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皇后重生了》 第1章 贵妃王氏 千阙皇宫,瑶华宫正殿。 “贵妃娘娘,今儿陛下歇在了挽英宫。”侍女红玉一探得消息,便连忙来报。 当朝陛下庆安帝后妃不多,住在挽英宫的也唯有一个秋才人,颇得君王宠爱。 王贵妃斜靠在雕花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块质地上好的蓝田玉镯子把玩,“难为她一个宫女,竟也爬到了今日这般地位,还怀上了龙胎。” 红玉笑着上前给她捶腿,奉承道:“若不是娘娘您提拔,哪儿有她的今日呀,若她日后当真气运好,来日诞下皇子,交由娘娘您抱养,那才是她的福气呢。” 千阙皇宫的宫女何止万千,个个都是机灵百倍的,秋才人虽然貌美,却也不是这里头最出众的,也就是秋才人入了王贵妃的眼,这才荐给了庆安帝。 这话叫王贵妃听了心里舒坦,她玉手轻轻一伸,将玉镯子戴在腕间,喜爱之意溢于言表。 红玉不住赞道:“这玉镯子玉质细腻,色泽温润,当真是世间罕见呀!也唯有这样的玉,方才能配得上娘娘的国色天香。” 王贵妃端起手来瞧了瞧,唇角微弯,“交州盛产玉石,只是未料到还有这样的好玉。” 她端详了会子,便取了下来,置在面前的锦盒里。 “拿去放着吧。” “娘娘为何……”红玉不解,“只是一个镯子而已,宋贵妃那边总不至于因此污蔑娘娘什么。” “谨慎些的好。”王贵妃眸光微闪,“日后,总有本宫戴它的时候。” 元后早逝,两宫贵妃并存,她的母家到底比不过宋贵妃前朝势大,如今,还是忍耐些。等宋家倒台了,有的是她扬眉吐气的日子。 “对了,新进采选的良家女入宫了吗?”她好似不经意地问。 一旁侍立着的侍女红烛出声:“禀娘娘,韩美人、谢美人和顾美人已经进宫,余下的三日后进宫。” “谢美人?”王贵妃留了心,“就是传闻说模样长相都像极了堂妹的那个?” 王贵妃口中的堂妹,正是庆安帝的少年妻子,元后王芸皖。 “回娘娘,正是。” “呵,”王贵妃冷笑,眼底尽是凉意,细看竟还藏着些恨,“本宫就怕她承受不住这份福气。” 红玉红烛二人面面相觑,皆知晓主子心情糟糕透了,一个个屏气凝神,连喘气都不敢重了。 许久后,才听见她问:“谢氏住的宫苑是在哪里?” 红烛连忙从书架上将良家女的中选名册取来,上面赫然写着几人的家世、年龄、位份和所处宫苑。 美人韩氏:善信伯韩朝嫡长女,年十六,扶桑宫; 美人顾氏:国子司业顾长源嫡长女,年十五,揽月宫; 美人谢氏:太常博士谢之道嫡女,年十六,汇芳宫。 王贵妃勾了勾唇角,放下那名册,朱唇轻启,“汇芳宫这样偏远,又没有姐妹同在,怕谢美人会寂寞,叫她去朝灵宫住着吧。” 第2章 顾家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春来乍暖还寒过后,数不尽的明媚春光洒满京都城,四下皆是暖意一片,诱得顾府院子廊檐前的西府海棠越发开得娇艳,活生生像个俏丽的姑娘家。 偶有清风掠过,撩动一树花色,一朵娇嫩的鲜花儿便翩跹而下,随着微风打了两个旋儿,轻飘飘地落在树下的石桌上。 片刻后,那花儿被人拾起,小心翼翼放在掌心。 那是一只骨指纤细的手,白皙得不像话。 “姑娘,司业大人叫您过去,说是商谈您进宫的事宜。”底下有侍女来报。 “好,这就去。”她放下花朵儿,抽身离开。 许久后,那花儿被风扬起,远远地不知飘往了何处。 * 书房里,国子司业顾长源正取了狼毫来,挥笔作画。 “父亲。”顾皙颜轻脚进了门。 笔尖微滞,他缓缓将笔放置在笔洗上,这才抬头瞧自己的长女。 不知何时,女儿已经长成窈窕的大姑娘了,一颦一笑酷似她那早亡的母亲。顾长源努力压下心中的悲痛。 “颜儿以为这二乔如何?”说的是他刚作成的画作,一粉一红两朵牡丹于众绿叶中脱颖而出,独占韵味。 “娇而不艳,美不胜收。”她回。 “是啊,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顾长源语重心长,“可是颜儿,爹爹并不愿你做那娇花艳朵儿,赢得万千瞩目。” 他哽咽,险些老泪纵横,“爹爹只求你平安顺遂,康健一世,你可知道?” 当初陛下采选良家女的圣旨下来,他没有法子只能送女儿去应选,心中却也存着侥幸,只望女儿不要中选才好。可到底天不遂人愿…… “女儿知晓,必定会努力保全自己。”将要离家,顾皙颜也是心有戚戚,面上已然有泪。 “好好好。”顾长源连道三声好,“你向来聪明伶俐,爹爹没有不放心的。” 他转身,从一旁取出一个钱袋子来。 “这里头是两千两银票,进宫后处处需要打点,你先用着。若是不够,便差人递信回来。” 顾皙颜瞧着那钱袋子,泪水决堤,摇头:“父亲,女儿不要。” 顾长源便哄:“颜儿听话。你此番被封五品美人,可宫中贵人颇多,你便是请阵线婆子给你做些绣品也还需打点,更别提旁的什么了。便是你进了宫,爹爹也不愿瞧着你受苦,你收下,爹爹才会安心。” 父女又是好一阵谈心,等出了书房时,已是近暮。 正院主母那边亦来了人请。 顾皙颜进内院时,继母文氏还在清点银票。 第3章 进宫 “颜儿来了。”见她来,便连忙招呼她过去,拉着她的手轻拍。 “你我虽非亲生,可我到底也是瞧着你长大的,此番你进宫,辞别家人,自己一个人过便十分艰难。”文氏将清点好的东西交到她手里,“这是我的那两个陪嫁铺子赚的,只有一千两,除了些银票,还兑了些碎银子,留着你进宫去好打赏用。” “母亲……”顾皙颜动容,正欲说什么,文氏便打断了她,“我知晓你父亲也给了你银子使,可那不一样。到底进了宫,要用钱的地方可少不了。” 文氏平素性子淡,是个不喜邀功的人,不想再叫她纠结这事,便问:“对了,随你一同进宫伺候的人可都定好了。” 顾皙颜便答:“除了常姑,还有随我一同长大的落葵、连翘。” “常姑是你娘留给你的,也是咱们家的老人了,那两个丫头又与你最是亲厚,母亲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文氏又少不得提点,“此去凶险,你要时刻谨慎才是,什么荣华富贵都是虚的,莫要伤了自个儿就是极好。” 顾皙颜细细听着,心里很是安慰。 这二位,虽是性子不同,可对顾皙颜的喜爱和照顾却是一个样的。 晚间,她的院子迟迟没有熄灯。 “长姐,我不想你走。”幼妹顾韵如拉着她的袖子,泪水儿在眼眶里打转,委屈巴巴的,瞧着好不可怜。 顾皙颜轻叹一声。 一边温声哄着妹子,一边想着近来发生的事情。 她是三月前来到这里的。 她本是大邕朝皇后,无奈一朝身死,醒后竟到了三年后,成了一名采选进宫的良家女。 也是原本的顾皙颜得了风寒,人没了,否则,大抵也轮不到她来。 明日,便是她进宫的日子。 她嘴角噙了一丝苦笑,说到底,她这两世,竟都绕不开千阙皇宫。 翌日天明,哄睡了妹妹,她这才轻脚出了门。 “姑娘,该走了。”落葵提醒她。 顾皙颜回头瞧了一眼熟睡的妹妹,心中不舍。 虽然只有三月,可这些日子顾家上下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 既然她取代了逝去的顾皙颜,那她便会像她一般,守护好顾家的人。 顾府外车帘晃动,马车轱辘发出沉沉的声响,一路缓缓行去。 第4章 阵营 * 一路劳顿,到达宫中时已是下午。 “美人请先歇息吧,奴婢这便先回去交差了。”引她入宫的是内仆局一位姓孙的内侍。 “有劳孙中监。”顾皙颜面露善色,不必她多示意什么,连翘已然笑脸赠上一个沉沉的钱袋子。 孙内侍不动声色掂了掂重量,立时笑得见牙不见眼,躬身道:“不敢不敢,奴婢单名一个随字,美人若日后有什么吩咐,尽管差人来唤小的。” “我初来乍到,许多事情不慎知晓,还要仰仗孙中监。”顾皙颜知晓后宫里头的门道。迎接新进后妃入宫这样的肥差,必定得是有人脉有资历之人才能谋到的,瞧这孙随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竟也能混到此,想必在内仆局是有一定地位的。 孙随在宫中待了十多年了,贵人们瞧不起他这般的阉人是常有的,但能客客气气待他们的,给予尊重的,却也不多。 “美人严重了。”孙随将钱袋子拿好,这才压低声音说了两句,“宫中王、宋二位贵妃独大,美人切勿与之交恶。”说着,从袖口里悄摸摸递了张字条塞到连翘手里。 “奴婢先行告辞了。”说罢,领着两位小内侍转身便走了。 “美人,这……”进了内室,连翘捏着手中的字条,有些不知所措。 落葵瞧了瞧落地罩那儿没人瞧着,这才将字条取了过来,展开给顾皙颜看。 里头小字记录了后宫中嫔妃们之间的亲疏关系,比如许昭容、秋才人为王贵妃之人,贺妃投靠宋贵妃,钱嫔与陈婕妤交好…… 这些东西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后宫几乎人人皆知,可对她们这些新人可就意义重大了。 若是不知晓利害关系,哪日得罪了人估计都不知晓是怎么死的。 “奴婢原本以为后宫里头娘娘主子们不多,彼此应当祥和些才对,竟不知摆在明面的也有这么多关系。”这其中只是收录了一些,可连翘只略略一瞧,便见少说也有四五个阵营呢,登时惊得她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 “后妃间的争斗从来都是不平和的。”但既然她回来了,有些真相她总要查清才是。 顾皙颜盯着字条上的字眼,在“王贵妃”之上停留了许久。 第5章 刁难 后宫虽无皇后,却也有拜山头的道理,翌日,三位美人便先行前往瑶华宫给掌管宫中大权的王贵妃行礼问安。 “诸位妹妹个个都是貌美又机灵的,想必陛下见了,必定会十分喜欢。”王贵妃笑得温和,视线却放在了谢美人身上。 “这便是谢美人吧?” 谢美人咬了咬唇,屈膝道:“回贵妃娘娘,嫔妾正是。” “果然是好姿色啊,瞧这闭月羞花的模样,真真是与昔年的皇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王贵妃皮笑肉不笑。 顾皙颜随大流似的余光瞥向谢美人的面容。 鹅蛋小脸儿,杏眼桃腮,敛眉时气质平和,最难得的是她那双眼睛,神韵倒是真真像极了从前的她。 谢美人心里一惊,“嫔妾岂敢与仁德皇后相较。” 王贵妃笑着摇了摇头,“这是你的运道。” 她眼神又软和了几分,“之前杨尚宫把你的宫苑给安排在了汇芳宫,本宫瞧着汇芳宫地小又偏僻,便擅自做主将你挪到了朝灵宫。谢美人不会怨本宫吧?” 谢美人连忙出声,“贵妃娘娘为嫔妾思虑,嫔妾感激不尽。” 瞧着她恭敬怯弱的样子,王贵妃脸上笑意更甚,“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本宫要嘱咐你一句,与你同住的乃是陈婕妤,虽说家世稍低了些,却是陛下顶顶宠爱之人,日后你可要与陈婕妤好好相处。” 这话一出,谢美人顿时小脸一白。 她就说王贵妃怎么会给她安排好地方,原来是存着这种心思。 “哎呀,说起来陈婕妤脾气是不好了些,可……”王贵妃下首坐着的许昭容一脸为她着想的模样,“说到底却也比你高一级,朝灵宫没有主位,便要事事以陈婕妤为先,若是陈婕妤待你不好了,妹妹也且先忍着吧。” “是呢是呢,”右侧上首的秋美人抚着小腹,笑得花枝乱颤,“谢美人可不要辜负了贵妃娘娘待您的好。” 闻言,谢美人小小的身子又是心中一颤。 昨儿她进了宫,便立马去拜见同宫的陈婕妤了,可宫人们推说陈婕妤身子不适,并未叫她入殿见着。听王贵妃和许昭容的口气,这陈婕妤不是个好像与的,那她日后…… 见谢美人被王贵妃这番下马威给吓成这副模样,顾皙颜心里轻叹一声。 到底才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才刚进宫就被恐吓一番,着实不易啊。 她心里还在腹诽着呢,王贵妃却把视线挪了过来。 “尽顾着和谢美人说话了,倒是冷落了两位妹妹。”话间的挑拨之意简直不要太过明显。 略又说了几句话,王贵妃道:“今儿就这样吧,这是本宫给三位妹妹备下的薄礼。” 不待王贵妃招手,红烛便领着侍女端了三个小匣子出来,特意展开了给三人看。 都是些名贵的首饰珠花儿,可只需略略一瞧,却也知给谢美人的赏赐比顾皙颜和韩美人要多上许多。 “谢贵妃娘娘。”顾皙颜面色平静地收了。 在韩美人若有若无的打量中,谢美人险些将手中的烫手山芋扔出去。 第6章 美人之间的较量 出了瑶华宫,韩美人便开始酸言酸语了,“到底是得陛下赏识,连贵妃娘娘都要给你特殊待遇呢。” 她也不是不知道王贵妃有意为难谢美人,可她就是有些憋闷。 分明新进的后妃中,数她家世最好,再不济也还有顾美人,这谢氏不过是仗着那点子酷似元后的脸得了美人的位份,却比她们俩都还受关注。 “贵妃娘娘赏赐,我也很是惊异,若韩美人喜欢,我便将这些东西赠与了你。”谢美人父亲虽只是个五品官,可御史中丞这样权力大的官却不是谁都能做的。她在王贵妃面前卑躬屈膝便也罢了,这韩美人不过是个伯爵府的女儿,也敢这般对她。 韩美人惊诧,估计是没料到这谢氏居然还是块硬骨头。 顾皙颜冷眼瞧着这二人唇枪舌战,颇有些预感宫里头后面的日子应当是很热闹了。这才头一天呢,就已经开始不和了。 话说回来,王贵妃这一招杀人不见眼倒是真真效果显着了。谢美人往后的日子,只怕会更难过。 眼见两人还要继续,她连忙出声制止,“二位,咱们还要去拜见宋贵妃,晚了可就不好了。” 二人这才不再斗鸡眼似的。 韩美人似乎打定注意不与谢美人交好,上前几步来就与顾皙颜站在一起,边走边笑道:“顾大人桃李满天下,听说顾美人的长兄亦是年少有为,陛下钦点为探花郎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示好,顾皙颜只是笑了笑,并不热络,“哥哥侥幸才得陛下赏识。” “哪儿是侥幸啊,连我父亲也赞谢大公子文采斐然,是当世大才呢。” “不敢当不敢当……” 谢美人故意落后几步,瞧着两人说说笑笑的背影,咬了咬唇。 过真如父亲所说,后宫中个个都是家世好的。 可那又怎样? 她直了直身子,嘴角带笑。 有陛下的宠爱才是要紧的。等她步步升上去了,什么谢美人顾美人陈婕妤,通通要给我让路。 * “贵妃娘娘身子欠安,怕是不好起身见诸位。特意叫奴婢给三位美人备了见面礼。” 到了凤鸾宫门口,三人却是没见着宋贵妃,只瞧见了在此等候的掌殿女官宋仪。 “贵妃娘娘身子要紧,等贵妃娘娘好了,咱们姐妹再来拜见娘娘。”韩美人对这位掌殿女官很是热络。 宋仪特特看了她一眼,笑得眉眼弯弯。 宋贵妃倒不厚此薄彼,给三人的见面礼都是一样的分量。 这才进宫头一日,拜见了两宫贵妃便算完了,至于太后,以她们如今的位份,只怕还不够去慈安宫请安。 “你说这宋贵妃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啊。”才离开凤鸾宫没多久,韩美人便又粘了上来。 顾皙颜只得道:“应是身子不大爽利吧。” “也是,”韩美人颔首,“我在宫外时就听说这位宋贵妃身子骨不大好来着。” 正如二人所言,贵妃宋氏确实是病了,只是还没病到见不了新人的地步。 第7章 只是新鲜劲儿罢了 “瑶华宫那边可是与三位美人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娘娘当真不见她们?”贺妃心中颇有些忧虑。 “见与不见有什么两样,”宋贵妃手上的书册又翻了一页,“不过是三个新进宫的美人罢了。” 还犯不上让她去亲自做什么。也就王贵妃,还要屈尊降贵给一个美人难堪。 瑶华宫的事情自然是事无巨细传到了凤鸾宫,宋贵妃听了只是讥讽一笑。 “可那里头有位谢美人……”可是得了陛下特别关注的呢,贺妃不敢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后宫那么多女子,陛下也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至于什么酷似元后这类的话,宋贵妃是一概不当回事的。 正因为陛下与元后感情颇深,这谢美人骤然闯进来,陛下倒是觉得新奇,等新鲜劲儿过了,觉着她处处不如元后,谢美人被冷落也是迟早的事。 再说,这谢美人能不能得宠还另说呢。 没过多久,外头宋仪进来了。 “娘娘,三位美人已经离开了。” “本宫没见她们,她们可有不满?”宋贵妃仍旧看着书册,并不多在意。 “哪儿能啊。”宋仪笑着,想了想道:“那位韩美人,倒很是恭敬。” “韩美人?”宋贵妃这才将视线从书册上挪了过来,“善信伯府家的女儿?” “回娘娘,正是。”宫里头的后妃,一看宠爱,二看家世。韩家倒是不差的。 宋贵妃扬了扬唇,“改日叫她来拜见本宫。” 瑶华宫那边的秋才人都有了身孕了,反观她,除了贺妃,手里竟是再没有可用之人了。 她身子骨不好,一直没能有孕,她倒是想抱养孩子。可贺妃膝下的四皇子已然五岁,即便是要抱养也来不及了。总归手头是得有个孩子,才能叫她安心。 回到揽月宫时,已过了午膳时分,顾皙颜腹中空空,都快抗议了。 好在宫里头的人机灵懂事,早早备好了膳食。 “这是酸笋鸡皮汤,最是养颜嫩肤;此乃甘露羹,是近日里后宫里头最风靡的吃食,这一味是……”侍女冰云忙不迭给她介绍菜式,很是不遗余力。 顾皙颜初来乍到,并未立马便安排了她这里的人手规格,只是叫她们该做什么便如以往,这几日便是算作考验。 或许正因如此,侍女内侍们殷勤得有些过分了。 “我都知晓了,你在旁边候着吧。” 闻言,冰云才讪讪闭了嘴。 顾皙颜没看她,只是叫落葵给她布菜。 她吃饭时,最不喜的就是旁人多舌。 一顿午膳吃得舒坦,顾皙颜眼睛都满足得眯了起来。 “这冰云也实在是不懂规矩,这样逾越。”东暖阁里只有她们几人,常姑这才低声责怪起来。 昨日才来顾皙颜便说了,近旁的事情由常姑、落葵、连翘三人伺候,可这冰云却不是个沉得住气的。 “在那几个丫头里面,她入宫最早,年纪却小,还有那样的容貌,自然想着多服侍。”宫里头的人都想着往上爬,这倒是常态了。 第8章 赏花宴前奏 “正因为她那长相,奴婢才担忧。”常姑很是不喜冰云。 在宫里头,美貌是好处,也是祸处。旁人宫里的美貌侍女都是想着往后退,不惹了主子烦心,这冰云倒好,一个劲儿地往前窜,生怕美人注意不到她这美貌。 “暂且叫她们上蹿下跳几日吧,大方向上面不出错了就行。”她正好瞧瞧,她这院里的,都是什么牛马蛇神。 深宫寂寞,顾皙颜暂时也没什么说话的人,便拿了琴谱来瞧。 “美人自小最爱的便是这琴,连司业大人都说,您的琴弹得不错呢。”连翘眼里冒着星星,要说她最敬仰的人是谁,头一位便是她家主子。 顾皙颜扬眉一笑。 说起来,原主与她不论在志趣还是性格方面都很是相似,这才叫她没在顾家人面前露馅。 这当真是极方便了她。 顾皙颜兴致上来了,一弹便是一个下午,近暮时,侍女锦书轻脚进了门。 “美人,前头传来消息,说陛下今日去了朝灵宫。”说着,还小心翼翼瞧她的脸色,生怕她不高兴。 这倒并未出乎顾皙颜的预料,只是朝灵宫同住着陈婕妤和谢美人。陛下到底是去瞧陈婕妤呢,还是谢美人呢? 若是二人因此吵了起来,那可如何是好? 虽然这是不可能发生在明面上的,但只要一想到昔日严肃庆安帝有可能被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哭着喊着诉委屈,她就忍不住没心没肝地想笑。 “知道了,你下去吧。”她挥了挥手。 锦书见她一点儿不生气,还颇有些愉悦的模样,着实给惊得不行。到底是宫里生活了好些年的了,她压住心中的好奇,连忙退了出去。 三月杏花开遍,揽月宫里头尽是花瓣飘香,倒是别有一番情趣。 后来的几位才人宝林的,都已经进了宫各自安排了宫室。 谢美人如愿以偿地得了帝王的恩宠,连续几日侍奉在君王侧,听底下人传来消息说,陈婕妤整日气得摔杯子。 许是谢美人太过招风,这一日王贵妃突然办了赏花宴,广邀各宫后妃至瑶华宫。 作为一个小小的美人,顾皙颜自然是推脱不得,早起用了早膳,便领着落葵往瑶华宫赴宴。 今日的主角自然是谢美人这个新宠。 屁股还没坐热,贺妃便酸溜溜开口了,“谢美人当真是得陛下宠爱呀,瞧这衣裳花料,怕是贵妃娘娘宫里也少见吧。” 王贵妃设宴,除了宋贵妃没来,其余都到了,此时贺妃口呼的贵妃,是坐在上头那位。 贺妃一出声,众嫔妃便顺势朝谢美人瞧过去。 第9章 赏花宴 只见她身着新进贡的织花蜀锦,高高的发髻上是庆安帝新叫内仆局打造的鎏金玲珑簪子,便连那披帛,都是上好的青纱罗。谢美人本来长得便不俗,这番精致打扮后,一举一动便美得不可方物,也难怪惹得贺妃都酸了。 王贵妃今日特地穿得很是简素,“谢妹妹是陛下如今最宠爱之人,自然什么好的都要紧着她来。” 虽是这样说着,可她的目光却停留在了谢美人衣裳上的海棠花绣样上,眼帘微垂,掩下眼底的寒意。 这谢氏,当真按着打扮起来,倒果真有王芸皖的些许模样了。 “可不是嘛,这织花蜀锦才刚送进宫,连贵妃娘娘都还没挑呢,谢美人倒是就先得了。”许昭容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果然,这下妒忌谢美人的就更多了。 “嫔妾……”谢美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她哪里知道这织花蜀锦连贵妃都没有,只瞧着漂亮名贵,才在今日穿出来。 确也有炫耀的成分在,可如今这场景,但还不如不穿呢。 王贵妃摆了摆手,目光已然变得温和,颇为善解人意道,“这有什么打紧,”说着目光转向陈婕妤,“只是如今陛下常去谢美人宫里,难免会疏忽了陈婕妤,妹妹可不要埋怨陛下呀。” 因为谢美人的缘故,陈婕妤倒是常能瞧见庆安帝,可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跟谢美人走远了,王贵妃这一说算是戳中了她的心窝子。 “有新妹妹来了,陛下自然要多上心些。”她面色不是太好。 顾皙颜坐在一旁,冷眼旁观着这几人的唇枪舌战,并不打算插话。可偏偏这话头竟是也传了过来。 “说起来,韩妹妹和顾妹妹是同谢美人一日进宫的,怎么至今还未侍寝……”说话的是昌乐宫的李昭仪,最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韩美人咬了咬牙,心中发恨,面上却还是温柔的模样,“陛下看重谢美人,嫔妾等晚些也无妨。” “哦?”李昭仪嘴角含笑,“顾妹妹也是如此认为吗?” 顾皙颜心里直翻白眼。 没事问她做什么。 却无奈,还是要起身乖乖回话,“陛下自有所喜,嫔妾无福,不敢妄求。”端的是柔柔弱弱中带一丝黯然神伤的模样。 这不,王贵妃便“心疼”起来了,“说起来也是本宫的错,竟没有规劝着陛下来。” “这哪里是贵妃娘娘您的错漏,分明是有的人心里只想着自个儿,全然不把其他姐妹放在眼里。”陈婕妤着重强调“有的人”三字,目光瞥向谢美人。 闻言,谢美人咬唇,眼里尽是委屈。 顾皙颜心里也很不以为然。 说什么自私自利,难不成谢美人还要主动将庆安帝推出去给陈婕妤?这事搁旁人身上,保不齐都要换着法儿地留住庆安帝,莫说什么宫中“姐妹”了,即便是亲姐妹,也不见得会将自个儿的荣宠分出去。 另一边,许昭容也接话了,“贵妃娘娘向来宽仁厚下,因着秋妹妹有孕,昨儿还跟陛下商议要跟秋妹妹晋位份呢。” 闻言,满座皆是一愣,齐刷刷看向秋才人。 第10章 打击 只见她扶着肚子,缓缓福身下去,“婢妾谢过贵妃娘娘。” 秋才人有孕倒不是什么隐而不说的事情,只是她才刚怀上便晋位,这可是莫大的殊荣。 顾皙颜瞧了瞧秋才人的肚子。 如今才三个月大,尚且没有显怀,但这毕竟是庆安帝的后宫这几年中好不容易才有的。 前两年是因为庆安帝忙于朝政,也要给逝去的皇考守孝故而几乎不踏足后宫。去年倒还好,只是每每有后妃一爆出怀孕,没几日便小产了。满打满算,秋才人这一胎竟是庆安朝头一个满三月的。 若是不出意外,很有可能是庆安朝的第一个皇子或公主,可想而知这其中的分量。 她正想着呢,王贵妃也说话了,“这是本宫应当为你们求的恩典。说起来,这会子宣旨的中监也该到了。” 话音刚落,庆安帝身边的大太监方安便到了。旁边跟着的内侍手中,赫然便是明黄色的圣旨。 顾皙颜挑眉,只怕这才是今日王贵妃办这赏花宴的真实目的吧。 给秋才人长势,自然也是在新人面前给她自个儿立威。 方安与王贵妃寒暄了一句,便开始念旨了。 一听“陛下有旨”四字,众妃便齐齐矮身下去。 秋才人满脸喜色地福身下去,可下一刻她却笑不出来了。 “美人谢氏,系出望族,谦逊贤良,可晋为正四品婕妤;才人秋氏,怀嗣有功,可晋为正五品美人。” 这圣旨下的,不仅惊坏了秋才人,哦不,秋美人,也叫王贵妃当场愣在那里,直直盯着谢美人身上的花样,目光涣散。 底下嫔妃们也大都面面相觑,很是讶异。 唯有已经晋位婕妤的谢氏,惊喜得不得了。 她才进宫不到半月,便已是四品婕妤之尊。凭着陛下对她的喜爱,他日……即便是妃位,贵妃,她也能唾手可得! 赏花宴一散,顾皙颜便连忙拐着弯儿地走了。 可怎料,还是被韩美人追上来给“捉住”了。 “你说陛下喜欢她哪儿呀?这才几日,就给她晋位。”韩美人语气里酸气直冒,很是不爽。 顾皙颜想躲着这人,却如何也躲不掉,不禁有些憋闷。 幽幽出声道:“我也不知晓。” 韩美人颇为鄙视地瞥了她一眼,随即压低声音道:“后宫人都说她长得像逝去的元后。” 长得像她? 顾皙颜想了想,貌似是有些像吧? 今日谢婕妤的穿着打扮,倒当真叫她也有一股子熟悉之感。 难怪今日席间,王贵妃盯着她直看呢。 “兴许是吧。”对于“顾皙颜”来说,她可没有见过元后。 韩美人跟着她走了一路,许久后颇有些泄气道:“陛下会不会一直这样喜欢她呀?” 若真是这样,还有她们什么事啊。 顾皙颜哪里知晓,只敷衍道:“陛下自有自个儿的喜恶。” 她与庆安帝只是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又占着嫡妻的位置,情分才深一些,什么情情爱爱的,通通是没有的。 之前她本人在的时候,也没见庆安帝这么非她不可,若真是将谢氏看作她的替身,肯定会有厌倦的时候。 除非,庆安帝喜欢的是谢婕妤这个人,而不是作为元后替代品的谢婕妤。 若真是那样,倒没什么好说的了。 只是…… 顾皙颜再一次感慨。 重活一次,她竟然从嫡妻元后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妾? 当真是叫她颇有些意难平。 顾皙颜这样想着,心中越发“悲痛”,摇着头进了揽月宫。 落在后头的韩美人一脸懵,“这顾美人怎么了?” 难道也是被谢婕妤打击到了? 对了…… “本美人为何会在这里?!” 原来是她走着走着,跟着顾皙颜到揽月宫这边来了。 可她所住的扶桑宫,本来离瑶华宫还近一些。 所以她是路过家门而不入,如今却还要倒回去了?! 第11章 侍女 这厢顾皙颜才进揽月宫门,便瞧见冰云指着一个小侍女责骂。 “发生了何事?”她眸光微沉。 冰云立马上前告状,“主子,这璎儿偷奸耍滑,奴婢只是叫她去浇浇花草,她便十分推脱。” 顾皙颜虽暂时未定下侍女们的等级,但也默认让她们听从两个资历大些的侍女锦书和冰云的差遣。 璎儿见她倒打一耙,连忙哭着为自己辩白,“主子,非是奴婢不愿做。可奴婢一向是由锦书姐姐差遣的,今早才将自己手上的活计做完了,冰云便要奴婢再去浇花,可那活计分明是冰云手底下的绿娥做的。奴婢不服,这才辩解了几句,冰云便对奴婢破口大骂。” 冰云还想说什么,顾皙颜摆了摆手,进了东配殿。 东暖阁内。 “这是花卉局送来的鲜花儿,正是花香满溢呢。”锦书将新采摘的花卉装瓶置在桌案边,笑意吟吟。 顾皙颜正沉思呢,抬头便瞧见锦书。 她展颜一笑,心里的打算也定了下来。 “正好你在,便将侍女内侍们都唤去明间等着,我有事要交代。” 庆安帝后妃不多,揽月宫又不是什么金贵之所,因而如今也只有她一人住着。碍于位份,她没有住在正殿,而是挑着住了东配殿,虽不如正殿宽敞奢华,却也精致清幽,很合她的意。 锦书效率高,没多久,东配殿服侍的人便都到齐了。 “我进宫时间不长,算来也有小半月了。这些日子来你们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到底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今日便将你们的位置重新定一定。”顾皙颜坐在上首,不动声色打量着下面人的反应。 这话一出,冰云的心先凉了半截,一脸的菜色。 “除去我贴身伺候的三人外,二等侍女便是锦书,三等侍女冰云、绿娥。少监自然还是卫况做,小事便都听他们差遣,要紧的再告知到我这里来。”顾皙颜扬眉,“可有异议?” “奴婢们都听美人的。”众人垂首。 冰云倒是十分不乐意,可那又怎样,如今便都定下来了。 落葵看在眼里,却是余光轻轻瞥了眼锦书。 晚间,落葵趁着给主子卸簪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冰云虽喜欢往前边窜了些,可做事却也尽心尽力,不比锦书差。况且……” 顾皙颜笑了笑,示意她说下去。 “况且今日的事奴婢问过了,二人所说皆不假,可咱们到之前,璎儿一味地激怒冰云,只字不提自己已经做完了差事,只让冰云以为她仗着锦书的势要和她叫板。恰好,还被您撞见了。” 璎儿与锦书交好,在落葵看来,锦书未免有些工于心计。 一个只有美貌没有手段,和一个善于攻心的侍女,前者自然更好掌控。 第12章 谨慎 顾皙颜倒惊喜落葵的行事,“难得你有这份心思。” 旁人都以为那事被她轻拿轻放了,可落葵竟然能认真去查这里头的纠葛,这样的细心是旁人没有的。 “奴婢只是想着……她们这样光明正大的闹事,瞧着不成体统。”落葵被主子夸了,颇有些不好意思。 顾皙颜敛了笑,脸色严肃,“瞧,你也察觉到了。” “宫里不比外头,任何事情都得谨慎细致。今日冰云固然是因为璎儿激怒她才这般,可她不分场合就开始责骂,若是今日我与哪位小主子一同进了揽月宫,她们会如何想?” 恐怕会以为顾皙颜御下不严,弄得揽月宫也乌烟瘴气的。这事传了出去,便是顾皙颜这个主子没当好。 落葵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宫中,什么事情都在别人的视线下,当真是半步都错不得。 见她想明白,顾皙颜才道:“宫里不止后妃们之间有斗争,每个宫苑的内侍侍女们也都有竞争关系,能者居上,向来如此。” 只要不把歪心思放到她头上来,无伤大雅,便都各凭本事。 “奴婢知晓了。”落葵镇重道。 “咱们要走的路还长着呢,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正是因为落葵谨慎细心,她才将东配殿唯一一等侍女的位置给了她。 一转眼便是三月。 早起闲着无事,顾皙颜便领着落葵连翘,摇着绢丝团扇,兴致勃勃地游逛渠胡。 作为皇宫中最富盛名之地,渠胡边上烟柳垂青分外苍翠,映着芳香扑鼻的紫薇、玉兰、含笑、海棠等时新花卉,引得人流连忘返。 一到这地界,顾皙颜便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与前世拖着病怏怏的身子来赏景的心情截然不同。 “哎?主子您瞧,那儿有人呢。”连翘望着前边那处小亭子出声。 顾皙颜顺着她的视线瞧过去,亭子里坐着两位宫装女子,正指着湖里嬉戏的鸳鸯谈笑风生。 亭子外头停了两架步辇,瞧着一个是嫔位上的规制,另一个则是婕妤的规制。 顾皙颜敛眉一思索,已然猜出了两人的身份。 正想着呢,那边二人也瞧见了她。 这就不能不去打招呼了。 走近了,顾皙颜便挨个儿见礼,“钱嫔娘娘安康,陈婕妤安康。” 钱嫔笑得温和,素手一抬,招她上前来,“顾美人也来赏景呀,咱们倒是志趣相投。” “嫔妾在宫里待着也无事,便出来走一走。”她坐了,钱嫔的人便连忙给她斟茶上来。 顾皙颜感叹,果然人家这才是出来游玩,又是步辇,又是茶水,哪像她呀,活得粗糙。她默默在心里唾弃了一下自己。 “哼,只怕是你自己也坐不住了吧。”陈婕妤语气就没那么好了。 她倒不是针对她一人,而是因为谢婕妤抢了她的宠爱,心里不高兴,拿同谢婕妤一同进宫的顾皙颜来撒气罢了。 顾皙颜知晓这其中的道理,虽然理解陈婕妤这番阴阳怪气,却也很不喜她这样无礼的话。 便也只淡淡回了句,“嫔妾无福。” 陈婕妤冷哼一声,到底没再说什么。 老好人钱嫔连忙出声宽慰她,“顾妹妹莫怪,她这人便是直性子,没有什么坏心思,前几日我都被她说了两嘴呢。” 第13章 思念 虽然顾皙颜不想承认,不过钱嫔确实安慰到她了。 不管性子再好,无故被人呛声总是心里不舒坦的,这钱嫔倒是洞若观火,说话也入人心。 倒是叫顾皙颜知晓,这俩人的确关系不错。 略聊了一会子,约莫是觉着她在不好说体己话,二人便借口离开了。 顾皙颜倒觉得这位置不错,赏景纳凉什么的都很不错,便想着多待一会。 与此同时,就在不远处,庆安帝正负手慢悠悠走着,眉间阴郁不散。 “渠胡风光不错,陛下多看些,没准儿会舒坦些呢。”方安跟在他后边,绞尽脑汁地想让他能高兴一些。 庆安帝只是沉沉“嗯”了一声。 方安擦了擦额上的汗,那是紧张出来的。 旁人不知晓,可他日日夜夜跟在陛下身边,知道陛下近年总是梦靥,白日也没精打采的,很是伤神。 这人啊,觉没睡好,就很难伺候,他这大太监当着也是心惊胆战啊。 略走了会子,庆安帝停了下来。 方安立马一个刹步,很是困惑。 “那是谁?” 方安看过去。 只见不远处柳树旁的小亭子里,一位着月白襦裙的后妃正笑着听侍女说话,远远瞧着只觉安静婉约到了骨子里,身姿被那湖水青柳衬着,更觉动人。 “瞧着面生,大约是才进宫的嫔妃。”方安一时也不确定是哪一位。 正说着呢,庆安帝已然迈步过去了。 顾皙颜冷不丁见着一张熟悉的面孔走进,心里狠狠惊了一下。 “陛下万安。”她连忙福身行礼。 “你是哪宫的嫔妃?”庆安帝看着眼前之人,总有种莫名的熟悉之觉,他自个儿也说不上来是为何。 “嫔妾揽月宫美人顾氏。”顾皙颜有些小紧张。 毕竟自己算是披着一层皮,可骨子里还是那个王芸皖。 他,应该看不出来吧? 嗯,肯定看不出来,她如今的长相可和之前大相径庭。 “你兄长是今年的探花郎?”说到姓顾,他便有了些印象。 “回陛下,正是。” 闻言,庆安帝便好心情地颔首。 顾文承文采不错,其父顾长源也是难得的儒士,若非如此,他也不见得将顾家女召进宫来。 “你父兄文采盎然,你可也学诗赋吗?”他难得来了兴致,便问了一句。 一旁的方安瞧着庆安帝这架势,决定认认真真记下这位美人顾氏。 “嫔妾只略看过些书册,不致文义不通便是了。”她本是王家女,别说诗词歌赋了,史书看得只怕比寻常人家的男儿还多。至于现在嘛,顾长源作为国子司业,自然也是倡导子女皆要读书知史。 庆安帝知晓她是谦虚,心里对她的印象也越发好起来。 “元后很通诗书,若是她还在,你们或许……”说着,他自己便先愣了。 旋即,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下去,悲痛思念之色渐渐浮现了上来。 许久后,他摆了摆手,“外边儿天凉,早些回去吧。” 第14章 陛下驾到 说着,他抬脚离开了。 贵为一朝天子的庆安帝,背影瞧着却很是萧瑟凄凉。 “主子,陛下这……”连翘瞧见庆安帝脸色不好,顿时心便沉了下去。 “没事。” 嘴上这样说着,顾皙颜心里却满满都是腹诽。 她就说怎么后妃们都说庆安帝对她情深意重,眷恋不已! 他一提起她便装作消沉痛苦之色,是个人都会觉得她思念亡妻,是个重情之人。 若不是当事人就是她自个儿,险些她都要信了。 果然,帝王之心深不可测。 顾皙颜小小的身子冷不丁颤了颤。 幸好她之前在他面前都是温婉可人,乖巧柔顺的模样,不曾得罪过他,否则…… 她摇了摇头,不敢再想那些恐怖的画面。 * 这厢,思念亡妻的庆安帝终究还是走到了瑶华宫。 好歹,这里住着她的堂姐。 “朕许久没来看你了。” “陛下政事繁忙,臣妾知晓的。”王贵妃自然知道他为什么不来她这里,她心里气愤却没有办法,不过好在如今庆安帝也肯过来了。 “苦了你了,自打元后故去,就是你和宋贵妃在忙着宫里的事。”他语气里有股子惆怅。 王贵妃一瞧便知道庆安帝这是又开始思念王芸皖了,心里很得咬牙切齿,面上却还是尽力端着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堂妹不在了,我这个做姐姐的不能为她做什么,只好帮着处理些事情,以慰她在天之灵。陛下也莫要太过伤心,堂妹知晓了定然会担忧的。” 瞧着王贵妃这般善解人意,庆安帝心里也越发觉得亏欠起来。 王贵妃察言观色的能力可是一绝,见状,便好似不经意般提起谢婕妤,“说起来,满宫里都说朝灵宫的谢婕妤像极了堂妹,可臣妾总觉得……” “谢氏是谢氏,元后是元后,岂可相提并论。”他下意识皱眉。 谢氏怎么比得上他的发妻。 闻言,王贵妃心里有了把握,嘴角微微上扬。 “不管如何,陛下总要雨露均沾才是。新人们进宫,陛下却只可着谢美人那一处去,终究有冷落之嫌。不管是韩美人顾美人还是齐才人,都是好姑娘。” 庆安帝将这话听了进去,复而想起遇见的美人顾氏来,点头颔首,“贵妃想得周到。” 这日近暮,批完折子的庆安帝便转身到了揽月宫。 揽月宫上下皆是惊诧又欢喜。 “怎么见了朕这副模样?” 顾皙颜从讶异中回过神来,连忙福身请安。 “陛下安康。” “起来吧。”他转身,坐在了上首的位置。 “进宫来,可还习惯吗?”见她垂着头,眉眼温和,他便放低了声音柔声问。 “回陛下,宫里很好,起先不大适应,时间久了就习惯了。”顾皙颜抬眉,展颜浅笑。 庆安帝愣了愣,随即道:“那就好。” 不知为何,她的笑总给他一种久违的熟悉之感,总之,让他觉得亲近,心里也舒坦。 “可用过晚膳了吗?”他见她身子很是瘦弱,眉头微蹙。 “陛下来得巧,嫔妾正要用膳呢。陛下可要赏脸吃一些?”她笑得温柔,庆安帝哪里忍得拒绝。 顾皙颜进宫小半月却还无宠,不过到底是五品的美人,比起那些才人宝林的也不低了,尚食局送来的吃食还算尽心。 其中有一道以蒿为辅料的螃蟹羹,顾皙颜想了想,将这菜布在庆安帝跟前。 第15章 初次侍寝 “春日螃蟹不易得,尚食局做的吃食向来鲜美,陛下尝尝。” 庆安帝看了看那螃蟹,“朕不喜食蟹。你身子瘦弱,多吃些补补。” 顾皙颜连忙露出惊慌失措的样子,告罪道:“嫔妾不知陛下不喜这个,嫔妾……” 庆安帝摆了摆手,“无妨,不知者不罪。” 他其实是喜欢吃螃蟹的,只是……每每吃了这东西便会身上长皮疹,瘙痒难耐。 这事儿也就过世的元后知晓,其余人,即便是王贵妃,也只以为他是不喜欢吃那玩意儿。 用过晚膳,天已经黑沉了。 “就寝吧。”庆安帝看了她一眼。 顾皙颜瞬间身子一个激灵。 “陛下,嫔妾适才不小心弄脏了衣裳,请容嫔妾沐浴更衣。” 庆安帝装作不知晓她的小心思,只以为她是害羞,便笑道:“去吧。” 顾皙颜逃也似的进了厢房去。 她倒不是害羞,毕竟前世也不是没有和庆安帝那个。 只是有些紧张罢了。 毕竟陛下正值壮年,难免……气血旺。 磨磨蹭蹭了小半个时辰,顾皙颜这心慌意乱的。 “美人,都洗了这么些时辰了,该出去了。”常姑知道她紧张,便一遍遍地温声哄。 逃是逃不过的,况且如今她还要靠着庆安帝才能生存得好呢,顾皙颜十分泄气,“姑姑给我穿衣罢。” “好。”常姑眉开眼笑,召了连翘拿衣服进来。 连翘可是个“懂事”的,拿来的衣裳除了一件轻薄凉爽的里衣,便只有轻纱制的中衣。 顾皙颜看着傻眼极了。 可此时再换已然来不及了。 庆安帝在内殿里头坐着,因为等的时间长了些,便拿了书册来瞧。 不知不觉,竟是看入迷了,等人轻唤他的时候,他这才回神,朝落地罩那里瞧去。 顾皙颜本来生得貌美,皮肤又是一等一的白皙,那衣裳搭在她身上,隐隐约约可见曼妙身姿,胜雪肌肤。 她自个儿被庆安帝打量着,不禁老脸通红。 在庆安帝瞧来,却是红霞漫天,羞怯却不失婉约。 庆安帝不是个重色之人,可此时却也觉得身子有些燥热起来。 他轻咳两声,丢下那令他着迷的书册。 取了一件外衣给她披上,“别冷着了。” 顾皙颜此时便是埋首于地缝的心思都有了。 心里才想着这陛下怎么突然这般正人君子了,下一秒人就被打横抱起来了。 听着里头主子惊呼的声音,连翘也觉得脸颊泛红。 “常姑姑,我看主子这里也不缺人手,我去那边看看是否有需要帮差的地方。”说完便跑了。 到底是常姑经验丰富,只当什么都没听见,安安静静立在那里。 这夜揽月宫上下都没闲着,可累坏了烧水的丫头。 翌日醒来的时候,庆安帝只觉整个人都精神了,倒也不是只为着昨晚的欢愉,而是他好不容易有一日没有梦魇了。 瞧了瞧身边熟睡的人儿,庆安帝眉眼都温和了,轻手轻脚下了床。 “让她多睡会子。”他嘱咐常姑。 第16章 演戏 出了内殿,方安正在门口候着。 “陛下今日好多了。”他十分惊喜。 接连好些时日了,不管庆安帝宿在嫔妃宫里还是紫宸殿那边,都会梦魇,只是梦魇的程度不同。 “昨晚没有梦魇,难得好眠。”他好心情地喝了一盏茶。 “那可真是太好了!”方安喜不自胜。 眼瞧着陛下这些日子精神不济却还得撑着上朝的样子,他是十分焦急,却丝毫没有办法,连太医们也是束手无策。 如今倒好了,昨日没有梦魇,那是否说明日后都可能不再梦魇了呢? 顾皙颜起身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她一动便身子很是不适,忍不住在心里埋怨了庆安帝几句。 什么正人君子,果然都是装出来的。 “主子,先喝口蜜茶润润喉。”常姑扶她起来,落葵贴心的递上温度适中的蜜茶。 暖饮下肚,她这才算是活过来了,“姑姑,陛下呢?” “陛下上朝去了,不过走时特意嘱咐了要叫您好好歇息。”陛下待主子好,常姑心里也高兴,说话时面上都是带着笑的。 等梳妆好了又净完面,已是辰时了。 “美人,汇芳宫的杜宝林和方采女过来了。”锦书进来禀报。 “请她们在明间稍坐。” 汇芳宫紧挨着揽月宫,这二人刚进宫时,也来她这里见过一次礼,后来大约是瞧着她并不得宠,便再也没来过。远些的朝灵宫,她们倒是常去。 锦书出了内殿,叫小侍女们给二人奉了茶,“二位请稍坐。” “不急不急,我们等得。”杜宝林生就一张娃娃脸,笑起来也瞧着嫩气得很,锦书笑了笑,没再说话。 杜宝林便打量起这明间来。 瞧着那些顶好的布置装潢,她心里半是羡慕半是嫉妒。 虽然汇芳宫也没有主位,可她们两人身份都太过低微,连前面的东西配殿都住不得,只能住后殿旁边的东西配殿。 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就更是微薄了。 锦书不动声色瞧着那二人的反应,杜宝林眼里的贪婪之色亦被她捕捉在眼里,倒是那方采女,唯唯诺诺的,什么也不敢多看。 过了会子,屏风后面人影微动,只隔着帘幕便也能探知里头是位顶顶出色的美人。 裙摆微动,顾皙颜缓步出来。 倒叫杜宝林和方采女看呆了。 之前见顾美人便知晓她容貌不俗,如今再细看,又多了几分初经人事的妩媚动人。 回神后,两人连忙福身行礼,“顾美人安康。” 顾皙颜款款落座上首,端着恰到好处的笑,“我来迟了,倒叫你们久等了,快快请起。” 杜宝林来之前还肚子里许多打算呢,如今瞧着顾皙颜,竟是有了些踌躇之意。 “顾姐姐轻易不爱出门,妹妹们心里想着来拜见,却总归怕叨扰。前几日我绣了一个香包,想着亲自给顾姐姐送来,顾姐姐可别嫌弃。” 说着,她便从侍女那里取来一个制作精细的香包,亲自奉了上来。底下方采女眸光微闪,眼瞧着那香包,到底没敢多说什么。 顾皙颜没接,只赞道:“杜宝林好手艺,我怎好夺人所好。” “不过是个寻常物件,顾姐姐若是喜欢,我经常给姐姐做了送过来。”杜宝林仰着小脸,面露一丝凄苦,“姐姐不收,莫不是嫌弃妹妹?” 第17章 喜欢清净 顾皙颜瞧着她演戏,挑了挑眉,“这话从何说起?” 杜宝林便险些落泪,“我与方妹妹初来宫中,又不得陛下召见,位份低微便是人人可欺。宫里许多人总是不喜我们,唯有顾姐姐您,最是良善宽容,我与妹妹这才前来。” 说着,她看向顾皙颜,“到底汇芳宫与揽月宫最是挨近,日后总要常来往才是。” 原来打的这主意,顾皙颜心里好笑。 “这香包我便收下了,只是我向来喜欢清净。” 杜宝林小脸上有些不甘,可又没法子,略微寒暄了几句,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领着方采女走了。 “美人不喜欢她们,为什么还留下这香包呢?”连翘不解。 “杜宝林难缠,我若不收下,她指不定又说出什么凄苦的话来。我懒得听。”她平生最怕麻烦了,偏偏又两世都要进宫,活在这天底下麻烦最多的地方。 连翘恍然大悟。 这厢杜宝林与方采女出了揽月宫,便瞧见御前的人领着好些好东西进了揽月宫。 杜宝林掩掉眼里的嫉妒。 “陛下倒还真是喜欢她。” 方采女顿了顿,到底没说什么。 杜宝林这才顾及到她,“对了,你这些日子多做些香包刺绣之类的,改日我们再来拜会。” 方采女摸了摸自己被针扎破的手指,木木讷讷回了句“是”。 相较于汇芳宫的冷清颓然,揽月宫内却是热闹得紧。 “奴婢孙敬,是御前服侍的,陛下叫奴婢给美人送东西来。”孙敬一见顾皙颜,便十分恭敬。 “有劳孙中官。”顾皙颜御前的人向来客气。 “这是道州孔雀罗两匹,蜀州单丝罗两匹,蜀锦、云锦各一匹。”孙敬一一介绍,“另有芙蓉缠枝玛瑙碗八只,沉香一盒,金累丝香囊两对。” 赏赐颇为丰厚,不难看出庆安帝出手大方。 尤其是那蜀锦和云锦,很是稀罕。 “有劳孙中官带我向陛下谢恩。”顾皙颜笑着叫底下人收了东西。 “美人客气了。” 落葵照例奉上一个厚厚的钱袋子,孙敬笑得便更真诚了些。 “陛下对您请青眼有加。”本来还担忧着的常姑心里更是放心了。 顾皙颜瞧着那些东西,说不高兴也是假的。 庆安帝若是喜欢,必定就没有薄待了的道理。 揽月宫一片祥和,朝灵宫却是冰火两重天的境地。 陈婕妤奚落谢婕妤,谢婕妤又不甘示弱,于是新旧两位宠妃吵得天昏地暗。好在朝灵宫的大门守得紧实,没叫这丑事泄露了出去。 “陛下不过是去了揽月宫一日罢了,陈婕妤那个贱人就敢欺负到我头上来!”谢婕妤一屁股坐在软榻上,很是气愤。 “说起来这顾美人倒是不声不响,竟把陛下给勾引了去。”她眸光发冷。 “婕妤别生气,陛下最看重的还是您,这一个月,唯有您承宠最多,哪是旁人可比。揽月宫,不过是陛下一时兴起罢了。”侍女劝慰着。 说起这,谢婕妤这才气顺了。 第18章 猜想 “哼,等明日陛下过来,我必定要与陛下说说将陈婕妤搬出去。” 与陈婕妤住那么久,她也算是受够了。 可惜,庆安帝并没来朝灵宫,接下来的几日,庆安帝忙着前朝的事,一直没进后宫。 紫宸殿内,方安很是焦灼。 “陛下,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本来陛下已经没有梦魇了的,岂料这两日又梦魇了,可醒后庆安帝一如往常的记不住梦中发生了什么,只是一日日的精神又不好了。 “无碍,太后那边,还要你多多遮掩着。”他实在不想让太后担忧。 话音刚落,门口一道声音响起,“陛下紧着自个儿身子,倒还要瞒着哀家。” 原是靳太后到了。 靳太后是皇考嫡后,膝下无所出,将庆安帝视作亲生,后来更是一力保他周全,才叫庆安帝安安稳稳坐上了皇位。因而太后虽不是庆安帝生母,却极得他尊敬孝顺。 庆安帝看到母后来,颇有些讪讪,“儿子给母后请安,儿子并非想瞒着母后,只是不想叫母后为此担忧。” “可你如今这模样,哀家又怎能放心?”靳太后面色不好,可瞧着庆安帝的样子,到底说不出重话,“之前不是说梦魇之症已经解了么,怎么还是不成呢?” 太后看了看那堆积如山的走着,眉间愁绪颇深,“哀家屡次与你说,朝事再忙也要好好休息,你偏偏不听。再好的君王,也得要有一个健康的身子,你可知晓?” 庆安帝乖顺得很,认错也快,“儿子叫母后担忧了,日后必定注意,不叫母后挂心。” “你呀,答应得倒快。”这么多年的母子情份,太后不是不知道他什么性子,“哀家已经差人去请了三清道观的主持真人,他见多识广,必定对你的症状有所探知。” 靳太后如此为他着想,庆安帝很是动容,“儿子多谢母后。” 太后摆了摆手,“元后没了,哀家也老了,如今拖着身子倒还能为你请个人瞧看,你若再不顾惜自个儿的身子,等哀家更老了,谁来心疼你。” 起先元后在的时候,太后从来都是放心的,如今却…… 饶是靳太后也不由轻叹一声。 若是元后还在,那该多好。 夜幕降临,庆安帝才算忙完。 方安赶紧奉上热茶来。 “陛下今日可要去哪位小主子宫里吗?” 庆安帝缓缓饮了茶,揉了揉发疼的眉心,“去揽月宫。” 他自认自己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身为君王,有些事不得不做,他却从不后悔惊惧,不致梦魇惊悸。 这大半月来,他也算摸清了些自己梦魇的门道。 他若宿在紫宸殿,便整晚不得安眠;若进后宫,虽还会半夜惊醒,却到底能睡个半饱,之前那么多嫔妃,他也就去朝灵宫谢婕妤宫里最能叫他舒坦。可自打去了一次揽月宫,他便有好几日未得梦魇,精神极好。 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想,这几日或许就能得到证实。 第19章 棋局 庆安帝可有约十日没进后宫,这一来就去了揽月宫,得到消息的王贵妃着实惊奇了一下。 “这顾美人倒是紧跟着谢婕妤得了恩宠,本宫记得这顾美人家世不错,容貌亦是不俗。” “姿色确实不错,只怕比起嫔妾来都要出色许多呢。”许昭容笑得娇艳,只是没几分真心罢了。 王贵妃斜睨了她一眼,轻笑:“她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哪里比得上你。” 顾氏容貌虽好,却尚未长开,过于清秀了些,在王贵妃瞧来不免有些无趣,“终究还是要你这样的,才能讨陛下欢心。” 男人不都喜欢美艳,又会来事的嫔妃吗? 许昭容抿唇一笑,美艳张扬。 虽说这几日陛下顾着新人,没怎么理会她们,但她自认满宫里没有谁比她更懂如何在床事上叫陛下欢愉。 那些清粥小菜,陛下要不了多久便会倦的。 “说起来,你也是有身孕的人,陛下却没怎么去瞧你。”王贵妃瞧向一旁的秋美人,面色就没那么好了,“当初本宫给你求的晋封,都被谢婕妤给插了一道。” “后宫进了新人,陛下都快忘了嫔妾了。”才晋位不久的秋美人怏怏不乐。 “行了,你也别做出这副模样了,”王贵妃瞪了她一眼,“好歹你已经有了身孕。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将这一胎平平安安的生下来。到时,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本宫都会向陛下请旨,再给你晋位。”王贵妃看着秋美人的肚子,微微眯了眯眼睛。 千万要是个皇子才好啊。这样,她日后登临后位的可能才会更大。 闻言,秋美人惊喜万分,“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王贵妃扯了扯唇角。 说起来,若不是昔日文妃和何妃那两个贱人,她也不会垮了身子,再难有孕!如今也该有自己的孩子,承欢膝下才是。 她扶在交椅扶手上的手掌紧了紧,眼里俱是恨意。 好在,那两个贱人都已经下了黄泉,也算给她未出世的孩子报了仇。 “红玉,你找个人去给谢婕妤透露消息。”王贵妃笑着,眼里尽是精明,“陛下去了旁人的宫里,她怎能不知晓呢。” 许昭容扬唇,“想来,谢婕妤心里定是不好受得紧。” 揽月宫里,庆安帝来了兴致,正与顾皙颜对弈。 “陛下棋艺颇高,嫔妾自愧不如。”一局下完,顾皙颜大败,颇觉有些挫败。 反正她就从来没下赢过庆安帝,三年前不行,现在更不行。 “顾美人谦虚了,后宫嫔妃中,与陛下手谈的,不过半刻钟便败退了,您这还算厉害的了。”方安笑着在一旁给她找补。 庆安帝颔首,“你下得已经不错了。” 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才与顾皙颜下了盘棋,竟惊觉眉心的疼痛不适之感都好了许多。 他不由想到那日在湖边惊鸿一瞥,便将他心中的焦躁压了下去。 这样想来,她,还真是位奇女子。 他看她的目光都不由热切了许多。 顾皙颜都被他这视线给看得害臊了。 方安极有眼力见,见状,连忙领着一众服侍的人退了出去。 庆安帝方觉气氛颇好,正想说些什么,外头一个侍女隔着门扇禀报:“陛下,谢婕妤不知怎得身子不安生,请您去瞧瞧。” 第20章 阿皖 庆安帝一听,眉头紧皱。 顾皙颜一愣,随即冷笑不已。 果然是承宠久了,眼见着恩宠要被分走,哪儿能愿意呢。 “陛下去瞧瞧罢,若是谢婕妤真有什么不好,可是不好呢。”她做足了贤惠的模样。 庆安帝自然知晓他就这样走,有多不好,可一想到谢氏那酷似发妻的模样,心中便总是有些惦念。 “朕去去就回。你若困了,便先睡。”他温声说了一句,便匆匆走了。 “主子,您这就让陛下走了呀?”连翘从外头进来,很是愤愤不平。 那个谢婕妤,什么身子不好,前几日不还活蹦乱跳的吗? 陛下一来揽月宫,她就身子不好了。 顾皙颜捏了颗白棋放在棋盘正中。 “就是要叫她觉得,陛下对她的恩宠足以叫她恃宠而骄。这次是我,下次就不知道她撞在谁的枪口上了。” 朝灵宫西配殿,谢婕妤衣衫不整拉着庆安帝哭诉。 “陛下,嫔妾方才做了噩梦,醒来见不到您,嫔妾真是怕极了。”端的是小鸟依人,梨花带泪惹人怜的模样。 庆安帝身子有些僵硬地拍了拍她的背,眉心紧蹙。 “陛下,嫔妾真的好怕……”谢婕妤还在不断哭诉,庆安帝却只觉心里烦躁。 “如今夜已深了,你好好歇息,若是害怕,就叫侍女把灯给你多亮几盏。”他答应了顾皙颜,是会回去的。 “陛下,”谢婕妤期期艾艾拉住他的袖子不让走,“您要丢下嫔妾吗?” 庆安帝拂袖,皱眉,“作为嫔妃,如此不端庄成何体统。” 他的阿皖,从齐妃太子妃做到皇后,尤以端庄贤惠着称,百官交口称赞。 这谢氏,有半分阿皖的容貌,性子却实在迥异。 “朕改日再来看你。”丢下这话,庆安帝起身离去,留下谢婕妤瘫在那里,痛哭流涕。 庆安帝去而复返时,顾皙颜还在自己和自己下棋。 “嫔妾以为陛下不会回来了呢。”她福身见了礼,嗔笑。 “怎么还不睡?”他走过去,看她下的棋局。 “嫔妾方才输得太惨,想着怎么找补呢,睡不着,索性自己复盘了再下一下。”烛光下,她笑得温婉,不知怎得,庆安帝竟一时联想到了元后。 那时,发妻也是这般与他手谈,夫妻琴瑟和鸣。 他眸光软了下来,拾起一颗白子落在一处。 “若你之前走的是这一步,朕若想要赢你,便又要多些时候。” 顾皙颜仿若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嫔妾受教了。” 庆安帝笑了笑,起身拉起她的手,走向内殿,“太晚了,该安寝了。” 一夜君恩深重,顾皙颜累酸了腰。 “睡吧。”庆安帝揉了揉她的头发。 顾皙颜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蹭了蹭庆安帝的手臂,闭眼睡了过去。 庆安帝却是一瞬间僵了身子。 “阿皖?” 第21章 告状 他低低询问了一句。 顾皙颜累得已经睡了过去,没人回答他这无厘头的话。 庆安帝却是有些茫然起来。 嫔妃们大都顾忌着他君王的身份,侍寝后便安安分分睡了,只有元后,与他夫妻情深,向来少些忌讳,才有这样蹭他手的迷糊样。 从前只觉得妻子可爱至极,如今再见这样的情景,他一时竟有些难言的欢喜。 可瞧着那与元后截然不同的面貌,他叹了口气。 “真是魔怔了。” * 翌日天朗气清,朝灵宫西配殿却是气氛冷凝。 “哟,谢妹妹昨晚不是差人去请了陛下吗?怎么没有留住陛下呢?”陈婕妤特意来嘲讽她,笑得花枝乱颤。 “陛下没来我这,不也没去东配殿吗,”谢婕妤目光冷得很,也开口讥讽,“说起来自打我们进宫,陛下就没正眼瞧过你罢?” 陈婕妤气得瞪大了眼,狡辩道:“陛下只是不得空罢了。” “是吗?”谢婕妤冷笑,“那陛下来朝灵宫那么多次,怎么都不去看你呢。到底是年老色衰,陛下怎会喜欢呢。” “贱人,你竟敢对本婕妤这样说话!”陈婕妤是七年前进的东宫,如今也算是老资历了,但也才二十三岁,着实不算老,只是比起新进宫的几位大上几岁罢了。 女子最是忌讳别人说老,尤其是后宫女子。 “说你又如何?”谢婕妤笑得肆意,“你出身低微,入宫这么些年了还是个婕妤,我可与你不同,日后是定要成为主位的人,教训你几句不过是叫你学乖罢了。” 陈婕妤气极,看着那张碍眼的脸,失了理智,直接挥手打了谢婕妤。 事发突然,谢婕妤没反应过来,随着一声惨叫,面上红红的巴掌印片刻便浮现了出来。 陈婕妤心里一个咯噔,却也看着确实爽快。 “我家主子与陈婕妤同在婕妤之位,您怎能打她!”谢婕妤的侍女路娘连忙扶住主子,愤愤出声。 “本婕妤教训你主子,有你什么事!”陈婕妤吼完路娘,看向满脸恨意的谢婕妤,“你这样心高气傲,本婕妤倒是想看看,究竟是谁,先登上嫔主的位置!” 说罢,转身便离开了西配殿,径直朝扶桑宫去。 “主子……”路娘连忙上来看她的伤势,很是不忍,“奴婢这就去叫人传医师。” “不传医师,”谢婕妤目光冷冽,看着陈婕妤匆匆离去的背影,恨得直咬牙,“随本婕妤去紫宸殿!” 正是辰时,庆安帝才下了早朝,便见孙敬来报,“陛下,谢婕妤求见,说是受了好大的委屈。” “谢婕妤?”庆安帝下意识皱眉,“她又怎么了?” 孙敬不好说,“陛下还是去瞧瞧罢。” 庆安帝大步走到偏殿,便见着谢婕妤捂着被打的脸,见他来了,哭得肝肠寸断,“陛下,你要为我做主啊!” 路娘连忙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个遍,自然了,避重就轻地省掉了谢婕妤奚落陈婕妤的话语。 瞧着谢婕妤那有五分似元后的面容竟被陈氏打得通红,庆安帝心里一阵火气就冒了上来! 联想起陈婕妤素日里跋扈的脾性来,眸光便很是阴沉。 “陈婕妤无故责打同级嫔妃,嚣张跋扈,降为美人,迁居葳蕤宫,无诏不得出!” 正被钱嫔拉着来紫宸殿请罪的陈婕妤一听这话,惊得魂儿都快散了。 第22章 通透钱嫔 “陛下,陈婕妤与谢婕妤说话都过激了些,这才失手打了谢婕妤,实是无心之失,还请陛下宽恕一二。”钱嫔连忙拉着陈婕妤一同跪在地上。 “无心之失?”庆安帝瞥了钱嫔一眼,怒视陈婕妤,“无心之失却下这样的重手?” 不管怎样,谢婕妤那张像极了元后的脸,被打成这样,他如何忍得。 陈婕妤被庆安帝吼得颤了颤身子,下意识去看谢婕妤的脸,果然,那脸上泛红一片,惊人得很。 她哭喊,“陛下明鉴,谢婕妤嘲讽嫔妾年老色衰,嫔妾自知不如谢婕妤得陛下宠爱,却也是服侍了陛下多年的人啊,她以下犯上不断激怒嫔妾,嫔妾这才失了理智,还请陛下看在嫔妾服侍那么多年的份上,宽恕嫔妾。” 庆安帝皱眉,钱嫔立马出声,“陛下,此事谢婕妤虽是受害之人,可若她不曾那般言语刻薄,陈婕妤或许也不致如此。且昔年元后娘娘掌管后宫,规定过嫔妃无事不得打扰陛下处理朝政,元后娘娘虽芳华早逝,后宫诸事却有太后娘娘以及两位贵妃娘娘掌管着。” “今日谢婕妤是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自个儿便跑来紫宸殿了,若是日后嫔妃们都跟着效仿,元后娘娘所定后宫规矩岂不犹如摆设?陛下也会因后宫之事烦扰不已。” 庆安帝虽生气,却也不是没了理智,听了钱嫔这话,脸色好转了些。 “你说的有理,太后不愿理后宫杂事,两位贵妃却还妥当,谢婕妤今日终究逾越了些,念在其受害,方安,赐两盒玉颜膏给谢婕妤。” “至于陈氏,”庆安到底怒气消了好些,“念在其服侍多年的份上,便不降位,仍迁居葳蕤宫,禁足三月,好好改过罢。” 陈婕妤这才松了好大一口气,“多谢陛下,嫔妾定会好好思过。” “陛下,嫔妾素来与陈婕妤交好,陈婕妤犯错,嫔妾也有未好好规劝的错漏,还请陛下准许嫔妾常去葳蕤宫教导陈婕妤,一同为元后娘娘抄写经文,以慰其在天之灵。”钱嫔一字一句,说进了庆安帝心里。 “难得你有此心,朕准了。” 总归不管阿皖走了多久,后宫也还是有人记得她的好的。 紫宸殿的消息传来揽月宫时,着实把顾皙颜给惊着了。 钱嫔瞧着不声不响的,说起话来这段位却也着实高。 这一来二去,不仅没让陈婕妤降位,反倒还叫庆安帝对她们二人的印象好了许多,她也能常去与陈婕妤说话,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宫殿,距离远些,与她们二人而言,倒是没太大分别。 倒是谢婕妤,如今只怕要气得吐血了。 “钱嫔娘娘真是厉害。”连翘忍不住赞叹。 单看这惊天反转,便知晓钱嫔嘴皮子有多溜,关键是她还能让陛下回心转意,这才是旁人难以做到的。 “她只是抓住了陛下的心中所想,所有事便都水到渠成了。”常姑笑了笑。钱嫔所说的话中,可是半句不离元后。 谢婕妤之所以能获宠,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酷似元后。钱嫔不断说元后的好,庆安帝自然会下意识比较谢婕妤的大惊小怪,进而对谢婕妤失去最开始因为元后而得的好印象。对陈婕妤的惩罚也就可以适当减轻了。 顾皙颜早知道钱嫔通透,竟不料还有这等本事。 若不是钱嫔素来不得宠,怕是两位贵妃也要开始害怕她了。 第23章 善明真人 出了陈婕妤的事,王贵妃第一时间便遣了司正女官到朝灵宫去,美其名曰教导谢婕妤规矩。 可怜谢婕妤,本来自己遭了打,却还要被迫听训,过得很是不称心,却也胳膊拗不过大腿,只能顺着王贵妃的意思来。 * 三清道观乃皇家道观,历代主持皆是心怀苍生的慈悲之人,又颇通医术,极得大邕皇室的信任。 四月初,三清道观的主持善明真人入宫。 庆安帝屏退左右,与其促膝长谈。 “朕近日梦魇不断,很是困扰,医师们瞧了却也束手无措,不知真人可有法子可解?”善明真人乃是昔日玄冥真人的徒孙,对许多疑难杂症颇有见解。 善明盘腿而坐,为庆安帝诊脉之后笑得平和,“贫道观陛下眼亮有神,肤有光泽,想来近些日子已然找到了解决之法。” 庆安帝也不隐瞒,“确有一人能治朕的病症,只是接近则生效,疏远时日长了便又恶性重演,不知是否有根治之法?” 自古帝王都不会希望自己受人制约。 善明便道:“向来梦境皆与现实境遇相通,更与心绪关联,医术再好的医师也只能略施药石,或助益睡眠,或宁神静气,要想根除,还得陛下自个儿养好心神,切勿操劳过度。” 人只要睡好了,心情自然也会跟着好起来。无奈庆安帝却经常梦魇睡不饱,却又不能叫百官知晓身体的状况,免得引起国家动荡,因此日日都要理朝政,很是难熬。 “既然有这样一人存在,若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陛下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闻言,庆安帝若有所思。 这几日他细细查了顾家的底细。 顾家人丁稀薄,往上数三代都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科举入仕之人,一家子没出过什么权臣,却也不致落魄。 顾长源身为顾家这几十年来在朝堂混得最好的一人,也才是从四品国子司业罢了,素日里为官清廉,说不上忠君爱国,但也不是能有歪心思的人。 顾美人乃顾长源的嫡长女,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差错。 浑然不知已被庆安帝查了祖宗八代的顾皙颜,此时正捏着一颗果肉饱满的荔枝吃得香甜。 “这荔枝呀,还是陛下亲自叫人给送来的,足有五六篮子呢,美人可是享福了。”连翘和落葵两个挑着成色好个大圆润的给自家主子,一个负责剥壳,一个掏籽。 得宠就是有这点子好处,吃穿不愁。 眼瞧着白玉盘里的荔枝被顾皙颜吃了好几个了,常姑便叫人去端冰镇的甜瓜,“一个荔枝三把火,荔枝虽香甜可口,却极易上火,美人吃块甜瓜罢。” 顾皙颜虽觉着有些意犹未尽,却也知晓常姑为她好,到底没有放纵了自己。 “余下那些你们二人吃罢,”盘子里尚还有十几块儿白白嫩嫩的果肉,“另外再去取一些来,也叫殿里殿外当差的,都尝尝鲜。” “多谢美人。”落葵倒还好,笑得矜持;连翘就很是喜形于色了,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了,“奴婢这就给她们拿荔枝去。” 第24章 昭仪李氏 常姑见她这一番安排,很是中肯的颔首,温言笑道:“主子做事很是妥当。” 侍女内侍们一进了宫中,便要劳碌卖命半生,若跟着的主子不好了,更是蹉跎凄苦。顾皙颜能够善待伺候的人,底下的人自然也会念着她的好,对她更忠心。 顾皙颜扬眉一笑,“知晓常姑姑不喜荔枝太过甜腻,我叫锦书给你备了清甜的蜜桃。” 闻言,常姑眉眼又软和了一分。 她是幼年伺候顾皙颜生母顾夫人的,后来顾夫人身子不好,怕自己时日无多照顾不好女儿,便将她拨去了顾皙颜的院子里。她婚事不顺,家里又只有一家子吸血的亲人,遭逢几次失望便也不打算嫁人了,只一心一意伺候顾皙颜,于是便一路跟着进了宫,侍奉到今日。 她受过顾家的恩惠,想着要报答,但主子反过来对她好,叫她心里也着实更有着落了几分。 常姑想,她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不过,若能照顾好美人,等日后到了九泉下,也能好好与夫人交代。 许是善明真人的到来叫庆安帝认定了顾皙颜的好,这一月来但凡进后宫,就没有不去揽月宫的。 即便没有宿在揽月宫,也是要与顾皙颜下会棋、说会话,甚至用个午膳什么的。这一来二去的,昔日的谢婕妤那里倒是去得少了。 顾皙颜一下子便引起了后宫众人的侧目。 这不,这日顾皙颜正悠悠闲闲在御花园赏花,就碰到了来找茬的。 “哟,这不是顾美人吗?瞧着倒果真是个美人胚子,难怪陛下念念不忘呢。”说话之人一袭织花芍药石榴裙,双刀半翻髻上一对鎏金凤凰于飞珍珠步摇,端的是大气张扬。 顾皙颜领着落葵福身行礼,“昭仪娘娘安康。” 李昭仪却没叫她起来,只是自顾自打量着她,视线停留在她腹部往上,“美是美,只是未免有些小家子气。” 语气很是嫌弃。 顾皙颜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她说了什么,脸上颇有些燥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悲该喜。 这李昭仪果然是武将的女儿,说话也着实……不加遮拦。 “昭仪娘娘芳仪万千,嫔妾望尘莫及。” 说起来,这后宫里头,美艳之首自然是颐和宫的许昭容,除了她便是眼前的这位李昭仪。 和这二位比起来,前世今生,顾皙颜都自叹不如。 “还算你懂规矩,起来罢。”李昭仪抚了抚鬓角,风情万种尽显,“听说你棋下得好。” 顾皙颜端着笑,“嫔妾只是略通一二,算不上好。” 李昭仪不耐烦地摆摆手,“不管怎样,反正本宫是听说如此的。正好本宫对围棋知之甚少,明日你早些到颐和宫来,本宫倒要看看这玩意儿是怎么个玩法。” 说罢,李昭仪扭身就走。 顾皙颜懵了。 “她方才是在叫我教她围棋罢?” 落葵想了想,“是的。” 顾皙颜险些不顾仪态翻个白眼了。 你叫人教你东西还这般命令口吻? 难怪这李昭仪在后宫里头没什么人与之相交。 行吧,官大一级压死人,她只是个五品美人,比起嫔位之首的李昭仪,如今是差了太多的。 “美人,要不,您明日找个借口不去?”落葵看她满脸的痛苦之色,也知道李昭仪是个棘手的人物。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她现在正在刀口浪尖上呢,拒绝了人家估计还以为她恃宠而骄都敢瞧不上昭仪了。 “回宫罢。”这怕再多待会子又有麻烦事找上来。 烦人呐…… 第25章 晋位婕妤 主仆俩才走到揽月宫前头的御道处,就碰到了揽月宫的小内侍郑七。 “瞧你这急匆匆的,可是揽月宫出了什么事情?” 郑七连忙给她及见礼,咧嘴笑道:“陛下身边儿的方大中官来传旨了,美人快些回去罢。” “圣旨?” 顾皙颜狐疑着进了揽月宫,便见着少监卫况正与方安说话,见她来了,两人连忙迎上来。 “奴婢先恭喜顾婕妤了。”方安躬身笑了笑,随即从一旁随侍的内侍手中接过圣旨,高声:“陛下有旨。” 顾皙颜领着揽月宫众人矮身下去。 “美人顾氏才貌具着,性情贤良,特晋为正四品婕妤!” 竟然是晋位圣旨? 顾皙颜谢恩领了圣旨,还有些懵。 她早料到有晋位的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册封礼在三日后,一齐的还有朝灵宫的谢婕妤。” 方安这一说,顾皙颜才想起来,谢婕妤比她晋位早,但至今还未行册封礼呢。 她这是,后来居上? 晚间,常姑给她卸钗饰,道:“陛下看重您呢,瞧方大中官送来的那些赏赐,都快晃花眼了。” “我也没料到这样快。”顾皙颜只因为要等许久呢。 “依奴婢瞧啊,这些日子来,您是与陛下愈发亲近了。”常姑虽也有些惊异于自家主子与庆安帝相处这般和谐,确也知晓,帝王薄情,这样的相处恰恰好。 不只是因为容色,家世,更是因为在一起说话下棋时的轻松之感。 “许是,我会下棋罢?”顾皙颜散了头发,笑眯眯歪在常姑怀里。“反正不管如何,我与姑姑是最亲近的。” 常姑笑着给她揉眉心,“你呀。” 眼里的宠溺久久不散。 腻歪了好一阵儿,顾皙颜正准备上塌的时候,庆安帝披星戴月的来了。 “陛下这个时辰还没休息呢?”她诧异,上前福身行礼。 庆安帝扶她起来,笑言:“刚批完折子,便来瞧瞧你。” 顾皙颜莞尔,嘱咐连翘,“去给陛下备一盏热茶来,记住,要七分热。” 庆安帝脱下外袍,拉着她坐到软榻上,点了点她的鼻头,“你倒贴心,都知晓朕喝茶喝七分热的。” 顾皙颜眸光微闪,浅笑:“至若救渴,饮之以浆;蠲忧忿,饮之以酒;荡昏寐,饮之以茶,既然是要提神解睡,嫔妾想,七分热度微烫而不伤人,最是合适。” 庆安帝微诧,“你还看《茶经》?” “闲暇时随便看看的。”她做王家姑娘时,茶经都翻遍了。 “朕本以为宫中也就元后与王贵妃瞧过,没想到你也看。”他脸上欢喜之色尽显,“女子多看书可以明理,是好事。” “可说起来,”他瞧着她,颇有不解,“茶解瞌睡,都这个时辰了,不该是安寝的时候吗?” 转眼间,底下侍女已经将茶端了来,可奉茶的却不是连翘,而是侍奉在外头的冰云。 “陛下请喝茶。”只见她笑容满面双手奉茶,还抬眼去瞧庆安帝,很是没规矩。 顾皙颜冷眼瞥了她一眼,直接从她手里端过那茶,“今夜不是你守夜,回去歇息罢。” 冰云这才依依不舍的出去了。 第26章 手谈 庆安帝从始至终余光都没瞥她一眼,只笑看着顾皙颜。 她便将茶奉到庆安帝跟前,笑言:“这个时辰,陛下若真是要安寝,便也歇在紫宸殿里了,又怎会来揽月宫。” 庆安帝微怔,随即笑了,接过那茶,“朕有时候想,分明你才进宫两月余,朕与你却像相交多年一般。” 他摇摇头,饮了一口热茶。 顾皙颜却愣住了。 她已经下意识注意许多举动了,却没想到还是有些习惯,叫庆安帝感到熟悉。 “陛下没听到那句话吗?”她展颜轻笑,“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庆安帝没反驳,放下茶盏,“那故人便与朕手谈一局可好?” 桃花眼微弯,里头好似装满了万千星辰,诱人得紧。 顾皙颜扬唇,“嫔妾自当奉陪。” “嫔妾还未给陛下谢恩呢,今日方安来宣旨,可着实吓了嫔妾一跳。”她缓缓落下一子。 “新人入宫不宜封位过高,这才叫你屈局美人之位。你父兄都是有才之士,你这位份早也该升了,只是尚服局那边婕妤礼衣还未制备妥当,这才缓了些日子。”他有心想叫她更体面些,便吩咐尚服局在婕妤礼衣规制之上,多加精细些,这时日便久了。 今日的庆安帝心不在焉,在被顾皙颜再吃掉一子后,隐隐有落败的局势。 “陛下心绪不宁。”她瞧着那颗被白棋团团包围的黑棋子,若有所思。 “如今西境暴乱,黎民不安,呈上来的折子都快淹了紫宸殿了。”他垂眉,不知在想什么。 顾皙颜仍旧置下一枚白棋,朱唇轻启,“若守,助长蛮夷威势,边关不宁;若攻,西境多山难行,极难全然击溃敌军,得不尝失。” “正是因此,朝堂百官这些日子争论不休,各执一词。”他颇有些愁绪。 顾皙颜不好妄论朝政,只道:“嫔妾在闺中时听闻,当年陛下为太子时,亲率千军万马击退北境敌军,智勇双全,先帝大赞您之威严。” 闻言,庆安帝忆起当年之事,也不由展颜微笑。 顾皙颜继续道:“其实西境暴乱,早些年未必没有征兆,陛下心中定然早有决策。” 庆安帝失笑,“当真不愧是国子司业的女儿,要不是你出身顾家无疑,我都要怀疑你是曾经五姓七望的士族女了。” 这话倒不是贬低其他姓氏女子的意思,实在是五姓七望乃是士族顶级门阀,所出子女皆是人中龙凤,即便是女子,也常有怀惊世之才之辈。 可惜前朝之时,好些都衰败了,如今也仅剩几家还昌盛着,元后与王贵非所在的王家便是士族之首,王家在朝为官之人也甚多。 “嫔妾浅见,陛下不笑话嫔妾就好。”她谦虚着,实在是心里也有些发虚。 毕竟她本来就是士族王家之女。 庆安帝摆摆手,心里的阴郁不知何时便散了。 正如顾皙颜所言,他心中早早便有了主意,只是暂时还不能说与百官知晓。他不悦的是,当今朝堂之上,仍有许多官员一遇到事情还是想着相安无事最好,不肯支持出兵,只想着早些打发了西境的人,免得闹出更大的事情来。 可这些年,何尝不是这样呢?可见着西境的人满足了? 庆安帝不由想起那年他自北境大胜归来,与妻子夜谈,元后说起中原与西境也早晚会有一战,如今,倒果真是要兑现了。 第27章 教导 心情好了的庆安帝认真看棋,大展雄威,接连几颗棋子下下来,端的是“诱敌深入”,最终顾皙颜惨败,憋闷不已。 “别郁闷了,朕将珍藏的‘通元棋盘’赠与你可好?”庆安帝极有耐心的哄她。 顾皙颜眼睛一亮,“可是由黄老所做的‘通元棋盘’?” 黄老乃是先帝朝最着名的巧匠,手艺出名不说,棋艺更是高超,天下爱棋之人以有黄老所制棋盘为荣,如今黄老驾鹤西去,只一副最珍贵的玛瑙棋盘留世,名唤“通元”,顾皙颜倒没想到竟被庆安帝寻到了。 “正是。”庆安帝当初为了寻得这棋盘,可是花费了不少精力。 “多谢陛下。”她立时眉开眼笑起来,毫不掩饰对那物件的喜欢。 庆安帝见她不再忧郁,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没出息。” 顾皙颜展颜。 她觉得庆安帝有种将她当作小孩子宠的感觉。 说起来,庆安帝今年也二十六了,比她大了许多。 不过…… 顾皙颜躺在床上瞅着他的侧颜,暗道:这么多年了,这个人像是不会老一样,还是这般俊俏。 难怪当年母亲不让她嫁给其他皇子,而是嫁给不受宠爱的齐王,母亲还真是目光如炬。如今陛下不仅风采依旧,还当上了君王。 这样想着,她不免又想起了自己在王家的母亲。 也不知她走后,母亲会怎样伤心呢。 “怎么了,还不睡?”庆安帝翻过身,见她还没睡。 “这就睡了。”她赶紧闭上眼。自己睡不着也不能吵着庆安帝。她明日是不用做什么,他可还要忙着与朝臣舌战呢。 迷迷糊糊中,庆安帝轻笑了一下,揉了揉她的头发,沉沉睡了过去。 一夜好眠,翌日顾皙颜起了个大早,一番梳洗打扮之后到了昌乐宫。 “你来得这样早作甚,本宫还未睡饱呢。”李昭仪睡眼惺忪瞧着顾皙颜,很是怨怼。 顾皙颜笑得温顺极了,“昭仪娘娘要学棋,自然是早上学最佳。” 李昭仪忍住没打哈欠,“行吧行吧,学就学,你可得好好教本宫,不许藏私!” 顾皙颜轻笑,“嫔妾定当倾囊相授!” 李昭仪这才放心了,跟着学起来。 “昭仪娘娘请看,此处为‘天元’,乃是最中心之点;这九处为‘星’……”顾皙颜教得认真,李昭仪却有些心不在焉。 “听说陛下昨日封了你做婕妤?” “回娘娘,正是。娘娘请看这棋局,又称作……” “对了,你是三日后行册封礼呀?那谢婕妤可比你早一月多晋封,竟也是同你一起晋封呢。” “回娘娘,正是。娘娘请看,这便是真眼活棋,而此处呼为‘假眼’……” 一个上午下来,李昭仪没学进去多少,废话却说了许多。 第二日,顾皙颜如约而至,李昭仪被迫早起,又神魂散体的学了半日。 第三日,李昭仪险些要崩溃了。 “你教得不错,可明日能否晚一些,本宫因为你接连三日没睡好了!”李昭仪气呼呼的,很是不悦。 顾皙颜微笑,“嫔妾正要说呢,明日嫔妾行册封礼,怕是不能来昌乐宫了。” 第28章 册封礼 李昭仪竟是松了一口气,“无碍无碍,等改日再来便是。” 等顾婕妤教完这一日的东西走了,李昭仪不顾仪态的瘫在那里,命人给她端茶来。 “可是累坏本宫了。”李昭仪端茶牛饮。 掌殿女官晴芳连忙制止,“娘娘,仪态,仪态!” 李昭仪摆摆手,“晴芳姑姑,我累得紧,便饶我这一回。” 晴芳不忍直视地摇头,“娘娘只是听,那顾婕妤才是累呢,教导了您三日,偏偏您还是个不着调的,却没见人家生气,性子实在好。” “谁敢和本宫置气!”作为侯府之女的李昭仪倒很是霸气。 “不敢不敢,可您既然请了人来,就要好好学,哪有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道理。”晴芳哄劝着。 “我知晓了。”李昭仪泄气。 她本来是想为难顾皙颜来着,倒没料到她是个软硬不吃的主。 叫她教人,她倒真的好好教,半点不藏私,还细心,说话声音温柔得紧。她要扯开话题罢,又被她给弄回来。 这几日没折磨到顾婕妤不说,倒是把她自个儿给弄惨了。 真是气人。 翌日午时,两大婕妤齐齐行了册封礼。 还未来得及更换衣裳,便要去两宫贵妃处行礼请安。 “本来以为谢妹妹最得陛下宠爱,倒没想到被顾妹妹后来居上,竟是一起办了册封礼。”瑶华宫里头,秋美人笑得放肆。 她自打有孕之后,陛下虽去看她,却再也没留宿过,她虽然过得不差,可瞧着其他人得宠,自然眼红得紧。 眼下自然是怎么能挑拨怎么来。 果然这话一出,谢婕妤面色就不好了。 她最近虽然还得陛下看重,却远不如上个月的恩宠了。便连早先就定下的婕妤之位,也是等到和迟了一月多晋封的顾婕妤一起办。 如今还被一个小小的美人笑话! “你呀,都是有了身孕的人了,见了两位妹妹竟还这般捏算吃醋,也不嫌害臊。”王贵妃笑秋美人。 谢婕妤看在眼里,心里不甘得很。 秋美人若不是有了身孕,又得王贵妃提拔,哪里敢在她面前自称“姐姐”。 看来,她要在这后宫立足还是得寻个靠山才是。 上头的秋美人便摸着渐渐大了些的肚子笑得幸福。 看着那鼓鼓的肚子王贵妃也甚是满意,转而看向底下二人时面色也和软了些,“你们如今晋了位,日后更要细心侍奉陛下,早日怀上子嗣才是好呢。” “嫔妾谨遵贵妃娘娘教导。” “还有你,也要细细为自己打算着,平日里多跟两位婕妤学学,分得陛下一份宠爱,便也是你自己的福气了。”王贵妃对着手底下的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裳的女子说道。 两人这才发觉,交州刺史长女齐才人也在瑶华宫呢。 “贵妃娘娘抬举,嫔妾怕是学不来两位姐姐的厉害之处。”她瞧着两人,似笑非笑。 这话说得,倒向两人是因不正当的手段得宠的,谢婕妤很是恼恨。 顾皙颜只是瞧了她一眼。 心里暗暗想着:交州刺史何时与王家有关联了?王贵妃这样抬举齐氏。 给王贵妃见完礼,两人便又搭着步辇朝宋贵妃宫里去。 “顾妹妹还真是厉害,听说陛下前些日子夜里还与你下棋呢。”高坐在步辇上,谢婕妤酸气直冒。 第29章 吃食 “谢姐姐不也得宠吗?又何需羡慕我。”顾皙颜端着笑,看向她,“宫中嫔妃大都修蛾眉,挽半翻髻,谢姐姐独出心裁,偏爱小山黛,梳反绾髻。” 这是昔年还是王芸皖之时,她最喜爱的装扮。 谢婕妤抚了抚鬓角,笑得灿烂,“我只是觉得这样好看些罢了。” 顾皙颜便不再言语,收回视线。 到了凤鸾宫门口,二人下了步辇,缓缓朝正殿去。 还未走进,便闻着一股子药味蔓延开来。 顾皙颜微微皱眉,宋贵妃是何时身子成这样的呢? 她还在那会,宋贵妃可还日日与其他嫔妃斗法,身子可是康健得很呢。 “两位妹妹来了。”正殿里头,宋贵妃端坐在上头,倒看不出憔悴的样子,只是妆容有些浓厚。 “嫔妾参见贵妃娘娘,贺妃娘娘。” “起来罢,赐座。”宋贵妃笑得软和,与一旁的贺妃道:“这日子当真过得极快,一转眼咱们从东宫到了皇宫,一转眼便新人妹妹们也都开始晋封了呢。” “可不是嘛,岁月催人老,如今我都快成黄脸婆了,比不得这些妹妹们娇艳,难怪陛下总不去我的德昭宫呢。”贺妃是最早跟在庆安帝身边的嫔妃了,也就比元后晚几个月进的齐王府。 “贺妃娘娘哪里的话,您膝下有四皇子在,这可是陛下长子呢,即便旁人再有恩宠,哪儿能越过您去。”韩美人坐在右侧上首,笑得谄媚。 谢婕妤暗暗咬牙。 这韩美人,何时竟搭上了宋贵妃? “韩美人说的极是。”宋贵妃颔首,“宫里没有子嗣便无所依靠。” 她脸色满满沉下来,满脸遗憾道:“可惜本宫身子不好,一直未能有孕。如今也只能望着各位妹妹多给陛下绵延子嗣了。” “贵妃娘娘福泽深厚,不日定然也能有子嗣的。”谢婕妤连忙道。 宋贵妃摆了摆手,笑道:“无论如何,都是陛下的子嗣。不管是谁有孕,与本宫有孕也没什么分别。” 谢婕妤只当她是绝望了,一个劲儿的劝慰。 顾皙颜瞧着宋贵妃笑着的模样,心里渐渐明晰起来。 宋贵妃之父乃是当朝太傅,家族在朝为官之人甚多,按庆安帝的性子,定然是不会想要她有身孕的。 宋贵妃定然也知晓这其中的关键,那么,她若想要有所依靠,自然是抱养别人的孩子。 只是,她虽位高,陛下能不能准许她抱养皇子尚是未知。如今未雨绸缪倒也可行。 难怪韩美人能与常来往宋贵妃了。 “贵妃娘娘芳仪万千,后宫人人敬仰……”听着谢婕妤奉承的话传到耳边来,顾皙颜挑了挑眉。 估计往后,凤鸾宫里还会多一个常客谢婕妤。 只是韩美人怕是要气疯了。 她是新进宫的嫔妃中,家世最好的。却恩宠寥寥,晋位无望,子嗣更是遥远。 好不容易得了宋贵妃青睐,却被最讨厌的谢婕妤插足了。 一番折腾,好不容易回到揽月宫时,已是申时末了。 锦书连忙唤人备上膳食来。 一众侍女们便连忙鱼贯而入。 顾皙颜净了手,正擦手呢,便瞧见那卖相精美的一桌子荤菜素菜,少说也有十几道荤菜,对于一个小婕妤来说,未免奢靡了些。 “这是尚食局送过来的?” 第30章 侍女心思 锦书侍立在一旁,正在布菜,温声便停了下来,福身回话,“回婕妤的话,正是。” 尚食局的人约莫是瞧着她正得宠,吃食也紧着好的送。 “这样的吃食超出规制许多。”她从前做皇后之时,怎么吃便都不会出错,可如今她毕竟只是个婕妤,万不能出差错。 “只是些吃的罢了,奴婢听说谢婕妤、秋美人宫里的也不比这差。”冰云开口,“再说这是尚食局的一片心意,若是婕妤拒绝了,还不知她们会怎么想呢。” 后宫关系盘根错节,尚食局与各宫接触紧密,油水也最足,可以说,若是尚食局要赶着巴结哪宫,必定是这宫有什么稀罕人物了。但反过来人家权势也大,若是哪日你不得宠了,克扣你点子东西,也是顺手的事。 长此以往,尚食局与各宫都是相处最好的,不轻易得罪人,但也不好惹。 冰云以为,自家主子这做法不是明摆着告诉尚食局:你这样做不对。 那人家脸往哪儿搁。 再说了,不过是些吃用,宫里谁不是得宠了就吃得好,为何旁人宫里就行,到自家宫里就不成了。 说到底,还是主子胆子小了些,什么事情都大惊小怪。 顾皙颜听了这话,捏着的筷子便轻轻放了下来,视线缓缓挪到冰云身上。 “旁人的宫苑本婕妤管不着,在揽月宫,本婕妤便是规矩。”她眸子有些冷,说话也不似平时那般温温和和的,虽未歇斯底里般的发怒,但这个安安静静看着人的模样,更叫人心底发怵。 冰云一慌,连忙跪倒下去,“奴婢知错,婕妤恕罪。” 顾皙颜没看她,眸光扫了扫周围的人,“我不轻易说谁的不是,却也不代表我便没有脾气。你们好好做着自个儿本分的事情,不生出什么旁的心思,我自会善待你们。若是存着什么侥幸心思……”她打量了冰云一眼,“我这揽月宫却也容不下这般野心大的人。” 侍女们一个个低着头听训,知晓主子说的是冰云,不由心里便十分鄙夷。 要说满宫里要找出比自家主子性子更亲和、待下人们更好的主子来,却也是没有两个的。更何况自家主子有宠有家世,日后少不了的荣华富贵,她们做奴婢的细心伺候着,日后有的是好日子过。 也就冰云,非要妄想那些不该的东西,如今还敢管到主子的头上,这不是自讨苦嘛! 听了顾皙颜的话,冰云埋着头,眼眶里泪水便开始打转了,泪花里还存这些恨意。 “行了,内殿里也不需这么多人伺候,你们都要出去罢。” 其他人都是福了身才出去的,冰云起身,擦着眼泪就跑出去了。 “主子,她还有脸哭!”连翘气性大,见冰云不尊顾皙颜,气得就要追出去。 “不必理会她。”她说话时是重了些,可若说轻了,那冰云未必放在心上。弄出那许多事,平白叫旁人看笑话。 “这样的菜式,这次便罢了。下回便与尚食局的说我身子不好,大鱼大肉的不好克化,叫她们不必弄得如此铺张。”顾皙颜也不是不喜欢吃好的,但这总得有个分寸。多出规制些许还行,多得太厉害了就存在隐患了。 听着顾皙颜这般自污,锦书也不由愣了愣,随即忍住笑意,“是,奴婢记住了。” 翌日尚食局果然又送许多好的吃食来,顾皙颜还在颐和宫教李昭仪下棋未归,锦书便笑眯眯将前来的那位尚食女官请到一边说了好一会子话。 片刻后,那女官眉开眼笑地回尚食局了,后来尚食局送来的吃食减少了许多,但精致程度又上了一个台阶,这是后话。 第31章 葳蕤宫探望 后来的半个月,因为李昭仪的缘故,顾皙颜过得倒也充实。 这日,顾皙颜从颐和宫出来,迎面便碰上正打算去葳蕤宫钱嫔。 “钱嫔娘娘金安。” “妹妹你我二人投缘,不必这么多礼节。”钱嫔亲自扶了她起身。 “钱姐姐这是要去探望陈婕妤?”她看了眼钱嫔身后侍女提着的食盒。 钱嫔想到了什么,面色发沉,“陈妹妹如今犯了错,虽未降位,却难保有人暗地里薄待她,我这个做姐姐的,总要帮衬一二。” 谢婕妤如今得宠,六尚二十四司的看在她的面儿上也不敢对陈婕妤好了。 想明白其中的关系,饶是顾皙颜也不由感叹这两人关系之好。 能同甘之人不少,可以共患难的,却少有,尤其还是在深宫之中。 “有钱嫔姐姐处处关照着,陈婕妤也是个有福气的。”她笑意吟吟。 “唉,我能做什么呀,只不过不叫她饿着便是了。” 听钱嫔这话,如今的陈婕妤只怕被苛待得不轻。 “正好我也闲来无事,陪着钱嫔姐姐走一趟,姐姐不会嫌我叨扰罢?” 闻言,钱嫔大喜,“姐姐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嫌你。若是陈妹妹知晓了你要去,定更高兴。” 她自己虽在嫔位,却是陛下看在她服侍早的份上封的,素日里自己并不得宠。如今陈婕妤骤然被降罪,她想多帮衬着却也是有心无力。 可顾皙颜不一样,如今满宫中,唯有她最得陛下喜爱,便连谢婕妤也是赶不上的。 有她在,那些人瞧在她的面子上也不会太过为难陈婕妤。 两人一拍即合,各自上了步辇。 葳蕤宫因为偏远,例来住的都是不得宠或被降罪的嫔妃,两人这一路去葳蕤宫,却也要花上不少时间。 “方才瞧顾妹妹是从颐和宫出来的。可知近日妹妹正在教李昭仪学棋的话便不假了。”钱嫔笑得温和。 “索性无事,每日出来走走也是好的。” “那倒是。”钱嫔道:“李昭仪虽说性子急了些,却也不是个有坏心思的。” 顾皙颜莞尔。 到了葳蕤宫,顾皙颜方知此地有多僻静。 因为是在宫里,好歹也是个嫔妃住所,倒也差不到哪里去。但这宫中上下侍女们服侍起来却都是一个个没精打采的,那些该擦、该水洗的鹅卵石路铺着好些枯败叶子,花草儿也都蔫蔫的,还旁逸斜出,想来是许久没人浇水修剪了。还有两个小侍女一味的在内殿门口打闹,很是没规矩。 见她们来了,才战战兢兢跪下去求饶。 “妹妹莫怪,如今的葳蕤宫不比朝灵宫。”她倒是替陈婕妤教训过那些不做事的侍女内侍,可到底她不能日日看着,谁知那些底下的人怎么照顾的。 进了内殿,便见陈婕妤独自一人坐在窗前,瞧着外边那几株不怎么开花的芍药,眼神涣散空洞。外面的侍女闹出怎样的动静她也不理。 这才一月,昔日张扬肆意的陈婕妤似乎就变了个人。 见她这模样,顾皙颜也不由叹息。 主子都这样,底下服侍的人自然也跟着心思懒了。 “怎么呆呆地坐在那里?”钱嫔进了门,陈婕妤这才回神。 第32章 陈婕妤病痛 “你瞧谁来了。”钱嫔笑吟吟侧身,叫陈婕妤瞧到顾皙颜。 她面色怔了怔,扭头,“她来做什么。” “妹妹别见怪,她就是心里不舒坦。”钱嫔打圆场,顾皙颜笑着摇摇头。 “半月不见,陈姐姐倒是与我生分了。”她笑着上前去。 陈婕妤见这人以前不怎么搭理她,如今倒是热络,心里升起些微妙的感觉。 “我嘴巴笨,你不是不喜欢我吗,我本来就与你生分。你还来看我做什么。”嘴上倒是死鸭子嘴硬。 钱嫔瞪了她一眼,笑着对顾皙颜道:“她这是闹别扭呢。” 总归有钱嫔在,气氛也算缓和。陈婕妤也不再那般尖酸刻薄对顾皙颜,渐渐的倒叫顾皙颜觉得她赤诚。 也难怪钱嫔对谁都是一副和气又疏离的面孔,唯独待她不同。 接下来的几日,顾皙颜教完了李昭仪,有空便跟着钱嫔朝葳蕤宫与陈婕妤说话。时日一久,三人倒是积累了些感情来。 这日,钱嫔被宫里的事情绊住了,顾皙颜便自个儿到葳蕤宫来。 怎料,还未进内殿,便听见里头吵吵嚷嚷的。 她心下一惊,连忙大踏步往里走。 “这是怎么了?”她瞪大眼,瞧着陈婕妤瘫在床上,捂着肚子痛得动弹不得,面上竟是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两个侍女在一旁手足无措。 “愣着干嘛!快去尚药局请医师!”她甚少发怒,两个小侍女惊了一惊,随即便扑通跪下去哭着出声,“求婕妤您救救我家主子罢,主子这症状已经好几日了,可无论我们怎么请,尚药局的人总也不来。” 顾皙颜心中发凉,“连翘,你去尚药局一趟。务必加快脚步。”连翘应了声便提着裙子跑出去了,顾皙颜连忙上前去瞧陈婕妤。 此时陈婕妤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只死死咬住牙关,拉住顾皙颜的手不放。 “再忍耐一会,医师马上就到。”顾皙颜温声哄着,感受到这内殿比起外边的艳阳天冷了不少,转而又嘱咐两个侍女,“去给你们主子熬些红糖姜汤来,快去。” 有了顾皙颜在,葳蕤宫的人好似一下子也有了主心骨,熬汤的熬汤,服侍的服侍。 半刻钟后,勉强喝下了一碗浓浓的热汤,陈婕妤这才好过一些。 望着顾皙颜,很是诚挚地说了声“多谢”。 “说这些做什么,快些躺好。”顾皙颜给她掖了掖被角。 等尚药局医师提着药箱匆匆赶到之时,陈婕妤已经痛过,又睡了过去。 “周医师,你快给她瞧瞧。”顾皙颜也不待他行礼,连忙唤他上前来。 周正端连忙便开始诊脉。 顾皙颜瞧着他面色渐渐发沉,心里愈发着急。 等他把完脉了,便连忙询问:“陈婕妤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侍女说,陈婕妤这病症之前就有了,只是陈婕妤每次痛过一会便好了,又请不到医师,陈婕妤不愿叫钱嫔知晓担忧便一直没说,这才这般拖着,直到今日痛成这副模样。 “禀婕妤,葳蕤宫多植草木,阴湿寒冷,陈婕妤又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孕中最忌受冷。” 听周正端这话,顾皙颜又惊又喜,“陈婕妤有身孕了?” 第33章 陈婕妤复宠 “回婕妤的话,陈婕妤确有三个月身孕。”按常理,两个月多就能有把握诊出孕脉,但因为谢婕妤打了招呼的缘故,尚药局的医师并不敢给失宠的陈婕妤请平安脉,这才有今日的场景。 周正端暗自庆幸前几日葳蕤宫的去尚药局请医师的时候,不是自己当值。 “有劳周医师,快些开个方子给陈婕妤调理一二。” 顾皙颜连忙又吩咐陈婕妤宫里的侍女,“叫脚程快的内侍到紫宸殿给陛下报喜去。” 侍女喜极而泣,正要抬腿出门,想到了什么,连忙又退回来,脸色颇有些为难道:“婕妤可否叫连翘姐姐陪奴婢一同去……” 顾皙颜转念一想,如今的陈婕妤确实落魄,葳蕤宫的侍女估计是进不去紫宸殿。 “快去快回。” 侍女前脚出了门,后脚钱嫔忙慌慌进了门。 “陈妹妹如何了?” 瞧她那样子,倒像是从门口疾走进来的。 顾皙颜过来迎她,“陈婕妤没事,只是累极睡了过去。” 钱嫔走进,瞧见陈婕妤那苍白的脸色,心里还一阵后怕。 瞧着周正端带着两个尚药局医使忙前忙后的模样,对着顾皙颜深深行了一个礼,“今日若不是顾妹妹,陈妹妹还不知怎样,我实在不知如何感激。” 顾皙颜一惊,连忙扶她起来,“姐姐身在嫔位,怎可与我行礼。实在折煞妹妹了。” 钱嫔起身,哽咽道:“方才我在路上,才知晓陈妹妹这些日子受了多少委屈。也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周全好她,叫谢氏那贱人这般害她!” 去请钱嫔的是葳蕤宫的侍女,事到如今,也什么都顾不得,和盘托出。钱嫔一个素来和气十足的人,若不是恨极了谢婕妤,只怕也不说说出那二字。 “陈婕妤是个有福气的,如今也有了身孕,总算是苦尽甘来了。”顾皙颜笑着告知她。 钱嫔一愣,随即大喜,“妹妹所说的可是真的?!” 她年老也不得宠,后半生是无福有子女承欢膝下,可如今与之最为交好的陈婕妤有了身孕,她只觉比自己有了身孕还高兴些。 “已有三月了。”顾皙颜笑颜。 钱嫔欢喜不已,连忙坐到床沿边拉着陈婕妤的手。 “有了这个孩子,陈妹妹也能离开这个鬼地方,那起子势力的小人,日后也不敢再欺她。”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庆安帝和众嫔妃纷纷赶来。 一个个挤满了葳蕤宫这个小地方。 顾皙颜自觉退到角落里站着,冷眼瞧着两大贵妃对着醒来的陈婕妤嘘寒问暖,只是这里头有多少真情实意那可就难说了。 倒是人群中的谢婕妤,一脸的气愤难受。 同样不喜的还有挽英宫的秋美人。 本来宫里只有她一个人有孕,如今陈婕妤又有了,那她的地位便不是不可撼动的了。她站在人群后方,抚摸着肚子,瞧着前头喜笑颜开的庆安帝,心中阵阵苦涩。 庆安帝如今二十六岁,膝下子嗣单薄,也就贺妃所出四皇子,许昭容所出大公主罢了,且皇子公主还都是登基前有的。这些年也不知是何缘故,孩子们一个个早产,竟是没有一个安生出生的。 如今宫中两位嫔妃有孕,怎能叫他不开怀。 也不计较陈婕妤之前的诸多恶行了,大手一挥,赏了宫苑,“葳蕤宫这地方不好,阑意宫还空着,你去做主位正合适。” 第34章 帝后往事 闻言,陈婕妤大喜。 阑意宫比起之前她住的三进三出的朝灵宫都还宽敞亮堂,乃是五出三进的宫苑,且庆安帝叫她过去是做主位,那便是居阑意宫最好的正殿。 例来能居主位的都是嫔位以上。 庆安帝这态度,便是说她只要十月怀胎生下孩子,不管皇子公主,一个嫔位总是没跑的。 顾皙颜瞧着,前头那些人里,真正为陈婕妤高兴的也就钱嫔一个,其余的,估计心里都嫉妒死了。 虽说婕妤与嫔位只是一级只差,可待遇却是千差万别。后宫嫔妃,大多止步于婕妤,极难做到能成一宫主位的九嫔。可以说,嫔位与婕妤乃是一个巨大的分水岭。 如今后宫中,嫔位之上的除了两宫贵妃,便只有长庆宫靳妃,德昭宫贺妃,昌乐宫李昭仪,颐和宫许昭容以及扶桑宫的钱嫔。 这些人中,要么是家世顶好的,要么便是侍奉庆安帝许多年的。 不止当今后宫,便连先帝朝那位极受宠的婕妤,即便受尽宠爱,却始终没进嫔位,这便是一个极典型的例子了。 也难怪一个个嫉妒得眼都红了,却还得昧着心说着恭喜的话。 陈婕妤再次获宠,谢婕妤便冷不丁被挤下去了。 “陛下知晓了谢婕妤嘱咐尚药局的事情,很是不满,虽没有降罪,但这一个月来,再也没去过朝灵宫。” 这日顾皙颜到扶桑宫与钱嫔说话,听到这个,顾皙颜倒没什么意外, “倒是苦了那几日在尚药局当值的那位医师,被罢了官。”钱嫔脸上却没什么同情的意思。 “他若是聪明些,派个小医使去葳蕤宫瞧瞧也不至于到今日这般境地。”那位医师想在谢婕妤面前刷点子好印象,却是最基本的医德都丢了。 “所以,陛下才震怒。”钱嫔如今可是好心情得紧,因为陈婕妤的缘故,她这扶桑宫如今也算是门庭若市了,六尚二十四司的可劲儿讨好着。 “只可惜便宜了谢婕妤。”钱嫔知晓庆安帝没处理谢婕妤的缘故,说来说去还不是为着那张脸皮子,“若不是顶着那张脸,陛下哪儿能饶过她。” 钱嫔屡次说起这个,顾皙颜却是奇了,“陛下当真如此宠爱元后吗?竟爱屋及乌如此善待谢婕妤。” 她作为当事人,为何从来没有此感? 钱嫔作为一个服侍庆安帝的老人,兴致颇浓的与顾皙颜说起了帝后的“往事”。 “元后娘娘乃是陛下的少年妻子。当年陛下式微,前头也还有好些兄长在,并不得先帝看重。因此元后与陛下乃是同患难过来的人,情谊自然更深厚些。” “后来陛下当上了太子,元后娘娘便一手操持着东宫的事,勤勉辛劳,很得陛下信重。” “元后出身顶士族之首的王家,最是聪慧过人,陛下有时候连朝政之事,也会请教元后娘娘,夫妻伉俪情深,天下之人谁不把此当作佳话。只是后来……” 第35章 帝后往事(二) 说到此处,钱嫔的脸上呈现出悲痛之意,“元后娘娘两经小产,身子亏损,又被当时的文妃和何妃暗地里下了致体虚的药,这才……年纪轻轻便崩逝。” 钱嫔提起这昔日的二人,只恨不能早些发觉,叫元后避免于难。 听到这里,顾皙颜眉头微蹙,陷入沉沉的思绪中。 耳边钱嫔的话还在继续,“好在后来陛下与王贵妃合力查出了这二人,陛下赐其自尽,也算是给元后娘娘报了仇。”她脸上露出痛快的表情。 “只是自打元后娘娘去世后,陛下便悲痛万分,隔三岔五地去元后娘娘的陵墓看望,一去便是好几日。即便回了宫,陛下也是一头扎进朝政里,约有两年不进后宫。” 钱嫔哀叹,总结道:“陛下与元后娘娘当真深情。这才对今日有元后娘娘些许模样的谢婕妤特殊。” 说完,她还颇有些感叹世事无常。 顾皙颜却皱紧了蛾眉,“当年戕害元后的,是文妃和何妃?” 庆安元年,四妃的位置上是满的。她进了后宫便没见她们二人,偶有几次悄悄打听,旁人也都是讳莫如深,不敢多言。 原来,源头竟在这里。 “正是那两个毒妇。”钱嫔受过元后的恩惠,便很是恼恨那二人,再说,那二人在时,风评也的确不好。 “若不是王贵妃从元后娘娘的饮食里发现了异样,恐怕元后便要含冤而去了。” 钱嫔虽然不喜王贵妃,但在这一点上,却很十分感激这人。 顾皙颜听着钱嫔的话,脑海里不断闪过一些画面。 她生前一直都有一个疑虑,但那时她的身子已经不行了,庆安帝又才刚登基,诸事烦忧,她便叫贴身侍女朝露细细留意着。 只是,还未查出什么来,她便撑不住了。 “我听闻,昔日元后娘娘身边有好几位贴身侍女,如今不知是否还在宫中呢?”她一进宫便打听过了,但皆无那几人的痕迹。钱嫔一直待在宫中,兴许会知晓也不一定。 “妹妹这是……”钱嫔有些狐疑地看着她。 顾皙颜便道:“啊,我在闺中时听闻元后娘娘身边那几位侍女都是个顶个的出色,若是还在宫中,请来教导一下揽月宫的侍女们一二,叫她们多学些本事也是好的。” 钱嫔笑道:“这倒是,那几个侍女啊,便是太后娘娘见了也没有不夸的。尤其是当时椒房宫的一等侍女朝露,更是个厉害的主。” 听闻这个熟悉的名字,顾皙颜心念微动,“那这位侍女,不知还在吗?” 钱嫔摇摇头,很是欣慰道:“朝露姑娘乃是元后娘娘的陪嫁,三年前也不过二十五的年纪,得了陛下的准许出宫自行婚嫁去了。听说婚嫁还是元后娘娘的母亲礼国公夫人给做的主呢,是京城的富商,婚后小两口子便四处游历,很是快活呢。” 顾皙颜想起昔日朝露的性子,心里隐隐有了些想法。 面上却带着些遗憾,道:“那可是真是可惜了。” 等有机会,她必得亲自见见朝露才行。 * 第36章 端午盛宴 日子一日日的过去,转眼间,便是端午佳节。 许是因为后宫两位嫔妃同时有孕的缘故,素来喜欢清静的太后亲设了宴席。除了内命妇,宫外五品大臣亲眷也要进宫呢。 早起梳妆,顾皙颜还有些迷糊。 “今日端午盛宴,主子可得去早些才是。”常姑在一旁,亲自给她挽发。 顾皙颜听了,连忙打起精神。 “衣裳挑些精神的就是,不要太过艳丽了。” 庆安帝早年失了不少孩子,估计外头也是有些闲杂的声音。今日众妃皆在,官员亲眷也在,太后无疑是想叫百官知晓庆安帝子嗣昌盛,如此一来,天下人也会多心安一些。 所以,今日的关键人物乃是陈婕妤和秋美人,她才不去出这个风头。 “奴婢知晓。”常姑轻笑笑,叫人拿了那袭湖蓝色的衣裳,那是前几日庆安帝赏赐的,精致又大方,却不打眼。 今日穿,正正合适。 坐着步辇出了揽月宫不久,便见着了钱嫔和陈婕妤。 陈婕妤自是打扮得十分出众,艳丽夺目,瞧着便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钱嫔倒与平日里一般,穿着素简。这也是一个聪明人。 “哟,真是赶巧了,这儿也碰到了妹妹。”钱嫔笑着与她打招呼。 “我与两位姐姐这便是不约而同。”她笑。 陈婕妤扬声笑道:“正是这意思。” 自打那次葳蕤宫的事情之后,三人联系便更紧密了些。陈婕妤待她也是十分不同。 三人结伴前往慈安宫,路上,瞧见更早出门的许宝林和方采女。 二人位份皆在婕妤之下,没有步辇可乘,都是走路的。 远瞧着三人的轿撵,许宝林和方采女便福身请安,直到三人过去了,这才起身。 “顾婕妤如今更得势了,便越发瞧不起我们了。”许宝林满脸嫉妒。 方采女知晓她是为着前两日她去揽月宫的事情生气。 可那日庆安帝恰好也在揽月宫,许宝林知晓了便装作是探望顾婕妤一头扎进揽月宫。 后来听说是庆安帝叫许宝林不要叨扰顾婕妤,让她回宫了。可许宝林却怨上了顾皙颜。 方采女知晓她是什么贪婪性子,却只得忍耐着,闷声不说话。 到慈安宫时尚早,靳太后还在梳妆,只有靳妃在那里候着。 见了三人来,微微抬了抬眼皮子,没有说话。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上前去见礼,“靳妃娘娘安康。” 靳妃这才正眼瞧过来,“你们倒是来得早,起来罢。” 目光却在陈婕妤的小腹上多停留了一会,片刻后,收起眼中的波动,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什么话也没有。 三人谢恩起来。 顾皙颜余光瞧了瞧靳妃,颇有些好奇。 她病重那会,靳妃都还没进宫呢。这也是她自打进宫为数不多她可以瞧见靳妃的时候。 看了半天,她心道:果然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长相颇似靳太后,只是那眉眼里都是冷淡,瞧着便叫人不敢靠近。 好一朵高岭之花。顾皙颜暗自咋舌。 按理说这样不与人来往,性子又冷的后妃在宫里是不好过的,可谁叫人家姑母是太后呢。 她一进宫便封了妃,即便庆安帝没有多喜欢她,每个月还是会象征性地去那么一两次,喝杯茶说会话的功夫也是要有的。 不一会儿,两位贵妃及嫔妃们也都纷纷到了,都是盛装打扮,各有各的娇艳妩媚,慈安宫顿时便热闹起来。 第37章 端午盛宴(二) “哟,宋姐姐这病,还不见好呢。难怪来太后娘娘宫里也来得迟。”王贵妃来得稍早一些,占据了左侧上首的好位置,宋贵妃只得屈居右侧。 “妹妹说笑了,太后娘娘喜清净,住在慈安宫,偏偏本宫的凤鸾宫离前朝近些,适而才来晚了。”宋贵妃抚鬓轻笑。 谁人不知晓凤鸾宫乃是历代皇贵妃所居之所,规制及地理位置比起皇后所居的椒房宫来,也只差了那么一些罢了。 宋贵妃能以贵妃之位居凤鸾宫,足可见其地位。 王贵妃眸光冷了冷,面上却还是春风满面的模样,“前几日听尚药局的医师说,宋姐姐近日身子越发不好了,妹妹掌管后宫却不能为姐姐分忧,实在伤心不已。一直以来瞧看姐姐身子的都是侍御医崔中仁,妹妹想崔医师到底不如柳重安资历大,不如改日妹妹叫他来给姐姐诊诊脉。姐姐以为呢?” 一直以来两宫贵妃并尊,论位份上,宋贵妃可居凤鸾宫,家世又胜过王贵妃一筹,按理说是要比王贵妃略略尊贵些的。 但一来王贵妃得庆安帝亲自下旨执掌后宫,权力要盖过宋贵妃。二来宋贵妃这两年身子骨也越发不好了,又手无实权,如今王贵妃更是渐渐势大。 听了王贵妃的话,宋贵妃心里一阵愤恨,脸上的笑意却没减了半分:“崔中仁虽然资历差些,却胜在妥帖。柳重安自然更是不差的,总归昔年是替元后娘娘把过脉的。说起来本宫总是羡慕妹妹得紧,有元后娘娘这样的嫡亲堂妹。本宫就没有这样的福气咯。”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可在座之人都不是傻子。 昔年王家二房嫁女给当时式微的陛下——齐王,成为后来的元后,这里头可与王家大房没有半分关系。 可后来齐王成了太子,王家大房竟不顾与二房的兄弟情谊,将嫡长女也送进了东宫。这才有了如今的光景。 难保不让人联想,王贵妃是因为元后的关系才进的东宫。 王贵妃险些咬碎一口银牙,面上却不能露出不满来,“能与元后做姐妹,自然是我的福气。宋姐姐提起元后,倒是叫妹妹想起,昔日宋姐姐如何不敬元后,叫元后卧病也不能安然,我这个做堂姐的,竟是半分都帮不上忙,实在愧对元后。” 说着,她脸上适时露出悲伤之色。 闻言,宋贵妃平静的脸这才生出许多波澜来,“妹妹说的什么话,元后娘娘贵为皇后,谁人敢不敬!”她眯眼瞪着王贵妃,意在要她说话注意些。 彼时的她贵为贵妃,元后病重她自然高兴,说了些不大妥当的话还被庆安帝罚了。如今元后虽逝,可余威仍在,莫说陛下了,便是靳太后都听不得谁说元后的不是。她早年与元后不睦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如今要是流露出半点不喜元后的意思来,这不是自个儿作死吗。 王贵妃瞧出宋贵妃的胆怯来,勾唇一笑。 就这样的段位还跟她斗? 她捏着团扇心情颇好地微微扇了扇,丹凤眼微眯瞧着下面的嫔妃们,视线落在陈婕妤的小腹上,目光微凝。 “陈妹妹这有三个月了罢?”她笑问,手上的团扇还轻轻晃着。 第38章 端午盛宴(三) “回贵妃娘娘的话,确已三月有余。”陈婕妤福身答话。 “妹妹倒是个有福气的。”她笑着,眸光里却没多少喜意。 陈婕妤警惕心骤起,“贵妃娘娘得陛下信重,嫔妾万不能及。” 王贵妃轻笑,“本宫不过是随口问一句罢了,瞧妹妹你吓得。” 陈婕妤指尖紧得发白,这几年,宫中许多嫔妃无故小产,她起初倒是愿意相信是意外,如今自己有了身孕,却如何都不能安生了。 “陈婕妤哪是被你随口一问吓得啊,”宋贵妃开口,“这些年宫中出了多少事情妹妹难道不知吗?”她别有深意地看了王贵妃一眼,又打量了一下陈婕妤与秋美人的肚子。 “说起来妹妹执掌后宫诸事,次次出了问题都是说意外。这世间倒真有这么巧的事情?本宫可是闻所未闻。”宋贵妃瞧着王贵妃,眼里笑意颇深。 王贵妃蛾眉微皱,随即凄切起来,“宋姐姐不曾当过家,哪里知晓妹妹我的不容易。这后宫诸事,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处理得好了没人赞一句,处理得不尽人意了却要背负骂名。这些年妹妹们遭罪,我瞧着心里也是难受得紧,在姐姐瞧来是妹妹的不对也是理应的。说起来总是我不配执掌后宫,辜负陛下的信重,改日我总要禀明了陛下,说明姐姐的意思,叫宋姐姐理后宫诸事才是。” 这话一出,宋贵妃便慌了。 她是想替代王贵妃执掌后宫不错,可这事哪能叫陛下知晓,保不齐要以为她们宋家贪念权势,有什么不当的心思呢。 “王妹妹何必曲解本宫的意思,既是陛下叫你执掌后宫,自然是信得过你的。还望妹妹日后也要像如今这般才是。”她冷哼,不再说话。 王贵妃轻轻瞥了她一眼,嘴角微扬,无声讥讽。 底下的嫔妃们瞧着两位贵妃斗法,冷汗都快冒出来了。 心里却也不约而同开始猜想,谁才是最终能成继后之人呢?毕竟陛下都空置后位三年了,总不能一直空着罢。 正在众人暗自猜测之际,靳太后也出来了。 众妃嫔福身见礼。 “太后万安。” 靳太后微微抬手,“都起来吧。” 见太后来了,靳妃的态度才有了些许变化。 连忙上前去扶着她,嘴甜道:“太后今日格外光彩照人,臣妾都快认不出来了。” “你这丫头。”太后嗔怪了她一嘴,脸上却是笑开的。 太后视线慢慢挪到了众嫔妃身上,最终定在陈婕妤和秋美人上,很是满意颔首,“都是不错的孩子。你们二人来扶哀家罢。” 能服侍太后,那是极大的福气,二人也顾不得旁的,连忙上前去。靳妃很自觉地便退了下来。 太后的重视叫众人很是眼红,却也没有办法,谁叫那二人是身怀有嗣的呢。 顾皙颜看着那两人,倒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平日里她因为受宠的缘故,难免要被人针对。如今有她们二人在前头挡着,她也少受些关注。 见她低着头不说话走在后头,钱嫔落后一步拉了拉她的手。“妹妹极得盛宠,早晚都会有孕的,不必急于一时。” 顾皙颜抬头,瞧着一脸担忧的钱嫔,心中顿悟。 钱嫔瞧着谢婕妤韩美人等不高兴,还以为她也为此愁眉不展呢。 倒难为她,这个时候还想着她的情绪。 顾皙颜莞尔一笑,心里暖洋洋的。 第39章 端午盛宴(四) 端午盛宴依着靳太后的意思,办在了御花园的群芳台。映着鲜花簇簇,美不胜收。 底下官员家眷们瞧着靳太后身边那两位面生年轻的嫔妃,心中也都有了计较。 “听闻陈婕妤与秋美人齐齐有了身孕,陛下子嗣昌盛,真是大邕的幸事啊!”御史大夫夫人盛氏笑着,眉目和善得紧。 “是啊,如今四皇子和大公主也渐渐大了,实在是百姓之福啊。” 底下的命妇们也都开始恭贺起来。 一时间,陈婕妤秋美人风头无俩,生了四皇子的贺妃与大公主的生母许昭容也很是脸上有光。 靳太后今日的目的便是这个,见此场景,不由眼睛都笑弯了。 顾皙颜随着众人,该出声祝贺就祝贺,该闭嘴就闭嘴,尽量缩小存在感。可一旁的谢婕妤却是满脸的不甘心,在这样喜气洋洋的氛围里瞧着很是煞风景。 “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钱嫔挨着顾皙颜,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谢婕妤,很是讥讽。 这样的场合,便是两位贵妃都笑脸相迎,何况一个小小的婕妤。真是不知所谓。 若是谢婕妤平日里有交好的人,说不准还会提点她一二,奈何她素日里实在风评不好,倨傲得很。宋贵妃此时又在前头紧着与太后说话,也没那么心力去关心她。 “说起来,顾妹妹的母亲也在宴席上罢?”钱嫔笑着问她。 顾皙颜朝人群中瞧去,那边也关注着她的动静,朝她瞧过来。 正是继母文氏与同胞妹妹顾韵如。 “哟,那是你的嫡亲妹妹罢,才这样年纪小便这般漂亮,日后出落得只怕比妹妹你还要美上几分呢。”钱嫔眼尖瞧见了,立时揶揄道。 “莫说我了,钱姐姐不也是个美人儿嘛,作甚这般笑话我。”她嗔笑。 钱嫔点了点她的额头,笑看她一眼。 “宫中规矩大,等日后妹妹晋了嫔位,见家人便容易些了。” 这也是在提醒她的意思。 今日虽然继母和妹妹进宫了,却是不好相见的,能远远隔着人群看一眼便很不错了。 “我知晓,多谢钱姐姐提点。” 说起来,钱嫔的家人不在京城,一年到头也是见不到面的,比起她还要难过些,却还反过来安慰她。 谢婕妤冷眼瞧着两人相谈甚欢,眸子里一片寒意。 “韩妹妹,我记得从前你与顾婕妤也是十分要好的,怎么如今却是生疏了呢?”她哂笑着看向一旁的韩美人,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是了是了,如今人家可攀上钱嫔娘娘了,韩妹妹可是凄凉咯。” 韩美人也看到了悄悄说话的钱嫔与顾皙颜,听到谢婕妤这般挑拨的言语,冷哼一声,“说到凄凉,这些日子陛下好像不怎么去谢婕妤宫里了罢?” 闻言,谢婕妤眸光一冷。 自打陈婕妤复宠,她的宠爱便被尽数分走了。 见谢婕妤气愤扭头,韩美人鼻子出气畅快笑了一声。 转头余光瞥见春风满面的顾皙颜,她眼里蓄了几分失意来。 同样是以美人的身份入宫的,谢婕妤与顾皙颜先后盛宠晋了位,只有自个儿,还不温不火着。 见了她失落的模样,坐在后头的齐才人讥讽笑了笑。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声音特意大了些,生怕韩美人听不见似的。 第40章 端午盛宴(五) 被戳中心窝子,韩美人暗暗瞪了齐才人一眼,缓声道:“你一个小小才人,父亲还是京外的,还敢在本美人面前放肆!真当我韩家没人了吗?” 闻言,傲娇的齐才人这才吓得缩了缩脖子。 韩美人的父亲虽然不是什么厉害勋贵,但人家父亲也是有实权的。 也是齐才人在交州被奉承多了,到了宫里还不知道约束自己,瞧着韩美人不比其他两位受宠就敢出言讥讽。 可说到底,美人的位份也在才人之上。更别提韩美人还不是那种无宠无家世的。 嫔妃们这边的状况外命妇是看不到的,文氏领着顾韵如远远地瞧了顾皙颜一眼,已然心满意足。 “瞧见你长姐好好的,我这心也就放了下来。到时候回家与你父亲说,他也定会高兴的。”文氏乐呵呵地与顾韵如说话。 顾韵如咧嘴笑着点头,许久没见姐姐,如今总算瞧见了。回去告诉兄长去。 旁边的官员家眷这时笑着凑上来,“顾夫人教女有方,传闻陛下很是宠爱顾婕妤,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呢。哟,这是顾二姑娘罢,当真是个标志的人儿。” 文氏笑了笑,亲和却不热络,“夫人谬赞。” 自打顾皙颜入宫两月晋封的消息传出来,顾家便是门庭若市。 但顾长源夫妇俩都知晓趋利避害的关系,平日里走动说话也更是谨慎了,生怕给顾皙颜招来什么祸患。 热闹的时光过得飞快,午后端午宴毕,官员家眷们在尚仪女官们的引领下出了宫。 文氏和顾韵如出了宫门,到了巷尾那里刚要上马车,便听得巷子里有人说话。 “交州刺史这些年当得太好了些,将齐才人给教养得这般没分寸,还敢说我善信伯府的女儿,托人去找找他的毛病。” 听着这话,两人上了马车。 “母亲,善信伯府家的,是那个韩美人吗?”顾韵如听了这些话,心里有些怕。 文氏搂着她,温声说道:“是呢。” “那她们是要对付齐才人吗?”她又问。 “咱们不管这些事,她们的事情叫她们自己弄去。今日的话,你只当没听过,知晓吗?”文氏细心嘱咐她。 顾韵如点头,“知道。”下一刻,小脸有些垮了下来,“我就是怕她们也对长姐不好……” 长姐去了宫里,出了事情她们也帮不上忙。 文氏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不怕啊,你长姐最聪明了,必定能事事化险为夷。再说了,你长姐身后还有顾家呢,你爹爹虽然官位不高,却胜在清廉,你兄长又是个上进的,只要咱们家不出什么差错,拖累了你长姐,她就会安安全全的。” 顾韵如这才安心了,依偎在继母怀里,想着方才姐姐的模样。 文氏却是眉心微蹙起来。 宫中争斗不断,今日她瞧见上头有位嫔妃很是脸色不好,瞧顾皙颜时也是面色沉沉。这样的盛宴都有人这样,平日里长女的状况岂不是更糟? 只可惜今日人多,不好相见,否则怎么她也要了解一下大女儿如今的状况才是。 她双手合十,嘴边呢喃不已。 “佛祖千万保佑颜儿平平安安才是。” 不行,改日她得好好去广济寺上一柱香。 第41章 谢氏被训 正被两人惦记着的顾皙颜已然回到了揽月宫。 端午盛宴虽是不累人,但规矩颇多,顾皙颜此时只觉腹中空空,饿得紧。 才要传膳,外头少监卫况就递了消息回来。 “主子,谢婕妤被靳太后请去慈安宫了,出来时灰头土脸的。”想到底下小内侍来跟他汇报时绘声绘色的模样,卫况就忍不住想笑。 “灰头土脸的?”顾皙颜微愣,那就是被训过了呀。 谢婕妤自个儿行事不端,今日那样的场合都敢甩脸子,难怪太后娘娘也要找她“喝茶”了。 锦书正叫人传膳,闻言说了一嘴,“说起来太后娘娘素来温和,轻易不说嫔妃的好歹。” 被靳太后训,这怕是古往今来头一例了。 顾皙颜笑了笑,“传膳罢。” 用膳完毕,已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看了会书册正要就寝,便见着庆安帝进来了。 “陛下安康。”她福身见礼。 庆安帝扶了她一把,两人齐齐坐到软榻上去。 “才几日没来瞧你,怎么觉着你清瘦了呢?”庆安帝拉着她的手打量,颇有些狐疑。 “陛下看差了罢。”她嗔笑,随即面色上带了些担忧,“嫔妾瞧陛下才是朝政料理得多了,人都消瘦了。” 庆安帝一愣,扬声笑了,“罢了不提这个。” “今日端午大典,朕已下旨征讨西境,不出一年,西境的百姓们便不必遭那些匪寇们作乱了。”他说这话时,意气风发,喜意直上眉梢。 顾皙颜弯了眉眼,奉上清茶,“难怪嫔妾瞧陛下如此高兴呢。” “最难得的是这次朝中反对的声音少了许多。”庆安帝饮了一口茶,颇觉润口。 “这是陛下一直以来坚持的成效呢。”她莞尔。 庆安帝瞧着她笑,心里也高兴。 他总觉得,顾氏似乎能看透他一般。她想的东西总是跟他一个路子,一个方向的,总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之感。 “朕倒想起一事,陈婕妤险些小产那事,若不是你在,她只怕熬不到医师去。”庆安帝说的自然是在葳蕤宫时那次,后来的医师说要不是顾皙颜当机立断给陈婕妤饮用了红糖姜茶,只怕陈婕妤的情况会更糟。 “之前朕总想赏你点什么东西,却总也寻不到好的。前几日西南上贡了天山碧玉,朕便叫内仆局给你打造了一对碧玉臂钏,天山玉玉质温和,最适合你戴。”他叫了声方安,外头侍立着的方安便立即端着一个精致的小匣子进了内殿。 打开一瞧,一对儿玲珑剔透的臂钏安安静静躺在里头。 “可还喜欢吗?”庆安帝见她眉眼松展,眼角微弯,便笑问。 “多谢陛下,嫔妾很喜欢。” 这臂钏乃是镂空的设计,还镶嵌了好些成色极好的青翠宝石,精致清雅不落俗套,很是得顾皙颜的欢心。 “喜欢就好。”庆安帝便也眉开眼笑起来。 一夜好眠,顾皙颜起身时,天才微亮,庆安帝已然到了内殿瞧看书册。 “陛下今日不去早朝吗?”她下意识问。 庆安帝放了书册,笑着瞧过来,看着他,也不说话。 第42章 小产 顾皙颜这才回过神来,失笑不已,“是嫔妾忘了,端午百官休沐,陛下也难得休暇。” 因着庆安帝在的缘故,早膳格外丰盛些。 “渠湖的荷花开了,待会陪朕出去走走可好?” 难得他兴致这样好,顾皙颜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前几日便听闻渠湖荷香馥郁,嫔妾一直不得空去瞧呢。” 二人才上撵轿,没走几步,便见前头一内侍惊惊慌慌地跑来。 “陛下,大事不好了!”那内侍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 顾皙颜瞧了瞧那内侍的腰牌,似乎是宋贵妃宫里的。 庆安帝见他这样不成体统,眉峰微聚,“出了何事?” “谢婕妤失手推了秋美人,已然见红了!此刻秋美人正在凤鸾宫,怕是……”内侍支支吾吾,不敢说出后面的话。 庆安帝顿时怒意骤起。 这些年,他忙于朝政,后宫诸事他不是不想管,而是没有心力。如今好不容易嫔妃有孕了,竟又出了事。 “去凤鸾宫。” 二人转道到了宋贵妃宫里。 此时的凤鸾宫正殿嫔妃们几乎都到齐了,一个个七嘴八舌乌泱泱的。 见庆安帝来,便立时住了嘴。 内殿里头,秋美人已然虚弱得晕了过去,医师侍女们忙得不可开交。 “陛下,秋美人这胎……已然不保了。”宋贵妃身子不好,崔中仁三日便都来给宋贵妃把一次脉,今日也是运道不好,碰上了小产的秋美人。 庆安帝闭了闭眼,许久不出声,凤鸾宫安静得吓人。 “好好医治秋美人,莫要落下病根。”他睁眼,眼底竟是疲惫。 “是。”崔中仁悄悄擦了擦额角的虚汗。 陛下这样,真叫人心惊胆战。 接下来便是处置谢婕妤了。 王贵妃先发制人,痛恨出声,“谢婕妤纵然再得您宠爱,也不该这样对秋美人呀,好歹她有了身孕,谢婕妤竟这般恶毒。” 她瞪着谢婕妤。 她此时确实不是装的,要知晓她为了秋美人这胎付出了多大的精力。便连请医师都是请尚药局最好的医师给秋美人保胎,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秋美人能诞下一位皇子为她所用。 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她怎能不气。 听闻这话,谢婕妤连忙跪在地上,面上惶惶不已,“陛下,嫔妾不是故意的。是秋美人出言贬低,嫔妾这才失手……” “出言贬低?”庆安帝目光如炬,“她说了什么样的话能叫你动这样大的手?她怀有身孕你不知晓吗?!” 秋美人即便有孕,但也是好几月了,已然坐稳了。寻常的跌倒是不会伤及腹中胎儿乃至小产的。 “即便秋美人一时失言,谢婕妤也不该推她呀,好歹秋美人怀着陛下的子嗣。你再不喜欢秋美人,也要顾全皇家血脉才是。”许昭容在一旁煽风点火,直接将两人之前的斗嘴说成是秋美人失言,还暗示谢婕妤素日里本就不喜秋美人。 谢婕妤听了二人的话,心里更是不安,侧头看向一旁的宋贵妃,指望她出手相助。 第43章 幕后主使 宋贵妃瞧见了,冷笑一声,只恨不能立时将她拖出凤鸾宫乱棍打死。 她虽然想弄掉秋美人的胎,可如今太后和陛下都盯着陈婕妤和秋美人呢,她哪敢下手。也就平日里和贺妃等人唠叨几句罢了。 可谢婕妤这个蠢钝的东西,这个时候不避着秋美人就算了,竟主动找人家麻烦,还推了秋美人导致小产。若是这样也不值得宋贵妃生气,可谢婕妤竟然将昏过去的秋美人给带到了凤鸾宫来! 这事本来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出此一遭,陛下肯定有所怀疑了。 此时的她,比王贵妃更想解决了谢婕妤。 见庆安帝不说话,王贵妃目光一转,盯向宋贵妃,“说起来谢婕妤一向与宋姐姐交好,今日出了这事谢婕妤便急不可耐地将秋美人挪到凤鸾宫来……” 这暗示的意味实在太过明显,眼见着庆安帝面色越发沉了,宋贵妃连忙出声:“王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凤鸾宫与渠湖离得不远,谢婕妤将秋美人挪过来也只是想就近求医罢了。也是我平日里身子虚弱,精力不济,陛下垂怜,凤鸾宫的医师来得总是快些。” 说完这话,她好似没了力气,叫一旁的侍女给扶着,险些要咳嗽几声。 “陛下明鉴,贵妃娘娘身子不好,能与臣妾说说话已是不错了,哪还有精力想旁的事。且贵妃平日里吃斋念佛,最是心善,今日瞧了秋美人忧心不已,连忙叫崔中仁亲自给秋美人瞧了病。这样竟还要遭人说上一嘴,臣妾实在替贵妃娘娘不平。”贺妃出言相互,宋贵妃立马适当虚弱地咳上两声。 见庆安帝眼底的火气消了些,宋贵妃这才又开口,“臣妾无能,不能叫崔中仁保住秋美人的胎,但好在救助及时,秋妹妹日后还是有望再度承嗣的,陛下莫要太过哀痛了。” 王贵妃见宋贵妃和贺妃三言两语打消了庆安帝的怀疑,心里很有些不甘心。若不是宋贵妃指使,谢婕妤哪有那胆子推秋美人。 “谢婕妤,秋美人腹中胎儿事关重大,你若肯供出幕后主使,陛下兴许也会从轻发落。”她盯着地上的谢婕妤,眸光发冷。 宋贵妃听了这话,哪还能待得住,“王妹妹何须这般添油加醋。是谢婕妤不小心推了秋美人,哪有什么背后主使。” 王贵妃轻轻瞧了她一眼,对着庆安帝道:“陛下,谢婕妤平素里虽有些乖张,却还不至于这般疯魔,若是背后无人指使,她怎么敢呢?” 后宫近三年来数不清的“意外”,而这次恰巧也是谢婕妤“失手”推了秋美人,庆安帝眸光逐渐黑沉。 “你说。”他瞧着瘫在地上的谢婕妤,目光沉沉。 谢婕妤脑子里一阵天人乱斗,下一刻连忙磕头认罪,“陛下,是嫔妾错手推了秋美人,嫔妾认罪,求陛下宽恕。” 她险些被王贵妃绕了进去。 若是失手推人,陛下兴许会宽恕一二,但若是蓄意伤害龙胎,即便她是从犯,估计也是死路一条了。 王贵妃可真是会借刀杀人。 如今的她再恨宋贵妃不帮她,也不敢就这样承认了罪名。 她仰头,眼里泪汪汪地瞧着庆安帝,只希望她能看在往日的情面上网开一面,说到底,只是伤了胎儿,秋美人还在不是。 第44章 皮囊 见状,庆安帝收回视线,不再去瞧谢婕妤那张脸。 “婕妤谢氏,乖张无德,降为才人,迁葳蕤宫思过,无诏不得出。”说完这话,他抬脚出了凤鸾宫。 后头的谢婕妤一脸不可置信地瘫倒在地。 怎么会这样,她不是宠妃吗?秋美人只不过是卑贱的宫女出身,她不过轻轻推了秋美人一下,秋美人如今也只是没了孩子而已,日后又不是不能有了,陛下竟这般重罚? 五月当头,天朗气清,可庆安帝仰头一瞧,只觉得阳光刺眼,周遭也是昏昏沉沉的,叫他心里愁绪百结。 坐上步辇,方安问要去何处,他却一时有些踌躇。 “陛下,太后娘娘也知晓了此事,很是悲痛。”方安提醒了一句。 庆安帝叹了口气,“去慈安宫。” 靳太后昨日才办了端午盛宴,就是想叫百官安心,如今谢婕妤弄出这一遭来,不是往她心口上戳刀子吗? “去,传哀家懿旨,罚谢氏日日跪抄经书,另外,叫吴司正去好好教教她规矩!”靳太后想杀了谢氏的心都有了。 秋美人虽然出身低微,可她腹中的胎儿可是皇家血脉,更有可能是庆安朝第一位皇子,靳太后很是看重。 “太后,陛下来了。”侍女进来禀报。 靳太后这才强忍着平息下怒火来。 “儿子给母后问安了。”庆安帝躬身福礼。 靳太后招手叫他坐了,“哀家早跟你说过,那谢氏不大安分,你就是不听。”自打谢氏顶着个“酷似元后”的身份进宫,靳太后便暗自叫人留心着。 若她安安静静地做个宠妃,太后也不是苛责人的,可她偏偏恃宠而骄,做出许多不着调的事情来,之前是扣着医师不叫给陈婕妤瞧病,昨儿在端午盛宴上又做出那般苦大仇深的模样,太后已然不满了,岂料她还不知检点,竟还害了秋美人腹中胎儿。 “是儿子疏忽了。”庆安帝垂眉,很有些哀痛。 太后见了他这模样,很是不忍,“哀家知晓你放不下,可你要知道,故人已去,那谢氏再像她也不过是一张皮囊而已,你瞧她其他哪一点与芸皖相近了?” 二者的差距,庆安帝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可他每每对着那一张脸,总是不由自主想起元后来,爱屋及乌,便总是轻轻放下,不忍苛责。 想来,到底是他错了。 “儿子这些日子叫母后担忧了,是儿子的不是。”他起身,恭恭敬敬朝太后行了礼。 这些年,太后处处帮着他,本来不喜吵闹的太后便连端午盛宴都主动去办了,说到底还是为了他的名声着想。 “咱们母子不说那些生分的话。”太后亲自扶他起来,“罢了,日后不再说这些事了。” 她看向庆安帝,“没有谢氏,后宫嫔妃年轻却也还有好的。李昭仪、陈婕妤、韩美人,再不济底下那些才人宝林的,也都是些安分乖巧的,你得空了多去走走,不要一直待在紫宸殿看折子。上次善明真人来不也说了,你不能太过劳累。总得得空歇歇才是。” “是,儿子知晓了。” 五月才过,这几日冷风如灌,不知是否是天气的缘故,御花园的金桂早早就开了,顾皙颜兴致来了便往御花园走走。 正听侍女说着金桂就在前头呢,转眼便看见一袭绛紫色衣衫的贺妃。 第45章 贺妃撺掇 因着生了四皇子的缘故,贺妃地位很是稳妥,素日里也有庆安帝几分爱重。只是她样貌不出众,很显老气。明明是比钱嫔还要年轻一岁的,却瞧着像三十五之上的人。 “贺妃娘娘安康。” 听见这话,正在赏花的贺妃这才正眼瞧了过来。 “哟,这不是顾婕妤吗?也来赏花呢。” 她慢条斯理摘了簇花放在手里,细细闻着,意有所指般笑道:“这金桂好是好,就是一时香气败了便没了,终究比不得四季桂,一年到头都是香的。其实人也是一样的,顾妹妹觉得呢?” 顾皙颜面不改色,笑得端庄得紧,“嫔妾认为各有各的好处,各花入各眼罢了。” 贺妃便邪笑了一声,“昔日谢才人风头无俩,转眼就被削了位份,去葳蕤宫那等简陋之所住着了。” “说起来陈婕妤和秋美人有孕,到底是分了陛下的宠爱,谢才人那般做倒也不出意料,只不过手段也太不高明了些。可本宫知晓,顾妹妹比起谢才人就聪明多了。如今秋美人的胎没了,陈婕妤的却还在,妹妹素来与陈婕妤交好,日日见她君恩受尽,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难受吗?”贺妃寥寥几语,竟是想撺掇顾皙颜对陈婕妤下手? 顾皙颜险些翻白眼。 在贺妃眼里,她就这样蠢? “陈婕妤有孕,陛下多去是应该的。譬如贺妃娘娘您膝下有四皇子,陛下对您多有看重也是自然。”她说了几句好话,便开始告辞,“嫔妾出来得匆忙,竟是蓬衣都没带,贺妃娘娘恕罪,嫔妾先行告退了。 贺妃瞧着她走的背影,捏碎了手心的金桂花。 “娘娘,顾婕妤可不是谢才人,只怕不容易上钩。”侍女小声道。 “哼,管她是谁。谁也不能挡了我儿的路。”贺妃眼底黑沉,“叫揽月宫的人动手。” 如今后宫得宠的人是越发多了,她要是不提早下手,日后便只能任由她们生出孩子来作践四皇子了。 * 自打在御花园见了贺妃,顾皙颜这几日便不打算去瞧那金桂了,免得再遇上。 说起来当初谢才人也是常常往宋贵妃和贺妃的宫里去,只怕也没少听贺妃撺掇。 “你怎么了?呆呆的。”李昭仪轻唤她,见她呆愣,很是不满。 顾皙颜连忙回神,不去想那些东西。 李昭仪的棋学得颇有些慢,顾皙颜隔着教了许久,今日也算是最后一日了。 “昭仪娘娘聪慧,已然青出于蓝。” 听着这话,李昭仪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些日子被顾皙颜弄得几乎日日早起,她都快成习惯了,顾皙颜突然这么说,她心里还有些空落落的。 “唉,连你也要走了。”李昭仪很不开心地拨弄着棋子,“自打你们入宫,陛下便极少再来昌乐宫,好不容易谢氏失宠挪去了葳蕤宫罢,陛下又去了靳妃宫里。” 唯独她这里,每日寂寥得很。 “娘娘青春貌美,陛下自是念念不忘的,陛下总有要来的时候。”顾皙颜收拾着桌上的残局。 第46章 风寒 “可你那里,陛下就经常去。”李昭仪恨恨得看着她,很是不理解,“说家世罢,我家也在你之上,说相貌罢,本宫也不差,怎么陛下就可着你那儿去呢?” 自打三月里顾皙颜开始获宠,每月庆安帝来后宫就不会落下揽月宫,李昭仪看着很是眼红。 这个问题……顾皙颜也想过。 兴许,是她棋下得好? 不用教导李昭仪之后,顾皙颜也算是甩掉了一个大包袱,每日要么待在揽月宫看些书册,要么约上钱嫔与陈婕妤四处逛一逛,每隔几日再去王贵妃宫里请个安,听着嫔妃们你一句我一句唠个没完。 偶尔战火引到她这里,她就轻飘飘地盖过去。 反正论恩宠,陈婕妤有孕,在她之上,后宫里也还有许多嫔妃,她平时处事低调,偶尔遇上什么事也不过是些小事,并不打紧。 这日子混着混着也就过去了。 家中那边也传来消息,说朝露如今还在江南,一两年之内怕是回不来,那些事情便还要被耽搁着。 索性也不急,今世的她有个好身体,不必慌张等不到朝露回来。 …… 百花开放之后又毕,转眼便已深秋,顾皙颜进宫也将近半年了。 快至中元,宫中都准备着制作河灯,一时宫中很是热闹。 可秋来寒风入体,顾皙颜竟是病了,揽月宫上下便也顾不得什么河灯了。 晨起尚药局的医师来把脉,只说是风寒,吃几味药就好了。 得知顾皙颜生病,钱嫔和陈婕妤便连忙来瞧。 “秋日来了,你也不知道防寒,一个劲儿地往风口上站,难怪病了呢。”钱嫔亲自从侍女手里端药给她,瞧着她说话带着鼻音的样子,颇为心疼。 前几日顾皙颜去御花园瞧新盛开的金桂,觉着热了就把蓬衣给侍女拿着,自己也不穿,许是这样,才着了凉。 “我也没想到,本以为我身子足够抵御风寒呢。”自打重生以来,她便格外注重身子的健康,这次一时不慎竟然中招了。 “陈姐姐怎么也来了,你怀有身孕,我若是传了病气给你怎么好。”顾皙颜瞧她挺着个大肚子都要来揽月宫,心中温暖,却不由有些责怪,“连翘,快备两碗热腾腾的姜茶来,也叫两位姐姐去去寒。” “这有什么。”陈婕妤不理会这些,“医师嘱咐我要多走走。如今我的身子,只怕比你还强些。” “那也不成,你如今有孕,最要谨慎。”顾皙颜正色。 陈婕妤无奈摆手,“行了行了,我就来这一次,日后等你好了亲自给我上门赔罪去。” “那必然是不能少了的。”顾皙颜笑道。 陈婕妤知晓她贪凉,嘱咐道:“你体弱,平日里更要小心,尤其是入了秋,凉的便不要吃了。” “知晓了知晓了。”顾皙颜咧嘴笑得开怀。 近暮,庆安帝批完了折子,正喝了杯茶,忽而脑海中闪过一道倩影。 “顾婕妤怎么样了?” 第47章 病情加重 方安连忙回:“如今还病着呢。” “这都快五日了罢?” “是。”方安躬身,“顾婕妤身子单薄,如今寒气入体,怕是要拖上些日子才好得了。” 因着顾皙颜生病,他倒不好去揽月宫了,“叫尚药局备些好药过去,务必要保证她安康。” 方安连忙应了。 旁人不知晓,他可是晓得顾婕妤于陛下不只是嫔妃那样简单。若没了顾婕妤,陛下不知是否还会梦魇呢。 晚间,方安正在外头候着守夜,险些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帷帐里头传出一声惊呼。 “陛下怎么了?!”他连忙冲进去。 里头的人却没醒,眉峰紧皱。 方安以为他又梦魇了,连忙喊他。 庆安帝不是梦魇,只是久违地梦见了发妻。 梦境里头她临镜梳妆,安静美好,只是看不清模样。 他惊喜坏了。 本想上前去,岂料画面一转,就变成了顾皙颜梳妆浅笑的模样,两人虽然面容迥异,一颦一笑却相似得紧。 他想走近,耳边便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陛下!陛下!” 他惊醒过来,看向床边。 方安见他醒了,大喜过望,“陛下你终于醒了,您发你刚才梦魇了。” 庆安帝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 方安被瞧得心里发怵,连忙跪将下去,“奴婢知错。” 庆安帝想着梦境里的故人,很是怀念,可想着方安也是听他的嘱咐,以为他梦魇才喊醒他的,到底没有责怪,“起来罢。” 方安惴惴不安地抱着拂尘立在一旁。 庆安帝起身,“罢了,不睡了。” 他现在已经没有心思睡觉了。 梦境里那完全不一样地两个人,却出奇的相似。他现在脑子里想的都是发妻昔日的音容笑貌,可每次想着想着,都会被顾皙颜的身影所替代。 可他竟然一点都不觉得违和。 “真是见鬼了。”他低语了一句。 马上中元了,他正好去三清道观走一走。 七月中,雨水淅淅沥沥地下个没完,顾皙颜本来是风寒入体,吃了快小半个月的药来,却总不见好。眼见着是一日比一日更严重了,前来诊治的医师们也只能加大剂量,只盼着她早些好过来。 “这么一直拖着也是个事啊,医师们总说只是风寒,没什么大碍,可怎么还不见好呢。”常姑焦急得头发都又白了好些。 “我也觉着奇怪。”顾皙颜躺在床上,瞧着屋外雨水滴在窗扉上,心里有些发沉。 她只是婕妤,因着得宠,前来给她诊治的是尚药局一位从六品上的侍御医,名为费祥清,按理说费医师行医多年,有什么病症是看得出的,风寒这点子小病也不在话下,怎么这药吃着吃着反倒更严重了呢? 她看着床边的药,眸光有些冷。 “落葵,你把这里头的药渣取一些出来,拿五百两银子去尚药局,私下里给侍御医首席纪元礼瞧瞧,问问可有不妥。” 纪元礼已然年过七旬,医术颇高,庆安帝赞其医术特地请来尚药局任职,但他与寻常的侍御医不同,从来不是按部就班地给人诊脉,反倒是专精一些疑难杂症。 “纪医师威望高,怕是不好请。” 第48章 危 锦书有些担忧。旁人不知晓纪元礼的脾气,她在宫中待了许久,却是知晓一些。 “无碍,落葵你好生与他说说这病症,就是因为稀罕,他才会理。”三年前顾皙颜还是皇后卧病时,便是纪元礼诊治的,只是那时已然病入膏肓,查出什么药所致,却已无力回天了。 纪元礼一生钻研医术,若是听到了她这病症,不管怎样,也会查一查那药渣。 锦书看着顾皙颜笃定的神色,很有些狐疑。 主子进宫不久,怎会熟知纪元礼呢? 到了下午,落葵还未回来,顾皙颜却渐渐开始发热起来。 “主子这是怎么了?”常姑见状大惊失色,“连翘,快去尚药局请医师!” 之前还只是瞧着有些蔫蔫的,怎么如今却成这样了?! 锦书手脚伶俐,连忙跟着常姑给顾皙颜打水降温,一边不忘吩咐底下人去烧热水备用。 “冰云姐姐,那水要烧几成热啊。”璎儿听了锦书吩咐正要去叫烧水,见了冰云站在殿外不知想什么愣神得紧,便好像看到了救星似的,连忙问她。 “你看着来就是。”冰云随意答了一句,连忙走远了。 璎儿没问着,只得自己赶紧烧水去了。 这边落葵面色极沉的跑进了揽月宫。 见自家主子发着高热不省人事,她急得不行,连忙找到常姑,小声道:“主子的药有问题。” 常姑面色一凛,“你说的可是真的?” “今日我给纪医师瞧了那药渣,说了主子的症状,纪医师也是瞧了许久才查出一些不同来。也是他医术高明,落在旁的医师眼里,什么都觉察不出。”就是因此,落葵才更担忧。 “可尚药局的药是不可能出错的呀。”常姑满脸忧容。 落葵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我走时也拿了平日里尚药局开的药,那药没有问题,只有药渣有问题。” 闻言,常姑猛然一惊,看了看床榻里头的顾皙颜,险些失声。 “咱们宫里出了奸细!” 她眸光骤然冷凝,到底是谁,要害自家主子! 可如今最紧要的是顾皙颜的身子,望着已有些昏迷的主子,常姑当机立断,“陛下此时已经回了宫,应该还咋紫宸殿,你快去寻一寻方大中监,即便陛下不来,能叫陛下下旨,请纪元礼亲自来瞧瞧也是好的。” 落葵前脚刚出揽月宫,费祥清便提着药箱小跑着来了。 “医师快请,我家主子高热不已,您快瞧瞧。” 费祥清这几日也是焦头烂额。 揽月宫这位最近正得宠,可偏偏他治疗了许久也不见好转,还越发严重了。 他头一次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质疑。 进了殿把了脉,又查了顾皙颜的药,他仍是一头雾水。 不应该啊,没有丝毫不妥,就连发热也是寻常的,可这病症来得着实奇怪得很。 “得先把这烧热给降下来才是。”他连忙开了方子,叫跟随来的小医使去尚药局抓药。 这边忙得热火朝天,另一头紫宸殿的庆安帝听了落葵的禀报,心中一个咯噔。连折子都不看了,连忙起身。 “摆驾,去揽月宫!” 第49章 陛下驾到 这症状来得突然,此时的顾皙颜意识已然开始不清晰了,身上烧热异常,头也沉得紧。 她想唤人,可嘴皮却怎么也动不开,嗓子眼也疼。 在昏过去之前,她只听得外头一声高呼:“陛下驾到!” 她心中到底放松了一些,意识便彻底没了。 庆安帝急急忙忙迈过门槛进内殿,“顾婕妤如何了?” 费祥清连忙跪将下去,满脸惶恐,“陛下万安,微臣已经开了药方子,婕妤喝了兴许能好转。” “兴许?”庆安帝已经坐在了床榻边上,眼瞧着蛾眉紧缩的顾皙颜脸色苍白,额上尽是汗珠,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顾婕妤这病反反复复都快半月了,不见病愈不说,病情还愈发加重了,你就是这样治的病?!朕看你是官帽不想要了!” 费祥清身子一个哆嗦,连忙辩解,“陛下恕罪,婕妤这病生得蹊跷,不像是寻常的风寒发热。” 他虽说是四个侍御医中资历最浅的一个,可行医却也有十余年了,大大小小的病诊过无数,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风寒。 他不由想起这些年后宫的不平静,很有些心悸。 这一次,他只怕是被牵连了。 “之前微臣细细为婕妤把过脉,因有所顾忌,便不敢用药效烈的药方,故而婕妤病情痊愈会慢上一些,可婕妤这病总是好了又反复,微臣猜想,定是有旁的病症相左。” “顾忌?”庆安帝皱眉。 费祥清垂头,此时却也不知该恭喜还是如何,“禀陛下,顾婕妤似乎已有了身孕,因而臣才开方格外温和些,只是许是月份尚浅,还不能完全确定,故而一直不曾上报,还请陛下恕罪。” “当真?!”他身子微微前倾,想要更好听清费祥清的话。 “从脉象上看,确是滑脉无疑,只是脉象稍弱,加之顾婕妤病情反复,微臣也不能十分确定。” 医师这一行,最要紧的便是“真”这一字。 未到完全确定之前,谁也不敢谎报了,也是这样想着,费祥清这些日子才格外心力交猝。 “那你所说的其他病症是何?”庆安帝想起落葵之前在紫宸殿所说,心里才升起来的喜悦又熄了下去。 “微臣这些日子翻阅古籍,发觉前朝有种病疾与之很是相似,那病疾起初只是小风寒,到了中期便是烧热不止,反复不断,到后来……”他顿了顿,声音都有些颤,“日复一日,人便渐渐疯痴,乃至筋骨瘫残。” 