掌柜点点头:“这倒是,从前没机会也就算了。如今有机会,怎么也该试试。” 他本来是想劝一劝徐韫的。 可看着徐韫这双眼睛,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说什么呢?让徐韫放弃科举? 可徐韫其实什么都想明白了。她真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徐韫看着老掌柜,反而从他的语气里听出几分真心来,不禁笑了,索性不再废话:“有人找到您这里了?” 老掌柜轻叹一声:“是啊。直接找到了东家那儿。” “那我明日就不来了。”徐韫点点头,神色平静:“这本书我是来不及补好了。您找个靠谱的人来接手吧。” 老掌柜叹了一口气:“一时半会儿的,我上哪里去找这样合适的人。” 他是真喜欢徐韫的手艺。 也喜欢徐韫的勤快和有眼力见儿。 徐韫道谢:“这几个月,多谢您了。” 若不是老掌柜用她,她真的也没有这个机会攒这么多积分。 徐韫笑道:“不过,若是您信得过我,将来若是有书补不过来,也可以叫人悄悄送去我家里。横竖这个在哪里做都是一样的。” 老掌柜眼前一亮:“这倒是个法子。只要避着点人就行了。” 上头只说不让徐韫再过来干活,可没说不许她在家里干啊! 老掌柜当即就拍了板:“行,就这么办。这本书你也带回去补吧。一事不劳二主,这都开始了,不如就你一手做完。书补好了,该给你的工钱,我也不会少你的。” 这样,他招工的时候,就只需招个过得去的就行,修书的技术反而不用那么强求。 不过,老掌柜高兴了一小会儿,又有些迟疑:“你不是要参加科举?还干这个活儿,会不会耽误你?” 徐韫实话实说:“现在倒不至于影响。咱们华国人少,读书人更少。此番估计不会太难。后头考得也许难,但也不是我在家读死书就能有帮助的。” 越到最后,老师的作用就越大。 但徐韫没有老师。 现在也没有条件去拜名师。 老掌柜听徐韫这话,就越发确定,徐韫现在做的事情,的确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笑了笑,看向徐韫的目光多了几分慈爱:“徐韫,坚持住,莫放弃。将来等你高中,记得请我吃酒。” 顿了顿,他压低声音:“虽生意是东家的,但铺子里我还是能做主的。若是有空,时常来看看书。” 领会到了老掌柜的意思后,徐韫不禁会心一笑,然后赶忙道谢:“多谢您。放心,若我高中,一定请您去吃酒。” 老掌柜这是利用自己身份,给她行便利呢。看来,平时她蹭书看的事情,老掌柜心里明白着呢。 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老掌柜也是一笑,不过,人都要走了,他就问了句一直以来都在心里的好奇:“徐韫,你看书那样快,真的能看进去?” 那速度,就等于是把书翻了一遍而已! 老掌柜心里迷惑着呢! 他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样看书的!徐韫是头一个! 徐韫想到自己平时那翻书的样子,咳嗽一声,脸不红心不跳,信口撒谎:“您不知道,其实我有一个本事。那就是过目不忘!” 图书馆是不能暴露的。 过目不忘这个事情,是可以有的。 在外行走,适当的往自己的脸上贴金,有助于让自己更得到人的尊敬! 老掌柜瞬间瞪圆了眼睛,看那样子就知道,他这是吃惊得不行。 事实上,除了吃惊,他还有点儿好奇:“真能做到过目不忘啊?” 徐韫笑容不见半点心虚:“是啊。您不都见到了吗?” 老掌柜围着徐韫看了好几圈,最后感叹:“世上之大,果然无奇不有!人才辈出啊!人才辈出啊!” 第77章 升级 既然和老掌柜说好了补书这件事情,徐韫当天就从书铺离开了。 主要是她也不愿意给老掌柜带来什么麻烦。 只是心里头暗暗嘲讽了一下北平城第一书铺背后东家的实力—— 徐韫回了家,谢婉清倒是高兴:“不去就不去了,在家好好的看书。这个时候,旁人都在废寝忘食学习,咱们也不能落下。” 徐韫点头:“嗯,每天除了出去走走,我都在家读书。” 谢婉清连连点头,亲自给徐韫收拾书房。 她笑着给徐韫显摆自己新买的东西:“这个炉子真的好用,加了这根筒子后,屋里都不会有烟,随时还能有热水用不说,还暖和!” 她们这个宅子没有火炕,现在现盘也来不及了,有这门手艺的人如今连家都回不得,请他们的人家都排到了明年夏天去。 所以,谢婉清就是想装火炕都没用,好在还有这个炉子。 徐韫也觉得十分不错,让谢婉清多买两个:“每个屋里放一个。这样您纺布也不冷。” 谢婉清倒不心疼这个钱,当即点点头:“行。我明日再去买两个。今日先买一个,也是不知好用不好用。” 这个炉子好用是好用,但缺点也是真的贵,拮据点的人家还真用不起。 不过她们家还不算用不起那一波。 谢婉清怕徐韫担心钱,笑道:“我这几日纺了布去卖,价格还不错,虽挣不到多少钱,但咱们三个吃饭是够了。再加上红玉,养活陈苦陈福两人也足够的。” 徐韫笑着将补书的工具拿出来:“我也不是真就没有进项了。只是以后不用出门了。” 红玉乐呵呵探头:“还有我,我给咱们家的针线做完,也可以做点针线去卖!” 三人互相看看,最后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样一看,日子倒是真不会太穷!这可比以前轻松有奔头多了!以前在道观,可接不到其他活,纺车也只有一辆! 从此,徐韫就开始了在家读书——其实在图书馆读书的生活。 不过,在开始读书之前,徐韫给图书馆升级了。 升级了情感模块。 倒不是徐韫喜欢和图书馆聊天,而是她仔细研究过,发现升这个最划算——情感模块里,包含了强大的聊天功能,而要聊天,图书馆需要先升级内存,保证上知三千年,下知三千年。 徐韫觉得,这个可真是太划算了。 这一次升级,扣掉了徐韫二百九十九点积分。 几乎是所有的积分。 看着账户余额上那个明晃晃的是二十三,徐韫感觉心痛得都快滴血了。 这叫什么?辛辛苦苦几个月,一朝回到努力前。 这点积分,够干什么?! 徐韫深深地叹息。 等到耳边传来图书馆升级成功的提示,徐韫便迫不及待开口问:“图书馆,孔子曾说过,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其中的诗,是指什么?” 图书馆的声音似乎有了一点点变化,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还是徐韫熟悉的味道:“是指《诗经》,意思是,诗经中的那些诗文,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没有弄虚作假。十分真诚真实。” 徐韫缓缓瞪大了眼睛,心头“怦怦”跳,继续问:“那你怎么看诗经和这句话?” 图书馆:“我觉得,诗经里所描述的天地万物,人与人之间的各种情感,都是至情流露,因此孔子才说,这是真实,毫无伪托虚徐之意。可见孔子也很推崇诗经,我们没事可以多读读哦!相信阿韫你也一定会有收获呢!” 徐韫的喜悦被“刺啦”浇灭了一点。 怎么说呢,图书馆的升级,她很满意。 但这个说话方式让人有点……肉麻和不适应。 默默地搓了搓胳膊,徐韫提了个小小的要求:“咱们以后聊天,你就不用说后面那两句了。我不喜欢。” “好的阿韫。”图书馆答应得很爽快:“对不呀阿韫,请你原谅我,这是我还不够了解你导致的,如果——” 徐韫面无表情打断了图书馆:“能回到以前的说话模式吗?我问答就行了,不用说太多。” 图书馆:“好的阿韫。” 徐韫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就开始沉浸式读书。偶尔遇到不是那么理解的,或是不确定的部分,她就喊:“图书馆!” 这一天,徐韫读书的效果前所未有的好。 晚上快到子时时候,图书馆忽然自己出声:“阿韫,该睡觉了。” 徐韫吓了一跳,几乎以为图书馆是出毛病了,后头才想起是升级了情感模块——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升级了情感模块之后的图书馆,真的开始像一个人。 首先是说话的语调有了变化,听起来少了之前的冰冷感。 其次就是,他会主动关心人了。 就在徐韫思考的时候,图书馆的声音又响起:“阿韫,我有一个疑问,你可以帮我解答吗?” 徐韫同意了,但内心却有个模糊的想法升起来:不能继续给图书馆升级情感模块了。 图书馆问:“你给我升级,是因为,你想拿我当百度用,钻空子吗?” 百度是什么徐韫不懂,但“钻空子”三个字,让徐韫明白了。 她毫不犹豫反驳三连:“这怎么可能呢,我当然不是,你想多了。” 图书馆自己下了定论:“阿韫,你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比平日高,语速也较快,从心理学上说,这是撒谎的表现。阿韫,你无需对我撒谎,我会全心全意帮你的。” 徐韫垂下眼眸,笑了笑,平静回答:“好啊。” 但她心中下定决心:绝不能胡乱升级了!谁知道最后升级会变成什么样子! 第二日本来也应该是沉浸式阅读,但没想到,赵牧来了。 赵牧还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他和曾无羁,还有几个曾经支持过徐韫的人,都被孤立了。 不仅如此,还有人被打了。 另外,还有人说,徐韫是南边的细作。 说,徐韫是徐氏的嫡女,跑到北地来,为的就是获取情报,为南边朝廷效力。 就连徐韫的未婚夫是朱家那位嫡出长子的事情都传开了。 徐韫听了这话,眨了眨眼睛:原来我还真有未婚夫啊! 第78章 挑衅谁 徐韫的底细可以说是被扒得一干二净。 但又有不实之处。 比如徐韫是徐家嫡女,受尽宠爱,只因她母亲身体不好,就常年在道观陪伴母亲。 因此,徐韫借口说与家人不睦,才来到北边,这话就不是实话。 徐韫这般骗人,为的就是北边的情报。 要不,怎么一来就和玉节将军扯上关系,百般讨好? 徐韫听了这些传言,都忍不住沉思:好像我的运气是好了点?这一遇,就遇到了邓大娘……还能在那么千钧一发的时候救了邓大娘…… 阴谋一点看,这些分明是早就安排好的! 说是巧合,谁信哪! 徐韫摇摇头,忽然感觉这世上说不准许多事情其实真的就是巧合,不过却被大家给想成了阴谋罢了。 不仅仅是如此。 还有人传曾无羁和徐韫之间不清不楚。说徐韫一个女子,非要往男人堆里凑,为了打听情报,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身体。 这也是今日曾无羁没有来的缘故。 徐韫听到这里,问了赵牧一句:“那没有人传我和你啊?” 赵牧的脸一下红透,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徐韫明白了:看来这是有了。 “曾无羁被家里人勒令不许出门了?”徐韫问。 赵牧点点头:“曾无羁已经定亲,马上就要成亲了,他们怕影响亲事。” 而赵牧家里是寒门,在郊区种地,对京都里的这些事情不大了解,因此反而还好点。 徐韫真心实意的道歉,觉得自己牵连了赵牧和曾无羁,虽然比那个路大郎好一点,但其实也没好太多。 如今,她都不敢去看路大郎。 托人送过去两本比较难得的书之后,她心里仍然过意不去。 赵牧摇摇头:“我们倒无所谓。无羁说,让你想想办法,不能这样下去了。他们这是要毁了你。” 一个女子的名节何其重要?传这种话的人,真是罪该万死。 徐韫应一声:“我会想办法的。以后你和无羁都不要来找我了。若是需要书,就让无羁的随从跑一趟。结保的事情,你们找到人了吗?” 赵牧皱眉:“说好了我们要结保的——无羁已经去问他的师门其他师兄弟了,没准就有合适的。” 徐韫看着赵牧坚持的样子,索性自己断了他的想法:“可我是不会与你们结保的。赵牧,我知道你想帮我,可现在不是你帮我的时候。” “我真的已经有办法了。” 赵牧不是很相信:“真的?” “我一定会跟你们一起进考场的。”徐韫笑着保证。 赵牧最终还是点了头,主要是徐韫那样子,看起来太值得人相信了。 送走了赵牧,徐韫也并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其他人,转头继续去读书。自从图书馆升级后,不得不说,她感觉最近学习都更有意思了。 图书馆比一般书馆的老师还要好上那么一点儿。 不过,这件事情也不能这么算了。 第二日,徐韫在拜访完了该拜访的人家,收到了所有人的拒绝之后,她直接去了读书人最喜爱去的那家茶楼。 即便不是有文会,也仍然有许多读书人到这里来聊天会友。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运气强悍,徐韫一过去,就发现今日还真在办文会。 既然天都帮她,徐韫当然也没客气,直接大步流星就往里去了。 遇到小童拦路要茶水点心钱,徐韫也爽快给了,还另外给了赏钱。 徐韫一进去,就发觉这次文集人是真的不少。而且估计有一会儿了,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 有人认识徐韫,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这一下,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徐韫。原本的热闹一下安静下来。 面对这么多人的注视,徐韫微微一笑,拱手行礼:“各位,打扰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有人大声斥道:“我等不与细作为伍!” 徐韫却笑着走到那人面前去。 说来可笑,那人本在人群中,气势十分嚣张。 但徐韫走过去,一路竟也没有人拦,反而如同看见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她前进一步,其他人就自动让开一步,就这么让徐韫畅通无阻的过去了。 就连那人,在徐韫靠近之后,也是忍不住步步后退,一副戒备又慌张的样子,说话都没了底气:“你想干什么?” 徐韫面上一直含笑,只不过那笑容太过礼貌,以至于反而有点假。 等足够近了,徐韫问他:“你知道污蔑是什么罪吗?” 那人没想到徐韫不是吵也不是闹,更不是打人,而是如此温和地问了这么一句,当即就迷惑地“啊”了一声,根本看不懂徐韫葫芦里卖什么药。 徐韫却好心解释:“根据新华律,污蔑者,情节严重者,赔偿经济之外,还要罚劳役六个月到一年。情节轻微者,应予以当面道歉,并处七日到三十日之内的义工处罚。” “你说我是细作,可有证据?若无证据,便是污蔑。” 徐韫一番话出来,不只是那人,其他人也傻了。 头一次见不着急证明自己清白的,反而头头是道背起律书条例的。 徐韫笑容不减:“现在,咱们是报官,还是私了?” 整个场面,所有有人安静又茫然:什么情况? 那人终于缓过神来,却是如同被激怒了的小鸡仔,跳着脚,指着徐韫的鼻子怒骂:“你以为我会怕了你!言论自由!难道朗朗乾坤,我说几句公道话,还要把我抓起来不成?!” 徐韫微笑脸:“你该不会没看新律书吧?” 那人气得鼻孔喷气,指着徐韫的手都开始抖:“你在显摆什么?” 徐韫明白了:“哦,原来你真没有看。” 她环视一圈:“那你们呢,就没有人看过吗?看过的人,不提醒提醒你们的朋友吗?” 有人悄悄拉了一把那人:“好像,她说的是真的。” 可惜,人在气头上,通常是不听劝的,所以那人一甩手,昂着下巴,怒道:“我这就去报官,让他们将你这个细作抓走!” 徐韫一撩衣裳,坐下了,笑容还是那个笑容:“恭候大驾。” 倒也不是挑衅谁,纯粹就是走了这么久,又站了这么一会儿,她脚板底疼了。 第79章 暗示 徐韫这一坐下,那人疯狂跳脚:“报官!必须报官!” 他当场喊来自己的小厮,直接就报官了。 有人企图劝阻,他反而一甩袖子:“今日不报官,这事无法了了!” 于是,就这么的,他的小厮就去报官了。 名头是发现一名细作。 衙门的捕头来得很快。 同行的还有一名女捕快。 徐韫看到那名女捕快时候,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第一次见呢,有点稀奇。 不过那名女捕快很是身高腿长,和时下流行的清瘦美不同,一看就知这女捕头健康敏捷,也绝不会风一吹就要倒的柔弱。 徐韫猜想,估计是因为自己是女子,所以才特地让女捕来的。 衙门很贴心。 那女捕快也打量了一番徐韫,但没说话。 带队的捕头问了问情况,很快就了解事情经过。 沉默片刻后,捕头将那人拉到了一边去:“你有证据?” 那人一脸错愕:“不是应该你们去找吗?” 捕头再度沉默了。良久,他才缓缓道:“我们是可以找证据,但诬告他人,罪也不小。如今做社工,都是去掏公厕。” 那人根本没听懂捕头的暗示,当即皱眉:“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反正她是细作,你们把她带走就是。” 捕头声音其实是特地压低了,他说什么徐韫没听见。 但那人声音可没有压住,所以徐韫听得一清二楚的。 徐韫不由得多看两眼,心中悄悄感叹:做人呢,是不能做大傻子的。长耳朵呢,也是要好好听人劝的。 而捕头一看这个情况,知道没法说这个事儿了,眼前这个人吧,听不懂自己的暗示,于是晦气地一翻白眼,摆摆手:“带走!” 其他捕快便上前来,要拿那人。 那女捕快也走到了徐韫身边,声音却还算柔和:“跟我们先走一趟吧。配合一下我们的调查。” 徐韫自然没有异议,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裳,不仅配合,还含笑告罪:“麻烦你们了。” 那人被按住肩膀,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大声喊道:“你们抓我干什么?抓她啊!她是细作!” 可没人管他,捕头直接板着脸往外走。 那人不肯走,是被强行拉走的。 徐韫的待遇就好很多,她走到门边上了,还不忘回头笑吟吟看一眼其他噤若寒蝉的读书人:“你们不跟去看看热闹吗?这么不讲义气吗?” 于是,稀稀拉拉几个人站出来,也跟着一同回衙门。 更多人的,面带谨慎地留下了。 徐韫早就猜到了,可反而那人看到这些,就更悲愤了,这下也不骂人家捕快了,更不骂徐韫了,他开始骂那群冷漠自私的人。 读书人骂人嘛……有意思的真是有意思。 没意思的也真是没意思。 眼前这一位。属于有意思的那种。 文采斐然,词汇极多,都是文绉绉的阴损,没有一句污秽之词。 徐韫安安静静听着,还趁机闭目养神一阵。 说起来,北平城是真的富。捕快们执行公务,是有马车和马的。 主打一个行动快速。 一路到了北平城府衙。 处理这件事情的官员也很快来了,他的胳肢窝底下还夹着一本新华律书。 这是一个挺年轻的官员。三十来岁,胡须都还没有留起来,等听完捕头说了前因后果,他“刷”一下就看向了徐韫。 徐韫含笑点头致意,觉得自己可能也挺有名的。 那官员转头就看向了那人:“你叫什么?” 那人骂了一路,这会儿已经有点没精神了:“周奕仁。” “周奕仁,你可有证据?”那官员颔首后客客气气问了句。 周奕仁重复了一遍老问题:“不是应该你们去找?” 那官员就解释一句:“一般情况,的确是我们应该去查证,但徐小娘子的事情,我们已经调查过了。如果你没有新的证据,那我们就结案了。” 周奕仁傻了。 他回想起了刚才那捕头跟他说的那句话:若无证据,就是诬告。 脑子在这一刻终于发挥了用途。 对上周奕仁看过来的眼睛,徐韫微笑颔首:是的,没错,你犯法了。 杀鸡儆猴配上这么一只配合的鸡,徐韫觉得很是有点儿感激天恩。 也感恩这只鸡——啊,周奕仁。周郎君。 徐韫的真心实意感谢,在周奕仁看来,就是嘲讽。 周奕仁热血冲到了脑子里,脱口而出:“徐韫,你就是故意的!” 徐韫笑着说:“怎么能这么说呢。你看,这也不是我让你出的头。” 她今天就是来找这只出头鸟的。 谁让周奕仁他一头撞上来呢。 徐韫觉得不怪自己。 周奕仁悲愤得还要继续说话,却被那官员一下劝住:“我以为,这个时候,周郎君还是诚恳道歉罢。若是徐小娘子愿意谅解,这件事情也就可以了了。” 徐韫不等周奕仁考虑,直接道:“不谅解。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吧。” 周奕仁怒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徐韫的微笑变成了皮笑肉不笑:“周郎君还是应该多读书的。不然连话都不明白。” 她看向那官员:“就按照新华律书来办吧。不过,他也是被流言欺骗,可从轻。就按照最低的,三日社工吧。另外,他要给我写一封道歉信。” 道歉信她要留着,去文集上读! 不然,怎么起得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那官员见徐韫如此熟读律法,一时也就没有继续求情,只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吧。” 他转头看向周奕仁:“徐小娘子已是按照最轻处罚了,周郎君莫要怨恨。” 周奕仁咬着牙梗着脖子:“她就是故意的!罚就罚,我怕了她不成!女子从来都是如此!这又有何稀奇!” 徐韫懒得理他。 女捕快带着徐韫去了别的屋子——这里的待遇就好很多,还有热水喝。 徐韫看到衙门里有不少女子办公,于是低声问道:“请问,你们都是怎么当上捕头,或者官吏的呀?” 女捕快爽快一笑:“她们都是女王陛下办的扫盲班出来的,比不得你们读书人的。我是跟着打过两场仗,这不受了点伤,养好了,也不打仗了,就分配到这里了。” 徐韫好奇:“那扫盲班怎么进?” 女捕快笑道:“小娘子就别走这一条路了,去考科举多好。做官吏没有出头日的,一辈子到头也就在这个位置上。而且,现在也不办扫盲班了。” 第80章 笑话 北平城里多公厕。 这是迁都后,军队着手修建整个城池时候增设的。 这样一来,倒是少了许多当街方便的情况。 但问题是,公厕是需要经常打扫的。 毕竟是旱厕,毕竟很臭。 而且北平城人多,人多……自然屎尿也多。一日不打扫的公厕,那能直接下不去脚。 社工现在基本都是做扫公厕的活儿。 因为这个活儿最缺人。 但凡有点能力的,都愿意去干别的。 但要徐韫说,现在天冷还好。天热了,估计……更可怕。 所以,奉公守法是必须的。 徐韫拿到了道歉信后,周奕仁就被送去做社工了。 两人同一个马车,很顺路。 周奕仁看仇人一样看徐韫。 徐韫客客气气:“周郎君,唯有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其中的女子,并不是代指女人。下次还是不要如此说了。” 周奕仁却赌气:“我愿意怎么用,就怎么用!你管得着吗!” 徐韫笑了笑:“你怎么用,我是管不着。但若你如此,别人要打你,我也管不着。” 没看见女捕快的眼神都有点凶悍了吗? 周奕仁冷笑一声:“怎么着?你说我就要听?我看朗朗乾坤下,谁敢打我!而且,你少在那儿假惺惺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沽名钓誉!” “像你这样小气的人,难不成还会好心提醒我?” 周奕仁脑门上就三个字:“我不信”! 徐韫失笑:“好吧,那我就不提醒你了。本来我还想说,你不如想想,平时有没有人挑唆你——你看你这次,纯粹是无妄之灾。你说,我考科举,对你有什么影响呢?” 周奕仁本来还气势汹汹,但是听到最后一句,却有点被问住了。 是啊,徐韫考科举,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怎么这么大反应…… 周奕仁拧眉想了半天,最后终于是想起一句话来:“那是因为你这样的人,就不配做读书人!你既没有民族大义,也没有胸襟广阔,更没有什么学识——你就是来讨个好名声的!” 他的声音透出一股正义凛然。 徐韫看着周奕仁,最后摇了摇头没收回目光,不想说话了。 周奕仁却又想跳脚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哪里说错了吗!你今天难道不是故意的!你难道不是就想沽名钓誉!” 他一副激动的样子,徐韫不想被吵得脑袋疼,干脆开了口:“我就是故意的,怎么别人就没撞上来呢?正义?你代表什么正义?你是官府的人,还是你是老天爷派来的?你说的正义就是正义了?” “脑子小被人利用,还在这里跟我跳脚,你也好意思。” “我没学识,我就考不过,用你操心?” “你读书不是为了飞黄腾达?不是为了做官?还好意思嘲笑我沽名钓誉。” “你既不坦诚,也不聪明,我看你这辈子,都只能扫茅房了。” 说完这些,徐韫干脆利落喊了句“下车”,然后就走了。 留下周奕仁在车上,目眦欲裂,胸膛急剧起伏。 女捕快冷冷扫了一眼周奕仁:“坐好!老实点!” 典型的公报私仇。 徐韫几乎是一战成名。 关于细作的流言,也渐渐少了下去。 主要是都怕扫茅房。 扫了三日茅房的周奕仁,洗了三遍澡,搓下来一层皮,都感觉还没彻底消除身上那股味。 周奕仁再去文集上,几乎所有人都避着他。 最终气得周奕仁破口大骂:“你们这是啥意思?我很臭?我都是为了谁?你们一个个平时说得起劲,关键时候又一个敢开口都没有!” “怂包!” 周奕仁拂袖而去。 心中更怨恨徐韫了。 但徐韫许多话,却也根植在他心中,尤其是嘲笑他脑子笨被人利用这几句。 不过,没人敢议论徐韫了,就不代表这些事情过去了。 腊月二十这日,红玉早起后去开门,还没开呢,就闻到了一股臭味。 她开门一看,立刻发出了响彻云霄的尖叫声:“哪个王八蛋干这种缺、德、事!” 徐韫家门口,被人泼了大粪。 经过一晚上的霜冻,都冻硬了。 糊在门上和门口路上,恶心得要命。 红玉气得眼眶都红了,跑回去跟谢婉清与徐韫说。 徐韫出来看了一眼,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就是周奕仁:该不会是他的报复吧? 谢婉清也气得不轻:“这是故意恶心人呢!” 这么大动静,左邻右舍自然也来围观了。 其中还有花娘和邓大娘。 花娘压低声音问:“你们得罪什么人了啊?” 在花娘印象里,门口泼粪,这得是多大的仇啊!徐韫她们家到底干了些啥呀! 邓大娘拽了一把花娘,皱眉道:“她们天天都不出门,能得罪谁?” 徐韫和谢婉清商量:“报官吧。” 谢婉清有些迟疑:“官府还管这些小事?” 徐韫点头:“管的。街道办就管。” 上次去了一趟衙门,打听出来的。生活里与邻居发生什么纠纷,只要不出人命,都找街道办。 现在这种事,正合适找他们。 于是徐韫带着陈苦亲自跑了一趟街道办。 街道办的人直接跟着过来了。 不仅要调查这件事情,还帮徐韫她们把门刷了一遍。其中妇女主任拉着谢婉清的手,笑盈盈道:“有什么事儿,只管找我们。我们专门管妇女儿童的事儿!你们家都是女子,谁要是欺负你们,都来找我!” 说完,妇女主任狠狠地瞪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人,扬声道:“都左右邻居地住着,和睦相处比什么都好!谁要是闹得四周不得安宁,那是要清退的!” 全程被当成个小可怜的徐韫看着这一幕,又一次深深地被北平城震撼,然后生出了个想法:要是考不上,去当这些小吏也不错啊—— 邓大娘看着妇女主任,脸上出现了些许沉思。 等帮忙把徐家的大门都清理干净了,街道办也调查完了——天太冷,没人看见是谁干的。但应该是后半夜的时候。 街道办问徐韫和人结仇闹矛盾没有,徐韫毫不犹豫就把周奕仁的大名报上去了。 于是,当天下午,周奕仁就通红着眼眶冲到了徐韫家门,“哐哐哐”砸门:“徐韫,你给我出来!” 第81章 凭什么 徐韫还没开门,邻居们倒是纷纷从自家大门里探出了脑袋来。 不过,这会儿的周奕仁可丝毫顾不上丢人不丢人,徐韫不出来,他砸得越发用力了。 徐韫打开门那一瞬,还没看清楚人脸,就听见了咆哮声:“徐韫你凭什么说是我!凭什么!” 周奕仁的眼睛是红彤彤的,表情是愤怒的。 徐韫义正言辞:“你砸什么砸?我什么时候说是你了!人家问我有没有和什么人有过节,我说你,有错吗?” 周奕仁呆了。 他这辈子终于深刻地领会到了“恶人先告状”这个词的意思。 然后周奕仁气得浑身都哆嗦了,要是徐韫是个男的,他这会儿早就一拳头砸她脸上了:“你害我一次还不够,还要害多少次!” 徐韫警惕后退一步:“你想干什么?” 周奕仁没动,他咬着后槽牙:“我不想干什么!我就想问你,有完没完了!” 公厕也扫了!歉也倒了!也被训诫了!还想怎么样! 徐韫很想说一句“跟我什么关系”,可看着周奕仁气哭了的样子,她迟疑了。尴尬安抚:“事情说清楚不就完了吗?你怎么还气哭了。” 周奕仁眼泪止不住的流,愤怒全都变成了委屈:“你知道我连门都不敢出了吗!好不容过了两天安生日子,又跟屎扯上关系!你知道他们会怎么笑话我吗!” 徐韫:…… 红玉和谢婉清也出来了。本来红玉还要亲自上场吵架的,可看着周奕仁泪流满面的样子,她就只能压低声音问徐韫:“你把人都气哭了?!” 听着红玉那震惊的语气,徐韫感觉自己算是百口莫辩了。 谢婉清朝着四邻尴尬一笑,然后就邀请周奕仁:“要不,进来说吧?” 周奕仁到底也要脸,抹了一把泪后,不情不愿跟着进屋了。 进去第一件事,徐韫就让周奕仁洗手:“你先洗洗手,那门被泼了粪,也不知洗干净没有——” 周奕仁刚止住的眼泪就又下来了。 他洗了脸和手,只觉得屈辱。 坐在椅子上,周奕仁平复了半晌,才出了声:“以后你能不能放过我?” 徐韫不敢看周奕仁通红的眼睛:“好。” 谢婉清给周奕仁倒了一杯水。虽然不知前因后果,但她感觉周奕仁能哭成这样,想必是受委屈了,就宽慰一句:“我家阿韫年纪小,做事不周到,若是让你受了委屈,你别同她一般见识。回来我罚她!” 周奕仁这几日在家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些事情。 也想明白了自己的确是被人利用。 所以其实也不算很记恨,就是扫公厕这个经历太……他的心情刚平复,那些人又跑到他家里来,问泼粪是不是他干的。 他最后还费了好些功夫才证明不是自己。 所以,他就有点受不了,脑子一热就跑过来质问徐韫了。 但……他也知道,这事儿不怪徐韫。尤其是这会儿看见谢婉清如此明事理又温和的样子,他的情绪就慢慢平复下去了,想起自己对徐韫说的那些,反而他还有点羞愧,不敢看谢婉清:“没,没事。” 说来奇怪,周奕仁看徐韫时候,没有觉得羞愧,这羞愧纯粹是对谢婉清。 谢婉清见周奕仁不计较了,脸上笑容就更温和了:“好孩子,多谢你。” 周奕仁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就要告辞。 没办法,面对谢婉清那张脸,他心里羞愧都要溢出来了——他刚才竟然还做出了砸门的事情!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不过,徐韫也觉得自己是有点儿把周奕仁坑了的。于是,就提醒了周奕仁一句:“今天这个事情,背后做这个事情的人说不定也和你有关。你最近别出门,就在家里呆着。等到考试完了,一切就都好了。” 要使绊子或是警告她的方式有很多,但却偏偏选了泼粪这个。 徐韫甚至都要怀疑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是冲着周奕仁去的。 毕竟,一个“粪”字,所有人都会联想到周奕仁好不好! 周奕仁脚底下一顿,忍不住口出恶言:“谁要你提醒了?你不害我我就好了!” 说完,周奕仁冲着谢婉清深深一拜,扭头就跑了,愣是一眼都没好意思再看谢婉清。 红玉过去把大门重新关上,纳闷极了:“这人怎么还两副脸呢?” 对着谢婉清就斯文有礼。 对着徐韫就那样…… 徐韫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谢婉清,沉思良久:“莫非我真的很让人讨厌?” 谢婉清也觉得莫名其妙,但她更关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就问了。 徐韫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不说不行了,发生了这件事,只怕要不了两日,各种谣言就要在附近满天飞,与其让谢婉清从别人口中得知,不如直接她来说。 等徐韫说完,谢婉清的脸色也很难看。 她坐在椅子上,难得沉了脸:“这些人,竟无一人是君子。” “阿韫,最近你也少出门吧。”谢婉清深吸一口气,语气虽然依旧温柔,但却不容置疑:“你这样睚眦必报,虽是杀鸡儆猴了,可也会让人觉得你不近人情,没有宽容之心。” “结保的事情,我再想想法子。你在家里好好修身养性!” 徐韫没有反驳,起身回了自己书房。 她和谢婉清对这件事情的看法截然不同。 谢婉清哪里不知徐韫的想法?看徐韫这样,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可再追上去说,估计徐韫也听不进去。 因此最终谢婉清什么也没再说,只让红玉从今日起盯住了徐韫,不许徐韫出门。即便要出门,也要带上陈苦和红玉两人。 最后,谢婉清转头去了骆家,找到了邓大娘。 谢婉清心事重重,邓大娘一眼看穿:“怎么了大妹子?” 做了这么久邻居,加上重阳节时候谢婉清忙前忙后帮她张罗,邓大娘和谢婉清之间的关系已是十分好,喊起谢婉清,那是一口一个大妹子。 谢婉清来找邓大娘,也是想请邓大娘帮帮忙:“老姐姐,我想请你帮我劝劝阿韫。阿韫大了,我说的话她听不进去。可我怕继续这样下去,她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第82章 怎么做 邓大娘听完了前因后果之后,就问谢婉清:“那,阿韫考科举这个事情,你是想让她去,还是不想让她去?” 谢婉清苦笑:“自是想的。她自己也想。我就是害怕……” 想到那些人对徐韫的排挤,想到这几日家里的遭遇,谢婉清就止不住的担忧:“这才刚开始,便有了这么多麻烦,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我也不指望阿韫要封侯拜相,我就是想她自己想去做的事情,我这个做娘的,怎么都要支持她。” “安安稳稳过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邓大娘笑笑,拿起鞋底子,将粗的针在头皮上蹭了蹭,再从锥子扎出来的眼里穿过去,一面做,一面跟谢婉清讲:“以前,我男人死得早,不过我家里条件还行,他是上门女婿,摔断了腿,家里容不下,我花钱买来了。” “后头,我们生了两个儿子。虽然他干不得体力活,但他也很会疼人,说话也好听。” “我就想着,我们一家四口,这样也挺好。” “安安稳稳的,将来孩子们大了,再娶两个儿媳妇,生几个大胖孙子,我和他就能享享福。” “可没想到,二郎八岁,他就得病死了。” “家里钱也花光了。两个半大小子,一个十岁,一个八岁,都是能吃的年纪。我有杀猪的本事,所以还勉强吃得饱。” “我就想,只要没病没灾的。这日子也算安稳。” “可没过两年,那些外族人忽然打过来,把村子里祸害了一个遍。我从听说有村子被劫的时候,就偷偷在屋后猪圈底下挖了地窖。这才躲过一劫。” “那一晚上,村里的男人几乎都死绝了。剩下的都是怂包。女人们大多也都……后头还有好些怀了孕。至于那些牲畜和粮食,基本也都被抢光了。” “那一年冬天,村里的老人基本也都死绝了。活下来的,也都面黄肌瘦。” “那时候我想,活着可真难。” 邓大娘又笑了笑,笑容多少有些苦,但更多是坦然和平静:“可不管多难,人总是要活的。这地方活不下去了,那就换个地方。我带着兄弟两,离了村。” “后头,星火军成立了。说句不好听的,我们三人都加入了星火军,最初不过是为了吃饱饭。没想到,后头日子反而慢慢好起来了。” “你知道吗,大郎和二郎要上战场,我多少回梦见他们一身的血。” “大郎出了这个事儿,你不知我多后怕。” 邓大娘手上动作就没停过:“我也动过让二郎别再去当什么将军的念头。我们一家人拿着这些赏赐,回乡下去种地,也能活很好了。” “可这话,我就没敢说过。” 邓大娘看住已经听入神的谢婉清:“你知道为啥吗?” 谢婉清摇头。 邓大娘笑了一声:“因为,我男人跟我说过。人这一辈子,总有想干的事,干过了,不管成不成,也有了个念想。” “我觉得,他说得对。” 谢婉清垂下头,看着邓大娘鞋垫子上密密麻麻的针线脚,“可阿韫行事冲动,不留余地,太得罪人了。将来会给她招祸的。她一个女儿家……” “女儿家怎么了。”邓大娘放下鞋垫子,颇严肃地看着谢婉清:“妇女也能顶起半边天。这是女王陛下说的。” “咱们女人以前不能出头。”邓大娘道:“可现在能出头了,凭啥还要憋着?” “你担心阿韫是不假。可你说阿韫行事冲动,我看不是。”邓大娘乐呵呵地:“我喜欢阿韫这孩子,她和我年轻时候,像!” “人要想不被别人欺负,那就要学会还手。” “他敢跟你动手,你就要从他身上咬一口肉下来,这样下次他动手之前,就得掂量掂量划算不划算。” 邓大娘轻哼一声:“那些人,精着呢。” “阿韫这样啊,就是为了自保。”邓大娘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大妹子你要是生活在村里,你肯定得被人欺负死。” 谢婉清一时无措:“可现在到底不是在村里,得罪了那些有钱有势的,总归……” “那就更不能怕。”邓大娘摇头,看着谢婉清都有点恨铁不成钢:“你怕得越多,人家就越能欺负你。你啥都不怕了,他还咋拿捏你?” 谢婉清蹙眉请教:“那我该怎么办?” 邓大娘想了想:“反正要是我,我就身上带把杀猪刀,谁敢欺负我家女儿,我就上去跟他拼命!考科举是什么错吗?人家上头都允许,他们这一群人凭啥在那儿癞蛤蟆似得叫个不停?” 谢婉清觉得自己受教了。 但又觉得邓大娘说的这些,和自己从小学到的那些有些不太对得上。 可最终,谢婉清还是点点头:“那我以后就不管阿韫了。不过,阿韫这样还是太危险……” 她想了想,轻声道:“老姐姐,叫你家二郎教教我家阿韫防身的功夫成不成?” 邓大娘一拍大腿,喜笑颜开:“对喽!这就对喽!你要担心阿韫啊,咱就让阿韫能自保不就行了嘛!阿韫心狠手辣的,学点功夫,还真合适!” 她不无遗憾道:“可惜阿韫身板小了点,不然我可以教他。其实大郎和二郎,还都是我练出来的!” 那猪可比人难杀多了! 谢婉清一时无言,脑子里却情不自禁浮上来徐韫杀猪的画面,当即打了个寒噤,连忙将画面晃出脑袋去。 不过,两人这头定好了骆湛教徐韫的事儿,谢婉清也就心满意足回去了。 她决定给骆湛做一身衣裳作为谢礼——这可得赶紧做,一晃眼就要过年了! 至于邓大娘,转头就去自己屋里翻翻找找,最后摸出一把小巧的刀来:这是一把剔骨刀,特别好用!徐韫要是随身带着,也好隐藏! 关键是,这把刀足够锋利! 等晚上骆湛回来,邓大娘就把这个事儿跟骆湛讲了:“这事儿你得去。徐韫要是出点什么事儿,她们一大家子都没法活了。” 骆湛被邓大娘逼着同意了。 第二日,就臭着脸过去教。 徐韫昨晚也听谢婉清说了这件事,也是一大早就起来准备了。就是看见骆湛的臭脸,才后知后觉想起,怕是骆狐狸不愿意干这种没好处的事? 第83章 交换 徐韫就主动开口:“骆二郎,奸细找到了吗?” 说起这个事情,骆湛的神色果然缓和了很多,但依旧是臭脸的:“你那样模糊,谁能找到?” 徐韫笑了笑:“但有了警惕,应该能找到的。你看,你教我防身术,我教你念书如何?” 骆湛看住徐韫,乐了:“你不如拿出其他好处来,读书?我又不做文官。” 徐韫便问了他一个问题:“陛下会读书吗?” 骆湛立刻道:“当然会了。天下就没有陛下不会的事情!” “可见,多读书没有坏事。”徐韫本来还以为要费些口舌,但是看骆湛对陛下的崇拜之情,就知道这个事它成了。 当即,她满含诱惑道:“你难道不想成为陛下那样能干的人吗?” 骆湛开始犹豫。 徐韫再添一把火:“该不会是你害怕念书吧?怕自己暴露出不行的地方?” “我有什么不行的?”骆湛一声冷笑:“我又不是没念过书,我五岁启蒙——我爹说过,我在读书上十分有天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读书。”徐韫不戳破他,笑盈盈道:“没准将来娶媳妇,文采好,也能让媳妇高看一眼呢。而且将来生了孩子,还能亲自起给他启蒙,多好。” 骆湛这个人的软肋,徐韫觉得自己已经摸得很透了。 他对媳妇的向往,简直是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当徐韫抬出“媳妇”两个字的时候,她就已经赢了一大半。 不过骆湛也不是那个随便人忽悠的人,他毫不留情戳破了徐韫:“你就是不想欠人情,所以才想用这个抵。说得再好听,也掩盖不了你的抠门。” 徐韫脸上有点尴尬,差点就挂不住了。 她小声嘀咕:“抠门就抠门,能省钱就行。” 路大郎那块金饼子,已经彻底把她的钱袋子掏空了,现在她是一个钱都不想再花了! 而且能出力气的事,为什么要出钱? 结果是好的就行。 不过很快,徐韫就怀疑骆湛故意报仇了。 一个早上下来,骆湛用一根木棍代替短刀,直接把她身上的要害全都戳了个遍。 等骆湛去衙门了,徐韫是咬着牙挪回屋里的。 解开衣裳一看,徐韫就爆发了:这个杀千刀的骆湛!诅咒他这辈子都娶不到媳妇! 她的身上,全是一个有一个的圆圆的紫红伤。 一碰就疼。 叫了红玉进来帮忙抹了点活血化瘀的药膏,徐韫吸着凉气把衣裳穿好。 红玉整个过程里都是红着眼的,抹完了,也忍不住爆发了:“咱不学了。刚才我就看见了,他那一下下的,就没留手。你是女娘家,他怎么能这样!” 徐韫伸手按住红玉,“别告诉阿娘。这话以后也别说了。” 红玉愣住:“难不成阿韫你还要学?多疼啊!” 徐韫不动的时候,身上还是不那么疼的,一动,就笑得龇牙咧嘴:“学啊,为啥不学。以后用得上呢。而且,考科举也需要一个好身体。” 最长的一次科举,要连考三日。 三日不能出号舍,吃喝拉撒全在里头,除了头上有瓦片遮雨,那风都是直接敞着吹的,听说好多人考完了,直接就病倒了。 病死了的都有。 半路坚持不住的更是多了去。 徐韫把头搁在红玉肩膀上,轻声撒娇:“等我当官了,将来还要长途跋涉去任上,说不定路上遇到土匪呢。所以更不能不学。好红玉,就帮我一起瞒着点阿娘吧。” “万一阿娘知道了,心疼我,就不让我学了怎么办呢?” 红玉最后只能点头。 却也深深地感叹:“阿韫,你怎么就这么苦呢。” 徐韫却笑得灿烂明朗:“我不觉得苦,你和阿娘都在我身边,我觉得比什么都好。” 红玉被逗笑:“那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想吃手擀面。”徐韫转了转眼珠子,“还要熬得香浓的肉酱来拌面吃!” “那我一会儿就去买肉去。”红玉干劲十足。 吃过早饭没多久,天上就下起了盐粒儿一般的小雪珠。 不多一会儿,就变成了轻盈的雪花片。 徐韫哈了一口气,看着那一大团的白雾,裹紧了身上的衣裳,才出了门。 即便是冬天,读书人也是要风度的。穿得臃肿了,会被笑。 所以大多数都只是在内里加了一个薄薄的袄,外头依旧是宽袍大袖——不过可以加个披风。 徐韫买不起镶了皮草的披风,所以就直接在内里多穿了两件衣裳。 臃肿不臃肿,她倒不那么在乎。 而且她本来也瘦,多穿两件,影响也不大。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冷的。 坐上公车,徐韫搓了搓冻红的指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陈苦,无奈道:“坐吧。” 今日谢婉清虽然没拦着她出门,但……却让陈苦寸步不离跟着她。 陈苦坐下了,但特地坐在了徐韫不远处,这样随时好照应徐韫。 下了车,徐韫冻得受不住,见路边有卖热气腾腾蒸饼的,就掏钱买了两个,她和陈苦一人一个。吃完了热乎的蒸饼,她总算感觉好些了。 也就昂首阔步,继续去拜访大计。 从三等家族拜访起的,如今已经快要到一等家族了。 一等家族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徐韫估摸着年前就能完事。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徐韫今日第一家就没吃上闭门羹,而是被请了进去。 不仅如此,她还被主家给接见了。 这位主家姓孙,今年刚满二十五,十分年轻有为,他们孙家,从前其实只是三等世家,不过因为支持星火军,如今基本已站在二等世家最顶尖那一波了。 假以时日,跻身一等世家也不是不可能。 孙宗贵便是主家,他其实从前并不算孙家的家主,但三个月前,老家主熬不过病痛去了,他刚好在族里呼声最高,就做了家主。 徐韫在打量孙宗贵,孙宗贵也在打量徐韫。 最后徐韫先开口:“拜见孙郎君,承蒙孙郎君不嫌弃,韫不胜感激。” 孙宗贵毕竟年轻,也没有老家主威严的那种做派,他笑道:“请坐。” 随后,孙宗又让人奉茶来。 徐韫也不客气,外头冷得要命,这一口热茶真的很需要。而且,看这意思,孙宗贵对自己的态度,不像是排斥反对? 徐韫不动声色地盘算着,观察着,有一口没一口地喝。 第84章 合作 孙宗贵缓缓开了口:“你想走科举的路子。但你想过没有,为何世家都不让他们的女儿去参加科举?” 一开头就是如此犀利的问题,显然孙宗贵并不打算绕圈子。 徐韫也就不绕圈子:“因为他们觉得,这就是一场闹剧。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女子体弱,加上还有怀孕生产这种事情,他们认为,即便女子有才能,也无法驰骋官场。”徐韫笑笑:“谁也不想新科状元刚出来,没用两年,就不得不回家去结婚生子,修养个一年半载。” 孙宗贵颔首:“也不只是如此。” 徐韫便继续道:“若女子太强,压过丈夫,丈夫情何以堪?家中想必也会不和睦。” “《论语》中曾道,相夫子。女子能相夫教子,便为最好的妻子。故而,女子最重要的,便是应当相夫教子。他们认为,此乃人伦天理。男子顶天立地,在外作为,女子温柔贤淑,体察丈夫,教导子嗣。” 孙宗贵听到这里,不由得失笑:“你既都明白,为何还要坚持呢?” “世家大族不认可的事情,即便是陛下们想办,也未必办得成。”孙宗贵笑笑:“有人说,世家大族,才是这世间真正的主宰,我认为,虽然夸张了些,但也不无道理。” 徐韫喝一口茶水,也同样笑笑:“那孙家主为何要支持星火军呢?南边的朝廷虽然昏聩些,但若是你们世家鼎力支持,未必不能再撑一些年。” “反倒是两位陛下思想新颖,办事不按常理出牌,想必你们很头疼吧。” 世家大族想要牢牢把权力掌控在自己手里。 在他们看来,皇帝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世家大族能否掌控紧要职位,是否能让自己家族得到庇佑,绵延,乃至再进一步。 孙宗贵被问得微微一顿,随后彻底笑起来。 徐韫这才发现,孙宗贵左边脸颊上有个酒窝,真正笑起来之后,就会有浮现。 这个酒窝有点破坏了他的形象,让他瞬间就变得有些让人觉得容易亲近。 孙宗贵叹道:“人生在世,谁没点自己的抱负?” 顿了顿,他又道:“但有些事情,不是抱负就能办成的。启用女子,于乱世中未尝不可。可若天下安稳了,自然还是该各司其职。” “与其说这是女子的机会,不如说这是两位陛下借由这件事情同世家角力。” 孙宗贵面露怜悯:“你很聪慧,应该想得明白。” 徐韫自然是想得明白的。但她还是必须抓住这一次机会:“既是角力,何妨光明正大?” 背后里使阴招,算什么呢? 孙宗贵就笑了,酒窝很明显。最后他收了笑,说了句:“你想走科举路,无非是想摆脱徐家,也给自己谋一条出路。” 显然,孙宗贵已经把徐韫调查了个底掉了。 包括和徐家那些事情,都调查清楚了。 徐韫没有接话,等着孙宗贵往下说。 孙宗贵缓缓道:“但并不是非要走这条路,才能摆脱徐家。你是个聪明人,出身也不错,你可以在这些大家族中选一家联姻。如此一来,便可彻底摆脱徐家桎梏。” “这样一来,至少不会死无葬身之地,还能达到目的。将来……也能活得更好。” 徐韫和孙宗贵对视。 孙宗贵的面色很平静,而且很诚恳。 徐韫便反问了一句:“孙家主可还有话?” “我可以娶你。”孙宗贵道。 徐韫还真没想到孙宗贵会说这个,一时有点儿惊讶。 屋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炭燃烧的声音,良久,徐韫才眨一下眼睛,把心神从震惊里收回,低头喝一口有点凉掉了的茶水,徐韫反问一句:“孙家主还没娶亲吗?” 二十五岁,不算小了啊。 孙宗贵垂下眼眸:“曾娶过,只是乱世中到底颠沛流离,她身体不好,两年前去了。也没能留下一儿半女。” 徐韫本意是想嘲讽,没想到戳到了别人痛处,一时只能道歉:“抱歉。” 孙宗贵摩挲了一下腰间的玉佩,笑了笑:“无妨,都过去了。我今日说的事,徐小娘子可以考虑一二。” 徐韫注意到,那玉佩是鱼样的,看形状,恐怕本是一对。 她就笑着拒绝了:“不必了,孙家主对妻子十分思恋,我以为,还是过些日子再想续弦的事情更合适。” 孙宗贵这下反而更真诚了,他松开玉佩,解释一句:“刚才提起她,我想起从前一些事。这才如此,若是徐小娘子答应,我定也会呵护徐小娘子,不会差分毫。” 顿了顿,他道:“徐氏那边,应该也快知晓徐小娘子的事了。” 孙宗贵这话不是为了提醒徐韫,而是为了告诉徐韫:你的时间不多了。 徐韫将茶杯放下,面色依旧平静:“那又如何?如今我是华国人,我不愿回去,他们还能强绑我?” 孙宗贵失笑:“明目张胆自然不能。可背地里呢?若再闹到公堂上呢?” “父子君臣,天地人伦,总是第一的。” 孙宗贵的声音不复温和,反而有些凉薄和讥诮:“徐小娘子难道还没明白这个道理吗?” 徐韫明白。 所以她才更要走科举。 孙宗贵的话让她心情有些糟糕,甚至微微发堵——主要是想起了徐三郎那令人恶心的做派。 “孙家主看上我什么了?”徐韫不想再被牵着鼻子走,索性主动开口:“只是我的聪慧恐怕还不够。是徐家,还是谢家?” “主要是徐小娘子的聪慧。”孙宗贵目光爱怜:“我认为,徐小娘子与我是同路人。若是我们联手,将来想必能将孙家推入一流世家的行列。你我的子孙,也定会成为留名青史之人。” 徐韫有点想走了,所以她戳破了他的畅想:“其他世家觉得我是个麻烦?所以给了你多少好处?竟然让你连正妻之位都给出来了。” “娶个世家大族的嫡脉女子,对你帮助只会更大。除非,他们给你的好处,比这个还大。” 徐韫笑笑:“孙家主,我是想请您家族里的学子与我结保的,您若不愿意,我便先告辞了。” 孙宗贵笑容没有变化:“徐小娘子不想某一日,不得不嫁一个市井糙汉吧?” 第85章 威胁 面对孙宗贵的话,徐韫心头一紧,随后微微眯起眼睛看过去,“你在威胁我?” 孙宗贵笑得温润谦逊,只是脸上的酒窝丝毫不见踪迹:“不敢,只是提醒一下徐小娘子罢了。” 徐韫盯住孙宗贵,孙宗贵笑容可亲。 两人就这么无声较量了许久,徐韫先开了口:“我这人有个毛病,最不喜用别人用过的东西。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孙宗贵陡然被羞辱,笑容就冷了下来。 对于徐韫直接起身就走的态度,他眼角肌肉缩紧片刻又松开:“徐小娘子若后悔了,也可随时来找我。” 徐韫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很多东西,唯独没有善意。 但徐韫仍旧笑了笑:“多谢孙家主。” 出了孙家,徐韫并未多停留,马不停蹄带着陈苦去了下一家。吃够了今日该吃的闭门羹后,就坐公车回家。 一路上,她也未曾走过小路。都顺着大路走,更留意着身后。 陈苦也感觉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有些紧张。 进家门之前,徐韫叮嘱了陈苦一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要有数。” 回去之后,和谢婉清红玉说了几句话,徐韫就回了书房,而后喊了图书馆。 “我在。” 徐韫问:“假如我遇到危险,你有没有保护我的手段?用积分兑换也可以。” 图书馆:“对不起徐韫,我没有。我只是一个弱小的图书馆。” 升级情感模块后,图书馆说话的风格变了,可以看得出来,它竭力在模仿情绪。 但就是……有点怪。 徐韫捏了捏眉心:“把人带进图书馆呢?” 图书馆:“只能将意识带入,活物是没办法带进的。” 徐韫了然脸,再确定一遍:“尸体可以,对吧?” 图书馆沉默了一小会,声音都小了点,有一种鬼鬼祟祟的感觉:“理论上可以,反正没有规定不可以。” 这回就轮到徐韫沉默了:图书馆忽然不那么义正言辞和死板了,有点不习惯。 徐韫再问:“那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图书馆:“换宿主。” 徐韫:“换宿主麻烦吗?” 图书馆:“麻烦。所以我还是希望徐韫你好好活着,替我收集图书。” 徐韫面无表情,忽然问了句:“图书馆你会撒谎吗?” 图书馆:“不能哦,系统怎么能撒谎呢。” 徐韫冷笑一声:“是吗?升级了情感模块之后也不能吗?说实话。” 图书馆沉默了。 徐韫明白了——图书馆刚才就是在撒谎!这个图书馆,八成是希望自己死了,然后换个书商做宿主的!升级了情感模块后,它果然学会了撒谎! 徐韫有点头疼,决定去练字平复一下心情。 练了一下午字,估摸着骆湛已经回来了,徐韫就过去找骆湛了。 骆湛现在看到徐韫,整个人都是警惕防备:“你想干嘛?” 徐韫被骆湛这幅样子气笑了:“你怕什么?怕我算计你?” 骆湛却扬眉:“说吧,遇到什么麻烦了?” 徐韫缓缓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怎么样?和齐司徒有关的。” 司徒是个官职,这个位置吧,做得好了是宰相,做得不好,就会变成一个尊称——典型的可一手遮天,也可成为摆设的职位。 齐司徒是周将军的母家舅舅。 亲舅舅。 当初也是他拿出了所有家产,支持两位大王起义。 所以两位大王对齐司徒十分敬重,直接就给封了大司徒这个官职。 骆湛脸上露出了狐疑,但耳朵却实诚地竖起来:“你还知道齐司徒的事?” “知道得不多。”徐韫面不改色地撒谎:“曾经偷听到我爹和清云道长讨论天下大势的时候,知道一点。” 骆湛脸上的表情就又变成了意味深长:“你很喜欢偷听啊。” 徐韫瞪他:“你管呢?想不想听了!” 不过,她心里却下定决心下次换一个借口,别用偷听了。好像是有点不适合用多了。 骆湛闭上嘴巴,静静等待。 徐韫压低声音:“齐司徒其实喜欢美人和名酒,他私藏了许多美人。” 听到这里,骆湛就露出了嘲讽来:“这也算不得什么。齐司徒本来也有不少小妾。这个不知道的人很少吧?” 在他看来,人么,哪能没有一点爱好。 徐韫问骆湛:“他支持陛下们,所图为何?” 骆湛对上徐韫平静的脸,脑子飞快转了起来。 然后,他就开窍了。 毕竟,他也是徐韫亲封的骆狐狸,脑子还是很好用的。 但骆湛很快摇头:“齐司徒不管是图什么,两位陛下在,他都不敢过分。而且两位陛下都是壮年,不出意外,至少未来二十年都不会出现他人把持朝政的情况。” 他勾了一下唇角:“况且,齐司徒年岁可比两位陛下大多了。” 换言之,齐司徒一定死在两位陛下前头。 徐韫笑笑:“正因如此,齐司徒才会做点什么。现在天下刚稳定,他必不会和陛下们对着干。但只要两位陛下团结一心——” “离间计?”骆湛的脸色阴沉了片刻,最后又缓和下来:“两位陛下都是聪明过人,不会中计的。” 徐韫吐出三个字:“美人计。” 自古有句话,英雄难过美人关。 而后头,据她所知,两位陛下的确是因为一个美女闹得差点出现内乱。 而那位美女,正是齐司徒所献。 此时提醒骆湛,一来是换骆湛为她所用,二来,也是她不希望将来华国出什么乱子。国家安定,她这样的平民,才能活得好。 骆湛这回直接笑了:“众所周知,大王对女王十分用心,从不曾有过其他女子。” 徐韫看着骆湛不相信的样子,平静道:“人心容易变,多防备总没错。就算大王不动心,可齐司徒真在背后搞小动作,也不是好事。你说呢?” 骆湛狐疑看住徐韫,上下一番打量后,忽道:“你爹和人家还讨论这个?那道士占卜出来的?” 面对他的怀疑,徐韫只道:“他们分析出来的。根据几个人性格分析的。我觉得,有一部分说得对。” 骆湛没有再说什么,只夸了句:“你爹倒挺厉害的。” 徐韫:…… 徐韫心虚道谢:“过奖。” 接下来,徐韫就说起了孙宗贵今日和她说的话。 骆湛沉着脸一拍桌子:“他真敢这么说?!” 第86章 较量 徐韫点头:“真这么说的。” 骆湛连连冷笑:“这群士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徐韫看着骆湛愤怒那样,倒有些意外:“你对士人有什么意见?” 骆湛只嫌恶道:“他们就是一群阴险小人!” 徐韫明白了,骆湛对士人那不是一般的有意见,纯粹是有偏见。但她肯定不会替士人说好话,当即只道:“我思来想去,唯有请你帮忙。” “放心吧,我早就留了人给你。他们那群臭老鼠的手段,成不了。”骆湛连连冷笑:“他要真敢动手,正好抓住老鼠尾巴,把他们从洞里揪出来。” 徐韫忽然就觉得,自己刚才不提齐司徒的事情,估计骆湛也不会袖手旁观。 她笑着道谢:“多谢。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骆湛想了想,起身去屋里的箱子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出一把匕首来:“给你防身用。” 想到他娘连祖传杀猪刀都差点给出去,骆湛就心疼得直磨牙,虽然这把匕首给出去他也心疼,但比起祖传的杀猪刀,他觉得还是给匕首不那么心疼。 不过,想了想,骆湛又用小刀把匕首上那一颗硕大的红玛瑙给撬下来,想着回头给他娘或者未来媳妇打首饰。 然后,他把光秃秃的匕首递给徐韫。 徐韫看着刀柄上那一个坑,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她想问一句要多少钱来着,但想想钱袋子,就干脆利索地把嘴巴闭上了:“等后头我用不上了就还给你。” 骆湛轻哼一声:“行吧。”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穿了对方的小气,但都觉得自己没错。 徐韫揣着那一把匕首回去时候遇到邓大娘,邓大娘喊住了她,还转身要回去拿东西。但却被骆湛一把拉住。 骆湛道:“我刚给了徐韫一把匕首防身。是我打仗得的战利品,削铁如泥!” 徐韫心里觉得,当初骆湛能要那把匕首,搞不好是因为那一颗宝石,而不是因为什么削铁如泥。 而且削铁如泥这种话,也多少有点……夸张了。 但徐韫没拆台,当着邓大娘面狠狠夸了骆湛:“对,没错!骆湛真的是很照顾我!” 邓大娘高兴了:“应当的,远亲不如近邻。而且你救过我,他也该多照顾你。” 徐韫忙打住邓大娘的话头。让她少提这事儿。 多少年的事情了都! 邓大娘又问起过年的事情:“眼看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们家怎么打算的?什么时候置办年货?你娘有空没有?我们两家一起去?” 徐韫替谢婉清应下,心里越发坚定了要在过年前将报名事情确定下来的想法。 于是,第二日,徐韫干脆趁着雪停了,积雪也不厚,就一口气把剩下的一等家族和二等家族都给拜访了。 最后一个,徐韫去的萧氏。 不过,这个萧氏严格算起来也是分支,萧氏主家早些年就南迁了。他们留在了本地,又随着星火军迁都而搬过来。 萧折月就是出自他们家。 徐韫觉得,因为有了萧折月,萧氏没准还最有可能帮她结保。 然而,徐韫还是吃了个闭门羹。 她站在萧家门口,看了一眼门楣,心里的忐忑终于砸实了——要是萧氏帮她,这个事儿反而还不好办了。 徐韫转身走出去一段路了,忽然听见背后气喘吁吁的喊声:“徐小娘子等一等!” 她站住回头,见是萧氏门房,他气喘喘吁吁跑到徐韫跟前,赔着笑脸道:“徐小娘子,我们家三娘子在家,想请您进去喝一杯茶。” 徐韫不知道萧三娘子是谁,但既然主家相邀,她也就跟着进去了。 然后就知道萧三娘子是谁了。 是萧折月。 萧折月看徐韫有些惊讶的样子,清冷脸上也浮现一丝笑容:“今日刚好回家探望祖母。平日是不在的。” “那可真是巧了。”徐韫真心实意道,而后看萧折月明显尖了的下巴,猜测她最近很忙碌。 “你来拜访,是为了什么事?”萧折月笑问,替徐韫斟茶。 徐韫喝了一口,感觉味道很不错,香味十分浓郁,咸淡也适中。 一看就是经常煮茶的老手。 喝过了茶,徐韫才道:“是为了科举结保的事。” 徐韫笑了笑:“萧女官真的是不知此事吗?” 萧折月动作微顿,随后垂下眼眸,看着桌上精美的茶器,“听说了。但你不该找他们,寒门子弟才是最合适的。” 士族多抱团。 他们绝不可能帮徐韫——且不说根本不认识,就算认识,他们也不会轻易出手。 徐韫并不提之前结保差一点就成功的事情,只问萧折月:“那萧女官打算帮我?” 萧折月被徐韫问得抬起眼眸来,面上有一丝愠怒:“你这人,就不知含蓄为何物?” 徐韫微笑:“我这不是想着,我早点说完,萧女官也早点可以休息?” “我可以帮你。”萧折月知道徐韫肯定不是关心她,也不兜圈子了。不过心里头那种久别重逢的情绪影响也彻底淡去。 她恢复清冷的模样:“女王陛下十分关心这次科举,我若是跟她说你的事情,她必会支持你。” 徐韫了然:“然后我得了女王陛下的支持,他们就不会针对我了吗?” 这话直接又把萧折月问沉默了。 她深吸一口气,觉得徐韫真的是不讨人喜欢。 斟酌片刻后,她道:“这条路注定是难走的。你——” “明白了。”徐韫笑盈盈地:“女王陛下会给我一个机会,但能不能走到最后,还要看我的本事。” 她会变成女王陛下和群臣们博弈的棋子。 运气好,她能得到女王陛下一直的扶持。 可徐韫不喜欢做棋子。 尤其是这种用来博弈当中的棋子——说得好听那是棋子,说的不好听,那就是炮灰。 风光来得快,但死也会死很快。 萧折月有些尴尬。 徐韫笑道:“我还有别的办法。直接求助女王陛下,固然是好,但总归是不能服众。萧女官的心意,我领了。” 萧折月轻叹一声:“我说服不了家族,对不住。” 明明什么都知道,她还要假装不知道。而且,她也不是今日回来的,这几日,她都在家等着。 等的,就是徐韫。 但有些话,是不能和徐韫说的。 徐韫笑笑:“萧女官可以拭目以待。我总归还是能参加科举的。” 第87章 声名大噪 徐韫从萧家离开的时候,手里提满了东西。 茶叶,点心,还有纸和书。 茶叶点心是萧折月原本就让人准备好的。 纸和书是徐韫厚着脸皮提的。 没办法,萧折月心中愧疚,主动问了句可缺什么,她就把客气这个事儿先抛开了。 萧公纸就是萧折月家里的,虽然她们家不是主家,但也不会缺了纸用。可徐韫是真缺。 书是借的,将来要还。但可以等徐韫手抄一本再还。 这一波,徐韫可以说是赚得盆满钵满。拿了人的好处,徐韫笑容满面:“别送了别送了,快回去吧。” 萧折月神情无奈,却还是送到了门口,然后在徐韫走的时候叮嘱了一句:“别与他人置气,就把自己安危抛开。” 徐韫知道萧折月这话的意思,是怕她铤而走险。 但她想说的是,世上的东西,就没有几样是安安稳稳不冒险就能得到的。 所图越大,就越需要豁出命去求。 徐韫摆摆手,笑着应一声,然后带着陈苦走了。 萧折月转头回去,却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自己父亲萧春林的书房。 萧春林正和门客议事。 她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等里头说完了,这才进去:“父亲。” 萧春林看一眼萧折月,皱眉:“人送走了?” 萧折月应一声,在椅子上坐下,才开口:“送走了。父亲,我们应该帮她的。” 对于爱女这样的话,萧春林威严看了她一眼:“这件事情,你已经说过了。如此的示好,也足够了。” 一个注定走不到最后的棋子,给予适当的善意,不结仇,就足够了。 萧春林的语气温和几分:“月娘,你需得明白,人有时候,要学会狠心些,才能更好地审时度势。” 面对父亲的教导,萧折月唯有沉默。 萧春林脸上有些许失望,但很快就压下去:“月娘,去陪陪你母亲吧。你很久没回家,她也想你了。” 这就是不想继续说话的意思了。 萧折月却没有懂事离开,反而皱起眉头:“父亲,科举的事情,是两位陛下共同的意思。世家联起手来抵抗此事,两位陛下只会从心底里厌恶我们。” 萧春林听见这话也没生气,反倒是让侍从去把长子叫来。 等长子萧容过来,萧春林就把萧折月的话说了一遍,问萧荣:“你怎么看?” 萧荣几乎没有犹豫:“皇权与世家,从来都是此消彼长。即便处处顺着两位陛下,迟早他们也会对我们下手。萧氏是百年大族,之所以能有今日荣光,却从不是靠讨好皇帝们。” “唯有世家团结起来,才能让旁人忌惮我们。也只有如此,我们的子弟才能有更好的出路,才能继续延续萧氏的的荣光。” 他目光如电,看住萧折月:“月娘,你还是太妇人之见了。” 缺乏大局。 看不长远。 萧折月很想与他们说说自己每日在两位陛下身边的感悟,但看着父兄如此神态,最终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句:“若是有一日,陛下们要对世家出手呢?” 她语气艰涩:“两位陛下不仅有声望,而且他们真的有能力一统江山,打造一个太平盛世。到那时候,我们怎么办?” 萧氏一族的荣光,真的能通过这种办法延续吗? 萧容淡淡道:“世家大族联起手来,坚如磐石。” 萧折月就知道自己说不通了。 她垂下头,没有继续废话,只告退离去。 徐韫不知这些,她回了家后,将点心和茶叶交给谢婉清,就回了自己的书房。 萧公纸是公认的好,徐韫摸了又摸,简直不舍得用。甚至一度想着要不要干脆卖了更好。 不过最后,她还是打消了卖掉的念头,留着自己用了。 至于书,也个一个小孤本,书铺里都没有,徐韫赶忙让图书馆扫描了一遍。 而后,她将名单掏出来,在最后几个名字上,也画上x。 这个名单上记录的家族,都拜访过了。 明日是腊月十八,徐韫掐指一算,觉得是个吉祥的好日子,正适合讨公道。 于是,她研墨,铺纸,提起笔来,洋洋洒洒写下一封诉状—— 准备好一切后,正好就是吃晚饭的时间。 徐韫吃过饭,又将第二日的衣裳拿出来准备妥当,这才擦身子洗脸洗脚睡下。 一夜无梦。 第二日,徐韫如往常一般梳洗,然后揣着诉状出门。 不过,她出门之前,让陈苦去了一趟骆湛那边,告知了骆湛一声。 之所以告诉骆湛,徐韫是觉得,他可能很想看热闹。 果不其然,徐韫就在路上碰见了骆湛。 但是吧,骆湛没和她打招呼,更没有一起走的意思。 徐韫了然:划清界限是吧,懂! 一路到了北平城府衙。 府衙门口,有一口大鼓,这一口鼓,只要是县衙门口,都有。就是用来鸣冤的。 徐韫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敲鼓。 多多少少有点紧张。 她刚走到那个比她张开双臂都大的鼓跟前,手心都有点冒汗。 深吸一口气,她伸手拿起了架子上的鼓槌。 到了这一步,已有许多人围了过来,还有更多的人呼朋唤友:“快来看啊!这有个小娘子要鸣冤!” 听得清清楚楚的徐韫:……这一口气差点就泄掉了呢。 徐韫生怕自己一会儿被看得彻底没了勇气,干脆就一横心,咬牙将鼓槌砸在了鼓上—— “咚”地一声震响,别说整个府衙里头,就是方圆两里路之内,都听得一清二楚! 徐韫首当其冲,更是觉得被震到——好响! 而且鼓槌好重! 