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旃檀大圣金蝉王》 第1章 陈玄奘难逃金山寺 非无脑爽文，世界观：西游+封神+洪荒+私设，特别纠结设定的小伙伴慎入。 …… 【契子】 在金蝉子被打入轮回的前一天夜里，师弟黄眉携一壶佳酿，前来小叙。 推辞了杯中美酒，金蝉子沉默不语。 黄袍僧人摔了杯盏，一怒道。 “金蝉师兄何必受这鸟气，不如随师弟一同反下灵山去。 开辟小西天，建起雷音寺，你做现世佛、我当未来佛，也度一度这三界众生！” 金蝉子摇头，正当黄袍僧愈发不忿之时，忽而问道。 “黄眉师弟，你可还记得两百年前，那只被佛祖压在山下的石猴吗？” “太乙境的天生猴妖，天庭的奇耻大辱。 大闹天宫，三界迄今为止最大的一场笑话，我能不知道？师兄你提它作甚？” “近日来我凭金蝉天目觉察到，似乎有某种力量，渗透到了行山封印内。 或许……那猴子的一身本事，并非自行摸索修炼而成。 那猴子真正的修为境界，恐怕根本不是太乙金仙。 两百年前的大闹天宫，或许……也并不是一场笑话。” “但那又如何？能被五行山和金字压帖镇住，它的修为就超不过大罗金仙，你我皆可轻易灭之。” 黄袍僧人不屑，捋了捋他那一对垂肩的黄眉。 抬手只顾抱着玉壶仰头吞酒，并未在意金蝉子在旁低声呢喃。 “或许，我也能寻到那力量来源的灵台方寸之地，求得破局之机……” …… 【第一回：陈玄奘难逃金山寺，小金蝉引梦方寸山】 太阳落山之前，在听说了那个消息后，江州金山寺的年轻僧人们，都兴奋的跑出寺门。 他们三三两两的聚在山道上，开启了围观模式。 名满江州的大德高僧，今年一百一十八岁高龄，即使是方丈大师见了，也得毕恭毕敬行礼的老师傅，法明长老。 此时正阴沉着一张脸，手里扯住根两指粗的铁锁链，沿着山路往回走。 锁链的另一端，一个身穿褐黄色僧衣，体格适中、身材结实的年轻僧人，正被牢牢地捆着。 法明长老就这样，像是在拖麻袋似的，顺着山路中间那条被磨光滑了的斜坡，将他强行往回拖。 而惨遭拖行的年轻僧人，却是一脸的无所谓。 他像只懒猫一样，横着身子，将手当作枕头，以侧身吉祥卧的姿势躺在地上。 半眯着眼睛，偶尔还会打个哈欠，任由老僧拖拽前进。 “师兄，他是谁，为什么会被铁链绑住？” “小师弟你刚来不知道，他就是那个江流儿，从小在金山寺长大，可有趣的一个人。 我们这金山寺里，要是没了他整天搞怪作乱，大家平日里的乐趣都能少一半。” 稍远处，聚在寺门口的僧人中，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 法明老和尚面色更加难看，但却又始终一言不发。 “江流儿！逃跑计划失败，又被法明师傅给逮回来了？” “不是江流儿，现在得叫他玄奘了。 哈哈，玄奘，早上才摩顶受戒正式出家为僧，下午就又在琢磨着偷跑了？” 山路两旁，几个看热闹的同辈年轻僧人，从人群中探出头，拿他开起了玩笑。 声音戏谑又兴奋，但却听不出多少恶意。 玄奘眼睛一扫就知道，还是那几个熟人损友先开口的。 “当然了，有志者事竟成。师傅他老人家总有失手的一天，而我只要成功一次就足够了。” 玄奘的回应理所当然。 话音落下，还不忘伸手向人群比了一个大拇指，引得路边两排僧众又是一阵窃笑声。 “放弃吧江流儿，人家法明大长老，可是通晓术法神通的大德高僧。 你从12岁就开始琢磨着逃跑，到现在六年都过去了。” “是啊，咱们这些没天赋又没机缘的小和尚，就算是再努力，也迈不过肉体凡胎这个槛。 玄奘，你就算是再坚持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又是两个年轻的师兄，他们凑过来跟在玄奘身后，压低的声音中略显担忧。 玄奘偷瞥了一眼法明长老的背影，随后才跟着压低声音，回应师兄道。 “没事，金山寺秘传的金刚体我练不成，还不能偷偷下山，找机会去学道家的五雷法吗？ 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我欠缺的，只是一点点小小的转机……” 话未说完，玄奘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寒意。 走在前面的法明长老，不知何时已经回过头来，面色黑如锅底。 “怎么，玄奘？到现在了，你还想弃佛从道？” 几个同辈的和尚一听，吓得扭头就跑。 玄奘一边摆手，一边讪笑道。 “不敢不敢，师傅将弟子从小抚养长大，对弟子恩重如山，弟子又怎会去做那种欺师灭祖之事。 弟子也只是想着多学几分本事，日后无论到哪里去，也不会丢了师傅的脸面不是。 拜佛求经不如本事在身，师傅啊，你就行行好，放我离开金山寺外出游历吧！” 进入寺门之后，法明长老拖着玄奘向藏经阁而去，边拖边教训道。 “学什么法术神通，你的未来，为师已经替你规划好了。 你就在金山寺老老实实的学经礼佛，再过十年。 等你二十八岁的时候，为师会托朋友帮忙，让你去长安京化生寺修行。 到时候，你专心为李唐皇室服务就好，平时与他们念念经、聊聊天。 地位高，待遇好，还不辛苦，安安稳稳的难道不好吗？ 整天想着到处乱跑，学那些法术神通有什么用？” 老和尚说的语重心长，但一回头，果然又看到玄奘躺在地上，一脸心里有话不敢说，好像便秘似的拧着脸。 “哼，听不进去是吧？ 那你就去藏经阁，将《劝修功卷》中关于修心礼佛的部分，全部给为师抄写一遍。 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吃晚饭！” 法明老和尚气的吹胡子瞪眼睛，而玄奘心里同样无奈。 他没办法解释啊。 难道要玄奘直说，我其实是一个穿越者？ 莫名其妙来到西游世界，差点魂飞魄散，幸亏被一只正准备转世投胎的小金蝉所救。 它把转世之身让给了我这个异界游魂，然后趴在我的灵魂上呼呼大睡，从小到大，十八年一动不动。 结果我就只能稀里糊涂的顶包，成了江流儿，成了玄奘，成了金蝉子转世？ 真要命，真要命啊。 作为西游量劫的关键人物，未来的大唐取经人，玄奘哪敢乱说话。 万一被天庭佛门的哪个大能听去，还不把他这个异界游魂，直接当域外天魔给灭了。 他可不是真正的金蝉子转世，不尽快使自己强大起来，未来必然小命不保。 然而穿越十八年了，没有系统、没有金手指，无法离开金山寺，也没机会去寻找奇遇。 就连藏经阁中，那些只要稍微有点天赋，即使是肉体凡胎也能修炼的寻常术法，玄奘也一样都学不会。 灵魂上趴着的小金蝉，更是任凭呼唤，不见反应。 好嘛，废柴流开局，十八年不见转机，开局进死局呗。 等十年后，二十八岁去长安化生寺入职。 两年后，三十岁时，魏征梦斩泾河龙王，召开水陆法会，再被观音姐姐一番忽悠，打包直接送上西天？ 双叉岭都过不了，就得喂老虎。 连见一面猴哥的机会都没有，穿越到西游世界，还有什么意义？ “是师傅，弟子一定加快进度，在斋堂开饭时间结束之前抄完。” 玄奘老老实实的回应。 当着法明老师傅的面，他虽是个穿越者，但也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 玄奘知道，法明师傅刀子嘴豆腐心。 每次说是要惩罚，赶不上饭点就别吃饭。 结果等夜深人静，玄奘独自回到僧舍中休息时又总能看到，师傅已经帮他把饭打好了。 平时放在床头，冬天放在炉旁。 玄奘更清楚，当初他穿越到婴儿的身体中不久，一时无法适应，动作过大，掀翻了飘在江面上的木板。 那九九八十一难的第三难，满月抛江。 差点就要变成满月抛尸、溺毙当场了。 如果不是法明师傅眼疾手快，把他从江中捞上了岸。 从小当爹又当妈的悉心照料，用一勺勺米粥、牛乳，小心呵护喂养，他根本就活不到现在。 “师傅你回禅堂继续打坐修行吧，今天弟子就先不逃跑了。等抄完《劝修功卷》后，晚上弟子送去给师傅检查。” “今天先不跑？你这逆徒，意思是明天还要继续？！” 老僧把眼睛一瞪，仿佛能喷出火。 玄奘讪笑两声，却也没有否定，只是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 而后伸出一双历经艰苦锻炼，满是硬茧的大手握住铁链，悍然发力。 动作就像是拧麻花一样，咔嚓一声，竟轻易将身上两指粗的精铁锁链扯断了。 “好小子！之前麻绳就捆不住你，什么时候连铁索都能拧断了！” 法明和尚大吃一惊，手里握着断掉的铁链，似乎是还没有反应过来。 玄奘则趁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伸了个懒腰，告罪一声后，也不管老师傅的反应，扭头就往藏经阁跑去。 抄经书，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了。 人的时间和精力都有限，玄奘只能选择将功夫花在刀刃上。 比起念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平日里，玄奘还是更愿意多看些方志、地志、水经、医经等各种杂书杂学。 日后西行路上，说不定都能用得上，甚至还有可能救自己一命。 悟空毕竟不是曹操，没办法随叫随到。 不过今天这次，玄奘急急忙忙往藏经阁去，其实是想趁机补上一觉，等睡够了再说。 不知道为什么，早上剃度出家正式拜入沙门，下午趁着师傅松懈尝试逃跑的时候。 一路上，玄奘莫名其妙的就感觉到很困、非常困，止不住的就想要打哈欠，精神状态很差。 所以，他才放弃挣脱铁链继续逃跑，任由法明师傅将他拖了回来。 只不过此时，着急去藏经阁，趴在桌上睡觉的玄奘并没有注意到。 那只落在他灵魂表面，十八年一动未动的金蝉灵体，竟轻轻颤抖了一下。 …… 下章预告： 苏醒的小金蝉，送了玄奘一个大机缘。 灵台方寸山？就是那个猴哥拜师的方寸山？ 能见到须菩提祖师吗？天罡地煞变化术、大品天仙诀？岂不美哉？ ———— 不要单机、不要单机，多来点评论，多点点追更，小伙伴们感谢感谢~ 第2章 小金蝉引梦方寸山 困，太困了。 进入藏经阁，玄奘从木架上取书的时候，就已经是呵欠连篇。 等他在角落里找个坐处，将书卷摊开后，没撑过五秒就脑袋一坠，栽入了梦境。 梦中一片漆黑，但却有一点金光飞在前方引路，玄奘一路追着金色光点奔跑。 不知许久，眼前才终于变得明亮了起来。 玄奘发现，他已经来到了一片苍翠山林之间。 回首四顾，极远处可见烟霞叠叠彩光环绕，看不清世界的边界，仿佛置身于一方超然界外的仙家洞天。 稍远处，可见千万老柏苍翠挺立，枝头叶间尚有雨珠晶莹莹悬挂，整片山林更显青翠欲滴、生机盎然。 身边脚下，青砖铺就的路面微含一层水汽，空气冰凉，但却又不至于使人感到寒冷。 轻风徐来，拂过面颊，带来一抹难以言喻的清新与舒畅。 思绪在这份宁静中渐渐澄明，玄奘恍然惊觉，自己正沉浸于梦境之中。 而这份梦境，竟如此栩栩如生，令人难辨虚实。 四顾左右，先前一路引玄奘走出黑暗的金色光点，此时已经落在了他两步之外，一处刚有半人高的岩石上。 玄奘在金光中，看到了一只抖动着三对翅膀，大小却仅如拇指一般的小小金蝉。 小巧而精致，纤毫毕现，非匠心雕琢千日，不可仿其神韵。 六翅金蝉！ 虽然意料之外的小小一点，还挺可爱的，没有半点虫类太古凶兽该有的样子。 但这背生六翅，浑身金光，一明一暗不断闪烁的样子，必然是那六翅金蝉无疑了。 所以，它……或者他，就是金蝉子？ 如来老佛座下二弟子？因为听经打盹，又踩了一粒米，所以就被罚十世轮回的倒霉蛋？ 九次西去取经，沿途弘扬佛法，又九次丧命于半途的……佛门第一工具虫？ 玄奘还有印象。 当初他刚刚穿越，还是一道无处栖身的游魂，随时间流逝几乎魂飞魄散。 弥留之际，好像就是这只金蝉抓住了他。 带着他一同投胎，进入刚满月的婴儿体内，成为了如今的江流儿、陈玄奘。 但为什么，他仍是金蝉本体的模样？ 玄奘一直以为，出现在他面前的金蝉子，应该是一位僧人才对。 “金……金蝉大哥？能听懂我说话吧，你很亮，别闪了大哥，小弟的眼睛快被你闪瞎了。” 玄奘抬手半遮住眼睛。 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趴在石头上的小金蝉，就像是个短路了的电灯泡，金光一秒一闪，晃得他眼晕。 就好像是故意在提醒玄奘，自己的存在一样。 听到玄奘的回应，金蝉极为人性化的抬头，望了他一眼。 然而下一秒，它周身的光芒就好像终于支撑不住了似的，迅速变得衰弱、暗淡了下来。 随着光芒消失，金蝉背后的三对半透明翼翅，竟然也跟着一起黯淡消失不见。 就像是被某种力量连根撕去。 只在后背上，留下了无法愈合的六个金色血坑。 待金光彻底消散后，趴在巨石上的金蝉，终于显露出了它真实的样子。 不仅六翅尽失，全身的金色甲壳也支离破碎，处处都是裂痕，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六翅尽失、深受重创，无法翱翔高空，只能匍匐在岩石上缓慢爬行。 玄奘突然间就明白了，难怪即使是在梦中，金蝉子也只能以本体状态相见。 心中升起了一丝难名的哀伤感。 玄奘知道，这是属于小金蝉的情绪。 金蝉子被打入轮回，肉身躯壳必然已经不在，此时出现在面前的，只有可能是金蝉的灵体。 而玄奘的灵魂和金蝉灵体一同投胎，一体双魂，共同生活了十八年。 此时体会到这种心有灵犀一般的感觉，玄奘也并没有太过惊讶。 只不过……玄奘却并不喜欢这种情绪。 即使是心中有悲伤，比起自怨自艾，玄奘也更愿意选择通过豁达，或者是愤怒的方式去表达。 “金蝉大哥，你怎么伤成这样了？”玄奘小心翼翼的询问。 金蝉又摇了摇头，还抬起一对前肢，重重的向下一踩。 什么意思？难道是被谁给踩了？ 玄奘有点懵，还在等对方回应，却不料这小金蝉就只是摇头，然后不断地踩身下的石头。 竟然重伤至此，似乎……连开口说话都做不到吗？ 九世轮回的金蝉子，究竟遭遇了什么，才成为现在这副样子的？ 玄奘暂时想不到答案，只能将问题暂时放在心底。 不过也可以确定一件事，如果真有某种力量，能够将金蝉子算计到这种程度。 那么自己的未来，恐怕也相当危险。 回过神来集中注意力。 玄奘将目光移到了金蝉栖身的岩石之上。 这一看，玄奘整个人就直接惊住了。 好家伙，这块仅仅半人高，看似平平无奇的岩石上，竟然刻着五个大字。 虽然，似乎是因为岁月流逝，这五个石刻字迹看起来稍显模糊。 前面“灵台”二字，只剩下了个倒山尚且清晰。 中间“方寸”二字，仅余下了个矮寸还算明白。 最后一个“山”字，半清不楚的，只剩下了个轮廓。 但玄奘仍旧在第一时间认出来了，此五个大字合起来，不正是那“灵台方寸山”吗？！ 不正是那五百多年前。 东胜神洲花果山水帘洞，孙猴子拜师须菩提，修得大品天仙诀，学成七十二般变化的神秘所在吗？ 异界前世的那个西游故事中，自从猴哥离开后，就再未出现过的，谜一样的所在。 原来是在一处，可以梦中进入的洞天小世界之中。 玄奘猛地一拍手。 “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哈哈，转运了！ 天罡三十六变、地煞七十二变，大品天仙决！ 奇遇，我苦等了十八年的奇遇，这不就来了吗！” 小金蝉那边，似乎是也感觉到了玄奘心中的狂喜，在大石头上，跟着玄奘的动作点头一晃。 重新化作一道金光飞了起来，径直飞临玄奘眉心，无声无息的融入了进去。 “谢了，金蝉大哥！” 玄奘揉了揉自己眉心，金蝉光点没入之处，脸上扬起了畅快的笑容。 “金蝉大哥，虽然我猜不到，你为什么会重伤至此。但你的救命之恩，还有今天的帮助，玄奘必定不忘。” 扭了扭脖子，活动一下脚腕，十指交叉向前一抻，骨节噼啪作响。 “下一个目标，斜月三星洞，我来了！” 第3章 灵台山涉水试蝉心(一) 【第二回：灵台山涉水试蝉心，三星洞得见祖菩提】 来到这个西游世界十八年了。 十八年来，玄奘面对的现实就是，一个既没外挂也没天赋，还被关在金山寺中无法脱身的境况。 他只能不怕艰苦、不惜受伤，拼命习武锻炼，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近乎极限的去增强这幅凡人之躯。 但就算是这样，似乎也不被命运所允许。 十二岁那年，玄奘感觉习武已小有所成，所以就想要辞别法明师傅，下山游历寻求机缘。 “就别到处乱跑了，人人生来宿命既定，江流儿，你的努力，除了让自己更痛苦以外，再无意义。 即使你能够修行神通术法，能够瞒过我偷跑下山去，能够遇到其他佛道高手，也没有人会教你的。” 法明师傅以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是相当冷漠的态度，直接拒绝了玄奘的请求。 “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那就击败我吧！江流儿，只要你能获胜，为师承诺任你离去。 但若是败了，那就放弃不切实际的努力，好好在经阁禅房内，专心学佛礼佛，休要再多生杂念。” 于是，十二岁那年，在金山寺大禅堂内，玄奘与从小抚养他长大的法明师傅，第一次交手。 毫无意外，仅仅懂得些凡俗拳脚功夫的玄奘，在法明师傅的术法面前，只能狼狈躲闪，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玄奘败了，不得不表面上遵守诺言，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经阁禅房中，不再去练功房随武僧习武。 嘴上是服了，但心里……呵呵，别想！ 他才不想按部就班下去，等走上西行之路的时候，一路上遇到事就只能大喊“悟空救我”。 所以，自从十二岁之后，一切便在玄奘的计划之下，由明转暗。 白日礼佛时偷懒睡觉，学经时将经书偷换成杂书，学习保命实用的知识，等晚上继续偷偷习武锻炼。 与此同时，时刻准备着，想办法避开法明师傅偷偷溜出寺去。 虽然从未成功过，但玄奘却并没有放弃，因为努力才有希望，放弃的那一刻才是真正的绝望。 玄奘就这样，又坚持了六年，直到十八岁的今天。 虽然从未绝望，但不知希望在何处的努力，玄奘内心深处，仍旧难免偶尔会闪过一丝茫然。 而此时，出现在面前的灵台方寸山。 在玄奘眼中，就好像是拨云见日后，终于出现在眼前的目标。 绕过刻字的岩石，玄奘继续前进，前方还有好几里的林间山道要走。 也不知须菩提的弟子们，平日里都在忙些什么。 这山道显然是疏于维护清扫，两侧伸出枝杈拦路，脚下砖石也多被树根顶起，凹凸不平，极易绊人。 但是，玄奘跑起来却能如履平地，一步越过两三级台阶，脚下健步如飞，气息均匀有力。 片刻之后，他已经能透过前方稀疏的枝丫，看到更远处，那座修凿在山崖边上的洞府了。 还有洞府前，那面明写着“斜月三星洞”的大石碑了。 没错，就是这里，没有来错地方！ 玄奘欣喜的自言自语。 “放心吧，金蝉大哥，灰心丧气可不是我的性格。 无论结果如何，你带给我的这次机缘奇遇，我一定会拼尽全力抓住！” 沿路上山，林木越来越稀疏，石阶山路也越来越宽阔。 只是，没有见到一个人影，四周的破败之象却一如既往，玄奘心中也难免感觉到了些许紧张。 西游量劫牵扯多少因果，圣人都不敢轻易入局涉险。 这个世界中，斜月三星洞里那位与天同寿庄严体，全气全神、历劫明心的须菩提大法师。 究竟又有多大的本事？ 他能教一只毫无修为的山野石猴，十年速成大闹天宫水平。 战平那位从封神量劫中磨练出来的战将，二郎显圣真君。 就算猴哥天赋高，短短十年时间，而且还是在前七年只干杂活的情况下，做到这种程度。 想必在教学能力上，菩提祖师绝对是顶尖的。 但是菩提祖师，他能帮助我吗？他会帮助我吗？ 此时方寸山上，这片满目荒夷的样子，是不是也在预示着什么。 玄奘心中，总有种情况不妙的预感。 紧张感逐渐转化为忧虑，而玄奘在面对不确定的局面时，习惯性的便开始分析思考了起来。 如果须菩提不愿意帮我，或者故弄玄虚，待价而沽。 那么我又拥有哪些优势、哪些资本，能够提出来和他做交易？ 须菩提祖师有大神通、大修为，既然他允许金蝉引我来到此处，那么应该不至于隐匿身形，拒绝见面。 只要能见面、能交流，那就还有机会。 分析着眼前的局势，玄奘在心中安慰了自己一句。 再抬眼间，他已经跑出树林，来到了一条宽约数十米的溪流前。 溪水虽宽，但流速却很缓慢，看起来格外清浅。 只要跨过这条溪流，斜月三星洞就已经近在眼前了。 玄奘心中思虑不停，只撩起僧衣，抬脚就打算涉水而过。 目测十几米宽的浅水，顶多也只需要快跑几步就能到对岸了。 然而在踏入水中后，玄奘才感觉到这溪水冰冷刺骨，脚掌脚腕都好像一下子变得僵硬了起来。 而且玄奘总有种感觉，这溪水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这种冰冷，莫名的让玄奘想起了当日满月抛江，他不慎打翻木板后，被扣在水下窒息濒死的感觉。 随之而来的，还有各种各样纷乱的杂念。 等趟过这条小溪，极有可能就要面见须菩提了，到时该怎么开口？ 想要从须菩提这里，争取到破局的机会。 或者至少，争取到更多的好处和资源，慢慢积累起来，在未来一点点撬动整个西游局势。 那就得首先考虑清楚，须菩提究竟想要在这场量劫中，实现怎样的目标。 彼世的故事原着中，须菩提自从教成孙悟空后，就再未现身过。 理论上说，他应该并不想介入西游量劫才对。 但现在，为什么他会允许我梦中踏入方寸山，甚至还极有可能亲自与我见面呢？ 晃了晃脑袋，玄奘本能的收回了脚步。 直觉在提醒着玄奘，这条浅溪之中看似无害的流水，恐怕有大问题。 左右看去，没见到有桥。 斜月三星洞府就在前方，莫名其妙的出现一条河拦住去路，怎么想都不太对劲。 俗话说得好，行百里者半九十，玄奘可不想在最后出问题。 没桥，那么搭桥便是了。 没有必要去冒的风险，玄奘从来都会选择稳妥行事。 回身来到先前穿过的密林之中，玄奘两脚踢断一棵数十米高的粗壮古木，扛在肩上便运到了水边。 寻了个溪流窄处直接推倒，晃动两下固定后，大功告成。 稳稳的走在原木上，不消片刻，这条溪流便已行至过半。 正当玄奘暗自猜测，这溪水恐怕拥有着某种能够影响人心智，诱发人心中杂念的力量。 稳妥搭桥的办法，果然没错之时。 一声年迈苍老，仿佛还带着三分笑意的轻哼，突然间在玄奘耳边响起。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出题的长者前辈发现。 自己认真设下的考题，竟然被学生找出了“逃课速通”之法，眼看着就要被蒙混过去了似的。 下一秒，仅没过脚腕的溪水，竟然冷不丁的翻起了一个大浪。 浪头沉重如锤，直接砸断了独木桥。 玄奘猝不及防，也被水浪冲到了溪水之中。 等玄奘摸着河床下光滑的鹅卵石，重新站起身来的时候。 这冰冷刺骨的溪水，已经涨到了齐腰深。 溪水变作为河水，逐渐迅疾的水势冲在身上，几乎让玄奘站立不稳。 前方的水还要更深、还要更急。 玄奘深知自己虽有些拳脚功夫，但终究没有越过肉体凡胎的边界。 想要避免被水流冲走丢了性命，最好的方法就是后退，退回到岸上去。 可眼下的反常现象，显然是有问题的。 一旦退缩了，菩提祖师还愿意现身吗？ 明明身处于冰冷的河水中，玄奘额头上仍旧沁出了汗珠。 是进还是退？ …… 下章预告：在危急关头时刻出手相助之人，究竟是谁？ 第4章 灵台山涉水试蝉心(二) 脚下是光滑的鹅卵圆石，越向前走就越艰难。 但是……更难的，却是心中的迷障。 心中一旦生了退意，玄奘就忍不住的想到。 就算是渡过这条河，见到了须菩提祖师，而他也答应愿意提供帮助。 那么，在接受了须菩提的帮助后，他面对的局势会不会反而变得更复杂？ 玄奘的异世前生中，听过太多的猜测和分析。 有一种说法称，须菩提乃空寂自然变化而成，真身是西方极乐，万佛之祖的妙相化身。 简而言之，须菩提就是如来佛祖的一个化身。 所谓的灵台方寸山，也不过就是西天灵山的方寸之地。 如来佛祖度化六翅金蝉为金蝉子。 如今它这副六翅尽失、灵体碎裂的凄凉悲惨模样，恐怕就和西方佛门脱不开关系。 今天这一去，不就相当于是自投罗网吗？ 心中犹豫之念一成，玄奘顿觉耳边滔滔水声再增。 原本的潺潺悦耳，转瞬间已经变成了接连不断的轰隆雷鸣。 稍远处山林间嘈杂的鸟鸣声，天地间呼啸的风声，皆一并被流水的轰鸣声隐去。 河流对岸的沙滩礁石，还有那面刻有“斜月三星洞”的立碑，在玄奘的视野中，都好像在无限拉远。 激流撞在身上，轰鸣声冲入耳中，玄奘只感觉被震的气短胸闷、头晕目眩。 脚下不稳，踩着的光滑圆石又一动，他整个人便被水流带起，直接往下游冲了出去。 从头到脚彻底湿透，玄奘贴身携带多年的佛珠手串，都被激流带走不见了踪影。 挣扎着想要重新踩稳，但他这一蹬腿才发现。 此时河水早已深不见底，脚下、身边除了湍急的流水外，似乎已经再无其他。 冰冷透过皮肤刺入骨髓。 玄奘感觉身体越发僵硬，想要将头探出水面换口气，都变得开始艰难了起来。 眼前的一切，重新变得黑暗。 玄奘有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若是继续这样下去，他可能很快就会从这个梦中清醒过来。 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就算这方寸山的水深，学不到什么神通变化之术，不薅一把仙丹灵草回去，又怎能甘心？ 想要改变命运，就得首先拥有撬动命运的力量。 在十二岁的那个夜晚之前。 玄奘一心认为，只要努力学好武艺，日后访名师、入仙途。 就能给未来的西行之路，争取一个全新的开篇。 在玄奘看来，西游量劫佛法东渐，结果看似是西方大兴，还了二圣辛勤的因果。 但事实上却进一步加剧了佛道双方的矛盾，致使天地劫气愈发汹涌难抑。 圣人欲斩三尸、弃善恶、绝自我，避免因果缠身，超脱而出证得大道。 但最后的结果，不过是饮鸩止渴，加速一切走向灭亡的脚步。 生于洪荒世界，受其恩惠、得其滋养。 这才是一切众生，永远也还不清的因果。 想在夺天地之造化、夺他人之机缘，供给自身修行后，再挖空心思，算计着如何了却因果、证道超脱。 结果，不过是一场可笑的谎言。 玄奘总觉得，只要他继续坚持下去，事情总会有转机，他还能做到更多的事情。 但十二岁那晚的比斗。 法明师傅仅用了半个时辰，就让玄奘意识到了他这只蝼蚁，目前还没有资格考虑太过长远的事情。 不过，想要让贫僧屈服放弃？ 呵，不可能的！ 顶多就是绕点远路罢了。 玄奘屏住呼吸，努力振作起精神，继续在奔涌的波涛中与激流搏斗。 但是身子被流水裹挟埋没，口鼻一动都在往里灌水，只能屏息挣扎。 气憋得越久，脑子里就越是乱成一团，手脚也越来越僵硬。 这种感觉，就好像回到了被绑在木板上，顺江漂流而下的那天。 成年人灵魂没能完全适应新身体，挣扎过猛，不慎掀翻了栖身的木板。 身体完全浸在江水中，只能不断呛水，无法呼吸。 最后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玄奘已经记不清了。 但那种痛苦和恐惧感，他却依旧是记忆犹新。 今日，玄奘本以为自己终究肉体凡胎，不懂术法，也未入仙途。 即使是奋力挣扎到最后，也不过是一声力所不能及的叹息。 此次梦入方寸山之行，恐怕见不到半点成效，就得被迫结束了。 却不料就在此时，玄奘眼前突然间闪过了一道黑色的影子。 这黑影周围，还滑动着一片晶莹的红色，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 玄奘还来不及细想，一股强劲的水流骤然自背后汹涌而至。 如同无形之手般猛然一推，竟是在玄奘最无助的时候，将他的上半身托举出了水面。 与此同时，在这方梦境之外。 玄奘趴在藏经阁内的某个无人角落，满头汗水。 犹如一位溺水者，终于有机会大口呼吸般的咳喘着，但却偏偏无法醒来。 而一个穿着修身黑鳞软甲，黑发披肩，额生一对赤色龙角，身姿曼妙、曲线优雅的人影，正如幽灵般站在玄奘身旁。 见玄奘恢复了呼吸后，才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收回了手。 突然间，一道柳叶青光从藏经阁窗缝间钻入室内，向着玄奘身边的人影就刺了过去。 那身穿黑磷软甲的曼妙身影，也急忙化作一道黑风，钻出房顶就向着山下而去，径直扑入到了江水之中。 元神归窍！ 一尾浮在江面上，呆呆愣愣的红鳍黑鱼眼中，这才重新恢复了原本的灵动。 但另一边，那道青绿色的柳叶形光束，也从金山寺中冲天而起。 青光锋利如剑，在空中稍稍一顿，紧接着便极为精准地瞄准了这条红鳍黑鱼，在瞬间斩落而下。 红鳍黑鱼立刻扭头逃向江底，但柳叶青光也紧跟着刺入了水面。 江面无波，但江水中，却浮现出了一小片血色，很快被流水冲散。 再片刻后，柳叶青光脱水而出，重新回到了金山寺，回到了一处幽静的小禅房中。 无声无息的，融入到了法明长老体内。 年迈苍老，身形枯瘦宛如朽木的老僧。 金山寺中，如今已经一百一十八岁的法明和尚，缓缓睁开了眼睛。 手指继续拨动着念珠，老僧幽幽一声长叹。 “法明、法明，但贫僧这心中的正法，现在却是越来越不明了了。 西天灵山上的佛陀菩萨，他们的想法，真就能代表那不变不易的真理吗？ 贫僧如此禁锢着一个年轻的生命，未来，真的就能让我佛真意大兴世间吗？ 或许今晚，贫僧将有机会亲眼见证……” 轻诵了一声佛号，法明老和尚从蒲团上站起身来，推开了禅房大门。 与金山寺方丈大师知会了一句后，法明就在这片夜幕下，缓缓的向藏经阁方向走去。 他每一步都走的很慢、很慢，就仿佛是在特意放缓脚步，留够充足的时间，专门等待着某种变化发生似的。 …… 下章预告：这斜月三星洞咋破破烂烂的？菩提祖师捏？逃荒去了？ 第5章 三星洞得见祖菩提 与此同时，陷入梦境的玄奘，仍旧在奔腾的河水中挣扎。 借着身子探出水面的机会，他本能地咳出口鼻里的河水，又换了一口长气。 虽然意识变得清醒了几分，身体也不再僵硬。 但紧随而来的大浪，却又以压倒性的力量将玄奘再次埋入水底。 片刻之前的红光黑影，还有从背后支撑他上浮的水流。 也只存在了一瞬间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不过，这样已经足够！ 玄奘敛息凝神，调动起了全身的力量。 数十年如一日，拼命锻炼出的这副肉体凡胎，在此时将力量完全爆发了出来。 不过在充分调动自身潜能的同时，玄奘也在感知周身水流激荡时，力与力相互抵消的薄弱之处。 控制身体在浪花与浪花的缝隙间泅水穿行，避免与不可抗的强大力量正面冲突。 并在此基础上，竭力维持目标不变。 即使是被流水冲向下游，即使是距离斜月三星洞越来越远，即使是希望越来越渺茫。 玄奘仍旧顽强的，一寸寸地向着对岸靠了过去。 一切杂念，尽皆敛去。 此时的玄奘心中，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就算是今天入不了斜月三星洞，见不到菩提祖师。 就算是被直接挡在院门外，连点灵草灵药都得不到，只能空手而归。 我也要先争这一口气，游到对岸去再做打算。 来都来了，除非我主动选择退去，否则，谁也别想着耍些小手段就把我赶走！ 克服了心中，对于溺水感的恐惧。 玄奘猛地伸手，竟然意外的抓住了一块牢固的岩石。 再将身体往前一拽，随后便是哗啦一声水花四溅。 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玄奘回头一看，自己竟然已经来到了对岸的河滩上。 而先前还深不见底，浪花汹涌、水声涛涛的大河。 此时再看，已经重新变成了最初的那条浅溪。 清澈见底、流水潺潺。 犹如一头噬人的猛虎，突然间就变成了一只温顺的猫咪。 还有那斜月三星洞，明明之前已经被冲到下游，不知道多少里地之外了。 现在抬头一看，果然也依旧还在正对面不远处。 如果不是这一身僧衣从头到脚完全湿透，玄奘喘匀气息后，几乎会认为刚才是陷入到了某种幻觉之中。 “呼……原来真的是一场考验？” 玄奘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一切，心中也随之有了猜测。 难道是菩提祖师认为，我这人杂念太多、心思太重，专门在进门拜访前试试我的心性？ 如果一直犹豫不定，或者心生退意半途而废，那么可能真的会错失机会。 玄奘估计，事实八成也就是如此，因此索性也不再去管其他。 拧干衣袖上的水后，玄奘向着斜月三星洞躬身一拜，随后便快步上前。 一路来到仙洞门口，再无阻碍。 但是，玄奘眼底的振奋之色却逐渐黯淡了下去。 他看到，那刻有斜月三星洞的石碑上，表面竟然布满了无数细密的裂痕。 最宽的一道，甚至足有一指粗细。 没有人为外力损坏的迹象。 更像是历经漫长岁月无人打理，风吹雨淋、太阳暴晒，最终支撑不住，从内部崩裂开来的样子。 而镶嵌在洞壁上的大门，此刻也是黑漆剥落、神光不再。 看起来就和边远村落中，某扇嵌在窑洞土坯上的朽木旧门一样。 只是抬手轻轻一碰，都还没有用力去敲，门板就在吱呀一声后，猛地脱落下来向后倒去。 幸好玄奘动作快，急忙上前扶稳，否则难免还得再哐当一声。 洞府内光线暗淡，也没见到五百年前，那个接引猴哥入门的俊朗仙童。 玄奘只能顺着幽深石阶一路向下。 山中洞天之景，同样衰败。 沿路看到的苗圃田地，早已是多年无人打理，杂草丛生。 一层层的深阁琼楼，一栋栋的珠宫贝阙，此时也是一派荒芜景象。 干枯老藤破墙而出，碎沙细石簌簌而落，四下看不到一个人影，安静的令玄奘心中发寒。 “总……总不可能是被谁给灭门了吧……” 虽然心底发毛，但玄奘却只是扯起嘴角干笑了两声，并没有停下脚步返回的意思。 金蝉大哥费心引我来此，必然有其理由。 更何况，既然不甘宿命，那么有些不得不冒的风险，玄奘也不会退缩。 老老实实等到魏征梦斩泾河龙王，长安京大开水陆法会的那天，唯唯诺诺的骑着一匹白马上西天。 那样也太过被动了。 更何况此时身在梦中，可能也并非真身来到方寸山、进入三星洞。 像现在这样，见到些反常情况，倒也尚在能够勉强解释的范围内。 比如……菩提老祖这会可能心情不好，所以构建出的这方山川洞天，就会显得相对破败一些也说不定。 道路越行越幽深，走过了数十处废弃的道场，见到了满地散乱积灰的蒲团，玄奘心中也愈发惴惴不定。 终究还是没有顶住，这份越来越压抑的空旷与安静。 玄奘脚步不停，深吸一口气后，朗声高喊出声。 “菩提大仙，贫僧玄奘冒昧来访，还请现身一见！” 声音如同看不见的波纹般，在三星洞内重叠扩散，化作一阵阵的回音，重新传回到了玄奘耳中。 倏忽间再转过一个弯，绕开眼前的洞壁之后。 一棵高逾十丈，枝叶稀疏的菩提古树，就以一种极其突兀的方式，直接撞进了玄奘的视野之中。 再向那树下一看，果然！ 玄奘立刻就注意到了一个须发皆白，盘膝落坐于菩提树根之上的长者。 这长者一身灰布长袍，样式不明，似佛又似道，非佛亦非道。 但远远看去，却又有一种圆融自如之感。 玄奘看到了老者，而盘腿静坐的长者也看到了他。 老人的视线落在玄奘身上，慈眉善目，神色温和似柔风般轻笑。 如同家里德高望重的亲族长辈，既令人心生尊敬，却又不会威严过头，使人畏惧疏离。 也许是听到了玄奘刚才那声高喊。 菩提树下的和蔼老者，竟然还朝着他招了招手。 倒是颇有几分，“终于等到你了”的亲切关怀之意。 …… 下章预告：那一幕幕往昔之事，终于在玄奘面前展开。然而时间，却已经不多了…… 第6章 得明前尘因果事 【第三回：须菩提挥袖指前路，西天佛只手毁灵台】 在玄奘的印象里，受到异世前生的记忆影响，他总感觉西游里的神仙菩萨，最是喜欢故弄玄虚。 明明知道别人登门拜访的原因，却非要惺惺作态，佯装不知的问上两句闲话。 等别人一番口干舌燥的解释，又来一句“此事我已知晓”。 当年猴哥千方百计寻至方寸山、进了三星洞，报上自己的来历背景后，竟然还被扣了个“撒诈捣虚之徒”的帽子。 明明什么都知道，还非说这东西大洲相隔万里，一只野猴断然来不了此处。 还是好猴子再一番解释，须菩提方才揣着明白装糊涂、糊涂半天才清醒似的点头。 所以此行，玄奘也做好了与菩提老前辈绕话术、装聋哑、打机锋的准备。 是直接表明金蝉子转世的身份，抬一抬自己的身价，还是态度真诚一些配合表演，刷刷好感度？ 是小心探听一下须菩提的真实身份，还是旁敲侧击，问问这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如此破败，究竟是怎么回事。 接着顺杆爬，积极表示愿意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然后多讨点好处？ 还是胆子大一点，兵行险棋，直接打出我是穿越先知者的大底牌，透露点未来之事，给自己换取更多撬动局势的本钱？ 在一路小跑，赶到菩提祖师身边之前，玄奘脑海中闪过了很多念头。 但在来到台下之后，玄奘还是在第一时间选了一个蒲团地垫，二话不说，直接俯身恭敬下拜。 免得一个不敬惹怒了面前大能，他随便弹一下小指头，把自己给碾死了岂不亏大。 而前方，一条菩提树根须缠绕成蒲团，老仙长盘坐于其上，眉目温和带笑。 他打量着这位在渡河时，已经浑身湿透的年轻僧人，却是饶有兴趣地缓声诵诗一首道。 “金蝉转世金山僧，游魂外来游入局。九九劫数千般难，造化或在方寸间。” 自认为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却不料须菩提只用一首七言诗，便在玄奘心中惊起了滔天巨浪。 金蝉转世金山僧，这是须菩提主动表示，他已经知晓了玄奘在这个世界的身份背景。 游魂外来游入局，这句则是一口道破了，他玄奘其实就是一个灵魂穿越者的事实。 甚至须菩提还用“游”入局这一个游字，暗指他已经了解到了三星洞外，玄奘涉水渡河时的片刻惊险。 九九劫数则不必多言。 自然指代的是西游量劫九九八十一难，这代表须菩提，至少已经知晓了未来的大致走向。 至于最后一句“造化或在方寸间”，在玄奘听来，这更像是一句提示。 亦或者，如果再带上点恶意深入揣测一下，这甚至可以理解为一种威胁。 方寸间、方寸山，造化或在方寸山。 这不就是在暗示，若是玄奘想要在九九劫数中有所作为，那就必须在方寸之间。 或者说，就是要在他须菩提的帮助下，寻求造化变数吗？ 这一首诗，除了最后半句尚需深思揣测外，其余部分的含义都非常浅显。 浅显到玄奘甚至都有点不敢仰面，与盘坐在树根上的菩提祖师对视。 但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玄奘迅速收敛了自己的思绪，抱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想法抬起头。 却看到须菩提端坐高处，向着他一挥衣袖。 哗啦——！ 一圈如同全景环绕般的流水荧幕凭空升起，将玄奘围拢在其中。 光影闪动之间，一幕幕包含着大量信息的场景，径直浮现在了玄奘眼前。 也在一瞬间，彻底吸引住了玄奘的注意力。 最初，玄奘看到了一片乌黑的蚊群向着西方而去。 它们如同一团乌云般冲入灵山福地，如入无人之境，径直扑向前方一片霞光异彩的池塘。 清澈的池水中间，生着一朵金色的莲花。 莲生十二品，层次分明、错落有致，绽放着柔和而庄严的金色光辉。 它在池水间缓缓旋转，荡漾着天地间最为悠远的梵音。 仿佛能引导万物众生，共同步入一片无垠的宁静与智慧之中。 而这朵十二品金色莲花，正是乌黑蚊群的目标。 在看到这一幕场景时，众多犹如配图文字的信息，随即如同流水弹幕一般，纷纷在玄奘眼前闪过。 八宝功德池、十二品功德金莲。 皆为如今的佛门前身，西方教压箱底的珍贵之物。 尤其是那十二品功德金莲，更是西方教的镇教灵宝。 还有开头的血翅黑蚊群，洪荒世界的古老凶兽异种，曾经在封神之战期间被西方圣人擒获。 后因童子疏忽脱困逃遁，蚊群一路杀进灵山之中，将十二品功德金莲生生吞噬掉了三品。 如今，就仅余九品功德金莲存世。 西方教的气运因此遭受重挫，负面影响一直延续到了如今的佛门。 这些信息对于异世穿越的玄奘而言，倒也算不得特别陌生。 但是之后发生的事情，他就从来都未曾听说过了。 水幕的画面微微静止，玄奘看到那群血翅黑蚊之中，竟然还闪烁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金光。 那点金光并非黑蚊，却是一只体型极小，甚至比血翅黑蚊还要小上一圈的小金蝉。 蚊群吞噬十二品功德金莲的时候，混在里面的小金蝉也随着一起，吸收到了不少灵蕴本源，并借此开启了灵智。 画面一转，黑色蚊群已经再度被西方圣人压制，封印到一个钵盂内，倒扣在了界外无尽的时空间乱流之中。 那里是洪荒世界之外，唯有圣人才能勉强触及的混沌虚空，是域外天魔也不敢轻易涉足的荒芜孤绝之地。 对于蚊群而言，钵盂不再是困住它们的封印，反而成了保护它们，免遭乱流撕碎的安全港。 但安全港中，却并不平静祥和。 在这里，饥饿的蚊群想要活命就只能相互攻击、相互吞噬。 只能犹如炼蛊一般，无休无止的不断杀戮，依靠啃噬同族的甲壳血肉维生续命。 虚空乱流中岁月流逝无法统计，直到如来佛祖后来者居上，成为了灵山福地的掌控者。 曾经的西方教，也成为了后来的灵山佛门。 似乎被遗忘的钵盂，也终于被佛祖如来亲手取回。 此时的钵盂中，早已再无一只黑蚊存在。 唯有那背生六翼，吞噬了所有血翅黑蚊，将它们全部力量都据为己有的金蝉，成为了最后的胜利者。 于绝境之中的惨烈杀戮，造就了它近乎刻入灵魂般的滔天凶威。 钵盂封印打开，六翅金蝉立刻冲天而起，在雷音宝刹之中振翅盘旋。 它吞噬群蚊，凝聚千般法力神通具为一身。 它在洪荒之外修行，不受一切洪荒法则的庇护，也不受一切洪荒法则的束缚。 它修为进境早已突破大成，只是受困于封印内缺乏灵力填充补足。 此番脱困，无尽灵蕴便如涨水的潮汐般汇聚而来，卷起庞大的漩涡压在灵山上空，漏斗似的，向着六翅金蝉源源不断的汇聚而去。 大雷音寺内轰鸣震荡，艳霞神光黯淡如夜。 惊的那三千诸佛、五百阿罗、八大金刚、无边菩萨一个个抽身避退，免得卷入那压天的旋涡之中，无辜被抽空一身法力。 刹那间，整座灵山圣地之上，蕊宫珠阙摇摇欲坠，浮屠宝塔神光尽敛。 黄森森金瓦纷纷落地，明幌幌花砖寸寸碎裂，恍惚间一片绝顶大妖出世、佛国净土末日将至之象。 玄奘正看得惊讶出神，却只见画面再转，西天灵山中的一切却已然归于平静。 眼前，唯有一位白衣僧人的背影，走在佛门净土的石板小路上，孤寂远去。 虽然身后偶尔还会闪现六翅虚影，但有佛光加身，却是再无半点脱困时的无边威势。 即使不看那一列列的文字介绍，玄奘也能够猜的到。 他就是此身十世轮回的原主人，如来佛祖座下二弟子。 金蝉子。 看着那位白衣僧人的背影，玄奘揉着自己的眉心，心中又升起一阵混杂着悲伤与愤怒的情绪。 说不清楚，这二者究竟是谁更多一些。 哗啦——！ 运转之中的水幕，正要显示下一张画面。 但图像还未成形便十分突兀的碎裂开来，一切光辉不再。 与此同时，轰隆一声巨响自虚空中炸起，整个斜月三星洞都跟着剧烈震颤不断。 …… 下章预告：六翅金蝉，金蝉六翅，一翅一骷髅。玄奘开始明白，为什么在佛门眼中，金蝉子非死不可了…… 第7章 方寸将毁三星暗 根须蒲团之上，菩提老祖一指点向头顶，毫光汇聚，威能结阵顶向高空，三星洞内的剧震立即止休。 但仍有破裂的碎石，稀稀落落从洞顶上方坠下。 难道是有谁，在攻击斜月三星洞？ 玄奘急忙抬头四顾，但周围重新归于平静之后，仍旧是一处破败道场的模样，似乎与之前并无太大区别。 然而再向讲道台上仔细一看，玄奘立刻就发现了不同。 菩提祖师背后，那棵原本就枝叶稀疏的菩提树，此时更是落叶凋尽，像是彻底枯死了一样，不见一丝生机。 抬手夹起一片落在肩头的枯叶，菩提祖师微微摇了摇头。 “看来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话音落下，祖师再一挥手，玄奘面前又升起了一片水幕，只不过与先前相比，大小已经缩减了将近六成。 刚才的震荡不是错觉，真的有人在攻击斜月三星洞，而且从眼前形势来看，对方的实力可能还在菩提祖师之上。 玄奘心中惊讶，但看到面前的水幕中已有画面浮现，便知晓此时不是胡思乱想，或者冒然探究异变因由的时候。 是谁在攻击斜月三星洞？ 方寸山又为何会凋敝衰败至此？ 菩提祖师与自己非亲非故，也没有师徒之缘，又为什么要提前透露这些关键信息？ 这些问题恐怕就算是问了，祖师也未必会说。 与其耽误时间，不如继续集中精力，首先了解清楚他想要告诉自己的事情。 幸好之前经过了涉水试心的考验，玄奘凝神静气，迅速压下心中杂念，再看面前的水幕。 这次，竟是看见了九颗人类的骷髅头。 这九颗骷髅头中，六颗晶莹非常，宛若纯色白玉雕刻而成，通体透亮又带着几分星星点点的微光。 看到它们的第一眼，玄奘心中就浮现出了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这些是属于他的东西，更准确的说，是属于金蝉子，属于六翅金蝉的东西。 而也正在此时，须菩提缓缓出言道。 “六翅金蝉，金蝉六翅，一翅一骷髅，一骷髅，即为一门神通术法。金蝉子九世轮回，蜕死还生，不单金身灵甲破碎，八大神通也已失其七。” 玄奘认真地听着须菩提的介绍，他能够从那简略的话语中，隐隐听出急切与担忧之意。 斜月三星洞道场的破败，还有来自外界的不知名攻击，或许一切真如菩提祖师所言，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玄奘在心中迅速默念了一遍清心咒，接着又将目光移向了水幕上，剩下的三颗骷髅头。 与前六颗骷髅不同，这三颗骷髅头光华灿灿，犹如闪耀的黄金铸就而成。 它们只是呈现在水幕上的图像，并非实物。 但仅是看到，玄奘就能感觉到一股浩然博大的功德之力，扑面而来。 仿佛能令三界众生纷纷拜服、心生敬仰。 再注意到三颗骷髅的前额上，那片如同莲瓣似的金色光痕，结合先前所见，玄奘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果然，道台上的长者，须菩提也随即跟着解释道。 “十二品功德金莲跌落九品，佛门大兴之势难以长久。 如何使莲台重归十二品？唯有将缺失的部分全部找回来，局势方可逆转。” 又是一阵包裹着强烈愤怒的悲伤感，凭空从心底升了起来。 玄奘知道，这是属于那只六翅尽废，仅余拇指大的小金蝉，此时心中的情绪。 虽然没有金蝉的记忆，但玄奘却感觉，他可能已经猜到答案了。 而且，这还是一个令他心生恐怖寒意的答案。 “佛门引导金蝉子转世十次，每次削去他的一种神通，最后逼出金蝉体内最本源的力量。而这三个金色的骷髅，难道就是被吞掉的三品莲台？” 结合异界前世中，那个人人皆知的西游传说故事。 玄奘理所当然的想起了故事里，流沙河那个桥段的剧情。 天庭卷帘大将转世临凡，在流沙河中化作了一个流沙精，数百年来吃掉了九位西行的高僧，还将他们的头骨穿成一串。 如果确实如此，那么是佛门还是天庭？亦或是双方联手？玄奘猜测不出。 但顺着须菩提的意思，他们一次次杀死金蝉子的转世，目的……就是为了一点点削弱六翅金蝉的力量，直到逼出金蝉体内的功德金莲台。 金蝉子已经转世九次，也身死了九次，丢失了数种神通术法，三瓣莲台也已经全部化作骷髅抽离体外。 所以灵魂中的金蝉神魂才会满身是伤，才会六翅尽失，才会连开口说话都做不到，只能用点头摇头来勉强回应自己。 想到这里，玄奘又感觉不对。 既然失去的三品功德金莲台，如今已经化作三个骷髅，佛门只需去一趟流沙河就能全部取回。 得到那三个金色骷髅，恢复十二品莲台应该轻而易举，又何必还要让金蝉转世第十次？ 正在思考之间，却只听整个斜月三星洞再次巨震。 明明正稳稳的跪在蒲团上，玄奘还是被晃得差点仰头栽倒，伸手扶住地面才稳住身形。 洞内道场四壁具裂，道道如同漆黑色的闪电，满地铺就的砖块相互挤压断裂，甚至有几处崩裂炸开，残块都砸到了玄奘身上，一阵生疼。 须菩提再一扬手，背后枯败的菩提树暴涨而上，分裂出大量枝丫撑住道场穹顶，止住了四壁裂痕蔓延加深的趋势。 无数古木根须也在同时生长，眨眼间如同一条条钻地的大蟒般，将整片道场串联编织在一起，稳定住了地面上不断震颤，咯吱作响的地砖。 待一切平静，须菩提才看向玄奘，面色淡然，无悲无喜的点头道。 “然三品莲台已被六翅金蝉炼化多年，若不能让那金蝉身死道消、神魂俱灭，九品功德金莲终究无法恢复如初。 当年金蝉刚刚脱困，实力未复且心思单纯，佛祖趁机将其度化为徒，名唤金蝉子。十世轮回受尽苦厄，只为佛门大兴之势绵延永昌。 九颗骷髅头与一片蝉蜕，尽散于西行之路上。 唯有金蝉转生者携量劫大势，与众徒亲手将自己的过去全部毁灭，无主莲台方能重归莲座，复归十二品功德金莲昔日之盛。” 三星洞仍旧在轰鸣震荡，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倾倒坍塌，破碎的菩提枝丫从头顶坠下，落地即碎，内部松散如沙，已经枯槁到了极点。 须菩提抬头，望了一眼道场穹顶石壁，又对玄奘道。 “佛门大兴四洲十方三岛，佛法上通重霄、下传幽冥，慑服众生，使之心无所执、心无所念，洪荒量劫自解。 有仙佛认为，这便是西游解厄之法。然此法隐患恐怕更大，故而今日由我出面，冒险将真相实情告知于你。 你先前涉水渡河，通过了我的考验，是个信念坚定又有机缘的人。未来如何行事，一切便交于你自行决断了。” 听到须菩提这么一说，心中大概梳理清前因后果的玄奘知道，未来能否改变神魂俱灭的命运，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时候了。 “多谢祖师解惑。” 玄奘恭敬叩首回应，但转而抬头却做愁苦状道。 “只是贫僧虽已知晓前尘冤屈，但奈何此身肉体凡胎、孱弱无能，面对诸天神佛与四洲群妖，终究有心无力。 还望祖师慈悲，再与小僧指点一二。日后若有所成，小僧愿倾尽全力，助这方寸仙山、三星福地，重回往日盛景。” …… 下章预告： 金蝉六翅尽失，但仍存一点灵光于体内…… 什么？玄奘惊讶，还要给我一件厉害的先天灵宝？ 第8章 六根清净一点光 听到须菩提所说的这些前尘往事，结合灵魂中小金蝉的反应，玄奘感觉这位祖师并没有说谎。 就算是揣测的稍微阴暗一些，顶多也应该就是有所保留，或者刻意误导罢了。 至于金蝉和须菩提一起，串通起来骗自己……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 但如果事实果然如此，那么眼前这条路就算真的是陷阱。 他一个身无所长、肉体凡胎的玄奘小和尚，根本就没有拒绝的资格，捏着鼻子也只能往坑里跳。 既然如此，不如态度主动一些、恭敬一些，放低姿态、提出需要。 菩提祖师这样的大能，即使不是三界顶尖，手指缝里稍微漏下点好处，也绝对足够自己吃饱了。 须菩提闻言哈哈大笑，仿佛完全不在乎身后愈发枯萎衰败的菩提树，也没有听到斜月三星洞外，那剧烈的轰鸣震颤声，只反问玄奘道。 “你就不奇怪，老夫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事？就不好奇，我这斜月三星洞的现状？就不想知道，你能梦入此间的原因？” “若祖师愿说，玄奘自然也愿闻其详。但是……” 环视了一眼周围，满地折断的菩提枯枝、破碎的地砖，还有岩壁上重新开始蔓延的裂痕。 玄奘神色严肃的伸出手，拂去了落在自己肩头上的泥沙。 “无论事实如何，没有保护自己、探寻真相、改变未来的力量，即使是知道了更多的信息，也同样没有任何意义。” 菩提祖师再度捋须朗笑。 “你这佛子的心性确实不错，与我那五百年前的猴儿徒弟，倒也颇为互补。 只可惜，你这个外来的灵体，修不成此世间的神通，而六翅金蝉神魂残缺、濒临消散，也再难学会其他术法传承。 这一点，你应该也有所察觉了吧？” 玄奘点头不言。 当年刚刚被法明师傅救上岸时，法明师傅本想将他送去山下村民家中。 先体会人世间的平凡生活，日后再考虑出家为僧之事。 然而身为穿越者的玄奘，却死死抓住法明的衣角不放。 不愿按剧情被民夫收养，等十八岁满再入寺为僧。 而原因其实也很简单，玄奘基本上能够猜到，作为量劫中心的取经人，三界大能谁敢轻易插手？ 从小长在寺院内，或许还能得到武僧的教导，享受寺中的修行资源。 若是到了民间，作为一个没系统、没外挂的罗奔穿越者，白白浪费十八年时间的风险非常高。 但人算不如天算，玄奘怎么都没料到，他竟然完全没有一点修行资质，也学不会任何术法神通。 是个铁打了的修炼绝缘体，凡僧中的凡僧、蝼蚁中的蝼蚁。 为了保命只能首先选择强身健体，有点实力后再外出寻找那渺茫的机缘。 但稍有所成后却发现，法明老师傅根本就不放他离开。 心中一直忐忑无解，今日听菩提祖师的解答后玄奘才明白，原来是自己先天有缺，与术法神通无缘。 但须菩提又话锋一转道。 “不过你也不必灰心，老夫能帮你的虽然不多，但此物，给你用倒是不错。” 说话间，须菩提抬手从虚空中抓出一根竹杖。 竹杖长约半米，粗细正好适合抓握，看起来像是一条短棍。 杖身青翠欲滴，好似仍然生根于土地之下一般，在祖师手中放着非凡的宝光。 只听须菩提手抚青竹，吟诗一首道。 “六根清净节中藏，苦竹灵根化宝光。封尽六识无人晓，独留澄明在心房。 圣人炼就不凡器，未逢明主袋中藏。古来先天无弱宝，今或有缘入君囊。” 玄奘听着就瞪圆了眼睛。 这可是六根清净竹，圣人用先天灵根苦竹，亲手炼制而成的奇宝。 在对敌时能封印对手的六识，创造更有利的战斗条件。 可以主攻对敌，也可以与人配合打辅助，给敌人加负面状态。 比如在将来，当猴哥与某个妖怪激战的时候，只需偷偷一闷棍抡上去，伤不到妖怪也能封闭掉它的视觉，接下来的战斗还有悬念吗？ 就算只是肉体凡胎，有了这大名鼎鼎的六根清净竹在手，玄奘也能成为西游之路上，一份不容忽视的战力。 在平日打坐修行、思虑谋划的时候，用好此宝也能起到静心安神的效果。 然而，虽然想到了种种好处，玄奘却仍旧看向菩提祖师，坚定的摇了摇头。 开什么玩笑，将一件足以令众仙佛心动的先天灵宝，交给一个肉体凡胎的年轻和尚使用？ 玄奘很清楚，如此重宝对于自己而言，却反倒是条招灾引祸的哭丧棒，接到手就等于引火烧身、自寻死路。 “嗯，心思细致谨慎，不贵难得之货，不受珍宝之诱。如此一来，老夫反倒是能多放心几分。” 须菩提屈指一弹，一道锐光径直斩在翠竹之上。 刹那间，六根清净竹表面裂开一道两指长的裂痕，宝光内敛，原本青翠如新的颜色，也跟着迅速枯黄了下来，就好像是脱水了一样。 玄奘再去看时，须菩提手中的短竹杖已经变得极为平凡，就和一截最普通的枯竹一模一样，瞧不出任何区别。 “老夫已设法隔绝此宝灵光、轻损其本源，如此变做寻常模样，尽可避人耳目。 日后等你已有破局之法，或者寻到我那徒儿后，便可以设法寻些三光神水浇灌，此宝可立时威能尽复显出本相。” 玄奘闻言再不推辞，只叩首言谢，将飘至身前的黄竹短杖握在了手中。 菩提祖师点头又道。 “我能帮到你的，还有最后一件事。六翅金蝉虽然六翅尽失，蝉甲破碎，但最后一缕佛门也无法磨灭的真灵，却仍旧存留在你体内。” “菩提仙长，您先前刚说，金蝉八大神通我已失其七。难道除了六颗骷髅与一身金刚灵蝉甲，还有最后一种……” “不错，你这小和尚反应倒是不慢。的确还剩下最后一点灵光、最后一门神通，仍旧潜藏在你的灵魂之中。 今天老夫就用自己最后的力量，为你拨云见日，打开眉心里的金蝉天目。此目一开，世间一切法力流动变化在你面前将无所遁形。” 看穿一切法力流动变化？！ 若是真能做到，这个操作空间可是太大了。 使用得当的话，未来的西游之路上就算是做不了主力，也绝对能当个神级辅助队员了。 原着故事里那个白白胖胖，细皮嫩肉，遇到好事叫八戒，碰上麻烦喊悟空，一耍脾气就要念紧箍咒的昏头和尚，可就再都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了。 玄奘还来不及欣喜，却突然间又察觉到了不对，刚才菩提老祖说，要用他最后的力量？ 不待玄奘做出更多反应，讲道台上的老仙长已经虚空点出一指，将力量汇聚成一道清光，直入玄奘额头中心。 玄奘只觉整个人精神一振，耳聪目明，心思轻盈明快。 如同苦闷密室许久之人，突然呼吸到了一口山林间吹来的清风。 如同口干舌燥多时之人，缓缓饮下了一瓢清冽的甘泉。 一枚仅仅半指长的金蝉徽记，便从玄奘眉心上方的皮肤中浮现而出。 刹那间，整片灰暗的山洞道场内，都变得明亮了起来。 但也就在这时，菩提老祖背后高大的古树，竟在微微摇晃两下后，如同虚浮堆积的灰烬一般，纷纷扬扬散落满地。 轰隆——！ 斜月三星洞再次剧烈震颤，块块巨石从头顶砸落而下，溅起无边烟尘。 玄奘还想再说些什么，身影逐渐模糊的须菩提祖师，却只是微微摇头。 他叹了一声“去吧”，身影便消失在了一块砸落在地的巨石背后。 周围开始重新变得黑暗，玄奘知道自己应该马上就要醒来了。 不过在翻身躲开一块落石后，玄奘却凝神静气，暂时压住了苏醒的冲动。 他抬起头，额前如同一颗竖眼般的金蝉天目亮起，透过山岩之间的裂缝，看向了斜月三星洞天之外。 先前没有任何神通在身，玄奘自然不敢，也没有那个能力去窥探外面，属于三界大能之间的角力与博弈。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当退则退，当进则进，既然有能力，那么玄奘就不介意稍微冒一点险。 两尊大能正在专心对抗，他动用金蝉天目这点法力波动，被发现风险极低。 …… 下章预告：从梦中苏醒的玄奘还来不及愤怒，一个熟悉的身影已来到了他身边…… 第9章 梦醒回归藏经阁 猛然间从藏经阁的桌案前惊醒，玄奘坐起身，低头拼命喘着粗气。 首先将那根莫名出现在身边的黄竹短杖握在手中，足足六七秒后，玄奘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太可怕了……虽然心中已有预料，但以寻常凡人的意志力，借助一门刚刚觉醒的天目神通，直视圣人出手的后果。 玄奘回想起来，仍旧感觉到有些后怕。 但随着畏惧感逐渐淡去，心中一阵怒意又迅速燃烧了起来。 穿越者玄奘与小金蝉一体双魂，十八年来虽然未曾交流过，但彼此之间的喜怒哀乐，却能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相通。 就在离开梦境的那一瞬间，打开金蝉天目的玄奘与小金蝉，都看到了造成斜月三星洞坍塌，灵台方寸山崩毁的元凶。 那浩瀚无边的金色佛光…… 那灌注佛门神通的阵阵梵音…… 那高居莲台之上，宝相端庄、威严宏伟的丈六金身…… 西牛贺洲天竺国佛门大能，现世万佛之首，灵山福地大雷音寺宝刹之主，如来佛祖。 通过金蝉天目，玄奘看到那金身佛祖伸出手，无边法力重若千钧、万钧，如同遮天蔽日的黄金伞盖般，从上空镇压而下。 在脱离梦境之前的最后一刻，玄奘看到的便是佛手落下后，山塌洞毁，菩提树寸寸碎裂成灰的末日之景。 而这就是须菩提介入西游量劫，并且直接对量劫主体施加影响后，相应必须付出的代价吗？ 为了借助此次量劫，修复十二品功德金莲，镇压佛门气运维护西方大兴之势。 所以必须通过这十世轮回，彻底杀死六翅金蝉。 直到在凌云渡中抛弃肉身，抹除掉它的最后一点灵光，此后世间再无六翅金蝉、再无金蝉子。 只留一条佛门忠犬，高坐莲台，日日念经的旃檀功德佛。 虽然无法共享完整的记忆，但此时，玄奘却能够真切的体会到小金蝉的愤怒。 这愤怒是如此的强烈，如同火山爆发一般。 无数深埋在小金蝉心底的记忆碎片，就这样被宣泄上高空，跨越两个灵魂之间的界限。 玄奘第一次看到了很多，属于小金蝉、属于金蝉子的散碎记忆。 在吞噬功德金莲之前，小金蝉作为洪荒异虫，本身灵智水平低下。 随着蚊群一起吞噬灵物灵宝，只不过是生物最基础的本能。 而吞噬掉功德金莲的本源，终于开启足够的灵智之后，六翅金蝉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心生愧疚之意。 故而并未反抗佛祖的度化，自愿成为了那个在灵山中吃斋念佛的金蝉子。 千年以来，金蝉子潜心修佛终日持戒。 三界之中，他曾入地府与百鬼讲经，曾行世间与地仙为友，曾赴蟠桃与群仙辩法…… 点滴积累，为今日的佛门大兴之势做出了无数贡献。 然而在那些年里，诸佛却并没有真正将他视作同门。 也许在诸佛菩萨眼中，六翅金蝉终究还是当初那个吞噬莲台，破坏西方功德气运的虫子。 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都是应该的吧。 所以在发现，只有作为六翅金蝉的他彻底死去，十二品功德金莲才有可能修复后，佛门果断做出了他们的选择。 为了佛门大兴，六翅金蝉必须死，金蝉子，必须死。 无法直接出手抹杀，那就打入轮回之中，借助红尘中的生死杀劫，九世轮回，磨去金蝉的神通与灵性，让他崩溃绝望、信念涣散。 将一个有勇有谋、心志坚定的金蝉子，变成了西游故事里，那个白嫩娇气，一路上懦弱无能的脓包和尚。 玄奘此时才有点能理解，为何当日金蝉会主动让出它的转世之身，交给自己这个来路不明的异界灵魂使用了。 九世轮回，它已经对佛门失望透顶，但又无力挣扎、无法反抗，只能寄期望于某种外力，能够帮助到它了。 玄奘坐在桌案前，五指逐渐紧攥成拳。 十八年来他与小金蝉的灵体一起，在同一具躯壳内朝夕相处，双方之间的联系日渐紧密。 在这一刻，玄奘甚至感觉，他似乎已经和小金蝉的灵体完全同步，所思所想宛如一人。 为了扼杀掉一切隐患和意外因素，今日又将灵台方寸山毁去，让愿意出手相助的须菩提祖师，落到个生死不知的境地。 这就是西天佛门、灵山如来的算计吗？ 真是好一个无相门中真法主，好一个号称乾坤大地皆称祖，丈六金身福寿赊的西方佛老。 压不住心中的怒意，玄奘一拳砸在桌案上，紧接着就是咔嚓一声脆响。 四条木质桌腿同时折断，桌面塌落下去，碎成数十块木片。 就连那卷摊开在桌面上，还未看过一眼的经书，也碎成了漫天的纸片纷纷而落。 正当玄奘感觉稍微好受了一些，准备调整自己的状态，收拾整理思绪的时候。 一个听起来熟悉且亲切，但却足以令他毛骨悚然的声音，突然在藏经阁门口处响起。 “哦？好重的嗔怒之气，玄奘，刚才梦到了什么事竟能把你气成这样，和为师说说吧。” 玄奘抬头一看，这才震惊的注意到，法明和尚此刻正站在稍远处，就这么定定的注视着他，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先前从梦中惊醒时，玄奘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甚至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的老和尚师傅是什么时候推门进来的。 玄奘立刻低头起身，向法明师傅恭敬请罪，借此掩盖他眼底剧烈的神色变化。 法明长老温和的语气不变，却是淡淡的又道。 “刚才，为师见这经阁之中金光大放，你的眉心上方，前额中央处显露一枚天目，数息后才闭合隐没不见。 玄奘，贫僧猜测，你应该是终于遇到了某种机缘，学成梦寐以求的神通术法了吧？” 法明和尚这一句话，彻底打消了玄奘心底的一切侥幸。 深呼吸了一次后，玄奘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整个人也完全平静了下来。 他知道，法明师傅虽然平日里对他极好，但却是有前提的。 一旦玄奘试图修行术法神通，寻求修行之法，想办法褪去肉体凡胎，法明师傅几乎必然会变脸。 他一直在用各种办法，引导甚至逼迫玄奘放弃自己的想法，老老实实的当一个普通凡僧。 原本，玄奘一直认为，法明师傅是在担心他的安全。 但自从六年前，与法明师傅第一次交手斗法，见识了他的那道柳叶青光之后。 玄奘便开始怀疑，也许这一切其实并非完全出于好意。 法明长老，柳叶青光…… 将这两个要素结合起来，玄奘心中已然有所联想。 因此，玄奘才有种感觉，知晓自己觉醒了天目神通后。 或许，曾经那个和蔼的法明师傅，他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玄奘心想。 事到如今，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直起身来，玄奘向法明师傅恭敬点头道。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师傅的眼睛，弟子的确偶有所得。” 法明老和尚缓缓转身，不轻不重的推开藏经阁大门，略一拂袖道。 “那么就走吧，随为师去大禅房，那里安静也宽敞。 有些事情，为师觉得也应该与你说清了。 如果你仍不听劝，那就休怪为师动用一些强硬手段了。” …… 下章预告：肉体凡胎的玄奘、御使术法的老僧，向往自由的徒弟、不肯让步的师傅。终究一场避不过的的较量…… 第10章 夜半禅堂忆往昔(一) 【第四回：夜禅堂忆往昔点滴，退无路救红鳍黑鳞】 夜晚凉风习习，金山寺中，用斋结束正准备起身前往大禅堂，参加晚课的僧众们，却突然收到了一份寺内的紧急通知。 今天的晚课取消，大禅堂要另做他用。 所有僧人用饭后直接返回各自的僧舍内，自行参禅打坐继续修行即可，没事不要到处闲逛。 收到消息后，一时间，斋堂内的不少僧人们都兴奋的议论了起来。 “看来是法明长老，又要教训那个调皮捣蛋的江流儿了，六年前那次就是这样，禅堂都当练功房用了。” “玄奘，对他乳名江流儿，从小就在我们这寺里长大，不喜欢念经打坐，整天就爱跟着武僧们锻炼修行。 他虽然学不会神通术法，但武学天赋却很高，还肯吃苦。 六年前，他才十二岁的时候，武僧院实力最强的教习师傅，就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对对对，我之前亲眼见过玄奘练功时的样子，咱们寺门前的石狮子，大家都见过吧？ 那两人多高的大石狮子，少说也有百来斤重了吧，玄奘他一个人就能单手抬起来举着玩。” “这么厉害？听说古时号称天生神力的西楚霸王项羽，他手中那杆天龙破城戟，好像也就三百来斤左右吧？” “要是只比力气，说不定，咱们大唐第一猛将程咬金的那柄宣花板斧，换到玄奘师弟手中，也能舞的如同秋风扫落叶一样轻松！” “嗯，这事八成是真的。当时法明长老还要求所有武僧院的弟子隐瞒这事，不许告诉江流儿，就怕他骄傲自满。 我可听教习师傅评价过。极限可达千斤，那是肉体凡胎的极限水平，一般的神通修行者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现在金山寺里，能出手教训那小子的，估计也只有法明长老了吧。” 提起法明长老的僧人一脸崇敬。 斋堂里在座的僧人都知道，法明长老学问最好、德行最高，今年一百一十八岁高龄，在金山寺中也最为年长。 即使是主动从方丈的位置上退下来多年，他在寺中的声望却依旧不减当初。 今天要借用大禅房的事，寺中包括现任方丈大人在内，没有一个人敢提反对意见。 不过就有个昨日刚出家的小和尚，眼含担忧的问道。 “法明长老年龄那么大了，他与玄奘动手比斗？会不会……” “不用！” 小和尚话未说完，立刻就有其他僧人打断道。 “瞎操心，下午玄奘被法明长老拖回寺里的事，你就算是没亲眼见到，也应该听说过了吧？ 法明长老有修为在身，还懂得一门强大的法术，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年龄根本不是问题，别说百岁了，我看法明长老就是得了佛祖菩萨庇佑，活到二百、三百岁都有可能！” “法明长老见当时，那个玄奘好勇斗狠、不爱学佛，整天就想着找人比武打架，还说要离寺远行，拜访各地的前辈高手，所以便亲自出手了。” “最后怎么样了？”小和尚兴奋的凑过来问。 “最后就像今天这样，法明长老在大禅堂中，把小玄奘教训的心服口服，终于肯认真参禅打坐、静心学习了。 今天估计情况也差不多，嘘，晚上我带你们偷偷去看……” 斋堂内众僧聊的热闹，话语中虽无恶意，但却也是各个都抱着一副看好戏的心态，聊的都很轻松。 然而另一边，气氛却与这里完全不同。 从金山寺藏经阁到大禅房的这段路上，满脸褶皱、胡须全白的老和尚走在前方，年轻的玄奘则低头跟在他身后。 