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球躲洋鬼子》 第1节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带球躲洋鬼子》 作者:木米花 文案 任宙远自小热爱钻研中国文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人生竟会被一个歪果仁颠覆了…… 这个洋鬼子不仅不爱中文,还对他嗤之以鼻,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看个傻逼, 傻逼的任宙远更傻逼的是无缘无故怀了个球,作为一个大男人却生了个孩子, 这娃金发碧眼,几乎不用验都知道来自谁的“手笔”。 任宙远不想让那个高傲的洋鬼子成为他人生的一部分,但命运又将他们紧紧绑在了一起, 可是谁来告诉他,这个“家庭控”是谁?还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个高傲的战斗民族吗?! 列昂尼德:亲爱的,“唧唧歪歪”是什么意思? 任宙远:指的就是你这种人 列昂尼德:可是我唧唧不歪啊…… 1v1 甜文 he 大概不苏不爽平平淡淡细水流长 温文儒雅受vs战斗民族攻,生子设定但正文无生子情节 内容标签:生子 都市情缘 婚恋 甜文 主角:任宙远,列昂尼德·伊戈尔·斯塔谢耶维奇 ┃ 配角:任聚安 ┃ 其它:名字那么长为了帅气 【作品简评】 任宙远自小热爱中国文学,但他的人生却被一个外国人颠覆了。这个洋鬼子不仅不爱中文,还对他嗤之以鼻,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个傻子。一次醉酒后任宙远无缘无故坏了个球,作为一个大男人却生了个孩子。任宙远不想让那个洋鬼子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但在命运将他们又再次绑在一起后,他发现这个人与他想象中的那个高傲的战斗民族有着天壤之别。作者文笔流畅自然,人物描写细腻真实,将中西文化差异反映到人物的思维和行动上,细致地勾勒出人物的性格特点。 主角从相遇、分离到重逢最后相交,剧情一环扣一环,成长经历和文化背景的差异引发各种矛盾冲突,故事精彩曲折,让人欲罢不能。 ================== 第1章 回归 “任宙远!你这家伙总算回来了,我们大伙可想你了!啥都不要说,今晚出来喝个痛快!” 任宙远拿着电话愣了一下,回过神后一笑,“胖子?你这家伙这么多年怎么一点都没变,整天就只知道喝。”听到老同学的声音,他语气也轻松不少,“最近大家都混得怎么样了?” 被唤作胖子的人在电话那头啧啧两声,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任宙远拿着电话安静地听了许久,嘴边始终挂着一抹笑。 自五年前从这个地方离开后,这还是他第一次重新踏足这个城市,熟悉的景色,久违的闷热的空气,以及耳边老朋友喋喋不休的话语,都让他倍感亲切。 电话里的声音仍在继续,不厌其烦地说了一遍又一遍,“你这家伙这次可别想跑了,哥儿们这么久没见面,今晚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们这群兄弟都不会放过你的,你可要有心理准备啊!” 闻言任宙远苦笑了一下,低头看了看,一双圆鼓鼓的眼睛巴巴地盯着他看,让他实在无法对电话里头的人说出一个“好”字。 像是察觉到他的心思,眼睛的主人摇了摇他的手,小声地喊了一声,“爸爸?” 任宙远:“……”他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着自己儿子一头金棕色的头发,配着白皙的肤色,高挺的鼻子,除了一双黑亮得黑宝石似的双眼,身上无一处不是一个外国小孩应有的样子。稍稍一想,他几乎就能想象得到老同学看见自己带着孩子时惊讶的表情,这种探视的目光,他可不希望出现在自己儿子身上。 捏了捏任聚安的小手,对他笑了笑,任宙远对电话里的人回道:“对不起啊胖子,今天实在走不开,改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请大家吃饭。” “你这家伙!”胖子显然不爽了,“每次都这个借口,”他顿了顿,恍然大悟道:“是不是嫂子管得紧啊?没事,咱让嫂子一起来嘛,我们这群人都成家了,大家都懂的。再说了,嫂子长得再怎么天仙也不带你这么藏起来的不是?” 任宙远听了有点无奈,看了看自家儿子满是紧张的小眼神,心里有点复杂。若是真有什么嫂子,他倒是不介意带出来给大家看看,只怕要是他说出自己儿子的来历,大伙会像看异类一样看他们吧。 朝电话那头又补了几句抱歉,任宙远好不容易才谢绝了胖子的邀约。 “爸爸?”任聚安一直默默地听着他的话,见他挂上电话,眼睛都掩藏不住地亮了起来,“我们现在要去新家了吗?” “嗯。”他揉了揉儿子软软的头发,眼神柔和了不少,朝他呲牙一笑道:“搬家去咯!” 父子二人今天一大早才从西城回到这个地方,俩人手牵着手,一路上有说有笑地很快便到了新租的地方。 新居是好友范文锋帮忙找的,一开门,不大的房子已经被整理得干干净净。房子虽小,但却被范文锋拾掇得十分整齐,不远处的茶几还摆着个小花瓶,里面插着几支鲜花,新居的布置让他冲散了一点重回旧地的不安。 任聚安显然也和他一样,自踏入这个房子后两眼都亮了,一张小脸掩盖不住欢喜,满脸期待想到处去看看,又不敢随意乱动,纠结的小眼神看得任聚安有点好笑。 他轻拍了一下任聚安的头,下巴朝屋内努了努,鼓励道:“走吧,去看看咱们的新家。” 任聚安得了令,撒开小腿就跑了进去,任宙远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刚把东西放到布艺沙发上,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看了下显示屏上的号码,笑着接起来。 “文锋,嗯,刚到。”任宙远将电话夹在肩上,边打电话边拆箱子,“挺好的,谢谢你了,还帮我们把房子都整理干净。” 范文锋在电话那头说:“跟我不用那么客气。”语气中有点遗憾,“今天刚好有事走不开,不然我也能去帮你搬家了。”问了几句搬新家的情况,范文锋话锋一转,“我之前发给你的资料,都看过了吗?” 闻言任宙远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坐回到沙发上,“看了一下。”他语气中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紧张,“那是家科技公司,我要进去是不是有点困难?” 范文锋轻笑一声,“跟你说多少遍了,你的实力绝对过硬,他们要招的和你的专业也对口,绝对没问题的。” “但我……” 他话还没说出口,范文锋已知道他想说什么,他安慰道:“你的文凭不足以说明你的实力,况且你好歹还是个本科生,没有你自己想的那么差。这些年你发表的文章已经证明了你的能力,除非面试你的人是瞎子,不然以你的水平,绝对没问题的。” 他顿了顿,又说:“你也别担心太多,这家公司看着成立时间短,但是发展速度极快,我有朋友在里面工作,也跟我说过这家公司的事情,他们老板是个很有前瞻性的人,就他手下的专利也够养活整家公司,你若是能留下来,前途肯定无可限量。” 任宙远被他说得十分心动,这家叫“维奇”的公司他也有略有听闻,公司的总部设在美国,在中国也刚成立不久,能在里面干活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但反观他自己,揣着个本科文凭和硕士辍学证书,就算范文锋再怎么说,他也没有多大信心。 任宙远本来就抱着试一试的想法,难得范文锋那么热心帮他打点,他也不想辜负别人的好意。将对方说的一一记下,任宙远又笑了笑说:“行,那找天有空我请你吃个饭,以后回来这边就方便多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便挂了电话。任宙远将刚刚对方说的写进手机的记事簿内,做完以后才发现儿子好久没有声音了,回头一看,看见任聚安正站在房间门口看着他。 任宙远一愣,朝他挥了挥手,“安安?怎么站在那儿了,”他拍了拍沙发,“过来爸爸这边坐。” 任聚安闻言听话地跑了过来,挨着他坐下,他低头揪了揪衣服,又抬起头来,“爸爸,我们这次要在这边住多久呀?” 任宙远摸着他头的手一顿,接着又顺着他的头发说:“安安不喜欢这里吗?” 任聚安摇了摇头,“不是啊。”像是怕他不相信似的,又猛点着头补了一句,“喜欢的。” “唔……爸爸想一下啊,”任宙远装作在思考的样子,可他当然心知自己儿子在想什么。这些年他们一直在漂泊,为了生计,也为了躲避别人或是探视,或是可怜的目光,他们一直鲜少在同一个地方久住,以至于他都摸清楚自己儿子的套路了,“文锋叔叔帮爸爸在这里找了一份新的工作,如果爸爸得到这份工作的话,咱们可能就要在这里住上个三五年了。” “那咱们上一个房子呢?”任聚安问,那是他们住过最久的地方,待了接近两年的时间,从他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舍。 任宙远回想了一下待在西城的日子,父子俩天天窝在家,一个月出门的次数十个手指头也数得完,照儿子那么粘他的性子,也难怪儿子会喜欢。 但这个城市是任宙远最熟悉的地方,若不是在五年前发生了那件事,他也不会一走就是五年。如今在外漂泊了那么久,不说儿子,连他自己也厌倦那样的生活了,正巧范文锋帮他找到这次工作机会,以此为契机,恰好能改掉之前的生活习惯,任宙远便又生起了在此处重新扎根的念头。 为了让儿子安下心来,他佯装犹豫的样子,“咱们上一个房子已经租给别人了,安安不喜欢这里吗?可是怎么办呢,爸爸已经答应文锋叔叔,要在这里住好长好长一段时间呢。” 果然一听他这么说,任聚安马上就拉着他的手臂,紧张地道:“喜欢的,安安喜欢的!”像是怕他反悔似的,任聚安又说:“爸爸要加油,安安会听话的。” “好,”任宙远亲了一下他的额头,有点心疼又有点无奈,“爸爸努力,安安也要给爸爸加油。” 然而任宙远虽对自己儿子夸下海口,但是一想到范文锋给他看的那家名为“维奇”的公司的资料,不免心里犯怵。 面试当天,任宙远一大早就起来了,将自己包装得人模人样,才穿着一身拘谨的衣服前往新公司。 看着眼前这栋大楼,任宙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任宙远是个彻头彻尾的文科生,小时候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练练字,怎么知道从此爱上了中文,大学念的中文系,研究生修的文字学,一辈子长到现在快三十岁了,都是在和文字打交道。这次要不是因为这家公司要进攻中国市场,需要聘请专门草拟文书的岗位,估计这工作机会也落不到他头上。 虽然对能应聘上新工作一直十分忐忑,但在hr问及他专业知识时,任宙远像是瞬间忘记了紧张,对自己的专业侃侃而谈,半点也没有想象中该出现的磕巴。 他的相貌出众,自当了父亲后,一举一动更是散发出一种异样的成熟,长期埋头于书卷中,让他在举手投足间有一股别样的书卷味,让人在和他交谈的过程中忽略了他的不自信,只留意到他的沉稳。 连续面了几关,由于事前做过功课,对方问的问题几乎都在他预料之中,整个过程下来任宙远对自己的表现也挺有信心,只除了对方hr在看见他写着独身育有一子时脸上露出半刻的讶异,这次的面试几乎可称得上是完美。 但不管怎么说,历经了两个多小时的面试之后,任宙远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走出写字楼大门,任宙远松了口气,他拿出手机,果然看见范文锋在微信上连着问了他几句,他想了想,给他拨了个电话,电话那边很快接通了,对方迫不及待问他面试面得怎么样。 任宙远边往外走边和他复述刚才的过程,刚走下石阶,迎面而来一辆轿车停在他跟前,任宙远愣了一下,便看见从驾驶座上下来一司机,跑到他跟前给后座的人开门,愣是把他挤到一边。 任宙远无奈地被迫挪了个地儿,心想不知是什么大人物,站稳后忙往后退了一步,继续对电话里的人说:“嗯,现在回去等消息。听说老板是个外国人,不过今天不在这儿,成了的话也许还要再过来一趟。” 刚说完这句,任宙远就发现旁边不知何时围了一圈人,漆黑的西服将本来就高大的几个人衬得更加挺拔。任宙远只看了一眼,正打算离开,却突然听见对方显见地正低声用俄语在交谈,他的心莫名地抽了一下,扭头又往那群人的方向张望了一下,却碍于视线被阻挡看不清楚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那人的脸,只看到一头金棕色的头发。 电话那头范文锋“喂”了好几声,将任宙远的注意力拉了回去。 然而久违的俄语在他脑海挥之不去,还有那一头熟悉的发色,都让他心底生出了许多莫名的情绪。任宙远站定在最后一级台阶上,耳朵已经听不到范文锋在电话里说话的声音,他不死心又转过身,垫着脚朝里面张望,在人群错落的空隙中,他总算看见了对方的脸—— 一张他极想忘记,却每天都在唤醒他记忆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拖了好久总算开文了!本来说好11月发,但是新工作太忙,不知不觉就拖了那么久_(:3」∠)_ 新文已经有全文大纲,存稿有一些了,如无意外应该能一如既往地日更=w=前面铺垫可能会比较多,各位小天使可以先收藏屯一下~设定什么的都在文案,祝大家享用愉快,再祝大家圣诞快乐=3= ---------- *开文小剧场* 列昂尼德:在硬盘里那么久,总算有机会出场了任宙远:这位先生不好意思,你的戏份并不多,先让一让列昂尼德:我我我……我出现了啊?! 任宙远:嗯,你就对着自己的背影高兴一下下吧列昂尼德:……没关系,我还有和我相似度达99%的儿砸的脸任聚安(怒视):我是中国人! 列昂尼德:……你高兴就好 第2章 退缩 第2节 任宙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在看见那家伙的脸后,他觉得自己的血管都冻住了,浑身不自觉地颤抖,下意识想远离那个人。 直到回到家,看见儿子安静地坐在客厅中央写字,他才回过神来,清楚地明白当初那些孤独无助的日子都已经过去了。 安安听见开门的声音,从字帖中抬起头来,看见任宙远回来了,一张小脸掩不住激动。他快速将字帖放好到一边,迎上前扑进任宙远的怀里,道:“爸爸你回来了!”他在任宙远胸前蹭了蹭说:“爸爸你上班怎么样了,我们是不是能住在这里了?” 任宙远看着儿子一双大眼睛满怀期待地盯着他看,脸上的笑容都快坚持不住了。他抱起任聚安,走到沙发上坐下,脑袋一边组织着话语,想着该怎么对儿子说他不打算在这个城市待下去了。 在回到这个城市之前,他不是没有想过也许会遇上那个男人,毕竟这是他们曾经相遇,并且误打误撞结缘怀上安安的地方,他曾经在脑海里设想过无数遍两人再次相遇的情形,却没有眼下这一种。 他是个孤儿,从小无依无靠,自懂事以来,就一直是一个人。小时候不是没有经历过羡慕别人都有父母的日子,也和所有孤儿一样,总是在心底询问上天,为什么就只有他是自己一个人,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妈妈,就他没有。 后来长大了,他逐渐发现自己喜欢男人,对上天就更不满了。他这一生就像是注定没有所谓家庭的运气,小时候没有父母,长大后没有老婆孩子。 这些念头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就被抛诸脑后,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在意这些东西,直到任聚安出生,他才发现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停止过在意。 但他是希望有一个家庭,并不是想当一个女人。 和那个人的开端并不完美,甚至可以说,他们俩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开始。 在知道自己怀上安安的时候,他惊慌过,无措过。他没有父母,连唯一能问的人都没有,只能自己揣着这个秘密逃离了这个城市,每每想到身边熟悉的人若是知道了这件事,向他投以的目光,他就会想起小时候当别人知道他是孤儿时投射的视线,以至于在刚怀上安安初期,他的情绪一直很不稳定,甚至有过怀着孩子一块儿死去的念头。 那时候他刚考上研究生没多久,人生正在最黄金的时候,却因为肚子里的一块肉,让他不得不丢下一切远走他乡。唯一庆幸的是,因为从小没有可依赖的亲人,他从升上初中没多久就开始打工,这么多年攒下来的钱,也足够支撑他直到孩子生下来。 只是到底要不要将孩子生下来,倒变成了另一道难题…… 耳边传来安安呼唤他的声音,任宙远将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紧了紧抱住安安的双手,心里矛盾极了。 想逃离,又不想伤了孩子的心。 短短几十秒时间,任宙远想了无数个借口要怎么和安安说明现下的情况,但看着安安的双眼,他又无法将话道出口。 前两天对儿子的誓言如在耳边回响一般蛊惑着他,让他不得不说道:“是啊,咱们不是已经住下来了么?安安高不高兴?” 果不其然,听到他这么一说,安安双眼闪闪发亮,一个劲地猛点头。 任宙远亲了亲他的脸,说:“安安高兴,爸爸就高兴了。”他想了想,又道:“但是安安要听话,爸爸之后上班了,就没时间照顾安安,到时候安安就要到幼儿园,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了好不好?” 任宙远想到,若是自己不打算在那维奇工作了,早晚也得去找一份新工作。搬来这里花费了他大半的积蓄,或许还要重操旧业,看看范文锋那边有没有稿子需要他写的,哦是了,他还要给范文锋打个电话,告诉他自己不去那家公司了。 任宙远来之前一心想着要在故地扎根,当初范文锋帮他租房子的时候一口气帮他签了一年的租约,压了三个月的房租,又交了一个月房费,让他好生心疼了一番,如今工作没了着落,也要快一点找到下一份工作才行。 他在那边暗自想了一圈,却没发现安安正一脸不高兴地窝在他怀里。他嘟着嘴揪住任宙远的衣角,一声不吭地把玩着,等任宙远在心里将之后要做的事一一捋顺了,才发现儿子的动作。 他颠了一下双腿唤起安安的注意,安安抬起头来,任宙远问他:“怎么了安安?” 安安心里觉得委屈,他不想上幼儿园,只想和爸爸天天待在一起,但是又知道爸爸要忙着赚钱养家,要是爸爸在这里找到工作了,就要去上班,不能和他在一起了,这么一想,他又觉得整个世界都好悲伤。 对比起总是搬来搬去,他更不喜欢看不见爸爸的日子。 他想了想,小声地说:“爸爸真的找到工作了吗?” 任宙远在心里一顿,不禁回想他刚才哪里露出马脚了。 怎料安安很快又接着说道:“爸爸要不咱们不在这儿住了吧?” 安安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是任宙远还是听见了。他愣了一下,很快就想明白安安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他开始反省自己以前的生活方式,到底让孩子有多不安,是以借这次的机会,他更不能让这件事恶化下去。 任宙远皱起眉头,佯装苦恼的样子,“安安不喜欢这里吗?要是不喜欢的话,爸爸就去公司和叔叔们说爸爸不去他们那儿了,还要和文锋叔叔说一声,麻烦他帮我们找房子。” 安安听了,偷偷地看了任宙远几眼,小嘴抿了抿,想说些什么又咽了下去。任宙远见状俯身向前,从包里拿出手机,动作缓慢地解锁,还没等他按到通讯录,安安肉肉的小手就按在了他的手上,摇头如拨浪鼓似的说:“安安说过喜欢的!” 任宙远忍笑,挑眉看他,“真的吗?”见他一个劲地点头,又道:“爸爸不希望安安难过,安安要是不喜欢一定要和爸爸说,不然爸爸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闻言安安顿了一下,眼神闪烁,像是在做什么天人交战一样,最后一咬牙,眼神坚定道:“我就说了喜欢!” 这回任宙远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稀罕地抱着自己儿子又亲又捏的,觉得他怎么看怎么可爱,但又忍不住心疼他,这么贴心的儿子,幸好当初没有错过。 安顿好任聚安,哄他去午睡后,任宙远拨了个电话给范文锋。 他随意编了个借口,说自己不喜欢那个公司,还顺带问了范文锋有没有签约稿件可以让他赚个外快。 范文锋一听,直接将后者的问题忽略掉,着急问道:“为什么不去了?你今天早上不是才说觉得问题不大吗?”他顿了顿,又问:“是维奇给你打过电话了吗?” “没有。”任宙远下意识答道,回答完才反应过来,懊恼地按了按太阳穴,道:“那个公司还没有给我答复,只是我不想去了,想了想,科技教育公司根本不适合我,我还是喜欢文字工作,你有空帮我打听打听吧。” “为什么呀?”范文锋不依不挠,“那家公司真的挺好的,他们家老板虽然是外国人,但是公司制度和国企没差,就是一铁饭碗,你进去了就是领着外企的工资,享受着国企的福利,这么好的公司你很难再找第二家了。” 怕他反驳似的,范文锋接着又道:“我朋友给我打听过,这家公司的老板是个很有魄力的老外,他想法独到,行事快准狠,跟在这种老板底下干活,你想不出人头地都很困难。况且你要面的岗位不正好是做文字工作的吗?这公司还面向的客户群体是5到18岁的孩子,你儿子不正好可以去上上课么,指不定员工还有优惠呢。” 范文锋将这家公司捧得天上有地下无,就希望他能再考虑一下。任宙远一边听,一边无奈地想,那个很有魄力的老外,他还真有接触过,对于他们俩唯一一次见面的记忆虽然已经很模糊,但是他在印象中确实是个很有魄力的人,只是要他把安安送过去上课,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还没大胆到这个地步。 范文锋在那边唱了很久的独角戏,奈何任宙远心意已定,任他怎么说也动摇不了他分毫,范文锋也无法,只好答应帮他再找找别的工作,临挂电话前,范文锋突然想到了些什么,问道:“是了,你要约稿,要用的是那个身份,还是随意一个?” 任宙远顿了一下,答道:“暂时先随便一个吧,我这边……暂时还能支撑得下去。” 闻言范文锋沉默了一下便应了下来,两人再寒暄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任宙远挂上电话后拿着手机,整个人陷进了布艺沙发里,盯着早就暗下去的屏幕发了好一阵子的呆。 他的脑海里,想到的是这些年来自己带着安安四处谋生的日子。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尽管他曾经以为他是。但是自从有了安安以后,他便从一个人,变成了两口之家,为了肩负起这个“责任”,那时候的他几乎将一天掰开成两天用,也幸亏这样,让他在这些年好歹也收获了一些东西。 任宙远揉了揉眉心,似乎自从他回到这个城市后,就止不住地回想过去,他又想到了那个男人,一个……连名字都记不住的男人。 以前的生活已经足够糟糕,就不需要另一个人来把它变得更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幕后小剧场* 列昂尼德:老子有才华有力气有钱又有能力 范文锋:但没有老婆儿子 列昂尼德:&%(*…!@为什么还没有我的戏份! ——一个只活在作者有话要说的男主 第3章 自立 任宙远从睡梦中惊醒,看了眼窗外,天色还是一片昏暗,窗外的黑像是要吞没大地一般,看得人心慌。 他看了眼睡在身侧的安安,见他一脸满足地扯着他的衣摆呼呼大睡,笑着亲了下他的额头,往上扯了一下被他蹬下去的被子,然后才重新躺了回去。 闭上双眼,刚刚梦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又回到脑袋里。 梦里的画面很凌乱,时而梦见小时候因为住在福利院,尴尬地拒绝同学想去他家玩的画面,时而梦见怀着安安时,好几个月躲在家里不敢出门的画面,时而又梦见他在考古队的时候,同行的人对他投以轻视和不解的画面…… 脑子里一团糟,任宙远干脆睁开双眼,在漆黑中看着天花板。 脑袋在这一瞬间异常冷静,冷静得他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清晰地看清过自己的过往和现状。 他的过去,说实话,活得很糟糕。介意自己的出生,无论做什么都怕得罪人,怕被人看不起,于是一直过得小心翼翼,总是通过观察别人的反应行事。 文字,是他在有了安安之前唯一重视的事情,小时候与文字为伴,长大后靠文字吃饭,似乎也只有在文字面前,他才活得像是一个正常人,一个有血有肉有自己想法的人。 但却因为这份执着,让他在五年前的那个晚上冲昏了头脑,从此改变了他的人生。 他不记得那个男人的名字,也不记得他是做什么的,这么多年来,关于那个男人他唯一记得的只有一个——那副自大又欠揍的面孔。 他看了一下往他怀里越凑越近的安安,心里某一角软得一塌糊涂——若是没有了当年的荒唐,也不会有这么个乖巧又听话的儿子了。 那个男人毁了他的前程,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却阴差阳错地给了他最想要的东西。 一个家。 任宙远翻了个身,将安安抱在怀里,他下巴蹭了蹭安安的头发,再次闭上双眼。 这回那些糟心的画面没再扰乱他,就像是曾经艰难的日子要被他抛诸脑后一样,在历经了那么久独自一人的生活后,他最终也会得到他想要的生活。 第二天任宙远起了个大早,他将还赖在床上睡得满脸通红的安安唤醒,帮他换了一身帅气的polo衫牛仔裤,将他抱到洗漱台边,把挤好牙膏的牙刷塞进他嘴里,才马不停蹄地出去做早餐。 现在已经是四月了,大大小小学校的都已经开学,大城市的幼儿园稍微好一点的都满员了,也幸亏有范文锋在,才帮他在附近找了家民办幼儿园,愿意接收插班生。 安安洗了把脸,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清醒了不少,他看见任宙远在厨房忙里忙外的,想了下,还是走了进去,像以往那样揪住任宙远的衣摆,跟在他后面像个小跟屁虫似的问:“爸爸咱们一早要去哪儿啊?” 任宙远将最后一个鸡蛋煎好夹紧面包里,关了火把平底锅放进水槽内,一手一个盘子,背后拖着个小跟屁虫走到大厅。 安安很自觉地爬到沙发上,从其中一个盘子中拿起三明治吃了起来,边吃眼睛边看向任宙远。 任宙远拿起另一块,边吃边说:“咱们等一下要去幼儿园玩,那里有好多好多的小朋友,安安可以在那里和小朋友们一起玩,还有好多漂亮的老师教你写字画画,等安安学了之后回来教爸爸好不好?” 安安一听,脸色倏然一变,一张漂亮的小脸皱在一起,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在默默地啃着面包。 任宙远一看就知道坏事了,他知道安安一直很不喜欢上幼儿园,对幼儿园本身没有什么太大的喜恶,就是对离开爸爸这件事严重不满而已。 他对儿子这么喜欢自己确实很感动,但同时也很头大。把默不作声的安安抱到自己腿上坐着,任宙远小声哄着他说:“爸爸也很舍不得送安安到幼儿园,但是爸爸要上班赚钱,如果将安安自己一个放在家里,爸爸会担心会不会有什么坏人,到时候没人保护安安,如果安安被带走了,爸爸就再也看不见安安了。” 安安一听,眼眶的泪水打着转,那样子怎么看怎么委屈,他奶声奶气又夹着些哭腔说:“那爸爸不可以像以前那样在家里上班吗?” 任宙远心都揪紧了,但也只能硬着嘴说:“爸爸要赚好多好多钱,让安安念小学,念大学,但是如果爸爸在家里上班,就不能送安安去念书了,安安难道想当个什么都不会的坏小孩吗?” 以前任宙远和安安在外面生活的时候,曾经见过一些被家长追着抽的孩子,那时候任宙远就和他说安安要好好读书,当个乖乖的好孩子,不要当个坏小孩。坏小孩这个名词从此被安安记下来,每次任宙远一说,他就会想到那个被追着打的小朋友。 果然这么一说,安安就犹豫了,但是他很快又道:“安安不要当坏小孩,但是爸爸可以教安安念书,安安不要去念小学念大学,我不要做大老板了,我要在家照顾爸爸。” 任宙远被他的话弄得哭笑不得,安安一直说以后长大要当大老板养爸爸,但是现在竟为了不上幼儿园,自愿放弃当大老板了。 他觉得这样和孩子磨下去最终还没说服安安,自己就先屈服了,于是他一狠心,说:“安安不是说要听爸爸的话吗?爸爸可不喜欢不听话的小孩子。” 这回安安一听,瞬间就安静下来了。 但安安一安静,任宙远就觉得心里憋得慌。他想晾着安安,让他知道无论如何都要将他送到幼儿园,但是又怕他伤心。安安和别的孩子不同,从小跟着他到处跑,心里特别敏感,就像以前的他一样,就怕别人不高兴,也怕任宙远不要他。 两人就维持这么个姿势坐着,任宙远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差不多到准备出门的时间了,正想哄一下安安,突然手臂上啪嗒啪嗒地湿了一圈。 任宙远一慌,忙将手上的三明治放下,想转过安安的脸,却被他一直躲着,很快地安安连脚都用上了,蹬着小腿儿不愿把正面露出来。 安安一直默默地掉着泪,一丁点的声音都没发出来,将伤心压抑在心底,此时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哭得一抽一抽的,像是有点喘不过气来。 任宙远慌了神,他将安安抱紧在自己怀里,顺着他的背一下一下地安抚,道:“安安不哭,咱们不哭了哈,刚刚爸爸想要吓一下安安而已,不是说真的。安安那么听话,爸爸爱都来不及了,怎么会不喜欢呢。” 安安的哭声越来越大,任宙远反而松了口气。从很久以前,安安就喜欢自己憋着哭,以前不知道的时候还曾经哭得差点休克。 任宙远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很难当个严父,只要孩子一哭他就没辙,所谓慈母多败儿,这句话放在他这个男人身上一样奏效。实在看不得自己孩子伤心,任宙远叹了口气道:“安安乖,要是不喜欢上幼儿园咱们就不上了,爸爸在家陪着安安。” 安安两只手揪住任宙远两侧的衣服,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埋在任宙远怀里小声道:“爸爸大坏蛋。” “嗯,爸爸是大大大坏蛋,”他大手抚了一下安安的头,替他擦了一下头上的汗。“来,把头抬起,别憋着气。” 第3节 安安又扭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地抬头。 那张漂亮的小脸哭得红扑扑的,有点狼狈但任宙远又很坏心地觉得这样看挺可爱的,只有像现在这样,在撒娇哭闹的时候安安才像是个普通的小孩子。 “爸爸抱你去洗个脸,咱们不上幼儿园了,回头爸爸给老师打个电话。”任宙远心想一下子就把孩子放去幼儿园果然还是不太妥当,往后要慢慢试着离开孩子远一点,让他多接触外面的世界,才好和他商量这事儿。 他突然又想起了维奇,那个说是针对安安这个年龄的孩子的教育集团,但是一想到那个男人,他马上又抹掉了这个念头。 在任宙远还想着该怎么循循渐进的时候,安安突然道:“我还是去吧。” “嗯?”任宙远没听清,等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里有点不可思议,“安安要去幼儿园了?” 任聚安抿了抿唇,不甚情愿地点了下头。 任宙远这回可是真的震惊了,看着安安哭得可怜兮兮的一张小脸,虽然任宙远很想说不要勉强,但为了孩子能够更独立,他又把话咽回去了。 几经辛苦,总算成功将安安送出家门,等二人到幼儿园的时候,比约定好的时间已经晚了一个多小时。接待他们的老师还是挺和气的,没有因为他们的迟到而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 之前都是范文锋帮他打点好一切,因为信得过他,任聚安也没有来过这边,是以这次他还是第一次到这地方来。 负责任聚安班级的陈老师领着他们介绍了一下园内的设施,任宙远觉得没什么问题,就带孩子去做入园登记手续。 安安一直跟在任宙远身后,安安静静地没说过一句话,任宙远知道他还在闹别扭,但在陈老师眼中却觉得这孩子特别乖,而且混血儿本身就受欢迎,还长着特漂亮的一张脸,便有心要拉近和孩子的关系。 “小同学叫任聚安是吧,有没有小名?”陈老师笑着看了眼安安,又抬头看向任宙远问道。 任宙远有心让安安大胆一点,摸了摸他的头说:“自己对老师说。” 安安习惯性地凑到任宙远身后一躲,皱了皱小眉头,看了眼爸爸,又偷偷看了眼老师,怯怯道:“叫安安。” 任宙远有想扶额的冲动,之前安安的表现还能算是乖巧听话,但是现在完全就是一副抗拒别人的模样。果然陈老师看见他的表现后愣了一瞬,马上又微笑地点了点头,“安安是吗?安安可以叫我陈老师,我是你的班主任。” 说完她看向任宙远,任宙远一脸尴尬对她笑了笑。 陈老师缓和一下气氛说:“安安和爸爸感情真好呢,现在很少孩子和爸爸那么亲近了。”她一说完这话,突然想到安安的资料上没有写上母亲的信息,猜到了些什么,便很快地将话题掀了过去。 给安安办完所有手续后,看着孩子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陈老师走,任宙远心里不舍极了。可是看到安安今天的表现,他开始反省自己一直以来的教育问题。 陈老师刚才有一点说的没错,现在的孩子多是亲近妈妈,这么说的话,其实她的话也没错。 但是终其他这一生,估计安安也只会有他这么一个当爹又当妈的爸爸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只活在有话要说的男主的日常小剧场* 列昂尼德:儿子不哭,爸爸在这 任宙远:…… 安安:哪里的谁在叫我? 列昂尼德:……qaq 小米:男主不哭,作者在这 列昂尼德:站住!你别跑! 第4章 接点 安顿好安安,任宙远约了范文锋,打算和他谈一下工作的事情。 范文锋是自由撰稿人,挂靠在一家文化传播公司,两人以前是在约稿时认识的。 那时候任宙远刚从考古队离开,手头上正写着一篇关于中国文字进化的论文,与考古队发生了一点不愉快,便待在家里一心想着先将论文写完。 安安那时候才不到三岁,身上的钱也用剩下不多了,就在他和大学同学打听出版社的时候,同学给他推荐了范文锋。 范文锋也是研究中国古代史的,两人一拍即合,这么多年来也成了好朋友。他知道自己独自一人带着个孩子,也没问他孩子妈妈的事,倒是常常帮他的忙,任宙远也从最开始的不好意思,变成了现在像是家人般的互相帮助。 他和范文锋约在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厅,到那儿的时候对方已经到了。 才刚一坐下,范文锋就说:“我帮你点了拿铁了,要吃点什么吗?” 任宙远笑着摇了摇头,自己的口味都被他摸透了,这种被别人关心着的感觉让他心头一暖。 等喝的都送上来后,范文锋从公文包里拿出几页资料,“这里面是最近公司的一些约稿,我复印了一份拿出来给你看,”他一份份解释着,“这张列的是几家公司的约稿,上面有写要投到哪些渠道和大概内容,这一张是最近一些期刊杂志的投稿邀约,你有两个笔名都在邀约列表上,价格一般般,但是都是你专业领域,估计写起来也挺省事的。” 他又翻了两页,上面都是一些寻常的约稿,直到最后他才从最底下翻出一张,上面列了简单的几行字,但是一看内容就能猜出是什么。 范文锋道:“这是这次的枪稿,第一列是大学的,第二列是硕士的,第三列是博士的,最后一列是职称的,题目我都筛过,不会特别难写,”他看了任宙远一眼,“这些都不是急件,能不碰……哎你自己考虑吧。” 任宙远把那几页资料都接过来看了一遍,看到那些稿子上的题目,特别是枪稿上的,一眼就能看出范文锋确实是花了不少心思。 他知道范文锋爱才,这些年来他就没有停止感叹过当年任宙远没有继续进修的遗憾,虽然任宙远一直没说,但是范文锋大概也猜到他是为了安安才放弃继续念书的。 任宙远今年28即将29,范文锋比他大五年,但是在社会上浸淫的时间却比他长得多。范文锋从刚相识他的时候就一直很照顾他,到了现在,简直就像是他的经纪人一样。 任宙远有几个笔名,他没有用自己的本名公开发表过文章,那几个笔名一开始他是拿来写专题稿赚一些小稿费的,写了几年,在业界也有点小名气,现在全挂靠在范文锋的公司那儿,由范文锋统一管理。 写枪稿是来钱最快的,任宙远最近确实是缺钱,或者说他一直都很缺钱,但是还没到最后一步,他也不打算重操旧业去给别人当枪手。早些年为了生计,他代写过好些日子,但是回过头来,始终觉得那是他人生的污点,虽然就算不是他,也会是别人去为这些人代写,可是他接手了,这份责任就压在了他的身上。 挑了一下,他觉得公司的约稿和期刊邀约都挺不错,一些题目甚至还让他觉得很有趣。 他将头两页文件留下,剩下的还给范文锋,随口问了一句:“我另一个笔名最近怎么样了?” 范文锋放下咖啡道:“一如既往,很多约稿,但都被我拦下了。” “质量如何?”任宙远点了点头,问道。 “怎么说呢,有一些一看就是想借着你的头衔去卖广告的,倒是这一类价格开得都特别高,但广告痕迹太明显了,所以我都拒绝了。有几个质量还不错,都是一些高端学术平台的邀约,但是这些都有点类似刷名气的,抬高一下名声是可以,可你现在的名字已经不需要再去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 他顿了顿,任宙远感觉到他语气突然有点小激动,“但是这里面有一个,我觉得非常好,发过来的题目大概是研究外国文化进入中国是否要导入文化元素,建议从正反两方面各写出一篇。这个题目有点广泛,但是能写的角度很多,近来不是有那个steam和astem之争吗?我觉得从这个热门题材切入就挺好。” 范文锋本身也是研究中国文化的,但是他对外国文化也有很大的兴趣,所以当他见到这个题目就自然而然地记下来了。 范文锋说:“从正反面各写一篇,我猜对方就是想用利于他们的那一篇做公开稿件,但是我查了下约稿的人,对方只提供了一个联系方式,没有更多的资料了,所以尽管他们给的价格也不低,最后我也没接下来。” 他语气中透露出非常明显的遗憾,任宙远有点哭笑不得。 说实话这个题目确实挺具有挑战性,不是说题目本身难写,而是如果要让他来写,他一定不会按照对方的要求提供两篇,而是在文章里融入两个角度,但是却导出唯一的一个观点。 但有趣归有趣,就如范文锋说的,来历不明的约稿人,他现在也没这个心思去帮人家做嫁衣。 在剩下的两页纸上标注了一下,突然任宙远的电话响了。拿出手机一看,是个没保存的号码,对范文锋摆了个抱歉的手势,任宙远接起了电话。 “您好,请问是任宙远先生吗?这里是维奇科技教育有限公司的人事主管,我姓郑。” 任宙远愣了一下,答道:“是的,您好。” “很高兴通知您,经过第一轮面试,您初步符合我司的录取条件,特此邀请您本周五下午两点到维奇进行复试。” 任宙远闻言皱了皱眉,范文锋坐在对面露出一个疑问的表情,他有点无奈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不好意思,我已经决定不去你们公司了。” 范文锋一听,马上猜到是谁的来电,表情瞬间严肃起来。电话那头的人事主管似乎没预料到他竟会拒绝,出现了两秒的静默,然后说:“可以了解一下为什么吗?” “我已经找到别的工作了。”任宙远撒谎道。 闻言郑主管有点客气又带了点的傲慢道:“这样,那祝贺任先生工作顺利,再见。”语毕很快地便挂了电话。 “怎么样?”范文锋等他一放下手机马上问:“是维奇吗?他们叫你去上班?” 任宙远轻笑一声,“哪有那么简单,只是叫我去复试而已。”他不准备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但范文锋似乎不打算放过他,又开始了游说的行为。 “维奇真的挺好的,朝九晚五的班,现在没有多少家公司能做到了。安安今天上幼儿园了是吧?如果你去维奇,我帮你找的那家幼儿园离那儿也近,下班过去接孩子,多好呀。” 任宙远摇了摇头,“都拒绝了。” “这么好的机会,”范文锋一脸为他觉得可惜,“我也不明白你怎么想的,要说人家拒绝了也还好说,人家现在都找上门了。”他叹了口气,“我听我朋友说,这公司的老板长期驻扎海外,估计不久就会发展到全球去了,不过他们家本来就是外资企业……哎你说这多好的机会啊!” 范文锋念念叨叨说个不停,对他没去维奇实在扼腕。任宙远听到他说那人长期在外,有点意动,但马上就被自己否决了。 见范文锋还想说,任宙远晃了晃手上的文件,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今天谢了啊,本来还想说请你吃饭的,还是等下次好了,这回我请,下次再补给你一顿,我先回去看看这些资料。” 范文锋脸上显露出一点不舍,难得两人这么久没见了,他为了今天的约定,还推了几件工作。但任宙远很快便收拾好了东西拿着账单站了起来,范文锋忙伸手压住他的手,任宙远低头看了一眼,范文锋又像是触电般松了开来,想了想,又拉住了他。 “咱们都什么交情了,还说这些,”他慢慢地将压着任宙远的手移到底下的账单处,使了点力抢了过来,“这次就不用你请了,等下回带安安出来你再请。” 任宙远顿了顿,心里有一丝怪异的感觉,但当他触及范文锋和善的笑脸时,那股感觉随即消失。他轻轻扯了一下账单,却被范文锋压得死死的,只能无奈笑着耸了耸肩。 和范文锋分开后,任宙远回到家里,将早上来不及清洗的餐碗瓢盆都整理好后,才坐到书桌旁,拿出范文锋给的文件认真看了起来。 邀稿的内容五花八门,但涉及语言文字的,大多都是以文化传播为主。他在每一个题目后面都备注了自己的思路,两页a4纸看着不多,等他全部写完后,几个小时哗的一下就过去了。 等看到最后一个题目时,任宙远笑了。 虽然范文锋说人家来历不明,但是还是将那个题目放到里面了。 “外国文化进入本土是否需要入乡随俗……吗,”任宙远轻摇着椅子,咬住笔头不由自主地低语念出题目。 初夏的午后,炎热中带着一丝恬静,任宙远伏在案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一行字—— 以欧美文化进入中国为例,举证说明外国文化必须接受中国文化“改造”。 作者有话要说: *幕后吃醋的男人剧场* 列昂尼德:什么叫口味都被摸透了,你全身还被我摸透了! 任宙远:……也就那么一次 列昂尼德(不耐烦):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小米:(暗搓搓顶锅盖逃走) 第5章 重逢 任宙远每天早上起来,将安安送到幼儿园后,又回到家里,仔细研究范文锋给他的题目,到了下午,又到幼儿园将安安接回来,如此也过了好几天。 安安从一开始的不愿意,渐渐也变得没最初的时候那么抗拒,就是在和任宙远说再见的时候那样子特别别扭,想和爸爸道再见,又拧着一股劲不想说,每次任宙远都只能尴尬地看着陈老师将他牵走。 这期间任宙远也在一些招聘网上上传了自己的简历,倒是有几家公司找过他,可不知道是因为维奇在前有了对比,还是那些公司真的不怎么样,任宙远挑来挑去,也没有觉得哪一家比较好。 这段时间他也上网重新看了一遍关于维奇的资料,然后到了现在才知道当年那个和他那啥的男人叫什么名字。 列昂尼德·伊戈尔·斯塔谢耶维奇…… 任宙远想,不知道他小时候念书写自己的名字,会不会累得摔笔不干,毕竟在他印象中,那是个冷漠又没有耐性的男人。 第4节 他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无聊了,但是在认真看了维奇的资料后,说实话他确实被这家公司吸引了。 范文锋之前说的那些并没有夸大,甚至说他有点低估这家公司的厉害了。 维奇从建立到现在不到三年时间,它的总部设在美国,而中国则是它进攻的第一个外国市场。 维奇的建立是趁着目前美国最近热门的stem潮流而起的,指的就是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的教育。而它的老板,即列昂尼德,和提出整合这个stem概念的其中一位科学家彼特既是合作,又是好友的关系,于是在公司建立之初,就受到了极大的支持。 stem在中国还是一个很新的话题,然而在美国已经是各大高校评价学生的一个指标,甚至是录取学生的其中一项重要参考依据,但是像维奇那样单独以这个为主打产品推出市场的,却少之又少。 可任宙远却无法从简单的文字介绍中得知这家公司到底是怎么运作的,或者浅显一点地说,他不知道他们是靠什么赚钱的。 一个课程收费少则几百,最多也就几千块,在中国目前还不太热门的情况下,舍得花大笔钱让孩子去学这个的并不多,而看他们最好卖的课程,也就一千来块的课程套餐,就这么一点在企业家眼中塞牙缝都不够的小钱,实在无法支撑起这么大一家机构。 他还记得范文锋当时跟他说的入职后可能拿到的薪资数,在市中心能租下这么一栋大楼作为办公和教育基地,养活那么多高新技术人员,就靠这么点课程费怎么也不够看,实在让他很好奇这家公司的经营秘密。 然而这一切都只建立在他进入这家公司的基础上,想起那个人事主管,以及他最后表现出的态度,就他那样不知好歹拒绝了面试机会,现在即使后悔,人家也不会想要他了。 他叹了口气,关上电脑页面,闭眼揉了揉太阳穴。说实话他有点心动,特别是当他听到范文锋说列昂尼德常在国外时,他就狠狠地动摇了一把。这家公司实在太诱人,如果不和那个男人打照面,或者说,如果他根本不记得自己的话…… 他猛地打了个激灵,整个人弹坐起来。以前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会记得那个男人,纯粹是因为每天对着儿子那张酷像他的脸,想忘都忘不了。但是对于列昂尼德来说,自己之于他就是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更别说那天晚上他们还喝醉了…… 任宙远越想,越觉得自己想得没错,本来在外国人眼中,他们亚洲人都长一个样,更别说他们也就在那一晚上见过,距今都有多少年了。 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血液都沸腾起来,重新打开了维奇的官网,寻思着该怎么把一度失去的机会争夺回来。 原本以为事情没有多大转机,毕竟维奇是一家那么有名的大公司,自己又曾拒绝过对方,但是当任宙远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硬着头皮打给那时候通知他面试的hr时,对方竟轻易地接受了他的说辞,并愿意给他一次机会进行二面。 挂上电话后,任宙远还有点恍惚,听那hr的声音,似乎对方还……挺激动? 但是不管怎么样,几经波折,他最终还是重新站到了维奇的公司门口。 他没有将这次的事情告诉范文锋,虽然他是获得了面试的机会,但是这并不意味他一定会成功,他可不希望再让他失望一遍。 理了理自己的仪容,任宙远走进了维奇。 迎接他的仍然是那天面试的hr,那人姓何,是人事部经理。说实话任宙远有点害怕见到那个郑主管,那天郑主管带点傲慢的语气经过这段日子的沉淀,已在任宙远脑海里无限放大,让他几乎能脑补出对方说这话时的表情。 二面的过程与任宙远想的有点不一样,虽然他以前未曾试过比较正式的面试,但是也知道第二次面试一般都是和部门经理会面,可是这次面他的,仍然是人事部的人。 对方给他一个题目,让他在规定时间内写出一篇心得。任宙远一看到题目就乐了,试题内容是关于stem引入中国后的发展分析,这和他最近研究的内容有点像,几乎只用了半分钟时间,他已经在脑海里拟好大纲,动手写了起来。 他很快就写完了,停笔时面试的人还没回来,他又检查了一遍,没有错别字,百无聊赖只能四处张望起来。 这个房间是个小型会议室,但是和一般会议室又不太一样,没有印象中的严肃和拘谨,反倒有种说不出的青春气息,倒是和维奇针对的客户人群挺吻合的风格。 从刚刚何经理一路上待他进来,他也发现了,这家公司的布置非常现代化,让人一看就有一种高大上的感觉,却又不会很强势,让人感到望而生畏。 和那男人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又坐了几分钟,何经理总算回来了。一打开会议室的大门,任宙远闻声看向门口的方向,两人四目相对,何经理愣了一瞬,脱口道:“这么快写完了?” 任宙远笑了笑,将桌面上的试题递给他。 何经理拿起快速地看了一遍,表情越来越认真,中途看了任宙远一眼,到最后又翻到前面从头再看了一遍。 任宙远:“……” 第二次何经理看得更加仔细,任宙远本来还挺有信心的,被他这么一弄,不禁下意识挺直腰板,坐得更端正了点。 何经理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了全文,看完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再次看向任宙远时,眼睛有点闪闪发亮。他友善地对任宙远笑了笑说:“我们这边大致上没问题了,本来只要通过我们这一关,你就能成为维奇的一员,但正好今天我们总裁在公司,他很重视任聘这个职位的员工,所以还要麻烦任先生你跟我走一趟。” 任宙远听到他前半句的时候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到听到后半句,他整个人都怔住了。 要见总裁……那就是……?! 任宙远木然地跟着何经理站了起来,内心早就慌得七上八下。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该怎么逃跑,分析起进来时的行走路线,哪个拐角最容易消失又不被人发现,盯着何经理的后脑勺,想着不知道能不能一秒将他击晕,在其他人还没注意到的时候逃出去。 他在那边天马行空地想着,突然后脑勺的主人停住了,带着点讶异的语气在前面说道:“总裁怎么亲自来了?” 任宙远脑袋宕机了一瞬,视线从何经理的后脑勺移开,就看到迎面而来的两个人。 一个是从没见过的中国人,而另一个,正是那个名字很长的人。 名字很长的人对中国人说了几句话,中国人又回答了他两句,然后两个人同时朝他看过来。 任宙远猛地屏住了呼吸,感觉背脊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那位身穿贴身西服,带着金丝眼镜一副精英样的中国人估计是列昂尼德的秘书,他和何经理说了几句,声音不大却也不小,但是任宙远现在的注意力完全不在线上,自然无暇分神去留意他们说了些什么。 列昂尼德似乎也猜到了他的身份,在秘书和何经理说话的过程中,一直打量着他。 任宙远迎着他打量的视线,紧绷的情绪反而渐渐放松下来。 那眼神,分明就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分不清自己现在心里的想法,有点侥幸,又有点苦涩,好比自己追求了多年的东西,到头来发现其实只是一场空,而现在他的情况正好相反,自己躲避了多年的东西,到头来原来只是他一厢情愿地在逃。 但是看清了现状后,他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地。 这份工作,他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腰板挺直的大剧场* 小米:说好的新年之前出场!言出必行说的就是我! 列昂尼德:我们商量一下大概什么时候会有床戏? 任宙远:黑人问号.jpg 第6章 初见 任宙远被带到列昂尼德的办公室,偌大的办公室就只有他和列昂尼德两个人,秘书先生也不见了,两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先开口,气氛有点小尴尬。 任宙远与列昂尼德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不知是不是出于不想露怯的心理,任宙远一直迎视着列昂尼德的双眼,也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把这个存在于记忆中的人看个清楚。 眼前的人和印象中的身影重合起来,这个顶着一头金棕色头发,五官立体的人,除了那双和蓝宝石一样的眼睛以外,样子几乎和安安重合,连时常紧抿着的双唇,那弧度也是惊人的相似,只是安安似乎要比他爱笑一点。 任宙远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气氛也和现在差不多。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他被胖子拉去充当俄语翻译。当时胖子为了追女神,加入了学生会,而学生会在校内要举办一个山寨“汉语桥”,为了这个,胖子被女神钦点去拉外援,结果还真被他们拉到个“外”援。 可惜这个外援不会说中文,连英语也无法沟通,胖子一行人连懵带猜,加上夸张的肢体语言,最后还是得靠强大的估狗翻译,才知道他说的原来是俄语。 任宙远原本对俄罗斯就没多大好感,在大学刚入学时,被一个俄语系的学长呛过声,暗讽他们学中文的都是在原地踏步,学了那么多年了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好学的,反观他们读俄语的每天都是挑战,语法难,发音难,天南地北什么都难,读汉语的和他们简直没法比。 任宙远一听这话就怒了,他从小到大最爱的就是中文,觉得汉语什么都好,语法好,发音好,上天下地什么都好,丢你一个甲骨文就够你玩儿一辈子,什么外语都无法和博大精深的汉语相比。 于是他花了一个学期的时间,硬是将号称难于上青天的俄语给自学下来,再见到那位学长时,还将古诗直接用俄语翻译出来甩他一脸,让学长久久不能言语,最后只能给他一个服字。 这件事大大地长了中文系的脸,任宙远就此在系里面出了名,于是当胖子知道这是个俄罗斯友人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任宙远。 任宙远虽然不太想去,他对那些沙文猪真的没啥好感,但是以前承过胖子的情,倒也不好拒绝,只当是还个人情,去吃个饭顺便充当个翻译。 怎么知道第一次见面时,与列昂尼德同行的人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肠胃太干净吃不惯中国菜,前天晚上上吐下泻,最后只有强壮得像只熊似的列昂尼德只身赴会。而本来与他约好的胖子,当天下午被女神呼唤走了,要把女神伺候好才能赶过来,于是到最后,整个房间只剩下列昂尼德和任宙远二人。 当时两人隔桌相望的画面,竟和现在重叠起来了。 他以为这些陈年旧事早已被自己忘记,却没想到只是坐在这个男人面前,就让他一下子勾起了诸多回忆。 “我没有看过你面试的文章,但是罗恩说你表现不错,我就想亲自见见你。”一直沉默的列昂尼德突然开口道。 不是英文,也不可能是中文,一张口,还是那口熟悉的俄语。 任宙远顿了一下,腰背下意识挺直坐好。他坐在那儿等了好一阵子,本以为秘书先生倒杯茶就会进来,却没想到直到列昂尼德开口说话了,秘书还没回来。 列昂尼德口中说的罗恩,任宙远猜测大概说的是秘书先生。好久没有说过俄语,任宙远磕磕巴巴地说了几句,才慢慢找回感觉。他想了想,回道:“我之前有在网上了解过维奇,结合今天的试题,我猜我将来应该是要发表文章,为维奇打入中国市场做铺垫工作?” 列昂尼德一直盯着他的脸看,就像所有外国人一样,虽然冷漠,但是对说话的对象给了十足的尊重。听到他说的话,列昂尼德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负责这个工作的,全公司只有你一个人,所以,你很重要。” 任宙远听到他说的这句话,心脏莫名地被撩动了一下,脸上也有点发烫,那四个字如果换了个语境,被他这么认真地说出口,估计任谁都觉得心动。 但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对面前这个男人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他扭了扭腰,掩过自己的不自在,琢磨了一下他话里的意思,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只有我一个人?” “是的。”他手指敲了两下桌面,“这个职位一直招不到合适的人,应该说,一直没有多少人应聘这个岗位,无论我们开到多高的价位。”他脸上依然是那副冷漠的表情,但是任宙远却能感受到他有一点不耐烦,似乎在暗示他底下的人办事不力。 再次见面的场景比任宙远想象中的要好很多,列昂尼德跟他说了不少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让他对日后开展工作有了更好的认识。 临走的时候,列昂尼德还主动伸出手与他交握,皮肤接触的那一刻,任宙远心跳不自觉地快了一拍,可看到列昂尼德若无其事地抽回右手放到背后,他在心里苦笑着摇了摇头。 工作失而复得,还意外发现躲了好几年的人终于不用再躲,虽然在心里的某一处有点小苦涩,但任宙远此时更多的还是高兴,他一秒也不想耽搁,提早到幼儿园接回安安,带他下馆子庆祝。 安安见到爸爸提前来接他,高兴得一路蹦着走,闹了好几天的别扭都被抛诸脑后,瞬间就和任宙远和好了。 任宙远想了想,把范文锋也给叫上了,果然当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的时候,范文锋表现得比他本人还高兴,让他再次觉得自己这次的决定做得非常正确。 高高兴兴地庆祝了一番,回到家后任宙远催促安安去洗澡时,和爸爸生气了好几天的安安一整晚都粘得不行,闹得任宙远最后没办法,只好陪他一起去洗。 两人坐在浴缸里,安安窝在任宙远怀里默默地在玩水,过了一阵突然抬头问:“爸爸,我们今天是为什么出去吃饭呀?” “庆祝爸爸找到工作了呀,爸爸不是说过了吗。”任宙远抿了抿安安的鼻子,觉得儿子鼻子红红的样子特别可爱。 “但是爸爸之前不是已经找到工作了吗?”安安的逻辑非常清晰。 任宙远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到了,只顾着庆祝,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整个晚上也不见安安问他,没想到等两人独处的时候才突然发难。 他想了想,很不要脸地撒谎道:“但是文锋叔叔之前没空,只有今天晚上才有时间,这份工作是文锋叔叔帮爸爸找到的,所以爸爸只能留到今天才和他一起出去吃饭了。” “爸爸,”安安突然叫了一声,然后低着头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么。 “嗯?”任宙远凑他近一点,“安安说什么,爸爸听不见。” 安安突然猛地一把抱住任宙远的脖子,有点难过地撒娇道:“文锋叔叔……文锋叔叔要做我的新爸爸吗?” “啊?”任宙远瞬间就愣住了。 安安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他想都没想到过这个问题,导致他脑袋一时有点转不过来。 首先他想到的是,为什么文锋叔叔,是爸爸? 他从没对安安说过他是自己生下来的,无论是“妻子”还是“丈夫”,从安安出生开始,他就没有给他灌输过这些观念,或者说刻意去模糊这些想法。虽然在考古队的时候曾经和队里的人发生过一些争执,但是那时候安安还很小,他觉得自己应该也没有露出过马脚,所以刚刚安安说范文锋是不是要当他“爸爸”时,他就觉得安安脑洞有点大? 但是这不是最重要的,毕竟他确实算得上是安安的半个“妈妈”,可是现在问题是,为什么是范文锋? “安安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文锋叔叔只是爸爸的好朋友啊。” 安安扭了扭身体,抱着他脖子的手还紧紧不放,头埋到他脖子上让任宙远也看不见他的表情,“爸爸你骗人!文锋叔叔明明就喜欢你,我都知道了!” 任宙远有点无奈,小孩子嘴里的喜欢,到底是哪种程度的喜欢。 然后他很快就知道是哪种程度了。 第5节 “他今天晚上不停给你夹菜吃,还舀汤给你喝!他一直对着你笑,还把肉都夹给你吃了!” 任宙远有点哭笑不得,这种夹菜程度的喜欢,还真是……挺深沉的。 “安安,”他扒开安安抱着他脖子的小手臂,将他嘟着嘴撇向一边的小脸转过来,语重心长地对他说:“爸爸和文锋叔叔是好朋友,以前咱们生活最苦的时候,文锋叔叔帮了爸爸好多的忙,我和他的关系,就像,就像……” 他一时找不到例子,只得问安安:“安安在幼儿园里和哪个小朋友关系最好呀?” “安安才不和他们交朋友。”他高傲地答道。 任宙远被他的回答弄得一额汗,深感自己教育还真是非常有问题,他先将安安不愿意和别人交朋友的事情放到一边,优先解决关于范文锋的误会,“文锋叔叔就像是爸爸的哥哥一样,他帮爸爸夹菜舀汤,是因为爸爸忙着照顾你,他怕等安安吃完饭,爸爸就没菜吃了。” “那,”安安似乎有点信了他的话,“那他为什么要一直对着你笑,安安不好看吗?为什么他不看安安只看着你。” 这都什么跟什么,任宙远哭笑不得,“文锋叔叔替爸爸高兴呀,爸爸的工作是文锋叔叔帮忙找的,他不像安安小坏蛋,知道爸爸找到工作都不高兴,还闹别扭。” 果然一听他这话,安安就嘟着嘴不说话了。他偷偷地瞄了任宙远几眼,过了一会儿,伸手抱住他,窝在他怀里小声说:“安安有替爸爸高兴的。” 任宙远这时才总算松了口气,这人小鬼大的小灵精,真不知道脑袋里一直在想些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小剧场* 列昂尼德:总算和媳妇说上话了! 罗恩:出息! 第7章 坦白 第一天上班,任宙远觉得自己头有点疼。 前一天晚上为了应付安安,折腾到半夜,今天一早就要送安安上幼儿园,完了马上赶到公司,被何经理带着去了几个部门见了好些人,最后才将他领到一个课程研发部门,让他这段时间先在这边工作。 安安昨天晚上的问话让他一时慌了手脚,回过头来,才发现话里问题多多。 他回想了一整个晚上,始终想不出到底安安从哪里得知自己是他半个母亲的事实,最后在安安临睡前套出了答案。 想到昨天晚上的对话,任宙远有点哭笑不得。 无法直接开口问安安“为什么你知道我是你的妈妈?”,任宙远思来想去,最后只好又挑起了那个话题,“安安,你说文锋叔叔是不是要当你的‘爸爸’,但是爸爸是男的啊,你怎么不问爸爸什么时候给你找个妈妈呢?” 安安一听他提起这件事,小脸又皱了起来,但是想到刚才任宙远向他再三保证他们只是好朋友,又没有那么紧张了。 他看了任宙远一眼,那眼神就像在说这不是明摆着吗,还叹了口气,活像个小大人那样一点一点指出,“安安从来没见过妈妈,那肯定是因为爸爸不喜欢她,安安和爸爸样子不像,所以肯定是像妈妈的,但是爸爸那么喜欢安安,所以爸爸肯定不讨厌妈妈的脸,所以爸爸会和妈妈分开,肯定是因为爸爸不喜欢女人,所以爸爸才不会给安安找个妈妈,只会给安安找另一个爸爸。” 任宙远:“……”有理有据,连他自己都信了。 他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头都大了,在脑袋里组织了好久的语言,才开口道:“爸爸不是不喜欢……嗯,爸爸是不喜欢女人,”他顿了一下,觉得自己似乎没必要瞒着儿子这一点,“但是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安安才会没有妈妈。” 他看见安安突然睁大双眼,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趁这个机会将事实的真相告诉儿子。 他眼神无比认真,看着安安的双眼道:“爸爸既是安安的爸爸,也是安安的妈妈。”紧接着他给安安说了当年是怎么挺着肚子将安安生下来的,又解释了寻常男人是不可能做到这事,除了列昂尼德那一部分,其他几乎都一一解释给安安听。 任宙远一直有点畏惧将这个事实告诉安安,虽然安安是他生下来的,而且一直很爱他,但是面对这个异于常人的“母亲”,偶尔回想起怀上安安到生下他的日子,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也不奢望自己的儿子能接受。 以前他曾经想过,到安安年纪大一点,或许会质疑自己不曾存在的母亲,或许终有一日会发现自己的来历,他不知道到那个时候,安安会不会觉得恶心,觉得自己是异类,可即便安安真的这么想,他也不会怪他,因为是他自私地选择将安安生下来的。 但是安安的反应却让任宙远十分惊喜。 在听完任宙远的话后,他圆瞪着双眼,在任宙远以为他要问些什么的时候,猛地就被扑了个满怀。 安安紧紧抱住任宙远的脖子,蹦着跳着喊道:“所以爸爸是安安一个人的吗?安安也是爸爸一个人的!安安不是没有妈妈,爸爸就是安安的妈妈!没有人会抢走爸爸,安安是爸爸一个人的!” 任宙远愣了一下,眼角很快便感觉到了湿意。 他回抱住安安,手臂越收越紧,虽然安安模糊了父和母的身份,一时将二者合二为一,但是他却感受到儿子毫无保留的爱,即使知道自己是个异类,也依然那么爱他,甚至比以前更爱! 