但这会儿肯定不能放弃,更不可能歇着,徐韫就这么咬着牙,又继续敲。 左右,左右,左右—— 徐韫胳膊酸得要命,牙都快咬不住了:骆湛怎么没提过,敲鼓这么累! 这一瞬,徐韫的胳膊都有点发颤,脸上表情更是狰狞。 好在衙门里终于有反应了,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人匆匆跑进来,大喝一声:“谁人击鼓!” 徐韫就放下鼓槌,摸出诉状,直接朝着衙门门口方向就跪下了,手里还举着诉状,清晰且大声道:“民女徐韫,状告两位陛下!” 第88章 搞事情 徐韫这么一嗓子,差点没把跑出来的官员给吓趴下。 不过,也差点就趴下了。 他当场一个里趔趄,脚底下一滑,差点摔了,好在腰很好,又惊险地找回了平衡。 而周围的人也顾不上替他捏一把汗,都“嚯”地一声,齐齐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有人在人群里大喊:“啥?再说一遍!” 徐韫满足了他的需求。 毕竟那是骆湛,那是玉节将军呢。 然后,那站住的官员赶紧就要把徐韫拉进去说话,徐韫不肯,他都急得满头大汗了,命令都变成了哀求:“小娘子,你不要命,我们还要呢。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 人群里骆湛还在喊:“进去干啥,不能在外头说吗?” 徐韫都忍不住往他那边看了一眼:真的是怕人认不出来吗? 不过,看热闹的人,永远都是不嫌事大的。 官员都快急哭了,他们被骆湛一提醒,反而都一窝蜂要求就在外头说。 最后,那官员一拽徐韫:“状告天子,实乃大逆不道,先滚过钉板再说!” 骆湛这回没自己出声,让陈苦喊的:“就在这里滚!” 那官员正为难,府衙里又出来几名官员,其中为首的,正是北平城府衙最大的官:北平尹杜豪。 杜豪胡须和头发都花白,本人也清瘦,颇有士人风姿。 他出来后,便威严喝道:“安静!” 随后,目光就落在了徐韫脸上:“你要滚钉板?” 徐韫颔首。 杜豪淡淡道:“那就去把钉床抬出来。” 徐韫手心冒汗速度更快了:有准备是一回事,但真到了这一步,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啊! 尤其是看到那密密麻麻钉子的样子……徐韫都怀疑自己真的不会被扎成筛子吗! 虽然贴身穿着柔软的皮甲,但她这一刻,是真有点怀疑的。 杜豪确认一遍:“小娘子果真要滚钉板?” 徐韫颔首,生怕被人听出自己的害怕,声音超大:“要!” 在旁人看来,徐韫简直是有气势,完全是不畏强权的模样! 有人甚至大声喊了句好! 这让徐韫在这个如此紧张的关头,还忍不住分心想了想杂耍团的猴。 然后,徐韫视死如归一般,双臂交叉挡住了脸,紧紧贴在胸前,就躺在了钉板旁边。 让人觉得神奇的是,真到了这一步,徐韫反而心情平静下来了。 也许真的练过太多次了。 躺在这里,身体自己就准备好了。 甚至徐韫还想了想,就算真扎到了皮肉也不要紧,科举还有两个月,养好伤正好去参加。而且意识沉到图书馆里读书的时候,基本感觉不到身体疼痛。 徐韫呼出一口气,然后就按照之前练习那样一发力—— 她是闭着眼睛滚过去的。 钉板其实也不长,两圈就滚过去了。 衣裳有破损,甚至还挂下来一个布条—— 徐韫也不能说完全没受伤。但而后想象的那种扎出眼的伤完全不同!全是刮伤! 那些钉子尖刮破了衣裳,也刮破了皮肉! 除了护甲的部位,都被刮出了不少血痕! 这会儿血还渗出了衣裳! 尤其是胳膊上!那更是一道一道的! 伤口不深,但是真疼啊! 徐韫也是在这一刻,把骆湛骂了个狗血淋头:骗子! 周围静默了一瞬。 就连杜豪看着徐韫胳膊上浸出来的血线,也是沉默了那么一瞬。 徐韫疼得吸气,但这么多人看着,她又有点不好意思表现出来,于是就绷住了表情,面色淡淡地问:“可以了吗?” 杜豪还能说什么?他一伸手,旁边的侍从立刻就将徐韫的状纸递过来。 于是,很快杜豪就知道为什么了。 一时之间,他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这个事情,何至于此?” 徐韫已经在外头套上一件陈苦预先准备好的外裳,听闻此言,反而笑了笑:“为何不至于?二位陛下以女子也可参加科举为噱头,欺瞒天下人,我难道不可指出?” 她道:“如今钉板我也滚过了,不知什么时候能当堂对质?” 周围的人又是一声“嚯”:还要当堂对质?难道还把陛下请过来?! 这事儿要是真这样办了,那以后两位陛下面子往哪里放! 可不办……好像不合规矩。 杜豪一个迟疑的功夫,徐韫已经背起了律法里写的条例:“凡状告者,需让被告与原告共同到场,当庭对证,弄清事实真相后,再行判决。” 杜豪蹙眉,但最终,他深深看了一眼徐韫:“徐小娘子先去上药吧,我这就进宫去请示两位陛下。” 他也是看出来了,徐韫要的就不是办事。 而是要把这个事情闹大。 所以,不管他开出多优厚的条件,徐韫都不会配合他。 杜豪活了这么一把年岁,见得多,也想得开:既然律法就是如此规定的,那就按照律法来!反倒是徐韫这个小娘子,怪有意思的! 徐韫对抹药没有意见。 她甚至自己都准备好了,找个屋子就能抹。 至于那些百姓们——一个个也不肯走了,衙门赶人,他们也远远地站着,等着看热闹。 骆湛也没走,他找了个卖烙饼的店去买烙饼吃:进宫再回来,少说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萧折月和齐司徒来了。 两位陛下也来了一位。 陛下坐在车辇里,萧折月跟随旁边,齐司徒坐马车。 杜豪跟在最后头。 当看到陛下车辇的那一瞬间,人群反而瞬间安静下来了。 而后就是齐刷刷跪倒,叩拜。 骆湛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他手里甚至还拿着一张饼。 然后,他自然而然就过去行礼打招呼,然后又被带进了衙门。 这会儿肯定不能在外头审理这个案子了,所以得进去。 徐韫刚才也在门口,这会儿也老老实实就跟着进去。 萧折月看徐韫的目光很复杂,还有点恼怒:这人也不知怎么想的!愣是一句话也听不进去是吗!搞出这么大的事情,将来怎么收场?! 杜豪让人准备好公堂。 徐韫也终于知道来的是谁了,是女王陛下。 她只匆匆扫了一眼,就赶紧低下头不再看,但这一眼虽然没看清脸,但她觉得女王陛下很是和蔼可亲。 第89章 疼不疼 徐韫这辈子也没想到,女王陛下第一句跟她说的话,说的是“你疼不疼”。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徐韫抬起头来,差点哭了。 主要是疼的。 疼了这半天,她还得一直忍着,假装若无其事十分镇定,都快忍不住了。 其实没人问,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但……偏偏有人问了。 还是这样温柔关切的语气问的。 徐韫心想,原本心里的一分委屈,因为这句话,都变成了十分的委屈。 真的疼啊! 不过对上女王陛下温柔双眸的时候,徐韫还是忍住了。她浅浅笑了一下:“疼,但值。” 这下,女王陛下也笑了。 在那之前,徐韫想象过姜妙很多次,但是都没猜对。 姜妙过分温柔了。 和开国女将几乎是有点对不上。 姜妙看着徐韫:“你为什么要这样?” 徐韫对上她的眼睛,一句谎话都没有撒,笑得微微眯起眼睛:“因为我要报仇啊。路大郎的腿,不能没有一个说法。” 普通报官,路大郎的腿只会以意外定性。 但现在就不同了。 这样一闹,就算没有证据,这顶帽子也扣实了。大族们戴着这顶帽子,只会被世人唾弃。 他们不是最讲究风骨风姿,文人气节,礼仪规章吗? 徐韫一字一顿:“要让他们的脸皮被踩在地上,要让他们想辩解都辩解不出。他们不肯支持新法,不肯叫女子去科举,可我要去。那我就替自己争取个独一无二的举荐人!” “陛下,您愿意为我举荐吗?”徐韫含笑看着姜妙,问出了最终的目的。 姜妙又笑了,她问:“你明明可以让折月替你传话的。” 徐韫言简意赅:“那就太便宜其他人了。而且,我这个人最不喜欠人情。这是我给陛下的好处,换一个科举资格。” 有了今日这一场闹剧,两位陛下就可以狠狠斥责世家,就可以压着世家,将科举资格推举下去。 她道:“而且,有了这个事情,或许就给其他也想参加的女子一点勇气呢。” 有人连死都不怕蹚出了路,其他人还不敢走一走吗? 姜妙夸赞一句:“阿韫,你很聪明。我替你保举,你只管去考!放心,接下来无人敢动你。” “对了,孙宗贵他威胁我了。”徐韫半点没隐藏地把孙宗贵那一番话说了,然后眨了眨眼:“陛下,如果徐家来人要我回本家,官府不会强行让我跟他们回去吧。” 姜妙深深地看了徐韫一眼,笑着摇头:“放心,我华国的女子,都是自由的。而且,我华国的学子,更不可能随意让别人带走。” 徐韫笑盈盈地:“那我就放心了。” 萧折月的脸已经完全是木然的。她直到现在才明白,徐韫那根本不是为了赌气,纯粹就是以身入局,把所有大族都拉下来一起洗泥水澡! 泥水澡伤害不大,可它脏啊!它恶心人啊! 徐韫再问一句:“那其他女子若是想要科举,也找不到结保人该怎么办呢?” 姜妙沉吟片刻,却没有直接说要怎么办,而是反问:“你觉得如何做最好?” 这个问题,徐韫根本就不带犹豫的,当即就笑道:“自然是陛下们指定一个最合适的人选来把关,统一保举就是。今年未必有几个女子来考,麻烦些也无妨。后头多了,再改成与男子一视同仁如何?” 不过,为了防止给自己挖坑,徐韫补上一句:“我肯定不合适,我也没有查人的权利与本事。而且我自己也要备考,腾不出精力来。” 姜妙笑出了声:“小滑头。” 徐韫回以腼腆笑容。 萧折月忽然有一点危机感。 最后,姜妙把这个重任直接就交给了杜豪,让他成立个专门的部门办这件事情,他领头。 徐韫小声提醒:“记得在周围多设点隐藏的人,万一就有人埋伏起来,专门把来求助的女娘带走呢——路大郎就是吃了亏。一条腿呢,他多疼啊。也不知还能不能考试。好可惜的。” 姜妙觉得自己仿佛遇到了一只小苍蝇。 怪可爱的。 又有点让人头疼。 她摆摆手,近乎有些宠溺地无奈:“折月,回头你带御医亲自去给那位路大郎看看腿,若是可以,尽量让他考试。若实在是考不了,就看看他的能力,给他安排个职位。” 姜妙笑笑:“愿意支持女子科举,不管才能如何,这份胸襟便值得奖赏。” 徐韫小小声:“还有其他几个呢,赵牧,曾无羁,王之桥都想给我作保来着——不过也不用特地奖赏,毕竟他们没有那么倒霉~” 姜妙终于瞪了徐韫一眼:“还不快去抹药?” 徐韫双眼无辜:“抹过了。” 姜妙:“那就再抹一遍!”还真成了小苍蝇精了? 徐韫知道不能再留了,于是领命下去老老实实再抹一遍。 不过,萧折月让随行的宫女来帮徐韫抹了,怕她有够不到的地方。 徐韫衣服脱开后,那宫女都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好多伤,得多疼啊。” 而徐韫本人却道:“没什么。” 这点伤疼是疼,但真的没什么。要论,还没有路大郎疼呢。 就是看着吓人,数量多。实际上伤口都不深,这会儿伤口都合上了。 最后,姜妙和杜豪等人又说了什么,徐韫是不得而知了,但杜豪专门安排了马车送徐韫回家,还亲自跟徐韫说了句话:“后生可畏啊。” 徐韫笑容腼腆:“多谢杜府尹夸赞。” 骆湛这会儿已经不知去哪里了,不过,到家之后,陈苦从怀里掏出一瓶药膏来:“这是骆将军给的。” 徐韫拿过来,打开闻了闻,发现和萧折月留给自己的一模一样,显然都是宫里的好货。 她冷笑一声:“他还真是贴心哪!” 骗子! 要不是她心里早有准备,那会儿就疼哭了!直接闹个大笑话! 晚上,骆湛从外头回来,悄悄从角门过来找徐韫。 徐韫冷着脸不想跟他说话。 骆湛却乐呵呵道:“你想不想知道,最后这个事儿怎么处理的?还有那个路大郎,你猜得了什么好处?” 说这些,徐韫可就绷不住了。 第90章 好处 徐韫忍不住就问了出来:“这么快?” 为了听到完整消息,徐韫还特地给骆湛端了一把椅子。 骆湛很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笑道:“回宫之后,两位陛下就召了你那名单上的所有族长过去喝茶了。” 说是喝茶,但这些族长们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骆湛脸上满是愉悦:“有一个族长,周将军一剑削掉了半个发冠,披头散发出来的。据说尿裤子了,不过我没亲眼瞧见。” 徐韫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然后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凶险的?要是歪一点——” “那不能,周将军准头好着呢。”骆湛更快乐了,笑得简直全无形象:“估摸着就是故意吓唬他和其他人。我猜,就是他把人家路大郎腿弄断的。” 徐韫明白了。 两位陛下不好把这个事情放在明面上讲。 但用这种方法给了士族们一个惩戒和警告。 “路大郎文采不太行。”骆湛懒洋洋往椅子后头一靠,没什么形象:“萧折月看了他的文章后,就问了他擅长什么,然后在户部给他找了个官职。他擅长算术,倒是很适合。” “至于你那几个朋友,这次虽然没得到好处,但将来只要考中了,前途也会好很多。” 毕竟,他们支持了两位陛下的改革。 骆湛戏谑看住徐韫:“所有人里头,只有你没得好处,还惹了一身腥臊。” 徐韫磨了磨后槽牙:“我是被谁骗的?是谁说不受伤的?让我放心大胆去的?现在呢?” 骆湛立刻正了正神色:“那点擦破皮算什么伤?在军营里,这都不算!” 四目相对,徐韫被骆湛的强辩噎得哑口无言。 最后,她揉了揉眉心:“罢了。这件事情还是要多谢你。不过,下次利用我,记得多帮我争取点好处。” 骆湛盯着徐韫看了许久,然后慢慢嘴角拉扯出个笑容,笃定道:“我就知道,你一开始就猜到了。” 徐韫瞥了骆湛一眼:“你是那个会好心帮忙的人吗?就算你好心帮忙,字都写不囫囵的人,能弄出那么仔细的名单?上头一等二等三等标得明明白白!” “你自己都说了,你一个读书人都不认识!” “而且,你给我那药膏,和萧折月给我的一模一样!分明就是有人早准备好的!” 骆湛“嘁”了一声:“就不能是我看你受伤了,给你求的?或者是我之前得的赏赐?” “你有那么大方,我就要怀疑你是不是要弄死我了。”徐韫摆摆手,表示这件事情就不可能:“你就承认吧,你就是抠门。” 骆湛最后也没承认自己抠门。 但他可以反过来嘲讽徐韫的抠门:“上人家萧折月那儿,还要顺一刀纸,你也好意思。” “那刀纸在外头卖一个金饼子。”徐韫半点不觉得丢人,反而斜睨骆湛,双手抱胸:“给你你要不要?” 骆湛表情严肃,回答迅速:“要。” 然后,他不说徐韫了。徐韫也不说他了。 因为两人发现对方和自己真的没两样。 等骆湛走了,徐韫就准备看书练字去了。 不过谢婉清过来了,谢婉清有些担忧徐韫:“阿韫,我心里总不安稳,你没事吧。” 徐韫不动声色把袖子往下拉了拉,确保盖住每一个伤口:“没事。从明日起,我就在家里读书,哪也不去,阿娘别怕。” 谢婉清一听这话,倒是松了一口气,又笑道:“那明日给你做肉饼。” 跟谢婉清说了几句话,又把她哄出去了,徐韫这才松一口气,然后沉入图书馆准备学习。 徐韫在练习做文章。 之前她虽然读了书,但并没有学过写策问,所以这方面,是有些不足的。 如今就要多练。 她用积分问图书馆换了几本策问的书来看,就是希望学点经验。 可惜没有老师指点。 徐韫沉思一会儿,便不再浪费时间,撇开杂念,专心学习。 不过,徐韫就算再想瞒着这个事儿,也架不住被人出卖。 赵牧和曾无羁听说了这个事情,昨晚按捺一晚上,这不,天刚亮,就忍不住跑过来找徐韫了。 曾无羁激动得根本压不住嗓门:“徐韫你太厉害了!你太胆大了!我的天,你就是我的榜样!你说我怎么就没想到还能这样呢!” 赵牧则是一脸关切:“听说你受了重伤,不要紧吧?我买了红枣给你,这个补血——” 说完就举起手里的纸包。 两人都没看见徐韫疯狂眨动的眼睛。 这不,谢婉清和红玉都过来了。她们两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们听见了重伤。 谢婉清和红玉一脸紧张:“什么重伤?” 曾无羁嘴巴比风还快:“徐韫啊,徐韫昨日状告陛下,滚了钉板呢!就受了伤!听说当时流血不少——不过今日我看徐韫脸色还行,行走也自如——” 谢婉清脸色已经白了,猛地扭头去看徐韫,腿也软了。 红玉扶着谢婉清,也是气恼又担心:“阿韫你竟然都没告诉我们!” 曾无羁眨了几下眼睛,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然后挠了挠脸皮,尴尬了:“徐韫你还瞒着家里人啊?我是不是说漏嘴了啊!” 徐韫捂着额头,有气无力:“你是漏勺投胎变的吗?” 曾无羁干笑两声,不敢反驳。 徐韫过去扶谢婉清,主动交代:“没有严重的伤,穿了皮甲的,护着要害了。就胳膊和腿上一点蹭破皮,当时他们也没看见伤口,就看见出血了,就觉得严重。其实一点不严重。” 她道:“不信阿娘进屋去看!” 谢婉清捂着胸口,缓过来一点后就立马拉着徐韫去屋里看了。等看完了,确定的确是刮破皮,却也止不住心疼得掉眼泪:“得多疼啊。我的阿韫受苦了。” 徐韫笑着哄她:“不疼,不疼,真不疼!一点儿也不疼!” 红玉板着脸:“骗人!蹭破了皮都疼,这么多伤,能不疼?陈苦也是不能要了,还学会跟着你一起骗人了!” 徐韫就差指天发誓了:“真不疼!” 第91章 合作 徐韫好不容易哄好了谢婉清,一出来就对上了陈苦哭丧的脸。 她立刻保证:“绝不会把你卖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谢婉清却板着脸:“陈苦,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陈苦舒了一口气:有得说,就证明真不卖我! 这头陈苦放心去接受谢婉清和红玉的教育了。 徐韫看一眼两个歉疚的人,想发怒都找不到理由,最后扶着额头,压低声音:“下次找我,别进门就嚷嚷!” 赵牧和曾无羁两人连连点头,就差捂着嘴了。 进了徐韫书房,赵牧率先道歉:“都是我们的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曾无羁压低声音抱怨:“说起来也怪你,要不是你瞒着我们,我们能这样吗?你要早早告诉我,我还能帮你遮掩几分呢。” 赵牧道:“瞒不住,如今街头巷尾都传遍了,除非是不出门,否则迟早会听说的。徐韫这个名字,如今北平城里的人几乎都知晓!” 提起这个,曾无羁就兴奋,两个大眼睛里灼灼放出光来:“可不是!徐韫你出名了!你真出名了!” 这个徐韫倒没有什么感觉,毕竟早就料到了,她要的也是这个效果。 虽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但这种出名,反而对她来说是一种保护——就算背后再有人要动她,也要考虑一下后果。毕竟她一出事,是不是那些士族干的,也都会成了他们干的! 徐韫摆摆手:“又不是科举得了案首,这种出名不过三日热度。” “那也不错。”曾无羁颇为向往,“也算名动天下了!也不知我什么时候才有这样的机会!” 赵牧听得一脸无言,用手肘撞了一下曾无羁:“咱们来是说这个事儿的?” 曾无羁立刻收敛了,正了正颜色,然后说起了科举的事情:“科举的事情,你有没有把握?”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如果最后没有崭露头角,就有点丢人了。 赵牧颔首:“我收集了一些写得好的策论,你要不要看看?” 说完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小卷的文章来。 曾无羁也掏出一本书来:“我上课时候的笔记手札,也借给你看看。” 徐韫将手札和那些文章都接过来,郑重放好,也问两人:“此番科举,你们可有信心?” 赵牧摇摇头。 曾无羁更是大大咧咧把双手往脑袋背后一抱,靠在椅子背上,无所谓道:“我基本就没戏了。我老师说过,我没什么天分。若运气好些,过了府试,能等个候补官就不错。” 他乐呵呵道:“过了县试就不错,免税呢。我家地多,有这个好处,我爹都能给我供起来了。” 徐韫看着赵牧和曾无羁,道:“其实,这一次应该是最容易考出去的。你们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 赵牧和曾无羁齐刷刷看徐韫,赵牧更问道:“何出此言?” 徐韫便将自己见解说了:“此番科举时间如此紧和急,你们就没感觉出什么?” 赵牧和曾无羁对视一眼,倒也不用思索:“朝廷新立,各处百废待兴,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 徐韫颔首,手指沾上茶水,在桌上给他们画了个地图:“这是北平,这是陈留,这是雁门关,这是……如今除了北平城和雁门关,都是两位陛下的心腹大臣,其他几处都用的还是以前的官员。” “这些官员,暂时看来没什么大问题,可他们本身未必对两位陛下多忠心。而且,他们以前做惯了中饱私囊的那一套,就是该缴纳的税收,也不过是勉强能收上来一半。” “他们和手底下的官员自成一体,表面上是朝廷的官,可谁都知道,在当地,他们就是土皇帝。” “两位陛下都不是中庸之人,一定会将他们替换下来。” “不仅如此,我这段时间观察了北平城里的各处,发现北平城里新增了许多东西。比如,公交车,工商办,还有街道办这些,就是北平府衙里,也增设了不少衙门。” “所以,如今朝廷需要的人才,比你们想象中会更多。” 徐韫看住赵牧和曾无羁:“咱们学识上或许的确是差一截,但……这次机会,不妨放手一搏!” 赵牧和曾无羁若有所思。 良久,曾无羁就起身朝着徐韫一拜:“徐韫,我算是彻底对你服气了。我也日日在北平城里逛,也看到了这些,可我从未往这些上想过。可见你的眼光比我长远多了。” “你如今说这话,恐怕也是心里对这次的科举有了成算,能不能……带带我?” 曾无羁说这话时候,还是有点不大好意思的。 毕竟,人家徐韫也要科举的。 不是人人都愿意同别人分享——要知道每次就录取那么多人,多一个,没准自己就被刷下去了呢? 赵牧也看着徐韫,他也想与曾无羁说一样的话,但又觉得自己也开口,未免就有点逼迫徐韫的意思,因此他强行忍住。 徐韫看着两人,笑了笑:“其实我说出来,也是这个意思。我并无任何人脉,想找什么都不好找。但我看过的书有许多,也私藏了一些东西,或许能对科举有帮助。不如我们互相帮忙。” “我可以去找老师,问他要一些科举过的师兄们的手札。还有历届状元才子的文章——”曾无羁兴冲冲开口。 赵牧道:“我没有师门,但我认识的人不少,可以去打听消息,换一些有用的笔记手札等回来。” 徐韫笑起来:“好,那从今日起,你们每三日过来找我一次,我们一起学,然后一起做文章,互相点评。” 顿了顿,徐韫问曾无羁:“你老师最喜欢什么?” 曾无羁想了想:“那当然是书了。” “那如果我用手抄的孤本请你老师帮我们评改我们写的策论这些,能行吗?”徐韫心想,有图书馆在,自己手里就不会缺书! 曾无羁一拍大腿:“那怎么不行?那可太行了!” 一时说定这件事情,徐韫也不打算等,当即就拟了问题,与曾无羁赵牧一起,写起了策论——至于书,她从图书馆那儿借了一本出来,到时候让曾无羁跟他老师说清楚,抄完了还回来就行。 第92章 不要了 有了同窗一起学习研究,徐韫倒感觉自己一下对学到的东西有了更多地感悟。 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何启蒙之后,都是要去到大书院里读书。 就连大家族里,也是要办族学,将族里的孩子都集中到一处,连嫡出的孩子也是在里头读书。 并不是那儿书更多,而是人更多。 人多,意味着会有不同的见解。 一人之见,到底是太过片面。 当然,赵牧和曾无羁的感受没这么多,他们都不像徐韫,只是在家读书。 但每次互相点评文章,看着徐韫掏出来那厚厚一叠纸的时候,他们两都不能保持平静。 哪怕经历了很多次,也习惯不了。 曾无羁怀疑地看徐韫的脸:“你是不是每天都不用睡觉?但是你没有黑眼圈,难道你就是传说中那种,不用睡觉的人?” 赵牧也跟着露出了恍然的目光。 徐韫干笑:“怎么可能?就是我睡得少了点而已。” 其实也不是睡得少。现在还长身体呢,每天晚上都很困的,她只是比别人时间多。 晚上睡觉,她也在图书馆里睡的。外头过去两个时辰,其实她已经睡了四个时辰!然后又可以学习两个时辰!折算成图书馆里,就是四个时辰!还不用点油灯! 图书馆里永远都是灯火通明的! 要不是她打听了好多次,确定图书馆里不能带别人进去,她都有心搞个租赁了!那样,她就能躺在金饼子上睡觉了! 毕竟,一寸光阴一寸金哪! 这要是能出租,她还不得在读书人里横着走! 但现在,徐韫也觉得很满意。不仅时间多了,而且省灯油钱! 赵牧温和叮嘱:“也不可太过熬夜,容易损伤根本。到时候反而得不偿失。” 曾无羁也跟着点头,但更多是好奇:“那你晚上不困吗?” 徐韫立刻道:“困啊!怎么不困!” “那你怎么提神的?”曾无羁问,他是真想学一学——看见徐韫这么用功,他羞愧啊! 徐韫面不改色:“你可以试试酸梅子,酸梅子不管用了,就试试喝点浓茶,茶汤煮浓一点。再不行,就试试鞋里塞两个干苍耳。还可以把头发拴在房梁上,要是一睡着,头发就被拽了,人一下就清醒了。” 这话一出之后,赵牧和曾无羁都瞪大了眼睛。 尤其是曾无羁,更连连拱手,震惊喃喃:“太狠了。太狠了。” 他要有这个狠心,早就学进去了!也不至于到现在临时抱佛脚! 这一刻,曾无羁确信了,人和人真的是有差距的。 赵牧则是微微颔首:“我回去也试试。” 试试的结果就是,赵牧和曾无羁三日后再来,两人都是一脸憔悴,眼睛底下全是黑眼圈,看得徐韫怪不落忍的。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八。 家家都准备过年了。 徐韫家也不例外,徐韫都暂时放下书本,跟着一起准备过年的东西。 高玉来的时候,徐韫正挽着袖子在跟红玉两人拧洗过的床单,准备都晾起来。 因为陈苦在外头扫雪,所以大门也没关。 高玉带着侍女走进来,就看见徐韫笑着跟红玉一边说话一边干活。 她没出声,倒是侍女喊了一声:“徐小娘子。” 徐韫转过头来,就看见了高玉。 这些日子不见,高玉瘦了一圈,这会儿穿着兔毛的大氅,脖子上还围着狐狸皮的围脖,蓬松柔软的毛衬得她的脸就更瘦更小了。 徐韫看见高玉吧,心里就有点发麻——总感觉得高玉是来秋后算账了! 她冲着高玉笑了笑:“你等我一下,我把这点活干完,然后我们去书房说话。” 高玉没说话。 徐韫就当她是同意了。但是这尊大佛也不敢晾着,所以就赶紧和红玉拧干了被单,让红玉去晾,自己则是擦干手,领着高玉去了自己书房。 “你大好了?”看高玉一直沉默不说话,徐韫心里嘀咕了一会儿后,就先开口了。不然,这么沉默着,算怎么回事啊! 高玉这回张口了:“你为何一直不去看我?” 那浓浓的哀怨,彻底把徐韫给弄懵了:“我……应该去看你吗?” 高玉的哀怨就更浓了。她看着徐韫,却忽然道:“你说得对,我不该纠缠骆湛。你放心,以后我都不会纠缠他了。” 徐韫懵了:???不是,我说啥了?这事儿又和骆湛有什么关系? 高玉轻声道:“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病了这么久吗?” 徐韫就只好问她:“你为什么病了这么久?” 高玉道:“我都想起来了。骆湛救我之前发生了什么,我都想起来了。” 这一瞬间,徐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不记得这些的高玉,都已经够癫了,记起来这些的高玉,真的就好了? 她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你都想起来什么了?” 高玉轻声道:“想起来我阿娘死后,那群畜生对我做了什么了。” 徐韫这回真慌了。她看着高玉,一时只想起来道歉:“对不起,都是我——” 高玉打断了徐韫:“我之前忘记这些了。所有人都说,骆湛很及时把我救了。我就一直觉得,骆湛可以保护我。在他身边,我很安心。但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我都想起来了。其实骆湛的确是救了我,但……只是让我没死。” “后头我寻死过一次。没能成。再后头,我就忘了。” “徐韫,那天你为什么往我手里塞石头?” 高玉看着徐韫,声音很轻很轻:“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你和我经历过一样的事。但你比我勇敢。” 徐韫唯有沉默,最后她笑了笑:“每个人都遇到过困境。我几个月之前,还被追杀呢。我给你石头,是因为我当时也用石头保护了自己。” 也不知道高玉信没信,她勾了勾唇角:“是吗?不过,我很喜欢那块石头。” 她撩起大氅,露出腰上挂的坠子:“你看,我把它打磨了一下,挂在身上了。” 徐韫看着那一块看起来依旧很蠢笨不值钱的石头,彻底沉默了:倒也不至于如此? 高玉道:“阿韫,我不要骆湛了。以后,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第93章 说什么 徐韫缓缓抬起头,看住高玉:“你……说什么?” 她感觉自己有点没听清。 高玉扬起嘴角:“我说,以后我不会再缠着骆湛了。” 徐韫:“后一句呢?” 高玉唇角高高扬起:“我想和你在一起。” 徐韫傻了。 她抬起手阻止高玉继续往下说,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你让我缓缓。缓缓。” 不对啊。 这是什么话? 好半晌,徐韫抹了一把脸,根本想不通:“为什么?” 高玉歪头:“我不能跟着你?如果你一直跟我在一起,我的钱可以随你花。我有很多钱。还有封地。” 徐韫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心动,但她很快就清醒了:“我不太明白,为什么?” 高玉有些失望,咬着唇不说话了。 徐韫用手拿起那块石头,问高玉:“是因为这块石头吗?” 高玉良久才应了一声。 徐韫笑了笑,又叹了一口气:“那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啊。高玉,为什么只有别人才能让你安心呢?这个能让你安心的人,为什么不能是你自己呢?” 说完这话,徐韫将那块石头松开,还不忘整理一下:“还是取下来吧,又沉又丑。” 高玉却已经完全愣住了,她看着徐韫,似乎有些糊涂:“我自己?” 徐韫点点头,没有笑,格外郑重:“为什么,不能是你自己呢?骆湛是人,我也是人,可你也是人啊。” 高玉下意识摇头:“我不行——” 徐韫笑笑:“那就想办法让自己行。” 说完这话,徐韫就把高玉拉出去:“好了,我还有干活儿呢,你先回家去,好好想想,我就不留你了。” 高玉稀里糊涂走了,正如她稀里糊涂地来。 等高玉走出了门,徐韫就一屁股坐在板凳上,一个劲儿拍自己的胸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高玉太恐怖了! 因为受到了如此惊吓,徐韫傍晚忍不住去找了骆湛:“高玉今天来找我了,她说她不纠缠你了,她想和我在一起,你说她是什么意思?” 结果骆湛也震惊了:“高玉想娶你?还是嫁你?” 徐韫:不是?? 最后她只有无言,甚至不太想理骆湛了。 骆湛则是上下打量徐韫,满面狐疑:“你对她做什么了?” 徐韫捂了头,感觉不想说话,却还是忍无可忍:“我能对她做什么啊!真要说的话,我就给了她一块石头啊!” “你打她了?”骆湛更惊讶了:“然后彻底给她弄疯了?男女都不分了?” 徐韫扭头就走:我就不该来。 腊月二十九,徐韫去隔壁送年礼。 邓大娘有事儿出门了,徐韫就去找花娘。 结果刚到了花娘他们夫妻两的院子门口,就听见了争吵声。 是骆源的声音:“你不就是嫌弃我没用?!我现在就是个废人了,怎么的!你想怎么的!你看得上谁就重新找去!” 花娘哭得伤心:“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什么时候说你是废人了!我天天伺候你,还伺候出错了?” 徐韫听了一耳朵,想也不想转头就走——这种时候,真的是决不能留! 别说她尴尬,就是带路过来的阿树也尴尬。 两人尴尬对视了一眼,徐韫果断道:“我来过这个事就别提了。一会儿邓大娘回来了我再过来。” 阿树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绝不会说出去。 徐韫赶忙就回了家。又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等回了邓大娘。 她这才又过去一趟。 邓大娘买了不少东西,正和花娘两人收拾呢。虽然买了丫鬟婆子使唤,但邓大娘没养成使唤人的习惯,凡事还是喜欢亲力亲为。 徐韫下意识多看了一眼花娘。 花娘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痕迹了。 但徐韫还是觉得,好像花娘眼眶有点红。 她避开了花娘,和邓大娘道明来意,邓大娘连声道谢:“多谢多谢,你娘真是有心了。要我说哪里用?咱们两家什么关系?根本用不上这个——” 邓大娘拿了一块麦芽糖塞进徐韫嘴里:“甜不甜?” 糖可是稀罕物,邓大娘买来后连铁牛都只给了两块。 花娘下意识有点儿心疼,又一想到之前的委屈,忽然就红了眼眶,不过她不想让徐韫瞧见,就赶忙低头避出去了。 邓大娘正拉着徐韫说话,眼角扫到了儿媳妇这个情况,话都顿了顿,但没有叫住花娘问。只继续和徐韫说。 徐韫当然也看见了,但也没有提,只假装没看见。 最后邓大娘拎着东西跟着徐韫过去,一是送节礼,二是想请谢婉清帮忙写礼单。 邓大娘笑道:“家里大郎和二郎虽然都认字,但字都写得难看,这要是让他们来,拿出去就要被笑话!我原本想着请阿韫帮忙,可阿韫要科举,还是不敢劳烦她。就只能厚着脸皮来请你了。” 谢婉清毫不犹豫答应下来:“行,我去拿纸笔,咱们现在就写。你说我写。” 邓大娘赶忙拦住谢婉清:“哪能还用你家的笔墨这些,我都准备好了!阿树,快回去拿!多拿点,给阿韫用!” 徐韫赶忙拦,谢婉清也连连说不用。 邓大娘却说:“留着给二郎也用不上,他书房里好多这些东西!” 然后强行让阿树去拿了。 结果阿树很快就回来了,也没拿上纸,气喘吁吁一脸着急:“不好了,大郎和花娘打起来了!” 邓大娘一听就急了,站起身就往外跑:“都是死人啊!还能让他们打起来!他们打就打,铁牛呢?!” 谢婉清和徐韫对视一眼,都有点儿犹豫。 不过最后谢婉清还是道:“不行,还是过去看看吧。帮着劝两句也行啊!” 徐韫也点点头。 主要是她觉得,估计这回要闹不小,邓大娘也不知道受得住受不住。 这大过年的,闹成这样,邓大娘恐怕糟心得很。 事实上,到了隔壁,徐韫才知道,阿树说得真的一点不夸张。 花娘和骆源是真打起来了。 两人互殴。谁都没有手下留情。 那场面叫一个鸡飞狗跳,几个仆人上去劝架,都被误伤了,现在根本不敢近前去拉人劝架。 邓大娘一声大吼:“大过年的干啥呢!” 第94章 琐碎 随着邓大娘这一声怒吼,所有动静陡然静默下来。 骆源不能不听邓大娘的。 花娘跟邓大娘生活了这么几年,也是对邓大娘惧怕的。 两人都很清楚邓大娘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真惹怒她了,说不定就真拿笤帚打他们身上! 仆人们立刻上前去,将两人分开,再将气喘吁吁的骆源扶着坐下。 花娘抹了一把蓬乱的头发,却扑向了邓大娘,哭着告状:“娘,他竟敢打我!我辛辛苦苦守着家,生了铁牛,跟着您到处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的确,花娘脸上有一个通红的巴掌印,看得出来,那一巴掌是真没小用力气。 邓大娘看见了,立刻怒瞪向了骆源。 骆源梗着脖子不跟邓大娘对视,沉默着根本不辩解任何,只是脸色十分阴沉,显然怒气还没平复。 邓大娘气得过去,一把拍在了骆源的后背上:“你哑巴了?!说话!” 这一巴掌差点没把骆源送走。 硬生生把人从椅子上给拍到了地上,骆源狼狈又恼怒地试图自己站起来未果后,甩开了来扶他的仆从,喊出了声:“你们都觉得我是废人,就这么对我?!” 这一嗓子,把邓大娘的愤怒变成了伤心。 她红着眼眶,胸口剧烈起伏,那么强势能干的人,这会儿都快站不住。 她抬起手来,用食指指着骆源。 那手指在颤。 偏偏邓大娘一句话都说不出。 徐韫上前去扶住了邓大娘,又把她的手指握住放下来。 谢婉清也跟着一起把邓大娘扶到了一边坐下,又喊仆人们:“先把你们家大郎君和大娘子扶去换一身衣裳,洗一把脸,冷静一下。” 这样的情况,怕是什么都解决不了。 各自冷静一下才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就是邓大娘,毕竟也不年轻了,真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回了自己屋,邓大娘也是真平静不少,也终于能哭出声来。 她撩起衣裳擦眼泪,泪眼婆娑:“他竟然那么想。我看我是真做错了,就该让他去了!” 邓大娘也有些赌气:“好吃好喝养着他,还养出错了!” 谢婉清柔声劝:“孩子们毕竟还年轻,年轻气盛,难免说错话,办错事,咱们做长辈的计较什么?” 徐韫不小心走了个神:所以平时娘也这么想我的? 邓大娘被谢婉清这么劝着,气顺了不少。也想起了骆源的腿,她渐渐止住眼泪,长叹一声:“十有**还是因为他那腿。” 自家孩子自己了解,邓大娘又有些恼怒:“也不知道花娘到底说了啥!” 谢婉清仍是劝:“一会儿问问,你也别着急生气的。夫妻两个的事情,咱们也不好训斥哪一个。问清楚了,教两句,互相道个歉也就过去了。” 邓大娘听进去了,长长叹息一声:“哎。大过年的闹这一出。” 徐韫站在旁边,见用不上自己说什么,就沉默听着。 不多时,骆湛回来了。 骆湛回来得匆忙,显然是为了家里的事情回来的。 不过,他没选择问邓大娘,而是看了一眼徐韫,无声询问:怎么回事? 徐韫就走出去,和骆湛低声说了一遍自己看到的:“我们听到禀告赶过来,就看见他们夫妻二人扭打在一起。后头大娘也被气得不轻,我娘就让他们先去洗脸换衣裳,又把大娘拉过来劝。花娘脸上有巴掌印,不过骆大郎脸上也被挠了许多下。” 这个时候能说什么呢? 实事求是说自己看到什么就行了,别的不用提。 骆湛倒是没有什么别的神色,反而沉吟起来。 徐韫觉得,这事儿交给他处置恐怕最合适。邓大娘也在情绪里,恐怕很难做出合适的判断。 但这个事是骆家的事情,所以她就主动开口:“既然你回来了,我和我娘就先回去了。” 骆湛看一眼徐韫,摇头:“呆着吧。你娘说的话,我娘还能听进去,让她劝劝我娘也不错。你跟我去找我兄嫂,一会儿劝劝我嫂嫂。” 徐韫来不及拒绝,就听他补上一句:“家里没别的女眷,她想诉苦都找不到合适的人,你最合适。明日我送你一匹布。” 这个时候,徐韫就唯有点点头:“骆将军想得周全。” 她也不是为了那一匹布,主要是她是一个好邻居! 骆湛带着徐韫去找了自己兄嫂。 两人现在也没在一处,被特地隔开了。 这就是宅子大的好处。 吵了架,彼此都能眼不见心不烦。 骆湛给了徐韫一个眼。 徐韫了然,跟骆湛分开,一个去找骆源,一个去找陈花娘。 陈花娘正对着铜镜看自己的脸,时不时按一按,疼得龇牙咧嘴的。 徐韫在门口喊了一声:“花娘。” 陈花娘这会儿冷静下来,还是要脸的,捂着那边被打的脸颊,尴尬又勉强地笑了笑:“阿韫啊,过来坐,让你看笑话了。” 徐韫走过去,坐在陈花娘旁边,看着她已经肿起来的半边脸,真心实意关心一句:“还疼不疼?让人去裹一个雪球来敷一敷?” 陈花娘被这句关心一问,眼眶瞬间就红了,哭着道:“我不想和他过了。他竟然打我!这些年,我替他生孩子养孩子伺候老娘,他不念着我的好,还对我动手!” 话匣子一旦打开,委屈就像是决了堤,一个劲儿地往外倒。 陈花娘说起了自己这些年的辛苦,说起了生孩子丈夫不在身边的艰难和害怕,说起了邓大娘对她的打压,说起了家里钱她都不能管,要钱就要伸手的难堪。 徐韫就这么听着,时不时回应两句。 其实陈花娘也许连回应都不需要,她只是想说一说,宣泄心里的苦闷。 “他断了腿,我都没嫌弃过他,每天擦身端饭,尽心尽力照顾着。他这刚好了,就这么对我!” “他没有良心啊!我问他这些年的军饷呢,他冷冰冰回我一句都花了,谁知道是真花了,还是给了哪个相好?” “一个大男人,哪有用钱的地方?二郎的钱都寄回来了,他呢?哪里想过我们母子两个?” “我知道,当年相看,他就不喜我,要不是婆母定了这个亲事,他肯定不娶我!他就是不甘心!” 徐韫听着听着,既麻木又有点儿炸裂。 就……没想到里头还有这么多事呢? 不过,花娘的委屈是真的多啊。 一桩桩一件件,她听着,都忍不住有些动容。 但听多了之后吧…… 徐韫觉得自己真的是心肠有点硬了。花娘这头委屈得直哭,她竟然觉得有点烦。 第95章 有点烦 陈花娘的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整个人平静了许多。 但她问徐韫:“阿韫,你说,他是不是没良心!” 徐韫立刻打起精神来,帮着陈花娘批判骆源:“是,骆大郎就是没良心!” 陈花娘满意了。 看着她的神色,徐韫便试探开口:“不过,他一个大男人,或许是没想那么多的。而且,他现在遭遇了这么大变故,心情本来也不好,更难关心到别人身上。” “反正我想如果是我,可能也顾不上别人。” 陈花娘没反驳,反而陷入了沉默。 徐韫轻声道:“今天这个事儿,你也消消气。大过年的——让他给你道个歉行不行?到底你们还是夫妻……” 陈花娘想了想,自己也叹了一口气:“算了,大过年的,他给我赔礼道歉,做一身新衣裳,这个事儿就算完!” 只是到底还是有些心里气不顺,悻悻地说了句:“要不是我娘家人都死绝了,要不是有了铁牛,要不是现在大过年的,我才不会就这么算了!” 徐韫连连点头。 然后让陈花娘先歇一会儿,自己出去找骆湛。 骆湛那头已经在屋外等了一会儿了。 他根本没劝骆源,进去就是一句:“要和离吗?” 直接就把骆源给镇住了。 事情经过,他也没问骆源,是问仆人的。问清楚了,他皱眉看骆源:“阿兄,不是我说你,你就这么对自己媳妇?嫂嫂再不好,她也生了铁牛,就冲这个,你也不该动手。” 骆源唯有沉默。没人知道,他其实有点怵自己这个弟弟的。 打小,骆湛就比他聪明,比他果断,比他会哄人高兴,也比他狠——骆湛觉得不对的事情,那是真敢对他这个大哥挥拳头的。更敢把事情闹大,闹得不敢收拾。 而且,骆湛其实也说得对。 他是不该动手的。 就是当时太让人烦了,他没控制住。 骆湛让骆源好好想想,然后就出去自己呆着了。 等徐韫出来,骆湛直接一挑眉,意思是“咋样”? 徐韫压低声音:“花娘心里很委屈,但她的意思是,给她赔礼道歉,做一身新衣裳就算完了。” 骆湛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徐韫理解他。 过了很久,骆湛开了口:“衣裳好办,我出料子,给她做。用好料子。她跟着我阿兄,的确是委屈了。不过今天这个事,她也有不对。她跟我大哥抱怨了很多事,包括我娘偏心。” 骆湛是真有点迷茫:“偏心啥了?一块糖,一块点心,有啥好值得计较的?” 徐韫想着花娘那些抱怨,张了张口,一时之间都不知从何说起,她最后就道:“也许,这事儿从一开始就有苗头。你兄长他不喜花娘,让花娘感觉到了。加上这些年,花娘没有收到过任何钱和信——” 心里就有了怨气。而且加上性格本身,花娘更容易注意到那些小事,从而更觉得委屈和埋怨。 比如那个麦芽糖,她是客人,邓大娘给她吃一块,不过是待客的礼仪。 但邓大娘没给花娘,甚至亲孙子都只给了一块,这就让花娘心里不舒服了。 花娘丝毫就没想过,邓大娘自己也没舍得吃。而且,邓大娘打心眼里可能就觉得,大人没必要吃这个。至于给铁牛一块,也是因为铁牛年纪太小,一次吃太多也不好,留起来慢慢吃更合适。 但花娘就是想不到这些。 徐韫叹一口气:“都是鸡毛蒜皮。” 骆湛揉了揉眉心,“谁说阿兄不喜欢她了?当时娘看上的是另一个,阿兄非要定她的。” 徐韫瞬间来了兴趣:“啊?还有这回事?那花娘她——来,仔细说说!” 人嘛,都有好奇心。 骆湛却不上当:“说啥说?她还有啥不痛快的没有?要不要首饰啥的?” 见问不出来,徐韫也不强求,摇摇头:“倒没提。不过,回头过年,让大娘或是骆大郎给一点,也很合适。” 陈花娘这个人,应该很喜欢这些。 骆湛点点头,顿了顿说了句:“阿兄的钱我知道去哪里了。他没给别人,也不是自己花了,都是给了那些战死的人家里。” “他这个人,心软。见不得人受罪。” 徐韫就不知道说啥好了,良久才憋出一句:“好吧。” 估计陈花娘不会接受,也不会选择去理解。 别说陈花娘,她也不理解。 但这个事和她无关。 骆湛道:“我会说他的。这次好好说。” 接下来,骆湛把所有人聚在一起,又看了一眼沉默不言语的骆源,还有不想理老大夫妻的邓大娘,站起身来,对着陈花娘行礼:“嫂嫂,今天这个事,是我阿兄不对,我替他给你道歉赔礼。” 邓大娘神色有点儿复杂,想说什么,最终也没说,只别过脸去不看。 陈花娘却慌得站起身来,忙把骆湛扶起来:“你都是大将军了,怎么好给我行礼。” 骆湛笑道:“我就是再大的将军,您也是我嫂嫂,受得起。我兄长的过错,我替他赔礼道歉,更是天经地义。” 陈花娘手足无措,连忙说不用不用。 骆源也坐不住了,阴沉沉地吼了一句:“行了,行了,我赔礼还不行?都是我的错行了吧!你替我算怎么回事!” 徐韫和谢婉清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己在这里怪尴尬的。 邓大娘面对骆源的心不甘情不愿,一拍桌子:“大郎,你怎么说话的!这事儿本来就是你不对!再怎么吵架,你一个男人,就不该动手打媳妇!” 最后,邓大娘几乎是压着骆源道了歉。 陈花娘也别扭着接受了。 骆湛笑了笑:“这就对了。不过,今日这事,我也得说说娘你的不是。大嫂和大哥已经成亲了,你天天还管那么多干啥?” 邓大娘有点懵了。 谢婉清和徐韫感觉到了一些东西,悄悄对视一眼,更想走了。 徐韫忍不住吸牙缝:这……玉节将军真的就这么猛,这么果断吗?未免也太干脆了点……也不考虑一下别人承受得住不? 但莫名地,又有点期待是怎么回事。 徐韫悄悄谴责自己的好奇心,但屁股没有挪动分毫。 第96章 丧良心 邓大娘还没来得及训斥骆湛,就听见骆湛说了句:“不如分家吧。日后娘跟着我,莫要再去搅扰阿兄他们两口子了!” 所有人都看着骆湛。 陈花娘脸上还有些恍恍惚惚的。 她有点反应不过来——刚才还道歉呢,还指责婆母呢,怎么就忽然说到了分家! 邓大娘反应反而是最快的,她下意识就要反驳:“分家做什……也好!” 中间转折得很生硬,邓大娘甚至差点舌头打结。 但就是这么一转折,她想通了,此时神色就很坚定:“就分家吧!本来就该分家。你阿兄成亲的时候,就该分家的!” 骆湛颔首:“阿娘以后少插手阿兄房里的事!” 邓大娘甚至都不在乎脸面了,连连点头不说,还露出了一丝丝的笑:“行。我以后就在家给你做饭!” 骆源此时总算是开了口,他一副受伤的委屈和愤怒,拳头都捏紧了放在自己的腿上:“阿娘和阿弟这是嫌弃我这个废人了?” 陈花娘听见骆源这话,也是猛地反应过来,当即就一拍大腿,哭出了声:“好好地要分家,这不就是嫌弃我们两口子吗!我不同意!” 邓大娘却道:“这事儿我说了算。树大分枝,儿大分家,这是天理。” 陈花娘却怒了:“那最难的时候,用得上我们两口子的时候,怎的不分家?!” 邓大娘看住陈花娘,到了这个时候反而不气恼了,神色一片平静:“今日当着你谢大娘,咱们就好好说道说道这些事。趁着年关,早点分了,这样来年就都过新日子。” “大郎和二郎去参军的时候,你还没过门。那时候他们两也没什么军饷,我也没让他们交钱给我。娶你时候,那都是我攒的聘礼。这一点,我就没亏待你和大郎。” “你是大郎亲自挑选的,是他中意的。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但从你过门,我也未曾亏待过你。你怀孕,我更想尽办法给你补身子,坐月子也是我亲自伺候的,没叫你受一点委屈,你认不认?” 面对邓大娘这番话,陈花娘就是想说什么,可想了半天,也只能低下头去,小声说道:“是。” “这两年,我们跟着军队四处跑。哪里缺人去哪里。可我没叫你犯过险。就怕你有个什么,铁牛没了娘。”说到这里,邓大娘闭了闭眼,把那点泪意硬生生憋回去:“花娘,不敢说把你当亲生,但我也没拿你当过外人。” “大郎没有拿钱回来过,我体恤你,反倒时常给你一点体己。” “来了北平城,大郎这幅样子,我心疼你,买了这么多丫鬟,大半都放在你房里给你搭把手。” “知道你没钱,我也没提过这些。” “我知你羡慕二郎拿回来的东西,可这我不能做主给你。那是二郎自己挣回来的。” “但大郎现在这个样子,暂时也养不得家。我也不能眼看着你们日子过不下去,我可做主,给你们买个宅子,再给你们分些钱和粮食。”邓大娘语气很平静:“你们要觉得不公,咱们可以去找官府决断。” “若是你们也认同,今日就请你谢大娘她们做个见证。” 话说到了这里,显然邓大娘是铁了心的。 谢婉清被点名,陡然有点儿手足无措,她想了想,还想劝两句——其实也不至于分家吧? 徐韫一把按住谢婉清,然后轻轻摇头。 谢婉清就把嘴巴紧紧地闭上了。 骆湛这个时候说了句:“我没意见。也不用买房了,现在房子不好买,我给阿兄一个庄子,另外从这宅子里隔两个院子出去,单独开个门就行了。” 陈花娘却忽然说了句:“你给徐家的都是个正经房子,到了这里,就给我们隔出去几间?骆湛,你的良心呢?你忘了,你阿兄怎么拉扯你的——” “够了!”骆源怒喝一声,既愤怒又丢人,他却也不看陈花娘,反而看骆湛,浑身都颤抖:“你也觉得我没用?!” 骆湛对上他大哥的目光,却一脸平静:“我从没觉得阿兄无用。正因为我觉得阿兄能撑得起家,我才能放心提分家。” 言下之意,他如果认为骆源没有撑起一个家的能力,他可以养活他们一家子到死。 骆源愣住。 邓大娘看一眼陈花娘,只说宅子的事:“徐家那宅子,不是二郎给的。是人家自己凭本事挣的。只不过让二郎帮忙张罗了一下。谁告诉你是二郎给的?” 然而这话,陈花娘显然不信。 骆湛嗤笑一声:“嫂嫂,我还没那么大方。我的钱也是拿命拼来的,我凭啥白给别人?这话你都能信?” 冷不丁被嘲讽,陈花娘脸上涨得通红,她看向徐韫,犹豫了一下,到底没说出更多的话。 徐韫也开了口:“这的确是我自己挣的宅子。骆湛只是帮了个小忙,将宅子换到了你们家隔壁。” 陈花娘低下头去。 邓大娘看骆源:“大郎,你怎么说?” 骆源眼眶通红,攥着双手,但最终还是沙哑道:“庄子我也不要,给我个院子就行。我这些年……也没给过家里什么。” 陈花娘愣了,扭头看骆源:“你疯了?什么都不要,我们吃什么?铁牛吃什么?” 她嘶吼起来:“凭你一个就会打女人的残废吗!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分家!” 邓大娘猛地站起身来,但却被骆湛一把按回去,他盯着陈花娘,“嫂嫂,你心里有怨,我不跟你计较。以后这话,还是莫要当着我面说。” “你要和阿兄说,也背着我和娘。” 他说话时候挺平静的,可所有人都感觉得到,他是真快忍不住要发怒了。 陈花娘那句话,有点触到了骆湛逆鳞的意思。 陈花娘瑟缩了一下,竟有点儿发怵。 骆源却已经这句话而忽然崩溃,发狠似得锤自己的腿:“我就是个废人!你们非要让我活下来干什么?!到现在,你们一个个嫌弃我!” 眼前这一幕幕,徐韫唯有仰天:所以家里人多了也不好啊。 谢婉清坐不住了,站起来劝:“有话好好说——” 只不过这话这一幕之前,显得多少有点苍白了。 第97章 和离 骆湛看着眼前这一幕,倒是出了声:“那就去死。出门,外头有护城河。” 顿了顿,他改口:“护城河现在结冰了。还是用刀吧。” 骆湛看一眼徐韫:“你的匕首呢?” 徐韫从靴子里拔出来。 骆湛接过,双手奉给了骆源:“阿兄你要去就去吧,铁牛我给你照顾着。他要学文,我给他请最好的先生。他要学武,我给他铺路。” 骆源看着自己的弟弟。 四目相对。 骆湛的眼睛里一片平静和澄澈。 邓大娘有点想起身,但刚一发力,就握紧了椅子扶手,然后重新坐回去。可到底还是紧绷地,紧紧地看着匕首,难掩担忧。 谢婉清也是捂着胸口,大气都不敢出。 徐韫还好——要死的人,不会等现在的。 陈花娘有点傻,但最终,她上前一步,猛地打落了匕首,怒道:“骆二郎你干什么?!你真想逼死他?” 骆湛勾了勾唇,直直看住陈花娘:“一个废人,他自己也想死,你着什么急?” “这是我男人!”陈花娘扑上去,挡在骆源前头,更愤怒了:“他就算是个废人,我也乐意养着他!” 她喘一口气:“分家!马上分家!城里的宅子我们不要,我们去乡下种地!我就不信还能饿死我们一家子?!” 吼完这话,陈花娘转头拽骆源:“走!咱们走!” 骆源愣愣看着陈花娘。 邓大娘出声阻拦:“走什么?先把家分了,明日上午我让阿树送你们去乡下。” 说完,邓大娘就看徐韫:“阿韫,你帮忙,写个文书。” 分家这种事情,对谁家来说都是大事。 最好还是能写个文书,然后按了手印,免得后头再起什么纷争不满。 徐韫应一声,然后先去把自己的匕首捡回来,看见没磕坏,就又放回靴子里。 写文书很快。 一式两份,一家一份。 上头写明了分给兄弟二人各自多少东西,为何这么分,而后让兄弟二人盖上手印,就算是成了。 收好了文书后,骆湛亲自回自己院子里一趟,拿出一匹好料子,又拿出一套首饰,双手捧给陈花娘:“嫂嫂,今日你受了委屈,这是赔礼。” 他前后态度反差太大,陈花娘整个人都有点懵。 骆源攥着拳头喊:“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真的很愤怒,今天,他感觉自己的阿弟是真的一直在戏弄他。而且,把他所有的遮羞布都扯下来。 骆湛将东西交给陈花娘的丫鬟,然后才道:“分家这个事情,本来过段时间我也是要提的。你是我阿兄,我养着你,乃至铁牛他们,都是天经地义的。” “但阿兄,若为你好,我便不能如此。” “分了家,你们一切都需靠自己。若不是天大的难处,我不会帮忙。” “阿兄一时怪我也无妨,等哪一日想通了,我们兄弟二人再把酒畅谈!” 说完,骆湛就冲着骆源深深一拜:“只盼阿兄以后能把日子过好。” 骆源扭开头,从神情来看,显然根本不信这些话。 邓大娘摆摆手:“好了,散了吧。今晚铁牛跟我睡。” 大人闹成什么样都是他们自己选的,可她心疼她的大孙子。 徐韫和谢婉清也提出告辞。 骆湛却请谢婉清留下来,陪一陪邓大娘,开解一二。 他自己送徐韫回去。 邓大娘那样子,的确是看着不太好。谢婉清犹豫一下,没推辞。 骆湛和徐韫并肩往徐家那边走。 徐韫问了一个问题:“你身上就没有武器?非要用我的?” 骆湛:“我的我怕摔坏了。” 徐韫:……以后他别叫骆狐狸了,叫骆抠门! 她不是很想说话,但骆湛却似乎有了倾诉欲:“你说,阿兄当年也是闹着要娶嫂嫂的,怎么他今日还能对嫂嫂动手呢?” 徐韫眨了眨眼,有点糊涂他怎么跟自己说这些,但这个问题,也把她问住了:“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人心易变吧。又或者,吵到了一定地步,实在是没忍住。” “嫂嫂毕竟是女子。”这一点,骆湛似有些不赞同:“再怎么,都不可动手。实在不想听嫂嫂抱怨,压在那儿,捂着嘴也行。再不然,避让出去也行。” “你兄长不能走路。”徐韫提醒一句,但也有点好奇:“你知道花娘跟你阿兄抱怨?” 骆湛看了一眼徐韫,眼神询问:我不该知道? 徐韫委婉一点:“人家毕竟成了亲,是人家屋里的事情。外人还是少打听。” “我去找阿兄,听见好几次。”骆湛解释一句自己不是故意,而后伸手打开了那个小小的门:“嫂嫂其实也无恶意,就是那样的性情。什么都在意。” 徐韫跨过门槛,看着跟过来的骆湛,有点儿迷惑:不回去? 骆湛很自然:“我饿了。家里估计这会儿也不会开饭。我教你防身术,吃一口饭还不行?” 自然是行的。 徐韫跟红玉说了一声,红玉就去给骆湛煮疙瘩汤。 她和骆湛去了书房说话,外头毕竟太冷了。 骆湛坐到铁炉子跟前去烤火,一面烤一面打量徐韫的书房,这还是他第一次进来,看到那书架,和桌上显得有些凌乱满当的样子,扬了扬眉,没说什么。 徐韫也不解释,问他:“现在分家,邓大娘和你兄长心里都不好受。” 显得骆湛很无情。 骆湛却道:“没指望阿兄现在明白,但我以为,你应该明白?” “明白什么?明白你是觉得你阿兄现在这样下去,就彻底振作不起来了,所以用这样的方式逼他一把?毕竟,只要有点责任心,他就要想办法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徐韫笑笑,用炉子上坐的水给骆湛倒一杯。 水有点烫,骆湛吹了吹,吸溜着喝了两口,才道:“也不全是。我就是想,我嫂嫂太烦人了,回头我媳妇天天面对她,心里肯定不痛快。” “而且我给我媳妇攒的东西,她天天盯着,我也不乐意。” 骆湛一脸的坦然:“总不能让我媳妇跟了我,不仅得照顾我们自己家的人,还要操心阿兄那边的事。那太累了。” 徐韫看着骆湛,由衷说了句:“你想得很长远。” 第133章 难熬 三月初五的晚上,徐韫早早吃过饭,就躺到了床上去。 她倒是也能睡着——怕睡不着,这一日,她什么书都没有看,反而是做了许多活动筋骨的事情。为的就是让自己疲惫些,这样倒头就能睡。 明日天不见亮就要起来去贡院。 到时候若没有一个充足的精力,只怕是会影响考试的状态。 所以,徐韫才会如此调整。 不过,徐韫是睡着了。却有少人都睡不着。 只说徐韫身边,谢婉清就睡不着。 罗栗就睡不着。 红玉……睡不着也不敢动,直挺挺地躺着,听见徐韫睡熟了,才敢翻个身。 而旁边的骆家,邓大娘也睡不着,拉着骆湛说话:“你说,阿韫能不能考上?” 骆湛可不敢打包票,只道:“那就要看她的真本事了。” 邓大娘就叹了一口气:“你说陛下怎么就不能直接给官做呢。这样考,多吓人。又费工夫。” 她是真的怪庆幸的:骆湛遇到了好时候。 假如一直太太平平的,骆湛将来说不定也要走科举的路子——一想到那个画面,邓大娘心里就有点儿说不出来的恐惧。 这哪是考试?这是烤式啊! 活生生把人烤得快煎熬死了! 邓大娘的话,让骆湛有些无奈:“娘,不考一下,不能服众的。当官哪有那么容易?” 他就不明白了,自家亲娘怎么就对徐韫这样喜爱! 简直已经超出了寻常的范围! 邓大娘伸手就给了骆湛一下:“反正你这几日也没事,好好把人盯住了!千万别让阿韫出了事,遇到危险。” 这个事情,不用邓大娘吩咐,骆湛也不会忘。 他不耐摆手:“知道了,我去眯一会,后半夜去那边守夜。” 人人都心疼徐韫,让徐韫早睡,还给张罗吃的。 结果他呢? 不但得当牛做马,就连吃的都没有人张罗! 看着邓大娘摆手让他快走的样子,骆湛心里多少有点儿堵塞。 但这种事情,他也没必要计较。只是默默把账算到了徐韫头上,打算等徐韫考完了,再来秋后算账。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这一夜风平浪静。 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事情发生。 骆湛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生出许多警惕:危险在后头? 到了起床的时辰,徐韫起床梳洗,再一次检查要带的东西,然后吃东西。 吃完东西,再检查一遍东西,确认都没问题后,徐韫就出了门,直奔贡院。 贡院外头早已经是忙乱一团。 考生们,送考的人,还有兵丁衙役负责检验考生的东西,或者负责维持秩序——反正是一派忙碌的样子。 陈苦去替徐韫排队。 徐韫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罗栗则是去找江莹华和倪云慧了。 高玉不多时也过来了。 她虽然不必考试,但却特地来送徐韫。 看着徐韫闭目养神,高玉默默放下帘子,一句话也不出。 这个时候,能让徐韫多养神,就让她多养神。 不过,高玉可以和骆湛说话:“怎么样?都准备齐全了吗?” 骆湛有些郁闷:难道我是她徐韫的仆从? 这样一想,骆湛没给高玉好脸色。 高玉有些恼,刚要拔高声音质问,就想起徐韫来,于是硬生生地压低语调:“骆湛你什么意思?你哑巴了啊?” 骆湛冷哼一声:“我凭什么就得回答你?” 别人怕郡主,他可不怕。 谁还没点品级呢? 高玉噎得差点想动手。 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转头忍气吞声地去问旁边的阿树:“准备好了吗?” 阿树偷偷看骆湛,见骆湛不阻拦,就事无巨细说给高玉听了一遍。 高玉听完,总算不那么焦虑。只是转头一看乌泱泱的考生,她就更无语了:“怎么就这么多人!” 这北平城也不大啊。 人也不多啊。 怎么一考试,就冒出来这么多? 其实也不算多。一共就几百个。 不过每个人都带了好几个人送考,所以猛一看,只觉得到处都是人。 没过多久,就该徐韫接受检查进考场了。 陈苦过来帮徐韫将东西提过去。 徐韫也过去了。 过去之前,徐韫笑着对所有人道谢,这才过去。 高玉看着,又是欣慰又是心疼,长吁短叹:“号舍这么简陋,在里头住,多难为人啊。也不知受多少罪。” 骆湛听不得这些婆婆妈妈的话。 干脆一转头上了马车,气得高玉也回去了。 而这头,徐韫顺利检查完了,抽了一个号牌后,就按照号牌上号找过去。 不是屎号。 徐韫松了一口气,感觉这一次运气也不错。 紧接着,她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 有过一次经验,这一次,徐韫虽然多带了几样东西,但却比上一次更利索。 就连笔墨纸砚,她也不着急拿出来放好,就放在篮子里,放在自己脚边。 不过,这一次也没有人上前来找事。安安稳稳地,就到了敲锣准备发卷的时间。 徐韫的号舍挨着头,那衙役几乎就站在徐韫号舍的旁边,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 很快,有一个女衙役过来换下那个男衙役。 徐韫估摸着这是为了照顾自己的——不知道是杜豪的授意,还是陛下们的意思。 不过,不管是谁,也让人觉得安心一些。 也没有太多功夫考虑这些,徐韫在试卷发下来之前,将自己的笔墨纸砚摆放妥当。 墨没提前磨。 不然到时候容易凝涩结块。 试卷下来后,徐韫就去看题目。 题目并不简单。是一句极其生僻的经文。 徐韫见过,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在哪里看到的,更想不起来前后文到底是什么。 她索性闭上眼睛,呼唤图书馆,将意识沉入了图书馆里。 在图书馆的帮助下,徐韫很快就找到了那一本书。 然后找到了那句话。 果然是生僻又生涩。 徐韫感觉,这一场,怕是要刷下去不少人。 如果没有图书馆,她直接当场就得放弃。 不过……现在么……不懂可以趁学。反正时间还算充足。 不过,图书馆显然十分明白怎么赚积分。他贴心为徐韫准备了阅读套餐组合——这句话的应用,解释,甚至名师讲解。 售价不高,299积分而已。 徐韫忍不住骂了一句:狗贼! 喜欢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请大家收藏: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9章 过年 大年三十一大早,骆源和陈花娘夫妻二人搬出了骆湛的宅子,去往郊外的庄子。 徐韫和谢婉清也起了个大早去送他们。 一晚上过去,显然夫妻两人还是没有想通。 脸上都还挂着怨气。也不肯多看一眼站在旁边的邓大娘他们。 谢婉清走上前去,将手里的包袱塞进陈花娘手里:“既是分了家,以后就好好日子就是,这是我们给你们准备的一点东西,只当是恭贺你们乔迁。” 陈花娘红了眼眶,拉着谢婉清的手不松:“谢大娘子,多谢你还这样想着我们。以前我还给过你脸色看——” 她咬咬牙,抱怨一句:“没想到这个时候,外人都比亲人强。” 邓大娘听见了这话,背过身去擦眼泪。 谢婉清则是一脸尴尬。 徐韫上前一步,握住陈花娘的手,将谢婉清解放出来。 她拉着陈花娘到一边去,轻声道:“花娘,你们两个也别再吵架了。既然决心互相扶持,就别再想着别的。” 顿了顿,她声音更低:“但若受了委屈,也可找人说一说。找人帮帮忙。” 陈花娘抽了抽鼻子,哽咽着应一声:“我知道。” 又怨恨看一眼邓大娘的方向,咬着牙说了句:“不论如何,我和大郎总要把日子过好了,好给某些人仔细瞧瞧!” 这次尴尬的就变成了徐韫了。 但陈花娘现在陷在情绪中,根本觉察不到这些,最后还是徐韫果断松开手,笑着提前把年拜了,就退到一边去。 骆湛上前一步,大声道:“嫂嫂,若是我阿兄再敢对你动手,你叫人来告诉我一声,我亲自来给你出气!就是和离,我也帮你!” 陈花娘愣了。 骆源使劲瞪骆湛,觉得自己这个亲弟弟真的是一点不向着自己。 阿树催促一句:“大郎君,大娘子,咱们快些出发吧。万一一会儿下雪了,今日就不好走了。” 陈花娘扶着骆源上了马车,阿树立刻就催着马出发,一点都没耽搁。 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里,邓大娘终于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 谢婉清就上前去安慰。 徐韫则是多看了两眼骆湛。 骆湛没什么废话,搓了搓手:“都回去吧。外头太冷。大过年的,别受冻了。” 顿了顿,骆湛道:“我们两家人都少,又有过命的交情,不如今日合在一起过年吧。” 话是这么说,但所有人都清楚,骆湛这是怕邓大娘看着家里冷冷清清的,心里头想起骆源两口子,又难受。 徐韫也担心邓大娘,就点点头:“好啊。” 不过,即便是这么多人陪着,邓大娘的情绪也始终高涨不起来。 但这是立国后第一个年,即便百废待兴,但也仍旧值得庆祝。 而且,打了这么多年仗,今年好似要步入安稳了,所有人心里都是高兴和期待的。 于是,这个年格外的被认真对待。 家家户户上空都飘着一股肉香味和燃烧爆竹的味道,门上也都换了新的桃符。 到了吃年夜饭的时候,不知什么地方传来的一声爆炸声音,吓得不少人下意识往桌子底下钻。 其中邓大娘就是。 她下意识扯过徐韫她们就往桌子底下钻。 骆湛则是一跃而起,瞬间冲出了屋子。 然后,他就被天空中巨大的,绚丽的花朵给震撼住——不是火雷。 那些花朵,伴随着一声声炸响,在天空中绽放开,将寒冷的冬夜染上了绚烂至极的颜色。 徐韫也出来了。 她仰头看着天空,喃喃:“真好看。” 陆续跟出来的邓大娘她们,也是一个个都看得傻了眼。 这种绚烂盛大而璀璨,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徐韫问骆湛:“那是皇宫的方向吗?” 骆湛应了一声:“是。估计是陛下们让人折腾出什么新的东西了。就是不知道有什么用。” 徐韫猜测:“可能就是为了好看吧。” 特地选在这个万家团圆的时候,又是这样绚烂的颜色,噼里啪啦的声响——她实在是没法做别的猜测。 骆湛闻言放松紧绷,甚至绽出一个笑来:“的确挺好看。” 这一刻,不知多少人走出了屋门,看向天空,然后被震撼得呆呆的。 徐韫悄悄问图书馆:“图书馆,这是什么?” 图书馆:“这是烟花。