一对师徒，一路上却一言不发，彼此间都是沉默。 金山寺方丈按法明长老的要求，重新安排了寺内僧众的晚课后，还以为是他们师徒两吵架，想要跟过去问问情况。 不是什么大问题就各劝两句，说些好话。 师徒之间的矛盾，能劝就劝一劝。 但最后，目送他们两人都走远了，方丈住持仍然没敢迈步上前。 因为他们师徒两人之间的气氛太过诡异，绝对不是小问题。 甚至有可能是天大的大问题，大到让方丈有种不太敢呼吸的感觉。 那一前一后走着的两人，似乎根本就不是一对师徒。 那一老一少，更像是棋盘前一个手持黑子、一个指拈白子，正在全神贯注分析局势，博弈较量未分胜负的棋手。 更像是擂台上，一对正在准备以死相拼的宿敌，尚处于相互试探的阶段。 任何试图接近他们的人，都极有可能会被卷入到危险之中，自身难保。 方丈看着那师徒俩的背影，一步步来到大禅堂门前。 看着玄奘就和平时一样，快步上前，恭敬的为法明长老打开堂门，待长辈进入后才侧身退入门中，轻轻将门合上。 方丈还看到，玄奘在关门前，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己的目光，所以他还很有礼貌的看过来微微笑了笑。 气氛……似乎并没有那么紧张，难道刚才是我感觉错了？ 方丈有些怀疑，但还是松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前额的细汗。 应该是真的感觉错了吧，他压下心中的不安，随后加快脚步赶往僧舍。 身为金山寺的方丈，他很清楚寺里面那些爱凑热闹的年轻和尚们，晚上肯定会跑去大禅堂偷看。 现在过去点齐人数，看好他们别乱跑，六年前那次，法明长老就是这样专门叮嘱过的。 吱呀一声，大禅堂木门合拢，殿内空间有十几处烛光照明，看起来还是非常明亮的。 法明长老就站在一盏香烛前，火苗映着他熟悉的面庞，苍老而温和慈祥，就和十八年前一样，在玄奘的记忆中没有发生过一丝一毫变化。 身为一个拥有前世记忆的宿慧者，玄奘能够记起从婴儿到现在，曾经经历过的所有事情。 在十二岁那个夜晚之前，烛光下，老和尚和蔼慈祥的笑容，一直是最能让玄奘感觉到安心的事物。 刚刚被老和尚从江里捞上岸，带回到寺中收养的时候，法明老和尚每天都会下山，化缘时问山下村镇中喂养孩子的家庭多要一碗母乳。 回寺后他就笑呵呵的，扮着鬼脸，一勺勺的喂给小玄奘。 虽然感觉到有些幼稚，但玄奘还是慢慢习惯了，每当老和尚扮鬼脸的时候，就敷衍的假笑上两声作为回应。 在玄奘还无法正常说话，只能满床爬的那个年龄，法明老和尚就总会在烛光下，给他读佛经、讲故事，也不管小玄奘听不听得懂。 后来等玄奘再长大一些，一边假装天真好动满寺乱跑，一边琢磨着未来各种事情的时候，又总会把老和尚气的追着他吼。 那十二年对玄奘而言，真的是一段值得怀念的日子。 只可惜…… 法明长老突然呵呵轻笑两声，捋着胡须，把玄奘从回忆中唤醒了过来。 “为师我想了很久才想通，玄奘，你应该是拥有前世记忆的宿慧之人吧？ 也难怪，你会从小一门心思的落在习武锻炼上，知道了自己沉重的过往，你其实……应该一直在惴惴不安吧？” 老和尚开口第一个问题，就让玄奘心底泛起了丝丝寒意。 第二个问题，更是问的玄奘身上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 关于自己的真实情况，异世界的穿越者、金蝉子转世、佛门的谋划，他究竟猜到多少了？ 玄奘越想心里越没底。 …… 下章预告： 就像法明长老他察觉到了玄奘的不同异样，若是将“法明”与“柳叶”这两点结合起来，关于他的真实身份，玄奘也同样察觉到了那个至关重要的事实。 也是，作为命定的取经人，佛门又怎会无所作为，任其成长呢？ 第11章 夜半禅堂忆往昔(二) 玄奘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底的惊讶，只半真半假的表现出来了一部分，最后称赞法明师傅道。 “师傅大慧，弟子这些心思，果然都瞒不过您。故请师傅慈悲宽怀，开方便之门，放弟子离开金山寺游历南瞻大唐。 弟子愿常怀善念、日行善功，于我大唐国境内游历四方，持戒修行、弘扬佛法，以报师傅今日之恩。” 玄奘言辞恳切叩首长拜，但却绝口不提，也不主动透露，法明和尚究竟猜中了什么。 就像先前，法明师傅也只是说，他看出了玄奘是身具宿慧者，猜出了玄奘心底压着事，整日都惴惴不安。 但具体是什么事，老和尚却并不主动言明一样。 因此玄奘索性以退为进，一如六年前那晚，继续提出自己的愿望，看法明师傅如何回应。 老和尚伸手指着玄奘，摇头叹息间，却又和蔼微笑道。 “似你这逆徒表面恭敬，心底的小算盘，这会儿肯定打的是噼啪响。” 说着，老和尚便从怀中取出血书汗衫一件，摊开递到了玄奘面前。 血书汗衫，玄奘作为一名异世的灵魂穿越者，自然非常清楚这是什么。 这就是他的生母，大唐宰相殷开山之女殷温娇留在襁褓中，记录孩儿身世的血书。 当玄奘还只能牙牙学语的时候，法明师傅就常常会取出这血书，每看一遍，就会叹息一声命运无常、造化弄人。 后来等玄奘长大一些，老和尚才彻底将它收藏起来，可惜这样做终究还是迟了些。 虽然血书里的内容玄奘早就知道了，但他还是神色凝重的双手接过，从头到尾又读了一遍。 内容大差不差，正是玄奘生父陈光蕊赴任逢灾，其妻殷温娇为保腹中胎儿，被迫屈从贼寇刘洪，待产下孩子后，又不得不做出满月抛江之举的故事。 法明老和尚也在此时开口道。 “玄奘，既然你从小有宿慧在身，里面的内容，想必你也早已知晓。 唉，也怪我这个当师傅的迟钝，没能早一些看出你的天赋。 从小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心中背负着前世的记忆与今生的仇恨，还不愿意在寺中前辈同修面前表现出来。 也难怪你如此肯吃苦，能日日跟随寺里的武僧们修行锻炼，这么多年以来持之以恒、拼命习武。 目的，应该就是想为你的父母报仇吧？” 法明师傅这么一说，玄奘心中就顿时轻松了一大截。 想想也是，法明师傅毕竟不是佛祖菩萨，更不是未卜先知的穿越者。 能够猜到这种程度，已经算是出类拔萃了。 不过玄奘虽然心里轻松了不少，但面上却是依旧严肃，只是放下血书继续叩首不言。 意思不必多言，法明师傅自然能够看懂。 玄奘仍旧是执意想要离开金山寺，去各地遍访高僧大能，继续想办法习武锻炼，修习神通术法。 可法明和尚却还是摇了摇头，语重心长的劝道。 “玄奘你有所不知，为师我曾调查过，你的生母乃是当今宰相大人之女。 你只需寻你生母，让她修书一封送至长安城宰相府，之后是非曲直自有官府出面，并不需你亲自动手，犯下杀戒呀。” 似乎是担心玄奘继续一意孤行，法明长老犹豫片刻后，终于下定决心似的俯下身。 他望着跪伏在地的玄奘，特意压低了声音，言辞恳切的道出了他心底的一个大秘密。 “玄奘，就像你是宿慧之人一样，其实……为师我之所以能活到现在这个岁数，甚至当年能有幸亲手将你救上岸，这一切都并不是意外。 你的未来早有定数，日后你会收一些很厉害的徒弟，他们有足够的实力保护你，完成你此生终将会完成的事情。 你不用如此费心、如此拼命的去做些什么，你只需要当一个普通的和尚，一心向佛，哪怕是懦弱一些、任性一些都没有关系。” 法明师傅按着玄奘的肩膀，苍老的声音愈发语重心长。 “你只需要按部就班的走下去，就可以得到这世间所有僧人，毕生积德行善、吃斋诵经也得不到的荣耀与地位，就有机会求得正果，登上莲台宝座享受众生朝拜。” “如此正果，于我何益？于众生何益？” 一句反问脱口而出，玄奘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玄奘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不是他这个异世灵魂在回话。 刚才这句话，是小金蝉想要问的。 玄奘在心底无奈一笑。 老师傅与徒儿掏心掏肺的言明利害，讲大实话。 小金蝉的这一反问，虽然也很合理，真是唯有心怀天下大义者，才能毫不心虚，脱口而出的问题。 但在玄奘看来，却是有些唐突了。 所以在老师傅变脸前，玄奘赶忙又帮小金蝉找补道。 “师傅爱护之意，弟子心中自然明白。 但真经佛法终究写在纸面上，按部就班到最后，纵然高居莲台上位，遗憾与执念也会让弟子心中彷惶不安。 若说的现实一些，如果弟子就只是个懦弱任性的凡僧，又如何能让神通广大的徒弟们，真心实意的称我一声师傅？ 法明师傅，玄奘自小在金山寺中长大，最仰慕您能凭着自己的真才实学，还有不可思议的术法神通，成为门内众弟子、前辈人人敬仰的大德高僧。 念经求佛，终究不如本事在身。今天，万望师傅能给弟子一次向您学习的机会，未来，弟子定然不会让师傅您失望。” 玄奘俯首再拜，字字真诚、句句恳切。 法明师傅直起身来，又偏过头去。 苍老的面容上，一会好像是要忍不住的欣慰而笑，一会却又猛然眉头紧锁，反复数次后，才终于神色复杂至极的重重一叹。 等玄奘抬起头来时，法明师傅的脸色已经彻底严肃了起来，严肃的甚至都显得有些冷漠。 “既然为师说服不了你，那么就和六年前一样，只要你能凭本事打败我，我就放你离开金山寺，任由你去寻找你想要追求的东西。” 就和六年前一样，玄奘果然看到了一片柳叶形的青光，嗖的一下从法明掌心中浮现了出来。 就是这片柳叶形的青光，六年前打的玄奘毫无还手之力。 最后愣是被活活摔晕了过去，也没能让法明师傅脚下移动半步，就更别提击败他了。 玄奘曾经亲身体会过，凡俗武学和真正的神通之间，差距完全是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师傅莫要动怒、莫要动怒……” 对于眼前这个从小将自己养大的老和尚，玄奘心中坦然无比的，直接磕了四个响头，随后才解释道。 “弟子给您赔不是了。这四个响头，一是感谢师傅的江中救命之恩，二是感谢师傅的辛勤养育之恩，三是感谢师傅的照拂呵护之恩。” 说到三时，玄奘的声音突然就顿住了，法明老和尚等了十几秒也不见徒儿继续，故而冷下声音追问道。 “那第四个呢？” “第四个响头，玄奘是在拜菩萨。” 玄奘回应的很快，快到老和尚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又问道。 “哪个菩萨？” “自然是那个扫三灾、救八难，大慈大悲的南海珞珈山观世音菩萨了。” 玄奘缓缓站起身来，退后几步，与法明师傅拉开距离，靠近窗户。 暗中握紧了一直藏在僧袍宽袖之中的黄竹短杖，望了一眼那枚柳叶青光道。 “弟子早该想到了，法明师傅，法明，正法明如来。 在弟子的记忆里，世间有一位渡得极乐彼岸却又倒驾慈航，自废佛陀果位的正法明佛。 如今的观世音菩萨，法明师傅，难道您就是菩萨在人间的化身之一吗？” …… 下章预告：玄奘此时才知道，原来当年，那场看似走在既定命运上的满月抛江之事，还另有其他力量已经介入其中…… 第12章 既退无路当一搏(一) 看到法明师傅缓缓变了脸色，眼底的惊讶再难抑制，玄奘就知道，他已经猜对了。 面前这位自小收养他的老和尚，虽然直接就是观音菩萨本人的可能性不大，但见到这片柳叶青光后，玄奘心中已有六七成把握。 他就是南海观世音菩萨玉净瓶内，柳条上的一片柳叶转世托生之人。 十世轮回的金蝉子，佛门的计划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他们怎么可能不安插一个保险，时刻确保取经人按照设计好的道路，按部就班的成长。 现在他玄奘想要跳出这条设计好的道路，原本保护他、照顾他、关心他的那个人，就会立刻转变为束缚他的枷锁。 就像是六年前，还有此刻一样。 在西游量劫正式开启前，法明师傅就既是关心玄奘的保护者，也是监视、限制他自由行动、自主选择的“紧箍咒”。 而玄奘很清楚，如果他想要走出一条不同的道路，想要避免金蝉最后一点真灵被磨灭，只余一尊旃檀功德佛枯坐高台。 面前这位玄奘从小就敬仰、敬爱的老僧，就是他必须跨过的第一个障碍。 “嗯，很好，玄奘啊，你比为师设想的还要更敏锐、更聪明。” 面上的惊讶之色收敛后，法明长老也彻底站直了身子。 一片柳叶青光在他周围缓缓旋转，无形的气势与压力，开始逐渐从他看似老迈的身体中释放出来。 “玄奘你猜的很对，为师的确就是菩萨净瓶中的一片柳叶，为师所见所知的一切，菩萨亦能获悉，但菩萨所知所想之事，为师却无从揣测。 为师就是那个代替菩萨引导你，约束你的人。知道了这些事实后，你仍然要继续反抗，继续坚持跳出佛祖菩萨为你安排的道路吗？” 玄奘分心听着老和尚半劝诫、半威胁的话语，心中却在暗自警戒着他手下的动作。 万一老师傅突然放出一条仙家绳索，把自己绑起来关进小黑屋里，一直等到西游开始，再放出来直接送去长安城，那样一切就太迟了。 注意到法明并没有这种打算后，玄奘才单手扶着禅堂窗框，表现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暗中却在做好随时翻窗逃跑的准备后，才开口回应道。 “弟子本事低微，自知不敌。唉，投降，放弃了。” 是的，投降，当然是立刻投降放弃了。 玄奘可不认为他一个肉体凡胎的小和尚，有本事胜得过观音菩萨的一片柳叶。 目前玄奘手里的底牌，就只有刚刚觉醒的金蝉天目，还有一节威能大损的清净黄竹而已。 金蝉天目能看破法力运行，但却没有破坏法力运转的能力。 六根清净竹在他这个凡僧手里，估计本身的力量也发挥不出多少。 两者在功能上本来就都偏辅助，而且玄奘现在才刚拿到手不久，具体该怎么使用他还两眼一抹黑呢。 现在就直接进入实战环节，能起到的效果，估计也就是放屁添风这种程度。 所以在玄奘看来，最稳妥的选择就是今天先服个软，回头把两个底牌都玩熟练，再来挑战老师傅也不迟。 再说了，打不过还不能偷跑吗？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等金蝉天目用的足够熟练后，偷跑时就能提前躲着老和尚的追踪，再也不用担心像原来那样，没走多远就被抓回去了。 玄奘还记得，西游开始魏征梦斩泾河龙王那年，他应该在三十岁左右。 目前年仅十八岁的自己，还有十年多的准备时间。 并不需要现在急于一时，过早暴露自己心底对佛门的厌恶，引发诸佛菩萨的猜忌。 玄奘在心底定下了谋划，却不料法明师傅既未应允，也没有拒绝，反倒更换话题说起了一件往事。 “玄奘，作为一个宿慧者，你还记得当初被绑在木板上，顺江漂流，但却被倒扣在江水下翻不过身的时候，是谁救了你吗？” 玄奘听得微微一愣，下意识就回答道。 “当然是师傅您了。” 法明长老却摇头道。 “其实并非为师。在为师救你上岸之前，你泡在水中却能呛水不死，是因为有其他存在，先一步保护了你。 玄奘，你还记得那条小鱼吗？红鳍黑鳞，每次见到你就激动地往岸上跳。 为师可是早就知道，你总会借着休息的机会偷偷下山去喂它的，对吧？” 玄奘略显惊讶的抬起头。 他当然不曾忘记，那条红鳍黑鳞，很有特色的大傻鱼。 它可一直是玄奘童年生活中，除了锻炼习武之外，少有的一大乐趣。 在玄奘六岁那年山下闹了匪患，金山寺计划组织僧众下山扶危济困，大家各自都在做准备的时候。 玄奘第一次抓住机会，从寺中偷溜了出去。 原本是想要试着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个绝世高手。 无论道门佛门，或者什么隐世散修都好，能有机会学个一招半式，玄奘绝对来者不拒。 结果最后，法明老和尚早就布置了武僧，提前守在两头桥面上。 金山寺下，江水环山而过再无去路，玄奘也只能无奈的沿江转圈，想要找个水窄的方位，试着能不能游泳游过去。 结果玄奘试探着水深，刚刚走到及腰处，突然就见到一条拳头大的小黑鱼，从江水深处急忙忙游窜过来。 一颗油亮亮的黑鱼脑袋，摇头摆尾水花四溅，拼命顶在玄奘腰前，奋力想要把他往岸上推。 这小鱼背鳍、腹鳍、胸鳍、尾鳍四鳍皆红，似若晶莹宝玉，看起来形貌颇为独特。 玄奘一时好笑，这红鳍小黑鱼看着就有些灵性，八成是把他当成了想要投水自尽的人，所以就拼命把他往岸上推。 但又实在是傻头傻脑，也不管自己才丁点大小，就想要推着玄奘往岸上走。 看小鱼急吼吼乱游乱窜，不时还甩着尾巴，往玄奘脸上泼水花，玄奘也只能无奈笑笑，主动退回到了岸边。 看着水里游来游去的小鱼，虽然只是一个误会，但玄奘还是取下了他挂在脖子上的布包，取出一块杂粮干饼，掰下点碎屑喂给了它。 玄奘给它喂食的时候发现，这条小鱼胃口大的出奇，丁点大的鱼身，能吃下的食物加起来比它自己的体型都大。 原本偷偷从寺里带出来，准备逃跑时路上吃的食物，都进了这条小鱼的肚子。 而且这一喂，还一下子不得了了。 从那以后，每次玄奘来到江边时，这条红鳍黑鳞的小鱼就会窜出来，欢快的在岸边拍水花玩。 玄奘也感觉有趣，平日修行疲倦了就会偶尔来到河边休息。 看这条红鳍小鱼大快朵颐，感觉就好像是回到了异界前世看大胃王吃播，总感觉非常解压。 那段时间里，江边的一块大石上，总能看到玄奘在那里打坐，而石旁江水中，也总能看到那条红鳍黑鱼甩着尾巴玩水花。 不知不觉就是十年时间。 后来，玄奘偶尔听寺中同修说，江水里闹鱼妖，会吃掉江边的行人和马匹。 周围不少百姓被吓的绕路而行，寺中的武僧都已经组织起来，准备去降妖了。 玄奘虽然感觉，那条有灵性的红鳍黑鱼应该不是凶手。 但为了避免误会，他便再未长时间停留于江边。 即使是偶尔遇见了，玄奘也会直接无视掉这条拍水花的小鱼，只当是完全没有注意到。 一段时间后，红鳍小鱼慢慢不再像原来那样激动，只是浅浅的浮在水里望着玄奘。 避免这红鳍小鱼平时表现的太过异常，被寺中同修们发现当做妖物铲除掉。 虽然有少许不舍，但这样对它而言才是最安全的， 时间一直到现在，玄奘都快把这事忘了。 忽然间听到法明师傅提起，难道这条小鱼，还和自己满月抛江的那段经历有关？ …… 下章预告：玄奘心中惊讶，原来那红鳍小鱼还另有来历？什么？龙？ 第13章 既退无路当一搏(二) “是的，不用惊讶。关于那条红鳍黑鱼的事情，为师都知道，甚至知道的比你还要多。” 法明长老捋着胡须，眼睛微微眯起，笑的有些高深莫测。 “当初你被泡在江水中顺流而下，幸亏有这条红鳍小鱼一直守在旁边，它不断浮上水面呼吸，而后潜入水下将空气送入你口中。 否则等为师将你捞上岸的时候，就算是用上菩萨赐下的法术，也决计救不活你。可以说，你的命有一半是它保下来的。 也正是因为它有恩与你，所以后来你常常去江边给它喂食、和它闲聊解闷，一开始，为师也并没有阻止。” 法明老和尚轻声慢语、娓娓道来。 说话间，一掌长的柳叶青光停在他身前。 法明伸手，指腹缓缓划过柳叶，如同剑客在擦拭随身的青锋宝剑。 再开口时，老僧的声音也随之一变，竟如同开刃的利剑般锋芒逼人。 “但是玄奘，未来有一件大业注定要你来完成，此事容不得任何疏忽大意。 所以，为师在发现那条红鳍黑鱼，实际上是条被封印了修为的龙种后，就决不能容许它继续待在你身边了。” “龙……种？！” 玄奘听得心中一惊，恍然间回想起了一件事。 在异界前世中，他也曾经从那个西游故事里听闻过。 好像是江流儿的父亲，还是江流儿本人，无意中从渔夫手里救下了一条金色的鱼。 结果这条金色大鱼，竟然还是个什么龙王，在江流儿为父报仇故事里帮了大忙。 当初偶遇这条有趣的小鱼时，玄奘见它虽然生着一对漂亮的红鳍，略显神异，但毕竟不是金色的，所以也没有多想。 实在是没办法多想。 看那呆鱼一见了自己就摇头晃脑，懵懂懂、傻兮兮的，激动的就要往岸上扑腾。 几次游过头把自己玩搁浅了，急的在岸上甩尾巴、翻肚皮，鳞片都蹭掉了不少，最后还是玄奘赶过去，给它重新送回江里的。 那副样子无论怎么看，都没有半点龙种该有的样子。 所以，玄奘就一直只当它是条误打误撞，稍稍有了一丁点修为的小鱼精。 谁知道法明师傅竟说，它真的是一条龙种，只不过修为被封印了而已。 所以，原来它竟然也是自己的救命恩……鱼，或者龙吗？ 法明师傅并没有理会玄奘的惊讶，只是冷冷的继续道。 “没错，就是龙种。但在佛祖菩萨的规划中，它本不该出现，龙族不该以这种方式，介入到你未来的大业之中。 所以为师故意放出谣言，说江水中有鱼怪作恶，目的就是为了引导你，主动远离那条红鳍龙种。 果然，你也很聪明，再也不主动和它接触了。 为师正好也能少造一桩杀孽，留那龙鱼一命直到今天，直到刚才。” 法明和尚的声音越说越沉、越压越低。 竟是流露出了一抹，与他那德高望重老僧形象并不相称的凌厉气息 “直到今天，直到刚才？师傅你……” 玄奘听着，心中逐渐生出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是的，直到刚才。” 法明长老毫无掩饰的直接承认道。 “刚才，那条红鳍鱼龙短暂冲开封印，恢复了些许修为，元神出窍进入寺院，对正在睡觉的你使用了某种法术。 为师不知道那是什么法术，但它的行为，已经触碰到了为师的底限。 所以，为师也没有手下留情，用柳叶斩了它的鱼龙之身。” 言罢，老僧仿佛已经看透了玄奘似的，笃定再问道。 “现在那条红鳍黑鱼就在山下河滩上，你们常常见面的地方，血流不止奄奄一息，肯定是撑不到明天日出了。 玄奘，如果你是真的愿意就此作罢，安心念经参禅，那就陪为师在这禅堂里念经到天明，哪里也不要去，如何？” 这次，玄奘沉默了。 但沉默之后又转而一笑，好像很无奈似的摇了摇头。 似乎是一副准备服软的样子，但下一秒，玄奘却又猛地回身，伸手就要推开窗户翻身而逃。 法明老和尚站在原地，笑眯眯的，却是没有半点阻止的意思。 而玄奘伸手一推，竟是连那红漆木窗框都没有摸到，手掌就被一层青色屏障挡住了。 逃跑计划还没开始便宣告失败，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玄奘回身，冲着老和尚讪笑了两声，多少掩饰了一点刚才的尴尬。 法明师傅也跟着笑道。 “你可是为师看着长大的，虽然从小就心思重，但观察的久了，我也多少能猜到一些你的想法。 玄奘，今天你就不要想着取巧过关了，要么打败为师，要么就在这里陪为师到天明。 等你将那条黑鱼安葬后，为师也会在坟前，为它念上一段往生经的。” 玄奘嘴角抽了抽，无奈般缓缓收了笑容。 他头一次知道，这位收养了他的老和尚，竟然也有这样毒舌恶趣味的一面。 理性上讲，玄奘知道现在和老师傅动手胜率太低，一旦像六年前那样被摔昏过去，手里这根枯黄的六根清净竹肯定保不住了。 要是让他得到了这竹杖，以后想反抗逃跑就更难了。 但是，在知道了那条傻鱼，竟然还救过自己的小命之后，玄奘就无论如何都无法置之不理，放任它死在河岸上了。 从六岁到十六岁，不知不觉间，玄奘已经与它熟识了十年时间。 对于那条傻鱼而言，这个时间可能还要再加八年。 在玄奘的十年里，从开始下定决心锻炼习武，克服了无数困难，但却始终苦恼没有机会，也没有天赋修行术法神通。 到十二岁那年，被法明老师傅用法术痛扁一顿，勒令要求不得继续习武，只能将注意力集中到看书礼佛、念经参禅上。 闲坐在江边大石上，玄奘已经习惯了把它当成一个，能够放心倾诉的对象，许多修行中的烦恼都会与那傻鱼一吐为快。 可以说除了异界前世的记忆外，玄奘的其他很多心思，这条红鳍黑鱼都知道。 还有之前，法明师傅说龙种鱼身的它，突然冲开修为封印，元神出窍，对自己施展法术的事。 玄奘已经能够猜到是什么情况了。 当时他被金蝉带入梦中，落入方寸山上的那条滔滔大河之中，险些溺水。 如果不是突然间，一股莫名的力量将他托出水面，玄奘趁机换了一口气重新调整了状态，那么面见须菩提的大机缘肯定没了。 当时帮助自己的，恐怕就是那条红鳍黑鱼了。 现在，如果放任它因为帮助自己而死，玄奘日后必然会后悔一辈子。 既然已经没有退路，那么不如就放手一搏吧。 而且仔细想想的话，如果真能救下那条傻鱼，结果肯定也是不亏的。 一条被封印了修为的龙种，这里面肯定有故事，有故事就有机遇，就有更多的可能性。 对于玄奘而言，想要一点点撬动既定的命运，他最需要的就是可能性。 深吸了一口气，玄奘面向法明老僧恭敬一拜，抬头认真道。 “那么就请师傅，恕弟子得罪了。” …… 下章预告：玄奘傻了，这金蝉天目难道还自带时停技能？！但等等，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白衣僧人，他就是……金蝉子？！ 第14章 既退无路当一搏(三) 唰——！ 玄奘的话音刚落，一道青光便从他身侧一闪而过。 刹那间半截僧袍宽袖落地，玄奘手臂上也多了一条指长的伤口，鲜血如注。 如果不是他手中，正好反握着那根枯黄的六根清净竹，挡住了瞬息而至的柳叶青光。 此时玄奘的半截手臂，恐怕就得跟着那半截宽袖一起，分家落地了。 “哦？你手里的这段黄竹，看起来也是一件不俗的宝贝，竟然能挡住我的柳叶？” 法明和尚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但却也并不在意，柳叶青光禅堂内盘旋一圈，已经回到了他身边。 “玄奘，你机缘已至，能梦中觉醒一门天目神通，为师并不奇怪，但这根黄竹你又是从何处得来的？为师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 玄奘自然不会回答，只一边警惕着那道柳叶青光，一边拾起半截宽袖缠住伤口止血。 法明沉下脸，重重的冷哼了一声。 “这倒是为师失察了。看来除了那条龙种黑鱼外，还有其他力量在对你施加影响，图谋干扰你未来终将完成的大业。 既然如此，为了避免继续多生枝节，为师也必须下狠手了。 玄奘，接下来为师会斩断你的四肢，将你关在寺中柴房内，直到大业开启的那天。 不用担心，日后菩萨会出手帮你接续断肢，但接下来的几年里，就只能麻烦你过得辛苦一些了。” 看到那绷得笔直的柳叶青光，感受着那扑面刺来的凌厉气息。 玄奘知道，老和尚应该不是在开玩笑。 六年前的那场比斗时，法明师傅只将柳叶青光当成一条软长布缎。 卷住玄奘，转的他头晕眼花，最重也不过是缠住往地上摔两下而已。 这次，看来他是打算将这道柳叶青光，当成一柄离体的飞剑来用了。 这要是砍手脚的时候，稍微偏上一些贯穿脏器肺腑，那可就一命呜呼了。 但到了这一步，玄奘已无退路只能迎难而上。 唰——！ 柳叶青光再次斩来，速度之快，远超肉体凡胎之人的反应速度。 但玄奘却仿佛未卜先知一样，柳叶未动、脚下先行，就地一滚，翻身来到一架半人高的黄铜烛台旁。 抬头时，玄奘前额处已经浮现出了一枚印记，形似金蝉、宝光烁烁，正是那梦中觉醒的先天神通，金蝉天目。 这枚天目紧盯着老僧身边的柳叶青光，果然洞悉了其中的法力运转变化规律。 只要集中注意力观察，玄奘便能根据柳叶中的法力流向，提前预判法明师傅下一步的攻击方向。 趁着这个机会，玄奘也不迟疑，劈手抓住身边的黄铜烛台，当一杆投掷的长枪般直直地向着法明长老刺了过去。 这一击又急又快，力道也相当重。 而且正好抓住了法明师傅一击不中，法力未复的时机。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能匆忙御使柳叶撤回，在烛台刺中他之前，险而又险的将之斩成两段。 此时玄奘已经通过金蝉天目发现了，法明师傅的这片柳叶的确厉害。 但他本人却仍然是一位肉体凡胎，甚至还相当苍老的普通人。 刚才黄铜烛台那一刺，法明师傅腿脚不便根本就避不开，所以只能仓促控制柳叶回防。 想要取胜，玄奘认为只要抓住机会、避其锋芒，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甚至就在刚才，玄奘认为。 如果他能拉近距离，冲过去，只需当胸一拳，或者用六根清净竹连敲几下，今天这场比斗就可以分出胜负了。 然而还不待玄奘有所动作，他额前的天目闪烁两下，就直接熄灭掉了。 脱离梦境后，第一次在现实中主动使用这项神通，玄奘也只维持了两秒多，接着就是一阵头晕眼花，无奈错过了取胜的机会。 虽然体力上玄奘比法明老和尚强很多，但本质上，他也一样是肉体凡胎，还无法发挥出金蝉天目的力量。 等玄奘强忍晕眩再抬起头的时候，法明长老已经先一步出手，一道柳叶青光横斩而来。 同样是远超常人反应极限的速度，玄奘知道他不可能躲开，也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刚才已经受伤的右臂，这次肯定是保不住了。 玄奘无法想象，这场本来就胜算渺茫的斗法，如果再缺一条手臂后，他又该如何忍着剧痛反败为胜。 但就在将入绝境之时，原本已经隐没于额头的金蝉天目，却在突然间不受控制的浮现而出。 光芒大放，如同一颗杏仁大的金色小太阳。 禅堂内的一切陈设，都在这强烈而刺目的光芒中，被照的几乎透明。 如果没有老僧法明事先布置的屏障，成功将一切异象封锁在厅堂内。 恐怕此时整座大禅堂都将在夜幕之下，放出万丈金光直冲苍穹斗牛。 金山寺周围方圆百里内的村落之中，所有尚未入睡的村民们，都将会被这道光芒惊得的翻身下床，叩首下拜口称佛祖显灵。 而玄奘本人则是原地等待了片刻，只觉得金灿灿的禅堂内，安静的有些不像话。 就好像一切都被暂停了一样。 柳叶青光悬浮在半空中，维持着向他刺来的状态，但却又一动不动。 法明师傅站在原地，苍老且略显浑浊的双眼中，还倒映着金色的光芒，同样好像是被谁使了定身法似的。 玄奘只感觉他的视野中，一切景物都在迅速放慢，直至彻底停止活动。 烛火不再跃动，断为两截的烛台无法落地。 柔软的垂帘，看起来却无比坚硬，犹如雕刻出来的木片石皮。 金蝉天目中的光芒，仿佛将整片空间铸就成了不变不易的永恒。 玄奘来不及惊讶，因为他发现，自己也跟着一起动不了了。 整个人全身僵硬板结，连稍稍偏一下头，微微动一下眼珠都不行。 怎么回事？ 难道是时停？金蝉天目还有这么可怕的能力？ 疑惑片刻，玄奘心中很快有了猜测。 禅堂内正在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因某位大神通者的力量而静止，亦非外界时间流速减缓，乃至停滞。 快与慢是相对的，外界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真正变化的，应该是玄奘此时的思维速度。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异界前世，隔着屏幕玩战略游戏的感觉。 打不过的时候就可以点暂停，虽然敌我双方都动不了，但却可以趁机重新评估分析局势。 但是……嗯，我该怎么解开这种状态呢？ 想到这点后，玄奘突然间有些不安。 如果一直解不开，岂不是要永远僵在这里了？ 心里还正在琢磨，视野中却突然飘入了一片纯白色的衣角。 仔细再一看，玄奘这才注意到，一位不披袈裟、不带僧帽，不挂念珠、不诵佛经的年轻僧人，只着一身极为简洁的白色僧衣，正站在自己面前。 “你是，金蝉大哥？” 望着面前这位，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僧人，玄奘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问道。 …… 下章预告：思维空间内的对话，穿越者玄奘vs金蝉子本尊。玄奘：大腿求抱——！ 第15章 我为金蝉天目开(一) 【第五回：金蝉了却三三行，涤净障目六六尘】 “嗯，第一次见就能立刻猜出我的身份，你很聪明，来历不明的灵魂。 没错，我就是金蝉子，就是佛门眼中，那个非死不可的六翅金蝉。” 白衣僧人的声音就和他的长相一样，与玄奘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面对着这样一个人，玄奘颇有点在照镜子的感觉。 玄奘平时沉迷武学和锻炼，就算是被法明师傅禁止了，也会习惯性的将注意力投入到各类杂学知识中。 平时，他很少能亲眼看到自己的长相。 少数几次，也不过是在江边，单方面与红鳍黑鱼闲聊时，偶尔会透过倒影看个大概。 玄奘只是知道，自己的这副皮相应该不差。 而且结合异界前世里，西游故事对玄奘的文字描述。 这张能让无数绝美女妖魂牵梦绕，宁可冒着被猴子打死的风险，也要抢过来成亲的脸，多半是极帅的。 但此时看着面前的白衣金蝉子，玄奘才终于明白。 书中所写的丰姿英伟、相貌轩昂，齿白如银砌，唇红口四方，顶平额阔天仓满，目秀眉清地阁长，究竟意味着什么。 不过玄奘还是坚持认为，与纤尘不染的金蝉子相比，自己从小习武锻炼修行不辍，整天都是风吹日晒的。 买家秀这边，能有金蝉子八九分的帅，玄奘心里就满足了。 “金蝉大哥你就别夸我了，小弟这边马上就要被老师傅削成人彘，前功尽弃了，求帮忙！求帮忙啊！” 玄奘急忙把脸一垮，干笑两声向金蝉子求助道。 “十世轮回，小僧修为神魂虽已大损，但若只是慈航净瓶中的一片柳叶，小僧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不过在出手相助之前，关于你，小僧心中尚有些许疑惑。” 白衣僧人金蝉子双手合十微一点头，示意玄奘不必忧心后，才又开口道。 “自从你我一起，投胎成为这个顺江而下的婴孩以来，十年过去了。 小僧一直在你的灵魂中修养恢复，而你则代替小僧，经受着本不该由你来承担的因果。 十八年，小僧虽然一直无法与你直接交流，但你为了在这个世界上立足，吃了多少苦，付出了多少努力，小僧一直看在眼里。 小僧一直很好奇，异界的灵魂，究竟是什么在支撑着你，一直坚持着做到这种程度的？” 在倾听金蝉子的疑惑时，玄奘一时间也联想起了他自己，这十八年来的过往。 世间无处不是社会，即使是佛门的清净之地，也并非不染一丝尘埃。 玄奘从小被德高望重的老僧法明收养，很多僧人都默认，这个无父无母的小孩，未来肯定就是内定的金山寺主持方丈。 心思妄念一生，人就会逐渐开始由内而外的变得丑恶，即使是僧人也一样。 所以在江流儿长到会跑会跳，能够参与到寺内，各类工作之中的时候。 对于这样一个没爹没妈的小屁孩，只要避开法明长老的视线，想要找机会欺负他的金山寺僧人，其实并不在少数。 有些僧人背后讲他的坏话，有些僧人当面冷嘲热讽。 还有些僧人，故意分派繁重困难的工作给他，让一个五岁多的孩子，费力的抬着尿粪桶，去寺产田地里浇水施肥。 每天干完活后，江流儿都是一身的脏污恶臭。 当然，有些僧人趁着江流儿年龄小，找各种理由殴打他，拿他发泄情绪的事件，同样也偶有发生。 法明老和尚见到鼻青脸肿的江流儿，每次都被气的吹胡子瞪眼睛，拉着江流儿的袖子就要让他指认，到底是哪些犯戒者动的手。 然而年仅五六岁的江流儿，此时却总是双手合十，微微摇头道。 “弟子深知佛法无边，慈悲为怀。那些师兄们，或许只是因为一时迷惘或嗔心所起，才有了不理智的行为。 弟子愿意将这份痛苦视为修行路上的磨砺，它会让弟子更加坚定修行的决心，学会在逆境中保持内心的平和与慈悲。” 此话一出，不少仍心怀善念的僧人皆生悔意，逐渐转变了对江流儿的态度。 同样，也有不少心思歹毒的恶比丘，从此之后，在欺负江流儿时变得愈发放肆、愈发大胆了起来。 当然，对于有着法明长老这个大后台的江流儿，他们也不敢真下死手，或者搞到断胳膊断腿的程度。 而江流儿却表现出了超人的忍耐力，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些皮肉之苦。 一次次看到遍体鳞伤的江流儿，法明长老从一开始的愤怒，逐渐变成了后来的无奈与心疼。 老和尚几次背过身去抹眼泪，都被小江流儿发现了。 真的不在意？ 当然是不可能的。 江流儿之所以一直挨打不反抗，那是因为……挨打本来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法明老和尚心一软，情况就发生了变化。 原本老和尚一直不许江流儿习武，但之后，只要不涉及神通术法的修行，他就逐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任凭江流儿跟着寺里的武僧修行，只要能够坚持下来，那就随他去。 甚至寺里收藏的各类药材，只要是对于疗伤健体有效果的，玄奘也获准可以自由使用。 如此一来，慢慢的，原本欺负江流儿的僧人，就开始纷纷绕着他走了。 特别是有一次，不到九岁的江流儿就只单手一推，当年那个让他担粪抬尿的中年僧人，就被直接拍断了三根肋骨。 再后来，这位中年僧人在就医时发现，断裂的肋骨划伤了他的心脉，没过两年就病死了。 江流儿也不在意，因为从一开始，他的人生目标就不在这座金山寺内。 所谓的争权斗气，在江流儿看来，维持与人为善的大前提下，如果能利用的就利用，利用不了的就不必理会。 但是，如果谁敢故意从中作梗，阻碍他实现目标的脚步，那么他也并不排斥，偶尔破一下杀戒。 比如寺内整修老旧僧舍的时候，突然有房梁垮塌下来，还正巧就把人给砸死了。 这也是一件不幸，但却难免的事情。 十八年来，玄奘在金山寺中做过的每一件事，若以世俗律法为评判标准，无论究竟善恶是非如何，都从未违背过他自己的本心。 而这一切，十八年来，也同样被那只金蝉之灵看在眼中。 所以此时，在回答金蝉子的问题时，玄奘直言道。 “既然有机会来到这里，反正我挺激动的，肯定是做不到浑浑噩噩度日。 特别是现在，还上了方寸山，得到了足以撬动命运的奇遇，那就更没理由躺平了。” 金蝉子了然一笑，但眼中随即又闪过一丝疑惑，再度追问道。 “难道是因为，你觉得你是一个先知者，能够先过那漫天神佛一步，预测未来的命运走势？” …… 下章预告：咳咳，总之，只要获取金蝉大佬的信任，眼前的困境应该就能迎刃而解了吧！嗯？什么？大佬的账号他不要了？ 第16章 我为金蝉天目开(二) “初识之时，在小僧的感知中，你的灵魂犹如一张白纸般干净，不染一丝尘埃。 后来才知道，原来你还藏着一份小僧无法触及的异世宿慧。 难道就是这份来自异世的记忆，让你对未来走向心中有数，也给了你努力精进，跳脱樊笼的希望？” 面对金蝉子接连抛来的问题，玄奘愁的有点想直接叹气。 前一刻还在神经紧绷的与老师傅斗法，稍不注意就有可能会被砍掉手脚。 这一下，就只能僵硬着一动不动，和金蝉化身的白衣僧人谈心。 总感觉有点不合时宜。 但看到金蝉子眼底的好奇，还有这间金光笼罩之中，几乎完全陷入静止的大禅房。 罢了，玄奘心想。 既然暂且没什么危险，不如就舍命陪君子，将担心的事情都放下，首先和金蝉子好好谈谈。 只要他愿意出手，眼前的危机还不是迎刃而解？ 而且……也许是因为共情相通的原因，玄奘还能够感觉得到。 时隔十八年，此刻金蝉子的心境，与转世初逢时相比已经发生了可喜的变化。 当初的小金蝉历经九世轮回、九世劫难，诸般神通尽失、真灵将灭。 到了第十世，早已精疲力竭、心如死灰。 想想也是，但凡心中还存有一丝希望，小金蝉又怎么会让一个来历不明的游魂，入主他的转世之身，代替他去生活。 而现在，玄奘却能从金蝉子灰败绝望的心境中，隐隐觉察到一丝希望的小火苗。 天大的好事！ 没想到自己还是挺有人格魅力的嘛，才用了短短十八年，就能影响感染九世轮回，绝望心死的金蝉子重新打起精神。 功德无量、功德无量。 日后有这么一尊大能罩着，这不就相当于是拥有了…… 佛门大能加持系统？ 戒指里的年轻帅和尚？ 随身功法修行导师，禁欲系专属私人家教？ 噗——！ 哎，乐就完事了，管他满天神佛的阴谋诡计。 清清嗓子收敛心神，略一思索后，玄奘尽可能认真的解释道。 “我的确知道一个名为西游的故事，其中也的确有可能记录着这个世界中，许多神仙鬼怪的命运走向。 但是那毕竟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里面的内容只能当成参考用，预知未来什么的就太夸张了。 至于信心、希望什么的嘛，倒也算不上。 只不过我知道自己未来，有可能会收一只山下压着的猴子为徒。我想凭本事，让他心服口服的叫我一声师傅。 不靠西天的佛祖，不靠紧箍的约束，最起码，也得争取一个平等相交的机会。 对我而言，这就像是在备战偶像一对一见面……” 玄奘话音一顿，干笑两声又解释道。 “哎，总之，金蝉大哥，咱们两个灵魂相通，你能明白我的这种感觉就行。” 金蝉子微微点头，赞许感叹道。 “难怪你从小在寺中吃苦受累，但我却很少听到你抱怨。 小僧还曾担忧，你是否会因为被迫成为江流儿，不明不白的背负起了这份，本该由小僧承担的因果重担，故而对小僧心生怨恨呢。” 年轻俊逸的僧人似乎真的很满意，不自觉的就笑了出来，真个是眸如朗星，真诚纯净。 如果此时站在金蝉子面前的不是玄奘，而是一只女妖精，估计这会她已经被看得目若秋波、春心荡漾了。 可惜，穿越者玄奘满脑子都是猴哥。 被金蝉子的笑容晃了一下眼睛后，玄奘也只是在心里估摸着揣测，难道我笑起来也是这么帅的吗？ 稍一走神后，玄奘却听到金蝉子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只猴子，他完全不是故事里的模样，也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你又该怎么做？” 不是想象中的样子？ 玄奘整个人微微一滞，金蝉子的这个问题，的确是问到了他心底，最不愿意去设想的那种情况。 好不容易穿越西游记，结果遇到的孙猴子，却是个歪瓜裂枣的扭曲版、丑化版、网飞版。 那还真不如一头撞死去算了，什么西方大兴，什么佛法东传，统统见鬼去吧！ 勉强思考片刻，玄奘才无奈叹道。 “那就没辙了。先尝试着教育引导一下，如果实在不行……就只能自认倒霉，大不了被一棍子敲死，那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如果能动的话，玄奘在撂下这句话后，一定会挤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你倒是看得开，也放得下。如果小僧九世轮回时能有你的心态，应该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般境地。” 金蝉子垂眸思索，在这片金光照耀的空间中踱步片刻，忽而洒然一笑道。 “明白了，小僧心中已有决定。接下来和法明长老的战斗，请恕小僧不能代你出手，化解危机了。” “啊？！” 玄奘听得一惊，自己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 而且双方之间，虽然还做不到心念相通，你想什么我就能知道什么。 但从彼此间的情绪波动变化来看，之前的交流，应该没有引起金蝉子的厌烦才对。 问题究竟出在哪…… “又在胡思乱想了？小僧只是说不能亲自出手帮你，又没说不会帮助你。” 金蝉子话锋一转，玄奘竟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调侃得逞后，略显狡猾的笑意。 这笑意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除了皮相的俊逸帅气外，又多了几分生机与活力。 玄奘是完全没有料到，这位面目端正，始终给人以出尘、严肃之感，仿佛高居西方极乐，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衣僧人，竟然也会和人开玩笑。 虽然意识到被耍，心中难免气恼。 但玄奘却也在同时，发自内心的替金蝉子感到开心。 因为就是这样一个让他提心吊胆了片刻的玩笑，却极有可能代表着，金蝉子在九世轮回中积压的所有愤怒、仇恨与绝望。 今天，终于有了开始松动、化解的迹象。 能够帮金蝉大哥解开心结，真是功德无量，功德无量啊！ 不过功德虽然无量，但就这么被耍了，不甘心，玄奘觉得场子还是要找回来的。 只是，正当他开始琢磨，该怎么调侃回去的时候，却又听闻金蝉子怅然一叹。 “小僧决定将自己的最后一点灵光，还有所剩不多的法力全部托付给你，希望你能善用我的力量，走上一条不同的道路。 融合了我的金蝉灵体后，你将不再是一个来自异界的被排斥者，可以自由学习这个世界中的所有术法神通，踏上修行之路了。 记着，从现在开始，你将不仅是江流儿、不仅是玄奘。金蝉子，还有六翅金蝉的宿命与因果，也请你一并承担起来吧。” …… 下章预告：唉，罢了。既然如此，那么从今往后就由我来代替你，做一个不同以往的金蝉子，当一只前所未见的六翅金蝉吧！ 第17章 我为金蝉天目开(三) “喂！金蝉大哥你等等！不带这么撂挑子玩的啊！” 前一秒还在暗自欣喜，想和金蝉子再调侃两句的玄奘，这会儿是真的慌了。 刚才还计划着如何说服大佬求带飞，这怎么一转眼，大佬就直接要把账号送给自己了？ 当然，理智告诉玄奘，这种结果对他而言不仅并非坏事，反而可能还相当有利。 一体双魂的特殊状态，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两个灵魂在同一具身体里时间长了，即使是互不争斗、和平相处，最后难免也会一方融合另一方。 说好听了是融合，说难听了，其实就是吞噬。 两个灵体从完全独立到情绪相通，再到心念相通，之后还会越来越紧密，直到难分彼此。 玄奘不过是个毫无修为的异界游魂，即使是六翅金蝉的灵体经过九世轮回，削弱到只剩下最后一点灵光。 双方一旦融合，玄奘也绝对会是惨遭吞噬的那个。 而现在，如果金蝉子愿意主动散去意识，将拥有的一切都留给他，那可真是替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不仅如此，玄奘还能获得六翅金蝉的一切机缘，破解异界游魂无法修炼的死局，真正成为那个西游之路上的关键人物。 在与法明老和尚的斗法中取胜，必然轻而易举。 无论怎么算计，这样的结果对玄奘而言，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然而，对于阴谋算计自己的人，玄奘从来都会用阴谋算计，或者以实力碾压回去。 但对于真心相交的朋友，玄奘却宁可自己吃亏、吃大亏，也绝对不会允许朋友受苦遭罪。 更不可能坐看有恩于他的人，因他而死。 当初穿越至此世界，如果没有金蝉大哥的收留，他早就被太阳晒穿，被风一吹就魂飞魄散了。 眼看着面前的白衣僧人已经双手合十，整个人体内开始逸散出一缕缕金光，百川归海般汇入自己前额处的金蝉天目之中。 玄奘无法活动也无力直接阻止，只能匆忙开口道。 “金蝉大哥，哎，你别急着死啊！还记得西天灵山上，那些把你逼到今天这个地步的佛祖菩萨吗？ 你难道不想见见他们倒霉的样子，不想亲自动手，揍他们个满脸桃花开，让他们也知道知道，为什么花儿这样红？” 金蝉子闻言完全不为所动，只平声静气的回应道。 “十二品功德金莲的三品本源，终归是六翅金蝉吞噬掉的，这一切因果循环，最初的过错其实一直在小僧身上。 小僧心中虽有苦闷，虽有憎恨，但却也有自知，若非要争个是非对错，小僧其实没有怨恨师尊佛陀的资格。” “不是，金蝉大哥，你给佛门当工具虫，都当了有上千年了吧，到现在还没有看透吗？” 玄奘听得就来气，所以也不禁动用起了自己的意念，强压住额前的天目缓缓闭合，抗拒接收金蝉子传递过来的力量。 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玄奘却继续加重语气，哼哧一声道。 “金蝉子！就算佛门对你有培养之恩，就算如来与你有师徒之情，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为了偿还这份因果，已经轮回九世，也惨死九次了！ 在我原来的那个世界，当牛做马，不，就算当帕鲁也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啊！无论是什么恩情，都早该还清了才对吧？！” 金蝉子摇头，继续将他的力量化作金色流光，强行灌入玄奘额前的金蝉天目之中。 “你和小僧来自不同的世界，过往的经历也完全不同。此事小僧心意已决，你就休要继续再劝了。 不过你可以放心，小僧只会将自己的修为法力，还有必要的知识类记忆传给你。未来的路，你就用你自己的经验和智慧去探索吧。” 玄奘听得心中更气，忍不住就在心底暗骂了起来。 他到底是金蝉转世，还是犟驴转世？我真的要吐血了。 但是，眼看着面前白衣僧人的身影迅速变淡，玄奘也逐渐意识到，他可能真的无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了。 所以，玄奘决定以进为退，嘴角一勾，换上副小人得志般的笑脸，得寸进尺似的继续提出要求道。 “那个……金蝉大哥，既然你非要给，要不，你就把你作为金蝉子，还有前九次转世的记忆也一起打包传给我吧。 你看呀，既然你非要让我当金蝉子的转世，而我又没有金蝉子的记忆，这事在三界中传开，不就闹笑话了吗？” “贫嘴的小子。小僧将自己数千年的记忆全部传给你，凭你前世今生加起来，也不过百年的人生经历承接住后，你还是你自己吗？” 金蝉子抬起手，一敲玄奘的光头。 “小僧正是看重了你那虽然浅薄，但却充满不确定性的未来，才愿意作出如此选择的。 正如你刚才所言，这个世界上已经不需要我，不需要第二只佛门的工具虫了。” 金蝉子的身影愈发模糊，在意识散去之前的最后一刻，这一世短短十八年的时光，在他的思绪中一闪而逝。 当初那只心如死灰，再无力继续挣扎的小金蝉，已经打算顺从佛祖心意，憋憋屈屈、窝窝囊囊的，当好一个懦弱僧人。 直至最后沉入灵山凌云渡下，永镇佛门气运。 然而现在，他亲眼见证了一个来自异界的游魂，在顶替了自己的宿命，落入到佛门的算计之中后。 在另一个世界，从零开始、从凡人起步，十八年如一日的不断尝试、不断努力。 即使是遭遇各种挫折反复失败，短暂的自怨自艾后，也能迅速重打精神思考对策。 从未放弃过希望。 无论是长辈的为难还是同辈的欺凌，在他的眼中，似乎都是拥有利用价值的财富。 即使是发现了自身的缺陷，可能此生都修不成神通术法，难退去肉体凡胎，但却仍旧每日坚持习武锻炼，不断尝试改变命运的方法。 即使是因此遭法明长老的“武力威胁”，被勒令停止习武，每日只能在小禅院内念经礼佛，六年时间过去，仍旧没能让他彻底灰心丧气。 金蝉子看到了他在逆境中的乐观，在困境中的坚韧顽强。 也看到了他在坚定执着的同时，还懂得如何灵活变通，但无论短期内如何变通，最终却又能始终保持原目标不变。 金蝉子的前九世轮回，他也曾经努力抗争过、不甘愤怒过、疲惫绝望过。 但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最终他都会在佛门的算计和引导下，走上西行之路，然后死在半路上。 或许我就是缺少了，他的那种乐观变通的心态吧，金蝉子心想。 这最后一世，若是交给他来走，或许……真能闯出点不同以往的风景。 “如果你真的能够做到的话，那么日后就请代替小僧，让西天的佛祖菩萨们也见识一下，花儿为什么那样红吧。 异世的游魂，有时候我真好奇，你的前世宿慧究竟……” 话音落下，金蝉子半透明的身影彻底消散，完全转化为一束最为明亮的金光，尽数涌入到了玄奘的天目之中。 在这一瞬间，佛祖座下二弟子彻底消失不见。 而重获新生的金蝉子转世，法师玄奘，则完成了他的蜕变。 “唉，罢了。既然如此，那么从今往后就由我来代替你，做一个不同以往的金蝉子，当一只前所未见的六翅金蝉吧。 你丢失的所有神通术法，剥离出体外的三品功德金莲本源，还有八宝华池中，那剩余的九品莲台，我这个未来的唐三藏，也得要去争上一争了。” 禅堂内逐渐褪去的金光中，他原本略显黯然的声音，迅速转为了坚定。 …… 下章预告：获取了金蝉子的力量后，玄奘重新投入战斗。但是，真正的危机却正在逼近…… 第18章 法明慈悲一念仁(一) 【第六回：法明慈悲一念仁，换得一世自由身】 金光敛去，陷入相对静止的金山寺大禅堂内，一切又恢复如常。 香烛上的火苗重新开始跳动，香炉中的青烟继续飘向上空，佛台前的帷幔随风微微摇曳。 还有那一片柳叶青光依旧速度不减，如同一柄三尺飞剑般，向着玄奘的手臂斩落而下。 玄奘双目微闭，但额前金蝉天目中的光芒，却是前所未有的稳定而明亮。 柳叶内的一切法力运转细节，玄奘皆能一览无遗。 黄竹短杖恰到好处的抬起，看似不过随意之举，但却完全预判了柳叶青光的前进轨迹，以及最终落点。 法明长老察觉到不对劲，立刻调转柳叶青光划过一道弧线，改变了原本的攻击路径。 然而这一切法力流动变化，都无法逃过金蝉天目的注视。 所以玄奘不过是微微一动手腕，黄竹短杖前探半寸，便再次提前出现在了柳叶青光的飞行路径上。 法明长老神色极为凝重，又接连数次作出调整，试图找出玄奘的防御破绽。 然而他失败了，在金蝉天目的注视下，所有攻击轨迹尽皆无所遁形。 而柳叶青光的锋锐，反倒在一次次的调整中，开始变得暗淡，速度也越来越慢。 终于在一次失误后，柳叶被玄奘手中的黄竹扫飞了出去，而法明长老的脸色，也好像是虚脱了一样变得苍白了下来。 这次，玄奘却并没有按照他先前的计划，在法明长老倏忽虚弱的时候，趁机冲上去给他一拳，结束这场斗法。 玄奘回过身，紧握手中黄竹短杖，对着那片被扫落在地的柳叶青光连敲数下。 青光愈发暗淡直至彻底褪去，只留下了一片翠绿水润的柳叶，被玄奘轻轻拾起在掌间。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法明长老整个人双腿一软，枯瘦的身体微微一晃，接着便要仰面栽倒下去。 不过玄奘的速度却更快一步，赶在老僧摔倒前，伸手将他搀扶住了。 “师傅，您小心些。” 玄奘将手中柳叶，还给了法明长老。 柳叶在接触到法明长老手背的瞬间，便重新化作一道青光融入进去，老僧原本苍白的面色，几乎是立刻就多了几分红润。 “你看出来了？” 老僧略显虚弱的问道。 玄奘点点头，额前的金蝉天目缓缓隐去。 先前，玄奘正是通过这门神通，看出了当前法明师傅的真实状态。 理论上来说，今年已经一百一十八岁高龄的他，其实早已年过大限，之所以能一直活着，就是因为有这片观音菩萨的柳叶在身。 柳叶的力量越弱，法明师傅的身体状态就越差，而一旦失去这片柳叶，他就会立刻死亡。 相对应的，只要柳叶法力仍旧充足，玄奘就无法仅凭肉体凡胎的力量，还有手中威能大损的黄竹杖伤到他。 就算是冲过去当胸一拳，玄奘的拳头也会被护体青光挡下。 所以在了解到这些信息后，玄奘便决定打消耗战。 故意在动作间暴露出一点，看似可望，但实则不可及的破绽，诱使法明长老主动消耗柳叶中的法力。 直到最后，用最稳妥的方式反败为胜。 如果有可能的话，玄奘本就不愿和法明师傅动手。 生恩不如养恩，在玄奘心里，法明师傅一直以来就和他的父亲一样。 不得不手底下见真章，玄奘也不想真的伤了他，更不愿让一百多岁的老师傅，明天顶个熊猫眼，去和寺里面的同修们打招呼。 能够用这样的消耗战分出胜负，同时确保法明师傅的安全，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而法明长老则拉过一个蒲团，在玄奘的搀扶下，靠着禅堂墙壁坐了下来，释然般的开口一叹，为今晚这场斗法落下了帷幕。 “你赢了，玄奘，为师也会信守承诺，明天你就下山游历去吧。” 老和尚看玄奘沉默不语，又缓缓问道。 “实现了愿望，怎么不开心，反倒还流泪了？” “因为，不久前的某个刹那之间，弟子经历了一些事情，心情还未平复，所以忍不住流泪。” 玄奘跪在师傅身边，声音有些干涩。 “因为你回忆起了十世之前，身为佛祖座下二弟子，金蝉子的记忆？” 完全没想到法明师傅还知道这个，玄奘听得心中一惊，急忙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开口打马虎眼道。 “只是些意义不明的记忆片段，弟子并无头绪。” “别惊讶，为师受菩萨所托照看你成长，见你额头上的金蝉印记，心中自然有所猜测。” 见法明师傅没有深究的意思，玄奘叩拜起身后道。 “师傅您先在这里稍等片刻，弟子去江边看看那条傻鱼的情况，等回来后，再扶你回房休息。” 正欲动身离开禅堂，玄奘却听见背后的法明师傅又问道。 “玄奘，等你明日离开金山寺后，你会还俗吗？” 不知道为什么，玄奘从师傅的声音中，听出了几分忐忑不安的感觉。 “师傅遵守承诺放弟子远行，弟子虽不信佛，但却也会信守今日摩顶受戒时，曾经向师傅作出的承诺。 不过日后弟子出门在外，环境复杂、条件艰苦，有些时候也需便宜行事，还望师傅能够理解。” 听到玄奘这过于坦然的回应，法明长老却并不生气，反而摆着手笑骂道。 “好个说话滴水不漏的顽徒，自去！自去！再晚点，你明早就可以先破荤戒，用你那条鱼龙朋友打牙祭了。” 听老师傅声音中气十足，这就没有之前的虚弱感了，玄奘也放下心来，赔笑两声后匆匆推门离开了大禅房。 路上遇到了好几个鬼鬼祟祟，踮着脚尖往禅堂那边摸过去的小和尚。 他们看到玄奘都跟见鬼了一样，傻傻的站在原地也不吭声。 玄奘心里有事，所以只是顺口嘱咐了一句说，法明长老身体不舒服，需要他们过去照顾一下。 接着就一路跑出寺门外，沿着山道一路向下，朝着江边而去。 而一心担忧受伤的红鳍黑鱼，正快步奔向山下的玄奘尚不知道。 此时，正有一道来自南方天空中的视线，停留在了他的身上…… …… 下章预告：法明长老轻声道，“贫僧需得尽快向菩萨复命，再迟一些的话，玄奘那个逆徒就有危险了……” 第19章 法明慈悲一念仁(二) 快步顺着石阶一路下山，玄奘已经能够看到远处，那条环山而过，在夜色中缓缓流淌的江水了。 玄奘从来都没有想过，那条冒傻气的黑鱼，竟然还是条龙种。 不过长着红色鱼鳍的黑鱼，它要是变成龙的话应该是什么样子？ 在玄奘的记忆里，无论是在今生博览群书杂学的过程中，还是异界前世的那个西游故事里，好像都没有听说过这样一条龙种存在。 果然发生在眼前的一切，并不完全和那个故事一模一样。 既然如此，那么未来的变数，也许会比预料中更多。 正在思虑之间，隐藏在玄奘前额处的金蝉天目，突然传递来了一阵危机感。 玄奘感觉到，南方的天空中，似乎正在向周围扩散着某种法术波动。 很轻微，但却透着敌意，极其危险！ 虽然对方有在刻意隐藏自己，玄奘的金蝉天目也只是在被动情况下，模模糊糊的感应了个大概。 但也就是这样一阵模模糊糊的感应，却令玄奘心中生出了一种，仿佛窒息般的恐惧感。 那人在天空之中盯着自己。 初步判断，是一个实力极为强大、极为可怕，足以轻易碾死他的大能人物。 而且极有可能是一位，来自天庭、道门，或者佛门的正仙。 依照金蝉子留下的修行常识记忆。 这世间一切觉醒灵智，并且踏上修行之路的生命，无论境界实力如何皆可被称之为仙。 仙者，可分为五类。 褪去肉体凡胎，受天庭敕封，或归属灵山佛国者，可称之为天仙。 同样褪去肉体凡胎，但却不受天庭或佛祖约束者，可称之为地仙。 同修元神与肉身躯壳者，无论是否归属佛道或受天庭敕封，皆可被称之为人仙。 但此道修行极为艰难，且与紫霄宫中流传出的斩三尸证道之路不合。 再经巫妖量劫的惨剧后，此路早已被三界众生视作修行陷阱。 故而人仙道，如今也被称之为妖仙道。 妖孽、妖孽，为妖而作孽，绝非洪荒正道。 只有不入流的无知修士，山野间的懵懂精怪，才会迷迷糊糊的选择这条路。 日后就算有所小成，在看到漫天神佛的强大后，最终也都会想办法从妖仙道中脱身，不惜跪地磕头，也要在天庭或佛门中求一个正果。 而神仙道，则特指封神量劫中，那些不幸受封上榜的修行者。 以及民间，很多德行好品德高，或者作出重大贡献的凡人，他们死后的灵魂受天庭敕封，也能成其神道。 根行浅者则为神。 神仙，他们就是确保天庭职能正常运转的最底层劳动力。 至于最后的鬼仙道，他们则是为了维持阴司运行，受佛门天庭共同承认的一批灵体鬼修，是最没地位、最上不了台面的仙。 故而目前的三界五仙中，唯有天仙、地仙可被称之为正仙，亦或是得正果者。 他们身上会自带一片仿佛高居云端、不食人间烟火般的清灵之气。 常人无从知晓，但玄奘却能通过他的金蝉天目，隐隐感知到这股清灵之气。 此时在天空中俯视着他的存在，必然是一位来自西天灵山、上方天庭，或者道门地仙的大神通者。 而具体到仙的实力问题上，神通术法和武器法宝暂且不论。 这个世界的修行体系，无论走的是天地人神鬼哪一类仙途，从低到高皆可被划分为散、玄、真、金、太乙、大罗、半步混元、混元、合道。 共计八重境界，一个终点。 半步混元、混元，即为传说中的准圣和圣人境。 而真正的合道者，自太初太古以来，也不过只有那玄门都领袖，一气化鸿钧他老人家一人。 此时天空中，那道蕴含敌意的目光主人，虽然还不至于踏入混元，但至少也是一尊大罗金仙。 相比而言，他这个小和尚，只承继了金蝉子九世轮回后残留下的些许力量，甚至还来不及完全融合化为己用。 修为，估计连最底层的散仙边缘都没摸到，尚属初窥门径之辈。 对付一片柳叶还行，但如果天上的大罗金仙愿意，吹口气都能压死他。 玄奘察觉到了对方的敌意，但却无法判断敌意究竟有多强，不知对方是来威胁自己的，还是来杀死自己的。 不过一般而言，玄奘会考虑最糟糕的情况。 冷静……借着小跑喘息的机会，玄奘不着痕迹的做了一次深呼吸。 想要先把小命苟住，玄奘认为他首先须要注意的禁忌，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抬头。 一旦抬头去看，金蝉天目必然能洞穿伪装，直接看清那个大罗金仙的真实身份，但对方必然也会心有所感。 如此一来，这就相当于是把窗户纸给捅破了。 这大罗金仙隐匿身形来此，看到现在却一直没有出手，应该还是有所顾忌的。 而一旦最后这层窗户纸破了，接下来等待玄奘的恐怕就是必死之局。 其次……玄奘装作跑累了的样子，缓缓放慢了下山的脚步。 如果那位上仙对自己这个，未来的佛门取经人有敌意。 在佛道之争日渐激化的当下，作为旋涡中心里的人物，玄奘绝对不能把自己在意的事物暴露给对方， 比如法明老和尚，还有江中的那条红鳍黑鱼，他们就是玄奘的软肋。 一旦暴露，日后就有可能成为对方威胁自己的把柄。 同时，面对这样一个绝对无法反抗的敌人，玄奘认为他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拖延时间。 如果对方是来自天庭，或者道门地仙中，对取经人怀有杀心，想要破坏取经计划的大神通者。 玄奘只能选择拖延，等佛门来人后才有一线生机。 但是……如果是佛门中的人呢？ 玄奘紧攥着黄竹短杖，手心中微微沁出了汗水。 在取经计划上，佛门中的各方势力，也未必就能齐心。 虽然不至于自损佛门气运，设计杀掉他这个取经人，但却也很有可能是来算计他的。 这种情况对于毫无反抗之力的玄奘而言，反而可能会更糟。 玄奘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索性靠着山道旁的一棵矮树，直接原地休息了起来。 这次不是装的，玄奘是真的感觉到了压力。 在金蝉天目的感知中，来自大罗金仙的那团敌意正在变强，逐渐凝成一种宛如实质般的压力。 双腿开始不受控的微微颤抖，不仅是因为压力，还有来自内心深处，更令他感到不安的一种猜测。 玄奘开始有种感觉，南方天空中盯着他看的大罗金仙，可能不是别人，正是那南海珞珈山的观世音菩萨。 念头一起便越想越觉得，应该是没错了。 守在自己身边的法明长老，菩萨瓶中的那片柳叶没能完成任务。 那么接下来，理所应当就是菩萨亲自登场了。 这动作还真是快啊。 玄奘本以为，既然法明师傅能够理解他的想法，那么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她大概率也应该是个通情达理之人。 但现在，菩萨会不会继续法明师傅未能完成的想法，砍断自己四肢，然后关起来直到西游开始呢？ 玄奘在心中苦笑，眼前的困境，已经不是仅凭智谋就能破局的了…… 与此同时，静谧而庄严的金山寺大禅堂内。 法明长老缓缓抬首，目光穿透窗棂，投向了南方那片阴霾密布的天空，轻轻叹息，仿佛是对过往岁月的悠长告别。 转过来身，他面对着几位被玄奘特意叫来的年轻僧人，嘴角勾勒出一抹慈爱的微笑，温暖而深邃。 “孩子们，且听我言。贫僧本非尘世中人，乃是观音菩萨净瓶柳枝上的一片灵叶，得菩萨慈悲，享百年人间光景。 这一切，皆因贫僧肩负着一项未竟的使命。而今使命达成，我亦功德圆满，是时候向菩萨复命，重返那西方极乐净土了。” 此言一出，年轻弟子们无不愕然。 片刻愣怔后，方才领悟了法明长老的话中深意，一个个眼中不禁泛起泪光。 “去吧，孩子们，离开这里。贫僧需得尽快向菩萨复命，再迟一点的话，贫僧那个逆徒就有危险了。” 法明长老再次以温和，但却不容置疑的语气催促道。 随即，他轻挥衣袖，一道翠绿的柳叶青光自掌心涌出，温柔而坚定地环绕着几位弟子，将他们缓缓送到了大禅堂外。 …… 备注：本书设定，仙分五类，天地人神鬼。境有九重，散、玄、真、金、太乙、大罗、半步混元、混元、合道。 与目前主流洪荒境界划分并不完全一致，不必纠结~ 第20章 法明慈悲一念仁(三) 金山寺南方，夜幕高天之上。 缨络垂珠翠，却暗隐于乌云之中，香环结宝明，但不离身三寸之外。 眉如小月，眼似双星，身着素色轻罗袍，手托琉璃玉净瓶，瓶口斜插垂柳枝，叶叶随风轻慢摇。 无边祥光皆敛去、万条瑞气尽收拢。 观音菩萨立身于云层之后，但却一直在暗中旁观金山寺大禅房内，那场师徒间的斗法。 越是观察，菩萨那眉宇间凝聚的忧虑之色，便愈发显得深沉而凝重。 她看到了，本应是凡僧的玄奘，竟觉醒了六翅金蝉的天赋神通。 她察觉到在某一瞬间，玄奘灵魂中传来了异常的波动。 金蝉子的宿世记忆，似乎是觉醒了，但好像又并不完全。 她还注意到了玄奘手中，那根看起来无比寻常的黄竹短杖，竟然能挡住柳叶青光的攻击。 “看来世尊所料不差，果然有大能者在暗中出手，既助他觉醒神通，又赐下不知名宝物，意图干涉取经人的命数。 幸而此时，一切还尚未偏离正途太远。” 观音菩萨指尖捻动法诀，道道青光脱离枝条，化作万千柳叶当空悬浮。 长叶好似迎风招展的旗幡，首尾相接，化为一座巨大的柳叶囚笼。 囚笼悬于高天，但正下方就是山道上，那个喘着粗气的年轻僧人。 几乎下一秒，便会当头笼罩而下。 正在此时，金山寺大禅堂内，跪在蒲团上的法明长老，缓缓俯身叩首，向窗外南方那片深沉的夜色一拜道。 “万望菩萨慈悲，且先听小僧一言。” 暂停了指尖捻诀，菩萨偏开目光看向金山寺，眼中却是闪过了一丝意外之色。 观音没有料到，这片送入凡间保护、养育取经人的柳叶，百年修行，竟已能反向感应到她所在的方位了。 禅堂中的老僧继续恭敬拜道。 “小僧愚钝，虽不知佛祖菩萨远虑，但江流儿，他却是小僧从那么大的一点点，眼看着一天天长大的。 在小僧看来，他虽然生性活泼好动，心思也颇为复杂，常起杂念，但却是一个有勇有谋、有情有义之人。 他懂得独立思考，虽不信我佛，但心中却能常怀善念，断不会受奸佞邪道蛊惑，走上歧途。 虽不参禅，却有禅心，虽不信佛，却有佛性。 小僧认为，如今玄奘已然成熟稳重，足以承担起宿命里的重担。 仙佛虽有深谋，却也难穷尽世间一切缘法，不如放他离去，与人方便，未来或有意外之喜。” 观音菩萨听闻后眉头紧蹙，再看向玄奘时，眼眸中也流露出了一丝复杂迟疑之色。 禅堂中垂垂老矣的法明老僧，心中虽然确有偏袒维护之意。 但他先前所言，却也是字字情真意切，毫无撒谎作伪的迹象。 这玉净瓶与瓶中柳枝，皆是伴随观音修行数千载的本命之宝，早已炼化到心念相通，人与灵宝如为一体的境界。 法明乃瓶中柳叶所化，宝物有灵，其愿念亦能令观音菩萨心有所感。 然而只是心有所感，却并不足以改变观音菩萨此时的决定。 因为此次金山寺之行，其实并非观音菩萨察觉到了玄奘的异常。 此行，观音乃是奉如来佛祖法旨而来。 不久之前，如来佛祖突然放出音讯，急招远在南海珞珈山中修行，静待取经大业开始的观音菩萨往大雷音寺一见。 行至大雷音寺，参见我佛如来后，观音菩萨却惊讶发现。 那位端坐于莲台之上的佛祖，竟然周身佛光暗淡。 丈六金身之上，一道从肩头崩裂至胸口佛印的裂痕，还尚未愈合。 不待观音上前询问，佛祖却先一步摊开手掌，将一条做工极为朴素，毫无灵性的佛珠手串递到了观音面前。 “观音尊者，不久前有外道邪魔盯上了金蝉子转世，借入梦之术颠倒虚实，意图破坏我佛门西行传法大计。 