这一刻他比以往更深刻地觉得,当年选择生下安安,是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任宙远抱着安安亲了又亲,亲完额头亲脸蛋,亲完脸蛋亲鼻子,虽然安安有点莫名为什么爸爸突然变得那么粘人,但是却能感受到爸爸的开心,于是他也跟着对着任宙远的脸吧唧吧唧地亲了起来。 任宙远搂着安安躺在床上,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哄他睡觉,等睡着后,才猛地想起安安在幼儿园不交朋友的事,但是和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比起来,这么一点小问题似乎并不影响安安在他心目中的可爱,于是便暂时地被他抛诸脑后了。 直到第二天坐在办公室,回想起这些事,他才懊恼自己的教育,还真的不是普通的有问题。 任宙远决定今天回家后,必须要严厉地教育安安不能不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但是此刻,他还是打算先投入到工作中去。 就像列昂尼德之前对他说的那样,负责中文文书工作的,放眼整个公司只有任宙远一个人,所以他没有所属的办公部门,只能暂时依附在课程研发部门这里。 之前任宙远在网上查维奇资料的时候,就了解过这家公司目前主要是以销售课程为主,原以为作为公司的主要业务,课程研发部肯定是一个非常大的部门,却没想到整个办公室加上他,也就只有五个人。 而且这个部门似乎还并不打算扩建,在办公室里仅面对面地摆放了六张桌子,任宙远来之前其余四个人相对而坐,而任宙远现在则坐在最靠近门口的位置上,旁边是一个身形稍胖的研发人员,侧面看上去还有点像胖子,让任宙远觉得无比亲切。 这人不仅外表像,连性格也和胖子有点像,任宙远坐下不久后,他就凑上来做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孔飞,主要负责课程开发的,”他指了指坐在他对面的那个,“这位是李礼,主要负责课程设计,他隔壁的是陈文军,还有我隔壁的叫杜易博,都是负责课程设计的。” 那几人朝任宙远点了点头,任宙远对他们笑了笑,自我介绍道:“你们好,我是新来负责文案的任宙远。” “哦!你就是传说中负责写文章的那个人!”孔飞听了他的自我介绍突然大叫起来。 任宙远被吓了一跳,看见另外几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然后便听到孔飞接着说:“你不知道这个岗位在我们公司被传了多久!不知道是不是咱们公司名字起得不好,听说这岗位挂在招聘网和官网上,挂了整一个月都无人问津,最后说内部推荐,若是谁推荐适合的人进来,成了就能拿3000块奖金!你是谁推荐进来的呀?那人可够赚的!” 任宙远之前没听说过这些,现在头一次听闻也有点讶异,想了想之前范文锋和他说的话,几乎关于这家公司的事情大部分都是他在维奇工作的朋友告诉他的,难怪范文锋会那么急切地想让他得到这份工作,估计他那朋友没少下嘴皮子功夫。 任宙远笑了笑说:“我还不知道这件事呢,我是通过外部招聘来的,没有朋友推荐,看来我亏了一大笔呢。” 孔飞闻言一脸扼腕,“你写东西肯定很厉害,”他表情有点嫌弃道:“怎么我身边就没有写作文很牛逼的人呢。” 任宙远被他逗笑了,办公室里有这种人想来以后工作起来不会很痛苦。 孔飞又和他侃了一阵,说了不少关于公司的事情,这和任宙远之前查到的相差不远。任宙远很高兴有人能带着他快速熟悉工作环境,但同时又觉得很奇怪,整个部门就他一个课程开发,怎么看起来像是那么闲的样子?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孔飞隔壁的杜易博,见他也是挂着个qq和人边聊天边工作,看来整个部门工作都不是特别繁忙,这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以至于他更好奇这家公司的运营模式了。 孔飞聊着聊着,突然道:“诶对了,你今年几岁了,结婚生孩了吗?” 任宙远一怔,有点不解地看他。 孔飞被坐在隔壁的杜易博猛地拍了一下头,才突然醒悟过来,摸着头笑笑说:“哎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想探你隐私,”他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票递给任宙远,“这是我们公司的免费体验劵,就是体验一下我们的课程的,我想说如果你有孩子就可以带他去玩儿,你别看我是做课程设计自卖自夸,咱们的课程是真挺不错的。” 任宙远接过票,上面果然写着“创客实验体验课”,一瞬间脑海里突然闪过列昂尼德的脸,让他有片刻的分神。他甩了甩头,不想辜负孔飞一番好意,笑着收下道了声谢,默认了家里有小孩的事实。 孔飞也猜不透他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还是家里亲戚的孩子,但是看任宙远那么年轻,想必也是后者。 他和任宙远又说了几句用票的注意事项,就重新埋头于自己的工作。 他一边敲键盘一边在想刚才和任宙远的对话,一想到他是外部招聘进来的就觉得可惜。公司早就传出消息了,这次公司本来最想招进来的,是那个笔名为“安逸”的学者,那人名气很高,公司原定要开给他的工资听闻也是天价,但是无论怎么和对方联系别人都不卖账。 想到自己身边那群狐朋狗友就觉得生气,要是他能认识这么一个“大大”,半个月的工资都到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幕后小剧场* 列昂尼德:……我呢? 罗恩:大老板不轻易出场,半年不出场,出场出半年列昂尼德:哈?!(怒) 小米(哆嗦着):新、新年前…… 列昂尼德: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小米:农、农历……小米在这里给大家拜年啦!(一把抓住路过的任宙远) 任宙远:……拜年啦 第8章 体验 任宙远百无聊赖地度过了上班的第一天。 虽然无论他走到哪里,似乎都有人在讨论这个十分吃香的职位,但是从他面试到今天为止观察到的,这个职位说难听点其实就是一个花瓶。 设一个中文文案在科技教育公司,主要还是为了应付相关部门。他上了一天班,要处理的多是申请政府审批的公文,反倒是本来说好让他写一些推广的文章却迟迟没有收到通知。 但任宙远对这些不太关心,公司怎么发展是那男人的事,他只需要好好干活,把钱拿到手,存到足够的钱让他有资本离开这里就是了。 是的,他还在谋划着要离开。 虽然列昂尼德看着像是没有认出他来,但是一想到他那张和安安相似度达90%以上的脸,就让任宙远觉得危险。他不可能让安安一辈子躲在家里不出门,也不可能去怂恿列昂尼德将办公室搬走,只要他们在这个城市一天,就有多一天的风险让别人察觉到这里有个列昂尼德迷你版。 任宙远下班后去幼儿园接安安,看见儿子一如既往地坐在最前排,背着个小书包眼巴巴地向门口张望,一看见他就笑着蹦跶出来,那速度快得任宙远看着都心惊胆战,就怕他一不小心就摔地上。 安安猛地一下扑到任宙远怀里,陈老师跟着在他身后走到大门边上,和任宙远打了声招呼笑着道:“安安一天最高兴就是放学的时候了,还没到点就拉着小椅子坐着等,”她摸了摸安安的头,“安安那么喜欢爸爸呀,陈老师都要吃醋了。” 说完她对任宙远说:“安安爸爸不知道现在有空吗?我想简单地和你说一下安安这段时间的表现。” 任宙远想到安安不交朋友的问题,正想和陈老师谈几句。他半蹲下来亲了亲安安的头说:“安安先进去和小朋友玩好吗?爸爸要和老师说几句话。” 安安闻言小脸都皱起来了,看了任宙远一眼,又看了陈老师一眼,扯着书包的肩带嘟着嘴走回去,边走还边回头,最后坐回到自己的小椅子上,眼睛一直盯着任宙远看,丝毫不打算分一点注意力给旁边的小同学。 任宙远发现问题似乎比他想象的要严重,果然陈老师要说的也是这个问题,她说:“安安爸爸,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你看到安安现在的表现,虽然很多孩子对家长都有很大的依赖,可是安安明显要严重得多,甚至可以说,除了你以外,他对其他人都不怎么关心,对班上其他的小朋友也是这样,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对他性格发展不是一件好事。” 任宙远皱了皱眉道:“是的,昨天他就跟我说他在幼儿园里不交朋友,我今天正好想跟您谈一下这个问题。”他看了安安一眼,看见其他小同学都在和别人高兴地聊天,就他一人坐在椅子上安静地朝他们这边看,心里突然就觉得刺痛。 他想了想,犹豫了一下后道:“安安从小一直跟着我长大,您也知道我们是单亲家庭,他对我确实非常依赖,这方面我也有错,我太宠安安了,他之前不想上幼儿园我还不忍心,差点就答应他了。” 陈老师点了点头道:“我能理解。” “他昨天跟我说他不交朋友,我就察觉到有问题了,”任宙远说:“但是刚才看他表现,我才发现问题比我想象中要严重。陈老师,您在这方面比较专业,您觉得我该怎么做才能改掉他这个毛病呢?” 陈老师遇到过形形色色的家长,但是也鲜有像任宙远这样对她剖心承认自己缺点的,从他第一次带安安来幼儿园的时候,陈老师就觉得这对父子感情非常深厚,刚才她说那番话的时候也犹豫过,有些家长接受不了别人对孩子的批评,即便是老师的话也很难轻易听进去。 但是任宙远给人的感觉很随和又很有教养,他们的目的都是想看着孩子更好地成长,于是陈老师就直接地将话说出来,值得庆幸的是,任宙远的表现如陈老师想象那般,让她放心不少。 陈老师针对安安的问题本来就想了很多,于是当任宙远向她提问的时候,她很快就回答道:“安安的问题主要还是出于他接触的人太少了,以前可能一直跟着你的关系,逐渐形成了只认准你一人的习惯,这种依赖是长期形成了,短期内可能不会那么容易对别人敞开心房,但是你可以带他多去一点别的地方,让他接触更多人,还要鼓励他接触别人,最好是能够和更多同龄的孩子相处。” “安安在幼儿园的时候,我们作为老师的也会尽量让他和别的小同学交流,但是老师毕竟不同家长,小孩子也许会听我们的话,可也只是作为一个任务去完成,更多的还是要靠家长引导。” 任宙远和陈老师聊了许多,渐渐有一些方向了,他向陈老师道了谢,才将安安接走回家。 一路上任宙远让安安给他说今天在幼儿园里发生的事情,这也是陈老师教他做的,说这样能让孩子培养一个习惯,让他多留意自己每天做的事情,可以向家人汇报。 回到家后,任宙远趁安安洗澡的时候将陈老师说的那些建议都写下来,想到陈老师叫他多带安安去和同龄人相处,他就想到了维奇。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几张体验券,心里狠狠地挣扎了一番。 从师资到目标人群,维奇都非常符合任宙远现在的需求,如果安安能在那里上课,既能让他多和同龄的小朋友接触,又能学到新的东西,让他不再局限于以前自己教给他的那些语文知识。但是只要一想到安安和列昂尼德的那张脸,他又退却了。 第6节 “爸爸。”在任宙远还在想着到底要不要送安安去上课时,安安已经洗好澡,穿着小兔子睡衣站在他身后。 他看着任宙远手上拿着的几张设计得十分高大上的体验券问:“爸爸这是什么呀?” 任宙远还来不及收起来,就被他发现了,想了想,回答道:“这是一些课程券,别人送给爸爸的,说是让安安可以去上课学习新东西,安安想去吗?” 闻言安安一脸嫌弃,忙摇头道:“不要,安安不想去。” 任宙远轻蹙了一下眉头,又松开,将安安抱到自己大腿上坐着,“但是这个很好玩的喔,你看这些机器人和这些飞机,安安如果去上课了,回来就知道怎么操纵他们了,安安真的不想去吗?” 安安抬头看了任宙远一眼道:“爸爸想安安去吗?” 任宙远愣了一下,想起陈老师的话,回道:“安安自己想去吗?” 安安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认真地盯着任宙远的脸看了好久,就像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他在想什么一样。任宙远努力地维持着那副表情,心里都在打鼓,等了许久才听到安安说:“那我不想去。” 任宙远在心里大大地叹了口气,觉得儿子这状况似乎比想象中严重得多,几乎除了他本人以外,其他事情都无法勾起安安任何兴趣。 这样的话,他只能使出最后的杀手锏,“可是这个是爸爸工作的地方耶,安安真的不想去吗?” 果然听他这么一说,安安双眼都亮起来了,态度有着180度转变。他看着任宙远猛点头,说:“要去!安安要去!” 任宙远怔了一下,顿时又觉得为难了。 他刚才只顾着要将安安送出去,在那一瞬间丝毫没想过让他去维奇会有什么风险,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想起他居然亲手将安安送去那个男人所在的地方。 但安安那激动高兴的劲又让他无法把说出口的话收回去,看他的样子,就算说现在就出发,估计安安也只会更兴奋。 无奈之下任宙远给范文锋打了个电话,简单地跟他说了一下前因后果,让范文锋找天带安安去维奇玩。为了不把安安和列昂尼德的关系道出,他还撒谎说公司好多人见过安安,希望范文锋低调一点,不要让维奇的同事看见他带安安去上免费体验课。 范文锋以为任宙远只是不想让同事以为他不想花钱带孩子去玩,所以也没多问什么,爽快地应下了。他又问了一下任宙远的近况,两人便敲定了过两天等安安放学,范文锋就直接去幼儿园接他去玩。 安安知道不是爸爸带他去玩,就闹起了小别扭,范文锋让任宙远把电话交给安安,任宙远也就懒得理了。 怎么知道等他洗完澡回来,安安一脸奸诈地对着他笑,看得任宙远满脸诧异。也不知道范文锋和安安说了些什么,但是看到安安这么短时间就有了转变,他觉得果然还是陈老师说得对,安安就是要和更多人接触才行。 时间很快便到了约定的日子,因为任宙远不想让安安看见他,不然肯定又要粘着他不肯走,于是范文锋提早到了任宙远公司,在门口等任宙远把体验券先交给他。 任宙远心急火燎地出现在公司门口,把体验券交到范文锋手上转身就想走,却被范文锋拉住了。 范文锋好奇道:“你干什么啊这么急,你还没跟我说这券要怎么用呢。” 任宙远心里急死了,他刚接到消息说列昂尼德下午要回公司,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碰上面。虽然对方看着不记得他,但是他也不想在他面前增加存在感。 他急匆匆地交代了几句,还没说完就看见范文锋停着的车后面停下一辆十分眼熟的车。他想了想,不记得在哪里见过这辆车,但是也没过多地深究,快速地和范文锋说了几句就转身走了。 范文锋一直目送着他进了办公大楼才回到车上,驱车往幼儿园的方向走,而停在他后面的那辆车在他离开后,车上的人才推开车门走了下来,驻足看着范文锋的车离开的方向,过了一会儿才迈着大步走进办公楼。 作者有话要说: *这已经变成一个讨论男主什么时候才会出现的小剧场* 除列昂尼德以外全员:你看你看!出现了!! 列昂尼德:呵呵 全员:你的腿入镜了! 列昂尼德:呵呵 全员:你的车也入镜了! 列昂尼德:呵 全员(抽气):噫!连第二个“呵”都不给我们了! 第9章 暴露 任宙远一直想着安安,不知道他在创客实验室怎么样了,想到他有可能一路被注目,被发现和列昂尼德长得那么像,就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整个下午都平静不下来。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但是距离安安那边结束的时间估计还有大半个小时,任宙远只能给自己找点事做。 孔飞收拾好东西准备走,发现任宙远居然还在加班,不禁觉得有点神奇,“小任还没走吗?不用接儿子?” 任宙远入职到现在差不多半个月了,一开始没想和大家说他有个儿子,但是每天一到点就收拾好东西下班,怕影响不好就和大家说明原因,以至于今天看见他过了下班时间还没走,大家反而觉得奇怪。 任宙远尴尬地笑笑说:“今天朋友帮忙接了,晚上要出去吃饭,我晚点走。” 孔飞点头,想了想突然坏笑道:“挺好的,今天大老板正好在,新人是得表现表现,哈哈哈!”说着自己倒是背着包就走了。 杜易博和其他两人把手头上的工作做完后,不久也下班了,小小的办公室就剩下他一人,任宙远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给范文锋拨了个电话。 “小远啊,”范文锋很快就接起电话,电话那头声音有点吵,范文锋说话有点大声,“你下班了吗?” 任宙远被范文锋的音量吓了一跳,忙将电话调小声,“下了下了,你那边怎么样了,安安呢?” 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安静了不少,显然范文锋换了个地方,“刚才在实验室里面,那些仪器太吵了,你刚说什么?” 任宙远又把问题复述了一遍,范文锋笑着回道:“安安玩得可开心了,你们这里的老师真有一手,我看着他学那些3d打印机啊,vr什么的,自己都想上手去摸一把,但是人家不承认我是18岁的小鲜肉,就是不让我碰一下,搞得我只能和端茶的机器人坐在一边看着干羡慕。” 任宙远被他的话逗笑了,“你们那边大概还有多久结束?” “可能还有十分钟左右吧,”范文锋说,“你先准备一下,等我这边结束了和安安去取车,到时候给你电话你就下来,我们在门口集中。” 任宙远挂了电话后觉得心痒痒的,好想下去看看安安上课的样子,那小模样肯定特别可爱,但同时又特别纠结,不知道上课的老师会不会认出安安的脸,想了一堆有的没的,再看时间也才过了五分钟。 他关了电脑,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去等电梯,打算直接在大堂等范文锋。才刚踏出办公室门,就看见列昂尼德迎面走过来。 任宙远猛地冒了一身冷汗,呆站在那边看着他走过来,又看着他从自己跟前走过,明明列昂尼德全程都没怎么把视线放在他身上,但是莫名地就让他屏着呼吸紧张到极致。 等列昂尼德走远了,他才整个放松下来,顿时又觉得有点好笑。 摇了摇头,任宙远把这件事抛诸脑后,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范文锋在公司门口接了任宙远,一行人往餐厅去,一路上安安表现出从未见过的活泼。他和任宙远坐在后座,挨着任宙远一直摆弄他自己用3d打印笔做的飞机模型,手舞足蹈地给他解释自己是怎么把这个飞机做出来的。 任宙远嘴角一直噙着笑听他说,看着安安那么高兴,心里也跟着有说不出的开心。坐在前座的范文锋偶尔搭两句话,说安安一开始怎么按错按钮,又说他后来怎么捣蛋把老师做出来的模型都毁了,安安尖叫着扑上去不让他说,说着说着又扑回到任宙远怀里撒娇,说爸爸不要听文锋叔叔胡说。 任宙远有点感慨又有点遗憾,既感动自己儿子就这么短短半天的时间,整个人就开朗了这么多,又遗憾自己不能亲眼看着他变得活泼的过程。 几人吃过饭后,范文锋将父子俩送回家,临别的时候范文锋对安安说下次再带他去玩,安安居然罕见地答应下来。任宙远给他比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范文锋颔首,目送他们回家后才驱车离开。 安安回到家后还是停不下来,不停摆弄着他的那架歪歪扭扭的小飞机,任宙远叫了好几次,才总算将他叫去洗澡。 他看了看时间,估摸着范文锋应该已经到家了,才给他拨了个电话。 任宙远对他们今天发生的事情一分一毫都不想错过,问了范文锋许多细节,范文锋都一一回答了。 范文锋说:“那里的老师真的挺不错的,今天去上体验课的加上安安就三个小孩儿,但是寻常上课的有十几个孩子。那些老师先带我们去观摩他们是怎么上课的,正好他们在上vr实验课,老师就给我们每人派了个眼镜一起看。” 任宙远忍不住调侃他道:“不是说都不理你这个‘小鲜肉’吗?” 范文锋笑了笑,继续道:“看完这个他就带安安他们去上体验课了,先让他们自己手把手体验一下怎么用vr的软件,你儿子可够胆大的,别的小孩都选植物、宇宙来看,就你儿子选的内脏,我在旁边看着他把心肝脾肺都一个个拿出来,连我一个大男人都看不下去了。” 任宙远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实在想象不出自己儿子一脸认真去做这事儿的画面。 范文锋说:“那些老师一开始就对你儿子挺关注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混血儿的关系,看完你儿子做这个之后,就更上心了,也许看到你儿子天赋极高啊哈哈!” 任宙远本来听他说的那些听得很入迷,猛地听到范文锋说这个,脸色都变了,马上问他:“那些老师对我儿子很关注?” “是啊,”范文锋说:“同行一共有三个孩子,另外两个年纪看着比安安大,但是那些老师最关注安安,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年纪小,所以才特别注意,你也知道的,那些3d打印都很高温的,一不小心很容易会弄伤手。” 听他这么说,任宙远不停地说服自己别太担心,但还是忍不住问了许多,直到最后确定那些老师估计是看孩子小,才会特别照顾他,才敢放下半颗心。 任宙远此时有点庆幸今天不是自己带着孩子去维奇的,即便范文锋被推销还填了一堆个人信息,但是那些都不是他的信息,就算真有人发现了安安长得像列昂尼德,也不会想到和他有关联。 但是任宙远已经暗自决定再也不能带安安去维奇了,虽然有点对不起安安,还很遗憾自己看不到他上课的样子,可是为了不把他们俩暴露,他也只能这么做。 任宙远过后找了许多其他创客实验室,一和维奇对比,那些实验室简直就是小打小闹,赚点无伤大雅的小钱,无论是设备还是师资都比不上维奇的十分之一。 他从里面挑了一个看着算是最好的,无论怎么对比都觉得维奇要好很多,但是那家实验室的课程费用居然还要比维奇高出一截,任宙远一咬牙,给安安报了个最贵的,只希望落差不会太大。 他实在想不通维奇经营的手段,设备是最好的,师资估计也算得上是最顶尖的,听范文锋说的,那些教师里面大部分是外国人,配着翻译给孩子们上课,这样的费用想必也不是少数,但课程的费用却是行业内最低,他甚至想不明白其他小公司在维奇之下都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他想到最初范文锋和他说过的,说列昂尼德仅靠专利都养活了不少人,但是就算那男人头脑再好,整个公司也不可能就靠他一人的脑袋存活下来,这样他也不需要开这么一个公司了,倒不如安心去研发专利。 想不明白,再怎么琢磨,也还是想不明白。 任宙远叹了口气,对那个男人,他似乎从来就没想明白过,无论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到最后为何会发展成那个局面,还是现在这一刻,他似乎都从没想明白过关于那个男人的任何一件事。 或许他们天生就注定不是一路人。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小剧场* 任宙远:或许我们天生就注定不是一路人 列昂尼德(点头):是一家人 罗恩:要点脸,这一章你连脸都没露过 第10章 过往 任宙远在那之后带着安安去了两次新报名的创客实验室,虽然之前不是他带安安去的维奇,但是也能看得出来安安更喜欢维奇的教学氛围,只是因为是爸爸带着去玩,而且教的课程内容差不多,所以最后安安还是展现出了一点兴趣。 之前任宙远挑的几篇稿件早就完成了,交给范文锋后稿费也很快到手,如此一来倒是填补了为安安报名上课的费用。 范文锋知道他报了别的实验室没有报维奇的,非常想不明白他的做法,每次打电话来都忍不住叹息一番。若是之前让他带安安去上课,他倒还是能理解,但是现在他还真弄不明白任宙远到底怎么想的,感觉自从任宙远回来后,他的一举一动都有点让人摸不清猜不透,可却让人无法说出到底差在哪里。 范文锋约了任宙远父子二人出来吃饭,正好今天安安要去实验室上课,范文锋便开车去接他们顺便下馆子。 安安抱着个迷你无人机走出来,他手上的这架飞机明显比当初在维奇自己用3d笔做出来的要精致的多,而且还配了遥控,完全就是一架真的小飞机,但是安安却不似范文锋最初带他去维奇时那么兴奋,颇有点意兴阑珊的样子。 范文锋和任宙远对视了一眼,后者从他的眼神猜出他的意思,无奈地耸了耸肩,开了后座车门和安安一起上了车。 一路上任宙远问,安安回答,一来一去地范文锋从他们的对话中大概猜到了安安今天上课的内容。 他从后视镜中看那对父子,看见任宙远不停地哄着安安多说点话,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 到了餐馆,范文锋很快地点好菜,等服务员下去后,问道:“怎么带安安去那里上课了?那地方比维奇还远,你让安安去维奇,说不定你还有员工优惠呢,就算不用那些什么员工优惠,维奇的课程费也不高啊,我看那边师资挺好的,还是业界第一。” 任宙远看了他一眼,又瞥了安安一眼,道:“我上网查过,现在安安去的这家师资也不差的。” 安安一直仰头看着任宙远,听到他这话后抿嘴低下了头,默默地摆弄他的那架小飞机。 任宙远和范文锋都看到他的动作了,前者假装没看到,但范文锋却皱了眉,“你有问过安安吗?你怎么知道他喜欢哪一家了?” 闻言安安刷的一下抬头,拧着小眉瞪着范文锋说:“我喜欢爸爸帮我选的!” 第7节 任宙远听了脸上不表,但却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哪里不知道安安更喜欢维奇,但是他也没有办法,现在他们已经足够暴露了,他根本不敢冒任何险。 “好好,”范文锋软言安抚道:“叔叔知道你喜欢爸爸选的,”他看了任宙远一眼,又看回安安道:“但是安安能告诉叔叔,你喜欢之前叔叔带你去的那家实验室吗?” 安安鼓着小脸不说话,但是无论是范文锋和任宙远都不说话看着他,连任宙远也很好奇他能挑出什么毛病来,也许这样就能“对症下药”,以后就用安安说的这个借口来说服他爱上新的实验室。 安安想了好久,最后撇头小声道:“……那些老师都是外国人。” 任宙远:“……” “什么?”范文锋离安安比较远,他是真没听清楚,但看到任宙远的表情他就更好奇了。 安安嘟嘴不说话,他瞄了任宙远一眼,又看回范文锋,这次声音足够大地大叫道:“他们都是外国人!” “啊?”这回连范文锋都懵了。 任宙远扶额,脸上表情有些精彩,这时正好点的菜被端上,他夹了些菜放到安安碗里让他自己吃,才慢慢向范文锋解释了这件事。 在任宙远怀安安期间,他几乎躲在家里足不出户,直到生下安安,也差不多花光了他以前攒下来的所有积蓄。在安安快一岁的时候,剩余的钱已经不足以支撑两人的生活,更别说安安还那么小,就算饿了任宙远自己,他也舍不得饿着安安。 那时候他一天发几十个简历,但因为安安太小,他没钱请月嫂,又没有公司愿意让他带着孩子上班,拖了好久都没能找到工作。 就在这时他发现了一份关于考古的工作,其实严格来说他并不是考古专业的,但是那个考古团队要研究的恰好是关于古文字的内容,而整个团队马上就要出发,考古队里多是只愿意待在高校坐等队里的人拿到成果再写论文的,因此考古队迟迟凑不齐人数,所以尽管任宙远带着个孩子,队里的人也没多说什么,只让他别中途喊辛苦耽误大家就行。 误打误撞地任宙远就加入了考古队里,一干就是两年,安安也从一个小团子慢慢长大,会走路会喊爸爸。 小的时候安安五官没长开还没看出什么,那头红棕色的发色也只被当作是孩子营养不良头发没长好,大家还说这娃高鼻子大眼睛的看着还特别可爱,可是随着安安越长越大,同一个队伍里的人就看出来,这孩子根本不是什么营养不良,纯粹就是一个长得漂亮的混血儿。 这些大半辈子在外奔波的老古板,还是些研究中国古文化的老古板,长期怀有一种对中国文化的骄傲,同时也莫名地带了点对外国文化的蔑视。 任宙远本来进队时就带了个“拖油瓶”,在他们眼中已经埋下了点不满的种子,只是因为考古队急需用人,才勉强将他招了进来。 大家见任宙远年纪轻轻就自己一个人带着个孩子上山下海,也从没听他说过孩子的妈,长期以来就在他们眼中没有落下什么好印象。 现在他们发现这娃不仅没妈带着,还是和外国女人生下的,这群老古板瞬间就觉得任宙远是个爱玩的年轻人,读个书都能把人家的肚子搞大,还搞到外国去!于是这件事在考古队中就像砸下了一颗定时炸弹,慢慢地,任宙远察觉到大家对他们父子俩不那么友善。 安安那时候年纪虽小,可没妈的孩子特别敏感,两岁多就已经很护食,容不得别人说他爸爸不好。考古队的人想着安安就是个小奶娃,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谈论任宙远,看安安的眼神还带着赤裸裸的鄙视,让安安下意识就想躲着那群老头子。 任宙远因为年轻,经常被派去干些体力活,安安想跟着爸爸去,但考古的工作怎么也不轻松,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任宙远也不得不将安安放在那群老古板身边。 也就是这样,那些人在任宙远背后谈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在任宙远面前还能保持虚伪的礼节,到了背后,就是直接当着别人儿子的面口沫横飞,说得似模似样,活像他们当初看着任宙远怎么弄大别人女孩子的肚子,又只要孩子不要娘一样。 安安从小就比别人家孩子聪明,一岁不到就会叫爸爸,如今快三岁了,早就能听懂大人说的那些话,他一直抿着小嘴,听了许多骂他爸爸的话,委屈得跟什么似的,眼眶总是挂着泪,但是却隐忍着不掉下来,等任宙远一回来,就粘他粘得撕都撕不开。 任宙远一开始只以为他是想爸爸,但是一次出任务中途出了点意外,回来得早了,还没进门就听见那群老古板在大声地聊着什么,几米开外都能听到他们大笑的声音,等走到房门前,才听明白,他们口中聊着的,正是自己。 任宙远自己带着孩子出来,早就料想到会有人在背后碎嘴,却没想到这群自诩学者的人,居然也是这种调调。他叹了口气,正准备弄出点声响让里面的人收敛一下,却没想的转身时竟瞧见安安蹲在房间角落,双手捂着耳朵,两眼通红抿着小嘴隐忍着不出声,那颤抖的小嘴看得任宙远的心猛地一抽,火气顿时就上来了。 他也顾不得里面的人都是些在业界有点声望的老者,“嘭”地一下踹开了房门,两步走到角落一把将安安抱起,脸色黑到极点。 他气的一句话都说不上,胸口突突地起伏不平,耗尽全身的力气才将自己的怒气压下去一点,瞪了那群目瞪口呆的老者一眼,转身就抱着安安走了。 他一声不吭地将安安抱回到自己房间,途中安安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伏在他肩上,但是肩上传来的湿意灼痛了任宙远的心,他将安安抱得更紧,心里后悔得不行。 那天晚上他哄了安安好久,才将安安哄得愿意张口说话。 安安隐忍了那么久的日子,就是不想让爸爸知道别人在说他,虽然安安年纪小,但是已经懂得心疼任宙远。然而如今任宙远已经知晓那些人在背后说他坏话,被他哄了几句,安安才哭着鼻子将这些日子以来他们说他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任宙远。 任宙远听得直皱眉,本想将安安放在那些人身边好照顾安安,但是别说照顾了,竟在这么小的孩子面前说他父亲的坏话,一想到安安蹲在角落忍着不哭的画面,任宙远就怒得想揍趴那群老古板。 安安抱着任宙远,在他怀里抽泣着小声道:“那些伯伯说安安不是爸爸的儿子,说安安是外国人生的野孩子,爸爸,什么是野孩子呀?” 任宙远握着双拳,手筋都突出来,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说出来的话尽量温柔。他拍了拍安安的背道:“安安才不是什么野孩子,安安是爸爸的孩子,爸爸最乖最乖的孩子!” 他说出的话有些颤抖,但是好歹还是压下去了。安安小手揪着任宙远的衣摆,语气中带着点小心翼翼道:“那安安是爸爸生的吗?”他抬头瞄了任宙远一眼,又低下头失落道:“安安和爸爸长得一点都不像……” 任宙远一愣,抱着安安的手又紧了紧,他抬起安安的头让他看着自己道:“爸爸是中国人,所以安安也是中国人,你看安安的眼珠子是不是和爸爸一样黑黑的,外国人都是蓝色绿色的眼珠子,哪有安安这么好看的黑眼珠呢?安安就是爸爸的孩子,安安的黑眼珠就是最好的证据!” 就是这么一番话,让安安深深地记到脑海里面去了,等他慢慢长大,才终于弄明白当初那些老头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而随着他混血儿的轮廓越来越鲜明,那张脸长得和列昂尼德越来越像,说他“外国小孩”的人也越来越多。 自那以后,“外国人”已经成为一个不好的词汇,那在安安心目中的分量,相当于说他不是任宙远的儿子。 于是当任宙远听到他说维奇里的老师都是外国人时,这种久违的无力感又瞬间涌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安安到底是哪国人小剧场* 安安:安安是中国人! 列昂尼德:但是你是我儿子啊 安安:安安的爸爸是中国人! 列昂尼德:我……我……你高兴就好 任宙远:辛苦你了,“妈妈” 列昂尼德:……你们高兴就好qaq 第11章 再迈 范文锋知道当年任宙远曾加入过考古队的事,但是这些内容都是头一次听闻,不禁听得有点目瞪口呆。 他知道任宙远过去的日子很难熬,特别是刚和自己认识的时候,却没想到那只是冰山一角,如今看着对面坐着那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着过去这些事,心里突然就觉得憋得慌,想替那个曾经的任宙远出头教训那些老头子一番。 他问道:“那你后来就这样退出考古队了吗?你就任他们这么欺负你们父子俩?” 任宙远帮安安擦了擦嘴角,耸了耸肩道:“不然还能怎么着?那时候我只是个刚出社会的毛头小子,屁大点的能耐都没有,我还担心中途走掉他们会不把钱结给我,但是或许是他们也觉得自己理亏,倒是在我走的时候没多说什么。” 想起过去那些日子,任宙远笑着摇了摇头,也幸亏从那里面跳出来了,之后遇上范文锋,他的生活也有所改善,终是能靠着自己的能力打拼下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安安这次意外的发言,让任宙远又重新重视起这个问题来。他以为事情过去那么久,安安早就忘记那些事了,却没想到伤害一旦造成,所带来的影响远远无法轻易抹去。 范文锋给他倒了杯茶,道:“过去那些不开心的也别提了,把现在的日子过好就是。”他想了想又说:“但是安安的事儿,你可要好好想一想,他不可能一辈子……就那样。” 任宙远低头看了安安一眼,见他乖乖地拿着筷子自己夹菜吃,也有些头疼。 他是从没想过要区分自己的儿子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这么一回事,但是不得不说安安被他同化得太厉害了。顶着一张几乎99%外国人的脸,却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偶尔蹦出几个儿化音都听得任宙远一愣一愣的,从小到大一次也没端过刀叉,倒是筷子拿得稳稳的。 他原本以为,等安安慢慢长大了,就自然会懂得区分这些话,但是看样子,他还必须提前引导才行。 两人聊了几句,把这事带过去了,范文锋又问了几句任宙远最近工作上的事情,道:“上次去带安安去你们公司就觉得了,你们公司是真的挺不错的,”他顿了顿,说:“这次可以待久一点了吧?” 任宙远拿着水杯的手一顿,抿了一口放下后道:“再说吧。” 他心里一直不安,总觉得眼前的平静让他有种莫名的烦躁,特别是当他在公司无意中碰见列昂尼德时,这种不安的感觉更甚。 然而距离他入职也有好一段时间了,列昂尼德不在公司的频率也如他之前打听到的那样,三天两头就听说老板又出差了,安安第一次去完维奇后,也没有他担心的被发现场面,这倒是让他放心不少。 虽然安安和列昂尼德长得很像,但是偶尔任宙远也会猜想,是不是只有自己这个“做贼心虚”的人这么想而已,如果事实上其实他们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相像的话…… 他看着一脸认真在吃饭的安安,以及摆在他隔壁的小无人机,心里默默在想,若是在列昂尼德不在公司期间带安安去维奇,或许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这个念头一旦种下,便快速地在任宙远心里蔓延,看安安的那张小脸也益发觉得和列昂尼德不像,早上和安安站在一起刷牙时,看着镜子里的俩人,甚至觉得安安长得和自己越来越像了。 任宙远在那天过后又套了几遍安安的话,那孩子虽然总是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但是任宙远发现他偶尔还是会去摆弄一下第一次在维奇用3d打印笔做的那个歪歪扭扭的小飞机,反倒是一旁做工精致的无人机在上完课后再也没碰过。 又过了一周,任宙远打听到列昂尼德又出差了,忙给范文锋打电话,让范文锋下班后接安安来维奇上课,维奇这边有一次班,直接缴费就能上,倒是方便得很。 范文锋以为任宙远想通了,自然是乐意带安安去上课。 安安听到范文锋要带他去找爸爸,兴高采烈就跟着走,但在看到维奇的大楼时,才突然想到第一次上课的地方就是任宙远工作的地方,顿时就泄气了,任范文锋怎么劝也留在车里不肯踏出车门一步。 范文锋可头疼了,安安这股固执的劲他可算是领教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有多喜欢到维奇上课,但就是因为任宙远表现出不想让他来这边的态度,现在到了门口了,都能不去。 范文锋无可奈何,只得拨了电话给任宙远,任宙远听完以后简直哭笑不得,他在电话里和安安说了几句,怎么知道这次安安竟那么油盐不进,皱着小眉头对着电话直喊:“爸爸你骗人!” 任宙远无法,也不好浪费范文锋一番心意,想着反正列昂尼德不在,和孔飞说了一声有事出去一下,便快步地下楼去找他们。 等任宙远到了楼下,果然看见范文锋站在车旁对着安安好一阵劝,安安抱着书包,脸鼓鼓地看向一旁,就是不看范文锋,弄得范文锋啥办法都没有。 任宙远看到这都要被气笑了,他走过去拍了拍范文锋,示意让他来。 “安安,”任宙远佯怒道:“这样对文锋叔叔有礼貌吗?爸爸平时是这么教你的?” 安安一听到任宙远的声音,满脸惊讶地扭过头,还没等他开心起来,就听到任宙远批评他,顿时一张笑脸又垮下来。 他瘪嘴委屈地看了任宙远一眼,又低下头,两只手揪着书包的带子勾了几下,那样子要多委屈就多委屈。 任宙远也没打算真的和他置气,将他从车里抱出来,安安一到他怀里,就将头埋在他颈窝,两只小手抱住任宙远,小声嘟囔道:“爸爸明明不想让安安来这里上课的。” 任宙远瞬间心就软了,摸了摸他的头道:“爸爸不是不想让安安来,”他撒了个小谎道:“只是爸爸对比了一下,觉得安安上课的那个地方好像好一点,老师也是说中文的,爸爸想让安安听明白老师在说什么。” 安安一听就激动起来了,小腿蹬了一下,猛地抬起头,双眼亮晶晶的,眼角还挂着一滴泪,但整张小脸都是说不出的兴奋。他指着任宙远身后的维奇大楼道:“这里的老师有会说中文的,很厉害的!” “哦?”任宙远故意逗他,“是哪个小朋友说最——讨厌外国人的?”他故意加重语气,一脸戏谑地挑眉看着安安。 安安脸都红了,被任宙远当众拆穿他的谎话,支支吾吾地嘟囔了几句,对着任宙远眨了眨眼,发现任宙远是逗着他玩的,才又笑着说爸爸是坏蛋,继而喋喋不休地说了好多维奇的好话。 任宙远认真地听着他说,这是安安继上次去完维奇后这段日子以来第一次那么多话,难得两次看见他这么活泼,都是托了维奇的福,他是不知道自己身后这座大厦到底有多么有魅力,但是如果能让安安变得开朗一点,即使冒着那一丝被察觉的风险,他也愿意。 如果自己小心一点……他看了范文锋一眼,心里暗暗下了决定。 目送范文锋抱着安安走进了维奇的大楼,任宙远叹了口气,抹了把脸回到办公室。 想着安安在楼下上课,任宙远有点心不在焉,连稿件都看不进去,在电脑上打开了文档,过了好久才发现自己还盯着前前头的那两句话,但是上面写的是什么都没记进脑子里。 握着鼠标的手也满是汗,现在的他实在太紧张了,总是担心安安会被发现,但是上天似乎听到他的请求,直到安安上完课后,范文锋将他送回家里,整个过程下来也没出什么状况,让任宙远狠狠地舒了口气。 他开始说服自己,也许安安和列昂尼德真的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像,毕竟在中国人眼里,外国人估计都一个样,也就只有他觉得俩人长得像。 他让范文锋代为报了维奇的兴趣班,之前那家也不去了,费用退不回来,让任宙远又心疼了一把,于是他又兴起了写稿赚外快的念头。 恰好之前那个研究外国文化的又联系上范文锋,对方给的费用也高,任宙远合算了一下,便打算先暗自草拟个大纲,做点准备。 日子这样倒是也过得舒心,和列昂尼德保持安全的距离,看着安安一天比一天开朗,一切都似乎往更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过不了多久,他就听到了一个消息,一下便敲碎了他自以为的美好,将所谓的舒心搅得乱七八糟—— 听说列昂尼德的未婚妻来维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吐槽小剧场* 罗恩:很可以的啊,一出场就来个大的 列昂尼德:嗯哼 任宙远:很可以的啊,一出场就来个大的 列昂尼德(讨好脸):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第8节 第12章 长进 听闻这件事之前,任宙远只是稍微察觉到一些不妥。好不容易他才狠下心为安安报了维奇的班,怎么知道自那以后,列昂尼德却经常在公司出现,任宙远也不敢在他眼皮底下带安安去上课,惹得安安都有点小情绪了。 那几天任宙远难得地被安排了写一份有关推广steam的文章,这是进公司以来第一次被正式安排撰写的稿件,而安排工作的,正是那天跟在列昂尼德身后的秘书先生。 之前和列昂尼德交谈的时候,任宙远记得列昂尼德称秘书为罗恩,却没想到这人竟然中文名也叫罗恩。 罗恩看起来和任宙远差不多年龄,虽然两人的外貌都挺出众的,但是和任宙远却有着截然相反的气质。 如果说任宙远是安静而又带点书卷气的,罗恩就是那种很容易便能抓住别人眼球,有点炫目又外放型的男人,给任宙远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有点骚包。 这个骚包那天带着一沓资料来到任宙远办公桌前,啪嗒一下垒在他面前,拍了拍手有点不耐烦地对任宙远说明了要他撰写的内容,完了之后带着点好奇的目光,光明正大地注视了任宙远好一阵子,才拍拍他的肩,道了一句加油,转头就走了。 任宙远看着那一桌子的资料脸都抽了,他不是没有看过比这更多的资料,以前写论文的时候看的比这还多不知多少,只是就一个推广稿,至于吗? 但是不管怎样,秉承着敬业的精神,他还是把那堆东西全看进去了,正好他目前也在研究这方面的内容,于是结合自己所理解的,很快便写了一篇他认为还算不错的稿件。 完成后他联系了罗恩,想让他来拿一下原稿,但竟听到对方在电话那头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说:“哦你写完啦?直接拿上去给老板看吧,正好老板今天在公司,我现在外出了,这个稿件还挺急的,麻烦你今天就拿过去吧。”说完没等任宙远多说一个字,啪地一下就挂了电话。 任宙远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脸都黑了。 他拿起刚打印出来的原稿,瞬间觉得眼前的稿件犹如烫手山芋,心里想的是,不知道现在辞职还来不来得及? 他深呼吸一口气,暗骂自己杞人忧天,想提起勇气一鼓作气闯进列昂尼德办公室,放下稿件马上闪人,但是气只提到他胸口,就秒泄掉了。 明知道列昂尼德认不出自己,但还是会紧张。这种害怕的心情已经跟了他五年了,事到如今就像是他身上的一块肉一样,当察觉到危险时,下意识就会伸手去挡掉。 他在这边对着薄薄几张纸做着天人交战时,坐在他隔壁的孔飞像是看异类一样看他。 终于在任宙远叹了第十七次气时,孔飞忍不住了:“我说你这是在干嘛?” 任宙远顿了一下,有点尴尬地转头看他道:“有份稿件要交给大老板,有点紧张。” 孔飞一听就来兴趣了,滑动着椅子凑近任宙远,一脸羡慕地看着他手上的稿子道:“真好啊,你们文化人就是不一样,那么轻易就能看见大老板,我来这里这么久了,也只是在年会上看见过他一次。”他拍了拍任宙远的肩道:“小伙子不错,有前途!去吧,紧张什么,这是你表现的好机会!” 任宙远瞥了他一眼,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他更好奇孔飞说的话:“你说只在年后上见过老板一次?平时老板也会来我们这一层走动啊,我都看见他好几回了。” “什么?!”孔飞震惊道:“我从来没在这层见过老板啊!” 说完他被杜易博拍了一下头,埋怨道:“太大声了。” 任宙远笑着看孔飞摸了摸后脑勺,回他道:“平时下班的时候吧,我也碰见过三四回了,不过几次都是正好加班,你这家伙早就回去了。” 孔飞扼腕道:“就知道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他抹了把脸,又打起精神来,“哎那啥,这证明你跟老板有缘,这还紧张什么呀,直接上去把稿子丢给老板得了,你这个岗位本来就是老板重金聘请回来的,我有你这等能耐,我巴不得天天在老板面前晃荡。” 任宙远被孔飞逗笑了,紧张也褪去一点,他跟孔飞开玩笑道:“那行啊,给你个机会去表现表现,让老板也记得你。”说着把稿子往孔飞那儿一递。 孔飞看着眼前的稿子眼都直了,看那样子还真的有点想接下来,但是最后还是摇头又摆手道:“还是别了,老板气场太大,我看见腿都要抖三抖。”说完他又想到些什么,一脸猥琐道:“哎这个机会还是留给你吧,你运气可真好,”他凑近任宙远,在他耳边小声道:“我听说今天老板的未婚妻都来了,你给我仔细点看,回来给我说说老板的未婚妻长什么样子啊。” 任宙远闻言一愣,有股莫名的情绪在胸腔扩散,他也无意去深究自己这种微妙的心情,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拿起稿子便往外走。 一路往列昂尼德的办公室走去,任宙远心里觉得自己此时应该是抗拒的,但是脚步却不自觉地加快速度,一晃神的功夫,就到了办公室门前。 他深呼吸一口气,低头看了眼手上拿着的稿子,双手紧张得有点汗意,纸张边缘都有点潮了。 门的另一边很安静,任宙远想起孔飞的话,脑子不断在想象着等一下开门后会看见的场面,刚腾起的一丁点勇气又退去不少。他甩了甩头,抬手敲了两下门,出乎意料地里面的人很快就回了句“进来”。 任宙远忐忑地开门走了进去,想象中的画面没有出现,但是孔飞说的倒是没错,他的运气确实挺好的,那个传说中的老板和他的未婚妻都在里面,从他踏进房门的那一刻,两人齐刷刷地向他看来。 任宙远清咳了一下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抬了抬手上的文件道:“罗恩让我来交……” 列昂尼德皱眉看了他一眼,那神情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耐烦,还未等任宙远说完就开口道:“你先回去。” 任宙远愣了一下,脸上有点难堪,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正要退出去的时候又听到列昂尼德说:“不是叫你。”他指了指任宙远,摆了个留下的手势,转过头对站着的那个女人说:“娜塔莎,你先回去。” 被唤为娜塔莎的女人一听,姣好的面容一下子就扭曲了,她一把冲到列昂尼德办公桌那儿,“嘭”地一声双手猛地拍在桌面上,声音尖锐道:“哈?!列昂尼德你是什么意思?你父亲让我来这里找你,你现在为了一个中国人要赶我走?!” 任宙远被她拍桌子弄出的声音吓了一跳,站在门边有点不知所措,他无意探听这两位的对话,但是留又不是,走又不行,左右不是人。 列昂尼德的脸色越来越差,连任宙远都能察觉出他在隐忍着的怒意,他对娜塔莎道:“我说了,你先回去,不要让我再多说一遍。” “我偏不!”娜塔莎说着还一屁股坐下,抱胸看向列昂尼德,眼里满是挑衅。 气氛不是一般的糟糕,任宙远尴尬得头皮发麻,他视线飘向列昂尼德,觉得他下一秒就会爆炸。 但是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他的预料,列昂尼德没有原地爆炸,反倒是默许了娜塔莎的行为一般,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随后起身绕过她,径直往任宙远的方向走过来。 任宙远顿了顿,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子,在列昂尼德距离他还有一步之遥时忙将手上的稿件递过去,那态度恭敬得活像他面前的不是人,而是一尊佛。 但显然这尊佛是一尊不太友善的佛,列昂尼德看见任宙远的动作蹙了一下眉头,没有再往前一步,站定在距离他一步之外的地方,伸手将稿件接了过去。 然而仅一秒,还没来得及等任宙远舒口气,佛祖就发难了,“这是什么?” “啊?”任宙远抬头,表情不解道:“这是罗恩之前让我写的以steam为主题的推广稿。” 列昂尼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挑了下眉,道:“中文?” 任宙远懵了一瞬,随即双脸以肉眼可见速度迅速涨红。他一把从列昂尼德手上捞回自己的稿子,回过神后又觉得自己这动作不太妥当,忙道了几声抱歉,说:“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我马上回去整理一下再拿上来!” 他转身想退出办公室,却被列昂尼德从后面拉住他的衣领道:“别麻烦了,你简单给我说一下思路。” 任宙远刚踏出去的脚顿了一下,重心不稳地直往后坠,在险些掉进列昂尼德怀里前稳住了重心,但这时他整个脸都红得像是被炸红的虾子一样,就算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的脸烫成什么程度。 任宙远懊恼地想,怎么在这人面前,自己老是出糗,五年前是这样,五年后也是这样,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吐槽小剧场(续上篇)* 罗恩:妈呀这戏太好看!来来压一下哪个才是正妻列昂尼德:不说话会死? 任宙远:(全压娜塔莎) 列昂尼德:!!! 任宙远:反正输了有人帮我付钱 列昂尼德(不知为何戳中他的点):宝贝多压点,没事,赔了我帮你付罗恩:德行! 第13章 改观 任宙远顶着一张大红脸,佯作镇定地拿着那份稿件,站在距离列昂尼德不到半米的地方,闻着他身上偶尔飘过来的古龙水混着点雪茄的味道,脑袋混乱得跟浆糊一样。 眼前的文字明明是他自己一字一句敲下来的,但是现在看着倒变成了古怪的象形文字,连一向引以为傲的中文字都似乎有点陌生。 沉默中的空气有点尴尬,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是举着稿子的手就是控制不住抖个不停。 突然一只大掌覆在任宙远手上,他愣了一下,心里的震撼大过紧张,抬头看向手掌的主人。 “别紧张,我不会吃人。”手掌的主人如此说道。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勾起了任宙远许多回忆,五年前,同样的人和他说过同样的话。 “别紧张,我不会吃人。”列昂尼德对局促不安的任宙远道:“你应该就是孟先生说的那个翻译先生?” 任宙远在心里骂了胖子成千上万遍,他也真没见过有哪个人能够重色轻友到胖子这个程度的。胖子名字就叫孟田,听到列昂尼德这么说,任宙远点了点头,尴尬地笑着回道:“不好意思,他有点事可能要晚点到。” “嗯。”列昂尼德回道,紧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任宙远不知道俄罗斯人是不是都是这么冷酷的,但是他作为一个传统的中国人,对初次见面的人实在没法冷冰冰的一个笑脸都不卖,于是任宙远那天晚上成了个专业卖笑的,可卖的对象却没有给他多少好脸色看,反而有点像是在看一个猴子在傻笑一样。 任宙远想着既然是来帮胖子的忙,只要这个赞助能拉下来就好了,于是他做好人做到底,也不管胖子到底什么时候会来,擅自接待起列昂尼德。 俄罗斯人无酒不欢,这一点任宙远在那天晚上可算是见识到了。 任宙远不知道列昂尼德喜欢吃什么,于是按着自己的口味点了一桌,菜一上齐,任宙远还没来得及说“请用”,列昂尼德就举起手示意了一下,对任宙远道:“你们中国最烈的酒是哪个?” 任宙远顿了一下,他是不喝酒的,哪知道那种酒最烈,最后只能把店老板喊了过来,按列昂尼德的要求点了瓶全店最烈的九江双蒸。 任宙远在心里腹诽,别等一下倒了才好,不然这么大一只熊也不知道怎么抬回去。 却没想到最后倒的是自己。 九江双蒸一放上来,列昂尼德就像喝白开水一样喝了几大口,在任宙远看得目瞪口呆的时候,他哐当一声将喝干了的杯子放回到桌面上,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没味道”。 任宙远咽了口口水,被列昂尼德又勉为其难地吩咐他再上两瓶,看他那个喝酒的劲,竟动了想试一下的念头,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那么“没味道”。 看着列昂尼德一口肉一口酒的架势,那样子吃得分外香甜,任宙远在第三次叫老板上酒的时候干脆也给自己多点了一小瓶。 酒被端上来的时候任宙远看了列昂尼德一样,看见他挑了挑眉,马上低下头摆弄那几瓶酒。任宙远耳根红着,有点被拆穿的羞恼,干脆当看不见对面坐着的人,自顾自地开了自己的那瓶酒。 然而入口的那一瞬间任宙远简直想骂娘,这哪里是没味道,简直有味道极了!满满的酒精味,根本不是在喝酒,而是在给自己灌酒精! 他想吐出来,但是看到列昂尼德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又忍着气管火辣辣的疼硬是咽了下去,把他呛得猛地咳起来。 但是列昂尼德却被他这个样子逗乐了,那副万年面瘫的脸总算扯出了一个笑脸来,对任宙远比了个大拇指,拍了拍他的背又往他的杯子里多倒了一点。 任宙远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列昂尼德那副瞧不起人的脸,被迫喝下去满肚子酒精,之后的事,就和电视剧里那些老掉牙的情节一样,酒后乱了事,多了一个娃,唯一不一样的,是他比那些人能耐多了,以一个男人的身份,生下了一个漂亮到不行的混血儿。 想起过去的事,任宙远竟出乎意料地冷静了下来,覆在他手背上的大掌早就抽了回去,但是手背上仍残留着手掌带来的温暖,就像当年发生的那些糊涂事一样,即便离开了,也不会轻易地被抹去存在过的痕迹。 任宙远手不抖了,注意力也能集中起来,写稿时的记忆慢慢回笼,过了一小会儿就找回了状态。 “stem是欧美国家最先提出的观点,但后来加入了a,即艺术的范畴,变成了steam,进入中国后更有学者提出a应该放在前头,变成astem的模式。”任宙远在脑子一边整理思路,一边向列昂尼德阐述他的想法,“中国历史深远流长,往往多在传统文化方面作文章,要打入中国市场,我认为不能单方面照搬欧美的那一套,而是应该采用astem这种观点做切入点……” 任宙远刚开始解说的时候还有点小结巴,但是越往深层剖析,他就越专注于自己的论文上,言辞变得犀利,对自己研究的内容十分自信,期间列昂尼德提出两个疑问,都被他以各种论据反驳回去。 一旦说到自己专业的领域,任宙远的双眼都亮了起来,配着双颊还没完全消散的淡红,整个人亮眼得不行,让人完全无法移开双眼。 但任宙远说得专注,丝毫没发现列昂尼德看他也看得专注,倒是旁边的娜塔莎看见了,嫉妒得不行。 列昂尼德的父亲和娜塔莎的父母是好友,她和列昂尼德算是从小玩到大的。虽然她也是俄罗斯人,像普通的俄罗斯人那样力气大,身体也强壮,可她身材苗条,样貌出众,自小不缺追求者。 但不知道是她眼睛糊了屎还是人就是犯贱的,娜塔莎对那些所谓的追求者不屑一顾,唯独喜欢这个冷得像冰块一样的男人,觉得像列昂尼德这样的,才算是真正的男子汉。 当初娜塔莎听闻她父母为她安排了相亲时,实在恼怒得不行,但听到对方是列昂尼德,态度就有了180度转变,即便后来列昂尼德对她说,他们只是变相的“政治联姻”,她也是满心的欢喜。 但曾几何时那个冷漠的列昂尼德也会像这样,这么专注这么认真地注视着一个人了?就算是因为工作,娜塔莎也觉得无法忍受! 她听着任宙远用在她耳中听起来不咸不淡的俄语说着那些什么s什么m的就觉得烦人,“叩叩叩”地踩着高跟鞋向两人走去,正好听见任宙远说“要打入中国市场,必定不能和进入其他国家一样,要切合中国人的口味适当调整”,娜塔莎便借机讥讽他道:“哦?所以出钱的是我们俄罗斯人,却要听你们这些中国人的话?他们也不想想是谁在背后掏的钱,谁才是他们的财主。” 任宙远的话被打断,听到她语气不友善地说着这些话,当即皱了皱眉,正想反驳两句,就听到列昂尼德说:“我们借别人的地做生意,迎合别人的做法有什么不对吗?” 娜塔莎愣住了,任宙远也愣住了,在他印象中眼前这男人就是一高傲的代表,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任宙远说再多中国文化的好话,也抵不过这男人一句轻飘飘的“有何意义”。 如今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可能还会相信,但是从列昂尼德口中道出,却让他有点不可置信。 娜塔莎似乎也没料到列昂尼德会这么打她脸,憋红了一张脸瞪了列昂尼德和任宙远许久,然后头一甩长发一飘,转身就离开了房间,走之前还不忘“嘭”地一声甩上门,震得墙上的挂画都险些掉下来。 第9节 “继续。”列昂尼德丝毫没被娜塔莎这样耍脾气影响,看着更似是松了口气,眼神示意任宙远继续解说他的稿子。 这一天下来任宙远觉得整个世界都玄幻了,没想到列昂尼德会有未婚妻,没想到列昂尼德会和印象中的那个人有一点点出入,也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在这个人面前说那么多话。 在那男人认不出自己的情况下,或许他可以尝试不再躲在自己构建出来的盔甲中,迈出一步,再迈出一步,不被过去所束缚。 但是这么一想,任宙远又莫名地觉得,有点唏嘘。 作者有话要说: 列昂尼德:亲爱的你再给我说说这个什么s什么m的是什么意思? 任宙远:…… 第14章 比赛 罗恩回到公司时,偌大的办公室就只剩下列昂尼德一人埋头于工作中。 “人呢?”罗恩左右张望了一下,问道。 列昂尼德从文件中抬头,不大想搭理罗恩,只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工作。 罗恩脸抽了一下,自顾自地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语气浮夸道:“让我想一下,我那么辛苦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就为你提供一个和他拉近距离的机会,结果你让人家跟你汇报完工作后,啥都没说就放人家走了?” “哦。”列昂尼德放下笔,往后靠在办公椅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之上,回他道:“那我希望下次某人秘书的工作能做得称职一点,把无关重要的人物也一并带走。” “什么?”罗恩有点不太明白,但联想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娜塔莎来了?” 列昂尼德挑了挑眉,没多说什么,默认了罗恩的问话。 “卧槽!这场大戏我竟然错过了!”罗恩拍了一下大腿,一脸扼腕道:“娜塔莎有没有变脸?任宙远有什么反应?诶不对,他要是没反应才是最绝的!那证明你可真得要好好努力了。” 列昂尼德眼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不再理他,让他自己在那边自说自话,倾身便打算回到工作堆中。罗恩一看,马上收起自己的调侃,他来是为了八卦更多内容的。 “你先别忙着,让我帮你分析分析,咱们好对症下药不是?”罗恩卖着笑脸讨好道。 列昂尼德盯了他一阵,见他不再犯蠢,这才搁下笔,他现在确实需要别人的意见为他参谋。 他将和任宙远相处的每一个细节都说给罗恩听,以及任宙远见到娜塔莎时的反应,当然这些描述都经过他本人的美化,罗恩去掉列昂尼德各种赞美的言辞,基本还原了当时的情景。 “那你觉得,”罗恩道:“他还记得你吗?” “他记得。”列昂尼德笃定道:“但是他怕我。” 罗恩点头道:“那他知道你认出他了吗?” 列昂尼德闻言思考了一阵,不甚确定地说:“目前应该还没有。” “你怎么知道的?”罗恩问。 “有几次我出现在他办公室门口,他看见我但是不敢打招呼,还有这次也是,他明明可以等你回来再把稿件给我,但是还是听话地上来了。”列昂尼德回忆着一些小细节,暗自推敲道:“这孩子是个跟你性格完全相反的人,他全身上下都有那种你们中国人很传统的,怎么说,既是性格,也是气质,反正给人感觉很古板,要是他知道我已经认出他来了,按他的性子,肯定薪水都不要就躲起来了。” 列昂尼德想到今天上午任宙远红着脸的模样,以及当年那个已经醉得满脸通红,口齿都不伶俐还要和他斗嘴的傻样,还有回想起任宙远在床上享受又放不开的样子,眼神都柔和了不少。 罗恩点了点头,突然又觉得有点不对,回过神来不爽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和我完全不一样,你是说我很开放很骚的意思吗?!” 列昂尼德瞥他一眼,没回他的话,但那神情很明显表现出“希望你有自知之明”。 罗恩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想了想,道:“我觉得你的直觉应该是没错的,但是吧,你总不能一辈子都装作和他不认识,我都听说了,最近咱们这里来了个和你样子长得非常相像的混血儿,你是不是在外面搞大了谁的肚子,人家都找上门来了。” 列昂尼德闻言皱了皱眉,这件事他也略有听闻,他自己做过什么他很清楚,在外有私生子什么的是绝不可能的,但是罗恩的话却让他想起另一件事,带那个混血儿来上课的人,正是任宙远的好朋友,他有好几次在公司门前见到他们站在一块了。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一个长得很像他的混血儿,是那家伙的朋友的儿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 罗恩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看他样子估计又在想任宙远的事,他继续调侃道:“你可要当心啊,别戴了绿帽都不自知,这年头喜当爹的案例太多了,你要真被人找上门来,别说和任宙远重修旧好了,你连他一根手指头都别想碰到。” 列昂尼德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回了他两个字,“闭嘴”。 任宙远那天回去后,更坚定觉得列昂尼德确实是不记得自己了,毕竟他们当时站的这么近,也说了那么多话,他都没有察觉,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脸,于是他胆子也大了起来,工作上也放开了手脚,不再那么畏畏缩缩的。 安安那边现在去维奇上课也上了大半个月了,倒也没出什么差错,任宙远从每次范文锋和他汇报的话中,也觉得维奇的老师确实对安安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估计真的看安安年纪小又是混血儿,才对他多加留意。 每次安安从维奇回来后,都会和他说许多课上的内容,比他从幼儿园回来说得还多,虽然安安在幼儿园还是交不到朋友,但任宙远也没当初那么揪心,毕竟这孩子在维奇也交上朋友了,只是那些“朋友”的岁数有点大。 安安在家里除了粘着他,其余的时间就是在摆弄他从维奇带回来的小模型,有时候是迷你无人机,有时候是3d打印模型,有时候是vr设备,那些小东西看着造价不菲,可任宙远当初只付了几千块的课程费,偶尔看到安安在摆弄的时候都胆战心惊,担心会弄坏了赔不起,但范文锋却说这是维奇送的。 任宙远越来越好奇维奇的运营模式了,无奈他进去也有一段时间了,却还没摸索出这家公司经营的秘密,只是看到安安玩得那么开心,就是让他赔钱,他也觉得值了。 每当任宙远看见安安灵活地用那双小手把这些小机器拆开又拼回去的时候,不禁感叹安安确实是那人的孩子,也庆幸当时没有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阻止安安去维奇学习,安安有这种天赋,是该值得去更好的地方接受更好的教育的。 想到这里,任宙远又有点犯难了。 