庆安帝听得瞳孔渐大。 “可有治疗之法?” 费祥清匍匐在地上,“这病疾古怪异常,微臣无能。” 一股无言的冷意涌上心头。 庆安帝眸光渐渐发冷。 曾几何时,发妻病染沉疴,那些医师说的也是这话。 一时间,整个揽月宫安静得吓人。 方安连呼吸都放弱了。 费祥清无需瞧也知晓陛下此时定是盛怒,心里慌得不行,额上也是虚汗直冒。 陛下虽然是个难得的明君,平素待医师也多有礼遇,可如今染病的是陛下最宠爱的顾婕妤。 第50章 毒物 若是顾婕妤出了事,他便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正在这时,年迈的纪元礼匆匆赶来。 顾不得叫他请安,“快瞧瞧顾婕妤如何。” “是。” 纪元礼上前,立马便静下心开始诊脉。 观看顾皙颜面色,反复确认后,他收了手,“陛下,臣需要观婕妤近日所用器具餐食才可下定论。” 庆安帝眸光一沉,常姑连忙叫连翘将东西拿出来。 “回陛下,奴婢之前已将婕妤近些日子接触到的器具药罐置存,这些饭食是今日婕妤所用后剩的。” 如此一来,倒是省事了。 纪元礼上前查看,费祥清得了恩准也连忙开始帮忙。 一番查探之后,费祥清皱了皱眉。 “这茶具……” 常姑一瞧,连忙回他,“这是婕妤用来漱口的茶具。” 纪元礼眼珠子一凛,从费祥清手里接过那茶具也闻了闻。 似是有异,他置了些清水进去,又用特制的银片探了探,银片并未变色,纪元礼有些失望,却不打算放弃,正准备尝探,费祥清却已早先一步取了自己带的银片来,沾了些里面的水,细细尝了尝。 片刻后,他眸光迸发。 “寻常嫔妃作用漱口之水乃是竹盐水,可这里头分明掺了别的东西。”他看向纪元礼,很是激动。 纪元礼知晓他是救人心切,也不说什么,也尝了水,果然觉出里头的不同来。 “何物?”庆安帝看着那茶具,眸子里尽是寒意。 “陛下,顾婕妤此番病症,不是寻常,乃是误食了毒物。”纪元礼躬身,“这毒无色无味,若不仔细查探是发现不了的,前朝福王便是因此丧命。” 庆安帝顿时怒意骤起。 他的后宫,果然是不平静得很呐! “如何医治?” 纪元礼躬身,“臣此前未接触过此等毒物,婕妤又身怀有孕,必得万事小心,好在发现得早,婕妤体内毒物积累并不是很多,臣愿意尽力一试。” 纪元礼那是接触过瘟疫的人,比起费祥清,资历不是高了一星半点。 “此毒可会伤及胎儿?”这是顾皙颜的头一胎,庆安帝存了极大的希冀。 “这毒凶险异常,臣暂时不能确保。”纪元礼只能如实回答。 庆安帝垂下眼脸,只一瞬他便做出了决定,“不管如何,首先要尽力保住顾婕妤,朕要她后半辈子健健康康的。” 纪元礼一愣,俯首称是。 陛下子嗣不丰,此前秋美人那一胎也没了,若是陛下执意要保住顾婕妤的胎儿,自然也是有办法的,只是,顾婕妤作为母体,也会受些毒害。 如今,只能尽力想办法,若是能早些研究出好方子来,母子皆安才是最好。 “陛下,娘娘们已经到甘霖苑那边了,王贵妃差人来问,陛下何时前去?”内侍孙敬禀报道。 庆安帝瞧了瞧还在昏迷的顾皙颜,心里有些难受。 “太后去了吗?” “慈安宫来人说,太后已经准备过去了。” 中元放河灯乃是大邕习俗,宫里宫外都极为重视,庆安帝是天子,不去不妥。 庆安帝起身,看向底下的人,“方安,给朕彻查,朕要知道,这样的玩意儿,是怎么进了宫,怎么到了顾婕妤这里!” 第51章 甘霖苑 七月冷风料峭,陈婕妤肚子渐大,轻易不敢出去走动,今日若不是中元佳节,她也不会出来。 甘霖苑里头,钱嫔扶着她,细心叮嘱着:“如今五个月了,可更得小心了,平素走路坐轿都要稳着些来。” “知晓了知晓了,姐姐竟比我还忧心呢。”陈婕妤娇嗔。 她与钱嫔关系好,说些什么话都是无碍的。 “你这妮子,若不是你怀孕,我还懒得这般啰嗦呢,平白遭人嫌。”钱嫔笑着睨她一眼。 陈婕妤眉眼弯弯,反挽住她的手,“我知晓,姐姐最疼我了。” “说起来,也不知晓顾妹妹怎么样了,这都快半个月了,还不见好。”陈婕妤提起顾皙颜,便十分愧疚,“因着有孕在身,我不便多探望,真是对不住她。” “前几日我去瞧过了,倒没什么大不妥,就是瞧着蔫蔫儿的,没什么精神。”钱嫔眉心间也有些郁色,“不过,她也嘱咐我,不许你去瞧她,叫你安安心心将这孩子生下来才是要紧。” “唉,”陈婕妤叹息,“只盼着她早些好,不然我总是放心不下。” 两人正说话间,汇芳宫的杜宝林和方采女到了。 “钱嫔娘娘安康,陈婕妤安康。” 瞧着杜宝林浓妆艳抹的模样,陈婕妤心里很有些不舒服。 如今她身怀有孕,顾皙颜又染病在床,这一下子少了两个盛宠之人,这些个小嫔妃们便都蠢蠢欲动了。 钱嫔倒是和颜悦色,“杜宝林今日很是美艳,倒是方采女,素净了些。” 杜宝林连忙笑道:“娘娘见笑了,方妹妹穿惯了简单衣裳,奴婢来前还劝着,只是方妹妹不愿穿红着绿。” 方采女眸光一闪,垂首怯懦道:“奴婢姿色浅薄,比不得其他小主子风华万千,便挑些素净的衣裳穿。” 钱嫔哑然。 天底下哪有不爱美的女子,尤其还是方采女这样花一般的年纪。 夜幕降临,甘霖苑的嫔妃们也就陆陆续续都到了。 王贵妃和宋贵妃这才坐着轿撵姗姗来迟。 好巧不巧竟是在甘霖苑外头碰上了。 “哟,宋姐姐今儿竟有力气出来走走?”王贵妃面上堆着笑,“果然还是中元佳节好,就连姐姐都想着出门了。” “本宫是凤鸾宫贵妃,今日自然要来。”宋贵妃双手搭在肩撵扶手上,斜眼瞧着王氏,“倒是王妹妹,不是整日忙于宫务吗,如今怎么肯偷懒了?” 王贵妃眼神一冷,笑着说:“甘霖苑中元祈愿便是妹妹一手操办,妹妹怎可不来呢?” “是吗?”宋贵妃冷笑,“本宫还以为王妹妹是因着陛下来了,这才巴巴儿跟来的。” 宋贵妃说话越发露骨,王贵妃心中直咒骂,面上还是维持着贵妃应有的仪态。 “姐姐这话,倒是妹妹想问姐姐的。姐姐可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惹了自己病症加重才是,若是姐姐哪日病倒了,妹妹才要忧心呢。” 语罢,王贵妃讥笑出声,先一步走了。 宋贵妃瞧着王贵妃倨傲的模样,怒不可遏:“她竟然这样咒我!咳咳……” ” 第52章 小小才人 一旁的贺妃坐在肩撵上连忙宽慰,“娘娘莫要动怒,王氏如今自以为势大便很是张扬,日后自有她倒霉的时候。” “哼!”她轻拍扶手,“若不是她顶着个元后堂姐的名头,哪能叫她如此嚣张。” 宋贵妃自以为家世容貌皆是不差,昔日有元后压她一头便罢了,如今王贵妃也来糟践她,她怎能不气。 “也是元后没用,生生叫她姐姐也入了东宫!” 贺妃闻言,惊得不行,“娘娘小声些,这话可不能叫旁人听了去。” 对元后不敬,这样的帽子扣下来,那是要吃大苦头的! 宋贵妃冷哼,却也不再言语,催促抬轿内侍们往前头去。 两位贵妃一到,甘霖苑便立时热闹起来。 甘霖亭中,宴席未开,依着位份,左侧第一是宋贵妃,右侧第一则是王贵妃。 紧接着,依次便是靳妃、贺妃、李昭仪、许昭容、钱嫔、陈婕妤,余下的便是些美人才人宝林的,就连才出月子不久的秋美人也来了。 眼瞧着天都黑了,庆安帝还未到,左侧上首的宋贵妃出声责怪,“王妹妹怎么办的这宴会,莫不是还未差人去请陛下?太后可马上就要到了。” 王贵妃轻轻看了她一眼,“宋姐姐慌什么,已经叫人去请了,只是陛下在揽月宫,估计得晚些才能到了。” 闻言,靳妃便皱了眉头,“顾氏染病,陛下怎能去揽月宫呢!若是病气过给了陛下,顾氏可怎么担待得起!” “正是呢,这顾婕妤也太不懂规矩了,生了病还狐媚勾引。”齐才人很是不忿。 钱嫔和陈婕妤气急,正要出声,上头的李昭仪已然冷眼瞧了过去,“上头的人都还未说话呢,你一个小小的才人倒是迫不及待冒头,你的规矩怕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好歹顾皙颜算是她半个师傅,齐才人掉顾皙颜的面子,便也是叫她李昭仪也丢脸,她怎能忍。 齐才人一时间颇觉无辜,“昭仪娘娘怎么这般咄咄逼人,婢妾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还敢顶嘴!”素来温和的钱嫔很不高兴,“看来真是规矩没学好,来日应当叫吴司正也给你授授课。” 齐才人是王贵妃的人,宋贵妃见状也跟着煽风点火,“依本宫看,这齐才人怕是之前没好好跟着教引姑姑学,偷懒耍滑去了,正好王妹妹管理宫务,莫不是有意放纵了?” 王贵妃笑了笑,“齐才人规矩是学好了的,方才不过是担心陛下安危罢了,宋姐姐和各位妹妹又何必口诛笔伐呢。” 陈婕妤冷笑,“齐才人出口闭口就是狐媚勾引,说起来顾婕妤位份远在齐才人之上,即便忧心陛下,也断断没有犯上的道理。” “是啊,一个才人罢了,竟敢出言诋毁正四品婕妤。”贺妃不屑道。 王贵妃见此场景,只得无奈道:“既然众位妹妹都觉得齐才人有错,那就罚她三月月奉以做惩戒如何?” 如何? 其他人自然是觉得不够的。 可有王贵妃保着,如今也只能这样。 “娘娘公正严明。”许昭容恭维道。 王贵妃笑了笑,轻轻瞧了齐才人一眼。 齐氏自大,叫她吃吃苦头磋磨一下锐气也是好的。 只是,这顾婕妤在宫中何时竟有这般人缘了? 想及此,王贵妃眸光发凉。 第53章 彻查 “陛下驾到!” “太后驾到!” 随着两声高呼,众妃一边欣喜一边福身下去,“陛下万安,太后娘娘金安。” 从揽月宫离开后,庆安帝就先去了慈安宫再与靳太后一同来的甘霖苑。 “都起来吧。” 太后与庆安帝坐在了上首的两个位置,底下嫔妃这才起身。 瞧着下面一个个娇艳如花的面孔,庆安帝却只觉得心底发凉。 “听闻陛下来前去了揽月宫,不知顾妹妹如今可好了?”宋贵妃难得温柔。 庆安帝轻飘飘看了她一眼,“顾婕妤风寒入体,如今又入秋,好得慢些。” 贺妃听见庆安帝这话,很有些疑虑。 揽月宫的人来回话时不是说,顾婕妤病危,瞧着快不行了吗?怎么如今陛下是这反应? 难道是出了什么差错? 她越想心里越有些焦急。 她这情态被王贵妃和许昭容瞧在眼里,也被上头的庆安帝瞥见了。 “今日祈愿,贺妃怎么没把四皇子带来?” 贺妃正心中惴惴不安,冷不丁听了这话,连忙起身,脸色很有些不自然道:“陛下,清儿昨儿个吃坏了东西,身子不适,这才没来。” “贺妃妹妹平日里最是宠四皇子,却也要懂得节制才是。”王贵妃笑意吟吟劝说,“四皇子乃是陛下如今唯一的子嗣,最是珍贵,贺妃妹妹要仔细些照料着是不错的,却也要教他懂些规矩,没得这样的大日子都称病不来。” 贺妃素来不喜王贵妃,见她这样说自己的儿子很是不忿,“清儿素日乖巧可人,最懂规矩,若不是身体实在不好,定然是要来的,贵妃娘娘又何必这样编排。” 王贵妃笑意一滞。 靳太后瞧她们又要开始说嘴,板着个脸出声,“今儿是中元,都安生些。” 两人这才作罢。 心里装着事,庆安帝放河灯时也是兴致缺缺,约莫待了小半个时辰,就陪着太后回了慈安宫。 “自打元后故去,后宫中的这些事情就没停过。”坐在软榻上,靳太后颇有些愤慨,“之前是嫔妃无故小产,如今又是嫔妃中毒。顾氏之所以到今日,恐怕也是有人见不得她得宠,生怕她日后诞下皇子了!” “这些年来,前朝的事情革故鼎新,儿子想要腾出手查探后宫的事,却总是少些精力。本以为之前便完了,没想到这背后之人倒是越发肆意嚣张了。”庆安帝眸光发沉,这些年他子嗣单薄,未尝不是这背后之人从中作梗。 “后宫无后,宋贵妃身子又不好,王贵妃当了这么多年的家,宴会倒是办得有声有色,可这嫔妃受害一事,倒是屡禁不绝。” 残害嫔妃这样的事,后宫中有能力做到的,也就是那几个。 “王贵妃出身王家,又是芸皖的堂姐,这些事应当与她无关。”他出言道。 靳太后瞧了他一眼,冷哼不已,“陛下爱屋及乌,哀家自是没什么好说的。可既然都是后宫高位嫔妃,这嫌疑就消不了。皇家开枝散叶,子嗣延绵,才能江山永固。此事干系重大,既然要查,就彻彻底底查个干净,没得叫方安养着那么些人却不办正事。” 庆安帝这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母后说的是,儿子已经叫方安彻查了。” 她颔首,“既然彻查,那就查得远一些。” 第54章 制衡 “母后的意思是?”他抬首。 “之前虽是赐死了文氏与何氏,可哀家隐隐觉得元后的病没这么简单。”靳太后身处后宫争斗多年,有些事绝对不会只停留在表面,“你可知晓,元后的贴身侍女朝露,这些年东躲西藏,几次命丧他手。” 庆安帝自然记得这人,“朝露……她不是由礼国公夫人做主嫁给江南富商了吗?又怎会……” “哀家也百思不得其解。”靳太后也是机缘巧合知晓了朝露的状况,这才对之前的事情又怀疑起来,“若当真当年的事情了了,又是何人要费尽心思,只为了杀一个婢女。” 唯一的可能,便是朝露知晓了什么秘辛。 闻言,庆安帝脸色都沉了。 “儿子即刻便叫人去将朝露安安全全带回来。” 太后摆手,“这事不急,前些日子我得了她的信,如今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在查探些东西,此时不好将她召回,若是打草惊蛇了,也是不妥。” “元后的事情,时间隔得久了,要想查探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如今最要紧的是眼下顾婕妤受毒害这事。”靳太后许多年不管后宫的事情,如今瞧着后宫许多波折,嫔妃子嗣屡屡受害,也是坐不住了,“后宫之中,人人都有嫌疑。出了这许多事,也是王贵妃掌宫不力。” 饶是庆安帝再想护着王贵妃,但这事情可能关系到元后,此时也赞同靳太后的意思,“母后喜静,如今却要母后帮着料理这些事情,儿子有愧。” 当年元后故去,若不是靳太后懒得管这档子事,这后宫权务也落不到王贵妃头上。 “皇家子嗣贵重,这些劳苦又算得了什么。” 庆安帝瞧着愁绪渐深的靳太后已经满头白发,却还要为他的后宫操劳,很有些不忍。 “这些年儿子忙着朝堂的事情,都没好好陪着母后,好在靳妃体贴入微。儿子想,靳妃乃是母后您的亲侄女,又出身魏国公府,德行自然是不差的。且她是在元后病逝之后入宫的,没道理连她也排查。” 庆安帝放缓了声音,没有在朝堂上那般威势,也没有在嫔妃面前的自持,如今也唯有一个儿子对母亲的濡慕之情。 “儿子想给靳妃晋晋位份,便封为正二品贤妃,也好与母后一同掌事,免得叫母后独自劳累。” 闻言,靳太后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靳妃是她的侄女,算是后戚。 当年庆安帝念着她在宫中孤寂,便纳了靳家的女儿进宫,初封便是从二品的妃位,很是厚待。 如今,又如此信任,不仅晋位,还予以重任。 这怎能叫靳太后不感动。 她不止一次感叹,当初选对了人。在一众皇子中,选了母亲早亡的齐王收为养子。 “哀家果然没有看错你。”她感叹。 “说到晋封,顾婕妤如今有了身孕,因在病中又涉及这许多事,暂时不宜宣扬。但一个嫔位早晚也是该要有的。”靳太后虽然没有正经见过顾皙颜几次,但印象却意外的好。 “顾家向来忠贞,顾婕妤的兄长也是个可塑之才。儿子想,等这些事情过了,好好给她晋封。” 靳太后颔首,“顾婕妤的父兄能干,顾婕妤也不能慢待了。还有陈婕妤,虽是家世低一些,却也服侍了你多年,如今她既已入住阑意宫正殿,位份上也要叫她名正言顺些。” 宋贵妃病歪歪的,贺妃和钱嫔虽好,家世却低了些,李昭仪又性子急躁,不堪大用,这后宫,是得好好来个人制衡一下王氏。 如今两位婕妤同时有孕,也都得宠爱。打心里来说,她更看好顾皙颜。 就是不知,这顾氏,是否能当此重任? 第55章 脱簪请罪 因着庆安帝破例拨了纪元礼给顾皙颜瞧病,她瞧着也渐渐好了起来,气色也红润了好些。 如今这个季节,庭院里的紫薇开得正盛。 紫色繁华簇簇,映着青翠的绿叶,更显娇柔。 揽月宫多是这样的花卉,顾皙颜便叫人在后院搭了个凉亭子,兴致来了便到亭子里坐坐。 “主子出来也不披件蓬衣,仔细着凉。”常姑拿了厚实的蓬衣给她搭上,“连翘这丫头哪儿去了?主子在外头也不随侍着。”语气里很是责备。 顾皙颜拿了本书册端坐在那里,听了这话便笑:“纪医师开得药太苦了些,我叫她给我拿蜜饯去了。” 常姑失笑,“良药苦口,主子肯日日的吃着就好。昨儿个御前的孙敬还捎了两盒蜜饯来,都是御前的厨司们做的,很是不错。” 说话间,连翘已然端了一碟子蜜饯来了。 “这蜜饯点心精致得不行,果然是御前的东西。” 常姑笑嗔她一眼,“天下最好的厨司就在尚食局了,哪能不精致呢。” “也是咱们陛下惦记着主子,隔几日便叫人送些好东西来。咱们揽月宫的库房,都快堆不下了呢。”连翘咧嘴笑着。 有了蜜饯,顾皙颜这才就着蜜饯喝了药,漱了口。 才放下药碗,方安便来了。 “婕妤安好,陛下请您去交安殿一趟,外头暖轿已经备好了。” 这些日子顾皙颜日日待在揽月宫养病,对外头的事情也不是不知晓。 陛下震怒,下旨让方安彻查,方安领着人四处搜宫,如今也有小半月了,想来已经有了结果。 此前揽月宫的侍女也经历了一场排查,揽月宫三等侍女冰云已经被带走几日了。 因她大病一场,身子格外弱些,如今又身怀有孕,抬轿的内侍们行路很是稳当缓慢,到了临近前朝的交安殿时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 交安殿内。 贺妃脱簪请罪,哭得好不可怜,“陛下,臣妾只是一时糊涂,并非存心要害顾婕妤。臣妾只是想让顾婕妤生一场病,从未想过下毒啊陛下。” 庆安帝和靳太后坐在上首,并不多看贺妃一眼。 底下坐着的嫔妃们面面相觑,真到了这种时候,没人敢出言说什么,便是宋贵妃也不好为贺妃求情。 “贺妃,你可知晓,顾婕妤险些因此丧命。”王贵妃痛心疾首,“可怜她才进宫数月,若是当真没了,前朝大臣们要如何看待陛下!你这是要置陛下于不义啊!” 闻言,贺妃身子更颤抖了些,哭着哀求,“陛下,臣妾也不知道那是毒,臣妾岂敢在后宫下毒……” 庆安帝终于施舍了一个眼神给她,却冷冽至极,“你不敢下毒,却是敢对低位嫔妃下手。她才进宫多久?你就要置她于死地!” “臣妾……”贺妃妆容已经花了,此时却什么都顾不得,只能啜泣懊悔,“臣妾也没想到……” 她明明说过,只是想要顾皙颜生一场病,不叫她一直得宠下去的。 怎么会变成了毒呢?! 她没想过要顾皙颜的命啊…… 她怎么敢…… “陛下子嗣本就不丰,皇子更是只有四皇子一个,贺妃姐姐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啊。”许昭容也面有戚然。 第56章 降位与晋位 庆安帝哪里不知晓贺妃的打算。 不过是眼瞧着顾婕妤得宠,生怕顾皙颜生下皇子,日后抢了四皇子的储位。 可他不过才登基四年,皇位刚刚稳固,就有人急着惦记他的龙椅了吗? 庆安帝闭眼,深深叹了口气。 再一睁眼时,眼里尽是失望,“揽月宫侍女已经认罪,亲口指认是你让她给顾婕妤下药。若不是顾婕妤发现得早,如今后果不堪设想。” 正当这时,顾皙颜进了殿门。 瞧着这场景,她心中有了计较,脸上不动声色,上前给庆安帝见礼。 见是她来了,他的脸色才算缓和一些,“不必多礼,先坐着罢。” 再望向贺妃时,眸光依旧冷得很,“朕念你是四皇子生母,又侍奉多年,特让你居了妃位多年,如今看来,你的德行,终究是不配为妃。” 闻言,贺妃心中一惊,已然瘫软在地上。 “陛下……” “贺妃戕害嫔妃,残害皇嗣,降为婕妤,迁居茯苓宫。”庆安帝一字一言,似是滚石敲在贺妃心头。 婕妤不是一宫主位,不能抚养皇子。 那她的四皇子怎么办?! 她抬头,老泪纵横,“陛下,若是臣妾去了茯苓宫,清儿……清儿可怎么办……” “有你这样的生母,四皇子如何能好好长成?”他眸光黑沉,“皇子六岁入学,他已年满五岁,便早些入学也无不可,日后便居住在广集十二殿,朕自会拨人去照料他。” 贺妃霎时犹如五雷轰顶,颓败不已。 宋贵妃蛾眉微蹙。 贺妃算是她的左膀右臂,如今骤然被降罪,那她日后便少了许多助力。 方安见庆安帝脸色不佳,连忙招人前来将如今的贺婕妤押去茯苓宫闭门思过。 一个二品妃便这样倒了,底下嫔妃们心思都有些浮着。 王贵妃却留心了庆安帝说的那句“残害皇嗣”上,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 “今日众妃皆在,哀家也有喜事公布。”一直没有说话的靳太后这才开口,“顾婕妤已有二月身孕。” 闻言,众妃皆惊,齐齐看向顾皙颜。 王贵妃笑得有些不自然,“顾妹妹当真是福泽深厚。” “顾婕妤是个有福气的,之前委屈你了。”太后看向她,目光中满是怜意。 顾皙颜起身,盈盈福身,“有太后娘娘福泽庇佑,嫔妾已无大碍。叫太后挂心了,是嫔妾的不是。” 靳太后面色便更柔和了几分,“之前哀家虽没与你正经说过话,却也知晓你是个懂事的,如今看来,到底是国子司业家的女儿,真真是端庄得很。” “你如今身子重,东配殿到底委屈了,今日起,就搬去正殿住罢。” 这话一出,众妃又是一惊。 “顾婕妤之前才晋封,如今又要晋位,是否……”宋贵妃是个忍不住的,说出了心中所想。 可刚说完,她就后悔了。 庆安帝淡淡扫了她一眼,“太后懿旨,不容置喙!” “臣妾失言。”宋贵妃懊恼不已,连忙请罪。 太后摆摆手,叫她起来,“哀家知道你们什么心思。哀家就是想告诉你们,如今陛下子嗣单薄,哀家看重皇孙。可若是你们存了侥幸,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靳太后依次瞧着底下的嫔妃,“贺妃侍奉多年,膝下又有四皇子,且念在这是初次,这才从轻处罚了。今后要是再出这档子事,哀家第一个便不饶恕!” 第57章 易权 嫔妃们便连忙起身,“嫔妾不敢。” “说起来也是哀家的不是,自陛下登基,哀家便没再理会过后宫诸事。”靳太后说着,王贵妃却心头越发紧张起来。 这时,太后看向她,“宋贵妃身子不好,一直以来都是由你掌着后宫诸事。哀家知晓你最是孝顺能干,许多事情也做得井井有条,哀家很是欣慰。” 王贵妃心里的不祥预感越发浓烈,“这都是臣妾分内之事。” 靳太后慈眉善目,笑得温和,“这些年到底是苦了你了。” “宫务繁忙,王贵妃一时忙不过来也是有的,朕想着,靳妃最是明理知事,便叫她一同与你处理宫务,你也能歇一歇。” 庆安帝这话一出,王贵妃脸色都变了,“靳妃妹妹不曾处理过宫务,一时怕是难以上手,不如臣妾先教导靳妃妹妹一些时候。” 庆安帝摆手,“不必。靳妃若是不会,大可去请教太后便是。” 靳妃早便知晓了这事,闻言起身,不卑不亢道:“臣妾定会好好协助贵妃娘娘。”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贵妃反抗不得,却还得维持着笑容。 宋贵妃就更是气恼了。 看着靳妃只恨不能把她吃了。 她是贵妃,都还不能沾染宫务,这靳妃倒好,居然就能协理后宫了? “靳妃只是从二品妃,协理后宫,是否有些……”宋贵妃笑得殷勤,“臣妾虽是身子不适,却还不打紧,愿意为陛下分忧。” “宋姐姐这病一直不见好,若是再叫你累着,加重了病情可如何是好。”王贵妃当然不傻,靳妃协理宫务,总比宋贵妃好得多。 “你这话倒提醒朕了,”真是瞌睡了宋贵妃就送来枕头,庆安帝大手一挥,“靳妃乃是太后嫡亲侄女,身份贵重,便晋位为正二品贤妃,日后协理宫务,便更名正言顺些。” 闻言,宋贵妃只恨不得回到之前扇自己一巴掌。 如今宫权没弄到,倒是叫靳妃更进一步!离她们贵妃的位置,仅有一步之遥! 王贵妃也很是傻眼,直到靳妃都谢恩了,她仍没回过神来。 交安殿的事情落下帷幕,掖廷西南处的一个破败小房子里,却是气氛紧张得很。 冰云睁大了眼眸看着前来的人,身子不住地哆嗦。 “掖廷刑狱难挨,主子叫我来送你一程,免得你受皮肉之苦。”那人声音沙哑却又尖细,叫人听着很不舒服。 “娘娘明明说过,只要我帮她除了顾婕妤,就让我做采女!为什么?!”冰云害怕得直往后面缩,心里却也藏着气,很是难以置信自己这样的年岁就要死了。 那人不屑地笑,外面微光洒了些进来,冰云看清了赵坔那张丑陋的嘴脸,“你还好意思说?顾婕妤不仅没死,还怀上了皇嗣!如今更是要晋封为嫔,眼瞧着都要赶上娘娘了。你事情没办成便也罢了,还暴露了自己,娘娘自然得舍了你。” “顾婕妤有身孕了?!”冰云惊得瞳孔都放大了许多。 赵坔却懒得再与她说道,扯了扯手中结实的绫绸,一步步向冰云走近。 第58章 齐晋封 “不,不……”冰云蜷缩在角落里,害怕得连哭都顾不得了,“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还没当上嫔妃,我还没出人头地,我怎么能就这样死了……不能……不能……呃……” 声音渐渐变弱,渐渐止息,赵坔感受到她不再挣扎,这才松了手。 半刻钟后,冰云被一袭绫绸挂在了房梁上,乃是自尽的模样。 晚间,顾皙颜坐在床边,很是出神。 “主子在想什么呢?”常姑过来给她揉肩。 顾皙颜也说不出自己此时是何感觉,“冰云在掖廷畏罪自尽了。” 常姑愣了一下,“她是个胆大放肆的,却也惜命,怎么就……” “我瞧着今儿贺婕妤的模样……倒不像是装的。” 贺氏虽然敢下手,却不敢在宫中用毒。而且那毒,听纪元礼说,用料极是稀罕名贵,一钱不下数金!贺氏昔日为妃,母族也弱势,如何能供得起这样的花销。 “主子的意思是?”常姑一颗心提了起来。 “冰云一心想着往上爬,昔日的贺妃真的能叫她这样为她所用吗?” 紫宸殿中。 “啪!” 茶盏被重重置在桌案上,少许水渍溅了出来。 “查出是何人所为了吗?” 什么畏罪自尽,庆安帝可不是好糊弄的。 “陛下,是昔日贺婕妤身边的大太监,赵坔,已经……”方安战战兢兢禀报,“服毒自尽了。” “她身边的人倒是卧虎藏龙。”庆安帝语气淡淡,可熟悉他的人都知晓,他已然怒极。 “奴婢失察,还请陛下降罪。”方安噗通跪将下去。 庆安帝瞥了他一眼,“等事情完了,自己去掖廷领罚。” “是。”方安懊恼不已,那赵坔当真选得好时机,贺婕妤还在紫宸殿脱簪请罪,他便已经对冰云下手了。 可仔细一想却又不对,掖廷那处的护卫极多,怎么就出了事了呢? “既然贺婕妤身边能人如此多,也不能屈就了他们,你带人去茯苓宫走一趟,给那些能人奇士换个住处。”庆安帝拇指磨蹭着茶盏的边缘,眸子黑沉得紧。 “是。”方安应了声,思来想去还是多说了几句,“陛下,关押冰云之处,守卫极多,贺婕妤如今已然脱簪请罪,又何必多此一举,折损一个忠心的内侍呢。” 庆安帝何尝不知晓这其中的道理。 “忠心与否,只怕贺氏自个儿也蒙在鼓里。” 满后宫,能在方安眼皮子底下趁乱将人给弄没了的,也只有那几个人。 翌日,陈婕妤和顾皙颜封嫔的懿旨便传到了后宫各处。 “你呀,冷不丁就有了身孕,昨儿个听陛下说时,我和钱姐姐都高兴坏了。”人还未进门,笑声就已经传到了顾皙颜耳边。 “两位姐姐安好,连翘,快去给钱嫔姐姐、陈嫔姐姐备好茶来,还有陈姐姐爱吃的软香糕栗子酥,一并呈上来。”如今身份不同,陈氏已然是嫔主了。 “才接了太后懿旨,她呀就高兴坏了,拉着我就要来你宫里。”钱嫔乐呵呵道。 “还未恭喜姐姐,得封嫔位。”顾皙颜笑着说。 陈嫔嗔了她一眼,“还说我呢,你不也封了嫔。要我说呀,你才是好福气。 陈嫔乐不可支,“这才进宫多久就一路晋位封嫔,你是没瞧见我和钱姐姐这一路走来那些人瞧着揽月宫那羡慕嫉妒的样儿。” 三人关系极好,旁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之前倒罢了,只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老嫔,一个受罪罚没葳蕤宫的婕妤,还有一个才入宫不久的美人。 如今不过数月,三人竟都同处嫔位,执掌一宫,顾皙颜和陈嫔还都有了身孕,这如何叫旁人不眼红? 第59章 撵人 “说起来近日宫中变故也是极大。”钱嫔很是感慨,“王贵妃的掌宫之权都被削了,而今是太后娘娘和贤妃娘娘管着事。” 陈嫔冷哼,“自庆安元年冬月之后,一直便是王贵妃掌管后宫。可这才四年的时间,宫中多少嫔妃无故小产,这掌宫之权早该易了。” 她失宠进葳蕤宫那会子,王贵妃只怕也没少叫人薄待她。否则,仅凭一个小小的谢婕妤,怎能制得住尚药局那帮人。 “是啊,这些年,宫中的‘意外’也着实太多了些。”钱嫔讳莫如深。 陈嫔却不觉有什么好忌讳的,于是对顾皙颜道:“王贵妃昔年受文氏与何氏所害,再不能有孕,宋贵妃也是身子不济,可两宫贵妃却没少拉拢一些年轻嫔妃。” “这些年若不是她们暗中较量,只怕宫中也不会出这许多事情。” 陈嫔不禁想起,昔年付才人与厉才人分别投靠两位贵妃,亦是双双怀孕,后来竟是相继小产,许是病中多思,没过多久……人便都没了。 她抚了抚小腹,眸光坚定,“反正不管如何,我都不会让她们伤害了我的孩子!” 钱嫔看了眼她拢起的小腹,目光便柔和了许多,“如今太后娘娘管事,贺氏也拘禁了,总归可以放心些。我呀,就盼着你们腹中的孩子出生,日后热热闹闹的多好。” 闻言,顾皙颜与陈嫔相视一笑。 顾皙颜搭在小腹上的手指微动。 她之前曾两次有孕,一次小产没了,另一次好不容易十月怀胎,却难产血崩,险些人都没了,后来身子也是每况愈下,最终亡逝…… 黄昏时,钱陈二嫔告辞离去。 落葵端来一碟软香糕,“主子,您晚膳都没吃什么东西。” 她摆摆手,“拿走罢,我不想吃。” 落葵皱眉,看向常姑的目光里透露出担忧。 常姑无奈,只得摇摇头。 自打那日顾皙颜醒来得知自己有孕过后,神情便有些恍惚。满宫里谁有了身孕不是眉开眼笑,可她有是些抑郁的模样。 正当常姑无可奈何之际,门外传来一声高呼,“陛下驾到!” 神魂游离的顾皙颜这才聚焦目光,起身到门口迎驾。 “怎么瞧着没精打采的?”庆安帝是个心思敏锐的。 顾皙颜垂眸,没说话。 庆安帝挥手便叫方安等人都出去,屋里便只剩他们二人。 “可是哪里不舒坦了?或是谁人惹你不快了?”他坐近了,柔声问她。 顾皙颜眸光微动,“臣妾只是,有些心慌。” 她抬头,望着庆安帝,脑子里闪现的全是那些年他忙于朝政,无法顾全后宫的景象。 庆安帝以为她是之前受贺氏毒手,如今惶惶不安,顿时心肠都软了几分,很是心疼地哄她,“别怕啊,万事都有朕呢。” 如今的后宫他会牢牢把控着,不会再叫旁人随意下手,肆意妄为。 顾皙颜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最后收了视线,敛了眸中的波动。 她缓缓起身,“陛下,臣妾有些乏困,如今也不宜侍寝,不如您去其他宫中坐一坐罢。” 第60章 心乱 庆安帝愣在那里,一时反应不过来。 想说些什么,可看着她有些冷漠的脸,便也不再出声。 “你好好歇息,朕改日再来看你。” 出了揽月宫,庆安帝还有些恍惚。 “方安,这些年,朕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方安随侍在御驾旁,“奴婢斗胆,可是顾嫔娘娘说了什么?陛下竟有如此感想。” 庆安帝叹息,“不只是顾嫔。” 顾皙颜的事,让他想起了发妻。 “朕方才忆起,昔年元后怀孕那时。”他极尽追思,“那年朕还在东宫,皇考病重,边疆战乱。朕忙得脚不沾地,东宫的事情都要她亲力亲为,朕却不能时常关怀她。乃至于……她受惊小产,朕都不能及时赶到。” 他那常年严肃冷漠的脸上竟是有了戚然之色,“她还未病愈,朕要北伐,她却还一心支持着,拖着病体给朕打理东宫内事。” 方安见他痛苦难耐,有意要劝着些,却听他继续道:“登基后,朕给了她全天下独一份的尊容体面,可却常常不能顾及到她,否则……她也不会……” 他仰头,堂堂大邕帝王,竟是眼里泛起了泪光。 “陛下,当年您仓促登基,万事待新,政事繁忙元后娘娘也是理解您的。”方安感叹,“元后娘娘是世间罕有的奇女子,否则陛下也不会至今如此惦念了。” 庆安帝闭眼,将那喷涌而出的泪意生生忍了回去。 “方安,她是怨我的。”他苦笑,“可她从来不说。” 他的妻子,贤良明理,却从不曾与人说过她的委屈。 那年她难产过后好不容易醒来,他去看她时,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眼里的失望。 她不责怪他,只是说让他别误了朝政,不必为她多费心。 那时起,他便慌了。 他再想好好费心补偿她,都来不及了…… “今晚的月亮真圆啊。” 十五了,是合家团圆的日子了。 他手搭在轿撵上,仪仗缓缓前行。 那么长的仪仗队,挑灯的,带刀护卫的,随侍的,被月光拉长着身影绵延了半里地。 行走在月夜里,那个高坐之人,隐匿在无边的冷漠寂寥中。 天子,也是孤家寡人。 * 揽月宫中海棠宫灯久久未熄。 “这几日西境的事情忙碌,陛下来后宫不易,主子怎么还将陛下请去别宫了?”常姑前来换灯盏,眸子里尽是忧色。 她坐在灯前,睫毛微动,在眼脸上落下一小片重影,“姑姑,我不想见他。” 常姑心惊了片刻,“可是陛下说了什么?”难道是陛下说什么,惹了自家主子伤心了? 她一时很是慌乱心疼。 顾皙颜摇头,“是我自己的问题。” 常姑细声问,“主子可是担忧这后宫不平静?” 橙黄的烛火闪烁,顾皙颜神色涣散,并未言语,心里想着自己那短暂的一生,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见她这样,常姑心里却更惆怅忧心了。 “主子若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与可信的人听听,千万别憋在心里,累坏了自个儿呀。” “我知晓的。”她轻轻扯了一个笑容,“姑姑早些去休息罢,我这便安寝了。” 第61章 恃宠而骄 庆安帝夜半离揽月宫而去这事,没多久便传遍了后宫。 “别是那顾嫔做了什么,惹陛下不高兴了吧?这几日陛下可再没去过揽月宫。”瑶华宫内,许昭容笑得薄凉。 王贵妃几日不顺的气因这事顺畅了些,“顾嫔恃宠而骄,陛下拂袖而去也是难怪。到底是年轻气盛,本宫原以为她与谢氏有所不同,不成想竟都是一样的。” 她冷不丁被削了掌宫之权,说起来总是与顾氏有关。 偏偏顾皙颜先有了身孕,后又晋封,她身为贵妃,却凄凉得很,王贵妃怎能忍看着她越发得意。 “想想也是,顾氏自负容貌家世好,素来清高,平日里眼高于顶便罢了,到了陛下跟前也这样,真是自讨苦吃。”齐才人娇哼一声,抚了抚鬓边儿的珍珠步摇,端的是娇媚。 王贵妃眼睛一眯,笑意吟吟道:“这好似是前日里陛下赏你的。” 齐氏娇笑一声,“回娘娘的话,正是那日陛下赏赐的珍珠步摇。” 王贵妃满意颔首,“陛下喜欢你,赏的东西也是千般好的。” 说着,她唤侍女取了一个红木匣子来,里头躺着一对精致的紫玉镯子。 便是许昭容见了也险些惊呼。 这样的好物件,便是她身为嫔主,也是少见的。 “这紫玉镯,乃是当年本宫初进东宫时陛下赏的,本宫一直留存着没舍得戴,如今便一并给了你。” 齐才人受宠若惊,“这如何使得!” 她身为交州刺史之女,也是见过这样顶级的玉料,却从不敢穿戴出去过。更别提王贵妃的这对紫玉镯,打磨精致,雕刻也都是最顶级的匠师日夜一点点做出来的,价值更是非比寻常。 “正因你得陛下宠爱,这样的镯子才匹配你。”王贵妃亲自取了镯子,缓缓给她戴上。 紫玉冰凉的触感接触到肌肤,齐才人只觉一股从未有过的欣喜涌上心头。 “瞧,这紫玉镯你戴着正合适。”王贵妃笑意吟吟。 齐才人也抬起手腕打量。 她喜欢穿鲜艳的衣裳,今儿也是着了一袭绛紫色仙文绫裙,与这镯子的颜色很是相符。 “多谢娘娘。”她起身行了大礼,面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一旁的秋美人看着她这样得意,攥紧了袖摆,死死盯着那顶级名贵的紫玉镯子,心中不甘极了。 这样的好东西,本来应该是她的! 若不是自己被谢氏害得小产,贵妃娘娘最看重的应该是她才对! 秋美人垂首掩掉狰狞的面目,可她的一举一动,却也被许昭容看在眼里。 许昭容收回视线,瞧着欢天喜地的齐才人,嘴角微微上扬。 * 晴空万里无云,秋日里难得有这样的好天气。 陈嫔便邀上顾皙颜与钱嫔一同到了渠湖。 “先帝慧眼,在渠湖中建了这座‘荷华雅苑’,如今虽是深秋,却还芙蕖满湖,当真是雅趣极了。” 渠湖是个近似圆形的活湖,荷花雅苑处于渠湖正中,边上各式花色的芙蕖环绕,馨香满园,堪称宫中一大胜景。 “可不是嘛,瞧,”钱嫔颇有兴致地指着不远处那株花卉,“花开并蒂,又分两色。这样的二乔芙蕖,很是罕见呢,咱们运道可是好极。” 陈嫔与顾皙颜便齐齐放眼过去。 第62章 暴躁陈嫔 满湖芬芳中,那株并具紫色与粉色的二乔似是从硕大的荷盖之中探出,身姿娇娆,亭亭玉立。 偶有秋风掠过,便随着清风轻摇,花瓣微动,便是瞧着也怜人极了。 “结修根于重壤,泛清流而擢茎。竦芳柯以从风,奋纤枝之璀璨。”顾皙颜眉眼微弯,“也难怪前人看重荷花清姿,要做这许多诗赋了。” “爱美之心,古来皆有之。这样的好的日子好景象,若不是我与钱姐姐去寻你,你怕都不愿出来了。”陈嫔笑话她完了,又道,“你这才病愈没多久,最是应该出来走走,散散心神也好,活动筋骨也罢,整日把自己关在揽月宫可是不像样。” 出来走了好些时候,与两位友人说会子话,顾皙颜心绪也不知不觉散开了些,“是我惫懒了,竟不知这时节外头有这样的好景致。” “这算什么,”陈嫔兴致勃勃地给她介绍,“冬日里的凌霜园那才是妙极,那还是百年前先祖栽植的了,满园的红梅,凌寒而开,最得宫中人青睐。” “何止呢,”钱嫔接过话头,“馥郁苑、淑芳苑,哪处的花样可都不比御花园差,一年四季都有时新花卉开放,花香终年不败,哪是一时半会赏看得完的。” 她看向顾皙颜,“待到冬日,你这病也该痊愈了,那时咱们可有得快活了。” “正是呢,”陈嫔拉着她的手,很是亲昵,“如今你身怀有孕,最忌讳孤单冷寂,咱们姐妹三人该要时常出来走走,说说话才是,免得自个儿在宫里待着闷坏了。” 钱嫔也点头,笑得温和。 一股暖流自胸间涌过,瞧着二人处处为她想好的模样,顾皙颜颇觉这些日子以来的郁色都消了好些。 “这些日子,叫两位姐姐为我担心了。”她垂首微微福身,竟是行了个礼。 两人连忙拉她起来。 “咱们姐妹之间,不说这些话。”陈嫔拉了她的手,扶她起身,“宫中之人最是势力,这些日子你受了委屈,我们瞧在眼里,却也盼着你能快些振作起来。” “是呀,不为旁的,也要为你自己想一想才是。”钱嫔劝慰她。 石桌旁有几个精致的小凳子,陈嫔拉着她坐了,“宫中之人不知你,说你恃宠而骄气走陛下,可我们却是知晓你的,最是性子淡薄。思来想去,却也不知你是因何心伤,能做的,也唯有时常带着你出来走走散散心神罢了,也叫那起子小人知晓,你也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没得叫那些人欺你弱势。” 虽是不值挂齿的小事,在这宫中却已是弥足珍贵了,更别提还是这样的节骨眼儿上。 “我怀有身孕,那些人倒是不敢太过薄待我的。”她温声笑道。 陈嫔却不这样觉得,“我是失宠过的人,怎会不知晓宫中人心狭窄。你不说我也知晓那些人的举动。” 即便是因着顾皙颜有孕在吃食穿戴上不敢亏待,但平日里难免会刁难揽月宫的侍女内侍。 “我一想起你一个嫔主,身怀有孕还要受人薄待,我就生气!”陈嫔素日里脾气就暴躁些,如今身子重了更是难伺候。 但她这话却不是没有根据。 前些日子连翘去尚服局领秋衣,就被一个小小的九品女官给指着鼻子骂,正巧被同去领衣服的阑意宫侍女瞧见了,这才叫陈嫔知晓了。 当下就怀着五个多月的的身孕脚下生风到了尚服局好一顿斥责,叫那些人不敢再张狂。 第63章 侍女 “宫中惯爱欺下瞒上,王贵妃虽然看似失了手上的权力,可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威势还在,否则尚服局的人又怎么敢。”钱嫔知晓那事时也气得紧,可后宫便是这样一个藏污纳垢之地,尚服沈作又极力巴结王贵妃。 虽说王贵妃丢权一事与顾皙颜并不相关,可正是因为出了顾皙颜这档子事才易了宫权,王贵妃只怕如今也恨着她呢。 “你呀,如今正年轻,可要好好抓住机会才是。”钱嫔淳淳善诱,“一进了宫便与外头隔绝,是好是差也唯有自己把握着。过得好是一日,不好也是一日,你比我有福气,如今有了身孕傍身,也封了嫔,日后不论如何也好过些。如今可莫要一时行差了,你也看清了,宫中没有恩宠是怎样的境地……” 三人游湖说话许久,回了揽月宫时已是傍晚。 “主子累了吧,连翘,快端碗香饮子来。”落葵替她收了外袍,连忙又嘱咐连翘。 “不必忙活这个了,先备浴汤罢。”她确实有些乏累,落葵便绕到背后去给她捏揉肩膀。 闻言,锦书便连忙出了内殿,去厨房瞧水烧得如何了。 还未走近,便听得里头侍女们说话。 “主子这都封嫔了,又有了身孕,咱们却还要瞧外边那些人的冷眼儿,昨儿个就连齐才人宫里的媚儿都敢跟我呛声了,真是气人!”一个侍女愤懑不满。 “何止呢,便是连翘都遭了白眼。说来原本陛下也是极宠爱主子的,偏主子自己要作怪……”另一侍女说到这里,锦书的脸已经沉了下去,大步进了里头。 “如今这都大半月了,陛下来了后宫四次,却一次都不来咱们宫里,本来主子早该住正殿了的,可因着这事竟是一直也没挪动,主子也真是的,早知道就求一求尚宫局的大人们,不来揽月宫了……” 两个小侍女还自顾自地说着话,锦书已然进了门呵斥出声:“身为侍女,竟敢私下议论主子!” 不一会子,两个小侍女就被锦书领着到了东配殿的内殿,见到了坐在软榻上的顾皙颜,这才战战兢兢开始害怕起来。 “娘娘恕罪,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顾皙颜本来还疑惑向来和气的锦书怎么动起气来,得知了前因后果后面色也微沉了些。 这些日子揽月宫正值多事之秋,她心里装着事,常姑落葵她们也不会将烦心事说给她听惹她烦恼,可她却到底还是知晓一些的。 说到底,还是因着她不得宠于庆安帝,这才心思浮躁起来。 “这大半个月来,揽月宫大大小小出了不小的事情,”她看着二人,目光冷淡,“我原想着你们个个都是伶俐忠心的,一直不曾多加过问。如今看来,倒是我错了。” 闻言,两个侍女更煎熬了,跪趴在地上,心怦怦跳个不住。 她们是顾皙颜封嫔过后才拨到揽月宫服侍的,本来以为跟对了人正得意着呢,岂料转眼顾皙颜就“失宠”了,不由得便开始有些怨怼。这些日子两人说话渐多,这才叫锦书听了去。 “你们二人是杨尚宫拨来的,既然不想待在揽月宫,那我便只好请杨尚宫将你们领回去了。” 第64章 处置侍女 闻言,两人瞪大了眼睛,惊怕得不行。 尚宫杨斓可不是沈作要巴结王贵妃,她是御前出来的老人,得庆安帝与靳太后看重,还兼了宫正一职,平日里最是不假辞色,最忌讳侍女们犯错,尤其是犯上这样的大错。 若是她们真被杨尚宫领回去,必定会被送去宫正司受罚,到时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奴婢知错,奴婢真的知错了,求娘娘不要将我们送回去!”侍女两个一想到宫正司,顿时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害怕得身子都哆嗦了。 “你们二人不敬主子,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竟还敢讨饶!”落葵怒斥,连翘也恨恨地看着二人。 “奴婢自知罪该万死,不该在这时候还惹娘娘生气,”说着,二人又连忙磕了好几个头,说话的那个侍女额角都有了红红的淤痕,眼泪也流个不停,“奴婢什么惩罚都愿意受,为娘娘当牛做马,但求娘娘不要让杨尚宫将奴婢们领回去!” 顾皙颜淡淡的看了二人一眼,端了清茶,细细品着。 一时间,揽月宫安静不已,只有杯缘与盖子接触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两人胆战心惊着,却是身子也不敢多动一下,唯恐惊着了上头的主子。 许久后,顾皙颜才缓缓开口,“厨房的活,你们是碰不得了。” 这话的意思,便是不撵她们走了? 二人顿时欣喜若狂,“奴婢们什么都能干,只要是在揽月宫,便是内侍们的活计,奴婢们也甘愿!” 宫中内侍的活计大多都是重活,而侍女们则相对轻松些,像她们二人,之前在厨房里头,也只是给厨司们打打下手,忙的时候烧些水罢了,实在算不得劳累。 “既如此,你们二人就先去后殿厢房杂扫罢。” 后殿厢房原本是用来放置杂物的,想要清扫也是有些困难的,案例都是给内侍们和粗使婆子们安排的活计,可却比被带回宫正司领罚好太多了! 二人热泪盈眶,连忙又磕了几个头,“谢娘娘开恩!奴婢们这次一定好好干活,再也不犯错了!” “我乏了,下去罢,好好跟着常姑姑学规矩。”她摆摆手,二人连忙起身,恭恭敬敬行了礼这才退了出去。 晚间沐浴,常姑轻轻给她擦着肩膀,“娘娘心慈,否则那二人就该进一趟宫正司。” 顾皙颜泡在浴斛里,微微笑了笑,“我一开始便没打算将她们送回去。” 常姑心下了然,手上的活计却没停,“到底那二人才进揽月宫,若是立时就送了回去,难免底下人心思惶惶。这样也好,叫她们知晓犯错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她给顾皙颜顺了顺头发,“如今有她们二人当头,底下的人这下便也能安生不少。” 顾皙颜扬眉,拨了拨水里的花瓣儿,“这样我也能清静些。” 她其实是个最怕麻烦的人,奈何宫里却是个最麻烦的地界儿。 “奴婢瞧您今日似乎心情好了许多?”常姑跟着眉开眼笑,“两位嫔娘娘最是与您亲近,您多出去走走也好,免得闷在揽月宫,人都蔫蔫的。” 瞧着她心绪转好,常姑打心眼里感激那两位。 “我若再这样下去,只怕合宫都能欺负到我头上了。”她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许是孕中多思罢,这些日子她也着实郁郁过头了些。 “明日同两位姐姐约了去馥郁苑,今晚可以早些安置。” 常姑笑弯了眉眼,“娘娘肯出去走就好。” 顾皙颜享受着温水沐浴,眼睛都舒服得眯了起来,脑海里不自觉地想起这些年的点滴。 她生长在王家,自小便被细心栽培,少有闲暇欢愉的时候。 十三岁那年嫁给齐王,大约是这些年在宫中活得太压抑了,在顾府的那段时光竟是她为数不多的开怀时候。 不论是胞妹顾韵如,还是继母文氏所出的幼妹顾娉婷,都是极招人爱的丫头,那段日子日日陪着她说话。父兄虽是寡言少语,却对她关切到了骨子里,继母也待她如亲生…… 如此一想,她也惦念起了母亲礼国公夫人王氏。 虽然自小母亲对她严厉,但也是疼爱得不行的。也不知晓,那年她走了之后,母亲会怎样伤感难过。 “姑姑,我想家了。” 她声音微微有些低,常姑一时没听清,正要询问呢,外头连翘慌里慌张地惊呼。 “主子!陛下来了,此刻御驾已经到揽月宫门口了!” 第65章 陛下心疼了 那日无端受了顾皙颜的闷气,庆安帝心里是有些不快的。 可这些日子罢,他左思右想的还是顾皙颜。 想着她和他下棋时认真娴静的模样,还有莞尔一笑时那令百花失色的笑靥。 忍了这么些时候,终究还是他先耐不住了。 “方安,揽月宫如何了?” 他这日批完手中的奏折,状似不经意地问。 方安一笑,回禀道:“回陛下,顾嫔娘娘身子已经好多了。只是瞧着有些闷闷不乐,不如陛下瞧瞧去?” 他就说陛下是惦念着顾嫔的,那些没眼力见的人之前欺辱揽月宫的人,如今可是要遭殃了。 “闷闷不乐?”他放下朱笔,语气淡得好像丝毫不在意那个人一样。 方安见他心口不一,连忙给她台阶下,“陛下许久不去揽月宫,钱嫔娘娘惦念着陛下,这才闷闷不快,都说有孕之人最忌讳忧思,可万不能再叫钱嫔这般忧愁下去啊!” 庆安帝扬唇,“既如此,那朕就去看看她罢。” “眼下夜已有些深了,奴婢叫人去备轿撵。” 方安正要抬脚,却听庆安帝道:“不必备轿撵,朕才看完这些奏折,四肢僵硬得很,朕走一走疏散疏散筋骨。” 方安不敢不敬陛下,便只得在心里偷笑。 这坐轿撵哪有走路快呀! 陛下想见顾嫔,嘴上倒还不饶。 于是,庆安帝就顶着夜色到了揽月宫。 “禀陛下,娘娘正在沐浴。”落葵领着揽月宫一众侍女跪将下去。 “沐浴?”庆安帝朝屏风后望去,“她这么早便要歇息了吗?” 落葵哪敢说不知道您要来,所以早早沐浴,心下几个念头闪过,回禀道:“娘娘这些日子忧思不已,沐浴最是能舒缓精神。” 闻言,庆安帝眉心微蹙,面上涌上几丝别样的情绪来。 “她近来……一直这样吗?” 落葵便实话实说,“自那日陛下离去后,娘娘便很是心不在焉。唯有与阑意宫扶桑宫两位嫔主娘娘说话时,才能好些。” 他顿时便心疼了。 等顾皙颜出来时,便瞧见他坐在软榻上,面色微沉的模样。 顾皙颜以为他是为着她那日的话不快,心下一时有些踌躇。 说来也是她的不对。 王芸皖已逝,如今的她,只是顾皙颜罢了。 庆安帝或许亏欠王芸皖,却没有薄待过顾皙颜。 她那日发那脾气,着实有些不妥当了。 “叫陛下久等了,是嫔妾的不是。”她过去福身请安。 正打算经受他的冷待呢,庆安帝却已回过神来,亲自将她扶起,“你有身孕,日后没人的地方,便不必计较这些礼节了。” 顾皙颜有些懵。 “听你的侍女们说,这些日子你一直郁郁寡欢,”庆安帝打量着她的纤细的腰骨,眉头皱得紧,“瞧你这样纤瘦,定是素日里忧思过度的缘故。” 顾皙颜眨了眨眼,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近来是有些郁闷,但也不至于忧思过度呀。 她瞧着落葵死命埋着脖子,就知晓必定是这丫头说了什么。 “许是孕期,嫔妾一时食欲不振。哪有她们说的那样严重,陛下莫要忧心。” 她是实话实说,可落在庆安帝眼里,就是委曲求全,不愿叫他担心了。 第66章 不睦 “你还要瞒着我吗?”他拉着她的手,紧紧握住,想说她几句,却又不忍责怪,“若不是朕来了,你难道还要这般继续难挨着吗?” 顾皙颜垂首,心下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想了想,道:“嫔妾只是想着,那日多有得罪陛下……” 庆安帝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气道:“知晓得罪了朕,就好好听朕的话,莫要再想东想西连饭食也吃不好。” 这就是,不生气了罢? 顾皙颜扬眉,乖巧得很,“嫔妾一定好好听话。” “这才乖。”庆安帝满意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这些日子,他可有闹腾?”他拥着她,瞧看她的小腹。 如今月份渐大,可因着她瘦弱的缘故,倒是瞧不出模样来。 “他,很是乖巧。”顾皙颜抚摸着小腹,眼里尽是慈爱。 庆安帝一垂首,瞧见的就是她安静的面容。 他眉眼含笑,“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日后必定和你一样,聪慧明理。” 这一晚,有人睡得安稳踏实,有人夜不成眠。 “你说什么,陛下深夜去了揽月宫,还宿在了那里!”齐才人得到消息的时候还在卸头上的钗环,顿时人都气坏了。 “这是贵妃娘娘递来的消息,必定是差不了的。”侍女媚儿说道。 “有了身孕还勾引陛下,贱人!”齐才人目露凶光,手指死死捏着掌中的鎏金钗子,都快勒出红痕了。 “想是顾嫔怀有身孕,陛下这才不得不去瞧看的。”媚儿猜测道。 “哼,若不是她有身孕陛下哪里还理她。”齐才人自认为家世不低,比顾家尽是那种没什么权力的高贵,可入宫时她只是才人,顾皙颜却封了美人,她本就不满来着,如今更是不悦顾皙颜了。 “她也就那张脸能看。”她冷哼。 媚儿便奉承着,“以色侍人必定是不能长久的。月前刺史大人上贡极多,得了陛下的赞赏,这才是陛下实打实的看重呢。” 提起家中父亲,齐才人便得意起来,“父亲是交州的刺史,堪比番邦诸侯,陛下看重那是自然的。” 她才心情好转呢,外头一个侍女高声责问:“昭容娘娘叫奴婢来问问,才人怎么还不歇息。这配殿的灯光太亮了,昭容娘娘瞧着刺眼,叫灭上两盏!” 闻言,齐才人恨得咬牙切齿,低声骂道:“许昭容不过是一个七品县令之女,要是在交州,本才人必定让父亲贬了那县令的官!” 媚儿赶忙劝她,“主子,如今许昭容是嫔主,咱们不能不敬着呀。” 齐才人冷哼,没有反驳。 媚儿这才连忙出去,好言好语与正殿来的那侍女告罪,“才人这便睡了,惊扰了昭容娘娘是咱们的不是,还请姐姐在昭容娘娘跟前多多替我家才人请罪才是。”说着,递过去一个成色极好的玉镯。 那侍女这才趾高气昂地走了。 齐才人气得险些破口大骂,她这样金尊玉贵娇养出来的贵女,在交州时,莫说县令之女了,就是别驾之女,长史之女,在她跟前也要恭恭敬敬的,如今区区一个县令,还是一个中县的县令之女,就敢薄待她! “等来日本才人做了嫔主,做了妃子,一定要叫她生不如死!” 第67章 复宠 翌日,天还未亮堂,未免吵醒顾皙颜,庆安帝便轻手轻脚起了身。 “昨儿您批折子到深夜,今日不是大朝日,陛下怎么不多歇息会?”方安见他出了内殿,连忙迎上去。 庆安帝一边由着侍女穿衣,一边道:“西境战事频频,涉事体大,如今正是朝事繁忙的时候,多睡无益。” 好在昨日他宿在揽月宫,即便昨夜睡得时辰少,精力却是极充沛的。 方安还想劝,却也知晓这时候他定是歇息不安稳的,便连忙叫人备轿撵。 收拾妥当了,才要跨出揽月宫,庆安帝回头瞧了瞧那比正殿矮上小半截儿的东配殿,眉心微蹙,“顾嫔如今已是嫔主,怎还住在配殿?” 方安见他生气,忙道:“许是还未收拾妥当。” “内府局怎么办得差事!”内侍省下辖的内府局掌宫中宝货给纳,还包括各种灯烛、汤沐,以及宫殿张设。 揽月宫正殿许多年没有主位,如今新主入住,张设装潢自然要更换一新,可顾皙颜封嫔都小半月了,内府局还未弄妥当此事,也难怪庆安帝发怒。 “奴婢即刻唤人去内府局走一趟。”方安伶俐道。 庆安帝这才脸色稍霁,大步上了轿撵,急匆匆去紫宸殿见大臣去了。 自打有有孕之后,顾皙颜便十分嗜睡。庆安帝起床的时候她愣是半丝动静都没感觉到,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娘娘越发嗜睡了。”连翘嬉皮笑脸给她取来匀面的脂粉。 顾皙颜正端着一杯竹盐水要漱口,闻言笑睨了她一眼,以袖掩面饮了一口竹盐水。 侍女璎儿连忙端着痰盂上前来。 漱了口,端净面所用之水的侍女便走上前来,另一侍女端着的木案上放了一碟子粉白的藻丸。 她轻拿起一颗来,一股子馨香便幽幽散开来,“今日所用这藻豆,似乎格外不同些。” 连翘便笑着回她,“这是今儿早上内府令常泰特地差人送过来的,听说乃是掺了丁香、沉香、青木香等诸多香料做出来的,最是光净润泽。” “他倒殷勤。”顾皙颜挑眉。 “有薛连山这个前车之鉴,他哪儿能不勤快呢,”说到次数,连翘很有些义愤填膺道:“之前见您式微,那薛连山便是连正殿的陈设也不送来,您做了嫔主,却还要屈居在配殿。” “如今可好,陛下是动怒了,”连翘绘声绘色,“御前的孙敬中官特地去了一趟内府局好一通说道,那薛连山可是忙不迭地送了好些好东西过来,现在都还在外面等着呢。” 内府局置令二人,连翘口中的薛连山便是另一位内府令。 “娘娘,薛连山才当上内府令不过一年,素日里最是讨好王贵妃。此次会不会是王贵妃授意?”连翘猜测询问。 说起来顾皙颜即便“失宠”,却贵为嫔主,怀有身孕,若没有王贵妃发话,内府局、尚服局的那些小人怎么敢难为她? 其他的局司,便连尚宫局都不敢慢待了揽月宫。 “宫里向来便是捧高踩低的,不管是不是王贵妃的意思,这常泰也痴傻了些。”锦书一直寡言少语,如今也是难得开口,“娘娘的嫔位是太后亲封的,又是太后娘娘口谕叫您挪殿,常泰为着讨好王贵妃这样苛待您,这是不敬太后。” 王贵妃出身显赫,身居高位,又执掌宫权,薛连山想要巴结着她,踩顾皙颜一脚也不是什么怪事。 只是在这时候做这样的糊涂事,未免心急了些。 第68章 可用之人 顾皙颜递给了锦书一个赞赏的眼神,微微坐正,看着内殿里头最忠心的这一批人。 “不管旁人如何对待,只要揽月宫上下一心,即便他日我年老失宠,也没有人能欺负了咱们。” 几人面面相觑,经过此次这个说大不小的“失宠”风波,她们也算是彻底知晓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顾皙颜得宠时,六尚二十四司和内侍省各个局司都奉承着,可若是主子失势,那些人的态度也反转得及时。 像这次,若不是揽月宫人心不齐,厨房那两个小侍女也不敢冒头。 “日后奴婢一定擦亮双眼瞧人!”连翘正色坚定道。 经过尚服局那次遭遇,连翘也是成长了许多。 眼瞧着揽月宫越发好了,顾皙颜也高兴。 等她梳妆完毕到正殿时,已是辰时了。 薛连山早已领着一大帮内侍等候多久了,见她来了,忙不迭跪将下去,眼珠子一转,便道:“娘娘安康,奴婢该死,这些日子忙着贵妃娘娘宫里的事宜,便想着将揽月宫正殿陈设的事情移交常泰,怎知他竟十分推脱,这才延到今日。奴婢特来给娘娘赔罪。” 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将自己摘了个干净,还嫁祸给了常泰。 想着早起用的那颇有些名贵的藻丸,顾皙颜嘴角一翘。 果然,便是连内府局都是竞争不断的。 见她不说话,薛连山连忙笑着叫人将东西抬上来,“娘娘请看,这些都是揽月宫正殿所需的一应陈设。这些桌子椅子的,全是新做了又经过几次香薰了的。还有这七十紫鸳鸯屏风,底座用的是黄梨木,又镶嵌宝石,扇面乃是锦缎制成,又以金线刺绣,华贵又漂亮,摆放在娘娘的正殿,最合适不过了!” 瞧着这些物件,顾皙颜温和地笑了笑,“瞧着竟是处处用心了的,倒是有劳你了。” 见她态度软和,薛连山便放下心来,舌灿莲花道:“娘娘您怀有皇嗣,又得盛宠,那些不好的东西,奴婢们哪敢送到您跟前来呀!” 顾皙颜笑得温润,倒是半点瞧不出对薛连山之前的举动有什么不满的地方来。 小半个时辰之后,薛连山领着乌泱泱一堆内侍出了揽月宫。 “好在顾嫔娘娘是个和气的。”底下的内侍松了一口气。 他还以为到了揽月宫要被顾嫔刁难呢,这可是如今宫中最得宠之人了! “呵呵,”薛连山颇有些志得意满地抖了抖袖子,“到底才刚进宫,即便得宠又如何?顾嫔还是要顾忌着贵妃娘娘的威严,不敢在我跟前摆架子。” 此刻,他深觉早些投靠王贵妃乃是明举。 而此时的顾皙颜,正召了锦书来询问事情,“内府局的常泰,此人如何?” 锦书在宫中年份久些,知道的便要更多。 “常泰是早些年从内府丞一步步升上来的,做内府令已是有些年头了,”锦书知晓她的意思,于是便一一道来,“薛连山擅于钻营,一直便是为王贵妃马首是瞻,故而在内府局比常泰要得势些。” 许是怕她不好分辨,锦书又补充道:“不过,内府令这位置,常与杂事打交道,不管如何难免都会有错漏。宫中规矩严,这些年在内府令位置上坐过的也有四五个了,可如今还在的,也就常泰了。” 不难看出这人的本事。 顾皙颜沉思了片刻,“如此说来,这人确是个稳妥的。” “娘娘的意思是?”锦书心里有了个猜想。 她抬眉,“宫里头,总要有自己的人才是。” 行走在宫中,没个自己人,便难以行事。 即便她之前贵为皇后,也要在六尚二十四司和内侍省寻一些可靠的人,不然,这偌大的后宫,如何能尽收眼底。 锦书眸光一亮,压低声音略带着些喜色道:“其实,常泰对娘娘很是恭敬呢。” “嗯?”顾皙颜疑惑,锦书便一五一十禀报了。 “这些年,接连上任的内府令都难以撼动常泰在内府局的地位,可如今的薛连山有王贵妃做靠山,常泰便极难说上话了。因此,得知娘娘复宠后,今儿他也找上了奴婢,想要寻求娘娘的庇护。” 能在宫中做到内府令的,都不是什么甘于平庸之辈,常泰估计也是忍不了薛连山压制,想要制衡反抗了。 “他怎么倒向着我来了?”顾皙颜笑问,“后宫除了王贵妃,也还有许多有权有势的嫔妃,宋贵妃、靳贤妃、李昭仪,乃至陈嫔钱嫔,个个皆可为人选,怎么常泰就瞧中揽月宫了?” “娘娘您未免妄自菲薄了。”锦书失笑。 后宫嫔妃,再家世好位份高,也高不过两位贵妃。 顾皙颜虽然不是权位最高的,却是最得宠的。 才进宫不到一年,便接连晋升至嫔位,有家世也得宠,还有未出世的皇嗣傍身! 端看这次她小小失宠又迅速复宠这速度,常泰便知晓,顾皙颜便是他可以靠得住之人。 “此事不急,”顾皙颜耐得住性子,“先别应了,暗地里先瞧着,看他如何行事再说。” 宫中关系错综复杂,难保常泰是否之前便是为人所用了。 她总得好好试看一番,才能收为己用。 “是,奴婢知晓。”锦书在顾皙颜待了大半年,也算知晓她的脾性和处世态度。 本来有冰云在前,她害怕自己遭到主子疏远,如今竟是被重用,她不眉开眼笑是假的。 等锦书出了门去,常姑淡淡道,“娘娘如今看重锦书。” “她处事稳妥,又在宫中多年,没人比她更合适。” “可万一……”出了冰云的事,常姑对除了落葵连翘之外的人都有些不放心。 “这大半年来,我细细留心过她了,也试探过,是个可用之人。”若不是心里有数,她也没这般底气。 闻言,常姑才常疏一口气。 “主子,尚服局的人来了。”落葵缓步进了内殿。 第69章 赔罪 今儿可真是热闹呀。 “来的是谁?” 落葵顿了顿,脸色有些不好道:“是司衣廖清,还带来了那位轻狂的女史,说是要给娘娘赔罪。” 尚服局总领司宝、司衣、司饰、司仗四司,而这正六品司衣廖清正是尚服陈明娘的左膀右臂。 “叫她在正殿等着。” 眼见落葵出了门,常姑皱了皱眉,“尚服局的人向来高傲。” 连翘被数落的事情,常姑可都记得清楚,素日里她也拿年纪尚小的连翘当半个女儿看待,如今尚服局的人来了,常姑着实没什么好心情。 “在贵妃底下当差,自然高傲些。”薛连山不也是那样吗? “传膳罢。”总要吃饱了才有精力去处理那些事情。 此时正殿明间中,一个身着胡服式样青衣的女官立在那里,身后还跟着两个女史。 落葵则侍立在屏风边上,一派从容沉静的模样。 “不知顾嫔娘娘何时才能见我们?我也好回去交差呀。”眼见等了大半个时辰顾皙颜还没出来,廖清站得久了,很有些不适,语气也存了些怨气。 落葵冷冷瞧了她一眼,收回视线,“我家娘娘怀有身孕,用膳需精细繁杂些,怎么廖司衣连这会子都不愿意等?难不成来赔罪是假,要再给揽月宫一个下马威才是真?” 这话可就着实大了些,谁人敢给正得圣心的顾嫔下马威瞧? 廖清面色僵了僵,连忙讪笑着赔罪道:“姐姐说得严重了,奴婢们来自然是要好好告罪的,只是可否请姐姐再去通报一声,也好叫娘娘知道我们来的意思。” “我人微言轻,可受不起廖大人这一声姐姐。”落葵不假辞色,“通报自然是通报过了的,廖司衣再稍等会子罢。” 闻言,廖清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却还不得不好生忍着。 本来叫尚服局上下薄待顾嫔的是尚服大人,早起知晓内府局被训,心里虽慌乱,可她久坐高位,又背靠王贵妃,哪里能下得脸面来揽月宫请罪。 于是便将她这个司衣派来赔罪,可这顾嫔也是个狠心的,竟叫她这般苦等。 又站了一刻钟,等到三人腿都酸软了,顾皙颜才姗姗来迟。 “廖司衣久等了。” 明间上首放置的乃是一座宽大的楠木背椅,为着叫顾皙颜坐得舒服,还贴心地垫了几层软绒,又放了一个软和的靠枕。 顾皙颜缓缓坐下去,这才抬眼看底下的人。 廖清连忙堆了笑,领着两人便给她请安,“顾嫔娘娘安好,奴婢尚服局司衣给娘娘请安。” 顾皙颜脸上挂着笑,“起来吧。” 廖清起身,面上带着愧色道:“奴婢今日是领着缤儿来给娘娘恕罪的,那日缤儿出言无状,尚服大人知晓后气愤不已,本想好好责罚一通,思来想去还是叫奴婢亲自将人给领来,只要能叫娘娘您消气,不管如何处置都可。” 说话间,那位名叫缤儿的小女官已经跪倒下去了,期期艾艾地哭着,“娘娘,奴婢那日是猪油蒙了心,才对连翘姐姐那般妄言。如今已然知晓自个儿做错之处,还请娘娘降罪。” 廖清暗地里瞧了顾皙颜一眼,随即对着缤儿很是责怪道:“你这丫头,平日里再得尚服大人看重,那也只是在尚服局,如今倒敢惹到顾嫔娘娘头上来了。如今你犯了错,我是保不了你了,即便顾嫔娘娘是要将你挪去掖廷,那也是情理之中的!” 缤儿便又哭得更加凄苦,只言要顾皙颜降罪。 第70章 何事高兴 顾皙颜冷眼瞧着这二人一唱一和,目光却是平静得很。 “不过是底下人斗嘴两句罢了,哪里谈得上什么赔罪呢?” 闻言,廖清笑道:“娘娘最是明理的。” 心里却有些愤愤。 这顾嫔嘴上说得好,却叫她们在那里站着等那么久,她腿都麻了。 缤儿也表现得很是感恩的模样,“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来时,尚服大人嘱咐,说是娘娘您有孕在身身子弱,如今入了秋难免怕凉,吩咐奴婢将这貂裘给娘娘您好生送来。”廖清话落,身后另一位女史就端着一个木案上来,木案上赫然是绒料极好的貂裘一件。 “陈尚服有心了,落葵,收下罢。”顾皙颜仍旧是一副好言好语的模样。 “尚服局还有旁的差事,奴婢便先告退了。”廖清办完了差事,连忙告辞走了,只是那腿肢瞧着有些微颤。 “主子如今得宠,何需对她们这样客气。那个廖清与那缤儿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说话也不中听。”璎儿端了茶水上来,老远就瞧见那些人走时得意的模样,不由很是愤愤。 顾皙颜端了茶水微微饮了一口,“六尚二十四司加上内侍省,少说也有几万人,人多了便事事都盘根错节的,如今咱们根基尚浅,不宜闹大。” 璎儿抱着一个木案,很替她委屈,“奴婢们也就罢了,可娘娘您是一宫之主,还要受这些小人的气。” “这才哪到哪,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等她们先闹腾着。”昔年执掌权位多年,这些把戏不知见过了多少。 只是叫连翘受了委屈。 晚间,顾皙颜将她召进了内殿。 “娘娘唤我?”连翘进门,很有些好奇主子找她做什么。 顾皙颜笑了笑,上前拉着她坐到自个儿旁边。 “奴婢,怎可与娘娘并肩坐着?!”连翘惶恐,很是退却。 “你我虽是主仆,却也是打小的情分,只是私下坐着,并不打紧。” 见她坚持,连翘只得坐了,只是屁股下面像是扎了钉子似的,老觉得不安生得紧。 一旁的常姑连翘望了,心下偷笑。 “前些日子揽月宫冷清,叫你受了委屈,我心里很过意不去。”顾皙颜拉着她的手,一边细细说着,一边从身边的锦盒里取出了一枚金裸子。 “你家主子我是个俗人,思来想去也只好赠你些金银。” 连翘见状,连忙跪将下去,急急说道:“奴婢不要。奴婢得主子庇佑,这才有今日。奴婢为娘娘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谈不上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况且今日主子也为奴婢出了气的,您若是叫奴婢受了这些,奴婢哪里还有脸见人!” 今日顾皙颜虽然没有说着责怪,却也叫她们站了快一个时辰。 明面上虽然不宜闹腾,但到底自己宫里的人受了委屈,不能白受了,也要叫宫里头的人知晓,她也是个护短的。 顾皙颜见她瞧得清楚事情,微笑道,“你倒是机灵,先起来罢。” “娘娘不收回那东西,奴婢就不起来!”可谓很是倔强了。 顾皙颜瞧着她,最终只能叹了一口气,“你们想着我,我却也想叫你们在宫里头过得放心些。你家祖母病重,你却还要服侍在我身边,并不能出宫去照料。你既是我的陪嫁,我也不能叫你心里难过着。” “这金裸子也不是给你随意花销的,你只管送出宫去,叫你哥哥为老太太寻些好的医师瞧瞧身子,也算是尽孝了。” 闻言,连翘身子微怔,险些落下泪来,“娘娘怎么知晓……” “傻丫头,”落葵很有些嗔怪,“你家里出了这样的事,竟连主子和我们也瞒着,若不是主子隔三岔五都叫人留心着咱们的家里,还要被你蒙着。” 连翘埋头,泪水不住地流着,“主子在宫里过得艰难,奴婢怎好叫主子为我家里的事情烦忧。” “你这不争气的。”顾皙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道:“你祖母年迈,你兄长又要应考,都要花钱,若是银子没使够叫她救治得不好,落了后疾,你岂非要哭死。” 她细细哄劝着,“你既不肯受,那这便算是你从你日后的月奉里扣的,到底花的是你自己的钱。” “主子……”连翘哭得哽咽。 这金裸子,少说也有二十两,换成银子也有二百两了,主子这样的大恩,她实在不知要如何报答。 “快别跪着了,若是伤着了膝盖,明日当不好差,我才是要扣你月钱。”顾皙颜装模做样地威胁她。 连翘没心没肺地咧嘴笑了,不知是力度太大还是怎么,从鼻子里冒出一个鼻涕泡,瞧着可怜又好笑。 揽月宫中笑做一团。 “何事这样高兴?”庆安帝还未走到揽月宫正殿门口,便听见里头的笑声了。 笑声齐齐一滞。 第71章 赏赐 “陛下怎么悄无声息地进来,倒叫嫔妾吓一跳。”将庆安帝迎进来之后,顾皙颜笑嗔。 庆安帝点了点她的鼻头笑道:“朕原是不想叫你怀着身孕还跑到风口上去,便没叫通报自个儿进来了。谁曾想你们正笑闹着,你倒还怨我。” 此刻侍女们大都出去了,顾皙颜也放下骄矜挽了他的手臂,“陛下别气,嫔妾给陛下告罪可好?” 她向来持重,少有这样挽着手臂撒娇的时候,庆安帝很是受用。 “朕哪里舍得生你的气。” 他搂了她的肩膀过来,温存片刻,他想起顾皙颜如今还是未搬去正殿,便忍不住皱眉问,“怎么如今还屈在配殿,可是内府局那帮人不尽心?” 见他就要发怒,顾皙颜笑着解释,“嫔妾身子重,底下人便想叫我住得安生些,故而正殿便要好生拾掇一番,这才晚了些。不过,明日也能搬进去了。” 庆安帝这才眉头舒展,点头道:“你这宫里头的人虽然资历不高,却也还算贴心,眼瞧着便要入冬,你又贵为嫔主,正殿里头的布置不能差了。明日朕叫方安给你添些东西来。” “那嫔妾就先谢过陛下了。”庆安帝出手向来大方,顾皙颜靠在他怀里笑得十分甜。 他却还嫌不够,“总归你也是嫔位了,要管着这揽月宫上下,身边儿不能没有得力的人。改明儿朕赐你两个管用的。” 庆安帝赐的人,那必然是一等一好的,顾皙颜如今正差可用的人,不由很是感激。 顾皙颜不能侍寝,庆安帝却没去别处,晚上二人相依而眠,倒是也都睡了个好觉。 才用了早膳,方安领着赏赐来了。 “顾嫔娘娘安康,奴婢奉陛下旨意,来给娘娘送些东西。”方安脸上笑得跟花儿似的,“这些都是早起陛下亲自挑的,这情意最是难得了。” 顾皙颜笑着谢过,方安便一一点数念名,卫况则领着揽月宫的内侍悉数奉过,再由落葵登记造册入库。 “有劳中官了。”都不用顾皙颜示意,锦书便递了一个厚实的钱袋子过去。 方安笑眯眯地接了,“陛下嘱咐,晚上要来揽月宫用膳。” 之前许久没来,如今庆安帝倒像是要补上之前的,加上今天都连着三日在揽月宫了,顾皙颜自然不会想着把人推出去。 辰时正,顾皙颜算是正式搬进了正殿。 因着庆安帝着意添置,正殿比之前贵气了不少。 明间用来迎接御驾、接待来客,装潢也最精致,上首宝座后边两侧用的是汉宫春晓琉璃屏风隔离前后,旁边置紫檀木桌案,上边放时新鲜花插瓶或瓜果。 底下置了四把红木交椅,相邻两座之间也置小桌案。 明间与东次间用花梨木透雕藤萝缠枝落地罩隔开,西侧则用花梨木透雕喜鹊登枝落地罩相隔。 又有香几、挂屏、香炉等物件,无一不是精致可人的。 除此之外,东配殿的布置还留着,预备着给日后的小皇子或小公主用,寝殿和沐浴的地方则在后殿。 “陛下当真疼娘娘,一股脑送来了这么些东西,奴婢眼睛都要看花了。”连翘咧嘴笑道。 “卫况也机灵,将陛下送来的东西搁在最显眼的地方,陛下来见着了心里头也高兴。”这可是揽月宫的门面,撑场面的自然是些极好的,用庆安帝赏赐的,实在再合适不过。 常姑等人拥簇着顾皙颜进了东次间。 “如今也正式挪殿了,宫里的人手都得更仔细安排起来。” 正说着呢,孙敬领着两位姑姑到了。 “娘娘,这是苏姑姑和高姑姑,最是体贴周全,有她们伺候着,娘娘也能舒心不少。” “劳孙中官代我谢过陛下。” “娘娘客气了。”孙敬也是个人精,回回来揽月宫态度最是恭敬。 眼下两位姑姑便齐齐拜见她。 “娘娘吉祥,奴婢高氏,之前是御前的奉茶女官。” “娘娘安康,奴婢苏氏,原先是前头尚药局的,略通些推拿针灸的活计。” 闻言,顾皙颜都惊了。 第72章 保障 这二人瞧着倒都是白白胖胖、慈祥亲切的,来头却都不小。 御前的奉茶女官,那可是都是宫里头一等一伶俐的。瞧这高姑姑也约莫五十多了,必定在宫里头待了几十年了,这样的资历可不是一般的人能比的! 还有那位苏姑姑,尚药局选拨严苛,对女子就更严苛,能到尚药局做事,必定是有大本事的。 宫里头医师虽有,女医却少,有这样一位在身边,顾皙颜实在便利太多了。 顾皙颜也不吝赏赐,各自赏了好些东西,又叫二人先去歇着,翌日修整好了再来当差。 二人又忙不迭一顿谢恩。 “陛下看重娘娘,挑的人都是千好万好的!”常姑笑弯了眼睛。 “可不是,听说苏姑姑最擅妇女病疾、生产等事,主子正有身孕,可真是好极。”锦书也笑道。 顾皙颜也高兴,“两位姑姑来了,自然不能慢待。如今搬来了正殿,各处人手更不能少了。” “正是呢,”落葵也正想说这事,“娘娘封嫔之后,尚宫局将服侍的人送了过来,但品级还未定下。” 顾皙颜颔首,晚间便将这事与庆安帝说了,“高姑姑原是御前侍奉的,揽月宫里头正差掌殿女官,嫔妾便想叫高姑姑理事。” “朕将她们二人赐给你,便是想要她们为你分忧的,”庆安搂着她,“你可以放心用。” 庆安帝既然说叫她放心用,那便定然是查了又查,确定没问题之后才送过来的。 光是要挑选人,还要查底细,这便不是三两日能做成的了,想必是他许久之前便有这个打算了。 “不止你这里,陈嫔那里朕也寻了人送过去。一来帮着掌事,二来也能确保你们平安产子。” 闻言,顾皙颜也明晰了他这一番布置。 宫里嫔妃小产屡禁不止,他恐怕也是愤怒得紧,如今不好大张旗鼓地查,便先送人过来保障着二人的安危。 起码要叫她们都能顺顺当当产下孩子才是。 顾皙颜感受到他的情绪波动,主动握紧了他的大手,“陛下放心,陈嫔姐姐与嫔妾平日里都十分谨慎着的,如今有了陛下的人在,更是多了一重保障,必然会无虞的。” 其实后宫嫔妃屡受其害,最难过的是庆安帝。 眼瞧着妻妾有了孩子,还没高兴多久,又眼见着他们还未出生便又离去,再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痛苦。 听着她安慰的话,庆安帝担忧的心也缓缓放了些下来。 “陈嫔是脾气不好些,却难得与你投缘。钱嫔又是个十足稳重的,平日里也不要拘在宫里,多出去走走透透气。” 这些日子,他也陆陆续续知道了顾皙颜前两日受气的事情,心里发疼得紧;幸闻她不安着的时候,还有钱嫔和陈嫔规劝着,他这才心里好受些。 “两位姐姐都是极好的人,嫔妾自然乐得多与她们来往。”顾皙颜笑道。 “只一点,”庆安帝严肃道:“出门在外要备足了人手,没得叫你又受凉。” 还有就是,也怕她出事,没人在旁边侍奉着。 顾皙颜笑着说道,“不必陛下说,常姑她们如今当我跟个瓷娃娃似的,生怕我出什么差错,每每出行必定前拥后继的,这仗势,比之昭容娘娘都要足,嫔妾实在心愧。” 庆安帝倒很是满意,“如今你有身孕,安危最是要紧,他们仔细些是应当的。” 这一夜,庆安帝又是宿在揽月宫。 整整三日,好些人也是坐不住了。 “陛下倒真是宠她,来着三日都去了她那里。”瑶华宫里头,王贵妃脸色不好很是不好。 之前也不是没有得宠的,只是远没有顾皙颜这般眨眼。 除了昔日元后那里,陛下还是头一次在一个嫔妃宫里连着歇息三晚上,还别提顾皙颜还有孕在身不能侍寝。 这就叫王贵妃不能淡定了。 “之前眼瞧着以为她要失宠了,没想到峰回路转,她竟是又上去了。”许昭容也闷闷不乐着。 自打新人入宫以后,她的宠爱本来就被分了大半,如今这三个月来,就彻底是被遗忘了。 她不过二十出头,尚还年轻,膝下不过大公主一人罢了,自然想着多侍奉。可即便是顾皙颜和陈嫔怀孕,陛下也是极少来颐和宫,每每来了也只是瞧瞧大公主,与她也就廖廖几句话,就往配殿齐才人处去了。 她又是生气又是着急。 “好在你们两个还有些宠爱在。”王贵妃看向秋美人和齐才人,目光露出几分欣慰来。 自打她失去宫权后,陛下便更不来瑶华宫了。 她自己是不行了,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底下的人。 秋美人失宠后,过得极苦,想通之后便又连忙打扮着自己,如今也算重获一两分圣宠了。 至于齐才人,因着她父亲的事,庆安帝高兴,便也多往她那里走了两遭。 “若不是有贵妃娘娘的庇护,婢妾也难有今日。”说着齐才人给王贵妃行了大礼,秋美人也不甘落后,两人恭恭敬敬垂首行礼。 王贵妃看得很是满意。 “顾氏与陈氏有孕,这才极得宠爱。” 她这般说着,二人心里也有数,暗暗也都想着法子要庆安帝过去。 若是有了孩子,日后可就在宫里屹立不倒了。 譬如贺氏罢,若不是有四皇子在,她哪能封为妃?犯错后,又哪能只得降为婕妤? 趁着二嫔怀孕,后宫嫔妃们也都暗自较着劲。 不过,这些顾皙颜全都不必理会的。 她如今只管与钱嫔陈嫔说话笑闹,是怎么宽心怎么来,没有谁比腹中的孩子更重要。 她挪殿的第二日,二嫔也相约前来。 “得知顾妹妹挪殿,我也来瞧瞧开开眼。”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说的就是陈嫔了。 第73章 “瞧这一应布置,就没有哪样是不好的。”才跨进殿门,两人就不住称赞起来。 “可知陛下疼你。”瞧着揽月宫如今这样,二嫔也放下心来。 “之前总怕你想不明白,要在这宫里头蹉跎岁月。”钱嫔坐下来,叹了一声后,连忙又笑了,“如今可好,这宫里上上下下,也就你们两个最得圣心了。” 钱嫔可是深知不得宠的难受之处。 别看陛下一登基就封她为嫔,可因为并不得陛下多喜欢,扶桑宫常年便十分冷寂。 她倒还好,从不曾显赫耀眼过,这样平静的日子倒还过得去。可顾皙颜到底年轻,是得过盛宠之人,家世也不低,若是因为与庆安帝置气而长长久久地失宠,那滋味,可着实不好受。 陈嫔看着顾皙颜如今都模样也高兴,拉着她嗔笑道:“莫说我了,我哪里赶得上她在陛下跟前得眼,我侍奉陛下这么久,从未见她在嫔妃处留宿这么久的。” 顾皙颜却有些惭愧,毕竟庆安帝就这么一个人,多来她这里几天,陈嫔那里便少了。 “陈嫔姐姐那里,陛下也是极常去的。” 陈嫔瞧她望着自己有些内疚的模样,立马知晓她想的什么,哈哈笑道:“妹妹,你实在不必安慰我。如今我们二人有身孕,陛下少不得要去旁人宫里,与其瞧着那些狐媚子把陛下勾过去,我倒更希望陛下是去你那里。” “陛下肯多来你这里,那是极好的事。”钱嫔也道。 陈嫔不愿她多想,便谈起旁的事,“说起来,再有几日便是贤妃娘娘的生辰,你们可都想好备什么礼了吗?” 靳贤妃如今协助太后执掌后宫,又贵为正二品妃,仅次于两宫贵妃,她的生辰势必是要好好办的。 三人就着这事细细说了许久,又谈些其他的事情,时间消磨得也快,一晃,便是傍晚。 “娘娘们安康,陛下今儿去了韩美人宫里。”卫况得了消息,便立刻来禀报了。 “哟,我还以为陛下会去齐才人那里呢。”陈嫔显然有些意外。 钱嫔却不以为然,“齐才人因着他父亲得力,之前也略有宠。不过,韩美人到底是伯爵府的女儿,陛下没道理一直这样晾着。” “也是。”陈嫔点头,随即看了看天色,惊诧不已,“呀,眼瞧着这天竟就黑了。” “咱们三人一道说着话,时间不就过得快嘛。”顾皙颜笑道。 钱嫔和陈嫔便也笑了,略说两句便也告辞了。 既然庆安帝不过来,顾皙颜正好也困倦得紧,洗漱过后就安安稳稳睡过去了。 可瑶华宫却着实没有这样安宁了。 “这冷不丁地,陛下怎么就去了韩氏那里。”王贵妃目光幽幽。 这些日子,除了陈嫔和顾皙颜那里,庆安帝便常去齐才人处,而今这宠爱突然被宋贵妃底下的夺去,王贵妃能乐意才怪。 底下坐着的许昭容便道:“韩美人出身不低,之前却盛宠寥寥,陛下即便不顾及后宫,也要顾及着前朝。” 第74章 真正幕后之人 “不过是个伯爵府,有什么要紧。”她冷哼。 许昭容脸上便笑着:“王家世代忠良,又高官频出,韩家那样的自然是无法与娘娘的母家相较。” 心里却也知晓,到底韩家不是什么没落之家,善信伯身上也有正四品的职务,韩美人的兄弟们也争气,不是那些只知晓仗着朝廷奉养过活的人。 韩美人的家世,在后宫里头,也不算低了。 王贵妃听了许昭容的奉承,面上才算好看些,“毕竟是善信伯的女儿,比起旁人,也还算好了,就是这眼光却不大行。” 她说这话,自然是韩美人跟宋贵妃那边走得近的缘故。 “宋贵妃那个病歪歪的身子,指不定哪天就没了,她倒还巴巴儿地贴上去。”许昭容鄙夷道。 王贵妃拨了拨手腕上的玉镯子,扯唇笑了,“而今贺妃降位,还不知道何时能出来,谢氏又是个嚣张没脑子的,宋贵妃一下子失去这么多助力,心里只怕也不好受得紧,只巴望着要叫韩美人也出人头地呢。” “娘娘说的正是。”瞧见凤鸾宫那边失势,她们自然心里舒畅。 “对了,陛下许久都不去你那里罢?”王贵妃记得,之前庆安帝可是极常去颐和宫寻许昭容的。 许昭容脸上有些讪色,“约莫两个月前,陛下便不怎么与嫔妾说话了。” 更别提宿在颐和宫正殿了。 听见这个时间节点,王贵妃蛾眉紧蹙,“那就是贺氏被降位之后,陛下便不去你那里了?” 闻言,许昭容也是一惊,心下如擂鼓,“娘娘,陛下会不会……” 王贵妃朝她瞧过来,目光冷冽得很,“揽月宫那侍女,你真的处理干净了?” 许昭容急急出声,“必定不会出差错才对。贺氏一直以为冰云是她的人,与冰云接触的也都是昔日德昭宫的,就连赵坔,也是贺婕妤身边的内侍,即便陛下怀疑,也只会查到贺氏身上去。” “那就好。”许昭容向来做事周全,王贵妃听她保证了,心里才又安定了些。 “不过,你也不能就这样过下去了。早日夺得陛下的恩宠才是要紧,日后我也有理由将你提拔上去。” 宋贵妃的身子,也就这两年了。 等她一倒,后宫便是她最为尊贵。登临后位,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真到那时候,要管着这底下一帮子人,怎么也得要些得力的人才是。 靳贤妃和李昭仪等人她只会打压,因此,她就必须把让许昭容得了陛下的宠爱才是,否则,到时拿什么人去和靳妃等人抗衡。 “嫔妾必定不会辜负娘娘期望的。”落寞了这些时日,许昭容也算是受够了。如今又有王贵妃的看重在,只要她帮着王贵妃,日后不愁一个正二品的妃位。 见她斗志起来了,王贵妃很是满意地颔首。 “秋美人和齐才人那里你也要盯紧些,不要让她们出了差错,又招了陛下不喜。”她还盼着这两人早些诞下皇嗣,她好堂而皇之地抱养。 “是。”许昭容垂首,目光却有些幽深。 第75章 贤妃寿宴 初二这日,巧在晴云停驻,是个难得风和日丽的日子。 辰时,顾皙颜便乘着暖轿到了靳贤妃的长庆宫。 为着庆贺,尚宫局的人特意从外头请了戏班子进来,又在长庆宫二进院里搭了个戏台子,瞧着便很是吉庆。 彼时,除了不必亲自前来的两宫贵妃,便只有许昭容和陈嫔没到了。 “妹妹来了,快过来坐。”钱嫔一见她,便眉开眼笑了。 “姐姐何时到的?”挨着她坐了,顾皙颜便打量着周围的人问。 钱嫔一笑,“我呀,略比你早一刻钟,来得最早的,还是杜宝林等人,据说卯时正就到了。” 顾皙颜挑眉,自打前几日她“失宠”之后,杜宝林便再没来烦过她,听说常来庆安宫,也不知怎得,倒是和靳贤妃能说上几句话了。 辰时正,许昭容姗姗来迟,可却总不见陈嫔的身影。 “陈嫔姐姐可是有事情耽搁了?”也没说不来呀。 她一边心里困惑着,一边支着连翘去瞧瞧情况。 “许是路上遇上了什么事罢。”钱嫔心里也慌呢,好歹是贤妃的寿宴,若是来迟了,也不好。 “哟,陈嫔还没来吗?”许昭容瞧了这边一眼,很不怀好意扬声道:“这到底是有了身孕,连协理后宫的贤妃娘娘都不放在眼里了。” 秋美人也跟着帮腔,“可不是嘛,若是不来早早与贤妃娘娘说了便是。这要来便该早来,哪儿能叫寿星等着呢。” 说话间,靳贤妃迈步出来了,瞧见钱嫔旁边那空着的位子,脸色果然有些不佳。 “贤妃娘娘。”众嫔妃见她出来,连忙起身行礼问安。 “都起来吧。”她浅笑着,缓缓坐在了首座上。 “要说这陈嫔呀,还真是桀骜,即便仗着有身孕,也不能这样下娘娘您的面子呀。”许昭容阴阳怪气。 靳贤妃虽知晓许昭容这是故意激怒她,却也着实气陈嫔这举动。 “贤妃娘娘,陈嫔应是路上被什么绊住了,还请娘娘莫怪。”顾皙颜福身替陈嫔请罪。 “陈嫔素日里对娘娘颇有敬重,若不是出了什么差错,必不会来迟的。”钱嫔也忙不迭欠身下去。 听了这些话,贤妃的脸面才算好些,“本宫知晓,快起来罢,你怀着身孕,实在不必如此。” 岂料宴席桌尾的杜宝林却不依不饶,“若当真是心里敬重,陈嫔娘娘便该早些出门,免得路上出什么差错误了贤妃娘娘的好时候才是。” 顾皙颜微有些动怒,瞧着杜宝林的目光都掺了些寒意。 贤妃抬手,示意她们不必再说,“陈嫔有身孕,来晚些也是常理。” 看样子,还是有些生气。 “开席罢。” 随着她一声令下,台上的戏班子便开场了。 头一回是武戏,这一出来便是满堂喝彩,就连贤妃都连连点头,可知这戏好。 顾皙颜和钱嫔却顾不上看那戏,一个劲儿地瞅着陈嫔是否到了门口。 好在没等多久,陈嫔便急匆匆赶到了。 “嫔妾来迟,贤妃娘娘恕罪。” 见她很是匆忙的样子,想必也是慌忙赶来的,贤妃便没有怪罪,但语气淡淡的,面上的笑容也少了几分。 “你这慌里慌张的,可是出了什么事?”钱嫔急急问。 第76章 问话 说起这事她就来气,“我才刚出门,路上便不知有什么东西滑了一下,竟是崴了一个轿夫的脚……” 听到这里,钱嫔已然后怕起来,赶紧打量她是否有碍,“可是伤着你了?这该死的,青天白日的,谁这样不长眼!” “没有没有,”陈嫔摆手,脸上怒气却还挂着,“后来你们猜怎么着?” 想起之前的事来,她都快气笑了,“我眼瞧着都要到庆安宫了,正要转过御道,一个不知打哪里来的黄毛丫头给我泼了一身的水!” 如此一来,她就得回宫去换衣裳,这才来晚了。 “难怪你这样迟来。”钱嫔讶然。 “好在那水只是浇在裙边。”可耐不住陈嫔气呀,这样拙劣的手法虽不如何,却着实气人。 “是谁这样可恶!可抓着那侍女了?”顾皙颜也气愤坏了,若是那水一个不小心浇到她身上去了可怎么好?虽十月来还不怎么泛冷,可陈嫔是怀着身子的人,连吹风都不能,哪能这样受凉。 “我已叫随侍的人将她抓了,预备着待会子宴席散了就送去太后娘娘处。”本来是该送到长庆宫来的,可今日贤妃生日,总不能叫贤妃扫兴。 “也是,待会子宴席散了我们陪着你去!”钱嫔也是气急了。 好在宴席之间总算没出旁的差错来,期间送礼之时,庆安帝与太后都赠了礼进来,两宫贵妃虽未亲至,也叫底下人奉上了厚礼,一时间靳贤妃风头无俩。 宴后三人一同来到慈安宫,拜见过后,陈嫔便和盘托出。 靳太后大怒,立马便着手让人去查。 “我倒要瞧瞧,这后宫里头,还有谁手脚不干净!” 太后吩咐完,忙拉着陈嫔的手,“好孩子,让你受惊了。” “幸得娘娘庇护,嫔妾无碍,只是今日去贤妃宴席上时迟了一些,实在对不住贤妃娘娘。”陈嫔实在不乐意与靳贤妃对上,今日的差错,委实来得意外。 “这有什么,贤妃她会理解的。”太后和蔼道。 瞧看完陈嫔,靳太后又瞅着顾皙颜笑问:“近来身子可好些了吗?” 她便欠身回禀,“回娘娘,嫔妾已然大好。” “这就好。”太后笑着颔首,也在不动声色打量着顾皙颜的一举一动。 瞧她行礼问安间行云流水,端的是贵气又自然,说话时态度谦恭温和,心底便更满意了几分。 “你呢,哀家可许久未瞧见你了。”太后也不冷落钱嫔,到底是老人了,平日里虽没什么存在感,确是个十足本分的。 “劳太后娘娘挂念,嫔妾一切安好,倒叫娘娘挂念了,是嫔妾的不是。” 太后心底微微讶异着多看了她两眼。 这也是个会说话的主儿,气质也温和得紧。 有了太后出手,第二日便也出了结果。 宫正司的人一路便从慈安宫到了长庆宫。 彼时的靳贤妃正在和杜宝林和方采女说话。 其实大部分时间是杜宝林恭维贤妃,方采女在一旁听着,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瞧见吴司正前来,贤妃着实惊了一下,“吴司正这是?” “回娘娘的话,奴婢们奉太后娘娘旨意,前来请方采女去问话。” 第77章 冤枉 贤妃这才瞧了一眼底下默默无闻的方采女,试探着问:“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寻常的事,哪里要得到宫正司的人来。 吴司正隐晦道:“昨儿陈嫔娘娘来给您祝寿的途中遇到了些事情,查出与方采女有关,太后便遣奴婢来请方采女过去核实一番。” 闻言,方采女自个儿都惊了。 她出身卑微,因此自打进宫以来就一直小心谨慎,唯恐出错,怎么会和陈嫔的事情扯上关系! “你做了什么?”贤妃脸色很不好地看她。 她执掌宫权后,杜宝林和方采女便和自己走得近一些,如今要是查出什么与方采女有关,那岂不是打了她的脸。 “娘娘明鉴,奴婢没有。”方采女害怕得直摇头。 吴司正却等不得了,“娘娘,奴婢就不打扰了。”随后看向方采女,“劳方采女与奴婢们走一趟罢。” “本宫与你们一同去。”不管怎么说她如今也协理后宫,真出了什么事情,她也要事无巨细地知晓才是。 一直没出声的杜宝林也跟着起身,“娘娘可否捎上婢妾,方妹妹与我同住汇芳宫,婢妾最是知晓她的性子,由婢妾跟着同去也能方便与太后娘娘说明状况。” 嫔位以下的嫔妃是极难见到太后的,更别提末位宝林了。 贤妃一想,倒也是这个道理,便携着杜宝林方采女一同前往了慈安宫。 因是辰起,庆安帝已然上完早朝,来慈安宫给太后问安,乍一听了这事,便少不得留下来听一听。 “孩子你放心,哀家必定给你一个交代。”太后轻拍着陈嫔的手,安抚她。 慈安宫外头,方采女正惶惶不安着。 她虽不是头一次来慈安宫,却是要第一次这样受人注目,她进宫这么久,也知晓宫里的腌臜事极多,要是到时真的牵扯到她了,她该怎么办?! 正胡思乱想着,前头的内侍已然高喊出声,“贤妃娘娘到,杜宝林方采女到。” “走吧。”贤妃领着二人和吴司正进去。 此时慈安宫已经坐了不少人,太后、庆安帝以及顾皙颜三人。 底下则跪着两个侍女,方采女都不用细看便知晓,其中一个正是她殿里的云意!她不由瞳孔都放大了一圈,很是不敢相信。 太后自打她进来就瞅着她了,如今见她这般慌乱,眉头便狠狠蹙了蹙。 “陛下,太后娘娘。”三人一同行礼。 太后抬了抬手,“你们两个起来。” 眸光瞥向方采女,沉声道:“昨儿陈嫔先是路上被人泼了桐油险些出事,后又被一个小侍女鲁莽泼了水,哀家查来问去,这侍女才说是你殿里的云意给了她银子,依着你的吩咐指使她做的。恰巧哀家的人在她们两人的住处都搜出了一笔不小的银钱。” 既然是云意指使,那就与方采女脱不了干系。 闻言,方采女大惊,连忙辩解,“太后娘娘,婢妾从未指使过云意,婢妾冤枉!” 顾皙颜端坐在楠木交椅上。 细瞧着方采女惊恐的模样,倒不像装的。 但事无绝对,万一方采女就是个惯用做戏的呢? 第78章 姐妹之情余多少 “云意是你殿里的,难道还是她自个儿与本宫过不去吗?”陈嫔从昨日就一直憋着气,如今瞧见方采女,那气全都撒到她身上去了。 “婢妾……婢妾不知……”方采女被她这一吼,顿时方寸大乱,身子都哆嗦了,“可是婢妾……婢妾从未指使过云意做什么,太后娘娘,请您明鉴!” 她朝着太后不断磕头,额头都磕破了,瞧着怯懦又可怜兮兮的。 可云意毕竟是方采女的人,太后不会因为慈悲就放过想要谋害她未出世孙儿之人。 若不是因着方采女实在位份低又没什么仪仗,难免出错错怪了人,太后也不会让吴司正将她唤了过来,“如今人证物证聚在,你可能自证?” 方采女哪里不知晓自己被人害了,连忙出声道:“太后娘娘,云意之前乃是汇芳宫的三等侍女,婢妾入宫以来身边除了陪嫁瑞香贴身照顾便没有旁人,前月因云意打翻了殿里的灯盏险些酿成大祸,婢妾便将她贬做了粗使侍女,婢妾若当真要做什么,又哪里会吩咐她去做!” 这话倒极是。 方采女本来身边就没什么贴心的人,且不提她会不会出手害人,即便要害,也必定会托付对自己忠心的人去做。 “哀家记得你也是汇芳宫的人,方采女说的可是实话?”太后问杜宝林。 杜宝林便款款福身,“回太后,婢妾与方妹妹同在一宫,一直以来也甚为交好,自是知晓她所说之话不假。” 方采听到这话,虽不敢抬头,却心里十分感激杜宝林。 可她这口气还未完全松完,就听杜宝林话音一转:“只是……” “只是什么?”太后狠皱眉头。 杜宝林却悄悄瞧了方采女一眼,一副想说不敢说,颇有许多难言之隐的样子。 “到了慈安宫,有什么话就直说,若是隐藏不报……”庆安帝眯起了眼睛, 透露出危险的气息。 杜宝林缩了缩脖子,下意识看了眼方采女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涕泗横流道:“陛下,太后娘娘,婢妾不敢瞒着。” 一看这反转,顾皙颜便知道有好戏瞧了,微微坐正了身子。 “陛下,娘娘明鉴,方采女所说皆是属实,只是前儿个夜里,婢妾去寻方采女说话时,瞧见她召了云意说话,婢妾之前还不以为要紧,如今想来,怕是……” 闻言,方采女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这大半年来,为着在宫中好好生存,为着不招惹祸患,她一直安分守己,杜宝林要她绣荷包绣香囊,她从来都是任劳任怨,不敢有半点不愿。平日里杜宝林寻各种借口要将她这里为数不多的好料子拿走,她也是从不反抗。 她做这些,只是为着能好好活下去。岂料,今日倒被人推出去,当了枪使! “方妹妹你也莫要怪我,如今陛下和太后娘娘在,我再与你交好,却也不能欺君,你要真为自己想好,便如实招了吧,姐姐实在不忍看你一步错步步错。”杜宝林掩面啜泣,一副肝肠寸断为她好的模样。 “太后娘娘,婢妾没有!”方采女咬牙,不甘就此认下这桩祸事,“娘娘,婢妾这一月来再没与云意说过话,她撒谎!” 杜宝林瞬间便又痛哭了几声,“太后娘娘,婢妾所言句句是真。” 这样一来,便是陷入了僵局。 贤妃这会子皱着眉头开口了。 第79章 狡辩 “陛下,太后娘娘,这些日子臣妾也与杜宝林和方采女多有往来,杜宝林出身凄惨,好不容易来到宫中,因此甚是珍惜。且她素日里也是致诚致性之人,应当不会说谎才是,臣妾可以为她担保。” 若不是因着杜宝林性子耿直诚实,她也不会与她交往。 倒是方采女,平日里唯唯诺诺不肯出声,谁知道她背地里是个怎样的人呢? 贤妃说话太后还是愿意信的,如此一来,这事便在靳太后心里有了定论。 “如此说来,便是你出手谋害陈嫔了?”太后瞧向方采女,目光凛然。 照杜宝林的说法,方采女只怕是事先为着规避风险,便做出与云意不亲近的模样,后又悄悄用银子指使云意。 亏她原先还想着要给方采女一个解释,如今倒叫自己险些受了欺骗。 “不是我,不是我……”方采女哭着摇头。 贤妃蛾眉微皱,不耐烦得很,“怎的到了这时候还狡辩。” 她不理解,自己做错了又被人查了出来,还能这样死皮赖脸地狡辩。 太后摆了摆手,“行了,事已至此,方采女如此不堪,贬为庶人,挪去掖廷做杂役罢。至于两个侍女……”太后目光阴沉,“即刻拖去掖廷杖杀!” 之前出过贺妃的事情,她本以为宫中已经不敢有人冒险,如今倒还有人敢冒头,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闻言,云意惊怕得不行,这和之前说的不一样啊! 她看向杜宝林,眸子瞪得老大,“宝林救我!宝林!” 可杜宝林根本不敢看她,她心里也慌得很呢。 她只以为陈嫔又没出事,太后将云意撵出宫去便也算了,怎料竟是要被杖杀了! “这方采女的人,怎么倒是对着杜宝林求救呢?”顾皙颜颇有些好奇,打量着杜宝林。 杜宝林心下忐忑了一下,随即连忙道:“顾嫔娘娘有所不知,云意自从被方庶人贬斥之后,过得极苦,婢妾曾言语劝慰过她几次,许是这个缘故罢。” “哦,这样说来,杜宝林真是个善人。”顾皙颜勾了勾唇角。 之前还一口一个好姐妹,如今这方庶人叫着倒是顺畅。 杜宝林皮笑肉不笑,瞧着很是僵硬。 “罢了,这事就如此罢。”太后瞧着也很是心累了。 她实在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采女都还能三番两次地害人,又是泼桐油又是泼水的。 这后宫的人,当真是一个比一个胆子大。 出了慈安宫,三嫔坐上肩撵,“前有贺妃,后有方采女,太后娘娘这般雷厉风行,如今应当没人敢冒头了。”陈嫔受罪,钱嫔也心慌得不行。 “说起来平日里那方采女倒是唯唯诺诺,本以为是个安分的,倒不成想竟是这样的人!耗费百两来算计我!”饶是她千防万防,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采女也敢对她下手。 “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钱嫔冷哼不已。 陈嫔也深有此感,正想同顾皙颜说会子话,便见她还在沉思着,不由很是困惑,“你从慈安宫出来一直想什么呢?这样入迷?” 第80章 保住方氏 顾皙颜这才拉回了思绪,蛾眉皱了皱,“我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这话是何意?”钱嫔惊了惊,抓着扶手的手都紧了些,难道这事还有什么隐情吗? “我们从一开始就以为泼桐油与泼水之事是同一个人做的,可单瞧这两件事情,一件做得滴水不漏,一件却是轻易便被人查了出来,我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人能做出来的。” 还有方采女一事,比起巧舌如簧的杜宝林,她倒更宁愿相信方采女是清白的。只是她单凭感觉,没有证据,也没法子说什么。 入夜,顾皙颜歪坐在软榻上,抱着一个软枕靠着,眸光涣散。 常姑等人见了也不敢过去打扰,生怕惊了她的思路。 “陛下驾到!” 这一声倒着实把她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在想什么呢?”庆安帝已经一只脚迈步进来了,瞧见她这魂不守舍的样子,便问。 “陛下万安。”不待她福身,他便扶了她起来。 她便道:“嫔妾只是有些想不通。” “想不通什么?”两人并排坐着,庆安帝饶有兴致地听她说. 顾皙颜便也不瞒着,“方采……方庶人,”她更了更称呼,“嫔妾不解她有什么理由谋害陈嫔姐姐。” 庆安帝也来了精神,“说说你的看法。” “一来此事即便成与不成于方氏并未有多大的好处,又为何要费两次周折呢?二来耗费钱银,嫔妾依稀记得方氏的父亲只是一个九品的太祝,方氏平日里穿得也朴素,这银子是何处来的呢?” 闻言,庆安帝颇为赞赏瞧了她一眼,“你倒机灵。” 哎? 他这意思? “陛下可是知道什么?” 庆安帝搂着她的腰肢笑了笑,“朕心存疑虑,便叫孙敬跟着去了趟掖廷,那云意是个怕死的,又恼恨之前杜宝林的不帮她说话,一股脑便招供了,说是杜宝林指使她去泼水,败露后,又叫她诬害同宫嫔妃方氏。” “只是那在阑意宫外泼桐油的,只查到内府局一个小内侍,那内侍已然被害了。”说到此处,庆安帝眸光都阴沉了几分。 “既如此,方采女可放出来没有?”她一时间很是同情这人。 进宫以来,恩宠没分到不说,转眼就被害了。 庆安帝摇摇头,“那笔银钱的来处还是个疑问,朕已经叫人传了消息到杜氏那里,叫她只以为朕怀疑那笔银子的来处,就快要查到她头上了,看她要去寻谁。如今得叫方氏暂且先委屈两日。” 顾皙颜恍然大悟,原来庆安帝这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翌日辰起,顾皙颜吃完早膳便唤了卫况进来。 “主子有何吩咐?” “我记得你与内府局的孙随颇有些交情?”她问。 卫况笑着说道:“说来这还是因着主子的关系,那孙随有意与咱们揽月宫交好。” “那好,你待会子取了银钱去寻他,让他想法子给方氏带些吃的去,务必要保住方氏几日。” 犯错的嫔妃宫女一到了掖廷,就是被欺负的命。 掖廷的人虽然不敢对嫔妃做什么,但让她饿上几天却是可以的。 她就是怕等庆安帝揪出杜氏背后之人的时候,方氏已经没了。 卫况愣了愣,还是忍不住劝道:“方氏已经被太后娘娘贬为庶人,主子又何必淌这趟浑水。” 若是因此惹了太后不喜,于主子可没什么好处。 第81章 挑拨 “无妨,你先去。” 卫况便不再言语,从落葵那里取了银子,就悄悄去内府局了。 * 汇芳宫,杜宝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这都三日了,若是陛下再这样查下去,早晚会查到她身上来的。 不行! 她猛地坐起身来,目光幽深。 我不能坐以待毙。 才是卯初,天还未亮,长庆宫便来了客人。 “你怎的这么急急忙忙地要见我?”贤妃才刚起没多久,只是略微装饰了些便出来见了杜宝林。 见她这样慌张,立时有些不安起来。 “贤妃娘娘~”杜宝林二话不说跪将下去,说话间已然哭成了泪人儿,面容凄惨可怜得紧。 贤妃一惊,连忙去扶她,“妹妹这是怎么了,快些起来。” 杜宝林含泪摇头,满脸诚恳地看着她,“贤妃姐姐,你我虽交往不久,我却已推心置腹,将您当作亲生姐妹一般看待。前些日子您知晓我日子过得苦,还赠了我二百两银子花用,妹妹感激不尽。可是如今……” 说着,她悲从中来,哭得更是凄惨。 “妹妹对不住姐姐您啊!”她痛哭流涕,颇有长跪不起地模样。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贤妃忍不住皱眉,又要忙不迭劝慰她,“你尽管说来,你既叫我一声姐姐,我定然会想法子帮你解决。” 杜宝林捏着绢丝帕子擦了擦眼角,又是悲痛又是懊悔,“实在是我不该,即便陈嫔娘娘糟践我,轻贱我,我也不该一时冲动做出那样的事情……”她说到一半,眼泪又不住地流。 贤妃一听到“陈嫔”二字,眉头便狠狠蹙着,“可是她欺负你了?” 陈嫔向来嚣张自傲,杜妹妹在家中便是委曲求全的性子,进了宫中又不得其他嫔妃喜欢,本来就过得极苦了,这陈嫔都有了身孕了,怎么还要找杜妹妹的麻烦? 贤妃蛾眉紧皱。 杜宝林便哭哭啼啼,“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辜负了贤妃姐姐。” 又哭天抢地了一番,她才梨花带泪般道:“早些时候,方妹妹问我借要百两银子,也没说明是要做什么,我只以为她是要置办些时节用的东西罢了,便将姐姐您赠我的银子拨了一半给她,岂料她竟是用去害人了!害的还是有陈嫔娘娘,妹妹得知此事与我有些关联,昨日心愧不已,夜间也辗转反侧,这才早早来向您请罪。” 闻言,贤妃一怔,她倒没想过方采女拨出去的银钱会是这么来的,如今倒是明白了。 她叹息一声,亲手去扶杜宝林起来,“此事与你何干?是那方氏疯魔了。” 见她仍旧内疚哭泣着,贤妃便忍不住说她,“你呀,就是太心善了,那方氏平日里在汇芳宫好吃懒做,对你也不好,你每每出门却还带着她四处走动,就连每次给我做个香囊荷包的都要捎上她的份,她找你借钱你倒大方,说给就给了。” 杜宝林顺势起身,面上却还满是泪痕,“可说到底宫里除了姐姐你与我亲近,我也唯有与她多说两句话了,其他嫔妃……”她黯然失神了一番,“到底是我不配,顾嫔娘娘那样的出身,陈嫔娘娘又资历深厚,我哪里配得上与她们说话。” 见自己在宫里好不容易有个深交的好姐妹这般卑微,贤妃心里愈发厌烦那二人。 “花无百日好,总有她们落下来的时候,也总有你出头的时候,你不必自怨自艾。”她拉着杜宝林坐在软榻上。 杜宝林已然不再哭泣,却还有些哽咽,“我自知卑贱,能与姐姐交好已然不易,不敢奢求其他,可怎知……”她竟是又哭了起来,“昨儿夜里,也不知方妹妹在掖廷那边说了什么胡话,有消息传来说陛下怀疑起了我,只怕会以为是我撺掇的方妹妹。” 她看向贤妃,哭哭啼啼道:“可贤妃姐姐你是知晓我的,我素日里胆子就小,哪里敢去做那些事情呢。” 贤妃连忙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别人不信你我是信你的。” 她想了想,皱起了眉头,“定是方氏一时气不过,想要拉你下水,这才胡言乱语,后面也指定少不了人推波助澜。” 贤妃脑海里立马有了几个模糊的面孔。 第82章 臆想 “啊,若是这样,我可如何是好呀!”杜宝林嘤嘤哭起来,很是无助地说道:“若是她继续在那边散播谣言,陛下只怕会信以为真,到时那我还如何立足呢。” “你别怕,我不会叫那些人欺负你的。”贤妃安慰道,“好在如今姐姐有宫权在身,明儿我就叫人去堵住方氏的嘴,也叫旁的宫嫔不敢胡说,等陛下来我宫里,我便在陛下面前替你说明,还你清白。” 见目的达到,杜宝林眸光微亮,在贤妃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微微扬了扬。 她面上尽是感激,“多谢姐姐,要不是有您,妹妹当真是在这后宫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有贤妃出马,陛下应当不会再怀疑她了。 只要自己好好拢住贤妃,他日也能分得一些宠爱,这位份早晚能上去。 到那时候,看陈嫔顾嫔她们,还敢不敢瞧不起我! 杜宝林出门的消息没过多久便传到紫宸殿了。 “长庆宫?”庆安帝眉峰微聚,“怎么和贤妃扯上关系了?” 一个是正二品妃,一个是七品宝林,这毫不相干的两个人怎么聚到一起的? 方安这才将探听到的消息一并说了,“据闻,最近几个月,贤妃娘娘与杜宝林走得很近。” 闻言,庆安帝皱眉。 午后,御驾到了长庆宫。 贤妃喜滋滋地出来迎。 自打她有了宫权,又晋升贤妃后,陛下来得是越发多了。 “听闻天还没亮杜宝林就来你这里了?”刚一坐下,庆安帝便开口了。 贤妃没料到他一开口就说这个,想到今日杜宝林哭得凄惨的模样,便连忙替她解释,“杜妹妹被掖廷的方氏造谣,如今宫中流言纷扰,可臣妾却知道,杜宝林是个心善的,正是因为她有这份善心,才会把那银钱借给了方氏,可此事确与杜宝林无关啊,陛下可莫要受人蛊惑了。” “受人蛊惑?”庆安帝似笑非笑看着她。 贤妃义正言辞道:“臣妾知晓陈嫔和顾嫔身怀有孕,陛下多喜爱也是常理。只是却也不能听信她们一面之词,免得失了偏颇。” 庆安帝却是奇了。 贤妃入宫也有将近四年了,他虽然不曾深切交谈过,却一直都以为她会和亲姑母太后一般,是个贤惠明理又知是非的。如今瞧来,差距甚大。 他面色渐渐冷了些,正色道:“朕不晓得杜宝林与你说了什么,但你如今协理太后掌宫后宫,说话做事也该学学太后,明断是非才论对错。” 贤妃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个,她是知道杜宝林为人才说的这话,对错她自然是知晓的呀,“臣妾……” 庆安帝打断了她,“你可知道是谁指使云意买通侍女的?” 贤妃更懵了,“不就是方氏吗……太后已经将她罚没掖廷了。” “那你可知那百两脏银是怎么到云意手里的吗?”庆安帝又问。 这个贤妃清楚,连忙道:“陛下有所不知,这钱银是臣妾私下里给杜宝林的,她家世不好,在宫里过得也苦。可谁知那方氏骗着她借了银钱,这才做了这等险事。” 原来如此。 庆安帝险些都快要被贤妃气笑了。 他就说,一个宝林一个采女,哪个能轻易拿出这些钱。 “你可知道,一个宝林光是月奉就有十两银子,外头一个稍富庶些的五口之家一年也不过十两的口粮。况且那十两月奉还不包括杂用吃穿和四时的赏赐,衣裳面料、头面赏玩,哪一样不是宫中出的,她一个七品宝林,只要不大肆挥霍,如何就过得苦了?”庆安帝愠怒道。 贤妃一怔。 她协理宫权之后,也晓得了宝林的月奉数目。 可她自打出生便是金尊玉贵,银钱她觉着庸俗,从来不放心上。她如今的月奉也就六十两,连买件像样的首饰都不成,她自己都觉得少得可怜,看到宝林的月奉自然更觉难以过活,这才起了恻隐之心,哪里晓得外头百姓们的行情。 庆安帝瞧她这样子,越发失望。 “你方才提到顾嫔陈嫔,陈嫔虽脾气不好,却也是个耿直的性子,不会背后说人的短处,若说顾嫔,连朕都从未听到她说谁的不是,你倒能臆想出她就开始吹朕的枕边风了?!” 第83章 冤枉 “陛下……”贤妃有些惶惶,她自打进宫端的便是体面尊贵,甚少见着庆安帝发怒的模样,更别提这次还是冲着自己生气。 “你可知道朕查到的是什么?”庆安帝噙着冷笑,“那百两银子,从来没有经过方氏之手,而是杜氏嫉妒陈嫔有孕,自个儿出了主意害人,末了百般撒谎欺瞒,叫方氏给她备了黑锅,如今又拉了你在朕面前说这许多话。她倒是会盘算。” 闻言,贤妃满脸的不可置信。 “杜宝林她向来温和,怎么会做这种事……” 可庆安帝查出来的东西,就更不会出错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贤妃口口声声在朕与太后面前为杜氏辩白,私下里可曾查过杜氏所言是否当真?”他目光凌厉,“你是一宫主位,更是如今协理宫权之人,怎可事事只听人说而不去追根溯源呢?” 若是御史台、大理寺、刑部这些位置的官员也是听别人一面之词,这天下岂不处处皆是冤狱? 贤妃哑口无言。 她确实没去仔细探查过。 可她当真将杜宝林奉为好友,这才听信她说的话,难道这也有错吗? 见她面容惨白,想必是受了背叛很不好受。 庆安帝却很糟心。 好歹靳妃也是出身国公府,怎么养出这么一个纯善的性子? “方安,传旨下去,杜宝林谋害皇嗣陷害嫔妃,欺君罔上,赐自尽。方氏复位采女。” 闻言,贤妃又是一惊,目光涣散得厉害。 庆安帝瞥她一眼,“你同朕去慈安宫一趟,此事还要叫母后知晓。” 毕竟太后当初是信了贤妃的话,才将方采女惩处了,叫杜氏逃脱罪名。可叹太后如此信任靳贤妃,却得如此后果。 “唉,到底是哀家老了,叫那孩子受委屈了,”听得消息的太后第一时间想起的是被她冤了的方氏,一时心中很有些愧疚,“人可放出来了?” “儿子已经恢复她的位份了。” “那就好那就好。”太后轻声叹息,“问夏啊,好好去库房里寻些东西给方采女送过去。” 权当算作是补偿了。 底下侍女微微欠身,“是。” “方氏那里,儿子会打点好的,母后宽心。”他不愿叫太后因此自责。 “好。”太后颔首,眸光却看向贤妃,眸子里多少有些失望和无奈。 庆安帝见状,起身拱手,“母后好生歇着,儿子告退。” 庆安帝离开了,太后才正眼看向一直不敢出声的贤妃。 太后与贤妃所说什么庆安帝已然无从得知,此时的他已然到了揽月宫里头。 “方才孙敬来后宫传话,说是陛下赐杜宝林自尽,又给方采女恢复了位份,想来是事情已全知悉了?”十月里,外头已然有些冷意了,顾皙颜亲手给他递了杯暖茶过去。 庆安帝颔首,接了茶略饮了一口便放下了,“最终竟是寻到长庆宫头上,朕也是惊异得很。” “贤妃娘娘?”她愣了愣。 “她不知怎的听信了杜氏的鬼话,这才出了这许多差错。”庆安帝也不算冤枉了贤妃,算起来若不是有贤妃这个依仗,又有那些银子傍身,杜氏一个宝林怎么有那样大的胆子去害人? 第84章 失望 顾皙颜只觉惊奇。 同是魏国公府的姑娘,曾经太后执掌宫闱之时是何等雷厉风行、洞悉人心,靳贤妃协理后宫这些日子,宫中大小事务一应也置办得很是妥当,怎么就败在杜宝林手里呢? 在她眼里,杜宝林的那些演戏技俩实在拙劣了些。 “好在方采女如今清白了。”这三日,方采女的日子过得那才真真是极苦。 听说方采女过去的第二日,险些没被那里的管事女官给欺负死。又是叫她干脏活累活,又是不给吃饭的。本来金尊玉贵娇养大的官宦姑娘家,哪里能忍受住这种苦楚? “罢了,不提那些了。”他这几日被这事情烦透了心肠。 “听你宫里的侍女说,你这几日来胃口都不大好,可是吃食不应心吗?”他深知女人十月怀胎的不易,不由很是替她揪心。 顾皙颜莞尔,垂首摸了摸小腹,笑道:“自打有孕以来,尚食局送来的东西无一不是尽善尽美的,揽月宫又另辟了一个小厨房做些点心小食的,实在很是妥帖了。是嫔妾自个儿胃口差了些。” “叫你一个做主子的胃口不好,那便是他们不尽心了。”庆安帝蹙眉,心里已经开始想着要问责尚食局了。 顾皙颜失笑,“这并非什么大事,再说这些日子尚食局也在琢磨嫔妾的口味,送来的吃食也都是改了又改,生怕嫔妾吃着不舒坦。陛下可莫要牵连无辜了。” 尚食局的人虽然也有宫里人势力的那些毛病,却还不曾过分了,对揽月宫的差事也很尽心,她拉一把也无不可。 “可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哪能不吃不喝呢。”庆安帝想了想,“这样,明日朕叫方安去前朝尚食局给你寻两个厨司,你这里的小厨房便扩开些,日后你是吃自己宫里的也好,吃尚食局的也罢,只要能合你心意就成。” 后宫里一宫主位皆可辟一个小厨房出来供己用,只是这规模有大有小。 譬如王贵妃和宋贵妃,小厨房办得极好,掌勺厨司也厨艺高超,她们二人便很少会去吃尚食局做的了。 顾皙颜虽然封了嫔,可一时寻不到什么合适的厨司,尚食局的饭菜也还尚可,因此小厨房便很是朴素,只略微做些糕饼点心的便成了。 如今她是胃口越发刁钻,庆安帝说起这个,她立时眼睛亮了亮,喜滋滋谢恩,“那嫔妾就先谢过陛下恩典了。” 翌日,陈嫔和钱嫔早早地便来找顾皙颜说话。 “昨儿我可吓了一跳,杜宝林说赐死就赐死了,这里头什么缘由我却还不得知,真是苦恼死我了。”陈嫔边说着,边看向顾皙颜,目光里充满了求知欲,“陛下昨儿宿在你这里,你可知道些内情?” 一旁的钱嫔对此也很是好奇,“方采女又在这时被放了出来,可是之前替杜氏背了祸?” 之前在慈安宫,她就觉得有些蹊跷,可太后已然下了旨意,她便以为已经就此了结。 “钱姐姐猜得甚是。”这事也不是秘辛,顾皙颜便细细说与他们听了。 知晓杜宝林的银子是贤妃给的,陈嫔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杜宝林那种妖艳贱货,整日里也就欺负方采女了,亏得贤妃还以为她是什么好人,听着她瞎编了几句凄惨身世,就满心以为她真是受尽苦楚还奋发向上的烈性女子了,还引为知己,真是不怕哪日就遭了祸了。” 钱嫔想起来魏国公府的一些事,轻声道:“听说贤妃娘娘乃是同辈中唯一的姑娘,进宫之后,又甚少与旁的嫔妃来往,兴许是因此,才会被杜氏蒙蔽。” 陈嫔撇嘴,翻了个白眼,“她在宫里头,因着太后娘娘的势,便很不屑与我们说话,平日里也只自己独处。说句不好听的,若不是因为太后娘娘,就她那性子,满宫里谁愿意亲近她。” 闻言,顾皙颜默然。 陈嫔这话虽不好听,却也真实。 若是贤妃一早在别人处探听一番杜宝林此人的风评,估计就不会与其来往了。 昨日瞧庆安帝的模样,只怕心里也对贤妃失望了。 第85章 吃食 午膳时分,御前的孙敬来了。后头跟了好些端着菜食的侍女。 “娘娘们万福,奴婢奉陛下旨意,特地寻了这些好菜来揽月宫,若是能叫娘娘们吃上一星半点的,那就是大造化了。”孙敬虽不如方安那样资历深厚,说起漂亮话来也叫人舒坦到了骨子里。 陈嫔钱嫔面面相觑着笑了。 这哪里是陛下赠给三人的吃食啊,分明是给顾皙颜一个人的。 “瞧我与钱姐姐运气多好,一来就蹭上饭了。”陈嫔娇笑着跟着顾皙颜绕过两扇落地罩到了西次间。 说话间,孙敬已高声报着菜名,侍女们轻手轻脚将才做好的食物一道道一碟碟端上八仙桌。 “五味蒸鸡,椒末羊肉,芙蓉烧鹅,清蒸鸡,黄焖鱼翅,烧鹿筋,烩竹笋,银耳白果汤,烧香菇,长寿菜,玛瑙糕子汤,锦丝糕汤,杏仁豆腐,甘露羹,驼蹄羹……” 洋洋洒洒少说也有四五十道菜,荤的素的,炒的脍的煮的,不一而足。样样精致,卖相也都极好。 “陛下莫不是把整个尚食局都给你搬过来了罢。”陈嫔瞧着这架势愣了好一会儿。 孙敬笑着解释,“这是前朝尚食局的菜式,只叫厨司们各做了两道拿手菜送来,都是叫尚药局的医师查检过,于身孕无碍的吃食。” 皇宫分前朝后宫,尚食局也有两个。 在前边的那个尚食局隶属于殿中省,主要负责庆安帝的饭食,偶尔政务繁忙时,还兼着供内阁大臣们膳食。位于后宫的尚食局,则是六尚之一,专供后妃饮食。 真要论起来,殿中省下的尚食局厨司自然要比后头尚食局的好些。 “我们可有口福了。”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钱嫔虽不是个贪吃的,却也期待起来。 三人一同净了手,安安静静地吃起来。 孙敬则在一旁仔细着顾皙颜吃了哪些东西,吃了几口,又反应如何,一并让身边的内侍给拿册子记下来。 一顿午膳,吃得尽善尽美。陈嫔都忍不住吃多了些,抚着小腹一脸的餍足。 顾皙颜笑了笑,因着这饭食不错,又有好友一同用膳,她也难得多吃了几口,常姑瞧着心都宽松不少。 “有劳中官代本宫给陛下谢恩,这些饭食都很可口。” 见她吃得不错,孙敬便眉开眼笑了,“娘娘喜欢就好,奴婢这便回去复命去了。” 顾皙颜嘱咐着落葵给两份赏赐。 一份是给孙敬的,一份则是给尚食局那边的厨司们的。 趁着底下人收拾残食,她便邀着两人又回了东次间。 连翘已然伶俐地备了茶水上来,一并还有许多瓜果和饭后点心。 “这饭食吃的,我都想住在揽月宫了。”陈嫔端着一杯茶喝着,还有些意味无穷之感,与二人挤眉弄眼道:“要说陛下也是偏心呢,给你送吃食来,也不赏我一些。” “你呀,”钱嫔知道她说笑,便跟顾皙颜笑话她,“顾妹妹实在是胃口不好吃不下,陛下才这般置备。你可就大不一样了,从不见你挑食,什么都能吃些,荤素不忌,我估摸着陛下就算想给你弄些吃的,也怕你吃多了伤着身子。” 陈嫔瘪嘴靠着顾皙颜,好不委屈道:“你瞧你瞧,她这就开始说我了。” 第86章 不甘心 顾皙颜笑着拿了块养胃的玉露糕送到她嘴里,“我还羡慕你呢,从怀孕到现在吃什么心里都舒坦。” 平日里那些吃食不乏有她喜欢的,可如今的她一见着心里就翻江倒海地难受。 陈嫔一边吃着一边含糊道:“这倒是。” 这样说来,还是她肚子里这个乖些,不曾闹她。 揽月宫说笑得热闹,气氛也好。 而其他宫室,得知陛下亲赐这许多饭食,都嫉妒不已。 “早先瞧不出来,她倒真是个厉害的,哄得陛下给她赐吃的赐穿的,生怕短了她什么。”才是十月初,凤鸾宫已经用上了碳炉,宋贵妃端坐在软榻上,手里还抱着个小暖炉子。 陪坐的是扶桑宫偏殿的韩美人。 “正月里进来的嫔妃中,也唯有她最得势了,反倒是你这个伯爵府的姑娘,怎么到如今还是不温不火的?”宋贵妃挪眼瞧韩美人,娟秀的蛾眉微微蹙起。“这些日子,陛下去你那里的时间也不是很多。这样下去,你何时才能怀上皇嗣?” 她失了贺妃与谢氏,如今手底下可用的人也唯有韩美人。 可她家世虽好,却还不如一个齐才人得宠。 韩美人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耷拉着眉眼,“嫔妾无用。” 宋贵妃见不得她这样蔫蔫的样子,“陛下不来,你就不会用些手段吗?”她恨铁不成钢,“眼瞧着两个最得宠的都有身孕,不宜侍寝,若是你这时候还不抓住机会,等她们一朝分娩更是得势,哪里还有你的立足之地!” 韩美人眸光微动,咬了咬唇,“是。” 午后,韩美人从凤鸾宫出来,一路回了扶桑宫。 主位钱嫔还未回来,宫人们正有条不紊地做着差事,见了她来都停下来行了个礼,又瞧着她一个人默默走远。 “要我说韩美人长得也挺美的,怎么陛下就更喜欢那齐才人呢?”一个侍女不解。 “你知道什么呀,”另一个侍女警惕地瞧着瞧左右,凑近了她小声说:“齐才人家世虽不如韩美人,但奈何人家父亲厉害呀,听说交州刺史治州严明,交州今年的上贡又极多,因得敬仰,百姓还给他做了一把万民伞,如今都送到陛下跟前了呢!” “万民伞?!”那侍女惊呼,“难怪陛下如此看重齐才人。” “不过齐才人再怎么得势,也还是比不上顾嫔娘娘和陈嫔娘娘的。”侍女扬起小脸笑了,“两位娘娘同时怀有身孕,又都得盛宠,陛下即便政事忙碌不去齐才人那里,也会抽回去看两位娘娘。” 她们的主子钱嫔与二嫔交好,她们也乐得见陛下宠爱那二人。 这厢韩美人进了自个儿的东配殿,便把自己关在了内殿哭。 为何明明一个个家世都没她好,却过得比她好上许多倍? 她自小便是天之娇女,进了宫却要受这种待遇! 她不甘心! 第87章 方采女来访 接连五日,孙敬午膳时都会送一批吃食过来,直到第六日上,孙敬领着两个厨司到了揽月宫。 两厨司一位姓魏,一位姓张,都是宦官,此前正是前朝尚食局的掌勺厨司。 如此一来,揽月宫的小厨房也算风风火火地开张了。 “叫二位厨司做些好的来,主子也好尝个鲜。”常姑笑着拨了两个小内侍并两个烧水择菜的丫头去了厨房里头当差。 不过一个时辰,两位厨司便做了一桌子好菜,瞧着竟都是顾皙颜爱吃的。 “虾仁豆腐,蟹粉小笼,三鲜笋,椒末羊肉!瞧着都是主子您最喜欢的呢。”常姑忙不迭给她布了菜。 顾皙颜很是赏脸都吃了些。 “不错,这羊肉肥瘦相间,鲜嫩爽口,那钵玉竹老鸭汤也煮得极好。”吃满意了,顾皙颜也不吝赏赐,给两位厨司都封了一大笔银子。 两人头一次来就受重用,皆是喜不自胜,可羡慕坏了前头尚食局的好些厨司。 毕竟尚食局就那么几个位置,厨司却极多,不可能每位都有机会做饭食,受到重用,可到了后宫就不一样了,那是专给娘娘们做东西吃的,只要伺候好了主子的胃,犒赏自是不在话下。 许是这些日子越发犯懒,吃饱了顾皙颜就有些犯困。尤其这还是十月份的雨天,就更是好眠了。 “主子是否要午憩一会子?”落葵见她不住地打哈欠,放低了声音问。 “罢了,这会睡多了晚上睡不着。”因为打哈欠的缘故,她眼里泛着些泪花儿,瞧着没精打采的。 “那主子可要看书册?”连翘笑问。 “随便取一册来吧。” 今晨外头淅淅沥沥下了些雨,到现在都还在下着,雨天路滑,她也不好出去散步,有孕期间又做不得针线,拨琴却也废手,还是看会书罢。 “好嘞。” 连翘正喜滋滋去寻书册,外头锦书便进来了,“娘娘,汇芳宫的方采女来了。” 顾皙颜一愣,忙又道:“快请她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浅紫色齐胸襦裙的瘦弱女子垂首迈步进来了,身后跟着一个仪态恭谨的小侍女。 “顾嫔娘娘万福,婢妾受娘娘恩惠,本想那日就来向娘娘谢恩,只因这几日在病中,不敢来叨扰,还请娘娘勿怪。”方采女竟是行了大礼。 她在掖廷那几日生不如死,过得比最低等的侍女还不如,若不是顾皙颜叫孙随接济着,只怕她连这几日都熬不过来。 一个犯了大错被罚去掖廷的低等嫔妃,即便是立时死了,也是寻常。 “快起来,外头还下着雨,你穿得这样单薄,可别冷着了。”顾皙颜有身孕不便起身,落葵伶俐地亲自将方采女扶起身来。 “谢娘娘。” “来,快坐着,璎儿,去给方采女取个暖炉子来。” 才是十月,宫里头除了宋贵妃和给太后处都还没用碳炉,但顾皙颜这里,时时刻刻是准备好了小暖炉子的。 “才小十天不见,你怎么竟是瘦削成这副模样了。”顾皙颜很有些惊骇。 原先的方采女只能说是身材纤细,却还不至于如今这样,都瘦成皮包骨了。 第88章 好物件配美人 “娘娘有所不知,犯错到了掖廷的嫔妃,像我这样的,还算好了。”她苦涩地说着,抬首时眸子中尽是感激,“若不是娘娘,婢妾只怕……只怕都活不过来了。” 谁能知晓她还能回来了? 都以为她跟之前的那些犯错嫔妃一样,是被当朝陛下厌弃了的,一个个都可劲地给她脸色瞧,叫她做脏累的活计,吃的饭食都是粗使侍女们吃剩下的残羹冷炙,甚至,她还受了责打,身上没一处好地儿…… 顾皙颜虽未亲生经历,却也知晓那必定是百般折磨的。 “好在如今陛下为你翻了案,杜氏也受到了应有的处罚。” 听到她最恨之人的名讳,方采女眼中恨意滔天,“她那般薄情寡义之人,死也是便宜她了!” 昔日懦弱的方采女有朝一日露出这样的神色,顾皙颜惊诧过后,也是感慨万分。 “好在如今也是苦尽甘来了,你也要好好为自己活一活才是。”她耐心劝她。 从前杜宝林只怕没少欺负她,如今没了杜宝林在,她应该也能好过一些。没得一个好好的花季少女,就这样带着恨意终老在后宫。 “是,我本以为进了宫,只消小心谨慎总还能过去的,如今看来,倒是我想差了。”自打进了宫,方采女还是第一次这般畅所欲言,“从今往后,再也不能有人可以随意欺负我。” 方采女紧握着拳头,眸光坚定有神,看起来倒是早就想通了的样子。 “瞧你今天的装束,才是原本应该有的。”顾皙颜笑看着她的紫色衣衫,这样的花色,从前方采女是不碰的。 方采女抿了抿唇,脸色微赧,“婢妾只是觉得,这样好看些。” “这样才对呀,说起来你与我是一般的年纪,哪能整日穿那些素色衣衫。”顾皙颜暗暗打量了一番。 能进宫的都是面相不俗的,她瞧着方采女的容貌不输许昭容,只是从前总是畏畏缩缩跟在杜宝林身后,垂着个脑袋,精气神便先去了一半。平日里又总穿那些简素的衣裳,这就更让人注意不着了。 如今这样大大方方的,妆容得体,穿得衣裳颜色也恰到好处,瞧着便是个美人儿。 “落葵,取我的首饰盒子来。” 方采女发髻上只一支素银簪子,瞧着实在简单得很。 顾皙颜瞧看了妆盒一番,取出一支鎏金花卉鸾鸟钗,并一对青宝石耳坠子。 “婢妾怎么能要娘娘的东西呢。”方采女受宠若惊,很是推脱。 “人靠衣装,咱们女子除了服饰,也就这些东西了。这是我素日里喜爱的物件儿,只是如今有孕,穿戴的也不能多了,与其叫她们躺在这里,还不如给了合适的人呢。”顾皙颜笑着,亲自给她戴上了。 “好物件就得配美人。”顾皙颜瞧着合适,侍女也伶俐地端了一面西洋镜来给方采女瞧。 瞧着里头美艳不可方物的人,方采女也惊了惊。 “婢妾叫娘娘破费了。”她连忙又是福身欠礼. 顾皙颜招她起来,“你也别别扭着,就当是你送我香囊的回礼。” 闻言,方采女小脸惊诧,“娘娘知晓?” 她莞尔浅笑,“杜氏十指光滑玉嫩,哪里是做过针线的样子,倒是你,手指都磨出茧了。” 那日杜宝林来揽月宫拜会,只字不提是方采女做的,白白揽了方采女的人情。 正因如此,她才更不耐烦与杜宝林说话。 方采女仰头,小脸看着顾皙颜,心里从未有过的暖流涌过。 第89章 齐氏晋位 入冬之后,一日日更加寒冷起来。 西境的战事越发吃紧,庆安帝一个月来后宫的日子,掰着手指头都数得清楚。 不过,这倒是丝毫影响不了顾皙颜。 她如今最紧要的就是吃好睡好,让自己心情愉悦着,这就足够了。 因着天冷,揽月宫便早早生了炭火,顾皙颜常走动的东暖阁也铺上了厚厚的绒毯,放了铜炉。 “太后娘娘惦念着您和陈嫔娘娘,又叫两处都多备了一倍的炭火,旁的杂用也是添了好几成呢。”锦书才领了这个月的月奉和各样规制中的东西回来,乐颠颠将好事说给她听。 顾皙颜笑着指了指那十几匹冬衣,“天气越发冷了,叫针线上的婆子们给你们都多做两身新衣,其余的毯子绒垫什么的,给夜间守夜的人多准备两段,别叫宫里人冷着了。” 尚服局给揽月宫准备的料子那都是极好的,听闻有好的衣裳穿,个个都高兴得不行。 庆安帝才走到宫门口,都瞧见里头的喜意了。 “你这里服侍的人,倒随时都是高高兴兴的。”这大冷天的,瞧见这些笑脸,他心里头也暖和几分。 “回陛下,娘娘正叫人给奴婢们做衣裳呢!”连翘咧嘴笑着道。 “哦,是吗?”他笑着过去,扶住要弯腰行礼的顾皙颜,“大寒日里头,行什么礼,好好坐着。” 见状,连翘等人极有眼色的退到一旁去。 “听闻这些日子西境战事吃紧,瞧着陛下都瘦了。”她连忙招呼人端些庆安帝喜欢的糕点来。 这就是自己有小厨房的好处了,想吃什么,随时都是备着的。 “无妨,你如何了?这些日子胃口可还好吗?”他一直记着她有孕胃口不好,还特地叫孙敬从前朝尚食局挑厨司过来。 “有二位厨司在,日日都能吃自己喜欢的,哪能胃口不好。”要说孙敬也是厉害,找来的两位厨司,个个的拿手好菜都是她最喜欢的。 “这样朕就放心了。”庆安帝展眉。 “对了,朕打算晋齐氏的位份。”他淡淡道。 顾皙颜倒并不意外,“交州刺史齐大人功在社稷,那万民伞也是难得,齐才人晋位是应当的。只是……” 她颇有些困惑,“陛下怎么特地与妾身说这个?” 这种事情,告诉执掌后宫的太后娘娘和靳贤妃不就是了? 这一问,倒给庆安帝问懵了。 这些天朝务繁忙,早上他才想起来要晋齐才人的位份,心里的第一个想法不是去找太后和贤妃商议,而是直接来了揽月宫。 “没事,你就当朕与你说说闲话便是。”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难道跟她说,这些日子,他晚上屡次做梦,都瞧见她和元后同框出现吗? 庆安帝在揽月宫待到午膳十分才离去。 算算日子,这小半月来,庆安帝也就来过她这里了。 翌日,齐才人晋位的消息传到了后宫各处。 “她也是运道好,才进宫不久她父亲就收到了万民伞,难怪陛下前些日子常往她那里去。”陈嫔怀着个大肚子,却还十分爱走动。 第90章 宫权再度更替 “前朝后宫休憩相关,齐氏又得宠得正是时候,一时倒是风头无俩了。”一来最得宠的两个正怀着孕,二来她父亲又立了功,这可叫后宫嫔妃们着实眼红。 “哼,齐氏嘛,跟个暴发户似的,得宠了尾巴就翘起来了。”陈嫔不屑道:“就今日,还闹着要别宫而居呢。才是个美人而已,就恃宠而骄了。” “她是美人,即便到旁的宫苑去也不是主位,又是何必呢?”顾皙颜对齐氏的事情倒不甚了解。 “你不常出来走动不知晓,齐氏的主位是许昭容,听说许昭容此前很是打压她,因此两人向来面和心不和。”说到此处,陈嫔心里头就顺畅了,“这下,头疼的可就不是我们了。” 两人都是王贵妃底下的人,闹成如今这个模样,还是王贵妃要伤神。 正如陈嫔所说,齐氏晋了美人之后愈发行事放诞起来。 这日顾皙颜还在用午膳呢,锦书就连忙进来传递消息了。 “齐美人和方采女不知怎的吵起来了,方采女生生被齐美人的人压跪着打了好几下,如今两个人已经全部挪去靳贤妃宫里了。” 低位嫔妃被责罚倒不是什么稀罕事,但那仅限于犯错的嫔妃被自个儿宫里的主位嫔妃责罚,可齐美人又不是方采女的主位娘娘。 顾皙颜蛾眉微蹙,“方采女在掖廷受罪得了病,这才刚好没多久,这冰天雪地怎么就被责打了。” “奴婢不知。”锦书也困惑呢,“方采女平日里最是小心谨慎,按理说不会和齐美人起冲突才是。” 顾皙颜怀着身孕,此刻也不宜出去。 “你继续看着,有消息就来回我。” 还没等到锦书回来传信,过了小半个时辰,庆安帝就到了。 面上尽是冷意,瞧着是心情不好。 “连翘,给陛下备茶,陛下这是怎么了,瞧着不大高兴。”她放缓了声音问。 庆安帝怒气未消,但在顾皙颜面前,生生忍住了大半,“齐氏放肆蛮横欺辱低位嫔妃便算了,偏偏贤妃还是个没分寸的!” 顾皙颜见她这样生气,连忙亲自端了茶水递给他,“陛下别气坏了身子。” 庆安帝接了热茶饮了一口,驱了些寒气,这才心情好回来一些。 “也是朕恰好在慈安宫,否则,朕还不知贤妃这样荒诞!” “可是贤妃娘娘做了什么叫陛下不高兴了?”顾皙颜心里困惑,贤妃除了太过于相信杜宝林,此外处理旁的事情都还算妥当,怎么如今惹了庆安帝这样大怒。 “齐氏无端欺辱方氏,生生给她脸都险些打破相了。到了贤妃宫里理论,贤妃却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这样的人,怎么能服众!” 闻言,顾皙颜都惊了。 “方采女没事罢?”女子的脸,最是宝贵,之前锦书来报,她还以为只是责打旁的地方。 这齐美人疯魔了不成! 见她关心方采女,庆安帝心里顺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堵得慌。 顾皙颜才进宫不久,都知晓孰是孰非,要关心方氏的病情,可贤妃协理后宫,还如此不分轻重,他当初也是看走眼了。 “朕已经叫尚药局的人瞧了,不会叫她留疤。” “那就好。”她松了一口气,要是留下什么不好的疤痕,方采女日后可怎么是好。 “接连出了这些事情,朕倒是看明白了许多。”他吐出一口浊气,“贤妃只怕不适合再继续掌着宫权。” 顾皙颜又是一惊. 这宫权到贤妃手里,不过才小三月罢了。这么快就又要更替了吗? 贤妃不掌宫权,宋贵妃冬来愈发病重,难道陛下要叫王贵妃重拾宫权? 第91章 内情 “宋贵妃病重,王贵妃……朕暂时还不想将宫权归到她手里,许昭容便也不必考虑了,李昭仪和陈嫔都是性子急躁的,钱嫔虽然稳重,身世却低了些,难以服众,朕思来想去,也唯有你能胜任这事。”他道。 顾皙颜懵了,连忙推劝,“嫔妾才疏学浅,怕是不能……” 两宫贵妃尚在,上头还有几个靳贤妃和几个嫔主,她想查的事情还未查探出来,此时接了这事,岂不是就要被视成眼中钉? “你先别急着推脱,”庆安帝柔声细语,“朕知晓你性子喜静。朕既然要将此事交给你,就不会给你一个难收拾的局面。如今要紧的是你和肚子里孩子的安危,这些日子,自有太后料理着后宫的事情,等你顺顺当当将孩子生下,养好了身子再烦心这些事情。况且,到那时,朕也会将后宫这些年搅动风浪的人拎出来,不叫你难做。” “你放心,如今这事也唯有你我知晓,旁人并不知道朕的心意。朕一定会保护你和孩子的安危。” 直到庆安帝起驾离宫,顾皙颜都还有些怔愣。 “主子怎么了?”常姑见她神游天外,很是困惑。 “姑姑,陛下想叫我协理后宫。”她仰头,娟秀的蛾眉微蹙。 常姑想了想,便明了了,“协理后宫纵容是件极好的事,可主子并不愿去淌这一趟浑水。” 她手里抱着个暖炉直叹气,“如今我根基未稳,上头几个人又都是虎视眈眈地盯着,陛下这是将我往火坑里推呀。” 她不是不能管后宫的事情,而是十分不想管。 “听说,方安正悄悄领着人查探后宫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事情,若是陛下先将那暗中之人挖出来了,主子若有朝一日要掌宫,也不用太惧了。” 常姑正劝慰着,猛地想起一事,“之前您中毒一事,您说背后主谋只怕不是贺婕妤,如今可有了怀疑的人?” 顾皙颜正色起来,“这事,和瑶华宫脱不了干系。” 闻言,常姑神情一怔。 “这些日子,锦书和卫况也没闲着,托着孙随和常泰探得了不少事情。”她眸光泛冷,“冰云在见贺婕妤的人之前,曾与颐和宫的人有过来往。” “许昭容?!”常姑一惊,随后又解开了许多谜团,“奴婢之前也想,贺婕妤为妃之时,为了固宠没少抬举自己宫里的侍女,可没见着哪一个有大造化。冰云是个有野心,也知道内情的人,怎么都不该找上贺婕妤才对。可若是王贵妃那边……倒说得通了。” 毕竟,王贵妃可是扶持了一个秋美人起来的人。 “冰云只怕一开始就跟王贵妃搭上了关系。偏偏贺婕妤还以为冰云是她的人,一个劲儿给别人背了黑锅。” “若当真是王贵妃……”常姑有些不敢想象,王贵妃这些年掌权后宫,只怕没少做过这些事情。 那后宫嫔妃屡次小产的事情,是否也是她一手促成? “不急,我还有些事情没有查探清楚。” 第92章 后宫八卦 到了如今,她愈发坚信当时在东宫之时对她下毒之人,与她的好堂姐王贵妃脱不了干系…… 一转眼就到了冬月,贤妃已经不大管事,后宫的庶务大都落在了太后身上,好在六尚二十四司不敢在太后面前耍心眼,一切倒还顺畅地过着。 顾皙颜肚子渐大,陈嫔也到了快临产的日子,阑意宫的侍女们整天都提心吊胆着,生怕她摔了碰了。 “一晃便是年关了,今年太后娘娘亲自筹办除夕晚宴,想必会十分热闹了。”陈嫔想着便有些期待,可随即又失笑,“只是这孩子瞧着就快出来了,到时在月子中,只怕见不到那份热闹了。” “你还怕冷清了不成?”顾皙颜笑她,“到时你贵为皇子或公主生母,即便是在月子里,太后娘娘又怎会叫你这里没了年味?” “就是,你呀,就别老想着除夕晚宴的事情了,等你平安诞下子嗣,有的是盛宴等着你到场呢。”钱嫔也笑个不住。 陈嫔便也不再扭捏着,与二人说起这些日子宫里的趣事来,“我虽是不怎么出宫去,却听得底下侍女们说,近些时日来方采女竟是得了陛下的青眼,生生叫齐美人都要气病了。” “那日方采女受了委屈,陛下又想着她之前受了不少苦,便一连去了汇芳宫两次,还给了不少赏赐。如今汇芳宫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顾皙颜也是知晓这事,当时她还诧异得不行。 “昔日方采女那样胆小怯弱的人,如今得宠起来却也不容小觑,眼瞧着竟比齐美人还得势些。”钱嫔唏嘘不已。 “后宫嫔妃兴衰,不过都是一眨眼。”昔日谁又会晓得,方采女能有今日的造化呢? “照这个态势下去,他日方采女晋位也不过是迟早的事.”说着,陈嫔略有些冒酸意,摸着拢起的肚子眸光有些黯淡。 “自打有了身孕,陛下来阑意宫的时间倒是越发少了。”她笑得苦涩,转而看向顾皙颜,“好在你那里,陛下还常去。” 她没有嫉妒,只是很羡慕顾皙颜。 分明都是不能侍寝的人,可陛下再忙也还愿意去陪着她,吃顿饭也好,说句话也好。 这样的福气,她是没有了。 “西境战事紧张,陛下来后宫便少了些,哪里会不惦念着你,”顾皙颜宽慰她,“等你诞下子嗣,齐美人之流,哪里又能比得上你。” 这倒也是。 陈嫔展颜笑,“如今也等她得瑟些。” “说起来这齐美人与许昭容这事还没了结呢,还没挪宫吗?”顾皙颜想起这事来,便问了。 陈嫔可是太晓得这事,“王贵妃费了好大劲才把齐美人拉拢过去,如今怎能放任她挪宫单飞去?好歹有个许昭容管束着,王贵妃也放心些。” “可她们俩一直不和着,哪能一直住在一块。”顾皙颜摇头。 一个是嫔主,位份高。 一个虽是底下低位嫔妃,却出身不低,又得宠。 若是一早不能站在一条线上,只怕日后还有得闹呢。 第93章 时新花卉 腊月里红梅开得极好,听说凌霜园那边已是花海一片。顾皙颜听了忍不住有些心动,却碍于有着身孕,不好去那等偏远些的地方。 “这有何难,你若想看,明儿朕便叫花卉局的给你弄些来。”庆安帝好不容易挤出时间来揽月宫瞧她,当即就大手一挥,叫人去了花卉局一趟。 结果第二日,花卉局的人就端着十几盆红梅来了。 “这些都是最新栽培出来的盆景梅花,最适合放在宫里头养着了,娘娘看看可还满意?”花卉局的局司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内侍,听闻是揽月宫的顾嫔要看红梅,忙不迭便将局里栽培最好的花送来了。 “中官有心了,我甚是喜欢。”那一朵朵含苞待放的红梅,瞧着就喜庆得很,定是花卉局的人花费了许多心思育出来的。 顾皙颜高兴了,落葵给花卉局司递的辛苦钱也多了几成,可把老内侍眉开眼笑得不行。 果然是受宠的嫔主,出手就是大方。 顾皙颜瞧着那些花卉,喜欢之余,没忘了两个好姐妹,“留六盆在正殿里头就行,余下的给阑意宫和扶桑宫送去。” 连翘喜滋滋地领着侍女端着梅花盆景到了阑意宫。 见是连翘,阑意宫的人就欢欢喜喜将她迎进了正殿。 “娘娘安好,我家主子新得了几盆好花,特叫奴婢给娘娘送些来,瞧着赏个新鲜也好。” 陈嫔正抱着一只肥懒的橘色猫儿,见她来了,便很是亲和,“这花儿瞧着格外精神,当真是不错,还是顾妹妹好,什么都想着我。”陈嫔即便有孕,风姿也是不减的,一颦一笑格外娇娆,“只是这大冷天儿的,难为还要你走一趟。” 连翘杏眼弯着,“能叫娘娘您展颜一笑,便是奴婢的福气了,便是隆冬月,也不惧冷的。” 陈嫔笑嗔她一眼,乐颠颠儿的,“当真是顾妹妹的陪嫁,瞧这嘴甜的,和你家主子一样一样的。” 连翘笑颜更深了,“那娘娘且歇息着,奴婢将另外几盆花卉给钱嫔娘娘送去。” 到了扶桑宫,受到的待遇与阑意宫是没有两样的,钱嫔见她来了,便放下了手中的绣品。 那绣品瞧着样式,像婴儿的小衣裳。 “倒还要叫她念着我,”钱嫔见了那花,脸上笑意收不住,忙问连翘,“你家主子今日可还好吗?” 这些天连着下大雪,御道上积雪虽清,却还湿滑,她一连好几日没去揽月宫走动了。 “除了嗜睡些,旁的都还好。” 闻言钱嫔便安心下来。 等连翘走了,她便叫人将那几盆梅花端到跟前来瞧。 “馨香沁鼻,又不致太闷,顾嫔妹妹有孕,这样的花,倒是适合放在揽月宫。”她笑道。 侍女见她心情好,眉眼间也染了笑意,“顾嫔娘娘却想着您呢,这样的好东西,只怕也不好培育。顾嫔娘娘各送了阑意宫和扶桑宫四盆,怕是自个儿也没留下多少。” 钱嫔面容含笑,打量了许久才收了眼。 指了指长势更好些的两盆花,“那两盆给东配殿的韩美人送去。” 第94章 总是要争一争的 侍女皱眉,“娘娘送给她作甚。” 韩美人与宋贵妃来往得多,却与主位钱嫔疏远,宫里头哪有绕过嫔主去结交其他高位嫔妃的规矩? “她出身本来显赫,原本该是得宠的,却到今日还过得同秋美人之流没什么两样,也是个可怜的。不管怎样,她对我这个主位从来都是恭敬的,也不曾给我添过什么麻烦。送去罢。” 侍女这才收了不甘不愿的面容,亲自端了送到东配殿去。 “这样名贵的重瓣宫粉,娘娘怎么叫送到我这里来了。”韩美人很是诧异。 她这个主位钱嫔,着实是个脾气好的,不像旁的宫苑的,还要叫偏位嫔妃去请安问礼。她自打分到了扶桑宫,不说要去请安行礼了,钱嫔连管束都不曾,遇到节庆什么的,作为主位还会给她封些礼物。