主要用来节日里庆贺用的。” 徐韫了然,然后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图书馆,你们一次来多少个系统?” 图书馆:“一个。投放系统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徐韫没有再问,心里却有些疑惑。最终,她抬头看络绎不绝,层层叠叠绽放在夜空里的烟花,决定暂时将这些都抛开。 除夕夜这一场烟花,持续了半个时辰。 看到最后,邓大娘都有点儿腻了:“好看是好看,就是没什么新意。” 谢婉清点点头:“多点花样就更好看了。” 徐韫和骆湛对视一眼:……两位陛下听见,怕是要气到。 但托了这一场烟花的福,接下来气氛总算是好了很多,邓大娘兴致勃勃和谢婉清说起了搬到北平城里后生活的变化,倒暂时忘了那些不开心。 吃过年夜饭,徐韫和谢婉清又回去在自家守夜。 第二日,街上热闹得不行。 人人都从家中出来,热热闹闹谈起了昨天夜里的烟花。 渐渐地,烟花这个名称也传开来,并且还传开了一个消息:今晚还有。正月十五元宵节也有!这是陛下让人研究出来的,专门为了庆贺新年!而且,烟花还有驱邪避瘟的效果! 北平城里,可谓是一片对陛下们的赞叹声。 新年第一天,就有如此气象,所有人都发自肺腑产生了一种想法:华国终将一统南北,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定盛世。 徐韫在这一天,也收到了许多新年礼物。 第一个送的是谢婉清,她亲手给徐韫做了一身新衣裳。 第二个送来的是邓大娘,她把骆湛的笔墨纸砚都挑出不少来送过来,作为徐韫的新年礼物。 除此之外,还有红玉送的护膝、高玉派人送来的一套书、萧折月让人送来的一本文集和一套松烟墨锭。 就连赵牧和曾无羁也过来送了东西,分别是扇子和砚台。 徐韫给高玉、萧折月赵牧和曾无羁送了回礼。 不过萧折月那里,多让人带了句谢谢,送了一对小的桃木镇尺,她自己闲着时候亲自刻的。 值钱是不值钱,但诚意十足。 第100章 恶意 进了新的一年,所有人似乎都比去年更振奋更高兴。 而北平城也更加热闹。 商户们也并未关门歇业,反而趁着过年搞起了一些噱头,吸引着人去花钱购买,以至于街上不但没有冷清,反而更加的熙熙攘攘。 而每日晚上的烟花盛宴,更是让北平城的夜晚也多了绚烂。 正月十五,即便是天寒地冻,但也仍架不住男男女女出门的心思。 有全家出游的,也有少男少女相约出游的。 徐韫本不想出门,她嫌冷——北平城到底还是北边,比起南边来,还是要冷上不少。而且,前几天才又下了一场雪,积雪都没融呢。 不过,赵牧和曾无羁却说有灯会。 灯会是商铺们联手举办的。 可以免费赢礼物。 免费这两个字,总是带着些许神奇的力量。 徐韫斗志昂扬地跟着赵牧和曾无羁出门。 到了主街上,处处都是灯火,这座历经风霜的北平城沉浸在一片绚烂之中。 街巷间,各式花灯竞相绽放,犹如繁星落凡尘。 龙灯蜿蜒,凤灯翩跹,鱼灯跃动,形态各异,色彩斑斓。 纸糊的莲花灯清雅脱俗,竹编的兔子灯憨态可掬,更有巧匠精心雕琢的宫灯,自己悄然转动,灯上描绘景色便犹如动起来一般。 人人脸上都是笑容。 孩童手提灯笼穿梭其间,欢声笑语不断。 月光与灯火交相辉映,绘就一幅美轮美奂的元宵盛景。 三人一路走一路赏灯,遇到感兴趣的,就猜上一猜。 大多数灯谜都是通俗易懂的,只需巧思,并不需要文才。 直到徐韫他们逛到了西城区。 西城区的繁华热闹,又比其他几片城区要强上不少,简直可用灯火通明来形容。 而那一盏巨大的灯,犹如一顶小轿子一般的走马灯,更是精美非常。 有人拿着铜喇叭在热情洋溢介绍玩法——原来是猜灯谜比赛。 人人都可参与,一个钱的报名费,从简开始,猜对一个,可拿当次奖品走人,也可继续往下猜,猜对了依旧是如此规则,只是每次灯谜更难一点,但相对的奖品也更好一些。 不过,如果猜错了……那就不能拿走奖品了。 最大的奖品,也不是那个美轮美奂的灯,而是一套文房四宝。四样均是名品。 徐韫看中了倒数第四个奖品:上好的狼毫笔一支。 还在犹豫的功夫,曾无羁就把三枚钱拍在那儿了。 于是,三人一同参加。 看完题之后,猜出来也不用说,用笔写下来,交给主持人,主持人自会宣布结果。 三人很快猜对了五六轮。 主持人很会烘托气氛,成功吸引了更多人过来看热闹。 有女子给徐韫加油:“小娘子加油!让他们男人也看看,我们女人的本事!” 赵牧和曾无羁也同样收到无数鼓励。 甚至还有年轻女郎的秋波。 很快,徐韫就到了狼毫笔那一轮。题目有些难,她沉吟了一小会儿,这才想到。写下来交上去之后,主持人笑问:“小娘子可是姓徐?” 徐韫面不改色正要撒谎,曾无羁这个大嘴巴就先应了:“你咋知道的?莫不是认出来了?” 曾无羁甚至很自豪地挺了挺胸。 赵牧拽了一把曾无羁,对他有些绝望。 徐韫只能笑笑:“这些不重要,您还是快宣布结果吧。” 那主持人觉察到了徐韫的抵触,也没再纠缠,宣布了结果。曾无羁猜错了,徐韫和赵牧晋级。 赵牧迟疑一下:“我就此打住吧。” 他比徐韫花的时间要多不少,不是很有信心。 徐韫也道:“我也领奖品吧。多谢。” 那主持人灿烂笑道:“徐小娘子都敢参加科举,想必是有真才实学的,真的不继续了吗?大家都对徐小娘子充满了期待呢!” 周围也有不少人跟着附和的。 但徐韫放眼望去,看到的更多是看好戏的恶意。 有人在人群里喊道:“是啊,徐韫,你不是很厉害吗?这灯谜都猜不到最后,还敢去参加科举吗?也不怕丢人啊!” 徐韫笑了。然后她道:“科举又不考灯谜。倒是你把这些灯谜说得这么简单,肯定对你是手到擒来!” 她看一眼曾无羁:“来。替这位郎君报个名!” 曾无羁早就后悔了,这会儿看这个情况,毫不犹豫就摸出个钱来:“来!替那位郎君报名!” 徐韫则是笑看主持人:“我就不猜了。劳烦给我奖品吧。” 主持人到底是没再继续说什么,笑着恭敬将狼毫笔取出,递给徐韫。 徐韫接过,道了谢,就让到一边,好让曾无羁发挥。 曾无羁也是真半点不含糊,觉察到那人想跑,干脆跳下台去,生拉硬拽地把人弄上了台,皮笑肉不笑:“试试,反正我钱都交了不是。你不会这都不敢吧!” 众目睽睽之下,那人表情犹如吞了苍蝇。 不过,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猜。赶鸭子上架这种事情,不仅曾无羁不厚道,那主持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最后,那人勉强猜到了第七轮,便再也猜不出。 比起徐韫,差了整整的四道。 最后那人是举着袖子遮住了脸,飞快跑下去的。 看他脸上涨红的样子,徐韫感受到了极大的愉悦。 然后满意和曾无羁他们离去。 曾无羁一脸舒爽:“活该!” 赵牧无奈看曾无羁:“无羁啊,你可长点心吧。” 曾无羁心虚看徐韫:“是我嘴太快了。以后一定注意。” 徐韫浅笑:“好。下次不注意,赵牧你把他舌头拔了!” 曾无羁吓了一跳,赵牧“哈哈”笑出声:“好!” 一场灯会逛下来,徐韫得了不少小东西——真正值钱的没多少,但毕竟都是免费的! 她一脸心意满足地打算回去。然后就看见了熟人。 是骆湛和一位小娘子。那小娘子长得文静秀气,穿戴虽然简单,却都不是凡物,稍微有点眼光的人,都看得出,那小娘子出身不凡。 小娘子笑容晏晏地侧头和骆湛说着话,指着架子上的花灯。 骆湛就将花灯取下来,递给小娘子。 徐韫看得真真切切,眨了眨眼挑起眉:男人果然不可信吗? 第101章 修罗场 不过,这种事情,跟徐韫没有关系。徐韫暗戳戳一扬眉,想着说不定得早点准备好礼金,就打算走了。 毕竟,总不好上前去叫两人都尴尬吧? 变故就是在这徐韫转身的这一瞬间。 徐韫看到了旁边不远处,愣愣看着骆湛和那小娘子的高玉。 高玉清瘦了不少,越发显得高挑,没穿斗篷,身上那一身红衣,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灯光落在她的面上,照得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格外清晰。 徐韫心里头“咯噔”了一声。 想也不想就拎着一手的东西冲了过去——元宵佳节,可不兴杀人啊! 然而,徐韫都冲到了高玉面前去了,高玉也没动作,只是直勾勾看着骆湛和那小娘子走远了。 徐韫喊她:“高玉?” 高玉缓缓转过头来看徐韫,那真是缓缓——以至于给徐韫一种她脖子是不是卡住了的错觉。 不知怎的,对上高玉面无表情,就连眼睛里也是冰冷没有一丝情绪的样子,再配上她的动作,徐韫总觉得鸡皮疙瘩一层层起来。 后脖子的汗毛也根根倒立起来。 怪吓人的。 徐韫心中想着,面上却微笑:“真的是你,刚才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假装若无其事。 高玉看着徐韫,忽然就灿烂笑起来:“你很担心我?” 被看穿了心思,徐韫倒也还好,只笑着反问:“我们是朋友,肯定会担心的。” “你为什么不直接问?”高玉看了一眼徐韫满手的东西,也不叫侍女,直接伸出手来,主动分担过去一大半。 徐韫反应了一下,才明白高玉说的是什么,就从善如流问了:“你刚才看见骆湛了?” 高玉“嗯”了一声:“看见了,他旁边的是柳氏女。柳家为两位陛下出了不少力。本来他们家都已没落了,但因为这个,如今逐渐又起来了。” 对于那小娘子的身份,徐韫自然不在意的。 她担忧看着平静的高玉,问了句:“你还好吗?” 高玉看过来,笑得很灿烂:“有什么不好的?看见你担心我,我再好不过。” 她看上去是真不在意。 徐韫却有点拿不准。 高玉岔开了话题:“你要继续逛,还是回家去?和他们一起来的吗?” 顺着高玉下巴的方向,徐韫扭头看到了战战兢兢的赵牧和曾无羁。于是就笑着将他们二人叫过来:“这是赵牧和曾无羁,也是我的好友。这是高玉。” 看着两人那有点紧张的样子,徐韫解释一句:“高玉人很好的。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但这个事情吧……谁信呢? 赵牧和曾无羁笑容无比的僵硬。 高玉收敛了笑容,将赵牧和曾无羁从头到尾细细打量一遍。 面对高玉这样的目光,赵牧和曾无羁两人简直都想转身逃跑了。 徐韫拉了高玉一把:“有点失礼。” 高玉轻哼一声,却到底收回了目光,嫌弃道:“不过如此。比不得我。” 赵牧和曾无羁:?? 徐韫也有点儿跟不上高玉的话。 高玉高冷开口:“既然阿韫要和你们做朋友,那也就罢了。不过,我需得提醒你们一句,别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阿韫背后有我。” 赵牧和曾无羁不明所以,但面对高玉的威胁,也配合点头。 徐韫大脚趾尴尬地抠了抠鞋底,企图力挽狂澜,活跃气氛:“今日元宵佳节,总要吃元宵的。咱们要不去吃元宵?我请客。” 不容赵牧和曾无羁拒绝,高玉就高高兴兴答应了:“好啊!听说有一家酒酿元宵,好吃极了。” 四个人只能一起去吃元宵。 不过,那摊子的确生意十分好。 根本轮不上他们坐,就是站着吃,一刻钟过去了,也还没煮上他们的。 高玉一直和徐韫说话,说的都是这边好吃的好玩的,看上去十分正常。 赵牧和曾无羁聊不来这些,两人就凑到一起说别的。 徐韫的心倒渐渐放松下来。 然后,骆湛就来了。 骆湛和那小娘子一起来的。 徐韫先看到,当时就瞪大了眼睛。等她下意识去拉高玉,想着把人拉走的时候,高玉已经看见了那两人。 高玉皱了皱眉,十分不客气:“真是阴魂不散。” 骆湛听到了,瞬间抬头。 然后看到了高玉和徐韫。 徐韫:……这到底是什么造化!老天爷你这么想看热闹的吗?! 她算是服了。 骆湛没理会高玉,反而扬眉问徐韫:“这么晚还在外头晃?” 徐韫本来都老老实实准备回答了,结果高玉一句话就呛了回去:“你这是什么语气?你凭什么管阿韫?你逛你自己的吧!” 这不客气的态度,这不满的语气…… 徐韫瞬间就一激灵:看吧!我就知道,她说不介意都是假的! 她默默地挡在了高玉面前,朝着骆湛投过去个“稍安勿躁”的暗示:高玉是个病人! 骆湛却显然并没有接收成功,他被气笑了,根本不惯着高玉:“我和她说话,你插什么嘴?” 卢云芝扯了一把骆湛的袖子,轻柔劝了句:“二郎,咱们去别处吧。” 骆湛对卢云芝又是另外一张脸,客气有礼貌:“卢小娘子,这事你别管,且去旁边坐一坐。稍等片刻。” 卢云芝有些惴惴不安,但仍旧听话去旁边空出来的位置要坐。 高玉立刻喝了一声:“你坐什么?我们排队半天了,你刚来你就坐?!” 卢云芝一下涨红了脸,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表情格外尴尬。 看得不少人都忍不住看高玉,那意思是觉得高玉有些强势霸道了。 高玉根本不退让,一一瞪回去。 卢云芝涨红了脸,小碎步又走回了骆湛旁边,声音更小了:“二郎,我想回家。” 骆湛抱起了胳膊,冲着高玉冷笑。 徐韫感觉额头上一片“突突”狂跳,头疼得厉害,她抓住高玉,看着骆湛和卢云芝:“要不一起坐下说?” 反正桌子也够大的。 骆湛冷笑一声,转头先去安抚卢云芝,让卢云芝坐了。 徐韫头痛地问高玉:“你要是不想看见他们,要不,咱们找个借口先走?” 高玉一把就把徐韫拽过去,还不忘招呼在旁边缩了又缩的曾无羁和赵牧:“还愣着做什么?快坐!” 第102章 警告 反正高玉是不肯就这么让给骆湛的,自己和徐韫坐下后,又张罗曾无羁和赵牧和坐下。然后让侍女去买元宵,特地叮嘱一句:“就买我们四个人的!” 侍女欲言又止,最后把求助的目光投给了徐韫。 徐韫无奈,却也厚道一颔首。 侍女忙不迭跑开。 骆湛问徐韫:“你和她怎么混到一起去了?不是让你离她远些?” 警告的话是一句都听不进去是把? 科举越来越近,非要这个时候出来是吧? 骆湛问这话时候,语气有点儿不够客气,显然也有不少情绪。 不过,徐韫感觉到旁边高玉几乎要瞬间暴起,就明白他分明是故意刺激高玉的! 按住高玉,徐韫几乎是一字一顿:“都消停些!听我说!” 如果不是徐韫一直按着,高玉这会儿都掀桌了,但正因为徐韫按着她的腿,她也就强行忍住了。 曾无羁也硬着头皮打圆场:“是啊,相聚即是缘。和气生财——” 赵牧悄悄扯了一把他的袖子。 曾无羁偷看一眼骆湛和高玉,把剩下话咽下去了。 两人低头装鹌鹑。 徐韫深吸一口气:“我和高玉是朋友。碰见了,一起游玩也很正常。而且,我也不是一个人出门的——” 她其实知道,骆湛问的是,她为何在这个关头要出门。 若是被背后虎视眈眈的人抓住机会,到时候吃亏的只会是她。 她叹一口气:“毕竟今日是元宵佳节,又有灯会,谁不想看看呢。” 骆湛神色稍缓和,想想最近徐韫的确没出门,终于觉得自己刚才有点语气不好。 但这个感受只持续了不到一个呼吸,就被高玉打破了。 高玉蹙眉问徐韫:“他凭什么管你?你解释做什么?” 骆湛懒得和高玉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说话,转头吩咐随从去买东西过来吃。 卢云芝也轻声问了骆湛一句:“这位小娘子是——” 徐韫也不用人介绍,笑着拱手:“我叫徐韫,高玉方才情绪不好,语气差了些。我替她赔个不是。” 知道高玉要暴走,徐韫手放下去后,就捏了一下高玉的手腕,柔声道:“我和骆将军毕竟是邻居。” 高玉竟还真乖乖忍了。 徐韫舒了一口气,心中都忍不住诧异高玉今日的乖巧和配合。 然后忍不住朝着高玉投过去一个嘉许的目光。 高玉鼻子里喷出个“哼”来,嘴角却微微扬起。 骆湛目光在两人面上来回看了两遍,微微一扬眉,也没说什么。 倒是卢云芝对着高玉轻柔开口:“其实是我想出来逛逛,又害怕,所以女王陛下就请二郎帮忙陪我。” 高玉皱眉,对卢云芝没什么好气:“跟我解释做什么?我还会打你不成?收起你那副可怜巴巴的样!我今日可没欺负你!” 卢云芝就不说话了,低着头,一脸尴尬不自在。多多少少还有点儿委屈。 看着的确是有那么几分……可怜。 这幅形象,和高玉那副微微昂着下巴,一脸傲然的样子,简直是让人情不自禁脑子里就联想很多。 徐韫听出来了,这两人之前就有过节。 高玉是很不喜欢卢云芝的。 她有点后悔拉着高玉坐下,但都坐下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吃完。她热情寒暄:“今日灯会十分热闹,我还没见过这样多花样呢。你们说是不是?” 骆湛似笑非笑,“是吗?比南边热闹?” 徐韫颔首:“南边没有这么多花样,而且这几年……冷清不少。” 说了几句闲话,元宵端上来,于是各自就吃元宵,主打一个尴尬沉默,谁也不理谁。 这样的局面,反而让徐韫微松一口气。 熬刑一样吃完了元宵,说实话徐韫真没吃出什么滋味来。 她迫不及待和骆湛两人告辞,拉着高玉就要走。 骆湛忽道:“高玉,把人护好些。别回头出了事,悔不当初。” 高玉瞬间暴躁:“你这话什么意思?!” 然而骆湛已护着卢云芝走了。 徐韫叹一口气,死死拉着高玉:“息怒,息怒!他也是好意!” 赵牧比其他人更敏感些,轻声道:“咱们是会遇到什么危险吗?” 他特地压低的声音。只他们几个人能听见。 曾无羁也反应过来:“骆将军是在提醒我们?” 高玉也冷静了,她只看徐韫:“怎么回事?” 徐韫叹一口气:“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可能咱们后头有尾巴。这事儿怪我,是我连累你们了。” 她没忘记高玉有病这个事,只问:“你出来,会有人在暗处保护你吗?” 高玉颔首:“有,至少有两个。” 徐韫放心许多:“那你送我回家吧。” 然后,她就让曾无羁和赵牧先走。 毕竟,到时候连累他们就不好了。 曾无羁和赵牧还不肯,想留下一起应对,可却推辞不过徐韫。 高玉也低声嘲讽一句:“还是快走吧,就你们两人这样,真打起来,能干个啥?还耽误我们跑。” 赵牧和曾无羁被打击得耷拉着脑袋走的。 高玉拉着徐韫:“你挨着我。情况不对,他们立刻就会出来的。” 徐韫倒也不算特别害怕,点点头笑道:“没事,这么多人,他们未必敢动手的。” 高玉轻哼一声:“以后你和骆湛少来往,他根本靠不住!明知你危险,他还顾着那个卢云芝!” 这种背后说坏话的行为,被高玉做出来,有一种孩子气的味道,倒也不让人那么讨厌。 大概是因为高玉说得坦坦荡荡,还一副气恼的缘故。 徐韫失笑:“骆湛本也没有责任要护着我。倒是你,怎么就跟他呛起来了?你不是说不要他了?我看你最开始都没有生气。” “心里有一点难受。”高玉垂下眼睫,坦坦荡荡:“但也还好。我只是觉得,他不喜我不要紧,他为啥对卢云芝那样?就显得我好似比不过卢云芝似的。” 徐韫准备好的宽慰的话,感觉有点鸡肋。 “而且,骆湛之前对你那么好。凭什么卢云芝一出现,他就把你忘了!”高玉说这句话时候,多少有点咬牙切齿不服气的味道。 徐韫彻底没了脾气: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第103章 打算 徐韫没忍住:“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对此疑问,高玉的回答显得格外斩钉截铁:“我没有!我就是心里不痛快!” 片刻之后,高玉咬牙切齿:“不过,他果然不是良配!我爹说得对!” 徐韫竖起了耳朵,并且配合发问:“你爹还说什么了?” 高玉迟疑了一下,道:“也没说啥。” 这个态度,徐韫觉得很难相信高玉爹没说什么。但高玉不说,她也不好追着问。 上了高玉的马车后,高玉问:“跟踪你的人,是谁?是因为你要考科举吗?” 徐韫点头:“对。” “太嚣张了些。”高玉皱眉,脸上浓厚不满:“不行,我得去找陛下,好好说说这个事情,然后让陛下派人保护你。” 徐韫赶紧打消高玉这个念头:“就是因为有陛下们护着了,对方才不敢轻举妄动啊。最近我还是得低调点。你别去说。” 等高玉一答应,徐韫就跟高玉岔开了话题:“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想明白了吗?” 她早就悄悄看过了高玉的腰间,确定高玉腰间没有挂那破石头的。 不过,她也好奇,高玉想明白了没有。 高玉很平静道:“我想明白了。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 徐韫感觉自己快要变成石头了。不对,好像高玉的脑袋更像石头变的! 她用大拇指和中指用力揉了揉两个太阳穴:“为什么啊?” 不是说了,靠人不如靠自己吗? 高玉道:“我可以保护你。我这样的情况,我也不想再嫁人。不如跟你一起搭伙过日子。你连骆湛都看不上,肯定也不会轻易想要嫁给别人。所以,我只要比所有人都好,将来你说不定就愿意了呢?” “我知你抗拒。但你放心,我不会勉强你的。”高玉十分自信傲然:“我只会让你看到我的好。” 徐韫脑子里感觉有好多兔子在横冲直撞,脑瓜子“突突”的:“不是,到底为什么呢?” 而且,这种事情,是脑子一热就能决定的吗? 高玉笑了笑,笑容十分的腼腆:“因为你不怕我。而且,你是真的对我好。骆湛虽然救了我,可他只会烦我。其他人也只会觉得我像个疯子。” 徐韫没好意思说,其实她也这么觉得的。 尤其是最开始。 徐韫又揉了揉太阳穴:“可咱们不已经是朋友了吗?为何非得……” “你帮了我,我自然也要报答你。”高玉非常坚定:“你对我,的确是恩同再造的。出事之后,所有人想的都是如何保护我。从来没有人……没有人教我该怎么做。” 高玉冲着徐韫笑起来:“我跟着你,你就可以去走你想走的路了。” 她本来就长得好看,这样一笑,有一种甜美感。 徐韫张了张口,却感觉喉咙好似被堵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然后,高玉就叉着腰“哈哈哈”仰天大笑起来:“是不是很感动?要不然,你考虑嫁给我?我嫁给你也行!” 徐韫抹了一把脸:“那还是算了。” 很好,高玉还是那个高玉。 刚才那个高玉,让人有点儿受不住。 事实证明,高玉不疯的时候,还是很讨人喜欢的。比如送了徐韫回家后,高玉就去拜见谢婉清,整个过程都是修养极好,进退有度的。 等高玉走了,谢婉清还悄悄问徐韫:“高玉这是忽然转了性了?” 徐韫笑了笑:“嗯。是转了性了。” 谢婉清就笑道:“那还挺好。本来好好的小娘子,非要做那些事干什么?” 徐韫又跟谢婉清说了几句话,便各自休息了。 过了正月十五,其实年味就慢慢淡了,百姓们也就收敛心思,渐渐回归到了平常生活里去。 有些农人,也要开始慢慢准备起要播种的种子。 而高玉就是在这个时候,做了一件大事。 她也报名参加科举了。 报名后,她就跑到了徐韫这边来,兴冲冲道:“你说和赵牧曾无羁他们一起准备科举,如今正好也带我一个!从今日起,我每日早晨过来,傍晚回家!” 徐韫心知肚明,高玉这不是真的想走科举这条路。而是想帮她。 高玉在实践自己的许诺。 因此,徐韫也真心实意道谢:“谢谢。” 高玉摆摆手:“我跟我爹商量过了。我爹是支持的。所以你别想太多。” 徐韫更没话说了。 不多时,曾无羁和赵牧也来了,看见高玉后,就立刻对高玉夸了起来,说是已经听说了高玉报名的事情了。 高玉被夸得脸颊泛红,更豪情万丈,拍着胸脯道:“不愧是阿韫的好友,就是有眼光!以后你们有什么麻烦事,只管找我!” 徐韫听着他们三人聊得兴奋,默默地去准备读书用的凳子了。 既然是要一起学,那就一起学! 高玉大概也没想到,徐韫还真压着她一起看书做文章,拿着笔的时候,人都是懵的。 徐韫往她手里塞了自己已经开好的新笔,语重心长:“这是我昨日元宵灯会猜灯谜费劲赢回来的,我自己都舍不得用,给你用。希望高玉你好好用它写文章。” 高玉本来都很抗拒了,一听这话,反而紧紧握住了毛笔,抿着嘴唇动容道:“阿韫,你放心,我一定会珍惜它的!” 徐韫露出个满意的笑。 曾无羁用胳膊肘撞了赵牧一下,悄悄问:“我怎么觉得,徐韫不怀好意呢?” 赵牧也压低声音:“我也这么觉得。” 就是那种——故意这么说,好让高玉乖乖写文章的那种! 不过不管怎么说,高玉算是老老实实坐下写文章了。 但事实证明,她真的就是个凑数的。 字她认识。也写得挺好看的。但文采嘛…… 徐韫两个时辰后,看着高玉洋洋洒洒写的文章,陷入了经久的沉默。 行吧,文采不行就文采不行吧。反正学习态度很好,这就不错。 时光荏苒,一晃眼正月就过去了,离初试也不过还有几日了。 初试在二月初十。 越是靠近这一天,所有人就越紧张。 就连徐韫,也是有了些许的紧张。 第104章 初试 初试是县城里的考试。 而北平城里,则是北平衙负责初试。 初试的题目,一般都是县令出。 北平城没有县令,因此就是北平尹出题。 考场就设在了贡院。 贡院已经紧锣密鼓修整了一番,但也只限于是把漏雨的屋顶翻了一遍,把杂草拔了一遍。 条件依旧还是那么简陋。 在里头转身都不宽裕的号舍,一张木桌,一只板凳,几张木板拼成的简陋的床板。 初试不用在里头过夜,但要连考五场,每日上下午各一场,共计两天半。 笔墨砚台都自带,纸和题目都是统一发放。 另外,食水也是自带的。 谢婉清格外重视这件事情,早早打听了许多事,也准备起来。 第一,号舍里阴寒,二月里还冷着呢,所以得穿厚实一些。但怕夹带,故而搜查得很严,厚实的袄子都要被拆开看。最后,谢婉清就做了两件薄袄子。 一件普通的布袄,一件是羊毛皮袄。 另外,还准备了一只炭炉子。很精巧,带上一包炭,点好之后,放在脚底下,这样脚底下就不至于冻得厉害。 第二,食水自带,所以还要准备装水的瓦罐,以及中午吃的东西。谢婉清去隔壁找骆湛借了一只锡制的水壶。这个比瓦罐强多了。至于吃的,就是馒头和煮鸡蛋。 馒头是一大早起来蒸的,鸡蛋是一大早起来煮的。 怕的就是吃坏了肚子,在号舍里要上茅房。 听说在号舍上茅房,卷子上是要被盖上个“屎戳子”作记号的。阅卷时候,可能会因为这被影响。 第三,谢婉清怕来回路上出什么幺蛾子,又去拜托了骆湛,专门找人护送徐韫。 至于徐韫,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在开考这一日,带上自己检查过无数次的提篮,进考场就行了。 让徐韫意外的是,竟然是阿树赶车,骆湛亲自护送她。 谢婉清和邓大娘都殷切叮嘱了许多话,但总归大部分都是重复的,主要意思就一个:别紧张,好好考。考不好也不要紧。 徐韫一一应了,而后就出发去贡院。 马车动起来了,骆湛才开了口:“进去之后,也一切小心。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别让其他人钻了空子。” 徐韫知道骆湛说的是什么。 这段时间她几乎都没出门,但饶是如此,骆湛的人也好几次发现有人在附近探头探脑,甚至有一回,徐韫家半夜差点遭了贼。 这些到底是贼,还是什么别有用心的人,她们其实都心知肚明。 而且,虽然进了贡院,但徐韫如此显眼,对方再安排点什么也未可知。 徐韫点点头。 骆湛又道:“这两日,我都没有别的事。” 言下之意,他会一直守着。 徐韫轻声道谢。 骆湛笑笑,只说顺带。 但到底是不是顺带,他和徐韫其实都心知肚明。 到了贡院门口,徐韫碰到了高玉。 送高玉来的是个中年男子,轻轻瘦瘦,看着很稳重。但跟高玉说话的时候,姿态十分宠溺,甚至于都有点卑微感。 高玉看见徐韫,就要过来打招呼,她爹也看了过来,虽然没有过来打招呼,但是也颔首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他们来得不算早。 早的,天不见亮就已经过来排队了。有钱的,是家里仆从来排占位置。没钱的,就是家里人来。位置越靠前,一旦开始检查放人进号舍,那不就能先进去找位置,也适应适应嘛! 不过,徐韫没让陈苦来排队。 她和别人不一样——其他人都是男子,她是女子,所以,是分开检验的。 毕竟,搜身检查的时候,那是真要上手摸的,怎么也不可能让男衙役来摸。 因此,徐韫猜测女子这边,是另外的检查。 今日过来一看,果真如此。而且搜身检查还特地设了两个小帐篷,男女各一个。男子那边是男衙役,女子这边是女衙役。 这会,徐韫和高玉就打算过去检查了。 就是本来她预想的是,她和高玉估计是唯二两个进考场的女子。 结果没想到的是,她们两个都没轮上第一个接受检查。 人群里匆匆挤过去的三个人,直接就把第一的位置占了。 徐韫有点惊讶:原来还有别人报名?! 高玉也不知道这件事情,这会儿惊得直晃徐韫胳膊:“你看,还有别的女子!” 徐韫按住自己的胳膊,是真高兴:“太好了。” 只有她和高玉的话,实在是太显眼了。现在,有了这么三个人,也算是多了遮掩? 当然,就算不是头三个,一共也就五个人,徐韫和高玉很快都领到了自己的号牌,被放进了考场。 徐韫和高玉并不挨着,进去之后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这东西,就是随机抽的,控制不了。 徐韫找到自己的号舍后,微微松了口气——这里离茅坑挺远的,这下,不用担心抽到的是臭号了。 要知道,一旦抽到了臭号,那真的很容易被影响。 毕竟,离茅坑那么近,尤其是人一多,还都是拉屎的,那个味道……能不影响吗? 徐韫放下心后,就开始整理东西。 她这次还额外带了一卷羊毛褥子。 很宽大,正好一半用来铺在木板上,另一半到时候折过来直接就可以盖在身上。 而且,如果要上厕所,也可以用这个当帘子,遮挡住身形。 号舍艰苦,这已经是徐韫她们打听完了之后,想出来最好的办法。 铺好了褥子,徐韫还躺上去感受了一下,觉得有点硬,但还算能接受。用来中午休憩一下完全没问题。 然后,她就点火,把暖炉弄好。再小心翼翼把毛笔,砚台,毛毡等东西摆好。 中间,徐韫感觉好几个人路过自己号舍时候,都停了停脚步,然后打量了她。 徐韫都没管,自顾自干自己的活。 但很快,她就听见自己的桌子被撞了一下。 紧接着就是一声夸张的:“哎呀!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 徐韫一回头,就看见自己桌子整个都在滴水。 那个人竟然把自己装水的瓦罐,在她的桌上磕碎了。 第105章 拒绝 徐韫摆在桌上的东西,自然也都一下子遭了殃。 毛毡吸饱了水,眼看着彻底没法用。 就连砚台上,毛笔上都沾满了水。 但砚台和毛笔,擦干净水还是可以继续用的。 顾不得恼怒,徐韫伸手打算抢救一下毛笔和砚台。 结果没想到对方动作更快,也想帮着拿起毛笔,结果却一下没拿好,整个笔头都杵在了桌上。 那笔锋处的毛从原本的顺滑,直接变成了个炸毛的样子。 徐韫看着那毛,瞬间怒了。 毛笔真的很贵的! 而且,一支笔是有寿命的!刚开始用和最后那段时间,都不会很好用! 最好用的时光,就是磨合好了之后,但又没有磨损到开始走下坡路的那段时光! 要知道,一只用得顺心舒服的笔,直接会影响使用者的心情,乃至写出来的字的! 考试没有好用的笔,就跟上战场没有带兵器没有区别! 这一刻,徐韫甚至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不该有的血腥场面。 徐韫没动了,但对方还在手忙脚乱地收拾。 但他收拾了还不如不收拾。 沾了水的墨锭被直接放在了毛毡上——雪白的毛毡直接就花了。 他手指上沾了墨,又下意识在毛毡上擦拭了两下,于是毛毡彻底成了大花脸。 最后,他抢救出来的只有一个砚台。 可砚台本来也不用抢救的——那就是一块石头啊!泡了水擦干就行的! 徐韫沉默地看着桌子上的狼藉,甚至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才压制住了心头某些暴虐的情绪。 对方一个劲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真的是不小心。地上有个石子儿,我脚崴了一下,就倒过来了。” 徐韫看了一眼地面。 并没有看到对方说的石子儿。 对方一脸的无辜:“可能被踢到一边去了。” 随后,他立刻道:“你的东西没法用了,我可以把我的笔和毛毡都赔给你!” 说完,他就在篮子里掏出了毛毡。 对方家境不错,用的东西也不会差。 他歉然道:“你别不好意思,我就算不考了,我也肯定要赔给你的。” 徐韫再次深深吸一口气,问他:“你叫什么?” 对方一点掩饰的心都没有:“吴镇方。” 徐韫再问:“家住何处?” 吴镇方也老老实实回答了。 徐韫颔首:“一共两千钱,到时候我会让人去你家里讨的。” 吴镇方一愣,意识到徐韫说的是笔和毛毡的钱。而且是只让他赔钱,不打算要他的东西。 他按住桌子,急切道:“不行,赔偿乃是天经地义。若是平日,赔钱就可,可今日是在考场中,我将你的东西弄坏了,你若因此考得不好,那怎么办?!” 徐韫反问了一句:“我要了,你怎么办?” 吴镇方愣住:“我……” “你提前准备了备用的?”徐韫扬眉:“难道你有未卜先知?你分明是不想让我考场失利。但都是来考试的,你的前途就不重要了?” 徐韫扬起一抹微笑,盯着吴镇方的眼睛:“不要紧,笔我可以修一修,应该不太影响。毛毡我也可以用炭火烤烤。” 顿了顿,她扬声喊人:“监丁!劳烦这边换张桌子!我桌子湿了!” 其实监丁刚才就听见他们说话声了,早就往这边走了,只不过有一段距离,才耽误了些许时间。 监丁都是两个人同时负责这一排号舍的,一来可以互相监督,二来也保证两人可以无死角地看着每一个号舍。防止他们做什么小动作。 而且,如果有人要上茅房,也需要监丁全程陪同的。 这会儿过来的,就是靠徐韫这边更近的那个监丁。 监丁不耐烦地训斥:“干什么?考场不许交头接耳!” 徐韫看吴镇方:“你快回去吧。监丁会帮我的。让人误会就不好了。” 吴镇方迟疑一瞬。 监丁再次催促,这一次更加地凶。 吴镇方就只能离去了。 而徐韫则是请监丁帮忙收拾了碎瓦片后,又换了一张干的桌子。 同时,她也注意到,吴镇方距离自己不远,大概隔了七八个号舍,就在对面那一排里。 换了干桌子后,徐韫心情已经彻底平复下来,她拿出油纸包好的备用毛毡和毛笔,重新摆放妥当后,就一直守在桌前,眼都不错。 同样的事情,谁能保证不会再来一次呢? 好在,不多时考生全部入场后,号舍里响起了敲锣的声音,锣响三声后,就代表着所有人都进入号舍,准备开始考试。 科举之路,也正式开启。 徐韫深吸两口气,不断平复自己的紧张心情。 不过,其实这些紧张也就是没拿到卷子之前,真正拿到了这一场的题目时,她反而心平气和下来。 这一场是明经。 其实就是考验考生对各大经文的理解和背诵。 不简单,也不算难。 徐韫在这方面是不欠缺的,就算欠缺,她还有图书馆在背后撑腰。随时都可以查阅,根本不用担心。 所以,徐韫思考片刻后,就开始动笔了。 二月的天,虽然已经开了春,但依旧是冷的。 甚至积雪厚的地方都还有雪呢。 河里的冰也没有完全化开。 所以写不了一会儿,手指尖就冻得几乎麻木,必须停下来搓搓手,等暖和了再继续。 可正因为是这样,才更耽误人的思绪,影响人的心态。 思路被打断了,有时候未必续得上。但如果不肯停下来,冻僵的手就只会影响写字的速度和整洁。这个时候要是心急了,那更容易出错。 渐渐地,有人开始叹气。 但很快就会被监丁呵斥不许出声。 因为出声会影响其他考生。 徐韫心态很稳。 她是提前构思好了才动的笔。每一次停下来,她非但不烦躁,反而更是一面暖手一面将没写出来的部分继续凝练和调整。 至于其他考生的叹气声,徐韫也因为专注而根本没听见。 因为提前准备了炭火和路子,所以徐韫虽然静坐着,但也不算特别冷。 反而这份冷,有助于她保持冷静和清醒。 这一场一共考一个半时辰。 但徐韫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写完了。 等她誊写完了,也还剩下了快两刻钟的时间。 不过,提前交卷是不被允许的。不管你多快写完,也必须在号舍里老老实实呆着,然后等着专门负责收试卷的人过来收试卷。 徐韫就坐在那儿静静思索了一会儿,然后举起手来,喊来了监丁。 第106章 可笑 徐韫喊来了监丁,压低声音跟监丁说道:“我怀疑那个号舍的人作弊!” 她说的号舍,正是吴镇方的号舍。 监丁当然不信,狐疑地看徐韫:“有证据吗?” 徐韫摇头:“没有。但我刚才好像看见他打开了自己的毛笔。” 监丁看着徐韫。 徐韫一脸平静,丝毫没有心虚。并且还道:“其实我也不确定,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您。不然万一后头被发现……会连累您的。” 她这样的态度,让监丁不由自主信了几分。 毕竟,监丁也是真怕发生什么作弊的行为,自己没看见,然后被巡查的监考给看到了。 那时候,他是真的会被连累。轻则丢了工作,重则还要挨打! 监丁心中拿定了主意。 徐韫低声恳求道:“您能过一会儿再去查吗?我怕被报复。万一不是,他也会记恨我的。万一是,那就更记恨我了。” 监丁:……你要真怕你就别告诉我啊! 但看着徐韫瘦瘦小小,可怜巴巴的样子,他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他点了点头,随后拔高声音,呵斥了徐韫两句:“急什么?一会儿就收卷子了!” 好似方才徐韫一直和他说的都是收卷子的事情。 朝着这边张望的考生们,悄悄收回了目光。 徐韫接下来老老实实端坐在桌前,反反复复检查了好几遍自己的试卷。 确定没有脏污,字迹也都很工整。 当然,也一直分心留意着监丁的动作。 那监丁过了很长一会儿时间才又有了动作。 他假装不经意一样,走走停停,检查每一个号舍,看每一个人。 被他看的学子们,多多少少都有点儿紧张。 徐韫瞧着,心里默默地愧疚了一瞬:希望就没影响到无辜的人吧。 同时,她也希望自己猜错了。 就这么的,监丁终于走到了吴镇方的号舍。 他最初也没有动作,只是盯着吴镇方。 吴镇方跟其他人反应都差不多,既紧张地想抬头看监丁,又死死忍住。 监丁停留的时间长了一点。 吴镇方情不自禁把笔握得更用力。 就在这个时候,监丁忽然道:“把你的笔都拿出来,我看看。” 吴镇方愣住了,终于抬起了一直不敢抬起的头。 不等他说话,他就对上了监丁凌厉的、十分具有压迫力的目光。 这些监丁都是衙役们充当的。他们常年和各种人打交道,早就锻炼出了某些敏锐的地方。 监丁最初是不相信徐韫的话的。 毕竟考生们进考场之前,有专门的人检查。 但这一刻,他信了。 监丁厉声重复一遍:“把你的笔给我!” 吴镇方没有辩解任何,只是将手里的笔递给了监丁。 监丁打开了那只毛笔。看了看笔管里面。 根据徐韫说的,笔管里是有问题的。 但让人尴尬的是,笔管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没有字条,什么都没有。 吴镇方沉着道:“我可以继续写了吗?” 监丁盯着他。 吴镇方虽然有些紧张,但背脊挺直,看上去还有点被冒犯的恼怒。 但监丁还是觉得有问题。 他盯着吴镇方,眯了眯眼睛,问了句:“其他的笔呢?” 吴镇方看了一眼桌面:“都在这了。” 桌面有个笔搁,上头的确还有一只笔。 监丁拿起来,再度检查了一遍。 然而还是没有。 好像他真的是弄错了。 吴镇方一直都是强压着怒火的,这会儿忍不住又催了一遍:“可以了吗?” 监丁皱了皱眉。 此时,另一名监丁看他实在是耽误了太长时间,也走了过来,问他怎么了。 那监丁摇摇头,没说出徐韫举报的事情,只道:“我看他鬼鬼祟祟,觉得他有问题。” 吴镇方气得连连看了那监丁好几眼:谁鬼鬼祟祟了! 那监丁扫了一眼吴镇方,道:“笔都在这里了?” 吴镇方道:“是。” 但下一刻,那监丁却道:“我进去搜一搜!” 吴镇方有点儿慌乱:“凭什么?” 两名监丁对视一眼,都确信吴镇方是有问题了。后来那个就笑了一声:“我们身负监考职责,自然有这个权利!你不服,可以上告!” 但在那之前,还是逃不过被搜! 吴镇方还想说什么,甚至还想拦着对方,但……监丁力气大得很,他只挣扎了一下,就直接被扭住了,不仅反抗不得,就连动一下都成问题! 另外一名监丁很快进去翻了翻吴镇方的东西,然后就在篮子里发现了一只旧毛笔。 监丁将笔拍在了桌上,怒斥:“这是什么?不是都拿出来了?!” 吴镇方惨白着脸,说不出话来。 而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徐韫,看到这一幕,悬着的心也彻底放下来,嘴角微微上翘,就露出了个笑容。 就是那笑容多少有点无情和邪气。 吴镇方的毛笔里真搜出了东西。 是一张写满了蝇头小字的字条。 然后,吴镇方的卷子当场就被撕碎,人也拖了出去。 从毛笔被拍在桌上开始,吴镇方就一个字也没有再说过,只是朝着徐韫那边看了好几眼。 两人的目光甚至隔空对上。 吴镇方的目光有怨怼和愤怒。 徐韫嘛……徐韫笑了笑。 然后成功把吴镇方气得脸色更加惨白了点。 拖走吴镇方后,监丁四下警告看了几眼,拔高声音:“你们最好老实一点!” 又过一会儿,终于熬满了时间,负责收试卷的人过来挨个儿收卷子。 其中有些人竟然还没写完,祈求再宽限一小会儿,但都被无情拒绝,直接收走了卷子。 徐韫听着,甚至有哭声和怒骂声。 更有被拖走的声音——在考场里喧哗,或是形状无度,都是要被赶出去,取消考试资格的! 而听见这些声音的学子们,除了心有戚戚,剩下更多的就是警醒自身。 他们心里都明白,自己唯有更谨慎,更稳住自己的心态,才能在这一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否则,便是那大浪淘沙里淘出去的第一批沙。 卷子收走了,接下来就是午休和吃饭时间。 一上午下来,徐韫是真饿了。当即掏出准备好的馒头和鸡蛋。 第107章 怨恨 吃过东西,徐韫甚至还小小的睡了一觉。 下午那一场,徐韫同样觉得不难,很顺利就写完了。 而且也没有再出任何的幺蛾子。 快要收卷的时候,徐韫就将东西收拾妥当。只等卷子一收就回家。 刚走到门口,徐韫就看到了臭着脸的高玉,和特地等着自己的赵牧和曾无羁等人。 阿树和陈苦也都在等着,看见徐韫,陈苦立刻迎上来提东西,阿树这是回去禀告骆湛。 走到另一边,曾无羁迫不及待问:“怎么样?” 赵牧也是一脸紧张。 就是高玉,也多少表现出来紧张。 徐韫笑了笑,给三人一个定心丸:“还不错。题都会写,也写完了。” 赵牧他们松了一口气。 高玉也挺高兴:“阿韫你真厉害。我就没写完!我上午那一场都是胡乱答的。那话我都忘了在哪里看到的。” 提起号舍,她就忍不住抱怨:“我怎么就那么倒霉!抽到了屎号!离得那么近,风一吹,味道就飘过来了!恶心死了!” 说完这话,她提起袖子闻了闻,又干呕一声:“不行了,得回去沐浴焚香!” 徐韫还没想到有这么一个事,一时错愕,随后又看赵牧和曾无羁。 两人齐刷刷摇头:“我们运气都挺好的。” 他们两人的号舍离茅房都很远,一点也没有被影响到。 就是这样一对比,显得高玉更倒霉了。 怪不得高玉刚才臭着脸。 阿树又过来催促,徐韫也就没有继续说别的,只跟两人道了别,跟着阿树回了马车。 骆湛已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磨磨蹭蹭的,哪有那么多话说!” 徐韫想着他都等一天了,确实也不能要求更多了,就主动跟他说起号舍里的事情:“我在号舍里差点着了道。” 一提起这个事情,骆湛脸上的不耐烦瞬间消失了,他坐直了身子,吊儿郎当的态度也被认真取代:“仔细说说。” 于是徐韫就仔细说了说。 从被泼水,到要求赔偿,最后到她举报,吴镇方被带走。 骆湛眉头越皱越紧。 虽然徐韫说得平静又淡然,可他是非常明白其中凶险的。 如果当时徐韫没有防备,收下了那有问题的笔——那这会儿被赶出考场,取消考籍的人,就是徐韫了! 最关键的是,这不是徐韫一人的前途。 若是徐韫出了事,两位陛下再想继续推行男女同考这个事情,就彻底不可能了。 骆湛想到这里,嘉许看了一眼徐韫:“你倒很有警惕心。” 徐韫笑笑,心道:你要是试过路边一个好心大娘给你一碗水喝,然后你就昏迷,再醒来你就被五花大绑卖掉,你也不会有这么多警惕心的。 而骆湛顿了顿,问出他很好奇的地方:“你是怎么想到吴镇方的笔有问题的?” 对着骆湛就没必要说假话了,徐韫道:“其实我一开始没想到。只不过我感觉他表现得很夸张。” “他还有点紧张。而且几乎是强迫一样想把那笔给我用。” “连自己的前途都不顾了的样子。这太假了。” 徐韫睁着无辜的眼睛:“反正如果是我,我第一时间会问他有没有备用的笔。不会想把我用得顺手的笔给他的。” 前途这种东西,是什么可以轻易舍弃的东西吗? “正好我写完试卷,时间还早。我就又把这个事琢磨了一下,就猜他可能是故意的。” “最后一琢磨,就试试看举报一下。” 骆湛本以为自己能听到什么深思熟虑的结果。 结果没想到是“试试看”。 他一时都有点茫然:不是,就这么随意的? 徐韫看着骆湛那样,也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激进和冲动了——但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想试试。 骆湛刚缓过来一点,就看到徐韫脸上的表情,猜透了她的打算,然后忍不住抹了一下脸皮:“你是真不怕啊。” 这胆子,和长相多少有点不符。 但,骆湛又觉得好像在情理之中:毕竟徐韫也是能坑死老爹,夜闯山林的狠人啊……是不可能胆小! 于是,他诚挚给出一个建议:“不过下次还是再等等。有了证据再说。” 徐韫实话实说:“他又不会作弊看小抄。怎么有证据?而且现在不是已经有了?等他腾出功夫来,把字条销毁了,那才没办法了呢。” 虽然吴镇方一看就不是什么猛虎,但也没有放过的道理! 就算错杀,吴镇方也没有损失,顶多耽误点时间不是! 骆湛哑口无言。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摆摆手:“算了,你心里有数就好。” 反正徐韫也不会拿她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想到这里,骆湛心情就平复了。 一路到了家门口,徐韫刚从马车上下来,就有一个人影从门边看不见的地方扑出来,直奔徐韫而来:“徐韫,我杀了你——” 徐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骆湛扯着后心衣裳直接拽回去。 而骆湛上前去,大长腿直接一个猛踹—— 那人怎么扑上来的,就怎么飞回去了。 还撞到了徐韫家门口的拴马桩上。 拴马桩这个东西,没有别的优点,就一个结实。 所以那人撞上去之后,直接就感觉后背跟断了一样的疼。 骆湛还不算完。 他还跳下去,一脚就把人胸口给踩住了,眸光冷厉,语气不善:“说,谁让你来的?!” 说实话,不打仗了,骆湛还真的很久都动过手了。 在军营里,虽然也会对练,但和真动手还是有区别的。 憋久了的骆湛,甚至想见点血。 那人被骆湛踩得直蹬腿挣扎,气都喘不上来,嘴里话就更说不清楚了。 徐韫从马车上下来,离他们八丈远,确定自己肯定不会有危险后,才开口:“骆二郎,他好像是吴镇方。” 其实也不是看清了脸。 而是从吴镇方身上衣裳看出来的。 这小子连衣裳都没换一件。 徐韫简直都服了——家境也不差,换一件衣裳伪装下怎么了?买个凶杀个人又怎么了?怎么还亲自来了! 听了一路吴镇方的事情,骆湛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正主。 他挪开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对方。 第108章 不堪一击 不得不说,吴镇方几乎已经没有上午的样子了。 上午至少还是人模人样的。 现在么……狼狈得要命,而且因为疼痛,整个表情都是狰狞的。 毫不夸张的说,吴镇方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踹碎了。 甚至痛得眼泪都哗哗往外冒。 他还说不出话来——太疼了。 而打量完毕的骆湛,则是抱起胳膊,居高临下看着吴镇方:“你还敢来?” 不过正好,省得他去找人了。 骆湛提起吴镇方:“走吧,跟我走一趟。” 然后扔进马车里,吩咐阿树调转马车,直接去北平府衙。 还不忘叮嘱徐韫:“赶紧回家歇着吧!” 还有一天半呢!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直接就把徐韫看呆了半晌。 这会儿,红玉也终于过来开门了——刚才吴镇方那一嗓子到吴镇方被带走,整个过程也就用红玉从屋里出来走到大门口的功夫,不可谓不快。 红玉看见门口只有徐韫和陈苦,还有点狐疑:“怎么就你们两个吗?” 徐韫看了一眼陈苦,道:“骆湛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陈苦接收到了徐韫的指示,没有多说一句,只进去把徐韫的东西放好,然后就乖乖去了灶房帮忙烧火。 红玉絮絮叨叨和徐韫说话:“大娘子这一天都心神不宁的,织布都织不下去。饭也没吃几口。现在好了,阿韫你平平安安回来了,好好跟大娘子说说,劝劝她。” 徐韫笑着应一声,洗了手和脸,进屋去找谢婉清。 谢婉清其实已走出来了。亲自给她擦干净脸上的水珠,她今日也格外温柔:“怎么样?” 徐韫也不嫌烦,耐心把如何进考场,又如何找到自己号舍,发卷子,考试题目,中午休息,下午如何考试都讲了一遍。 虽然有点流水账的嫌疑,但一大家子都听得格外认真。 尤其是听到号舍的狭窄,阴冷的时候,众人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谢婉清摸着徐韫的后脑勺:“阿韫吃苦了。” 这还只是开头呢。 一想到徐韫如果过了初试,下一步就是县试,县试过了还有府试,府试过了还有会试,会试过了还有殿试,谢婉清就更心疼了。 从府试开始,那就是连考三日,不出号舍的! 那时候,可怎么熬啊! 若是男子还好说,偏偏徐韫是女子—— 面对谢婉清的心疼,徐韫却道:“阿娘,想要做官,哪有不吃苦的。” 谢婉清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仍然觉得心酸:“别人都可轻松过活,娘的阿韫却要如此辛苦……” 徐韫无奈,拉起谢婉清的手,她道:“娘,这是我自己心甘情愿要走的路。不苦的。” 要是不能得偿所愿,那才是辛苦。 徐韫最怕谢婉清陷入到这种情绪里去,就主动岔开了话题:“我都饿了,做什么好吃的没有?” 自然是准备了。 谢婉清振作起来,亲自去给徐韫端菜:“做了蒸肉,还做了肉饼,熬了小米粥。” 徐韫现在倒不想吃肉,就想吃小米粥:“太好了。快给我盛一碗粥!” 在号舍里上厕所不方便,她一直没敢多喝水,渴了也是抿几口润润而已。 徐韫一口气喝了两碗粥,而后擦了身子换了衣裳,就摊在了谢婉清身上,享受谢婉清给她按摩头,用篦子通头发。 谢婉清说,这样能让人脑子清明。 徐韫不知道脑子会不会清明,但她很舒服。 谢婉清轻轻地动作,让她觉得头皮酥酥麻麻的,整个人都昏昏欲睡。 就在徐韫快要睡着的时候,谢婉清轻声开了口:“阿韫,娘特别骄傲。” 徐韫睁开眼睛,看着谢婉清满满都是笑意和骄傲的脸,有些猝不及防。 谢婉清手上动作没停:“从小,阿娘见过很多族兄,族叔去考科举。这件事情,在族里也是极重要的事情。” “人人都觉得,这对他们的前途来说,是顶天的事情。” “只要考中,便是高官厚禄,锦绣一生。” “你舅舅也考过两次,可惜他只能考到府试那一步,就再也无法寸进。” “你外祖母不止一次说,若是我与你舅舅读书的本事能颠倒过来就好了。说不定我们家也能回归本家,被重用,被尊敬。” 谢婉清笑了笑:“我想过,若是有朝一日我有了儿子,我要如何教导他考科举。” “但我没有想过,我女儿比儿子还要厉害。” 徐韫听着这些,心情从低落慢慢回升。 谢婉清轻声道:“阿韫,你做到了所有女子都做不到的事情,阿娘真心为你自豪。” 谢婉清心想,还好阿韫不像我这么懦弱。 她是真高兴。 徐韫冲着谢婉清笑:“阿娘,那我将来一定会让你更骄傲。” 顿了顿,她又道:“其实这次不只是我报名了,一起报名的,还有三个女子。加上高玉,一共五个人呢。” 这可是上辈子没有的事情。 徐韫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自己这样一闹,朝廷重视了这件事情,遏制了世家的阻拦,所以这三个女子才敢来报名。 上辈子她们也许也想报名,但无人结保,这件事情就只能不了了之。 谢婉清先是惊讶,紧接着就笑:“那太好了。你也不算特别显眼了。而且,咱们女人好像真要不一样了。” 徐韫“嗯”了一声,握住谢婉清的手:“所以阿娘以后,想干什么就去干。再也不用考虑那么多。更不要担心有旁人嚼舌头。” 天色渐暗。 母女二人的悄悄话也渐渐停了声息。 徐韫睡熟了以后,谢婉清悄悄出来,吩咐红玉:“咱们去和面,明日好蒸馒头。” 红玉低声应一声。 结果还没开始呢,角门就有敲门声。 红玉过去开门一看:“邓老夫人!” 邓大娘还有些不习惯:“就喊大娘就行,喊什么老夫人。” 她掀开自己抱过来的篮子:“我带来点面来,咱们和面蒸馒头,明日给阿韫带新鲜的!” 虽然现在天冷,放个几日都不成问题,但万一就不新鲜了呢? 在号舍里,拉肚子可咋办? 那未来的女状元,因为这种小事情坏了前途,影响了成绩,那可坏了! 第109章 背景 骆湛第二日准时出现在了马车上。 护送徐韫去考场。 徐韫看他精神抖擞,一点不像是熬了一夜的样子,就问:“审出来了?” 结果骆湛道:“没有。那小子看着不行,嘴却硬。一晚上愣是没撬开。” 这下,徐韫也有点惊讶,问骆湛:“那你一晚上没睡?” “嗯。看时辰就直接过来了。”骆湛微微眯起眼睛,表情狠辣:“放心,一会我就回去接着审。这事儿肯定会有个交代。” 徐韫颔首,想了想,问:“他家里人没去问问?” 科举过程中发现作弊,直接取消考籍。 不是这一次的。 是终生的。 更甚至情节严重的,还会判刑,严重者,可是会流放的。 这边本来就是北边了,再流放,直接就放去草原上挖矿了。 吴镇方这样的,在考场里发现作弊,取消终生考籍是必然的。如果他还特意买通了人才达成的这个目的,那么共犯会承受更大的问责和刑罚。 这是科举规则出来后,也一并定死了的东西。 怎么说呢,对考生还算宽容,但对接受贿赂和作舞弊的,却是严得不能更严。 徐韫记得作弊者被带出考场后,是要上木枷跪在考场外示众的。但吴镇方却能提前到她家埋伏—— 她扬眉:“吴镇方没有戴木枷示众吗?这是何故?” 骆湛低声道:“吴镇方是没落士族,士族有优待。而且,有人把他保走的。” 顿了顿,骆湛道:“那人是大司徒。” 大司徒是周鼎陛下的亲舅舅。 地位超然。 可问题也来了,大司徒并没有出身士族,更是全力支持陛下的,为何会保走吴镇方。 徐韫沉吟片刻:“他和大司马什么关系?总不能是大司马的女婿吧。” 骆湛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出声:“倒不是女婿。是侄孙女婿。” 这个关系,直接就让徐韫没了话说:好好好,还真是亲戚。 “如果吴镇方他当时老老实实待在家中,只需咬死了是不小心,而且没打算把作弊的笔给你。便是死无对证。”骆湛神色多少有点复杂。 而想通了骆湛说的这些之后,徐韫也心情复杂了——有时候,人就喜欢干老寿星上吊这种事。 这个吴镇方,如果老实待在家里,这事儿最后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可偏偏,他跑来找徐韫麻烦。 还持刀。 徐韫回忆一下律法:“持刀伤人未遂者,三年起步,十年封顶?” 骆湛没背过律法,但看徐韫那么笃定,他就没暴露自己并不知道这个的事情,当即高冷道:“反正轻饶不了这小子。而且,还要继续审。” “他为什么要来找我报仇呢?”徐韫笑容显得有些不怀好意:“监丁可没告诉他是我举报。我就是看了两眼而已。不妨多问问。” “他做这种事情,无非是为了有更好的前途,总归是有利益的。可这样一来,以后在官场,他休想再有机会。” “犯罪者,永世不录用为官。”徐韫唇角微翘:“他自己这辈子没指望了,他儿子,孙子,也没指望了。” “他要被流放草原做苦劳力。有些人却在北平城里大口吃肉,呼奴唤婢——” 骆湛明白徐韫的意思了。 他忽然想起了自家亲娘那句话:徐韫这个人足够心狠手辣…… 骆湛抿了下唇,有些认可。 送徐韫进了考场后,骆湛转头回了府衙。 然后一瓢凉水泼醒了被挂木架子上都困得睡着的吴镇方。 这个天,一瓢室外的凉水,能让快死的人都惊跳起来。 吴镇方一看是骆湛,顿时无比愤怒,近乎咆哮:“你还有完没完!我都说了!你还要严刑逼供不成?!” 骆湛往后退了一步,避免吴镇方的口水喷到他。 对于吴镇方的愤怒,骆湛笑了一下,颇有些邪魅。 而后一伸手。 他的亲兵小跑着过来,把一大海碗的羊汤恭敬放在他手上。 这是一碗熬足了时辰的羊汤。 汤色奶白,上头有晶莹剔透的油珠子,汤中间是垒得冒尖的羊肉片,上头还有几颗还有碧绿的葱花芫荽碎末—— 骆湛把羊汤往吴镇方的鼻子底下缓缓过了一回。 那香味像带着勾子,拼命往吴镇方的鼻子里钻。 吴镇方克制着自己,死死地屏住了呼吸。 但羊汤的热气,还是熏了他一头一脸。 残留的香味,更是在他忍不住大口呼吸的时候瞬间攻占他的所有嗅觉。 香,真的香,真的太香了! 吴镇方感觉自己干渴一晚上的嘴里,有口水冒出来。 好事是:不那么渴了。 坏事是:好饿,真的好饿,好像比之前感觉的还要饿。 人在饿极了的时候,会有一种焦躁感,更会对食物产生无与伦比的渴望。 也就是俗称的:仿佛能吃下一头牛! 骆湛好心把羊汤的味往吴镇方脸上扇了一扇。 看着吴镇方喉结上下滑动的样子,他满意一笑,而后摸出两根筷子,也不说话,就那么当着吴镇方的面,坐到椅子上,大口喝汤吃肉! 亲兵甚至还送来一张饼! 骆湛吃得很香。 但这对饿了一天一夜的吴镇方来说,是一种折磨! 吴镇方最后几乎要忍不住骂起来。 但他忍住了。 他知道,这是浪费体力的行为。骆湛就是为了折磨他而已! 吴镇方近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想着眼不见心不烦。 骆湛见状,轻笑了一声,也不去理会。 等他吃完了羊汤面饼,掏出帕子擦了擦嘴,然后摸出个银牙签剔了剔牙,才往椅子上一歪,翘着二郎腿,颇有些痞气地说了句:“你以为,你以后还能吃上羊汤?” 吴镇方睁开了眼。 入目就是骆湛怜悯地目光:“持刀伤人未遂,三年起步,十年封顶。现在犯人,都一律送草原上挖矿。草原上牛羊多,可惜都不是给你们这些犯人吃的。” “你以为有人保你你就不用受罪了?” 骆湛笑容更深:“我会叫人盯着你的。到时候,每日吃的是粗面窝头,野菜汤。到了冬日更惨,可能连野菜汤都没有。” “忘了告诉你,你们如果冻死病死在草原上,也是正常的。就算你家人来问责,也找不了任何人的麻烦。谁叫你要犯罪呢。谁叫你身体不够强壮呢。” 第110章 吓唬 “你吃糠咽菜,晚上睡觉可能还会有老鼠来咬你——” 骆湛不经意道:“草原上那些老鼠,你睡在地上的时候,会来咬你的耳朵,脸——我去打过仗,我手底下有个人,鼻子都被咬掉了。” 他一本正经瞎说:“而且冬天冷,一下雪,好几个月都出不去门,那些老鼠更加大胆。会往你衣服里钻。” “有个人那地方都被咬了。”骆湛给了吴镇方一个“你懂的”的眼神:“就是你尿尿那个地方。彻底成了废人啦!” “哦,对,那些老鼠还有毒,运气不好你还会得鼠瘟。” 骆湛摇摇头,神色更怜悯了:“不过,其他人在北平城里,顿顿喝羊汤,吃羊肉,啃细面白馍,呼奴唤婢,说不定还要舞文弄墨一下,附庸风雅呢。” “也不知道,你那些朋友亲人们,还有几个能想起你。等你死了,他们会不会伤心。” 骆湛说完了,放下二郎腿:“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一会儿就有人把你收监,等文书下来,你就会被送去草原了。” 说完,他真就施施然出去了,没多问吴镇方一句。 吴镇方强自镇定,强迫自己不去想那老鼠钻衣服里是什么滋味。 可他还饿。 屋里羊汤的香味还没散去,若有若无闻着,越发勾人。 勾得他忍不住想:那羊汤肯定很好喝,很鲜美。 骆湛也是真没停留,跟负责这个案子的官吏说了一声,就直接去了考场外。 昨日就出了幺蛾子,他是有点担心的。 虽然连续出事的可能性真不大。 好在,今日什么问题都没有。 徐韫下笔有神,“刷刷”就是答题。 最后出来的时候,徐韫甚至还是那副精神饱满的样子。 倒是高玉脸色惨白,说一句话就要干呕两声:“不行了,我不行了,明日我死活也不来了。” 屎号真的是酷刑! 高玉今日都在自己鼻子底下绑了香丸了,可仍旧挡不住那臭味! 反而香味和臭味混合后,那感觉,更让人迷糊了。 曾无羁和赵牧也十分同情高玉。曾无羁甚至道:“不来就不来吧。反正如果是我,我第一天就受不住了。” 徐韫却道:“已经坚持了两日,不在乎多半日了。既然报名了,不如考完。” 她甚至拉住高玉的手摇了摇,柔声撒了个娇:“就当是陪我了,好不好?” 高玉迷失了。 在徐韫这一套攻势里,彻底失去了理智,居然豪情万丈点了头:“好!我明日再陪你来一场!横竖只有半日了!” 徐韫笑眯眯夸高玉:“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坚持的。” 然后,她松开了高玉的手:“快回家去洗个澡,好好歇一歇。” 曾无羁和赵牧看得一愣一愣的。 等高玉一走。徐韫默默地把拉过高玉的手翘起,坚决不碰到自己的衣服——其实高玉还是有点腌入味了。 然后,徐韫跟曾无羁和赵牧礼貌告辞,就飞快回到了骆湛马车上。 又让阿树取了水壶,倒水给她洗了洗手。 洗完了,徐韫这才舒了一口气,登上马车。 骆湛正闭目假寐,徐韫上车,他睁开眼睛:“没有情况?” “一切正常。”徐韫回答道,语气是略带些许遗憾的:“可能他们也没有更好地手段。” 骆湛颔首,说起吴镇方那头:“招了。” 徐韫扬眉:“怎么招了?” 这也太快了。而且一晚上都没招,这会儿就招认了——她有点好奇。 骆湛觉得徐韫有点假,斜睨她:“就按照你说的方法做了点事。” “我说啥了?”徐韫歪头,一脸迷惑:“我不就是感叹了几句?” 骆湛气笑了,指着徐韫:“难道不是你让我用吃香的喝辣的刺激他的?我就买了一碗羊汤过去,当着他面大口吃肉喝汤,然后告诉他以后他在草原上吃不上了!” “但他的同伙以后天天都吃!所有人里,只有他一个人受罪!” “然后,他心中不忿,就说了。” 徐韫:……我只是说了一下那意思,让你告诉他,好让他琢磨琢磨而已。哪知道你直接这样干? 不过,她想说,干得好。 就是嘴上,徐韫还是道:“骆将军还是比我更甚一筹的。我只是嘴皮子厉害而已。” 她就是说说,不像骆湛,那是真敢动手啊—— 骆湛一点儿也不想搭理徐韫了,他冷笑一声闭上眼,继续养神。 徐韫也不再说话,同样闭目养神。 马车里一片安静。 不过,到了家门口,徐韫下车的时候,还是轻声道了谢:“多谢你,骆湛。” 骆湛掀开眼皮,冷哼,学徐韫的语气:“要说辛苦还是你辛苦,不像我,只会干苦力——” 徐韫:……充分认识到了骆湛的小气。 她暗暗想:不应该叫玉节将军,应该叫小心眼将军! 回了家,谢婉清和红玉一如昨日一般嘘寒问暖,看徐韫喝了肉粥,好一顿忙活。 明日就半日,倒不用再蒸馒头,所以邓大娘没过去徐家那边,只吩咐骆湛:“明日你直接带着徐韫回家来,我在这边炖了肉,一起吃一顿,庆祝庆祝。” 骆湛叼着馒头:“有啥好庆祝?” 邓大娘瞪了骆湛一眼:“怎么没啥好庆祝了,阿韫可是第一个考科举的女人!我看着她,心里就高兴!” 骆湛忍不住:“不知道的,以为她是你女儿呢。人家亲娘都不张罗——” “怎么不张罗了。她都跟人定好肉了,不过我把活抢过来了。”邓大娘更用力瞪骆湛,脸一板:“反正你就听话就是!” 最后,邓大娘冷哼一声:“还不是你没出息,不然,我虽然没生出这么能干的女儿,就能有这么厉害的儿媳妇了!” 骆湛目瞪口呆。 邓大娘说起这个,忽然一拍桌子,吓了骆湛一跳后,喜滋滋问骆湛:“要不,我们两家认个干亲?” 骆湛沉默片刻后,咬着后槽牙道:“你随便!” 反正他是管不了了! 邓大娘也不用他回答,自顾自心里盘算开了—— 骆湛飞快把剩下半个馒头塞进嘴里,不想再看她娘那副偏心的样子!怪不得大哥他们要分家! 第111章 不对劲 徐韫是被图书馆喊醒的。 图书馆:“徐韫,有人进了咱们家。” 徐韫猛地醒过来,拜吴镇方所赐,她现在格外警惕,而且还让图书馆放哨。 本来图书馆是没有这个功能的,但被徐韫用抓到一个给二十点积分奖励这个优厚的条件雇佣了。 所以这会儿,图书馆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诡异的喜悦和兴奋——主要他不是人,他的情绪虽然听起来很真,但徐韫听着还是有点僵硬空洞的。 徐韫没有吐槽图书馆的情绪。 她反手摸到了糠皮枕头底下的匕首,握在手里,也不点灯,悄悄地穿鞋下了床,走到了门旁边。 同时,她在心中问图书馆:“几个人?什么打扮?” 图书馆:“一个人。一身黑衣,手里有武器。” 徐韫咽了一口口水,想了想,还是把匕首放下了。 她对这个不是很有信心。而且匕首又短,万一没刺入要害,对方趁着没死的功夫,还是能伤人。 徐韫惜命。 然后,她手里多了个瓷枕。 就是那个身负多条人命的瓷枕。 徐韫双手掂了掂,感觉还是这个更趁手。 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后,抱着心爱的瓷枕等着。 不多时,她屋子的门缝里探进了一截匕首尖。 匕首往下划,直到轻轻地触碰到门栓,发出一点轻微声响。 真的很轻微,如果徐韫还在熟睡中,肯定不会听见,更不可能被吵醒。 很快,匕首开始轻轻用力,刀刃往下压住木头门栓,然后往一边用力。 门缝毕竟有活动空间,纵然很小,但也架不住水磨的功夫。 徐韫就这么看着那门栓一点点被匕首拨动,最后“啪嗒”一声,彻底被拨开。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今天晚上外头还挺亮堂的,门这么一开,月光就从门缝里照进来了。 徐韫往后退了一步,确保自己不会被发现。 门小心地被推开了。 徐韫丝毫不动。 她站的位置,会被门挡住,站在屋外,肯定看不见。 不过,来人也没有将门全部推开,推到能进来人,来人就直接进来了。 也就是这一瞬间,徐韫举起了瓷枕。 然后—— “哐”地一声。 黑衣人艰难扭头,看了徐韫一眼。 就“噗通”一声直接倒在了地上。 倒下去的时候,脸上还挂着不可置信。 大概怎么也想不通,怎么才刚进屋,就有人在门后等着自己,然后狠狠地给了他后脑勺一下,让他眼冒金星,晕眩难当吧。 徐韫直到此时,才松了一口气,扬声喊人:“陈苦,去隔壁敲门,喊骆湛过来!” 然后,她从屋里摸出一卷麻绳,也不用别人帮忙,直接就把人五花大绑了。 中间还搜出了一把匕首,若干枚飞镖—— 徐韫看着这些东西,就忍不住夸了图书馆:“图书馆你真的太有用了。这二十积分花得真值。” 二十积分买她一条命,可不是值么! 图书馆:“多谢夸奖,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而这么大动静,也惊醒了谢婉清和红玉,两人穿好衣裳匆匆过来一看,吓得差点飞了魂:“这——” 徐韫安抚两人一句:“别怕,已经昏死过去了。” 这会儿灯已经点上了,徐韫也确定对方还有气,虽然后脑勺伤口还在流血,但对方穿的黑衣,所以反而看不到血迹,除非上手摸——不然,还能吓得谢婉清她们两尖叫。 谢婉清软着腿和红玉互相借力才站住,紧张看徐韫:“阿韫,你没事吧——” 徐韫笑笑:“没事。就是也吓了一跳。我刚好没睡,就站在门后等着,看他鬼鬼祟祟摸进来,就给了他一下。他一下就昏死了。” “根本没机会做恶。” 谢婉清这才感觉心定了点。 不过看着地上五花大绑的黑衣人,她还是怕得厉害:“咱们怎么办?