别说以他现在的存款,就算他再存十年,也很难攒出一大笔钱来供安安到国外念书。 他对中国教育没有多大看法,只是单纯地觉得安安如今在科技领域先一步启蒙了,看孩子也喜欢摆弄这些小玩意儿,国外培养科技人才的环境相比起来还是比国内的要强一点,安安是他唯一的儿子,就算让他倾尽所有,也想为他提供最好的。 只是就算让他倾尽一切,能为安安提供的,也只有那么一点点的小东西。 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现在安安跟着的不是自己而是列昂尼德,以那男人赚钱的能力,想必送安安出国念书这点小事肯定不会造成他多大的困扰,可一旦开始想这些有的没的,他就会暗骂自己没出息,安安要什么他都会努力去为他达成,也不必靠别人。 任宙远看着安安还在没玩没了地将那台小无人机拆了又拼回来,拼完又拆掉,实在有点无法理解这到底有什么有趣的。 他凑到安安隔壁,就着小茶几坐下,从旁边看着安安专注的侧脸,一下子就被萌到了。 “安安,爸爸受伤了……”任宙远突然脑抽地来了一句。 安安拆着小飞机的手顿了一下,忙一把扔开手上的零件,一脸担心地捧着任宙远的脸左右看着,“爸爸哪里痛?” 任宙远本来只想逗他一下,没想到安安竟那么大反应,心里有点暖,但是又很不要脸地继续享受着儿子的关爱。他一手覆在胸前,语气委屈道:“爸爸心里痛。” 安安两只小手马上转移到任宙远的心口处,搭在任宙远的手背上,脸凑过去,鼓着包子脸呼呼地吹着,“爸爸还痛吗?安安呼呼。” 任宙远装模作样地揉了两下道:“安安帮爸爸呼呼就不痛了。” 怎料安安听了之后抬头,皱起两条小眉毛说:“爸爸是不是骗安安的,安安刚才是在安慰爸爸啊,怎么可能呼呼就不痛了,”他一板一眼地教训任宙远道:“爸爸不听话,痛了就要说,不能骗安安说不痛,安安又不会带爸爸去看医生。” 任宙远差点被他那副老成的模样逗得忍不住笑出来,努力地板起脸,但是嘴角还是泄露了他的心情。 安安从小就习惯从任宙远脸上观察他的表情,此时一看就知道任宙远在逗他,迅速地抽回手,转头继续捣弄他的那些小飞机。 任宙远一把将安安抱在怀里,往后倒在后面的布沙发上,就是不让安安碰他那些小玩意,满嘴醋味儿道:“安安你都不爱爸爸了。” 安安两只短短的小手臂在空中挥了两下,还是抓不到桌面上的零件,语气严肃地对任宙远说:“爸爸你别闹。” 任宙远就要闹他,将他搁在沙发上挠他痒,听到他咯咯笑着还硬是要挤出一张严肃的小脸,那模样纠结到不行,看着就觉得逗,“安安就顾着那些小飞机小模型的,爸爸心里痛安安都不关心。” “爸爸……大……大骗子!”安安笑得眼泪都溢出来了,任宙远也不敢闹得太过,又挠了他一下就放过他。安安坐起来扯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双脸红润眼角还泛着泪,控诉任宙远道:“爸爸是大骗子,骗安安不舒服。” “爸爸没有骗安安,”任宙远一脸无辜,“爸爸真的心痛了,安安都不理爸爸,你看你今天一回来就在玩,都没有和爸爸说过话。” 安安脸又红了一下,扭扭捏捏地嘟囔了几句,说他没有不爱爸爸,到最后任宙远总算听清楚安安说的话了,他道:“实验室下周要举办一个小比赛,安安想赢个奖回来给爸爸。” 说完他又转过身,继续趴在桌面上捣鼓他的那些零件,只露出两只红红的耳朵告诉任宙远他正害羞着呢。 任宙远听到后愣了一下,他关心的不是安安能不能拿奖,而是如果安安真的赢了比赛,那个人,会发现安安的存在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任宙远:安安都不爱爸爸了 列昂尼德:没关系,安安的爸爸爱你 安安:我讨厌歪果仁! 列昂尼德:安安都不爱爸爸了qaq 任宙远:……没关系,安安的爸爸爱你 第15章 剽窃 任宙远不想带安安去参加维奇的比赛,但是看到安安一日比一日有干劲,那双小手在碰到那些零件的时候就像有魔法一样,一次比一次更快地将无人机拆散又重组,那张漂亮的小脸也一天比一天有自信,任宙远最终还是无法说出一个不字。 每次拆机重组之前,安安都会在桌面上放一个小计时器,那是范文锋送给他的,每次按下计时器之前,还有模有样地双手举起,而当看到自己比上一次用时更少,就会兴奋地举着计时器给任宙远看,那张开心的小脸真的看得任宙远高兴又纠结。 维奇的比赛定在这周六上午举行,越接近比赛的日子,安安就越难掩兴奋,连走在路上都不忘摆弄手上的无人机和机器人,就连陈老师都和任宙远说安安在幼儿园就只顾着玩这些小模型玩具了。 任宙远本来还担心安安会不会越来越孤僻,但陈老师却说安安有了自己的喜欢的东西,虽然还是没能和其他小同学交上朋友,但是班上的同学凑过去看的时候,安安也不小气,大大方方给小同学介绍,还会教他们怎么组装,看着倒是比以前开朗多了。 任宙远没想过这些小飞机小模型的,居然还有那么大的用处,于是他也放任安安继续捣弄,就是周六的比赛,就算任宙远看出安安想让他跟着一起去看他比赛,但他还是没能轻易答应下来。 而就在任宙远天人交战的时候,范文锋那边传来了一个坏消息。 任宙远在离开考古队之后,凭借当时考古时的一些见闻和研究,用“安逸”的笔名写出了第一篇学术论文,刊登在业内首屈一指的杂志上。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安逸”这个名字就此打响,随后发布了几篇论文,都被国内外多次转载,直到现在为止,这个名字都受到许多学者传颂,即使从没在公开场合露过脸,但也算得上是业界的权威人物之一。 当初任宙远和范文锋刚认识的时候,范文锋就知道任宙远是“安逸”本人,他也是在这一行做学术研究的,当然知道“安逸”这个名字有多响亮。 但在认识任宙远之前,范文锋一直以为能写出行文如此老道,切入点如此精准的“安逸”,背后肯定是有多年研究经验的老教授老博士,以至于在刚开始知道任宙远就是“安逸”时,吓得范文锋好一阵子见到任宙远都觉得他是骗他的。 范文锋深知养笔名的重要性,“安逸”的出道起点本身就高,有如此出色的论文做铺垫,不能白白浪费掉。于是这些年来范文锋替任宙远养了大大小小五六个笔名,虽然其他的笔名也有不错的成绩,但都无法和“安逸”相比较,这一方面也得益于范文锋为这些笔名挑选文章和发布渠道的用心。 “安逸”无论在范文锋所在的文化传播公司,还是在业界都是备受重视的存在,然而这么重要的笔名,竟被爆出当年出道的那篇论文是窃取考古队的内部资料而写出来的! 任宙远接到范文锋的电话时,范文锋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喘,他心急火燎地对任宙远说了几句汇报了情况,告诉他公司还在讨论对策,就匆匆挂掉了电话。 任宙远看着被挂断的电话皱了皱眉,他自认自己没做过被指责的那些事,而且时隔那么久才翻起来说他的第一篇论文,让他觉得这背后不仅仅是单纯地挑刺那么简单。 他回到自己房间,翻出当年做论文的时候保存下来的资料,一份一份翻看起来,勾起了他和安安住在那十平米不到的小出租屋的回忆。 那篇论文是他当初一字一句写下来的,那时候的生活有多苦,记忆就有多深,为了那篇论文,他看了多少书,挑灯夜战了多少个日夜,如今被污蔑窃取成果,连一向采取息事宁人态度的任宙远都觉得无法忍受。 他将资料整理好,把认为也许会用得上的其他杂乱的资料也一并放进公文包里,打算去范文锋的公司那儿和高层的人一起讨论解决的办法。 任宙远提上包,步出房门时却看见安安背着他的小书包,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等他。 任宙远一愣,猛地想起今天就是安安比赛的日子。这下他可犯难了,原本他就不怎么想和安安一起出现在维奇,现在出了这件事他更是抽不开身,但是安安那双乌黑又明亮的眼睛,满含期待地看着他,让任宙远实在无法轻易拒绝,毕竟安安期待这个比赛期待了那么久。 安安似乎也察觉到任宙远不是要带他出门的,他抿了抿嘴,小声问道:“爸爸要工作吗?” 似乎在安安心里,除了任宙远的工作外,再也没有其他事情会和他一样重要了,甚至有时候安安还会觉得,任宙远的工作要比他自己更重要,像是现在这种情况就是这样。 任宙远犹豫了一下,走到安安身边蹲下对他说:“安安听话,爸爸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看见安安一副委屈的小表情,任宙远实在于心不忍,他想了想又说:“我先带你去文锋叔叔那边,如果爸爸手头上的事情解决了,就带你去参加比赛好吗?” 安安低头抠了一下手指头,过了一会儿才默默地点了下头。 任宙远带着安安到了范文锋所在的公司,这还是他第一次以“安逸”的身份来这里,就算最初和公司签约的时候他也只是委托范文锋解决,全公司上下,也只有范文锋知道他是“安逸”本人。 第10节 这次出了这样的事情,任宙远无法在家里干等消息,别说“安逸”这个笔名,就算是其他几个,都是他这些年一手一脚打造出来的,里面不止有他的心血,也有范文锋和公司其他人的努力,可即便是这样,到了公司楼下,任宙远还是有一种即将要撕开自己表层,袒露在众人面前的错觉。 任宙远到了公司楼下才打电话给范文锋说他到了,范文锋一收到任宙远的电话也是吓了一跳,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两句,就紧赶慢赶地跑下来接他。 “你怎么来了?”范文锋焦急问道:“不是叫你在家等消息吗?不用担心,我们能处理好的。” 任宙远拍了拍他的公文包,边走边对范文锋说:“我带了一些当时写论文的资料来,希望能帮上忙。” 范文锋低头看了眼他的包,也看到了任宙远牵着的安安,抬头讶异道:“怎么安安也来了?”他看见安安还背了个小书包,突然记起道:“安安今天不是要参加比赛?” 任宙远叹了口气,低头看了安安一眼,从来的路上到现在,安安一直低着头,任宙远看到他这样心里也不好受,但是实在没有任何办法了。 他对范文锋耸了耸肩,范文锋从他的眼神中大概猜到些什么,接下来也没有再多提一句比赛的事情,只是和任宙远简单地说了一下目前讨论的进展。 似乎公司的其他人也知道范文锋要去接的是什么人,他们仨走到会议室门口时,里面安静得似乎没人在里面。范文锋给了任宙远一个打气的眼神,继而推门而入,大门打开时,里面坐着的十几个人刷的一下一同向门口看过来,这阵仗让任宙远心跳也加速不少。 “各位,我为大家介绍一下,”范文锋进门后带着任宙远走到中间,“这位就是笔名为‘安逸’的任宙远任先生,因为这次论文的事情,任先生希望能亲自过来,看看能否帮上什么忙。” 在他们进门时,会议室里的人就在猜测任宙远的身份,在这个时候由范文锋带进来的,除了“安逸”几乎不作他想,然而在看见眼前这人如此年轻时,又让在座的人兴起了一点怀疑。 然而当范文锋说出这人就是“安逸”时,不少人脸上都表露出难以置信,还有零星几个眼底透着精光,活像是在看着一棵摇钱树一样。 任宙远鲜少应对这种场面,不甚自在地动了动肩膀,朝众人简单打了声招呼后,才被范文锋领着入座。 可是当几人坐下后,大家才从任宙远背后看见还有一个小孩子,一个漂亮的混血儿总是能轻易地引起别人的注意,一瞬间,大家的目光便从任宙远身上转移到了安安那里。 任宙远不太喜欢别人盯着他儿子看,他蹙了蹙眉,看了安安一眼。 安安还是那样安静,乖乖地任他们摆动,任宙远去哪他就跟着去哪,让他坐在哪里就坐在哪里,只是手上一直在摸着那台小无人机,那个小小的身躯蜷缩在椅子上,让任宙远无奈地叹了口气。 “抱歉各位,”任宙远突然说道:“我儿子今天要参加一个很重要的比赛,但是这次的事情事关‘安逸’,对我而言两件事都极为重要,如果可以的话,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他看了旁边的范文锋一眼,又转过头,“我希望文锋能替我带我儿子去参加比赛。” 安安闻言猛地抬起头,双眼闪闪发亮,他看了任宙远一眼,又看了范文锋一眼,眼底的期待怎么也掩不住。 在座的多是三十多四十岁主管级别以上的人,看着小孩的表情也起了恻隐之心,更别说这本来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很快就放行了。 任宙远和范文锋走到会议室门外,他先和范文锋交代了几句,然后蹲下亲了亲安安的额头,对安安说:“安安对不起,爸爸这边实在有事走不开,我让文锋叔叔送你去比赛,等爸爸这边一结束,马上就去看安安好吗?” 安安虽然觉得爸爸看不到自己比赛的样子有点可惜,但是比起不能去参加比赛,现在已经好太多了。他点了点头,回亲任宙远一口说:“爸爸要加油,安安也会加油的!” 任宙远目送两人进了电梯,才回到会议室,等他一坐下,讨论又重新开始。 范文锋刚刚已经在上来的路上和任宙远说了不少,说的都是目前众人讨论出来最坏的打算,因此直到现在,任宙远才算是从头到尾将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串了起来。 这件事的起因是一位笔名为“司空”的人,在网络上发布了一个帖子,上面列举了很多“证据”,指出任宙远当年那篇引起一时轰动的论文,在哪一段哪一个地方都“剽窃”了当年考古队的哪些成果。 任宙远看着他们递过来的资料,原本以为对方只是一个故意泼黑水的人,但看过对方举证的内容后,却发现这个叫司空的人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学者,起码从对方的文笔和分析的角度来看,这篇所谓的举证的文章,都是一份极高水平的“论文”。 他想了很久,当时考古队里有没有一个笔名为“司空”的人,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物。可是从对方的言辞来看,只有当初也在队里面,才能举出如今这些看似“真相”的材料。 要说的话,当年考古队的人防他都来不及了,怎么还可能会有什么核心材料让他窃取。 任宙远将自己带过来的材料拿出来,和大家研究讨论了许久,也摆明了自己当初是百分百原创的立场。 会议一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比起刚开始大家都毫无头绪的情况,任宙远带来的资料给了他们一支强心针,让他们手上掌握了更多翻盘的证据。 会议还在火热地进行着,突然一声突兀的铃声打断了众人的讨论,任宙远脸上一热,忙拿出手机打算挂断,但在看清屏幕上显示着“范文锋”三个大字时,心里猛地跳了一下。 他比了个抱歉的动作,三步并两步走到会议室外,接起电话那一刻就听到范文锋在电话那头说:“安安出事了,你赶紧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列昂尼德:那什么司空是什么人?!竟敢打老子的人的主意,等我来收拾他! 任宙远:你先争取一下出场的机会 罗恩:排楼上 范文锋:排楼上 小米:排楼上 列昂尼德:楼上你别跑! 第16章 比赛 任宙远听到范文锋的话后脑袋嗡地一下就宕机了,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捏着手机的手都泛白了,任宙远强迫自己咬冷静下来,范文锋在电话那头又说了好几句话,但是任宙远被那句“安安出事了”弄得心一阵慌乱,根本听不进范文锋的任何话。 他麻木地摁掉了电话,走进会议室里对大家简单地说明了情况,大家听到他儿子出事后也赶紧让他离开。任宙远带来的资料非常有用,他们已经找到解决办法的头绪,也并非一定要任宙远留下。 任宙远打车前往维奇的途中一直在想范文锋的那句话,他想打电话给范文锋再问清楚情况,但是又怕耽误了他们那边的事情,只能强忍了一路。 他在心里想了好几百种可能,是安安受伤了,还是安安的身份终于被人发现了? 在任宙远脑海里,闪过了许多惊悚的画面,越想越可怕,满脑子都是安安倒在血泊里的场景。 他甩了甩头,让自己别多想,但是没过一会儿,又开始想别的。这回想到的,是安安被一群人围着,对着他评头论足,连列昂尼德也出现在那里,看着安安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异类一样,而可怜的安安则蜷缩在一角,和当年在考古队时任宙远见到过的那样,捂着耳朵瑟瑟发抖。 任宙远想了一路,冷汗则冒了一路,好不容易才到了维奇,整个背都汗湿了。下车后他的脚步完全不听使唤,像是装了风火轮似的直往教室走去。 今天是周六,课室如往常一样熙熙攘攘,每个房间都有学生在上课,似乎并没有受到“意外”的影响。而位于全场最中心地带的展示区,由于比赛的原因挤满了人,任宙远到那儿的时候依然人声鼎沸,哪里也看不出有意外发生的样子。 任宙远在里面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范文锋和安安的身影,他忙拿出手机拨了电话给范文锋,按照后者的指示找到了位于最里面的医疗室。 任宙远气喘吁吁地到了那儿以后,没有看见安安躺在血泊中的画面,也没有看见安安被一群人围着在瑟瑟发抖,只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所谓的医生在帮安安上药,旁边站着个看着像是护士的女生,范文锋则蹲在安安隔壁陪着他聊天,而在范文锋的身后则站了四个人,有老外也有中国人,都在探头看医生上药。 “爸爸!”安安最先看到任宙远,朝他喊了一声,随后小小的医疗室里八个人,十六双眼睛一同看了过来。 任宙远今天类似的场面已经是第二回了,颇有点见怪不怪的趋势,他走到范文锋身边学着他那样蹲下,看到安安上药的手臂上被烫伤了一大块,顿时心里狠狠被揪疼了一下。 “怎么回事了?”任宙远皱眉问道。 “抱歉,我没看好安安,”范文锋语气愧疚地道:“他们比赛到第三个环节,要用3d打印笔画出指定的东西,本来这个是在家长陪同下进行的,但是我一不留神,回过神来安安就被烫伤了。” “您好,请问是任聚安小朋友的家长吗?”站在后面的一位中国人突然开口道:“我是维奇的课程主管,我姓谢。” “谢老师您好。”任宙远对他点了点头。 任宙远默认了他是安安家长,谢老师突然眼睛一亮,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道:“您好,实在非常抱歉,这件事是我们的疏忽,不该将如此高危的内容放进比赛中。我们原以为有家长的陪同应该问题不大,看来是我们欠考虑了,回去后我们会开会检讨这件事,任聚安的一切医疗费用将会由我们承担。” 任宙远点了点头,他现在没有多少心情和这些人客套,他看到安安手上的伤虽然面积不大,但也被烫出血了,虽然后续治疗及时妥当,但任宙远还是心有后怕。 谢老师对另外三位使了个眼色,其余几人马上回以一个了然的眼神,同样地谢老师也朝对面的医生和护士使了个眼神,这一切都在无言中进行,以致于任宙远他们三人对这一过程全然不知。 幼年组的比赛由于意外的发生无法继续进行,幸好比赛到3d打印笔时已进行到最后一个环节,安安在前两个环节中表现突出,在幼年组中排名一直在前列,组委会商量过后,决定综合前两个环节的比分,选出本次比赛的名次,安安赫然位于第一! 幼年组的比赛很简单,和平时安安在家训练的没有太大出入,而安安的表现也有目共睹,在场的其他参与者对此结果也没有异议,在颁奖时仍旧给予了安安最热烈的掌声。 而由于事故发生得突然,安安在整个过程中却表现得非常勇敢,连眼泪也没有掉下一滴,于是大会在这次更是给安安特别设置了一个“最勇敢科学家奖”,由课程主任安东尼奥亲自将奖状颁发给安安,与此同时还送了一套价值过万的三十次课程券给安安,以嘉奖他的勇敢。 安安挂着一只小吊臂,单手拿着奖状在台上笑得乐呵呵的,那样子似乎丁点儿也没被受伤影响,任宙远在台下看他那么高兴,总算把悬着的一颗心放下,用力地拍着双手为安安鼓掌。 任宙远带着安安回家,一路上见他就没停过嘴,叽叽喳喳地说了一路,那只小吊臂都忍不住动用上,只是偶尔扯到了受伤的地方,“嘶”地猛抽一口气,接着没多久又继续扯开笑脸说个不停。 任宙远当真是看得既心疼又好笑,回到家后也不敢让安安洗澡,拿着热毛巾帮他从头到尾擦了一遍身,睡前又帮他换了一次药,看着那面积虽小但触目惊心的伤口,又狠狠地心疼了一把。 哄睡安安后,任宙远给范文锋拨了通电话,对方在电话里问了许多安安的情况,又一个劲地道歉,让任宙远无奈了个半天。 说完安安的事后,任宙远好不容易才有机会问了他关于论文的事情。 据范文锋的说法,公司目前打算正式通过法律途径以诽谤罪起诉“司空”,根据他们初步讨论的结果,认为任宙远提供的那些资料足以证明当年的论文是由他独立完成的。 “公司高层那边也会请专家来为你作证,虽然‘司空’说得言之凿凿,但是他的说法还是有不少漏洞,老板已经在外面搭了不少关系,准备请一些名气较高的学者出面,来证明论文本身没有问题。” 任宙远听完范文锋的话,纠结了半天的心情总算平复下来,和范文锋道谢后,又听他道歉了好久,才挂掉了电话。 任宙远回到卧室,为安安掖了掖被子,给他调整了个姿势,不让他压到自己的手臂,做完这些后才熄了灯躺下。 回想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让任宙远觉得这一天过得尤其漫长。 他第一次从“安逸”这个笔名的背面走到了众人面前,这种感觉新鲜又怪异,就像是剥除了自己的外衣,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别人眼前一样,从今以后,知道他的人会越来越多,这让他感到些许的不安。 但是今天的结果是可喜的,第一次出现在范文锋以外的人面前,虽然那些人的目光带着探视、不可置信,可他们一下子就接纳了他,没有他想象中的质疑和由于年龄而带来的轻视,并且他还通过自己的努力,为自己奋斗了一回,而不是一味地去依靠别人。 他在黑暗中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紧握住双拳,似乎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从拳心蔓延开来。 任宙远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可大脑还是兴奋得让他睡不着觉,不禁让他想到了今天的另一件事。 他侧过身动作小心地将安安抱到自己怀里,看着他小小的手臂上缠绕着的绷带,刚刚的力量好像瞬间就褪去不少,一种无力感又升了上来。 他的工作和安安,似乎永远都无法兼顾。 从刚怀上安安的时候,他就被迫中断了学业,后来进了考古队,倒是让安安落下了不少心理阴影,好不容易事业上有了一点点起色,又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 作为一个男人,他想拥有值得让自己,让儿子骄傲的事业,但是如果在这两者中选择,他会毫无犹豫地舍弃他的事业,只为给安安提供更好的。 任宙远这天晚上想了许多,却没想到,等他周一上班时,他的“事业”如他所愿地有了巨大的改变。 第17章 发现 周一早上,任宙远刚到公司,人事的何经理就找上门来。 听了何经理铺垫了好长的一段话,任宙远才总算弄明白对方找自己的原因—— 他要被调任为总裁助理了?! “不是,何经理,”任宙远有点慌乱,身体下意识往前倾,“我就是一个写文稿的,何德何能做总裁助理啊?” 总裁助理就是和罗恩相当的岗位,只是罗恩挂的是总裁秘书,他即将挂的是助理的头衔,说实话秘书和助理他都难以区分这当中的差别,而成了总裁助理就意味着他以后将要经常对着列昂尼德,不论他之前记不记得他,日后若是经常在列昂尼德面前晃来晃去,难保有一天对方就会记得当初那件令人难以启齿的事。 何经理和善地笑着回道:“本来助理这类型的岗位都是要处理大量的文书资料的,你的能力足以胜任,恰好你又懂俄语,而目前你手头上要发表的那些推广稿件,若是距离公司决策人更近一点,说不定能有更好的点子,写出来的内容也会更好呢。况且……”何经理又笑了笑,“调任后你的工资将会翻倍,这不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吗?” 任宙远见他一副不接受任何拒绝言辞的表情,也知道这件事也不是他能做决定的,上面的人早就定下来的事情,他在这里再多费唇舌也毫无助益。 调任命令一下,任宙远还没来得及考虑是否要辞职的事情,当天就有人来协助他将东西搬至顶层。 任宙远无奈地和孔飞他们道别后,便跟随着何经理走到他新的办公地方。 列昂尼德的办公区域位于整栋办公楼最顶层,任宙远这次是第三次上来,之前两次都因为太紧张,心里塞了许多事情以至于没有好好地看一眼这地方,直到现在,任宙远才发现整一层楼,除了列昂尼德的办公室,外面的办公区域就只有罗恩的位置,和他即将要搬过来的位置。 就是说这一整层,平时就只有他,列昂尼德和罗恩三人。 罗恩看见他上来了,从自己的位置上走过来,和他打了个招呼后,就像认识了好久的熟人一样和他侃家常,“欢迎啊,这地方总算有新人进驻了,以后有啥不懂的都可以问我啊,”他朝任宙远眨了眨眼,“要是我外出了,就直接进去找老板就是了,他会很乐意为你解答一切疑难的。” 任宙远尴尬地笑了笑应了下来。 罗恩似乎没有打声招呼就走的打算,还拉了张椅子坐在任宙远办公桌边,整个人跟无骨软蛇一样,懒洋洋地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第11节 任宙远还真没见过像他这么自来熟的人,但是想着以后也是常见面的,也没有冷漠对待,几乎就是罗恩问一句他回答一句,听得多说得少。 罗恩对任宙远也是十分好奇的,这人让列昂尼德这么多年一直念念不忘,就这一点已经足够让他好奇了,所以不自觉就说了许多。 他见任宙远对他说的话反应平平,想了想,道:“话说不知道你对俄罗斯人熟不熟悉啊,以后总是要对着一个俄罗斯人上司,还是多了解点比较好。” 任宙远闻言挑了挑眉,“罗秘书你跟着老板很久了吗?” 罗恩摆摆手道:“别叫我罗秘书,叫我罗恩就好。”他想了想回道:“我和他认识了五六年了吧,具体也不太记得了,不过你别看列昂尼德一脸面瘫样,其实人没啥,跟着他工作也挺舒服的,你也别太紧张。” 任宙远点了点头,他也不是不知道外面一般当秘书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像罗恩这样的也确实少见,就算列昂尼德人再怎么好,估计也不会放任他这么一个……无脊椎动物在他面前走动。 任宙远猜想罗恩要不就是工作能力特别强,强到足以让人忽视他的缺点,要不就是背后有靠山,和列昂尼德关系估计不一般,这么一想连看他的眼神也变了。 罗恩不知道任宙远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一个劲地将话题往列昂尼德身上引,“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俄罗斯人恋家的癖好,我亲眼见识过,不是一般的吓人!” 任宙远手上一边在收拾东西,一边竖起耳朵听他说。 “老板他有个哥哥,他哥早就结婚了,老婆是个非常漂亮的大美人,结婚后还生了个肥肥胖胖的儿子,他们一家三口就是那种让人看着就羡慕嫉妒恨的类型。” “但是最令人记恨的不是他们的外表,而是他哥宠老婆儿子的方式简直了!”罗恩说得口沫横飞,拍着桌子一脸忿忿不平的样子,“我以前只是在学俄语的时候听说过俄罗斯人婚后特别恋家,但是亲眼看过后才知道不是非一般的恋!阿历克希结婚前是个工作狂,一天恨不得24小时都拿来工作的那种,但是婚后几乎都掐着点去上班,下班后一分钟也不多待,因为他说工作以外的时间都是他老婆儿子的。” 任宙远听着他的话,将罗恩口中的人换成列昂尼德的脸,不知道为何有着强烈的违和感,但是在心里的某一角却是有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羡慕。 “被俄罗斯人爱着真的很可怕,沉重得分分钟要窒息,他们觉得家庭就是他们的责任,拜托,现在这个年头谁还会说这种责任不责任的话。” 罗恩习惯性地吐槽,全然忘了吐槽的对象是谁,等他反应过来后才惊觉自己失言了。他干咳了一下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忙又补了几句俄罗斯人的好话。 “不过嫁给俄罗斯人也有一个好处啦,就是他们结婚后对老婆孩子死心塌地,谁要嫁给俄罗斯人,就别想再找其他人了,一来不够他们打,二来你也找不到比他们更好的了。” 罗恩暗自观察任宙远的表情,见他听着自己的话似是在沉思的样子,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有多少被听进去了,他这人一说起来就没完,还容易说错话,别到时候任宙远好不容易放下一点点防备又被他毁了就好。 罗恩还想再说点什么,桌面上的电话突然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他朝任宙远比了个手势,接了电话后就进了列昂尼德办公室。 任宙远还在消化着罗恩刚才说的那些,他对一切与俄罗斯相关的第一印象都不太美好,无论是俄罗斯人,俄语,亦或是学习俄语的那些人,无一不带给他十分不讨喜的记忆。 但是刚才罗恩说的内容却颠覆了他一贯的印象,还有那个叫阿历克希的人,列昂尼德的哥哥,他虽没亲眼见过他们一家,可是就刚才听闻的那些,已经对他们一家非常羡慕。 罗恩进了列昂尼德办公室后不久就出来了,再次见到他时,不知为何任宙远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点不一样。罗恩朝任宙远比了个手势,示意让他进去。 任宙远暗自深呼吸一口气,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敲了两下门后推门走了进去。 列昂尼德坐在办公桌后,埋首于文件中,听见开门的声音也没抬头,指了指示意让任宙远坐到他对面。他本想看完这份文件,但是就任宙远坐在面前这一点,就让他难以冷静下来,于是过了一会儿他就合上文件,努力让自己面部表情看起来自然一点,以一个上司的态度问道:“工作还习惯吗?” 任宙远愣了一下,有点受宠若惊,忙点了点头,“挺好的。” “那就好。” 说完这句,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列昂尼德有点不自在地松了松领带,没话找话地又问了几句任宙远工作上的事情,后者都一一回答了。 他强忍了很久,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小心翼翼地探问道:“听人事经理说,你有一个儿子了?” 任宙远闻言刷的一下脸顿时就白了,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列昂尼德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列昂尼德看到他反应那么大也被吓了一跳,忙摆手解释道:“不用那么紧张,我没有要探听你的隐私,只是想说公司对员工子女有优惠政策,只要你的儿子年龄符合要求,在我们这里可以免费上体验课。” 像是要证实自己的话一样,列昂尼德从抽屉中拿出几张体验券,上面的设计正和当初孔飞送给他的那些无异。 任宙远心脏扑通扑通地猛跳个不停,动作僵硬地伸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体验券,小声地道了声谢谢。 列昂尼德挑了下眉头,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列昂尼德本想挂掉,但看了一眼发现是课程主管的来电,又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任宙远,还是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列昂尼德的脸越听越沉,期间频频往任宙远那边看,但任宙远正低着头,一次也没留意到。 列昂尼德让任宙远先出去,等房门关上后,他才让对方将事情从头到尾再说一遍。 任宙远恍恍惚惚地回到自己座位上,脑袋里已经糊成一坨。 列昂尼德已经发现了他有一个儿子了,所以他已经见过安安了吗?他知道安安……也是他的儿子吗? 他回想最近发生的事情,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一直他都过得小心翼翼的,只除了昨天安安在这里参加比赛被烫伤了,他情急之下跑了过来,难道就是因为这样被发现了吗? 难怪自己突然就被调任了,这事儿来得一点前兆都没有,如果不是因为昨天发生的事情,自己又怎么会被突然调上来?! 任宙远惨白着一张脸想了许久,罗恩坐在他对面也一直在打量他,过了一会儿,列昂尼德突然从办公室里风风火火地走了出来,动静大得连任宙远都注意到,抬头看了他一眼。 列昂尼德的嘴抿成一条细线,与他对视一眼,又火急火燎地走了回去,“嘭”地关上门后,过了两秒从里面大喊了一声—— “罗恩,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罗恩:俄罗斯人真的很好喔%*(&!¥# 列昂尼德:嗯……嗯嗯…… 罗恩:(省略三千字后)卧槽他们恋家程度真的可怕死了!你要跟他们在一起绝壁透不过气!会死!真的会死! 任宙远:…… 列昂尼德:你给我闭嘴! 第18章 借故 “你确定吗?”罗恩被唤进列昂尼德办公室,听完他说的话后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列昂尼德点了点头,“课程主管谢老师说,那天任宙远也在场,他刻意问了他是不是那孩子的家人,任宙远默认了。” 列昂尼德到现在还未能平复过来,刚才听闻的事情太过震撼,以至于他到现在手还是抖的。 “但是他们留起那孩子擦血的棉花球却验出那孩子是你的种?!” 列昂尼德听他说的话,不爽地瞪了他一眼。罗恩揉了揉鼻子又道:“这我就不懂了,所以任宙远这么多年来,带着‘你的’孩子,还怕被你认出,这是干嘛,他偷了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存在的儿子偷偷地养大了?!” 列昂尼德闻言也皱了皱眉,他也弄不清这里面的弯弯道道,之前以为那个和他长得很像的小孩,是任宙远朋友的孩子,但是现在这孩子发现其实是他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和谁生过这么一个孩子,甚至这孩子还是跟的任宙远的姓,这都是什么混乱的关系。 见他不回答,罗恩无力地扒了下头发,作了个大胆的猜想,“是不是你当初跟他上床留了个种在人家肚子里都不知道,还是说任宙远其实是个女人?” 闻言列昂尼德皱眉更深了,任宙远当然不是个女人,这件事他比谁都清楚,那天晚上任宙远是醉了,但是他还清醒的很,那么一丁点的酒精根本无法让他醉倒,可是……那天晚上他确实没有戴套,记忆太过美好,他想忘记都忘不了,五年前那个晚上的事情,他到现在仍记忆犹新。 “还是说,”罗恩仍在那边喋喋不休,“你在他之前搞大了哪家千金的女儿,而那女人正好又是认识任宙远的,两人一谋计,决定生下你这个渣男的孩子,养大后向你报复。” 列昂尼德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他,只淡然说道:“在他之前我交过的女朋友现在都结婚生子了,在他之后我没有跟其他人上过床。” “哟~不错喔,还懂得守身如玉。”罗恩调侃他一句,然后道:“不过那个叫任聚安的小朋友今年五岁了,时间倒也对得上,你再认真想一下,是不是你记错了,其实任宙远真的是女人?” 任宙远眉头深锁,想了一遍又一遍,他私心希望这个儿子就是他和任宙远两人的孩子,但是现实又告诉他任宙远确实是个男人,试问一个男人又怎么生出一个孩子来? 他有猜想过任宙远是双性人的可能,但是回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又觉得不太可能。 两人讨论了许久,也得不出一个像样的结论,可无论怎么说,现在任宙远带着他的孩子,这对列昂尼德而言是个比什么都重要的信息,之前就算没有这个孩子,他也打算把任宙远追到手,如今突然冒出这么个小孩,他更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但是列昂尼德想到刚才任宙远的样子,又觉得要让那家伙接受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任宙远怕他,不仅如此,还怕他会发现任聚安的存在,这两个人他无论哪一个也不想错过,可若是逼得太紧,一眨眼那家伙就会像当年那样,逃得毫无踪影。 他向罗恩道出了他的忧虑,罗恩想了想,提议道:“这样,我先去查一下他的那个朋友的背景,他跑得了人跑不了庙,只要他和他朋友有联系的一天,他也很难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但是你自己也要加把劲,这样好了,我现在先去和课程部的人商量一下,我们之后不是要开一个创客基地吗,我们组织公司集体去试点,你把任宙远也带上,到时候我就不去了,然后你们两个人一个房间。” 他朝列昂尼德使了个暧昧的眼色,列昂尼德无视掉,只抓住他话里面的重点。 罗恩的办事效率很快,没过一天正式的通知就下发下来,任宙远收到通知的时候还处于混乱中,也没怎么留意通知的内容,直到罗恩来通知他,到时候让他跟着列昂尼德一起出发,他才从上一个惊吓跳到下一个惊吓中。 罗恩和任宙远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看他那样子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他在话里话外都提到这次算是公司的一个小福利,可以携家属一起去,要是家里有小孩,记得去体验一下。 任宙远一脸怪异地看了他一眼,罗恩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又多补充了两句就跑了。 自从列昂尼德问过任宙远的话后,任宙远觉得全公司上下都知道他家里有个孩子,而且还知道这个孩子和列昂尼德长得非常相像。 他整颗心都是不安的,眼看着才刚在这个城市扎根下来,一直掩藏的事情就被揭开,连最不想让他知道的人也知道了。 任宙远不知道列昂尼德知道多少,他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在知道安安的存在后扬言要抢走安安,这让任宙远安心不少,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能当做没发生过这件事,和过去一样没心没肺地跟安安生活在这个城市里。 只是这一次,他不知道自己又能有多大机会能从列昂尼德身边逃开。 就算要走要逃跑,也不是一时三刻的事情,事发突然他完全没有做好逃走的打算,原因道不清说不明,麻烦范文锋帮忙也找不到借口,最重要的是任宙远手头上的钱根本不足够支撑他们辗转到另一个城市。 看着安安在家里乐呵呵地摆弄那些小模型,任宙远真是头都痛了。 想到周末要陪着列昂尼德去创客基地踩点,任宙远当真兴起了连夜逃跑的心,可这一念头刚冒上来就被他掐灭了,这种此地无银的做法,就算对方一开始只是怀疑,说不定下一刻就要通缉他到天涯海角了。 安安周末固定要去维奇上课,任宙远想了一下,骗他道:“安安,爸爸这周要去别的地方工作,安安上课的地方也不开门,这两天你先跟着文锋叔叔好不好?我让文锋叔叔带你去游乐园玩。” 安安一听就扁着嘴抱住他说:“安安也要跟着爸爸去工作!” 任宙远摸了摸他的头,心道要是让你跟着,以后咱爷俩也别想见面了。他亲了安安一口说:“爸爸现在工作的地方不像以前那样喔,小孩子不能跟着去的,安安听话,跟文锋叔叔去游乐园玩一天,第二天爸爸就回来了。” 安安扭了一下身子,觉得爸爸工作的地方怎么那么讨厌,但是他一向听话,虽然不情愿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任宙远和范文锋说明了情况,范文锋因为之前弄伤安安的事心里还在愧疚着,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 出发当天,任宙远一早就将安安送到范文锋那边,被安安抱着又腻歪了好一阵子,才将他送到范文锋怀里。 安安趴在车窗边,眼眶周围泪水都在打转,像是一眨眼眼泪就会掉下来,偏偏他却睁大着双眼就为看着任宙远,那小模样看得任宙远差点忍不住要将他带上。 这是安安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离开任宙远身边,以前就算在考古队的时候,父子俩也没试过分开超过一天,因此不仅是安安,就连任宙远也十分不舍。 和安安他们别过后,任宙远才背着行囊出发前往公司。 这次的出行打的是公司的名义,涉及课程方面的部门主管级别以上的人都一起去,于是当任宙远到达公司门口时,发现门口已经停了好几辆车,看来一同前往基地的人也不少。 任宙远按照指示找到了自己的那辆车,找到位置后,才发现坐在他隔壁的赫然就是列昂尼德。 他尴尬地对他笑了笑,越过列昂尼德坐了进去,坐下后扭头看向窗外,丝毫没有要和老板客套一下的想法。 列昂尼德也不恼,只是明明罗恩说他已经多次提到要带家属,却没看到任宙远把儿子也捎带上,难免有点遗憾。 他的儿子,不知道和任宙远,有没有一点点像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谁更讨厌小剧场* 安安:爸爸的公司真讨厌! 罗恩:公司的老板更讨厌! 安安:歪果仁粑粑更讨厌! 罗恩:歪果仁的老板最讨厌! 列昂尼德:别把我儿砸带坏! 第19章 改观 第12节 任宙远一路上扭头看窗外,就算列昂尼德想找机会和他聊几句,都无从下口。 好不容易在车上摇了两个多小时,总算到了目的地,下车的时候不仅是任宙远,连列昂尼德都松了口气。 两人拿着分到的房卡各自上了房,到门口的时候,任宙远才猛然发现他竟和列昂尼德住同一间! 列昂尼德早就知道罗恩如此安排,但这时也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随后推开房门,站在门边摆出个“请”的姿势,让任宙远先进。 任宙远脸色尴尬地走了进去,看见房间内部结构,暗叹一句幸好没有丧心病狂地安排成大床房,但是想到两人的关系,任宙远还是高兴不到哪里去。 列昂尼德脸色如常地将行李放在另一张床上,从出发到现在,他能明显感受到任宙远的不自在,就像现在这样,明明两个人在同一个房间里,任宙远从进门到现在都没和他说过一句话,这个发现让他有点沮丧。 他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站在那儿想了一阵后道:“要出去看看吗?” 任宙远装忙收拾东西的手一顿,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这次出行打的是视察的名号,来的也是他们即将开业的创客基地,他们入住的酒店是基地的一部分,这一整片区域都是公司的产业。 基地目前已经建成80%,到处都能看见大型的科技器材,对比起这边的规模,平时安安上课用的那些简直是小打小闹。 任宙远由于之前写论文的原因,对创客类的东西也了解不少,如今看到这些只在资料中出现的器材,也勾起了他不少兴趣,一时间也忘了尴尬,认真研究起来。 列昂尼德一直暗中观察着他的反应,看见他不再紧绷着,总算放心下来。他带着任宙远到处走,看他对大型器材感兴趣,就专门找大型的给他看。 帮忙搭建器材的工人都是中国人,大多都不会俄语,列昂尼德想了想,特意带着任宙远走过去,指着其中一架机器人询问工作进度。 被问到的人听不懂,下意识求助于隔壁站着的中国人,任宙远无法,只得充当起临时翻译,如此一来一往他了解的就更多,到后来更是彻底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揪住一个就问一个。 偶尔列昂尼德也会告诉他某些器材都是用来做什么的,他在这方面研究得多,知道的内容不比专门上课的教授少,遇到短板的地方,也和任宙远一样专心听安装的师傅解说,只是任宙远听师傅说,他听任宙远说罢了。 任宙远对这一领域的内容是真的感兴趣,一开始是因为工作的缘故,后来是因为安安喜欢,加之想弄明白这男人从事的到底都是些什么工作,所以做了大量研究,研究久了就开始对这些vr,无人机,无人车什么的有了不少兴趣。 列昂尼德今天和他说的这些都是他之前看文字资料的时候没有看到过的,他对每一样器材的发动原理都了若指掌,还告诉他许多外国人用这些器材的趣事,让任宙远听得越来越感兴趣了。 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两人的距离便拉近了不少,任宙远对列昂尼德也有了很大的改观。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列昂尼德是一个冷酷又面瘫,能不说话绝对不会多吱一个字的人,但是相处一段时间下来,才发现原来他也是个风趣的人,而博学多才的人无论走到哪儿,都总会受到别人的仰望。 趁着气氛不错,任宙远还问了一个困扰了他许久的问题,“我一直很好奇维奇的运营模式,你们的课程卖这么低价,但是设备和师资都能称得上全中国,甚至是全世界的顶尖水平,”他指了指眼前的设备道:“这些器材,单拿出一个就价值不菲,你还弄了这么大一个创客基地,钱真的那么容易赚吗?” 列昂尼德看着他的脸,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眼前这人明明这么文质彬彬,一身的书卷味儿,却问着这么俗气的问题,这种反差竟意外地让人觉得有点可爱。他笑了笑,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头说:“我们赚的是这个。” “啊?”任宙远不解。 列昂尼德带着他走到无人机区域,拿起其中一架正在调试的无人机递给任宙远道:“你知道这款无人机吗?这是世界上速度最快的无人机,而他的创始人,在18岁那一年就成立了自己的无人机公司,他第一次接触到无人机的时候,才11岁。” 任宙远摸了摸无人机的机身,安安也是无人机的爱好者,他或多或少也知道一点。 列昂尼德又说了许多例子,从机器人,无人机,无人车,到更细小的发明,几乎大部分都是十来岁的年轻人想出来的点子,再通过科学家的手将这些绝妙的想法变成现实。 任宙远似乎有点抓住列昂尼德的意思,但是又不敢确定。 列昂尼德拿过一副vr眼镜为任宙远戴上,随后打开了设备,调出了人体大脑的图像,一点一点地用笔将整个大脑拆分开。 “人们普遍认为人的大脑记事的分水岭大概在3.5岁,在5、6岁的时候,儿童智力发育会出现第一次飞跃,到了16岁时,青少年的脑部机会发育完全,到20岁时,大脑会达到发育的最高峰,之后便开始衰退。” 列昂尼德站在任宙远的后方,右手拿着笔,越过任宙远耳边,庞大的身体像是将任宙远整个包围在自己怀内。 “我们做过调查,平均年龄在5到18岁的孩子,他们无论在创造力、想象力还是动手能力方面都是最佳的,他们能想到成年人无法想到的东西,只要给他们提供一个平台,就能转化为现实。”他将笔放下,低沉又浑厚的声音在任宙远耳边响起,“我们赚的不是课程的费用,而是做大脑的买卖。” 任宙远站在那边,被震撼得久久不能言语。 他从没想过竟然有人能将人的大脑以这么一种方式进行买卖,确实,人的大脑是世界上最无价的财富,小孩子更能天马行空地想到许多大人无法想到的东西,但这些东西都是无形的,而列昂尼德现在在做的,就是将无形的想法,转换为有形的实体。 列昂尼德帮他解下眼镜,状似无意地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继续往前走。 这一天下来,任宙远感觉自己三观都被颠覆了,不仅对维奇,更是对列昂尼德。 这个人现在做的事情,于公司而言,亦或是于整个世界而言,都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或许作为一个商人,列昂尼德想到的是怎么将孩子们想出来的东西变成现实,再申请专利获取更多的金钱,但毫无疑问,能将想法转化为实质,对社会的进步岂止是重要二字能描述的! 难怪那么多顶尖的科学家愿意留在这个小小的地方,陪着孩子们上这种在外人眼中像是玩乐一样的课程,也难怪维奇的发展受到国内外那么多权威人士的认可。 任宙远经过这一天,看向在维奇工作的老教授们的眼神都变了,更不用说对列昂尼德。 当两人再次回到酒店时,早上的尴尬已不剩多少,任宙远觉得列昂尼德说的那些,对他写之后的论文有很大的帮助,趁着开了个头,他还主动缠着列昂尼德问了不少公司运营的秘密。 列昂尼德自是乐意和他说更多,在他心里任宙远早就等同于自己的另一半,这一切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几乎任宙远问一句他就回答十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看着任宙远离自己越来越近而不自知,心情别提有多高兴。 列昂尼德时刻谨记着罗恩的教导,在交谈过程中不忘提及自己对小孩的教育观念,暗自观察任宙远的表情,觉得效果好像还不错,便又接着说了不少。 他想问一下任聚安的事情,但是又怕好不容易营造出这么好的气氛会被一下子就毁了,只能暗暗忍住不问。 两人的交谈无疑是愉快的,任宙远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也会有这么一天,能和列昂尼德站在平等的位置轻松地畅谈。 毫无疑问,列昂尼德是一位好上司,而看他前卫的教育理念,或许也是一位优秀的教育家。 任宙远甚至想到,这人和安安有着相同的爱好,如果让他知道安安的存在,不知道会不会是一个疼孩子的好爸爸。 只是这个念头一出现,马上就被任宙远掐掉了。他偷偷看了列昂尼德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 无论这人再怎么好,若是有朝一日要和他争夺安安,他也是绝不会让步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任宙远(默念):幸好没有丧病地安排了大床房列昂尼德(电话中):为什么不是大床房!! 罗恩:……我怕你一不小心,控制不住寄几啊! 第20章 嫉妒 任宙远本以为和列昂尼德共处一室,心里或多或少也会有点不自在,却没想到当天晚上碰到枕头就呼呼大睡过去,神经粗得跟什么似的,直到第二天早上模模糊糊地被列昂尼德说话的声音扰醒。 醒来的那一刻列昂尼德似乎在和谁通着电话,声音有点遥远,任宙远听了一阵才听出来他是在浴室里。 他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视线不自觉地就往浴室那边飘。 听列昂尼德的语气似乎并不是在说什么高兴的事情,虽然他话不多,声音也听不真实,但是任宙远却能听出他话里的不耐烦。 任宙远顿了顿,觉得自己在这里偷听好像不太好,从床上走下来正琢磨着要不要出去回避一下,浴室门便从里面被打开了。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接了一下,任宙远愣了一下,随即比了个出去回避的手势,怎料列昂尼德却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小小的房间里两人只剩下一阵尖锐的声音,不断自列昂尼德的手机里传出。任宙远觉得尴尬极了,他想装作听不见,无奈电话的声音大得连列昂尼德都听得皱了眉,拿着手机放远一点。 从声音判断,对方是个女生,而且脾气还不太好的那种,任宙远不止一次听到她哭着在喊些什么,可是声音太模糊,对方又说着俄语,任宙远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争执些什么。 任宙远突然想起上次在办公室见到的那个叫娜塔莎的女人,听孔飞说她是列昂尼德的未婚妻,不知为什么任宙远直觉告诉自己电话那头的就是她。 列昂尼德没有顾忌任宙远也在场,而电话里的也确实是娜塔莎。 自任宙远第一次出现在公司的时候,列昂尼德就和娜塔莎说明白,自己已经找到了一直想找的那个人,父母那边他会去道歉,只希望和娜塔莎和平地解决他们的婚约。 他们一开始决定订婚的时候,列昂尼德就和娜塔莎说过,他心里面一直有一个人,他不想订婚也不想结婚,只是因为和父母的一个约定,所以才不得不答应他们订婚的要求。 娜塔莎当时觉得没关系,这些年来也没听过列昂尼德对哪个人上过心,她暗自猜想这是列昂尼德拒绝结婚的说辞而已,而她也坚信以自己的魅力,终有一天列昂尼德会发现她的好,继而爱上她。 却没想过一年过去了,那个她以为不曾存在过的人居然出现了,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又列昂尼德想解除婚约的说辞,但无论是真是假,她都不会同意! 上次娜塔莎来维奇的时候,列昂尼德以为自己已经和她说明白了,他想和家人坦白,但是娜塔莎却说给她一点时间,怎么知道过了那么久,娜塔莎不但没和家人说清楚,还擅自与他的父母去挑婚纱礼服,俨然就是一副待嫁的姿态。 列昂尼德知道这件事后与家人通过电话,简单地说明了自己这边的情况,以及取消婚约的事情,却没想到没过几天,娜塔莎就知道了这件事,又打电话过来闹了。 列昂尼德自知理亏,也耐着性子听她哭闹,但是无论娜塔莎哭得如何声嘶力竭,只有这件事他是绝不会让步的。 “我会忠于我的家庭,我也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忠于你的人,但遗憾的是这个人不会是我。”列昂尼德揉了揉太阳穴道:“娜塔莎,我希望你幸福,但是如果你的幸福建立在牺牲我的幸福之上,那我只能对你说声抱歉。我是个自私的人,我只希望我爱的人能够接受我给予他的幸福,我的心很小,容不下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这番话列昂尼德当着任宙远的面说出口,既是对娜塔莎表明他的立场,同时也是想告诉任宙远他对婚约的态度。 然而列昂尼德之后说了什么,任宙远并没有留意,他的思绪早就因列昂尼德说的第一句话被拉远。 列昂尼德和他一样,一心只忠于自己的家庭,能说出这番话的人不少,但是又有多少能贯彻始终?可是接连几天听到相似的内容,不知为何,任宙远却信了。 他低下头,双手合拢交握,他甚至不知道列昂尼德口中说的那个人是谁,但是他却隐隐羡慕起他来。 如果列昂尼德知道安安的存在,那他忠诚的对象,会变成他们父子二人吗? 在那一瞬间,任宙远甚至对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人兴起了一丝恶意,对家庭长久以来的渴望让他心里都有点扭曲。 啊,原来自己还是会在意的。 任宙远在心里苦笑一声,甩了甩头,松开了握得指关节发白的拳头,起身往浴室走去。 列昂尼德的视线一直随着他移动,直到任宙远关上浴室门,他才轻叹了口气。他早对电话那头的娜塔莎十分不耐烦,无论他说什么,她就只会哭哭啼啼,和她又说了两句,列昂尼德便挂上了电话。 任宙远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情绪已经恢复如常,他看见列昂尼德已穿戴整齐,坐在床边像是在等他的样子,有点讶异。 列昂尼德见他脸色没有异常,放心下来之余又有点失落,他站起来邀请他一道去吃早餐,两人便一同离开房间。 一路上二人都沉默地走着,两人心思各异,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早餐将近结束,列昂尼德才主动打破了沉默,“今天早上很抱歉。” 任宙远顿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那是我‘前’未婚妻,你上次在办公室也见过的。”列昂尼德说。 闻言任宙远抬头看了他一眼,但也只点了点头,没有多大反应。 列昂尼德有点摸不清任宙远心底在想什么,他希望任宙远不要误会,但是又希望他能表现出一丁点的在意,于是他又解释了他们吵架是因为两人解除婚约了,可任宙远自始至终只是默默地听着,偶尔点下头表示他有听到。 列昂尼德分不清任宙远的态度,他觉得昨天两人的气氛还算融洽,今天趁机告诉任宙远他如今恢复“单身”的事实,但是任宙远却反应平平,几乎可称得上是毫无反应,就算他对自己没意思,好歹他还带着自己的儿子啊,这种漠然的态度是闹哪样? 接下来一整天时间任宙远都有点意兴阑珊,就连列昂尼德带他去看大型设备他都兴趣缺缺,只忠实地做好一名临时翻译的工作,让列昂尼德实在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两天一夜的行程很快结束,当天下午一行人就退了房,踏上回程路。列昂尼德不想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了这趟旅程,终于在出发之前使了一点作为总裁的小特权,把车上其他人都赶到其他车上,整台车只剩下他,任宙远和司机三人。 任宙远一路心不在焉,也没发现这些,列昂尼德等车开出不久后,便主动挑起了话题。 “幸好这次你一起来了,”他开玩笑道:“我才发现罗恩一不在,我在中国就成了个废人了。” 任宙远扭头看他一眼,回了句“应该的”。 眼看着对话又要中断,列昂尼德破罐子破摔道:“跟我说说你儿子吧。” 这次任宙远没再沉默了,如列昂尼德所料,这话一问出来后,任宙远脸色都变了。 “我、我儿子?”任宙远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尽量让说出口的话听起来正常一点。 “嗯,”列昂尼德装作看不见他的慌乱,道:“我有个哥哥,他也有一个儿子,名字叫阿纳托利,那小胖子虽然很皮,但是很可爱,他们一家三口非常幸福,我很羡慕。” 任宙远心脏突突地跳,“是、是吗。”他想了想,挑了些无关重要的内容说:“我儿子,挺粘人的。” 第13节 列昂尼德本来只是想勾起任宙远说话的兴趣,但是现在听他说着任聚安的事情,倒是变成了他听得津津有味。 “我在家里的时候他会一直粘着我,要是在工作,他就坐在隔壁安静地看书,玩自己的,只要我一走动,他就会走过来拉着我的衣摆,像只小跟屁虫一样走到哪跟到哪。” 想起安安,任宙远表情都柔和了不少,列昂尼德静静地听着,边听边想象他们在家里的场面,顿时被萌得不能自已。 他偶尔说两句他哥哥家的那个小胖子的趣事,任宙远也会说一些安安做过相似的事情,在列昂尼德有意的引导下,任宙远在不自觉间也说了不少。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眨眼就过去了,等回到公司门口时,任宙远才猛地回过神来,有点懊恼地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没想到自己竟在无意识中说了那么多。 列昂尼德对俩人即将分开有点不舍,但这两天的进展比他预料要好太多,等车停稳后,他率先站起来,对任宙远伸出右手道:“很高兴这两天有你的陪伴,希望下次有机会的话,能见到你那可爱的儿子。” 任宙远见状忙跟着站起,伸出手与他交握,只是列昂尼德话里的期盼,他无法轻易答应下来,只能点了点头对他说了句“不客气”。 作者有话要说: 列昂尼德:跟我说说你儿子吧 任宙远:挺讨厌外国人的 列昂尼德:hp-10000000000 第21章 偷看 任宙远回到家的时候,范文锋已经将安安送回家,才一开门,任宙远还没站稳,安安软软的身体就朝他扑过来,害得他差点跌倒在地。 “你可算回来了,”范文锋听到声音跟着走了出来,看见是他松了一口气,“你儿子今天问了我不下20遍!就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任宙远笑着将安安抱起,看见儿子的脸让他瞬间就忘掉不少烦恼。他亲了安安一口道:“爸爸不在的时候安安有没有捣蛋,我要听一下文锋叔叔怎么说才行。” 安安看见爸爸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抱着任宙远兴奋地大喊着:“没有!没有!” 几人高高兴兴地吃了顿家常饭,席间范文锋一直在逗安安,说他这两天怎么想爸爸,又和他打赌不能打电话给爸爸,不然就羞脸脸,安安尖叫着扑倒在任宙远怀里,抱着任宙远咯咯地笑个不停。 任宙远给范文锋一个感谢的眼神,他不敢在列昂尼德面前接安安的电话,事先发了短信给范文锋让他帮忙哄一下安安,没想到两天下来安安还真的没有闹着打给他,对付安安还是范文锋有一套。 送走了范文锋后,任宙远这回不用安安粘着,自动自发地抱着安安进浴室一起洗澡,才分开不到两天,他便觉得有一个世纪没见到安安,总算明白这些年来安安看不见他的心情。 父子俩一晚上就像连体婴似的,任宙远走到哪儿安安就跟到哪儿,任宙远到后来干脆把安安背在身上,平时虽然也是差不多这个状态,但今晚两人明显更腻歪了,直到躺在床上,还你一口我一口地亲个没完,逗得安安哈哈大笑,窝在任宙远怀里卷成个小毛球,软乎乎又香喷喷的,酥到任宙远心里。 第二天一早,爷俩在幼儿园门口照样如此腻歪,安安扁着小嘴不想上学,任宙远心疼孩子同样不想送他去上学,陈老师站在门口看着别的小朋友都已经进去坐好了,这一大一小却还在那边抱着不动,无奈又好笑地提醒他们上课时间快到了。 任宙远恍惚地从幼儿园离开,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等他走到一半,才想到公司还有一个让人头疼的,又让他兴起了回头带安安一起回家的念头。他步履艰难地往公司的方向走,却没想到等他回到公司,列昂尼德却不在办公室内。 “老板出差了吗?”任宙远有点讶异,平时列昂尼德只要不是出差,几乎都在公司里,但他们昨天才刚从基地回来,今天就不见了人影,虽然不用对着他让任宙远稍稍松了口气,但是心里的哪个角落又觉得怪怪的。 罗恩边玩手机边懒懒地回他道:“出去了,”他看了下时间,“顺利的话应该过两个小时回来,但也说不准,说不定今天一天都不回来了。” 罗恩说这话的时候带了点不屑,任宙远虽好奇,但也就“哦”了一声,便回过头去做自己的工作了。 而另一边的列昂尼德,此时正鬼鬼祟祟地在安安幼儿园附近,像个贼似的在围墙外偷看。 昨天回来的时候听了任宙远说了许多安安的事,回去以后列昂尼德心被搔得痒痒的,最后还是忍不住让罗恩调出了任宙远的资料,偷偷摸了过去想着不知道能不能看上一眼,为了这事他没少被罗恩揶揄。 没想到儿子看不见,却看见了任宙远那个好友大晚上的从他家里走出来。列昂尼德一时间脑补了很多内容,越想越不安心,一不小心就在任宙远家楼下候了一个晚上。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如愿地不仅没看见那个所谓的好友的身影,还看到了心心念念的那对父子。 列昂尼德在看见安安的那一刻,或许是对自己的脸没有多少感觉,因此并没有觉得安安和他有多像,但他的眼睛却死死地钉在安安脸上,那可爱的小脸蛋让他一秒都移不开视线。 就这样一路尾随着二人到了幼儿园,看见那对父子你侬我侬难分难舍的场面,列昂尼德恨不得自己也在那头,抱住他们俩一起打包带走。 他等啊等,等到任宙远总算舍得和安安分开,见他走远了,这才下车贴在墙边往里偷看。 早上是集体做早操的时间,一百多个小朋友一排一排地站在操场中央,跟着老师的动作笨拙地做着操,那画面就足够让人啼笑皆非了。 安安长得比身边其他小朋友都要高那么一点,那张明显的外国人脸让列昂尼德一眼就从人群中认出来。他看着安安神情认真无比地跟着老师伸伸手伸伸腿,心里也跟着软成一滩水。 做完早操后,各个班的老师带着孩子回到班里面,列昂尼德贴着外墙跟着一个个课室走过去,从窗口外往里看,也幸亏他身高够高,没多久就找到了安安所在的班级。 他看见安安一进教室就乖乖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从小书包里拿出迷你无人机开始捣弄,之前他曾听课程部的老师说过他的表现,但是现在亲眼看见了,才不得不赞叹安安不愧是自己的孩子,看,那手势多标准! 他不自觉地拿哥哥的小胖儿子和安安对比了一下,那家伙又胖又皮,一天到晚在家捣乱,弄得全家头都疼,如今和安安一对比,就是安安乖乖地坐在那儿玩玩具,他都觉得安安哪里都是好的。 看着他从无人机到机器人,将它们拆掉又重组起来,真是越看越喜欢,不知不觉列昂尼德就这样站在幼儿园外看了足足一个多小时。 幼儿园的课程一般都很简单,不是让小朋友玩过家家,就是让他们自己拿橡皮泥捏一捏,拿画本出来画画,可是列昂尼德在那里连续看了两节课,别的小朋友都围成一桌一桌地在玩,唯独安安拿出一个又一个的机器人,拆完这个拆那个,就是不去拆其他小同学的积木。 这回列昂尼德可惆怅了,他见一个小朋友跑去安安那边,心里一动,内心禁不住为那个小朋友打气,却没想才过了两秒,那孩子就蹬蹬蹬地跑了回去,和其他小朋友玩在一块儿。 之后又有几个小朋友跑来跑去,偶尔有一两个站在安安隔壁看他拆机器人,但无一不是看了一阵就跑开了,中途有一个小男生问了安安一句不知什么,安安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然后又继续旁若无人地自己玩自己的。 