我察觉异常后，便凝聚金身法相追入幻境洞天，与那外道邪魔赌斗一场，虽艰难取胜，但却没能将其度化。 可怜我那历经九世劫难，只等最后一世西行功成，便可重归莲台果位的二弟子，却要凭空多生些磨难与波折。” 如来佛祖神色悲悯，尤其是在提及金蝉子转世时，话语中的悲伤之意，整座大雷音寺中的诸佛菩萨听闻后，皆面露不忍之色。 观音菩萨神色凝重，双手接过佛珠手串后，却又颔首行礼疑惑道。 “弟子已安排净瓶中一片柳叶转生，在金山寺中化作一位禅师，日夜守在取经人身边，若有邪魔近身，弟子怎会毫无察觉？” “这便是那尊外道邪魔的高明之处。” 佛祖高居云端莲台，平日里总透着无尽慈悲与智慧的声音里，竟也多了几分如临大敌之意。 “如今三界量劫将起，我于大雷音寺宝殿中日夜推演，耗尽心神，终于察觉到了些许劫气汇聚的根由。 此次量劫由心而生，无处不在、无影无形，可变化二心六耳，假菩提伪念，祸乱三界众生。 唯有广传我佛门经义，遍及四方大陆、十洲三岛，上达三十六重天，下至幽冥血海底，以无上般若智慧降服心魔，方可安度此劫。 故而十二年后，此次西行传法的成败，将不仅关乎我佛门气运兴衰，更关乎三界众生之安危，汝等当需谨记。” 如来佛祖金口玉言，声若洪钟大吕，三言两语间阐明量劫缘起。 雷音宝刹之中，诸佛菩萨细细听闻谨记在心，一时间皆有重担在肩之感。 而最后，佛祖还不忘再与观音菩萨道。 “劳烦观音尊者东去南瞻部洲，细究金蝉子转世近况，若我所料不差，沾染心魔业力后，他或将我等皆视作仇敌。 此去，若发现金蝉子转世提前摆脱凡人之身，或觉醒任何神通术法，皆需不问缘由立刻出手，封印他的神通，抹去他遭心魔污染的记忆。 万不可迟疑犹豫，否则，那心魔亦有可能会阴谋设计，侵蚀你的心性根基。 观音尊者，此次西行大业成败，半数系于你手，万不可因一时慈悲放任祸根生长蔓延，切记切记……” 如来佛祖言辞恳切，字字声声，皆如千斤巨石一般，重重的压在了观音菩萨心头。 “西行大业事关三界众生安危，取经人不容有失，法明，此事你不必再言。” 金山寺大禅堂内，俯身叩拜在地的老僧法明，终于等到了观音菩萨的回应，但闻言却只能露出一抹苦笑。 法明老和尚心知，该到必须做出决断的时候了。 故而他双手合十，向南叩首再拜道。 “小僧可为玄奘担保。若菩萨不信，小僧愿自断真灵，为那不成器的逆徒换取一世自由。” 言罢，法明和尚再度放出那道柳叶青光，毫不迟疑的一把攥在了手中。 法宝真灵，自指缝间溃散而出。 柳叶、柳枝本源相连。 观音菩萨的琉璃玉净瓶内，那条斜插瓶口的杨柳枝，竟也跟着一同缓慢枯黄萎靡了下来。 …… 下章预告：当柳叶回归柳枝的那一瞬间，金山寺法明长老一百一十八年的记忆，也如水墨长卷般，在观音菩萨心中逐渐展开…… 第21章 换得一世自由身(一) 观音菩萨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那片柳叶转生的凡人禅师，竟能为自己的弟子，为玄奘做到这种程度。 瞬间散去法诀、收了法术，菩萨身形一晃，化作一阵清风吹入金山寺大禅堂内，重新现出身形。 而原本跪坐在蒲团上的老僧法明，此时整个人向后微仰，背靠在禅堂墙壁上，面上带着一抹解脱似的微笑。 观音菩萨迅速伸手一招，一片枯黄褶皱的柳叶从老僧手中飘出，生机已然绝尽。 法明长老实在是太过果断了，就连观音菩萨想要出手阻止，竟然也没能赶上。 用一命换他一世自由。 誓言已然立下，无法阻止，也就没有了反悔的机会。 观音菩萨能够感觉得到，如果她拒绝了这个单方面的誓言，手中柳叶必然立时灰飞烟灭。 瓶中的杨柳枝，恐怕也会因此威能大损，甚至跌落灵宝品级。 菩萨望着手中枯叶，摇头苦笑。 “你……既然有如此决心，我自答应了便是，又何必选择如此极端的方式。” 指尖轻点净瓶，一滴晶莹剔透，恍惚间，闪动着日月星三色彩光，完美融合为一体的水滴，从瓶口中悬浮而出。 神水滴落在枯黄褶皱的柳叶上，枯黄迅速转为翠绿，褶皱也被绽开的波纹轻柔抚平。 柳叶青光恢复如初，重新回到了斜插在净瓶中的杨柳枝条上。 故而在柳叶回归柳枝的那一刻，金山寺法明长老一百一十八年的记忆，也如水墨长卷般，在观音菩萨心中逐渐展开。 菩萨放眼看去。 只见画卷的前二十年，充满着嘈杂的烟火气，似乎带着一种淡淡的疲惫感，画面杂乱一略而过。 之后的八十年光阴，画卷中变得平和宁静了起来，缭绕着淡淡的檀香，梵音渺渺，颇有出尘之意。 不过其中的经义律论，观音菩萨早在数千年前烂熟于心，故而同样一略而过。 而老僧最后的十八年。 从婴儿的一只小手扯住老僧衣袖，咿咿呀呀不愿松开的那一刻起，画卷中的一切，突然间就变得生动鲜活了起来。 观音菩萨在览阅这最后十八年时，也不由自主的，更为细致认真了几分。 在老僧一勺勺的给幼子喂奶时，菩萨能感受到他的认真与专注。 在老僧扮鬼脸，逗幼子发笑时，菩萨能感受到他的关切与欢喜。 后来幼子日渐长大，开始变得好动顽皮，不爱听经礼佛，整日就琢磨着如何哄住老和尚，然后偷偷跑去练功房习武。 老和尚气的吹胡子瞪眼睛。 他心知，这幼子肩负着西行求经，引佛法东渐的重担，又怎能是个习武弄棒，不思诵经礼佛的性格。 幸好当年没有送下山请人收养，要不然估计早就跑的不见人影了。 但是老和尚又发现，这个从小好动，心思机敏的孩童，竟然出乎意料的懂事善良。 他虽不信佛，但却能诚心守戒，从小调皮捣蛋，却又能常怀善念。 即使是被同寺的僧人欺负，也会选择诚恳忍耐，并将之转化为磨砺自己的试炼，继续锐意精进。 老僧将一切看在眼中，不忍幼子受其他僧人的欺负，最后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再后来，那个印象里总受人欺负的幼子，竟然在一转眼间，凭借着一身不俗的力量和武艺，在寺中成了无人敢惹的存在。 观音菩萨看着画面里，那个尚且肉体凡胎的年轻人，竟然一手拎着一个大石碾子，踩在禅院矮墙上一路健步如飞。 唇角，竟也泛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在她的印象中，西方灵山，佛祖座下二弟子金蝉子，他从来都是一个敬佛礼佛、温和谦逊的宁静之人。 往昔在灵山时，如来佛祖也总夸赞金蝉子天赋悟性均是上佳。 自拜入佛门以来，他只是静修参禅，就能在一千年内突破到大罗巅峰。 只需再历经十世轮回，去往西行求法、磨炼心性，便可开始尝试斩去三尸，踏入混元之境，证得佛陀果位了。 这种修行速度，无论在佛土还是道门，都足以被公认为奇迹。 金蝉子的前九世轮回，虽为肉体凡胎，但那种仿佛自灵魂中而来的平淡心境，却是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却不料这十世轮回后，金蝉子竟一反往常，就好像是换了个性格似的。 如今量劫临近天机日渐混沌，菩萨也推演不出其中因由。 只能在心中猜测，或许金蝉子是放下所执、复归本心，故而变得洒脱自在了不少。 洒脱自在却又执着坚定。 而且心思细腻，做事有自己的主见和想法，不会轻易为外物所动。 喜动不喜静，就算是十二岁那年被法明和尚轻易打败，不得不安静下来看书念经，但仍旧在偷偷抽时间修行锻炼。 执着又不执拗。 发现把法明老和尚惹生气了，他就会笑呵呵的又是奉茶，又是捏肩捶腿，晚上还专门烧一盆热水，端过去给老和尚洗脚按摩。 舔着脸，发誓诅咒的承认错误，哄的法明老和尚心中有气，但又偏偏只能选择原谅。 事后老实两天，接着继续我行我素。 一副积极认错、坚决不改的做派，让人好气又好笑。 而这种不畏挫折的洒脱自在，经年累月，也渐渐的影响到了法明长老。 让法明长老开始怀疑，像这样为了佛门大业，继续限制玄奘的成长，究竟是对是错。 法明最后十八年的记忆，一幕幕全部无比清晰，一切所思所想、所感所悟，皆是自他心中而生，不掺杂一丝一毫的虚假。 而此时，这一切都通过那片回归枝条的柳叶，悄然来到了菩萨心中，就好像是她的亲身经历一样。 观音菩萨站在大禅房内，神色复杂，又略微停留了片刻后轻叹道。 “佛祖曾言量劫起于心魔，稍有迟疑便会被缠上，如果这便是心魔的话，即使是贫僧却也一样挣脱不得。” 再看向安定于蒲团之上，闭目静坐，气息不存的老僧。 菩萨郑重地点头承诺道。 “罢了，之后贫僧自会去我佛如来处领罚。若佛祖追究，贫僧亦将会如你今日一般，舍命相劝。” …… 下章预告： “莫名其妙”的脱离险境之后，玄奘按照原计划，一路向着江边跑去。 然而出现在那里的，除了重伤的红鳍黑鱼外，却还有一道亦虚亦实，散发着苍凉荒古气息的龙魂。 不知名的龙魂，它为何与观世音菩萨陷入了对峙？ 第22章 换得一世自由身(二) 玄奘其实是有些懵的，他猜到了之前那个从高处观察他的存在，极有可能就是观世音菩萨。 但却没能料到，对方竟然会直接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完全感觉不到任何敌意了。 …… 就在不久之前，当时玄奘正待下山赶往江边，察觉到天空中投下的视线之后，接着就被一阵恐怖的威压笼罩。 明显带有敌意的威压，根据金蝉天目给予的法力波动反馈判断，对方还是一位实力完全碾压自己的大罗金仙。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周围的空气，都在一瞬间变得稀薄了起来。 别说是继续一步三级台阶的下山了，就算是想要站稳喘口气都费力。 当时玄奘还在想，如果这位大罗金仙真的是观音菩萨，那就只能想办法引她现身相见了。 态度要谦卑恭顺，至少给自己争取一个开口交流的机会，先搞清楚对方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个取经人产生敌意。 然后……随机应变，实在不行就只能交出六根清净竹，换取对方信任，或者至少拉点好感度，转移一下注意力。 接着就只能发誓诅咒，向佛门表忠心了。 比如“感菩萨威严慈悲，弟子愿从今往后诚心诵经礼佛”“弟子已深知佛门神通广大，再也不乱跑了”。 或者“观音姐姐真漂亮，留个联系……” 咳，总之既然打不过，那就直接小嘴抹蜜跪地求饶，赶快稳住对方，先把今天这波蒙混过去，待日后再做计较。 该怂就得怂，嘴怂心不怂。 反正身为金蝉子转世，观音姐……菩萨也不可能直接开大招，把他这个未来的取经人给秒了。 三界的事，哪管天庭地府、佛国人间，只要能谈就还有机会，只要不死，总有一天能扭转局势。 然而玄奘等了半天，既不见有谁现身，也不见什么术法神通降临，就只是一直被威压镇着。 难道对方是在犹豫，或者被谁阻止了？ 玄奘心底还在打鼓，结果身上压力又陡然一轻，周围一切恢复如常。 搞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玄奘只能选择继续按原计划行事。 如果对方是观音菩萨，那么红鳍黑鱼的事情，她肯定已经通过法明师傅知晓前因后果了。 再藏也无用，不如尽快赶过去确认一下情况。 玄奘跑起来的时候速度很快，但也尚未完全突破肉体凡胎的极限，这个世界的金山寺修在半山腰上，距离山下江边还有些远。 等玄奘微喘着跑到江边时，已经又过去了十多分钟。 在江边河滩，年幼时常常盘膝打坐的石块旁，玄奘果然在第一眼看到了那条拳头大小的红鳍黑鱼。 但除了这条傻鱼外，玄奘还看到了远超他意料之外的一幕。 夜幕低垂，江水缓流万籁俱寂，一轮皓月悬于高空，银辉如练，铺洒在江面之上。 一条散发着苍凉荒古气息的龙魂，从搁浅在河滩上的红鳍黑鱼体内，似青烟般升腾而起，盘旋于天空之中汇聚成型。 它身躯庞大却似虚似实，长逾百丈。 硕大的鳞片上布满伤痕与裂隙，斑驳映射着高天之上洒落的微光，就连世间最柔美的月华，都因此染上了几分杀伐之气。 硕大的龙头之上，一对龙角自头顶两侧傲然挺立，弯曲而锋利，如同两柄即将出鞘的利剑，闪烁着寒光。 巨鳄般的龙口中，一颗颗如匕首般的尖牙，即使是多处仍旧残存着断裂的痕迹，却依旧在无形中散发着恐怖的凶威。 还有那一双暗金色的龙瞳，似乎既内敛着洞悉万物的智慧，也拥有着俯瞰苍生的威严。 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最原始、最强大的力量。 即使是距离还很远，玄奘心中仍旧有一种，只要敢与之对视，就有可能会被立刻碾碎的错觉。 不过错觉毕竟是错觉，因为这条自红鳍黑鱼中现身的龙魂，现在并没有精力去注意他这个修为不入流的小和尚。 龙魂虚影的目光，此刻正凝视着不远处的一位神圣存在。 观音菩萨立于一朵洁白无瑕的祥云上，周身环绕着淡淡的佛光，菩萨的庄严与女子的曼妙，在她这里却能圆融为一体。 夜幕之中，竟如同晨曦初照般温暖而祥和。 菩萨一手轻托琉璃玉净瓶，瓶中柳枝翠意盎然。 一手则轻轻下垂，指尖微动，似乎在施展着某种古老而神秘的法印，维持住了这份微妙的平衡。 龙魂与观音菩萨，他们这是在……对峙？ 看到这一幕后，玄奘的胆子却反而大了起来。 身为取经人，西行大计还未开始，观音菩萨肯定会出手护自己安全，直接被那条不知名龙魂拍死的风险大大降低。 而这条盘旋在空中，看起来无比威严、无比强大的龙魂，却是从那条红鳍傻鱼体内冒出来的。 直觉告诉玄奘，对方极有可能同样没有恶意。 要不然的话，他和傻鱼相处这么多年，肯定也活不到现在。 大罗金仙的感知能力有多可怕，一旦展开方圆千百里内，一只小蚂蚁爬过都不会漏掉。 玄奘知道，那两尊大神肯定早就察觉到他了，只不过一时间都顾不上理会罢了。 既然如此，玄奘也大大方方的从树干后走出来，恭恭敬敬合掌施礼，同时将金蝉天目微微打开一道缝隙。 果然都是大罗金仙级别，皆是圣境之下的顶级强者。 只不过根据各自的法力波动情况分析，那条没有肉身的龙魂，实力上却反倒要更强一分。 观音菩萨手掐法诀，实力应该在大罗金仙中期，头上三花聚顶，灵台道果凝练，只待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而庞大龙魂中释放的威严，金蝉天目稍一看就能发现，至少也是大罗金仙大圆满，只要斩尸就能立刻踏入混元圣境。 拥有如此可怕实力的龙魂，它究竟是何方神圣？ 玄奘结合前世今生所见，还有金蝉子留下的知识，他能够猜到的答案就只有一个。 祖龙，远古龙凤麒麟三族之一的，龙族之祖。 下一秒，玄奘便听到观音菩萨向龙魂颔首施礼道。 “祖龙前辈的意思，贫僧已经知晓。前辈只当小僧从未来过此地，也什么都没有看到便是。 除非佛祖自行察觉端倪、主动提起，否则今日此间之事，贫僧绝不会与任何人提起。” …… 下章预告：千手千眼金身法相vs百丈祖龙之魂？ 这个世界的观音菩萨，封神时期的慈航道人，倒是有点让玄奘意外了…… 第23章 换得一世自由身(三) 夜幕与月华之下，太古祖龙的残魂与南海观世音菩萨，在虚空中对峙而立。 双方皆是大罗金仙修为，但此刻的局势，却意外的并不怎么紧张。 不仅没有爆发冲突的迹象，相反，对峙双方都在控制大罗境修士的威压范围，甚至还各自施展了障眼法。 毫无修为的普通人就算是靠近到江水边，也发现不了任何异常。 目前修为进境已经触及散仙的玄奘，当然不在此列。 听到观音菩萨与祖龙残魂的对话，而且也没有要求自己回避的意思，玄奘索性又继续靠近，直到站定在河滩边上才止住脚步。 祖龙残魂瞥了玄奘一眼，又看向观音菩萨，接着便不再多做理会，只是目露怀疑之色的冷哼一声道。 “西方佛门之人，竟然愿意为龙族所谋保密，究竟是何居心？” “祖龙前辈不信？” 观音菩萨面带微笑，不答反问。 面对高她一个小境界的祖龙之魂，菩萨的态度虽然恭敬，但却始终从容淡定。 祖龙之魂张开龙口，发出一声低沉而短促的咆哮。 “吾之躯壳虽已陨落多年，但对当年封神之事却也略有耳闻。投身西方二圣门下的叛教之辈，也有资格与吾言信？” “如今三界已无西方教，二圣一死一败，定立佛门，执掌西方灵山福地者，唯我佛如来一人尔。 经封神一役，小僧心厌阐截之争、同门相残，故而西去灵山福地，做方外之人，只为告别过去，重新开始。” 面对祖龙的率先发难，观音菩萨听闻后却不怒不恼，甚至还正面回应了对方的质疑，颇有真诚之意。 祖龙那一双暗金色的眼瞳中，疑惑之色更浓。 西方二圣，一死一败？ 圣人陨落的流言，仅能偶尔以龙魂状态现世的祖龙，虽然也从四海龙族后裔中听闻过，但却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的。 今日再听佛门菩萨亲口承认，却又难辨其真假，祖龙只觉情况更加复杂莫测。 世所公认，圣人之下皆为蝼蚁。 那么蝼蚁，又是如何咬死圣人的？ 如今西方佛祖如来，他真的如此强大？ 此番龙族欲借量劫之机，豪赌一场，重整龙族气运。 却不料，计划才刚启动，便意外被佛门菩萨撞破。 此事若暴露，则龙族隐忍亿万年的一切努力，必将毁于一旦。 眼下这种情况，最保险的方式当然是先灭口再嫁祸，让佛门、道门、天庭之间相互猜忌，方能保龙族平安无事。 但祖龙早已失去肉身，仅凭龙魂灵体作战，即使是修为境界更高，再拉下面皮，用上偷袭的手段。 面对大罗金仙中期的观音菩萨，祖龙仍旧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之后想要寻找理由瞒过圣人嫁祸他人，更是千难万难。 但若要用这位慈航菩萨的承诺，去赌整个龙族的未来，祖龙同样心中不安。 于是，它故作不屑似的试探道。 “空口无凭，佛门菩萨，你可敢……” “小僧愿以自身大罗道果为凭，向天道立誓。若龙族不伤我取经之人，不坏我佛门西行之事，愿与三界众生共度此番量劫。 小僧亦将保守龙族之秘，绝不主动提起。若有违约则道果破碎、三花尽散，身若再坠九曲黄河之阵。” 观音菩萨随即立誓，就好像是早就猜到，祖龙之魂会提出这个要求似的。 硬是愣了数秒后，祖龙才终于略显诧异的道。 “尔等传习鸿钧大道之修士，臻至大罗金仙境后，修行以感悟世界法则与天道运行为根本。 轻易立下此等天道毒誓，就不怕因果业力缠身，日后斩不得三尸，登不了混元，永无入圣之日？” 观音菩萨手掐法诀，坦然一笑。 “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所言、所行皆为本心所想，从未打算过违约，又何必担忧誓言？ 至于成就混元，不瞒祖龙前辈，小僧数百年前便曾斩去善尸，踏入半步混元之境，得正法明佛果位。 不过小僧的心境修行不够，终究还是放不下善恶执念，故而只能自废佛陀果位，重新接纳善尸，修为也倒退回了大罗金仙境界。” 指尖一点法诀已成，刹那间，一道十丈高的金色光影在菩萨背后由虚化实。 金身法相端庄而立，曲线优美，却又不失力量感。 双臂轮转归于身前，宝光溢彩之间，在金身背后留下一道道手臂虚影，各自凝聚。 眨眼间，七七四十九条手臂由虚而实，皆如黄金铸就而成。 四十九只手，手掌一转，四十九只眼睛也同时在掌心睁开。 每一颗瞳孔，都将那祖龙之魂倒映在其中。 玄奘抬头看去，只觉那尊悬浮于江面上的观音法相，威势竟丝毫不输于对面的龙魂虚影。 千手千眼金身法相，观音菩萨最出名的神通之一，这玄奘当然认识。 而且根据金蝉子留下的知识。 此时显化七七四十九条手臂，身高仅十丈的菩萨金身，还只是这门神通的初始阶段。 观音菩萨认真起来，完全展开千手法相的时候，那才真是千手千眼千万丈，瑞气霞光尽齐出，盈满天际山河亮。 玄奘能看出来的，从远古时代存活至今，经验无比丰富的祖龙之魂同样能看出来。 一旦正面冲突起来，战斗的法力波动绝对会引起漫天仙神注视，那时，这里的一切都将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祖龙前辈，今天在这里，就算前辈以大神通将小僧灭杀，之后的事情，还有如今四海龙族的未来，都不会是您想要看到的。 小僧已立下天道誓言表达诚意，希望前辈能给小僧一点信任，也给您自己的计划一个机会。” 观音菩萨这一番话语气诚恳，姿态也放的很低。 但却又在不卑不亢之间，透出了三分浑然不惧的威胁之意。 字字如秤砣般，沉甸甸的压在了祖龙心中的天平上。 龙魂周身杀伐之气逐渐收敛，菩萨见了，也缓缓散去了身后的金身法相。 一场尚未开始的战斗，已然化解于无形。 “既然菩萨如此有诚意，我龙族也亦非小气之辈。” 祖龙之魂再次低头，瞥了一眼恭恭敬敬站在江边，安静旁观的玄奘。 “如果菩萨愿为我龙族保密，在量劫开启之前，不主动向任何人透露。 那么别说是伤害了，未来，我龙族恐怕还要欠这取经人一个因果，再送他一份造化。” 观音菩萨颔首轻笑，“如此，贫僧就暂代取经人，谢过祖龙前辈的好意了。” 下一秒，玄奘只感觉眼前一花。 那庞大的半透明龙魂，竟如同覆水重收一般，迅速缩小而后流回到了那条躺在河滩上，半死不活的红鳍黑鱼体内。 而观音菩萨也脚踩纤云，轻飘飘的落在了江边。 玄奘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感觉，菩萨在看向他的时候不仅没有敌意，反而还带着些许的关切与慈爱。 …… 下章预告： 菩萨道：你是未来的取经人，承洪荒无量劫数于一身，应大劫之人，也为承大运之人、乘大势之人，即使是大罗圣人也需敬你三分，大可不必如此惺惺作态。 玄奘：唉，聪明的女人果然不好糊弄。 第24章 菩萨开示金蝉劫 【第七回：菩萨开示金蝉劫，三斗三升血泪金】 半途赶到，虽然没机会从头听到尾。 但两位大罗金仙交流博弈时，透露出的那些信息，仍旧把玄奘震的有些头脑发蒙。 他在脑子里简单的梳理了一下。 首先，观音菩萨提到了龙族的计划，祖龙之魂也没有否定，似乎还和四海龙族的命运息息相关。 而祖龙之魂附身的那条红鳍黑鱼，玄奘印象里的傻鱼，难道……它也是计划的一环？ 唉，玄奘在心里叹息。 果然，身为量劫旋涡之中的核心人物，自己果然不配拥有一段单纯的友谊吗？ 本来还以为是遇到了一条没多少道行，什么也不懂的傻鱼，可以放下戒备闲聊点心事。 没想到这里面，还藏着挺多的弯弯绕。 玄奘甚至都有点后怕，幸亏他平日素来谨慎，即使是倾诉闲聊时也从未提起过异界前世之事。 看来以后，至少在搞清楚这条傻鱼和祖龙之魂，和四海龙族之间的关系前，再不能有半点的松懈大意了。 而另一件让玄奘惊讶的事，则是菩萨所说的西方二圣一死一败。 如来佛祖后来居上，成了西天灵山福地中，无可置疑的唯一掌控者。 惊讶归惊讶，但仔细一想玄奘又发现。 无论是梦中须菩提招来的水幕剪影，还是金蝉子留给他的，还没来的及整理的知识类记忆，似乎都能作为验证。 如今灵山下的凌云渡，只有一位撑着无底船，默默无闻的接引佛。 并未听说过当年，那位封印血翅黑蚊群的准提圣人。 至于须菩提就是准提圣人…… 这种猜测虽然逻辑上是通的，甚至一定程度上，还能非常合理的解释很多事情。 比如，六根清净竹，为什么会在“须菩提”手上。 比如，为什么“须菩提”会冒险介入西游量劫。 如果准提圣人对如来佛祖心怀不满，或者想要借量劫之势翻身。 那么因此设局接近取经人，图谋量劫机缘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但玄奘心中却仍有疑惑。 须菩提能一眼看出他是穿越者，那么跟须菩提实力相近，甚至更强的佛祖圣人，必然也能做到。 他玄奘从小到大已经十八年了，作为未来的取经人，难道就没有其他圣人远远瞟他一眼？ 如果佛祖如来已经发现了，他就是个顶包金蝉子的异世游魂，偷梁换柱介入西游量劫，恐怕大麻烦早就找上门了。 想不通、猜不透，实力眼界都不够。 玄奘也只能在这个问题上，无奈的暂且压下心中疑惑。 最后让玄奘感觉到诧异的，却是面前这位手托玉净瓶的观音菩萨。 祖龙之魂说她是叛教之人，而她自己也解释了原因是厌倦阐截之争，还在立誓时提到了九曲黄河阵。 这些信息足以判断，她就是曾经的道门阐教，元始天尊座下十二金仙之一，慈航道人。 当年在封神之战中，截教三霄娘娘布下九曲黄河阵，将十二金仙削掉顶上三花、灭了胸中五气，一身修为神通几乎尽去。 慈航道人，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而这就有些令玄奘感觉到惊讶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如今的观音菩萨竟然能如此坦然，毫不避讳地用她最惨痛的一段过往，立下天道誓言。 这又是何等的心境和气魄？ 难怪即使是历经岁月，见惯无数阴谋算计的祖龙之魂，也无法质疑她立誓的诚意。 金蝉子在灵山时，与观音菩萨之间也只是同门之谊、点头之交，对她的了解并不算深。 玄奘也从未想过，在那个充满了阴谋诡计，几乎将金蝉子折磨到真灵湮灭的西天灵山里，竟然也会存在像她这样的菩萨。 或许……眼前这位玉面天成、眉目如画的女菩萨，应该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弟子金山寺玄奘，拜见观音菩萨。” 玄奘心中并未完全放下戒备，但却立刻上前恭敬施礼。 别看菩萨相貌年轻，实际上，她可是从商代至今日盛唐，总共活了几千年的大人物。 玄奘对这些品行高，态度也好的老人家，一向都是十分恭敬的。 “请稍待片刻，我再与你言明其中因果。” 观音菩萨微微颔首，却先扬起瓶中柳枝，撒下一点甘露，滴在了那条背生红鳍的小黑鱼身上。 玄奘再上前几步凑近去看，这才发现，原来那条傻鱼的伤势已是极重。 伤口从鱼鳃处破开，几乎延伸到了鱼尾。 而只见菩萨一滴露水洒落，黑鱼身上那道几乎将它一分为二的致命伤，竟在顷刻间愈合如初。 见到傻鱼没事，玄奘松了一口气。 心中对这位观音菩萨，自然也多了几分好感。 挥手从江中招来一道水流，环绕包裹住黑鱼的身体后落向地面，在江边河滩上压出一个浅池。 放黑鱼在其中休息后，菩萨才稍显严肃的提醒玄奘道。 “方才我与祖龙所言，你也需谨记不可向任何人透露。 否则，贫僧自有佛祖来罚，而你恐将遭三界龙属追杀，无人能救。 其中厉害，希望你能自行考虑清楚。” “弟子定然谨记在心。” 玄奘毫不迟疑的躬身行礼，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但随即又明知故问道。 “弟子刚才听闻菩萨曾提到了取经人一词，而祖龙前辈又说，会欠我一个因果。 法明师傅也说，弟子此生注定将有一件大业要完成，敢问菩萨，这所谓的取经人，是否就是在暗指弟子呢？” 观音菩萨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随即又了然摇头叹道。 “同门故友转世，果然聪慧非凡。玄奘，既然你已有所觉，我便在这里与你言明一切吧。” 说话间，菩萨挥手划出一道屏障，将整片河滩笼罩在内。 大罗金仙出手，非混元入圣者难窥其中隐秘。 做好布置之后，菩萨才放心道。 “玄奘，你本是佛祖座下二弟子金蝉子。九世之前，你因心中业障难解，言语轻慢我佛门真意，故而受贬轮回历劫。 此身是你的第十世轮回，本肩负取经传道、弘扬佛法之责，抵还昔日轻慢妄言之罪。 如今，亦承担着在更大的劫数中，拯救世间众生脱离苦海，避免洪荒三界早堕末法之重担。” 玄奘听着菩萨的教诲，自是点头不迭，脸上写满了心悦诚服、诚惶诚恐八个大字。 一副时刻准备着拜倒在地，发誓诅咒，日后必然将会为佛门的兴盛，身先士卒的样子。 观音菩萨见了却是不喜反疑，峨眉轻皱，素袖一振道。 “我知你天目已开，往昔宿慧必然也有所觉，对西天灵山和我佛如来仍心存芥蒂亦属寻常。 金蝉子当日受贬之事，若论本心真意，其中是非，我虽已得菩萨果位，心中却亦有困惑不解之处。 本想避过冲突当日，事后与金蝉子交流分辨，但佛祖世尊从速降罪，我也只能等他十世轮回之后，再行问询。 如今你是未来的取经人，承洪荒无量劫数于一身，三界大能，实力越强者对你下手，遭劫数反噬便越重。 应大劫之人，也为承大运之人、乘大势之人，即使是大罗圣人也需敬你三分，大可不必如此惺惺作态。” 听菩萨话语中已有愠怒之意，玄奘只能在心中感叹，聪明的女人果然不好糊弄。 不过既然已经被拆穿，那么他索性也换了个态度。 卸去诚惶诚恐的伪装，玄奘双手合十，温声轻笑着致歉道。 “如此……便是我小气了，还请观音姐姐原谅。 不过，也不知当初灵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金蝉子才有此一劫，还请菩萨为弟子解惑。 如果不知其中因果，就这么懵懂的轮回渡劫，弟子最后肯定还是口服心不服。”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观音姐姐”这个新称呼，菩萨微顿了片刻后，才回忆着摇头叹道。 “那一切，就得从阿难与迦叶两人，前往舍卫国赵长者家中，收来的那三斗三升金米粒说起了……” …… 下章预告： 佛祖训诫二僧贱卖佛法之事后，金蝉子前往舍卫国赵长者家中探查，他骇然发现，那一家诚心礼佛的无辜之人，竟已受冻饿而死…… 第25章 三斗三升血泪金(一) 三斗三升米粒黄金的故事，玄奘读过异界前世中的西游，自然是听说过的。 当取经团队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达灵山大雷音寺，向佛祖如来求取真经时，却遇阿难迦叶二僧索要人事财物。 声称若无财帛奉上，便要叫取经团队空手而归。 一番拉扯，还搞了一出无字白本的闹剧后，事情被推回到了如来佛祖面前。 而佛祖正是在此时，讲出了这个三斗三升米粒黄金的故事。 大意就是说，有灵山僧人去舍卫国赵长者家中，为他诵经一遍，保他家生者安全、亡者超脱，结果却只换来了三斗三升米粒黄金。 佛祖直言，换到的财物太少。 若长此以往，日后灵山上的佛祖菩萨，都得忍饥受冻没钱使用。 异界前世看到这里时，玄奘就心想。 如果那佛祖与诸佛菩萨所着的大乘三藏中，写的是教人安身立命，挣钱养家糊口的本事。 那么也许，还是颇有阅读价值的。 但如果里面写的是能超亡者升天，能度难人脱苦，能导众生向善，能行慈悲之道的佛经佛法。 嗯，那就有点披着羊皮、不伦不类了。 不过玄奘却是从未想过，这三斗三升金米粒的故事，还能和金蝉子扯上关系，甚至还是他遭到佛祖降罪处罚的原因。 在观音菩萨所述的故事中，去往舍卫国赵长者家中诵经的，并非故事里的“众比丘”，而是阿难迦叶两位佛祖侍从。 他们去诵经，而后携三斗三升金米粒而回的故事，与玄奘所知流程并无太大差异。 但不同的是，佛祖训诫二僧贱卖佛法后，平日里几乎很少离开灵山的金蝉子，却介入了这件事。 事后，他去往舍卫国赵长者家调查。 这一查竟发现，那赵长者一家人已经全部冻饿而死，死后尸身腹大如鼓，里面装的全是细碎泥土。 原来，那一家人虽然笃信佛法，日夜不忘行善积德、虔诚诵经礼佛，但生活却过得并不算特别富裕。 为请灵山圣僧来家中诵经，赵长者卖掉了九成以上的田产，耗尽了几代人积累下来的财富，这才终于凑出了三斗米粒黄金。 但阿难、迦叶仍觉不够。 他们要求赵长者必须凑齐三三之数，寓意身业、口业、意业，三三修行圆满，方可为其诵经度难。 否则，即使是无缘聆听佛门真意，那三斗黄金也将先归灵山。 佛祖侍从最善言辞，舌灿金莲、半劝半吓，赵长者自然不敢违抗。 只能悉数变卖家中资产，再将一个女儿卖去青楼烟花之地，这才勉强凑足了最后的三升金米粒。 所以，那赵长者一家人的结局，也就并无意外了。 知晓其中因果后，金蝉子枯坐于舍卫国街边，破败的石阶之上，任凭风吹雨淋，整整三日不言不语。 第四天日出时起身，独自一人去往灵山无尽法堂，一连重伤多位守宝罗汉，将当日的那三斗三升金米粒全部抢走。 在发现赵长者家中，那位被卖进青楼底层的女儿，半年前也因不堪受辱自尽而死后。 他便将这三斗三升金米粒，分发给了舍卫国最底层的贫困百姓。 了结此事，金蝉子又一言不发的前往藏经院，也不由分说，直接出手毁去了阿难迦叶二僧的金身躯壳。 正要叫那二人魂飞魄散之际，如来佛祖现身而出。 佛说阿难迦叶之举虽不近人情，但却也是在为我佛门立身立教，长盛不衰而奔波劳苦，当罪不至死。 金蝉子却言，弟子愚钝，但也懂得算数加减。 赵长者一家三世同堂，八个活人，而阿难迦叶不过两条贱命，就算都杀了，佛门还倒欠着人家六条人命因果。 故而仍要动手，打散阿难迦叶的魂魄。 佛祖再展神通法力，揭开极乐佛国净土之地的一角，展示在金蝉子面前。 只见那赵长者一家的魂魄，皆于净土之中，心无旁骛的跪伏在佛像面前。 无论男女老少，均是无悲无喜、无忧无怨，眼中唯有虔诚。 金蝉子上前询问，但赵长者却都说他们已然看破放下，心中只存佛门真意，再无其他忧虑怨恨。 不仅如此，那赵长者一家人的魂魄，还在佛祖面前为阿难迦叶二僧求情，言称他们已经放下仇恨，不该冤冤相报。 最后，他们又反过来劝金蝉子，教他看破心中业障，做到四大皆空，放下对善恶是非的执念，不应被表面现象迷惑。 金蝉子沉默良久，突然间猛地咳出三大口鲜血。 洁白僧衣染血，但他却谁也不理，就那么背对着佛祖，一步一晃的离开了灵山藏经院。 …… 金山寺外，江流河岸之边。 观音菩萨作为那一切的旁观者，在叙述时也只是娓娓道来，没有掺杂半点自己的想法。 玄奘听得心惊，却也了然。 如来佛祖曾言，那佛法三藏，谈天、说地、度鬼，乃是修真之经、正善之门。 能超亡者升天，能度难人脱苦，能修无量寿身，能作无来无去。 以赵长者家中为例，夺你家产、灭你满门、收你魂魄、入我极乐。 一套流程走下来，果然亡者升天、难人脱苦，无来无去、不生不灭，净土之中、寿身永铸。 想想看，这一番话竟还真是所言不虚，当真出家人不打诳语。 “在菩萨看来，那赵长者一家可是得偿所愿？” 玄奘觉得，他有必要首先搞清楚，观音菩萨她在这件事上的态度。 免得话不投机半句多，打探不到更多情报便不欢而散。 观音菩萨并未多想，直接转述佛祖所言道。 “此事佛祖曾向我等开示，那赵长者一家跟脚不足、修行浅薄，却想凭家中资材走捷径以求解脱。 此念一生便为种因，种因必然有果，所以才会招来阿难迦叶两位索财之人，遭后来满户灭门、全家饿毙之苦。 但我佛门素来以慈悲为怀，故而将赵长者全家引入净土之中，报偿其虔诚向佛之心。 以智慧与慈悲，了却人间纷繁复杂的因果纠缠，度亡者脱离苦海，自然是功德无量。” 话音落下，菩萨却又微微摇头一叹。 “佛祖所言必然有其深意。我只证得菩萨果位，修行见识不足，无法完全理解佛祖所想，也属寻常。” 玄奘假装认真思考的样子，抬手轻轻捏着自己的下巴。 避免压不住心中对那位佛老的厌恶，嘴角抽动，被菩萨看出端倪。 再开口时，玄奘已经将这个话题揭过，转而问道。 “所以金蝉子遭贬，其实是因为抢了灵山财物，救助穷苦百姓。 还有出手惩戒贪图黄金、枉顾凡人性命的两个灵山小僧？” …… 下章预告： 如何将观音菩萨，拉到自己这方阵营之中呢？ 玄奘正在思考，但菩萨伸出手，却将一件玄奘无比熟悉的物件展示在他眼前。 玄奘难以相信，他记得这件东西，明明已经丢失在梦境之中的方寸山上了…… 第26章 三斗三升血泪金(二) “自然不是。” 明明已经布置好了屏蔽感知的结界，此时，观音菩萨仍旧虔诚的向西方颔首行礼后，才解释道。 “如来佛祖在事后核查时发现，金蝉子抢下三斗三升金米粒，在分予舍卫国穷苦之人时，不慎遗失了其中的一粒金米。 阿难迦叶认为，是金蝉子截留贪墨了那一粒金米，此举败坏佛门清誉，用心险恶令三宝蒙尘，与诸佛菩萨共同请佛祖出面重罚。 阿难迦叶平日在佛门之中，与众菩萨罗汉私交甚广、一呼百应，引灵山僧众群起出言，指责金蝉子私心甚重、品行不端。 为暂且平息众怒，佛祖也只能寻了个轻慢佛法的小罪，借口将你贬入轮回之中。” 玄奘听的直想翻白眼，但还是勉强控制住了。 他就不信，灵山诸佛菩萨群起攻诘金蝉子，背后没有如来的暗中授意。 即使是作为一个继承了金蝉子的身份，没有继承他记忆的穿越者，玄奘也能想象到金蝉子当时的痛苦。 而在这件事上，类似观音菩萨这样的菩萨罗汉，作为虔诚礼佛的少数派，即使是观念不同也只能选择缄口不言。 最终造成金蝉子在灵山上，陷入了孤立无援之境。 见玄奘面色难看，观音菩萨又温和声音，放缓语气劝道。 “不过玄奘你也不需惶恐，真理未必就在多数人手中，佛祖送你轮回十世，这本身也是对你的一次考验。 昔日金蝉子在灵山时，修为已精进至大罗金仙巅峰，只要斩去心中善尸就能踏入半步混元，进准圣之境、证佛陀果位。 希望你未来不要轻易动用神通，西行之路上以凡人之身历劫，重新审视心中是非执念，寻求更进一步的机会。 我亦受佛祖法旨，负责总览全局，看护西行大业。 待事成之后，你当携传法功绩重归灵山佛土，届时一切自然不同。” “多谢观音姐姐教诲。” 玄奘双手合十躬身拜谢，但眼底却故意流露出一丝狡黠之色。 “只是弟子认为，或许观音姐姐和弟子一样，都是未来劫数的局中人。 真正能总览全局的，自始至终都只有如来佛祖一人而已。” 观音菩萨闻言不答，只向着西方告罪了一声，随后才对玄奘道。 “金蝉子，佛祖慈悲，曾于灵山诸佛面前自称弟子犯错为师者亦有罪，故而力排众议，坚持保留了你二弟子的身份。 你若仍旧放不下心中偏见，恐怕未来的西行之路上，也将业障横生难去西天。” “观音姐姐，误会了！误会了！” 玄奘略微表现出一丝慌乱，急声笑着解释道。 “弟子怎敢记恨毁谤佛祖，刚才弟子的意思，其实是在赞美我佛如来的良苦用心。 在弟子看来，佛祖此举不仅仅帮小僧争取到了一个大机缘。 更是在帮助观音姐姐您，给您寻到了一个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机会。” 菩萨神色稍有缓和，听到玄奘说佛祖可能还在为她着想时，眼底也多了几分兴趣的问道。 “不知此言何解？” 玄奘整理着心中思路，在菩萨面前缓慢踱步道。 “金蝉子的记忆，弟子虽然只觉醒了少许片段，但结合刚才菩萨所言。 弟子认为，其实三斗三升金米粒之事，本就是佛祖设局，只为帮金蝉子勘破善恶执念，助他斩去善尸，突破大罗迈入准圣之境。 而金蝉子修行境界不够，无法放下执念，也没能体会到佛祖的一番苦心，故而佛祖又安排了这次的十世轮回。 诚如菩萨所说，佛祖应该是希望我以凡人之身的视角，在看遍世间百态后，最终放下心中的执念，超越原来的自己。” 观音菩萨在旁安静聆听，心中暗自点头的同时，却又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 如果说从那三斗三升金米粒开始，一切全在佛祖的布局算计之中。 那舍卫国赵长者一家人，在如来佛祖的眼中，又算是什么？ 他们虔诚礼佛、行善积德，所以才有资格，成为帮助佛祖座下二弟子证道的垫脚石，家破人亡。 想想看，虽然因果逻辑是合理的，但观音菩萨却感觉到了一阵莫名的寒意。 玄奘注意到了菩萨的神色变化，但却不做任何表示，只是继续分析道。 “刚才听观音姐姐说，您因放不下心中善念斩尸失败，修为境界跌落回大罗金仙。 请恕弟子妄言，菩萨您目前的境况和金蝉子遭遇的困境相似，所以佛祖安排您也入此局中。 弟子相信，我佛如来智慧无边，应是也想通过此次西行历劫，为菩萨突破心境修为，重归佛陀果位铺路。 所以弟子才说，菩萨其实与弟子一样，都是此次西行之路的局中人，都是得佛祖智慧庇佑，得佛祖恩惠之人。” 观音菩萨将心中的那点寒意压下，向玄奘微微颔首道。 “能有如此理解，你这一世果然悟性非凡，相信佛祖也会感到欣慰的。” 玄奘自然谦虚还礼，但却又转而勾起嘴角，自信一笑道。 “只是……观音姐姐，如果弟子未来度过一切劫难，重归大雷音寺之时，仍能善恶不斩、初心不改。 那时，若观音姐姐也未能勘破迷障，可愿与弟子一同，再向佛祖求证求法？” 观音菩萨微愣片刻，随后才好像是听了一个笑话似的，也并未太在意的随口答道。 “若是连佛祖布局都改变不了你的执念，那么等你到大雷音寺向佛祖求法时，贫僧自然站在你身后。不过……” 观音菩萨神情逐渐转为严肃，她伸出手，将一串玄奘无比熟悉的佛珠，送到了他面前。 熟悉，玄奘当然熟悉了，熟悉到他背后冒出冷汗。 遗失在方寸山梦境之中，被湍急河水冲走的那串贴身佛珠，竟然出现在了观音菩萨手里。 这意味着什么？ 玄奘甚至不敢去多做揣测。 如来佛祖摧毁了那个梦境，还找到了他遗失的手串佛珠。 如此一来，整个西游大局都有可能会因此出现意料之外的偏移，甚至是大幅度的动荡。 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玄奘双手接过了自己的佛珠手串。 却又听观音菩萨道。 “今日我返回大雷音寺后，会禀报佛祖你的情况一切正常，并未出现任何意外。 恢复部分金蝉子的记忆，觉醒天目神通的事，在你自己主动选择暴露之前，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 下章预告： 没错了，这就是属于法明师傅的那片柳叶，是一种很温暖，也很熟悉的感觉。 即使是不用费心炼化，玄奘也有感觉，他能立刻熟练地使用这片柳叶的力量。 第27章 黎明葬师别故地 【第八回：黎明葬师别故地，晨起顶缸僧远行】 在发现面前的观音菩萨，其实比预料中更通情达理之后，玄奘心里其实是有几分窃喜的。 看过西游故事的人都知道，观音菩萨是谁？ 她可是未来整个西行项目的总负责人。 顶头上司关爱下属、贤明豁达，遇到这样的好事，还不赶快顺杆爬？ 玄奘自己的心里清楚，未来和以如来为首的西方佛门闹翻，肯定是早晚的事。 菩萨虽然信仰虔诚，但在金蝉子遭贬的事上，似乎又与如来所代表的西天灵山方面，有着不同的意见。 这就给了玄奘可乘之机。 于是他首先抛出了“同为局中人”的观点，试图在心理上，将菩萨从灵山那边，拉到自己这一方。 同时，表面上感谢佛祖设局施恩，实则将佛门背后那种冰冷的逻辑展示出来。 如果菩萨真的只是因虔诚被蒙蔽，实际上未与灵山上的阴谋同流合污，那么她应该多少能察觉到一点不对劲。 玄奘能看出来，观音菩萨对如来佛祖十分信服。 直接表达对佛门的不满，甚至透露金蝉子九世轮回的真相，绝非明智之举。 一个不慎，有可能会导致观音菩萨也陷入险境，落入类似当年金蝉子的困境之中。 循循善诱，首先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以待日后便可。 当然，玄奘也提前考虑到了另一种情况。 佛门虚伪，菩萨也可能只是在自己面前演戏，伪装出一副看似持不同意见的样子，实则是在测试自己对佛门的忠诚度。 那么玄奘也有自信，他刚才的一番发言，应该能在一定程度上，降低菩萨对自己的怀疑和戒备。 从稳妥和自保的角度出发，玄奘觉得这就是他当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应对方式了。 若观音菩萨只是受到欺瞒，尚未认清灵山佛祖的真面目。 那么未来，随着玄奘的西行之路，越来越偏离佛祖希望看到的情形。 而菩萨作为“总负责人”，承担的风险也将会越来越大。 能事先心里有所怀疑、行动上有所准备，日后看到他们的真面目后，或许从佛祖的算计中生还的几率，也能更多一分。 从观音菩萨的反应来看，玄奘觉得，他想要达到的效果应该都达到了。 但玄奘没有想到的是，他在藏经阁中睡了一觉，身边多了一根黄竹、少了一串佛珠。 而少了的那串佛珠，竟然会经由观音菩萨之手，交还到自己这里。 在接过手串后，玄奘在第一时间睁开金蝉天目，仔细将之观察了一番。 在确定手串内，并没有任何法力波动存在，仍旧只是一串平凡普通的佛珠后，玄奘心底才长舒了一口气。 万一西天灵山的那位，在佛珠里下了某种有窃听功能的禁制。 那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玄奘刚刚将自己的手串收起，接着便听观音菩萨提醒道。 “此行我领佛祖法旨，专为你而来。依照佛祖的要求，我本该直接出手封了你的天眼，抹去你近日来的所有记忆，让一切重归正轨。 我虽能帮你保密一时，但你若是不够谨慎，使用的太过频繁被有心人注意到，让佛祖知晓了，到时我也帮不了你。” 玄奘立刻双手合十，隐去金蝉天目后，忙不迭的点头道。 “多谢菩萨提醒，弟子日后一定谨慎使用。” “如果你想要感谢的话，那就感谢你的法明师傅吧，他的决心让我改变了主意。” 菩萨摇头，并未接受玄奘的施礼。 而玄奘则有些不敢置信的发现，菩萨眼底，竟然也带着些许的悲伤。 忽然间，一种非常不妙的感觉，从玄奘心底逐渐蔓延生长了起来。 法明师傅，难道自己离开大禅房后，情况又出现了什么变化？ 他遇到了什么危险？ 但是不可能啊，玄奘很确定，他离开时法明师傅的情况已经在转好了。 他还用金蝉天目专门观察过，只要那道柳叶青光无碍，法明师傅活到上千岁都有可能。 “你的师傅发愿，要用自己的性命，换我保你一世自由之身，不受西天灵山的约束，按照自己的想法开拓前方的道路。 他的态度十分坚决，作出选择时也太过果断，很抱歉，我也没能救下他。” 菩萨解释了原因，而玄奘听着，却是足足愣了数秒之后才勉强反应过来。 法明师傅……死了？ 那个从小给他喂饭，给他讲故事，陪他聊天，后来虽然有些小分歧，但却总是对他关爱有加的老僧，死了？ 不自觉的咬紧牙关，死死握住宽袖中的黄竹，略微灌注进去些许法力。 借助六根清净竹的力量，方才勉强冷静下来的玄奘抬起头，笑容有些苦涩，但却又怀着一丝期待的问道。 “菩萨慈悲，弟子知道师父他，其实是您柳枝上的一片柳叶。能否……” “他已经散去真灵重新变回一片柳叶，即使是转世轮回，也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菩萨语气平和，但却以丝毫不留余地的方式，打散了玄奘心底最后一丝侥幸。 失落之间，却又看到了一片泛着青光的柳叶，正从眼前飘落而下。 玄奘急忙伸手接住，而观音菩萨也在此时道。 “你的师傅想要换你此世自由，我虽已应允，但却实在是能力有限，未必就真能做到。 既如此，左右你的师傅也想要保护你，不如，就让他陪在你身边好了。 日后你若想用神通术法，可先用这片柳叶的力量，金蝉天目尽量少用，莫要轻易被人察觉就好。” 玄奘轻轻将柳叶捧在双手中，他能够感觉到其中的法力波动。 没错了，这就是那片属于法明师傅的柳叶。 不久之前，就在金山寺大禅房中，玄奘曾亲手触摸过这片柳叶，他有自信绝对不会认错。 那是一种很温暖，也很熟悉的感觉。 即使是不用费心炼化，玄奘也知道，他能立刻熟练使用这片柳叶的力量。 “菩萨慈悲，弟子日后必不负菩萨今日之恩！” 玄奘叩首拜倒在河滩上，这次真心实意，不带一丝一毫的做作和伪装。 重新抬起头时，观音菩萨已经飘然而去。 原地只留下一方浅池。 池中黑鱼翻着肚皮，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但红宝石般的尾巴却在缓缓摆动着。 看起来，应该是快要清醒了。 …… 下章预告： 那是一尊不凝胸中五气，不聚顶上三花，不结法则道果，身魂同修，超出洪荒一切规律法则之外，不受任何约束的混元大罗金仙。 玄奘能够想象他的未来，但现在……他还只是一个拼命往金山寺大禅房奔跑的凡僧。 第28章 晨起顶缸僧远行 将这条傻鱼重新送回到江水中后，玄奘扭身迈开脚步，顺着崎岖的山道，一路跑向金山寺。 脚步不受控制的就越来越快，甚至都跑的有些发软了，玄奘仍旧像是在和谁较劲一样，不停地发力再发力，加速再加速。 法明师傅曾说，他刚过百岁生日不久后，就从江水中捞起了那个婴孩。 今年，婴孩长到了十八岁，而他也正好一百一十八岁。 之前的那些年里。 每次法明师傅训斥玄奘，要求他停止习武、停止不切实际的幻想，专心念经礼佛时。 每次用戒尺抽玄奘手心，罚他面壁、抄经思过时。 每次用麻绳、用铁链，毫不留情地将逃跑失败的玄奘，绑回到金山寺时。 玄奘都会忍不住的去想。 啊——！死老头！ 祝你今晚就寿终正寝，弟子明天定然披麻戴孝的，随手挖个坑把你给埋了！ 后来，在见过那片柳叶青光，心中对法明师傅的身份，逐渐开始有所猜测的时候。 玄奘逐渐接受了一个事实，这个看似年迈无比，满脸褶皱垂垂老矣的和尚，可能根本就不会死。 至少在西游量劫开始之前，在他骑着一匹白马，从长安京出发前往天竺国大雷音寺前。 法明师傅都是无论如何，也绝对死不了的存在。 他也许就是在西行之路开启前，最关心自己安全的人，也是限制自己成长的，最大的阻碍。 一阵强烈的刺痛感，突然间从玄奘脚尖处，如同电击一般传遍全身。 抬腿的动作，没有跟上玄奘心中的急切感，所以他一脚踢在了山路的台阶上。 玄奘并没有被立刻绊倒。 在惯性的推动下，他踩着那块不慎被他踢翻出来，断成两截的石阶，继续向金山寺跑去。 但没能坚持几步，玄奘还是摔倒在了山路的石阶上。 他能感觉得到，自己那缺了一根小指的左脚，剩下的四根指头应该都已经断了。 不仅如此，可能就连整个左脚掌的骨骼上，也同样被震出了大量裂痕。 不过玄奘却并不担心。 随着金蝉子留给他的法力逐渐得到炼化，与身体融合为一。 玄奘的身躯，正在逐渐跨过“肉体凡胎”这个门槛。 世间有五仙，天地人神鬼。 天仙高居天庭佛门，地仙散落隐居于四方大陆、十洲三岛。 无前辈名师引路，赐下修行功法，根本连入门的机会都没有。 更何况，无论天仙地仙，修行之法皆自鸿钧传道总纲中演化而来。 最后都是要逐渐舍弃肉身，专修元神，感悟天道法则的。 玄奘走不了，也不想选这两个方向。 至于神仙和鬼仙，一个得上封神榜或者受玉帝册封，一个需是没有肉身的纯灵体。 玄奘能选的，其实从一开始就只有人仙道而已。 人仙道肉身与灵魂同修，看似没有偏重非常完美，但实际上难度却极高。 身与魂的成长速度必须尽可能同步，偏差过大就会相互掣肘，大幅度拖慢修行速度。 不过未来的事暂且不提，修行人仙道对此刻的玄奘而言，却也是有好处的。 喘匀气息后，体内法力运转到脚下。 布鞋下的伤口开始迅速愈合，左脚掌骨骼一阵劈啪作响。 崩裂折断的脚趾骨开始重组恢复，骨骼之上的一切裂痕，也随之弥合消失，不消片刻便会恢复如初。 玄奘甚至有种感觉，如果他愿意，左脚缺失的那根小脚趾也能很快长出来。 而获得了金蝉子留下的知识后，玄奘还知道。 看似修行艰难无比的人仙道，事实上对他而言，其实并没有那么难。 当年六翅金蝉被封印在钵盂内，抛弃在一片无尽虚空乱流之中，天地灵气断绝，时空间扭曲，一切变得无法计量。 或许在佛门的算计中，应该没有活物能在那种环境中存在下去。 稍等片刻取回钵盂后，里面剩下的，应该只有功德金莲的本源能量才对。 但六翅金蝉活了下来，它在世界之外，在不受洪荒大陆恩泽的虚空中，修为早已突破到了堪比圣人的境界。 只不过没有法力支撑，它不过是一个空有境界，没有实力支撑的空壳罢了。 一朝回归，重现于西方灵山之巅，天地灵蕴汇聚而来。 不过瞬息之后，它的实力就已经到达了太乙巅峰，毫无阻碍的突破进了大罗境。 一尊不凝胸中五气，不聚顶上三花，不结法则道果，身魂同修，超出洪荒一切规律法则之外，不受任何约束的大罗金仙。 只需要再稍待片刻，它就不止是大罗金仙，而是一尊准圣，甚至是圣人境大能了。 然而佛祖如来打断了这一切。 他以大法力神通，先一步压制了六翅金蝉，还设下封印，将金蝉的修为打落回了金仙境。 日后，所谓的什么金蝉子修行进境极速，千年间便修到了大罗金仙境界。 实际上，不过是金蝉子被迫修行佛法，不断解开佛祖封印的过程罢了。 而现在，玄奘眼前的局势也差不多。 只要拿回九个骷髅，修复破损金的蝉灵甲，夺回那些本属于金蝉子的一切。 他这个李代桃僵的穿越者，也能成就混元大罗。 而且是身魂同修，三界五行乃至世间一切法则，皆不可约束其身的人仙道圣人。 佛门毁不掉那些骷髅，于是想要靠玄奘自己亲手毁去。 而他却只需想办法偷梁换柱，到时一切自会物归原主。 他陈玄奘，未来可以变的很强、很强。 但此时，他还是个被石阶绊倒趴在山道上，一时间没能立刻爬起身来的凡僧。 心里还顾念着其他事，暂时不想去思考太多未来的计划。 片刻后，疼痛消弭、伤患痊愈。 玄奘撑着台阶爬起身，顾不上拍掉僧衣上的尘土，只是在脸上随便抹了抹后，继续手脚并用的向金山寺跑去。 即使是泥尘在脸上，与泪水混合抹了个花脸，他也毫不在意。 玄奘不是没有设想过，那位已然非常年迈，仅仅只是在依靠柳叶青光续命的老和尚，与他终有一别。 悲伤，不过是因为一切来的太过突然，没有做好准备罢了。 …… 第二天，金山寺寺院后方的塔林中，立起了一座庄严的佛塔。 金山寺中，唯有真正的大德高僧才有资格葬在这里。 而玄奘则在这座塔前，恭敬叩拜行礼之后，拒绝了寺中长辈同修的挽留，独自踏上了云游大唐国土的旅程。 当然，虽然是独自一人，但玄奘却并不孤单。 因为在出行时，他还单手托着一口半人高的大水缸。 缸中盛满了水，里面还有一条趴在水缸边，露着半颗脑袋四处张望的红鳍小黑鱼。 正如法明师傅所说，这条傻鱼，她的确是一条被封印了修为的龙。 而且，还是西海龙王五公主。 西游故事中提到，西海龙王有四儿一女。 而她就是那个女儿，敖曦。 没错，她就是西行五人组之一，龙三太子，小白龙的妹妹。 一条天生业力缠身的黑龙。 怨煞之气深度侵蚀血脉，通体鳞片如墨般漆黑，龙须、龙鬃、龙爪、龙角，却如同浸透鲜血一般，是透着疯狂暴虐之气的猩红色。 一条毫无理智的疯狂邪龙。 战之不死，越杀越强。 唯有祖龙之魂亲自附身，封印其修为，才能压制住那一身怨煞之气，令她恢复理智。 至于她为什么会来到金山寺，刻意接近自己这个未来的取经人。 附在敖曦身上的祖龙之魂，他在玄奘的引导下，别扭很久才承认了实情。 孽龙现世，龙族千万年的谋划恐将功亏一篑，唯一能帮助他们的人，唯有玄奘。 唯有在天机混沌的应劫之人附近，她的孽龙身份才能真正隐藏起来。 …… 下章预告：关中僧侠游大唐，不过在那之前，玄奘还是决定去长安城看看。这世间，到底有没有一个名叫袁守诚的算命先生，未来的梦斩泾河龙王，真相究竟又是如何…… 第29章 关中僧侠游大唐(一) 【第九回：关中僧侠游大唐，说书拍案龙抬头】 十八岁那年，玄奘离开金山寺，踏上了环游大唐国土的旅程。 而魏征梦斩泾河龙王，这个作为西行起点的关键事件，则发生在贞观十三年，玄奘三十岁左右的那一年。 玄奘知道，他还有宝贵的十二年，足够他完成很多事，做很多的准备。 回忆着异界前世的历史知识，玄奘离开金山寺后，立刻做出了北上大唐国都长安京的计划。 原因很简单，此时正是唐高祖李渊武德九年春末，贞观元年的前一年。 六月，李世民射杀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被立为太子的那场玄武门之变，目前还没有发生。 现在出发，玄奘凭借着他初成散仙的修为。 虽然不会腾云驾雾，但翻山越岭时脚程快一些，这场大戏，应该还能赶上个热乎的。 所以，在轻易潜入江州州府，见过生母殷温娇，求了一封她写给外公的亲笔信后，玄奘便踏上了旅途。 当然，在临走之前，玄奘还找到了那个霸占其母，偷梁换柱，冒名顶替上任江州知府的刘洪。 做蒙面好汉，抢了他随身的银两当盘缠，还不忘赏了他一记撩阴绝后脚。 保他后半辈子就算有命活，也得是个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 一路北上。 此时的大唐国内，虽然局势初定，但各种小规模的叛变和流寇作乱等情况，依旧相当频繁。 虽然心中有意尽快赶往长安，但路见不平，自然也需出手相助。 玄奘一路上单手抬着大水缸，看似笨重。 但这却并不影响他用空出的另一只手，顺路铁拳惩恶、戒刀斩匪。 虽然时间上，确实是耽误了不少。 赶到长安时，已至六月底，错过了那场玄武门之变。 年仅二十八岁，正值壮年，意气风发的秦王李世民，刚刚被他老爹立为太子不久。 李建成、李元吉已死。 未来的太宗皇帝，此时正在清理政敌，为八月登基称帝之事，扫清最后的一点点小障碍。 关键时期，朝野上下氛围敏感而凝重。 外公殷开山，虽然早已向李世民表忠，但在接到了玄奘带来的书信后，仍旧忍着怒气暂时将事情压下。 只对玄奘说，“此事待来年秦王登基，大赦天下之后，再动手不迟。 操之过急，只怕最后反倒便宜了刘洪那贼子。” 玄奘自然没有意见，更何况，他本来也想找机会留在长安城。 好好看看这片三川花似锦，八水绕城流的丰饶美地。 再认真观察一下，这位大唐唯一的天策上将，名留青史的治世明君，是不是真的如历史中那般贤明。 是不是真的有能力，配合他未来的计划，成为撬动西游大局的重要一环。 受外公殷开山邀请，玄奘暂时在相府中居住下来。 大水缸摆在小院内，而他本人则带上假发，换上一身纨绔公子哥的行头，混入长安城民间打听消息。 目标，当然是当朝钦天监台正先生袁天罡……的叔父。 没错，就是西游故事中那个闲的没事干，给长安城及其附近所有渔夫掐算推演，结果差点把泾河水族捞绝户的袁守诚。 既已知晓剧情，玄奘便不想被动应对未来的局势变化。 如果那个袁守诚真是个知根底、能掐算，还很有热心。 喜欢帮助社会中下层生产者增加劳动收获，提高生产力的家伙。 那么必然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 然而玄奘易容化身为公子哥，走遍这长安城三十六条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楼。 引得一个个头牌清倌人侧目眼含情，无数文人雅士、豪门贵胄咬牙切齿，心不甘。 结果却只有一个。 袁守诚？没听说过。 钦天先生的亲戚？不知道，也许是什么极远房的旁支表亲吧，别人的家事谁清楚呢。 上层社会消息最灵通的地方，玄奘没能查到半点消息。 酒肆茶馆、街边地摊。 甚至是城外，马夫脚夫休息的茅草棚下，玄奘也很隐晦的打听了一圈。 结果一样，都是没听说过。 好嘛，玄奘索性以担心生母殷温娇为由，求外公殷开山安排了一个引见的机会。 直接面见当朝钦天监台正袁天罡，为母亲卜卦问吉凶。 当面问清楚，这总没得跑了吧。 结果却不料，对方还真是个精通“术”字门，请仙扶鸾、问卜揲蓍，能知趋吉避凶的好手。 他竟提前对外宣称自己身染重病，不见一切来客。 敬酒不吃吃罚酒，软的不行就只能来硬的了。 玄奘才不会轻易放弃。 反正明面上顶着为母卜卦的招牌，百善孝为先。 暗地里背靠宰相殷开山的豪门关系，还有未来取经人的这一层身份保护。 无论是人间王朝，还是天上神仙，玄奘都底气十足。 虽然只是个刚入修行之途的小菜鸡，但此时身份背景的优势，不用白不用，谦虚给谁看？ 即使是冲动一点，日后也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于是某日清晨，文武百官都在开朝会，玄奘就手捧着一本《孝经》，独自来到了钦天监台正府邸门口。 告病之人必然在家不会乱跑。 所以玄奘酝酿好情绪后，就痛哭流涕的直接闯了进去。 三四十个家丁冲出来阻挡，有的拉住玄奘肩膀、有的扯住玄奘胳膊、有的拖住玄奘双腿。 还有些用肩、用背，死命的抵住玄奘胸口，试图阻挡他前进。 但没有用，玄奘就这么哭着一步步向前，人型推土机似的，顶着、拖着一堆人一起走。 临近李世民的登基大典，这种关键时刻把事情闹大，就不好看了。 而玄奘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果然，很快就有侍者从宅邸深处跑来，将玄奘请了进去。 然而，袁天罡终究是老油条，五六十岁的人了，竟然在玄奘面前直接表演了一个半身中风，涎水直流、口齿不清。 将一个皱巴巴的纸团塞给玄奘后，更是两眼一翻，直接昏迷不醒。 论演技，玄奘感觉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能够想象，术字门的修行者最忌泄露天机，事情办不好，到处得罪人。 无论天庭、佛门、道门，都是他一个小小钦天监台正得罪不起的。 至于未来的那个，所谓的叔叔袁守诚，必然也就是某个神仙变得，没跑了。 心中已然有数，再看着手里的纸团，玄奘感觉，今天这趟完全不算白来。 纸团里，袁先生将南瞻部洲大唐国境内，隐世天仙、地仙的道场位置都标了出来。 比如泗州盱眙山，淮水沿岸的大圣国师王菩萨道场。 比如位于武当山的九天荡魔祖师，真武大帝道场。 还有隐居于骊山的黎山老母，这些还都是西游故事中，出现的那些有名有姓的大能者。 其余各个玄奘从未听说的神仙隐士，更是足有数十位之多。 一个个的都是有名有姓，有具体位置，还附带了绕开迷阵进入道场的方法。 漂亮！ 玄奘心中自然暗喜。 身为将来的取经人，对吧？ 你们躲着不见，贫僧直接去一趟总可以吧。 到时亲自登门拜访，带上两筐土鸡蛋当礼物送过去。 对方就算不传下点法术神通，各种法宝灵物，多少得意思意思吧？ 世间量劫将至，仙人修士们一个个或高居天宫、或避世隐居，做风轻云淡状。 缩头乌龟！ 还聪明的暗中布局，推出五个西天取经人在劫数面前做挡箭牌。 等风头过了，你们再冒头？ 笑死，玄奘可不想给他们这种机会。 正如观音菩萨所说，应大劫之人，也为承大运之人、乘大势之人。 西游开始之前，玄奘知道，只要表面上维持大局不变，别搞太出格的事。 他在南瞻大唐的国土上，本就可以横着走。 玄奘决定，之后的十二年里，他定要一一拜访过去。 就算神仙隐士不肯割肉，贫僧也要刮掉他们一层皮不可。 宰相府内，比对着袁先生塞给他的纸团，玄奘开始规划起了未来的劫掠……拜访路线。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来到了七月底，老皇帝退位，新皇帝登基的诏书正式下发。 见证贞观开元的机会，就在眼前。 只不过，就在数日之后。 突厥二十万雄兵，将列阵于渭水北岸。 趁大唐国力未复、局势未定之际，草原十八部，颉利可汗的箭矢利刃直指首都长安，大危机已然降临。 一场被后世称之为“渭水之盟”，堪称盛唐国耻的大事件，即将上演。 玄奘尚不知道，他很快便会介入到这场，关乎两国交锋的冲突之中。 并且做为关键角色，与大唐皇帝李世民，建立起更深层次的互信关系。 …… 下章预告：顶缸僧侠誉满长安，贞观帝六骑会万军。 —— 哇咔咔！黑猴发售啦！小伙伴都玩上了吗？ 今日万更！——^-^—— 第30章 关中僧侠游大唐(二) 新帝登基之前，最喜天下出现各类吉兆，预示着国泰民安、帝业永昌。 而民间，却也正在此时，流传出了一则，被称之为“顶缸僧侠游三川除恶记”的故事。 上到文人雅士聚集的棋亭酒肆、管弦妓院，下到地摊茶馆、庙会戏场。 都能听到有说书人一拍惊堂木，讲起那个顶缸僧侠从江州出发前往长安城，一路扬善除恶的故事。 玄奘当时正好也在城内，打探那位袁守诚的消息。 却不料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 传言总是略显夸张。 比如，故事里那位苦行僧清晨一人杀入匪寨。 黄昏时分，夕阳中，他全身浴血却毫发无伤，单掌立于身前，轻声诵念往生经徐徐而归。 近百乱兵恶匪被尽数超度，周边村镇居民听闻，皆喜极而泣。 僧侠又重新背上他那口大水缸，拒绝了百姓自愿奉上的财物，在众人的跪拜中飘然而去。 惩恶扬善，又不挟恩图报，知晓那僧侠名为玄奘后，众人皆称赞他真乃大仁大勇之辈。 实际上，玄奘已经从匪寨中私吞不少银两了。 这些钱本来都是劫匪敲诈当地人，还有过路商贩的，玄奘哪还好意思再收老百姓的钱。 至于什么在跪拜中飘然而去，这就更可笑了。 事后当地几个大户人家，跪求玄奘还俗娶妻，还争相要把自己女儿嫁给他。 玄奘是背着大水缸，连夜从村子里逃跑的。 半途还被发现，惨遭家丁打着火把追了一路，简直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再比如说书人口中，神僧妙手回春、起死回生的故事。 实际上，玄奘一路上虽然确实救人不少，但那几人只是遇到了急症，身体上出现了类似于假死的症状。 玄奘在金山寺时，就一直学习各类杂学，医道自然也包括在其中。 结合前世知识，还有一点点的法力作为辅助，救治一些常见的内外伤、急症，自然不在话下。 最夸张的故事，还要是说书人口中，那个名为“僧侠遇险，自有缸中神龙护”的故事。 简直是堪称瞎猫碰到死耗子。 故事里说，顶缸僧侠为救百姓落入陷阱，遭妖物和邪道修士联手围攻，重伤垂死。 结果那水缸中竟窜出条神龙，一口便将所有敌人全部咬死、吞下。 那说书人讲的是跌宕起伏，非常精彩。 酒馆茶摊中的客人们，听到僧侠遭伏，一个个都紧张的捏着袖子。 听到僧侠受伤，一个个要么急的拍桌子，要么伤心的红了眼圈。 最后听到神龙现世，一口咬死恶徒，而僧侠也因此转危为安，一个个的都拍手叫好、兴奋大叫。 玄奘在旁边听着，尴尬的脚下几乎能抠出三室一厅来。 当时，玄奘在完全掌握了金蝉子留下的所有法力后，修为境界已经完全稳定在了散仙巅峰。 这种实力，可以说是人间已无敌手，千军万马中亦可随意穿行。 而想要破境达到玄仙，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和资源，无法一蹴而就。 除非，能找回那三颗金色骷髅。 其中封存着功德金莲的本源，还有金蝉子的法力。 三颗即可直接成就大罗金仙，完全炼化，与自身充分融合之后，甚至可以成就准圣，乃至圣人之境。 这么一想玄奘心中不禁有些着急，这一急，修行就出了点岔子，受了点内伤。 恰好就在这时，遇到了几个干人口买卖，自身有点道行，能驱使妖物的邪道修士。 虽然实力不强，但玄奘的状态也不好，动手的时候吃了点小亏，吐了两口血。 但也不过就是如此了，根本算不上受伤。 再两三分钟后，玄奘就能拍死那几头妖物，剿灭邪道了。 却不料，水缸里的傻鱼着急了。 冷不丁一口法术水箭喷了过去，直接将几个邪道串了糖葫芦。 被玄奘救下的客商里，正好就有个说书的，见了后就好像找到灵感了一样，非说玄奘有龙神相助。 接着就瞎编出了那个故事，却不料结果竟然这么受欢迎。 玄奘更没料到的是，在李世民的登基大典上。 这个所谓的顶缸僧侠的故事，由于名气实在是越来越大，还被当做是吉兆之一。 在大典上，新皇帝还亲口给这个故事的主角，封了个关中僧侠的名号，算是把事情给做实了。 玄奘当然没有跑上去谢恩。 这种存在于故事中的美好典型，还是让他存在于故事中吧。 要是知道，大唐国境内，真有这么个百人敌，甚至是千人敌、万人敌的高手，而且身份还是个和尚。 保不齐这位太宗皇帝，到时是欣喜多一些，还是烦恼多一些。 喜气洋洋的登基大典结束后，接下来李世民要面对的第一个考验，就是那个“渭水之盟”。 这个世界的情况玄奘不清楚，但在他的异界前世中，此事后，太宗皇帝自己都称之为一次奇耻大辱。 一个国土初定，又刚刚经历废长立幼、兄弟相残的李唐王国，可用的兵力相当有限。 而对面却是二十万突厥雄兵突入国境，驻军长安西北二十公里外，立兵于渭水对岸。 堪称死局。 玄奘想要亲眼看看，这位当今圣上，与十三年后的西游故事中。 那个游历地府时两股战战，被泾河龙魂吓破了胆，只能笃信佛法，见了菩萨纳头便拜的皇帝，究竟有多大的区别。 结果，玄奘心里非常满意。 面对以尉迟敬德为首的请战派，年轻的皇帝沉稳分析局势，作出了不可力敌的判断。 面对突厥可汗派来的嚣张使者，年轻的皇帝直接下令将之处死，没有在豺狼面前，堕了大唐的国威。 面对大军压境渭河，年轻的皇帝决定仅带五人前往，将一切荣辱担在肩上，亲自与颉利可汗议和。 涛涛渭水河，一条便桥沟通两岸。 一边是二十万突厥骑射手，另一边，包括李世民在内也不过六人而已。 颉利可汗言辞间极尽折辱之意，年轻的唐王却能安坐马上不动如山，声若洪钟，隔河对答如流。 见试探不出大唐虚实，颉利可汗决定进一步挑衅。 他要求唐王派人，或者他自己渡过渭河。 在突厥人的军阵中，依照突厥人的规矩，来一场草原上的较量。 若能取胜，颉利可汗会免去大唐半年的进贡。 若败了，或者不敢应战。 那么不仅日后的进贡数量需翻三倍，还要征选三千中原美人，送入突厥各部落内供人玩乐。 可汗亮明了要求。 一时之间，二十万突厥骑兵，齐齐扬起了手中的弓箭。 带着嘘声与笑声，高呼李世民“天策上将”之名，邀他过河一试唐国男儿的勇武。 今日李世民所带之人，高士廉、房玄龄都是文臣谋士。 周范、安元寿、李孟常三人需持盾，护在李世民身边警惕箭矢偷袭。 而刚刚登基的新皇帝，自然也不可能渡过河去，深入敌阵用自己的性命冒险。 “大丈夫而已。今日且先如此，他日此辱必报之。” 唐王面上的谦逊笑容不变，但被他压低的声音中，已然满是森冷寒意。 就在李世民打算忍此一时，点头应允三倍进贡，同时征选美人送往突厥各部的时候。 他却在不经意间，回头看到了一个人影。 那是一位身穿朴素褐黄色僧衣，单手托着一口半人高的大水缸，身材结实又形貌俊逸的僧人。 