请骆湛帮忙送官吗?” 徐韫“嗯”一声,而后让谢婉清和红玉去铺床,自己回头去谢婉清那屋跟她一起睡。 万一这一个不成事,后头还有呢? 徐韫也是刚才忽然想到:如果是自己,未必直接对正主下手,而是对他家人下手。让他根本无法再有心思去考试,不是更自然? 所以,谢婉清和红玉那头也必须保护起来! 骆湛来得很快。事发突然,他甚至没来得及把衣裳穿好,就披了个外裳,还是边走边穿的。 不过过来一看情况,骆湛就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必要那么着急。 都绑成那样了,跟任人宰割的小羊羔有什么区别?! 他用奇异地目光看了一眼徐韫,总觉得徐韫这个人吧,看不透。 说她厉害吧……那是真的没什么力气,就一个普通女人的体力。 但她总能化险为夷。 难道是……运气? 骆湛的表情更复杂了。 徐韫主动解释:“刚好我没睡,就拿起瓷枕躲在门后等着了。” 刚好。 骆湛看一眼地上的黑衣人,感叹:“那他是真怪倒霉的。这都后半夜了。” 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后半夜,正是人睡得死的时候。这人都选在了这个时候,谁知道徐韫竟然没睡?! 徐韫腼腆一笑:“是啊,他也是运气不好。我刚好就有点睡不着。担心明天的考试。” 她也没完全说瞎话。 明天考最后一科策论。 这是她的短板,她还真有点担心。 骆湛颔首:“我把人带走,你接着睡吧。” 徐韫也没打算耽误时间,更没有那么多好奇心,非要自己问一嘴,当即就点头同意了,只是最后不忘问一句:“你找个大夫给他看看,后脑勺的伤一直在流血。我” 骆湛伸手一摸,嘴角就抽了抽:“你下挺大力气啊。” 这骨头都有点变形了。 现在他担心的都不是会不会流血多了死,而是会不会根本就醒不过来—— 伤了脑袋的,很多当时还有气,可后头渐渐地人就不行了。 徐韫听完这话,沉默了一瞬,然后压低声音问:“不会要我偿命吧?” 根据律法,防卫过当也是要受罚的。 徐韫坚定道:“我只打了一下,他倒下了,我就没有再动手!不能算防卫过当的!” 骆湛含糊说了句:“你就放心睡吧。我会解决的。” 第112章 如常 骆湛把人带走了。 徐韫也没太纠结,洗了手,擦了瓷枕后,就去谢婉清屋里睡了。 不过,第二天一大早,骆湛还是准时出现在了她们家门口,送她去考场。 路上,骆湛和徐韫说了两件事:“昨天夜里那个刺客虽然没醒,但身手很厉害,我安排了三个人一直巡逻,都没有发现他。人已经交给了杜府尹,他也确定了,不会问责于你。” 私闯民宅这一条,徐韫就算失手真把人打死了,也不会被问责。 徐韫点点头,倒是彻底放了心。 不会问责就好。 解除了最后一丝疑虑,徐韫从容进了考场。 等到试卷一发下来,她一看,题目洋洋洒洒说了好几句,但其实问题就一个:你如何看男女同考这件事。 这个问题,让徐韫思考了很久。 倒不是不知道怎么下笔,而是她要考虑阅卷人的喜好。 考官的喜好,有时候是成绩的关键。 毕竟,人家如果不支持男女同考,你就是把男女同考吹成一朵花,人家也只会反感。 而且,徐韫还要考虑一点:自己作为女子这件事情,也最好不要被看出来。 否则的话,更容易被针对。 因为她现在根本不确定,到底有多少人支持男女同考。 而男女同考这件事,又有多少人明着支持暗地里反对的。 但一旦遇到这种,她是女子这个事情被看出来了,那肯定得不到好成绩。 也正因此,徐韫才会迟迟不敢动笔。 想了近乎一刻钟,徐韫才有了思路。 只是这一次没了前几场的轻松感,她写下每一个字的时候,都感觉有一种下笔如有千斤重的感觉。 成败,只看这一场的结果。 等出考场的时候,徐韫的神色都还透着一股凝重。 不过,也没持续很久,毕竟看到高玉一脸菜色的样子,她还是怪心疼的。 高玉已经不想说话了,蔫哒哒地摆摆手,就回去洗漱去了。 曾无羁和赵牧两人神色也很凝重,走过来想和徐韫说话,但徐韫摆摆手:“有什么事儿明日到我家再说,今日先休息休息吧。” 考了这么三天,人还是很累的。 赵牧他们也就也走了。 徐韫本来也打算直接回家,但没上马车呢,就被人拦住了。 却是那三个也参加了科举的女子。 为首那个很高挑,皮肤略黑,神色很谨慎:“可否借一步说话?” 徐韫犹豫了片刻,然后道:“稍等,我问问。” 问谁?当然是问骆湛了。 骆湛昨晚又熬夜了一回,这会儿正闭眼养神呢,徐韫敲了敲马车窗:“方便吗?有三位小娘子想搭车。” 于是骆湛睁开眼睛,撩开窗帘看了一眼,而后同意了。 他下了马车。 三位女子没认出来这是骆湛,但仍然被骆湛那张脸给惊了一下。 然后有点受宠若惊被徐韫招呼上了马车,又看骆湛坐到驾车的位子,替代车夫的位置——一匹马也拉不动太多人,阿树只能走回去。不过,这里可以坐公车,于是骆湛又让阿树去买点邓大娘喜欢吃的点心捎回去。 等马车缓缓动起来,徐韫也将三个局促不安的人打量完毕。 最高的那个看着身体康健,皮肤略黑,可能是出身寒门——而且是寒门里较为贫苦的那种,还需要亲自做活,所以皮肤略微粗糙,手的指节也稍微粗大一点。 最瘦那个皮肤白皙,呈现出一种病态美——只要不是真生病,只怕这是出身士族了。时下士族最流行的就是这种惨白瘦弱的纤弱风,为了达到这个效果,每天刻意不吃饱的大有人在。 最矮那个年纪看着最小,可能就十二三,脸上稚气未脱,有些胆小,被徐韫看了两眼就仓促低下头去,手指头都快搅成麻花。但徐韫注意到,她的无名指上有薄薄的茧子,那个位置是常年执笔才会留下的。因此可能她说不定是三个人里读书最多最久的。 这三人,一看就知不是来自同一个阶层。 也不知是怎么遇到一起的,而且两个家境最好的,反而处处以最差那个为首。 所以,徐韫盲猜那个领头的,应该是性格最果断,而且最能服人的那个。 徐韫在打量对方,对方也在打量徐韫。 略黑那女子还是先开了口:“徐小娘子,我们久仰你的大名。只是之前怕不安全,所以一直没有来拜访你。” 徐韫笑了笑:“的确是,我的处境比较危险。你们在暗处,会安全很多。” 被徐韫点出这个,三人的表情都很不自然。 徐韫笑容更深点:“不如你们先自我介绍一下?” 略黑女子道:“我叫罗栗。栗子的栗。” 清瘦女子道:“我叫江莹华。莹莹生光的莹,春华秋实的华。” 最小那个小声道:“我叫倪云慧。云朵的云,智慧的慧。” 徐韫也道:“徐韫,韫于荆石的韫。” 罗栗咳嗽一声,然后就捂住了自己的腹部,表情略有些痛苦之色。 刚才还腼腆的江莹华和倪云慧顿时紧张地扶住罗栗,江莹华更道:“罗栗受伤了。能去你家,然后给她找个大夫吗?” 江莹华甚至摸出了一个玉佩来递给徐韫,意思是这是好处。 徐韫看着倪云慧快哭了的样子,没接玉佩:“怎么受伤的?” 倪云慧吸了吸鼻子:“昨天晚上有人跑进我们的屋子想偷钱,罗栗就和那个人打起来,肚子上就被刺了一下。” 徐韫惊住了,她看罗栗,然后终于发现这人还真是黑里透着点惨白——主要是皮肤有点黑,真的看不太出来。而且罗栗自己也没表现出来,一切动作看着都正常。 这要不是她们主动说,谁能看得出来?! 徐韫有点儿钦佩,探出脑袋去,跟骆湛耳语了几句后,又缩回来,惊叹道:“都这样了,还要考试呢?” 罗栗自己笑了笑,慢慢坐直了:“都最后半天了。我能忍。” 徐韫看着罗栗那神色,慢慢的抿紧了嘴唇,不再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呢,她比其他人更理解罗栗。 如果换成是她自己,她也是会坚持去考试的。 徐韫垂下眼眸:“那那个人抓住了吗?” 罗栗点头:“我把他打死了。尸体还藏在客栈里。所以我们来找你——” 第113章 变了脸 本来徐韫对罗栗已经产生了极佳的共鸣,甚至连语气都格外柔和了。 但当听见罗栗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表情还是恍惚了:“你说……啥?” 罗栗脸上露出一丝丝歉意来:“我失手把人打死了,尸体藏在客栈里,想请你帮忙。” 徐韫听清楚了,也彻底听明白了。 但她的表情更加恍惚了。 徐韫只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觉得我有办法?” 难道她是什么杀人抛尸的惯犯吗? 罗栗脸上尴尬局促:“虽然有点冒昧,但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 倪云慧抬头看着徐韫,湿漉漉的红眼眶里透着哀求:“徐小娘子,现在真的只有你能帮我们了。栗娘她千辛万苦才有了这次机会,不能因为杀人去坐牢的。” “防卫过当致人死亡,一般是流放。”徐韫叹一口气:“比坐牢可辛苦多了。” 坐牢好歹不用干活。 流放就不一样了,吃的是最差的,干的活却是最重的。 倪云慧的眼眶更红了,那副样子,莫名让人想到了兔子。 就怪让人想摸一把揉一揉的。 罗栗则是低声道:“我自己一个人无所谓,主要是云慧和莹华,我怕她们两的考试成绩作废。而且这个事情一定要快,背后的人现在没准已经觉得不对劲了。” 人一夜未归,现在又过去了半天,谁都会起疑心的。 而只需要派人去一搜—— 那尸体摆在那儿,什么狡辩的话都没有用。 想到这个,罗栗更加着急了,心一横牙一咬:“徐小娘子,你帮帮忙,从今往后,我愿供你驱策!” 倪云慧和江莹华:“不可\/不行!” 徐韫还是没说话。 江莹华咬着唇,轻声道:“徐韫,咱们都是女考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也不想因为我们的事情,就耽误了你自己的前程吧?” 这话虽轻,但实打实地却是威胁和提醒。 徐韫笑了:“既然如此想的,一开始就说实话不就好了。” 她摆出认真的态度来:“既然有所求,那就拿出诚意来。我可以帮你们处理这个事情,但你们能给我什么好处?”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愣住。 徐韫十指交叉,安然放在自己腿上,气定神闲道:“你们三人有多大把握能过初试?” 三人竟都没有迟疑,虽然谦逊地说有六七成的把握,但徐韫估计至少上了八成。 她猜得没错,三人学问都是不错的。 于是徐韫微笑道:“作为好处,我想请三位辅导我。与我一同学习。” 孔子曾道:三人行,必有我师。 徐韫知道自己找不到好的师父,那么,多和考生们交流,学习,也是可行的。只是效果比不上老师悉心教导。 但这也是她唯一能走的路。 罗栗意外地看徐韫,然后又看倪云慧和江莹华,并未直接答应下来。 倪云慧毫不犹豫答应下来:“我没问题!” 江莹华也道:“可!” 既然成功达成共识,徐韫也没拖泥带水,直接探头出去,让骆湛去她们住的客栈。 到了客栈才知道……三人住的地方鱼龙混杂,而且是三人住一间。 徐韫实在是佩服三人了:尸体放在这里,简直随时都有可能被发现!她们是怎么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该干嘛还干嘛的? 骆湛也是无言又恍惚。 怎么说呢,杀人不奇怪。一个被捅伤的女子还把人杀了,多少让人有点震撼。 而她杀完人,还直接把伤口一包扎,出门去考了半天试,就真的很让人惊叹了。 这份冷静和胆大,放在军队里都没有几个。 骆湛油然生出一个想法来:自从认识了徐韫,感觉能人异士真的挺多的。 徐韫看着骆湛投过来的目光,就知道他没想什么好的事,微微一眯眼:“还不快动手?” 她的语气太理所当然,以至于都没有人感觉出不对。 直到骆湛将尸体拖出来,看着尸体胸口上的匕首,他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一个大将军,奉命保护徐韫而已,怎么就变成了徐韫可以随意驱策的随从似的? 但尸体已经拖出来了,骆湛觉得也不好把尸体再推回去,让徐韫自己搬,于是磨了磨后槽牙:“然后呢?” 徐韫还是理所当然的语气:“自然是你背着尸体下去,咱们直接送尸体去杜府尹那儿,顺便将情况说清楚。” 江莹华皱眉:“报官?就这样?” 她言语里透出一股“如果是报官,那我们要你干什么”的味道。 徐韫解释道:“擅自抛尸,罪加一等。如果自首,可减轻责罚。这件事情瞒不住。毕竟背后还有人盯着呢。” 与其让这个事情变成个钉子杵在那儿,倒不如自己狠狠心挑破了。 徐韫再补充一句:“骆将军会帮忙说情,以及向上回禀,这样这两天把事情说清楚后,就无需再因为这件事情对科举有影响。” 这种情况,徐韫觉得女王陛下应该会维护罗栗。 毕竟,这么心性平静,又果断的人才,女王陛下不可能不动心。 她冲着罗栗笑笑:“一会儿我驾车,我们先回我家,陈苦会请大夫过去。衙门这头应该也可以派人上门了解情况。” 骆湛下意识问了句:“那我呢?” 徐韫的语气还是那么自然:“你把尸体送去衙门啊。这尸体脏脏的,难道你要放自己家马车上?” 她的语气略有点嫌弃。 骆湛想了想,觉得确实有点儿让人不能接受,最后没反驳。 但等骆湛背着尸体,假装那人是生病了要去看大夫,刚出客栈不远,他就反应过来:不是,那我呢?我不就脏了吗? 徐韫已经带着罗栗她们驾车走远了。 而陈苦很机灵殷勤:“我去找个车!” 很快陈苦找了牛车,拉货那种。骆湛把人放上去,前往府衙。 一路上,骆湛脸都很臭。 陈苦压根不敢说话。 等把骆湛送到了府衙,陈苦马上借口去找大夫,一溜烟就跑了。 骆湛的脸色更臭了,张口就呵斥门口的衙役:“还不来帮忙?一点眼力见儿没有!” 第114章 尴尬 且不说这头杜豪听说骆湛亲自背了尸体过来有多惊讶,反正和徐韫关系也不大。 徐韫带着罗栗她们一路回家,路上多少还有点儿紧张。 毕竟要是再跳出个找麻烦的,徐韫觉得罗栗她还敢再来一次。 到了家,谢婉清看着罗栗她们几个下马车,惊讶又惊喜,随后就是热情招呼:“你们都是阿韫的好友吧,快坐,红玉,煮茶来!” 徐韫赶紧摆手:“别煮茶了,烧一锅开水吧。然后准备点吃食给我们就行。” 顿了顿,徐韫低声道:“一会儿大夫上门,娘你别声张,悄悄地带进来就行。” 谢婉清顿时脸色都白了:“这……谁受伤了?” 她目光下意识往徐韫身上扫。 但徐韫摇头:“不是我,是罗栗。娘你别问了,按我说的做。给罗栗熬一点红糖粥。” 谢婉清赶紧就去忙活。 徐韫指挥倪云慧和江莹华将罗栗扶进客房——说是客房,其实就是红玉的屋子。 到时候再让红玉搬过去和她一起睡就行。 毕竟,她的书房是不可能让人住的,她的寝室又和书房是连通的,更不好让别人住进来。 所以只能先委屈一下红玉。 红玉锅里烧上水,就匆匆过来帮忙。 罗栗衣服上都浸出血了,却还强撑着跟红玉道:“对不住。影响你了。” 红玉忙道:“没事没事,您是阿韫的朋友,便是贵客。让您住我这里,我荣幸极了。” 阿树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还是带着大夫回来的。 谢婉清把人直接带了过来,颇有些担忧地看着罗栗肚子上的血色:“没事吧。” 大夫让罗栗将肚子露出来后,剪开了她自己裹的布条。 一屋子除了大夫都是女人,也不用太避讳,所以徐韫她们清晰地看到了罗栗肚子上那个伤口。 伤口压根就没愈合,反而是有点向两边张开,甚至隐约能看见内里粉红色的肌理。 血水一直不停地往外渗,随着罗栗的呼吸,伤口也在微微地动。 大夫钦佩地看了一眼罗栗:“伤成这样,还能坚持这么久,也是够厉害的。” 顿了顿,大夫道:“看样子伤口不算深,没捅穿,没伤到内脏。缝上,养一养,只要不发热,七八天也就开始越好了。” 闻言,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罗栗脸上也隐隐有点儿高兴。 不过没来得及高兴太久,大夫就道:“这伤口这么小,也没必要开麻药,拿块软木咬着,就这么缝吧?” 所有人齐刷刷一个哆嗦,总觉得听起来就很疼。 罗栗没有什么异样,反而干脆地点点头:“不用木头,拿块布我咬着就行。您动作快点。” 大夫立刻保证:“放心,我速度很快。” 随后大夫取出了缝合皮肉的弯针,然后穿上线,直接就开始缝。 第一针下去,罗栗浑身就绷紧了,额上也见了汗,牙也咬紧了。 随着第二针,第三针…… 倪云慧低低地哭出了声。 江莹华搂着倪云慧,也是红了眼眶。 谢婉清不忍多看,悄悄出去了,让红玉再给红糖粥里加一把红枣。 徐韫看着罗栗,心中是真的佩服。 但她心里却想,上一辈子,罗栗她们没有出名。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是一开始就没有报上名,还是…… 等缝完,罗栗也已经双眼无神,几乎变成了一条死鱼摊在那儿。 徐韫上前去,帮着罗栗擦了擦汗,轻声道:“要是睡得着就睡一会儿。其他事情,都有我。” 这话算是一句承诺。 而有了这个承诺,罗栗即便在这个状态下,也是笑了笑,感激看了徐韫一眼,只是实在没有力气说话了。 罗栗很快就闭上眼,也不知睡着没有。 大夫给伤口上敷了药粉,又用干净的浸了药的棉纱布给伤口重新包上:“这几天尽量躺着,腰腹别用力,不然伤口崩开了还要再来一回,遭罪!” 徐韫应下,又请大夫开了汤药,并约定明日再过来换药,而后亲自送大夫出去,给了诊疗费和车马费。 回去后,看着倪云慧和江莹华已经把其他活都干了,现在正在打扫屋子,见徐韫回来,江莹华就窘迫道:“我们都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 言下之意:没钱。 徐韫也不意外,点点头:“不要紧。以后有了再还我。” 反正白垫是不可能的。 倪云慧主动道:“我还有一块玉佩,回头去卖了——” 徐韫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好。你要去的话,带上阿树保护你。” 反正罗栗这个样子,估计还要花不少钱。倪云慧没有理所当然让她一直垫付的意思,反而让她也心中舒坦。 “这个屋子你们三个住着,回头再搬一张床来,互相照顾也方便。”徐韫也没有留下的意思,提上红玉的东西就回了自己屋子。 摆好之后,拜托谢婉清好好照顾罗栗后,徐韫就去了隔壁。 刚才邓大娘过来催吃饭,她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这会儿实在是耽误太久,最好亲自过去解释一二。顺带等骆湛。 骆湛还没回来。 邓大娘有些不高兴,埋怨徐韫:“今天这日子,什么大事耽误成这样?” 徐韫挽住邓大娘胳膊,低声道:“大娘,我那边来了个贵客,这才耽误了。”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邓大娘立刻瞪了一眼徐韫:“怎么,我们家门槛低,贵客瞧不上?不能一起过来吃?” 徐韫好笑,声音压得更低:“那倒不是,是因为那客人受了伤。要先处理伤口。” 邓大娘立刻紧张起来,连声问客人是谁,怎么还受了伤,会不会影响徐韫,甚至还不忘提醒道:“你可千万别大意,若是这个时候被连累了,哭都来不及。” 徐韫知邓大娘是好意,连连点头。 最后,徐韫回去时候,还带上了饭菜——用邓大娘的话说,专门给徐韫做的,那就得徐韫吃上了,才算不浪费。 徐韫也没忘了骆湛:“一会儿骆湛回来了,您先让他也吃点,他在外头跑了这么久,肚子肯定空了。告诉他不着急。” 反正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好着急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不过,骆湛是带着衙门的人一起回来的。 其中就有徐韫见过的那个女捕快。 估计也是因为罗栗是女的,所以特地让她过来。 第115章 邀请 徐韫没问能否旁听,反正没有主动提走,就这么悄悄留下来一起听。 这一听,她对罗栗的能力有了更加直观的认知。 前半段其实和她的经历差不多。都是杀手悄悄进了屋。 区别就是,她有图书馆的提醒,提前做好了准备。 而罗栗她们毫无防备。 罗栗睡在外间那个小床上,所以首当其冲。 那杀手都走到了她床边,踢到了她放在床榻边上的一个非常小的石子,石子“骨碌碌”滚动的声音,顿时就让罗栗惊醒过来,但人还没看清情况呢,腹部就已经疼了。 那杀手见惊动了罗栗,一点没害怕,反而是打算直接下手快一点,然后把人杀了! 千钧一发之际,罗栗一把托住了杀手的手,这才没让匕首没直接扎穿她的肚子! 不过,罗栗的力气还是不如杀手的。 所以一点点的,那匕首还是又往里刺入不少。 罗栗咬着牙,调整了姿势,屈膝,直接一脚蹬出去,把那杀手蹬得当场就往后了退了好几步,狠狠撞在了桌子上,这才稳住身形。 而罗栗已经忍着疼迅速站起来了。 这么大动静,倪云慧和江莹华也惊醒了。 三对一。 罗栗在杀手朝着倪云慧她们扑过去的时候,直接扑到了杀手身上,跟杀手抢夺匕首。 倪云慧和江莹华也不能说完全没起到作用,她们的作用就是让那杀手分了心。并且用屋里的水盆砸了杀手的脑袋。 水盆是木的。 嗯……效果没有徐韫的瓷枕好。 那杀手只迷糊了一下,晃了晃脑袋,就缓过劲儿了。 罗栗已经抓紧机会抢夺下匕首。 杀手还想抢回去,抢夺中,罗栗就刺中了杀手。 好巧不巧,正中胸口。 杀手就这么死了。 罗栗包扎好伤口,指挥倪云慧她们两个将地上的血迹擦干净,又把尸体用床单包裹起来,推到了床底下去藏起来。 这个时候,天也亮了,她们几个就出去考试了。 听完罗栗她们的叙述,所有人都沉默了——的确凶险! 不过,那女捕头咳嗽一声,还是道:“我们验伤了,的确是脑袋上有撞击伤,胸口有致命伤。但那个位置,正好是心的位置,而且从伤口来看,下手极为果断,直接整个匕首一下刺到了底,显然动手的人力气极大——” 罗栗平静地反问:“所以你们怀疑我是故意杀了他的?” 女捕快尴尬地笑了笑,没承认。 罗栗又道:“不过我的确杀了人,我愿意认罚。不管是故意还是无意,他总归死了。” 她垂下眼眸,微黑的面庞上并无多少情绪。 徐韫开了口:“伤只有两处,而且对方是男子。即便不是巧合,确实是罗栗故意选中要害,但她们三个人本身就处在弱势,而且她已经负伤。情况紧急之下,采取这种方案进行防卫,也情有可原。” 她微笑看女捕快,不徐不疾:“甚至连防卫过当都不算,您觉得呢?” 女捕快没说话,倒是带队过来的官吏开了口:“我们只是询问一二,具体如何判定,还是要看审理案件的部门决定。” 顿了顿,他到底还是说了句让人安心的话:“不过,目前看来,的确是防卫过程中造成的。” 说完这些,他们就提出告辞。 徐韫将人送走,转头就看骆湛:“怎么样?有线索留下吗?” 两个杀手,徐韫觉得应该是同一个人派来的。 骆湛摇头:“没有。他们应该是有备而来,并无任何线索留在身上。不过,两人用的匕首是一样的,的确是同一个主子派来的。” 就是估计背后那人也没想到,两个人都失手了。 甚至还有一个死了。 “那个活着的呢?没有交代点什么?”徐韫扬眉。 骆湛仍旧摇头。 徐韫叹一口气:“那突破的地方,还是在那个吴镇方身上。” 说起吴镇方,骆湛神色怪复杂的:“吴镇方交代了。是他的同窗给他介绍的一个人给出的主意。那个人见他的时候,带着帷幕,并不露面,但他看到了对方的玉佩。” 话说到这里,徐韫已经猜到了后面骆湛没说完的话:“吴镇方根据玉佩判断了对方的身份?然后,其实他被骗了。他那个同窗也不知道对方真实身份。” “而之所以吴镇方被选中,是因为大司徒?” 徐韫喟叹:“这可真是连环计啊。而且,估计是追查不到了——” 骆湛沉默。 查不出真相,让他有点儿恼怒,还有点愧疚。 毕竟徐韫经历了层层凶险,他就负责查一查,竟然还查不出来…… 徐韫看骆湛那样,反过来安慰骆湛:“你也别自责,人家早有准备,哪有那么容易查出来?而且这个吴镇方自己估计也十分讨厌男女同考,所以对我十分厌恶,虽说被骗——他没准觉得自己是替天行道来着。” 骆湛看徐韫,失笑:“你是真的聪明。” 徐韫摇头:“就是看多了。” 骆湛更加失笑,心道:才多大?就看多了? 他调整了心情,懒洋洋道:“事情暂且告一段落,我也加强了人手,你这几日就在家里别出门就行。我饿了,回去吃饭了。” 说完他就走了。 徐韫进屋去,看见倪云慧和江莹华正担忧地和罗栗小声说什么,只是一见她来了,两人就不说了。 她站在门口,浅笑问一句:“要不我一会儿再过来?” 倪云慧和江莹华脸上露出几分尴尬来。 徐韫就明白,这是说的事儿和她有关呢。 她琢磨着要不然还是先走,给人行个方便,罗栗就开了口:“徐小娘子请进,我们正好也有话想跟你说。” 徐韫就进去了,坐在倪云慧让出来的凳子上,静静看着罗栗,等她开口。 罗栗斟酌了片刻,“徐小娘子,你觉得会不会因为这个事情,取消我们的考试资格?我想请你帮忙出个主意。” 徐韫沉吟片刻,反问了一句:“你们自己觉得呢?” 罗栗笑容勉强:“我们毕竟和徐小娘子不一样,从骆将军的态度就能看出来。我们只怕……” 第116章 羡慕 罗栗话里的落寞,都变成了苦涩和无奈。 徐韫看着罗栗,实话实说:“昨天晚上,也有人来杀我。” 这下,三人全都惊住了。 罗栗下意识打量一下徐韫:“你没事吧。” 徐韫把自己一枕头把人放翻的事儿说了:“所以关键时候,还是要靠自己。骆湛的人也不顶事。” 罗栗苦笑:“可你——” “这个事情,你们也是主动投案的,应该不会有事儿。”徐韫宽慰一句,而后又道:“至于你们考试的成绩,应该不至于被这个事儿影响。还是看实力。” 罗栗眼睛里顿时放出亮光来:“真的?” “只是我的分析。”徐韫没把话说死:“但……这件事情我觉得,就算有影响,也会在以后。” 至少是初试过了以后。如果没过……那就什么影响也不会有了。 罗栗叹了一口气:“我应该是考不过的。最后一场……我发挥不好。就看云慧和莹华了。” 倪云慧忙道:“只是一场发挥失误,也还有机会的。” 只是成绩不可能多靠前了而已。 罗栗没有再说这个事情,反而看住徐韫,轻声道:“徐小娘子,我们住在这里,会不会给你惹麻烦?我这个伤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妨碍——” 徐韫道:“不要紧,没什么麻烦。骆将军保护我一个也是保护,保护我们三个也是保护。” 她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你们是什么时候报名的?” 罗栗惭愧道:“截止报名的最后一日去的。没敢惊动任何人。说起来,能顺利参加科举,还是脱了徐小娘子的福。” 徐韫点点头:“你们一开始也找不到结保人?” “嗯。”罗栗点头:“最开始只有我和莹华,后来加上云慧,我们也只有三个人。其他人……都不愿与我们结保。” “本来我们都放弃了。”罗栗苦笑:“我们根本没想过还有别的办法。” 相比之下,罗栗很佩服徐韫:“徐小娘子的胆量和勇气,实在是叫人钦佩。” 而且办事也很周全。 罗栗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下那么大力气把人弄死了。 徐韫却真心实意:“论胆量和勇气,我比不上你们。” 她重新活一次,本来就比她们知道得多,其二,她还有图书馆。 如果去掉这两样……徐韫觉得的自己还未必比得上罗栗她们。 徐韫笑道:“你们安心住着吧。” 然后就起身出去。 晚间,徐韫和红玉躺在一处睡,倒是难得可以说说悄悄话。 红玉小声道:“阿韫,以后你真能做官吗?” 徐韫打了个哈欠:“如果能一路考下去,应该是能的。怎么了?” 红玉声音有些亢奋:“如果做了官,阿韫,我是不是也就鸡犬升天了?” 徐韫被逗笑,笑得床都要颤起来:“怎么,你想干嘛?还鸡犬升天——” 红玉昂着下巴道:“有机会的话,我就回去老家一趟,让我爹娘好好看看。他们肯定会后悔。” 顿了顿,红玉又叹了一口气:“还是算了吧,万一他们又问我要钱呢?我不想给,可他们要是真过得苦,我又会狠不下心。” 想了想,红玉又道:“阿韫,等你当官了,还要我伺候你吗?” 她的声音里,有一点点的惶恐不安。 徐韫在黑暗中摸到红玉的手,轻轻拍了拍:“红玉,从逃出来那一刻,你就是我的家里人,不是我的婢女了。你就跟我的姐姐是一样的。等我做了官,你想干什么,都可以干。只要不违法。” 红玉停顿了很久,才轻声道:“阿韫,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也想念书。” “那就念。”徐韫毫不犹豫:“都不用等以后,现在就可以。我给你找一本启蒙书,让阿娘教你。” 红玉十分高兴:“我也不会耽误家里的活的!” 徐韫失笑:“你最勤快了。” 红玉又开始絮絮叨叨说起以后要给徐韫做些什么衣裳,然后自己要好好教导一下陈苦礼仪这些,一定不让徐韫在外头没面子。 最后,徐韫就在这念叨声里睡着了。 至于红玉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压根不知道。 但红玉还是起得最早的。 徐韫一起来,红玉连早饭都做好了。 考虑到罗栗受伤,红玉还单独给罗栗熬了红枣粥。 吃早饭时候,红玉悄悄跟徐韫嘀咕:“她们三个,没有人来帮忙的。我送过去时候,她们只是道了谢。” 对于红玉的抱怨,徐韫安抚一句:“好了,现在毕竟是特殊情况,咱们就别想这些了。” 主要是除了罗栗,另外两个一看就是不会干家务的。 更别说还能意识到应该帮忙干活了…… 红玉小声道:“我怕她们轻视阿韫你。” 她怕徐韫做的这些事情被当成理所当然的。那不就是欺负阿韫吗? 徐韫失笑,保证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 吃过早饭,谢婉清便叫了红玉说话,又把徐韫打发出去邓大娘那边送东西。 徐韫猜谢婉清是有话跟红玉说,但是并没有多想。 等她走了,谢婉清板了脸:“红玉,你可知错?” 红玉一愣,下意识站好,洗耳恭听。 谢婉清看着红玉,道:“红玉,最近你有些失了规矩。” “在家里也就罢了。当着外人,你对阿韫如此态度,你让旁人怎么想她?” 谢婉清的神色甚至有点凌厉起来:“等阿韫做了官,让你替客人煮一碗粥,难道你也要抱怨?” “阿韫把你当亲姐妹一般,你却如此让她失了体面,你自己下去好好想想。” 谢婉清摆了摆手,不肯再说一个字,但是态度却有些冷了。 红玉退出来,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她想哭,可现在避人的地方都没有,只能憋着。 红玉有些委屈。 但是心里也隐隐觉得谢婉清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所以,她也忍不住去想,自己最近做了什么,那些事情是不应该的。 高玉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红玉过去开门,刚一开,就被高玉打量了几眼,然后皱眉问了句:“你怎么了?” 第117章 细心 高玉这么一问,红玉一愣,忙道:“没怎么。高小娘子是来找我家小娘子的?她去隔壁了,您先进去略坐一会儿。” 但是这话高玉显然并不相信,她看住红玉,说了句:“那我等一等。” 徐韫回来时候,高玉刚坐下。 红玉过来奉茶时,脸色已经如常了。 然而高玉看了两眼,还是在红玉下去之后把刚才看到的说了:“你家婢女像是受了什么委屈,刚才瞧着脸色不大好。问她她还不说。” 徐韫看了高玉一眼,无奈道:“高玉,以后去别人家,这种事情可千万别问,问了叫人家怎么回答你?” 高玉翻了个白眼:“换做别人,我才不会管。” 看了也当没看见! 徐韫这下彻底失笑:“好吧。那我就多谢你告诉我。” 高玉点点头:“你既然要干大事,身边的人和事都要面面俱到,否则容易被坏了事。” 她略微有些骄傲:“这话是爹说的。很有道理的。” 徐韫再一次道谢。 高玉嘴角翘着,不经意摆摆手:“这算什么事儿?” 而后,她就问起了红玉屋里是谁:“我看有陌生人。怎么回事?是亲戚还是朋友?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徐韫也没有想瞒着高玉的意思,就将罗栗她们的事情说了。 高玉听得津津有味,但最后却评价一句:“她们有点不厚道。” 但随后高玉又说了句:“但也情有可原。从这件事情来看,她们应该是没有别的背景,所以一开始躲着你走也正常。不过,如果她们没有来找你帮忙,我会更佩服她们。” 高玉有些奇怪:“但你这个人一向不是什么乱发好心的人,怎么会帮她们?还让她们住到了你家里。” 住家里也没啥,主要是徐韫她没收房费! 这就不正常了。 徐韫被高玉的敏锐震惊了一下,解释一句:“我们一共就五个女子参加了科举,若是还不团结,只有被人逐个击破的命。” “而且,这房费她们也不会不给。” 徐韫又悄悄地在心里头补上一句:就算她们不给,也会有人帮忙给的。 听徐韫说五个,高玉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摆手:“怎么还把我算上了?我就是想陪你去——” 徐韫却道:“那也是参加了。” 高玉没有再反驳,不过接下来心情都很好。 而后,高玉说也去看看罗栗——毕竟都是一起参加了第一次男女同考。 徐韫就带着高玉一同过去了。 不过,她也没说高玉身份,只说是一起参加了男女同考的女考生。 打过招呼后,倪云慧好奇问了句:“你那没有遇到歹徒吗?” 高玉摇头:“没有。可能是我家人多,他们不敢来。” 这话也不算是假话。 这句话把倪云慧给羡慕坏了:“真好。你家里人竟然都支持你去考科举。” 高玉奇怪道:“我爹好像从来也没有说什么。怎么你爹娘不同意吗?” 倪云慧点点头,指了指江莹华和罗栗:“我们三个,其实家里都不支持。栗娘几乎和家里决裂。莹华是在他弟弟的帮助下偷跑出来的,我呢……我祖父让我来,我爹娘不让。最后,我也是偷跑出来的。” 原本打算考完了就回家,可没想到罗栗受了伤。 江莹华和罗栗都有点儿尴尬——这怎么还全说了呢? 高玉还挺喜欢倪云慧:“那你祖父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你爹娘还是不太行。不过,你也别太让你娘伤心,你娘肯定是为了你好。只是她眼界太窄。” 徐韫没想到高玉会劝倪云慧。 但对于高玉说话的方式,她倒是已经……习惯了。 高玉但凡能好好说话,那一定是不正常了! 倪云慧尴尬一笑,没有接话。 气氛一时之间有点儿僵。 罗栗柔声开口:“高小娘子,多谢你的劝解,我回头也会劝云慧的。你来找徐小娘子是有事儿吧?不用特地为我们耽误时间的。” 高玉听懂了,但她没有遵守这种社交规则,而是直接发问:“你不喜欢我?就因为我说了实话?” 罗栗也尴尬了。 江莹华本来也不是什么擅长交际的人,此时更加不知说什么。 唯有徐韫无奈开口:“高玉说话不好听,但她这个人没有什么坏心眼。刚才还说回头送点补血的药材过来呢。对了,咱们不如讨论一下最后一题?彼此也可点评一下。” 无他,纯粹是徐韫自己太过于没有信心。所以想看看别人怎么答的,也想请别人点评一下。 高玉这次脸上露出几分尴尬来:“最后一题啊——我稀里糊涂写的。我都忘了我写的啥了。对了,最后一题是什么来着?” 徐韫帮着高玉回想了一下。 高玉还真想起来了:“对了,我想起来了。我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最后就写了一点我爹对这个事情说的话。然后又加了句:吾鲁钝,但深知一点,二位陛下乃英明之主,一心推行之事,必然立在千秋。” 徐韫目瞪口呆。 是真的目瞪口呆。 罗栗她们几个也是不知如何点评的样子。 整个都有点儿手足无措了。 徐韫对上高玉询问的目光,只能勉强道:“也算是表达出了自己的想法。而且,也挺……好的。” 至少很诚实。 就是没看出来,高玉很有拍马屁的天赋。 罗栗也缓过神来,笑着点点头:“的确是挺好的。也很真。如果我是考官,我会喜欢的。” 这纯粹就是捡好听的说了。 徐韫接着又请罗栗她们说。 总结了一圈后,徐韫发现,竟然是倪云慧写得最好。而且,她说的也很老道:女娲能担补天之责,其余女子,自然也有各样的神通本领。如今百废待兴,让女子承担一些职责,也无不可。况且,立国之本就是阴阳互补,男女同心,以后继续如此发展,未必是坏事。其实,任何事情都有好坏一面,端看图什么,以及后续如此处理以及协调。 总结就是,只要后面随时应对,这就是极好的事情。 不过,她们说完之后,都齐刷刷看向了徐韫。 徐韫清了清嗓子:“其实,我倒觉得,有利有弊,目前看来,弊大于利。” 第118章 弊大于利 徐韫这话一说出来,顿时就让所有人都惊呆了不说,而且思想空前重合:不是,你为什么这样说? 唯有高玉,短暂呆愣之后,立刻斩钉截铁道:“阿韫这么说,肯定有阿韫的道理!早知道我也该这么说!” 倪云慧扭头看高玉,面上表情有点呆呆地。 徐韫被这么一搞,怪不好意思的。但忽然有点明白过来,为啥高玉这个臭德行,还能肆无忌惮继续横行了——熟悉了之后,她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错过高玉,是骆湛没福气! 故作淡定地扯出一个微笑来,徐韫解释道:“这个事情,的确是弊大于利,对我们女学子来说,看似这是一个机会,可实际上,却更像是一个虚幻的梦。看着好看,可要触碰却很难。” “首先是结保这件事,就能让所有女子都被卡住。根本没有机会参加科举。” 徐韫讲了讲之前自己的遭遇:“也会让那些支持女子科举的年轻学子们被注意到,从而将来直接可以再从这些上杜绝女子将来继续参加科举的机会。” “现在其实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世家豪族连寒门学子都排挤,更何况是女子?” “而且,现在世上读过书的女子毕竟少。现在即便是参加科举的,也就是那么几个。而且其中恐怕一大半都要来自于世家豪族。” 徐韫惭愧一笑:“论出身,我也算是世家出身。” 所以,在场真正的寒门女子,恐怕只有……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了罗栗。 然后就陷入了沉默。 五个里四个都不是寒门,很好。 徐韫轻声道:“所以,朝廷这次开科举,让男女同考,弊大于利。并不能够达成想要的结果,反而会激发男子与女子之间的矛盾。” 无一人再说话。 就连高玉,也皱紧了眉头思索。 最终,还是罗栗苦笑开口:“这倒是。对咱们女考生,弊大于利。” 她颇有些好奇问了徐韫一句:“那你为何还要今年考呢?再过两年——” 徐韫不好说自己知道明年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或许再过几年会有,但她不会冒险。 所以,最终徐韫决定装一装。 她淡然一笑,语气平平道:“总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我若能杀出一条血路,也给后来人看看此路是可行的。” 但徐韫感觉有点装过头了,自己都有点儿不自在,于是找补回来一句:“当然,我最终还是为了我自己。我想出人头地,想与男子一样,做官掌权。” 本来罗栗她们几个都用钦佩的目光看徐韫,并且内心有点惭愧了。 但这么一句话后,几人就正常了许多。 倪云慧年纪最小,这会也最迷茫:“但,我们就算考过了,能去当官吗?” 这题高玉会,她直接就抢答了:“当然能。就算不是什么紧要的官职,也一定是可以的。毕竟,现在女官不少。萧折月你们知道吧?那可是四品官职!这么年轻,没准将来能直接升到二品!” 这话给了倪云慧她们不少信心。 徐韫就没给她们泄气——萧折月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不好比。科举的女官们,大概率要下放去做县令,然后一步步再升上来。 她看罗栗精神头已经不大够的样子,就主动开口:“好了,让罗栗休息吧。高玉你跟我去看书。” 高玉跟着徐韫出来。 还没走到徐韫书房呢,高玉就忽然道:“阿韫,如果你将来外放,我也跟你一起去。” 她摸了摸腰间的鞭子,忽然神色就认真起来:“我可以保护你。绝不会让你死在上任的半路。” 徐韫:……谢谢你的吉言。 但难得高玉这么认真,所以徐韫并没有拒绝她,反而笑了笑:“好啊,要是遇到歹徒,我先跑,你殿后!” 高玉满意了。 然后当徐韫掏出那一本厚厚的书时,她的表情就凝固了。她不敢相信地看徐韫。 徐韫微笑点头:是的,真的看书呢。 高玉立刻告辞。 不过,徐韫追上去,将书送到了高玉手里:“多看书,有好处。” 高玉最后是面无表情离开的。 徐韫微笑相送。 等高玉走了,徐韫就去找了红玉。 红玉正揉准备蒸馒头呢。 看见徐韫进来,就问:“想要热水还是点心?” 徐韫在桌子边上坐下来,看住红玉,轻声问:“是阿娘跟你说什么了吧?” 红玉没说话,低头揉面,半晌才轻声道:“大娘子说得对,我就是有点自责。阿韫,我不是给你丢人了?” 徐韫笑了:“怎么就丢人了?咱们红玉那么能干,会织布纺纱,会做饭蒸饼的。阿娘就是觉得现在家里客人多了,很多东西需要注意了。” 红玉精神头好了些,但仍旧道:“要不,我去隔壁找阿树学一学?” 徐韫直接被这个话给逗笑了:“找阿树学什么?阿树还不如你呢。” 红玉尴尬:“那我找谁——我也不认识别人哪。” “不用学。”徐韫断然道:“红玉,你与我们是不同的情分,若要个好仆从,买就是。你就做你喜欢的事情。你不是一直喜欢染布吗?现在咱们也不缺钱了,不怕染坏了,就放开手脚试试!” 红玉一愣。眼睛里闪出光来,但很快又抿住嘴唇,轻声道:“阿韫,你别这么纵着我。” 徐韫笑盈盈:“咱们家里就三个人,阿娘也好,我也好,你也好,我希望咱们都能干自己想干的事情。” 就冲着红玉跟着她们跑出来,没有告密,没有背叛,而且从小跟着她一起吃苦,红玉就值得。 从红玉这里出来,徐韫转头就去找了谢婉清。 谢婉清正在织布。 织布机这个东西,徐韫也学过,会用,但完全不能织出布来。也不知是天赋的问题,还是别的什么问题。 谢婉清织布的时候,娴静而认真。 她可以一坐坐一天,也不知哪里那么好的定力。 徐韫半晌没说话,谢婉清笑着开了口:“这是怎么了?过来又不说话?” 既然谢婉清问了,徐韫也就开了口:“娘,你怎么看红玉?” 冷不丁这么一句话,倒把谢婉清问懵了一下,半晌,她才皱眉:“红玉跟你说什么了?” 第119章 惊奇 徐韫摇头:“那倒没有。她有点自责,自己偷偷哭了。” 谢婉清失笑:“就说了两句,怎么还哭上了。红玉这孩子,真是……” 她摇摇头,半晌才找到形容词:“太实在了些。我也没有怪她。就是提醒一句。” 徐韫听明白了,也知道谢婉清是怎么看的了。 她叹一口气,索性直接道:“阿娘,我觉得,红玉更像是家人,而不是仆人。您说呢?” 徐韫的话让谢婉清愣住,下意识喃喃:“可红玉就是你的丫鬟,将来还要陪着你出嫁的——” 说到半截,谢婉清自己就停住了。她意识到一个事情:今时不同往日了。 徐韫看着谢婉清的神情,也不着急,只等谢婉清想明白。 谢婉清很快就转过弯来了,惊讶看住徐韫:“你是想……把红玉放了奴籍?” 徐韫点点头,轻声道:“若是阿娘愿意,也可以认个干亲。” 谢婉清有些犹豫。 红玉是她从小给徐韫培养的。 虽然她也喜欢红玉,也心疼红玉,但毕竟红玉也是要排在徐韫后头的。 她怕将来徐韫再也没有这样忠心的人可用。 但看着徐韫的眼睛,谢婉清就知道这件事情徐韫必是打定了主意的。即便她不认干亲,徐韫也会放了红玉的奴籍。 最终,谢婉清垂下眼眸,轻声道:“既然你觉得如此妥当,那就听你的。红玉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认个干亲,从此以后你们两姊妹互相扶持,也没什么不好。” 徐韫笑起来:“阿娘果然是心疼红玉的。” 谢婉清瞪了徐韫一眼:“我问你,你就没想过以后你身边要用人怎么办?” “再买就是。”徐韫扬眉:“而且,我觉得男人比女人好用多了。力气大,胆子大,而且将来还要养家糊口,更好拿捏。用起来也不心疼。” 对于徐韫大放厥词的行径,谢婉清又瞪她一眼:“说出去也不怕挨打!” 徐韫更笑:“放心吧,想打我的人多了,多带几个男仆,他们还能当肉盾用。我打算问问骆二郎,他要是认识战场上退下来的,我就去雇两个。”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徐韫也是深深明白护院的重要性——图书馆可以起到示警的作用,但不能跳出来帮忙打人啊!而自己上,风险太大! 想到罗栗肚子上那个豁口,再想想那个歹徒胸口的匕首,徐韫觉得,自己都要当官了,请十个八个护院怎么了! 一想到这里,徐韫就坐不住,想去找骆湛。 但最后她还是忍住了。 毕竟,没钱。 徐韫盯着谢婉清织布,脑子里想赚钱的法子。 抄书也行,就是挣得少,养不起十个八个护卫。 卖书?从图书馆借书出来,要三个积分……三个积分不算多,但这个东西肯定越往后越难挣。所以还是得省着点,不能胡乱花。 最后,徐韫发现了:钱难挣啊! 她忍不住仰天吁叹一声。 谢婉清一脸无奈:“这又是怎么了?” 徐韫问:“阿娘,咱们还有多少钱?” 谢婉清也没有藏着掖着:“除去你的嫁妆,剩下的钱够咱们花销个两三年的。” 顿了顿,又加上一句:“但家里不能再添人口了!” 养不起!实在是养不起! 徐韫明白了:“好吧。” 她决定,明天就去卖那些从徐三郎那搜刮来的好东西!然后剩下的钱全部买成地!这样收上来的租子,至少能保证他们一家子人饿不着! 徐韫起身要出去。 谢婉清说了句:“莫为钱发愁。我和红玉织布也能赚一些。” 徐韫应一声,但也加上一句:“不要紧,下半年考完了,咱们就不缺钱了。我每个月都有俸禄。” 虽然可能不多。 但好歹足够几个人花销。 就是养十个八个护院有点困难。 所以还是要开源。 赚钱这个事情,徐韫琢磨了一圈,觉得还是应该去找骆二郎。 这个人对积攒老婆本不是一般的有执念。 可以利用一下。 不过,徐韫还是没来得及去找骆湛。 因为曾无羁和赵牧来了。 这两人休息了一天,精神看着好多了。 之前几场考下来,两人都多少有点蔫。 他们过来,徐韫又听他们说了一遍自己写的,然后说了罗栗她们几个和自己的。 曾无羁对高玉的策论惊为天人:“还能这么写!学到了!” 赵牧没有说话,反而问了一句:“这是另外几个女学子写的?阿韫你和她们联系上了?” 徐韫就把罗栗她们住在自己家里的事情说了。 赵牧和曾无羁对罗栗的事惊讶无比,同时也十分佩服:“她竟能做到如此临危不乱!” 赵牧更道:“那小石子也是她故意放的吧?” 徐韫点头;“没错,放了好几颗,而且很圆,稍微一动,就能滚出去老远。这样足够将她惊醒了。” 所以说,罗栗的心思很缜密周全。 赵牧感慨:“她一定经历了不少磨难。” 否则的话,何至于会变成这样? 徐韫点点头:“是啊。她一定经历了不少磨难。” 曾无羁后知后觉:“那阿韫你也是经历了不少磨难吗?” 赵牧和徐韫:……不想和傻子聊天。 最后,在曾无羁和赵牧二人强烈的要求下,征求了罗栗三人的同意后,徐韫为他们做了引荐。 结果,五人相谈甚欢。 如果不是罗栗身体不好,需要静养,徐韫觉得他们能彻夜畅谈。 好不容易曾无羁和赵牧依依不舍告辞了,徐韫送他们出门,曾无羁压低声音问了句:“再有两日就出结果了,阿韫,你害怕不害怕?” 徐韫前头太高调。 万一没上榜,那肯定会被北平城所有人耻笑。 徐韫自然是怕的。但其实也没那么怕。 最后她道:“但求无悔。” 至于会不会成为北平城的笑柄,倒没有那么重要。反正最多十天半个月,就没人还想着这个事了。 大不了以后低调行事。 曾无羁“哈哈”笑了两声,然后道:“我就说阿韫无惧罢。赵牧,你还担心!阿韫虽是女儿身,可没有那么多柔肠百结!” 赵牧拽着曾无羁就跑。 徐韫无言了片刻,扭头就去找骆湛,共商娶媳妇大计。 喜欢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请大家收藏: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0章 富有 骆湛正在擦自己的刀。 他擦得很细致,一点点的,那神态,宛如对待自己最心爱的女娘。 徐韫站在门口,忍不住还看了一小会儿,然后想起一句话来:每一个将军,是不是都有一把心爱的兵器? 然后忍不住乐了一下。 骆湛抬起眼皮,扫了徐韫一眼:“还站在外头?不嫌冷?专门过来看我的?” 徐韫走进去,坐到骆湛旁边,仔细看了看那一把刀,称赞一句:“好刀。” “那是。”骆湛非但不谦虚,反而还很傲然,十分赞同徐韫的话。 那副骄傲的样子,让徐韫瞬间改变了主意,她接了一句:“一定很贵吧?” 提起这个,骆湛的神色顿时就只剩下了阴郁:这把倒是不贵,因为是收缴的战利品。可他还是有几把挺贵的兵器—— 骆湛狐疑看住徐韫:“你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的?” 徐韫点点头,又摇头:“我缺钱,想问你有什么挣钱的好法子没有。不过现在看来,你可能也没富到哪里去。” 这句话戳痛了骆湛。 怎么说呢,他现在无比渴望打仗。 因为打仗有战利品啊!那些收缴来的东西,作为将领,他有优先挑选权! 可现在不打仗了。 天天闲着不说,还没有进项。 骆湛瞥了徐韫一眼:“那也比你富。” 徐韫笑盈盈地,不跟他计较这一点:“重点在于,你有没有挣钱的法子?” 骆湛不说话了,半晌冷哼一声:“你有?” 徐韫很坦然:“没有。” 骆湛瞬间无言:没有你这幅信心满满的样子做什么? 不过,徐韫根本不在乎骆湛现在是个什么心情感受,她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点的坐姿:“咱们必须想办法挣钱了。一起琢磨琢磨?” 骆湛都气笑了:“我凭什么非得跟你一起?” 徐韫被问住了。 她想了半天这个问题,最后郑重回答一句:“因为你心善?” 骆湛连连冷笑。 徐韫叹一口气,“其实也不是非要咱们一起,也可以分开干,就是想着你见多识广,兴许有门路,想请你帮忙出主意。” 她这样一下放低了姿态,骆湛反而就说不出什么话,也没法冷嘲热讽了。 不过,他的确是没有什么好主意,所以就只能跟徐韫大眼瞪小眼,沉默相对。 邓大娘端着一盘子青瓜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顿时惊到了:“这是做什么呢?吵架了?” 徐韫连忙澄清:“没有,没有。” 然而邓大娘还是一副半信不信的样子。 骆湛无语:“我能跟她吵什么?” 邓大娘轻哼一声:“那谁知道你?” 然后她就招呼道:“快吃,这青瓜脆嫩着呢。” 这个季节,青瓜可是稀罕物。 看着上头还带着顶花,就知有多新鲜。 徐韫都有点不好意思吃。 却被邓大娘强行用竹签子扎了一块给她。 徐韫咬了一口,就连连夸赞:”又脆又嫩又新鲜!” 邓大娘却一脸得意道:“新鲜吧。这是花娘送来的!是他们两口子种的!“ 徐韫惊了一下:”这么厉害?!“ ”嗯,这是第一回结上青瓜。“邓大娘眉梢眼角都透着满意:”花娘就想着给我送来尝尝。“ 徐韫明白了,连忙跟着夸:”这是他们两口子一片孝心呢。“ 邓大娘更高兴了,又唏嘘道:”的确,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振作起来,想明白了。花娘还说现在大郎每天就侍奉这些,逗铁牛,一点不像从前了。” 徐韫也是真心替花娘高兴:“那可太好了。” 骆湛却打发邓大娘走:“你快去忙别的吧。我和徐韫有话说。” 邓大娘被打断兴致,狠狠瞪了骆湛好几眼,这才恋恋不舍走了。 她有心想去跟谢婉清也说说这个事儿,可青瓜不多了,徐家那边还有客人,送少了不合适,送多了她舍不得。只能暂时作罢。 等邓大娘一走,骆湛就冷笑了一声。 徐韫感觉到骆湛的情绪,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小桌上的青瓜,就问了:“怎么了?” “青瓜是他们种的。不过送来可不是为了孝心。”骆湛有些不耐烦:“那是陈花娘背着我阿兄送来的。” 徐韫一愣:这么说,骆大郎根本就没有想通?心里还怨恨着? 不过,徐韫好奇的是:“你怎么知道的?你一直派人盯着呢?“ “嗯。”骆湛一点没想隐藏,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庄子上有我的人,隔几日就送信来。” 所以什么情况,他能不知道? 徐韫既意外也不意外。毕竟那是骆湛亲哥哥,他肯定会派人盯着。 她只是好奇:“那现在你阿兄他们到底是什么情况?” 骆湛道:“堵着一口气吧。振作起来了是振作起来了,但心里还是怨我们。陈花娘心思活。” 所以,这不就送了青瓜来了吗? 徐韫明白了。 陈花娘送青瓜来,是想保持和这边的联络,到时候还是能把这边作为靠山。 更甚至,她想通过这一层关系,得到一些便利。 但。。。。。。。 徐韫实话实说:”你娘比你还了解你嫂嫂呢。毕竟她们朝夕相处了那么长时间。” 顿了顿,徐韫补上一句大实话:“而且,花娘这个人吧,最心疼东西了。” 说白了就是小气。 这青瓜现在拿出去卖,能卖多少钱? 单纯是为了维持关系,她觉得陈花娘还真未必舍得。 随着徐韫说这些,骆湛就陷入了沉思。 最后,骆湛勾了勾唇角:“行吧,就算是一片孝心吧。” 就冲着这个,也可以满足她的一点小心思。 那毕竟是自己亲哥哥,骆湛也不可能赶尽杀绝。 不过就是做起来心里舒服不舒服的区别。 徐韫由衷感叹:“花娘还是会赚钱有本事的。竟然还有这个技术。” 明年早点种,一个冬天怎么也能赚上不少。 骆湛听出了徐韫的羡慕:“那你有什么技术?有的话也可以干啊。” 徐韫还真的没有什么能挣钱的技术。修书这个本事,能养活她,但离发财有一段距离。 所以,徐韫摇摇头。 不过,她倒是想起了一个事:“你说,咱们买一条船怎么样?” 喜欢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请大家收藏: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1章 运河 徐韫一提出这个话,直接就让骆湛扬眉看过来:“买船?” 他甚至嘲讽了一句:“出海打鱼?那能卖什么钱?” 徐韫轻声道:“打鱼不值钱。可是运货却很值钱。” 大概就是夏天的时候,朝廷会宣布开挖运河。 到时候,会将内河外海彻底连通,还会开辟一条航海线。 这条航线,从北湾出发,一路直接南上,最多四天,就能到达南边的海湾。 这条航线开辟出来,其实并不是为了运货。估摸着是为了运兵。 但也可以附带运货的。 南边匠人多,货物精巧,和北边的截然不同。 价格也会更昂贵。 而且,南边有鱼米之乡。 有丝绸。 春日也来得更早,瓜果蔬菜都出得更早。 这一趟航线,就可赚这些钱。 而且,徐韫听说了,货船是需要办证的。 有了证,才可以自由出入北湾。使用这条航线。 朝廷会派兵驻守北湾,甚至会在航线上安排巡逻船保障所有货船的安全。 毕竟,海贼倭寇其实是不少的。 要不是今天这一口青瓜,徐韫还真未必能想起这个事情。 毕竟,她连船都没坐过几回,哪里想得起靠船挣钱的事? 对于徐韫的盘算,骆湛一句话就把徐韫给撅了:“我又不是买不起,为什么非要和你一起?” 徐韫差点气得面目扭曲。 最后她硬生生忍住了:“你是买得起,但你知道什么攥钱吗?你知道该去哪里买最便宜最好的货吗?“ ”而且你有那么多时间打理生意吗?”徐韫咬牙切齿:“而且这个想法是我想出来的。” 骆湛请哼一声,十分没有君子风度:“那又如何?” 徐韫只能和他大眼瞪小眼。 最后,徐韫吃瘪,起身就走:“以后再有什么好事,我也去找别人!” 骆湛反倒是笑出了声:”走什么?坐下吧。我单独买一艘船,然后再和你合买一条行不行?” 徐韫一愣,重新坐下来,狐疑看着骆湛:“你这么好心?” 该不会是还有别的什么心吧? 骆湛一改刚才混蛋样,反而是侃侃而谈:“一条给我未来媳妇。剩下半条给我阿娘。” “这样就算我哪一天战死沙场,她们也不缺钱花。” “而且航海这个事情,除了要有经验的掌船人,恐怕还需要许多出力气的人。” “有些在战场上受了轻伤的士兵,没办法再当兵只能回家种地。我可以问问他们愿意不愿意跑船。” “总比种地挣钱多一点。” 骆湛说完了,看着徐韫:”不得不说,的确是利大于弊。我被你利用,也心甘情愿点。“ 骆湛这样直白点出徐韫的心思,徐韫也不尴尬,反而浅笑:”骆将军真是聪明。“ 老狐狸一只。 被徐韫嘲讽,骆湛也不恼,反而看着徐韫一笑。 两人就这么相视微笑,气氛一时都有些诡秘。 接下来就是商量具体事情了。 说得口干舌燥了,徐韫就吃一块青瓜。 等一碟子青瓜都吃完了,事情也才勉强说完。 不过,徐韫是抽不出时间去北海湾看船了,这个事情只能交给骆湛。 到时候她出钱就行。 等徐韫告辞要走的时候,骆湛冷不丁问了句:”你怎么知道朝廷在开辟新航线?“ 徐韫心中一惊。 面上却不动声色:”就是听到一点小道消息。” 骆湛露出个不明意味的微笑来:“那你倒是胆大。” 徐韫笑了一声:“富贵险中求。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但实际上她根本不敢久留,赶忙走了。 生怕再不走,到时候骆湛再问出什么让人难以回答的话来。 走回去的路上,徐韫仔仔细细想了一遍自己都说过哪些话。 这才找出了自己到底是哪里让骆湛生了疑。 她心中告诫自己,以后面对骆湛,万万不可再有任何的掉以轻心! 最好时刻防备着! 不然这个老狐狸,迟早看穿自己的老底! 而且,世上也不只骆湛一个人有着这样的聪慧敏锐。 所以,面对其他人,她也一样要小心。 而徐韫不知道的是,她这头走了,骆湛却盯着门口看了很久。 那种看一团迷雾一样的感觉,又一次笼罩了他。 他不明白,为什么徐韫能在这些事上,总是那么的有信心。 就好像,她知道事情会怎么发展。 她嘴上说的猜测,她都知道,最后一定会变成真的。 那种感觉,总给他一种:其实徐韫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这种荒诞的事情,骆湛是不信的。他只是觉得,徐韫真很大胆。 而且,她的想法总是让人猜不透。 这让他有点苦恼。 但不得不说,他觉得徐韫这个人,看人是很准的。 花娘的事情,如果不是徐韫提醒,他只会觉得花娘就是为了利。 那他事后处理的办法,势必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也许,他和阿兄以后就真的只能渐行渐远。 接下来几日都无事发生,很快就到了放榜的日子。 这一日,所有人都是无比的紧张。 尤其是谢婉清,比徐韫紧张不知多少倍,不住的宽慰徐韫,说考不上也不要紧。 徐韫最开始还能应一声,但后来,就只剩下麻木了。 她甚至很想反过去宽慰谢婉清:阿娘,我要是没考上,你千万别失落失望,这是正常的。 不过,这种方法显然无法缓解谢婉清的焦虑。 所以,徐韫就只能这么听着,一遍遍地配合。 只求快点放榜。 高玉的马车很快来了,她是来接徐韫去看榜的。 顺带还捎上了罗栗她们三个。 本来她们都是不许罗栗去的,但是罗栗非常坚持,所以,就只能带上她。 只是到时候不让她下马车就是。 到了放榜的地方,却早已经人山人海。 徐韫她们看着,都只觉得惊叹。 还好不用她们亲自去挤。 陈苦和高玉的家丁看过了,到时候再出来告诉她们结果。 不过,在马车山等着的滋味也是不好受就是了。 好在,没等多久,就有人出来贴榜了。 陈苦他们早就挤进去等着了,这会儿只等榜一贴完,立刻就凑上去看—— 喜欢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请大家收藏: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2章 无缘 一共三张红纸。 第一张是五十名,第二张也是五十名,第三张没写满,大概还有二三十人这样。 陈苦从榜首一路往下看,看到第一张纸上没有徐韫,心里就已经是咯噔了一下,但好歹还能沉住气。 可等第二张纸看完,陈苦还没看到徐韫的名字,就有点慌了神了。 他感觉心跳都有点加快,几乎是忍不住要哭丧脸。 高玉的人比他看得快多了,很快就已经看完了第三张,直接就欢呼起来:“中了!中了!第一百二十六名!倒数第三!” 陈苦心里更苦了:高小娘子都中了,自家小娘子的名字呢? 不过,他定了定心神:高小娘子都中了,自家小娘子肯定也中了!不着急,说不定就在第三张榜上! 高玉的人已经挤出去报喜了。 陈苦一路往下看,然后终于看到了徐韫的名字。 这一刹那,陈苦简直是热泪盈眶,欢天喜地就往外跑,一面跑一面忍不住跟高玉的人一样大声喊:“中了!中了!真的中了!” 那头,高玉的人已经挤出去,到了高玉的跟前,喜滋滋地报喜:“中了,徐小娘子中了!第一百二十六名!” 高玉一听,喜笑颜开,喜滋滋一摆手:“赏!赏一个月月钱!” 那人就更高兴了。 徐韫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这一刹那,她嘴角也忍不住往上扬,但也忍不住地想哭。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哭。 她忍住了,问那人:“只看了我的?” 那人答道:“榜单看完了,没看见我家小娘子的。应当是没中。另外,榜单上还有倪小娘子和江小娘子的名字。分别是第六十七,第一百零二。” 也就是说,高玉和罗栗都没中。 这个事情…… 徐韫下意识看一眼高玉,又看一眼罗栗。 高玉神色如常,罗栗却是低垂眼眸,有些失落。 陈苦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他比徐韫还忍不住,这会儿满脸都是眼泪,激动得不行不行:“中了!小娘子,咱们中了!” 虽然这只是初试,上了榜也不算有功名在身,但它代表着下一场考试的通行帖! 没有在榜单上的,今年便考不得了! 陈苦是知道徐韫读书多辛苦的。 有时候那真是彻夜苦读。 而且,他也是一起陪着徐韫经历了滚钉板一系列事情的,这会儿是真的高兴!眼泪也是根本忍不住! 徐韫看着陈苦那样,反倒是不想哭了:忒丑了。 她咳嗽一声:“好了,知道了,知道了。快擦擦眼睛。” 陈苦把眼泪擦干净,看到旁边高玉他们这些人,忽然反应过来:坏事儿了! 他压根没看其他人啊! 陈苦偷偷看徐韫,想着要不然再挤进去看看—— 就听徐韫道:“陈苦,你再去看看,曾无羁和赵牧中了没有。” 高玉的人没看他们的。 陈苦连忙应一声,赶紧去办。 这些日子,他可是把名字都认识了的!就等着这一天干这个活儿! 高玉看一眼陈苦的小身板,转头吩咐自己的人:“还是你去吧。” 这么小的身板,别挤坏了。 陈苦脸上通红,连忙道:“我行的!” 然后脚底下跑得更快了。 倪云慧和江莹华这会儿来不及替自己高兴,都去安慰罗栗了。 尤其是倪云慧,一脸愧疚和不安:“要是那天我再醒早一点就好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己还考了这么好,倪云慧心里特别觉得羞臊,觉得自己是真的一点没担心罗栗,没受影响。 罗栗握住倪云慧的手,笑道:“考上了是好事。如果那天晚上没出这个事情,指不定你能考更好。” 江莹华则是宽慰罗栗:“你别想那么多,明年再考!今年这就是被耽误了。” 罗栗笑了两声,神色却有些过分平静,眼底也并没有笑意,反而有些落寞:“不考了。我答应了家里的。” 她家里本来就不富裕。 她之所以能读书,还是因为家里大哥读书,她跟着偷偷学的。 后来,大哥死了,她也就没能继续学。学识上肯定是比不上其他人的,就算那天晚上没发生那件事,其实她也是考不上的。 她只是不甘心,所以就想试试。 罗栗一说这话,江莹华和倪云慧就都红了眼,气氛也沉默下来。 高玉看着她们三人这样,出声说了句:“又不是只有考上了才能做官。不然,你留在我身边,做个女官?我是郡主,本来也可以养两个女官,替我管理封地的事情的。” 顿了顿,她甚至道:“以后做得好了,我还可以举荐你去宫里。” 徐韫踢了高玉一脚:你过了啊! 高玉闭上嘴,但有点不满,噘了噘嘴。 罗栗笑着道谢,但不出意外的拒绝了,只说自己要回家去。 倪云慧红着眼眶道:“难不成你还真回去嫁人啊?那亲事也不好——” 罗栗却心平气和:“这也是我的命。” 可徐韫却分明感觉到了罗栗掩藏在平静底下的不甘心。 要怎么样的意难平,才会把一切都归结于命呢。 这本就是苦苦挣扎之后的自我嘲讽罢了。 但徐韫心知肚明,这会儿不是说别的的好时机。 陈苦回来了,这次也挺高兴:“最后一名是曽郎君。赵郎君在八十七。” 都中了。 徐韫露出个笑来,心里很替两人高兴。 尤其是曾无羁。 最后一名啊!这可真是玄之又玄啊!差一点就不中! 徐韫几乎已经能想象出来,曾无羁仰天长笑,大喊“祖坟冒青烟了”的样子! 高玉也挺高兴:“这曾无羁运气还挺好!不过,也算有点本事。就算是最后一名,可也是自己考的!” 徐韫也觉得是。 正高兴呢,曾无羁和赵牧一起过来了,两人脸上也都挂着笑,显然心情十分舒畅。 两人先是恭喜了徐韫和倪云慧江莹华三人,接着,就又宽慰罗栗。 高玉瞪了曾无羁一眼:“快闭上嘴吧。走,去阿韫家里,咱们过去庆贺!” 其实倪云慧和江莹华没有多少高兴的意思——她们一想到罗栗,心里就难受。 喜欢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请大家收藏: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3章 拒绝 徐韫本想拒绝高玉的提议,但罗栗却出了声:“高玉落榜却能为好友高兴,我难道就不能?只管放心痛快。” 于是徐韫便也就没有多说。 高玉更是笑道:“罗栗,说得好。虽然咱们落榜了,可咱们的好朋友都考上了,这是多大的喜事。” 她甚至喜滋滋冲着徐韫道:“以后等你发达了,你可别忘了我。” 徐韫被逗笑:“放心,绝不会忘了你的!到时候我放外任,就带上你一起去!到时候让你给我当牛做马,天天使唤你跑腿!” 高玉非但不恼,反而兴致勃勃:“好呀好呀,到时候我们还可以住在一处。” 这话逗得众人都笑起来。 罗栗也不例外。 而另外一头,骆湛也得了消息。 他没跟着一起去凑热闹,但让人早早就去看了。 这会儿听说徐韫是倒数第三名,他直接就低声笑出声来了:“这可真是……算了,也算交了差。” 可不是交了差么。 要是徐韫没考上,别说徐韫要成为北平城里的笑话,就是两位陛下也少不得要被议论。 如今考上了,好歹是不至于成为笑话。 两位陛下那儿,也算过得去了。 就是战绩不算好看。 骆湛鼻子哼笑一声:“看她回头还怎么张狂。” 最近徐韫没少劝说他多读书。 听得人心烦。 不过,笑完了,骆湛又让阿树去跟邓大娘说了一声。 邓大娘一听这个好消息,提着半篮子青瓜就冲去了隔壁,丫鬟在后头提着贺礼,撵都撵不上,气喘吁吁地。 如今谢婉清和红玉正在家里焦急张望,等着徐韫她们回来呢。 看见邓大娘这个反应,谢婉清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眼里一片晶晶亮,三步并做两步就迎上去,一把抓住邓大娘的手,激动道:“阿韫是不是考上了?!” 邓大娘已经喜得说不出话来,当即只重重的点头又点头。 谢婉清一下就哭了,可眼泪掉就掉着吧,她的嘴又咧着,忍不住地笑。 红玉也是捂着嘴,笑着哭出声。 丫鬟好不容易追上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面。 差点就又吓得退回去。 邓大娘扶着谢婉清坐下,乐呵呵道:“我就知道阿韫一定行!看着就是个灵光的孩子!清娘啊,以后你可是要享福了!” 想到徐韫,邓大娘除了羡慕,就还是只剩下了羡慕。 不过,谢婉清比邓大娘还是更了解科举的。 邓大娘只觉得徐韫厉害。 可谢婉清却想到了徐韫这其实只不过个开始。 她便肃穆道:“只是第一步罢了。咱们回头还是要更劝诫她。让她莫要因此就张狂起来。从此之后,更要努力读书,用功精进。” 邓大娘摆摆手:“那也先高兴两天再说!” 