这回列昂尼德可算是看出来了,这孩子简直孤僻得不行,不知该说他心理强大还是性格冷漠,旁人几乎难以走进他的世界! 列昂尼德本身也是个性子冷清的人,但是当他看见其他小朋友都在结伴玩游戏,只有安安在一个小角落孤零零地摆弄零件,强烈的对比让他心里非常不好受。 他不知道任宙远知不知道安安在幼儿园的这个情况,看了看班上的老师,似乎对此熟视无睹,他愤怒有之,无奈有之,但更多是恨自己无法作为。 列昂尼德站在那儿想了许多,想到他和任宙远的关系,任宙远对他的态度,想到罗恩通过征信社查到的零零散散的关于这对父子的过往,还有安安的存在,所有这些都让他心痛不已,他痛恨自己这些年的不作为,甚至因为找不到任宙远被迫接受了政策联姻这件事,都让他心里存了更多对这对父子的愧疚。 列昂尼德铁青着脸回到车上,紧握住方向盘的手指关节隐隐泛白,青筋突显,过了好久他才稍稍平复过来。 回到公司的时候已是接近中午时分,列昂尼德心情不爽地回到办公室,电梯开门的一瞬任宙远抬头看了一眼,两人视线在空气中交错,任宙远盯着他的双眼心跳错了一拍,暗忖道,这张脸是想要杀人吗? 列昂尼德路过任宙远办公桌时脚步顿了一下,继而又抬脚往前迈,在走进办公室前又将罗恩喊了进去。 罗恩放下手机,一脸无奈地跟了过去,任宙远看着这两人的行为心里莫名地觉得有点不好受,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坐在这里有点多余,就像是被孤立的孩子那样,某种熟悉的不安又慢慢涌上心头。 但是他转头又想到,现在他们这样才是正确的,他和列昂尼德之间本就该保持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 作者有话要说: *在幼儿园两只抱着说悄悄话小剧场* 安安:爸爸,我发现有大坏蛋跟着咱们 任宙远:安安不怕,等一下爸爸喊1,2,3咱们就跑! 安安:爸爸不怕,安安保护你! 任宙远(感动脸):安安真乖,爸爸亲亲 安安:=3=安安也亲亲爸爸 —于是就这样旁若无人地亲了起来— 远处被当成坏人的列昂尼德:呜呜太萌了,好想打包带走---------- 第22章 拉近 那天列昂尼德和罗恩谈了许多,罗恩难得按捺住满腔的吐槽,给他提了不少意见。 见他还是那副油盐不进满脸纠结的表情,罗恩叹了口气,久违地拨了通电话给远在另一个国家的某个人,于是没过两天,列昂尼德就接到了从俄罗斯那边打来的电话。 列昂尼德是在凌晨两点接到电话的,那一家人也不管两地时差问题,想起就拿出电话拨了过来,才一接通电话,几人轮番在那话那头炮轰,过了好一阵子列昂尼德才总算听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 “停!”列昂尼德没好气喊了一声,“你们一个个来!”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接着就传来了争夺电话的声音,最终还是他的母亲大人安娜夺得了电话权。 “儿子啊,”安娜的声音在温柔中带着些让人听了难以反驳的强势,“你跟我们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所以要取消婚约,那现在我和你爸爸都去向娜塔莎一家赔不是了,可是说好的人呢?你不是在骗妈妈吧?” 列昂尼德听到她的声音不自觉就挺直了腰背,毕恭毕敬答道:“没有。” “好,那我们明天就坐飞机过来看你,顺便看看我未来儿媳长什么样子。” “妈妈,”列昂尼德闻言无奈地喊了一声,“是亚历山大跟你们说过什么了吧?” “嗯哼,”安娜没有否认,亚历山大是列昂尼德的弟弟,当时罗恩正是给他打的电话,安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你要我怎么说你才好?不是都有儿子了吗?你当初留种的时候倒是留得干脆,怎么现在又一副窝囊样,你出去别告诉别人你是我儿子,这锅我可不背!” 列昂尼德心道好你个罗恩,连儿子的事情都抖出去了,难怪会在半夜三更接到他们的电话。 电话那头换了个人,是他父亲伊戈尔的声音,“列昂尼德你给我硬气一点!哄不来就用强的!当年怎么搞大人家肚子,现在就怎么把人给拿下来!” 才说了那么一句话,电话又易了主,这回是这次电话的始作俑者亚历山大,“哥,你别听爸说的,老婆要用哄的,凡事让着他就……” 怎料亚历山大话还没说完,电话又被夺了过去,列昂尼德依稀还能听到他妈妈在那边念了亚历山大两句,说他就是因为哄着,才会让人跑了。 列昂尼德一整个晚上听得头都疼了,这群看戏不嫌事大的,没有一个能给他好的建议,若是按他们那种土匪的做法,不出半天任宙远就得拖家带口地逃了去了。 耐着性子安抚好他父母,给了他们一个连自己都不确定的承诺,没想到这边才刚挂上电话,他哥又来电了。 “阿历克希,”列昂尼德语气都带了点无力,“你要说的那些在两分钟前我已经听了无数遍了,道理我都懂,我保证短时间内会把人追到手。” 阿历克希在电话那头轻笑一声,“我的好弟弟,我只是来关心一下你的恋情,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我可以没有要催你的意思,但看来你已经获得足够多的意见,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列昂尼德一听马上将他喊住,在他看来阿历克希一家就是他心目中完美婚约的楷模,当年阿历克希追大嫂的时候也费了不少劲,这人的建议比起刚刚那几个来捣乱的要实在多了。 阿历克希也不藏私,和他聊了一个晚上,当年他怎么把达莉娅追到手的,如今就怎么教他,列昂尼德听得也认真,就差拿纸笔写下来了。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任宙远惊讶地发现昨天还一身怨气的列昂尼德,今天就像变了一个人,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心情好了不少,但是更让他吃惊的并不是列昂尼德的气场变化,而是他突然对自己的态度有了180度的转变! 截至今天以前,任宙远一直觉得自己在这一层是多余的,他还一度纳闷过自己是否真的有必要调上来,除了罗恩偶尔会和他闲聊几句,列昂尼德平时几乎像是看不见他,偶尔对视上,对方也只是略显僵硬地朝他点点头。 但是今天列昂尼德却破天荒地邀请他一起去吃午饭! 任宙远这回可是把下巴都惊掉了,别说一起去吃饭,他连在列昂尼德面前多出现两分钟都害怕会被认出,也幸好他有带饭的习惯,在列昂尼德一脸遗憾的表情下拒绝了他的邀约。 可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他发现罗恩在办公室的时间少了,如此一来他这个“助理”的作用总算体现出来。 列昂尼德这段时间几乎成了“问题壮年”,但凡工作上有一丁点不太确定的事情,就会把任宙远喊进来,让他一道分析分析,而且任宙远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了一堆中文资料,任宙远提议让他回去翻译成俄语给他看,列昂尼德却说这样太浪费时间,硬是把他留在办公室让他一句一句翻译给他听。 任宙远不知道以前罗恩是不是都是这样工作的,但是几天下来他累得嗓子都有点哑,可列昂尼德似乎不打算就此放过他,视译的工作不用他做以后,直接在他的办公桌隔壁准备了一台手提电脑,让任宙远把工作带进来,一旦列昂尼德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扭个头就能问他。 任宙远从一开始的不自在,到后来逐渐习惯了,应付起列昂尼德得心应手,那些文书他比列昂尼德看得还多,有时候列昂尼德一句话没问完,他就知道对方想问的是什么,头都不抬就回答了。 于是列昂尼德又换了一种折腾他的方式,会在任宙远工作途中突然问他一句安安的事情,每当被问到,任宙远心跳都错乱了,小心翼翼地捡着话回他两句不咸不淡的内容。 偏偏列昂尼德问得又很有技巧,每次和他说安安的事情,总会加两句他哥哥儿子的趣事,那向往的样子看着就像是一个单身男人羡慕别人有孩子而已,一时三刻任宙远也分不清他到底是单纯喜欢小孩子,还是发现了点什么。 可是人的习惯总是很可怕的,在列昂尼德这样常态的轮番进攻下,任宙远渐渐放下戒备,到最后不知不觉也说了不少,偶尔忙着赶稿子的时候,还在心底埋怨列昂尼德话怎么那么多,丝毫没有察觉自己一开始那般抗拒的态度如今都变成什么样了。 列昂尼德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渐渐拉近和任宙远的距离,他能感受得到任宙远现在越来越不怕自己,这让他有了不少自信。 于是他趁势追击,借着公司的名义买了一堆机械零件和机器人电路板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给任宙远,说是公司购置设备的样板,放着也没用,让他转送给安安。任宙远接过来的时候脸色有点微妙,但是最终也没推拒他的一番好意,道着谢给收下了。 如此这般,列昂尼德尝到了给自己儿子买东西的甜头,他不知道寻常小孩都喜欢些什么,只是按着自己的喜好去买,偏偏他买的那些又很对安安的胃口,编出来的借口一个比一个熟练,一个比一个好,任宙远在他双眼满含期待的注视下,为难地全部收了下来。 可是时间久了,任宙远虽然迟钝,也察觉到一丝怪异。 第14节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罗恩在办公室似乎已经消失了半个月了!针对这事儿他也问过列昂尼德,可后者只回他一个不知道的答案,这让任宙远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于是在列昂尼德又一次邀请他去吃饭的时候,任宙远皱着眉提出想和他谈一谈。 列昂尼德心道这个迟钝的家伙总算忍不住了,心里有点激动,可脸上不显,维持着那副高冷的表情点了点头,内心却早已美得开满了花儿! 作者有话要说: *上班提问翻译小剧场* 列昂尼德:入乡随俗是什么意思? 任宙远:&*%…+#(解释了一通) 列昂尼德:登堂入室是什么意思? 任宙远:……&*%…+#(解释了一通) 列昂尼德:引狼入室又是什么意思? 任宙远(怒):说的就是你这种人!你都在看些什么鬼?! #列昂尼德学中文第一回·终# 第23章 坦白 列昂尼德提出到公司附近一家西餐厅吃饭,边吃边聊,任宙远心里搁着事儿,对去哪儿没有多少想法,默默跟着他走,那副心不在焉的表情看得列昂尼德有点哭笑不得。 列昂尼德猜他是想和自己摊开了说,于是订了个包厢,等点完菜,主菜上齐后,房门一关上,静谧的空间只剩下悠扬的钢琴背景声,然而看着桌面上摆满了食物,两人都没有动手的意思。 列昂尼德给足他思考的时间,可显然这个说要谈一谈的人并没有要主动开口的打算,他叹了口气,道:“你想和我谈什么?” 任宙远犹如惊弓之鸟,在列昂尼德开口的那一下抖了一下,列昂尼德这回直接笑了出来。他动手为两人倒了杯红酒,将其中一杯推到任宙远面前,说的还是那句:“别那么紧张,我不会吃人。” 闻言任宙远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看着眼前被推过来的红酒,沉思了片刻,拿起来一口喝尽。 酒精顺着食道而下,酒量不好的他慢慢就觉得脑袋有点晕晕的,这倒是给了他一点勇气。任宙远甩了甩脑袋,又组织了一下语言,怎料临开口的一瞬又退缩了,抿了抿嘴道:“罗恩到底去哪儿了?” 列昂尼德看他眉毛微蹙,那认真的神情就像是安安对着那些机器人一样,可是问出来的话却让人如此啼笑皆非。他握拳抵在嘴前清咳了一下,掩饰自己的笑意如实答道:“去了俄罗斯一趟。” “哦。”得到了答案的他心情并没有好转,脸上的表情还是那样闷闷不乐。 列昂尼德觉得这样下去等到餐厅都关门了,也等不到他把话带到点子上,想到他这么多年都能把事情憋在肚子里,他决定还是自己主动出击比较实在。 他从工作上入手,问了任宙远最近工作上的事情,边吃边交流,也和他说了一些工作上的安排,在列昂尼德有意引导下,房间内的气氛慢慢变得温和起来。 在任宙远还在用心记着工作上的事的时候,列昂尼德突然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你今晚和我出来吃饭,你儿子怎么办?” 任宙远愣了一下,旋即心跳扑通扑通猛地跳了起来。 他放下刀叉擦了擦嘴,坐得端正无比,没有回答列昂尼德的问话,只是用只有两人才明白的话问他:“你都知道了?” 列昂尼德挑了挑眉,没有想到他这次居然这么坦然。他也停下了动作,用同样暧昧的话语反问他:“我该知道到哪个程度?” 任宙远皱眉,沉默了半晌后道:“我不会把安安给你的。” 列昂尼德这回真的被气笑了,从知道安安的存在之前,他的目标就是任宙远,在知道安安以后,他的目标就成了这一对父子,眼前这小家伙都把他当什么人了。但看他这严肃的样子,列昂尼德倒兴起了逗一逗他的念头。 他双手抱胸往后靠,“安安是我的儿子,没错吧?” 列昂尼德语气中尽是调侃的意味,看任宙远的眼神也充满调笑,可任宙远现在一心就想着这人是来和他抢儿子的,把他的这个样子视作是势在必得,紧锁着眉头看着他,眼神充满敌意,“安安是我的!” 列昂尼德可是第一次见到任宙远浑身长刺的模样,要把一个一向温文儒雅的人逼成这个样子,实属难得,但他没有忘记今晚的目的,于是他调整了自己的态度道:“你今天应我的邀约,不就是因为要解决安安的事情么?安安是我的儿子,这一点相信你自己也明白,虽然我不知道我的儿子为什么在你那里,但是你养育了安安那么多年,安安也把你当作亲生父亲看待,我也没有非得拆散你们父子俩的理由。” 他顿了一下,在任宙远惊讶的注视下说:“所以我希望把你们两人一起接过来,从今以后,我们三个人,就是一个家。” 任宙远听完他的话,震惊得不能自已。 列昂尼德似乎并不知道,自己也是安安的另一个亲生父亲? 他在那边迅速地理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列昂尼德大概早就认出自己了,或许上次安安参加比赛时,他就知道了安安的存在,也认出自己来,不,可能在更早的时候,也许在安安第一次来维奇上课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安安,并且一直默不作声地暗自调查了一番。 自己当时也是太大意了,一直抱着侥幸的心理,却没想到敌人已经在伺机行动。他想到当时安安比赛时受了伤,或许是在那个时候,列昂尼德便确认了安安是他儿子的事实。 可是安安是自己生的这件事,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就连和他最熟的范文锋也不知道,当时生安安的时候他找了以前在福利院一起长大的一个医生朋友,没有立档案,列昂尼德也无从查起,是以他只知道安安是自己的儿子,却没想到安安是他生出来的。 列昂尼德看他时而皱眉,时而抿嘴,但却对自己的提议没有任何表态,原本的势在必得也变得有点动摇。他看到任宙远摇了摇头,有点急了,道:“我能为你们提供最好的生活,安安快要上小学了吧?他在理工这一块很有天分,你也不希望埋没他的才能吧?” “还有你,这些年来你一直四处奔波,自己一个人带着安安既要谋生,又要照顾安安,不觉得很累吗?我知道你有朋友能帮一下忙,但是朋友能帮得了多久,安安才那么小,日后辛苦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不说能为你们遮风挡雨,但是三个人一个家,出了什么事大家互相扶持,这样的日子不是更好吗?” 任宙远双眼认真地看着他,耳朵听着他说的话,从他的言语中似乎看到了列昂尼德描绘出来的美好的蓝图,那些话一下又一下地戳着他的心房,让他产生了一丝动摇。 他想起那天在创客基地时列昂尼德说过的话,没想到当时想的那些,今天竟成了真。 可是他的理智又告诉他,眼前这个男人,只是出于一份责任而将他们父子纳入自己羽翼之下,他有一个喜欢的人,为了那个人他取消了和未婚妻的婚约,但却因为安安和他的存在,让他不得不做出背弃喜欢的人的决定。 任宙远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列昂尼德见状脸色大变,他刚想追问,任宙远就开口了,“安安是我儿子,我能把他照顾好,”他抬眼看了一下列昂尼德,“……就不劳烦你费心了。” 列昂尼德气得脑门都在发疼,态度也稍微强硬了起来,“安安也是我的儿子,准确来说,我才是安安的父亲。” 任宙远迎视他的怒目,把心一横放了句狠话,“安安是我的儿子,不信你可以去查!” 列昂尼德气在头上,没有考虑任宙远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只当他在说气话。他想了又想,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两人就这么僵持不下,到最后列昂尼德突然想到什么,瞪了任宙远一眼,问道:“是你那个朋友吗?” “什么?”任宙远一愣。 “是你那个朋友吗?”列昂尼德又问了一次,“你喜欢他?” 任宙远懵了一瞬,想了一阵才总算明白列昂尼德说的是谁。他嘴巴微张,讶异范文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两人的对话中,只是顺着他的思路想了一下,又快速地冷静下来。 任宙远像是做了个重要的决定,神情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没错,我喜欢他,”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有点苦涩,但是此时他已无暇探究自己的心情,他道:“所以我跟你,没有我们。” 列昂尼德盯着他看了许久,末了冷笑一声,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一口气喝光。 桌上的食物早已变凉,就像他们的关系那样,又冷又硬,即便有人用心地给他加热,也难以变回像最初那样新鲜美味。 好好的一顿饭最终不欢而散,任宙远看着列昂尼德从一开始兴高采烈地描绘着未来,到最后脸色铁青着离开,心里也有些不忍,于是当列昂尼德提出送他回家时,他也没有阻拦,反正他已经知道安安的存在,也就没有必要再躲着他。 一路上两人各有所思,车内气氛实在谈不上好,好不容易到了任宙远家楼下,任宙远正想说句客套话化解尴尬,却听到列昂尼德先他一步开口,而他说的话,让任宙远连最后的客套都吞回到肚子里,只想甩他一个“滚”字。 他说:“今晚的提议我不会放弃的,但在你答应之前,我希望你能先反思一下你对安安的教育问题,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雷打不动小剧场* (对每个字眼都很较真的)任宙远:三个人一个家,如果又多了一个怎么办? 列昂尼德(激动脸):宝贝你又有了?! 任宙远(鄙视脸):我无性繁殖吗! 第24章 倾斜 任宙远晚餐没有吃多少,倒是吃了一肚子气回家。 那男人最后说的是几个意思?质疑他的教育方式?开玩笑!他以为自己是谁,教育大师吗?那么厉害怎么不去当老师了! 他气得头都差点冒烟了,丝毫没想过不久前他才在心里暗暗赞叹过列昂尼德是一个好的教育家。 任宙远回到家里,看到安安在玩之前他带回来的,列昂尼德送的那些零件,将它们拼成各种各样的东西又拆掉重新再拼,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自己那么辛苦怀胎十月把安安生下来,现在倒好了,儿子样子长得不像他,兴趣也不随他,以前还会安安静静待在自己身边看看书,现在就只会一天到晚捧着这些破零件玩个没完。 他伸手戳了戳安安的包子脸,安安连头都不回一下,任宙远想了想又觉得不忿,幼稚地问安安:“安安,你喜不喜欢外国人啊?” 安安几乎是下意识地,头也不抬就答道:“安安最讨厌外国人了。” 听到他这么说,任宙远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起身去洗澡。 列昂尼德像是要兑现他的承诺那般,没有因为任宙远说有喜欢的人就轻易放弃。在他眼中,安安是自己的儿子,任宙远是养育安安的人,所以理所当然他们才应该是一家人,而那个半路杀出来的“好朋友”,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回去后他又问了他哥的意见,针对现在的状况做了点战略调整,等上班再见到任宙远时,态度有了180度转变,任宙远差点以为他被换了个芯子。 就像现在,列昂尼德正捧着台ipad语气随意地问他:“你觉得这几款镜框哪一个比较好?” 任宙远表情诡异地看了他很久,末了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头随意地指了一款。 像这样的情况今天早上已经发生过好多遍,从沙发、地毯、床单,到窗帘、抱枕、毛巾,列昂尼德几乎每隔十分钟就来问他的意见,任宙远一开始还觉得莫名其妙,但是很快就察觉他的用意了。 他有点哭笑不得,觉得这招数还真是新鲜啊,装出一副两人俨然要同居的假象是想要干嘛? 等列昂尼德第不知道多少次来找他的时候,任宙远怒了,他敲了一下电脑显示屏,板着脸对他说:“老板,这份稿件今天下班前就要交,我现在初稿都没写好,请你上班时间回去你的位置上做正事好吗?我工作很忙的。” 列昂尼德递ipad的动作一顿,随即表情淡然道:“那个不急,你下周交也行,”说着他又把ipad继续递到任宙远面前说:“我手头上这个比较急,我选不好没心思工作,这也是正事,你先帮我选完。” 任宙远简直要被气笑,心想你这样公私不分公司的人都知道吗?可是列昂尼德根本不打算放过他,见任宙远不接就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动作,无奈之下任宙远也只得乖乖帮他挑,到后来还恶作剧的挑了几个屎黄色的枕套,挑完之后他可没错过列昂尼德一脸吃了屎的表情,心里暗笑过后才突然醒悟过来他眼里不敢苟同,自己就这样硬生生被当成品味奇差的人。 列昂尼德就这样换着法子来告诉任宙远,他在努力地为他们“一家人”的未来做准备,任宙远虽觉无奈,但是不得不承认,在心里的某一个角落,某种坚持正被逐渐敲碎。 未来这个词太遥远,但是“一家人”这三个字却像是摆在他面前,只需他伸一伸手,就能轻而易举地将追求了多年了东西收入囊中。 任宙远每天在家里看着安安,回到公司又能看到和安安相似的一张脸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内心的动摇越来越明显,最终他还是没能忍住,在安安快要睡觉的时候套了下安安的话。 他想了好久,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突然又想起了列昂尼德指控他的教育方式,想了想道:“安安,跟爸爸说一下你在幼儿园都学了些什么呀?” 安安往任宙远怀里钻,闷声含糊说了几句。 任宙远双掌托着他的下巴把他的头抬起,让安安又说了一遍,这次才总算听明白,这家伙根本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显然平时上课完全没在听老师说话。 他又换了个方式问:“那安安你给爸爸说一下你平时玩的那些东西,都是做什么的?” 这回安安眼睛都亮了,两下挣开任宙远的手,掰着手指头一项项给他解说,几乎是当任宙远是他的学生一样,居然给他说起了那些机器的运作原理! 任宙远听得脸都抽了,暗忖道列昂尼德这就是你的儿子,就是你的维奇把儿子带歪成这个样子的! 耐着性子听安安说了好久,任宙远觉得自己再不打断他,估计他能说一个晚上,“好好,爸爸知道了。”他捏了一下安安的脸道:“安安是不是不爱爸爸啦,怎么爸爸觉得现在安安就只爱玩你那些小模型。” 安安翻了个身抱住任宙远,埋脸在他胸前撒娇道:“安安最爱爸爸了!” 任宙远心里一动,顺势问道:“哦?那……如果安安的‘另一个’爸爸出现了,安安还会像现在这样这么爱爸爸吗?” 安安一听,从任宙远怀里抬起头看他,“爸爸不就是安安的爸爸吗?另一个爸爸是谁呀?”话一说完他就一脸戒备的神色盯着任宙远,“爸爸你在说文锋叔叔吗?” 任宙远汗颜,怎么又跟范文锋扯上关系了?他用食指戳了戳安安额头道:“小坏蛋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呢?”他清了清喉咙下意识地掩饰尴尬,“爸爸说的是,安安的‘另一个爸爸’,亲生的爸爸。” 他特意加重了语气,却没想到安安仍然是一副懵懂的样子,“爸爸不就是安安的爸爸吗?” 第15节 任宙远有点急了,他不想承认自己是“妈妈”,但是爷俩现在明显陷入了思想误区,于是他又搬出了当时和安安解释的那番说辞。 安安听完后还是不解,“爸爸是妈妈,妈妈也是爸爸,所以爸爸是妈妈和爸爸,安安没有另一个爸爸呀。” 任宙远:“……” 他总算体会到什么叫拿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任宙远又重新解释了一次,这回他认认真真地给安安做科普,红着脸说着不符合他形象的内容,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要和儿子科普两性知识。 “所以严格来说,安安的‘妈妈’是我,除了‘爸爸’以外,安安还有另外一个爸爸。”他边说边用手指明口中的爸爸和妈妈说的都是谁,希望儿子能听懂他的话。 安安皱着小眉头听他说,等他说完后朝任宙远那边挪了挪身体,手脚并用地抱住他,在任宙远还弄不懂他这动作的意思时,安安就用他那奶声奶气的声音道:“爸爸是我的,安安才不要另一个爸爸。” 任宙远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用力回抱住安安,在他额头亲了几下。 他心里百般滋味,既感动,又心酸。安安这是在宣示主权呢,他不知道所谓的“另一个爸爸”是谁,在安安小小的世界里,任宙远就是他的全部,于是当“另一个爸爸出现”时,他担心自己会被抢走,所以才用这么可爱又笨拙的方式将他紧紧抱住。 若是以前的任宙远,也许会二话不说就回答安安,“安安也是爸爸的,爸爸也不要其他人”,但是经历了这段时间,任宙远却难以把话说出口。 他的安安,真的很孤僻呢。 要让他承认这个事实比承认自己当年活得很差劲更艰难,他虽然没有养育孩子的经验,但他一直在学习,学习怎么成为一个好父亲,怎么让儿子健康快乐地成长,不让他经历自己小时候经历过的那些破事儿。 可是就像列昂尼德说的那样,他的教育真的出了问题。 他只会用自己认为合适的方式去为儿子提供他觉得适合的东西,只要儿子看起来开开心心的,那他就觉得没有问题。 但事实是,安安构建了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他过得开心满足,然而一旦踏出了那个界限,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充满了未知的恐惧,只那么一瞬,他就会缩回自己的脚,躲回自己的世界里。 任宙远想到了幼年时的自己,每天过着惶惑不安的生活,怕被人看不起,长期患得患失,这样的日子,难道还要让安安再经历一次吗? 他觉得心里的天平正在一天一天地倾斜,在自己还未察觉到的时候,便倾向了某个人构建的未来里。 自第一次进入维奇,安安的世界就发生了变化,一点一点的,让任宙远开始相信,也许在那个男人的牵引下,终有一天他和安安都会走出自己搭建的那个自以为安全的小世界。 第25章 惊吓 任宙远想迈出那一步,又觉得不好意思,想到之前他是那么义正辞严地拒绝了列昂尼德,还鄙视了一番他讨好的举动,现在却要觍着脸对他说“我想跟你一起住”,想想就觉得好丢脸。 他计划着等列昂尼德再次提出一起住的建议的时候,就顺势答应下来,却没想到足足过了一个星期,列昂尼德都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缠着他问东问西,每天经过他位置的时候就只和他笑笑打声招呼,随后便一脸严肃地回到自己办公室。 任宙远又开始患得患失,心想莫不是自己之前的态度把列昂尼德给吓跑了?但是紧接着他又发现自己想多了。 罗恩这段时间也不在办公室,但是任宙远偶尔能接到他的电话,远程地给他分配工作,而列昂尼德则更甚,一天到晚从任宙远这里转进去的电话不计其数,让他完全不敢上前和他多说两句话。 任宙远手头上要写的稿件突然也跟着多了起来,全公司上下似乎一下子忙碌了不少,许多高级主管也一个接一个地到不同地方出差,这种状况似乎毫无预兆,让任宙远完全摸不着头脑。 原本任宙远想问一下罗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没想到接下来几天罗恩像是彻底失踪了一样,电话联系不上,人也没回来,恰好任宙远手上完成了一篇稿件,趁着这个机会他打算好好问一下列昂尼德。 轻敲了两下门,任宙远推开列昂尼德办公室的门往里探了探头。 列昂尼德似乎没察觉到任宙远进来,只见他埋首于一堆文件中,眉头紧锁着,一手食指覆在唇上拇指托着下巴,另一手食指则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浑身散发出不耐烦的气息。 任宙远觉得自己进来得似乎不是时候,他不想打扰到列昂尼德的工作,然而却在他准备退出去的时候,列昂尼德抬起了头。 看见是任宙远,列昂尼德紧蹙的眉头稍微松开了些,停下手上的工作让他进来。 任宙远顺从地走了进去,将手上的文件放在列昂尼德桌面上公事公办道:“这是罗恩前两天吩咐我写的文案,你看看大概思路有没有问题,若是没有我就将它翻译成中文。” 列昂尼德看了一眼,点了下头示意知道了,但接下来却没有其他指示。 任宙远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坐也不是,转身离开也不是,就这么站在那儿盯着列昂尼德的头顶发呆。 看着看着,任宙远还真的发起呆来,等列昂尼德头一动抬眼看他,任宙远还被吓得往后退了一小步。 列昂尼德见状无奈地笑了出声,这下他总算放下笔,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比了个手势让任宙远坐下。 任宙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你是不是正在忙?我还是不打扰你工作了。” 列昂尼德摆了个无妨的手势,等任宙远坐下后道:“最近工作怎么样?” 任宙远闻言耸了耸肩,“我倒是还好,但是我看公司的人都很忙,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列昂尼德也不打算瞒着他,点了点头说:“一直以来我们打进中国市场都遇到不少困难,国内的政治环境太复杂,商业与政策挂钩,而对于我们这种‘舶来品’,国家一向严肃对待。” 任宙远接手工作这么久,对他说的这些也有一定了解,政府想打压维奇趁机压制维奇的势力,目的是想将之接管过来坐享其成,而教育部门又想争夺这块蛋糕,不买课程版权直接挪用课程大纲,并“借调”维奇优秀的教学资源为教师们进行免费培训,只是这些情况一直都存在,维奇也能很好地与之斡旋,怎么到现在才出状况了? 列昂尼德说:“我们想独立运营,就必须接受政府严苛的要求,他们要我们证明维奇是被中国市场接受的,为了这个我们提交了大量的计划书和证件,也一直在扩大招生,但这样还不够。” 任宙远认真地听着他说,边听边思考有什么他能帮得上忙的。 “我们寻找了一批学者,希望找到一些单纯研究中国文学的学者为我们背书。我们希望找这一类的学者为我们写稿,这样的人写出来的稿件比起研究中西文学的学者会更有说服力。” 任宙远挑了挑眉头,他大概了解这种做法,这些学者的言论比起单纯水军来得有价值多了,若是请到一些重量级的,连政府部门或者教育局都要给三分薄面。 “其中有一位我们之前一直努力邀请,那位学者虽然从未公开露面,但是有消息说他是位年轻的学者。他研究中国古代文学,在考古方面也有不少建树,对比起那些古板的老学者,我们觉得这一位是最适合的,说不定能理解我们新的思维模式,接纳西方人的思想。” 任宙远刚开始听的时候,就觉得自己身边有不少合适的人,听到后面越听越觉得列昂尼德说的这个人似曾相识,总觉得在哪里遇到过。 “那你说的这个人,现在怎么样了?”任宙远问。 列昂尼德苦笑一下,“前不久正式拒绝了我们的邀约。” “啊?”任宙远略感讶异,按照维奇一贯的做法,估计约稿费用不会低,没想到对方竟然拒绝了。但是任宙远还是不太明白,“虽然对方拒绝了,但是我们可以寻找其他学者,也许作用没有前面一个大,但总会有点帮助吧?”也不至于会因为一个人导致整个公司大地震一样。 列昂尼德闻言叹了口气,双目间的疲态显而易见,“我们之前对谈下这位学者抱有很大的希望,对方虽然没有正式答应我们的请求,但也一直没有拒绝我们的邀约,我们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却没想到会被拒绝。” “教育局的人闻风而至,我们这边一被拒绝,他们就找上门来,说得好听是寻求合作,实际上是向我们施压。这段时间我们的人到各地出差,就是为了早日找到能够替代那位的有分量的学者。” 其实列昂尼德和任宙远都明白,即便找到这些学者为维奇背书,也不见得事情就会顺利解决,但是这也是他们目前唯一能想到的解决办法,成功或是失败,也只能尽力一试。 任宙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能想到的那些,列昂尼德想得比他更远,好像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没有太大意义。 气氛一时凝固起来,过了一会儿,列昂尼德才突然想起自己这段时间的任务,忙乎了好几天,都快把自己的追妻大计给忘在脑后了。 他问了几句关于安安的话,任宙远这段日子适应良好,也就顺势应了他的问话,他还在想着列昂尼德刚才说的那些,一时之间也忘了自己最开始进来的目的,直到列昂尼德状似无意地说:“我接下来几天要去海城一趟,你和安安要不要先搬进去?家里已经按你之前挑的那些布置好了,趁我不在的这几天,你们也可以看看需要点什么,让司机带你去买。” “嗯?”列昂尼德的语气太正常,导致任宙远一时没反应过来。 但列昂尼德也不急,不知为何他觉得今天的任宙远和平时有点不一样,于是他多抱了一点期待,静候着他的回答。 半晌过后,任宙远总算琢磨过来了,他蓦地涨红一张脸,结巴着说:“啊?哦,哦……我、我和安安直接过去?” 列昂尼德觉得有戏!他按捺住满心欢喜,淡然地点了点头,“你先回去打包好行李,到时候我过去接你。” “哦、哦……”任宙远眼睛不敢和他对视,低下头又默默地点了下头,下巴差点贴到脖子。他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觉得自己似乎被看穿了一样,直觉这时候应该要说点什么,可是他脑袋一片空白啥都想不起来。 列昂尼德看着他就这么魂不守舍地走出办公室,关上门后忍不住摆了个胜利的手势,但没过几秒,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又自门外传来,列昂尼德忙端坐好,脸都有点发臭,心想莫不是回想过来要拒绝他了吧? 任宙远猛地从外打开门,脸上的红还没散去,他三步并两步走到列昂尼德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深呼吸一口气,又憋了一下,憋得脸更红了。 列昂尼德被他这架势吓了一跳,但抵不上接下来任宙远说的话的万分之一惊吓—— “儿子是你的,也是我的,我生的!” 说完这句,任宙远瞪了他一眼,顶着一张大红脸转身快步走出了办公室。门才被关上,就听见办公室里接二连三东西落地的声音。 任宙远闻声愣了一下,旋即扯嘴笑了出来,坏心地想,你把安安塞进我肚子里吓了我那么久,也是时候该吓一吓你了。 第26章 入住 任宙远和安安坐在轿车上,前头的司机板着脸专注地在开车,似乎丝毫没有想要和他们搭话的意思,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住了,每一秒都过得极为缓慢。 安安动了动屁股,有点不安地往任宙远身上凑,他从任宙远手臂钻出来,小声地问他道:“爸爸,咱们要去哪里呀?” 任宙远揉了揉他的头,不知是受气氛还是受安安影响,也跟着压低声音回他道:“咱们要搬新家去。” 安安一听就开始着急,“那、那之前那地方不住了吗?咱们不在这里生活了吗?那安安上课怎么办?”他一连问了几个问题,音量也跟着不自觉拔高。 任宙远往司机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仍然目不斜视地开着车,这才低下头对安安说:“咱们只是搬到别的房子住,还是在这里生活的,安安也可以继续去上课,以后爸爸陪安安去维奇上课好不好?” 安安一听,原本还皱着的小脸瞬间就舒展开来,一想到爸爸要陪自己去上课,就开心得找不到北,抱着任宙远撒娇似的直说好。 列昂尼德没有为他们重新准备一个新房子,他原本就在公司附近购置了房产,新家距离任宙远原来住的地方并不远,没花多少时间就到了。 车子停下的地方是距离公司不远的一个高级住宅区,在闹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小区内的房子竟然都是独门独户的一栋式公寓,从下车站在房门前的那一刻,任宙远就兴起了退缩的心。 安安估计和他有着同样的心情,下车后抱着任宙远的小腿不放,缩在任宙远身后只露出一个头到处张望。任宙远看见他的动作,摇了摇头,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他们原来住的地方没有退掉,这次搬家也只打包了几件自己和安安换洗的衣服,司机提着他的行李在前头开路,两人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上,等进了门口,司机将行李放在玄关,弯腰鞠了个躬便转身离去。 房子很大,这是任宙远最直观的感想,整个房子是两层的复式,宽敞的大厅,开阔的视野,布置偏向欧式风格,虽然空间大得有点浪费,但是却让任宙远感受到一点“家”的气息,没有预料中让他望而却步的感觉。 他牵着安安的手一道走了进去,像两个误入了森林的小松鼠一样,走到客厅中央后呆站了一阵,有点不知所措。 列昂尼德那天听到任宙远的话后,从慌乱中爬起跑了出来,迈着大长腿三步并两步走到任宙远的位置,撑着手臂身体往任宙远倾,瞪着他问道:“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生的?!” 任宙远抬眼看了他一下,耸了耸肩,“就是字面的意思。” 列昂尼德有点呆住了,在他脸上破天荒地摆出了=口=的表情,等过了几秒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任宙远,“我们的?我的,你生的?” 任宙远看见他这个样子觉得有点好笑,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我们的,我和你的,我生的。” “怎么生?”列昂尼德闻言声音都高了一个调,脸也跟着抽了一下,虽然一直在想如果安安是他们俩的孩子那该有多好,但是当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瞬间就凌乱了,好像任宙远说的不是人话,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 任宙远脸色一沉,顾左右而言他道:“就那样生。”他不耐烦地瞪了列昂尼德一眼,“干嘛?没见过男人生孩子吗,是不是觉得很奇怪,觉得奇怪就别来招惹我们,你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 任宙远之前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直到现在看见列昂尼德的态度,才猛地想到这一层。那一刻他心里有些道不清的慌乱,但他将这种感觉强压下来,嘴硬地呛声回去。 列昂尼德顿时就噤声了,虽然他还真没见过男人生孩子,也觉得很奇怪,但是他不可能到现在才来反悔。这件事的发展比自己预料的要好多了,不,简直就是最完美的展开,他就想招惹任宙远,就想将这对父子纳入自己羽翼下,如果之前还有一点点顾虑,现在知道这件事后,他就更不可能放手。 他一刻也不想等,想现在就打包这对父子回家,怎么知道上天似乎看不过眼他得意的样子,当天下午罗恩就打电话回来,说海城那边发生了点问题,让他提早过去,连机票都订好了。 于是列昂尼德万分不情愿地将接送的工作交给了司机,一百二十万分不舍地拖着行李飞到海城。 列昂尼德怕任宙远觉得不自在,连原本在这里照顾起居的庸人也打发走了,于是任宙远便带着安安闯入了这个空无一人的房子,别扭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浑身不自在。 安安仍在抱着任宙远的腿,但是那颗小脑袋忍不住到处张望。这个房子是他们有史以来住过最大的一间,他不知道爸爸从哪里找来这么大一个房子的,好奇之余又担心自己弄脏弄乱了这个地方,动作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任宙远看不得自己孩子小心谨慎的样子,心想安安也是你的孩子,就算撞破了你的东西也是时候为孩子付点钱了。他拍了拍安安的头,对他说:“走吧,到处去看看,爸爸和你一起去。” 他抱起安安,挨着一个一个房间去参观,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既然熊都不在家,就别怪小兔子放胆去蹿了。 但是一连走了几个房间下来,任宙远不得不吐槽列昂尼德的品味。如果大厅那里摆放的布艺沙发还让他感到有点温馨的气息,那接下来随处可见的西式风格和奢华的装饰都让他觉得误入了什么奇怪的空间,凌乱的搭配没有一个统一的设计风格,就像是每打开一个房间,都进入了一个不一样的地方。 厕所那里夸张的镜框尤其让任宙远叹为观止,金灿灿的雕花爬满镜子四周,任宙远忍不住上去摸了一把,丝毫不怀疑那儿用的就是真金,但偏偏如此暴发户的行为搭配出来又让人觉得很欧式,怎么看怎么诡异。 一连走了几个房间,任宙远已经对这房子的布置不抱任何希望了,直到他走到最里面的主人房,打开房门的一刻,突兀的两个屎黄色抱枕迎面冲击他的眼球,他才终于明白这房子到处的不协调是什么原因。 第16节 好吧,都是他的锅, 他将安安放到地上,让他随意在房子里跑动,自己则走进房间里,拿起那两个抱枕无力地锤了两下,摇了摇头苦笑起来。 他怎么就忘了那个男人较真的性格呢?回想了一下刚刚看到的,在他记忆中那个沙发,窗帘,地毯,毛巾……屋子里除了原本的装修,其他大大小小的东西好多都是当时自己随意一指,如今就出现在这个屋子里,也不考虑一下和这房子的装修搭不搭,还有这两个抱枕…… 任宙远又戳了一下,他几乎能想象出来列昂尼德将它们摆在这里的时候一脸不情愿的表情。 搬家的不适应感因为两个小抱枕被冲刷殆尽,任宙远觉得自己心脏像是被蚂蚁爬过一样,酥酥麻麻的,但这感觉他并不讨厌。 他又到处看了一下,突然觉得这个地方哪里都挺顺眼的,等走了一阵才突然发现安安不知道躲到哪个房间了,想起安安刚才浑身不自在,他加快了脚步,终于在楼上的一个房间里找到了他的身影。 任宙远放轻脚步走了进去,房间很宽敞,到处摆满了安安经常摆弄的那些小零件,四周放置了好些无人机、机器人和3d打印模型,就像一个小小的陈列室,而安安正坐在里面的小桌子边尽情捣弄那些机器。 他走到安安隔壁坐下,安安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难掩兴奋地说:“爸爸!这里面好多实验室里面的机器!”他举着手上的道:“你看这个,这是上周老师刚刚教的!” 任宙远微笑着摸了摸安安的头,让他继续玩。看着儿子专注地埋头于那堆零件中,他心里涌起一阵阵暖意。 搬家的第一天父子俩都对新家意外地感到非常满意,晚上任宙远把儿子哄睡后,正收拾着行李,就接到了列昂尼德的电话。 列昂尼德:“……” 任宙远:“……” 电话接通后,两人一时无言,半晌列昂尼德才清咳了一声,语气中带了点小心翼翼道:“还适应吗?儿子……咳,儿子怎么样了?” “嗯,挺好的,”任宙远拿着电话走到大厅沙发上坐下,“安安刚睡着,今天在‘玩具房’玩了一个下午。” “哦、哦,那就好。” 又是一阵沉默,但是奇怪的是任宙远此时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尴尬,大厅内只开了一盏暗暗的小夜灯,耳边传来那男人有节奏的呼吸声,让他恍惚间真的觉得自己拥有了一个“家”,一个名为“一家三口”的家。 “谢谢。”任宙远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说完后又觉得两个男人这样似乎太矫情,脸红着在列昂尼德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道了句“晚安”,匆匆挂了电话。 列昂尼德在另一头捧着个被挂断的电话,脸上露出与他气质不符的傻笑,抓心挠肺地只想现在马上坐飞机回去,心里只要一想到那对父子在家里待着,就只是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让他兴奋得冷静不下来。 第27章 期待 恰逢暑假期间,安安不用上幼儿园,这几天列昂尼德也出差了,任宙远索性请了两天假在家里陪安安熟悉新环境。 列昂尼德每天晚上都会打电话来问一下他们的情况,两人对话虽然不多,偶尔也会陷入无话可说的局面,但是情况正在慢慢变好,聊到安安的时候也逐渐变得没有最初那般尴尬。 他们一下子变得像是一对刚刚荣升父亲的新婚夫妻,但是又没有新婚夫妻那种新婚燕尔的甜蜜,一切都在慢慢摸索,共同为打造一个新家努力着。 在家住了两天,到了周末任宙远打算亲自送安安去维奇上课,他想着既然列昂尼德都把他们接回家住了,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再也不用担心会不会被发现。 他拒绝了司机的接送,带着安安像以往那样出门坐公交车,也正好顺便了解一下附近的环境。知道爸爸要带自己去上课,一路上安安的笑脸就没停下来过,连话也多了不少,一个劲地给任宙远说他们今天上课都要教些什么内容。 严格来说,这还是任宙远第一次带着安安出现在维奇,上次比赛的时候安安受伤了,任宙远也没心情关注其他,于是直到现在他才能好好地参观一下这个地方。 安安所在的是幼年组,维奇招收5到18岁的孩子,安安今年即将五岁,是维奇里最小的孩子。在报读的时候其实安安还没达到年龄要求,这么一想,说不定从安安第一次到维奇的时候已经暴露了身份,就算那时候大家还不知道他是列昂尼德的儿子,估计就只是看到他的外貌,就破格招了他。 任宙远没想到自己日防夜防,竟从最初就败给了自己的侥幸心理,也不知道上天这样的安排,到底是福还是祸。 休息了几天,虽然列昂尼德还没回来,但任宙远也不得不回去上班。想到安安自己一个人在新家,虽然知道在这里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任宙远还是放心不下,正好罗恩已经从俄罗斯回来了,任宙远询问了一下他的意见,便决定带着安安一块儿上班去。 安安知道自己能跟着爸爸一起儿上班不知道有多高兴,明明记得之前任宙远曾对他说过现在的公司不能带小孩子上班,但安安就是不打算提醒爸爸,颠屁颠屁地跟在他身后,就连被路人注视了一路也无暇理会,满心只想着能和爸爸呆上一整天。 任宙远回到公司时,罗恩已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处理文件了,看见安安时也只是挑眉看了一眼,看他的态度大概也是早已知情。 安安一向听话,在只有任宙远的情况下可能还会蹦跶一下,一旦看见有其他陌生人在,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叔叔好”后就坐在离任宙远不远的地方,埋头捣弄起手上的机器人玩具。 啪嗒啪嗒敲键盘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厅内,任宙远对这样的气氛很是习惯,和平时在家时没什么两样,安安同样也适应良好,就是罗恩坐了一阵就忍不住动来动去,浑身的不耐烦。 太安静,安静得太可怕了! 他看了下对面坐着的一大一小,任宙远轻蹙着眉头,时而思考,时而敲敲键盘,认真工作的表情让人觉得他在处理什么国家大事。而坐在他旁边的安安将手上的机器人模型拆了又拼好,这个玩完了,就将它放回到小书包里,拿出第二个又重复同样的动作。 罗恩盯着他看了足有半个小时,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不是说这个年龄的小孩都是熊孩子吗?这家伙听话得简直让人心惊,他说不清安安到底比较像安静儒雅的任宙远,还是那个老是板着一张脸沉默得跟哑了一样的列昂尼德,但是看他没有一点表情地摆弄他手上的零件,罗恩还是决定安安像的就是那个无趣的老板。 他索性扔开了笔,托着腮帮子喊了一声,“安安,你是叫安安是吧?来叔叔这边,让叔叔看看你呗。” 罗恩突然这么一喊,对面坐着的两人都是一愣,齐刷刷地向他看过来,相似的眼珠子盯着他看,看得罗恩都有点不好意思,揉了揉鼻子干笑了一声。 安安抬头看了任宙远一眼,任宙远朝他点点头,于是安安便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了过去。 任宙远一直默默在观察他们,罗恩将安安抱到自己大腿上坐着,安安则双手放大腿上乖乖坐好,两人低声不知在聊着些什么,倒是没有看见安安不满的样子,于是便也随他们去了。 罗恩这个人嘴巴没个门把的,和安安聊聊这个又扯扯那个,其实说的都是一些琐碎的事情,偶尔穿插一两句探一下任宙远的底,偏偏安安平时接触的人少,鲜少遇见像罗恩这种说话有趣的,不知不觉被他吸引住,也跟着说了一些。 才过了那么一阵子,罗恩就已经和安安熟络到牵着安安的手,对任宙远说:“我带他下去听课啊,这里太闷了,咱俩下去转转。” 任宙远嘴巴微张“啊”了一声,不甚确定地看了安安一眼,又对罗恩道:“会不会麻烦到你,要不就让安安在这里坐着玩儿就是了。” “没关系,”罗恩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另一只牵着安安的手晃了晃,带着点哄小朋友的语气道:“安安会乖乖地上课的,是不是?” “嗯!”出乎任宙远意料的,安安竟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看着两人高高兴兴地去乘电梯,任宙远整个人都错乱了。 罗恩没多久就回到办公室,跟任宙远说安安在楼下上课,有老师在不会出什么问题,说完他就搬了椅子凑到任宙远旁边,一张脸写满了八卦两个字。 任宙远瞥了他一眼,有点不太想搭理。 罗恩显然不会被他的眼神击退,觍着脸道:“怎么样,同居了吧?有没有擦出什么火花?” “和谁?和安安吗?要擦出什么火花?”任宙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罗恩一愣,瞬间就回过神来,拍了一下大腿道:“哎哟!我都忘了老板出差了,我这秘书太不称职。” 罗恩俨然把任宙远当成了未来老板娘,之前一直克制不说的话今天也忍不住了,特意将安安支开,就为了和他聊八卦。 他跟任宙远说了不少列昂尼德家里的状况,包括家里有几口人,都是干些什么的,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任宙远装作在认真工作,耳朵却竖起来用心听着,连手上早已停下打字都没发现,还以为自己掩饰得足够好。 “他一直很羡慕他大哥一家,看见他们生了个大胖儿子稀罕得不得了,虽然脸上还是一脸面瘫,但是每次回家买得最多的礼物就是给那胖小子的,偏偏他就只会按自己的喜好来,送的都是一些创客的小玩意儿,可没少被阿纳托利嫌弃。”罗恩想到安安那么喜欢摆弄那些零件,笑着拍了拍任宙远的肩道:“你和安安的出现可真是拯救了他啊!” 任宙远听了心情有点复杂,就像是自己儿子爱不释手的东西,结果是别人嫌弃不要的才给他一样,虽然知道这种心理很不要得,但是禁不住就是这么想。 罗恩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把任宙远说得就像是列昂尼德的救世主一样,听得他无奈又好笑。可是听了罗恩的话,他倒是学习了不少日后克制列昂尼德的办法。 他想到了列昂尼德那么喜欢小孩子,之前说起安安的时候也总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态度,就连对待别人的孩子都像是要把自己所能想到的最好的东西送上,如果对象换了安安,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是他转念一想,以安安那么讨厌外国人的性子,两人相遇的画面…… 不知道为什么,任宙远竟有点期待列昂尼德回来的那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论被嫌弃送的东西还是被嫌弃送的人哪一个更凄惨小剧场* 阿纳托利:这是什么鬼我不要! 安安:这是谁送的,我不要! (被各种嫌弃的)列昂尼德:你们高兴就好qaq 第28章 嫌弃 列昂尼德努力压缩时间,将三天的工作压成两天完成,却没想到准备谈妥的时候又突生变故,硬是被迫在海城逗留了一周,等这边的工作一结束,当天下午就坐上飞机往回赶。 到家的时候天色已擦黑,父子俩刚吃过饭,任宙远在收拾碗筷,安安跟在他屁股后面偶尔帮忙托一下盘子,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听到大门传来“咔嚓”开门的声音。 住在这里几天了,除了住所环境改变了,日常生活和以往基本无异。平时都只有他和安安两人在这屋子里活动,因此即便列昂尼德没有事先说过他什么时候回来,此时任宙远只愣了一瞬,马上就反应过来。 心情莫名地就有点紧张,任宙远擦桌子的动作不变,但是拧成一团的桌布泄露了他的心情。安安听见玄关传来的声音,蹭的一下便躲到任宙远身后,双手揪着任宙远的裤腿,两只圆鼓鼓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大门的方向,就怕下一秒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坏人。 过了几秒,坏人现身了,是一只大狗熊。 大狗熊往前走了几步,强大的存在感让任宙远叹了口气,不得不放下手上的东西,与他正对着打了个照面。 他在脑袋里高速转动了几圈,搜肠刮肚想了好些对白,最后挤出了一句,“欢迎回来。” 列昂尼德双眼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速度太快让人难以捕捉他此时的心情,他定睛看了任宙远一阵,又低头看了看安安,心里有种道不清的情绪狠狠地撞击他的心房。 “我回来了。”他望着任宙远的双眼回道,说完后蹲下身,眼睛钉在安安身上移不开视线。 这是他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与安安面对面,之前远看就觉得安安长得真好看,如今更是觉得这孩子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一张脸像是被雕琢过一样,而且不像外国小孩普遍满脸的雀斑,光滑的小脸蛋让人看了就想亲一口。 列昂尼德内心早就热血沸腾,但脸上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双颊由于紧张还咬紧牙关绷得紧紧的,只有双眼炽热的视线暴露了他的心情。他开口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过了许久还是沉默了下来,只用一双眼睛猛盯着安安不放。 无奈安安根本看不懂他的眼神,眼前这个不仅是他最讨厌的外国人,看那样子还仿佛要吃人。这人比他爸爸还要高出一个头,小小的安安察觉到了危险,往任宙远身后躲得更厉害,一张脸埋在任宙远大腿的位置,完全不肯施舍他一个眼神。 列昂尼德就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儿子的反应是他始料未及的,他有点无措地抬头看向任宙远。 任宙远看到儿子的反应如他想象中那般,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头疼。他拍了拍安安的头,让他走到前面来,然而安安一个劲地抱着任宙远的大腿扭着小身板,就是不愿意给他一个正脸看。 任宙远实在无奈,儿子这讨厌外国人的毛病还真的刻到骨子里了,本以为在维奇上了这么久的课,面对那些外国人老师安安也没有表现出以往的反感,或许这老毛病在不经意间就治好了,却没想到现在见到自己的亲爹,这“病”又复发了。 他佯装生气,板着脸用警告的语气低声训了安安一句,“安安,爸爸平时是这么教你的吗,安安是不是要当个没礼貌的坏小孩。” 这话任宙远很少说,平时若是这么一说,安安虽然不情愿,但是还是会扁着嘴出来认错,怎么知道这次他跺了跺脚,就是不愿把脸露出来。 任宙远有点担心不知道他会不会又隐忍着不哭出声,训了两句就没再说他,等过了半分钟见他还是那样,心里也有点急,便转身蹲下想将他抱起。 他和安安斡旋了好一阵子,才总算将他“撕”开,看见安安没有哭鼻子,只是皱着眉头抿着嘴,任宙远也放下半颗心。他抱起安安颠了颠,语气也温柔了一点,想了想还是没戳穿列昂尼德的身份,对安安说:“爸爸没有教过你吗?看见叔叔要叫人,安安是不是没礼貌。” 安安撇了撇嘴,有点不服气,被任宙远瞪了一眼,就更不满了,指着列昂尼德大叫:“他又没有叫我!” 任宙远这回可是真的生气了,忍着怒气吼了他一声,“安安!” 被他这么一吼,安安顿时就委屈了,他扁着嘴忍了一下没忍住,趴在任宙远肩上呜呜地哭了起来,两只小手还锤着任宙远控诉道:“爸爸是骗子!爸爸不爱安安了!我不要这个外国人!我要回家,呜呜……” 列昂尼德看着他们父子俩,两人说的是中文他也听不懂,但是看到安安突然哭了起来,声音还越来越大,顿时慌了手脚,不停以眼神询问任宙远发生什么事。 任宙远头都疼了,他能猜到安安或许会对列昂尼德反感,但是没想到竟会到这个程度。他对列昂尼德扯了一个苦笑,说孩子在闹脾气,他要先哄一哄,列昂尼德听了后比了个手势,让他赶紧去。 任宙远抱着安安回房,看他哭到打嗝,眼泪爬满整张小脸,鼻子红红的脸蛋也红红的,看了都觉得可怜。 他抽了两张纸巾帮安安擦眼泪,边擦边和他讲道理:“爸爸以前是不是有教过安安,见到大人要叫叔叔阿姨好,安安说要当个有礼貌的乖小孩,怎么今天就不听话了呢?” 安安抽了抽鼻子,还有点不服气地说:“那、那个叔叔,是外国人。” “外国人又怎么样了,外国人就不是安安的长辈了么?”任宙远帮他抿了抿鼻子,“维奇里面的老师是不是也是外国人,安安每次去上课不是都叫老师好吗,怎么今天就不会叫了。”他见安安还想反驳,忙说:“你别想再找借口了,你今晚就是不乖,外国人不能拿来当借口,爸爸以前没说你,不代表你讨厌外国人就是对的,你这个毛病要改掉,不能老是说讨厌外国人。” 安安抽着气,边啜泣边耍赖说:“安安不要外国人,就是不要外国人!” 任宙远见他还是那种油盐不进的态度,脑门都突突地生疼。 到了这一刻他哪里看不出来,安安以前也不是没说过讨厌外国人的话,但哪一次会这么大反应,想到前不久他才问过安安关于另一个爸爸的事情,后来他们搬了新家,如今又看到了列昂尼德出现在这里,以安安的聪明,想必是猜出了列昂尼德的身份。 可就是因为这样,任宙远才头疼。他不知道他们和列昂尼德能否一直走下去,但是既然他开了这个头,短时间内他们三个人是被绑在一起了,现在他们都搬进来了,安安不可能一辈子用这种态度对待列昂尼德。 回想起刚才列昂尼德的表情,他曾几何时见过那个沉稳的男人有过如此局促不安的时候,不论安安接不接受他,那人始终是安安的另一个亲生父亲。 第17节 他努力引导安安,但是安安难得如此坚持,说讨厌就是讨厌,那嫌弃的表情看得任宙远好气又好笑。 任宙远说得嘴皮子都干了,还是没能劝服他,最后他也投降了,干脆问安安:“好吧那你说,你要怎么样才搭理那个叔叔?” 安安撇了撇嘴,嘴巴张了张又闭上,黑黑的眼珠子转了转,说了个连任宙远都觉得为难的条件—— “他要是会说中文安安就说他不是外国人!” 作者有话要说:  *比作者更贫瘠的列昂尼德的词库* 列昂尼德:天啊这是我的儿子!这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怎么这么好看! 任宙远:先生请问有哪个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安安(举手):毕加索!毕加索! 第29章 学习 “嗯,就是这样。”任宙远将安安哄睡后,来到大厅,列昂尼德连衣服都没有换,坐在沙发上一脸疲倦,在听完任宙远的话后,整个人显得更无力了。 “我明白了。”抹了把脸,列昂尼德对任宙远笑了笑说:“辛苦你了,这几天还住得习惯吗?” 任宙远细心观察他的表情,心里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这人明明那么期待和安安的见面,要不是为了安安,他们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面对面说话,可是这些日子他却一直没有好好引导安安,才导致今晚这个局面。 他点了点头,又道:“安安就是小孩子脾气,你别放在心上,我会说他的。” 列昂尼德摆了摆手,倒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安安说得对,我是该好好学习一下中文,你们父子俩都说的中文,你也会说俄语,没理由就该让着我是吧?你别紧张,我没有生气,”他看了看时间,“那么晚了,安安都睡了,你也快去休息吧。”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再多说什么就显得他很矫情似的,但是任宙远内心还是觉得抱歉,他看了看刚才发生矛盾的地方,又看到了还放在玄关的行李箱,突然想到,“你吃过了吗?” “嗯?”列昂尼德顿了一下,摇了摇头,“一下飞机就往回赶,回来都过了时间了。” 不知怎么的,任宙远觉得他说这话的语气有点可怜,他想了想道:“我下个面给你吃吧,”见列昂尼德想拒绝,他忙站起来说:“很快的,你去洗个脸换件衣服,弄好就能吃了。”说罢不等列昂尼德反驳,三步并两步向厨房的方向走。 列昂尼德勾唇笑了笑,听话地从玄关处拿回自己的行李箱往卧室走。 任宙远做好面,发现列昂尼德已经坐在餐桌上等着,他端着面走过去,“不知道你吃习惯什么口味,我没放辣。” 任宙远想着列昂尼德长这么大块,于是做了三个面,家里的碗不够大,就干脆拿锅盛着端出来。列昂尼德看着端上来的面,脸抽了抽,默默地拿起叉子开动。 列昂尼德吃面的速度很快,但姿势却很优雅,任宙远本想等他吃完再出来收拾,但见他一口吃掉五分一,只得坐在一旁等着他吃完。 列昂尼德外貌很立体,此时在侧面看,鼻梁更挺拔,他的颧骨突出,眼窝看起来更深,深棕色的睫毛此时低垂着,遮盖住他那双与安安不同的双眼,那双平时凌厉但看向安安时却炽热的蓝眼睛。 这还是任宙远第一次见到列昂尼德穿便装的样子,上次去创客基地时对方穿的也是稍微简单一点的衬衫,而现在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下身穿一条普通的运动裤,就这么简单的穿着,竟让任宙远觉得他变了一个人。 熊还是熊,但是从大黑熊变成了北极熊,明知还是改变不了底子里的凶残,可换了一张白皮,倒是让人觉得容易亲近许多。 自那天开始,列昂尼德的首要任务就是学中文,无论上班还是下班,任宙远都能看见他捧着一本《轻松学中文》在念“a.o.e”,不带一点表情读着小学生学的玩意儿,那样子不是普通的滑稽。 他和安安的关系还是维持原样,一个小心讨好,一个处处躲避,后来任宙远又说了安安几次,安安才不得不“放下身段”,不再躲在任宙远身后,露出一张小脸给他看个够。 列昂尼德学习用功又勤奋,花了一周多的时间总算能说几句最简单的句子,任宙远把他的努力看在眼里,用心地在两人中间当个桥梁,最终好说歹说,半强迫地总算让安安开口叫他一声“叔叔好”。 虽然不是“爸爸好”,可是安安愿意搭理他,列昂尼德都开心得心里冒泡了,忍着激动一个劲地点头说好,就是那双放精光的眼睛出卖了他。 任宙远看了有些不忍,又去找安安谈话,两人割地赔款地谈判了好久,才总算达成共识。 他在大厅找到列昂尼德,见他艰难地读着那些对他而言绕口的句子,心里觉得好笑又有点暖。 列昂尼德见到他便放下书,有点挫败地对他苦笑一声,“我快被这些小方块弄得头都大了。” 