或是些小物件,或是意头极好的银数,总之,满宫里,只怕再也挑不出第二个好的来。 “顾嫔娘娘特地给娘娘送来了四盆,娘娘惦念着您,便叫送了一半过来。” “我很喜欢,代我谢过娘娘。”韩美人垂眉,眸子里有些意味不明。 冬日天黑得极早,听闻陛下今日又去了揽月宫,韩美人便叫人给她净面沐浴。 “顾嫔有孕,陛下也是看在皇嗣的份上多走动的。”侍女抚慰道。 韩美人看着六棱镜中的自己,笑得很是酸涩,“你不必劝我。都是怀着皇嗣,陛下就不曾这样频繁地去陈嫔宫里。说起来也是陛下当真喜欢她,否则哪能这样一日一日地往那边走呢。” 侍女便又道:“主子您也不差呀,上个月,陛下除了揽月宫和阑意宫,就来咱们颐和宫的多。” 那哪是多呀,韩美人都忍不住羡慕顾皙颜,“她们有身孕不能侍寝,陛下尚且还留宿几夜,我这里却是揽月宫一半的数也没有。何况上个月是因着齐美人得了陛下不喜,这才多来了这里些时候。你瞧,如今齐美人还没彻底下去,又来了个方采女呢。我只不过是陛下偶尔想起来的人罢了。” 见她这样伤感,侍女连忙劝抚,“陛下只是没发觉您的好,主子您出身伯爵府,年轻貌美又有贵妃娘娘的提携,何愁没有日后呢。” 韩美人心里却透亮,“我出身不低陛下却还不怎么常来,想来确实是我不够叫陛下上心。” “罢了,想与顾嫔那样的比肩是不能了。”她心中苦涩得很,分明都是一样美人的身份入宫的,这都大半年了,顾皙颜已然连升两级做了嫔主,得宠又有身孕,偏她还是当初那个样子。 “与其他人,总还是要争一争的。”顾皙颜的家世比她差不了多少,她虽然羡慕,却还能理解得过去。 可齐氏方氏秋氏那些人,总不能叫她们一直压在自己头上。 “就是不知道父亲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齐氏狂妄挥霍,她父亲在交州任职多年,怎么可能一点错漏都没有。” 第95章 陈嫔分娩 眼瞧着便是深冬,腊月里越发严寒,皇宫内苑,银雪遍千里,白茫茫之间唯有几株耐寒的花苞,点缀些鲜活的生气。 冷天不宜出门,宫里也无后位需要去拜见,顾皙颜更是不愿多动弹,窝在揽月宫十几日了。 直到腊月十六这天,后宫好似清水入油锅,猛地沸腾起来。 御道上尽是匆匆的行人。 “主子,陈嫔娘娘发动了!”卫况急色匆匆进门来,一听这话,顾皙颜连忙扔掉手里的书册,急急下了软榻。 “也正是这几日了,本是足月生产,产婆医师也都是早早预备好的,定是出不了差错。”常姑一边给顾皙颜系蓬衣系带,一边宽慰她。 “我晓得的。”说心里不慌是假的,顾皙颜只得快速接过连翘递过来的暖炉子,拢了衣裳往外走。 “暖轿已经备好了,主子脚下小心些。”卫况急急跟在她身后,连忙招呼那些个内侍守着两边的路。 主子月份大了,如今又是深冬,可万不能出事! “脚下都走稳当些!慢些也无妨。”等她上了暖轿,卫况又连忙吩咐轿夫。 顾皙颜虽急着去阑意宫,却也知晓越急越易出事的道理,只抱着暖炉子,心里默默为陈嫔着急。 “陈嫔娘娘向来身子好,定是会无虞的,主子莫慌。” 到了阑意宫已是两刻钟之后,庆安帝和各宫嫔妃都还未至,只钱嫔和韩美人先一步到了。 “陈姐姐怎么样了?”连翘落葵一左一右扶着她急匆匆进了正殿。 钱嫔一见她,脸色一惊连忙迎上来扶住她,“你这样急做什么,小心些。” 天知道她看着顾皙颜大着个肚子健步如飞的进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已经挪去产房了,医师和产婆子一应都到齐了。”说这话,钱嫔也是给自己定心。 她是一直在后宫里头的,这些年大大小小的腌臜事看了不少,心里比之顾皙颜还要忧上几分。 “我去瞧瞧陈姐姐。”说着,顾皙颜就要往偏殿去。 阑意宫的侍女连忙跪下拦住她,“娘娘恕罪,我家主子进产房之前便说过,产房污秽不洁,旁人还好,您有身孕,不宜进去。” 钱嫔也忙拉住她,“好妹妹,我知晓你忧心她,可你也得为着自己着想,产房里头闷热异常,医师们或许还会用药,若是你进去了,叫你不舒坦了可不好。” 早在月前,陈嫔就曾与她说过,有朝一日她分娩,定是不能叫顾皙颜进产房。 只因宫中这些年的脏事太多,若是她一时不好叫顾皙颜看了去,岂不是要叫她急得动了胎气? “我宫里的人早都预备好了,出不了差错,倒是顾妹妹那里我不放心。那会子人多眼杂的,姐姐千万看顾好了她才是。”陈嫔那会子便想着今日的事情了,钱嫔只道自己不如她想得周到。 听闻了劝阻的话,顾皙颜心里着急却也不好坚持。 钱嫔见她安生不下来,便道:“这样,你先好生坐着,我替你去瞧瞧陈嫔,有什么事情我必定第一时间告知你。” 有了钱嫔是不是与她说说陈嫔的状况,她才算安心下来。 [space] 第96章 太后坐镇 略坐了半刻钟,贤妃的暖轿也到了。 虽然庆安帝心里不喜贤妃,却还顾及着太后的面子,没叫她立时失了宫权。 “陈嫔如何了?”一进殿,贤妃便连忙问。 “回娘娘的话,陈嫔娘娘一切无恙。”医师们是男子,只得在外头候着叫人配药以防万一,此时便连忙回了陈嫔的话。 “那就好。”贤妃长舒一口气,瞧她发髻上装饰简单,想来是着急赶来的缘故。 等她坐定了,顾皙颜和钱嫔韩美人连忙给她见礼。 “不必多礼,都好生坐着吧。”她语气缓和得紧,看向顾皙颜时,又多了几分关切,“顾嫔近日身子可还好?” “劳娘娘挂心,嫔妾一切都好。” “那就好那就好。”贤妃又是连连点头,很是放松了的模样。 顾皙颜见她这样,心里暗暗思量。 贤妃才掌着宫权不久,就犯了两次错,次次被庆安帝不爽,如今估计也是胆战心惊着。生怕顾皙颜和陈嫔再出差错。 因着陈嫔这胎实在贵重,没过多久,各宫嫔妃除了宋贵妃都到齐了不说,就连太后都从慈安宫赶来了。 “太后怎么来了,这雪天路滑的,可别冻着您自个儿。”王贵妃伶俐地迎上去,扶着太后。 “陈嫔产子关系重大,哀家怎能不来。”太后这话,一来是看重的意思,二来无疑也是警告满宫里的人,不要在这期间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王贵妃笑得端庄,扶着太后坐上了阑意宫正殿宝座,“这可是陛下登基之后第一个诞生的子嗣,自然贵重得很,难怪太后娘娘也惦记呢。” 太后抓着她的手紧了紧,看着王贵妃笑得慈和,眸光却意味不明,“若是宫里人都像你一样懂事体贴,哀家也就不忧心什么了。” 王贵妃扬起的嘴角微僵,随即连忙又端着笑退下来,“宫里的姐妹自然都是懂事的。” 太后含笑不语,王贵妃心里一紧,眸光微闪。 “既然来了,那就安安生生地都坐着,若是有什么急事要做,也先说一声,没得这大雪天里出去没人知道,若是摔跤了损着身子可不好。”太后眸光扫视着底下的人,嫔妃们个个低着头,不敢言语。 有太后坐镇,顾皙颜心里也安心不少。 太后这意思,便是要将所有嫔妃都困在这里,若是陈嫔出了什么差错,立时便可以查探。 “宋贵妃身子还没好?”太后看向右侧上首的空位。 贤妃忙不迭回话,“入冬以来,宋贵妃身子越发不好了,接天的咳嗽,这才没来。” 太后招了身边的侍女来,“你去凤鸾宫瞧瞧,明儿与哀家细细说贵妃的病情。哀家也好给她寻更对症些的医师过去。” 侍女应了声就出门去了。 嫔妃们却是惊诧不已。 太后这是不放心宋贵妃,叫人去盯着她呢。 “陛下可来了吗?”太后又问。 底下便有侍女禀报,“已叫人去紫宸殿禀告了。” 紫宸殿里头,庆安帝还在与内阁大臣谈论西境战事,便是方安也不敢轻易去惊扰了。 “西境战事正是紧张的时候,陛下无暇分身,你先回去候着,等陛下议事毕,定会立时赶过去的。”方安嘱咐了前来禀报的内侍,忙又叫人去备暖轿。 殿外的雪下得更密集了些,窸窸窣窣落下来堆满了屋檐翘角。 一晃便是傍晚,陈嫔进产房已经四个时辰了,便连她喊叫的声音也渐渐微弱下去。 “这是怎么一回事?”太后皱着眉头将医师招过来问话。 医师头顶冒着虚汗,战战兢兢道:“回太后娘娘,陈嫔娘娘,体虚无力,有难产之兆。” 第97章 香消玉殒 “什么?!”太后捏紧了扶手,面色凝重。 钱嫔惊得站立起来,“怎么会这样?” “补救的法子呢?”顾皙颜倾身正色问。 医师这才俯首道:“已经熬了参汤送进去,以求陈嫔娘娘能及时恢复体力。” “好,”太后暂时稳住心神,“不管你们用何种办法,要尽力保住陈嫔和腹中胎儿。” 又过了半刻钟,里头情况开始好转,顾皙颜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知等了多久,随着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太后激动地坐起来。 陈嫔的贴身侍女欢天喜地地奔出来,“陈嫔娘娘诞下了一位小公主!” 闻言,太后大喜,拍着扶手站立起来,“好好好!”并未因为陈嫔产下的只是一位公主而有所嫌弃。 “陈嫔怎么样了?”太后连忙问,顾皙颜和钱嫔也勾着身子听。 “娘娘无恙,只是累得睡了过去。” 二人顿时一喜。 太后显然也更高兴了,面上红光满面,“好好好,阑意宫上下都赏半年月奉!” 这时,御驾也到了阑意宫门口。 听闻小公主降生,庆安帝疲倦的脸上也难掩喜色。 “陛下来得匆忙,请先歇一歇罢。”王贵妃满脸温柔,亲自从侍女手中端过了茶盏递给他。 庆安帝正要接,一个接生婆子从里头急慌慌地出来,“陛下太后,陈嫔娘娘产后血流不止,怕是……怕是……” 婆子的话还没说话,产房里爆发出之前那个医师一脸绝望地过来了,“陛下,陈嫔娘娘难产伤了身子,如今已经……已经去了……” 顾皙颜心都凉了半截,不顾身子便往里头冲去,此时的钱嫔顾不得劝她了,给庆安帝匆匆行了礼就进去了。 庆安帝和太后来不及怪罪,连忙跟着进了屋。 彼时的陈嫔躺在床榻上,倦容上没有一丝血色,却很是平静的模样。 阑意宫的侍女戚戚地哭着:“娘娘是在昏睡中去的。”因而才是安详的面容。 钱嫔这样一个稳重的人,顿时哭着喊着扑了上去,哭声叫人心颤。 顾皙颜眼眶顷刻间便湿润了,泪眼朦胧间,只看见庆安帝走上去,坐在床沿边轻轻叹了一口气,面容充满无限悲凉。 一阵天旋地转,再后来的事情,她便不记得了。 * 殿外打更声渐行渐远,方安垂首进了内殿。 “陛下,陈嫔娘娘的丧仪已由贤妃娘娘接手了,揽月宫那边已无大碍。” 庆安帝还在批折子,右手边已经放了高高的一摞,左边还有大半摞是没有批复的。 这些日子,因着西境之事,奏折越发多了起来。 “顾嫔那边,叫尚药奉御周丘仁去候着,务必要确保她安然无恙。”他抬头说了一句,又道:“陈嫔入宫服侍多年,如今也是为了皇家子嗣才去的,便追封为正三品昭媛,以正三品礼葬。” 不一会儿,又顿了顿,抬眼看他,“陈嫔的事,朕不相信是意外,你好好查一查。” 方安应了声,看了看外头的夜色,面上有些凝色,“陛下,深夜了,早些歇了吧。” 第98章 夜探揽月宫 庆安帝没回他,自顾自动着手上的朱笔。 方安微叹一声,赶忙又去给他换了一盏明亮些的蜡烛来。 约莫又过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将折子批复完备之时,庆安帝也累得走进内殿便和衣睡了。 意识渐沉,却并未好眠。 梦中他又回到了刚登基那会子,元后王芸皖小产体虚病入膏肓,他急切地去看她,可一入眼,却又是顾皙颜的面容。 他猛地惊醒过来。 方安听到轻微声响,顿时便醒了,“可是陛下梦魇了?” 庆安帝深吸了几口气,眼眶乏累得很,“几时了?” “回陛下,才是丑正二刻。”寻常这个时候,庆安帝还能再睡一个时辰。 可眼下,他是如何也睡不下去了。 “备轿,去揽月宫。” 寒夜深沉,夜间还有簌簌的雪下着。 庆安帝坐在暖轿中,思绪格外放空。 世上怎么会有性情如此相像之人呢? 之前,他从不敢去想,也不愿想,可这些日子断断续续地梦境,荒诞却又真实。 有些时候,恍惚之间他都以为顾皙颜,就是元后。 可她们的长相却相差极大,出身也不一样。 真是荒谬啊。 暖轿一路稳稳当当到了揽月宫,因着顾皙颜昏睡的缘故,揽月宫还亮着灯火,服侍的人都不敢轻易离开。 见了庆安帝来,常姑着实惊了。 “陛下。” “她如何了?”他摆摆手,负手往里走。 常姑连忙起身,“还昏睡着,不过医师说已经无碍,明日便能醒了。” 说话间,庆安帝已经走到了顾皙颜的床边。 榻上的女子,面容精致惹人,娟秀的蛾眉却还深深皱着。 他下意识伸手过去,想替她抚平眉头。 电光火石之间,他惊觉一股熟悉之感涌上心间。 他一愣,收回了手。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出声,“你们主子,与陈嫔关系极好。” 常姑顿时便心中难过起来,“主子与钱嫔和陈嫔娘娘投缘,之前揽月宫落寞之时,也是两位娘娘相劝着,这才振作起来。主子有孕以来,时常胃口不济心绪愁闷,也都是娘娘们前来陪着说笑,叫她纾解心肠。” “心绪愁闷?”庆安帝皱了眉头,他之前来揽月宫,每次见她都是挂着笑的,也不曾有什么愁绪的模样。 常姑立时便跪倒下去,凄苦不已,“奴婢不敢瞒着陛下,娘娘自打知晓自个儿有了身孕,便整日郁郁,望着窗外发呆。可前朝国事繁忙,主子不愿叫陛下分神,这才从未说过。” 闻言,庆安帝怔愣不已。 曾经元后在时,不也是这样事事瞒着她,什么都不愿叫他知晓,不愿叫他为了后宫的事劳心伤神。 就连后来她小产,她都没有哭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从来不曾怪他。 因为她知晓,他有太多事情需要奔忙,即便知道了她的事情,也不能陪着她,哄着她,让她忘掉那些伤痛。 因此,她便什么事情都是一个人扛着。 “是我错了……”不知何时,他眼眶微微红了。 方安连忙悄悄领着侍女们下去了。 一夜之间,大邕天下险些哭成泪人。 “日后,我必定不叫你一个人,可好?” 第99章 别哭 翌日辰时,顾皙颜幽幽转醒。 映入眼帘的便是床沿边正面色忡忡的男子。 “陛……陛下?”昏睡一夜,她的声音微带着些沙哑。 “主子您可算醒了,陛下都在这守了您一夜了。”见她醒了,连翘等人激动得很。 “一夜?”她有些懵了,情急之下连忙拉住庆安帝的手,“陈姐姐呢?” 眼神里尽是希冀的光芒。 如果她只是睡了一夜,那之前的一切是否都是一场梦呢?此时梦醒了,陈嫔便还在,还会与她说说笑笑。 他反握住她的手,面容悲悯难耐,声音有些颤抖,“颜儿,陈昭媛……已经没了。” “没了?”霎那间,她眼睛里的光尽数散去,眼神空洞异常。 “分明没多久之前,她还说,日后孩子出生了,要认我和钱嫔姐姐做姨母呢……怎么会就没了呢。”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陈嫔那样喜爱腹中的孩子,一日日的与她们说着,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个小公主,这样孩子就不会过得太辛苦,不必参与储位争斗,日后嫁得一个好儿郎,幸福一生足矣。 可是小公主已经降生,她却已经不在了。 她甚至都来不及看着小公主一点点长大。 庆安帝平日见到的顾皙颜都是温柔娴熟,偶尔俏皮的,可眼前的她哭得肝肠寸断,两个眼眶红肿得厉害,泪水止不住地流,瞧着叫人实在心疼。 他连忙手忙脚乱地抱住她,右手不熟练地拍着她的后背,“别哭,别哭……” “主子可不能再伤心了,您还有着身孕,不能太过伤神啊。”连翘也哭个不住,素日里陈嫔对她们揽月宫的人极好,尤其是她和落葵,如今人没了,怎能忍住不伤心。 “是啊,若是昭媛娘娘在,定也不希望您这样哭着伤了身子,”常姑也劝她,“如今小公主已经降生了,钱嫔娘娘也病倒了,若是您再这样哭着,谁人去照看小公主呢?” 终究是顾念着陈嫔的孩子,顾皙颜哭了好一会后强忍住悲痛,“陛下,嫔妾想去看看陈嫔姐姐。” “好,朕陪你去。” 阑意宫自打主位陈嫔怀着身孕搬进来后,便是个热闹富贵地地方,可如今来来往往服侍的人脸上尽是悲恸,宫殿里头外间尽都挂了白幡,混着铺天盖地密集的雪幕,更显凄凉。 灵位前着了丧服的侍女内侍们低低地哭着。 他们都是素日里陈嫔跟前最得力的人,主子虽然脾气冲些,对底下的人却很宽容,如今主子离去,个个也哭得声嘶力竭。 打头的那个是陈嫔的陪嫁,唤作青禾,双目已经红得叫人不忍看了,正跪着一点点往跟前的炭盆里添纸钱。 见庆安帝和顾皙颜来了,起身请安之时,因为跪久了腿脚酸麻,险些跌坐在地上。 她颤颤巍巍站起来,领着一众服侍的人恭敬给他们行了礼。 顾皙颜穿着素衣,在灵位前忍不住又哭了许久,庆安帝也亲自上了注香,全了陈嫔的颜面。 “小公主呢?”庆安帝不忍再看她哭着,叫人将小公主抱了出来。 第100章 不叫她受半分委屈 瞧着那熟睡中的小孩子,顾皙颜这才不敢再难过,抱着小公主心疼得不行。 “陛下,我家主子曾有言,若是有朝一日她遇不测,只希望陛下能将小公主交给钱嫔或顾嫔娘娘抚养。”青禾趁着庆安帝在,便将昔日陈嫔的话说了出来。 顾皙颜怔愣过后,苦笑不已。 她这是一早就将后边的事情安排好了…… 紫宸殿有大臣要接见,方安来传,庆安帝不能再留。 他拍了拍顾皙颜的肩膀,叹息着劝,“朕得走了,你莫要哭太久了,对身子不好。朕依着她的意思,日后你与钱嫔共同抚养着小公主。你可要振作起来才是。” 雪下得更集了些,外头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进来了,哭着便跪倒在陈嫔的灵前。 正是病中的钱嫔。 要说满宫里谁与陈嫔心意最近,便是顾皙颜也赶不上钱嫔。 她们在宫中相互扶持了许久,感情非同一般的深厚。 那日顾皙颜晕倒后,钱嫔也忍不住悲痛病了,当晚便高热不止,如今才有了些力气,便急急忙忙来了阑意宫,此时的她发髻还松散着,身上的衣服也很是单薄,面容苍白不已,瞧着是哭过许久的样子。 顾皙颜连忙弯腰去扶她,可因着小腹拢起,很是艰难,“姐姐莫要太过悲痛了,陈嫔姐姐去了,小公主却还在,若是您再一味病着,谁照顾陈嫔姐姐的孩子呢?” 这话击醒了钱嫔,她红着眼睛去抱襁褓中的小公主,面上尽是泪水。 “她还说要亲眼瞧着小公主出嫁,如今却自己走了,将孩子扔给我们。”她说着责怪的话,语气里却尽是惦念。 这个严冬,因着陈嫔的逝去,似乎更加冷冽了些。 送走了陈昭媛的棺椁,后宫一下子冷清下来。 即便除夕已经到来,却还是冲不掉那股子悲痛。 揽月宫里,钱嫔和顾皙颜双双瞧着小公主的睡颜出神。 “太后娘娘说,主子怀着身孕,若是除夕晚宴去不了也无妨。”锦书缓步进了内殿。 钱嫔抬眸,“我也不去了,没意思得很。” “将小公主送到偏殿去歇息罢。”顾皙颜吩咐连翘后,拉着钱嫔坐到了软榻上,“不去也好。” “陈姐姐的事陛下已经在查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水落石出了。” 陈嫔最听医师的嘱咐了,怀孕期间就没有不小心的,她自个儿身子也好,怎么到那日就体虚难产了呢? 顾皙颜和钱嫔从不相信这是意外。 “这些恶人!”钱嫔眼睛里恨意滔天,“这些年宫里陆陆续续失了多少条人命,她们却还不停手!” 若叫她知道是谁害了陈嫔,她必定血债血偿! “好在小公主没什么大碍。”想到这里,顾皙颜也是松了一口气。 陈嫔拼死拼活搭了命就去,若是小公主有什么差错,她们可怎么能心安。 “日后我必定尽全力护着她。”提到小公主,钱嫔目光柔和下来,“不叫她受半分委屈。” 陈嫔在时,就是个受不得委屈的,她又怎么忍着看她的孩子受了苦难? 第101章 荣寿公主 除夕过得冷清,因为陈昭媛的缘故,揽月宫的侍女们也不敢太多铺张置办东西,只贴了几张窗花,瞧着吉庆些便是了。 庆安帝特地叫人送来了除夕的节礼,并有许多份例外的东西。 庆安五年的正月里依旧还冷着,雪虽然没有前些日子那样大了,隔日却还总会飘一些。 还有个把月便是产期,她不敢多动,却也不敢不动,每日就在揽月宫附近走走罢了。 “再有几日便是小公主的满月礼,名儿太后那边还在想着,朕想先给她拟个封号,你看如何?”庆安帝询问她的意见。 “不知陛下打算给什么封号?” 嫌少有公主才满月就有封号的,许昭容的大公主至今都还未有封号便是例子。 “荣福而长寿,就取做荣寿如何?”即便是皇室子嗣,也极易夭折,庆安帝是盼着瞧着小公主出生的,希望女儿安康长寿,这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祝福和疼爱。 “荣寿……”她念着念着露出了些许笑颜,“是个极好的封号。” 这么些天了,庆安帝瞧见她终于宽怀了,心里很是安慰。 “陛下给二公主定了封号,那给大公主的呢?”大公主已经快六岁了,只取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名字,唤作唐妍。 庆安帝眸光微沉,“大公主暂时不宜定封号,等日后再说罢。” 同是公主,大公主出身比之二公主还要尊贵些,没道理给小的定了封号,却不给大的定。 除非,是许昭容这个生母做了什么事情,叫庆安帝不满了。 她依稀记得,她刚进宫那会庆安帝还常往颐和宫去,如今却是有好几个月没去许昭容那里了。 即便去颐和宫,也是往齐美人那里去。 “还有陈昭媛的事,朕知道你和钱嫔的意思,方安这些日子也陆续查了些东西出来。”到了如今还有人敢在他面前耍手段,庆安帝哪里忍得。 “是谁?”她皱紧了眉头,手指也捏紧了。 “种种指向都是齐美人。”可这个结果庆安帝并不满意,“还有之前贤妃生辰阑意宫外泼桐油的,也是陈昭媛底下的人。” 两罪并罚,齐美人不死也要脱层皮。 但齐美人才进宫不久,哪里就有这样的势力了。 之前方安去查,也只查出了杜宝林,齐美人却是藏得死死的,何以如今就一下子冒了出来。 顾皙颜道出了心中的疑惑,“齐美人正是得宠的时候,何至于此。” “不管怎样,等方安彻底查了出来,朕决不轻饶!”这些年是他太过放纵后宫的人,如今满宫里乌烟瘴气。 庆安帝想着查深一些,如今便未打草惊蛇,齐美人还是那个父亲能干,陛下宠爱的美人。 “贵妃娘娘,婢妾这些日子身子有些不适,未免劳累了许昭容,婢妾想搬去别的宫殿。”自打去年冬开始,齐美人因为这个已经请求过王贵妃许多次了。 王贵妃高坐在宝座上,目光幽幽不明,“如今本宫也不管事了,你去寻贤妃,叫她做主罢。” 齐美人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得意地瞧了许昭容一眼,“是。” 之前她每次请求,贵妃都没答应,这次却肯叫她去与贤妃说,这不就是答应了嘛! “已是午时,婢妾便不打扰娘娘用膳了。”说罢,欠了欠身忙不迭出去了。 等人走远了,王贵妃才瞪向许昭容,“陛下如今已经叫方安查探陈昭媛的事情了,明显是开始怀疑了。你这次,太过了。” 早在贤妃落难之时,王贵妃便想着明哲保身,不敢动手太多手段,可陈昭媛那事,偏偏又给露了出来。 瞧着庆安帝这样雷厉风行,她怎能不担忧。 第102章 放肆 “娘娘恕罪,”许昭容连忙起身跪将下去,“本来是依着您的意思,若是生了皇子便……可那人粗笨担心事情办不成,竟然事先动了手!” 王贵妃拍着扶手,脸色很是不好,“不成器的东西!” “只是个公主就叫我们的人暴露了,着实太亏了。”公主又不能争储,在她眼里可有可无。 “好在除了一个陈氏。”许昭容忙道。 王贵妃颔首,随即又摇头,“就是没有因此打击到顾嫔,真是可惜。” 陈昭媛和顾嫔的孩子,无论哪一个是皇子,都是威胁。 如今阑意宫的人暴露了,揽月宫那边顿时便跟铁通一样,轻易没法子动手,若顾皙颜当真生了个皇子,那岂不是便要母凭子贵了? “嫔妾听说,顾嫔一直呆在揽月宫里,郁郁寡欢,之前除夕宴也没来,想必是有些影响的。”许昭容心里也恨不得顾皙颜就因为陈昭媛的事情惊悸难产而亡,那样便是一箭双雕,一劳永逸了。 “如今再不能动手了,若是老天有眼,就保佑顾氏生个公主,或是……胎死腹中。”即便宫中有许多御医,女子分娩也是一脚踏进鬼门关,说不定顾皙颜就出事了呢? “事已至此,齐氏那边,务必要斩草除根。”王贵妃挪眼过来,语气冷冽。 断不能叫齐氏牵连了她们。 “是。”许昭容垂首,嘴角微扬。 一路好心情回了颐和宫,便见着东配殿那边忙得热火朝天的。 齐美人扭着身姿走过来,才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便满脸粉黛,妩媚得过分。 她微微屈身,敷衍着行了个半礼,笑得张狂,“方才婢妾去了贤妃娘娘宫里,贤妃已经同意挪宫了,这颐和宫,您日后就自个儿住着罢。” 贤妃给她指了朝灵宫,就是之前陈昭媛和谢才人的住处,虽说不比颐和宫,可她过去了,却是实打实的主事之人,再没有什么主位能约束着她。 “贤妃既然给你指了好去处,你便去罢。希望你日后也能如今日一样,还能这样狂妄地与本宫讲话。”许昭容面色不改,笑意吟吟瞧着她。 齐美人勾了勾唇角,“婢妾日后自然会如今日一样得意。倒是昭容娘娘您,家族不显,没了陛下的宠爱,如今又没了我在,您这颐和宫,日后估计和冷宫也差不离了罢?” 要不是她在颐和宫,许昭容哪里有幸还能看到陛下的人影? 而她,父亲是重臣,自己又有陛下的宠爱,贵妃娘娘只会倚重她超过许昭容,等她日后诞下皇子,一步步上去,许昭容,便也只能永远屈居她之下。 她怎能不痛快? “快快快,赶紧把本美人的东西搬去朝灵宫,别沾了这里的穷酸晦气。”齐美人指使着东配殿的内侍们,刻意扬声,生怕许昭容听不见似的。 “齐美人之前还不敢放肆,如今却是翅膀硬了,连您也敢冒犯。”许昭容的侍女很是气不过。 当初齐美人刚进宫时,对许昭容也是极尽巴结。 后来许昭容失宠,王贵妃失势,她父亲却得了陛下看重连带她自个儿也晋位后,整个人便一改之前的恭敬乖巧,在瑶华宫虽然还尊敬着,到了许昭容跟前,便处处不敬了。 言语里也颇有冒犯,很是看不上许昭容的出身。 许昭容看着东配殿的方向,眸光里掺了冷意,嘴角噙着狠厉的笑。 “她也没几日活头了,叫她放肆罢。” 第103章 巧合 正月里乍暖还寒,冷意还蔓延着。 北境那边的战事却有了逆转。 十五大朝会上,庆安帝公布了喜讯,“张统军率领的右神策军趁北夷粮草不丰,一举进攻,大溃北夷军队!” 北夷人仗着熟悉适应北境地势,侵扰中原多年,每每遭受了军队镇压,就跑得无影无踪,这口气大邕怎么忍得下去。 之所以这么些年没有大肆进攻,不过是在养精蓄锐,只待一举歼灭罢了。 “张统军守卫边关多年,真乃国之栋梁!” 大臣们也个个脸上都是喜色。 当初反对出兵的那些人也开始庆幸起来。 庆安帝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定是要将北境的隐患全都剔除,有了这次战役,北境起码可保平安数十年! “陛下,臣以为,我大邕筹谋多年,如今当趁势追击!”有大臣站了出来。 也有人反对,“陛下,穷寇莫追,北境风沙极其骇人,如今既已取得大胜,敌军也层层败退,相信必然不敢再与我大邕顽抗,若再深入追击,只怕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得不偿失。” “陛下,昔年大邕也是一味地放虎归山,不过数年北夷又卷土归来,敌寇不除,何以安民心。臣以为,该继续出兵。” 大殿上,大臣们争论不休,各有各的理由。 庆安帝微微抬手,正在争吵的大臣便立刻安静下来。 他嗓音轻启,语气里有着帝王的威慑,“此事朕已有定论,众卿不必争论。” “昔年皇考尚在,便已陆续派人进北境打探,如今已有十数年的光景,北夷地势已全数知悉,张统军身处北境多年,最是熟悉。北夷不除,民心难安!” 众大臣闻言,不由深吸一口气。 原来北境之战,陛下早便有了打算。 难怪当初那样胸有成竹。 “陛下圣明!” 此次,大殿上没人再反对。 外忧解决了,便是内政了。 大邕官员各部每年一次考核,每三年一次大考课。 今年正是大考课之期。 该退的大臣退下来,功绩显着的也要升上去。 大朝会进行了许久,直到午时,庆安帝才算松懈下来。 “陛下,花卉局那边送来了各色水仙,您瞧瞧?”方安见他疲累,便召人送来些新鲜花卉养养眼。 “这凌波仙子、金盏银台、玉玲珑很是稀罕,花卉局今年统共就培育了几十株。”方安笑着给他介绍。 庆安帝瞧了那盛开的花儿,眉眼也松缓了些,道:“是不错。”下一句是,“叫医师瞧瞧是否对有孕者不利,若无碍,就给揽月宫送去。” 方安一听,有些为难,“陛下,奴婢问过医师了,说是有孕之人最好不摆置。那茎叶有些毒性。” 庆安帝瞧着那些娇花朵儿立马警惕起来,“那就莫要送过去了,吩咐下去,这东西莫要叫揽月宫的人沾染上了。” “是。”方安连忙应了。 若是一不小心出了什么差错,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对了,朕依稀记得顾嫔的生辰是在三月?”既然不能叫她赏看花儿,就给她好好办个生辰也是好的。 “顾嫔娘娘生辰是在三月二十八,”方安忙回了话,末了又笑道:“说起来,与元后娘娘是同一日生辰呢。” 庆安帝神色一怔。 元后正是顺康二十年三月二十八生的,“朕记得,顾嫔今岁满十七?” “正是呢。”方安颔首。 那便是顺康三十二年出生的。 相差十二年。 六十一甲子,十二一轮回…… 未免,也太巧了些。 第104章 升迁之事 这些日子顾皙颜临产,荣寿公主也由钱嫔接到了颐和宫抚养。 有着小公主在,钱嫔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不再整日悲悯。 顾皙颜闲来无事,天晴的时候,也会往颐和宫坐坐。 “今年官员考课,许多元老大臣都要退下去了,一下子许多空圈出来,听说许多地方的官员很是坐不住了呢。”钱嫔抱着熟睡的小公主轻拍,压低了声音与顾皙颜说话。 “姐姐是说交州那位?”顾皙颜端起茶盏微微饮了一口。 钱嫔蛾眉微蹙,“先是万民伞,年初那会子又是交州百姓跪求,说是听闻交州刺史要调任,很是不舍,倾城的人都出去请求呢。” 交州刺史得意,齐美人便会更进一步。 自打知晓齐美人出手害过陈昭媛之后,钱嫔对王贵妃一党的人由最初的不喜变成了厌恶痛恨。 “考课还未结束,官员调任也尚需时候,这势造得也太大了些。”顾皙颜眼神微凛。 “谁说不是,这样不遗余力,只怕是想进京城呢。” 齐美人的父亲已经做到交州刺史,若要再升,便是进京任职。到时职位也必定不会差了。 顾皙颜只淡淡道:“过犹不及。” 这样大张旗鼓地造势,庆安帝必定开始关注起来了。 有君王的关注自然是好,可有时候,也不见得是好事。 二月初,暖阳微升。 “主子,大公子升官了!” 顾皙颜的同胞长兄顾文承三年前以探花郎的身份进了集贤院任职,如今官员考课,他被调任工部。 虽说官阶不高,但工部的官职可比集贤院有实权多了。能在他这个年岁进到工部的人,少之又少。 顾皙颜捧着家书,笑逐颜开。 晚间也象征性地在揽月宫摆了小宴庆祝。 翌日,顾嫔前来祝贺,顺带说了一嘴交州的事。 “最近有消息说,交州刺史将要调任吏部侍郎。”交州刺史是正四品,吏部侍郎也是正四品,可京官比起地方官可是厉害多了。 “可吏部并不曾有旨意下去。”钱嫔讳莫如深。 顾皙颜嘴角一扬。 看来陛下是要对齐美人背后的人动手了。 瑶华宫,王贵妃蛾眉皱得紧紧的。 “陛下有意要升齐美人父亲的官职。” “可齐美人谋害皇嗣,陛下不是知道吗?!”许昭容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她谋划这么久,就是看准了陛下看重子嗣,这才引齐美人上钩。 可若是陛下不计较,齐美人便不会倒。 “本宫也疑惑得紧。”王贵妃捏了捏眉心,这些年庆安帝不怎么与她亲近,他的心思,她也不好猜。 “若真是这样,齐美人便不能丢了。” 本以为是枚废棋,如今却还有大用处,王贵妃自然舍不得了。 闻言,许昭容咬紧牙关,眸子里满是恨意。 难道她就要任由齐氏那个贱蹄子做大,欺辱到她的头上来? 她眸光一转,计上心头。 第105章 产子 “齐维甬真是放肆!”庆安帝进门,面上含着怒色,“就连王建平也跟着造势!” 王家显赫,大房出了个元后王芸皖,成了礼国公府,二房则出了个王贵妃,如今也是手握重权。 王建平正是二房的家主,也是顾皙颜曾经的二叔。 “听说交州刺史政绩极好,似乎他将要升迁至京城?”顾皙颜温言询问。 “什么政绩好,全是表面功夫!竟敢还拿万民伞来糊弄朕!”庆安帝怒不可遏,“交州百姓都不知道被她欺压成什么样了!” 闻言,顾皙颜很是惊愕,“交州刺史伪造万民伞?” 万民伞那是民意!这样的物件,一朝也难得一把,齐维甬竟然这样大胆? “那万民伞,是交州刺史逼着交州的百姓做的。”一想到交州百姓受此欺压,庆安帝就忍不住生气。 “百姓是国之根本,齐刺史昏了头了。”顾皙颜眉头都要皱烂了。 这样的官员,能只手遮天做到这样,交州那边估计也是烂透了。 没过几日,陆陆续续又有奏报上来,检举交州刺史偷拿上贡,贿赂京城官员,庆安帝在紫宸殿看着如山的奏折,好歹没给气出病来。 “给朕查!彻查!”他大怒,“朕倒要看看,这交州刺史究竟还有多少脏事!” 父亲那边出了事,齐美人这边也没好到哪里去。 只听说是朝灵宫走水,齐美人被困在里头,人是救回来了,就是脸被烧毁了。 父女俩也算是同甘共苦了。 顾皙颜整日窝在揽月宫,外头的消息却一件件没有错过。 在这个当口,许昭容被禁足颐和宫,缘由不明。 王贵妃也因为父亲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 日子一晃便是正月末,揽月宫上下越发紧张起来,庆安帝也忙里偷闲,每两日就要来揽月宫一次,只为看她安康与否。 二月二龙抬头,是个吉庆的日子。 早起紫宸殿下了朝,便见方安匆匆来报,“陛下,顾嫔娘娘发动了!” 庆安帝一惊,险些栽倒。 “快,备肩撵!” 揽月宫此时已是奔忙一片。 产婆、医婆,就连尚药局的两个奉御也在。 顾皙颜在肚子开始阵痛之时就被送进了产房,一切虽然匆忙,却也有条不紊。 庆安帝来了,却也不能进去,方安给他抬了宝座在院子里头,他也安坐不下去。 未几,整个后宫的嫔妃,几乎都来了。 顾嫔经历了陈昭媛的事,如今更是心里没底,与庆安帝两个一前一后踱来踱去,太后来了见到这场景,微微错愕。 “莫急,顾嫔定会无恙的。”她出言宽慰。随即又指了一名经验老道的侍女兰芳进去伺候着。 一来帮着些,二来注意里头的动向,以防有歹人对顾皙颜出手。 庆安帝无言颔首。 为了顾皙颜能平安生产,他早早禁足了许氏,也派了人去盯着两宫贵妃,就是怕出什么差错。 时间渐渐推移,听着产房里头低低的声音,庆安帝心急如焚。 幸而医婆每隔一刻钟就来汇报里头的状况,才叫他安心了一些。 却在这时,前头又有大臣来求见。 “你去吧,这里有哀家呢。”国事为重,太后叫他放心。 他只摆了摆手,告知孙敬,“今日谁来朕都不见,叫他们明日再来。”语气坚决强硬。 第106章 好眠 孙敬一怔,无奈退了下去。 太后很是惊诧,沉默了许久后,看着产房的位置,眸光起了波澜。 昔日元后病重,庆安帝亦未曾怠慢国事,如今却…… 众人各怀心思地等待着。 产房里头顾皙颜大汗淋漓,难受异常。 直至近暮,产房里头才爆发出一声婴儿啼哭的声响。 兰芳欢天喜地出来禀报,“陛下,太后,顾嫔娘娘诞下了一位皇子!” 闻言,庆安帝大喜! 太后素来稳重的脸上也忍不住溢出喜意来,却也不忙着叫人抱皇子来瞧看,问兰芳,“顾嫔如何?” 庆安帝和钱嫔也勾着脖子听。 “顾嫔娘娘身子调养得极好,产后虽有些体虚,却也不是什么大碍,只在小月里好生将养着即可。” 庆安帝大手一挥,“方安,把库房里那些老参取来,好好给顾嫔补身子。另外,如今天还冷着,那些狐裘貂裘的,都取好的送到揽月宫来,别冻着顾嫔。” 方安笑着应是。 “太后,可否容嫔妾先进去探视一二?”顾嫔心里高兴着,却也想立时见到她,若不能亲自见她无虞,怎么都是不放心的。 “去吧,”太后慈脸,“替陛下和哀家瞧瞧她,揽月宫若差了什么,也尽都来告知。” “是。”钱嫔足下生风地进去了。 “这钱嫔,也真是与顾嫔感情好,这样等不得。”太后笑着看了庆安帝一眼。 其实她何尝看不出,庆安帝也想进去瞅顾皙颜呢。 只是碍于宫妃皆在,也不好出格了。 兰芳抱着小皇子出来了,太后便不再多语,亲自去抱小孙儿,满脸的和蔼。 新出生的孩子,小小的一个,两只小粉拳紧捏着放在胸前,太后瞧着心中愈发怜爱,手掌轻拍裹衣。 “顾嫔可真是好福气,一举诞下皇子,这可是陛下登基以来的头一位皇子呢。”李昭仪瞧着,不免很是艳羡。 她都进宫好些年了,一直不曾怀孕。更别提生下皇子了。 “可不是嘛,瞧太后高兴的。”贤妃忍住眼底险些喷薄而出的羡慕,温温柔柔道。 “都说隔辈儿亲,祖母看孙儿,自然是越看越爱。”太后笑得慈祥。 庆安帝在旁边瞧着儿子的睡颜,也有些手痒。 但太后舍不得放开孙儿,庆安帝也不好当着嫔妃的面,掉了自个儿的君王威仪,是以一直便只能眼馋着。 外头的人围着小皇子热闹得不行,产房里头顾皙颜身边也没少了伺候的侍女。 见了钱嫔进来,这才默默退到一边。 顾皙颜这时还有些虚弱,见着她来了,微微露出了个笑脸。 “可还好吗?”钱嫔连忙坐在床沿上,紧张询问。 “一切都好,姐姐莫忧。” 钱嫔因为陈昭媛的事情有了阴影,瞧着顾皙颜产子,心下也是紧张得不行。 “那就好那就好。”钱嫔这才长舒一口气,贴心地将她腋角的被子塞好,免得她受凉。 “累吗?睡一会儿罢,我在这里陪着你。”孕妇产后头一夜都是极危险的,钱嫔不敢离开。 “公主……”顾皙颜却惦念着荣寿小公主。 “我来时一切都安排好了,定不会出差错,你放心。”钱嫔素来稳重,不是说大话的人。如此,顾皙颜才安心闭了眼,缓缓睡过去。 这一夜,注定有人好眠有人辗转反侧。 第107章 谋算 “这才进宫一年,就诞下皇子了,可真是不容小觑啊。”王贵妃眼神阴翳。 这些日子她不是没想过对顾皙颜动手,可自打除了陈昭媛的事情后,揽月宫的人便严防死守,又有陛下的人在一旁盯着,她一时也不敢再出手。 更何况,许昭容不知为何也被禁足了。 她不免会想,是不是许昭容做事出了错漏,叫庆安帝发觉了? “如今本宫手下,竟是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王贵妃气得拍案。 她本想再用齐美人,还叫父亲帮着交州刺史造势,怎料那齐维甬这般蠢笨,做的事一下子就被查了出来。 还牵连了他们王家! 此情此景,倒是和当初的宋贵妃像极了。 红烛却感到奇怪,“那齐维甬在交州一手遮天,连万民伞都能伪造,怎么突然就被拉下马了?” 王贵妃冷哼,“胆大妄为便罢了,善后的事情也做不好,善信伯府的人在御史台任职,被他们盯上,哪有什么好果子吃。” “怎么这么巧,御史台的人就去了交州?”红烛隐隐嗅到些不寻常的味道。 “齐氏蠢笨,八成是惹着了韩美人,善信伯府的人可从大半年前就在交州查事情了。”王贵妃恨不得剖开齐美人的脑子,看看里头到底装了些什么浆糊。 自己父亲做事不端,还敢招惹韩家的人。 “如今借着齐家这股东风,善信伯府怕是又要再上一步了。” 王贵妃手指轻轻磨搓着茶盏的边缘,若有所思。 若是日后怀上龙嗣,岂不是要直逼妃位? 别看韩美人不甚得宠,但只要善信伯府还在御史台,韩美人就不会一直这般不温不火下去。 “一个顾嫔,一个韩美人,这后宫倒是越发热闹了。”王贵妃嘴角噙着冷笑。 “听说四皇子在广集殿过得很是艰难啊?”她轻笑一声。 红烛对主子的心意了然,眸光一转,笑回:“四皇子生母获罪降位,广集殿那地方,伺候的人又少,四皇子年岁尚浅,自然是过得艰难。” “那就暗中托人好好‘照顾’他一二。”王贵妃将照顾二字咬得略重,眸光中溢出刺骨冷意。 翌日,是个晴好的日子。 顾皙颜醒来之时,便见床沿边坐着庆安帝。 “你身子还虚着,好好躺着。”庆安帝制止住想起身的她,“你睡了好些时候,可要吃些东西吗?” 顾皙颜便没动,“陛下吃了吗?” 庆安帝扬眉,“管我作甚,连翘,给你家主子端些吃食来。” 吩咐起揽月宫的人来,倒是很顺手。 揽月宫的小厨房早就备好了一应吃食,没过一会子,吃的东西便都端了上来,尽是些好克化的流食,正适合她吃。 庆安帝也不说话,就这样瞧着她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直到瞧见她吃了小半碗,放下心来,这才准备离去。 “北境战事虽定,却有好些善后事情,朕先去前庭,晚些时候再来瞧你。”他起身,又嘱咐落葵连翘等人,“好好照料你们主子,等顾嫔出了小月,都有赏赐。” 恭送他走了,常姑绕到她床前,“钱嫔娘娘守您一夜了,辰起陛下来了才离去的。陛下忧心着您,孙中官来请几次都没去,直到您醒了又瞧着您吃足了才走。” 第108章 晋位修仪 顾皙颜也发觉,这些日子庆安帝来揽月宫的日子越发多了起来。 若说是为着皇嗣罢,也不见他如何围着五皇子转,倒是守着顾皙颜多些,竟连韩美人方采女等一众嫔妃处也不去了。 “孩子呢?”她昨儿就只瞧了几眼,实在惦念得很。 “在这儿呢。”锦书小心翼翼地抱着五皇子出来,将孩子放到顾皙颜身边。 新出生的孩子,几乎整天都是睡着的,顾皙颜瞧着襁褓中小小的人儿,眼神慈爱不已。 之前还是王芸皖时,她两次小产,始终没有自己的孩子。 这是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只这样想着,她就心中愈发甜蜜起来。 她伸手去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面上止不住地笑意。 眼见着顾皙颜有一直盯着自家孩子的趋势,常姑险些失笑,“奴婢将五皇子就放在您身边,不会放远了。您如今身子正虚着呢,可莫要这样看太久了,于您恢复不好。” “嗯。”话是这样说着,她眼睛却没离开过身边的婴孩。 午后,太后的赏赐到了揽月宫。 “奴婢清点造册放入库房了,太后娘娘是真疼爱您呢,送来的除了头面赏玩,都是些于孕者极有益补品药物,还有一副送子观音的佛像,听闻是昔年太后娘娘还是皇后之时所得,极是珍贵。”落葵连翘将那副佛像缓缓打开给她看。 画像上观音菩萨面容含笑,膝下正有一男一女两个孩童嬉笑。寓意多子多福之意。 那画像用的是上好的滑锦,可保存百年不朽。瞧那画像上的纹样,约莫都是好些年前的物件了,历经许多年的供养,这才是最难得的。 顾皙颜叫她们妥善收藏。 未几,几位高位嫔妃的贺礼也尽都送到了。 其中,尤以贤妃和李昭仪送得最为贵重。 自打贤妃遭到斥责后,做事便谨慎圆滑了许多,每每送来揽月宫的东西都是极好的。如今又这样高调送礼,落在庆安帝眼里,也能博个美名。 至于李昭仪…… “昭仪娘娘最是赤诚了,听闻民间有小姨小姑要给新生侄儿做鞋袜的习俗,昭仪娘娘也学着做鞋袜呢。”锦书眉眼弯弯。 “这样的物件,怎好叫她亲自动手。”顾皙颜哭笑不得。 许是她教过李昭仪的缘故,她自动将她归为朋友之类,宫中集宴之时也很护着她。 “说起来,太后娘娘和各宫嫔妃都送了礼来呢,偏偏陛下没个表示。”连翘压低了声音嘟囔。 顾皙颜笑嗔了她一眼。 正要说她两句,方安就到了。 “陛下有旨意下来。”方安乐颠颠儿的。 君王下旨,那是要跪接的,顾皙颜休整了一日,下个床也不是什么难事。 方安却连忙阻止了她,“陛下说,娘娘小月虚弱,叫娘娘不必跪接,只听着便是了。” 顾皙颜这才作罢。 只常姑等一众宫人跪了下去。 “陛下有旨,顾嫔系出雅门,淑慎慧雅,育嗣有功,晋为正三品修仪。赐月后与贤妃共理后宫事之权。” 这是晋位圣旨,更是赐权旨意! 第109章 掌宫之权 “陛下怎么突然给了嫔妾掌宫之权,嫔妾资质愚钝,怕是做不好。”晚上庆安帝过来,她便提了。 她知道掌宫之权意味着什么,如今两宫贵妃都在,她上头也还有两位嫔主,这样越过她们叫她掌宫,实在有些猝不及防。 他轻轻笑着,“你放心,朕会在你掌宫之前,将人和事情都处理好,不会叫你觉着为难的。” 竟是看透了顾皙颜所想。 她一时颇有些不自在。 庆安帝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温声道:“莫要多想,你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好好休整,调养好自个儿的身子才是要紧。” 感受着发间传来的亲昵接触,有一瞬间,她觉得眼前这个她认识了十多年的人,她竟有些认不得了。 至少她做他皇后的日子里,他嫌少这样放掉政事来陪她,更别提接连着许多日都来了。 约莫是五皇子的缘故?她想。 皇室的人向来注重皇嗣。 “对了,朕给咱们的皇儿取了名字,唤为‘泽’。”庆安帝极有兴致给她解释,“《风俗通》中有言:水草交厝名之为泽。言其润泽万物以阜民用也。” 这是希望唐泽日后能做一位恩泽阜民的皇家人。 这样好的字眼,顾皙颜也很是喜欢。 “陛下博通古今,自然是好的。” 见她也觉得不错,庆安帝脸上的笑就更深了些,从腰间取了常佩戴的古玉去逗刚醒过来的五皇子唐泽。 才刚出生没几日的孩子不能认得东西,却会被耀眼的东西吸引。那玉佩晶莹剔透小唐泽认认真真盯着看了好久,似乎是极有兴致的样子。 庆安帝便更乐了,“泽儿很喜欢这玉佩呢。”当即便将玉佩送给了唐泽。 顾皙颜侧眼看着心情很好的庆安帝,也被感染了,眼角眉梢都是笑。 “陛下给五皇子取了名儿,可也给荣寿取了吗?” 陈昭媛没了,她怎么也得想办法叫庆安帝多加重视荣寿小公主,有父亲疼爱的公主,过得才会更好些。 庆安帝也想起这事来,“之前忘了告知你们,”说的是顾皙颜和钱嫔,“朕本来准备了一些给公主的好名儿,但小公主的名儿太后想亲自取。” “原来如此。”顾皙颜眉开眼笑起来。 太后取名也是极好的,有太后多喜爱几分,对小公主只有好处。 没过几日,小公主的名儿也定下来了。 是太后翻遍了古籍取的,唤作“婠”。 钱嫔抱着小公主,脸上的笑就没停下来过。 “这下子我也算安心了。”她自个儿是个不得宠的,原本生怕陈昭媛走后,小公主会过得艰难,这下可好,有祖母心疼的公主,谁人都会高看几分。 “只是陛下突然给了你掌宫之权,我又免不得要忧心起你来。”端看这后宫的风起云涌,便知晓这当家之人也不是好当的。 “虽说是协理后宫,但上头有太后娘娘,有贤妃在,我不过是个添头,天塌下来还有高个的顶着呢。”顾皙颜看得通透。 钱嫔颔首,又嘱咐她,“话虽如此,可你也要万分小心才是。瑶华宫凤鸾宫那二位,可不是好相与的。” 两宫贵妃扎根后宫多年,威慑也足。要给顾皙颜一些难处做也是轻而易举的。 第110章 第一百狠心王贵妃 “罢了,不说这个了。”钱嫔摆摆手,“这些日子你在揽月宫中安稳着,外头却是天翻地覆呢。” “姐姐说的是交州刺史之事?”她人虽未出去,但宫内外大小之事也瞒不过她. “昨儿个陛下下了旨意,交州刺史赐死,交州与其亲近官员轻则贬官,重则流放,齐家大厦一夕倾颓。”钱嫔眼里有痛快,也有些别样的情绪,“若没有齐维雍的放纵,齐氏也不敢对陈妹妹下手!” “可恨她如今只是被陛下贬为采女,迁居掖廷。”齐氏不死,难消她心头之恨。 顾皙颜眸光也冷了起来,“齐氏被许昭容毁了容,如今挪去掖廷,也必不能过得松快了。” 钱嫔这才知晓朝灵宫纵火之人是许昭容,惊愕之后也觉得在情理之中,“齐氏狂妄,仗着父亲得势连主位也不放在眼里。许昭容跟着王贵妃这么多年,手段自是不容小觑,她也敢一头撞上去。” 蠢货自有天收。 钱嫔说完,瞧见顾皙颜正在沉思,疑惑道:“妹妹觉得何处不妥?” 她皱眉,“按理说,许昭容是王贵妃的人,这么些年两个把柄都没落下,怎么这次没多久就被陛下发觉给禁了足?” 她之前即将临盆,也懒得去深想,如今想来,这事处处透露出不寻常。 钱嫔想了想,“她们二人向来利益相关,难道是有了什么分歧?” 顾皙颜也是这样想。 可许昭容是王贵妃一直提拔的人,到底要什么样的矛盾,才能叫王贵妃甘愿自断双臂呢? “内府局那边传来消息,说自打去年起,就有人有意无意地在查些什么东西……”常泰当了多年的内府令,他的消息自不会假。 “王贵妃她们做的伤天害理的事情多了,但若要说牵扯最大的,”钱嫔眸光漆黑,“就是皇嗣之事了。” 这些年宫中嫔妃小产的小产,难产的难产,要说没有王贵妃的手笔,钱嫔是不信的。 “王贵妃若要出手,定不会叫自己沾上一分半毫,大多事情还得是许昭容亲力亲为。若是陛下铁了心要彻查,也不是查不到蛛丝马迹。王贵妃若要自保,就只能舍弃许昭容。” 利益相关便是如此。 许昭容为王贵妃做了数不清的脏事,到头来,却要被狠心抛掉。 可真是世事无常。 舍弃许昭容这事,也是王贵妃深思熟虑之后的。 “若不是内府局那边传了消息过来,本宫还被蒙在鼓里,不知晓陛下还打算翻查以前的事情。”王贵妃心有余悸,若不是她立时推了许昭容出去,及时斩断那些眼线,此时被禁足的,恐怕就是她了! “可许昭容知晓的事情太多了,会不会……”红烛就怕许昭容反水。 “哼,知道又如何。”王贵妃不屑,“她若是不想叫她父兄丢官,就得好好把这些事情都给本宫背着。” “话说回来,当初付才人小产可是宋贵妃动的手脚,总不能只叫陛下紧盯着瑶华宫不放。”王贵妃眼里有恨意,当初若不是宋贵妃出手害了她底下的付才人小产,她只怕早有皇子傍身了,“去,找个人把宋贵妃当年做的‘好事’也给陛下知晓。” 第111章 朝露归来 两宫贵妃斗法,许多成年的旧事都闹到了庆安帝面前,很是叫他恼怒。 每日听钱嫔说着外头的事情,顾皙颜也觉着“热闹”,好在她如今坐着月子,逗逗唐泽便就是了,那些事情她无需理会。 就在这样宫中处处紧张的气氛里,顾家那边传来消息。 说是朝露近些日子进京了。 既然朝露归来,那就是查出了什么。 可她如今是顾皙颜,而不是王芸皖,该如何从朝露那里知晓昔年的事情? “娘娘何事这样苦恼?”锦书想替她分忧。 顾皙颜沉默半晌。 许久后,她抬头,“锦书,你找人暗中给我递一样东西出宫。” * 京城南街的一个偏僻小苑,已为人妻的朝露坐在窗边,心里想着事。 刘章进来,瞧见她这样很是不忍,劝她,“如今有了证据,等告知了陛下那人也能得到惩罚,皇后娘娘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我知晓,”朝露垂眸,“可我就是难过,主子那样好的人,到头来竟是被嫡亲堂妹给害了。” 当年若不是主子的缘故,陛下也不会叫王贵妃进了东宫。 “唉。”刘章也跟着叹息。 正在这时,外头有小厮前来禀报,“老爷夫人,有人来拜见,说是夫人的故人。” 两人顿时紧张起来。 朝露身份特殊,他们又刚回京城,知道他们身在何处之人极少。怎么这一会子就有人来拜访,还自称是朝露的故人。 “我先出去会一会,你安坐着。” 刘章去见了那人。 可那人只是个传话的,刘章怎么也不肯叫朝露露面,那人无法,将手里的东西给了刘章便走了。 他生怕有诈,自己先打开帛书看了看,里头的文字却叫他一头雾水。 “这是那人给的东西。你瞧瞧。” 朝露接过帛书,瞧到上头的文字之时,激动得手都颤抖了,脸上喜意和诧异并存。 “你这是怎么了?”他狐疑。 朝露却将她推了出去,关起门来细看那帛书。 “主子……”她顿时泪眼朦胧起来。 这是她与元后互通消息的密语,就是怕哪一日不能相见,好在暗中传消息。 这个密语,世上仅有两人知晓。 可朝露却又茫然了。 昔年,她是亲眼看着元后病逝的,如今这消息又凭空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幸,上头写了另外一个人的名讳。 “揽月宫顾修仪?” 这个人她略有耳闻。 听说是新近的宠妃。 三日后,朝露在太后的安排下秘密进宫,只身到了慈安宫。 “昔年的事情,朕要事无巨细地知晓。”庆安帝坐在上首,看着朝露。 朝露这么些年东奔西走,也就是为了今日。 “当年,主子小产,文妃和何妃因此被赐死……” 按理说二妃已死,没人再能伤害到王芸皖,医师也说她的身子好好调理便能好过来,可过了大半年,非但没好,还愈发严重了。 那年,庆安帝才登基,百废待兴。 王芸皖不欲叫庆安帝烦忧,并未声张此事,只叫朝露继续暗中悄悄查着。 可不知怎的,没过几日她便病倒了,后来也没能等到朝露传来新的消息。 她逝去后,朝露低调出宫,嫁给了青梅竹马的刘章,这才能继续查下去。 “主子小产之时,中的那毒乃是从南疆传过来的奇毒,里头所需药材都是极珍贵稀罕的,奴婢一路查到了江南那边,后来最终在川蜀才查出那毒药的来源。” 川蜀地处偏僻,多高山奇水,也是奇珍异草频现之地。 “川蜀?”庆安帝脑子里开始思索。 第112章 主仆相见 朝露忍住恨意,继续道:“川蜀曾有位富商,善买卖这些药材,也好制药。如今他的女婿乃是京城的官员。” “谁?”庆安帝凝神。 “太常寺丞柳邵。” 可庆安帝记得,这人是当年王家老大人举荐进太常寺的。 那时,庆安帝都还未登基呢。 朝露自然知晓庆安帝的疑惑,她追查多年,查到自家人头上时也傻楞不已。 “柳邵是由主子的叔父引荐给御史大人的,”昔年的御史大夫便是王芸皖的祖父,“御史大人也多方考察,觉得他有治世之才才举荐入太常寺,可未曾料到,他竟联合妻家之人行谋害国后之事!” 正因为柳邵是王家亲自提拔的,庆安帝即便后来有心要查,估计也会错过这一层。 “王建平?”庆安帝眸光渐渐幽深起来。 之前他就曾帮着齐家进京。 如若此事真如朝露所说,那王家二房、王贵妃,这些年手上沾染的东西肯定不止这一些。 庆安帝不由想到这些日子方安查探出来的事情,眸光漆黑一片。 “为着你的安全,在朕查清楚此事之前,朕会着人暗中护着你。” 这是元后身边剩下的为数不多的人了,若是朝露没了,线索也就断了。 “多谢陛下,”朝露自然没有异议,“陛下,奴婢出嫁多年,想去椒房宫看看,还请陛下允准。” 那里,是她的主子昔日居住的地方。 “去罢。” 朝露也算是他瞧着长成的,庆安帝知晓,她们主仆情分有多深厚。 方安派遣两位女官陪着她到了椒房宫。 “你们就在外面等着罢,我想自己在这里面看看。” 朝露好歹是当年元后娘娘身边的大侍女,虽然不在宫中多年,御前的侍女们对她也多有敬重。 只叫她早些出来就是。 进了椒房宫,朝露四看无人之后,这才径直走到椒房宫后院,从一个墙缝里取出了一张极细小不易发现的字条。 看完后,她立马将字条处理干净出了殿门。 见她这么快出来,二人有些诧异。 朝露只道:“瞧多了故景,便忍不住思念元后娘娘。便不忍再看了。” 二人深觉有理,将她送到了皇宫南门的一处暗道,瞧着她出去了这才离开。 却不料,不久后,身着侍女服饰的朝露又折返回来,跟着一人悄无声息进了后宫。 揽月宫中,顾皙颜遣退了所有的人。 不一会儿,一个侍女打扮的人进了内殿。 看着上头这个面貌陌生的女子,朝露内心有些异样之感。 分明从未见过面,可她却有种莫名的亲近之意。 顾皙颜绕过她,去关上了前头房门。 “顾修仪可否为奴婢解惑?”素来沉重的朝露终究忍不住先开了口。 顾皙颜顿了顿,许久后,她转过身。 四目相对,昔日主仆却不相认。 “朝露。”她轻声喊,嗓音有些喑哑。 朝露身躯微震。 声音不是熟悉的声音,面容也迥然不同,可她喊她的时候,却叫她恍惚。 “您是……”她怔愣了。 第113章 主仆相认 “主子?”朝露呆住。 主仆相认,却已不是昔年的景象,朝露震惊之余也欣喜万分。 “可您不是……” “我也迷糊得紧,醒后就变成了顾家的姑娘。”她苦笑。 朝露却很高兴,“定是菩萨保佑,主子您行善一生,才叫您又重活一次!” “对了,听闻您还生了五皇子?”朝露本来只是之前恰巧听闻了顾皙颜的事情,如今却因此兴奋不已。 顾皙颜与朝露是从小长大的情谊,虽是主仆,却堪比姐妹,便简单将自己的遭遇说了一番。 “王贵妃真是阴魂不散!”知道她之前怀着身孕险些被害,朝露再也忍不住,“这些年奴婢一直没忘记追查那事,最初您小产中的毒,就是王贵妃和二房的人联手做出来的事情!” 虽是心里早有预料,可真相大白之事顾皙颜还是忍不住难受。 大房二房本是亲兄弟,何至于这般。 说到底,不过是为了皇后那个位子。 她本来以为,她是皇后,也能庇护王家。岂料二房哪里需要她的庇护,是想要取而代之! 只怕当初在东宫之时,叔父将堂妹送进太子府,便有这个谋算了。 眼下,陛下那边肯定也知晓了消息。 但要惩治二房的人,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成的。 “你回来的消息,只怕不好瞒住,你如今住在哪里?”她担忧朝露的处境。 “主子放心,陛下已经为奴婢安排好了。”她扬眉,“再说还有刘章在,我定会好好的。” 刘章这人她是知晓的,顾皙颜顿时眉开眼笑起来,“进宫之后,只听到人说你嫁人了,是个江南的富商,却没料到是你青梅竹马的刘章。” 见主子还记得自己的夫君,朝露笑得越发甜,“是夫人做的主,正是有他在,这些年奴婢才能得心应手的查探那事。” 说到此处,她眸光有些复杂,“主子,您呢,如今……过得好吗?” 她只听说她得宠,到底是怎样的状况,却不甚清楚。 “我很好。”顾皙颜拉住她的手,轻拍着安慰她。 朝露抿唇,颔首。 “此事完之后,奴婢便要随着刘章去南边了。”她垂眸。 本来一开始期待着的旅程,现在却有些踌躇了。 “这些年,你过得肯定很不容易,”时不时要被王贵妃派的人追杀,哪能过得全实,“日后好好跟着他过日子,不必惦念着我。” “可您,一个人在宫中。”之前的姐妹也都不在了。 她的身后也没有了老爷夫人的庇护…… 朝露只一想,就浑身不得劲。 “你放心,”顾皙颜莞尔,“如今我的身边也有几个可用的人,顾家之人也都很好,不会出事的。” 朝露听她劝慰,这才渐渐宽心下来,告知她,“老爷和夫人如今也好好的,礼国公上下也一切都好,少夫人两年前也诞下了三公子。” 有朝露这样说,顾皙颜这一年来心中的挂念惆怅,也渐渐疏散了些。 “对了,主子,您的身份,没被人识破罢?”朝露想起这事,一时忧心。 旁人若是知晓元后死而复生,只怕要出大事的。 只以为她是妖怪。 那是要被拉去处以极刑的! 顾皙颜这事是不怕的,“天下如今也唯有你我二人知晓罢了。” 清楚她性情举动之人,要么在宫外,要么已经不在了。 “那奴婢便放心了。” 约莫小半个时辰,朝露便不得不走了。 瞧着外头的夜色,顾皙颜久久未眠。 第114章 王贵妃倒台 “夜色深了,主子快些歇息罢,您如今身子不能熬着。”常姑给她披上了蓬衣,轻声劝她。 顾皙颜回头,“姑姑,我这些天做了些……很叫人诧异的事情,姑姑不问问我吗?” 朝露是昔年元后身边的人,按理说顾皙颜是不可能认识的,如今竟还将人安排进来说话,这样的举动,常姑等人必定是讶异的。 常姑笑笑,“奴婢只问主子,是否非做不可?若是非做不可的事情,奴婢又何必多问。奴婢只要和落葵连翘她们一起,尽自己之力,叫您做自己想做之事,让您过得松快些便是了。” 闻言,顾皙颜泪目。 正因为常姑她们信任非常,她才敢将这事交给常姑锦书等人去做。 说起来,她得感谢原来的顾皙颜。 外头圆月高悬。 她看着窗外的月色,心里坚定出声。 你放心,你的家人和好友,我会代你好好护住。 * 从庆安四年正月至次年的三月,宫中风波不断。 先是秋美人小产,谢氏禁足,贺妃降位禁足,接着便是王贵妃被削权,陈嫔屡次受害,难产身亡。 到了今年,备受宠爱的顾修仪终于诞下皇子,在这样的日子里,庆安帝终于禀雷霆之势,先是以谋害元后、戕害皇嗣、陷害嫔妃等诸多罪名贬黜王贵妃为庶人,接着便贬了王建平的官,并将柳邵及涉事者处死,柳家及其岳家其余之人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回京。 天下哗然。 原来元后娘娘之死竟有这样大的玄机。 想起昔日不论是作为齐王妃、太子妃,抑或是皇后的王芸皖的贤德爱民,大邕之人顿时对王家二房之人口诛笔伐起来。 “若不是元后娘娘,哪有王贵妃什么事。仗着元后娘娘的脸面进了东宫,竟还这般恩将仇报!” “就是,那王建平也是狼子野心,连嫡亲侄女都害。可怜礼国公一家如此提拔善待,到头来得这样的下场。” “好在陛下挂念发妻,王家二房倒了,便更着手扶持礼国公府。给了礼国公多沿袭一世的恩典,又叫三位小公子进国子监读书。” 向来因外戚而封的国公,只能沿袭三世。 如今多沿袭一世,乃是莫大的恩典。 众人瞧见王家二房落难,却也知晓,同为王姓的礼国公府这一支,不仅不会败落,几十年内,都还能显赫着。且王家子女向来出色,即便来日没了勋爵,也不会衰败下去。 紫宸殿内,庆安帝眸光漆黑。 底下跪着的是浑身素衣的王贵妃。 往日绫罗绸缎加身,如今只剩一袭单衣,凄惨自不必言说。 “陛下如此绝情吗?臣妾在您身边服侍了十年啊!”王贵妃梨花带泪。 庆安帝不为所动,“十年?”他脸上一片寒意,“若不是你,朕的元后,还能好好活多少个十年?你还有脸在朕面前哭诉!” 王贵妃一滞,“可凭什么!同是王家女,我甚至是她的长姐,凭什么嫁给陛下的是她,而不是我!皇后之位本该是我的!是她抢了我的后位!我夺回来有什么错!” 庆安帝冷笑,“你倒提醒了朕,这些日子朕叫方安追查,倒还查出了些旁的东西。” 第115章 满月宴 “昔年朕式微,王建平最初想将你嫁给汉王,可却犹豫不决,最终朕登临太子之位,你又在皇后面前哭诉,说是汉王欺骗了你,几度假装想要自杀。皇后这才心软将你接进东宫。可你们却仍嫌不足,在皇考面前做足了姿态,逼着朕纳了你进东宫!” 这些,庆安帝不是不记得,只是碍着她是王家人,这才没有如何。 可谁曾想,竟是招了虎狼进来! 王贵妃一怔,哑口无言。 “你作恶多端,这些年残害皇嗣。朕容不得你,孙敬!” 内侍们正要向前,可她仍旧哭着喊着,“可陛下,臣妾做这么多事情,也是真心爱慕您啊!” 否则,她又怎么会动手去伤皇嗣,害嫔妃。 “你爱的不是朕,是这盛世下的荣华。”庆安帝眸光淡淡,不为所动。 王贵妃被击穿心中所想,大喊道:“可戕害皇嗣谋害嫔妃的,不止臣妾一个!宋贵妃也是个毒妇!” 庆安帝抬头瞧了她一眼,“此事朕自有定夺,不需你操心。” 见他眼里始终没有什么波澜,王贵妃临被拖走之时,恨恨出声:“陛下,您不信臣妾爱慕您,可王芸皖呢?你以为她对你付出了真心吗?” 她哈哈大笑,接近癫狂,“只有不爱,才能有这样贤良的名声。还有啊,王芸皖不是被我害死的,是被你害死的!” “要不是你常年不顾后宫,臣妾怎么能对她下手,怎么能对那么多嫔妃下手?哈哈哈……”王贵妃眼里有泪,“真是可笑,陛下您这些年可真是爱妻情深啊!可是她已经死了!是被你害死的,你害死的!!” 方安孙敬等人惊恐不已,连忙招人上前捂住了王贵妃的嘴,这才将她拖了下去。 紫宸殿霎时安静下来。 庆安帝捏着朱笔,眸光涣散。 方安战战兢兢走上前来,轻声劝他,“陛下,王氏疯魔了,您不必理会她的话。” 他沉默半晌,红色的墨已经染红了宣纸。 “方安,朕这些年,究竟做了什么……” 他垂眸,掩掉眼里的痛苦之色。 在外人看来,他是盛世明君,将这大邕治理得万方来和,四海归降。 可从微末之时就陪着他的妻子,却因为他的忽视,被人戕害致死。 或许王贵妃说得有理。 他才是害死发妻的那个人…… 得知王贵妃死讯,顾皙颜独自一人在窗边立了许久。 王贵妃虽然只是大了她几个月而已,但姐妹俩闺中并无多少情分。昔年诸王夺嫡,王贵妃一心想要嫁给势力更好的其他几位王爷,可惜没能如愿。 后来见她的夫君登上储位,便撺掇了二房的人将她送入东宫,最终求得了一道赐婚圣旨。 其实她心里并不高兴,只是不想表现出来,也不想叫太子抗旨。 只是因为自己是太子正妃,后来便包容王氏的一切。 不叫太子觉得她委屈。 却也养大了王贵妃的胃口。 现在想来,她那十几年的委曲求全,都一心为着庆安帝的大业了,倒叫自己受了害。 这一世顶着顾皙颜的皮进宫后,她便不再有所顾忌。 想办法叫太后知晓了朝露的存在,一步步引着他们去查探王贵妃这些年做的事情。 如今,王贵妃终于没了。 可她,不觉悲不觉喜。 只是觉得,这时间许多事情,即便她再有通天的本事,也是看不透的。日后,万事总要先顾及着自己,还有…… 她看向一旁熟睡的小唐泽,眸光渐渐柔和下来。 * 三月初,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北境的战事也平息了。 从去年末至今年三月,大邕军队大举进宫北夷,收服其余部,于北夷设立都督府,至此,北夷归降。 庆安帝登基不过五年,就有如此政绩,天下莫不称道。 皇五子唐泽又正逢时运而生,作为庆安朝第一位皇子,满月宴自是宾客满至。 彼时的顾皙颜也出了月子,着了新衣抱着小唐泽出来。 “瞧这孩子,白白胖胖的,果真可爱。”太后从锦盒里取了一把赤金长命锁给他戴上。 才三个月的孩子,见到什么都是十分好奇的,睁大了眼睛盯着。 “五皇子很是喜欢呢。”贤妃乐呵呵说着。 第116章 思家 庆安帝见状,也召方安将自己给唐泽准备的满月礼拿了出来。 那贺礼乃是一枚通体晶莹的玉佩,一看便是最顶级的玉料。上头小篆刻了一个“泽”字。 “若臣妾没有看错,这是和田玉琢磨而出的玉佩罢?”韩美人见多识广,很是惊诧。 毕竟这样的好玉,已经不多见了。 就连盛产美玉的交州,只怕也没出过这样的顶级玉料。 “这是去年南边进的玉料,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磨了玉佩来。”庆安帝说得风轻云淡,好像这只是块长得漂亮些的石头罢了。 顾皙颜知晓这东西的分量,连忙抱着唐泽给庆安帝谢了恩。 之后又是贤妃等一众人上前送贺礼,热闹得不行。 为着娱情,揽月宫前头也置了戏台子,咿咿呀呀唱了一日,直到傍晚才算停息。 折腾了一日,小唐泽早已睡熟送去了偏殿,顾皙颜却累得不行,歪坐在软榻上,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常姑见状,给她端了一碗热饮子来,松活松活筋骨。 “老爷和夫人给五皇子的满月贺礼是一套象牙笔洗,主子要看一眼吗?”之前人多,顾皙颜也只是草草看了一眼,来不及细瞧。 没多会,落葵便将那贺礼端了过来。 单瞧着那上头的镂空纹样,便知价值不菲。 “父亲母亲这般破费。”顾皙颜眼里有眷恋。 常姑便笑,“老爷夫人是爱惜外孙。”言罢,又道:“还不止呢,大公子二公子,还有二姑娘三姑娘都给五皇子也送了贺礼呢。一齐跟着老爷夫人的贺礼送进宫来的。” 这倒新奇。 尤其是继母所出的那双胞胎弟妹,才是七岁稚龄。 “快给我瞧瞧。”她来了兴致。 大哥顾文承给小外甥的贺礼是一只鎏金小弓,放在太阳底下十分耀眼。和父母送的书房墨笔倒是凑了文武齐全。 胞妹顾韵如年仅十岁,已经能给小外甥做出一套精致小巧的鞋袜了。 顾皙颜瞧着,心都软了,“这丫头,小小年纪倒知道小姑子要给外甥做鞋袜的俗礼。” “二姑娘爱着您,自然也疼爱小外甥。”落葵稳稳端着贺礼,笑得眉眼弯弯。 “主子您瞧,二公子和三姑娘将自个儿心爱的小玩具都送了。”那是一对楠木雕刻的小象和兔子,做工精巧得很,那俩孩子打小连碰都是小心翼翼的,如今竟拿了来送唐泽。 顾皙颜险些落泪,“父亲母亲可有书信递进来吗?” “有的,之前人多,奴婢便先收着了。”常姑从里间将书信取了出来。 书信乃是顾父的亲笔。 先是代继母文氏询问她身子是否安好,再一番祝福新生的外甥。为恐她担忧家里,便将家中的事情细细在心中说与她听,叫她不必挂念家里。末了叫她安心,若是有缺差之处,叫人递信归家。 书信里头,还有一叠厚厚的银票。 父母爱子之心,溢于言表。 这下顾皙颜可憋不住了,眼眶微红,自个儿将书信妥善放在了一个小匣子里。 “主子如今已是正三品修仪,若是惦念家中,是可以禀给太后贤妃,邀夫人和二位姑娘进宫相见的。”常姑见她伤心,心中也难受。 按理说皇子满月礼,顾家是可以来人的。 但近来宫中事情颇多,顾府的人虽是惦念她,却也不想在这会子给她添麻烦。再说她才刚接了协理后宫之权就召家人进宫,外头指不定要如何非议。 几番挣扎过后,这才没能相见。 “没事,我就是累了,有些乏。等泽儿周岁宴之时,可以开口叫外祖父外祖母,再叫母亲和妹妹们进宫罢。” 到时,她也能体体面面地将她们迎进宫来。 第117章 无师自通 正感伤间,庆安帝大步进了殿。 “北境大军不日将归来,朕处理政务晚了些,”话才说完,见她鼻尖红红的,连忙便问:“这是怎么了?” 他不待她请安,牵着她坐在了一旁,“可是没见着家人,心里难过?” 他的顾修仪一直是个稳重的性子,之前也就为着陈昭媛那事哭过,此外,除了家人,庆安帝想不出旁的来。 顾皙颜摇头,“嫔妾只是瞧见泽儿的外祖家这般心疼她,心里感动罢了。” 她看庆安帝还穿着朝服,体贴道:“陛下政务繁忙,可别累坏了身子。” “朕身体好,不是什么大事。”侍女们已经退去一旁,庆安帝便轻轻搂了她的身子过来,“再说了,今日是泽儿的满月宴,再忙朕晚上也要来陪你的。否则,若是你暗戳戳伤心,可怎么是好?” 顾皙颜忍俊不禁,“陛下何时学得这些甜言蜜语?” “颜儿可曾听过,‘无师自通’四个字?”庆安帝本是为着逗她开心,见她脸上有了喜色,心里便踏实下来。 “忙了一天,颜儿可累了?” 不知何时起,庆安帝唤她为“颜儿”愈发频繁了起来。 顾皙颜察觉到了什么,脸色微红。 “是有些困了,嫔妾先去更衣。”顾皙颜想也没想,赶紧起身离开了。 庆安帝看着佳人跑走,忍不住失笑。 “这是将朕当成了洪水猛兽?”他本意只是想逗逗她。 不过,在揽月宫,他也禁了大半年的荤腥了。 不知怎的,他竟觉着有些口渴。 微微舔了舔唇,眸光里有谷欠微闪。 锦帐春幕里,红云翻涨。 许是禁了太久,他举动很有些孟浪。 “陛…陛下……”她像条失水的鱼,呼吸微微急促,红唇紧抿。 “嗯?”他抬首,眸子里潋滟一片,嘴角微扬,嗓音低迷。 “歇……歇会儿……”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庆安帝。 什么帝王威严,君子风度,通通被他甩在了脑后。 他扬唇,低低笑出声,“颜儿,其他事情朕可准,这事……” “不行。” 顾皙颜呆住了,才仰头间,眼前的光便被遮住了,嘴边有温热袭来…… * 翌日暖阳高悬,顾皙颜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醒了?”庆安帝已经换了便服在旁边,瞧着她的侧眼,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她瞬间便清醒过来,“陛下没上朝去?” 他笑。 旁边的连翘忍不住看主子发窘,连忙道:“陛下早起去了前朝,如今……已经下朝归来了。” 顾皙颜小脸骤变,脸上的红晕迅速遍满脸颊。 “这……”她咬了咬唇,瞪连翘,“坏丫头,也不知道叫我。” 寻常她可不睡到这个时候才起! 连翘内心大呼冤枉,哪里是她不想叫啊,是陛下说昨日主子累了,不准早早叫醒她。 好在庆安帝开了口,“昨儿你累了许久,朕便让她们不叫你,让你睡得安稳些。” 谁知庆安帝说了,顾皙颜更害臊了。 “陛下先去外间罢,嫔妾还要更衣。”她从被窝里伸出手轻轻推他,不痛不痒的。 第118章 泽兰宫 他眉开眼笑起来,“好,朕在外头等你一同用膳。” 转过身,他嘴角轻扬,笑得邪气。 他说的累可不是那个意思,是颜儿自己想错了。 不怪他。 在里头待了好半晌,梳妆整齐了顾皙颜才算整理好了心绪。 出来内殿时,便又是端端庄庄修仪娘娘的模样。 “御前的饭食不好吗?陛下这样日日在揽月宫用膳,嫔妾小厨房里的厨司要给忙坏了。”她笑着坐下。 庆安帝煞有介事地点头,“爱妃说得有理,改明儿朕再从御前给你挪几个厨司过来,爱妃就让朕多吃几顿如何?” 他生就了一双含情桃花眼,笑时勾人得紧。 顾皙颜哑然失笑。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是个帝王,是个专营蹭饭之人。 “那就多谢陛下了。”她如今可不客气,她可是有儿子要养的人,再加上荣寿公主,她多要几个厨司怎么了? 庆安帝很是喜欢她这样的坦率,两人心情甚好的用了早膳。 “如今也算是忙过了,总算可以清闲些时候了。”饭后,看过了唐泽,揽着爱妃在怀,庆安帝此时什么事也不想理会,只想这样搂着喜欢的人,闭着眼享受年华渐逝。 忽觉他自个儿和昏君也差不多了。 他失笑。 随即想起正经事来。 “如今你出了月子,可莫要惫懒了,帮着朕处理处理后宫的事情。”他不是不喜贤妃,但之前她一而再的犯错,叫庆安帝觉着她多少有些不靠谱。 “太后本来该享福的,若不是出了这许多的事情,也不必劳烦她。如今宋贵妃身子越发不好,满宫里,也就你能帮着理事了。你可别不答应朕。” 他盯着她,像是她要说一个“不”字,立马就要将她吃了的恶狠狠模样。 顾皙颜却不怕反笑,“嫔妾自然答应。” 庆安帝没有食言,如今后宫积年的腌臜事已被顺理妥当。没有王贵妃阻碍,也没有旁人暗害,她再接手理宫之事,比起当年,如今的差事实在太过顺手。 庆安帝笑着点她的鼻头,看了眼揽月宫正殿的布置,道:“揽月宫太小了,你如今要照料着泽儿,等过些日子荣寿也要接过来,未免拥挤。朕想给你换个住处。” “趁着你坐月子,朕已经叫人把泽兰宫修整出来了。那里离前朝近些,景致也不错,配得上你住。” 顾皙颜哑然。 何止配得上! 泽兰宫乃是除皇后所居椒房宫,皇贵妃所居凤鸾宫,贵妃所居瑶华宫之外规格最大的宫室,其内间布置却是比凤鸾宫还奢华。自大邕开国,就是历代君王给宠妃或重要妃子的住处。向来都是贤妃以上才有资格住进去。 庆安朝还没人住进去过呢! 如今,这就给了她了?! “陛下,这是否有不妥……”她毕竟只是个修仪,住泽兰宫,她觉得高攀了…… 庆安帝笑,“只是个住所罢了。再说你如今膝下有泽儿,还有荣寿两个孩子,又有掌宫之权,住泽兰宫没人敢说什么。” 按他的意思,住妃妾所居的泽兰宫,还委屈了她。 他眸光深沉,看着顾皙颜眼里尽是经年的眷恋。 第119章 激悦 顾皙颜没瞧见他眼里的光彩,想了想,有庆安帝罩着,倒是没人敢说什么。 “对了,”她抬首,“嫔妾想,昔日陈姐姐最是与钱嫔姐姐要好,陈姐姐没了,钱嫔心痛难耐,比之嫔妾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几个月来,荣寿也是养在钱姐姐膝下,钱嫔对公主的疼爱不比嫔妾少,如今荣寿已适应扶桑宫,再挪过来也是不妥。不如就叫荣寿交给钱嫔姐姐抚养,也是全了陈姐姐的遗愿。” 庆安帝想了想,颔首,“陈昭媛也说过要你们抚养小公主,如今你膝下已有泽儿,又要协理后宫,怕是也累。钱嫔稳妥,小公主养在她那里朕也放心。” 陪着顾皙颜又下了几局棋,孙敬便来请了。 “陛下,宋太傅求见。” 王贵妃被贬斥赐死,是罪有应得。但这些年的恩怨中,宋贵妃却也不能独善其身的。 庆安帝暗中叫方安查探许久,自然该知道的事情都清楚得差不多了。 为此,宋贵妃日夜忧惧,病情都恶化了些。 宋太傅今日来,是请罪的。 “臣有罪,还请陛下责罚。” 宋太傅乃是三朝元老,又于庆安帝有着师恩,官居高位。可时过境迁,他已是高龄,青丝花白,身子也佝偻了。 如今却为着宋贵妃做错的事,要这样卑微。 庆安帝于心不忍,亲自去扶他。 “老师快请起。” 宋太傅却没起,眼眶有泪,“陛下抬举臣,称一声老师,老臣可否斗胆求陛下一事?” 庆安帝眸光微闪,不再强求,坐回了宝座上。 “太傅请说。” “老臣知晓皇嗣之重,更知晓陛下爱子心切。贵妃做错事,有伤国本,如何处置本都不为过。”他擦了擦泪,“老臣老来得女,心中气极,可瞧着她病入膏肓,实在不忍。微臣恳求陛下,要贬黜贵妃也好,降罪宋家也好,可否叫她安度这剩下的岁月。” 言语间,尽是一个老父对女儿的疼爱。 庆安帝蹙着的眉心松散了下来。 若是贬黜贵妃,宋家便要降一级,太傅宁愿要女儿的性命,也不要宋家的荣华,爱女之心,叫人动容。 送太傅出了紫宸殿,已是午后。 方安正巧传了消息进来。 庆安帝走进内殿才启开来瞧底下人递上来的帛书。 霎时间,他眸光几度变换,最终汇成无边欣喜与激悦。 “朕就知晓,朕就知晓!” “恭喜陛下。”方安是唯一知晓内情之人,此时也诸多惊喜。 “此事可有其他人知晓?”世人见不得鬼神之事,这事必须得瞒得死死的。 “没有。” 方安晓得这事的严重性,叫去跟踪朝露的都是亲信。 “好。”庆安帝来回踱步,嘴角的笑就没止下来过。 “陛下可要去寻元……修仪娘娘?” “备轿撵!”他心情颇好,刚要抬脚,又退了回来,“给朕寻件靛蓝色的衣裳来。” 自个儿身上这件早上她都瞧过了,得换一身好看的。 被庆安帝心心念念惦记着的顾皙颜,此时正在扶桑宫与钱嫔说话。 “元后娘娘之事能真相大白,乃是朝露查寻多年的结果。陛下下旨封了朝露为淮阴乡君,又赏赐了诸多良田。” 第120章 苦尽甘来 小唐泽还在睡觉,顾皙颜怀中抱着荣寿小公主,脸上挂着笑,“这也是她应得的。” 钱嫔颔首,“谁说不是。听说这些年朝露为着查清这事,几次陷入险境。好在苦尽甘来,她也不负昔日元后的信重。” “说起朝露的事,倒叫我想起韩美人的事情来。”顾皙颜笑着,“交州刺史那案子,乃是善信伯府的人最先发觉的,可齐家怎么突然就被韩家盯上了?” 谈到这个,钱嫔深觉齐家是狂妄过了头,连喝水都塞牙。 “起先本是齐氏轻狂,屡次得罪韩美人,韩家估计一开始只是想给交州刺史找找麻烦,怎料竟无意中发现了这惊天大事,这才一举检举了上来。如若不然,那齐维甬没准还真能升官调到京城来。” “这可真是……”顾皙颜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最终吐出了几个字,“自作孽不可活。” 钱嫔笑了,“正是如此。倒便宜了韩美人,如今韩家立功,她估计也不会像之前那样不温不火了。” 韩美人出身不低,若不是庆安帝有意压着她的位分,她也不会才是个美人。 “以她的家世,这是早晚的事。”帝王权衡之道,不外乎打压着过高的,抬着低的。 韩美人憋屈到今日,总算可以挪挪位置。 “她倒是个和气的人,平日里也常来与我说话,若不是齐氏欺得狠了,估计也犯不着她这样。”钱嫔对韩美人印象不差,“不过瞧这模样,她也不会在扶桑宫多待了。” 升了位分上去,定是要别宫而居的。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就有御前的内侍匆匆赶来。 “娘娘,御驾往揽月宫去了,还请您快去接驾。”这内侍也是个苦命的,先跑了揽月宫一趟,发现人不在,又跑来扶桑宫。 “快去,可别叫陛下等急了。”钱嫔催她。 顾皙颜将小公主送到她怀里,起身,“那妹妹先走了,过几日迁宫,姐姐别忘了来。” 泽兰宫一切已备全,只等着新主入住。 “用得着你嘱咐?我指定早早就去蹭喜气。”钱嫔笑着送她出门。 远送着顾皙颜走了,侍女枫露感慨,“修仪娘娘可真得陛下喜爱,年关以来,陛下来后宫十日,至少有五日都在揽月宫。” 钱嫔面上笑意很深,“别看她年纪轻,她的聪慧满宫里没人赶得上。” 都说贤妃出身靳家,是一等一的书香门第簪缨世家养出来的贵女。可她却觉得,即便是贤妃也不及顾皙颜。 无论是气质、风韵…… 钱嫔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 枫露便笑,“说起来,顾娘娘是您除元后娘娘之外最赞赏的宫妃呢。” 对了! 钱嫔抬首。 如今的顾修仪,和当初的元后性情像极了! 难怪陛下之前看不上谢氏,分明顾妹妹才是最像元后那一个。 想明白这一点,钱嫔豁然开朗。 暖阳倾斜,她的袖口轻轻被拉了拉。 她垂首,原来是小公主正拉着她的袖子打呵欠呢。 “呀,荣寿这是困了呢?”她眉眼顿时温和了好几分。 小公主还不会说话,“咿咿呀呀”摆弄小手。 钱嫔莞尔一笑,抱着荣寿进了偏殿。 第121章 取院名 扶桑宫离揽月宫没多远,顾皙颜回宫时,庆安帝已然到了。 “你倒喜欢往钱嫔那里去。”见她回来,他上来迎。 顾皙颜微微屈身要行礼,庆安帝一把拉住了她,“日后私下便不必在乎这些繁礼了。” 她微愣,由着庆安帝牵着往内殿走。 “过些日子便是你的生辰了,可想好在哪里办了吗?” 顾皙颜却没想过这个,“不过是生辰罢了,也不是整寿,届时摆两桌宴席请宫中姐妹一聚便是了。” 庆安帝不满了,“怎能如此含糊过了。” 顾皙颜无言。 “既然你没筹划,这事便交给朕来办。”他倒很是兴致冲冲,像是一早便有了这个计算。 她莞尔,“嫔妾可真是有福气。” 庆安帝向来是个不拘于风月之人,不知他会想出什么样的好点子来? 可这样想却也不对,八成他也就寻个口头高兴,转眼这事便落在内府局的头上了。 不过他有这样的心思,也实在叫她意外。 “你有孕以来,朕忙于北境之事,都没什么时间陪着你,很是心愧。这些只不过能补偿一二罢了。”他拉着她往西次间书桌跟前坐了,“朕想修建一个亭子,一直没定下名字,颜儿帮着想一想?” 庆安帝称呼如此谙熟,顾皙颜听了挑眉,“陛下可有中意的?” 边说边往他面前铺了一张宣纸,将毛笔递了过去。 他微微扬唇,提笔写下两个。 “锦屏园,华露园。”顾皙颜沉吟,“都是极好的名儿呢。” “可朕总觉少了些什么。”他瞧着两个名左看右看都不甚满意,笑问:“颜儿可有旁的好名?” 顾皙颜略微沉吟,接过笔写了四字。 一捻芳露。 “海棠花盛时繁茂如盖,指尖微捻处处芳香,”庆安帝越瞧越觉得合乎心意,“于细微处见文章,果真是不错的。” “陛下怎么来了兴致修亭子?”庆安帝登基这四五年,甚少在宫中兴土木。 “前几日偶然经过南苑,见那儿花开得正好,却没有好亭子相配,实在可惜。” 竟是如此? 顾皙颜颇觉活久了什么都瞧得见。 至少在她眼里,庆安帝这样的雅兴着实少得很。 “怎么瞧你很惊诧的样子。”庆安帝伸手戳了戳她的鼻头。 她坦言,“陛下似乎不是醉心风月之人。” “你怎知晓朕不会一时兴起?”他好整以暇瞧她。 顾皙颜认真想了想,“陛下更在意民生。” 庆安帝一怔,随即垂眉笑起来。 “从前皇后也是这样说。”他肉眼可见地欣喜,“知我者,莫过于颜儿。” 顾皙颜眸光微闪,“嫔妾怎能与元后娘娘相较。” 见她有所避讳,庆安帝却不恼,反而愈发心疼。 这些年,她定然活得小心翼翼…… 顾皙颜发现,庆安帝是真的越发喜欢待在她这儿了。 昨儿晚上歇在她这里,早起又与她用早膳,下午时来了便再没走过。 又是一夜红纱帐暖。 顾皙颜被折腾得早早就沉沉睡了过去。 庆安帝瞧着她的侧颜,心中愈发有踏实感。 “这些年了,老天又把你送回我身边,定是要我好好补偿你罢。”他眉眼微弯,“如今,来护着你可好?” 她前世过得太苦了。 他不愿她再那样辛苦。 第122章 乔迁 三月二十五是个吉庆日。宜嫁娶,宜拆迁,总之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 早几日内府局的人便将库房里的东西搬了过去,泽兰宫万事皆备,顾皙颜只需带着人过去便能安住下来。 泽兰宫面阔七间,占地极广,其内广植四季常青之树,花树则以广玉兰、西府海棠、二乔芙蓉、金桂最为稀罕,取“玉堂富贵”之意。 正殿门前矗立两座大理石堆砌的高台水池,在其中孕育锦鲤吉祥鱼,边上绕着圈载种时兴花卉,四季皆有花香。 踏入宽阔的正殿明间,屏风、香炉、挂落……样样精致贴切,华贵中自有细腻温馨之处。 更不必提其他诸多殿所。 还未到辰时,钱嫔就乐滋滋来了,后头跟着韩美人。 “我来得可及时?” 顾皙颜笑着迎上去,“及时及时。” 韩美人顺势给她请安道贺,“恭贺修仪娘娘乔迁之喜,婢妾跟着来凑凑热闹,望娘娘莫嫌才是。” 顾皙颜伸手虚扶,笑得和婉,“新居需暖房,我巴不得你来了。” 韩美人笑得花枝乱颤。 她四下看,“荣寿呢?姐姐怎么没带着来。” 平日里钱嫔可是寸步不离荣寿小公主的。 “今日是你乔迁之喜,满宫的人指不定都要来。人多眼杂的,未免出差错,我便将她留在宫里了。枫露稳妥,我才好自己出来。” “姐姐说的是。”顾皙颜颔首,随即笑道:“本来还以为挪宫之后泽儿会不习惯,结果他一到这里睡得倒是舒坦,都不用我哄着。” “五皇子是个乖巧的孩子,自然不会叫你这做母亲的为难。”两人笑着,正要往内殿走,泽兰宫门口又来了一顶轿撵。 “昭仪娘娘到!” 竟是李昭仪到了。 “我就说谁在前头,原来是你们。”李昭仪一袭缠枝石榴裙,明艳张扬。 三人给她见礼,顾皙颜应与她是同级,只是位次靠后,便行了半礼,算是客气。 李昭仪此时却不敢受她这礼了,忙也回了一礼,“你如今与我同在正嫔位,说起来你还是我的老师,该我给你行礼才是。” 顾皙颜便笑着道:“也莫说什么礼节的了,快些进殿罢,在这风口站着可是不好。” 四人说笑着进了内殿。 “都说泽兰宫漂亮,我进宫以来却还没瞧见,如今算是开眼了。”李昭仪出身侯府,自然眼界也高,但泽兰宫的精致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要不怎么说陛下宠爱修仪娘娘呢。”韩美人嘴甜道。 李昭仪笑着看了她一眼。 知晓她短期之内是要晋升的,笑意便也深了些。 询问她,“宋贵妃近日身子可好?” 宋贵妃虽也不是个亲和的人,但总比王贵妃好许多。如今宫中出了这样大的事,她还能屹立不倒,足以说明陛下的态度。 韩美人与宋贵妃交好也不是什么隐晦的事。 “贵妃娘娘自打去年开始,身子愈发不好,又历经年关风寒,如今天气暖和虽是渐渐好转了些,但也是身子倦怠得很。” 这话一出,几人脸色都微微沉了些。 “贵妃前几年还好好的,如今怎么……”李昭仪说着皱了眉头,“这样病痛不断的,也是愁人。” 这几年,一到年关,宋贵妃便出不得凤鸾宫。 “贵妃向来畏寒。”韩美人解释。 “如今能渐渐好转也是好事。”顾皙颜道。 “罢了,不说这个了。”李昭仪回过神来,连忙讪笑着转移话题。 今日可是顾修仪大喜的日子,说这些未免晦气。 略又过了两刻钟,后宫大小嫔妃几乎都到了,霎时间泽兰宫便热闹起来。 第123章 谢氏的惶恐 就连迁居葳蕤宫的谢才人都来了。 顾皙颜出月子后,被禁足的贺婕妤和谢才人才一同被解了禁足。 可短短数月,宫中已是物是人非。 陈昭媛难产去世,王贵妃被赐死,宋贵妃病重在床,许昭容禁足…… 这大大小小的事刺激着两人的神经。 如今掌宫的乃是贤妃和顾修仪。 顾皙颜又极得盛宠,不仅诞下五皇子还升了嫔位,钱嫔也白得了一个公主…… 只这样一想,谢才人就眼红得不行。 当初若不是秋美人的事情,她现在指定也是嫔位,指不定皇子都有了! “哟,谢才人也来了呀。”出声的是挽英宫的秋美人,“我一开始还没瞧出来,还以为谢才人还在禁足在葳蕤宫,出不来呢。” 她的孩子是被谢氏弄没的,不针对谢氏怎么对得起她未出生的孩子。 谢才人垂头暗恨,咬唇请安,“秋美人安好。” 宫规森严,秋美人虽出身婢女,等级却比才人高。 “谢才人可是宫规没学好?”秋美人冷言讥讽,“你这半蹲半不蹲的,可是有意不敬?” 谢才人没想到她都示弱了,秋美人还这般为难,一时怒从心头起。 “你……” “好了。”李昭仪冷眼瞧过来。 谢才人顿时噤了声。 “今日是顾修仪乔迁之喜,两位若是要吵,不如出去吵?”这样大喜的日子,顾皙颜不便说话制止,她却懒得见这二人吵闹。 秋美人面带歉色,屈身赔礼,“昭仪娘娘说的是。”末了给顾皙颜赔不是,“是婢妾瞧见不喜之人一时言辞激励了些,娘娘莫怪。” 姿态放得极低。 顾皙颜微微抬手,浅笑,“你是性情中人,本宫又怎会怪罪。” 虽然她不甚喜欢昔日王贵妃底下的秋美人,但她更恨谋害陈昭媛的谢氏。 闻言,秋美人傲然瞧了面色惨白的谢才人一眼。 陈昭媛去了,如今顾皙颜晋位又掌宫,若要针对失宠的谢才人……简直是易如反掌。 谢才人很是惶恐,可顾皙颜看都没看她一眼。 贤妃红唇微扬,“谢才人如今好不容易解了禁足,可要谨守规矩才是。” 她如今是掌宫之人,训话谢才人也是理应的。 谢才人咬唇,“是,婢妾谨遵娘娘教导。” “你也不必怕,”贤妃声音放缓,“本宫不是王庶人,顾修仪也是素来温和之人,只要你乖觉,本宫与顾修仪定不忍责罚你。” 谢才人过多了落寞的日子,如今哪里还敢对上两人,方才的气焰也消失殆尽,乖乖顺顺说着尊敬的话。 靳贤妃看了很是满意。 顾皙颜看了贤妃一眼,淡笑不语。 从前两宫贵妃并存,只觉得贤妃清冷不近人,如今朝夕更改,贤妃掌权,气势比从前不知高了繁几。 “唉,这后宫的事情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太后娘娘喜静,不大爱管后宫庶务。若是陛下早些叫你来协助本宫就好了。”这话是对顾皙颜说的。 第124章 贤妃立威夺权 顾皙颜端着笑,“嫔妾刚出月子没多久,这些事情一时也不好上手,陛下准允嫔妾生辰之后再理事。倒是要苦了贤妃娘娘了。” “这都是本宫该做之事,”她一副慈母之态,“说起来你如今要照料五皇子,陛下却也不心疼心疼你,还叫你忙碌这些杂事。” 说到这里,便是对这些弯弯绕绕迟钝的李昭仪也瞧出了端倪。 “五皇子还小,乳母们自是细心养着的,又怎么会累呢?”她装作不知贤妃话中意思的模样解释。 贤妃笑脸几不可见地僵了僵。 李昭仪心里只觉好笑。 陛下下旨要顾皙颜协理后宫,可不一定就是给贤妃打下手的。 毕竟当初贤妃掌宫的旨意里说的也是叫她协助太后管理后宫罢了。 贤妃这就急不可耐要立威夺权了? “昭仪娘娘所言极是。”出声的是角落里的方采女,“陛下即便不在意旁人,却定是将修仪娘娘放在心尖上的,陛下既然要修仪娘娘协理后宫,定是先解了娘娘的后顾之忧的。” 她嘴角微翘,莺莺细语落在贤妃这里,却是刺耳得很。 什么叫将顾皙颜放在心尖上? 不就是个修仪,即便得宠,难道还能在陛下面前越过本宫去! “自打杜宝林没了,你如今倒是越发得意了。”贤妃出言不善。 方采女不卑不亢,“贤妃娘娘这话婢妾实在不敢承受,婢妾如何得意哪能得越过您去。” 这话险些将贤妃气个仰倒。 顾皙颜唇角微扬。 如今的方采女倒是越发说话犀利了。 许是心里不痛快,贤妃没待多久就走了。 没她在这里端着架子,其余嫔妃倒是乐得自在。 热闹了一整日,宾客尽散时,已是近暮。 今日是顾皙颜头一次入住泽兰宫,意义不同,庆安帝虽然已经接连来了她这里好几日,今日还是照旧歇在了顾皙颜这里。 得知消息的贤妃又给狠狠刺激了一下。 想起白日方采女说的话,愈发难受。 “一个司业之女,倒是要爬到本宫头上来了!”贤妃气得不行。 “娘娘莫气,凭她再得宠,终究越不过您去。不管怎样,咱们还有太后在呢。”靳贤妃可是太后的亲侄女,有这层关系在,陛下总会高看几分。 “本宫就是生气,那些个人竟都是偏帮着顾皙颜的。”钱嫔素来与顾皙颜交好,李昭仪那样子,估计也是要偏着那边了。 如今许氏禁足,高位嫔妃竟都成了泽兰宫那边的人了。 贤妃暗暗有些着急。 可余下的也就贺婕妤、韩美人和秋美人位份高些。 贺婕妤被陛下厌弃过,秋美人出身低,她都瞧不上;韩美人又是宋贵妃的人。 她如今竟无一人可用! 侍女知晓她的心思,连忙道:“谢才人虽说曾招了陛下不喜,可那张脸却是难得。难保陛下不会再宠爱她。” 贤妃皱眉,显然也不喜谢才人。 侍女又道:“谢才人得罪过顾修仪,落难那会又被宋贵妃当成废棋丢弃,如今定是举步维艰。若是娘娘您向她丢出橄榄枝……” 第125章 大军回朝 三月二十七,北境大军班师回朝,北夷使臣一行也到了京城。 “听说张家有意将幼女送进宫来,北夷也带了一位公主来。”钱嫔的消息很是灵通,一得了这消息便来找顾皙颜和钱嫔说话了,“不知晓陛下收不收她们。” “张家世代守边,如今大溃北夷军功显赫,若要防君主猜忌,送一女进宫算是自保,也是多一份荣华。”荣寿和唐泽躺在两个精致的小摇篮里,顾皙颜伸手微微晃着,“至于北夷,历来就有战败国送和亲公主的渊源,他们素来高傲,如今倒是舍得。” “我倒听说那北夷公主生得极美艳妩媚,若是进了宫……”钱嫔皱眉。 她本就没什么宠爱了,也不奢求什么,她是怕若是再来一个美貌公主,一个张家女,顾皙颜的宠爱岂不是就要被分了去? 顾皙颜却没什么感觉,“咱们陛下后妃算少的了,多添一两个也是寻常。” 就是不知道哪位能得庆安帝亲眼了。 她笑了笑,看着摇篮里的两个眸光越发慈爱。 钱嫔恨铁不成钢,“你倒是半点不慌。” “慌了又能如何,她们是一定要进宫的了。我呀,还不如照顾好我的泽儿来得实在。”有子万事足,顾皙颜腰杆子硬。 反正就算闹到最后,她也不会饿死就是了。 看她这样轻松,钱嫔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若是为了那二人要进宫就要死要活,那才是难过呢。 她看着两个小小的孩子,笑道:“五皇子与荣寿年龄相仿,日后长大了也能相互有个照应。” 顾皙颜也是这样想。 荣寿有个亲近些的弟弟日后去了夫家也有保障,而小唐泽有个姐姐,也能叫他学得乖一些。 “就是不知道日后荣寿会便宜了哪个小子。”陈昭媛生得好看,小公主容貌肖母,虽然还是个小团子,却也能窥见日后不俗的容颜。 顾皙颜只要想着日后小公主要被拐走,就莫名心塞。 “哼,管他是哪家的,如何也得要荣寿欢喜才是。”钱嫔是打算好了的,必然不叫小公主沦为政治牺牲品。 “那是自然。” 顾皙颜心想,往后还是要多哄着陛下才是。 然后叫荣寿多在他面前晃悠,叫他多疼爱些,日后荣寿才不会所嫁非人。 “对了,前些日子我去御花园那边,远远瞧见西苑人来人往,走近一瞧不知何时,竟是起了一个大亭子呢!”宫里许久不曾兴土木,可给钱嫔给意外的。 “陛下之前也说想修个小憩的亭子,只怕就是那个了。”她一直没有去御花园那边,不过倒是听锦书她们说起过。 “陛下还真是有雅兴。”钱嫔笑了,日后去那边赏花也方便些。 与此同时,远在紫宸殿批折子的庆安帝打了个喷嚏。 谁在背后念叨朕呢? “陛下莫不是着凉了!”方安大惊,立马就要去寻医师。 庆安帝瞅了他一眼,“朕还不至于这般体弱。” 肯定是他家颜儿想他念他了! “顾修仪的生辰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第126章 一捻芳露 方安方才还霜打的茄子一般的脸色立刻明媚起来,“已经按陛下您的吩咐置办好了。” 庆安帝心情就愈发好了,批完最后一封折子,放了狼毫起身,“朕瞧瞧去。” 若是哪处不好了,便叫内府局的人立刻更改,总之不能碍了颜儿的眼。 “得勒!”方安乐颠颠去备轿撵。 陛下可真是疼爱元后娘娘,连生辰礼都要给新修个亭苑来办。 翌日,天还未亮内侍省以及六尚二十四司的人就忙碌起来了。 “陛下说了,今日修仪娘娘的生辰,务必要办得尽善尽美,万不可出一点差错!”尚宫杨斓耳提面命。 到了辰时,御花园西苑已然停了好些轿撵。 钱嫔李昭仪等率先赶到。 看到眼前的精致惊得说不出话来。 杏花灼灼中,一宽敞精致的亭宇拔地而起。外头的精致已不必多说,里头华贵又亮堂,四面开扇,一眼便可窥见亭亭如盖的繁花。 处处栏杆上缠绕粉红色藤花,花几上则置瓶胆插花,挂落前香薰球香味幽幽,端的是华贵又浪漫。 “前些日子我来时,只远远看了一眼,如今一瞧,这哪是什么亭子,说是殿宇也不足为奇了!” “内府局的人可真是尽心,瞧这些花枝藤蔓的,顾妹妹瞧见了定然欢喜。” 哪个女子不爱这样的精致,更别提是在生辰里头。 果然,后头来的嫔妃们也无一不在惊叹。 “一捻芳露,这名儿雅趣又贴切,不知是谁取的名儿。”贤妃眼里透着赞赏询问杨尚宫。 杨斓恭恭敬敬回,“回贤妃娘娘的话,这名儿是修仪娘娘取的。” 闻言,贤妃脸就僵了。 “内府局办差事还叫顾修仪取名?”这是将她置于何地?! 察觉靳贤妃的不善,杨斓淡定解释,“修建一捻芳露乃是陛下的意思,一应布置也是陛下亲口嘱咐的。” 也就说,这一捻芳露的名儿,还是陛下从顾修仪那儿问来的。 旁边的嫔妃们顿时吸了一口气。 本以为陛下修建这亭子是一时兴起,如今想来,怕是特地为了顾修仪生辰而修建的。 靳贤妃心里都快气吐血了。 一言不发进了一捻芳露,坐在左侧上首的位置。 今日顾皙颜生辰,前头放了三个宝座,中间那个是蟠龙宝座,乃是庆安帝的位子。 左边那个是特意给宋贵妃留的,右边的则是寿星的位置。 除此外,依着位份右侧依次是李昭仪、贺婕妤、秋美人。 左侧紧跟着贤妃的则是钱嫔、韩美人、方采女等人。 等众人都落座,庆安帝也亲自去泽兰宫把顾皙颜接了过来。 轿撵刚落,她跨进杏园便瞧见那亭子,惊喜得不行。 “内府局的人真是得力,这地方置办得极好,难怪陛下藏着不让知晓,要今日才说呢。”她笑,“嫔妾可真是沾光了,在这样好的地方办生辰礼。” 庆安帝莞尔,“这地方本就是为你而建,你瞧那上头。” 顾皙颜惊愕,为她而建? 她顺着庆安帝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捻芳露”四字苍劲有力,又带着几分柔和的意味,很是不俗。 “这是,陛下亲手题字?”否则,内府局从哪儿去寻这样的字体来烫雕。 庆安帝颔首,眉眼弯弯。 “你想的名儿,朕来题字,不是正好?” 第127章 执掌后宫 好是好,就是……扎眼了些。 她感觉嫔妃中道道嫉妒的目光都要把她射穿了。 “陛下万福,臣妾还道陛下不来了呢,原来是去泽兰宫了。”贤妃端着笑出来迎。 “顾修仪生辰,朕怎会不来。”他只不过是想同她一起来罢了。 一番请安行礼之后,众人入座,丝竹管乐之声想起,亭中舞女偏偏起舞。 “宋贵妃身子还不见好吗?”庆安帝皱了皱眉。 他记得医师来报,说她已然要大好了的。 今日是颜儿生辰,宋贵妃居然也不来。 杨尚宫过来回话,“贵妃来人说,身子还未好全,故而没来。只叫人备了礼来。” 庆安帝有些不悦。 可想着如今顾皙颜到底不是王芸皖的元后的身份,宋贵妃不来也说得过去。 他也不好责怪什么。 如今只能多陪着颜儿以作补偿了。 席间,靳贤妃等人推杯换盏,瞧着上头庆安帝对顾皙颜照顾有加,气得多喝了几杯。 “她倒是厉害,哄得陛下这样给她长脸面。”她生辰的时候,陛下都没去长庆宫。却在顾皙颜生辰大肆修办赏花亭。 “照这样下去,这后宫岂不是要成了顾皙颜的了!”她怒火中烧。 “娘娘莫忧,顾修仪这样狐媚祸主,不是正好吗?”侍女低声道:“若是大臣们知道陛下为了一个嫔妃这样劳民伤财,定是要上谏的。之前奴婢放出消息,谢才人便有意投靠,既如此,娘娘何不把此事交给她去办。” 谢才人的父亲便是御史台的人。 只不过,跟善信伯府的人却不是一条船上的。 闻言,贤妃脸色好转了些,看向侍女,“你倒机灵。” 侍女不敢居功,谦卑道:“奴婢虽不比娟蓉姐姐是娘娘的陪嫁,却很愿意为娘娘做事。” 这话贤妃很是受用,“那这事便由你盯着。” 侍女大喜,“是,奴婢定不辜负娘娘厚望。” 她转身出了殿门,被才从外头回来的娟蓉叫住,“苏荷,你去做什么?” 侍女苏荷扬眉,“奴婢自然是做贤妃娘娘交代的事情。” 娟蓉皱眉,“娘娘吩咐你何事?” “这个嘛,娘娘说了,不必叫外人知晓。” “你……”娟蓉气极,她是娘娘的陪嫁,是长庆宫的头等侍女,怎么不能知晓? 反倒是苏荷,之前只不过是个三等侍女罢了,如今一升再升,竟是要和她平起平坐了! “娟蓉姐姐,恕妹妹直言,您啊,还是好好在娘娘跟前伺候着罢。妹妹就不分奉陪了。” 苏荷趾高气昂地走了,娟蓉在原地气得跳脚。 顾皙颜生辰过后,六宫的事宜便要接手了。 她原本想着贤妃揽权,估计六尚二十四司她暂时管不了什么,谁知这一日,竟来了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的人。 “陛下说了,贤妃娘娘与修仪娘娘您共掌后宫,各管三局,分到您这儿的则是尚宫尚仪尚服。” 杨斓温声解释,顾皙颜此时已经惊呆了。 六尚二十四司,分工不同,地位也有高低, 第128章 庆安帝的态度 其中,尚宫局总领宫中婢女选拔,出纳文书之事,最为重要,其次便是掌引典仪的尚仪局,宫中各种大小宴会都有他们的身影。再有便是尚服局,掌管了后妃服制,后妃受封之服皆出于此。其重要性可见一斑。 后头的尚食局、尚功局、尚寝局虽然也重要,可远不及前面三个。 “这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即便不在乎贤妃,也该考虑一下太后的颜面才是。 “正是,陛下还说,下个月的端午大典,叫娘娘您操办。” 与此同时,庆安帝也到了慈安宫。 “贤妃太过于娇养了,本就不适宜宫中掌制之事,之前若不是王氏等人做事太放肆,也不会将这差事落到她头上。”靳太后从没打算叫自己娘家的人执掌后宫,“这些年你里里外外帮衬,靳家已经够显赫了,不需贤妃来续这份荣耀。剩下的便交给她的兄弟们去做,终归还是要有功绩的家族,才能长盛不衰。” 要照太后所想,之前贤妃办错事的时候,没被降罪就不错了,庆安帝还能叫她做贤妃管后宫事,不过是碍于她的面子罢了。 “儿子想,贤妃到底是没管过家,之前才出了错。顾修仪虽有些资质,但年纪尚小,有贤妃帮衬着也是好事。” 太后颔首,“顾修仪那孩子,是个性子好的。”她感慨,“之前因着贤妃说错话,哀家冤了方采女,掖廷那地方是个不好呆的,若不是顾修仪暗中帮着,方采女只怕就真真冤死了。” 到那时,她自个儿也会心神难安。 庆安帝眉眼含笑,“之前出那事时,顾修仪就很有些疑惑,私下还冒着险来与儿子说,方采女恐怕是冤枉的。叫我再好好查探一番。” 靳太后哑然,末了连连点头,“那日哀家发话了之后,只怕没人还去想方氏是否冤屈,她能想到这一层,说明她也是聪明伶俐的,也不枉哀家将端午大典交给她去办。” “说起这事,哀家又想起方采女来,那时委屈了她,虽说也给了赏赐,可终究哀家觉着心里对不住她。” “儿子已经想过了,”庆安帝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善信伯府检举齐维雍立了大功,韩美人理当晋封。方氏入宫也一年了,总不能叫她还在末等采女的位子上待着。等北夷公主和张家幼女进宫了,正好一齐晋封。” “之前顾修仪和陈昭媛有孕之时,也数她们二人得你心,你既喜欢,一齐晋封了就是,只不过……”太后着重道:“两位新人你准备给什么样的位份呢?” 一个是功臣之女,一个是他国公主,位份谁高谁低便是表明了庆安帝的态度。 “新人入宫,位份不宜太高。”他沉吟道:“就都封为正四品婕妤吧。” 张家手持兵权,需要嘉奖,却也不能太高,免得他们得意忘形。至于北夷,如今北夷虽然归顺,可若是大邕不好好接纳北夷公主,只怕也少不了闹些矛盾出来。受苦的还是民众。 太后想了想,点头,“张家那个小女儿倒是可以封嫔,只不过她到底还未进宫,性子不知如何。日后再慢慢来吧。” 第129章 贤妃挑衅 四月初,张婕妤、戎婕妤入宫。 “新人入宫,妹妹可安排好宫室了?”一大清早,贤妃就亲自来了泽兰宫问话。 顾皙颜也不惧她,“两位婕妤还要学习宫中礼仪,如今暂住储秀殿和毓秀殿。” “那就是还未准备好入住的宫殿了?”贤妃一副惊愕的样子,“妹妹如今管着尚宫局,可不能这样再如从前那般懒散了。” 她脸色逐渐严肃起来,“两位婕妤初封虽然都是嫔位以下,可她们到底都是有顶好家世的,妹妹你还要选伺候的人过去,可得细心掌掌眼才是。如今不早做打算,可怎么行呢。” 顾皙颜抬眼。 合着贤妃这么一大早来是来训话的? “你还年轻,若是不懂得如何掌宫,大可来请教本宫,莫要不懂装懂,那可就贻笑大方了。”贤妃瞧了她一眼,语气里有些贬损之意。 一大早扰人清梦便也罢了,还在她的地盘上撒野? 顾皙颜捋了捋耳发,笑着看了回去,“贻笑大方也好,不懂装懂也罢,此事都不牢贤妃姐姐费心了。贤妃姐姐这一早赶来,不会就想与妹妹说这个罢?” 贤妃冷哼了一声,随即笑道:“眼瞧着便是端午大典了,妹妹既然心中已有打算,那本宫也不便帮着你了。瞧你这样胸有成竹,想来也是不必请教太后娘娘的罢?” 贤妃心想,顾皙颜再厉害,也只不过是个小丫头,哪能知晓这后宫的宴会怎么办?若是没有她帮衬,又没有太后解惑,这次端午大典,她必定出错! “别嘴上说着心里有数,到时又去寻太后娘娘。陛下可说了,如今要叫太后颐养天年,太后自个儿也不管后宫事情的。” 若是她迷途知返,叫自己帮忙,也不是不能帮。但总要叫顾皙颜拿出些诚意来才是。 贤妃心里想着顾皙颜要如何求她。 顾皙颜却险些失笑了。 这是想借这次端午大典的事情拿捏她? 她嘴角轻扬,“贤妃姐姐安心就是,妹妹虽然愚钝,却也不敢去惊扰太后。” 见她如此冥顽不灵,贤妃蹙紧了眉头,脸色沉了下来,起身盯着她,“你最好像你说的一样!” 她就不信了,这顾修仪会不来找她? 不过,如今错过了最后的机会,她只会看她的笑话。 这样想着,贤妃心里平衡了。 “你好自为之罢。”一脸的笃定,认为她办不好差事。 顾皙颜笑着起身,“恭送贤妃娘娘。” 贤妃笑容胜券在握般的笑容僵在脸上。 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主子,贤妃这一招也太狠了!”连翘气极,“她不来帮您也就算了,还不让您去找太后娘娘。” 在落葵看来,自家主子到底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若是太后娘娘能点拨一二,是出不了差错的。 可贤妃这样一来,就是断了顾皙颜的路了。 “傻丫头。”顾皙颜从正殿往东暖阁走,边走边道:“端午大典何其要紧,年初的时候太后娘娘就吩咐礼部和内侍省及六尚二十四准备起来了的,如今已过去几月,该准备的早就准备好了,余下的也没剩什么了。” 第130章 安排宫室 闻言,连翘才豁然开朗。 “那可真是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一道男音传来。 原来是庆安帝又不叫人通报便进来了。 “陛下万福,”顾皙颜行了礼笑着解释,“方才贤妃娘娘来,说起端午大典的事情。连翘还说,有贤妃娘娘帮衬着,很是不错呢。” 先拉个贤妃当垫背再说。 “朕方才也见着贤妃了,”两人移步到软榻边上,“朕倒没料到她还有这份心意。” “贤妃娘娘向来宽和。” “也唯有你性子好。”庆安帝从前也觉得贤妃是个不错的人,可如今却觉得有些看走眼了。 至少在方采女那事上,贤妃做事行事不妥。 顾皙颜抿唇一笑,问他,“陛下怎么想着叫嫔妾置办端午大典了?”她笑着道:“太后娘娘筹备了许久,如今倒白白叫嫔妾捞了这个功劳。” “这是太后做主转交给你的,太后年事已高,不宜再伤神办这些差事。” “那陛下也不怕嫔妾给办砸了。”她忍不住笑。 她如今可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女子罢了,宫里掌宫之事,“顾皙颜”可是半点都不懂的。 “朕信你。”他眸光含笑。 一个小小的端午大典,要是他的妻子都办不好这事,全天下也没几个人能办好了。 庆安帝向来不说什么假话。 顾皙颜正是知晓他这性子,心里愉悦了几分。 好歹得到当朝天下的信任不是? 于是晚上红纱账里,***愉到天亮。 庆安帝去上朝时都是雄赳赳气昂昂的。 转眼一月过去,教导礼仪的吴司正来了顾皙颜这里。 宫正司虽不属于哪一尚,不过因着宫正是尚宫杨斓,倒也算齐齐都属于顾皙颜管辖了。 “修仪娘娘,两位婕妤宫规已然学好,不日便可挪宫。” “吴司正辛苦了。”吴司正是御前出来的,她说礼仪教授好了,那便是没有差错了的。 禀完差事,吴司正悄然离去。 钱嫔后脚便到了,知晓吴司正的来由,便顺嘴问了一句,“那两个来头都不小,你准备怎样安置她们?” 如今两人都有了要庇护的孩子,总不能一点打算都没有。 “好些宫殿都还空着,挽英宫也只一个秋美人,便叫她们一个去挽英宫,一个去朝灵宫。” 都是三进三出的宫殿,也不小了。 钱嫔颔首,不由又追念起陈昭媛来,“昔日她也住在朝灵宫,只是那地方后来住了谢氏,叫她不喜。” 顾皙颜心有凄凄,“陈姐姐在阑意宫住了许久,也是在那儿走的。日后我会想办法把那地方空出来。” “难为你了。”钱嫔感慨。 顾皙颜小小年纪掌宫,很是不易,却还要照拂她们…… “这有什么,如今我有这能力,便要好好护着这些东西。” 若实在落魄无能为力便也罢了,她既然有权在身,总得好好护着她想护着的人和事。 “揽月宫空着也是空着,我将韩婕妤给挪过去,你与荣寿在扶桑宫也能住得自在些。” “也好。”钱嫔并没有矫情。 韩婕妤说起来总是宋贵妃那边的人,她平日里想做些什么,还要顾忌着她。 钱嫔如今最好奇的是新进宫的两位婕妤。 “过几日那两位就要来请安了,也不知是怎样的妙人?” 第131章 新晋婕妤 说起张婕妤和戎婕妤二人,如今过着的生活那才叫一个悲惨。 每日卯时就要起床立规矩,晚上还要抄写宫规,亥时才能入睡。 这些日子,两人都快过得麻木了。 这日清晨,吴司正照例来教导二人礼仪,“二位婕妤万福。” 两人一开始还很有积极性,如今是一见着吴司正就发怵了。 别看她恭恭敬敬,一口一个婕妤,但训起话来,气势吓人得很。 偏偏这人还是御前出来的,又是杨尚宫手底下的红人。 轻易得罪不得。 “今日便是二位学习礼仪的最后一日了,傍晚便会有司仪女官来接二位前往居住之处。” 闻言,二人大喜。 学完规矩回了储秀殿,二人各进了一个房间梳妆打扮。 “总算可以穿些鲜亮好看的衣裳,这些日子被那吴司正拘着,不能穿得太素又不能穿得太艳,真是要给本婕妤磨出病来。”张婕妤坐在铜镜前,一边描眉一边不满嘟囔。 “如今主子您可是苦尽甘来了。奴婢给您寻些好看的头面来。”婢女丹吉手脚伶俐,不一会就找了鎏金的钗子耳饰来。 “主子您可要好好装扮,奴婢听说对面的戎婕妤,一扎进房里就开始涂脂抹粉了呢。” 虽然同着学习了一个月的礼仪,两人却实在没结出什么深刻姐妹情来。 “哼,不过是北夷的蛮子,父亲的手下败将之女,再如何打扮又如何?”张婕妤觉着戎婕妤太过艳俗,肯定没有她这样的贵女来得叫陛下喜欢。 “终究还是要入得了陛下眼睛的,那才是好看。” 她吩咐丹吉,“给本婕妤梳反绾髻,眉毛要小山黛才好。” “是是是,”丹吉笑着给她打扮,“听说昔日元后最是喜欢这样的装扮,主子您花容月貌,装扮起来必定比元后还美,叫陛下一见倾心。” 这话叫张婕妤听了心花怒放。 “说起来,如今后宫最得宠的是顾修仪和韩婕妤,也不知她们长得什么模样。” 丹吉补充了一句,“还有个方才人近来也很受宠,还一连升了两级呢。” 据说是和韩婕妤不相上下。 张婕妤蹙眉,不屑道:“再升不过是个才人罢了。又是那样不入流的家世,不值得本婕妤忌惮。” “可奴婢听说方才人的父亲虽只是个九品太祝,可她的长兄已经科举入仕了。” “能考中的进士的人每三年也有好些,不多她长兄一个,”张婕妤的家里世代都是武将,虽不怎么参加科举,可她瞧着官场上的莫不都是科举入仕,便也不觉有什么厉害,“指不定她兄长已经很大的年纪了,这会才进仕途,日后还不一定怎么样呢。” 丹吉也只是听说,并不知晓方才人的兄长年龄几何,“主子说得是。那方家再如何也是比不过咱们张家的,大公子如今年纪轻轻已经是正八品参军事了,比她父亲品级还高呢!” 于是张婕妤便笑起来。 可她不知道,武官向来升迁比文官快,更别提她的兄长是这次跟着父亲出去转悠了一圈,这才获得了军功,封了品级。 可从此之后,大邕至少二十年不会再有战事。武将们也很难出彩。 傍晚,尚仪来揽月宫回禀,“两位婕妤已经搬进各自的宫殿里头了。” 顾皙颜颔首,“彤史上也可以将名字跟着添上去了。” 彤史不仅记载哪一夜哪位嫔妃就寝,也要记载一些嫔妃何时入册,何时移册之事。 不过这是尚寝局要忙活的事情,顾皙颜只需要派个人告知贤妃一声便是了。 “伺候二位婕妤的侍女已经找好了,娘娘可要亲自挑一挑?”杨尚宫早早便调教出了几十名侍女,留着待用。 毕竟从前王贵妃可是亲自挑选了人,才送去各宫各院。 也正因此,王贵妃这些年才能这样处处藏着眼线。 当初的冰云,可不就是王贵妃点进来伺候的? “明日她们来泽兰宫请安,便叫她们自己挑吧。”省得到时候人用着不喜欢了,推到她的头上。 “是。”杨尚宫应了,却很意外顾皙颜这样的行事。 即便不做什么,添两个人进去充当眼线,知晓她们的大致动向也是可行的,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并不会有人说什么。 可顾皙颜明显觉得这事麻烦。 凭她此时的地位,其实并不太需要那些眼线。 相反,若那些所谓的眼线脑子不够用,还会牵连到她,得不偿失。 “对了,韩婕妤升了位份,要迁宫去揽月宫,兴许人手会差几个,劳烦杨尚宫先叫她挑一挑。” 杨斓自是拱手称是。 转眼就领着人到了揽月宫。 “修仪娘娘担心您的人手不够用,便叫您挑上一挑。”瞧着眼前这几十号人,韩婕妤惊了一惊。 转眼料想到这些人明日只怕有些是要给新来的两位婕妤挑选,这才人数众多。 看这样子,顾修仪是先让她挑选人了? 她心情愉悦了几分。 “三等侍女就前头这两位罢,粗使侍女就那后面几位。”韩婕妤大手一挥,挑了几个出挑的。 等杨尚宫走了,韩婕妤侍女忍不住道:“主子,这里头会不会有顾修仪的眼线啊?” 韩婕妤笑着摇头,“这么多人,哪里这么容易就穿插眼线了。” 要真是顾皙颜想插人进来,就该自己挑了人直接送进来,反正日后出了什么问题,只要不沾染上顾皙颜,就是尚宫局和揽月宫自己的事情,她这个掌管后宫的,只要秉公办事,不叫人拿了话柄就是了。 侍女便不再多话,转而帮她打扮收拾,“主子可要好好打扮呢,前些日子主子您迁宫陛下来了一回,指不定今日也要来呢。” 韩婕妤心里期待着,却也知晓庆安帝极大可能不会来,“稍稍打扮就好了。”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人来传话,“主子,陛下今儿宿在泽兰宫了。” 她怅然若失,看了看泽兰宫的方向,“陛下可真是宠她啊。” 这都连着几日了,又是泽兰宫侍寝。 第132章 吃醋了 顾皙颜也有些难以承受君恩,小心肝儿颤颤的。 “怎么,朕还能吃了你?”庆安帝看她这意外又惶恐的模样,笑着逗她。 顾皙颜抬眼瞅了她一眼,不置可否,眼神却有些怨念。 这可把庆安帝给笑坏了。 “别怕,今晚朕轻一些。” 行吧,庆安帝在泽兰宫已经毫不忌讳,没皮没脸了。 落葵连翘等人见怪不怪,很识相地悄悄放慢脚步走了出去。 “唉,我都想出宫嫁人了。”连翘恨恨道。 出了宫就见不到帝妃这样,也不必耳朵不清净了。 锦书知晓她开玩笑,便笑话她,“若真是到那一日,你看你舍不舍得。”她可知道主子和落葵连翘感情极好。 连翘瞬间就苦瓜脸了,“舍不得。” “傻丫头,你可轻声些。”落葵点了点她的脑门。 虽然她也对陛下和主子这样的行径很是难以适从…… 皓月当空,两位新晋嫔妃却久久未眠。 “今日陛下去的又是泽兰宫?”张婕妤虽然知晓陛下宠爱顾修仪,可这样接连几日都在泽兰宫,也是叫她料想不得。 “顾修仪育有五皇子,许是陛下疼爱五皇子才去的。”侍女宽慰道。 “唉。”她轻叹一声,“罢了,替我净面罢。” 她本以为她今日虽然不能侍寝,但到底是功臣之后,陛下说不准会来瞧她一眼也说不准。 还是明日再好好打扮罢。 明日起,她就能侍寝了。 她一定要赶在戎婕妤之前先得圣宠! 翌日是个晴好的日子,晴空万里无云。 辰时,常姑连忙将顾皙颜叫醒。 “主子可不能再睡了,今日新晋嫔妃要来请安的呀!” 顾皙颜惊醒。 “我又睡过头了。”都怪庆安帝。 常姑哄着她梳妆洗漱,“陛下去上朝去了,说晚些过来。” “知晓了。”顾皙颜坐在铜镜前还有些昏昏欲睡,下意识回答了。 常姑看她这样瞌睡,叹息着直摇头,“陛下也真是……” 也不节制些。 一番折腾之后,顾皙颜终于赶在两人来请安之前洗漱收拾好,还吃了早膳。 瞧着底下两位打扮得精致又亮眼的嫔妃,顾皙颜挑了挑眉。 “修仪娘娘万福。” 两人一见她出来就行礼,瞧着姿态,可见规矩学得不差。 顾皙颜吃完饭,又觉得困了,忍住想打哈欠的意思,摆了摆手招他们起来。 顺嘴夸了一句,“二位妹妹长得可都是花容月貌,陛下见了一定喜欢。” 两人没注意到她困倦,心里越发高兴,“娘娘谬赞了。” 说话的是戎婕妤,顾皙颜认真瞧了瞧。 嗯,艳而不俗,长相也是大气的。 比许昭容还美上几分,不愧是北夷的公主。 至于旁边那个…… 恕她眼拙,一时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词形容。 说她有江南女子的柔美罢,可也比不上方才人;说她端庄吧,又不及钱嫔和贤妃;眼角眉梢倒带着几丝媚意,可又十分不自然,不如秋美人那样媚意入骨。 她家世不错。 顾皙颜总算找打合乎的词了,眉眼笑开了几分。 大手一挥给了二人见面礼。 两人收了东西,略说了会话,便起身打算告辞。 正当这时,外头一声高呼响起,“陛下驾到!” 两人顿时狂喜,也不忙着走了。 顾皙颜很是错愕了一下子。 忙着出去迎驾,后面两人也紧忙追上。 “陛下万福。” 庆安帝进了内殿,瞧见还有旁人在,也意外了。 张婕妤见陛下并不认得她,眼里噙了小小的失望,“陛下,婢妾是婕妤张氏,今日是特来拜见顾修仪的。” 北夷公主也连忙赶上,“婢妾是戎氏。” 他这才想起这二人的身份来。 他面无表情点头,算是知晓了这个。 转眼看向顾皙颜,蹙了蹙眉,“瞧你精神不太好,可是早上没睡好的缘故?” “嫔妾就是早起困倦。”她现在眼睛都有点睁不开,只想回去睡回笼觉。 可张婕妤和戎婕妤瞧着却没打算要走的意思。 庆安帝也意识到了这个。 肯定是这两个人一早就来,吵着她休息了。 他眼神冷了两分。 “你们也请过安了,都退下罢。” 两人微愣,却也不敢再停留。 “是。” 临走张婕妤还依依不舍地看庆安帝。 他是没看着那暧昧的眼神,却被顾皙颜给看着了。 顿时狠狠地被恶心到了。 合着她一大早起来接待人,给他们送见面礼,还要这样被恶心? 本来就没睡好的顾皙颜心情更不美丽了。 “两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儿,陛下就这么撵走了。” 庆安帝一愣,随即笑了,眼角眉梢都是喜意。 “颜儿这是吃醋了?” 顾皙颜可没这闲工夫,她现在困得要命。 庆安帝见她不说话,心里默认了她吃醋。于是心里更加欢喜了。 瞧她确实困倦得很,便叫她去休息。 “朕在这里陪着你。” 顾皙颜上了床榻,可庆安帝在旁边看着,她颇有些不自在。 “陛下也一起睡会罢。” 昨日她累,他也累…… “好。”左右他也无事,于是两人白日里头,齐齐躺了下去。 顾皙颜才躺下没多久,呼吸便均匀了。 庆安帝侧身,撑着手看她的睡颜。 “都说心悦一个人便会为他吃醋,”他嘴角微扬,“可知昔日王氏说的话并不对。” 顾皙颜这一觉睡得那是昏天暗地,醒来的时候已是午后。 斜阳穿帘而来,险些刺痛了她的眼睛。 “呀,主子醒了?”落葵很是惊喜地过来扶她起身。 好歹是睡舒服了,她看了看身旁,“陛下呢?” “陛下没走,在东次间看书册呢。” 一番梳洗之后,她缓步绕过雕花落地罩到了东次间。 庆安帝见她来了,便放下手的书册。 “你这一觉,连午膳都错过了。”他笑着叫人备膳食上来。 顾皙颜脸色微窘。 吃了饭食,二人又齐齐出去走走散步。 眼瞧着便是晚上。 顾皙颜看着天色,很是郁闷。 她这一日,大都在床上度过了。 时间怎么流逝的,她都感受不到。 对了,今日……好像是新晋嫔妃可以侍寝之日? 第133章 谏官上奏 “陛下不去两位婕妤那儿走走?” 庆安帝正屏退了侍女们,自个儿逗小唐泽玩。 闻言,抬首,很是不解,“朕为何要去?” 顾皙颜沉默了一会子,斟酌词句道:“今天算是她们成为后妃的头一日。” 好歹一个是公主,一个功臣之女,他今晚撇下她们真的好吗? “颜儿希望朕去?”他埋头,不知在想什么。 这话倒是叫顾皙颜愣了一下。 她希望他去吗? 要换做以前,她必然是希望的。 一个皇后,必定要平衡后宫,怎么能叫陛下忽视了新晋嫔妃呢? 可现在她又不是皇后了,还要顾及那二人的想法吗? 完全没必要。 “那陛下还是不要去了。” 庆安帝顿时抬眉,眼眸里是显而易见的高兴。 从前元后就百般推他去旁人宫里,无非是因为政治考量。 可如今的他已没人能够威胁,很不必在意那些东西。 “那朕便不去。” 又连着两日,庆安帝待在泽兰宫哪儿都不去。 前朝谏官们都看不下去了。 洋洋洒洒写了许多篇幅上奏。 说他不该为了一个顾修仪就不顾后宫其他嫔妃。 说来说去,除了之前修建一捻芳露的事,无非还是拿着那两个婕妤入宫没有得到“应有”的宠爱来说事。 消息传进后宫来,好些嫔妃幸灾乐祸。 心道:陛下最是贤明了,谏官们上奏的话庆安帝向来重视,顾修仪这下子是要受些冷落了。 “哼,瞧她那狐媚样,八成是用了禁药才叫陛下这样迷恋。”作为新晋嫔妃,接连几日都没有受到召幸,张婕妤可是心怀怨愤许久了。 “婕妤或许不知,之前陛下大兴土木修建一捻芳露就是为着给顾修仪办生辰礼,陛下素来圣明烛照,怎会做出这样劳民伤财的事情?”秋美人本是自个儿住在挽英宫,如今张婕妤进来,她便退居后殿,对张婕妤又极尽讨好,两人相处便很是融洽。 “必定是顾修仪撺掇的。”张婕妤肯定道。 要不是顾皙颜,她早就得了陛下的宠爱了,又怎会到了如今还无宠无爱? 众嫔妃翘首以盼,巴望着谏官们造势造得更大些,一举将顾皙颜弄下去才好。 谏官们吵得最烈的就是端午这几日了。 顾皙颜却半分不受影响。 拿着修改后的端午大典筹备的册子到了慈安宫。 “事情都预备得差不多了,太后看看可还有不妥的地方?” 其实这单子太后也是知晓的,不过顾皙颜肯来告知她又是一回事。 太后原本还担忧顾皙颜自己闷声捏着事情做,会出差错。如今接过那单子一瞧,觉得自己多虑的同时又惊喜得紧。 单看这端午大典宾客的坐席,没下苦功夫就是要出错的。 之前贤妃掌事的时候,也是办过宴席的,不过太后将故意将宾客单子做些错漏出来给她看,她却只看得出一两处。 比起顾皙颜来,差得太远了。 顾皙颜甚至在一些太后没注意到的地方都做了改进。 “你年纪这样小,却能想得这样通透,难怪陛下指定要你掌管后宫的事情。” 顾皙颜浅笑,“这些都是太后您一早筹备好的,哪是嫔妾的功劳。” 见她不自傲,太后更满意了几分。 还未说几句话,贤妃就赶到了。 顾皙颜嘴角一扬。 “哟,顾修仪也在呢。”贤妃装作不知晓顾皙颜在慈安宫的模样,给靳太后请安后,似有所指说道:“之前我让你有何事不懂就来问我,你不肯来,如今临了叫太后娘娘出面,只怕有所不妥。” 贤妃一早听闻顾皙颜来了慈安宫,心里就得意起来了。 料定顾皙颜是筹备不下去端午宴会,要来求援的。 此等乐事,她怎能不来看一看? “哦,倒是我忘了,”贤妃好整以暇瞧着顾皙颜,“这些日子顾妹妹一直留着陛下在泽兰宫,别是因此一时忘了端午大典的事罢?” 贤妃说话这样险恶,无非想在太后面前上眼药,一则说她没有理宫之才,二则狐媚诱惑君上连宫务也不管。 若顾皙颜当真如她所说,今日只怕就要被太后迁怒。 “端午大典兹事体大,嫔妾怎敢忘却。”顾皙颜面色温和得紧,笑道:“正好贤妃娘娘也在,也瞧瞧那单子罢。端午大典要六尚二十四司一齐出力才办得好呢。” 贤妃见她这样和颜悦色,很是意外。 她没听懂自己话中的意思吗? 顾修仪倒也罢了,可太后居然也没半分要责怪顾修仪的意思。 她傻眼了。 太后看着眼前的嫡亲侄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掌宫能力不如别人倒也罢了,告状倒快。 她气得把单子丢她怀里,“你看看吧,到时候别叫其他三局的人误了端午大典。” 她现在是不担心顾皙颜了,却忧心自己侄女。 贤妃这样不堪重用,她那偌大的宫殿是怎么管教起来的? 贤妃看了单子过后,明显也看出了些别样的东西来。 “这是……”别是姑母暗中帮着顾皙颜吧? 太后击碎她的幻想,“这是顾修仪自个儿筹备的,你也跟着学一些。” 这话可是叫贤妃心梗了。 她一个贤妃,还需要向一个修仪学习如何掌宫?! 顾修仪不过是一时凑巧罢了,算不得什么真本事。 “顾妹妹这些日子辛苦了。”她不再看那单子,皮笑肉不笑了一句。 “嫔妾哪算得上辛苦,不过是捡了太后娘娘的功劳罢了,嫔妾实在心愧。”反正她现在目的达到了。 在太后面前将单子给贤妃看了,贤妃就不能装作不知晓叫其他三局的人给她使绊子,到时候端午大典反而还得帮着她来。 若是端午大典出事了,她这个办宴席的人要被责,贤妃必定也要跟着。 嗯,真是不错。 等顾皙颜告辞走了,太后冷冷看向贤妃。 “姑母怎么这样看着我?”贤妃心里咯噔一下。 太后常年处在深宫,见惯了手段技俩,对贤妃的意图也很是明白,但她此时更觉要紧的是另外一事。 第134章 修仪娘娘蕙质兰心…… “这些日子谏官们纷纷上谏,说是顾修仪魅惑圣上,传得神乎其神。若是背后没有人推波助澜哀家是不信的。” 贤妃心中如擂鼓,“姑母与我说这个做什么。” 难道已经怀疑她了? “这事你有没有掺和?”太后死死盯着她。 贤妃愣了半晌,末了吐出几个字,“没有。” 太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百般告诫,“我不管你怎样想争宠,千万记得掺和前朝的事情,更不能动手害人。” “侄女儿知晓了。” 反正这事是谢才人做的,她只不过是提了一嘴。 和她没关系。 再说了,顾皙颜确实魅惑陛下,谏官们也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太后不知晓贤妃的心思,心里暗自思量着事情。 五月初五是个吉庆日子,谏官们暂且休战一日,进宫赴宴,预备着端午大典过了再继续上奏,替圣上清除忧患。 到了宫中,众位大臣颇觉这宫宴与前几年不太一样。 无论是从仪官引路、歌舞,抑或是他们有细微差别的座次上,都能瞧出不同来。 比如这位刘大人,茫茫人海中,竟在自己的身旁瞧到了自己的好友。 虽说两人官职相近,但因着赴宴的人实在太多了,经常会把他们二人分开,导致他宴席中两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啊,宋兄,你坐我旁边啊。”他惊喜道。 “是啊,你看那边,小何大人便是和吴大人坐一起的。”那位好友给他指人。 “果然是太后娘娘的手笔,与之前的王贵妃就是不同。”刘谏官很是恭敬赞道。 许多事都是从细微之处见真章。 虽说这只是小小的差别,但却叫他们做臣子的感受到了宫中善意,又明白宫中对他们与谁相交的关系知晓得清清楚楚,无端又对宫中产生了敬畏。 简直一举两得啊。 那位好友愣了愣,“刘兄不知晓?” 刘谏官有些懵,“知晓什么?” “这端午大典,乃是顾修仪筹办的啊。”好友怕他忘了,还好心提醒他,“瞧,就是那位,就是你这两日不遗余力给陛下上奏说狐媚的那位娘娘。” 刘谏官看向前头,陛下正与一位年轻貌美的宫妃说话,笑得那叫一个开心,顿时眼睛都瞪大了。 他只听闻宫中顾修仪也开始协理后宫了,却没料到她居然能筹办端午大典了。 能举办这样大的庆典,那说明什么? 说明陛下心里觉得她能干! 如今在这样的宴会上,陛下都不避讳,说明什么? 说明陛下要护着她! “兄弟,你说我现在从紫宸殿将那奏折悄悄偷回来,会不会被打断腿?” 他细心数了数,他居然上奏了好几封了! 虽然没有上头几位大哥递得多,但也不少了。 他深觉后背有些发凉。 “你还是赶紧写一份奏折上去请罪吧。” 好友之前也不知晓顾修仪在庆安帝心中的地位,如今算是知晓了。 刘谏官欲哭无泪。 悄悄看了看自己的那几个上司。 那几人正喝酒喝得正高兴呢。 只怕都忘了上头那位极得宠的娘娘,被她们上奏过。 酒过三巡,庆安帝放了酒杯,眯着眼睛扬声问众位大臣。 “今日众卿家尽兴否?” 刘谏官的上司很是积极地就跳出来了,“回禀陛下,臣等大兴,有乐不思蜀之感。” “是吗?”庆安帝心情好地挑了挑眉。 其余人也跟着称赞。 他便顺势道:“既然众卿家都觉得不错,那就是顾修仪的功劳了。” 闻言,众人傻眼。 刘谏官暗自心惊,陛下这是要为顾修仪立威? “顾修仪筹办端午大典有功,理当晋位为妃,母后觉得如何?” 太后似乎早有所料,“顾修仪谨慎持重,伶俐多劳,理应得妃位。”日后她管理起后宫来,也更加名正言顺。 众人大惊。 翌日,紫宸殿又是一大叠的奏折。 都是觉得顾皙颜封妃不妥的,还扯上顾家人如何行事不端,教养儿女不当的诸多“恶劣行径”来。 只差将顾家贬低到尘埃里了。 庆安帝看了都扔在一旁,不予批复。 心里却窝着火。 “这些谏官是要反了天了,什么顾司业聚众赌博,过节了在家里闲得无事扔个铜钱玩,也是赌博?他们真以为朕不会动怒?” 大邕朝虽然善待文官,却也不是没有斩文官的先例。 若叫他们一味放肆起来,那才是危害! “陛下,这位刘大人似乎与其他人所谏不同。”方安从被庆安帝废弃的奏折里巴拉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出来。 庆安帝瞥了一眼署名。 刘承志? 这个谏官他可是记得,前几日还跟他上谏来着,言辞犀利又激烈,他险些都被带着跑了。 “似乎是请罪的折子。” 庆安帝这才接过来看了。 刘承志在奏折里头万分唾弃自己之前的举止,说自己不该凭片面之词就中伤顾修仪,还夸顾皙颜是个容才双绝的贵女子,封妃那是理所应当得不行。 总之就是自己怎么卑微怎么写,顾皙颜怎么好夸怎么来。 庆安帝这下满意了,“他倒是有眼力见。” 遂把那折子妥善放到一旁,召了刘承志入宫觐见。 又到了一旬一次的大朝会,谏官们慷慨陈词,怒斥顾司业中饱私囊,痛批其长子无才无德,不配科举入仕,末了不忘提一句顾皙颜不配为后妃。 庆安帝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等他们一个个都说完了,这才龙眼一个定睛。 “刘谏官,你来说说此事。” 刘谏官? 哪位刘谏官? 哦,是那个谏官集团里的小愤青啊。 平日里瞧着就是个机灵又言辞激烈的,有他继续进谏,众谏官放心了。 刘承志几日前进宫一趟,如今已然非之前那个楞头小子。 他长腿一迈,持着笏板,“陛下,臣以为修仪娘娘才能过人,蕙质兰心,封妃是理所应得的事情。至于顾司业与小顾大人,也都是国之忠才……” 刘承志还在激慨直言,众谏官已经傻了,怒瞪刘承志。 你这混小子,是不想在谏官里头混了? 第135章 封妃 敢跟上司顶着干。 若是刘承志知晓他们心中所想,定要熟练的轻嗤一声。 哼,陛下才是真正的顶头上司。 你们算个什么。 果然,庆安帝龙心大悦。 当即厚赏刘承志黄金百两。 自然了,其他人的意见他也是“听进去了”的。 “这些日子就着诸位爱卿所奏之事,朕也叫人去查了一查。却与诸位得到的结果不太一致。” 谏官们有些慌了,“臣等是通晓圣听……” “可你们不辨黑白,险些诬陷了忠良,”庆安帝大斥,“若是长此以往,国家良臣岂不都要被你们诬陷干净了!我大邕还有什么本事立足!” 这口锅落下来那可就是硕大无比了! 众谏官跪劝,他们只是觉得顾家人不是忠良,可没胆子谁都得罪啊。 可庆安帝不管他们的,认为你们敢诬陷顾家顾修仪,就敢诬陷其他人。到头来,兴许还会聚众闹事。 总之是越说越离谱,就差说他们想揭竿造反了。 众人都傻眼了,心里慌得不行。 陛下竟有此诡辩之才! 大骂了一通,庆安帝心里终于舒坦了。 那一群谏官,该下台的下台,该贬官的贬官。心里却不敢再说什么了。 要是再上谏,陛下就该说他们要造反了! 处罚完了好几个冒头的人,庆安帝这才笑意吟吟起来。 “众位卿家都是国之栋梁,也是国之忠臣,刘爱卿之前也曾上谏,后来迷途知返也是难能可贵,此次便不做责罚。” 这才叫剩下的谏官松了一口气。 要是陛下一棒子都打死了。 他们日后也不敢轻易进言了。 好在陛下还是听得进去臣民的意见的。 都怪那几个没事干的家伙,平白拉低了他们在陛下眼中的好印象。 谏官们的事了,便是顾家的事情了。 庆安帝当朝将顾司业与顾家大公子的功绩都念了出来。 虽说不及什么大能之才,但还是很可观的。 尤其是顾文承,年纪轻轻做事便很妥当。 正好工部有个员外郎的空缺,庆安帝当即便将顾文承提为六品官。 顾家经此一事,不退反进。 众位大臣都眼红得不行。 宫里的嫔妃更是嫉妒得要疯。 “这就晋位了?”这才多久啊,顾皙颜入宫才一年半,就从一个正五品美人一跃成了从三品的妃! 这晋升速度,堪称本朝第一! 贤妃气得不行。 端午大典前,她想动手脚才发现,自己已经跟顾皙颜绑在一起了。 端午大典出事她也要被罚。 可要是得了功劳,就是太后和贤妃的,跟她关系不大! 这个认知,叫她心塞不已。 这还不止,转眼间,顾皙颜都封妃了。 直逼她这个正三品贤妃! 她叫谢才人抹黑顾皙颜,倒还帮了她。这不是功亏一篑嘛! 后宫嫔妃之首的宋贵妃也坐不住了。 “你说什么?封妃!”顾皙颜才多大? 她进宫才多久? 如今又是掌宫又是晋位的,陛下还看得跟眼珠子一样。 “陛下在端午大典上亲口说的,这几日那些贬损她的谏官也稀疏被贬官了。”韩婕妤才接了晋封圣旨没多久,还没来得及高兴,距离顾皙颜又差了一大截了。 宋贵妃都快疯了,“老天居然这样眷顾她!” 又让她生出儿子,又叫她得陛下宠爱。 她虽贵为贵妃,却两样都没有! “娘娘莫慌,只是从三品的妃罢了,与您云泥之别。”韩婕妤颇有些违心道。 照顾皙颜这个受宠程度,晋封贵妃又是迟早的事。 宋贵妃心里哪能不慌。 “这些日子陛下可有去你那里?” 贺婕妤已经得了陛下的厌弃,她不会再用。如今也只有韩婕妤了。 韩婕妤垂眉,“陛下接连几日宿在泽兰宫后,去了钱嫔和方才人处各两次,揽月宫……只去了一次。” 钱嫔便算了,好歹她有荣寿公主。 可方才人竟也比她得宠。 韩婕妤再次绝望了。 宋贵妃却惊了,“如此说来,陛下都没去新晋嫔妃处?” “许是陛下不大喜欢她们吧。” 韩婕妤也只有想到这个,心里才会舒坦。 宋贵妃却有些想明白了。 “顾皙颜被谏官上奏一事,只怕不是谏官们心血来潮。” 要不然,庆安帝怎么能这样雷厉风行的贬官,那些人还不敢说什么。 宋贵妃怀疑,那些谏官里头,或许就有张家的人。 “张家也是蠢,如今自家虽然显赫,却是在风口浪尖上,竟然还做出这些不着调的事情来。” 韩婕妤却觉得另有玄机,“张家的人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冒头,兴许是……” 她记得谢家就与其中一位谏官有交情。 好在这次她们韩家没有被卷进去。 不然,她也要被牵连了。 泽兰宫中,庆安帝再次登临。 “谢家的人当朕是傻子不成,竟然还敢摆弄朝政。真是该死。”他一开始还怀疑张家的人也掺和。 好在他们倒是乖顺。 “陛下如今雷厉风行处理了这么多人,又恩威并施,谏官们也能安分上一些时候了。” 她们顾家才是冤枉,无缘无故就遭殃了,好在庆安帝慧眼识珠。 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就是封妃这事,叫她好一阵惊讶。 大邕朝有这样快升迁的吗? 她印象里少得很。 “那些个谏官,闲着没事做就爱盯着宫里头的事。朕本也不计较,可这次他们竟敢被谢家的人摆弄,朕怎能不气。” 真是因为这个,谢家在御史台的人,也都齐齐贬官了。 下场凄凉得很。 谢才人倒是没有再被贬谪,不过也不好过就是了。 “颜儿你受苦了。”庆安帝心疼顾皙颜,分明什么都没做,却被这样诋毁。 “陛下如今不都帮着嫔妾找回场子了吗?”她笑得愉悦。 果然是当了好几年皇帝的人了,做事就是不拖泥带水,比起从前也得心应手了许多。 也不必叫她受那些窝囊气。 “朕还是觉得有愧于你。”毕竟一捻芳露是他修建来为哄她开心的,要接连留宿泽兰宫的也是他,大臣们却只盯着她。叫她蒙受冤屈。 “如今端午大典的事情了了,你也能好好休息。等过些日子朕请太后将你的母亲和妹妹们召进宫来,叫你们说说话也是好的。” 细细一算,顾皙颜已经有一年半没见家人了。 第136章 家人入宫 有了庆安帝的许诺,没过几日,继母文氏与两位妹妹便奉旨入了宫。 尚宫局的女官特意抬了小轿到南门处接了人。 绕过御道宫阙,穿过层层殿宇,泽兰宫便在眼前。 望着上头的烫金匾额,文氏心中感慨万千。 “到了,夫人,二位姑娘请进。”尚宫局的人缓步退了下去,泽兰宫的锦书早已在宫门口守候,亲自上前扶了文氏。 “你是锦书吧?”文氏笑得慈和。 锦书微怔,惊喜道:“夫人知晓奴婢?” 文氏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边走边道:“修仪娘娘在书信中总提到,说你稳重能干,我倒是盼着也能见见你。” 顾皙颜封妃礼还未办,旁人尊称一声顾妃娘娘,文氏作为娘家人,谨守礼分叫一声修仪才是妥当。 “娘娘素来待奴婢们和善宽厚,能伺候娘娘才是奴婢的幸事。”锦书越发恭谨,引着几人到了内殿。 顾皙颜有品级在身,不好出泽兰宫去迎接一个臣妇,但入了内殿,便也不必忌讳什么。 母女、姐妹相见,顾皙颜哭着给文氏磕头。落葵连翘也哭个不停。 文氏连忙去扶,鼻尖微红,“快起来快起来,好不容易见面,可别哭了。” 顾皙颜屏退了众人,只留常姑落葵连翘三人一齐在。 “一载有余,颜儿瘦了。”文氏看着她瘦削的脸,心疼不已。 “女儿是胖了些,母亲心忧,才觉我瘦了。”她抽泣着,嘴角却带了笑,看一旁的两个妹妹。 文氏垂眉,苦涩笑道:“总见不着你,心里就想着你是不是受了苦……”她摇摇头,抹了抹泪,“可如今瞧你,母亲也算能放心了。” 一朝嫁女,父母的忧愁总是随着日子日日增涨着。 “来,”文氏招了两个小女儿近前,“你两个妹妹可是想你想得紧,昨儿夜里险些乐得没睡着。” 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妹妹,顾皙颜不觉又红了眼眶。 那短短一个月,两个妹妹对她的依恋和喜爱她全看在眼里,如今相逢,顾皙颜心中愈发柔软。 她将文氏所出的幼妹顾娉婷抱到怀里,又拉了自己胞妹顾韵如的手,挨个儿打量着。 “小妹长高了许多,模样也越发好看了,”顾皙颜眸光温柔,“可知是有好好吃饭的。” 幼妹顾娉婷和幼弟乃是双生胎,小些的时候身子不好,饭食也进的少,阖府都忧心着。 如今看她健健康康地长成,顾皙颜怎能不高兴。 “妹妹每日都吃饱饱的,母亲说,我多吃些就能长高高,等长高了就可以见长姐了。”顾娉婷奶声奶气地说着,小脸上尽是笑颜。 “娉婷真乖。”她轻轻揉了揉她的脸。 “韵如今岁新学了琵琶,先生很是夸赞。”文氏边赞着,边将顾韵如拉到她的眼前。 看着跟前已经亭亭玉立的胞妹,顾皙颜眼眶湿润。 生母早亡,原来的顾皙颜也没了…… 若是她知晓…… “韵如长大了。”千言万语,她临了却说不出来,含泪摸了摸她的头,手指微颤。 “长姐在宫里,过得好吗?”顾韵如眼眶红了,但她拼命憋着,愣是没流眼泪,挤出个笑容问她,“旁人总说你过得好,可我没瞧见,没听你说,总是不信。” 顾皙颜笑了笑,很认真告诉她:“长姐过得很好。” 她好似松了一口气,喜笑颜开,“那就好。” 常姑抱了唐泽来。 小唐泽如今已有三月大,已经能睁着眼睛看好一会儿的人了。 “果真是俊俏,像你。”文氏赶忙接过来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小唐泽不怕生,睁着大眼睛看外祖母。 文氏笑意便更深了几分,矮了矮身子叫顾韵如能看得清一些。 顾韵如看着那个小小的人儿,眼睛都亮了几分,伸手去逗他。 正巧小唐泽转眼看她,她一下子就手足无措了。 “他……他……”顾韵如有些呆愣,因为小唐泽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指。 “长姐?”她慌忙看自家姐姐,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顾皙颜笑了,宽慰她,“泽儿这是喜欢你这个小姨呢。” 顾韵如看着小唐泽,脸色微红,“我……我也喜欢他。”长姐的儿子,长得可真好看。 “我也想看小外甥。”顾娉婷凑上来。 可小唐泽已经累了,幽幽又闭了眼睛。 她失望地瘪了瘪嘴,顾皙颜笑着叫锦书送她们去后殿玩,“他只是有点困了,但再等一会儿就又会睁眼睛了。” 顾娉婷便高兴起来,两姐妹跟着锦书去后殿围着小外甥看。 “前些日子宫内外不少流言,你没出什么事罢?”两个小的走开了,文氏才敢问。 那事闹得大,前朝都掀起了风波。 “陛下心里有数,女儿安全着的。倒是家里……”外头的人说话只会比宫里更难听,她父亲做了一生的清流官,末了因为她还要受这等罪…… 文氏温婉笑着,“家里没事。你父兄向来稳得住,只是心里忧着你的境况,如今见了你安康,我们便也都能放心了。” 至于那段时间顾家受了多少流言,如今事情已过,文氏不想叫她忧心。 可顾皙颜心里却明白得紧。 家人都是不想叫她难过才不说罢了。 她压了压眼底的泪意,忙问旁的事情,“之前母亲来信说起礼部侍郎家的嫡女……” 文氏哑然,光顾着高兴,险些把要紧事忘了。 “是你兄长。”文氏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礼部侍郎周大人有意将嫡长女嫁与你大哥,我瞧着你兄长也心悦那周姑娘。” 顾文承早年为着考取功名,一心扑在科考上,婚事也就耽搁了。后来妹妹进宫,他更是不敢懈怠,日子便更拖长了。 