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唐王六骑身后。 “小僧玄奘，愿代陛下过河一战。” 年轻的僧人面对河岸另一边，黑压压一片的二十万大军，从容淡定而笑。 识人无数的李世民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僧人眼底并无赴死之意，更无畏惧之色。 存在的，唯有自信。 …… 下章预告：啪！说书人一拍惊堂木，朗声道。 “欲知关中大僧侠，如何于万军之中，擒来那突厥首寇，且听下回分解~！” 第31章 关中僧侠游大唐(三) 对于这位，好像走到哪里都要抬着水缸的僧人，李世民只是将惊讶隐藏在了心底。 在宗教文化繁荣的大唐，苦行僧其实并不少见。 他们或者断食断水，或者忍受酷热严寒，或者单足站立，或者负重而行。 李世民南征北战多年，早已见怪不怪。 但是眼前这位，动作举重若轻，似乎毫不费力的抬着一口满水大缸，四处游历的僧人。 他也是第一次见。 “好壮士，朕在这里承诺，若你能得胜归来，无论金银财宝还是高官厚禄，随你开口！” 玄奘只言谢一声，接着就踏上便桥，一步步的向着二十万突厥军阵而去。 “哪来的野和尚，先接我一箭！” 颉利可汗见来人单手顶缸，甚是怪异也甚是不凡，不敢轻易应战便想着一箭将他射死。 嗖——！ 箭矢迎面而来，却也停在了玄奘面前半寸处，再无法向前半寸。 玄奘将抓在手中的箭矢向前一甩，竟是直接钉在了颉利可汗的大旗上。 高士廉、房玄龄、周范、安元寿、李孟常等人见此，皆是一片喝彩之声。 人数虽少，距离远了，声音加起来也并不算大，但一个个却都极为兴奋。 唐王李世民骑在马背上，一勒缰绳，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畅快的笑意。 而与之相对的，原本鼓噪不止的二十万突厥士兵，此时却陷入了一片黑压压的死寂，彻底偃旗息鼓。 颉利可汗也是面色难看，只能任由玄奘走过长桥。 在渭水岸边，以一人对阵二十万人。 “放下你的水缸，与我十八部落的勇士一战！” 颉利可汗大喝出声，但玄奘却只是摇头谦虚道。 “大王勿恼，小僧一只手足矣。” “自寻死路！” 颉利可汗猛地一甩马鞭，声如晴空惊雷，二十万兵马重振精神，齐齐高呼。 一位高鼻深目，身材有玄奘两倍魁梧雄壮的突厥勇士，呼呵着下马振臂踏入战场。 也不管孤身至此，连武器都没带的玄奘，直接拔出腰间弯刀就冲了上来。 然而他刚刚冲到近身，举起的利刃就要劈下，接着却听玄奘突然间一声暴喝。 声如九天雷震，滚滚入耳。 仿佛蕴含着某种摄人心魄的力量，惊的那突厥勇士脚下一软，身体失去平衡栽倒在地。 接着就像是一团破布般，被玄奘一脚踢回到了军阵之中。 “下一位。” 玄奘单手托着大缸，不动如山，淡然看向了面色发青的颉利可汗。 草原十八部落，剩下的十七位勇士。 之后，都得先扯一团羊毛堵在耳朵里，才敢上前应战。 在二十万大军愈发低沉的气势中，在河对岸，包括唐王李世民在内，六人畅快大笑的欢呼喝彩声中。 玄奘一人一掌，轻松连败十七位突厥勇士。 最后一位勇士却心生畏惧，竟选择穿着全身重甲上前应战。 结果玄奘一连拍出数十掌，将那一套全身重铠都打的变了形，深深地嵌进了他的皮肤、血肉之中，拍断了他手脚的骨骼。 没杀人，未犯戒。 但这位重甲草原勇士，恐怕此生永远也没机会脱掉这身铠甲了。 单手立掌在身前，玄奘向颉利可汗行礼后，潇洒转身而去。 连败十八位突厥各部落最强勇士，竟如同拂去一片落叶般轻松而随意。 整个过程中，那单手托起的大水缸四平八稳，连点水花都没有洒出来。 河对岸，唐王李世民朗声大笑，畅快至极，而颉利可汗却气的面红耳赤。 最后竟是不惜下黑手，扬鞭惊了一匹高头大马，驼着马背上六十多斤的辎重，直接向着玄奘背后撞了过去。 唐王的笑声戛然而止，其余五人的欢呼声也停了下来，大声惊呼着小心。 而刚刚踏上桥头的玄奘，却显然是早已听到了背后快速接近的马蹄声。 只见他将手向上一举，那注满了水，足有百斤之重的陶土大缸，竟好像摆脱了大地引力一般，笔直的向着天空飞去。 双手解放之后，玄奘猛地一记转身侧踢。 高头大马的颈椎应声而断，马尸连带着那一身辎重，如同炮弹般倒飞而回。 径直砸入突厥人的军阵之中，刹那间便是一片人仰马翻。 并没有到此为止。 趁着那口大缸飞向天空的时机，玄奘一蹬地面，整个人如同猎豹般向着突厥军阵而去。 目标，竟是直指颉利可汗。 颉利可汗拔出刀，他心底发狠，想要让那个不知死活的野和尚死在这里。 但是在与玄奘目光对视的瞬间，他却感受到了一阵寒意。 他感觉，那和尚看着他，就好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拦住他！” 颉利可汗下令大喊，声音中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数百位着甲精兵列阵，挡在了颉利可汗与玄奘之间。 而玄奘却根本不管，只是随意的躲过几发箭矢，避过劈至面前的利刃。 好似将他自己也当做炮弹一般，蛮横的撞入了人群之中。 再一次的人仰马翻，被玄奘当面一撞，几个甲卫竟然飞到了半空中。 落地时已然是筋断骨折，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便是人仙之道，肉身灵魂同修的优势所在。 虽然在那满天神佛眼中，他仍旧是只可以随意碾死的蝼蚁，并不足以引起重视。 但改变，已经在悄然之间发生。 单手掐住颉利可汗的脖子，将他从战马上强拖下来，而后踩着一众突厥士兵的脑袋抽身返回。 赶在那口大水缸坠落在地，稀里哗啦摔碎之前，重新稳稳的接住了它。 如此，玄奘一手抬着大水缸，一手掐住颉利可汗的脖子，再度踏上便桥继续往回走。 万军之中生擒敌将主帅，还能安然抽身撤退？ 而且他一直举着的那口大水缸，都到天上飞了一个起落了。 到现在，竟然还是滴水未洒？ 绝大多数突厥人都看傻了。 少数反应过来的人，又顾忌颉利可汗的安全不敢射箭，只能放任玄奘过桥而回。 不知何时，河对岸响起了一阵简陋，但却气势雄浑的曲调。 说简陋，那是因为。 这曲子是有人用马鞭敲击马鞍、敲击金属马镫发出的。 是高举的剑刃与剑刃碰撞时，回荡而出的。 应和曲调高唱着的，也是高士廉、房玄龄这几位粗嗓子的大老爷们。 但说气势雄浑。 首先是因为，这首曲子乃是名传千古的秦王破阵乐。 而更重要的却是。 这首秦王破阵乐，还是曾经的秦王，如今的唐王李世民首先拔剑，亲自敲击剑鞘起的曲调。 最初只有身边五人应和高歌。 但很快，原本设伏在周围，预防突发情况的两万精锐人马，也跟着从山丘后现身而出。 汇聚到唐王周围，一同振剑为曲，朗声高歌了起来。 区区两万人马，此时竟如同百万大军一般，高歌破阵之乐，气势冲天。 而渭水的另一边，突厥大军虽有二十万之众，但失了领军主帅，阵列边缘处，竟已有人策马而逃。 之所以说气势雄浑。 那是因为上次像这般奏响军乐，还是在唐武德四年。 李世民仅用三千名玄甲精兵为前锋，增援虎牢关，结果以少胜多，大破窦建德十余万众之后。 此时这破阵战歌一起，似乎那滔滔流淌的渭水，都跟着翻涌的更凶猛了几分。 突厥人战阵中，有几位颉利可汗的亲卫，还追着玄奘冲上桥想要抢人。 但突然间，一个大浪盖了过去。 大半段便桥直接坍塌入水，那几个亲卫也被卷入其中，几息后便没了人影。 二十万突厥大军看到这渭水急流，吓的都熄了冒险渡河的心思。 玄奘手中举着的大水缸内，红鳍黑鱼摆了摆尾巴，重新潜回到了深处。 “幸不辱命，小僧得胜而归。顺手还抓了个小礼物，送予陛下。” 随手将已经被掐的面色青紫，几乎晕厥的可汗，丢到了李世民的战马前。 玄奘再度恭敬的行礼。 “好壮士，果然骁勇！” 唐王大笑盛赞，但下一句，他却转而朗声道。 “不过大好年华之人，又为何要避世隐居、出家为僧？ 你这和尚可愿还俗，做朕之肱股，为朕剿匪平叛、安定河山，开创一个盛世大唐！” …… 下章预告： 玄奘决意游遍大唐国土，寻佛访道，搜集一切可以利用，一切有助于撬动未来局势的机缘、资源。 那些活了成千上百年的仙佛老毕登，都在道场里躲好了吗？俺玄奘来了！开抢，开抢！ —— 我滴个乖乖，看了一下黑神话的开头。 天命人寻找孙悟空失散的六个宝物，复活猴哥？！怎么和本书的设定有点神似？！ 第32章 关中僧侠游大唐(四) 玄奘闻言，却只是在心底无奈一笑。 如果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历史穿越，没有那漫天神佛压在头顶的话。 也许，玄奘会认真考虑这位太宗皇帝的建议。 “小僧出家，不为仙佛只为约定。 与人有约在先，在约定完成之前，请陛下恕小僧无法还俗。” 唐王面上笑容收敛三分，又略显好奇的追问道。 “是何约定？” “今日事毕，愿与陛下闭门详谈。” 在高士廉、房玄龄等人不解和担忧的目光之中。 玄奘推辞了皇帝陛下的好意，却又提出了一个闭门详谈的要求。 不解，自然是因为高士廉、房玄龄这两位谋臣，一时间也猜不透那年轻僧人的打算。 而担忧，主要是因为他们的皇帝陛下，答应了这位僧人的要求。 虽然就目前情况而言，这位僧人仅凭一人之勇武，的确是帮助大唐挽回了颜面。 还生擒了突厥可汗，为接下来大唐和突厥的外交博弈，争取到了一个相当有利的开局。 但是治国理政之事，最需务实。 李唐王朝自称老子李耳后人，提倡推行道教。 相当重要的一个考虑，就是抑制隋末佛门寺院经济乱象，稳定国家财政收入和兵源。 如今若是陛下听信僧人之言，大唐未来的治国之策，又是否会受到影响？ 事实最后证明，两位谋士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一夜闭门交流之后，皇帝陛下心情极好，双眼明亮的几乎在放光。 天一亮便与群臣商议，颁布了多条利国利民的新政。 还计划测试数十种开荒增产之法，提升土地肥力，更新迭代农耕用具等项目，皆在其中。 至于之前担心，佛道问题，反而根本没怎么提，就像是被边缘化忽略掉了一样。 日后的太宗皇帝，兴奋的拉着玄奘，说是要与他对天立誓，结为异姓兄弟。 而玄奘却拒绝道。 “小僧此时能影响的事情还太少，能够做到的事情还太少，尚无法真正为陛下分忧解难。 不过，小僧与陛下缘分深厚，今后必有重逢之日。届时，小僧将不负陛下厚爱。” 玄奘注意到了皇帝眼底的遗憾之色，但却并没有给他透露什么未来之事。 在自身实力不足，且有选择的情况下。 玄奘并不想让西游故事的关键时间节点、事件，发生过多偏移。 但是，将很多来自异界前世的知识留下后，玄奘深信，改变的种子已然埋下。 “天上仙佛亦需人间香火供奉，谁优谁劣、谁主谁次，尚未可知！” 昨晚一夜密谈，玄奘在听到这位年轻皇帝，如此一番言论之后，心中已经确定。 自从火云洞三皇，还有那位大秦始皇帝之后。 或许这人间，终于又出现一位有野心，能担大任的人间帝皇了。 但满天神佛，恐怕不会允许这样一位人主诞生。 玄奘望着晴朗的天空，缓缓露出了一个温和而慈悲的微笑。 你们想阻止，我却要促成，你们有你们的算计，我也有我的布局。 还有不到十二年时间，那就较量一下看看吧！ 之后，李世民退而求其次，敕封玄奘为护国大僧侠，还发给玄奘一个金牌。 凭此牌便可畅行大唐国境各地，且凡遇阻挠，可直接选择先斩后奏。 此外就是残留在江州的那点旧事。 玄奘得到赏赐，又获皇上允许后，直接带着圣旨与军队同行，直扑江州知府府邸。 任凭那刘洪贼子如何求饶，玄奘直接掐住他的脖子，一路拖到了当日，他谋害陈光蕊的洪江渡口。 唐王的金牌在手，奉旨杀人而已。 玄奘轻诵了声佛号，一拳给他的脑袋开了瓢，尸体抛入江中任鱼儿分食殆尽。 后面发生的事，就和西游故事中差不多了。 洪江龙王送还陈光蕊的尸身，而后还阳复生，夫妻重逢一家三口再度团圆。 唯一一点小小的区别是。 玄奘说服了他的母亲殷温娇，传播了一点点异界前世的观念，彻底打消了她寻死的想法。 了结牵挂之后，玄奘终于踏上了他规划已久的旅程。 游遍大唐国土，寻佛访道。 搜集一切可以利用，有助于撬动未来局势的机缘。 一切正如当年法明师傅所言，未来量劫大局，乃三界神仙佛道共同商定之事。 比之当年的封神大劫，还要更加严格。 人间各地道场和上仙隐世之所，果然态度都和那位钦天监袁先生一样。 面对玄奘的拜访时，就只会装聋作哑，闭门不出，或者故作高深。 玄奘感觉他突然就理解了。 为什么当年孙猴子游历南瞻部洲七八年，却只见世人都是为名为利之徒，更无一个为身修命者。 感情就和现在一样。 那些活了成千上百年的老家伙，一个个都聪明的不像话，见到量劫便全藏起来了。 平日里讲着求道修行，不过一个“争”字。 讲着灵宝无主，有“德”者居之。 所以随意夺宝，妄造杀孽的洪荒修士仙长们。 在量劫面前，一个个的却只想着长生久视，丢了修士的自信与骄傲。 天道都将这场，本该由三界众生共担的劫难，推给几个取经人，让他们承担绝大部分风险了。 还想缩在后面捞好处，不愿稍稍涉足，承担任何风险？ 既然如此，为了提升实力、破劫渡难，玄奘也只能选择反抢回来了。 凭借袁天罡先生留下的指引，在偷偷动用金蝉天目做一点辅助。 玄奘每次都能直接绕开迷阵阻挡，或者寻找到薄弱点突破进去。 即使是有些敢狠下决心，直接炸塌山峰堵住仙府洞口的，玄奘也能一人一铲，凭一身散仙巅峰的力量挖进去。 那些看似与世无争，从容淡然的神仙，其实最懂得钻营算计，最在意自己的长生不死。 好处都想要，麻烦都想避。 嘴里讲着超然物外，心中尽是锱铢必较。 擅自帮助这位佛门的取经人，万一被卷入量劫的麻烦之中，怎么办？ 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 身为寿元悠长的神仙菩萨，老老实实等劫数过去，再出来捞好处不香吗？ 玄奘也不与这些聪明的神仙菩萨计较，只是呵呵一笑。 一路上，玄奘按照袁天罡的清单，还有其他打听到的仙家所在，全部挨个拜访了一遍。 有的还专门多拜访了几次。 对于装高深，拒不见面的。 玄奘找到他的老巢后，自己动手。 什么灵草仙果，珍稀宝物，有用的就直接打包带走。 不满意？ 贫僧乃佛门弟子，账得算到佛门头上。 对于讲佛道之别，让玄奘滚蛋闪远，否则就如何如何的。 玄奘当然是好汉不吃眼前亏。 事后避其锋芒打游击，对这些道场内的弟子下手。 遇到就直接打晕，再搜走他们身上的法宝灵物。 态度好的就只抢东西，态度差的就打断手脚，敢起杀心的，也对等的杀回去。 再不行了就直接砸庙，借着护国僧侠的名头，断他们的人间香火供奉。 这一波下来，玄奘着实是积累了不少的斗法经验。 也充分认识到了人仙道，身魂同修的强大之处。 与修天仙地仙道的相比，同境界下，玄奘基本没有对手。 对战高一个大境界的玄仙修士，就算是不用六根清净竹，玄奘也能不落下风。 更何况，他身后背着的大水缸内，还有一条祖龙之魂附身的红鳍黑鱼。 遇到更高层级的敌人，稍微放出一点点大罗金仙境的威压。 聪明人自然会开始脑补算计，猜测可能有佛门大能守护，故而只能选择退去。 不满意？ 贫僧乃佛门弟子，账得算到佛门头上。 所以这一路下来，玄奘可谓是灵宝灵材不断，修行进境相当通畅。 战斗经验也在一次次的斗法、搏杀中，迅速积累了起来。 偶尔还能得到祖龙前辈的指点，迈过修行之路上的一个个障碍。 从凡人开始修养神魂、锻炼体魄，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没有系统叮的一声，大把大把的送宝物、送修为，替人解决所有麻烦。 玄奘只能一步一个脚印，依靠点滴的积累来达成目标。 经过五六年的持续修行，玄奘终于如愿以偿，迈过了散仙巅峰大圆满的门槛，成就玄仙之境。 …… 下章预告： 武当山真武大帝庙，大圣禅院国师王菩萨……等等，这淮水河底，怎么还镇了一只大猴子？ 不对劲，不对劲，这黎山圣母的道场里，怎么还供奉着一个，“恩师上清通天教主”的牌位？！ —— 万更完成~！黑猴，黑猴！码字！码字！ 第33章 关中僧侠游大唐(五) 玄仙境界，已经是南瞻部洲人间修行者，能够达到的最高层级了。 再向上达到真仙境，天庭或者佛门就会来人接引他上界，俗称飞升。 听起来很厉害。 但实际上一旦去了，没有大佬的点头应允，他们就不能随意行走人间。 相当于失去了自由。 若是不去，那就只能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要是被发现，一样会被强制羽化飞升。 还是相当于失去了自由。 人世之间、明面之上、同级无敌，基本正合适描述玄奘此时的水平。 唯一让玄奘略感遗憾的是，突破散仙境时，一切水到渠成，连雷劫风灾都没有遇到。 祖龙之魂解释说，洪荒量劫临近，取经人周围早已是天机混沌难测。 真仙以下的风雷灾劫，由天庭代替天道出手降下。 执掌雷部的最高天神，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或称南极长生大帝，当年封神的截教闻仲闻太师。 他的那第三只眼看不到玄奘，自然也就无从降下雷劫了。 而在这一路上，玄奘也是亲眼见证了南瞻部洲，大唐国境内的“治安”水平。 这个“治安”，指的并不是各地衙门的执法办案能力。 这里的治安，特指神仙妖怪领域，各类妖物邪修的作乱情况。 不得不说，大唐国境内是真的安全稳定。 残杀生灵的妖物邪修虽然有，但却被打压的几乎抬不起头来，存在也根本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每年死于妖邪之物手下的人，全国的加在一起，也没有一个州府内，意外被寻常老虎、饿狼咬死的多。 普通人只需完成自己的事情就好。 完全不用担心出现妖物屠城、屠村等情况，也不用担心邪修暗中作乱，干扰普通人的生活。 而这一切，大部分都得归功于九天荡魔祖师，那位坐镇武当山的真武大帝。 基本上有他在，整个南瞻部洲就是一片安定，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而他也是第一个，愿意毫不避讳的与玄奘直接见面，风轻云淡，笑谈西天佛门与天地量劫的存在。 是个直言称，“佛祖若有意见，直接找我便是”的准圣天仙。 与寻常准圣强者，先斩善尸再斩恶尸，最后斩自我尸的顺序不同。 这位真武大帝，竟是首先斩去了自我尸。 心中秉承善恶，而无自我私欲，一心除魔平乱安定天下秩序，所以才有南瞻部洲如今的安定。 不过顾及大局之人，心中的顾虑自然也多。 但出手还是相当阔绰的，竟是直接送了玄奘一个六千年一熟的蟠桃。 没错，就是西游故事里，人吃若了便可以举霞飞升，长生不老的六千年蟠桃。 若是玄仙境界的天仙或地仙，直接服下这颗蟠桃后，实力进境说不定能迅速突破至真仙境，立地举霞飞升。 不过玄奘修的是人仙道，吞服蟠桃后，绝大部分力量都得用在淬炼躯体上。 其中耗损量之大，最终的效果，至多也不过稳固玄仙境界，再略有些许突破而已。 而日后随着境界提升，淬炼肉身的消耗量还会继续激增。 太古十二祖巫的失败，已经证明肉身修行有极限，再怎么努力也突破不了那个边界。 肉身是枷锁，元神才是修行者的核心本质。 脱却胎胞骨肉身，相亲相爱是元神。 这句顺口溜，早已成为三界一切修士，共同认可的唯一准则。 不过玄奘却并不在意，他在客气的收了蟠桃后，又捎带着要了两滴三光神水，说是为了留着日后保命用。 三光神水，一滴可活死人肉白骨，自然是疗伤圣药。 但其实，玄奘是为了恢复六根清净竹的损伤。 一滴落下，枯黄的竹杖已经重新变得翠绿，仅剩下一道半指长的小裂痕。 再来一滴后，肯定能恢复如初。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玄奘还是给自己留了一滴。 万一真受什么重伤，这就相当于是一条命了。 与武当山真武大帝的态度相反，最令玄奘无语冷笑的，反倒是那位同为佛门的大圣国师王菩萨。 不仅直接闭门不见，还找了两个真仙巅峰境界的护法，联手二打一，硬是把玄奘赶了出去。 理由，当然是说玄奘品行不端，打着佛门的名头，四处敲诈勒索三界同修，败坏佛门清誉。 所以呢？玄奘心中不屑嗤笑。 洪荒量劫，这么大的责任，也没有任何道理的就落到头上，还要逼人打白工？ 量劫为什么会出现？ 整天阴谋算计、争权夺利，搞出无穷麻烦的圣人大佬，他们心里难道不清楚？ 好你个国师王菩萨，也敢蹦出来玩道德绑架？ 玄奘并没有在盱眙山，大圣禅院门前大喊大闹。 他直接去淮水旁，手上捻了个避水诀，潜入了进去。 花了两天时间，玄奘在红鳍小黑鱼敖曦的帮助下，找到了一处由数十条庞大锁链，共同构成的封印大阵。 没错，水猿大圣无支祁。 传说中，那个塌鼻子，凸额头，白头青身，活跃于尧舜禹时期的上古水怪。 异界前世中，有人说，他是西游故事里孙悟空的原型。 有人说他就是混世四猴之一的赤尻马猴，蛮力强横，一手控水神通，更是相当的可怕。 还有人说，无支祁其实是个妹子，和孙悟空是相爱相杀的关系…… 不过在这个世界中，根据玄奘的观察。 被十多条古木树干般粗细的铁链，强行束缚在水下的巨猿。 是不是母猴子不知道，但见了玄奘这个和尚后，立刻表现出的凶暴模样却是相当令人印象深刻的。 不过，被封印者之所求多为自由，而凡一切心有所求者，必然就有交涉的余地。 玄奘借着水猿大圣暴怒发威的机会，将其释放的法力波动作为掩饰，利用金蝉天目神通，找到了铁索封印的薄弱之处。 一猴一僧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无支祁得知了封印的薄弱所在，而玄奘则换来了无支祁压箱底的控水神通。 从此之后不仅可以随意下水，再不用捻那麻烦的避水诀，若是修到高深处，御水对敌亦不在话下。 玄奘心中满意，无支祁自然也是大喜过望，整条淮水都跟着翻腾了起来，颇有复归当年四渎之威势。 这下大圣国师王菩萨，终于是躲不下去了。 只能亲自现身于淮河水上，重新检查加固封印。 只可惜，封印自身的缺陷薄弱之处，是设下后就无法改变的，加固能起到的作用非常有限。 国师王菩萨想追究玄奘的责任。 结果玄奘和无支祁，早已提前达成了合作协议，做好了串供的准备。 “啊！哪来的臭和尚，竟敢坏我逃跑大计？！哇呀呀呀！看我水漫大圣禅院！” “你这作恶的水怪，贫僧就算舍了这条性命，也必不会让你逃出去的！般若诸佛，大威天……” 在国师王菩萨面前，在淮河两岸，跑来凑热闹的众多佛门信众的注视之下。 玄奘与水猿大圣无支祁，一僧一猴、一唱一和，演了场神僧降妖的双簧戏。 淮水两岸百姓看的热血沸腾，皆感叹护国僧侠玄奘之名。 心里对于天天守在淮水附近，收纳信徒财物香火，却疏于守护封印的大圣禅院，却多了几分轻视和鄙夷。 最后国师王菩萨碍于面皮，也不好在众多信徒面前来一场佛门内斗表演，所以只能把火气往肚子里咽。 但玄奘却并不打算罢手。 反正之前在大圣禅院内，双方之间已经动手撕破脸皮了。 “咳咳，小僧为保淮水两岸百姓安居，彰显佛法无边，舍命与水怪相斗。区区致命伤，菩萨不必为小僧担忧！ 我玄奘若今日身死于此，他日魂归西天灵山，在佛祖如来面前，亦会代淮河两岸百姓，感谢菩萨日夜镇守淮水之功！” 玄奘面色惨白，一边拍着自己胸口、一边大口咳血。 但说话声，却是字正腔圆，真好似义薄云天的大侠一般，听得围观信众皆双目垂泪。 纷纷跪地磕头请求国师王菩萨，出手拯救护国僧侠的性命。 毕竟明面上，还是玄奘独斗淮河水怪，帮助他加固了封印。 所以，在玄奘一脸严肃大无畏的目光注视下。 国师王菩萨也只能眯着眼睛，给玄奘赐下多件疗伤神物后，事情才算了结。 玄奘满意离去，只觉得一路行来收获颇丰。 不仅自身修为长进不少，恢复六根清净竹的先天灵宝之威，也成了随手就能完成的事。 不过玄奘没有料到的是。 本想着那位配合三位菩萨，在西行路上布局四圣试禅心的黎山圣母，应该与佛门关系密切。 估计上门拜访时，也得吃闭门羹。 然而事实，却与玄奘的设想天差地别。 他见到的黎山圣母，竟是一位身着青色道服，头戴莲花冠，手执拂尘，从容而优雅的年轻女道人。 她不仅同意为玄奘提供帮助，还允许玄奘在她的骊山道场中，修行三年时间再离开。 甚至还表示，关于玄奘所修的人仙道，她也可以略作指点。 至于佛门的态度，黎山圣母只是一扬眉毛，便将话题揭过不提。 玄奘甚至在她眼底看到了一丝轻蔑和恼恨。 一开始玄奘想不通，也看不懂，甚至连分析思考都找不到头绪。 直到某天，玄奘借助金蝉天目的力量，在骊山道场中寻到了一处隐秘之地。 在这里，玄奘见到了一块牌位，上面写的竟是…… 恩师上清通天教主之位。 …… 下章预告： 当年封神之战，截教万仙大阵被破，截教弟子里活了下来，没变坐骑的强者并不多。 通天教主的直系女弟子，似乎，就只剩下她了…… 第34章 关中僧侠游大唐(六) 当年封神之战最后，万仙大阵被破，截教弟子中活了下来，没变坐骑的强者并不多。 通天教主的直系女弟子，玄奘能够想到的，就只剩下那位无当圣母一人了。 鸿蒙初判后，世间的勃勃生机与无穷造化，孕育灵性化作一只白猿，有幸拜入三清之一的通天圣人门下。 传闻，当年人身蛇尾的女娲道人，她在抟土造人时，就是以无当圣母白猿化人为蓝本，初步确定了人类的形象。 在玄奘这个异界穿越者看来，猿猴化人，简直就是进化论鼻祖…… 咳咳，总之，分获造人功德的无当圣母，她能从万仙阵中安然脱身，倒也不算意外之事。 虽然玄奘还有些奇怪，理论上说，当年的无当圣母就算再怎么弱，如今也应该有准圣境界了吧。 但事实上，如今的黎山圣母就只是大罗金仙巅峰，境界完全对不上。 不知道为什么，玄奘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祖龙之魂，观音菩萨，还有如今的黎山圣母，或者说是无当圣母。 这些本该早入准圣境的强者，怎么好像都卡在了大罗金仙巅峰？ 难道斩三尸，真的有那么难吗？ 玄奘一个小小的玄仙初期，尚无法揣测太过遥远的事。 在故意等到圣母现身后，玄奘也借机抓住机会、表明态度。 直言自己虽为金蝉子转世，但与佛门之间，实际上关系一般。 也许日后，与截教亦有合作的机会。 无当圣母自然早已知道，玄奘这一路上，把佛门道门在南瞻部洲留下的道统，几乎都得罪了个遍。 其中不乏阐教道统分支，还有佛门势力。 阐截之争的遗恨，渔翁得利的西方教、如今的佛门。 对于玄奘的所作所为，无当圣母表面上不做评判。 但却能看得出来，她内心深处，显然是感觉相当解气的。 故而对于玄奘所言，她在略作思索后，还是选择了暂且相信。 如此一来。 佛门观音菩萨，祖龙之魂及其背后的四海龙族，真武大帝及其背后天庭内的一部分势力，还有截教遗留在人间的残余道统。 玄奘已经都与他们建立起了一定的信任关系。 虽然观音菩萨对佛门仍旧虔诚，现阶段与玄奘并不在同一个阵营之中。 虽然祖龙之魂与四海龙族正处弱势，不敢轻易冒头现身，直接提供帮助。 虽然真武大帝更为顾全三界大局，关键时刻，未必会站在玄奘这一边。 而无当圣母虽然对道门阐教独大，西方佛门兴盛的局势不满，与玄奘的合作可能性最大。 但她心中，同样也是有所顾忌的。 玄奘在与她交流时就发现，对于眼前截教的处境她不满，但却只能选择与天庭、佛门妥协。 通天圣人尚在紫霄宫中禁足，不知何时才能归来。 世间截教正统，只剩下她无当圣母这一脉。 为了保存截教道统不灭，她不得不在天庭、阐教、佛门之间做周旋。 “元始圣人眼里不容沙子，早就恨不得把我们这些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斩草除根。 多宝师兄转世成佛后，性情大变，到现在我都快认不出他了。 至于昊天那个小道童，太顾及三界共主这一虚名，自己的气量又不够。 玄奘小和尚，不是我不想全力助你，有些事情，我也很难办。” 无当圣母性格温文尔雅，言谈举止间也是彬彬有礼，但玄奘却能从她眼中看出一丝疲惫。 当她看向那块恩师通天教主的牌位时，尤其如此。 “洪荒量劫就是这三界之间最大的变数，变数对于没有准备的人而言，是致命的毒药。 但对于有所准备的人而言，变数却是改变现状、突破困局的机会。 小僧斗胆一言，曾经的西方二圣，就是很好的利用了这一点，所以才有了今日的大兴之势。 与之相对，阐截两教紧盯眼前小利，不辩未来趋势，动辄意气之争，相斗两衰，故而皆不复往昔之盛。” 玄奘躬身行礼再道。 “如今变数在前，希望圣母娘娘也能主动作为，不遭大势裹挟，成为那个有准备者。” 无当圣母闻言，忍不住轻笑出声道。 “你这小和尚倒是个懂搬弄的。 想必当年，我那三霄师妹就是这样被骗出山，然后受封上榜的。” 玄奘吓了一跳。 感情在无当圣母眼中，他成申公豹了？ 什么鬼的道友请留步。 玄奘心中正想着怎么找补一下，但无当圣母却并不在意。 三年修行，玄奘辞别无当圣母的骊山道场时，修为已经达到了玄仙中期。 根基牢固、肉身强横，挥手一拳便可撼地碎石。 即使是真仙境的正牌天庭天兵在面前，隔着一层仙甲，玄奘也有信心一拳让对方不省人事，甚至是重伤垂死。 除了修行境界上的进步外，离开骊山道场后，玄奘终于又实现了久违的轻装而行。 因为无当圣母亲自出手，用了不少珍贵材料，将玄奘随身的佛珠手串炼成了一件空间宝物。 虽然不能存放活物，而且空间也不过十立方米左右，但却是帮大忙了。 先前在各地的仙家道场中，玄奘着实收集到了不少好东西。 只是这东西一多，玄奘虽然一只手也能拿得动。 但毕竟身后还要背着水缸，手里再抬着一座小山般的大包裹，那就太显眼了。 所以在先前赶路时，玄奘专门给自己选了匹能驼善背，耐力好的果下马。 也就是如今所说的矮脚马、滇马。 枣红色，粗腿，长相略憨。 大部分勒索……咳，礼尚往来获得的仙家好物，都被玄奘堆在了马背上。 现在有了空间宝物，玄奘稍微整理一番就全存进去了。 之后的旅途上，一僧一马的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空间法器在这个世界中，还是相当珍贵的。 大神通者感悟空间之道，自然可以随心存取，而普通仙神，只能将宝物缩小了随身携带。 能够像无当圣母这样，用自己感悟的空间法则炼制宝物，已是相当不易。 恐怕也只有地仙之祖镇元子，西方未来弥勒佛这两位，能做的更好了。 …… 不知不觉间，自从玄奘从金山寺出发那天起，已经过去了十一年。 再一年之后，西游量劫即将正式启动。 玄奘站在南瞻部洲的极东之地，望了一眼遥远而宽广的东海海面。 随后回身，踏上了前往长安京的旅途。 “嗯，祖龙前辈，龙族的计划和准备小僧清楚。” 玄奘双手背后，一根手指轻而易举的挑起整个水缸，枣红矮马跟在身后。 如同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和谁对话般说道。 “敖曦孽龙之身的问题的确亟待处理，但无论是剐龙台上弄虚作假，还是正面夺刀的风险都太大了。” “与人间帝王沟通的事情，小僧自会负责。但祖龙前辈认为，长安京八水龙王就一定都可靠吗？” “我在渭水边与突厥人一战时，渭河龙王在水下装聋作哑不肯出手，祖龙前辈应该也察觉到了吧？” “如今天庭佛门势大，天庭有剐龙刀、佛门有化龙池，这两大威胁不除，龙族又岂能真正高枕无忧？” “小僧还是认为，过早演变为正面的冲突和对峙，对龙族而言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玄奘一路前行，直到前方，那座巍峨宽广的长安城，于地平线边缘现出轮廓。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缓慢而自信的轻笑道。 “小僧有一个想法，如果祖龙前辈愿意配合。那么量劫的起点，还有整个三界的格局，或将因龙族而不同。” …… 下章预告： 说书拍案满座惊。 龟蛇二将战天神，七水龙王齐现身。 听众都被那波澜壮阔的故事吸引了。 偌大的茶摊上，只有人群边缘，一位衣着朴素的僧人面色严肃，皱眉不语。 玄奘疑惑，这说书的，究竟何许人也？ 第35章 说书拍案龙抬头(一) 啪——！ 长安城，一处看似寻常的茶摊前。 身材略高的瘦老头说书人缓步走上台前。 台下人头攒动，听众热情洋溢。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之下，他捋捋胡须，突然间重重一拍惊堂木。 “故事要开始了吗？！” “今天讲哪一段？” “但肯定是关中……不，是护国大僧侠的故事吧！” 台下的人们压低声音议论，各个眼底都充满了兴奋。 “渭水万军擒敌将，淮渎江深斗猿妖！太精彩了，我听了好几遍都还想再听。” “这十几年来，总能陆陆续续听到他的事迹，消息还要数这家茶摊最灵通！” “今天先生来的有些迟了，我猜，很有可能是新故事！” 正巧桌案前有人提到，说书先生眼睛一瞥、脑袋一晃，点头捋须道。 “不错！今天正要说到的，就是护国大僧侠的新故事，而且……” 说书人放缓语速，拉长腔调，台下的众人都伸长脖子、瞪圆了眼睛。 “而且，这事就发生在几天前，就发生在这长安附近，就发生在……” 说书老先生轻抿一口香茶，却不急着继续讲了。 “就发生在？” “什么啊，快说！” “故事还没开始就吊人胃口，退钱——！” 并不理会众人的吵嚷，片刻后，说书先生才道。 “就发生在我们身边！” 说书先生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台下，人群边缘的某个位置。 随后迅速收回视线，继续道。 “这一回老夫要讲的是，愚神拙计报私怨，神僧妙算分忠奸。 大伙还记得半月前，长安城二三十里外的那场渭水洪灾吗？” 说书先生刚起了一个头，台下就立刻有渔夫打扮的人跟着道。 “我知道，五日前那天下午，我就在渭河边钓鱼。 突然间，整条河水都被照成金色的了，还好我跑得快，要不肯定会被大浪卷进去。” “你看到什么了？” “是龙，一条散发着金色佛光的龙！他正在水里与一只巨龟、一条巨蟒打架，最后打到天上去了。” “胡扯！佛门的护法神龙，怎么可能出现在渭水中。渭河龙王不要面子的吗？” 任由茶摊上嘈杂了一阵，说书人也没有理会，只等声音小些后才继续道。 “涛涛渭水之上！那龙，乃是修了佛门神通的渭河龙王。 那一龟一蛇，乃是武当山真武大帝座下，大名鼎鼎的龟蛇二将。 而他们之间的争斗，可是牵扯到了一个惊动四海水族、惊动天庭、惊动了那九重天上凌霄宝殿的大事！” 说书老先生的嗓门很高，但台下却是一片嘘声。 “糟老头，你就吹吧！天上的事情，你咋能知道？ 好好的渭河龙王，还什么佛门神通？瞎编乱造，滚下来吧！” “这和我们的护国僧侠玄奘大师有什么关系，跑题了！” “对！我们不想听你瞎胡扯！” “退钱——！” 群情激愤喊得热烈，但却并没有人离开。 而说书老先生却在这时，不急不缓的摇着折扇道。 “话说半月之前，长安城周遭，忽而乌云密布，雷鸣电闪。 暴雨连绵不绝，那是倾盆而下！ 田地成泽，眼看一场洪涝大灾，便要吞噬这长安的繁华之都。 您道这雨势，为何如此凶猛？ 其中大有玄机！ 原是那渭河深处的老龙王，居心叵测，勾结天界奸佞，暗中操控风雨、私改天象。 欲借此洪水之祸，嫁祸泾河龙王。 演一出‘借刀杀人’之计，让那无辜龙王背负恶名。 然，天道循环，善恶有报。 护国僧侠陈玄奘，专管那人间不平事。 此番十载归长安，虽已心知力难及，却不坐看无妄灾。 为救苍生。 大师千里迢迢，跋山涉水，直奔那云雾缭绕的武当山。 武当山，真武大帝镇南赡！ 大帝庙，僧侠侃侃而谈辩由来，正为请动那真武座下，鼎鼎有名的龟蛇二将护法神！ 护法神将驾云来，神通亲至渭水边。 歹毒阴谋未施展，僧侠妙算已揭穿。 那一场好斗，从水下战至水面，从水面战到半空，从半空战上高天。 只见那！ 龟蛇二将战天神，斗武曲，七河龙王诛恶党，清门户。 泾、沣、涝、潏、滈、浐、灞，七龙尽出同协力，龟蛇勇武不可挡。 奸计不成落荒逃，一直闹上凌霄殿，入了玉帝法眼——方止休！” 显然是早已背的滚瓜烂熟，说书先生讲起来时，声音抑扬顿挫。 之后更是半讲半唱，朗朗上口，就像是在唱戏一样。 听得台下众人都瞪着眼睛、竖起了耳朵。 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半月前那场突如其来，让很多农夫发愁许久的大暴雨。 还有暴雨最后一天，空中浓云滚滚、雷声阵阵等异象背后，竟然还有这么多事。 龟蛇二将战天神，七河龙王全部现身，围杀渭水龙王。 那得是多大的场面？ 虽然说书先生的故事，大家都是抱着听个乐的心态，也没几个人会真信。 但这么一讲，还真有种很奇妙的真实感。 当说书人最后一句“方止休”说完后，很多人还沉浸在想象中。 直到又一声惊堂木落下，这才从故事中回过神来。 “先生然后呢？玉皇大帝是不是很生气？” “渭河龙王最后怎么样了？” 台下立刻有人追问。 而说书先生则摇起折扇，另一只手指向天空，好似半开玩笑的说道。 “那自然是天庭剐龙台上，难免一刀了。 说不定明后天午时三刻，天上就会掉下来一颗龙脑袋呢！“ 台下果然传来了一片笑声，说书先生也跟着大家一起，似有深意般笑了起来。 偌大的茶摊上，只有人群边缘，一位衣着朴素，缓慢拨动佛珠手串的年轻僧人未笑。 年轻僧人看着说书先生，面色凝重而严肃。 说书先生也第二次，向这个方位瞥了一眼。 等大家都笑的差不多了，他慢悠悠的站起身，向着后台走去。 老者脚步不停，却意有所指的又道。 “不过据老夫所知，这事情呀，还远远没有结束，龙躯虽死，但龙魂尚在。 正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若是恶龙之魂生出邪念，与这天地劫气融合，只怕那护国的大僧侠，仍要经历一番艰难哪！” 话音落下，说书老者已抽身转至屏风后，不见了人影。 台下听众不知其意，一片嘘声，怪罪这说书的老头不专业。 好歹再来上一句，“且听下回分解”呀！ 而另一边，当这位说书人背着手，沿小巷而行，走茶摊后门离开时。 之前那位坐在人群边缘的年轻僧人，却突然追来，从背后叫住了他。 “小僧玄奘，谨谢前辈辛劳说书为小僧扬名，还专门出言指点。 斗胆一问前辈高姓大名，他日若有缘分，小僧定再行谢忱之礼。” …… 下章预告： 少了个袁守诚，多了个说书人。这家伙，那来头可真是不小啊…… ———— 今日已三更，本书开始进入推荐期了。 小伙伴们的追更、评论的越多，番茄就会给本书更多的推荐，与谬在这里拜谢大家的支持了~ 第36章 说书拍案龙抬头(二) 在决定直面这位说书人之前，玄奘专门将他的那口水缸，摆放在了不远处。 大罗金仙级别的祖龙之魂，这是他目前最大的依仗。 而对方，一个说书人。 一个无论怎么看都是肉体凡胎，毫无修为在身的普通人，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多。 十二年前，为了改变今日之局，玄奘向唐王李世民进言得到采纳。 唐律中，对渔夫捕鱼、休渔之事做了详细规定。 还鼓励渔夫在休渔期，适量向河水中投放饵食，反哺促进水族个体成长。 渔夫发现收获不减反增，故而各个欣喜、自觉遵守，时至今日已成习惯。 而在玄奘与祖龙之魂，以及各大水系龙王的幕后引导下。 一些懵懂时吃了渔夫饵食的水族，修行入门后，还会在水下寻些金沙作为回报。 不知不觉间，大唐国境之内，人类与龙族水族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某种极为深刻的变化。 那场袁守诚算计泾河水族，激怒泾河龙王的大戏，还没有上演便被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不过佛门有意，量劫当头，矛盾不在这里爆发就会在其他地方爆发。 和玄奘异界前世中，另一个版本的西游故事有点相似。 西海龙王三太子敖烈，因不忿天界上神的折辱，一怒之下，打伤了武曲星君的后辈子弟。 武曲星君去西海兴师问罪。 而西海龙王敖闰深知，此时龙族大计已至关键时刻，不愿多生事端，只劝敖烈能认错服软，将事揭过便罢。 却不料这龙三太子性格刚烈，当场暴怒而走。 却有高人暗中出手，将他稀里糊涂的引到了泾河龙王处。 泾河龙王决意庇护龙族子弟，故而得罪天庭武曲星君。 泾渭二水龙王不合，故自古以来便有泾渭分明一说。 那武曲星君便与渭河龙王谋划，意图双方合作，私自降下大雨让长安周边良田全部绝收，以此嫁祸泾河龙王。 而这背后，同样有佛门暗中推动。 因为玄奘在请来龟蛇二将，与那渭水龙王斗法时才发现。 这渭河龙王，竟去过西天灵山的化龙池。 化龙池乃是祖龙陨落后，一身精纯龙元、龙血所化，凡鳞虫之属入池后都能得到极大好处。 如今化龙池被收入西天灵山，佛门不断投入各种天材地宝，品级早已更胜往昔。 佛门也借此得到了诸多护法神龙。 而这渭河龙王也是其一，表面上自称隶属四海龙族，听天庭玉帝调遣，实际上早已投身佛门。 那一身佛门护体神通，实力已至太乙金仙巅峰，半步大罗。 龟蛇二将联手，一时间也拿它不下。 不过玄奘却也看出来了，佛门此举，相当于是触了玉帝的霉头。 玉帝为三界共主，自然会允许如托塔天王李靖这一系力量，与佛门的关系近一些。 但是对于掌握施云布雨的四海龙族，天庭可是看得很紧，绝对不会让护法神龙渗透其中。 剐龙台上的大刀，乃是龙汉大劫之后，道祖鸿钧聚集龙族业力炼化而成。 能无视修为境界，专杀世间一切龙种。 天庭掌控剐龙台，四海龙族自然也被玉帝视作为，直属于天庭的特别势力。 既然如此，那么玄奘就不怕把事情闹大了。 他与祖龙之魂商议决定，直接召集长安周边七大水系龙王，联手共诛兴风作浪，肆意降灾长安的孽龙 一切皆光明正大、名正言顺。 哪怕最后那位武曲星君被逼一同出手，也无法再度逆转局势。 玄奘在这一战中，倒是提前结识了龙三太子敖烈，还乘着他的龙躯飞上高空，亲眼目睹了那一场大战。 事后，玉帝对此事作出裁定。 因私怨挑唆生事的武曲星君，神职被削后，直接打入畜生道轮回。 也不知道，这一任的武曲星君，是不是五百年前在御马监中，欺负猴哥官小的那个。 如果是的话，那么能够帮猴子报仇，玄奘还是很开心的。 渭河龙王搬出佛门求情，玉帝却毫不给面子，直接给他预定了个剐龙台上一刀切。 而龙三太子敖烈，此行却是因祸得福，受封成为了新一代的渭河龙王。 当时玄奘都没太反应过来。 搞毛，贫僧的马没了…… 不过想想也无所谓，就凭自己玄仙修为，没有白龙马，一路跑去西天也没啥问题。 坐骑什么，倒也不是必须。 不过借此机会，玄奘倒是见识了这位玉皇大帝的手段。 刚起来的时候是真的刚，佛门到最后，都没敢在这事上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也不知道当年，他是怎么缩到桌案下面，大喊“快去请如来佛祖”的。 异界前世的故事，果然不能全当真。 此事暂时告一段落。 玄奘作为此次事件的当事人、亲历者，也不过刚刚有了片刻的清闲时间。 这边却发现，他的经历竟然已经被编成说书人口中的故事了。 如此快的速度，他怎能不惊讶。 想起这位说书老者。 如果不是此时西游开启在即，玄奘是真的打算直接想办法跑路了。 少了个算命的袁守诚，结果好像又出现了个更棘手的家伙。 “此人必须一见，走漏消息的渠道必须堵住，若他还知道更多，我龙族恐将危矣。 玄奘小和尚，你我一同前去，必须摸清他的跟脚，大不了便是一战。” 附在傻鱼身上，足有大罗金仙境界的祖龙之魂，这次甚至做好了提前现身的准备。 玄奘也知道如今箭在弦上，自己已是退无可退。 无论有什么问题，不如直接与这位不知深浅的老人家把话说开，把事挑明。 “扬名？指点？不过是承此因果罢了。” 无人且阴暗的窄巷中，说书老先生似乎并不意外玄奘的出现。 他眯着双眼，老脸上皱纹纵横，看起来似乎是在笑，但却又并不像。 犹如一潭深不见底的黑水，平静的令人不安。 “盘古以斧击混沌，于无序中创造有序，于混乱中创造规律，洪荒万物运转，一切皆有规律。” 说书老先生轻捋白须，背脊微弯。 似乎就是一个街边随处可见的小老头，稍微有点力气的人，都能将他轻易推倒在地。 但这话一出口，却可见不凡。 “一切规律的终极之所在，便是天道。 天道如眼，注视着世间一切，你亦在其中。” 老先生抬起头，看向玄奘时，眯起的眼睛缓缓睁开。 被这双略显浑浊的眼睛注视着，玄奘却能体会到一种，极为犀利的感觉。 如同无数道细长而尖锐的锋芒般，好像是想要将他洞穿。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一直说大不了一战的祖龙之魂，此时却诡异的突然沉默了。 两三步开外的水缸中一片死寂。 刚开始，玄奘确实感觉到了一阵恐惧。 这种恐惧几乎要化作冲动，在玄奘心底催促着他，冲上去给这老头一拳。 但是没有，玄奘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甚至还从紧张中稍微平静下来了些许。 关于这位说书人的身份，还有祖龙之魂为什么会沉默，玄奘心中已经有所猜测。 所以他双手合十，微笑道。 “规律从来不会主动现身解释自己，天道也从来都是沉默的，而沉默，即为最大的藐视。 想我陈玄奘来此不过十八载，修为不过玄仙境，今日已能得天道正视，如此殊遇，当真不胜荣幸。” 玄奘话音落下，整条小巷内突然间就变得安静了下来。 那种被犀利目光注视的感觉，也随之消失不见。 向沉默不语的说书老者再行一礼。 “玄奘来此世间，不求圣人斩尸超脱，自甘随心快意沉沦。 被你盯着看也少不了两块肉，小僧无所谓，前辈自便好了。” 说罢，玄奘直接回身背起水缸，用粗麻绳绑紧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小巷。 再未多看小巷中，那位说书老者一眼。 “嚯……你这后辈小子还真是嚣张，你可知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水缸之中，祖龙之魂显出一个常人无法看到的虚影，盘旋到玄奘面前，颇有几分后怕的小声道。 玄奘摇头，只是随意的耸了耸肩。 “如果是其他什么神仙佛祖，我还是有些害怕的，但他，我却反倒是不怕了。 洪荒三界唯一的合道者，天道之眼的目光下，一切无所遁形。 反正瞒他也没意义，不如破罐破摔。 小僧作为量劫的破局者，他关爱我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对我不利？” 祖龙之魂隐没，一阵释然般的畅快大笑声，直接传入到了玄奘的脑海中。 …… “倒是个胆大包天的，不过，有点量劫破局者该有的魄力。 域外的游魂又如何，就让贫道看看，你能做到哪一步吧。” 昏暗的窄巷中，说书老者的嘴角，扬起了意味不明的笑意。 整个人的身体逐渐变淡，直至彻底消失在原地。 而先前的那个茶摊上，另有一个说书人，仍旧在讲着护国僧侠陈玄奘的故事。 听众也同样听得认真、听得兴奋。 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台上的说书人，已经不是片刻前的那一位了。 …… 下章预告： 当一颗龙首从天空落下，砸在太极宫正殿门口时，一切才只是刚刚开始…… 第37章 说书拍案龙抬头(三) 【第十回：八水环流长安京，九龙齐聚太极宫】 再两日之后，午时三刻刚过。 一颗染满鲜血的龙头果然从天而降，正砸在太极殿正门口。 一时间，无人敢上前细看。 而玄奘却从大殿中走出，独自迈步上前。 看向地上的龙首时，一切皆如预料，眼底毫无惧色。 玄奘单手拎起那半人高的龙首，直接抛进了事先准备好的巨大火盆之中。 龙首焚于烈焰，刚开始还在抽搐、挣扎，但在玄奘的诵经与注视之下，躁动很快便归于平静。 金色的佛光从火焰中逸散而出，消散于天地之间。 护法神龙的金身散去，而它从化龙池中吸取的龙元精华，也随之散去…… 不，并没有消散。 一口摆放在太极殿外，墙根角落里的不起眼大水缸，成为了这股力量的最终归处。 “玄奘，你猜测的那些事，真的都会发生吗？” 唐王李世民自言自语。 他看着火盆之中，被焚成灰烬的渭河龙王龙首。 如此神异鬼怪之事，终究让年轻的李世民眼底多了几分不安。 他站在太极殿大门内侧，依照先前商议的计划，与群臣一起，没有踏出殿门一步。 正午刚过不久，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当龙首被焚成飞灰后，原本日头高照的晴朗天空，突然间就变得阴沉了下来。 那黑云越来越浓重，犹如一块巨石般压在长安城上，压得很低、很低，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砸落下来。 不是普通的积雨云，那其中蕴含着某种，令人恐惧绝望的力量。 几乎全城的百姓，都在这种隐晦的压力影响之下躲回到了家中。 即使是太极殿中，事先已经有心理准备的群臣们，此时也一个个面色惨白。 看着他们的大唐皇帝，看着大殿外，火烧龙首之后抬头望向天空黑云，依旧从容无比的护国僧侠玄奘大师。 尽管心中不安，想要提出不同意见，甚至想要跳出来，大骂那妖僧不敬龙王，给大唐招灾。 但眼前这一幕，那妖僧又的确事先提醒过，一切似乎仍在掌控之中。 结果未定，他们也不敢贸然出头。 “玄……玄奘，如果那头龙魂真的癫狂入魔，我们，我们不如再想想其他办法！” 天地间呼啸的风势渐急。 唐王李世民扶着大殿门框，顶着风势略显畏惧的大喊道。 玄奘身披金纹赭红袈裟，头戴鎏金毗卢僧帽，正在仰面观察上空的黑云。 看背影，倒是颇有几分高僧风范。 他并未回头，还用一种相当自信，自信到甚至稍显嚣张的语气朗声道。 “陛下无须忧虑，小僧只担心那条老泥鳅怂了，乖乖跑去轮回转世。 它既然敢来，小僧定要让它吃不了兜着走。” 轰隆隆——！ 回应玄奘的是头顶黑云中，数道明晃晃闪过的惊雷。 不单是玄奘，所有在此刻望向天空的人都看到了。 那条身形足有上千丈之长，即使是雷光也无法照亮的漆黑龙身，还有那张开獠牙巨口，仿佛要吞下整座长安城的庞然龙首。 此等诡异恐怖，宛如末日一般的景象，千古往昔又有谁人曾经得见？ 无数人在极度的惊恐中瘫坐在地，屎尿齐流。 长安城内的普通百姓有之，太极殿内的文武大臣有之。 即使是秦琼尉迟等开国名将，见如此恐怖的景象，也只能面色苍白的感叹凡人的渺小。 唯有那一生六易其主，终于得见人间明君，开创一段君圣臣贤，留下千古佳话的人曹官魏征稳步上前。 他在唐王李世民身边恭敬道。 “陛下宽心，根据微臣观察，那僧人前世恐怕也并非凡人。此事，他应该仍有后手。” 下一秒，天空之中凝聚的黑云覆压而下。 庞大龙首，在充斥怒火的风雷大势之中咆哮，果然化作一张深渊巨口垂直咬下。 刹那间，整座长安城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长安城周围的百姓一个个目瞪口呆，只当是当朝皇上得罪上苍，故而降罪至此。 他们恐惧的一个个磕头下拜，涕泪俱下的向上苍请罪，乞求不要祸及寻常平民。 然而就在这时，远眺长安城的人们，又看到了另一个更令他们震惊的景象。 荡荡乎八水分流，如龙跃骏马，奔腾而来，环绕帝都。 八水绕长安，蔚为壮观之景本就自古罕有。 但此时他们却看到，那一条条平日里无论如何波涛翻涌，也只能匍匐在地、顺势流淌的河水。 此时竟如同拱起脊背的长龙般，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迅速抬高，脱离河床从地面流向天空。 江河逆势倒流，浮空不动。 如同八条清澈的匹练，又如同神仙背后浮动的百灵飘带，环绕在一片阴霾下的长安城周围。 而在这每条河水“飘带”的最高处，都盘旋着一条百丈长龙。 巨龙卷着流水，如同在拱卫着什么似的，从八个方向将长安城围拢在其中，积聚起庞大威势缓缓绕城流动。 流水沉沉，声如闷雷滚滚而响。 嘹亮的龙吟声与水声共鸣，震荡寰宇。 那片吞噬了长安城的黑云，似乎在八水绕城的压力之下，都变得畏惧瑟缩了起来。 然而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在长安城周边地区这些百姓看不到的更远处。 碧波万顷涌动的神秘东海、风暴频繁壮阔的苍茫西海、珊瑚丛生辉映的瑰丽南海、冰川交错覆盖的寒冷北海。 四海之上，东海广德龙王敖广、南海广利龙王敖钦、西海广顺龙王敖闰、北海广泽龙王敖顺，尽皆现身而出。 他们不约而同地向着长安城所在的方向，俯身一拜道。 “吾辈后世龙子，恭迎始祖真龙归来！” 高声嘹亮，震动寰宇。 下一秒，一道金光自长安城太极殿中照射而出，轻易破开黑云笼罩，直上重霄。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光束自太极殿中投射而出，笼罩在长安城上空的黑云，刹那间已是千疮百孔。 堕魔的漆黑龙魂在咆哮，但那吼声中，更多的却是惊恐。 被那个该死的和尚焚烧掉头颅，又被他破掉了佛门护法龙身。 渭河龙王将心中的怨恨聚集起来，与天地量劫之气融合，不仅实力突飞猛进，更是在无形中获得了庇护。 这世间强者若要对它动手，都得考虑被劫气反噬，境界大跌甚至身死道消的风险。 它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失败竟然来的这么快。 它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为什么此时，早已没落千万年的龙族气运，竟然会和人族气运交汇在一起。 创造出了劫数之中，本不应该存在的恐怖伟力。 这伟力化作万丈金光，一举破开了天地劫气，也如利剑一般，刺穿了它漆黑的龙躯。 在曾经的渭河龙王魂飞魄散之前，它看到的，却是一位身穿龙纹皇袍的年轻人类，缓步从太极殿中走出。 而祖龙之魂身染金光，正盘旋在人间帝王身边，并逐渐与他融为一体。 …… 下章预告： 龙汉量劫之后，与凤凰、麒麟不同，龙族选择了常人完全难以理解，也难以想象的第三条延续之路。 龙族的选择，让玄奘看到了一种崭新的可能…… ———— 看到这里的小伙伴，顺手点点催更，来点留言评论吧，拜托了！ 第38章 九龙齐聚太极宫(一) 十多年的游历中，玄奘一直在试图与祖龙之魂交流，希望能了解龙族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一开始，对方只是三缄其口，言说知道的太多不是好事，颇有一些故作高深的模样。 但在跟随玄奘“拜访”各地仙家道场，一次次亲眼见证那胆大妄为，但又谨慎至极的行事风格之后。 祖龙的态度也逐渐发生了改变。 从他近十年来的只言片语中，玄奘大概拼凑出了真相。 龙汉大劫之后，龙凤麒麟三族尽数衰败，几乎到了灭绝的边缘。 元凤死后，凤凰一族选择了保持血脉纯粹的精英路线。 例如直系后裔孔雀、鲲鹏。 还有诞生于太阳真火之中，却自认归飞禽之属。 于是得鲲鹏相助，建立妖族天庭的三足金乌，帝俊、太一。 皆为此类。 先天血脉的纯粹，赋予了他们强劲的天赋与实力。 但成也血脉败也血脉，他们能依托血脉迅速增强实力，摆脱最初的弱小，但实力上限却越来越低。 时至今日，飞禽之属有名号的强者就那么几位，其余的修成人形后，上天庭当侍女侍从，水平都偏低。 麒麟一族选择寻找靠山，顺应大势，依附于大能仙长们求生。 故而始麒麟主动陨落于昆仑山，身化麒麟崖汇入道门三清气运之中，三清分家后又归顺元始天尊阐教门下。 后辈也入各家仙人洞府充当坐骑，自愿为奴以求生机。 少部分硬骨头只能避世隐居，日夜忍受劫气反噬之苦，煎熬度日。 这一部分麒麟族少数派，也曾经试图与人族合作，故而诞生了秦王扫六合，始皇一江山的千古奇闻。 不过后来，对于这场试图汇聚麒麟一族与人族气运，打破既定宿命的变革。 阐教出手了。 坐拥麒麟崖支撑大教气运的阐教，自然不可能任由麒麟一族的气运，被人族分割抽取。 明面上，始皇帝扫六合统一天下，也的确造就了极多杀孽。 故而暗中指点应势而生者斩蛇起义，取而代之。 将全部罪责推给平定天下者，把美名留给安定天下者，善恶一刀分明，也正好顺应了天道规律的大义。 最后那些与命运抗争的麒麟后辈，也各个落得个惨死之局。 于是世间安定平稳，阐教大兴、道门大兴。 凤凰麒麟二族，早已彻底没落于时代的潮流之中，再无复兴的可能性。 而龙族，选择了常人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的第三条路。 天庭得了剐龙刀，佛门得了化龙池，他们对于龙族的戒备和敌意，都降到了最低。 而且龙族还主动扩散自身的强横血脉，让后辈谱系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孱弱。 接受天庭赐封，司掌行云布雨之职，每日任劳任怨，看起来也是越来越没有危险性。 天庭瑶池蟠桃会，龙肝凤胆端上桌。 如今已经几乎没有天上的仙佛认为，那群即使是被踩在泥巴里，也只会唯唯诺诺的老泥鳅，能翻起什么大浪了 然而，与身死道消的元凤、身化麒麟崖的始麒麟不同。 祖龙选择在身死后，以灵魂状态隐藏起来、继续生存下去，并在幕后为整个龙族一步步谋划至今。 龙族选择了藏锋。 它们散布自身血脉于百兽万灵之中。 鳞虫走兽繁衍至今，体内都已有微弱的龙族血脉。 甚至，包括人类。 龙族以自身血脉日渐劣化驳杂，自身地位一落千丈为代价，将龙族的气运、龙族的血脉、龙族的力量，与世间万灵分享。 同时，放下曾经先天神兽的矜持，行云布雨造福苍生，积累功德，化解杀劫业障。 如今的四海龙王，便是其中最杰出的代表。 在这一过程中，龙族以难以想象的忍耐力，一直坚持到了今天。 旧日积累的杀劫业障几乎已被彻底消弭，虽然整体实力，就算是把隐藏的力量也算上，仍旧不复往昔。 但它们却是龙汉大劫之后，三族中，唯一依靠自己的坚持与勤勉，度过劫难的那个。 如今复兴在即，龙族却遇到了最后一个大门槛。 属于整个族群最后残余下的怨煞孽力，汇聚到了一条新生的幼龙身上。 西海龙王五公主敖曦。 天生怨煞之气缠身，通体龙鳞乌黑如墨，龙角、龙牙、龙爪却鲜红似血。 理论上说，只要借用专杀龙族的剐龙刀，斩了这条怨孽附身的恶龙。 届时龙族昔日的业障便可彻底洗去，一切重新开始。 剐龙刀也将因此崩碎，从此龙族再不受任何人、任何势力制约。 但即使是不用想祖龙也知道。 这天地之间，无论是天庭、道门还是佛门，都不会坐视这种事发生。 佛门还需要驱使护法神龙为其战斗，道门还需要龙种当坐骑，为他们看守山门道场。 天庭的神仙们，也还需要龙族为他们拉车，还需要鲜美的龙肝宴请宾客。 还需要真正忠诚、可控的四海龙族为他们办事。 一旦孽龙敖曦的存在暴露，她将立刻成为各大势力争抢的对象。 而龙族的一切努力，也极有可能因此，在圣人大能的算计之下功亏一篑。 于是祖龙之魂不得不亲自入局，用自身大罗金仙级别的力量，封印敖曦修为，隐藏她的孽龙之身。 之后选近取经人玄奘，并且还在江面上救了他一命，也是为了在量劫中寻求机遇的一步险棋。 恰逢佛门借量劫完成大兴之势，意图在长安设局，恐吓人间皇帝并促成西行大业。 祖龙原本的计划，便是主动与佛门合作，由八水龙王之中，择其一去冒险。 待剐龙台斩龙时，想办法偷梁换柱。 将原先要斩的八水龙王，暗中换成西海龙族五公主。 若能事成，则西海五公主敖曦被斩去孽龙之身，灵魂重新投胎转世，从此龙族彻底摆脱枷锁。 若事不成，那个主动涉险的龙王真的会死，而龙族则继续隐藏自身，静待时机。 亦或者，祖龙直接出手在剐龙台上夺刀。 与天庭撕破脸，赌上千万年来低调藏锋，辛苦积累下的所有底蕴，硬碰硬决战。 但玄奘听后，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他提出，可仿照当年那一部分麒麟族的做法，但是在具体的执行细节上，还需要进一步修正优化。 只要找到合适的时机，稍加操作，平衡各方势力。 那么最后，龙族赢家通吃，直接解决一切困扰的赢面将非常大。 西海五公主敖曦，也不必只因生而为孽龙，就不得不为了解放龙族而送命。 甚至未来的量劫走势，都或将因龙族的决定而不同。 只不过，可能就是需要祖龙放低姿态，跟随守护人间的帝王，将人族与龙族的气运凝聚在一起。 当然，说服其他镇守江河湖海的龙王，共同配合计划实施，也是其中的一环。 而玄奘则负责寻找援兵，比如武当山真武大帝。 还有说服当代唐王李世民，承担一定的风险，配合龙族的计划。 玄奘本以为，祖龙诞生于上古时代，目光和心气可能都很高，也许会因此心有芥蒂。 那样的话，人族与龙族的气运融合，也将会因此出现裂痕。 即使今日暂时能成，日后也将有大祸，给人、龙两族造成巨大灾难。 然而出乎玄奘的预料，祖龙答应的很干脆。 不仅如此，祖龙竟然还更进一步承诺道。 “吾愿以此残魂，与人间帝王之位融合。日后，凡顺应万灵民心继承此位之人，皆受吾之残魂庇护。” 这是龙族气运与人族气运，最为稳妥的一种融合方式。 但与之相对的，祖龙也将成为锚定两族气运的交汇点，从此之后永远失去自由。 甚至会转变为一种，概念性的力量，如同没有生命的麒麟崖一样。 此后世间将再无祖龙，只有顺应万灵民心而存在的，人间真龙帝皇。 不过，人族与龙族，都将会因此迎来崭新的局面。 “真的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在计划开始执行之前，玄奘曾如此询问祖龙道。 玄奘有些疑惑，不敢相信那个从龙汉量劫中，顽强生存到现在的龙族之祖。 它难道，就不想重塑龙身，再临世间，统领千万龙种水族吗？ “当吾与那人间帝王融合之时，自会见分晓。 唐王李世民，他若真有气度接纳鳞虫水族之属，吾便真心辅佐又有何不可？” 祖龙这一句回应，倒还算得上是潇洒。 但沉默片刻，祖龙又小声怅然一叹道。 “吾活得太久……累了，或许龙族的后辈们，能团结起来做的更好。” …… 下章预告： 谋定人族、龙属的合作，龙族方面的全力配合，也只是布局中的一块拼图。 且看玄奘如何定计人间朝堂，于量劫之中，平衡诸天神佛…… 第39章 九龙齐聚太极宫(二) 汇聚龙族与人族双方的力量，自然必须将双方拧成一股绳。 祖龙前辈的态度，已经给玄奘帮了大忙。 但在玄奘的计划之中，想要说服当今的皇帝陛下，唐王李世民。 引导他在最短的时间内，理解那些神仙鬼怪之事，并且坚定立场。 其实，是一件更加困难的事情。 更别提，还要恰当的安抚朝堂内那群文武百官们，让他们不要蹦出来坏事。 如果他们因为不安、恐惧，或者其他原因，提前通过敬香祈愿的方式，将事情暴露给天庭。 后果同样是毁灭性的。 特别是那个人曹官魏征，玄奘也需要在计划开始之前，提前摸清楚他的态度。 人曹官，究竟是天庭派来帮助，顺便监视天子之人，还是心向人族，只不过在天庭任职而已。 这也是决定计划成败的关键。 所以玄奘才会提前大半年时间返回长安城，目的就是为了详细查探情况，收集信息。 也许在常人，甚至是部分神仙眼中。 想要在众仙神高度关注的人族都城内到处打探消息，还不被发现，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拥有金蝉天目和六根清净竹的玄奘，却是一个例外。 金蝉天目感知法力波动，能够帮助玄奘发觉那些强者的神识探查，提前回避确保自身安全。 而六根清净竹目前虽然还未完全修复，但在一个不经意的触碰间，削弱、甚至是封闭某人的五感六识，还是非常轻松的。 用好这两种力量，再加上玄奘本身敏捷的身手，飞檐走壁、踏雪无痕，悄无声息夜行三宫六院……皆不在话下。 至于袁天罡那个术字门修士？ 十二年前量劫未起，他能算到些许端倪算他的本事。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要是还能算清楚玄奘的计划，除非境界已经超越了天道圣人。 计划和各项先决条件已经备齐，剩下的就只有详细谋划、身体力行了。 对于比较棘手的人曹官魏征，玄奘选择了暗中登门拜访的方式。 对于这位名传千古的直谏贤臣，玄奘心里是对他有敬意、有好感的。 如果情况允许的话，玄奘也不想离开他的府邸时，制造一场意外死亡事件的案发现场。 但在这个人间之事，受天上仙佛干预的世界中。 为了确保计划顺利执行，有些事情，该做的还是要做。 如果这个世界的魏征，不是那个一心一意辅佐唐王的贤臣，而是天庭玉帝安插在此处的眼线。 那么玄奘决定动手的时候，也不会有太多心理负担。 幸好，糟糕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而且经过玄奘的多方考察，包括查看魏征平时所看书籍，书籍中的批注点评，甚至是偷看私人书信等见不得光的手段。 玄奘终于确认了这位贤臣可以信任，并且还有可能成为重要的合作伙伴。 至于在说服当朝皇帝，唐王李世民的问题上，玄奘也认真的布置了一番。 平定隋末乱局，结束动荡天下归心，又处理了皇族兄弟的内斗，一举登上帝位的唐王。 十几年来，一举击败了曾经来找麻烦的突厥部族，又勤政治国多年。 百姓生活逐渐富足安定，终得盛世初现。 这份安定与富足，还有背后隐藏的客观利益。 即使是佛门、天庭亦垂涎三尺，都渴望向这片人类王朝投射自己的影响力。 此时的唐王，正值意气风发之年。 想要让这样一个人服软，就必须首先使他心生畏惧。 佛门原本的计划就很典型，各方协力搭台唱戏，设局引导唐王游地府。 表面礼遇有加，实则搞出恶鬼拦路等桥段，实施威胁恐吓。 如何降伏其心？ 对待拥有实力的目标，就将他压在山下挫尽他的锐气，再给他套上紧箍用疼痛时刻折磨他。 而对待弱小的目标，那就直接设法恐吓。 即使是有人道气运护身的人间帝王，也能设局拴住。 心中虽然厌恶，但玄奘却不得不承认，这一系列针对唐王的布局非常有效。 对于行之有效的事情，玄奘并不会介意手段是否卑劣。 与另有所图的佛门不同。 玄奘扪心自问，他真心希望大唐盛世永昌，希望唐王能摆脱神佛操弄，掌握自身命运。 所以，长安城外渭水之上，龟蛇二将与渭河龙王的那场激战。 就成为了玄奘威胁恐吓…… 或者说，是引导唐王李世民打开视野，认识那些神异之事的切入点。 只有唐王认识到，人族与那满天神佛之间的差距，同时充分理解自身，理解大唐存在的价值与意义后。 他才有可能理解玄奘的苦心，配合完成这后续的计划。 于是，唐王在见识到了，无论他缔造的盛世长安有多繁华。 一条得到仙佛授意的恶龙，只需稍微动点手脚，就能连降多日暴雨将一切毁于一旦。 也看到了仙神斗法时，能令天地风云变色的强悍力量。 不过更重要的是，玄奘也引导唐王看清了。 面对那些强横的神仙佛祖，人族能够选择的道路，不只有跪伏在地这一条。 这世间还有其他与人族一样，遭受神佛压迫的存在，彼此之间，拥有信任合作的可能性。 不过无论是祖龙还是唐王，他们都不可能放下戒备彼此合作。 甚至是连合作的念头，都不可能出现。 而玄奘需要做的，便是牵线搭桥，引导促进局势的发展。 想要做到这点，并不需要多么强大的战斗力。 需要的是远见与胸怀，需要的是对于全局的把握，还有一点点……对未来的预判。 恰好，玄奘符合以上的所有必要条件，也主动抓住了这个可能性。 此外，在应对朝中的文武大臣时，玄奘选择了一种更稳妥的方式。 群策群力虽然有理，但在至关重要的方向性决议上，让那么多人参与进来就是自找麻烦。 所以直到渭河龙王被斩首的这天早上，玄奘才亲自来到太极殿之中，向他们透露了部分实情。 当然主要是透露人族与龙族合作之后，能够给众人带来的好处。 当人的心中刚刚升起贪念，还来不及细思其中隐患时，他们是最勇敢的。 再加上魏征可以从内部策应，协助稳定军心。 于是当计划正式开始执行后，一切几乎水到渠成。 周身劫气环绕的渭河孽龙，在真龙帝王的威严之下寸寸崩解碎裂，魂飞魄散。 文武百官望着乌云将散，逐渐晴朗起来的天空，啧啧称奇。 而唐王李世民，此时仍略有些惊奇的感受着他身边，那条金色的祖龙之魂虚影。 似乎是正在通过意念相互交流。 龙族气运与人族融合，而祖龙之魂又借助这新生的力量，亲自完成了斩杀业障、化解劫气的最后一环。 龙族往昔的罪业至此彻底消散，今后将迎来崭新的可能。 龙族脱罪，因果业障消失，天庭剐龙台随之崩碎。 一柄利刃从天而降，在落地之前被玄奘一把握在了手中。 玄奘向高天之上，那位帮他送刀的存在道了声谢，随后便迈步朝墙边的水缸走去。 天生赤角黑鳞，身负孽龙宿命的西海龙王五公主敖曦。 玄奘答应过祖龙，也在与西海龙王私下交流时承诺过，要解决她身上的隐患。 …… 下章预告： “现在你的修为应该已经恢复了，西海五公主，敖曦姑娘，可以说话了吗？比祖龙前辈还高冷？” 玄奘看着沉在水缸底部，只吐泡泡不说话的傻鱼，不禁莞尔一笑。 这边事了，接下来，观音菩萨也该出场了。毕竟现在……还不是与佛门撕破脸皮的时候。 ———— 且慢走~且慢走~再走怕你也无头~当里个当当里当当（三弦琴伴奏）~ 这两天被黑神话灵吉菩萨mv洗脑了，不知道看书的小伙伴里，也有爱听的吗？ 第40章 九龙齐聚太极宫(三) 那口经历十二载岁月，已然变得无比陈旧，边缘都被磨光了的大水缸。 此时，仍旧安安静静的摆放在太极殿外，某个不起眼的墙角。 玄奘提着剐龙刀，缓步上前一看。 果然，虽然这条傻鱼，红鳍黑鳞的西海五公主敖曦，并未摆脱孽龙之身。 但龙族劫数已尽，她体内的怨煞凶力也随之稳定了下来。 即使是没有祖龙附身压制，她也能保持清醒，不会再痛苦发狂，肆意攻击周围的一切。 “现在你的修为应该已经恢复了，五公主，可以说话了吗？ 我背着你周游各方十二年了，你还从来没有开口和我说过一句话呢。 比祖龙前辈还高冷？” 玄奘单手扶正了头顶的毗卢帽，颇有高僧风范的挽起袈裟袖摆，伸手拍了拍缸中的清水。 而那条红鳍小黑鱼不仅继续沉默，还装死一般，直接沉到了水缸底部。 一动不动的，就和睡着了一样。 玄奘有些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平日里一见面，都兴奋的往水缸外面跳，今天还不好意思了。 “难道，你是害怕我手中的这把剐龙刀？” 玄奘好似故意般的扬了扬手里的利刃。 曾经，死于此刀之下的龙族与龙种血脉，早已不下千万。 躲在水缸下的红鳍小黑鱼，吐了一连串的泡泡，但却没有其他回应了。 玄奘也没在意。 毕竟已相处了十多年，再结合从祖龙前辈那里获悉的只言片语，他多少能猜出些原因。 西海龙王五公主，天生不祥的孽龙之身，刚刚破壳的那天，就发狂伤了龙宫中的是女蚌精、鱼虾小妖。 就连她自己的龙母大人，也在试图安抚她的时候被咬成重伤。 玄奘大概能明白，敖曦她应该是在自卑。 她可能不想用目前的孽龙之身，开口与自己交流。 之前她始终伪装成一条普通的鱼妖，而玄奘也很默契的，没有戳破这层窗户纸。 但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同了。 祖龙之魂离去、修为恢复，没人能代替她与玄奘交流，她也已经无法继续伪装。 “无论你的身份如何，是西海五公主、是孽龙，还是一条灵智半开的小鱼妖，对我而言都无所谓。 当初你在江中救我一命，之后又陪伴我许多年，愿意听我聊天、抱怨、诉苦，我一直很感谢你。 所以作为回报，如今我也将尽我所能的，为你提供帮助。” 玄奘索性也不再绕弯子，将手中长刃平放在水缸上，直言道。 “接下来我可以用这把刀，亲手斩了你的孽龙之身，你的灵魂会去轮回转世，一切重新开始。 或者，我也可以将这把刀送给你。天生孽龙，这份原属于龙族的罪业，与你本没有任何关系。 你的未来由你自己去决定，如何？小傻鱼？” 玄奘那略带笑意的询问话音刚落，也许是被他最后的称呼刺激到了。 水缸中突然间响起了一声短促的龙吟。 下一秒，水花四溅。 一条身长不过成人一臂，明显压缩过自身体型的赤角黑鳞之龙，猛地从缸中窜了出来。 她叼住那柄剐龙刀，偷偷溜边飞离太极殿，扎入一口花园水井之中消失不见了。 玄奘骂骂咧咧的抹掉了溅在脸上的水，拍了拍被打湿的前胸、袖口。 转而，却又摇着头微微一笑。 他知道，此时的五公主敖曦，应该已经顺着井下的某条地下水脉离开了。 剐龙刀由道祖鸿钧炼制，专斩龙种以罚其罪孽。 而如今龙族作为一个集体，已与往昔划清界限，再无罪业可言。 至于如今敖曦的孽龙之身，包括她体内聚集的怨煞业力，都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活性。 只要不胡作非为，肆意杀戮，重新唤起这份力量。 所谓赤角黑鳞的孽龙之身，只不过是一具外貌略显不同的躯壳罢了。 再拥有了剐龙刀后，这就相当于又多了一层保险，刀身的力量会进一步稳定孽龙之躯。 多年相处，玄奘心知敖曦生性善良，再有西海龙族庇护，所以她并不担心那条小傻鱼的未来。 而且……从私心上讲，孽龙虽为不祥，但本身的实力却绝对不容小觑。 若是日后天庭或佛门翻脸，龙族或许还用得上这份力量。 心中将此事，以及小小的不舍放下后，玄奘知道。 接下来等待着他的，才是真正决定未来的审判。 而作出审判的人，则是这个世界中，佛门、道门、天庭中那几位真正的强者。 佛门不会允许西行计划胎死腹中，不会允许西方大兴之势受阻。 道门或许乐看佛门吃瘪，但也只会看着，玄奘并不期望如今阐教一家独大的道门能做些什么。 而天庭方面，却绝对不会愿意见到龙族脱离掌控。 今日帮助龙族脱困，同时汇聚两族气运，促成两族合作之举。 实则已经同时得罪天庭、佛门，两大三界顶级势力。 虽然从硬实力上讲，玄奘只能等待来自上界的事后审判，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但，遇事蛮干，事后被动等待不利的结局，却不是玄奘的性格。 能够提前做好的准备，玄奘已经布置到位了。 所谓等待命运的审判，在玄奘看来，其实是弱者提前布置的先手，与强者事后展开的后手之间的较量。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 为了变相延长部分仙神的寿元，上界三十六重天内的时间流速，比下界要缓慢太多了。 但是与之相对的，这也就造成了天庭对人间的突发事件，反应相对较为迟缓。 天上的仙女，私自下界的神仙坐骑，在人间都已经儿孙满堂，或者闹得生灵涂炭了。 高高在上的神仙们，还在天庭中宴饮打坐呢。 而就算是等天庭方面反应过来了，先前那个取下剐龙刀，送予玄奘的存在。 他还会依照约定，再帮玄奘一把。 玄奘相信，近年来自愿坐镇下界，平定邪魔动乱，为天庭立下赫赫战功的真武大帝。 他的意见，即使是玉皇大帝，也必须要慎重考虑。 而玄奘也与祖龙前辈事先商议确定。 明面上，龙族仍旧臣服于天庭，继续履行行云布雨之责。 甚至曾经叱咤天地的祖龙，也可以成为天庭方面的助力。 所以相信天庭、玉帝那边，只要足够聪明，就不会干撕破脸皮的事情。 至于佛门那边…… 玄奘抿嘴轻笑，抬头向空中看去。 只见整座长安城上空，当那渭水邪龙的黑云散去之后。 一片瑞气，万道祥光。 瑞霭彩云缤纷涌，祥光之中，足踏彩云、宝光环身的观音菩萨，也正在此时现身于空中。 现在还不是与佛门彻底决裂，硬碰硬的时候。 所以，玄奘自然也有算计，至少在明处，给佛门这边留足面子。 …… 下章预告： 菩萨亲至降恩德，九龙齐聚太极宫。人间一片祥和大好，但天庭与佛门之中，却不平静了…… 第41章 九龙齐聚太极宫(四) 先是当代唐王周身金光大放，一条神龙环绕于身侧，瞬间撕裂漫天乌云邪异。 接下来，又是在乌云散去的瞬间，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随祥云宝光现世。 她手托琉璃玉净瓶，扬起柳枝、撒下甘露。 甘露化作细雨薄幕洒落，轻盈迷蒙，笼罩了整座长安城。 原本在岁月沉淀之中，略显斑驳的街道，竟好似时光倒流了一般，变得光洁如新。 街旁的古木得到甘露滋润后，枝叶更加繁茂，生机盎然。 石阶缝隙间，也生出了点点绿意，更添活力。 而那些古色古香的楼宇，在甘露的洗礼下，褪去了岁月的尘埃。 木质的纹理清晰可见，雕梁画栋更显精致，如同初建时那般辉煌夺目。 屋檐下的风铃，因微风拂过而轻轻作响，声音清脆悦耳。 转瞬间，那漆黑邪龙残留下的恐怖气息已被驱散。 天地如洗，和风澄明。 百姓涌上街道，无不高呼陛下万岁，菩萨慈悲。 他们都看到了，是太极宫中放射出的威严金光，是一头盘绕在宫殿上的神龙虚影，一举击溃了压向城池的庞然大物。 他们也看到了，是观音菩萨现身替众人驱散了阴霾与恐惧，让整座城市焕然一新。 一时间，对于菩萨，对于佛门出手相助的感激之情，传得满城都是。 而接下来，长安城百姓还见识了更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首先是观音菩萨按落云头，亲自来到了太极殿前的广场上。 随后是八水龙王从周围赶来，一同降落于殿前，向那道神龙虚影行礼。 菩萨亲至降恩德，九龙齐聚太极宫。 人间帝王，竟能得如此礼遇，简直是天命所归啊！ 凡是目睹此情此景的人，皆心生感慨。 不少先前见长安城黑云压顶，云中有漆黑恶龙狰狞咆哮，还以为是新皇帝得罪神仙故而降罪，急着划清界限的人。 这会又急着开始跪地求饶，为之前的胡言乱语道歉。 人间之事至此已平，而稍后的一段时间里。 西天灵山上的佛门大雷音寺，还有九重天上的凌霄宝殿里，真正的波澜才刚刚开始。 …… 【第十一回：天庭灵山风谲云诡，一僧西去风轻云淡】 天庭凌霄宝殿中，玉皇大帝正在览阅案头奏书，突然间却感觉到了一阵困倦。 恍惚中，他好像又回到了三十六重天之外，那座建立在洪荒世界与域外时空之间，高大宏伟的巍峨殿宇之前。 天外紫霄宫，道祖昔日的传道之地，孕育了洪荒六大圣人的庄严之所。 那时，他还是跟随在道祖身边的小童，不用去思考太多麻烦的事情，只要紧跟道祖的脚步便可。 可是直到今天，直到此时此刻，他也仍旧没能完全接受那个事实。 他没有想到，道祖竟然会选择离去，而管理三界众生，维护世界存续的责任，最后会落在他的身上。 在眼高于顶的圣人大能，在三界各方势力的环伺之下。 身为名义上的三界共主，他能做到的事情又有多少呢？ 平衡佛道两家势力，在圣人的夹缝中寻求平衡，争取更多帮助，同时紧握手中一切可用的力量。 封神之战后，受制于封神榜的众仙开始依规依律行事，天庭的运行也终于步入正轨。 但道门三清却因阐截之争，彻底翻脸。 太清道德天尊专心修行，只留善尸化身太上老君，奉行无为之治，在人间留下些许传承后便再不显山露水。 玉清元始天尊去往第三十五重天弥罗宫久居。 而阐教道统则在十洲三岛，东胜南瞻两方大陆上开枝散叶，兴盛无比。 但自从通天教主入紫霄宫思过后，截教几乎断绝传承，且受封上榜的众多截教弟子，皆对阐教心怀不满。 在天庭的日常事务中，截教一系神仙，几乎总会与阐教弟子爆发矛盾。 玉帝为平衡制约其中的矛盾，几乎是费尽了心思。 近年来，西方佛门大兴之势渐起，而玉帝也将他们视作另一股，可以用于平衡矛盾的力量。 所以他提拔了有佛门背景的托塔天王李靖，封他为降魔大元帅，委以重任。 甚至默许、配合佛门，布局那场针对金蝉子的残忍计划。 但是不久前，玉帝却又惊闻，佛门似乎并不满足于这种程度的信任。 他们还想要更多，他们比预料中的更加贪婪。 他们以化龙池的力量为诱惑，在暗中拉拢、渗透龙族，觊觎受封神职者，从天道中获取的权柄。 在渭河龙王的问题上，尽管佛门也有着他们的理由，设局西行、佛门将兴，这也符合天道大势。 但本质上，他们的所作所为，已经触及了天庭的底线。 “西天灵山佛门，他们同样不可信，而且比道门更加野心勃勃……” 揉着额头伏在桌案前，玉帝喃喃自语。 贵为三界共主，但实际上，他很清楚，自己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每到这时，他就会忍不住的想起那位合道于天，将所有麻烦事都抛给他的道祖师尊。 想要当面去问问他。 为什么选我？ 而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算是没有辜负道祖师尊的期待。 陷入回忆中的玉帝，握紧了手里的奏折书卷，但就在这时…… “此次量劫，或将成为一切变革的开端，昊天童儿，按照你自己的想法行事便好。” 一个稍显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玉帝瞬间清醒了过来，抬头一看。 一道身穿朴素青色道袍的老者背影，在奢华却空旷的凌霄宝殿之中，一闪而逝。 依旧是一无所获，但不知道为什么，玉帝却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这也是他在稍后，亲眼见到彻底崩毁的剐龙台，发现剐龙刀消失不见，意识到龙族已经彻底失控之后。 仍旧没有立刻用暴怒，来匆忙掩饰心底慌乱的原因。 他有种感觉，合道于天的道祖师尊，并没有彻底消失。 他老人家还在某处，关注着三界共主的表现。 这次，玉帝选择沉住气。 首先看向那位，安静立身在剐龙台废墟旁的人，向他询问一切的缘由。 曾经的北极四圣之一，灵应佑圣真君，如今的武当山真武将军。 他向玉皇大帝恭敬行礼，随后原原本本的阐述了一切。 “陛下，这一切都是因为，臣与金蝉子转世之人，玄奘法师立下的一个赌约。 他依约做到了承诺的事情，所以臣也自愿冒险，再助他一臂之力。” 玉帝微微点头，随后又无比严肃的开口道。 “佑圣，我从不怀疑你的忠诚，也不愿怀疑你的判断。随我来凌霄宝殿，详细说说你们的赌约吧。” …… 下章预告： 居于北极四圣末位的灵应佑圣真君，顶头上司，还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天蓬元帅。 他究竟是怎么一举翻身，成为真武大帝的？ 这还得从五百年前，那只大闹天宫的妖猴说起…… 第42章 天庭灵山风云诡(一) 玉皇大帝非常信任他，就算是怀疑谁，都不会怀疑这位佑圣真君会生二心。 不仅仅是因为他，曾经立下的护驾之功。 五百年前，一只同时身负女娲补天功德、大禹治水功德的妖猴，吵嚷着要当新的天庭之主，一路闹上了凌霄宝殿。 那漫天仙神平日里各个口头恭敬，奉他为三界共主。 事到临头，各个却又爱惜自己的羽毛。 明知道任由那妖猴继续胡闹，三界秩序必然大乱。 但要与身负大功德者生死相斗，必然会遭功德气运反噬。 所以他们各个缩头缩脑、装聋作哑，找各种理由拒绝出手，不听玉帝调令。 哪怕是号称听调不听宣的二郎外甥，都在危机局势面前选择了出手。 然而众多真正有实力的神仙，却依旧默然旁观。 依循道祖传下的修行之法，从最底层的散仙，一步步修行进阶，直到成就大罗、成就准圣。 境界的差距就是实力的差距，而这个世界的秩序，自有紫霄宫中走出的六位圣人维护。 圣人之下皆为蝼蚁。 一个所谓的三界之主，玉皇大帝。 在那些高居云端，拼命琢磨如何修行、如何斩尸，如何变得更强的天仙、地仙眼中。 玉帝，其实就和那只胡闹的猴妖一样，都是个笑话。 一只胡乱修行没有师承后台，修为也不过太乙金仙初期的猴妖，又能翻起多大的浪花来？ 那个凌霄殿里的三界之主，要是连这点问题都解决不了，呵，怎么可能。 修为境界就是实力，而实力决定一切。 五百年前所谓的大闹天宫，在那些道门仙神看来，就和过家家一样无聊。 但实际上，唯有和那只妖猴交战过的仙神才能理解，什么太乙金仙境界，完全就是胡扯。 那只自封齐天大圣的猴子。 他能自南天门进入天界，接着从一重天一直杀到九重天，一棍砸碎凌霄宝殿的牌匾。 这一切根本就不是演戏。 若真要硬碰硬，玉帝其实也有他的底牌。 大不了就动用封神榜，强制调集当年的受封上榜者，全力出手灭杀妖猴。 但北天门的战事不容松懈，徘徊在洪荒世界之外的混沌虚空中，凶兽邪魔虎视眈眈，时刻妄图入侵这方天地。 百般无奈之下，玉帝只能向西天灵山求援。 但那妖猴已经踢翻了兜率宫中的炼丹炉，一路杀到了凌霄宝殿正门口。 玉帝急调距离天庭最近的北极紫薇大帝，火速赶来护驾。 结果，人家根本就没有理会这位三界共主的调令，只派了手下的北极四圣前来参战。 接下来的事，更令玉帝恼怒。 天佑元帅真君和翊圣保德真君，二仙实力不济，与那妖猴斗不过十几回合便已重伤退后。 而北极四圣之首，受封掌管八万天河水师的天蓬元帅真君，在这紧要关头竟缺勤未至。 后来才知道，正当妖猴大闹天宫，天庭秩序混乱的时候。 这位天蓬元帅，他竟然趁机跑去广寒宫，调戏宫娥仙子去了。 结果最后，反倒是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居于北极四圣末位的灵应佑圣真君，挺身而出。 他一人独斗妖猴，几乎被那根如意铁棍打的重伤垂死、真灵湮灭，但却依旧凭着毅力硬撑，死守在凌霄宝殿门口。 直到西天佛老亲至之前，未让那妖猴踏入凌霄宝殿一步。 危机过去，安天大会之后，玉帝自然投桃报李。 灵丹妙药、蟠桃灵果不提，还加封这位灵应佑圣真君为真武大帝。 事实上，直接架空了北极紫薇大帝的权力。 而这位新上任的真武大帝，也是个能争气的硬骨头。 自知仅凭护驾之功，仍旧资历不足。 所以他放弃了安居高天之上，享受香火福禄的优厚待遇，自愿下界斩妖除魔、镇守南瞻部洲。 仅仅三百年时间过去，就斩去了自我尸，成就混元准圣境界，还得了个荡魔天尊的称号，彻底坐稳了大帝的位置。 斩去自我尸的准圣境强者，心思与行事便不会再掺杂私欲，或者任何利己之念。 而这才是玉帝信任真武大帝的根本原因。 返回凌霄宝殿屏退左右，大殿上只留玉帝真武二人后，真武大帝才将一切和盘托出。 事情其实并不复杂。 玄奘在前往武当山，寻找龟蛇二将降服渭水恶龙之时，曾与真武大帝立下赌约。 当前洪荒世界量劫将至，劫气逸散，无数妖魔邪道都有可能吸纳劫气，转化为业障缠身的怪物祸乱世间。 若要度此大劫，除了顺应佛门大兴的趋势，以无上佛法度化劫气邪祟之外。 世间众生亦有自救之法。 “于是我与金蝉子转世立下赌约，若他真能找到此法，为众生探寻出第二条自救之道。 那么我就会出手，帮助他继续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包括那柄剐龙刀，还有放龙族重归自由。” 真武大帝向玉帝恭敬行礼。 而玉皇大帝则在桌案后缓缓踱步。 他虽然眉头越皱越深，但却也并未立刻动怒，只是再问道。 “佑圣爱卿如此考虑，确是以三界大局为重。但龙族此番若脱缰而出，头顶又无利刃威慑。 行云布雨之责暂且不论，若日后胡作非为起来，引动古时龙汉大劫再现，又当如何是好？” “有此物为证，陛下大可放心。” 真武大帝从袖中取出一块巴掌大小，布满伤痕的古朴鳞片，悬于半空送至玉帝案头。 “此物乃祖龙逆鳞，内蕴太古祖龙的一丝真元与一道神念，于世间龙种而言，见此鳞如见祖龙本尊。 凭此龙鳞，陛下便可调动百川四海水族龙属，效果或许比剐龙刀的威慑力更好。” 玉帝接过龙鳞稍一观察便知，能有如此精纯的龙族真元，此物必然是真非假。 即使是作假，能做到这种程度，和真的也没什么区别了。 而真武大帝也在此时继续道。 “祖龙曾托臣向陛下转达，只要陛下能视龙族为心腹，给予更多的尊重和信任，那么龙族也必将回报陛下恩情。 若陛下仍有疑虑，也可直招唐王李世民上天庭一叙，祖龙愿与陛下当面详谈。” 玉皇大帝手握祖龙逆鳞，沉默良久后微微点头 虽然面色依旧严肃，但原本紧皱的眉头，却逐渐松开了。 凌霄宝殿内的气氛不再紧张，而西天灵山上的大雷音寺中，情况却与之相反。 观音菩萨独自站在宝殿中央。 于众佛菩萨罗汉或是不满、或是怀疑、或是轻蔑的目光聚焦之下，神色却依旧从容恬静。 前方，如来佛祖高坐莲台。 虽然面色无悲无喜，但金光环绕的宝殿内，却陷入到了一片沉重与压抑之中。 “观音尊者，西行大业不容有失，为何那南瞻长安之事，没有依照预定的计划执行？” 佛祖开口的那一瞬间，整片空间都如同被他捏在了掌心里。 …… 下章预告： 走偏了的佛门剧本。 当那位得到祖龙加护的真龙皇帝，李世民魂游地府之时，又是一番怎样的场景？ 第43章 天庭灵山风云诡(二) 依照佛门原本的计划，唐王李世民在凡间时，必须首先用些手段磨去他的锐气，令他惊慌恐惧。 比如恶龙之魂持续入梦搅扰，让他夜不能寐、心神涣散。 让他深切的感受到，所谓的人间帝王，在神佛鬼怪的力量面前，除了恐惧与颤抖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之后无论以怎样的理由，唐王李世民的魂魄，都必须再前往地府一趟。 地藏王菩萨已经和十殿阴司中，数位阎君、判官做好了准备，专门召集数万厉鬼做局，再好好将他恐吓一番。 知晓唐王乃当世明君、仁君。 对于当日在玄武门政变时，杀死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一事，内心深处仍旧怀有愧疚之情。 所以便强行留下了李建成、李元吉，两道本该转世投胎的灵魂。 唤起他们对于李世民的仇恨，要求他们与隋唐战争时期，死去的众冤魂一起拦路。 之后在长安城召开水陆法会，将佛门的影响力，直接投射到南瞻部洲最强大的人类国度，大唐国的国都核心处。 再由菩萨现身于水陆法会现场，主导开启此次西行求法事宜。 在帝王的全力支持与百姓的翘首以盼中，金蝉子转世踏上旅途，一切天衣无缝、顺理成章。 然而结果，却完全超出了佛门的剧本。 首先是泾河龙王，他事到临头突然反悔，用一句“本龙还不想死”，拒绝了佛门的合作要求。 无奈佛门动用了留在龙族中的暗子，那位已然暗中成为护法神龙的渭河龙王。 让他借西海龙王三太子与天庭武德星君的冲突，祸水东引，暗中诱使泾河龙王与武德星君结怨。 之后再设计构陷泾河龙王，也能迫使他不得不入局与佛门合作。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西海龙王三太子在激愤中打伤天神后，会稀里糊涂跑到泾河龙宫的原因。 然而计划再次出现了变故。 南瞻部洲武当山，真武大帝。 他可是天庭之中，出了名的诛邪除恶、刚正不阿之人。 渭河龙王与武德星君联手，密谋陷害泾河龙王之事，竟然被他给提前知道了。 他派龟蛇二将前往渭河，而且还把正在密谋的渭河龙王与武德星君，抓了个正着。 这下阴谋直接暴露，连推脱诋毁的机会都没有了。 密谋直接演变为正面冲突，渭河龙王的护法神龙身份曝光，双方一路打到了南天门口。 这相当于是佛门，伸手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接抽在了玉帝脸上。 玉帝自然不能忍。 武德星君直接被罢免换人，渭河龙王护法神龙的身份也不好使，直接就被拖到剐龙台上斩了。 佛门理亏，只能装聋作哑。 然后暗中调查，整个剧本究竟是从哪里开始出了问题。 这一查，佛门却是惊讶的发现。 原来一切异变的根源，都是那唐王敕封的护国大僧侠，在幕后活动的结果。 而且……这个所谓的护国僧侠，竟然就是金蝉子转世，就是未来的取经人。 观音菩萨作为西行计划的监督执行者，本应负责监督取经人，确保一切按计划执行的。 结果计划，却因取经人而完全偏离了预定的轨迹。 唐王李世民并没有遭恶魂侵扰，相反，他还获得了与龙族、与祖龙合作的机会，声威大震。 虽然后来，在观音菩萨的安排之下，李世民同样去了地府一趟。 的确亲眼见证了隋唐战争期间，无数战魂、冤魂汇聚在地府，艰难度日，等待审判裁决的场面。 也的确与李建成、李元吉两位兄长的灵魂重逢，并且有过一番交流。 但情况却与计划之中的，完全不一样。 在幽冥地府鬼门关外，乱魂聚集的荒原之上。 唐王李世民有龙魂护体，周身金光大放，那千万战魂怨灵皆战战兢兢，不敢上前。 唐王朗声开口，告知众魂魄人间战事已平，大唐日渐繁盛，百姓安居乐业。 往昔动荡战乱，日后再不会有。 无数战魂终得安宁，跪伏在地高呼陛下，其余作乱杂魂恶灵亦不敢生事，只能缩在地上颤抖不止。 入得鬼门关后，黄泉路上无数灵魂自动让开道路，跪伏在两侧。 唐王一路入城，也确实见到了建成、元吉两兄弟的魂魄。 但情况却是，建成元吉二人畏惧那龙魂威严，根本不敢上前拉扯叫骂。 而李世民则好像早有准备般，首先奉上香火贡品，又与两兄弟聊了很多过去和未来的事情。 两兄弟听完后，再看着身有龙魂护体的李世民，都只能自愧不如。 承认若换成自己，肯定没有勇气去冒险，最终争取到如今这人族与龙族结盟，共谋发展的好局势。 一番交谈之后，建成元吉两兄弟放下了执念，而唐王李世民，也借此了却了心底的不安与愧疚。 之后又与十殿阎罗、各方判官畅谈数个时辰，才在他们的恭送中起身离去。 魂魄重返阳间时，唐王李世民只觉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佛门计划之中，唐王本应在恐惧与敬畏中召开的水陆法会。 这下无疑是彻底泡汤了。 但是与之相对的，两日后。 另一场名为“九龙感天会”的法事，则作为官民同乐、感谢上天垂帘的庆典，在长安城召开。 虽然感天法会的主持者，确实是那位命定取经人，玄奘法师。 但大会的主角，却并非佛门。 大会提倡西方佛门、东方道门、上界天庭、人间儒者、阴司百鬼，不分彼此、协力同心，共创三界太平盛世。 这几方之间虽有不和，而且有时暗中矛盾还很激烈。 但毕竟没有彻底撕破脸。 在人族与龙族气运交汇，一举击败量劫邪龙，威势正盛的当。 也没有哪一方敢公然跳出来搅扰会场。 不仅如此，佛门有观音菩萨亲自到场，太上老君也作为天庭、道门的代表，在空中现出身形，还赐予了唐王李世民一颗三转金丹。 凭此仙丹，唐王李世民足可延寿三百年有余。 毕竟李唐王朝建立，自称的还是老子后人。 由太上老君出面赐福降宝，倒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一番操作下来，原本应该是佛门一家独大的法会，成了三界各方势力的“大团圆”。 明面上谁都没得罪，但却也是谁也没巴结。 不过如今人族龙族气运相合，倒也确实不用专门去巴结哪一方。 道门天庭都选择默认，佛门也只能顺势而为，向李唐王朝表示恭贺。 直到一切事毕，观音菩萨返回大雷音寺。 针对她这个西行计划总负责人的问询与追责工作，这才展开。 “佛祖，关于此事变化，如今的取经人玄奘，有些话希望能托我向您转达。” 观音菩萨在征得如来佛祖应允后，方才一挥白袖，在雷音寺大殿中召出了一道人影。 这人影身穿锦斓袈裟，宝光湛湛，手握九环锡杖，金华灿灿。 头戴一顶镶金毗卢帽，沉稳而俊逸的面容之上，满是严肃与恭敬。 这世间的任何人，无论他的城府有多深、心思有多缜密，在看到这影像之中的僧人，如此端庄肃穆的形象后。 第一反应，都很难直接将他联想成一位，居心不良、信仰不坚的家伙。 而这个看起来无比坚定、无比虔诚的僧人一现身，几乎是立刻跪拜在地，声音颤抖而欣喜的道。 “弟子玄奘敬拜如来世尊！幸不辱命，大势已成！我灵山佛门，必将大兴于三界四方，十洲三岛啊——！” …… 下章预告： 之后，这位玄奘法师一番高谈阔论。 大雷音寺中，除了观音以外的诸佛菩萨，都听得是哑口无言、心中冒火，却又如鲠在喉。 诸佛菩萨逐渐意识到，这个名为玄奘的僧人。 他的内心，已经站在了漫天神佛都无法企及的道德巅峰之上，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第44章 天庭灵山风云诡(三) 此话一出，整座大雷音寺内一片寂静。 诸佛菩萨，无边罗汉，尽皆是一片茫然与疑惑。 高台莲座上的如来佛祖，闻言也微微一愣。 明明佛门的所有计划，都被他这个取经人给搅乱了。 好好的佛门法会，硬是演变成了一场三教九流同台登场，不分主次的“大团圆”。 何来大势已成，佛门将兴一说？ 虽然心有疑惑，但眼前的僧人毕竟是一段影像，所以他们也只能耐着心继续听下去。 之后，这位玄奘法师一番高谈阔论。 大雷音寺中，除了观音以外的诸佛菩萨，都听得是哑口无言、心中冒火，却又如鲠在喉。 神色复杂，千言万语汇聚在舌尖，却硬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似乎浑身上下都爬满了跳蚤，但想要去抓时，却又偏偏感觉不知该从哪下手。 从佛学造诣的角度讲。 这位玄奘法师的一番言论，真可谓是出口成章、引经据典、条理清晰分明。 似乎唯有将传至南瞻部洲的所有佛经，尽数研读透彻者，才能组织出这样完美的话术。 从信仰的虔诚度上讲。 玄奘字字句句不离佛门中，众生平等、慈悲为本的理念。 将天下一切众生，无论根基深浅、天赋高低、信仰理念如何，皆视为亲密无间的同修。 仿佛在他的眼中，无论佛门道庭、人族妖类，这世间众生就没有化解不了的矛盾。 仿佛在他的信仰中，这佛门就真的是那朵出淤泥而不染纤尘，清净无瑕的纯美白莲花。 天真的愚蠢。 愚蠢到，又仿佛深藏着某种无法理解，游离在蒙昧与智慧之间的觉悟。 恐怕唯有那整日好吃好喝供着，只知道在寺中念经参禅。 对世俗人间，对三界纷乱，对各大仙佛势力之间，数千万年的纠葛，完全一无所知的傻子，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样的人，他的内心已经站在了旁人无法企及的道德巅峰之上。 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 除了残酷、冰冷、绝望的现实拷打外，任何书中、口中的道理，都奈何他不得。 大雷音寺的诸佛菩萨听后，皆是无法反驳，只能在心里不住的鄙夷、不住的冷笑。 是啊，也只有怀着这样愚蠢天真想法的人，才能在撞了大运气的情况下，搞出那场“九龙感天会”吧。 回想起来，这位玄奘法师在离开金山寺，入世修行的那十多年里。 他就仗着取经人的身份没人敢动他，无论佛门道门，一路要饭似的挨个拜访过去。 看不过眼的就直接跟人家闹翻，心性简直就和小孩子没什么区别，纯粹的愚昧至极。 等之后西行路一开，劫难登场，必然要给他点好果子尝尝…… 待玄奘的影像消失后，诸佛菩萨静默无言，唯有如来佛祖面色不见悲喜，只缓声询问观音道。 “不知观音尊者，如何评价我这二弟子，第十世转世之人？” 只一句话，雷音宝刹中的诸多视线，瞬间又重新汇聚到了观音菩萨身上。 而此刻，这殿内诸佛菩萨再看观音时，他们眼神之中的不满与敌意已然消失，但鄙夷和轻蔑，却更胜先前。 在他们眼中，如果说发生在长安城的那场，如同玩笑一般的“大团圆”法会，是玄奘这个奇葩僧人一手瞎攒出来的。 那么全程关注，甚至主动参与其中的观音菩萨。 一个经历过封神大战，见识过尔虞我诈的大罗金仙，怎么也如此愚蠢？ “初衷单纯天真，但从结果来看，却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观音菩萨无视了所有视线，从容回禀如来佛祖道。 “顺应天道大势，该我西方佛门大兴于三界。 但与其强势插手人间凡俗，引发道门、天庭忌惮，玄奘此举反倒更为稳妥。 我佛真意若要传遍三界、度尽众生，需凭实力威吓压制，亦需缓缓影响、润物无声。 渭河龙王的草率之举，已令天庭玉帝不喜。 道祖合于天道，洪荒三界众生，皆在法眼注视之下，我等亦需谨慎行事。” 听着观音菩萨的叙述，大雷音寺内，一道道鄙夷轻蔑的视线，逐渐转变为了深思与凝重。 好像的确是如此。 泾河龙王临时毁约，拒绝继续与佛门合作，用自己的死设局算计唐王李世民。 这是无法预料的意外情况。 而那渭河龙王得了佛门好处，策划与武曲星君合作，密谋算计泾河龙王。 是他自己棋差一招，算计不成，反而落入绝境。 眼见势已难成，这渭河龙王早该自觉主动，拿着泾河龙王的剧本，乖乖上剐龙台。 将佛门的计划接着推进下去，这也是事先商量好的备用方案。 结果他又惜命，偏不愿意去死，仍旧要垂死挣扎。 结果这下，还暴露了他与佛门的关系，将佛门置于尴尬境地。 此事后，天庭绝对会转变原有方针，选择靠近道门。 这是遇人不淑，正好选择了渭河龙王这个猪队友，结果被坑的体无完肤。 在这种情况下，调整原本的推进计划，缓和佛门在天庭、道门眼中的强势姿态，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正在大殿内的气氛出现松动之时，观音菩萨又抛出了一个结论。 “更何况，玄奘此举虽然幼稚，但对我佛门兴盛之计而言，也确实是利大于弊。” 大雷音寺中，短暂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议论声。 佛门这次布局接连失误，几乎是优势尽丧，还直接得罪了天庭玉帝。 就算这个所谓的三界共主一没实力、二无实权，但毕竟曾是那位存在的道童。 谁敢保证，他手里没有其他底牌？ 一次被迫改变主动态势，堪称失败至极，只能事后服软的计划，也被观音说成了利大于弊？ 待骚动平息后，观音菩萨才面不改色的解释道。 “此事虽有波折，但玄奘仍旧与唐王结为异姓兄弟，并且奉命踏上了西行之路，我们最重要的目标并未受影响。 其次，关于龙族之事。天庭失去了制约它们的剐龙台，但对龙族有莫大吸引力的化龙池，依旧在我们西天灵山。 百年内，也许龙族会在祖龙之魂的威慑下，愿意与人族合作，但时间长了日后会如何，结果不言自明。” 聪明人从不相信大道理，但在真正的利益面前，又有几人能不动心？ 佛门自封神之后，不断积蓄力量，如今的灵山之上诸佛菩萨何其之多，谁不想多收几条护法神龙，成为自己的助力？ 若是日后龙族全面倒向佛门…… 想到这种情形，大殿内的气氛都逐渐舒缓了下来，不少佛陀菩萨看向观音时，目光都多了几分赞许。 而观音菩萨仍旧不理会周围的目光，神色平淡而从容，望向如来佛祖行礼道。 “佛祖您应该也已察觉到了。此事之后，我佛门气运不仅并未出现任何衰退迹象，反而蒸蒸日上更胜往昔。 长安城中，无论皇家还是民间，都开始兴建佛寺、供奉佛龛，而这一风气还在向整个大唐国土扩散。 或许，身负莫大气运的取经人，反倒在误打误撞中，为佛门立下了大功绩。” 观音菩萨话音落下，大雷音寺中，一片暗流涌动的宁静。 而高坐莲台之上的如来佛祖，却缓缓露出了一个似有深意的微笑。 …… 下章预告：佛祖一笑，生死难料…… 第45章 一僧西去烟尘轻(一) “观音尊者果然深思熟虑，能于逆境中顺势而为，寻求机遇扭转局面。 此般智慧，汝等亦需学习。” 如来佛祖微笑点头，一席话便让整座大雷音寺内，响起了一片称赞之声。 观音菩萨谦虚还礼，大殿内，顿时沉浸在了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之中。 好似只是在无意间，如来佛祖突然开口。 语气，就好像是捎带着，顺口提起一件无关痛痒，并不值得太过关注的事情一样。 “观音尊者，不知我那二弟子的转世，如今情况如何？ 是否觉醒了前世记忆，掌握了什么神通术法？” 这接连两个问题，虽然语气极为随意平常。 但实际上，却内蕴了几分足以震慑心神、动摇听者意志的梵音佛力。 若是那听者真的全无准备，必然会下意识的放松戒备，将心底的真实想法脱口而出。 然而菩萨却面色淡然，眼底恭敬之意不减的回应道。 “并无觉醒前世宿慧，或者掌握任何神通术法的迹象。 不过为护他西行路上周全，我以奖赏为名，赠予了他一片瓶中柳叶。” 如来佛祖眼中，极其隐晦的闪过了一丝疑惑。 但只是一瞬间便收敛了起来，面上的微笑自始至终无比自然，完全看不出变化的迹象。 大雷音寺中，一次原本气氛压抑的聚会，就这样结束在了一片其乐融融、喜气洋洋之中。 走出大殿，观音菩萨终于将始终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下来了几分。 她预料到了，若是放任玄奘干扰水路法会计划，破坏佛门事先定好的剧本，最后必然会被佛祖问罪。 但她却没有料想到。 今天发生在大雷音寺的一切，几乎都被玄奘提前猜了个七七八八，甚至还提前想好了应对话术。 “观音姐姐，之后你回到大雷音寺，若是佛祖问罪，你就把我的这段影像记录下来放给他们看。 之后按照我的说法，直接与灵山诸佛菩萨言明利害就好，我们说的都是实话，诚恳认真就够了。 唯独关于我觉醒金蝉天目神通这件事，还请菩萨一定保密。 菩萨久在南海珞珈山修行，灵山上有些事情，其实就和那三斗三升金米粒一样，千万不能大意。” 当初在长安城时，观音菩萨听完玄奘这一席话后，还微微摇着头。 反过来训诫了玄奘两句，提醒他心思太重、功利心太强，不利于修行精进。 玄奘乐呵呵的承认了错误，但现在回过头来再看…… 观音菩萨回头看向那宝砖砌金顶、宏伟饰辉煌，巍峨庄严、巍峨非凡的大雷音寺。 眼中，却是多了几分失望之意。 …… 长安城外，一处占地面积颇大的庭院内，全木质的建筑结构虽然看起来极为简陋，但却通透宽敞。 一片翠绿的柳叶放出青光，化作半球形的透明结界，将院落笼罩在其中，隔绝了内部的法力波动。 玄奘坐在房屋外的石阶上，手握六根清净竹，盘膝入定，恢复着体内略有些透支的法力。 希望观音菩萨返回灵山后，能一切顺利，不会遭佛门怀疑吧，玄奘心想。 经历过封神之战，阐截反目，弟子生死相斗的惨剧之后，一心渴望远离纷争，遁入空门的观音菩萨。 玄奘大概能够猜的出来，菩萨之所以对佛门如此虔诚。 主要是因为在她心中，对于宣扬众生平等、远离烦恼、开解痛苦的佛门，是有一层“滤镜”存在的。 能够从封神量劫中生存下来的仙神，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角色。 玄奘知道，只要这层美好的“滤镜”开始破碎，观音菩萨看穿佛门真相的那天，就很近了。 那时，或许就能从佛门阵营中争取到一位大罗金仙，站在自己这边了。 玄奘在心中，已经把观音菩萨，偷偷划分成他未来的队友了。 例如之前，那段观音菩萨提前用法力记录下的影像中，玄奘郑重登场时，那一番虔诚且热忱的发言。 其中的台词，如果没有菩萨帮忙润色，添加了很多佛学术语、佛理典故，演说效果会差很多的。 对待队友、朋友，玄奘自然也会尽可能的投桃报李。 比如渭河龙王魂飞魄散，压在长安城上空的乌云，也逐渐散开的时候。 由观音菩萨出场收尾，降下甘霖令长安城焕然一新。 如此一来，佛门信仰的确会在长安城，甚至整个大唐国境内开枝散叶，会令佛门气运大增。 但是，长安百姓人人供奉的，可都是观音菩萨的塑像。 西方灵山上的那么多佛祖菩萨，他们虽然也厉害，但却远水解不了近渴嘛。 华夏大地不养闲神，当然是谁能帮忙、谁更灵验，就供奉谁了。 高坐莲台，不愿为人间服务的神佛，也别想着靠恐吓、靠威胁，给自己捞香火、捞供奉。 至于龙族的未来，说实话，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掌握化龙池的佛门的确很有吸引力。 祖龙之魂与人间帝王气运融合，而人族作为当前的天地气运之主，短期内能带来的优势与利好，自然不必多言。 但时间一长，千百年过去，人族一旦玩起内斗，再搞点花活，那情况就得另当别论了。 如果龙族最终整体倒向佛门，那么玄奘他这一番努力，可就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所以情况其实很清楚。 短期内，人族与龙族合作，必然成为天地大势，掀起一波兴旺高潮。 但长期潜力有限，容易被佛门钻空子、挖墙脚。 这是事实。 不过玄奘却并不担心。 因为，西行将会是一场在十几年时间内，“迅速”见分晓的事情。 习惯了洪荒不记年，动辄闭关千百载的神仙佛陀，也是时候体验一下只争朝夕的感觉了。 长舒一口气，玄奘收敛思绪。 待调息结束后，午间饮一碗素粥、两碟小菜，保持头脑清醒，继续投入到了“研究工作”之中。 与异界前世的西游故事中，那个得知西方有大乘佛法，接着便匆忙踏上旅程的僧人不同。 玄奘决定专门花一个月时间，做足充分准备后再行动。 在当日的九龙感天大会上，观音菩萨提出了西行求法，以大乘佛法化解人间苦厄、阴司冤魂的建议之后。 原本，唐王李世民是没太在意的。 正当意气风发之时，满心都是勤政治国，安定天下的唐朝皇帝。 对于所谓的佛经佛法，自然心有轻视。 但玄奘只劝了一句，就让唐王改变了态度。 当前唐国疆域基本稳定，但西方边疆的突厥消停后，哈咇国又变得不安分了起来。 李世民本就心有西征之计。 而玄奘又在此时提出，他一路西行，可以沿途绘制山川地理图，整理西方诸国风土人情…… 听到这里，李世民的眼睛已经亮了。 之后一切便顺理成章，玄奘再得敕封法名唐三藏。 奉旨前往西方天竺国，拜访天竺国王与灵山佛主，加深双方友谊，促进文化、商贸交流。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玄奘决定在出发之前，先将手头的几样好宝贝研究透彻。 …… 下章预告： 穿我袈裟，处处该灾；持我锡杖，步步逢难！般若叭嘛哄~ ——^-^—— 第46章 一僧西去烟尘轻(二) 在出发之前，玄奘整理了他手中，所有的灵物、灵宝。 一串看起来平平无奇，随时可以在掌间把玩，也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木质佛珠手串。 内蕴一小片空间，不能放活物，但却相当实用。 玄奘将他十多年来，游历大唐国境，拜访仙佛道场洞府时，得来的各类天材地宝，大多就装在这里。 其中以灵植、灵果、灵药为主，也有数量不少的攻防法宝、法器，以及少部分金木矿石类灵材。 灵植、灵果、灵药这一类，尤其是从大圣国师王菩萨那里敲来的灵药，不少都是世所罕见的佳品。 金木矿石类灵材太占地方，玄奘在搜刮那些道场洞府时，只挑了些品级好，体积小的。 攻防法宝类，那些神仙菩萨都宝贝得紧，平时也随身带着。 玄奘得到的那些，品级质量就一言难尽了。 但却胜在能用实用，弄坏了也不心疼。 品阶高的，玄奘手里也不是没有。 比如观音菩萨赐下的杨柳叶，还有随时可以完全恢复威能的六根清净竹。 净瓶柳叶，一件集攻防于一身，而且对玄奘而言有特殊意义的灵宝。 可以变小变大，小时一指长，迅捷如电犹如利刃，百米范围内可直取敌人首级。 大时好似一条绸布，可以用于困敌，就算是被撕碎了，过段时间也能自行恢复。 由于柳叶灵宝的真正主人，其实是观音菩萨。 所以在使用时，除了威力较大外，玄奘还不必消耗自己的法力。 但柳叶中存储的法力一旦耗尽，就得等它自行恢复，一段时间内用不成了。 可以说是有利有弊。 而六根清净竹，这件看起来威能有限的灵宝。 实际上，在过去的十年里，对玄奘起到的帮助却最大。 为龙族与人族牵线搭桥，暗中破坏佛门的布局。 说服观音菩萨、真武大帝，巧借外力，重塑一场完全不同的西行新局面。 想要深入思考分析所有情报，把握各方心态动向，随机应变灵活调整计划。 同时得罪了天庭、佛门之后，再想办法，设局妥善安抚住双方。 虽然十年时间相对充足，但若要做到事无巨细、缜密无漏，如果没有六根清净竹的辅助。 玄奘自知，他绝对做不到这种程度。 在六根清净竹的帮助下，玄奘每次打坐入定时，皆能迅速进入心思清明的状态。 无论是整理思绪，还是修行、恢复法力，效果至少能提升一倍以上。 如今，人族与龙族气运相交。 而玄奘奉皇命西行，冥冥之中，自然也融入到了这股新兴的大势之中。 对于一个在异国他乡远行的人来说，什么最重要？ 当然是背后，有一个强大的祖国了。 不过对眼下的新局势，玄奘心中满意归满意，但却也很清楚。 这次堪称撼动三界局势，却又能维持局面表面基本稳定的布局算计，恐怕是不可复制的。 此事之后，无论是佛门还是天庭道门，对他这个小和尚的戒心，绝对会有所提高。 像这样，花费十年时间布局，攻其不备大获成功的情况，日后恐怕会越来越难。 不过那又如何？ 西行之路上，玄奘会逐步找回金蝉子失去的力量。 还有猴哥会加入，八戒沙僧也许有天庭背景，是否可信还不好说，但日久见人心，总会有办法。 大不了，就把一路上所有本性不坏，而且没后台的妖怪都降服了。 还有当年的花果山七大圣，其他六大圣也都可以考虑。 自己一方的实力越强，能够做到的事情就越多，到时情况如何，还得各凭本事。 为此一切能够利用的力量，玄奘都不会放过。 除了观音菩萨赐予的青光柳叶，菩提祖师赐予的六根清净竹外。 另有两件鼎鼎大名的宝物，此时也落到了玄奘手中。 它们便是…… 那件人若穿之，处处该灾的锦斓袈裟。 那柄人若持之，步步有难的九环锡杖。 知晓西游故事的玄奘，对于这两件宝物，自然是怨念颇深的。 说好的穿我袈裟，能解无妄之灾呢？ 说好的持我锡杖，能免毒害之苦呢？ 猴哥说的好，九九八十一难，师傅是处处该灾、步步有难。 天天被妖怪绑在柱子上，丢进蒸笼里、煮锅里、炒锅里、炸锅里，然后又被救走。 真当玄奘是懒羊羊了呗！ 尤其此时，用金蝉天目仔细观察一番后，玄奘还发现。 这两件宝物虽然品级不错，但却是两个大坑，都被佛门动了手脚。 九环锡杖，本来是金蝉子亲手炼制的法器，威能不俗。 杖头处，铜镶铁造九连环。 杖身间，九节仙藤永驻颜。 金蝉子还将他自己，过去留下的六翅金蝉蜕炼化到了其中。 玄奘感觉，这至少也是一件后天的顶级宝物。 但如来佛祖却在杖上设下封印，禁锢了锡杖本身的力量。 现在的九环锡杖，变得就和寻常铜包铁杖一样，总共也就十来斤重。 不过按照观音菩萨的说法，此举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若是封印解除，寻常大小的九环锡杖，重量足有九千斤重，根本就不是一个小小凡僧能拿动的。 当时玄奘还想说这柄锡杖太轻、不趁手，希望观音菩萨能帮个忙，把封印解开算了。 但转念一想，如果封印真的被解开，那他就没办法继续伪装成普通僧人了。 虽然略感无奈，但玄奘却并不遗憾。 因为通过这柄锡杖，他就能凭借金蝉天目，直接研究如来佛祖留下的封印术法。 假以时日，必然会有所收获。 而这件锦斓袈裟，它可就有意思了。 菩萨介绍，此宝由冰蚕造炼抽丝而成，四角上有夜明珠，攒顶间一颗祖母绿。 其上镶嵌着如意珠、摩尼珠、辟尘珠、定风珠。 又有红玛瑙、紫珊瑚、夜明珠、舍利子。 光彩照人偷月沁白、与日争红，堪称条条仙气盈空，朵朵祥光捧圣。 号称穿之可不入沉沦，不堕地狱，不遭恶毒之难，不遇虎狼之灾，实则极度显眼、异常遭贼惦记。 就算没有猴子虚荣夸耀，若一个不注意被人看到，哪怕包裹中稍微露个边角。 都能引发无数“富贵险中求”的修行者，无论族类，皆心生贪婪之念。 红玛瑙、紫珊瑚、夜明珠、祖母绿，这些成色较好的普通宝石暂且不论。 如意珠、摩尼珠、辟尘珠，还有大名鼎鼎，纯阴芭蕉扇的克星，定风珠。 这些可是寻常仙佛难求的宝物。 摩尼珠和如意珠，其实是一种宝物的两种称呼。 炼化此宝后，即可控制宝珠随心变形，化作巨斧长刀、宝剑战戟，甚至锅碗瓢盆、桌椅板凳亦可。 各方面属性都远超普通凡间器物。 避尘珠的功用自然不必多说，长期穿行山野林间、露宿荒地，亦可保持自身整洁清爽。 玄奘甚至在想，如果他没能踏上修行之路，还是一个货真价实，每日皆需五谷饮食的凡僧。 此宝的意义就非常重大了。 大号可以不用纸。 西行之路上，荒郊野外，不用找叶片应急，避尘珠自动清洁！简直是人生一大快事。 虽然佛祖在袈裟上，设置了一种有定位功能的隐蔽术法，应该是想随时掌控玄奘的位置。 但玄奘却作出了一个，可能会把未来的观音禅院内，某位老僧气疯的决定。 痛苦吧！绝望吧！扭曲吧！崩溃吧！ 你这辈子都见不到那件宝贝袈裟了，金池老和尚。 这件镶满宝物的袈裟，贫僧要将它拆了用——！ …… 下章预告： 如意珠，似乎是随主人心意，可变一切物品。 身为蓝星穿越者，一个大胆的想法，逐渐浮现在了玄奘心底…… 第47章 一僧西去烟尘轻(三) 要拆解锦斓袈裟，其实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这袈裟虽然是一件品级不低的防御法宝，但外在的华丽程度，远胜于实际防御力。 抵挡凡兵的劈砍切割，防御寻常妖魔的尖牙利爪，抵消一些粗浅术法倒是没什么问题。 但稍微上点强度就不行了。 若有真仙境修行者，拿上把法宝利刃随手一挥。 不仅袈裟肯定会破，玄奘也得挂彩。 华而不实这四个字，正好合适它。 不过，若是仅作为一件纯粹而华美的工艺品，锦斓袈裟，绝对可以被称之为三界至宝。 估计制作锦斓袈裟的灵山佛陀菩萨也想不到，竟然会有人暴殄天物，想粗暴的拆掉这件艺术品。 没想到正好。 玄奘用金蝉天目看清了袈裟内部，灵蕴法力的运转回路，找到一个薄弱点后就直接动手。 如来佛祖设置的定位法术，被玄奘引导进了舍利子内，随身带着，并不会引起佛祖怀疑。 冰蚕天丝被抽了出来，褪去那鲜明的红色，玄奘用它们给自己缝了一套贴身衣物。 轻便透气又合身，样式简洁，适合长期在外旅行，还兼顾一定程度的防御力。 红玛瑙、紫珊瑚、夜明珠、祖母绿，它们被玄奘拆了下来。 这些宝石虽然普通，不具备任何法力波动，但成色却是一等一的好。 即使是放在大唐国库中比较，它们的珍贵程度，都能在宝石中排到前列。 异界前世的记忆里，这种稀世宝石，玄奘只能隔着屏幕欣赏。 如今倒是有机会，在手中好好把玩一番了。 但把玩够了后，玄奘果断将这些宝石都卖了，给自己换到了充足的盘缠。 当然，西行乃是奉唐王圣旨的活动。 说白了，就是出公差。 食宿路费，必然能在皇帝这“报销”，而且是直接发“现金”。 拿上就可以自行规划，随便用。 不用自己垫钱，返回后，再看大唐“财务”的脸色，求人一样的等“报销”。 但大唐皇帝给的盘缠，那可都是从百姓赋税中征缴出来的。 大唐贫苦农民的血汗钱，玄奘花起来心里不畅快。 锦斓袈裟上的宝石，那可都是佛门资产。 灵山佛门的羊毛，哎~不薅白不薅，花起来就是不心疼呀，不心疼。 剩下的避尘珠，玄奘贴身携带，洁癖症晚期患者狂喜之神物。 定风珠，当然是准备送猴哥的了。 反向拜师礼嘛，懂的都懂。 最后的两枚如意珠，玄奘打算自己先炼化一颗，试试看。 这两枚宝物如意变化的特殊能力，可是非常吸引玄奘的。 身为一名穿越者，玄奘虽然耻辱的没有得到系统辅助，不能靠外挂装逼。 但他却决定，发挥好身为穿越者自身，在认知层面上的另类优势。 与这个世界中，存在了千万年的神仙佛祖，玄奘能和他们比什么？ 比拼家资底蕴？比拼修行速度？比拼先天灵宝？比拼感悟大道法则？ 没系统外挂傍身，玄奘很有自知之明。 就算是得了取经人、得了金蝉子的气运加持，在这些方面，他也一样是个渣渣。 将这方盘古开辟的天地之间，一切生死造化皆当做修行资源，你争我夺、玩命修炼，提升修为境界。 要么境界低了、法宝不行、还没背景，你就把我当蝼蚁。 要么境界高了、法宝也强、大能撑场，我就把你当蝼蚁。 要么圣人之下，大家都是蝼蚁的洪荒世界，通行常规玩法。 玄奘自问，他只能参考借鉴，完全来这套他肯定是玩不过神佛大能的。 打破古往今来，因循守旧的刻板传统，玄奘脑子里的异界记忆，也许正好合适来点不一样的东西。 比如…… 摩挲着刚刚完成炼化的如意珠，玄奘闭目思索片刻，随后屈指一弹。 嘭——！ 在这片古色古香的唐代建筑院落中，一把枪托崭新、枪管锃亮，鼎鼎大名的ak自动步枪，立刻出现在了玄奘手中。 哈哈哈！西天佛祖，看看这是什么？时代变了——！ 玄奘回想着记忆里的前世老梗，忍不住独自尬笑了片刻。 当然是尬笑，因为这就是把枪械模型，根本不顶什么用。 不是如意珠变不出真枪，而是因为玄奘的异界前世，根本就不知道这些热武器，到底是个什么结构原理。 也不知道这些玩意，拿到西游洪荒世界中，到底能不能起作用，能起多大的作用。 就算真的搞出了热武器，估计顶多也就打打匪寇，欺负欺负实力最为弱小的那些小妖怪。 随便一个真仙级别的来，他们连法宝铠甲都不用穿。 就最外面那层护体罡气，寻常热武器都不一定能打穿。 变出这玩意来，也就图一乐。 乐完之后，接下来，才是玄奘真正想要测试的东西。 在反复尝试变化的过程中，玄奘不断消耗着自己的法力，再配合金蝉天目仔细观察。 对这颗如意珠的功能、结构、变化原理。 还有最内部、最底层的法则逻辑，玄奘都有了进一步的把握。 如意珠不仅能千变万化，自身大小还能随意改变，甚至重量、质量，都能在一定范围内发生变化。 管中窥豹，这枚小小的如意珠，就成了玄奘了解整个洪荒世界，基本物质法则的“显微镜”。 如意珠内部，物质结构在洪荒法则的力量影响之下，以法力为媒介，最终实现了种种不可思议的改变。 或许在土生土长的洪荒三界众生眼中，这完全是最为基础，完全不值得关注的常识。 但拥有异界前世记忆的玄奘却清楚，这种不可思议的改变，究竟意味着什么。 无关实力强弱，有影响的，只不过是宝物使用者的认知角度，以及一点点想象力。 于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玄奘开始了一项危险的尝试。 控制如意珠，将变化的法则力量集中于自身。 降低如意珠内部，微观粒子的活动频率，然后将它们尽可能稳定、尽可能致密的排列在一起…… 于是，原本被玄奘调整到一栋柴房大小，重量超过一吨的如意宝珠，开始在维持自身质量不变的情况下，体积迅速缩小。 在此过程中，原本半透明，类似于琉璃般的宝珠材质，开始变得不再透明。 球体表面，多了几分如同镜面一般的质感。 将周围这处偏僻之地的屋宇、院落，还有玄奘本人的倒影，都反射了出来。 玄奘记得，他在异界前世里，好像就看过一个类似的故事。 如果他的想法能够实现的话，这颗如意珠的威力，或许能一下提升好几个量级。 洪荒三界之中，恐怕除了最顶尖的那些防御法宝之外，其余的，都将不堪一击。 …… 下章预告： 也不理会大唐长安城外的官道上，周围一道道投向他的异样目光，玄奘取出如意珠后轻笑道。 “正好一试贫僧的新座驾！” 第48章 一僧西去烟尘轻(四) 玄奘一番努力尝试，中途法力连续耗尽了数十次。 反复尝试的结果，毫无疑问，都是失败…… 在此过程中，玄奘深刻的体会到了，即使是通过如意珠这台，功能堪称作弊一般的“显微镜”。 想要彻底搞清楚，盘古洪荒世界中的基础物质构成规律，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尽管这方世界与异界前世相比，有很多的相似之处。 这里有重力、有引力，微观粒子之间也有电磁力，但实际上，两者却有着更为本质的区别。 解析这些世界系统的过程，与其说像是某种“科研工作”。 玄奘感觉，这更像是在回溯、逆推盘古大神，高举大斧劈斩虚空的那一瞬间，引发的空间力场、物质规则变化。 类似于一种另类的……参悟大道。 这种程度的研究，显然不是玄奘区区玄仙境界的小蝼蚁，能够做到的事情。 但是这个失败的过程，对玄奘而言却绝不是在浪费时间。 只要目标和方向已经确定，那么所谓的失败，不过是铺垫通往成功的阶梯。 目前，玄奘虽然无法控制如意珠，将它彻底转化成那种微观粒子紧密排列，无坚不摧的恐怖水滴。 但却能够对如意珠内部，微观粒子的电磁力结构，尽可能的优化到了最佳。 这相当于，可以直接编辑如意珠的基础特质、属性。 简单来讲，此时玄奘手中，仅仅拳头大的如意珠。 不仅具备了超越钻石的硬度，还拥有着超越一切寻常合金的强度。 当然，洪荒世界中，那些高品质的奇石、神铁原料，不算在内。 动能吸收、抗冲击性等指标，也均已达到现阶段能够实现的最佳。 玄奘曾经试过，即使是手里的柳叶青光，斩在如意珠上也留不下任何划痕。 随手抛出，撞断合抱粗的巨木，碾碎坚硬无比的岩石，皆轻而易举，犹如铁球砸豆腐。 甚至是一些，品级稍逊的防御性法宝，在测试中也难逃化作一堆残片的命运。 玄奘估计，寻常的散仙、玄仙，都扛不住这颗如意珠的一撞。 即使是正牌真仙境天兵下凡，若是挨上一下，恐怕也得受伤。 而且，只要玄奘的法力供应不断，如意珠就能一直维持这种，强化后的特殊状态。 如此程度的威力，玄奘已经比较满意了。 柳叶法力耗尽时，拿来应急已经足够。 日后，随着自身修为逐渐提升。 随着不断找回金蝉子失去的力量，找回那九颗，分散在西行之路上的骷髅。 随着对于洪荒世界，基础物质法则、规律的理解不断深入。 玄奘相信，将这些力量和研究成果完全结合起来，他能做到的事情会越来越多。 来自两个世界的知识，玄奘要把它们都转化为自己的力量。 那时，或许真能完成今日未实现的设想。 等到对如意珠的现阶段测试完成后，玄奘整整三天卧床不起。 又进补了不少灵植、灵果后，他才勉强从法力频繁损耗的疲劳状态，勉强恢复了过来。 此时，距离一个月的出发准备时间结束，还剩下最后十天。 而这剩下的十天，玄奘都泡在长安城周边，各大官营、民间手工作坊之中，与能工巧匠们交流经验、分享知识。 由于是奉旨前来，所以这里的工匠与官吏，没人敢轻视玄奘的想法。 就算是有，玄奘也有很多办法，轻易拿捏他们。 十天时间并不算长，但最后的成果，对双方而言都很丰富。 令人思路大开的精盐制作法、更为先进的锻造冶炼技术、还有不少来自另一个世界，涉及人员物资等方面的管理经验。 相对成熟的火药配方，甚至还有制造简易火器的思路设想。 作为一个穿越者，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玄奘用如意珠当做展示模型，简单的从外在结构、使用方法层面，向工匠们介绍了这种，凡人也能够使用的强大武器。 在这个仙佛当道的架空唐朝，绝大多数人连火药这种东西，都是第一次听说。 玄奘估计，或许那种将神仙法力填入炮膛，然后发射出去的西玄“魔导炮”，他们反而能理解的更快一些。 原本，玄奘并不期望唐代工匠，能够跨越时代充分理解火器的价值，并且愿意立刻着手投入资源研究制造。 但玄奘却忽略了一点。 这个洪荒世界本身并不平凡。 生活在这里的人类，是会受到族群气运影响，在不知不觉间发生“进化”的。 例如三皇五帝时期的人族，整体实力就远胜于当前这些，只能匍匐在仙佛脚下的小小“蝼蚁”。 而自从人族与龙族气运交汇，龙族开始将人类视作某种特殊的“幼龙”，而人类也自称“龙的传人”之后。 一切已经开始逐渐变得不同了。 原本，对于肉体凡胎的人类而言，就算再怎么锻炼，也无法超越的千斤级力量上限，已经莫名其妙的被突破了。 原本各行各业中，许多无解的难题，逐渐就有些人灵光一闪，想到了解决方案。 而玄奘提出的火器设计思路，很快就被匠人们如获至宝般的记录了下来。 没过两天，几把勉强能用的铜管火铳，就已经被打造出来了。 看起来，或许花不了几年时间，一批相对成熟的火器就会正式诞生。 为了这事，唐王还带着尉迟恭、秦琼、程咬金、薛仁贵等老将，专门来工造作坊实地考察了一番。 玄奘发现，这些本该年老体衰的隋唐英杰，竟然各个龙行虎步、精神奕奕，讲起话来中气十足、嗓门贼大。 完全没有半点英雄迟暮，年老力竭的迹象。 尤其是程咬金这个，体型又宽又壮，如同大门板一样的汉子。 与盯着火器设计图琢磨的其余武将不同，他就一个劲的直嚷嚷。 嫌原先的宣花板斧越用感觉越轻，已经不趁手了，非要工匠找更好的材料帮他重铸一柄。 而玄奘并没有过多参与他们的讨论，只是与薛仁贵这位将领，专门深入交谈了一番。 未来大唐计划西征哈咇国，他便是唐王最新任命的主帅，不久后也将带兵前往大唐西部边境。 他的行军目标，是两界山以北的边关驻地，锁阳城。 这处边缘城池距离两界山，或者说是西游故事中大名鼎鼎的五行山，其实距离并不远。 关于两界山那边的情报，他自然了解颇多。 十日过去。 临别之时，玄奘饮下一杯掺了大唐故土的素酒，拒绝了皇帝赐予的高骏白马。 就骑着那匹跟随他多年，吃了不少灵植、灵果，已经小有灵性的枣红色矮脚马，独自出了长安城西大门。 “这一路西行，定然要沿途惩恶除魔。 老伙计，总感觉再叫你小红这个名字，好像有点掉价，我给你重新起一个名字吧！” 玄奘摸着枣红马的脑袋，思索着轻声道。 矮脚马欢快的嘶鸣一声。 一副对“小红”这个名字怨念颇深，今天终于可以摆脱了的兴奋模样，差点把玄奘从背上晃下去。 “就叫你……红萝卜吧！怎么样？” 玄奘从布包里取出一根白萝卜，递到了矮脚马嘴边。 为什么不是红萝卜？ 因为玄奘发现，这个时候的唐国境内，还没有红萝卜。 然而身下的枣红马不仅没吃，反而还自行靠边停马，止住四蹄不走了。 “怎么，不喜欢这个名字？听说厉害的除魔人，都会给坐骑起名为萝卜……” 玄奘话未说完，身下的枣红马就一扬前蹄，将他从背上甩落在地。 悲愤的嘶鸣一声后，矮脚马沿着官道，头也不回的向前方奔去。 玄奘一脸茫然的站起身，拍了拍白萝卜上的沙土，自己咬了一口，嚼的咯嘣脆。 也不理会大唐长安城外的官道上，周围一道道投向他的异样目光。 玄奘取出如意珠，轻笑道。 “跑了？正好一试贫僧的新座驾！” 在与工匠们的交流探讨之中，玄奘自然也是受益匪浅的。 屈指一弹，如意宝珠落地变形，一辆崭新的越野大摩托车，突兀的出现在了大唐官道上。 哼着敢问路在何方的旋律。 玄奘翻身上车，法力取代汽油，驱动两轮高速运转了起来。 在一片更为惊诧异样的目光聚焦之下，空中扬起了一道去烟尘，径直向西而去。 …… 下章预告： 猎户刘伯钦从不惧山中的豺狼虎豹，直到他遇到了那头，自称寅将军的虎妖。 双叉岭，成了妖邪之物的乐园。 但很快，一位打东边而来的和尚，孤身踏入这片山林…… 第49章 双叉岭上逢伯钦(一) 【第十二回：双叉岭上逢伯钦，太保家中问仙猿】 靠近大唐国西部边境，道路难行、人烟稀少，仍旧是荒地、森林，还有野生动物的天下。 尤其是那处被称之为双叉岭的鬼地方，多有豺狼虎豹出没。 除非身手最好的那一批猎人，没人愿意轻易接近。 过去的近百年时间，还偶有商队会冒险穿过这里，走最短路程，专程前往那处大名鼎鼎的两界山。 但自从数月前，传闻有妖物从西方而来，占了此处山岭为王。 途经此处之人皆被填了妖怪肚皮后，此地便再无人敢接近，荒草都快把那几条羊肠山路遮盖住了。 穿过双叉岭上，被妖物占据的中央林地。 山岭西侧的山脚下，有一户世代以狩猎为生的人家。 这家人姓刘，由于猎技精湛，每次进山皆能收获颇丰，故而家境殷实，还盖了一处颇为气派的刘家山庄。 现任家主刘伯钦，是个年轻力壮、经验丰富的猎人。 但是自从上次进入双叉岭，遇到了一头两人高的凶恶虎妖，被它一爪子拍成重伤后。 刘伯钦挣扎着勉强逃回家，外伤未愈，又一病半月不见起色。 家仆丁壮皆不敢再进山，刘家山庄里的日子，也开始过得困难了起来。 幸而半月之前，正好是长安城人族与龙族气运交汇那天，刘伯钦的伤势、病情，皆突然开始好转。 六七天后便已经基本康复，再经过十几天的休养，刘伯钦终于准备再度进山狩猎。 不是他不惜性命、不惧危险。 实在是因为这几月休养空耗，山庄中积存的皮货、兽肉、兽骨，基本上都已卖光。 再不有所行动，山庄里，家仆丁壮的伙食费都要凑不齐了。 此番冒险独自进山，刘伯钦做足了心理准备。 腰挂两囊淬毒弓矢，手持一杆点钢大叉，再不敢多带其他重物。 唯愿遇到情况不对时，能立刻全速逃跑，尽快脱离险境。 这一路上，刘伯钦是目视左右、耳听八方，心惊胆战谨慎无比，甚至都显得有些一惊一乍、草木皆兵了。 虽然此行，刘伯钦只以进山探查为主，并不求能收获多少猎物。 但一转眼从日出到日中，再到日头西斜。 大半天过去了，刘伯钦颇有些不安的发现，整座双叉岭寂静的有些离奇。 似乎除了头顶偶尔有鸟雀惊飞，脚边偶尔有鼠兔逃窜外。 这片山林之中，体型稍微大一点的动物，好像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妖魔邪物出没之地，穷山恶水、百兽奔逃。 对于这种情况，刘伯钦虽然心惊，但却还是有所准备的。 但更诡异的是，这山林里，似乎连毒虫蛇蚁都变得极其稀少。 刘伯钦心惊胆战的，在双叉岭里转了好几处地方。 结果别说是之前那头伤他的虎妖了，就连虎妖手下的众小妖，他都一个也没见到。 刘伯钦有种感觉，过去的一段时间内，双叉岭中，绝对发生了某种他无法想象的变化。 一天心惊，不知不觉间就忘记了吃喝。 等回过状态后刘伯钦才发现，他早已是腹中空空，饿的饥肠辘辘了。 山中情况不明，他不敢轻易生火，只能捡些无毒的根茎放在嘴里咀嚼。 勉强充饥，但对于他刚刚康复不久，正需要补充营养的身体而言，却是完全不顶饱。 再行数里山路，风向一转。 刘伯钦突然闻道一阵烤肉的香味，正从不远处传来。 这时候，谁敢在山里烤肉？难道是那头虎妖？！ 刘伯钦转身欲逃，但转念一想，万一是不知情的商人冒然生火，岂不是要陷入险境。 稍一犹豫后，他还是决定冒一点险，靠近一些再观察观察。 身为经验丰富的猎人，刘伯钦对于自己的身手还是颇为自信的。 他一路轻手轻脚的靠近过去，结果却略有些惊讶的发现，情况似乎和他设想的不太一样。 眼前是一方明显刚刚经过翻动，极为平整的空地。 虽然基本上已经被踩实，但仍有少数杂草根茎翻出地面，而枝叶则被埋在地下。 烤肉的篝火下，灰烬堆积了不少，看起来应该是已经点燃相当长一段时间了。 篝火上，一条不知名的兽肉，正被烤的滋滋冒油。 而且好像还撒了盐，以及某种不知名的混合香粉。 只是闻着味道看上一眼，刘伯钦的肚子就不争气的叫唤了起来。 在身为猎人的印象里，妖物吃肉多是生食，即使是烤来吃也绝对不会撒盐，更别说香料了。 注意到这些细节后，刘伯钦心中已经有六七分把握。 那位坐在篝火边的僧人，他应该是人类，并非妖怪化形而成。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里除了诱人的烤肉香味外，嗅觉敏锐的猎人，还闻到了一股很淡的血腥气。 似乎，就是从这片刚刚翻动过的土地中，渗出来的…… 再仔细观察那篝火边的僧人，他面目端正、相貌仪表堂堂，甚至可以说是相当英俊。 整个人坐在那里，似乎就自带一股子正气，让人生不出戒备与恶感。 不过他身上，也确有反常之处。 明明是个和尚，但却独自一人，身上连个包袱都没带，就这么孤身在林间烧火烤肉。 之前，似乎还在翻地掩埋些什么。 而且他那一身褐黄色僧衣，虽然极为平凡朴素，并不值得关注。 但在这双叉岭的密林深处，却是过于整洁了，连点泥土、草叶都不沾。 稳妥起见，刘伯钦还是决定，就当自己什么也没看见，直接悄悄退走为妙。 然而就在这时，篝火空地外，另一个方向的密林之中，突然间接连响起了几声狼嚎。 刘伯钦立刻屏息凝神，不敢动作、不敢出声。 若是寻常野狼，他当然不怕。 但刚才他却听到了，那声狼嚎之后，密林灌木之中还传来了“狼”，略带颤抖的说话声。 “就是那个残暴的和尚，该死啊……” “简直是欺我等太甚，不给我等留活路，你也别想好过！” “我们狼多，大家不要害怕，一起上！跟他拼了！” 虽然总感觉，似乎有哪里怪怪的…… 但刘伯钦知道，这些狼妖显然是准备对篝火边的僧人下杀手了。 果然，密林与灌木在一瞬间被破开。 三头弓腰驼背，但却狼首人身、直立而行的狼妖从中跳出。 他们各个手持铁刀。 一头狼妖冲向僧人正面，一头绕到他背后偷袭，还有一头狼妖则是打算从侧面佯攻。 在猎户刘伯钦眼中，这一瞬间，那孤身独坐的僧人，已然陷入到了妖物的围困之中。 猎人握紧了钢叉，手心冒汗。 他在犹豫，是否该冒险出手，救那僧人脱离险境。 然而篝火边的僧人，却在此刻，缓缓扬起了嘴角…… …… 下章预告： 双叉岭的寅将军，黄风山的虎先锋。 玄奘疑惑。 难道这俩虎妖还有关系？ 第50章 双叉岭上逢伯钦(二) 短暂的犹豫了片刻，救人的想法终究压过了心底的恐惧。 刘伯钦瞄准那头正面扑向僧人的狼妖，奋力掷出了手中钢叉。 尽管如此，由于那片刻之间的迟疑，刘伯钦也知道。 就算这一击能命中狼妖，恐怕也是它一口咬断那僧人咽喉，之后的事情了。 肉体凡胎，从未经过修行的人类。 他们与已然成精，整日以吃人为生的凶残妖物之间，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差距都太大了。 聪明的猎人虽然能凭借技巧与知识求生，但妖类的原始狩猎本能，同样无比强大。 对于自己匆忙间奋力掷出的钢叉，究竟能起到多少效果，刘伯钦实际上并没有抱太多期望。 然而接下来，发生在眼前的一幕，却让刘伯钦直接呆愣在了当场。 蹲坐在篝火旁的僧人突然起身。 面对距离他最近，已经冲到面前两三步之内的狼妖，他不退反进。 两米多高，身披破布残衣，獠牙外露涎水四溢的狼妖，猝不及防之间，竟然被那僧人贴身靠到了近前。 从僧人背后偷袭的狼妖因此扑空，从侧面袭扰的狼妖，也只能后退并重新寻找机会。 而面对一个胆子极大，几乎是钻到自己怀中的猎物，手中挥舞的长刀再无法轻易挥砍。 与僧人面对面的狼妖只能抬起利爪，与此同时，低下它凶恶的狼首，凭本能就想去撕咬那僧人的咽喉。 狼妖的动作很快，反应也十分迅速，但僧人却比它更快一步。 他没有长刀，更没有野兽的利爪，只是身体一震，落步踏地掀起泥沙，贴近狼妖就是一记虚步上冲拳。 压臂击颌，拳面直顶住狼妖下颌骨，瞬间发力！ 刘伯钦就只听嘭的一声，那边已是污血四溅。 几块破碎的头盖骨，还粘连着皮毛就已经飞上了高空。 等狼妖破碎的头骨重新落回地面时，那两米多高的无头妖尸已经仰倒在地，死的不能再死了。 而刘伯钦先前掷出的钢叉，此刻已经被僧人抓在了手中。 只见他猛退数步，脑袋后面就和长眼睛了一样，一记肘击，正好命中了绕后偷袭的另一头狼妖。 