任宙远闻言笑了,前两天他经过列昂尼德书房的时候,还看见他用尺子一笔一笔地在描字,当时就差点忍不住笑出声,但是他没有揭人底的坏习惯,将他的书接过来看了两眼道:“这些教材都是按照语法编得一套一套的,学起来枯燥又不实用,”他把书还给她,“以前我学俄语的时候,就是学了个语法,然后混论坛看小说,边看边查不会的单词,这样活学活用会比较快上手。” 列昂尼德鲜少听他说自己的事,挑了挑眉,又问了几句。 两人就像普通朋友在聊天,气氛有点刻意营造出来的轻松,倒是不让人讨厌。任宙远和他聊了一下,心里在组织着语言,在列昂尼德又一次感叹学中文困难的时候顺势提议道:“我在想,如果找个人和你练习,你会不会学得快一点。” 列昂尼德听后坐直了身体,眼里带了点试探。任宙远一看就知道他想歪了,挥了挥手说:“我指的是你和安安。”这是他和安安互换条件说了好久才说服他的,为了这件事任宙远没少答应他各种要求。 虽然不是任宙远来陪练,但是列昂尼德一听是安安,眼睛更亮了,道:“可以吗?” 任宙远点了点头,很快脸上又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你得扛得住安安才行。” 列昂尼德乍一听不太明白,但几秒后就懂了,他无奈地笑了笑道:“辛苦你了。” 第二天一早,任宙远接到范文锋的电话,才突然想起自己搬家好几天了都没有告诉他,上次“司空”的事情顺利解决后也没有和范文锋详细谈过,合算一下便打算把安安放在家里丢给列昂尼德照顾,约了范文锋出去吃饭顺便谈事。 想到出门前安安一脸被背叛了的表情,任宙远就忍不住笑。 到约定地点的时候,范文锋已经到了有一阵子,任宙远一出现,范文锋就抱怨道:“怎么你搬了家都不告诉我,我能帮你忙搬家嘛,搬去哪儿了啊?” 任宙远想了想,顾左右而言他道:“就公司附近,想着不远东西也不多就不麻烦你了,下次请你去坐坐。”说完他喝了口茶道:“上次‘司空’的事情解决了说要请你吃饭都没了回事儿,这回别跟我争。” 范文锋摇头笑笑,倒也没有和他抢。范文锋所在的传媒公司后来正式起诉“司空”,本以为这一类诽谤的案子会很耗时耗精力,却没想到中途出现了几个疑似当年考古队的学者出来作证,证明任宙远写的文章没有窃取他们的成果,最后那位叫“司空”的人将发布在网上的言论删除了,整件事就像一出闹剧,以这么龙头蛇尾的方式结束。 但结果是可喜的,任宙远的出现让公司里的高层更重视“安逸”这个笔名,虽给范文锋施加了不少压力,可他们现在手上可选的稿件也多了不少,价格比以往还更上升了一个台阶。 范文锋这次约任宙远出来吃饭,一来是发现任宙远搬家了,两人许久不见便约出来见个面,二来也是为了和他讨论一下最近工作的事情。 “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一份约稿吗?就是那个一个话题两个方向的那个。”范文锋抽出一份文件递给任宙远,“之前因为处理‘司空’的事情,我就帮你把手头上所有在谈的项目都拒绝了,其他的约稿方都没再联系,唯独这一家,后来还是没有放弃,我留了个心眼,想着最近你手头上的稿件也不多,就带过来给你看看。” 任宙远闻言挑了挑眉,他当然记得这个,当初自己还取笑范文锋把题目硬是放进来,也考虑了一下该怎么写。他将范文锋递过来的资料翻开看了看,越看眉毛皱得越紧,虽然上面还是没有写明约稿人的具体信息,但里面的内容给任宙远难以言说的熟悉感。 “这个,你拒绝了?”任宙远看完后问。 范文锋摇了摇头,“第一次是拒绝了,但是后来对方没有放弃,继续发了好几封邮件,我看他诚意那么足,也不好意思拒绝,就想先来问问你的意见。” 任宙远几乎可以确信手上这一份是维奇那边发过来的邀约。之前范文锋第一次给他看的时候,对方只提供了一个题目,然而也许是受了范文锋拒绝的影响,这次的信息要多得多,除了省略掉约稿人的背景介绍,其余内容都一一描述在内。 范文锋给他指了指,“我看里面有许多内容和你现在的工作也挺吻合的,你写起来应该也不会太难,对方给的钱也不少,我个人觉得是挺值得的。” 任宙远捏紧了拿住文件夹的手,想了半晌才抬头对范文锋道:“可以,接了吧。”语毕他又提了一句,“但是不要告诉对方我的真实身份!写完我会把稿件发给你的。” 范文锋觉得他提的这个要求有点奇怪,通过“安逸”这个笔名发布的文章曾几何时公布过他的真实身份了,但难得任宙远将稿件接下来,范文锋也没有多想,高高兴兴和他碰杯庆祝新居入伙和新稿子落实的事儿。 任宙远将资料放好,与范文锋道别后回到家中,看着手上的资料叹了口气,没想到绕了个圈,自己还是和列昂尼德又绑到了一起。 “我回来……”他开门进屋,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听见安安难得尖着嗓子在大叫。 “是鸡蛋,不是挤蛋!为什么你这么笨!”安安坐在沙发上咬着颗鸡蛋,轻蹙眉头瞪着列昂尼德,看见任宙远回来马上爬下沙发往任宙远身上一扑,“爸爸你回来了!”说完往后一指,投诉道:“他太笨了,我不要教他学中文了!” “安安,”任宙远无奈地揉了一下他的头,“不能这样说叔叔,安安去维奇上课遇到不会的,难道老师也要说安安是小笨蛋吗。” 安安听了撇撇嘴,小声嘟囔,“安安才没有他那么笨!” “你回来了。”列昂尼德跟在安安后面走过来,看了眼他手上拿着的袋子问:“吃过了吗?” 任宙远下意识将资料往身后一藏,后知后觉地又觉得自己这动作有点傻,尴尬地笑笑,“吃过了,你们呢?” 列昂尼德挑了挑眉,点了下头。他没有揪着任宙远刚才的动作不放,转身又缠着安安让他教自己读书。 任宙远看着他们一大一小,觉得自己顾虑那么多似乎有点杞人忧天,或许自己是该找列昂尼德谈谈,试着将自己的过往一点一点慢慢告诉他。 第30章 名字 尽管安安表现出无比嫌弃的态度,但按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既然答应了爸爸,就要好好做到,因此列昂尼德学中文的速度虽看着并没有多大进展,可好歹这一大一小也不像刚见面时关系那么紧张。 任宙远把安安这段时间的变化看在眼里,那家伙嘴上说着列昂尼德怎么笨怎么蠢,但是任宙远觉得这其实只是安安在向他撒娇。看着他一天天逐渐接受列昂尼德的存在,那张小嘴从以前沉默寡言现在变得伶牙俐齿的,他心情说不出有多复杂。 晚上睡觉的时候,安安还学会向他吐槽,说今天教了列昂尼德用中文说自己的名字,那13个字名字可没把列昂尼德说得舌头都卷不过来。 安安边说边笑着边手舞足蹈地模仿列昂尼德说话时的语气,倒在任宙远怀里咯咯地笑个不停,任宙远对他难得表现出来的调皮真是无奈又好笑。 但是这倒提醒了他另一件事,隔天将安安送去上兴趣班后,任宙远找到了列昂尼德,见他在看着中文学习书没在工作,就和他提起了这件他想了好久的事儿。 他意思意思地问了列昂尼德几句最近和安安相处的情况,在脑袋里组织了下语言后道:“安安的名字,你有什么想法吗?” 列昂尼德顿了一下,食指敲了桌面几下,片刻后道:“我以前说过我不会和你争夺安安,所以如果你介意的话,安安的名字保持现状就好,你不需要太过在意我的想法。” 任宙远闻言摇了摇,“你误会了,”他笑了笑:“我本来就对那些传宗接代什么的没多大想法,我的名字是那时候福利院的院长给我取的,当然取安安名字的时候我也不是随便乱取一个,就只是想问一下你的意见。” 他顿了顿,又说:“安安毕竟也是……咳,你的儿子,我就想着既然他是个混血儿,有一个中文名和一个俄罗斯名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列昂尼德颔首表示了解,接着他伸手从抽屉中拿出一个小本子,翻开其中一页递给任宙远。 任宙远接过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名字,从字迹来看,至少不是这两天才写下来的。 “伊万·列昂尼德·斯塔谢耶维奇,”任宙远对着其中一个名字低声念了一遍,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名字一下子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抬头问他:“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含义吗?” “上帝珍爱之子。”列昂尼德看着他的双眼答道。 任宙远心脏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又低下头默念了一遍。片刻后合上本子,对列昂尼德说:“就这个吧。” “另外一个呢?”列昂尼德问他,“别尔夫什卡,这个名字不好听?” 任宙远摇了摇头,“伊万,这个就挺好。” 列昂尼德点了点头,他没告诉任宙远另一个名字的含义,若说第二个名字包含了自己的私心,那第一个名字就饱含他对安安的祝福。 任宙远没有把新名字的事情告诉安安,他几乎能想象出安安听到自己名字时那嫌弃的小模样,那家伙就是一个典型的口嫌体正直,嘴上说着讨厌,却又会一板一眼地教列昂尼德念书。 列昂尼德很好地贯彻了孔子说的不耻下问,跟在安安屁股后面每念一个词都问他自己念得对不对,但是经过这些天的观察,任宙远哪里看不出来他只是在增加和安安的互动,只是他好心没有戳破,放任他们父子俩好好培养感情。 之前任宙远让范文锋帮忙接下约稿方的邀约,之后也没有问他关于这件事的后续如何,看列昂尼德近来表现得轻松,他也弄不清到底是因为安安的关系还是因为解决了约稿的事情,但很快他就知道了原因。 这天任宙远在自己的房间写着稿,房门难得地被敲响,紧接着他便看见了列昂尼德。 “方便吗?”列昂尼德推开门露出个头。 任宙远点了点头站起,“请进。”他将椅子拉过去,自己坐在床上,两人坐下后问:“怎么了吗?” 列昂尼德道:“我们正在策划一个答谢会,想邀请合作的机构和一些政府官员参加,借此顺势宣传接下来重点推广的创客基地。“任宙远点头,“这样挺好的,”他想了想又道:“邀请政府官员,我能理解为之前的危机已经解除了吗?” 列昂尼德颔首,脸上表情难得的轻松,“本来我们已经不抱希望了,上次我去海城也是联系另一位学者,谈的过程出了点问题,最后还是没有谈下来。罗恩也在联系其他人,他那边倒是谈下了几个,但是名气都不是很大,能起点作用,可是影响不够。“他又道:“可是没想到之前我们一直在邀请的那一位学者竟突然答应了我们的邀约,如此一来我们的工作也轻松不少,这两天我们都在和政府的人在周旋,手上多了这么一个筹码,后续工作就顺利多了。” 任宙远听了也替他高兴,不得不说范文峰的工作实在做得太到位了,他这个当事人从头到尾都没出面,事情就得以顺利解决。 他道了句恭喜,然后便听到列昂尼德说道:“这次的答谢会也算是公司阶段性的年中总结会,所以我在想……”他顿了顿,“能把安安也带上一起去吗?“任宙远愣了一下,没有想到列昂尼德要说的竟然是这个。 列昂尼德马上又说:”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安安上台做什么的,就只是带你们一起出席而已。”他看向任宙远的眼神带了点试探,小心道:“那天全公司的人都会出席,当然作为工作的一部分你也要参加的,你就当带安安去吃好吃的,这样行吗?” 任宙远有点想笑,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住进来以后列昂尼德面对他时总是小心翼翼的。 他想到罗恩之前对他说过的话,他说他们俄罗斯人就是婚前婚后变了个人,成家前世界都像欠了他们钱,成家后就像是他们上辈子都欠了另一半的钱,之前有多冰冷,婚后就有多火热。 但是他们现在的情况又有点不一样,他们没有“婚”,也不火热,只是在这种似是而非的关系中处于一种微妙的界点。 任宙远不知道人是否都有这种虚荣心,但是就他而言,一个以前你觉得他高高在上,处处都对你表现出不屑的人变成如今这般,他一方面既享受着列昂尼德态度转变而对他的讨好,但是在内心的某一处又不忍看到他像是抹杀掉自己原来的本性。 第18节 “你可以不用那么小心翼翼。”任宙远这么想着,突然就脱口而出。他看见列昂尼德愣了一下,忙摆手解释道:“我们既然住进来了,按你的说法,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之前会躲着不让安安和你见面,是害怕你会……嗯,就是那样,但是现在既然我们已经搬进来了,只要是对安安好的,我不会阻止。” 列昂尼德闻言双眼亮了起来,他满怀期待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会一起出席?” “嗯。”任宙远点头应下,但将列昂尼德送出门后,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第31章 不妥 任宙远觉得不妥,但是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可他没有过多纠结,很快就将此事抛诸脑后。 安安正在放暑假,任宙远想了想,便带着他到商场买新衣服以备之后的答谢会穿。 列昂尼德知道后询问要不要让司机送他们去,被任宙远拒绝了。对上列昂尼德那双眼,任宙远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坏,因为他拒绝的不是列昂尼德的一番好意,而是明明看到他一脸想跟着去的表情,就是偏偏当作视而不见。 安安一路上蹦着跳着,这段日子爸爸一直陪着他,小孩子单纯地觉得搬家后爸爸就能天天陪他玩儿,而且新家也很多实验室才有的模型和零件,除了那个学习很笨的人,最近的生活简直无可挑剔。 父子俩以前多是待在家里,偶尔才出去一趟购置生活用品,于是每次任宙远带着安安出门,安安都高兴得手舞足蹈,那股撒娇的劲让任宙远好笑又心疼。 任宙远在童装区绕了一圈,最后走到一家专卖儿童西装的店。他带着安安换了一套又一的西装,平时安安虽然穿便装也很可爱,但是现在看到他穿上小西装,任宙远简直喜欢得眼睛都移不开,看了眼标价,又看了眼俊得不得了的安安,最后一咬牙全部买下来。 虽然任宙远以前也不少为儿子买衣服,但是这么大手笔还是头一回,于是这次连安安都诧异了,扒着任宙远一个劲地问他夏天是不是也要过年。 任宙远被他逗乐了,回程的时候和他简单地说了一下答谢会的事,边说边觉得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浮上来,在安安又摆出一脸嫌弃的表情说“我们要和那个叔叔一起去呀”时,任宙远总算知道这不妥到底是哪里不妥了。 这种一家三口一起亮相的画面!是要闹哪样?! 安安和列昂尼德长得像,公司估计也有不少人猜到他们父子的关系,但是知道安安是他生的人估计只有列昂尼德,再不济就多加一个罗恩。 以前他带着“老板的儿子”去上课,他不知道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之前他还可以自欺欺人想着别人最多就只是怀疑为什么他会带着老板的儿子,如今若是一家三口出现在大家面前,用脚趾头也能猜到别人会怎么看待他们的关系。 任宙远因为自己的出身和性向逃避了近三十年,就算现在答应和列昂尼德同居,半默认俩人在一起,但也断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出柜。 他给自己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最终还是没办法,只能默默地去找列昂尼德。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任宙远佯作若无其事道:“答谢会那天我可能要在会场帮忙,你带好安安,别让他到处乱跑。” 列昂尼德挑了挑眉,他可不知道一个做文书的在那天能做些什么工作,在他眼中任宙远比俄罗斯女人还要羸弱,但他聪明地没有把话说出口,顺着任宙远的话道:“那天我有安排别的事情给你,你别担心会忙得顾不上安安。” 任宙远一听急了,但又不能说出自己的原因,只能支吾道:“别人都在帮忙,我带着儿子吃吃喝喝的,这样影响不好。安安……安安没关系的,你不是带着他吗,我就不跟着你们了,有你看着他我也放心。” 这回列昂尼德总算听出来了,这家伙还是猜出来他的用意,可看他嘴硬的样子,他突然又想继续逗逗他。 列昂尼德道:“安安出席这么大的场面还是会怕的,有你陪着他还不至于太紧张,工作的话没有关系,我会安排的。” “不!”任宙远一急大喊了一声,随即清咳了一下掩饰尴尬,他摆了摆手道:“这样像走后门似的,没理由别人要干活我啥也不做是吧?” 列昂尼德忍笑,一脸不解,“但是你本来就是做文职的工作啊。” 任宙远蹙眉,“这次会议那么重要,而且那啥,对,你看我不是也是助理吗,行了你别担心,我到时候问一下罗恩我要做些什么,喔对,这也是你和安安拉近关系的好机会,好好把握啊。”说完像是被谁在身后追着,两三步走到门口,虚伪地对着列昂尼德假笑一声,“嘭”地关上了房门,将列昂尼德还没说出的话隔绝在门的另一侧。 列昂尼德看傻眼了,等任宙远彻底从视线里消失后,才反应过来,掩着嘴无声地闷笑起来。 到了出发当天,任宙远一早就起来给安安穿戴整齐,贴身的黑色小西装穿在安安身上,将他本就白皙的皮肤衬得更加白净,任宙远还特意帮他弄了一下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整个人看着就像个小绅士。 他被自己儿子帅气的样子迷得五迷三道,捧着安安的脸猛亲一通,要不是怕弄皱他的衣服,真想抱着狠狠地揉一把。 在客厅吃着早餐的时候看见列昂尼德从房间走出来,对方穿了一套修身的深灰色西装,将他壮实的肌肉好好地藏在西装内,整个人看上去挺拔又健壮。 列昂尼德显然也好好地打扮过,头发往后梳起,和安安一样的发型却有着不一样的感觉。任宙远只看那么一眼,便觉得那双宝蓝色的双眸尤为显眼,沉着的背后仿佛掩藏着刻意压制的掠夺气息,那时常紧抿的嘴唇此时露出与本人气质不相符的微笑,向他们二人道了一声“早”。 任宙远后知后觉地跟着应了一声,安安也看呆了,他看了看列昂尼德,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嘟着小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下意识晃着的小腿似乎透露着他兴奋的心情。 几人吃过早饭,列昂尼德亲自当起了司机,任宙远看了坐在主驾驶座上的人,默默地打开了后边的车门,抱着安安钻了进去。 安安今天从早上醒来开始就表现出异样的兴奋,此时上了车更是停不下来,平时都会乖乖地靠着任宙远坐的人,今天像是磕了兴奋药似的,蹦得任宙远头都疼。 尽管列昂尼德开车又快又稳,任宙远还是害怕安安会碰着,但说了几次后安安还是不听,他很坏心地想象了一下待会儿到了现场,安安发现自己偷偷地躲起来,只能跟着前面坐着的大块头去见那些不认识的人,瞬间就心软了。 他看了眼还在旁边兴奋得停不下来的安安,捏了捏他的脸想道,傻孩子你高兴就好。 第32章 暴露 到了现场的时候,公司的人都几乎来了,还没到正门就看见好些主管级的人站在那儿迎接客人。 任宙远一路上眼皮狂跳,看到这阵仗跳得更厉害了,他俯身向前,在列昂尼德耳边说了两句,后者挑了挑眉看他一眼,倒是没说些什么,反手一扭方向盘将车驶入了地下车库。 任宙远一直在想着该怎么和安安解释,又该寻什么借口从列昂尼德身边遁走,然而当他们乘坐的电梯门口打开的一瞬,他就下意识地将安安塞到列昂尼德怀里。 安安诧异地睁大眼睛看着他,看得任宙远头皮发麻,最后还是亲了他一口,说了句“爸爸要去工作了”,然后狠下心转身溜走了。 任宙远躲到角落的小沙发上坐着,远远看到安安一脸不安地到处张望,心里有些不忍。正当他踟蹰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安抚一下时,就看到列昂尼德抬手摸了摸安安的头。 安安抬头看向列昂尼德,两只小手下意识地揪住他的裤腿,那头列昂尼德不知道和安安说了些什么,原本一脸小可怜的他顿时就鼓起包子脸,皱着眉头瞪着列昂尼德。 任宙远猜列昂尼德估计是对安安使了激将法,看着安安很快就跟上列昂尼德的步伐,虽然还是有点小紧张,但没有一开始的惊慌失措,任宙远便重新坐了下来,默默地盯着看。 列昂尼德带着安安见了许多人,由于是答谢会,今天邀请来的嘉宾都是以往合作过的学校领导和政府高官,还有小部分供应商的话事人。他们刚看到列昂尼德身旁站着的安安时,无不露出惊讶的神色,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纷纷上前打招呼。 以往合作过的人都知道列昂尼德不会说中文,过去罗恩会在他身旁充当翻译,今天没有看到罗恩,有些人想上前碰碰运气用蹩脚的英语聊两句,却没想到列昂尼德竟对他们说起了中文! 列昂尼德的中文还是在初学者阶段,会说几句常用的,但是再多就开始不懂了,偏偏他那张脸对着外人的时候冷得和冰山一样,那些本来还一脸激动滔滔不绝的合作商说了没几句就开始察觉过来,但是话开了个头也收不回去,只能尴尬地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列昂尼德低头看了安安一眼,给了他一个眼神,安安见状一脸老成地叹了口气,翻了个白眼,但也记得爸爸说过的话,不能在外面骂他笨,只能把这些话藏在心里,对那些前来搭话的叔叔一一问好。 安安本就长得俊,今天还让任宙远特意打扮了一番,和列昂尼德一模一样的发型再加上他们本就相似的面孔,那些人从一看到他的时候就对他充满好奇。只是看列昂尼德似乎没有要介绍这孩子的想法,他们也不敢就这孩子多做文章。 但此时看着两人的互动,这孩子还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那些人一听眼睛都亮了,说话的对象顿时就换了个人,心想还是熟悉的语言让他们有安全感。 安安从一开始躲在列昂尼德的身后,到后来站到他隔壁,最后牵着他的手跟着喊叔叔伯伯好,短短几个小时内快速的成长让任宙远看了心里五味杂陈。 过去他用自以为对安安好的方式培养安安,可是自己性格本身就内向,这么多年也就习以为常了,于是也没发现自己的儿子也变得和自己一样沉默寡言,不善与陌生人交流。 他不是没担心过安安的性格会不会长歪,但是看到安安平时对着他也会有开朗、调皮的时候,久而久之他就习惯了,也没有发现自己的教育方式出了偏差。 然而从和列昂尼德住在一起开始,安安孩子气的一面被列昂尼德激发出来,如今再看到安安也能如此自信地和陌生人说着话,任宙远此时的心情不得不说十分复杂。 失落有之,但更多的还是欣慰。 他不会拒绝一切对安安好的事儿,若是之前对和列昂尼德的同居还抱持着一些想法,现在看了列昂尼德对安安的影响,这些仅剩的念头也被消磨得几乎不剩了。 任宙远看着安安跟在列昂尼德身后周旋在不同身份的人之间,从一开始的担忧慢慢变成了后来看好戏的心情。 安安的表情越来越丰富,起初还有点紧张,到后面完全就像在家里时表现的那样,脸上满是无奈,那表情就像是在抱怨列昂尼德怎么那么笨,但是又要努力控制住不表露出来。 “你好。” 突然从任宙远身边传来一声问好,他愣了一下,转头确认的时候见到对方的样子,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真的是你,”来人笑了起来,旋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尴尬地清咳一声,朝任宙远点了点头道:“好久不见,你……还认得我吧?” 任宙远心道怎么会不认得,那时候队伍里的所有人他没有一天忘记过。 来的这人正是当年考古队里的一员,名叫顾杰。说来讽刺,这人是考古队里除了任宙远外最年轻的,比任宙远大五年,当年因为两人年龄相近,整个考古队里任宙远和他关系最好,但是在那个房间发现安安的时候,这人赫然也在那群学者当中。 任宙远点了点头,他做不出对他视而不见,但是也实在和他没什么话好说的。 两人间的气氛微妙,顾杰现在也是大学里的教授,平时在学生和其他老师面前什么时候不是受到极大尊重的,可是这次他却硬着头皮觍着脸和任宙远寒暄了几句。 任宙远觉得这样的场面有点可笑,他们的关系实在不到需要见面问好的程度,更何况是这种刻意营造出来的融洽。 本以为就是单纯的熟人见面打个招呼,没想到顾杰似乎并不打算结束对话,任宙远忍了一阵,有点不耐地对他说:“顾杰,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这种没意义的寒暄就不必了,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的关系并没有好到这个地步。” 顾杰闻言脸都红了,表情也有点不自在。他抿了抿嘴,迟疑了一下道:“过去的事情我们感到很抱歉,虽然已经过了那么久,但是我觉得我们还是欠你们父子一声抱歉。” 任宙远表情冷峻,他说不出自己现在的心情如何,这一句道歉他等了很多年,本以为自己已经不再在意过去的事情,但是听到他这句话,似乎心里的那个结到这一刻才总算解开。 “不管是我,还是陆教授、杨博士他们,大家在你退出后都深刻地反省了自己的行为,我知道那些话对你们造成的伤害不是短时间就能抚平的,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代表所有人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任宙远看着他,心情复杂,这一句话是他们欠他的,他受之无愧,但被这么郑重地道歉,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但是顾杰今天前来显然不止是为了这么一句话,过了一阵,他又道:“你现在在哪里工作了?” 任宙远挑了挑眉,没有回答。 顾杰也自知这问题有点唐突,他挠了挠头说:“如果你想做回之前的工作,咳,我们还是很欢迎你回来的。” 这话一说出口,当场气氛更微妙了。良久,任宙远摇了摇头,回他道:“我现在有固定的工作,生活还算过得去。” 顾杰点了点头表示了然,但他脸上表情奇怪,任宙远心想该说什么都说完了,也不打算和他再继续聊着这些无关痛痒的话,正巧看见列昂尼德往他这边看了一眼,他就更想快一点结束话题。 任宙远转头对顾杰说了两句,那一边安安顺着列昂尼德的视线发现了任宙远,拉着他撒腿子往任宙远那边跑。 两人走到任宙远身后的时候,正巧听到顾杰着急地问了一句,“‘安逸’是你吧?那文章我看了,除了你,我再也想不出有其他人能写出那样的文章。” 列昂尼德听不懂大部分的话,但有两个字他是听懂了—— “你是那个‘安逸’?” 第33章 坦言 回程的路上,车内寂静无声,整个车厢内只听见空调呼呼的风声,和来时截然不同的氛围,连安安都察觉到两个大人的尴尬,睁着眼睛在两人身上好奇地看来看去。 任宙远偷偷看了一眼坐在前面的列昂尼德,两颊由于紧咬牙关绷得紧紧的,即便只露出一个侧脸,他都能看出对方心情不怎么好。 他暗自叹了口气,知道这回确实是自己理亏,也不怨列昂尼德会生气。 顾杰在说完那句话后,见几人一时陷入了沉默,气氛实在算不上好,但是他没忘记自己这次前来的目的,在这里遇见任宙远实属意外之喜,他们考古队的人寻了任宙远好长一段时间,可以说自“安逸”这个笔名打响后,一行人读了他最初发表的文章,便有了找回任宙远的念头。 顾杰这次也是受了维奇的邀约而来,他是后来罗恩邀请的其中一位学者,在业内虽然没有“安逸”这个笔名名气来得大,也有很高的威望,本来只是过来凑个热闹,却没想到竟让他看见了任宙远。 就如他说的那样,在任宙远退出考古队后,队里的其他人才开始反省自己的行为。这些学者虽然和寻常人一样说起别人的八卦一套一套的,但是内心还是觉得自己是做学术的,在出了那件事后才深感做错了,但是想再弥补的时候已不知道从哪里找回任宙远。 “之前网络上有一个叫‘司空’的人,他污蔑你窃取了我们当时的成果,这件事我们也有关注,”顾杰硬着头皮开口道:“那个人……兴许是当时我们队里的其中一人,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李志豪这个人。” 任宙远一听,也无暇回答列昂尼德的问话,看向顾杰示意他继续说。 “‘司空’出来后,我逐一打电话去问过当时队里的人,就只有这个李志豪含糊其辞,没有承认也没有一口否认,我就怀疑是他搞出来的事情。” 任宙远当然记得这个人,当时他回到那个房间的时候,说得最大声的就是这个人。他还记得在他提出退出时,这个人眼里的鄙夷,也是因为他当时的那个眼神,才会让他将这件事记下那么多年。 顾杰说:“后来我留意到有一家公司代表‘安逸’发出了声明,就猜想不知道是不是你找上了这家传媒公司,我查了一下地址,正好在这个城市,也抱了一点能找回你的期望。”说这话时顾杰语气中有点慨叹,他又道:“我联系了陆教授,杨博士,何博士和文主任,联名写了一封信寄去了这家公司,大概他们也私下找李志豪谈过这件事,很快我就看见‘司空’将那篇文章从网上撤下来了。” 时到今日任宙远才从顾杰口中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说不清自己此时是什么心情,原本以为一直记恨的人却发现他们在背后默默帮了你一把,说不感慨是假的,但是若是就这样就能忘记过去他们对自己、对安安造成的伤害,他也不是圣人,也无法轻易做到。 在顾杰的要求下,最后任宙远还是和他互留了联系方式,等他一走,任宙远才猛地觉得背脊一凉。他缓缓转过身,果然看见列昂尼德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第19节 任宙远不知道该从何解释,于是啥也没说,列昂尼德却一直等着他给自己说明白,两人就这样一个比一个沉默,一直到驱车回到家里,竟都没有说上一句话。 列昂尼德进门后看了任宙远一眼,那眼神看得任宙远头皮发麻,任宙远刚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就见列昂尼德转身往书房走,“嘭”地一声不大却也不小的关门声将两人隔绝在门外。 任宙远莫名觉得有点好笑,这人居然使起性子来了?他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先将安安带回房换衣服。 安安一边擦脸一边用眼神询问任宙远外面的大块头到底怎么了,任宙远权当看不见,用食指戳了戳他的额头,让他乖乖去睡觉。 但是安安好奇了一路,现在根本毫无睡意,睁着大眼睛盯着任宙远看。任宙远觉得今天这一大一小就是来搞事情的,自己也换了一身衣服躺在安安隔壁,一边拍着他的背哄他睡一边问他想知道什么。 安安人小鬼大地指了指外面,又做了个拉长脸的鬼脸,然后摊了摊手。 任宙远看笑了,想了想,小声地回道:“爸爸惹叔叔生气了,叔叔正等着爸爸去和他道歉。” 安安龇牙做了个惊讶的表情,学着任宙远压低声音说:“爸爸做了什么呀?” “嗯……”任宙远道:“爸爸有个秘密没有告诉叔叔,大概叔叔觉得爸爸骗了他。” 安安半懂不懂的,但是也配合着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他拿他那双小手捧着任宙远的脸,表情认真道:“爸爸说过骗人是不好的,所以爸爸你要向叔叔道歉。” 任宙远站在书房门前,想着刚刚安安说的那句话,叹了口气,敲了敲门,开门进去的同时弯腰道:“对不起!” 列昂尼德一时间被他的动作唬住了,本来还绷着的一张脸顿时缓和不少,见任宙远一直杵在门边低着头,他连架子都端不起来,轻哼了一声让他进来坐下。 任宙远小心观察他的表情,见他不似回来时那么生气,暗自舒了口气。但他这边一放松,就被列昂尼德看出来了,两人视线一对上,任宙远便尴尬地挠了挠头,难得地卖着笑脸应对。 任宙远深谙坦白从宽的道理,组织了一下语言就自动自觉地把事情交待得一清二楚,将他“安逸”的身份和约稿的事情一一道出,只将当年考古队的事情隐去不说。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任宙远揉了揉鼻子,“但是我也是在听你说完之后不久才知道这事儿的,之前范文锋,喔就是我那个朋友,他有简单地跟我说了一下约稿的事情,可那时候我也不知道约稿方是谁,所以……” 任宙远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列昂尼德显然也想到这一层,如果最开始时就让任宙远知道约稿的是维奇,估计以这家伙的性格说不定逃得更快,他们也就别想能约到这位“安逸”为他们写稿了。 列昂尼德想到了今天在答谢会上看见的那人,还有那个在任宙远话里多次出现的“好朋友”,有点不爽地问:“有多少人知道你这个身份?” 任宙远听他严肃的语气笑了出来,他摆了摆手,“这个笔名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在这个行业内只要你专于某一个领域有点新发现,提出一个比较新颖的观点,其他人在做研究的时候引用多了你的名字,或许就突然出名了。”他想了想,“以前只有范文锋知道我就是‘安逸’本人,但是今天听顾杰说,估计以前一起工作过的人也知道了,还有我挂靠在范文锋的那家公司,剩下的就只有你了。” 列昂尼德和任宙远关注的点不一样,任宙远以为列昂尼德生气是因为他瞒着他不说,以至于他们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可实际上列昂尼德就是小肚鸡肠地吃醋了。 在他心里他和任宙远还有安安才是一家人,他接受不了作为家人的他反而知道得最少,而那个总是出现在对话里的范文锋却总是能掌握任宙远的第一手资料。 列昂尼德看着眼前这个笑嘻嘻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大概不把话说白,这人一辈子都无法转变他的想法。 列昂尼德说:“我希望你能有这种意识。” “嗯?”任宙远不解。 “我们是一家人。”列昂尼德道:“我不知道你对我抱有什么想法,但是自你踏入这个家门那一刻开始,我们就是一体的,不论是你,还是安安,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放手。” 任宙远心里一震,他没想到列昂尼德说的竟是这个,但他脸上表情不变,安静地听着他说。 “所以我希望你能慢慢转变你的思想,把我当成家人,当成是安安的父亲,你的另一半。家人之间要坦诚,这是最基本的事情,不是说你不能拥有你的小秘密,但是我希望你有什么事第一个想到的是我,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东西,能依赖的,也是我。” 任宙远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明白列昂尼德的话,但是又不太明晰。他低下头闭上双眼,静默半晌,再次睁开的时候眼底深藏的那一点阴郁退散了不少。 “大约四年前,我带着安安加入了一个考古队……” 任宙远将深藏在心底的记忆慢慢唤醒,有些话他以为说出来很艰难,但是一旦开了个头,却意外地发现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困难。 在好长一段时间里,书房内只剩下任宙远说话的声音,良久,等他最后一个声音落下,房间内彻底陷入了安静。 任宙远低头看着桌面的某一点,脑袋近似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这些话说出来到底对不对,但在刚刚列昂尼德的怂恿下,他脑子一热就将压在心里的经历一次倒尽。 他闭上眼睛抿了抿唇,不敢看列昂尼德的双眼,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脱光了衣服袒露无遗,但在他脑子糊成一坨觉得孤立无援的时候,背后突然有一股温度的气息将他包围住,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被拥入了列昂尼德的怀抱。 第34章 交心 任宙远闭上眼睛,似乎都能感觉得到列昂尼德在身后抱着他的触感。他躺在床上,黑夜把四周衬托得更加安静,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格外明显,内心的悸动犹如蚂蚁爬过心脏,酥酥麻麻蔓延至全身。 回想起列昂尼德说过的话,任宙远觉得自己不仅心跳加速,连脸都烧起来了。 年近30岁的他不是没有喜欢过谁的经历,但是时隔太久,过去也只是以暗恋告终,像现在这样有一个人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们是一家人,这种感觉太新鲜,即便和正儿八经的告白还有点距离,可就只是这样就足够让任宙远心怦然。 任宙远失眠了一个晚上,直到天擦亮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刚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安安就揉着眼睛起床,半梦半醒中他也跟着爬了起来,想再睡回去又没了睡意。 洗漱好走到客厅时,列昂尼德已经做好早餐和安安一起吃着了,他对任宙远道了声早安后便继续帮安安涂面包酱,似乎丝毫没被昨天发生的事情影响。 事实上列昂尼德也确实没有觉得昨天发生过什么事,对他来说,昨天的对话和平时没有多大差别,他的态度从很久以前已经摆明,昨天只是把话又重复了一遍而已。 但任宙远可不是这么想,他有点难为情地点了下头,回一声早后坐到安安隔壁,七手八脚地为自己和安安张罗起早餐。 列昂尼德瞥了他一眼,嘴角微不可察地往上扬,若无其事地吃着自己的早餐,只在任宙远险些碰倒牛奶时帮忙扶了一下。 饭后安安回到自己的玩具房,列昂尼德看了眼躲在厨房洗盘子的任宙远,倚在厨房门边对他说:“维奇的稿子,我想和你谈一下。” 任宙远拿着盘子的手一滑,弄出好大的声音。列昂尼德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过去帮他关上水龙头,从他手中将盘子拿过来放到一边,道:“别紧张,我不吃人。” 任宙远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实在太莫名其妙了,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一样,一张老脸都快被自己丢尽。 他深呼吸一口气,再对上列昂尼德的脸时总算正常一点,“你等我一下,我把这里整理好就过去找你。” 两人面对面坐着,桌面上摆着热腾腾的咖啡,但谁都没有动它一下的打算。 任宙远清咳了一声,率先打破沉默道:“关于维奇的稿子,你想谈什么?” “你……”列昂尼德语气有些迟疑道:“我需要了解一下你做这件事的接受程度。” “什么意思?”任宙远不解。 列昂尼德语气严肃解释道:“无论何时,家庭对我来说都大于一切,我不知道你接下这份稿件时是出于哪种原因,但据我所知在这之前你一直都是拒绝的,如果是因为我而改变了你的想法,让你违心地去做这件事,我宁可你拒绝。” 任宙远一愣,然后笑着摇了摇头道:“你把这个想得太严重了,”他又想了想,说:“这么说吧,过去我曾经因为生计写过一些我很抗拒但不得不写的稿子,但是到现在我完全不需要这么做,我只接我愿意写的稿,维奇的稿子我接下来了,证明我觉得没问题,再说了,每一件工作都不可能存在完全合心意的时候,工作和私人,我还是能分得清的。” 列昂尼德神色奇怪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心道反正他就是个公私不分的。但他又想到之前和任宙远谈起他写的稿子时,这家伙双眼发亮侃侃而谈的样子到现在还记忆犹新。他一方面希望任宙远能在自己的保护下什么都不用做,和他大嫂一样在家照顾好安安就好,但另一方面又想让他保持原样,在他脸上看见他神采飞扬的样子。 几番挣扎之下,列昂尼德叹了口气,点头道:“我明白了,我会考虑一下。” 任宙远难得见他这个模样,不免觉得有点新鲜又有点哭笑不得。 不说这本来就事关工作,他这种文学工作者也没有列昂尼德想象得那么清高,以前写商业稿的时候即便会挑选题目,但大方向依然要按照客户的要求撰写,更何况他有过写枪稿的经验,这些所谓的坚持在现实面前更是不值一提。 但是要说这次的工作完全没有受到列昂尼德的影响,也只是在空口说白话。 要是事先不知道这是维奇的约稿,任宙远只会交给范文锋全权负责,他的性格说好听是随遇而安,说难听点就是懦弱没有主见,长久以来只能依靠自己所造成的后果,就是一旦有人帮他铺好路,他就下意识去依赖。 毕竟一个人的生活,太苦了。 在和列昂尼德的相处上,他自认自己承受的太多,给予的太少,若是连现在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任宙远实在无法相信自己到底能做些什么。 他没有和家人相处的经验,但他始终相信,要维持一段关系,一味的给予与接受都是不可取的,寻常人的交往尚且如此,更别说他们这种关系了。 任宙远想了很久,对列昂尼德说:“这份稿件其实很早之前我就想接下来的了,只是当时刚进维奇,也要照顾安安所以没有时间,现在时间宽裕了,自然没有问题。” 列昂尼德挑眉看他,明显不相信,但也感受到任宙远想安抚他的心情,有点调笑的意味道:“哦?那你那时候有想过怎么写吗?” 任宙远被问倒了,顿了一下,回想起当时自己在题目后面写下的内容,又想到现在维奇的情况,揉了揉鼻子面不改色道:“外国文化进入中国市场,应在结合国情的基础上保持原有特色。” 任宙远说这话的样子太正常,列昂尼德一时也看不出他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只能暗道这些文化人太会唬弄人,倒是也没和他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 列昂尼德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还有另一件事让他很在意的,想着现在气氛尚好,干脆一并问了,“那考古队那里,你还想回去吗?” 任宙远端着咖啡的手一顿,低头抿了一口,摇了摇头,道:“当初是为了积累经验,也是为了赚钱,在队里的生活其实并不比现在舒服,虽然学到的东西确实很多,但撇除那些糟心事,考古队也不是一份理想的工作。” 列昂尼德闻言点头表示了然,过去他对任宙远了解不多,只能根据自己的观察去推测他想要些什么,自己又能为他提供些什么,可经过今天这一番对话,他觉得自己和眼前这人总算拉近了那么一点。 要说他没主见,但在很多事情上他都有自己的一套见解,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可若说他有想法,偶尔他又会表现出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态度,随便得让人吃惊。 他说自己没那么脆弱,但在列昂尼德眼里,他比俄罗斯的那些女人还要羸弱,特别在他听完他过去的经历时,那种心疼又无力的感觉一直围绕着他,让他难以分辨这人口中说的没关系,是不是真的没关系。 他太习惯将自己的心情压在心底,任宙远不说,列昂尼德也猜不透,于是他开始学着怎么引诱他将话说出口,一步一步,希望总有一天能真正地走进他心里。 两人都在慢慢学习怎么相处,虽然难免有点小心翼翼,但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毕竟一个家,总比一个人好。 第35章 出游 和列昂尼德谈过后,任宙远算是正式打消了要离开的打算。安安最近越来越开朗,他们的日子也变得比以前舒心多了,而且还有一个任宙远想否认都无法否认的原因—— 他似乎有点喜欢上列昂尼德了。 上一次经历这种心情已不记得是多久前的事儿了,自从有了安安后,他脑子里想的只有怎么维持生计,再多的想法在现实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而现在日子一旦好起来,各种各样的念头就跟着冒出来。 任宙远日子过得舒心,就觉得看什么都顺眼,甚至连列昂尼德给了他一笔比之前谈好的约稿费更高的酬劳,任宙远也只是无奈地盯着列昂尼德看了好久,最后默默收下了。 他知道列昂尼德是出于一种类似补偿的心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列昂尼德想将他和安安圈养起来,所以这次的事情,任宙远本以为他还会纠结一段时间,没想到最后居然还是同意让他继续写。 任宙远手上突然多了一笔钱,按他平时的花钱习惯也实在想不到有什么需要买,想到之前为了让安安教列昂尼德说中文,答应安安要带他去游乐园玩,碰巧遇上安安正在放暑假,任宙远一合算,就提出带安安去迪士尼玩。 安安一听眼都亮了,高兴得直拍手,抱住任宙远好一阵撒娇。 列昂尼德自然是从安安的口中得知这件事的,他没有问任宙远他能不能一起去,很自觉地自己开始收拾行李,只在简单收拾完自己的行李后问了任宙远一句,“有多少天假?” 任宙远对着日历数了一下,距离安安开学还剩一周多一点的时间,现在出发去个两天一夜,来回加起来三四天也差不多了。 列昂尼德点了下头,拿着电话就去安排,任宙远已经很习惯他把一切都包办了,但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妥,站在行李箱前想了一阵,才猛地回过神来—— “旅游的钱我来付啊!” 最后列昂尼德自是没有让他付多少钱,他用的借口也很有技巧,机票是积分兑换的,门票是客户之前赠送的,酒店包含在套票里,于是任宙远到最后坐上飞机,也就花了个在机场买水的钱。 但是—— “为什么去日本?!” 任宙远本来想的是去海市就好了,最多去港市,时间宽裕的话也可以多去一个海洋馆,但是直到拿到机票和护照,才知道列昂尼德要带他们去日本! “还有为什么你会拿着我的护照!”任宙远简直惊呆了,这人神不知鬼不觉做了这么多,他竟然毫无所觉,他甚至在想如果时间再多一点,他们是不是还要去美国了? 列昂尼德挑了挑眉,道:“这次时间短,先去日本,下次再去美国吧。” 任宙远:“……”我可真了解你的脑回路。 任宙远扶额叹息,但是看到安安捧着飞机上介绍日本的小册子看得有滋有味,他就撒手懒得管了。 一路上安安和往常一样乖乖地看动画片,偶尔吃个小零食,听话得让任宙远很是省心。以往坐飞机任宙远要不在赶稿,要不眯着眼睡一下,今天他难得无所事事,便观察起坐在隔壁的这俩人。 列昂尼德坐在靠走道的位置,自飞机起飞不久他就拿出手提电脑开始处理公事,安安坐在两人中间,抱着一袋花生米盯着屏幕在看动画片。这一大一小虽然在做着不同的事情,但从任宙远的方向看过去,两人的表情却惊人的相似。 第20节 他们眉头轻蹙,时而抿一下唇,在思考时习惯性地舔一下下嘴唇,偶尔连眨眼的频率都如此相近,让任宙远看了不得不惊叹基因的神奇。 他有点吃味地伸手捏了一下安安的脸,安安看动画片正看得入迷,敷衍地下巴往任宙远那边努了努轻哼了一声,让任宙远忍不住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 抬起头便看见列昂尼德正看着他,任宙远脸上闪过片刻的不自在,装作看不见扭头看向窗外,只有那只染红了的耳朵泄露了他的心情。 下了飞机一家三口直接前往迪士尼,入住酒店时任宙远听到列昂尼德只拿了一间双人房,倒也没说什么,接过房卡牵着安安一起跟了上去。 到达时间尚早,安安从看见大门的那一刻就开始激动,到了酒店后东西才刚放下,就拉着任宙远的手不停地撒娇要出去玩。 任宙远早已习惯他的作风,想着反正要在这里住上一晚,也不是特别急着出去。安安见这个爸爸不行,很快就放弃缠住任宙远,转而向另一个“叔叔”进攻,跑到他跟前拉住他的手指头一个劲地往外扯。 这下换列昂尼德震惊了,虽说这段时间和安安处得还行,但除了上一次在答谢会上安安身边只有他一个“熟人”不得不依赖他,在那之后他在家里依然是没有什么地位的,像现在这样安安主动来找他更是不可能。 他二话不说扔下手上正在收拾的东西,俯身蹲下一把将安安抱起,大步往房门迈,等走到门口才回过神来,回头对任宙远说:“走吧,回来再收拾。” 任宙远也看呆了,听到列昂尼德的话才后知后觉的“哦”了一声,像被蛊惑似的跟着往他的方向走,走了两步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拿着安安换洗的衣服,又折回去匆匆忙忙地收拾了几件东西才快步跟上。 由于是放假时间,游乐园里人山人海,安安不想被抱着想下地跑,列昂尼德又怕他到处跑会跑失,干脆把他抱到自己肩上,一米九五的身高足够让安安看清楚园内的所有设施,安安一高兴就没再嚷着要下地了。 任宙远跟在这一大一小的身后,觉得自己三观都快要碎成渣渣了,他从很久以前就老是听说俄罗斯人怎么爱家庭,又总是听列昂尼德“以家庭为重”的宣言,但是现在亲眼目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过去这些话所言非虚。 列昂尼德明显的西方人面孔和让人忿恨的身高足以让他成为路人的关注点,加上和安安相似度非常高的脸,这一大一小叠在一起没少接受到路人的注目。任宙远想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无奈安安看见什么都想和爸爸分享,一声声“爸爸”喊得比谁都大声,起初任宙远还想装傻唬弄过去,到后来连他自己都麻木了,心想反正周围都是不认识的人,也不管别人怎么想了。 列昂尼德是个很好的陪客,他话不多,还非常配合,无论是去坐旋转木马,还是玩过山车,他都一一奉陪,倒是任宙远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高兴,就是不知道是因为和安安一起玩而高兴,还是因为安安明显和他拉近距离而感到高兴。 几人玩了一个下午,但园区实在太大,看这架势不到闭园都不会停下休息。任宙远见列昂尼德背着安安走了一路,想让他放他下来休息一下,才刚走过去,就听到手机振动的声音。 他看了下自己的背包,没发现有来电信息,但是不间断的铃声似乎越来越明显,任宙远又走近一点,终于发现列昂尼德口袋里的手机在猛地震个不停。 他将安安抱过来,眼神示意他手机在响,列昂尼德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脸色如常地摁掉放回口袋中,然后俯身问安安还想玩哪个。 任宙远看见他的动作也没多想,只是当他越来越频繁地听到手机振动的声音,他就没法不去在意了。 他看了列昂尼德的口袋一眼,再看一眼,总算连列昂尼德也注意到他的动作,叹了口气对他比了个抱歉的手势,将安安放到地上,走到一旁接了那通电话。 过了没多久列昂尼德就回来了,想到那通电话如此频繁地打过来,列昂尼德回来的时间比任宙远预想的要快。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可在三人排队下一个游戏项目时,列昂尼德的口袋再次振了起来。 列昂尼德想装作没听到,任宙远却在意得不得了,等电话再次响起时,任宙远说:“要是有急事你先解决吧,我带着安安去玩就好。” 列昂尼德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看安安,半晌后叹了口气。 他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在犹豫是否要摁掉的时候,任宙远不经意看了一眼,总算看清楚来电的是谁——娜塔莎,那个快要被他遗忘掉的未婚妻。 第36章 中断 列昂尼德注意到任宙远的视线,摊了摊手,眼神问他还接不接。 任宙远有点拿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虽然知道娜塔莎已经是“前”未婚妻了,但心里还是会有点不爽,可他一个大男人的,也不可能和一个女人计较太多。他点了点头,回给列昂尼德一个你看着办的眼神。 于是列昂尼德很顺手地摁掉了电话。 任宙远:“……” 还没等列昂尼德将手机放回口袋里,屏幕又再次亮了起来,任宙远叹了口气道:“听吧,打了那么多次说不定有什么急事。” 列昂尼德耸了耸肩,顺从地接起了电话。他习惯性地将手机拿开一点,过了两秒没有听见预想中神经质的哭喊声,有点讶异地将电话放回到耳旁。 “娜塔莎?”列昂尼德眉头轻蹙着喊了一句,电话那边只有吵杂的背景声,过了一会儿列昂尼德总算听到娜塔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哭哭啼啼,只是这次似乎不是在无理取闹。 又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娜塔莎声音可怜道:“……我迷路了。” 列昂尼德放下手机看了一眼,又重新贴回到耳边,“你在哪?” 任宙远细心观察着列昂尼德的表情,牵着安安的手也不自觉地紧了紧,惹得安安抬起头在两个大人之间不停地看来看去。 列昂尼德沉默着听着电话,半晌回复了一句“我知道了”便挂上电话,将手机放回到口袋里,这次电话总算没再响起来。 “怎么了吗?”任宙远问。 列昂尼德无奈道:“娜塔莎在迪士尼里迷路了,她不会说日语也不会说英文,我可能要去接一下她。” 任宙远惊讶道:“她也来这里了?” 列昂尼德点头,“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我们也在这里的,”他看了任宙远一眼,“你……” 任宙远觉得这事儿怎么听起来这么诡异,但是想到娜塔莎一个女的在异国他乡,旁边的人说的都是自己听不懂的话,确实于心不忍。他对列昂尼德说:“你去接她吧,我和安安在这排队,有事电话联系。” 列昂尼德闻言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子,看得任宙远头皮发麻,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了,过了半晌列昂尼德才点了点头,摸了摸安安的头转身离去。 不知是不是任宙远的错觉,他总觉得列昂尼德在转身的一瞬发出了一声叹息。 任宙远本以为列昂尼德会先将娜塔莎送回去,却没想到等他和安安结束这个游戏时,在出口的地方看见了俩人的身影。 他牵着安安快步走上前,看了还红着眼的娜塔莎一眼,又看回列昂尼德道:“怎么回来了?” 列昂尼德将安安抱起,道:“她说不想回家。” 两人说这话的时候说的是中文,这是列昂尼德之前为了想更快地学好中文要求的,但娜塔莎一句也听不懂,她从看见任宙远走过来的时候就开始不爽,等看到安安后更是惊掉了下巴,心里闪过阵阵惊慌。 她猛地扒住列昂尼德的手臂,狠狠地瞪着安安看,哭晕了的妆容加上她炽热的视线吓得安安皱起了眉头,两手抱着列昂尼德的脖子将脸埋在他肩上。 列昂尼德拍了拍安安的背,给娜塔莎一个冰冷的眼神,后者接收到他警告的信息打了个冷颤,触电似的收回了扯住列昂尼德的手。 气氛有点糟糕,任宙远不擅长处理这种情况,几人站在那儿面面相觑,最后安安从列昂尼德肩上爬起来,扁着嘴让任宙远抱,撒着娇将屁股对着娜塔莎,就是不想看见这个奇怪的阿姨。 任宙远觉得现在这样实在尴尬,他想带安安先走一步,又觉得把列昂尼德抛下让他单独面对娜塔莎不是很妥当,他能感受得到娜塔莎对他的敌意,也大概猜到这种敌意是从何而来。 他对列昂尼德摆了个无奈的表情,列昂尼德耸了耸肩,那表情就像在说这是你的锅。 行程意外被中断,安安连最想看的烟花表演都看不到,对这个怪阿姨的印象更差了。回酒店的路上娜塔莎一直跟在列昂尼德身后,任宙远偶尔看她一眼,就看见她视线不停地在安安和列昂尼德身上来回转,心想这姑娘其实也是个没心没肺的,心里想什么都表现在脸上,若不是她身份尴尬,任宙远觉得自己对这种性格的人也讨厌不起来。 几人在酒店餐厅吃了个晚饭,一行四人只有列昂尼德和安安完全不受影响似的吃嘛嘛香,安安似乎察觉到这个阿姨是来和他抢人的,平时对列昂尼德爱理不理,这下倒是表现得和他关系很好,不停从列昂尼德盘子里叉走小肉块,又将自己盘子里的胡萝卜叉过去给他。 列昂尼德照单全收,看那样子还挺满意儿子替他简餐,只有任宙远看不过眼,瞪了安安好几次,见他还是这样调皮,一气之下自己也伸出叉子从列昂尼德的盘子里将安安分过去的胡萝卜叉起来,抵到安安嘴边让他张嘴吃下去。 安安似乎觉得这样很有趣,咯咯笑着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只有任宙远被他气得毫无办法,连叉了几块胡萝卜捏着他的脸让他张口吃,列昂尼德则全程一脸宠溺地任他们胡闹,丝毫没觉得自己的盘子被弄得一团糟有什么不对。 这一家三口旁若无人地“秀恩爱”,娜塔莎就像个局外人一样坐在一角无聊地戳着自己盘子里的食物。她看了安安的脸很久,心里有些别扭,但是当她看见任宙远表现得就像是这个小孩子的妈妈,顿时这种别扭就被另一种嫉妒的心情给压过了。 她放下刀叉,鼓起勇气勾住列昂尼德的手臂对任宙远说:“你们等一下要去哪儿啊?” 任宙远和安安的动作一顿,齐刷刷地看向她,两人都因她的动作皱起了眉。 列昂尼德不动声色地“撕开”了她的爪子,脸上的表情也收了起来,冷声道:“我等一下就让人送你回去。” “不!”娜塔莎大喊一声,“你没有这么做的权力!” “我也没有非得陪着你的义务。”列昂尼德道:“我以为我之前已经跟你说明白了。” 娜塔莎闻言咬着嘴不说话,但是那哀怨的眼神摆明她根本就不想听明白列昂尼德的话。她眼睛转了转,这回总算学聪明了,她没和列昂尼德硬碰硬,直接转向任宙远道:“你好啊,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可以叫我娜塔莎。” 任宙远愣了一下,有点无措地看了列昂尼德一眼。列昂尼德这时候的脸色已经算不上好了,他忍着怒气低声警告了一声:“娜塔莎!” 娜塔莎甩头不理他,朝他挥了挥手继续看着任宙远。 任宙远尴尬地笑了一声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娜塔莎也没留心他到底叫什么,等他说完后就对他说:“任先生,是这样的,我不会说日语也不会说英文,在这里就只认识列昂尼德一个人,”她看了眼旁边的安安,又继续说:“你知道俄罗斯没有迪士尼,我一直好想来玩,但是又没有人陪我,难得这次列昂尼德也在我就跟过来了。” 她一脸可怜的表情,难得地撒着娇说:“你们今天都玩一天了吧?你应该不会介意让列昂尼德陪我去玩一下是不是?” 任宙远从没觉得如此无奈过,他想让列昂尼德自己拒绝掉娜塔莎的要求,但是难得的这男人这次竟也不做声,一时间几个人齐齐看着他,他再怎么不爽也说不出个不字。 他回道:“我是不介意,”他看了列昂尼德一眼,“但是你要问他愿不愿意,这不是我说了算的。” 这话一说完,娜塔莎眼都亮了。她推了推列昂尼德说:“你看,他都不介意了,我们走吧!” 列昂尼德看着任宙远,脸色又恢复了过去那般冷冰冰的模样,在任宙远期待着他对娜塔莎说出拒绝的话时,列昂尼德擦了擦嘴站了起来,对娜塔莎说了句“走吧”,便转身离开了餐厅。 第37章 冷战 “列昂尼德!列昂尼德!”娜塔莎急急忙忙地小跑步跟在列昂尼德身后,边走边叫着前面走得极快的男人,“你给我停下!” 列昂尼德沉着脸迈着长腿走在前头,丝毫没有停下等她的打算。 他现在心里窝火极了,本以为这段时间和任宙远的关系拉近不少,自己也能察觉出这家伙态度的软化,虽知道刚才的做法并不可取,但他就是希望能从任宙远口中听到他对自己一丁点的在意。 可事实摆明,他只是在自作自受,他甚至有点讽刺地想到,即便现在他真的和娜塔莎在一起,任宙远也只会笑着祝福他们,然后再次带着安安远走高飞。 一想到这他就想将那人抓起来狠狠地教育一番,让他知道不能轻易将另一半拱手让出。 列昂尼德快速地绕着园区走了一圈,也不管娜塔莎能否跟上,等两人回到出发点的时候,他转身对气喘吁吁的娜塔莎道:“迪士尼带你走过了,你好好休息,明天我会让人送你回去。” “你不能这么做!”娜塔莎控诉道。 列昂尼德挑了挑眉,嘴角往上扯了一下,皮笑肉不笑道:“哦?谁规定我能做什么?”他眼神冷冷地扫了娜塔莎一眼,道:“谁把你送来的,就滚回到谁那里!” 娜塔莎眼神慌乱了一下,嘴硬道:“没、没有谁,你在胡说什么,我只是碰巧也在这里,”她带了点讨好的语气说:“你看我们隔了那么远都能在这地方碰上,证明我们有缘分。” 列昂尼德嘲讽道:“是啊,你不知道我在哪,却能打电话向我求救,缘分真是种奇妙的东西,难道不是吗?” 娜塔莎被噎了一口,不敢抬头看他,列昂尼德也无暇搭理她,至于是谁将他们的行踪说给娜塔莎听,他心里已大概有了几个猜想。 任宙远和安安回到房间,一路上父子二人都闷闷不乐的,一整天的好心情在最后被破坏了不少。俩人洗完澡躺在床上,还没见到另一张床的主人回来,安安抱着任宙远问道:“爸爸,那个叔叔今晚不回来了吗?” 任宙远摸了摸他的头,心道天知道他回不回来,他亲了安安一口说:“叔叔有事要忙,安安睡醒就能看到他了。” “哦。”安安呐呐地应了一声。他能感受到任宙远的低落,明明下午的时候那么高兴,但是自从那个漂亮阿姨来了之后,不论是爸爸还是那个叔叔都明显不开心,于是连带他也不高兴了。 安安贴着任宙远,手舞足蹈地说了许多今天在游乐园发生的事情,还说了好多列昂尼德表现得很逊色的瞬间,任宙远隐约地感觉到儿子在努力地逗他开心,看着他手脚并用表情丰富,他心里觉得无比温暖,慢慢地心情也恢复了一点,没刚开始那么糟糕。 将安安哄睡后,任宙远起身去收拾行李,又过了两个小时,任宙远百无聊赖地在套房外的小客厅摁着电视遥控器,列昂尼德总算回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任宙远还在想着该说点什么,列昂尼德首先打破了沉默,“还没睡?安安呢?” 任宙远道:“睡下了,”他顿了顿,问道:“娜塔莎呢?” 列昂尼德回道:“回房间休息了。” 任宙远道:“哦。” 又是一阵沉默。 任宙远有太多东西想问,比如娜塔莎是怎么知道他们在这里的,你们出去那么久做了什么,你不是和娜塔莎说清楚了吗为什么她还纠缠不清,还有—— 为什么你刚刚不拒绝? 他肚子里憋了一堆问题,但是一句也问不出。列昂尼德站在那儿候了一会儿,眼底闪过一瞬的失望,最后向任宙远道了声晚安便径自走进了卧室。 第21节 这一晚上注定是个不眠夜,任宙远躺在床上,听着隔壁床平稳的呼吸声,脑袋里却乱成一团。第二天早上顶着个黑眼圈,任宙远觉得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娜塔莎没有听从列昂尼德的话,今天一天都跟在他们身后,几人气氛尴尬地玩了半天,安安就受不住这压抑的气氛,明明是期待了那么久的旅游,最后竟主动提出要提前结束。 在酒店的第二个晚上,娜塔莎故技重施,在她问完任宙远的意见后,列昂尼德和他对视了许久,久到列昂尼德以为他要拒绝娜塔莎的要求,却没想到最后任宙远还是苦笑着将他推了出去。 任宙远在酒店收拾行李,安安盘腿坐在床上,小小的肩膀垂了下来,脸拉得长长的,问任宙远道:“爸爸为什么那个阿姨要跟着我们呀?” 任宙远手上的动作一顿,没有回过头,躲避着安安的视线边收拾边回道:“阿姨是叔叔的朋友,阿姨不会说也不会听这里的话,所以叔叔要去陪着她。” 安安嘟嘴道:“怎么叔叔的朋友也这么笨!”他语气里满是嫌弃,“但是叔叔明明是先陪我们的,为什么阿姨要插队!安安不喜欢那个阿姨!” 任宙远心道,是啊,为什么要插队呢? 他和列昂尼德五年前就认识了,也自那次相识他们有了安安,明明是他先到的,为什么别人要插队? 他承认自己很介意,介意得不得了,在意列昂尼德这些年都认识了谁,和谁在一起过,在意在认识他之前他有没有喜欢的人,在意他那个喜欢到不惜要和未婚妻解除婚约人到底是谁,以及—— 他有没有喜欢过自己,哪怕一丁点? 任宙远在这段关系上一直缺乏自信,他对列昂尼德的了解仅次于工作上的认识,以及这段时间累积下来的一点观察,要不是因为安安的存在,列昂尼德说不定根本不记得他是谁。自始至终维系这个家庭的纽带都是安安,他只是个卑鄙的小人,利用了安安的存在,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家。 那个未婚妻,也许是列昂尼德曾经喜欢过的人,但是因为他和安安的出现,破坏了他们的关系,他良心不安,所以说不出留下列昂尼德的话,只能寄希望于那个男人,希望他能察觉自己内心的渴望,留下来不要走,毕竟他们才是三个人一个家不是吗? 安安不喜欢娜塔莎,他又何尝不是,可是安安还小,他有任性的权利,自己不仅是个大人,还是个男人,现在的他已经矫情得连自己都讨厌,他又怎么能再仗着“一家人”这个借口,去左右列昂尼德的选择。 他有点恼火,对列昂尼德,也对自己。 这天晚上列昂尼德比预想中早回来,他和任宙远分开后很快就找人将娜塔莎送了回去,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坐了好久,看着时间差不多才回到酒店。 回去的时候安安已经睡下,任宙远也收拾好东西躺在床上看书。列昂尼德想和他谈几句,但任宙远一副谢绝交谈的态度,让列昂尼德不得不把话吞了回去,早早洗过澡便跟着睡下了。 安安的假期剩下没几天,从日本回来后家里的气氛像是被笼罩了一层雾霾,灰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小小的安安似乎也觉察到两个大人心里搁着事儿,他对这种状况没有经验,只能像以往那样贴着爸爸一个劲地撒娇,但是成效似乎没有多大。