如今他也有二十四的年华,虽然在大邕朝,这样年岁为着科考还未婚的男儿也不是没有,但家里总是焦急着。 之前文氏也曾寻过好人家的女儿,可他总是推却。 顾皙颜听这话,登时眉开眼笑起来,“母亲快与我说说。” 她真是迫不及待想知晓。 第137章 礼部侍郎周家 “之前在集贤院任职的时候,文承很得礼部侍郎周大人的赏识,得了周大人几次点拨,这一来二去熟络了起来。偶有一次,你大哥到周家做客,那周姑娘不知怎的一眼便瞧中了你哥哥,”文氏语气里掩饰不住地自豪,“后来礼部侍郎夫人与我试探了几次,我也问了你兄长的意思。他之前遇到这事都说要挣了功名才娶妻,这回倒是不说那话了。” 这就是有意的意思了! 要知晓当时文氏险些喜极而泣。 顾文承是顾家长子,却迟迟没有婚配,文氏都快急疯了,如今倒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这可是极大的好事!”顾皙颜都有儿子了,兄长却还未娶妻,她也是焦急得很。 “之前在信中不好与你说清楚,总是见面要方便些。”文氏将那周家姑娘的事说与她听,“那周姑娘是个极有才气的女子,家世也好。之前因着家中疼爱,便多留了两年,后来又遭逢祖母过世,这才留到了二十岁的头上。” “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大邕朝的公主也有留到二三十才出嫁的,并不稀奇。 再说周姑娘也是因为祖母的事才这时候未婚配。 “我与你父亲也是这样想,再说了,”文氏笑道:“咱们家也不是什么权贵世家,你父亲官职也不比礼部侍郎,你兄长年岁更是到了二十四的头上。能结这门亲,可是不易。” 文氏这话是谦虚得很了。 顾家虽然没什么实权,但顾父在国子监多年,门生极多,声望也不错,人脉极广,顾文承也是年少有为。如今顾皙颜入了宫诞下皇子封了主位,又有掌宫的实权在,多少权贵也想攀附顾家。 可以说,若是顾家想要找一门顶好的亲事,便是勋贵家的女儿也找得。 但顾家从来没想过要靠着顾皙颜光耀门楣,反而要掩蔽光芒。 “之前顾家遭遇流言,其他人家都避得远远的,可周家却一如既往,周家姑娘也铁了心要跟着文承,这叫我如何不感动。”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却难得。 顾皙颜略一想,就能知晓那时家中的困境,就凭周家这份心意,也值得顾府倾心相待。 “周姑娘与兄长这份情谊才是难得。” “正是这个意思。”文氏对周家姑娘印象极好,“要紧的是你兄长也喜欢。两家又常有来往。” 这样结了亲,日后也相处得更好。 “那家中可叫人提了亲?”顾皙颜忙问。 文氏却摇头,“你兄长说,得与你说了,让你知晓了这事再去提亲。” 这样大的事,顾文承不想妹妹什么都不知晓,毕竟那是她未来的嫂子呢。顾皙颜就算嫁了人,也是顾家的人,总要让她知晓家中的情况才是。 顾皙颜笑了,“兄长喜欢便是最好的。” 午后,斜阳西斜。 文氏等人出了宫。 顾皙颜站在泽兰宫门口久久望着她们离去的地方。 “主子,进殿罢。”落葵劝她。 顾皙颜垂眉,眼脸处落下一层阴影。 “进去罢。” 下一次再见,也不知是何时候。 正抬脚,前头御道转弯处御驾便缓缓行来了。 顾皙颜诧异了一下,索性也不进去了,在门口接驾。 “怎么在风口处站着。”庆安帝下轿,扶住想要行礼的她。 “方才送母亲和妹妹们出殿门。” “可是舍不得?”他替她捋了捋鬓发,轻声问她。 她没说话。 “日后,朕叫她们多来陪陪你。”庆安帝上前牵了她的手往里头走,“你身子弱,不能在门口久站知晓吗?” 到了殿里头,庆安帝见她闷闷不乐的,想了想,道:“今日朕接见了礼部侍郎。” “嗯?”顾皙颜一惊。 这名儿,她耳熟得很。 见她终于脸上有了些光彩,庆安帝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气。 “周家在前些日子里,与顾家来往不减,可见赤诚。” “陛下怎么知晓?”顾皙颜也是知道自己兄长的事情没几日呢。 “你家中的事,我自然是要多留意些。”他笑着搂了顾皙颜入怀,继续道:“周侍郎倒是个不错的人,政绩也很是不错,周家这些年是走上坡路的,想必教导出的女儿也不差了。” 显然庆安帝也是看好这位周侍郎。 并且瞧他这个意思,周侍郎未来极有可能晋升…… “你兄长是个可塑之才,未来的岳家总要衬得起他才是。”他眉眼都是笑意,“等两家过了明路,朕就赐旨下去,也叫朕沾沾喜气。“ “陛下……”他这是,在为她兄长铺路。 庆安帝垂首看她,温润谦和,“朕只希望你能日日开心,不叫你有委屈受,也不叫你为旁的事情烦忧。” 五月处处好事近,颐和宫荒寂一片。 大公主近来因为天热身上长了些疹子,奇痒难耐。 “主子,再不去寻医师,公主可如何是好?”侍女瞧着小主子脸上的涨热急得不行。 “慌什么!”许昭容呵斥出声,怀里抱着大公主轻声安慰,“妍儿乖,再坚持会就好了。” 大公主唐妍不过是个六岁的奶娃娃,身上不舒服得紧,哭丧着小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连哭声都是极小声的,跟小猫叫一样。 侍女见着心里难受得不行,很是想不通为何许昭容这个亲生母亲为何能这样狠下心来。 傍晚时分,一个侍女打扮的人偷偷进了颐和宫。 “主子,时机已到。明日四皇子的骑射先生告假,四皇子将会自己去武场习练。” 闻言,许昭容冷冷笑出了声。 “明日就动手。” 她已经等不及了。 要不是顾皙颜,王贵妃不会倒,她还是那个尊贵的昭容娘娘,日后还有可能封妃,封贵妃…… 她的一切都被顾皙颜毁了。 可如今……王贵妃没了……她的未来也没了…… 她垂眸,掩掉眼睛里的疯狂,眸光骤然温和,“妍儿……娘这也是不得已……” 翌日,早起天边朦朦细雨,乌云团聚。 一个侍女神色慌忙跑到紫宸殿。 “陛下,四皇子不知怎的从马上摔下来折了腿!您快去瞧瞧罢!” 第138章 皇嗣遇害 四皇唐清自贺妃降位以来,便到了广集殿。庆安帝虽然不喜贺婕妤,但也不会因此迁怒四皇子。请文武教习师傅日日教导着,不叫他荒废学业。 怎知这日武师傅告假一日,唐清就出了差错。 庆安帝到广集殿时,唐清痛得小脸泛白,昏死过去又疼醒过来,一个不过六七岁的孩子,经受这般苦楚,哭得嗓音都哑了。 “四皇子怎么样?”他冷着脸问医师。 医师不敢瞒着,“陛下,四皇子这腿……即便日后医好过来了,也会落下疾患。” 患有腿疾的皇子,于大位便是无缘了。 庆安帝眉头蹙紧了,“尽全力医治。” “是。” 正当这时,靳贤妃头一个赶着过来了。 匆匆给庆安帝行了礼,她便去瞧四皇子。 “这可怜见的。”贤妃神色不忍,柔声劝他,“四皇子忍着些,别怕,你父皇和众位母妃母嫔都在呢。” 见她对小辈这样慈爱,庆安帝脸色缓和了几分。 “顾妃娘娘到!” 顾皙颜也是匆匆赶来,脸上很是急迫。见了庆安帝连忙欠身请安。 庆安帝忙扶了她一把,“慢着些。” 顾皙颜这才去看唐清。 见他脸色苍白得不行,眸光便是一沉。 “可用了镇痛的药?”这样小的孩子,怎能承受这样大的痛楚。 医师苦着脸,“回娘娘,药是用了的,只是见效却不大。” 顾皙颜想了想,问庆安帝,“陛下,不如遣个内侍去问纪医师拿些好药。” 这宫里宫外,也就纪元礼那里稀奇古怪的药物多。 庆安帝颔首,连忙叫方安,“去请纪元礼来。” 伺候四皇子的老奴顿时大喜。 有了纪元礼,四皇子也能少吃些苦头。 这边安置妥当了,庆安帝便挪步到了前殿。 “今日伺候四皇子的人都在何处!”在宫廷里头,居然叫皇子出了差错。庆安帝怎能不怒。 两个小内侍扑通一声便跪倒在了地上。 “陛下恕罪!” “给朕挪去掖廷,好好审问!”庆安帝冷冷出声。 两人顿时脸上没了血色,瘫倒在地上。 掖廷那个地方,他们进去了只怕就出不来了!如今又是陛下下令,那审问他们的便是孙敬! 孙敬这人,手段不输方安,落在他手里,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陛下许久不来广集殿,他们只以为陛下不在乎四皇子,这才有了些许疏忽…… 就是因为这疏忽,却险些要了四皇子的命。 侍卫拖着两人出去了,殿门口又有内侍来报。 “陛下,颐和宫那边出事了。” 颐和宫主位许昭容正在禁足,大公主唐妍不知怎的突然高热不止,颐和宫上下忙碌着,心思也浮着。 方安却是一愣,怎么一日之间,四皇子和大公主就都出事了…… 顾皙颜和贤妃作为掌宫妃子,这一日忙得焦头烂额。 午后回了泽兰宫,顾皙颜坐在软榻上沉思不已,钱嫔得知她回宫连忙赶着过来。 “妹妹,这事……怕是有人冲着您来的。”钱嫔刚跨进门槛,面色便沉着。 如今宫中只有两位皇子两位公主。 顾皙颜恰巧才诞下五皇子唐泽,手上又有了掌宫之权。正在这时,四皇子和大公主就出事了。 没人会觉得这是巧合。顾皙颜也一样。 宫里宫外只怕都会暗自猜想。 “王氏已死,可能出手的无非就是那几位。” 不管是谁,目的只有一个,不叫她好过就是了。 “我就怕宫中流言四起,会对你不利。” 钱嫔会这样想也不无根据。 就在今日四皇子和大公主接连出事后,宫中便隐隐有了议论的声音。 顾皙颜此时忧心的却不是这个。 旁人如何对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都不怕。 可若是庆安帝心里存了一丝疑心,她就不可能斗得过暗地里的那人。 “姐姐如今什么都不要管,照看好荣寿最是要紧。”那人都敢将主意打到四皇子和大公主头上,难保不会发疯对荣寿也下手。 “荣寿在我那里你不必担心。”钱嫔只是十分忧心顾皙颜的处境。 临近傍晚,钱嫔回宫照看二公主。 锦书迈步进来,轻声问,“快传膳了,主子还等陛下吗?” 往日这个时候庆安帝都会来泽兰宫。 瞧着今日出了这样大的事,泽兰宫的人心里都没了底。 顾皙颜看了看外头的天色。 “等一等罢。” 她想看看,他是怎样的态度。 斜阳倾斜,渐渐落入西山,星星点点爬上树梢枝翘。 八仙桌上的饭食已经热了两遍了。 “主子。”常姑轻声喊了她一声。 她收回倚在软榻扶手边的右手,微微捏了捏酸痛的手肘。 “用膳罢。”眸光清冷。 她缓步走到八仙桌边上,锦书连忙领着一连串的侍女端着净手漱口用的东西来了。 她才端了竹盐水要漱口,门口一声高呼震散了夜晚的无边冷寂。 “陛下驾到!” 常姑锦书等人顿时一喜! 顾皙颜还没来得及出去迎驾,庆安帝就大步迈了进来,还穿着朝服。 “东北河道的事情大臣们吵个没完,这才晚了。”他解释了一句,看到桌上的饭食,面上有愧色和心疼,“等晚了罢?下次若是没瞧见朕来,就自个儿先吃着,别饿着自个儿。” 顾皙颜展颜,亲手替他脱了外袍,“倒还不饿,就没吃。” 庆安帝拉着她又到了饭桌前,一同漱口又净了手。 “朕可是腹中空空许久了。”他有些恨恨地笑道。 那些大臣,一论起事情来就巴不得一日都给部署好了。臣子这样尽心,他这个做君王的也不能走开了。 这才晚来了许久。 平时虽也有这样的时候,可今日毕竟不同。庆安帝下了朝事朝服都来不及换,乘上轿撵就过来了。 许是两人把心中的事都暂放到了一边,这顿饭吃得便很是舒心。 晚间顾皙颜亲自伺候庆安帝沐浴。 “陛下也忒忙了些,若不是方安取了常服来,陛下从何处寻衣裳穿。”顾皙颜在浴斛边捏了帕子轻轻给他揉搓着背脊,脸上挂着笑。 第139章 泽兰宫的嫌疑 庆安帝认真回了句,“你考虑得周到,明日朕就叫方安备些常服过来放在你这。下次朕来可就方便了。” 顾皙颜微微一笑。 两人不约而同没提起白日的事。 晚间躺在床塌上,顾皙颜却没有睡意。 她试探着问,“今日之事……陛下不疑心臣妾?” 庆安帝侧了身子过来,看着她,“四皇子遇害,大公主又出事。你是五皇子生母,也是二公主名义上的养母……” 正是因此,顾皙颜才最有嫌疑。 “因着这个,宫里宫外或许会有些杂言乱语,你都莫要放心里去。”他说,“旁人不信你,我都会信你。” 不仅是因为相信顾皙颜的心性,更是因为知晓她不耻用那种手段。 顾皙颜一瞬间胸间涌上了一股暖流。 她微笑,没再说什么。 庆安帝也莞尔。 这日,二人和衣而眠。 翌日,顾皙颜醒来时神清气爽。 庆安帝照样已经去上朝了,只给她留了一句话。 叫她放手去查。 她垂眸一笑,一边叫人备膳食,一边叫人去内府局请常泰。 外头卫况进来传话,“主子,茯苓宫的贺婕妤来了。” 四皇子出事,贺婕妤昨日就坐不住了,来了泽兰宫却扑了个空,去长庆宫也是没人搭理。 这才连忙一大早就奔来了,生怕顾皙颜离了宫。 看她脸上还有些汗,想必是怕肩撵慢,一路疾走过来的。 “顾妃娘娘,嫔妾昔日被猪油蒙了心,很是对不住您!”她才进殿来就行了大礼,不住地给她磕头,抬首时顾皙颜才看清她眼边的红肿,许是彻夜哭泣所致。 “嫔妾自知做错,不敢奢求娘娘的原谅,娘娘要打要罚,嫔妾都愿领受,只求娘娘能叫嫔妾去看一眼清儿,求您了!” 四皇子在广集殿,那地方,等闲嫔妃是去不得的。尤其贺婕妤还是被剥夺了四皇子抚养权的受弃嫔妃。 昔日高高在上的贺妃,如今放弃了一切尊严,只为能去看折腿的孩子一眼。 顾皙颜眸光淡淡,“那事已过,陛下也已经给了你处罚,本宫不会再处罚你。”却不代表她会原谅贺婕妤。 虽然后来查出冰云下的那毒并不是出自贺婕妤之手,可贺婕妤一开始的打算也是除掉她的孩子,她和唐泽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她怎能不气。 若不是贺婕妤自解了禁足以来就低调做人,她也不会轻放了她。 贺婕妤此时悔得肠子都青了。 那时她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给顾皙颜下毒! “嫔妾知错了,嫔妾真的知错了。”贺婕妤泪流不止,心中痛苦万分。 她已经有十个月没见过自己的儿子了,那些禁足的日子,她日日都在自责。 怨自己贪心不足,狠心下手,却被人玩弄于指掌间,险些害了顾皙颜的性命。更恨自己蠢笨,丢了儿子,害唐清无人照料,受了这番折磨。 “你回去罢,本宫虽恨你,却不会对孩子下手就是了。”顾皙颜冷声逐客。 贺婕妤顿时慌了神,“娘娘,娘娘!” 顾皙颜起身,进了内殿。 “婕妤,请回罢。”锦书对害自家主子的人也喜欢不起来,语气冷冷的。 贺婕妤无奈,只得由着侍女扶着出了殿门。 她走路走得极颤,跨出泽兰宫门槛时还险些栽了。 侍女连忙扶住她,“婕妤,您这是何苦。四皇子出事,指不定还是顾妃出的手……” 贺婕妤摇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颤声道:“若是她动的手,陛下昨日就不会宿在她那里了。况且如今不管是不是她出的手,能帮我见到清儿的只有她了。” 贤妃最是计较得失,必定不会帮她向陛下求情,况且即便贤妃愿意帮她,陛下也不一定就应。 至于宋贵妃…… 她之前一直对宋贵妃存有幻想,以为她在禁足时,她会替她照顾一下四皇子。可看如今这样,宋贵妃只怕一早就将她的清儿忘了! 满宫里也就顾皙颜有这个能力能让她见着她的孩子了。 “对了,我记得你有个兄弟与广集殿的人有些熟络?”许是大哭了一场,贺贺婕妤脑子渐渐清明起来。 “是,”侍女愣了愣,“主子是要打听四皇子的消息吗?” 之前贺婕妤也只能凭着这层关系知晓些四皇子的境况,以解思子之情。 “不,你叫他让那人留心一下,清儿堕马那日可有什么异常。不管是人、马厩、马,一切异常的都算。只要有了报上来,我一定不吝赏赐。” 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妃子,积蓄也还有些。 只要能查清这事,还了顾皙颜的清白,她一定会替她求情的! 送走了贺婕妤,顾皙颜见了常泰。 “本宫想要知道,四皇子出事那日那两个内侍平日都与哪些人往来,还有那马,是否也出了问题。” 内府局与前朝后宫都有联系,最适合暗中查探这些事情。 常泰应声,“奴婢知晓娘娘的意思。” 宫里头关系盘根错节,四皇子出事必定是有一层层的关系打通了下来的。 常泰这边暗中查着,孙敬也领着人四处盘问。 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下,颐和宫大公主高热的事情有了结果。 “大公主的衣裳料子上都被抹了毒粉,这才导致高热不断。”孙敬得了消息第一时间禀报给了庆安帝。 公主的服饰都是由尚服局准备的,而尚服局……正是顾皙颜管辖。 出了这样大的纰漏,即便不是顾皙颜吩咐,也是顾皙颜的差错。 “继续查。”庆安帝冷笑不已,这人倒是藏得深。 “那顾妃娘娘那里……” “如实告知,叫她查起来也更得心应手些。” 闻言,孙敬一惊。 之前他查出那消息,他都惊异得不行。 这才立刻来告知了庆安帝。 如今看来,陛下是打心眼里信任顾妃娘娘。 既然如此,那暗中残害皇嗣的就必定不是顾妃娘娘了。 孙敬连忙到了泽兰宫将这事告知。 顾皙颜才收到大公主这边的消息不久,四皇子那边也有新的线索被查出。 那伺候四皇子的两个内侍中,有一个竟然与泽兰宫的一个内侍有过亲密来往! 霎时间,一切嫌疑都是指向泽兰宫! 第140章 祸乱后宫 顾皙颜一下子沦为众矢之的。 宫里流言漫天。 就在众人都以为顾皙颜将要失宠的时候,顾皙颜却像没事人一样,每日照常去广集殿看望四皇子的病情,处理宫务,没有丝毫受影响。 “她不过是强装镇定罢了。”大公主病情渐渐好转,此时已然睡着,许昭容守在她边上。 “四皇子和大公主可是陛下的亲生儿女,陛下最重视皇嗣。”只要庆安帝心里有一丝怀疑,顾皙颜便不能翻身。 不止许昭容这样觉得,许多人都认为顾皙颜这一回是要彻底倒下的了。 贤妃暗自高兴着,“若是本宫能在这回挣得四皇子的抚养权,日后陛下也能多来长庆宫走走。” 四皇子日后有腿疾,无缘大位,正好为她所用。 贤妃越发觉得这考虑不错,乘了轿撵就往广集殿去。 顾皙颜此时也在四皇子身边,贤妃春光满面的进去。 “哟,顾妹妹也在呢,”贤妃讥笑出声,“顾妹妹这般狠心下手,如今还来照看四皇子,莫不是还想做什么?” 顾皙颜给她行了礼,便没再理她,看向纪元礼,“有劳纪医师了,四皇子腿伤未愈,还得你多瞧看着。” 纪元礼连忙拱手,“娘娘放心。” 顾皙颜点了点头,嘱咐一旁的侍女,“四皇子怕苦,多备些蜜饯过来。” 贤妃哼了一声,“惺惺作态。”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这般有恃无恐。当真以为陛下不会处置她吗? 顾皙颜看了她一眼,“臣妾宫里还有事,便先告退了。” 看着她离开,贤妃眸光冷了冷。 等陛下治了她的罪,她便可以接手接管后宫的事情了。这些日子受得憋屈,她定要一桩一件地找回来。 她走过去,对着正在喝药的四皇子,脸色柔和了不少,“四皇子莫怕,有贤母妃在,不会叫你再被人伤害的。” 四皇子抬首,小心翼翼看她。 靳贤妃笑着伸手,想要摸摸他的头,却被他吓得躲过了。 贤妃脸色一僵,看向四皇子。 旁边照看四皇子的侍女连忙向前解释,“娘娘,四皇子有些怕生。” 贤妃这才脸色好了些。 收回了手,“没事,日后本宫会好好教她。” 听这话,那侍女顿时明白了什么。 “什么!贤妃想要抚养清儿?!”贺婕妤是在第二日才知道这个消息,脸都煞白了。 贤妃那样功利的一个人,四皇子如今患有腿疾,她又怎么肯费心养护。 贺婕妤立马便猜到贤妃是想借此邀宠。 她急得不行,“不行,不行,不能叫贤妃将清儿抱了过去。” “娘娘别急,这事应该还未有定论,否则贤妃早就将四皇子抱过去了。”侍女出声宽慰。 “我得想个法子……” 可她思索来思索去,凭她现在的地位,竟是什么都做不了。 她沉思了许久,心一横,去了内殿取来她大半的积蓄。 “飞霜,你赶紧把这些给你兄弟送过去,叫他务必托广集殿的人寻一寻证据,只要是能证明顾妃是清白的证据,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 飞霜看着贺婕妤塞到自己怀里的钱银,着急得不行,“主子,这可是您这么些年的积蓄。况且顾妃娘娘如今自身难保,您这又是何必呢。” 陛下虽然迟迟没有什么回应,可怎么看这事都和顾妃脱不了干系。 “你不懂陛下,”贺婕妤到底是在王府就开始服侍庆安帝的人了,“若是陛下真疑心顾妃,泽兰宫就该封宫了,哪能叫她这样照样掌着宫还什么都不责罚。” “快去呀!再晚就来不及了。”她催促着飞霜。 飞霜这回也不再犹豫,将钱财藏在袖子里,跑着出了茯苓宫。 此时的顾皙颜已然回了泽兰宫。 卫况连忙进殿来,“主子,冬七已经由孙中官捉去掖廷了。” 冬七便是泽兰宫里与伺候四皇子的内侍来往多的那位。 “可审讯了什么东西出来。” 卫况气得不行,“那冬七不知受了何人的指使,死活要栽赃您。” 顾皙颜冷笑了一声。泽兰宫上下的人打一开始她就清查过了,这个冬七倒藏得深。 卫况惭愧不已,“都是奴婢大意了,叫娘娘蒙受冤屈。” 泽兰宫上下的内侍都归他管辖,如今出了一个冬七,他恨不得以死谢罪。 “这人若是受了什么蛊惑,哪是你能察觉到的。这一次权当吃个大教训,日后定要严加管束。” 顾皙颜不怪他,卫况心里却难受得很。 他之前只是个小小的黄门,这一年受了主子的青睐和提拔,这才一路做到泽兰宫中监的位置。 他纂了纂拳心,告退出了殿门,愈发仔细地去排查冬七身边接触的人。 前朝,紫宸殿。 “陛下,嫔妃戕害皇嗣,这可是危及国之根本,还望陛下从严以治。”臣子们吵了一日了,无非叫他要秉公办理,不要偏私。 倒没指名道姓提谁,不过话里话外没放过顾皙颜就是了。 宫里的消息传得倒是快,这才几日,就连大臣们都知晓了。 庆安帝眸光泛冷,“众爱卿放心,朕不会轻纵这样的人祸乱后宫。” 众大臣这才放心了,出了紫宸殿时个个议论纷纷。 “可怜顾司业劳累了这许多年,如今却要被女儿给坑害了。” “有其父必有其女,说不准这事情顾司业掺和了呢。” “此事尚未查明,还是不要妄议的好。” “这还算没查清?证据都摆在那了。祭酒大人可别因着是顾司业就偏私才是。” 有人慨叹,有人落进下石。 国子祭酒忍不住说了一句话,立马就被反驳了回来。 他摇摇头,不愿再说。 不管如何,他与顾司业共事多年,相信他的人品,也相信顾妃的好教养。 必定不会做出这等事情。 就是不知陛下是怎样的想法…… 唉,一入宫门深似海啊。 众大臣各自回了家,庆安帝乘坐轿撵到了慈安宫。 “倒是好手段,宫里宫外流言四起,这事若不处理得当,便是皇儿你的名誉都要受污。” 第141章 收网 太后如何看不出这事的蹊跷来。 可她最是痛恨,这人处在暗中,谋害皇嗣陷害嫔妃,还殃及了庆安帝的清誉。 庆安帝的后宫这些年就没平静过,如今才除了王贵妃,又出了这档子事,真是想想都能呕死。 “前朝有儿子压着,但却还想来与母后通个气。”他抬首。 太后颇有些困惑问他,“你当真信得过顾妃?她入宫不过一载多罢了。” 庆安帝的性子,她是知晓的。 也正因此,她十分不解为何顾皙颜让他这般破例。 从一开始晋位,给予掌宫之权,再到现在的无条件信任,来得都太突兀了些。 “若是儿子信不过她,除了母后,天下也不知谁能值得儿子信任了。” 闻言,太后心中很是惊骇。 顾妃在皇帝心中居然已是这般地位! 当年的元后,也不过如此了…… 这几日来,庆安帝除了去方采女处一次,便一直都宿在泽兰宫。 顾皙颜不仅没受责罚,还照旧得陛下宠爱,各宫都快嫉妒红了眼。 大臣们没料到陛下如此执迷不悟,纷纷上谏。 庆安帝却只回一句,“诸事正在查探中。” 大臣们怎能满意,还去堵顾司业,可顾长源这么多年的学识也不是凭空来的,愣是将所有质疑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顾某不才,却不敢疏于对子女的教导,若是陛下当真查出此事为顾妃所言,顾某愿意以死谢罪。” 这话一出,京城的人都惊了。 可京中流言却没停息,只怕没说顾皙颜是祸国妖妃了。 顾长渊累了一天回到家里,见到文氏正在做小儿的衣物,便亲自给她端了茶过去。 “夫人歇会罢。” 文氏手上却没停。 “广济寺的平安符已经取来了,我想着早日将这小香囊做好了,给颜儿送进宫去,放在五皇子床头也是好的。” 物件倒是其次,这时候,她是要给处于宫中的顾皙颜定心。 不管她发生了何事,家里人总是最相信她的,不会叫她孤立无援。 顾长渊长叹,“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他和长子去上朝被人刁难不容易,文氏在家中要掌宫家宅,照料孩子,还要为宫中的顾皙颜担忧,更是不易。 “老爷说什么呢,颜儿虽不是我亲生的,却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我不能为她做什么,只好做这些不得用的东西给她送去,安一安她的心罢了。” 顾长渊想起在宫中的长女,也是忧心不已。 不过,他很相信长女的为人,如今见庆安帝的态势,想来也是有心要护着顾皙颜的,他这才放心许多。 “说起来,周家的情谊也是难得,”文氏微微笑着,“昨儿去大理寺少卿家参加宴会,周夫人还携着那孩子来宽慰。” 如今顾府正在风口浪尖上,周家两次都选择相信顾家,怎能叫文氏不感动。 “等这事一过,便叫文承告假,细细将与周家的婚事筹备起来。” “好,”文氏捏着手中的绣品温柔笑着,“文承的婚事,我必定办得漂漂亮亮的。” 便是为了周家的信任,她也要热热闹闹地将周家姑娘给娶进来。 顾皙颜的事情渐渐发酵着,直到四皇子出事后的第十五日,事情才有了转机。 顾皙颜前脚送走了孙敬,后脚贺婕妤就到了。 “娘娘,那马的食料是有问题的!” 顾皙颜没想到贺婕妤来是说这个。 见她呆愣,贺婕妤连忙解释,“娘娘可以去寻广集殿的小才子,他这些日子四处搜寻,发现那日的马食料被人调换了,取而代之的是加了药物的。那药物虽不会致死,却会叫马儿失去平衡之感,行路颠簸,那日才将四皇子给跌落了下来!” 顾皙颜看着她,眸光有些复杂。 其实这些日子孙敬断断续续已经查了一些东西出来,那些证据,足以还她清白。 只是事情还未完全查清,顾皙颜这才按下不提。 如今贺婕妤却在这个当口给她送了一个证据来。 虽然不是最关键的一环,却也很有用处。 贺婕妤来泽兰宫的第二日,孙敬带领一众侍卫直直进了颐和宫。 “昭容娘娘,陛下有旨,请您随奴婢走一趟。” 许昭容眉头紧蹙。 “不知是何事?” 孙敬并未答话,只道:“娘娘与奴婢走就是了。” 说是“请”,却有许多护卫围着,许昭容心里渐渐没底。 孙敬领着许昭容径直到了慈安宫。 此时的慈安宫,后宫嫔妃皆在,太后和庆安帝坐在上首。 六尚二十四司主事的人也随侍在一旁。 “陛下,许昭容到了。” “召她进来。”庆安帝脸色冷着。 嫔妃们面面相觑。 今日一大早,她们就被御前的人请来了慈安宫。却至今不知道究竟是为何事。 若说是为了顾皙颜的事,可人家此时好好在次位坐着呢。 上头宋贵妃和贤妃眉头蹙着。 许昭容迈步进来。 她已禁足小半年了,许久未见庆安帝和后宫众人。 “陛下,太后娘娘,万福。” 她缓缓拜倒下去,却无一人叫她起身。 她心里渐沉,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庆安帝冷冷出声,“许氏,你可知罪!” 众嫔妃皆惊。 怎么扯到许昭容头上去了?要知晓,大公主也是受害人之一呢。 许昭容没有抬头,“嫔妾……不知陛下何意。” 庆安帝也不多与她啰嗦,直接叫孙敬将一众证据呈上来。 先是尚服局的尚服将本来给大公主的预备的各种衣料呈上来,在她后头有一人被压了上来,正是面色惨白的司衣廖清。 “司衣廖清,原是废妃王氏手下之人,后听命于许昭容,在大公主的衣料中添加药物,致使大公主高热,并嫁祸于尚服女官周迎,栽赃顾妃娘娘。” 眼见着廖清怕死极了的那模样,想必是什么都招了。 许昭容心里冷笑,面上却带了泪,“陛下,大公主是嫔妾的孩子,嫔妾作为母亲,怎会去害她。还望陛下明鉴。” “哼,不见棺材不死心。” 孙敬又领了一人进来。 那人是颐和宫的侍女,还是许昭容贴身侍女之一。 庆安帝要查人,自然不会拘束于尚服局的。 他叫顾皙颜委屈了这么些日子,可不是什么都没做。 第142章 质问 许昭容虽是颐和宫的主位,但皇宫上下莫不都是庆安帝的人,庆安帝有心要查怎会查不出来。 那侍女上前来,哆哆嗦嗦将许昭容的所作所为说了个干净。 “昭容娘娘说,四皇子不受陛下宠爱,只要买通了广集殿的人便不必惧怕,只要大公主也受了谋害,颐和宫就不会出事,而且……”她小心翼翼抬头忘了庆安帝一眼,“只要陛下对顾妃娘娘有一丝怀疑,这事也就成了。” 众嫔妃皆惊,没想到许昭容在禁足也能做出这些事情来。 还险些将顾妃给害了。 钱嫔眸光里头冷光直冒,只恨不得当场把许昭容给了结了。 这些天,宫中流言漫天,顾皙颜不知道受了多少白眼,全是拜许昭容所赐。 “倒是打得好算盘。”庆安帝庆幸自己早就知晓了顾皙颜的身份,否则这回,他说不定会犯了错。 又哪里能借着这事将王贵妃的余党全都拔干净。 许昭容心知事情败露,脸上丝毫没有愧色。 反而质问庆安帝,“若不是陛下您偏心,嫔妾又何至于此!” “嫔妾从王府就跟着陛下了,这么多年,还为您生育了大公主,却一直不得您宠爱。顾皙颜进宫不过两年,陛下又是晋位,又是叫她掌宫的,她才几岁?您就这样信她。” 她苦涩笑着,笑着笑着就哭了,“嫔妾进宫那会也是十六,可陛下可曾看过嫔妾一眼?” “后来若不是贵妃娘娘,嫔妾如今还不知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可贵妃娘娘陛下您说赐死就赐死了,没了贵妃娘娘,嫔妾的一切都没了。” 她面如死灰。 她早料到了今日,只是看着上头的顾皙颜,她还是忍不住痛恨。 庆安帝险些被她气笑,“朕为何会赐死王氏你难道不知?勾结朝臣收受贿赂,谋害元后,戕害皇嗣,陷害嫔妃,哪一样不够朕将她千刀万剐!” “你说朕偏心?你敢说你不知为何朕不愿意重用你?” 她堂堂一个昭容,在顾皙颜一行人进宫之前,除了两宫贵妃,仅次于靳妃和贺妃李昭仪,她膝下还有一个大公主。平日里也颇得庆安帝爱重,可却没有给她任何旁的东西。 许昭容眸光微闪,“还不是因为嫔妾出身低罢了。” 她母家只是小官,之前也屡次被齐氏诋毁。 庆安帝愣了,随即冷笑,“心底龌龊之人,想别人也是龌龊。” “之前王氏在时,朕没有给你丝毫掌宫之权,可你仍然接着王氏在后宫作威作福,仗着她的势害了多少人?” “你说王氏死后,你怕人欺负?别说你有一个大公主,谁人会薄待你,单凭你的嫔位之尊,谁人能害了你?无非是你自个儿过惯了那样奢侈的生活,不愿意过回来本该有的生活罢了。” 昔日王贵妃在时,许昭容凭着王贵妃的势力也收了许多好东西,过得何止是奢侈,她的吃穿都快超过一个妃子的规制了。 许昭容被戳中内心,咬唇叫嚣道:“可嫔妾还不是为了大公主能过得好。如今陛下有了二公主和五皇子,哪里肯再看我的妍儿一眼?”她越说越气,“陛下给了才出生的二公主封号,可我的妍儿都六岁了,陛下竟然越过大的给了小的封号。” “陛下不宠爱妍儿,只能我这个做母亲的爱着!” 许是被许昭容的言论气过了,庆安帝再听她这话反而冷静下来,“陈昭媛被你和王氏害得难产而亡,二公主一出生便因为你们没了母亲,还险些没了。” 他眸光极冷,“若大公主的生母不是你,她也早该有了封号,何至于被你害成这副模样?你口口声声说你爱着大公主。可你为了谋害顾妃,都能利用大公主,你还敢说你爱她?” 许昭容垂眸,脸色有一刻的呆滞,“不过是些药粉,并不会如何。” 她事先也是问过医师了才敢给大公主用的。 “愚不可及!”太后看了半天,气得已经坐不住了,“她是一个六岁孩童,素来又有些体弱,你就没有想过,若是一旦出了差错,后果如何?” 许昭容眸光里有了波澜。 太后继续道:“你是大公主的生母,你也不曾想过,若是事情败露,你被赐死,她一个公主,要如何活下去?” 后宫的纷争太后见得多了。 后宫里头皇子都不一定能好过,更别提失了母亲庇佑的公主。 “她虽是六岁,却已经懂事。日后谁跟她提起她母亲,都会叫她想起,她是一个残恶妇人之女,你叫她如何能好好的长成?” 太后言辞犀利。 许昭容心里慌乱万分。 她抬首,嘴唇有些颤颤,“她好歹是帝姬,太后和陛下……总会护着……” 太后冷哼,“有你这样的生母,即便有陛下与哀家的照拂,大公主也会过得艰难。” “你从来只想着如何帮着王氏作恶,你可曾想着大公主的未来?”太后见不惯许昭容这样有恃无恐的面孔,“或许,大公主没你这个母亲,会过得更好。” 这句话成了压倒许昭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瘫倒在地上,面色苍白不已。 “妍儿……” 庆安帝不再管她,目光冷冽扫了扫周围的人,“今日众妃皆在,也不必方安去传旨了。” “许昭容作恶多端,多次谋害皇子公主,朕甚厌之,废为庶人,赐毒酒一杯,即刻拉下去!” 听见这处罚,许昭容彻底慌了。 庶人…… 她死后也不能葬入皇陵,妍儿的生母也不再是尊贵的昭容,而是一介庶人…… “陛下……”她终于不再冷静,眼泪流淌下来,“您处死嫔妾没关系,可大公主,大公主怎么办……” “你现在倒是想起大公主了。”庆安帝冷笑,“这你不必担忧。你死之后,朕会为大公主另寻一位贤德的养母充作生母。你的名讳,也不会出现在皇家玉册之上。” 皇家不认这个妃妾,日后世上便没了许昭容。 大公主的生母,也会换做其他人。 第143章 下场凄凉 许昭容惊了,也怕了,“陛下,嫔妾才是大公主的生母,您不能这样,陛下……” “拉出去!” 庆安帝已经烦透了许昭容。 当初若不是为了缕清王贵妃的余党,她也不会将许昭容留到今日。 可许氏竟然趁着前朝政务繁忙的时候对皇嗣出手。 他如何能不恨。 许氏被拉了出去,凄惨的叫声渐渐远去。 嫔妃们个个低着头,不敢露出悲喜。 “皇家容不得这样的恶妇,你们可都看仔细了。”素来悲悯的太后头一次这样威慑全开,“若是日后再有犯的,下场只会比许氏更凄凉。” 宋贵妃被太后打量得心里一惊,连忙垂头下去。 “臣妾不敢。”众人都埋着头,很是乖顺的模样。 “行了,哀家乏了。你们回去罢。贤妃和顾妃留下。” 众嫔妃行礼过后,轻脚出了慈安宫。 张婕妤是头一次来慈安宫,本来她还以为能看到顾妃倒下,倒没想到临了出事的许昭容。 “唉。”她叹了一句。 侍女以为她是叹息大公主的境遇呢,“大公主也是凄惨,遇到这样的母亲。” 张婕妤撇嘴,“出身便是公主,日后陛下也还会为她寻养母,哪里可怜了。” 侍女一想,觉得也是。 “那主子叹息什么呢?” 张婕妤摇头,“没什么。” 她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许昭容本来就在禁足中,出不出事与她都没干系。倒是顾妃洗脱了罪名,这下,陛下估计又要更心疼她。 有顾妃这样的盛宠在,她何时才能怀上皇嗣。 想起她进宫已经快一月,却连庆安帝的面都没见过几次,她就有些着急。 秋美人是跟在张婕妤的后头出来的,如今见着她在前面,便连忙赶上来,“婕妤莫叹气,凭您的容颜,必能得陛下的喜爱。” 见是西配殿的秋美人,张婕妤小脸上有了些笑意,“秋美人也不差,听闻从前陛下很是喜欢你呢。” 还怀过身孕呢。 从侍女走到今日,这样的福气,也是罕见了。 秋美人很是谦卑道:“婕妤谬赞,婢妾萤火之光,怎能与婕妤相较。” 张婕妤眉眼含笑,“你好歹还怀过身孕呢,我这样进宫许久不得宠爱的,还比不上你呢。” 秋美人那时可是王庶人一手提拔起来的,初封是采女,后来一步步晋升,从未失宠。 如今王氏和许氏双双落难,她因为没参与过那些腌臜事情没受惩罚,又因着怀孕失子得庆安帝一丝怜惜,在宫里过得也不算差。 “婕妤可是折煞婢妾了。”秋美人笑得苦涩,“婢妾是个没有福气的,怀了孩子也……” 张婕妤连忙很是愧疚道:“啊,是我提起了你的伤心事,实在是不该。” 随即眸光微闪,看向许美人身后,“那位……似乎就是谢才人罢?” 闻言,秋美人冷眼朝后头看去。 缓步而来的正是谢才人。 从慈安宫回葳蕤宫,也要走这一条道。 “张婕妤安康,秋美人安康。”谢氏如今位份低下,连方才人也比她高贵些,过的日子可谓是极凄惨了。 如今被秋美人和张婕妤堵住,她心里便是一个咯噔。 “别,本美人可受不起你这礼。”若是眼神能杀人,谢才人不知被她杀死了多少遍,“本美人瞧见你就恨,日后离本美人远些!” 谢氏咬牙,手指攥得发白。 自打她关了禁足,秋美人就屡次来找她的麻烦,如今出了禁足也要被她当众羞辱。 秋美人一介婢女,也敢这样对她! 可今时今日,她却谁都斗不过。 “是,婢妾知晓了。”她垂着头,不敢抬首,生怕被两人看到她眼里的恨。 “秋妹妹别气了,为了这样的人可不值当。”张婕妤可是听说了谢才人的事迹的。 知晓她是仗着一张与元后极像的脸入宫的,后来又恃宠而骄推了秋美人,致仕秋美人小产,这才受了厌弃。 这样的人,不足为惧。 只是张婕妤却很好奇她的脸,“说起来,我还没看清过你的脸呢,你抬头,叫本婕妤好好看看。” 语气充满了命令,谢才人哪里受得这种屈辱,她咬牙僵着。 张婕妤不满了,一个小才人也敢这样不听她的命令。 “本婕妤说话,你聋了吗!” 谢氏没说话,依旧垂着头。 张婕妤何时被人这样下过脸面,她气得使唤侍女迈步过去,想要逼迫她抬起脸。 谢才人的手捏得发红。 就在张婕妤的侍女到她跟前之时,一道声音缓缓响起,“婕妤何苦要这样与她为难。” 几人侧眼过去。 来人竟是汇芳宫的方才人。 最近倒是很受宠爱。 张婕妤脸色顿时不好了,“关你什么事!” 方才人浅浅一笑,行了个礼,“慈安宫门前,张婕妤这样为难一个低位嫔妃,不怕被怪罪吗?” 张婕妤和秋美人这才惊醒。 方才都顾着生气了,倒险些犯了错。 她狠狠地瞪了谢才人一眼,“这次就放过你。” 丢下狠话,又瞥了方才人一眼,这才匆匆离去。 谢才人看着旁边的方才人,有些不解,“我曾经……那样对你,你为何要给我解围?” 昔日她得宠之时,很是看不起方才人。 可如今,虽然同时才人,可方才人可比她要得宠多了。 她却成了陛下厌恶之人。 云泥之别。 方才人笑着,“不过是随手而为罢了。”笑意却没达眼底。 外头发生的事情暂时还没传到里面来,此时的太后正与庆安帝说话,旁边坐了靳贤妃和顾皙颜。 “许氏犯下大错,大公主却是可怜,还有四皇子……”提起四皇子,太后不由轻叹。 之前因为贺妃蠢钝,四皇子被挪去广集殿,如今又被害成这副模样。 “他们都还小,得好好为他们寻个养母才是。” “母后觉得谁人合适?”说起来四皇子出事与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有些关联。庆安帝心里也存着愧疚。 “一时倒想不到什么合适的人,”太后也苦恼,“你们二人认为呢?”她问贤妃和顾皙颜。 闻言,靳贤妃眼睛都亮了,连忙自荐,“四皇子身世凄苦,臣妾愿意抚养四皇子。” 第144章 四皇子的养母 靳贤妃出身高贵,抚养一个四皇子绰绰有余。 太后很是满意,“难得你肯吃苦。”转而看向庆安帝,“陛下以为呢?” “也好,那就等四皇子伤养好之后,记入你的名下。” 太后和庆安帝都满意,顾皙颜也不便再说什么。 太后却朝她看了过来,“这次许氏胆大妄为,叫你受委屈了。” 顾皙颜浅笑,“有太后和陛下的信任,嫔妾不委屈。” 这次,若是太后和庆安帝对她有丝毫疑心,她只怕也要不好过。 “好孩子。”太后笑了笑,“哀家已经叫礼部和六尚二十四司的开始准备你的册封礼了。” “这怎好劳烦太后娘娘。” 她不过是一个妃子罢了,她的册封礼哪里就值得太后亲手操办了。 看着她很有些受宠若惊的模样,太后笑言:“这次宫中纷乱,前朝也议论纷纷,你临危不惧,和陛下将王氏的余党都给清查了出来,很是不易。哀家也有心要嘉奖你。” 五年过去了,自打元后走后,宫中再没有做事叫太后满意之人。 之前的王贵妃虽也妥当,但到底手里不干净,太后很是不喜。 如今宫中出了这么多岔子,顾皙颜还能稳住心神,太后很是欣赏。 “之前陛下说起你兄长娶妻一事,礼部侍郎家尽忠职守,你父亲亦是当代大儒,这样的喜事,哀家也是欣喜得紧。”太后说着,侍女从旁边取来了太后懿旨,“哀家许久不曾见喜事,如今可好了。问夏,叫杨斓将赐婚懿旨送出宫去。” 侍女问夏笑意吟吟接了懿旨,“是。” 这是顾皙颜母家的事情,她连忙起身谢恩,“太后娘娘恩典,嫔妾感激不尽。” 太后笑着微微抬手,拉了她与贤妃的手放在一起,“好孩子,哀家如今年迈,理不得事了,日后这后宫,还要你们二人同心协作,一同打理着才是。” 六月芳菲满京城,顾周两家的婚庆之事也提到了明面上来。 如今顾长渊和顾文承上朝之后,总会遇到许多前来搭话的人,或说是从前的什么旧友的旧友,或说是祖上有亲,反正顾家在京城扎根这么久,顾长渊还是头一次知晓自己有这么多“亲戚”。 与几日前的境况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圣人诚不欺我。”顾长渊忍不住慨叹。 “世上之人向来都是这样。长渊不必介怀。”与他交谈之人是如今的国子祭酒。 顾长渊感念之前上司为自己说话的恩情,如今两人关系更是紧密。 “过些日子犬子大婚,还望祭酒入府小叙。” 国子祭酒答应得很快,“这是自然。你我相交多年,文承亦是我瞧着长大的。如今又有太后娘娘赐婚,我呀,不论如何也得去讨杯喜酒喝才是。” “学生届时定当扫榻以待。”顾长渊拱手。 此时已到北街,二人告辞离去。 瞧着顾家的马车走远,国子祭酒眼里止不住地欣赏。 “长渊稳重,顾妃娘娘又颇得陛下宠爱,顾家日后必定显赫!” 旁边长随很是赞同,“这次顾大公子成婚,太后娘娘也亲自下了懿旨,可知宫中看重。” 说起这个,国子祭酒就生气,“文承那孩子都要娶妻了,你家大公子还是个混不吝的,也不知何时能叫我抱金孙,正是气煞我也!” 顾周两家的婚事正热火朝天的准备着,宫中的顾皙颜也接到朝露传来的消息。 “朝露姑娘在京中待了许久,如今是要和她夫君一同回江南去了。”虽不知顾皙颜为何对朝露这样关注,朝露又为何与顾皙颜这样亲密,锦书照样将朝露的信息谨慎带到。 顾皙颜瞧着那帛书上的字,浅浅笑了,“江南是个好地方。” 如今再回去,朝露便没了许多顾忌,终于可以好好和家人过好日子了。 顾皙颜笑着点了一根蜡烛,将帛书放在上头烤着。 不一会,帛书上竟又现出一行字来。 顾皙颜一惊,连忙将那帛书抢出来。 上头若隐若现有几个字,可是不管如何就是看不清。 尝试了许多方法,也是无用。 顾皙颜最终放弃了。 或许那并不是字,也不是朝露想要给她传达什么信息。 虽是这样想着,可她心里渐渐有种奇异之感涌起,叫她感觉很不踏实,夜里睡着了也梦魇着。 可翌日醒过来,她又记不得自己做了什么梦。 脑子混沌得很,叫她很是头疼。 浑浑噩噩起了床,外头锦书来传,说是贺婕妤来了。 顾皙颜愣了愣,“请她到东暖阁罢。” 之前贺婕妤在那样的时候冒险给她递消息也是难得,纵然生气,顾皙颜却愿意理她了。 贺婕妤这次来泽兰宫没等多久,甚至还破例被请到了东暖阁,可知顾皙颜对她态度的改变。 可她心里仍然焦躁不安着,坐着也浑身都不舒坦。 终于,顾皙颜从内殿出来了。 她连忙迎上去,“娘娘万福。” “坐吧。”顾皙颜抬手叫她起身,“连翘,上茶。” 贺婕妤紧跟着顾皙颜坐了,终于忍不住问出困扰她许久的事情,“嫔妾听说,陛下准许,叫贤妃抚养四皇子了?” 现在这消息还未放出来,顾皙颜不知道她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不多问也没想着瞒她,“四皇子终究不能一直孤身,靳贤妃自荐,陛下和太后都应允了。” 闻言,贺婕妤如遭雷劈。 “可是,贤妃那样的人,怎会好好待我的清儿。”贺婕妤难过极了,“她手里有宫权,又有太后的庇护,日后何愁没有皇子,她为何……” 顾皙颜看了她一眼,“没人会嫌陛下的宠爱多了。” 贤妃虽然得太后庇佑,恩宠却不甚多,如今有人能帮她夺宠,又能叫她谋得一个好名声,一举两得,她要是贤妃,她也愿意这样做。 贺婕妤顿时脸色都白了。 她如今已是陛下厌弃之人,在宫中的牵绊只有四皇子一个。 眼瞧着庆安帝为他另择了一个养母,贺婕妤如何能不焦急,如何能不心痛。 第145章 桃花流水鳜鱼肥 她连忙矮身下去,梨花带雨地祈求顾皙颜,“娘娘,你最是得陛下宠爱了,求您帮嫔妾说说情,嫔妾真的不能没有清儿啊!” 不用顾皙颜示意,落葵赶紧去扶她起身。 起先贺婕妤还不愿起,直到顾皙颜发话,“如今陛下和太后娘娘已经应允,我也是没有什么办法。不过你之前为我搜来的那些证据很有些用处,我也记着你的恩情。” “如今四皇子正在养伤,不好轻易挪动。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我可以向陛下说情,让你去看一看四皇子,但其余的,我也是无能为力了。” 听到能够叫她见到唐清,贺婕妤大喜过望。 “多谢顾妃娘娘!” 当晚,庆安帝来了泽兰宫,顾皙颜便与她说了这事。 “贺婕妤禁足这大半年,已然知晓自己的错处了。之前知晓四皇子受人谋害,她连着几日不能入睡,日日伤感啼哭。后来又为着能查清谋害四皇子的凶手,费了许多力气,很是不易。臣妾瞧着她这样思念四皇子,也是心中不忍。” 顾皙颜才将唐泽哄睡着,与庆安帝说起这事,心中也很有些感触。 若是日后谁要叫她们母子分离,她也是不能接受的。 “贺氏……”庆安帝想了想,“她能够在那时给你递来证据,可知也是相信你的为人。可朕总还想着她对你做的那些事,便忍不住生气。” 贺婕妤给顾皙颜下毒,险些害她一尸两命,庆安帝看在唐清的面子上没让她更惨一些已是仁慈了。 “臣妾虽心里也还气着,却也想着她终究是四皇子生母,如今四皇子伤重,心绪郁沉,有她宽解一二于四皇子也有好处。”顾皙颜细细说着,“前些日子臣妾去广集殿瞧四皇子,见他总是闷着,约莫也是想念母亲的缘故。” 想到四皇子,庆安帝这才心绪软了几分。 好歹是他的儿子,如今又出了那样的事,不多宽慰几分总是说不过去。 “既然你都为她求情了,朕便应了你。”庆安帝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发。 顾皙颜笑了笑,“那臣妾便先谢过陛下了。” 如今也算是还了贺婕妤一个人情。日后她也不再欠她的。 任凭她过得好坏,都与她无关。 夏末荷花香满园,驾一艘小船行于渠湖上很是畅意自然。 顾皙颜这些日子忙着料理宫中的事情,不得闲暇,庆安帝这日午后趁着日头还好,就领着她出去走一走,权当是消食了。 才到渠湖边上,便远远能瞧见那成片的绿荷盖,其中娇嫩的荷花朵朵,在清风中摇曳生姿,很是惹人。 “许久没与你这样出来轻松地走一走了。”两人并肩而行,庆安帝笑着感慨。 “陛下朝事繁忙,日后多出来散散心也是好的。”她莞尔一笑,清风中笑靥如春花,怎么瞧都是美好极了的。 庆安帝勾唇一笑,伸手过去牵着她,两人缓缓而行。 方安和锦书领着后头的仪仗队,不近不远地跟着。 夕阳微斜,俪影成双。 远处凉台边,两位华服女子正凭栏远眺。 “那是……”隔得远了些,又笼着层层柳荫,张婕妤只看得个大概。 秋美人却已经惊叫起来,“是陛下,是陛下呀!” 那样耀眼的明黄色,除了陛下,天下再无第二个男子可以享用了。 张婕妤方才心里还猜测着,如今有了底,小脸也忍不住激动起来。 “走,咱们去给陛下见礼去。” 秋美人却皱了眉,“陛下身边那位……瞧着身量,仿佛是顾妃娘娘……” 说是仿佛,可她心底已然认定那人就是顾皙颜。 如今的后宫,除了顾皙颜,谁有这样的面子能邀得陛下出来同游呢? 张婕妤咬了咬唇,“怕什么,你我同来游湖见着陛下,难道上前去请安问礼也不成吗?” 张婕妤打定了主意要去,秋美人不敢多拦,心里也很是想见庆安帝。 二人便一前一后,望着顾皙颜那边去了。 彼时的庆安帝和顾皙颜正歇在了一处月台,月台下荷叶不那么茂密,金色鱼群成片地游着。 见顾皙颜喜欢,庆安帝叫方安给她弄了一碟子鱼食上来,叫她丢着玩。 瞧着底下的小金鱼游来游去,很是自在,顾皙颜脸上也忍不住弥漫上笑意。 庆安帝见了,笑道:“照日深红暖见鱼,这样的时节,赏鱼赏花赏斜阳,都是一大乐事。” 若是可以,他倒希望时光便这样一直停住,也是极好的。 顾皙颜见他眉间舒朗,很是开怀的模样,便收了鱼食,眯眼笑道:“陛下看这鱼想至赏花赏景,臣妾脑中却唯余一句桃花流水鳜鱼肥。” 闻言,庆安帝忍不住大笑起来,眉间笑意更甚。 伸手戳了戳她的眉心,“等入了冬,合该叫花卉局的人在那边小溪径处栽几株桃花,再养几条肥鱼,方才不辜负你这般心心念念。” 顾皙颜原是与他开玩笑,庆安帝却当真了,挥手叫来方安,“晚膳叫厨司好好做一道松鼠鳜鱼,另外再添几道衬景的吃食。” 顾皙颜便莞尔笑了。 方安心领神会,当下眉开眼笑地应了:“陛下真是宠顾妃娘娘,娘娘这才吟诗一句,陛下便要交代厨司们做膳食了。” 庆安帝瞥了他一眼,“那你还杵在这,不赶紧交代下去。” 说着责怪的话,语气却很有些轻松。 方安哪里不知晓庆安帝的性子,乐颠颠请安下去,立马便吩咐下去了,还叫厨司们又好好做些旁的好物,可谓很是贴心了。 顾皙颜见着这场景,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起放在心中许久的疑惑来,“陛下为何对臣妾这么好?还如此信任臣妾。” 要知晓,她入宫至今,不过一年半罢了。 她不是个自大之人,不会觉得单凭自己这点子容貌或学识,还有顾家的背景,就能叫庆安帝这般深信不疑。 庆安帝侧头,看着她晶亮的眸子,险些就要将压在心底的事情和盘托出…… “陛下,张婕妤和秋美人求见。” 第146章 相提并论 将要说出的话便卡在了嗓子眼,庆安帝怔神着闭了口。 顾皙颜也不再追问,“陛下可要见她们吗?” 秋美人便不提了,张婕妤进了宫这么久,见庆安帝一面也是不易。 不过就因为想见他,就来撬她的墙角? 当她没脾气呢。 “颜儿想见她们吗?”庆安帝侧头。 问她? “臣妾见不见不要紧,重要的是陛下。”她倚在栏杆边上,巧笑嫣然。 庆安帝笑了,走上前去将她拉过来一些,“隔远些,待会你要掉了下去,朕还得去救你。” 他转头吩咐方安,“若她们没有要紧事,便叫她们回吧。” 这就是不见的意思了。 顾皙颜笑意更深了些。 揶揄道:“张婕妤进宫这么久,陛下都没去看过几次,也不怕佳人哭花了妆。” 庆安帝垂首浅浅一笑,微微搂住了她的腰,“旁人哭不哭与我无关,朕只关心你高不高兴。” 她笑得花枝乱颤,“陛下越发会说甜言蜜语了。” 瞧这话说的,要她真是个青涩懵懂女子,只怕都要被他骗了去。 见她笑了,庆安帝眉眼也跟着舒展。 外头的张婕妤和秋美人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婕妤,美人,陛下正在赏荷,怕是不得空见,二位不如改天再来请安?”方安笑意吟吟。 闻言,秋美人失望地垂下了眉眼。 张婕妤却不甘心,“顾妃娘娘不也在吗?” 顾妃能陪着陛下,她们凭什么连进去请个安都不行。 方安眉心微皱。 顾妃娘娘是何人?那是陛下放在心尖儿上的宠妃,是五皇子的生母,也是协理后宫之人,张婕妤怎能与顾妃娘娘相提并论。 心里腹诽着,方安面上笑意不减,“这是陛下的意思,婕妤若是不信,改日可自行问询陛下。” 借一百个胆子给张婕妤,她也不敢啊。 张婕妤咬唇,看了看里头,什么都见不着,只得气呼呼地离开了。 秋美人连忙跟在她后头。 “婕妤莫气。” “我怎能不气!”张婕妤停住脚步,回看凉亭那边,脸都憋红了,“陛下连见都不愿见我,还不是因为有……在。” 到底忌惮于顾皙颜,她如今也不敢直呼其名。 “如今四皇子腿摔折了,五皇子便更是尊贵,陛下为着皇嗣才这般重视顾妃,”秋美人自以为看得通透,“婕妤正是大好年华,又有母家庇佑,若能早日诞下皇子,晋位封妃超过顾妃也是指日可待。” 这话说到了张婕妤心坎里。 不管怎样,她们张家是功臣,陛下再宠爱顾妃也不会忘了她。 等她有了孩子,顾妃也得往后站。 秋美人见她面色转好,继续奉承道:“便是顾妃,去年刚进宫时也不过是一个美人罢了,正因为有了五皇子,她才能坐到今日这个位置。” 细看庆安帝的后宫,前后有子嗣的不过四个人。 贺婕妤即便出身低,因为诞有四皇子,初封便是从二品妃;许氏也因为有大公主,极得看重,后来的陈昭媛,一朝晋封也是因为怀孕的缘故。 这样一想,张婕妤心里舒坦多了,心里也渐渐有了期盼。 恩宠多了,有子嗣的几率便大些。 凭她如今的地位,顾妃她暂时撼动不得,不过其他人的……她倒是可以抢一抢。 韩婕妤她或许敌不过,不过,戎婕妤和方才人就不值得她忌惮了。 张婕妤是个行动极快的人,没过几日,宫里便出了一场闹剧。 “那日陛下本是要去朝灵宫的戎婕妤处的,结果在半道碰到了张婕妤,也不知那张婕妤说的什么好话,反正陛下是转道去了挽英宫。” “戎婕妤气不过,就去贤妃那儿告状。贤妃那个性子,立马便派了人去朝灵宫训了张婕妤几句,可陛下也还在那儿呢,很是叫陛下心里不高兴了一场。” 钱嫔说着直摇头,“说起来本不关贤妃的事,可她插了这一脚,愣是叫陛下更不喜了。” 顾皙颜也搞不清楚贤妃的想法,“这些日子,戎婕妤倒是和贤妃走得极近。” “确是如此,”钱嫔也关注着宫里的事,“戎婕妤是外邦公主,与贤妃走近些也有个保障,好歹后头还有太后娘娘呢。” “她倒是聪明。” 知道要找靠山,自己受了委屈,就去叫贤妃。 如今陛下怪罪下来,头一个也是贤妃,说不准日后想起来想通了,还会觉着是自己亏待了戎婕妤。 “因着这事啊,陛下前日便两位婕妤处都没去,转而去了方才人处。”钱嫔冷眼瞧着那几人你争我抢,到最后竟是鹬蚌相争渔翁得意,实在觉着有些好笑。 “方才人才是脱胎换骨呢。”顾皙颜忍不住想起前些日子在慈安宫见到的方才人,许是不再有从前那样唯唯诺诺的神态,如今的方才人举止大方得很,一颦一笑叫人心怡,更别提她那张脸,便是叫人过目难忘的。 别说庆安帝了,就是顾皙颜这样的女子,也觉得她美艳不可方物。 难怪庆安帝现在也很喜欢去汇芳宫呢。 心里才想着他,下一秒门口便传来内侍的高呼,“陛下到!” 钱嫔笑着瞧了顾皙颜一眼,“陛下对你才是真的好呢。” 说着她便起了身。 庆安帝迈步进来,见了钱嫔在,也不惊讶。 他是知晓钱嫔与顾皙颜感情颇深的。 见了礼之后,钱嫔也很识相告辞离去,“这个时辰荣寿怕是要醒了,嫔妾便不扰陛下和娘娘了。” 瞧着她离去的背影,庆安帝与顾皙颜感慨道:“自打陈昭媛去了,二公主便是钱嫔和你照看着,瞧她那样惦念着荣寿,到底也没辜负了陈昭媛。” “钱嫔姐姐最是心慈,二公主被她照料得极好。便是臣妾也不如。”给好姐妹刷好印象的机会,顾皙颜怎能放过。 庆安帝颔首,“钱嫔向来与世无争,又是个极柔和之人。” 若非如此,他当初也放心不下将二公主交给她抚养。 “说起荣寿来,臣妾倒是想起大公主。” 顾皙颜挨着庆安帝坐了,“前些日子只定下了四皇子的归属,大公主却还没人照顾着。” 第147章 大公主唐妍 提起这个,庆安帝便有些苦恼。 他一开始是打算叫贤妃抚养大公主的,可是贤妃如今收了四皇子,便不能再多养。 其余的人…… 顾皙颜和钱嫔膝下都有孩子,李昭仪性子不稳重,不予考虑。 “如今可靠些的便只剩下宋贵妃……” 顾皙颜挑了挑眉。 宋贵妃和王贵妃向来是死敌,许昭容和王贵妃是一丘之貉,宋贵妃怎么会愿意抚养许昭容的孩子。 “罢了,宋贵妃一向身子弱,又怎么能抚养孩子。”庆安帝终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大公主……”公主不是皇子,哪能没有养母再身边。 “容后再说罢。”庆安帝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顾皙颜便不再多言。 许昭容虽然可恶,大公主却只是个六岁的孩子,一朝被自己亲生母亲坑害,下一刻连亲生母亲也没了,也是可怜。 她再恨许昭容,对一个六岁的孩子也狠心不起来。 这日辰起,顾皙颜便叫小厨房做了些孩子喜欢的吃食,乘着步辇去了颐和宫。 因着许昭容被贬为庶人,颐和宫便连丧事都不能办。 整个宫殿冷清得不行,迈步进去时,顾皙颜竟恍惚觉得到了那时陈昭媛禁足的葳蕤宫。 颐和宫如今却是比葳蕤宫这些地方还像冷宫的宫殿了,大小的内侍侍女也也没什么精神干活。 远远见着妃主的依仗来了,内殿里头慌做一团。 “顾妃娘娘万福!”颐和宫的掌殿女官眼尖,连忙领着底下人行礼问安。 即便主位不在,大公主却还住在这里头呢,顾皙颜皱了皱眉,看向那掌殿侍女,“你可是颐和宫掌殿?” 那人瞬间头皮发麻,哆哆嗦嗦回了话,“回娘娘,原先的掌殿侍女是许庶人身边的,已经被挪去了掖廷,奴婢是前些日子才来的。” 这事之前杨尚宫也是与她说过的。 “你既来了此处,就该好生管教起来。这殿里的侍女内侍懒懒散散,如何能照顾好大公主?”来的时间不长,却也不能成为她疏于职守的缘由。 见她动怒,那掌殿女官便连忙告罪,“奴婢知错,日后定然好生管教,好生服侍大公主,娘娘赎罪!” 她本以为许氏谋害过顾妃,顾妃兴许会连着不喜大公主,这才有些懈怠。 瞧着如今这模样,倒是她想错了。 “日后再有懈怠,本宫定然不饶!” 侍女内侍们忙不迭应声。 顾皙颜抬脚,“大公主呢?” 掌殿女官爬起来,连忙边走边说领着她往里头去,“大公主在西配殿呢。” 绕过屏门、落地罩,远远地便瞧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床榻上。 顾皙颜放慢了脚步,自己提了食盒,叫她们都出去等候。 大公主唐妍时年六岁,作为大邕的长公主,她本该是活得高高兴兴,可她如何都快乐不起来。 一直慈爱的母亲突然变得可怕疯狂,她夜里听着母亲的谋划都觉得害怕,可她不能去告密,更不能反驳母亲。 可母亲连同她也给害了进去……现在,连母亲也不在了。 她越想越难过,眼角的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耳边有轻微的脚步声想起,她头埋得更低了,“你们出去罢,我不想吃。” 她以为是侍女又来传膳食了。 “小孩子不吃饭怎么能长高呢。”是一道温柔到了骨子里的声音,和着步摇轻微的晃动声,恍若天籁。 唐妍懵了,埋在腿弯处的脑袋缓缓抬起,一双杏眼泪眼朦胧,还闪着泪花。 “你是……顾娘娘……”她认得她。 父皇最喜欢的妃子,母亲说她是狐狸精转世,是祸国的妖妃。 “大公主记性真好。”顾皙颜笑着向前来,怕惊着她,只坐在了床边的小椅子上,将食盒一道道打开,端上香喷喷的饭菜和点心,“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这是叫厨司们照着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做的,你要不要尝一尝呀?”顾皙颜哄她。 大公主双手还环抱着腿,大大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她。 顾皙颜失笑,又觉得这孩子聪明。 她随手拿起一块糕点,捏了一些放在嘴里,“嗯,味道真挺不错的。” 见她吃了过后没中毒也没哪里不舒服,大公主眼睛里的警惕这才消了些,身子却没动。 “是父皇让你来的吗?”她问。 顾皙颜想了想,点头。“是。” 小孩子嘛,总是渴望父亲的爱护的。 大公主这才反应激烈起来,气呼呼看了她一眼,“骗人!父皇才不会来呢!”说着自个儿就委屈极了,眼泪又不住地往下掉。 顾皙颜这下可呆掉了。 唐泽还小,哭了就喂他吃奶就是,可大公主都六岁了,谁告诉她,六岁的小姑娘要怎么哄? 她有些手忙脚乱,“你你你……你别哭啊。” “连翘!”她连忙喊人进来。 一听这叫喊,连翘连同大公主的贴身侍女都进来了。 刚才顾皙颜和大公主的话她们虽在门外,却也是听在耳朵里的,一群人连忙哄着,可大公主哭得越发厉害,凄惨得很。 “大公主这是怎么了?”偏偏庆安帝这个时候赶来了。 顾皙颜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她一来,大公主就哭了,她也很无奈啊! 好在那掌殿女官及时得很,连忙解释,“方才大公主伤心不肯吃饭,顾妃娘娘哄大公主吃些东西来着,只是大公主心里惦念着陛下,这才哭了。” 原来是这样啊。 庆安帝看了看旁边的精致吃食,也看到了顾皙颜手足无措的样子,要不是不合时宜,他都有些想笑了。 顾皙颜连忙推他,“陛下快瞧瞧大公主。” 他这才走过去,负着手,一副严父的样子,“为什么不吃饭?” 大公主不经常能见着庆安帝,虽然心里想念,却很有些怕他,止了哭声小声啜泣着,“不……不想吃。” 庆安帝立马就皱了眉头,“小孩子怎么能不吃饭!” 惯得她! 大公主身子一个哆嗦,显然有被吓到的样子。 顾皙颜大骇,忍不住瞪了庆安帝一眼,连忙上去哄大公主。 有庆安帝这个对比在,大公主也不管旁边是谁了,直往顾皙颜怀里钻。 庆安帝看见顾皙颜的眼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他习惯了训人,忘了这是个孩子了。 第148章 运气不好李昭仪 看完大公主,两人迈着步子缓缓出了颐和宫。 难得这日天气好,暖阳不烈,两人便并肩走着,也不需肩撵。 “怎么想着去颐和宫了。”庆安帝负手,随口问了一句。 “如今许氏没了,陛下又还未为大公主寻个养母,臣妾闲来无事,便去瞧瞧她。” 他沉默了会子,看向顾皙颜,“朕这些日子忙着,少有空闲来瞧她,如今贤妃又要忙着四皇子的事,只怕也将大公主忽略了。多亏了你。” “陛下给了臣妾掌宫之权,臣妾总不能居其位不谋其职。”若不是因为这层关系在,即便大公主再过得不好,与她也无关。 “朕就知道,这掌宫之权给你最是恰当。”他浅笑,负着的手转而去牵她。 庆安帝做这动作已经娴熟得很了,方安等人也见惯了,连忙一个个低下头,不敢多看。 顾皙颜莞尔,随着庆安帝沐浴着暖阳小步惬意走着。 “方才朕去了昌乐宫看李昭仪,原是想着叫她抚养大公主。”说着,庆安帝摇头,“如今……罢了,还是算了吧。” “嗯?”顾皙颜疑惑,“可是李昭仪做了什么?” 他不是轻易朝令夕改之人。 庆安帝面色很有些不大好,“朕去的时候,她正与侍女们玩叶子牌。”他皱眉,“这样贪玩,如何能抚养好大公主。” 顾皙颜惊了。 她有时私下里无聊也是会与钱嫔一同怡情两局,只是都没叫庆安帝见着过。 李昭仪什么运气竟被他抓了个现行? 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庆安帝幽幽看了她一眼,“她把叶子牌藏在了软榻垫子底下。” 叶子牌那样的东西放在垫子底下,寻常人坐在上头都会觉着不舒服,更何况是养尊处优的庆安帝。 顾皙颜都不禁为李昭仪的做法捏了把汗。 好歹两人还有些情谊,她强行替她挽尊,“李昭仪素来不拘小节,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庆安帝收回目光,“这也不是多大的事,朕也不会就因此责罚她。只是大公主,总不能叫她抚养了。” 顾皙颜这下也无法说什么了。 只能感叹李昭仪运气太不好了些。 走了会子疏散了心情,庆安帝看了看天色还早,“既然颐和宫都来了,颜儿不妨与我一同去广集殿瞧瞧四皇子。” “好。” 广集十二殿处在前朝和后宫的交界处,是历代未婚皇子的居所。 因着之前四皇子出事的缘故,广集十二殿的守卫便多了好些,服侍的人也都十分尽职尽责。 此时广集殿的外头已然放着一顶肩撵。 见到陛下与妃主的仪仗来了,管事的人就连忙上前来请安。 二人下了撵轿。 庆安帝负着手,气势不露自显,迈着步子就进了内殿。 顾皙颜瞧他又摆严父的架子,心里偷笑,跟着进了里头。 “清儿莫怕苦,只有好好喝药伤才能早些好起来。” 才走近屏门处,便听见里屋传来女子温和的劝说声。 两人放慢了步伐,广集殿的管事内侍连忙弓着腰道:“贺婕妤来了之后四皇子越发心情好了些,这些日子都是贺婕妤在照顾着四皇子。” 庆安帝眸光微闪。 顾皙颜看了眼垂着脑袋的内侍,若有所思。 进了内殿,贺婕妤连忙放下药碗,前来问安。 庆安帝没看她,径直走向了床榻边。 四皇子腿伤未愈,如今只能躺在榻上,连请安都下不来。 “父皇,顾娘娘。”才六岁的小孩子,斜躺着给他们拱手行礼。 庆安帝僵着的面色也软和了几分,坐在他床前。 “可还疼吗?” 四皇子想了想,点头,又摇头,“腿疼,但是能见到娘亲,就不疼了。” 这番话说得庆安帝心头一怔。 他沉默了半晌,也没看后头,只幽幽说了句,“起来罢。” 贺婕妤如蒙大赦,连忙起了身。 又给顾皙颜行了礼,这才自个儿站到一旁,不敢惊扰庆安帝和四皇子说话。 庆安帝看着这小小的孩子,终是不忍心,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贺婕妤说得对,你要乖乖喝药。听见了吗?” 四皇子点头,“是。” 庆安帝满意了。 虽然贺婕妤心思不正,对待四皇子这点倒是没话说。 “对了,你可喜欢你贤母妃?”到底日后四皇子是要给贤妃抚养的,他也想知道四皇子对这个母妃的态度。 四皇子垂首,不说话。 庆安帝眉头微蹙,“等你伤好后,你也要计入贤妃名下,你得对贤妃该尊敬些才是。” 四皇子闷闷的,沉默了许久,说了一句,“父皇,孩儿可不可以不跟贤妃娘娘。” 庆安帝皱眉,想到了什么,转身狠狠瞪了贺婕妤一眼。 贺婕妤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跪下解释,“陛下,嫔妾没有教过四皇子说这话。嫔妾能得幸来照顾四皇子已是万幸,不敢奢求旁的。” 看她的模样倒不像撒谎,庆安帝收回目光,问唐清,“为何不想?” 贤妃虽然不是四皇子亲生,出身却是一等一的好,又有靳太后这个亲姑母在。有贤妃作为四皇子的养母,四皇子只会更尊贵。 他垂首,又闷着了。 庆安帝眉头都要皱烂了。 他自觉为四皇子这个儿子做了极好的打算,他却这样不领情。 顾皙颜见他眉间有郁色,及时出声,“许是四皇子还未与贤妃娘娘熟悉有些怕生,日后多相处便好了。” 庆安帝想了想,也是这个理。 他看向唐清,“你好生养着,朕改日再来看你。” 庆安帝起身,看了眼跪着的贺婕妤。 走到外头,庆安帝这才对着贺婕妤冷漠道:“朕虽看在顾妃求情的面子上给你恩准来看四皇子,可他早晚是要交给贤妃抚养的。广集殿日后你也莫要多来。” 闻言,贺婕妤心痛难耐,却不敢反驳,咬唇含泪道:“是,嫔妾知晓了。” 训完贺婕妤,两人一同往外走,迎面碰上了贤妃宫里的侍女苏荷。 “陛下万福。” 庆安帝皱眉,“你是贤妃宫里的?” “是,奴婢奉贤妃娘娘之命来给四皇子送吃食。” 第149章 风流与多情 她身后的侍女正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怎么是你来?贤妃在忙些什么。”如今四皇子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贤妃好歹是四皇子名义上的养母,她不来倒叫侍女来。 苏荷眸子一转,道:“宫中有事,娘娘一时走不开。” 庆安帝不耐烦听见这种言论,“你送吃食进去罢。” 打发了贤妃的侍女,庆安帝和顾皙颜搭上肩撵。 “方安,你去瞧瞧,贤妃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 顾皙颜挑眉,陛下不放心贺婕妤,但对贤妃也不是很满意嘛。 等两人的肩撵到了泽兰宫时,方安也回来回话了。 “四日前贤妃娘娘去了一趟广集殿,昨儿贤妃娘娘召了戎婕妤说话,今儿现今在训诫方才人。” “训诫?”庆安帝问,“为着什么事?” 方安默了会子,“似乎是为着那日陛下去挽英宫的事。” 顾皙颜听了方安的话,端了一杯茶轻抿,默默看好戏。 果然,庆安帝皱了眉头。 近段时间他去挽英宫也就一次,还是因为张婕妤和戎婕妤吵得他厌烦。 贺妃如今怎么又插上了一脚? “这样说来,贤妃三日未去广集殿了。” 贺婕妤可是日日都去广集殿,贤妃倒是不乐意去了。 方安是个严谨的人,“是这样。” 庆安帝立时更不满了。 “朕给了她管事轻松些的三个局叫她理事,她倒比你还忙些。” 听出庆安帝语气里的不高兴来,顾皙颜便没说话。 “朕叫她照管四皇子,她却忙得都不能去看一眼,更别提大公主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比起顾皙颜的体贴周到来,贤妃就有些不知好歹了。 “你去告知贤妃,若是她实在忙不过来,四皇子和宫务便都不要管了。”没有贤妃,还有旁的人能掌宫,能照看四皇子。 庆安帝这话分量不可谓不大。 翌日,贤妃的仪仗就到了广集殿。 管事的人自然是点头哈腰地恭请。 可贤妃进了里头看见还有一个贺婕妤,立时就不满了。 “本宫如今才是四皇子的母亲,你日后不许再过来!” 这些日子她被张婕妤和方才人搞得心烦,也就放任贺婕妤了,如今她既然来了,怎还能叫贺婕妤在四皇子跟前。 “嫔妾是陛下准许来看四皇子的。”贺婕妤虽然忌惮贤妃,却也不想这时就被撵走,连忙搬出庆安帝来。 贤妃是知晓这事的,可她实在不愿看着贺婕妤,“日后有本宫在,你就不能过来,免得扰得本宫心烦。” 贺婕妤看着一旁的儿子,只能咬唇应下。 有庆安帝的话在,贤妃倒是常往广集殿走了,庆安帝对此很是满意,来了泽兰宫,看着在软榻上扭着身子的唐泽,眼神愈发柔和。 也不管什么帝王的威严了,伸手抱着小唐泽掂了掂。 “泽儿又壮实了些。” 才半岁的小唐泽很是喜欢这样的游戏,“咯咯”地笑着,露出一点点小牙齿来,可爱得紧。 “小孩子,总是长得快些。”顾皙颜瞧着唐泽的小脸,眉眼愈发温柔。 庆安帝颇有兴致地将唐泽抱近些给顾皙颜瞧,“颜儿发现没有,咱们的泽儿眉眼极像朕,俊俏极了。” 他没来由地很是自豪。 这是他的儿子,长得像他! 顾皙颜捂嘴笑了,“陛下这般自夸,也不害臊。” 哪有人夸自己儿子像自己一样俊俏的。 “朕可是实话实说,你瞧瞧,像不像。” 顾皙颜不看也知道他们的相似之处,“自然是像的,只是……”她话头一转,“世人都说,桃花眼的男子都是风流人呢。” 这话庆安帝可不接受了,他将唐泽递给乳母抱下去喂奶。 认真和顾皙颜解释道:“这叫多情种,最是心疼女子。”他指着自己的眼睛,“颜儿不觉得很好看吗?” 顾皙颜起身,凑近了看他的眸光潋滟,嫣然一笑,点评了一句,“是挺好看的。” 庆安帝怔愣住了。 手还维持着那个姿势。 顾皙颜已经退了回去,偷笑得像只猫儿。 鼻尖萦绕着她最爱的百和香,他此时的眼里只剩下了顾皙颜一人,满眼都是她明艳又娇俏的笑容,脑子里本来是一片空白的,她凑近的那一刻,脑子里便也都只是她了。 他喉结微动,说话时语气有些颤动。 “天色好似已经晚了……” 顾皙颜侧头看窗边。 夏日日头长,这才未到戌时呢。 她回头,想要将这想法说给庆安帝听,对面那人却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居高临下捧起她的脸,嘴边渐渐温热起来…… “陛……陛下……” 许久后,她反应过来,连忙往后退了退。 庆安帝拥着她,眼里情欲正浓,正要再覆上去,顾皙颜连忙用手抵住他。 脸色羞红,“陛下……那个,臣妾近日身子不大干净。” 庆安帝顿时眼眸清明了,眉头微蹙。 顾皙颜无奈,这种事情,即便他要生气也是没有办法。 她都准备好听骂了。 谁知他问了一句,“何时开始的?” “嗯?”顾皙颜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他。 庆安帝眉头蹙得更深了,“朕记得你以前来那个……时间不太对。” 与一个男子讨论这个东西,即便对方是自己的夫君,也是够叫人难以启齿的,顾皙颜埋着头,“生了泽儿之后,就断断续续有些不对,不过这是妇人都常有的,不是什么大事。” 她可不想再与庆安帝谈论这个了。 “天色还早,陛下不如……” 她虽然不想把庆安帝往外推,但现在这个情况,还是把他推出去安全些。 “明日朕叫纪元礼过来。” “啊?”顾皙颜懵了,“这,只是小事,过段日子就好了,不必劳烦纪医师。” 她也是有医师定时来请平安脉的,月事不调这个,也在一直吃着药。 庆安帝认真看了她一眼,“听话。” 顾皙颜便没话说了,垂首,“哦。” 庆安帝自顾自召来了方安,“给朕备汤浴,要冷些的。” “陛下……”顾皙颜看了他一眼,不解,“陛下不去别的嫔妃宫里吗?” 情欲上来了……怕是难消。 第150章 广集殿再出事 庆安帝起身幽幽看了她一眼,眸子里很有些怨念,“你还管朕呢,早些调养好你自己的身子罢。” 顾皙颜轻咳一声,不再说话。 有庆安帝的旨意在,纪元礼翌日便提着药箱子来泽兰宫了。 庆安帝放心不下,下完朝之后就赶来了她这里。 彼时纪元礼才刚把完脉。 “顾妃的身子如何?”庆安帝皱着眉头。 顾皙颜的手被他紧紧捏着,她能感受到他的紧张。不由哑然失笑。 她都不担心,他倒着急起来了。 纪元礼收回手,恭敬道:“顾妃娘娘之前怀五皇子时,心绪郁结,又受了些惊吓,小月后,身子便比寻常嫔妃弱一些。不过也不是什么大碍,微臣给顾妃娘娘开一个药方,娘娘细细温养着身子便是。” 庆安帝顿时松了一大口气,握着顾皙颜的手松了又紧,“对了,可有镇缓疼痛的药物?” 顾皙颜一来月事,就疼得很,他看着心里不是滋味。 纪元礼愣了一下,余光见到顾皙颜脸色微囧,心下了然,“陛下放心,臣会在药方里多配一味止疼的药。” 陛下可真是宠爱顾妃娘娘,连这些事情都要问全了。 对了,纪元礼补充道:“顾妃娘娘身子较弱,因此温养这半年期间最好不要有孕事。” 庆安帝摆手,“顾妃的身子安康为重。” 他虽看重子嗣,可他更怕失去顾皙颜。 女子十月怀胎犹如鬼门关走一遭,若是她身子不好,更是危险,他怎么能叫她去那样犯险。 纪元礼知晓轻重,“那微臣便会多加一份药,一来做温养之用,二来也可避孕。” 给顾皙颜瞧完,纪元礼便忙着回尚药局配药方了。 他前脚刚走,孙敬后脚就到了泽兰宫。 “陛下,四皇子出事了!” 短短一月间,皇子公主不断出事,庆安帝面色阴郁得紧。 两人匆匆赶到广集殿,贺婕妤正红着眼在四皇子身边守着,一边无声流眼泪,一边瞧着一旁的医师。 “四皇子如何了?”庆安帝大步流星进了内殿。 医师连忙禀报,“四皇子伤口感染了些,导致高热不止昏厥,好在发现得及时。” 有惊无险,庆安帝松了一口气,只是四皇子免不得又要吃些苦头。 瞧着他睡梦中仍不安稳的模样,庆安帝心间也很是不忍。 破天荒在这坐了好半晌。 顾皙颜却沉思不已。 怎么好端端地就高热不止了? 大约小半个时辰后,四皇子的烧热渐渐退下来,贺婕妤只差喜极而泣了。 她的举止被顾皙颜瞧在眼里。 “贺婕妤当真关心四皇子。” 庆安帝这下也注意起她来,“是你发现四皇子病情的罢?” 贺婕妤摇头,“嫔妾来时正赶上广集殿的内侍要去请医师。” 倒是不居功,庆安帝没再瞧她。 这时四皇子幽幽转醒。 “娘亲……娘……”他睡得极不安稳刚醒,嗓音有些沙哑,眼角还有泪意,只叫听的人心里难受。 贺婕妤看着他醒了高兴坏了,却又不敢擅自上前去,只能在角落里眼巴巴看着庆安帝朝床边凑过去,问他:“可觉得身子还有哪处不舒坦?” 唐清这才看清,守在自己床边的是庆安帝。 他身子无力得很,撑着床沿也起不来,不过比起之前已经好很多了,“儿子好许多了,劳父皇挂念。” 看他神智清醒了,庆安帝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听他方才叫娘亲,便将贺婕妤叫到他跟前来,“这些日子,你就好好照料四皇子罢。” 闻言,贺婕妤高兴得都忘了言语。 “小孩子生了病,总归是要亲生娘亲在身边才觉得安稳的。”庆安帝说完,领着顾皙颜出了内殿。 “你来了广集殿,都不怎么说话。”他侧眼看她。 顾皙颜看了看天边的云霞,“臣妾只是觉得,若是未来哪日臣妾与泽儿……” “不会。”庆安帝肯定道:“朕不会叫你们母子相离,更不会叫你们受这等磨难。” 顾皙颜垂眉,漫不经心笑了笑,“臣妾只是一时伤感罢了。” 他却很认真,“颜儿,你不是贺氏。咱们的泽儿也不会出事。朕会好好护着你们。” 昔日他没能护住她和腹中胎儿,如今他绝不可能叫悲剧再度发生。 他的反应有些急切了,顾皙颜微微有些讶异。 正在这个当口,广集殿门口传来内侍的高呼,“贤妃娘娘驾到!” “倒是好大的架势。”语气微冷,庆安帝眸光瞬间就沉了下来。 四皇子出事,贤妃这时才到,可有真正将四皇子看在眼里? 贤妃急急忙忙下了轿撵,一进门便瞧见庆安帝在那里,她心里一个咯噔,“陛……陛下……” “你来得可真及时啊,若是再晚来些,只怕四皇子腿伤都好了。”庆安帝眸光不善。 贤妃自知有错,连忙矮身下去,“臣妾一时被宫务缠身,这才来迟了……” 顾皙颜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宫务缠身?”他眸光越发清冷,“你就不问问,四皇子病情如何?” 贤妃心中一沉。 看见陛下的一刹那,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如何解释…… 她小心翼翼抬头,“四皇子……好些了吗?” 对贤妃,庆安帝如今只剩了失望,“你自己去瞧吧。” 说罢,他抬脚便离开了。 出了这事,庆安帝开始对贤妃产生质疑,“你说,朕把四皇子交给贤妃抚养是否不大妥当?” 顾皙颜知晓他是为着四皇子屡次受苦这事心里不舒坦,“贤妃有宫务要处理,四皇子又远在广集殿,许是因此才来晚。” 即便是她从泽兰宫去广集殿,也需要两刻钟。 庆安帝知晓这意思,可心里很不得劲,“若四皇子是她的亲生子,她或许会像贺婕妤一。” 他做这么多谋算,不过是想叫四皇子能过得好一些。 可照着贤妃这个模样,哪能照顾好患有腿疾的唐清。 “方才臣妾瞧贺婕妤,眼睛都哭肿了,想来四皇子遭难她心中不好受得紧。”她倒不是有意要为贺婕妤说好话,但四皇子交由贺婕妤抚养,总比交给贤妃抚养来得好。 正巧,庆安帝也有不满贤妃的意思。 第151章 四皇子归属 “是啊,”庆安帝感慨,“方才在广集殿,四皇子模模糊糊醒来时,叫的也是贺氏,想来到底是亲生母子,情分总是不同些。” “四皇子如今伤了腿,正是需要人抚慰的时候,有贺婕妤在,或许会好些。”她继续道:“再说四皇子虽然才六岁,却已是知事的年纪,生母贺婕妤还在,若强行将他养在贤妃膝下,只怕才是要伤了陛下与四皇子的父子情分。” 庆安帝沉吟着颔首。 他之前只想着要为唐清找个好些的养母,却忽略了他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情感、爱憎,怎能随随便便就将他推给其他嫔妃。 “也罢,贺氏禁足了大半年,如今瞧来也是懂事的了。”庆安帝不喜贺婕妤,可到底还要顾念着四皇子。 庆安帝下了决定,先去慈安宫与太后说了一番,这才又下了旨意下去。 这日辰起,贺婕妤早早便来了泽兰宫送礼。 顾皙颜在正殿接待了她。 “多谢娘娘的恩情,嫔妾永世难忘!”贺婕妤对着顾皙颜行了大礼。 “这是陛下的意思。”她端了一杯清茶,缓缓饮了一口,“你用不着来谢我。” “若没有娘娘,陛下又怎会在意嫔妾,且之前四皇子有屡次受娘娘的恩惠,嫔妾感激不尽。”贺婕妤面容诚挚,很是感激,随即脸上又挂了愧色,“嫔妾之前鬼迷心窍,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亏得娘娘没有计较,嫔妾才能得以保全。这些日子嫔妾夜不能寐,只想能为娘娘做些什么。” 她召来侍女,侍女端着一个精致的锦盒,打开一瞧,里头竟是一只经年的老参。 “女子产子后不免阴虚亏损,这老参最是能滋补,若是能解娘娘万分之一的烦忧,便是嫔妾莫大的福分了。” 贺婕妤送礼完了,前脚刚走,后脚庆安帝就到了。 “她倒是有心,你如今最需要这样的滋补之物。”贺婕妤拿出来的那只人参颇为稀罕,庆安帝很是满意,“不枉你之前为她说话。” 顾皙颜笑了,“都是陛下出的力,这好处倒都叫臣妾收了。” 庆安帝扬眉,“这些都是小物,能博你一笑才是难得。” 两人不由耳鬓厮磨了好一阵。 直到顾皙颜要喝药了,这才又端正起来。 “如今四皇子交还由贺婕妤抚养,总不好再叫贺婕妤住在茯苓宫。” 庆安帝还搂着她,“颜儿想如何做?” “之前贺婕妤住的德昭宫如今还空着,不如便叫她搬回来,只是不住正殿罢了。” 大邕后宫有律,非嫔不得居主位正殿。 “也好,”他颔首,“只是有些委屈了你。” 贺婕妤暗害过顾皙颜,单凭这一点,庆安帝就厌她不行。 顾皙颜浅笑,“有陛下在,臣妾不委屈的。” 册封礼已过,她是正正经经的从二品妃,膝下有皇子,手里又有宫权。贺婕妤即便复位贺妃也不及她的地位,更别提她如今得了庆安帝的不喜,位份又降了。 如今的贺婕妤对顾皙颜而言,已经没什么威胁。 她只是单纯不想叫贤妃过得好罢了。 之前泽兰宫和顾家深陷舆论漩涡,少不了贤妃在后面推波助澜。 若是在那个当口,庆安帝有一丝不信任,她和顾府都要遭殃。 这个仇,她怎能不报。 现在,只是取一点蝇头小利罢了。 七月芙蕖满园,顾皙颜抱着小唐泽沿岸慢行。 远远对面走来一位身材窈窕的女子。 “顾妃娘娘。” “方才人好雅兴。”顾皙颜正逗弄着唐泽,瞧见方才人时,眸光微闪。 “宫里四处的荷花都开了谢了,唯有渠湖荷花还盛着,婢妾便也来沾沾光。”方才人笑着上前,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布老虎,“婢妾估摸着小孩子会喜欢这玩意,便赶着做了一个,针法粗糙,还望娘娘和五皇子不嫌弃。” 方才人的手艺,便是尚服局尚功局之人也赶不上。 瞧那做布老虎的布料,也是极名贵的绫缎,方才人这是花了心思的。 顾皙颜笑着接过来,果然小唐泽很是喜欢这物件,眼睛盯着布老虎一刻都停不下来。 看着他这样喜欢,顾皙颜眸光温柔。 “泽儿很喜欢,多谢你了。” 方才人展颜,“五皇子喜欢就好。”她目光看向顾皙颜。 “天热了,你们抱着五皇子去阴凉处躲一躲。”落葵机灵,立马便叫来乳母将唐泽抱到一边的凉亭处了,侍女们也都退散下去,只剩下顾皙颜和方才人。 方才人见这架势,心里有些没底。 “娘娘这是……” “前些日子广集殿出事,不知方才人有何想法?”顾皙颜目光灼灼。 四皇子出事之后,服侍的人极其谨慎,怎么就叫四皇子突然又伤口感染。还有贤妃,正好在四皇子生病的当口,被宫务缠身,姗姗来迟,被庆安帝训责不说,还失了四皇子的抚养权。 这事要说不是冲着贤妃来的,她都不信。 偏偏那天纠缠住贤妃去广集殿的,正是方才人。 方才人眸光一怔,旋即调整过来,还是那个娇笑可人的模样,“婢妾只是一个末位嫔妃,能有什么想法。只不过觉着四皇子可怜罢了。说起来,若不是贤妃自个儿不贤德,哪里会造成今日这个局面呢。”她笑意未达眼底。 昔日贤妃一句话,险些叫她死在掖廷。 如今只不过万分之一罢了。 “陛下子嗣单薄,方才人应知三思而后行。”顾皙颜眸光微冷。 方才人坦坦荡荡,笑着解释,“这娘娘可就抬举婢妾了,婢妾顶多只不过是多与贤妃娘娘说几句话,叫她不能那么快到达广集殿罢了,其余的,婢妾也着实没法子做。” 她知晓顾皙颜的原则在哪里,便道:“娘娘放心,婢妾还没那么大胆子敢对皇嗣动手。” 前有谢氏贺氏那么多人在那里,她便是再恨靳贤妃,也不敢动摇国本。 顾皙颜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方才人如今与从前很是不同。” “婢妾从前是什么样的?”她笑。 第152章 长嫂进宫 顾皙颜没答她,收回眸光,“为了自己搏一搏总是好的,只是也别思量错了,做错了事,到头来害了自个儿。” 她转身离去。 方才人怔愣片刻,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回到泽兰宫,便见门外头一架嫔主的轿撵停着。 “谁来了?” 停了轿撵,她问上前来迎驾的卫况。 “是昭仪娘娘。”他躬身迎着顾皙颜下了轿,“来了好一会儿了,却不叫奴婢们去寻您。” 顾皙颜若有所思,迈脚进了里头。 “顾妃娘娘回来了。”李昭仪笑着站起来要请安,有些拘束。 顾皙颜一把扶住她,“从前姐姐也是唤我妹妹的,如今倒是生分了。” 李昭仪便眉眼舒展起来,“我也想着我们昔日的情分,既如此,我便托大自称一声姐姐了。” 两人一同坐到软榻上,连翘伶俐端来贡茶和甜点。 “宫里不容易有个说话的人,咱们姐妹不说这些疏离的话。”之前她受许昭容陷害那段时日,除了钱嫔,也就李昭仪肯站在她这边,为她说句话。这份恩情,她如何都是要念着的。 “这是小厨房心琢磨出的小点心,姐姐不妨尝尝?” 是一道精致的荷花酥。 顾皙颜盛情相邀,李昭仪便也尝了一些便赞不绝口,随即却不再拿了。眉间有郁色。 “想来姐姐吃不惯太甜腻的,连翘,你们去寻一些爽口适当的来。” 服侍的人闻言,都悄悄退了出去。 “姐姐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李昭仪这才敢问,“前些日子陛下去我宫里,不知是不是瞧见我打叶子牌了,走的时候脸色难看得紧。我心里着急,本来第二日就要来问你,可这些日子你忙着,我也不好来。今日特来问问你,陛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那天庆安帝突然一句话不说,就走出了昌乐宫,可把李昭仪吓得不轻。 这几日,她是坐立难安。 提起这事,顾皙颜忍不住轻叹一声,“姐姐打牌,怎么没叫人在门口守着。陛下那样敏锐的人,正因瞧见姐姐的叶子牌了,这才有些生气。” 李昭仪满脸凄苦之色,“陛下平日来都是有人来通报的,怎知那日陛下不叫人传,直直就迈脚进来了,我来不及收拾这才……”她解释完,一脸绝望,“陛下本来不大喜欢我,这下生了气,岂不是更不管我了。” 李昭仪忍不住泪意就上来了。 她就是因为庆安帝不常去她那,她才打叶子牌解闷,这下惹了陛下不高兴,连牌只怕都再不打不得了。 真真是叫人落泪。 “你也莫慌,陛下那日生气也并不是但因着你打牌的缘故。”顾皙颜想,庆安帝之所以不叫人通传估计也是想瞧瞧李昭仪私底下是否贤惠,这才叫她遭了殃。 见李昭仪面带困惑,她解释道:“四皇子和大公主都无人照料,陛下本想将大公主交给姐姐抚养,只是那日碰巧碰着了,这才……” 李昭仪恍然大悟,反应过来后,险些痛哭。 再怎么说,大公主也是帝姬,有一个孩子在身边抚养着,总比自己一个人要好。 如今就因为打牌被陛下认为自己不靠谱…… 李昭仪没哭昏过去算是好的。 “这下我可怎么办啊。”李昭仪垂眼抹泪,哭得好不难过。 顾皙颜轻叹一声,连忙安慰她,“如今出了四皇子的事,陛下对大公主的归属也越发上心起来,姐姐若是努力争取,未尝不能叫陛下改变心意。只是大公主年岁已长,日后与姐姐的情分只怕不会如寻常母子一样亲厚,姐姐需考虑好才是。” 她将这事的利弊细细分析与她听。 李昭仪这才不再伤心,细细考虑起来,不久后道:“我还是想抚养大公主。” “不提我自个儿如今的处境。你才进宫,许多事或许不知晓。”她一边回想一边道:“许昭容自打生下大公主后,起初倒是得陛下的喜爱,只是后来四皇子出生,秋美人等又渐渐提了位份上来,她便坐不住了。一心为着王贵妃做事,很是忽略了大公主。” 她苦涩笑道:“你也知晓,我是个贪玩的性子,经常去游逛的时候也能碰到大公主。一来二去倒是打过几次照面。那孩子,与许昭容却不是一样的。因而我虽然厌恶许昭容,对大公主却很喜欢。” 她眸光里流露出的喜意叫顾皙颜有些动容了。 前世她卧病在床之时,只记得许昭容很疼年幼的大公主,如今时过境迁,竟有这么多事情发生。 “姐姐考虑清楚了就好。” 大公主总是要寻一个养母的,与其交给别人抚养,倒还不如李昭仪照看着。 夏日渐渐过去,暑气却还不曾消散,暖阳高悬,照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八月中旬,正值中秋佳节,顾皙颜长兄与周家嫡长女大婚,宫里赏赐不断,除了顾皙颜的,就连太后都送了一份礼,很是叫顾周两家添光不少。 婚庆过后,便是连绵的秋雨。 文氏冒着小雨领着周氏进宫拜见。 “一路女官们很是照拂,我们是连滴雨水都未曾溅过身。”文氏笑意吟吟,与周氏也很是亲昵,看起来婆媳关系很是融洽。 “许久不见母亲,母亲身子可还好?”文氏有些腿疾在身上,一到换季便会疼痛难耐。 “不打紧,”文氏笑得温和,“你叫人送回来的那些膏药很是管用。这几日雨水多,也不曾痛过了。” “那就好。”顾皙颜眉眼弯弯,看向一旁的周氏。 周氏是大家娇养出来的千金,举止有度,很是端庄,难得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 “我是妹妹,按理该是我去看长嫂的,如今却叫长嫂劳烦一趟进宫来,妹妹真是心中有愧。” 周氏浅笑,眉眼都是喜意,“宫中规矩多,妹妹也是事务繁多不好走开的。从前在闺中时总听父亲母亲说顾妃娘娘百般好,如今可算见着了。” 见她不拘束叫什么娘娘的,反倒很是亲厚称她做妹妹,顾皙颜心里更是喜欢。 第153章 韩婕妤有孕 “我也一直想着要见见长嫂,兄长也总在信里说嫂嫂千好万好,如今可见兄长所言不虚。”她眯眼直笑。 周氏脸色微红,可见与丈夫感情也是极深。 文氏见她这样调笑,忍不住嗔她一眼,“你呀,都是多大的年纪了,还揶揄你兄嫂呢。” 顾皙颜娇笑不已。 一时间气氛也是极好,直到两人离宫时,顾皙颜很有些不舍。 “我不好出宫,母亲身子不好,妹妹年幼,家中的事要劳烦长嫂操劳了。” 周氏拉着她的手,正色道:“妹妹放心,家中的事情你莫要担忧。自己在宫中要处处小心才是。” 没说多少话,二人便要离开了。 前一次见到家人走了顾皙颜还有些难过,今日却要稍好些。 “家中有了少夫人,主子也能安心些了。”常姑给她换茶上来。 顾皙颜饮了一口茶,微微一笑。 就像她才重生回来的时候,心里总是惦记着王家,后来朝露与她说了王家的事情后,她也就释然了。 于王家而言,她是已经没了的人。 可没了她,他们总也要活下去的。 知道他们过得很好,她也就放心了。 “给小侄儿小侄女的礼物,如今也该备起来了。”她抱着茶盏笑。 常姑眉眼笑弯了,“是该备起来了。” “还有妹妹们。如今二妹韵如已经十三了,再有两年便要及笄了。娉婷也七岁了,到了入学的年纪。总要给她们请两个姑姑教习才是。” “娘娘的意思是?”常姑侧头。 “等冬至过了,宫里的老人也该放出去一批。到时候看看是否能请两个厉害的女官给她们做教习姑姑去。” 常姑顿时眼睛亮了,“能在宫里做到姑姑资历的也都是些能人。通晓百种规矩,有她们做教习,对两位姑娘大有裨益。” 宫中放出去的女官都是极为抢手的,有的是世家大族愿意请回去。 但是若要顺顺当当放出宫去养老也是颇为不易。 正好,顾皙颜手中的尚宫局,正是管着这个事的。 “趁如今手里还有些权力在,给她们寻个好师傅。不然未来哪日我落魄了,也不好再关照家中了。”她浅笑。 常姑一愣。 想说些什么话却又觉得不当合适。 庆安帝正值壮年,宫中三年一选秀,多的是贵女进宫。 她也不确定,日后庆安帝的心,是否还会停在泽兰宫。 “时日还长,过好眼前是要紧。”最后,她只说了这么一句。 “姑姑说的是。”她笑,“我现在呀,也只瞧着眼前。” 若她是昔日元后的身份,有和庆安帝少年夫妻的情分在,她或许会想日后长盛不衰的事情,可她如今只是一个该进宫得宠幸的妃子,既不是发妻,更没有太多深厚的感情。她便只能顾着些已有的、与她相关的了。 比如顾家,比如唐泽,钱嫔,荣寿…… 晚间,庆安帝到了泽兰宫。 靠近内殿时,锦书等人正要通传。庆安帝摆了摆手,轻手轻脚进去了。 顾皙颜正在念书,一字一句温柔入骨,软榻边上烛火通明,照映她半边脸。旁边的小摇篮里,小唐泽正津津有味地听着。 庆安帝瞬间心便温柔起来。 小步朝她走过去。 顾皙颜察觉到了,抬首看向门边。 一见是他,笑意便上了眉眼。 “陛下来了。” 他颔首一笑,走到摇篮边上,“烛火怎么不多添几盏。” “孩子还小,烛火太亮,会伤着眼睛。” 庆安帝悟了,伸手逗弄小唐泽。 唐泽便乐呵呵直笑,银铃般的声响叫顾皙颜笑弯了眉眼。 “这么小就知道听你念书了,日后必定是个有士族遗风的儒才。”他笑。 顾皙颜也展颜,“臣妾只希望,他能快快乐乐的长大。” 庆安帝知晓她还为着之前四皇子那事心里不安。 “咱们的皇儿,朕会叫他一世顺遂平安。” 顾皙颜颔首,若是庆安帝喜欢唐泽,日后少不了给他封王。到时候她会教他怎样明哲保身,远离皇储纷争,她的孩子,必定可以过得安康。 可她不知晓,庆安帝心里想的是。 在他在位的时候,提拔贤能,平定四方。那样,等他百年之后,落到唐泽手里的,也是一个盛世。他便可以做一个一世顺遂的帝王。 入夜,泽兰宫烛火已熄,一切风平浪静。 不远处韩婕妤的揽月宫处,却突然闹腾起来。 锦书匆匆进了内殿,隔着落地罩的帘子轻声喊,“陛下,顾妃娘娘,揽月宫韩婕妤处不大安生。” 两人都是浅眠,一听到外面的响动就醒了,锦书喊叫时,两人便都清明了神智。 “怎么回事?”顾皙颜沉声问。 “来的人也不清楚,只说是韩婕妤肚子痛得不行,要寻医师。” 只是肚子痛? “即刻去请医师。” 随即,顾皙颜看向庆安帝,“陛下还要上早朝,您先歇息。臣妾去一趟。” 庆安帝却起来了,“罢了,我也没什么睡意了,随你一同去。” 贤妃的长庆宫离得近些,两人乘着轿撵到时,彼时的贤妃已经坐在正殿的椅子上了,许是半夜惊醒,面色有些不好,见了二人进来,意外了一下,连忙对着庆安帝行礼。 “韩婕妤怎么样了?”庆安帝看向屏风后,里头正是揽月宫的内殿。 贤妃脸色微僵,“韩婕妤有了四个月身孕,白日里似乎是吃坏了什么东西,这才导致腹痛。” 闻言,顾皙颜先是一惊,随后便心情淡如水了。 韩婕妤入宫这么久了,这时候有孕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难怪只是个腹痛,揽月宫的人这样大惊小怪。 只是这都四个月了,要不是这回她半夜腹痛,只怕她们还都不知晓韩婕妤有身孕了。 “什么时候的事?”庆安帝显然也惊呆了。 “臣妾也是方才才知晓。”正是因为这个,她才脸色不好。 她好歹也是协理后宫的,韩婕妤有个身孕这样瞒着,连她都不知晓。 “顾妃也不晓得这事吗?”贤妃突然想起了什么,朝她看过来。 第154章 韩婕妤的考量 这话问得十分好笑,像是在质问顾皙颜是否隐瞒了什么一般。 “贤妃娘娘都不清楚的事情,臣妾怎么晓得。” 贤妃撇嘴。 内殿里头有女官来报,“禀陛下,韩婕妤并无什么大碍,母子俱安。” 庆安帝颔首,负手进了内殿去,贤妃和顾皙颜紧随其后。 韩婕妤受了些惊吓,以为自己腹中胎儿出了什么问题,如今虽然心安了,面上却很是苍白,见着几人进来,挣扎着想要下床请安。 “不必多礼了,躺着吧。”庆安帝一撩袍服,坐在窗边的楠木交椅上。 “是啊,韩妹妹你有身孕,快好好安躺着。”贤妃一副慈善的模样,站在边上。 庆安帝打量了韩婕妤几眼,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语气却柔和了些,“怎么都四个月了也不与朕说,朕也好安排好些的医师来看顾。” 韩婕妤垂眉,低声道:“嫔妾原本是想坐稳了身子才告知陛下,免得出了什么差错,叫陛下烦忧。” 他虽不赞同韩婕妤的想法,但想到后宫这些年的不太平,也就理解她的考虑了。 “如今胎儿四个月了,宫中又是贤妃和顾妃主持大事,必定不会叫你出了差错。你也安安心心安胎,莫要劳神。” “是。”韩婕妤很是乖顺。 她又十分歉意对两位妃主道:“嫔妾不是有意隐瞒两位姐姐,还请两位姐姐莫怪。” 贤妃哪里不气。 韩婕妤摆明了就是不相信她们。 可是她总要顾着脸面,哪里敢这个时候呛声,只得挂了笑脸,还要语气温柔地安慰她,“你这也是护子心切,本宫省得。” 韩婕妤展颜,随即看向顾皙颜,“妹妹初次有孕,很有些事情不太清楚,今日才闹了这么一出。顾妃姐姐怀过五皇子,定是有经验的,来日若是妹妹有了什么不通之处,还要劳烦顾妃姐姐了。” 这是把顾皙颜也给算计进去了。 若是日后韩婕妤的孩子出了什么问题,顾皙颜只怕也要担些责任。以此来防止顾皙颜做什么手脚。 她深觉好笑。 “本宫自然是知无不言的,只是每个人体质不同,还是要以医师的嘱咐为准。否则若是适宜于我的东西到了韩婕妤那里不好用,本宫可就有罪过了。”她不咸不淡说回去。 韩婕妤面色微僵,挤出个笑脸,“顾妃娘娘说的是。” 忙活一晚上,贤妃回到长庆宫,却再也没有了睡意。 “一个个竟都有了身孕!” 先是秋美人,后是陈昭媛顾妃,如今又是韩婕妤。 她入宫都五年多了,还不见一儿半女,怎能不急。 娟蓉小心翼翼给她端了茶盏上来,“主子莫急,您如今执掌后宫,陛下对您也是青眼有加。日子长了,必定也是会有身孕的。” “日子长?还要多长?本宫都进宫五年了!”贤妃气不过就吼了出来,娟蓉手一哆嗦,茶盏中的水溢出烫了贤妃的手指。 “嘶……”她惊得连忙挥手,茶杯碎了一地。 娟蓉连忙跪在地上,止不住地求饶,“娘娘赎罪!” 本来就在气头上,冷不丁来这么一下,贤妃更是火大,“毛手毛脚!” 旁边的苏荷见状,连忙迎上来,焦急道:“主子这手都烫伤了,快,拿药膏来!” 长庆宫里头也是忙得热火朝天,娟蓉被罚跪在了外头,苏荷细致贴心地陪着贤妃,“娟蓉姐姐是娘娘的陪嫁,虽然平日里是有些……”她面上颇有些难为情,随即勉强笑道:“说到底娟蓉姐姐总是比奴婢这些人尊贵些,娘娘这样罚她,叫底下人见着了,娟蓉姐姐的脸面可还怎么办呀。” 这话叫贤妃心中又起了无名之火,“再怎样也不过是个侍女罢了,长庆宫的主子只有一个!她这样娇气,怎么能行!” 苏荷不好再劝说什么。 便道:“奴婢有一个想法,不知娘娘是否愿意一听。” 贤妃看着手背上的药膏,心里舒服了些,“你说。” “奴婢斗胆,陛下宠爱顾妃,有了五皇子。如今韩婕妤又有了身孕,两人都是家世厉害的。后头也还有张婕妤戎婕妤等人,娘娘如今虽只在宋贵妃之下,可四皇子被贺婕妤接了回去,却也要早做打算才是。” 贤妃哪里不想早做打算,“你有什么法子?” 苏荷微微一笑,“娘娘尊贵,但在宫中也是孤掌难鸣。戎婕妤虽然对您向来尊重,却也终究不是一条心上的。娘娘不如也学昔日的王贵妃,提拔一个‘秋美人’起来,为自己所用。” 贤妃皱眉,有些不情愿,“本宫才三十不到,何需旁人来助我。” 苏荷连忙恭维,“娘娘芳华正好,自然是不需要的。只是将人提拔起来,叫娘娘有个助手而已,免得日后在宫中没有眼线。” 怕她不愿,苏荷又道:“您瞧顾妃,她如今可是与钱嫔李昭仪等人走得极近,若是娘娘再不扩展势力,日后可怎么行呢。” “你的意思是?” “宋贵妃一直都是病秧子,陛下也不再喜爱她,要不了多久只怕……”她勾唇一笑,“到那时,后宫首位便是娘娘您,太后娘娘又是主子您的嫡亲姑母。陛下空置后位这么些年,也该补上去了。” 听到这里,贤妃的想法才开始有了转变。 国母之位,世间女子,没有不想的。 更何况是出身名门望族家世显赫的贤妃。 八月十五,月亮团圆,皇家于甘露殿庆贺嘉礼。 出席的除了庆安帝及各位后妃,还有几位亲王。 早年诸王夺嫡,年长的几位败后有的削爵,有的流放,还有些婚配之后去了远些的封地。 如今尚在京中的唯有庆安帝的三个异母弟弟,晟王、和王、静王。大的那个才十五,小的两个一个十三,一个不过十岁。 也亏得是年纪小,没参与进当初的皇储之争中,如今倒是活得自在又尊贵。 “听闻皇兄的韩婕妤有了身孕,臣弟恭贺皇兄。”晟王年长,端起酒杯起身祝贺。 第155章 中秋晚宴 余下的两个也很机灵,跟着站起身来。 这样团圆的日子,庆安帝心情也很是不错,连着喝了三杯酒。 “陛下今儿可格外高兴呢。”贤妃端庄笑着。 “今日是难得的好日子,许久不见三位皇弟,瞧着一个个都大了,都会灌朕酒了。”庆安帝眯眼笑着。 晟王与他向来亲厚些,一听这话,自己又斟了两杯酒,潇洒地一饮而尽。 庆安帝登时就乐了起来。 两兄弟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着,还捎带上了略大些的和王,一刻钟下来,也不知喝了多少酒。 张婕妤见庆安帝兴致好,趁着乐师们换班的空档,自荐道:“嫔妾近日新学了一支琴曲,想着今日给陛下助助兴,陛下可应允?” 这样合理的要求,庆安帝不准也说不过去。 于是众人推杯换盏间,张婕妤便已经抱了一价值不菲的琴上来。 甘露殿中,琴声悠扬而起,缠绵悱恻极尽柔情,配着张婕妤那一脸的深情,是个男子都该醉了。 只是在场之人,除了元后王芸皖去世之后才入宫的贤妃等人,都是一脸的错愕。 庆安帝也余光下意识看向一旁的顾皙颜。 此时的顾皙颜很是惊讶。 因为这首琴曲,实在太过熟悉。 正是她昔日最喜欢的《牡丹亭》。 重生之后,未免出差错,她再未弹过。 “哟,顾妃这是怎么了,可是张婕妤弹得不好?”贤妃不期然瞧见了她的神情,立马便出了声。 若是顾皙颜当场说不好,只怕自己也得上去弹一弹了。 顾皙颜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调整心绪,笑意吟吟看向中间的张婕妤,“我只是觉得张婕妤弹得一手好琴,很是惊喜罢了。” “是吗?”贤妃才不信。只以为顾皙颜是嫉妒张婕妤在这宴会上出风头头心里不高兴。 这样一想,贤妃也就高兴了。只是看着场中的张婕妤,还有一旁庆安帝“沉醉”的神色,还是忍不住泛酸。 “张婕妤不知何时学得这样好的曲子,真是闻所未闻。” 李昭仪深深看了张婕妤一眼,这才出声,“贤妃娘娘不知道也不奇怪,这首曲子,是昔日元后娘娘最喜爱的。” 这话一出,许多人的脸色都变了。 看向场中张婕妤的眸光都变得冷冽起来。 一曲终了,张婕妤盈盈一拜,“还请陛下恕嫔妾冒犯之罪。嫔妾在闺中时,听得元后娘娘的牡丹亭,很是仰慕,这才悄悄学了些。今日献丑,陛下莫怪。” 庆安帝见顾皙颜没有什么太大反应,眸光有些黯淡。 抬眼看张婕妤时,眼中的柔情又少了许多。 “琴曲弹得不错,可见有下功夫。” 只是再怎样精湛的曲艺,总是不及昔年的她。 他忍不住向顾皙颜投去目光。 许是感受到他的视线,她先是愣了愣,随即也笑着开口,“张婕妤如此精通音律,真是难得。” 张婕妤莞尔一笑,“多谢陛下,多谢顾妃娘娘。” 她缓步退了下去,庆安帝却开了口,“朕记得顾妃也是能弹琴的,不知哪日也能弹给朕听一听。” 他目光炙热,顾皙颜迎面对上,“臣妾只是闲来无事弹弹罢了,比不得张婕妤这样好。恐污了陛下的耳朵。” 也不知道庆安帝今日是怎么回事…… 顾皙颜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见顾皙颜不愿意,贤妃就道:“难得陛下这样好的兴致,张婕妤都弹了,你还弹不得吗?快快叫陛下也听听你的琴音,咱们也都等着呢。” 钱嫔眸光一凛,正要开口替顾皙颜说话,庆安帝便先开口了,“贤妃这样积极,可是也准备了?” 这无端的话叫贤妃先是一怔。 钱嫔李昭仪偷偷捂嘴笑。 叫你给顾妃挖坑,这下可好,陛下护着顾妃,你自己就栽进去了。 可众人也没料到,贤妃也是有备而来。 她款款起身,笑道:“陛下别取笑臣妾了,臣妾哪里有什么好的才艺。倒是戎婕妤,舞姿动人,最是惹人喜欢了。” “听闻北夷女子以胡旋舞着名,臣妾也好奇着呢。”有人来挡火力,顾皙颜自然乐得叫她顶上去。 顾皙颜都说话了,庆安帝即便没什么兴致也叫戎婕妤去准备了。 张婕妤换好衣裳回来时,戎婕妤已经站在场中翩翩起舞,身后还有两个舞女伴舞,瞧这架势,只怕准备的时间不短。 胡旋舞妩媚妖娆,戎婕妤更是一舞倾城,众人看得津津有味,张婕妤见风头被抢了,气得仰头喝了一大杯酒,险些被呛坏。 晚宴毕,庆安帝领着三位弟弟去了前朝说话,顾皙颜乘了暖轿回宫。一路上,心事不断。 到了泽兰宫,她亦是辗转反侧。 今日张婕妤弹牡丹亭时,庆安帝为何要看她? 后来说那话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越想她心里越慌。 翌日一早,顶着个黑眼圈就起来了。 钱嫔抱着二公主过来与她说话,瞧见她萎靡不振的样子,狠狠地惊了一下。 “你这是怎么了?” 顾皙颜坦言,“昨晚没睡好。” 钱嫔略一思量,“可是因为张婕妤和戎婕妤?”昨日那两人大出风头,日后陛下只怕要多家宠爱,顾皙颜难受也是难免的。 她却摆摆手,笑道:“花无百日好,宫中向来如此,我若是为着她们伤神,只怕日后也要活不下去了。” 钱嫔就狐疑了,“那你为何?” 顾皙颜扯了个谎,“我琴艺不好,昨日险些就要登台演唱,回来后就琢磨要怎么精进曲艺。唉,这东西我都荒废许久了,再拿起来也是不易。” 钱嫔不疑有他,“总归陛下是护着你的,你昨日瞧见贤妃被陛下说那一句后的面色没?”她笑得花枝乱颤,“我当时就乐了。” 见贤妃吃瘪,钱嫔也是难得高兴了。 “她倒是思虑得早,戎婕妤昨日不比张婕妤差。”戎婕妤是贤妃的人,已经是后宫皆知的事情了。 “是啊,别说戎婕妤了,就是戎婕妤那后头两个伴舞的侍女,容色身板竟都是一等一的好。”钱嫔眸光微微复杂,“倒是没想到,贤妃才这个年纪,就想着要学昔日的王贵妃以美貌侍女来争宠了。” 第156章 皇陵失火 别说钱嫔了,顾皙颜也是想不通得很。 “就是不知晓陛下瞧上了哪一个。”她笑道。 食色性也。 两个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儿。 庆安帝这样血气方刚的年纪,更是容易心动。 钱嫔看了看她的脸色,见没有什么不悦的心思,这才道:“也或许陛下谁也没瞧上。毕竟还有个戎婕妤珠玉在前。” “这倒是。”莫说请安帝了,戎婕妤那样的妩媚身形,顾皙颜要是个男子,定然都要动心了。 “只可惜宋贵妃身子不好,今日中秋宴都没去。”顾皙颜想,若是宋贵妃没有重病,今年中秋宴,只怕她都要掺和一脚。 “自打王氏没了,昔年的事情又都被查出来之后,宋贵妃心情愈发低下,加上累年身子不济,便连出来的时候都极少了。”钱嫔说着眉头渐渐紧蹙,“如今天儿渐渐冷起来,听说凤鸾宫都烧上铜炉了。” “这么快?”顾皙颜怔愣住了。 这才八月中,去年宋贵妃可是进了九月下才摆上铜炉取暖的。 钱嫔也惊奇着,“说来也奇怪,陛下登基那年,宋贵妃身子都还挺好,冬日还去赏梅弄雪的。而今不过短短三年,身子就成了这副模样了。” “不是说是庆安二年生了一场大病导致的吗?”见钱嫔这个模样,顾皙颜心里隐隐升起个念头。 钱嫔瞧了瞧窗外,这才压低声音说话,“宋贵妃的病其实来得很是蹊跷。说是风寒,可哪有风寒能把人病成这样的。可医师们从上到下都说是风寒,并无其他的缘由。” 这可就奇了。 顾皙颜眸光幽深。 午后,雨渐渐大了起来。 钱嫔回去得早,没被淋着,顾皙颜瞧着外头的雨,颇有种风雨欲来之感。 申时正,天边乌云盖日,雷声轰隆,泽兰宫外头的樟树也被吹得沙沙作响。 “快去细查查,将门窗都关好,可别叫风灌进殿里。”常姑一字一言嘱咐连翘等人。 顾皙颜先去瞧了瞧唐泽,见他正在安睡,心里便踏实了起来。 门外却有些动静响起来。 “看好五皇子。”她嘱咐了乳娘,这才抬脚往前殿走。 锦书急慌慌走进来,脸色很是不好,“主子,皇陵起火了!” 皇陵是埋葬大邕朝皇室及大功臣的地方,皇家重孝,皇陵若是出了差错,庆安帝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弄得不好,恐怕还要做一份罪己诏。 “备轿,去慈安宫!” 她匆匆忙忙赶到时,贤妃也正好到了。 太后坐在软榻上,脸色不好得紧。 “你们来了。” 两人匆匆行礼问安。 贤妃急急忙忙先开口,“皇陵怎会无故起火呢?” 太后面色冷着,“是天雷,不小心引着了皇陵旁边的树。” 贤妃便大惊,“竟是如此!” “不知火势如何?”顾皙颜忍不住问,“可烧到了什么地方?” 太后看了她一眼,慨叹一声,“火势起得大,好在守陵的人看到得及时,没酿成什么大祸,只是……”她眸光暗淡了一下,“元后的陵墓被烧了些。” 哦,她的陵墓啊。 顾皙颜长长舒了一口气。 好在不是烧到先帝的陵墓…… 先帝的陵墓可就离得不远呢。 贤妃也是这样想,“幸好不是烧到先辈们的。” 可这话听着可不像样,太后瞪了她一眼,“皇陵损毁不是小事。” 更别提烧到了元后的。 元后那孩子那样好,又是庆安帝的心尖尖. 如今她的陵寝出了事,也不知陛下要怎样气愤呢。太后光想想都觉着难过,头疼。 太后这边正与顾皙颜她们说话,庆安帝也连夜召了礼部和工部的人进宫。 “陛下,皇陵失火非同小可!”礼部的人都快吓死了好吗。 秋日里天色干燥,这一惊雷可是刺激到了他们的心坎里。 “朕已经叫人着手去查了。”庆安帝面色极冷,叫底下的大臣们心都悬起来了。 “元后的陵墓被烧损了一些,需要尽快完善。” 大臣们一听不是帝王的陵墓被烧,突然就安心下来了。 可转念一想,元后娘娘在陛下心目中极为重要,这事只怕也就难办了。 领着任务出宫时,一个个都是长吁短叹的。 “元后娘娘也是命苦。”工部的一个大臣忍不住叹。 身为庆安帝的发妻,于庆安帝微末之时相敬相守,在他登基之后却没享受几天。如今人没了,陵寝还要被烧一烧…… 真是太惨了。 “好在陛下对元后娘娘一往情深,对待王家也是十分宽厚。”另一个大臣道:“之前王家长房的人勾结大臣,被陛下罚没,礼国公府却丝毫未受影响,还被陛下多加宽慰,未尝不是陛下不忘元后深情的意思。” “也是。”之前那位大臣目光中透露出些敬仰,“咱们这位元后,可是一代贤后,连先帝和太后娘娘都十分赞赏。如今工部重修陵墓,定然也要重之又重。” 其他人跟着点头。 “如今元后故去也有四年了,国不可无后,也不知陛下打算立谁为后。” 原本元后故去之时,就该立后。 但庆安帝深情,大臣们也感念昔日的元后,不敢提立后的事情。 如今四年已过,立后也该提上日程了。 若要立后,自然是以资历和家世为先,其次便是子嗣。 论位份,宋贵妃最是尊贵,可她身患重病,只怕不妥。 再一个,便是贤妃了和顾妃。 贤妃于庆安元年入宫,太后又是其嫡亲姑母,这样的资历,很难不叫大臣们以为她就是下一任皇后。 顾皙颜虽然贵为妃主,膝下又有皇子,可家世不够显赫,资历还浅。 “靳家当真是贵不可言呐。” 心中百转千回,大臣们心中都有了一致的想法。 因着皇陵失火一事,宫外坊间流言极多,皇宫里头气氛也很是低沉。 庆安帝也是整日焦头烂额,很是心情不顺畅。 方安小心伺候着,端了茶点上来,“陛下,贤妃顾妃、李昭仪、钱嫔娘娘等都叫人送了些吃食来,陛下可要尝尝吗?” 庆安帝这才放下手中的朱笔。 第157章 纵火之人 想起还未用早膳,腹中空空,便道:“端上来罢。” 方安连忙喜滋滋叫人把吃食都给呈上来。 “这几样是顾妃娘娘叫人送来的,有雪梨银耳莲子羹、玉竹老鸭汤等,都是清淡养胃的,最适合陛下了。”方安极有眼力见地把顾皙颜送来的放在他的最跟前。 果然,庆安帝面色便开始柔和起来,拿起筷子尝了几口,心情很是不错的模样。 方安这才敢又介绍起旁人的,着重提了一句,“这道锦丝糕汤,听说是李昭仪亲手做的,很是不易呢!” 庆安帝这才从顾皙颜送来的吃食里面挪开眼瞧了一眼。 想了想,伸了筷子尝了一口。随即颔首,“还堪入口。” 昌乐宫厨子的手艺他还是尝过的,比这道菜做得要好许多。 不过,正因为这道菜没那么可口,才真像是李昭仪亲手做的。 “素日里朕都觉着她贪玩,没想到倒还有这心思,也是难为她了。”庆安帝顺嘴说了一句,便放下了筷子。 “备轿,朕去泽兰宫一趟。” 到泽兰宫时,顾皙颜正巧正和李昭仪说话。 庆安帝有近五日没进后宫,李昭仪更是许久没见他,乍一瞧见,不由惊喜了一下子。 “李昭仪也在呢。”想到她早上那盅汤,庆安帝语气还是极好的。 顾皙颜便笑道:“李昭仪亲手做了一个小孩子用的香包给泽儿呢,陛下瞧瞧。”她拿起放在旁边的玲珑香包。 虽然针脚还有些粗糙,但对于一个养尊处优的妃子来说,实属不易了。 庆安帝很是中肯地颔首,“近来手艺精进了,倒是不错。” 李昭仪心里一喜,对着顾皙颜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笑容。 “多谢陛下,嫔妾闲来无事,便想着给两位皇子两位公主做些小玩意儿,只是嫔妾手艺不好,叫陛下看笑话了。”她脸色微红,倒不是见了庆安帝心里高兴,而是确实有些囧。 “已经很不错了。”庆安帝难得夸赞。 李昭仪心里更高高兴了,但她也很有眼力见,“嫔妾来泽兰宫好一会了,如今便不扰陛下和顾妃了。” 说罢,她行了礼便出去了。 庆安帝又瞧了那香包一眼,心里对李昭仪的印象也有了些转变。 顾皙颜见他的面色和软,笑意吟吟拉着他坐下来,“之前陛下还说李昭仪不靠谱,这下可瞧见了。” “倒还不错,等过些日子,朕问问大公主,若是她也愿意,便叫李昭仪抚养着她罢。日后大公主也有个依靠。” 之前四皇子的事叫庆安帝觉着为皇子公主选养母这事还是得谨慎些。 如今观察了这么许久,到底还是李昭仪合适。 况且李家比许家好许多,日后大公主出嫁过后,也多些保障。 “陛下是慈父。”她道。 世间的父亲,大都专断。 帝王更是如此。 庆安帝能做到这样,很是不易。 庆安帝笑笑,揽了她入怀,“这些日子忙着皇陵的事情,都没有来瞧你。” “陛下政务繁忙,不必顾着臣妾。”她忍不住问,“不知皇陵的事情如何了?当真是天雷起火吗?” 世上就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她有些不信。 庆安帝抚着她的头发,眸光黑沉,“自然不是。” 顾皙颜眸光一闪。 便听他道:“朕着人去查,皇陵起火,是人为。” 人为?!谁这样大胆! 可她转念一想,她再如何不过是个皇后罢了,她的陵墓有什么好烧的? 庆安帝及时解答了她的困惑,“本来烧着的,并不是元后的陵墓。” 那是谁的? 顾皙颜不由眉心一跳。 旁边……不就是先帝的陵寝吗! “谁人这样胆大妄为!” 连先帝的墓都敢下手!庆安帝可还在呢。 “除了朕的几位兄长们,还能有谁。”庆安帝眸光漆黑一片。 顾皙颜也顿时面色沉了下来。 是啊,天下不满庆安帝登基的,不外乎就是那几个。 想到昔年那几个人对庆安帝下的黑手,她就忍不住生气! “阴魂不散!” 察觉到她的气愤,庆安帝又抚了抚她的头发。 顾皙颜这才发觉自己语气不对。 说起来她只是一个后妃,即便那几人有罪,也不是她能置喙的,她起身,“臣妾失言了。” “没什么。”庆安帝微微笑了笑,拉着她的手。 他们只不过是他的异母兄弟罢了,还屡次不绝地害他。 可眼前的人是陪她患难与共的发妻,他自然知晓亲疏关系。 顾皙颜放心下来,想了想,道:“只是元后娘娘的陵寝……” 在庆安帝的眼里,好歹她也是个发妻。 “朕已经叫工部的人去整修了。”他眸光淡淡。 顾皙颜见他这样,心里笃定世人说他深爱发妻是鬼话。 若真是深爱,爱人的陵墓都被烧了,哪里还能这样淡定。 她心里轻哼,果然是帝王笼络人心的手段。 “修建元后陵寝的之事,你兄长也在里头。” 顾文承是工部的,这倒也是分内的事情。 只是这样的大事,怎么就由她兄长去了? “虽是累些,但你兄长多做些事,有了政绩,仕途才会更好。” 哦,原来是这样啊。 顾皙颜心里还没安慰完,马上脑子里又冒出一个想法来。 发妻的陵墓还没修好呢,庆安帝就来宠爱宠妃来了。 哼,什么夫妻情深! 虽然发妻和宠妃都是她,但她还是忍不住腹诽。 一心想着顾皙颜的庆安帝,哪里知晓她内心里想什么。 要是知晓,只怕要气吐血了。 自打知晓顾皙颜就是昔日的元后,他就不再去皇陵看望元后了。 毕竟……真正的发妻可没躺在里头,还在眼前呢。 总之,有了庆安帝的旨意,工部就开始动工了,顾家也递信进来说了几人的近况。 天气渐渐冷了,顾皙颜便也窝在寝宫里,不怎么出去。 过了几日,便听到前朝的消息。 庆安帝召了昔日去封地的王爷们回京,次日便下了一道旨意。 庐陵王唐直、清河王唐宽被革除爵位流放。至此,天下百姓才知晓皇陵失火之事是两位亲王做的,一时气愤不已,前些天还说庆安帝德行有失才致皇陵起火的人也连忙转变了态度。 第158章 坦诚相见 这些庆安帝自然是都知晓的。 只是天下百姓大都如此,听信流言,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 他自打做了太子以来,就对这事感触极深,如今倒是不觉有什么了。 叫他苦恼的是,因着这次元后陵墓失火的事情,立后之事也再次被大臣们提起。 “元后娘娘故去已有四载,宫中不乏德行兼备的娘娘,还望陛下斟酌。” “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一日无后,请陛下早做打算。” “臣附议……” 庆安帝高坐在蟠龙宝座上,瞧着下面一片跪着的大臣,心里直叹气。 他又何尝不想立后,可如今顾皙颜资历不深厚,顾家也还未起来。 若是他真的这时候立她为后,无疑是将她和顾家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沉吟半晌,“此事朕会考虑的。” “散朝罢。” 换了常服,他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悠悠走着到了泽兰宫。 “陛下怎么这时候来了?”寻常这个时候,庆安帝还在批折子,很是忙碌。 “来瞧瞧你。” 见他似有心事,顾皙颜便叫服侍的人下去,自个儿陪着他待会子。 “陛下可是为着前朝的事情烦恼?” 庆安帝叹息一声,“大臣们再提立后之事。” 顾皙颜也听说了这事。 可这于他来说,有什么好烦恼的呢? 后宫有封后资格的,一个宋贵妃一个贤妃,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 他想立谁就立谁。实在不行,还可从京中大臣家中聘请德行具备的贵女做皇后。 只是立了后位之后,她也没有现在这样好过就是了。 唉,想想都是泪啊。 “怎么不说话?”庆安帝瞧她。 她连连摇头,“臣妾就是想,陛下是一国之君。如今是盛世,陛下有意立谁为后与太后娘娘商议之后便可成。何事能让您烦忧呢?” 庆安帝深深看了她一眼。 “若当真是朕想立谁就能就好了。” 那他倒不必烦忧了。 顾皙颜看他这模样,心里大胆猜测。 难道陛下想立的皇后是不被大臣们接受的,这才郁闷? 这样一想,她心里便忍不住好奇起来。 论得宠罢,除了她后宫里头也就韩婕妤方才人,张婕妤戎婕妤近日也还不差。论家世,李昭仪又是武威侯府的。 可哪个才是庆安帝心里最想立为后的呢? 仔细一想,哪个都不像。 难道此人在宫外?! 想及此,她眸光一亮。 定然是这样!否则庆安帝何必忧愁。 于她来说,若未来的皇后是还未进宫的,总比是贤妃或者宋贵妃好些。 “爱妃想什么呢?”庆安帝疑惑。 怎么颜儿的脸色说变就变。 一会儿高兴一会好奇,一会还疑惑的。 顾皙颜从深思中抽身,“臣妾想,陛下乃是盛世明君。若是陛下当真有心立哪位贵女为后,想必大臣们也不会说什么。” 庆安帝看着她,“可朕不想叫你受百官口诛笔伐。” “陛下若是……嗯?”顾皙颜瞪大了眼睛。 她本来还想献计来着,听到庆安帝这话她都愣住了。 “朕有心立你为后,可如今的顾家还差些火候。朕怕此时立后,惹得众臣不满,叫你难过。”他垂眉,再一次觉着自己还是不能庇护好她。 就连想给她一个名分,都难。 顾皙颜已经惊呆了好嘛? 她如今的身份只是一个妃子罢了,即便生了五皇子,哪里就能叫庆安帝这样入眼,想要立她为后了?! “陛下……魔怔了罢。”她怔愣许久,呐呐道。 实在是她如何也想不通,一个国子司业的女儿,如何能叫他甘愿立为皇后了? “朕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了。”他抬眼,目光里全是她惊慌失措的模样。 她心神反复了许久,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因为臣妾生育了五皇子?”她试探着问。 可这算得了什么呢,庆安帝还年轻,有的是嫔妃可以为他生儿育女。 他摇头。 “那是因为顾家?”她问完,自己都觉得不对。 顾家虽然一直混得不错,却始终没走到顶尖的地位。 她的家世,在后宫里是排在后头的。 果然,他再次摇头。 他看着她许久,缓缓开口,“只是因为,是你罢了。” “嗯?”她有些不愣。 “因为是你,朕才想立你为后。不是因为泽儿,也不是因为顾家。” 顾皙颜认识了他许多年,知晓他现在的神色是极认真的。 正因如此,她才觉得荒谬。 “臣妾……进宫连两年都未到,陛下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敛眉,眸光中带着警惕,“其实,臣妾很久之前就想问陛下了。” “入宫这些日子,陛下为何对臣妾这样厚待?” 说晋位便晋位,说掌宫便掌宫了。 记忆中的他,并不是那样不理智的人。 庆安帝眸光微闪,里头是顾皙颜看不透的情绪,“颜儿真想知道吗?” 她毫不犹豫点头。 “因为是你。” “这个位置本来就是你的。” 听到此处,顾皙颜如遭雷击,脸色煞白得说不出话来。 许久之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瞳孔惊恐地看着他,“陛下……” 察觉到她的慌乱和无措,庆安帝心中一阵刺痛。 是他没有照顾好她,没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和信任,才叫她这样害怕。 他心中苦涩,面上却温和到了极致,语气柔软,“你莫怕。朕知道是你,不知有多高兴。” 枉她自诩聪慧,如今面对这境况,脑子里除了空白,再无其他的东西。 不知何时,他的手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像是怕吓着她,只微微握了握。 “我知道你在慌什么。”他垂眉,眼里有泪光闪动,“怕我将你视作异类,怕我用世俗的眼光去看待你。” “我也知晓,你不信我,不信我可以真的护住你。即便你换了身份,换了容颜。你也惧怕我,疏远我。” “可是颜儿,”他埋着头,手握紧了她一些,“你不在的那些年,我真的很思念你。” “我们本是少年夫妻,昔年共患难,登基后日子好过了,我也想叫你能过得松快一些。可我没用,当年没能护着你……” 第159章 太后病重 腿上衣裙沾染了些湿润,顾皙颜心中五味杂陈,捏紧了手指。 “我,从未怪过陛下。” “我知晓。”他抬头,鼻尖微红,面上已是泪流满面,“可我宁愿你怪一怪我。你即便恨我出气,都是该的。” 她怔愣许久。 恍惚间,又回到了当年在王府之时。 他自小没了娘亲,自己一个人小心翼翼地长大。 初见时,他气宇轩昂,举手投足皆是皇家贵气。夫妻日久之后,她才晓得,平日里严肃清冷的王爷,是个极度缺乏关爱之人。 不曾被爱过之人,连去爱别人时都不能恰如其分。 她将他视作日后同行之人,所以后来知晓他百种疏忽,她心里难过,却也不忍去责怪他。 一转眼,就过了这么多年。 昔日胆战心惊生活着的小王爷,如今已是运筹帷幄的帝王,她以为,他已经不会再像从前一样,患得患失。 “我不求别的,只求你信一信我。”他微微抽泣,一个年近三十的男子了,哭得跟个孩子一样,“你信我,日后我定能护好你。必不叫你再遭人害着,不叫你伤心流泪。” 顾皙颜愣了。 手背间传来的温度告诉她这是真实的。 可她却觉得梦幻得紧。 不知不觉间,她想起许昭容陷害她时,他的所有举止。 他对她全身心的信任。 即便她换了身份,或许连性子也变得恶毒,可他也未曾怀疑过她。 她微微垂眉。 心里没有激动是假的。 所以,她那些年的付出并不是没有回应吗? “颜儿……” 见她许久不说话,他心里更慌了,瞧着她的目光都有些小心翼翼。 手握得更紧了些,生怕她跑了一样。 心间阵阵暖流涌过,她忽然觉得有种从未有过的轻松。 重生以来压在她身上的那颗巨石好像瞬间破碎了一样。 “男儿有泪不轻弹,陛下是帝王。” 多年的夫妻,庆安帝知晓她的情绪波动,听了这话,才破涕为笑,“又没旁人看到。” “旁人”这两个字眼,叫顾皙颜心神微颤。 “嘴上说着总是无用,你且看着就是。”他认真道。 顾皙颜想了想,终究微微点头。 庆安帝高兴得脸上乐开了花。 许是话说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拉近了许多,之前的疏离之感消散了许多。 庆安帝拥着她,下巴搭在她的头上轻轻蹭着,“我的皇后,只能是你。” 顾皙颜笑了笑,没说话。 他以为她不信,很认真说:“我以后把纪元礼专门拨给你用。你好好养好身子,我定会叫你名正言顺地登临后位。”眸光无比坚定。 顾皙颜浅笑。 其实有他这句话也就够了。 她是个现实的人。 凭她现在的家世和地位,要想做皇后,实在差得太远了。 况且,他才多大的年纪? “陛下心里有臣妾就够了。” 日后会有更好的人进宫。 到那时,他或许也会对那些人说同样的话。 她只需要他还念着以往的情分便够了。 帝王的一丝深情足够她在后宫站稳脚跟,足够庇护唐泽。 深秋,雨水渐渐多了起来。 这样的季节最是容易生病。 纪元礼每隔三日就要来一趟泽兰宫给顾皙颜把脉,防着她出什么差错。 “不知晓的,还以为我患了什么重疾呢。”这日纪元礼来请脉走后,顾皙颜忍不住说道。 钱嫔正好在她宫里,一听这话就乐了,嗔她一眼,“你素来身子弱,陛下这是担忧你。” 哪像她皮糙肉厚的,没生育过亏损身子,更不轻易生病。 顾皙颜浅浅一笑,看了看外头的雨幕。眉头忍不住蹙了蹙,“都深秋了,近日这雨下得也着实大了些。” “是啊,瞧着这雨势,只怕沿河的百姓们,不好过。” 钱嫔收回视线,“莫说外头了,就是咱们宫里也好些因着这天气病了。” 这个顾皙颜倒是知晓。 后宫中,上至慈安宫太后,下至宫女侍女的,都有许多生病的。其中尤以方才人病得最重,说是病得饭食都吃不下,又瘦了许多呢。 一到换季,就是这点不好。 “闲来无事,咱们去陪陪太后罢。” 之前皇陵失火时,太后就被狠狠气了一下子。如今遇到这样的阴雨天,年纪大的人,心情不好了,只怕也容易染病。 谁知还不等顾皙颜和钱嫔二人过去,宫里就闹腾起来了。 紫宸殿中,庆安帝还在批折子,孙敬匆匆忙忙进来了。 “陛下,太后晕倒了!” 殿外暴雨如注,慈安宫正殿坐满了人。 大大小小的嫔妃,除了卧病的宋贵妃,都到齐了,个个脸上都是担忧之色,贤妃更是险些哭了出来,鼻尖红红的。 庆安帝脚步匆匆而来,来不及脱掉外袍,“太后怎么样了?” 纪元礼跪在太后床边才把完脉,“回陛下,太后娘娘这是消渴之症,疲乏无力,这才导致晕倒。” “怎会如此?”庆安帝震惊。 太后虽然小病缠绵,这样的重病,却是闻所未闻。 “回陛下,秋来细雨缠绵,太后娘娘之前偶感风寒,导致体内更是虚弱,这才一并发了这病。消渴之症起初极难看出,只觉疲乏无力,偶有晕眩。正因这是老人多有之症状,才更难发觉。为今之计,需得细细调养太后的身子,清淡饮食,才能无忧。”纪元礼医术决绝,如今才不至于慌张。 “只需调养?”庆安帝皱眉,“没有立竿见影的法子吗?” 太后年老,得了病症需尽快医治,否则后患无穷。 “陛下,这消渴之症无法根除,只能调养。不过,若是调养得当,太后便不会有大碍。” 听到无法根除二字时,庆安帝呼吸都快停滞了,听了后头的话这才又放下心来。 “务必要太后快些好起来,需要什么只管来告诉朕!” “是。”纪元礼对自己的医术还是有信心的,“太后还有些风寒在身上,这段日子最是得小心谨慎看顾,过了这段时日,才算能安心。” “陛下,”贤妃起身,抹了抹眼角的泪,“太后是臣妾的嫡亲姑母,如今太后有恙,臣妾寝食难安,还请陛下准允,由臣妾来给太后侍疾。” 第160章 洪涝 给太后侍疾是后宫所有嫔妃的事情,但人太多了也不宜太后养病。 “贤妃有孝心,准了。” 贤妃心里一喜,面上还是殷殷切切的。 没多一会,太后转醒,庆安帝这才算安心下来。 与太后说了好一会子话,才陪着顾皙颜回了泽兰宫。 “太后生病,侍疾的人不宜多了,除了贤妃,还要你多劳累些。” 如今二人相护坦诚了,顾皙颜也不必掩藏什么。 “昔年太后与臣妾十分关照,如今能照料太后,是我的福气。” 庆安帝将她拥入怀中,心里欢喜。 “陛下是怎么发觉,顾皙颜是我的。”她侧头问。 他轻轻抚着她的头发,笑道:“一开始只是觉着你的举止很熟悉,但不能确定。后来无意知晓,朝露曾与你见面,我才确信。” 顾皙颜先是一惊,转而失笑。 “是臣妾大意了。” 那时候只想搞清楚,当年到底是不是王贵妃对她下的手,她以为她与朝露见面很是隐蔽,没想到被他查到了。 “也不算你大意,是我有心要去查朝露。” 那时候他越发觉得她像元后,看到朝露回来后,就下意识多了个心眼,这才查到。 他现在很庆幸自己当初的举动,否则,依她的性子,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叫他知晓。 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拾起她的一缕青丝在手中瞧着。 他在她这里,嫌少有不说话的时候,顾皙颜看他的神色,大概猜到些什么。 想了想,道:“其实一开始臣妾也想过要不要告诉陛下。” 他眸光登时一亮。 “但臣妾这事实在太过荒谬,臣妾也是死去之人,不好叫陛下徒增烦忧。”一朝成为帝王,四年没见,她也怕他变了性子。哪里敢说了自己的经历。 闻言,他抬眼,眸光里全是心疼,“所以你便一个人守着这样一个秘密,小心翼翼地过着。” 一边要防着被后妃暗害,一边还要怕他瞧出来。 “有陛下庇佑,也不算太糟糕。” 她一进宫没多久,庆安帝便对她很是照顾,否则,她估计活得还要更艰难些。 庆安帝叹息,“日后有什么事,记得跟我说。” 她扬眉,“好。” 有人做靠山,于她于唐泽都是极好的。 “陛下如今连自称都忘了。”她想起方才他说的话,眼睛笑眯眯的。 “从前我也不在你面前自称本王。” 顾皙颜一想,倒还真是。 “所以,日后你也莫在我面前说什么臣妾的。我听了难受。”他蹙眉。 “那日后,我私下里不称就是了。” 如今她还是妃子呢,昔年做皇后之时表面上的功夫也要做。 “委屈你了。”他似乎格外喜欢揉她的头发。 顾皙颜想,这哪里算得上委屈呢。 一个自称罢了。 “对了,改日我想去拜访拜访宋贵妃。” “怎么想起她?”昔年在东宫的时候,宋贵妃作为良娣就很是气焰嚣张,屡屡挑衅顾皙颜这个正妃,虽然从来不能讨到好,但庆安帝还是介怀。 要不是她父亲是恩师太傅,庆安帝都想只给封嫔了。 “前几日听人说起,宋贵妃秋来病重。原本侍疾的韩婕妤有了身孕也不好再去凤鸾宫,我也该去瞧瞧。” “她那病好几年了,之前倒是贺氏在照料着。”贺婕妤被贬谪前与宋贵妃关系也是真的极好。 “贺婕妤要看顾四皇子,怕是没有功夫。”四皇子腿疾还需静养,总不能叫贺婕妤再去照顾宋贵妃。 “也不必特地拨嫔妃给她侍疾,她之前说过不需。” 嗯? 以宋贵妃的性子,有嫔妃给她侍疾这样的事情应该不会推拒才是。 或许是因为惹了庆安帝的不喜,如今想要安分做人? 明哲保身,倒也是好事。 “你若要去便去,只是不能叫她给你气受。”他可是知晓宋贵妃的脾气。 “陛下说笑了,我是五皇子生母,还是陛下的宠妃呢,谁能叫给我气受。”她娇笑道。 庆安帝笑了,这话倒极是。 秋日后黑日来得早了,两人依偎着说了许多话,黑夜来临,华灯初上,该是安歇的时候。 哄睡了唐泽,她来到寝殿,正要靠着庆安帝躺下去,外头匆忙的脚步声响起。 两人一阵疑惑,庆安帝坐起身来,就听外头方安焦急地声音,“陛下,河南急报,海州发大水,洪涝祸及了数万民众!” 顾皙颜惊了。 洪涝来势汹汹,祸及民居倒还不算严重。 这样的季节,疾病多发,就怕洪流将瘟疫给带下来! “立刻传令下去!命中书、门下正副、尚书六部侍郎、太常寺正副卿即刻进宫!” 庆安帝连忙起身,顾皙颜手脚伶俐地给他穿衣,又叫锦书拿来了他的外袍。 嘱咐方安,“雨天路滑,叫轿夫稳些。” “是。”方安恭敬回话。 如今除了庆安帝,也就他知晓顾皙颜的身份了。 “你别出殿送我了,好生歇息,这几日我来不了后宫,你自个儿照顾好自己。”庆安帝只匆匆留下一句话,乘上轿撵便往紫宸殿去了。 这一日,前朝后宫没人能够安宁。 翌日,顾皙颜早早便起来到了慈安宫。 贤妃也来得早。 太后尚在病中,面色有些苍白,听到这事,连连咳嗽,“天灾来了,伤的都是百姓。”她眉间尽是悲悯之色,“如今河南有灾,国库要发放灾银,前朝百官都在忙碌,哀家却躺在这里,唉……” “太后别这样说,您患病了,得好好静养。万事都有陛下呢。”贤妃宽慰她。 太后摇头,百姓有难,她虽不是庆安帝,却也如何都放心不下的。 “太后,臣妾想,宫中便有三清观,臣妾想在三清观抄写经文以作供奉,以求祖师庇佑受灾民众。”顾皙颜道。 灾情至,最是民心溃散。一边要赈灾,一边也要叫百姓们看到宫中的态度。 有了期盼,才好活下去。 “好。”太后颔首赞赏,“难为你年幼还想得到。” 贤妃心里不是滋味。 不就是抄写经文吗?谁不会啊。 第161章 筹集善款 “既然是抄写经文祝祷,自然是要后宫众妃嫔一起才算心诚。又有斋戒之事,更是齐备。”贤妃想也没想就说了。 “若能如此自然是好。”太后道。 贤妃也得了太后中肯,不由心里越发得意起来。 “不止如此,陛下拨款赈灾,咱们后妃受着皇家供养,自然也该拿出自己的一份,到底也算是宫里对河南民众的关心。” “这倒是应该的,只是哀家如今病重,此事便要交给你们二人了。”太后才说完这话,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贤妃连忙给她拍着后背。 顾皙颜端来热饮,递到太后跟前。 太后喝了一口,便摆摆手,“得了,你们也别管哀家了,河南之事最是要紧。哀家这病情,自有医师看顾。” 顾皙颜端回药碗,放到侍女端着的木案上。 就听贤妃道:“太后您好好养着身子便是,此事臣妾和顾妃会好好盯着的。” “臣妾年纪还小,还要仰仗贤妃娘娘。”顾皙颜道。 贤妃看了她一眼,眼角眉梢都是自得。 一出了慈安宫,贤妃便叫住了她,“择日不如撞日,顾妃先跟本宫去长庆宫罢。本宫已经叫人去请各宫嫔妃了。” 贤妃的长庆宫头一次这样众妃云集。 长庆宫正殿内,贤妃高坐在上方凤凰于飞宝座上。底下四张楠木交椅依次坐了顾皙颜、李昭仪、钱嫔和韩婕妤。 其他的,也就张婕妤、戎婕妤以及贺婕妤有个绣墩能坐,其他三位秋美人、方才人和谢才人只能站着。 “宋贵妃病重来不了,苏荷你去凤鸾宫走一趟告知。” 贤妃高高坐着,吩咐了苏荷,这才垂眉看底下的人。 “相信诸位已经听说河南灾情了,如今大邕民众落难,咱们作为后宫女子,总也得出自己的一份力才是。” 贤妃一开口,戎婕妤便连忙附和,“贤妃娘娘说的是。只是不知嫔妾等能做些什么,还要贤妃娘娘指引。” 贤妃微微一笑,很是赞赏看了戎婕妤一眼,“河南百姓流离失所,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叫他们能安心。本宫和顾妃已经禀明太后,自即日起,后宫嫔妃都要早起至三清观为国祝祷,抄写经文,以示诚心。” “二来,也希望各位妹妹能捐出自己的一些善款,汇入赈灾银两,给河南民众送去。” 闻言,众嫔妃各有心思。 “依贤妃娘娘的意思,不知抄写经文,要抄写多少?善款又需多少?”韩婕妤面目和软,手微微放在小腹上,“咱们姐妹也好心里有个准备。” “抄写经文自是心诚,韩婕妤若是关心民众,自然就抄得多。”贤妃投眼过去,“至于善款,端看各位妹妹心意罢了。” 这话说得,若是经文抄少了,善款给少了,岂不是就算心不诚? 韩婕妤面色有些僵,手指微紧。 张婕妤注意到了她的神色,“说起来,韩婕妤这才五个月身孕罢?” “也不是快要临盆了,想来韩婕妤还是能动手的,又何必担忧呢。” 这话就将韩婕妤的路都给堵死了。 她要是说自己有孕不能抄写经文,也不行了。 “怎么,韩妹妹是不舒服吗?”贤妃似笑非笑。 如今河南灾情,正是她收回掌宫大权的时候。抄写经文、筹集善款自然是越多越好。 她不会因为韩婕妤有孕,就不让她抄。 “回娘娘,嫔妾并无不适。”宋贵妃病重,不能帮她说话,韩婕妤只得咬牙道。 贤妃这才满意了。 “众位妹妹放心,本宫自然也不例外。娟蓉。” 侍女娟蓉端着一个木案上前,木案里头则是三个极大的钱袋子,“只有五千两白银,不是很多,叫妹妹们笑话了。” 这还叫不多?! 正二品妃的月奉,也不过五十两。贤妃一下子竟拿出这么多! 众妃惊讶过后,又想到贤妃背靠国公府,自然是不缺银子。 贤妃很满意众妃的表情,她看向顾皙颜,“顾妹妹打算出多少呢?顾妹妹向来得陛下宠爱,数不清的赏赐堆在泽兰宫,如今不会连五千两白银都拿不出来罢。” 这样逼迫的话,好像顾皙颜不拿出些好东西来就是她的不对。 顾皙颜略略一笑,“贤妃娘娘这话叫臣妾不敢承受。臣妾虽得陛下错爱,但哪里比得上贤妃娘娘得陛下信重。” 话音刚落,锦书就稳稳端着两个钱袋子上来了。 “瞧着也不过是三千两白银。”贤妃不屑。 反正比不上她的多。 “贤妃娘娘说得好生轻巧。”李昭仪忍不住跟她呛声,“十两银子便是寻常五口之家一年的吃用,顾妃娘娘所出三千两,可解众多灾民之困。” “李昭仪不想拿钱出来就直说,顾妃娘娘那样屡得陛下宠爱之人,即便当卖几样首饰,也早有五千两了。”戎婕妤出声,“如今河南民众受灾,自然也要倾尽全力才是。” “是吗?”李昭仪挑眉,“如此说来,戎婕妤是有心助力万民,那戎婕妤又打算拿出多少来呢?” 戎婕妤早与贤妃通过气,“嫔妾愿捐出四千两。” 顾皙颜勾唇。 倒是舍得。 “真不愧是一国公主,戎婕妤大气,陛下知晓了定然欣慰。” 钱嫔与李昭仪对视一眼,齐齐笑道:“戎婕妤慷慨。” 贤妃眉头一皱,这三人怎么舍得夸戎婕妤? 罢了,随她去吧。 到时候将筹集善款的单子给陛下一瞧,顾妃这样受宠都只捐赠三千两,才是要得陛下不喜呢。 这样想着,贤妃心里高兴了,又逼着其他几个人筹集款项。 到了最后,筹集好了善款,贤妃瞧着那单子,乐开了花。 这样大的数目,陛下定会夸赞她的。 “今日就到此罢,明日妹妹们别忘了卯时到三清观。” 卯时?! 素日里她们倒是这个点起来,可如今卯时就要到三清观,她们岂不是要提前一个时辰起来梳妆用膳! 就连戎婕妤眉头都忍不住皱了皱。 众妃嫔板着个脸出了长庆宫。 “卯时就要起身,即便是去外头的三清寺也不用这么早!”张婕妤气得不行。 第162章 功劳 “主子快小声些罢,若是贤妃娘娘听着了……”侍女丹吉胆战心惊,她们可还没离开长庆宫的地界呢。 张婕妤冷哼,甩袖离去。 顾皙颜三人行的慢些,瞧着张婕妤气愤离去,秋美人在后头追。 “贤妃倒是会揽,今日所筹万两白银,到时候就成了她一个人的功劳了。”虽说是后妃一起出的,可向来人们只看重出力筹办的那个人。 “这功劳,可不好拿。”顾皙颜勾唇。 如今大邕国富力强,国库又不是拿不出赈灾银子,要后妃筹款,只是体现“态度”二字罢了。 贤妃施威筹款,那些本来好心自愿为灾民献款的嫔妃们只怕也少不了心中有怨气。 再加上贤妃提议众妃都要抄写经文,连韩婕妤也不能免除,这一下子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用过午膳,顾皙颜到了凤鸾宫。 “顾妃?她来干什么。”宋贵妃斜倚着雕花软榻,抬了抬眸子,很是不悦。 “这……奴婢不知。” “罢了,唤她进来罢。即便她是妃子,难道还能在本宫面前摆谱不成?”她倒是不想在暖阁接待顾皙颜,可如今她病重,走几步路就喘,也顾不上那许多了。 没多一会儿,顾皙颜打了珠帘进来。 “贵妃娘娘万福。”她笑着盈身。 宋贵妃微微抬手,“坐吧。” “今日倒是稀奇,先是贤妃差人来,如今你又来了。”语气中透露着些许薄凉,“怎么,有了协理后宫的权力,就连本宫这里都想要摆摆架子了?” 宋贵妃恶语出声,顾皙颜面不改色。 “娘娘说笑了,臣妾怎敢在贵妃面前摆谱。只是近来听尚药局的人说,贵妃娘娘身子抱恙,臣妾特地来拜访一二。”她微微抬手,落葵便连忙端了一个锦盒上来,“这是雪参,最是养人。” 雪参是极稀奇昂贵之物,宋贵妃心底困惑,顾皙颜这是想贿赂她? 联想到今日后位之争的事情,宋贵妃变了脸。 “无功不受禄,顾妃的忙本宫可帮不上。” 她被陛下厌弃,膝下无子嗣身子也垮了,已无登临后位之可能。而今贤妃争夺功劳,顾妃就来她这里笼络人心? “贵妃说笑了,臣妾只是来看一看贵妃娘娘罢了。” 闻言,宋贵妃微微皱眉。 顾皙颜真的别无所求? “娘娘,时辰到了,该喝补药了。”侍女端着药碗上来。 宋贵妃一脸苦瓜色,“放那罢。” 顾皙颜见状,起身,“礼已送到,臣妾便不扰贵妃静养了。” 瞧着顾皙颜走了,宋贵妃满脸困惑。 