紧接着再退半步，肩膀向后一靠。 犹如重锤横砸，这次刘伯钦看的很清楚，那狼妖胸口一下子就塌陷了下去。 前胸几乎贴上了后背，五脏六腑的碎块都搅合在一起，从狼妖的口鼻、两肋中喷了出去。 三头发动突袭的狼妖，不过数秒之后，已经死的只剩下了最后一头。 这最后一头见势不对，立刻放弃了侧面袭扰的机会，扭身就跑。 不过依旧太迟了，只见那僧人掂了掂手里的钢叉，稍一瞄准便投掷了出去。 钢叉的速度太快，在无比精准的刺中狼妖右腿后，竟然依旧威势不减。 硬是凭着飞行中的冲势，将狼妖整条右腿从腰部撕了下来。 连带着还未停止蠕动的血肉一起，扎在了远处的一棵老树上， 叉尖完全没入树干，三股叉的金属结构，甚至都出现了明显的形变。 失去一条腿的狼妖再无法全速奔跑，但求生欲却在驱使着它，无比狼狈的就地拼命爬行。 现在的狼妖满脑子都只有一个想法，它想要逃离这里，逃出双叉岭。 再不去管什么寅将军的命令。 它只想逃离这个可怕的僧人、逃离危险的大唐国土。 逃到黑风山、黄风岭，逃到西牛贺洲去。 听寅将军说过，那里才是可以肆无忌惮，随便杀人取乐的自由之地。 然而就在下一秒，狼妖突然间趴在地上不动了。 并不是因为死亡，这是一种对它而言更加可怕、更加恐怖的感受。 它感觉到，一只人类手掌，此时已掐住了它的后颈皮毛，捏紧了它的脊柱。 狼妖无比确信，只要对方的拇指与食指略微发力，就能立刻捏断它脆弱的脖颈。 “圣僧，圣僧饶命啊！小的就是个给寅将军跑腿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话一出口，狼妖立刻感觉到了一阵缓慢，但却无法反抗的刺痛感，逐渐从后颈处蔓延开来。 死亡正在渗透进它的灵魂。 顾不及尚在涌血的断腿，在无边恐惧的驱使之下，这头狼妖立刻改口道。 “不！不！小的知道，小的知道一些内情！圣僧饶命！小的有情报要献给圣僧！” 后颈处的疼痛感果然消失，但狼妖却仍旧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甚至都不敢再回头，多瞧一眼那凶残而恐怖的和尚。 “说。” 就这么一个冰冷的字眼，在落入狼妖耳中后，直接让它打了个冷战。 它甚至可以想象，那满身血污，僧衣上沾满狼妖内脏碎块的样子。 再不敢藏私，狼妖颤抖着，竹筒倒豆子般的交代道。 “小狼、小狼就是寅将军手下的一只小妖，我们是从西边，从西边黄风岭过来扩张地盘的。 寅……寅将军，您见过它的。黄风大王手下有两大虎妖先锋将，它就是号称左先锋的那头虎妖。 因为，因为担任了向东扩张的职责，所以被黄风大王封了将军，修为已经达到了玄仙巅峰。” 不敢等身后那尊杀神圣僧催促，狼妖又继续道。 “还有特处士，那头大角牛妖。它是寅将军路过黑风山时，新收服的一位妖将，实力也差不多刚刚达到玄仙境界。 而我们这些小狼妖，我们原本是黑风山，苍狼大王的手下。 受到黑风大王、白临大王那两个怪胎的影响，我们狼王也给自己起了个雅名，凌虚子。 之后，它就不允许我们这些小狼吃肉了，还非逼我们吃素。 我们受不了，就跟着寅将军来到双叉岭了。” 感觉到脖颈上的手，仍旧没有松开的迹象，狼妖抖得更厉害了，粗哑的嗓音都带上了哭腔。 “除此之外，我们这些小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圣僧饶命，圣僧饶命！ 自从您来了双叉岭，两位老大都被吓得不敢出洞，您就在山里天天追杀我们这些小妖怪。 从日出追杀到日落，从日落追杀到日出，圣僧您都不吃饭、不睡觉的吗？ 我们这些小妖，我们这些小妖物，真的是连停下来啃一口地瓜，喝两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啊！ 逃不动了，我们真的是逃不动了啊！ 放过小狼，小狼这就回黑风山，从今日起小狼我天天吃素，再也不碰荤腥了！呜呜呜……” 说着说着，被掐住脖子的狼妖彻底哭了出来，哭的无比委屈。 而背后的僧人，却是沉默片刻后轻声自语。 “双叉岭，寅将军、特处士，应该是没错了。” 不待狼妖稍松一口气，只听那僧人又厉喝一声道。 “好你个油嘴滑舌的小妖，真不老实！竟敢在贫僧面前耍奸溜滑！ 这双叉岭上，明明有三头妖王，寅将军、特处士，还有一位熊山君。 你怎么只说前两个？还有一位熊山君，熊大王呢？还能被你吃了？！” …… 下章预告： 玄奘：“小狼妖，贫僧给你出一道阅读理解题，请揣摩我想要表达的思想感情，主旨大意讲清楚，结尾可以升华一下，二百字以内。 十分满分，能拿八分以上，贫僧就就留你一条小命！” 第51章 双叉岭上逢伯钦(三) 熊山君？ 听到这个名字时，狼妖心里其实是懵的。 双叉岭上自始至终，就只有寅将军、特处士两大妖王而已，其余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妖。 从来都没有听过，还有个什么熊山君。 但为什么这个和尚，又说的如此肯定？ 狼妖想不通，自我怀疑。 只能念叨着，“让我想想，再让我想想”，然后在记忆中疯狂的搜肠刮肚。 数月之前，刚来双叉岭时。 他们一群狼妖三十多个弟兄，跟着寅将军和特处士占山为王。 他们解放心性，大肆狩猎山中的寻常野兽，抓来或煮或烤大快朵颐。 吃的这双叉岭上，稍微肉多一些的猎物数量锐减。 而且，自从两界山那片人迹罕至之地，百年间逐渐兴旺以后，这双叉岭里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期间，它们还屠杀了五六波途经双叉岭，前往两界山那边贩卖货物的商队。 百十来个活人，无论男女，各个扒皮抽筋，清蒸串烤。 回想到这，即使是被那和尚掐住了脖子，狼妖仍旧感觉口齿生津、回味无穷。 人族，不愧是息壤神水浇筑而成，最契合大道的先天之体。 而它这小妖，原本修为浅薄，能化作半人半狼的模样，全是吃人吃出来的成果。 那真是一段，似神仙一般的自在好日子…… 直到不久之前。 自从这个牵着矮脚马的僧人，独自进入双叉岭后，一切就全乱套了。 和尚在入山前，不知为何，先放那矮脚红马带着他的行李，自行走小路进入双叉岭。 一些小妖去围堵红马，结果那马儿却机灵的不行，不仅没有被抓住，反倒还在路上踢死了两只鼠妖。 不过也并没有妖在意，走大路进山的和尚还在眼前，人肉可比马肉香多了。 如计划一样，和尚落入陷阱之中，被寅将军捉回了洞府。 特处士跑出来，把他们这些想分一杯羹的小妖，全部赶了出去。 说什么，这个和尚的肉与凡人的肉不同，他们这些小妖无福消受。 结果半天不到，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和尚就从大王的洞府里逃出来了。 还在双叉岭中，满山遍野的追杀它们这些小妖。 它们向两位大王求救，但大王的洞府却石门紧闭，任凭呼喊也不见半点反应。 时间到现在，曾经跟随寅将军的小虎妖们，已经被这和尚屠尽了。 从黄风岭带来的数百黄鼠妖，也被这和尚抛出的柳叶青光，斩杀了将近九成。 剩下的那不到一成，也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估计早已逃离了双叉岭的地界。 而它们这些，来自黑风山的三十多只狼妖，也被这残忍的和尚，追杀到只剩下最后三只了。 对付它们，这和尚连那青光法宝都不用，就凭着一身的武艺与蛮力，杀的一众狼妖抱头鼠窜。 那拳头、那腿，挨一下都得要筋断骨折。 哪怕是披着铠甲，若是被那僧人用肩膀撞一下，它们都得要吐几口血后才能顺过气来。 最后的三头狼妖一商量，还是舍不得这处可以吃人的风水宝地，不想轻易逃跑。 对于血食的渴望，终究胜过了恐惧。 所以，它们就决定找一处隐秘的灌木丛林，藏起来装死。 什么时候这恐怖的和尚走了，它们什么时候再出来，继续之前那般神仙一样的生活。 然而三头狼妖却没有想到，这和尚好像是察觉到了它们的藏身处。 就在这片灌木密林前，和尚将其余的狼妖尸体拖来，当着它们的面，一个个开膛破肚、扒皮抽筋。 下水与骸骨，连带着些许筋肉一起，和着血水埋入地下。 处理好的精肉，他一个和尚亲自动手架在火上，撒上香粉，烤的金黄，滋滋冒油。 这边烤狼妖肉，那边他还拨动念珠，一脸慈悲之色的念起了往生经。 待肉熟后，又冲着密林这边扬扬手，随后就当着三头狼妖的面，开始大快朵颐它们的兄弟。 三头狼妖看的悲痛欲绝，磨爪龇牙，恨不得将这恶僧一劈两半。 但实力上的差距，迫使狼妖们只能选择继续隐忍。 但这僧人好像还没完了，连着三天时间，将所有狼妖尸身挨个放血、屠宰、肢解再掩埋。 整片荒地都被他翻了一遍。 这下，三头狼妖终究是忍不住了，方才有了先前拼死相斗的一幕。 结果却仍旧只是以卵击石。 如今三头狼妖又死的只剩下它最后一个，它想破脑袋，也无法从记忆中找到一个自号熊山君的角色。 只能摇着脑袋拼命求饶，夹杂着犬类畏惧的叫声，连声言说自己实在是不知道。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了。不过，小狼妖，你还需要回答贫僧一个问题。 答的好了，贫僧不仅会放你活着离开，还会帮你把断掉的腿接回去，怎么样？” 和尚突然间松口，顿时让狼妖眼底闪过狂喜之色。 回答问题就能活命？ 这简直是不要太容易了！ 它之前跟着苍狼王凌虚子，后来跟随寅将军、特处士，如何哄大王开心这点事，它自认经验相当丰富。 “圣僧请问，圣僧请问！小狼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很好。” 僧人手上不松劲，甚至还微微紧了几分力道，捏的狼妖颈骨咯咯作响。 “你在这处密林灌木丛里，也藏身很久了，回忆一下这三天的事，谈谈感受吧。 来段观后感，做道阅读理解题，揣摩我想要表达的思想感情，主旨大意讲清楚。 结尾可以升华一下主旨，二百字以内，别扯太多。” 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 狼妖听的发愣，但它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被堵在密林中的这三天里，它能看到的，就只有同族狼妖被剥皮抽筋、油煎火烤的场景。 这和尚想听什么话，难道还不好理解吗？ 于是忍着断腿的剧痛，狼妖脸上堆起一个难看的笑脸，极尽阿谀奉承的称赞道。 “圣僧一人荡平双叉岭群妖，果然法力超群、神勇无双、深不可测！ 我们，我们真的是愚蠢至极！竟敢冒犯您的威严，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圣僧慈悲还请留小狼一命，小狼定然鞍前马后…… 不，小狼愿意给圣僧当坐骑，您说去哪，小狼就驮您去哪！绝对忠心不二！” 狼妖的圆眼中，奸猾之色一闪而过。 它想的非常通透，这和尚当面屠戮同族狼妖、碳烤火烧，不就是想要恐吓，想要立威吗？ 小妖归服大妖，弱者叩拜强者。 这是洪荒三界，自古以来，亿万年颠扑不破的绝对真理。 既然这和尚比寅将军、特处士更强，那么它就跪服强者。 日后遇到更强的，比如黄风岭上的那位大王。 到时再背叛这和尚，血洗今日之耻、为同族报仇，也同样是大功一件。 只要现在能活命就好。 然而，就在狼妖讲完奉承的话，又想要发誓诅咒的时候，它身后的和尚却笑了。 “不及格啊，真是没有悟性，白费了贫僧的一番苦心与三天时间。 看来，贫僧还是得送你去见你家的那两位大王了！” 送我去见大王？ 狼妖听到了这句话，它还以为自己能活命，正待狂喜。 但突然间，又感觉不太对劲。 一个可怕的想法，不由自主的从它心底升了起来。 难道寅将军和特处士，两位大王已经…… 咔嚓——！ 想法还来得及完全冒出来，狼妖的脖颈已经被和尚捏断。 “没事，这边已经安全了，出来吧！” 那和尚丢下手里的狼妖尸身，看向了刘伯钦藏身的方位。 身形一晃，辟尘珠法力流转，浸透狼血的僧衣转瞬间整洁如新。 片刻前还染满鲜血的双手，缓缓合十道。 “施主不必害怕，贫僧法名玄奘。 是一位奉唐王旨意，去往西天灵山佛国，传递友谊、和平，爱与希望的和尚。” …… 下章预告： 太保家中问仙猿。 刘伯钦，镇山刘太保道。 “我也是听祖辈说过，三百多年前，那两界山中忽而有仙猿显圣……” 玄奘：咦？这五行山没把猴子的法力都封住？ 第52章 太保家中问仙猿(一) 猎户刘伯钦，人称镇山太保。 在双叉岭方圆百里的这片地界之内，也是个鼎鼎有名的人类高手。 寻常狼虫虎豹，见了都是会绕着走的。 就算是妖物，例如刚才那三头藏在灌木林的狼妖。 用上些毒药陷阱的手段，钢叉弓箭齐出，想要杀掉它们其实也并非难事。 如果数月之前，没有意外撞见那头实力恐怖的巨型虎妖，被直接打成重伤。 探查清楚这里的情况后，刘伯钦甚至有信心，等他从两界山那边请来些高手，结成小队再次进山。 或许，还能将那头虎妖王，连带着一众小妖全部赶出双叉岭。 但现在，见了这位法号玄奘的僧人后，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没有落实的必要了。 刚开始与这位僧人交谈时，他还有些胆战心惊。 轻易碾压妖物的恐怖实力，还有那一见面，就对狼妖直接下死手的狠辣。 听他与狼妖的对话，刘伯钦还意识到，他其实一直搞错了。 不是妖怪偷袭僧人，而是僧人在追杀妖物，还将妖物逼上了绝路，不得不在此刻选择殊死一搏。 然后毫无意外的，又被和尚一人全灭了。 但真和他聊了两句后，刘伯钦却发现，这位玄奘和尚竟然出乎意料的随和。 两三句话简单介绍了当前情况，寅将军、特处士两妖王已死，双叉岭也已经基本上安全了。 之后玄奘便再无半点自得邀功之意，不仅一口一个贫僧，讲的非常谦逊。 还特地感谢了刘伯钦，刚才投掷钢叉，出手相助的义举。 说什么感谢及时提醒，否则恐怕会被那些狼妖所伤。 刘伯钦根本不信。 之后，得知刘伯钦大半日未曾饮食，和尚又将篝火上的烤肉让予了他，还将那三头狼尸处理了。 说是要清理出个适合吃饭聊天的好环境。 刘伯钦身为猎户，自然不在意周围的些许狼尸血渍。 他解开腰间酒囊分享，玄奘和尚也不推辞。 一个猎户一个僧人。 吃着烤肉、喝着酒，各自介绍，一阵闲聊后，很快便熟络了起来。 在得知玄奘只是途经双叉岭。 因为目睹商队被妖邪戏耍分食后的惨状，又眼见那林间百兽，亦皆遭群妖肆意屠戮。 故而大发慈悲之心，决意出手降妖的情况之后，刘伯钦不禁心生敬意。 “阿弥陀佛，贫僧本想给那狼妖一个机会，换位思考，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 却不想它仍执迷不悟，无奈，贫僧也只能送它去六道轮回之中，重头来过。” 玄奘抹了抹嘴角的烤肉油渍，双手合十，轻声感叹。 “长老所言有理，对付那种恶妖，送它们去轮回再合适不过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与这和尚聊天，刘伯钦甚至都有种，原来我也挺有佛法造诣的感觉。 推脱不过，又收了玄奘赠予他的一摞妖兽皮毛，刘伯钦知道，他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缺钱了。 大喜之下，当然是邀请玄奘前往刘家山庄，再行答谢。 而玄奘也正好趁机言明，他想要从刘伯钦这里，打听些两界山那边的事。 “长老，你远行西方、翻山越岭怎么两手空空，连个包袱都没背？” “包袱行李都放在马上了，贫僧的马有些灵性，就让它先行一步。你看，这不就在前面了。” 刘伯钦领着玄奘一路下山，两人都背着一摞狼妖兽皮，但却脚步轻快， 日落前便已经能远远看到那片，坐落于双叉岭西侧的山庄了。 而玄奘的那匹枣红色矮脚马，红萝卜，果然先到一步。 这会儿已经等在山庄前，那条碎石铺就的必经之路上了。 狼妖上好的毛皮入库，玄奘还从马背上，取下一对足有半人高的巨大牛角。 玄仙境牛妖特处士头上的，质量自然不凡。 玄奘言说路上不好携带，便索性一并舍予刘家山庄。 只换上些散碎银钱当盘缠，再借点针线布匹使用便足够。 得知山中妖物已除，又得了不少珍贵之物，山庄上下一片欢腾。 故而对于玄奘的这点小小请求，刘伯钦自然是无不应允。 晚宴开始之前，玄奘一直独自在客房中忙活。 刘伯钦对先前那顿烤肉的味道，果然念念不忘，来找玄奘讨要香料粉的时候发现。 见他扯着一张毛色油亮的虎皮，裁裁剪剪，选了两匹明黄色祥云绸布，缝缝补补。 还念叨着一些听不太懂的怪话。 什么…… “黄色僧衣、加虎皮裙甲……嗯，不错！ 一套86经典款，西游直接变暖暖。” 虽然不懂，但看起来，和尚好像是在准备给谁做衣裳。 刘伯钦也没细问，只在山庄的晚宴上，与玄奘讲起了两界山那边的情况。 “从此处继续向西，沿着大路走大概二百多里，见到前方那座五峰高山时，你就快到地方了。 那里原先叫五行山，后来我大唐立国之后划定边疆，又多了个两界山的名字。 五百年前，昔日王莽篡汉之时，天降此山，山下镇压着一只天产石猴，不畏寒暑，冻饿不死……” “施主且慢。” 玄奘忽而打断道。 “贫僧曾用十年时间周游大唐，那两界山，贫僧虽未去过，但却也听过不少传说。 据说，那大唐与鞑靼、哈咇两国的交界之山，三百年前，还是一处渺无人烟，道路不通的荒野之所。 后来中原经历两晋时期八王之乱、五胡之乱，百姓流离失所，四处迁移远行，寻找安身立命之地。 最后，竟有一些人在今日的两界山处，落户安家，平静的生活到了今日。 据说，正是山下神猴，帮了那一批批流落至此的饥民、灾民，可有此事？” “哎，对、对！就是这么回事！ 我这个当猎户的，也常去那里贩卖些腌肉皮草，熟得很！” 刘伯钦听着玄奘所言频频点头，又一拍手笑道。 “我也是听祖辈说过，三百多年前，那两界山中忽而有仙猿显圣，庇护一方百姓在山下建立村镇，安居乐业。 山下方圆二三十里，乱兵流寇皆不敢靠近，当时中原大乱无人管理，灾民便在此处耕耘自治。 三百多年过去，到咱们大唐建立时，五行山下的仙猿镇，周边已经是良田沃野，发展成一片众人向往的富庶之地了。” 说着，刘伯钦还拿着几块啃剩下的兽骨，摆在桌上，谈起了大唐的边境局势。 “长老您看，这是双叉岭、这是两界山仙猿镇，这个，我们就把它当成商队。 经常冒险穿越双叉岭的商队，大多就是带着金银器皿从大唐出发，先至两界山仙猿镇中售卖，把钱都换成粮草。 之后再把粮草卖到仙猿镇以北，大概六七十里地之外的锁阳城，那里是大唐的边境重镇，对面就是哈咇边塞寒江关。 两国交锋如同研磨，大战虽然没有，但周围的接天关、金霞关等地，却是小摩擦不断。 听说最近边关形势又紧张起来了，双方都不敢懈怠。 粮草涨价自然很快，跑这条商路的只要还活着，都凭着贩卖仙猿镇的粮食发了大财。” 玄奘闻言眼睛一亮，稍显急切的起身行礼道。 “不瞒施主，贫僧也想去这仙猿镇中，拜一拜那只被压山下的神猴。 明日，还望能劳驾施主随贫僧同去，引荐一下仙猿镇里的族老长辈。 贫僧希望能有机会，好好了解一下仙猿镇的历史，顺便当面与神猴聊聊。” 第53章 太保家中问仙猿(二) 次日清晨，刘家山庄中行出一队人马。 丁壮手持长枪、身负短弓，大多在聊着圣僧除妖的异闻，各个都好像很兴奋的样子。 而队伍里的马匹、骡子上，则驮着不少精致的咸肉干、过冬的厚皮草。 唐长老要拜访山下神猴，猎户家的商队要去换些粮食过冬。 他们的目标，都是那西边高耸巍峨的五行山。 刘伯钦走在前方领队。 他不仅主动帮玄奘牵马，还热情的介绍起了仙猿镇的情况。 甚至是沿途的风景，谈起来时也讲得头头是道。 他说那仙猿镇里的人，大多都很珍惜来之不易的平稳生活，对待外人的态度基本上也算和善。 不过这处建立在山脚下，约摸百户人家的镇子里，内部也有些争端。 有些人认为镇子应大规模修筑防御工事，发展为一处城寨，在哈咇与大唐的冲突中提升自保能力。 有些人认为镇子有神猴庇护，应该斩断与外界的联系，继续避世隐居。 两派争执不下，幸好镇子里，有位德高望重的阴婆婆主持局面，调和矛盾…… 玄奘听着刘伯钦的讲述，初时还比较认真。 后来等他聊起两界山上的风景、特产，还有猎物分布情况的时候，玄奘就开始走神了。 回忆起自从进入双叉岭开始，身边发生的一切，玄奘只觉得心中颇有些忐忑。 早先游历大唐时，听说两界山下竟然建了个村镇，还有什么神猴出手庇护百姓。 玄奘就知道，未来五行山下救猴哥的故事，肯定要多些波折了。 所以在双叉岭这段，他就想着要稳妥些。 按西游的既定剧情展开，暂时不要做太多改变。 主动跳进寅将军设下的陷阱中，任由自己被妖怪抓进洞府，再等天庭的太白金星前来救场。 如此一来，说不定就能争取到一次，与天庭方面关键人员当面交流的机会。 反正玄奘还记得，如果双叉岭的剧情不跑偏。 当虎妖寅将军，牛妖特处士打算吃他时，熊山君会出言阻止。 异界前世时，玄奘就有点怀疑这位熊山君的身份。 为什么它要出言保下取经人？ 直觉告诉玄奘，或许那并不是一场意外。 一个保护佛门取经人的熊山君，一头最后归顺佛门，进入南海珞珈山修行，得了正果的黑风大王。 它也是一头黑熊精。 而黑风大王所在的黑风岭，旁边又正好是观音禅院。 若说这里全是巧合，玄奘总感觉有些难以置信。 然而真实情况，却再次出乎了玄奘的预料。 原本的双叉岭三妖，竟然变成了双叉岭二妖。 寅将军和特处士一如寻常，但熊山君这个关键角色却不见了。 眼看着那寅将军虎口大张，就想要把自己生吃了，特处士还在旁边喊，给他留个下半身。 玄奘知道剧情已经改变。 没有熊山君会出言保他，也不会有太白金星下凡，救他离开这里了。 甚至那些什么，负责保护取经人的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护教伽蓝。 如果存在的话，看起来，好像也不太想出手的样子。 难道是我四处拜访仙佛道场的时候，得罪的人太多了？ 还是说，天上的神仙感觉，修成玄仙境界的我，不需要保护了？ 可是对面的两头妖怪，他们也是玄仙境呐。 玄奘无奈，索性也不装了，柳叶青光直接脱手而出。 青光如剑，先斩落了特处士的一颗蛮牛脑袋，再断了寅将军的手脚四肢。 一番拷问之后，还真让玄奘打听到了不少值得关注的消息。 原来这头虎妖来自黄风岭，据它讲，是黄风大王让他去东边，留心一个西行的大唐和尚。 发现那和尚后，就立刻返回黄风岭通风报信。 但这寅将军却认为，此僧人定有不凡之处，所以就想要抓来自己吃掉，看看能涨多少修为。 结果却是因此招来了杀身之祸。 而关于缺少的熊山君，寅将军亲口交代，它的确想将黑风岭的那头熊妖收入麾下。 但对方却以吃素为由拒绝了。 最后只收服了特处士，还有一众修为粗浅的狼妖。 为了验证寅将军所言的真实性，玄奘在剥了它的虎皮后，接着便在双叉岭中追绞其他小妖。 收集这些小妖的证言后，再与寅将军交代的一一比对核实。 玄奘已经基本能确定，它应该并没有说谎。 黑熊精、熊山君，与观音禅院，与观音菩萨，与佛门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们在算计些什么？ 黄风岭那边，为何又要派寅将军来此，替黄风大王打听消息？ 黄风大王与灵吉菩萨的关系密切，此举，究竟是黄风大王的意思，还是灵吉菩萨的算计？ 一时间，玄奘只觉得前路局势扑朔迷离。 不过现在担忧这些，暂且也没有什么用。 眼前最紧要的，还是两界山这里的事情。 猴哥可是取经团队里的战力巅峰。 当然，就算不是巅峰，他也是取经团队中，最出力、最尽心尽力的那个。 是将他放出五行山，而后挟恩图报，依仗紧箍咒逼他一路保护自己。 还是交流切磋，建立起一段真正的师徒之谊。 玄奘更期望的，当然是后者。 至于这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西游故事中的仙猿镇，当然也有很多疑点存在。 理论上说，猴哥被五行山压住后，全身的法力应该也被封印了才对。 怎么可能出手庇护逃难至此的百姓？ 而且仅凭一只神猴的保护，如果说当地能发展出一个小村落，玄奘倒也是勉强能接受的。 可是听过各种传言，再结合刘伯钦所说。 如今的仙猿镇繁华富饶，还有商路开通，几乎已经可以算的上是一座山下小城了。 究竟是谁在管理这座城镇？ 难道这个世界的孙悟空和他一样，都是一个来自蓝星的异世穿越者。 还打算将西游故事，玩成文明建设游戏？ 至于刘伯钦所说的仙猿镇主事，阴婆婆，她又是何许人也？ 和孙猴子是什么关系？ 仙猿镇从三百多年前发展至今，城镇都建起来了，那漫天神佛能不知道？ 守在孙猴子身边，给他喂食铁丸铜汁的天神土地，能不知道？ 天庭、灵山上的那些执棋者，又究竟是抱着怎样的想法，放任这一切发生的？ 思虑之间，却也抓不住什么头绪。 但无论未来如何凶险，提升实力，寻找同伴，获得更多助力准没错。 饭得一口一口吃，事得一步一步做。 不过最让玄奘松一口气的，还是这个世界的孙悟空。 即使是被压在山下五百年，他还在力所能及的帮助灾民、保护弱小…… 嫉恶如仇、锄强扶弱。 玄奘骑在马上颠簸不止，嘴角却仍然忍不住略微扬起。 前往两界山仙猿镇的这一路上，倒是没有遇到其他意外。 晚上露宿一夜，第二日正午，已行至了此行的目的地，仙猿镇。 还不待玄奘感叹，这座传说之中的五指神山，果然巍峨险峻异常。 山下屋宇楼台林立，良田沃野成片，果然是一派难得的人间富庶之景。 一阵争执、吵闹声，便从道路前方传来。 玄奘定睛一看，却发现前方有一群身着甲胄的兵卒，数量足有千人级别以上。 他们各个手持刀剑，在仙猿镇周围的道路上设卡立点，用巨石和拒马尖刺将路封死。 甚至还派了一伙兵卒，直接将仙猿镇入口处，那座醒目的白石门楼给堵了。 “猴镇里的人听好！我乃西凉哈咇上将，寒江关樊虎！” 兵卒之中，有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看似将领的人物大喊道。 “锁阳城已被哈咇苏大元帅，亲自带大军攻破！从今天起，锁阳城周边一切村镇，全部归属西凉哈咇！ 若是识相，那就立刻叫你们的主事人出来，按照要求如数上缴粮草牲畜，接受我军在此驻扎。 否则！今天日落之后，我哈咇大军必然踏平你这猴儿镇！” …… 下章预告： 那么问题来了，猴哥被压山下，又是如何保护小镇免受兵祸的？ 第54章 太保家中问仙猿(三) 玄奘远远看去，只见五指山巍峨宽广。 中下段林木茂盛，再往上多有乱石林立堆砌，顶上分作五峰直入云霄。 真就好像是一只掌根立地、五指朝天的大手，化为一座顶天高峰，永远的矗立在了这里。 而山脚下的城镇，仙猿镇，远望过去看起来也是不同寻常。 那城镇的面积很大，以五指掌根处某地为圆心，向周围层层铺开。 楼宇多为石制建筑，看似简洁但却修筑的精致，从内而外、由高到低，层次分明。 看起来，丝毫不逊色于一座中原城镇。 但城镇外，却是一圈仅仅半人高，小孩子都能轻易翻过去的砌石矮墙，潦草的划定了边界。 看起来此地，似乎从来都不需要高耸的城墙，帮助生活在其中的人民抵御外敌。 砌石矮墙之外，便是一环环、一圈圈的良田。 此时正值最后一波秋收，田地里是一片随风摇曳的金黄色。 然而这良田之中，却不见农忙的民夫。 青壮年的镇民们，这会都聚集在入口处，那座写有“仙猿镇”的白石门楼前。 他们手拿着简陋的农具，与各个手持刀剑、挽弓拉弦，围堵村镇的哈咇国士兵对峙。 “滚出去！仙猿镇，不欢迎你们这些手持刀剑的杀戮者！” “我们只想在这里平静的生活，不想参与外面的事情，请回吧！” “你们在这里封锁来往的道路，这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哈咇的士兵你们嚣张什么？！之前大唐的军队到这里，都允许我们继续保持自治的！你们凭什么一来就……” 最后那个义愤填膺的年轻人，话还没有说完，利箭便嗖的一声，擦着他脸侧飞了过去。 年轻人被吓得双腿一软、手里一松，整个人和他的锄头一起，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而另一边，战马上的披甲大汉，自称樊虎的上将放下他手中长弓，朗声哈哈大笑。 那笑声中满是轻蔑。 “你们！你们就不怕这山下的仙猿大圣发怒，给你们降下惩罚吗？！” 有仙猿镇民夫，一边搀扶起摔倒在地的年轻人，一边怒气冲冲的大喊出声。 “什么仙猿，还大圣？！我怎么听说，就是一只被你们吹出来虚张声势的猴子？” 哈咇上将樊虎面露不屑，一声冷哼。 其余哈咇兵卒，听到了也跟着他一同起哄。 “什么猴子？你们这些贱民，不赶快滚过来拜你们的官兵老爷，还拜猴子哈哈哈！” “你们的小猴儿，不是被压在山底下了吗？它还能蹦出来不成？！” “要不你们拉着绳，把那什么猴崽子牵出来遛两圈？” 刹那间，数千人的哈咇军阵之中便是一片嘘声、笑声。 然而笑闹中的士卒们，并没有注意到。 当他们把嘲讽的对象，逐渐转移到那只“猴子”身上的时候。 对面那群布衣草鞋的镇民中，有些身材孔武有力，明显比寻常人类，还要高大一圈的镇民。 一个个的都攥紧了拳头、握紧了手中棍棒。 平日里透着几分憨厚老实的眼神中，开始逐渐充血发红，蔓延出一种，如同野兽般的凶蛮暴虐之意。 还有个胳膊比腰还粗的壮汉，更是单手提起了一块半人高的巨石。 好像是准备着，下一秒就要砸进对面的哈咇军阵中。 不少哈咇军卒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不过对于个别有把子力气的暴民，他们并不惧怕。 上千人的军阵，四米长的大铁枪，还有淬过毒的箭矢。 身为沙场上摸爬滚打的士兵，在这群暴民靠近之前，他们有一万种方法搞死对方。 弯弓搭箭，不少尖锐的铁矢泛着寒光，也瞄准了那个举起石块的壮汉。 稍远处，刘伯钦带领的猎户商队，毫不意外的被哈咇士兵拦下了。 而队伍中，亲眼目睹仙猿镇前那一幕的玄奘，已经做好了介入纷争的准备。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个仙猿镇中不只有人类，还生活着一群化作人形的妖物。 那一个个体型异乎寻常强壮的汉子，在他们被激怒的那一刻，身上都开始渗出了丝丝缕缕的妖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传说中的“仙猿”没有出手。 但玄奘可以确定，双方一旦发生冲突，那恐怕将会是一场妖兽对人类的屠杀。 介入，当然不是为了拯救那群嚣张的哈咇国士卒。 玄奘只是在担心，在猴子不出手的情况下，哈咇几千人的军阵。 战斗开始后万一灭口灭的不干净，放几个士卒从这里逃跑，那麻烦可就大了。 吸引大队人马前来围剿倒还好。 万一有人焚香拜神，将事情捅到天庭那边。 接下来，仙猿镇将面对的可就是天兵天将了。 人族与妖族混居的城镇，是妖族隐藏了身份？还是人类接纳了妖类，自愿共同生活？ 天恐怕都不知道这仙猿镇里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正当玄奘打算出手的时候，却忽而见到刘伯钦指向镇民，悄声对玄奘道。 “阴婆婆来了，你看，那个走出人群的青衣老妇人，她就是仙猿镇的阴婆婆。” 顺着刘伯钦指点的方向看去，玄奘果然注意到了一个手扶木杖的老婆婆，正从镇民中走出。 她衣着朴素，身高低矮，身材又略显富态。 白发简单盘在脑后，脸上布满褶皱。 远远看过去，她整个人就好像是一块放久了，外皮略显褶皱的胖红薯。 不过，却是一块和蔼慈祥的“胖红薯”。 即使是孤身从村镇青壮中走出，面对手持钢刀的马上将领，还有更远处，几千披甲士卒共同列队组成的庞大军阵。 她仍旧好像是寻常农人家中，一位平易近人、温和善良的普通老妇人，不见半点惊惧慌乱。 “上将军，得大家抬爱，老身正是这仙猿镇的主事人。” 老妇人弓着背，抬手拦了拦义愤中的镇民。 而那些镇民，竟然真的就这么压住火气，周身妖气收敛，纷纷退后。 就连刚才那个搬起巨石的壮汉，也将石块放下后，左瞅瞅、右瞅瞅，又挠了挠自己的大光头。 眼见局势缓和，那个自称哈咇上将的樊虎，面上得意之色顿时更浓。 见这仙猿镇的主事者终于现身，他不仅不下马，反而直接策马上前。 又拔出长刀在手里扬了扬，一指老妇人道。 “你在这猴镇里的所有权力，接下来由我接管，乡下的老婆子，你没什么意见吧？” 面对泛着寒光，散发血腥味的长刀，仙猿镇阴的婆婆，她仍旧慢吞吞的道。 “哈咇上将军，今日小镇上可能会有大事发生。 老身只是好意提醒，如果将军在此处继续停留，最后你的人马只怕会死伤惨重啊……” 高头大马上的樊虎将军不屑一笑，胡须抖动着，抬手示意周围的亲卫道。 “去把这个疯婆子给我乱刀砍成肉酱，骨头也要剁碎。 旁边的唐国贱民，谁敢轻举妄动就直接射死，本将军说到做到！” 十几个披甲亲卫抽刀上前，脸上满是兴奋的狞笑。 但就在这时…… “去——！” 一个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突然自五行山下传来。 这声音明明不大，但却好像能无视距离，无比清晰的传入了山下所有人耳中。 哈咇上千人的军阵之中，顿时一片骚乱。 而仙猿镇的镇民们却各个欢欣鼓舞，甚至都顾不上眼前的危险，纷纷回身望向山脚下。 与此同时，微微抬头的玄奘却能看到。 天空之中，正有一根两头金箍，通体玄黑的乌铁棍，极速自山脚下升上高空。 乌铁棍在飞向天空的过程中，由短而长、由细而粗，体积不断膨胀。 直到变作数十米长、水缸粗细，才猛地朝着地面砸了下来。 玄奘眯起眼睛估算。 那位骑在马上，自称哈咇国，寒江关千人上将的樊虎将军。 正好就在乌铁棍落点的正下方…… 第55章 五行山下仙猿镇(一) 【第十三回：五行山下仙猿镇，灵山佛老乘夜来】 万斤重棍当空而坠。 起初距离地面太远，听不到什么声响，唯有少数不经意间抬头的人，才能察觉到些许异象。 而那颐指气使、鼻孔朝天的哈咇上将樊虎。 此刻还在踩着马镫，挺直身子朝镇民人群里看。 似乎是想要找到，刚才到底是谁喊了那一个“去”字。 至于他身边那些拔出刀来，各个眼神嗜血，就要砍杀阴婆婆的亲卫们。 他们接了将令，自然不会再去考虑其他事情。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亲卫，两三步抢上前来，作势就要一脚将老婆婆踹倒。 那沉重的铁鳞战靴，只怕一脚上去，就算是一根圆木都能踢断。 就更别说面前这位身材低矮，扶着拐杖走路的老婆婆了。 “啊——！” 一声惨叫响起，只不过惨叫的并不是仙猿镇阴婆婆，而是要踹她的哈咇亲卫。 在战靴接触老婆婆前，玄奘已经冲出了刘伯钦的商队。 一跃三四米高，穿过战阵与人群，先一步抓住了亲卫的脚腕。 稍微发力，就将铁靴捏的变了型，金属甲片破碎扎入血肉之中、骨骼断裂，自然剧痛。 另外几个冲上来的亲卫，还想要直接举刀去砍。 却不料玄奘将手里的活人当盾牌，向前一甩挡住数把大刀利刃，在空中拉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 将手一松，已经半死不活的亲卫就飞了出去。 如同投出的保龄球，将其余十多个冲过来的士卒亲卫，全部砸的倒飞了出去。 “你来了？来，站过来一些，小心别被砸到了。” 阴婆婆向着玄奘招了招手，显然对于面前这位僧人的出现，并不意外。 玄奘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不用阴婆婆提醒，玄奘已经拉着她一起，躲到了那一众镇民身边。 而此时，来自天空之上的轰鸣声，已经如同疾风雷鸣一般，再无法被人忽略了。 千余士卒仰头去看，只吓的两股战战，几欲抛下武器转身逃窜。 哈咇千人将樊虎，也注意到了自己身边，竟然笼罩着一片越来越大的阴影。 他抬头一看，顿时被吓得僵在了原地，思维停滞、长刀脱手滑落。 别说是逃跑了，那副面色铁青的样子，似乎是连怎么喘气都抛在脑后，想不起来了。 轰隆——！ 大地巨震烟尘四起，一根刻有“如意金箍棒”五个鎏金古字，体积却足称奇观的金箍乌铁柱，在这一瞬间当头砸落在地。 对于哈咇的军阵而言，就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头大象。 哈咇千余人组成的战阵，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身披甲胄的士卒立时变成一群逃兵，慌不择路的四散而去，完全顾不上原地待命的将令了。 而玄奘能感觉到，这乌铁柱在落地的瞬间，明显往回收了将近八成以上的力道。 否则，恐怕这片空地都会被砸碎，然后塌落下去化作一片狼藉。 玄奘一摆僧袖，挥散了面前扬起的沙尘，却看到了令他颇感意外的一幕。 那位哈咇的樊虎虎将军，居然还活着？ 金箍铁棍在落地时，似乎稍微向前偏了一些。 只将他身下，那匹高头大马的前半身，砸成了一片血泥。 而马匹的后半身，包括马背上的樊虎将军，还都是完整的。 尽管被余波震的瘫坐在地，口鼻溢血，但他的确还活着。 “今天孙爷爷我心情好，不与你们这些小喽啰计较，快滚快滚！别再那边吵吵嚷嚷的，聒噪！” 那种极有穿透力的声音，再次从仙猿镇中心的山脚下传来。 到这时，如果谁还觉得，所谓的仙猿是镇民们自行杜撰的，那可真就是脑子缺根弦了。 而那哈咇千人将樊虎，这会也是如蒙大赦一般。 哆嗦着，哪怕眼耳口鼻都在冒血，看不清前路，也在几名亲卫的搀扶下，连滚带爬的跑远了 玄奘见了这场面，都有些愣住了。 这就放走了？ 不将金箍棒变作百十丈长，直接骨碌碌的就地碾过去？ 他刚才可是听到这群哈咇将领、士卒，出言嘲讽猴哥时，脱口而出的恶言恶语了。 这也能忍？ 虽然玄奘承认，这种用实力威慑对方撤兵，且不伤一人的应对方式。 的确更为成熟、更为稳妥。 先前玄奘不清楚仙猿镇的情况，不知道孙大圣被镇压在山下，究竟还能发挥出几成力量。 稳妥起见，自然也是想要出言周旋，避免矛盾升级的。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除非有圣人出手遮蔽天机、隐藏因果。 否则猴哥远程“遥控”金箍棒，像无人机一样到处乱飞，击退挑衅的凶徒，在五行山周围地区庇护凡人。 甚至建立城镇，让人族、妖族在此地安居，躲避战火、隐世生活。 这些事，天庭佛门应该……都是知道的吧…… 虽然不信他们能这么好心，但既然事实就摆在眼前，玄奘也只能作出判断。 如果孙猴子是为了保护仙猿镇，那么对于这些贴脸挑衅的家伙。 只要先礼后兵，那么最后哪怕一并都打杀了，应该也不会有神仙来管。 但真正的问题却是。 这个世界的齐天大圣孙猴子，他的心性和修养，居然能好到这种程度吗？ 难道一切的背后，还有高人指点？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原本玄奘还一直在担心，万一这猴子太过凶顽，放出来后四处捣乱作怪。 或者一个不小心说错话，这猴子从背后敲他脑壳一棍子，那可真是万事皆休了。 但现在，玄奘也只能暗自下定决心。 如果这个世界的孙猴子，五百年间，真的在山下被压的失了心气。 变成了一个逆来顺受、听话乖巧，甘当佛门打手的哈巴狗。 那么玄奘就非得想点办法，给这猴头整上一套野化训练，帮他找找曾经齐天大圣的感觉了。 “敢问圣僧，可是那位自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和尚？” 阴婆婆苍老的声音，将玄奘从惊讶中唤回神来。 忍不住的又多瞅了一眼稍远处，那根重新缩回正常大小，腾空而去的如意金箍棒。 玄奘方才双手合十，轻诵一声佛号后开口回应道。 “圣僧不敢当。小僧法名玄奘，的确是去往天竺国大雷音寺，代表大唐皇帝拜访灵山佛老的和尚。 只不过取经之事，还要看因果缘法如何，若结果无缘得见，小僧亦不敢强求佛祖传经。 小僧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联络感情、传递友谊，为促进双方的交流合作，尽一点微薄之力。 不知女施主，您是如何知道小僧会来的？” 玄奘明知故问，而那阴婆婆也正要回应，却忽听山下又传来声音道。 “哎呀！你们也忒是墨迹，俺老孙的棍子都飞回来了！你们怎么还站在村口？！ 阴妹子，快请我师傅过来！快请我师傅过来！ 俺老孙得了菩萨许诺，要保他一路西去，但眼下遇到点小麻烦，正要与师傅商量呢！” 哦！玄奘这一听，顿时就心里一松。 幸好这股“猴劲”还在，就要这种“猴急猴急”的感觉，才对劲！ 再补一句“烦死了”那将更妙！ …… 下章预告： 师徒相见，玄奘震惊。这生活条件……猴子要不你出来，换贫僧被压在山下怎么样？ 第56章 五行山下仙猿镇(二) “去吧，大圣就在那边等着你呢。” 几乎是在整个仙猿镇居民的围观下，玄奘听着阴婆婆的介绍， 穿过小半个古色古香的镇子，一直来到山脚下。 顺着老婆婆手指的方向看去，玄奘果然看到了一座小庙。 青砖陶瓦，庙后还有一处院落紧邻着山体，样式就和常见的城隍庙、土地庙差不多。 平凡而简单，融入在这座平静的小镇之中，毫无突兀感。 玄奘的异界前世，自然听说过那个晋太元中，武陵人桃花源记的故事。 故事中，有避秦时战乱者，隐居避世于桃源深处，百年来与世隔绝，自得其乐。 却不料来到这里，倒是有机会亲眼见到了另一个“桃源之所”，五行山下的仙猿镇。 阡陌交通、平凡古朴。 生活在这里的人，还有隐藏身份化作人形，与人类一同劳作，春耕秋收、四时安度的妖物。 似乎都在某种默契之下，彼此合作，维系着仙猿镇的宁静。 很奇妙的感觉。 玄奘双手合十，向阴婆婆道谢后，转身迈入这仙猿庙内。 庙内空间虽不大，但却格外干净整洁。 中央，一尊半人高的石刻猿猴像，赫然入目。 没有半点齐天大圣的威严感，反倒如同山间的寻常猴属般，多了几分憨态可掬的亲切感。 猿猴像前，香案烛台上不放贡品，只有香炉。 台下摆着几个藤编蒲团。 左右两边，支撑屋顶的红漆圆木立柱上，题写着一副颇有深意的对联。 左书，凡事莫跪猿仙，遇难先思勤勉。 右书，相聚即是缘来，分别枉生隙嫌。 阴婆婆说，这两句话都是五行山下的仙猿，亲口告诉他们的。 看了上联，玄奘倒是颇觉认同。 求仙问卜，不如自己做主。 念佛诵经，不如本事在身。 听起来，真是满满的孙大圣之风采。 而下联从表面上来看，表达的却是一种比较开放的态度。 一者是说给这镇上，为避战乱，来自不同家乡的居民们听。 劝他们相聚在此，就应携手合作，彼此间不该因为多余的分别心，制造嫌隙和冲突。 二者也是说给所有外来者，例如携带货物商品来此买卖的商贩，大意也相同。 来时的一路上，猎户刘伯钦介绍说，似乎就是因为仙猿的这句话，镇子才逐渐开放，允许外人入内交易买卖的。 不过，在知晓了这座仙猿镇，实际上乃是一座人族与妖族混居的小镇后。 玄奘却从这下联中，品出了更深一层的意思。 难道说，猴哥真正想要表达的，是希望双方最后能和睦相处。 不要因为人族与妖族之间的差异，彼此之间生出嫌隙敌意？ 但这些涉及人族、妖族，倡导放下争端，携手合作的思想。 真的是五百年前，号称“帝位轮流坐，今年到我家”的齐天大圣，会去思考的事情吗？ 玄奘突然间就有种感觉，这座仙猿镇内，除了猴哥外恐怕还有隐藏高手。 怀着更加谨慎的态度，玄奘绕过仙猿石猴像，转到了小庙后院。 后院依山而建，一出门，玄奘立刻就注意到了他此行的目标。 被压在山下石隙之中，只露出一颗金黄色、毛茸茸的猴头。 以及一条不断向玄奘挥手，同样毛茸茸的胳膊。 “师傅！在这呢，朝下面看！对！就是我，就是我！这边来，这边来！” 那猴儿喊得急切，但玄奘却并没有立刻快步上前。 不是不想，而是因为被人给挡住了。 这仙猿庙后的露天院落，远比玄奘设想的要热闹。 异界前世的西游故事里，猴哥被镇压在五行山下后，五百年孤独而过。 风吹雨淋，更无一人前来探望。 等故事里的取经人到来时，只见那猴儿头顶堆苔藓，耳中生薜萝。 眉间土，鼻凹泥，十分狼狈；指头粗，手掌厚，尘垢馀多。 那模样，怎一个凄惨了得。 但玄奘此时看到的情形，却是天差地别。 猴子的头顶上，有人用竹竿木板，专门搭了个遮阳挡雨的棚顶，能开能闭，很是方便。 猴头旁边，摆着三四种当季的果蔬，伸手就能拿到。 甚至那颗猴脑袋下，清扫到干干净净的地面上，还有人给他铺了板子，摆上了软垫子。 也许是担心猴哥晚上睡觉，硌到鼻子？ 饭来张口的米虫式生活，平时肯定还有人专门负责照顾。 这生活水平可真让人羡慕。 那一颗猴头毛茸茸、金灿灿的，连点灰尘都看不见。 至于孤独五百年，那就更是没这一说了。 不大的仙猿庙后院中，竟然还有好几个小娃娃在疯跑。 有小女娃也有小男娃，看起来，年龄都不过五六岁左右。 玄奘就是被他们挡住了去路。 刚到小院的时候，他们还在猴哥旁边抢葡萄吃，见了玄奘就兴奋的全围过来了。 “和尚哥哥好！” “和尚哥哥，你真的能把大猴子救出来吗？” “肯定可以！大圣爷爷都说了，东边来的僧人念念经，山上的金字压帖就会自己飞走啦！” “和尚哥哥，大猴子总说他后背痒，五百年都挠不到。 这感觉得多难受呀，和尚哥哥你就帮帮他吧！” 扎着羊角辫的黄衫小女孩，她年龄看起来最小，可能也就四岁左右。 这会儿正在扯着玄奘的袖子，替猴哥求情。 突然间，旁边的小男孩却指着她，惊叫了一声。 “小狸花！你的尾巴露出来了！” 黄衫女孩这一听，脸色直接就被吓白了，忙伸手就要向后捂。 但或许是忙中出错，玄奘又看到，这小女娃的头顶上，又竖起了一对毛茸茸的狸花猫耳朵。 “完了，小狸花你的耳朵冒出来了！和尚会把你降妖除魔掉的！” “小狸花，大圣爷明明都说了，你的障眼法还没练到家，藏在后面就好！ 求和尚帮忙的事，交给我们来就行的！” “这下全完了，我们把大圣爷的任务搞砸了！” 听到小伙伴们的惊呼，黄衫小女娃一手捂身后，一手勉强遮住自己的猫耳朵，泪珠在红彤彤的眼眶里直打转。 小嘴巴哆哆嗦嗦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而那几个大喊大叫，自以为是好心出言提醒，结果却让情况越来越糟的小男孩、小女孩。 这会儿倒是颇为仗义的样子，一个个的挡在黄衫女娃身前。 好像害怕玄奘会突然扑过来，把她吃掉一样。 于是，想要依靠镇上的小孩子，在玄奘面前拉好感度，打同情牌的计划完全暴露。 就连猴哥他自己，这会儿都是猛地一拍额头，把脸埋到了软垫里。 同时竖起耳朵，警惕起着玄奘此时的反应。 不过对于玄奘而言，除了感觉看这些小家伙手忙脚乱，挺有趣的之外。 就是被这个猫耳朵小萝莉，稍微萌到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半妖混血的小孩子，看起来的确很有意思。 那么接下来，要不要再稍微吓唬他们一下下呢？ 玄奘在心里，颇为恶趣味的想到…… —— 本章作者有话说中，放了一张猴哥帅图，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点开看~ 第57章 五行山下仙猿镇(三) 哈哈，你们这些可爱的小妖怪，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贫僧要你们助我修行——！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玄奘也只能在心里这么想想。 猴哥还在那边看着呢，为人师表的高僧形象，必须要稳住。 于是玄奘双手合十，喧一声佛号，从容淡然的安慰道。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几位小施主不必害怕。 贫僧向来以理服人，断不会做那不分是非，有伤天和之事。” …… 正所谓，妖不为恶，与人无异。 人若作孽，亦为妖邪。 三两句话，玄奘用哄小孩的方式，简明易懂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后。 小院内紧张的气氛，很快重新轻松了下来。 那一张张小娃娃的脸上，又重新洋溢起了笑容。 其实，玄奘在刚入小院的那一刻，就已经感觉到了几缕很淡的妖气。 不仅是黄衫小女孩，旁边的几个小娃娃，其实也是小妖以障眼法幻化而成的。 此时，有些小娃头顶长出了小角，有些脸上长出了绒毛，都表现出了些许妖化特点。 他们中，有些是纯粹的小妖，还有些是人、妖混血的半妖。 其余的小孩子，则是货真价实的纯血人类。 让玄奘意外的是。 不仅是这些整日和猴子打闹，天真无邪的孩子们，早已知晓了仙猿镇中人、妖混居的情况。 他们的父母长辈们，竟然也知道。 与他们同镇生活，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许多“人”，其实是妖类所化。 甚至一百多年前，仙猿镇还维持与世隔绝的状态，仅接收逃难者入住，拒绝外来商队入内的那段日子里。 这里的妖类，连伪装都不需要。 就算整天顶着长满毛发，生着尖牙、犄角的野兽脑袋。 与人类镇民一同劳作耕种、收割采摘、畜牧养殖，也没谁会感觉奇怪。 现在之所以伪装，不过是担心吓到往来的客商罢了。 或许在他们眼中，酷吏与战乱，应该是比野兽妖物更恐怖的存在吧。 在玄奘与院中小娃们聊天，同时摸着黄衫女孩的小脑袋，安慰她不用害怕不用紧张的时候。 在玄奘从包裹中，取出一袋酱肉干，分给孩子们，让他们带回去解馋的时候。 另一边，猴哥已经把头从软垫里抬了起来。 他看着那个孩子堆中，一身褐黄僧衣，似乎完全不介意他们妖族身份，只是温和轻笑的和尚。 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也跟着挠了挠脸，嘿嘿嘿笑了几声，但很快就收了回去。 “好了我的小健将们，你们的大圣爷爷，现在要与师傅谈正事了！你们去外面玩，去外面玩吧！” 猴哥发话，但一群小家伙们却还想再闹，一个个表示自己也想听。 结果好大圣也不惯着，一条手臂直接如巨蟒般伸长出去。 小家伙们一个个的都被揪了起来，也不管他们抗议，直接就丢到了院墙外面。 见到这一幕，玄奘也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这五行山只压住了猴哥的身体，限制了他的自由。 似乎没能完全封印住他的修为和法力。 虽然心中对很多事、很多细节，仍旧存着许多疑惑。 但终于等到了与猴哥面对面交流的机会，玄奘还是压下了心中的激动。 尽可能的平静下来，微笑施礼道。 “虽然深陷困境，但仍愿在乱世中开辟一方净土，人族妖类一视同仁，护佑一方安宁。 小僧玄奘，在此先行拜谢神猴义举。 先前阴婆婆已与小僧言明，既然是观音菩萨的安排，小僧自然愿助大圣脱困。 只是先前听大圣所言，关于脱困之事，你似乎仍心有顾忌。 既然如此，那么不妨说来一听，小僧或许也能提供些帮助。” “诶，顺手为之罢了，俺老孙本就喜欢热闹，有些会说会笑的在身边，正好解闷！ 不过什么神猴、大圣，听着也忒生分了，师傅叫我悟空就好。” 猴哥嘿嘿一笑，虽然嘴里说的谦虚，但那毛脸上的欢喜之色却是一点也压不住。 只见这猴儿转了转眼珠，又摆出了一副认真严肃的样子。 还自顾自的诵了一声阿弥陀佛，随后才摇头晃脑的道。 “师傅，自从俺老孙得观音菩萨点化，日夜在此处盼望师傅到来，还自愿认真学习了佛法。”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猴子又从软垫旁，抽出了一本垫在果盘下的经书。 虽然上面染满了果浆，但的确是佛经《劝修功卷》不假。 随便在手里蹭了蹭，感觉蹭不掉，猴哥也不尴尬，索性又把经书往旁边一丢。 “经在心中，不在书中，俺老孙已经把它都背下来了，师傅不信你听。” 接着，猴子还真的叽里呱啦的背了起来。 而玄奘，他虽然自问已将此经读懂，与人总结、交流没问题，部分重点段落也能熟记。 但通篇全背，咳咳，也许猴哥可以给他当师傅了。 “先前那位哈咇将军出口不逊，言语粗鄙，没想到你还能压住火气。 临在将他砸成肉泥之前，改变了落棍的方向，当着小僧的面专门饶了他一命。 悟空，你的诚心小僧已经知晓，不必再用背书来证明什么了。” 玄奘急忙叫他打住，而悟空也立刻就停了下来，还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嘿嘿，师傅，没想到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小镇外面那些什么将军士兵的，嘴太欠，险些让俺老孙破了心境。 是俺老孙修行不够，日后若有机会，定会随师傅勤加精进。” 说着，猴哥还再次装模作样的诵了一句佛号，真好像是既虔诚又羞愧的样子。 玄奘深吸了一口气，但却未再做其他表示。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猴子竟然是在和他虚与委蛇、装样子…… 先前镇外，哈咇军士出言挑衅的时候，其实猴子早想把他们都团灭掉了。 只不过是因为顾忌自己，这个未来的和尚师傅，强行忍住没有当面杀人而已。 之后来到仙猿庙后院，猴子又安排那些天真无邪的小孩子，跑过来央求自己出手相助。 这其实也是一种打感情牌的方式。 计划败露后，猴子又急着想要表示自己一心向佛，还当面背起了佛门典籍经文。 这一番操作下来，玄奘并没有感觉到，他真的对佛法有多少兴趣。 但那份想要尽快摆脱这座五行山，重新恢复自由的渴望，玄奘却体会的最为真切。 然而除此之外，也许是因为几百年来，一直与人类镇民不断接触的原因吧。 这只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猴子。 的确比玄奘的预料，要更为成熟，也更加复杂了。 正当玄奘还在心里分析，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的时候。 猴哥也终于将他心中的顾虑说了出来。 “不过师傅，若您将那山顶金帖揭去，弟子虽能脱困，但此山也必将崩塌倾倒。 到时山下村镇、良田，恐怕都将毁于一旦，俺老孙所救的群妖百姓又将流离失所。 不知师傅可有两全之法，既能助俺老孙脱困，又能免去山下那一场灾祸。 还请师傅费心，弟子感激不尽！” …… 下章预告： 人、妖混居的世外小镇，不同以往的西游猴哥。既要救猴子脱困，又需保小镇平安。 猴子只看到了两难之局，而玄奘，他还看到了更多…… 第58章 五行山下仙猿镇(四) 当玄奘走出仙猿庙时，他神色凝重、眉头紧皱，但内心深处却是欢喜的。 这个世界的孙悟空，他虽然不是玄奘想象中，那个心直口快的猴。 甚至小心思还有点多。 但从猴哥对待人族、对妖族的态度就能看出，他并不在乎所谓的出身、血脉。 大圣的铁棍，永远指向那些更强大的存在。 欺凌弱者，从来不在他的选项之中。 而对于那些无辜的弱者，他更是会尽己所能的出手保护。 这与玄奘异界前世的西游故事中，那个胆子大，但却任性妄为的猴子，完全不同。 那个猴子不喜欺凌弱小，但却更爱随心所欲，不懂换位思考，顾及周围人的感受。 至少在西行开始之初，是这样的。 故事里的猴子，他看到了凡僧师傅的无能。 什么忙都帮不上，还既想让他去鹰愁涧找马，又想让他寸步不离护在身边。 猴子一时气结，连身外化身术都忘了用，只恼怒的抱怨，“你这人不济！忒不济！” 抱怨虽然有理，但那只被压了五百年的猴子。 他还暂时无法设身处地的去理解，一个刚刚亲眼目睹身边侍从，惨遭虎妖生吞活剥，整日担惊受怕，却又无能为力的凡僧。 无法理解凡僧那表面的急躁之下，内心深处极度剧烈的恐惧感，正在与西行的信念相互冲突、拉锯。 但后来，每当他的凡人师傅思乡了、抱怨路途遥远、内心畏惧不前的时候。 猴子就会开始讲讲心经，好生劝导两句。 甚至偶尔还会来上一句名言。 “但要一片志诚，雷音只在眼下！” 让那从小在寺中念经参禅的和尚，也有了心神俱爽，万虑皆休的顿悟之感。 不仅自身实力强大，还懂得理解他人的弱小，包容他人的畏惧。 这便是孙猴子的成长。 而此时，玄奘眼前这位尚被五行山压着的孙大圣，似乎已经有了几分成熟的感觉。 这让玄奘颇有一种，如同捡到宝了一样的欣喜感。 也不知道三百年前，这座仙猿镇究竟是在怎样的机缘下建立的。 竟然带给这猴子如此多的改变。 最开始，玄奘一直以为那个阴婆婆，极有可能就是这仙猿镇中的隐藏高手。 毕竟一个普通的老人，在数千人的军阵面前，在将领那满是杀伐之气的长刀面前，怎么可能如此冷静？ 还有这老婆婆一抬手，就拦住了暴怒到几乎要现出原形的妖类镇民。 怎么想，都应该并非寻常之人。 然而玄奘凭自己玄仙境界的修为，看她就是个普通老妇人。 借着小动作的遮掩，稍稍动用一下金蝉天目的力量，再去看。 这回玄奘看到的，却是一片极为浓重的死气。 玄奘也只能猜测，这位老婆婆可能已经时日无多，快要寿终正寝了。 再一问猴哥，又正好验证了玄奘的判断。 那老婆婆今年七十多岁，年龄大了，眼睛和耳朵都不好。 之所以面对军阵不慌不惧，应该是看不清，也听不清的原因。 而她之所以能担任仙猿镇主事人，或者说就是镇长。 主要是因为，她从小负责打理仙猿庙，低头不见抬头见，和猴子比较熟。 无论人类还是妖族都很尊重她，才推举她做了主事人。 大多数情况下，阴婆婆都只是个“形象”代表。 在涉及仙猿镇的事上，她除了劝和以外，基本上不发表任何意见。 猴子还说，那女娃的一家人，世代负责仙猿庙的清扫、维护。 人类寿命短，生生死死，好几代人都过去了。 这个阴婆婆，也是猴子眼看着一点点长大、一点点变老的。 至于仙猿镇的建立，猴哥单手一摊。 直言他就是偶尔帮忙，打跑几波乱兵贼匪，从未管过那些在此避祸的人族妖类如何行事。 镇子是他们自己建起来的，一切与猴无关。 如此一来，玄奘也只能先接受眼前所见事实。 等探寻到更多仙猿镇的隐密后，再分析探究其中缘由。 只不过，孙猴子的成熟与稳重，也给玄奘增加了一些工作量。 在异界前世的西游故事中。 唐朝和尚来到荒无人烟的两界山，在草丛中找到被压五百年的猴子。 和尚跪地求告佛祖，去了山顶的金字压帖。 山崩地裂神猴脱困，随后扭头继续向西而去。 简单，而且干脆利落。 但玄奘面对的情况就复杂了。 五行山下多了一座小城镇，建设了上百年，吸引容纳了几千人族、妖族，才发展到今天这个规模。 如果揭掉金字压帖后，猴哥直接强行挣脱出来。 那山下的仙猿镇，绝对会是一片残垣断壁、惨不忍睹。 就算是不考虑人类、妖族镇民的意见，直接强制转移人员财物，之后怎么办？ 保护他们的仙猿走了，留他们在一片废墟上自行重建家园。 而且这地方，还是大唐、哈咇、鞑靼三国的交界地，战火一到必然灰飞烟灭。 以上便是猴哥担心的问题，并且希望玄奘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既能帮他脱困，又不影响山下百姓生活的办法。 然而在玄奘看来，猴哥仍旧把这事想简单了。 仙猿镇内，几千人族妖类的想法如何，这些内心层面的繁琐问题先放一边。 仅仅是面前这座五行山，都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何为五行？金木水火土。 五种元素相生相克、生克循环，能量平衡、浑然一体。 五行能量，分散于山顶的五座高峰之中，随山脉山势，向下方山体汇聚。 在山体中形成循环，融合又分解，再复归五指高峰。 正是这种五行能量的往复流动，令整座大山成为了一个，非大能上仙难以撼动的统一整体。 也正是这座五行平衡、浑然天成的高山，逐渐影响到了山峰周围的土地。 让五行山周围，变成了一片世所罕见的良田沃野。 所以仙猿镇周边的粮食产量，才能达到如今这般颗粒饱满、年年丰收且极为富裕的状态。 甚至还可以用这些粮草，和商队交易，为小镇获取更多的收入，提升镇民们的生活水平。 玄奘通过他的金蝉天目，只扫视一眼，就能将这里的情况看个大概。 所以他清楚，一旦猴哥脱困破山而出。 五行山内的五行能量，顷刻间便会变成一片乱流，强行导入此处的地脉之中。 也许再多等个几百年，此地五行能量自我调节逐渐平衡后，土地会重新变得富饶肥沃起来。 但接下来的那几百年里，此地恐怕会在五行能量的激荡之下，寸草不生。 活人活物久居于此，身体也难以长期承受无形的能量波动，一生恐将多病多灾。 至于调理五行，疏导地脉？ 这种事看似容易，实则极难。 曾经的西方二圣，凭着量劫之后疏导地脉的功德，都能从天道那边，换来西方大兴之势。 若是能立刻找齐三个本源骷髅，获得大罗准圣境修为，说不定玄奘还能一试。 但短时间内，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不过此路不通，并不代表着就无路可走。 玄奘给自己先定了一个小目标。 今日下午在镇子中走访收集信息，夜晚入定休息，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 明天花一天时间，实地考察五行山上的每一座山峰。 利用金蝉天目，将五行山内的能量流动规律，彻底解析清楚。 玄奘相信，届时，破解之道自会浮出水面。 …… 与此同时，远在西天灵山之上，盘坐于八宝功德池旁的如来佛祖。 于静修之中，重新睁开了双眼…… 第59章 灵山佛老乘夜来(一) 西天灵山，八宝功德池。 宝池之上，九品金色莲花缓缓旋转，荡漾起一圈圈淡金色水波，向周围扩散开来。 佛祖如来盘坐于功德池旁，借助金莲宝池的力量，为自己疗伤。 那道从肩头，一直裂到胸前佛印处的伤痕，此时已经基本愈合如初。 宝光烁烁的丈六金身，也已完全恢复了往日的威能。 佛祖睁开双眼，目光幽深。 念头一动，近日来，涉及取经西行之事的一切因果，皆在他的意识中被重新推演了一遍。 天道命定西方大兴，一切机缘气运，本应向佛门汇聚。 机缘气运已至，一切本该势如破竹、诸事顺遂。 但发生在南瞻部洲，长安京的一系列意外，却又似乎在预示着。 佛门的大兴之势虽然未改，但方向，却正在偏离原本预定的道路。 在佛祖的推演之下，这一切异变，皆归于取经人的反常举动。 本该半生念佛诵经，以肉体凡胎踏上西行之路的取经人。 却在游历南瞻大唐时，机缘巧合，拥有了玄仙境的修为。 虽然这点修为，对于漫天神佛而言，和肉体凡胎的蝼蚁并没有多大区别。 但当佛祖汇聚力量，想要推演其中更多细节的时候。 量劫，却又将一切掩盖在层层黑雾之下。 关于取经人的情况，观音菩萨给出了她的解释，但这却并不足以抵消佛祖心中的疑虑。 “取经大业，不容有失……” 如来佛祖望着池水涟漪之中，不断波动的丈六金身倒影，低声自语。 “十世轮回已近终了，也足有三百年未见我那二弟子了。 也罢，不如便亲自去一趟……五行山。” 言罢，佛祖起身而立。 丈六金身收敛，原地现出一位身穿白色僧衣，肩披金色袈裟的中年僧人。 他向前迈出一步。 刹那间，整座灵山佛国，整片陆地天空皆如光影流水般拉长，并在一瞬间自动退至僧人身后。 其貌不扬的中年僧人脚步落定，身形已经出现在了五行山，仙猿镇入口的白石牌楼前。 只一步，他便从遥远的西牛贺洲，灵山八宝功德池旁。 来到了南瞻部洲，大唐国境五行山下。 只一步，在三界中激起的空间能量波动，就如同无形的海啸般扩散出去。 普通人自然无知无觉，但是…… 洪荒三界，圣人大能相互制约，彼此之间也有所感应。 如此变化，就犹如滔天巨浪压到了眼前。 镇守在南瞻部洲武当山的真武大帝，他虽然只有准圣境修为，但却是第一个感觉到的。 他走下了道场高台，但却没有立刻采取行动，只是转身腾空而起，直向九重天凌霄宝殿而去。 他知道，西方佛老未宣亲至，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他能解决的了。 而与此同时，天界三十五重天，弥罗宫中。 玉清元始天尊一拍宝木桌案，微怒道。 “哼，那多宝的转世竖子，还要步步紧逼。 西方大兴之势已定，他难道还嫌慢，想亲自出手一步成势？ 真当我阐教道门没有脾气的吗？” 而另一边，天界三十三重天，兜率宫中。 一位身披阴阳八卦袍，须发皆白的老道人，正一边品酒，一边迈着小碎步晃悠。 他每走两三步，就挥手向丹炉的离火位送出一道风，借此不断调整炉中的火势。 偶尔，还能听到他哼上两句小曲，一派悠然自得之态。 老道人的脚步，忽而一顿。 目光好似透过一切阻碍，先向上方看了看，又向下方瞧了瞧。 脸上露出了些许意味难明，且隐晦深邃的笑意。 老道士笑着嘟囔道。 “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了，啰嗦的太清本尊。 我太上小老头，兜率宫中的金仙境老匹夫。 不过是你的一个小小善尸，佛门圣人要搞事，我能咋办？ 不如就好好看着，或许……会很精彩也说不定呢。 圣人境强者的正面博弈，上次还是封神量劫，小师弟摆出诛仙剑阵的那天呢。” …… 一步行至五行山下，仙猿镇前。 佛祖如来化身的僧人，环视周围一切。 此刻时间临近夜半子时，镇上的居民们都已熄了灯火。 除了夜风吹落秋叶的声音外，小镇内一片宁静。 就好像那整个镇子，也随居民一同陷入了沉睡。 身为洪荒三界中，圣人境界的顶级强者，在这座平凡的山下小镇前。 如来佛祖所化的僧人，却并没有立刻迈入其中。 他感觉到了反常。 在使用缩地神通时，他已经根据锦斓袈裟上的定位术法，锁定了金蝉子转世本人的准确位置。 理论上说，这一步落下后，他应该直接出现在玄奘面前。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步却只来到了小镇入口。 圣人亲自使用神通，自然不可能出现任何意外。 除非……此地有同境界强者，出手干扰。 会是谁呢？ 不用多想，如来佛祖心里已经基本猜出了答案。 六圣出紫霄。 道门三清，通天尚在禁足，太清无为不理世事，玉清阐天之道、顺天而为。 皆不可能出现在此，干扰佛门大兴的天道之势。 西方二圣情况如何，如来自是比谁都清楚。 排除下来，只剩那唯一的圣人至尊。 是谁在此，已经不必多言了。 “小僧失礼了。竟不知娲皇圣母久居此地，冒昧来访，还望恕罪。” 佛祖如来双手合十，向着前方的白石牌楼处躬身一拜。 抬头时，一道看不清面容的人影，已经出现在了前方的牌楼下。 “既知冒昧，何不离去？” 回应之声听起来很平淡，有女子的柔和，亦蕴含着别样的威严。 闻听此言，佛祖所化的僧人一时沉默。 原本如来还想要解释。 此行只是看出爱徒金蝉子转世，可能遭受量劫心魔算计，放心不下所以亲自前来查看。 但是，仅从人影那冷漠疏离，甚至带着一丝厌恶的语气中，佛祖就能明白。 她什么都懂，但就是打定主意要在此阻拦。 眼前的局势，让如来佛祖感觉到了棘手。 紫霄六圣之一，女娲娘娘，妖族与人族的创造者。 一位凭借着创生的莫大功德气运，成就圣人之位的大神通者。 然，巫妖量劫一起。 妖族为对抗巫族，剑走偏锋，一口气屠戮世间九成人族，炼就屠巫之刃。 人族与妖族结成死仇，后来妖族天庭，更是直接陨灭于世。 承受了这份，由创生带来的因果反噬之后，圣人女娲从此隐遁世间。 据传，若无后来的补天功德，女娲甚至有可能因此跌落境界，失去圣人之位。 如果说，那位一夜须发皆白，带着无尽落寞去往紫霄宫禁足的通天圣人。 他是封神量劫中，被迫吞下苦果，承担一切罪责的失败者。 那么女娲圣人，她就是巫妖量劫中，另一个吞下苦果、承担罪责的失败者。 洪荒三界犹如棋局，六位圣人是局外的执棋者。 大道唯争。 如今六位圣人，女娲、通天已经斗败出局。 太清道德天尊不理世事，一心修炼，以合道为目标，自愿追随道祖的脚步。 亦与出局无异。 西方二圣已归佛门。 所以，此次量劫便是携天道之势的西方佛门。 与遵从天道规矩的道门阐教之间，最后的一场博弈。 倡导万物共荣共生的女娲之道，在妖族、人族、巫族的相互杀戮中化为泡影。 截教为世间万灵众生，拼命截取到的那一线生机，也被阐教的大道规矩堵死。 若无意外，此次量劫的胜负成败，从开始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 道门阐教必败，西方佛国必将大兴。 所谓的洪荒棋局，发展到此时，反倒更像是一个疯狂的赌局。 洪荒三界之中，从来都没有圣人。 只有被逼至此，压上一切急红眼睛的赌徒。 输者失去一切，赢家通吃一切。 而佛门坐拥大势、优势。 最需要做的，反倒是警惕那些在量劫中斗败，却又苟活下来的存在，突然出手搅局。 现在，避世已久的女娲圣人突然出现。 