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安安开学,眼见两人关系还没有和缓,连家里唯一一个能缓和气氛的人都上学去了,列昂尼德忍了几天,最终忍不住向任宙远提出要谈一谈。 第38章 爆发 安安新学期开学第一天,任宙远一早起床打点好准备送他上学,列昂尼德看见便提出一起去,任宙远想了想,终是没有拒绝。 一路上空气像是被凝固住,列昂尼德平时是个少言的,任宙远此时也没有说话,连一向叽叽喳喳的安安都难得安静下来,抱着任宙远的手臂不敢说话。 将安安送到幼儿园后,任宙远回到停车的地方,拉了两下后座的车门发现被锁住了,看了看坐在驾驶座上的人,叹了口气拉开了副驾的门。 列昂尼德等任宙远上车后便开车上路,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的打算,任宙远直勾勾地看着前头车窗外的道路发呆,车内仅剩下空调吹风的声音,明明是该让人觉得尴尬的气氛,却意外地感到平静。 车开出好长一段路,任宙远才发现两人正往家的方向走,他扭头看了列昂尼德一眼,对方仍是那副冰冷的表情专注地开着车,任宙远抿了抿唇,干脆把头扭过去看向窗外。 两人直到回到家里也没有说上一句话,任宙远觉得莫名其妙,说要谈一下的是他,一路上不说话的也是他,这几天早已窝了一肚子火正等着他解释,却没想到还是这个样子。 这场冷战来得莫名其妙,这是自他们同居后第一次的争吵,一时之间谁也找不到台阶下。任宙远深呼吸一口气,他快要被这种状况压得喘不过气来,于是主动打破了沉默,道:“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先回房间了。” 一听他这么说,列昂尼德原本冰冷的脸更是一沉,抓住他的手反问一句,“你在躲我?” 任宙远一愣,眼神下意识地躲开列昂尼德的视线,回道:“没有。” 列昂尼德皱起眉头,指责他道:“你拒绝交谈。” 任宙远想起他们在日本的最后一个晚上,那天他憋了一肚子的气,列昂尼德回来时他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他承认当时他确实生气了,所以难得地使了下性子,本以为列昂尼德没有注意,没想到被他记恨了那么多天。 但他此时还是嘴硬地回了一句:“没有。” 列昂尼德眉头皱得更深,他拉着任宙远到沙发上坐下,强迫他直视自己,道:“那你告诉我,你对娜塔莎有什么想法。” 任宙远挣了一下被抓住的手臂,撇过眼不看他,只淡淡地回了句:“没有什么想法。” 列昂尼德道:“你现在就是拒绝交谈。” 列昂尼德从日本回来后想了很多天,他的想法很直观,他自认为之前自己心急之下做了错误的决定,现在想解决这件事,不想两人之间有什么芥蒂,但是任宙远拒绝交谈,他一天不把内心的想法说出口,这件事就一直无法解决,而任宙远如今的态度,正如他料想的那样,他关闭了自己的内心,让列昂尼德无法走近一步。 他紧紧抓住任宙远的手臂分毫不让,大有他不说话他就一直不放手的准备。 任宙远一开始还在心虚,但被他这么看着突然又觉得很恼火,明明是列昂尼德遗留下来的事情,自己处理不好和“前任”的关系,现在倒还好意思来质问他了? 列昂尼德瞪他,他气不过反瞪回去,手上挣脱着列昂尼德的钳制,奈何力气不够他大,挣了几下没挣开,心里的怒火则越积越深,隐忍了多天的怒意最后终于爆发了。 他放弃了挣扎,直面列昂尼德的双眼,道:“我能有什么看法?我能站在什么立场对你的感情世界有什么看法?我不是你的谁,严格来说,我们连炮友都算不上,只是有过一夜情的陌生人,你想让我有什么看法?” 列昂尼德睁大双眼瞪着他,听到他说的话气得脸都有点变形,“这就是你的想法?” 任宙远脸一甩,但不过半秒就被列昂尼德掰回来,强迫他看着自己,“你回答我,这就是你的想法?你一直觉得我们只是陌生人,其他什么都不是?” 列昂尼德此时的表情有点骇人,但在暴怒的背后隐藏了微不可察的受伤的情绪,任宙远觉得自己似乎看透他的心情,但是又好像没有。面对他的质问,任宙远闪过一瞬的迟疑,但此时冲动占了上风,让他有点口不择言道:“你要是还没解决你那些历史遗留问题,就不要来招惹我们。我不是你的谁,你用不着装作很介意我的想法。” “装作介意?”列昂尼德冷哼一声道:“我以为我从很久以前就已经说过我们是一家人,所以这就是你对家人的态度?你要是对我有一点在意,就不会将我推出去。” 任宙远恼羞成怒,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但是嘴上却反驳道:“你所谓的家人,是不是只是简单的三个人就是一个家?明明没有感情却能若无其事装作很介意,就算我做得到,你扪心自问你做得出这样的事吗?”他面带讽刺地冷笑一声,“你和你的未婚妻姑且还算有点感情,但我们呢?我什么也不是,你也不用摆出一副很负责任的样子,没有你我和安安照样能过得好好的,你也不必委屈自己和我们一起过!” “我委屈自己?”列昂尼德气得声音都有点发抖,“所以你觉得我对你毫无感觉,只是因为安安才胡乱将你们凑成一个家吗?” 任宙远心里一顿,列昂尼德的这句话让他有片刻的犹豫,他直觉这句话的答案并不是他猜想的那样,但是心里纠结多时的心结不可能一时三刻因为他的一句话就轻易解开。 他没有回答列昂尼德这句话,只是看向列昂尼德的眼神不言而喻,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对峙着。 良久,列昂尼德松开了抓住任宙远的手。 那一刻任宙远说不清心中的感觉,慌乱有之,失落有之,他下意识想抬手抓回去,但被自己强压下来,毕竟他的立场就如他所说的那样,卑微又渺小,他们两人甚至连“友”都称不上,更甚者,他连列昂尼德是否喜欢男人都不确定,这样像是过家家一样拼凑出来的一个家,说不定从始至终只有他乐在其中。 那一刻他觉得全身无力疲惫不堪,这段时间的幸福就像是作了一个梦,梦醒了,该回到哪里就回到哪里,觊觎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到头来受伤的还是自己。 任宙远垂下手,闭了闭眼突然道:“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虽然日子很短,但还是谢谢你帮我圆了一个梦。” 列昂尼德猛地转过身,语气中带了点危险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想走?” 任宙远有点无力,“再这么纠缠下去还有意思吗?对你而言我也只是一个陌生人,如果是因为安安才将我们捆在一起,这样的日子现在或许还勉强过得下去,但将来等安安长大了呢?” 他看向列昂尼德,“你也许以家庭为重,但是家庭不是单纯靠责任二字就能维持的。你有你喜欢的人,有本该幸福美满的人生,却因为我们的出现让你求而不得,这是何苦?天天对着一个毫无感觉的人,这样的人生你确定能过一辈子吗?” “没有感觉?”列昂尼德冷笑一声,似乎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任宙远已被压倒在沙发上。列昂尼德双手支在任宙远头部两侧,居高临下瞪视着他,“你觉得没有感觉我能对一个陌生人做出那种事?” 任宙远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心跳猛地加速,他眨了眨眼,不知该作如何反应。 列昂尼德步步紧逼,他俯身低下头,嘴唇近乎贴着任宙远的唇瓣,道:“没有感觉你会生得下安安?” 他的声音低沉浑厚,一下一下地撞击着任宙远的耳膜,两人身体越贴越近,最后列昂尼德完全贴覆在任宙远身上。 某个地方明显的突起让任宙远惊得涨红了脸,双手抵在列昂尼德胸前下意识推拒,但即便是平时也不够列昂尼德力气大,更何况是现在。 列昂尼德双唇贴在任宙远嘴唇上,厮磨着说出最后一句,“那我让你再感受一次到底有没有感觉。” 语毕,两人的嘴唇彻底贴合,将任宙远最后反抗的声音吞咽在嘴里。 第39章 回忆 任宙远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身体的酸痛让他的意识瞬间回笼,提醒着他刚刚做了什么事。 他闭眼装死,心想自己怎么就这么经不起刺激,身体像是被蛊惑了一样,要说刚开始还有拒绝的意识,到后面完全就像被欲望支配,最让他接受不了的,是自己居然中途被做晕过去了。 他记不起最后他们一共做了几次,只知道在自己昏睡中被列昂尼德从客厅折腾到浴室,最后回到了床上。 任宙远懊恼得想挠墙,只要一闭上眼,那些让人血脉偾张的画面就涌入他脑海里,让他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床上。 腰上的酸疼让他忍不住扭动了一下,如此轻微的一个动作却让任宙远发现自己腰上多了一只巨大的手掌,那是列昂尼德在睡梦中也不忘将他抱在怀里。 掌心的热度自贴合的皮肤往外漫延,任宙远感觉自己腰间一阵火热,自掌心至皮肤,再到心脏。 他有点难为情地想挣脱开来,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体,然而还没等他移开两厘米,手掌的主人又再次将他拉了回去,两人的距离比之刚才更贴近。 任宙远背部贴在了列昂尼德胸前,裸露的肌肤贴合在一起,有种无言的亲昵糅合在其中,任宙远甚至觉得自己仿佛感受到列昂尼德心脏的跳动,扑通扑通地撞击着他的背,正如他这个人一样,强势得让人无法忽视。 任宙远连呼吸都放慢了,第一次在清醒时被人抱在怀里,正苦恼着该如何逃离这种让人尴尬的状况,突然两人紧贴的部位,有个滚烫的物件正抵着他的大腿,让他瞬间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大气也不敢出。 身后的人越贴越近,呼出的气打在他的脖子上,让任宙远连鸡皮疙瘩都竖立起来,脖子红了一圈。 任宙远惊得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心道又不是大白天,刚才还折腾了那么久,怎么还能如此精神! 过了一会儿他猛地反应过来,是啊不是大白天,难不成睡着了还能硬得起来? 他觉得自己被个老流氓调戏了,有点恼羞成怒地挪了挪身体,果然不过半秒又被拉了回去,这回他简直要被气笑,刚才的那点尴尬被列昂尼德这么一弄也消退了不少。 怀里的人明显放松下来,列昂尼德也不再装睡,贴着在他耳边低声道:“怎么样,有感觉了吗?” 任宙远:“……” 很好,这人还记恨着几个小时前他们争执的内容。 任宙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是全身无力又被列昂尼德钳制着,只能拍拍他环住自己的手臂,示意他松开。 离开列昂尼德怀抱的一瞬任宙远打了个冷颤,他将被子拉上一点盖住自己的肩膀,虽然有点难为情,但还是鼓起勇气转过身。 两人面对面躺着,迎上列昂尼德的双眼,任宙远脑袋里又闪过了那些儿童不宜的画面。他清咳了一声掩饰尴尬,道:“上床不能代表什么,男人是用下身思考的动物,这句话你有听过吧?就算你对我,咳,起了反应,这也不代表我们就适合,你明白吗?” 列昂尼德原本还柔情似水的双眼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他二话不说将任宙远拉了回来,这回两人面对面,鼻子贴鼻子,任宙远躲无可躲只能被迫正面承受他的怒气。 “所以就算我已经毫无保留地表示出对你的渴望,你也觉得我对你一点感觉也没有?”他眯起双眼,眼里透露着危险的信息,大有任宙远说出“是”这个字就要将他拆骨入腹的打算。 任宙远撇过眼不看他,答案早已不言而喻,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些什么。娜塔莎是他们中间的一道坎,列昂尼德喜欢的那个未知的人是另一道坎,连安安都横在他们中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提醒他,这个男人只是为了“责任”才和他在一起。 看着他又开始钻牛角尖,列昂尼德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大手一包,将任宙远抱在怀里,心贴心,两人之间再无一丝缝隙。列昂尼德下巴抵在任宙远额上,用力地制止他想挣脱的动作,在他说出第一句话后,怀里的人总算停下了挣扎—— “你相信人的第一感觉吗?”列昂尼德说:“我知道这么说可能很老套,但即便是一个物品,人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分辨出是喜欢还是讨厌。” 他继续道:“在维奇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并没有将你忘掉。”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一下,列昂尼德松开了一点,但依然保持抱着他的动作,“五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候觉得你这个人挺有趣的,明明表现得很儒雅,举手投足也带着点书卷气,但是眼里却有种不服输的气势。” “后来事实证明,你也真的是不服输。看着我喝酒,你说你也要喝,于是拿了一小杯,结果喝了一口就开始语无伦次,我说你不能喝就别喝了,你还更干脆地一口喝光。” 列昂尼德开始回忆起两人的第一次相识的过程,任宙远依稀还记得他前面说的那些,到了后面的他就完全记不起了。 列昂尼德又道:“你一碰酒就醉,一醉就开始胡言乱语,明明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你这个小醉鬼喝醉了就直接赖在我身上,努力睁着眼睛看着我,看到我是外国人就开始骂俄罗斯人,说我们怎么傲慢怎么可恶,连学俄语的人也不放过。我看你喝醉了就反驳了一句,你一听还瞪我,扑上来捏着我的嘴不让我说。” 任宙远扯被子盖住自己的头,他可没印象自己做过这么丢人的事,居然还被人记了五年那么久。 列昂尼德紧了紧抱住他的双手,将他从被子里挖出来,在他头发蹭了蹭。他还记得任宙远当时迷离的眼神,那双眼睛即便喝醉了依然黑亮,看着他的时候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人。 第22节 列昂尼德在那一瞬间动心了,他之前从不相信所谓的一见钟情那玩意儿,直到那一刻,才知道原来喜欢上一个人是那么的容易,只需一个眼神,就能夺了他的呼吸,让他认栽得甘之如饴。 他忍不住将任宙远带走,将脑海里想对他施展的事情付诸行动。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比刚才还要激烈,列昂尼德从未感受到和谁如此契合过,被任宙远包围的一瞬,他甚至觉得即便抛弃全世界也在所不惜。 但是这些话他一个大男人实在说不出口,于是他又转了个话题,“那天醒来后你不见了,我问了你的朋友,托了许多关系,但是再没有找到你,所以在维奇见到你的时候,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上前质问你到底去哪儿了。” 任宙远回想起他们在维奇的第一次见面,当时人事经理带着他经过走廊,列昂尼德的表情就像是质疑他的能力一样,直到现在任宙远才知道当初他心里想的竟是这样的内容。 列昂尼德道:“我想问你记不记得我,但是你的表现告诉我你记得,而且还怕我。”他语气有点无奈和挫败,“我才知道在我心里美好的回忆,对你来说其实并不同样的美好。” 他苦笑一声继续道:“在开始努力地拉近我们的关系的时候,我发现你已经有了个孩子。我开始怀疑是不是我的出现让你勾起了那些不好的回忆,所以你躲着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曾经和一个陌生男人发生过关系。虽然很难过,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幸福,即使给你幸福的人不是我。” 说到“陌生”二字时,列昂尼德语气中的自嘲显而易见,任宙远想起自己说过的话有点心虚。 “可上天似乎不忍心看我如此绝望,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我发现了你身边没有其他人。我知道这种心理很不好,但是我忍不住窃喜,忍不住抱了点希望,希望这不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 “后来知道儿子我也有一半,我开心得快抑制不住自己,你跟我说你有喜欢的人,我在想是不是我来得太晚了?可是当我想到儿子的存在,我心里的火苗又蹿了起来,我是安安的爸爸,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不论过程如何,命中注定我们才应该在一起。” 他推开了一点任宙远,两人四目相对,列昂尼德眼里带着从未有过的认真,“所以你说我对你没感觉,这对我的感情来说是天大的诬蔑,不论是感情还是责任将我们绑在一起,命中注定的东西就是命中注定。” 任宙远心里一震,也分不清自己是被他的话还是他眼里的神情所震慑住。他咽了口口水,挣扎了片刻,终于走出自己的安全区域,问出了纠结了他许久的问题:“那娜塔莎呢?还有你曾经喜欢过的人,你都能忘掉吗?” 几乎是马上地,列昂尼德回道:“娜塔莎是家里安排给我的婚姻,三年前我哥哥结婚了,那时候我还在开展我的事业,他们看我不打算结婚,于是强迫我必须要找一个妻子。” 他毫无保留的道:“我曾做过挣扎,但是他们给了我一年的时间,于是我将维奇开在了这里。一年后我有没有找到你你自己知道,我的家人按照约定给我安排了娜塔莎做我的未婚妻,可从最开始我就和她说清楚,我只当她是妹妹,这辈子不可能和她结婚,婚约也只是为了履行和父母的约定,但娜塔莎说她也是为了应付家人,于是我们就有了那个婚约。” “至于你说我曾喜欢过的人,”列昂尼德看着他道:“除了你,没有谁还让我念念不忘的。” 虽然列昂尼德没有正面告诉他那个让他介意的“前任”都是什么人,可到了这一刻,任宙远纠结的事情因他前面的独白冲刷了不少。 他对之前自己说过的话感到难为情,列昂尼德似乎察觉到他的心情,在把心底话说出口后,他觉得无比轻松。 他知道任宙远还需要时间去消化他刚刚说的那些,于是为了调节气氛,他捏了捏任宙远的腰提议道:“你还有什么想确认的吗?若还是觉得我对你的感觉不够深,我们可以再验证一次。” 他往任宙远那边凑,被任宙远推开后又锲而不舍地继续凑上前。 列昂尼德很快就达到了调节气氛的效果,因为他被瞪了。 第40章 改口 任宙远那天过后躺了一整天,连安安都是列昂尼德去接的。那孩子一回到家就跑去找他,也不知道列昂尼德是怎么和他说的,安安看他的眼神满是可怜,揉着他的腰不停在喊“爸爸不痛”。 日子似乎又恢复之前的平淡,列昂尼德还是跟在安安屁股后面跟着学中文,安安也老是向任宙远抱怨那个大叔叔有多么笨,明明是相差无几的画面,但任宙远还是能察觉出一点不同。 似乎连安安都感受得到两个大人的变化,这天晚上在任宙远哄他睡觉的时候,安安抱着他问道:“爸爸你是不是和叔叔和好啦?” 任宙远闻言愣了一下,睁眼说瞎话道:“爸爸和叔叔没有吵架。” 安安撇了撇嘴,一脸你别想骗我,让任宙远看得好笑,捏了捏他的鼻子说他小鬼灵精。 安安扭了扭屁股往他身上凑,抱着他的手臂说:“爸爸你不用怕叔叔,安安会站在你这边的!叔叔那么笨,要是他气着了爸爸,安安就不教他中文了!” 任宙远亲了他一口,被他的童言童语逗乐了。他暗自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行为,安安那么敏感,大人发生的事情根本瞒不过他,想要经营好一个家庭是他最大的心愿,但是自己一点小事情就会影响到安安,让他一直提心吊胆连话都少了不少。 列昂尼德是安安的另一位父亲,无论他们到最后是否能在一起,这都是毋庸置疑的事实。看着这一大一小在换着法子努力地讨好自己,任宙远满满都是心虚,他心里暗自在想或许是时候告诉安安事实的真相了? 他想了想,在脑海里组织了一番语言,然后捏了捏安安的小脸蛋让他看着自己。 任宙远道:“安安,爸爸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呀?”安安看着他道。 任宙远清咳了一声,诱导道:“安安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爸爸和安安会突然搬到叔叔这里来住呢?” 一听他这话,安安原本笑着的表情突然一顿,随即皱了皱鼻子做了个鬼脸。他嘟起嘴,双眼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尤其明亮,“爸爸老是把我当小孩儿。” 任宙远被他逗笑了,但还是强忍住笑出声,表情有些纠结,“哦?那安安跟爸爸说是为什么?” 安安翻了个白眼,那样子特别逗趣,傲娇地说:“我才不说。”他钻到任宙远怀里撒娇道:“爸爸你自己说!安安什么都不知道!” 这下任宙远哪能看不出,这小子估计早就知道列昂尼德是他另一个爸爸了。或许自他们父子俩相见的那一刻,安安就从列昂尼德的表现中猜出来了,更别说他们样子本身就长得像,这些年安安虽然内心抵触承认自己是混血儿的事实,但是以安安的聪明,在看见列昂尼德的脸后哪能猜不出来。 原本任宙远还担心当他说出列昂尼德是安安父亲的时候安安会不会反感,可近些日子来让这对父子多接触看来效果不菲,他思索片刻,捏着安安的耳朵说:“安安还记得爸爸以前跟安安说过‘另一个爸爸’的事吗?安安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另一个爸爸’应该是长什么样儿的?” 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被任宙远捏着的原因,安安耳朵都红了一圈,毛茸茸的头发蹭了蹭任宙远,声音呐呐地道:“我不知道呀。” 任宙远揉了一把他的头说:“那你觉得那个大叔叔要是当你爸爸,你喜不喜欢啊?” 安安一听,双手捂着耳朵抱着头兴奋地尖叫了起来,边叫还边踢着腿儿说:“哎呀爸爸你别说了!” 任宙远分辨出来了,这就是害羞。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心道儿子的反应怎么这么可爱。他扯了扯安安蹭乱的衣服,让他冷静下来,两人面对面,任宙远看着安安的眼睛道:“如果那个大叔叔就是你‘另一个爸爸’,安安愿意接受他吗?” 安安脸都涨红了,鼓着包子脸哼着声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任宙远戳了戳他的脸,让他好好说话,半晌,安安的包子脸泄了气,嘟着嘴眼睛四处瞟,支吾了好一阵,最后任宙远才听清楚他说:“他要是一直对爸爸好,那安安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他吧。” 任宙远心一暖,将安安抱进怀里,在他额头狠狠地亲了几下。 别人都说小孩子不懂事,但是在他看来,他的安安是世界上最懂事的孩子!明明以前那么讨厌外国人,倒是愿意为了他接受列昂尼德,他还记得这对父子在第一次见面时安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如今回过头一看,在列昂尼德的陪伴下安安已经褪去了那一层内向又孤僻的外壳,变成一个活泼又开朗的小孩儿。 但无论他怎么变,依然不变的是那颗爱他的心。 第二天早上,任宙远和安安走到客厅时,列昂尼德早已做好早餐在等着他们。安安躲在任宙远身后,偶尔探出个头来,列昂尼德看了好久始终看不懂这是在干什么,便以眼神询问任宙远。 任宙远将安安拉到隔壁站好,没好气地对他说:“你自己答应要怎么说的?” 没过两秒安安又贴回去抱住任宙远的大腿,任宙远好气又好笑道:“谁说自己长大了会勇敢的,让爸爸看看是哪个小朋友在撒谎。” 列昂尼德被这一大一小的动作弄迷糊了,看了任宙远一眼,又看一眼安安,忽然想到和安安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猛地蹙起了眉头。 安安做了一番心里斗争,受不住任宙远话里的刺激,慢慢松开了揪住任宙远裤腿的手,站好在一边看起来格外乖巧。 列昂尼德看他这个样子以为他做错了什么事被任宙远罚了,刚想蹲下安慰两句,就听到安安说:“大爸爸早上好。” 安安一说完就低下头,两只小耳朵红得快滴得出血,想了想又觉得害羞,也顾不得任宙远会笑话他,扑腾扑腾地贴回去抱住任宙远的腿,将脸埋起来。 列昂尼德听到这三个字后整个人都僵住了,伸出一半的手停在空中,全身上下像是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 任宙远忍笑看着这两只,抬手揉了揉鼻子掩饰快要抑制不住的笑意。他摸了下安安的头,将他抱到餐桌边上坐下,开始动手给安安剥鸡蛋倒牛奶。 列昂尼德激动得心脏狂跳,耳朵一跳一跳的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或许安安刚刚叫的不是他?但是那个“大”字是怎么回事,“大爸爸”说的就是他吧? 他维持蹲在那儿的姿势,安安害羞过后有点紧张地偷看他一眼,心想为什么这个大爸爸的表现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的?他看了任宙远一眼,任宙远正好也看着他,努了努下巴让他自己去解决。 安安抿了抿唇,鼓起勇气又叫了一声:“大爸爸过来吃早饭啊。” 列昂尼德整个人像被通电一样,听到安安奶声奶气地喊着“大爸爸”,这回确认无误确实是在叫他。他背脊挺了挺,站起的时候险些摔了一跤,回到餐桌后全程盯着安安的脸看,期待他什么时候又能再喊一句。 任宙远见状无奈扶额,哄着安安又叫了几句。安安一开始还有点别扭,后来叫多了又觉得没什么了,不就是把叔叔换成大爸爸而已吗,多叫一个字是累了点,但是也实在没什么特别稀罕的。 但是列昂尼德明显有不一样的想法,爸爸这个词他总是听安安在叫,一直希冀着什么时候安安也能对他喊上一遍。他不知道任宙远使了什么魔法,但也知道安安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改口,“爸爸”这两个字背后的意义,远远不止安安承认他,更是任宙远卸下心防,一步步往自己靠近的证明。 休息了几天,两人总算复工,列昂尼德那副千年面瘫脸由于早上的小插曲,嘴角一整天都挂着一抹浅浅的笑,从公司大门到办公室的路上被各种侧目,回到办公室更是让罗恩忍不住向任宙远吐槽。 “老板今天是干什么了?那笑容很诡异啊!”他做了个发颤的表情,但在看到任宙远也是一脸红光满面后,吐槽就变成了揶揄,“哎我就说呢,原来原因在这里!” 任宙远闭口不回他的话,休息了几天他懒得骨头都快软掉了,更别提前些天才被蹂躏了一番,如今配着他那慵懒的神态,罗恩看见后看他的眼神就更暧昧了。 他回想了一下,一脸猥琐地说:“哼哼我知道了,肯定是去日本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吧,哎我说你们这些大人也真是的,也不顾及一下小朋友在场,迪士尼那是多童趣的地方啊!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呢。” 任宙远没好气地瞥他一眼,看这人满脑袋的黄色废料,他才想问他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但是罗恩的话倒是提醒了他另一件事,午休时他去找列昂尼德,想问一下他娜塔莎的事情后来处理得怎么样了。 列昂尼德自是没有瞒他,“我们回来的那天我就派人将娜塔莎送回俄罗斯去了,”他苦笑一声道:“你也别担心她,估计现在她跑去我父母亲那边哭去了。” “你的父母?”任宙远一愣。 列昂尼德点头,“后来我问了,果然是我弟的馊主意。” 列昂尼德自第一次和家人说过他的追妻大计时,那几人个个都上心得不得了,一天到晚想着法子该怎么帮他撮合。列昂尼德也没有向家人隐瞒自己的追妻进度,特别是上次一家三口去迪士尼,这么大的进步他怎能不跟家人汇报一番。 “我弟觉得我办事太慢,就让娜塔莎来捣乱,希望我们关系有点突破。”列昂尼德语气里尽是无奈,但是不得不说亚历山大这一招确实有效,虽然和任宙远吵了一架,但两人把话都说开了,他反而还要感谢他的馊主意。 任宙远听得一脸无语,突然觉得娜塔莎有点可怜,即便两人立场不对,但一想到那姑娘直来直往的性子,就觉得这家人简直闲得蛋疼,对人家姑娘实在太失礼了。 想着想着,任宙远突然感到不对劲,猛地反应过来—— “你家人都知道我了?!” 第41章 安逸 任宙远一脸讶异地瞪着列昂尼德,脸上写满不可置信。 列昂尼德被他瞪得头皮发麻,不禁暗自反省自己做错什么了。他觉得自己的追妻计划一直都挺坦荡的,也没想过要隐瞒谁,要说唯一隐瞒了的,就只有安安是任宙远生下的这一件事。 任宙远的反应提醒了他,似乎他也没有明确告诉家人他追的是一个男人,他们也只知道他在追妻,而且对方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 按照寻常人的思维…… 想到这里他不仅头皮发麻,连眼皮都开始突突跳个不停。 他倒是没有担心过他的家人发现任宙远是个男的会作何感想,但易地而处他也能理解任宙远紧张的心情。 列昂尼德清咳了一声道:“你放心,我的家人都知道你和安安,他们都很支持。” 任宙远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那表情明摆着不相信。 不说现在这个世界上能接受俩男人在一起的有多少,就算现在社会越来越开放,绝大部分家庭还是持反对意见的不是?更别说安安是他生下来的,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敢自信地说自己就是一个正常人,这人到底哪里来的自信骗他说他的家人都很支持了。 列昂尼德怕他不相信,接着又补了一句,“要不这样吧,你看哪天有空,我让你们见个面?” 他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心道任宙远这么传统的人,以他对家人的看重程度,还是得让家人和他见一面,估计这人才会真的把自己当作是一家人。况且亚历山大虽然偶尔不靠谱,但是最近几件事上他都挺能干的,再加上阿历克希和达莉娅的游说,指不定见完面后任宙远就彻底敞开心扉,他们这段关系才算是稳妥。 他越想越觉得应该早日让他们碰面,怎料任宙远一听他的话脸都变了,上一秒带了点期待下一秒又满脸的不乐意,那张脸变的和安安平常纠结的脸如出一辙。 迎着列昂尼德期待的注视,最后任宙远还是叹了口气,满怀歉意地说:“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他抿了抿唇,“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列昂尼德点了下头,他知道任宙远顾忌的是什么,倒也没有勉强他,只是暗暗将这件事搁在心里。 这茬揭过了他便换了个话题,道:“你还记得上次的答谢会吗?” 任宙远顿了顿,点了下头。他当然记得那次会议,就是在那天他“安逸”的身份曝光了,他和列昂尼德也因为这件事亲近了不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列昂尼德道:“那天我们邀请了许多政府官员和业内知名人士,在那之后你写的文章,加上罗恩找到的那批学者提交的稿件,诸多因素叠加起来,后续进展十分喜人。”他从抽屉中拿出一份文件,“前天我们正式拿到了政府的红头文件,虽然内容上我们作了一些让步,但大体方向总算按我们最初的计划走。这份就是政府下发的文件,你可以看看。” 任宙远伸手接了过来,他有点好奇列昂尼德说的让步是什么,跳着找到那一部分的内容细读起来。 第23节 “就是说如果我们想挂牌招生,就要定期到他们指定的学校做免费课程宣讲?”任宙远道。 列昂尼德颔首道:“因为设备购置费用高,他们也没有专攻这方面的教师,对方想借用的是我们这一部分的资源,可这样的条件我们可以将它当作是另一种形式的宣传,对于我们来说也没有增加过多的成本。” 任宙远心道这样的条件根本不是让步,而是一石二鸟的共赢啊!就像列昂尼德说的那样,免费进入各大校园做宣讲,只要将内容设置得吸引一点,宣讲的内容不涉及太多核心课程,还怕招不到学生吗? 这样的结果是他们之前预料不到的,不得不说这次交谈的结果对他们而言百利而无一害,想到之前政府联合教育局施压,现在这样的反转反而让任宙远想到对方还会不会有什么后招。 他将自己的疑虑说出来了,列昂尼德摇了摇头,想了一会儿才说:“其实他们一开始还有另外一个要求,但罗恩争取了很久才让他们打消了这个念头。” “什么要求?”任宙远好奇道。 列昂尼德迟疑了一下,说:“就是让‘安逸’去各大高校做客席讲师。” 任宙远一愣,有点讶异道:“我?”他指了指自己,“我何德何能。” 列昂尼德摇了摇头笑道:“别看轻你自己。”关于这件事列昂尼德也纠结了许久,他知道这或许能让任宙远变得更自信,让他不再困足于自己构建出来的方寸之地,但他私心不希望他出去抛头露面,所以最终还是让罗恩把这个条件给驳回去了。 教育局那边找上他,也是因为他撬动了任宙远这块大石,想必这些年对方屡次尝试但都以失败告终。任宙远显然对这些毫不知情,而以列昂尼德的立场来看就更希望将任宙远“安逸”这个身份好好隐藏起来。 他一方面又希望任宙远能像他嫂子达莉娅那样待在家里照顾好安安就好,另一方面又希望看到当他谈起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时,那双眼迸发出的闪亮的光芒。 他对任宙远的占有欲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深,但他知道任宙远不会希望自己被当成金丝雀圈养着,所以他只能折中处理,尽量收敛起自己的控制欲。 列昂尼德道:“虽说客席讲师这项要求撤销了,但是之后为了推广需要可能还会出席各种各样的会议,那时候或许还是会需要用到‘安逸’这个身份的。” 任宙远点头表示了然,他倒是对自己这个身份没有多大想法,当时没用真名一是为了不想让熟悉的人知情,二是因为他学历不够,担心被看低了别人不信服。如今考古队的人已经知道“安逸”就是他,而他也不需要再靠投稿谋生,自然没有隐瞒的必要。 两人又聊了一阵工作上的事情,将休息几天落下的工作一一解决掉,眼看工作谈得差不多了,列昂尼德装作若无其事地突然问了一句,“身体觉得怎么样了?” 任宙远顿了一下,有点莫名其妙地回看他,“我身体?挺健康的,怎么了?” 列昂尼德神色暧昧,视线往他的腰部移,再看回任宙远。任宙远被他看得浑身发毛,过了一会儿才总算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他脸色羞恼有点不大想搭理他,借口说工作时间不要说与工作无关的事情。 但他忘了列昂尼德从以前开始就是个公私不分的,一句接一句地硬是要逼问出答案为止。这人边说还边往任宙远身边凑,假意帮他按摩腰部实则吃起豆腐来。 任宙远瞪他一眼,刚拍掉他贴上来的手,列昂尼德又不要脸地继续探了过来。他急匆匆地收好要处理的文件就起身退出去,那背影看着还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直到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任宙远才隐约琢磨过来列昂尼德话里的意思—— 那男人莫不是在暗示着点什么吧? 第42章 天冷 暑假过后天气开始慢慢转凉,又到了任宙远最头疼的季节。 “安安!”任宙远跟着在安安身后追着跑,语气都带了点警告,偏偏这小子跑得快,撒着腿儿一下溜到了列昂尼德身后。 “过来!”任宙远板着脸低吼了一声。 “不要!”安安难得地对任宙远大叫一声,还对他做了个嫌弃的表情,然后躲到了列昂尼德身后。 列昂尼德看惊呆了,心道这是怎么回事?安安居然也会对着任宙远大吼大叫? 任宙远皱眉扶额,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就给他弄这么个难题,看来硬的不行,又要使出杀手锏了。 他蹲下和躲在列昂尼德大腿后的安安平视,扯出一个很“和善”的笑脸道:“安安不是最喜欢亲亲爸爸吗?快来爸爸这边,爸爸亲一个。” 闻言安安从列昂尼德身后探出一个头,盯着他看了半晌,看得任宙远心虚地抿了抿唇,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还是被安安察觉到了,噌的一下又将头缩回去,还不忘大叫着:“爸爸骗子!你的嘴油油的!” 任宙远这下真没办法了,站起来无奈地叹了口气,有点心累地将一支润唇膏塞到列昂尼德怀里,有点赌气地对隔着一个人的安安说:“等你嘴巴掉光皮被同学笑,爸爸可不管你了。” 这下列昂尼德总算看明白了,想必安安这小子嫌润唇膏油腻,平时又不爱喝水,这会儿任宙远才抓着他给他涂。他稍微联想了一下刚才两人的对话,视线就难以从任宙远的嘴唇上移开。 这边任宙远还在烦恼着该怎么让安安涂润唇膏,丝毫没有发现某人图谋不轨的眼神,他看安安还是一脸倔强地咬着他的唇,心累的感觉又更上一层楼。 天气凉了,人的欲望也开始下降,但似乎并不是所有人都一样。列昂尼德安分守己了几天,眼看任宙远身体似乎没有大碍,那颗躁动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起初任宙远还没觉察这人有什么改变,日子还是如往常一样,早上一家三口围在一起吃完早饭,将安安送到幼儿园后两人驱车回公司,下班后回家做饭,吃完晚饭后和安安洗过澡,偶尔看一下电视就哄安安去睡觉。 这样的生活完全贴合任宙远心目中对“家”的概念,但是显然家庭中另外一名成员觉得就这样还不够,于是这两天晚上任宙远开始逐渐察觉到某人更实在的行动了。 饭后任宙远在洗碗,列昂尼德难得没有去陪安安玩那些小模型“玩具”,他出现在厨房的时候,任宙远本以为他只是拿个东西就出去,突然一只大掌贴在他后腰背上,任宙远洗碗的动作一顿,整个人都僵住了。 列昂尼德掌心的温度隔着衣服透进皮肤,手掌覆盖的位置滚烫滚烫的,不过一瞬的功夫,任宙远便感到列昂尼德半边身体都贴在他身侧,让人难易忽视的气息包围着他。 “安安生日是不是快到了?”列昂尼德声音低沉浑厚,呼出的气息打在任宙远脖颈上,惹得任宙远缩了缩脖子,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二、二月,怎么了?” 列昂尼德点头,他的手按捺不住想往下探,但残存的意志抑制住他,那只大掌于是一直贴在任宙远背部,不进也不退。 他就这样站在任宙远隔壁陪着他洗完碗,偶尔说一两句话撩拨一下,一开始任宙远还有点紧张,后来只觉得好笑,这种想造反又不敢造次的行为,怎么和这人印象这么不符。 收拾好厨房后,任宙远到玩具房找安安。列昂尼德亦步亦趋地跟上,任宙远也懒得理他,带着安安去洗澡,等走到浴室,见列昂尼德还想跟,便“嘭”地一下在他面前将门关上,彻底将那炽热的注视隔绝在门外。 等任宙远和安安洗完澡出来,列昂尼德已经洗好倚在门边等他们。这回任宙远差点憋不住笑,心道这人今晚还真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他强忍住笑意,面无表情地和安安回到卧室。 几人走到房门前,任宙远见列昂尼德还想跟着进来,装作看不懂他的意思,转身对他道了声“晚安”。 列昂尼德跟了一整个晚上,听到他这样近似于拒绝的话语,整张脸都拉长了,眼巴巴地看着任宙远,那样子和安安得不到想要的玩具简直一模一样,任宙远好艰难才将嘴角快要忍不住泛起的笑意压下去,心里在大叫着卖萌犯规! 任宙远哪能不知道列昂尼德今晚这么积极是为哪般,他也不是十分抗拒接下来也许会发生的事情,只是这么刻意为之让他有点难为情,更别说儿子还在同一屋檐下。 他没列昂尼德这么大胆,这几天只要安安坐在那张沙发上,他都觉得浑身不对劲,可列昂尼德开了一次荤,两人要是在一起也不可能谈柏拉图式恋爱,这么一直躲下去也不是办法。看着他那双可怜兮兮的眼睛,任宙远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把房门关上。 列昂尼德接收到他的“暗示”,在客厅等候着,这边安安看见任宙远没有像以往那样关上房门,躺在床上的时候好奇地问了一句。 任宙远一时之间被问倒了,绞尽脑汁想了好久,最后才憋出一句,“嗯……爸爸今晚要去为两国人民的和谐做贡献。” 看安安听得云里雾里的,任宙远直想去撞墙,看他都说了些什么。 好不容易哄睡了安安,任宙远在床上待了一会儿,才步履沉重地走出房门。 列昂尼德一见他出来,迅速从沙发上弹坐起来,两步并三步走到任宙远跟前。两人无言对视了两秒,列昂尼德伸手牵住任宙远的手,将他带进了自己房间。 这是任宙远第三次迈进列昂尼德的卧室,上一次他几乎是无意识被抱进来的,而今为了去除尴尬,任宙远四处张望房间的布置,在毫无预兆地看到床头摆放着那两只屎黄色的抱枕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两只神奇的抱枕让任宙远一瞬间卸下了心里的不自在,一股莫名的亲昵浮现在心头。他伸手锤了两下,然后就听到列昂尼德在他身后说:“有时候你的品味,挺……嗯……特别的。” 任宙远背着他翻了个大白眼,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憋屈感。 突然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任宙远僵了一瞬,很快又放松下来,可没过两秒又破功了。 列昂尼德道:“宝贝儿,我准备好了。” 任宙远打了个寒颤,转过头一脸嫌弃地看他。列昂尼德觉得刚刚的气氛还挺好的,怎么突然又变了个样。 任宙远道:“我知道你是个外国人,但能不能别把那些宝贝儿心肝甜心的挂在嘴边,听着怪恶心的。”说完他还很配合地做了个厌恶的表情,让列昂尼德一脸无奈。 列昂尼德顺从地改了口,用他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念了一遍“宙远”两个字,怎么知道一念完任宙远笑得更大声了。 他总算理解安安时常抱怨的原因了,倒不是列昂尼德笨学不好中文,而是外国人说普通话带了点口音实在太好笑了,看把他名字都念成什么鬼,又不是在拍恐怖片! 列昂尼德实在是没有办法,好好的一个晚上根本不应该拿来做汉语教室!他看着任宙远笑得眼泪都快掉下来,脸颊因为大笑隐隐泛红,心里被搔得痒痒的。 他倾身向前,一口堵住了那家伙笑得停不下来的嘴,将他的笑声含在嘴里。两人轻轻地接了一个吻,列昂尼德放开了他,顺势而下在任宙远脖子轻轻咬了一下,怀里的人总算彻底收敛起笑意。列昂尼德低沉沙哑的声音在任宙远耳边响起,用他最熟悉的俄语深情道:“可以开始了吗,我的小白桦。” 似是被他的声音蛊惑着,任宙远愣愣地点了下头。 夜很长,昏暗的房间内两个交叠的身影引燃起炽热的爱火,不同的语言此刻共同化为暧昧的声音。 床脚晃动的声音让任宙远羞红了脸,抱住列昂尼德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肌肤相贴的感觉有说不出的惬意,让人沉醉,继而沉沦。 两人相拥着速度越来越快,在到达顶峰的时候动作定了一瞬,颤栗着双双躺倒在床上。 任宙远喘着粗气,脑袋一片空白,高潮的快感还笼罩着他,耳边只剩下心跳的声音和两人的喘气声。 意识逐渐回笼,身后火辣辣的刺痛感中似乎还混进了一点什么奇异的感觉,待刺痛感过去,某种温热又瘙痒的触感让任宙远一顿,猛地转身瞪向列昂尼德—— “你没戴套?!” 第43章 争宠 任宙远问出那句话后列昂尼德愣了一下,他们上次也没戴套,于是他默认了这个行为,但现在看到任宙远这个样子,他便知道自己会错意了。 任宙远一脸惊慌,衣服也没来得及穿,急匆匆地跑到浴室里,没过几秒就从里面传出了水声。 列昂尼德皱了下眉,心道有这么嫌弃吗?不管是上次还是当年,他们不也…… 想到这儿他的动作也定住了,紧蹙的眉头开始松开,两眼快迸发出光来。 任宙远是男人这个事实让列昂尼德忽视了他异于常人的体质,安安是怎么来的,到这一刻总算有了实感,刚才任宙远的表情更是验证了他心里想的。 所以他还能有第二个儿子吗?! 当时为安安取名字的时候,别尔夫什卡这个名字意思就是第一个孩子,那时候列昂尼德私心希望在安安之后,他们还会有第二个孩子,第三个孩子…… 任宙远为安安选了伊万这个名字,列昂尼德心里有过片刻的失落,但后来任宙远开始接受他,安安喊他大爸爸,列昂尼德觉得就这样已经很满足了,第二个孩子的事情也就慢慢被遗忘。 今晚看任宙远在床上的反应,列昂尼德沉寂了许久的心又再次死灰复燃,脑海里几乎能描绘出他们儿女成群的画面。 安安长得那么好看,在他只有手臂这么小的时候肯定更可爱,不知道他第一次学会喊爸爸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还有在他摇摇晃晃第一次学会走路的时候,那样子肯定特别逗趣,啊!说不定还能生出个女娃娃来,用甜腻腻的声音对他喊粑粑。 列昂尼德越想越兴奋,满脸的傻笑压都压不下来。但他很快被拉回了现实,浴室内的水声提醒着他,任宙远似乎并没有抱持着和他一样的想法。 等浴室里的水声停下来,列昂尼德马上又恢复了那个冰山脸。果然等任宙远从浴室走出来,便看见他一脸吃了屎的表情瞪着列昂尼德道:“我现在还不想再多生一个,你……你给我管好你的下半身!” 列昂尼德有点无辜,挺直腰背坐在床上点头应了下来。 任宙远放过狠话后站在那儿有点不自然,两人无言对视了半晌,最后任宙远垂下肩,有点无力道:“那、那今晚就那样?我回去了……” 列昂尼德一听马上就反应过来,在床上跪着迈了两步伸手将任宙远扯回床上,手脚并用抱着他躺回去,摸摸这捏捏那说:“我早就在想了,安安都那么大了,是时候让他独立一点。” 任宙远开始反省自己刚才说那话暗示意味是不是太重了点,可在他踏进这个房门,看见那两只让人啼笑皆非的抱枕时,心里的某一处就暗自做下了这个打算。 刚刚洗澡的时候,他内心有过片刻的犹豫,现在的他还没做好生二胎的准备,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学习怎么当个好爸爸,看着安安近些日子越来越开朗,他在感到开心的同时,也在质疑自己早些年教育孩子的方式是不是出了差错。 但在撇除生孩子这一件事上,他有心让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 他对列昂尼德一天比一天上心,刚才在气列昂尼德没戴套的同时,更多的是他对自己经不住诱惑的恼羞成怒。长期以来都是对方在不停对他让步,自己只是一味地享受他的讨好,这种不对等的关系,是时候从他开始着手改变。 后半夜两人没有再做,只是简单地相拥而眠,直到第二天早上,熟睡的二人才猛地从睡梦中弹坐起来—— 他们忘了一件大事! “爸爸!爸爸你在哪儿啊?”安安的声音自远而近从门外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明显。 第24节 任宙远整个人都僵住了,刷的一下自床上跳到地上,才刚迈出一步就被列昂尼德从身后拉住。他惊慌失措地看他一眼,列昂尼德无奈地叹了口气,以眼神示意他衣服还没穿上。 任宙远憋红了一张脸,手忙脚乱地从床尾找到自己的衣服匆匆套上,想了想掀起棉被将列昂尼德从头到尾盖起来,看着床上隆起一大团,似乎有点掩耳盗铃的感觉,但他也无暇考虑太多,整了整自己的仪容往门口的方向走。 “大爸……”任宙远一开门,便见安安正巧准备敲门。看见任宙远从房间里出来,安安双眼一亮,大喊了一声:“爸爸!” 任宙远心虚地将他抱起,正准备关上房门的时候,安安趴在他肩上拍了拍他的背问:“爸爸你为什么会在大爸爸房间里啊?” 任宙远脚步一顿,神色不自然地笑了笑,撒谎道:“爸爸来找大爸爸说点事儿。”他颠了颠安安佯作轻松道:“走,爸爸带你去做早餐!” 听着父子两人关上房门,脚步声越来越远,列昂尼德才一把掀开了厚重的被子,无语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二胎的道路很漫长了。 任宙远自那天被安安“捉奸在床”后,好几天晚上都是将安安哄睡了,才偷偷摸摸地走到列昂尼德房间,即便两人晚上做得再怎么精疲力尽,也不忘在昏睡过去的前一秒调好闹钟,第二天天还没亮就爬起来回到安安身边躺下。 列昂尼德对他这种做法真是有苦不能言,只有任宙远身在其中看不出端倪,他早就发现安安看他的眼神带了点戒备,每天晚上粘着任宙远的时间越来越长,偶尔睡到一半还听到那小子在另一个房间大喊“爸爸!”,然后任宙远就会慌忙地跑回去,留他一个大男人独守空闺。 以前没试过软玉在怀的时候,还没有觉得日子那么难熬,现在尝到了甜头再面对空荡荡的大床,顿时就觉得人生失去了希望,所谓入奢容易入俭难就是这么个道理。 于是列昂尼德开始动起了歪脑筋,为了把任宙远捆在身边不惜使出了下三滥的招数。 任宙远就这么忙乎了几天,眼皮底下的黑眼圈都加深了不少,一开始对着列昂尼德一脸无奈他还抱着点歉意,因此无论行事有多艰难晚上都会去列昂尼德房间转一圈,半夜才溜回去安安那边。 他并非没有注意到这一大一小在争宠,只是觉得有点好笑。安安年纪还小,自己从小就是一个人长大的,他不自觉就将安安代入了童年时的自己,只希望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时候多陪伴他一些,不知不觉天平就向安安那边倾斜。 但是最近几天,任宙远感觉列昂尼德在偷偷摸摸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看见他的时候表情尽是讨好,虽然以前也是这样,可任宙远还是能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 他暗自观察了一段时间,只发现他似乎在藏着些什么东西,倒是没有特别明显的举措,所以尽管心情有些微妙,任宙远也放之任之了。 自从和政府正式确立了合作关系以来,工作上需要忙乎的东西多了不少,近些日子忙于周旋于工作和家庭,直到范文锋来电,任宙远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和他联系了。 对上一次两人碰面的时候任宙远只和他说自己搬家了,事后和范文锋通过几次电话,都是谈工作上的事情,为维奇撰写的稿件提交上去后两人也没怎么联系过,因此这回范文锋约他出去吃饭,任宙远只考虑了一下便答应了下来。 列昂尼德早已习惯一家人规律的作息,是以任宙远提出晚上不回家吃饭时,他瞬间就感觉到一点不对劲。 果然一问之下,那家伙正是约了那个“好朋友”。 列昂尼德不屑于隐藏自己的不爽,板着脸一副被抛弃的小媳妇儿模样,看得任宙远忍不住笑出声。 他没忍住自己的手,走过去拍了拍列昂尼德的头安慰道:“我很快回来,你看好安安。” 虽然不满他一副逗小狗玩的姿态,但列昂尼德还是因为他照顾到自己的情绪放松了一点,再三叮嘱让他早点回家,又抱着他狠狠地吻了一阵,确认在他身上遗留下自己的气息,才大手一挥地放行。 列昂尼德这霸道的举措对范文锋有没有震慑作用没人知道,只是任宙远却很明显地被影响到了,直至坐到范文锋面前,嘴上的触感似乎还没退去,让他看范文锋的眼神都有点不自在。 两人像以往那样侃一下家常,说一下工作上的事,问一下安安最近怎么样,就像是普通好朋友聚会的样子。可无论任宙远怎么收敛自己的感情,范文锋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变化。 范文锋边为任宙远斟茶边问道:“最近是发生什么好事情了吗?看你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 任宙远顿了一下,干笑两声道:“是吗?还是那样吧。” “你之前搬家都没告诉我搬去哪儿了,现在还是住在那里吗?什么时候请我上去坐坐。” 任宙远揉了揉鼻子,有点纠结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范文锋自己目前的生活状况。同性恋这条路不好走,更别说安安的出生经历,他视范文锋为他最好的朋友,想和好朋友分享自己的生活,但又怕分享的这些内容会把他难得的朋友给吓跑了。 似是看出了任宙远的挣扎,范文锋虽感到有点失落,但还是笑着说:“没关系,像现在偶尔约出来见见面也没啥的。” 那一瞬间任宙远内心被一股强烈的内疚包围着,他闭眼只纠结了不到半秒的时间,就道出了事实的真相—— “我在和一个男人同居,那人……是安安的亲生父亲。” 第44章 出柜 范文锋紧蹙着眉头,认真地听着任宙远的话,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讶异变得越来越严肃。 任宙远说一下停一下,似乎在考虑应该怎么把这些话说出口,范文锋也没有催促他,安静地听着,等任宙远把最后一句话说完,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任宙远有点不敢看范文锋的表情,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会不会觉得他是变态或者异类,可搁在心里那么久的话一旦说出口,倒也让他狠狠地舒出一口气。 良久,范文锋的表情仍有点说不出的无奈,叹了口气道:“你能确保他这次不会再跑了吗?” 任宙远闻言一怔,有点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他,听他的语气,这是……不反感? 他愣愣地点了下头,回过神后又摇了摇头道:“这些东西哪能有什么保证的,过去我就是太纠结这些有的没的,才把自己活得那么累,现在我已经不想再考虑那么多了,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但是你有想过别人会怎么看你吗?他的家人呢?朋友呢?他有给过你什么保障吗?你就确信当你陷进去后他不会再次抽身离开?” 范文锋咄咄逼人的话让任宙远一顿,他说的这些自己他并非没有考虑过,只是最近的日子过得舒心,倒是让他松懈了,如今被范文锋这么直白地指出,内心深处的不安又重新腾起。 列昂尼德说的那些话他也曾经质疑过,可他愿意相信他说的就是真的,他的家人不在意,列昂尼德也会一直陪他到最后,说他盲目也好,心甘情愿也罢,列昂尼德的出现仿佛成了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个名为“家人”的救赎。 所以即便范文锋的顾虑是正确的,任宙远此时也有点鸵鸟心态,不愿听到好朋友对他现在的生活有一点点的诋毁。 他皱了皱眉,脸色有点难看道:“别人怎么看的我管不着,我也不需要他给我什么保障,我也是男人,安安是我一手一脚带大的,如果他的家人真的不愿意接受我,”他抿了抿唇,神色有点落寞,但语气依然坚定:“我和安安最多就是恢复到原来的生活轨迹罢了。” 范文锋冷笑一声说:“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和他在一起。”他的神色中带了点怒其不争的气愤,“你靠自己养活不了安安?还是你就是这么的……” 话音戛然而止,还未说出口的话语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好话。范文锋皱眉看了他一阵子,最后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两人一时无话,气氛有点尴尬,任宙远想找些话来化解尴尬,但又想不到该说什么。 他想问问范文锋对于他喜欢男人,还有安安是他生下的有什么看法,但对方似乎更在意的是他和列昂尼德在一起的这件事,提问的最佳时机过去了,现在两人拧巴着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范文锋似乎也察觉到这一点,他生硬地转了个话题,和任宙远聊起了工作上的事情。 在两人刻意营造的气氛下,慢慢地对话总算恢复正常,好不容易等工作上的事情快要说完了,此时范文锋又突然来了一句,“之前有一个叫顾杰的人来找过我,说是你的旧同事。” 任宙远一愣,马上想到是关于什么事,眉头下意识地拧紧了。 范文锋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那样子似乎放弃了什么,道:“他或许也有找上过你,这人前一段时间一直问我们你的联系方式,可是没过多久突然又消失了,”他眼神意有所指,“虽然知道这个猜测有点荒谬,但是除了那个人,我也猜不到是谁让他打消这个念头了。” 任宙远怔了一瞬,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那个人”指的是谁。前段时间确实有个陌生电话总是打进来,经范文锋这么一说,任宙远才记得自己忘了将顾杰的电话存进手机里,那个陌生电话说不定就是顾杰。 范文锋说的这些他完全不知情,如今被突然这么一说,他心里有股难言的滋味。 一种被爱的人,以及最好的朋友保护起来的温暖滋味。 那一瞬间他突然明白那些人在结婚时希望获得全世界的支持的感觉,他以前的想法太简单,以为只要相处的两个人心意相通,其他人怎么看也无所谓。但是现在,他也开始变得贪心起来,希望获得朋友的支持,以及列昂尼德家人的支持,即便过程可能会很困难,可他也愿意为了这些而奋斗。 范文锋见他眼神变得清澈而又坚定,纵然心里有点难言的情绪,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和任宙远碰了下杯,将早已转冷变得苦涩的茶一饮而尽。 和范文锋的见面让任宙远心情放松了不少,虽然到两人分别时范文锋仍然没有说出他真实的想法,但不知为何,任宙远就是觉得范文锋默认了他们这段感情。 即便范文锋并不赞同他和列昂尼德在一起,但对方没有表现出预料中的鄙视和反感,让任宙远觉得范文锋已经接受了他不同寻常的性取向和异于常人的体质。 没有什么比获得好友的支持更值得开心的,更别说任宙远还坚定了自己的内心,虽然前路漫漫,但一想到自己要努力奋斗的目标,他就浑身充满干劲。 但显然家里的某一位和他有着截然不同的感受。 看着任宙远满脸笑容地回家,在家等了一整个晚上的列昂尼德脸上非一个臭字可形容。 他破天荒地在这个时候没有到玩具房陪安安,也没有在书房工作,而是翘着二郎腿在客厅无聊地摁着遥控器,那张脸上只差没有用笔写上“我很不爽”四个大字。 然而任宙远心情高兴,完全没有发现这人刻意的行径,回家时看到他在客厅等着自己,更是难得主动地上前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以往任宙远要是主动一回,没准能把列昂尼德兴奋得跳起来,可这回他却觉得这人花枝招展地回家,还主动亲了他一口,心里那缸醋早就溢了个遍,就见个朋友值得高兴成这个样子吗! 他轻哼了一声,撇了撇嘴没有回应他的吻,依旧是一脸不爽地用力摁着遥控器。 他那张脸一直都冷冷冰冰的,任宙远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洗过澡后见列昂尼德还是在客厅看着电视,任宙远也只当他是在看什么时事新闻看得忘了时间。 他有好多话想和列昂尼德说,比如顾杰的事情,或者其他他在他背后默默做了,又没有告诉过他的事。但是在看到他的脸的时候,那些事情似乎都不太重要,他现在只想抱着他,用力地告诉列昂尼德他的心情。 他在房间等了一阵,期间频频往房间门口看,但列昂尼德还是没有进来。任宙远翻了翻身,想了想,一个挺身弹坐起来。 他走到门边探出个头,表情拘谨小声问了一句,“今晚,不做吗?” 这厢列昂尼德憋了一晚上,听到这句话再也憋不下去,麻利地关了电视,快速了走了过去。 他傲娇地想,算你识相,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见到朋友连老公也忘了! 第45章 家人 那天过后,范文锋又约了任宙远几次,无外乎就是明着暗着劝任宙远仔细考虑清楚和列昂尼德关系。 虽然范文锋说的都是任宙远不爱听的话,但他知道范文锋是出于关心他的立场,只要这么一想,他就不抗拒他的喋喋不休。 能被好朋友接受他隐藏许久的性取向并非一件易事,以至于每次范文锋约任宙远,他都会欣然应邀,高高兴兴出门去,满脸笑容归家来。 列昂尼德觉得自己继安安后又多了个敌人来和他抢人,而且这人还是他一直很不喜欢的人。他曾见过一次范文锋送任宙远回来,两人在家门口打了个照面,那时候列昂尼德就觉得范文锋对他抱持着敌意。 列昂尼德日益觉得应该让任宙远多生一个,有了孩子说不定他就能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 对上一次两人在谈到列昂尼德父母的时候,任宙远的质问提醒了列昂尼德,他的家人只知道儿子和“儿子的妈”的存在,并没有将任宙远是个男人的事告诉他们。事后他连同他的对象是个男人,以及这个男人生下了他的孩子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阿历克希,意外地没有获得他哥太多的阻拦,于是他又拐着弯把任宙远的事告诉了他的父母,毫无意外得到了一顿训。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他们训他的原因,并非因为任宙远是个男的,而是他竟把这父子二人抛在外面那么多年,直到孩子都快五岁了,他才知道这件事。 看来任宙远异于常人的体质为他们的关系减轻了不少负担,尽管事后他问过他的母亲安娜,是不是真的不介意他的对象是个男人,当时安娜也只是轻叹了一口气,让他过好自己的日子。 家人的反应让他更加确信孩子的重要性,无论是出于减轻家人的反感,还是为了将任宙远绑在身边,这件事也必须提上日程。 但任宙远明显地对第二个孩子毫无兴趣,无论是事前戴套还是事后吃药,安全工作总是做得滴水不漏,让列昂尼德没有少为此苦恼的。 他身边能倾诉的朋友不多,知道他们关系的人更少,罗恩是个不靠谱的,靠他不如靠自己,于是最后能求助的,也只剩下他的家人。 如此这般,这段时间任宙远发现列昂尼德打电话的频率高了不少,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他撞见了列昂尼德又在捧着电话说个不停,这事放在平日是少之又少的事情,而在看见他时,列昂尼德神色更是有片刻的紧张,见任宙远蹙了蹙眉,列昂尼德清咳一声,很僵硬地转了个话题,把想要回避的任宙远拉了回去。 任宙远坐在他身侧听了半晌,才知道电话那头是列昂尼德的家人。 起初他有些讶异又有点紧张,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儿,但一想到刚才列昂尼德见到他的时候那个样子,脑子里想了许多有的没的,心里一下子尽是道不清的落寞。 他回想了一下,似乎自第一次他们谈起这件事后,列昂尼德再也没有提起过要让他和家人碰面这回事儿,也鲜少听他说他的家人。 列昂尼德不说,任宙远就不问,但是并不代表他不在意。 他和范文锋说他相信他们能走到最后,也希望能获得列昂尼德家人的认可,无论范文锋给他泼了多少冷水,他都有点近似于魔怔地坚信这一点。 可当站在事实面前,他又退却了。 这些事他无法和范文锋倾诉,他不想再听到更多让自己动摇的话,只能默默地自己消化,最后当没发生过。 而此刻听着列昂尼德在和家人谈天说地,任宙远觉得自己和隔壁坐着的人似乎隔了好远的距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果然列昂尼德之前说的都是哄他高兴的,这倒也是,自己从来就缺乏和“家人”的缘分。 为了大力推广创客课程,与各行各业及政府间的联系都开始加深,临近年末,各类总结大会表彰大会开始疯狂地举办起来,维奇也不甘示弱借了一把东风,赶在今年结束之前举办了一回年度总结大会。 此次大会的规模比之上一次的答谢会有过之而无不及,众多行业内的大咖和相关人士都应邀出席,当然作为维奇内重要的客席嘉宾“安逸”也不能免俗,冲着“安逸”名头而来的也不在少数。 列昂尼德最近忙的就是这件事,也不知道他的家人是从哪里打听到这事的,自从听了他说想要第二个孩子,大家都上心得不得了,想到他花了五年时间才把人给搞到手,远在大陆另一边的人就开始躁动了,个个都表态要在会议当天见一见这对父子。 第25节 任宙远到列昂尼德办公室找他的时候,罗恩正是和他在确认这件事。 推门进去的一刻,任宙远只听到罗恩说:“那你的‘女伴’就这样定了?” 任宙远脚步一顿,下意识地缩回正要踏进去的脚,暗暗将房门轻掩上,想要偷听一下两人的对话。 这边的二人丝毫没发现任宙远的动作,列昂尼德警告地瞪了罗恩一眼道:“这件事你处理好,那天来的人很多,不仅我父母,连阿历克希他们和亚历山大都会来,你要打点好别出了岔子。” 