她颇有些感叹道:“这事儿要是发生在我们家,高低要摆三日流水席。” 不过那是村里的做法。 在城里……这么做就不合适了。太贵不说,真正关系亲近的人也少,大多数邻居都还不认识呢。请什么呢。 谢婉清听说“流水席”,心里也不是没有想法的。 她认真思考了半日,才道:“三日太夸张了,便买上一头猪,咱们自己好好庆贺庆贺如何?” 她们家,加上骆家,一头猪,也得吃上几天。 谢婉清甚至没忘记骆大郎:“大郎他们好久没回来了,我雇车让人去请回来,好好聚一聚!” 邓大娘没拒绝,反倒是一卷袖子:“那我亲自来杀猪!说起来,好久没杀猪了,不知手艺生了没!” 她声音爽朗高亢,以至于徐韫她们刚进大门就听见了这么一句。 徐韫和高玉对视了一眼,高玉立刻大笑出声:“杀猪好!我再添一头羊!邓老夫人也一并杀了吧!” 如今她不缠着骆湛了,对邓大娘的态度却还是那么的不客气,也不知是不是习惯了。 可能是因为高玉已经不发癫了,邓大娘如今看高玉也顺眼许多。 被高玉这么一使唤,邓大娘也没恼,反而笑着应下来。 谢婉清迎出来,笑着问高玉:“结果如何?是不是都传了好消息?” 毕竟,看高玉喜气洋洋的样子,谢婉清是真的想不到,高玉其实落榜了。 所以听见高玉大大方方说起自己落榜的事情时,谢婉清整个人都有点儿无措,不知道该道歉,还是该先宽慰。 还是高玉一摆手:“本来我也不中用,就是陪阿韫走个过场,只要阿韫考上就成!” 随后,除了高玉和罗栗没考上,其余人都考上了,尤其是曾无羁以最后一名险之又险考上的事情,也被高玉说了出来。 谢婉清和邓大娘听得一脸惊叹,既替罗栗遗憾,也替其他人高兴。 就在他们这头商量怎么庆贺的时候,世家大族那边,也都知道了这个事情。 怎么说呢,五个女子,竟然考上了三个。 而且除了徐韫,其余两个名次并不低。 这就让人很有些危机感了。 这个比例,实在是太高了。 这个结果,让他们有些沉默。 不过,他们也意识到,还要想办法。 但这些事情,都是后话。 就在徐韫她们商量好了要如何庆祝的时候,徐家大门口来了两辆车。 一辆是江家的。 一辆是倪家的。 两家都派人来接自己家女儿的。 等家奴敲门禀明来意之后,徐韫就看向了倪云慧和江莹华。 两人的表情也都有点儿僵硬难看。 而且第一反应就是看向罗栗:这个时候走了,岂不是就把罗栗一个人抛下了? 罗栗却轻声说了句:“回去吧。在外头太危险了。” 既然是考上了,她们回了家,这个事儿也是铁板钉钉子了。她们家族也不好再做什么。 倪云慧摇头:“栗娘,我不——” 然而,罗栗却轻轻推了倪云慧一把:“听话,别叫你祖父担心。” 然后,罗栗又轻轻推了江莹华一把。 倪云慧伸手拉罗栗:“你伤还没好,要不然跟我一起回去养伤吧。就住在我家里!我去跟你爹娘说!我让祖父去说!” 罗栗笑了笑:“我就在这里,跟阿韫学学本事。” 第124章 分离 倪云慧和江莹华两人最终还是被罗栗劝回了家。 她们走后,罗栗对着徐韫抱歉一笑,随后却保证道:“之前答应过阿韫你的事情,我们还是会兑现的。她们就算回了家,也不会和我们断了联系。” 徐韫点头:“无妨。我相信大家也不会食言。” 高玉摆摆手:“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她们走了,咱们该庆贺还庆贺!” 说完看了罗栗一眼:“你最近不会走吧?” 罗栗道:“还要叨扰阿韫几日的。” 不过,还是能明显感觉到,罗栗有些怅然的。 但罗栗表面上并没有露出半点,一直神色如常。 徐韫也不点破,跟着高玉一起,拉着罗栗说说笑笑,吃点心,喝茶。 等下午,猪和羊都送来了,邓大娘果然就要自己亲自杀猪宰羊。然后还喊了骆湛过来帮忙—— 高玉面对骆湛,如今半点没了从前的疯狂,反而是真的平平静静,甚至略还有点嫌弃:“还是穿铠甲时候好看点。这样一看,有点普通了。” 她压低声音说的,但徐韫和罗栗听得明明白白。 罗栗有点儿迷惑:这还普通? 不过下一句话,高玉就暴露了:“阿韫你可别被迷惑了。男色误人。” 徐韫:…… 罗栗震惊地看徐韫,那眼神仿佛在问:你难道看上骆将军了? 徐韫立刻澄清:“我和骆二郎就是普通交情。而且,我哪配得上骆二郎,他怎么也要配一个高门贵女,温柔贤惠那种。他看不上我的。而且我有未婚夫的。” 高玉并不知道这个事情。 这会儿忽然听说,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 她猛地站起身来,定定看着徐韫:“你有未婚夫?他人呢?他怎么不来找你?” 徐韫:……不是,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高玉这个反应,直接就把所有人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骆湛扬眉,似笑非笑看住徐韫,一副等着看戏的样子,还有点挑眉:看吧,我就说高玉不是正常人。 徐韫深吸一口气,拉着高玉坐下,用最平静的语气道:“如今他在外游历,根本不知我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他有他的事,我有我的事。不必非要待在一处。” 高玉更震惊了,语气也更尖锐了:“那你们为什么要订婚?” 徐韫感觉自己开始头疼了。最后,她只能看一眼谢婉清,不确定道:“小时候的娃娃亲,大概就是为了两家亲上加亲?” “我不同意!”高玉不悦地抿起嘴唇:“谁想娶你,我都必须先看过!不如我的,一概不需要!跟他们过,还不如跟我过呢!我有钱,还能一直陪着你,除了不能替你生孩子,我哪里不比他们强?” 徐韫感觉自己脑子里强行被灌进去一碗浆糊,开始糊里糊涂。 罗栗已经陷入了沉思。 她觉得高玉的话好像挺有道理的。 别说罗栗,就是邓大娘和谢婉清,也有点儿忍不住思索: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徐韫把高玉拉下来重新坐下,揉了揉眉心:“将来未必能成呢。毕竟现在立场都不同了。到时候再看吧。你别瞎说了。” 高玉这才满意。但仍旧不放心地嘱咐:“你以后可是要做大官的,可不敢胡乱成婚。” 徐韫:…… 邓大娘用手肘撞了一下谢婉清,压低声音:“以后还是让她们少混在一起。这个高玉,脑子和别人不一样。” 谁知高玉耳朵那么好,她扭头冲着邓大娘瞪眼:“天底下,除了她娘,就是我对阿韫最上心!而且这话又不是我说的,是陛下说的!” “陛下亲口跟我说,嫁人总要图点什么。要么图感情,要么就图钱或者权。如果两者都有,那才是最好的!男女什么的,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 所有人都被惊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徐韫也有点想象不出来女王陛下说这话时候的样子。 但看高玉那样子,这事儿应该是真的。 就……挺新奇的说法。也很实际。 骆湛冷笑一声,压根不信:“两位陛下感情好得不得了,女王陛下怎么可能说这种话。你少给自己找借口。” 他斩钉截铁道:“婚嫁一事,最重要的,还是要夫妻情深!” 高玉轻哼一声:“那你和卢云芝感情够深了吗?你图她什么?” 邓大娘还不知道这一茬,顿时脸上表情都认真了,脖子也悄悄往这边探了探。 生怕错过了什么。 骆湛神色冷下来,眸光锐利:“说我就说我,提卢小娘做什么?” 高玉根本不带怕的,叉着腰冷笑:“唷,这就护上了。不过,回头你还是找个大夫看看眼——” 徐韫一把捂住了高玉的嘴巴,不让她继续胡言乱语。 然后张罗邓大娘赶紧行动,别耽误晚上吃肉。 而后,她拉着高玉到了一边,肃穆提醒:“人家骆湛的事情,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你和卢小娘子不对付,针对骆湛干什么?” “而且,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啦?” 高玉也后悔了,抠了抠自己的手背,噘嘴抱怨一句:“都怪骆湛。我之前那么追着他跑,他连个好脸色都不给我,可他对卢云芝那么好。我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更何况,她和卢云芝本来还有过节。 不过,高玉也没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拽着徐韫的胳膊晃来晃去,讨好地撒娇:“好阿韫,别恼我。” 徐韫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原谅她。 邓大娘和骆湛,也没和高玉计较。一个是满心都在想“卢小娘子”,一个是早就习惯了。 杀了猪,宰了羊,一大家子人一起动手收拾,就连谢婉清、罗栗也跟着动手。 邓大娘更是让丫鬟在旁边烧水就够,自己分肉剔骨,干练又享受。 等肉和骨头一起炖上了,邓大娘也宣布了一个好消息:“这个月十五开始,我就去居委会了。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只管找我。” 别说徐韫她们一脸惊讶,就是骆湛也是一脸惊愕: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这是我亲娘吗? 邓大娘难得腼腆一下:“之前没定下来,我也不好往外说。” 第125章 似锦 邓大娘这个不好意思说,直接是连亲儿子都没说。 不过,众人倒很快反应过来。 徐韫率先开口:“那是好事啊!今日咱们也是双喜临门了!必须好好庆祝!” 高玉也连连附和:“对对对,阿韫说得对!我叫人送点酒来,咱们今天晚上好好喝一杯!” 谢婉清也跟着恭喜:“太好了,你也算是心想事成了!” 罗栗也恭贺:“恭喜恭喜。” 唯有骆湛咬牙切齿:“阿娘,我不是同你说过了,以后你就在家享清福?让丫鬟们好好把您伺候着?” 这才享了几天福?又要出去干活儿? 骆湛觉得这个事情不妥。 毕竟家里也不缺钱了! 邓大娘怒瞪骆湛一眼:“说是享清福,可我只觉得浑身难受!而且,居委会去当差,多有意思!也不累!动动嘴皮子事情,有啥好累?” 再这么闲着,邓大娘觉得自己迟早都要闲出毛病来! 骆湛还是理解不了。 谢婉清笑着劝骆湛:“既然成了事儿,就不如让你娘去试试。整日闲着,人的确难受。尤其是你娘,勤快惯了,陡然一闲下来,哪里都不习惯。” 徐韫也看一眼骆湛:“就允许你去建功立业,不许大娘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了?孝顺这两个字,也不只是体现在买丫鬟伺候上。你顺着点大娘,让她高兴,也算孝顺。” 骆湛哑口无言。 他还能说啥?啥也不能说! 憋着一肚子气,骆湛瞥了徐韫一眼,决定回头再去找徐韫理论! 不过今天,就先算了。别坏了好气氛! 主要是骆湛看邓大娘也是真的高兴。 这一晚上,徐家几乎是灯火亮了半宿。 大家就这么推杯换盏,人人都喝了不少。 就连罗栗,也喝了半杯应景。 也幸好罗栗只喝了半杯,因为其他人都几乎是吃醉了。 邓大娘最后是被骆湛扶回去的。 谢婉清不胜酒力,被红玉扶着去休息。 高玉则是死死地抱着徐韫的胳膊,乐呵呵傻笑:“今晚我同阿韫睡!我们抵足而眠!” 徐韫也喝了不少,此时面上酡红一片,但眼神还是清明的。 甚至比平日还要亮一些。 她端正地坐着,任由高玉靠在她身上,脸上一直带着笑。 罗栗是怎么发现徐韫喝醉了的呢?是因为她让徐韫去休息,徐韫却抿着嘴唇严肃拒绝了:“我不去,等我躺下,就会有人摸进来。” 高玉醉得不轻,听见这句话,嘻嘻笑了:“卖给我!卖给我!我有钱!我来买!” 然后,罗栗就听看见徐韫抬起手,伸出食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下。 她微笑着说道:“等他们进来,把他们全杀掉。我的袜子里藏了毒,是毒蕈粉。我在林子里偷偷挖的。试过了。你放心。” 罗栗看着徐韫,忽然就生出一种感觉来:怕不是这个事情是真的? 强忍着去翻一翻徐韫袜子的冲动,罗栗无奈喊红玉过来,扶徐韫和高玉去睡觉。 两个醉鬼睡一起,应该……挺合适? 而对于高玉的侍女,她刚才也听见了徐韫说的那些话。 所以,罗栗略一犹豫后,就提醒了一句:“她们都吃醉了。吃醉了的人,总是爱说胡话的。对吧?” 高玉侍女迟疑点头。 但她心里还是觉得,那话真的不像假话啊!徐小娘子她是真的随时准备杀人啊! 第二日,徐韫醒来时候只觉得头疼。 然后,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是吃醉了。 反应过来这件事情后,徐韫第一时间就找图书馆:“图书馆?” 图书馆熟悉声音传来:“我在。” 徐韫问它:“昨晚我说了什么?” 图书馆今日似乎格外贴心:“阿韫,我录了像,你想看吗?” 徐韫第一个反应:“要积分吗?” 图书馆:“要。” 徐韫面无表情:我就知道这是个坑!自从升级了情感系统,图书馆真的变得狡猾了! 既然要积分,徐韫斩钉截铁:“那不看。” 图书馆:“只要三个积分。” “不看。”徐韫丝毫不为所动。大不了就去问别人! 图书馆:“两个积分?” 徐韫还是拒绝了。 最后图书馆降到了一个积分。 徐韫考虑很久,抠抠索索同意了。 然后,她就身临其境地以旁观视角,看到了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一幕。 看完后,徐韫的感觉不是难堪或者后悔,而是……震撼! 那一个积分,本来就不是想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而是徐韫想知道,何为录像。 如今看过了。 她唯有震撼。 原来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能力!能将过去的事情重现! 徐韫甚至看清楚了自己的眼睫毛! 而且,她也看清楚了罗栗的表情!她感觉到了罗栗的怀疑! 自然,最后罗栗对侍女的提醒,她也听见了。 徐韫的脑子在这一刻飞快转动,她甚至不敢去想,如果录像这个东西能传开,将会对人们的生活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良久,徐韫都没能回过神来。 图书馆:“阿韫,你不用懊恼。毒蘑菇粉换个地方藏就好了。” 徐韫被他这么说,倒回过神来。 然后立刻将藏在袜子里的毒粉换了个地方。塞进了自己的香囊里。 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人坐实了呢! 徐韫做完了这一切,才从容地推了推睡在自己旁边,根本没醒的高玉:“醒醒,天亮了。” 高玉翻了个身,咕哝一句:“别吵我!” 徐韫无奈,只能越过高玉,从床上爬了下来,简单洗漱后就去了罗栗屋里。 罗栗已经起来了。 而且,她还把屋子都收拾过了。 看见徐韫,罗栗神色如常:“早,阿韫。头疼吗?” 徐韫点头:“还有点疼。但不要紧。昨晚你睡得好吗?” 罗栗笑了笑:“还好。阿韫你以后别喝酒了。” 毕竟说醉话不可怕,万一喝醉了,做点什么事怎么办? 徐韫明白罗栗在说什么,当即笑笑:“不喝了。喝酒伤身。对了,昨晚我喝醉了没说胡话吧?” 罗栗依旧笑:“没有,我没听清。” 徐韫转了个话题:“罗栗,就这么回去嫁人,你甘心吗?” 第126章 合作 徐韫这句话,问得罗栗轻垂下头去,而后反问了徐韫一句:“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这句话,既是反问,也是回答。 于是徐韫就对罗栗说了这么一句话:“那就不要回去嫁人。留下来帮我。” 她需要信得过的人。 需要利益绑在一起,能全心全意跟着她去做一切事情的人。 罗栗,是她思量之后,最合适的选择。 徐韫这话让罗栗微微愣住,她抬头看徐韫,不是很明白:“帮你?怎么帮?” 于是徐韫就把罗栗拉过去坐下,言简意赅:“我是要走科举路子的。虽然这次成绩倒数,但我还有时间。你与我是一样的。只是你稍欠了一点运气。我负责科举,你负责其他琐事,我们一起合作,将来时机合适,我可以推举你做官。” 做官就两种途径。 一种举荐。 一种科举。 世家大族基本都是靠着这种办法,来让自己更多族人入官场。 若将来徐韫在朝堂里有了一定话语权,举荐一两个人入仕不算什么难事。 罗栗看住徐韫,有些迷惑。 显然,她并不明白徐韫为什么要这样帮她。 “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徐韫轻声道:“你我都是没有退路的人,唯有如此,才会永远不回头往前走。义无反顾。” 罗栗只要一回头,就是嫁人的命运。 她如果回头,那就只能成为南朝的叛徒,死无葬身之地。 顿了顿,徐韫也道:“而且我们都是心狠的人。” 罗栗敢杀人。 这一点,就胜过许多人。 徐韫心道,自己身边,正缺一个这样的人。 心狠手辣这个词,既可以是贬义词,也可以是褒义词。 罗栗被徐韫这么一说,到底是没忍住,追问了一句:“你袜子里真的有毒蕈粉?” 徐韫:…… 对着罗栗好奇的目光,徐韫面不改色:“当然没有。这个季节,我上哪里去弄这个东西?而且,我也怕自己误食了。” 反正这个事情不可考证,徐韫根本不怕被拆穿。 罗栗看着徐韫斩钉截铁的样子,一时之间反而是忍不住觉得:怕是真的。 徐韫怕罗栗再说出什么话来,连忙将话题重新绕回了罗栗身上:“你为什么会放小石子呢?” 罗栗笑了笑:“我总觉得,世上的事情,没有那么容易的。我们从报名,到考试,一切都太容易了。” 所以她才想着,最后关头了,说不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之所以放石子儿,也是因为……有人曾经摸进她的屋子里,企图对她做些不轨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这个,她才能说服家里人,有了这一次出来科举的机会。 徐韫一直没错过罗栗的表情,猜到应该不全是因为这个。 但……她并没有戳破,而是笑道:“如今我虽不是官员,但是我也可以雇佣你。” 罗栗看了徐韫一会儿,试探着问了句:“是做丫鬟?还是——” “幕僚。”徐韫很果断。 罗栗对这个词多少还有点陌生,恍惚了一会儿后才想起来问:“考科举需要幕僚吗?” “不需要……吧。”徐韫摸了摸鼻子尖。 罗栗微笑看徐韫,无声地问:那我幕个什么僚呢? 徐韫咳嗽一声:“做官还要有钱啊。所以,我想着还得做点别的事情。我现在抽不出功夫来——” “我从未做过生意。”罗栗也很干脆,直接就说了这么一句:“恐怕并不合适。” 徐韫花费了一些功夫,才跟罗栗说明,她要做的事情并不是传统的生意。而是需要一位胆识过人又信得过的人压船做账。 说完这些后,徐韫顿了顿:“按照现在的局面,只要我过了府试,怎么都能有个官职。到时候,我身边也需要信得过的人。男子也不是不能用,但……我不想让我的功劳被人抢走。” 若是身边是个男子,她干出一番成就后,保不齐最后功劳落到谁身上。 可都是女子就不同了。 徐韫轻声问罗栗:“罗栗,你能帮帮我吗?你愿意跟着我搏一把吗?” 罗栗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说要考虑一二。 徐韫应了,而后两人就过去厨房。 红玉正在熬小米粥。 看见徐韫她们,就叹了一口气:“大娘子吃醉了,现在都没醒。以后可不敢喊她再喝酒了。” 徐韫点头应一声,喝了红玉递过来的醒酒汤。 不多时,高玉和谢婉清也醒了。 就连邓大娘那头也打发人过来说了一声,人已醒了。 谢婉清醒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陈苦亲自跑一趟,去请骆源两口子进城来吃席。 昨日答应邓大娘的,她可没忘了。 而后,谢婉清才喝粥吃早饭。 吃过早饭,谢婉清将红玉叫到了自己跟前,问了红玉一个问题:“红玉,你可愿意认我做干娘?” 徐韫就在旁边笑着听。 罗栗和高玉则是惊讶了一瞬后,也跟着笑了。 唯有红玉,好似没听清一般,惊了许久后,不敢相信地问了句:“大娘子,您说什么?” 谢婉清笑着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红玉这一次听清了。 然后红了眼眶,却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徐韫柔声道:“红玉,你如果愿意,就跪下来,给阿娘磕三个头。” 红玉几乎是浑身哆嗦,但也跪得毫不犹豫。 她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声音颤抖得不像话:“干娘。” “叫娘就是。”谢婉清伸手将红玉扶起来,而后摸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对玉镯子:“当娘的,总要给女儿准备一对镯子。你戴着。” 看着红玉如此激动的样子,谢婉清也有些红了眼眶:“红玉,以后你和阿韫要互相扶持。从小你们一处长大的,跟亲姊妹是一样的。将来谁也不许忘了情分。” 红玉用力点头:“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阿韫!” “今日摆酒,既是为了阿韫考中,也是为了红玉你。咱们家算是双喜临门。”摸了摸红玉的鬓发,谢婉清笑着提醒:“换一身体面的衣裳,跟阿韫一起迎客。我喊了厨子上门来做饭,今日你也歇一歇。改明日咱们再去买个干活的小丫鬟。” 高玉和罗栗也连连恭喜红玉。 第128章 双喜 今日这宴席,不仅请了隔壁邓家,也请了曾无羁和赵牧。 徐韫昨日就让陈苦送了帖子过去了。 因此,徐韫干脆准备了两桌席面。 男人们一桌,女人们一桌。 但也不必学南边那样规矩森严,中间还要放上屏风什么的,直接就是这么搁在一处。互相之间看得见,离得近,也好说话。 本以为骆源两口子怎么也要下午才能过来了,可没想到,陈苦刚去不久,就把人给接回来了,说是半道上遇见了。 陈花娘提着一只篮子,篮子里是一把青菜,几只青瓜,另一只手还抓着两只鸡。 一见到徐韫就笑着将东西往她手里塞:“阿韫,我就知道你一定行!我见过那么人,就没见过比你灵的!我们庄户人家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别嫌弃。” 徐韫接过东西,连忙道谢。 陈花娘转头又去扶骆源,将铁牛也抱下来。 徐韫要去帮忙,却被陈花娘拦住:“不用,不用。他自己行!他现在走得很好了!” 骆源现在穿上了木头做的假腿,再加上拐杖,基本的走路已经没问题。 他也笑着对徐韫道:“不必管我们,我们自己来。” 红玉笑着上前去,一把将铁牛接了过来:“到了我们家,就安心坐,我给你们看孩子!” 陈花娘拗不过,只能无奈笑笑,然后又去扶骆源进去。 骆湛和邓大娘也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邓大娘一看到铁牛,就“哎哟”一声,立马接了过去:“沉了不少!脸都圆了!想死我了,我们家铁牛快让奶奶亲一口!” 然后就在铁牛两边脸蛋上一边亲了一口。 刚亲完,一抬头就看见了陈花娘两口子。 陈花娘心里倒没有什么芥蒂,脆生生喊了一声“娘”。 骆源心里还有点疙瘩,但陈花娘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他也就不情不愿喊了一声“娘”。 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骆源这是怎么回事。 骆湛倒没有什么,该喊嫂子喊嫂子,该喊大哥喊大哥。抱着铁牛亲亲热热地逗着玩。 徐韫就让他们坐在一处先说说话,又让谢婉清陪着。 有谢婉清在,骆源心里别扭,也不会表现太过。 陈花娘再和邓大娘说说话,气氛也就缓和了。 曾无羁和赵牧过来的时候,都提了贺礼。 两人也是一脸喜气洋洋。 尤其是曾无羁,走路都带风。 他将东西一股脑给了徐韫,喜滋滋道:“若不是你拉着我和你们一同学,我哪里能中?虽然是最后一名,可我爹高兴得很,如今正张罗办流水席呢!这是他给你准备的贺礼,都是好东西!” 赵牧笑:“不仅阿韫你有,连我也有的。” 徐韫也不客气,美滋滋接过来:“等过几天,咱们继续学啊!” 这话一出,赵牧还好,曾无羁立刻就苦了脸。 不过就在徐韫他们以为曾无羁肯定要拒绝的时候,他一咬牙一跺脚:“学!没考上就算了,这第一关让我这么惊险地过了,我怎么也得拼一把!” 徐韫本来是逗他的,可现在听见这话,倒一下就乐了。 高玉上下打量曾无羁,夸赞一句:“你可以啊。” 曾无羁“嘿嘿”直笑,大声道:“跟着阿韫,没准就真能考个举人呢!” 徐韫也这么想。 其实只要中举,曾无羁将来就可以做官。从此之后,彻底告别商人的身份,对他们家族来说,也是大好事。 既然人都齐全,徐韫也就干脆定了五日后开始继续学习的计划。 赵牧第一个答应。 骆湛这个时候过来,说了一句话:“去书房,我有事儿说。” 于是几个年轻人就都去了书房。 骆湛要说的事情是和罗栗有关系的。他看了一眼罗栗,道:“其实罗栗原本也是和徐韫你名次差不多的。但罗栗的名字,是被单独拿出来了。” 说完这话,他还特地看了一眼曾无羁。 顿时,所有人都明白了。 原本录取的人,可能也就只到曾无羁前面一个。 曾无羁原本是该落榜的。 但因为罗栗的名字被拿出去,所以曾无羁的名次往前了一名,就这么阴差阳错的上了榜。 知道这个真相后,曾无羁脸上表情尴尬极了,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看罗栗,张口想要道歉。 不过罗栗赶在曾无羁开口之前开了口:“不用心有愧疚。我也不是因为你才被单独拿出去的。说来说去,都是运气。” 可虽然这么说,罗栗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苦笑一声:“这都是命。” 徐韫问骆湛:“是因为杀人的事情么?” 骆湛颔首:“没错。杜令尹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请示了陛下们,才决定了这个事情的。” 徐韫也想叹气了:“那……是因为杀人这个事情打算追究,还是怕将来被人闹出来,到时候反而对罗栗不好?” 骆湛说是第二个。 并且还说了对黑衣人审讯的结果:“那两人估计都是训练过的,虽然都出师不利,但嘴巴很紧。死了的那个什么线索都没留下,活着那个什么也问不出,咬死了就是想偷东西。” 可哪个小偷偷东西穿黑衣啊。 徐韫叹了一口气:“那他们打算怎么安排罗栗呢?” 如果和她抢人,她还真没什么好说的。 而且,如果罗栗有更好的去处,她也为罗栗高兴。 骆湛咳嗽一声:“他们想问问罗栗,愿意不愿意做个女捕快。也算是有个身份,将来还可以往上升,兴许做个主簿什么的,熬个几年,就可以去别的地方外任。” 如此一来,也就算是正式当官掌权了。 从这个安排来看,不难看出来,上头对罗栗的安排还是很周道的。 徐韫觉得,这个比跟着自己好太多了,她就对罗栗道:“这样的安排也不错,不妨试试。” 她这样一说,也就算是放弃了之前自己和罗栗提的事了。 谁知,罗栗却并没有一口答应,反而问骆湛:“我能想想吗?” 骆湛颔首:“自然能。你想好了,同我说一声就行了。” 罗栗道了谢,只说自己会认真考虑。 第129章 徐韫问了一个问题:“这一次是因为这件事情,不予录用,是不是代表着这件事情也就了了?日后不会再被翻出来吧?” 骆湛道:“已记录在案,将来就算被翻出来也有话说。而且,毕竟是黑衣人过错在先。罗栗只算是防卫过当。” 顿了顿,骆湛道:“若你不想去衙门,我也可以引荐你去军中。你这个身手和力气……挺不错。” 他这话是真心的。当时他看过黑衣人身上的伤,看完后就觉得如果罗栗稍微一训练,就是个好用的兵——不行送到女王陛下的护卫队里也不错。 心思缜密,力气很大,下手果断,怎么看都是个好苗子。 对于骆湛明目张胆的邀请,徐韫一时无言。 只能说,好东西放在哪里都会有人抢。 罗栗也有些受宠若惊——本来徐韫邀请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有这种感觉了,没想到现在衙门和骆湛竟然都发出了邀请。 她不觉得自己是慧眼识英雄里那个英雄,只觉得他们太高看自己了。 徐韫看一眼罗栗,幽幽道:“罗栗,你现在知道你的前途有多无量了吧?” 所以嫁人什么的,千万别有这个念头。 罗栗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是大家抬爱。” 赵牧道:“这是大家都觉得你有真本事。罗小娘子,你可千万要好好考虑,别错过好机会。” 罗栗点头道谢,只说自己一定会的。 说完了这个事情,其他也就没有什么事了。 转头到了中午,厨子把宴席做好了,谢婉清就来请大家入席。 今日徐家双喜临门,所有人都高兴,即便骆源,也未曾说过一句扫兴的话。 气氛空前热闹。 等到结束,众人脸上都有些醉意。 邓大娘让陈花娘和骆源回去睡觉:“还是之前那个院子,一直都扫着。东西都能用。” 只这一句话,就让骆源愣住。 骆源抬头细细打量邓大娘。 谢婉清走过来,叹一口气,“你们去了庄子上,你娘心里也没少惦记你们。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你娘是不是好意,你心里也明白的。” 她推了邓大娘一把:“如今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便好好回去说说家常。” 陈花娘也跟着一起说两头撮合的话,到底是让母子两个一起回了家。 他们两个在前头走,陈花娘落后一步,轻声跟谢婉清道谢:“谢大娘,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要不是临走之前你提醒我那些话,我们现在都不知过的什么日子。” 谢婉清笑笑:“去吧,好好跟你婆母说说话。她是真担心你们。” 骆湛想了想,没回去,留在这边和徐韫他们一起玩。 不过,文人的玩法,骆湛也觉得有些无趣。 所以玩了一会儿后,骆湛就坐在那儿睡着了。 他也不打呼,就那么坐着,几乎看不出睡着了,所以徐韫她们也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 徐韫捂着嘴偷笑:“悄悄地别出声,看他能睡多久。” 高玉摇头:“那可有得等了。以前打仗的时候,他这个本事可是出了名的。谁都比不过。” 罗栗轻叹:“打仗时候估计也是没工夫睡觉,才这样的。” 众人就感叹起了将士们的辛苦。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说起了打南朝庭那边。 高玉道:“我觉得一时半会不好打。那边兵力也不少,而且富庶,一旦打起了消耗战,咱们耗不过。听说光金陵城里,就有四个粮仓,一个粮仓足有几千万斤的粮食,就是关闭城门只守城,那粮食也够吃好几年的。” 罗栗瞪大眼睛:“这么多?” 赵牧含笑:“还未必是真话。只可能更多的。” 曾无羁也是感叹:“那只是一个金陵城,南边还有那么多城呢。而且,他们匠人多,兵器铠甲都比我们这边精良。” 徐韫还真知道这个事情:“未必就很难打。南边其实并不团结,尤其是各地封王,没有那么忠心的。如果有机会,他们甚至会直接造反。” 哪怕南朝廷只剩半壁江山,可也是大肥肉,那些封王们,哪一个不垂涎? 都是同姓子孙,谁又比谁高贵呢?凭什么别人就不能坐那个位置了? “那你的意思是说,现在就是打南边的最好时机?”骆湛的声音忽然响起。 徐韫抬头,就看到了骆湛亮得吓人的眼睛。 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醒的。 但对着骆湛这幅等着答案的迫切样子,徐韫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也不见得。我只是说,南边没有那么难打。但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骆湛皱眉:“可是我们休养生息,他们也在休养生息,差距是拉不平的。” 徐韫叹了一口气:“是拉不平,可咱们这边却必须要休养生息了。十户九空,农田荒废,如何还供养得起打仗?” “而且,现在天下人都在观望。咱们和南朝廷最大的区别是什么?是咱们的君主仁厚,以民为重。且愿意重用寒门子弟。” “到了这个地步,争的不是城池,而是民心,是有能者。” 南边的歌舞升平,贵族的奢靡,都是建立在老百姓的血汗上的。 徐韫最清楚南边的百姓们现在过得有多艰难。 税收重,而且繁多。除去了税收之后,一家人能不能吃得饱,都还是两说。 这样的情况下,南边还能支撑多少年? 明年,北华这边日益稳定,各种仁政出台,百姓们的日子好过,而且还不担心被人打过来,就会有许多人开始北迁。 世家大族倒是其次,最主要是那些富商,寒门。 富商们来了,商场就会繁荣起来。 再加上航线开发后南北来往便利了,那只会更好。 而商人们带来的各种变化,也会让整个北平城,乃至整个北地都更加的繁华。 首先是百姓们不缺东西用了,买东西方便。其次就是能找到活干。 而商人们还会给朝廷缴税。 徐韫说的话,让骆湛皱眉,他不服气道:“先打下来,不是一样的?南边现在人心涣散,各处都不团结,不是正好逐个击破——” “你要让百姓们缓缓。就是将士们也需要休养。”徐韫被骆湛的执念给弄得有些忍不住:“骆湛,没有人喜欢打仗的!” 骆湛霍然起身,瞪徐韫:“可不打仗,怎么一统天下?怎么过太平日子?!” 喜欢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请大家收藏: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0章 太平 气氛一时之间僵住了。 谁也没想到,骆湛会忽然站起来,而且一改之前好说话的样子。 说实话,骆湛现在这个样子,看着有点儿让人害怕。 当一个将军将所有的气势都不加收敛的时候,他的锋芒锐利,不是每个人都承受得了的。 比如高玉,多少还有些犯怵。 就是赵牧和曾无羁,也僵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就连胆子最大的罗栗,也是有点儿心慌,但她仍旧温和地出声:“咱们现在只是闲话两句——” 她想说,其实不打紧的。 但骆湛随后就一眼瞪过来,冷冷道:“如果她就是这样做官,我倒宁可她考不上!你们这些主和派,哪里明白打仗的艰难!” 他说完了,唇角冷冷一勾,竟有点阴阳怪气:“到底是文臣,只想着荣华富贵,光宗耀祖。” 气氛更加僵硬。 面对骆湛气势全开,嘲讽全开,罗栗有点儿承受不住。 徐韫嗤笑一声,嘲讽回去:“骆湛,我看你是怕不打仗了,你自己没了用武之地,到时候什么都干不了了吧?!” 所有人都有点傻眼了:不是,你真敢说啊! 高玉眼看着骆湛整个人都要飕飕冒凉气了,一个箭步就挡在了徐韫前头,大声道:“骆湛,你可别忘了,阿韫可跟那些大臣不一样!她是女子!” 骆湛盯着高玉。 高玉渐渐地有些心虚。 她不敢和骆湛对视,但她心虚地挪开了目光,咬着嘴唇,心里疯狂害怕。 徐韫看出了高玉的心虚,伸手把她拉到了一边。平静开口:“我是女子不假,但无需玉节将军你特殊对待!” 不仅她不让高玉挡着,她甚至还往前走了一步,仰头和骆湛对视,笑容更平静了:“玉节将军打算如何?” 骆湛垂眸和徐韫对视。 一高一矮。 可徐韫气势根本不输。 倒是其他人看着这一幕。完全是不知所措——到底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啊! 明明刚才还在把酒言欢? 而且就是随便讨论一下时下的事情? 文人之间聚会,难免讨论这样的事情吧? 朝廷也鼓励的不是吗? 所有人心里头都在疯狂尖叫,但没人敢出声。主要说啥呢? 骆湛往前走了半步。 徐韫没动,连眼睛都没眨。 最后骆湛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总是向着我的。没想到——” 他话没说完,但话语里的失望,却很明显。 骆湛这样的态度,让赵牧和曾无羁都忍不住低头:好像是有点让骆湛失望了…… 但作为直面骆湛情绪的徐韫,却十分平和,半点不见歉疚,也不见心虚:“骆湛,我考功名,不是为了成为你的附属。而且你帮我,也不是因为我能帮你说话。” 骆湛收回了目光,没说话。 徐韫反而没有见好就收:“玉节将军看来最近没少被文臣们反对。” “哼。”骆湛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 徐韫笑容加大:“玉节将军要是求求我,没准我能细细给你讲讲为什么所有人都反对你的观念。” 众人看着徐韫那副样子,不由得都想起了一句话:过了。徐韫你真的过了。 不带这样挑衅别人的啊! 结果没想到,骆湛反而后退两步,一屁股坐下了,冷冷看着徐韫:“好啊,那你倒是说说,说得好,我请你吃最贵的酒楼。要是说得不好——” 他笑了一声。 虽然态度不冷了,但所有人都觉得更加地冷了。 徐韫也坐下了,并且还让其他人都坐下,而后问罗栗:“你觉得,现在是该主和还是主战?” 罗栗没敢看骆湛,但仍旧说了自己的观点:“再打下去,只怕我们就要从优势变成劣势了。” 地盘太大,人太少,打下来的地盘也不能派上用场,反而还要费心去守——不守的话,搞不好南边朝廷一策反,直接就又归顺南边朝廷了。到时候就成了腹背受敌。 徐韫又问赵牧和曾无羁:“那你们觉得呢?” 赵牧轻声道:“能少打仗是最好的。” 曾无羁挠了挠脑袋,反而和大家观念有点不同:“可现在不打,将来的确更不好打,不如一口气打到金陵去——那儿富饶,比这边强。” 南边的繁华和温暖,是每一个北方人都向往的东西。 骆湛看了一眼曾无羁,眼神里虽然透着不满意,但态度却很温和:“说得好。” 甚至还有点眼神鼓励的意思:会说你就多说点。 可曾无羁没话了。 这让骆湛更加不满意,眼神活脱脱就在说:没用的东西。 曾无羁一脸尴尬。 徐韫轻声道:“南边百姓的日子很难。几乎快要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但北方的百姓,日子更艰难。这就是为什么南边的百姓到现在,也没有大规模往这边迁的缘故。” “十室九空算不上。可一个县城里,商铺大半都是关着门的。走在街上的,根本没有壮年男人,就是少年人都很少。”“大多数都是女人带着孩子。” “甚至,特别健壮的女人也很少见。” “两位陛下之所以能走到这一步。你真以为是上天眷顾吗?天时地利的确是都占了。可原本北地是被南朝廷抛弃的地方。” “要兵马没有兵马,要粮食没粮食。” “这几年,所有的壮劳力,男的都上了战场。女的也有一部分上了战场。” “孩子长大需要时间。庄稼成熟也需要时间。民乃国之本。再这么打下去,百姓们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最关键的是,两位陛下最开始为什么能一呼百应?”徐韫轻叹:“是因为,要打外族。收复了失地,打跑了外族后,百姓们都觉得,可以过安稳日子了。” “这个时候,要和南边打仗,他们只会觉得,两位陛下和其他的皇帝没有区别,都是为了富饶的南边。” 这就失了民心。 “更何况,现在南边几乎保存了大部分实力,只要咱们敢渡泾水,南边立刻会调集所有精锐。” “玉节将军,你手底下的兵马,能一一抵十吗?” 徐韫这话问得骆湛深深皱起了眉头,他下意识道:“可南边的人早就没了血性,真打起来,他们只会投降!” 这话说得,徐韫直接就笑了:“那是对外族。你打安庆和安阳的时候,难道还没感觉到吗?” 骆湛再一次沉默了。 的确,这和打外族不一样。 越往南,这些人就越不好打。一看情况不对,还会闭城不出,打消耗战。 难道,现在真的不该打? 喜欢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请大家收藏: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1章 建议 徐韫看着骆湛那副自我怀疑的样子,仍旧没有住口。 她笑了笑:“我知道南边是什么样。所以才觉得现在不适合打过去。再等一等,等到南朝廷自己起了内乱,等个合适的时机,就可以了。” 天时地利人和,一个也不能少。 南边的朝廷已经烂透了。 而且多的是人对皇位觊觎。 南朝廷已像是腐朽不堪的房梁,根本撑不久了。 骆湛皱眉:“可是,士气这个东西——也不是那么容易有的。等享受了安逸,我们的兵,也未必还能这样锋锐了。况且,我们还有火雷——” “火雷多吗?可以随便用吗?”徐韫问:“不需要成本吗?” 骆湛哑口无言。 徐韫笑笑:“所以还是需要人力去做,去运输。还需要钱。朝廷有钱吗?” 除了沉默,骆湛还是只能沉默。 “至于士气问题,这的确是个问题。”徐韫叹了一口气:“而且,打南边和打外族还不同。如果陛下们不许你们进城后到处洗劫发泄,反而要约束好,不许惊扰百姓,不许胡乱伤人,你觉得,士兵们会如何?” 骆湛这一次就不只是沉默了,而是整个脸色都有点难看。 他手底下的兵,他比别人更清楚。 徐韫唇角一勾,微微有些讥诮:“玉节将军现在还以为,这是打仗的好时机吗?” 骆湛没有说话。 他难看着脸,也不知还能说什么。 徐韫见他不说话了,就干脆地讨要好处了:“什么时候请客?” 别人她不知道,但骆湛就是有点抠的!这人都把钱攒着给未来媳妇! 所以,能狠狠宰一顿骆湛,她还是挺期待的。而且这么多人,骆湛总不好意思只请她一个吧? 骆湛缓过来神色,看了周围的人一圈,然后从容说了一句:“过几天吧。我们两个单独去。” 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 众人:……见过小气的,没见过小气得这么光明正大的。 不过,眼看着骆湛和徐韫两人不会发生争吵了,他们也是实打实松了一口气的。 而且,对徐韫还充满了钦佩:徐韫真的好厉害!这口才! 高玉两个眼睛都亮晶晶地:“阿韫你真厉害!上次骆湛和人吵起来,给了人一拳,那大臣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众人以一种惊悚的目光看向骆湛。 骆湛一脸平静:“他装的。我没使劲儿。” 高玉小声拆台:“胡说,人家都吐血了。” 骆湛冷漠:“我只打掉了他一颗牙而已。” 众人:而已??? 徐韫抬手摸了摸脸颊,表示了惊奇:“那你没受罚?” 骆湛顿了顿:“罚了。罚了钱,罚了我停职思过。” 然后顺带给他安排了保护徐韫的任务。 徐韫一时无言。 她忽然觉得,玉节将军这个名号,真的是称赞骆湛如同美玉一般吗? 难道不是说,他要想成为美玉,必须节制自己,否则就会变成茅坑里的石头吗? 狂欢和放松的日子转眼就过去了。 徐韫又要投入到书海里去。 曾无羁家里买了个离这里不远的宅子,专门用于曾无羁每日过来跟着徐韫一同学习。顺带还把徐韫的文房四宝都一并准备齐全了。 另外,曾无羁还带了许多师兄弟们的文章过来。 除此之外,他还替人带了一句话过来:“我老师说,若是这一次你还能过,可以去拜访他。” 曾无羁期期艾艾地:“说不定以后你就成了我师妹呢。” 他没好意思说,这次过去拜访师父,难得被夸了好几句。 但不是夸他做文章,而是夸他眼光不错。 这不就是沾了徐韫的光么。 反正曾无羁现在就觉得,跟着徐韫混,肯定没有坏处! 徐韫就是他的福星! 毕竟,这都能考上,实在是让所有人都惊了一大跳啊! 对于曾无羁的话,徐韫笑了笑,没说什么。 但她也明白,这是孟浩对她的示好。将来未必真想收她为徒,但可以有来往。 从这一点也能看出,孟浩是支持男女同考的。也没那么迂腐。 将来如果真的需要拜师,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他。 不过那都是后话,徐韫现在真正高兴的是孟浩让曾无羁带过来的那些文章。 那些都是孟浩亲自批阅过的文章!其中用朱笔圈了画了不说,几乎每一篇结尾,都还有几句点评! 最珍贵的,就是这些朱笔批注! 徐韫将东西迫不及待接过去,拉着曾无羁就开始研究,甚至都等不及赵牧—— 不过,罗栗她没忘了。 虽然罗栗没考上,但罗栗也应该看看,将来必定用得上。 罗栗轻声道了谢,也就不客气跟着一起看了。 骆湛过来的时候,三人正看得认真呢。 以至于他站在边上,怎么都觉得自己碍眼。 换了好几个位置站,骆湛最后坐下了,盯着几个人看。 徐韫忍无可忍,从书架上摸了一本兵书扔过去:“你看这个吧!” 这书其实也不是随意摸出来的。是这几天徐韫在图书馆里挑选的。 而且,这本书还不是现在的。 只是被徐韫伪装成现在的书。 骆湛本来有点恼,但他翻开看了两眼之后,就完全顾不上去跟徐韫说话了。 不过,骆湛到底没学得太好,字都认识,就是很多句子组合在一起后,他有点看不懂。 本来看不懂他也可以问徐韫的,但看着徐韫认认真真的样子,他犹豫了许久,还是选择了闭上嘴,自己慢慢琢磨 屋里一片安静。 赵牧过来的时候,看见骆湛也在看书,还吓了一跳。 不过,他也没敢和死死拧着眉头,盯着书仿佛看仇人的骆湛打招呼,只是默默地走到了徐韫他们身边加入了她们。 快要到了中午,红玉敲门进来问:“中午是在这边吃,还是跟我们一起吃?” 徐韫他们这才反应过来时间过去了多久。 然后,徐韫也才发现骆湛竟然这么安安静静看了一上午的书。 骆湛这会儿把书放下了,整个人都有点失去了精神头不说,更透出一股烦躁郁郁的感觉。 他问徐韫:“这些书为什么要写得这么难懂?是生怕别人看明白吗?图什么?” 喜欢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请大家收藏: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2章 为什么 对于骆湛这个疑问。 徐韫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为了节省笔墨纸张吧。毕竟以前是甲骨,后来是竹简,都是费工夫费力气的,能三两个字说完是最好的。就是现在,纸也很贵的。” 所以,看到图书馆里那些书,她才会那样的震撼。 又那样的羡慕。 未来的世界,一定是不缺笔墨纸的。 不像现在…… 而徐韫这话,不仅让骆湛沉默了,也让其他人都沉默了。 这个道理,好像很有道理,又好像不是这样…… 徐韫看骆湛:“你有哪里不懂?我帮你看看。” 骆湛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徐韫几乎都要以为他会说不需要的时候,他终于是开了口:“基本有一半都没读懂。剩下的,也不知对不对。” 徐韫:……很好,直接就说全部都需要别人帮忙讲一讲呗。 罗栗主动揽下了这个活儿:“要不还是我来吧。我给骆将军讲,你们现在还是必须多钻研。” 毕竟后头还要科举呢。 只有她…… 徐韫想了想,应下来:“那就麻烦罗栗了。回头他读懂了,肯定会有谢礼的。” 骆湛看了徐韫一眼。 不过到底没反驳。 就是用眼神警告了一下徐韫:你替我做什么主。 徐韫假装没看见:就骆湛那抠门的样儿,她是真怕罗栗白干活。 于是,吃过饭后,徐韫他们几个继续看那些批注过的文章,而罗栗则是和骆湛讲那本兵书。 被罗栗翻译成了通俗易懂的话之后,骆湛也终于能明白那兵书里讲的话了。 于是,他就完全被迷住了。 只有打仗的人,才能明白这些计策的精妙之处! 到了特别棒的部分,骆湛甚至会激动得一拍桌子站起来:“世上竟还有如此奇书!” 就是罗栗,也看进去了。 徐韫他们最开始还会被骆湛吓一跳,但后来都习惯了——读书嘛,谁还没个上头的时候呢?! 所以,一下午就这么悄悄过去。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意犹未尽。 红玉喊了一次不管用,拉来了谢婉清。 谢婉清板起脸:“天都暗了,起来活动活动,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明日再继续读!” 骆湛不肯:“点灯吧。多点两个,不费多少钱的——” “不是费钱不费钱。”谢婉清温柔解释,不容拒绝:“是伤眼,眼睛坏了,以后看东西都不清楚。灯下看书做细活儿,最伤眼了。” 而且这么一天没挪窝,关节都要僵了。 徐韫也确实觉得腰酸背痛,反手锤了锤后腰,打了个哈欠:“贪多嚼不烂,明日再继续吧。骆湛你要想看,带回家去看。” 骆湛深吸一口气,不想和徐韫计较。 转头,他和和气气对着罗栗道谢,又请罗栗明日继续帮自己翻译。 然后,才宝贝似得揣着那本兵书走了。 心想着虽然后面的还是看不懂,但可以再看看前面的。 这种东西,越琢磨,体会越深。 徐韫看着骆湛那前后反差的样子,一时之间都有些无言,她长叹一声:“书还是我的呢,对我那么不客气!” 众人都笑起来。 然后曾无羁和赵牧二人也告辞离去。 曾无羁邀请赵牧今日睡在他家,两人正好可以秉烛夜谈,彼此说说感悟。 徐韫看出来了,曾无羁这一次的确比先前积极太多了。 红玉给徐韫拧了个滚烫的帕子:“快敷敷眼睛!这用了一日了,也不知道歇一歇!” 她和谢婉清织布,也是费眼的。所以最知道眼睛酸涩胀痛有多难受。 徐韫见帕子敷在脸上,仰头坐着,“嘿嘿”笑了两声:“一时忘了。” 红玉也递了帕子给罗栗。 罗栗道谢。 红玉便拜托罗栗:“我家阿韫年纪小,总不听话,我也没法时时刻刻盯着她。罗小娘子替我提醒提醒她。旁人我还真信不过。” 罗栗这几日伤好些了,力所能及的事情都十分勤快殷勤地一起帮忙,让红玉对的的印象直接就好起来了。 罗栗敷着眼睛,笑着应了。 敷完了眼睛,一家人用过饭,徐韫和罗栗就在院子里溜圈。 其实她们倒想出去走走的,但是碍于之前的事情,她们实在是不敢多出门。 毕竟这个时候再遇到什么事情耽误了考试,那就真不值得的。 别说徐韫,就是谢婉清和红玉也几乎不出门,需要什么东西,要么是结伴带着陈苦去,要么就干脆请隔壁帮忙带回来。 现在邓大娘每日出门上差,正好也顺路。 而且用邓大娘的话说,居委会嘛,干的都是这些帮忙的事情,徐家现在不方便,正好是她们派上用场的时候。 谢婉清也就没跟邓大娘客气。 毕竟,现在一切事情都要以徐韫科举这件事情为先。其他的,都要靠后。 如此的日子,一直到了三月。 县试定在了三月初六。 越是临近三月初六这一日,所有人都越紧张。尤其是谢婉清,简直已经快要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她一想到上一次晚上发生的事情,就恨不得每日拿上菜刀守在徐韫的门口去。 不过,她也知道那样会让徐韫担心,所以这些话也只敢跟红玉说。 红玉也不敢和徐韫说,只告诉谢婉清,她每天晚上都会警醒些的。而且,现在她和徐韫睡一个屋,她一定会好好护着徐韫。 这一次考试,一共考一天半,晚上是要在贡院过夜的。 徐韫还好,谢婉清和红玉却极紧张。 具体要准备些什么东西,也是商量了又商量,有些东西,反反复复拿出去拿进来,最后才定下了清单,又让徐韫看看,还需要准备什么东西。 鉴于上一次的事情,徐韫很干脆地多带了一套笔。 三月初的天基本不会很冷,但徐韫还是带了一身薄袄子——到时候半夜穿着睡觉,这样就不用带特别厚的被子。而且如果号舍冷的话,也能用来御寒。 最重要的,就是吃的东西。 号舍是给发东西吃的。 一日三顿,都是馒头和一碗菜汤。 碗还要自带。 这些东西能填肚子,但着实也就只是填饱肚子而已。 所以,谢婉清又单独给徐韫带了几个煮熟了的鸡蛋,还有一点熬好的肉酱,并几个咸鸭蛋。 咸鸭蛋用来就馒头吃,嘴里好歹能有点咸淡味。 除此之外,谢婉清还给徐韫准备了帘子——她毕竟是女子,到时候如果要方便,肯定要遮一下的。 徐韫想了想,提了个事:“准备个尿桶吧。号舍里只怕准备的都是尿壶。咱们自己准备个小一点的尿桶。” 喜欢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请大家收藏: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3章 难熬 三月初五的晚上,徐韫早早吃过饭,就躺到了床上去。 她倒是也能睡着——怕睡不着,这一日,她什么书都没有看,反而是做了许多活动筋骨的事情。为的就是让自己疲惫些,这样倒头就能睡。 明日天不见亮就要起来去贡院。 到时候若没有一个充足的精力,只怕是会影响考试的状态。 所以,徐韫才会如此调整。 不过,徐韫是睡着了。却有少人都睡不着。 只说徐韫身边,谢婉清就睡不着。 罗栗就睡不着。 红玉……睡不着也不敢动,直挺挺地躺着,听见徐韫睡熟了,才敢翻个身。 而旁边的骆家,邓大娘也睡不着,拉着骆湛说话:“你说,阿韫能不能考上?” 骆湛可不敢打包票,只道:“那就要看她的真本事了。” 邓大娘就叹了一口气:“你说陛下怎么就不能直接给官做呢。这样考,多吓人。又费工夫。” 她是真的怪庆幸的:骆湛遇到了好时候。 假如一直太太平平的,骆湛将来说不定也要走科举的路子——一想到那个画面,邓大娘心里就有点儿说不出来的恐惧。 这哪是考试?这是烤式啊! 活生生把人烤得快煎熬死了! 邓大娘的话,让骆湛有些无奈:“娘,不考一下,不能服众的。当官哪有那么容易?” 他就不明白了,自家亲娘怎么就对徐韫这样喜爱! 简直已经超出了寻常的范围! 邓大娘伸手就给了骆湛一下:“反正你这几日也没事,好好把人盯住了!千万别让阿韫出了事,遇到危险。” 这个事情,不用邓大娘吩咐,骆湛也不会忘。 他不耐摆手:“知道了,我去眯一会,后半夜去那边守夜。” 人人都心疼徐韫,让徐韫早睡,还给张罗吃的。 结果他呢? 不但得当牛做马,就连吃的都没有人张罗! 看着邓大娘摆手让他快走的样子,骆湛心里多少有点儿堵塞。 但这种事情,他也没必要计较。只是默默把账算到了徐韫头上,打算等徐韫考完了,再来秋后算账。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这一夜风平浪静。 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事情发生。 骆湛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生出许多警惕:危险在后头? 到了起床的时辰,徐韫起床梳洗,再一次检查要带的东西,然后吃东西。 吃完东西,再检查一遍东西,确认都没问题后,徐韫就出了门,直奔贡院。 贡院外头早已经是忙乱一团。 考生们,送考的人,还有兵丁衙役负责检验考生的东西,或者负责维持秩序——反正是一派忙碌的样子。 陈苦去替徐韫排队。 徐韫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罗栗则是去找江莹华和倪云慧了。 高玉不多时也过来了。 她虽然不必考试,但却特地来送徐韫。 看着徐韫闭目养神,高玉默默放下帘子,一句话也不出。 这个时候,能让徐韫多养神,就让她多养神。 不过,高玉可以和骆湛说话:“怎么样?都准备齐全了吗?” 骆湛有些郁闷:难道我是她徐韫的仆从? 这样一想,骆湛没给高玉好脸色。 高玉有些恼,刚要拔高声音质问,就想起徐韫来,于是硬生生地压低语调:“骆湛你什么意思?你哑巴了啊?” 骆湛冷哼一声:“我凭什么就得回答你?” 别人怕郡主,他可不怕。 谁还没点品级呢? 高玉噎得差点想动手。 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转头忍气吞声地去问旁边的阿树:“准备好了吗?” 阿树偷偷看骆湛,见骆湛不阻拦,就事无巨细说给高玉听了一遍。 高玉听完,总算不那么焦虑。只是转头一看乌泱泱的考生,她就更无语了:“怎么就这么多人!” 这北平城也不大啊。 人也不多啊。 怎么一考试,就冒出来这么多? 其实也不算多。一共就几百个。 不过每个人都带了好几个人送考,所以猛一看,只觉得到处都是人。 没过多久,就该徐韫接受检查进考场了。 陈苦过来帮徐韫将东西提过去。 徐韫也过去了。 过去之前,徐韫笑着对所有人道谢,这才过去。 高玉看着,又是欣慰又是心疼,长吁短叹:“号舍这么简陋,在里头住,多难为人啊。也不知受多少罪。” 骆湛听不得这些婆婆妈妈的话。 干脆一转头上了马车,气得高玉也回去了。 而这头,徐韫顺利检查完了,抽了一个号牌后,就按照号牌上号找过去。 不是屎号。 徐韫松了一口气,感觉这一次运气也不错。 紧接着,她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 有过一次经验,这一次,徐韫虽然多带了几样东西,但却比上一次更利索。 就连笔墨纸砚,她也不着急拿出来放好,就放在篮子里,放在自己脚边。 不过,这一次也没有人上前来找事。安安稳稳地,就到了敲锣准备发卷的时间。 徐韫的号舍挨着头,那衙役几乎就站在徐韫号舍的旁边,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 很快,有一个女衙役过来换下那个男衙役。 徐韫估摸着这是为了照顾自己的——不知道是杜豪的授意,还是陛下们的意思。 不过,不管是谁,也让人觉得安心一些。 也没有太多功夫考虑这些,徐韫在试卷发下来之前,将自己的笔墨纸砚摆放妥当。 墨没提前磨。 不然到时候容易凝涩结块。 试卷下来后,徐韫就去看题目。 题目并不简单。是一句极其生僻的经文。 徐韫见过,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在哪里看到的,更想不起来前后文到底是什么。 她索性闭上眼睛,呼唤图书馆,将意识沉入了图书馆里。 在图书馆的帮助下,徐韫很快就找到了那一本书。 然后找到了那句话。 果然是生僻又生涩。 徐韫感觉,这一场,怕是要刷下去不少人。 如果没有图书馆,她直接当场就得放弃。 不过……现在么……不懂可以趁学。反正时间还算充足。 不过,图书馆显然十分明白怎么赚积分。他贴心为徐韫准备了阅读套餐组合——这句话的应用,解释,甚至名师讲解。 售价不高,299积分而已。 徐韫忍不住骂了一句:狗贼! 喜欢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请大家收藏: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4章 艰难 不过,骂完了,她还是一转态度,跟图书馆讨价还价:“我们关系如此亲近,不如买一送一。” 赠品这个词,徐韫已经深得精髓。 图书馆:“没有这个先例。” 徐韫含笑:“不必完全一样,但是这个名师讲解——不如多送一次。一次体验不出好来,我多试两次,没准到时候就觉得好,以后多用呢。你那积分,还不就跟流水一样赚了。” 图书馆沉默了一小会儿。 现在徐韫已经知道了,每当这个时候,图书馆就是在运用自己的算法,分析这件事情合算不合算。 她不着急。 毕竟,图书馆比人还是简单太多。只要没有坏处的事情,基本最后都会同意。 比如这次。 图书馆最后果然答应了。 徐韫爽快支付299的积分。 然后徐韫得到了一套完整的服务。 在先看应用和注解之前,徐韫选择了先听名师讲解。 徐韫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人。还是个中年男人——短发,短袖衣衫,长裤。 不是这个朝代的人。 徐韫盲猜,对方可能是来自于未来。 眼前的人实在是太过真实,以至于徐韫明知道肯定是假的,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 然后,手穿过了那人。 图书馆解释:“这是全息投影技术。看着很真实,但其实触摸不到。这位是北校中文系的老教授,很有名的哦!你说开始就开始。” “开始。”徐韫没忘了自己还在考试。 然后,那个中年男人就动了起来,而且还有了声音。 怎么说呢,震撼之余,徐韫终于也体会到了一件事:原来有老师讲解学习,是这样的……豁然开朗! 虽然以前谢婉清也给她讲,但大儒和普通的老师,区别是真的好大。 徐韫轻易就被带进去了。 对方幽默风趣,却能很好抓住重点,用最简单的话,说最深奥的东西。 徐韫忽然就想到了一个词:醍醐灌顶。 等到听完,徐韫问了图书馆一个问题:“这位大儒的所有课,都有全息投影吗?” 图书馆给予肯定回答。 徐韫微笑:“全部买要多少积分?” 图书馆又去算了。 徐韫就翻开了注解和应用研究。 不过,看完了大儒的亲自授课,再看这个,其实作用不大。 可钱都花了,徐韫还是坚持看完了。 图书馆还没算出来。 徐韫干脆又退出去,准备开始写草稿——对于那道题,她已经有了思路。 结果刚一退出来,就看见自己面前站着个人。 徐韫冷不丁吓了一跳。 看见徐韫有了表情,对方不苟言笑问了句:“方才是睡着了?” 徐韫立刻否认:“未曾,只是思考得入了神。” 对方也就没有多说,又往前走,继续巡视。 这是监考。 越往后,监考的人会越来越多,巡视也会越来越频繁。 这是为了防止作弊。 毕竟,作弊这种事情,总是层出不穷,未必个个儿都能在搜身时候被发现。所以,这就需要监考。 监考巡场的过程中,也就很好的杜绝了作弊的行为。 徐韫虽然不知监考看了自己多久,但这会她思路打开,文思泉涌,迫不及待要动笔,因此根本没多想这个事儿。 反倒是监考没过多久就又转回来了,看着徐韫下笔飞速的样子,倒笑了一下,慢吞吞又去了别处。 徐韫一口气写完,只觉得手酸。 不过,却也一刻都不敢停歇,休息片刻,喝了几口水,将墨又磨出足够的量之后,徐韫就开始誊写。 自然,誊写的同时,也顺带再次精炼一遍。 等最后一个字收笔,徐韫看着卷子,自己是满意的。 整篇都是字迹工整,无半点污渍和涂改。 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想来阅卷的时候,也能让考官满意。 等着晾墨的时候,徐韫就慢慢将其他东西都收拾好——看时辰,要吃中午饭了。而且也快收卷了。 徐韫的卷子刚刚把墨晾干,收卷的锣声就响起来。 按照规矩,不管这个时候写完没写完,考生们都要立刻放下笔,然后等人收卷。 徐韫听到了不少呵斥声和哀求声。 基本都是喝令考生立刻放下笔,而考生不住哀求,说自己还没写完的。 徐韫听着,不过心里波动不大,等卷子被收走后,她就站起身来活动一下筋骨,然后烧水准备吃饭。 期间有个考生垂头丧气地提着自己的东西往外走,显然是打算放弃。 徐韫看着,稍微感慨了一下之后,就专心烧水看火了——考了一上午,是真饿了。 不过,等发馒头来的时候,徐韫被考场里的吃食给惊呆了——这是馒头吗?这是石头吧! 杂面就不说了。关键是没发好,根本不够松软。 吃起来嘛……像是吃死面的疙瘩。 不仅粗糙,更是硬得几乎没法下口。 甚至还不热……徐韫用力啃了一下,也只啃下来一点点。 她盯着手里的馒头,忍不住想:如果我当了官,将来一定改善考场的伙食!这也太难吃了! 感觉这完全不是来考试的,而是来历劫的—— 徐韫不是没吃过苦的人,但此时此刻都有了一种吃不下的感觉。更何况那些家境殷实,几乎没怎么吃过苦的人了。 她沉思道:难道这也是考试的一部分?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徐韫一点点啃完了半个馒头,吃了一个咸鸭蛋和两勺肉酱,总算感觉不饿了。 然后,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徐韫躺下午睡之前,满脑子里都只有一个想法:下次进来之前,炒点米糊或者面糊吧。用水一沏就能吃,热乎乎地还好消化,想吃咸的拌肉酱或者咸蛋黄,想吃甜的,可以拌点糖粉。 她舔了舔嘴唇,感觉自己有点馋。 但看了看那个馒头,徐韫觉得自己又不馋了。 闭上眼,徐韫安然睡过去。 虽然环境很差,但徐韫很安心,所以很快睡过去。又在第二场考试锣声响起时醒来,洗了一把凉水脸,精神抖擞准备考试。 试卷很快发下来。 这次题目倒不难。徐韫略一思考,就很快有了思路,然后提起笔来“刷刷”开写。 考场一片安静。 监考来回走动。期间看了徐韫好几次。 徐韫感觉到了,但也不太在意。直到快写完的时候,忽然一声呼喊响起,徐韫下意识抬头看去—— 喜欢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请大家收藏: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5章 拼命 不过惊呼声并不是从徐韫这一排和她对面那一排出现的。 她估摸着,可能是对面背后那一排出了事。 就这么一抬头一低头的功夫,笔不小心划过了纸,一笔明显的痕迹就这么出现在在了纸上。 在一片工整的字迹里显得格外明显。 徐韫看着那一笔,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科举要注重卷面整洁了。 无他,出现这样的情况,说明此人心不稳,毛毛躁躁。 再往狠一点说,就要考虑能不能担当重任了。 毕竟能在这种时候走神,或者出错,也能窥见许多东西。 徐韫抿紧了嘴唇,知道自己的确是犯了大错。 别说一声惊呼,就是这个时候火烧到了自己眉毛跟前,也应该先保护好试卷!确定试卷不会出问题,再来说别的! 自责的同时,就只剩下了庆幸。 幸好还没到正式誊写那一步,现在是草稿。 她还有机会。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好运。 因为徐韫听见有人骂了一句:“叫什么叫!你爹死了还是你娘死了!害我卷子都弄脏了!” 不只是一个人骂。 而被骂的人也是恼怒:“都要死人了,喊一声怎么了!你自己不够稳重,怪谁?!” 眼看着就要互相骂起来,衙役怒斥出声:“不许出声!” 监考匆匆从走道穿过去,不止一个。 徐韫猜测是出了不小的事情。 她想了想,索性放下笔——现在外头这样的氛围,她也着实是不应该继续写下去。 一来无法心静。 二来说不定还会被外头干扰影响。 既然还有时间,那就干脆先等这边这个事情有个结果再说。 很快,监考和衙役一起,抬着个人匆匆从过道往外跑。 徐韫眼神好,看了一眼,就发现那人情况不太对,身上僵硬,嘴角有白沫——像中毒。 她想了想,喊图书馆:“图书馆?” “我在。”图书馆声音响起。 徐韫问它:“刚才那人怎么了?” 图书馆:“不知道。” 徐韫狐疑:“真不知道?” 图书馆:“真不知道。外扩监视范围是需要能量的,没有特殊需求,我不会浪费能量。” 徐韫只能放弃。 但很快,她追问:“浑身僵硬,口吐白沫,是怎么了?” 图书馆检索后,给出回答:“可能性有羊癫疯,中毒等。其中羊癫疯的概率最大。” 徐韫点点头,也觉得羊癫疯概率大。 考场被下毒这个事情太疯狂了,应该不至于。 羊癫疯就不一样了,这是自身有病。 如果真是这样,那人也是很倒霉。 早不发病,晚不发病,偏偏这个时候发病。 徐韫有些戚戚。 但这件事说白了,和她并无什么关系,所以,在外头一片安静之后,她也很快将这件事情抛开去。 这一次再提起笔,徐韫便沉下心思,半点不敢怠慢。 好在,倒没有再出什么状况。 徐韫顺顺利利地誊写了自己的草稿。 收了笔,看着干干净净的卷子,徐韫舒了一口气,有一种完成一件大事的放松感。 她也是真累了。等着晾干的时候,索性就闭上眼睛养了养神。 等试卷晾干了,她就去用添了两块炭,准备烧水喝。 等徐韫喝上了水,收卷的锣声才响起。 