如来佛祖知道，这极有可能正代表着，此时他面前的人影。 其实是一个被逼到角落，随时都有可能不管不顾，决死一搏的圣人。 若是处理不好，今天在这里，在五行山下。 真有可能会爆发一场圣人之战。 …… 下章预告： 时隔数千年，封神之后，圣人境强者面对面的第一场博弈。即将到来…… —— 第60章 灵山佛老乘夜来(二) 佛祖知道，今日他若想实现目标。 找出那金蝉子转世的身上，究竟出现了什么异常。 绝对不是圣人之间言谈两句、卖个面子，许下些好处就能实现的了。 不过，面对眼下圣人对峙，争斗一触即发的凶险之局。 身披金色袈裟的中年僧人，却缓缓露出了一个温和而慈悲的微笑。 一丝属于佛门圣人的力量，逐渐从他周身扩散开来。 一朵朵金色的法力莲花，以僧人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蔓延、绽放。 这种如花朵般柔和的力量，没有表现出任何威胁性。 但却将佛祖修持之法的神韵，完全展示了出来。 那是一种看破一切迷障之后，唯有大彻大悟之人方能领悟的，通达豁然的神韵。 或者说，这就是如来佛祖的佛意、道心所化。 金色法力莲花盛开之处，一切通畅顺达，镇外水渠、田垄浸染灵光。 似乎，就连这片小镇夜色，都变得不再朦胧晦暗。 通过这片绽放的金色莲花，佛祖相信。 同为混元圣人境界的女娲圣人，能够理解他的意思。 没错，佛祖的目标并非斗法，而是在表达自己的态度。 如果女娲愿意，她可以轻易从这些莲花中，感受到如来此时的心境。 在如今的三界棋局之上，占据绝对优势的佛门，没有必要去做那掀翻棋盘的一方。 相反，局面越稳定，对于佛门而言就越是有利。 “小僧先前还有些许疑惑，向时观音尊者回禀取经事宜，并未提及五行山下，还建起了一处小镇。 原来是您亲自出手，隐藏了这座小镇的存在，也难怪连菩萨也未能看出端倪。” 僧人双手合十，由近而远的欣赏着夜幕下，金色莲花映照之中的仙猿小镇夜景。 似乎是真的在由衷地赞赏、感叹。 而对面的女子身影，瞥了僧人一眼后，毫不客气的出言反问。 “这镇子坐落在你的五行山脚下，菩萨看不出来，山神土地看不出来，你成了西方佛祖还能看不出来？ 依我看，若是没了这座仙猿镇，仅凭五行山与金字压帖，恐怕早就镇不住他了。 回过头来想想，三百年前你会默许此镇建成，应该也是察觉到这个事实了吧？” 中年僧人摆了摆手，谦虚道。 “小僧也是才发现，原来这座仙猿镇，不过是你我二人各取所需，倒也确实是因缘际会。” 谦虚之后，佛祖所化的中年僧人却又道。 “人族与妖族在小镇上共生共长，的确是一派生机盎然的和睦景象。 就和巫妖量劫前，洪荒三界之中，那短暂而繁荣的时光一样。” 巫妖量劫…… 此话一出，那白石牌楼下的人影微微一颤。 某种压抑而危险的气息，逐渐自她周身弥散而出。 与此同时，僧人身边的金色莲花，盛开的愈发旺盛。 向周围蔓延扩散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缘起缘灭、因果纠缠。一切有情众生，皆难逃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盛之八苦。 自从妖族天庭下令屠戮万千人族，而作为两族创生之母的存在，选择沉默旁观的那一刻起，这因已然种下。 日后人族与妖族世代为仇，彼此杀戮不休的苦果，自然也将继续纠缠下去，生生世世，苦苦不得解脱。” 抬头偏开目光，再看一眼这夜色下的宁静小镇。 中年僧人惋惜一叹道。 “想必您也注意到了，小镇平静的表面之下，人族与妖类心中，暗流已经涌动到了最后的临界点。 而取经人的到来，将成为一颗石子，彻底打破小镇的平静，惊起涟漪，掀动更大的波澜。” “所以，佛祖的意思是，镇里的人族与妖族，必然反目成仇。 因为取经人的到来，整座仙猿镇，最后也必然毁于一旦？” 人影再度反问，而且语气也愈发不善。 与此同时，另一种与法力金莲不同的圣人神韵，也从人影体内扩散而出。 这是一种充满生机的神韵力量，扩散开来后，便化作生灵百兽。 它们千姿百态、随地而走。 包括人类在内，他们也只是娲皇创造的生灵之中，尚且还未表现出太多特殊之处的一员。 不断蔓延绽放，几乎将整座小镇都包围起来的金色莲花，长势终于一缓。 两位圣人大能，洪荒三界顶级强者之间的较量，正式拉开序幕。 虽然双方都默契的没有动用神通法力，来一场毁天灭地，生灵涂炭的大战。 或者直接转移到天外虚空之中，爆发正面冲突。 仙猿镇的居民们，仍旧毫无所觉的沉浸在梦中。 但这种释放神韵感悟，直指本心的较量，对双方而言，却更为凶险。 这不是神通之争，不是法力之争，更不是灵物法器之争。 这是道心之争。 落败的一方，内心深处将完全信服，完全接受另一方的理念。 若中年僧人败了。 明日这仙猿镇中，或许会多一位下田收麦的农夫，而灵山之上，则会少一尊现世的佛陀。 若是那人影败了。 明日的西天灵山之上，恐怕也会多一位，圣人境界的女菩萨。 见自己的神韵金莲被对方遏制，中年僧人不恼反笑，神色愈发从容。 他看向前方的人影，迈步上前。 脚步虽缓，但却是步步紧逼。 周身大片大片，生长到一人多高的庞大金色莲花，也一同向着那石牌楼下的人影蔓延而去。 “若小僧的推演无误，三日内，小镇里人族与妖族将会爆发第一场冲突，枉死者的鲜血将染红土地。 最多不过五日之后，两界山塌、神猴重获自由。而小镇，则会被永远掩埋在乱石之下。 甚至，若是处理不当……” 佛祖所化的中年僧人，话语稍作停顿。 层层叠叠的金色莲花，此时已经堆积到了数米之高，如海浪般直向着那人影压了过去。 而人影身边，神韵化形而出的生灵百兽们，各个惊慌逃窜。 跑得快的，瑟缩在人影身边不敢动弹。 而慢的那些，则会在绽开的佛光中逐渐失神迷离，而后虔诚的跪伏在金色莲花周围。 似乎除此之外，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僧人面露慈悲之色。 言词之中，也逐渐透出了一丝悲悯与哀伤。 他缓声叹息道。 “甚至若是处理不当，哈咇与大唐两国之间的战火，也将从锁阳城中扩散开来，席卷这座小镇。 两国的修行者，亦会将此镇作为征伐的战场。届时，仙猿镇中无论人类还是妖兽，都将难逃一死。” 第61章 灵山佛老乘夜来(三) 佛祖所化的僧人步步向前。 金色莲花如海如潮，佛光普照、梵音渺渺。 大半个小镇，似乎都已经被金光笼罩。 但是，与那白石牌楼下的人影距离越近，僧人越是隐隐感觉到，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明明那金色莲花，已经盛开到了人影身边。 明明那浩渺佛光，已经将牌楼染成了金色。 但娲皇圣人的身影，却依旧隐藏在一片阴翳之中，让人看不清深浅。 僧人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并且停下了脚步。 佛门的天目神通，化作一道金光直照前方，破开人影周身的阴霾，看到了她此时的本相。 僧人脸上的从容之色，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不见。 也正是在这一瞬，人影周围，那圣人神韵凝聚而成的百兽生灵，突然间变得双目猩红。 它们不再害怕、不再恐惧，甚至对于身边的金色莲花、金色佛光，都完全不再理会。 原本在佛光影响下，只知虔诚叩拜的神韵生灵，也突然停下了动作。 它们开始长出匕首般的獠牙、刀锋般的利爪。 根根骨刺破开表皮，尖锐的指向身边，片刻前还彼此嬉戏玩耍的同伴。 它们从原本的天真活泼，迅速开始变得狰狞了起来。 它们相互试探、相互攻击，拉帮结派又彼此对立。 它们创造痛苦、创造仇恨，并且在痛苦与仇恨的驱使下，愈发癫狂的投入到了杀戮之中。 女娲圣人的神韵本源，在此时突然表现出了一种，充斥狰狞戾气的自相矛盾之态。 在这种近乎爆发的恶念、戾气影响之下，原本盛开的金色莲花，都有了逐渐枯萎衰败的迹象。 随着杀戮的继续，娲皇圣人身边，大片大片的神韵生灵不断死去。 而剩下的神韵生灵，则带着更为狰狞恐怖的愤怒与仇恨，踩着同伴与敌人的尸体，杀戮的愈发狂暴。 直到最后，一切鲜活的生灵百兽，皆化作累累白骨堆积成山，再无一丝生机留存。 而那位远古时期，曾经采集无数先天神圣精血，缔造凡间妖族，让世界变得丰富多彩、充满生机的妖族娲皇。 后来又抟土造人，以仙神道体为参考，创造出人类这一先天灵种，被奉为人族之母的女娲娘娘。 此时，她的道心神韵仿佛由生而入死。 从创生万灵、仁慈温和的圣人，变成了如今那白石牌楼之下。 周身有无边白骨环绕，万灵生机就此寂灭，一切生命终归死亡的灾厄化身。 代表着死亡的白骨，化作遍地而生的荆棘利刺，迅速向周围扩散开来。 金色法莲被白骨贯穿，死亡与毁灭的神韵，将佛法结成的神韵金莲撕碎。 僧人一步步后退，一直退回到初至此地时所站的位置，才终于止住了脚步。 “身为混元圣人，却以身为子入局量劫，还吸纳天地劫气入体，此举与妖魔何异？！” 中年僧人沉声喝问。 但对面，白石牌楼下的晦暗人影，却只是继续站在原地，并不回答。 沉默片刻后，僧人收敛了那些许薄怒，闭目长叹一声道。 “由生而入死、由创生堕入毁灭。在希望的破灭中，衍生出无边的痛苦与绝望。 小僧明白了，想必当年巫妖量劫之时，举棋不定，无奈只能坐看人、妖相残的你。 才是内心深处，最痛苦的那个啊……” 一时间，被累累白骨与遍地骨刺，压制落入下风的金色莲花，逐渐开始重整态势。 以一种出尘超脱的空性，凌驾于一切死亡、痛苦与绝望之上。 扭转局面，顶住了白骨神韵的反扑势头。 僧人就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似的，悠悠感慨出声。 “只是……想我那前世的通天师尊，他不忍最后截取的一线生机断绝。 竟不惜以圣人之力入局量劫，意图设下大阵，汇聚万仙万灵之力，强行逆改天地大势。 结果，却引发了一场圣人大战。 若非鸿钧道祖亲至，一力镇压全部量劫因果反噬。 恐怕那反目成仇的道门三清，最后谁也别想活着离开万仙大阵。 然而即使是如此，最后道祖也未能压制量劫反噬。 不得不选择与天合道，平息劫波。” 佛祖所化的僧人重新睁开双眼，看向那白骨堆中的人影，眼中略带悲悯之色。 “现在你不仅选择亲自入局，还如妖魔邪祟一般，将劫气化作自己的力量，此乃万劫不复之举。 这次，不会再有道祖出手，如当年拯救他的三个徒弟那样，拯救你了。 女娲，你或许会成为六圣之中，除了准提以外，第二个因死亡而出局的圣人。” 僧人的语气很温和，甚至还带着些许的悲伤。 但话语出口，却犹如利剑，犹如当头棒喝。 直白而毫不遮掩、毫不留情。 “或许吧，但那又怎样？” 沉默已久的人影终于作出了回应。 面对僧人言语中，如同重锤般一次次砸下的压力，她却并无畏惧退却之意。 “你既已不再是当初的灵宝道人，选择归服西方，成佛作祖。 那么当年巫妖量劫究竟因何而起，金乌十日，又为何凌空炙烤大地，引发巫族不满。 其中真相，想必你最清楚不过，今日却还能频频旧事重提，果真厚颜无耻。” 僧人闻言面色不变。 即使是被娲皇圣人，直言点破往昔量劫因由，他也依旧坦然应道。 “正因知晓那西方准提，当日暗中引诱金乌出巢，挑起争端等不耻之举。 故而小僧才会在修行有成时，于灵山之上、诸佛面前，先斩准提、再败接引。 历经多番波折，终于重整旧时西方教，化作今日佛门，令一切重新开始。 正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如今的佛门已经放下，已经与往昔诀别，不再是曾经的西方教。 娲皇圣人，您又何必纠缠于已然既定、无法改变的往日因果。 迟迟不愿放下执念，做别过去，面向未来重新开始呢？” 中年僧人看着前方的人影，神色愈发真诚恳切。 仿佛是一位置身局外之人，正怜悯的看向另一个在深潭之中，苦苦挣扎。 明明即将溺水而亡，却仍旧不肯回头的蒙昧者。 神韵金莲开始重新绽放，在石板路上、在田地里、在白石牌楼上，皆有金色莲花盛开。 甚至，就连那充满死亡与毁灭神韵的白骨堆上，也有金色的莲花张开花瓣。 那是超脱于幸福与苦难之上，一切皆空，跳出因果纠缠之外的神韵之力。 在这种力量下，一切喜怒哀乐、三灾八难，皆化为虚无。 哪怕是道祖鸿钧，也无法抵御的量劫之力。 在这片放下一切、超脱一切的神韵佛光之中，也逐渐淡去，直至彻底消解于无形。 此时，即使是那满地的白骨骷髅，也一个个的洗去了杀戮的戾气，放下了痛苦与执念。 似乎除了伏地叩首，向那僧人虔诚礼拜之外，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此次洪荒量劫，唯有我西方佛门能解。” 身穿白衣，肩披金色袈裟的中年僧人双手合十，郑重道。 “三界四洲、十方诸岛，天地人神鬼、蠃鳞毛羽昆，凡所有一切众生之悲恸。 洪荒寰宇，自盘古开天、鸿钧传道以来，无穷量劫之苦难，唯有我佛门能度。 如今，我西方佛门乘天地大势而来、乘万法大运而至，无人可阻。 娲皇圣人，即使是你，也一样。” …… 下章预告： 圣人的道心之争，失败将意味着屈服。面对咄咄逼人的灵山佛老，局势又将如何发展？ 第62章 灵山佛老乘夜来(四) 僧人声音不大，但却是字字掷地，重若万钧。 那金色的神韵莲花，也将无数白骨化作养料，顷刻之间遍布四周。 即使是娲皇圣人的身影，也被遍地开放的金色莲花，包围在中间无法脱身。 只能拼尽全力，苦苦支撑。 中年僧人口中诵经之声不断。 佛光与梵音，如同波浪般自莲花中扩散而出。 一点点冲刷、消融着女娲周身，最后一层代表死亡与毁灭的白骨神韵。 在这场道心之争、意志之争中。 佛祖如来，毫无疑问的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他知道，对面之人虽有混元圣人修为，且身具补天功德，不可直接与之为敌。 但结合对方透露的信息，再经过分析推演后，如来佛祖同样也在心中确定。 自从千万年前那场巫妖量劫之后。 娲皇圣人的道心，早已经是千疮百孔、脆弱不堪。 这座人类与妖物和平相处的小镇，对于娲皇圣人而言，就是她维持道心稳定的精神支柱。 在这里，女娲她不顾小镇存亡，直接动用神通法力，展开圣人大战的风险。 实际上，并没有最初担忧的那么高。 在此前提下，佛祖如来意识到，或许……一个机会正摆在他面前。 一个将曾经，身为妖族之主、人族母神的女娲圣人，度化入灵山佛门的机会。 若能再得一位圣人加入，此番佛门声威必然大振。 而那冥冥之中的气运加持，则更是重要。 创造人族的母神，若是都已拜入佛门。 那么日后佛经、佛法传遍四大部洲之事，必然也会水到渠成。 所以，如来彻底释放自身神韵，不断重提往昔旧事。 借此一步步向女娲圣人施压，探寻对方的底牌，以及她道心的弱点所在。 看到那神韵所化的累累白骨后，佛祖已经彻底理解了，女娲圣人心中真正的痛苦所在。 而这就是她道心的弱点，也是将面前这位圣人度化，归入佛门的关键。 虽然没有料到，她竟然会如同不顾后果的妖魔一样，借助天地劫气来修行。 但这却并不影响佛祖，继续将度化进行下去。 法一藏，谈天；论一藏，说地；经一藏，度鬼。 大乘三藏，可超脱一切烦恼之外，断去千般尘缘，一念放下，万念皆空，诸般执着苦痛，尽可摆脱。 无论对方是谁，只要能找出此人内心深处，最深切的痛苦所在。 便可将之度化，收入佛门麾下。 哪怕是上古时期，抟土造人成就混元境界的女娲圣人，也不例外。 “休想……” 遍地铺开、层层叠叠的金色莲花之海中，女娲的声音虚弱疲惫，但却并无退让之意。 “我身后，这座人族与妖族安然共存的小镇，并没有被你所谓的因果毁灭。 机会仍然存在，可能性仍然存在。凭你的佛法，现在还度化不了我的道心。” 佛祖所化僧人微一皱眉。 但当他正要继续诵经时，动作却突然一顿，下意识的伸手捂住了胸口。 旧伤复发了。 丈六金身之上，那道借助八宝功德池、借助九品功德金莲，刚刚恢复的伤势。 终究没能撑住。 想要度化一位真正的圣人，必须消耗的法力与心神念力，还是有些太大了。 僧人眼底闪过一丝不甘。 九品功德金莲，终究并非十二品功德金莲，各方面的功效都只是差强人意。 九品金莲，何时才能追回本源，复归往昔之盛…… 深深地望了一眼仙猿镇内，某栋房后小院中，拴着一匹枣红矮脚马的建筑。 中年僧人眼底的一丝不甘，才终于重新收敛了回去。 心知今日之事，已然事不可为。 哪怕是西天灵山上的佛祖，也难免陷入到了短暂的怀疑之中。 洪荒三界，天道至高、因果有序。 一切现象的背后，都会受到运数变化的影响。 如果说不久之前，发生在南瞻大唐，长安城内的一系列突发情况。 还能勉强用意外，用龙族千万年来的秘密谋划来解释。 那么此时，不早不晚，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候旧伤突然发作。 先前步步谋划一切都很顺利，距离成功，几乎就只差最后的临门一脚。 差一点，佛门就能多一位圣人大能。 但结果却是全然功亏一篑。 这又该如何用意外来解释？ 难道这冥冥中，真的出现了某种，脱离量劫因果之外的异变。 正在无形中，干扰着佛门的计划，影响着佛门的未来？ 僧人凝聚力量，猛然间抬手打出一道金色佛印，径直没入到了对面人影的额头之中。 随后，他自身的法力也无以为继，只能散去满地的莲花神韵。 而对面的人影也摇晃两下，伸手扶着牌楼下的白石立柱，勉强维持自身站立不倒。 “自从这座仙猿镇，选择修建在五行山下的那一刻起，它的毁灭就已经注定。 西方大兴、佛法东渐，此乃天道定下的大势所趋。 西行不可阻，神猴亦必将重获自由。 他可是你留下的补天神石所化，你难道希望他，就这样一直被压在山下吗？ 女娲圣人，一切皆有定数，你心中既已知晓，又何必如此顽固？” 中年僧人出言再劝，然而对面的人影，却对他仿佛发自肺腑的恳切直言，不为所动。 “西方佛祖若继续在此久留，恐怕天庭、道门那边，也会遣人过来查看了。” 那一副快走不送的态度，顿时让刚刚经受挫败，心中不甘未消的僧人，微微皱起了眉头。 “执迷不悟……娲皇圣人，你心中那个人族与妖族和平相处的愿望。 终究只是一场空想，只是一个早已错过，无法弥补、无法挽回的执念。 继续坚持下去，除了挣扎沉沦在苦海之中，感受更多的痛苦与绝望之外，什么也得不到。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唯有放下执念，方为解脱之道。” 僧人双手合十，轻声诵念两句经文，随后转身而去。 在僧人使用缩地神通，身形彻底消失于此处之前。 他逐渐缥缈的声音，如同某种锥心的咒文一般，从四面八方传来。 “也罢，五日之后，当一切被埋葬在山崩乱石之下后，小僧会再来一趟。 而小僧赠予您的这枚佛印，自会引导您放下执念，入我佛门、皈依正果。 那时，小僧愿收你为弟子，将毕生所悟倾囊相授。” …… 次日清晨，天尚未明。 “哈欠——！” 听着后院内，枣红矮脚马用蹄子刨土的噪音，玄奘伸了个懒腰，早早的从床榻上爬起身来。 开始干活了！ 维护仙猿镇繁荣发展，协助猴哥从山下脱困的两大目标。 还在前方，等待着他来完成。 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唐三藏，全、都、要！ 第63章 玄奘周折五行山(一) 【第十四回：玄奘周折五行山，因势明辨安人心】 玄奘打着哈欠出了门，先到客驿后院瞧了一眼他的枣红马，红萝卜。 这家伙经常是草料没喂饱，就开始哼哼唧唧，一边用蹄子刨土，一边唏律律的打响鼻。 “这不没吃完嘛，瞎叫唤啥！” 玄奘拍了拍红萝卜油亮亮的马脖子，也不管后面叫的委屈，直接出门而去。 玄奘知道，这红马天材地宝吃了不少，已经生出了几分灵性。 能察觉到某些异常，并不奇怪。 其实不仅是这匹马，玄奘昨晚那一觉，睡得也很不踏实。 躺在床上，隐藏于额头之下的金蝉天目，似乎是受到什么刺激了一样，不断传来示警信息。 就像是有小针，不断地在扎他的额头。 玄奘一直想要醒过来，但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是朦朦胧胧的睁不开眼睛。 一直就这么折腾到了第二天。 “师傅，师傅！初到这仙猿镇，昨晚睡的还好吗？” 玄奘刚一出门，突然就听到有人在头顶喊他师傅。 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客驿小院的过门梁上，竟然倒挂着一只金毛小猴。 小猴伸手一捞，直接将玄奘头顶的竹编斗笠抢了过去，翻身落地后摆弄两下，还给他自己戴上了。 身高不到玄奘膝盖的金毛小猴，穿着一套灰布小短褂，头上还扣着一顶大斗笠。 人模人样的在地上走两步，咧嘴一笑，又双手将斗笠给玄奘递了回来。 玄奘接过斗笠，深吸了一口气。 暴击福瑞控，一招命中直接清空血槽。 玄奘算是明白了，须菩提祖师，他也必定是个福瑞控。 听这么个毛茸茸的猴儿喊师傅，简直不羡鸳鸯不羡仙，还要什么的自行车。 如果不是心里很清楚，面前这小猴其实是齐天大圣，孙悟空的身外化身。 玄奘这会非得一把给他薅过来，使劲在手里揉搓一顿不可。 人家不过是撸猫、撸狗，而我陈玄奘，可以撸大圣。 压住了心底那么一点的小冲动，玄奘接过金毛猴儿手里的斗笠，笑道。 “当然，这里可比小僧平日里，露宿荒野，枕石倚木而眠舒服太多了。” 猴儿搓搓手，随玄奘一路前行。 小镇中的居民们，此时也正准备前往田地中，完成入冬前的最后一波秋收。 有些人见到玄奘后，会热情的上前与他打招呼。 有些人则很冷淡的瞥上一眼，甚至那目光中，还带着些许敌意。 而那些由妖族变化的人，他们见到玄奘，尤其是见到玄奘身边的金毛小猴时。 几乎都会停下脚步恭敬行礼，还有一些，甚至会直接躬身长拜。 玄奘将他们所有人的反应，都记在了心里。 而原因，经过昨日下午走街串巷，与镇中居民们闲聊交流。 玄奘已经基本摸清了，仙猿镇人、妖族居民的现状。 所以，哪怕是那眼中有敌意的人，玄奘其实也能理解他们的想法。 妖族的情况比较简单。 仙猿镇的妖族，大多是周边深山老林中，某些生存都很艰难的妖族老弱病残，修为也普遍低下。 山里的妖王看不上，就把他们赶出来自生自灭。 发现这仙猿镇中，有大妖神猴护佑，能偏安一隅平静生活。 于是便欣然在此定居。 先前猎户刘伯钦也提到，仙猿镇中居民分为两派。 一派主张修筑城墙和防御工事，将仙猿镇建设为一座城镇，组织自己的武装力量。 而另一派主张切断与外界的联系，继续避世而居，不要卷入到任何麻烦当中。 仙猿镇妖族，基本上就是避世隐居派。 他们并不想参与到人类与人类的纷争之中。 对于五行山下压着的孙猴子，在仙猿镇妖族眼中，猴子就是他们的妖王。 能帮助妖王脱困，那绝对是一等一的大好事。 所以对于玄奘，这位据说是能够解开金字压帖，救猴王脱困的和尚， 他们自然是敬重无比、各个感恩，甚至自愿叩拜。 至于猴子妖王脱困后，这座仙猿镇还是否存在，镇上的大多数妖族并不在意。 妖王去哪，他们就去哪。 若是西行路途艰辛不方便，他们还希望去花果山生活。 平时孙猴子吹牛闲聊时，自然没少提他过去的事情。 对于那十洲祖脉、三岛来龙之地，仙猿镇的妖族各个都是憧憬万分。 但是与妖族不同，仙猿镇上生活的人类们，情况就复杂多了。 人类之所以选择避世隐居，主要还是因为自身不够强大。 先前所谓躲避战乱的流民，能得一方土地平静的生活，自然是感恩戴德。 但经过三百多年的发展，几代人过去，他们的心态早已发生了变化。 辛勤耕种，加之田地土壤肥沃、生存环境和平。 衣食保暖等基础需要，他们早已满足。 于是，谋求更进一步的开拓和发展，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仙猿镇允许外界商队入内，交易粮食货品，加强对外交流等新气象。 其实就是镇中人类一方主导，说服妖族隐藏兽类形象，努力争取到的成果。 而妖族虽说无所谓，但见镇子越来越繁荣，倒是并不反感。 所以他们也愿意配合人类，将自己那可能比较吓人的面貌隐藏起来，招待往来的客商。 不过随着往来客商增加，镇内人心愈发浮动，各种纠纷也越来越多。 原本的隐世小镇内，家家富足，基本上处于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状态。 但外来的客商什么人都有，偷奸耍滑、阴险狡诈之辈，从不罕见。 所幸镇中居民无论人类妖族，面对欺负时能一致对外，平时买卖交易也讲究个公平自律。 所以一直也没有出太大的问题。 但随着大唐与哈咇两国边关局势愈发紧张，商贩发现，仙猿镇的粮食质优价廉。 只要收购下来，根本就不愁卖。 于是很快，仙猿镇内往来的商队数量迅速飙升。 各种争议纠纷事件频繁发生，小镇确实繁荣了，但管理也瞬间变得困难了起来。 神猴只管维护镇子安全，不受外来战乱侵扰，这方面他不会出手。 妖族开始逐渐觉得，当初开放镇子，允许外界客商入内是一个错误。 反对的意见越聚越多。 与此同时，仙猿镇是“大粮仓”的消息，也通过商队流传了出去，而且名声还越来越大。 此时边境局势紧张，仙猿镇的存在，对于大唐和哈咇两国而言，皆意义非凡。 能得到、就占有，得不到、就毁掉。 对于两国而言，这些都是可选项。 到现在，仙猿镇人类一方虽然也察觉到了准备不足，当初的想法有些欠考虑。 但看到蒸蒸日上发展的镇子，居民不断提高的生活水平，还有更加舒适的生活条件。 就此中断对外往来，从此之后，重新将仙猿镇封闭起来。 到了这一步，镇子中的人族也无法接受。 于是他们才提出，将仙猿镇扩建为一座依山而建的城池，同时组建民兵卫队，保护城镇、维护秩序的计划。 并不想卷入战乱的妖族，对此自然持反对意见。 所以双方之间的矛盾，也逐渐激烈了起来。 特别是昨日，哈咇军队直接包围了仙猿镇，还带来了锁阳城被破，两国战火已起的消息。 仙猿镇人族、妖族之间的矛盾，已经从原本的争论，演变成了激烈的争吵。 只不过碍于玄奘这个外人在场，没有完全表现出来罢了。 当然，哈咇、大唐，选择依附于其中一国，也是仙猿镇未来的可选项之一。 但人族的国家，能否接受一个人类与妖族共生的城镇？ 这个问题不解决，仙猿镇的人族与妖族都不放心。 有些人之所以对玄奘热情。 就是因为得知盛唐的强大后，希望能从玄奘这里，了解到更多大唐皇帝的消息。 特别是唐王李世民，他对于妖类的态度究竟如何。 然而另外一些人，他们之所以对玄奘怀有敌意。 那是因为……弱小的人类，比妖族更加依赖神猴的保护。 玄奘能够感觉得到。 有那么一部分人，他们对仙猿庙中的神猴无比恭敬，甚至比妖族还要虔诚。 但是…… 他们的内心深处，却并不希望猴哥从五行山中脱困。 顺着小镇街道，走上了攀登五行山的石阶山路。 玄奘不着痕迹的侧目瞟了一眼身后。 或许一会儿，就能从这些尾随者的口中，亲自验证自己的猜测了。 玄奘心想。 ———— （猴哥的身外化身，金毛小悟空，图片分享见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玄奘周折五行山(二) 沿着山道，一路向上而去。 猴哥的身外化身小猴，一步一跳的跟在玄奘身后。 也许是注意到了玄奘的目光，还以为是在瞧自己。 那金毛小猴挠挠头，嘻笑着解释道。 “许是俺老孙心情好，时隔几百年了，昨晚竟也迷迷糊糊的睡了个舒坦觉。 嘿嘿，就是早上醒得晚了，没来得及凝聚多少法力。 身上一座大山压着，俺老孙的一身本事都被封了九成九。 最后勉强创造了这个身外身，也就只能到这种程度了。” 嗖嗖两下，金毛小猴蹦跳着来到玄奘身边，抓住他的僧衣就往上爬。 边爬还边啧啧叹。 “哎呦，看不出来，还是昆仑冰蚕丝的料子！真识货！ 想当年俺老孙那套锁子黄金甲，里面内衬也用的是它！” 等小猴爬上玄奘肩膀，它又蹲起身子，挺胸叉腰、意气风发的道。 “不过师傅你放心，这化身的模样虽小，但本事却不小。 收拾点寻常的小妖小魔，绝对不在话下。 要是认真起来，消耗所有法力出手一次。 也能达到俺老孙本体，随手一击的力量。” “是，若贫僧真遇险境，就指望悟空大显神通了。” 玄奘随口这么一应和，肩膀上蹲着的金毛小猴，顿时就更神气了。 一张小毛脸上，都明显涨红了几分。 而玄奘则微微分神，在心中逐渐确定了一件事。 那种能够让自己，甚至让悟空都陷入沉睡，无法醒来的力量…… 昨晚的仙猿镇内，恐怕真的发生了某件他不知道的大事。 玄奘摇摇头，暂无思路，只能沿着道路继续向上而行。 他的目标是首先登上五指山最北边，代表了五行之土的拇指山峰。 沿途观察山脉内部，尤其是五座“手指”高峰，与“手掌”山体的交界之处。 五指代表纯粹的五行，而交界之处，便是五行融合，流转变化的关键节点。 若要分析这五行山封印大阵内部，最关键的薄弱之处所在。 若想要找到，既能帮助猴子脱困，又能避免这片丰饶肥沃的土地，被五行之力破坏的方法。 玄奘决定，将这五处关键所在，作为研究分析的突破口。 无论昨晚的仙猿镇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既然无从知晓，也无从着手，那么不如继续按原定计划，先解决眼前的目标。 无论事情有多么繁琐复杂，也总得一步一步来。 “哎，师傅……” 肩上的小猴抓抓耳朵，突然问道。 “师傅你也是有修为在身的人，想要去山上调查，为什么不飞过去呢？” “当然是在等人了。” 玄奘放慢脚步，装作有些疲惫的样子，喘两口气。 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 随后再次向身后，树枝掩映的山道上瞥了一眼。 “现在就直接飞过去，身后跟着的那几个人，他们不就永远都追不上来了。 悟空，你别往后瞅，免得他们起疑心半途折返回去。” 阻止了金毛小猴的扭头动作，玄奘还趁机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 嗯，这猴头…… 大圣级，不对，大品天仙级的毛茸茸手感。 绝了，不枉人间活过一场。 猴子一把拍开玄奘的手，不服气的道。 “俺老孙当然知道有人跟在后面！但他们都是镇里的人。 估计就是担心你一个小和尚，在山里爬上爬下的遇到危险。 你且亮出些手段来，他们一看，自然就放心离开了。” 听到猴子那坦然而自信的回应，玄奘沉默片刻，方才开口道。 “悟空，不如这样。你先去那边树梢上稍待片刻，躲着看就好不要出声，一切自会见到分晓。” 金毛小猴眨眨眼，哼了一声，也未再多说什么。 又是嗖嗖两下，直接窜上树梢，躲进了秋日微黄的树冠之中。 玄奘在道旁岩石上闭目打坐，似乎对周围的一切皆无知无觉。 就在这时，一支弩箭从稍远处，某片长青灌木丛中悄然射出。 箭头铁锋，直指玄奘胸口。 扑通！ 只见那盘膝而坐的僧人，竟是连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喊。 就这么从岩石上直接滚落下来，一头栽倒在地，抽搐两下便不见动静了。 沙沙沙…… 稍待片刻后，灌木丛中响起一阵沙沙声。 一共三道人影，急匆匆的从里面冲了出来，一路狂奔到玄奘身边。 这三人皆是粗布麻衣的农人打扮。 后面两人，一个抱着锄头的身形稍壮，一个端着硬弩的相对瘦小。 为首之人体格最壮，手里还抓着一块随地捡来的石块，攥的骨节发白。 见玄奘倒地不动，双手还死死抓住射入胸口的弩矢。 他突然间手一松，石块滑落在地。 “完了……完了……全完了……” 为首的庄稼汉喃喃自语，嘴唇抖个不停。 他伸手一试玄奘的呼吸，顿时惊叫一声，连续后退几步差点跌倒。 “咋样牛老大？还……还活着吗？” 抱着锄头的年轻庄稼汉，哆嗦着轻声问道。 “咋样牛老大？还……还能救吗？” 端着弩机的另一个瘦小汉子，年龄不大，甚至脸上还带着点刚成年的稚嫩感。 他也哆嗦着轻声询问。 “救？救你奶奶个腿！” 为首的壮汉牛老大，抡圆了胳膊，回身就是一个大嘴巴子糊了上去。 “牛三蛋！你个缺了大德的死瘪三，让你瞄准他身下的石头射，你瞎了啊？！ 把那和尚吓跑就行了，你往哪瞄呢？你真照人心口射啊？！ 没气了！人都死透了！” 端着弩机的年轻瘦汉子，挨了这一巴掌后口鼻冒血。 人都摔倒在了地上，但是却仍旧端着他的弩机，双手就和端着簸箕抖筛糠一样，上下晃个不停。 跟懵了一样的，不断喃喃自语着。 “死……死了？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个屁！大圣爷要是知道了，非把我们仨都拍死在这不可！” 牛老大扬起手又想要打，却被抱锄头的汉子拦住道。 “大，大哥手下留情，老三他也是第一次用弩啊！ 我们，我们要不带着和尚的尸体，赶快去仙猿庙求大圣爷，说不定……说不定……” 牛老大这一下被拦住，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一对大眼睛瞪的像灯泡，鼻孔直喷白气。 又急的猛跺几次脚后，才将手放下，哀叹道。 “大圣爷的自然法力高强，但救活死人这种事，恐怕…… 而且牛二溜子，咱们把死和尚带过去，万一大圣爷真要拍死我们可咋办？” 抱着锄头的牛二溜子，这下顿时也哑巴了。 唯有那个窝在地上的牛三蛋，还在失魂落魄的念念叨叨。 “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 牛老大听得更加急躁，顿时心下一狠，抢过牛三蛋的弩机，端在自己手里道。 “你们两个不争气的废物，跟着我过来干什么？！ 赶紧滚回家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事都是我干的，今天你们两个就没来过这！记住了吗？！” 牛三蛋懵了，牛二溜子却急了，他慌忙问。 “牛老大，你，你想干啥？！你不说清楚，我不走！” “杀人灭口，毁尸灭迹！老子要把这僧人剁碎，找个地方埋了！” 牛老大脸色苍白，却硬是梗着脖子低声吼道。 话音刚落，霎那间万籁俱寂——！ 牛老大、牛二溜子、牛三蛋三个庄稼汉，突然就全部沉默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之感，当头笼罩住了他们。 喉结耸动，汗珠大颗大颗流下，瞬间便湿透了他们后背。 即使是不用抬头，他们三人也都感觉到了， 就在头顶某个方向的树冠深处。 那是一种货真价实，足以将他们三个凡人，轻易碾为齑粉的恐怖威压。 就在他们即将扛不住这如同死亡一般的感受，就要被吓到屎尿齐流的那一刻之前。 原本倒在地上，已经没了呼吸的僧人。 此刻却突然翻身而起，随手拂去身上的尘土，还向着头顶树冠深处摆了摆手。 而那种如死亡般的压迫感，也逐渐收敛了回去。 三个庄稼汉子同时跌坐在地。 他们看到玄奘，随手将那支连僧衣都没划破的弩箭丢在地上，面色如常的样子。 一时间，他们脸上的欣喜，几乎压过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之色。 “圣僧，圣僧！原来您没事啊！” 牛三蛋格外激动的大叫出声。 “慢着！” 玄奘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却把自己那一对拳头捏的咯嘣响。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在我们正式开展友善交流之前，三位可愿站起来，先与贫僧再论论拳脚？” …… 图片分享——主角金蝉子~ 见本章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玄奘周折五行山(三) 在五行山，通往拇指峰的山道上。 牛家三兄弟，牛老大、牛二溜、牛三蛋，由高到低、由壮到瘦，沿着山道一字排开。 整整齐齐的靠边罚站。 一人脸上一个巴掌印子，老大的最深，老二次之。 端着弩机射中玄奘的老三，玄奘最后反倒是没动手。 一方面是看到他刚才那副，见到自己没死后，惊喜到涕泪交加的样子。 另一方面，他之前已经被他家大哥，一巴掌扇得的吐血了。 教训已经有了，再打也没啥意义。 所以最后，玄奘只是帮他擦掉了嘴角的血渍。 在玄奘原本的设想中，他坐在大石头上休息，等后面的三人跟上来。 该聊就聊，该问就问，该打就打，完事后搞清楚他们的来意就好。 悟空的身外化身在树上旁听，让他也了解一下仙猿镇中，一部分居民的真实想法。 谁能料到，这哥仨竟然暗箭伤人，偷袭——！ 虽然这种凡弩凡矢，连玄奘一身冰蚕丝衣的防御都破不了。 玄奘也在箭矢接触到自己前，一把抓住了箭杆。 而后装作中箭的样子，顺势滚落在地。 这样也能达到目标，甚至更便于观察此三人，在发现自己杀人后的真实反应。 知晓他们本性不坏，暗箭伤人也是意外之后。 再给这三人，一人赏他一记大逼斗，顿时就畅快多了。 于是，玄奘在这牛家三兄弟面前原地站定，神色也恢复了原本的淡然平静。 至于他头顶的竹编斗笠上，那只蹲着的金毛小猴。 此时依旧龇着牙、眯着眼，一副非常不爽的样子。 玄奘的目光，挨个扫过他们三人脸上的巴掌印，清了清嗓子后问道。 “都清醒了吗？清醒了就说说，你们错在哪了。” “清醒了，清醒了！” 牛老大捂着脸上的红印，急忙开口道。 “我们三人简直是猪油蒙了心，还好圣僧大人您法力高强，我们这点手段自然伤不到……” “避重就轻、油嘴滑舌，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玄奘厌烦的摆了摆手，又道。 “不过作为主谋、作为指使者，能够不推脱责任，还敢为你的两个兄弟顶罪。 你虽然目无法纪、不守规则，还想把贫僧切碎埋了。 但却也算是个重情重义，脑筋灵活，还颇有勇气的家伙。 今日你们为何来此，你我心知肚明。 希望日后你能把你的情义、脑筋，还有勇气，用在其他地方。” 示意让满脸羞愧的牛老大闪到一边，别碍眼后。 玄奘又看向了那个牛二溜子，他到现在，还抱着那柄锄头。 玄奘估计，如果这会突然问他一句，你的锄头哪去了？ 他能抱着锄头四处找好久。 “你来说说，错哪了？” 玄奘目光瞥向他，眼睛微眯，带着一种阴恻恻的压迫力。 牛二溜面色发白，不过却并不是因为玄奘的目光。 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玄奘头顶，注视着斗笠上的金毛小猴，眼中羞愧与畏惧并存。 先前出门时，悟空就和玄奘提过。 他被压在山下，法力受到压制，所以平时都是远程操控金箍棒保护小镇，很少用身外化身这门神通。 所以这只金毛小猴的化身，小镇里应该没人能认出来。 但是看到眼前牛家老二的反应，玄奘感觉，他心中恐怕已经有所猜测了。 “我们、我们错在行凶伤人，只为自己的利益考虑、恩将仇报。 大圣爷是庇护我们的大恩人，得圣僧相助，他老人家即将脱困，我们本应该为他开心的。 但是……我们，我们愧对大圣爷的信任。 相聚即是缘来，分别枉生隙嫌……我们愧对大圣爷的教诲！” 牛二溜哽咽着，另外两兄弟闻言也红着脸、低下头，神色愈发的羞愧。 蹲在玄奘头顶斗笠上的金毛小猴，他一边听一边点头，似乎是颇为满意这个回答。 然而玄奘却摇头反问道。 “向往和平安定，向往富足安康，想要维护自己安稳的生活，维护祖辈辛勤耕耘的土地。 并为此甘冒风险，甚至自愿承担相应的罪责。 况且，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想杀我，那么站在你们的立场上来看，又何错之有？” 牛二溜抬起头看着玄奘，一脸疑惑。 另外的牛家大哥、三弟，闻言也是一脸懵，搞不清楚情况。 而玄奘，却仍旧自顾自的继续道。 “你说恩将仇报，说愧对神猴的教诲，那么请问，恩从何来？而你们又为何要听从神猴的教诲？ 因为神猴帮助了你们、保护了你们，为你们提供了一片能够平静生活的土地，安然度日。 而现在，一个远到而来的和尚，将会奉什么神仙菩萨的指点，带走你们唯一的保护神。 他将会使两界山崩塌，将会使你们世代生活，留下许多珍贵记忆的仙猿镇毁于一旦。 那么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还要遵从神猴的教诲？” 牛家三兄弟听得面面相觑，原本眼底的愧疚之色，也逐渐被复杂所代替。 因为眼前这位和尚，讲出了他们内心深处，被道德与良知所压抑，但却无法放下的真实想法。 他们三人今日甘冒大不韪，抄起石头、扛着锄头、端起弩机，一路追着僧人过来。 想要在这座山上寻个僻静之地，威胁恐吓，吓跑这个和尚。 为了自己平静舒适的生活，就要让帮助他们的神猴，继续被压在山下。 这种行为当然谈不上高尚，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用心险恶。 但却绝对是他们，以及很多仙猿镇居民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只不过是他们三人，相当胆大的首先采取了行动而已。 玄奘这一番话讲的理所应当、大言不惭，牛家三兄弟则听得是心绪翻涌、五味杂陈。 唯独玄奘头顶的金毛小猴听不下去了。 他隔着斗笠，猛拍了几下玄奘的脑袋，吵嚷起来道。 “你个蠢和尚真是不分是非对错，他们要杀你，你还帮他们找什么借口？！ 俺老孙可是知道的，无故伤人性命，无论找出什么天花乱坠的借口来，都是不对！ 你要真是个肉体凡胎的和尚，刚才那一箭，你就已经死了！” 玄奘被这小猴拍的有点头晕，眼前都重影了。 缓了两秒后才笑着安慰道。 “悟空，这不是还有你在嘛。 如果我只是个普通和尚，刚才你肯定已经出手了，对吧？” 头顶的金毛小猴哼哼两声，这才停下了吵嚷。 而那牛家三兄弟听到小猴开口说人话，除了牛二溜子稍有心理准备外，另外两个都被吓得面如土色。 这小猴，肯定是仙猿庙，大圣爷用出的某种分身术法。 完了……一切都完了，三人心里顿时一阵绝望。 玄奘看向三人之中，年龄最小，还未脱稚气的牛家老三。 “最后，你来说说自己的想法吧。 好好表现，诚恳一些，或许你们的仙猿大人，就愿意原谅你们呢。” 发现周围所有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牛家老三，牛三蛋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数秒后才调整好状态，结结巴巴的道。 “我……我很害怕，我想象不到如果仙猿镇里没了大圣爷，我们该怎么继续生活下去。” 玄奘闻言，指了指丢在草丛中的弩机，微笑着问道。 “因为恐惧，所以就选择恐吓。 因为害怕，所以就选择伤害？” 不给牛家老三，留下更多尴尬与羞愧的时间。 玄奘温和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对这兄弟三人道。 “既然你们三个今天不去参加秋收，那么，不如就陪贫僧爬爬山吧。 稍后一起登上拇指峰峰顶，你们可以随贫僧一同眺望远方。 那时，或许你们就能抓住灵感，去想象此刻无法设想的未来了。” …… 下章预告： 爬山这种事情，最头疼的就是突然下起雨来。 但猴说，要晴天。 于是，天便晴了。 第66章 玄奘周折五行山(四) 五行山、五指山。 西天如来老佛，五百年前，一巴掌拍出来的地貌奇观。 居然成为了足以影响南瞻部洲，影响人间地理格局的关键所在。 四指笔直，根根皆如高耸的擎天之柱。 拇指在北，指尖巅峰之处也略微北偏，再向空中延伸出一段距离。 带着三个仙猿镇的牛家兄弟，飞就别想了。 玄奘刚好继续徒步，一路走走停停，不时俯下身试探、观察脚下土属性能量的变化情况。 五指山内，虽有五行之力循环不止，但它终究是一座山。 五种能量有主有次。 而土属性的力量则是基础，总量也最为庞大。 在登上拇指山峰的过程中，玄奘一路走来，还真的发现了不少值得注意的细节。 可以说是收获颇丰。 尤其是在询问过悟空，知晓佛祖的那张金字压帖，位置在代表火行的中指峰峰顶后。 关于五行山封印大阵的内部结构，五行阵法的布置思路，还有那张金字压帖的存在意义。 玄奘心中已经有所猜测。 说起来，这还要感谢如来佛祖在九环锡杖内，设置的那个封印阵法。 在之前的赶路与除妖之余，玄奘也有分出一些精力，观摩学习其中的规律。 特别是布阵思路。 同一个人布置的阵法，无论是法力封印阵，还是五行镇压之术，内部总有些共通的东西。 就像写毛笔字一样。 每个字虽然不同，但横竖撇捺、运笔收力之间，同一个人的字，就必有共通之处。 相互印证，在金蝉天目的帮助之下，玄奘对五行山封印大阵的理解程度，也在迅速加深着。 所以这一路登山，玄奘都是心情颇好。 与牛家三兄弟，还有头顶金毛小猴偶尔聊两句时，也是一副高僧、圣僧的超然模样。 然而等到他们登上山顶之后。 玄奘望着头顶乌云密布的天空，感受着逐渐迅疾的风势中，越发湿润的水汽。 站在高处，看向五行山脉北方的广大平原。 由于湿度过大，视野中完全是一片雾蒙蒙，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见。 “完了……” 玄奘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脸上。 果然，在世界里，想要通过观测天空之中风与云的变化，精准预测天气，还是太天真了。 也不知道是哪条水脉的龙王，在此布雨。 如果这会祖龙之魂还在身边，说不定能想办法打个商量。 但降雨之事，说白了，龙族只负责执行没有决定权。 这会正是龙族刚刚挣脱往昔束缚，重新与天庭建立信任关系的重要时段。 玄奘知道。 他这个隐于幕后的主使者，就算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不该在此时任性。 只是，刚才还给人夸口承诺。 等会登上拇指峰峰顶，随贫僧眺望一下远方，就能如何如何了。 话说的多漂亮啊，玄奘忍不住自嘲。 谁知道这天，变脸变得和翻书一样快。 眺望远方啥也看不到，全是一片灰蒙蒙，那高山以北的平原一片黑。 来之前，玄奘还专门和仙猿镇的妖族居民打听过。 晴朗之日登上五行山拇指峰峰顶，向北方远眺，便可将大唐北疆平原之景一览无余。 遥遥可见，平原千里，黄土遍野、烟尘如沙。 平原之上，大唐锁阳城、金霞关，与哈咇寒江城遥遥相对。 边关重镇、高墙之下，千百年来征战杀戮。 将士的鲜血染红城墙、染红城下的沙尘，又随着时间流逝而干涸，再染红，再干涸。 直到，将那一切染成了紫色。 边关沙场，紫塞秋风。 而且如果是天气特别好，能见度较高的日子。 还能看到比蚂蚁还小的商队，小心翼翼躲避着零散的士卒，冒死将货物贩往城池。 但现在，玄奘只能捂脸哀叹。 似乎是感觉这样还不够。 这头顶的天空，竟然还真的在轰隆两声雷鸣后，开始飘落下雨滴来。 身后的牛家三兄弟，跟在玄奘身后一脸茫然。 搞不清这和尚要让他们看什么，又不太敢乱问。 只能用手遮住头顶，面面相觑。 “师傅莫不是嫌这天气不好，扰了登山远眺的兴致？” 玄奘面前，头顶斗笠的边缘之处，忽而探下来一颗金毛小猴的脑袋。 听起来，似乎是相当跃跃欲试的口气。 玄奘心中一惊，但又是一喜，急忙开口询问道。 “悟空难道你有办法，改变此处的天象？” “嘿嘿，师傅莫要小瞧俺老孙，这有何难？” 金毛小猴缩回脑袋，在斗笠上盘膝而坐道。 “师傅稍待片刻，我这就联系本体，不消一时三刻，便叫此处方圆千里之内，天朗气清！” 玄奘还没有从惊讶中反应过来。 身边的牛家三兄弟，这会已经开始向金毛小猴作揖行礼了。 如果不是仙猿庙中，那句“凡事莫跪猿仙”，他们这会肯定已经跪到地上了。 再过数息之后，只听山下传来一声巨响。 整座五指高峰，都在这一瞬间狠狠颤抖了一下。 原本坐在岩石上的玄奘，被这一震颠到了半空，双腿一伸，直接就站起来了。 而旁边的牛家三兄弟，则是被震的跌倒在地。 下一秒，只听山下的猴哥本体，声如雷震般大喝道。 “又阴天，下什么下？！烦死了！ 风婆云童，把你们的家伙事都收了！鹰愁涧龙王，回你的地下疏通水脉去！ 没看到镇子里的人正在秋收吗？！收完了再下，别让俺老孙说第二遍！” 猴哥话音落下，玄奘抬眼望天。 那云、那风、那雨，神似一群受了惊吓的兔子。 前一秒还风势渐急、阴云密布的天空，竟在数秒后就云收雨歇，彻底放晴了。 一眼望去，北方的边关大平原，也逐渐在眼前清晰了起来。 与身边三个兴奋大喜，直呼大圣爷神通广大的牛家三兄弟不同。 玄奘看的有点傻眼了。 这个世界的猴哥，说话这么管用的吗？ 如果没记错的话…… 他此刻还被压在五行山下，绝大部分的法力神通，应该还被封印着啊。 不过，如果不是神通法力的问题，难道还能是，猴哥和天上的神仙关系好不成？ 这样下去，日后的凤仙郡降雨问题，还有车迟国，与虎力羊力鹿力大仙的比降雨，还不是手到擒来。 再仔细想想看。 玄奘感觉这个世界的猴哥，他身上的秘密好像越来越多了。 未脱离五行山封印，却能够提前恢复部分法力神通。 愿意救助流离失所的人族与妖族，还与大家相处的很好。 一声令下，就能让天空云收雨歇。 这种情况，无论是异界前世的故事，还是金蝉子留给玄奘的知识里，似乎…… 想到这，玄奘从山顶望向山下，看着那逐渐散去、逐渐稀薄的云海。 恍惚间，心中升起了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曾经像现在这样，从某处很高很高的山峰上，俯瞰着山下的一切。 一句非常耳熟的话，突然浮现在了玄奘的记忆之中。 …… “黄眉师弟，近日来我凭金蝉天目觉察到，似乎有某种力量，渗透到了五行山封印内。 或许那猴子的一身本事，并非自行摸索修炼而成。 两百年前的大闹天宫，或许，也并不是一场笑话……” …… （三更求夸夸~） 第67章 玄奘周折五行山(五) 回忆之中的声音，就如同指缝间的流沙。 稍不注意，便会开始迅速遗忘。 玄奘揉着自己的眉心，稳定心神。 终于在遗忘之前，将整句话牢牢记在了心头。 说话人的声音，就和玄奘一模一样。 但是玄奘自己却完全没有印象，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 从话语的内容分析，说话人似乎是在和他的“黄眉师弟”对话。 西游故事中，叫黄眉的…… 应该就只有西牛贺洲，小西天里的那位存在了。 大金铙、人种袋，见了未来何不拜？ 懂的都懂，也是老熟人了。 对话双方是师兄弟关系…… 黄眉是弥勒佛座下弟子。 弥勒佛是未来佛，而如来佛为现世佛。 现世如来佛座下二弟子金蝉子，遇到未来佛座下弟子黄眉。 称一声师弟，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所以，玄奘有种感觉，这应该是金蝉子曾经说过的话。 看来当初在金山寺中，金蝉大哥说，他把记忆化作知识留给了自己。 而记忆中，有关于金蝉子过去的一切都被删除了。 现在看来，似乎还有一些零碎的回忆成了漏网之鱼，玄奘心想。 不过这些，还不能算是最紧要的。 金蝉子说，他的金蝉天目看到，有某种力量渗透影响了五行山。 而且时间，是猴哥大闹天宫二百年后。 如此来算，也就是距今大约三百年前。 这个时间节点，正好就是南瞻部洲两晋时期，中原爆发八王之乱、五胡之乱时。 仙猿镇，也正是在这个时间节点前后建立的！ 两相印证之下，一个不成熟的猜测，逐渐从玄奘心底浮现了出来。 三百年前，金蝉子凭借着他的天赋神通，察觉到某种力量影响了五行山。 而这种影响，就是促成仙猿镇最初建立的契机。 三百年前，五行山下有仙猿显圣，出手庇护了来此逃难的人类与妖怪…… 难道说，原本猴哥的法力神通，的确是被五行山镇压住的。 三百年前的那个契机，虽然没能帮猴哥从五行山下脱身，但却解放了他的部分力量？ 对了……对了…… 玄奘心里，此时已经有六七成把握确认，这仙猿镇中绝对隐藏着一个高手。 他或者她帮助了猴哥，甚至不惜为此得罪西天灵山。 而灵山方面，也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 只有准圣，甚至是圣人级别的强者才能做到。 玄奘开始做起了排除法。 元始天尊出手帮一只猴子……？ 可能性应该不大。 一死一伤的西方二圣，应该也可以排除。 通天教主在紫霄宫禁足。 他老人家要是偷跑出来，为什么不先去骊山道场，找无当圣母娘娘？ 反而跑来五行山，帮一只可能并不熟悉的猴子？ 剩下的就只有太上老君、太清道德天尊，以及抟土造人、炼石补天的娲皇圣人了。 他们与孙猴子之间的关系，似乎都比较密切。 会是谁呢？ 玄奘正在开动脑筋，从那一瞬间的灵感着手，猜测这背后的真相。 头顶的斗笠却突然一晃，一双毛茸茸的小猴爪，就从上面伸了下来。 只在玄奘眼前一通猛摇。 “师傅！你不会被俺老孙的本事给吓呆了吧！嘿嘿！ 呼风唤雨不过是小术，俺老孙的本事还多着呢！大着呢！” 被猴子这么一捣乱，玄奘也无法继续思考了。 回过神来后，玄奘又灵光一闪，故作好奇的看向金毛小猴问道。 “悟空，看你不过几句话，就能说动那些施云布雨的神仙、龙王退走。 想必当年，你在天庭当齐天大圣的时候，定然是广交仙友，人情通达吧？” 金毛小猴一听，顿时得意了起来。 蹲在玄奘的斗笠上抓耳挠腮半天，才欢喜笑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俺老孙当日在天庭时，也有一座齐天大圣府。 三坛海会大神哪吒三太子，就是我府上常客。 平日里那九曜星、五方将、二十八宿、十二元辰、普天星相、河汉群神。 俺老孙也俱是与他们以弟兄相称。 至于风婆云童、雷公电母，还有那小江小河里的龙王，自然得听俺老孙调遣了。” “能与天庭诸仙神大能为友，悟空你本事果然了得！” 玄奘继续吹捧了一句，但转而又突然问道。 “想必你被佛祖压在山下后，天庭的旧故也会偶有下凡，带些仙果仙酒，往来探望吧？” 听了这话，头顶斗笠上的金毛小猴，孙悟空的身外化身，突然间就安静了下来。 扭捏半天，才跳到玄奘身边半人高的巨石上，挠着头干笑答道。 “这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而且他们都有公职在身……许是遇到事情，耽误了吧。” “不可能，你这猢狲怎么还谦虚上了？” 玄奘佯装不信，一边瞎胡扯着，一边故意嗤笑道。 “贫僧与客商同行来此的路上，远远便看到这山脚下、这镇子中，偶尔透出些许瑞霭霞光。 哪怕是山顶的金字压帖中，放射出的万丈佛光，也无法完全遮掩。 贫僧早就猜到，小镇中除了你这猴儿以外，定然还有其他仙家在此。 悟空，难道你还能不知道？” 猴哥一听，明显愣了片刻。 像是想到了什么，但又摇了摇头，重新开始抓耳挠腮了起来。 “你是说还有其他神仙，就躲在俺老孙的眼皮子地下？这不可能啊？” 猴哥一边抓挠，一边念叨。 “刚开始，就是些如来老儿派来的五方揭谛、守山毛神，定时给俺老孙送些铜汁铁丸。 后来……三百年前，俺老孙得帮助恢复了部分修为，虽然无法脱困，但也把他们都赶跑了呀。 谁呢？还能有谁呢？” 猴子一脸愁容，苦思冥想尚不自知。 而玄奘一听这话，兴奋的几乎就想要狂拍大腿。 诈出来了！ 三百年前，这猴子果然是得到过某种外力相助，进而让整个西游五行山剧本走偏了。 圣人出手，绝对是圣人出手了！ 而且还是一位，敢和灵山佛祖暗中掰手腕，敢逆天道钦定的西方大兴之势。 目空大道、肆意妄为的硬骨头圣人。 这等狂徒圣人，绝对的中流砥柱。 玄奘发誓，必然要将其笼络到自己这一方阵营之中。 只不过，会是谁呢？ 先前玄奘已经排除到，只剩下太上老君和女娲娘娘两个人选。 老君行无为之道，断然不可能如此逆天道行事。 至于炼石补天的女娲娘娘……抟土创生的人族母神。 她，她也有如此疯狂，如此不顾后果的一面吗？ 玄奘又不敢确定。 总觉的这种行为，反倒更像紫霄宫中，正在禁足的那位大能会干的事。 难道那通天教主，真的趁着鸿钧合道，无人看管，就偷偷从紫霄宫中溜出来了？ 玄奘的目光，不着痕迹的就飘到了身边，正抓耳挠腮、苦思冥想的金毛小猴身上。 没错，这猴头绝对还知道的更多…… 消息，还得从他这里往外套。 第68章 玄奘周折五行山(六) “哎不是，俺老孙刚才有说什么吗？没有的事！” “根本没人来帮忙！” “俺老孙当然是凭本事，自行恢复部分法力的！” “不对，不对，其实……从一开始，这山本来就压不住我……” 当玄奘压下心中兴奋，追问起面前的金毛小猴，究竟是谁帮你恢复部分法力的时候。 猴哥又一愣，就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一样，急忙三连否认。 虽然一看就知道不善撒谎，否定的前后矛盾、全是破绽。 但任凭玄奘如何引导、激将，这猴子竟然就打定主意，再不肯多说半点消息。 问多了直接闭口不言，原地装傻。 和真相就只差一小步，真的是急煞人也！ 一位圣人，至少也是准圣境界的强者后台，触之可及， 如果不是为了顾及为人师表的高僧形象，玄奘这回肯定要抓耳挠腮，急到跳脚了。 “行吧，既然你不想说，那么贫僧……也，不想，强迫……你回答。 不过等时机到了，这一切自然会见分晓，贫僧也……不，急于这一时。” 玄奘故作高深，实则咬牙切齿、极不甘心的结束了这个话题。 而此时，五行山拇指峰顶上，残存的云雾与水汽，已经基本上完全散去了。 天空阳光正好、万里无云。 玄奘登高远眺，果然能将两界山以北，那片正处于风沙与战乱中的广袤平原，尽收眼底。 那西方哈咇的寒江关，依山势、傍江水，易守难攻、宏伟壮丽。 犹如一条狂蟒吐信，盘踞于山水之间。 在看东方，原本隶属大唐的锁阳城。 犹如一头卧虎，端坐于广阔平原之上。 看似不占地利，无险可守。 但城池旁却是接天关、金霞关等六处关隘，均有重兵把守。 此地战局，必然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敌寇盲目攻来，他们定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局，连撤兵的机会都不会有。 玄奘平日常看杂书杂学，对行军打仗之事，也纸上谈兵的稍微能看明白一点。 相比于玄奘的新奇和兴奋。 那牛家三兄弟见到眼前之景，虽然也不禁感叹一番，但却比玄奘平淡的多。 他们从小生长在山下的仙猿镇，五指五峰上的美景，他们自然是早就见过了。 不过更关键的是。 他们三人并无修为在身，能够看见、看清的景色，同样与玄奘所见并不相同。 “你们看，锁阳城那边好像在冒烟！难道昨天，那哈咇将令说的是真的？ 大唐这边的锁阳城，难道真的被哈咇攻破了？” 牛家老大神色担忧，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 而牛二溜子却表示不屑。 “那又怎么样？我们这有大圣爷护着，包他们站着过来，横着回去！” 话刚说完，牛家老二又面色一变。 他偷偷看了一眼玄奘。 现在镇子里都传开了，五百年前降下此山的佛祖，就是选定他来解开封印，带神猴西去的。 大圣爷离开后，仙猿镇又该怎么办呢？ 至于牛家老三，那个之前端弩机的年轻人。 他的反应显然要慢一拍，并没有看出他二哥真正担心的事，只反驳道。 “哈咇那边不需要强攻，他们只需要伪装成客商，三天两头来镇子里找些小麻烦。 时间长了，我们这边肯定也受不了。” 正在三兄弟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讲着心中的不安时，玄奘却突然问道。 “你们就这么肯定，大唐不能重新将锁阳城打回来，然后攻破哈咇的寒江关？” 牛家大哥一听这话，当即就上前解释道。 “圣僧你可能不知，我们从客商口中听说，那哈咇国里，可是出了个不得了的大人物。 他姓苏名海，字宝童，乃是当年夏明王窦建德麾下，大将苏烈的孙辈直系。 不仅练就了一身万人敌的武艺，而且据说还通了法窍、褪了凡身，修成了神通术法。 那一身本事可真是……” 玄奘急忙点点头，打断了越说越兴奋的牛老大。 苏宝童，薛丁山征西里的大反派。 早在异界前世时，玄奘就听过相关的评书故事。 哈密、哈咇，两个说法，其实也是一个意思。 故事里的苏海苏宝童，他的祖父辈皆与大唐将门有血仇。 故而当上哈咇兵马大元帅后，就力主兴兵攻唐。 而锁阳城，正是这苏宝童大展凶威，连杀数名大唐将门后裔的地方。 据传，秦琼之子秦怀玉、尉迟恭之子尉迟宝林、罗成之子罗通。 这些大唐名将后裔，都死在了苏宝童和他带领的哈咇将士、军卒手中。 只不过这里，毕竟是另一个世界，情况自然也与异界前世的故事略有差异。 如今大唐国祚得了龙族气运加持，威势国运都远胜往昔。 此时这苏宝童，竟还能大破锁阳城…… 玄奘都在怀疑，是不是他的背后，也有哪一派仙佛势力暗中相助。 目的，难道是为了遏制大唐的崛起？ 不过那又如何。 玄奘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他刚离开长安时，大唐的兵器作坊中，已经开始尝试制造火器了。 而且负责西征的大将薛仁贵，也很重视这种新式的超远距离单兵武器。 没错，这种火器若是放在修行者，放在仙佛的争斗中，当然不过是一个笑话。 但若是放在军阵之中，排出上千人的火枪阵，轮番上阵。 普通的散仙修为者，绝对难逃一死。 就算是玄仙境修士，也会被打的狼狈而逃，说不定还得毁他几件法宝。 至于真仙境修士。 真仙境界是一道分水岭， 寻常火器或许伤不到他们，但真仙修士一旦直接插手人间战事。 那就相当于破坏了佛、道、天庭三方之间，自封神之战后，一直维持的默契。 虽然在量劫压力之下，默契被打破的风险越来越高。 但目前西行方始，三界之中的定数仍旧大于变数。 轻易打破默契者，必然也需考虑，因此遭到群起而攻之的风险。 三界各方都不是傻子，自然会有他们各自的考量与顾虑。 而眼下的一座锁阳城、一座寒江关，又怎么可能拦得住大唐西征的脚步？ 玄奘的目光扫过牛家三兄弟，抬手指向北方，仍旧飘着青烟的战场平原道。 “你们就看着吧。用不了多久，两国边境的战事就会彻底平息。 那片染血的沙场，将会在接下来的几年中，逐渐变成一片沃野与良田。 百姓将会在此地安居乐业，商队将会在宽阔平整的官道上往来穿行。” 在牛家三兄弟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玄奘双手合十，微微一笑。 “现在，三位施主，你们能够想象贫僧与神猴离去后，仙猿镇民们未来的生活了吗？” …… 下章预告： 玄奘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关键问题。 猴哥的身外化身小猴，好像能远距离主动与本体取得联系？ 第69章 玄奘周折五行山(七) 五行山拇指峰上，不知不觉间已是日上中天。 玄奘从随身的包裹中，取出了一小壶酒。 再取拇指峰上的一捧精土，捏成五个小杯子，以法力炼制成型。 牛家三兄弟，玄奘自己，还有装聋作哑中的金毛小猴，一人一杯全部满上。 当然，还有一包腌制的酱肉干，当做下酒小菜。 这可是玄奘亲手用玄仙境虎妖，寅将军的腱子肉、里脊肉精制而成的。 普通人少量食用，除了口感极佳、味道鲜美外，还有强身健体的功效。 三兄弟刚开始还有些拘谨。 几杯小酒下肚后，慢慢也就放松了下来。 在谈笑之间，他们将远方广阔的平原当做背景，聊起了那个原本无法想象的未来。 牛家大哥说，若是未来的五行山，不再是两界山。 若是这里不再有动乱和战争，不再有频繁的匪徒流寇侵扰。 或许……就算是守护他们的仙猿离开了。 他们也能想办法继续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下去。 那时，他想要组建一个商队，将仙猿镇的粮食、果品，卖到锁阳城，甚至卖到长安城去。 然后再将来自长安、来自哈咇、来自突厥的稀罕好物，带回到仙猿镇来。 祖辈生活的故土虽然难离，但终究还是想要多去外面见见世面，年老后再回到仙猿镇颐养天年。 玄奘听过后，也点头评价说。 这牛家大哥面相忠厚，但实际上人点子多，喜欢跳出规矩之外思考，也敢下决断。 能撺掇着兄弟俩人，端着弩机来搞威胁恐吓。 这也未尝不是一种，用了错地方的智慧。 如果入行经商的话，说不定还真有发家致富的可能。 但玄奘也顺口调笑了他一句。 “上有唐律当头，别再干出格的事，把自己给送进去了。” 牛家大哥嘿嘿笑着，直言不敢。 牛家二哥牛二溜，玄奘发现了，这家伙是个狂热的大圣厨。 吃肉喝酒时，也是三句不离大圣爷。 在知晓玄奘能解救大圣脱困时，他是最兴奋、最开心的那个。 但是在知晓大圣爷脱困后，就会立刻离开仙猿镇时，也是最难以接受的那个。 在玄奘的劝说中，他慢慢放下了心中的不舍。 也是，大圣爷一个筋斗就是十万八千里，想回到这仙猿镇，也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与其机关算尽，阻止大圣爷脱困。 不如想办法把仙猿镇建设的更好，吸引大圣爷多回来看看。 在此过程中，他想要成为仙猿镇的庙祝。 不仅要打理好庙内事宜，他还想要多多与小镇中的人族、妖族探讨交流。 结合五百年前，大圣爷的生平经历，还有仙猿镇建立的这三百年来，大圣爷的所有教诲。 总结出一套完善的信仰理论体系，向更遥远的地方，传播大圣信仰、造福世间众生。 金毛小猴在旁边听得愣神，直眨眼睛。 玄奘也颇觉有趣，但却不忘顺口提醒，这种事情恐怕不是一两代人能做到的。 人心最是复杂，或许你的初心是好的，但未来也不是没有走上歧途的可能性。 牛二溜听着，不住地认真点头，最后更是直接起身拜谢了玄奘的指点。 而最后的牛家老三，他年龄小，才两杯酒下肚，人已经开始微微有些醉了。 这会就知道瞎乐呵，旁边人说啥他都点头。 等玄奘问到他的时候，他就把酒杯往石头上重重一落，双手高举道。 “我要学武、我要修行！大圣爷离开后，我要和妖族的大哥大姐们，一起保护仙猿镇！” 他的俩兄长与玄奘对视一眼，而后彼此间都是哈哈大笑。 那牛三蛋正要羞恼，却见到身边大圣爷的化身，那只金毛小猴，竟也在端着酒盏掩嘴笑。 顿时气又消了，也跟着嘿嘿傻乐。 酒足饭饱，牛家三兄弟起身告辞，下山和家里人继续到田地里忙活秋收之事。 上下山的路他们都熟，也不用玄奘跟着，数息后就消失在了山道上。 玄奘回头见那金毛小猴，此时还在捧着酒壶，嘴巴对着壶嘴，非要将那最后几滴美酒倒干净不可。 直到彻底空了才肯罢休。 其实从刚开始，玄奘就一直在好奇了。 猴哥拔毛变出的身外化身，到底是一个什么原理？ 为什么这只金毛小猴子，能吃能喝的，胃口还相当不错。 虽然，似乎对肉类不太感兴趣。 看到玄奘取出的酱肉干，他只是凑过去闻了两下。 随后就摇摇头，自己越到树上去，随手摘了几个野果子。 一口果肉一口酒，倒也有吃有喝美滋滋的。 而且之前叫停雨势的时候，他好像能够随时远程联系到本体？ 这不比那个什么的分身术。 必须等分身被破坏，或者主动解除后，信息才能被动传回本体的效果牛逼多了？ 嘶…… 玄奘略有些兴奋的眯了眯眼睛。 别小看这种特殊的远程信息交互能力。 虽然洪荒世界的修行者，也可以借助通讯玉简，完成类似于“纸杯连线听筒”这种一对一的信息交流。 但针对这种通讯方式的反向侦测、窃听、截断技术，或者说是法术，也很多。 神仙修士的修为、法宝，境界实力虽然确实很重要。 但有时候，只需要将几条关键信息，在恰当的时机传递给正确的人。 成败胜负的最终结果，就有可能滑向天平的另一边。 玄奘自己就深有体会。 当初在金山寺山下，如果不是碰巧听到观音菩萨与祖龙之魂的对话，并从话语中初步了解了菩萨的性格。 那么玄奘是绝对不敢放下心，尝试将观音菩萨拉到自己这一方阵营之中的。 强横的法力和武力，只能用在击败、威慑敌人上。 而信息，则有可能将敌人变为同伴。 这便是信息的价值。 玄奘非常好奇，这化身联系本体的能力。 有距离限制吗？通信延迟时间长吗？法力消耗大吗？有其他限制条件吗？ 是电报式滴答传输，还是文字类传输？ 能不能附带图像文件？ 视频呢？ 化身与本体之间的交流，难道可以做到实时视频通讯？ 那么这视频…… 可以加滤镜吗？可以加特效吗？可以开美颜吗？ 金毛小猴放下了刚啃到一半的野果，看向玄奘，挠挠头道。 “师傅你怎么了？总感觉你看俺老孙的眼神，怪怪的。” “没事，贫僧刚刚不过是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 玄奘收回自己灼热的目光，压下自己翘起的嘴角，恢复了原本得道高僧的模样。 