他摆了摆手道:“行了知道了。” 后来罗恩又和列昂尼德说了几句关于当天会议的事情,任宙远没有再听下去,掩上门轻手轻脚地退回到座位上。 罗恩没过多久就从房间里出来,看见任宙远时表情带了点揶揄,但任宙远心情不在线上,完全没发现他意带调侃的注视,只在听到罗恩说列昂尼德叫他进去时木然地点了下头,像个机械人一样僵硬地走到房间里。 走到办公室门口时,任宙远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在心里默默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才推门走了进去。 列昂尼德看见他进来了,放下手中的文件对他道:“这次总结会需要你用到‘安逸’这个身份,你觉得能接受吗?如果还是觉得勉强的话,我就让罗恩取消掉,你按普通员工身份参加就可以了。” 任宙远一听,心底深处一个小小的希望因为他这么一番话给戳破了。他抿了抿唇,摇头道:“没关系,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列昂尼德颔首道:“那就好,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任宙远闻言眼神一亮,有点急切道:“什么?” 列昂尼德道:“那天把安安也带去吧,”他顿了一下,怕会吓到任宙远,还是没有将父母要来的事告诉他,“让他多参加一些这种会议,练练他胆子也好。” 列昂尼德想到那小子上次紧张地扒着他不放,但在家里就称大王老是呛他声,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但任宙远却笑不出来,无论是那所谓“女伴”的事,还是他家人的事,列昂尼德一件都没有提出过,他也不是谁,就是“安逸”,若是没了这个身份,他最终也就只是区区一个“普通员工”。 明知道自己不该介意这些有的没的,但是任宙远就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他深呼吸一口气,又答了一句,“我知道了。” 然后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列昂尼德的视线。 第46章 争执 任宙远觉得有点烦,即便现在两人在床上做着很和谐的事情,但是他脑子里想的却是别的事,在边思考时列昂尼德拼命在他身上点火,让他顿感更烦躁。 好不容易结束一个回合,列昂尼德抱着任宙远,两人双双累倒在床上喘着粗气,等缓过一口气,列昂尼德才掰过任宙远的脸问:“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不太专心。” 任宙远轻蹙眉头挣开了他扣住自己的手,心道明知道不专心你也能做完全套,也是很可以的。 他闭眼顺了下呼吸,翻身坐起,从床边不远处的椅子上拿过自己的衣服慢慢穿回去,边穿边说:“最近有点累,不做了。” 列昂尼德一听,起身凑到任宙远身侧,两眼发光问他哪里不舒服。 任宙远瞥他一眼,更觉心烦,语气有点不耐道:“怎么我不舒服你还那么高兴?” 列昂尼德闻言干咳了两下,揉了揉鼻子直说没有。他顿了一下,伸手过去捏了捏任宙远的腰,按了几下又往他肚子方向探,不敢用力只是轻轻地揉了一下问:“是这里不舒服吗?” 任宙远一手拍开他乱摸的手,带了点警告的意味瞪他一眼,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因为心里烦躁,总觉得列昂尼德今天晚上怪怪的。 他穿好衣服往房间内的浴室走,快速地冲了个澡后,出来的时候看见列昂尼德视线一直往他肚皮飘。任宙远皱了皱眉,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等他回到床上打算躺下时,列昂尼德的大掌在被窝下探了过来,准确地覆在了他的肚子上。 任宙远心里的疑问越来越深,他试探性地转了个身,发现列昂尼德没有像往常那样将他抱住,而是随着他的动作反手再次把手掌贴在了他的肚皮上。 这回任宙远再看不出点什么就真的是瞎了。 他弹身坐起,瞪着列昂尼德的双眼有掩藏不住的震惊和愤怒,列昂尼德后知后觉地跟着坐起,怕他摔着碰着,两手护在他身体两侧,却被任宙远一手拍掉。 “你做了什么。”任宙远压制住自己的怒意,但说出口的话仍因愤怒有一丝颤抖。 列昂尼德此时总算发现自己的行为太过显眼,他沉默地回看任宙远,虽然猜到事情被发现时任宙远可能会生气,但是却没想到他会气得如此厉害。 任宙远见他不说话,走到床边小柜子,一把拉开抽屉,将里面的安全套和避孕药全部拿出来倒在床上。 他一个个检查,越看双手越抖,最后在打开药瓶盖时差点扭不开,被列昂尼德一手按住,又将之甩开,固执地将药丸全部倒出来,拿出一颗舔了一下,然后一把将所有东西全部扫到地上。 他上前双手揪住列昂尼德的衣服,眼里写满不敢置信,怒火将他烧得差点气都喘不过来。 列昂尼德从没见过如此暴怒的任宙远,但下意识还是抬手将他圈住,双手托住他的腰,将他气得摇晃的身体稳住。 “你怎么敢,怎么敢!”任宙远从没想过列昂尼德为了孩子能做出如此下三滥的事情,将套套戳洞,换掉他的药,让他每次都傻傻地在避孕,实际上他每次吃药的时候指不定他还在偷笑。 他气得眼都红了,嘴唇在发抖,不停地质问列昂尼德怎么敢做出这种事情。 列昂尼德被他瞪视着有点心虚,他知道自己做这种事情并不光彩,但是撇除用这种手段,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出发点是错的。 他迎视着任宙远的怒目,没有为自己辩解,等任宙远最生气的那一刻过去了,他才敢伸手去抚了抚他的背。 任宙远一手将他拍开,他又觍着脸伸过去,再被拍开,又再伸过去,直到任宙远愤怒地瞪着他不再动作,他才伸手将任宙远圈进怀里,任他怎么挣扎也紧紧抱住不松手。 列昂尼德柔声道:“多要一个,不好吗?” 任宙远一听,怒火又噌的一下腾起,他用手肘抵住列昂尼德的胸膛,花了全身的力气才将他推开一点点。他狠狠地瞪着列昂尼德,道:“我说过我现在不想要!你答应过我的!” 列昂尼德蹙了一下眉说:“那你不想要的原因是什么?” “我说过我觉得现在不合适,再者你有考虑过我想不想生吗?我是男人,不是女人!怀上安安是个意外,如果你把我当成一个只会生育的机器,”他心口一突一突地,重重呼了两口气,最终还是把那句话说了出来:“那我们干脆就此一拍两散。” 列昂尼德脸色一沉,圈住他的双臂紧了紧,“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女人过,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无论现在有没有安安,或者你有没有生育能力,我都不可能将你放开。” 任宙远冷笑一声,道:“是吗?”他神色有点讽刺,“但是你现在做的这些是什么?你没有把我当做女人,没有把我当成生育机器,但是却用这种卑鄙的手段让我怀孕?没有了安安,我什么都不是,我们不会重逢,你也不会记得我,对你来说,我只是那个可笑的‘安逸’,若是连这个身份都没了,我或许连一个普通员工都不是!” “我是该好好感谢我这个不正常的身体,没有了它,就没有安安,也许今天你就和别的其他女人结婚生子,过上寻常人的生活,而不是勉强自己和我纠缠,天天要强迫自己对着一个你根本不喜欢的人!” 任宙远一口气将心底的话吐了个干净,轻喘着气撇过眼,他不想在列昂尼德眼中看到任何一点被自己戳穿后的狼狈,即便他现在几乎是怀着恶意揣测列昂尼德对他的感情,在心底某一处他还是希望一切只是他自己无聊的发泄。 列昂尼德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他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不对,说什么任宙远都不会听得进去。 他从很久以前就没有保留地将心底的话向任宙远一一道出,也一直用实际行动表示他对任宙远和安安的在意,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做的一切似乎都是无用功。 他松开了抱住任宙远的双手,有点失望道:“你就一直不肯相信我是吗?” 任宙远一顿,没有说话。 “即便我说过我对你一见钟情,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为你做了这么多,你还是觉得我是强迫自己才和你在一起?” 列昂尼德声音里有点自嘲,任宙远撇过头不看他,因此错过了他眼中的失望和受伤。 “我以为安安是我们美好的结晶,他的存在纪念着我们第一次见面,纪念我和你的第一次。”他顿了顿,“但是你好像并不是这么认为的?” “我错过了你怀安安的过程,错过了安安的出生,错过了安安第一次喊爸爸的时候,错过了陪他长大的点点滴滴,所以我想要第二个孩子,想要弥补当时我没有参与到你们的过失,想要在你怀着我们又一个爱情结晶时陪伴在你的身边,这一次,我想从头到尾参与到其中,这个想法错了吗?” 大概是列昂尼德的语气太过哀伤,任宙远的怒气被扑灭了不少,可即便他说的话是多么动人,一想到他的作为,任宙远又无法轻易原谅他。 似是察觉到他心里的想法,列昂尼德又道:“我承认我的手段不好,但是我不认为自己的出发点是错的。你说过并不是三个人就代表一个家,那四个人呢?五个人呢?我想让你怀孕,并不是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而是因为孩子是你生的,所以我才想要。” 任宙远觉得自己快要原谅他的了,但是一想到他的家人,他刚压下去的怒火又被另一阵烦躁盖过。他没有忘记列昂尼德家人要来,他却没有要带他去见他们的准备,也还记得那个莫名其妙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女伴”。 或许如他说的那样,列昂尼德是对他有感情的,但是感情能当饭吃吗?今天是“女伴”,到以后为了迎合家人,他和安安早晚要被舍弃,要是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他又何必多要几个,徒增自己的可怜。 “你的话总是说得如此漂亮,漂亮得我几乎相信我们是有未来的。”任宙远有点木然道:“但是你做的事情,却让我怀疑这个未来有没有我。” 语毕,相对而坐的两人陷入了沉默,一时间连能言善辩的列昂尼德都觉得有点疲惫。 两人的未来,若是一个人在前面拼命拉扯,另一个却在原地踏步,连前进的步伐都不一致,距离只会被越拉越远。 列昂尼德觉得他们二人正是陷入了如此一个状况,他叹了口气,无力地道:“你先冷静一下吧,冷静过后,我们再来谈这个问题。” 初冬的夜很冷,但再冷,也冷不过两颗被互相伤害的心。 第47章 冷战 自那天两人不欢而散,任宙远和列昂尼德便开启了连续一周的冷战。 这回列昂尼德没有像以往那样觍着脸求原谅,而是像他说的那样给足了任宙远冷静的空间,让他彻底想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 而任宙远对他的行径也真的是怒,就算他最后说的那些话多少触动到他,但也抵不过他做出的那些事,更别说他心里还一直惦记着另外一件事,头几天确实没给列昂尼德好脸色看。 任宙远这几天晚上都回到自己的房间睡,但是为了不让安安担心,在家里还是维持着和列昂尼德相见如宾的态度,可敏感的安安一下子就发现了两个大人的变化。 在任宙远回到自己房间和安安一起睡的第二个晚上,安安便小心翼翼地问他:“爸爸你今晚不去大爸爸房间睡了吗?” 任宙远那一瞬间的脸色非常精彩,他想像以往那样忽悠一下安安,但对上他那双明镜般的双眼,最后只能点了点头。 小安安贴心道:“那肯定是大爸爸气着爸爸了,耶!太好了,今晚爸爸陪我睡!” 任宙远哪儿能看不出儿子是在哄他高兴,当下既心暖又愧疚,觉得他们两个大人实在太不像样了。 任宙远这边姑且还有安安陪着,列昂尼德那边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从冷战开始的头一天晚上,他就深感孤枕难眠,明明三十多年来都是自己一个人睡的,结果只抱着任宙远睡了一段时间,就再也难以习惯独自一人。 于是近一周的时间,他每天晚上都把自己锁在书房,用大量的工作压得自己精疲力尽,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自己房间。 然而当他躺在床上,大脑的活跃让他更是难眠,不由自主地便会想到那天晚上两人的争执。 头几天他还是觉得自己尽管方式是错的,但是出发点并没有错,事后也诚恳地承认自己做错了,不明白为什么任宙远还是那么生他的气。 他在俄罗斯家庭长大,俄罗斯人婚后重视家庭,而家庭的其中一个重要组成就是夫妻二人爱情的结晶。无论是他的家人还是他的朋友,大家哪个不是爱生多少就生多少,他从来无法理解中国人限生孩子的政策,也不明白任宙远不愿意和他多生一个的原因。 一开始他觉得任宙远还是不够爱他,若是足够爱了,那断不会拒绝他的要求,也不至于这么生气。但是就这么钻了几天牛角尖后,他开始逐渐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他错在意图用孩子来绑住他,更不该未经过他的同意,擅自妄图在任宙远肚子里塞一个小宝贝。 他没有考虑过任宙远会对这件事反感,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不是女人,没有义务要为他生孩子,而就算他是女人,法律也没有要求一对夫妇婚后就必须生孩子。 一个新生命的到来,本该灌注两个人的爱情和期待,绝不是因一己私欲被用作要挟的武器。 有时候人就是如此贪心的生物,当他还得不到任宙远时,只要想着任宙远能回应他,他就能乐得找不到北;而当任宙远真的答应和他在一起了,还带着安安这个意外之喜,他就希望获得更多,想要让任宙远全身心地从属于他,再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得一想二,最终输得一塌糊涂。 在终于想明白后,列昂尼德再次回过头来看这件事,一下子就看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卑鄙。 他用自以为是的“正确”,冠上“爱”的名义,伤害着最爱的人,居然还可笑地说出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来掩饰他的罪行,经过那么多天才总算醒悟过来。 想通了这些,列昂尼德几乎一秒也忍不住想要去敲开任宙远的门,大声地告诉他自己做错了,而这次无论任宙远是否原谅他,都不能再伤了他的心。 但是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列昂尼德说要让大家冷静一下,于是任宙远就冷静去了,他很冷静地知道自己不想见到列昂尼德,至少在酒会结束之前,在有可能见到列昂尼德的父母之前,他不想再和他起任何争执。 可无论日子多么难熬,时间也不会因为谁而停下,在两人还处在冷战的时候,年终总结大会如期而至。 任宙远自知道列昂尼德家人要来以后,内心就对这个酒会起了抗拒之心。一想到两人还在冷战,他却要看着列昂尼德带着不知道是何许人也的“女伴”出席酒会,还要看到他们一家人和乐融融的画面,他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第26节 但是他又受虐般地想去看看这人到底是谁,想怀着恶意地带安安到现场,当场拆穿他和列昂尼德有一个儿子的事实,一想到他的家人一脸惊讶的表情,他就腾起一阵快意。 两人还在冷战,任宙远自然不会去问列昂尼德关于酒会上的事情,可当他带着穿戴好的安安走出家门时,列昂尼德的车早已等在门外。 他脚步顿了顿,低头看了眼牵着他手的安安,最终还是沉默着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到现场的时候,众多宾客已经到了,任宙远抱着安安下车,牵着他的手跟在列昂尼德后头,在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时候,那双眼睛就像扫描仪一样将在场所有人都扫了一遍。 他看谁都觉得这里的人每个都像是列昂尼德的“女伴”,一旦看到那些落单的女人身边站了个男人,他就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由于是年终总结大会,凡与维奇有过合作的企业或机构,都应邀出席这次大会。任宙远的注视一直没有停下过,偶尔他会被某些女士勾去注意力,偶尔也会留意那些看似列昂尼德家人的外国人,无论是哪一边的出现,他都无法以平常心面对。 列昂尼德自是不知道他心里在想这些,他一进门就看到了安娜他们,看见他们想上前,列昂尼德一个眼神阻止了,当在看到他身旁的任宙远和安安后,众人也只能按捺住满心的好奇,远远地站在某一角落。 列昂尼德经历了这么些天,快要受不住任宙远对他不瞅不睬,他环顾现场一圈,将罗恩喊了过来,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后,便见罗恩牵着安安的手离开了。 任宙远丝毫没发现罗恩走近,等安安的手动了动,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见来人是罗恩,放松下来和他打了声招呼。 罗恩说:“我先带安安去里面的房间休息一下,现在人太多了,等快要开始时我再带他出来。” 任宙远蹙了蹙眉,却也没有拒绝,点了下头俯下身对安安说了几句话,就让罗恩带着安安离开。 安安一走,任宙远觉得自己再站在列昂尼德身侧就略显尴尬了,然而当他正想默默走开时,列昂尼德突然伸手过来牵住他的手,带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 “去、去哪里?”任宙远在后面想扯回自己的手,却被列昂尼德牵得死死的,挣也挣不开,见周边的人开始往他们这边看,任宙远只得顺从地跟着他走。 列昂尼德将任宙远带到另一个房间,房间内空无一人,他带他到沙发上坐下,自己则蹲在他跟前,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自下而上看着他的双眼。 “你想做什么?”任宙远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迷糊了,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列昂尼德开始喋喋不休地道歉,更是一脸懵逼。 任宙远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道:“等一下,你这是在干嘛?” 列昂尼德理所当然道:“道歉啊。” “为什么?”任宙远问。 列昂尼德有点奇怪地看他,“因为我做错了,所以我在道歉,希望求得你的原谅。” 任宙远顿时有点哭笑不得,这样一言不合就开始道歉,所以他以为他们这段时间的冷战是为了什么? 他深呼吸一口气,道:“你先告诉我,你觉得自己哪里错了?” 列昂尼德顺从道:“我不该不问你的想法,在明知你不愿意的情况下还用这种下三滥的方式逼你怀孕。” 很好,听起来挺像这么一回事的。 “但是你觉得让我怀孕,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任宙远提醒他那天晚上他说过的话。 列昂尼德经过那么多天的自我反省,早就明白自己目的不良,手段不正,于是他答道:“无论我的出发点如何,我都不该不闻不问就做出这种事,我没有尊重你的想法,是我做得不对。” 见列昂尼德蹲在他跟前,这么一板一眼地在道歉,任宙远憋了那么多天的怒火瞬间被灭了不少。不仅是列昂尼德,任宙远这段时间也在进行自我反省,不停质问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列昂尼德做出这种行为,最后导出的结论竟是—— 他们两人在这段关系中都不自信。 他的不自信源于自己的出身,以及在这段关系中一直处于略势地位。 但是列昂尼德呢?他有美满的家庭,优渥的生活,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受人尊敬的对象,可是他却同样不自信。 任宙远想了很久仍然想不明白为什么,直到现在看到列昂尼德蹲在他面前,以低姿态希望求得他的原谅,他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想明白他不自信的原因了。 第48章 刚好 列昂尼德见任宙远没有其他问题了,便从头开始把他道歉的话说完。 “首先我要承认,那天晚上我说我希望能参与到第二个孩子的整个成长过程,这一点我没有说谎,”列昂尼德双眼认真地看着任宙远道:“但是我也必须承认,除了这一点,我还藏了点私心。” 任宙远神色一动。 “我希望用孩子将你留在身边,让你再也无法离开我,我嫉妒你除了我以外还有别的亲近的朋友,你的世界里,我不是唯一。” 列昂尼德说话语速很慢,一字一句地把这些话说出口,任宙远听了心里一震。 他没有想过列昂尼德所谓的“藏私”指的竟是这个,像他这样骄傲的人,居然还会承认他的嫉妒,更别说他嫉妒的对象,竟然还是范文锋?! 那一瞬间不知怎的,他猛然想到很久以前安安曾经也有过相似的举措,他怀疑范文锋对他好是因为他喜欢自己,那时候安安撒着娇吃醋,而今换了一个大号的安安,却没想到这爷俩脑回路都转到一块儿去了。 任宙远无奈之余又觉得有点好笑,安安年纪小又从小爱撒娇,姑且能好好地向他表达他的醋意,但是眼前这人却只会用这种霸道的手段来宣示自己的在意。 列昂尼德说他希望用孩子绑住他,他又何尝不是有过这个想法。他曾经想用安安作为扣住一家人的纽带,甚至这个念头在刚才他踏入这个地方的时候也升起过,唯一的不同,只是他没有真的将自己想的这些付诸行动而已。 那一刻任宙远突然便觉得释然了,就如他猜想的那样,这个人也和他一样,因爱而不自信。 列昂尼德继续道:“你问我是不是没有了安安,我们就不会在一起,虽然我很想说不是,但是我没办法否认这个事实。” 任宙远一愣,有点诧异。 看到他脸色骤变,列昂尼德捏了捏他的手解释道:“我们永远无法对已经发生的事情作过多的猜想,我和你相遇了,这是事实,我们因为那一次相遇有了安安,这也是事实。你问我的这个问题,我曾做过猜想,也许我没有遇见你,会在寻常的日子中找到另外一个同样顺眼的人,像现在这样组建一个新的家庭,说不定同样幸福,也许会更幸福也说不定。” “但是,”列昂尼德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揉了一下任宙远轻蹙的眉头,柔声道:“如果让我再次选择,我还是想选择你。” 迎视着列昂尼德专注的眼神,任宙远紧绷的情绪渐渐缓了下来。 他性格中的不自信注定了他经常胡思乱想,总是会猜想一些“如果”会发生的事情,但是就像列昂尼德说的那样,这些“如果”并不会发生,也不可能对现在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若是以前的自己,也许在听到列昂尼德刚才的话后便开始考虑,如果他们没有相遇,如果列昂尼德爱的是别人,如果他们没有安安,他们还会不会在一起。 但是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如果,他们相遇了,后续的一切都顺理成章地发生。 列昂尼德清了清喉咙,转而用他蹩脚的中文说出后面的话:“我遇见了你,我们有了安安,我们对‘家庭’有着同样的渴望,希望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你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如此的‘刚好’。” “‘刚好’你会说俄语,在帮你的同学的时候遇见了我;‘刚好’维奇要寻找的人是你,你我再次相遇;‘刚好’你生下了安安,‘刚好’我们都拼尽全力地想组建一个家庭,刚好,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出现了。” “一切都是如此的刚好,即便是因为安安,才把我们连在了一起,但这也是命运的一部分,从头到尾,都没有‘如果’。” 任宙远静静地听着他的话,内心的震动不比以往任何时候少。 用第二语言说出来的话虽然别扭,但却更让人动心,带点口音的文字就像眼前这人一样,有点笨拙,又出奇地迷人。 列昂尼德的话解开了任宙远长久以来的心结,无论他们的出身、成长抑或是未来如何,他们在一起的这一刻,就是命中注定“刚好”要发生的事情。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没有人说话,空气仿佛也凝固了,彼此的双目中,只剩下对方是自己的唯一。 良久,任宙远双手动了动,松开了被列昂尼德握住的手,抬起来覆在列昂尼德脸上,以拇指轻轻摩擦扫过他的下唇。 他双眸专注地看着他的唇说:“我嫉妒你过去没有我参与的那些日子,嫉妒你曾经有过未婚妻,”他顿了顿,继续道:“嫉妒我曾经听说过你有一个喜欢的人,也嫉妒那天我在办公室偷听到的那个‘女伴’。” 见列昂尼德想解释,任宙远轻轻按了一下他的嘴唇,让他听自己把话说完,“我总是喜欢想东想西,我不自信,也喜欢怀疑,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把话憋在心里,和我在一起会很累。” 列昂尼德紧了紧握住他的那只手,便听到他继续道:“在怀安安的时候,我曾经想过去死。” 列昂尼德一怔,听着任宙远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他的心脏一毫无,预警地揪着痛。他身体往前倾,将任宙远一把抱进怀里,双臂越来越紧,害怕自己一旦放松,眼前这人就会消失不见。 任宙远被他这么抱着,突然轻笑一声。他的双手搭在列昂尼德腰部两侧,带点安慰地轻拍了两下,“我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念头了。”他用轻松的语气继续刚才的话题,“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异类,一个男人像我这样到底算什么?我不知道自己是男人还是女人,在我发现怀着安安的时候,我的肚子已经隆起来了,那时候我不敢出门,直到生产的那几个月我几乎天天待在家里,等到肚子大得让我心惊,我才想到要联系以前认识的朋友帮我看看。” “那阵子我有严重的抑郁症,我看见剪刀就想往肚子上戳,躺在床上就在幻想就这样滚下去肚子着地会有什么后果,我看不得别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每次看到,我都会想起你。” 列昂尼德身体颤了一下,将自己的头埋到任宙远肩上,用力地吸了两下。 “我在想,如果当时我没有认识你,说不定我还是个前途光明的大学生;如果我没有怀上安安,那天晚上只是荒唐的一夜,过一段时间就会被我忘记,偶尔拿出来回忆一下年少的疯狂;如果我也和那些人一样,有个美满的家庭……如果你在这里,我会不会没有那么痛苦。” 他从列昂尼德怀里抬起头,看他一脸沉重的表情,在他眉间轻轻印下一吻,“但是当我生下安安,将安安抱在怀里的时候,所有的这些烦恼都被抛诸脑后,那一刻我想说的只是,谢谢你。” 他每说一句,就在列昂尼德脸上印下一吻,“谢谢你圆了我的梦,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人,”从额上到鼻子,再到双颊,“谢谢你用那些可爱的方式追求我,”最后一吻印在唇上,亲吻的同时说了一句,“也谢谢你重新爱上我。” 两人抱着接了一个吻,从一开始温柔地试探,到后来激烈的深吻,似是要在这让人窒息的亲吻中确认彼此的存在,至死方休。 一吻毕,两人额头相抵喘着粗气,呼出的气息融合在一起,再也分不出你我。 任宙远说的这些并不是想让列昂尼德内疚,这些话憋在心里那么多年,直到这一刻他凭借着列昂尼德赐给他的勇气,将心底最深处的话一一道出,就是希望从今以后他能忘却过去的伤害,不再自怨自艾,剖开内心真正接纳新的生活。 列昂尼德在任宙远的脸上留下细碎亲吻,他想了想,对任宙远道:“这次的事情我很抱歉,从今以后只要你不想,我们这辈子就只有安安这个孩子。”他俯身亲了任宙远的嘴一下,又道:“我很遗憾错过了儿子的成长,但是我更荣幸自己没有错过你。” “孩子是我们二人爱情的结晶,但是这份爱情要有你,一切才成立。”他拨了拨任宙远额前的碎发,像是要立下誓言般虔诚道:“我爱你。” 任宙远双眼水光溋动,像是要掩饰自己快要掉下来的泪水一样,捧着列昂尼德的脸再次覆上自己的吻。 两人忘情地亲吻着,一度拉远了的心,在这一刻总算又再次靠拢。 任宙远被列昂尼德推倒在沙发上,两人双手在对方身上撕扯着到处点火,似乎这个时候只有紧贴的身体才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一切进行得正好,突然门口响起了敲门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的是一个女人正在喊列昂尼德名字的声音。 沉浸在欲火中的二人齐齐顿了一下,在任宙远皱眉想问是谁的时候,便听到列昂尼德惊呼道—— “糟糕!我忘了我的父母还在等着!”他将任宙远被拉得散乱的衣服快速整了整,边拉着他起来边道:“走,我带你去见一下我的家人。” 任宙远此时的表情是=口=这样的。 第49章 吃醋 任宙远一脸懵逼地被列昂尼德牵着走,心里万马奔腾,不停在想现在是什么情况? 大概二十秒前,列昂尼德快速地整理好两人的衣服,任宙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着,一脸潮红地往大门方向走。在见到门外的那位贵妇,听见列昂尼德喊她母亲时,任宙远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有点窘迫地四处拉扯自己的衣服,心里既讶异又紧张,连站都不知道该怎么站,虽然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但是他能想象出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狼狈。 列昂尼德为两人互相介绍了一番,任宙远慌慌张张地跟着喊了一声伯母好,对上安娜好奇打量的双眼,任宙远眼神四处飘,不敢迎视她的双目,被列昂尼德牵着的手也开始冒汗。 列昂尼德感受到他的紧张,捏了捏他的手为他打气,然后转过头对安娜说:“妈妈你怎么过来了,他们其他人呢?” 安娜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眼神抱怨道还不是因为你动作太慢了,她看了下两人的神态,很快就了解为什么会这么慢了。 她对这个男媳妇充满好奇,刚才罗恩将安安带过来给他们看,一家人对安安有着说不出的喜欢。这孩子样子俊俏,穿着小西装的模样就像一小绅士,因为对来人陌生,乖乖地坐在一边,惊慌失措的小眼神让人看了就心疼。 安安不会说俄语,全程粘着罗恩,在知道在座的这些外国人都是谁后,圆瞪着眼睛看着他们,那样子就像在惊疑怎么一夜之间他多了那么多亲戚。 之前列昂尼德为了让安娜他们更好地接受任宙远,将任宙远是孤儿,早些年独自一人带着安安四处谋生的生活说得尤为艰辛,以至于现在一行人看见安安长得漂亮又乖巧,不禁爱屋及乌地心疼起任宙远来。 安娜看得出任宙远很紧张,她对他笑了笑,道:“你就是任宙远是吗?你好,我是列昂尼德的母亲,你可以叫我安娜。” 任宙远点了点头,跟着道了句你好。 列昂尼德用力一拉,将任宙远圈进自己怀里,边在他身后推着他往前走,边扭头对安娜说:“行了行了,别站在这里,宴会快开始了,我先带他去见见其他人。” 任宙远被推着走,觉得这个样子在列昂尼德母亲面前似乎不太妥当,奈何他力气不够列昂尼德大,只能侧着脸瞪了他一眼。 安娜跟在两人后面,自是看到他们的小动作。本来心里对儿子找了个男媳妇还有点介怀,但是这一点小小的不满在看到他们二人的相处后,便再也没有升起过,毕竟就如她之前说的,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 任宙远有点受宠若惊地见到了列昂尼德其余的家人,也看到了传说中的哥哥以及他一家,看到他们一家三口的互动,他似乎有点明白列昂尼德追求一家人的幸福到底是什么。 第27节 安安在看见任宙远的那一刻便飞奔到他怀里,无论是安安还是任宙远,处在这么一个陌生的环境中,看到熟悉的面孔,紧绷着的情绪也总算获得了一点点放松。 看着这一家人对他的态度,任宙远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竟这么轻易便获得他们的好感,但是在看见平时不多言的列昂尼德拼命地给自己介绍他的家人,甚至不惜以眼神威胁罗恩去活跃气氛,他就知道家人的承认来之不易。 只是不知道他在背后做了多少努力。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特别是在听完他不久前的发言后,任宙远觉得过去的自己一直在怀疑他,实在是有点愚蠢和可笑。 他开始一点点地放开自己,努力地加入话题,在安安和列昂尼德家人的交流中充当翻译,期间他还看见列昂尼德用安安以往看他的眼神回看安安,看着在暗自较劲的父子俩,突然觉得,幸福似乎就是这么简单。 阿历克希的胖儿子阿纳托利和安安差不多大,两人本该是能玩到一块儿去的年龄,然而安安不会说俄语,阿纳托利也不会说中文,两人一人捧着个机器人,一人拿着个玩具车,默默地对视两眼后,又各找各妈去。 晚宴开始后,列昂尼德带着安安在场内与其他宾客打招呼,任宙远被安娜拉着,被迫留在他们一家人中间,也幸亏罗恩陪着他,不然那场面要说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罗恩眼带调侃地看他一眼,有点感慨道:“以前还没有那么深的体会,现在不知怎的,老觉得你这个老板娘的印象挥之不去。” 任宙远:“……” 他突然记起了罗恩和列昂尼德在办公室时讨论的那个“女伴”,想到刚刚列昂尼德本想解释,但却被他截停了,此时回过神来,才发现这个问题悬而未决。 他想了想,正要发问的时候,便听到罗恩看着远处的安安道:“我还说列昂尼德的女伴要变成男人了,怎么知道现在更厉害,直接变成个小孩,也不知道今天晚上要伤透多少女人的心。” 任宙远闻言一脸惊讶地看向他,内心跑过无数只草泥马—— 原来自己纠结了那么久,吃了那么久醋的对象竟然是自己! 他顿感好气又好笑,觉得自从认识了列昂尼德,自己的智商便开始直线下滑,这一刻终于深刻地感受到缺乏沟通带来的严重性。一想到刚才自己那么深情款款地对列昂尼德说他嫉妒那个“女伴”,任宙远就好想死。 他认真地想了想,不是他自大,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嫉妒的那个所谓的“喜欢的人”,大概,也是他自己…… 任宙远捂着脸,耳根都红了,心里更是闪过了到旁边拿个酒瓶往列昂尼德头上敲的计划,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让他稍微失个忆,把刚刚他说的那些话通通忘掉。 晚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期间列昂尼德回来过几遍,刚刚互通心意的二人似乎一刻也不想分开,好不容易等宴会结束,将一家人送到酒店后,一家三口才马不停蹄地驱车回家。 任宙远忍着去找列昂尼德的冲动,快速地带着安安洗漱完,一刻不停地便哄着他去睡觉。 安安看他的爸爸和大爸爸吵架那么多天,今天两人给人的感觉明显不一样,老气横秋地坐在床上叹了口气,对任宙远道:“爸爸,你去陪大爸爸睡吧,我长大了,我可以自己一个人睡的。” 任宙远被儿子噎了一口,心想莫不是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他恼羞成怒地说了句胡说八道,坚持着把安安哄睡后,才悄悄地摸到了主卧室。 列昂尼德靠在床头看书,见任宙远进来了,将书放下,掀开被子拍了拍,示意他赶紧过去。 任宙远觉得他们这样就像在偷情一样,甩了甩头,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事情甩开,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走了过去。 他们平躺下来,心脏跳动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明显,明明心里想更靠近对方,但此时两人都有点拘谨,躺在床上不动也不说话。 任宙远手指动了动,慢慢地往旁边探去,等勾到了列昂尼德的小拇指后,心里的某一处意外地平静下来。 列昂尼德顿了一下,有点讶异任宙远竟然还会主动,他大手一包,将任宙远整只手包在掌心,随后翻了个身,另一只空着的手将任宙远整个抱在怀内。 身体的贴近让两人忘却了两分钟前的不自在,下午激动的心情瞬间又被点燃。 列昂尼德亲了下任宙远的眼皮,被子下面两人身体紧贴,双腿交叉缠绕,似是要把两人中间的缝隙全部填满,不留下一点空间。 任宙远以为列昂尼德要做些什么时,却听到他突然开口说话。 列昂尼德道:“这些话我憋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在开始之前我想先跟你说完。” 任宙远愣了一下,很快就想到了列昂尼德想说的是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果然就听到他说:“首先,我从来没有过什么‘喜欢的人’,我喜欢的人从来就只有你。” 任宙远有点尴尬地将头埋到他的肩上,胡乱地点了点头。 列昂尼德以为他在害羞,也没有多想什么,继续道:“我想了很久,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让你误以为我们之间有一个第三者,思来想去,大概只有到创客基地出差的那一次。” 他解释道:“那天我对娜塔莎说的话,其实都是说给你听的。”列昂尼德嗓音低沉娓娓道来:“我知道你对家庭的看重,于是说着那些话来引你上钩,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害你误会了那么久,我很抱歉。” 他顿了顿,又道:“其次,你说的那个‘女伴’,是那天罗恩拿话来取笑我,我不知道被你听到了,若是知道你会误会,我当时就会解释清楚。” 任宙远想捂住他的嘴让他别说了,这些事他今天下午才刚想明白,本来还希望列昂尼德会不记得,他却忘了这人较真的性格。 列昂尼德道:“所以你也发现了,我们很多矛盾就是因为憋着不说,才会导致问题越积越深,这些事情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但是我们却任由它发生,最后成为我们心里的一条刺。” 任宙远对他说的这些深有同感,他正想从列昂尼德肩上抬头发表两句,却被他一把按住了。 任宙远:“?” 列昂尼德清咳了一下,明明语气和之前相差无几,不知为何任宙远却能感受到他在努力地掩盖自己的不自在。 他说:“所以为了避免我们之间的矛盾,有一件事我必须要解决。你的那个朋友范文锋,到底要什么时候给我解决掉?” 第50章 破冰 任宙远莫名觉得有点好笑,不知道这父子俩到底和范文锋什么仇什么怨,一个是这样,另一个也是这样,一心觉得范文锋对他有意思。 范文锋对任宙远而言,大概就是一个可以倾诉心事的哥哥般的存在,可是任宙远朋友不多,能交心的更少,于是这两个心胸只有米粒大的人便吃上了这个唯一的朋友的醋。 任宙远也不知该做些什么才能打消他们这个念头,于是他干脆把范文锋约出来,叫上列昂尼德,打算三个人面对面说清楚。 列昂尼德自是想会一下这个“好朋友”的,他觉得自己一个人不够气势,于是把小安安也带上了,这种一家三口出席的画面,想想就觉得充满底气。 一行人约在了维奇附近的咖啡厅,他们到的时候,范文锋已经在那儿了。看见和任宙远一起走进来的列昂尼德,以及被他抱着的安安,范文锋眉头轻蹙一下,起身迎接他们。 任宙远为二人简单介绍了一下,列昂尼德和范文锋握了个手,两人暗自较劲,眼神几乎能迸出火花。 几人坐下后,范文锋如以往那样,很快便和任宙远聊了起来,偶尔问安安几句,气氛非常融洽,只是那样子似乎完全当列昂尼德不在场。 但是列昂尼德也不着急,他和任宙远坐在一边,安安坐在他们两人中间,范文锋和他们面对面坐,就这么简单的位置划分,他就觉得范文锋无论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任宙远明显感受到两人波澜暗涌,他努力地为二人寻找着话题,希望他们能多聊几句,但是无论怎么着,两人敌对的气氛太过明显,连安安都能察觉到,那双眼睛不停地在三个大人身上飘来飘去。 列昂尼德是他最重要的伴侣,而范文锋也是他最好的朋友,两人对任宙远而言都是家人般的存在,他不希望他们是这样敌对的身份,也只能费尽力气在二人之间周旋。 他一直在没话找话,偏偏一个是不爱说话的,另一个则当看不见除他以外的人,任宙远费尽唇舌,也没能改善多少。 他来之前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局面,努力了好久还是没什么进展,顿时心都累了,考虑着借口上个厕所,干脆让他们打一架算了。 不想还好,一开始这么想了,任宙远就有点尿意。他努力地憋着,真怕他们等他一走就开打起来,但他刚刚一紧张就喝了很多水,此时越想就越急,最后实在忍不住,只能警告地瞪了列昂尼德一眼,快速地奔向了厕所。 安安见任宙远走,颠屁颠屁地跟上,他可不想留在这儿对着这两个可怕的大人,于是任宙远打算让安安调节气氛的计划彻底失效。 等他们一走,两人原本还维持着微笑的脸顿时一垮,再也不假惺惺地隐藏自己内心对对方的不爽。 列昂尼德从过去就一直很不喜欢范文锋,今天总算逮到机会对他发难,自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他率先道:“说吧,你对任宙远有什么想法,大家都是男人,干脆一点。” 范文锋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挑了挑眉有点嘲讽地斜眼看他,“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想蒙骗任宙远多久?这么耍着他们父子俩玩很有趣吗?” 列昂尼德皱眉看他,“你是什么意思?” 范文锋冷笑一声,“我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会揪着小远不放,因为他是孤儿好欺负?还是看他没有朋友替他出头了?他这个人敏感又不自信,若你只是玩玩而已,我劝你现在就收手,若是真伤了他的心,我跟你没完!” 列昂尼德闻言有点讶异,听这话他似乎之前对范文锋有点误解了。可他不敢轻易放松,毕竟这人和任宙远关系不浅,要是说有谁能够影响到他们二人的感情,范文锋就算是其中一个。 范文锋见他不作声,脸上的神情更是鄙夷。 他在家里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想要个兄弟,所以在刚认识任宙远不久后就拿他当自己的弟弟看待。 刚开始认识任宙远时,看到这对父子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也从多方面打听任宙远过往的经历,再看他一个刚踏出社会的年轻小伙子带着安安四处谋生,便起了恻隐之心。 恰好两人在工作上有相交,范文锋起初便想着随手帮他一把,让他生活别太窘迫。然而看着任宙远拿着第一笔稿费时激动的神情,明明连新衣服都买不起,却扬言要请他吃饭,范文锋在那一刻便忍不住心疼起这对父子。也是从那时候起,他便决定从今以后要好好照顾他们,将他们当做自己的家人般对待。 这么下来也有几年时间了,任宙远说范文锋是他最好的朋友,范文锋何尝不是这么个想法。他心疼这对父子,希望看到他们过得越来越好,而生活也朝着他们期望的目标进发,然而列昂尼德的出现让一切都乱了套,他的存在意味着过去,也意味着任宙远即将要回到以前的生活。 范文锋怎么愿意看到这些发生,他打从心里不认为列昂尼德能为任宙远提供好的生活,要是他真能做到,这么早些年任宙远又怎么会经历那些? 所以他不同意任宙远接受列昂尼德,即便他看起来比过往要快乐,也如愿组成了一个真正的家庭,但这些在范文锋眼里只是过眼云烟,等列昂尼德兴致过了,比起从未获得过,曾经拥有过的美好只会给失去所有的任宙远带来更大的伤害。 任宙远沉浸在幸福中被蒙蔽了双眼,但他不得不替任宙远去担心。见证过他从泥沼中爬起来,他不愿看见他坠回到深渊。 范文锋明着暗着又讽刺了列昂尼德几句,意思无外乎让他赶紧收手,趁着任宙远和他在一起时间不久,不要等感情深了才伤害任宙远的心。 列昂尼德越听便越觉得自己猜测得八九不离十,心里对范文锋的态度又有点变了。 这个人,大概是站在了丈母娘的立场了? 原本以为范文锋暗恋任宙远,只是任宙远这个人迟钝又不自信,绝不会猜测到这上面,一个普通朋友,再怎么关心也做不到范文锋这个地步,列昂尼德也觉得之前的猜测没有出错。 今天刚看到范文锋时,列昂尼德也感受得到范文锋对他的敌意,就更加深了他的猜测,一心要铲除掉这个情敌,不让他有任何可趁之机。 然而任宙远离席后,听着范文锋对他说的话,那些内容哪有一个暗恋者的酸意,对方一直为任宙远着想,站在一个朋友的角度,更是站在一个家人的立场。 看明白后,列昂尼德卸下了一点戒备,收起了敌对的长矛,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人。 任宙远心急火燎地赶回去,回去时看到两人一人看向窗外,一人喝着咖啡,倒是没有他想象中脸红脖子粗快要打起来的画面,满肚子好奇之余又暗暗地松了口气。 后来几人又坐了一会儿,气氛明显较之任宙远离开之前好了那么一点点,范文锋也不再无视列昂尼德,尽管态度算不上热切,但一对比起之前两人的态度,任宙远觉得现在已经进步不少了。 告别了范文锋,任宙远一刻也忍不住扒着列昂尼德问他离席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了。 列昂尼德瞥了任宙远一眼,叹了口气没有回答他的问话,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让任宙远抓心挠肺了一路。 大概是列昂尼德觉得他这个样子挺有趣的,接下来一整天的时间都享受着任宙远缠着他,像只小猫儿一样扒着他不放,直到晚上睡觉前,这只猫儿终于不爽地爆发了。 列昂尼德亲亲摸摸了好一阵子,刚想凑上去亲吻任宙远,便发现他紧闭着嘴巴一脸不痛快地瞪着自己。 他有点好笑地捏着任宙远的脸,把他的嘴巴捏成个章鱼嘴儿,凑上去啾了一下。 列昂尼德说:“闹什么别扭呢?” 任宙远轻哼一声,眼神示意他自己知道。 列昂尼德笑了笑,无奈地轻叹一声,伏在任宙远耳边说:“我总不能吃丈母娘的醋,是吧?” 第51章 名字 任宙远听见列昂尼德的话,发现他竟然拿范文锋当丈母娘看待了,脸上表情顿时裂掉,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虽然范文锋确实很关心他,一直以来也会像亲人那样照顾他们父子俩,但是说到底也就是哥哥对弟弟的那种关心,丈母娘什么的…… 这个词给任宙远的冲击太大,于是自那天以后,任宙远每逢看见范文锋,都会想到列昂尼德这个比喻,在好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敢正视范文锋的脸。 那天列昂尼德和范文锋谈话的最后,列昂尼德摘除了范文锋情敌的威胁后,对范文锋说了一番话,确实有点打动到范文锋。 列昂尼德说:“你们中国有句话,说的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意思就是命中注定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也许在你眼中,过去的我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让任宙远和安安经受了许多苦难,站在好朋友的立场上,自是不愿意看见他们回到过去的生活中。且不论我当初并不知道安安的存在,已经是事实的东西说再多也弥补不了既已发生的事情。” “但是,”他顿了顿,目光坚定道:“我选定了任宙远,就希望这一辈子只有他一人,只要他不变心,我就能一直爱他,为他创造最好的生活,而我也不会让他有任何变心的机会。你身为他的朋友,担心他能不能幸福到最后,这种友谊确实很值得让人尊敬。可是为了担心未来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却推拒了现在就能获得的幸福,不觉得这是本末倒置的事情吗?” 范文锋听完他的话陷入了沉思。 确实他现在做的就是列昂尼德说的那样,这种因噎废食畏手畏脚的行为,正是把任宙远的幸福推拒门外。任宙远这一路活得太苦了,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担心他们两人在一起的原因,列昂尼德只需要给一点点甜头,这种来之不易的幸福就会被放大十倍百倍,到最后回过头来,或许才会发现也不过如此。 第28节 但是任宙远现在过得很好,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而今天他将列昂尼德带出来,不也是想和他分享他的快乐,希望他这个好朋友能支持他的选择吗? 范文锋心底对列昂尼德还有些不满,这不是短期内就能改变的,可是在两人开诚布公的说开后,对列昂尼德的态度也有了轻微的转变。 日子似乎一切都在朝众人满意的方向迈进,任宙远和列昂尼德把所有的矛盾都解决掉,也见了双方的家长和朋友,看似一切都迎来了大团圆结局,只是任宙远知道横在他和列昂尼德中间的,还有一个问题。 那天列昂尼德和范文锋见面过后,几人又约出来碰了几次面,列昂尼德逐渐放下了对范文锋的成见,慢慢地便不再跟着任宙远一起出席,留给他和好朋友聊点私人话题的空间。 范文锋经过这些日子和列昂尼德的接触,倒是能看出他确实把任宙远放在心上,于是渐渐地也不再反对他们二人在一起这件事,只是偶尔也会担心任宙远会不会过得不好,在列昂尼德家里会不会被人看轻。 他是真把任宙远当亲弟弟看待,于是考虑的问题也多,而自从知道他们曾为多生一个孩子起过争执后,范文锋也开始替任宙远考虑起二胎的问题。 任宙远知道范文锋对列昂尼德还在考察期,当然不会把上次列昂尼德戳破他套套的事情说出来,那也算是闺房秘话了,不论任宙远和范文锋关系有多好,有些话也不是能轻易说出口的。 也就是因为这样,范文锋并不知道列昂尼德曾经做过那样的事情,在心里自是从寻常的思维出发,替任宙远考虑起未来的日子。 起先刚开始知道安安是任宙远生下来的时候,范文锋确实有过短暂的惊讶,但是这个世界上奇奇怪怪的事情太多,除了作为一个男人会生育这件事,任宙远和寻常老百姓没什么区别,用不了多少时间,范文锋就轻易地接受了他异于常人的体质。 而如今在知道他和列昂尼德的关系后,范文锋不得不为任宙远感到庆幸,庆幸他有了这么个体质,在未来和列昂尼德相处的过程中,有了小孩子的作用,日子也只会过得更加融洽。 范文锋不知道任宙远对生孩子这事是否抗拒,但这么多年来,看他和安安相依为命,父子俩亲密得中间插不进一个人,范文锋便猜想任宙远也是个喜欢小孩子的。 他觉得一个孩子在家庭的作用不可谓不大,特别像他这种年纪却还是单身的男人,心里或多或少会羡慕别人家中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易地而处他觉得这道理放在任宙远身上也是这么一回事。 于是他明着暗着开始给任宙远灌输他的观念,看任宙远沉默不语,只觉得他在认真思考这件事,便又说得更多。 任宙远最近早已在为这件事烦恼,前几天他在收拾房间的时候,看见列昂尼德藏起来的几本育儿书,他不知道列昂尼德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只是在那之后心情就有点微妙。 没想到现在范文锋居然也提起这么一件事,想到之前范文锋对他们这段关系的反对,任宙远一时三刻真不知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实在是怕了过去生安安时孤立无援的日子,觉得自己是异类,不敢出门见人,连取个快递都要在门口把自己裹得死死的,就怕被别人发现他一个大男人挺着个肚子。 这件事在他脑袋里绕啊绕,始终绕不出个结果来。 列昂尼德自是看出了他心情不好,问了几遍问不出个结果,怕他又像以前那样自己在想些有的没的钻牛角尖,观察了几天,这天晚上两人抱着躺在床上时,列昂尼德终是忍不住,强迫任宙远看着自己,势要从他口中逼问出他在纠结些什么。 任宙远对上列昂尼德的双眼,大脑有片刻的恍惚。 这几天他想这个问题想得快魔怔了,此时看见列昂尼德的样子,居然和安安小时候的模样重叠了。 他伸手摸了摸列昂尼德的脸,不自觉地脱口而出道:“你为什么那么想再要一个孩子?” 列昂尼德一愣,顿时蹙起眉头,他总算知道这家伙在烦恼些什么了。 他环住任宙远的腰的手往下大力一拍,“啪”地一声拍在了任宙远屁股上,让任宙远顿时一惊,瞬间回过神来。 列昂尼德瞪他一眼,说:“之前我们不是讨论过这个问题了吗?你不愿意,我们就再也不谈这个话题,”他想了想,不满道:“是不是范文锋和你说了什么?果然不该让你老是出去和他见面的,净是危言耸听。” 列昂尼德的回答并没有解答任宙远心里的疑虑,他说的是他不愿意,那么他们就不生,但是实际上他还是很想要的吧。 任宙远在列昂尼德怀里蹭了蹭,想了一会儿,道:“你知道吗?其实中国的文字,真的很有意思的。” 列昂尼德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任宙远也不在意,有些话搁在他心里,只是想找个人听他说。他道:“有实而无夫处者宇,有长而无本剽者宙,这句话解释的是宇宙的概念。” 也不管列昂尼德是否听懂,任宙远似乎只是自言自语说给自己听,“有过程但没有开始和结束,说的就是时间,也即是‘宙’。从一开始,福利院的院长给我取的这个名字,好像就预示着我的这一生。”他的语气中带了点自嘲,“从我记事的时候开始,我就没见过我的家人,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抛弃,所以我这个人,没有开始。” 列昂尼德抱着他的手紧了紧,任宙远便顺势抱住了他,“我和你莫名其妙发生了关系,迷迷糊糊地生下了安安,在那么多年后又重新在一起,我和你的关系,也看不到开始的经过。” “我不知道未来的日子,会不会像我名字说的那样,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所以我不敢赌。对于未来,我很惶恐,我相信你,但是我不相信自己能否经营好一个家。”任宙远道:“我想做一个好爸爸,也一直在努力,可是安安很内向,看到他就像看到小时候的我,敏感又缺乏安全感,我连安安都教育不好,怎么还敢再多要一个孩子?” 列昂尼德亲了亲他的头发,一只手抱着他,另一只手在他背上轻抚着。 他知道怀孕是任宙远的心结,而他的出身,也是他的另一个心结。他安抚他道:“安安很好,你把他教育得又乖又聪明,你不记得安娜他们有多喜欢安安吗?这都是你的功劳。” 他顿了顿,捏了捏他的腰说:“中国的文字是不是有意思我不知道,但是你说的那些太难了,我也听不懂。”他看着任宙远的双眼,神情认真道:“我只知道宙字代表的不是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从我开始学习中文起,我就觉得‘宙’字是个很美好的文字。” 任宙远皱了皱鼻子,想听他会说些什么。 列昂尼德拉过任宙远的手,在他手上一笔一划写下“宙”这个字,边写边道:“在我心里,‘宙’字是一个家,加四口人。”写下最后一笔,他对上任宙远的双眼,眼神温柔道:“这个家会有我,有你,有安安,至于第四个人未来会不会出现,”他的手掌覆在任宙远手背上,两手共同贴在任宙远心脏的位置,“交给你来决定。” 第52章 转变 任宙远一直觉得在情话上,列昂尼德估计修了个满分。 但是就算知道这可能是他的甜言蜜语,任宙远也不可免俗地被感动了。 列昂尼德的话让他跳出了多年来自己的思想桎梏,尽管列昂尼德的话逻辑是这么的简单而直接,但是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中文真的是一个很有趣的语言,他对自己名字的理解没有问题,同样的,列昂尼德对他名字的解读也有他的道理。 任宙远那天晚上睡了安稳的一觉,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过去那些在潜意识里钳制着他的东西,那天晚上似乎都消失不见,甚至在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也不见踪影。 他们二人那天晚上的对话似是没有发生过一样,二胎这个话题也没有在两人之间出现过,一切都是这么自然而然,生活也渐渐上了轨道,偶尔范文锋提起类似的话题,任宙远也能微笑面对,仿佛生孩子这件事从来就没有困扰过他。 起初列昂尼德还会担心任宙远这样的表现是不是刻意隐藏了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他暗地里观察起任宙远来,一旦看到他和安安在一起他就会忐忑不安,接送安安也会陪着一起去,就怕他看见小孩子就会开始钻起牛角尖。 但是渐渐地,列昂尼德发现自己小题大做了,任宙远不仅没有过激的反应,也没有心情低落愁眉苦脸,这不禁让他暗暗松了口气,可过了不久,他又开始提心吊胆,因为他发现任宙远竟在看他偷偷藏起来的育儿书! 在发现这件事之前,列昂尼德早已察觉到任宙远有点不同。虽然以前他也经常陪着安安,但是最近任宙远陪安安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多,也会和安安说些悄悄话,甚至偶尔还会跑回去和安安睡个一两晚,连安安都偷偷地跑过来问他是不是和爸爸吵架了。 他们当然没有吵架,感情比以前还变得更好,就是这样列昂尼德才觉得奇怪。 后来列昂尼德发现任宙远偶尔会对着小区内的小孩子发呆,看着他们在小区内的花园玩耍,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那模样看得列昂尼德心惊胆战,偏偏任宙远又什么都没说,发完呆后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让列昂尼德看得一头雾水。 最明显的变化,是最近几次做爱,每次他撕开安全套,任宙远就会一直盯着套套,那眼神似是要盯出个洞似的,要不是列昂尼德“自制力”惊人,被他这么盯法分分钟要泄。 这些变化累积起来,列昂尼德很难察觉不出点什么。他以为任宙远还在介怀生孩子这件事,于是他谈话中多次暗示自己真的不介意,可没想到事情的进展竟出乎他的预料。 那天下午他刚从书房出来,看见任宙远在客厅捧着一本书在看,一开始他没有多想,但他扫了一眼书的封面,越看越眼熟,走近一看,才发现是自己在前段时间收起来的那本育儿圣经! 列昂尼德顿时心跳加速,这书在两人上次争执后他就藏了起来,就怕任宙远看到会多想,以为自己还存着让他多怀一个宝贝的心。他佯作淡定地走到任宙远身边坐下,手臂搭在他身后的沙发背上,装模作样地问:“在看什么呢?” 任宙远自动自觉地贴过去,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轻靠着。他给他看了一下封面,又继续翻回去看,道:“这本书写得还挺好的,我发现中国人和外国人思维还真不一样,你看这里,”他指了指书上的某一处道:“中国的父母听到孩子哭了,就会去抱起来,但是外国的做法则是让他们哭完才去抱呢。” 任宙远只会又说了几个例子,无不在感叹中西教育的不同。列昂尼德细细地观察着任宙远的表情,发现他真的就是在和他讨论书上的内容,没有预想中过激的反应,也没有像以往那样钻牛角尖。 他心里一动,心底某处有个猜想,连心跳都开始加速。他琢磨了一会儿,道:“嗯,养育孩子也是一种学问,有太多需要学习的地方了。” 任宙远闻言沉默了一下,过了两秒他合上书,把书放到前面的茶几上,盘着腿转身对着列昂尼德。他看了他半晌,随后默默牵起他的一只手,将它贴在自己心脏的位置,双眼看进列昂尼德眼里,缓慢地说:“如果我做不好,你要帮我。” 这句话就像在回应列昂尼德上一次的对话,列昂尼德一听,扑通扑通地心跳得更快,激动得心脏快要从喉咙跳出来。他一反手,将任宙远的手包在自己掌心,用力地握住他,语气兴奋又带点不确定地问:“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任宙远看着他突然就笑了出来,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倾洒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笑容看起来更加温暖。任宙远用空着的那只手贴在列昂尼德脸上,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嘴,点了点头道:“我希望不会太迟。” 列昂尼德猛地将任宙远抱进怀里,双手越缩越紧,似是想要将他融进自己体内。 他亲了他的头好几下,在他耳边不停重复道:“不迟,永远都不迟,谢谢你,谢谢你……” 任宙远放松了自己,回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肩上,呼吸着列昂尼德的味道,心里竟是一片平静。 或许他这次还是会做不好,会躲起来,会因为别人的目光害怕,伤心,但是过了这么多年,有些事已经很模糊了,可抱着安安那一刻的感动是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他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也能考虑再生一个孩子,但是列昂尼德给了他勇气,让他相信自己能不畏惧别人的目光,坦诚面对自己的身体。这一次,他希望列昂尼德能够和他分享这种喜悦,让他不再错过自己的孩子成长的每一个瞬间。 任宙远点头答应愿意尝试再生一个宝贝后,列昂尼德几乎一刻也不耽搁,他就像是个刚为人父的男人一样,脸上的笑意一直不减,积极地去购置婴儿用品,明明任宙远的肚皮还没有任何消息,他就已经策划到孩子上大学的事儿了。 任宙远有点无奈地看着他做这些,充分能感受到他对孩子的热情,心里对之前自己拒绝了他有过片刻的内疚。但再多的内疚也抵不过看着他越来越夸张的举动,在看着一堆堆婴儿服往家里运的时候,任宙远及时停止了他,一盆冷水浇灭了他的热切的行为。 任宙远扶额提醒列昂尼德道:“你是不是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沉浸在儿女成群的幻想中的列昂尼德自是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任宙远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头看了自己的肚皮一眼,见列昂尼德还是一脸不懂,他没好气地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一字一句道:“我·还·没·怀·上!” 任宙远这句话犹如当头棒喝,敲醒了列昂尼德,也给了他一个提醒。他当即停下了还在浏览婴儿用品网站的手,嚯的一下站起,打横抱起任宙远直往卧室走。 任宙远吃了一惊,反应过来后猛拍着列昂尼德让他把自己放下。他看了眼男人认真的脸,最后放弃了挣扎,一头扎在他怀里。 嗯,自己的锅要自己背。 第53章 吓跑 有时候生活就是如此奇妙,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当你越想要某样东西的时候,你就越得不到。 自两人开始不再避孕以来已经过去快半年时间,任宙远的肚皮迟迟没有消息。起初他还有点期待,心情雀跃地等着第二个孩子的降临,然而时间久了,他就只剩下焦躁和失落。 偶尔他会想,是不是因为之前自己不想要小宝贝,所以把本来要来的孩子给吓跑了,有时候他又会想,难道生完安安后他就不能再生了?或许安安就是他们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孩子。 为了这件事他还瞒着列昂尼德去见了一次之前为他接生的医生,那个小时候一起在福利院长大的朋友。