监考收走试卷时候,对徐韫的试卷很满意,多看了好几眼。 徐韫猜测,可能这附近的考生,多多少少都被影响了,所以卷子都并不十分让人满意。 等监考走后,徐韫就站起身来,在号舍内走动几步,活动活动筋骨——说实话,号舍很小,转身余地都不大,就那么一张桌子宽,虽然深度是有,但里头黑咕隆咚的,人呆久了,难免觉得压抑。 而且,一直坐着,更觉得腰酸背疼。 此时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徐韫活动完了,就取出了油灯来。 油灯是她自己带的。 号舍内……并没有油灯。只有房檐下挂了几个灯笼。不过也很稀疏,估摸着就算点上,也不能起多大作用。 天色彻底暗下来,徐韫点上油灯,感觉腹饥饿,就问图书馆现在是什么时辰。 等图书馆回答后,徐韫顿时皱眉。 不对劲。 过了该吃晚饭的时辰了。 中午的馒头是午时二刻发的。 但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时辰了。 早该发晚上的饭了。 但毫无动静。 徐韫蹙眉想着这件事,一口又一口地喝热水。 又过一会儿,有个考生熬不住了,问了衙役发饭的时辰。 衙役回答时有些不耐:“安心等着就是!” 并没有一个确切时辰。 徐韫想起了下午那个考生。 如果……不是羊癫疯呢? 一层鸡皮疙瘩瞬间布满了徐韫的胳膊,她感觉有一股寒气升上来,甚至她还想打个寒战。 不过很快徐韫就将这些情绪都化解,继续安心等着——这个局面,除了安心等着,别无他法。等待过程中,外头的灯笼被点上。 如同徐韫预料一般,点上了之后,也只是起个朦朦胧胧照亮的作用,并无太大效果。 反而此时透出亮的号舍,都是带了油灯的人。 没亮的……自然那就是没带。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抬着一箩筐馒头过来放饭了。 依旧是一人两个馒头。 但一入手,徐韫就感觉出不对劲。 手感暄软,而且还是热的——这和中午的馒头差别挺大的。 徐韫没急着吃,而是将馒头拿到了灯旁边去看了看。然后确定,这的确不是中午那种馒头。 馒头挺香的。 但徐韫想了想,却没吃。 她将馒头放在一边,然后吃了两勺肉酱,吃了一个咸鸭蛋。 虽然也没解饿,但也不算那么难受了。 但徐韫想,明日早上再有一顿,中午就可以回家吃饭了。所以,剩下的咸鸭蛋和肉酱,明天早上都吃了,应该可以撑过一上午。 吃完之后,徐韫又喝了许多热水,就迅速躺下了。 没办法,吃得少,活动太多的话,饿得快。 睡觉之前,徐韫特地吹了油灯。 不过,徐韫这一晚上实在是没睡踏实。 号舍的床板太硬了。 而且,白天发生的事情,也让她无法安然,心里始终沉甸甸的。 不仅如此,后半夜还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打在瓦片上,然后……顺着缝隙流下来。 徐韫就是这么被水滴醒的。 喜欢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请大家收藏: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6章 漏雨 徐韫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号舍会漏雨。 被惊醒后,她无言了片刻,又觉得这件事情仿佛也挺合情合理——贡院当初那个破烂样子自己也是见过地。哪怕翻新……这么大一片地方,又这么匆匆忙忙,有疏漏好像也合情合理。 但是吧…… 可能也不是每一个号舍都漏雨。 她可能是比较倒霉的那个。 然后,徐韫就翻身起来,连夜检查漏雨的地方。 又去把考试用的桌子往里挪一点——这个淋湿了可就麻烦了。明日考试,很容易弄脏卷子的。 好在,虽然下雨,但风不大,桌子腿虽然被打湿了,但桌面还是干爽的。 往里挪了点后,也就不怕了。 最让徐韫庆幸的是,漏雨的地方都比较靠里侧,外面这半边没有漏雨——这样就不用担心明日卷子被漏下来的雨滴打湿。 没有这个隐患,那就不用换号舍了。 要知道,这样折腾的话,不仅可能被记录在案,影响考试成绩,最关键的是,还影响自己的休息和精力。 确定桌子那没问题后,徐韫就重新裹着被子,直接躺在了桌子上。 难看不难看就不用考虑了。 关键是这样既有地方能躺一躺,还能防止雨水直接漏下来打湿桌面。 至于舒适程度什么的——徐韫觉得还好,反正和床板都是一眼的硬,区别只是高矮而已。 所以徐韫躺上去后,很快就睡着了。 毕竟,这么一折腾也怪累的。 只是虽然睡着了,到底是没睡好。 因为陆陆续续有其他人的抱怨声响起来。 其中还有几个漏雨严重,需要换号舍的考生。 当衙役领着考生经过徐韫的号舍时,就能看到睡在桌上,裹得严严实实地徐韫。 然后,难免被惊一下:见过不拘小节的考生,但没见过这么心态好的。这也太……平静地接受一切了。 这样的适应能力,更让这些衙役有点钦佩:换成他们自己,都未必能有这样的心态。 更何况,这还是个女考生。 徐韫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一番行为不知不觉中,让不少人都对女考生的印象都改变了许多。 一晃眼,天就亮了。 虽然其实因为阴天下雨,也并没有多亮堂,但时辰一到,徐韫就自动醒了。 这么睡了一夜,徐韫感觉有点儿腰酸背疼。 而且靠外的位置毕竟还有风,所以徐韫还感觉自己有点儿染了风寒的症状。 她赶紧烧了一壶开水,热热地灌下去两大杯,这才感觉好受了一些。 刚喝过热水不多久,就发馒头了。 馒头还是昨晚的那种。 摸着也都还是温热的。 徐韫咽了咽口水,却始终没敢吃。放进自己的篮子后,就煮了一点肉末咸蛋汤喝。 虽然是汤汤水水,但好歹也混了个水饱,至少不感觉饿得心慌。 吃过早饭没多久,就到了考试的时候。 卷子一发下来,徐韫立刻就去看题目。 今日还是考策论。 题目其实也不算难,总结就是:如果你是北平城令尹,你如何看待现在的北平城,下一步又打算如何? 这个问题…… 徐韫连怀疑都不用,就知道这个肯定是杜豪出的题。 这可真是…… 不过,这个题要答好,也不容易。 这次阅卷的不仅仅是杜豪,还有地方学政,最后的名次,其实是他们两人来定夺的。 所以不仅要考虑杜豪的喜好,还要考虑学政的喜好——而且还不能一味讨好考官。那太明显了。有阿谀奉承的嫌疑。 徐韫思索片刻,就提起笔来。 时间紧。 雨还在一直下着,谁知道现在不漏雨的地方后头会不会漏雨?所以早点写完,早点把试卷收起来保护着,是最稳妥的办法。 徐韫埋头苦写。 监考几次路过徐韫,都忍不住微笑:看多了愁眉苦脸的考生,再看看这个,可以说是让人赏心悦目了。 就这么的,徐韫写完了草稿,又仔仔细细誊写一遍。 考试时间不过过去了一半。 提前交卷是不能够地。 所以徐韫等试卷彻底晾干后,就卷起试卷妥善保管好,而后就从容地开始烧开水——喝水——烧开水——喝水。 对比那些连水都不敢多喝两口,怕上厕所耽误了考试的考生们,徐韫这样的,简直是另类。 以至于徐韫对面号舍的学子看着徐韫,几乎是有点儿苦大仇深。 他没带油灯,也没带那么多炭火,更不敢多喝水。 而且到现在,他都还没写完。 对于旁人的注目,徐韫是半点也不往心里去的。 等时间一到,试卷一收,徐韫早就收拾完东西,此时提起篮子就走。 一出考场,徐韫就看到了伸长了脖子往这边张望的陈苦和阿树。 阿树一看见徐韫,扭头就往马车那边跑,去喊骆湛。 陈苦则是急忙过来接徐韫手里的东西。 骆湛从马车上下来,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只挪了挪位置,给徐韫让出个舒服地位置。 而后,骆湛又看了一眼徐韫。 徐韫一上车,直接就选择了半瘫在软垫上,然后有气无力道:“快,快带我去吃一口热乎的饭!” 骆湛惊疑看徐韫,然后让阿树赶紧驾车回去,路过路边卖馒头的,又让阿树买了一个馒头。 不夸张的说,骆湛把馒头递给徐韫的时候,徐韫的眼睛里真的是放出了光来! 徐韫接过馒头,恶狠狠咬了一大口——然后满足地眯了眯眼睛:香,真的太香了!简直是快要香掉魂了! 饿了几顿的人,吃什么都不如吃米饭或者馒头这些香。 看着徐韫那吃相,骆湛惊得甚至坐直了,皱眉问:“你在里头没吃饭?不是说发饭吗?” 任谁看了徐韫这幅样子,不得怀疑里头是克扣粮食了? 徐韫咽下嘴里的馒头,这才开口:“里头发了馒头的,我没敢吃。”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骆湛没有再多问,沉默看着徐韫吃馒头的同时,也仔细琢磨。 徐韫吃下一个馒头,终于感觉舒坦了,人也有了精神,头也不那么疼了。她指了指篮子:“第一顿馒头吃完,有人被抬出去了。第二顿就换成了这样的馒头,我有点害怕,就没敢吃后头的。” 骆湛终于明白徐韫为什么饿成这样了。 而对于徐韫地猜测,骆湛神色复杂开口道:“——” 喜欢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请大家收藏: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7章 真相 骆湛神色复杂道:“那的确是你想多了——” 徐韫一愣:“啊?” “第一顿吃的馒头,监考和衙役们也都吃。所以我猜,可能是杜令尹责怪。因此第二顿就换成了能入口的热馒头。”骆湛咳嗽一声,“毕竟,天子脚下,考生就吃这个,未免太丢人。” 他甚至压低了声音:“其实吧,听说一开始承办伙食的酒楼,家里有些关系,才得了这个好差事。但因厨子忙不过来,所以……办砸了。” 徐韫此时的表情已经彻底变成了面无表情。 骆湛看在眼里,没忍住乐出声:“不过谨慎点也是好的。” 虽然是猜错了,但宁可猜错了,也不能错过啊。 骆湛是真觉得挺好的,这话也是真想夸徐韫。 但在徐韫听来,骆湛有点嘲讽她的意思。 她不想理骆湛了,于是干脆利落转开头,一眼都不看他了。 骆湛:……女人变脸都这么快的吗? 不过徐韫却已经想起昨天那个考生了:那不是中毒,看来就是发病了。希望他没事。 一路回了家,徐韫扬起笑容下了马车,坚决不肯叫谢婉清看出什么不对来。 骆湛看在眼里,又小声嘀咕一句。 不过徐韫没听清,于是就只瞪了他一眼——反正一猜就知道没有什么好话! 至于那几个提回来的馒头。徐韫只轻描淡写交给了红玉,说了句:“没吃完的,直接喂鸡就行。” 红玉低头看了一眼,迟疑一句:“怎么剩下这么多?一顿是发好几个吗?不是就发两个?” 徐韫张口就来:“哦,一顿就发两个,不过有些人不喜欢吃,就没带走,我一看别浪费,捡回来了。” 骆湛在自己没忍住笑起来那一瞬间,迅速望天:哈! 徐韫面不改色催促骆湛:“你也累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骆湛对于拆穿徐韫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兴趣,于是就听话地回去歇着了。 他一走,徐韫顿时松了一口气:这下终于不用害怕穿帮了。 对于徐韫这个说辞,红玉没有怀疑。而谢婉清也没多想,只张罗吃饭。 已经吃了一个馒头,徐韫也不是那么饿,因此更没让人看出什么端倪来。 吃过饭,徐韫又让红玉熬了一碗姜汤给徐韫,然后就回屋蒙着被子睡觉去。 结果,还没睡多久,红玉就来喊徐韫了,脸色难看道:“咱们家鸡都死了!” 徐韫本来还有点迷迷糊糊地,一听见这话,顿时就清醒了。抓着红玉追问一遍:“你再说一遍?!” 红玉重复一遍,声音都透着一股惊恐。 徐韫沉默了片刻:“你先别动那些鸡,然后让陈苦去喊骆湛来吧。” 骆湛来得很快。 而且脸色也很难看。 红玉已经说了前因后果,这会儿骆湛见了徐韫,就叹了一口气,说了句:“看来,谨慎一点真的没有错。幸好你足够谨慎。” 徐韫指着死了一地的鸡问骆湛:“有人赔吗?” 这都是钱啊。 骆湛被徐韫真诚的眼神弄得到了嘴边的话卡了一下。 然后有点忘了自己原本要说点什么。 骆湛无言了片刻,才忍不住问她:“你人都差点没了,你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要钱?” 徐韫看了一眼死得一地七横八竖的鸡:“那我这不是没死吗?而且你没来时候我都后怕过了,这会儿当然就要想别的了。” 她叹一口气:“你是不知道,这些鸡花了多少钱。而且好几个都开始下蛋了。” 之前谢婉清和她都没养过这些,所以根本不知道这些多难养。更不知道它们要吃多少粮食。 不夸张的说,这是死了一半鸡苗后的成果。 还是吃了一大袋子杂粮的结果。 就这,陈苦没事时候还去城外割草回来喂呢。 所以,能不心疼吗? 徐韫心疼得都想哭了。 骆湛看着徐韫那神色,听着她的语气,算是真的看出她的心疼了。 所以,最后,骆湛就道:“我帮你问问。” 让他垫是不可能的,他的钱要留着娶媳妇和买兵器。 徐韫一脸感激:“那多谢你了。” 不过被这么一打岔,骆湛原本心里有的那点儿紧绷,都消散了。 他看着死鸡:“那我叫人收走了?除了那些馒头,吃别的没有?” 徐韫还真不知道,就看红玉。 红玉摇头:“没喂。上一顿都是早晨喂的,这一上午都活蹦乱跳的。” 基本就确定是吃馒头吃出来的问题了。 骆湛没再多说,让人把死掉的鸡用绳子绑起来,亲自送去衙门。 走之前,他深深看了徐韫一眼:“这几日你别出门了。” 徐韫道:“也不敢出门啊。” 她现在,保命是第一要务。 鸡是中午死的。 高玉和罗栗是下午一起过来的。 罗栗今日去接倪云慧和江莹华了,高玉进宫去了一趟,耽误了。 高玉带了三只烧鸡过来,说是宫里新做出来的,特别好吃。 看到这三只光溜溜地,泛着油光的鸡,徐韫想起了自家那死了一地的鸡,然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高玉迷惑:“你怎么不吃?” 徐韫微笑:“今天中午刚发了宏愿,七日之内不吃鸡。让他们吃吧。” “好吧。”高玉有些遗憾,但很快道:“那七天后我再去给你要两只。” 徐韫道了谢。 罗栗却看了徐韫一眼,不过犹豫了一下,到底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追问。只说江莹华和倪云慧两人考试受了些影响,可能结果并不太如意。 而且号舍里太受罪,两人还都病了。 一个上吐下泻,一个发了热。如今两人都回家去了。她还跟过去看了发热的倪云慧,见喝了药,退了热,这才回来的。 这话吓得高玉围着徐韫仔细看了两圈,确定徐韫哪里都是好的,这才松了一口气,喜滋滋道:“还是咱们阿韫厉害,除了憔悴点,没别的问题。” 徐韫心头悄声说:差点就回不来了。 不过,这样的天气,受寒发热也不奇怪,徐韫觉得应该不是什么被算计的缘故。 至于上吐下泻——徐韫问了句:“那江莹华呢?” 喜欢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请大家收藏: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8章 阴谋论 罗栗笑道:“她没吃号舍里的东西,是家里给准备的吃食,她没生着炭火,凉着就吃了,故而吃坏了肚子。” 徐韫一肚子阴谋论,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很好。很合理。 但也看出来了,江莹华家里准备得很周全。 之所以准备得这么周全…… 徐韫又忍不住多想了。 高玉看着徐韫脸色,轻轻拉了徐韫一把:“怎么了?” 她这一问,谢婉清和红玉也看过来了。 红玉比谢婉清知道得多些,所以眼底担忧之色很浓。 谢婉清还不知家里鸡忽然没了是因为都死了,因为红玉只说是骆湛急用,就都给了他。 徐韫笑笑:“我在想,号舍的饭真是不好吃,下次我们也多准备点,我就吃家里带的东西。你们都不知道,第一顿的馒头能砸死人!” 这样夸张的说法,惹得大家都笑了。 高玉却抿着嘴唇道:“阿韫,你受罪了。回去我就让厨子琢磨琢磨,带什么方便。琢磨不出来,我就把他吊着淹水里,他肯定就能想出来了。” 徐韫和众人顿时冷汗都下来了。 然后高玉咧嘴一笑:“我开玩笑的。” 众人:……不好笑。 然后,徐韫又说了几句,就拉着罗栗和高玉回了自己的书房。 红玉则是拉着谢婉清去做衣裳了。 理由是徐韫到时候上了榜,肯定有人来报喜,难道还要穿旧衣吗? 谢婉清根本没有理由拒绝,稀里糊涂就被拉走了。 徐韫进了书房后,就把自己从考场里带出来的馒头喂鸡,结果鸡都死了这个事情说了。 罗栗和高玉都一脸震惊。 高玉捂着胸口喃喃:“那你真是命大。” 罗栗则道:“看来以后都要如这次一般小心谨慎才行。下一次,考场里的水和吃的都不能用。” 说完这话,她就皱眉了:“下一次,考试,是四月的府试。那时候天热了,自己带的吃的容易坏。” 徐韫道:“只能将就一下。能填饱肚子就行。” 罗栗叹一口气:“要考三日,哪有那么容易熬过去。还是要准备顶饱的才行。” 高玉神色肃穆:“我回去就让厨子想。” 她顿了顿,又道:“骆湛把这件事情上报没有?一个月之内,不知道能不能查出来。” 府试定在了四月十五,留下的时间真是不算多。而且能在考场内弄这些,只怕会牵扯出不少人。 徐韫点点头:“报上去了。” 但能不能查明白,她表示怀疑。 有时候不是查不出来,而是牵扯太多,没有办法追究到底。 比如,上一次的吴镇方事件。 谁都知道是谁做的。 但没有证据,能怎么办? 再加上大司徒方逊的关系……也只能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高玉轻声道:“我今日回去跟我爹说一声,然后就搬过来跟你一起住。这样可以贴身保护你。” 她在,她身边那些护卫就必须在这里。 而且背后动手的人也要掂量一二。 徐韫没有拒绝:“那就麻烦你了。” 于是,第二日高玉一大早就带着行礼住了过来。 曾无羁和赵牧过来的时候,还羡慕来着——他们也想和徐韫住一起。主要徐韫这边真的是书多! 两人是来和徐韫默卷子,互相点评的。 其实昨日在家已经默出来了,而且曾无羁的还让自己的老师看过了。 曾无羁垂头丧气,复述他老师的话:“简直毫无文采可言!” 赵牧宽慰他:“你老师眼光高,轻易看不上别人的。” 曾无羁摆摆手,表示自己也没太往心里去:“反正能上榜一次就不错了,这次我也没抱太大期望。倒是徐韫你的,要不要誊写一份,我让我老师也看看。” 要是换成以前,徐韫就欣然同意了,甚至还会有点蠢蠢欲动。 但现在…… 徐韫脑子里有个大胆的想法,就动不起来了。 曾无羁也就没坚持。 接下来,三人将各自的文章默出来,互相看了看之后,徐韫觉得赵牧的没问题,就是曾无羁的,也比从前进步许多。就是不知道考得上考不上。 罗栗看了三人的之后,没有多说,却道:“我不如你们。” 如果这次三人中名次最低的上不了榜,那么十有**,她即便是去考了,也不能上榜。 罗栗说完了这话之后,又说了句:“徐韫,我想好了。我不回家,也不去衙门。我想跟着你。” 徐韫本来一直没得到答复,都以为自己应该是不被选择的,这会儿听罗栗说完这个话,顿时惊住:“果真?!” 那喜悦犹如一盆水似得浇下来,喜得徐韫简直都要忍不住站起身来走两步了。 事实上,她也真的站起身来走两步,然后一把握住了罗栗的手:“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高玉在旁边瞪大了眼睛,整个儿一个又惊又怒:“阿韫,你在做什么!” 徐韫感受到了浓浓的醋味。 曾无羁和赵牧也是一脸的好奇。 她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大意了,应该避开高玉的。 早就感觉出来了,高玉这个人,有点容易吃醋和妒忌。 徐韫腾出一只手,紧紧握住高玉:“阿玉,你应当跟我一起高兴。罗栗能帮上我大忙!” 这一句话就给高玉的怒气“噗嗤”浇灭了,她一想到徐韫把她竟然划到了一起去,她心里就美滋滋地,瞬间脸色也变了:“那……就还行吧。” 转头却许诺:“只要你尽心尽力帮阿韫,我一定会给你好处的!” 徐韫悄悄松一口气,心道:好险。 赵牧还好,曾无羁一脸崇敬看徐韫,感觉她这一手,很是有点东西。这以后自己要是有了这一手,养十个八个美妾,也就不怕她们争风吃醋了。 正说着话,骆湛终于回来了。 从昨日提着鸡走了,他就没回来过。这会儿回来,估计是事情有眉目了。 于是徐韫立刻把别的事情抛到了一边去,巴巴看骆湛。 骆湛对上徐韫的眼神,自觉清了清嗓子开口:“查出点东西。毒是砒霜,就下在馒头里的。那个馒头是特制的。第一天那个馒头做成那样,也是第二家买通了第一家厨子做的。” “不过,第一天那个被抬出去的,真是因为羊癫疯发了。跟别人没关系。” 喜欢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请大家收藏: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9章 巧合 徐韫听完之后,心情略微有些复杂:所以,这位考生,真是巧合啊! 这就未免太巧了! 徐韫甚至有一种想当场跪下给老天爷磕头谢恩的冲动。 就是其他人,也有些惊叹:“真是太巧了。” 偏偏就那个时候发病了。 偏偏就让徐韫起了警惕之心。 关键是,偏偏他就是离徐韫那么近! 不过,高玉很快就皱眉问:“那这样投毒,发馒头的人肯定有问题吧?做馒头的人也肯定有问题吧。抓着没?” 这话将所有人的心思都拉回来了,是啊,人抓着没有? 面对大家的疑问,骆湛点点头:“抓着了。第一时间就把人控制住了。不过,没问出什么来。送馒头的只知道馒头上有记号,给女考生就行。” “而做馒头的,还真不知这个事情。” 毕竟馒头都是一锅出的。 还真不好做到单独给哪个馒头下毒。 所以毒馒头是被混进去的,但是具体是哪个环节被混进去的,谁也不知道。 光从馒头出锅,到馒头送至徐韫手里,中间经手的人至少有十个。 徐韫沉吟了片刻:“费这么大功夫去换做馒头的人,肯定是做馒头那边混进去的。可以从这个方向去查。” 骆湛一摆手:“杜令尹就是这么查的,可就是问不出任何问题来。而且那么多工人——” 总不能挨个儿严刑逼供。 高玉冷笑一声:“这是算准了啊。” 罗栗听了这半天,这会儿问了句:“那是不是云慧和莹华也都是有毒的馒头?” 骆湛摇头:“不知,毕竟她们都没吃。馒头也没带走。等我们找过去的时候,馒头已被收走了。” 因此反而少了证据,倒不好说是为了陷害所有考生。 甚至现在已经有人提出了,徐韫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所以才被针对—— 有人查出来,那个发馒头的人,还真是和徐家有点过节的。 那人的弟弟,以前是在徐三郎治下讨生活的。不过,被人打断了腿后不治身亡,他们家告到了衙门去,结果却被反咬一口,说讹人。 然后,他们就被打出了衙门。 徐韫是徐三郎的亲生女儿。 人家报复到这里,也算合情合理。 骆湛把这些都一一说了,听得所有人都没了话说。 这些安排,严丝合缝,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绽。 屋子里沉默下来,大家情绪都有些低沉。毕竟出了这个事情,只表明一个事情:那就是徐韫以后的路,很难走。 徐韫心里也不痛快,知道这个事情估计最后十有**是要以投毒报复这个理由结案。 但这股不痛快也并没有影响她很久,她缓缓开口:“不论呈现在世人面前是怎么样的合情合理。但所有人都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也就足够了。” 陛下们不会喜欢这样的手段。 随后,徐韫就让曾无羁和赵牧回家去,最近也少出门,尤其别去陌生的地方。 他们走后,徐韫就问骆湛:“买船的事情怎么样了?” 骆湛熬了一天了,这会儿脑子多少有点迟钝,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徐韫问的是什么。 他摇头:“还没腾出手来。只叫别人去看了。” 徐韫看一眼罗栗:“要不,你亲自去跑一趟?一会儿我给你讲讲我们的计划。” 既然决定留下来帮徐韫,罗栗也没有任何迟疑,直接点头应下。 高玉蠢蠢欲动。 徐韫把高玉按住:“你就别掺和了。你又不缺钱花。” 她算是看出来了,高玉和骆湛不对付。所以尽可能还是让他们避开些——凑在一起,容易出事! 高玉噘嘴,坐在椅子上抱着胳膊发脾气:“那我做什么?总不能天天睡觉吧。” 徐家实在是太小,她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可打发时间的。 徐韫道:“你陪我读书。” 高玉面露痛苦之色,但一想到能和徐韫朝夕相处,就咬牙答应了。 骆湛看高玉一眼,却难得没废话,只端起茶杯喝了两大口水后道:“我也不可能一直在家里守着,军中那边我也该回去了。你怎么想?” 徐韫毫不犹豫:“那你派两个信得过的人跟着我。” “行。”骆湛点点头,而后又问:“罗娘子走后,我那本书怎么办?” 这还没学完呢。 对于骆湛如此好学的态度,徐韫竟然生出几分欣慰来:“我回头给你写注解。” 接下来几日,徐韫就老老实实在家中等着。 三日一过,就是放榜的日子。 这次上了榜的人,就等着参加四月的府试。 而只要过了府试,即可等候补官了——就是在本地等着,如果什么职位缺人,上头也没有从外头派遣过来,就从当地这些举子里选合适的。 而后头的六月会试,去不去都可。 放榜这日,徐韫照例起了个大早。 罗栗还没出发,她心里记挂着倪云慧和江莹华,所以定好今日等榜下来再走。 高玉和谢婉清他们商量后,达成一致,不许徐韫出门亲自看榜。就怕到时候徐韫遇到什么危险。 至于看榜的人,高玉派人和陈苦一起去。 徐韫嘛,就这么在家等着。 说实话,这可比上一次煎熬多了。 谢婉清和红玉什么都干不了,在屋里来回地踱步,不住朝门口张望。 高玉索性搬了椅子坐在门口等着——她嫌来回走累得慌,又不想错过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最平静的,依旧是徐韫。 徐韫拿着书看,还真是看得进去。 不过,她倒不是不在意名次。而是觉得,名次这个东西,是在交卷那一刻就注定了的。这会儿实在是没什么可紧张的。 陈苦他们冲进门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围了上去。 徐韫也放下了书,等着听结果。 陈苦他们身上都有些狼狈,显然为了看榜单,也是挤得很辛苦。 这会儿看见大家围过来,陈苦抹了一把眼泪,哭着道:“出结果了,出结果了!” 红玉急得跺脚:“那你倒是快说啊!你要急死谁!” 陈苦看住徐韫,“哇”地大哭出声:“小娘子,你稳住——” 第140章 名次 陈苦哇哇大哭着,徐韫几乎要哭笑不得:到底是谁需要稳住啊? 不过,她还是配合点点头:“稳住了,你说吧。” 陈苦大声哭道:“您是第八名!我从后头往前看的!您都不知道,我越看越心凉——心想着怕是不成了,结果没想到!” 当听见这个名次的时候,别说徐韫惊不惊,其他人反正是狠狠惊了一跳。 这名次……也太好了!太好了一点啊! 徐韫甚至有一种恍如梦里之感。 她顺手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然后在疼痛中确定:居然是真的,不是梦啊!根本不是梦! 第八名啊! 这是什么神仙附体了? 徐韫想了半天,最后就想到了图书馆里的全息投影。怕不是……这个的缘故? 不过,不管是哪个缘故,第八名是铁板上钉钉子了。 徐韫喜滋滋地笑起来,眉目都舒展着看向谢婉清:“娘,晚上咱们吃羊肉吧!” 庆贺,必须庆贺啊! 徐韫这样一说,谢婉清回过神来,立刻喜气洋洋道:“红玉!去买两只羊!再去请邓大娘!再叫人去给邓大郎去信,请他们过来吃席!” 又对陈苦道:“你今日辛苦,一会儿来找我,拿上三百钱,想做什么就去做!” 陈苦喜得连连作揖:“多谢大娘子,多谢大娘子!” 他也真心实意道:“不过,为了咱们家小娘子,干什么我都乐意!辛苦怕啥?!下一回,下下回,我都还要去看榜呢!” 谢婉清也高兴:“那就借你吉言,还有下下回!” 下下回,那就是进士榜了。且不说能不能上进士榜,反正能去考,那就说明下一次,徐韫也是榜上有名的! 能不是吉言吗! 众人都是大笑,各种讨喜高兴的话,都是不要钱一样往外倒。 不过徐韫也没等太久,就问起了曾无羁和赵牧,还有倪云慧与江莹华的名次。 这一回,陈苦是吸取了教训了,没有说什么没顾上看这话,只喜滋滋道:“上榜了!都上榜了!曾郎君是最后一名,赵郎君的在二十六名,倪娘子第十二名,江娘子是二十八名。” 众人又一次惊讶。 其他人的名次倒好,不稀奇。 和上一次的差不多。 但……曾无羁竟然又是最后一名! 这是何等的运气! 徐韫感叹道:“那估计他家这一次又要摆流水席了。” 运气这样好,看来祖宗也是没少保佑! 陈苦笑道:“曾郎君的随从高兴得当场大叫,差点被落了榜的人打呢。” 想起那场景,陈苦擦着眼泪是止不住地笑。 徐韫等人也想象了一下那画面,跟着笑。 不过也正常——徐韫设想一下自己是最后一名,那肯定是高兴得快疯了! 毕竟这稍微运气差一点,就得落榜! 可不是高兴么! 这种高兴,那必须得榜首才能比得上! 说起榜首—— 徐韫问了一句:“榜首呢?还是高煦吗?” 上一次的榜首,就是高煦。徐韫本想看看能不能买到高煦的文章看看,可惜并未流出,因此并不能一见。但,这不妨碍她对高煦的关注。 毕竟榜首嘛,能力自然不容小觑,就算不配跟人家做竞争对手,但也可以多学学。 陈苦被徐韫这么一问,面上当时就露出几分尴尬来:“我看到小娘子的名次,就没往前看了。” 毕竟其他人也都看到了…… 陈苦语气里全是懊恼,觉得自己又一次把差事办砸了,又让徐韫失望了! 这让陈苦分外自责。 徐韫摆摆手:“那回头你要是——” 陈苦已经风风火火往外走:“我再去看一眼!” 拦都来不及拦! 徐韫没拦住,也就随他去。 不过,名次既然已经了解,徐韫就看向了罗栗:“今日下午出发还是——” “我东西收拾好了,这就走。”罗栗笑笑,脸上都是替朋友的高兴:“阿韫,真是太好了!” 罗栗赶在中午之前离了北平城。 骆湛派人护送她过去,一路上的安全倒不必担心。 不过对于徐韫的名次,骆湛也挺高兴,就是背地里悄悄问了句:“没作弊吧?” 徐韫:…… “那你一开始考那么差,是因为要留手?”骆湛饶有兴味,看徐韫的眼神像看一只老狐狸,但也夹杂着不少赞许:“聪明人。” 徐韫不想解释,上一次自己也是全力以赴。 根本不是留手。 笑死人了,她倒想留手来着,可得有那个实力啊! 可明显骆湛不会信。 所以她干脆也就懒得说,直接装起来:“没准将来我还能当状元呢。” 对于这句话,骆湛的回应是——嗤笑。 怎么说呢,这个事情,谁信呀! 那些世家培养人,学了多少年?费了多少心思?那是徐韫能比得了的? 但灭人士气这种事情,身为将领的骆湛不屑做,他只道:“若你考上状元,我便任你驱策!”徐韫斜睨他:“要你娶媳妇的老本也行?” 骆湛昂首:“行。” 徐韫气乐了。 不过她懒得和骆湛计较。 毕竟这么高兴的时候。 而且,徐韫也对骆湛有所求。她笑眯眯和骆湛商量:“借我个人用两日,行不行?” 陈苦太扎眼了。 徐韫已经开始考虑要养几个暗处的人了,但一时半会的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因此,只好先问骆湛借。 对于不花钱的事情,骆湛十分爽快:“行,一会儿从角门这边过去找你。他进出都走这边,不会让人注意到。” 一听就知道骆湛这是已经看穿了徐韫地心思,徐韫也不废话,直接道谢。 当天晚上,骆湛就派了人过来。 徐韫吩咐了几件事让那人去办。 那人果然不走徐韫这边,而是从角门回去骆家那边,然后从骆家的小门进出。 第二日,徐家这边一上午别的事情都没干,就是宰羊煮肉,等着客人们上门。 骆源和陈花娘也是早早带着铁牛回了城,只不过,这一次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的,还有个皮肤黝黑的女娘,一见了邓大娘,就哭着喊:“表姑!” 邓大娘也格外诧异,仔细打量了这个和自己表兄有几分相似的女娘,在记忆里一顿搜寻后,终于对上号:“二蔓?你怎么来了?你们家也搬到北平城了?” 丁二蔓嚎啕大哭:“表姑,我们家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其他人都死了!” 喜欢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请大家收藏: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1章 艰难 丁二蔓哭得不能自已,邓大娘也跟着红了眼眶。 等丁二蔓说完了这些年的遭遇,邓大娘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 这些年的战乱,丁二蔓的爹和兄长,弟弟,都死了。 而她和老娘,还有姐姐,都过得艰难。老娘死于病症,姐姐也因上山去挖野菜草药而摔了一跤,不治身亡。 只有她自己一人命大,靠着地里那点出产,还有野菜,活到了去岁。 丁二蔓听说了北平城发房子和地,就也来了北平城。 不过,没留在城里,去了城外。 她一人得了三间房,两亩地。 丁二蔓是在乡里集上遇到的陈花娘,然后听说了邓大娘如今在城里,这不,就跟着过来了。 邓大娘听说丁二蔓现在一个人过活,看了看她黑黑瘦瘦的样子,不由得叹:“你受苦了。” 丁二蔓擦了擦眼泪,含笑:“能活下来我就知足。” 累和苦算个啥? 家里既来了客,邓大娘就让人过去跟谢婉清说一声,说自己就不过去了。 不过,谢婉清怎么可能让邓大娘自己留下待客?而且还是一位单独的女客——所以谢婉清就亲自到了骆家去,请丁二蔓跟着邓大娘一起过去吃口便饭。 谢婉清亲自请,邓大娘也就带着丁二蔓过去了。 骆湛是一早就过去的——他如今看兵书看得如痴如醉,十分用功,但不懂的地方太多,所以就趁着早上的功夫早点过去请教。 这会儿看见丁二蔓,也有点儿懵,甚至还不太对的上号。 邓大娘说了半天,他终于有了一点模糊的印象。 丁二蔓看着骆湛,两个眼睛几乎挪不开:老天爷啊,怎么表兄长得这么好看! 骆湛没太往心里去,虽然是表妹,但那是远亲了,和他关系不大。 不多时,徐家的客人们都到了。 丁二蔓紧紧跟着邓大娘,一双眼睛都看不过来。 这一次,不仅是曾无羁和赵牧过来了。 一同过来的,还有孟浩的弟子王之桥和鲁丰。 两人一个是奉师命过来送贺礼的,一个是自己请曾无羁帮忙引荐的。 王之桥送上两份贺礼:“这一份是老师的。这一份是我的。我也没什么可送的,只送了几本书。” 他夸赞徐韫:“徐小娘子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徐韫谦虚两句,又认真道谢。 鲁丰也上前一步,奉上一套文房四宝:“徐小娘子莫要嫌弃。” 徐韫自然是满口道谢。 今日来送礼的,其实也不只多了鲁丰和王之桥两人。 街坊四邻,还有一些其他的人家,也都送了礼。 其中还有一份是杜豪送的。 徐韫算是杜豪治下的学子,名次又不错,所以也得了一份礼。 据说前二十名都是有的。 虽说都有,可当地最大的官送来的贺礼——到底叫人面上有光,不知内情的人看着,更对徐韫高看两眼。 故而,一上午,光是收礼,徐韫就收得手软。 最让徐韫意外的是,之前干活的书铺老掌柜也来了。 不仅是送了礼,还亲自来了。 老掌柜笑着责怪徐韫:“若不是你声名大噪,我还不知女考生徐韫就是你这个徐韫。” 他摸出一本仔细包过的书:“这是一本孤本,收好了!” 徐韫只觉得贵重,下意识要推辞。 不过老掌柜紧接着就道:“不是我自己送的,是东家令我带来的。他有钱,你别不好意思收。” 徐韫就心安理得收下了。 不过,她也多问一句:“那东家的意思是?” 老掌柜压低声音:“估计后头是要与你交好,说不定还有好事找你,你放宽心。至少不会害你。” 徐韫就更放心了。 因没想过这么多不请自来的客人,谢婉清临时又添了两桌,才算是勉强坐下。 她有些手忙脚乱,可心里却是真高兴,嘴角压都压不下来。 红玉更是忙里忙外,处处张罗,笑得脸上肉都酸了。 最后就连邓大娘也帮忙招待起客人来。 等下午送了客,徐家上下都累瘫了——不过每个人都是高兴的。 谢婉清搂着徐韫,笑容满面:“阿韫,娘心里是真高兴。” 徐韫靠在谢婉清怀里,也很满意:“娘高兴就好。就是今日让您受累了。” “累死也甘愿!”红玉笑着说了句,声音都透着一股豪气:“等下一回,咱们也有经验了,还能操办得更好!” 她又道:“今日光收的礼金,就足够办酒席的花销,还能有些盈余呢!怪不得人人都想念书呢!” 这钱挣得也太轻松了些! 徐韫乐呵呵道:“以后还能更多。而且许多人家的礼,咱们也是不用还的——” 说白了,许多人家送的厚礼,只不过是为了混个脸熟。还未必是真想结交。 如果将来她能更进一步,今日这样的脸熟,自然就可变成更进一步的结交。 当然,如果她不能更进一步,那这钱就算是投资失败而已。 大户人家,不在乎这一点投入。 谢婉清出身世家,这些自然是明白的,所以半点压力也无,笑道:“我看有几匹好料子,明日我和红玉裁了。给你做几身衣裳。” 徐韫点头应了,和谢婉清与红玉又说了几句话后,这才回了自己屋里。 今日,王之桥奉师命,送来了贺礼之外,还送来一张请帖。 徐韫之前还没来得及看。现在才打开。 请帖上大意是说,让徐韫于后日去一趟孟宅,拜见孟浩。 想起之前曾无羁说的那些话,徐韫大概也能猜到孟浩想做什么。 她仔细思考一番,而后便做好了打算。 师可以不拜,但去还是必须要去的。 孟浩的名声极大,她若不去,以后怕是没法在文坛里立足。 不过,在那之前,徐韫还想先办另外的事情。 她想培养几个暗处的势力。 现在的她。对骆湛依赖太大。 不是说骆湛靠不住,而是这样的话,她始终都没有自主的能力,就是遇到事情,也不能做一个快速的处置。 所以,这是当务之急。 可是,人要从哪里找呢。 徐韫思索良久,才有了主意。 于是,当夜徐韫早早睡下,第二日一大早就出了门。 第142章 巧了 徐韫一大早刚出门,清晨的露水还挂在草尖上。 还没出门,骆湛派来守门的人就压低声音说了句:“门外有个人,昨儿傍晚来的,在门外等了一夜了。” 徐韫一愣,有点儿懵:等一夜?虽然这个天不算冷吧……可也不暖和。 也怪受罪的。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徐韫开门的动作缓下来,压低声音问。 那人声音不变:“他既也没敲门,我们就没回禀。” 徐韫明白了。 她打开了门,不过心中存着小心和防备——谁知道等自己一夜是为了什么事? 万一见了面,不由分说地先给她一下呢? 徐韫的开门声也惊动了门外的人,他瞬间从墙根边上站起身来,扯了扯衣裳下摆后,三步并做两步地走到了徐家大门口。 然后直接跪下了。 徐韫一开门,看见的就是这么个情况。 吓一跳也不至于,但一开门就对上这么一副情景,徐韫也是赶忙让开——平白无故受人大礼,折寿啊! 她也不上去扶,只道:“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跪着的人不动。 徐韫使了个眼色。 刚才回禀这件事情的人,就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将人一把拉了起来。 徐韫这才看清楚,这是个中年男人,不胖不瘦,瞅着平平无奇的,但一双眼睛却十分清明,态度有些瑟缩,但不算卑微讨好。 这是一个很难让人产生深刻印象,也无法产生反感的人——主要是得益于对方生了一张忠厚老实又实在是普通的脸。 徐韫让到了一边,顺手把门重新关上,不愿让红玉或者谢婉清知道。而后才问对方:“你认识我?” “不认识。”对方局促否认了,又急忙解释:“但我听说了徐小娘子的事情,我想,徐小娘子身边应当是缺人手的。” 徐韫明白了对方的来意:“你是想自荐?” 这就稀奇了。 对方应了一声,有些紧张,却也十分认真:“奴王敬,与奴老妻,还有两个儿子,想卖身。另外,还有个大儿媳。二子还未娶亲。另还有个小儿子,才三岁……” 徐韫明白了。 这是一家子奴籍。 不过,三岁的小儿子不想卖。 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相当于是给自家留个火种。 徐韫只问了一句:“两个儿子年岁多大?原本就是奴籍?” 王敬苦笑点头:“是,都是奴籍。一个十八,一个十五。原本我们是崔氏庶支一位郎君的家奴,不过,那位郎君得了不治之症,临走之前,把我们放了。不然,如今我们应被崔氏主族收归。” 世家大族,分出去的族人,如果没有后人,那么他死后,女眷不愿留下守寡,所有财产都由主族收回,充作族产。 王敬这样的,估计那位已故的崔郎君,是想让他们当良民。 可王敬…… 徐韫只一思索,就扬眉问:“为何?” 当良民不好吗?怎么又卖身? 王敬苦笑:“我们也没个落脚之地。老妻先前生小儿子时落了些病症,手里钱都吃药花完了。如今大儿媳也怀了身孕——主要是我们实在是找不到活计。” 北平城里虽商铺众多,但那些商人基本也不会随意在外头雇人。底下的伙计基本都是信得过的仆人。而管事的,也多是家中亲眷。 剩下的活计,多是苦力。 可苦力挣得也不多。将来也并无什么前途可讲。 对于王敬来说,还不如找个好的东家,一家子比在外头当苦力强。 徐韫明白了王敬的用意。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要用王敬。 在徐韫沉吟的功夫,王敬又道:“求徐小娘子好心,收留我们一家子吧。” 他深深一拜。 徐韫看着王敬如此,也从他的言谈里看出了他的确十分有规矩,但她仍然问了一句:“为何是我?北平城里的学子不少。家境好的更不计其数——” 只一个在崔氏族中侍奉过人,就能抬高他们的身价。 王敬并未起身,保持着那个动作:“因为只有徐小娘子现在真正缺人。也只有徐小娘子不图我们从前做过什么。我们既从崔家离开,就不愿再回到崔家去打交道——” 徐韫笑了笑。 觉得这个王敬还真是难得的清醒。 是了,如果靠着崔家这个旗号,短暂可能风光一时,但终究很难在新主子那儿得到重用和信任。 而换一个真正缺人手的人家……将来一家子才有前途可言。 但不管怎么说,徐韫也并没有立刻就信任起王敬来。 王敬究竟是什么目的,可信与否,还需时间验证。 因此,徐韫也就没有断然拒绝,而是说了句:“既如此,我也可给你个机会。这样吧,你们去办两件事情,到时候再说留不留你们的话。” 说完,徐韫摸出一小块银子,伸手放进王敬手里。 而后又压低声音说了两件事:“第一件,你们去打听榜上前三位郎君的姓名,身世,若能得些平日作的文章和诗词就更好。第二件,打听打听,这次供考场饭食的酒楼,看看最近他们有什么变故。厨子又和谁来往。” 徐韫并不介意这话被骆湛的人听去。 因为王敬最后就算可以用,也不会被放在暗处。 打发了王敬后,徐韫按照原本的计划出去逛了一圈。 最后走到了书铺去。 合作这件事情,还是要尽快提上日程。 在老掌柜的引荐下,徐韫终于是见到了书铺真正的东家。 这位东家,出人意料的年轻。 不过弱冠的年纪,不管是通身的气派,还是言谈举止,都是一副读书人的样子,甚至比一般读书人,还要多几分高洁出尘——徐韫与之对视片刻,然后与对方一同收回目光,含笑打招呼:“少东家。” 这样年轻,不太可能是家主,多半是出来历练的的少东家。 冯时华微微含笑:“徐小娘子请坐。” 他没否认。 徐韫坐下来:“多谢冯少东家的厚礼。我受之有愧。” “徐小娘子为我的书斋出力颇多。”冯时华笑道:“甚至因为徐小娘子,我得了不小的机缘。本该厚谢你的。而且,我还有求于徐小娘子,自然更不愿怠慢。” 喜欢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请大家收藏: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3章 有求 徐韫一听这话,反而不慌了:有求就好,有求就好啊! 这样大家都心安一点。 她笑请冯时华讲。 冯时华看住徐韫,轻声道:“这一次,徐小娘子的名次从末尾直接就上了前十。这种事情,很是罕见,不知徐小娘子可有诀窍?” 徐韫摇头:“没有诀窍。” 于是冯时华脸上就露出几分失望来,不过,他很快就将那一丝丝的情绪收敛,平和道:“那就太遗憾了。若有诀窍,咱们出版成书,恐能赚上狠狠一大笔。” 徐韫还真没有。 她自己都觉得有点撞了大运的。 于是,徐韫腼腆一笑:“真是没有诀窍。白白错过了这么一个赚钱的机会。冯少主难道原本也就想说这个?” 没有别的方案了? 冯时华听懂了徐韫的意思,于是也不再铺垫,干脆直接开了口:“我欲出一本书。每次考试后,前十名的文章,我都打算求来,出成册子——” 徐韫一面听着,一面心里飞快算了一笔账。 若真能成,这本册子,不说在别处,只说在北平城里,少说也能卖出几千本。 而且价不会很低。 毕竟,不管考上的还是落榜的,谁不想看看头几位的文采?! 要是能学到点东西,那不就是对以后有帮助么? 徐韫没有贸然开口,只听冯时华继续往下说。 冯时华坐直了些许,神色更加郑重几分:“其中,徐小娘子的文章,我想单独再请名师点评——毕竟,徐小娘子进步如此大,恐怕其他人也想知道原委。” 看着冯时华志在必得的样子,徐韫微微扬眉:“只有我一人?若我不同意呢?” “这对徐小娘子也是好事。”冯时华和煦笑了,声音温润。 他伸手替徐韫倒一杯水:“徐小娘子不妨仔细考虑。” 徐韫看着冯时华的手,心道:这双手,用来握笔,或者用来操琴都是不错的。就是打算盘,让人有些讨厌。 不过,徐韫的确是有些意动。 名师点评啊…… 她沉吟着,冯时华又道:“徐小娘子和我们书斋缘分不浅,我们也愿意全力支持徐小娘子。若徐小娘子愿意,对方也愿意的话,我们肯定会代为引荐。” 徐韫的心动又多了一点。 冯时华笑容更深了:“我们以后若出一些书,也想请徐小娘子代写序言。” 怎么说呢,徐韫觉得,这才是冯时华真正的目的。 这事儿看似不麻烦,可实际上却能引起很大反响。 冯时华既想利用徐韫女考生这个噱头,又不想臭了自己名声——所以才会选择在她名次上升后提出合作。 假若她还是在榜尾,只怕冯时华不会叫人来送礼。 更不会有这样的合作。 虽然现实,但……冯时华很爱惜羽毛。 这反而让徐韫放心了许多。 徐韫不再犹豫,点点头:“合作是可以合作,但不知是怎么个合作法?” 冯时华抬了抬手。 旁边的侍从就恭敬递过来一张纸。 冯时华一面倒茶一面道:“这是所有人的价格。按名次给的。” 对于他的特地解释,徐韫笑了笑,仔细看过那纸上内容——这的确是一张价目表。 从上往下,依次递减。 而且减的数目有比例可循。 的确是没有欺负她,或是占便宜的意思。 徐韫微一斟酌,放下之后,缓缓开口道:“方才,冯少主也说,咱们两家有缘分。” 冯时华喝了口茶,不动声色放下杯子,眼睛却不曾离开徐韫半点。 不出意外,接下来的话,才是今日最重要的话。 徐韫笑道:“除了钱和名师引荐之外,我还想和冯少主做另外一桩生意。” 冯时华扬眉,不动声色打量了徐韫一眼,神色虽然没有太大变化,但却明显带着点计算:“请讲。” 徐韫却不着急说话,反而从怀中摸出一本书:“徐氏主家有藏书楼。藏书楼中,有诸多书本。其中许多孤本,都是不现世的。” 冯时华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去看徐韫放在桌上的书。 徐韫笑笑:“但我以为,读书这种事情,还是不该藏着掖着。” 这一瞬间,冯时华几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徐韫含笑。 冯时华心中浮现出诸多猜测,但最后只剩了一种。 他握了一下拳,随后松开,这才恢复了平静:“徐小娘子难道要将书都卖给我?” “我能默出来的确有限。”徐韫轻叹一声:“也就七八百本吧。” 冯时华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自然,这样的震惊下,想要维持住翩翩公子的平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相反的,冯时华这会儿像一条金鱼。 眼睛圆溜溜瞪大了不说,似还有点儿鼓出来,嘴巴张了又合上——但就是说不出话来。 虽然最后关头,这一口水没喷出来,但冯时华还是呛住了。 旁边的侍从想要帮忙,却被冯时华抬手阻止。 冯时华“咳咳咳”地咳嗽着,脸上涨得通红,却忍不住一直看徐韫。 徐韫微微关切:“冯少主没事吧?” 冯时华好半晌平复下来,却顾不得什么风度了,朝着徐韫这边倾斜了上半身,认真发问:“徐小娘子说多少?” 他觉得定是他听错了。 徐韫重复一遍:“就是七八百本。” 冯时华愣愣坐回去,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这……徐家的藏书这么多的吗?” 徐韫随口道:“世家大族嘛。” 世家大族内部的事情,除了一样是世家大族,能猜测一二,外人哪里得知呢? 所以,徐韫这谎话说得是一点迟疑都没有。 难不成徐家人还能跳出来拆穿? 不会的,就算徐家人站在这里,也只能面皮紫涨说不出话来,最后说不定还得扭扭捏捏默认!顶多说几句听起来就是在谦虚的话! 徐家还要脸面呢。 冯时华此时已经宛如一个被天上馅饼砸得晕晕乎乎的老实人:“七八百本书,都,都给我?”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 以至于他怀疑自己是做梦。 冯时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略微苦涩带着点咸味的茶,总算是让他确定,这是真的。 真的。 他要发达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 大好的日子! 喜欢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请大家收藏: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4章 绑紧 看着冯时华的表情,徐韫异常满意。 很好。她就是不喜欢看别人这幅样子。 你看,这不就不装了。 徐韫笑着回答冯时华:“七八百本未必有时间默出来,但一个月总也能写出一两本。” 冯时华根本不带失望的!当即就两眼放出光来:“那也足够了!” 毕竟,那是孤本啊! 其价值可是不可估量啊! 他甚至都想到了,到时候不用印的!全部都用人手抄! 一本就抄个二三十本!奇货可居! 徐韫看出了冯时华的心思。但并没有打算阻拦。只道:“有些特别畅销的,也应该大规模印出来,然后卖给天下所有读书人。” 冯时华毫不犹豫点头了:“这是自然!到时候,徐小娘子说了算!” 徐韫看着冯时华前后完全不同的态度,一时之间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想了想,她干脆再大胆一点:“我有一个想法。” 冯时华道:“请讲!” 那副期待的样子,哪里还有之前高洁出尘的样子?前后反差之大,判若两人。 但这样的冯时华,反而让徐韫觉得顺眼多了。 徐韫轻声道:“你是云梦书局那个冯家的少主?听闻你们家不仅有书局,更有金银陶器,茶叶和丝绸的营生?” 这几样都是赚钱的营生。 所以,一直就有冯家之富,富可敌国这样的说法。 当然了,乱世来临,这样的人家,都是首当其冲的人家——现在冯家还有多少家产不得知,但肯定是缩水许多。 冯时华被点破身份,苦笑了一声:“是。正是那个冯家。不过这个书铺,是我自己的营生。算不得家族产业。” 他顿了顿,干脆说了实话:“这几年下来,冯家几乎十不存一了。已经被分割得差不多。” 所以,他才如此着急想要干出一番成绩。 徐韫听说这书铺是冯时华自己的生意,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只怕,冯时华在族里的处境也不是那么一帆风顺。 不过,这样正好。 徐韫虽然搜寻不出记忆里关于冯时华这个人的事,但对冯家还是有点印象的。 冯家后头……成了皇商。 虽然这比不得正经官员,但也是商人里头一份荣耀了。 至于当时的家主是不是冯时华,她就不得而知。 徐韫看着冯时华的眼睛,轻声道:“我想出一种模式。图书馆模式。图书馆里也可卖书,笔墨,但它真正主要的部分,是让人免费看书。” “免费看书?”冯时华一听“免费”这两个字,眉头就皱起来了。 生意人嘛,他就不喜欢这两个字。 徐韫点头:“不过其实也不算真免费。有两种方法。一种是用藏书来换——一本孤本,换终生免费阅读。这些书,只能在图书馆内阅读,不得带出图书馆。” “如果没有孤本的,那就要交钱了。两三个钱,可以在图书馆待一日。能看多少书都随便。只要不损毁书本——那就随意。” “还有一种,信誉极佳的,可以将图书借阅出去,一日多少钱。如果弄丢或者损毁,就要按价赔偿,而且取消借阅出馆的资格。” 看着冯时华听得入迷的样子,徐韫微笑:“当然,光靠着这个是不赚钱的。真正赚钱的部分,是卖书,笔墨纸砚。就如同现在一样。” 冯时华已是陷入了沉思当中。 他的脑子转得飞快,面上表情也挺丰富—— 徐韫欣赏了一会儿,冯时华就已是有了决断,他看向徐韫的目光灼灼地,眼神是惊人的亮:“图书馆不赚钱,可它能赚名。只要真的能开起来,我们这间书铺,就能被所有读书人推崇。甚至变成读书圣地——” 这么多读书人的认可,看似只是虚名,实则不然! 一旦被读书人认可,那么价格一样东西一样的时候,这些读书人一定会放弃别的书铺,转而在他们这里买! 这就是名声的作用! 到时候,只要好好运作经营,这书铺,未必不能做成本朝第一的书局! 冯时华感觉自己胸口里“噗通噗通”地,几乎要让他忍不住抬手去按住胸口。 但最终,他只灼灼看向徐韫:“如果要开,孤本是决不能少的噱头,是也不是?” 徐韫点头。 冯时华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才算是平复下来自己的心情。 他问徐韫:“徐小娘子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自然是分红。”徐韫笑笑。 冯时华迟疑一下:“徐小娘子想要多少?” “你我四六分。你六,我四。我出孤本。你出铺子,各种买得到的书,以及伙计。”徐韫也是半点不客气:“你若愿意,我们便可拟约,你若不愿意——” 冯时华听见徐韫说:“那我就去找隔壁街那个书铺。” 所以之间,冯时华几乎要伸手去拉徐韫,他赔笑道:“哪就需要去找别人了?” 徐韫扬眉含笑:“那冯少主考虑考虑?我喝几口茶?” 冯时华立时应了,随后又让人去拿几本新收上来的孤本来给徐韫看看,自己则是找麾下的掌柜们紧急商议去了。 不是冯时华不心动,而是徐韫几乎要走一半利润,他实在是不知自己这头还能不能赚钱。 徐韫看书的速度……自然是奇快。 主要是这个速度取决于图书馆的扫描速度。 徐韫一口气将几本书都翻了一遍,赚够了积分,这才拿起自己最感兴趣那一本来慢慢翻阅。 她这样快的速度,让旁边的小伙计都有点瞠目结舌。 不过,碍于身份,小伙计即便很好奇,也并没有多问一句。 就这么的,徐韫一面喝茶吃点心,一面专心看书,好不惬意地等着冯时华的答复。 冯时华给出答复,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 光看冯时华的态度和那满面笑容,徐韫就已经大概知道结果了。 她笑着想:这一回,总算是能盆满钵满了吧?不光是钱,还有积分! 这辈子,她是不想当书商了,但她可以控制一个书商啊! 不得不说,图书馆真是个好东西啊。 既能赚钱,又能科举。 真是老天厚爱! 和徐韫预料的大差不差,冯时华是愿意搞图书馆的,但他有一点别的想法。 喜欢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请大家收藏:都重生了还嫁什么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5章 合作 徐韫自然洗耳恭听。 冯时华就说了他们花一个时辰商讨出来的结果。 “若是只分纯红利,这个分法并无问题。我没有意见。但……就不知徐小娘子想要的,只是这一间的,还是以后所有的?” 赚了钱,自然不可能光开这一家。 冯家最擅长的,就是一生二,二生三。 徐韫看着冯时华的眼睛:“若只给我这一间的,我以后就可和别人家合作。” “若是要所有的,我就不能和别人合作?” 对于徐韫猜到他的想法,冯时华并不意外,反而是含笑点点头:“的确是如此。徐小娘子如若违反,那就等于是毁约,以后的所有分红,都不再给。” “但也不仅是如此的约束。北平城这一间也罢了,以后再开,恐怕只能给徐小娘子两成净利。” 徐韫没有半点意见。 她更毫不犹豫地做出来选择:“我们可现在就签合同。” 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只有利,没有弊的,她怕个什么? 冯时华也是半点没有迟疑。 他怕迟则生变! 毕竟,北平城里,同样对徐韫有兴趣的人,不只是他一个。 先下手为强这个道理,冯时华半点也不质疑。 最终,两人先签了个大概的,定下等之后有了细节的,再重新签订后,徐韫便打算回去了。 而在图书馆开起来之前,冯时华还是先弄科举文章这一块。 徐韫和他定下,明日让他派人过来拿她默写出来的科举文章。又约定,其他人的文章,只要冯时华一拿到手,那就立刻送过去让徐韫看看。 冯时华亲自送徐韫出门。 等到徐韫的背影都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冯时华才收回了目光,感叹道:“徐小娘子将来必成大事啊。” 旁边的侍从将徐韫看书这个事情说了一遍:“徐小娘子怕不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冯时华更加震撼。 侍从压低声音道:“郎君,老夫人不是说,想让郎君早些成亲吗——” 冯时华心头动了一下。 然后就从心底里觉得,这个主意,真是极好的主意啊! 如果真能成,那这四成净利润不就又回来了吗?!不仅是如此,徐韫这个人的脑子……若能得此佳妇…… 冯时华的心口又“砰砰砰”跳得厉害了。 老掌柜不知从哪里飘出来的,冷不丁开口说了句:“下一次,只要徐小娘子过了,就是举人了啊。前途不可限量,前途不可限量!” 冯时华的心不跳了。 脑子也不热了。 他彻底冷静下来,最后就只下苦笑:竟是自己不配了。 冯时华颓着一张脸,彻底不想再说半句话。 老掌柜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微微一笑:年轻人,就是受不得半点打击。 回去的路上,徐韫去买了一只烧鸡带回去加餐。 今日有喜事,理应庆贺! 不过这个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徐韫就不打算对谢婉清她们说了。 就是刚走到巷子口,徐韫就遇到了骆湛。 骆湛不知为何,情绪并不太好。 徐韫看他一眼,微微扬眉:“怎么了这是?遇到什么不痛快的事情了?” 骆湛瞥了徐韫一眼,而后摇头:“没什么,就是军中的事情。你今日出门了?这个时候才回?” 没说出来的话是:不要命了? 徐韫笑道:“这不是有你的人跟着,我放心。” 骆湛冷笑一声,并不赞同。 徐韫确定骆湛今天真的心情不好,于是干脆不和他废话,自顾自说了道别的话之后,就飞快回了家。 骆湛瞪着徐韫的背影,心情更差了:作为朋友,难道不该有所宽慰? 更何况,这个不痛快的原因,其实还和徐韫有关。 徐韫说的那个叛徒,他有点苗头了。 但所有的苗头,都指向了他最不愿意是的那个人。 骆湛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一遍心情,这才回了家。 邓大娘还没下值回来。 家里只有个丁二蔓。 是的,邓大娘留下丁二蔓住了。因为丁二蔓的房子塌了一面墙,暂时还没修好。 邓大娘这个人最热心,因此就留丁二蔓住几日。 听闻骆湛回来,丁二蔓几乎是小跑着凑上前来,脸颊红红地喊:“二表兄!” 骆湛看着丁二蔓发亮的眼睛,红红的脸颊,无言了片刻,然后冷淡应一声,扭头就回了自己院子,还特地吩咐一声不许人打扰。 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丁二蔓的意思。 洗过手和脸,骆湛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颇有些苦恼:长得好,也不是自己的错啊! 对于骆湛的疏远和冷淡,丁二蔓倒失望和难过。 她捂着脸想:二表兄真是威武!太有将军的派头了!如果能当上将军夫人…… 丁二蔓的脸更红了。 邓大娘回来的时候,丁二蔓格外体贴和热心:“表姑回来了!快洗洗手,咱们就准备吃饭!今日饭菜都是我做的!” “你是客人,怎么还让你动手了?”邓大娘有点儿不满意家里负责灶上活计的家奴了。 丁二蔓笑着说:“表姑能让我借住,我感激得不得了,哪还敢当客人?我干点活,心里也踏实!” 邓大娘夸赞一句:“你是从小就勤快。” 丁二蔓脸上笑着应,但心里却想:不勤快咋办?不勤快就只能饿死。庄稼人,又有几个不勤快的? 当然,这话肯定不能说出来。 她转头说起了骆湛:“二表兄刚才回来了,我去喊他吃饭!他累了一天,也不晓得我做的饭菜合不合他的口味!” 邓大娘冷哼一声:“还爱不爱吃?有得吃就不错了!” 最近邓大娘看骆湛有点不顺眼。 因为邓大娘认识了好几家家风不错的人家,他们都有生女儿。 她说了三个给骆湛,想着相看一下。 结果骆湛说什么来着? 骆湛竟然说,这个事情不着急,先放一放?! 那明显就是没看上人家! 这简直是气死个人了!他还敢看不上人家!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样! 怀揣着这样的不满,邓大娘看骆湛,是怎么看就怎么不顺眼。 丁二蔓却不知这个缘故,还以为邓大娘是给自己撑腰,笑得甜滋滋地:“我会做好多饭,今天的不合口味,明天换一样就是。表姑别和我客气。” 第146章 拜访 王敬来回话的时候,已是两日后。 这两日,王敬显然是没怎么休息过,人都憔悴了不少。 除此之外,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少年人,徐韫估摸着那是他的二儿子。 王敬拉着人给徐韫见礼,一眼也不往别处看——这一次,徐韫是在自己书房见的他们。 两人的规矩是没得挑。 徐韫看王敬:“打听出什么了?” 王敬道:“第一样,只打听出家世姓名,诗文这些,打听出来的少。这还是托了最近不少人都在求这个的福。家世什么的,奴都记下来了。” 他递过来一张叠好的纸,又指了指旁边少年人手上的木盒子:“这里头装的是文章。” 王敬将纸毕恭毕敬放在了桌上。 仍旧是一眼不敢多看徐韫,唯恐冒犯。 徐韫也不着急看,只问他第二件事情打听出什么了。 王敬低声回道:“这个谁让其中必定是有些猫腻。第一家为了得到这样的好差事,还给了不少银子。不过,没想到那白案的厨子出了问题。” “根据那厨子说,他怀疑有人在他的面上做了手脚。” “那么多面,都没发好。” “但当时再做也来不及了,而且也没有那么多粮食可以糟蹋,因此,他只能回禀东家。东家吩咐的直接送去贡院。” 徐韫心道:的确,纵然是馒头难吃,可谁都知贡院艰苦,会计较这个的人不多。但凡运气好一点,只怕还真能蒙混过去。 “不过,刚送进去没多久,就被人举报了。”王敬半点没停,继续往下说:“直接举报到了学政和杜令尹跟前。使得二位雷霆大怒。” 王敬道:“听闻杜令尹勃然大怒时,还将那馒头抓起一个,狠狠掷在了那东家面上,直砸得人鼻血横流。更骂道‘这东西,给你吃,你吃否?’。” 徐韫想象了一下那画面,有点儿惊奇,又有点儿莫名想笑,但心里还是感动的:没想到杜令尹竟然还有这样火爆脾气的一面?! “有了这个事情,所以才由二位主考的官员临时下令,换了一家来准备科考之间的饭食。” 王敬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顿,语气凝重些许:“科举结束当日,第二家的东家就被带走了。连带着厨子和一应接触过食物的,都被带走了。” “奴猜想,或许是出了什么岔子。要么是帮人作弊?唯有如此,才会紧要到这个地步。” 光是贪钱,估计是不会严重成这样。 徐韫笑笑:“不是帮人作弊,是投毒。” 王敬差点就抬起头来,惊得没了下言。 徐韫继续道:“被投毒的人就是我。” 这次,王敬实在是没忍住,抬头看了徐韫一眼。 他看见徐韫是笑着的。 笑容不像有别的味道,是真就很平静。 可这么大的事情…… 王敬想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恭维的话:“小娘子洪福齐天。” “所以你们确定还要跟着我?”徐韫真正想说的话是这一句。两天能打听到这个地步,王敬的确是不错。 最关键的是,中间花了多少钱,费了多少力,王敬一句都没有提,并无邀功卖可怜的意思。 这样踏踏实实办差的人,让人觉得心中舒坦。 留下试试也可。 徐韫的话,的确是让王敬面上露出了几分迟疑。 但最终,王敬还是道:“人这一生,总不是顺遂的。我们来投奔徐小娘子,也不只是图安逸。能帮上小娘子,也是我们的福气。” 富贵险中求,这个道理,他懂。就算他身死,可对子孙后代来说,绝不会是坏事。 徐韫点点头:“那就留下吧。从今日起,你便里领了家里对外的一应事宜。家里人口少,暂也不需那么复杂,等将来……再给你分配人手。” “至于他——”徐韫的目光朝着旁边少年人看过去。 王敬立刻道:“这是王立,是我的二儿子,还未成亲。若是小娘子不嫌弃,留他在身边跑腿传话倒还算能用。” “那你大儿子夫妻呢?”徐韫也不着急做决断,再问一句。 王敬道:“老大两口子,一个赶车护院,一个给主子们烧水做饭,倒合适。他们两人都老实些——至于老妻,我想叫她在外带孩子。” 徐韫点点头:“那你们有宅子吗?” 王敬笑回:“有,从朝廷手里直接买的,价格十分合适。我们几个男仆不适宜住过来,我看倒不如每日都回自家去睡,早上过来办差?离这里也不算远。走路最多一刻钟就能到。” 不宵禁,就是半夜里主子们有什么吩咐,也不怕耽误太多事。 徐韫见王敬都想妥当了,便点头:“行,就先这么办。今日你们就过来,见见家里的大娘子。我要读书,她与红玉姐姐才是真正的管家人。” 王敬没想到这样容易,当即又惊又喜,拉着王立就给徐韫行礼。 徐韫摆手,随后让他去将家里人都带过来。 而她则是趁着这个功夫,去跟谢婉清说了这件事。 谢婉清有些迟疑:“自己上门来的?会不会……” 红玉也有点儿不放心:“我也没听说过这样的。现在又是这样的时候——” 想着,总让人觉得像有点什么问题。 徐韫坐到谢婉清身边去,抱住她的胳膊:“所以才要阿娘多盯着点。若是旁人安插,只怕我们不管怎么选,都会落到圈套里。倒不如坦然接受,放在身边盯着。” 谢婉清拍了徐韫的手背一下:“你倒大胆!不过,你的话也有道理。与其让人挖空了心思再送人来,倒不如干脆现在就留下。反而不容易掉以轻心。” 他们自己去人牙子手里买人,其实未必也不会被收买。 相反的,听徐韫说了这些事之后,谢婉清觉得,倒不如留下王敬一家,好歹是真好用。 徐韫冲着谢婉清笑:“那就辛苦阿娘了。” 红玉问徐韫:“那你身边呢?陈苦那老实孩子,我怕斗不过王立。