看着那雪参锦盒,猜不透她是个什么意思。 “娘娘,顾妃这是?”侍女也很是不解。 宋贵妃冷哼一声,“管她呢,反正后位不是本宫的,随她们闹去。” 最好争得你死我活,反倒能叫陛下觉得她的好。 从凤鸾宫正殿出来之时,侍女正端了药渣去倒,顾皙颜看了卫况一眼,卫况领会,暗暗退后一步。 晚间,卫况得了消息,跨门进来。 “奴婢得了那药渣便叫常泰着手去查了,贵妃娘娘所服之药并无不妥。” 顾皙颜颔首,表示知晓了。 “主子是怀疑宋贵妃的药有问题?”落葵轻声问。 “昔年王氏在宫中势大,宋贵妃的病又很是蹊跷,我只是有些疑心罢了。” “可王贵妃已死。” 是啊,王贵妃已经没了,可宋贵妃为何身子还会如此? 难道真是意外? 九月中旬,晟王亲率赈灾钱粮到达河南,解了河南灾民的生存之患。工部派遣去河南之人也迅速修建堤坝,以防更大的洪水来袭,冲毁沿岸村居。 此后半月,京城及各州各地的官僚富商也慨慷解囊,援助河南,资助物品批批运至。 一时间,大邕民心振奋,庆安帝更受百姓推崇。 “河南如今形势转好,众爱卿功不可没。”宣政殿内,庆安帝不吝赞赏。 “听闻晟王殿下一至河南,便亲至灾民之地,施粥问询,尽显仁德。”宋太傅很是夸赞。 晟王可是庆安帝亲自指派去河南的,可见慧眼。 “晟王殿下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风范,真不愧是陛下之膀臂。” 大臣们好话跟不要钱的往外冒。 晟王夸得差不多了,便夸另一位,“陛下,此次河南赈灾,臣也听闻贤妃娘娘做主收集款银万两援助,又领众位娘娘为国祈福,为灾民祈福,乃是贤良之表率。” 庆安帝颔首,“太后及后妃皆是心系臣民,各地官僚商户也及时援助,实是大邕之幸。” 万民归顺,民心所向,这是盛世之象征。 可那宗正寺卿想说的不是这个。 连忙又进言,“陛下,后位空置已久。贤妃娘娘乃是后宫典范,堪为国母。” 闻言,好些大臣也跟着附议。 庆安帝脸上挂着笑,语气却不容反驳,“此事容后再议。” 大臣们便只得住口不言了。 君主太有气势,他们也很无力啊。 只得回去再写谏表。 下朝庆安帝回到紫宸殿,一脱了厚重的朝服就松了一口气。 “如今河南形势大好,雨水也渐渐少了起来,陛下总算可以宽心些。”方安整理着他脱下来的龙袍。 “可大臣们屡屡请求立后,真是叫朕为难。” 方安知晓他想立顾妃为后,可如今时机还不成熟。 “宗正卿大人也是为着国家社稷着想。还在也不必急于一时。” 宗正卿向来都由皇室之人担任,如今的正卿乃是随化王,算辈分还是庆安帝的皇叔,只是血缘有些远了,但好就好在资历老,且衷心。 眼瞧着大邕后位空悬,宗正卿也是诸多烦忧,这才屡次提及。 庆安帝捋了捋袖子,“这事得慢慢筹划。” “此次去河南援建之人中,也有顾妃娘娘的兄长在。听闻工部侍郎大人很是赏识,在河南援建方面也颇有见地。” 只有顾家的人起来了,顾皙颜才好慢慢往上升。 “顾文承是个人才。”他的探花郎就是庆安帝钦点的,“如今顾家后继有人,顾大人又是个广交善缘之人,日后她也能多层保障。” “那陛下今日去泽兰宫吗?”为着河南水灾之事,庆安帝除了隔三岔五瞧瞧太后的病情,几乎不曾踏入后宫。 庆安帝摇头,“先去贤妃处罢。” 第163章 功劳 这次贤妃功不可没,他总要有个表示,不然大臣们又要议论纷纷。 庆安帝一踏进后宫就来了长庆宫,贤妃乐得险些笑出来。 “陛下操劳好一会子了,快喝些热茶暖暖身子。”贤妃亲自端上一杯上好的阳羡茶。 庆安帝也很是给脸面,喝了一口赞道:“这样的好茶这个时节不多见了。” 贤妃腼腆一笑,“陛下喜欢就好。” 庆安帝放下茶盏,“此次河南灾情,你做得很是不错。可想要什么赏赐?” 赏赐? 贤妃心中大喜,心里的话险些脱口而出,可她生生忍住了,笑道:“臣妾只是尽自己力所能及之事罢了,算不得什么。” 闻言,庆安帝便道:“既然如此,朕那里有一套紫玉茶套,便赏赐于你以作嘉奖。” 庆安帝私库出来的,都是万中无一的好东西,贤妃连忙跪谢圣恩。 “对了,这次后宫诸位嫔妃也都各自出力尽心,朕打算每人都给一份奖赏。” 贤妃脸色一僵,随即想到即便庆安帝要给其他人赏赐,也没有给自己的多,顿时便又高兴起来,“是。” 翌日,贤妃卯时接见了前来长庆宫的众人。 “如今河南灾祸已平,不知贤妃娘娘还要领着嫔妾等抄写几日的经文?”张婕妤连着好几日这样顶着寒风前来,早就不耐烦了。 张婕妤可谓说出了众人的心声,可贤妃才刚被庆安帝夸赞,哪里就要停下来了。 “张婕妤这话可是不对。如今河南水势虽然小了些,但百姓们却还在受苦,我们又怎能贪图享乐呢?”贤妃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不过是早起一些时候罢了,有什么难受的。” 这话听得张婕妤气愤。 她们每日起来了还要先来长庆宫拜见再去三清观,这一路可要耗费不少时间,这也导致她们起的时间比贤妃早了许多,如何能不难受? “贤妃娘娘站着说话也不腰疼。”张婕妤冷哼。 贤妃冷眼瞧过来,戎婕妤更是立马出声,“张婕妤这是早起糊涂了?连贤妃娘娘也敢置喙。” 张婕妤心中无名之火冒起,她虽然不能得罪贤妃,可不代表不能得罪戎婕妤,“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也敢说本婕妤!” “你!”戎婕妤被怼得面红耳赤。 贤妃面色不好,“怎么,戎婕妤这是对本宫有意见吗?” “嫔妾不敢。”张婕妤鼻孔出气。 贤妃这才满意了,冷眼扫视着众人,重点放在顾皙颜身上,“那其他人可还有异议?” 众人不说话。 顾皙颜看了眼对角的愁眉满色的韩婕妤,出声道:“宋贵妃身子有碍不能一同祈福,韩婕妤怀有身孕,已经劳神许久,日久只怕伤神。” 韩婕妤连忙递过来一个感激的目光。 贤妃听了这话,冷眼瞧了瞧韩婕妤的小腹,深觉碍眼得紧,“不过是祈福抄经几日,又没叫她做什么累事。” “如今深秋,早起很是冷清。韩婕妤起早于身子静养无益。”顾皙颜继续道。 贤妃见顾皙颜这样护着韩婕妤,眸光扫视着两人,目光微眯。 难道这两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结成了同盟? 既然如此,她更不能如了她的愿。 “众妃都早起,如何就不行了?”贤妃冷哼,“不必再说了,再晚就要错过今日祈福之事了。” 韩婕妤咬紧牙关,抚着小腹。 众人祈福抄经到辰时,贤妃捏了捏发酸的手臂,起身,“本宫先去慈安宫侍奉太后了,众位妹妹可莫要偷懒。” 顾皙颜抬头瞧了她一眼,并未作声。 张婕妤等人可就气得不行了。 等贤妃走远了,不住地嘀咕,“叫我们早起抄经,她倒好,跑去慈安宫了。” 谁不知道太后生病,可侍奉太后有的是侍女,贤妃去了也就是赔太后聊天,且太后是贤妃的亲姑母,肯定不会为难贤妃。 这样一想,心中更不是滋味了。 “不就是仗着自己位高权重吗,哼。”张婕妤忍不住出声。 戎婕妤可就不满了,甩了甩酸痛的小臂,“张婕妤这是要以下犯上吗?” “狐假虎威,懒得跟你说。”张婕妤不屑。 戎婕妤气急,“你说谁狐假虎威!” “你觉得还能有谁?”张婕妤冷笑。 眼瞧着两人越闹越大,顾皙颜被吵得扰乱心神,笔下微颤,经文也写得有些不像样了。 她抬头,眸光淡淡。 两人顿时呼吸一滞,不敢再说。 “净心宁神。” 张婕妤撇了撇嘴,却也不敢还嘴。 “韩婕妤休息片刻罢。”韩婕妤脸色很有些苍白,顾皙颜忍不住皱眉。 韩婕妤也知晓贤妃这会走远了,连忙放下手中的笔。 才一松懈下来,她顿觉一阵晕眩。 然后,便不省人事了。 “快传医师!”顾皙颜脸色微变。 这厢贤妃到了慈安宫,便见庆安帝也在,心下一阵欢喜。 “陛下万福,太后万福。” “贤妃来了。”太后眉眼和善,对庆安帝到,“这些日子啊,贤妃和顾妃经常来陪着哀家。” 庆安帝便多看了贤妃一眼,“儿子忙着河南的事,不能尽孝。” “河南事大,你整日劳神也要顾着自个儿的身子。哀家没什么大碍,你莫要挂心。” 她前几日还担忧河南的事,如今事情稳定下来,庆安帝松了一口气,她也放心不少。 “此次河南灾情贤妃多有功劳。”到底是靳太后的嫡亲侄女,如今见贤妃这样为民,庆安帝心中也多了些好印象。 闻言,太后不由眉开眼笑起来。 “贤妃这孩子,之前虽是做错了些事情,好在如今渐渐成长了。还有顾妃,也很是不错,陛下也要记着她才是。” 自己的侄女出色固然不错,可也不能一枝独秀,容易招风。 她们靳家已经极尽荣华,不需旁的荣耀来添光。 可贤妃听着太后夸赞顾妃,心里很是不高兴。 陛下都夸自己了,姑母还要干嘛还要拉上顾皙颜啊。 “是,儿子想,这次后妃们都有出力,等河南事平息之后,一齐奖赏。” 太后颔首,“这是应该的。” “既然贤妃来了,就好生陪着母后。儿子先回紫宸殿了。”如今政务还忙着,他也待不了多久。 “去吧。” 庆安帝正要起身,门口一个内侍匆忙进来,“陛下,太后,韩婕妤晕厥了!” 第164章 韩婕妤晕厥 韩婕妤本来是不会出事的,只是早起时行路受了些风寒,起初未曾察觉,午时才觉出不对了。可那时,她已然神智都有些恍惚了,一下子便栽倒下去。 韩婕妤还怀着龙嗣,此事不小,三清寺顿时一片慌乱。 “将韩婕妤扶进偏殿,即刻去取热水姜汤来。”顾皙颜定了定心神,吩咐着婆子侍女将韩婕妤扶到三清观旁边的偏殿歇息。 三清观离慈安宫不是很远,没多一会,庆安帝和贤妃便赶来了。 “韩婕妤这是怎么回事?”庆安帝清俊的声音好似一声声敲打在贤妃心上。 即便她再如何推诿,也难以辩白此事与她无关。 “医师说,韩婕妤是邪气入体,偶感风寒,又劳累这才……”顾皙颜都不忍说了。 “怎会如此……”贤妃哑然,明明她们所有嫔妃都在抄写经文,韩婕妤已经安然度过前三月,这都五个月了,也该安稳了才是。 韩婕妤的侍女闻言,含泪跪下去,哭诉不已,“陛下明鉴。我家主子怀有身孕,即便已经五个月坐稳了胎,到底身子比旁的主子要娇弱些。入秋来寒意更甚,主子顾念着河南灾民,日日天还没亮就早起,卯时便到了长庆宫。到三清观抄经,一抄便是两三个时辰,如此这般,怎能承受。” 说到这里,侍女已是泣不成声,“可贤妃娘娘一心只想着要叫主子们抄写经文,以示心诚……” 偏殿中呜呜的哭声扰得人心乱。 庆安帝脸沉得不像话。 “本来今日在长庆宫,顾妃娘娘还劝贤妃娘娘,看在韩婕妤有孕的模样上,要善待些,可贤妃娘娘不信,这才酿成了如今的惨剧。”李昭仪气愤出声,她就看不惯贤妃这副做派了。 成天把她们晾在这里,自己倒好,揽了功劳便跑去旁的地方歇息了。 贤妃觉得李昭仪落井下石,心中气得不行,咬唇道:“陛下,臣妾也是顾念着河南灾民,想要多为他们祈求些福祉。没料到韩婕妤竟是这般虚弱……” 她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庆安帝冷冷看着她。 “她是有孕之身,你觉得她为何虚弱?!” “贤妃娘娘不曾有孕过,自然是不知晓这其中的艰辛。”张婕妤乘势讥讽。 “说得好像张婕妤有过一般。”戎婕妤眉梢染上怒意。 “本婕妤未曾有过,你有过?” “你!” “闭嘴。”顾皙颜看了两人一眼。 没见庆安帝都面沉如铁了?找死呢这一个个。 庆安帝幽幽看了两人一眼,直叫二人头皮发麻,“今日也别抄经了,都回去。” 留在这里吵吵嚷嚷的,只会叫他头疼。 众嫔妃好不容易见庆安帝一眼,不曾想马上就要被迫离开,不由气急。 方才人率先行了礼,狠瞪了两人一眼而后离开。 乌泱泱一堆人走了,只剩掌宫的顾皙颜和贤妃留着。 “瞧你面色不好,歇座着罢,朕进去瞧瞧韩婕妤。”庆安帝拍了拍顾皙颜的肩,没管身后的贤妃,冷着脸负手进了内殿。 “是。”顾皙颜坐下来。 两人许久无话。 “你很得意罢?”贤妃嘴角挂着薄凉的讥讽,狠狠瞧着顾皙颜。 顾皙颜抬起茶盏,热饮还未入口,她斜眼看过去。 “贤妃娘娘此话怎讲?” “你早知韩婕妤身子不好,之前你为何不劝着本宫,如今韩婕妤病倒,陛下就将一切怪到本宫头上,你可真是会盘算。”贤妃眸光里闪着凶光。 顾皙颜险些被这番话弄得失笑。 “韩婕妤身子不好,臣妾此前就曾告诫贤妃娘娘,也劝过,娘娘可曾听进去过一言半语?” 贤妃言语一滞,随即怒道:“你既然知道,就该极力规劝!” 顾皙颜本与韩婕妤也没什么情谊,因着协理后宫才开口规劝,免得皇嗣出差错。 可在贤妃看来却不是这样。 合着没出事,顾皙颜说话就是多管闲事给她添堵,出了事,顾皙颜就是没规劝好就是她的不对? 这样的逻辑,顾皙颜实在不敢苟同,“恕我愚钝,实在是没有法子。贤妃娘娘不如将这话与韩婕妤说说,看她听不听得进去。” 贤妃气得甩袖。 尚药局的医师医术极好,没多久韩婕妤便幽幽转醒。 一见到庆安帝先是一愣,随即眸光里便含了泪花,“陛下,你来了……” 惊闻韩婕妤醒了,顾皙颜和贤妃也进了内殿。 庆安帝坐在床沿边,心中有愧。 贤妃连忙一副慈悲的模样出声,“韩妹妹你可算醒了,可把陛下和本宫担心得不行。” 韩婕妤一见是她,委屈和愤怒一齐浮上心头。 “贤妃娘娘原来也会担心,嫔妾还以为贤妃娘娘心如铁石,不愿嫔妾与腹中孩儿安好。”韩婕妤声音沙哑,字字泣血。 贤妃听得心头又是惊得发颤又是怒,却不敢说什么。 因为庆安帝已经再次瞪视过来,“贤妃这些时日奔波劳苦,回宫去吧。” 贤妃再如何不甘愿,还是只能走了。 一听这话,韩婕妤就知道庆安帝还是顾念着贤妃的身份和这些日子河南的事,不愿重罚。 她咬唇,却也无可奈何。 “陛下来了,嫔妾就安心多了。”她手搭在小腹上,面上含笑瞧着庆安帝,眉目含情。 顾皙颜挑眉,微微屈身,“臣妾告退。” 出殿之时,外头雨势减小了些。 连翘紧跟在她身后,时不时悄悄抬头看她的脸色,很是小心翼翼。 顾皙颜不难注意到她这模样,笑问:“你这是干嘛呢?” 连翘呼吸一滞,被发现了。 遂问:“主子别难过,韩婕妤只是一时有了身孕陛下才关注些罢了。娘娘您才是陛下放在心尖上的人。” “嗯?”顾皙颜愣了一下。 难道这丫头以为她瞧见里头庆安帝与韩婕妤情意绵绵的模样,要难过? 可这有什么好难过的。 帝王不向来就是如此吗? 庆安帝还算是君王里头比较清寡的了,先帝的后宫那才是莺莺燕燕众多,千阙十六宫住满了人不说,每次选秀还要遴选数十姿色美艳的秀女入宫。 第165章 贤妃失权 再说了,即便她想难过吃醋又有何资本呢? 她如今又不是皇后。不是他的妻子。 即便她做皇后,有自己的体面尊贵,自然也要包容后宫众人。 所以,有什么好难过生气的? 她笑着摇摇头。 连翘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问了。 “主子要回宫吗?” 韩婕妤都成那副模样了,抄经之事暂搁。 “我去瞧瞧太后。”韩婕妤出事,太后身子不好,又不至于为了一个低位嫔妃拖着病体来三清观。可总归心里是惦念着的,总得有人去与太后说说。 “贤妃这孩子……”太后躺在床榻上,弱弱地又咳了几声,顾皙颜连忙小心给她拍着后背顺气,“哀家本以为她这次能好好做些事情,才放心将事情都交给了她,怎料她这般不着调。” 太后眼见着贤妃见弃于庆安帝,总是心中不忍,没曾想叫贤妃恃宠而骄,叫韩婕妤受罪。 “医师说了,韩婕妤没什么大碍,今后好生安养着就是。倒是太后您,连着小半月来劳心伤神,如今可别去费心这些事了,好生养着身子才是要紧。”河南灾祸连绵,太后放心不下,这才久拖着病体未好。 “不妨,哀家这身子,还撑得住。”太后拍拍她的手,不住叹息。 贤妃想做出一番事情来叫庆安帝刮目相看,她是理解的,可过犹不及。拖垮了韩婕妤的身子,就是大大的不妥当了。 “陛下要为前朝的事情烦忧,还要被后宫的杂事惊扰,唉。”太后说不心疼是假的,这么多年的母子情谊。 “这是原也是臣妾的不是。”顾皙颜垂首,说到底她也是掌宫的人。 “此事与你无关。”太后看得通透,“贤妃那性子,哀家将这事交给她办,她必不会听你规谏。” 太后苍老的脸上尽是哀戚之意,“也怪哀家这些年太过娇惯她,叫她如此不经世事。做错了一件又一件事。” 顾皙颜了然。 靳家那样的家世,贤妃自然是千宠万爱的长大,更别提还有靳太后相护,养成这样的性子,也是难怪。 因着韩婕妤出事,贤妃总是肯把抄经的时间推后,抄经的时间也减少了许多。 众嫔妃松一口气的同时,河南的雨水小了,灾情也渐渐缓了下来。 晟王和前去河南的工部礼部朝臣,只待堤坝修建完善,安顿好百姓便会返回。 说起来简单,可实施起来,也是需要好些时日,估摸着晟王能在年前返京便是不错了。 顾皙颜也盼着晟王能够早日返京,那样,她兄长也能一齐回来。和家人热热闹闹过个年。 时入冬,泽兰宫铜炉烧得更旺了。 如今不必再去抄经,又轻松不少。贤妃却不知为何病了。 顾皙颜懒得去想。 纪元礼前来给她把脉,“娘娘面色红润,身子已康健了不少。” “多谢纪医师。”因着纪元礼的医术,她如今来月事时疼痛减轻了许多。 “这是臣分内之事。”纪元礼年纪大了,瞧着自己病人身体好起来,眼睛眯着笑成了一条缝,“臣告退。” 他才迈脚离开不久,庆安帝便进来了。 “听纪元礼说,你身子好了不少。”他脚步很是轻快,看起来心情很不错。顺手脱掉外袍。 “纪医师医术高明。”顾皙颜笑着想替他接过衣袍,他连忙避开了,“外边儿天寒地冻的,我这一身的寒意别伤着你。” 将袍服递给方安,他在铜炉前烤了烤身子才坐了过来,打量了她许久,“嗯,瞧着气色是好些了。” “晟王传来消息,河南那边的事情应能在年前结束。” “那可真是极好。”顾皙颜笑意爬上眉梢,兄长能回来过年就好。 见她开怀,庆安帝眉眼微弯,“早上我去慈安宫请安时,太后提起冬至祭天大典之事。从前都是太后筹办,今岁太后身子不适,便要你统率六尚二十四司劳神了。” 六尚? “贤妃娘娘……” 之前贤妃筹集善款、抄经之事得群臣赞贺,韩婕妤之事庆安帝一时也不好发作,顾念着太后,便一直按下未提。 庆安帝知晓她想说什么,便道:“太后说贤妃入冬身子不适,不好再管理宫务。” 本来他还有些生气,如今贤妃都病了,宫权也交了出来,庆安帝语气也软了下来。 “竟是如此……”她还奇怪着,贤妃这么康健的人怎么生病了。 瞧这模样,怕是太后授意。 太后也是用心良苦,要叫贤妃过得不那么苦,又还要给她收拾烂摊子。 贤妃生病,顾皙颜等案例自然要前去探望。 长庆宫火龙烧得闷人,贤妃病歪歪躺在床榻上,看着来探望的后妃们极力撑着身子起来,耐不住又撕心裂肺咳了起来。 “众位妹妹前来探望,本宫却不能起身,真是有些失礼。” 顾皙颜挑眉。 她本以为说贤妃病了是借口,倒没料到竟真的病成这模样了。 “可是风寒吗?娘娘怎的突然病重。”戎婕妤期期艾艾。 贤妃轻咳一声,面色苍白,“入冬来了,身子虚弱了些,竟不觉就病了。” “娘娘身子不好,赶紧躺着罢。如今后宫的事情有顾妃娘娘呢,您也可清闲了。”今日韩婕妤也来了,说出来的话那叫一个刺人。 贤妃气急,又咳嗽了起来,冷冷看了韩婕妤一眼,“韩婕妤身体娇贵,怎么不在揽月宫好好养着,倒来本宫这里。” 韩婕妤抚着拢起的小腹,笑得甜,“医师说了,嫔妾孕中要多走动。” 言外话是说,要不是这样,她就不来了。 贤妃又被怼得气极。 平复许久后,看向顾皙颜,“顾妃如今大权在握,本宫这长庆宫妹妹日后怕是容不下妹妹了。” “贤妃娘娘说的什么话,宫中姐妹自当互帮互助。”顾皙颜睁着眼睛说瞎话半点不脸红。 贤妃冷哼一声,“本宫乏了,就不送各位妹妹了。” 正好,她也不想在这里与她虚与委蛇。 才出了长庆宫,后头的韩婕妤就赶了上来。 “许久不曾拜会过顾妃姐姐,不知妹妹可有这福气去泽兰宫坐坐?” 第166章 贤妃气病 顾皙颜垂眼瞧了瞧她的拢起的肚子,“快起风了,韩婕妤有孕不宜在风口久站。来日天气暖和了,本宫再邀韩婕妤前来一聚。” 李昭仪和钱嫔走了过来,“贤妃在与韩婕妤说什么呢。” “没什么。天冷了,走罢。” 三人离去,韩婕妤微微福身恭送。 侍女小心翼翼扶着她,生气道:“主子,顾妃娘娘竟这般不给您脸面。” 韩婕妤眸光深沉,右手扶住小腹,不知在想什么。 长庆宫内,瞧着嫔妃们走远,贤妃便又咬牙切齿起来。 “姑母也不知如何想的,胳膊肘往外拐,竟将后宫大权全都给了她!咳咳……”气愤过头,她猛烈咳嗽起来。 娟蓉连忙给她顺气,“娘娘莫气,对身子不好。” “本宫怎能不气!” 就在前些日子,太后将她召了去慈安宫。 她原以为这么久了庆安帝都没因韩婕妤之事责罚她,是因为她之前做得好,这事就算翻篇了,心里还沾沾自喜着。 可怎料她的亲姑母竟要她将后宫权力拱手让出去! “此次河南出事,侄女做了那么多事,连朝臣也称赞,为何姑母竟要这样处罚!”她不能理解,语气也不可遏制地重了些,失了礼数。 太后冷着脸,“你是做了事,却也做错了事。韩婕妤坏的可是皇嗣!” “韩婕妤如今已然安好,陛下也不再责怪,姑母也何必咄咄逼人!” “你以为陛下为何没有责怪?”太后面如冷似铁,“靳家和哀家的尊荣你以为是理所应当的吗?陛下子嗣单薄,皇家子嗣何其重要!陛下不责怪你,不是因为你是贤妃,不是因为你做哪些事情,而是因为你是靳家人!” “可我做了那么多事,就因为这一件,就要否定我吗?就要夺走属于我的一切?”贤妃不甘心,她怎么甘心。 之前王贵妃宋贵妃安好,她可以屈居人下。 可如今王贵妃已死,宋贵妃见弃式微,其他人谁能比得上她的尊贵和体面! “什么是属于你的?”太后目光灼灼,直击她的灵魂深处,“后宫之权,还是皇后之位?” 内心最渴望的东西被掘出,赤裸裸的摆在明面上,贤妃有一刻的心虚,可下一秒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尽的渴望。 “姑母不也说了,我是靳家人。元后故去多年,如今后宫除了我,谁能有资格坐上后位。”就连朝臣都极力推崇,她为何坐不得,“姑母是太后,是陛下最看重之人,有靳家在,侄女定能得到后位。” 太后身边的热茶狠狠砸在她的跪着的腿边,“靳家的尊荣能到今日,你以为靠的是我这个太后和靳家!那是陛下顾念昔日恩情!只要不是陛下允准,那个位置,谁都可以,唯独你肖想不得!” 贤妃咬牙,她很想问凭什么。 凭什么她有这样的家世却不能想要那个位置。 可太后冷冰冰的话给了她致命一击,“今日起,你回去闭门思过,好好反省自己错在何处!后宫自有哀家和顾妃,不必你烦心。” 贤妃不能违抗太后的旨意,可她心有万般不甘,怒火攻心,才真是病倒了。 没了贤妃插手这样那样的事情,顾皙颜治理起宫中事情顺手了许多。 今年京城里的雪下得早,洋洋洒洒落满了树梢枝翘,远远望去一片雪白。唯有几株含苞待放的红梅于皑皑白雪中展露一丝红颜。 冬至将至,河南一切业已平定。 不日,晟王等人即将返京,这也意味着工部的人也要回来了。 顾皙颜心里高兴,约着李昭仪和钱嫔吃热锅子。 一大早,李昭仪便领着大公主来了。 得益于顾皙颜的撮合,李昭仪终是得了大公主的抚养权,两人一路说笑着来的,瞧着相处很是融洽。 “李姐姐来了,大公主出落得越发漂亮了。” 李昭仪领着大公主给她请安,笑得见牙不见眼。 “昨儿听说要来泽兰宫,妍儿高兴得睡不着。” 大公主唐妍瞥了她一眼,心里腹诽,明明是李昭仪自个儿不着调,晚上悄悄看了话本子睡不着,拉着她说话。 可“妍儿”这个称呼,却叫她暖到了心里去。 她的生母,极少亲昵温柔的唤她妍儿,只是叫她更体面的那个称号——大公主。 “顾娘娘安好。”才是六七岁的小女孩,举止却半点不扭捏。只是看着顾皙颜的眼神有些小心翼翼。 “真乖。”顾皙颜看出她心底的那份不安,心中直叹气,笑着叫连翘把早就准备好的莲子酥给她吃。 小孩儿嘛,都喜欢甜腻腻的东西。 李昭仪到后不久,钱嫔便领着荣寿小公主到了。 荣寿如今也有一岁了,长得乖巧又讨人爱,能磕磕巴巴唤出一个母字来,很是叫几人欣慰。大公主一回生二回熟,也知晓了二公主的身份,很是乐得与自家妹妹玩耍。 钱嫔眼睛转悠了一圈,没见着唐泽,便问:“怎么五皇子不在?” 顾皙颜垂眉,思虑了会子道:“他昨儿晚上闹腾了许久,今早起不来。” “哦。”李昭仪不疑有他。 钱嫔目光扫了眼顾皙颜微红的耳根,心里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憋了许久,总算是没说出来。 午时,天际又洒起了白花朵朵,三人便在西配殿里头支起了汤锅,热热闹闹烫吃起来。 大公主不喜欢吃这玩意儿,顾皙颜便给她备了旁的吃食,她便兴冲冲跑去偏殿了寻二妹妹去了。 小孩子不在,憋了许久的李昭仪总算可以将自己这些日子见到的八卦分享出来。 “前儿我经过舞月殿,你们猜怎么着?方才人正在苦练舞技呢。”她一边说着,一边自个儿捞了根烫菜放在碗里。 “去年她进宫时还小心翼翼跟个鹌鹑似的,如今倒是大方起来了。”钱嫔笑了笑。 “估计是之前张婕妤和戎婕妤在端午大典上出彩叫她刺激到了。”李昭仪说道:“不过那二人也没闲着,连同一个秋美人。这几日都没出来晃了,估计憋着招呢。” 第167章 贵妃好转 宫里头向来这样,不过只要能得到庆安帝的青眼,这些努力也不过是万分之一罢了。总归是要有些期盼的。 像她们三个这样的才是少见。 一个年纪大了,无欲无求,只想好好抚养故人之女。一个也算是经历了由盛转衰,一下子倒不是一蹶不振,而是觉着这样舒坦的日子也是难得,反正凭自己的资历也能好好过活,于是不再挣扎了。 剩下一个盛宠的顾皙颜,手握宫权,膝下有皇子。 她也不至于为着去争宠爱苦练什么东西了。 时光渐快,转眼便是冬至,晟王等人总算是在赶在这日回了京。 冬至群臣宴上,庆安帝也不吝赏赐。亲自给晟王划了一处实打实的封地,年少才俊,又是亲王,作为帝王的左膀右臂,晟王自是贵不可言。 除了晟王之外,工部之人最是奖赏丰厚。 加上之前重建元后皇陵一事,工部一众人功绩累加,庆安帝重重赞赏了工部侍郎宋裴。 此人正是宋太傅的长子,宋贵妃的嫡亲兄长。 一时间,宋家更是显贵。 除此之外,便是顾妃兄长顾文承晋为从六品工部员外郎。 比起宋裴自是官职悬殊不少,可顾文承才二十出头,出身工部,更是官至正六品,来日到了宋裴那个年纪,只怕不比宋裴低。 顾家的门槛再一次拔高。 冬至晚宴上,群臣散去,皇家宴席,几位低位嫔妃也是招数层出不穷,看得人如痴如醉。 庆安帝面上亦有光,当场晋封方才人为美人,位居正五品。 这一年除夕,无风无波,热热闹闹地翻过了年去。 草长莺飞二月天,屋外,又是一年春意闹。 唐泽也长高了好大一截,日子一暖都不屑于只在母亲掌中蹲坐,踉踉跄跄在软榻上爬来爬去,偶尔还能站起了一会子,看得顾皙颜又是欣慰又是心惊胆战。 “你胆子也忒大了。”顾皙颜抱起才摔倒的唐泽,指了指他的鼻子。 他却不哭反笑,挣扎着又下去。 顾皙颜只得在旁边细细看着,防着他磕了碰了。 庆安帝进来时,瞧见的便是唐泽在搭了绒毯的软榻上扭着屁股爬来爬去,顾皙颜在旁边焦心着却又不忍心束缚他的无奈模样。 他笑着进了殿里头,没等顾皙颜行礼扶起了她,“又被泽儿惹得头疼了?” 顾皙颜幽幽看了他一眼。 他摸了摸鼻子,上前微微一躬身抱起了正在闹腾的儿子。 唐泽本来还因为有人打扰他兴致不满,一下子感受着腾空的新奇之感,却又立马蹬着小腿呵呵笑起来。 牙齿还没长全,咧着嘴对他爹笑。 “臭小子,也不心疼心疼你母妃。” 臭小子哪里听得懂他在责怪,伸手胖乎乎的小手就要去摸他头上的冠发。 帝王的头哪能随便乱摸,底下人惊得不行,庆安帝却笑着仰头逗他,不叫他摸,直把他逗得瘪嘴要哭,这才把头微微伸过去。 可唐泽也不怎么喜欢那金冠的触感,倒是纂着他爹的一缕头发不放。 这下可好,帝王威严就要毁于一旦,庆安帝的脸微僵,顾皙颜憋笑着将死命埋着头的侍女内侍们唤出去,将他的头发从小唐泽邪恶的手中解救出来。 “这坏小子。”庆安帝摸着明显乱了的头发,吹胡子瞪眼。 可惜他没有胡子。 “陛下快内殿去收拾收拾罢。”顾皙颜抱着小唐泽,不忍再看他那滑稽样。 庆安帝却不满,“不行,你给我梳。” 顾皙颜好笑不已,只得叫锦书她们将唐泽抱下去玩,自己上手给他冠发。 男子的发不像女子那样复杂,顾皙颜倒还应付得来。 可她给他弄完后,庆安帝也来了兴致,说是要给她解了发髻,自己给他挽一个,顾皙颜自是不相信他的,庆安帝却固执得很,嬉闹间,外头传来禀报。 “陛下,娘娘,韩婕妤发动了。” 于是庆安帝终究没能给她挽一个发髻,任劳任怨与顾皙颜一同去了揽月宫。 没了王贵妃和许昭容,后宫里头一次这样平静。 韩婕妤顺畅地诞下了庆安帝的第六子。 人群中,有人表面欣喜,有人难忍妒意。 “韩妹妹真是好福气,第一胎就是皇子呢。”贤妃强忍内心喷薄而出的嫉妒,笑意吟吟问,“不知陛下打算给六皇子取什么名儿。” 庆安帝沉吟几许,“就取安字罢。” “安者,定也。”天气好了,宋贵妃也来了,听着这名字笑着直点头。 韩婕妤与她交好,她还指望着能抚养韩婕妤的孩子,自然是极高兴的。 “安,也做静之意。”贤妃有意无意说了一句。 宋贵妃侧目,有些怒意。 可瞧着庆安帝在此,终究没说什么。 韩婕妤生下了皇子,韩家又正得权,没个晋封到底说不过去。 “封做嫔就是,至于宫殿,就在揽月宫罢。”庆安帝之前答应过韩婕妤要给她封嫔,自然也是作数的。 “即便做了一宫主位,这册封礼便不能寒酸了。”顾皙颜手上还有方美人的册封礼没办呢,可两人却也不是一个级别的。 “你看着来就是。”反正他是一万个信任她。 “陛下倒会当甩手掌柜。”她摇头直笑。 韩婕妤一朝晋位嫔主,宫里的局势便又有了逆转。 毕竟韩婕妤出身也不差。 顾皙颜想起一事,“贵妃娘娘似乎有意抚养六皇子。” 庆安帝颔首,“她倒是与我说过。” “陛下的意思呢?” 因着宋裴,如今宋家再度成了京中的香饽饽,庆安帝也不可能一直晾着她。 且今岁,宋贵妃不知是因着家里的事情,心情好了许多还是怎的,身子也康健了不少。 宋贵妃的身份再来一个皇子,定是贵不可言。 可韩家也不差,怎么肯将六皇子拱手让出去。 “我拒绝了。”庆安帝就没打算让宋贵妃抚养皇子。 若是公主,倒还可行。 宋家势大,宋贵妃身子好了,更是不甘平庸之辈。 可宋贵妃好不容易扶持了一个韩婕妤起来,生下了皇子,自己却得不到,估计是要难过了。 第168章 再次中毒 庆安六年里的仲夏,氤氲的暑气蔓延在宫阙上头,偌大的皇宫处处都是蝉鸣。 夏日炎炎正好眠,顾皙颜身子也倦怠得很。 钱嫔和李昭仪眼见着顾皙颜在这一刻钟里头打了不下三个哈欠了,狐疑着说了告辞的话离去。 “扶我进内殿去。”顾皙颜因为困倦眼角有些泪意潋滟。 上了床榻之后片刻便入了梦乡。 梦中却是不安稳得很,一觉醒来外头已是黑暗一片。 顾皙颜惊得翻身起来,“连翘,几时了?” 外头连翘见她醒了,连忙道:“主子,已是戌时正了。” 可她是申时入睡的,也就是说她整整睡了两个时辰半! “我昨儿中午睡了多久。” 连翘想了想,“约莫两个时辰。” 顾皙颜皱眉,翌日淡睡了半个时辰时庆安帝来了。 她一乱困倦地接驾。 这半月,前朝事忙,今日也是庆安帝头一次进后宫来,许久未见,见她这样,微微惊愕,“可是中午没睡好。” “睡了半个时辰呢。” 可她总觉得身子累得很,困得不行,她强忍着精神起来,“纪元礼前些日子说陛下有些头疼,如今可好些了吗?” “不过是有些头疼罢了,不碍事。”顾皙颜这才放下心来,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庆安帝瞧了瞧外头的暑气,想着夏日这样也是常态。 没说了几句话,紫宸殿便又有大臣至,庆安帝走前吩咐叫内府局多送些冰过来,便不得不走了。 顾皙颜挨不住困倦,脑子也昏得很。 “主子去榻上睡罢。”连翘见她困得不行,心里惊讶。 顾皙颜神志不清地颔首,走到床榻边上时,她却愣住了。 她这样的症状…… 像极了她刚进宫那会中毒的模样! 她脑中惊疑一闪,“连翘!” 连翘惊了一下,“主子怎么了?” “快,去尚药局请纪元礼!” 因着庆安帝头疼,纪元礼前几日都在紫宸殿,本来该是明日来泽兰宫给她请脉的。 还在尚药局看医书的他,一听顾妃娘娘有恙,也顾不得什么了,连忙奔来泽兰宫。 “这几日本宫总觉得不清醒,时时刻刻都想睡。” 一经把脉,他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好险,幸好发现得早。”他道:“娘娘不知是误服了何物,若是长此以往下去,只怕有大患。” 顾皙颜此时仍然困倦,听见这话,心中一紧。 就听纪元礼道:“微臣即刻回去为娘娘配药,娘娘尽量莫睡过去。这药物,若是娘娘睡得越沉,越容易在娘娘身体中扩散。” 锦书等人一边惊怕,一边去拿了提神醒脑的熏香来。 “娘娘莫要睡了,纪医师很快便回来了。” 顾皙颜此时已是困倦得不行,上下眼皮一直在打架。 挨近酉时,庆安帝也来了。 “究竟怎么回事。”他慌得不行,连朝服都来不及换下来。 瞧见昏昏欲睡的顾皙颜,他连忙迈脚过去,轻轻拥住她,哄着,“颜儿莫睡。” 手却抖得不行。 他刚与大臣议事完,就听见方安说顾妃娘娘出事了。 他心里慌乱得不行。 她已经在她跟前去过一次了,他的元后,再不能芳华早逝! “陛下来了。”顾皙颜脑子已经趋近混沌,只约莫能判断出是他来了。 “朕来了,颜儿,别睡。” 瞧见那张没什么精气神的脸,他内心沉痛万分。 是谁,要害她! 好在纪元礼动作也算快的,华灯初上,顾皙颜饮下一碗黑乎乎的药。 小脸皱成一团。 庆安帝扶着她,轻轻给她擦着嘴角泛着苦涩的药,“颜儿乖,不苦了啊。” “骗……骗人。”顾皙颜喝了这一碗药下去,有了些力气,嘴里却奇苦无比。 庆安帝眉头都要皱烂了,看向纪元礼。 对方连忙道:“陛下,为求保险,顾妃娘娘四个时辰内除了水,最好不好吃任何旁的东西,也不能入睡。” 于是这一晚,庆安帝守着顾皙颜,从天黑到天亮,哄人的法子都要用完了,才算挨完了这四个时辰。 翌日一早,纪元礼给她把完脉了,这才放下心来。 “顾妃娘娘已然无碍。” 陪着顾皙颜吃了早膳,瞧着她安安稳稳睡下,庆安帝这才安定下来。 “顾妃这回得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回陛下,顾妃娘娘中的毒,与之前元后娘娘中的一般无二,只是才中毒两日,才好根除。” 闻言,庆安帝整个人都要炸了。 “昔日祸害元后的东西又怎么会再度进了后宫!” 说完这话,他就愣住了。 昔年查出元后的事情时,王贵妃还好好的活了许多年。 难保王贵妃不会一直保留着,或者,叫旁人也知悉了。 他一捏拳头,“方安!彻查!给朕查,朕倒要看看,是谁这样放肆!” 方安领命出去了。 纪元礼又道:“陛下,这样的毒,两日内便可进入人的躯干,叫人嗜睡三日后,便回归正常,等毒性蔓延至全身后,约莫一月,便再度发作,极是折磨人。” 庆安帝知晓,当年元后后来病入膏肓正是因为此! 顾妃中毒,这样的大事,恍如平地一惊雷,消息迅速席卷后宫。 “到底是谁这样恶毒!”钱嫔气得直咬牙。 竟敢在后宫用毒! 就在后宫疑云纷纷的时候,前尚服局尚服大人陈明娘畏罪自杀! “陈明娘之前好似是王贵妃的人罢。” 后来王贵妃倒台,陈明娘也从尚服被贬,到了六尚二十四司之外的局司去当差。 如今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自裁了! 方安查到她头上时,陈明娘已经落下遗书一封,连身子都凉透了。 “真的是畏罪自戕吗?”钱嫔眼里疑云渐深。 顾皙颜摇头,叹了口气,“方安说,确实是自尽的。” “她也的确有这动机。昔年王氏没了后,她便被贬到了掖廷。心里不忿许久。” 钱嫔眸光一片冷色,“歹毒的东西,居然暗下这种杀手。” 可谁能料到呢。 谁能料到一个尚服手里有这样的肮脏东西。 出了这事,方安又大肆搜查了陈明娘的住处,果然搜到许多那样的毒药出来,其数量之惊人骇人听闻。 第169章 太后、贵妃离世 “王氏昔年不知寻了多少那种药。”庆安帝不敢深思,如果如今王氏还在,是不是还有更多的人被害。 庆安六年,庆安帝震怒,下令彻查千阙皇宫。 宫中人人自危。 好在那样的东西没再有了,后宫终于又平静下来。 可这时,已是入秋。 正值宋贵妃寿辰,群芳宴后宫嫔妃齐至。 “夏日里出了那样的事情,好在顾妃妹妹没事,不然本宫可要心疼死了。”这个秋天,宋贵妃气色不知为何好了许多,瞧起来比之前还好上许多。 “多谢贵妃娘娘关怀备至。” 宋贵妃笑意吟吟,“亏得陛下将纪元礼拨给你一人用了,这才没出大事。” 这话带着浓厚的醋味,叫人不能忽视。 “只是纪元礼医术高明,不在陛下太后身边候着,却来给顾妃妹妹把脉。”宋贵妃笑着道:“到底是掌管后宫,总是不一样些。” “你说是吧,贤妃妹妹?”宋贵妃一脸温和看过去。 贤妃脸色微僵,“贵妃娘娘何必激我。” 你不也一样没有掌宫之权。 后面这话贤妃没有说出口。 禁足这许多时间,倒像是叫她沉稳了些。不再像往常那样叫嚣发泄。 “也是,贤妃妹妹身后有太后撑腰,即便没有宫权又如何。”宋贵妃两边挑拨,企图挑起两人的争吵。 贤妃眸光抬起,朝顾皙颜冷冷瞧了一眼,没说话。 顾皙颜从始至终脸色没变过,气定神闲地喝茶。 宋贵妃心里冷哼,一个个倒是撑得住。 正在这时,一个侍女匆忙赶来,“太后,太后娘娘病重!” 众人眼神一滞,顾不得贵妃的宴席,往慈安宫赶。 之前纪元礼就说过,太后的病情,若是安养是不会出事的。 可从那时起,又是河南灾情,又是后宫数不尽的事情,太后本来不太好的身子,终究还是倒了下去。 纪元礼给太后把完脉,沉痛着脸色摇了摇头。 这一年的秋日过得极是漫长。 前朝大臣们争论的立后之事,也因为太后的病情愈演愈烈。 之前有太后坐镇,这事便只是一半的人提起。 如今却是大半的朝臣都站了出来。 一边是支持宋贵妃的,一边是支持贤妃的,还有保持中立的。 总之一个大朝会乱得不行。 下朝后庆安帝第一时间去瞧了太后。 才几个月过去,太后好像一时间老了许多岁一样,年迈得不像话。 庆安帝亲自侍奉她汤药,一口口喂给她。 “哀家这身子终究是扛不住了。”太后脸色苍白得紧。 “本来还想多帮你瞧着几年,可如今怕是老天要收了我去。” “母后别说瞎话,您会长命百岁的。”庆安帝手指微颤,险些落下泪来。 太后知晓庆安帝是哄她的,她都这副模样了,能不能撑过年关还是两说呢。 “朝政繁忙,你莫要累着自个儿……”这日,太后拉着他说了许多话。 从朝政之事,说到鸡皮蒜皮的小事,一点点的将自己的顾忌之处说给他听。 后来,又召了贵妃贤妃和顾皙颜过去。 再后来,晟王等人也进宫了。 太后在临终前夕见完了自己的子辈孙辈,于一个细雨缠绵的晚上沉沉睡去。 宫中哀鼓响了一夜。 一日间,白布布满整个千阙皇宫,宫人们低低沉沉的哭声,混着凄清惨淡的面容,迎来了秋季的第一场暴雨。 这场雨连下了半月,似是在哀恸这位帝母的逝去。 这年宫中冷寂万分,大雨冲刷着慈安宫阶前的石鹤,又汇集到石梯前,好似一道蜿蜒的小溪,涓涓流淌了好远。 太后逝去的次月,宋贵妃再次病了。 这次的病疾来得气势汹汹,宋贵妃之前的安详,竟是暴风雨来前的平静。之后,便是大厦的倾颓。 宋贵妃缠绵病榻数日后,紧随太后而去。 宋太傅惊闻幼女新丧,一阵咳嗽之后昏厥在床。 昔日恩师病重,庆安帝亲自出宫至太傅府探望。 临走时,一阵哀叹。 庆安六年八月,太后病重,帝亲尝汤药侍奉,后崩逝,帝甚痛之,谥号仁显,葬于栾青山先帝墓。 同年九月,宋太傅女贵妃殁,追封皇贵妃,葬于栾青山妃陵。 …… 转眼便是庆安七年的秋日,秋海棠开遍,木芙蓉满枝。 今年总算没有去年那般寒冷,也没有那时的暴雨肆虐。 秋后的暖阳极是暖人心窝,彼时的唐泽两岁有余,已经能下地跑了,远远看到自家母妃回来,跌跌撞撞跑过去张开双手,奶声奶气地央求,“母妃,抱~” 近日四皇子腿疾犯了,顾皙颜去德昭宫看了一眼才回来。 瞧见小唐泽,便眉开眼笑蹲下来,将儿子抱在怀中。 “今日母妃,都做了什么呀?” 小唐泽便从连翘怀里拿过那个布老虎给她看,“脑斧~” 这是钱嫔给他做的。 这一年小唐泽长大了,用的玩具也多了起来,不过最喜欢地还是这个。 “泽儿真乖。”顾皙颜才抱着他坐在软塌上,庆安帝就从外头回来了。 “陛下。” “父皇!” 小唐泽乖乖行礼,整个人都快趴在地上了。 庆安帝好笑地把他抱起来,掂了掂重量。 “嗯,是重了些。” “陛下才下朝,怕是还没用午膳罢?”顾皙颜笑意吟吟。 庆安帝这才想起,自己累了一天了。 一同用完膳食后,小唐泽便去偏殿玩了,屏退了侍女,两人依偎靠在一起。 “今早给母后加了尊号。”他幽幽说着,语气里很有些眷恋,比起去年的哀痛来,却要好了许多。 “这一年,苦了你了。” 太后、宋贵妃接连离世,贤妃也病了,顾皙颜一个人忙里忙外办理着丧事,又要给太后守孝,人都瘦了一圈。 “这是分内之事。而且太后待我也极好。” 太后是个慈和的人,无论她是王芸皖,还是顾皙颜,都曾受到太后的庇护。 庆安帝哀叹了一声,许久后,道:“如今都过去了,你可要好好养好身子。” 太后丧期满了,可以侍寝不赐药了,顾皙颜的身子也养了许久了。 他看着她,眸光里爱意尽显。 第170章 白驹过隙 翌日天高云阔,是秋日里难得的晴朗日子。 御花园里那棵生长了数百年的平仲树,枝繁叶茂橙黄了叶色,随着暖阳蹁跹而下,洒落树下,在层层石阶上铺了一层金黄。 树荫之下,一位宫装女子正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拾捡着,侧脸温柔美好,后头跟着一个青衣侍女提着精致小篮子笑意吟吟跟着,微风中,颇有种岁月静好之感。 顾皙颜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 “方美人当着悠闲自在。” 闻言,拾果的女子侧头,见是顾皙颜,笑容晕开,将手中的平仲果放在篮子里头,缓步上来,“顾妃娘娘万福。” “今日天色好,听闻平仲果做蜜饯最是香甜,便耐不住来捡几颗回去尝尝。” 那篮子里已然装了小半,且颗颗肉质饱满,精神头也好。 “本宫从前倒吃过平仲糕,却没吃过平仲做的蜜饯。”顾皙颜笑着,微微抬首瞧了瞧这棵经年的老树。 方美人便笑着道:“等嫔妾的蜜饯做好了,给娘娘也送些来。” 顾皙颜眉眼微弯,“那便提前谢过你了。” 方美人展颜,也侧身瞧着这树,“听闻,这棵平仲是昔年景和朝陛下和帝后娘娘亲手所植,如今已有近百年,昔日平仲苗亭亭如盖。” 景和帝是大邕开国的第四位君王,在位期间,励精图治,其功绩贤能仅次于建朝之陛下,乃是一代贤君。景和帝与帝后的深情也为后世所称道。 “世人都说皇室薄情,从前大邕有景和陛下,如今咱们陛下亦是个情种。”方美人叹息后,道:“元后娘娘若是还在,这些年,宫中那些恼人的事情不知是不是会少些。” 她眼瞧着远处枝头的一串平仲果。 那个位置的平仲,最受阳光滋润,生得最好。可也最难摘。 “或许会罢。” 顾皙颜想,她昔年逃不过算计,即便侥幸活了下来,后宫的事情就会因为她有所停息吗? 王宋两位贵妃会收手吗? 她摇头。 方美人不再看那果子,敛眉下来,看向顾皙颜,笑道:“今日这样的暖阳日日后怕是少有了,再往后便要入冬。年关的时候,怕是宫中事情更繁忙,娘娘管理后宫事,如今不召家人进宫吗?前些日子贤妃娘娘母族的魏国公夫人也进宫一趟了呢。” 嫔妃的家人不能随随便便就入宫的,到时候节庆到了顾皙颜只怕更是走不开。 顾皙颜笑了笑,“家中长嫂有孕才满三月,不宜劳动,还是等翻过年后罢。” 太后崩逝,按照大邕例律,嫔妃作为儿媳要守孝一年,百姓则禁歌舞嫁娶三月。 之前周氏迟迟没有身孕,本来还担忧呢,又恰逢太后崩逝,更是难过,虽顾府上下不曾有半句言语,公婆夫君还反过来宽慰,可周氏到底心不安。 如今太后丧后有孕,可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周氏原想着亲自进宫来告知她,可她不愿长嫂这样劳顿,便叫她只在家安养。 听闻顾妃长嫂有孕,方美人连连恭贺,“顾少夫人真是有福气。” 不止方美人这样觉着,便是周氏自己也有此感。 初一这日晨起,还说要去给婆母请安呢,文氏却自个儿朝她的院子里来了。 “就知晓你要往正院去,我不是说过,你有孕便不要劳累,好好休息才是正理。”文氏是来给她送些糕点的。 她从周夫人那里得知,周氏爱吃甜的,早早的便差人跑了三条街去买永福记的软香糕。 周氏颇有些无奈。 她初进顾家门时还有些担心自个儿在家中娇养,侍奉不好公婆,岂料她与夫君成婚第二日婆母便将顾府中馈交给了她,不让她晨昏定省,更别提立规矩什么的了,顾家就不兴这个。 家中弟妹可爱乖巧,从没叫她为难,大姑子即便在宫中做宠妃,也实在是个宽和又给人体面的人,待她极好。 她进门一年未有所出,家中也不曾有闲言,就连大姑子都写信叫她安心。 如今有了身孕,婆母还这般待她,真是叫她觉着自个儿定是积了几世的福报,才有这样的好。 “母亲这样待我好,儿媳无以为报。” “说什么呢,你既嫁进顾家,便是我的亲女。” 文氏将糕碟子推她面前些,怜爱得紧,“快尝尝,还热乎着呢。瞧你这些日子,一个有孕的人,还瘦了。” 周氏吃着软香糕,险些落下泪来。 用过早膳后,周氏陪着文氏在后院缓步赏景,文氏瞧着那棵熟悉的西府海棠,“昨儿颜儿递了书信回来,说是托了宫中的一位医师来给你瞧脉,等午后,那位医师下朝便会来顾家。” 闻言,周氏惊讶之余,又感激不已。 她之前月事不调,有孕后又总是孕吐不止,吃不下去东西,很是难挨。 寻了许多医师,吃了些补药,却也没什么太大效用。 难为大姑子还在宫中给她寻医师回来。 晚间,顾文承归家时,周氏正喝完那碗药汤。 “夫君回来了。”她笑意吟吟迎上去。 “今日可好些了?”他走过来,小心翼翼扶着她坐回去。 “午后纪医师来过了,开了药方子,到底是宫中的人,我晚膳都吃下了好些,也不觉难受。” “那就好。”顾文承微微勾唇,遂又想起方才妻子说的医师,“你说那医师姓纪?” “是,夫君认得?” 顾文承不想叫她多思,只道:“听说医术了得。” 自然了,宫中尚药局的医师,个个都是能人。 周氏后来才知晓,那位纪医师,比尚药奉御的资历都老些,平日里除了陛下,便只给顾妃瞧病。这才惊觉,此人地位非凡。 不过那是后话了。 纪元礼去瞧看完周氏的第二日,便是来泽兰宫给顾皙颜请脉的日子。 “顾少夫人无甚大碍,如今喝着补药,不消半月就能好转。” “此番多谢纪医师了。”顾皙颜感激不已。 “娘娘折煞微臣了。” 顾皙颜掌宫后宫,纪元礼也乐得卖她一个人情。 正说话间,庆安帝迈步进来了。 第171章 选秀之事 瞧见纪元礼在,便问:“顾妃的身子如何了?” “如今娘娘的身子经由这一年多的安养,已是大好。” 庆安帝便高兴起来,赏赐了纪元礼许多东西。 纪元礼虽是年迈了,家中孙儿却还小,纪元礼乐得给孙子攒些日后娶妻的钱银。 晚间,红纱帐暖,庆安帝喘息未停,“颜儿,是时候给泽儿添个弟弟了。” 顾皙颜捏着被子角,脸色酡红,想起前些日子唐泽眼巴巴瞧着二公主叫妹妹的模样,轻轻嗯了一声。 庆安帝顿时化身为狼,不再有什么顾忌,酣畅淋漓了许久。 最后搂着顾皙颜入怀,脸上笑意就没减下来过。 这年秋冬,大邕总算也没出什么大事,庆安帝来后宫的日子也勤了起来。 底下嫔妃们眼见争不过顾皙颜的宠爱,便一个个争第二宠爱的位置,常常闹得天昏地暗,你家斗琴我家起舞,反正不管怎样就是得叫庆安帝多瞧两眼。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竞争中,倒是有两位算是出色点的。 一位是挽英宫的张婕妤,另一位则是汇芳宫的方美人。 前一个嘛,家世摆在那里,张家是新贵,庆安帝自然不能薄了。 后一个嘛,照顾皙颜自己来说,便是她和方美人说着话心里都舒坦,还不提人家学东西快,今年的端午大典一曲琵琶惊堂,中秋家宴时一首花间舞更是叫人如痴如醉。 这样的人,便是给她,她也宠爱着。 只是碍于家世低一些,如今还在美人的位子。 这一转眼便是庆安八年。 眼瞧着大邕清净了,太后的丧事也满了,年关快到了了,春暖花开就在眼前了,大臣们不由便开始心思活泛起来了。 在几次上书请封后位未果后,便有大臣提出庆安帝该选秀了。 众人惊醒,是啊,本来去年就该选秀的,因着太后丧事搁置了,今年可不能不选了! 不管家里或亲戚家有没有未嫁女的,立时一个个折子写得激昂得很。 紫宸殿都快被折子淹没了。 “这些大臣,就知道瞎折腾。” 一看全是请选秀的,庆安帝便懒得看。 “皇兄正值壮年,大臣们有如此想法也不奇怪。”晟王这日被庆安帝抓来紫宸殿议事,瞧见这场景,眼睛都笑弯了。 本来他在家睡觉睡得好好的,冷不丁就被召进宫来议事,他郁闷得不行,如今见庆安帝也憋闷,心中暗笑。 庆安帝瞥了他一眼,“朕倒想起来,你都十七了,还未婚配呢。” 晟王顿时虎躯一震,“臣弟才未加冠,不急。” “到那时你都老了,谁还瞧得上你。”庆安帝幽幽道。 老了? 那时他才二十好吗?! “若是要选秀,也正好把正妃给你定下来。” 晟王眼睛都瞪圆了,可怜巴巴望着他,“皇兄……” 他才十七啊,还有好多姑娘的芳心等着他摘取,怎能早早就婚配呢? 不妥,不妥。 庆安帝斜睨他一眼,“男儿成家立业,你已是亲王,若不成家怎么行。” 主要晟王的母妃早逝,晟王也是庆安帝一手带大的,他的婚事庆安帝自然得早日给提上日程。 “有个王妃,也能好好约束你。” 大邕皇室之人,大都生得俊俏,到了他们这辈,尤以庆安帝最是面容俊逸,此外,便是晟王了。 晟王年纪轻轻封王出宫,极得庆安帝看重,却也很是沾花惹草。 如今正妃虽未立,两房侧妃却已经齐全了,另还有三五个侍妾,晟王府可是热闹得很。 “皇兄,臣弟也不是不想娶亲,不如晚个两年?” 他还没玩够呢。 “不行。”庆安帝斩钉截铁。 “哦。”晟王顿时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蔫蔫的。 长兄如父,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那臣弟可以提个要求否?” 庆安帝懒得瞧他,“你讲。” “臣弟想要娶个貌美的正妃。”他嘿嘿直笑。 庆安帝终于正眼看他了,却皱着眉,“娶正妃自然是以端庄为主,哪能只看貌美不貌美。” 晟王瘪嘴,“可臣弟的妾室个个长得美,若是正妃不美,如何压制她们。” 庆安帝斥他一句,“歪理。” “哎呀,皇兄~”晟王还想再磨。 反正他不想娶那种一成不变的世家贵女,端起架子来跟老佛似的,没意思。 “回去等着。” “啊?哦!好!”这就是答应了罢! 晟王乐颠颠起身,“臣弟告退。”又乐颠颠走了。 庆安帝看着这幼弟,真是脑仁疼。 “摆驾泽兰宫。” 御驾到时,顾皙颜还在琢磨一盘棋,半天不得其法,见了庆安帝来很是高兴,拉着他小玩了一局。 “瞧着陛下眉心似有忧色。”手谈毕,她笑着给他端了一杯热饮子过去。 庆安帝接了,饮了一口,伤神得很,“前些日子大臣们又提起立后之事。” 无非就是想立贤妃。 “陛下拒了?” 他颔首,“大臣们便又提起选秀之事。” 顾皙颜早就料想到了这个,“祖制三年一选秀,去年就该遴选秀女,如今延后一年,也是该办起来了。” 说起来,庆安帝的后宫也真是人少得惨淡。 之前陈昭媛杜宝林去了,紧接着就是王贵妃、许昭容、宋贵妃,贺妃降位婕妤、谢婕妤降位才人,如今不止人少,高位也多空悬,世家贵女翘首以盼呐! “我想着晟王也年长了,还有几位郡王,也到了适婚的年纪。既然要选秀,便试着将他们的正妃都给定下来才是。” “这倒是。”晟王还算好的,有一个汝南郡王,家中郡王太妃已逝,如今都二十一了,本来是等着太后给挑选正妃的,只是太后去了,去年守孝到今年,更是年纪大了。 “好在还来得及,如今正是腊冬,陛下颁布圣旨下去,各州秀女也能在年前收拾妥当进京。” 见她神思一转,已然有了谋划,庆安帝便也放心下来。 “只是又要劳着你了。”太后不在,这是自然就落到了顾皙颜的头上。 “这是分内之事,能为陛下分忧便是极好。”他待她好,她自然也会如从前一样替他解了这些后顾之忧。 第172章 贤妃有孕 临近年关,六尚二十四司忙得不可开交。 顾皙颜的泽兰宫日日都有进出的人,也是不得清闲。 “娘娘,这是除夕夜宴的单子,您瞧瞧。”才送走尚服局的人,尚宫杨斓便来了,她连热茶都还没来得及喝。 顾皙颜瞧了眼,“今年晟王的两位侧妃也要进宫来,那二位的忌口之物也要小心剔除。” “是,奴婢会亲自告知尚食局。”杨斓当了许多年的尚宫了,她的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准备的也已妥当,只记得所有吃食,摆件,摆上之前都要细细查看,不可有一丝疏漏。” 最怕有人在除夕宴上动手,那才是防不胜防。 “是。” “对了,给陛下备一盏八仙解酒汤,记得熬些灵芝蜂蜜进去。”除夕宴,庆安帝八成又是要喝酒的。 早备无患。 顾皙颜说了,杨尚宫身后的女史便快速记着,生怕疏漏。 “奴婢记下了。” “奴婢告退。”杨斓正要领着几个女史退下去,外头锦书便缓步进来了。 两人于落地罩处互相见了礼,锦书忙进来,“娘娘,内府局传来消息,贤妃有孕了。” 顾皙颜一愣,脑海里飞速回想除服后的事情。 “一个月前?” 除服后,贤妃的家人进宫了一趟,此后贤妃便闭门不出,据说是日日在家抄写佛经,悼念太后,以致晕厥。 庆安帝便是那时去瞧了两次。 锦书目光复杂,“正是。” 贤妃入宫时十七,如今也有二十五了,虽在后宫中年纪算大了些,却也是生育的好年龄。 “咱们可要想什么对策?” 对策? 贤妃如今是后宫之首,家世显赫,即便手中没有宫权,也是实打实的尊贵。 有了这一胎更是金尊玉贵。 顾皙颜垂眉,屈指端了桌前的热饮,缓缓饮了一口,“私下里告知底下人,在外行走都避着长庆宫的人,平日里也多长个心眼。” 锦书了然,颔首,“是。” 贤妃有孕,若是出了差错,又与泽兰宫的人扯上了关系,那可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贤妃有孕这消息还没放出来呢,嘱咐也得私下进行。 午后钱嫔过来,与顾皙颜笑说了会子,便道:“今日辰起陛下去了贤妃宫里。陛下素来不怎么去长庆宫的,这个月倒是都第二次去了。也是稀奇。” 上一次还是因为贤妃又抄了佛经去三清观供着。 显然钱嫔还不知晓贤妃怀孕的消息。 “日后长庆宫,陛下怕是要常去的。”顾皙颜勾唇,淡淡笑了笑。 钱嫔狐疑,“这是为何?” “贤妃有孕。”顾皙颜淡淡道:“一月了。” 钱嫔大为震惊。 毕竟平日里,庆安帝去得更多的是顾皙颜和方美人宫里。 如今她们都没怀上,倒是贤妃捷足先登了。 “姐姐记着叫宫里的人小心些。” 贤妃可不是个善茬,虽然这些日子据说都在诚心礼佛,可还是不得不防。 钱嫔深觉有理,重重点头,“你也要小心,若是贤妃要请你做什么,千万要避着。” “我自然不敢招惹她,否则她若出了什么事情怪到我头上,我可没地儿哭去。”贤妃或许没那么多厉害的心思,可她背后的靳家,却个个都是厉害之人。 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近暮时分,庆安帝批完奏折径直来了泽兰宫。 “陛下来了。”顾皙颜上去迎他。 庆安帝抬头,眸光里微光闪烁,嘴唇微启,却又迟迟未开口。 “陛下可是想与我说什么?” 她笑着叫连翘给他沏茶。 “贤妃怀孕了。”他叹息一声。 连上好的阳羡茶都不愿意喝了,摆手叫服侍的人都出去。 “这是好事,陛下何需忧愁。” 虽然与嫔妃们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可在庆安帝瞧来,膝下子嗣旺盛,可不是极大的好事吗?更何况他子嗣单薄。 “我就是怕你多心。”他说着,伸手搂她入怀,眸子里情绪渐浓。 贤妃有孕的消息,若是大臣们知晓了,估计又要提起立后的事情。 “我已有泽儿。”即便贤妃诞下皇子,她也是有一个皇子的人,不会就比她过得差了。 “可我怕委屈你。”他手臂微紧。 顾家和靳家差距有些大,后宫里的人惯爱捧高踩低,此番贤妃有孕,颜儿心里定是要难过的。 顾皙颜扬唇,眉眼含笑,“陛下会让我受委屈吗?” “不会。”他斩钉截铁。 他好不容易将她盼了回来,之前死生一别已让他如行尸走肉,如今他哪能再让她承受一遍痛楚。 “那我就不委屈。” 有庆安帝在,顾家便会安全,她更会安全。 等他日贤妃做大,她不再得势时,顾府也已站稳脚跟,不会被人宰割。 庆安帝闭目,抱她更紧了些,脑海里却清明得很。 顾家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太慢了些。 顾长渊已经是国子司业,再往上便是国子祭酒。 至于顾文承…… 工部始终是六部之末。 翌日,贤妃有孕的消息传遍了后宫,庆安帝令方安准备了许多赏赐抬往长庆宫。 贤妃看着那些上好的物件,高兴得合不拢嘴。 物品于她而言不是什么稀奇的,要紧的是庆安帝的心思。 “陛下说,娘娘有孕,宜静养为宜,这些滋补药品都是品质极上乘的,最适合安养了。”方安笑得跟朵花似的。 “劳烦你了。”贤妃坐在宝座上,笑意吟吟问,“陛下可留有什么话吗?” 她如今有孕,陛下昨日来也很看重,如今好讯都传遍后宫了,她的宫权也该恢复了罢? 方安笑着躬身,“有的。” 贤妃大喜过望,“什么话?” 一定是要恢复她的宫权! 这下顾皙颜便算不得什么了。 她是靳家人,如今有了身孕,恢复了宫权之后,她会一步步架空她的权利,将后宫紧紧掌握在自己手中! 即便陛下此时不立她为后又如何? 贵妃,皇贵妃,等她一步步上去,后位早晚是她的。 “陛下说,今日紫宸殿事情多,怕是来不了娘娘宫里了,叫娘娘早些歇息。” 庆安帝的原话自然没这么漂亮,方安总是要顾着贤妃的心情才是。 贤妃却呆滞住了。 第173章 侍女离心 “你说什么?!”她的右手死死捏住宝座的扶手,手指泛白。 陛下怎会不恢复她的宫权! “近来前朝宫务是繁忙了些,还请娘娘担待。” 贤妃自然想的不是这个。 她本以为庆安帝会恢复她的权利。 至于今日是否来她宫里,她也是断定他会来的。 如今却是两样都是空。 她竭力控制住想歇斯底里地冲动。 “陛下劳累,本宫晓得的。” 方安抱着拂尘,“娘娘若无旁的事,奴婢便先告退了。” 贤妃颔首,等到方安走得看不见影了,她脸上的怒意才显现出来。 “陛下忙着前朝的事情,隔些日子定会来瞧您的。”娟蓉轻声安慰。 可贤妃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这话,甚至觉得娟蓉吵得很。 眉头一蹙,“你去外头,叫苏荷进来服侍。” 娟蓉笑容微僵,手指微颤,“娘娘,可是奴婢有什么不周之处……” 她是魏国公府的家生子,更是贤妃的陪嫁。可之前,贤妃便将苏荷视为左右手,却轻视她。 后来魏国公夫人进宫来后,她的地位才算回归正轨。 这才多久,娘娘竟然又不待见她了。 “本宫叫你出去你便出去就是。” 整天婆婆妈妈的,她早就烦了娟蓉了。 娟蓉垂眉,不敢多言,微微欠身出了门。 苏荷就侍立在门口,见她这样无精打采地出来,料定她是被骂了,心里一阵痛快,“哟,娟蓉姐姐怎么耷拉着脸。” 娟蓉恨恨瞪了她一眼。 就是因为她,主子才会忽视她。 “主子叫你进去。”语气实在不怎么好。 可苏荷却很高兴。 临进门之前,还很是得意地看了她一眼,“娟蓉姐姐,娘娘的补药还没送来,如今我要服侍在娘娘左右,不得空,还要你去尚药局催一催了。” 娟蓉死死捏住手指,“我是娘娘的陪嫁,凭你也敢指使我!” 苏荷冷冷勾唇,“去不去随你,反正若是到了时辰主子的补药没送到,你看娘娘会责怪谁。”她甩袖进门。 娟蓉顿时一滞。 凭她对苏荷的了解,她定然会在贤妃的面前添油加醋,什么都成了她的不是。 旁边的侍女暗戳戳投来打量的目光,娟蓉不看也知晓她们是在看她的笑话呢。 她冷眼扫了那几人一眼,侍女们才低头下去,不敢言语。 她冷哼一声,心里的气却如何都止不住了。 娟蓉气呼呼迈步下了台阶,脑海里忍不住想要怎样才能将苏荷给弄下去。 前头一个侍女正扶着自家主子来,正要往右边门洞走,见了娟蓉,下意识换了道。 “哎呀!” “你这人怎么回事!没长眼睛吗!” 娟蓉这才发觉自己撞到了人,一抬头,方美人的侍女正恶狠狠瞪着她。 本来就在气头上,眼见着一个美人的侍女也敢对自己大呼小叫了,娟蓉脸色很是不好。 “没事没事,”方美人笑意吟吟,没怪她,反而责怪身边的侍女,“这是贤妃娘娘的陪嫁侍女娟蓉,你头一次跟我出来,也该好好认认人。” 得知是贤妃的陪嫁,那侍女连忙缩了缩头,不敢再说话。 见方美人很是识趣,娟蓉这才心情好了些。 微微给方美人欠了欠身,自个儿先迈步走了。 方美人的侍女见状很是不忿,“她即便是靳家出来的,可到底是奴婢,怎能这样不敬主子您。” 方美人眼神落寞,“贤妃势大,如今又有了身孕,金尊玉贵。我不过是个美人罢了,贤妃娘娘的侍女如此待我,也是应当的。” 可那侍女不满了。 她家主子虽然位份不高,却也是陛下真正宠爱之人! 主子这样柔善之人,如今被一个侍女这样慢待,等下次陛下去汇芳宫,她一定得帮美人说句公道话! 主仆到了正殿外头,等着侍女进去通报。 “娘娘,方美人到了。” “她倒是来得早。”贤妃冷笑,“不必理会,让她等着。” 她看不惯方美人许久了,如今她有孕得势了,方美人即便要攀附她,也得看她肯不肯。 苏荷笑意吟吟给她轻轻锤着腿,“方美人再得陛下宠爱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得来投靠娘娘您。” 这话叫贤妃心里舒畅,“方美人如何能与我相较。” 方家微薄,与靳家云泥之别,更别提她如今有了身孕,更是尊贵。 “方美人不过仗着陛下垂怜罢了,娘娘您才是荣华不败。”苏荷说着好听的话,贤妃愈发高兴,将娟蓉给忘在了一边。 “对了,娘娘如今有孕了,可得开始防范那些有心之人了。”苏荷道。 贤妃冷眼,“哼,本宫有孕,谁敢动歪心思。” “娘娘说的是,”苏荷连忙陪笑,“只是您有孕,恐怕要便宜了其他嫔妃了。” 有孕便不能侍寝了。 贤妃听了这话,立马皱起眉头来。 “戎婕妤虽与娘娘是一边儿的,可到底人心隔肚皮,娘娘也不能全然托付。” 贤妃颔首,她就没真正放心戎婕妤过。 “你有什么好法子?” 苏荷立马来了精神,“娘娘若是要找信得过之人,自然还得是咱们宫里头的,才保险。” 贤妃皱眉,“你是说白霜和绯露?” 这二人是苏荷特地从尚宫局挑过来的,最是容貌不俗。 “可之前那两个都没成。”贤妃说的是之前给戎婕妤伴舞的那两个舞女,当初贤妃力荐,可庆安帝看都没看一眼。 “之前那两个是舞女,身份低贱,哪里比得上娘娘宫里的侍女,清清白白。最要紧的是,她们与娘娘是一条心的。” 苏荷这样说着,贤妃也心动了。 “那此事就交给你办。” 苏荷大喜,“奴婢定不负娘娘的期望。” 忽然,一阵冷风从窗口处灌进来,贤妃感到冷意,立时皱眉,“门外头是哪个侍女!” 苏荷一愣,她之前在外头,瞧见那窗户被风吹了一丝缝,但忘了叫人关了。 她眸光一转,“娘娘,是娟蓉在外头。” 贤妃顿时怒了,叫人喊娟蓉进来,可娟蓉此时去了尚药局,自然是喊不到人,贤妃更是不悦。 第174章 冷待 “娘娘,方美人还侯在外头呢。”旁边侍女小心翼翼提醒。 贤妃蛾眉微蹙,“本宫烦得很,不见。” 那侍女愣了愣,有些手足无措。 方美人都等了许久呢,若是她出去说这话,惹怒了方美人…… 苏荷看她一眼,厉声道:“愣着干嘛,娘娘说什么没听见吗?!” 侍女微微一颤,连忙抬脚出门。 正是隆冬腊月,外头的积雪很厚,方美人一袭藕荷色香桂满枝交领襦裙,外罩秋香色狐裘蓬衣,端着小巧的香薰暖手炉。 饶是见惯了宫中形形色色美貌女子之人,也会觉得方美人美得脱俗,叫人念念不忘。 瞧见她来了,便扬眉一笑,“可是贤妃娘娘有空见我了?” 侍女心中升起些不忍,斟酌了一番词句,“娘娘身子突有些不适,医师嘱咐要多些调养,特叫奴婢来给美人说一句,免得您久等冻着了。” 这话一听,便不是贤妃能说出来的话。 况且方美人等的时间也不算短了。 侍女为自己拙劣的说辞感到心虚,可对面的人却始终微微笑着,眉眼含笑,半丝恼意也不曾有,只是颇有些可惜道:“那真是不巧了。” 她从一旁侍女手中取过一个锦盒,递过去,“贤妃娘娘有孕,我也不能做什么,只能送些吃食,还望娘娘不嫌弃。” 侍女连忙郑重接过,“娘娘知晓了,定然十分高兴。” 方美人笑了笑,盈盈转身,踩着御道上新下的白雪,出了长庆宫。 侍女瞧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心中不由想,难怪陛下除了顾妃娘娘便更喜欢方美人一些。 长庆宫发生的事情,没多久便传到了顾皙颜的耳朵里。 “方美人携礼前去恭贺,却连长庆宫正殿的门儿都没进去。”钱嫔说着直摇头。 “一朝有孕,自然是尊贵,贤妃只怕心里已然自傲,哪里瞧得上方美人。”李昭仪是个直性子,冷嗤出声。 “你是说,方美人主动去了长庆宫?”方美人因着当初进掖廷那事,很是恨贤妃,从前也多是与贤妃呛声,如今怎的…… “多半是瞧着贤妃越发尊贵,也有攀附的心思了。”李昭仪之前还觉得方美人是个真性情,知晓她如今这番举动顿时觉得瞎了眼,很是不屑。 钱嫔与方美人所交甚浅,便没作声。 可顾皙颜却觉着不对。 贤妃一直以来身价就不低,方美人没道理就因为贤妃有孕了就贴上去。 若说是因为贤妃有了子嗣可能称后,可之前贤妃也是立后的最主要人选,为何之前不与贤妃打好关系呢? 心里是这样想,可顾皙颜也没法断定方美人的举止所为何。 如今眼瞧着再有几日便是除夕了,她也只能将精力放在了宫宴上。等年后,还有选秀的事情,她也是忙得团团转了。 冬日昼短夜长,庆安帝来泽兰宫时已是华灯初上了。 顾皙颜才去举办宫宴的甘霖苑看了布置回来,整个人累得不行,躺在床上不愿意动,落葵便拿出看家本领给她按背捏肩。 庆安帝高高兴兴进了内殿寻她,结果…… “嗯……啊……轻点……嗯嗯……就是那个地方……” 他傻眼了,手脚并用掀开了帘子。 “额……” 床榻上她的爱妃只着中衣趴趟着,落葵跪坐在她身侧,两人四眼瞧着她,俱是震惊之色。 “陛下来了。”顾皙颜扯了扯笑脸,不知为何有种……被捉奸在床的刺激感…… “陛……陛下……”落葵连忙下床来,扑通一下子就跪下去了。 顾皙颜也正想起身,庆安帝侧身坐在床沿边阻止了她,“躺着罢。” “哦。”顾皙颜便又趴下去,侧着脸看他,“陛下来了也不说一声,落葵,去给陛下沏一壶茶来。” 落葵如蒙大赦,连忙提着自己的鞋子轻脚出去了,末了,还不忘带上内殿的门扇。 “批完折子,想来瞧瞧你。”他拉了拉一旁的被子,盖在她身上,垂头摸摸她的头,语气温和,“可是累着了?” “也就这几日了,等年关过了,便能闲下来了。” 可这哪成呢。 庆安帝皱眉。 他之前光想着,要把后宫的权利交给她,不叫她受制于人,可如今若是再累着她,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我给你找个帮手如何?” 帮手? 贤妃吗? 顾皙颜觉着也是,毕竟贤妃如今有身孕了,身份更不同些。 “好。”她浅笑。 因两个人都累,泽兰宫的宫灯早早熄了,长庆宫却还灯火通明。 “主子,该歇息了。”苏荷劝她。 “陛下今日去了顾妃宫里?”贤妃脸色不好。 苏荷埋头,没说话。 贤妃了然,“哼,陛下倒真是宠她。” 可那又如何,顾妃的父亲不过是一个国子司业,哪里比得上她们靳家乃是勋贵,父兄也都是官职在身。 “伺候本宫就寝吧,明日本宫还要去紫宸殿。” 陛下既然不来,那就她去紫宸殿。 贤妃起了个大早,赶在庆安帝下朝之前到了紫宸殿。 庆安帝来偏殿更衣之时,瞧到的便是拎着食盒的贤妃。 “陛下近来劳累,臣妾特意备了一盅玉竹老鸭汤,给陛下暖身子。”贤妃温温柔柔,全不似在旁人跟前的盛气凌人。 “贤妃有心了,放这罢。”庆安帝略略瞧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外头天寒地冻,你早些回去罢。” 他一刻钟之后还要与几位相阁大臣谈论政事,耽误不得。 贤妃听着庆安帝关心的话语,脸色微微酡红,“陛下关心,臣妾很是感激。” 她悄悄抬头看了眼正在闭眼揉捏眉心的庆安帝,柔声道:“陛下这样辛苦,臣妾也想为陛下分担一二,如今年关到来,顾妃妹妹忙得不行,臣妾想,若是能有个人与顾妃妹妹一起,也是好的。” 庆安帝放下手,睁眼,贤妃这是想要宫权? 他抬了抬眼皮,眸光很淡,“你能这样想,朕很是欣慰。” 听他这样说,贤妃顿觉宫权十拿九稳,不由有些激动。 “协理顾妃掌宫后宫的人,朕已经有了打算。” 第175章 宫权归属 闻言,贤妃微微蹙眉,怎么是协理顾妃掌宫呢?她想要的可不是做顾妃的助手。 不过,一步步来,先得到宫权才是要紧。 贤妃调整好了心绪,笑容便又浮上了面容。 便听庆安帝道:“李昭仪从前性子放脱,如今抚养大公主后也老成稳重了些;韩嫔出身善信伯府,接人待物都还不错;钱嫔虽然出身不高,难得是个持重之人。便由她们三人帮着顾妃,如此,也能安定宫闱。” 贤妃听着庆安帝的一字一言,越听脸色越是僵硬难看。 脸上的笑容也很快绷不住了。 “陛下,三位妹妹都未曾管过后宫事务,只怕会出错漏。” “她们三个只是协助顾妃罢了,大事还是顾妃做主,不会出错。再者说,顾妃心底柔善,也是个不爱藏私的,定会好好教导她们。” 顾妃心底柔善?! 贤妃听着这话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陛下这是要三个嫔主管宫,都不愿让她插手吗? 许是感受到贤妃情绪波动,庆安帝特别关照了一句,“你如今有身孕,得好好安养,这些事情你便不用操心了。若是有什么缺的,告知顾妃,她会妥当处理的。” 告知顾妃? 她一个正二品贤妃,如今还要受制于从二品妃了。 贤妃如何能甘愿。 可庆安帝心意已决,还说是为她考虑,她想说什么,都无法说出口了。 返回长庆宫的路上,贤妃坐在暖轿里头,面容上没有一丝温度。 三嫔协助顾妃掌宫的旨意在贤妃回宫后不久,便晓谕了后宫。 顾皙颜听到这消息先是怔愣了片刻。 “没有贤妃?” 在嫔位上的三个全算上了,却独独漏了贤妃。 “陛下这是护着您呢。若是叫贤妃沾染了宫权,无疑叫长庆宫更加得势。”常姑浮起的心放了下来。 之前听见贤妃有了身孕,她就担心陛下会因此而冷落自家主子。没想到,峰回路转。 “陛下说了,三位嫔主娘娘虽然协理后宫,但不单独掌管哪个尚局,六尚二十四司还由主子您做主。” 这就是说,那三位虽然有了宫权,但大权还是在顾皙颜的手里,并未分散出去。 这就相当于……只是给顾皙颜找了几个做事的人。 减轻了顾皙颜的负担,却没有分掉她的宫权。 翌日,三位嫔主便都齐齐到了顾皙颜宫里头。 一个个瞧着春风满面的。 “陛下如此厚爱,还要多谢顾妃娘娘相助。”韩嫔才当上嫔位没多久,就平白得了掌宫之权,如何能不高兴。 “这是陛下的决定,与我倒与多大的关系。”顾皙颜笑着摆手。 “若没有顾妃姐姐良言,我这样的性子,又哪里能入陛下的眼。” 几人只以为顾皙颜谦虚,个个感激不已。 “陛下既然要几位共同管理宫务,便是极为看重。那我也不与你们客气了。如今年关将至,诸事繁忙,还要劳几位协助了。”年关的事情是真的多,顾皙颜从前就感受过,如今又要来,她也是有些吃不消。好在庆安帝给她找了人分担。 “顾妃娘娘只管吩咐,嫔妾等虽然不熟悉,却很愿意学。”韩嫔不比其他两位与顾皙颜关系好些,本来还怕顾皙颜不肯拿事情给她做呢,听她这么说,便放下心来了。 “如今眼前最紧要的便是除夕宫宴。虽已准备妥当,却也需要时时查探,以防纰漏,各处仪制、膳食点心、珍器宝玩、花卉盆景皆是要着重上心。摆件盆景各处规制,便由李昭仪查看把关;仪司唱名侍女进奉之事便劳烦韩嫔;吃食这块,便是钱嫔严加查探。三位可有异议之处?”顾皙颜分工完了,笑意吟吟看着三人。 “我无异议,花卉摆件这些的,我最是喜欢了。”李昭仪很是满足。 “我也无。”仪制在宫宴上很是重要,没想到顾皙颜将这个交给自己,韩嫔不由斗志满满。 唯有钱嫔稍稍愣了愣。 顾妃这分工,看似随意,实则大有深意。 李昭仪性子跳脱,便给她安排了花卉摆件这种轻松事。 韩嫔出身善信伯府,宫中规矩懂得极多,负责仪制轻易不会出差错。 至于她……这种宴会上,其实最最紧要的,还在吃食上。 毕竟是要入人肚子的东西,稍有差池,便是大错。对于举办宴会的人来说,吃食这块,一向是要心腹来看管的。 顾皙颜就这样将这最重要的事情交到了她的手里。 她抬头,眸光里微微有光闪烁。顾皙颜也正含笑看过来。 钱嫔忍不住扬眉,吐出一口气,心里顿时舒畅了许多,她笑道:“无异议。” 有了顾皙颜给的工作,三人也很快投入宫务中去。 一个个都是头一次做,顾皙颜便叫尚食局尚仪局和尚功局之人领着她们,让她们快速适应。 除夕前夜,许久没来后宫的庆安帝趁着还有些许时间,赶来了顾皙颜这里。 “从明日起,便要连着忙碌三四日,怕是来看不了你。” 除夕白日要祭祖,傍晚有前朝的百官宴,再晚些是宫宴。 元初旦日也要祭天,大朝会。初二初三初四,连着三天也是不能休息的。 “陛下要注意身子,可别累着自个儿。”年关庆安帝才是最累之人,什么大型宴会他都得在,还要上朝,祭祖,样样都是累人得紧。 “你也是。”庆安帝眉眼含笑,“三嫔你用着可还称心?” 顾皙颜笑了,庆安帝这是真把她们三个当成给她使唤的人了。 “三位嫔主都很是用心,帮了我不少事情。还未谢过陛下呢。” 庆安帝便放下心来,“能帮着你就好。” “小事杂事便给她们做,大事由你做主。”反正如何都不能累着她。 “嗯,听陛下的。”她笑。 “真乖。”庆安帝摸了摸她的头发,他一笑,桃花眼里便装了万千星辰,璀璨惹人。 “今日早些安寝罢,明日还有得忙呢。” 考虑到顾皙颜明日有事要做,庆安帝便拥着她合衣睡了。 除夕这日,骤雪暂停,微光穿透云层穿帘而来,是个极好的和煦晴朗日子。 第176章 除夕 晨起梳妆,淡扫娥眉,面靥微施粉黛。 “这是昨日尚服局送来的蜀锦成衣,用金线绣千色梅花样的曳地裙,典雅合宜,很是不错。”常姑笑着将衣服展开给她瞧。 顾皙颜正在描眉,微微侧身,看过后笑着颔首,“确实不错。” 虽是用了金线,却只于细微处予以点睛一笔,贵而不俗。 宫里的人向来最会忖度主子的心思,尚服局也都挑着顾皙颜喜欢的样式颜色做。 早起的膳食是几道清淡的吃食,却被泽兰宫的大小厨司们做出了别具一格的美妙口味来,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早食不宜多吃,顾皙颜才放下汤匙,连翘和落葵就眉开眼笑着进来了,一个手里端着一盒子窗花,另一个拿了好几卷红色的纸样,“主子,除夕要贴窗花春联呢,昨儿晚上我们剪了好些窗花,您瞧瞧。” 昨日顾皙颜本来是要如前两年一样与宫人们一起剪窗花的,后来庆安帝来了,这活便落在了落葵连翘她们头上。 “这是落葵姐姐剪的喜鹊登枝,瞧这喜鹊活灵活现的,栩栩如生呢!”连翘一个个递给她瞧,“这个是锦书姐姐的暗八仙,还有绿娥和郑七做的花样子,手巧得不行。” “姑姑你瞧,咱们泽兰宫个个手艺都好呢。”顾皙颜笑盈盈递了一个图样给常姑瞧。 “是呢。”常姑小心翼翼接过来,眉眼微弯,“姑娘们便罢了,那几个猴儿一样的,也剪得一手好花样。” 顾皙颜莞尔一笑,迈步到西次间,寻了毫笔来。 落葵眼睛一亮,伶俐地把红条纸铺上去。 顾皙颜沾了墨,略略沉吟,提笔纸上。 “千年迎新春” “瑞雪兆丰年” 是大气流畅的行书体,笔法浑然天成,运笔自然舒展,字样灵动而潇洒。让人一瞧便觉气势磅礴。 连翘崇拜得不行,“主子的字越发精妙了。” 顾皙颜眉眼含笑,上提着对联瞧了瞧,“许久不曾动笔了,都有些生疏了。” “才没有呢。”连翘嘟囔道。 顾皙颜笑了笑,把春联递给她,“等笔墨干了,你贴上去罢。” 连翘惊喜得小脸酡红,“好!”她小心翼翼接过那副对联,像是对待心肝宝贝一样。 顾皙颜笑着迈脚出了殿门,才是辰时,泽兰宫上下皆是忙碌的身影。 卫况领着一帮子内侍,都忙了一早上了。怕伤着侍女,许多活计都是他们做的。侍女们也没闲着,给他们递窗花、灯笼,一个个笑语嫣然,一派和乐的景象。 瞧见她出来了,忙都放下手里的活计,过来请安。 “娘娘早起安好。” 顾皙颜笑意直上眉梢,“今日是吉庆日子,做活也都别太累着了,你们挂灯笼时也要小心些。” 主子的关心叫底下人心底一暖,卫况笑着道:“多谢娘娘关心,奴婢们想着将泽兰宫打理得吉庆些,多多添些喜意。” 去岁因着太后的离世,除夕和新年过得都颇为压抑,如今过了那要忌讳的日子,收拾得热闹些也好。 “好,”她笑得眉眼弯弯,“只是冬日寒冷,你们在外头注意保暖,别冻着了。” “前日娘娘为奴婢们置了好些新衣,今日奴婢们都穿着呢,热乎得紧。”郑七咧着嘴直笑。 顾皙颜一瞧,见他们果真都穿了新置的衣裳,面上也是喜意。 她便心底又暖了几分。 “去忙罢,我叫小厨房给多包些饺子,晚间一起守岁吃饺子。” 平日里侍女内侍们的吃食都由尚食局统一提供,小厨房的吃食是只供给顾皙颜一人的。如今顾皙颜给她们这样的好福利,众人高兴得合不拢嘴。 主子赏赐阖宫上下吃食,这是多大的体面! 一个个干起活来更有劲了。 “给阖宫上下的赏赐银钱都备好了吗?”顾皙颜问执掌泽兰宫私库的落葵。 “备好了。”落葵早知道顾皙颜要打赏人,早早便备足了银子。每个人都有,很是丰厚。 顾皙颜笑着颔首,“晚间我不在宫里,你们多寻些金瓜子塞到饺子里头,也叫他们都吃得高兴才是。” “是,奴婢知晓了。”落葵最懂顾皙颜的心思。 泽兰宫主仆经过这么久的磨合,也早就上下一心。 顾皙颜并不吝啬那些钱银。 除夕这日上午百官入宫大朝,下午百官归家更衣,皇室勋贵及四品以上官员于傍晚携妻儿进宫,在重华宫参加宫宴,以示君臣同乐。 而后妃中,也唯有嫔位以上的嫔妃才能参加重华宫宴。 过了子时,燃过庭燎,才是皇室自个儿的家宴,这时除了庆安帝及后妃,便只有庆安帝亲近的皇室中人才能参与。 此时正是午后,顾皙颜着了蓬衣,揣了暖炉出泽兰宫。卫况早早就备了暖轿等着,顾皙颜一上轿,八个轿夫便将轿子抬起,稳稳当当朝重华宫去。 重华宫宴临近开始,顾皙颜到了重华宫,便有司仪女官领着她到偏殿暂时休憩。 “陛下正往这边来呢,娘娘稍等片刻。”是御前的司仪女官,仪态端庄,笑容叫人如沐春风。 “嗯。”顾皙颜笑着点头。 才坐了半刻钟不到,庆安帝便赶来了。 “忙了一早了,总算能见到你了。”他神采奕奕地走过来,揽着她往内殿走。 顾皙颜边走边忍不住笑,“从前陛下忙碌时,几日都见不着,也不见这般。” “今日是除夕,阖家团圆的日子,自然是不同的。” 一见到那些张灯结彩的装潢,他就忍不住想见她。 她便逗笑道:“陛下接下来这一整日都能见着臣妾,可别觉着腻。” 接下来的重华宫宴、皇家宫宴,她们总要在一起过的。 “怎会,”他毫不犹豫道:“见着你高兴还来不及。” 内殿里头暖和了许多,方安连忙奉了衣裳上来。 顾皙颜便笑,“陛下快些换衣裳罢,待会该晚了。” 庆安帝今日要换的衣裳可就不止这一身了。也是难为他。 “不想动弹得紧。”他坐在了软榻上,瞧着蔫蔫儿的。 第177章 团圆 方安顿时苦瓜脸,“陛下,这……耽误不得啊。” 庆安帝却巴巴望着她。 顾皙宴颜无奈,笑着从他手里接过了衣裳,“你先出去吧,我给陛下换。” 方安大大送了一口气,“有劳娘娘了。”他忙不迭退了出去,不在这里碍眼。 “陛下,先起身?”坐着她怎么给他脱衣裳穿衣裳。 庆安帝这回就不懒了,立马就起身,瞬间高过她一个脑袋,张开双臂,笑意吟吟看着她,“朕好了。” 顾皙颜忍俊不禁,先将手里的衣裳放在一侧,伸手去解他的腰带。 庆安帝站着站着,就觉着不对劲了,脸上有些燥意。 双手收回来,拉远了一下距离。 顾皙颜愣了,“腰带还没解开呢。” 庆安帝轻咳一声,眼皮子微微垂下,敛了桃花眼中的荡漾柔情,“罢了,还是叫方安来罢。” 若是叫她继续给他解,他恐怕才是真要误了事了。 顾皙颜本来还纳闷,抬眼瞧见她耳后根的红晕,眉头微挑。 “那臣妾先去前殿了。”瞧这样子,她还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庆安帝心里不舍,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这样离开。 方安给他穿衣裳时,他一直冷着张脸,吓得方安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事,腰带都险些给他系错了。 戌时初,重华宫宴宾客满座。 顾皙颜在人群中瞧见了父母。 两个老人家也一直悄悄瞧着她这边呢,一见她望过来了,就笑容满面了。 庆安帝虽在喝酒,却也瞧着她这边的状况。 顺着视线看过去,见了顾父顾母在,便唤来方安。 “这碟玉酥团,是顾妃最喜欢的。给国子司业及夫人送一碟过去。” 大邕有两个国子司业,不过庆安帝说的是哪个方安自然是心知肚明,连忙亲自端了点心吃食,在许多人明里暗里的注视下,到了顾长渊夫妇跟前。 方安代表的是庆安帝,两人连忙起身。 “司业大人好,夫人安好,这玉酥团是平日里顾妃娘娘喜欢的吃食,陛下料想着二位也是喜欢的,特叫我给二位送来。”方安态度极是尊敬,一来因为顾皙颜在宫中的地位,二来也是敬重顾长渊。 两人很是一阵惊诧后,才小心翼翼接了过来,“多谢陛下。” 旁边的人瞧着那碟子精致的小点心,眼里都快冒红光了。 这可不是简单的玉酥团了,这可是陛下亲赐!满朝文武得陛下赏赐的也不在少数,但能得陛下赏赐吃食的,掰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顾家可真是好福气,女儿入宫得陛下重视,诞下皇嗣晋为妃不说,还掌理后宫,如今陛下爱屋及乌,对顾司业父子也多有青眼,这可都是恩典呐! 方安那边的动静,贤妃看在眼里,用只有她自己和贴身侍女苏荷听得到的声音轻声冷嗤,“不过是吃食罢了,父亲都得过许多回了。” 话是这样说,可她心里忍不住嫉妒。 若不是顾皙颜比她早些诞下皇嗣,今日得陛下赏赐吃食的就是魏国公府!得百官艳羡的,也只会是靳家。 酒过三巡,歌舞过半。 子时渐至。 庆安帝亲率文武百官及后妃们至重华大殿广场。 随着庆安帝一声令下,用沉香木檀香木堆了数丈高的庭燎在子时正时熊熊燃烧,低迷诱人香味渐渐散发开来,萦绕在整个千阙皇宫中,惹人心醉。 庭燎边上,舞女们身姿翩翩,琴曲悠然,余音绕梁不绝。 丑时初,百官出宫与家人团聚,皇室众人于甘霖苑团圆。 甘霖苑宴不似重华宫宴那样庄重,多了些温馨之意。 “此刻是家宴,都莫要拘束。”庆安帝千杯不倒,喝了好些酒还是那副板正的模样,不过眉眼间多了些喜意。 “臣弟可就等着皇兄这话了,来皇兄,臣弟敬你一杯,祝新岁安康。”晟王倒是喝得有些醉了,端着一杯酒东倒西歪的,看得庆安帝憋不住笑。 他斟了酒起身,“祥康同安。”而后一饮而尽。 晟王顿时激动了,也跟着喝了一大杯酒,喝得面红耳赤的,好在晟王生得俊俏,醉了也不会叫人觉得丢脸,他那两个侧妃一个比一个更关心。 晟王都有人关心,庆安帝自然不能少了。 贤妃便亲自端来了一杯茶,奉给庆安帝,“陛下,喝杯茶醒醒酒罢。” 庆安帝正在兴头上,“放着吧。”并未喝。 贤妃笑着将茶盏放下,退了下来。 正在这时,尚食局的女官给庆安帝奉了一盅醒酒八仙汤来,“陛下,这是顾妃娘娘给陛下备的醒酒汤,娘娘特意嘱咐在里头放了灵芝和蜂蜜,最是养胃润喉。” 庆安帝面上声色不露,眸光里却已是流光溢彩,下意识往身边的顾皙颜投过去目光。 佳人静坐于推杯换盏间,眼角眉梢挂着笑意,烛火微晃,庆安帝却觉得他的心也跟着活泛了起来。 他扬眉,接过汤盏对着顾皙颜微微一笑,微微抬盏饮尽了一大盏的八仙汤。 空空的八仙汤盏衬得旁边装满了茶水的茶盏越发孤寂凄凉。 高低立现,贤妃险些气个仰倒。 “哈哈哈,真是好笑,你瞧贤妃那要吃人的模样,估计气得不轻。”见着贤妃吃瘪,要不是顾忌着旁人在,李昭仪都快笑出声了。 钱嫔淡笑不语。 几番酒酿下肚,晟王已经醉得趴在桌子上了。 庆安帝扬眉,眼角微微上挑,对着几个幼弟笑了笑,“晟王不胜酒力,明日只怕上不了朝了,你们可要少喝些。” 几个亲王不约而同嘴角抽抽。 不胜酒力? 晟王可是个很能喝酒的人物,放眼京城,没人能比他会喝能喝。 可遇上庆安帝……晟王这个酒窖也得趴下。 顾皙颜瞧见了几个亲王眼睛里的惶惶,很是好笑。 别以为她不知晓,别看庆安帝一副为人兄长的样子关爱弟弟,其实此刻心里定然骄傲得很。 瞧,晟王再能喝在朕面前也得倒下! 男人嘛,对这方面的强势总是格外欢喜。 不过,顾皙颜也不得不承认,庆安帝是真能喝,这都喝了两场宫宴了,也就耳根子有些泛红。 第178章 祸福相依 月上穹顶,白雪在月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顾皙颜乘着暖轿回泽兰宫,落葵连翘一左一右随侍。 漫长的御道,十步一隔左右搁置一个明亮的海棠宫灯,年夜的张灯结彩驱散了严冬的霜寒。 这个时辰,周遭很是冷寂,只有轿夫踩着微薄积雪的“沙沙”声,混着沉香的柔和香气,叫人昏昏欲睡。 突然,一声喊叫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顾妃娘娘!” “顾妃娘娘!” 是汇芳宫的侍女,方美人的陪嫁,叫做瑞香的。 “停轿。”卫况一声高呵,轿撵稳稳停下。 瑞香疾走几步,至前行了礼,喘着粗气急急出声,“娘娘,求您去救救我家主子罢!” 半刻钟前,甘霖苑散宴。 方美人要回汇芳宫,必经之路便是长庆宫。 黑灯瞎火的,不知踩着了什么,方美人前头提灯的小黄门脚下一滑,生生摔了宫灯。 这本不是什么要紧之事,可却不知从哪儿冒出个侍女来,埋头粗莽地就朝着方美人撞去了,旁边的侍女们来不及反应,方美人已跌倒在地。 这一撞可了不得,方美人竟小腹疼痛起来,虚汗直冒。 外头这样大的动静,长庆宫却宫门紧锁。 冰天雪地的,瑞香实在没办法了,这才奔上来寻顾皙颜。 顾皙颜连忙往回赶,直接将方美人带回了泽兰宫。 这个时辰,医师一时半会不能赶到。 顾皙颜见方美人神色痛苦得紧,便叫人给她熬了一盅灵芝姜汤,驱寒,亦能恢复元神。 过了些时候,郑七也将纪元礼请来了。 这个时候,尚在宫中的也就是那几个值班的医师了,难得纪元礼还在,倒是方便了。 一番诊脉之后,纪元礼才算松了一口气。 “好在撞击力道不大,孩子是保住了的。” “孩子?”顾皙颜看向方美人,对方也是一脸吃惊的神色。 纪元礼微怔之后,道:“方美人已然有孕两月。” “你说的可是真的?”方美人激动非常,看向纪元礼的眸光里头尽是期盼希冀。 “臣行医几十年了,于诊脉之事还算精通。” 纪元礼这样的大才,区区诊脉断伤何足挂齿。正是因为这样,顾皙颜才惊讶。 也就是说,方美人怀孕比贤妃还早些。 可都两月了,方美人竟一丝察觉也没有吗? “自打我从掖廷出来,月事便一直都不准的,我还以为……”方美人神色怔愣地说了这话,手轻放在小腹上,虽然还有些疼痛,她却十分高兴。 可随即她就收敛了笑容,对着顾皙颜很是歉意道:“顾妃娘娘,嫔妾之前并不知晓……这才瞒着未曾上报,娘娘勿怪。”神色十分真诚,加上她脸色因痛楚而呈现出的虚白叫人更于心不忍。 顾皙颜自然不会怪罪,贤妃怀孕过后整个人就十分膨胀,如今方美人后来居上,不用想也知晓贤妃会有多糟心。 “你之前受了许多冤屈,本宫又怎会怪你。如今你有孕了,可要细细养着才是。”顾皙颜细雨绵绵,眸中带笑。 “多谢娘娘体谅。”方美人虚弱地笑了。 “行了,你别说话了,快好好躺着。待明日陛下下了朝,本宫便将这喜事禀明。” 至天亮时,方美人腹痛才算好转了。 毕竟是元日,她不好在顾皙颜宫中一直待着,给顾皙颜致谢后才在瑞香的搀扶下回了汇芳宫。 方美人一走,顾皙颜便吩咐郑七去紫宸殿报喜,以及将昨晚的事细细告知方安。 新岁头一日,这样的喜事,庆安帝定然也是极愿看到。 果然,庆安帝一知晓此事,立马便下旨赏赐了方美人,还命尚药局的一位医师专门为其安胎。 午后紧跟着庆安帝赏赐下来的,是长庆宫三等侍女环儿罚没掖廷,以及斥责长庆宫掌殿侍女吕华的旨意。 经过方安的排查,昨晚撞了方美人的那侍女,竟是长庆宫之人。 碍于贤妃有孕,以及魏国公府的脸面,庆安帝并未说贤妃什么,只是处罚了长庆宫的掌殿,但新岁各宫的赏赐,长庆宫的还是被缩减了一半。 “可恶!”长庆宫中,贤妃盛怒不已,摔碎了一个瓷盏。 “娘娘息怒,只是个三等侍女罢了。”苏荷宽慰道。 “哼,那贱婢死了都是活该。”贤妃关心的并不是自家侍女的死活,“方美人怀孕两月了,本宫今日才知晓!” 她的胎不足一月,这样一想,她居然还要被一个小官之女压一头,她怎能不气。 “听说昨日是顾妃帮了方美人。”掌殿侍女吕华微微蹙眉。 “她还真是阴魂不散。”贤妃眸光漆黑一片,“昨儿除夕宫宴,顾府也是占尽风头,再这样下去,顾妃岂不是要只手遮天。” 贤妃微微眯眼,“苏荷,备笔墨,本宫要修书一封给父亲。” 因着方美人有孕,好些宫苑得了庆安帝的新年节赏都高兴不起来。 “连方美人都有孕了,本婕妤还是没动静。”张婕妤咬唇,本来端起要喝的热饮子也被重重搁置在了桌案上,“二月就要遴选秀女了……” 新一拨的秀女就要入宫,她自恃身份虽然不怎么担忧,可到底还是怕其中有什么狐媚之人将她的宠爱给夺了去。 “婕妤莫急,其实在我瞧来,这于您也未尝不是好事。”秋美人谄笑道。 “这是何意?”张婕妤疑惑。 “婕妤您想,在陛下跟前得眼之人,除了顾妃也就是您与方美人了,如今方美人有孕,顾妃娘娘忙着选秀女之事,陛下肯定会多来咱们挽英宫,婕妤还愁怀不上吗?” 只要恩宠足够,何愁不能有子嗣。 张婕妤仿若醍醐灌顶,眼睛都亮了几分。 秋美人见她听了进去,便继续道:“当务之急,婕妤是要好好想想怎么才能叫陛下高兴。” 庆安帝心情好了,自然会更多地来。 张婕妤颔首,“是呢,如今也该到了我的时机。” 挽英宫两人的打算顾皙颜并不知晓,再者说即便知晓,她也不会在意。 此时的她,正在喂小唐泽吃东西。 第179章 春日 唐泽是庆安五年龙抬头那日出生的,如今也快满三岁了。 正是皮实又可爱的时候。 小厨房给五皇子做了水晶虾饺和薏米香粥,一个个虾饺精致又小巧,唐泽一张嘴“啊呜”就是一个。 小孩子吃东西,腮帮子鼓鼓的,可爱得紧,顾皙颜心都软化了,拿了勺子又给他挖了一个虾饺。 “小厨房的厨司特意为你做的吃食,泽儿要多吃些。” “好~”唐泽坐在小绣墩上,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应了。又是一口虾饺下肚,吃得高兴,小腿一晃一晃的。 顾皙颜等着他吃完想再给他喂食,唐泽却先站起身来,握住了那个他的专属小木勺子。 顾皙颜歪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就笑意吟吟地托腮瞧着他自个儿动。 唐泽先是用自己的小木勺子挖了一个小虾饺,而后小心翼翼地端起来,隔着小桌案踮起脚递到顾皙颜面前,咧嘴笑得像个小太阳似的:“虾饺好吃,母妃也吃。” 顾皙颜没料到唐泽这么小,已经这样乖巧了,顿时喜上眉梢,眸光里暖意渐长,就着那小勺子吃了虾饺。 “嗯,不错。”她点评道。 唐泽就笑得更高兴了,先给自己挖一个,再给顾皙颜挖一个,如此反复,吃得极为欢快,也不觉得累。 期间锦书还担忧,“这样会不会累着五皇子。” 可顾皙颜也不让插手,“让他自己来。” 她知道皇嗣养得都极其金贵,到了六岁还不会使用筷子的都有,可她不愿让唐泽养成那样。 好在他虽然还小,筷子还未用习惯,握勺子却是熟练得紧。稳稳当当挖东西吃,颇有劲头。 庆安帝进来时,瞧见的就是唐泽认认真真挖虾饺吃的小模样。 “瞧着倒是有模有样的。”他笑着迈脚过来。 顾皙颜忙领着唐泽给他请安。 他扶住了顾皙颜,瞧着唐泽放下勺子,乖乖巧巧地躬身拱手,奶声奶气,“父皇万福。” 两人相视一笑,庆安帝抚了抚他的小脑袋,“免礼。” 又是一声奶气地回应,“谢父皇。” 庆安帝忍俊不禁,伸手把他抱起来掂了掂,转头跟顾皙颜道:“泽儿彷佛又胖了些。” 顾皙颜莞尔,庆安帝怀里的唐泽嘟囔道:“母妃说,我正在长身体,多吃些就可以长高,怎么父皇说孩儿胖了。” 他已经三岁了,知道高和胖是不一样的。 庆安帝笑了笑,父子俩对视,“你长高了,自然也要跟着重些。不然,你每日吃的饭怎么算。” 唐泽蹙眉抿嘴,似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顾皙颜笑了笑,“既要长高也要长重的,否则就跟那竹竿子一样,一味地抽高,风一吹就晃,你怕不怕。” 唐泽小脸一皱,随即很是中肯道:“怕。” 顾皙颜便循循善诱,“瞧你早膳还没吃完呢,快去。” 他重重点头,庆安帝便放他下来,唐泽自个儿便迈着小短腿到了桌子边,矜持地将小虾饺一个个下肚。 庆安帝收回放在唐泽身上的视线,眸光里闪烁着柔光,“你将泽儿教养得很好。” 顾皙颜嫣然一笑,“也有陛下的功劳。” 庆安帝在唐泽这里,是个慈父。 唐泽这样的年纪,最是爱问,庆安帝得空了也会一点点给他解释,叫他知些事理。 他与顾皙颜想法相同,即便是小孩子,也得一点点给他渗透些待人接物的道理来。 庆安帝扬眉一笑。 “年关来太忙了些,都没顾得上来与你说说话。” 今日是初八,庆安帝也是好不容易得闲。 “瞧着今儿暖阳和煦,外头积雪也化开了,不如咱们出去走一走?” 顾皙颜看了看唐泽,笑着颔首,“好。” 于是三人便出了泽兰宫,后头是绵长的仪仗,延了半里路。 难得见这样的好日子,两人都没乘轿撵,只叫内侍们给唐泽准备了一个,若是待会他走累了,便可以随时休息。 三人一路悠悠散着步,到了御花园。 揽芳阁边,水仙开得正盛。 正好,便暂时在揽芳阁里头歇息。 侍女们连忙将茶点吃食端上来。 唐泽是个好奇宝宝,父母在说话,自个儿就跑到旁边看水仙花。就在眼前,又有锦书和落葵看着,两人便很放心。 “昨儿家中来了书信,说兄长调任吏部员外郎了。还没谢过陛下呢。”她笑意吟吟亲自斟了两杯茶,取了一杯递到他跟前,“以茶代酒,陛下可莫要嫌弃。” 庆安帝笑着接了过来,两人微微碰杯,饮了热茶。 “去年考课功绩,你兄长很是出色。之前的吏部员外郎升任,我想着便将他平调过去,正好妥当。” 庆安帝说得风轻云淡的,可六部官员调任,尤其是吏部,最是谨慎。 员外郎虽是低阶,却是个实打实有实权的官职,若不是庆安帝做了许多打算,即便顾文承再壮志凌云有魄力,也落不到他的头上。 顾皙颜知晓庆安帝是为着她在打算,心中微暖。 两人说着话,春光正好,也是极为惬意的。 可这份惬意,不多时便被破坏了。 “陛下,娘娘,张婕妤求见。” 庆安帝蹙眉,“她来做什么。” “张婕妤说,揽芳阁的水仙极好,想要取一些染指所用。”方安道。 水仙花染指的确不错,可满宫又不是只有只有这一处水仙了。 庆安帝也是这样想,正要开口叫方安让她回去,顾皙颜轻声开口了,“陛下,张婕妤如此诚心来取水仙,总不好叫她空手而回。” 她可以笃定,张婕妤是为着庆安帝而来。 一次不见肯定还有第二次,她倒想看看,张婕妤想要做什么。 她这样说了,庆安帝便转了话语道,“叫她进来罢。” 没多一会儿,身着一袭缠枝石榴裙打扮精致的张婕妤便抱着一把琴进来了。 目光在那琴上停留了一会子,顾皙颜挑眉。 哟,果然是有备而来啊。 “陛下万福,顾妃娘娘万福。”嗓音宛若黄鹂,行礼间若弱柳扶风,真是好一副美人骨。 第180章 无标题章 张婕妤挑拨 “嫔妾瞧着暖阳初上,很是心愉。想着要来御花园寻水仙,便顺便带了琴来。远远见到陛下和娘娘也在此,便想来拜见。”张婕妤字字温柔,吐气如兰,一副惊喜的模样。 “起来吧。”庆安帝眸光淡然。 张婕妤心下一喜,却并未起身,连忙道:“嫔妾前些日子新学了一首曲子,苦于无人享听,一直不得寸进。听闻顾妃娘娘琴艺决绝,不知陛下娘娘可愿一听,指点一二。嫔妾不胜感激。” 顾皙颜这时倒是想起来了。 前些日子与三位嫔主说话的时候,韩嫔说起张婕妤整日闭门不出,不知何故。 如今看来,那些日子张婕妤怕就是在练琴了。 她心中正在回想,庆安帝却已将目光投了过来,“你想听吗?” 张婕妤身子一僵。 顾皙颜回神,看了眼垂首屈身的她。 “张婕妤琴都带来了,便弹奏罢。” 听见这话,张婕妤心下一松。 她这次,的确也是冒着得罪顾皙颜的风险来的。 若是可以,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与如日中天的顾妃为敌,可她要是再不得陛下多些宠爱,不能早日怀上皇嗣,可怎样在宫中立足呢? 是以,她也是无可奈何了,不得不这样做。 好在顾妃并未阻拦。 她屈膝端坐,眉眼含笑襦裙曳地,纤纤玉手轻拨琴弦,细碎缠绵的琴音便缓缓四散开来。 琴声绵长,行音顺畅婉转得宜,比起上次在端午大典时所奏要进益许多。 庆安帝颔首,倒是有可取之处的。只是他已然听过此生所遇最好的琴音,眼前的便有些索然无味了。 张婕妤余光一直悄放在庆安帝身上,见他似有赞许的意思,心下更是欢喜。 之前陛下虽言顾妃极精琴艺,可满宫的人都未曾听过。 想来也并不是什么天籁。 她自小苦练琴,如今也算小有所成。她几乎可以笃定,满宫嫔妃,无人能出她之右。 好在陛下瞧着很是喜欢的模样,她这几月的苦练,也不算白废了。 一曲终了,她盈盈福身一礼,“嫔妾献丑之作,还望陛下娘娘不嫌。” “瞧着你是练过的,倒还堪入耳。”到底是张家的人,庆安帝也没掉她的面子。 闻言,张婕妤心有所傲。 看向顾皙颜,“不知娘娘有何高见?” 这是来她这找存在感来了? 顾皙颜略略勾唇,“瞧张婕妤的十指微茧,想来是自小就练琴的了。” 那是自然。 张婕妤面上矜笑,“嫔妾家中从武,母亲便叫我学些琴艺书画的,也能文武兼合一些。” 大邕向来信奉文武协调之道,听到张婕妤这样说,庆安帝倒是颇有些赞同,“女子多学多知,是好事。” 听到他的赞赏,张婕妤面色酡红。 悄悄瞥了眼顾皙颜,眼中颇有自傲之色。 “嫔妾出身粗莽,比不得顾妃娘娘出身清流渊博之家。想来顾妃娘娘造诣定是在嫔妾之上的,只是从未听过顾妃娘娘的琴声,实为一大憾事。” 她想,庆安帝或许兴致来了,也会想听顾妃的琴。 这样一来,高下立判。顾皙颜再想端着高,也不成了。 她想着,心中愈发畅快。 “今日陛下有如此雅兴来御花园游玩,想必也是颇有闲逸,不知嫔妾与陛下可有幸一闻顾妃娘娘的琴音?” 寥寥几语,捧杀之余又将自己同庆安帝放在一起,而将顾皙颜排在外头,想要顾皙**虎难下。 庆安帝眉心几不可见地微蹙。 顾皙颜笑着瞧了她一眼,“张婕妤如此说,若是本宫今日不弹奏,倒像是本宫的不是了。” 张婕妤眸光微颤,小小的心虚了一下,随即连连告罪道:“顾妃娘娘恕罪,嫔妾只是觉得,陛下出来游玩,若是就这样赏花赏草总是缺些兴头,且之前又听陛下说顾妃娘娘琴艺决绝,故而才有此想。” 说着她抿了抿唇,埋首,“若是顾妃娘娘不愿……定是有顾妃娘娘自个儿的缘由的,也请陛下莫要怪罪。” 这话说得,顾皙颜里外都不是人。 顾皙颜深觉好笑。 张婕妤也是个诡辩奇才,几句就想将她腹背受敌。 她刚要启唇,就听庆安帝皱着眉头出声了。 “朕自然不会怪罪顾妃,只是你巧舌如簧,瞧着倒不像是武将之女。”庆安帝冷冷出声,瞅着张婕妤的眼神恍若冰箭,威势摄人,“你学得一身好本事,年关时顾妃与三嫔忙得不可开交没见你帮衬一二,如今倒来挑拨朕与顾妃。” 万万没料到是这个展开,张婕妤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庆安帝不含脏字的骂了个狗血淋头,她惊觉自己竟惹怒了帝王,吓得连忙俯身下去,“陛下恕罪,嫔妾……嫔妾并不是这个意思。” 庆安帝自小就是在后宫漩涡长大的,嫔妃间的龌龊他哪里不知晓,只是厌恶这样恶心人的说辞,今日也被安在了顾皙颜的头上。 “说话三思而行,说出的话若是自个儿也不知后果,你也枉读了这么些年的圣贤书,辜负了你父母的希冀。”庆安帝冷着脸,“顾妃琴艺决绝是不错,她若喜欢便奏;若不喜欢,谁也莫要妄图委屈她。你一个婕妤,对着掌宫妃主这样不敬,想来是好日子过久了,忘了宫中礼仪。” “陛下……”庆安帝这样行事果断,半分不受她言语的掣肘,张婕妤好似被看透了一般的心凉和恐惧,她瘫在地上,哪还有方才的高傲模样。 “后宫有后宫的主事之人,朕不便插手。”庆安帝看向了顾皙颜,“此事由顾妃做主。” 张婕妤惊怕得不行。 她来之前都想着,不能得罪掌宫的顾妃。 可后来一时自傲,便忘乎所以,如今想来,后背冷汗直冒。 顾妃手握宫权,她即便是张家的人,却奈何只是一个小婕妤,顾妃要惩治她十分容易,更别提还有庆安帝这番话在。 “娘娘恕罪,是嫔妾鬼迷心窍冒犯娘娘,嫔妾知错。”庆安帝就在上头,她连忙俯首认错。 “张婕妤入宫也有一年多了罢?”顾皙颜却不急着处置她。 第181章 最煎熬的处罚 要知晓,最折磨一个人的法子,就是让她提前预知要受磨难,但却不知晓苦难何时落下来。 未知的恐惧最是折磨人。 张婕妤一听这话,连忙回道:“是。” 心里不停歇地在想,顾皙颜到底会给她什么处置。 她是张家人,是功臣之后,顾妃再如何也不能过度惩治了她! 可转念一想,她是被陛下说了要惩罚的人,顾妃本来就嫉妒她,此番师出有名定会狠狠打压她!她只是一个婕妤,如何斗得过手握重权的顾妃。 这样一想,她又不由浑身一颤。 可顾皙颜却不急不缓,沉吟许久没说话。 气愤越安静,张婕妤越是心头慌乱。 生怕顾皙颜憋着一个大招,要给她好看。 像是过了半生那样漫长,顾皙颜终于再度出声。 “宫中规矩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道清楚的,张婕妤才进宫一年,怕是还没学得透彻。韩嫔出身善信伯府,最是知礼。你便好好跟她学学礼仪罢。” 庆安帝觉得顾皙颜判得太轻了,可到底这是顾皙颜的决定,他便不在说什么了。 “颜儿心善。”他缓缓一笑。 他的颜儿,是这世间最仁善宽容的女子。 至于张婕妤,日后给后妃什么赏赐,张婕妤也得往后排了。 张婕妤却愣住了。 顾皙颜给的这个惩罚看似轻得很,可却是最磨人的了。 昔日她与韩嫔同为婕妤,又或多或少都有些宠信,竞争最是火热,也生了许多龃龉。 把她交给韩嫔处置,韩嫔若是公报私仇,她也半点法子都没有! 张婕妤顿时绝望了,万分后悔。 她方才明明是得了陛下赞赏她,却因为一时自傲,得罪了顾妃又惹怒了陛下。 这……韩嫔会放过她吗? 自然是不会的。 顾皙颜一回宫就召了韩嫔来。 知晓了张婕妤所作所为,整个人都惊了好吗。 “张婕妤真是没规矩,如此以下犯上,只是娘娘如此仁慈,恐怕会助长了张婕妤的气势。”韩嫔本就看不惯张婕妤,更别提如今两人竞争越发激烈。能打压张婕妤的机会,她定然是不会放过的。 “这正是本宫要叫你来的意思。”顾皙颜嘴角噙着笑,“张婕妤规矩没学好,你却是礼仪极好的,也该好好教导一番。” 闻言,韩嫔顿悟,眼睛一亮,信誓旦旦,“娘娘放心!嫔妾定会好好教导张婕妤。” 韩嫔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没过几日,钱嫔就给她带来消息。 “这些日子韩嫔日日叫张婕妤去揽月宫站规距,稍有错误便是要抄写女则一遍。听说挽英宫的灯深夜里还未歇呢。”钱嫔勾唇,“韩嫔出手,张婕妤每日抄书都抄不完的。瞧着这些日子憔悴了不少。” “憔悴了?”顾皙颜一思量,“回头叫尚食局给她送些补药过去。” “既然是药,就苦些也无妨。”两人对视,皆是扬唇。 顾皙颜自打掌宫以来,嫌少有人敢冒犯到她头上,她也几乎没动手惩治过嫔妃,立威什么的,她本以为是不需要的。 如今张婕妤一头撞上来,倒也省事了。 杀鸡儆猴嘛,自然是要挑头最硬的那个。 春日渐深,御花园的水仙败了,其他的花却姹紫嫣红开了不知凡几。 二月里杏花开遍,缤纷了泽兰宫的满园春色。 泽兰宫有许多杏树,棵棵都已有了几十年的年头。 据说是昔年景和朝皇后最喜欢的花树,景和陛下便下旨在泽兰宫后院栽种了满院的杏花,只等春风一扫,杏花满宫,以解皇后娘娘思乡之情。 “听说那位皇后娘娘还会酿杏花酒呢?”顾皙颜看过这位大邕传奇女子的生平,史载:景后善酿酒,帝甚爱之。逢岁庆,必饮杏花酿。 “是呢。”常姑眉眼微弯。 “娘娘若是想喝,便叫小厨房厨司们酿一坛子来也未尝不可。”锦书笑道。 顾皙颜便不再瞧殿外的杏花树,惊奇问:“后厨的人怎会酿酒?” 酒酿手艺是私传,极少外泄的。 “厨司鲁由在进尚食局之前,以酿酒为生,颇通酿造之术。”锦书笑语盈盈。 “既有这本事,便叫他酿一些让我尝个鲜。”顾皙颜眯着眼笑。 锦书立马便安排下去了。 泽兰宫的厨司个个来头都不小,鲁由原本只是个协助做饭食的人物,一听闻顾妃娘娘要喝他喝的酒酿,顿时惊喜得都快疯了。 主子赏识,这是何等的脸面。 他立马热火朝天的准备起来。 锦书怕他一个人太忙,还给他分派了两个小内侍打杂。 一时间,泽兰宫后厨热闹得紧。 在这样春风和暖的日子中,各州的秀女也都进了京。 不日便要入宫参加遴选。 “淑庆殿一切均已准备妥当,只等秀女入宫。”内府令常泰来回话。 “嗯,好。”顾皙颜颔首,目光慈和,“这段时日你们辛苦了。” 之前效忠王贵妃的那个内府局令已经被挪走了,如今内府局唯有常泰一个局令。这些日子,内府局为着秀女遴选的事情,极是劳累。 “选秀女涉事体大,便是为了娘娘的体面,内府局也要尽全力而为。”常泰躬身,很是恭敬。 “你们尽心竭力,本宫自然也不会忘了你们的好。” “多谢娘娘。” 内府局与六尚二十四司事事相关,有了内府局的人帮衬,顾皙颜行事方便。有了顾皙颜这个掌宫之人的信重,内府局也能更体面。 “对了,娘娘,这一届的秀女里头,吏部尚书与太常寺卿之女颇有些来头。”常泰禀明道。 一个的父亲是六部之首的长官,另一个的父亲是九卿正卿之一,这来头,也着实够大。 也难怪,庆安帝这样的年岁,宫中后妃也不多,子嗣不丰,多的是人想要来分一杯羹。 即便不为什么权势,家中有一个人在陛下身边,知晓陛下的心意喜好,后妃家族也不怕行差路了。 再者,听闻今年还要给晟王选妃,世家大族的贵女们心思更是心动。 不管是什么缘由,进宫参选,都是上上之选。 第182章 选秀 不管是什么缘由,进宫参选,都是上上之选。 常泰提醒,也是想叫她能留个心眼罢了。 顾皙颜想了想,寻来了秀女名册翻一翻。 前几页,几乎都是勋贵大官之女。就连世袭国公府的也有参选,除此之外,三品大员之女也有两位。 都是一等一的显赫家世。 这些贵女,要么是冲着为嫔为妃来的,要么就是盯着晟王正妃的位子的。 顾皙颜眸光微闪,翻了下一页。 正四品上太常少卿吴寰之女,年十七。 正四品下工部侍郎乔微良之女,年十六。 …… 厚厚的册子,上百个名号,个个都是出身五品官以上的。 顾皙颜手中拿着的只是十几本名册之一罢了,而这上边的人是向来都是最易中选的。 “主子,今年参选的秀女,比三年前多了两成。尤其是功勋之家的,参选者颇多。”常姑眸光略带忧色。 若是这些贵女进了宫,庆安帝不管如何,也要看在王公大臣的面子上,多加照佛。这样一来…… 顾皙颜如何不知晓常姑的思虑,“前朝后宫息息相关,陛下虽不需要什么后戚之家的权势,但也得安抚朝臣。” 她又翻回了前两页,眸光落在其中的几个贵女上。 历来选秀都会选一两个家世高些的,充实后庭。若无意外,庆安帝应当会在这几个人选两位,封为婕妤。 若是庆安帝喜欢,也有可能会一举封为嫔主,但能一举封嫔的,都是世家贵女,要想再进一步,家世反而会是一个阻碍。 不管怎样,于顾皙颜而言。短时间之内,没人能威胁到她的位置。 这些新进宫的嫔妃,即便庆安帝再喜欢,估计也要一两年才能到她的妃主的位置。 她倒没什么好慌乱的,她手握宫权,她们再怎么闹腾,也不敢惹到泽兰宫头上。 “在看什么呢?”不知何时,庆安帝迈脚进来了。 顾皙颜起身,微微福身起来,“再有几日便是秀女大选了,臣妾便瞧一瞧秀女名册。” “哦?”庆安帝笑着走近。 顾皙颜瞧着他有兴致,便将名册递给了他。 庆安帝拉着她坐下来,施施然翻开了书册。 “嗯,出身都很不错。” 见他很是满意的模样,顾皙颜猜测,今年新入宫的嫔妃们身世应该都不会低了。 没一会儿,就听他道:“岳父家家世高也好些,镇得住晟王。” “嗯?”顾皙颜惊疑过后,试探问:“不知陛下要给晟王定哪家的贵女?” 庆安帝又缓缓翻了几页,“还未决定下来,只是晟王跳脱,后院又不安宁得紧,非得寻一位稳重又睿智的贵女,方能担此大任。三品以上出身的,你都细细留心些,瞧瞧哪位合适。” “三品以上……所有?”她不太确定问。 “嗯。”庆安帝放了书册,“今年选秀,朕不欲寻家世太高的贵女入宫。” 见她发愣,他便笑道:“怎么这副模样。” “今岁参选的世家贵女颇多,陛下若是一个贵女也不纳,会否于朝政不利?”这么多人参选,庆安帝却独选中下官员家的女儿,前朝大臣也不知道会不会多想。 庆安帝垂眉,轻轻笑了笑,“颜儿倒不为自己考虑考虑,若是朕全挑些世家贵女进来,个个跳得万丈高,你怎么好管束。” 顾皙颜不以为然,“宫规健全,后宫有后宫的法度,臣妾既然掌宫,自然就有臣妾管束的法子。” 闻言,庆安帝抬首,笑意在眸光里晕染开来,“是是是,颜儿最是厉害了。” 他可没忘了,他的颜儿执掌王府东宫,一路到千阙皇宫,几乎无人能在她这里讨得到好。 他的后宫出乱子,也是在她走后才有的。 顾皙颜蹙眉,“臣妾并未开玩笑。” 所以,他若是因为朝政之事,要召功臣之女、贵女为妃嫔,也是合情合理之中的事。 他轻叹一声,“我知晓。” 庆安帝微微挪身,揽了揽她的肩。 温言细语道:“别想太多了,日后我的后宫,都不会有家世太高的贵女进来。” “晟王他们渐渐年长,许多皇室子辈也到了婚配的年纪,贵女们自有她们的去处。” 其实,若是能做正室,谁又愿意做妾呢? 只是后宫宠妃的诱惑力太大,皇亲国戚这样的荣耀,更是世人都妄图企及的。 古往今来,多少寻常官爵之家,只因家中出了一位宠妃或是皇子之母,便鸡犬升天,成为炙手可热的家族。 谁又能不去幻想,自己的家族,或许真有这样的破天富贵呢? 日子过得极快,转眼间便是二月初一选秀之日。 淑庆殿上,除了庆安帝和顾皙颜,还有大着肚子的靳贤妃、李昭仪、钱嫔、韩嫔,另还有先帝的淑太妃吴氏与德太妃张氏两位。 “本来不该惊扰两位母妃,只是晟王如今到了婚配的年纪,贵太妃早逝,太后西去,便要劳烦二位母妃了。”昔年庆安帝受了许多苦楚,少不了也是见识过先帝后宫的龌龊,如今后宫中,能得庆安帝敬爱的长辈,也就这两位了。 “太后贵太妃最是仁厚,昔日待我等不薄,如今晟王选妃,我与德太妃必会好好掌眼,为晟王寻一位诚心如意的王妃,也算报答昔日姐妹情谊。”淑太妃是和王生母,生就一副慈祥的面孔,说起话来却温润有度,叫人觉着有股子长辈般的亲近。 “是啊,说起来我也许久未曾见到宫中有这样的喜事了呢。”静王之母德太妃亦是一位慈眉善目之人,“前些日子顾妃拿了秀女名册来,我瞧着个个都是好的,就是不知品貌如何,今日也正好能瞧一瞧呢。” 德太妃递眼过来,顾妃含笑相接。 “淑庆殿虽还是四年前的模样,却多了许多细致之处,叫人眼前一亮。顾妃想来是花了极大的心思的。”因着选秀之事,顾皙颜与两位太妃也多了些接触,太妃们对她观感都极好。 再说庆安帝的心思摆在那里,两位太妃都乐得与顾皙颜多些话语。 一旁的贤妃瞧见,略略有些怨愤和不满。 第183章 妻儿体贴 昔年太后在时,两位太妃都是很喜欢她的,如今却被顾皙颜给拉拢过去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若是两位太妃知晓她这想法,定要翻一翻白眼了。 两位太妃已经是亲王之母,荣华富贵已然不差,又不曾与太后交恶,过得极为舒坦。贤妃是个清高的性子,两人这么多年岂会看不出来,不过碍于太后的面子,没说什么罢了。 如今太后没了,贤妃又没有掌宫之权,她们作为母妃,自然不需要看她的脸色。 在几人春风细雨般不露声色地聊天中,选秀也拉开了帷幕。 “询国公孙女张清迎,年十六。” “永安侯之妹胡逢意,年十七。” “东阳伯之女齐思雨,年十六。” …… 第一搭出场的几位,都是一等一的勋贵出身,容貌也都不差。 两位太妃不住赞着,旁边的女史则迅速记录着什么。 连着瞧了两拨,都是勋贵出身,直到第三拨,才是官宦子女。 庆安帝一直没说话,没点头。 “吏部尚书之女卫相君,年二十。” “太常寺卿之女……” 又是一拨秀女站到了殿前,顾皙颜抬首瞧去,第一眼瞧见了左手第一个。 无他,这位尚书之女,是目前为止,年纪最大的。 二十的年纪,许多女子早都嫁人有了子嗣。 可偏偏这位含着金钥匙出身的贵女,竟是二十岁了还未婚配。 锦书隐约听到些传闻,说是这位卫秀女乃是吏部尚书原配嫡女,及笄前却一直养在京外外祖家,十五岁后才接回京中。 只是那时继母当道,弟妹亲疏不分,这位原配嫡女过得举步维艰。 后来卫秀女曾先后与两位才俊定了婚期,最后却都无疾而终,京中称之为一奇谈。 也是被婚事耽搁了,所以卫秀女至今未嫁,这才碰上了这次选秀。 “卫氏留着罢,备选晟王妃。”庆安帝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顾皙颜则是下意识看向那位卫秀女。 只见她微微福身,仪态端庄,“臣女叩谢陛下圣恩。” 没有突如其来的惊喜,也没有被帝王之微吓着,真是难得。 顾皙颜想起锦书给她说的传闻来。 外面有人说,吏部尚书长女长在偏远之地,仪态不雅,粗莽无礼。 如今看来,却是谬误。 顾皙颜突然有些明白,为何庆安帝会对这人青眼有加了。 连续选阅了半日,名门贵女被削掉了泰半。 三品以上出身的,只剩了四个。是晟王妃备选。 其余的,也才选阅到了四品的一半。 总共也才留下四五个人。 这样的入选概率,二十个人中才勉强有一个,这还是高门贵女。 要是落到后面,只怕一百秀女中也难得有一个了。 一时之间,留下还未参加选阅的秀女瑟瑟发抖。 翌日是龙抬头,庆安帝并未去参加选阅,顾皙颜回宫之时,他却已经坐在那里了。 “陛下倒是好生悠闲,选秀女也不见陛下去瞧一瞧。”昨儿为晟王选阅,庆安帝兢兢业业坐了一早上,下午便溜了。 今日更是直接不来了。 顾皙颜十分无奈。 “秀女们日后都是给你管的,你看着就好了。”庆安帝十分放心,悠悠闲闲喝着茶,舒坦极了。 顾皙颜乐了,随即转了转眼珠子,愁眉苦脸道:“那陛下也不心疼心疼臣妾,我可是累得要腰酸背疼了。” 她这话也不是假话。 她今天在那里坐了半天了,她又不能像两位太妃一样寻些时间休息休息。 庆安帝心领神会,立马便起身,亲自给她倒了一杯热饮子,“来,这下可别说我不心疼你了。” 一旁的方安也帮腔,“陛下来了泽兰宫好一会了呢,一来就叫人给娘娘备热饮子放凉,就等娘娘回来呢。” 顾皙颜微微一笑,屈身道:“陛下这样体贴,臣妾真是无以为报。” 庆安帝笑了,伸手戳了戳她的鼻头,“不过倒杯水罢了,怎么就无以为报了。” 说话间,正在后院玩的唐泽也跑来了。 “母妃!”唐泽见到她,便笑得见牙不见眼。 顾皙颜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蹲下身子来瞧他,“今儿上午,泽儿可还高兴否?” 龙抬头是大日子,庆安帝携着两位皇子去祭祖,唐泽也是同着庆安帝返回来的。 “高兴!”唐泽小脸红扑扑的,随即又脸色变了变,眼皮子耷拉下来,“只是半日没见着母妃,想~” 顾皙颜瞬间被戳中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心肝儿都化了,连忙抱住他,“乖~母妃一直都在呢。” 庆安帝见她们母子情深,很是“生气”道:“之前父皇许久不在身边,怎么不见你这样惦念?” 唐泽抿了抿唇,不说话,直往顾皙颜怀里钻。 这就是有些赌气的表现。 “怎么了?”顾皙颜脸色微变。 庆安帝也惊了惊。 就听唐泽埋在她肩头,闷闷道:“父皇有好多个母妃,母妃却只有泽儿一个。” 闻言,顾皙颜愣了愣。 庆安帝也呆住了。 顾皙颜轻声问:“泽儿,知不知道什么是帝王?” “嗯。”唐泽抿唇,“父皇。” “你父皇是帝王,要顾全的事情极多……”顾皙颜解释了许久,却总觉得干巴巴的,末了,她捧着他的脸,笑道:“你还小,不懂。等长大了就知道了。” 唐泽悄悄看了庆安帝一眼,没说话。 顾皙颜便笑着问他,“父皇对你好不好?” 唐泽不假思索,“好。” “父皇对泽尔好,对母妃也很好。今日是泽儿生日,父皇早早就下朝了,就为了来给泽儿庆生,泽儿高不高兴。”她循循善诱。 唐泽脸色微微酡红,点了点头。 “那陛下对泽儿这么好,泽儿方才却不理父皇,是不是要致歉呢?” “嗯!” 庆安帝怔愣着,眼瞧着才三岁的小孩子,红着个小脸过来,规规矩矩给他躬身行礼,“方才是泽儿错了,还请父皇不要生气。” 不知为何,看到她和儿子这样体贴懂事,他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胸腔中隐隐升起一股子疼痛之感。 第184章 秀女相处 午后,得知她回宫,许多嫔妃都亲自送了唐泽生辰的贺礼来,就连两位太妃也着人送了礼物来。 晚间,宾客尽散,唐泽累得早早便歇下了。 顾皙颜去偏殿看他睡熟了,这才轻脚离开。 东暖阁,庆安帝不知在想什么,眉头微微蹙着。 她扬了扬笑脸,轻声走过去,“陛下可是累着了?不如早些歇了吧。” 今儿是龙抬头,他晨起便去祭祖,回来就来了泽兰宫,都没有好好歇一歇。 他抬眉,眸子里是她看不懂的色彩。 “陛下有什么话想说?”她说着矮身下来,坐在一旁的软榻上。 她嘴角含笑,嗓音轻柔,庆安帝酝酿了许久的话,在这一刻却怎么都觉得说不出口了。 觉得不合时宜,也过于矫情了。 他抿了抿唇,摇头笑着,“没什么,睡吧,你明日还要忙碌呢。” 秀女选阅,要约莫五天才完。 “陛下明日也不去吗?” 今日是因为祭祖的事情,他才未去。 他便笑道:“有你与两位太妃在,也容我偷个懒。” 顾皙颜无奈。 他是一国之君,她还能拿他怎么样呢? 三日后,淑庆殿选秀事毕,留下来的,也不过五十二人。 其中,家世最高的四位是备选晟王妃之人,其余的,家世最高也不过正四品,个个都是仪态端庄又识礼的。 尚仪局的女官领着五十二人,穿过亭台楼榭,绕过游廊,带到了御花园往后的储秀殿。 一路上,便是出身顶好那四位也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心中赞叹。 千阙皇宫的繁华,世人皆知。尤其是名誉满京城的御花园,有幸瞧过的,都是极少数。 到了储秀殿,便有数位着着青衣胡服的女官来引着进入殿内。 储秀殿正殿宽敞明亮,最前头的折叠屏风前,放置了一把镂刻凤凰展翅的宝座,月台宝座下,两边各四把紫檀木并蒂芙蓉交椅,两两之间又有一花几隔开。 正殿两侧各开了四扇桃花式样什锦窗,窗外便是杏花簇簇,芬香满殿。 此时,月台宝座下,站了五位年纪稍长些的女官。 领着她们来的尚仪局的女官首先介绍了最中间的那位,“众位秀女安好,这位是杨尚宫。” “杨尚宫好。”贵女们齐齐垂首福身。 杨尚宫面目慈和,笑意盈盈,“恭贺各位秀女通过遴选,来到储秀殿。” 贵女们顿时小脸绯红,都很是欣喜的模样。 能进入到这里来的秀女,都是经历了层层选拔过五关斩六将的。 初选时近三千人的秀女,如今只剩她们四十八个,怎能叫她们不激动。 “众位秀女能走到今日,本官不必考核什么,也晓得众位秀女乃是一等一的聪善之人,四色兼备六艺俱全。不过,诸位秀女都是极有可能成为嫔妃或王妃之人,皇室规矩重,需习的礼仪又要多上许多,诸位秀女也不可懈怠。” 众秀女小脸便正襟危坐起来,不管在外头是多么骄矜的贵女,进了宫都要恭恭敬敬的,“是。” 杨尚宫很是满意的点头,给秀女们介绍身边的几位,“这三位是御前的司礼姑姑,这位是泽兰宫司礼姑姑——苏姑姑,接下来的一月的教习,便会由四位姑姑教引,各位秀女可要好好听着姑姑们的教导。” 听到“泽兰宫”三个字,许多秀女顿时便拉长了耳朵,但都谨守着规矩,不敢抬头乱看。 杨尚宫说完,她先瞧向打头的那四位秀女,“稍后会有尚仪女官送四位秀女到芳菲殿。由兰姑姑和魏姑姑负责四位的教习。” 王妃和嫔妃的教养很有些不同,分开教导是最好的。 “余下的秀女,分居储秀殿与毓秀殿后殿,今日稍作休整,明日起由裘姑姑和苏姑姑教导。” 头一日晚上,秀女们都高兴得有些睡不着。 毓秀殿后殿头一间上等厢房,住了四个贵女,此时都相顾无言,各自在做各自的事。 “乔姐姐,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进入遴选。”一个秀女很没规矩地推门进来了,直直朝着左边正在梳妆的那人走去。 其余三人齐齐皱眉,想说些什么,可见来人竟是一个伯爵府的嫡女,料知此人是候选王妃之人,便都齐齐噤声。 被唤“吴姐姐”的秀女缓缓放下手中的香膏,眉眼微弯瞧着来的那人,“你不也入了遴选了吗?” 那秀女便扬眉一笑,“我哪能及吴姐姐呀,姐姐这般貌美,必能雀屏入选为嫔为妃。” 吴秀女脸色微红,笑嗔道:“入选的秀女极多,个个都是极好的,我未必能入选,妹妹可莫要再说这话。” 可她满脸的绯霞,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她的心思。 角落里,右侧的秀女忍不住悄声和旁边身着杏色衣衫的秀女说话,语气很有些嫌恶,“哼,这才哪到哪儿呢,吴氏便做出这副模样,真是惹人厌。” 被迫听了她牢骚的秀女只微微抬了抬眼,并未多言。 与她说话那秀女见她呆愣愣的,很是不喜的蹙了蹙眉,随即想到面前这位父母双亡,如今家里只有兄长在弘文馆任职一个微末的九品校书郎,不过是个末品官员家的出身,入选的几率微乎其微。 那秀女便不再与她说话,转过头去与另外一位秀女说话了。 从芳菲殿跑过来搭话的那位贵女与吴秀女连着说了许久的话,末了瞧见烛台快要燃尽,这才依依不舍地准备离开。 “唉,真是舍不得姐姐你。你是不晓得,我与那吏部尚书家的乡下长女卫相君住在一起,真是烦死人了。” 京中许多人都道,吏部尚书的长女之前长在京外,粗俗无礼。她一个世袭伯爵府的嫡女,很是嫌恶。 可说起来,卫相君只是没在京中罢了,哪里又是什么乡下女,更谈不上粗俗。 倒是这位伯爵府嫡女,性子高傲容不下旁人,一味只知贬低。 吴秀女皱了皱眉,似是而非指责了她一句,“宫中规矩大,你可别什么事情都往外说,免得招惹祸端。” 第185章 做姐姐的担当 闻言,那位贵女瞥了瞥嘴,“知晓了,你可别念叨我了。” 眼瞧着那位走了,吴秀女端着疏离的笑,对着三人道:“方才扰着几位休憩了。” 语气里到底没有多少歉意。 杏色衣衫的秀女许久后,略略抬了抬眼皮子,瞧了吴秀女一眼,秀眉紧蹙。 …… 二月中旬,秀女教习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早起才听了杨尚宫的汇报,没多久李昭仪和钱嫔就到了。 后头是牵着荣寿小公主的大公主唐妍。 两姐妹进来,规规矩矩给顾皙颜请安,“顾母妃安康。” 荣寿小公主才三岁,因为出生时受了些磨难,长得有些瘦弱,大公主便稳稳牵着她。 顾皙颜笑着叫她们起来,大公主又连忙去牵她,生怕她摔了。 “大公主和二公主感情很好呢。”顾皙颜莞尔。 “我是个坐不住的,平日里就喜欢四处走走。连带着妍儿与小荣寿也熟识了许多了。”李昭仪颇有些自豪。 要不是她爱跑,估计这俩孩子不能这样亲厚的。 钱嫔笑得花枝乱颤,“你素来坐不住,倒好当着孩子们的面说。” 李昭仪可不怕羞,还道:“我若成日坐着,妍儿也不好出来走动了。如今不是正好吗?” 钱嫔就笑着嗔她一眼,“越发出息了,还拿妍儿来挡。” 顾皙颜便下意识看向大公主,大公主眉眼弯弯,笑得很是开心。 瞧着比两年前要开朗了许多。 顾皙颜心里便松了些,笑着将两姐妹搂进怀里,“这样好,如今宫里也就你们两个女孩子,可要多亲近些。” “嗯。”大公主重重颔首,“我喜欢妹妹,会好好保护她的!”还不忘唐泽,“还有五弟弟!” 大公主从前被生母磋磨,在她的认知里,喜欢一个人就是要保护他。 顾皙颜听得心疼,摸了摸她的头,温和笑着,“现在弟弟妹妹还小,你保护他们,等他们长大了也会护着你的。” 荣寿虽然小,却听得懂话了,像是承诺什么一样,对着顾皙颜道:“等我长大,也要保护,保护大姐姐和弟弟。” 大公主听见这话,瞬间沉稳的小脸便红了,抿着唇忍不住笑,浑身都是高兴的。 这时候,唐泽也从偏殿过来了。 见着两个姐姐,小脸就笑开了,但还是很乖巧地先给自家母妃,和两位母嫔行礼。 完了之后,才凑过去,“大姐姐,二姐姐!” 大公主努力端着长姐的沉稳劲,可却没办法挡住唐泽无懈可击地笑脸,露出了个含蓄的笑容,“五弟弟。” 一旁的小公主眉开眼笑,“弟弟。” 唐泽是个闲不住的,“我那里有小木马,还有风车,大姐姐二姐姐一起去玩!” 小孩子嘛,都是好动的。 小公主很是心动,可她身子向来不好,钱嫔生怕伤着累着她,很少让她碰那些东西,她巴巴抬头看钱嫔,眼睛里盛满了渴盼。 钱嫔有些犹豫,心里总算觉得不安心。 小公主顿时泪眼朦胧了,瘪着小脸,险些就要哭出来,唐泽和大公主一看就急了。 唐泽直接跑过去拉着她的手晃,“钱娘娘钱娘娘,就叫姐姐跟我们去玩罢。” 大公主也道:“我一定会护好妹妹的。” 钱嫔有一丝松动。 “姐姐莫慌,顾妃姐姐宫里的郑七和落葵最是稳重谨慎了,不会出错的。”李昭仪也跟着劝。 钱嫔看着荣寿哭唧唧的小脸,也心疼得不行,一时间,心里很是拿不定主意。 顾皙颜见状,取出帕子给荣寿擦了擦泪水儿,“乖啊~”她侧身,对着钱嫔,“总不能叫荣寿一直安安静静的坐着,小孩子,总是要多动一动才会健康些。” 钱嫔眸光微晃。 沉吟了会子后,叹了口气,看向身后的贴身侍女,“枫露,你看顾好小公主。” 如此,便是同意了。 顾皙颜莞尔,也召了落葵和锦书两个稳重的去跟着。 三个孩子便兴高采烈,一大一小两个护着小公主,朝偏殿去了。 钱嫔忍不住叹息,“荣寿打小便身子弱些,我总是安不下心来。” 她怕她一时不查,叫荣寿陷入险境。 那样,她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陈昭媛。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总是怕泽儿磕着碰着。”顾皙颜笑着摇头,“可话说回来,若没有这些磕磕碰碰的,孩子们又怎么长成。” 钱嫔颔首,“你说得是。” 李昭仪说道:“小孩子嘛,总是要叫他们玩得开心些。”反正她就是一个劲儿的想办法让大公主高兴些。 在她的宗旨里,孩子高兴才是正道。 三人说说笑笑,半个时辰的时间便过去了。 说着便说到了近日揽月宫的事情上。 “前些日子我特地去了揽月宫一趟,张婕妤日日被韩嫔训导得可是凄惨,我倒从不知晓,韩嫔有这等手段。” 韩嫔在张婕妤身上使的那些招数,看得她啧啧称奇。 钱嫔笑了,“有张婕妤在前头做‘榜样’,后头那些嫔妃们也安分了不少。” 如今,谁还敢惹到顾皙颜头上来? 别说旁人了,陛下就是头一个不满意的。 没瞧见龙抬头那日方安来后宫发的节礼吗? 张氏一个正四品婕妤,收到的节礼还不及秋美人。 偏偏她这里的节礼缩减,还是陛下的意思。 张婕妤只得委委屈屈受了,还得叩谢陛下圣恩。 “说起来,这些日子芳菲殿那边也热闹呢。”李昭仪消息很是灵通,笑意盈盈跟两人分享见闻,“听说晨起的时候,东平伯府家的嫡女主动挑衅吏部尚书家的那位,就是那日陛下说留下备选的那个。说她是个乡下来的,除此之外,诸多言语也很是恶毒。真是叫人惊奇。” 好歹是个伯爵府家的女儿,怎么张口闭口这样没遮拦。 李昭仪这样的性子,都不敢说这种话。 此事,顾皙颜也是晓得的。 早上杨尚宫来就是说这事。 “那你指定晓得的了,早起才瞧见杨尚宫从泽兰宫离开,”钱嫔看向她,“就是不知你给了什么处罚?” 第186章 孩子出事 “东平伯府嫡女既然如此跋扈,便叫她抄抄女则,静静心神。”顾皙颜端起一杯清茶,喝得悠闲。 “一个小小的秀女也敢在宫中如此放肆,真是不知好歹。”李昭仪冷哼,“说来这个处罚算是轻的了,若不是看在东平伯府的面子上,她就该遣退出宫。哪还能留她在宫里继续接受教导。” “总归要顾及着前朝的体面。”顾皙颜神色淡淡。 “不过我听说晟王专爱温顺之人,两位侧妃皆是温婉可人的女子,柔得能掐出水来。”钱嫔若有所思道:“不知这位伯府嫡女,能不能入晟王的眼。” “既然是喜欢温柔女子,那位伯爵府的这样乖张,料想晟王也是不喜的。”李昭仪断定。 顾皙颜笑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此次备选晟王妃的四位,两位是勋贵出身,两位官宦出身。 晟王已是顶级勋贵,两位侧妃也有出自勋贵家族的,所以晟王妃极大可能从吏部尚书府和太常寺卿府两府产生。 那位东平伯府家的,怕是愿望要落空。 “眼瞧着秀女教习也有十多日了,也不知最终哪几位能入选。”李昭仪从顾皙颜那里要来秀女名册,一边瞧着一边思虑。 钱嫔笑着,正想说什么,便听见偏殿那边传来闹哄哄的声音,混杂着小公主的哭声。 五皇子和两个公主正在偏殿! 三人呼吸一滞,惊得连忙站起身来,钱嫔一马当先往偏殿赶。 到了偏殿门口,险些撞到一个侍女。 小侍女一见三人来了,便连忙道:“娘莫慌,五皇子和两位公主都没事,就是锦书姐姐……” 此时的偏殿里头,大公主紧抿着嘴唇,小脸绷得紧紧的,脸上有些苍白之色。 小公主趴在唐泽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都憋红了。 可把钱嫔给心疼的,连忙冲过来抱着她轻轻拍她的背,“乖啊,不怕啊,母嫔在呢~” 一边哄她一边焦灼地去查看她哪里受伤了。 不等顾皙颜发问,落葵便连忙道:“五皇子不小心从小木马上晃了下来,好在锦书姐姐和大公主及时拉住了,小公主被惊着了。” 顾皙颜松了一大口气,便听唐泽急急道:“母妃,大姐姐疼。” 大公主在电光火石之间拉了掉下来的唐泽一把,此时手腕有些脱力。 顾皙颜连忙叫苏姑姑来。 苏姑姑是之前在尚药局待过的,细细查验一番后心里的石头也放了下来,“好在没有什么大碍,不过伤到了手腕经脉,需要好好调养,最近一段时间内手腕怕是使不上什么力气了。” 闻言,她连忙去瞧大公主的右手。 她举止很轻,生怕误伤她,微微拉开她的袖子瞧了瞧,顿时心下一惊。 大公主的右手腕已有些红肿,瞧着都很痛。 可大公主生生憋住了,一直没说,死死咬着嘴唇。 即便不是自己的孩子,看着她伤成这样,还是为着唐泽,顾皙颜忍不住心酸,“落葵,去请纪元礼来!” “库房里有缓解疼痛的药丸,快去拿来。”顾皙颜吩咐完,心疼地瞧着她的手。 大公主是金枝玉叶,何曾受过这样的苦痛。才这样小的孩子啊。 “顾娘娘,我不痛的。”大公主抿唇。 伤及经脉,怎么可能不痛。 可大公主生怕她们为她忧心什么,愣是死死憋着。 眼角有些酸,顾皙颜努力忍住酸楚挤出一个慈爱些的笑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一旁的唐泽蹲在她面前,不敢去碰她的手,“怎么不痛,大姐姐手腕都肿了。”他瘪嘴,“都是我不好,不小心摔了下来,不然也不会连累大姐姐和锦书。” 大公主小脸白了,连连想摆手,“不,不是连累……”她想解释什么,却因为手伤,疼得她“嘶”地一声。 小公主这时也停住了哭声,哽咽着朝这边看,脸边还是泪水,小声又可怜地叫:“姐姐。” 顾皙颜蹲下来,轻轻握住她的手,“我知晓,妍儿是最好的姐姐。” 手上传来温热的暖意,大公主下意识想缩手,却又有些贪念这温暖,愣在那里,直直看着蹲在自己身前这位年轻的母妃。 她得盛宠,执掌后宫大权在握,却不像她的生母许昭容一样,喜欢珠翠簪钗曳地长裙,喜欢那些浮于表面华丽又美艳的装束。 她平日素爱那些雅静的衣衫,发间也只点缀一两只玉簪,连步摇也极少见她佩戴。 可她当真是美极了,一颦一笑雅致天成,芳华正茂,却并不肆意挥霍那些娇艳,反而叫人觉得恰到好处的温和从容。 大公主想,大概这就是父皇为何会偏爱她的缘故罢。 那么与后宫浮华格格不入的一个人,却又活出了所有人都最想要的模样…… 晚间,春风料峭,烛火摇曳。 顾皙颜守在唐泽床边,他盘腿坐在床榻上,本该是睡熟了的时辰,他却异常精神,如何也睡不着。 外头脚步声渐渐响起,渐行渐远,“主子,大公主已经睡下了,扶桑宫那边也熄灯了。” 听见落葵这话,唐泽绷着的小脸才算松开了些。 顾皙颜问落葵,“锦书怎么样了?” 其实比起小公主来,锦书才是最惨的那个。 她当时是飞扑出去,垫在了摔下的地方,才不致他受伤。 “五皇子很轻,锦书姐姐没什么大碍。苏姑姑已经看过了,依着您的嘱咐,纪医师特地给锦书也开了些药,这会子已经躺下了。” 顾皙颜眉眼松展,“叫她好好休息,这些日子就别想着当差的事情了。另外,我库房里有一味参药,叫小厨房煎了,给她养养身子。” “是。”落葵应了。 “这些日子,锦书手里的活你和连翘先替她瞧着。”锦书如今在泽兰宫担任的职务不算轻,落葵和连翘也有自己的差事,同时分担给两个也能轻松一些。 “是,主子放心。” “嗯,你先回去罢。备些陛下喜欢的茶点。” 瞧着落葵走了,顾皙颜瞧向唐泽,“这回放心了吧,你两个姐姐现在都安好的。你若还不放心,明日起来,母妃陪你去探望她们。” 第187章 相护 顾皙颜把被子拉上来,示意他躺下去。 唐泽平躺了身子,任由顾皙颜给他盖了被子,裹了腋角,他睁着眼睛:“母妃……” “睡不着?”她将烛火熄了两盏,温和笑着。 他点头。 顾皙颜便坐下来,“可是觉着愧疚?” 唐泽抿唇,垂了眼眸,眼脸落下一层昏暗的阴影,语气闷闷的,“大姐姐是因为要救我才受伤的。二姐姐也因为我摔下来,被吓着了。” 儿子这样小,就能想到这些,顾皙颜有些欣慰,抚了抚他的头,“你大姐姐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护着你,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唐泽睁着眼睛,看着她,“大姐姐说要护着我和二姐姐。” “是呀,”她唇角弯弯,眸光里融了烛火的光亮,“你大姐姐爱着你们两个。你二姐姐也是一样,看到你险些摔了,难过得哭成那样。” 她看着他听懂了,便继续道:“你们三个虽然不是同一个母妃生的,可她们都爱护着你,本身就是一份情意。她们对你这样好,泽儿便要将她们的好记在心里。你是男子,日后也要努力护住你两个姐姐,知道吗?” “嗯。”他重重点头,很是认真道:“我会的!” 顾皙颜莞尔,“那你明日要不要去看两个姐姐?” “要。”他毫不犹豫。 “那你瞧,她们都睡了。你要是再不睡,明日去瞧她们时,就要打瞌睡了。”她笑着给他又理了理被子。 这回,唐泽便立马应了,乖乖闭眼睡觉。 顾皙颜笑了笑,把两边的轻纱帷帐放下来,熄了剩余的两盏烛火,轻脚出了偏殿。 走到门口,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风尘仆仆迎面而来。 “泽儿睡了?”他瞧了眼里头,下意识放低了声音。 “嗯,才睡下。” 两人一道回了正殿。 “陛下这些日子忙着朝政上的事情,我便没叫人去禀报。”她想了想,解释道。 庆安帝是晚间批完了折子才晓得的。 “我知晓,你是为了我。”这些日子他总是早早地就离开了,披星戴月地干赶回来。 顾皙颜见他没什么怨怪的意思,眉眼舒展,“今日多亏了大公主,泽儿才能不摔伤。” 闻言,他眸光微闪。 来前,他也听说了。 是大公主及时拉住了唐泽,又有锦书在,唐泽才没出事。 可大公主却伤了手腕。 那样小的孩子,即便庆安帝对她的生母只剩下了厌恶,对她也狠不下心来。 “朕明日叫方安在库房里给她寻些好的补品过去。” 顾皙颜直言道:“陛下若是有空闲了,不妨亲自去瞧一瞧大公主。”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最是想要最亲近的人在身边。 大公主生母没了,与她最亲近的,也就是庆安帝了。 他沉吟了会子,点了头。 “明日,朕会抽空去昌乐宫。” 翌日晨起,顾皙颜早早起来,身边原本躺了人的地方已经凉透了。 “陛下几时离开的?”梳妆时,她问落葵。 “寅正一刻。”落葵边说着,手上的活没停,给她梳了发髻。 “这么早。”她皱了皱眉。 这些日子,他格外忙碌。 “听说下个月各国使臣要进京,许是因此忙碌。” 顾皙颜颔首,倒也是。 “秀女那边这些日子没出什么事了罢?”她宫里的高姑姑也去了两殿教导礼仪。 秀女们有什么事情,瞒不过她身边的人。 落葵想了想,道:“东平伯府嫡女受罚后,连带着秀女们都乖巧了许多。并未有什么事情。只是……” 她皱着眉头,眼里尽是不愉,“听说她受罚过后很是不忿,私下里还议论主子您的家世,真是不知所谓!” “哦?”顾皙颜扬眉,“议论我什么?说我是官宦之女,比不得勋贵府邸的女子?” 落葵震惊。 “主子……您知晓啊。” 顾皙颜笑了笑。 之前前朝议论立后之时,就有大臣说过,她家世不如贤妃,莫过于是说她出身官宦世家,而贤妃是显赫的勋贵出身。 那位秀女也是出自勋贵府,只怕心里还怨愤她一个四品官之女要管束她这个勋贵府的嫡女呢。 “不必理会她,端看着罢。” 倒也不是什么难听的话,她没什么好生气的。 不过,若是她说得出格了,说句不好听的,不必顾皙颜说什么,就有人会替她教训了那秀女。 说起来,那东平府家的那位,自诩出身高贵,也难怪会与吏部尚书长女产生纠葛。 “对了,听说她与储秀殿的吴秀女走得很近。”落葵忍不住猜想两人的关系。 “吴秀女?”顾皙颜不大记得起这号人物了。 “是太常少卿家的嫡长女。” “又是太常寺……”顾皙颜笑了,“今年选秀太常寺倒是人才辈出啊。” 先是太常寺正卿家的嫡女做了晟王妃的候选,受教于芳菲殿;又有太常寺少卿嫡长女入了终选。 “叫人留意着便是了,她们不闹出什么事情来便不必管。”三个女人一台戏,那么多秀女住在一起,又同时竞争稀少的几个位置,自然是见面个个分外眼红。 她管不了她们私下的龌龊。 只要不闹大了,小打小闹无伤大雅。再说还有尚宫尚仪局的人看着,又有裘姑姑和高姑姑,出乱子的可能还是极小的。 一番梳妆之后,顾皙颜与唐泽一起用了早膳,赶往昌乐宫。 钱嫔和小公主也在那。 “大姐姐好些了吗?”才一进门,唐泽给两个母嫔请了安,便连忙去瞧她的手。 大公主的右手包着药布,鼓鼓的,也不知是哪个扎的药布,瞧着很有些可爱。 大公主见他和顾皙颜一进来就盯着自己的手看,有些羞赧地用身子遮了遮首,小声道:“包得太丑了……” 顾皙颜笑了,很认真告诉她,“不丑,瞧着怪惹人爱的。” “你看,我就说了罢,不丑,你还不信。”李昭仪一边絮叨一边亲自给她端了药碗,拿着勺子喂她喝药。 大公主本来还乖乖喝药的,这会子见着这么多人来了,有些不知所措。 “好好喝药,才会好得快一些。”顾皙颜笑着取出一小盒精致的蜜饯,递过去,“若是觉着苦,就吃一些。” 第188章 御驾临 大公主瞬间红了脸颊。 她想说她不怕药苦。但看到对面的人笑盈盈看着她的模样,她抿了抿唇,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接了,“多谢顾娘娘。” 蜜糖盒被她紧紧攥在手心里。 最终,她就拿了一颗淡青色的蜜饯吃了,其他的都被她妥善放在糖盒里。 午后,顾皙颜和钱嫔领着唐泽和小公主离开不久,御驾就停留在了昌乐宫门前。 听着那声久违地通传,“陛下驾到!” 李昭仪和大公主险些因为产生了幻听。 庆安帝上一次来昌乐宫还是许久之前,只略略坐了一会便走了。 他抬脚迈步进来,还是记忆中那个威严帝王的模样,面色淡漠,眸光里瞧不出任何情绪来。 等到他落座在软榻的右侧,听到一声命令“坐”,李昭仪和大公主才敢坐下。 他眸子落在大公主的右手上。 纱布白得刺眼,大公主垂着头,不敢看她,也不敢说话。 李昭仪知晓庆安帝来的用意,便笑着开口,“顾妃娘娘特地拨了纪元礼医师来给大公主瞧伤,如今手腕虽使不上什么力气,不过纪元礼说没什么大碍,将养些日子便能好。” 庆安帝颔首,沉沉“嗯”了一声。 大公主垂着的眼眸掩掉了一丝失望和落寞。 她的生母害过顾妃娘娘,父皇不喜她也是应该的。 所以来了昌乐宫,才会这样冷漠…… 大公主兀自思量着,虽然心里想得通透,可还是忍不住伤心,心里有些胡思乱想。 “可还疼吗?” 上头低沉的男音想起,大公主惊讶抬头,便对上庆安帝的眸子。 她连忙又低下头,意识到他是在与自己说话,想了想,还是道:“有一些疼。”随即又赶忙补充,抬头,“不过顾娘娘给了儿臣可以缓解疼痛的膏药,好了许多。” 说完这话,她就看到她的父皇眸子里渐渐柔和起来,连带着与她说话都软和了许多,“顾妃最是仁善,你们若是缺什么,去泽兰宫寻她便是。” “顾妃娘娘最是仁厚,昌乐宫也格外受娘娘惠泽。”李昭仪笑意盈盈。 庆安帝颔首,肉眼可见地眉眼舒展。 才说了没几句话,外头方安便来传话,面露焦色,“陛下,蔡侍中求见。” 庆安帝起身,李昭仪和大公主连忙恭送。 抬脚离开之前,庆安帝又回头瞧了瞧大公主。 “等你伤好后,便遣孙微到你身边伺候。” 说完这话,他便走了。 李昭仪很是摸不着头脑,问她:“陛下这话何意?”她怎么听得云里雾里的。 御前的孙姑姑她是知晓的,是个极通音律之人,礼仪规矩更是周正。 但为何陛下要将这个人遣到大公主身边。 大公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怔怔道:“我之前想学音律,但是一直没寻到好的师傅。” 李昭仪顿时高兴起来,“啊,那如今可不就极好了。你父皇亲自给你指派姑姑教你。听说孙微最善琴与箜篌,恰好也是你最想学的呢。” 大公主想忍住,可还是压抑不住嘴角微微翘起,“嗯,我想学箜篌。” 李昭仪长舒一口气,总算笑了。 到底是未满十岁的孩子,就该这样才是。 “你瞧,你父皇也很在意你的。”李昭仪很高兴。 她很喜欢大公主,自然也希望大公主能多得父亲的关注。 有陛下庇佑,大公主也会过得好一些。 “一定是顾妃娘娘。”大公主眸间流光溢彩。 “嗯?”李昭仪似乎对刚刚的疑惑有了些解释,“你是说,是你顾娘娘劝陛下来的?” 仔细一想,这才是最有可能的。 毕竟庆安帝的性子,能想起叫宫人送些补药和赏赐来,已经很不易了。 如今竟然亲自来了,还给了大公主一个承诺。 这样不同于寻常的举止,大抵也只有顾妃才能劝得动了。 李昭仪还没忘了,是顾皙颜帮她将大公主给挪到了了昌乐宫来,让她有个陪伴。 “你顾娘娘的恩情,咱们要记着,慢慢还。” “嗯。”大公主很是认真地颔首。 这厢顾皙颜回了泽兰宫,便见卫况小跑着迎上来,“主子,张婕妤来了。” 顾皙颜挑眉,边走边问,“来多久了?” “一早便来了。”卫况微微弓着身子,跟在她后头。 一早? 她早起用过早膳就去昌乐宫了,如今都是午时末了。 张婕妤岂不是等了许久了? 她微微勾唇,抬脚进了正殿。 里头的人一见她来了,连忙起身,态度很是恭谨,“顾妃娘娘万福。” 顾皙颜瞥了她一眼,缓步走到正殿宝座上,微撩裙摆落座,“看来如今规矩学得很是不错了,起来吧。赐坐。” 张婕妤这才直起身子,慢慢坐下去,不敢有丝毫出错。 “奴婢自知之前做错,还请娘娘宽恕。”姿态放得很低。 “这些日子本宫也听说了你的事,想来韩嫔的教导很是不差。” 张婕妤脸色猛然一僵,眸光中闪过隐忍。 这细小的变化并未逃过顾皙颜的眼睛。 她扯唇浅笑,端了落葵奉上来的清茶略略饮了一口。 就听底下的人很是温柔恭敬道:“顾妃娘娘,韩嫔娘娘的教导,嫔妾莫不敢忘。” 她虽然斗不过如日中天的顾妃,可韩嫔是个什么! 不过是个伯爵府的女儿,仗着顾妃的威势,就敢这般对她! “嫔妾接受了许久的教诲,已然知晓自己的错漏,今日特来向娘娘再次请罪。”张婕妤深知,韩嫔抓着机会就不会放过她。 她已经过了一个月那样憋屈的日子,再过不久,新人就要入宫了。 若现在她还不能将自身的处罚给解了,新人入宫得宠之后,就没她什么事了。 她不会去求贤妃,况且求贤妃也没用,一来贤妃不一定会帮她,二来贤妃说的话不一定管用,如今计较之下,就只能来找顾皙颜了。 她也是慌得不行了。 生怕新人一入宫,她便没了立足之地。 “还请娘娘宽恕。” 她的目的很明确,必须在新人入宫之前解了处罚。 即便今天顾妃不答应她,她明日还会再来! 第189章 谋划 顾皙颜润了润喉,放下茶盏,看着她那正襟危坐的模样,眉头微挑。 “瞧你如今也规矩了,处罚便解了罢。”顾皙颜说得云淡风轻,落在张婕妤耳朵里却彷佛天籁! “多谢顾妃娘娘!”瞧着她快要喜极而泣的模样,顾皙颜忍不住想,是不是韩嫔又对她做了什么她们都不知晓的事情,叫张婕妤这般想要逃离。 顾皙颜特地遣了连翘去告知韩嫔此事。 彼时的韩嫔正抱着六皇子轻声哄着,听到这消息,丝毫没有意外。 张婕妤早与贤妃交恶,在她这里逃不了好,她最终还是得回去求顾妃。 不过,这些日子也着实让她出了口恶气。 “娘娘,顾妃娘娘当初让您教导张婕妤,如今张婕妤只怕恨上您了……”侍女蹙着眉。 “即便没有此事,她便不恨我了吗?”韩嫔冷笑,“张婕妤已经惹上了顾妃,我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其实有这事也好,起码如今后宫里头,除了顾妃娘娘,宫人们对您最是尊敬了。”便是贤妃在宫人们心中,也没有韩嫔这样有威慑。 毕竟这可是连张婕妤这样显赫出身的都敢教训的嫔妃,还手握宫权。 韩嫔扬眉。 是啊,通过此事,顾妃立了威,也叫她捡了一个便宜。 权利这样的东西,没有谁会不喜欢。 “日后与泽兰宫打好交道。”泽兰宫的荣华不会止于此。 而她,也不会只甘于如今的位置。 外头的事情,贤妃虽然不曾亲眼见着,不过还是听说了不少。 “她如今倒是好大的威风,处置这个处置那个。”贤妃左手抚着小腹,右手执了一个名册。 “不过一时得意罢了,娘娘不必介怀,”苏荷眸光中闪过精明,“要紧的是以后。” “是啊。”贤妃收了冷面,微微勾唇,又翻了翻手中的名册,“今年的秀女,倒都是家世不高的。” 如此,她也能放心一些。 之前有国公府的嫡女参选,她还想着日后怕有不好对付的呢,如今倒是省事了。 “最高也就是四品官之女,哪里能与咱们魏国公府相较。”苏荷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不知晓的,还以为她也是魏国公府出来的。 但这不妨碍贤妃被她的话语取悦了。 “这个太常寺少卿家的,倒是家世不俗。”贤妃幽幽扫了一眼名册上的名字,“就是不知长相如何。” “听储秀殿那边的人说,在秀女中样貌算是上乘的。”苏荷道。 “哦?”贤妃顿时来了兴致,“这样说来,也是个花容月貌的美人儿了。” 能进入终选的,除了家世之外,也都是相貌极好的。 能在入选秀女中居于前列,那位吴秀女确实也是个美人儿。 不过苏荷自然不会这样与她说,苏荷笑意盈盈,谄笑道:“虽说可堪入眼,不过是个黄毛丫头罢了,哪里比得上娘娘芳仪万千。” 贤妃勾唇,眼里藏不住的喜意。 “对了,奴婢听说,太常寺少卿家的这个,与芳菲殿东平伯府家的嫡女交情很是不错。”苏荷觉得这个关系颇有可用之处,“芳菲殿的四位秀女皆有可能选为晟王妃。晟王殿下如今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娘娘不妨早做打算?” 贤妃皱了皱眉,“姑母在时,倒是极得晟王敬重。不过本宫的几个兄弟,与晟王的关系,也并非很好。” “正因如此,娘娘才需要借助姻亲拉拢晟王殿下。有晟王殿下助力,日后您入主椒房,也能多些势力。” 苏荷算是说在了贤妃的心窝上。 “那位文国公府家的,本宫只会打压,”贤妃眸光黑沉,“其余三个,就是不知晓谁能入晟王的眼。” “能不能入晟王的眼,有时也看‘缘分’。”苏荷眸子转得飞快。 “你有什么好办法?”贤妃望向苏荷。 “如今后宫顾妃独大,那些个嫔妃也跟着势利起来,娘娘需得拉拢一下新人为自己所用才好。如今秀女终选就要落下帷幕,这位吴秀女,家世高文采也不错,入选的几率极大,娘娘不妨从此处下手。” 贤妃虽然不屑于与那些低位嫔妃为伍,不过眼瞧着三嫔与顾皙颜关系越发近,她也是有些坐不住的。 贤妃的谋划顾皙颜自然是不知晓的。 即便知晓了,顾皙颜也不会在意。 无他,贤妃的谋划,是成不了的。 “总算忙完了前朝的事,可以歇下来陪陪你。”此时的庆安帝正在泽兰宫,与顾皙颜对弈。 顾皙颜笑着落下一字,“前朝事情繁忙,好在还有晟王可以分担一二。” 这些日子,晟王也被叫进宫帮忙,跟庆安帝同起同出,也是累得不行。 “他可都与我哭诉好几日了,说我虐待他,叫他打仗,还叫他处理折子。”庆安帝笑着摇头放下一子,话语里是对晟王这个弟弟的喜爱。 顾皙颜沉思了片刻,又紧跟着落子,“晟王瞧着没个正形,却比谁都心细聪慧。” 晟王从小算是跟着庆安帝的屁股后头长大的。 后来庆安帝忙碌,顾皙颜作为皇嫂,对其多有照顾,也算是有些情谊。 只是如今人事已非,两人身份不同。顾皙颜也只有在庆安帝面前才能这样说起晟王。 帝王这样的厚爱,晟王即便作为庆安帝极喜爱的弟弟,也并未恃宠而骄,反而多有恭敬。 也难怪庆安帝放心重用他。 “可惜她不知晓你还在。”庆安帝叹息一声。 当初元后亡逝的时候,晟王哭得眼睛都肿了。 顾皙颜笑了笑,认真看了看,斟酌着落下一子。 他自顾自笑着道:“不过我也不打算告诉他。晟王是个藏不住心事的,要是知晓了,指不定日日往宫里跑,成何体统。” 她便笑了,“那陛下可得好好为晟王选个正妃,也不枉他这些日子奔忙。” 庆安帝颔首,“如今秀女教习也许久了,也该叫他见一见那几位。叫他自个儿看看,总要叫他喜欢才是。” “好,那我早早给晟王安排。” 虽然芳菲殿离后妃居住地稍远,不过也是在后宫里头。流程还是要走的。 “就后日罢,让他去好好散散心肠。” 第190章 晋位淑妃 “就后日罢,让他去好好散散心肠。” “好。”她明日便可以着手安排起来,不过…… “陛下忙碌许久了,如今难得闲暇,可要去储秀殿瞧瞧?”那四十八位秀女都在一处接受教习呢。 庆安帝摆手,“正是因为难得休闲,才要好好歇一歇,不去不去。” 弄得好像见秀女也是跟上朝一样难受。 “再说,明日我还要见大臣呢议事呢。” 顾皙颜疑惑了,“陛下不是说这几日休沐吗?” “是休沐。”他侧头看着她,眼角眉梢全是笑意,“不过这事可耽误不得。” 秀女都要终选了,要不是他这些日子被朝政扰得无法抽身,这事本该早就定下来的。 “是何事,竟叫陛下这般惦念着?”她颇有些好奇。 庆安帝虽是个实实在在勤勉的帝王,不过若要他在本该休沐的时候见大臣,也是能叫他烦躁一番的。 可她瞧他的模样,也没有什么心不甘情不愿的。 “自然是好事,”他难得卖了个关子,桃花眼眸光灼灼,“明日你就知晓了。” 她莞尔,没再追问。 一夜好眠。 早起庆安帝是在泽兰宫用了早膳才走的,临走还嘱咐她今日不要离宫。 顾皙颜狐疑着,到底也没出了泽兰宫,只叫锦书去请了杨尚宫和许尚仪来。 “明日晟王临芳菲殿,各处皆要打点妥当,切记莫叫人莽撞冲撞了晟王。” 那四个秀女虽出身都是一等一的,按理说教养极好,可难保有些人不会动什么歪心思。 若是因着晟王来,闹出了什么事,也叫宫里难看。 “是,奴婢记住了。” 顾皙颜说得隐晦,好在两人能坐到这位置,也都是聪明的。 回了六尚二十四司,一边叫人准备着迎接晟王,一边也言语敲打着底下的人,叫底下的人保住消息,莫要泄露了晟王要去芳菲殿的事情,给有心之人可乘之机。 顾皙颜闲来无聊,又听着庆安帝的嘱咐没有离宫去,便想着叫连翘去藏书局借两本史书出来瞧瞧。 连翘才应声出去了,不多一会儿却又折返回来了。 瞧着她气喘吁吁的样,顾皙颜狐疑,“不是去藏书局了吗,怎么就回来了?” 连翘调整了气息,连忙道:“方大中官来了!” 方安? 方安常给庆安帝带话来泽兰宫,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她便道:“或许是陛下有什么话要他代传,好生请他进来。” “不是……”连翘急急道:“方大中官带着圣旨来的,这会子怕是要到了,主子快去正殿罢。” 她刚刚才走出泽兰宫没多远,便瞧见一个眼熟的御前小内侍奔来,叫她赶紧回宫叫故妃娘娘准备着接圣旨。 连翘哪敢怠慢,这才跑着回来传信。 “你这丫头,怎的说话大喘气,也不捡着重要的说!”落葵扶着顾皙颜起身后瞪她一眼。 连翘被骂得头一缩。 不过是小事,也不是什么差错,顾皙颜拍了拍落葵的手,“她这一来一回跑得焦急忙慌的,你也别责她了。”转眼看连翘,“瞧这模样,今日也看不成书了,你也跟着我去正殿接旨。” “是。”连翘长舒一口气,冲着落葵嘿嘿直乐,很是讨好的模样。 落葵语塞,跟着顾皙颜边走边道:“主子您就宠着她罢。”语气里很有些无奈。 连翘性子放脱,虽然不曾做错过什么大事,不过也有些小毛病。她有心想给她改一改,可自家主子总是护着。 她总不可能连自家主子也骂一骂。 正要迈过门槛,“主子小心脚下。” “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回你也骂她了,她指定是知错了的。”顾皙颜笑着迈过高高的门槛,一边给连翘使眼色。 连翘顿悟,连忙讨好落葵,“好姐姐,我错了,下回一定注意着。” 落葵又瞪她一眼,不过总算没说什么。 心里想着:罢了,到底连翘年纪小些,她让着她就是了。 转念一想,连翘虽然行事有些莽莽撞撞的,却广交善缘,六尚二十四司的人,她也都认得一些。 从这边看,比她要强上一些。 落葵心底的那份忧思也就少了一些。 稳稳扶着顾皙颜一路到了正殿。 此时,方安也恰好到了,其后跟着十几个力壮的内侍,前头两个一个恭恭敬敬捧着圣旨,另一个手里端了一壶酒酿,后头的则四人共抬一个硕大的金丝楠木箱匣,这样的金丝楠木箱匣共有四个,个个瞧着都沉得很。 顾皙颜困惑,“这是……” 方安很是谦恭地见了礼,脸上堆了花似的笑道:“奴婢先恭贺娘娘了,陛下有旨,晋封娘娘的位份。” 闻言,顾皙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领着泽兰宫一众服侍的人矮身下去。 方安从一旁内侍的手里接过圣旨,扬声:“泽兰宫妃主顾氏,毓秀钟灵,德仪备至;淑慎性成,克娴内则,佩诗书之训,声华茂着掖庭……着晋封为正二品淑妃,令礼部尚书为册封正使,侍郎为副,五日后于两仪殿行嘉礼。” 顾皙颜接了圣旨,还有些懵,看到落葵连翘等人的喜意后,随即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两仪殿?” 大邕例律,封后于太极殿行大典,并有太庙祭祖等事宜。 册封皇贵妃及贵妃才在两仪殿举行。 而册四妃九嫔,都是在次一些仪庆殿的。 方安笑意便又深了许多,“这是陛下的意思,要娘娘在两仪殿受封。陛下如今还在寻一件东西,便叫奴婢先过来了,待会子陛下就会来泽兰宫。” “好,”顾皙颜妥善收了圣旨,“有劳你了。” 落葵照例封上一个大大的红包。 方安笑着接了,谢恩过后,又亲自命内侍们将东西抬入了正殿,“这些是陛下特地叫奴婢在库房里挑的。陛下说,不是什么好物件,但搏娘娘一笑罢了。” 话是这样说,等那一箱箱的珠翠珍宝打开后,落葵等人都惊得合不拢嘴了,连翘悄悄跟落葵道:“陛下这是要把私库的珍宝搬空到泽兰宫来。” 落葵惊骇过后,冷静下来。 第191章 秀女们的焦虑 大邕繁荣昌盛,四方来朝,这些只不过是万中之一罢了。 不过单瞧这些东西,名贵自是不必多说,难得的是,样样似乎都是照着顾皙颜的喜欢做的,那些金丝挑就的海棠花,精巧又大方,镶在步摇上,寸寸生辉。 顾妃晋封淑妃的旨意,不过半日便传遍了后宫。 贤妃那里最早得到消息,惊得她拍座而起,身子微颤着盯着苏荷,眸光狠厉得像是要吃人一般,“你说什么?!封为淑妃?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晋封成淑妃了?!本宫都还未晋封,她怎么能越过本宫!” 越说到后面,贤妃越是激动,四肢都在颤抖。 “娘娘,是真的,”苏荷此时也巴不得自己得到的是假消息,可那是圣旨,方安亲自传的圣旨,那一箱箱的珠宝抬进泽兰宫,又怎能做得了假,“陛下还说,要顾妃在两仪殿受封。” “你在胡说什么啊!”贤妃觉得不可理喻,“两仪殿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册封皇贵妃和贵妃的大殿,即便顾皙颜封淑妃,怎么可能在两仪殿,分明是在仪庆殿!” “奴婢没有说谎,娘娘,圣旨就是如此说的,”苏荷焦急得不行,“娘娘你快想想办法啊,五日后顾妃便要获封,到那时……” 到那时,整个后宫便真的以顾皙颜为首。 即便是贤妃也奈何不了她了。 贤妃大怒,气得拍掉桌案上的热饮子,苏荷身旁顿时一滩水渍。 “本宫是太后侄女,魏国公府嫡女!在陛下身边待了这么久才坐到贤妃的位置,她凭什么!”她怒不可遏,“不过是个国子司业之女,什么东西!也敢与本宫争!” “娘娘,您太生气了,仔细自己的身子。”一旁的娟蓉看不下去了,连忙过来扶着她,生怕她气急之下出个什么差错。 “您还怀着小皇子呢,莫要伤着自个儿。”娟蓉努力安抚着她,“您怀有皇子,他日皇子诞辰,便是淑妃又如何,哪里能及您尊贵。” 顾妃即便已经有了个儿子,但到底家世不如靳家。 贤妃眸光里的凶光这才算缓了些下来,她站了许久,缓缓坐下来,左手搭在小腹上。 “不管如何,本宫也不能让她这样轻易就晋封了。”她坐在正殿宝座上,目光穿过正殿的屏门,望向泽兰宫的方向,眸中恨意涌现。 近暮时分,储秀殿。 “今日的教习便到此。”裘姑姑目光扫过规规矩矩的秀女们,眸光里尽是满意之色。 即便教习结束,秀女们也不敢放肆,一个个齐声谢了裘姑姑和苏姑姑,这才迈着小步子准备离开。 吴秀女是排在最前头的,离开的时候就免不得要落后一些,没走几步,便听到后头裘姑姑的声音。 “此番淑妃娘娘晋封,我还未恭贺你呢。” 回应的是泽兰宫派来的教习姑姑苏姑姑,“我们这些人不过是服侍娘娘罢了……” 后头的她没听着,不过她也听不进去了。 淑妃? 泽兰宫的顾妃晋封淑妃了吗…… 她一路失魂落魄,苏姑姑余光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露声色地笑了笑。 裘姑姑大概也猜到她的意思,不由回头看了眼吴秀女。 这位是最有可能入选的秀女的之一。 “听说姑姑马上要去教导大公主了?”苏姑姑笑意吟吟与她道。 说起这个,裘姑姑也开怀起来,不再瞧那秀女,侧身回来腼腆笑着,“我这年纪,本是不中用了,陛下和大公主垂青,如今还叫我赖在宫中。” 这自然是谦虚至极的话。 裘姑姑父母早亡,极小时就进了宫,在宫外已然没了家,凭裘姑姑的本事,虽然年纪大了,不好在御前当差,可外头好些个王府公爵府都在打听裘姑姑何时放出宫的消息呢。 只要她肯,有的是勋贵大族愿意重金邀她去府上荣养,顺便教导一下女子们的礼仪。 不过,庆安帝到底还是留下了裘姑姑。 “大公主虽是许氏所出,却难得性子是好的,如今养在昭仪娘娘膝下,平日里与五皇子荣寿公主感情颇深,便是我家娘娘也很是喜欢她。姑姑过去,也是享福。” 苏姑姑这话很是中肯。 按照裘姑姑原本的意思,是想出宫寻个买个宅子养老过活的。 可外头的日子虽然快活,她到底在宫里生活了几十年,老姐妹也都在宫中,反倒是宫外,真正的举目无亲。 如今能留下来,还是做大公主的贴身教习姑姑。不累,还体面,也能继续留在宫中。 当真是一件极好的事。 两位教习姑姑笑说着离了储秀殿,可往日里因着秀女们教习累了,本该安静下来的储秀殿毓秀殿,此时却格外热闹。 吴秀女心神不宁地坐在梳妆镜前,脑海里还想着方才两位教习姑姑的对话,门口却来了一个焦急的身影。 “吴姐姐,你快出来,我与你说一事。” 她心下越发觉得不安,起身随着赶来的东平伯府那位齐氏秀女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 “你急急叫我,究竟是为何事?” “泽兰宫顾妃,晋封淑妃了!”齐秀女狠狠蹙着眉,“如今她步步晋升,日后你可怎么办。” 吴秀女狠狠惊骇过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果然如此。 许久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没事,贤妃娘娘不会坐视不管的。” “可我就怕贤妃娘娘也压不住她,”齐秀女很是焦急,“贤妃娘娘还需好几月才能生产,可你马上就要入宫为妃嫔,若是她针对你,你怎么办呀。” 吴秀女也是心烦意乱得很,她尽力保持着沉稳,“我这边你不必忧心,先顾着你自个儿。眼瞧着终选就在眼前了,你我都不能出岔子。” “放心罢,贤妃娘娘不是说了,会帮我吗?”贤妃的母族可是魏国公府,有贤妃相助,她要成为晟王妃,也就是迟早的事。 吴秀女却觉得很不保险。 “贤妃娘娘到底是后妃,晟王妃还得陛下和晟王做主,你可要细细做些准备。”吴秀女状似无意地提醒她。 齐秀女抿了抿唇,也升起了些危机之感。 第192章 晟王探访 “行,我知晓了。”齐秀女狠狠点头。 晟王妃之位,她志在必得! 翌日,晟王进宫。 杨尚宫、许尚仪以及常泰在撷芳殿迎接。 “淑妃娘娘已然安排好晟王殿下的行程,殿下请随我等来。”杨尚宫是宫中的老人了,晟王也算认得。 如今顾皙颜虽还未正式册封,但圣旨已下,满宫已然改口。 “有劳淑妃了。”晟王一袭湖蓝色锦袍,手中折扇轻摇,端的是公子如玉的模样。若是旁人不晓得他的性情,只怕也要被糊弄住。 行至半路,晟王想了想,停了脚步,摇着扇子,对着满脸疑惑的几人道:“此行不妥。” 杨尚宫狐疑,“可是殿下觉得何处招待不周?” “非也非也,”晟王摇了摇扇子,“本王只是觉得,此番就如此按部就班地去瞧,未免太无趣了。” 三人面面相觑,杨尚宫试探着问,“殿下的意思是?” “此番我要去芳菲殿的消息,应该没泄露出去罢?” 许尚仪连忙摇头,“淑妃娘娘特意嘱咐过,此事芳菲殿的四位秀女并不知晓。” 晟王收了扇子,挑着桃花眼,“淑妃娘娘安排得甚是妥当,只是我们这一行人多眼杂,只怕还未走过去就叫人知晓了,倒不如内府令领着本王先过去瞧一瞧,尚宫尚仪稍后再到,也好掩人耳目,叫本王也能瞧一瞧几位贵女是否私下如人前一般,端庄娴雅。” “晟王殿下思虑周全,只是若是如此岂不是慢待了殿下?”杨尚宫微微蹙眉。 晟王勾唇一笑,摇着扇子,一副风神俊朗的模样,“世人在人前和人后大都是两副面孔。本王如今也算突袭一番,瞧瞧那些秀女私下的做派。既是要选王妃,自然得选真正端庄之人。尚宫尚仪不必担忧,本王必不会唐突了几位贵女,叫尚宫尚仪难做。” 杨尚宫思虑片刻,也不好拘束着晟王,只好由着他去。 不过,有内府令常泰在,也出不了什么差错。 杨尚宫便叫侍女先去将此事禀报给顾皙颜知晓,而后自己领着一众尚宫尚仪女史,等候了许久才叫人去给芳菲殿传消息,说晟王将至。 不过那时,晟王早早已经到了芳菲殿。 而此时的芳菲殿,正是秀女们歇息的时候。 芳菲殿占地极大,其间还有数处休闲的小院。 吏部尚书嫡女卫相君闲来无事,却也不愿像东平府家那位四处乱走,只领着侍女冬霜在芳菲殿一处僻静的庭院里头抚抚琴,纾解心肠。 晟王只由常泰领着,避开行人,从小道至了芳菲殿。 一连瞧到了两位秀女,晟王都觉得她们很无趣。 正在这时,远远地便听见一阵琴声,很是悦耳动听,他难得来了兴致。领着常泰往那边走,常泰瞧那地方也不是什么去不得之处,便紧跟在他后头。 走近了一瞧,便见着一位身着浅蓝色交领裙裾的妙龄女子端坐在凉亭里头,素手抚琴,端的是娴雅安静,但琴声却并不是那风花雪月的音,而是高山流水超然物外一般的,生生叫她有种超脱之感。 常泰压低了声音道:“殿下,这位是吏部尚书嫡长女卫相君,亦是芳菲殿四位秀女之一。” 卫相君的名讳,晟王亦是听过的。 不过,却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此番这般亲眼瞧来,晟王只觉传闻不可信。 这位吏部尚书嫡女非但不粗俗鲁莽,反倒是一位极其娴静的女子。 不过,端庄是端庄,与他后院那些女子并无什么不同,晟王摇了摇头。 这样的女子,无趣则已,还无法压制他那一群后院女子。 去了晟王府也是受罪,还是罢了吧。 这样想着,晟王正要转头去别处瞧,便被一个尖细的女声吸引了注意。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卫秀女不知何时竟也学得了这琴艺。”齐秀女领着侍女,才从储秀殿那边回来,冷不丁瞧见卫相君在此,便忍不住讥讽出声,“哦,我晓得了。你之前一直生长在穷乡僻壤,如今来了京城,自然是要努力挤进这贵女上游的,也难怪这般日夜苦练。” 她迈着细碎的步伐,幽幽打量着卫相君,嘴角尽是冷笑,“不过,你以为仅凭什么琴艺就能得到晟王殿下的青睐吗?” 见这人提到了自己,晟王停下了脚,摇着扇子很有兴致地瞧着不远处那两人。 常泰勾着脖子看了一眼,尽职尽责介绍,“殿下,那位是东平伯府的嫡女。” “东平伯府?”晟王勾了勾唇,摇头笑道:“伯爵府的教养,可真是不错。” 说的自然是反话。 晟王不禁想,这四位秀女中,三位倒都是果真端庄贤惠的,可日后能否管得住晟王府,还是个未知数。 忧愁啊…… 常泰瞧了瞧远处还在讥讽卫相君的齐秀女,忍不住心想,能招晟王殿下如此这般评价,想来这位秀女是成不了晟王妃了。 至于另外一位,瞧晟王的模样,也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常泰想着,便听那边齐秀女尖酸刻薄地声音,“我看啊,你还是别抚琴了。平白在此招人嫌。” 从始至终,卫相君都很是气定神闲,抚琴的手就没停过,倒显得齐秀女像个跳梁小丑了。 “我在与你说话呢,你听没听见!”齐秀女反应过来后,怒不可遏,手按到了琴弦上,生生打断了卫相君的弹奏。 晟王皱眉,心想:这卫氏也太软弱了,竟被人欺负到这地步。 只见卫相君端正坐着,并未抬头仰视站着的齐秀女,从腰间取了帕子擦了擦被齐秀女按过的琴弦,“原来是齐秀女来了,我还以为是齐秀女还在抄写女则,没时间出来。竟不知晓,在我跟前这般吵嚷视听的原不是哪个没规没矩的侍婢,而是东平伯府家的嫡女。” 这话说得风轻云淡,语气里没有半丝波澜起伏,却险些将齐秀女给气个仰倒。 “你骂谁是侍婢呢!”她瞪大眼珠子,向前一步,威势摄人。 第193章 尚书府秘闻 可惜卫相君只是轻轻瞥了她一眼,端着恰到好处的笑,说道:“我说的自然是没规没矩之人,齐秀女觉得此人是谁?” 这人生就一副温柔面孔,说起话来也是温声细语的,可这话委实不怎么动听。 “你!欺人太甚!”齐秀女气得发抖了,仗着站着的优势,抬手就想教训她。 晟王和常泰看得呼吸一滞。 这这这……贵女们都这么可怕的,一言不合就动手! 可齐秀女的手伸到半空中,就被抓住了。 是一只瘦弱白皙的手,却力劲儿十足,叫齐秀女的手僵住,打不出去,也收回不得。 齐秀女惊得不行,可奈何这人实在太过厉害,她想挣脱也挣脱不得。 一旁的侍女想要上前帮忙,却被卫相君的侍女给拦住了。 卫相君脸上的笑却没消失,“诚如齐秀女所言,我可是从穷乡僻壤长大的,这手劲儿嘛,自然是不小的。若是这么轻轻一招呼,只怕齐秀女的脸便不能见人了。听闻晟王殿下半个时辰后会到芳菲殿,你说晟王殿下若是见到你这副模样,还会不会纳你为妃,嗯?” 她话音微挑,嘴角噙着笑。 闻言,齐秀女瞳孔微缩,下意识向后退了退,瞪着她,“你你你……你敢!” 晟王挑眉,忍不住多看了卫相君两眼。 他难得看走眼,原来这位秀女,并不是什么菟丝花,反而还处处带刺呢。 “我为何不敢?”卫相君笑得娇俏,“能少一个竞争对手,不是极好的事情吗?” “你不敢!教习姑姑不会放过你的!”齐秀女此刻觉得这女人可怕极了,想抽手,却抽不动,心下焦急万分,生怕她真的对自己做什么。 “此处隐蔽得很,在场也只有我们四人,即便你去给教习姑姑告状,谁又晓得是不是你栽赃陷害我呢?” 齐秀女惊骇不已,“你个疯女人!放开我!” 她连连挣脱了好几下,卫相君才一甩手放开了她,她一时不查,挣脱过度,险些摔在地上,好在被侍女扶住了。 齐秀女看着发红的手腕,气得直咬牙,“我不会放过你的!” 说罢,转头急急走了。 卫相君勾了勾唇,不屑一笑,又取出一块新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掌。 很是嫌恶的模样。 “姑娘,您刚才真的打算打她呀。”冬霜忍不住问。 “吓吓她罢了。”卫相君笑了笑,“她太烦人了,日日在我跟前像个开屏孔雀一般耀武扬威,我懒得理她,把她吓得远些我也清净。” “这样啊。”冬霜颔首,“她确实烦人。” 听到卫相君这番说辞,隐蔽处的晟王险些笑出声来。 开屏的孔雀?她倒是想得出来。 不过这位卫氏,可真是叫他意外得很。 端庄可有,也有霸道蛮横的一面。 若是此人做他的晟王妃,倒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晟王殿下待会就要到了,姑娘不用准备准备吗?”冬霜困惑不已,同为候选的三位秀女这会也都忙着打扮了,她们家姑娘不担忧吗? 是啊,冬霜所想也是晟王所想。 这女人难道不怕他瞧不上素面朝天的她吗? “晟王府侧妃妾室一大堆,个个貌美不俗,想来晟王都看得倦了,再打扮也无异,倒不如寻寻别的法子。”卫相君以手撑颔。 “那姑娘可有想到什么法子?”冬霜眼睛一亮。 “并未。”她苦恼不已,“晟王是个浪荡子,四处沾花惹草……” 听到这话,暗处的晟王险些炸了。 这女人,竟敢如此说本王! 常泰在一旁,只恨自己耳朵没聋。 此刻听着卫相君这话,看着晟王的黑脸,整个人努力屏住呼吸,减少自己的存在感,避免晟王待会子杀人灭口。 “不过,难得他是个文韬武略皆通的,放眼天下,也难见他这般的才能。”后面这话,生生又叫晟王心里的怒气平息下来,嘴角忍不住翘起。 这女人还是有眼光的。 “正是他没什么漏缺之处,我才无处下手。可惜贵太妃不在了,否则也能叫我在她老人家跟前尽尽孝长长眼,混个眼熟不是。” “啊,那如今可如何是好?”冬霜很清楚自家主子现在的境遇,若是不能被选为晟王正妃,回到尚书府,只怕日子更是艰难。 卫相君愁眉苦脸,“罢了,都行到这一步了,走一步看一步罢,若是实在不行……” 晟王皱眉,实在不行就如何? 又去寻旁家的公子来嫁? “实在不行,我就削发为尼,做姑子去。”她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晟王大骇,这女人怎么想到一出是一出。 “唉,可惜这尼姑也做不得。我若是真成了尼姑,倒是真随了她们的心思了。”她因此才更伤脑筋,“这晟王也不知是何性子,否则,我也能有个把握。” 晟王这才满意颔首,这才对嘛。 当尼姑哪有当本王的王妃来得好。 不对,他为何要拿王妃和尼姑比较! 被这女人带偏了…… “哼,姑娘还说呢,明明姑娘您才是正室嫡长女,夫人却想叫二姑娘顶替您的位置来参选,还往您的饭菜里下药,真是过分!”冬霜愤懑不已。 晟王和常泰顿时眼神一凛。 世人皆知,如今的吏部尚书夫人乃是继室,平日里只听人说尚书夫人待原配嫡女甚至超过亲生女儿,由此还极得世人赞誉,称赞她心善。 如今瞧来,却也不尽然。 “到底是我这个原配嫡女挡着她们的路了。之前我搅黄了她给我介绍的那几门亲事,如今又怎么肯罢休。” 晟王突然想起,这位卫秀女之前有过几次婚约,只不过都没成。 原来是她自己不愿嫁。 不过,晟王皱眉,吏部尚书夫人寻的那几个亲家,都是些什么玩意儿,难怪她不愿嫁。 “那您如今怎么办呢?这次您入选,二姑娘却没能参选,回去后夫人肯定会伺机发难的。”冬霜焦急不已。 卫相君摆了摆手,眼神凛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就不信,我这一辈子就要这样憋屈的过了。” 望着远处女子满脸的坚毅之色,晟王不知何时已经收了扇子。 “走罢,回去。” 第194章 顾家涉事 半个时辰后,晟王和常泰与尚宫尚仪在芳菲殿外相遇。 “殿下来了就好,请进罢。”杨尚宫生怕他转着转着人就转没了。 晟王却摇头,“本王已经瞧过了,便不去了。劳杨尚宫代本王向诸位贵女道一句不是。” 杨尚宫被晟王这一番操作给惊了,正想说些什么,便有尚宫局女史来传消息,“淑妃娘娘来人传话,说一切按照晟王殿下的意思来。” “好吧。”杨尚宫便也没话说了。 晟王一路从芳菲殿回了紫宸殿。 彼时的庆安帝与顾皙颜正好对弈结束。 “皇兄,淑妃娘娘。” 顾皙颜回以淡淡一笑,算是回礼。 “来了。”庆安帝招呼他来身旁坐着,“去瞧了一番,可有中意的?” 晟王想了想,笑了,“中意倒谈不上,不过见着一位妙人。” “哦?是哪家贵女?”庆安帝很是好奇。 “吏部尚书嫡长女卫相君。” …… 午后,晟王出宫。 “晟王难得能看人对眼缘,这位卫秀女,那日遴选我也只略略看了一眼,却不知性情如何。”庆安帝对晟王的婚事十分上心。 “不如明日我去芳菲殿走走,瞧一瞧后再来告知陛下。” “如此甚好。”顾皙颜的眼光很是毒辣,庆安帝觉得这是个好法子。 翌日,顾皙颜去了芳菲殿,庆安帝则去了太极殿上朝。 诸事毕后,照例是文官进谏。 “陛下,臣有本要参。”是御史台的人。 此人名叫祁虢,说话最是犀利,参奏人的本事一流,得罪了不少人,不过也正因为他的谏言向来都很中肯,不偏不倚,秉持公正,在朝堂上也有一席之地。 “卿请言。” “臣要参吏部员外郎顾文承!顾文承仗势欺侮良家女子,逼得那女子自裁而亡!” 此言一出,朝臣们诧异不已。 无他,实在顾文承是个清流公子,与妻周氏向来和睦,哪像是能做出此事来的人。 “陛下,犬子定然不会做出此等下作之事,不知祁大人是否判错?”顾长渊赶紧出面。 礼部侍郎周大人也力证顾文承的清白,“陛下,顾文承乃是臣之女婿,其性子如何,微臣再清楚不过,还请陛下明断!” 顾文承跪下,叩首大拜,“微臣忝列朝堂,绝不敢作此等恶事!” 庆安帝眸光骤冷,“祁卿身居御史台,可知冤枉朝臣的罪责?” “此事人证物证俱在,只是那女子的家人碍于顾家势力,不敢告知京兆府,这才求到了微臣门下,微臣身居御史台,故而不敢不名言。” 这话是说,顾家是仗着顾皙颜这个宠妃的势力横行霸道了。 庆安帝眸子冷得很,颜儿淑妃册封礼就在眼前。 想来是有人不愿让颜儿晋升,这才给顾家泼脏水。 可祁虢此人,从不会被人拉拢。 如此说来,此事便很难定夺了。 “朕相信顾卿为人,此事朕必然会着人详查。” 顾长源和礼部侍郎齐齐松了一口气。 “陛下,不管如何,顾员外郎始终有嫌疑在,理应暂行扣押御史台。”那祁虢很是不依不饶,“且国子司业与礼部侍郎皆有偏帮的嫌疑,理当重点看拿。否则,若是那女子的家人又受害,岂不是无处鸣冤。” 祁虢这人资历很老,庆安帝也要考虑朝臣,不过,世人最是容易被表象所迷惑,若是顾文承当真进了御史台大牢,即便无罪也会被天下人认定有罪了。 “祁卿不必担忧此事,既然那女子的家人甚是重要,那便着人细细护着,直到水落才是。” 庆安帝都说到这份上了,祁虢再不甘也不敢说什么,“陛下圣明。” “顾文承乃吏部重臣,此事干系重大,便由晟王亲自查办!御史台刑部大理寺协助。” “是!臣必不负陛下所托!”晟王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按他皇兄如今对淑妃的看重,此事不管如何,彻查是一定的了。 朝臣们却又惊骇了一番,祁虢最是铁面无私,顾文承极有可能当真犯了此事。 可为了顾家,陛下连晟王都搬出来了! 夜风料峭,泽兰宫灯火未歇。 “你别慌,此事我已叫晟王去查探了,一定不会叫你兄长蒙冤。”他生怕顾皙颜忧心,处理完政事便连忙来了泽兰宫。 “我不慌,”她从没有这样冷静过,“我相信兄长不会做出此等事情,也相信陛下一定会查清楚事情原委。” 她封淑妃在即,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这个时候爆出顾家“丑闻”来。 前朝后宫休戚相关,她兄长做了什么坏事,被弹劾罢官,她这个淑妃也坐不稳。 庆安帝轻轻揽过她的肩膀,“放心,此事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眸光骤冷。 无非就是旁人见不得她受宠获封,来了这样一个下马威。 他倒要看看,是谁这样拨弄是非! 三月海棠满枝头,储秀殿毓秀殿之间的庭院里头,鲜花漫枝,秀女们三三两两轻摇团扇,围在一起说话。 “听说了吗?淑妃娘娘的母家兄长被弹劾了。”一个秀女压低了声音道。 “这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眼瞧着淑妃册封礼没几日了,却闹出这样的丑闻,淑妃娘娘也是不易。” “可不是嘛,若是因此丢了淑妃的位置……”那人越说声音越小,也是怕得罪人。 秀女们七嘴八舌,一个秀女悄声道:“可听说弹劾淑妃兄长的,乃是祁大人。祁大人最是正直不过,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那几位秀女顿时眼睛瞪大了,很是诧异。 “哼,淑妃也不是个什么好的,她兄长是那样的人也不奇怪。”芳菲殿的齐秀女趁着休息跑来储秀殿与吴秀女说话。 吴秀女皱眉头看了看周围,小声斥责,“此话你知我知便是了,可莫要旁人晓得了,还道咱们不懂规矩,妄议妃主呢。” 齐秀女瞥了瞥嘴,声音还是压低了,“终究她那淑妃是做不成了,我也没说错什么。” 吴秀女不置可否,问起前日的事情,“那日你可瞧见晟王了?说了什么话没有?” 第195章 背后之人 她与齐氏是手帕交,两家走得也近。 若是齐氏成了晟王妃,她在宫中也多层依靠。 “唉,别提了。”齐秀女很是闷闷不乐,“晟王那日都走到芳菲殿门口了,不知为何却没进来。” 她梳妆打扮了许久,也没叫晟王看见一眼。 说起那天的事情,她又想起卫相君来,不免很是气愤,“你不知晓,那个卫相君,瞧着柔柔弱弱的,平日里在教习姑姑们跟前乖顺得跟什么一样。实则却是个歹毒又泼辣的女人,那日我险些被她打了。真是该死!” “她敢打你!”吴秀女眉头皱得极紧,“宫闱禁地,她竟这样不知好歹。” “可不是嘛,真真是个蛮夷女子!”齐秀女又恨又恼怒。 “如今也不是管她的时候。”吴秀女冷静下来,“眼瞧着终选也没几日了,贤妃娘娘那边传话过来。说会在终选那日之前会设法叫你与晟王见上一面,你可要好好准备着。只要晟王注意到你了,晟王妃的位置迟早就是你的。” 提起晟王,齐秀女不由满脸酡红,“嗯,我晓得了。” 晟王的丰功伟绩世人皆知,更别提他还极得庆安帝信重。 况且,她进了晟王府是能做正妃的。 比起陛下的妃子来,齐氏觉着还是正妃的位置,来得要好些。 二月二十七,卦象上是个极吉利的日子,万事皆宜。 天还未亮,两仪殿张灯结彩,女史们的忙碌的身影忙碌匆匆。 辰时正,顾皙颜在后殿换了正二品淑妃的礼衣。 杨尚宫进来禀报,“娘娘,吉时就要到了,太妃和诸位小主子都已经到了,还请您挪步正殿。” 正殿内,前头礼部宣礼的官员已经到了,后妃与六尚二十四司女官分列两侧,皆着礼衣,远远瞧着顾皙颜拾步而来。 贤妃站在最前头,看着顾皙颜由远及近,手心攥得极紧,脸色即便施了粉黛也难掩难看。 陛下还真是宠爱,即便顾家做了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陛下还是照样封她为妃,在两仪殿为她准备册封礼。 今日一过,她便真的要屈居顾皙颜之下了! 她抿唇着唇,冷眼看着顾皙颜受了封赐,后宫庆贺。 “恭喜淑妃娘娘!”耳边传来众人的声音,似乎都在为她封淑妃而高兴。 贤妃冷着脸,始终没说出那一句恭贺来。 “淑妃的嘉礼已成,我身子不适,先回宫了。”这是摆明了不给新晋淑妃好脸色瞧。 一旁的宣礼官员还在,见着这场景,心下了然。 “贤妃有孕,如今身子要紧,皇嗣为重。不必拘束。” 顾皙颜此话一出,两个宣礼官员便连连点头。 这才是后妃娘娘该有的气度,倒显得贤妃不懂规矩了。 四妃虽然都在一个位置上,可真要论起来,淑德贤良,贤妃可是排在淑妃之后的。 更别提淑妃手握宫权,而贤妃只是贤妃。 贤妃方才一时气愤,懒得见顾皙颜自傲的模样,才想着要离开。 可而今瞧见那几位官员的神色,也想到了些什么。 可若是这时候又留下来,那她算什么? 是以骑虎难下的贤妃,忍住心底的怨愤,转身走了。 谁料下一秒,便听见两仪殿外的高呼,“陛下驾到!” 贤妃一惊,急急矮身下去,“陛下万安。” 庆安帝才下朝,见着贤妃时下意识估摸了一下时辰,“淑妃册封礼结束了?” “是,刚刚完毕。”方安躬身道。 贤妃忙道:“臣妾身子有些不适,不好打扰淑妃与众姐妹和乐,便想着先离开。” 这话说得可是贴心又周到,庆安帝看了她一眼,并未说话,抬脚进了两仪殿。 贤妃咬唇。 眼里恨意更甚。 她冷眼看着身边的苏荷,“给本宫传信给兄长,顾文承留不得!还有顾家,周家,我要所有支持顾皙颜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两仪殿册封礼后,泽兰宫热闹了一整日。 庆安帝特地推了政事来陪她。 “如今顾家正被口诛笔伐,陛下还要推掉政务来陪我,大臣们若是议论起来……”只怕要说他色令智昏,是个昏君了。 “随他们议论去,我也正好借着此事瞧一瞧,那些个人的心思。” “你兄长的事情,已经查到了一些眉目,要不了多久便能水落石出,只是在这之前,要委屈顾家和周家一阵了。” 庆安帝眸光闪烁,眸子里尽是帝王的威慑。 “陛下是想?”这样瞧来,他此次的动作应该不会小了。 “我原本以为祁虢再如何古板,好歹也是个忠臣,刚正不阿。朕倒是看走了眼!”他的怒气不小。 顾家的底细他是极其清楚的。 若是一开始他并不知晓,又见祁虢此人这样上奏,只怕顾家即便最后沉冤得雪,也要被人害得脱一层皮下来。 “祁虢也掺了一脚?”顾皙颜震惊了。 “年初官员考课下来,谢家人在御史台也做到头了。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御史中丞的位置,自然谁都想惦记。” 原来是为着职位。 她一开始便清楚这是有人故意针对顾周两家的。 她还以为祁虢是被那背后之人给蒙骗了,没想到竟真的有他的份在。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其实若此次祁虢没有参与这次的事情,他还是极有可能被提拔的。 毕竟,忠臣最是难得。 可祁虢竟仗着他的信重,和旁人勾连,企图栽赃顾家,他怎么忍得。 …… 顾文承的事情,因着庆安帝有意压着,倒是没再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这日晟王进宫,将一份密折交到了庆安帝手上。 没过多久,方安便瞧见庆安帝眸子渐渐冷下来,浑身的气势骇人得紧。 “啪!” 密折被狠狠拍在桌案上,“他们倒是胆子越发大了!” 晟王早料到了这状况,只能在心中默默感慨。 老魏国公早年病逝,如今的魏国公是太后的堂侄,自打太后走后,魏国公府是越发糊涂。 “皇兄息怒。” “朕倒是想息怒。”他一来是生气,二来是失望。 太后和老魏国公多精明的人,怎么靳家的后辈如此不争气,就晓得给太后抹黑。 “那此事可要压下吗?”毕竟是太后母族,虽说魏国公府做错了事,可总也要顾着太后的颜面。 第196章 御史之位 庆安帝垂眼,眸光冷冽,“太后的颜面得顾,但也不能叫魏国公府养大了心,以为连朝政都能摆弄了。” 他无意让朝政成为他的一言堂,但一国之君,谁能容忍有臣子摆弄朝堂,结党营私。 晟王真是不理解,魏国公府如今已然鼎盛,宫里也有贤妃在。凭着太后的关系,至少也可保几十年的勋贵名头。怎么还不知足?妄想更多的东西。 连带着逝去太后的颜面受损。 庆安帝向来雷厉风行,当日下午,便将消息昭告众臣。 “顾文承欺辱良家妇女一事实乃无稽之谈,顾家忠烈,此事朕从不曾怀疑,为免不公,这才叫晟王亲自查探。如今真相已白,顾卿洗脱冤屈,却也叫朕不得不警醒,”庆安帝目光灼灼,看着月台下虚汗涔涔跪着的祁虢,“御史掌百官究罚,若是连御史台都如此草率,天下志士还有人谁敢来效忠?” “下官听信谗言,误了顾大人,下官知罪,还请陛下责罚。”祁虢深知自己已经不能待在御史台了,可他也不能供出背后主谋,毕竟那是魏国公啊,即便他说出来了,陛下也不一定会惩处,搞不好还会因为要顾及国公府的颜面治他一个诬陷之罪。 “好一个听信谗言,朕竟不知这些年舌辩群臣的祁卿也有听信谗言的一日。”庆安帝冷声,不过此事也只能到此为止,“御史一职,最是严谨。祁卿不适合待在御史台了,念在你为官数十载的份上,朕也不愿重罚,禹州还有一个曹司的缺,你便去那处罢。听闻那里山水养人,祁卿大约也不必回来了。” 从御史台重臣转而为末等曹司,这样的降级不可谓不重。 可事到如今,这都是庆安帝顾念旧情了。 祁虢失魂落魄,垂首磕头,“臣,叩谢陛下隆恩。” 作为禹州曹司,自然再不能在朝堂上。不一会儿便有御前侍卫将其“请”了出去,不日,他便要去那等穷山恶水之处了。 此生,怕是再不能回来了。 “陛下,御史台乃朝廷重职所在,如今高位空悬,还请陛下早做打算。”御史大夫脱列,言辞恳切道。 “不知众卿可有合适之人推选?” 百官面面相觑,许久后,一官员道:“臣以为善信伯任职御史台多年,最能胜任御史中丞一职。” “臣以为,国子司业顾长渊学识渊博,针砭时弊,也可胜任。” “臣附议……” 短短一刻钟之间,官员们便举荐出了好些个。 御史台的官员,不一定非得从御史台出来,庆安帝斟酌许久后,沉吟道:“御史中丞向来是二位,如今皆是空缺。依众卿言,善信伯韩礼、国子司业顾长渊当为御史中丞。” 御史大夫已经年老,要不了多久便要致仕,御史中丞之位则更是要齐备。 庆安帝提到的这二人,一个是韩嫔之父,一个淑妃之父,且两人都很是匹配此职,众臣便都齐齐噤声。 庆安帝见无人反驳,唇角微勾,散了朝。 父亲晋升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顾皙颜这里。 她很是惊讶。 原以为庆安帝能信任顾家,还兄长清白已是不错了。 如今,竟叫她父亲去了御史台。 御史,可是重职。 昔年谢才人刚进宫时,她父亲官职不高,可因为是御史台官员,便受了许多优待。 “恭喜主子,顾府蒸蒸日上。”常姑大喜。 顾家几十年来没出过御史台的重臣了。 到了顾长渊这里做了从四品国子司业已然是了不得了,如今又进了御史台做正四品御史中丞,这可是要昭告祖庙的大事。 顾皙颜自然也高兴,只是想着自己父亲这样大的年岁了,还要入御史台重地,很是辛劳,便很有些伤心。 连忙修书一封让人递回家去。 书信到了顾府上时,已是晚间,顾长渊瞧着那书信中字字关心,不由老泪横流。 “过几日你递个牌子进宫去一趟,也瞧一瞧颜儿过得好不好。” “我知晓,如今宫中正值选秀的年生,她忙得很。等新人小主子们入住了后宫,我再进宫,也能不扰她。”文氏早就想进宫见见顾皙颜了,可自打太后病逝,忌讳颇多,顾府又屡受抬爱,这样的当口,她总是不好进宫去。 “好,虽说我是个惫懒的性子,可如今既然能入御史台,我也不能还让颜儿事事忧心着。咱们顾家,是要给她做靠山的。” 顾长渊每每一想起宫中那些个娘娘个个后台足得很,心里就惭愧内疚自己不是个重要些的官员,能叫她也依靠依靠。 只可惜国子司业向来是个清流官,谈不上什么重要不重要的。 好在正是清流二字,如今也方便了他进御史台。 顾长渊在思念女儿之际,庆安帝正在泽兰宫与顾皙颜说话。 “三日后便是秀女教习结束之期,陛下可决定好了要留哪些人在宫中?” 一共四十八位呢,个个都是出挑的。 落在先帝朝,收了半数也是有的。何况庆安帝后宫人少,多添置几个也是应当的。 不过,若是人多了也实在不好管辖,平白给她添堵。 “这些事情你定便是了,终归以后都是要你管束的。”要不是祖制在,他又实在膝下子嗣稀少,未免朝堂动荡,百官诟病,他也是懒得办选秀之事。 劳民伤财不说,也吵闹得很。 顾皙颜险些翻个白眼,蹙眉,“又不是什么侍女内侍的,挑着瞧机灵顺眼的。这些日后可都要给陛下为嫔为妃的,要臣妾做主是个什么意思。” 万一一个做不好,再来个官员参她一本,她可吃不消。 意识到她有些怒了,庆安帝算了算日子,右眼一跳,立马告饶,“莫气莫气,是我的不是。”他面色颇有些讨好,“若不然,明日你陪我去储秀殿走一走?挑几个进宫来。” 说的好像是挑小鸡仔似的容易。 “三嫔也掌宫,陛下不如一起叫上罢。”她可不想成为那些没入选秀女之家攻讦的靶子。 “好好好,都听你的。” 第197章 贤妃的放肆 顾皙颜秀眉微蹙,感觉庆安帝极其顺着她来。 正想不明白呢,身下一股热潮涌动。 她老脸一红,难怪今日她火气直直上涌! “陛下稍坐,臣妾去更衣。” 庆安帝顿悟,笑得很是温和,“去吧。” 等她离开后,他便召方安,“通传三嫔,明日巳时至储秀宫。” 方安了然,马不停蹄去传旨去了。 三嫔晓得的事,自然很快便传到了贤妃耳中。 “去告诉吴氏,好好准备着。可别无辜了本宫的期望。” “是。” 苏荷才离开长庆宫不久,便有人到了泽兰宫给庆安帝传信。 “贤妃和他兄长倒是一样,都学会了这些手段。”他眸光很是不善。 顾皙颜自然也是在测的,庆安帝并未瞒着她。 “储秀殿的秀女……倒不知晓是哪一个与贤妃来往。”她有些印象的便是太常寺少卿之女吴氏。 “便是太常寺少卿之女。” 哦,难怪。 这个可是储秀殿中家世颇高的秀女之一了。 “贤妃的手伸得自然不止这么点,她连芳菲殿中的秀女都敢撺掇。”庆安帝虽然不怎么管选秀的事,可后宫所有事情,如今没有哪样能逃过他的眼睛。 端看他想不想知道。 “芳菲殿!”贤妃这是还想拉拢未来的晟王妃啊。 也是,晟王得庆安帝看重,有了晟王府的帮助,日后于她登后也大有助益。 “自打太后去了,无人管束,贤妃倒是越发放肆了。” 之前因着太后,贤妃做错了事情他可以视而不见,因为太后一定会教导她。 他也不欲因此与太后母子离心。 可如今太后不在了,贤妃和魏国公府不见收敛,倒是越发肆无忌惮。 庆安帝自然不能放任了。 这次顾家被陷害的事情,就让他很是不满了,贤妃又这样不检点…… 等贤妃诞下皇嗣后,他再慢慢给他们清算。 “那位吴秀女,我依稀记得是要入选的。” 选秀女一事,少不了政事的考量。 这位吴氏,还有工部侍郎之女乔氏,若无意外,都是要入宫的。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贤妃才找了吴秀女。 “吴氏要入宫便入宫罢。” 顾皙颜颔首。 不过看庆安帝这副模样,吴氏还未正式被选入宫就和贤妃勾搭上了,想来他是极为不喜的。 日后吴氏想要得到恩宠,想必是难上加难了…… …… 才是卯时,一大早,储秀殿和毓秀殿便开始忙碌起来了。 “我的扬州胭脂,快拿过来,给我好好匀面。” “这是什么?什么青木香,今日不要用这个,零露香才好呢,快去取来。” 今日是近距离能见到当朝陛下的一日,秀女们指使着随自己入宫的侍女给自己装扮,生怕落下一点瑕疵,给了庆安帝不好的印象。 吴秀女的侍女看着那些人手中的名贵妆品,很是不屑,领着两个小侍女端着各色华服,又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极其精致小巧的小匣子来,“主子,这是百和香,奴婢给您拿来了。” 一听闻“百和香”三个字,满屋的人都惊了。 眼神放在那香盒上,便再也挪不开了。 “听闻百和香一两千金,最是难得……” 感受着那些羡慕的眼光,吴氏勾唇一笑,微屈食指,轻轻点了一些香料擦在耳后。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这样大惊小怪做什么。”她笑着说了自己侍女几句,又笑问着同屋的三个秀女,“几位妹妹可要用一些吗?” 右边最角落里面的崔氏秀女摇了摇头,笑道:“多谢吴秀女好意,我方才已然擦了香料,也不好浪费百和香这样的贵香了。” 这位崔氏秀女,父母早亡,兄长官职微末。吴氏眸光微闪,面上挂了笑。 旁边两个秀女虽然很艳羡,到底也没真用她的东西,都笑着婉拒了。 眼瞧着吴氏的侍女又拿出许多好东西来,不论衣裳还是首饰,都是一等一的好,眼中不乏艳羡。 辰时初,秀女们收拾完备,齐齐来了储秀殿。 “陛下和淑妃娘娘及三位嫔主娘娘再有一个时辰便要到了,各位秀女若有什么没收拾好的,都请先解决了,待会子陛下娘娘来了,若是发现不妥,那可就是大罪!”裘姑姑面色冷冽。 教习了数日,如今算是到了检验的时候,秀女们有什么差错,她也讨不了好。 秀女们一阵骚动,该补妆的又回去补妆。唯有吴氏不动如山。 眼瞧着就要到巳时,吴氏突然觉得小腹有些不舒坦,连忙告罪回后殿更衣。 裘姑姑皱眉看了她一眼。 这位吴秀女平日里都是极规矩的,今日事到关键处,竟出了这样的差错,裘姑姑很是不悦,不过,考虑到她是极有可能通过终选的,便也不好苛责,只叫她快去快回。 吴氏领着侍女到了后殿,见四处没人,她便匆匆进了一条小道…… 这厢,御驾已经到了储秀殿外,后头紧跟着淑妃、李昭仪、韩嫔、钱嫔的仪仗。 轿撵一应都落在殿前,储秀殿前院乃是亭榭花楼,风景很是秀丽,但轿撵不好经过,几人便改换步行。 一下撵轿,庆安帝便召了顾皙颜向前来,两人并肩同行。 后头的三人见了,只得在心里咋舌。 陛下是当真宠爱淑妃娘娘。 “瞧你脸色不好,早晓得就该召她们去泽兰宫,反倒叫你走这一趟。” 本来早起还好的,怎知出来吹了一会子风,顾皙颜脸色就有一些憔悴,不过盖了脂粉,不怎么看得出来。 “臣妾没有这般娇气。再说这一路行来都是坐着轿撵的,臣妾也就走了这几步路而已,实在算不得累。”顾皙颜笑了笑,“若说累,储秀殿毓秀殿的秀女们怕是一早就在那里等着了,才是辛苦呢。” 庆安帝瞥嘴,“她们岂可与你相较。”话音未落,又蹙眉,“你行慢些,别伤着自个儿。” 顾皙颜下意识放慢了脚步,心中很是无奈。 不知晓的,还以为她是有了身孕了呢。 但即便有身孕,也断断没有这般娇气罢? 第198章 驾临储秀殿 行至储秀殿前头的一个小轩亭处,便见一衣着打扮十分贵气的女子正垂首寻着什么,旁边侍女打扮的人也弓着身瞧着地上。 顾皙颜很是诧异,瞧这女子的打扮,应当是储秀殿的秀女才对,怎的这会子不在里头候着? 她侧眼,便见庆安帝眉头狠狠蹙着。 后头的杨尚宫正想上来解释,便见那女子好似不经意间看到了这边的人,顿时花容失色般快步上前来,盈身屈膝,温言细语中混杂着些茫然失措,“陛下万安,娘娘万福。” “你是储秀殿的秀女?”庆安帝负手,居高临下望着她。 “回陛下的话,臣女是太常少卿吴寰之女,小字蕴容,正是储秀殿的秀女。” “既是储秀殿的秀女,知晓陛下要来不在里头候着,倒处心积虑到这前头来,真是没规矩。”韩嫔一看就觉得这秀女不安分,斥责出声,很是不悦。 这话对一个秀女而言,说得委实重了些。 吴氏垂眉,眸光里顷刻蓄了些泪水,她抬头,看着庆安帝,眸子里波光流转道:“陛下恕罪,臣女晨起不慎将耳饰掉落,这才特地来寻。陛下是圣明天子,臣女敬佩仰慕,不敢衣冠不整见陛下,并非有意来此处惊扰了圣驾。” 这一番话先是道明了缘由,又恭维了庆安帝一番,婉转动听,诉尽了一个女子对帝王的仰慕。 美人就在眼前,梨花带雨温柔多情,试问有几个男子能抗住这柔情蜜意? 这下,便是连李昭仪都看出不对了。她死死瞪着那吴氏,很是恼恨。 钱嫔微微启唇,眸光冷冽,“你既是这般仰慕陛下,不愿在陛下跟前丢了面子来找耳饰。可是否又曾想过,如今你耳饰未寻到,便已经衣冠不整的就出现在陛下跟前了,唐突了陛下与娘娘。” 钱嫔不急不缓,继续道:“况且你一个太常少卿之女,衣裳都穿得这样华贵,还会少一个耳饰吗?竟劳得你在陛下就要降临储秀殿之际,特地出来在陛下必经之地找寻。” 她着重强调了“特地”二字,吴氏的小脸瞬时僵了。 钱嫔冷笑一声,“如今韩嫔不过说你一句,你就如此泪水涟涟不成体统,竟不知宫中的规矩都学到何处去了。” 几句话下来,便将吴氏给剖析了个干净,原本就不耐地庆安帝面色更是冷若冰霜。 吴氏这会子可不敢抬头了,连忙声泪俱下为自己辩解:“臣女不过是个秀女,只是想着要找回耳饰罢了,娘娘如此,便是觉得臣女巧舌如簧欺瞒陛下了。臣女实在辩无可辩。” 哪里是辩无可辩,分明是见自己被拆穿了,就装柔弱。 方才不正是这样吗? 钱嫔冷哼,还欲再说,顾皙颜微微抬手,阻止了她。 “之前一直听苏姑姑说,储秀殿有一位吴氏秀女最是礼仪周全,本宫还想着要亲自见见呢,今儿倒是先见着了。”她笑着对庆安帝道:“眼瞧着都到门口了,总在这里耽搁着也不好,不如先进储秀殿?” 吴氏的目的不过就是想在庆安帝面前留下一个特殊印象,好让自己能通过终选,未来在庆安帝心中也能有一丝地位。 可她却不想让她就此得逞。 能成功从储秀殿那边越到前面来,又不被教习姑姑们发觉,想来也是少不了贤妃暗中的助力。 原本若只是秀女们的一些小手段,顾皙颜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既然牵扯上了贤妃,她便是膈应的。 贤妃前脚才害过她兄长,后脚又想塞一个吴氏到庆安帝跟前来,算盘倒是打得极好。 “嗯,外头总是有些凉意。”庆安帝下意识拉住了她的手,给她暖了暖,牵着她往前边走。 吴氏被帝妃如此亲昵的举止给惊骇住了,连忙挪开身子,让他们通过。小脸惨白惨白的。 李昭仪见她这样魂不守舍的模样,很是鄙夷。 哼哼,傻眼了吧? 在淑妃面前玩这种把戏,也要打听打听陛下会不会搭理你。 进了储秀殿,裘姑姑和苏姑姑连忙迎上来,“陛下万安,娘娘万福。” 裘姑姑眼尖,已然瞧见了人群后头的吴氏,一时间又是惊慌又是恼怒。 她忙跪下,“奴婢管教不严,陛下娘娘恕罪。” 方才久不见吴氏回来,她着人去请,才发现她不在了。 她还在担忧呢,这人转眼竟从前头来了。还跟在御驾后头。 在宫中待了这许多年,裘姑姑都不用细想就洞悉了吴氏的把戏。 争宠之事屡见不鲜,可吴氏这个做法,无异于将她这个教习姑姑也扯了进去,裘姑姑立时对吴氏的好感降为负。 “旁人有自己的心思,便是重重围阻也奈何不得。”庆安帝冷眼瞥了后头一眼。 裘姑姑如释重负,幸好陛下并未责怪。 吴氏最终进了秀女的队伍中去,庆安帝和顾皙颜及三嫔高坐月台之上,俯视底下的秀女。 秀女们一个个瞬间乖顺的垂下头,不敢直视龙颜。 裘姑姑将几个名册给奉了上去,“回禀陛下、娘娘,秀女们经过一月的教习,皆已熟悉宫中规矩礼仪。每日所学所知,皆已记录在册。其中,又以秀女乔氏、林氏、郭氏、崔氏最为出色。” 随着裘姑姑话音落下,被提到名字的四位秀女迈着小步子上前来,齐齐福身问礼。 吴氏眼瞧着那些平日里表现不如自己的秀女都被提名,心中暗暗生气,深觉裘姑姑厚此薄彼。 可裘姑姑刚刚才被她坑害完,又哪里愿意再抬举她。 尤其吴氏如今还被陛下所不喜,她更不会触了庆安帝的霉头。 “瞧这几位秀女,才像是受过教导的,与旁人总是不同些。”韩嫔意有所指道。 “可不是,至少都是懂规矩的大家闺秀。”李昭仪也笑着出声。 “嗯,规矩倒是学得都不错。”庆安帝颔首。 总算瞧见些顺眼的。 底下的吴氏脸都绿了。 争宠手段罢了,在座几位嫔妃谁没有过?这些人无非仗着自己身在高位就这般折辱她。 第199章 秀女纷争 等她日后入宫得到陛下宠幸,今日的耻辱都要还回去! 在吴氏这里自己不过是使了些小手段,可在几位后妃眼里,她又何尝不是一个隐患呢? 本来家世在秀女中颇高,她还如此冒出风头,韩嫔几人巴不得借此把她搞下去,不得入选。 裘姑姑又点了几位秀女,庆安帝和几人都瞧过后,心里也有了思量。 巳时正,帝妃皆离殿回宫。 顾皙颜手中还多带了一本名册,共有四十八页,其中仅有几页有些许标记。 秀女们顿时四散开来,到了寝殿后,才露出或渴盼或期待的神色来。 “没想到陛下果真如此风神俊朗,比之传言更甚。”一位秀女面露羞色,很是不能自拔。 秀女们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年少慕艾,惊鸿一瞥见着庆安帝的俊容,不由一颗芳心停留。 庆安帝这样的容色,即便没有身在皇室,天下女子亦是要为之痴狂的。更别提有如此相貌的是一国之君,战功赫赫的庆安帝。 一个个想要入选的心思更加迫切起来。 “也不知到底能不能中选。”另一个秀女苦恼道。 “如今陛下后宫后妃极少,子嗣不丰,想来你我入选的几率都是极大的。”有秀女猜测。 “但愿如此罢。” 能入选自然是极好,能为家族增光,亦能与这天下之君相处,天下女子莫不渴盼。可自打见过庆安帝后,众人又不免自惭形秽起来。以往还能自傲的容色,此时也觉得平淡起来,生怕自己入不了庆安帝的眼。 “说起来,淑妃娘娘果真如传闻一般仪态万千,方才我不经意间瞧了一眼,只觉是仙子下凡呢。” “是啊,其他几位嫔主娘娘也是各有千秋,难怪能居高位,能得陛下重用。” “若是我能入选就好了。”这位秀女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哼,就凭你?也不照照自己的尊容。”一个尖细的声音突兀出现。 几个秀女回头,见是工部侍郎家的嫡女乔氏,虽然不忿,许多人到底没敢说什么。毕竟这位是极有可能入选的。 被嘲讽的那个秀女顿时面红耳赤起来。 吴氏见状,笑意盈盈出声,“既然能入储秀殿参加教习,便都是极好的。我看这位妹妹倒是眉清目秀,很有几分被选中的可能。” 乔氏正在临镜自顾,听见这话,侧过身来,挑着眉眼冷笑,“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一心想在陛下跟前出风头的吴秀女。”她言语很是讥讽,“听说你在陛下和几位娘娘跟前梨花带水,端着一副可怜样,怎么,如今这悲天悯人的模样都放到储秀殿来了?” 闻言,众秀女很是惊愕。 她们之前只看到吴氏跟着御驾进来了,却不晓得是为何。那个时候她们也没心思放在她身上,这会子乔氏提起来,众人便又开始众说纷纭起来。 “之前裘姑姑不是说她来寝殿还衣裳了嘛?转眼她倒是去了前头,啧啧……” 有秀女看不惯她的,跟着讥讽,也有秀女看出她背后许是有靠山的,静默不言。 乔氏看热闹不嫌事大,又继续补充,“平日里裘姑姑最是夸赞吴秀女了,说你步履轻捷,端庄稳重,怎么今日陛下跟前没替提你半分?” 一旁的秀女们好奇地看过来,便听见她道:“可不就是因为你在储秀殿外头勾引陛下不成,反倒被几位娘娘给责骂,也被陛下所不喜嘛。”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吴氏一直微笑着的脸顿时头一次垮了下来。 “两位教习姑姑就在正殿,乔秀女作为后妃备选之人,说出这样的污言秽语,若是闹到两位姑姑甚至淑妃娘娘面前,我倒要瞧瞧,到底谁会更被不喜。”她目光灼灼,若是恨意能化作冷刀子,乔氏已然被活活凌迟。 “你做出了如此不要脸之事,我还怕跟你到娘娘们面前对峙吗!”乔氏厉声回复回去。 她早就看不惯吴氏的嘴脸了,平日里在教习姑姑面前她也是处处被吴氏压制,如今可算到了她出口恶气的时候。 吴氏心虚了一下,不过场面不能输。 眼见着两位秀女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寝殿门口传来一声厉喝,“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不知何时,两位教习姑姑竟到了门口! 众秀女顿时做鸟兽状,乖得像只鹌鹑一样,纷纷给两位教习姑姑见礼。 裘姑姑冷眼瞧了乔氏一眼,“乔秀女出言无状,罚抄女则一遍!” 乔氏瘪了瘪嘴,却不敢与教习姑姑杠上,“是。” 吴氏见状,勾唇一笑,下一刻,便见着苏姑姑递眼过来,那眸光说不上不善,却叫吴氏有些觉着毛骨悚然。 接下来的几日里,秀女们每每接受教习完休息之时,吴氏都还在被两位教习姑姑教习行走举止,很是苦不堪言。 秀女教习结束前日,顾皙颜身在泽兰宫,手头拿着册子在瞧。 这是早起方安送来的,秀女入选名册。如今后宫里头也就她这里有。 “主子,韩嫔来了。” “请她进东暖阁。”她收了册子,抬眼。 没一会儿,韩嫔抬脚进来了。 她仪态恭谨,盈盈福身,“淑妃娘娘万安。” 顾皙颜抬手,“坐吧。连翘,给韩嫔沏一壶雨前龙井来。” 这品茶,乃是韩嫔的最爱。 韩嫔很是谨守规矩,垂首谢恩,“谢娘娘。” 这才起身坐了软榻的另一侧。 茶端上来,没饮两口,韩嫔到底忍不住了,“明日便是终选的日子了,也不知是哪几位秀女得了圣恩?淑妃娘娘可否告知一二。” 李昭仪和钱嫔如今悉心教女,也就韩嫔耐不住了前来泽兰宫。 顾皙颜正好有事要寻她,便将手中的册子递给了她,“我也正好要寻你,新人入宫,总得有人带着。” 韩嫔连忙双手接过,翻开来先大致瞧了瞧。 她眸光便已有惊色,“嫔妾斗胆,这便是所有的入选名册了?” 不是她有意冒犯,实在这名册中的秀女,比她想象中少了泰半。 第200章 新晋嫔妃 “人少了也好。”顾皙颜端茶浅饮,“如今陛下亲册二美人、三才人、三宝林,百官也无话可说。” 韩嫔才登上嫔位不久,宫权还没握热乎,自然不想多来些家世高的嫔妃争宠,令她地位下滑。 “娘娘说的是,”她自然是欣喜万分,垂首正经瞧那名册,瞧见头一位时,她便目光微凛,“吴氏,也入选了?还封做美人……” 她本以为那日她那样放肆,陛下是不会再选其入宫了。 谁知吴氏不仅入宫了,还能位居两位美人之一。 “重修元后陵时,太常少卿很是出力,陛下一早许诺吴家,如今也不好反悔。” 所以,是为着吴家的功劳才不得不让其入宫的? 知晓了这其中的缘由,韩嫔虽然心有不甘,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 最起码吴氏在陛下这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日后再如何也威胁不到她了。 看到吴氏后头跟着的一串小字时,韩嫔笑叹,“也是娘娘仁慈,还独独辟一个宫殿给她住,颐和宫这样好的宫殿,倒给了她。” “不过是个配殿罢了。” “也是,”韩嫔颔首,“非主位不得入正殿。”出身高又如何?当初的谢氏不过两月就晋封,如今还不是被厌弃在葳蕤宫? 虽然有顾皙颜这个升迁速度极快的妃子在前头,但这毕竟是极为罕见的。 照钱嫔那样数年不升迁的,才是常见。 她自个儿也是因为有了身孕,又有善信伯府立功这才晋封。 有顾皙颜珠玉在前,韩嫔深信,吴氏要出头,极难。 她继续看着名册,目光落在后头跟着揽月宫字样的两位秀女身上。 “这位林才人,之前也是被裘姑姑提及的,想来很是知礼。付宝林嫔妾倒是没什么印象了,不过能雀屏中选,想来也是有许多有优异之处的。” 秀女们的宫室分配,是顾皙颜做主的。 韩嫔下意识又看了眼其他两位嫔主宫室里头分配的秀女,不由眸光微闪。 “乔美人出身侍郎府,封做美人倒是很得宜。”可这人居然被分配到了钱嫔的扶桑宫。 这也间接说明了淑妃看重钱嫔,才将此次选秀所出的第二位美人位份的秀女安置在扶桑宫。 韩嫔抿了抿唇,笑着道:“只是钱嫔姐姐素来喜欢清净,也不知这个乔美人是不是个闹腾的。若她如之前的齐氏一样,岂不要折腾坏了钱嫔姐姐。” 齐氏,便是之前与许昭容同住颐和宫那位。 因为家世高于嫔主,屡屡以下犯上。 而今的乔氏便是个家世不输齐氏的,嫔主里头韩嫔和李昭仪的出身都很是显赫,镇得住乔氏。可李昭仪向来是个不着调的,韩嫔笃定顾皙颜不会将美人位份的安排到昌乐宫。 她本以为乔美人,会分到自己宫室来。 没想到,却便宜了钱嫔。 韩嫔也深知钱嫔和淑妃交情匪浅,不敢直言钱嫔的家世,便只得这般迂回暗示。 顾皙颜瞥了她一眼,“钱嫔身居嫔位,手握宫权,乔氏即便出身侍郎府,入了宫也得依着宫里的规矩。” 见自己的想法被看穿,韩嫔心里一虚,只得讪笑。 “自然是要如此。” 午后,韩嫔离宫,顾皙颜便让连翘落葵将誊抄下来的两份名册分别送去昌乐宫和扶桑宫。 贤妃比顾皙颜晚了约一日才晓得秀女的位份及宫室分配。 她狠狠将名册砸在桌案上,“她倒当真是只手遮天了!” 三位嫔主宫里至少都住进了两位秀女,而她这个贤妃宫里,却一个也没有。顾皙颜宁愿独独开辟一个宫殿让吴美人住进去,也不让她住进长庆宫。真是放肆! “娘娘可要去寻淑妃更改名册?”苏荷问。 贤妃面色顿时僵了下来。 如今的顾皙颜已然是淑妃,手握宫权,名分在她之上。 她虽然不必如其他嫔妃一样要给她行礼问安,可要她给淑妃低头,那也是不可能的。 她抚了抚小腹,看了眼外头的夜色,“备轿,本宫要去一趟紫宸殿。” 贤妃到紫宸殿的时候,庆安帝还在批阅奏折。 “她来做什么?”他皱眉。 “这……奴婢不知。”方安面露难色。 庆安帝眉头一蹙,想起早上送去泽兰宫的秀女名册,大概猜到了些什么,眸光渐冷。 “叫她进来。” 贤妃笑意盈盈迈步进来,左手还抚着腹部,很是温柔的模样,后头紧跟着的苏荷手里则提了一个食盒,“陛下万安,臣妾见陛下这些日子忙碌得很,特地给陛下炖了一盅养胃的天麻鱼头汤,给陛下补补身子。” 庆安帝手上朱笔没停,只抬头瞥了她一眼,“放着罢。” 贤妃却很固执,自顾自打开了食盒,又亲手盛了一碗鱼汤端过来,“这鱼汤啊,得趁热喝。陛下不妨先喝一口。” 庆安帝终于抬头,眸光淡淡的,和寻常没有丝毫差别,“朕才喝过茶,喝不下这鱼汤。你若有事便直言,若没有便回宫去。” 贤妃脸上的笑意都僵住了,端着个鱼汤在那不知所措。 还是孙敬上前来,把那鱼汤给接过去,贤妃才反应过来。 眼瞧着庆安帝便这样冷冷看着她,贤妃心里有些发慌,不过这丝毫的情绪不久便消散了。 她斟酌着措辞,道:“听说陛下已经将秀女名册给了淑妃。淑妃各自分配了宫室,三位嫔主为淑妃分忧,都各领了两三位秀女在宫中。臣妾想着,自己虽然有孕在身,但教管几位新人还是可行的。只是淑妃却独独把臣妾给忘了,不知是否是之前得罪了淑妃娘娘的缘故……” 她咬唇,露出些伤心的神色,继续给庆安帝上眼药,“臣妾自打有孕以来,情绪很是不稳,之前在两仪殿册礼后虽是因身子不适才先离开了,可淑妃娘娘素来敏感,或许因着这个生了臣妾的气。如今也不与臣妾来往了,臣妾真是伤心。” 庆安帝起先还没搭理她,听到后头便连朱笔都扔了,就这样一言不发看着贤妃抹黑顾皙颜,眸光冷似铁。 “说完了?” 第202章 册封新人 翌日一早,储秀殿、毓秀殿和芳菲殿的秀女便都起了一个大早。 今日于她们而言,都是极其特殊的一日。 若是能雀屏入选,入宫侍奉,整个家族也会因此荣耀显赫。 鲤跃龙门,也不过如此了。 要么入宫做主子,要么出宫归家。 辰时正,三殿的秀女们所有的物件都收拾齐整,一个个乖顺侯在储秀殿正殿。平时喜欢在姑姑到来之前说说话的,今日也都不敢四顾流盼,很是安分。 杨尚宫进来便瞧到秀女们整整齐齐静立着,很是端庄,便很是满意的颔首。 “尚宫大人安好,姑姑好。”众秀女齐齐福身。 杨尚宫微笑,“诸位秀女安好,教习之期已过,诸位已今非昔比,淑妃娘娘对诸位的所习所得也很是赞赏。” 淑妃在后宫的独揽大权,众人对其颇有敬畏,听闻淑妃有所赞赏,都不由心中很是激动。 “此番小主子们的入选名册也都有了定数,陛下有旨,共封美人两位,才人三位,宝林三位,共计八位小主子。其余未被选中的也莫要失望,陛下与淑妃娘娘都有赏赐下来。算作诸位未入选秀女日后的添妆。” 这话一出,众人不禁愁云一片。 此次选秀,入选秀女削减了许多,许多家世不上不下的秀女便很有些气馁。不过转念一想,陛下和淑妃都有赏赐,她们又都入了终选,日后嫁人也能嫁得更体面些。 人群中的吴氏微微蹙眉。 最高竟然只是个五品美人? 杨尚宫暗自打量着秀女们的神色,哪些是什么心思,此时一眼便能窥见。 “这位是御前的孙中官。”杨尚宫介绍着身旁的内侍。 听闻是御前的,秀女们不由又恭敬了几分问礼,视线却都不约而同在孙敬手头的圣旨上扫过。 除了孙敬手里头的圣旨之外,另还有以为内侍手里也有一道圣旨,想来那道便是册封晟王妃的。 随着孙敬展开圣旨,扬声:“陛下有旨……” 众秀女便都矮身下去。 “太常寺少卿吴寰之嫡女吴氏、工部侍郎乔微良之嫡女乔氏,封为正五品美人……” 听到此处,吴氏悄悄看向一旁的乔氏,见她欣喜若狂,眸光便暗了几分。 本以为以她的家世,合该是个婕妤的。如今却还要和这粗鄙的乔氏共同为美人,真是晦气。 上头的孙敬还在念圣旨,“襄州别驾之女林氏、庆州司马之女姚氏、太常寺博士之女耿氏,封为正六品才人……” 被提到名字的都暗自欢喜,家世在七品博士之上的,个个都不免丧气起来。 “司竹副监之女付氏、大理评事之女刘氏、弘文馆校书郎之妹崔氏,封为正七品宝林。” 最后三个名额落下,秀女们大都丧气起来,严重些的,险些哭了。 “册封为嫔妃的几位小主子,先于这边等候,待会子便有尚宫尚仪局女官送各位去各自的宫室。”八人脱列,站到一边,个个脸上都是喜色。 其余的五十二位中,除了最前头候选晟王妃那四位,其余的便都面上愁云惨淡起来。 此时的孙敬又取出了另外一道圣旨。 底下的祁氏很有些紧张,更有些激动。 虽然贤妃娘娘并未说如何帮她,她也并未见到晟王,不过,她相信贤妃一定会帮她的! 想及此,她看着那道圣旨,眸光炽热起来。 她马上便是晟王正妃了…… 孙敬清了清嗓子,“奉天承运,陛下制曰:吏部尚书嫡长女卫氏,禀训冠族,着美家声,习礼流誉,镜图有则,可为晟王正妃。令门下、宗正寺太常寺及礼部所司共商嘉事,择日备礼,册令主者施行。” 圣旨一下,祁氏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贤妃娘娘明明说过,会帮她的…… “臣女接旨谢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直到卫相君都接旨起身了,她还无法从这震惊中抽身。 其余两个倒还好些,虽然很是不忿。可如今的卫相君已然今非昔比,亲王正妃何等风光,更别提还是晟王的正妃。日后的勋贵聚会,卫相君也会是座上贵宾。 两人不管心里如何难受,面上也只得挂着笑脸祝贺。 祁氏暗地里死死盯着卫相君,眸光冷得好似毒蛇一般。 一切皆已尘埃落定,杨尚宫拍了拍手,便有许多女官端着赏赐进来。 “陛下赏赐诸位贵女如意玉佩一块,淑妃娘娘赏赐卷云团扇一柄。” 四十三人,个个都有赏赐,总算给了她们些许慰藉。 “诸位贵女请带上各自贴身侍女跟随尚仪女官出宫,各位的家人也已在宫门口等候。”许尚仪领着贵女们出了储秀殿。 余下的,便是此次脱颖而出之人。 “诸位小主子,如今可随着引路女官前往各自宫室。卫姑娘请稍候片刻,淑妃娘娘已然为姑娘备了暖轿,本官会亲送卫姑娘出宫。”杨尚宫对着卫相君时,罕见的很是语气柔和。 正要走出储秀殿的吴氏眸光微动。 这便是身份带来的好处。 连尚宫都要躬身屈腰讨好。 这般想着,想起六尚二十四司及御前之人对淑妃的敬重,倒是更坚定了她要往上晋位的心思。 午后,苏姑姑回了泽兰宫复命。 “娘娘,新晋秀女皆已入宫安置妥当,晟王妃及诸位贵女也已出宫。” 顾皙颜正在教导唐泽看一些简单的字体,闻言颔首,微微一笑,“苏姑姑此番辛苦了。” 此番有她在储秀殿毓秀殿,顾皙颜也能时时洞悉储秀殿那边的状况。 “这是奴婢的本分,能为娘娘分忧,奴婢喜不自胜。”苏姑姑与裘姑姑是一个模样的严肃,不过好在还算忠心。 到底是御前出来的人。 “听说苏姑姑家中母亲很是高寿,苏姑姑便替本宫去慰问两日罢。”侍女们但凡入了宫,便极难再与家人相见。除非做到了极高的位置上,才能有幸归家探望。 苏姑姑入宫时才十五,在宫中浮沉许多年,坐到了御前司茶的位置上,但因身份特殊,轻易不能出宫。 第203章 如今顾皙颜大恩,苏姑姑激动不已,立时跪将下去,“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说着竟是眸光里有了热泪。 顾皙颜笑了笑,吩咐锦书扶她起身,“等你归来,便到五皇子身边服侍罢。眼瞧着五皇子越发大了,本宫想着给他身边安些侍奉的人,思来想去也唯有苏姑姑最是稳重,镇得住那些丫头。” 闻言,苏姑姑怔愣住了。 本来她二十五岁那年是可以出宫的,但是家中母亲那会子身体不好,兄长又没能力,家中不景气。她这才留在了宫中,靠着月俸养活一家。 如今兄长做生意渐渐有了起色,她也做到了御前高位,又到了泽兰宫。可她已然不能再出宫。 本来以为此生便要终老宫中,或是等实在年迈不动之时蒙赦出宫,淑妃娘娘却给了她这样大的恩典。 周围的人也都很是艳羡地看着她。 做了五皇子身边的女官,等日后五皇子在外头开封建府,苏姑姑也能跟着出宫享福了。 苏姑姑又是一番叩拜,感动得不行。 锦书好说歹说才将她扶着出了宫殿。 “母妃,儿子就在您身边,为什么还要另外找人服侍呢。”小小的唐泽很是不解,手里握着一只毛笔歪着头问她。 顾皙颜笑了笑,握住他握笔的那只手,边在洁白的宣纸上教着他写自己的名字,边道:“苏姑姑也不是旁人,只是以前苏姑姑都陪在母妃身边,日后苏姑姑便要专门陪在你身边罢了。” 唐泽还小,她不忍告诉他,等他长大以后,便要与她分开,出宫去居住。 小唐泽乖乖颔首,又埋下脑袋来看宣纸上的字,端着严肃认真的小脸一笔一划跟着画。 泽兰宫一派安宁温馨,其他宫室就没有这样的氛围了。 此时的颐和宫,已然入住了吴美人。 她上下打量着自己的东配殿,很是满意地坐在了明间的宝座上。 颐和宫东配殿掌事侍女连忙上前来,笑着给她介绍,“美人安好,按照规制,美人处共有掌事少监一位,内侍四名;一等侍女两名,二等侍女两名,三等侍女三名。另还有各大宫殿本置粗使侍女二十名,负责宫殿洒扫等事。如今颐和宫暂无主位,只住了美人您一位主子,那些个粗使侍女虽然不同于等级侍女,也算是伺候美人您的。” 眼瞧着下面只有七八个侍女,另外还有几个内侍,吴美人微微蹙眉,“我知晓了,绿竹。”她轻唤一声,身后的陪嫁侍女便端了一个大大的钱袋子来,递到那个掌事侍女手里头。 “今日便到此罢,我乏了,你们先退下罢。” 闻言,几人兴高采烈退了下去。 更衣坐到床榻上,感受到自家主子心情有些不悦,绿竹便连忙宽慰道:“如今在宫中不比在府里头,主子先忍耐些罢。” 在家中时,吴氏是嫡长女,光是她那个院里服侍的人就不下四十,更别提她身边贴身侍女的数目。 “只可惜如今位份太低,只能如此了。”吴氏轻叹一声。 她只是个美人,便连正殿都住不得,身边服侍的人也少。 “美人家世显赫,大人又才得了陛下青眼,假以时日,美人成了嫔主妃主,便好过了。” 是啊,一个小小的美人算什么。 嫔主妃主,那才是真正的主子。 这样想着,吴氏顿时信心满满了。 此时,外头传来侍女的声音,“美人,尚食局送了午膳过来。” 吴氏这才起身,走到了西次间。 瞧着桌案上那些已然吃腻了的吃食,吴氏皱了皱眉,问掌事侍女,“这就是规制内的东西?” “回美人的话,正是。不过,尚食局的厨司手艺极好,不同于外头,美人不妨先尝尝?”那侍女察言观色,连忙建议。 吴美人这才慢条斯理夹了一块蟹肉入口。 “果然美味。”吴氏不由赞道。 侍女便高兴起来,又悄声道:“若是日后主子吃腻了这些规制内的吃食,也是可以打发尚食局的厨司为美人特特做些吃食的。” 自然了,定然少不了打赏的银子。这就是宫里的潜在规则了。 吴美人当即就叫绿竹拿出了大笔银子来,“除了做些好吃的外,也正经给我打听打听,陛下和众位妃主嫔主的喜好。” 本来看着那银子眸光还在发亮的侍女,当即就惊恐起来,“这这这……陛下的吃食是万万不能泄露的,至于高位主子们都是一宫主位,自有自宫的小厨房被吃食,要打听只怕是有些难。” 吴美人秀眉微蹙,旋即又添了一倍的银子,“陛下那边便算了,几位妃主嫔主的,能打听多少就打听多少。若是做得好了,本美人另有赏赐。” 侍女们顿时眼冒金光,“是,奴婢们一定尽心竭力!” 吴美人这才满意起来。 瞧了眼外边的天色,笑着问那侍女,“今日不知陛下在何处?” 那侍女才得了好处,便认真想了想,道:“这几日陛下都是宿在淑妃娘娘处,今日许也是。” 正如这位侍女所言,此刻的庆安帝正大步迈进了泽兰宫。 冷不丁便瞧见桌案上几副墨迹,一看便是唐泽画的。 他笑着拿起一张来,“虽是难看了些,到底模样还是仿了一些出来。” 顾皙颜嗔他一眼,“陛下这话可别叫泽儿听见了,小心他跟你闹。” 庆安帝摸了摸鼻子,放下宣纸,四处看了看,“泽儿呢?” “常姑带着去扶桑宫看小公主了,这会子估摸着也要回来了。”正说着呢,便见外头钱嫔亲自抱着睡熟的唐泽回来了,后头跟着常姑一行人。 “有劳钱嫔姐姐还跑这一趟,哟,睡得正香呢。”顾皙颜笑意盈盈上去把他抱了过来,命锦书将唐泽挪去偏殿休息。 钱嫔这才空出手来,方便给庆安帝行礼。 “陛下万安。” “起来罢,荣寿这些日子如何?”庆安帝因着政务繁忙,想来也有许久没见过小公主了。 “公主有五皇子和大公主陪着玩玩闹闹,身子也好了起来呢!如今跑着跳着都不嫌累了,医师也说小公主身子渐好。”钱嫔这些日子最高兴的莫过于此了。 第204章 新人觐见 “这就好。”为人父母,总是不愿望着孩子夭折。 钱嫔略说了几句话,便借口要照顾小公主,退了出去,不扰二人清净。 “听说贤妃昨日想挪吴氏去她宫里,陛下给拒了?”顾皙颜笑着问。 “贤妃心思多,吴氏又是个不安分的,放在一起后患无穷。”这话说得,便是显而易见地不喜欢了。 “颐和宫如今也是只有她一个人,虽然冷清了些,但也安宁。” “那么多人服侍着,哪能冷清了她。”庆安帝冷哼,“不过,好在太常寺少卿是个明理的。” 贤妃和吴氏的关系,太常寺少卿在宫外并不知晓。 若不是庆安帝清楚这一点,他也不会将吴氏给纳了进来。 不过,吴氏也仅仅到此了。 “瞧在吴家功劳的份上,给他们家一个体面也未尝不可。”有一个在宫中为嫔妃的女儿,总是要显赫些。 说到吴家的功劳,顾皙颜眸光便很有些微妙。 毕竟,吴家是为给她……重修陵墓,才算有功劳的。 不过,说起来这也是庆安帝为她着想。 毕竟,元后王芸皖已经死了,但元后背后的礼国公府却还在,元后在庆安帝心里的地位越高,礼国公府就会越尊贵些。也算是她给了王家一个交代。 “陛下思虑周全。”顾皙颜想通了,心里便释然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 庆安帝愣了愣,随即唇角翘起。 这还是,颜儿为数不多几次主动呢。 想及明日是新晋嫔妃拜见的日子,他突然觉得自个儿明白了什么。 于是晚间红纱帐暖,旖旎一片。 “颜儿放心,你在我心里无人可以比拟。” 顾皙颜这才反应过来,他是以为她吃味?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就是觉得感动庆安帝为她做得事情,有些感激罢了。 他脑补了什么?! 翌日,庆安帝走出泽兰宫时,宛如一只餍足的猛虎。 顾皙颜醒来时,顿觉哪哪儿都不舒服,一看外头天色,眉心就是一跳。连翘挑开帷帐,喜滋滋笑眯眯道:“已是辰时了。” !! “怎么不早叫醒我!”她震惊。 连翘缩了缩脑袋,“奴婢以为……您是故意……” 新晋嫔妃觐见,总要给些下马威的嘛…… 顾皙颜一拍脑袋,叹息一声,“快给我更衣罢。” 泽兰宫便顿时忙活起来。 外头也陆陆续续来了些嫔妃,以李昭仪钱嫔为首在外头候着。 “今儿两位姐姐来得好早。”韩嫔略迟一些来到,后头跟着分配到揽月宫居住的林才人和付宝林,而此时的泽兰宫正殿屏门之下,已然站了宫里的大部分嫔妃。 “今日新妹妹们入宫,难得齐聚,我也来凑一凑热闹。” 底下的嫔妃们看见上头三位嫔主你一句我一句聊得开怀,不由暗想这三人的关系。 如今除了淑妃,便只有这三位有协理后宫之权,且个个膝下都有一位皇子或公主,过得简直不要太快活。 “听说三位嫔主与淑妃娘娘关系皆很不错。”付宝林小声与林才人道。 林才人没说话,眸子里落了些深思。 如今淑妃独揽大权,又颇得陛下盛宠。便是出身太后母族的贤妃都不能与之相较…… 正想着呢,里头出来了一名衣着打扮很是不俗的女官,“诸位小主子安好,娘娘尚在梳妆,请诸位移步正殿吃些茶点等候。” “咱们可是有福了,淑妃姐姐宫里的点心吃食可是皇宫里头首屈一指的。”韩嫔笑着,跟在李昭仪后头入了正殿,后头的一众人等,则依着婕妤、美人、才人、宝林的位份依次往里头走。 泽兰宫正殿面阔五间,又以明间最是开阔,两边各置了四把红木交椅,交椅间用茶几花几隔开,端的是大气雅静。 前头几位依次落座,以李昭仪为首,其次是韩嫔、钱嫔、贺婕妤、张婕妤、戎婕妤,再往后便是方美人、吴美人、齐美人。 再往后的才人宝林等几人,便只能坐了绣墩。 吴美人看了看自己的座次,抿了抿唇,余光瞥见坐在自己一个茶几之隔的方美人,眸光暗淡不明。 上头几人此时也看了过来,钱嫔瞧着方美人拢起的小腹,笑意盈盈,“方美人这一胎,约莫有五个月了罢?” 方美人便笑着回:“钱嫔娘娘好记性。” “说起来方美人的胎比贤妃还大一月呢,贤妃娘娘就不如方美人这般爱走动了,成日里不怎么出来,今日众位妹妹也都见不着了。”韩嫔意有所指。 贤妃自打有孕后,便深居简出,长庆宫里头的人也跟防贼似的。倒像是防着旁人害她一样。 不过,顾皙颜她们躲都来不及,哪里又会怼上去。 “贤妃娘娘金尊玉贵,嫔妾不过一介美人哪里敢相较。”方美人很是谦卑的模样。 韩嫔却不以为然,“方妹妹向来是个有福气的,或许后福无尽,谁又说得准呢。” “是啊,陛下最是看重皇嗣,等你诞下皇嗣,一个婕妤之位总是跑不了的。”李昭仪有口无心道。 这下子,底下人的目光便全都聚集在方美人身上。 羡慕有之,嫉妒亦有之。 方美人却丝毫不惧,笑着应对每一个目光,“今日是诸位妹妹的好日子,娘娘们若只瞧嫔妾,只怕新妹妹要吃醋呢。” 她笑着目光落在了吴美人身上,笑意却未达眼底。 “听说贤妃娘娘之前竭力想要吴美人入住长庆宫呢,想来吴美人与贤妃关系极好。” 闻言,众人视线又转到了吴美人身上。 韩嫔头一个便目光不善,“哟,本宫倒忘了,吴秀女也入宫了,哦不对,如今该是称呼吴美人了?” 吴美人压下心里的恼怒,盈盈起身,“嫔妾美人吴氏,见过诸位姐姐。” “别,本宫可当不起你这声姐姐。免得他日贤妃来与我说道,我可说不清。”要说讨厌贤妃的,韩嫔便是头一个。 当然了,吴美人她也很是不喜。 吴美人做惶恐状,“韩嫔娘娘折煞嫔妾了,贤妃娘娘何等身份,嫔妾哪里敢高攀。至于方美人所说,嫔妾确是不知。” 第205章 宝林崔氏 “哦?如此便是说,你与贤妃娘娘是半分关系没有了?”韩嫔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吴美人蹙了蹙眉,想及昨日父亲着人递来的消息,垂首道:“贤妃娘娘乃是宫中妃主,嫔妾是新人,不敢高攀。” 这话就是说自己与贤妃只是个陌路人,不过是宫中嫔妃的关系罢了。 韩嫔勾唇,想着贤妃听到这消息的反应,心里便很是高兴。 正殿里头发生的事情,顾皙颜自然是都知晓的。 她此时已然梳妆完,吃了几个小汤圆,略略添了五脏庙,听了这消息,也是不免一笑。 “吴氏过河拆桥,贤妃晓得了,怕是要气出好歹来。” “贤妃觉得吴美人背叛她,吴美人指不定还怨恨贤妃没有给予好的帮助呢。”落葵那日也是跟着顾皙颜等人去了储秀殿的,吴美人当时不甘的神态也是瞧在眼里。 她当时预感贤妃和吴美人这浅薄的关系就要破裂,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顾皙颜淡淡一笑,抬脚往正殿明间去。 “淑妃娘娘到!” 随着一声高呼,正殿里头众人便立马噤声下来。 只见宝座屏风后倩影微晃,裙裾微动,绣着精致海棠花瓣儿的衣角映入眼帘。 一袭秋香色曳地长锦裙,衣领和袖口处金线绣莲瓣纹样,内衬杏色锦缎裹胸,外罩品月锻金线挑染海棠花朵娇瓣儿,月白色海棠繁花披帛自腰后绕于臂间,轻盈垂落而下,添就盈盈之态。 瞧着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容精致肤若凝脂,双瞳剪水皓齿蛾眉,远看如出尘幽兰,细看眉眼间温婉娴静,朱唇微勾,便是明艳动人。 身段窈窕,仪容雅静,堕马髻显雍容之态,发间的镂雕双凤携珠步摇华贵而不落俗套,一颦一笑间贵气不露自显,端的是芳仪万千,倾国倾城。 “淑妃娘娘金安。” 她微微抬手,“诸位请起。” 众人起身落座。 顾皙颜高坐在宝座上头,瞧着新晋嫔妃个个低眉顺眼,唯有吴氏,还暗搓搓抬头看了一眼。 见顾皙颜坐定,跟随她一起而来的杨尚宫扬声,“吴美人,乔美人见过淑妃娘娘。” 两位美人起身,规规矩矩到了中央,给顾皙颜行礼。 新人初觐见,行的是大礼。 顾皙颜位居四妃之首,又手握后宫大权,自然也当得起这礼。 她勾唇一笑,“今日是新晋嫔妃头一日来泽兰宫,本宫也没什么好物可以赠送,这些东西还望诸位妹妹莫要嫌弃。” 话音刚落,外头便有两位侍女端着华服锦缎、金玉钗宝进来。 两人见过顾皙颜之后,又给三位嫔主见礼。三人也照样给了赏赐。 一圈下来,两位美人也是收到了不少好东西。 接下来,依次便是才人宝林见礼,顾皙颜并未厚此薄彼,八人给的赏赐皆是一样。 一匹蜀锦,两匹青州仙文绫,两匹兖州镜花绫,另又有耳饰一对,玉簪一支。 可以说是极厚的赏赐了。 乔美人瞧着这些平日自己都舍不得穿的衣料,淑妃如此大方的拿出许多来赏赐,不由很是感激,“娘娘赏赐,嫔妾不胜欣喜。” 顾皙颜笑了笑,便问她,“入宫住得可还习惯?” “钱嫔娘娘待嫔妾很是宽厚,嫔妾一切都好。想来其他姐妹宫中亦是如此。”乔美人很是敬重钱嫔。 “韩嫔娘娘待嫔妾等也很是不薄。”林才人也忙出声。 便只剩了李昭仪宫里的没人站出来。 新晋嫔妃去李昭仪宫里的最多,有耿才人、崔宝林、刘宝林三位。两位宝林本来是等着耿才人说话的,岂料她埋着头,也不说话。 刘宝林看得焦急,生怕惹了主位娘娘不高兴,却碍于胆小,不敢出头。 崔宝林思量了一会子,起身朝着顾皙颜盈盈一拜,“昭仪娘娘最是亲和不过,婢妾初来宫中,思念家中,昨儿昭仪娘娘照顾婢妾等,特地往各个偏殿送了吃食,婢妾深觉感激。听闻是淑妃娘娘给分配的宫室,婢妾感念不已。” 一番言语,瞬间将叫李昭仪回了脸面,还更胜了一筹。 顾皙颜不由多打量了她几眼,宫中会说话的人极多,但能说得如此真诚叫人心生暖意的,却是极少。 若不是当真真诚,便是个顶顶会做戏之人。 不过,顾皙颜倒是更偏向前者。 无他,顺眼二字罢了。 “李昭仪素来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你既出身崔家,想来棋艺是不差的,若是有机会,倒是可以与李昭仪对弈一番。” “我也正好想找人下棋呢。”李昭仪很是高兴。 她就说淑妃对她好,还给她找了会下棋的。 虽然她下得并不好,但这不妨碍她对围棋的喜爱。 崔宝林感受到两人的善意,很是受宠若惊,脸色微有些酡红,“能与昭仪娘娘下棋是婢妾的荣幸。只是婢妾虽然出自崔家,却并非主家嫡脉,不敢攀扯。” 崔家是昔年能与王家齐名的关陇贵族,只是如今时过境迁,崔家早已不如王家,不过崔家嫡系也还很显赫,崔宝林不敢高攀。 顾皙颜倒很赞赏她这一点,一来就将自己的身份说了,也不怕别人看低。比那些沽名钓誉之人好上许多。 “士族以清贵族训闻名,你能终选入宫,想来亦是学得了崔家诸多良训,不必妄自菲薄。” 如今崔宝林入宫为嫔妃,只怕崔家主家之人倒是想和她攀关系呢。 如今三个嫔主宫里的新晋嫔妃也都见过了,只剩一个吴美人独居颐和宫,很是冷清。 顾皙颜少不了多提一句,“颐和宫如今没有主位,吴美人独居,倒是孤单了些。若是平日里缺些什么,都可禀明至三嫔处。” 吴美人起身,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多谢淑妃娘娘挂怀,嫔妾一切都好。” 顾皙颜颔首,感受到腹中空空,便遣退了众人。 今日觐见也算是完了。 倒没有多累,只是看着这么多人在,她就有些眼睛疼,继而有些心累。 可转念一想,先帝的后宫才是可怕。 不由先是心疼了太后一番,转而也能自个儿释然了。 落葵知晓她早起没吃上什么东西,便连忙在西次间叫人摆了饭食。 正要动筷,庆安帝便到了。 第206章 冷战 “朕赶得这样巧。”他笑眯眯地进来,一撩衣袍就坐在她身边。 连翘忙傻乐着添了一双碗筷。 “陛下今日下朝得真早。”她拾起的筷子顿了顿,无奈从蟹粉小笼边上绕过,夹了旁边汤肴里的一片鲜鱼肉放到他跟前的碗碟中。 陛下来蹭饭来了,她还能怎么办呢? 当然是请他一起吃…… “左右没什么大事,便先来瞅瞅你。”他很是好心情地夹了那鱼肉来吃,末了还不忘给她夹她喜欢的吃食,自然又熟练。 “那陛下来得可是不巧,新晋嫔妃们前脚才走呢。”她杏眼微挑,眸光里闪烁着笑意,里头夹杂着几分揶揄。 庆安帝无奈笑了笑,又亲自执了公筷,给她夹了一筷子酥肉,“我就是估摸着她们走了才来的。人多了,烦闷得很,我懒得应付。” 顾皙颜想想也是。 毕竟一屋子好些个嫔妃呢,个个都是能言善辩的,他若是真在之前到了,只怕泽兰宫就不得清净了。 一顿饭吃完,不过午时。 顾皙颜隐隐有了些困意,跟庆安帝说话都蔫蔫的,仿佛下一刻就要睡过去了一样。 他哭笑不得,“若是困了就去休憩。” 她努力睁了睁眼,发现不能睁得多大,于是她放弃了。 “那陛下要回紫宸殿了吗?”她问。 他勾唇浅笑,桃花眼弯弯的,“我不离开,就在这里。”眸光里彷佛揉碎了万千柔光,叫人挪不开眼。 顾皙颜怔愣了一下,想着他应该是误会了。 她本意只是问一句,他是否要离开,不然她怎么睡…… “那紫宸殿的奏折?”折子不批了?不怕大臣们联名上书,唾沫星子都能淹了他。 “你在内殿睡,我在西次间批奏折,也是一样的。” “在泽兰宫批奏折?”她惊诧了。 “此事是有过先例的。”他可不是临时起意,“昔年景和朝,帝后还为淑妃时,先祖便是在泽兰宫批阅奏折。” 这事大邕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 “可景和朝那时的淑妃,已是帝后之选。”所以那时的景和陛下才能在泽兰宫办公。 “颜儿,你也是帝后之选。”他抬眉,很是认真。 顾皙颜张了张嘴,下意识要反驳。 他或许是察觉到她的意图,眸光渐渐有些黯淡。 “你不信我。” 他直直看着她,眸光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 “我之前便说过,会立你为后。可你……是不是从未相信过?”他突然很是严肃认真地问她,“从来没相信过,我会立你为后?” 眸光犀利,四目相对,她睫毛微颤,下一秒垂了眉眼。 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见他压抑着生气地话语,似是在质问,却又像是带着乞求,“为何不信我?嗯?”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和面前的人,隔了很远的距离。 明明近在咫尺,明明她就在眼前,可她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中间隔了一道深深的鸿沟,无法跨越。无可奈何,却又别无他法。 连翘等人本来在内殿外头候着,等两位主子传话。 岂料,没多久便见庆安帝冷着脸出来了,而后一言不发离开了泽兰宫。 落葵心下一时没了底,她还是头一次见陛下在泽兰宫露出这样的神色。 连翘也很是慌张,“陛下这是怎么了?不会和主子吵架了罢?”可也没听见争吵的声音啊。 两人连忙进了内殿。 顾皙颜还呆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主子……”落葵进了门,看着她的面色,一时不知该劝些什么,该宽慰什么。 她没侧眼过来,许久后才闷闷道:“扶我去里头休憩。” 两人服侍着她躺下了,这才轻脚退了出去。 “落葵姐姐,你说陛下和主子到底是怎么了呀。”连翘担心得不行。 落葵也只能摇头,“先让主子好好休息吧,主子晨起没睡好觉,上午又应付那么多人,很累了。” “陛下那里,应当没什么事。”她猜想,“陛下与主子一向同心同德。” 听落葵这样说,连翘很是赞同地颔首,“嗯嗯,陛下最喜欢咱们主子了。” 或许只是寻常的争执罢了。 可如今坐在软轿上的庆安帝却清楚得很,他们之间甚至连争执都不曾有。 她甚至都不愿意和他吵一吵。 永远那么冷静。 不管他做什么,或是她自己受了什么委屈,她都那么镇静自若。 他觉得有些无力。 连处理边关大患时都没那么棘手过。 随侍的方安瞧见他的眉头都要皱烂了,终于忍不住问一问,“陛下可是与淑妃娘娘闹了矛盾了?” 可刚问完,他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淑妃娘娘那是什么人? 怎么会和陛下闹矛盾。 他正想改口,就听见上头传来闷闷的声音,“算不得矛盾。” 方安眉头一蹙,眸光一凛。 不是闹矛盾?那是什么? “她连话都没与朕说。”他说着说着就气笑了。 说起来他好歹也是一国之君,他说的话太过逼迫时,她就不愿意与他说话了。 真是放肆。 若是旁人惹他生气了,他要么收了权,要么冷待,总有一种能叫对方过得艰难。 可那人是顾皙颜,是他的发妻。 他给她惩罚? 只怕折磨不了她,反折磨他自个儿。 真是造孽。 “淑妃娘娘芳仪万千,贤惠大度,想来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方安试探着道。 “贤惠大度?”他斟酌着这话,眉头渐渐皱得更紧。 这些日子她忙着给他张罗选秀的事情,倒是真是先贤惠大度的模样。 “倒是贤惠,却是大度。”他逐渐气得牙痒痒。 若不是真的贤惠大度,又怎能做到如此呢。 可话又说回来了。 只有不爱,才能大度,才能贤惠。 所以,她是不爱他,才会如此闲德,才会……不相信他。 得到这个认知,他心下骤然一空。 三月午时的风,吹得人凉飕飕的,他忍不住觉得有些发冷。 “方安,天冷了?” 方安狐疑,看了看这艳阳高照的晴朗天气,陛下说什么胡话呢。 “陛下,春末了,夏日快来了。” 第207章 贤妃挑拨 是吗? 他抬头,却只看到刺眼的日光,感受不到暖意。 庆安帝的行踪乃是后宫之人最关心的。 不过半日,陛下自泽兰宫生气离开的消息传遍了后宫。 “娘娘,好消息啊。”长庆宫中,苏荷疾走进了内殿。 “什么好事值得你这样高兴。”贤妃不以为然,还斜躺在贵妃塌上,心里还在生气早起后宫嫔妃皆去泽兰宫拜见的事情。 “淑妃怕是要失宠了!”苏荷乐得恨不得跳起来。 “咣当”贤妃手边的茶盏跌落在地,她猛然坐直身子,眸光大亮,“当真?!” “千真万确啊娘娘,底下的人亲自瞧见陛下从泽兰宫出来,一脸的阴云,很是气愤的模样。想来是淑妃说了什么,惹恼了陛下!” “好啊好啊!”贤妃拍着大腿,险些喜极而泣。 “快,给本宫梳妆!”她连忙从贵妃榻上起来就往梳妆镜前走,“本宫要去紫宸殿!” 淑妃失势,她正好趁这个机会,赢回陛下的宠爱。 贤妃这边忙碌的同时,其他宫殿也没安分下来。 “你说的可是真的?”吴美人瞪大了眼睛,嘴角不自觉上扬,“陛下真的厌弃了淑妃?” “正是,奴婢亲眼所见!” “真是天助我也!”吴美人立马吩咐人给自己打扮梳妆。 “今日是新晋嫔妃进宫的头一日,陛下定会来主子这里的。”侍女绿竹手巧,细细心心给她挽了发髻,又挑了首饰,“这支并蒂海棠金钗最衬主子您的气色。” 吴美人对着镜子左右瞧了瞧,“嗯,是不错。” 于是一身华服精致打扮上身,午后,各宫主子已然都打扮好,静静翘盼御驾降临。 而此时的贤妃也已然到了紫宸殿。 “你来做什么?”庆安帝从一堆奏折中抬起头,眸光幽幽望着她。 贤妃先是被他眸光里的冷光惊了一下,随即想到,必定是陛下还在生淑妃的气,所以才会如此冷冰冰的。 这样想着,贤妃心里越发有底气,扶着腰身往他的前边站,“臣妾只是想着陛下这些时日颇有些劳苦,便给陛下炖了鸡汤来。” 前些日子是送鱼汤,如今又是送鸡汤。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庆安帝一眼都没看那鸡汤,“你自个儿喝吧,朕不饿。” 贤妃尴尬一笑,随即道:“是臣妾的错,陛下从泽兰宫回来,想来淑妃妹妹如此周全之人,必定不会叫陛下饿着。”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他的反应。 闻言,庆安帝微微蹙眉。 淑妃妹妹? 若他没有记错的话,淑妃是在贤妃之上罢? 贤妃瞧见他的神色,却很是高兴。 是了,陛下一定是与淑妃有了矛盾,这才一听到她提起淑妃,就不悦起来。 她试探着道:“臣妾听说陛下心情不好,心中很是惦念,便想着来瞧瞧陛下,陛下没事罢?” 庆安帝幽幽瞧了她一眼。 “朕能有什么不好。”他没搭理他,又扯了一张奏折出来,“若是没别的事情,你就回去罢。” 贤妃抿了抿唇,“陛下,臣妾虽不是淑妃妹妹执掌后宫,但位居妃位,还是想替下面的妹妹们问问陛下,今日是新晋嫔妃们进宫的日子,陛下是否还要去泽兰宫?” 她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神色变化。 只见他眸光微动,手中的狼毫顿了顿。 她心中一喜,连忙又道:“新晋嫔妃们都是些极好的,尤其是两位美人,家中父亲都是国之重臣,陛下不能不顾啊。”很是苦口婆心的模样,可内里到底是什么心思也唯有她自个儿知道。 如今她有身孕,不便服侍。 可如今宫里头那么多嫔妃呢。 不管是谁,只要能将泽兰宫的盛宠分一些,她就很满意。 见庆安帝没答话,贤妃想了想,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陛下,淑妃妹妹到底年纪小,气性大。陛下再喜欢,也不该惯着,如今倒叫陛下您自个儿受了嫔妃的气,臣妾想想都觉得不值。” 她笃定了两人之间产生了纠纷,这才又开口,“臣妾知晓陛下喜欢淑妃妹妹,淑妃妹妹也是个极好的人儿,只是陛下若一味宠着她,淑妃妹妹被养得娇惯了,于她自个儿也不好。陛下先去旁的妹妹们宫里,等过些日子淑妃气消了,必定就会主动来认错的。” 贤妃煽动性不可谓不强。 庆安帝终于舍得给了她一个眼神。 “你的意思是,让朕去新晋嫔妃宫中,冷待淑妃一些时日,等她自个儿来认错?” 贤妃大喜,“陛下圣明。” 庆安帝眸光顿时便冷冽了下来。 他是个性子有些冷漠的人不错,可他不是缺心眼。 “可若是朕惹恼了淑妃呢?”他很想问,若是错在他,也要叫她受冷待,知难而退,放下气性来主动求和吗? 贤妃一愣,随即连忙笑道:“陛下说笑了,陛下圣明烛照,怎么会如此。” 陛下怎么会惹旁人生气呢? 换个说法,怎么会有人觉得陛下冒犯了自己,或是陛下何处做得不对呢? 作为后妃,就该事事顺着陛下才是。 庆安帝看清了她眼底的算计,颇觉乏味疲惫。 “你今日话太多了,回去罢。”他垂眉,打算将手中的奏折批完,想个法子回泽兰宫一趟。 他与淑妃,总是要说清楚才是。 不然,他今日也别想睡觉了。 贤妃没办法,只得离开。 不过她相信,陛下定然也听进去了她的话。 不管是谁对谁错,男人嘛,总是为了面子不愿低头,更何况是九五至尊的庆安帝。 出了紫宸殿,她召来苏荷。 “你去颐和宫,叫吴美人好生准备一番,可别辜负了春恩。” “是。” 苏荷紧赶慢赶一路到了颐和宫,道明了贤妃对吴美人的期望。 可吴美人却只是略略勾了勾唇角,坐在宝座上,居高临下看着苏荷。 “贤妃娘娘如此提点,嫔妾很是感激。只是嫔妾位卑,当不得娘娘这样厚爱。只是嫔妾作为美人,日后也一定会定时给贤妃娘娘请安问礼的。”她笑得端庄周正,也疏离得很。 第208章 扬州命案 苏荷一怔,不敢置信地看着吴美人。 她这是,想过河拆桥? “她真是这么说的?”贤妃恨声道。 “是。”苏荷垂着头,“奴婢不敢说谎。” 贤妃怒极反笑,“好啊,她倒是会盘算。” “不过是一个吴美人罢了,若是娘娘有心,也不差她这一个。”苏荷安抚道。 “宫里从来不缺有家世,有美貌的嫔妃。”贤妃冷笑,“若不是淑妃一手遮天,本宫也不至于会走到这一步!”她狠狠将手中地茶盏掷在桌案上。 “不过,吴氏竟然敢如此戏弄本宫,本宫也不会叫她如此好受。” “新人入宫,总是心高气傲些。等过些时日,锐气被搓干净了,便也知晓如何学乖了。”苏荷在宫中许多年了,什么人没见过。 吴美人虽算是半个小主子,可在宫里头,一个美人又算得了什么。没有子嗣,没做到嫔位上,连个正经的妾都算不上。 “本宫想叫她懂懂规矩,你可知道该怎么做吗?”贤妃阴森笑道。 苏荷勾唇,“娘娘放心。” 晚间,华灯初上。 颐和宫。 “可打听到陛下去了谁宫中吗?”吴美人散了许多银子,在宫中消息也算能灵通些。 “陛下还在紫宸殿呢,尚未进后宫来。半个时辰前晟王殿下入宫了,怕是在与陛下商议国事呢。” 听见底下的人如此说了,吴美人心里喜忧参半。 “总归陛下没去旁人宫里,美人还是极有机会的。”绿竹言道:“新晋嫔妃第一日进宫,陛下必定会先到两位美人宫里。那乔美人哪里比得上您。” 吴美人这才放了心下来,又吩咐那个探听消息的内侍,“你继续盯着,御驾有什么动向赶紧来告知。” 说着,又是大把银钱赏赐下去。 那小内侍很是高兴,忙不迭就应声退了下去。 与此同时,紫宸殿中,庆安帝正与晟王说话。 “后位空悬,眼下朝臣们都盯着中宫的位子,魏国公府近日走动也颇多。顾长渊虽是进了御史台,顾府却还差些火候。”作为庆安帝最信任的弟弟,晟王很清楚他属意谁做皇后。 “吏部员外郎顾文承,你觉得如何?”庆安帝问他。 谈到政事上来,晟王便认真起来,他只说了一句话,“是个可用的,才能不输顾长渊。” 庆安帝颔首,“顾文承如今在吏部,政绩不错。只是却还缺个时机。” 即便庆安帝再宠爱顾皙颜,官员升迁之事却也不能随性而为,免得乱了朝纲。 不过好在顾家父兄都是有才能之人,庆安帝又有心提拔,顾家想要起来,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不急,徐徐图之才最稳妥。 “午时扬州那边传来讯息,扬州刺史暴毙家中,此事非同小可,你得亲自去一趟扬州。” 扬州刺史虽然官位不低,但他出事却也不至于就要一个亲王出面。 晟王觉察出其中的不同来,“皇兄是觉得此事另有隐情?” 庆安帝从密柜里抽出一封书信递给他,眸光晦暗不明,“扬州刺史身亡的次日,便有人将此信送来京中,被羽林卫的人秘密截下。” 晟王展信一瞧,顿时眸光一凛,“扬州刺史豢养美人,贿赂来往官员?”他抬头,不可置信,“地方官员监督,向来是监察御史之责,可御史台监察院每年都会遣派不同御史前往各州,扬州刺史在扬州为官十余年了,若是当真有此等徇私枉法之事,竟然无一人察觉吗?” “三年前,察院的一位监察御史自扬州回来后不久便因身子重病,不治而亡。无独有偶,年前,去扬州监察的御史回朝后不久,府里便多了一个极为受宠的妾室。此后,那位御史家中的吃食用度也渐渐奢侈上来。” 没有什么东西是空穴来风的,庆安帝处理朝政多年,对这些事情素来敏锐。 “皇兄是怀疑,御史台的人也受了扬州刺史的贿赂?”御史台乃是大邕监察系统,重要之至。若是御史不能成为帝王的眼,前往各州了解真情,御史台存在的意义便也没了。 “本来只是有些疑心,原本朕想着,等今岁冬至前御史下州巡视时查一查扬州的底细,如今扬州刺史暴毙,倒是叫朕更加确定了心中猜测。” “是以才要你亲自去查探。”旁人没有那个能力,他也信不过。 晟王自然义不容辞,“臣弟斗胆,不知皇兄打算如何做?” “刺史暴毙,事有蹊跷,案例由御史台、大理寺和吏部的人下州查探。扬州刺史死后,必定会有人为了维护自身利益处理好后面的事。未免打草惊蛇,你提前去扬州巡查一番,查清扬州究竟有何猫腻。” “是,臣弟即刻就出发。”晟王面容严肃,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去扬州的事情,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庆安帝叫住他,“此事虽干系重大,却也不在一时之功。” 他从后头拿了取了一个东西出来。 “司天台和礼部给拟了一个吉日,乃是八月初的吉祥日子,你意下如何?”他把手中的庚帖递给晟王。 晟王双手接了过来,只略略瞧了一眼,不说正事,脸上便挂上了笑意道:“司天台和礼部总不会出错。再说娶个王妃罢了,还要皇兄如此费心,臣弟真是惭愧得紧。” 庆安帝白了他一眼,“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自己的事情也不知道上心。白瞎了你那么多的妾室,到如今竟是一个子嗣也没有。” 这话说得晟王老脸微红,“咳,这个嘛,不急不急。” “还不急?”他皱眉,“寻常男子到你这个年纪,生出的长子都能上街买葱油饼了。” 晟王被怼得没敢说话。 “等回来后,好好把你那晟王府捯饬捯饬,正经把正妃接进府,也好为你管束管束后院。瞧瞧你的后院,乌烟瘴气的,都成什么样子了。”自己这个弟弟,战功赫赫,脑子也好使,就是后院闹腾得不行,瞧着就糟心。 “是是是,弟弟谨遵圣旨。”晟王只得陪笑着。 第209章 帝王的形象 等晟王出了宫,庆安帝便又埋首批奏折。 眼瞧着便是夜深了,方安又一次来换烛台时,忍不住来劝,“陛下,该歇息了。” 庆安帝挥挥手,不愿被打扰。 方安只得叹息。 和淑妃娘娘冷战了,陛下便把逼着自个儿批奏折,也不往旁的地方去。 一晃便又是两个时辰过去,都快至亥时了。 庆安帝还没有要歇息的意思。 方安冷静不下来了,“陛下,这折子可以明日再批,您的身子可不能垮了啊。” “朕晓得。”他又批阅完一本奏折,终于抬头看了看天色。 许久后,方安才听到他的声音,“泽兰宫熄灯了吗?” 方安大喜,可下一刻又很很是为难,“这……淑妃娘娘素来安寝得早。”这会儿怕都睡熟了。 听到此,他才放下奏折。 “朕去瞧瞧她,莫要声张。” 于是,当庆安帝披星戴月到泽兰宫时,可险些把守夜的连翘给吓出了个好歹。 “陛……陛下!”她险些惊呼出声。 方安连忙示意她小声些。 “你们主子何时睡下的?”庆安帝问。 连翘想了想,“主子今日比往常安寝得晚些,才睡熟呢。” 闻言,庆安帝心中便是一疼。 兴许是他早上负气走得时候,叫她心里难过才这么久没睡下去? 所以,颜儿的心里还是有他的? 这样想着,他的脸上浮现了些若有若无的笑意。 夜深,内殿里点着焚香,他轻手轻脚进去,生怕吵着她,只敢在一旁搬个绣墩坐着瞧着她。 看着看着,他瞌睡就来了。 方安和连翘怕扰着两人,都没敢进内殿去。 等天际破晓,方安估摸着时辰进去喊庆安帝时,才瞧见他趴在床沿边睡着了! 这可把方安给心疼的! 这可是庆安帝啊! 怎么就趴着妃子的床榻边边睡着了,若是着凉了可怎么好! “陛下,陛下。” 他小声小声唤着,庆安帝悠悠转醒,耷拉着眸光瞅了他一眼,目光幽幽。又打眼瞧见里头躺着的顾皙颜,这才眸光清明起来。 “陛下,您昨日在床边睡着了,可有何处不适?”方安急吼吼的。 庆安帝瞪了他一眼,“小声些。” 好在顾皙颜没醒。 他才放心下来,一起身,腿脚酸麻,险些跪下去。 好在方安眼疾手快,不然大邕帝王便要献丑了。 等出了内殿,方安才敢大声些说话。 “哎哟喂,陛下昨日怎么就这么睡着了,若是生了病可怎么是好。”他一边给他穿衣裳,一边絮叨。 庆安帝不耐烦,“朕好得很,吵什么。” 方安瘪嘴,“陛下是真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他转了转眼珠子,“若是出了差错,淑妃娘娘为您侍疾,岂不是要急出个好歹来。” 闻言,庆安帝眸光闪烁,抿了抿唇。 “昨日困极了,没留神就睡过去了。” 方安于是更是愁眉苦脸。 哎哟喂,我的陛下哟。 千百年来,可有哪位陛下过得这样憋屈的?啊? 穿戴好后,庆安帝放心不下,又进内殿瞅了一眼,安心下来,这才吩咐连翘,“让你家主子好好休息休息,不许吵醒她。” “是。”连翘星星眼。 陛下昨日瞧瞧来看自家主子,这就说,陛下并未生气?! “对了,别告诉你主子我来过。”他眸光悠悠。 “啊,为何?”连翘是个直脑筋,还忍不住要问一句。 庆安帝有些恼羞成怒,“你照着做就是了。” 难得还让她的婢女告诉她,他堂堂一个帝王,昨日很不雅观地趴着睡着了? 他丢不起那个人。 “哦。”连翘只得应了。 不过,照目前的形势来看,陛下还是心里有淑妃娘娘的。 昨日连新晋嫔妃宫里都没去,特地来了泽兰宫。 一路从泽兰宫出来,御驾东拐西拐,愣是绕开了行人。好在昨晚随侍的人没那么多。 所以,庆安帝昨日离开紫宸殿进了后宫的事情,竟是极少有人知晓。 一大早起来,顾皙颜神清气爽,心底却一直有个疑惑。 梳妆时,便问落葵,“昨夜陛下来过了?” “昨日是连翘守夜,若是陛下来过,她一定知晓,可她并未说过此事啊。”御驾出行这么大的事,若是庆安帝来了,泽兰宫怎么可能这么安静。 “那或许是我做梦罢。”她昨夜半梦半醒,瞧见一个身影趴在自己床边睡着了。 她还以为是真的呢。 想想也是,陛下这会子只怕还在生她的气呢。 她摸了摸鼻子。 另一边,太极殿。 刚下早朝,顾文承被一个内侍留住。 “顾大人,陛下请您至紫宸殿。” 一路跟着内侍到了紫宸殿,便见庆安帝高坐在龙座上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陛下没睡好,眼皮子有些耷拉。 他立马在心里唾弃自己。 想什么呢!陛下一定是连夜批奏折,累的! “臣吏部员外郎顾文承,叩见陛下,陛下万安。”他躬身,行了礼。 这也不是太极殿,庆安帝微微抬首,“不必多礼。” 他起了身,恭恭敬敬垂首站立着,便听上头传来声音道:“你在吏部任职,扬州刺史一案,你可有什么想法?” 闻言,他先是一惊。 他前头可还有尚书、侍郎在呢,陛下越过他们来问自己这事…… 不过,庆安帝既然问到了,自然不可能就认定扬州刺史只是寻常身故。 他隐隐猜到了些什么,犹豫不过片刻,他道:“扬州乃是富庶之地,这些年上报皆言扬州被刺史治理得仅仅有条,百姓安居乐业。只是臣斗胆,便是扬州这些年的上贡,便不及从前。” 庆安帝抬了抬眼皮子,打起精神,“你继续。” 于是顾文承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 倒是和庆安帝的想法不谋而合。 只不过他并不知晓那封密折,所以,一切都只是推测。 但能洞察到这些,也是极为不易。 “你倒是大胆。” 其实这些事情,其他臣子又何尝不能猜到一些。不过,他们为着明哲保身,都不会坦然直言。 第210章 渠湖赏景 “臣斗胆,陛下单独召臣来,必定不会想听虚无缥缈之言。” 庆安帝笑了,“你很聪明。” 顾文承心中一紧,下一刻便听他道:“到底是淑妃的兄长。” 如此更好,若是顾家愚笨不堪,他即便提拔起来,也保不住她。 庆安帝将那密折也给了他瞧,“三日后,你便与御史台还有大理寺的人一同下扬州去。与晟王明暗联合,务必揪出扬州的毒瘤。” 顾文承看到那密折先是瞳孔一缩,惊讶于扬州刺史胆大妄为之时,也讶异于帝王的信任。 不过几瞬,他便镇定下来,“臣,定不辱使命!” 扬州之行很是困难,不过,亦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若是完成了,便足够叫他有能力保住在宫中的妹妹。 无论如何,他都要去。 安排好了所有事宜,庆安帝才松了一口气。 “陛下昨日没休息好,不如休息一会子罢?”方安低声劝着。 此时已然是午时,泽兰宫那边顾皙颜估摸着也该睡午觉了。 “后宫,可有什么事情吗?”他转头问他,像是想问出什么东西来似的。 方安自然晓得他想知道的是淑妃的消息。 他想了想,道:“五皇子近日来在学字呢,陛下可要去瞅瞅?” 庆安帝这才起身,“那朕便去后宫走一走罢。” 方安顿时一喜,连忙叫孙敬去备轿。 于是浩浩荡荡的御驾仪仗到了泽兰宫。 结果…… “淑妃娘娘与李昭仪钱嫔二位嫔主去渠湖赏景了。”留在宫中的连翘眼皮子跳了跳。 她才补完觉回来当差,居然又碰上了陛下来泽兰宫。 可是……自家主子又不在。 三人前脚才走,庆安帝后脚就来了。 庆安帝脸色黑了黑,兴致勃勃的来结果扑了一场空,他心情实在不怎么顺畅,“五皇子呢?” “这……”连翘苦哈哈道:“三位娘娘将五皇子大公主荣寿公主一齐带着去游湖了……” 方安小心翼翼瞧了眼自家陛下的脸色,果然已经黑沉如铁了。 “啊哈,这天气好了,渠湖风景也正好,听说渠湖边的春樱和海棠开得正盛,陛下可要去瞧一瞧?” 有方安给台阶下,庆安帝这才脸色阴转晴起来,重新上来轿撵,“那朕便去看看。” 方安这才又松了口气。 “起轿渠湖!” 另一边顾皙颜三人也正好到了渠湖边上。 “绿柳如烟,紫樱如华盖,如此精致,也唯有渠湖才有了。”钱嫔笑意吟吟。 她们站的地方是渠湖的一处入口,视野最是开阔。放眼望去,青柳郁郁葱葱,映得湖水也泛着春意,岸上几步之隔处,春樱片片,花朵儿已然竞相盛放,许多灵巧的鸟儿在树梢枝翘边来回欢跳,时不时从花朵丛中露出一星半点黄色的身影,弄得樱花瓣儿从花枝脱落,随着从湖面上吹来的混着春日暖意的微风,翩跹而下,身姿聘婷。 “母妃母妃,我们过去看樱花罢。”唐泽和大公主一左一右牵着小公主的手,三个孩子巴巴地看着顾皙颜。 “好好好。”顾皙颜和李昭仪钱嫔相视一笑,便缓着步子往那边走。 仪仗队和肩撵远远跟在后头,锦书和落葵则跟在顾皙颜身边,一个给顾皙颜扇扇子,一个就近距离跟着三个孩子。 那三个虽然年纪小,却跑得极快,好在有泽兰宫首领内侍卫况领着好几个人跟着,一旁又有苏姑姑,是以三人很是安全。 顾皙颜与李昭仪钱嫔只需慢悠悠说着话边走边赏景色就是了。 这便是皇家人的好处了,便是生了孩子下来,也有成群的人服侍着。便连孩子的吃食也有专门的乳娘。 不必像寻常人家的妇人一般,累死累活生了孩子下来,自己要含辛茹苦抚养孩子,因着怀孕让身子变形,还要招致夫君的不满。 在宫里头,或许得不到太多宠爱,可只要有孩子,那就是一生衣食无忧,成群的人伺候。若是富裕一些或是得宠一些,还可以叫尚药局配置上好膏药,保证肌肤状态,以维持美貌。 是以每三年的选秀,无数女子削尖了脑袋想要往宫里挤,也是很有缘由的。 “今年的晚樱开得很是不错,瞧着就喜人。”几乎没有哪个人会不喜欢这样宜人的精致。 “晚樱不好养活,前些年栽种的晚樱因着时节死了好些,听说花卉局废了好大劲,又种上一些补齐。才有如今这样的胜景。”钱嫔一边瞧着远处小公主的动态,一边笑道。 “福建那边的风水和京中总是有些不同,花卉局也是有能人。”李昭仪说完又笑了,“说来也是,若是没点本事,又如何能入花卉局当差。” 花卉局可是肥差。 虽然不比六尚二十四司,却也是个极其重要的局司了。逢年过节,无论什么宴会,总是有花卉局的身影。 三人正说话呢,就见远处三个孩子已经到了一棵大些的晚樱树下,那边卫况指挥着一个人端来凳子。 李昭仪狐疑,“卫况在做什么呢?” 顾皙颜定睛一瞧,见三个小孩子围着卫况呢,眼皮子跳了跳,“剪花枝?” 果然,下一刻便见着大公主身边的一个内侍拿着花枝剪上去了。 好在卫况下手还是极有分寸的,都是在不显眼的地方剪了一两枝,不至于都剪同一个地方,给剪秃了。 他轻巧地从凳子上跳下来,将手中的花枝分成三束递给三人,三人看着手中的花枝顿时眉开眼笑起来,他便也松了口气,笑起来。 落葵和锦书在一边忍不住憋笑。 可怜的卫况,泽兰宫的首领内侍,平时走出门去,谁人瞧着不尊称一句“卫大中官”,便是方安对他也很是不错。 这样的红人儿,如今为着三位小主子剪花枝,弄得头上也掉了好几片花瓣,与他稳重的形象很是不符。 两人都没打算提醒他,还是小公主抬头瞧见了,惊奇地指着他的脑袋。 “花花,你头上还有花花。” 卫况一脸困惑地举手挠了挠,然后从头发里薅出几片花瓣儿来,然后他就愣住了。 第211章 陛下驾到 知晓了落葵和锦书在笑什么,不由老脸微红。 这边三个孩子处热闹得不行,顾皙颜她们远远瞧见了也是喜意上眉梢。 “之前,我总不敢让荣寿跑跑跳跳,生怕她受了伤,损了身子。经了那事后,荣寿却比以往要活泼了些,身子也更好了。”钱嫔看着被众人围着的小公主,眸光里险些落下泪来,“如今我也算能对她也个交代了。” 陈昭媛芳华早逝,留下瘦弱的荣寿小公主。 钱嫔悉心教养着小公主,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战战兢兢半点差池都不敢有。 终于将小公主养得健康了些。 这几年来付出的心血,绝非旁人可以想见。 “陈昭媛若是泉下有知,也会感念你的。”顾皙颜微微叹息。 小公主渐渐长成,眉眼间与其母越来越像。 钱嫔对待小公主,也不仅仅是对养女的情分。小公主更是她最好姐妹之女,如今更像是她的亲人了。 “说起来小公主真是长得越发漂亮了,和昭媛姐姐简直一模一样,瞧那小脸儿可爱的哟。”李昭仪露出垂涎欲滴的神色,这样轻快的语调倒是叫钱嫔从追思中抽身,眸光渐渐更软和起来。 与此同时,晚樱林的另一头,有几人也在注视着这边的状况。 “那三个孩子是?”出声的女子一袭鹅黄色绫衣,眉眼温婉。 一旁的侍女认真瞧了瞧,连忙回话,“美人,边上那位华服稚童乃是淑妃娘娘所出的五皇子,最受陛下喜爱。边上高的那个是大公主,身子娇小些的是二公主荣寿公主。” “荣寿公主?”吴美人皱眉,“这么小就有封号了?” “美人有所不知,荣寿公主的生母陈昭媛三年前难产而亡,小公主一朝丧母,身子又很孱弱。陛下怜惜,便将其交给了淑妃娘娘和钱嫔抚养,又亲赐封号为荣寿,取希望公主荣华长寿之意。” “原来如此,”吴美人身边的粉衫女子恍然大悟颔首,随即又有些不解般问:“那为何大公主没有封号?” 按理来说,给了小公主封号,也该给大公主封号才是。 那侍女虽是年前才进入颐和宫的,不过颐和宫的事情,也不算秘闻,她们知道得不算少,“回耿才人,因为大公主是昔日的许氏所出。” “许氏?”耿才人蹙眉,“宫中何时又多了一个许氏?” 她们在储秀殿接受教习时,两位姑姑也是说过后宫中的局势,她们只知道如今的后宫,以淑妃为尊,其次便是贤妃和三嫔。 其下虽还有许多嫔妃,却不曾有一个许姓的。 吴美人也诧异地瞧过来。 那侍女便压了压声音,道:“大公主的生母许氏,便是昔年颐和宫主位,贵为昭容,又颇得王贵妃的信任,作恶多端。陈昭媛难产一事便是她的手笔,不止如此,她还曾暗害过淑妃娘娘,为陛下所不容。后来许氏病故后,陛下怕大公主无人教养,这才叫李昭仪收做养女。” “颐和宫?”吴美人秀眉皱得极狠。 那侍女意识到自己多嘴了,便连忙找补,“许氏亡故后不久,大公主也迁居昌乐宫。如今的颐和宫已然是翻新整修过的,美人不必介怀。” 吴美人脸色稍缓了些,不过还是有些不高兴。 耿才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当即便道:“那许氏想来也是以废妃之身亡故的,这颐和宫……” 吴美人瞬间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她只能住偏殿便罢了,这颐和宫之前竟还是陛下所厌弃的嫔妃所居住的。 想到此,她看着远处的唐泽,眸光晦暗不明。 难怪淑妃愿意将颐和宫指给她住呢,只怕是也想着她被厌弃? 绿竹见状,恨不得白她几眼,可惜碍于身份,她只得忍下,连忙宽慰吴美人,“颐和宫可是五进三出的几所宫殿之首,便连韩嫔娘娘住的揽月宫都只是三进三出的呢,比不得颐和宫。更别提如今的颐和宫已然是翻新整修过的,哪还是昔日的宫殿。” 这话叫吴美人心里好受了些。 “既然五皇子和两位公主在,想必三位娘娘也是在一旁的,为避免打扰娘娘们的清净,耿妹妹,咱们还是绕道罢。”她如今位份低,碰上去了难免要俯首欠身。 耿才人皱了皱眉。 她们本意是想穿过晚樱林到对面的杨柳岸去的。 她们两个位份都在婕妤之下,没有肩撵可坐,这一绕道,可就费劲了。 斟酌了片刻,她还是采纳了吴美人的建议,“行吧,到底咱们位份不高,比不得嫔主妃主。” 这话说得,吴美人当即脸色就僵了僵。 两人前脚刚走,下一刻御驾就到了晚樱林。 “父皇!” “父皇。” 前一个是唐泽的,欢呼雀跃得很,后头则是两位公主的声音。 比起唐泽来,两位公主与庆安帝说不上有多亲近,也不敢这么乐颠颠就冲上去。 “嗯。”庆安帝沉声应了,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你母妃呢?” 唐泽便看向他后头,“母妃在那呢。” 他转眼,便见顾皙颜和李昭仪钱嫔三人快步前来。 “陛下安康。” “嗯,平身罢。”他装作不去看顾皙颜,端着架子,一副威严的模样。 李昭仪和钱嫔下意识看了看顾皙颜。 显然两人也是晓得了那日庆安帝从泽兰宫“负气离开”的事情。 所以,如今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母妃,我和姐姐们摘了花枝,送给你。”唐泽兴冲冲跑向她,把手里的花递到她面前。 顾皙颜瞬间眸光就从庆安帝身边挪开了,满眼的柔光,“谢谢泽儿。” 唐泽便嘿嘿直笑,拉着顾皙颜的衣袖撒娇,“母妃母妃,明天我们也来这里玩好不好,姐姐们都喜欢这里。” “好,只要你们高兴,母妃和两位母嫔就带你们来。”她拿着手里的花枝,看着儿子这样乖巧,心里暖意蔓延。 一旁的李昭仪和钱嫔看着庆安帝有些发冷的脸,很是难以适应。 好在大公主机灵,牵着小公主上来,把自己手里的花枝献给了庆安帝,“父皇,这是儿臣采的。” 第212章 淑妃容不得旁人质疑 庆安帝没接,“嗯,花儿不错。你留着罢。”大男人拿个花枝成何体统。 顾皙颜这才发觉他脸色不善,想了想,问道:“陛下怎么来渠湖了?” 这个点,他应该在午眠才是。 “淑妃能来,朕就不能来了?”他鼻孔朝天,负着手哼哼道。 顾皙颜哑口无言。 她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庆安帝瞅了眼两位嫔主,“出来逛这么久了,还不回宫?” 陛下,我们才刚到。 真的。 二嫔见架势不好,也不敢说出心里话,立马牵着自家闺女,“今日天色已晚,嫔妾们便先离开了。” 只要不是眼睛没瞎,都能看出陛下冲着淑妃来的。 她们在这碍眼得很,还是不掺和了。 庆安帝只摆了摆手。 两人如蒙大赦,拉起闺女就走。 唐泽看着小伙伴走了,也意识到父母之间有什么事情要说,便乖乖地没开口。 落葵哄着他,连忙先到另一棵晚樱树下去,避开战火中心。 顾皙颜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指尖微微磨蹭着袖摆。 庆安帝直直望着她,心间五味杂陈。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静默无言。 最终是他没忍住,话头已然到了嘴边,却被旁人打岔截断了。 “陛下淑妃娘娘万福,嫔妾正说是哪位尊驾在此,要来请个安呢,没想到竟是陛下。” 竟是吴美人和耿才人,二人本已经离开了,没走几步看到帝王的仪仗,便折返了回来。 吴美人微微福身,一袭鹅黄色的衣裳衬得她腰段纤细盈盈一握,她眉眼含笑,含羞带怯地看向庆安帝。 他狠狠皱了眉头,很讨厌被人惊扰。 顾皙颜却是松了一口气。 “春来渠湖风景如画,今儿倒果真是个好日子。”一出来,该碰见的不该碰见的,都聚到一堆儿了。 她如释重负的模样,庆安帝不是没有看见。 此时看着她笑意吟吟对着两个低位嫔妃温和笑着的模样,他却觉得无比碍眼。 “你……” “臣妾不扰陛下兴致,先告退了。”她动作迅速,福身过后便去牵着唐泽走了。 庆安帝留在原地,眸光幽暗得不行。 一旁的吴美人见状,唇角微勾。 旁边的耿才人已然皱着眉头,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淑妃娘娘怎能打断陛下说话呢,真是……”不懂规矩。 后面的话她到底没敢说出口。 只改口道:“陛下天威不容冒犯,淑妃娘娘……” 话说到一半,被厉声打断,“闭嘴!” 庆安帝侧目,看向更才人的目光十分冷冽,“你是哪个宫的?” 淑妃再如何,也容不得旁人来质疑。 耿才人被惊得不轻,哆哆嗦嗦回了话,“嫔……嫔妾是昌乐宫……” “目无妃主,以下犯上!滚回宫去,叫你家主位娘娘好好教导教导。”庆安帝还是有一次这样严厉地斥责嫔妃。 方安看着耿才人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却是半分都心疼不起来。 淑妃前脚才走,后脚就给陛下上眼药。 不过是位新晋嫔妃,胆子也是真够大的。 他忙招呼着御前侍女将耿才人给“请”了下去。 庆安帝也没有再留下的必要,大着步子就离开了。 吴美人看着这场景,没来由地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像耿才人一样张口就直言。这才刚进宫第二日呢,瞧耿才人这模样,怕是再没有出头之日了。 可随着这感觉一同上来的,还有些慌乱和迷惘。 她没料到淑妃这样不尊君主,庆安帝还能如此宽容放纵。 这说明了什么?陛下当真如此宠爱淑妃? 吴美人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看着御驾渐渐远去,眸光幽深。 泽兰宫外头的御道上,顾皙颜显然心事重重。 锦书抱着唐泽,落葵很有些忧心地跟在顾皙颜身边,“主子,方才在渠湖,陛下是想与您说话的,咱们就这样走了,陛下会不会不高兴。” 顾皙颜心烦意乱得很,“不高兴便不高兴罢。” 此时肩撵已然到了泽兰宫,落葵扶她下来,她牵了唐泽就往内殿走。 “母妃和父皇吵架了吗?”唐泽小小声地问她。 她脚步一滞,步子慢了下来。 “没有,母妃只是不想赏花了。”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蹲下身子,与他视线平齐,“天色还早,泽儿跟着常姑姑去钱嫔娘娘宫里与二姐姐玩一会好不好?母妃晚上过去接你。” 唐泽到底年纪小,不清楚大人之间的事情。听说能去找姐姐玩,很高兴地就答应了。 唐泽走后,顾皙颜径直入了内殿。 “不必伺候,你们都出去罢。” 落葵几人也半点法子都没有,只能先退出来。 “到底怎么了呀?”连翘见主子一回来就把自己关着,很是慌神。 “我也迷糊得紧。方才陛下想与主子说话来着,正巧吴美人和耿才人来了,主子便领着我们离开,一路回来心情都不甚好。” 里间,顾皙颜自个儿坐在了软榻上,挑了本书册来瞧,却是心神不宁,如何都看不进去。 她泄气地将那书册仍在软榻另一侧,自己呆坐在那里。 不由自主地,脑子里便浮现出这些年的桩桩件件来。 …… 她初入王府时,才十三岁。 他也不过十五的年华,诸王夺嫡,独善其身,倒也保了一些日子的宁静。那段时光,或许亦是她短暂一生中不可多得的美好光景。 后来皇室局势变化,皇后认子,他渐渐手握权势,后院便也从此不安起来。 一朝得势了,整个王府反而战战兢兢起来。 便是那时起,她便割舍了男女情爱。 因为她晓得,日后的他,会有数不尽的优秀女子伴于身侧。 她生怕自己会因着岁月的流逝而逐渐变得面目可憎。 王家的女儿,哪能成为一位闺阁怨妇呢? 那时他兼顾朝政,很多时候并不能顾及家中。 偌大的王府,潜藏了许多危机,她如履薄冰小心应对。 那年她不过十五,寻常女子还在闺阁承欢膝下之时,她已经不得不开始要学着面对那些形形色色、心怀不轨之人,接着那些明里暗里的冷刀子。 第213章 心结 后来他奉旨出征西境,她身怀有孕,不过三月便“无故”小产。 等他回来后,荣华贯身,他是太子,她是他的妃。 一切顺理成章,却并不顺畅。 功成之路上,多是森森白骨。 其中有一,是他们的孩子。 可她来不及悲伤。 太子一词,关乎的不止是东宫,更是大邕的未来。 她是他十里红妆礼聘入府的妻子,她的荣华与他皆是一体。 于是一路权宠沉浮,等他登基四海朝贺之时,她才能够堂堂正正又安心地待在他身后。 可重来一世,身份更改。 她不再是王芸皖,不是她的妻,身后没有王家和民心所向,只能靠着他对她的一些愧疚过活。 他说她不信任他。 其实她何尝不想呢,只是她也怕啊。 愧疚感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说不定哪日他觉着补偿够了,就收回去了。 那时她自己倒好,唐泽又怎么办呢? 说来说去,她到底还是活成了这副可笑的模样。 时刻被动着,也极其不安着。 晚间,紫宸殿。 “陛下,淑妃娘娘已经安寝了。”方安端着新换的热茶上来。 他垂眉,“知晓了。” “顾员外郎出发去扬州一事,可要提前告知淑妃娘娘吗?”方安问。 他想了想,“你寻个日子告诉她罢。” “陛下……不自己告诉淑妃娘娘吗?” 庆安帝为着顾家,做了许多打算。 若是淑妃娘娘知晓了陛下的谋划,或许两人的关系便会有所缓和。 “算了吧。”他语气有些沉闷。 方安见状,只能叹息一声。 陛下和娘娘明明心里都有对方,却总有一些隔阂没能消了。 如今,两人心里都有心结。 数日后,庆安帝下旨,命大理寺少卿、吏部员外郎、监察御史组成“小三司”,下扬州查探刺史暴毙一案。 顾皙颜得知消息后,只是晃了晃神,并未说什么。 只是罕见地拿起了针线,却还是一时不慎,扎破了手指。 “嘶~” 她缩回手指,瞧了瞧,上头已然有血珠在冒。 锦书几人吓坏了,连忙去将高姑姑请来。 常姑瞧她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很不对劲,连忙又让卫况去请人。于是卫况又慌慌张张跑去尚药局寻纪元礼。 泽兰宫请医师这是多大的事,没过一会子消息便传到了庆安帝耳朵里。 还在批折子的他猛得惊起,“淑妃怎么样了?何处不适?” 孙敬愣了一愣,“淑妃娘娘,听说是被针扎了下手。” 庆安帝顿时心烦意乱得不行,“备轿!” 刚迈出紫宸殿几步,就有内侍追了上来。 “陛下,晟王殿下传信回来了。” 扬州距离京城也不过是两日的路程,估摸着日子,晟王到那边也有几日了。 无奈,他只能下了轿,又回到紫宸殿。 此时的长庆宫里,贤妃听闻淑妃居然伤到要去请医师的地步,不由幸灾乐祸起来。 “哼,总算也有她倒霉的时候。” 自那日陛下与淑妃不欢而散后,陛下都没去过泽兰宫,想及此,贤妃就忍不住高兴。 “只是泽兰宫上下口风紧得很,也不知晓淑妃到底生了何病。”苏荷遣了人去查探,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管他什么病症呢,如今她都这样了,陛下都还在紫宸殿,没见来瞧一瞧,看来陛下倒真是不喜欢她了。”只这样一想,她都高兴得恨不得蹦起来。 她堂堂魏国公府嫡女,被一个四品官的女儿压着这么久,她也算是受够了。 “戎婕妤的舞练得如何了?” “戎婕妤自个儿又重新改编了那胡旋舞,这些时日皆是勤勤恳恳着,不敢懈怠。”苏荷忙道。 “她倒懂规矩。”贤妃对戎婕妤倒很是满意。 苏荷勾唇,“戎婕妤只是个战败国的公主罢了,若没有娘娘庇护,她怎么能活得下去。” 贤妃欣欣自得,对着苏荷道:“你去告诉她,如今她的好机会来了。叫她好好准备着,莫要辜负了本宫的期望。” “是。”苏荷如今已然是贤妃跟前最得眼的人。 “对了,这些日子吴美人如何了?” 苏荷想了想,“倒没什么奇特的,自那日从渠湖回来后,便自个儿待在颐和宫。” “之前她不是与昌乐宫的耿才人很好吗,如今怎么又不来往了?”她笑着,眸光有些冷。 “吴美人趋炎附势惯了,如今耿才人被陛下责骂,她又怎会再与她一道呢。”苏荷唾弃道。 “那个耿才人,在昌乐宫过得不好罢?”贤妃若有所思道。 “李昭仪与淑妃蛇鼠一窝,因着之前渠湖边的事情,如今正责着耿才人抄写女则呢,想来定是苦不堪言的。” “过过苦日子才好,”贤妃笑得阴冷,“晓得好日子得来不易,才会想要往上爬。” “娘娘是想要抬举耿才人?”苏荷狐疑。 “只要她恨淑妃,她就能为我所用。”贤妃双手搭在小腹上,笑得张扬。 苏荷有些顾虑,“可耿才人已经为陛下所不喜,她怕是没什么用处。” “就是因为她已经为陛下所不喜,淑妃那边与她又有了龃龉,她便只能依靠本宫。”贤妃很是快意。 “是,奴婢知道了。” 与此同时,纪元礼已然到了泽兰宫。 细细把脉之后,他微微蹙眉,“娘娘近日似乎有些忧心过虑,怕是饭食也吃不好的。” 连翘狠狠点头。 这些日子,自家主子真就是茶不思饭不想。 瞧着都瘦了一圈了。 “医师快给我家主子开个药方子罢,娘娘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啊。”连翘焦急道。 纪元礼收回手,摇摇头,“药物只能治疗外疾内伤,却医不了心病。娘娘脉象不稳,有些虚弱之兆,可万万要当心了,保持心情愉悦才是要紧。” “有劳纪医师了。”顾皙颜笑笑,吩咐落葵,“送一送医师。” 纪元礼叹息一声,留下一个治疗虚弱之症的方子,便退了下去。 宫里头的娘娘们看似荣华,却也有许多的无奈啊。 淑妃娘娘才进宫那会多好,如今也是瞧着日日憔悴啊。 第214章 助攻方安 “主子……”落葵送走了纪元礼,回来时眸光里止不住地担忧。 “不是什么大事,别慌。”她笑着,眉眼如往日一样温和,“泽儿呢?” “主子您忘了,早起常姑领着五皇子去钱嫔娘娘宫里了。” 五皇子极其喜欢这个小姐姐,隔三岔五就要去瞧一瞧。 她哑然失笑,“我险些忘了。” 罢了,如今她这个样子,唐泽在身边反倒不好。 落葵小声问,“娘娘许久没见夫人了,如今天气正好,不如召夫人少夫人还有两位姑娘进来说说话?” 自家主子状态很是不对,落葵想着,若是夫人姑娘们入宫来宽解两句,或许会好些。 提及家人,她眼光中才有了些暖意,“再有两月韵如便要及笄了。” 十五及笄礼于女子而言很是要紧,这意味着女子长成,到了适婚的年纪,将要许婚待嫁。 仪式中最重要的一个礼者就是正宾。 需有德才的女性长辈担任。 “二姑娘及笄之后,怕是便不好再进宫来,娘娘如今不妨多见见。”锦书也道。 顾皙颜自然也是想念家中亲人。只是总想着如今家中长嫂身孕渐大,怕是不好挪动。 落葵一见她皱眉,便知道她的心思,连忙道:“少夫人虽有着身孕,但不比前头那几个月危险。早说府里的车夫最是稳妥,又有夫人和姑娘们陪着,少夫人定是不会出错的。入了宫之后,杨尚宫亲自去接着,必不会出差错。” “等再过两月,少夫人才是不好挪动。不如趁现在见一见?”锦书也跟着道。 顾皙颜心中也是惦念得紧,便道:“那就休书回家去,若是长嫂身子不适便不必来,叫母亲和韵如聘婷来就是了。” “是。”锦书和落葵便去备纸笔去了。 一旁的连翘在旁边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过来,将之前庆安帝夜探泽兰宫的事情告诉她。 “陛下说不能让您忧心,便不叫奴婢告诉您。可奴婢瞧着如今主子的样子,还是觉得应该说出来才是。”连翘矮身跪下去,“奴婢之前擅自做主,瞒着主子,奴婢有错。” 虽说整个皇宫之人都是庆安帝的奴仆,可她首先要忠于顾皙颜。 在这件事上,她听了庆安帝的话,其实是不大对的。 顾皙颜先是愣了一下,“所以那日陛下当真是来了的?” 她就说怎么半梦半醒之间有个熟悉的人影。 “嗯,陛下许是困极了就趴在您床沿边睡着了,方大中官吓了好大一跳呢,生怕陛下得风寒生病。” 连翘很是坦白,直接将庆安帝老底给交了出去。 顾皙颜听着秀眉微微皱了皱,“陛下后来没出什么事罢?” 虽说春日里来不寒冷了,可到夜间还是有些湿气,就那样趴着睡了,对身子更是不好。 何况她记得,那日还是大朝会。 他没睡好去上朝,岂不是都没什么精神。 连翘摇头,“陛下身子好,并未有什么。” “那就好。”她也不知为何,自己竟然暗暗松了一口气。 “陛下还在紫宸殿?”她想了想,问道。 “陛下并没来后宫,且午后内阁大臣入宫了,如今又还在说扬州刺史的事情,陛下想来是极为忙碌的。” 连翘提及扬州刺史,顾皙颜眸子里便染上了几分复杂之意。 扬州刺史暴毙一案,瞧着便是牵连极广的案件,她兄长不过是个员外郎,怎的就能去扬州? 不必想也知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若是查出什么,便是大功。 即便没查出什么,那也是尽忠职守,去了扬州将此事处理妥当了。再说,前头还有大理寺少卿和监察御史挡着呢,他也很安全。 这样好的差事……庆安帝如此大方就给了顾家。 她想了半晌,最终叹息一声。 “连翘,叫小厨房多做一味乌鸡雪燕汤,等用了晚膳陛下估摸着也闲下来了,我亲自给陛下送去。” 这便是要主动和好的意思了? 连翘大喜,“嗯嗯,好。” 她兴高采烈地就要起来,可随即想到什么,又连忙跪了下去,“那个,主子,您还没罚我呢。” 顾皙颜笑了笑,瞅了她一眼,“也不是什么大错,况且还是陛下不让你说的。起来吧,去小厨房看看饭食做好了没,我有些饿了。” 连翘顿时喜上眉梢,点头如捣蒜,“嗯嗯,奴婢这就去。” 顾皙颜这边的事情不过小半日坐在紫宸殿的庆安帝就知晓了。 彼时的他才与大臣议事完毕,看着一封折子正想着如何下朱批。 “纪医师说淑妃娘娘心绪不安,若是家人进宫说说话也是好的。”方安弓着身子禀报了她的状况。 “心绪不安……”他怔怔开口,手中的朱笔顿在那里,墨水渐渐晕染开来。 “是啊,那日陛下离开泽兰宫时,脸色很是不好。这些日子宫里头也诸多议论,说是淑妃娘娘惹了陛下生气,想来淑妃娘娘心中定是不好受的。”方安叹息。 他皱眉,而后闷闷道,“可那日在渠湖,她分明是不愿见朕的模样。” 正因如此,他才不敢再去泽兰宫。 她性子什么样,他很清楚。 