做完检查后,朋友告诉他他的生育能力没有任何问题,只是男性受孕本来就罕见,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受孕率也比一般女性要低。 任宙远听了这话,心想既然不是没有希望,那只要努力一点总是可以的。于是他卯足了劲天天抓着列昂尼德发功,饶是列昂尼德此等猛将也被他做得怕了。 列昂尼德见他想要孩子想得快魔怔了,不禁暗暗责怪自己之前给他太大压力。 本来在知道任宙远有生育能力之前,他只是当他是一个寻常的男人,自己也已经做好了和家人出柜,与任宙远两个人过一辈子的打算。 后来知道任宙远有这么一个意外之喜,无形中就变得贪心了起来。 他自知任宙远这么热切地想要一个孩子,多多少少是被自己影响到,要是第二个孩子如期而至,那便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可要是一直这么迟迟不来,按任宙远的性格,也不知道会把自己逼到什么程度。 于是他换着法子给任宙远放松心情,一家三口到国外旅游,像寻常小情侣那样约会,只要是他能想到的,都带着任宙远做了一遍,但是无论怎么样,任宙远还是一心想着怀孕的事情,心情半点没放松下来。 列昂尼德实在是没法了,只能又一次拨了通电话给远在另一个国家的家人求助。 列昂尼德对家人自是没有隐瞒,把前因后果全部说了一遍,包括之前两人吵架的那一次,希望他们能多帮忙想想。那边一听列昂尼德说完这件事,破口大骂先将列昂尼德骂了一通,说他不顾任宙远的身体,尽是做出这些臭不要脸的事情。 列昂尼德抱着个电话被骂得一脸灰,等他们一个轮一个骂完后,才耐着性子问:“那现在我该怎么办?” 众人一下子就积极起来,帮他出谋划策,但想的那些哄人的办法多是列昂尼德之前已经做过的了,直到最后安娜才一拍手,对列昂尼德道:“你们有想过什么时候结婚吗?” 列昂尼德闻言一愣,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一家几口通过电话暗自谋划了一通,列昂尼德把众人说的要点都一一记下,挂上电话后看着笔记本上写的内容,嘴角不自觉地往上勾。 安娜一行人在那天电话结束后便迅速收拾了行李,和伊戈尔,亚历山大一起过来中国拜访他们,没过几天,连阿历克希一家也来了,一时之间家里好不热闹。 这段时间任宙远因为二胎的事情弄得心烦,碰巧创客基地即将开业,工作上忙得焦头烂额,而列昂尼德却在这个时间频频外出,连任宙远都不知道他去哪里。早上忙工作,晚上忙应付列昂尼德的家人,任宙远一天下来累得和列昂尼德通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往往洗完澡一沾床就能睡着,就这样也过了好几天,倒是让他少了时间去想孩子的事情。 阿历克希这次过来把阿纳托利也带上了,自几人第一次见面后,安安为了不被列昂尼德看扁,也开始学起了俄语,是以这次虽然磕磕巴巴的,两个小孩儿总算能正常交流。 阿历克希的妻子达莉娅和上次见面那样,依然美丽大方,举手投足间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只是慢慢地,任宙远却发现她有点不一样。 要说哪里不一样,任宙远也说不清楚,但是看阿历克希和阿纳托利对她的态度,任宙远确实感觉得到一点不同。 阿历克希一向疼老婆,自是对达莉娅照顾有加,但是阿纳托利那个皮小子,竟然也会照顾起妈妈来,这就让任宙远大跌眼镜了,以前见到他时,哪一次不是横冲直撞撞进达莉娅怀里的。 任宙远想问,但是他和这家人的关系还没好到那个程度,特别是和这个嫂子,平日也没有几句说得上话的,但是他心里满是好奇,最后在一次无意中看到达莉娅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任宙远总算明白这种违和感到底出在哪里了。 他寻着机会,看达莉娅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看着阿纳托利的时候走到她身边坐下,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后,试探性地问她:“达莉娅,我看最近阿纳托利变乖了好多,以前都看他横冲直撞的,最近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第29节 达莉娅对他微微一笑,看任宙远的眼神似乎洞察了他的心。 任宙远不自在地清咳一声,不禁为自己这么冒失的举动感到难为情。他正想说些什么,怎料达莉娅却拿过他的手,对他挑了挑眉。 任宙远心里一跳,问道:“可以吗?” 达莉娅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拉过他的手,将之放到自己稍稍凸出的肚子上。 肚皮底下没有任何异动,但是不知为何仅仅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任宙远还是感受到一点不一样的感觉。 达莉娅微笑着说:“我怀孕了,四个多月,阿纳托利很快就有个弟弟了。” 任宙远讶异地看向她,过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收回了自己的手,和达莉娅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阿纳托利和安安坐在前面的地毯上玩耍。 怀孕应该是一个美好的过程,任宙远从达莉娅的神情中读懂了这一点。 他开始反省自己的行为,这些日子以来他好像走进了一个误区,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竟把生孩子当成了一件必须完成的任务。 在决定多要一个孩子以来,他没有认真考虑过孩子的到来意味着什么,孩子出生后他们要面对的是什么,过去他凭借自己的力量把安安养到那么大,现在有了列昂尼德,还多了那么多家人,他就放心地依赖起他们来,甚至连安安是否喜欢这个未来的弟弟或是妹妹都不知道。 他开始放缓了自己的脚步,不再急躁地想着这件事,但是当他回过头来想找列昂尼德分享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消失了一个多星期了。 这段时间任宙远工作很忙,但每天晚上还是会保持和列昂尼德通电话,他知道对方大概在国外某个城市做些什么,可是每天他都会去不同的地方,今天去这个国家,明天也不知道去哪里。 任宙远只以为他是在忙着工作上的事情,但是问了罗恩却发现最近根本没有外出的计划,一旦闲下来了,任宙远就开始怀疑起列昂尼德到底去干什么了。 但是安娜一行人的到访似乎不让他有放松的机会,等创客基地开幕的前置工作做得差不多了,任宙远才放松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被安娜缠着,要求他带他们去到处逛一下。 任宙远自是不会拒绝他们的要求,可安娜似乎每天都有新的计划,而那些计划里总是会有任宙远的身影,任宙远从小没尝试过家人的温暖,这几天安娜带着他到处去买东西见朋友,到处向别人介绍任宙远是她的儿子,不禁让任宙远晕乎了,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哪里还记得列昂尼德是哪位。 这段时间列昂尼德不在家,任宙远也省得一个人睡一大张床,于是便回去陪安安一起睡。 他想起了之前自己曾想过不知道安安对弟弟妹妹的看法,这天晚上正好想到了这件事,便寻思着套一下安安的话。 近日看安安和阿纳托利的关系越来越好,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有了自己的共同话题,比起第一次见面时气氛好了不知多少。 他们一天到晚在玩那些从维奇带回来的模型,列昂尼德买给安安的自是最好最先进的,那些连阿纳托利都没看过,两个小孩玩得不亦乐乎,任宙远自然觉得安安想要一个弟弟,能像阿纳托利那样陪着他玩儿。 他抱着安安,想了想,问:“安安,你喜欢阿纳托利吗?” 安安没有多想,点了点头,“他驾驶立式垂直起落飞机好厉害的!” 任宙远猜想那大概是哪个模型的名字,点了下头说:“那如果安安以后有个像阿纳托利这样的弟弟,安安会喜欢他吗?” 安安偏了下头说:“阿纳托利不就是弟弟吗?” 任宙远捏了捏他的鼻子,“我说的是亲弟弟,你可以天天看到他,天天和他玩的。” 安安听了想了一会儿,突然皱起眉头,抱住任宙远说:“爸爸你是说你要和大爸爸给安安生一个弟弟吗?” 任宙远没想到安安这么快就听懂他的话,有点紧张地抱着他,道:“嗯,安安是喜欢弟弟,还是喜欢妹妹?” 怎料安安突然紧紧抱住任宙远,委屈地说:“安安不要弟弟也不要妹妹!安安就要一个人!我不喜欢阿纳托利了!爸爸不要给安安生弟弟!” 任宙远顿时愣住了,没过一会儿,从安安窝着的地方感受到一片湿意,任宙远一下子慌了手脚,忙顺着安安的背安抚他。 他们千算万算,怎么就算漏了安安会不喜欢呢? 第54章 开解 任宙远那天晚上好一阵哄,才总算让安安冷静下来,看着他睡着了还扒着自己的手臂不放,两颊还留有泪痕,任宙远可没少心疼的。 这还是任宙远第一次看见安安像个寻常小孩似的哭闹着表达自己的感情,过往安安总是会暗自观察他的表情,来判断自己做什么他会高兴,做什么他会难过,小心翼翼地讨爸爸高兴。 安安在自己没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变得会诚实地表露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但是他难得任性一次,竟是让任宙远如此头痛的事情。 任宙远抱着安安独自想了好久,到底该生,还是不该生。 毫无疑问这个问题在这段时间里他考虑了不下百遍,他想圆了列昂尼德的梦,想让这个家更热闹一点,但是若要忽略安安的意见,害安安伤了心,那任宙远也是千万个不愿意。 安安是他的心头肉,这孩子敏感又不自信,像极了小时候的他。任宙远将这种情况放到过去的自己身上想了一会儿,很快就明白了安安不想要弟弟妹妹的原因。 任宙远一直以来没被领养,从小到大都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可他稍微想象了一下,要是以前他有一个新的家庭将他领养回去,本来他能获得那家人全部的爱,可这个时候若是他的养母突然怀孕了,他心里也必定是不好受的。 那感觉,就像被爸爸妈妈冷落了,从此他们眼里只有新出生的小婴儿。 任宙远轻抚着安安的头发,在他额上亲了一下,轻拍着他的背,让他睡得更安稳一点。 安安年纪虽小,但是他的成长过程中缺失了太多。在遇见列昂尼德以前,安安生长在单亲家庭里,任宙远终日为了谋生,很多时候忽略了安安的需求。 在考古队的时候,安安受到了不小伤害,这件事过了好久,任宙远才一步一步带着他走出了当初的阴影,直到列昂尼德出现了,安安才总算是彻底消除了自己不是任宙远的孩子的疑虑。 可以说安安内向的性格,全是由于任宙远早期的生活经历造成的,他不想让自己的儿子经历小时候自己经历过的那些,却在不自觉中带着他走回了相似的道路。 今天他看着安安和阿纳托利玩,说实话他感到很欣慰。欣慰的是安安也能像寻常小孩那样认识到同龄的朋友,和阿纳托利一起分享自己喜欢的东西,同时也欣慰看见安安开始挣脱了旧时候的阴影,不再畏惧结交新朋友,还主动用不熟悉的俄语和阿纳托利说笑。 他希望安安变得越来越活泼,人格能变得日益完整,成为一个有担当,有责任感,又开朗活泼的孩子,这大概是每一个父母对自己孩子寄予的希望,而任宙远则更是希望自己缺失的,安安都能全部填补回来。 这天晚上,任宙远几乎一夜无眠,抱着安安想了一整夜,最后得出的结论,这个孩子,还是得要。 并不是他私心不顾安安的想法,而是就是为了安安,这个孩子也必须得生。 安安现在明显陷入了一个思维怪圈,即便近来他活泼了不少,但在内心深处他仍然是不自信的。过去他觉得列昂尼德是来和他抢人的,现在又觉得将来的弟弟妹妹要和他争宠,这种缺乏安全感的表现,直接刻在他心底。 当初任宙远为安安取的“聚安”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他一辈子安逸、快乐,可过了这么长时间,安安还是缺乏自信,只要发生一点点事情就疑神疑鬼,终日活在会被爸爸抛弃的恐惧中。 他希望这个孩子能让安安知道,无论生活发生什么变化,他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任宙远等天擦亮的时候才睡过去,感觉自己睡了没到两个小时,肚皮就像被什么一下下蹭着。 他艰难地睁了睁眼,适应了房间内的光后,才低头看往下看。 安安窝在他怀里,那颗小脑袋枕在任宙远手臂上,弯曲着身体在磨磨蹭蹭不知道干什么。任宙远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安安正在偷偷地摸他的肚子?? 任宙远愣了愣,心里有点摸不准安安的想法。他想了一下,闭上眼睛翻了个身,本来侧躺着的身体变成仰卧。 安安顿时被吓了一跳,很快就缩回了手,窝在任宙远身侧一动也不动。 任宙远在心里默数了一分钟,然后假装伸了个懒腰,睁眼一看,竟看到安安也装模作样地装出刚刚睡醒的样子,坐起揉了揉眼,乖巧地对他喊“爸爸早”。 任宙远顿感哭笑不得,要不是自己提早醒了过来,肯定被他给骗过去了。 他没有拆穿安安,亲了他一下也道了声早,像以往那样带着他去洗漱更衣。他自是看到安安暗自观察他的表情,发现他没有异样后,又偷偷松了口气。 安安就像是要履行昨天的宣言那样,今天阿纳托利来找他玩儿的时候,安安高傲地不甩他一个正脸,让阿纳托利丈二摸不着头脑,蹦跶着又回到达莉娅身边,一副小可怜的模样靠着达莉娅,眼睛还巴巴地看着安安的方向。 安安做这事也有点心虚,偷偷看了任宙远一眼,发现他正看着自己,马上又端出那副架子,一个人孤单地坐在角落拆着手上的零部件。 任宙远叹了口气,对达莉娅他们道了声抱歉后,过去一把抱起安安,带着他在众人奇怪的注视下进了房间,锁上房门,把安安放到床上坐下,自己则搬了张椅子放到床边,和安安面对面坐着。 他寻思了一会儿,拿出面对大人的姿态对安安道:“爸爸问你,阿纳托利做错什么事了吗?为什么刚刚阿纳托利来找你玩你不理人家。” 安安撇了撇嘴,嘴硬道:“我不喜欢他了。” “说谎的是小骗子,以后没人喜欢。”任宙远语气带了点严厉道。 安安嘟嘴,晃着腿儿撒赖,“我就是不喜欢他了!就是不喜欢!” “好!”任宙远突然提高了点音量,抓住安安的手道:“你不喜欢阿纳托利,就要告诉他为什么你不喜欢他,要说出道理来,再跟他说我以后不能跟你做朋友了,爸爸在旁边听着。” 安安一听任宙远这么严厉地对他大小声,顿时就委屈了,憋了一下没忍住,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他挣扎着把被任宙远抓住的手收回来,抽着鼻子哭着道:“爸爸你就是不喜欢我了!弟弟还没有出生你就不喜欢我,我不要弟弟!安安不要弟弟!” 安安呜呜地哭着,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两只小手臂挥着不停擦泪,可泪水还是源源不断地流下来。 任宙远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都痛了,但是他也知道这个问题必须解决,也只能忍着不去哄他,等他慢慢回过气来。 安安的哭闹声很快引起了外面的人的关注,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敲响了,安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点紧张道:“怎么了吗?我好像听到安安在哭,发生什么事了?” 任宙远顿了顿,站起走到门边打开了一小个门缝,一脸歉意地对安娜简单说了几句,将门外的人暂时给打发走了。 他关上门,转身便看到安安趴在床上,将头埋在被子里呜呜地哭个不停。任宙远叹了口气,过去坐到他旁边,伸手拉了他一下。 安安甩了甩手,依然不肯将头抬起,任宙远实在是无法,怕他闷着自己,只能使蛮力将他提起。 安安一坐起来,就把头扎进任宙远怀里,不一会儿任宙远胸前就沾湿了一片。他一手拍着安安的背,另一手抚着他的头发,语气温和起来,“安安为什么不喜欢弟弟,能告诉爸爸吗?” 安安抽泣了几下,又扭了扭身体,一句话也不说。 任宙远这回很耐心,继续哄着他道:“以后弟弟像阿纳托利那样陪你玩耍,不好吗?” “我不要!”这回安安回答得很快,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安安是怕爸爸有了弟弟就不爱安安吗?”任宙远道:“可是不管以后有多少个弟弟妹妹,安安永远是爸爸第一个孩子,是爸爸最爱最爱的孩子,爸爸又怎么可能会不爱安安呢?” 安安听着,啜泣的声音小了,但是还是不高兴。他抬手胡乱擦了把脸,然后揪着任宙远衬衫上的扣子把玩,想了一会儿才道:“但是弟弟也是爸爸的孩子,爸爸肯定也是爱弟弟的,爸爸的一颗心就那么大,有了弟弟怎么还能爱安安。” 任宙远心情有说不出的复杂,他颠了一下腿,将安安抱得更紧,说:“爸爸只有一颗心,但是爸爸也能同时爱弟弟也爱安安。”他将手掌覆在安安心口的位置,“爸爸问你,你爱大爸爸吗?” 安安闻言嘟了嘟嘴,有点不服气,但是最后还是乖乖地回答:“爱。” “好,”任宙远又问:“那你爱爸爸吗?” “当然爱!”安安斩钉截铁道。 “那就是了。”任宙远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在大爸爸出现之前,安安只爱爸爸一个,但是现在安安爱爸爸也爱大爸爸,为什么安安的心只有那么小一个,但是却能同时爱着我们呢?” 安安早已停下了哭泣,听着任宙远的话若有所思。 任宙远又亲了他一下,说:“我们每个人都只有一颗心,但是这颗心很大,它能装下很多人,放下很多事。”他的手从安安腋下穿过,掰着手指头数着道:“安安喜欢创客的那些小模型,喜欢维奇里面教你上课的老师,喜欢和阿纳托利玩耍,这些都是小小的爱。” “安安爱爸爸,也爱大爸爸,这是大大的爱。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由这些小小的爱,加上大大的爱,将我们的心塞满。可是有时候我们明明有那么多爱了,却还是感到伤心,感到失落,这是为什么呢?” 安安抬头看他,一脸认真。 任宙远说:“因为我们除了爱人,还会被爱。现在爸爸爱安安,大爸爸也爱安安,所以安安感到很幸福,当安安慢慢长大了,就会发现我们不仅有爱人的能力,还有被爱的能力。” 他看着安安的双眼道:“以后除了爸爸和大爸爸,还有弟弟妹妹一起爱安安,这样不好吗?” 忙完一个阶段正好赶回家的列昂尼德一进门就被安娜紧张地抓着,给他示意门的另一边父子俩正在争吵。 列昂尼德快步走上前,却在门外听到了任宙远和安安的这番对话。他缩回本想推门进去的手,站在门外想了一阵,终是没有进去打扰这对父子。 第55章 软化 任宙远和安安谈了一个下午,他能感受到安安态度的软化,但是却在又一次问到安安想不想要一个弟弟或是妹妹时,安安想了想,还是回了一句:“不想”。 任宙远脑门都在生疼,这回真是彻底拿安安没有办法。 第30节 安安窝在他怀里安静了一会儿,揪住任宙远的衣服糯糯地问他:“爸爸想要小弟弟吗?” 任宙远心下一动,斟酌着话语,答道:“爸爸想生一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陪安安一起长大。” 安安一听,五官都皱在一起,显然是纠结了。任宙远这回也没有忙着给他做思想工作,等他自己慢慢消化,抱着他像是儿时那般轻拍他的背,一晃一晃地哄着他。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倾洒进屋内,任宙远轻哼着歌,安安很快便在这慵懒的环境下昏昏入睡。 任宙远抱着他轻放在床上,为他掖好被子,在他额上亲吻一下,随后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他站在房门外,有点无力地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才提起精神走出去。 知道列昂尼德已经回来了,任宙远快步走到卧室,在看到他的脸的一瞬,近来各种负面的情绪一涌而上,铺天盖地地快要将他吞灭,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有多想念这人。 两人抱着交换了一个吻,列昂尼德最后在他唇上狠狠地啄了一下,才不舍地松开他,声音低沉地道:“辛苦了。” 任宙远摇了摇头,两人就着这个动作又拥抱了一阵,然后列昂尼德拉着任宙远靠坐在床边。 任宙远给列昂尼德说了这两天和安安的对话,语气中有点无奈和疲惫,但是却不见他有放弃的苗头,很认真地在思考着该如何让安安顺利接受这件事。 列昂尼德安静地听着,心里自是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他没有说出来,只在心里默默把这件事记下。 等任宙远说完这件事,他才想起这段时间列昂尼德总是外出,距离上次在家里见到他已经过去好些天了,于是趁着这个机会他便问了列昂尼德这段时间的去处。 怎料一向行事光明磊落不加掩饰的列昂尼德,这次居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任宙远从他怀里坐起来,盯着他看了半晌,看得列昂尼德头皮发麻,差点要把一切从实招来的时候,却见任宙远摆了摆手道:“算了,你想说就说,不想说……也就那样了,别惹一堆麻烦事回来就好。” 不知为何,虽然对列昂尼德瞒着他在背后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有点不满,但是任宙远下意识觉得他不会做些对不起自己的事。这些日子两人因为二胎这事儿都心力交瘁,列昂尼德换着法子哄他高兴他也不是看不出来,大概这人又在策划做些什么让他感动的事。 任宙远只稍微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就笑着摇了摇头,重新在列昂尼德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享受午后片刻的宁静。 列昂尼德自是没有把正在筹划婚礼这件事告诉他,这些日子他一直辗转在不同国家,订礼服、选戒指、跑场地,所有事情亲力亲为,就为给他一个最完美的婚礼。 他集合了所有人将任宙远瞒住,打算给他一个惊喜,却没想到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安安这边先闹起了小矛盾来。 列昂尼德听完任宙远的话,很快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于是某一天,等任宙远在做自己的事的时候,列昂尼德偷偷地找到安安,打算和他来一场爷们的对话。 列昂尼德一上来就直接问安安道:“儿子,你喜欢你爸爸吗?” 安安一听,几乎马上知道他想和自己谈的是什么。这几天爸爸一直在跟他做思想工作,都已经有点被软化了,但现在换了个人,他立即就反应过来,道:“我爱爸爸,但是我不喜欢小弟弟。” 列昂尼德点了点头,跟着说:“我也不喜欢小弟弟。” 安安倒是没想到列昂尼德这么不按套路来,本来以为爸爸和大爸爸是一个党派的,现在却发现大爸爸居然是自己的盟军! 他马上丢下手上的玩具,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列昂尼德,说:“那大爸爸也不想让爸爸生小宝宝吗?” 列昂尼德点头叹了口气,拍了拍安安的肩膀,语气有点无奈道:“大爸爸怕爸爸生了小宝宝就只顾小宝宝,不再看我一眼了啊。” 安安瞬间就觉得自己遇到了心之友,一个劲地点头附和,巴巴地看着他说:“可是爸爸很想要小宝宝,大爸爸我们要怎么办呀?” 列昂尼德也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将安安抱到自己的大腿上坐着,对他说:“大爸爸很爱很爱爸爸,所以很怕他有了小宝宝就不爱我了,但是,”他看着安安的双眼,语气变得认真,“我更怕他会不开心,会难过,如果生宝宝会让他开心起来,那大爸爸宁愿他不理我,也不要他会难过。” 安安蹙着小眉头,有点不高兴。 他失落地靠在列昂尼德身上,暗自在想着他说的话。他不希望爸爸因为这件事不高兴,这些天他虽然一直表示反对,可是内心也在惴惴不安,即便每次任宙远都好声好气地安抚他,但安安还是会隐隐觉得自己伤了爸爸的心。 他对小宝宝没有恶意,只是害怕小宝宝的出生会夺走了爸爸所有的关注,可是这段时间任宙远一直在给他做保证,安安也开始动摇了。 列昂尼德让他静静地想了几分钟,才又开口道:“大爸爸虽然不怎么喜欢小宝宝,但是只要想到以后的小宝宝会很像安安,或者很像你的爸爸,这么一想又觉得好像还挺好的。” 安安从他怀里抬起头,睁着圆鼓鼓的双眼看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好奇地问道:“小宝宝会很像我吗?” “是啊,”列昂尼德说:“安安是爸爸和大爸爸的孩子,以后的小宝宝同样也是我们的孩子,那肯定和安安样子很像。” “但是小宝宝也有可能会很像爸爸?”安安又纠结了,他从小就希望自己长得像任宙远,但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是个小外国人的模样,越大和大爸爸长得越像,如果以后小宝宝出生后,发现和爸爸长得很像,估计他会很伤心。 列昂尼德点了点他鼻子,道:“有个和爸爸长得很像的小宝宝,像爸爸一样那么爱安安不好吗?” 安安靠在列昂尼德怀里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偶尔想到一个很像自己的小宝宝追着自己跑,偶尔又想到爸爸和长得很像爸爸的小宝宝,一左一右牵着他的手去上街,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列昂尼德站在安安的立场,用安安的思维去考虑二胎的问题,和安安又说了许多未来的小宝宝的事,渐渐地,安安不再像最初那么反感,反倒开始期待起小宝宝来。 他扒着列昂尼德问了好多小宝宝的问题,列昂尼德都一一回答了,到最后竟出乎列昂尼德的意料,问道:“那爸爸什么时候会生小宝宝啊?” 大概是这几天两个爸爸轮流给安安做思想工作,安安早就觉得宝宝已经在任宙远的肚子里,他们只是要说服自己答应让爸爸生出来。 列昂尼德表情百般无奈,饶是能说会道的他,这个问题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任宙远自工作告一段落后便想着过来和安安聊聊天,看见列昂尼德和安安在房间里说话,倚在门边听了好一阵子,他听到这父子俩的对话,当然也听到安安最后问的那句话。 他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在列昂尼德讶异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到他们面前坐下,挨个亲了一下,然后抓起安安的小手,对他说:“爸爸也不知道小宝宝什么时候会来,咱们一起期待一下好么?” 两个大人心情忐忑地看着安安,过了两秒,见安安重重地点了下头,才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 任宙远和列昂尼德对视一眼,两人相视而笑,一家三口抱在一起,此时心里想的竟是同一件事。 第56章 惊喜 虽说任宙远不认为列昂尼德会背着他做点什么偷鸡摸狗的事,近日也比前一段时间好那么一点点,起码不是连续大半个月在国外漂着,但是每周总要消失一次,频率多了也让他觉得心烦。 若是之前在怀疑列昂尼德瞒着他策划着些什么事,现在任宙远几乎可以确定这个猜测,因为不仅是安娜,连阿历克希一家在这里都住上了快两个月,一旦他有一点点苗头想要发怒,一群人就会涌上来安抚他,带他去这去那儿,让他忙得没空找列昂尼德的茬。 他明着暗着想从身边的人嘴里套出话来,可大家的嘴巴都闭得紧紧的,连一向多话的罗恩这次都一个字也没泄露,让任宙远不禁猜想他们在做什么大事。 任宙远每天工作和家庭两边跑,安娜一行人大有要让他忙得忘记列昂尼德的趋势,他日益感觉到自己像是一根蜡烛两头烧,怎么忙也忙不尽,心情也一天比一天烦躁。 这天晚上他从公司回家,心想不知今天大家又要想出什么东西来搪塞他,已经做好了不管他们说什么,都一定要把列昂尼德的行踪探听出来的决心,可当他一推开家门,却发现屋里空无一人,室内黑压压的一片莫名地让人心里闷得慌。 任宙远带着好奇回到房间,边换衣服心里边觉得不安,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总感觉心情很糟糕,像是乌云密布被什么笼罩住一样。 他在家里待了一个晚上,将安安哄睡后,还是没能看见有人回来,内心的不安种子开始发酵。他一边想着莫不是他们都回去俄罗斯了?可是另一边又在否定这个猜测,就这么不告而别,怎么想也觉得不太可能。 他尝试着拨通罗恩的电话,本以为要耗上好一阵子,却没想到过没多久那边就接了起来,电话那头十分安静,任宙远停顿了两秒,才轻轻喊了一声,“罗恩?” “嗯。”罗恩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便听到对方的背景声从安静变得有点人气,然后就听到罗恩恢复了寻常的语气道:“怎么啦?” 任宙远听到他的声音不仅没觉得安心,反倒胸闷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他问了一下罗恩知不知道安娜他们是不是回俄罗斯了,罗恩支吾几句,回他道没有。 任宙远觉得罗恩有事瞒着他,而且直觉还是跟列昂尼德有关。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揪着罗恩问了他好几遍列昂尼德的下落。 罗恩一开始闭口不谈,慢慢被他缠得无法,心里也觉得应该让任宙远知道,最后叹了口气,还是一五一十向任宙远道明了列昂尼德近来的动向。 任宙远听着罗恩的话,从一开始的讶异,渐渐变得严肃起来,最后紧蹙着眉毛,拿着电话的手也开始发颤。 “现在我们在北区的医院,列昂尼德一家人也过来了,”罗恩顿了顿,道:“他们说不要告诉你,怕你担心,但我还是觉得这件事应该知会你一声。” 任宙远拿着罗恩给他的地址,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去的过程中心跳一直加速,坐出租下车付钱的时候,手抖得差点把钱都撒到地上。 他像个盲头苍蝇似的在医院跑来跑去,好不容易找到了列昂尼德的房间,看到他躺在病床上睡得一脸安详,憋了一晚上的那口气才总算舒出来,一时间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量,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罗恩一行人见状马上上前扶住他,他定了定神,对他们摆了摆手,得知可以进去看他后,便轻手轻脚地推门走了进去。 刚才在电话中,听罗恩说清楚列昂尼德近日在忙的事情,任宙远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然而还没等他感动完,就听说这人为了布场受了伤,顿时感动变成了担心,直到看到列昂尼德安然无恙地在这里呼呼大睡,他悬着的一颗心才总算落地。 看着列昂尼德左腿打了厚厚的石膏,任宙远有点气不过,忍不住轻轻地戳了一下。 列昂尼德本就睡得浅,被他碰了一下扯动了腿伤,“嘶”地抽了一声气清醒过来,看到坐在床边的任宙远时,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笨蛋。”任宙远见他醒了,不由自主地埋怨了一句。 列昂尼德有点讶异会在这里看到他,稍稍一想就想明白了,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本不想让他知道,没想到才过了不到一个晚上竟就被他发现了。 列昂尼德摸不准任宙远了解到哪个程度,小心翼翼地套着他的话,可过了一会儿,他就心塞地发现这人估计全都知道了。 任宙远坐在床边,拉过列昂尼德的一只手,双手握住亲了一下,对他说:“为什么不告诉我?” 列昂尼德用空着的那只手揉了揉鼻子,表情不自然道:“想着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惊喜变成了惊吓。”他苦笑一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那条腿。 任宙远笑着摇了摇头,“你给我的惊喜已经够多了,只要你好好的,对我而言就是最大的惊喜。” 列昂尼德看着他的脸,半晌后抬起手,示意他过来。 任宙远凑过去,被列昂尼德托着脸,深情地交换了一个吻。一吻毕,两人仍然维持着同样的动作,列昂尼德鼻尖蹭了蹭任宙远的鼻子,低哑着声音对他说:“我要给你的惊喜一辈子都嫌不够,但是抱歉我这次搞砸了。” 闻言,任宙远用额头顶了一下对方的,想了想又有点气不过,在他下巴咬了一口。 他从列昂尼德身上坐起,小心翼翼地挪了挪他的身体,就着小小的位置在他身边躺下,侧躺着两手抱住他的腰。 他听着列昂尼德的心跳,渐渐地被惊吓到的心平复下来,就这么靠了一阵,才缓缓开口道:“你要给我的惊喜已经够多了,自你踏入我的生命的那一刻,就一直在给我创造惊喜。”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却让人感到十分安心,“你给我带来了安安,给了我一个家,给了我这么多家人,还给了我你的爱。这些惊喜怎么数也数不完,我睁开双眼的每一个早上,全都是你给我的惊喜。” 列昂尼德强有力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地震动着任宙远的耳膜,随着他说出口的每一句话,心跳变得越来越快,任宙远知道这人也和他有着同样的心情。 他拉过列昂尼德的手,和他十指交握,继续道:“我不需要你给我更多的惊喜,婚礼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本来就该由你和我一起完成。安安的出生你没有参与到其中,虽然现在我的肚皮似乎还没有任何消息,但是将来我希望你能参与到第二个孩子的出生和成长的过程。” 任宙远抬头看进列昂尼德的双眼,在灯光的照射下双眸变得闪闪发亮,印在乌黑的双目中仿佛夜空中的繁星。他语气虔诚道:“我希望以后生命中的每一件事,无论大事还是小事,都能由我们共同来完成,好吗” 心情不受控制,情感像是被他蛊惑着,但列昂尼德却心甘情愿,在他的注视下轻轻地点了下头,以同样虔诚的语气道:“我答应你。” 第57章 胖子 列昂尼德从医院回到家后,一改之前老是外出的节奏,安心待在家里养伤,而任宙远则担起了筹备婚礼的大任,每天几个地方来回跑,日子比起之前更忙了。 列昂尼德之前想给任宙远一个惊喜,在婚礼场地上选了好久,参考了国内外大大小小的个案,从“世界上最浪漫的结婚地点”一个一个往下看,还亲自飞到现场看场地,但就是遇不到合心意的地方。 他想着给任宙远一个独一无二的婚礼,但这些地方大都被用烂了,漂亮是漂亮,就是少了点什么。 选址的问题困扰了他很久,某一天他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任宙远从小长大的福利院,那地方就像是他的“娘家”一般,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选择了。 然而列昂尼德正要把地址敲定下来,就意外受伤被迫中断了工作。那天他匆匆忙忙地赶去福利院,心里想着事儿,在门外一不留神被撞了一下,就这样崴到了脚。 任宙远为了这事儿可没少翻他白眼,只是当看到他的选址时心里更多的是讶异,列昂尼德说的惊喜可真的是够惊喜的,他没想过对方竟会想到这一层。 可他想了半晌,最后还是推拒了,选了列昂尼德备选的第二个方案。 任宙远的解释是:“过去看着我长大的院长已经不在了,那个地方也没有多少值得让我留恋的,要说还有点羁绊的,大概就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朋友。” 那个朋友名叫郑博,两人从小在福利院一起长大,只是郑博在九岁那年被领养了,在那之前他是任宙远在福利院里最好的朋友,两人的关系有点像哥哥和弟弟。 郑博很照顾任宙远,但在他离开以后两人就几乎断了联系,偶尔他们会有书信往来,告诉对方自己最近的生活,可随着年纪变大,书信渐渐变少,最后便彻底断了音讯,直到任宙远怀了安安,两人才重新有了交集。 “那时候我还真的挺绝望的,身边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去医院又怕别人当我是异类,就是在翻看旧时的东西时,才记起郑博说过长大以后想当医生,于是死马当活马医,几经辛苦联系上他,发现他还真的如当年所说的那样当起了医生。”想起过去的事,任宙远已经可以一笑置之,但这些话在列昂尼德耳中听起来还是让他心疼了一把。 这个人夸张点可以说是任宙远的再生父母,因为他当年的出手,安安才会平安地诞生到这个世界上,而任宙远也能度过那个难关。 在列昂尼德眼中,即便从没见过这个郑博,在他心里这人已经占据了很高的地位,直接跳过了当初怀疑范文锋的那一步,一下将这人放到了老丈人的身份。 等列昂尼德腿伤好了一点,两人便约了郑博出来见了一面,也顺便邀请他参加他们的婚礼。 任宙远和郑博自安安出生后,直到之前找他做了一次检查,中间两人也见过几次,但郑博每次都忙着工作也坐不久,这回听说任宙远带了另一半来,提前把工作推了,几人坐下好好聊了一番。 第31节 列昂尼德对这个郑博的印象很好,感觉这人和任宙远的气场有点像,都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再加上知道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态度自然就放得比较端正。 可郑博却是觉得列昂尼德这人有点太强势了,只是见任宙远一脸掩都掩不住的幸福,再看列昂尼德虽然强势,对任宙远倒是无微不至,心里担心之余,更多的则是为他感到高兴。 中途列昂尼德离席了片刻,郑博看了任宙远一眼,食指在桌面敲了两下,思索片刻后问道:“就是他了吗?” 任宙远愣了一下,明白他问的是什么,点了点头回道:“嗯,就是他了。” 郑博点头表示了然,举杯和任宙远的碰了一下,道了句恭喜后语气变得轻松起来,调侃地看了任宙远一眼道:“哎,看来很快又有我忙的了。” 任宙远不解地看向他,但郑博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很快列昂尼德就回来了,几人说起婚礼上的准备工作,任宙远就把这件事忘诸脑后。 距离婚礼的日子越来越近,列昂尼德被任宙远勒令养伤一段时间,近来已恢复不少,除了不能做粗重功夫,平时的走动也不是大问题。 从国外订好的礼服在婚礼前夕总算运到,两人本想一起去试,正巧那天创客基地出了点小问题,列昂尼德忙得抽不开身,任宙远就只得自己先去试衣服了。 列昂尼德订的是同款不同色的两套西服,一套是深灰色的,另一套则是纯白色带暗金色底纹。任宙远看了下两套西服的尺寸,便拿起了纯白色那套去试穿。 近来他工作忙,吃的也有点多,在试衣服之前没有多想,可脱下衣服后,看着镜子里胖了一圈的脸,才猛然发现自己最近胖了不少。 他心里直犯嘀咕,惴惴不安地套上衣服,一边默念着不要穿不下,不要穿不下…… 但命运不会放过任何一只胖子,等他穿上裤子正要拉链的时候,才悲催地发现,真的穿不下! 任宙远心里顿时慌了,眼见婚礼就在近期,现在要改也不知道来不来及,甚至连能不能改也是一个问题,于是他憋了口气,用力往上拉,几经辛苦总算拉上了裤链,怎料一泄气,“嘶啦”一声链子又掉了回去。 任宙远换回自己的衣服,捧着裤子坐在换衣间欲哭无泪,怎么自己就胖了那么多呢?明明这段时间运动量也不少,不就是多吃了一点,也不至于会胖得连裤子都穿不上啊。 列昂尼德回家后就发现任宙远一脸精神不济的样子,心里一跳有点紧张地过去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套了好久的话,才哭笑不得地发现竟是这么小的事情。 看见他笑,任宙远心情就更不爽了,把裤子扔到他身上,戳着他的头兴师问罪道:“是谁让我那么忙,害我吃那么多的,啊?你还敢笑!” 列昂尼德忍着笑去安抚他,但那样子比干脆地笑出来更让人不爽。任宙远碎碎念了一阵,心塞地拿回自己的衣服回到房间,默默地写下他的减肥计划。 他将最近的饮食清单列了一下,把这几天吃过的菜都一一列出,看哪些是高热量的就从清单中剔除。等他写完了,任宙远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近日吃的菜竟有大半都是以前自己不吃的! 他心下一动,怀疑的因子在心底种下。过去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但也就那么一次,这件事太不寻常,于是一个猜想浮现在他脑海里,让他心跳都不自觉地加速。 晚上列昂尼德久违地想和任宙远亲热一下,被他支吾着忽悠过去,任宙远现在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连觉都睡不好了,哪里还有心情和他k亲热。 列昂尼德还以为自己下午取笑他是个胖子惹他生气了,抱着他好一顿哄,却被任宙远各种嫌弃地甩开,当真是心里有苦说不出。 第二天一早,任宙远将安安送去上学后,把一脸无辜的列昂尼德支开了,偷偷摸摸地跑到药房买了支验孕棒,这玩意隔了那么多年,也不记得怎么用了,认真地看了一下说明,才照着指示自个儿验了起来。 任宙远心脏一直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结果出来的时候都不敢睁眼看,就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要是他真的只是个死胖子,他肯定会一脸扎进马桶,将自己淹死在马桶里。 他悄悄地睁开了一只眼,眯着眼去看手上的验孕棒,看见上面已经出现了结果,又闭上眼,过了一会儿深呼吸一口气,猛地睁开眼盯着结果窗看。 两条线……两条线是什么意思?!任宙远懵了一瞬,快速拿过放在手边的盒子,手抖着扫了一眼说明,找到解说的部分,看到“已经怀孕”四个字的时候脑袋“嗡”地宕机了两秒,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我……有了……?”任宙远喃喃自语道,等过了约莫半分钟后,他才猛地抽了一口气,瞪着手上的验孕棒又重复了一次,“我有了?!!!” 他伸手摸了一下尚还平坦的肚子,有点不敢相信之前盼了这么久的小宝贝,居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住了进来。 任宙远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明明是想大笑的心情,此时却是一脸的感动得快哭出来。 第58章 完结·宙 列昂尼德觉得任宙远一整天都怪怪的,怀疑是不是因为前一天取笑他长胖了,到现在还在记恨, 但是看他的表情又觉得不像,偶尔发呆,偶尔还低头偷笑,像被什么附身了一样。 晚上睡觉的时候列昂尼德张开手臂, 等着任宙远贴过来, 怎么知道闭眼等了好一阵子,预想中的温暖身躯迟迟没有靠近,睁开眼一看, 竟发现他背对着自己在呼呼大睡。 列昂尼德顿时脸都黑了, 忙自我反省那天笑他是不是笑得太大声, 莫不是真的伤了他的心?他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凑过去, 手刚搭上他的腰,就被任宙远一下子甩开。 “亲爱的……”列昂尼德咕哝了一声, 语气还带上了委屈, 盯着任宙远的后脑勺看,希望他能回心转意扭过头来看自己一眼。 任宙远根本没睡着,他这一整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恍惚中度过,想着要告诉列昂尼德,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事后认真对照着说明书上的指示,看到自己的检验结果显示一深一浅的两道杠,这意味着他怀上的几率很大,但是还是有可能是空欢喜一场。 这个孩子他们俩盼了半年多,虽然列昂尼德一直表现得无所谓,还反过来安慰他,可他比谁都知道他内心有多渴望。 这半年里他们也不是没试过摆乌龙,有几次任宙远早上反胃,列昂尼德见状便紧张地以为他怀上了,弄了好大一番阵仗,最后才发现只是普通的小胃病。 所以这次任宙远不敢再给他过多的希望,打算约郑博看一下,等确认下来了,才把这件事告诉他。 任宙远虽想着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但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某一处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这回是真的,所以他也不敢大意,小心地护着这个来之不易的希望,就怕一不小心给碰着搁着了。 他没有回应列昂尼德,装作已经睡着的样子,只听列昂尼德在背后叹了口气,感受到对方凑近了些,这回没有抱住他,只贴着他的背,任宙远便放松了身体,轻靠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他想着就这两天约郑博帮他看看,思索着该怎么支开列昂尼德,没想到对方却一心想着讨好他,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弄得他一个头两个大,着急得差点骂他一顿,让他别跟着自己。 原本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却因为两人不在一个频道上,一时之间倒是惹出了不少问题。任宙远暗道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想了一圈,最后找到了达莉娅。 他趁着列昂尼德陪安安洗澡的空档,给达莉娅拨了通电话,迅速地交代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 达莉娅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自然明白他的心情,而在任宙远心里,也只有这个大嫂能倾诉。在还没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孩子之前,他不敢告诉更多的人,特别是除了达莉娅的那一家子。 达莉娅很快便答应下来,任宙远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但是第二天就发现列昂尼德不再缠着他,眉宇间也有点急躁,虽然心里有过好奇,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他就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 任宙远终于得了空,拨了通电话给郑博,对方一看他的来电,就猜到是什么事,当天下午便安排他进医院做检查。 任宙远忐忑地经过了一系列的检查,等检验结果送到郑博手上时,他巴巴地盯着那份报告,心脏扑通扑通的声音响的他几乎听不到郑博的话。 只见郑博笑着对任宙远说了几句话,任宙远耳朵嗡嗡地听不清楚,待他反应过来后,才知道郑博对他说了些什么。郑博道:“这回我觉得大概可以恭喜你了,”他伸出右手,微笑着对任宙远道:“恭喜你,又要做爸爸了。” 任宙远那一刻鼻头一酸,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泪意压下。他愣愣地跟着抬起一只手握住郑博的,过了两秒才双手一起紧紧握住,激动的心情经由双手的力量传递到郑博手中。 虽然这几天一直有心理准备,可确认下来的那一刻,任宙远还是难掩激动,与郑博道别后,一刻不停地赶回家中,心里只想着要快一点将这件事告诉列昂尼德。 列昂尼德今天一早接到了达莉娅的电话,他们兄弟几人的关系很好,可他一直以来和这个嫂子都没有多少交流,所以在看到达莉娅的来电时,不禁闪过片刻的讶异。 他想着达莉娅鲜少联系自己,要不是出了什么大事绝不会找上他,于是当他听到阿纳托利出事了,而阿历克希又不在,一时三刻也顾不了那么多,火急火燎地赶了过去。 最后发现原来阿纳托利只是惹了点小麻烦,他心里不免犯嘀咕,但还是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只是当他回到家中,才发现任宙远不知去向。 于是当任宙远兴冲冲地回到家时,发现列昂尼德一脸兴师问罪的表情,那些组织了许久的话语被噎在喉咙,一时间啥也说不出。 列昂尼德想问任宙远去哪儿了,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最近管人管得太严,不知对方心里会怎么想。任宙远想告诉列昂尼德他怀孕的事情,可自己莫名其妙地和他像是冷战般过了几天,一时又想不到该说些什么来打破僵局。 两人心里想着不同的事,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偏偏没人先说话,话到口边就是说不出来。 这情况维持了一整个下午,晚上两人去接安安放学的时候,一路上空气像凝固了一样,气氛尴尬得让人更是难以开口。 车外人来人往的热闹与车内的气氛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任宙远在早些时候明明那么高兴,这份开心的心情明明那么想传达给对方,怎么知道才不到半天时间,他们俩竟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离得那么近,心却那么远。 他有点不痛快,扭头想看列昂尼德一眼,竟发现对方一直在看着他。他心里一动,一只手朝他伸了过去。 列昂尼德见状马上覆上自己的手,两人十指交握,直到刚才为止远离的心一下子又被无声地拉近。 气氛不再尴尬,一切就像回到最初的模样,任宙远动了动唇,心里有点紧张。他轻轻拉了一下列昂尼德的手,见对方愣了一下,暗自吸了口气,一把拉过他的手将之覆在自己肚子上。 迎视着列昂尼德讶异的双眼,任宙远笑着将他模拟练习了许多遍的话说出口—— “大爸爸,余生请多多指教。” 放学的钟声响起,学生从校门口鱼贯而出,安安一眼就看到爸爸们的车,向老师指了指,后者点了下头,他便背着书包往两人的方向跑了过来。 任宙远看了眼掩不住笑意的列昂尼德,又看到车窗外正朝他们跑过来的安安,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满足。 一个家,四口人,这个家,终于圆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是的你们没看错,《带球跑》正文完结啦!感谢一直以来追文至此的小天使们,你们是最可爱滴!虽然有好多好多话想说,但是在这里暂时先按下不说,因为我们还有二胎的番外=3= 先来一发日常小段子 列昂尼德:一个家四口人,看我中文学得多好! 任宙远:那如果……不是四口人咧? 列昂尼德:??? 以上就是番外的小小剧透=w= 番外1:二胎日记 番外2:范文锋x郑博(别问我为什么这对cp会凑在一起,毕竟是丈母娘x老丈人) 目前计划会写这两个番外,还有之前的五年前第一次h+吵架第一次h会在wb上更新以下是卖广告时间: 新文是关于重生娱乐圈的小甜文,可通过作者专栏点进去看看文案是否合你胃口=3=既然点进去了就不要大意收藏一下如此粗长又可爱的作者啦~(≧▽≦)/~ 丢一发新文地址:这辈子不当歌王 作者专栏:向爆米花进发·木米花专栏 今天的大家依然是迷人又可爱的小天使们,逐个啾=3= 第59章 番外1.1 自知道任宙远怀上孩子后, 列昂尼德对他就像是对待一件易碎品, 原本在他眼中, 任宙远就不似俄罗斯人那么强壮,现在更是觉得他碰一下就会碎掉, 无论在家还是在外都小心翼翼地护着。 安安也听说爸爸怀上小宝贝了, 整天睁着眼睛巴巴地盯着他的肚子看, 却看到那里和平时无异, 像只小跟屁虫似的跟在任宙远身后不停地问:“爸爸,小宝贝呢?” 任宙远每次都摸摸他的头,笑着告诉他小宝贝现在藏起来了,要等十个月后才能和安安见面。而大爸爸则告诉他, 现在小宝贝只有他的小拇指那么小,他们要努力喂爸爸多吃点饭,这样小宝贝才能长大。 于是安安总是会问他们小宝贝有食指那么大了吗?有拳头那么大了吗?为什么小宝贝长得那么慢。 任宙远怀孕的事情大家很快都知道了, 罗恩总是会寻着机会上门拜访,就是想看看传说中的男人生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列昂尼德自是看出了他的诡计,门缝都不给他留一丝,倒是任宙远觉得没有所谓, 毕竟肚子也还没隆起来,外表看上去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 列昂尼德的家人也经常会上门拜访,任宙远会趁机和达莉娅聊一下怀孕时要注意的事情。怀第一胎的时候,稀里糊涂就生了下来,也没有多少经验,在这个家里就只有这个嫂子能和他谈这些,安娜年纪太大又是长辈,其他男人更是对这些一窍不通。一般这个时候其他人都会一边暗自观察他,一边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除了阿纳托利会跟在这个叔叔身后,和安安之前那样好奇地盯着他看。 每到这种时候,安安都会跑出来护着爸爸跟护什么似的,仿佛别人多看一眼任宙远就会掉一块肉。这一大一小双管齐下,任宙远顿时变成了国宝级人物,害其他人都跟着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生怕碰他一下就会出什么大事情。 任宙远被他们的态度弄得有点无奈,和自己第一次怀孕一对比,那时候的自己简直就只有自生自灭四个字能够形容,他觉得列昂尼德和安安表现得太夸张,若是整整十个月都保持这种状况,孩子还没生下来,不说这俩人,自己都得累倒。 范文锋说他这是甜蜜的烦恼,如今算是苦尽甘来,就该好好享受家人对他的关爱,要是到了这个时候了列昂尼德都不护着宠着,那就干脆甩了得了。 任宙远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自己确实是矫情了点,于是慢慢的,他便开始学习去习惯这种生活。 等怀孕到了三个月时,列昂尼德推开了手头上所有工作,陪着任宙远到医院进行第一次产检。躺在病床上时,任宙远总算有了紧张的心情,但某人显然比他更紧张,与他十指交握的手溢出了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显示屏,一直在他耳边喃喃自语叫他别紧张,也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郑博笑着看了眼列昂尼德,再看向任宙远时眼里带了点调侃,后者被他这么看着也有点不好意思,抬手揉了揉鼻子,叫郑博赶紧开始。 “嗯,已经可以看到胚胎了,”郑博将显示屏转向二人,指着屏幕为他们解说道:“看,这就是胎芽,你们的小宝贝,发育很正常。” 看到屏幕上模糊不清的一小块,爸爸们心情顿时激动起来。 列昂尼德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小宝贝的动态,在此之前他只知道任宙远怀了,但是并没有太大的实感,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直到这一刻一切才变得真实起来,握着任宙远的手也不自觉地紧了紧。 任宙远也握紧了他的手,看着屏幕上的那一小块,心情有点说不清的激动,扑通扑通地心跳不已。怀安安的时候,他整个过程都在恐慌中度过,直到安安生下来抱在怀里的那一刻,他才有初为人父的实感,然而这个孩子他从怀孕前就做好准备,一直期待着他的到来,如今只是看到那小小的胎芽,那时候生安安时的心情又再次涌现。 第32节 “咦?”两人还沉浸在激动中时,郑博突然发出了一声疑问,害得两位爸爸心里一跳,心跳都快了一拍,一脸惊疑地看着他。 郑博抬手托了托眼镜,手握超声探头在任宙远肚子上不同位置划动着,双眼透过镜片盯着显示屏,那神情无比专注,让列昂尼德心急地问道:“怎么了吗?” “唔……”郑博沉吟一声,过了片刻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 任宙远也有点待不住了,眉头轻蹙跟着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他抿了抿唇,“是不是……孩子有什么问题?” 郑博笑着摇了摇头,手指在键盘上啪啪地按下几个键,机器打印的声音很快在房间内响起。他抽了两张纸放到任宙远肚子上示意他擦干,起身走到打印机那儿将图片拿过来,塞到列昂尼德手上,指了指图片上的b超图像说:“趁还年轻多赚几个钱,养两个不容易啊。”说完顿了顿,又改口道:“不对,加上安安,养三个不容易啊。” “啊?”任宙远擦肚子的手一顿,有点茫然地看向他,过了两秒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被列昂尼德按着亲了好几下,任宙远转头看了眼激动不已的列昂尼德,慢慢才反应过来郑博话中的意思。 “我、我怀两个了?”他呆呆地看着郑博,指了指自己,睁大双眼,“双胞胎?!” 任宙远直到回到家中还一脸不敢置信,他们过去半年一直没有避孕,但是隔了这么久才终于怀上了孩子,郑博对他说过的话还犹在耳边,他说男人的体质或许不容易受孕,所以他的肚子才迟迟没有消息,然而现在却告诉他他怀了双胞胎?! 他看了眼走在他隔壁虚抱着他的列昂尼德,看他一脸春风满面的,心里嘀咕这人未免适应太过良好,明明自己都快被吓到腿软了,这人还高兴成这个样子,连那副常年的面瘫脸都掩不住嘴唇的笑意。 任宙远有点不忿,斜了他一眼,语气有点意兴阑珊道:“我知道我今年几岁了吗?” 列昂尼德顿了顿,转头看他,有点不是很明白他的用意,但还是乖乖地回答了。 任宙远瞪了他一眼,道:“你知道女人一般这个年龄怀上孩子已经是高龄产妇吗?”他戳了戳列昂尼德的肩,不爽道:“我还是男人!男人!怀一个就很不容易了,你居然毫不关心我的身体,还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任宙远本来只是想抒发一下他的不满,怎么知道越说越气愤,列昂尼德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他就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回房。 列昂尼德快步跟了上去,看到任宙远躺在床上气呼呼地喘着大气,顿时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安抚。 他将任宙远圈进自己怀里,强硬又不失温柔地压制住他的动作,抱着他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背给他顺毛。 任宙远只是一时气不过,但理智还是在线的,意思意思地挣了一下就冷静下来,窝在列昂尼德怀里不动了。 这回列昂尼德确实缺乏考虑了,听到郑博说任宙远怀了双胞胎后,脑子里就想着两个胖嘟嘟的小孩。任宙远曾给他看过安安小时候的照片,列昂尼德下意识就联想到这一层,也没有考虑过双胞胎会对任宙远造成多大的负担。如今任宙远提出这一点,列昂尼德才开始后怕。 他捏住任宙远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认错态度良好。任宙远也不是真的气他,很快就消了气。 列昂尼德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看了不少介绍这方面的书,自是明白高龄生子的风险,他想了想,道:“我会陪着你,不会让你出事的,我们一起努力。” 任宙远在他怀里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列昂尼德则一直轻轻拍着他的背,等他以为任宙远已经睡着的时候,怀里的人突然问了一句,“你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列昂尼德顿了一下,脑袋闪过好几个画面,心里也挣扎了片刻,最后却道:“无论是男还是女,只要是你生的,我都想要。” “老套。”任宙远埋怨一声,但心里却十分舒坦,闭上眼在列昂尼德怀里很快便熟睡过去。 任宙远怀双胞胎的事情没有大肆宣扬,但列昂尼德那嘚瑟的样子比之前更甚,害的许多人看得牙痒痒的,而随着任宙远肚子渐渐鼓起,有点经验的人都看出了点不同寻常,但大家也只是猜想男人怀孕会有点不一样,倒是没往双胞胎的方向去想。 怀孕前几个月任宙远一直表现得和平时一样,若不是亲眼看到了b超图像,连列昂尼德都快要怀疑是不是摆乌龙,直到过了十四周,那些孕期的反应一个个浮现出来,列昂尼德顿时就慌了手脚。 “呕……”看着任宙远抱着马桶吐得脸都白了,列昂尼德脸色也没有好看到哪里去。他手足无措地蹲在任宙远身侧,一手轻抚他的背,另一手拿着块毛巾待命,除此以外啥也做不了。 任宙远把胃里的东西都清空后,再也吐不出什么东西来,拿过列昂尼德手上的毛巾擦了擦,靠在他身上无力地喘着气,那阵反胃的感觉似乎还没散去。 “亲爱的,要喝点水吗?”列昂尼德轻声问道。 任宙远摇了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列昂尼德见状,打横将他一把抱起来,回到卧室将他轻放在床上,给他掖好被子让他好好休息,看到任宙远闭眼睡着后,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 他给郑博打了个电话,跟他说明了情况,对方听后只告诉他这是正常的状况,列昂尼德眉头皱得更深,有点烦躁地问他该怎么办。 郑博迟疑了片刻,道:“他怀安安时找上我已经是快生的时候了,我也不清楚他第一胎有没有类似的情况,或许你问一下小远,看看他以前是怎么解决的。孕吐视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有些人到生完孩子都不会出现,有些会从头吐到尾,都是因人而异的,这个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建议你做一些清淡的东西给他吃,尽量避免油腻。” 列昂尼德谢过郑博,自己又上网查了一圈,琢磨了大半天,总算有点头绪。 任宙远一觉醒来,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他扶着床爬起,才动一下胃又开始不舒服,挣扎了一下还是慢慢坐起,刚缓过一口气,就看见列昂尼德捧着一堆东西进来。 “这是什么?”任宙远看着眼前一杯杯五颜六色的液体,表情有点嫌弃。 列昂尼德将那些东西放到一边,搓了一下双掌,覆在任宙远胃部帮他轻轻按摩。温热的手掌让任宙远舒服得叹了口气,刚才反胃的感觉也瞬间被带走不少。 “想吃点什么吗?还是想喝点水?”列昂尼德问。 任宙远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现在喝水都会想吐,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想和蜂蜜柠檬水。” 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家里没有这些东西他是知道的,无奈他就是想喝,正在他还纠结的时候,一杯蜂蜜柠檬就放到他嘴边,闻到柠檬的清香让他顿时食欲大增。 列昂尼德看着他喝下一整杯水,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地。他暗自把任宙远的饮食习惯记在心里,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都能看到他像是变魔术似的变出各种奇奇怪怪的食物,自那之后任宙远再也没有吐过一次。 这回任宙远心理总算平衡了,这男人确实如他说的那样,一直陪着他,一直在努力。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