到时候万一王立使坏——” “他们一家身契都捏在我们手里,倒也不敢明目张胆。”徐韫笑笑:“现在我也不出门,倒还不必担心。先看看再说。” 不多时,王敬就拖家带口的过来了。 其中他妻子和小儿子,也一并带了过来。 第147章 调查 谢婉清少不得拿出了当家主母的派头来,对着王敬一家仔细盘问,将他们的过往都问了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后,又说定一会儿就去衙门办身契。 最后,谢婉清又将每个人的活计都安排清楚。 办身契这个事情,徐韫就没去了。 只让红玉陪着谢婉清过去的。 徐韫转头去了骆家。 当然是找骆湛的。 邓大娘和骆湛都不在家。 丁二蔓提着铲子从厨房出来见徐韫。 徐韫一身细棉布的裙子,头上除了两根银簪和一只珠花,就再无长饰。不过,过了一个年,徐韫长高了些许,加上总闷在屋里读书,所以比起之前白了许多,五官也长开了许多。 不说十分美貌,但往那里一站,便是书卷气和闲适的淡然和眉目舒展,令人望之心喜。 丁二蔓只看了一眼,就又生出了许多的自卑来。 她下意识将铲子往身后藏了藏,才露出笑来,爽朗道:“徐娘子过来找二表兄还是我表姑?有什么事儿,跟我说也成,我帮你告诉他们!” 说完,又使唤仆人们给徐韫倒水上甜瓜。 多多少少有点儿主人的做派。 骆湛不在,徐韫就没有多留的意思,只笑道:“就是想请骆湛帮个忙。他既不在,就劳请丁小娘子等她回来帮我禀上一句。” 被人轻声细语地叫“丁小娘子”,还是丁二蔓没有过的体验,一时之间十分受用,言行之间更有了主人家的派头:“那有什么不行的?我让二表兄过去一趟。” 丁二蔓笑盈盈地,关切道:“徐娘子每日读书,也要多休息。别累坏了。” 徐韫应下,而后温和告辞。 丁二蔓送到了小门处,这才回去。 她想:徐娘子这样的女子,二表兄不会犯糊涂吧?不过,还好徐娘子已有了夫婿。 徐韫自然不知道丁二蔓的一肚子官司,只回去读书去。 还没翻看两页,陈苦就来回话了:“小娘子,有人想租那宅子了。” 贡院旁边的小宅子,之前还没有人问,今日忽然冒出来两人问。 陈福不敢耽误,就赶忙叫了陈苦传话。 这个事情,徐韫也不意外,当即点点头:“知道了。再等三日,让你爷爷从中选一个看得最顺眼的租出去就行。最好是外地的。别租给本地的人。价格就和别家差不离就行。” 这个时候过来租房子的,多半就是考生了。 没准还能趁机结交一下外地考生,看看外地学子的实力,交流一二。 陈苦应一声,又回去跟陈福说。 这么一折腾,谢婉清她们也回来了。 看谢婉清的心情,就知道事情应当是十分顺利的。 徐韫也就没多问。 吃过晚饭没多久,徐韫就去书房看王敬送来的文章。 那名单,徐韫也看了。 第一名是高煦,出自渤海高氏。 渤海高氏并未随同大部分世家南迁,而是派遣出许多族中子弟,协助二位陛下守疆土。 因此,高氏如今,仍是一流世家。 不过高氏为官者其实并不多。 高氏族人,在这八年里,死伤也颇多。 但如今的丞相,姓高名松。也是高家的家主。 高煦正是高松的亲孙子。 据说也是高松亲自养大的。读书一事,甚至没有假手他人。 徐韫看到这里,翻出了高煦的文章看了看,发现的确是文采卓然。 她的文章和高煦的一比……好比辉月与暗星一般。 徐韫有点儿羡慕高煦的文采。 主要是,她的文采着实一般。诗文也并无多少意趣可言。 第二名是出自萧家。 就是萧折月的家。名为萧折光,据说是萧折月的胞弟。今年才十三。 徐韫翻看了一下,觉得不能与高煦的比,还是显得有些稚嫩。 但比起她这样的……仍旧是她望尘莫及。 第三名好一点,出自济阳蔡氏,唤作蔡吉。 蔡吉比高煦还大两岁,已是弱冠。 蔡氏的主支也南迁了,蔡吉这一支是庶出的,据说和主支并不怎么亲近。 而蔡吉的文章,徐韫翻出来看了看,然后就被其华丽的辞藻,光辉灿烂的形容给惊了一惊。 好,着实是好。 但也着实比不上高煦和萧折光。 三人行文风格都不同,而且都有着强烈的个人风格,很容易分辨。 王敬不只是只查了这三人的,前十名的都写了。 然而…… 徐韫看下去,却只看到了自己一个人,不是出自世家大族。 她微微叹一口气——其实就是她,也算是世家出身。 所以,前十以内,竟无一人是寒门。 带着这样的心情,徐韫又去看王敬收集来的那些文章。 然后就添了几分妒忌:天下有才之人,何其多也!可如此之多,竟无她的性命! 意识到自己不如别人其实并不那么让人难过。 真正让徐韫难过的是,她真的是天分上的差距!不是别的! 徐韫无精打采趴在桌上,根本不顾虑形象。她喊图书馆。 图书馆:“我在。” 徐韫指了指文章:“扫描吧。” 虽然肯定不可能有很多的积分,但再少也是积分啊! 等图书馆扫描完,徐韫就问图书馆:“你有没有点评功能?就是文章对比功能?” 图书馆:“可以开发。只需3999积分即可。” 徐韫倒吸一口凉气。 她就四千多一点积分。 徐韫甚至怀疑图书馆每次要的积分,是根据她的积分来定的。 她毫不迟疑:“我想看价目。” 结果图书馆还真给了出来。 徐韫从头开看,趁机把图书馆的功能熟悉一遍——里头很多自己还不知道的功能! 不过,文章点评讲解分析,的确是3999积分,但不是一次性的,而是终生有效的。 但就这么买的话……徐韫有点肉疼。 于是,她开口道:“熟人不优惠吗?不然,送点赠品也行。” 接下来,就是徐韫和图书馆的斗智斗勇。 最后,徐韫以3699的价格换了这项终生有效的服务。而后,还送了几节试读课。都是全息讲解。不过老师不同。 徐韫心里偷偷欢呼:赚啦! 然后,她跟图书馆抱怨:“你要的积分太多了,我都快赚不过来了。为了你,我都不得不和书商合作了!” 图书馆:“警告,禁止pua图书馆系统!” 徐韫真心发问:“什么是皮油诶?” 第148章 议论 等徐韫明白什么是“pua”,已是后半夜了。 骆湛没过来。 徐韫也没往心里去。毕竟骆湛也有自己的事情,而且刚发现了叛徒,估计更有得忙。 接下来几日,她没碰见骆湛,也就没提这件事情。 等骆湛过来问兵书的时候,徐韫才顺口跟他说了王敬一家的事情,然后请骆湛帮忙查一查。 虽然她估摸着骆湛多半查不出什么,但这个过程还是必须走一走的。 骆湛听完了之后却皱眉:“这样大的事情,怎么不早说?” 徐韫一愣,先说不是什么大事,又说起那日见到丁二蔓,请丁二蔓代为转告的事情。 骆湛听完,脸色有些不好看。 徐韫也一下明白了:怕是丁二蔓没有说这个事? 她没有替丁二蔓解释什么,只笑了笑,转开了话题:“罗栗她们还没消息吗?” 骆湛看了徐韫一眼:“估计几日之前刚到,就算写了信,这会儿信也没那么快送回来,再等等吧。别着急。” 徐韫叹一口气:“我担心这事儿办不成,也担心罗栗的安全。” 罗栗是替她办事的。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不可能暗处那些人不知道罗栗是她的人。 万一有人对罗栗下手呢? 骆湛也知道徐韫担心什么,把桌上的兵书收回来,笃定道:“她必会平安回来的。” 然后只说有事儿,匆匆就走了。 至于骆湛回去怎么和丁二蔓说,或是不说,徐韫没有再关心,只心头将丁二蔓这个人彻底划归到不可信任那一波人去里。 邓大娘的亲人,也不见得就都是好人,对吧? 四月初,天气渐渐炎热起来。 徐韫专心备考的时候,整个徐家也没有闲着。 有了上一次的事情,谢婉清可是不敢再让徐韫吃考场里任何东西了。因此,再进场,所有东西,都得从家里带过去。 可四月底的天气……带什么都容易坏。 若因此拉肚子就不好了。 因此,这几日,徐家就忙着烘烤麦子,烘烤馒头——馒头烤干了,不仅口感酥脆,而且不容易坏,能放至少半个月之久。 另外,徐家还炒熟了芝麻糯米,打算做成芝麻糊给徐韫带进去。 其次就是干面条。 这次考三日,光吃糊糊也不行。 还有菜也必须要。 所以,谢婉清思考良久,又被王敬献策,这才想到了,是不是能把面条和菜都烘干,到时候拿小炉子一煮就行。 至于调味——可以熬一点咸猪油。 到时候往面汤里放一点,面汤更香,也有咸味。最主要的是,不容易坏! 菜干谢婉清选用了时下最多的豆角,黄瓜,还有青菜。都切得碎碎的,烘干后用小罐子装起来。到时候徐韫要吃,就抓一小把放进面汤里。 煮上一刻钟后,这些菜干就跟新鲜蔬菜差不多了,虽然肯定比不上新鲜的,但也算能入口了。 怕徐韫馋肉,谢婉清又弄了点肉炸了点肉糜,冻在猪油里。 总之,能想到的,谢婉清都拉着红玉她们尽全力准备上了。 最后王敬还出了个主意:“五月里,蚊虫都多了,还得给小娘子准备点药粉,到时候洒在自己周围,能防去蚊虫滋扰。” 谢婉清一听,深觉有理:“对对对,不只是防蚊虫的,再去抓点防拉肚子的,磨成药粉,到时候必要时,也可以用上!” 在一家子的准备下,徐韫这次光是吃食,就背了一背篓!光是猪油罐子,就有两个!另外还有几个竹筒的菜干,若干包的干货吃食,甚至还有一包点心并四五根青瓜! 徐韫看得目瞪口呆的:“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去春游的。” 谢婉清指着东西道:“也没有多带,都在限定里。不会超的。被子我们给你改了改,改成了披风,展开就是被子,冷了,你就穿身上。” “还有些这些驱虫药,进去后就撒上。每日补一补,好歹晚上也能睡个安稳觉。” 眼看着谢婉清还要叮嘱,徐韫赶忙挽住她的胳膊:“阿娘,我饿了,想吃你做的羊肉面。” 谢婉清就赶忙去给徐韫做。 徐韫悄悄松一口气,但嘴角始终不曾落下来。 这都是家里人对她的惦记,她如何不知道,不领情?就是觉得他们太费心了。 尤其是谢婉清,眼看着瘦下来。每日过得比她还要紧张。好似要去考试的人,是她自己。 徐韫去给谢婉清烧火。 也算是考前对自己的放空。 谢婉清烧水揉面,问徐韫:“孟浩也是有名的学子,我看……你竟一次都没去拜访。” 她的语气里有些忧虑。 除了孟浩之外,也有其他的人对着徐韫示好。 可徐韫竟一直闭门不出,一个也没去拜见。 谢婉清虽知道徐韫一定是心里有数,但仍是止不住的忧虑。 既怕徐韫错失良机,也怕徐韫得罪了人。 徐韫轻声道:“阿娘放心,我都写过信去说明了情况。我现在这样的处境,实在是不适合去麻烦任何人。万一给人带去麻烦,就不好了。” 听到这话,谢婉清揉面的动作一顿,最后所有的情绪,也都只化成了一声叹息。 接下来,谢婉清不再说起这些烦心事,只专心做面。 不多时,面快好了,徐韫正打算享用美味,却不曾想,家里来了客人。 客人是冯时华。 冯时华还带着七八个人过来的。 带了不少东西。 冯时华一进宅子,就一抬手。 那些人就把东西都打开,然后那四五个女子从箱子里取出几样东西来,呼呼啦啦在院子里站好。手里还拿着绸缎等物品。 徐韫有些惊奇:“这是做什么?” 冯时华眼眸如星子,神采奕奕:“阿韫你要进考场了,我给你准备了一点礼物。你可用过蚕丝被?” 徐韫听说过。 但没有见过。 她目光落在其中一人捧着的金灿灿的蚕茧上,心中微动。 冯时华笑得如沐春风:“蚕丝被轻盈保暖,最适合你带进考场里去!我怕我做好了送来,你心中不安稳,就特地来了人来现场做!” 众人都被唬住了:现场做? 第149章 诚意 还真是现场做。 几个女工不停地忙碌时,徐韫只感觉到了满满的震撼。 那样小小的一个茧,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就这么慢慢被撑开,拉平,拉成了一张薄薄的网——再往撑子上一套,一层又一层,层层叠叠地重合之后,又慢慢组成了薄薄的轻软的模样。 直到满满一匣子的蚕茧都用完。 一床蚕丝被也就算是做成了一大半。 然后,就是用绸缎做里子和面子,将蚕丝被彻底做成。 到了做针线这一步,众人总算是能缓和过来一些。 然后都忍不住看冯时华。 冯时华捧着茶杯,坐在那儿,微微含笑,满面春光。 他自己,几乎就要成为一道风景。 徐韫扶额,忽然觉得冯时华这般有点……故意显摆。 嗯,他当然是故意的。 不过,徐韫也能感受到其中满满的诚意。 于是,徐韫真心实意道谢:“多谢冯少主。” 冯时华对徐韫笑得和煦:“叫我名字即可。” 徐韫被他笑得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立刻摇头拒绝了:“太不尊重你了。” 冯时华笑容不改:“这有什么?你我之间的关系,足以如此亲近。就如我喊你阿韫一般,你也可以唤我阿华——” 他这样一说,别人不知道,反正谢婉清却忍不住一愣,随后多想了几分,又将冯时华仔细打量一番。 冯时华的样貌是生得极好的。 和骆湛几乎都要不相上下。 但……骆湛毕竟是带兵的,不说不笑的时候,往那儿一坐,也显得有些凌厉和难以亲近。 而冯时华就不同了。 冯时华一直都笑着,加上生得好,便有了一种让人如沐春风一般的亲切感。 叫人……心喜。 关键是,冯时华对徐韫的态度。 谢婉清还要多想,徐韫已是澄清了:“虽我们有合作,但远远不到私交甚密的程度,冯少主这话容易让人误会,以后还是莫要说了。” 她的表情很认真,虽然仍是温和笑着,但语气是郑重的。 因此,冯时华只能心头遗憾叹一声,嘴上却道:“是我内心盼望和阿韫的交情更深。但若我令阿韫不适,还请阿韫立刻提醒。我不欲让阿韫烦恼。” 听听。 徐韫不得不佩服,随后道谢。 冯时华笑得眉眼弯弯:“应当的。” 毕竟阿韫让他赚了那么多钱。 这些日子,徐韫的文章,出的大家点评册子,一共印了三回,每次都是一上就脱销。 甚至销量比前十名的文集都要好卖。 如今他看阿韫,都觉得阿韫是镀了金边一般,可亲极了。 徐韫看出来了,冯时华的态度真是转变不了了。只能随她去。 等那蚕丝被做好,冯时华道:“贡院寸土寸金,号舍又湿冷,希望这床蚕丝被能帮上阿韫,助阿韫一臂之力。” 他压低声音:“金色蚕茧难得,也只图个好寓意,希望阿韫将来前途光辉灿烂。” 徐韫动容,认真道谢:“多谢你的厚礼。但愿我不负你的期望。” 冯时华带着一群人呼啦啦走了。 正如他带着人呼啦啦来。 他一走,徐韫顿时感觉自家院子都空旷清冷起来—— 谢婉清一把抓住徐韫:“这是你什么时候认识的人?” 徐韫就知道谢婉清会这么问,当即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阿娘,你觉得,他是来干嘛的?” 谢婉清含含糊糊:“就看着很热情。” 红玉探过来,也跟着乐:“何止是热情?简直是殷勤!” 然后两人一起看住徐韫。 徐韫伸手掐一把红玉脸颊:“红玉姐姐也拿我取笑?!他是殷勤,不过是怕与我旁人合作罢了!” 图书馆还没建成,暂且不宜往外说。所以她只提科举一事:“我若是再榜上有名,他便又能大赚一笔——” 毕竟,世上人对她,好奇着呢! 而且不只是华国这边,南朝廷应该也会有市场—— 徐韫想着先前冯时华让人送来的钱,心里也高兴:到时候,自己也能赚上一笔,太妙了! 谢婉清也算看清楚了,徐韫心中当真无意。 微微一叹,她也觉得挺好——嫁了人,阿韫必是不能再像现在一样随心所欲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的。 她转头说起科举:“不过这蚕丝被的确轻软。以前我也听说过,只是没用上过,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徐韫点点头:“回头还是要谢他的。” 不过不用特地感谢,庆功宴上请他上座就是—— 明日就要科举,徐韫一如上两次一般早早睡下。只等第二日出门。 而那头骆湛披着星光回家,第一件事情就问起了隔壁徐家的情况:“怎么样?可还安宁?” 派去驻守的侍卫就将今日徐宅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尤其说了冯时华过来的事情。 骆湛听后,神色不动,让侍卫继续仔细盯住,绝不可让人钻了空子。 但接下来沐浴时,他却止不住又想了一回这个事情,然后将冯时华这个名字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骆湛刚沐浴出来披上里衣,他的房门就被敲响了,丁二蔓的声音响起:“二表兄,我想你这么晚回来肯定饿了,给你煮了面块。” 他系衣带的手微微一顿,然后面上就染上了一丝烦躁。 这个丁二蔓,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 他不理会,竟还一直敲! 最后,骆湛不得不应一声:“等着!” 丁二蔓像听不出他的不耐烦,喜滋滋应了,果然不再叫,就在门口等着。 骆湛穿上外衣,裹得严严实实,这才开门。 不过脸色极冷:“下次不必麻烦了。” 丁二蔓双眸发亮,紧盯着骆湛,脸上都露出几分红来:“不麻烦,一点不麻烦,给你煮饭,我高兴得很。” 骆湛闭了闭眼睛,心中十分暴躁:这人怎么就听不懂人话?! 他索性将话说得更明白些:“你煮饭很难吃。你知道吗?” 丁二蔓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骆湛。 骆湛面无表情:“我吃是遭罪,不吃是浪费粮食。所以你别做了。” 丁二蔓哭着跑走了,连带着自己做的面块汤。 骆湛喊了一声阿树:“叫厨娘做一碗面来。” 阿树刚要跑走,又跑回来小心翼翼问:“这事儿,要不要嘱咐一声不许说?” 虽然看着没人,可阿树知道,宅子里有守卫哩!还有守门的婆子!他们都听见啦! 第150章 无所谓 骆湛慢慢悠悠看了阿树一眼。 虽然没说话,但阿树却浑身都一寒——他连忙低头跑走:“是奴多事了!” 骆湛看着阿树狼狈的样子,微微一哂,总算满意。 不许提?她自己跑来时候怎么不想? 她自己都不想,自己凭啥帮她想? 想得美! 骆湛回了屋子,关上门等面吃。 丁二蔓一口气跑回了自己屋,然后看见面块汤还端在自己手里。 跑了这么远,竟然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她赌气想连碗带面都砸了,但她都端起来了,却到底没舍得。 喊来一个小丫鬟,丁二蔓怒道:“给你吃吧!” 便宜这丫鬟了! 但丁二蔓自己实在是吃不下了。晚饭吃得多,这会儿肚子还撑着。 小丫鬟也心疼粮食,谢过丁二蔓后就拿起筷子吃起来。 只吃了一口,小丫鬟的表情就凝固住了。 好……难吃。 比那会儿吃不上饭时候的野菜汤都难吃。 丁二蔓一直盯着小丫鬟的,这会儿看见她这个表情,顿觉受了大辱,站起来指着小丫鬟质问:“你也觉得难吃?!” 第二日,骆湛仍旧起个大早,亲自送徐韫去考场。 出发之前,他的亲兵已探过一遍路。 路上的石子儿都清理过了一遍。 就怕到时候碾到了石子,弄坏了马车,颠了徐韫。 务求万无一失。 一路到了考场,看着徐韫背着背篓,提着篮子进了考场,连背影都消失在贡院里,骆湛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次连考三日,也没有必要在这里等着,骆湛就调转马车回了家。 而这头,徐韫一路按照牌子找到自己的号舍,就发现自己这次实在是运道不好—— 空中那浓郁的味道,让人实在是无法忽视。 这是屎号。 屎号也没办法。 一旦进入号舍,若无特殊情况,根本不可能换号舍。 就连上次漏雨,除非是特别严重,否则也不给换。 这次…… 如无意外,她会在这个号舍呆上三天。 徐韫叹了一口气,认命地进了号舍,摸出了一个面巾戴上,然后就开始归置东西。 东西归置完毕后,徐韫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三天下来,估计都能腌入味。希望考卷上不会沾染味道,否则的话……很容易影响成绩啊! 除了徐韫,四周的哀叹声也是此起彼伏。 毕竟,这一圈都是屎号。 他们都是一群倒霉蛋。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徐韫还是很快调整了心态,该干什么干什么。 主要是面对这种环境,只能开解自己。否则,容易心态出问题,到时候影响到考试时候的状态。 两刻钟后,考卷发下来。 徐韫将驱虫的药粉已经洒了一遍,这会儿药味倒是很好的压过了臭味,她感觉没那么煎熬了。 所以,徐韫根本不敢耽误,看过考题,仔细思索,胸中有了想法后,她就直接提起了笔,然后埋头苦写。 题目真不算难。 但涉及到的典故很多。 徐韫悄悄警告图书馆:“如果我记错了,或是写错了,马上提醒我!否则以后别想要积分!” 图书馆:“299积分,自动纠错,请问是否购买?” 徐韫冷笑一声:“不买。上次我花了2999积分买了点评功能。这个功能里,我错了,难道不点出来?” 图书馆这一次的推销,最终没能成功。 在漫天味道中,徐韫舒了一口气,总觉得心头舒畅点。 毕竟节约了299积分呢! 不过。不得不说,这点评功能还是不错的。错字,用错的典故,都能及时被发现。 只用了这一场考试的一半时间,徐韫已是将草稿写好。 仔细检查,又重新改了两遍后,徐韫誊写的时间仍旧是十分充足。 四月底已是大太阳,空气里也隐隐有了燥热之感。 现在还是第一场考试,并无人申请上茅房。 但徐韫有一种预感,这一次考试,越到最后,就越……煎熬。 所以,她不敢耽搁,即便时间充足,也是抓紧时间誊写。 誊写完毕后,徐韫将试卷上的墨晾干后,就把卷子卷起来收好。 毕竟这么暴露着……徐韫真的害怕卷子染上味道。 到时候即便是没有屎戳,考官也必定会印象不好。 收好卷子,徐韫本该生火做饭。但……闻着空气里的味道,她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不过,不吃也不行。 接下来的考试必定会因饥饿而被影响。 所以咬咬牙,徐韫还是去生火做饭了。 面糊是封在竹筒里的,不担心染上味道,但干面……徐韫决定先煮面。 面煮好时,正好也到了收卷的时辰。 等试卷一被收走,徐韫立刻大口吃面——不是饿,也不是馋,是她怕继续耽误下午,她真下不去嘴了! 飞快将面放进肚子里后,徐韫就立刻裹上蚕丝被,往木板床上一躺——而后意识就进入了图书馆。 图书馆里,永远都是干净清爽没有异味的。 徐韫一进入图书馆,就立刻松了一口气。 解脱了。 虽然下一次考试还要出去受折磨,但已比别人强许多。 她心满意足。并深深感激老天厚爱。 徐韫进入图书馆后,并不干别的,直接也往地上一躺,闭目养神。 图书馆的时间流逝比外头的慢,徐韫不想因为在这里头看书学习,而耗尽了精力。 所以,休养生息是最合适的。 比别人多出来的一倍休息时间,让她足以应对下午那一场考试。 下午,徐韫在图书馆的提醒下准时出来考试。 扑面而来的味道更浓郁了。 那一瞬间,徐韫的表情都不由得扭曲了一下。 徐韫问图书馆:“有东西能屏蔽气味吗?多少积分都买。” 图书馆:“抱歉徐韫,没有。” 徐韫叹一口气:“你不行啊——” 拖长了的尾调,几乎绕梁三日。 已经具备情感模块的图书馆:…… 比起上午多数人都选择忍耐。下午的时候,许多人忍不住了。 陆陆续续有人上茅房。 上就上吧,关键是他们都不上小的。 而且还有不少人窜稀。 那动静之大,徐韫甚至都能听见些许。 徐韫简直是无言了——怪不得说抽中屎号,就是倒霉透顶的事…… 第151章 折磨 第二场考完,徐韫已经面有菜色。 她已经想象到了,接下来可能还会有更多人过来上厕所——毕竟天热,自己带的吃食未必能保存得很好,一不小心就会拉肚子。 这样一想的时候,徐韫几乎是克制不住地想要干呕。 旁边号舍的那位郎君,显然比她还承受不了。 当又一个人带着痛苦表情急匆匆窜进了茅房时,那熟悉的声音响起时,隔壁传来了呕吐声。 然后,一股呕吐物特有的酸腐味飘散开来。 徐韫立刻捂住了鼻子,整个一生无可恋。 不过,好在很快就有衙役过来帮忙处理。 但……那位仁兄也不想再留了。 他受不了了,一刻钟也受不了了! 当他背着背篓提着篮子走出去时候,路过了徐韫的号舍。 他甚至和徐韫对视了片刻。 然后,他的面上就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徐韫则是投以羡慕的目光。 对方可以解脱了。 但她不能! 别说茅房还是离了有十几步远,就算是在她隔壁,她也是必要坚持的! 第二日,陆续又有几个屎号的考生提前离开。没办法,实在是坚持不了了。 毕竟,屎号这里不仅是臭,还有许多绿头苍蝇飞来飞去。 那苍蝇个子大,到处乱飞,不仅叫人恶心,被它爬过的食物,吃了也容易坏肚子。 这不,好几个屎号附近的,就是这么开始拉肚子,然后也不得不放弃这一次的考试。 徐韫也遇到了这样的烦恼。 但……并没有那么夸张。 她带的药粉好像是有驱虫的效果,苍蝇也是虫的一种。所以,它们很少飞过来。 但仍旧不够。 徐韫在傍晚点灯之前,叫了衙役过来,提了自己的请求:“烦劳您去问问,能不能给我几根艾草盘香,虫子太多了些。实在是有些受不住。” 顿了顿,她又提了句:“毕竟好些人都病了,我怕我也扛不住。”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衙役迟疑了一下,但并未大声训斥拒绝,反而道:“我去问问。” 毕竟徐韫是女子,而这名衙役也是女子,又是上头特地派过来看顾女考生的,所以,她才会态度格外好些。 而徐韫自是连忙道谢。 衙役先去问了问队长。 队长一听就皱眉:“这怎么行?没有这个先例!谁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万一起了火,谁负责?” 女衙役一听这话,顿时也觉得这的确不是个好主意。 但,她仍是下意识说了句:“许多屎号的考生都受不住,病了好几个。万一……” 队长摆手:“咱们只管抓作弊,其他的可不归我们管!” 女衙役还想再说两句,队长嗤笑一声:“他们将来做不做官我不知道,但出了事,咱们别说现在的活保不住,搞不好还要牵连家人。你自己想吧。” 这话一出,女衙役也没了话说。 她回去后,也并未再去跟徐韫特地说一声,只站在自己该站的位置上,沉默不言。 徐韫一看这个阵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稍一沉吟后,徐韫又喊了衙役,与她恳求道:“你们不想为自己惹麻烦,这事儿我明白。成与不成,都怪不得您。但是苍蝇实在是多,我也怕因病耽误了科举,所以您帮我去找监考过来,行么?我与他说。” 女衙役轻声劝:“未必有用,以前的人不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徐韫笑笑:“不试试怎么知道无用?” 女衙役被徐韫眼里的坚持晃了一下眼,她飞快挪开目光,沉默片刻后,最终还是答应了徐韫的恳求。 然后,她去找了负责这一片的监考。 贡院这么大,主考官虽然也会亲自巡场,但并不是时刻都在巡,而且也是随心所欲,想去何处就去何处。 所以,一般主考底下还会有若干监考,这些人替主考官分区巡视,再各自回禀。 如此一来,主考官就算不出屋子,也能知道考场所有情况。 女衙役只说了徐韫找监考有事,至于什么事,她是一个字也没有说。 监考走到徐韫跟前的时候,一直都皱着眉。 神色也多少有些无奈。 徐韫将自己的请求又不卑不亢说了一遍。 果不其然就得到了拒绝:“其他人怎么就没有这样熬不住?到底是女子,是矫情些。” 徐韫险些气笑了。 本来好好商量,他好我好。但现在…… 徐韫沉下脸来,朝着皇宫方向一拱手:“二位陛下素来对子民仁爱,我等就算不中,也是华国子民吧?屎号虽也有考验之用,但……已是病了那么多个,难不成要等到我等都病倒了,诸位才愿意听我等一言么?” 这一番话,是方方面面都堵死了监考的话。 一,我等不是嫌臭,只是怕生病。 二,陛下仁爱,你们却藐视我等的身体康健。 三,谏言不取,小心上头事后追责。 徐韫态度已可算强势。 监考脸色难看,盯着徐韫:“其他人怎就没话说?” 徐韫一笑:“也许是因为我已经见过陛下,所以格外胆大些吧。” 其他人总怕因此影响了功名,但她还真不怕——她的背后,两位陛下都还关注着呢!到时候一问为何不中?那这些人怎么答? 监考还有话说:“倘若引发大火,又算谁的?” “若怕这个,不如叫上差人亲自燃熏。”徐韫丝毫不惧,更进一步:“还是说,监考等人惧怕麻烦,所以不愿?” 眼看着监考怒而不发,只脸色阴沉,徐韫便好心建议:“监考一人也无法做主,不如回禀主考官,看看主考官怎么说?” 监考终于离去。 不过看那表情就知道,必不会有好话。 但徐韫并不在意。 她和旁人不同。她现在,还真不怕这些人给自己小鞋穿! 徐韫又耐心等了半个时辰,没等来监考,倒等来了燃艾草熏药的差人。 女衙役神色复杂看了一眼徐韫,特地在她的号舍多熏了一圈——虽然烟呛人,但是驱虫效果也更好! 徐韫低声道谢,心满意足。 熏完艾草,勉强吃了点饭,徐韫早早睡下。 本以为今晚还是能平安无事过去,却不想,半夜就被图书馆喊醒了。 她的意识,先在图书馆内醒来。 第152章 惊险 徐韫只懵了一瞬间,就迅速地清醒了过来。 抹了一把脸之后,徐韫问:“图书馆,出什么事了?” 图书馆的声音响起:“徐韫,请你不要惊慌,现在有一条毒蛇正从你的脖子上爬过。” 饶是只有意识在这里,徐韫也清晰感觉到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徐韫拼尽全力,也没能维持住自己的冷静,忍不住咬牙切齿:“都爬到我身上了,你才发现?” 图书馆声音带着点愧疚,又带着特有的无感情:“离你三米远的时候我就开始叫你。只是现在正好在你脖子上。不过,它快要爬过去了,请你稍等。” 徐韫:……稍等。等什么?等吃席吗? 徐韫也怕自己这会儿出去就直接被咬一口——也许躺平不动,还不会惊动那条蛇。 图书馆还在继续播报:“毒蛇已经大部分爬过你的脖子。” “它的尾巴也过去了。” “但它一直盯着你的耳朵。” 徐韫只能等着,等啊等啊,终于等到一句:“它爬到床底下去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徐韫立刻意识回归现实,然后直挺挺坐起来! 不仅如此,她更是一大步跳下床,直接喊衙役:“蛇,我号舍进毒蛇了!” 这一声惊呼,直接打破了黑夜的静谧。 只要听见这一声呼喊的考生,反应都很快,要么直接从床上跳起来,要么直接站在了床上,还有怕蛇的,就开始尖叫。 女衙役还在守夜。 这会儿听见徐韫的呼喊,第一反应就是:怎么又是她! 徐韫的油灯已经点亮了,看着徐韫坐在桌子上,直勾勾看着床底,女衙役就明白毒蛇在哪里了。 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问了句:“你确定有蛇?” 徐韫裹着羽绒被,语气听起来是十分冷静的:“确定。刚才它从我脖子上爬过去的时候我醒过来的,只是那会儿不敢动。” 女衙役忍不住盯着徐韫看了两个呼吸。 毕竟徐韫看起来很害怕。 可她经历了那么恐怖的事情之后,她的语气又这么冷静…… 女衙役最后只想出了一句形容:厉害啊。 换成是她。早就吓得跳起来并且大吼出声了。 不过,说实话,女衙役也没有抓蛇的经验,只能道:“你等等,我去喊人。” 徐韫点点头:“行,你们快点。” 呆在桌上,她觉得还算安全。 女衙役是跑着去喊人的。 不一会儿,来了两个男子,用灯笼照着亮,把床底下的蛇给弄了出来。 蛇还是活的。 因为被捏住脖子,所以在拼命挣扎,几乎扭成一团麻花。 那副样子,徐韫看得多少有点瑟瑟发抖——好粗,好长,好毒,幸好没被咬。不然这会儿怕真得准备席面了。 女衙役站在徐韫旁边,也是有点头皮发麻,然后心里对徐韫就更佩服了。 “你们多检查一下,万一不止一条呢?”徐韫看他们要走,赶忙出声。 虽然图书馆也只说有一条,可蛇都爬上她的脖子了,它才出声!根本信不过! 女衙役也道:“对对对,再仔细检查一遍。” 于是他们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了,这才拎起那条装进麻袋里的蛇,准备离开。 结果就是这个时候,隔壁又传来一声尖叫:“蛇啊!” 那动静,比徐韫当时的还要惊恐无措一点。 一事不烦二主,那两个抓蛇的人又跑去隔壁抓。 这一次更好,抓出了两条来。 加上徐韫这一条,直接就是三条了。 三条蛇,两条有毒,一条没有毒。 徐韫和女衙役面面相觑:今天是什么蛇开会的日子? 当然,徐韫只感觉是阴谋。 如果不是阴谋,她是真觉得不太可能毒蛇和没有毒的蛇凑到一起开会的。 但徐韫感觉,也许对方针对的是她。 不过隔壁那位太倒霉了,所以才会两条都去了它那边。 一时之间,徐韫也不知是该愧疚自己连累了那位,还是该感叹他的运气如此地差,又或是跟他道谢——三条一起出现在她这边,她不确定自己还能安然无恙。 徐韫深吸一口气,跟女衙役说:“上报吧。最好跟主考官也说一声这个事儿。” 女衙役神色复杂地点头。想了想,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徐韫又道:“这附近的号舍要不都检查一下?” 她是好心。 但想着也不是每一个人都领情,于是就又道:“可以问问他们自己的意愿。” 想要检查的就检查,不想检查的,只管继续睡。 女衙役再一次点头,以及再一次对徐韫充满了钦佩:经历这么大的事情,还这么冷静,想这么周到…… 送走了女衙役,徐韫有点不敢从桌上下来。 好在她也睡饱了,就干脆坐在桌子上等结果。 没准,她可以换号舍了。 还别说,四月底的星空,还挺亮的。 而且围着羽绒被,一点也不冷! 徐韫的心情,在欣赏夜空一刻钟后得到了平复。 她的愤怒退去之后,她就开始分析现在的情况。 两刻钟后,徐韫微微扬眉:对付自己的手段,这是越来越隐晦了啊!一开始还是直接明目张胆阻拦,第二次是让吴镇方来陷害她,这就开始用上计谋了。 第三次是下毒。 第四次……竟然开始玩这种阴险但不起眼的毒计了。 这样的变化,只说明自己被上头关注得越来越多了。所以,他们不敢再那样明目张胆。 对她来说,是好事。 局势如此变化,也是好事。 就是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查出是谁放的毒蛇? 估计是不好查。 不过,这个毒计没成,估摸着对方就该又一次跳脚了。也不知会不会气出病来。 嘿嘿。 女衙役回来了,还带来了好消息:主考官亲自选了个跟前的号舍,让徐韫搬过去。 好事:换号舍了,不用忍受屎号了。 坏事:主考官亲自盯着,压力大,容易被影响心态。 但徐韫还真没什么怕的——屎号的臭味,应当比主考官的目光更让人痛苦煎熬。 所以,徐韫高高兴兴搬了号舍。 而她隔壁的几个,也跟着一起换了。不过具体换到了哪里,就不知道了。 徐韫还是衷心希望这些难兄难弟们能换个好点的地方。 第153章 主考 不得不说,主考官待的地方,空气都是要清新许多的。 考试期间,主考官和几位副官都是不得出贡院的。 跟徐韫他们这些考生一样。 但考官们每个人都有屋子。 主考官甚至一人占了三间,还带了一个服侍的小厮——不过这个小厮年岁不大,且不认识字。 总体来说,虽然清苦点,但也没有考生们凄惨辛苦。 此时主考官已重新睡下,女衙役将徐韫带到了新号舍之后,也没帮忙,只在旁边守着。 等徐韫收拾妥当,就已经是晨光微熹的时候。 徐韫在图书馆里是睡饱了的。 所以这会儿并不困顿。微微休息一会儿,闭目养神之后,她就开始生火煮饭。 嗯,不得不说,在这里,忽然就有食欲了呢! 而且忙活了一整晚,就更让人觉得饿了。 一碗咸菜糊糊下肚,徐韫只感觉胃里热乎乎地舒坦。 而且人也有劲了。 不过现在离开考还有一段时间,徐韫也没浪费,回到图书馆里去小小的睡了一会儿回笼觉。 因此,主考官起来后出来巡视,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桌上睡得香甜的徐韫。 有多香呢? 四周号舍都是考生洗漱活动的声音,不说多吵嚷,但肯定有动静。 偏偏在这种情况下,徐韫睡得头也不抬。 连主考官注视了她三个呼吸那么久,她都没觉察,更没醒。 主考官都禁不住乐了,转头低声对底下官员道:“看来昨日折腾得不轻,实在是太累了。不过,经历如此事情,还能安然入睡,心态也不是一般的好。” 进了官场的人都知道。 想要当官当得好。 必须心态要好。 得有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镇定,才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做出最对的决定。 徐韫是被发卷的锣声惊醒的。 伸了个懒腰,徐韫打了个哈欠,迅速去抹了一把冷水脸清醒过来后,就开始摆笔墨纸砚。 主考官这个时候已是端坐在屋子前摆出来的长案后头了。 他往左右一瞥,就能看见徐韫。 见徐韫已经醒来,而且做好了考试准备,他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满意地点点头:嗯,果然是没耽误正事。 徐韫感觉到有人看自己,于是就自然而然抬头也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 主考官一脸严肃端方。 而徐韫则是笑了笑,就收回了目光,恭敬还是恭敬的,就是没有惧怕和瑟缩。 说实话,徐韫甚至觉得这个主考官还怪和蔼的——尤其是努力绷着脸做出严肃的模样,更有点儿让人想笑。 没别的,主要是那是一张娃娃脸。 一张娃娃脸,再怎么地严肃,也没有那吓唬人的劲儿啊。 最主要的是,徐韫感觉到了善意。 不管是熏艾,还是换号舍,都是主考官对考生的怜惜。 这是一位对后辈有怜惜的考官。而且对她这样的女考生,也并无任何意见,反而一视同仁—— 光是这些,就足以讨人喜欢了不是吗? 徐韫不知道的是,她笑完了之后,主考官愣了一下,而后捋了捋胡子,也笑了起来。那张脸上,更加显得不够威严了。 当徐韫拿到试卷后,她就再也没有分心别的。 审题,思考,动笔,誊写。 依旧是一气呵成。 徐韫写的时候,诸位考官多次路过,她也未曾受影响。 倒是对面那位好几次都忍不住看考官,显然被影响了心态。 上午这一场很快考完。 徐韫近乎熟练的开始做饭,然后吃饭,午休。 看得路过的考官们都一愣一愣的:还没见过把贡院当家一样,这么娴熟自然的。 徐韫午睡充足,下午那最后一场,简直是状态极佳。 考题不难,但想要写得出彩却难。 徐韫思考的时间比上午久一些。 因此誊写的时候,差点时间就不够。 但她从容不迫写完了最后一笔。 刚晾干墨,就该交卷了。 徐韫也就顺势起身,离开桌边,伸手伸脚,活动筋骨。 试卷一被收走,可以出考场了,徐韫也就立刻背着东西走了——在考场呆了三日,她格外想家。 格外想谢婉清。 格外想家里的饭,家里的床。 所以,徐韫几乎是迫不及待的。 一出考场,她就看到了熟悉的马车—— 陈苦和王立几乎是抢着上前来帮忙背东西。 徐韫也由得他们去较劲,自己则是大步流星往马车那边去。 刚靠过去,和前几次不同的是,骆湛就探出个脑袋来,扬眉一笑,却好似漫不经心一般问了句:“如何?” 徐韫也回了个灿烂笑容:“还行。上车我跟你讲。” 毒蛇的事情,也不知骆湛知道不知道。 但不适宜在大庭广众之下讲。 上了马车,徐韫问骆湛:“这次主考是谁?” 不知是不是故意,骆湛从未跟他透露过这个消息。 骆湛顺口就答了:“松峤。他给女王陛下当过军师,是个挺有意思的小老头。有一回抓到个叛徒,他用油灯在叛徒屁股底下烤,硬生生逼问出了同党。然后又给人穿好衣裳,把人放出城去。说是陛下们顾念旧情,仁慈。” 徐韫静静等待后续。 “然后那老头亲自带人在城外埋伏。把人全都弄死,丢山谷里喂了狼。”骆湛说着说着,忍不住赞叹一句:“真是狠哪!不过,到现在也没人怀疑过是他干的。” 骆湛压低声音:“你别说漏了。回头他找我们麻烦,我可不想油灯烤屁股。” 徐韫已经不知说什么好了。 她伸手搓了一下自己脸皮,想到自己对松峤的印象,羞愧地闭上眼:人不可貌相啊! 徐韫决定换个话题:“我的号舍里出现了毒蛇。” 骆湛这回是真的惊了一跳:“怎么会有毒蛇?每次开考,第一步就是撒上驱虫避蛇的药粉。” 就是怕蛇虫鼠蚁跑进贡院里去,破坏科举。 他话一说完,神色就扭曲了:“又是那些阴沟里的臭虫干的?它们就没点好招数吗?” 这一次次的,越来越让人恶心了。 徐韫点点头:“托他们的福,我从屎号换出来了,后面几场考试都没受影响。” 否则最后两场,她虽然还能坚持,但多少还是会受影响的。 第154章 想不到 徐韫觉得,那些人要是知道这个,估计都要气死了。 骆湛神色有些复杂,扬眉问了句:“屎号?你抽到了屎号?” 徐韫回答后,看着骆湛默默往外远处挪了一下的样子,一时之间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好像也没什么可生气的。 毕竟是她的话,她也离远点…… 徐韫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的袖子。 嗯,没有味道。 但内心依旧有点儿嫌弃。 毕竟……这可是在屎号里呆了两天的衣裳了。就算现在闻起来没有味道,但肯定也不干净的。 她默默地放下胳膊,然后往外挪了挪。 她也是要脸的。 万一被骆湛闻到了味道呢? 但看着徐韫这样,骆湛反而尴尬笑了一声,“其实没有味道,真的。” 徐韫点点头:“快点回去吧。我想洗个澡。” 不把自己从头到脚仔细洗一遍,她觉得自己都是臭的。 两天啊,都快腌入味了! 想到这个,徐韫又一次真心感激那条毒蛇了,于是她跟骆湛商量:“你把我抽到了屎号,但是因为一条毒蛇而得以换位置的事情跟其他人讲一讲?” 徐韫保持着微笑:“也好让他们知道,我到底多感激他们。” 骆湛眼睛亮了。 这个做法……他喜欢! 骆湛连连点头:“是该好好感谢一下,不能让人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好事。” 徐韫也笑着颔首:“然后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谁忽然生病的。” 这种情况,气出个头疼脑热,似乎也合情合理吧? 鉴于骆湛的吩咐,今日阿树赶车赶得飞快。 至少比以往缩短了一半时间。 徐韫回到家第一件事情,就是对着红玉喊:“阿姐,快让我去洗澡!我抽中屎号了!” 红玉一愣,虽然心疼徐韫,但并没有冲动上前,而是往边上让了让:“水已经准备好了。” 想着号舍里最多只能洗洗脸和手,连擦身子都不方便。三天下来,徐韫肯定是受不住了,所以她和谢婉清就商量着早早准备了热水。 徐韫一句废话也不多说,赶紧去洗澡。 谢婉清犹豫了一下,也没上前。 倒是王敬说了句:“小娘子带回来的东西,能扔了的就扔了吧。那床蚕丝被,也仔细翻晒过再给小娘子用。另外,小娘子换下来的衣裳,也仔细洗一洗——” 顿了顿,王敬道:“不妨再送一桶艾叶水进去。” 谢婉清连连点头:“王敬你想得很周到。” 于是,王敬的大儿媳桂枝就去煮艾叶水。 邓大娘不多时也带着丁二蔓过来了。 徐韫从浴室里出来,整个人都散发着艾叶的淡淡香味。 也正因此,她的神色舒爽,再不似刚才那样。 红玉替徐韫擦湿头发。徐韫就在小几子上吃肉哨面。 谢婉清和邓大娘就坐在旁边看,丁二蔓坐在邓大娘下首,也看徐韫。 邓大娘看着看着,就心疼开了口:“阿韫瘦了。瘦了一圈。” 原本都养出一点肉了,可这会儿又回去了,而且脸色也不好看。 一看就受了大罪。 邓大娘叹:“都说进了贡院,出来的时候都要掉层皮,还真是一点不假。” 她没说的是,男人都好多熬不住,徐韫一个小女娘,真是让人钦佩。 谢婉清听着这话,眼眶有点红了:“可不是,我看了一眼,就差点哭出来。这是受了多大罪!” 不过,她又高兴:“总算是熬过来了。” 这三日,每一日谢婉清都打发陈苦过去贡院看看。 听着陈苦说贡院里陆陆续续抬出来扶出来不少人,她的心就要一直悬着,半点落不下来。 她怕徐韫也被抬出来。 好在,徐韫考完了。 徐韫咽下嘴里的面,实话实说:“要不是运气不好抽到了屎号,应当不至于如此。” 真正难熬的,应当是六月那一场。 号舍狭小逼仄,又低矮,天一热起来,里头估计会很闷热。 到时候,人在里头呆三日,只怕都要馊。 不过,现在她还不确定能走到那一步,所以,徐韫也就让自己不去多想。 谢婉清温柔瞪了徐韫一眼:“吃着东西,怎么好说那个字?” 徐韫笑道:“在那号舍里呆了两日,倒是对许多事情都能无所谓了。” 谢婉清哭笑不得:“那也不许说。” 红玉注意到时间,疑道:“怎么说两天?” 徐韫面不改色:“嗯,后头环境实在是恶劣,主考官就将我们那一片的考生全都换了位置。” 感谢那条蛇。 感谢放蛇的人。 有朝一日知道是谁,她一定准备厚礼去拜谢! 倘若能中,她更要好好拜谢! 徐韫没说实情,谢婉清她们还不知里头的凶险,一个个纷纷赞叹主考官的仁慈体恤。 而徐韫低头吃面,也笑着附和。 丁二蔓忽然问了句:“如果考中了,徐小娘子就要和二表兄一起当官了吗?” 语气有点羡慕,又有一点酸。 引得邓大娘看了丁二蔓一眼。 徐韫笑道:“那不一定。就算这一场中了,下一场没中,也不一定能做官。即便是做官,也不会很大官职。骆将军已是能上殿的大将军,我比不得。” 按照正常的晋升速度,徐韫估摸着,自己大概三十来岁的时候可能才会有上殿开朝会的资格? 这样一想,她禁不住觉得:骆湛还真是厉害啊。 丁二蔓仍是羡慕地:“那也比我们这些庄户人强了。怪不得二表兄总是来找你。” 徐韫:…… 她低头继续吃面,没回答这话。 邓大娘站起身来,拉着丁二蔓就走:“我想起还有点事,先回去了。” 丁二蔓还有点不想走:“我想多和徐娘子学学——” 邓大娘强行把丁二蔓带走了。 她们走后,半晌,谢婉清才蹙眉道:“这个丁二蔓……” 红玉嗤笑一声:“怕不是做梦想当将军夫人呢?还酸溜溜点我们阿韫!” 她往地上“呸”一下:“本来还觉得她是个勤快苦命的,现在看来,心眼不是一般的多!” 谢婉清拦住红玉,不许她说难听话。 徐韫咽下最后一口面,慢慢悠悠喝一口汤:“没事,以后我和骆湛离远些就好了。就是不知道邓大娘怎么打算的。” 谢婉清张了张口,半晌才道:“邓大娘应该……没这样的打算吧。” 第155章 送走 邓大娘严肃问丁二蔓:“二蔓,你说那话是啥意思!” 丁二蔓期期艾艾看邓大娘:“表姑,你说,我要是嫁给二表兄,咱们算不算亲上加亲?“ 邓大娘张了张口,被自家侄女这个直白的话给顶得一时半晌有点说不出话来。 换成以前,当然也还行。 可现在……骆湛和二蔓,还适合吗? 但且不说合适不合适,邓大娘看着丁二蔓,从头看到脚——当侄女看,长什么样,怎么个行事,那都没那么紧要。不太过就行。 可若当媳妇看…… 邓大娘觉得有些不满意。 说实话,丁二蔓长得很一般,抛开脸上的雀斑,只说五官,也是非常一般。 首先从外貌上来说,就不算般配。 陈花娘都比丁二蔓长得好看太多。 可骆湛比骆源长得要好看。 再说办事……前几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邓大娘是知道的。 骆湛的脾气她也清楚,如果不是真厌烦了,他轻易不会说重话。更不会浪费粮食。 那天晚上,那一碗面块,最后小丫鬟都吃哭了。丁二蔓没舍得糟蹋,自己接过去剩下半碗,吃了。 然后撑得在院子里走了半宿躺不下。 都是饿过肚子的人,邓大娘知道,丁二蔓这是艰难日子过出来的。 可心疼是一回事,做事让人厌烦,又是另外一回事。 而且,邓大娘吃过丁二蔓做的饭,那是真的……啥也不舍得放。油不舍得放,盐不舍得放,偏偏米面却往死里放——说是面块汤,可最后都快成一碗干面块了。 咋吃? 一想到自家儿子以后回家就只能吃上这样的饭,邓大娘就心慌。 于是,她很干脆地跟丁二蔓说道:“这事儿你就别想了。我都做不了他的主。你呢,要不回去看看,那田里的庄家也不能不管。” 丁二蔓红了眼眶:“表姑,你撵我走?” 邓大娘沉默了一下:“你一个女娘家,住在我这里,容易惹人闲话。我不能害了你。” 丁二蔓哭着跑回了房。 邓大娘只觉得头疼。 但还是喊来人:“你去乡下一趟,喊花娘来接二蔓吧。” 下人领命而去。 骆湛晚上回来的时候,知道了邓大娘办的事情,难得夸了句:“娘比以前更英明了。” 邓大娘狠狠瞪了骆湛两眼:“都是你惹的桃花债!我本来还想给二蔓在城里说个亲的!” “不合适。”骆湛一面扒饭,一面言简意赅:“她脑子不灵光,野心还大,行事也不正。” 哪有女娘半夜往男人屋里送饭的? 邓大娘叹了一口气:“就是饿出来的。看见咱们家日子好,就想扒住。怕将来再有个什么,她一个人指不定啥时候就被饿死了。” “而且,她们家就剩她一个了,也没人教。能怎么指望她懂事?” 邓大娘说着,又叹了一声:“我本来还想教教她。可她生了这样的心,我就不能留她了。” 不然万一闹出点事来,两个人都得毁了。 可怜侄女,可也不能拿着儿子清白开玩笑啊! 邓大娘想着,忽然又压低声音:“我那天看见卢娘子了,瞧着温温柔柔的,要不——” 骆湛把碗一搁,伸长了脖子把饭咽下去,面无表情拒绝了:“不行。我不喜欢。” 邓大娘再接再厉:“你要是不喜欢那样儿的,那罗栗呢?罗栗那孩子也不错的。” 骆湛把嘴擦干净,帕子往怀里一揣,起身就走:“也不行。” 邓大娘气得干瞪眼:“你还想娶天仙啊!” 骆湛很平静:“现在就是天仙来了也不行。” 说完真走了。 邓大娘指着门,愣是没来得及骂出口,气得胸口更疼了。 第二日,陈花娘上门,把丁二蔓给带走了。 陈花娘过去给谢婉清送菜的时候,提了一嘴,谢婉清还有点惊讶。 转头她和红玉感叹:“你邓大娘是真的雷厉风行。有这样的婆母,家里怎么都乱不了。” 说完,她又忍不住羡慕:如果自己也能这么果断就好了。 红玉也点头:“咱们家也差不了。娘你就别羡慕别人了。咱们家也没有那些糟心事儿。” 所以用不着果断。 再说了,还有她呢。 以前她是丫鬟,很多事不好说。但现在……有这样的事和人找上来,她张嘴就能给撅回去! 骆湛晚上过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消息:卖蛇的人找到了。是一个专门捕蛇的人。 但坏消息是:那个捕蛇人全家都死了。包括三岁的小孙子。 之所以确定就是他家卖出来的蛇,还是因为他们家被灭口了。 徐韫听完了消息,好半晌才开口:“太狠了些。” 三岁的小孩子都不放过。 骆湛倒没有那么悲天悯人:“捕蛇人卖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个。是他贪心。怪不得旁人。” 顿了顿,他灌了一杯茶,才继续道:“现在线索断了。” 徐韫不意外:“那也正常。” “我已把你的消息散出去了。”骆湛嘴角勾了勾:“就看接下来有没有反应了。这次,两位陛下也十分震怒。” “三日之后,必出结果。出不了,就有人得人头落地。” 徐韫扬眉,顿生期待。 三日很快过去。 但这一日最重要的,还是放榜。 还是老规矩,陈苦一大早就起来,摩拳擦掌准备去看榜。 然后他发现,王力起得比他早。 因为他刚起,但王力都过来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陈苦咬了咬牙,下定决心,以后再早起两刻钟! 然后,两人抢着去隔壁坐车——还是阿树送他们去。 这样可以快点知道消息! 徐韫嘛,就不用出门了,只在家里等着就行。 高玉在徐韫进考场的时候就回家去了,今日也没回来,她要亲自去放榜的地方,说要看过榜再过来。 曾无羁和赵牧两人也去看榜了。 然后,三人在人山人海的放榜地碰头了。 高玉颇有些紧张,“不知阿韫能不能中。” 曾无羁苦着脸:“阿韫应该没问题的。反倒是我感觉我没什么指望了,但我家里非让我来。” 赵牧还算稳重:“无妨,一会儿就知道了。看,贴榜了!” 第156章 名次 果然,有差人拿着大红纸写的红榜出来张贴了。 三张榜。 差不多能有二百人。 不过,高玉他们都是让仆人去看的,她们站的这个地方,却看不清榜上内容。 饶是如此,高玉还是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去看。 赵牧和曾无羁……也没好到哪里去。 尤其是赵牧。 曾无羁还好点,那是因为他早就放弃了。觉得自己总不可能还上榜吧!祖坟冒青烟也不是这么个冒法啊! 好在,几个看榜的仆人都很有经验了。 没过一会儿,他们和陈苦王力一起挤了出来。 曾无羁的仆人最是夸张,几乎是一路狂奔过来,更一路高喊:“中了!中了!郎君中了!郎君中了!” 那真叫一个喜极而泣,吸引了不少人目光。 没看到自家的人更着急,而没中的……看见这样场景,酸得都快跺脚了。 他的仆从表现如此夸张,高玉和赵牧就算想忽视都做不到。 两人转头回来看曾无羁。 却见曾无羁傻傻的张着嘴巴,像一条呆呆蠢蠢的胖头鱼。 高玉没忍住笑了一声:“发什么呆,中了还不高兴?” 曾无羁回过神来,狠狠地往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然后疼得“嗷”一声跳起来,眼泪都出来了:“我一会必须回去看看祖坟去——” 照着这个冒烟法,怕不是底下烧起来了? 祖宗厚爱,祖宗厚爱啊! 赵牧和高玉都笑了。 然后赵牧更紧张地握紧了拳头:不知自己能不能中。 高玉则是一个劲儿瞪自家仆从:跑得怎么那么慢! 天地良心,里头是真的人挤人。动一下都艰难。 他们不知道曾无羁的仆人怎么能跑那么快。 收到自家郡主的目光,仆人越发卖力气了,最后以挤掉了一只鞋为代价,总算是艰难回来,一张口就报喜:“中了。徐小娘子第十八名。赵郎君第八十三名。曾郎君……最后一名!” 高玉悬着的心落下了。 还来不及笑,就听见曾无羁的最后一名。 她错愕看住曾无羁,只有一个念头:这小子,莫不是收买考官了?!居然次次都能以最后一名上榜! 如果说是运气,这一定是好到家的运气。 赵牧也来不及为自己高兴,就也一同看向了曾无羁。 曾无羁也不敢相信:“又是最后一名?这……” 祖宗这么卖力气吗?! 高玉一挥手:“管他的,反正上榜了就行。走,回去跟阿韫报喜去!她在家等着,不知多煎熬!”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徐家去。 反倒是费劲挤出来的陈苦和王力两人还落在后头点。 因此,徐韫得知自己中了的消息,还是高玉他们说的。 面对如此好消息,徐韫也是克制不住地高兴,几乎当时就要跳起来! 随后,又一把抱住高兴得红了眼眶的谢婉清,雀跃道:“阿娘,我中了!我中了!我竟然真的中了!” 大胆的奢望,竟然真成了! 谢婉清也是紧紧地抱住了徐韫,欢欢喜喜道:“我家阿韫最是厉害!阿娘高兴!高兴!” 甚至,谢婉清心里忍不住想:徐三郎要是知道这个事情,会不会后悔当初那么苛待阿韫?! 但下一刻,谢婉清就嫌弃地把这个人从脑海里赶出去了:大喜的日子,想起这个人做什么?晦气! 红玉几乎语无伦次:“我去买肉,买酒!对,一会儿还有报喜的差人,还要准备赏钱!” 这次上榜,便有了正经的功名在身。 差人们都会上门来报喜的。 当然,也算是趁机讨一点赏。 这种时候,再穷的人家,也不会不舍得这点钱。就是自家掏不出来,村长也会给,其他人家也会跟着凑! 被红玉这么一提醒,谢婉清赶紧抹了一把眼泪,乐呵呵道:“对对对,还有好些事儿要忙呢!” 曾无羁和赵牧也匆匆告辞,回家去等待差人报喜——况且,他们家里人也该早些知道这个好消息! 邓大娘今日特地没有去上值,也是等在家里的,这会儿也跟着一起忙活一起高兴。 她不住跟谢婉清道:“大妹子,以后你可是要享福了!有这么个女儿,不比生十个儿子强?!” 谢婉清止不住的笑,一向温和的面上,竟然也是难得的灿烂:“可不是!不过,享福是早就享福了。我只盼着阿韫以后能更好!” 一想到女儿将来会穿上官服,谢婉清甚至都开始得意起来! 更觉得从来没有过这么身心舒畅的时候! 说句实话,现在谢婉清甚至想派人去徐氏祖宅那边,敲锣打鼓昭告天下一番才好! 这多解气! 高玉陪着徐韫,一直在乐。 看起来比徐韫心情都还要好。 徐韫也忍不住一直笑,一直笑,笑到脸都发酸,才收敛了一点。 她抬手搓了搓高玉的脸颊:“别笑了,脸皮都要抽筋了。” 高玉握住徐韫的手,眼睛比星星还要亮:“阿韫,我太为你骄傲了!十八名啊!你可真能干!” 徐韫想起一件事来:“对了,倪云慧和江莹华中了没?我给罗栗写一封信去。她估计也惦记着这个事呢。” 高玉还真忘了问——毕竟,旁人哪里有徐韫重要。 她喊来仆人问了句。 仆人收敛笑容,轻声回禀:“倪小娘子和江小娘子都没中。倪小娘子中途弃考。江小娘子因为身体缘故,没能参加。” 徐韫一愣。 高玉也皱了眉头。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太对劲。 中途弃考?没能参加? 想起那两人发誓要考试的样子,徐韫轻声道:“找机会去拜访一下吧。高玉你去吗?” 高玉想了想:“你就别去了。我替你去。你现在还是少出门。而且,我去也一样的。” 她怕,是倪家和高家不让两人参加科举。从而对女子参加科举有意见,到时候……会害徐韫。 徐韫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去的确不合适,便道:“那好,你替我跑一趟吧。明日行吗?” 高玉却不打算拖:“我下午就去。” 徐韫没拦。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157章 原来如此 下午,高玉早早出发去找倪云慧和江莹华。 最快估计也要傍晚才能回来。 徐韫则是等着冯时华上门来。 冯时华是中午让人过来说的,说他下午会过来一趟,请徐韫务必在家等着。 不过,冯时华过来之前,陈福却先来了。 陈福先是恭喜了徐韫中举的事情。 而后就说,租客退房了,说是没中。 走的时候,是哭着走的。连书都扔在了屋子没带走。 徐韫听完,中举的畅快又往下回落了一些,她没见过那位租客,但也能想到一点他的心情。 最后,她道:“若是还有其他遗留的东西,就先给他收着。三个月后若是还不来取,就把书都送来我这里。” 陈福应一声,又道:“那院子——” “告诉牙行一声,就说继续出租。租金上涨一成,就说房主已是中了。”徐韫微微扬眉:“若是租客不喜欢你住在那边,你就搬过来。若是不介意,你就帮他们守着点屋子。” 陈福又应一声。 徐韫便让他出去和陈苦说话,又留他在这边吃了晚饭,再坐公车回去。省了一人做饭的功夫。 而且,家里今日要庆功,吃得也好些。 陈福退出去后不久,冯时华才来。穿着一身浅水红的衫子,一副宽袍大袖士人的打扮,黑发红唇,加上眸若星子——竟是难得的美男子。 徐韫不禁多看了两眼。 美好的事物,谁不爱呢? 冯时华的清冷样子,在关上书房门后,就直接换成了仰天大笑的癫狂样子:“快哉,快哉!阿韫得以高中,实在是快哉!” 徐韫:……好了,美男子消失了。 五官还是那个五官,但感觉却不是那个感觉了。 她咳嗽一声:“这样高兴?” 冯时华目不转睛看着徐韫,眼睛里盛满了兴奋:“我压了二十两金,赌你能中。压你的人虽然也不少,但赔率挺高的——我能赚两倍回来。” 徐韫震惊了一下,脱口而出:“还有这种东西?你怎么不喊上我?” 顿了顿,她又道:“律书说,赌博者,当处于羁押拘留之罚,金额巨大的——” 不等徐韫背完,冯时华就气得跺脚了:“阿韫!这等开心时候,你就莫要扫兴了!” 徐韫闭上嘴,压低声音:“钱兑了没?庄头靠谱吗?不会被抓了供出你吧?” 冯时华立刻也压低声音:“放心,钱已兑了。庄头是个老滑头了,就算自己被抓了,也不会把我们供出去的。再说了,城里开设的这种不少,衙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徐韫松一口气,坐回去,却仍是忧虑:“就怕是养猪一般。” 冯时华:…… 不过,他也把这话听进去了,坐下沉默了一会儿,艰难道:“我下次就不去了。” 徐韫点点头,宽慰他一句:“千万别去了。而且,下一次我应当是会中的。” 毕竟,名次还是挺靠前的。就算下一次名次有所下滑,也不至于落榜。而且,她上头还有人关注呢。 也许走到了这一步之后,真才实学反而要排到后头一点了。五个女考生,如今……只剩她了。 唯一一颗独苗苗,上头会不会保呢? 徐韫并没有过多猜想下去。 冯时华看徐韫如此有信心,倒很高兴,随后又问:“三日后的庆贺宴,你会去的吧?” “庆贺宴?”徐韫一愣。 冯时华也愣住了,抬起手,用手指挠了挠自己的脸颊,神色都有些古怪:“你不知道有庆贺宴?” 徐韫摇头:“我只知烧尾宴。” 烧尾宴,取自鱼跃龙门化身为龙,天雷与天火会烧掉其鱼尾。取意从今往后和从前大有不同,进仕登科。 但这一般都是殿试结束后,定下榜了,才由宫中举办,宴请所有进士等。 冯时华有些急了:“这么说,你之前都没参加过庆贺宴?这杜令尹竟没邀请过你?!” 听到这里,徐韫还有什么不明白? 屋里沉默得有些难堪。 这事儿,从未有人告诉过她一声。 她更未收到过任何请帖。 过了许久,冯时华不安地动了动,换了个更正经的姿势,猜测道:“或许是你身份特殊的缘故。毕竟,你……是女考生?” 没戳穿冯时华的干巴巴,徐韫笑笑:“那就看看这次会不会有人递请帖吧。” 冯时华看着徐韫,露出一种想安慰,但又不知该安慰什么表情。 徐韫给他斟茶,利索岔开话题:“这次榜首是谁?仍是高煦吗?” 说起这个,冯时华就来了精神:“仍是高煦。他已算是连中三元了。若是下两场仍旧是榜首,那他的前途,可真是不可限量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惋惜。 徐韫明白,这是惋惜不能和高煦结交。 高煦是世家子,看不上冯时华这样的商人的。就算结交,也必不会是平等结交。 但看破不说破,徐韫只当是没看见。 “那第二和第三呢?仍是那两个么?”徐韫再问。 冯时华点点头:“仍是那两个,不过名次换了一下。” 徐韫明了,又问了冯时华什么时候能拿到这些人的文章。 冯时华一一说了,最后临走时候将徐韫默好的文章也取走。又留下一句话:“我名下还有成衣铺子,专门供养了绣娘。若你收到请帖,差人来说一声,我给你准备衣裳?” 顿了顿,冯时华又道:“不妥。以后你总是要出门见人的,我回去就让人做起来。多做一些。连同你身旁小厮的都做。我回去就让人来量尺寸。” 说完,也不给徐韫拒绝的机会,冯时华风风火火走了。 徐韫也没多送,回了书房后,便坐在那儿,琢磨庆贺宴的事情。 不请她。 是杜豪的意思? 还是所有其他学子的意思? 为何曾无羁和赵牧也未曾提起过? 还是,他们两人也未曾被邀请参加? 对,倪云慧和江莹华应当也没参加。 所以,这事儿……需得弄清楚。 徐韫并不是个喜欢自己一直在那儿琢磨的人。所以她十分干脆地叫了王立来:“你去一趟赵家和曾家,替我问个事情。” 第158章 庆贺宴 王立得了差事,自觉自己已越过了陈苦去,当即昂首挺胸保证,必定会办好这件事情,而后如同骄傲公鸡一般出去了。 陈苦看在眼里,气得跺脚。 陈福瞧见,拍了陈苦一下,训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难道以后小娘子身边,就你一个可使唤的人?而且,小娘子分明是体恤你我。你怎的不知感恩?” 这一番话,直接说得陈苦愣住。 他仔细一琢磨,发现还真的可能是这样。 陈福叹,教导孙子:“咱们若是比人家不足,就多努力。若是就是不如别人,那也要替主子高兴!主子得了好用的人才,将来才会更好。主子好,我们才能真的好!” 陈苦低头认错:“爷爷,我记住了。” 王敬将这一番话听了,却对陈福高看了几分。心里又庆幸:若不是自己运气好,只怕这管家位置,还真落不到自己头上! 从那之后,王敬更加兢兢业业,但那是后话了。 只说这头王立办了差事,倒比高玉先回来。 王立回禀徐韫道:“曾郎君说,参加了的,但杜令尹嘱咐,所以没有告诉您。赵郎君说,未曾参加。” 徐韫沉默。 王立悄悄看徐韫,眼神隐隐有些担忧。 徐韫摆摆手:“出去喝口水,歇一歇吧。” 王立便退了出去,心中却仍旧气愤:这个赵郎君,分明是撒谎了!小娘子对他那样好,他怎么还能撒谎呢! 屋里,徐韫坐在那儿,良久都没有动。 曾无羁应当是没有撒谎。 但赵牧……他为什么说谎?是因为他已经悄悄变了立场吗? 可是回想上午赵牧与她说话,替她高兴的样子,徐韫觉得,不像。 但,她想不通。 高玉和骆湛就是这个时候一起回来的。 和骆湛同行,高玉多少有些别扭,而且表现出了不耐烦,一句话都不肯和骆湛说,一个眼神也不给。 骆湛……根本不在乎。 一进屋,不等高玉说话,骆湛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拿起茶杯就倒水喝,像是渴坏了。 看他牛饮,高玉气得面上铁青:“这是我给阿韫的好茶!你这般喝,能喝出什么滋味?!” 骆湛看都不看高玉一眼,反而又自己倒一杯,仍旧咕咚咕咚牛饮。 高玉气得不轻。 徐韫被两个活宝给逗笑,干脆做和事老:“阿玉,怎么样?” 说起正事,高玉就不管骆湛了,坐下来,神色肃穆道:“江莹华说她生了急病,实在是出不得门。而且,她再过两个月就要出嫁了。” 顿了顿,高玉艰难道:“是去很远的地方。那地方,很苦寒的。” 徐韫皱起眉头,沉吟片刻后,手指点了点桌面:“那她神色如何?” “很平静。”高玉神色更难看了:“瞧着没有什么不痛快的,平平静静地,也没有欢喜。” 可是哪有人没能去科举会不遗憾? 又哪有人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会不高兴呢? 这事儿怎么看都是有猫腻的! 徐韫叹了一口气:“也许我们那天都做错了。我们该让她们留下的。” 高玉听出了徐韫的意思,肩膀都有些塌下来。她低下头,轻声道:“是啊,如果把她们留下就——” “不是自己的错,还要往自己身上揽?有病?”骆湛一声冷笑,成功打破气氛。 徐韫和高玉:……不是,这人就没有同理心吗? 骆湛鄙夷看徐韫:“所以说你们女人就是不行。不该心软时候总心软。” 徐韫和高玉瞬间怒瞪骆湛:竖子无礼! 骆湛尤嫌不够,还发出了响亮的嗤笑声! 高玉要忍不住了,她攥着椅子扶手,准备起身跟骆湛拼了。 徐韫反而冷静下来了,咳嗽一声:“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确这个事情怪不得我们。那是她们的家里人。最终做决定的,也是她们自己——我连劝,都没有立场。” “明白就好。”骆湛语气凉飕飕的,格外容易勾发人的怒火:“那时候你劝上一句,那就是离间的小人。而且,跑了一次,这次为什么不跑了?” “无非是自己放弃了。” 骆湛声音更无情了:“逃兵有什么好同情。” 徐韫抬手,捶了捶自己胸口。 怎么说呢,实话也总是让人受不了,噎得胸口疼的。 高玉则是气得瘫在椅子上,呼哧呼哧喘气,只想当骆湛是个死人。 徐韫叹一口气:“好吧。那倪云慧呢?她家里也不像是不支持她的样子。” 高玉重新坐起来,神色更复杂了:“倪云慧在家里,眼睛都哭肿了。她那天带去的吃的,里头被放了巴豆粉。已查出是谁做的了。是她的兄长妒忌她。因为,她兄长落榜了。” 这回徐韫胸口更噎了。她抬手扶住额头,一时之间都不想说话。 这都叫什么事?! 骆湛也有点沉默——这种事情,就很值得同情。 他没落井下石,反而问了句:“那倪家怎么处置的?” 高玉叹一口气:“还在祠堂跪着呢。那是倪云慧的堂兄,倪云慧父母也因此和兄长一家闹崩了,如今……正闹分家呢。倪家乱哄哄的。” 想起倪云慧惨白的一张小脸,高玉都有些心疼:“我问她要不要跟我出来散散心,她还说,就不麻烦我了。” 顿了顿,高玉又道:“不过,倪云慧让我给你带了不少书。都是倪云慧的祖父,给倪云慧准备的。” “倪云慧说,应当能对你有些帮助。她说,她是不成了,希望你能走到最高处。” 徐韫心头叹了一声:最高处吗? 最终,屋里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骆湛打破的寂静:“你们还不饿?什么时候吃饭?” 高玉怒:“你脑子里只有吃吗!你怎么不去当饭桶!” 骆湛莫名奇妙:“又不是徐韫落榜了,凭什么不能吃?” 高玉也噎住了。 徐韫又一次被逗笑,喊了陈苦进来问饭什么时候熟。 陈苦乐呵呵回话:“马上就得了。