他生怕再从她口里说些他不喜欢的话出来。 话音未落,他又问,“宫里何时如此议论纷纷了?” 还说什么淑妃惹了他生气。 他承认是有些不悦,但那也是生自己的气。与谣言定是不同的。 “陛下呀,您想想,那日在渠湖的,除了淑妃娘娘,还有谁?”方安淳淳善诱。 庆安帝认真回想了一番,“泽儿。” 方安愣了一下,哭笑不得,“五皇子自然算不得旁人,那日陛下起先与淑妃娘娘说话时,不是还好好的吗。后来是吴美人和耿才人来了,淑妃娘娘这才先离去的。” 他斟酌着词句,“虽说淑妃娘娘向来仁厚贤德,可陛下您终究是淑妃娘娘的夫君。娘娘自十三岁入宫,便与陛下您朝夕相处,这一路走来,说是同甘共苦也不为过。可如今娘娘不仅要屈居在妃位上,还得瞧着那些不懂事的嫔妃来跟前惊扰与陛下的相处,可不更难受吗?” 第215章 泽兰宫晚膳 闻言,庆安帝仿若醍醐灌顶,眸光发亮,“你是说……她是因为那两个嫔妃?” “正是呀。”方安将他醒悟,激动得险些拍大腿,“陛下您想,寻常官眷尚且要埋怨夫君纳妾室,要闹一闹脾气,淑妃娘娘身在后宫,却要大度地为陛下甄选嫔妃,可比那些勋贵夫人们更是难过呢。” 后宫女子有许多不得已的贤德,淑妃娘娘也是如此。 听完这一番话,庆安帝不由很是出神。 在他眼里,淑妃一直都是贤惠端庄的,别说闹脾气了,就连寻常的生气也没有过。 所以他有时候与她偶尔生气,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无力得很。 这次也一样。 别人只怕都以为是她使小性子惹他不悦呢,其实是他自己,无事生非,见不得她不在意自己。 可若真如方安所说,那她心里便是有他的。 也会因为别的女子来争宠而生气,只是因为身在后宫,身在高位,不能表现出来,得时刻端着贤惠的模样。 想通过后,庆安帝顿觉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从心间涌过。这些天环绕在他头顶的阴霾也尽数散了去。 他起身,折子也不批了,大手一挥,“方安,备轿!朕要去泽兰宫寻她。” “得勒!”方安立时笑得花枝乱颤地出了内殿。 “师傅何时这样高兴?”门口的小内侍笑眯眯迎了上来,心里却困惑,这些日子陛下心情不好,弄得他们这些御前服侍的人也战战兢兢的。 方安脸上都许久没有笑脸了。 今日这模样,可真是难得啊。 方安嘴角笑意没减,“别琢磨了,快去备轿来。陛下要去淑妃娘娘宫里头。” 闻言,小内侍也跟着高兴起来,“太好了,陛下终于肯去了。” 庆安帝只要一说到去泽兰宫,那就是心情愉悦了。 陛下心情好了,他们的苦日子便也过去了。 小内侍兴高采烈地去领撵轿了,那模样,倒不像是方安身边得用的内侍,反倒像个初入宫不久的小黄门。 “师傅,要不要着人先去泽兰宫禀报啊?”另一个小内侍上前来询问。 他摆手,“不必。” 陛下去泽兰宫是要给淑妃娘娘惊喜的。 若是泽兰宫上下提前知晓了陛下要去,免不得就要提前准备着,兴师动众的,倒是要累着淑妃娘娘。那才是不好。 御驾到时,顾皙颜正在用晚膳。 庆安帝特地没叫人通报,三步并作两步走踏入了殿门。 她惊诧之余,正要起身请安,他连忙扶住她,“不必多礼了,我也还没用晚膳呢,不如给我添双碗筷?” 桃花眼里头波光荡漾,眉眼间尽是喜意。 这才几日不见,变化如此之大。 顾皙颜都愣了。 “陛下不是还在紫宸殿批折子吗?” “批完了。”他眉眼含笑,眼里都是她。 方安小心翼翼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陛下,紫宸殿可还有好些折子您都还没看呢。 不过这话他是不敢说出来的。 “落葵,给陛下添置碗筷。” 一回生二回熟,庆安帝来泽兰宫蹭饭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服侍的人驾轻就熟,一点都不慌乱。 连翘左看看又瞧瞧,终于忍不住问顾皙颜,“主子,那给陛下准备的那盅乌鸡雪燕汤,现在要端上来吗?” 庆安帝一听有给他准备的,顿时眸光更亮了,“给我备的?” 目光灼灼,看得顾皙颜都有些不好直视,只得别过眼去,给他夹了一块他素来喜欢吃的鱼肉。 “本来是要吃过晚膳给陛下送去的,如今陛下都来了,便端上来罢。” 庆安帝便更高兴了,“原来颜儿如此在意我。” 这话说得过于直白,落葵连翘等个个连忙垂了脑袋。 饶是顾皙颜也不由有些脸臊。 只道:“陛下处理政务繁忙,臣妾送送吃食也是应当的。” “颜儿最是体贴周到,旁人都不给朕备吃食的。”他说着话时是笑着的,眸光里波光流转,似是融了万千星芒那样亮眼。 顾皙颜轻声咳了咳,“之前贤妃不也给陛下备了吃食,还有新晋的嫔妃们,不也给陛下送了?” 这几日,庆安帝虽没往后宫来,可后宫嫔妃们也没闲着。 “那些吃食都不合朕的胃口,我一点没动。”他说着话像是要避嫌似的,很是惹顾皙颜失笑。 “臣妾记得,之前吴美人给陛下送去的,就是一盅乌鸡雪燕汤。” 庆安帝蹙眉,“是吗?”随即道:“朕没吃过,看都没看过。” 顾皙颜忍俊不禁。 此时那盅乌鸡雪燕汤也端了上来。 “瞧着就不错。”他兴致勃勃夹了一筷子,慢条斯理地放进嘴里,还不忘点评,“确实不差。” 而后用公筷夹了一些,放到顾皙颜的碗碟里头,“你也尝一些。养胃的。” 顾皙颜莞尔一笑,拨开碗里的其他吃食,先吃了他递过来的乌鸡肉。 “嗯,你就该多吃些好的补一补,瞧你这身量,又清减了许多。”他说着,眉头就蹙起来了。 已经在考虑,他那私库里有什么好东西可以给她补身子。 顾皙颜自顾自打量了一番,随即笑道:“许是天气热起来了,吃东西也不怎么吃得进去。” “这哪里能行,不吃东西怎么熬得住。”他蹙着眉眼,“你本来就瘦削,再要瘦下去可不就要被风刮跑了。” 那倒不至于。 顾皙颜深觉他有些小题大做了。 尤其在她身子这事上。 “光禄寺前些日子收了许多时新瓜果,赶明儿我叫他们先给你这里弄些来你吃着。”他想了想,又道:“再叫尚食局给你熬些老鸭汤,总归身子得补起来才是。” “臣妾没什么,倒是陛下,如今朝政繁忙,才是要好好补一补。”她笑着给他夹了一块芙蓉酥。 庆安帝照单全收,笑道:“先把你自个儿的身子养好了,再来说我不迟。” 顾皙颜无话可说了。 一顿晚膳吃得宾主尽欢,帝妃感情恢复,隐隐还有感情升温的趋势。 御前和泽兰宫服侍的人,欣慰不已。 第216章 顾家人进宫 晚间,烛火昏黄,残泪悄然垂下。 她依偎在他怀里,欢愉过后的身子很是疲累,她懒懒微睁着眼,不愿再动。 庆安帝斜躺在床榻间,一手搂着她的纤腰,一手抚着她的青丝,像个餍足之后姿态慵懒的雄狮。 他微微垂首,看着她的微微颤动的睫毛在烛火的照耀下,在眼脸上落下一层阴影。 佳人在怀,岁月静好,这大抵便是最好的光景了。 这一刻,他突然很想日子便停留下来。什么王权富贵,什么万世功名,通透都想抛之于脑后。 他想,若是他只是个寻常人,不是这大邕的帝王。 他们做世间最寻常的夫妻,细水长流,什么都无需顾虑,该多好。 脑海里当真想了想那样的场景,他便忍不住欢喜,嘴角笑意渐深。 “我从未不相信陛下。” 意识涣散间,她的声音将他思绪拉了回来。 “陛下在我心中,不止是夫君,更是大邕帝王。前生短暂,与陛下一路走来,赏尽世间最高处的光景,已然是三生有幸。只是如今身份变更,与前生便是有了不同,再追忆前世已然不妥。妾此生不求其他,只愿陛下与妾长岁安泰,泽儿一生无忧。” 她的声音在漫漫长夜的晕染中极为温润柔和,一字一句落在他的耳膜,落在他的心间。 他没有说话,夜深渐长。 他如何不了解她呢? 她与从前一般无二,总是怕他为她做什么事情,而扰了他自己的清净。 总是顾着他,顾着他在世人眼中的威望,顾着他的体面。 可他已然失去她一次,怎么舍得再让她屈居人下? “嗯,我知晓。”他嗓音迷醉,搂她紧了些,哄着她,“不想旁的事情了,睡吧。” 顾皙颜想,他是能明白她意思的。 于是她习惯性蹭了蹭他的胸膛,沉沉睡去。 夜深漫长,月光透过珠帘轻轻洒下来。 他看着她熟睡的侧脸,心里的想法越发坚定。 翌日,顾家人入宫。 杨尚宫早早去了宫门口接几人。 此次入宫的,除了继母文氏,两位姑娘之外,便是连长嫂周氏都来了。 杨尚宫特地备了软轿,里头又垫了厚厚的软垫,着意又嘱咐轿夫,脚步稳一些。 四人一路到了泽兰宫。 距离上一次入宫已是许久之前的事情,比起上次来四人感触又更深一些。 如今的后宫顾皙颜居首位,又手握宫权,于是这一路行来便更是安泰。 “许久不曾见到你,只看到书信,总是心里惦念着。虽说你如今尊荣不尽,可这后头想必于是心酸苦楚良多,你父亲兄长总是忧心不已。”文氏一见到顾皙颜就红了眼眶。 这一年间,顾家沉浮不断。 外头尚且如此,宫里的形势多么严峻也是可以想见。 “叫父亲母亲忧心了,女儿在宫中一切都好。除孝后,想着长嫂身孕沉重,不好挪动,便也一直没见。” 去年八月间除服,后来陆陆续续宫中又许多事情难以脱身。 便一直等到今日。 “我哪有那样娇贵,再说多出来走走才是好的。你莫要太过忧心。”周氏笑道。 顾皙颜便关切起她的身子来,“怀胎十月最是艰难,行动也多有不便。之前总听纪医师说长嫂身子安泰了,家信也如此说,可没见着总是放心不下。” 周氏手搭在小腹上,笑意吟吟,“他很是乖巧,一点都没折腾我。吃了纪医师配的药方后,身子便好了许多,如今吃食比起以前都多了一些,你瞧我这腰身,都粗了一圈了。” 几人皆捂嘴直笑,三妹顾娉婷娇笑道:“大哥说,能吃是福。” 顾皙颜朝她望去,她方才也注意到了,这个小丫头从前瘦瘦的一个,如今渐渐长成,出落得亭亭玉立,瞧着日后也是个美人儿呢。 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啊。 “可不是嘛,你瞧瞧你那肚子,都胖成什么样了。”文氏笑话她。 “才不是胖,”她仰起小脸,很是认真:“父亲和哥哥都说,要胖乎乎才好看。” 娉婷不过十一岁,小孩子,胖亦是无比可爱的。 “是呢,父亲哥哥说得极是。”她笑着抱她过来,捏了捏她的脸。 嗯,不错,手感极好。 文氏眸光温柔,又牵了顾韵如过来,“如儿的及笄礼已然筹办得差不多了。等及笄礼一过,便是大姑娘了。” 顾皙颜看着同胞的二妹,心间软和得不行,“转眼间,韵如都要及笄了。” 她进宫那会子,妹妹还同如今的娉婷一般大,日日跟在她后头叫着长姐,乖巧得不行。 如今更长大了些,女子的风韵便也渐渐显现出来,端庄可人,像极了她记忆中的生母。 “如儿很是聪颖,家中的事情如今我全托给了你长嫂,她时常帮着料理家中的事情,而今也是像模像样,很是不错了。”文氏不是个喜欢巧言之人,她说的不错,想来自家妹妹定是做得极好的。 “这些年,我处在宫里,无法顾及家中。一切都劳累母亲和长嫂顾全了,韵如能出落得这样好,也是母亲和长嫂悉心教导的缘故。”她颇有些惭愧。 “本是一家人,何来这样生分的话。何况我有孕这段日子,许多事情都是二妹妹料理的,奴仆庶务有赖二妹妹压着,给我减轻了不少的负担。”周氏道。 听母亲和周氏如此说,想来顾韵如在家中也是颇有威严,不然怎能制得住底下的人。 顾皙颜越发欣慰,摸了摸她的头,眸光温柔得不行,“你如今能跟母亲长嫂学得这些,日后便是受益无穷了。” “嗯。”顾韵如被夸了,耳根红彤彤的。 顾皙颜爱得不行,自家妹妹这样出色,又是个低调的性子,日后嫁去谁家都是能好好过活的。 一家人和和美美吃了午膳,顾皙颜又领着四人到渠湖稍坐。 渠湖风景极美,两个小的瞧着兴致颇高,站在小亭边远瞧。 “宫中目之所急皆是世间美景,也是一大乐事了。”文氏赞道。 第217章 帝王接见 “待到七月,渠湖荷花满池,最是不错,小厨房的厨司做的荷花鸡和芙蓉酥最是可口,到时给母亲和长嫂送一些去。” “那我可等着了。”文氏笑得眉眼弯弯。 一家人都惦念着宫中的她,虽然不能时常见面,吃些她喜欢的吃食,看看她递回来的书信,亦是不错的。 暖阳微斜,湖面上波光粼粼,混杂着百花香味的春风自湖面轻拂而来,撩人心扉,舒爽畅然。 几人说着话,闲谈叙事,很是温馨。 不知是几时,只听得一声高呼,竟是御驾降临。 文氏等人连忙准备接驾。 说起来,她们也是头一次见着庆安帝,周氏和两个妹妹本有些慌乱的,看到一旁的顾皙颜时,便都齐齐安了心。 “陛下万福。” 庆安帝大步过来,在文氏将要矮身下去之时,连忙道:“夫人不必多礼。” 御前的女官很有眼力,一个连忙扶住了长辈文氏,一个扶了有孕的周氏。 只两个小辈矮身做了全礼。 “顾中丞乃是国之良臣,又是淑妃的父亲,夫人入宫,朕自当以礼相待。”庆安帝很是敬重,却也不是全因着顾皙颜为妃的缘故,这叫文氏心中有些欣慰。 这说明,顾家在陛下眼中有可用之处,那他们便能多护住顾皙颜几分。 有了庆安帝在,两个小的就不敢随意走动了,乖乖待在母亲和长嫂身边。 四人一开始不免都有些拘谨,可庆安帝态度很是温和,也时常都是笑着的,不似传闻中那样威势摄人,四人才渐渐不再那么心中如擂鼓。 不过想着眼前之人就是大邕帝王,昔日征战沙场,荡平西境,如今身居庙堂之上,多有贤政,不由很是崇敬。 庆安帝毕竟是男子,与女眷不好诸多交流,只与文氏说了几句话,又温和细问了两个妹妹几句,不过一刻钟,便因着前朝有事离开了。 不过这一刻钟,也足够让外人认清,庆安帝对顾家的重视,对淑妃的重视。 目送御驾走远,文氏情不自禁感慨,“陛下对你当真宠爱。” 她虽不是宫中之人,却也晓得,一个天子的看重又多么难得。 “不过,你也要小心谨慎才行,保全自己最是要紧。”文氏叮嘱。 “女儿知晓。”她正色回答。 文氏颔首。 近暮时,四人离宫。 文氏坐在回府的马车中,很有些欣慰,“如今见着陛下如此,方知宠爱不假。日后在宫里,有陛下护着她,她也能安全些。” 周氏知晓婆母是为小姑子忧心,便宽慰道:“陛下对淑妃,对顾家都是极好。如今又遣文承下扬州,很是看重。想必也是想着文承赶紧起来,能为淑妃遮风挡雨。今日又特地接见,更可知淑妃在陛下眼中的分量。只要陛下有此心,妹妹在宫中,便是安全的。” 文氏颔首,“眼下便是如儿的及笄礼了,正宾祭酒夫人那里,明日我还要去拜会一趟……” 晚间,庆安帝批完折子再次返回了泽兰宫。 “陛下今日来渠湖,倒是惊了我。”虽然是她的家人,却算不上国丈府之人,也实在无需庆安帝亲自来。 “你家人进宫,我自然也得见见。”他笑着,眸光里尽是光彩。 “听方安说起,你那一母同胞的妹妹好似下个月便要及笄了?”他问。 “正是,”提起妹妹,她总是多些柔和,“离家之时,她还小,如今都是大姑娘了。” 庆安帝颔首,“我也备了一份礼,到时随着你的礼一同去。” 小姨子的及笄礼,他也得重视起来。 “陛下也备了礼?”顾皙颜又是一惊。 “自然,你妹妹及笄礼如此重要,我这个做姐夫的,怎能不随礼。”他说得很是理所当然。 可说起来,他也不是顾韵如正经的姐夫…… 顾皙颜想了想,还是随他去吧。 反正也不是出格的事情,能给顾家添光,又能给自家小妹长长身价,何乐而不为。 “说起来,你那小妹十五,可有婚配?”他脑海里疯狂搜索,京城里哪位世家公子才配得上小姨子。 顾皙颜摇头,“小妹尚小,多留些时日才是。” 大邕朝的女子普遍都比前朝晚两年婚配,也能在家多快活些时日,嫁了人总是要身不由己些。 顾皙颜那会是因为要参选,不然也会在家中多留两年才嫁人。 “也是,”庆安帝颔首,“得细细相看了好人家才能放心将小妹给嫁过去。” 不过几刻钟,顾韵如已然成了他的小妹了。 顾皙颜很是汗颜。 泽兰宫如何柔情蜜意自是不必多说,而此时的后宫,因着下午庆安帝接见顾家人一事,已然炸开了锅。 “陛下倒真是抬举顾家。”贤妃气得牙痒痒。 心中却万分不解。 昨日之前陛下和淑妃还是关系不好着呢,怎么一夜之间就又好了? 又是连夜留宿泽兰宫,又是接见淑妃家人。 她都还没来得及叫底下的人去争宠,淑妃就又复宠了! “看来本宫得抓紧时机了。” 翌日天朗气清,顾皙颜才与杨尚宫交代了几句下个月端午大典的事宜,便见锦书快步进来。 “娘娘,渠湖那边出事了。” 原来是瞧着近日来庆安帝多有去渠湖,今日许多嫔妃便都有意地往渠湖游玩。 好巧不巧,张婕妤、戎婕妤、吴美人、方美人、秋美人便都聚集到了一处。 婕妤美人位份的,便几乎都齐全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么多人碰到一块,难免就开始有了矛盾口角。 起先是朝灵宫的戎婕妤在渠湖边上做胡旋舞,引来挽英宫的张婕妤和秋美人嘲讽,戎婕妤怒而离开,岂料撞上了前来的吴美人,这才引发了一场口角大战。 若只是如此,倒也没什么,坏就坏在几人争吵间,误将亭边的茶盏推落,洒了一地的水渍,正巧方美人听见争吵过来,就直直摔了一下。 几人见事情闹大了,这才慌乱起来,各自推脱责任,还是方美人的侍女前来泽兰宫禀报的。 顾皙颜到渠湖时,侍女们已将方美人抬到渠湖边上的偏殿了,医师探了几次脉,才长舒一口气。 第218章 渠湖闹剧 “好在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 方美人听后仍心有余悸,看到一旁的几人后,露出恨意。 当下不顾身子,连忙起身给顾皙颜跪下,声泪俱下,“求娘娘给嫔妾做主。” 不等顾皙颜吩咐,锦书连忙将其扶起来。 “本宫才至,许多事情只知大概。” 前来寻人的侍女是方美人的,她也不能听信一家之言,妄下论断。 闻言,方美人的侍女便立马替自家主子控诉道:“我家美人闲来无事,遵循医师嘱咐,多出门走动。怎料,几位小主子争吵之中竟将那茶水洒在地上,才叫我家美人摔了。若不是美人当即护住腹中胎儿,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秋美人不服气,愤愤出声,“淑妃娘娘,若不是方美人自个儿跑来看热闹,又怎会摔倒。这侍女倒是巧言善辩得紧。” “就是。”张婕妤连忙跟着附和。 戎婕妤便冷笑出声,“张婕妤和秋美人惯爱招惹是非,今日若不是你们无事生非,又怎么会有这场闹剧。说起来那茶盏还是张婕妤你扫下去的呢。” 张婕妤和秋美人嘲讽戎婕妤在前,后来见戎婕妤和吴美人起了争执,又前来看好戏,便又吵了一次。 张婕妤瞪了她一眼,辩解道:“娘娘明鉴,是戎婕妤自个儿在渠湖起舞,挡了嫔妾的路,嫔妾才与其发生口角的。后来也是戎婕妤推了嫔妾,嫔妾才碰到那茶盏的。” 戎婕妤冷哼,“渠湖那么多条路你作甚偏偏往我这处来,再则宫中也没有规矩我不能在那里跳舞。你却出口辱骂,极尽难听之词,否则,我又怎会怒极不小心撞到吴美人,后来又发生那许多事。” “什么辱骂,我不过随口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罢了。戎婕妤自己心思敏感罢了,”随即张婕妤鄙夷出声,“况且那么多条路偏你要在那处跳舞,不就是想着那条路乃是陛下来往渠湖观赏最喜走的道路吗?”说这话时,她特地朝顾皙颜那边看了一眼。 闻言,戎婕妤心下一慌,不敢去瞧顾皙颜的脸色,只支支吾吾道:“嫔妾只是觉着天色好,便想着在那里跳舞,并无他想。” 这时候从偏殿换了衣裳的吴美人回来了。 她是这次闹剧的受害人之一。 先是被戎婕妤撞了,后又被张婕妤扫落的茶水溅了一身。 她脸色不是很好,先给殿中的顾皙颜见了礼,“淑妃娘娘。” 顾皙颜微微抬手示意她起身。 “既然你来了,便也说说今日之事。”顾皙颜坐在软榻上,淡淡出声。 “是,”吴美人微微福身,“嫔妾起初只是听到有人好似在争吵,并未在意,兀自赏花。却无端被横冲直撞地戎婕妤撞了。后来张婕妤秋美人赶至,戎婕妤与两位发生争执,争吵间推了张婕妤,这才叫张婕妤误将茶盏扫落于地。” 一席话瞬间将戎婕妤置于千夫所指地境地,她睁大了双眼,怒视着吴美人,“是她们二人辱骂我在先,你就在一旁,岂会不知晓是她们错在前头。” 吴美人垂眸,“我只听到有争吵声,具体说了什么,却不甚清楚。” 张婕妤勾唇一笑,“不过是寻常拌嘴罢了,何来辱骂之说。倒是戎婕妤气性大,若不是你推了我,我又怎会碰到那茶盏。” 戎婕妤顿时面如死灰,看着周围的人,深知自己陷入困难境地。 她只得看向上头的顾皙颜,“淑妃娘娘娘明鉴,嫔妾不敢妄言。” 顾皙颜瞧着殿上的状况,大抵清楚了缘由。 戎婕妤素来是个性子安稳的,甚至说自打入宫以来是有些逆来顺受的。 今日去渠湖起舞,虽说是争宠,却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情。 一个公主,进了大邕皇宫,如今过得却是叫人唏嘘。 顾皙颜看了看幸灾乐祸的张婕妤等人,眸光微凛。 锦书会意:“传花卉局女史。” 众人一愣,本来以为听了她们的陈词,淑妃就该下结论了,倒没料到她还会传花卉局的人。 说来也是戎婕妤运气好,今日花卉局的女史正好在侍弄花草,也见证了整个过程。 女史并不是任何一位后妃的人,若实在要说,她也是向着执掌后宫的淑妃的。 她上来便将自己所见所闻全然说了。 “奴婢花卉局是花卉局女史,奉局司之命侍奉渠湖西南角一带的花草……” 依女史的见闻,戎婕妤起先在那处起舞,张婕妤和秋美人来了便极尽侮辱之词,说什么“狐媚勾引”之类的话,戎婕妤因不敢对上家族势力强盛的张婕妤,便负气离开。正巧撞上颐和宫吴美人。 吴美人因着之前的事情,与贤妃交恶,对在自己位份之上,身份却很是尴尬的戎婕妤便没什么好脸色。后来张婕妤秋美人等又赶上来,两人对着戎婕妤又是一通嘲讽。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戎婕妤曾经也是一国公主,哪容得她们三番两次的羞辱,这才失手退了张婕妤,引发了后面的事情。 倒是与方美人侍女说的一致。 顾皙颜听完,险些都要翻白眼了。 要她看,一个个都是闲的。 “后宫女子最是要修身养性,你们倒好,一个个跑到渠湖争吵不休。”她怒意上来,嫔妃们连忙矮身下去。 “大邕以礼治邦,后宫女子虽不是前朝百官参与国政,却也是皇室中人,一言一行皆是皇室的体面。”她眸光微眯,看向张婕妤和秋美人,“你们二人,无事生非,挑拨是非。张婕妤口无遮拦,又是第二次犯错,罚抄女则三月,罚奉三月;秋美人以下犯上,罚奉四个月。” 二人顿时埋下了脑袋,认错领罚,“嫔妾知错。” “至于吴美人,”顾皙颜眸光冷了些,“念在你也是受害之人,便不计较你包庇之事。只是身为嫔妃,说话之前需思量再三才是。” 她虽然没有出口贬低戎婕妤,但方才口口声声为张婕妤秋美人脱罪,颠倒黑白,叫戎婕妤陷入两难境地。 第219章 扬州事了 虽未亲自出口出手,却是最可恨的。 吴美人面容微僵,脸皮有些发烫,她咬着唇,“是,嫔妾知错。” 顾皙颜看向戎婕妤,“戎婕妤失手推搡嫔妃,罚奉一月。” 戎婕妤心里松了一口气,对顾皙颜的处置很是感激,可想着她是贤妃的人,与淑妃乃是对立,她也这样替她明辨,不由心中五味杂陈。 “嫔妾知错,多谢淑妃娘娘。” 她福身,又行了一礼。 顾皙颜微微颔首,这才看向方美人,眸光软和了许多,“方美人受惊,锦书,回头将库房里的百年参给方美人送去,补补身子。” 百年参很是难得,方美人连忙谢恩。 如此一来,也算解决了这场闹剧。 顾皙颜吩咐人送方美人回宫去,这才坐了肩撵往泽兰宫回去。 知晓消息的三嫔早在泽兰宫外头等着了。 顾皙颜邀了几人入内殿,韩嫔便替顾皙颜不值道:“娘娘,那戎婕妤乃是贤妃的人。此次定然也是听了贤妃的话,前往渠湖争宠,娘娘好心帮她,就怕日后她反过来对付娘娘您。” 李昭仪与钱嫔素来没什么交情,不过她这话也倒是也赞同,“眼瞧着端午快到了,听说戎婕妤日夜苦练胡旋舞呢。” “宫里素来都是如此。我只是处在这个位置,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罢了。”顾皙颜直言。 她不仅是陛下的宠妃,更是执掌后宫之人。 若是她知晓戎婕妤的委屈,却帮着另外几人惩罚她,后宫之人晓得了,才是要争相效仿,后宫才是要乱套。 更何况,戎婕妤虽是贤妃之人,却从未动手害过她,害过旁人。 做得最多的,不过就是练练舞,以求陛下的青眼。 她很难轻轻动动嘴皮子,将她打入地狱。 钱嫔望了她一眼,并未说话,只是眸光带笑。 韩嫔抿了抿唇,似有些不甘心,不过事已至此也不好说什么。 入夏,日头渐渐热了起来。 顾皙颜畏寒,这几日又正值月信,受不得冷,泽兰宫里头的冰盆都是放在了远远的地方,由着一两个内侍拿着扇子扇风融化。 “各宫的冰已然送至,不知是否还需要添置?”尚宫杨斓前来,禀报夏日头的事宜。 顾皙颜想了想,“方美人那里你着人细细看着,若是冰少了便多送些过去。至于贤妃那处,再增半数的冰过去。” 杨尚宫知晓她话里的意思,颔首,“是。” 贤妃那里尽善尽美往多了给,做足了面子就是。倒是方美人那里,得细细留心,往体贴了来。 “还有各处上贡的绸缎,瓜果已然送进宫来了。”杨尚宫递上一个镶金边的册子。 “绸缎夏衣的,依着位份,首先给两位太妃挑好的去。”顾皙颜手里拿着册页翻开,“此外,便是贤妃那里。绸缎便挑最好的,瓜果挑最新鲜的,大张旗鼓地送。” 这些日子,百官对他很是不喜。 因为兄长顾文承到了扬州,不办政事,只知肆意妄为,干扰另外两人办差。 顾家人都快被钉在耻辱柱上了。 她这个淑妃也已快成了善妒、祸国殃民的标志。 那她偏要做出贤德的姿态来。 杨尚宫在顾皙颜手下做事也是许久了,闻言很快便明晰了。 “是,奴婢一定办妥。” “其他的,便按着位份送。只方美人那处,需要额外添置。” 送走了杨斓,已是午膳时分。 估摸着庆安帝还没吃午膳呢,便叫小厨房做了些开胃清凉的吃食备起来。 外头如何顾皙颜心里很是清楚,不过,庆安帝已然与她通过气,她便不必因着兄长的事情太过忧神。 转眼,晟王下扬州,已有半月。 这几日扬州的地方局司可谓是局势天翻地覆,扬州刺史一事这一查便是京中官员也牵涉了进去,下狱的下狱,贬官的贬官,大理寺吏部御史台全都忙得不可开交。 庆安帝下朝得也渐渐晚了,有时候批折子到深夜。 近暮时分,热气消散了些。 顾皙颜领着给庆安帝准备的吃食到了紫宸殿。 彼时的庆安帝还在和内阁大臣议事,接待她的是御前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官。 很是恭谨地请了她到后殿稍作,奉上了茶点各色瓜果前来,又寻了个说话逗趣的女官来陪她说话解闷。 可以说是极尽体贴了。 庆安帝处理完政事过来的时候,那女官不知说了什么,顾皙颜满面春风地笑着,眉眼间尽是欢愉。 他下意识便心情好了许多,负手抬步进来,语气很是温柔,“等许久了?” 侍女们连忙跪下去问安,顾皙颜微微笑着福了福身,“臣妾才到不久。” 庆安帝挑眉,看了眼旁边茶盏里浅浅的水,心中有所了然,上前去坐在另一边。 “扬州的事情牵连甚广,下朝便晚了些。”他解释道。 她眉眼弯弯,“臣妾晓得。” 帝妃浓情蜜意,服侍的人们也很是有眼力见,一个个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陛下怕还没用膳食,我给陛下备了些。陛下看看合不合胃口。” 她叫落葵将吃食端出来。 几道菜肴,全是清热解暑的,却又不伤胃,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庆安帝一瞧,都是他素日里喜欢的,只是有好几样是顾皙颜这几日吃不得的。所以这些东西,都是特意给他准备的。 这样想着,他心情又舒畅不少。 很是赏脸,每一道菜都尝了。 酒足饭饱,外头斜阳已落,二人便悠悠散了散步,也当消食了。 “扬州一事已快了了,你兄长此次与晟王明暗联合,查处了扬州的腐败官僚,居功甚伟。” 顾文承一到扬州,便装做是仗着权势下来混资历的,其他两位同来的京中官员都很是铁面无私,叫扬州官员束手无策。 只能从他这里行贿,企图掩盖扬州官员罪行。 他便一味装疯卖傻,装作收了贿赂,实则与晟王互通消息,叫晟王在暗中微服查询,这才能顺利揪出扬州的害群之马。 这段时日,京中倒有许多人弹劾他的,不过都被庆安帝给压着。 第220章 端午出宫事宜 起初那些官员们以为庆安帝是被后妃迷惑了心智,竟叫顾家人担任如此重任,到了扬州却不办政事,陛下却还要维护着,一时间很是气恼,只差要以死明志叫庆安帝处置了顾家人,处置了淑妃。 如今知晓了事情真委,一个个更气了。 顾文承不过一个吏部员外郎,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必定是陛下授意! 可这些日子,他们一弹劾,陛下就应和着,一边敷衍着他们,一边又不处置顾文承。 他们才会更来劲,在朝堂上上窜下跳的。 这下好了,顾文承成了大功臣,他们……还不知道有没有被顾家人记恨上。 如今的顾家老大人,可是于是御史中丞啊! 弹劾百官皆可。 官员们不由瑟瑟发抖,小心翼翼抱好自己的乌纱帽。 朝堂上的事情,自然也有人告知顾皙颜。 她想着自家兄长,不由笑了笑,“兄长只是在其位,做其事罢了。还未谢过陛下垂青呢。” 若不是庆安帝给了这次机会,也轮不到顾文承前去扬州。 更别提还能与晟王联合做事。 他垂眸一笑,伸手牵了她的手,放在手心,“我们之间,何必言谢。再说,我属意你兄长前往扬州,除了你的关系外,也是看重他的能力。就连晟王对他也很是欣赏。顾文承是智勇之辈,此次扬州贪污受贿一案了结,不仅铲除了扬州的贪官,也收缴金玉银两不下数万,国库充盈。有了银子,也能好好安顿边关将士,守卫我朝疆土。” 戍边将士最是艰苦,也正因有守边将士的护卫,大邕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庆安帝在边关将士的待遇上,一向很是看重。 她莞尔一笑,“陛下心系苍生,是百姓之福。” 他眉眼里含着笑意,“说起来,自打你入宫便再没见过父亲兄长了,再过不久晟王等人便回京了,到时,也叫你们团聚团聚。” 闻言,顾皙颜杏眼微怔,心间欢喜不已,“多谢陛下。” 他笑笑,抚了抚她的发髻,“快至端午了,今岁京城龙舟赛事比以往办得还要盛大些,朕想着也带你出去走走。” “好。”她莞尔。 她也有许久不曾出宫了。 五月流火,最是艳阳高照。 知晓庆安帝将要出宫去观赛,这日她也坐不住了,大着肚子来了泽兰宫。 彼时,三嫔及诸多后妃都在。 “听说陛下将要出宫观赛,这样的事情,还是陛下登基初时那会子才有过的呢。不知陛下打算带哪些人同去呢?”韩嫔很是激动,都没空暇顾及贤妃。 庆安元年之时,庆安帝就曾与太后带领一众后妃前往曲江观赛。 那年,曲江载歌载舞,龙舟赛事更是精彩绝伦。 “是啊,那年本宫也曾随陛下一同出宫,昔日景象,好似近在眼前呢。”贤妃骄矜笑了笑,眉眼上挑。 顾皙颜再得宠爱又如何,到底资历不如她深厚。 “医师说,有孕之人,更该多走动,愉悦身心。我正好也想出宫瞧瞧。”她双手覆在小腹上,微微勾唇。 底下的嫔妃们,大多不由都露出了艳羡的神色。 韩嫔鼻孔出气,心中冷哼,面上却是挂着笑脸,笑意吟吟,“瞧着贤妃兴致大好,之前嫔妾怀六皇子时,当真是丝毫也不想动,想来怀孕的模样是各有不同的。” 韩嫔生下的是皇子,而贤妃与她孕状不同,这可不就是在说贤妃怀的是公主吗? 贤妃不由有些愠怒,“各人身子自然是不同的。本宫还道六皇子怎么不大活泼的模样,没料想竟是韩嫔怀孕时惫懒的缘故。” 这话可就是诛心了,韩嫔被气得直咬牙,“安儿只是喜静罢了。” 贤妃冷哼一声,不再搭理她。 只看向上头的顾皙颜,“淑妃还没说,陛下准备带哪些人同去呢。若是带了那些聒噪之人,本宫可就懒得去了。” 聒噪之人指谁,端看韩嫔怒气的模样便知晓了。 李昭仪看不惯她这般嚣张,皮笑肉不笑道:“说得好像谁求贤妃去一样。” 贤妃对怼得一滞,见是李昭仪,气得不行,转眼语气不善质问顾皙颜,“我是妃位,李昭仪不过是个嫔,她言辞以下犯上,淑妃执掌后宫,难道不该管束一二吗?” 庆安帝昨晚宿在泽兰宫,顾皙颜睡得便晚了些。 谁料早早被迫起来见一群人,眼下还有些困倦不想说话。 见贤妃这模样,她微微挑眉,“以下犯上共计十罪,一反逆,二大逆,三叛,四降,五恶逆,六不道,七不敬,八不孝,九不义,十内乱。不知贤妃以为李昭仪犯了哪一条?” “自然是不敬之罪。”贤妃怒形于色。 “不敬,一曰怠慢,二曰无礼。方才贤妃入内殿,诸位嫔妃皆行礼问安,无不敬。昔日李昭仪负责贤妃宫中花草规制,无遗缺不说,更有添置,怠慢自然也无从说起。”她并不给贤妃反驳的余地,“若说是言辞,李昭仪言语中也并未有污秽之言,何来不敬之说。” 贤妃忿然作色,可如今淑妃大权在握,三嫔又都向着她。 自己势单力薄,便也只能作罢。 她气哼哼扭过头,哼了一声。 底下嫔妃们瞧着贤妃这模样,不由对顾皙颜更多了些敬畏。 一个个初来时的目的也都不敢提起了,只一个个埋着脑袋。 顾皙颜眸光一一扫过她们,想及很多宫嫔一进宫直到老死都不能再出宫一趟,不由心底升起些心酸。 “出宫一事,事关陛下安危,暂时还未定下来。若是陛下定下了,本宫会传达各宫。即便未能与陛下一同出宫,近暮宫内也还有端午大典。必不会叫诸位败兴。” 顾皙颜此话一出,许多低位嫔妃便脸色好了些。 即便要出宫,她们位份低,是很难伴随御驾的。倒不如在想想在宫中的乐事来得实在。 午后,顾皙颜便亲自往紫宸殿走了一趟。 他还在批奏折,她便在一旁给他磨墨。 “端午出宫,陛下不知打算带哪些人同去,臣妾也好先通知下去,叫她们有个准备。” 第221章 贤主 庆安帝抬头,“她们去烦你了?” 顾皙颜眸光中有怜色,“后妃一入宫便是皇家之人,终身都极难出宫一趟。宫中景致虽好,外边的黎民百态却更是自然亲切,臣妾也心向往之。” 她前世因为出身好,起点便是王妃,后来成了皇后,他去何处她都能跟随。今生得他垂青,也不致过得潦倒。 而那些其他后妃,便很是困顿。 便如钱嫔,如今的后妃中,唯有她跟随庆安帝最早。可因着不得宠爱,便是困顿在宫中,终日在扶桑宫度日。 若不是陈昭媛和小公主,她只怕过得还要凄凉些。 他颔首,放下了手中的朱笔,笑叹道:“颜儿总是心系着旁人。” “同为后妃,感慨深些罢了。” 庆安帝不由心生怜意,他想,若是她是男子,兴许便也不必困在这一方宫墙之内。 未进东宫之前,她尚且在宫外自由自在,自打他做了大邕的帝王,她反倒处处为人掣肘。 他合上了奏折,起身,拉着她坐到一旁,“自打去年起,兴成行宫便逐渐扩建修缮完毕,估摸着明年三月,便能前往避暑。我本意是等明岁春暖花开之时,领着皇室之人前往兴成行宫避暑。行宫虽然不比皇宫华贵,却多了些随性自在,宫室也多。后妃们皆可同去。所以这次端午大典,我只想与你一同出宫同游。” 闻言,顾皙颜眸光都亮了起来。 “兴成行宫?”她笑着道,“记忆中我也只在那年随陛下去过一次。” 那年京中大暑,先帝领着太后等一干人等前往行宫避暑,身为太子的庆安帝则留在宫中监国。 后来是先帝要启程回京,她与太子一同去接,不过,第二日便返回了。 也不曾欣赏过什么好景色。 “等明年过去,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他眉眼弯弯。 有了庆安帝的允诺,诸位嫔妃们心里想着更好的行宫,眼下的端午出宫之行便没那么要紧了。 一个个面容尽是笑意。 端午这日,曲江人山人海,锣鼓喧天。 自千里之外奔流分支而来的曲江,到了京城西南,已然变得十分温和,筑就了曲江这京城繁华地。 辰时正,明黄色的御驾缓缓行来,后头跟着的是一顶藕荷色的华贵轿撵,再往后便是绵延数里的华仗。 当今天子庆安帝昔年曾领兵西征,奠定大邕的安定。前些年又出兵,收复北境,解了多年的边关之乱。 加之庆安帝常有贤政,盛世贤君的名誉已然深入人心。 眼见着御驾一出现,不等司仪官员请拜,曲江边上所有的百姓皆已安静下来,恭敬地俯身下去。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齐的声音响彻曲江上空。 这便是民心尽归的帝王。 顾皙颜坐在与御驾不过几步之隔的撵轿里,看着前头那人华盖下的身躯,此时她的心思与轿撵之外的所有百姓皆是一样。 他是大邕的帝王,亦是大邕更好盛世的开拓者。 御驾一直行到曲江边上的高楼上,他下了轿撵,顾皙颜跟在他身后右后方,与他一同看着下面江面上的百姓。 原本很远的距离,可他们都能感觉到,民众们的喜悦。 顾皙颜看着他走到最前头,面上带着笑意。此时的他不像平日上朝那般严肃凛然,也不像与她一起时的柔情,取而代之的是贤主的亲和。 她看着他高声说着节日庆贺的话,侧脸仿若被柔光笼罩。 昔年,她是作为皇后在他身边同他一起接受万民叩拜,一起看同样的风景。 如今她在他身后,看着他荣华贯身,万民归心,心间升起的敬意,却比第一次时更要浓烈。 庆安帝说完话,召众民同乐。他回首之时,她便在不远处。 他想,总有一日,他会让她再度站在他身边。 以皇后的身份。 有了庆安帝的加入,曲江越发热闹了起来。 她端坐在纱帐里头,可以清晰地瞧见外头的景致。 所有的龙舟选手已然就位,虽瞧不清面上的神色,却大致可以想见他们的激昂。 这样热闹的景致,她很是喜欢。 正看着呢,侧面的纱帐微微掀开,庆安帝走了进来,端坐在她对面,笑意吟吟瞧着她,“可高兴?” 她颔首,“与陛下同游,自是欢喜。” 他便眉开眼笑起来。 不多一会儿,外头龙舟已然热火朝天地比赛起来。 霎时间,数以万计的民众齐齐欢声雀跃,为选手们喝彩鼓劲。 每一支船队都极其认真、齐心协力地在比赛,没过多久,有几支船队便领先起来,队员们很是心齐,瞧着很有夺冠的气势。 瞧着顾皙颜目不转睛瞧着赛事的模样,庆安帝笑了笑,问她,“颜儿可知晓最打头的那一支船队是谁人领辖的?” 隔得太远,只能看清人影,却看不清面容。 顾皙颜很有些狐疑,“陛下说的是最中间的那支吗?” 从一开始,她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往那边瞧了。 只是不知道,是哪些人这样厉害。 他颔首,“打头的那个,是礼国公府世孙,王顷。” 闻言,顾皙颜怔愣住了。 他的兄长礼国公世子,所出嫡长子,便是王顷。 她连忙往江面上瞧去。 晃神间,那位十七八岁意气风发的少年,竟不知为何面容渐渐明晰起来。 王顷,是她的侄儿。亦是礼国公府的将来。 庆安帝是想让她瞧见她母家如今的模样,不再叫她心中惶然不安。 不知何时,那支队伍已然遥遥领先,获得了冠首。 所有人皆是喝彩起来。 庆安帝召了魁首的队长觐见。 锦书掀了珠帘,一少年便映入眼帘。 他面带笑意,神采飞扬,面容好似春日里最烈的暖阳耀眼。 王顷上前来,躬身行礼,“陛下,淑妃娘娘。” “你这一支船队很是心齐,团队作战,众心归一最是关键,这也是你们取胜的关窍,你作为队长能将他们聚齐,很是不易。”庆安帝很是欣赏这位后辈,言语间也带了教导,“不过,也不能一时自负,日后更要勤勉才是。” 第222章 再度有孕 “是,微臣谨遵圣意。”他有世家公子的傲气,却并不自负。 顾皙颜瞧着,心间越发宽慰。 昔年她离去时,王顷还小,如今竟这样出色了。 “行了,去吧。今日是佳节,与亲友好好聚一聚才是。” “是。”王顷拱手离开。 离去之前,他感受到上头淑妃的视线,心下很是狐疑。 出了纱帐,心间不知为何有种奇异之感。 仆从迎上来,“公子想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没料到淑妃娘娘也在。” 传闻,陛下宠爱淑妃胜极,堪比昔年对待他姑母。 王顷眉头微凛,自打淑妃入宫之后,陛下再未去青峦山看过姑母……反倒对这位淑妃宠爱有加。 方才淑妃看他的眼神,分明是长辈看小辈的慈爱,就像……真是他某位极亲的人一样。 他摇摇头。 算了。 姑母已逝,陛下宠爱他人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姑母给王家挣来的荣华,他一定会好好保住!以慰姑母在天之灵。 “待会回去记得多买几个永福楼的粽子,要包酥仁儿的那种。父亲说姑母小时候最爱那个了……” 回宫的途中,二人共乘一撵。 “如今的礼国公府居于勋贵之首,王家亦是人才辈出,今后只会越发兴盛。你放心,只要我在一日,王家便会一直显赫下去。” 王家是元后的母家,更是昔年顶力支持他入主东宫,登基帝位的功臣之家。即便日后他不在了,他的子孙也会保王家昌盛不败。 听着他承诺的话,顾皙颜眸光闪烁,颔首,“今日我瞧见顷儿,心下便安定了。” 如今她已非王家人,心里那份执念也该放下了。 外头马车轱辘声均匀沉稳,他伸手揽过她的肩膀,垂眉莞尔,嗓音如同天外的靡靡之音,“如今最要紧的,便是仔细养着身子,再为我添个孩子。” 顾皙颜不是个刻板迂腐之人,两人情浓蜜意之时也常常耳鬓厮磨。 只是如今还在御驾上,外头还许多护卫的官员呢,她的脸颊便肉眼可见地涨红起来,“青天白日的,陛下也没个正形。” 普天之下,也有她敢这样与他说话。 可他却并不觉冒犯。 见她小声嗔怒,模样灵动又惹人怜,他便愉悦地笑起来,告罪道:“好好好,是我的错,颜儿莫恼。” 好在马车够大,里头桌凳齐全,还有着热茶可用。 她便端起一杯清茶,颇有些急躁地饮了一口,想要压下心底的燥意。 约莫是喝得急了,她嗓子眼痒意一下子上来,脸色有些憋红了,连连呛咳出声。 庆安帝脸色微变,连忙给她顺气。 “娘娘怎么了?”外头的锦书听到声音,焦急问。 顾皙颜被咳得有些难受,趴在他怀里还小声咳着,闻言,她更觉发窘,想要出声回应,却又被下一阵痒意给弄得咳嗽连连,她赶忙拿着帕子捂住,又咳了两下,才算好些。 庆安帝一边安抚着她,一边对着外头道:“无碍。” 陛下都发话了,锦书心里虽心里忧心着,不过也安心了些。 “可好些了吗?”庆安帝给她端了热乎些的茶水过来,她咳了这一阵,嗓子定是难受得很。 顾皙颜颔首,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端着茶水喝了。不过这次却很是小心,不敢再像之前一样了。 庆安帝这才放心下来,坐在一旁看她饮茶的侧颜。 怎料,她才一口茶喝进去,下一刻竟是连连干呕出声,模样比方才还凄惨些。 庆安帝顿时眼睛都瞪大了,连忙扶住她,焦急出声,“怎么了?” 顾皙颜眼下胃里正难受呢,根本没有办法回应他的话。 庆安帝慌了,连忙高呼出声,“医师!传医师过来!” 淑妃娘娘凤体抱恙,这事儿可着实不小! 伴驾出行的纪元礼连忙小跑着过来,来不及擦额上的汗,在顾皙颜手腕上垫了一块方巾便屏气凝神诊脉起来。 顾皙颜小脸还有些惨白,过一会子就会干呕,很是反复无常。锦书在一旁小心翼翼给她背后顺着气,一旁的庆安帝眉头都快皱烂了。 可诊脉是个细致活,能细细把握着。 看着顾皙颜难受的模样,他只恨不得自己化作纪元礼,给她诊诊脉,瞧瞧她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纪元礼一直便专门负责顾皙颜的身子安养,来前本来还悬着一颗心,眼下却是眉眼渐渐舒展了起来。 诊过又诊,确定无误后,他才收回手,面上挂上了笑颜。 “恭喜陛下,恭贺娘娘,淑妃娘娘已有孕一月有孕。如今正是不安生的时候,身子不适干呕亦是常有的事,微臣会为娘娘开一个调理养胎的药方。” 甘霖苑,一捻芳露里头入座的是皇子、亲王王妃、后妃宫嫔,个个皆是盛装出席。 台上,舞女们已然翩翩起舞,乐师们手中的鼓乐也已拉开了帷幕。 韩嫔瞧见了好几位嫔妃们瞧着殿门口坐立不安的神色,心中虽然冷哧,但自个儿也忍不住狐疑:陛下和淑妃娘娘怎么还未归来? 她微微向钱嫔那边倾身,“钱嫔姐姐,陛下和娘娘这个时候都还未到,不知是否是回程途中遇到了什么事情,可要派遣女官前去探一探?” 钱嫔心下也沉思许久了,闻言,她掏出怀中的西洋怀表瞧了瞧时辰,沉吟道:“再等一刻钟,若是陛下和娘娘还未到,便遣尚宫局女官去探问。” 韩嫔颔首,正要坐回去,门口一个侍女便疾步进来了。 那侍女垂首快步走到钱嫔跟前附耳说了几句话。 韩嫔便见着钱嫔的脸上喜意渐渐蔓延开来,心中不由更是惊疑。 “到底出了何事?”侍女退下后,她连忙问。 钱嫔来不及回应她,先是召了尚食来,嘱咐了一句,“快去将淑妃娘娘的席位上那些鱼虾之类荤腥的吃食,都给撤下去,换些开胃爽口的菜肴来。还有,把淑妃的酒水也换成热饮子,切忌出现冷食。” 尚食局的新上任的尚食女官是个极通世故的,闻言心中惊喜不已,连忙应了声,“是,奴婢一定办好。” 第223章 晋封 韩嫔这时候也猜出了些苗头,顿时整个人都怔愣起来,“是不是,淑妃娘娘又有喜了?” 钱嫔笑着点头,“方才御前的女官来禀,淑妃娘娘已有一月身孕。如今身子有些难受,陛下陪着淑妃娘娘此刻正在泽兰宫休憩呢,等过一会子才过来。” 韩嫔早料到,凭淑妃的恩宠,再有孕事是一定的事情。只是未料到,来得这样快。 照这样,如今宫里头便是有三位嫔妃有孕了…… 而她自打生下六皇子后,陛下也不怎么去揽月宫了。 她下意识摸了摸小腹,眸子里很有些落寞。 一旁乖乖坐在凳子上的六皇子唐安见她久不回座,便拉了拉她的袖子,奶声奶气地喊,“母嫔。” 韩嫔立时意识回笼过来,温声瞧向他,“安儿怎么了?” 唐安比唐泽小一岁多,眼下还不太能将话说得很清楚,他指了指面前的粥食,乐呵呵地看着自家母嫔。 韩嫔便笑意吟吟过去,亲自抱着他喂他吃东西。 被唐安插科打诨这会子,她心间的落寞才消散了。 看着上头空出来的空位,眸光微闪。 钱嫔等人得到消息后不久,殿里的其他人也都收到了淑妃再度有孕的消息。 德太妃年纪不算大,很是惊异地与淑太妃说话,“这淑妃也是当真受宠,手握宫权便罢了,还这样子嗣丰腴。” 淑太妃笑了笑,“如今是淑妃,要不了几日,咱们只怕便要称呼贵妃娘娘了。” 她说着,下意识看向对面的贤妃。 虽然同在妃位,可淑贤二妃的待遇可谓天差地别了。 之前贤妃有孕,陛下并未晋封位份。 不过如今轮到淑妃,那可就有得说了。 指不定,贤妃还要沾着淑妃的光晋晋位份呢。 淑妃想着想着便忍不住摇头,叹息直笑。 想她也算是先帝朝有宠有地位的妃子了,却也是混到四十好几才坐到淑妃的位置上去。 如今的顾皙颜,不过二十一,贵妃之位便是唾手可得了。 她正兀自笑叹着呢,贴身侍女上前来禀,“娘娘,和王殿下知晓您近日身子不适,特地叫尚食大人给您多备了一道玉露甘汤,里头放了晾干的枇杷花叶,最是清心宁神了。” 和王是淑太妃唯一的子嗣,如今才过十七,正是年少恣意,潇洒探寻尘事的年纪。 先帝去世后,庆安帝厚待余下的几位兄弟,皆封为了亲王。 只等日后亲王成家,她和德太妃也能被接出宫去荣养。 淑太妃瞧着那钵热气腾腾的汤,心中很是熨帖。 目光投眼望向远处的和王,见他正端着酒杯,与一旁的静王谈笑风生,端的是礼态有加,儒雅健睿,她眸光更是软和。 一旁的德太妃笑着道:“和王如今也有十七了,到了婚配的年纪了。姐姐可要早些为和王挑个正妃,日后儿孙满堂承欢膝下,热闹得很咯。” 德太妃的儿子静王才十四,倒是还有两年,不急在这时。 淑太妃听了德太妃的话,心间也很是心动。 太后去后,淑妃待她们两位太妃很是敬重,时常会和三嫔领着各自的孩子到寿安宫请安。 想着那些个活泼可爱的孩子,淑太妃也很是心痒痒。 心中开始思量,京中哪些贵女可以为和王正妃。 淑太妃的对侧,贤妃可就没有二人这般闲适的心情了。 她听完苏荷的禀报,险些捏碎了手中的瓷杯。 她如今肚子里这个不过六个月,淑妃就又有孕了…… 而今的后宫之中,除了患有腿疾的四皇子之外,已有五皇子六皇子两位,他们母妃出身不俗身子又健康。更别提方美人和淑妃那里都还怀着,不知是男是女…… 贤妃咬紧牙关。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初九,晟王及前往扬州官员一行人归京。 太极殿上,庆安帝论功行赏。 “此次扬州之行,晟王居于首功,赐亲王双俸禄,赏良田千亩,金一千两……” 底下的官员们暗自咋舌,陛下可真是舍得。 不过转念一想,晟王这次将扬州给一锅端了,收缴的银两何止万千,如今的国库,那可是丰盈得不能再丰盈了。 也难怪庆安帝这般大肆封赏。 除了晟王之外,其余官员也依次给予赏赐,到了顾文承这里,庆安帝更是看重。 “扬州一案,吏部员外郎顾文承屡献佳计,协助晟王甚多,堪称良臣。迁为正五品吏部郎中兼弘文馆学士职。” 顾文承宠辱不惊,在百千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矮身谢恩。 封赏完功臣后,庆安帝又公布了一则喜讯。 “淑妃经纪元礼确诊,已有一月身孕。此乃国之大喜,朕心甚慰。淑妃自执掌后宫以来,克勤恭敬,孝顺太后太妃,悉心教导宫嫔,规制宫中礼仪,堪为六宫之表率,特晋封为淑妃为正一品贵妃,众卿可有异议?” 顾家才立下功绩,淑妃又有了身孕,这个节骨眼,庆安帝要晋封淑妃,谁敢说半个不字? 朝臣们个个埋着头。唯有几个与魏国公府交好的官员蠢蠢欲动。 “陛下,贤妃娘娘出身魏国公府,乃是已故太后嫡亲侄女,出身高贵。更在贵妃娘娘之前有了身孕,臣以为贤妃娘娘亦理当晋封为贵妃。” 大邕例,贵妃可有两名。 之前不也是王贵妃和宋贵妃并尊吗? 眼见着淑妃都晋封了,拥戴魏国公府的人自然也不甘示弱。 庆安帝语气淡淡,“等他日贤妃诞下子嗣,再晋封不迟。” 下了朝后,顾家父子二人被留了下来,内侍领着二人往紫宸殿去。 二人正狐疑陛下为何召见呢,进了紫宸殿,由着方安领着方安到了后配殿,瞧见了笑意吟吟站立在庆安帝身边的顾皙颜。 他们身为男子,不比女眷方便入内宫。 自打顾皙颜于庆安四年入宫,他们便再没见面她。 两人镇定的神色立时便破了功,眼角眉梢抑制不住地惊喜。 二人知晓宫中规矩重,便也不敢多看,谨守着规矩,欲矮身下去请安,“陛下万安,娘娘万福。” 第224章 请封 庆安帝亲自抬手扶住了顾长渊,“二位爱卿不必多礼。贵妃孕后时常思念家人,召二位前来,是为了让贵妃能够纾解心肠,安心宽神。” “是。”二人谢恩起身。 庆安帝不愿扰了她与亲人相见,只说了几句话便先离开了。 为着避嫌,殿中还有御前女官在。 “一别多年,娘娘别来无恙。”顾长渊看着昔日懵懂青涩的长女如今已然亭亭玉立,芳仪万千,不由很是感慨岁月流逝。 可感慨的同时心间又不免伤感。 若不是宫里处处险阻,她怎会在如此如花似玉的年纪就懂得了这许多人情世故,在宫中没有父母依仗地艰难行走。 “女儿一切安好。父亲兄长莫要担忧。” 虽是只有短短一月的相处,可她醒来时那段迷茫混沌的时光,是顾家人给予了温暖与柔情,前世已不可思量,在她心里,已然将顾府人视作亲人。 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一切安好。” 顾长渊和顾文承皆知晓她的不易与艰辛,所以这些年一直明里暗里地帮衬着。 从前渴望以诗书为伴,做一生清流官的顾文承也义无反顾一头扎入了宦海。 这些年父子俩韬光养晦,默默壮大着顾家,只盼能做她的后盾。在她需要的时候,能够护住她。 所谓血脉至亲,便是能抛弃自己的所有,只为让所爱之人能平安顺遂,一生无忧。即便不常相见,只要知晓最亲之人过得无虞安泰便足够了。 斜阳高悬,柔光洒下辉映着紫宸殿的歇山顶,内殿里阔别许久的三人细话着家常。 没有什么妃子和大臣,也不谈什么朝政琐事,有的只是父兄对出嫁女的关切。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外头的女官轻声提醒着时间。 终究是外臣和内妃,能见一面已然很是不易。 顾皙颜垂眉,掩掉眼中的落寞。 “父亲兄长安心,女儿在宫中有陛下照拂,泽儿也很是乖巧,万事安泰,父兄勿念。” 她笑着送二人离开,却终究只能送到前殿和后殿交界的抄手游廊处。 二人躬身拜别,“臣等告辞,愿娘娘凤体安泰,平安喜乐。” 望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身影,顾皙颜鼻头微酸,心间的情绪翻涌倾斜而出,泪湿了眼眶。 庆安帝负手而来,亲手取了帕子,举止极尽轻柔给她擦泪水。 “莫哭,我瞧着心疼。” “我就是忍不住。”她本来也不想哭的,可是看着父兄渐渐离去,心里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劲就上来了。 “唉。”他轻叹一声,揽住她的肩膀往里走,嗓音温柔,“有孕之人不能哭的,日后生个小哭包出来……” 帝妃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屏门处,门口的女官们垂眉屏息恭送着的女官们这才起身抬眼。 此刻浮现在众人心中的想法皆是一致。 贵妃娘娘,陛下当真宠爱。 芙蓉帐暖,一夜清欢,杏花疏影摇落一地月华。 翌日天明,顾皙颜幽幽转醒,映入眼帘的便是他儒雅浅笑的模样。 她笑颜绽放,“陛下还在呢。” 平日里他都是早早便离开了,要去紫宸殿处理政务。 “今日休沐。”他眉眼上扬,很是愉悦的模样。 顾皙颜便笑笑,躺在他怀里,二人也不急着起床。 “你的册封礼,我已经叫宗正寺和礼部在筹备了,午后尚服局的人便来为你量身制衣。等你册封礼一过,便可入主瑶华宫。”他似乎很是喜欢拨弄她的发丝,或是一下一下地顺着,或是放在手心里细细端详。 看来他是一切都思量好了,便连制礼服这样的事情都亲口嘱咐。 她莞尔,随即建议道:“陛下想得周全。只是我想,办了册封礼便是了,如今我已居住在泽兰宫,再挪殿又要整修,劳民伤财不甚妥当。” 一来她不愿再因为她大兴土木,二来瑶华宫是昔日王贵妃的住所,瑶华宫再如何奢华,她也没想着要住进去。 她已贵为贵妃,实在无需那些物质上的东西来提升自己的尊崇。 庆安帝沉吟了片刻,“好,那就暂住在泽兰宫。” 他的本意自是不愿委屈了她。 但日后她是要入主椒房宫的人,如此这般来回搬迁只怕于她养胎也不好。 到底泽兰宫也不是什么落魄的住所,雅清华贵,也不寒酸。 “那我便给你寻些好物来装点门面,做贵妃的人了,宫殿的装潢可不能简陋了。” 顾皙颜这回不再反驳,随着他来。 “说起册封礼来,我倒是想着,宫中许久未曾大封过了。”她将心中的想法细细道来,“钱嫔是最早入王府那一批的,至今陪伴陛下也快有十年了。虽未诞下一儿半女,却将小公主视若己出,如今小公主能够这样健康快乐的长成,钱嫔功不可没。” 庆安帝颔首,“钱嫔谨慎、持重,自打去岁你掌宫以来,也很是帮衬。” “还有贤妃,”她抬眼,很是恳切道:“贤妃有孕,本当晋封。” 提起贤妃,庆安帝不由蹙眉,可顾皙颜此番话鞭辟入里,饶是他也无法辩驳,“我的本意是让贤妃诞下子嗣后再晋封。” “我知晓陛下的心意,可贤妃终究太后的嫡亲侄女,太后骤然亡逝,陛下厚待贤妃,天下百姓也会更安心些。” 大邕重孝,厚赏贤妃,亦是善待太后母族的意思,如此便可彰显庆安帝重孝道。 “可如此终究是委屈了你。”他沉闷道。 她展眉一笑,“我有陛下的信重,便不委屈。” 贤妃即便晋位与她并尊,可手中并无实权,也给不了她委屈受。 “既如此,李昭仪抚养大公主,方美人有孕,便都晋封了罢。”庆安帝记得,李昭仪与顾皙颜感情颇深,且家世不俗。至于方美人,到底是有孕之人,总不能亏待了。 顾皙颜眉眼弯弯,庆安帝不说这两人她也是要提的,不过她却还要举荐一人,“前些日子我去德昭宫瞧了,四皇子恢复得极好,已然能下地行走,还能小跑一会子了。很是不易,足可见贺婕妤的悉心照料。” 第225章 贺婕妤的恭顺 “这些年来,贺婕妤也很是恭谨,不曾有其他犯错之处,臣妾想,她到底是四皇子的生母。四皇子年岁渐大,总不好叫她的母亲还是一个婕妤。” 其实按照律法,嫔位以下是不能抚养孩子的。 之前能让贺婕妤教养四皇子已然是额外开恩。 “韩嫔晋位倒是可以考虑,”这些年来善信伯府也多有建树,韩嫔在宫中倒也乖顺,“至于贺婕妤……她之前加害于你,你倒还念着她。” 顾皙颜坦白道:“我念的不是她,而是陛下的四皇子。” 四皇子年纪轻轻便患了腿疾,日后一定是无缘大位了。 若他母亲再不得势,他即便是皇子,在宫中只怕也过得极难。 昔日的庆安帝便是如此,战战兢兢地长大。 庆安帝尚且能碰到太后这样的仁后,她如今虽然不是大邕之后了,作为掌宫之人,也不能眼看着四皇子活得艰难困苦。 毕竟害她的是贺婕妤,又不是他。 听了顾皙颜的话,庆安帝心情复杂,沉默半晌,最终只能紧紧拥住她,很是感慨,“难怪世人总道,妻贤夫祸少。得颜儿一良人,此生无憾。” 他想,约莫是他十五岁之前的时光过得太苦了些。 所以,十五之后,老天将颜儿送到了他的身边。又让他能承欢于太后膝下,得之庇佑。 顾皙颜笑着靠在他怀里,“与陛下相伴,亦是我此生之幸。” 自古帝王便常有宠妾灭妻的,夫妻之间便连相敬如宾都极难做到。可她嫁给他后,得了他的尊重与宠爱。别的妃子再如何得势,再如何花言巧语,他始终相信她。 有这,就足够了。 两人在床榻上腻歪了许久,才幽幽起身,到了西次间用了膳食。 “不知道陛下要给李昭仪和钱嫔定何位份?”用过早膳,她端过一杯清茶,淡饮了一口,问他。 昭仪乃是九嫔之首,再进可就是妃了。 “李昭仪出身武威侯府,便晋为良妃。钱嫔资历深厚,可为……”他想了想,唇间的充仪二字落了下去,“便晋封为修仪罢。” 大邕礼法中,嫔妃的品佚、名额皆是有定数的。 除了正宫皇后和特设的皇贵妃不置品外,正一品贵妃可有两名,正二品淑妃、德妃,从二品贤妃、良妃,各一人,为四妃。 正三品以昭仪为首,其后依次为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各一人,为九嫔,在九嫔之下,又有从三品嫔,乃是九嫔的后备军,若是德行得体,便可晋位九嫔。案例,九嫔以及后备的嫔位,同时不得超过九位,也是九嫔的来由。 此外,便是中等位份的婕妤、美人,各七人。 再往后,便是才人、宝林、御女、采女,除才人可置七人外,其余皆有二十七的定数。 不过,庆安帝后妃少些,嫔妃许多都是空置的。 这才要三年一选秀来添置,充盈后宫。 充仪虽与修仪在同一位份上,可排名却是要靠后好些的。 顾皙颜心满意足,笑意吟吟,“那臣妾就先替顾嫔姐姐谢过陛下了。” 庆安帝笑看她一眼,“你呀,总是为朕想,为旁人想,也不多为你自己想想。” 顾皙颜挑眉。 她正是为自己着想了呀。 “钱嫔待我有恩,陛下厚赏钱嫔,便是加恩于我了。”她笑。 她才入宫不久那会子,形单影只,便是钱嫔和陈昭媛处处关照她。 这份情谊,她永不会忘了。 …… 辰时正,各宫嫔妃皆至。 大大小小的嫔妃坐满了泽兰宫正殿。 “方才嫔妾来时瞧见陛下才离开呢,可知陛下待娘娘的心思。着实羡煞旁人呀。”韩嫔笑意吟吟,“昨儿本就该来恭贺贵妃娘娘,晚了一日娘娘可莫要见怪。” 昨日顾皙颜去了紫宸殿,许多人扑了空。今日竟是齐刷刷来了。 “你们有心了,只是册封礼还未举办,还是称呼本宫为淑妃罢。”她浅笑着,见着下头便是连谢才人等也都到了。 “陛下已然在太极大殿上亲口册封娘娘为贵妃,如今圣旨也下了。娘娘实至名归。”韩嫔爽朗笑道。 “韩嫔说得极是,陛下金口玉言,嫔妾等自是以娘娘马首是瞻。”出声的是许久未露面的贺婕妤。 时过境迁,贺婕妤也看清了宫中形势,自然是忙不迭来了泽兰宫。 顾皙颜难得见她,便笑问,“四皇子身子可好些了吗?” 虽然前几日才瞧了,可对这事上,多问两句总是好的。 贺婕妤没想到顾皙颜会搭理她,很是受宠若惊,连忙站起身来回话,“回娘娘的话,四皇子已然大好。这两年得贵妃娘娘关照,四皇子才能这样快痊愈,嫔妾感激不尽。” “四皇子能够安好,也是你照顾得尽心。” 一旁的贤妃撇了撇嘴。 要不是当初贺婕妤要死要活把四皇子要回去养,如今的四皇子养在她膝下早该好了。 转念一想,如今她自个儿有了身孕,她的孩子自然是比四皇子尊贵得多,这样想着,她便也释然了。 只是看着高坐在上头的顾皙颜,心中很是气愤。 本来是她先有孕的,可陛下不知听了她的什么花言巧语,竟是先给她晋封了。 想及此,她很是气不过。 “贵妃娘娘可真是慈悲心肠,昔年贺婕妤如何暗害,贵妃倒还能善待四皇子,可真是叫我刮目相看。”她似笑非笑看着贺婕妤。 她就不信,贺婕妤害过顾皙颜,她还能像对待旁人一样对待贺婕妤和四皇子。 贺婕妤心下一慌,手足无措地看向顾皙颜,“嫔妾当年被猪油蒙了心才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 她说着更是慌乱,生怕顾皙颜因为贤妃的挑拨又想起当年的事情,此刻她是想掐死贤妃的心都有了,“贤妃又何必咄咄逼人,挑拨贵妃娘娘与嫔妾的关系!” 贤妃邪笑一声,“贵妃与你的关系何需本宫挑拨,你……” “够了。”贤妃还想再说,顾皙颜冷冷出声打断了她。 贤妃有些不忿,可如今顾皙颜位份在她之上,她也奈何不得,只能住嘴。 “旧事不必重提,今日我也乏了,你们都退下罢。”她倒是想与钱嫔李昭仪说说话,只是今日人太多,好好说话是不能的了。 末了,她又添了一句,“贺婕妤留下。” 第226章 拜访太妃 闻言,贤妃勾唇一笑,得意地看了贺婕妤一眼。 看,顾皙颜还不是要秋后算账。 贤妃心情很是愉悦,微微福身就走了。 其余人也都屈身退了下去。 贺婕妤坐在红木椅上,很是局促不安。 顾皙颜没开口,她也不敢多问,只埋着头,静听她的吩咐。 顾皙颜没让她恍然无措多久,淡淡出声道:“本宫向陛下为你请封为嫔了。” 那声音如空谷清流,清冽悦耳,声声落在贺婕妤的耳膜,听清话中的意思后,她不由为之一振,猛得抬起了头,很是惊愕。 “娘娘……” 她自知自己已然对不住顾皙颜,之前又得她的帮助才夺回四皇子的抚养权。她不敢奢求顾皙颜原谅她,便一直都谨小慎微照顾着四皇子,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懈怠。 可如今,贵妃竟然请封她?! 上头的顾皙颜微微抬眉,眸光如湖水般平静,却又叫人惶然于宁静表面下隐藏的威慑。 “除你之外,还有几人也要晋封,其中之一便是贤妃,你可知是为何?” 贤妃也要晋封?! 贺婕妤这几年虽然深居浅出,却也清楚陛下昨日在大殿上言明,要等贤妃诞下子嗣后才晋封。 如今……必定是贵妃的意思。 惊骇过后,贺婕妤迅速思考起来,许久后她道:“贤妃出身魏国公府,乃是太后的嫡亲,而陛下重孝。” 顾皙颜笑了笑,贺婕妤经历一遭落魄,倒是看事情都通透了几分。 她垂眉,拾起一本册子瞧,“本宫可以为你请封,自然也可以为他人请封。不过,我是个不喜麻烦之人……” 凭她今时今日的地位,能将贺婕妤提到九嫔上去,自然也有法子让她落下去。 贺婕妤会意,连忙表明态度,“嫔妾日后必定以娘娘马首是瞻,不敢擅专!” 顾皙颜抬眉,从那登记了嫔妃名份的册子上挪开眼神,缓缓望向她,“本宫不需要你做什么,如今这样,便很好。” 辰时末,锦书从内府局回来,迎面碰见离开的贺婕妤,微微屈身。 对方也一点嫔妃的架子都没有,面目和蔼侧身向她点头,这才缓缓提裙离去。 她若有所悟,抬步进了内殿。 “娘娘,夫人递了书信进来。”她双手递上梅花纹样的信封,退至一旁。 顾皙颜放下手中的东西,拆开信件来瞧。 末了,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五月十八是二妹顾韵如的及笄礼。 顾府重视,早早便请了顾长渊的师长亦是上司——国子祭酒吴大人的内妻来做正宾。 眼瞧着及笄礼就在眼前了,吴夫人却突然染了恶疾,短时间不宜见人。吴祭酒怕耽误了顾韵如的及笄礼,便立马派人来告知了。 正宾的位置极重,短时间内,却要另择一位礼者,很有些难办。 不仅是礼者的选择,更是因为及笄礼的一应流程皆是繁琐,做正宾也需提前准备。 眼下只有四五日的功夫了…… “为何事苦恼呢?”庆安帝迈步进来,便见她愁眉不展的模样。 他不等她起身,径直坐到她身边,余光瞥见她手中的书信,便试探着问:“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情?” 顾皙颜将信件递给他瞧,“吴祭酒的夫人身染病疾,怕是做不了韵如及笄礼的正宾了。眼瞧着没几日了,我正苦恼这事儿呢。” “若是另邀一位女尊者,便定要是行过及笄礼之人。可我思来想去,顾家亲眷及外祖家,竟是没有合适的人选。” 顾家祖上人丁稀薄,到如今除了顾长渊这一脉在京中,便都在京外任职。外祖家更是远在惠州。 是以这次顾韵如及笄礼的正宾,请的并不是族亲,而是顾长渊的师娘来做。 庆安帝看了信,缓缓思索了片刻,沉吟道:“我记得昔年端柔、端静两位公主的及笄礼便是由淑太妃筹办的,想来淑太妃于及笄礼之事是知之甚全的。” 顾皙颜却有些迟疑,“韵如只是个小丫头罢了,又与太妃非亲非故……” 只怕淑太妃不愿屈尊。 “此事交给我,你别苦着脸了。”他将书信装封妥善,放在一旁,笑道:“听说女子皱眉皱得狠了,等老了便要平添许多苦恼。” 顾皙颜被逗笑了,“好,那臣妾就替韵如谢过陛下了。” 午后,稍眠了会子的庆安帝便回了紫宸殿。 顾皙颜因着有身孕在身,睡得很是沉,便连他何时离去的也不晓得。 醒来的时候,便见着唐泽趴在她的床边巴巴看着她。 她愣了愣,神智清明了些,起身笑着揉了揉他的头,“泽儿来了,怎么不叫醒母妃?” 平日里都是她醒了去唤唐泽,今日许是睡得有些沉了,这时才醒来。 唐泽摇摇头,盯着她的肚子,“父皇说,母妃给泽儿怀了弟弟妹妹,不能扰了母妃安眠。” 不过三岁的孩子罢了,顾皙颜瞧着心疼。 “泽儿若是无聊,也可以叫母妃。即便有了弟弟妹妹,母妃还是很疼泽儿。” 唐泽双手趴在床沿边,仰起小脸笑,“嗯嗯,泽儿知晓母妃最疼我了!” 她笑了笑,起身穿衣梳妆了,拉着他到出了内室。 “母妃要去拜访淑太娘娘,泽儿可要与母妃一起去?”到底是她妹妹的事情,她得亲自去一趟,才妥当些。 他狠狠点头,软声道:“淑太娘娘待泽儿很好。” 他每次跟随母妃去寿安宫,淑太娘娘都会给他许多好吃的东西,还给他许多玩具玩耍。 顾皙颜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母子俩便一同坐上轿撵,到了寿安宫。 寿安宫紧邻昔日太后独居的慈安宫,宫中栽种了许多四时常青之树,正殿门口立了两尊展翅仙鹤的石像,殿内装潢雅清低调,像极了淑太妃的性子。 才踏入宫门,便有太妃的贴身侍女来迎。 “早起瞧见喜鹊登枝,太妃便说有贵客要来,原来竟是贵妃娘娘。”这位侍女换做云台,已是上了年纪,乃是淑太妃身边顶顶信重之人。 “未曾递贴便来拜见,多有唐突。”顾皙颜牵着唐泽,笑得端庄柔和。 第227章 圣旨 “怎会,太妃娘娘心里一直念着您呢,也想着五皇子多来坐坐。”云台一边说着,一边邀了二人入殿。 一路行来,四处服侍的侍女们很是恭谨福身,规矩又自然,便连眸光也不曾有所飘忽乱瞧。 顾皙颜心中默默咋舌。 到底是太妃宫中的人,贴身那几个光是说句话都叫人觉着宾至如归,殿内服侍的人个个也都是规矩又谨慎的,怪道淑太妃能在先帝朝过得恣意潇洒,先帝去后,又能在宫中有一席之地。 光是这规训侍女们的功力,就绝非寻常宫妃可比。 今日特地带了落葵连翘一同前来的,她边走边瞥了两人一眼。 意在叫两人好生学着些。 光这云台姑姑的厉害,她们能学到半数,便受用无穷了。 两人顿时会意,眸光锃亮,暗戳戳打量着云台的举止言行。 因顾皙颜和五皇子是常客,云台直接将人引进了东暖阁。 淑太妃彼时正手执一卷经文,见她来了便放下了,笑意吟吟请她入座,嘱咐侍女,“云台,给贵妃沏一壶雅山来,还有五皇子喜欢的香酥糕、玉露糕,都莫要忘了。” “劳太妃娘娘记挂着,难怪泽儿说最喜欢淑太娘娘了。”入了内殿,顾皙颜就放开了唐泽的软乎乎的小手。 他自个儿便往前一步,躬身规规矩矩给淑太妃作揖,“淑太娘娘安,泽儿给太娘娘问礼了。” 软糯糯的一只,奶声奶气躬身行礼的模样,简直乖得叫人心都酥软了。 淑太妃熟练地一把捞了他过来,搂在怀里,“哎呀,泽儿最乖巧了。这模样,当真是像极了陛下小时候。” 庆安帝幼时亦曾受过淑太妃的恩,她这样说,顾皙颜心里便又暖了几分。 略说了几句话,顾皙颜便也不拐弯抹角了,“臣妾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要叨扰太妃。” 淑太妃手里抱着唐泽,面目慈和瞧过来,“可是贵妃胞妹及笄礼之事?” 此事宫里宫外若是要打听,也不是难事。 顾皙颜便颔首,颇有些惭愧说了原委,这才道:“原本不该扰了太妃的清修,只是臣妾自打入宫以来,便极少顾全家中妹妹,心中多有愧疚。不想妹妹及笄礼就此遗憾,故而忝颜来求一求太妃的恩典。” 淑太妃笑着,坦言道:“其实若非你亲自前来,我只怕也要来毛遂自荐一番。之前在宫宴上我也瞧过,倒真不愧是你的妹妹,顾家韵如端庄娴静,我瞧着也很是喜欢。” 淑太妃在宫中过了这么多年,如今虽然深居浅出,却也事事洞若观火。 别看庆安帝的后宫如今添了这许多人,可陛下属意于谁,继后的位置又是为谁而留,她看得清楚。 更别提,如今的顾皙颜有宠有权有子嗣,她自然很愿意与之交好。 卖手握宫权的贵妃一个人情,实在很划算。 不过,她之前以为会是陛下来请她做顾韵如的正宾,倒没成想,她倒亲自来了。 虽是一样的结果,可到底她亲自来更显诚恳。 淑太妃自然也不端着架子了。 见她应了,顾皙颜自是不胜欣喜。 “臣妾替二妹韵如先谢过太妃娘娘。”她起身,屈身行了大礼。 淑太妃眸光微变,抱着唐泽不便起身,身边的云台连忙去扶她。 “与我而言不过是件小事罢了,如今你贵为贵妃,我仗着长辈的资历忝列其上,已然不好,怎能受你这般大礼。” 顾皙颜缓缓起身,诚挚道:“臣妾再如何也是小辈,太妃此番雪中送炭,臣妾不胜感激。” 云台扶着她坐下,太妃笑叹,“你这孩子,处处赤诚。” 随即又看向她肚子,目光更是柔和些,“听起宫人说,你孕中很有些不舒坦。我这里有一个偏方,乃是昔日怀和王时先帝寻得的,一来能安胎固本,二来也可调息养元。放在我这里闲置不妥,倒不如给了你。” 不用淑太妃吩咐,已有一个贴身侍女寻了一镶金边的锦盒出来。 瞧着是极为珍惜重视之物,淑太妃言说闲置,实在太过谦虚。 顾皙颜很是推却,“这样贵重的东西,臣妾怎能空受。” 她才请太妃帮忙,自己都还未有什么谢过她的地方,却还要受她这一礼,顾皙颜实在汗颜。 淑太妃将锦盒推到她面前,温和笑着,“物是死物,我尚且无女,儿媳却还不知在何处,我也是想着你许是需要,这才给了你。都说长辈赐不可辞,我虽不是什么正经长辈,你既叫泽儿唤我一声太娘娘,我便也忝居片刻,你可莫要再还我了。” 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推却就是辜负了淑太妃一番好意了。 回到泽兰宫时,看着手中的锦盒,顾皙颜有一次慨叹。 淑太妃着实是太会做人了。 这一来一回,拉近了她们的关系,又平白给了顾皙颜人情,她是佩服得不能自已了。 “娘娘,陛下传旨各宫了。”锦书来禀。 庆安帝动作倒快,顾皙颜早有所料倒不觉惊讶。 可锦书接下来的话却是着实惊着了她。 “陛下还下旨,封先夫人为郡夫人,继夫人为郡君,周少夫人为县君,此刻孙中官出宫传旨去了。” 锦书口中的先夫人便是顾皙颜的生母冯氏。 按照大邕例律,三品以上官员之妻母可封为郡夫人,四品以上官员之妻母可封为郡君,五品以上官员之母可封为县君。 可这样的恩典,不是说有就有的,那得是陛下看重,朝臣又有所建业才成。 此刻顾皙颜已然呆愣住。 其实,在两个时辰前,前朝官员也诧异不已。 庆安帝先是说出要晋封贤妃为贵妃的事情。 官员们不知晓为何他又改了想法,不过也都是连声高呼“陛下圣明”,庆安帝便道:“前日贵妃知晓朕意后,便跪请晋封贤妃。贤妃系太后嫡亲之侄女,魏国公之胞妹,的确当晋封。” 闻言,众臣皆惊。 内阁几位大臣连忙出列,“贵妃娘娘大义!” 本来对顾皙颜很有些不满的大臣们也都平息下来,之前有多少人说陛下圣明,便有多少人得赞颂顾皙颜几句。 庆安帝便顺势提出要封顾府女眷之事。 第228章 大封后宫 前有顾文承立功,后有贵妃怀孕,且贵妃又力主晋封贤妃,此时庆安帝要封顾府之人,作为掌管皇室礼法的宗正寺都没出言对抗,官员们自是不敢多言。 于是,顾家女眷便顺理成章得了诰命。 父子在朝受重用,长女封贵妃,女眷皆诰命,顾府顿时门庭若市,往来皆是熙攘。 “恭贺贵妃娘娘,陛下今日在大殿上亲口晋封您为贵妃。”苏荷来报喜,正在贤妃宫里的戎婕妤便连忙起身恭贺。 此次晋封,除两宫贵妃之外,李昭仪连跳两级晋位良妃、钱嫔后来居上封为修仪、韩嫔封为充仪、贺婕妤晋为贺嫔,此外便是有孕的方美人晋封婕妤。 可谓是宫宫皆有喜事。 贤妃,不,此时已然是靳贵妃了。 她高坐在宝座上,一脸的春风得意。 哼,顾皙颜,陛下晋封你为贵妃,照样也要晋封本宫! 没一会,方安便来长庆宫传旨。 靳贵妃拿起圣旨,颇有些自傲,挑着眉眼问方安,“不知本宫何时挪宫?” 挪宫? 见方安微有些迟钝,靳贵妃皱了皱眉头,“贵妃当入主瑶华宫。” 即便如今两宫贵妃并尊又如何,她出身高于顾皙颜,本该在她之前。 方安面上不露声色,甩了甩拂尘,躬身道:“陛下说,瑶华宫正在修缮,不宜住人。” 不宜住人? 前两日还看到瑶华宫动工,不正是为了迎新主入住吗? 靳贵妃立时皱了眉眼,“陛下是预备将瑶华宫给淑……顾贵妃住?” “泽兰宫贵妃娘娘不喜奢靡,欲常住泽兰宫。” 言外之意就是,便连执掌宫权的顾贵妃都不会入住瑶华宫。 方安心想,若不是顾贵妃不愿意住瑶华宫,又哪轮到靳贵妃肖想。 不过,即便瑶华宫空置,也不会给了靳贵妃住就是。 “是啊,泽兰宫那样好的宫殿,她自然是愿意常住。”靳贵妃大抵也猜到了庆安帝的意思,不由有些气愤。 泽兰宫的装潢布置比之瑶华宫也差不离了,可她的长庆宫却也着实太素简了些。 等传旨的人走了,她便叫人去唤内府局令,“告诉常泰,本宫以贵妃之身屈居长庆宫,可贵妃的仪制却不能少了。” 既然顾皙颜要矫情,那长庆宫,她住着就是。 等她昔日诞下皇子,瑶华宫,凤鸾宫,椒房宫,她定要一步步上去! 区区一个泽兰宫,又算得了什么。 苏荷颔首,领命离去。 此时的泽兰宫,众高位嫔妃齐聚。 按照圣旨下来之后的排行,左首打头的是李良妃,后边跟着韩充仪,右边首位则是钱修仪,紧挨着钱修仪的是贺嫔。最后一位是才晋封为婕妤的方氏。 嫔位之上全都到齐了,嫔位之下最炙手可热的方婕妤,也正在此列。 “臣妾等是特来拜谢贵妃娘娘的,若非贵妃娘娘提携,臣妾等难有今日的境遇。”以良妃为首的众人齐齐给顾皙颜行了礼。 顾皙颜笑意微露,“亦是你们自个儿得眼的缘故,否则我即便请封,只怕陛下也是不肯的。都快别拘束了,坐着罢。” 底下众人这才起身,欠身坐下去。 可话虽如此,她们有的在本来的位置上已经熬了许多年了,要不是顾皙颜,她们哪能得了封赏晋位。 “嫔妾位卑,能有今日全赖贵妃娘娘垂青,嫔妾感激不尽。”方婕妤言语很是恳切。 她出身本就不高,又是个孤女,只与兄长相依为命。 刚进宫那会子人人可欺,后来更是险些被坑害致死。 若不是顾皙颜怜悯,她只怕已经死在掖廷了。 “此次扬州之案,你兄长亦有功绩,如今他仕途大好,正是一展宏图的时候,你亦不必妄自菲薄。”方婕妤的兄长亦是个有志气的,之前虽是个九品太祝,可后来却一步步脚踏实地升到了八品上,这一次扬州之行也很得上司的青眼,只等岁末考课便可升任七品官。已然摆脱了流外官员的身份,算是实实在在的流内官了。 因此,方婕妤如今的身价,也跟着兄长的仕途正悄然发生改变。 她没想到贵妃连她家中的事情也知晓,不由心中多了些亲近之意。 韩充仪素日里多有些瞧不上方婕妤的意思,今日也面目和善了起来,“瞧着妹妹这头月份也大了,眼瞧着是要做娘亲的人了,人也很是慈和了呢。” 方婕妤微微抚着小腹,面色有些羞赧,只看向顾皙颜道:“嫔妾所有,皆是贵妃娘娘所赐。” 顾皙颜笑看着她,“自个儿过得舒心才是要紧,你如今这般便很好。” “是呀,过得快活才是要紧呢。”良妃搭过话茬,乐呵呵道:“想着日后我的月俸银子都能多了起来,生活万般好啊。” 自然了,能晋位还是顾皙颜的功劳,“我的小厨房新做了一些点心,等做好后,送给贵妃娘娘和诸位品尝。” 主要还是要送给贵妃。 她咧开嘴笑着,可想而知涨了月银给她带去了多少欢乐。 钱修仪笑骂她,“想来你那涨了的月例银子皆是花在吃食上了。” “自然,民以食为天嘛。”她不觉有什么不妥。 “此话甚是。”顾皙颜很是中肯道。 其余几人看着顾皙颜被良妃逗得开心的模样,皆是心中慨叹。 到底是武威侯府的千金,虽娇养得不通世事,却也着实赤诚。出身好便罢了,关键她运气也好得出奇。 在贵妃才进宫那会子,就烧这冷灶。 如今顾皙颜得势了,也不忘护着她。 她正好家世显赫,这下子一举封为良妃,膝下又有个大公主,当真是什么都不用愁了。 顾皙颜这厢气氛融洽,长庆宫那边就没那么好了。 只因靳贵妃知晓了,自己能晋升,居然是顾皙颜请封的! 这叫她倍感屈辱。 “她一个四品官的女儿,哪里配!”靳贵妃气得怒砸了一个青瓷。 戎婕妤小小的身躯吓得一颤。 可她不解,若不是顾贵妃请求,靳贵妃哪里能这么快当上贵妃…… “还请旨大封后宫……”她歇斯底里过后,狠狠跌坐在宝座上,“她还当真是名利双收啊。” 第229章 情意深重 现如今,宫里的高位嫔妃,良妃、钱修仪、韩充仪、贺嫔……还有个方婕妤,竟都成了泽兰宫的人了! 她如何能不怒! “娘娘,不管如何,您如今已贵为贵妃,至于高位嫔妃,顾贵妃能提拔,您自然也能。”苏荷暗示道。 靳贵妃暴怒之后也开始逐渐冷静下来,她眸光猛地看向戎婕妤,眼睛里还有些血丝,那是气出来的。 “连犯过错的贺氏都晋封了,你堂堂一个公主,竟如此无用!” 戎婕妤心下一慌,连忙跪倒在地,“娘娘,非是嫔妾不想,可陛下……陛下……” 之前她在渠湖边上起舞,被张婕妤等人截胡了,后来端午大典上,她惊鸿一舞,却又因为顾贵妃爆出有孕,陛下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她能怎么办,练习了这么久,日日起舞,亦是无用。 靳贵妃一脸糟心,“回你的朝灵宫去。好好想一想,如何夺得圣心才是要紧!”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戎婕妤唯唯诺诺退了下去。 苏荷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唇角露出冷笑,转而对靳贵妃道:“娘娘,既然戎婕妤不中用,娘娘需再寻几个乖顺的。总不能叫泽兰宫那边将恩宠一味给揽了过去。” 靳贵妃自然也是如此想。 可她却犯了难,“新晋嫔妃入宫都两月有余了,陛下去各宫留宿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时间,也不知谁更好些。” 苏荷连忙支招,“吴氏目光短浅,耿才人才进宫就为陛下所不喜,其余乔美人、林才人、姚才人等也很是不错。” 靳贵妃颔首,“一个个细细瞧下来,不过本宫不希望时间太久……” 眼见着顾皙颜一家独大,她已然等不及了。 入夜,月色如银。 “我记得你家中幼弟似乎年满十一了?” 顾景昭乃是继母文氏所出,与三妹顾娉婷是龙凤双生胎,今岁,正好年满十一。 “陛下怎的突然问起这个?”她狐疑。 庆安帝手里还剥着新献的贡橘,“明年三卫府选拔,也叫他去。” 三卫即亲卫、勋卫、翊卫,选拔三卫算是入仕的一个捷径。 选拔条件极其严苛,一般来说,二品以上官之孙、三品官以上之子,可参选正七品上亲卫;三品以上官员之孙、四品官员以上之子可参选从七品上勋卫;五品以上官员之子,可参选正八品上翊卫。 除出身的身份外,备选者还需要通一经、会弓马,文武皆有些所长,才能入选。 每四年三卫各招收四名,但只要选拔进入,便有官职。起点比寻常科举入仕的便高上许多。 等四年之后,可凭考试、推选进入六部或是机要之处,是以每次入选三卫之人,必定都是一府之嫡长子,备受家族看重的。 能入三卫的,也必定都是有真才实学的。可以说,只要进入三卫,日后的仕途便不会低了。 如今朝堂之上,一些政要官员也是三卫出身。 他们虽不经科举入仕,但胸中文墨却也都不输科举入仕的。 顾皙颜不由惊了惊。 家中父亲身居正四品,顾景昭若要参选倒是符合条件的。 只是三卫选拔很是激烈,顾景昭文诗方面倒不惧,弓马…… 怕是不比那些世家公子厉害。 庆安帝自然晓得她的顾虑,“三卫选拔除诗书外,便是骑射。索性还有一年,朕替他寻一个师傅,好好习着,便能有一战的底气。” 他将橘皮放在一旁,掰开一瓣瓣儿的蜜橘,递了一瓣最肥嫩的到她嘴边,“四皇子昔日的武师傅如今在兵部大营任职,让他去教授幼弟,最适合不过。” 四皇子如今有腿疾,庆安帝暂停了他的武教,得等他好全之后才能继续学。 顾皙颜听着就颔首,下意识就着他的手吃了那瓣蜜橘,酸酸甜甜,很是对她的胃口,咽下后,她道:“陛下考虑得周到。” 他便笑意吟吟又送上一瓣,顾皙颜一愣。 回味了一下口中的甘甜,这才意识到刚刚吃进去的东西,是他亲手递过来的。 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有些慌,“那个,陛下也吃。”她忙接过又递到他嘴边去。 他眉眼微弯,将那蜜橘瓣放入口中。 “好吃吗?” 庆安帝很是认真点头,“汁水清甜,很是不错。” 顾皙颜笑了笑,便从桌案上的琉璃盏里挑了一个成色好的出来,也打算自己剥。 庆安帝立时便制止了她,将手中剥好的递给她。 “吃这个。”顺带还拿走了她手里挑出来那个没剥皮的,自个儿很是认真地又剥起皮来。 吃过柑橘的人都知晓,剥柑橘,皮脂水四溢,很是烦人。 顾皙颜瞅着他那双骨节纤细的手……这可是批奏折的手啊! 怎能屈尊降贵给自己剥蜜橘用。 她便赶紧按住他的手,在他狐疑的目光递过来之前道:“我吃这个就好了,陛下莫要剥了,废手得很。” 他垂眉,低沉的笑声缓缓传了出来,“可我想吃怎么办?” 顾皙颜会意,立马掰了一瓣递到他嘴边。 他抬眉,桃花眼里波光潋滟。 庆安帝微微张嘴,咬住蜜橘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嘴皮子蹭到了她的指尖。 她顿时由内而外酥了一下。 手还那样举着,下一刻,他便倾身过来,顾皙颜瞪大了双眸,唇边酸酸甜甜的味道便蔓延开来…… 外头的落葵和连翘尽忠职守着,虽然在内殿之外,可里头什么情形光听声音也是能听出来的。 连翘默默叹了口气,对落葵道:“落葵姐姐,你说何必呢。若是娘娘想吃蜜橘,叫咱们剥不就好了吗?” 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嗯,不错,自己这样的手,才是适合剥蜜橘的嘛!陛下居然抢她的活干! 落葵哭笑不得,连连摇头,压低声音道:“你懂什么,这是陛下和咱们娘娘情意深厚。” 说完,她又想,今年连翘这丫头也二十一了。至今都没有思慕之人,也难怪,傻得可怜哟。 落葵朝她递过去一个怜爱的目光。 连翘:? 第230章 嫔妃们的心思 五月十七,顾韵如及笄礼。 顾皙颜身为后妃,无法出去。只能叫常姑回去一趟,代她观礼。 午时正,顾府宾客满堂。 淑太妃亲自为顾韵挽发加簪,言谈间对顾韵如透露出喜爱之意。 满堂莫不艳羡。 顾韵如身为贵妃胞妹,如今及笄之礼便是连陛下和贵妃都封了赏赐下来。又有淑太妃做正宾。 凭顾府今时今日的地位,日后顾韵如所嫁之人必定是公卿世家公子。 若是能与顾府联姻……便是直接进了陛下和贵妃眼了,还愁仕途不顺吗? 这样一想,宾客们看向顾韵如的目光都不由炽热起来。 …… 仲夏日,天酷暑,宫苑各处鸣蝉不绝。 到了午后斜阳西下,暑热才算消散一些。 渠湖边揽芳亭上,钱修仪轻摇绣花图案,“今年好似比往常要热了许多。” 良妃立时颔首,“可不是,今年便连冰都化得快些,去年我宫中一日用两块大冰已然够用了,今年三块也不够。” 好在她升了位份,冰例自然是绰绰有余。 “对了,嫔妾记得泽兰宫好似没怎么用冰?”韩充仪手里也执了一柄印花团扇,正缓缓给顾皙颜扇风。 “我素来畏寒,宫中便也鲜少用冰。”她笑笑。 韩充仪立时便皱了眉头,很是关切道:“可如今娘娘身怀有孕,又正值暑热天气,这可如何是好?” 良妃顿时便笑开了,“你不晓得,咱们陛下哪舍得叫贵妃难过。前月南边上贡了一批玉石,陛下便叫人打造了玉床,冰冰凉凉的却又不寒,最是适合贵妃了。” 韩充仪哑然,笑叹道:“美玉养人,陛下真是有心。” 不过,陛下的心意,满宫也就贵妃能受用了。 韩充仪看着顾皙颜的小腹,眉眼微垂,眸子里闪过些许落寞之色。 自打她诞下六皇子后,陛下便嫌少在揽月宫留宿了。 虽然也去她宫里,但都只是瞧瞧六皇子,与她也说不了几句话就走了。 忙的时候,便膳食都不能共用一次。 想及此,她不免有些伤神。 “唉,那二人是不是你宫里的呀?瞧着面熟得紧。” 不远处,有两名女子走过来,左边那位身着一袭藕粉色襦裙,头戴鎏金金雀钗,右边那个一身青衣,发间只一支银簪点缀。 良妃笑着问韩充仪。 她这时才从落寞中抽身,打前方瞧了一眼,对顾皙颜道:“正是揽月宫中的。着粉色襦裙那位是才人林氏,另一位是付宝林。” 顾皙颜本也没在意,韩充仪这样一说,她便下意识往那边瞧了一眼。 能入选为嫔妃的,自然姿色都是上佳的。 但两相比较起来,林才人比起低眉顺眼的付宝林到底是要大气一些的。 这厢几人瞧看间,林才人和付宝林也见到了贵妃的仪仗,连忙迈步过来见礼,“贵妃娘娘安好,诸位娘娘安好。” 顾皙颜抬眼浅笑,“不必多礼,夏日里来渠湖凉快些,多来走走也好。” 她抬首看了看天色,对着一妃二嫔道:“瞧着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罢。” 三人颔首,韩充仪看了看两人,作为主位叮嘱道:“散心完了便早些回宫,莫要晚归了。” 每日各宫宫门落锁都是有时辰的,若是回得晚了,总是影响不好。 林才人付宝林应声,随即矮身恭送,目送着四人各自上了肩撵。 瞧着贵妃那顶华贵的肩撵,林才人目光不由炽热了许多。 直到看到仪仗走远,两人才又起身。 付宝林满脸敬畏,“我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与贵妃娘娘说话呢。世人都说贵妃娘娘芳华万千,像极了昔日的元后娘娘。只是我还没料到,贵妃娘娘竟如此亲和呢。” 那日阖宫觐见,她都不敢抬头看上头之人,只悄悄看了眼她的衣角,不敢随意乱瞅。 “就是不知晓,长庆宫靳贵妃是何容颜?听说她是太后娘娘的嫡亲侄女,想来也必定是个极好的娘娘。” 林才人若有所思,转身看着波光荡漾的湖面,“出身再高又如何,还不是要屈居顾贵妃之下。” 闻言,付宝林缩了缩脖子。 靳贵妃不得盛宠,虽然怀有子嗣,却不得陛下待见。听说之前陛下都没打算晋封靳贵妃的,这次晋封,还是顾贵妃提起的。 “说起来靳贵妃与陛下算是表兄妹,为何陛下却不喜欢靳贵妃呢?”付宝林很是困惑。 林才人瞅了她一眼,低声道:“陛下不是太后娘娘的亲生之子。” “啊?”付宝林大惊。她出身低微,家中也不敢妄议陛下家事。故而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太后与陛下就是亲生母子呢。 “可听闻太后在时,陛下很是恭敬侍奉,太后病重之时,陛下亲尝汤药呢。想来母子感情也是极深厚的。” 林才人很有些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你懂什么。正是因为陛下非是太后所亲生,所以才更要恭敬,以示孝道。” “如此说来,陛下与太后是装的母子情深?”付宝林压低了声音诧异道。 林才人不置可否,“总而言之,咱们知晓陛下对靳贵妃没有多少情意就是了。” 不然,又怎会让顾贵妃压在靳贵妃之上呢? “对了,听说顾贵妃的父亲从前只是个国子司业?”国子司业这样的官职,虽是清流官,却实在无什么实权。顾家的门庭也算不上很高。 顾贵妃受宠后,顾家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羡煞旁人。 林才人高深莫测道:“可想而知,有了宠爱是多好的事情。” 从此家族荣耀,父兄升官,母嫂封诰命,改换门庭不过朝夕之间! 天下哪个女子对此不眼红? 付宝林眸光都变了变。 不过,片刻之后,她便连忙回了神,对着林才人谄媚道:“我是不够格的。不过林姐姐仙人玉资,咱们新入宫的嫔妃中,您的宠爱可是排在前头的,就连吴美人都不如您。想必假以时日,林姐姐亦是一宫主位。” 林氏是五品官之女,在新晋嫔妃中,家世仅次于两位美人,很是不低了。 第231章 上蹿下跳 吴美人不知是何缘故,很不得陛下喜欢。陛下至今也没踏入颐和宫一步。 倒是乔美人,这两个月来,也有两日的恩宠。 再往后,便是林才人和姚才人各有一次恩宠。 算是新晋嫔妃中的翘楚。 林才人想起之前与帝王的温存,不由脸色绯红起来。 “哎呀,话虽如此,可要到一宫主位,总还是要许多时间的。” 宫中晋升最快的顾贵妃,从入宫到封嫔,也用了一年的时间。 林才人自觉自个儿不差,可她出身低一些,要爬上嫔位便要更多些时日…… 林才人兀自畅想着美好将来,却不知她这番情态尽被一人收入眼中。 “这林才人还真是不知好歹,就凭她?也想做一宫主位,哼。”假山后头,绿竹冷笑。 一旁的吴美人眸眼里亦是轻蔑,不过她面上倒还是端着温和的笑意,“人总是要有盼头的。”她话锋一转,“只不过,若是期盼超乎实际,便是痴心妄想了。” 她冷眼瞧向付宝林,眸光里迸射出冷意。 不知天高地厚便也罢了,竟然还敢挖苦她? 拿林氏与她作比,她也配? 六月中,顾皙颜的贵妃册封礼在两仪殿举行。 因贵妃格外不同一些,此次册封,便是内外命妇齐至。比之淑妃册封礼时又宏大了许多。 方安身着吉庆礼服,手执圣旨,照例是冗长的一段册封旨意。 “……淑妃顾氏,特晋位贵妃,赐封号,宸。” 闻言,满座皆惊。 案大邕例律,只有皇后和皇贵妃可有封号。 此番,陛下是破例给了贵妃封号?! 还封号为宸。 宸,乃是北极星所在之地,也代指天宫。 这样的字眼,实在太好,让人不禁想到陛下对贵妃的宠爱。 顾皙颜也跟着惊住了,可如今万众瞩目之下,她半分差错也不能出,躬身接了,“妾敬受圣恩。” 一旁的靳贵妃死死攥着双手,指尖已然扎进了皮肉里,眸子里都要喷火出来了。 陛下竟然破例给了顾皙颜封号! 这可是皇后和皇贵妃才有的待遇! 这本该是她的,顾皙颜怎么配! 此时的太极殿,亦是吵嚷一片。 正是为着庆安帝为顾皙颜加封号一事。 “礼不可废,宫中向来只有皇后与皇贵妃可加封号,顾氏只是贵妃,怎能加封号呢。还望陛下三思!”有大臣出列慷慨陈词。 “礼亦分为国礼和家礼,贵妃加封号乃是陛下家事。”礼部周侍郎淡淡道。 那位大臣乃是魏国公一派,自然不能见顾皙颜如此得势,立马反驳道:“陛下乃是国之天子,陛下的家事自然也是国事。” 瞧见下面闹成一片,庆安帝显然早就有所预料,并不意外,只是眸光看向那位誓死要他不给顾皙颜加封号的大臣。 “前几日朕晋封贤妃为贵妃,李卿欢欣之意溢于言表,如今朕要给顾贵妃加封号,何至于就如此口若悬河?” 那位李姓大臣便缩了缩脖子。 此时,谏官刘承志开口了,“恕臣直言,李大人乃是靳贵妃外祖家之人,乃是血亲,今日对顾贵妃加封号之事诸多非议,怕是有些不妥。” 李姓官员作为靳贵妃的亲人,自然向着靳贵妃。 刘承志很是无语。 没瞧见陛下说要给贵妃加封号的事情之后,便连几位相阁大臣都没说话,这李大人倒是上蹿下跳,可笑。 “宫中久未立后,如今两宫贵妃并尊,顾贵妃执掌宫权,总要与靳贵妃有所区别。此事朕意已决,诸位若是无别的事情要奏,便退朝。” 给颜儿加封号之事,他只是告知众臣一声罢了,不是要与其商榷的。 靳贵妃一脉的人,一个个垂头丧气出了大殿。 “陛下如今竟如此纲乾独断。”魏国公摇摇头,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模样。 正好晟王路过,一听这话,立时便皱了眉头,冷笑不已,“魏国公这话,何不在太极殿上与陛下细说?” 魏国公正是当今靳贵妃的胞兄,亦是太后的嫡亲侄儿。 本来王贵妃倒台,宋皇贵妃又逝去了,他以为自家妹妹便是后位之选。 岂料陛下竟不待见妹妹,反而越发宠爱顾贵妃,还屡屡提拔顾家。 他见着靳贵妃在宫中处处受阻,又被顾贵妃压制,眼见着顾府一日日拔高门庭,心中早就积郁。 可又不敢对上庆安帝,便只得这般动动嘴皮子。 可他没想到,竟被晟王听见了。 他面色有些尴尬,对着晟王微微拱手,“晟王殿下。” “别。”晟王抬手,目光淡漠,“本王可不敢应你这一声称呼。你连大邕天下子都敢非议,本王一个不中用的散王,哪能敬受。” 魏国公面容僵了,忙道:“臣不是那个意思。” 晟王冷笑,“魏国公,你如今身居国公之位,若是连自己所说为何都不知晓,岂非叫人笑话?” 他是仗着自己是太后嫡亲侄儿的身份,以为皇兄当真不忍动他? 魏国公脸色很有些难看,“臣不过随口一说,晟王殿下当真如此较真?” “较真?”晟王笑了,“那本王便与你较真,你当御史台是摆设不成?” 御史台下可弹劾百官,上可规劝帝王。 如今的御史大夫身体抱恙,御史台的实权实则实在两位御史中丞手中。 而顾贵妃的父亲,便是其中一位。 想来,他会很愿意弹劾这样对陛下不尊之人。 魏国公立马变了脸色,拱手道:“臣失言。” 晟王这才满意,冷笑片刻,道:“魏国公乃是老国公嫡脉,可嫡脉却并不止你这一支,若你执迷不悟……” 剩下的话,晟王没有说话,转身潇洒离去。 留下魏国公在原地,很是出神。 靳家国公府之位是靠着太后才有的。 初任魏国公乃是太后的兄长。 老魏国公膝下光是嫡子便有四位。 除去在京外任职的两位,他的二弟在京为官,且能干又才…… 若不是他占了嫡长的位置,魏国公府也落不到他的头上…… 走远的晟王回头瞅了他一眼,皱了眉头。 第232章 七皇子 魏国公府这些年越发不像样,若是再放任下去,只怕早晚要被皇兄收回爵位,或是更换国公位置。 可魏国公毕竟是太后一脉,又是老国公的嫡长子,若是皇兄真的如此做,又会叫天下人诟病。 若非如此,他才懒得提醒魏国公。 时光一晃而过,转眼便是八月。 因着今岁格外热些,到了八月中都还有些暑气未散。 这日天色极好,顾皙颜才用过早膳,便听得锦书来报,说是汇芳宫方婕妤发动了。 顾皙颜连忙备了轿撵往汇芳宫敢。 汇芳宫是个极小的宫殿,离前朝极远。泽兰宫却是紧挨着前朝的。如此一来,两宫便离得颇远了。 顾皙颜到时,宫中许多嫔妃也都到了。 一见宸贵妃的仪仗,连忙起身问安,“贵妃娘娘万安。” 她微微抬手,问汇芳宫的掌事侍女,“方婕妤如何了?” 瑞香矮了矮身,恭敬道:“回贵妃娘娘的话,方才医师才来道,一切安好。” 她这才放下心来,往软榻上坐了,“可派了人去禀报陛下?” 钱修仪来得早一些,便回她,“已经叫人去请了。” “娘娘不必担忧,方婕妤生产的一应事宜早早便备好了的。稳婆和医师们都是宫中颇有资历的,乳娘也都在偏殿候着。”韩充仪宽慰道。 自打她有孕以来,便以静养为主,许多庶务都交给了一妃二嫔打理。 因着前朝事务繁忙,庆安帝一时脱不开身,等庆安帝下朝,又赶着来汇芳宫时,已然是近暮时分。 略坐了会子,里头便传来喜讯,“恭喜陛下,方婕妤诞下了一位皇子。母子俱安。” 依着排行,便是七皇子了。 庆安帝很是高兴,给取了名,为“敬”。 又给了许多赏赐,一时间羡煞旁人。 谁能料想,方婕妤曾经还是个任人欺凌的小小采女呢? 趁着庆安帝高兴,顾皙颜便建议道:“陛下,汇芳宫偏远,又是个小些的宫殿。如今方婕妤有了七皇子,怕是不适宜再住。颐和宫如今只吴美人居住,臣妾恳请陛下,赐方婕妤居住颐和宫。” 他颔首,“好,就依你的意思。” 一旁的吴美人纂了纂手指,眸光暗淡了下来。 方婕妤诞下七皇子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长庆宫。 “她倒是有福气,竟然还诞下了皇子。”靳贵妃坐在软榻上,肚子已然拢起很高。 再有一月,她也要生产了。 “即便诞下皇子又如何?方婕妤的出身摆在那里,她兄长再厉害,这辈子也就那样了,哪里能与娘娘您相比。”苏荷恭维道:“娘娘肚子里的这位,才是金枝玉叶呢。” 靳贵妃扬唇,手微微抚着小腹,“本宫啊,如今就盼着他能平平安安出来,日后我也有了依靠。” 等他有了皇子,她也不必被顾皙颜压着了。 到那时,他也要开始谋划,让前头那些人,给她的孩子让位了…… 戌时正,汇芳宫嫔妃尽散。 吴美人踩着夜色回颐和宫。 “方婕妤正得盛宠,贵妃娘娘说,等她月子坐满后便要搬来颐和宫,这可如何是好。”绿竹扶着吴美人,很有些忧虑。 “她位份比我高,而今又有七皇子,贵妃要她来颐和宫,只怕东配殿是要挪出来了。”夜色幽深,两人的前头只一位挑灯的内侍,橙黄的灯光辉映了小片的地方,也落在吴美人漆黑的眸光里。 “可东配殿是您居住的地方,就因方婕妤搬来,就要让您挪宫,真是生气。”绿竹面色很是难看。 吴美人没说话,许久后,才幽幽道:“其实这样也好,如今两宫贵妃并尊,若是我能依靠她,也是极好的。” 入宫五个月了,庆安帝一次也没来过颐和宫。 其他嫔妃处,隔三岔五好歹还能与陛下说几句话,可她呢?出身最高,却过得最凄凉。 若不是她家世还不错,手里银子又宽裕,只怕日子就要不好过了。 “这几个月来,陛下除了在泽兰宫和几位高位嫔妃那里,其余的,也就乔美人和林才人有些宠爱。我若再不为自己想一想,日后宫里便没我这个人了。” 这么久了,她一开始还对陛下抱有一丝幻想。 如今也大抵知晓了陛下为何不来的缘故。 “美人这样好,陛下一定会想起您的。”绿竹说这话时,也很没有底气。 新晋嫔妃除了自家主子都侍寝过了,这事儿放在宫里便是一个极大的笑话。 可偏偏陛下就是对颐和宫不闻不问的。 “你也别安慰我了,我什么状况,自个儿清楚。”吴美人垂眸,“好在父亲在朝中还受重用。只要父亲一日不倒,我就会有上去的时候。” 到那时,她也不必如此憋屈了。 …… 虽已入秋,但渠湖仍是满园芙蕖,微风一吹,满园娇花朵儿翩翩起舞,煞是惹人。 庆安帝爱赏荷,这是后宫人人皆之的。 “张姐姐,你说今日咱们能碰着陛下吗?”随着一道嗓音,假山后两个人影走出来。 正是挽英宫的张婕妤和秋美人。 “这也说不准,前日陛下就来了,偏偏咱们早走了一会子,没遇到陛下。今日可要多待一会子。”张婕妤特地打扮得楚楚动人才出来,就是为着能碰着庆安帝,好叫陛下记起她。 两人正想着呢,就听见旁边有声音传来。 “听说良妃娘娘最爱泽兰宫做的荷叶鸡,待会子我们也采些嫩荷叶回去罢。” 此话已毕,便有另一人搭腔,“好呀,娘娘素日里对咱们极好,等采了叶子回去,就打点一下,叫尚食局做一道菜出来。也好孝敬良妃娘娘。” 一听闻这话,秋美人就猜到了两人的身份。 “这崔宝林和刘宝林倒是极尽谄媚,才进宫多久,这就学会奉承良妃了。” 谁不知晓,如今宫里头良妃和钱修仪韩充仪最受宸贵妃信重,便连陛下都多有嘉赏。 其中,又以良妃身份最尊贵,家世最显赫。 “哼,小小年纪便这样刻意逢迎,这还只是个宝林呢,若是日后做大了,岂不是嘴脸更加恶心人。” 第233章 盛气凌人 张婕妤虽然家世也好,可因着之前冒犯宸贵妃的事情,如今是极不得人待见,庆安帝更是从不往她宫里去的。 这么久来,她对顾皙颜也有了怨念。 这怨念她虽不敢在贵妃面前显现出来,可两个小小的宝林,她自认还是可以训诫的。 这厢崔宝林和刘宝林正商议着采荷叶的事情呢,前头的路便被挡着了。 两人位卑,一看这二人的装束,就晓得是位份在她们之上的,连忙矮身请安,“嫔妾昌乐宫宝林,见过二位,不知二位是?” “怎么,你们都入宫这么久了,竟不认识张婕妤吗?”秋美人盛气凌人,两位宝林一听张婕妤的名讳,忍不住小身躯抖了抖。 虽说二人对宫中嫔妃不是很熟识,可对张婕妤这个不好相处的主还是知晓的。 连贵妃都敢招惹的人,哪是他们惹得起的。 于是两人连忙矮身致歉,“嫔妾不识,冒犯了婕妤,还请婕妤恕罪。” 张婕妤抚了抚鬓角,一脸和善笑道:“我本婕妤也不是什么不近人情之人,你们知晓自己错了就好。” 两人才松一口气,便听她道:“方才听见你们说要采荷叶?正巧本婕妤想吃莲子了,又稀罕这满湖的荷花,你们便去帮本婕妤采些莲蓬和荷花来,便算将功折罪了。”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子,只得应声,“嫔妾这就回去叫船来。” 荷叶好采,只在湖边便能摘得许多,可荷花莲蓬却要深入湖里才能采。只能叫船了。 秋美人却不依不饶,煞有介事道:“你们既然要将功折罪,自然该自己亲自去采。若是去叫了船回来时间都过去了,浪费了婕妤的时间你们可如何担当得起?” 刘宝林咬着唇,很是屈辱的模样,“若没有船,可如何采。” 张婕妤扫了她一眼,笑道:“这就是你们的事情了。可若你们迟迟没有拿出本婕妤要的东西来,可别怪本婕妤翻脸不认人。” 刘宝林气得发抖,也知晓了她们就是故意来找茬的,不由很是气恼,当即便想与她们理论。 崔宝林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则对着张婕妤道:“还请婕妤稍等片刻,嫔妾们这就去采。” 她起身,刘宝林气呼呼跟上她,“你傻啊,没有船怎么采莲蓬。她们摆明了故意针对我们。我才不怕她,位份高便可以仗势欺人了吗?待会子我回去就告诉良妃娘娘。” 良妃身居高位,又有协理后宫之权。 她就不信,张婕妤和秋美人还敢对上良妃。 “不可。”崔宝林认真道:“正因咱们是良妃宫里的,才不能为娘娘招惹祸端。张婕妤虽然暂时不得宠,可她家世摆在那里,不好得罪。我们先将眼下的事情做了,若她还要刁难,咱们再提良妃,到时便是她理亏,便是见了贵妃娘娘,咱们也占理。” 刘宝林这才听了劝,可她瞧着那隔得远远的莲蓬,却犯了难,“可咱们要怎么才能采莲蓬啊。” 崔宝林展眉一笑,“之前来时我在那边杨柳岸下,瞧见有好几个莲蓬没被摘去,就去那采。” 那地儿离此处也不远,不一会儿两人便采了莲蓬回来。 张婕妤讶异于她们的速度,瞧着那几个没什么精气神的莲蓬和几朵蔫蔫儿的荷花,心情很是糟糕,“偷奸耍滑!这莲蓬给狗都不吃,你们倒给本婕妤才采来!还有这荷花,这都快衰败了!” 刘宝林有些紧张,崔宝林抱着莲蓬,笑道:“婕妤只说要莲蓬和荷花,可放眼望去,若是没有船,便只得有这些成色的。若是婕妤实在不喜,不妨先回宫等着,嫔妾等过会子采了就给婕妤送去。” 张婕妤认为她敷衍,当即便沉了脸,“你们这是将本婕妤的话当了耳旁风,本婕妤现在就要莲蓬和荷花,还要湖心的!这些破烂,也敢拿到本婕妤跟前来!” 她气得将两位宝林怀中的东西给摔在了地上。 崔宝林见状不卑不亢,手微微放在小腹上,半点不端正的地方都没有,“婕妤要莲蓬,要荷花。嫔妾等已然采来。若是婕妤再要计较,嫔妾也只好搬出良妃娘娘了。” 一听良妃的名头,张婕妤下意识慌了慌。 可面子不能丢,她硬撑着道:“你别以为你搬出良妃我就怕你了,大不了,咱们去泽兰宫,找贵妃娘娘理论。是你们无礼在先,我就不信贵妃娘娘能帮着你们。” 她说这话心里也很是没底. 因为良妃是贵妃的人,她又曾得罪过贵妃。 真是闹到了泽兰宫,只怕还说不准呢。 崔宝林知道她死要面子,她自己也不愿意将此事闹大,便道:“贵妃娘娘眼下有孕,正是身子不安稳需要静养的时候。若是张婕妤将此事闹到贵妃娘娘跟前,只怕咱们都要遭到陛下的责罚。嫔妾以为,婕妤还是息事宁人的好。” 张婕妤不耐烦被一个低位宝林教育了,可崔宝林说的话又实在在理。 若是她们惊扰了贵妃,只怕才是要遭祸。 她盯着崔宝林,冷哼,“你倒是巧舌如簧。宫里能说会道之人真是越发多了。” 崔宝林并不被这番挖苦恼了心智,她屈身,“婕妤夸奖,嫔妾不敢承受。” 这可把张婕妤的话茬给堵了半死. 她气得不行,转身便要离开。 正在这时,她瞧见了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出现,顿时眼睛都瞪大了。 “是谁在此?” 庆安帝正要去泽兰宫,路过渠湖,便想着来摘几朵荷花去讨顾皙颜欢心。走到一半听到有人提到泽兰宫和贵妃,便过来瞧看。 四人连忙盈盈福身,“陛下万福。” 庆安帝打量着地下那些莲蓬和荷花,不由皱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张婕妤看了眼对面的两人,抢先出声道:“回陛下的话,这是两位宝林采的,想来是两位宝林没拿稳掉到了地上。” 说完,她恶狠狠看了两人一眼,警告她们不许乱说。 第234章 晟王大婚 两位宝林自知人微言轻,皆不敢开口解释。 张婕妤勾唇,抬首,眸光间风情万种看向庆安帝,“不知陛下来此可是赏荷?嫔妾才来,不知可有幸与陛下同赏?” 荷香满园,微风轻拂,此等良辰美景,美人相邀,自是万般情趣在其中。 可庆安帝看都没看她,只说了一句:“朕无空暇,你邀旁人同赏罢。”抬脚便走了。 张婕妤还福着身子,面上的笑意就僵住了。 只见前头御用船桨靠岸,庆安帝亲自登上船,挑拣着采了好几朵鲜嫩的荷花,这才返回,而后又在长长的仪仗拥簇下离去。 “听说陛下是专门给宸贵妃娘娘采的荷花呢。” “是呢,贵妃娘娘喜欢荷花,陛下也喜欢荷花,这才叫心有灵犀呢。” 耳边传来两位路过侍女的声音,张婕妤更是面色幽深。 贵妃,贵妃,又是贵妃! 若是没有宸贵妃,陛下的宠爱又怎会一分一毫都分不到她身上? …… 晟王大婚近在眼前,顾皙颜才从六尚司回来,便见庆安帝站在内殿门口等她。 二人一同入了内室。 “陛下特意去渠湖了?”顾皙颜看着桌案上盈盈玉立散发幽香的芙蕖,笑弯了眉眼。 庆安帝撩袍坐下,“路过那里,瞧见荷花开得好,便给你采几株来。给你解解闷儿。” 方安连忙搭腔,脸上堆着笑,“这荷花啊,还是陛下亲自乘船采的呢。可知陛下对娘娘的心意。” “多谢陛下。”她伸手摸着花叶,露出笑容,“臣妾很喜欢。” 他便扬了唇角,“你喜欢就好。” “可惜再过些时日,荷花便开过了,到时渠湖没有满湖芙蕖,倒是冷清一些。”她不禁感慨道。 “你若喜欢赏花儿,秋冬却也还有别的花儿可赏,到时叫花卉局养了,日日给你宫里送来。”他豪气道。 顾皙颜笑了笑,示意连翘将荷花插瓶,回头与他道:“旁的花总不是荷花了。不过好在等到明年夏日,又可以瞧见菡萏满渠湖。” 说到明年的事情,她突然又想到庆安帝说要去行宫避暑的事情。 “听说,兴成宫四面环水,又处处栽植凉荫?”她颇有些好奇道:“如此说来,岂不是处处都是莲荷?” 见她难得兴致好,满脸兴味的模样,他也来了精神,细细与她说来,“兴成宫建在灵均湖边上,活水流经,四通八达。经过前几朝的扩建,如今宫殿繁多,花红柳绿……” 庆安帝说话娓娓道来,声音和缓,顾皙颜不由也开始期盼起来。 “这样好的地方,真想早日去瞧瞧。” 他便莞尔,“行宫规矩少些自在些,兴成宫脚下,建有百官行所,到时你父兄可伴驾前往,你与顾家人也能多见见了。” 两人正说着话,便有内侍来道喜,“陛下,娘娘,吏部郎中顾大人于今日午时,喜得嫡长子。” 细细算算,长嫂周氏也就是这两日临盆了。 顾皙颜大喜,忙差人去请常姑来,“我早已备了贺礼还有各样滋补之品,请姑姑替我走一趟。” 顾文承的嫡长子,便是她的嫡亲侄儿。 这样的喜事,顾皙颜很是高兴。 庆安帝也没落下自己的赏,“方安,你将库房里那套寿山玉文房四宝送去顾府,以贺添丁之喜。” 三日后,顾府低调举办嫡长孙的洗三之礼。 虽并未广传,但来宾亦是络绎不绝。 常姑留在顾府,亲自观看了顾文承嫡子的洗三礼,这才返回宫中复命。 “老大人给取了名,唤做‘乐康’。洗三礼上,小公子更是抓到了老大人准备的玉笔。” “想来他会和父亲和兄长一样,成为儒士呢。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顾皙颜沉吟,笑道:“真是极好的名儿。” “可不是,老大人很是喜欢小公子,这些天一有空闲就抱一会子,很是爱不释手呢。”常姑笑着给她讲这些天在顾府瞧见的趣事,“难得小公子也是个聪颖的,知晓抱他的人是祖父,在老大人怀里不吵也不闹呢。” 顾皙颜想着老父亲抱着侄儿温声哄着的模样,笑意逐渐蔓延。 “对了,长嫂身子可好些了吗?”妇人产子千难万险,周氏临盆那日也并非一直安泰,听来回禀的人说,周氏身子受了些损伤。 “那日您一听说此事,就叫纪医师去瞧了,纪医师医术高明,少夫人无恙。等将养几日便能大好。” 顾皙颜叹息,“苦了长嫂了。待会子将库房里的雪参、鹿茸给长嫂再送些去,一定要保证长嫂身子安好才是。” 常姑知晓她忧心,便宽慰她,“大公子很是体贴周到,又有夫人在,少夫人是安安康康的。娘娘莫忧。” 随着顾府传出喜讯,晟王府也张灯结彩起来。 晟王府建成亦有好几年了,这些年来,各个院落都住满了人,可正院却一直不曾开过。 如今为着迎接晟王正妃卫相君,晟王府头一次装扮得如此奢华吉庆,规模是昔日纳侧妃的十倍不止。 出入皆是礼部吏史、内宫女官,足可见宫中对晟王纳正妃的重视。 九月十五,正婚这一日,庆安帝和顾皙颜一同出宫前往晟王府观礼。 等回宫时,已然是月上柳梢头。 两人一同坐在车轿里头,庆安帝很是感慨,“昔日晟王还是我身边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如今已然娶妻生子,当真是光阴易逝啊。” 他握着她的手,遥想昔日,“我还记得,那年你初入王府,亦是这样的景象。那时我就想,我日后的王妃会是个怎样的人?”他说着说着,便笑得有些痴了。 顾皙颜笑问,“陛下没见我之前,以为我是何样的?” 他眉眼弯着,“都说王家之女端庄知礼,规矩大得很。我想着,我素来是个不拘小节的人,这王家姑娘若是进了我的门,岂不是要处处看不惯了?也不知那样端庄清冷的人生气起来,是怎样的。” 顾皙颜便笑,“陛下那时是亲王,做王妃的,哪里会和您生气。” 第235章 晟王妃拜见 “是啊,我当时也想着,你怕是不敢和我作对的。可后来又想,那时你不过才十三,我若不让着你,叫你伤心哭了可如何是好。” 他颇有些无奈地笑着,顾皙颜倒不知当初他是这想法,不由摇摇头,有些哭笑不得。 他继续道:“可等你入了府,我才发觉。你虽是小小的一个,却坚毅得很。治理起王府里头那些刁奴来,恩威并施,像模像样的。” 那时正值诸王夺嫡,京都城防新修,他一边要忙着自己在工部的差事,以防被人拿了把柄;一边还得提防几位兄长暗中的迫害,心力交瘁,根本无暇照管府中的事情。 只叫一个管事理着王府中的事情。 那管事欺上瞒下,暗扣了府中许多人的用度。底下人却碍于那管事的威慑,不敢上报。 新王妃入府,那位管事瞧她年纪小,便仪仗着他的信重,凭着在府中的资历,想要拿捏她。 可她不过三两句话,便将那位管事卸了职“荣养”,偏偏还有理有据得很,叫人挑不出毛病来。到了晚上,又细细将恶仆欺主的危害讲给他听…… “那时我就想,这么小一个孩子,还没我肩膀高呢,说起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全然不像才十三的姑娘,老成得很。”他笑着,许是喝了酒,桃花眼微眯着,朦胧勾人得紧。 顾皙颜便笑,“我自幼跟随听祖父的教导,父亲母亲也常说,我不像个小孩子。半点都不可爱。” 他却听不得说她的不是,“可我瞧着却是处处可爱。”他抬眸,深望着她,“你心善又聪颖,年少坚毅。却也是个半大的孩子,爱吃甜食,爱热闹,还怕黑。” 他笑着,眸光里波光流转。 顾皙颜难得囧了一下,“都是从前的事情了。” 他便不闹她了,很没正形地歪头躺在她腿弯里,“喝了酒,困。” 顾皙颜愣了愣,随即垂眉笑了。 许多年前,宫中大贺,那晚他喝醉了,也是这样枕着她的腿弯休憩。 说起来,他本来比她还大两岁,在她这里却寻到了人生第一抹心安。 因为他知晓,即便他喝醉了她也会给他烧解酒的汤药,会帮他料理好府中的事情,会真的关切他何处不舒服,需要什么。 那是他头一次,可以全身心依赖一个人…… “颜儿,幸好你回来了。”他嘴角噙着笑,怔怔道。 暖轿里很安静,他的话语一字一句传到了她的耳边。 她笑着,将一旁的绒被拿过来,给他盖上。 “晚间天冷,别着凉了。” 他笑意便更深了几分。 所幸,她还在身边。 这一回,他必定用他所有最好的东西,都补偿给她。 翌日天刚明亮,顾皙颜便起了身。 “主子为何不多睡一会子?”连翘给她挽发时,瞧见她眼底的青黑,很是心疼。 “今日晟王妃入宫拜见,我若晚了叫她等着也不妥。” 宫中无后,顾皙颜这个贵妃手握宫权,晟王妃入宫便也要先来她这里拜见。 草草用了早膳,还在净口,便听得外边的侍女通报,“娘娘,晟王妃来了。” 顾皙颜诧异,她是估摸着晟王妃大概会来的时候提前起的床,没料到晟王妃来得这样早。 幸好她没有贪睡。 “请晟王妃到东暖阁安坐,我即刻就来。” 这厢,晟王妃才入正殿,便有人来迎,“王妃这边请。贵妃正在梳妆,请王妃在东暖阁稍坐。” 虽说正殿更为庄重些,可东暖阁素来是接见亲近之人的地方,更显贵妃对她的看重。 端看这与她说话侍女的打扮和通身气度便知晓,此人必定是贵妃的贴身侍女。 卫相君笑着微微颔首,“是我来得早了,惊扰了贵妃娘娘的好梦,还望贵妃莫怪呢。” 锦书便笑着道:“我家主子心里惦念您许久了,一直想见王妃呢,又怎会怪罪。王妃,这边请。” 裙裾微动,跨过落地罩,绕过屏风,入了东暖阁,迎面便有一股子淡淡的幽香缭绕而来。 她才坐下,便有四五个青衣侍女鱼贯而入,端来各色点心瓜果,又有一位与锦书资历相当的侍女给她奉了茶。 侍女们行止间脚步声极小,举动轻柔端庄,一看便是细心调教出来的。 卫相君对这位传闻中的贵妃娘娘,又多了几分期待。 淡坐了片刻,便有侍女声音传报,“贵妃娘娘到。” 只见屏风后人影微动,身形婉约间自有一股子气势。 卫相君起身,便见一位绝色佳人款款而来,肤如凝脂,杏眼桃腮,一颦一笑间皆是优雅风度,声音更是轻柔温和。 “久闻晟王妃闺名,却不曾得见,今日可算能瞧见。” 晟王妃连忙屈身,“贵妃娘娘万福。” 顾皙颜亲扶了她一把,“莫要拘礼了,快请坐罢。” 晟王妃等着她坐了,这才矮身坐到另一边的软榻上。 “入宫来,一路可还顺畅吗?”顾皙颜笑问。 晟王妃便笑回,“与王爷自紫宸殿分别,便有娘娘亲派的女官来迎。一路照应周全,臣妇很是感念。听王爷说起,之前去家中教导礼仪的姑姑,亦是贵妃娘娘亲赐,臣妇感激不尽。” 虽然能做教习的姑姑都是资历极高的,可是否尽心尽力却还有得说。 晟王妃在家中这些日子,跟着教习姑姑不止学习了亲王妃的礼仪,更晓得了许多宫中的人情世故,这些对皇室之人而言都是极其重要的。 可没人会无缘无故就如此倾囊相授,大多都要等新王妃入府后自个儿了解。 若不是顾皙颜授意,她也不能这样快就熟知皇室情形。 晟王妃如此领情,顾皙颜还是很欣慰的,“这些都是小事。说起来,你还未拜见过太妃罢,正好我便与你同去,为你引见一二。” 太后不在了,宫中却还有两位身份尊贵的太妃。晟王妃作为晚辈自该去拜见。 她正愁这事呢,顾皙颜就提起了,她不由大喜。 “那就多谢贵妃娘娘了。” 二人一路到了寿安宫,淑太妃也是早早便命人在宫门口来请。 “二位太妃正盼着贵妃娘娘和王妃殿下呢。” 第236章 “二位太妃万安。” 顾皙颜领着晟王妃进了里头,依次拜见两位太妃。 “快些请起。”淑太妃很是和蔼,宫里头的侍女也伶俐。 不必她吩咐,便有侍女抬了两红木交椅来,上头还扑了绒垫,很是体贴。 “坐下说话,如今都是自家人,不必拘束。”德太妃笑着叫自己宫里的侍女端来点心吃食。 “今儿一早便瞧见那几株一直含苞未吐的绿菊盛放,正思量是何缘故呢,如如今瞧见你们二人携手同来,这才晓得竟是吉庆之兆呢。”淑太妃指着一旁花几上姿态尽显的绿菊,笑得温和。 “绿菊难得,晟王妃头一次入宫,更是可贵,大抵是此缘故。”德太妃笑意吟吟端详着卫相君,“之前一直未曾见过,如今一瞧,晟王妃端庄雅正,清俊得宜,说起来还是咱们晟王高攀了。” “晟王素来放脱不羁,如今有个王妃管束着,这才是过好日子的模样。”淑太妃也赞道。 两位长辈打趣,卫相君脸色绯红,“能嫁与王爷,是我之幸。能承欢于两位太妃之下,更是相君的福气。” “难怪晟王喜欢你,陛下和贵妃也不住地赞你,瞧这小嘴儿,也忒会说话了。”淑太妃面容更慈爱了几分,从手腕间取下一个玉镯子来,“这是昔年哀家初入宫时仁显太后给的镯子,一路护着哀家走过这么些年,如今便给了你做见面礼。” 卫相君听得这镯子的来历,很不敢接受,“这是太后的旧物,太妃娘娘如此珍视,怎可给了我。相君愧不敢受。” “正因为是旧物,格外珍视,方能给你。好孩子,收着罢。”淑太妃将镯子递到她手里。 顾皙颜也笑着劝,“这是太妃喜欢你呢,太妃最是珍视这些物件,轻易不赏人呢。” 卫相君有些踌躇,“可若太妃给了我这镯子,岂不是就少了一件旧物?” 淑太妃便笑了,“无妨,我宫里却还有几件太后遗留的旧物。” 卫相君这才收下。 德太妃也赶忙拿出自己的见面礼。 乃是一尊送子观音。 “一家人便是要子嗣昌茂才好,哀家可就等着抱孙儿了呢。”德太妃直言不讳,倒把卫相君弄得面红耳赤。 淑太妃笑嗔了德太妃一眼,“你呀你,瞧把这孩子给吓得。” 末了又宽慰卫相君,“一切寻常着来便是。莫要有压力。” 晟王膝下无子嗣,日后可有偌大的亲王府要继承,皇室中自然多的是人盯着。 卫相君自是知晓这道理,不由心下有些困扰。 顾皙颜见状便娇笑道:“两位太妃见着晟王妃了,都不喜欢我了,可真是叫臣妾伤心。”末了,假装抹了抹泪。 淑太妃便笑瞪她一眼,“胡说,你瞧哀家和德太妃备的糕点,可好些都是你爱吃的。” 顾皙颜便笑着赔罪。 不过这一番插科打诨,倒是叫晟王妃心里没那么紧张了。 顾皙颜见她眉眼松展下来,便笑拉着她品尝糕点,“这玉露团,也就寿安宫做得最好了,最是可口,你快尝尝。” 卫相君便小小吃了一口,随即眸光便亮了,“果然美味。” “喜欢待会就多带些回去。”德太妃笑意吟吟。 她想起来时顾皙颜跟她说的,德太妃年纪稍小,最是爱琢磨这些吃的,也以此为豪。 便笑着应了,“那相君便谢过德太妃了。” 于是德太妃便眼瞧着更高兴了些。 时过晌午,庆安帝和晟王便联袂来了寿安宫。 “哟,陛下和晟王可是担心贵妃和王妃,这才刚过午膳时分,便来了。”德太妃笑着打趣。 两人对着两位长辈行了礼,晟王这才悄悄打量了卫相君一眼,见她没什么不适应的,便挪眼回来,笑着答,“哪儿能啊,两位太妃最是和善了。只是我许久没来拜见两位太妃了,心里惦念着。” 庆安帝也笑道:“秋来花卉局养了许多品种的菊花,开得甚是繁茂,特地给二位太妃送些来,权当解闷了。” 眼见着方安领着侍女将那一盆盆养得水嫩的各色菊花送进来,两位太妃脸上笑意也深了。 “宸贵妃孝敬,有什么好的总不忘着我们,已然很是妥当。陛下又如此,我们啊,可真是享了清福了。”淑太妃笑意很深。 几人安坐说了好一会子话,淑太妃开口,“行了行了,你们小辈有小辈的热闹,在我们这里倒显得拘束。你们尽离去罢,哀家与德太妃也好细细品鉴一下这花。” 几人便纷纷福身问安出了寿安宫来。 “天色不早,臣弟便与王妃先出宫了。” “去吧。”庆安帝瞧见他们俪影成双,自己也想与顾皙颜单独说话。 二人便拜别离去。 离了寿安宫,一路向前行了约莫两刻钟,渠湖便在眼前,晟王来了兴致,问她,“王府里的荷花已经尽数衰败了,宫中芙蕖却还盛开着,你可想看一看?” 晟王妃惊奇不已,“这个时节,竟还有盛放的荷花。” 晟王笑笑,领着她到渠湖赏荷。 如今的渠湖已不如之前那般满湖荷香,不过也还可观,在这样的时节,更是稀罕。 两人便一同泛舟湖上,也是惬意。晟王摇着手里那把折扇,活脱脱一个闲散王爷的模样。 卫相君想了想,忍不住问:“王爷当初,怎么就选了我?” 这疑问压在心中许久了。 她虽说是吏部尚书的嫡女,却不得父亲宠爱,外界传闻又极其负面。那日参选的其他三位,哪一个都身世比她好,名声也比她好。 晟王摇了摇折扇,一心赏景的心思也随着视线挪了回来,看向卫相君,“许是,瞧你顺眼。” 卫相君:…… 这是个什么理由? “王爷说笑了。”她笑着看着他,满脸都是温顺。 晟王却没来由感觉到一股子寒意直上心头,有种汗毛倒立的感觉。 他为自己这反应感到羞耻,收了扇子,轻声咳了咳以示尴尬,“咳,本王说得自然就是正经的。” 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第237章 与王妃的较量,双胎 偏偏那双和庆安帝如出一辙的桃花眼很是勾人,叫人不忍也不敢责怪。 卫相君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头偏向一边,赏花。 船舫里顿时便静悄悄的,晟王也没心思赏荷了。 看她这样油盐不进的模样,倒是险些把自己给气着了。 可转念一想,到底是纳进来的正妃,可与旁的女子不同,自己是得宽容一些。 于是,自以为宽容大度的晟王便先开口打破了寂静,“那日你在芳菲殿,与另一位秀女说话,本王瞧见了。” 卫相君一脸茫然,“哪日?” 晟王挑眉,“就是本王说要去芳菲殿那日。” 卫相君这才想起来了。 那日晟王本来说要去芳菲殿,结果她们到底没见着她的面。 “那日见你雄赳赳气昂昂,把那位挑衅的秀女险些给气出个好歹来。”他微微斜了斜身子,倚靠在船舫边,手里的白玉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眸光里噙着看她出糗一般地笑意看着她。 自打昨日卫相君进了王府,那可是装得跟个柔弱不理世事的温柔花一般,今日在宫里头也是。 若不是晟王早知道她私底下的模样,险些都要被骗住了。 卫相君先是一愣,随即看见他满脸趣味的模样,忍不住挑眉。 “原来王爷竟是因此才纳了我进门。”既然如此,她也不必装什么温柔解语花了。 见她半点害臊都没有,晟王摇着扇子的手顿了顿,嘟囔道:“你倒是半点都不惊奇。” 惊奇,怎么不惊奇。 只是看着他那样吊儿郎当想看她出囧样的样子,她便忍住了惊骇。 输人不输阵。 “这样也好,我也不用在王爷跟前装模作样了。” “哼,你也骗不到我去。”晟王冷哼着坐下来,“只是先给你交个底,免得你又在本王面前装柔弱,看着怪膈应人的。” 卫相君又是轻轻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晟王就又不自在了。 沉声一咳,端着架子道:“你既入了晟王府,本王也得给你讲讲规矩。” 卫相君淡淡看着他,一副:你说,我在听的模样。 晟王摇着扇子,很是傲娇道:“其实你倒没说错,本王素来是个沾花惹草之人,又素来喜欢那些温柔可人的。是以日后的王府许是又要进一些美人。但这人一多了,难免多些纷扰,本王很是厌烦那些吵嚷,所以你的职责便是管束好那些本王不喜欢的人。” “自然了,本王也不会亏待你。你的正妃之位不会有人能撼动,不过,本王也不希望你对本王的生活多加管束。” 从始至终,卫相君都极冷静地看着他说话。 即便他说出此等无礼的话,她也不曾有过什么意外。 许久后,她问:“还有吗?” 晟王愣了愣,讶异于她这般冷静。 “如今没了,若是日后想到了,再与你说。” 才刚嫁入王府,自己夫君便这般欺负人,若是旁的姑娘,只怕要哭惨了。 卫相君却很淡漠,只是嘴角勾了勾,“原来王爷看上我,是看重我压制人的本事。又因我虽是家中嫡长女,却不得父亲看重,日后即便王爷抬人进来,我也敢怒不敢言。既能帮您管住后院,又能不惊扰您过好日子。” 晟王没料到自己的心思一下子就被这样看透,她还这般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 他一时有些呆愣。 随即眉头蹙了蹙,“你既是知晓,日后本王也不必多加提点。本王给了你想要的,你也莫要让本王失望。” 什么婚嫁,都不过是交易一场。 他本以为她会哭闹一场,会斥责他,会埋怨他。 结果什么都没有。 卫相君只是垂了垂眉眼,“我知晓了。” 明明是最好的结果,可晟王却忍不住心底没来由疼了一下。 罢了,日后在外时多给她些正妃的尊重便是了。 他想,许是他流连花丛惯了,都学会心疼人了。 真是奇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秋来渐冷,顾皙颜越发不爱动弹。 庆安帝寻了空闲,便来陪她说话。 这日纪元礼照常来请脉。 庆安帝看着她隆起的小腹便忍不住道:“你这五个月的肚子,瞧着比寻常五个月的肚子要大些。” 顾皙颜手微微抚着小腹,眼底有笑意蔓延。 没过多久,纪元礼便收回了手,退了下来,面带喜色道:“恭贺陛下,宸贵妃怀的,应是双胎。” “双胎?”庆安帝震惊了。 “之前因月份浅,不好诊出,故而不敢张扬。近些日子,微臣屡屡诊脉,确信是双胎无疑。大邕建国以来,唯有景和陛下元后所生双胎,此后再无此良缘。此乃大邕之福啊!” 景和朝风调雨顺,皇后又诞下龙凤胎,大邕人皆认为双胎乃是大吉之兆。 见着庆安帝震惊的模样,顾皙颜解释道:“之前不敢确信,为怕陛下空欢喜一场,臣妾才不叫纪医师说与陛下。” 可庆安帝脸上表情却很复杂。 担忧之意大过喜意。 “妇人怀孕何其艰辛,更别提双胎了!”他渐渐如临大敌起来。 “真是双胎吗?”他不死心再问纪元礼。 纪元礼也没料到陛下是这反应,只得默默点了头,“微臣确信。” 然后庆安帝就表情绝望了。 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赶忙拉住她,整个人有些手足无措。 “颜儿,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他面色发白。 他自然知晓双胎是何等吉兆。 可风险也是增添了不止一倍。 他亲眼见着自己后宫这些年嫔妃产子的危险,如今见顾皙颜怀双胎,根本开心不起来。 颜儿才回到他身边,他不能再让她离开…… 他承受不起。 顾皙颜看他状态不对,便叫纪元礼先离开了,“烦请纪医师给我开些调养的药物。” “是,微臣必定好好给贵妃娘娘安胎。”纪元礼眼见着事态愈发严重,也不便留下来,赶忙提着药箱走了。 顾皙颜这才叹了口气,很是无奈握着他的手,“陛下不必担忧,本朝亦是有生产双胎的先例的。且我身子康健,又有纪元礼坐镇,必定是会无虞的。” 第238章 靳贵妃临盆 话虽如此,可他却是半分都安定不下来。 眸光静静盯着她的小腹,眼中神色复杂。 晚间,他并未离去,一直守在泽兰宫。 因着孕事,顾皙颜睡得极沉,他却如何都安眠不着。 双生胎风险极大,若是颜儿因此身子受损可如何是好…… 单这样想着,他就不能成眠。 思绪烦乱时,便轻轻侧了侧身子看着她的睡颜,似乎只有才能求得半分心安。 三更天,夜静悄悄的。 宫外打更的声音渐渐远去,秋虫寂寥,寒夜雾气氤氲。 泽兰宫外,一个内侍急忙本来叩门,“长庆宫靳贵妃临盆,奴婢特来请陛下。” 守门的郑七一听这声响,顿时惊醒过来,瞌睡也没了,奔进内殿外寻了守夜的侍女说明状况。 庆安帝极晚才睡着,半梦半醒之间,听到纱帐外锦书的轻声道:“陛下,娘娘,长庆宫靳贵妃发动了。” 本来就没睡深,这下子便是再也睡不着了。 他看了眼身旁,顾皙颜还安睡着。 他便撑着身子悄然起身,掀开纱帘,示意锦书噤声。 锦书会意,便没再出声,庆安帝下床,到了内室外头,锦书便只唤了侍女进来为庆安帝更衣。 “陛下,不用叫娘娘吗?”靳贵妃临盆,按理说顾皙颜身为掌宫之人是要去瞧瞧的。 “不急在这一时,等她睡醒了再告知。”他低声说着,任凭侍女给他更了衣。 这厢,他正收拾妥当了要去长庆宫,顾皙颜却掀了帘子出来了。 身上只披了件外袍。 “出何事了?”她方才被外头的火光晃醒了,瞧见身边庆安帝不在,便出来了。 他还在挽发,见状,蹙着眉瞧了眼窗外的火光,先寻了件更厚实些的蓬衣给她披上,温声揽着她回了内室里头,“靳贵妃临盆,我去瞧瞧。秋日更深露重的,你就莫去了。那边有何消息我叫人来给你回话。” 顾皙颜这迷蒙的眼这会子才清醒了些。 “是了,她临盆也就是这两日了。” 庆安帝连忙道:“你莫要忧心,不管如何,泽儿是我的长子,没有人可以取代他的位置。” 他是怕她多心呢。 顾皙颜便笑了笑,“我才不忧心呢。陛下去罢,多备件衣裳,莫冷着了。” 他便展颜笑得开怀,拢了拢她的外袍,拦着她的腰让她好好躺下,又给她盖了被子,掖了被角,嘱咐了一句,“好好安睡,什么事都莫要想。如今养好身子是最紧要的。” 她被裹得严严实实,方才起身的寒意瞬间驱散尽了。 “嗯,我知晓。” 如今,没有人比她还有腹中的孩子紧要。 至于靳贵妃,生男生女,于她而言,区别亦不是很大。 庆安帝在她眉间落下一吻,这才退了出来。 “去长庆宫。” 此时的长庆宫,已然是嫔妃满座。 如今的宫里头,除了顾皙颜,其他嫔妃皆在靳贵妃位份之下,靳贵妃临盆,自然个个都不能缺席。 看见庆安帝来了,连忙矮身问安。 “陛下万福。” 他淡淡扫了一眼,沉声“嗯”了一声,“起来吧。” 等他坐到了上头的宝座上,底下的嫔妃们才敢入座。 “靳贵妃如何了?”他瞧了眼一旁的苏荷。 “贵妃娘娘身子康健,一切无恙。” 闻言,他眸光并无半点波动,只微微颔首,表示知晓了。 苏荷左看右看,没见顾皙颜,忍不住问:“陛下,宸贵妃……” 庆安帝眸光挪过来,冷得叫人发颤。 底下钱修仪便先开口了,“宸贵妃身怀有孕,秋日寒夜何其冷冽,怎能叫贵妃娘娘受此劳累。” “就是,之前方婕妤生产时,靳贵妃不也没去吗?”良妃冷哼出声。 这个苏荷,跟靳贵妃就是一丘之貉,真是说话也不中听。 苏荷感受着庆安帝和底下几位高位嫔妃的目光,忍不住埋下了头,忙给自己找补,“奴婢只是想着,宸贵妃执掌后宫,贵妃娘娘临盆,合该来瞧一眼。” “正因宸贵妃执掌后宫,已然劳累不堪。如今又有身孕,不能再劳神。故而才有良妃钱修仪与我共同协理着。你也莫忧心,我们又不是之前那些没心肝的,这是陛下的子嗣,我们自然都是千般呵护,万般周全,不会叫靳贵妃受苦的。”韩充仪说话就不如何讲情面了。 这一下说得苏荷不敢再出声。 若是她再说,岂不是就是她真的疑心几位掌宫之人,继而疑心宸贵妃。 陛下还在此呢,即便她真有此想,又哪里敢这样说。 “奴婢去瞧瞧贵妃娘娘。”她福了福身,灰溜溜进了偏殿产房。 偏殿里头,靳贵妃死死捏着床单,很是痛苦。 眼见着苏荷进来了,忙问,“陛下呢,陛下来了吗?” 苏荷忙回她,“陛下来了,就在外头候着呢。” 靳贵妃这才眉开眼笑,继而又问,“宸贵妃呢?” 苏荷怔怔许久…… 靳贵妃恨恨地看着她,“她没来?” 苏荷颔首。 靳贵妃气得不行,可越气,小腹就越疼些,“本宫在这里受苦,她倒睡得安稳。本宫不管,你去!叫宸贵妃来!” 苏荷很是为难,“主子,陛下才从泽兰宫来的。” 如今陛下都来了,宸贵妃却没来。便也证明,这是陛下的意思。 靳贵妃也知道了话中的意思,顿时恼怒不已。 陛下还真是宠她。 是生怕她生了皇子,叫她伤心? 她冷冷笑了,感受着身下的痛意,唇角微勾。 顾皙颜,你也害怕本宫生下皇儿动摇你的低位罢? 说到底,顾皙颜不就是因为有了皇子才得陛下这样宠爱吗? 等到她生下皇子,凭魏国公的势力,顾皙颜也得给她靠边站! 这样想着,她倒也有了力气生产。 夜渐深,庆安帝坐了约莫一刻钟,钱修仪就开口劝:“明日还有政事,陛下先回去歇息罢。此处有良妃与嫔妾等,必不会出事的。” “是啊,陛下白日里已然疲顿,这会子还早,陛下快去再休息会子。”韩充仪也摇旗呐喊。 此时的苏荷已然出来了,见几位高位嫔妃撺掇着庆安帝离开,一时很是慌神。 第239章 三公主 陛下怎么能走呢,贵妃娘娘还在里头呢。 可这样的场合,根本轮不到她这个婢女说话。 庆安帝便寻了守在外头的医师来,嘱咐了两句,“好好看顾靳贵妃,有何时及时来报。” 说话,便抬脚离开。 苏荷想起里头的主子正在生产,也不敢这时候去告知他这消息。 只得叫进出的宫人们莫要惊扰她,等她先平安生产再说。 经过一夜的折腾,晨起顾皙颜正在用膳时,听到锦书来报,“主子,靳贵妃半刻钟前平安生产,诞下了……三公主。” “嗯?”顾皙颜才夹住一块玉露团要放进口中呢,不由愣住了。 “三公主?”不是八皇子? 靳贵妃怀孕之时,一直便将腹中胎儿视作皇子,正因如此,她也很是骄傲。 如今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竟然生下来一位公主? 只怕靳贵妃要气死了。 她缓缓消化了这消息,将玉露团放入口中细嚼慢咽,又喝了一口温热的牛乳,“靳贵妃没事罢?” “靳贵妃产后体虚,此时已经睡了过去。” 她拾起方井擦了擦嘴,“告诉内府局和六尚二十四司,有什么好的燕窝滋补品、绫罗绸缎、金鱼器具,都添作份例送去长庆宫。万万不能慢待半分。” 锦书自是会意,微微勾唇,“奴婢知晓,贵妃诞下三公主,乃是宫中大庆之事,自然要挑拣好的送去。” 还要大张旗鼓地送。 “对了,送过去的东西,与之前一样,务必都要当着医师的面验过才可。”她特意叮嘱了一句。 “娘娘不说,他们必定也都知晓。”锦书笑道。 在宸贵妃底下当差,自是要十分伶俐才行。 近暮时分,良妃和钱修仪韩充仪等人前来泽兰宫。 “要说靳贵妃这胎,也真是折腾人。三更天出来,真是冻得人发颤。”良妃很是不满,这靳贵妃,好死不死在大半夜临盆,弄得他们要受这等磨难。 良妃嘟囔完之后,韩充仪便笑道:“到底还是贵妃娘娘受陛下宠爱。昨儿陛下在长庆宫略坐了片刻就离开了。” 虽说身为君王,做到这份上已然可以了。 但她们都确信,要是他日顾皙颜临盆,若无天大的事,陛下定然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如今三公主降生,长庆宫那边就要格外关注些,用度多些也可,切不可少了。” 靳贵妃这一胎可是金贵,宫里宫外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 如今虽是降生公主,却也不能叫外头以为她掌宫了就苛待长庆宫。 三人齐齐颔首,“贵妃娘娘放心,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来。什么好的都头一时间送去了长庆宫。饶是旁人也不敢多嘴多舌。” 此时的长庆宫里头,靳贵妃幽幽转醒。 娟蓉正紧张地看着她,见她醒了,险些喜极而泣,“娘娘您终于醒了。” 产后体虚虽不是什么大事,可稍不留神还是会叫靳贵妃吃些苦头。 靳贵妃微微睁眼,便笑着问:“皇儿呢?” 昨日她生产,许是她做了噩梦,竟梦见她的皇儿变成了公主。 娟蓉脸色发白,怔怔开口,“娘娘,三公主在偏殿呢。” “公主?!”她呐呐开口,嘴唇因为缺水,有些起皮。 “怎么会是公主?明明是皇儿!是本宫的八皇子!”她顿时怒不可遏,命令娟蓉,“快把八皇子抱来给本宫瞧!” 娟蓉连忙去偏殿让乳娘将三公主抱来。 见了公主后,靳贵妃脸色顿时灰暗下来。 放在襁褓上的手指微微颤抖。 是了,昨日她是产下了公主。 后来一时撑不住打击,昏睡了过去…… 竟然真的是公主。 她期盼了这么久的皇儿,怎么会是公主? 靳贵妃越看心头越针扎般难受。 没有皇儿,她拿什么跟顾皙颜争? 那个狐媚子如今只怕还在笑她呢。 顾皙颜如此得陛下宠爱……如今姑母不在了,她今后要怎样才能扳倒她? 越想头越疼,眼前的景色越发昏暗,随后眼底一黑,靳贵妃竟是又昏了过去。 长庆宫顿时又乱成一团。 “靳贵妃又昏了?”顾皙颜听着卫况的禀报,不由愣了一下。 “可知是何缘故?” 卫况一五一十道:“只听说是靳贵妃醒来看了三公主一眼,便昏了过去。” 这是承受不住这等强烈的沉痛打击,又昏了? 顾皙颜忍不住咋舌,“叫纪元礼亲自去瞧一瞧,别真给气出什么好歹来。” 庆安帝进门时,便见卫况出门去。 “出何事了?” 他边说着边过来挨着她坐了。 “靳贵妃又昏迷了,我叫纪元礼过去瞧瞧。他医术高明,给靳贵妃瞧一瞧也好。” 庆安帝顿时蹙起了眉头,“怎么又晕。” “产后体虚,这也是常有的事。”只不过,一天晕两次,顾皙颜倒是头一次见。 庆安帝却心知肚明,嘴角噙着冷笑,“贪心不足。” 依着靳贵妃的身份,若是不做些出格的事情,这一生便可在宫中尊贵又安稳度过一生,且没几个位份比她高,也没人敢给她气受。 偏偏之前宋王两位贵妃一位倒台一位病逝后,她便多了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认为自己身为太后的侄女,本就该继任后位。 生出了这等念头后,又屡屡联合魏国公府对顾家出手,还私底下联合大臣,想着一登后位。 若不是看在太后和老魏国公的份上,他岂能由她这般嚣张,还给她如此好的优待,晋位贵妃? “她要作妖就随她去,你不必管,这些琐事丢给良妃她们处理。你只管好好修养,养好身子。医师说了,有孕期间不能大悲不喜,更不能心绪忧愁。” 他像个老妈子似的念叨了许久。 顾皙颜忍不住笑,不过也依着他的意思来。 他因为她孕中胎儿的事情,已然烦闷不能自已,她便听他的,不让他心绪绷得太紧了。 “如今三公主已然降生,陛下可给三公主想好了名字?” 说起来,靳贵妃觉得生下公主亏了,她却觉得公主很好。 瞧大公主二公主,个个长得乖巧可人,真真是戳中她的心了。 第240章 洗三 “等洗三礼之后再说吧。”他蹙了蹙眉头。 提起这个,顾皙颜便也开始思虑起来,“靳贵妃小月中不宜主持三公主的洗三……” 那要何人来主持三公主的洗三礼? 靳贵妃身份毕竟贵重,三公主的洗三礼就不可能要比靳贵妃位份低的人来。 可后妃之中,唯有她身份相当。 “此事我已经劳烦德太妃了。”他来泽兰宫之前,便去了寿安宫一趟。 “德太妃德高望重,又是长辈,很是得宜。”不是她便好。 靳贵妃对顾家虎视眈眈,屡次坑害她父兄,如今即便真要她去主持三公主的洗三礼,她也是不情愿的。 这样想着,她突然想起一事来,“我记得,素来德太妃是不愿搭理这些事情的……” 德太妃年纪资历都比淑太妃低上许多,太后去世后,许多事便是由淑太妃代劳。 怎么如今倒请了德太妃来? “淑太妃近日身子不适,便请了德太妃。”他一开始便是去寻的淑太妃,只是老人家不愿意,他便不好再说了。 原来如此。 顾皙颜唇角微勾。 此时的寿安宫,淑太妃正斜倚在雕花软榻上,手执一幅经卷。 “娘娘,天色暗了,歇会罢。”云台端着新换的烛台上来,看淑太妃还在看经文,不免轻叹一声,抽走了她手中的经文,放在一边,“看多了伤眼睛,若是待会子头晕可就不好了。” 淑太妃便笑着摇头,“老了,多看会子就头晕。” 云台适时递上一杯热茶,“太妃该好好休憩才是养生之道。” 淑太妃接了,浅饮了一口。 “近来和王那边可好?” 和王作为余下的三位亲王之一,虽不比晟王得陛下信重,却也在工部任了个不低的职位,这些日子忙得热火朝天的。 “王爷一切都好,只是这几日被工部的几位大臣拉着议事,忙碌了些。故而才不能常来宫中给太妃请安。” 淑太妃颔首,“到底男女有别,他常来也不好。工部忙虽忙了些,却也是能历练他的好去处。陛下厚待他,他也不可辜负皇恩才是。” “正是这个意思呢,而今王爷大好年华,多历练几年磨磨心性难能可贵。”云台笑道。 可说到此处,云台便又想着,晟王都娶亲了,和王如今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便忍不住问:“王爷已然出宫建府,如今也有十六了,太妃可想着哪家贵女可与王爷相配?” 虽说王室子不愁娶,可总要有个谋划,有个章程慢慢瞧看着来。 淑太妃却端了茶盏,微微勾唇。 云台侍奉淑太妃多年,见状惊喜道:“太妃可是已经有了瞧中的贵女了?” 淑太妃又饮了一口,缓缓放下茶盏,“宸贵妃的母家妹子,很是不错。” “顾家二姑娘?”云台之前也跟从淑太妃去过顾府,见证了顾韵如的及笄礼,对她还存了极好的印象。故而淑太妃一提起,她便眉开眼笑起来,“顾二姑娘天资聪颖,端庄有礼,瞧着倒是与贵妃性子相像呢。” 淑太妃也是这样想,不过她却有些忧愁,“就是不知贵妃是否愿意将妹子嫁入王府。” “为何不愿意?”云台不理解。 虽然顾皙颜贵为贵妃,可和王毕竟也是皇室贵胄,英姿俊逸。 顾家二姑娘嫁进王府,这是多大的福气啊。 “宸贵妃与顾二姑娘乃是同胞所出,你没看她及笄那日贵妃给的贺礼吗?样样透露出贵妃对妹妹的疼惜。” 淑太妃慨叹,“若宸贵妃是个势力的,我倒不愁。可偏偏贵妃和顾家都不是那等要拿顾家女儿买富贵的。单凭贵妃的疼爱,她想嫁谁便能嫁谁。且不论嫁给谁,日后也能过好日子。王府虽好,却有条条框框束缚着,顾家向来是清贵,说不准还真不愿意将女儿嫁进王府呢。” 云台仿若醍醐灌顶。 下一刻她便又紧张起来,“那这可如何是好?” 既然太妃瞧上了那顾家韵如,若是她不能嫁进王府,太妃岂不是要失落的。 太妃笑了笑,“这只是最坏的打算罢了。我与贵妃虽谈不上太亲厚,却也还有一些交情在。若是和王与顾家韵如有了情意,想来贵妃也是愿意嫁妹的。” 说到底,她儿子也不差。 