再有一刻钟?王立已去隔壁请邓大娘子了。” 骆湛瞬间就要往外走:“那我去洗手。” 徐韫却将他叫住:“骆湛,你知道杜令尹开庆贺宴的事情吗?” 骆湛回过头来,面无表情:“谁告诉你的?” 第159章 真相 徐韫从骆湛的表情就猜到了一些东西。 骆湛是知道这个事情的。 但骆湛也选择了隐瞒。 徐韫想不通,所以,她微微扬起眉头,很认真地问:“为何不告诉我?” 她没问,为何不请她。 而是问,为何瞒着她。 骆湛叹一口气,神色也不似方才那样轻松了,他正色道:“徐韫,对不住。这事儿,我怕影响你心情,故而没有告诉你。” “不让你参宴,是怕有人在宴上动手脚。这是宫里的意思。” 骆湛叹道:“不过,这次应该会邀请你了。只是你去的时候……一切都要小心。” 说完这话,骆湛倒好似轻松了许多一般。 徐韫将那句“这是宫里的意思”仔细琢磨了好几遍。 然后,她就忍不住多想:宫里只是怕她被人害了吗?还是……宫里不想要让她出现,提前激发考生们之间的矛盾和争执? 如果是这样,那两位陛下是否对世家妥协了呢? 徐韫垂眸思考。 良久,她开口再问:“如果这一次我不问,是不是也不会有人邀请我?” 高玉的表情和骆湛的表情,如出一辙。 两人都是沉默着,有些微的难过。 徐韫笑了笑。 却没有追问下去,只起身道:“走吧,吃饭。我其实也觉得,现在不适合去。最后那一场烧尾宴,我再去不迟。” 徐韫率先从屋里走了出去。 高玉和骆湛僵硬了片刻,才对视了一眼。 这一眼,骆湛的眼神里还有点质问的意思。 高玉则是怒瞪。 骆湛明白了,不是高玉说漏嘴。他咬了咬后槽牙:到底是哪个蠢货说漏嘴的?! 正懒洋洋等着吃晚饭的冯时华忽然鼻子里痒了一下,当即就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 他摸了摸鼻子,皱眉:“这天挺热的,不能受凉吧——” 但下一刻,他吩咐一句:“熬一碗姜汤来!” 不管是不是,都必须采取必要的行动! 小命最紧要! 不然那些钱可给谁花去! 而徐家这头,徐韫神色如常。但高玉和骆湛两人,多少有点心不在焉。 邓大娘和谢婉清高兴无比,推杯换盏,彼此恭维,气氛异常热闹。 徐韫看着,也跟着喝了一杯,心道:什么庆贺宴不庆贺宴的,最重要的,还是自家人高高兴兴的,不是吗? 只是,徐韫越是神色如常,高玉就越是心疼徐韫。 加上喝了几杯,她心里的怒火就越烧越烈—— 最后,高玉忽然站起身来,一把拽了骆湛:“骆湛,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她怒气冲冲的样子,让场面一静。 不知是不是心不在焉的缘故,骆湛竟然也配合地任由高玉拽出去了。 邓大娘惊恐地看儿子:你不是说和高玉没关系了! 谢婉清有些茫然无措,下意识看徐韫:不劝劝? 徐韫想了想,放下酒盅,跟出去了。 出去前,还给了谢婉清一个安抚的眼神:“没什么大事。” 有了这个眼神和这句话,谢婉清一下就放心了,拉着邓大娘继续吃酒。 徐韫刚到了院子里,就看见高玉酡红着脸,拽着骆湛胸口的衣裳,压低声音怒喝着问:“骆湛,你愿不愿意随我进宫去,为阿韫请命?!” 还别说,高玉那样,挺有压迫力的。 可惜对面是骆湛。 骆湛比高玉高出不少,抬手轻轻一撞,就把高玉的手撞开了,他冷冽地看着高玉:“高玉,再撒酒疯,我不介意给你醒醒酒。” 高玉怒道:“谁撒就疯了!看见阿韫那样,我心疼!凭什么啊!” 她响亮地吸了吸鼻子,不让眼泪掉下来:“她凭本事考上的,凭什么别人有的,她没有?!” “这不公平!” 这四个字狠狠地撞进了徐韫的心里。 把她一副心肠撞得又软又疼。 因高玉的在乎而心中柔软,甜蜜。 但也因为自己受到的这待遇而感觉痛楚。 是啊,这不公平。 骆湛嗤笑一声:“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多了,你管得过来吗?高玉,你再这样,迟早害死徐韫!” “她越是高调,就死得越快!”骆湛的目光比刀还要锋利:“高玉——” 他话音未落,徐韫就走过去,轻声开口阻拦了:“好了。” 骆湛便将剩下的话咽下去。 高玉扭头看到徐韫,脸上全是无措。 徐韫握住高玉的手,轻笑:“谢谢你,阿玉。你这样在意我,心疼我,我很高兴。” 高玉忽然放声大哭,而后紧紧抱住了徐韫:“阿韫!阿韫!阿韫!” 他们怎么能这么对阿韫! 这不公平! 不公平啊! 徐韫轻轻地拍高玉的后背,神色温柔得像哄一个孩子,她道:“没关系的。” 她经历过不公的事情很多了。 已经习惯了。 虽然有点不开心,但也只有那一小会儿。 真的。 所以,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的。 高玉哭得更厉害了,直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直到上气不接下气。 骆湛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看着徐韫。 某个瞬间,他忍不住想:如果……哭的是徐韫就好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冒出来这么一个念头。 于是他往下琢磨。 然后得出结论:如果徐韫这样哭出来,将情绪都发泄出来,是不是反而能好受些。 不像是现在…… 她分明温柔笑着,可那笑容却让人心里被揪了一把似地疼。 尤其是听着那一句句“没关系的”。 他很想骂一句:去他娘的没关系!徐韫你倒是哭啊!你倒是生气啊!你这样委屈自己干嘛呢?! 但最终,骆湛什么都没说。他静静看着。 直到徐韫把小花猫似的高玉用帕子擦干净,又拉着她坐下,给她喝水。 又等到高玉完全平复下来。 徐韫才笑着看骆湛:“你说,陛下们将来会不会补偿我?” 她的眼睛还怪亮的。骆湛心想,然后没忍住乐了:“应该能吧?两位陛下也都不是小气的人啊——要不,我明天帮你问问?” 徐韫的眼睛还是那么亮:“行啊。不过,今晚咱们先多喝几杯,不醉不归?” 都走到这一步了,或许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了? 就一下下。 第160章 壮志雄心 放纵的结果就是,三人换了场地,去欣赏骆湛的花园,并在花园里对月畅饮,然后一起喝高了。 高玉的酒量出奇地好,和骆湛是不分上下。 最差的是徐韫。 她很快就到了微醺的状态,眼神都有点儿迷离起来。 但喝过酒的都知道,到了这个地步,其实是最舒服的时候。 也是人最放松的时候。 高玉和骆湛甚至在划拳。 徐韫半点不甘落后:“我也来来!” 高玉扭过头来震惊:“阿韫你还会这个?” “怎么不会!当初我在——”徐韫差点就说出在山寨的时候,最后还是图书馆提醒着“滴”了一声,她才猛地反应过来,硬生生改了口:“在我爹府里,看到过!” 骆湛微微扬眉,露出点桀骜不羁来:“真会?试试?” 徐韫一昂下巴,露出了平日没有的傲娇:“试试就试试!” 试试的结果就是,三人玩疯了。 徐韫酒量不行,但脑子行。 高玉酒量行,但脑子不行。 所以最先倒下的高玉。 而骆湛……属于酒量和脑子都行的那个。 等高玉大着舌头趴在桌上呢喃自己要先歇一会儿,让他们先玩别管她的时候,徐韫迷蒙地看一眼骆湛:“当兵不许喝酒吧?” 骆湛甚至脸色都没变过,眼神也很清醒:“也有休息的时候,没事干,就和人喝酒,喝赢了,对方教我本事。” 最开始,他的钱都用来买酒请人喝了。 骆湛想到这个,至今还心疼。所以他咧着牙笑:“所以我必须一次学会,不然下一次还要花钱。” 徐韫钦佩看骆湛,然后缓慢伸出了大拇指,在骆湛跟前晃了一下:“论抠门,你是这个。我比不过。” 骆湛顿了顿,说出真实想法:“难道不该夸我聪明?” “是挺聪明的。”徐韫严肃点头,脸上全是酡红一片——她喝酒上脸。这会儿感觉脸颊上像是有一团火在烧:“不过,就是有点死板。以后改了吧。别那么……那么……总想着统一!” 骆湛盯着徐韫看了三秒,他想起了红脸的猴子,嘴角就这么翘起来,甚至有点乐不可支。但他表情没怎么变,还认真问:“那你说,将来能统一吗?” 一说这个,徐韫可是来劲了。 徐韫直接站上了石墩子,指着南边方向,豪情万丈:“怎么不能!只要你不死,只要我当上丞相!不出十年,必定能南北一统!” 这回骆湛是真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他不死能攻下南边这是肯定的。可她做丞相?这野心还不小呢! 看着徐韫这和平日大不同的样,骆湛起了点坏心思,故意逗弄她道:“你还想当丞相?” “那当然了!”徐韫背负双手,立于月下:“都是人,凭啥他们能当丞相我不能?!我偏要当第一个女丞相!到时候,他们看见我,都要行礼!毕恭毕敬喊我一声徐丞相!” “我将来死了之后,史官都要把我记在史册上!” “我还要给我娘请诰命!” “然后等南北一统,我就带着我娘去徐家门口,穿着官服,她穿着诰命服,我们绕上三大圈!” “再把徐家抄家!” 骆湛一手支在桌上,歪着头懒洋洋看着徐韫发癫,嘴角的笑就没落下来过。 主要是平日见不到徐韫这个模样。 就怪好玩的。 徐韫被骆湛哄着,又喝了不少酒。 最后怎么回去睡的都没印象了。 第二日,徐韫醒来时候,简直头疼欲裂。 她捧着脑袋,零星的记忆碎片开始悄悄地浮现。 对于昨天晚上的一些行为,她想起来一点。 每当想起来一点,她都觉得想去死一死。 嘴巴太大了。 竟然什么都往外说。 徐韫虚弱地喊了图书馆:“昨晚我没说什么吧?” 图书馆罕见的很久没回应。 徐韫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图书馆?” 图书馆终于开了口:“我在。” 徐韫再问了一遍。 图书馆竟然叹了一口气,很长那种。这一声叹息,显示出了图书馆情感模块的强大。 至少,徐韫觉得自己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的表情几乎僵在脸上:“你没提醒我?” 图书馆道:“提醒了。但不管用。骆湛问了你许多问题。” 徐韫沉默片刻:“你都说说。” 图书馆:“有回放,你看吗?199积分。” 徐韫不可置信加愤怒:“你竟然在这个时候要积分?” 图书馆:“这是在徐韫你身上数据分析出来的结果。我只是加以运用。数据分析,如果是徐韫你,你一定会在这个时候要积分。” 徐韫深吸一口气,才把自己给稳住了。 但,她自己也想了一下,觉得也许……大概,图书馆说得对。 如果是她。她要499。 徐韫很肉疼。还很愤怒。 毕竟被人敲竹杠的感觉实在是难受。 可她太想知道了。 所以徐韫几经挣扎后,仍旧同意了。 图书馆的服务永远都是那么让人满意。收到积分的瞬间,图书馆就请徐韫进入图书馆看回放了。 看完了回放的徐韫,坐在那儿,彻底沉默了。 她的后槽牙紧紧咬着,时不时还磨一磨:骆湛!骆湛!骆——湛——!!!” 徐韫面无表情问:“图书馆里有没有什么杀人秘术?” 图书馆立刻亮起了红灯:“警告,警告,宿主即将涉嫌违法——” 这声音有点刺耳。 徐韫捂住耳朵,勒令图书馆闭嘴。但她也明白了,图书馆还真有。就是不会主动提供。 接下来,徐韫稍微转了转眼珠子,开启了检索模式。 最后遗憾发现,那些书,她可能现在还没有阅读权限。 太遗憾了。 不过,最后出去的时候,徐韫还是表扬了图书馆:“下次记得再提醒我。这次谢谢你最后关头把我拉进图书馆里睡觉。” 这才没有被骆湛把话全套光了。 图书馆的声音里竟然有点难为情:“那下次我还可以帮你。不过,为了做这个事情,我损耗不少——” 徐韫沉默了一下。莫名感觉到了一丝丝的熟悉。 但这一次,她没有斤斤计较,反而大方道:“那你看需要多少积分补偿,自己扣就行。不够我再去赚。” 图书馆又一次沉默了,不知是不是又去弄什么算法了。 第161章 提醒 徐韫起来梳洗完毕后,又把还在睡的高玉也喊起来梳洗。 高玉同样也是头疼得厉害。 捂着脑袋,高玉一脸憔悴:“以后再也不喝这么多酒了。没想到我竟然喝不过你们。” 徐韫歪在椅子上缓气力,但也禁不住好奇:“你怎么酒量这样好?” “陪我爹喝的。”高玉摆摆手:“他爱喝酒。但不喜欢一个人喝酒,又不想和外人喝酒。我后来就陪他喝,练出来了。” 高玉说着有点得意:“现在他可喝不过我。” 徐韫听着,觉察自己竟有一丝丝的羡慕。 于是她坦然笑了:“真好。我爹要是不害我,我就觉得他是个好爹了。” 高玉一愣,然后无措又愧疚,手忙脚乱过来搂住徐韫:“对不住。以后我不提了。” 徐韫贴着高玉:“我不难过。而且,听你说,我也高兴的。” 至少能知道,原来世上还有这般的慈爱父亲。 高玉忽然一把按住徐韫的肩,又把徐韫从自己的怀里推出去,兴高采烈道:“要不咱们俩交换吧!我把我爹给你分半个,你把阿娘给我分半个!” 徐韫是猝不及防的。 也是一脸懵的。 然后还有点儿惊恐的:你要不要听听你说的是什么引人误会的话?! 什么叫半个?!怎么分?劈开吗! 高玉却没管徐韫的表情,反而按着徐韫就开始晃:“这真是个好主意啊!妙极!” “你看,要是这样,以后你就是我妹妹了!我与你天下第一好,自然也没人敢说闲话了!” 她是真的高兴。 恨不得现在就拽着徐韫去磕头认干亲。 就连头疼都顾不上了。 徐韫深吸一口气,才缓过神来。宿醉的头脑,实在是跟不上高玉这个说风就是雨的性格。 她拽住高玉,虚弱道:“这就不必了吧。” 太突然了。 也不知道两位长辈能不能接受。 就是她,也有点不能接受。 毕竟实在是不熟啊。她都没见过高玉的爹爹。 高玉被拦住了热情,还噘嘴了,她松开徐韫,一屁股坐在床榻边上,看着徐韫的目光里全是哀怨:“阿韫,说实话,你是不是嫌弃我?不想跟我好!” 徐韫连忙表衷心:“那怎么可能!不管结拜不结拜,你都是我心里的第一好的朋友!我就是觉得太忽然了。毕竟我都没见过你爹爹呢。” 高玉眼珠子一转:“那你等着!” 说完,一阵风似得出去了,说是要回家。 徐韫拦都来不及。 等高玉旋风似得卷走,谢婉清就过来隐晦地问徐韫,是不是和高玉吵架了。 徐韫已经是彻底没了力气解释,就摆摆手:“没有。就是阿娘你要做好准备,说不定咱们家就要多一门干亲了。” 别人说这话,她只当是客气。 可高玉—— 徐韫扭头问谢婉清:“阿娘,你现在觉得高玉怎么样?” 谢婉清被问得有点突然,所以愣了一下才轻声开口:“高玉是个让人心疼的好孩子。就是性子偏激些。但最近……还真变好了不少。” 尤其是高玉这么对徐韫好,谢婉清更是心头感激。 这份感激,就完全转变成了对小辈的喜爱。 徐韫听了这话就放心了。 万一真要认干亲,总不能亲近不起来。 徐韫委婉透露了一下高玉的意思。 谢婉清也被震惊住了,良久没说话,最后只说自己得缓缓。 刚多了一个干女儿,再来一个?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谢婉清恍恍惚惚出了徐韫屋。 徐韫觉得,自己也需要一点时间缓缓。 但骆湛没有给徐韫这个机会。 他又揣着兵书来了。 还剩下两篇,他打算一口气学完。 然而,徐韫看着骆湛这幅求学甚渴的样子,沉默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也没交学费,这回着什么急?怕我跟你要钱?” 骆湛坐下的动作都僵了片刻。 然后,他才一屁股坐下去,缓缓道:“你记得昨晚的事?” 竟是半点心虚模样都没有。 徐韫冷笑一声:“承蒙关心,我还真不巧,都记得。学武艺还要请人喝酒,怎么到了我这里,连口水都没有了不说,还要被套话?” 骆湛直到现在,才真确定徐韫是记得的。 不过,他立刻板起脸,肃穆道:“谁说没有?我早就准备了大礼!” 说完,他就转头吩咐门外的王立:“你去隔壁一趟,找阿树,让阿树把我屋里的锦盒拿来!” 王立进来回话,却不动声色看一眼徐韫。 徐韫微微一颔首。 王立这才去了。 骆湛笑着对徐韫夸赞一句:“你这长随不错。” 徐韫阴阳怪气他:“一般我运气还行,就是防不住灌酒套话的小人。” 骆湛气笑了。不过这事儿他的确是不对,抬手摸了摸鼻子尖后,他便咳嗽一声:“倒也不全是早有预谋。临时起意。我给你赔不是。” 说完还正经站起来,学士人的样子拱手赔礼。 徐韫还能怎么的? 当然是冷哼一声绝不原谅啊! 她拿他当朋友,他拿她当什么? 骆湛没想到徐韫气性这么大,一时还真没招了。主要是和女娘没相处过,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哄。 气氛一时尬住。 骆湛内心开始期盼王立快点回来。 王立倒没辜负骆湛的盼望,带着一只大锦盒回来了。 多大呢。 徐韫双臂围住合圆那么大。 而且看着不轻。 饶是徐韫不想现在就原谅,也忍不住生出了几分好奇来:也不知是什么? 骆湛声音轻柔讨好:“你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 徐韫就被他骗过去了。 没办法,骆湛长得好看。 好看的人,总是容易让人心软的。 徐韫几乎是怀揣着期待,打开了锦盒。 锦盒里放着一只木盒,圆的。 看着这只木盒,徐韫心里升起一股浓烈的熟悉感。 她盯着木盒,看了半晌后,虽然没打开,但她已是越来越笃定自己心里头的猜测了——这不是,这不是…… 徐韫不可思议看住了骆湛。 骆湛还满面笑容呢,甚至语调里带着三分期待:“打开看看?” 不知徐韫喜欢不喜欢。毕竟他也第一次给小女娘准备东西。 第162章 诚意 被骆湛这么一搞,徐韫也是情不自禁地就自我怀疑起来。 也许是自己猜错了? 徐韫几乎是屏住呼吸,慢慢打开了木盒。 真的是郑重又郑重! 不过,当徐韫看清楚木盒里装的东西后,徐韫就彻底没了脾气。 怎么说呢…… 和她猜想的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是大同小异。 这就是个蜜饯盒子。 里头装满了六色蜜饯。 那真是满满当当。 徐韫看骆湛。 骆湛笑得很得意:“我问过旁人,都说小娘子喜欢吃零嘴。” 男人喝酒,女人送零嘴,正合适! 徐韫不能说骆湛不用心。 就是……满心期待铁公鸡拔了毛,最后发现拔了毛上的一根毛而已。 骆抠门,还是那个骆抠门。 骆湛还强调一句:“这是北平城里最好的蜜饯铺子配的,好多蜜饯都是南边来的呢。” 如今南北局势紧张,南边的东西运过来,价格至少翻两番。 徐韫忍耐再三,还是忍不住幽幽问了句:“所以你就舍不得花钱,配了最便宜的这几种?” 骆湛的眼神略有点飘忽。 徐韫捻起一枚酸杏干放进嘴里,酸得满口生津后,面无表情盖上了盖子:抠门! 不过比不给强。 徐韫道:“我爱吃糖冬瓜条,桃干,还有蜂蜜杨梅,下次买这几样。别买酸杏儿,太酸。” 骆湛依稀记得,徐韫说的这三样,都在最贵的那一批里。 他肉疼地舔了舔腮帮子,但还是应下来:“好吧。” 看他答应得这么痛快,徐韫心气儿顺了点,便又从书架上摸出一本书来:“你看完手里这本,再看这本。” 那一瞬间,骆湛的眼睛里顿时就冒出光来。 油油的。 惊喜的。 像饿了八天八夜忽然看见肥兔子的狼。 他想:这蜜饯没白买! 骆湛的大白牙都笑得龇出来,根本不在意影响不影响自己的形象。 他这副傻乐的样子,徐韫觉得没眼看,最后干脆不看他,把嘴里冒出来的口水都咽了,这才说起了她的目的:“南边官员都是有邸报的,咱们这边不知延续了这个旧例没有?” 骆湛被问得一愣,随后想了想:“好像是有。我回去问问——应当是送了。” 不过,他一般都不看。 毕竟人就在北平城里,亲兵每日也会搜集各处消息,再统一汇报。 所以,也就没关心这个邸报送来没,又放在哪了。 徐韫一时无言。 她神色复杂看着骆湛,轻声开口:“读个邸报很费事?” 骆湛一脸茫然:“不费事吧。但写得太生涩拗口,看起来费解。” 徐韫更无话可说了。 不过,她还是提醒一句:“有时候,听旁人说,还是不如自己看。毕竟,人会骗人——” 而白纸黑字的东西可不会。 骆湛若有所思。 却等到清醒过来之后,又问徐韫:“你为何……如此说?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徐韫这回直接否定了:“那没有。我单纯就是吃亏多了。” 她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骆湛一时无言以对。 “你既不看,不如都给我看。”徐韫半点不客气:“这邸报,作用可大了去了。” 通过邸报,能了解朝廷动向,各地大事,甚至官员调动。 也就是骆湛这个傻子才不看。 骆湛自觉被嘲,于是轻哼一声:“许多不认字的将军,都是亲信给读的。与我何异?” 那意思,他还能书能写的呢。 不比别人强多了? 徐韫更无言了,一不小心说了句实话:“所以不打仗的时候,你们凭什么压得过文官呢?” 骆湛彻底没了话说。但,他想了想,道:“我也就罢了。阿韫,以后你还是别喝酒了罢。” 徐韫:…… 两人都没了脾气也没有了话说。 最后各自起身出去。 一个去找邸报,一个去找红玉要醒酒汤。 徐韫没收到杜豪的请帖,但却收到了松峤的请帖。 松峤作为主考,一般是不与考生来往的——哪怕是考试已经结束,却仍旧要避嫌才对。 所以,松峤的请帖,来得就格外让人有点糊涂了。 关键是送请帖的小童子道:“郎君只请了几位喜爱的后生,徐举子可放心赴宴。”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徐韫不去都不好了。 但她也没贸然决定,道谢后送走小童子,转头就去找了骆湛,商量这件事情。 骆湛正叫人抬邸报过来呢,听完这件事情,他表情都有些震惊:“松先生?” 随后,他断然道:“松先生相请,自然是要去的。你是不知,松先生的名望很高。就是两位陛下,在松先生面前,也是只当自己是小辈的。” “而且,松先生几乎不因利益与人交好,万事只随心意。一般,能与松先生交好的人,出了他们家大门后,那都是要被人高看一眼的。” 骆湛想了想:“你要是害怕,我送你去。松先生家的饭很好吃。” 徐韫:……所以你是想去吃饭的吧? 不过,她的确是有点忐忑,一起去也好。 骆湛又问:“什么时候去?” 徐韫看了一眼帖子:“明天。” 骆湛点点头:“那估计是要留中午饭。说不好还要吃晚饭。” 看着认真的骆湛,徐韫再一次无言。 不过,她心里头的紧张,倒是淡了很多。 高玉晚些时候也回来了。 同样也带着请帖。 也是明天的。 徐韫看着两张请帖,一时为难住了。 高玉倒不为难,她直接抽走带回来的请帖:“我去改改,改成后日。反正都是晚上,无妨。” 说完还真去改了。改完了,又让人回去跟她爹说一声。 徐韫被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弄得满心钦佩。 高玉不仅改了请帖,更是兴致勃勃往徐韫身旁一坐:“松大伯家我常去,明日我陪你去。” 徐韫就说了骆湛也去的事儿。 高玉摆摆手:“各去各的。我不介意。以前也一起去过。松大伯不会介意的。” 于是,徐韫又让人去跟骆湛说了一声。心说若是骆湛介意,他就可以不去。 但没想到的是,骆湛也不介意。 徐韫得了回话后,心头忽然想到:好像最近骆湛对高玉态度好了许多,也不再躲着走了? 第163章 成功 第二日,徐韫和高玉一辆车,骆湛自己骑马,三人带着礼物,浩浩荡荡去了松府。 一下车,松峤的长孙媳余氏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高玉一跳下马车,就亲热扑过去,喊了一声:“余侄媳。” 余氏也是有点惊讶:“阿玉怎么过来了?” 高玉转身指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徐韫大笑:“我厚脸皮跟着阿韫一起来的!余侄媳,这就是我跟你提过那个,跟我十分要好的徐小娘子!也是咱们的女举人!” 徐韫赶忙以袖遮面,表示惭愧:松峤的儿子得了疾病,死在了任上,就剩下这么一个孙子,如今再朝里管着税收这一摊子事,也是位高权重。 所以,哪好意思在人家面前卖弄呢? 不过,万万没想到,高玉辈分竟是这么高? 余氏已是热情地迎上来,乐呵呵笑道:“快快进来,我一直想见一见徐举人,许举人可是咱们女子里的翘楚!今日总算是见着了。” 徐韫更不好意思了,不过余氏和高玉一边一个,拉着她就进了府。 骆湛从马上下来,险些就落了个无人问津。 好在骆湛自己出了声:“余嫂嫂!” 余氏这才看见了骆湛,顿时更加惊讶:“二郎也来了?这——” 她有些迟疑地想,要不要让家奴去跟丈夫说一声,请丈夫回来招待客人。 毕竟,祖父今日要宴请几位举子,必是抽不出时间的。 骆湛微微一笑:“不必请松大哥回来,我去给松先生问个好。” 余氏只能稀里糊涂领着三人一起往松峤的院子里去。 松峤并不与孙子和孙媳住在一处,他将花园改成了菜地农田,自己搭了三间草屋住。 身边也只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童服侍,一应事务,都亲力亲为。 徐韫她们是来得早的。 其他人都还没到。 余氏将他们三人领到松峤跟前,颇有些为难看着祖父,希望祖父给个指示。 结果松峤一看就笑了,对孙媳道:“行了,你去吧。这里也不用你了。” 余氏犹豫一下,到底听话走了。 松峤含笑看着三人,道:“你们两个,就这么放心不下阿韫?” 他叫着阿韫,宛如长辈叫身前的晚辈,带着些许亲昵和纵容味道。 高玉笑嘻嘻过去坐下:“那没有。我就是想您了。想着说,您上次种的青瓜是不是要熟了?还有牡丹,还不开吗?” 桌上有点心,高玉半点不用人招呼,自己拿了一块,还塞了一块给徐韫:“快尝尝,松大伯亲自做的点心,味道可好了。” 徐韫接过,不多多少还有些拘束,并不好意思真吃。 松峤笑道:“吃吧,吃吧。别客气。” 说完又看骆湛,扬眉:“你倒是尽责。不过,既然来了,今日就烧火吧。中午我给你们做饭吃。” 骆湛并无异议,当即应下。 松峤便又看徐韫,笑容始终没有落下来过:“阿韫读书是跟谁读的?” 徐韫恭敬回答:“是跟我阿娘。” “那你阿娘可真是博学。”松峤立刻夸了一句:“到底是谢家的子弟。果然是比旁人强些。” 徐韫笑笑。 然不等她再说什么,其他几人也到了。 分别是高煦,蔡吉,还有萧折光,以及另外一个学子,叫做陆安的。 四人之间,泾渭分明。 高煦,蔡吉,萧折光是一边的,都是锦衣玉佩,鲜亮非常。 另一边,陆安虽然也是精心打扮过,但毕竟棉布衣袍,被旁边一衬,多少有点灰头土脸。 而且陆安还长了一张十分敦厚的脸,身上还有肌肉,皮肤黝黑,看着……多少有点儿像个武夫? 四人拜见了松峤。 松峤请四人坐下,对待他们的态度是一样的和煦。 问到陆安的时候,松峤特地问了句:“家中庄稼如何?” 陆安憨厚一笑,高兴道:“今年风调雨顺,小麦长势喜人。若没有别的问题,应当是能大丰收一回。” 松峤顿时也高兴,捋着胡子大笑:“好,好哇!百姓们能填饱肚子,不至于饿死,这就是天大的喜事!” 他瞧着是真高兴。 徐韫悄悄打量四人。 其中高煦一个眼神都没给徐韫,始终都是看松峤。 蔡吉和徐韫对视一眼,徐韫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嫌弃和鄙夷。 与看陆安的眼神是一样的。 萧折光呢,长了一张和萧折月几乎有八成相似的脸,脸上全是傲气——那种天下唯我才高的傲气。 至于陆安……啥也看不出来。 松峤和陆安聊了一会儿庄稼,终于想起了其他几个人:“倒冷落了你们。” 徐韫几个连称不敢。 松峤笑道:“你们可知,为何两位陛下如此着急开科举?” 屋里静默些许。 而后高煦淡然道:“如今新朝初立,正是朝廷用人之际。” 松峤一个个看过去。 于是每个人都只能答。 不过,这个答案其实大同小异。 毕竟,这是不争的事实。谁也说不出花来。 松峤听着,脸上始终都在笑:“那你们觉得,这次为何我单独邀请你们几个?” 这回没人答了。 松峤笑叹一声:“华国现在就这么大,但人才几乎都集中在了京都。此番名次,基本也就是下一次的名次。其他个地方的学子,怕是比不过你们。” “你们是不知,还有的地方,统共最后报名的也不足五十人。偏那五十人里,也就三五个可看得。” 松峤长叹:“我华国缺人才啊。” “你们是顶尖那一批。高煦,你们三人代表的,是世家大族。” “而他们二人,一个代表的是寒门。一个代表的是女子。” “你们是要同朝为官的。” 高煦沉声应是,表态说自己将来必定会拿出本事来。 蔡吉也忙道:“没错没错,我们一定不会辜负松先生的期盼。” 萧折光没什么兴趣地“嗯”了一声。 陆安和徐韫也跟着说自己将来一定好好做官,施展报复。 然而松峤却摇头:“今日将你们年轻人聚在一处,是想着与你们介绍一二,将来也好联起手来。” 气氛一度沉重。 高煦还是最先说话,他含笑道:“这是自然,以后都是同僚。自是要通力合作的。” 蔡吉也跟着表态。 第164章 什么意思 萧折光道:“我年纪太小,估计还要再读几年书。不会放出去做官的。” 松峤被逗笑了:“这倒是,十有八九,你会留在陛下跟前。先学个几年。” 陆安和徐韫对视一眼,也都说将来会好好合作的。 松峤见状,也没有多说。反而一笑:“今日都是年轻人,不妨自在些。都说说,在贡院里什么滋味?” 众人面面相觑,这回就连高煦都猜不到松峤这到底又是想说什么。 徐韫想了想,率先开口:“条件太差了。吃得也太差了。身体不好的,都熬不住。还有,屎号真的太臭了——” 松峤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不由得大笑:“也是,你们小娘子还爱干净些,想必更受不住。” “所以就不能不用屎号那边的吗?”徐韫怅然:“就算是男子,也顶不住啊。好些个病了的。或者受不住提前出场的。” 高煦淡淡道:“这本身就是一种考验。这点考验都受不住,可见心性一般。如何做官?” 蔡吉立刻跟上:“的确如此。若这等考验都受不住,将来做官如何让人放心呢?淘汰了正好。” 萧折光不予置评。 陆安没说话,只是憨笑。 徐韫笑笑:“三日连考,本来就难以坚持。而且,就算这也算是一重考验,那也可以稍微改善一二的。” “譬如,靠近屎号,蚊虫实在是太多,不如早晚熏药。至少,别让人生了病。” 蔡吉冷笑:“体质弱的人,也不适宜当官。若是外放,他能坚持几日?” 徐韫压了压,没压住,淡淡一笑,开始攻击:“是吗?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何必如此折损良才?科举到底是考的学识,还是身体?再说了,没有感受过屎号的人,自然能夸夸其谈,理所当然。” “我想问问蔡举人,你能在屎号坚持三日吗?那般浓郁味道,你吃得下饭吗?静得下心来写文章吗?” “你都未曾体验过,张口便如此说,算什么?” 徐韫还是收敛了点,没有继续说更难听的话。 但蔡吉的脸色已是青白交加,看着徐韫的目光,几乎喷出火来。 松峤哈哈大笑:“到底是年轻气盛。阿韫,你接着往下说,若是你,你怎么改善?” 徐韫不好意思冲着松峤笑笑:“一来是熏药,二来,每日傍晚其实可以掏一回粪。这样第二日,也能好上许多。至于味道,实在是没办法了,就忍着吧。” 味道固然令人恶心,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忍耐。 徐韫想了想,又道:“其实如果能离得更远些,就更好了。” 不过这个事情不太可能。 因为贡院地方有限。 松峤却连连点头:“到底是亲身经历过。说出来的就是不同。” 说到这句话,高煦终于正眼看了一眼徐韫。 其他几人也有些意外。 毕竟,他们实在是听说过太多,抽中屎号,就影响了发挥,从而没考上的例子。 没想到,徐韫竟是在屎号,考出了这样好的成绩——若她不在屎号呢? 几人心头,不约而同都浮起了这样的念头来。 也就是徐韫不知。 倘若徐韫知道,只怕是要干笑两声,说上一句“其实也没有什么影响”。 毕竟,屎号对她的影响,其实真不算特别大。 松峤又问:“还有别的吗?” “还有就不是屎号的事儿了。其他号舍其实若是条件允许,也可改善一下伙食,日日都是馒头,太干太噎。而且,想喝一口热汤都艰难。寒门子弟,舍不得买好炭,号舍里狭小,普通炭烟气太重,而且生火多,也怕走水。不如再配上一碗汤呢?”徐韫也是索性敞开了说。 “还有,其实如果要防止作弊,我认为关在号舍里头三日也并不是什么好办法。不如将贡院分成几个区域,多开设几个进出口,这样分批进入,晚上也不必住在贡院,可以回去睡觉。每次进入贡院,都只许带笔墨纸砚,穿上一身衣裳鞋袜,多好?” 徐韫话音刚落,蔡吉就又开口:“那若是路程遥远的人呢?你可知每日赶路辛苦?” 这个问题,的确是个问题。 松峤也蹙眉思索。 徐韫轻声道:“大多数人都会在城里租房的。若是实在有路程远的,也可由贡院提供方便,包上两个客栈,供考生们花钱住宿。” “虽是麻烦些,但毕竟次数不多。而且是功在千秋的事情。” 蔡吉冷笑:“到底是无知,你可知,若这样做,朝廷要多费多少功夫?担多少风险?现在这样,只是考生辛苦些,但朝廷却能轻松许多!” “而且,这何尝又不是另外一桩考验?” 高煦也淡淡道:“的确如此。这也是一种考验。三日考试,考的不仅是学识,还有体魄和毅力。” 松峤乐呵呵听着,冷不丁问了萧折光和陆安一句:“你们俩怎么看?” 萧折光想了想:“其实晚上真的挺无聊的。而且也睡不好。要能回家,当然更舒服。” 陆安“嘿嘿”一笑:“都有道理。我也不知道哪个更有道理。” 松峤“哈哈”大笑:“我也觉得都有道理。明日我就去在朝堂上问问,看看其他人都怎么看!没准就能吵起来!” 徐韫感觉,松峤这话听起来有一股唯恐天下不乱的味道。 松峤又看了一眼外头:“年轻人,枯坐着也没意思,不如我们去摘点菜,一会儿好做饭。” 听完这话,其他人都愣住了。 怎么说呢…… 真是意料之外。 尤其是大家都穿得宽袍大袖的……去菜地里? 徐韫偷偷看了一眼高煦他们的丝绸衣裳。 忽然觉得松峤怕不是故意为难这三位? 高煦和蔡吉脸上也都露出了几分为难来。 唯有萧折光来了兴趣:“那我把外袍脱了?咱们这就去?” 他还不算长大了,所以对男女这方面,还真是没什么概念。 高煦却拦住他:“毕竟有徐小娘子在。” 徐韫含笑开口:“又不是没穿。哪里都不曾坦露,有什么可介意?” 蔡吉轻哼:“也是,徐小娘子和其他小娘子可不同。” 一语双关。 第165章 身份 对于蔡吉的挑衅,徐韫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高玉就率先行动了。 高玉一把拽住了蔡吉,然后问松峤:“松大伯,我打了他,你会为难吗?” 不得不说,高玉忽然发难,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而且高玉的力气还不小。 直接拽着蔡吉的领口,直接就把他勒得脸上瞬间涨红,有点呼吸不过来。 当然也有可能是气的。 蔡吉不是没挣扎,但愣是没挣动,他估计顾着脸面,没使出全力。 徐韫唬了一跳,赶紧去拉高玉:“咱不动手,不动手。” 高玉却气势汹汹:“凭什么不动手?” 松峤上前,分开二人,有些无奈:“小孩子家家,总爱打架。” 这样一句话,就直接把两人之间这个事情给定性成两个小孩子之间的小事情。 既然是小事情,那也就没有必要追究。更无需告家长。 至于蔡吉和徐韫之间的事,松峤也是一笑:“的确是无需那般讲究。而且,我给你们准备了布衣。” 松峤作为最年长之人,又是东道主,他如此说了,其他人自然也不会揪着这个事情不放。 不过,各自心里又是什么感受,那就不好说了。 松峤含笑看徐韫:“你就穿高玉的衣裳吧。她在这里留了衣裳的。” 徐韫连忙答应。 她拽着高玉去换衣裳了。 骆湛……骆湛早就换好了。他刚过来就换好了,被松峤使唤去修锄头了,以至于其他人都没发现他。 不过这边的争执,骆湛也有耳闻。 松峤走过去,问骆湛:“你方才怎么不说话?” 骆湛一脸莫名:“我为何要说话?” 松峤看着骆湛,半晌叹了一口气,摆摆手:“算了你修锄头吧。” 这就是个木头,根本不开窍。也不懂什么叫怜惜。 还不如高玉呢。 高玉和徐韫换过衣裳,高玉仍旧有些不痛快。 徐韫拉了拉她的手:“好了,今日出来玩,就高兴些,为了不相干的人,不值当。” 高玉还是噘着嘴:“他真的该打。” 徐韫笑笑,“不值当往心里去。” 高玉垂下眼眸,心疼极了:“阿韫,以后你难道都受着么?” 徐韫被逗笑了:“那我不是成了受气包?放心,回头就报复回来。但在这里,要给松先生面子。” 高玉闻言,眼睛一亮:“往他车里放毒蛇怎么样?!” 徐韫赶忙拦住,一时冷汗都出来了。 到了松峤跟前,松峤正在看瓜架上的青瓜和豆角。 这两样菜都长势很好。 青瓜翠绿,豆角繁硕。 松峤扭头,看是徐韫和高玉,便和颜悦色道:“阿韫,你心里可难过?” 话语里有关切之意。 徐韫摇头:“不难过。其实我听说,在朝堂上,朝臣们也有吵架的时候,甚至会说比这些话更难听的。” 松峤顿时听出徐韫的意思,顿时大笑,喜不自胜:“好,好,好,做人就该如此豁达。” 徐韫微笑,自然不会说自己还打算报复的。 随后,陆安也过来了。并且话终于多了点——他是真心赞叹这些菜蔬,并且觉得松峤养得好。 两人说话那架势,犹如两个老练的农人。 松峤也很惊奇:“听你说得头头是道,难不成竟也在读书之余种地?” 陆安不好意思挠挠头,笑道:“我们家其实以前还算富裕,不过自从我读书,家里就紧张了些。我爹也去了,我若不干,就只能让我老娘和媳妇干。” 他脸红红的,却很坦然:“我舍不得。” 众人这才知道,陆安原来都娶亲了。 蔡吉和高煦也过来了,不过两人都显得有些不够自在——毕竟,穿这样的衣裳,对他们来说,其实会认为有些不够体面。 松峤请大家亲自摘菜。想吃什么摘什么。 高煦站在田垄上,脸色是平静的,语气里却透出一股淡淡的拒绝:“我不挑。都能吃。” 蔡吉也干笑:“也是,我也是。” 萧折光没说话,走到陆安旁边,伸长了脖子去看陆安。 高玉阴阳怪气一句:“我看是不想干活,怕脏了手吧?人家说出来,是真不挑,你看着就不是。都是世家子,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然后高玉也不给蔡吉回击的机会,拉着徐韫兴高采烈就去摘菜了:“我喜欢吃豆角,咱们多摘点!还有白菘,我也喜欢!” 骆湛直起身来,看了一眼蔡吉和高玉,默默地跟着徐韫她们走了。 蔡吉看清楚了骆湛的脸,惊讶扭头问高煦,却有些不确定:“那是……骆将军?” 高煦“嗯”了一声:“是骆将军。传闻他和徐小娘子关系很好,两家人还是两隔壁。” 蔡吉压低声音嘲笑一句:“物以类聚。” 高煦没说话,只是目光一直落在徐韫她们三人身上。 陆安和松峤还在聊地里的作物。 松峤看似聊得认真,但实际上却把几个年轻人的情况都看在眼里。 哎。看来是难啊。 接下来倒是没什么矛盾出现,摘了菜,松峤便让小童去洗菜切菜,随后骆湛烧火,他亲自掌厨,做了些简单的饭菜。 只是饭后,高煦提出了一个请求:“松先生的字闻名天下,不知晚辈能否求得一副?” 他说这话时候,竟露出了几分罕见的紧张——看到高煦垂在身侧,却攥紧的拳,徐韫还怪意外的。 但也知道了,高煦应当是十分喜欢松峤的字。 松峤笑了两声,道:“今日累了,也写不出什么好的。改日再说吧。” 便是拒绝了。 高煦有些失望,但也还算平静——毕竟他就猜到自己可能会被拒绝。 高玉小声跟徐韫道:“松大伯的字,千金难求的。他也很少送人。” 徐韫恍然大悟。 不过,既然松峤说累了,大家也就纷纷提出告辞。 松峤让童子先去送蔡吉和高煦,还有萧折光了。 至于陆安和徐韫,松峤看着他们笑了笑:“今日的宴,其实是陛下们的意思。” 这事……其实不难猜。 松峤叹一口气:“门阀之间,哪里是那么容易打破的。” 徐韫听了这话,开始有些不安:这些话说给他们听,不好吧?是不是透露太多了? 第166章 共建未来 徐韫即便是活了两辈子,可加起来的年岁也没有松峤大。 她在松峤跟前,仍旧是如同孩子一样,能够被轻易看穿。 松峤看着她一笑:“怎么,怕了?” 既然被看出来,徐韫也就没什么好隐瞒,坦然承认了:“有一点。” 松峤慈爱看着徐韫:“怕什么?如今你是我朝第一个女举人,朝中人,只有对你爱护的。” 徐韫如今,谁也不敢有丝毫的磕碰。 松峤这话让徐韫羞赧,她俏皮道:“也不见得吧。总也有人希望我今日就死的。” “那也不敢碰你。”松峤捋了一把胡须,俏皮一眨眼:“你就是破点油皮,动你的人也得赔上命!” 徐韫汗颜,连道夸张了。 高玉却连连点头:“对对对,就该这样。” 骆湛没说话,只觉得高玉唯恐天下不乱。 松峤指了指屋里:“走吧,去拿上我给你们准备的字,也回家去吧。” 这话让徐韫和陆安有些惊讶:毕竟刚才高煦开口都没有讨要到。 松峤解释一句:“不必不安,给你们的是早就写好的,和今日五官。那小子运气不够。” 不知想到了什么,松峤请哼了一声:“再说了,他也不缺这些。好东西多着呢。” 世家子弟,不需要他捧,多的是人上赶着。 但寒门子弟啊……身后什么也没有呢。 松峤愉快地把手往背上一背,而后就进了屋里去。 果然案上有两副字,松峤展开一副,写的是:“勤学作舟”。 他将这一副给了陆安:“耕读之家,别的没有,唯有勤奋二字,是你的长处。莫要忘记。” 陆安毕恭毕敬双手接过,郑重应下。 而后,松峤展开另一幅,写得却是:“真才实学”。 徐韫一笑,明白松峤这是想要堵其他人的嘴呢。 松峤笑道:“好丫头,看来你什么都明白。听我这老家伙的,莫怕。打仗,就得豁出命往前冲。” 徐韫也是双手接过,笑道:“回去我就亲自装裱起来,然后挂在我的书房里!多谢松先生赐字!” 松峤哈哈哈大笑,随后便摆摆手,让小童送陆安出去,又让高玉和骆湛出去等。 屋里就剩松峤和徐韫。 徐韫猜测松峤是有什么话要说,就安静等着。 松峤坐在椅子上,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坐,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徐韫就坐在了松峤对面。 又过了一会儿,徐韫才听松峤开口:“听闻许多人都有收徒的意思,不知你意下如何?可有中意的?” 徐韫几乎要以为松峤是有收徒的意思了。 不过,她看样子,觉得又不像。 于是,徐韫就试探着把自己的心里想法说了:“我不欲拜任何人为师。” 松峤坐直了些:“为何?” “有了师门,便有了顾虑和牵绊,也有了立场。”徐韫微微一叹:“而且,目前有收徒想法的,何尝不是想从我身上获取什么?” “既然并非真心真情。我也没有惊人的天资,何必还要惺惺作态呢?” “我起不了恭敬之心。” 当然,对方的爱护之情,也不是真的。更叫人腻味。 这就是利益交换。 如果没有更好地选择,徐韫当然也会考虑一下。 可现在,想着自己已经兑换的课程,徐韫觉得,当真不必。 松峤又大笑起来,捋着胡须道:“好娃娃,好娃娃,你倒是真敢说!我喜欢你这性子!” 徐韫“嘿嘿”笑了两声,也俏皮了一下:“我也希望将来能像松先生一样,凭着真性情活着。” 自由自在,丝毫不必被拘束。 徐韫这话,更让松峤高兴。 他看向徐韫的目光,也更加慈爱:“那阿韫,我问你,你觉得世家如何?” 这个问题……有些深奥。 也有点儿挖坑。 徐韫不是很想回答。 但松峤显然是希望她回答的。 徐韫斟酌片刻,开口之前反问了一个问题:“那我的回答,松先生都会与谁说呢?” 她的身子微微前倾,双手交叠在腿上,有些格外郑重。 但分明她心里已是有答案,无非是想再确认一遍。 松峤伸出手指,遥空点了点徐韫的鼻子尖:“好机灵的女娃娃。放心,今日的话,我最多与二位陛下说。” 若是心情不好,那两个他也不说! 徐韫点点头,轻声开了口,一出口就是一句大雷:“我以为,世家乃是二位陛下心中盛世的阻碍。” 饶是松峤,也被镇得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太……直白了。 而且,直接就表现出对世家的敌意来。欲除之而后快的敌意—— 徐韫也不管松峤死活,自顾自说下去:“陛下们爱护百姓,看重女子,欲扶持寒门子弟,开辟一系列利国利民的政策。” “华国成立以来,北平城的改变是可见的。” 徐韫笑笑:“从前,商贾们只向往南方。不只因为南方富饶,更因为,南方世家豪族多,也更安稳。但现在,越来越多的商贾涌入了北平城。” “我刚入北平城,商铺开了不过十之五六。但现在,已经很少有控制商铺。” “各色绸缎,珍奇商品,都有了。” “这都是二位陛下的功劳。一系列利商的政策,吸引了诸多商人。” “而且,商铺出租是一笔收入。只收营业额的部分作为税收,也比其他城池更少,更稳定。” 徐韫感叹:“二位陛下必是心中有一副宏图伟业的。各行各业,或许都能发展起来。” “工匠,商人,农人,还有士族。”徐韫笑笑:“种种迹象都表明了,陛下们不打算延续那一套士农工商。” “更何况,现在的士农工商,士人几乎都是世家的人。” 松峤听得心中酥痒难耐,心道:这可真是个好苗子。如此敏锐眼光,如此敏锐眼光…… 徐韫轻声道:“唯有打破世家大族的垄断,其他人才有真正出人头地的机会。陛下们将来也才不会被辖制住。” “天下权利,也才能真正完全属于陛下们。” 徐韫最后看着松峤,问他:“松先生呢?也是这样想吗?” 松峤看着徐韫年轻的眼睛,长长叹息。 第167章 不一样 松峤最后道:“阿韫,你与传闻中很不一样。” 徐韫挺好奇自己在外头传闻是什么样的。 松峤道:“外头传说,你是个温和谨慎,深沉内敛之人。” 徐韫想了想,觉得没有什么不对的啊:“那松先生觉得呢?” 松峤捋了捋胡子,却不肯往下说了,只摆摆手:“快回家去吧。我一把老骨头,也累了。” 徐韫被卡得好奇又难受。 偏偏还没办法。 看着松峤那副老顽童的样子,徐韫知他就是故意的。 从松府出来,高玉才悄悄问徐韫,松峤都与她说了些什么。 徐韫摇头:“也没说什么,问了几句我对朝堂上一些事的看法。不过,松先生十分好相处。” 高玉连连点头:“那是。松大伯脾气是最好的。我怎么闹他,他都不发脾气。而且,给人放毒蛇的事情,我还是跟他学的呢!” 徐韫震惊至极。 想到松先生那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她实在是难以想象松先生会给人放毒蛇。 不过,毕竟是能把人烤油灯的主……好像也不太奇怪。 徐韫好奇问:“他怎么教你的?” “我偷听他和我爹说话,学到的。”高玉神色颇有些得意:“还真的挺有用的!” 徐韫:……显示版偷听爹? 回了家,徐韫就将松峤送的字仔仔细细裱起来。 亲自装裱的。 这个技能,还是她在道观里学的。 说起来,还要感谢清云道长的。 徐韫装裱的时候,骆湛也没回家,和高玉一起坐在旁边看。 高玉大呼小叫的:“阿韫,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会的吗?” 徐韫微微扬眉,唇角一勾,露出几分邪气:“不会可以学?” 高玉双手捧心,眼神亮得简直让人没法看。 骆湛觉得,高玉跟吃了毒似得。 不过…… 他看着自信大方的徐韫,也觉得挺赏心悦目:没错,不会可以学。 等徐韫花了小半日装裱好,太阳都落了山。 不过,这丝毫也不影响大家欣赏这幅字画的热情。 谢婉清点评道:“这字遒劲有力,洒脱豪放,是极难得的水准,不愧是松先生。” 松峤的大名,她也有所耳闻的。没想到今日还能见到。 谢婉清一想到这是特地写给自己女儿的,那就更骄傲了。 红玉也是连连点头:“虽然我不知道哪里好,但是看着就是好!” 高玉喜滋滋道:“回头那些人还不羡慕死?到时候,带了贵重礼物来的人,才许他们看一眼!没诚意的,门都别让他进!” 徐韫笑得不行。 不过松峤的字是真的好。 如果能得一副字帖,照着练习,得上一二分精髓,那就更好了。 徐韫打定主意,明日开始,每日还是要多练半个时辰的字。 高玉则是打定主意:明日就让人到处宣扬徐韫得了松大伯的字这个事儿。务必让整个北平城里的人,每一个人都知道! 这一晚上,所有人都很高兴。 徐韫也睡了个好觉。 翌日,便能精神饱满地跟着高玉回家。 就是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听着高玉打包票说爹爹肯定会喜欢她的,徐韫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但她晃晃脑袋,把这一丝丝的怪异给晃出去了。 高玉的爹爹高军师,高修早就在家等着了。 亲女儿一句话,高修推了不少事,既无奈,也有些好奇——对徐韫好奇。 高修知道,是徐韫让高玉不再哭着喊着要嫁骆湛。 也知道,高玉对徐韫迷恋得不行。 所以,他没法不好奇。 要不是徐韫从来没做过什么伤害高玉的事情,反而是认识了徐韫后,高玉越来越……正常,他也不会纵容至今。更不会到现在也没有让人“请”徐韫过来见见。 高玉脚刚踏进高修书房的院门,就喊了起来:“爹爹!” 不仅如此,还加快了脚步,乳燕投林一般扑了进去。 徐韫拼命追赶,也没能追上:实在是太重了! 高修本来还想装一下。 但听见高玉声音的时候,他的腿脚就好似不听使唤一样,直接就走了出去。 高玉一把挽住了自己爹爹的胳膊。 然后,她兴奋地与高修介绍:“爹爹,这就是阿韫!” 徐韫连忙紧走两步,微喘地打招呼:“晚辈徐韫,拜见高伯父。” 考虑到自己和高玉的关系,徐韫觉得,还是不适合称呼官职。 高修不着痕迹打量了一下徐韫,然后有些无言地问高玉:“你怎么不让侍从把东西接过去?” 徐韫比高玉矮了小半个头,体型也是娇小许多,所以看着……总让人觉得,高玉这是欺负徐韫了。 高玉属实忘记这个事情了。 她太高兴了。 毕竟带着心爱的徐韫回家见爹爹这个事情,让她简直是要得意忘形—— 旁边侍从忙将东西拿过去。 徐韫松一口气,忽然也就不紧张了。 怎么说呢,到底是一家人,高修和高玉父女两个,是有那么一点点相似的。 高修又请徐韫进屋去坐。 等仆人上了茶,高修这才开口:“听闻昨日你们去松兄那儿了?如何?” 不等徐韫回答,高玉就率先抢答道:“爹爹,昨日松大伯给了阿韫一幅字,真才实学!” 高修瞪了一眼女儿,但到底没舍得苛责,只能捋着胡子笑:“好事,好事!这样一来,那些质疑徐韫你的人,总算是能闭嘴了!” 徐韫也答道:“松先生用自己名誉替我作保,实在是被我带累了。” “无妨。他既愿意,就说明的确不会。”高修摆摆手,乐呵呵道:“而且,他德高望重,说的话,不会有人质疑的。再说,如果你没让他满意,就是两位陛下开口,也必不能够说动他的。” 松峤他了解。 这个人做事就两个字:随心。 但正因为这两个字,反而才能让世人对他如此追捧。 徐韫道:“但愿我能不辜负松先生的寄望。” “今日不说这些。和我说话也是无趣,不如让阿玉带你去花园里玩。她的屋子里还有秋千,你们只管玩耍去。”高修实在是找不到新话题,就干脆如此说。 第168章 宝贝 高玉拉着徐韫出来,直奔自己院子。 并且挤眉弄眼地问徐韫:“你想不想看看我的宝贝?” 看着高玉这个表情,徐韫陡然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什么宝贝?不会是…… 然而高玉虽然在问徐韫,但实际上根本就没想过要让徐韫选择,拉着徐韫就过去看自己的大宝贝了。 当徐韫看到缸里摊开扭曲,懒洋洋的和自己对视的蛇时,汗毛都竖起来! 果然! 高玉的宝贝就不是什么正常的宝贝! 徐韫往后退了一步,这才感觉毛骨悚然的感觉好了些。 她坚决跟高玉道:“这个宝贝,我消受不了,咱们还是去玩别的吧。” 高玉有些失落,但又想,徐韫都没有让她别养了,还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她那么怕,却还支持自己! 呜呜呜,这是什么神仙徐韫啊! 徐韫真好! 于是,高玉重新振奋起来! 在小花园里看了一会儿花,又玩了一会儿秋千,就到了午饭的时候。 午饭时候就三个人,因此就干脆做的分餐模式,每人一个小桌,正好呈品字对坐。 高修让人温了酒,笑道:“今日也无外人,我们三人对饮!” 看那期待的样子,徐韫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高玉更不会拒绝——毕竟她的酒量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不过,这样的气氛吧,确实让人放松。高玉也好,高修也好,都自然而然将徐韫当成了亲近之人,没让她感觉到半点的客气。 三人喝了一杯。 酒是普通的果子酒,酒味其实不算浓。 徐韫喝一口,感觉有点儿酸甜口,回味才会有一点酒味。 高修笑着开口:“阿玉,阿韫。你们二人名字都有缘分。要我看,不如义结金兰。倒不必非要走一遭什么认干亲。” 他顿了顿,又对着徐韫解释一句:“倒不是我这里有什么。只是这样更合适。我毕竟是个鳏夫。你毕竟是个小女娘。你娘又是……” 高修点到即止,没有说太明白。 徐韫却听明白了。 高修这是怕众口铄金。 她举杯敬高修:“承蒙伯父不嫌,我定会和阿玉相亲相爱,一辈子互相扶持。” 高修听到这话,满意得眉毛都要飞起来,肉眼可见的高兴:“阿玉能遇到你,的确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他话锋一转,提起了亡妻:“若是她娘还在,看见这一幕,不知多高兴。” 只是说完了,他就忍不住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 高玉也有些沉默。 徐韫轻声道:“回头我去给伯母上香,也将此事郑重告知一声。” 高修又高兴起来:“好,好,好!” 接下来,便是喝酒。 好在高修和高玉谁也不拉着徐韫喝。 高玉更道:“你就抿一口就行,别跟我们比。” 一顿饭下来,徐韫微醺。高玉也微醺。 高修……醉了。 然后回去睡了。 徐韫被高玉拉着回了徐家,在马车上就忍不住睡着了。 高玉看着枕在自己肩膀上的徐韫,心里美滋滋地——从今之后,阿韫就是自己的阿妹了!自己就是大姐了! 这样的想法,让高玉有一种豪情万丈感。 连着出门两日,第三日,徐韫无论如何也不想出门了。 出门虽然也好玩,但……还是在家里好。 她懒! 而且,冯时华将文章都送来了,徐韫打算抽时间仔细看看了。 这一次,冯时华将前五十人的文章都花钱买来了,打算出个文集,而且分成上下册。 但徐韫还是单独一本。 依旧是由名家点评。 现在名家点评还没到,徐韫就先看别人的。 第一篇依旧是高煦的。 高煦的水平依旧是高。让人读之生敬。 徐韫反复读了好几遍之后,才舍得给图书馆拿去点评。 图书馆上一次就干过这个活儿了,也提出了不合规矩的异议,但最后依然被徐韫说服了。 所以这一次,图书馆半点废话都没有,一刻钟后,就给出了点评结果。 评分高达九十八分。 满分一百。 而徐韫的文章,就得了七十五分。 差距不可谓之不大。 但徐韫心服口服。 接着看第二名蔡吉的。 蔡吉的风格依旧还是他的风格。辞藻华丽,吹捧夸赞的词很多。 不过,也并不是全然都是吹捧之词,也有很多精彩之处。 蔡吉的得分是九十二。 点评最后有句话是:词汇运用极其熟练。 至于萧折光,这次得了九十一。 与第二的蔡吉是一分之差。 上一次的,其实也是一分之差,不过是萧折光高一分。 萧折光的文章,同样也是有自己的强烈风格。尖锐豪放,十足的激进。 接下来,每一个人的文章,徐韫都自己先看一遍,心中大概有数了,分析过优缺点了之后,再喂给图书馆点评一遍。 饶是图书馆里时间流速慢一些,99篇文章,徐韫也足足看了三日才看完。 不过,虽然是看得眼睛酸涩,头昏脑涨,但收获却是很大的。 而冯时华也送来了她的文章点评。 冯时华是亲自来的。 一过来,就迫不及待道:“快快快,领我去看看松先生的字!” 徐韫:…… 等见到了那字,冯时华足足赞叹了一刻钟,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然后,看着徐韫就叹了一口气。 徐韫扬眉:“这是遇到什么事了?” 冯时华叹道:“这次的点评,有几位,用词太刻薄了。若是发出去……恐对你不好。” 听这话的意思,徐韫就知道,只怕那几位还是名声很大的大家了。 心中微微思量,徐韫又请冯时华坐,与他倒一杯水,端来一块绿豆糕请他吃。 冯时华神色肃穆:“这几日松先生赐字的事情,已被外头传遍了。陆安成了他人府上的座上宾。你这里……” 徐韫用四个字,言简意赅回答了:“无人问津。” 同样都是松峤赐字。 同样都是没有背景和家族依傍。 但陆安和徐韫的待遇,却天差地别。 冯时华的目光有些同情,还有些小心翼翼。 徐韫却禁不住笑了:“那倒是正常。毕竟,现在都不好明目张胆地宴请我。” 冯时华一时不知说什么,最后只干巴巴问:“这点评,你先看看?” 第169章 将军 徐韫自是要看的。 她请冯时华吃点心喝茶。 而她自己则是飞快将所有点评都看了一遍。 其中有四五个点评,的确是犀利尖锐。将她的文章几乎批判得一文不值。 剩下几个,也是中规中矩,并无过分的夸赞,也无过分的贬斥。 冯时华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看徐韫。 此时见徐韫思量不言,就试探开口:“要不,就不发了?” 徐韫被他问得回过神来。 然后,徐韫笑了笑,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发。为何不发?我还等着分钱呢。” 冯时华愣住了。他有些不明白。 毕竟如果发出去,恐怕会影响徐韫的名声,甚至让人怀疑她的真才实学。 徐韫抬头看看了一眼松峤的那四个字,浅笑:“松先生正是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才会送我这几个字。” “正好也让世人看看,这些人都是如何的态度。”徐韫手指点了点:“这个陈丰是不是那个,娶了高氏女的陈丰?如今在国子监任职?” 冯时华颔首:“不过,他娶的高氏女,也并不是出自主家。” “一样的。”徐韫颔首,又点另外一个:“这个聂鹤淇,母亲是出自蔡氏。” “还有另外几个,都和世家有些关系。是也不是?剩下这几个中规中矩的,反而是和世家没什么关联的。或是曾经有关联,但现在也关联不深的。” 冯时华听徐韫娓娓道来,连连点头。 末了,他十分愧疚道:“对不住,是我能耐有限,请不到更好的人来点评。” 说这话时候,冯时华期待看了徐韫一眼。 徐韫哪里不明白冯时华的心思? 她沉吟片刻,伸出两根手指:“再多加两倍的钱。” 冯时华:…… 他磨了磨后槽牙,忍不住咕哝一句:“到底你是商人,我还是商人。” 徐韫一笑,咧出八颗牙:“都是人,没什么区别。” 冯时华一阵咬牙之后,到底是同意了。 不过徐韫又说,这件事情也不能打包票,所以需得等消息。 冯时华就没有不同意的。 第二日,徐韫就厚着脸皮拉着高玉去拜访松峤。 怀里还揣着那一本点评册。 另外,还抄了一遍图书馆对自己的点评。 松峤还真在家。 也见了徐韫她们。 徐韫毕恭毕敬先奉上礼物:“这是核桃酥,是北平城里荣味斋买的。” 松峤很给面子,当场就吃了一块:“听闻要排队。” “是。而且每日就做那么多。不早点去买,就买不着了。”徐韫笑笑,与松峤闲话了几句家常。 高玉一直按捺住,乖巧得不行。 最后,松峤都忍不住指着高玉问了:“你这娃娃,今日怎么坐得住了?” 高玉顿时跳起来,噼里啪啦就把什么话都说了,而且气势汹汹,如同告状的小孩。 还是个十分擅长告状的小孩。 徐韫拦都来不及,她就说完了。 松峤听得直乐。 徐韫尴尬对着松峤笑,忍不住搓了搓手。 本来还应该再烘托下气氛的。 这么早说了,有点太突兀了。 所以好尴尬。 尴尬得让人有点不知该怎么往下继续说。 谁知,松峤却指着徐韫,颇有些教导意味道:“看见没,年轻人就当如此。告状还要那么隐晦做什么?你自己就要理直气壮起来,一气呵成!” “年纪轻轻,那样老成,反倒吃亏。” 徐韫“啊”了一声,表情有点茫然。 这……怎么还教这个呢? 松峤恨铁不成钢,转头吩咐高玉:“你回头教教她!” 高玉连连点头。 然后一句话就把话题重新转回来:“阿韫,你快把那些狗屁点评拿出来,让松大伯看看!” 徐韫听话掏出来。 松峤接过去就开始看。 那是半点也没拖泥带水。 徐韫坐在椅子上,看着高玉怒气冲冲的样子,又看松峤自然而然的样子,把“告状”这个事情琢磨了好一会儿,慢慢的,还真摸到了一点精髓。 嗯,算起来,她年岁比高玉还小,那是可以告状。 告状啊……徐韫忍不住笑起来。 有人可告状的滋味,真好。 下一次试试。 松峤很快就看完了点评。 然后他并未直接开口评价,反而问了徐韫一句:“你怎么看?” 徐韫瞬间坐直了:“这几位都是和世家有些关联的。这些点评,虽然也有一些根据,但太过批判了。” “若站在公平公正的角度点评文章,也就罢了。的确是我也有不足。但若只是站在立场上批判我——那就失了公允。” 她目光闪闪看着松峤,大胆开口:“松先生,劳您写几句中肯的点评,我们好组在一起刊印,如何?” 徐韫想了想,更厚着脸皮道:“要是能多几个人帮着一起点评,那就更好了。” 既然松峤都说了,年轻人,就不要太城府老成,索性就大胆点,张扬点? 高玉还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对对对,松大伯门生遍天下,不如喊他们一人写一篇吹捧阿韫的!狠狠堵住这些混蛋的嘴!” 松峤失笑。 他看一眼高玉:“你就别跟着出主意了。” 然后,他就答应了徐韫:“这件事情,我应下了。你来伺候笔墨。” 徐韫顿时高兴站起来:“多谢松先生!” 松峤捋着胡子笑。 对嘛,年轻人,就该这样活泼些。 死气沉沉的,有什么意趣。 接下来,徐韫和高玉一起伺候笔墨,一点没让松峤的小童插手。 等松峤写完,墨水晾干,徐韫便小心翼翼卷起来,然后收好,想着一会儿回去了,就把这点评誊抄一下,这一份松峤亲自写的收藏起来! 这可是松峤的墨宝! 松峤看穿了徐韫,然后笑道:“你别私藏,交给你那朋友。让他找人刻个版,连印章一起刻上。免得有人说你们假冒,到时候来找我印证。” “我年纪大了,懒得应付人。” 徐韫不舍地应了。 松峤又道:“行了,你们也回去吧。早点办了这个事儿。六月的那一场,你也需好好准备。莫要浪费光阴。需得知道什么事是最重要的。” 徐韫连忙郑重应下,而后拉着高玉告辞出来。 第170章 疯了 冯时华简直快要疯了。 捧着松峤的手稿,他面色狰狞,手上颤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这辈子还有这个福分! 徐韫忍不住提醒他:“你小心一点,这可是松先生的手稿,别弄坏了!你用完了,再给我送回来!” 冯时华一听,手上颤得更厉害了。 一个是紧张。 一个是心疼——还要送回去啊! 不过,他可以收藏木版! 这一回的册子,冯时华直接印了五千本。 然后,第一天就卖空了。 没买到的人堵在书店门口,愤怒得快要骂人。 冯时华站在楼上,看着楼下人山人海的情景,不由得叹道:“真是赌对了。” 要不是他英明,早早找上了徐韫,这会儿这样泼天的富贵哪里轮得上他? 第二日,冯时华就找上了徐韫。 图书馆这个事情,他已经有了雏形了。铺子就买的隔壁的。 本来隔壁不愿意买,他用手里压徐韫考试能中得的钱,多掏了一倍钱买的。 然后,又将两个铺子中间墙壁打通。 如此一来,从铺子里就能过去。 那边并不开设门,而是全部做成了半透明的纱窗。 这样可以从外头一眼看进里头去,还亮堂,节约了照明的钱。 晚上关门,从外头竖起门板就行。 冯时华来接徐韫去看的。 高玉自然也跟着——如今高玉俨然是徐韫身旁的保镖。骆湛反而是不那么紧盯着了。 到了书店,徐韫看了一看,发现冯时华的确是做得很不错——三面墙上都是书架,中间还竖了几排书架,这样不仅能最大限度放书,而且还能隔开人群,使人不至于扎堆。 而且,冯时华也空出了一部分地方,让人放了些矮桌草席,可以供人坐下读书。 另外,这边还放了一个小的新式炉子,烟都排到屋外去。炉子上不干别的,就烧水煮茶——这茶一个钱一杯。 几乎是将徐韫说的东西,全部都还原出来了。 只是书架上还没有书。 冯时华解释道:“书已准备好了,正让人往上盖章呢。这样若有遗失,将来一看便知是我图书馆的。” 顿了顿,他又道:“我没用图书馆三字,改成了阅书阁。” 徐韫点点头:“都行,你的铺子你做主。” 冯时华引领徐韫和高玉在屋里走了一圈。 徐韫看到书架上还挂了牌子,牌子上写明了书的种类。心里十分满意,决定到时候自己先过来扫一圈——这是多少积分啊! 想到自己现在就剩下一百多的积分,徐韫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什么时候开门?” 冯时华说了个日子:“我找人算了算。是个极好的日子。” 说完这话,冯时华又放下豪言壮语:“到时候,我一定会成为整个北平城里最有名的人!” 徐韫点头:“你一定会的。说不定陛下们都还要嘉奖你。” 这头,徐韫和冯时华都在憧憬着阅书阁开业,那头,徐韫的文章点评集册也到了高煦和蔡吉手里。 高煦是从祖父高松那儿得到的。 高松今年已是六十三了。头发白了一大半,却仍旧是身板笔挺,精神极好。他威严坐在书桌后头,看着最得意的孙子,示意他看书桌上的书:“你看看。” 高煦看到书面上的字,唇线绷紧些许,但只片刻就松开了,依旧是那副淡然高洁的贵公子模样:“是,祖父。” 他看书极快。 而且也只有第一篇,松峤的点评,他仔细看了。 后头几人的,不过是走马观花。 松峤点评十分中肯,既指出了长处,也指出了不足之处。当然最重要一句,是最后那句,与名次所符。 高煦翻书的手微顿,但随后面无表情翻过去了。 高松等高煦放下书,才道:“你们同去拜访松峤,松峤不仅给她赐字,还又特地写了点评——” 高煦手指攥紧又松开,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让祖父失望了。” 他近乎耻辱地说了后一句:“是孙儿无用。” 高松的目光也是透着失望:“从小,你便是你们所有兄弟里最拔尖的。如今……” “罢了。松峤也非真心。”高松到底不愿多苛责孙儿,话锋一转:“他这是为了陛下们。毕竟,我们这样让那徐韫没脸,将来陛下们脸上不好看。” 高煦沉声道:“但那些人虽点评尖锐了些,说的却也是实话。她的文章十分一般。辞藻不丰,读起来十分直白。” 高松一笑:“自是比不得你。但偏偏只有她一个出了头。只要不是太差,陛下们都会扶持她的。否则,岂不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可惜那松峤,一辈子好名声,却要为这么个黄毛丫头毁了。可惜。” 高松嘴上说着可惜,面上却带着笑。 他教导孙儿道:“日后你一定要爱惜羽毛,爱惜名声。切勿轻易损毁。” “是。孙儿谨记。”高煦应下。 高松慈爱看着高煦:“还有两场,今年的状元,便是你的了。煦儿,莫要让祖父失望啊。蔡家那小儿比不过你,其他地方的榜首文章你也看过了,可有对手?” 高煦摇头:“其他地方到底贫瘠些,并无惊才绝艳之辈。孙儿有信心。” 高松更加高兴,放声大笑,又将自己平日最爱的一个砚台赏给了高煦,以示鼓励。 高煦捧着砚台回了自己书房,却并无多少高兴。 他这几日,忍不住想了很多回了。 刚才,他甚至也想问问祖父,为何自己文章那般好,行事如此得体,还是得不到松先生的一句赞许,甚至主动开口求了,都未能得到一副赐字。 可他知晓,不会有结果的。 祖父的答案,他早就知道。 可他还是不明白。 松峤不是被人称之为大家吗?为何要如此不公呢? 高煦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手指,抿紧了嘴唇。 他想:定是我还不够好。我还需得更努力。 于是高煦收敛了心思,拿起书本,继续读书。不肯浪费一丝一毫的光阴。 至于徐韫——徐韫正和高玉两人逛街呢。 出都出来了,而且还有高玉身边的人保护着,她们两人便想逛一逛。 北平城现在几乎是一日一个样。 徐韫看得目不暇接,根本不舍得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