这门婚事,还是有极大可能促成的。 云台颔首,“如此说来,咱们该与贵妃多来往才是。” 说到此处,她便想起一事来,“之前陛下来请太妃出席三公主的洗三礼,太妃拒绝便是因为此吗?” 虽说如今两宫贵妃并未有什么摆在明面上的争端。但私底下早已老死不相往来,更有些仇恨在。 若要与宸贵妃家结亲,倒是的确不宜与靳贵妃交往过深。 淑太妃摇头,“不止如此。” 她眸光渐渐涣散,“太后在时,还能规劝住魏国公府和靳贵妃。如今太后走了,魏国公府和靳贵妃也渐渐形式放肆。偏偏陛下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总不好对他们施以惩戒。如此下去,早晚要酿成大祸。” 她虽深居简出,对后宫和前朝的事情却很清楚。 魏国公府如今都能干出栽赃忠臣的事情来了,离败落也不远矣。 至于靳贵妃……连晟王娶正妃的事情都想干预,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三公主洗三礼当日,后妃齐聚,外头的皇室命妇也都陆续入了宫。 卫相君身为晟王妃,自是备受重视,由许尚仪亲自陪送。 到了渠湖时,冷不丁瞧见一个人。 “这是宫里的吴美人,王妃许是不认识。倒也不打紧。”许尚仪笑着道。 一个是正一品亲王正妃,一个却是没有丝毫宠爱的正五品美人。 身份差异何其巨大。 卫相君只温婉笑了笑,“洗三礼快开始了,我们还是快赴宴罢。”两人便又缓缓往前走。 吴美人见有人上来,一看服饰品佚,便知是外头的王妃或是郡王妃,忙退到一边行礼。 卫相君对她笑了笑,便抬脚走远了。 身份悬殊,她也压根不必跟一个美人客气。 第241章 越俎代庖 凭她王妃的身份,在宫里也就两位贵妃和有掌宫之权的嫔妃需要她以礼相待。 吴美人待两人走远,才起身。看着卫相君的后背怔愣不已。 “这是哪位?”这么大的排场。 如今皇室里头,有品佚的王妃郡王妃不少,但能入宫的也就那几个。 其中最显赫的,当属陛下的弟媳晟王妃。 旁边的侍女认真瞧看了几番,便回到:“美人,这便是晟王妃。” 难怪还有许尚仪相护。 吴美人看着她那身华服,很是出神。 昔日同为秀女,如今身份云泥之别…… 若她是个受宠的倒也罢了,可她偏偏至今未有分毫宠爱。 想及此,她暗暗紧了紧手指。 三公主的洗三礼办得极为热闹,顾皙颜却很困。 可外头那些进来了的王妃郡王妃,总要来与她说两句话,她又不能失礼,便只能笑着应付。 后来还是庆安帝来看了一眼,这才以她身子不适为由拉着她离开了。 一个公主的洗三礼罢了,她不来也是可以的。 只是未免外人说道,走个形式而已。 如今早退也不是什么大事。 “困就回去睡,还在那硬撑着。”出了长庆宫,庆安帝拉着她的手,很不赞同道。 “这不是在等陛下嘛。”他将她拉离那“苦海”,她还是很感激的。 他皱起的眉头便放了下去,嘴角微微上扬,“走,回去休息。” 顾皙颜笑着看他,“三公主洗三礼,陛下就出现这一会子,怕是靳贵妃要生气呢。” “随她去。”旁人的喜怒,与他何干? 在晋位靳贵妃后,他对魏国公府和靳贵妃已然仁至义尽了。 顾皙颜挑眉,心情瞬间就好了起来。 深秋,日子越发寒冷起来。 因着身孕,她便也不再搭理许多事情。 尽数都交给了良妃她们处理。 自个儿就窝在泽兰宫里头。 这样的日子稍显无聊,不过良妃等人很是关切她,时不时来与她打打叶子牌,给她送送银子,也是极好的。 连翘每次就在她们打完牌之后,像个小财迷似的帮她清点银两。 “主子今日赢了许多呢。”连翘清点完后送过来,眼睛冒光。 “你这财迷,”顾皙颜笑着打趣她,“行了,这些银两便都当作赏银发下去罢。眼瞧着天冷了,叫她们都添件新衣。” 主子恩赏,众人自是高兴不已。 末了顾皙颜又叫落葵取了三件首饰来。 “给她们三个送去,总不能我白白赢了她们的银子去。” 有来有往才能有下一次的玩耍嘛。 好不容易有几个牌友,可不能被她的牌技给吓跑了。 落葵知晓她的想法,很是忍俊不禁,“奴婢这就去。” 落葵前脚离开,锦书后脚便也进了殿门。 “主子,靳贵妃这几日陆续召了好几位嫔妃去长庆宫。” 还在坐月子呢,靳贵妃倒是按捺不住了,“哪几个?” “挽英宫张婕妤、秋美人,朝灵宫戎婕妤,还有……揽月宫林才人和付宝林。” “揽月宫?”韩充仪宫里的人也被撺掇了? “主子,要不要召韩充仪来一趟?”锦书问。 当初顾皙颜将新晋嫔妃放入良妃等人的宫中去,便是要她们加以约束。 如今韩充仪宫里的人居然被靳贵妃策反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必。”她倒是可以借此看看韩充仪的心思。 “揽月宫的两个,是何日被靳贵妃召去的?” “今日辰时。”锦书准确无误道:“如今都还在长庆宫呢。” 今日啊…… 顾皙颜挑了挑眉,“不必管。” 她倒想看看,靳贵妃打算翻出什么浪花来。 锦书明白了她的意思,便退了出去。 没过会子,韩充仪便急急忙忙赶来了。 茶都没顾得上喝两口,便忙出声,“贵妃娘娘,林才人和付宝林自作主张,此事嫔妾不知情。”她面色很是慌张急切,“娘娘放心,等她们回来我一定会管束好她们。不叫她们胡乱行事。” 顾皙颜笑意吟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如此慌张,先喝口茶润润喉。” 她说着,连翘便为韩充仪奉上一杯阳羡茶。 这等好茶,往日里她定是要细细品尝,再叹一句的。 如今却是顾不了了,只草草喝了两口,便很是小心翼翼地看着顾皙颜。 “马上便要入冬,嫔妾今早去了尚服局询问冬衣分发之事,哪曾想那二人就去了长庆宫。嫔妾辜负娘娘期望,还望娘娘恕罪。” 韩充仪很清楚顾皙颜而今的地位。她能有现在的权势,也大都仰仗顾皙颜。 在此时因着一个靳贵妃而得罪顾皙颜这样得不偿失的事情,她哪里敢做。 顾皙颜笑了笑,“她身为贵妃。召见低位嫔妃,也是寻常的事情。原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些日子我身子不便,宫中事务都交到了你们手上,倒是累得你们辛苦了。” 韩充仪连忙摇头,“为娘娘做事,哪里称得上劳累呢。” 顾皙颜浅浅一笑,问身边的连翘,“今日良妃在做何事?” 连翘有些懵,韩充仪却心下一紧。 顾皙颜诊出有孕后,便将六尚二十四司的事务分派给她们三人。 除了尚宫尚寝两局仍旧直命于顾皙颜外,良妃作为位份最高的,主要管理尚服尚功两局,其次是钱修仪管理尚食局,而她则是掌着尚仪局的事情。 如今她去尚服局,确有越俎代庖之嫌。 她连忙出声解释,“嫔妾从尚仪局来,便顺路进尚服局看了眼。想着回去好告知良妃,不叫她多跑一趟。” 顾皙颜一没生气动怒,二未责怪,只是勾了勾唇角,“良妃膝下有大公主,你也有个六皇子。宫务虽紧要,却也莫要累着自个儿。” 虽未点明,却已然说得很实了。 韩充仪垂了垂眸子,“多谢娘娘关怀,嫔妾记住了。” 出了泽兰宫,韩充仪看向天际,忍不住叹息。 “娘娘何故叹息?”侍女很有些困惑。 韩充仪没说话,只是眸光有些涣散。 宸贵妃虽然身怀有孕,却对后宫之事洞若观火,她想要多掌些事情也不能够。 罢了,缓缓来罢。 第242章 动怒 林才人和付宝林回宫之时,已是午后。 去的时候两手空空,回来时各自侍女手中端了厚重的赏赐。 才走到揽月宫偏门处,便见有侍女焦急地踱来踱去。 那侍女是林才人后东配殿里的,林才人微微蹙眉,“荷香,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侍女荷香也看到了她们,连忙急急迎上来,满面忧容,“才人和宝林这是去哪了,充仪娘娘回来发了好大的火,叫才人和宝林回来就去正殿呢。” 付宝林心下很慌,“充仪娘娘定是知晓我们去长庆宫了。” 宸贵妃和靳贵妃分庭抗礼,可她们主位娘娘却是向着宸贵妃的。这番她们被靳贵妃召见,定然惹了泽兰宫贵妃不满了。 “慌什么。”林才人也是下意识怕了一下,斥责付宝林时语气就更烦躁了些。她深吸了一口气,“我们不过是被靳贵妃召见,有什么要紧。便是宸贵妃也不敢拿我们怎样。” 她微微侧眼,嘱咐身后的侍女,“将东西细细登记入册,等我回来瞧。” 荷香不动声色瞧了瞧那些精致的镶金锦盒,端看模样便知里头的东西是价值不菲的。 “你随我去正殿。”林才人的声音落了下来。 荷香小心翼翼收回视线,屈身,“是。” 揽月宫昔日是宸贵妃顾皙颜所居住的宫殿,她虽然人搬走了,许多添置的物件却还留着,加之韩充仪升为嫔主协理后宫诸事后,内府局又添了许多,正殿里头便很是富丽堂皇。 比之良妃的昌乐宫,也差不了多少。 林才人与付宝林入殿时,侍女正在给韩充仪上茶。 上好的阳羡贡茶,七分烫的冬露一经冲烫,那股子清雅的幽香便暗暗缭绕开来。 这样的茶,满宫里也就几位高位嫔妃有那么一二两。 韩充仪端坐在雕花龙凤呈祥宝座上,精致罗裙曳地,发间珠钗熠熠生辉。 “嫔妾才人林氏,给充仪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嫔妾宝林付氏,给充仪娘娘问安。娘娘万福。” 宫里人都知晓,揽月宫韩充仪最是重礼,眼里半分沙子都容不下。掌管尚仪局诸事后,雷厉风行的手段更是到了鼎峰。 两人垂着头,只听见上头茶杯与瓷盖相互磨蹭时发出的清脆声响,在宽敞的大殿里清晰可闻。 虽是行的屈身礼,可长时间保持同样的姿势,腿弯也忍不住打颤。 进宫前,两人皆是家中娇女,入宫后又是嫔妃,除了之前秀女教习那会子,极少遇见这样的刁难受过这样的苦了。 而今享受尽了富贵,再要这样时,却是比之前还难捱了。 林才人贝齿轻咬薄唇,气得心里发颤。 只恨她身为地位嫔妃,面对嫔主,只能这般低眉顺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服侍的人都出了殿,上头才传出韩充仪冷冽的声音来,“靳贵妃的赏赐重,怕是压弯了你们的身子,如今不过两刻钟,便这副模样了。” “嫔妾惶恐,不知娘娘何意。”林才人咬牙。 “砰” 越州瓷窑产出的玉瓷最是千金难求,此时被重重置在沉重的红木桌案上,声响厉得惊人。 付宝林单薄的身子被吓得埋深了脑袋,身子不住地颤抖。 “林才人,你是以为,单凭你那一星半点的宠爱和虚无缥缈的贵妃做倚仗,便可以公然与本宫叫板了?”韩充仪厉声中夹带着浓厚的怒意。 也不知是怕宸贵妃迁怒,还是气于宫里低位嫔妃的忤逆。 “娘娘严重了,嫔妾等只不过是受靳贵妃传召,去了长庆宫一趟罢了。娘娘何必动怒。” 看见韩充仪动怒,她诡异地反而不怕了,终究她如今有靳贵妃庇护,还有陛下的宠幸。 韩充仪生下六皇子后,容颜老态,陛下早已不喜。不过是仗着有些许宫权才敢对着她们这些低位嫔妃嚣张。 “贵妃娘娘赠厚礼,嫔妾总不能不收。”林才人笑意吟吟,只是腿弯的酸麻叫她的笑多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坏了美感。 说到此处,韩充仪也知晓了林才人和付宝林的心思。 后宫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靳贵妃与宸贵妃不和。 此番两人去长庆宫,一坐便是大半日,回来时还带了这么多赏赐。明眼人哪里看不出她们的心思? 心凉之余,也有些慌乱。 倒不是为着这两个人,而是怕顾皙颜怪罪她没管理好嫔妃。 短暂的失神后,韩充仪不怒反笑。 方才在泽兰宫已然向贵妃娘娘担保,如今这两人是在打她的脸。 “好啊,说得真好。”她冷眼看向一旁的付宝林,“付宝林与林才人也是一样的想法吧?” 付宝林没料到会被韩充仪点名,不由一阵慌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才人瞪了她一眼,开口,“付妹妹与嫔妾是一样的。” 付宝林一惊,想反驳可却又反驳不得,在心里焦灼着。 “好。” 韩充仪起身,一身的压迫之感不仅来自于世袭伯爵府嫡女的教养,更是宫里数年养尊处优又手握宫权带来的底气。 淡淡的幽兰香迎面袭来,韩充仪居高临下看着屈身的林才人和付宝林,笑意不减,“你们才进宫不久,许是不知晓本宫的性子。瞧着我温和久了,便以为我是只猫儿了。” 林才人不知怎的,方才与她呛声之时都不慌,此时却是心里升起些密密麻麻的惧怕。 “来人。” 韩充仪高声一下,顷刻间,外头便涌进来几个粗使婆子。 林才人惊得直起身,腿肚子还打着颤。 “充仪这是做什么?” 韩充仪勾了勾唇角,“将林才人和付宝林请回去。”她着重说了那个“请”字,婆子们会意,两两压持住二人。 “干什么,放开!”林才人大怒,可那些婆子哪会理会她,瞧着她不老实,手下的力道便又重了些。 “嘶~”她重重吸了口气,眉毛紧蹙。 付宝林见状,很是乖乖地不敢动。 林才人吃痛狠狠瞪着韩充仪,叫嚣道:“我好歹也是陛下的嫔妃,你竟敢如此对我?若是陛下知晓了,定要治你的罪!” 第243章 请罪 韩充仪缓缓迈步到她身前,红唇微启,“本宫拭目以待。” 说完,她后退了两步,扬手扇在林才人右脸上。 在林才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她淡淡开口,“林才人付宝林以下犯上,不敬主位。禁足三月,罚奉半年。” 付宝林已然惊得不能自已了。 素来稳重的充仪娘娘竟然动手打了林才人…… 林才人右半边脸被打得火辣辣的疼,可她双手别扭在身后,连捂脸的动作都做不了。 她气急败坏,“你竟敢打我!”她从小到大,连父母都未曾苛责过,入了宫竟然还被人打了! “我要去面见陛下!”她狠声,“你仗着宸贵妃的势力,如此嚣张跋扈,陛下不会放过你的!” 眼瞧着韩充仪眸子越来越冷,付宝林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耳边充斥着林才人愤怒的骂声,付宝林心里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犯错了还如此嚣张,连宸贵妃也敢编排。”韩充仪冷笑,“林才人另加罚抄经书,每日四个时辰。” 林才人怒火中烧,听见这话却一滞,连嘴边的疼痛都顾不得了,“你胡说什么,我何时编排宸贵妃了。” 宸贵妃如日中天,即便靳贵妃也讨不了好,她一个才人,自然不敢对上。 韩充仪没有理睬她,“还愣着干什么,将她们送回后殿。” 婆子们压着唯唯诺诺胆战心惊的付宝林和叫嚣咒骂的林才人走了,贴身侍女锦荣迎上来,面上带着一丝忧色,“娘娘……” 韩充仪知晓她慌什么,无非是她动手打了嫔妃的事情传扬出去。 虽说主位可以约束宫中嫔妃,但却是不能动手的,更别提是金贵的脸颊了。 “若是陛下知道了,只怕不好收场。”锦荣忧心不已,她是韩充仪的陪嫁。知晓韩充仪素来性子稳重,即便林才人如此说话,也实在不至于就让她生气得动手打人。 “我知晓。”韩充仪脸色淡漠,“我是故意的。” 锦荣一边心里松了口气,一边又惊讶不已。 “娘娘为何如此?” 韩充仪抬脚往内殿走,边走边道:“魏国公府对贵妃兄长下手,宸贵妃早已与靳贵妃势不两立。此时我若行差了,日后在宫中便难了。” 之前她就惊讶于庆安帝对顾皙颜的宠爱,与泽兰宫关系近了些后,越发察觉陛下的心思。 那个后位,她敢笃定,不久之后便是宸贵妃的。 即便靳贵妃是魏国公之后,即便她诞下皇嗣,后位也只会是宸贵妃的。 是以,她才会以此表明立场。 锦荣心下了然,却忍不住心中发苦,“可若如此,靳贵妃便当真恨上娘娘您,陛下那里也不好过去。” 她便冷笑,“我不这样做她难道就不会恨上我了吗?”她手有宫权,便是靳贵妃最为忌惮的了。 “与其两边权衡,还不如紧跟着宸贵妃,日后也能叫安儿过得体面些。” “至于陛下那边,”她眸光坚毅,“给我重新梳妆,我要去紫宸殿。” …… 从前泽兰宫的晚膳一向清淡。 顾皙颜怀孕后,口味却越发偏重口。 不论是酸的辣的,都爱得不行。 常姑打趣道:“主子这肚子里怕是一对儿兄妹。” “若是如此,那便是极好。”她眸光温和,左手轻轻抚着小腹。 这些年瞧着大公主和小公主,她自己也想要个女儿了。 软软糯糯的,穿着尚服局做的小裙子喊她母妃,想着就心软如酥。 唐泽还小,迈着小短腿走到她面前,好奇地伸手隔着衣服摸了摸她的小腹,整个小脸都是惊奇。 “母妃,母妃,弟弟妹妹真的会从这里出来吗?” 顾皙颜便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发丝软软的,和庆安帝的如出一辙,“泽儿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虽说是双胎,却说不准是怎样的。 龙凤胎的几率,极小的。 唐泽都不犹豫的,直接道:“想要妹妹。” “为何?”她笑着问。 儿子倒与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钱娘娘和李娘娘家的,都是姐姐,我想要妹妹。”他说着说着就笑了,露出两瓣小虎牙来,可爱极了。 顾皙颜便笑了。她也想要女儿。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又问唐泽,“长庆宫也有你一个妹妹。” 一听到长庆宫,唐泽便下意识皱了眉头,埋着头闷闷道:“不喜欢。” 顾皙颜就把他揽进怀里,柔声问,“怎么了?” 唐泽还小,连是否对错都没有太大概念,更别提这种恩怨的东西了。她不想让唐泽从小就被宫中的纷争给困扰,每次一提起长庆宫和靳贵妃的事情,都是把他避开了的。为何他还会如此呢? 唐泽便生气着(奶声奶气)说道:“母妃每次听人提起长庆宫,都皱着眉头。” 顾皙颜一瞬间心就软了下去。 小孩子虽然不懂大人之间的恩怨纠葛,却能感受到至亲之人的情绪波动。 “没有妹妹也有姐姐们呢,日后也会有弟弟妹妹们陪着泽儿。”她揉着他的头,轻声细语。 唐泽便笑,重重点头,随即又看向她的肚子,一脸期待。 顾皙颜瞧他这样子,便忍不住心里柔软。 母子俩感情极好,顾皙颜看着他没吃多少饭,便亲自喂他吃一些。 小半个时辰后,才吩咐底下人将晚膳撤下去呢,外头锦书便进来了。 顾皙颜一看她的神色,想到了什么。 “泽儿去偏殿玩罢。” 唐泽所有的玩具都放在顾皙颜给他特意空出来的偏殿,大到堪比成年马的木马,小到袖珍九连环的模型。有的是西洋进贡的,有的是庆安帝从民间找来的,还有的是几个交好的嫔妃送的。 林林总总一大堆,全都收拾好放置在偏殿。 唐泽便高高兴兴被常姑牵着走了。 锦书这才开口,“韩充仪怒极动手打了林才人,这会子正在紫宸殿请罪。” “动手?”饶是顾皙颜也惊讶了,韩充仪可不是任性的人。 “据说是林才人以下犯上,言语不敬很是过分,这才惹怒了韩充仪。韩充仪自知理亏,便到紫宸殿请罪去了。” 第244章 对峙 “以下犯上……”她细细呢喃,按韩充仪的性子,动手打人这样的事情是必定做不出来的。联想之前的事情,便只有一个可能了。 “她倒是真敢动手。”顾皙颜笑了笑,抬起手边的热饮子略略喝了一口。 正当这时,落葵进殿了,“主子,长庆宫的苏荷往紫宸殿方向去了。” “看来靳贵妃也知道揽月宫里的事情了。”锦书警惕道。 这倒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韩充仪既然都自己去请罪了,这事本也没打算瞒着了。 “既然如此,锦书,你也去紫宸殿走一趟。” 此时的紫宸殿外,韩充仪端端正正跪在门口。 孙敬焦灼地来回踱步,“充仪娘娘,陛下还未下朝,您在这跪着伤身啊,不如先起来罢?” 韩充仪面带愧疚之色,只摇了摇头,“本宫有罪,自当领罚。” 孙敬也是半点法子都没有。 这可是宸贵妃的人啊,若叫韩充仪在这冷风中冻坏了可如何是好。 他正急躁不安着,余光便瞥见了明黄色的仪仗。 陛下终于下朝了! 他赶忙迎上去,“陛下,充仪娘娘前来请罪,已经跪了好些时候了。”其实才跪一刻钟都不到。不过,作为御前之人,自然知晓要怎样说话。 庆安帝狐疑,抬步走过去。 “陛下万安,嫔妾有罪,特来请陛下降罪。”韩充仪稳稳跪着。 “何罪之有?”他居高临下望着她。 “嫔妾方才一时气恼没憋住,动手打了宫里的林才人。虽说嫔妾乃是揽月宫主位,可嫔妾实在不该下此手,辜负了宸贵妃娘娘对嫔妾的托望,心里很是懊悔。本想向贵妃请罪,可贵妃身怀有孕,嫔妾不敢叨扰,这才来紫宸殿。”韩充仪埋着头,满脸悔意。 庆安帝跟顾皙颜反应一样,也忍不住惊了惊。 世家出身的韩充仪以此为豪,非情急之下是绝对不会做出此等举动的。 那问题,便出在这林才人身上。 他向来不愿过问后宫事务,可如今顾皙颜身怀有孕,他自然舍不得她烦心。 “你且细细说来,何故责打嫔妃。” 韩充仪此时脸上才浮现出怒意,继而又委屈哭起来,“林才人和付宝林今早受靳贵妃传召前去,为防她们在高位嫔妃面前言语有失得罪了靳贵妃,嫔妾便召她们至主殿问询一二。岂料林才人以为有靳贵妃可依仗,对嫔妾百般不敬,言语诸多挑衅,还道她是有宠之人,若是嫔妾因此治罪于她,便要找陛下来裁决嫔妾。” 说到此处,韩充仪已然哭得哽咽不已,“嫔妾自知无宠,不敢多说什么。她说嫔妾,便也罢了,可她竟然还编排宸贵妃,说嫔妾仗贵妃的势力欺辱于她,言语间对宸贵妃已然有诸多不满,还屡屡出口大骂,嫔妾实在气不过,这才失手打了林才人。请陛下责罚。” 听到前头半段,庆安帝脸色未变,可一听韩充仪说起一个小小才人居然都敢怨怼顾皙颜,他冷意便浮上了眼底。 “林氏何在?” 韩充仪擦了擦泪水,道:“林才人如此不端庄,嫔妾已将她与付宝林禁足,又送了敷脸的仓露膏过去。” 敷脸的?那就是打了脸。 庆安帝目光很冷,“方安,你去揽月宫一趟。” 空口无凭,也要查查事情真伪。 “是。”方安才转过身,苏荷就到了。 “陛下,奴婢是长庆宫一等侍女,靳贵妃听闻林才人和付宝林才从长庆宫离开就被责打,很有些惊疑,特叫奴婢来问问。” 庆安帝瞅了她一眼,“你们主子在月子中,倒是思虑颇深。” 才生产没几日,又是召嫔妃拜见,又是遣派侍女来紫宸殿。 庆安帝可没忘记韩充仪方才说的,林才人和付宝林是从靳贵妃处回来后,才如此的。 苏荷愣了愣,随即开口,“主子虽在宫中养身子,却心怀各位嫔妃。得知林才人和付宝林回宫后被责打,很是奇怪。林才人和付宝林都是性子极好的嫔妃,韩充仪如此责罚,是否有失偏颇。” 这话就是怀疑韩充仪,故意找茬了。 韩充仪一听,瞬间便又泪眼婆娑起来,“嫔妾自问,协理宸贵妃掌宫以来,对长庆宫没有不周之处,更是着意照顾长庆宫。竟没料到如今还要遭致靳贵妃如此揣测。” 见她难过,庆安帝也能理解。 韩充仪性子是极好的,若不是林氏真的冒犯,她也不会如此失手。 苏荷见状,心下有些慌,忙道:“娘娘并非有意寻充仪的不是,只是听闻韩充仪将林才人等召去正殿后不久,林才人和付宝林就被禁足于宫中。特来问询。” 韩充仪眸光微冷,面上却是凄凄惨惨的模样,控诉道:“靳贵妃此番不就是怀疑嫔妾嘛?既然如此,本宫也想问问靳贵妃,怎地林才人和付宝林在我宫里的时候向来端庄知礼,为何去了长庆宫一趟回来后就如此嚣张跋扈,大放厥词,连我这个主位都不放在眼里,更还要说宸贵妃的不是。” 此话一出,苏荷手指微微攥紧,感受着庆安帝递来的冰冷视线,她反驳道:“我家主子只是觉着嫔妃们初进宫时正在孕中,不好接见,连赏赐也给得少了些。如今顺利诞下三公主,该好好见一见几位新晋嫔妃,这才召见。韩充仪也莫要妄自揣测。” “那靳贵妃还真是心系低位嫔妃,连着说了大半日的话,又给两个小嫔妃这么多赏赐。真是大方得紧。” 正在此时,锦书也赶到了。 “可是宸贵妃有何事?”对待泽兰宫侍女的态度,庆安帝明显好上许多。 锦书微微福身,“贵妃身怀有孕,不便出来。听闻紫宸殿这边吵嚷着,特叫奴婢来瞧瞧。” 苏荷一看到锦书,忍不住蹙了蹙眉。 锦书却与她说上了,“靳贵妃才刚诞下公主不久,长庆宫正是繁忙的时候,怎的苏荷有闲心来紫宸殿,掺合后宫事务。” 一顶“掺合后宫事务”的帽子落下来,苏荷如何接得住,“锦书姐姐莫要信口雌黄,奴婢只是替贵妃娘娘前来传话问询罢了。” 第245章 软禁 “哦?”锦书语调微扬,“倒是难为靳贵妃了,才生产没几日就要管理后宫庶务,若是累着靳贵妃,可如何是好?” 说到此处,庆安帝也有了些判断。 苏荷正要说话,他便打断了她,“你家主子还在小月中,如此又是见人又是传话的,实在不是养身子的作为。你回去告诉她,叫她好好抚养三公主便是。” 怕是靳贵妃诞下了公主便自以为身份高贵,要夺取宫权? 庆安帝一想到此,眸光就冷了下来。 苏荷刚准备好的话被逼得无法说出口了,只得尽数咽了回去。 “是。”她只得灰溜溜走了,临走前,忍不住冷眼看了锦书几眼。 没过多久,方安便回来了。 知晓这些天靳贵妃多次召见嫔妃,又给予厚礼后,庆安帝的脸色便更冷了些。 “奴婢细细问询,揽月宫人那时都在殿外,只知充仪不知为何大怒,这才动手打了林才人。后来林才人言语里便诸多冒犯,还有许多咒骂之言。可林才人说,是韩充仪有意为难,后来又被韩充仪掌掴,如今吵着要面见陛下。” 虽说没人看到之前殿中的情形,可以他的了解,韩充仪素来是个稳重的。 他眸光依旧冷着,先对着韩充仪道:“你先起来。”这才传话,“传她上来。” 方安这次来也是把林才人带着来了的,故而没多一会儿右脸泛红的林才人便入了殿拜见。 她泪眼婆娑,期期艾艾跪在地上,“陛下,嫔妾险些就见不到您了。” 韩充仪竟然敢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她禁足! 想到此,她暗地里狠狠瞪了眼一旁的韩充仪。 却不知,这眼神,也是被庆安帝收进眼底。 “陛下,韩充仪她是非不分,就叫人将嫔妾禁足,还掌掴嫔妾。嫔妾的脸……”她哭着,右脸还隐隐有些发疼,“嫔妾日后可如何见人啊……” 女子的脸何其重要,林才人心中恨韩充仪恨得牙痒痒。 锦书适时开口,“贵妃娘娘特地叫奴婢给林才人带了玉露膏来。” 玉露膏乃是数种上等药材炼制而成,千金难求,治疗脸伤有奇效。 林才人此时却是高兴不起来。 她的本意是等处置完了韩充仪,向陛下讨要玉露膏的。 此时,竟成了宸贵妃给她…… “本宫记得,出门时也曾赠了敷脸药膏给你,如今瞧来,你倒是不愿意用的的。”韩充仪凉凉开口。 林才人手指攥紧,“韩充仪可真是会盘算,先打了嫔妾,再给药膏。嫔妾再微贱,也是陛下的嫔妃,韩充仪全然只顾自己痛快,却不顾及陛下的脸面。” 这招挑拨离间用得好,可惜韩充仪也不是什么纸老虎,面带怒意,“若不是你恃宠而骄,屡屡言语冒犯,不敬主位,不敬贵妃娘娘,如此张扬跋扈,我又哪里舍得打你。” 韩充仪一撩衣裙,再次跪下,“嫔妾句句是真,还请陛下裁决。” 林才人恨极,“你撒谎!分明是你仗着有宫权便在宫中为非作歹,混淆是非打我还将我禁足!” “为非作歹?”韩充仪面色苍白,很是无力道:“陛下,嫔妾管理尚仪局,自觉问心无愧,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林才人如此言语激进,也不知是怨怼嫔妾,还是执掌后宫的宸贵妃。” 闻言,林才人咬牙。 若不是宸贵妃放纵,韩充仪哪里敢对她这样? 到底是靳贵妃说得是,宸贵妃就是祸国妖妃,将后宫嫔妃耍得团团转,还魅惑陛下。 “嫔妾只是就事论事,充仪也莫要信口雌黄。”她撇嘴。 韩充仪容颜衰败,在陛下这里哪里及她得眼? 如今她又这般受委屈,她相信,陛下定会秉公处理。 “嫔妾无端被掌掴,还被韩充仪栽赃陷害,陛下……你可要为嫔妾做主啊。”她泪水涟涟,瞧着好不可怜。 却不知,庆安帝看她的目光,早已冷若刀刃。 “韩充仪身为嫔主管束宫中嫔妃乃是天经地义,只是此番举止过度,责罚一月月俸。” 不过一月月俸,韩充仪福身领罚。 林才人震惊不已,韩充仪如此肆意妄为,陛下竟然只如此惩戒。 “韩充仪不是随便就生气的人,倒是你,性子急躁,以下犯上,忤逆嫔主,还对宸贵妃也心怀怨怼。” 一个小小的才人,如今听从挑拨,竟也敢对颜儿不满? 没有靳贵妃插手之前,后宫被颜儿治理得井井有条,如今却是混乱不堪。 “拉下去,禁足揽月宫中。由韩充仪多加管教。”庆安帝冷冷出声。 林才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被打的是自己,反而自己还被责罚得如此之重! 这不公平! 孙敬奉命将她押送回揽月宫,一瞧她这副模样,便忍不住心中轻嗤。 不过承宠了几日就妄图依靠靳贵妃与宸贵妃对抗。 这厢庆安帝处置了林才人,又叫方安去长庆宫传话。 彼时的靳贵妃正斜倚在铺着厚绒的软榻上,听着苏荷的传话。 “陛下责令奴婢回来,奴婢也没法子了。” 靳贵妃摆摆手,“无妨。反正这次是韩充仪自个儿不要脸面弄出这样大的动静来。苦头也是她吃。” 一想到顾皙颜底下的人要受罚,她就忍不住高兴。 “可林才人的脸……”她听闻,被打得很是严重。 “吩咐下去,把金玉膏给她拿两盒过去。”她手里不是没有玉露膏,只是她才生下三公主,需要玉露膏养养容颜,自己都还不够用,怎能随意赏人。再者说,金玉膏也是十分难得的东西了。 “是。”苏荷抬脚出去,没多一会,却又回来了。 “娘娘,方安中官来了。” “方安?”靳贵妃皱眉,“叫她进来。” 因着她在月子中,避讳见人,便以屏风相隔。 方安垂首进来,躬身福礼,表明来意,“奴婢奉陛下之命,前来传话。” 靳贵妃狐疑。 “陛下说,靳贵妃才诞下三公主,身子不适。为恐凤体有恙,不宜见人,还请贵妃娘娘闭门养身。” 第246章 韵如摔腿 屏风后的靳贵妃瞪大了双眼。 陛下这是要软禁她! 虽说她在月子中也不宜出门,可陛下这意思便是连嫔妃都不能来探视她。 这不就是变相的软禁吗! 陛下不是在处理韩充仪的事情么,怎么突然派方安来传这话? 她赶紧让苏荷去查探。 很快,苏荷就将听闻的消息带来了。 “陛下只罚了韩充仪一月月俸,林才人和付宝林被禁足了,陛下还让韩充仪管教林才人。” 方才方安来传话,靳贵妃就隐隐感受到了些什么。 可真当听到这消息时,还是忍不住气愤。 “陛下是当真被顾皙颜给魅惑了,处处不论是非!” “如今可怎么办呀,娘娘。”苏荷有些慌乱。 靳贵妃眸光冷冽,“想办法给兄长递消息,另外,给本宫送一个消息出去。” 陛下如此黑白不分,多半是宸贵妃撺掇的缘故。 顾皙颜在宫中一手遮天,她必定要在世人面前揭露她的丑恶嘴脸。 九月霜露多重,寒夜冷凄。 顾府中人人面色凝重。 顾韵如的小院中,进进出出都是医师的踪影。 就在今日,顾韵如去吏部尚书家参加宴礼,却不知为何却从高台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如今昏迷不醒已有许久的时候了。 “都是奴婢的不好,若是我一直守着二姑娘,就不会出这等差错了。”顾韵如的侍女哭得肝肠寸断,懊恼不已。 她本来是时刻在二姑娘的身边,可后来自家主子衣服脏了,她去拿换的衣裳回来,就眼睁睁看见自己主子从阁楼上摔下来。 可恨她都不知晓当时是否有人与自家姑娘站在一起。 “哭也没用,先好好照顾好二姑娘,等她醒了过后再将功折罪不迟。”文氏蹙眉开口。 她知晓此事不该责怪侍女,可看着二女儿昏迷在病床上,她如何能不怒。 书房里头,顾长渊看着长子。 “你妹妹此事绝不是意外。”他眸光冷冽不已。 他不信一个好好的宴会,顾韵如素来又稳重,怎会无缘无故就从阁楼上摔下来。 “此事只怕是针对咱们顾家来的。”顾文承剑眉紧蹙,“这些时日,外头不知何时起了流言,说宸贵妃魅惑君主,指使韩充仪责打无罪嫔妃。” “何时竟有这样的流言?”顾长渊惊诧不已。 “前些时日我偶尔听得了一些,便去查探了一番,如今流言已然愈演愈烈,只怕要不了多久御史台便有折子递上去。” “颜儿绝对不会做此事,况且,陛下亦不是昏庸之人。”顾长渊断言。 “所以,这放出流言之人,才是其心可诛。”顾家遭受这样的非议也不是头一次,顾文承已然能抽丝剥茧,察觉出其中的不同来,“此时颜儿怀有身孕,若是同时遭受妹妹摔腿和流言的打击,只怕……” 顾文承捏紧手指。 他的嫡亲妹妹,一个在宫中受罪,一个还要在外头受害。 他若不能有所作为,那他愧做兄长。 “颜儿那里已经递了消息进去。”顾长渊心凉不已。 可二女儿的事情,若不告诉长女,才是错误。 二女儿摔了腿,若是长女知晓,不知要如何难过。长女如今还有身孕在身…… 这样一想,他就忍不住自责。 长女入宫坎坷,他却还不能看好二女儿。 两父子正商议着呢,外头的家丁急急忙忙冲门进来。 “主子!主子!陛下和贵妃娘娘来了!” 一听自家妹妹摔了腿,顾皙颜惊怕得不行,鼻子一酸,眼泪就止不住了。 庆安帝正好在陪她用膳,一下子也给骇得手忙脚乱。 顾皙颜自觉对不住自家妹妹,如今她摔伤昏迷不知后果如何,她自是如何也安心不了,不见一面哪里能真的放心。 从未求过庆安帝的顾皙颜,头一次求他放她出宫一趟。 庆安帝自然没有不应的,可又怕她怀有身孕更深露重出事,便也跟着来了。 因着是私下出宫,两人为了掩人耳目,都是便装而来,他们一进门,顾府大宅便赶紧关上了。 天子贵妃降临,这是何等大事!顾长渊等人赶紧来迎,还未跪下去,便被扶了起来。 “此行是暗访,顾卿不必多礼,贵妃担心妹妹得厉害,快带她去见一见。” 后院庆安帝不便去,便由着顾长源和顾文承在前院陪着,文氏和周氏则来扶住顾皙颜往后院去。 看见妹妹脸色苍白躺在病床上,顾皙颜心都快碎了。 赶紧挪出位置让纪元礼来给顾韵如瞧看身子。 那些医师都是民间医师,一见赫赫大名的宫中御医来了,不由一个个崇拜敬仰,其中不乏有岁数***礼好些的,此时也战战兢兢跟在后头,听候差遣。 查探了好些时候,纪元礼才重重松了口气,但眉眼还敛着,“好在未伤及筋骨,只是若要好全,只怕要调养上几年。” 这么年轻的姑娘,遭受这般打击,真是…… 听闻能治愈,顾皙颜这才放下了心,“劳烦纪医师。” 他拱手,“娘娘不必如此,医治患者乃是臣之本分。” 虽说他的本分是医治宫中显贵,可顾二姑娘是贵妃娘娘的胞妹,自然也算是他的本分了。 一旁的医师们听了个个瞪大了眼睛。 纪医师?哪个纪医师? 他们没有一个敢夸口这腿能好的,普天之下有这医术的不过几人。 其中,便是宫中的纪元礼。 一个个不由眸光更亮了。 他们此时可是在与纪元礼共事!这要是说出去,那还不得让同行羡慕嫉妒死! 不过,几人还是极有眼力见的。 陛下和贵妃娘娘明显是悄悄来的,他们若是敢说出去,脑袋不保事小,亲人只怕也要被自己给坑害了。 顾韵如是被痛醒的,她皱着眉头转醒时,瞧见的便是坐在她床边的长姐。 她只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长姐入宫这么些年了,怎会出现在宫外呢。 顾皙颜见她醒了,连忙凑过身来,轻声安慰她,“韵如别怕,姐姐带了医师来,别怕啊。” 腿间阵阵刺痛传来并不足以让她哭出泪水,可长姐这样说着宽慰的话,她不知为何,瞬间就委屈起来,鼻头一酸,忍不住就哭了。 第247章 归家 顾皙颜看得心疼,又是在孕中,心中多思,也不由眼眶湿润起来。 她的韵如才十五的年华,竟然摔了腿。这样的痛,哪里能叫她放在心尖上的妹妹承受。 姐妹俩哭做一团,外头的庆安帝也隐隐听见了哭声,顿时心中怒意暴起。 “吏部尚书府是如何说的?”一个贵女在吏部尚书府摔了腿,怎么算都不是小事。 尤其摔了腿的人还是妻妹。 惹得他的颜儿这样肝肠寸断! “吏部尚书已然在追查,只是如今还未有消息传来。”顾长渊也恼恨不已。 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到了府上参宴,怎么就摔了腿! 过了一会子,后院便传话来,“二姑娘说,是有人从后面推了她。“ 闻言,几人齐齐惊骇。 “皇城脚下,吏部尚书府中,竟有人敢如此做!”顾家父子恨得咬牙切齿。 庆安帝眸光冷冽不已。 方才听顾文承说起他的想法,他便愈发觉得心凉。 宫里宫外,竟都是藏龙卧虎。 若是今日顾韵如真的出了什么事,颜儿只怕如何都不能好了。 丑时正,两人不论如何也得回宫了。 “韵如你放心,长姐定然不会叫你白白受罪。”顾皙颜眸光极冷。 与此同时,吏部尚书府亦是彻夜未眠。 贵妃的妹妹在尚书府摔断了腿,不知生死,他们从午后就开始排查府中。可一阵排查下来,竟然查到了二女儿身边的侍女身上。 二女儿卫涟漪自打今年初选落选后,便一直在家中待嫁。且二女儿与顾家韵如从来没有交际,为何会做此事? 卫尚书半点都不信自家温柔的女儿会做这种事。 正打算再要排查,卫相君却在这时回了家中。 之前在家中不受宠的女儿,如今已然是晟王妃,便连卫尚书都得小心迎接着。 “女儿在王府得到消息,说是这人最后竟查到了二妹妹的院子里,女儿心惊不已,特地回来看看。” 卫尚书皱眉,不知为何长女会知晓这事。 “你妹妹善良柔弱,如何会做这种事情,此事还有别的隐情,我已经在排查了。你身为晟王妃,如此草率归家,怕是会惹晟王不满,还不快回去。”他下意识不想让长女插手这事。 “父亲,您当真以为女儿此番只是轻飘飘回来看看?”卫相君对这个父亲早已没了留恋,但尚书府中还有她弟弟,她不能不顾及自家弟弟。 “顾家二姑娘那是宸贵妃的嫡亲胞妹,看得跟眼珠子一样重要。父亲以为您查得出来的东西,陛下会查不出来?”她有时候真是不能理解,为何在官场上叱咤风云的父亲到了家中,便好似丢了心智一般,处处被人蒙蔽,不知醒悟。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尚书夫人刘氏压下心底的慌乱,目光冷冽斥道,“你还不是卫家的人?口口声声就想将你妹妹推出去!” 卫相君幼时便见过继母的把戏了,她笑了笑,“母亲,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您若是不怕,现在慌什么呢?” “胡言乱语!我看你是进了晟王府的门,便瞧不上母家了。如今威风都耍到家里来了!” 刘氏此言,让卫尚书皱了皱眉。 长女做了王妃,他很是欢喜。 但若长女不听话,他便不得劲了。 “母亲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惯爱颠倒是非黑白,”她嘴角噙着冷笑,转眼看向卫尚书,“父亲,昨日之事可不是从前府中姐妹吵架之事。昔日里卫涟漪推我入湖,您可以坐视不理。昨日受伤的可是贵妃娘娘的胞妹,连陛下都疼爱的。您若还要一叶障目,女儿也不敢保证,后果如何。” 卫尚书心里突突一下。 他如今能做到这位置,绝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艰难。 是以昨日府中出事,他便不眠不休开始排查府中人员流动。 可若说是二女儿,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老爷,您不能听信她的一面之词,就怀疑涟漪啊。”尚书夫人刘氏期期艾艾。 “哪里是一面之词,父亲查探出来的结果,不正是卫涟漪院子里的侍女绯儿吗?”卫相君冷笑。 刘氏瞪了她一眼。 卫尚书眸光微闪,缓缓开口,“叫涟漪来正堂,顺便把那侍女也带来。” 刘氏一脸不可置信,“老爷,涟漪是您亲生女儿啊!你怎能怀疑她。” “只是叫来正堂说几句话罢了,否则她怎肯罢休。”这个“她”说的是卫相君。 卫相君冷笑,分明是他自己也疑心上了,想要一探究竟。 责任倒是会推卸。 这样的事情,起初还会难过,如今渐渐多了,便也没什么了。 麻木了。 “若非涟漪所做,自然是皆大欢喜。”他不容反驳,叫手底下的人去后院请二女儿。 刘氏气得不行,“不用她去喊,我去!” 刘氏走后,卫尚书冷冷看了她一眼,言语中带着嘲讽,“自打嫁入王府,你倒是性子变了许多。” “父亲是说我不像从其那样逆来顺受,予取予求了吗?”她嘴角全是冷笑,“父亲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她分明言语间淡若无痕,可那隐隐的质问让卫尚书有些不大适应。 一个从来没有父亲宠爱的长女,在京外受尽冷落,回到家中也不受重视。 因为没有底气,没有依仗,哪里敢行差做错。 便连在亲生父亲跟前,都要装着乖巧,不敢忤逆,不敢为自己请求。 瞧见卫尚书眼神躲闪,她不由冷笑,“父亲或许知道,或许不知晓,但对女儿来说已经不要紧了。女儿如今所求,便是弟弟能安安心心,健健康康的长成。所以今日女儿才会来。” 卫尚书敛眉,下意识端起茶杯淡淡饮了一口。 过了一会子,刘氏和卫涟漪都没来,后院却传来消息,说是二姑娘生了重病,无法见人,请卫尚书去后院瞧。 来传话的人说着,还一个劲往卫相君这儿瞧。 什么无法见人,只怕是怕见到她罢了。 但她今日既然来了,就不会放任刘氏母女将尚书府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第248章 嫉恨 卫尚书看了看长女,“你就在此等候罢,我去一趟就来。” “我虽已嫁入王府,却还是卫家女,女儿愿意陪父亲去瞧瞧二妹妹。”卫相君笑着,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卫尚书蹙眉,正欲开口责骂,却恍然想到,长女如今已然不是她那个寄养在京外逆来顺受的人了,而是正经的晟王妃。 便是他,也得要恭恭敬敬着。 话到了嘴边便收了回去,“那你便来罢,届时也莫要说什么我包庇你妹妹的话。” 到了这时候,卫尚书还是格外偏疼小女。 卫相君起身,“自然。女儿也不想尚书府无端背上一口黑锅。” 此时的尚书府后院,尚书夫人刘氏来回踱步,脸色很是难看。 “你说说你,那顾韵如如今身价不同,你为何还要去招惹她?”刘氏又是生气又是恼恨。 卫涟漪颤抖着身子,瘪着小脸,泪水盈盈,却还很不服气,“卫相君那样的人,哪里配得上晟王!晟王妃的位置,本该是我的!”卫涟漪咬着红唇,嫉恨不已,“若不是她姐姐,又怎么会让卫相君当了王妃。” 刘氏皱眉半天,才想起她说的是宸贵妃。 不由很是惊诧,“秀女遴选虽是宸贵妃举办,可即便与她有关,你作何要去推顾韵如?你知不知道她现在身份多惊人!”她真是越想越气。 自家女儿害贵妃胞妹摔断了腿,若是旁人知晓,不仅是卫涟漪,阖府上下都会有大麻烦。 “你与她也素来无冤无仇,作何要去做这档子事,可是谁与你说了什么?”思虑再三后,刘氏始终不相信,自己女儿会毫无缘由地去对顾家的人动手。 卫涟漪神色微闪,埋着头。 刘氏越发怀疑,瞪了她一眼,“你是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事吗?顾府如今正得陛下青眼,顾韵如这事又是在尚书府发生的。若是追究起来,发现到你身上,莫说你了,整个尚书府都要出事!你还瞒着不说吗!” 卫涟漪这才心里慌乱起来,“娘,您要帮我。” “我这不是正在帮你想办法,可你连实话都不说,我如何帮你?”刘氏恨铁不成钢,“顾府迟迟没有消息传出来。若是顾韵如没出事还好,若是她当真摔死了,你便给她陪葬去!” 卫涟漪惊骇得不行,她当时只是生气想发泄一二,并不是真的敢致人于死地。 “她们都说卫相君的王妃之位是宸贵妃一力促成的……不然,我也不会去找顾韵如的麻烦。娘,你要帮我,我不想死。”卫涟漪泣不成声。 刘氏心里一惊。 身居内宅多年,她隐隐觉着有些不对。 “这话是谁说的?”宸贵妃虽然那时管理秀女选拔的事情,可陛下一向看重晟王,此事若不是陛下同意,也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如今居然有人在自家女儿旁边说了这些话,她不免要想许多…… 卫涟漪很是茫然摇头,“我也不知道。前两天我去买胭脂,偶然听到的……”事实上她也不是第一次听见了,加上卫相君当了晟王妃后活得那样好,她心中越发嫉妒,这才…… 刘氏心惊不已。 这些时日坊间确实有许多不利于宸贵妃的传闻。但真实与否,还有待商榷。 毕竟如今宫中两宫贵妃分庭抗礼,正是多事之秋。 她都对宫中的事情避之不及,自己女儿竟然还上赶着去害顾家的人。 真是肆意妄为! “你现在知道怕了?!我看你是这些年被你爹惯坏了,什么人都敢招惹!”刘氏第一次对小女如此生气。 她曾经以为,自己女儿只是年纪小,正好卫相君她也不喜,便随着她的性子去。 万万没想到如今闯下这么大的祸端来。 “这事是在尚书府发生的,想要置身事外已经是不能够的。唯今之计,便是把你摘出去。”刘氏目光如炬。 …… 泽兰宫,顾皙颜手里捏着本书册,却如何也看不进去。 落葵端了茶上来,见她心事重重,心中轻叹一声,劝道:“二姑娘如今有纪医师守着,不会出问题的。您莫要太忧心了。” “我知晓。”她叹息一声,终究把书册放在一边,接过落葵手中的茶水。 她只是想,自家妹妹身在宫外都要受此磨难,她实在心中难受。 午后,庆安帝来了泽兰宫。 “可是尚书府的事情有眉目了?”顾韵如既然说有人推她,那就绝对不是寻常的意外。 庆安帝坐了下来,“你别慌,此时我已经叫方安去查了。” “尚书府的人如何说?”都大半天过去了,事情出在尚书府,总不会什么事情都不知晓。 “尚书府正在戒严,四处搜查。” “这么久了,总不可能什么都没查出来呃……”一想到尚书府极有可能窝藏伤害她妹妹的凶手,她就忍不住动怒,这一生气,连带着肚子也跟着疼起来。 顾皙颜顿时面色惨白。 庆安帝被吓得面无血色,一边扶住她,一边大喊:“医师!快去请医师来!” 纪元礼正在尚药局抓药,一听贵妃出事,连忙赶来。 一番把脉之后,面带忧色,“贵妃娘娘这是心悸受惊,女子有孕受不得惊吓,更要悉心调养才是。微臣这就给贵妃娘娘开药。” 宸贵妃如今已有五个月的身孕,正是最怕伤神的时候。 庆安帝忧心忡忡,宽慰她,“你莫要多想,此事我一定会查出个水落石出,不让你妹妹白白受罪。” …… 听闻纪元礼匆忙去了泽兰宫,靳贵妃躺在软榻上,微微扬唇。 “这才只是开始呢,这就受不住了?” 苏荷跪在地上,给她锤着腿,“此番宸贵妃受的打击极大,否则也用不上纪元礼了。” 靳贵妃冷笑,“她害得我被禁足,被陛下不喜。如今本宫不过偿还十之一二罢了。” “尚书府里如今什么状况了?” 苏荷便回,“那卫涟漪是个贪生怕死的,如今阖府上下只怕还在商量对策呢。” 靳贵妃颔首,“告诉兄长,善后干净些。” 此时的尚书府,气氛很是紧张。 第249章 欺君 方安奉命前来追查,因是对着朝廷命官,便也很是客气,“宸贵妃娘娘的胞妹在尚书府受难,我奉陛下命前来查探,不知尚书大人可查出了些什么。” 方安代表着的是帝王,卫尚书此时也不敢坐着,微微拱手,“惭愧,昨日至今,本官翻遍了尚书府,确是没有寻到此人的踪迹。” 方安眸子便暗了暗,语气也不如方才软和,“尚书大人,容我明言,宸贵妃有多看重顾二姑娘是不言而喻的事情,此事既发生在尚书府,尚书大人身为重臣,不会不懂得此事的要紧之处。” 卫尚书垂首,“方大中官说的是,顾二姑娘在本府摔伤,本官也很是痛心,特地命老友搜寻了许多上好药膏送去顾府,望顾二姑娘早日安好。” “陛下已经将尚药局医师拨至顾府,想来有尚药局医师在,顾二姑娘必定无恙。而今最要紧的是追查出推堕顾二姑娘的凶手。”方安淡淡道。 卫尚书眸光一暗。 “本官会细细追查。” “那我就在门外恭候尚书大人的佳音了。”方安微微笑着拱手,“只是不知尚书大人要多久才能追查出此人,我也好向陛下贵妃复命。” 卫尚书咬牙,“明日,本官会亲自进宫面圣。届时会说明一切。” 夜幕降临,宫里来的人还守在门外,卫尚书在正堂之中,久久不能安心。 “老爷,此事可万不能牵扯到涟漪身上啊!”刘氏哭哭啼啼,“她是我们的女儿,你不能将她推出去呀。” “我如何不知晓。”卫尚书眉间尽是忧色。 饶是他如何想,也没有想到二女儿的身上。 好在此事长女尚不知晓。 “可此事出在尚书府,总得有人领罪才是。” 刘氏捏着帕子抹眼泪,“我有一法子,只是不知老爷愿不愿意。” 翌日,卫尚书出现在了紫宸殿。 “陛下,臣有罪。顾二姑娘一事现已查明。” 庆安帝垂眸,不语。 卫尚书顶着巨大的压力,继续说道:“推坠顾二姑娘的乃是府中一位侍女,昔年伺候晟王妃的,之前她因为犯了错,被赶出府去。岂料她心怀怨恨,悄悄回府……” 说到底,便是一位侍女一时不慎,推了顾韵如。 “如此说来,倒是晟王妃的责任了?”庆安帝眸光很冷。 颜儿因为此事忧心得身心都不安好,如今这吏部尚书倒如此搪塞他。 “王妃出嫁之后,那侍女便留在府中任些杂活,后来不知在外头听了什么流言,便做出此等大错。等臣赶到之时,那侍女已然畏罪自尽。微臣有罪,没能约束好下人,微臣愿意领罚。” 长女毕竟已经是晟王府的人了,即便是她犯错,陛下也会看在晟王的面子上网开一面。起码不会叫晟王休妻。 若是真说出是她二女儿,日后她可还如何嫁人啊。 “是吗?”庆安帝冷冷出声,“朕这些日子也听了些流言,说是吏部尚书苛待原配嫡女,倒是很偏疼继室所出的幼女。” 闻言,卫尚书心头大骇。 “陛下……臣惶恐。” “你也该惶恐一二。”他眸光冷冽,“且不提晟王妃与宸贵妃交好,如何会祸害顾家姑娘。就说那侍女,到底也是你们尚书府中之人。” 卫尚书冷汗涔涔。 陛下此言,就是不信他的说辞? 难道是怀疑到了幼女身上? 可这事被他瞒得紧紧的,又怎会被陛下知晓? 庆安帝见他神色有异,心中冷笑。 “当日在尚书府做客的人那样多,卫尚书倒是越发会用官场上的一套,颠倒黑白了。” 这些时日,他派遣方安出宫,可不只是为着守着尚书府。 更多的是去暗探那些与会的大臣家中,总算也找着两个看到事发经过的。 “微臣……” “你倒会编好话来骗朕,”这么多年的君臣,庆安帝也并不是一丝一毫的情面都不给,只是此事触到了他的底线,“贵妃身怀有孕,因此事气得夜不能寐,身子也不是很爽利,倒难为你们一家,忙着处理那侍女,忙着也来哄骗朕,又让朕钦点的晟王妃给你们顶罪,尚书府,可真是能耐!” 卫尚书心知庆安帝的手段,可那人是他最疼爱的女儿,说到底是他管教无方,心中总存着些许侥幸。 “微臣……微臣,微臣知错。”他跪下去,沉沉磕了一个头。 欺君之罪,何其之大! 他已经预感,自己的仕途便要因此没了。 “小女无端受人诱骗,臣不能约束,可那到底是臣的女儿,臣不能弃她于不顾啊。” 庆安帝此刻也不知该笑还是作何反应。 若不是方安查出来了,此刻顶罪的就是晟王妃! “好一个爱女心切的吏部尚书。晟王妃何尝又不是你的女儿?还是原配嫡女,竟叫你们如此作贱!” 晟王妃再不好,如今也是皇家的人! “晟王妃……到底有诰命在身……” 原来是这个缘故。 “那你可曾想过,若此事真落到了她头上,她在晟王府又该如何生存?”虽然他不愿意承认,可他弟弟晟王的后院确实一言难尽。 若是正妃身上有了污点,遭了晟王的嫌弃,如何还能压制住底下的侧妃侍妾。 卫尚书一愣。 之前刘氏与她说起时,他只一心顾着幼女,想着,长女到底不会因为此事被休弃,身在王府过得更是锦衣玉食的生活,根本没有细想她若替妹妹顶罪,日后会是怎样的下场。 现在细细向来,若真如此,卫相君日后只怕要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卫尚书两股战战,眼里有泪,“臣有罪。” 庆安帝眼里满是失望,他是不查不知道。 晟王妃的母亲乃是昔年与吏部尚书共患难之人,娘家更是一力支持吏部尚书进京。只是后来原配年老色衰,岳家也再不能为他所用,是以,原配死后不久便另取。 更是对继室所出儿女,偏疼到没边。 庆安帝虽不管官员家务事,对此却是很看不上的。 共患难的妻女说扔就扔,男子责任气概何在? 第250章 最终下场 晟王府后院,晟王大步流星进了内室。 卫相君正在调香,瞧见他来,微敛眉眼起身,“王爷来了。” 晟王瞥见桌案上的香兽,眉头紧皱,气不打一出来,“你可知你父亲入宫和陛下说了什么?!” 大祸临头了,她倒还有闲情逸致在此调香? 谋害贵妃之妹,这可不是小事。尤其宸贵妃还是皇兄极珍视之人。 她母家就这样将屎盆子扣在她头上,真是好一招“妹债姐偿”。 “不外乎是将卫涟漪所做之事悉数算到我身上来。”她脸色平静,眸光中丝毫波澜也没有,冷静得出奇,“所以王爷此番前来,是为何?” 他既然孤身前来,语气如此。想来陛下已经查出了真凶,尚书府也并未能够顺利嫁祸给她。 算来,这也是好事吧? 她都不用做什么,清白名声就回来了。头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还有些不大适应呢。 晟王险些气个仰倒,“你可知若是陛下没有查出真凶来,你会是这样的下场吗?!” 即便她是王妃,做出这样的祸事来,也是后患无穷,说不准还要被贬为庶人。 她却如此不痛不痒,半分都不惊慌。 亏他从皇兄那里知晓了实情,连忙跑了回来告诉她! 真是气死人。 “我自有办法化解,王爷不必忧心。”看他如此焦灼,想来是怕她给晟王府带来数不尽的麻烦,卫相君便解释了一句。 那日她回尚书府,又不是去做客的。 从京外回来这么多年,她隐忍多年,却也不是一事无成。 若是父亲真要拿她或者弟弟做文章,那她便也顾不得父女情谊了。 只不过,她心中多少还是存着一些幻想。 想着父亲不会那么绝情,想着父亲会顾及她…… 原来竟都是幻想罢了。 所谓夫妻患难与共,说来不过如此可笑。母亲早亡,她和弟弟的不幸,或许皆是始于多年前母亲的仁慈。 若是再来一次,母亲还会愿意只身与父亲一同上京,倾尽全力助他功成名就吗? 她不由轻叹一声,垂眸掩下眼中的冷凄,再抬眼之时,眸光中便只剩淡淡情绪,“即便真有无力回天的那日,我也不会拖累王府,叫王爷难做的。” 晟王眸光瞬时黯淡下去,忍不住质问她,“你以为本王是来责问的?” “妾身不敢。”她垂首,“此事毕竟出在尚书府,我才出嫁不过半月的光景,险些为王爷带来祸事,王爷过问一二也是应当。” 她自以为解释得很好,说法也都是合情合理的。可晟王却恼了。 侍女才奉茶进来刚要出声,就被他吼出门去,末了回过眼死死盯着她,“卫相君,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你是本王的王妃,我再不喜欢你,也不会容许旁人欺辱到你头上。” 他气急败坏怒瞪着她,她却一时失了神。 末了,她笑了笑,眉眼间尽是温婉,“多谢。”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这么些年了,也鲜少有人这样维护她。 晟王看着她与平时的假意迎合装腔作势时完全不一样的笑靥如花,一时间好似被踩着了尾巴炸毛的猫儿,面红耳赤了好久,半气半恼道:“笑得真难看,下次不许笑了!” 卫相君忍俊不禁,“知晓了。” 晟王一阵语塞,心里不顺畅得很,抬脚踢翻了一个小杌子扬长而去。 侍女小心翼翼端着茶点进来,险些没吓掉半条命去,“主子,王爷是不是生气了?” “或许吧。”卫相君笑了笑,又起手和起香来。 晟王才从王妃的院子出来才想起,自己才从皇兄处知晓了尚书府的事情,忙不迭先给自家王妃说了,却还不晓得后续处置呢,便又忙慌慌进宫去。 不过晟王也注定是要白跑一趟的。 只因庆安帝此刻正在泽兰宫中呢。 “吏部尚书教女不善,又妄想欺君罔上,我打算将他贬去惠州。”庆安帝小心拥着顾皙颜。如今她已有五月身孕,越发身子迟钝,最是不安生的时候,“看在他这些年的勤恳上,便允许他带上妻儿,只是此生他要再想入六部九寺也难了。” 六部九寺乃是官员们一生追求所在,于卫尚书更是如此。 其实,若是一开始卫尚书便以实相告还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到底是他心存侥幸,想要欺瞒帝王,这才是最致命的。 顾皙颜对此并不意外。 “陛下做主就好,他们如何我已懒得理会,只是韵如……”卫尚书一家自有庆安帝收拾,可二妹妹如今腿伤未愈,她是如何都放心不下。 “我晓得你忧心她。我问过纪元礼了,等再过些时日她伤势好些了,便接她到宫里来,一来宫中医师药材皆是齐备,方便她养伤,也叫纪元礼能顾全你们,二来也能叫你们姐妹相聚,她在你眼前,也能叫你放心。” 好在顾韵如还是未嫁女,入宫跟着顾皙颜住着,也还方便。 翌日大朝会,便有许多御史递上折子谴责吏部尚书。 庆安帝大手一挥,将其贬至惠州为官。 至于刘氏和卫涟漪,则由淑太妃出面派遣女官至卫府教习礼仪。 素来能被宫中女官教导礼仪的,都是极大的脸面。可今日卫府之事却截然相反,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吏部尚书被贬当日,晟王妃卫相君入了宫。 “我原以为你会为你父亲求情。”顾皙颜知晓尚书府的龌龊,卫相君与吏部尚书卫涟漪她们不同,因此她对卫相君倒并未疏远。 “欺君之罪,若不是父亲心怀侥幸,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父女情谊早已淡薄,且如今圣旨已下,绝不是她一个王妃能更改的结果。 “臣妇出身尚书府,此事确是尚书府愧对顾二姑娘,贵妃娘娘却不曾怨怼,我……实在于心难安。”之前她才入宫时,便是顾皙颜诸多照拂。 如今尚书府获罪,她又并未以偏概全疏远责难于她,这样的恩情,她实在心愧。 “此事与你无关,说起来你也是受害之人。” 第251章 苦尽甘来 顾皙颜轻叹,她前世今生遇到的至亲都是极好的,卫相君早年丧母,父亲不爱继母迫害,还能到今日,更是不易。 卫相君眸光微黯淡,苦笑不已,“本来以为父亲或许会念着父女之情,念着昔日母亲的情分,如今想来……倒是我奢求了。” “日子总是要朝前看的,你如今已经嫁入王府,更该为自己活着才是。”顾皙颜忍不住劝。 卫相君展颜,“贵妃娘娘说的是。” 她前半生已然不幸,这后面的日子,总得过得顺心些才是。 从宫中回去后,晟王妃又亲自将自己压箱底的那些上好膏药给送到了顾家去。虽然她也是尚书府的人,顾府的人却也知晓她的不同,到底没有冷眼相对,客客气气请了进去安坐半晌才走。 顾皙颜知晓这消息后,又是忍不住一声叹息。 “她过得也是苦。” “再苦如今也算苦尽甘来了。”庆安帝道。 苦尽甘来吗?顾皙颜却无法下这定论。 晟王府里头莺莺燕燕如此之多,也不知晓她能否活得恣意。 罢了,旁人的事情,无需多想。 渐渐入冬,顾韵如也被接进了宫中疗养。 顾皙颜早早便辟出了后东配殿给她安住,后殿和前殿之前的院落栽种了许多常青树木,便是冬日里瞧着也喜人。 顾皙颜一边养胎一边看顾着妹妹,总算没有心思去胡思乱想,身子也渐渐好转。 这日,顾皙颜正在后东配殿与顾韵如说话,唐泽就在一旁解九连环玩。 “宫中许多景色美不胜收,等你伤好了,姐姐带你四处走遍。”两人一同坐在软榻上,为着顾韵如,配殿里头炭火烧得极旺盛,细绒遍地,很是软和。 “好。”顾韵如看着姐姐近在咫尺的笑颜,忍不住也笑弯了眉眼。 五年了,再没有这样近距离地与姐姐说话。 如今更是能陪在姐姐身边,顾韵如只觉受了伤都是好的。 两姐妹有说有笑,唐泽却迟迟解不出手中的九连环,眉头紧皱着。 正巧这时候庆安帝来了前殿,顾皙颜便只得起身往前边去。 唐泽就巴巴望着顾韵如,“小姨,这个我不会……” 虽说那双眸和庆安帝是一样的桃花眼,可那模样,却很有些肖母的地方。顾韵如一看就心软了,连忙招他过来,柔声细语帮他解。 顾韵如比起顾皙颜性子要冷淡一些,不过在唐泽跟前却很柔和,唐泽很快便喜欢上了这个小姨。 前殿。 “瞧着身量又大了些。”为着避嫌,庆安帝并未去后殿,如此也方便二人说话。他拥着她,细细磨蹭着她的小腹。 “一晃快要六个月了,自然得粗笨一些。”顾皙颜笑着道。 “好在你宫里的人都是稳妥的,等他们出生后,你便能松快了。”庆安帝一有空了便会来泽兰宫陪她。 即便她不能侍寝也是要宿在泽兰宫的,而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她夜间腿脚酸痛的时候,给她揉一揉。 不过,这也用处极大了。 这些日子顾皙颜明显睡眠好了许多。 “陛下要顾着前朝的事情,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我这里一切都好,不必挂怀。”他每日早出晚归的,她瞧着也心疼。 再者说,她已有身孕,他合该去去旁人的宫里才是。 “你在这里,还有泽儿和这两个小家伙在,我怎能不挂怀。” 顾皙颜便不劝了。 说她自私也好,唐泽正是需要父亲疼爱的时候,庆安帝多来也有好处。 “对了,这些日子小姨子的身子可好些了吗?”到底是妻子的妹妹,总要过问两句。 “陛下数不尽的珍稀药材搬进泽兰宫,又有圣手纪元礼在,韵如自是安好的。”眼见着妹妹一日比一日身子好转,她也心情好了起来。 “这样就好,免得你日日牵肠挂肚。”他刮了刮她的鼻头。 十月十五的时候,京城下了第一场雪。 不过一夜之间,皇城内外银装素裹,皆是白净无暇。 泽兰宫自是安泰得紧,外头的嫔妃们却安生不了。 这日顾皙颜起床,梳妆的时候落葵便说起昨儿夜里发生的事情。 “昨儿夜里,乔美人从外头回来,不知怎的和张婕妤撞了个满怀,不慎摔碎了张婕妤的玉佩。本是不足为道的小事情,只是那玉佩来历却不俗,据说是张婕妤的祖传之玉。闹得很是大。靳贵妃知晓了,下令禁足乔美人三月。” 其他宫的恩宠虽然无法与顾皙颜想比,为着平息朝中风声,庆安帝还是会偶尔去各宫走走。 其中,便是乔美人和方婕妤多些。 “禁足?”顾皙颜冷了眸子。 落葵也忍不住道:“靳贵妃虽是贵妃,却没有宫权,此番算是逾越,主子可要出面?” 若是从前的顾皙颜,是不愿意多管的,不过如今嘛…… “叫良妃钱修仪和韩充仪来。” 锦书的效率很高,午后,三人便齐至泽兰宫。 “贵妃娘娘不叫锦书来,嫔妾也是要来禀告娘娘的。靳贵妃无宫权,却私自施加惩戒,实在不妥。”韩充仪首先道。 “此事蹊跷,张婕妤和乔美人一事,存在诸多疑点。”钱修仪也跟着说道:“乔美人回宫之后与我细细说了。且不提那张婕妤是如何就平白无故撞上来的,就说那玉佩,冬日里积雪甚多,昨日细细簌簌下了好些,宫人们清理也无法清理完的。那玉佩便这样摔在雪地里还碎成那副模样,实在可疑。” 她才是乔美人主位娘娘,靳贵妃连招呼都没打一声,便私自定罪,钱修仪反正是不认的。 “是啊是啊,说起来我也觉得奇怪。怎么张婕妤和乔美人一出事,靳贵妃就出现了。就跟算计好了似的。”良妃嘟囔道。 “可不是。”韩充仪冷哼,“自打靳贵妃出了月子解了禁足,在宫中便很是处处都想沾手。拉拢了那些个嫔妃,便肆意妄为。” 身居贵妃之位,如今身子安好了,自然想着夺取宫权。 顾皙颜自是晓得这其中的道理。 第252章 放肆 想要掌宫之权? 也要看她答不答应。 “乔美人一事,总不能叫她平白受委屈。先查探清楚了,再做处罚。”顾皙颜出声。 三人会意,露出会心一笑。 顾皙颜都发话了,乔美人的禁足自然是不能的了。 “是,嫔妾等一定好好查。” 长庆宫,一个瓷盏“啪”地被掷扔在地。 “顾皙颜!”靳贵妃怒不可遏。 她才下令禁足乔美人,顾皙颜便下令要彻查。 这不是明摆着打她的脸吗? “苏荷,你去泽兰宫走一趟!” 苏荷教程快,不过一刻钟就到了泽兰宫。 “宸贵妃安好。”她福身行礼。 顾皙颜端坐在软榻上,轻轻扫了她一眼,端起茶盏微微饮了一口,落了茶杯,这才缓缓开口,“靳贵妃宫里的人可是鲜少踏足过泽兰宫,今日倒是稀奇。” 苏荷垂着脑袋,并不敢抬头,身子还福着,没有顾皙颜的免礼她再不满也不能轻易乱了规矩。 “起来吧,靳贵妃遣你来可是有什么事?”声音不淡不浓,细听却有一股子冷冽在里头。 苏荷恼于顾皙颜揣着明白装糊涂,却不得不心平气和恭恭敬敬回话,“昨儿乔美人唐突了张婕妤,还弄碎了张婕妤的祖传玉佩。不知贵妃娘娘打算如何处置?” 顾皙颜抬眸,淡淡扫了她一眼。 锦书皱着眉头往前一步,厉喝出声,“放肆!宸贵妃面前,岂能容你一个侍女如此放诞无礼!?” 苏荷却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奴婢是代我家娘娘前来问话。” 长庆宫人以靳贵妃出身显赫自居,一个个眼高于顶,苏荷作为靳贵妃身边的红人,自然也下意识觉得高人一等。 可且不提顾皙颜身居贵妃之位且有封号,乃是五皇子生母,还是执掌后宫之人。比之靳贵妃也要尊贵不少,在泽兰宫的地盘,一个侍女也敢这样放肆。 连翘气得发抖,刚要出声,落葵虚拦住了她,冷眸看向苏荷,“我家娘娘与靳贵妃同居贵妃之位,更是执掌后宫之人,何时需要向长庆宫回话了?倒是靳贵妃,逾越身份,擅自处罚嫔妃,才是破了宫规。” 苏荷顿时脸色铁青,“靳贵妃乃是太后嫡亲侄女,昔年本就手握宫权。如今如何连过问都不能过问了?” “要问便让你家主子来紫宸殿,朕亲自让她过问!”随着一声冷喝,庆安帝沉着脸走了进来。 苏荷突然被呵斥,见是庆安帝,惊得不行,连忙矮身跪下去,身子颤得发抖,“陛下万福。” 陛下怎么会突然就来泽兰宫? 最要紧的是,为何陛下进门,居然没有内侍通传?! 惊骇过后,她心间涌起浓烈的气愤来。 泽兰宫之人也太不懂规矩了! 帝王驾临,岂能不通传,叫主位出去迎接? 若是有人通传,她也不致说的话被陛下听到了。 虽说她说的是实话,可被陛下听见了,也不知晓会不会多想。 “陛下怎么来了?”顾皙颜见怪不怪,正要起身迎他,他就大步流星进来,按住了她的双肩。 “好好坐着。”他顺势挨着她坐了,“若是朕不来,倒不晓得如今后宫不懂事的人是如何蛮横放肆的,一个侍女也敢在泽兰宫来撒野了!” “陛下,奴婢是长庆宫一等侍女苏荷。”苏荷忍不住解释了一句。 她乃是靳贵妃身边最得用之人,可不是什么没品级的侍女。 庆安帝还没问罪她,她倒是先出声了。 他侧过身子,冷眼看向苏荷,“如此没规矩!方安,掌嘴!” 方安霎时便迈步到苏荷身边,不顾苏荷的惊恐,抬手给了她几个响亮的巴掌,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一个侍女,主子没发话自己就敢接话,真是不知所谓。 若是平时,陛下可能还会顾及她是靳贵妃的侍女从轻处罚网开一面。 可今时不同往日,这侍女如此胆大妄为,也不怪陛下如此生气了。 苏荷被打得眼冒金星,瘫坐在地。 眼下却也顾不得捂脸,连忙跪着躬了身子,“奴婢失言,陛下恕罪。” “长庆宫还真是越发能耐,如今连宸贵妃都敢来惊扰,不知晓宸贵妃怀着身孕,身子不舒坦吗?!”庆安帝怒斥。 苏荷虽然害怕庆安帝,心里对顾皙颜却是不以为然的。 怀个孩子怎么了?宫里头那么多怀过子嗣的嫔妃,都没宸贵妃如此矫揉造作。 “奴婢知错。”这么多年在宫中的经验告诉她,此时不出声是最好的。 虽然差事没办成,但陛下来了,她也没法子。 至少她有靳贵妃做后台,陛下再责罚也不会太过。 庆安帝看着苏荷,眼神越发冷。 “押下去,仗责三十扔回长庆宫。告诉靳贵妃,若是不会教管下人,就让杨斓给她管一管。” 杨尚宫这些年虽是年岁大了,可该有的本事是一样没少的。 她处置侍女的手段,可是层出不穷。 苏荷却是险些晕死过去。 三十大板? 寻常人挨一板子都得哭天喊地了,她一个弱女子,怎能承受三十大板! 这样下来,她岂不是连命都没有了。 此时她再不敢像之前一样的漫不经心。 而是满脸惊恐,眼泪一下子便涌了出来。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奴婢知错了!” “押下去!”方安领着几个侍卫,顷刻间便没了人影。 苏荷的声音也越发听不见。 “这个靳贵妃,真是越发放肆!”庆安帝眸子里尽是冰寒。 顾皙颜没说话。 端看苏荷的态度,就知晓长庆宫是如何自视清高的。 太后嫡亲侄女,魏国公之妹。 哪一个身份都足够让她们骄傲自豪了。 “我念着太后和老魏国公的面子,一直对她很是放纵。竟没曾想,她倒是越发放肆!”庆安帝才找到证据查清之前宫外的流言是何人所为,正想着来给顾皙颜说说,便碰到了苏荷这个糟心玩意儿。 顾皙颜默默给他递了一杯茶,“陛下喝口茶缓缓。” 许久没见他动这样大的肝火了。 本来顾皙颜还生气的,这会子却是不气了。 第253章 忠心 庆安帝接了茶水,一饮而尽。 “晟王已经查出之前在宫外散播流言之人了。”他眸子里尽是寒光,“魏国公府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顾皙颜并不讶异。 “还有卫家那事。也是魏国公府买通了人言语蛊惑卫涟漪,才叫她出手害了小姨子。” 顾韵如那可是被颜儿放在心尖上的嫡亲妹妹,竟就这样被迫害了。 他实在忍不住生气。 这会子,顾皙颜也动怒了。 她阴沉着脸,“落葵,给我端一盏药膳来。” 她怕她忍不住就要不顾仪态冲去长庆宫扇靳贵妃几巴掌。 温润的药膳下肚,顾皙颜的心间却还冷着。 她抬眼看他,“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若是他还有顾及着昔日的太后的情面,对靳贵妃从轻处罚,她也不能保证她的手会一直这样干净下去了。 她不是没有手段,只是不屑于用,也不想这样去戕害人。 但若此人是三番两次迫害顾家的靳贵妃,她可太下得去手了。 庆安帝沉吟着。 顾皙颜眸子愈发冷,心也跟着冷凝下来,手指默默捏紧了。 若是庆安帝要护着靳贵妃,那她…… “我记得老魏国公还留下一个嫡幼子,如今在定州任职。”庆安帝细细想了想,“既是老魏国公嫡出,亦是太后的嫡亲侄儿,若是召他回来,承袭国公之位,也是合情合理。想来百官也不敢说什么。” 闻言,顾皙颜的手指这才松软下来。 原来,他不是要护着靳贵妃……而是在想更合理又足够折磨的法子处罚现任魏国公。 “陛下是要更换魏国公?” “魏国公虽是老魏国公嫡长子,却品行不端,不堪大用。倒是他的兄弟靳铭,高瞻远瞩,这些年辗转几个州,官做得极好,政绩斐然。本来明年也该调回京城,如今提前调回也无不可。” 魏国公的这位兄弟靳铭,乃是继室所出。虽比魏国公身份矮了些,却也是正经正室所出,根正苗红。 不过,比起和靳贵妃的亲疏关系了,可就远了。 现任魏国公是靳贵妃的嫡亲兄长,但靳铭与他们并非一母同胞,这些年孤身在外,关系自然更是疏远一层。 若是靳铭当上魏国公,靳贵妃的身价也会直降下去。 “至于靳贵妃,德不配位,如何能服众。” 这厢靳贵妃还在长庆宫中等待苏荷的消息呢,久不见人回来,她便皱了眉头。 “娟蓉,你去瞧瞧,看看苏荷回来了没。” 娟蓉眸光黯淡,领命出去了。 靳贵妃没看到她眼底的情绪,嘴头兀自念着:“这苏荷这么一点子差事都办不好。” 她端了新换上来的茶盏,垂首正要饮用,便有侍女惊慌失措地奔了进来,喘着粗气,“主子,出事了!” 靳贵妃秀眉蹙得极紧,“没规矩,在正殿也不注意仪态!” 她正心里不高兴着呢,这侍女真是惹人恼。 “娘娘恕罪!”那侍女刚要说出口的话就这么被瞪了回来。 “说吧,何事惊慌。”她悠悠饮了一口茶,这才施施然开口。 “苏荷被陛下下旨,杖责三十!”侍女猛然开口。 靳贵妃一口茶水堵在胸间,“你说什么!” “陛下亲自下的旨,这会子方安已经押着苏荷去行刑了!”侍女焦急道:“娘娘您快想想办法呀。” 苏荷可是靳贵妃跟前的红人,也是提拔她们这些人的顶梁柱。 靳贵妃不可置信,猛地起身,“陛下为何会处置苏荷?她不是去了泽兰宫吗?” “苏荷姐姐还在泽兰宫与陛下说话,陛下就进了殿。外头传来消息,说是苏荷姐姐不敬宸贵妃,被陛下当场见着了。这才……”那侍女都不忍开口。 三十大板,也不知道苏荷能不能挺得住。 若是贵妃娘娘不去阻止,只怕苏荷半条命便要没了。 靳贵妃缓缓呆坐下来。 其实如今细想来,她让苏荷去泽兰宫,委实不大妥当。 只是气不过之举。 她只是存着和顾皙颜较劲的心思来的。 岂料陛下竟正好出现在泽兰宫…… “陛下下了旨,此事不好挽回……”她沉吟着。 虽说不敢对抗圣旨,可苏荷却是她的得力下属……若是没了,日后旁人做事,只怕没那么合她的心意了。 “娘娘,苏荷姐姐……”那侍女见靳贵妃坐下来,心里大骇,正要再为苏荷说几句话,一旁的娟蓉开口了。 “娘娘,陛下圣旨不容反驳,本来就是苏荷得罪宸贵妃在前。若是此时娘娘再为苏荷求情,只怕陛下更要不满。平白叫娘娘惹了陛下的怒火。” 旁边的侍女眼睛都瞪大了,娟蓉这是想直接放弃掉苏荷姐姐! “娘娘,苏荷姐姐这些年兢兢业业,更是您跟前的一等侍女呀。” “放肆!”娟蓉怒斥,她也是一等侍女,只不过因为靳贵妃这些年偏着苏荷,才叫她落了势,“苏荷的安危岂能与娘娘相提并论!她若是当真忠心,就该好好反思,为何会说那些话,叫娘娘如今左右为难。” 娟蓉如此一说,靳贵妃也回过神来。 是啊,陛下连苏荷都罚了,岂不是对她也不满了? 若是她再去求情,只怕那些不满就化为气愤了。 她本来想起身的,这下子又安坐了下去。 旁边的侍女还想开口,靳贵妃已然抬首制止,“传本宫的话下去,长庆宫的人都嘴巴谨慎些,被说些话惹了陛下不满,平白给本宫遭祸。” 如今她的一等侍女被罚,后宫都等着看她笑话呢! 苏荷被拖回来时,已然浑身血肉模糊,人也昏迷了。 靳贵妃看都没看一眼,只叫内侍抬下去,又赏了些上好的膏药,此事便作罢了。 娟蓉小心翼翼给她上了一杯茶水,“娘娘,苏荷双腿已然残废。日后再服侍娘娘,只怕没有之前那般伶俐了。” 腿残了? 靳贵妃皱眉。 双腿残废之人,如何还能为她所用? 如今正是她和顾皙颜争权夺利的时候,身边的人都要一等一伶俐的才好。 “既然如此,便叫她好好歇着罢。” 第254章 自保 “那苏荷的差事?”娟蓉下意识问道,“她是一等侍女,若是少了她,娘娘只怕要不方便许多。不如提拔一个二等侍女上来?” 苏荷因着靳贵妃的宠信,在长庆宫权势极大,手上基本包揽了宫中大小事务。 靳贵妃并未多想,点了点头,“苏荷既残了,日后她的差事便由你接替。代替她位置的一等侍女,你瞧着挑一个伶俐的起来便是。” 她现在烦恼得很,陛下如此对待长庆宫人,日后她若是想要回宫权,岂不是又难了些? 没过几日,钱修仪领着乔美人来了泽兰宫。 钱修仪端坐在顾皙颜身边,乔美人正襟危坐在一旁的小绣墩上。 “这些日子我差常泰帮忙查探了些,才发现,那日张婕妤分明是特意等在那里等乔美人撞上去的。那玉佩,也是事先摔碎了粘上的,故而后来一落在雪地上才会碎成那副模样。” 钱修仪很是气愤,顾皙颜却不觉意外。 乔美人正是受宠的时候,靳贵妃若是要想将自己的人推上去,就得先把得宠的人搞下来。 禁足这一招虽然阴损,却很好用。 宫中佳丽众多,一代新人换旧人。 若是因为禁足失了庆安帝的喜欢,日后再想复宠便也难了。 难为张婕妤和靳贵妃,竟这样苦心孤诣。 “既如此,就叫张婕妤来泽兰宫一趟罢。” 虽然她不大愿意管这些事情,但若是这些事情不加以制止,日后宫里的嫔妃个个效仿,岂不是要乱套了。 卫况到挽英宫时,张婕妤正在侍弄花草。 一听是泽兰宫的人,她没来由心慌了一下。 “泽兰宫的人来干什么。” 侍女便道:“这些日子修仪娘娘在查探那日玉佩的事情,是否是因此?” 恕她直言,张婕妤那日的手段确实漏洞百出。 若是靳贵妃真有实权,将乔美人立即禁了足,倒还好。可偏偏宸贵妃不如靳贵妃的意,还叫手底下的人细细查探。 这样一来,张婕妤不久漏泄了吗。 张婕妤咬了咬唇,“随我去见他。” 卫况被客客气气请进了张婕妤所居住的东配殿,两个内侍殷勤地伺候着。 这可是泽兰宫的大中官! 且不提他自己品级高,便是在宸贵妃娘娘跟前当差这一点,便足以叫所有人都艳羡不已了。 珠帘微动,张婕妤款款出来。 卫况躬身,“贵妃娘娘请婕妤前去一趟。” 张婕妤连坐都没心情坐了,忍不住问,“不知所为何事?” 卫况眼皮都没抬,“婕妤去了就知晓了。” 张婕妤泄气了,沉吟半晌后,道:“容我换一身衣裳。”她得好好筹谋一下,待会若是真被贵妃为难,要如何才能叫靳贵妃前去救她。 “婕妤莫忙活了,贵妃娘娘可就等不得。如今便随奴婢去罢。”卫况声音不急不缓,可话里的意思确实不容辩驳的。 张婕妤如今也实在不敢和顾皙颜对上,只得嘱咐了侍女一句,“告诉秋美人,今日午膳不必等我了。” 这是要叫秋美人去搬救兵呢。 卫况见怪不怪,“婕妤快走罢。” 泽兰宫紧挨着椒房宫,距离前朝很近。 故而从挽英宫到泽兰宫,要走上好些时候,加上风雪颇有些大,更是费力。 站在泽兰宫烫金牌匾之下,张婕妤瞅着里头富丽堂皇的宫殿,一时间有些不敢迈开步子。 宸贵妃若真是为难她,靳贵妃能及时赶到吗? “娘娘请婕妤进东暖阁。”锦书来报。 “婕妤请。”卫况便催促了一句。 张婕妤叹了一口气。 她踏进东暖阁,便瞧见顾皙颜坐在软榻右侧,左侧坐着冷若冰霜的钱修仪,旁边小绣墩上的是乔美人。 她先向前给顾皙颜钱修仪见了礼。这才看向一旁的乔美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乔美人也素来不是什么好性子,冷着眼起身,碍于身份,只略略给她行了个委实算不上周全的礼。 张婕妤也不敢在顾皙颜面前表现出不满来。 只低眉顺眼问:“不知娘娘唤嫔妾来所为何事?” 顾皙颜笑意吟吟,“前些日子你与乔美人生出了些小纠纷,后宫人云亦云。本宫也不好胡乱处置,便叫钱修仪去查探了。如今探得真相,便叫你来听听。” 闻言,张婕妤瞬间心沉入了谷底。 钱修仪便将查探所得冷着脸一一说来,每说一分,她的脸便白上一分。 “张婕妤入宫虽然不久,却比乔美人资历要深厚一些。如今倒是做出这许多事情来,平白惹贵妃心烦。”钱修仪也不是不知晓后宫争宠的手段。 只是这一次涉及宫权,靳贵妃妄想以此事邀宫权,她虽然不恋权贵,却见不得顾皙颜的权力就这样被靳贵妃夺去。 张婕妤咬唇,思虑再三后,缓缓跪了下去,“嫔妾知错。还请贵妃娘娘处置。” 其实她一开始和靳贵妃搭成一伙,也不过是想通过靳贵妃获得一些好处。 可靳贵妃的能力却着实弱了些,连苏荷都保不住,又如何能保住她? 她来泽兰宫这么久了,也不见靳贵妃的消息。 想来靳贵妃如今也是自顾不暇。 这样的盟友……还不如不要。 她因着之前的事情,又是嫉妒又是痛恨顾皙颜,可她却心知肚明,宸贵妃如今的权势和地位到底有多高。 若说之前她还一门心思想要争宠,想要借助靳贵妃和家世和顾皙颜斗一斗,那前两日看到苏荷的惨状后,她便歇了这心思。 陛下为着宸贵妃,连靳贵妃身边的人都可以说处罚就处罚,她又算得了什么呢? 还是自保为上。 张婕妤如此识趣,顾皙颜眸光笑意深了些。 看来,苏荷的事情对附庸长庆宫的人还是有些打击的。 这事要是搁在以前,指不定张婕妤就怎么都不认罪,要等她们搬出人证物证呢。 如今倒是方便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是你如此行径,着实不妥。回去后抄写女则以养身修性。钱修仪最是性子稳妥,你便跟随钱修仪学一学。” 第255章 伤势好转 说到底,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威慑够了便可。再者说,抄写女则这样的事情,也是十分叫人苦恼,若是钱修仪认为她抄得不好,再抄个十次八次也是有的。 张婕妤都做好被禁足或是更严厉的处罚了,没想到顾皙颜只是罚她抄写女则。她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 反应过来后,连忙谢恩,“多谢娘娘宽宏大量,嫔妾一定好好与修仪娘娘学习,修养身心。” 乔美人咬唇。 这张婕妤险些害了她!要不是贵妃大度,就该罚她禁足了。 顾皙颜此时却挪了眼过来,“我这里有一副紫玉手镯,瞧着与你匹配,便赐给你罢。”乔美人受了无妄之灾是一个,另一个,也是因着她之前暗地里就受过长庆宫的拉拢,只是她并未被靳贵妃诱惑住,反而转头将此事告知了钱修仪。 这也是顾皙颜看她顺眼的原因。 话音未落,连翘就端着一个精致的锦盒出来了。 泽兰宫里拿出来的东西,自然样样都非凡品。 一见那样水头足的紫玉手镯,乔美人便爱上了,“多谢娘娘赏赐。” 顾皙颜眉眼弯弯,“你正是好年纪,就该好好打扮才是。”这可是帮她分担外头朝臣唾沫星子的嫔妃,又是钱修仪的人,她总得多照顾一二。 钱修仪穿着素雅,乔美人为着跟随主位,便也时常穿些素色衣衫。 “就是,”钱修仪也笑道:“我是上了年纪,不好穿那些花哨的。你可再不能学我了。” 之前她也曾与乔美人说起,但她只回说是自己也喜欢素色衣衫。 可天底下哪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子不喜欢张扬肆意的颜色。 闻言,她小脸微红,“是。” 从泽兰宫出来的时候,外头风雪已停。 乔美人笑眯眯跟在钱修仪身后,“贵妃娘娘真是极温柔的人呢。”她压低声音和钱修仪道。 本来她都还以为顾皙颜身居高位,又颇得陛下宠爱。 要么就是靳贵妃那样的清高孤傲,要么就是美得明艳张扬,可细细说话下来,却觉着顾皙颜是从内而外的婉约优雅。 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质,绝不是短短几年能学出来的。 可想到宸贵妃的母家之前并不如何出众,乔美人就想,大概宸贵妃前生就是金尊玉贵之人罢。福气深厚,人也好。 钱修仪与乔美人关系不错,闻言便勾唇笑了。 “今日宸贵妃的话你也听见了,日后那些压箱底的衣服可莫要堆着了。该穿就穿。” 之前她还觉着,乔美人受宠会危及顾皙颜,所以乔美人穿素衫她也随她去了。 可如今看宫外的局势,顾皙颜恩宠太盛,反而不好。 有一个听话又能受她管控的人分宠,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总归顾皙颜如今无法侍寝。 与其让庆安帝去旁人宫里,还不如让她们这边的人获宠。 “是,嫔妾知道了。”乔美人笑靥如花。 这日难得旭阳高升,白雪在阳光的照射下蒙上一层若有若无的光晕,柔和恬静。 “二姑娘伤势改善得不错,如今已然可以试试下地行走,只是莫要太过劳累。等再修养个一年半载,便能好全了。”纪元礼又一次给顾韵如诊脉后,说道。 闻言,顾皙颜喜意直上眉梢,“劳烦你了。” 顾韵如小脸上也尽是笑意,“多谢纪医师。” 又治好一个病人,纪元礼心情相当不错,下意识捋了捋快薅没的白胡子,他笑着道:“治病救人,乃是臣的本分。” 顾皙颜很是感激,大手一挥叫连翘将库房里的珍稀药材都赏给了纪元礼。 这些玩意儿在她这里放着用处不大,还不如给了纪元礼去钻研。 纪元礼乐得眉开眼笑。 什么金玉珠宝,都不如珍稀药材来得叫他喜欢呀。 之前虽说他也有珍惜药材可用,可到底是用皇家的,不好用得多了,也不好去钻研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 如今可好,他可以放手去干了! 看着纪元礼神采奕奕的出了门,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顾皙颜又忍不住弯了眉眼,看向自家妹妹,“如今好了,待会子咱们就给父亲母亲写书信回去,叫他们安心。” 顾韵如颔首,笑着“嗯”了一声。 顾皙颜便叫连翘去备纸笔。 才要落笔呢,又想到顾韵如许久不曾出门走动,怕是闷坏了,想了想便道:“下个月乃是淑太妃生辰,你可想去走一走?” 顾韵如毫不犹豫点头,“想。” 她的及笄礼是淑太妃做的正宾,入宫来,淑太妃又送来许多药材给她,于情于理,她既身在宫中,于情于理,淑太妃生辰都该去献上一份礼。 “好,那我帮你也备一份礼。”顾皙颜笑意更深了些。 只要妹妹愿意出去走,就说明心情是好的。 人嘛,只要心情好了,身体恢复得也会好许多。 顾韵如摇头,“长姐已经帮了我许多了,再说淑太妃于我有恩,我想亲自动手做一副刺绣作为贺礼。” 顾皙颜面露沉色,“可你如今身体不好,刺绣劳费心神……” 顾韵如便央道:“长姐就答应我罢,我保证每日就绣一小会,绝不累着自个儿。” 自家二妹鲜少有这样撒娇的时候,顾皙颜也不忍心拒绝了。 想着淑太妃生辰还有好些时日,便由着她去了,“你若差针线,便叫宫里的人去给你取。” 顾韵如笑道,“我正想叫落葵姐姐给我寻些绣线来呢。” 落葵是顾府家生子,打小就在顾皙颜身边伺候,也算是看着顾韵如长大的。 她便笑着应了,“尚功局的绣线绣样都是最齐备的。奴婢亲自去给二姑娘取,必定一样不差,叫您好施展。” 自打顾韵如入宫,顾皙颜虽一边忧心着,一边却也心里高兴着。落葵看得实在,也很是感激。 说完,她略略福了个身,就往外头去了。 庆安帝来时,便正好碰到落葵拿了许多绣线入宫。 他很是好奇,“怎么突然拿这些玩意来?” 顾皙颜身在孕中是不可能绣东西的。 第256章 岁月静好 可泽兰宫的侍女们也用不了这样上好的绣线。 顾皙颜便笑着回他,“淑太妃生辰便要到了。韵如想着要给太妃做一副绣样,以回报之前及笄礼上的恩情。” 闻言,庆安帝便很是赞赏地颔首,“你妹妹与你一般,都是重情重礼之人。” “养病百无聊赖,叫她自己做点子事情也好,不必胡思乱想,心思还会好些。”顾皙颜便笑道。 “也是。”他一边颔首,一边牵着她的手往内殿里走,步子缓慢,“我已经叫人去定州将靳铭召回了。” “定州来回需得十几日的时间,快马加鞭也要八日,等他平安归京后,我便会下旨。” “陛下是怕他归京途中遭受危险?”顾皙颜很有些讶异。 按理说,圣旨下了靳铭再回京才算是正常的流程。 自然了,若是圣旨传达下去,靳铭也无法避免要备受瞩目,回京只怕也要历经重重险阻。 “防人之心无可无。魏国公府原配继室的恩怨并不浅薄,以防万一,还是稳妥些好。”他素来谨慎惯了。 虽说这些年靳铭久居定州,与京中并无什么威胁。可魏国公何曾就放心了呢? 若不是魏国公疑心太重,靳铭一家或许也不至于要自请前往偏远的定州去做官。 内室里头炉火更旺了些,泽兰的香味从熏香球中缭绕穿帘而来,两人屏退了侍女内侍,一同坐在软榻上。 “至于靳贵妃,等魏国公更换后,便降位为嫔。” 降为嫔? 顾皙颜着实惊愕了一下。她原以为他只会降靳贵妃为妃来着…… 见她不说话,他心中紧张了一下,忙解释道:“本来我是想降她为婕妤的,只是三公主还小,如今抱给旁人养不妥,再者高位嫔妃膝下皆有子嗣,也不好抚养三公主。” 他如此神态,顾皙颜倒是忍不住笑了,“陛下不必如此。我虽恨她,却还不至于就要叫她从此潦倒卑微下去。” 只要魏国公易人,靳贵妃没有了依仗,便会叫孤傲的她生不如死了。 至于降位,反正是妃是嫔都撼动不了她的地位。 她也不必对她做什么,靳贵妃这些年树敌无数,都不必她动手,她便会过得无比艰难了。 顾府这些年受的委屈,韵如的腿伤,到如今也算是能够报仇了。 见她如此宽容大度,庆安帝心间发疼,“颜儿,这些年,总是委屈了你。” “再有委屈,陛下不也帮我弥补回来了吗?”她笑靥如花。 比起上一世,顾皙颜的这一生无疑要幸运得多。 每次她和家人只要一出事,他便立马站出来维护着,还她清白,给她宽慰,不会叫她胡思乱想,不会叫她一个人承受。 在她每每受人质疑时,他永远都是站在她这边,无条件信任她,出事了也会与她商量着来。 她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但他的偏疼也不由叫她动容。 这大概便是他们最好的模样了吧,她已然很是满足。 庆安帝如此对她,她更会对他好,好好治理好这后宫,教养好子女,不让这些事情扰他心神。 他是昂翔九天的鹰,就该睥睨天下俯瞰众生。 “陛下待我,已然很好了。” “可我却还觉得不够。”他垂眸,手里捏着她的手轻轻磨蹭着。 上一世她韶华早逝,受尽这么多苦,他做的这些不足以弥补万一。 顾皙颜笑着将另一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陛下做得已经很好了,不论是对我,对靳家,王家,对顾家皆是如此。” 他这一生坎坷艰难,她与太后有幸在他弱势的时候遇见他,后来也受他真诚以待。 即便太后故去,她故去,他也会尽自己所能保魏国公府和礼国公府的荣华。 历来庶子上位,嫌少能与嫡后和睦相处的,至诚至孝至此更是旷古绝今。 庆安帝是生性赤诚之人,即便这么些年过去了,即便他登基为帝,沧海桑田人事变迁,他最好的品性依然还在。 能得这世间最好的男儿相守一生,互道衷肠,顾皙颜却也觉得,人生没有白活了。 面前的女子如春风般笑意如沐,眉眼温和。 庆安帝看着她的笑靥,突然间觉得,世间绝色便是如此了。 所谓绝色,无需明艳若华阳,亦不必雍容华贵尊崇绝上。 如今这般岁月静好,最爱之人笑靥满面,心无忧虑,体无伤疾,便是世间之绝了。 “颜儿,咱们这一次,一定要相守到白头。”他眸光潋滟若春水,还未扬唇,笑意便从眉眼间溢了出来。 顾皙颜垂首,看着两人紧紧相握的手,轻轻点了点头,“好。” 殿外斜阳高悬,橙黄色的洒遍城楼宫阙,阵阵暖意包裹着冬日雪景下的千阙皇城…… 十月末,大朝会照例在太极殿举行。 流程一如往昔,殿上却多了几个面孔。 看着人群中的靳铭,不明缘由的官员们面面相觑,很是惊疑。 这靳家二爷早年便出了京城任职,怎么如今还未到官员换届,入京述职的时节,怎么就回来了? 官员们下意识想起前些日子京城发生的事情,不由都将心思挪到了魏国公身上。 此时的魏国公站在勋贵之首,却并不如以往那般志气昂扬,英姿勃发,取而代之的是挥之不去的浓厚愁思。 早在半个月之前,底下的人就陆续被探查出来。 宫中自家妹妹又在同一时间遭受了陛下的冷待。 他第一时间便想到是自己做的事情被陛下发现了,连忙收了手。但这么久了,陛下都没有动静,甚至不曾像之前那样给予魏国公府任何惩戒。 他这才渐渐放下心来,想着自己到底是父亲的嫡长子,又是太后的嫡亲侄儿,身份尊崇,陛下定然不忍责怪。 可昨日,他的人发觉靳铭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京了。 他惊诧不已。 因为,定州有他的人盯着靳铭。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将靳铭一家无声无息地送进京中的,天下没有几人。 但能召得动靳铭入京的,唯有当今陛下。 第257章 国公易位 他昨日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今日入了朝堂又看到靳铭,此时已然是思绪大乱,不祥的预感在心间悄然升起。 “陛下,如今不是官员换选之际,亦非百官入宫述职之时,靳大人悄无声息进京,还堂而皇之入到太极殿,无视朝廷律法,该当论罪。”才宣布上朝没多久,便有御史开始弹劾起来。 其他人心中也都是这样的想法,但一个个的做法都出奇的一致,并未跟着开口说话。 这么多年做官的经验告诉他们,今日之事,绝不是那么简单,还是先观望再说才好。 “靳铭乃是朕召入京城的。”庆安帝幽幽开口。 果然如此! 之前那名弹劾靳铭的御史灰溜溜垂下了头颅,不敢再说话。 靳铭多年不在京中,如今正值多事之秋,陛下突然召他回来,其中必有文章! 众人齐齐垂首,等着庆安帝发话。 “近来这几年,京城中屡屡有人怂恿民众,散播谣言,中伤国之要臣,动摇朝廷根基,甚是可恶。” 庆安帝一出此言,位列御史中丞的善信伯便立马脱列慷慨激愤言道:“此人居心不良,煽动民众,真是罪无可恕!” 一旁的几个相阁大臣挑眉,若不是连他们都不知晓陛下此次的意图,只怕还真以为善信伯是早早就和陛下串通好了的。 陛下一说了,他便立马接了话茬,实在捧场得紧。 相阁大臣瞧着靳家兄弟俩,心中渐渐有了猜测,便都跟着开口道:“不知此人是何人?如此毒瘤,陛下定要严惩。” 陛下按下此事许久未提,如今又召了靳铭入京,想来是心中早有决断。 只要不是什么危害国家利益,不合礼法的决定,他们做臣子的,自然得支持。 庆安帝眸光从众人身上扫过,落到魏国公身上来,“魏国公可是近来身子不好?脸色如此煞白。” 冷不丁被点到名字,魏国公顿时一个激灵,连忙抬脚出列,持着笏板的手抖个不停,“回陛下的话,臣近来偶感风寒……” 庆安帝沉着脸,扬声道:“魏国公身子不适,想来是京城的水土不宜,不适合你将养。定州地处西南,气候温和,必不叫你再病累下去。” 闻言,魏国公瞪大了双眸,很是不可置信,“陛下……” 他可是国公,堂堂国公怎能去定州那样偏远的地方?! 庆安帝眸光冷冷看下来。 若不是为着太后,魏国公此刻就该被当庭处刑,押解往定州,哪还能叫他这样体面的离开。 这一刻,魏国公似乎看懂了庆安帝眸光中的深意。 他不由身躯瘫软一团,只能强撑着才能保证自己不摔倒下去,御前失仪。 上头庆安帝的声音幽幽传来,“你既然要去定州,魏国公府不能没有主事之人。便由老国公次子靳铭接任魏国公之位,于五日后受封,着礼部太常寺有司部门主使。”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堂堂国公便如此草率易位,按理来说大臣们本该阻止一二,请求陛下思虑再三再做抉择的。 可这时候,众官员都齐齐沉默了。 并非他们想当昏庸的官员,而是魏国公罪有应得。 想当年太后和老魏国公在时,魏国公府何其显赫荣耀。可自打老魏国公亡逝,如今的魏国公袭爵后,魏国公府便乌烟瘴气,一日日肉眼可见的衰败。 之前有太后撑着打压震慑着倒还好,太后走后,魏国公和靳贵妃愈发肆无忌惮,许多事情百官不是不知晓,只是一开始都顾及着昔日太后和老魏国公的情分,不忍苛责。 可近来,魏国公府行事愈发放诞,考虑到魏国公府于庆安帝而言的特殊性,早前便有相阁大臣与庆安帝私下里探讨此事。 只是庆安帝想着太后的情分,一次次容忍,惩戒都给得不大。 可如今,魏国公府坑害顾家,陷害良臣,又肆意撒播谣言,妄想动摇陛下决心,真是再无可退之路了。 好在陛下并未削爵,而是将更有出息的靳铭提做魏国公,如此一来,太后母族荣耀仍在,毒瘤也已铲除。 大殿之中,不知是谁开口高呼了一句,“陛下圣明!” 众大臣便都缓缓矮身下去,高呼万岁。 前魏国公终于撑不住瘫软在地。 他这些年,以为有太后和父亲的情分在,陛下便会对他一再容忍,因而做事愈发放肆…… 之前太后劝他,他恍若未闻,只觉得太后杞人忧天。陛下如此看中嫡母和魏国公府,又怎么叫魏国公府衰败下去? 只要陛下不想被世人诟病,便会善待他们魏国公府。 可他却忘了,帝王的威严不可冒犯,朝廷命官职位再低,也不是他可以肆意诱杀的。 最重要的是……老魏国公嫡脉,太后母族之嗣,并不只有他一人。 甚至靳铭在世人眼中比他有出息得多…… 到了这时候,他猛然想起,之前晟王也曾明里暗里劝告于他。 可惜当时的他,并不懂得适可而止,不听劝告,这才落得今日下场。 这日难得是个晴朗的日子,外头既无风雨也无雪,唯有余晖淡淡,渐渐西斜。 宫道上,一青衣侍女不顾仪态疾走着,一路奔进了长庆宫里头。 “娘娘,娘娘!国公府出事了!” 正在挑拣梅花枝的靳贵妃心下一颤,手抖了一下,一束长势极好的花枝被失误剪落,花枝骤然掉落桌案之上。 “国公府,怎么了?”她今早便一直心神不安着,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悬着心直到现在,听到侍女这话,心便骤然提到了嗓子眼。 侍女一路跑来,小脸憋得通红,紧皱着眉眼,坚持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陛下下旨发落国公爷去定州,国公之位易给了靳二爷!五日后国公爷便要前往定州了!” “你在说什么?!”靳贵妃紧紧攥着手中的烫金剪子,身子忍不住发抖。 “国公之位何其之重,怎么轻易就更改!二哥不是远在定州吗?怎么可能接替国公之位?!” 第258章 长庆宫闭 靳贵妃觉得侍女说的话当真是荒诞极了。 兄长是父亲的嫡长子,是姑母的嫡亲侄子,陛下怎会如此待他。 出错了,绝对是哪里出错了!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的…… “娘娘,这是真的!”侍女面色惨白,焦灼得不行,“方才在太极大殿上,陛下已然下了旨意。” “我不信。”靳贵妃惊坐起来,掩在明黄色袖口下的手指微颤。 “备轿!本宫要去紫宸殿!” 为何陛下要如此做? 她现在只想质问陛下几句,为何要如此不念情分! 她慌忙下了台阶,才至正殿屏门处,便瞧见方安领着圣旨而来。 “娘娘万福。”他躬身一拜。 靳贵妃快步上去,“你来得正好。陛下可在紫宸殿?本宫要去寻陛下。” 她说着便要离开,方安赶紧拦住了她,“贵妃娘娘,陛下如今正在紫宸殿与大臣们商议要事,怕是见不了娘娘。奴婢前来,是来通传陛下旨意的。” 说着,方安便从身侧内侍的手中接过圣旨,扬声道:“陛下有旨!” 靳贵妃咬了咬牙,一撩裙摆,矮身跪倒下去。 方安这才念起圣旨来,“贵妃靳氏,德行非嘉,举止无度,与臣谋,诬害忠良,动摇国本。念其承教仁显太后膝下,育有三公主,降位为嫔,幽居长庆宫,无召不得出!” 闻言,靳氏瞬间瘫软了身躯。 这居然是降位圣旨,一朝之间,从贵妃降至嫔位,何其讽刺! “靳嫔娘娘,接旨罢。”方安幽幽道。 “不,这不是真的……”靳嫔摇头,不可置信,伤心欲绝,“本宫是太后侄女,是魏国公府之后,陛下怎会降我的位!” 方安将圣旨递给她身后的娟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些年,靳嫔娘娘您连同前魏国公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陛下不是不知。只是看在太后和老魏国公的情分上,多有容忍罢了。娘娘也莫要再怨怼,若不是陛下还顾着靳家,您如今就该身居茯苓宫了。” 言尽于此,方安转身离开。 “陛下有旨,靳嫔娘娘身子不适,闭门不出。嫔妃等无诏一律不得探望。” 随着方安的离开,长庆宫门缓缓在靳嫔的眼前合上…… “娘娘,地上凉,您快起来罢。”娟蓉安置了圣旨,小心翼翼去扶她。 靳嫔却不肯,心如死灰,眸光再无光彩,“娟蓉,为什么?为何姑母能做皇后,本宫想要却不行?分明我们都是靳家的人,我甚至有姑母庇护,姑母昔年却是孤身一人,分明我更该能做皇后,为何就是不成呢?” “娘娘……”娟蓉怔愣出声,呆呆望着靳嫔由满脸颓色逐渐变得歇斯底里。 “顾皙颜是个什么东西!她凭什么得到陛下的宠爱!” “她不过是个四品司业官的女儿!她出身不如我,入宫资历也不如我,凭什么!凭什么!” 她是庆安元年入的宫,如今陪伴君侧已有九载有余,顾皙颜整整比她晚了四年,陛下却还这般宠着她! “顾皙颜,你就是个祸国妖妃!”靳嫔越想越觉得不可理喻,人也渐渐变得疯魔起来。 她一把抓住娟蓉,“你快去找陛下!顾皙颜是妖孽,是妖孽啊!” 若不是妖孽,怎么会一进宫就抓住陛下的心,让陛下对她死心塌地。 若不是妖孽,怎会轻而易举就叫陛下对她百般信任,甘愿将宫权交到她手里? “妖孽……妖孽……”靳嫔一会哭,一会笑,最终昏死过去。 尊贵荣华了数年的长庆宫,就此紧闭,唯余一癫狂疯痴之人。 …… 泽兰宫。 “主子,长庆宫那边传来消息。靳嫔,昏过去了。” 顾皙颜怔愣了好一会子,看向锦书,“寻个医师前去瞧瞧。告诉长庆宫的人,小心谨慎些,不可叫她寻死。” “是。”锦书领命出去了。 “母妃!”唐泽晃晃悠悠跑进来,身后跟着一众胆战心惊的侍女内侍。 “母妃。”他一进殿就钻到顾皙颜身边来,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她。 顾皙颜心中的烦闷思绪一下子烟消云散,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笑意吟吟,“去钱娘娘宫里玩得可开心?” “开心。”唐泽重重点头,随即又道:“在钱娘娘宫里,儿子还看到了四哥呢。” 四皇子? 顾皙颜看向专职照顾唐泽的高姑姑。 “近来贺嫔常带着四皇子到良妃和钱修仪宫中玩耍。” “四皇子的伤瞧着可好些了?”她问。 高姑姑便道:“四皇子腿伤已经大好,加上医师引导,如今已看不出腿有伤疾的模样。” 顾皙颜便颔首,“这便好。”终究是天家皇子,若是腿伤不雅招致别人嘲笑,四皇子定然心中更是难受。 “母妃,从前我都没怎么见过四哥哥呢。”唐泽坐在她手边,歪着脑袋。 顾皙颜笑了笑,“你四哥哥比你年长好些,你若喜欢,多与他来往也是好的。” 唐泽毕竟是男孩子,也该多与皇子多玩耍。若是一味与几个公主一起,倒是压抑了他许多天性。不利于他长成。 如今六皇子七皇子尚小,还是四皇子合适。 “恩,”唐泽神采奕奕,“我喜欢四哥哥!” 四哥哥稳重得很,看起来就很靠谱! 男孩子嘛,总是这样的。 顾皙颜笑了笑,“日后你即便要与你四哥哥玩耍,也莫要忽视了两个姐姐,她们可都喜欢你得紧。” “自然不会,”唐泽道:“儿子会叫上四哥哥与姐姐们一同玩耍。” “你姐姐要学箜篌,怕是没时间陪你玩。”熟悉的声音响起,庆安帝缓步走了进来。 “父皇万安。”唐泽从顾皙颜身边离开,躬身给他问安。 “恩,真乖。”他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听良妃说大公主箜篌练得已然很是不错,我却还没瞧过呢。”顾皙颜笑意吟吟,正要起身,他便拉住了她。 她遂顺势坐下。 “来之前我去瞧了瞧,倒是有模有样的。”庆安帝面带赞赏,顾皙颜心领神会。 第259章 淑太妃生辰 能叫他这么赞赏的,想必大公主绝不是“有模有样”这么简单。 学了半年的箜篌,想来大公主是学有所成的了。 “改日我也去瞧瞧。”顾皙颜来了兴致。 “何必如此麻烦,叫良妃带上大公主来泽兰宫就是。你怀着身孕,不好走动。”他下意识摸了摸她的小腹,感受到当中传来的动静,便笑意加深,“这两个小家伙倒是活泼得很。” 顾皙颜便笑,暖意在眼中渐渐蔓延。 不知何时,落葵和连翘已经将唐泽牵着去了配殿,内殿中便只剩两人在。 也不知道哪时候开始,庆安帝爱惨了两人相依偎着,靠在一起的感觉。 “等他们出生了,我们就去行宫,住到高兴再回来。”他畅想着未来,嘴角忍不住上扬。 行宫自在,顾皙颜也很是向往。 “好。到时我与陛下一同赏遍行宫的芙蕖。” “行宫脚下的街市,如今已然十分繁华。到时我们便扮作寻常百姓,一同去夜游一番。还有杜陵马场……” 内殿中,唯余他一个人的声音,悠扬起伏。 顾皙颜细细听着,面上笑意渐深。 殿外余晖初上,橙黄色的光芒穿帘而来,映照在两人的脸庞,静谧安详…… 腊月隆冬,雪花纷飞。 到十五这一日,骤雪新停,素来清冷的寿安宫热闹了起来。 才是辰时二刻,淑太妃宫中已然宾客满座。 “宸贵妃到!” “顾二姑娘到!” 闻言,众人皆起身,闻声瞧去。 顾皙颜一袭绛紫色长裾裙,身侧是腿伤新愈的顾韵如。 顾韵如入宫后极少在外人面前露脸,因此众人的目光都不由多打量了她几眼。 虽然不如宸贵妃长相明艳,却十分清新雅致,长相亦是上乘。 众人不由在心中轻叹,果然是宸贵妃的嫡亲妹妹,这通身的气度也是不一样的。 淑太妃难得身着一袭华服,上去迎她们。 “我来迟了,祝愿太妃娘娘寿比南山松不老,福如北海水长流!”顾皙颜笑意吟吟微微拜身。 “韵如祝太妃娘娘生辰吉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顾韵如跟着行礼。 太妃赶紧扶住了顾皙颜,侍女云台则连忙搀住了顾韵如,“好好好,快入座快入座。” 她小心牵着顾皙颜坐到位置上去。 因着顾皙颜身怀有孕,顾韵如患有腿伤,淑太妃给姐妹二人的座椅上多添了一副靠背绒垫,不叫二人累着。 两人才入座,女官便又扬声起:“和王殿下到!静王殿下到!” 原来是两位王爷到了。 两兄弟相继给淑太妃贺寿。 “你这孩子,来这么迟。”德太妃责骂静王。 淑太妃连忙笑道:“不算迟不算迟,来了就快坐罢。” “也就你性子好。”德太妃笑道。 两兄弟这才坐到了男席。 没一会子,庆安帝也来了。 宴会便更是热闹起来。 大公主首先祝寿,一曲箜篌,引得淑太妃心花怒放,赢得满堂喝彩,正式拉开宴会帷幕。 淑太妃久居高位,什么样的礼物没见过,重要的是心诚。 因此,顾韵如一将自己亲手绣的祝寿图献上,太妃便更是笑意深厚了许多。 末了,她又担忧起来,“你还在病中,怎能如此劳累。” 顾韵如笑着,很是端庄大方,“韵如只是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罢了,还望太妃不嫌弃。” 太妃亲手拿着那一副精美的刺绣,笑得合不拢嘴,“如此好的绣样,我怎舍得嫌弃。” 端看这绣工,便是上佳之作。 绣样中的”鹤算千年寿,松龄万古春”字体柔美,娟秀可观。 本就对顾韵如有好印象的淑太妃,如今看她更是眼中不乏赞许。 和王下意识朝顾韵如看去。 此人他是认识的,宸贵妃的嫡亲妹妹。 之前就听说很得皇兄赞赏,也很得母妃喜欢。 他本还好奇是什么样的呢,原来长得这么……娇小。 姐妹俩的生母是江南人,南方人个子本就要娇小一些。顾皙颜还好,顾韵如比姐姐更矮了几分,不过也还是身高适中的。 只不过和王生得高大,两相一比较,顾韵如自然是袖珍得紧了。 “果然还是女孩子会心疼人,哀家的和王就没有这份孝心了。”正在心中傻乐的和王冷不丁被自家母妃提起。 众人目光投来,和王一愣,随即余光瞥见顾韵如也看了过来,顿时耳后根就觉着有些发热。 “你这是羡慕宸贵妃有如此端庄乖巧的二姑娘呢,依我看啊,和王给你献的果老捧寿玉石,可是珍惜得很,你倒还嫌了。”德太妃见他窘迫,便开口帮了他一句。 “和王最是孝心天成了。瞧那玉石,一看便是百般琢磨出来的,可是难得呢。”顾皙颜也跟着帮腔。 淑太妃便笑叹道:“再孝顺又有何用,至今都没有娶妻,也是无用的。” 闻言,满座便笑起来。 陛下的三兄弟中,晟王已然娶妻,静王尚小,和王正当婚配的年纪,难怪淑太妃如此说了。 向来无拘无束的和王顿时不知为何羞臊得无地自容起来。瞧着很是窘迫。 顾韵如瞧着,忍不住勾唇笑了。 庆安帝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着自家弟弟那满脸羞红的模样,微微挑眉。 “哎呀,太妃快别这样说。和王英姿潇洒,太妃的儿媳定是不愁的。”良妃放下咽下一块玉如酥,挑着眼笑眯眯道。 “若真是如此,哀家倒是不愁了。” 宴会后,淑太妃挽留,顾韵如便留在了寿安宫多与太妃说会子话,庆安帝陪着顾皙颜回了泽兰宫。 “我瞧着,太妃很是喜欢小姨子呢。”庆安帝笑道。 自家妹妹被人喜欢,顾皙颜自是高兴的,“太妃之前与韵如说过话,没想到韵如倒是入了太妃的眼。” 淑太妃瞧着和和气气,心中却也是高傲的。 寻常的人,哪能入了她的眼。 庆安帝见顾皙颜没想到和王身上去,便止住了话匣子。 如今时日尚早,且看看以后罢。 他如今也算是顾韵如的哥哥了。 若是自家弟弟能赢得人家姑娘的芳心自然是好,否则,他这个兄长也不能随随便便断送了妹妹的幸福。 第260章 心意 庆安九年的除夕因为靳嫔的禁足,顾皙颜心情很是欢畅,加之她有孕在身,非重大的事情,六尚二十四司也不敢来烦扰她,故而这个年过得很是松快。 除夕夜重华殿的庭燎燃起时,沉香的香味便蔓延开来了,丝竹艳舞,推杯换盏,整个千阙皇宫笼罩着节日的喜庆。 翻过年后,顾韵如腿伤便更是大好了些。 从泽兰宫到寿安宫,她都无需乘坐肩撵了。 “二姑娘来了!”寿安宫的侍女一看到是她来了,立马眉开眼笑起来。 “不知太妃娘娘可在宫中?我不日便要出宫了,今日特来拜别。”她入宫来本是为着疗养身子,也为着陪一陪长姐。 如今腿伤大愈,也该回去了。免得长姐遭受旁人的质疑。 “怎么如此快就要回去了?”淑太妃本在后殿看经书,知晓她来了,便拉着她到东暖阁说话。 “韵如入宫来是为着方便调养身子,如今腿伤新愈,也该回家去。”顾韵如笑了笑。 淑太妃满脸不舍,“唉,我还指着你常来与我说说话呢。” 她是当真喜欢顾韵如,也有意撮合她与自家儿子。 如今这才没过几个月,和王与顾韵如虽也说过话,却还没到感情深厚的地步,淑太妃很是苦闷。 顾韵如见不得老人家愁眉苦脸,宽慰道:“韵如若得了机会,也会经常来看望太妃娘娘的。” “好好好,我知晓,你最是有孝心了。”淑太妃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顾韵如性子好,淑太妃与她又说了许多话,正午时分,外头有侍女进屋来。 “太妃,和王殿下来了。” 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和王抬脚进了正殿。 “母妃万安。顾二姑娘好。”和王虽不及当今陛下那样风神俊朗,却也是难得的貌美男子,举止间皆是洒脱。 顾韵如起身,款款福身,“殿下安好。” “听闻二姑娘要出宫了?”他一见她便下意识问。 顾韵如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讶异,随即又想到自己要出宫这事,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秘辛,便没深入计较,只大大方方笑道:“入宫已许久,不好叫家中父母挂念着。” 和王抿了抿唇,不知在想什么。 顾韵如眸光微动,向淑太妃和和王分别福了福身,“出来也有些时候,韵如便不扰太妃与殿下说话,先行告退。” 淑太妃眼中不舍,“去吧。” 转而又去催促和王,“你去送一送韵如。” 顾韵如垂眉,缓步退了出去,和王紧跟其后。 这段时间的相处,两人也算是有共同话题的,可今日竟是一前一后都相顾无言了。 走至寿安宫大门口,顾韵如止步,微微欠身,“多谢殿下相送,殿下请留步。” 和王止步,眸光里闪动着些连他自己都琢磨不透的情绪。 眼瞧着顾皙韵如便要转身离开,他终是忍不住开了口,“二姑娘,可否借步说两句话。” 顾韵如狐疑,屏退了侍女,跟着他到一旁。 “不知和王殿下有何话想说?” 和王斟酌半晌,终于下定决定,抬头望着她,目光灼灼,“你……可愿嫁入和王府?” 顾韵如惊愕不已。 因着淑太妃的关系,她入宫这段时日,的确与和王说了许多交际。但也委实说不上就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殿下,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和王便问,“若是你自己呢?只问你自己的心意,你愿意吗?” 嫁给和王? 这是顾韵如从未想过的事情。 “殿下的心意,韵如知晓了,也很是动容。只是韵如并不愿意嫁入皇室。殿下才华横溢,英勇无双,定会有更好的贵女与您匹配同称。”她退后半步,“韵如告退。” 眼瞧着佳人远去,和王站在原地,双眸中彷佛瞬间失去了光彩,整个人颓废不已。 淑太妃看到儿子回来后的模样,知晓寿安宫外发生的事情后,不禁长叹一声。 她这儿子,乃是含着金汤勺出身的皇室贵胄,自打降世起,便事事顺遂。顺风顺水了十多年,第一次跌倒就摔得头破血流。 “儿啊,母妃定为你寻一位极好的正妃。”她颇为心疼道。 顾韵如不愿意嫁给和王她是没有想到的,不过细想下来,皇家子也并非千好万好。 韵如那孩子她虽着实喜欢,可她若不愿意,便是她贵为太妃,儿子贵为亲王,也不能勉强她的。且不提宸贵妃和顾府不愿意,便是她自己也不舍得叫那孩子做不喜欢的事情。 顾韵如出宫那日,淑太妃特地叫人送来了许多礼品。 “咦?怎的还有一支玉笛。”顾皙颜不期然瞅见了礼品单子中的玉笛。 淑太妃善琵琶,送笛子却是少见。 “瞧这材质,竟是岫岩玉?”顾皙颜都惊了。 岫岩玉名贵且珍惜,万金难求,便是皇室也不常能见到这样好的料子,更别说还被制成了笛子。 这样好的料子做出来的笛子,太妃就这样随随便便送给韵如了? 顾韵如立马也意识到了这笛子的珍贵,正想拿着笛子去归还,那前来送礼品的侍女便将手中的一封信递了过来。 “姑娘先别急着归还东西,这是和王殿下要奴婢交给姑娘的。” 顾韵如很是狐疑接了过来,在顾皙颜满是惊疑的目光中打开了信。 笔者的字迹俊逸,竟是洋洋洒洒整整三篇的信。 送走前来送礼的女官后,顾皙颜拉着顾韵如到了内殿。 顶着顾皙颜万分好奇的目光,顾韵如咽了咽口水,艰难开口,“笛子是和王送来的。他说……”她情绪有些复杂,“对我一见倾心?”说着她都想不通了,“真是荒唐。” 一见倾心? 见一面就喜欢上了? 顾韵如莫名觉着怪异。怎么会有人只见旁人一面就不可遏制地喜欢上了。若不是浪荡玩意儿,就是轻佻之人。 她都不喜欢。 顾皙颜的神色瞬间就,一言难尽了。 “和王的心意,你之前可知晓?” “前几日我从太妃处回来,他就问我愿不愿意嫁去和王府……” 第261章 龙凤双胎 顾韵如越说,眉头就皱得越深,“长姐。”她看向顾皙颜,“我不愿意。” 顾皙颜心中暗叹一声,笑了笑,拍拍她的肩,“长姐知晓。你的婚事,定是要你喜欢的才嫁。没有人可以委屈你。” 便是亲王也不行。 顾韵如午后便出了宫,庆安帝怕她一时适应不了妹妹的离开,便连忙从紫宸殿赶过来陪她。 看见顾皙颜一脸惆怅,他就下意识紧张,“你若舍不得妹妹,等她回去与家人待几日,我便召她回来陪你。” 顾皙颜本还愁闷着,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笑了,“韵如也有自己的生活,哪能叫她一直陪我。这段时间能看着她,我已然很满足了。” “那为何还愁容满面?可是谁人惹了你烦恼?”他追问。 顾皙颜便笑,“没什么,就是在想,韵如日后不知道要便宜哪个臭小子。” 她这样一说,庆安帝就想起来,自家傻弟弟似乎对顾韵如有些情意。 便试探问道:“不知你妹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我日后也好帮忙张罗。” 顾皙颜便叹息,“她还小,等过两年再说罢。” 依她瞧,自家妹妹性子是好,就是情感太冷淡了些。对情意一窍不通,日后还不知道哪个人要被她磨一磨. 不过,只要不是自家妹妹受委屈,一切都无所谓了。 庆安帝便颔首,“韵如性子好,更是一等一的稳重之人。又是你的嫡亲妹妹,日后必定得给她寻个如意郎君才是。” 他相信,有他和顾皙颜在,顾韵如的婚事,一定是和和美美的。 和王若争气,他也能下旨赐婚,若是不成,他是定然不会叫颜儿的妹妹受委屈的。 春来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本是乍暖还寒的时节,京城今年的天气却格外晴朗。 庆安九年正月十五,乃是元宵大朝会。 辰时正,在方安的高声“退朝”中,官员们齐齐拜倒下去。 众臣还在高呼万岁,前头孙敬连忙奔来。 “陛下!贵妃娘娘……”后头的话众臣已然听不见了,因为自家陛下已经跑没影了。 众臣面面相觑,看着上头的蟠龙金座一个比一个纳闷。 在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御史的唉声叹气中,官员们相互交换着消息。 “贵妃娘娘怎么了?” “陛下怎么突然就走了?” “我们是继续跪着,还是起来?” 有聪明的人一看顾家父子的脸色便顿悟了。 贵妃怀胎已然有九月,这是提前生产了? 众人一时之间惶然起来。 等事情传开后,京城都开始惶然起来。 自打去年来,大邕百姓都看得清,陛下疼宸贵妃疼到了骨子里。 贵妃如今是早产,若是出了事,只怕陛下要大怒的。 这一日,本是元宵的吉庆日子,大邕百姓却都齐齐悬着一颗心。 近暮时分,元宵大典上官员及内眷满座。 庆安帝的身影却迟迟不来。 “陛下怎么还不来?” “这可是元宵大典,陛下如此轻视,真是不成体统。”上午就不满了的老御史又开始发起吹胡子瞪眼起来。 “就是,即便是宸贵妃生辰,陛下怎能不来参加元宵大典。” “说起来宸贵妃这都入产房许久了罢?怎么还没听见动静传来?” 在众人的猜疑声中,方安脸上堆着笑来传旨来了。 “陛下有旨,宸贵妃平安诞下龙凤双胎,乃国之大喜,大赦天下!今日元宵,乃是家人团聚的吉祥日子,特恩准诸位早回家与家人团聚!” 闻言,之前不管是如何猜想的官员,如今心里都只有一个想法。 吉兆! 龙凤双胎可是吉兆啊! 昔年景和朝皇后娘娘诞下龙凤双胎,景和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是多好的事情啊! 众人连忙拜倒下去,“恭贺陛下!恭贺宸贵妃!” 泽兰宫中,庆安帝原本的颓废的双眸在听到孩子的哭声后才渐渐有了光彩。 “陛下,贵妃娘娘诞下龙凤双胎,母子俱安!” 他顾不得去看两个孩子,也顾不得什么礼节,闯进去看顾皙颜。 顾皙颜累得不行,看了眼孩子,眸光中尽是慈爱。 下一刻便看见他拨来侍女们的阻拦奔了进来,讶异不已。 “产房污秽,陛下怎么来了?” 他坐到床沿边,紧紧拉着她的手,双眼中有深深的血丝,“我等不及要见你。” 顾皙颜知晓他是担心她,虚弱地笑了,“我没事。孩子也很好,陛下还没看过呢。” 他摇摇头,眸光中还有后怕,“你提早一个月生产……” 早产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他怕得不行,连元宵大典都顾不得了,只想过来陪着她。 “医师说了,我是双胎,提早生产不是什么骇人地事。若是真是足月了,才只怕更危险些呢。”她笑道。 “怀胎就危险,咱们日后,不生了。”他忍不住鼻头发酸。 再多的解释理由在庆安帝这里都仓白得很,只要一想到她有可能在产房里出不来,他就心惊胆战。 虽然他很喜欢他们的孩儿,可他更想要她健健康康。 “好。”顾皙颜抬手,擦了擦他眼角的泪。 她如今膝下也有两子一女,儿女俱全,已然够了。 再有便是,她也不愿意看他这样为她整日悬心挂念。 “我已经好很多了,只是有些累,你别怕。”看着他泪水止不住,顾皙颜心尖发疼。 她怀孕这些时日来,他整日悬心,晚上睡不着觉,白天又总陪着她,生怕她出一点子危险。 庆安帝吸了吸鼻子,很是狼狈,却很熟练地给她捂被子角,“你快休息,我就在此处陪着你。” 顾皙颜这时候很不合时宜地想,幸好服侍地人在庆安帝进来后便有眼力见地出去了,如今瞧不见他这副样子,也算是保住了他帝王的威仪。 “今日是元宵大典,陛下不去吗?” 元宵大典,很是重要。 “不去,哪儿都不去,我就在这里。”他俯身在她眉间落下一吻。 “闭眼,什么都别想。” “安生休息。” 她便很乖巧地闭上眼睛。 听着他细碎温柔地嗓音,渐渐进入梦乡。 第262章 册后 庆安九年春,宸贵妃顾氏诞下龙凤双胎,是为八皇子、四公主,乃为祥瑞。帝大悦,于皇子公主满月礼祭祀祖庙,以告宗祖。 庆安帝对这对儿女的喜悦溢于言表,宸贵妃生产的第二日便召了宗正卿入宫,将皇子公主的名讳计入宗谱。 “案例皇子满月、公主满岁才能计入宗谱,陛下如此,宗正卿可有说什么?”正在月子中的顾皙颜听到消息便连忙问锦书。 “皇子和公主如今乃是大邕祥瑞,陛下将名字计入宗谱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宗正卿也不敢说什么。” 为防孩子早夭,皇室才要推迟皇子公主计入宗谱的时间。只是而今庆安帝正是高兴的时候,宗正卿也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阻止。 若他真的说了,只怕不止庆安帝,便是大邕百姓都要跳起来给他府门口丢烂菜叶子了。 “说起来,陛下给咱们八皇子和四公主取的名字,都是极好的字眼儿呢。”落葵笑意吟吟将红旨上的字递给她瞧。 “八皇子名‘沐’,乃是取洗涤润泽之意,与五皇子的字相辉映。”一早庆安帝就将孩子们的名字与她商量了,她是早就知晓的。如今再看着这字,还是心头温暖得紧。 “何止呢,四公主的名取得才是与众不同。”连翘很是雀跃道:“一直以来公主们的名字从女的,皇子们的则从水。而今陛下独树一帜,给四公主的名也是从水呢。可知咱们陛下疼爱公主。” 顾皙颜看着跃然纸上的“潇”字,不由露出了笑意。 “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原是庆安帝回来了。 “在看两个孩子的名字。”她莞尔,笑颜如花,“陛下定是想了许久罢,这样好的字眼,竟都给了他们了。” 庆安帝坐在她跟前,拉着她的手,笑得温和,“咱们的孩子,自然是要最好的。” “对了,我打算给咱们的公主定个封号。”他兴致勃勃道。 这样的殊荣,可见庆安帝对这对子女的到来当真是欢喜极了,“陛下打算定什么封号?” “邕乐如何?” 邕自是大邕的邕,寓意大邕安乐。 “以国号为封号,恐有不妥。”顾皙颜皱眉。 女儿能得庆安帝的疼惜自是好的,可若是太过了,文武百官会议论的。 “百年前,便有双胎所出的邕宁公主,而今咱们的女儿,依循旧历,自然也可封为邕乐。” 双胎被视作祥瑞,前边便有景和朝皇后所出公主封邕宁,赐实封扶风郡。 “邕宁公主之母,乃是景和朝皇后。”她提醒道。 她如今再尊贵,也只是一个贵妃。并非正室嫡妻。 若这封号定下去,外头只怕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他便笑了笑,抚了抚她皱着的眉头,“册后事宜已经在筹备了。” 顾皙颜愣住了。 自打他将靳嫔降位禁足,又该换魏国公府主事后,她便知晓,他是下了要立她为后的决心的。 只是此事太过重大,她原以为,她还要再等上几年,才会被册封为后。 “这么快……”她出神,都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之前从太子妃晋升为后时,她都没有如此紧张突兀之感。 “不快。”殿中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出去了,他侧身拥住她,垂眉浅笑,眸子中尽是涟漪,“这一日我等了许久了。” 从四年前,他认出她开始,他便开始筹谋了。 一步步提高顾府的门庭,顾家人的威望,便是为着今日。 如今顾家父子和周家已然在朝中站稳,四年的准备,四年的打算,一点都不快了。 若不是为着她不受人非议,四年前,后位便该是她的了。 “我的后位,一直都是你的。” …… 二月二,龙抬头。 这日乃是祭奠祖庙,祈求福祉的日子。 百官列队太极殿。 这日与以往都要不同一些。 眼睛尖一些的臣子已然看到,蟠龙金座旁边的大中官方安手中,端了一道圣旨。 才拜恩毕,便有相阁大臣脱列言道:“陛下,惊蛰将至,黎民耕作起始。下月便是皇室亲蚕之礼举行之时,我朝久无皇后,还请陛下为国虑,择人品贵重之人为后。” 后位的选择无非两种。 一是从后妃中遴选,二是挑选良家女为后。 如今宸贵妃育有五皇子,前不久更是诞下龙凤双胎的祥瑞,乃是皇后当之无愧的人选。 能做到前来太极殿听朝的,都是人精。 “臣附议!恳请陛下择德行俱佳之贵女子为后。” “臣附议!” 一时间,太极殿中竟无一人还站立着。 庆安帝眉眼间皆是和悦之色。 “今日乃是龙抬头的大吉之日。日前元宵之节,宸贵妃诞下龙凤双胎,此乃本朝罕见之祥瑞。上苍垂怜,降下祥瑞,足可见对宸贵妃德行的考量。” “如众位爱卿所言,我朝后位空置已久。宸贵妃人品贵重,堪为后宫表率。可册为皇后。” 话音落下,方安便将早早准备好的圣旨呈出。 “治本齐家、茂衍六宫之庆.职宜佐内、备资四德之贤.恪恭久效于闺闱.升序用光以纶綍。宸贵妃顾氏矢勤俭于兰掖,展诚孝于椒闱。慈着螽斯、鞠子洽均平之德,敬章翚翟、禔身表淑慎之型,夙着懿称,宜膺茂典,兹兰馥洽于椒房是宜守四星以居元冠三妃以推应,册命为皇后。” “陛下圣明!”百官对庆安帝的准备给惊了一下,不过却也在情理之中。 端看陛下对宸贵妃……不,现在是皇后了。 陛下对皇后如此疼宠,想必早便有此想了。 两年前还跟着前魏国公府的人一心要立靳氏为后的官员们一个个埋着脑袋,生怕被注意到。 二月十五,八皇子四公主满月吉礼,顾皙颜出月子,亲自于甘霖苑主持满月礼。 当日王公贵戚莫不当宾,宴席足足摆了一日一夜。 翌日,泽兰宫挤满了人。 皆是前来祝贺的后宫嫔妃。 从良妃起,各宫各院的,不管位份高低齐聚。 若是以往,顾皙颜只是有掌宫之权,却并非中宫,嫔妃们还有借口可以不来。 第263章 共享浮华 可今日,顾皙颜已然被册为后,乃是后宫之主,除了尚在禁足的靳嫔,每位嫔妃都早早就到了。 “皇后娘娘万安了,之前皇后娘娘尚在小月中,嫔妾等不好叨扰。今日特地前来拜贺。”韩充仪一如既往的会说话,一脸的笑意让人瞧了就高兴。 “诸位有心了。”顾皙颜看着这满宫的人,端着笑。 “如今娘娘乃是皇后了,案例嫔妾等要早晚问安……”韩充仪顺势道。 顾皙颜一听,便头皮发麻,忙制止了她,“如今册后旨意虽下,册封礼却还有些时日,不急。再者,本宫素来喜欢清净,早晚问安未免劳苦诸位。” 若是今后每天都要看到这么多人,每日就得端着架子,端着笑。 想想都累,实在不利于养生。 “娘娘说的是。如今娘娘虽出了月子,身子却还得好好调养。若是当真心诚,也不急在这几日。”钱修仪笑道。 “是呀,若是每天都来,我们倒没什么,却要劳烦皇后,怕是陛下知晓了,也要不高兴的。”良妃慢悠悠说道。 她不是韩充仪那样对自己都狠的人。 她虽然很是敬仰皇后,但自己宽松惯了,若是要每日每日的请安,那跟要了她的命有何异? “可嫔妃给后位请安乃是祖制……”韩充仪为难开口。 她是如今尚仪局主事的人,自然更注重这些。 祖制不好更改。 且如今她才当上皇后就更改,只怕言官又有得说了。 顾皙颜想了想,权衡再三后道,“既如此,那就等册后殿礼之后,每月初一和十五问安。” 比起每日早晚一请来,这已然少了不止一星半点了。 底下的嫔妃们个个都高兴了。 本以为宸贵妃当上皇后,她们就要劳累了。如今却是好了。 每月就两次,也不是很难办. 韩充仪也没了可以说的,笑眯眯道:“娘娘宽宏。” 午后庆安帝来了泽兰宫,看着她一副累着的模样,笑着上前给她揉肩膀,“这是怎么了,怎么累成这样?” “唉。”顾皙颜哀叹一声。 庆安帝想起方安所说的,知晓她是见了满宫的嫔妃,估计笑都笑泪了。 他很是哭笑不得。 旁人有这样的机会都是欣喜不能自已,她倒好,还嫌累。 可他转念一想。 也是,自家颜儿又不是那些寻常女子。 他便笑眯眯给她讲旁的开心事。 “你那妹妹啊,可是叫和王魂不守舍了。” “恩?”顾皙颜懵了,“何时有这样的事?” 庆安帝便笑着与她道:“之前和王想求娶小姨子来着,不过被拒绝了。我原以为他就此放弃了,岂料他却是越发放不下了。连着几日叫他商议事情,满是一副没有精神的模样。几番逼问才知晓,他是心中还惦念着你妹妹,只是被拒过,受了打击,心里却又惦念着,自相矛盾久了。瞧着也是可怜。” “陛下这是来说情来了?”顾皙颜挑眉。 “怎会。”他笑意吟吟,“只是说与你听听解解闷罢了。韵如的婚事,自然是要挑选她喜欢的人。我已经在京城的好人家里挑了一遍,等你的册后大典之后,我就把那些合适的男儿召进宫来,让她一个个慢慢挑,喜欢谁就嫁谁。我亲自给她主婚。” 就凭顾韵如那段时间让顾皙颜整日展颜的份上,庆安帝也要好好给她筹划。 “陛下这是挑选驸马呢,这样声势浩大。”她笑了。 “你的嫡亲妹妹,自然是与公主一样尊贵。”他很是认真道。 顾皙颜莞尔,“等我寻个时候问问她罢。若是有喜欢的,便相看一番。若没有,就在京城的人家里面挑。” 反正是不可能叫自家妹妹嫁去京外的。 “好好好,我那里早就张罗好了,只等她愿意。”他可是下了苦功夫呢。 挑选女婿都差不多就是如此了。 “公主的封号我已经递给了宗正卿,等你册封礼过后,便可为三个孩子加封。” 这可是他的嫡子嫡公主,自是要不一样些的。 “既然要加封,我倒想着,不如给几位公主都加封了。”她道:“大公主如今也年满十岁了,荣寿都有了封号,大公主也合该有才是。至于三公主……总不能叫她一个人没有封号,厚此薄彼,总是不好。” 要是可以,她倒不愿意加封靳嫔的女儿。 可三公主总归不是她母亲,乃是真正的帝姬,总得内外有别。 庆安帝沉默良久,终是叹息一声应了。 “既然如此,那就都上封号。另外,我还想将清河郡赐给潇儿。嫡出公主和庶出公主,总得有分别。” 颜儿为他考虑,他自然也得为她打算。 …… 三月初五,乃是一等一的良辰吉日。 天还未亮,宫墙内外,京城各处街坊之处,便已是一片红装素裹。 辰时正,太极殿众官员、内外命妇列队两侧,鼓乐之声准时奏起,丝乐之声嘹亮穿堂。 顾皙颜换了明黄色的大袖礼衣,乘坐九凤金撵,在一众女官的簇拥下浩浩荡荡行至太极殿,仪仗从椒房宫至太极殿,绵延了数里。 庆安帝亲自在太极殿正门处接她。 她下了轿撵,头上的金冠重得令头颅极沉。 抬眼时,映入眼帘的便是他笑意吟吟的模样。 “来。”他伸手,与她同款而制的礼衣袖口精致华贵。 恍惚间,她似乎回到了昔年,年轻的帝王,才登基三日便亲自给她举行了册后大典,那时,他也是这般来太极殿正门处接她。 忆起往昔,她展颜伸手将手放到他手心里,他紧紧握住,眉眼含笑。 “陛下到!” “皇后娘娘到!” 随着礼官的高声扬起,众臣及内外命妇齐齐跪倒下去,庄重的礼乐缓缓奏响。 他牵着他的皇后,一步步稳步朝蟠龙月台而去。 数阶踢踏,二人齐步同上,像极了他们相守相扶持的一生。 春风和煦,暖阳正好。 高台之上,帝后并肩而立,共受万民朝拜。 “虽时隔九载,我的后位仍然只属于你一人。” (正文完) 第264章 番外 近日各宫都十分忙碌。 不为别的,只因陛下要领众妃及大臣前往兴成行宫避暑了。 原本按照正常的流程,二月时就该出发了。但那时皇后娘娘正在小月,陛下便下旨推迟了一月的时间。 虽是晚了一月,依旧无法阻挡众人的高兴雀跃。 “后厨的厨子们都得全部带上,记好了吗?”昌乐宫中,良妃凑过去瞧了瞧侍女登记的册子。 “好了,厨子们一个也没少。”侍女握着毛笔,满脸生无可恋。 旁的主子听说前往行宫,都是在收拾行装,也就她们昌乐宫的主子一心想着的只有那几个给她做吃食的厨子。 “母妃,你快来瞧瞧,除了这些东西,还有什么要带走的吗?”大公主从内殿冒了个头出来,问她。 良妃挥挥手,“你做主就好,我只要这几个厨子就成了。” 大公主几欲要翻个白眼了。 无奈,只能叫昌乐宫的掌殿侍女一起瞧瞧,缺些什么。 “好在行宫什么都有,不必太过麻烦,只带些四季要用的衣裳便是了。”大公主轻叹一口气。 一旁的掌殿侍女也很是无奈,她家主子比与大公主还像个孩子。 不过如此也好,正因为良妃生性单纯,当初的高位嫔妃中,也就良妃如今过得最为尊贵松快。还有大公主承欢膝下。 “对了,方才椒房宫的人来传话了,午后叫主子和大公主去一趟。” …… 椒房宫内,良妃、钱修仪、韩充仪、贺嫔、方婕妤等几位有子嗣的嫔妃,以及大公主在。 “陛下下了旨意,说要给两位公主以及四皇子加封。”顾皙颜坐在宝座上,虽是升为了皇后,倒与从前一样的气质温和。 几位嫔妃这些年与她也有了些私交,相处起来也松快些。 “两位?”韩充仪纳闷。 如今宫中统共四位公主,除了皇后所出嫡公主已被加封为邕宁公主,赐了封邑外,便是二公主早年已有荣寿之封号。 “三公主也要加封?”钱修仪问。 “三公主乃是陛下之嗣,加封也是常理之中。”顾皙颜淡淡言道,“大公主乃是长公主,封号为荣阳,三公主则为荣顺。” “荣顺……”韩充仪琢磨着这个字眼,勾了勾唇角,顾忌着大公主在,没说话。 良妃几人面面相觑,也知晓了陛下的心意。 “多谢父皇母后圣恩。”大公主很是知礼,连忙撩裙谢恩。 良妃也跟着起身谢恩,整个人脸都快笑出了花了。 大公主有了封号,这也说明陛下皇后不再介怀昔日的事情。对大公主日后是有偌大好处的。 顾皙颜笑着叫她们起来,“除此之外,四皇子乃是陛下之长子,理当封为郡王。” 之前顾皙颜封后时,一起加封的还有嫡皇子和嫡公主。 五皇子唐泽因是嫡嗣之长,以四岁稚龄封为太子,同母弟八皇子唐沐封为淮阳郡王。这是陛下看重嫡出,也为防日后国本混乱,早早立储。 只是没料到,四皇子也紧跟着受封。 贺嫔激动得不能自已,忙起身谢恩,“多谢陛下皇后,臣妾代四皇子谢恩。” 她原以为唐安患有腿疾,又因着之前的她做的错事,这辈子想要封爵,只怕是难了,没想到皇后如此不计前嫌,还给了四皇子郡王的封爵。 “四皇子居长,合该有封爵。至于其他皇子,因着年岁尚小,待日后成家立府之时,本宫会向陛下奏明立爵之事。” 韩充仪和方婕妤虽然遗憾,却是没什么异议的。 嫡出本该区别于庶出,四皇子又居长,比其他皇子大了好几岁。陛下如此赐封很是合理。 况且,皇后也说了,日后他们的皇子长大了,也是能有封爵的。 如此,她们倒是安心下来。 反正日后自家儿子一个王位是跑不了了。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高兴呢? “陛下娘娘思虑周全,六皇子七皇子年纪尚小,臣妾等日后也一定会好生教导皇子们的。”韩充仪笑意吟吟。 “你们教导好了皇子公主们,亦是大功一件,”顾皙颜笑着颔首,“今日叫你们来,除此之外,也是为着大封后宫的事宜。” “大封后宫?!”韩充仪都惊了,随即又转过弯来。 新后登基,宫里宫外尽是喜意洋洋。陛下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大封后宫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再者,自打皇后娘娘诞下皇嗣后,陛下再未宿过其他任何宫殿,大有要长宿椒房宫的意思。 如今宫中嫡出皇子有二,其余还有三位皇子,更别提陛下皇后恩爱非常,日后难保还会不会有嫡子,大邕皇室的子嗣根本不必发愁。 聪敏如几人,隐隐猜到,嫔妃日后再想获得恩宠,只怕是难了。 正因如此,陛下如今有这赐恩大封,也算是补偿了。 翌日,方安便领着圣旨到了各宫各处。 此次圣旨破除后宫旧历,剔除妃与嫔两副级,后妃以皇贵妃为首,其下置二贵妃,为正一品,淑德贤良四妃,为正二品;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九嫔,正三品;其下依次是婕妤、美人、才人、宝林、御女、采女不计数。 对于尊贵如皇贵妃贵妃这样的位份,庆安帝不打算再封,后妃中,以昌乐宫良妃为尊,晋位淑妃;其次便是扶桑宫钱修仪,晋位德妃,颐和宫韩充仪晋位贤妃,三人协理皇后掌后宫事。 除此之外,嫔位上,莱阳郡王之母德昭宫贺嫔晋位昭仪,七皇子唐敬之母汇芳宫方婕妤晋位昭媛,长庆宫靳嫔为充容;朝灵宫戎婕妤为修仪,挽英宫张婕妤为修媛。 靳氏已然被禁足,已然造不成任何威胁,顾皙颜并不吝啬给她一个嫔位,让魏国公府脸面好看一些。朝堂上自然也不敢多妄言. 再往下便是各品级的嫔妃往上提一阶。 总归而言,这个三月,阖宫上下俱是吉庆的气氛。 …… 长庆宫。 沉重的宫门被缓缓推开了。 前来的方安,手里捧着一卷圣旨。 “哟,这是宫里又有什么喜事了?”靳氏已然许久未曾出过长庆宫。身边的侍女,唯剩娟蓉是当初的老人。 第265章 番外 “可是顾皙颜诞下了皇子或是公主?”她坐在软榻上,并不正眼瞧方安,手上正在刺绣,神态却是倦怠,周身上下皆是灰茫茫的气息。 “娘娘慎言!皇后娘娘的名讳岂是能随意呼出的!”方安狠皱眉头。 靳氏手上的动作不期然一顿,神情呆滞万分。 “皇后?”她眸光中淡淡升起些情绪,“这么快就封为皇后了?” 怔愣许久,她才反应过来,冷笑道:“是啊,本宫被降位禁足,整个后宫还有谁能阻碍她呢?陛下为了给她铺路,连国公府都换人了……” “前魏国公自讨苦吃,娘娘难道还要揣着明白当糊涂吗?”方安冷哧。 “我兄长是太后嫡侄女,是祖父的嫡长子!本该尊贵!”靳氏咬牙切齿。 又是这样的话语,方安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善恶有报,娘娘便莫要怨天尤人了。新后入主,陛下下旨,大封后宫,加封三公主的封号。”若不是如此,他实在不愿意再踏足长庆宫。 “大封后宫?”靳氏听完便笑了,“顾皙颜即便为后又怎样,陛下还不是要找人制衡她。” “不知如今的贵妃是哪位?”她兀自猜着,“良妃出身武将世家,韩充仪出身善信伯府,再不济还有张婕妤,陛下选了谁当贵妃?”她眸光灼灼看向方安。 方安皱眉。 知晓她是幸灾乐祸想看皇后娘娘的窘态,冷冷打破她的幻想,“陛下有旨,本朝已有后,不立贵妃。娘娘还是顾好自个儿罢。” 说完,他放下圣旨,“另外,陛下与皇后娘娘不日将带领后宫嫔妃及大臣内眷前往兴成宫避暑,预计三两年不归。如今的后宫,倒果真以您为尊了。” 帝后都走了,嫔妃也跟着走了。 只剩一个不上不下的九嫔末等充容在,可不正是最尊贵的嘛。 和上一次方安离开时一样,长庆宫门紧紧关上。 只是下一次再打开,不知又是多少年之后…… …… 和王府。 “王爷,太妃娘娘身子不适,召您即刻入宫!” 本还在借酒浇愁的和王立马清醒过来,披了件外衣就往皇宫里赶。 “母妃母妃!”和王疾走入殿,却看到淑太妃正和德太妃高高兴兴品着茶,两人见了他,三人皆是一惊。 “母妃不是病了吗?”他懵了,恍惚间觉得自己真是喝醉了。 德太妃也是惊愕得紧,“淑太妃好好的呀。”随即她想起今日皇后的娘家人入宫了,不由恍然大悟起来。 淑太妃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我问你,你入宫来去没去椒房宫?” “母妃病了,儿子顾不得……”他埋着头。按理说,如今后位立了,他是该先给皇嫂问安了才来寿安宫的。只是情急之下,也顾不得旁的了。 淑太妃便立马皱了眉头,看他这副模样,气得牙痒痒,“看看你这副样子,也幸好你还没去椒房宫,不然冲撞了贵人可如何是好。满身酒气,还不快去洗了!” 和王摸了摸鼻子,顺从地跟着内侍去洗漱换衣。 德太妃笑意吟吟,装作不经意间提起,“呀,今日安国公府的人入宫了,椒房宫那边可是热闹着呢。” 顾皙颜封后,其娘家顾府也依循旧制,其父顾长渊赐封安国公,其兄顾文承封安国公世子。 闻言,和王步子立马停住了,转身看德太妃,目光中尽是希冀,“太妃说得可是真的?” 淑太妃瞪他一眼,“不然我叫你入宫做什么!不成器的东西,还不快换衣洗漱了去椒房宫赔罪!” 和王一时间手忙脚乱,扯了扯身上皱巴巴的衣服,连忙风一样跑去洗漱去了。 淑太妃叹息,摇摇头,“唉,这孩子!” 自打和王被拒后,便一直很是消沉。 淑太妃原以为他不过几日就好了,谁曾想和王竟是陷进去了,终日茶饭不思。宸贵妃封后之后,顾家水涨船高,和王更是日日借酒浇愁,淑太妃看着也着实心疼。 这才出此下策,将整日醉酒的他召进宫来。 德太妃便笑了笑,“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半时辰之后,和王衣冠一新出现在了椒房宫。 正在和娘家人说话的顾皙颜一愣。 随即看到他通红的耳后根,也明白了什么。转头一瞧,自家妹妹满脸复杂的神色。 她叹息一声,寻了个由头打发两人出去。 总归是两个人的事情,如今也算是亲戚,总不能一直这样僵着。 两人出了椒房宫,顾韵如在前,和王在后,倒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不知何时,她驻足,转过身看着他。 “听说王爷近日借酒浇愁,茶饭不思?”她一连串的声音砸下来,和王想抬头看她却又羞愧不已。 只呐呐道:“我……我……”他还能说什么? 说他心里难受?说他怕她喜欢旁的公子哥,瞧不上他…… 虽然他是王爷,面对感情这样的东西时,总是难得自惭。 他不如晟王那样得兄长器重,也不如静王那样长得招人疼爱,他若是没了王爷的身份,确实比不得一些世家大族的嫡长子…… 看着他害臊得泛红的耳根,顾韵如神色微动,抿了抿唇。 过了好半晌,风起,微微撩动耳发,她的声音也落了下来。 “长姐虽得陛下宠爱,这一路走来却是受了不少委屈。我自幼要强,这些年家中几经变故,叫我日后也不愿做那被豢养在后院的怨妇,更不愿因此叫家中忧心。我未来的夫君,不论是白丁还是官宦,我不求能相守一生,只求荣辱与共,留有嫡妻的尊贵体面。”她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和王认真听着,末了展眉一笑,“和王府前院皆是男丁,内院只侍女寥寥几人,乃是母妃所赠,只行管束花草之事。大邕有旧历,妻非四十无所出不纳妾。近年皇兄托付兵部差事,男儿当志在四方,我无心流连内庭,只求一心仪女子相知相守,托付一生。” 她听后愣了一下。 大邕有例,妻非四十无所出不纳妾,但真正意义上,莫说皇室公卿,便是寻常官宦家,也少有不娶妾的。 她沉默,许久后抬眼直视他,冷冰冰道:“日子还长,王爷不必如此。” 山盟海誓都是骗人的,她很难去相信。 他却笑了,“来日方长。” 总有一日,他能打动她,抱得娇妻归。 两人身后不远处,庆安帝看着两人俪影微微露出笑容。 “走,去椒房宫。皇后那儿的午膳应是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