随手抛出如意珠，再叫一声变！ 刹那间，原本看起来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唰的变成了一架长两米、宽一米，类似金属材质的“折纸飞机”。 在玄奘的法力供给之下，“纸飞机”悬浮在了半空中。 没错，达到玄仙巅峰境界后，玄奘已经可以御使法器飞行了。 虽然速度慢，而且飞一个时辰，就得落下休息一会，恢复一下法力。 但接下来，只用一个下午。 将五指山上，从食指峰到小指峰全部跑一遍，时间还是绰绰有余的。 “走吧悟空，接下来随贫僧去食指峰，看看那代表木属性的灵力能量流，运转情况如何。 顺便……贫僧还有一些术法神通方面的问题，想要向你请教一二，还望大圣稍后不吝赐教。” 玄奘望着那只两步跳上“纸飞机”，蹲坐在机头位置，手搭凉棚的金毛小猴。 脸上的笑容，格外温和。 第70章 玄奘周折五行山(八) 行程开启“飞行模式”之后，玄奘的五行山探索进度，立刻就变得快了起来。 只不过这个过程，实际上一点也不“静音”。 根据悟空的讲解，玄奘估计，恐怕在他修成金仙境之前，是别想学会身外化身这一招了。 修为境界太低、法力总量不足，这是硬伤。 除了这一点遗憾之外，其他方面玄奘却是收获满满。 首先说缺点。 身外化身术对于法力的消耗量极大，说白了就是蓝条不长，不要随便用。 否则变出的化身越多，自己毙的越快。 其次，化身与本体之间，虽然没有距离限制，不会出现离得远了就变回猴毛的情况。 但距离越远，对法力的消耗也越大。 若要与本体传递信息，还会在此基础上，继续增大法力消耗。 此外，身外化身术需要主体分化的实体依凭，才能发动。 说白了，就是一个化身一根猴毛。 当然数量不是问题，不必担心一只毛猴被薅秃的风险。 一根猴毛可以揪成数十段，甚至嚼成碎末吐出去，变出千八百只猴来都没问题。 但若是化身被大神通者破去法术，收走猴毛封印起来，那事情就会变麻烦。 对方若以此为媒，施法下咒，本体就该遭殃了。 然后缺点就没了，后面了解到的全是惊喜。 只要分出去的身外化身，没有被敌人发现直接打爆。 那么它就相当于一个，远程投放出去的高智能信息采集机器人。 视听嗅味触，肢体采集到的全部五感信息，都能回传到本体这边。 刚才猴哥的身外化身品美酒、啃野果，就是将味觉、嗅觉同步回本体了。 另外，只要法力充足，身外化身与身外化身之间，也能实时传递信息。 信息传递的延迟之短，堪比那传说当中的量子通信。 除了上界天庭与人世下界之间，本身就存在区域时间流速差的特殊情况外，绝对的实时交流。 最离谱的是，猴哥的化身还能将眼前所见之景、之人或物，实时记录下来。 回传到本体后，本体也能用法力凝聚虚拟投影，将目标的音影形象展示出来。 这是什么？ 这简直就是一部，支持虚拟现实三维投影技术的，实时量子通讯器！ 神技，绝对的神技。 拿着身外化身拼刀打架，搞群殴、玩互撕？ 身处宝山而不自知，绝对的暴殄天物。 现在就将一只金毛小猴丢进大雷音寺，只要能想办法藏起来不被发现。 明天玄奘就能在五行山，看大雷音寺内佛祖菩萨的晨会直播，还是三维投影版。 至于最后的法力消耗量，到底会有多么恐怖，这个…… 反正猴子说，自从他闯龙宫、砸地府，打上天庭闹天宫，这么多年下来。 他的法力，还从来都没有不够用过。 至于这次被压在五行山下，那也是因为被如来佛祖给骗了。 说好了翻不出去手掌心，就让猴子回到花果山，别惹事就行了。 结果悟空想着他手也不大，就没怎么认真。 见了那五根手指“柱子”，还以为一个筋斗没翻完，就已经到了天尽头。 到此一游后，就自己乐呵呵的往回返。 谁能想到，等猴哥打算认真起来，再试一次的时候，那佛祖居然翻脸不认人。 一巴掌就给他拍地上了。 提起这事，那金毛小猴就在玄奘面前唉声叹气。 “早知道俺老孙当时见了那柱子，再往前跑两步，不就出去了嘛，唉……” 玄奘眼睛一眯，突然察觉到了问题。 “悟空，你刚才说，写完到此一游这几个字后，你还绕着佛祖的手指转了个圈？” “是啊，白高兴了一场，结果还是没跑出去。” 此刻的猴哥还没有意识到，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直到玄奘又提醒说。 “你与如来佛祖打的赌是，能否跳出他的手掌心。 可是，当你绕着他的手指转圈时，应该已经出了手心的范围，来到佛祖手背上了吧？” 正跟在玄奘身后，看玄奘检查食指峰上，木属性能量流动变化情况的金毛小猴，突然就愣住了。 数秒后，才有些慢吞吞的问道。 “也就是说……那个赌局其实是俺老孙赢了，只不过当时，俺老孙自己没有意识到？” 玄奘叹了一口气，未再多言，但眼底却难免多了点同情与惋惜之色。 终于意识到这点后，猴哥的身外化身原地呆立不动。 他，宕机了…… 与此同时，一声悲愤至极的嚎叫，突然间从五行山下的仙猿庙后院爆发而出。 整座五行山再度剧烈震颤。 古木折断、枝叶飞溅，满山乱石滚落而下。 那猴子嚎叫声还在回荡，山体的滚石轰鸣声也紧跟着响起。 这方圆百里之内，顿时都被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笼罩，久久方才止歇。 等玄奘放下捂住耳朵的双手后，面前的金毛小猴，也终于从宕机状态中恢复过来了。 “五百年啊，五百年……俺老孙被压在这山下，五百年了啊！ 竟然从一开始，从一开始就是上当受骗，明明赢了赌局，明明赢的人是俺老孙啊！” 金毛小猴气的原地跳脚。 “该死的灵山老佛，竟然敢诓骗俺老孙！简直是……简直是……” 玄奘在一旁双手合十，轻声补充道。 “脸都不要了。” 小猴立刻双手乱挥，气的抓耳挠腮道。 “对，没错！这如来老儿，真的是脸都不要了，等俺老孙从这出去非得…… 唉，该死，俺老孙又打不过他，真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没事，没事！” 玄奘伸手摸了摸金毛小猴的脑袋，安慰道。 “五百年河东，五百年河西，君子报仇五百年不晚。 具体细节，我们完全可以等你脱困后，再从长计议。” 再度放出自己的如意珠“纸飞机”。 玄奘趁金毛小猴没注意，双手将它抱了上来，放在机头位置的小平台上。 “走吧，这食指峰上的基本情况，贫僧已经心里有数了。 也许很多事，我们现在还做不到，但只要先把眼前的问题一点点的都解决好。 时间和局势，慢慢就都会来到我们这边，我们能做到的事情，也会越来越多。 直到……彻底超越漫天神佛的阴谋与算计。” 金毛小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忽而又问道。 “所以师傅，你想到既能救我脱困，又能保护山下人族妖类，免遭灾祸的方法了吗？” “心中已经有大概的方案了，但具体该怎么做，细节上还有待打磨。 比如，该怎么调和仙猿镇镇民之间的矛盾，劝导他们配合我的计划。 不过在那之前，解析五行山封印，确保我们离开之后，此地不会变成一片五行绝域。 目前，才是我首先需要考虑的问题。” 玄奘微微一笑，自嘲道。 “如果这一点解决不好，其他方面牛皮吹的再大，也不过是我在骗人而已。 虽然事后翻脸不认账，山下的人族与小妖，也奈何贫僧不得。 但是这么做，不就和那灵山佛祖的所作所为，没什么区别了吗？” 说话间，如意珠“纸飞机”已经降下来，落在了代表火属性的中指峰上。 玄奘第一眼，就看到了峰顶最高处，那块四方巨石之上，正贴着一张佛光灿灿的金字压帖。 上书“唵嘛呢叭咪吽”，六个金光大字。 正是那佛门之中，号称涵摄八万四千法门之一切精义，含有诸佛无尽加持与慈悲的，六字大明咒。 金毛小猴跳下“纸飞机”，背对着玄奘，看似随意的挥了挥手道。 “反正俺老孙是没辙，全靠你了，师傅。” “这怎么行？” 玄奘收了如意宝珠，快步追上道。 “悟空，要破这五行山封印，同时稳定五行能量流向，九成以上的担子，都得落回到你肩上。” “什么意思？” 金毛小猴不解的回头询问。 “且听贫僧慢慢道来……” 玄奘神秘一笑，抬手将如意珠变作一台小型手持掘地机，照着脚下干燥的土地就挖了下去。 …… 下章预告： 夕阳西下，忙碌了一天的陈玄奘，陈师傅，正准备在小镇中随便走走放松一下。 忽然间——！ 玄奘：我骗猴子说着玩的，你这小镇里，怎么还真藏宝贝啊？！ （猴哥真的跳出如来手掌心了，有图为证，见本章的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因势明辨安人心(一) 赶在日落之前，玄奘结束了他的五行山考察之旅。 攒足法力之后，他便乘着如意珠“纸飞机”，重新返回了山下小镇。 返回的这一路上，金毛小猴一直显得有些沉默。 身外化身还需要回收猴毛，玄奘便将那小猴送回到了仙猿庙前。 临了了，这猴儿还在问玄奘。 “师傅，你说的这种事情，俺老孙真能做得到？” 玄奘点点头，双手合十与猴儿告别道。 “你就依照贫僧所说，细细感受这山峰内的五行能量流转。 尤其需要记住能量流转的规律，这个很重要。 接下来的几天，贫僧需要一些时间，参悟学习今日的收获。 悟空，最多七日之后，贫僧就会将那两全之法教给你。 而你若仍是当年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自然能做到。” 看着金毛小猴进了仙猿庙，玄奘才转身离开。 本想立刻回到阴婆婆给他安排的客驿，尽快着手研究今天收集到的宝贵信息。 但一个下午不断驾驭法宝、消耗法力，同时以猴哥身外化身的法力波动为掩护。 不断暗中使用金蝉天目，研究佛祖布置的五行阵、研究那金字压帖的玄妙之处。 到现在，虽然由于心中异常兴奋，所以精神状态看起来还算不错。 但实际上，告别猴哥之后玄奘才发觉。 现在他走起路来都有点腿软，脚步稍快一点，就想要大喘气。 “罢了，劳逸结合、劳逸结合，心急吃不了热面皮……” 长舒了一口气，玄奘索性放弃了返回客驿的计划，转身往仙猿镇外走去。 仙猿镇外是成片的良田，一望无际，中间穿插着一条条道路，延伸向远方。 放眼望去，最是令人心旷神怡。 本想着随心而行，看看这片世外“桃源”的景色。 但在一个不经意之间，玄奘视野的余光，竟然看到了一片奇异的宝光氤氲之气。 不是错觉，就连隐于额前的金蝉天目，也若有所觉的发出了提醒。 那是一件威力极为强大的法器，品级很高。 虽然那宝光只闪烁了一瞬间，无法精确判断，但绝对是三界之中的顶级重宝。 相当强横、相当博大的灵力波动。 甚至……甚至比玄奘曾经见过的，威能受损之前的六根清净竹，还要更强。 开，开什么玩笑？ 玄奘有点懵，他之前骗猴哥五行山下宝光氤氲、祥光瑞霭，纯粹是想套他的话。 你这五行山下，还真藏着什么宝贝啊？！ 急忙调整注意力，定睛一看。 玄奘却只看到了仙猿镇外，一处面积不大，光洁如镜的水潭。 远远看去，那池水一半嵌入到了仙猿镇中。 划定小镇范围的低矮石墙，正围在水潭边，划出了一个并不圆润的弧形。 水潭的另一边，却嵌入到了田地之中。 边缘处延伸出一条小溪，在流淌中分出一条条细渠。 浸润了周围的土壤，灌溉了田地里颗粒饱满的谷物。 直到彻底汇入流经镇前的清河水中，并随之远去西方。 就去那边坐坐吧！ 视野好、环境好，说不定还能探探宝贝，玄奘心想。 漫步过去，摘下遮阳的斗笠，在石砌的矮墙之上落座。 视线与潭水、与良田，与远方的道路与密林之间，正好存在着一个完美的高低差。 看着田地之中收割、谷场中打谷的农夫、农妇。 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玄奘甚至懒得区分，他们哪些是人族、哪些是妖类。 只愿微微扬起头，享受着日落前的晚风。 呼吸着清澈潭水与农田土地之间，环流着的，最为原始纯粹的清新之气。 玄奘甚至，还闻到了些许的花香。 荷花香。 如今时节已至深秋，中原大地那边，恐怕已是寒风瑟瑟，临近入冬。 而此地气温却偏暖，粮食也能多收获一波，故而此时秋收仍未结束。 出乎玄奘意外的是，此时这水潭之中的荷花，竟然还没有完全凋谢。 那一片发黄褶皱的莲叶、枯萎的莲蓬之间，竟然还生着一朵不过两掌大小，颜色纯白的莲花。 看起来，感觉这花蠢蠢的。 同一片水潭里的花朵都已经凋谢了，它才想起来急忙忙的绽放。 玄奘有一种……颇为熟悉的感觉。 正当他想要偷偷动用金蝉天目，查看这朵莲花，究竟是不是方才那阵宝光源头的时候。 身边却传来了一个稍显苍老，但却听起来很有精神头的声音。 “大师，我们这小镇里的景色不错吧？” 玄奘回头，见到了一个腰挂镰刀、扛着锄头，粗布麻衣，满脚满鞋都是田泥的白发老农。 老人肤色发黄，汗水未干的肩膀上，皮肤甚至看起来有些油亮。 弯腰驼背，一看就知年龄不小。 但无论是体格还是精神头，看起来都和青壮小伙没什么区别。 玄奘很确定，他不认识这个老人。 但对方却很自来熟的，撇下锄头一步登上矮墙，坐在了玄奘身旁。 能闻到一股很浓重的汗味，不过玄奘却并不讨厌。 因为在金山寺练功房，那段没日没夜艰苦锻炼的日子里，他早已熟悉了这种味道。 自从踏上修行之路，又拥有辟尘珠后，现在闻到还颇有几分怀念。 “这位老施主，不知您是……” 玄奘也并未起身多礼，只是单掌立在身前，微微施礼道。 “镇里人都叫我牛大爷。老夫呀，是代替家中那三个不成器的后辈，专程向大师赔礼道歉的。” 说着，老人取出一个小布包，拉开小口递到了玄奘面前。 玄奘一看，只见其中满是翡翠红玉、珠宝碎金，显然是价值不菲。 “家里的三个小辈不识货，但老夫一试他们的身体脉象，就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双叉岭，玄仙境界的虎妖肉，吃一口就可以涨三十斤的力气，何等的难得之物。 他们三人欲对长老逞凶，而长老不仅不怪罪，反而还给了他们一场小造化。 这点凡俗金银宝石，还请大师一定要收下。” 老农夫笑的很和蔼，但玄奘一听，就知道对方定然不凡。 再稍稍定心，仔细一感知，更是直接看出了这老人的本体。 他的本体，竟是一头颇有修行的老黄牛。 修为也突破散仙，达到了玄仙初期境界。 实力，应该和双叉岭中，那头名为特处士的牛妖实力差不多。 若是这位牛大爷愿意，凭他的实力，足够占据一处小山岭，当个小妖王自在逍遥。 之前玄奘就模模糊糊的感觉到，之前那三兄弟虽然是人类，但却带着少许的牛妖血脉。 这也是当时，为什么玄奘取出的是虎妖肉。 没拿另一包，用特处士做成的酱牛肉干。 现在看来，这个仙猿镇的牛家，似乎还是个货真价实的“牛”家人。 不过……玄奘却总有种感觉。 这位牛大爷，此时正巧出现在这里。 一切，就好像是有谁在暗中引导一样。 恐怕除了道谢与致歉外，还有着其他的目的…… 第72章 因势明辨安人心(二) “妖兽肉虽好，但一直吃也难免腻味。 牛大爷若是有心感谢，就用你们今年新收的五谷，磨碎炒一袋干粮，贫僧便感激不尽了。” 将那一袋宝石碎金推了回去，玄奘笑着拒绝了对方的谢礼。 开什么玩笑。 有修为和本事在身，凡俗的金银细软，自然是从来不缺。 而老汉也没有强送的意思，只是将装宝石的小袋子放在玄奘身边。 接着便不再去看，一副你自己随意的样子，只自顾自地抽出旱烟杆，搓点烟叶进去。 指尖一弹溅起道火焰，点燃后美滋滋的吸了两口后，才悠然道。 “双叉岭那边作恶的两头妖邪，原本我们是准备等到秋收后，与当地的刘猎户一起去解决的。 你这和尚，倒是帮我们免去了许多的麻烦，今年颗粒归仓后，也能多清净一段时间。” “对于双叉岭那边的吃人妖邪，仙猿镇也早有所觉？ 老施主与仙猿镇众妖，能不拘人族妖类之别、行正道，小僧敬佩！” 玄奘再从行囊中取出一壶酒，摆出两只酒盏道。 “牛前辈，请了，算是小僧向您表达我的敬意。” 老农凑过来嗅了嗅，直接就将他的旱烟杆放到一旁，端起酒盏，轻咂两口道。 “蕴含灵力的仙酒？你这和尚身边的好东西可不少，真不像是个出家人，老汉我都要眼红了。” 玄奘笑而不语。 这都是他拜访，或者说是打劫大唐境内，各地仙家洞府的时候，捎带着弄来的。 存货还有不少。 不过，即使是品级最低的仙酒，放在这人间，也绝对是难得的佳酿了。 而玄奘拿出这美酒，自然也不是没有任何目的的。 虽然不清楚这老牛妖为何寻他，但从先前的言谈之中，玄奘已经看出来了。 恐怕不止是双叉岭，对于仙猿镇周边的妖族分布情况，他可能都有了解。 刚好可以趁机打听一下情报。 于是玄奘恭敬道。 “牛前辈，小僧日后还需一路西行，不知这仙猿镇西方之地，情况如何？ 听说西边的黑风山岭内，有熊精诚心礼佛、狼妖斋戒修道，可真有此事？” 牛家老大爷听了，硬是咳了几声后，才将咽到一半的酒水吞了下去，接着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绕过我们这两界山，再沿着鹰愁涧的谷地继续向西，那里确实有一处黑风山。 山上住着熊大王、狼二王、蛇三王。原本还有个牛四王，他跟着更西边来的虎精，去了双叉岭。 后来的事情，你这和尚肯定比我清楚。 那黑风山上的熊罴子，据说是跟着山下观音禅院里的和尚，真悟出了几分佛性。 但那狼妖、蛇妖，就是在胡乱炼丹修道了。 手下小妖光是试药试死的，就能埋一大片。 你若要过黑风山，不如先去观音禅院，与那金池院主说些好话、送些财帛。 攀上这层关系后，只要能得那熊罴精的首肯，要过黑风山轻而易举。” 玄奘认真听过，端起酒壶，主动替老农满上后，又向他诚心致谢道。 “多谢牛前辈提点，只是关于那头来自更西边的虎精，寅将军。 小僧曾听闻，它好像来自一处名为黄风岭的地方，不知前辈可有了解？” 老汉微微点头，一边品酒，一边悠然道。 “这黄风岭，八百里……” 满山耗子架大狙，但凡有人从这过，各个射成刺猬精！ 玄奘在心底跟了一句，不自觉的就笑出了声。 而老汉被玄奘的笑声打断，不由得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大师因何而发笑？” “没，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了一些高兴的事情。” 玄奘急忙收敛思绪，摆摆手再道。 “牛前辈不必管我，还请您为小僧解惑。” 老汉摇了摇头，继续道。 “那八百里黄风岭，早些年间名为流沙国，也是个人丁兴旺、物产丰饶的好去处。 后来不知为何，突然闹起了鼠患，气候也逐渐干燥了起来，不再适合人畜居住。 最后更有风卷流沙，直接灌入城市，将整个国家掩埋在了沙海之下，这才成了如今的黄风岭。 那黄风岭上，有一头金仙巅峰，几乎半步太乙境界的强大鼠妖，聚拢众多小妖占山为王。 最近这两年，据说是神通功法大进，可能是突破到了太乙金仙境界。 所以就一直琢磨着要扩张底盘，搅得周围人类国度、妖族领地，都不得安生。” 太乙金仙境的鼠妖？ 玄奘闻言故作愣神，抬手指了指天空后，又追问道。 “实力如此强大的妖物，难道上界天庭就不管？” “唉，管什么呀！” 牛妖老农叹息道。 “那鼠妖有后台，我们妖族里都传开了，是西天佛门的大人物。天庭怎么管？ 你也是个有修为的和尚，这里面的一堆弯弯绕，日后你肯定比老头子我更清楚。” 又是两盏酒下肚，老农重新提起他的老烟杆，嘬两口，长叹一声道。 “如今世道艰难，我们这些想走正道的小妖怪，真是难呦…… 在绝大多数人族眼中，妖终究是妖，唯有斩杀干净才能放心。 我们行善积德，他们认为是别有所图，我们处处忍让，他们就认为是软弱可欺。 而绝大多数的妖族，也不知修身养性，只会在山野林间肆意杀戮、放荡形骸。 日久年深，反倒将我等视作虚伪异类，处处排挤、处处欺压。 这日子，真是不好过啊……” 牛家老大爷在矮墙上磕磕烟斗，再次长吁短叹了起来。 而玄奘则很安静的坐在一旁，偶尔轻抿一口小酒，仅用点头与眼神作为回应。 此时，日头早已沉入背后的两界山，但余晖仍旧未散。 近处的荷花潭，收割到一半的田地，远处落叶未尽，青绿中略显枯黄的双叉岭。 还有那些推着满载粮食的小木车，谈笑归家的仙猿镇镇民。 似乎都在这片落日之中，熠熠生辉。 “所以，找到了仙猿镇这样一处，能够放下一切纷争的安身之所。 玄奘大师，你知道这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老人转过来看向玄奘。 而玄奘则从他那双认真的眼瞳中，看到了薄薄一层，微微闪动的泪光。 “意味着对你而言，这里……就是家。 哪怕日后有机会，前往大圣口中那个景色宜人、水草丰茂的花果山，你也不会去。” 身边的老人呵呵笑着，重新将视线投向了远方，喃喃自语般的问道。 “所以玄奘大师，听我说了这么多，你能明白……我这头老黄牛的意思吗？” 玄奘不答，却缓缓抬起手。 指向流经仙猿镇外，夜间滔滔、白日潺潺的清河水。 “前辈在此间生活数百年，如今再看，不知您又能否从这条河水中，理解小僧的意思？” 第73章 因势明辨安人心(三) “天上仙台无圣人，地下人间有真贤。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见牛大爷茫然不应，玄奘也不再故作高深。 抬手再指五行山上，代表水属性的小指峰，温声缓语，但却相当直白的问道。 “有泉自山上发源而下，汇聚在这片清澈的荷花潭中，潭水又成渠、成溪，汇入河流滔滔而去。 或辗转流入西海，或默然涸于荒原，但变化与发展，却一刻也未曾停歇过。 敢问牛老前辈，您今天看到的这条河流，还是您昨天见过的那条吗？” 老人略微愣神片刻，仍旧望着落日余晖映照下的河流，扶着烟斗的手，却逐渐垂了下去。 片刻的沉默之后，玄奘却是换了个话题，谦逊的重新开口道。 “小僧不过刚来此地，对仙猿镇的过去所知寥寥，如此妄语确是有些大言不惭了。 身为佛门钦定的西行之人，小僧自知，我的选择将会影响到很多事情。 草率而行，绝非小僧所愿。 而老前辈久居于此，如果前辈愿意，小僧也想从您这了解更多仙猿镇的事。” 老人默然片刻后，缓缓笑了。 他又给自己的烟杆中添了些烟丝，点燃后吧嗒吧嗒的抽着，笑眯眯道。 “现在的年轻人，像你这么会哄老人家开心的，应该也没有几个了吧。 几百年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平日里老汉我喊着催着，也没人愿意听。 你倒是会察言观色。 想必，你原先生活的寺中长辈们，应该都对你很好吧？” 玄奘点点头，轻抚着掌间那一片柳叶，缓声道。 “嗯，他们都对我很好。” “那行！” 身边的老人，不自觉的就坐端正了，随后才道。 “既然你想听，老汉我就从头给你讲起，从仙猿镇的诞生开始……” 从夕阳西下，一直到夜风习习、群星漫天。 玄奘作为一个倾听者，从头到尾听完了整个故事。 再看向这座夜幕下的小镇时，也能随着老人的讲述，一点点的去想象。 想象一个小镇从无到有、从小到大。 由一个几户人家的小村，逐渐扩大发展成现在的模样。 在故事的开头。 牛老大爷还是一只货真价实的小黄牛犊，随着一户牛姓人家逃难至此。 平日懵懂，只知啃草犁地，除此之外，对于它而言，一切皆为混沌。 不过这家人在仙猿镇落户后。 由于当时的村里人少活多，主人常常是牵牛一人下地，夜半方回。 身边无人，老黄牛的主人就常常与它讲话。 说这五行山下，压着一只自称齐天大圣的猴子，爱吹牛，但心肠却很好。 有他在，这仙猿村就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再不会遇到战乱。 说这五行山下良田沃野，只要认真开垦、勤劳耕种，日子就一定会好起来。 说他年龄大了，农活干不动了。 希望老黄牛能代替他，继续在这片土地上耕耘下去。 直到最后。 老黄牛的主人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牵着牛，来到村外一处杂草丛生的荒地间。 这里，有一片格外宁静的荷花潭。 年迈的主人席地而坐，絮絮叨叨的，说起了自己毕生的回忆。 他说，外面世道混乱，豪强征伐，而仙佛居于高天，皆不顾万民死活。 但仙猿镇，却是一片清净祥和之地，难得可贵，务必要好好珍惜。 “就像这片永远宁静的荷花潭。 无论外界如何汹涌、如何浑浊。 这仙猿镇的祥和与宁静，你都必须拼命守护住……” 留下这句话后，老黄牛的主人便坐在水潭边，脑袋一垂没了声息。 而逐渐觉醒灵智，踏入修行之途的老黄牛，也一直将这份嘱托践行到了今天。 喝空了酒壶，夜色已深，玄奘与牛家老大爷起身离去。 玄奘回到了他暂居的客驿。 而与他在客驿前分别的老大爷，却并没有走向牛家宅院。 牛大爷绕路而行，来到了小镇最外围，一间茅草石屋搭建的平凡小院前。 扛着锄头的老人站在石屋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并不入内，只恭敬的向屋中之人行礼道。 “小牛我，已经与那取经的僧人聊过了，多谢娘娘费心引导。” “如何？” 一声平淡，却又稍显疲惫的女子声音，慢悠悠的自石屋中响起。 “让娘娘失望了，小牛只觉此僧言谈举止不凡，但却看不透他，也读不懂他。 他的到来，或许真的意味着仙猿镇，原本平静安稳的日子快结束了。 但这种结束究竟意味着什么，究竟是好是坏……” 门外的老人长叹一口气，并未再继续说下去。 而屋中的女人，却并不放弃的继续追问道。 “不必隐讳，也不需要依据，小黄牛，直接说你的直觉就好。” 闻言，老人面上反复纠结数次，许久后，才终于开口道。 “或许就和小镇外，那条日夜流淌的清河水一样。 无论或好或坏，无论是否接受，都会继续向前流淌下去。” 石屋中的女声安静了许久后，才略显无奈的开口道。 “我明白了，你回去吧。也许就在四天后，一切都将会见个分晓。” 与此同时，在仙猿镇的客驿房间内。 玄奘躺在床榻上，心中却一直在反复思考着，不久前与牛家老大爷的那场会面。 原本他的计划，只是想随处走走，稍稍放松一下后，就尽快回到客驿的。 荷花潭上，莫名其妙出现，又在一瞬间后消失的宝光。 就好像是在故意引他过去一样。 良好的视野，近处是潭水，远处是良田与旷野。 如果不是宝光的引导，仙猿镇上的那片美景，玄奘绝对会错过。 所以……看似只是无意间，与仙猿镇牛家大爷的一次闲聊。 其实背后，恐怕有某位大能在暗中引导…… 这么做的目的，应该就是在试探我的态度吧，试探我对于仙猿镇的态度。 玄奘在心中如此猜测道。 但是原因呢？ 想要替猴哥试探我，究竟是否真的在意仙猿镇的安危？ 还是在向我施压，警告我若是不顾仙猿镇存亡，就会被一位圣人大能狠狠记一笔。 亦或者，那一番交流，仅代表牛老大爷他个人的意思。 仙猿镇就是他的家，是他最珍视的地方。 若是仙猿镇有恙，他这头不过玄仙境界的牛妖，便会赌上性命，与那罪魁祸首拼死一搏。 哪怕结果，只是自不量力、蚍蜉撼树。 然而这可就有点麻烦了，玄奘稍稍有些小发愁。 本想着大多数妖族都能看得开，离了仙猿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却不料，这里还有一头老牛妖，继承了他人族主人的执念。 在玄奘的计划之中，即使是一切顺利。 也最多只能在救猴哥脱困的同时，确保此地不会变成一片五行绝域。 坐落在山脚下的仙猿镇，必须首先经过一次毁灭，才能再度迎来新生。 没有什么存在能永远固步自封、原地不前下去，就像滔滔奔流的河水。 哪怕它曾经很祥和、很美好，也一样。 一潭死水虽然平静，但却只能在一天天的浑浊中，逐渐走向干涸。 但是那头执着倔强的老黄牛，能够理解的了吗？ 玄奘知道，对方的修为不过是玄仙初期。 就算他不理解，也能先将事情都完成了，再把最终的好结果拿出来，摆到他眼前，倒逼他理解。 也许那时，牛大爷还得涕泪横流的表示感谢。 不过，除非真的到了无法顾及的地步，玄奘还是希望能够得到他的理解。 毕竟之前聊的也挺投缘，感觉对方也不是那种，完全不听劝的类型。 大不了就是明后天，钻研五行山封印大阵疲惫时，偶尔多去找他喝上两杯。 很多时候，世间的不少大仇大怨，就是因为最后那么一两句话，没能说出口、没有说到位。 打了个哈欠，玄奘手抚六根清净竹，闭目入定。 而另一边。 从简陋的石屋小院中走出后，牛大爷突然想起来，晚上与玄奘聊的太过投缘。 最后竟然忘记了再回田地里，检查一下家里那三个后辈小子，有没有把早上欠下的几亩地收完。 眼看夜色渐深，老爷子加快了脚步。 刚出仙猿镇外的白石牌楼，身边就有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老施主还请慢行……” 牛大爷止住脚步，侧目一看。 只见一位身穿白色僧衣，肩披金色袈裟。 周身一尘不染的中年僧人，正站在石板路旁，面带微笑的望着他。 第74章 因势明辨安人心(四) 正式在仙猿镇开展研究调查的第二天清晨。 玄奘被镇民叫去阴婆婆家，吃了一顿便饭。 临出门时，玄奘已经在心里开始冷笑了。 好个死猴子，真是够机灵的，竟然被他给骗过去了！ 前天刚到仙猿镇，在庙内后院与他初见面的时候，玄奘就曾经问过猴哥，那阴婆婆到底是何许人也。 结果那猴头表面上真诚的不像话，一点说谎的迹象都没有。 一口咬定，那阴婆婆就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 什么从小看着她长到大，什么祖辈世代打理仙猿庙…… 各种细节都编的周全，真是看不出半点端倪。 再加上玄奘本人，也感应到了这老婆婆身上的死气，看起来也真的是年龄大了，寿数将近。 所以便没有再多做怀疑。 谁能想到，今天再见这位阴婆婆时，玄奘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甚至不必专门动用金蝉天目去观察。 仅仅是靠近她，玄奘就能感觉到，隐藏在前额下的天目在疯狂跳动、示警。 死气，异乎寻常强烈的死气。 虽然外貌与常人无异，但那可怕的死气，几乎能令人窒息。 这已经远不是普通的将死之人，身上能表现出的特征了。 老婆婆看起来病恹恹的，说话时也是半躺在床上。 一副相当虚弱，抬起手、直起腰都很费劲的样子。 但玄奘仍旧紧张到脑后冒汗，只感觉自己面前坐着的，恐怕是一具万年老尸王。 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扑上来啃他一口。 不过一切疑惑，都在玄奘发现那枚，隐藏在老婆婆眉心处的佛印时，逐渐拨云见日。 首先，玄奘很确定，第一天两人在仙猿镇口，对峙哈咇军卒的时候。 这枚佛印并不存在。 当夜，全镇镇民陷入深度沉睡，甚至猴哥都睡着了。 玄奘的金蝉天目察觉到了异常法力波动，但整个人却硬是醒不过来。 第二天看似一切如常，玄奘也按照原计划，登上五行山进行实地考察。 但实际上，玄奘心里却已有猜测。 当夜，必有来者不善。 而仙猿镇中，守护小镇、帮助猴哥的大能，必然也出手了。 此时看到虚弱的阴婆婆，以及那枚突然出现的金色佛印。 玄奘哪里还能不明白，夜晚打算强闯仙猿镇的存在，必然来自佛门。 而且……极有可能，就是那西天灵山的如来佛祖。 为什么能如此肯定？ 因为玄奘从这枚佛印上，看出了一种相当熟悉的感觉。 九环锡杖上的封印、五行山大阵的布置思路，还有这枚佛印中蕴含的法力，绝对的神似。 修士布置的手段，无论外形内容如何变化，其中的法力神韵却是一致的。 所以……如来佛祖直接跑到五行山，差点就找到自己了？ 玄奘稍微一想，都能后怕出一身冷汗来。 这关底大boss佛祖，他怎么不按规矩来？ 玩家刚出新手村啊，第一个五星伙伴还没抽到，boss就直接杀到家门口了？ 说好的打怪升级找骷髅，走成长路线呢？ 能挡住如来佛祖，这个让西方二圣一死一伤的恐怖存在。 仙猿镇中隐藏的大能，绝对是圣人。 而且，九成九正是这位浑身死气的阴婆婆。 以阴为姓，男为阳、女为阴。 而那女娲娘娘被奉为创生之母，改名换姓为阴，隐居于此就很合理了。 五行山下压着的猴子，乃是补天石所化。 而这补天石也本为女娲娘娘之宝。 其中诞生的生命，从某种意义上讲。 对于女娲圣人而言，或许就和她的孩子是一样的。 于是三百年前，女娲圣人来到五行山，帮助猴哥恢复了部分法力。 不仅如此，她还再此隐居，化身为一位老婆婆照顾猴哥，直到三百年后的今天。 玄奘重新梳理了一遍心底的猜测，越想越觉得合理。 或许是看不惯佛门的行事作风，娲皇圣人以重伤为代价，出手逼退了如来。 昨晚又引导自己去荷花池边，“偶遇”仙猿镇的牛老大爷。 那一番交流，应该也是女娲圣人为了试探自己，试探自己对于仙猿镇的态度。 试探自己这个佛门子弟，究竟有没有资格，让猴子拜为师傅。 用心良苦，用心良苦啊…… 玄奘也不禁心中感叹。 谁说猴哥打小从石头里蹦出来，天生地长、无父无母，没人爱？ 至少这个世界的猴哥，女娲娘娘在他被压山下，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陪伴了他三百年。 还帮他恢复了部分法力。 让猴哥不至于沦落到，树上的野山果滚落在地，他却只能看着。 伸手又够不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果子缓缓腐烂的地步。 这么想想倒还真不错。 只是昨天在五行山上，玄奘都已经诈出来了，这聪明猴子肯定知道是谁帮了他。 还以为猴子不是扯谎的高手，却不料，被骗了个正着。 总不可能，除了女娲娘娘之外。 这小小的仙猿镇内，还隐藏着第二个，能够帮助猴哥恢复部分修为的大能吧？ 当然除了这些分析推测之外，玄奘也从女娲娘娘，或者说是阴婆婆的话语中，听出了不少暗示。 首先是时间。 阴婆婆一直在唠叨，说她可能活不过五天了。 希望玄奘能在五天内，救出大圣爷，同时尽可能的帮助小镇居民，减少损失。 她想要在临死前，亲眼看一切尘埃落定。 听在旁人耳中，这更像是一个将死老人的临终嘱托。 但玄奘却知道，女娲圣人这么说，必然有她的深意。 五日内，如果无法救出悟空，同时帮助仙猿镇镇民避免灾祸，恐怕就会有祸事发生。 而且，还是一个足以令圣人忧心着急的大祸事。 其次是小镇内的矛盾问题。 阴婆婆一口咬定大唐长安城来的玄奘，必然法力高深、修为强大。 希望他能关注仙猿镇内，人族与妖族之间的矛盾冲突情况。 如果发生意外，则需尽快干预。 一旦爆发流血，甚至是死亡事件。 无论死者是人族还是妖类，都有可能会激化小镇内，两个种族之间的深层次矛盾。 这东西，就像是丢入火药桶的红烟灰。 一旦出现，便可能意味着双方之间的冲突，进入到了快速激化阶段。 到时，恐怕不需要外力干扰，小镇上就会直接乱成一团。 而阴婆婆嘱咐的最后一点，就是这个外力。 大唐与哈咇国交战，国境线沦为战场。 仙猿镇就在这条国境线上，而且与主战场锁阳城的距离，也并不算远。 特别是现在，仙猿镇刚刚完成最后一波秋收，正准备过冬。 家家户户的谷仓里都是满满当当的。 无论是哈咇还是大唐，谁夺了这座“粮仓”小镇，谁就能在接下来的冬日鏖战中，占有巨大优势。 猴哥在的时候还好说，但谁知道两国的战争会打几年。 猴子脱困在即，不可能一直在这里保护他们。 毫不夸张的说，现在的仙猿镇表面风光富足。 实际上，却已经到了内外交困的地步。 而破局的重任，现在已经落在了玄奘肩上。 女娲化身的阴婆婆被如来重伤，接下来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不过，若要破除眼前危局。 玄奘虽说不上是早已成竹在胸。 但对于五天内救出猴哥，同时稳定仙猿镇外部局势这两点，他还是颇有把握的。 至于仙猿镇内部，人族与妖族之间的矛盾…… 矛盾既然存在，那么就早晚有一天会爆发。 眼前形势下与其继续拖延，玄奘认为，倒不如早爆发、早解决。 正当玄奘这样想着的时候。 就在当天下午，仙猿镇内。 一场人族与妖族之间，血染土地的冲突就爆发了…… 第75章 因势明辨安人心(五) 返回客驿之后，玄奘整理着自己的思绪，首先修书两封。 随后带上书信，玄奘马不停蹄，首先赶往仙猿镇庙，见了孙猴子的本体。 之后又找到了尚在仙猿镇中买卖交易，盘桓未去的猎户刘伯钦。 本就不是多么危险的请求，而且还能得到神猴化身的保护。 刘伯钦听后自然拍着胸脯保证，最多四天内绝对能完成所托。 知道时间紧急，刘伯钦带着商队即刻出发，太阳未过正午就已经离开了仙猿镇。 而一只金毛小猴，也叼着根枯黄的狗尾巴草，躺在猎户商队里的某辆货车上，一同踏上了旅途。 安排好需要提前布置的事宜后，依照原本的计划安排。 玄奘终于有机会拿出整块时间，投入到对五行山封印大阵的研究工作之中。 一个下午匆匆而过。 又一个日落时分。 正当仙猿镇镇民们推着车、扛着锄，熙熙攘攘往回家走的时候。 也是仙猿镇街道上，最热闹的时候。 一声夹杂着痛苦的惨叫，突然从小镇的西北方，五行山下的一处山坳中传来。 那边是仙猿镇的大粮仓。 每年收获时，如果家家户户的粮仓都填满了，多余的就会堆放在那边，与商队交易时统一调货。 属于一处人多时特别多，少时几乎没人去的地方。 而现在，很多人家里的粮仓早就满了。 不少仙猿镇镇民就琢磨着。 反正也要去大粮仓，不如就赶快过去瞅瞅，那人究竟在惨叫什么。 喊得那么痛苦，难道是哪家的小伙子失恋了？ 早点赶过去，说不定还能安慰他两句。 顺便再看看，是哪家的姑娘自由了，自己有没有机会赶紧跟上。 不少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开始兴奋的推着粮车往那边跑。 自从开始建设之日起，仙猿镇中还从未发生过一起真正的恶性伤人事件。 哪怕是山中的虎豹，也被大圣爷震慑着，不敢轻易接近仙猿镇。 仙猿镇中，最常见的是病死，连死于各种意外的人和妖都极少。 然而这次，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却被眼前所见的一切惊呆了。 大粮仓的门开着，金黄色的谷子，如同扇面般就地撒成一片。 并非是有人粗心大意，忘关仓门。 因为那片金黄色之上，还有一片刺目的鲜红色，正在逐渐向着周围扩散开来。 正在将更多金黄色的谷子，染成红色。 镇民们围在满地的粮食谷物周围，并未立刻采取行动施救。 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都被吓呆了、吓傻了。 更重要的是，围在这里的所有人都看到了。 那个倒在一片鲜血之中的人身上，还在向外冒着黑雾。 任何人一看就知道，这种黑雾绝对不能轻易接触。 “他不是……老牛家的三娃子，牛三蛋吗？” 有人首先认出了那个躺在血泊中的青年人，随后便是一片惊呼与应和声。 “三……三蛋子？！” 人群中的牛大爷惊呼一声，丢下锄头，颤抖着冲出了人群。 踩着满地的谷子，也不管那诡异的黑色烟气，就要直接扑到家里的三娃子身上。 然而，就在他伸出手，正要穿过黑雾检查孩子身上伤口的时候。 玄奘却一把拽住了老者的手臂。 “那是量劫汇聚，凝结出的污秽孽气。 人若沾染则化为邪物，妖若沾染则遭劫气噬体。 虽然能瞬间实力大增，但代价却是万劫不复，魂飞魄散。 牛大爷你别碰他，让我来，贫僧正好能对症下药。” 老大爷满眼慌乱，爱子心切，仍旧想要不管不顾的扑上去。 玄奘的目光顿时一厉。 再度用上几分力气，攥紧了牛大爷的手臂。 攥的那肌肉与骨骼咯吱作响。 在人仙道，玄仙境巅峰的躯体力量压制下。 即使是这头修行三百多年有余的老黄牛，也一下子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甚至都来不及现出本相，便身子一软，被玄奘单手压倒在了地上。 “不知好歹！再动一下，莫怪贫僧先捏断你的双臂，再踢断你的双腿！” 在仙猿镇数百镇民的注视之下，玄奘只一招便制服了牛家的老大爷。 普通得人类镇民看不出深浅。 只觉得玄奘很厉害，肯定是个修为强大的得道高僧。 但是，周围不少的妖族镇民，见到这一幕后几乎是忍不住的微微颤抖了一下。 仙猿镇中的妖族，顺应四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修行之事也只顺其自然。 虽然这种，颇有几分道法自然之感的修行方式，只要不心急，修为提升的并不慢。 甚至连血脉天赋差异，都体现的不是很明显。 但与那些四处猎杀血食、吞噬人类的妖族相比，终究不如。 此时整个仙猿镇中，除了一头玄仙中期的鹿妖境界最高，是镇内妖族的代表以外。 牛大爷玄仙初期的实力，在这里不是第二，也能排到前三。 现在见到这一幕后，在场的仙猿镇妖族立刻都明白了。 只要大圣爷不出手，这个僧人就是小镇上实力最强、最可怕的存在。 而大圣爷，还在等这个僧人救他脱困。 那么只要这个僧人的要求不过分，大圣爷自然也不可能与他为难。 这将意味着，如果面前的僧人愿意。 他就可以强行指挥安排镇子上的一切事务，全部照他的意思来办。 而现在，这位法名玄奘的僧人，他之所以选择在镇子里跑前跑后。 之所以在刚来镇子的那天下午，就挨家挨户敲门，认真询问、记录镇民们对未来的想法。 即使是被敌视、被鄙夷、被驱赶，也依旧不恼不怒的陪笑脸。 不是他没有采取强制手段的能力，只是他心中不愿罢了。 不过玄奘本人，却并没有理会周围那一道道敬畏的目光。 见牛大爷终于冷静下来了，便将他扶起来推到了身后。 自己则从随身的小包裹中，取出了一个金黄色的物件。 众人远远一瞧，只见那金黄色之物，竟是一本封面用金色丝绸编制成的簿册。 簿册四角，以金线绣成精美的云水纹图案。 中央则以黑墨书成“通关文牒”四个大字。 字迹苍劲有力，显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只见那玄奘法师，面对身前乌黑蒸腾的劫气，却依旧气定神闲 他缓缓展开手中的通关文牒，朗声诵道。 “南赡部州，唐王李世民牒行。 朕承人龙万灵大运，御极万方，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四海升平，万民归心。 今遣高僧唐三藏，西行诸国，游学辩法，广筑和平之根基，明宣我大唐之国威。 所到之处，望西邦诸国，识我大唐之意，明我人皇之德，照此牒文，放行无阻。 愿诸国共襄盛举，同迎盛世，共享太平，一切营苟鬼祟、三界邪魔，烟消云散。” 玄奘朗声诵读之后，双手将通关文牒一合。 只见那簿册之中，突然放出一道龙形气运金光。 当空一照，便叫那黑色劫气尽数消融，再无半点存余。 …… 备注：因玄奘改变大唐国运，故李世民亲手盖过玉玺的通关文牒，也成为一件“法器”。 第76章 因势明辨安人心(六) 当意外发生时，玄奘刚刚完成了五行山封印大阵研究计划中，今日份的目标。 休息时间，便拎了一壶好酒，带上一包自制烤肉。 想要去找那个牛家老大爷，聊聊天，没事闲扯两句，沟通沟通感情。 结果去了他家的田地才发现，今天的牛大爷，竟然自己偷懒了。 一整天都在家中窝着，光指挥家里的年轻人下地干活。 玄奘与牛家三兄弟在田里打了个招呼，问清他们家宅院的位置后，分了些烤肉就离开了。 当时，牛三蛋正把粮食往推车上抬，一手一个大粮袋，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 玄奘走在小镇中，偶尔便会与仙猿镇居民攀谈闲聊，不急不缓的来到了牛家宅子门前。 敲了半天，大门才终于被打开。 牛家老大爷一脸莫名的疲惫，体内的妖力状态，似乎也很不稳定。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修行时出了差错，稍有点走火入魔的症状。 两人在门口讲了几句客套话。 玄奘正准备切入正题，问问这头老牛妖究竟出了什么事。 如果真是修行方面的问题，也许接下来两人可以切磋交流一番，相互找找问题、提提意见。 昔日在骊山道场，跟随无当圣母的三年修行之中。 玄奘虽然没能像猴哥那样，三年修成通天彻地的大神通。 但也算是受过正统教育的，半个截教科班生。 切磋论道时，偶尔来点理论加实操的水平，他还是有的。 结果突然就被那一声惨叫给打断了。 牛大爷对自己家中后辈的声音，还是很熟悉的。 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好，也顾不上玄奘了，拔腿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 而玄奘自然也是急忙跟上，于是才有了刚才，仙猿镇大粮仓前发生的一幕。 解决了牛家老三体外的劫气侵蚀后。 他全身上下，多处深可见骨、血流不止的咬伤，也紧跟着暴露了出来。 一眼看去，就知道是某种啮齿类动物咬出的伤口。 但问题却在于，伤口有些太大了。 显然不是普通老鼠能咬出来的，只能是一只鼠妖。 而且按眼下的情况来看，这鼠妖毫不留情，是在直接照死里咬。 牛三蛋手脚上的静脉血管，都被咬破了。 就连喉咙、气管都被咬穿，整个人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显然是活不了多久了。 小镇上的人类郎中上前查看，但却只是扼腕叹息。 小镇妖族中，最善岐黄之术的刺猬妖，白奶奶也上前尝试了一番。 她以妖力驱使天地灵气，表面上愈合了牛三蛋体外，那深浅不一的血坑与撕裂伤。 但却也叹气道。 “失血太多，先前又受到了诡异的邪气侵蚀，已是药石难医。 仅凭我老这婆子的手段，没可能了。牛家大爷，给孩子准备后事吧。” 牛大爷并没有回应。 他被玄奘推开后，就一直瘫坐在地上，眼神呆愣晦暗，就如同丢了魂一样。 见到眼前这一幕，围观的小镇居民们，也再没了看热闹的心情。 一个个的都或是暗自琢磨，或者交流议论了起来。 “能咬出这么大的伤口，伤人的那只老鼠，至少也得和小推车一样大了吧！” “鼠妖吗？咱们镇上还有这么凶的鼠妖？” “大橘爷，你是咱镇上的猫妖老前辈，家里的后生崽们，没察觉到什么异常吗？” “没啊，咱镇上的鼠妖就灰顺和花顺两家。今年大丰收，他们两家人各个都胖成球了，哪还会出来咬人。” 围观的妖族们吵吵嚷嚷的，虽然都是在出主意、想办法。 但吵来吵去的，却也没个结果。 而一旁围观的小镇人类，除了上前帮忙的几个外，都沉默着，各个面色复杂。 愕然、惊慌与恐惧，开始在他们的眼底汇聚。 不少人都下意识地，与身边妖族朋友拉开了些许距离。 周围人族妖类的反应，都没有逃过玄奘的眼睛。 他知道，这就是仙猿镇，内部矛盾开始激化爆发的征兆。 世间一切有情众生，即使是口中再怎么讲和谐、讲包容。 最终仍旧逃不过一个，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结局。 哪怕是同族同种之中。 他们也会划分派系、制造差异，相互诋毁、相互斗争、相互倾轧，乐此不疲。 因为弱小而强大，因为恐惧而勇敢，甚至是疯狂。 玄奘看向血泊中，那个曾经用一发弩矢射中他心口，此时却已气息奄奄的牛家三娃。 忽而却是摇头一笑。 “大家麻烦让一让，也许还有的救，请让贫僧一试。” 在仙猿镇众多人类、妖族莫名惊异的目光中，玄奘将手探入到随身包裹内。 以此为掩饰，他从佛珠手串中取出了一个砌玉镶金的小盒。 盒子打开，一粒宝光灿灿的药丸，便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刺猬妖白婆婆见了，惊讶到瞪圆了眼睛。 即使是不通药理，不懂岐黄的普通人类、妖族。 见了这自带发光特效的宝物，也能轻易知晓那绝非凡品。 这可是当初那位大圣国师王菩萨，打破门牙往肚里咽，勉强才肯送出的疗伤圣物。 治好濒死的牛家三娃子，不过是小菜一碟。 就算是这牛三蛋真的已经被咬死了，玄奘也能用他最后那滴三光神水，强行将他救回来。 至于灵魂呀，鬼差呀什么的。 就算阴司那边效率高，等他们派鬼差过来后，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再商量嘛。 虽说珍稀之物，不可使见贪婪之辈。 但玄奘却知晓，他先前制服牛大爷时，已经首先展示了一波武力威慑。 此时再取出珍宝救人，吸引周围所有镇民的关注，也正遂了玄奘的计划。 更何况，经过这几日的观察，玄奘也已经基本确定。 仙猿镇的民风还是相当淳朴的，周围人族妖类，绝大多数并非贪婪之辈。 呼哧——！ 服下药丸的牛三蛋，忽然间一个哆嗦，苍白的面色复归红润，微弱的呼吸也重新稳定了起来。 围观的人群中，立刻有人用手指着惊呼道。 “活了！活了！” “三蛋又活过来了！太好了！” “神药，真的是神药啊！圣僧慈悲！” 眼见奇迹发生，周围的小镇居民们又重新骚动了起来。 在兴奋与喜悦中，片刻之前的紧张气氛，似乎都因此被冲淡了不少。 原本失魂落魄的牛大爷，就像根弹簧似的，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 两步冲到那三娃子身前，抱住就不肯松手了。 在周围一片称赞与叫好声中，玄奘却半蹲在地上。 一只手揉着自己的前额，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突然他两手一拍，回身招呼周围的村民道。 “贫僧已知晓那伤人的邪祟，究竟逃往何处了！ 还请大家稍待片刻，半个时辰后，贫僧必为小镇除此恶患！” 话音落下，短暂的安静了片刻后，周围数百位镇民们，又再度欢呼了起来。 第77章 因势明辨安人心(七) 半个时辰未到，在仙猿镇中央，平日逢年过节举行庆典的小广场上。 由于事情越传越开，此时小镇上的大半镇民，都已经围观聚集至此。 在众人瞩目之下，玄奘将一只死透的黄毛鼠妖，丢到了地面上。 没人怀疑，这鼠妖是玄奘随便抓来交差的。 首先是这鼠妖的体型。 真有半个牛车大小，就像是头健壮的小牛犊一般。 估摸着死前，修为也应该达到散仙中期大圆满，或者散仙巅峰境界了。 更重要的，是鼠妖身上的那团劫气黑雾。 就和先前，牛三蛋身上的黑气一模一样。 玄奘再次取出通关文牒，唤出那专破劫气的气运龙形，将鼠妖尸身上的黑雾彻底清除。 随后才合掌对小镇居民们致歉道。 “这黄毛鼠，本是随着虎妖寅将军一起，落草双叉岭的妖邪之辈。 先前贫僧路过双叉岭，虽已将两大妖首诛灭，但他们手下的鼠妖实在是太多。 贫僧追杀半月，却也未能做到疏而不漏。 仍有少量鼠妖逃出双叉岭，这便是其中之一。 终究是小僧法力不济、能力有限，却不想给仙猿镇的各位带来了麻烦，真是惭愧！” 周围的小镇居民听了，众妖族们连称不敢。 开玩笑，他们都看到了。 鼠妖尸身上那么大的一个拳印子，皮毛下的骨肉都被劲气震烂了。 好好的一具鼠妖尸体，丢在地上，就和个臭水泡一样晃荡来晃荡去。 恐怕面前这位无比谦虚、无比诚恳的和尚。 当他找到黄毛鼠妖的时候，真就只用一拳，便如碾压般的结束了整场战斗。 如此实力，焉能不畏？ 更何况，玄奘协助追查真凶，还将真凶的来头都调查清楚了。 这可是帮仙猿镇的妖族们，彻底洗清了嫌疑。 人与妖双方之间的矛盾与不信任，还没来得及爆发，便已经趋于平息。 而仙猿镇的人类们，这会儿可就开心了，一个个的都将玄奘视作了救星。 既能以神药治愈将死之人，又能孤身直面害人邪物，得胜而归，为大家铲除隐患。 不是救星又是什么？ 一时间，玄奘的形象在仙猿镇的人类与妖族之间，一下子都变得高大了起来。 而这，本来也是玄奘的目标。 想要带领举棋不定的众人做出决定。 想要平息众人内部，永远源源不断的纷争。 想要将众人的力量凝聚起来，完成更加重要的事情，就不能任由无效矛盾，不断激化扩散。 就必须首先想办法服众。 做到了这一步，接下来玄奘想要完成的其他事，就会顺利很多了。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黄毛鼠妖的尸体被一口气烧了个干净。 镇民们各自回归各自的日常生活。 玄奘则是跟着牛大爷一起，去他家看望了一下老三娃子，牛三蛋。 不巧，玄奘到的时候，他家老三已经睡着了。 玄奘也不好叫醒打扰。 只能留下些顺路收集到的补品药材，便告辞离去。 临出牛家宅院时，就看到那牛大爷，靠坐在院内大树下抽旱烟。 看起来，仍旧是一副虚弱疲惫的样子。 玄奘再问，对方也只是摆着手，连声说后怕。 后怕只差那么一点，一个活生生的儿孙后辈，就会离自己而去。 他的本体虽然是一头老黄牛。 但这仙猿镇的牛家人，却是他原主人的血脉后裔。 甚至在过去的三百多年中，当这位牛大爷还是牛小伙的时候。 他还娶过牛家人的独女，将那份本将断绝的香火，又接续了下去。 这也是如今的牛家后辈子弟中，都带点牛妖血脉的原因。 玄奘能够理解他此时的心态，但却摇着头，叹了一口气，随后才离了宅院。 玄奘没有立刻返回客驿，继续之前的五行山封印大阵研究工作。 他去了仙猿庙，找到了被压山下的猴哥本体。 “悟空，你化身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我写的信，刘伯钦他们送出去了吗？” “第一封送出去了，就是那个薛什么的，大唐西征大元帅。 人族带兵打仗的事，俺老孙也不是很懂。 但那个薛什么的大元帅，他看了你的信后直接哈哈大笑。 说必能大破敌寇，夺回锁阳城什么的。” 玄奘听后点点头，对于这样的结果他并不意外。 那封信里，装的是当日他爬上五行山拇指峰，画下的锁阳关周边地理俯视图。 以及……哈咇国的军事力量布防图。 哪里有什么重武器，哪里的军队比较多，皆有标注。 这便是玄仙境巅峰修士的目力。 牛家三兄弟登高望远，不过是看个景色。 而玄奘却是在乘坐如意珠“纸飞机”的时候，将重要的信息全部记录了下来。 不过，凭大唐名将薛仁贵的本事。 估计就算没有这幅哈咇布防图，夺回锁阳城问题也不大。 玄奘这么做不过是锦上添花，帮大唐将士少些损失罢了。 此时薛仁贵所率大军，正推进到了锁阳城三百里范围内，前锋已经和哈咇军队短兵相接了。 看来一场哈咇守、大唐攻的锁阳城夺城战，应该也就是明后天的事情。 “另外，目前锁阳城那边太危险，俺老孙就没让刘姓的商队继续跟着。 寒江关里，你要找的人俺老孙自己去寻。 别担心，俺老孙的化身绕着那些佛寺道观走。 就算没有凡人商队掩护，猴毛也不会被什么神佛菩萨收去的。” 听猴哥说的信心满满，玄奘也只能无奈点头。 这样让金毛小猴独自去送另一封信，速度也能比商队慢慢走过去更快一些。 猴哥又问，“师傅，听说这仙猿镇里，竟然跑进来了伤人的恶妖？” 玄奘刚一点头，就听猴哥气道。 “哪来的喽啰，竟敢在我的底盘上撒野！ 今天俺老孙非分出百八十个化身来，将这小镇周围都细细清理一遍！” 见这猴子好像是准备认真了，玄奘急忙出言相劝道 “那黄毛鼠妖已经被贫僧解决掉了，事情的幕后黑手，应该很快就会自己跳出来。 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继续参悟这座五行山封印大阵，万不可因其他事分心。 此事的成败，关乎山下仙猿镇中，近千位人类、妖族的未来，更关乎你自己的未来。 不要舍本逐末，因小失大。” 玄奘在这边苦劝，猴哥那探出山外的脑袋，却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 看起来是在应付，根本没认真听。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玄奘却知道。 这个世界的猴子，其实性格上要更加沉稳老练。 有些话虽然他不爱听，听着不爽。 但该听进去的，他绝对一个字不漏。 离开仙猿庙后，玄奘抬头望了望今天的夜幕。 却又微微眯眼，视线扫过小镇的某个方向，略微停留片刻。 搞出那只沾染劫气的黄毛老鼠，在仙猿镇中作怪，还瞒过了猴哥感知的幕后黑手。 你还能忍耐多久呢？ …… 下章预告： 建立起信任与权威后，下一步就是解决问题了。 欢迎追更【第十五回：圣僧显力解厄难，神猴奋起脱桎梏】 第78章 圣僧显力解厄难(一) 【第十五回：圣僧显力解厄难，神猴奋起脱桎梏】 阴婆婆专程嘱咐了五天的期限。 而今日，则是第三天。 清晨，玄奘解开拴马绳，放红萝卜出去遛弯。 自己则全心全意的，投入到了五行山封印研究之中。 理论上的问题目前玄奘已经全部攻克，剩下的就是具体的落实准备工作。 为此，玄奘没少搭乘他的如意珠“纸飞机”，从客驿门口直接原地起飞，往五行山上而去。 最初仙猿镇镇民还会停下来围观，偶尔指指点点两句，说两声羡慕。 后来，除了些人类、妖族的小娃娃，看到还会蹦跳拍手外，其余人都看得见怪不怪了。 一个不经意间，玄奘望向小镇外的田地才发现。 刚到小镇时，他看到的那片金黄色的谷浪，竟然已经被收割大半。 看起来再一两天之后，小镇的秋收就圆满完成了。 再向高空中上升一段距离，玄奘俯瞰而下。 只觉得整个仙猿镇上，青砖、红瓦、白石连成一片。 就好像是一块三色长巾，被微微拢起的五指山脉，半环绕在中央。 镇前一条清河流淌而过，既方便日常洗衣用水，又方便种地灌溉。 镇外还有一片绿宝石般的荷花潭，平静清澈，犹如镜面。 依山傍水，果然是一处景色秀丽的风水宝地。 不过前提却是，如果五行山能够始终在此屹立下去的话…… 俯瞰这山脉走势，玄奘甚至都可以想象。 一旦猴子破山而出，这座小镇将要面临的，会是怎样一片末日景象。 也有村民询问过玄奘。 揭掉金字压帖后，大圣爷能不能自己变小钻出来？ 或者，就只将大圣爷身体周围的土石挖开，能否保护两界山安然无恙？ 大圣爷在破山而出时，能不能多用点劲，让山往西边倒，别砸到东边的村子？ 对于这些问题，玄奘的回应都是。 没有任何可能性。 佛祖设下的五行封印大阵，岂会如此简单？ 修士成就太乙金仙境界之后，举手投足皆有移山填海之能。 之所以会被山脉镇压，那是因为压住他们的，根本就不是寻常土石。 山脉不是丘陵，更不是土堆。 它连接地脉，关乎周围数百里范围的风水气运变化。 若要破之，就必须承受相应的反噬。 就算是山神，若无天庭调令，也很难私自移动自己掌管的山脉。 而五行山之所以能压住悟空，则是因为山脉内部流转循环的五行之力。 这五行之力，将整座大山的全部重量，包括中指峰顶，金字压帖的力量完全汇聚于一点。 并且无比精准的落在了猴哥身上。 但凡猴哥尝试破封而出，甚至稍微动一动手脚。 五行之力都必然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他全力破封。 整座山脉、山峰，必然会如同一片松散的泥石流般，向着四面八方倾泻开来。 当然，取巧的方案，玄奘也不是没有考虑过。 比如，用如意珠变个大罩子，将小镇保护起来。 等猴哥脱困后，再用如意金箍棒变个大铲，把埋在土下的小镇挖出来。 可惜，玄奘不过是个小小玄仙，那点法力维持如意珠御空飞行，都得飞一会歇一会。 笼罩整个小镇的罩子。 也许猴哥脱困后，凭他的法力能办到。 只不过那时，小镇已经被砸毁掩埋了。 实力才是硬道理，人菜就只能多练。 但在时间有限的前提下，即使是不完美的计划也得接受。 只不过…… 如意珠“纸飞机”上，玄奘观察着下方的一切，却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谁就能确定，五行山崩塌、仙猿镇被埋，就一定是件坏事呢？ 如果将目光放的长远一些，也许……一切优劣利弊，都将会出现反转。 轻飘飘的落到仙猿镇外的田埂上。 玄奘收回如意珠，跑去牛大爷家的田地里看了看。 牛三蛋还在家中恢复休息。牛大爷又执意留在他身边照顾。 一下子缺了两个劳动力，他家田地的秋收进度，明显比周围田地慢的多。 玄奘索性也撸起袖子，开始下地给他们家帮忙。 当然帮忙只是顺便。 玄奘的主要目标是找牛老大，与这个未来想做商人的汉子，一边收割一边聊。 几句话之后，这牛老大的眼睛就亮了起来，一个劲的追问玄奘各种问题。 直到口干舌燥后，他才嘀咕着“原来如此”“我得再想想”“等我消化一下”等词句。 若有所思的蹲在田边，皱眉思考了起来。 而玄奘则是在掌握收割技巧后，凭着玄仙修士的体力与速度，帮他把收割进度直接补了回来。 不少临近田地的庄稼汉，都忍不住凑到这边，看个热闹。 毕竟那风卷残云般的动作，以及大片大片谷物顷刻倒伏，接着又被迅速扎成一捆的场景。 不仅新奇，而且看起来也很解压。 而玄奘却只是微微感觉到有些可惜。 如果他知道联合收割机的内部结构和运行原理，取出如意珠来随手一变。 今天不仅是牛大爷家的地，周围其他人家的田地，玄奘也能给他一并解决到位。 “玄奘大师，能不能麻烦你去趟我家宅子，帮忙开导开导太祖爷爷？ 他老人家，自从见到三弟遭逢不幸后，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就一直很不好。” 玄奘临离开之前，牛老大突然拉住他的袖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 “是啊，我们哥俩也劝了，却还是不见效果。 我总感觉，太祖爷爷是在担心别的事，可他又不说。” 听到他家大哥如此说，牛二溜子也凑了过来，眼中除了担忧外，还带着些许的不满。 玄奘点点头，却又稍显突兀的直言道。 “贫僧也想麻烦两位帮一个忙，请你们去给阴婆婆带句话。 麻烦她找个理由，在今天日落之前，提前将所有镇民聚在小镇内，回家，或者去广场上都行。 但一定不能继续留在村外的田地里，尤其是不要靠近那片荷花潭。” 似乎是仍旧有些放心不下。 玄奘止住了还欲追问的牛家兄弟两人，又轻叹一声道。 “如果什么都不发生，那当然是最好的，就当是在以防万一吧。 如果事态真的失控，或许这样，能少些不必要的伤亡。” 第79章 圣僧显力解厄难(二) 牛家宅邸，玄奘到时，床榻上的牛三蛋正好醒着。 屋里的中草药味很浓，但他的精神状态却看起来很不错。 如果不是牛大爷硬按着，非要让他多休息一天。 这会儿，他肯定已经跑去田里帮忙了。 “是我自不量力了，玄奘大师，我完全没有考虑实力差距。 只以为对方不过是个体型大点，冒着黑雾的老鼠，一块石头砸下去就能……” 玄奘注意到，那个两天前还吵嚷着要学武、要修行的小伙子。 重新提起昨日受伤濒死的经历，眼里没有恐惧与后怕，反倒满是怅然。 “确实是莽撞，而且还自大。不过勇气倒是可嘉，就是没用对地方。 想当英雄不是坏事，但万一真把命搭进这种小事里，岂不是亏大了？” 听了玄奘的安慰，牛家老三并没有重新打起精神。 他靠在床头，沉默片刻后忽而叹气道。 “玄奘大师，你觉得我真的很勇敢，很有勇气吗? 前天，我因为恐惧未来，所以就藏在灌木中用弩箭瞄准了你。 昨天，我又因为热血上涌，所以就想着独自对付一头入邪的妖兽。 这些事情，冷静下来回过头想想，我自己都感觉可笑……” 玄奘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可笑确实是可笑，不过至少，你已经意识到了这点，不是吗？ 而且，当你明白这两种情况，你的决定到底为何可笑，又该如何调整时。 贫僧保证，你将同时获得两种不同的勇气。 在它们的帮助下，你或许有机会脱胎换骨，变得更强也说不定。“ 没有理会对方眼底的茫然。 玄奘趁着这个机会，首先给他讲了那黑色劫气的危险性，又传了他一套基础的修行呼吸法。 这法门是玄奘游历大唐时，偶然得来的。 他体内本身就有牛妖血脉，若有机缘，凭此法修行或能达到散仙境界。 告别牛家老三，玄奘刚一推开房门，便看到牛大爷正站在屋外。 此时的老大爷，看上去精神头要比昨天好多了。 就好像是，终于放下了某种心理上的重担。 一双圆眼眸光明亮，脊背挺直了几分，整个人都好像变得年轻了起来。 与玄奘寒暄时，呼吸也是气息悠长、沉稳。 甚至举手投足间，还隐隐散发着某种压迫力。 玄奘似乎对于这些变化，皆浑然不觉，一切应对皆如往常。 两人向院中走去，牛大爷如无意般的忽然问道。 “小老儿还想向大师请教，您对家中三小子所讲的那两种不同的勇气，究竟是哪两种？” 玄奘对牛大爷的这个问题，并没有感觉到意外。 不用猜也知道，他在牛家老三娃的房门前站着。 刚才玄奘和他家老三的对话，这位牛大爷肯定也听到了。 所以玄奘的回应，同样是对答如流，甚至都没有稍作思考。 “第一种，是守护的勇气。” 玄奘直白坦率的回应，让牛大爷微微一愣，随后才追问道。 “恕老夫教导无方，那小子在恐惧的驱使下，用弩箭暗中偷袭你。 如此行径，实为不堪，又如何还能被称之为勇气？” “行为确实不堪，但他想要保护自己的生活，保护自己的回忆。 保护这座和平宁静的小镇，不被外力改变的心意，却是真实的。” 玄奘面上的笑容越发和善，目光与面前的老人对视，似乎颇有深意的缓缓道。 “恐惧本身就是勇气的源泉之一，尤其是当珍视之物，即将遭到破坏时。 这是一件正当，而且高尚的事情。 如果……没有被偏执，或者疯癫的念头误导，走上歧途的话。” 如果，没有走上歧途的话。 这一句的几个字，玄奘特意加重了语气，但牛大爷却只是沉默。 就像是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直到走出内院，踏入外院时，牛大爷才再次开口问道。 “敢问玄奘大师，你说的第二种勇气，又是什么呢？” “第二种？第二种是开拓与进步的勇气，说白了就是一个字，莽！” 玄奘话回的果断，尤其是最后一个“莽”字，斩钉截铁。 牛大爷闻言一愣，“莽？” “对，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锐气。你们牛家人，应该比较懂这个的嘛。 有些人可能不屑，但人若真失了这股带着莽劲的锐气，那他的一生恐怕很难精彩。 当然，若是让更成熟者来做判断，肯定会选择在战略上莽一点，在战术上稳一点。 你家老三，就是有点莽过头，缺了些稳重。” 玄奘的目光再次侧向牛大爷，与对方那深邃复杂的视线一触即分。 “凡事多些稳重，三思而后行，才能避免枉送了性命。明白吗？” “多谢玄奘大师指点，小老头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那不争气的老三。” 牛大爷低头连声道谢，口中讲着家里人不争气，让大师费心救治又费心挂念等客气话。 屏退家中女眷和帮工，一直将玄奘送到了宅院大门口，才终于止住脚步。 头发斑白的老大爷，微微收敛了自己的热情。 他靠近玄奘，用一种神神秘秘的语气，压低声音道。 “圣僧对我牛家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老头儿这有一桩机缘，想要送予圣僧。 其实我们这仙猿镇之中，藏着一个连大圣爷都不知道的奇宝。 我看圣僧也是修行中人，若您能得此宝物，日后无论是西行还是想要做其他任何事，都必将如虎添翼。” “哦？竟然有这种好事？” 玄奘摆出很有兴趣的样子，也靠过去侧着耳朵小声道。 牛老头讨好似的堆起笑意，捋着下颌并不长的胡须道。 “当然，就在上次我们闲聊时的老地方。” “村外？荷花潭旁？” 玄奘故作诧异。 而牛大爷则一拍手，翘起了大拇指。 “圣僧果然心细如发，莫不成是早有察觉？” 玄奘没有回答，只是摇头一叹。 “那么老施主，太阳日落之前，我们两人就在老地方见面，如何？” 牛大爷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他还在等玄奘询问，究竟是什么宝贝，品级与威力如何呢。 却不料玄奘他，居然直接略过了这些问题。 一副那宝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所以根本不必详细询问的嚣张态度。 “没问题，到时小老头我就在荷花潭边恭候。” 老人笑眯眯的，脸上的褶子都多了不少。 玄奘也双手合十，微微弯腰行礼道。 “重宝在前，心向往之，贫僧定然不会失约。我们……稍后见。” 第80章 圣僧显力解厄难(三) 夕阳西落，日光再次隐没于五行山脉之下，泛红的晚霞染透了小半边天空。 如镜面般光洁无瑕的荷花潭，倒映着天空中逐渐暗淡的橙红色，犹如另一轮西斜的残阳。 老地方，石砌的矮墙旁，玄奘见到了背对自己，独自望向荷花潭的牛大爷。 没有立刻与他搭话。 玄奘只是安静的走到老大爷身边，也将目光投向了面前的水潭。 潭水中，枯黄的荷叶与根茎，基本上都已沉入水下。 唯有那一朵，大小正好可以被双手捧起的纯白色莲花，仍旧不见任何凋谢的迹象。 依旧安安静静、亭亭玉立在水面之上。 “你看。” 牛大爷指着水中的白色莲花，对玄奘道。 “这朵白莲，就是我们仙猿镇的宝物，它一年四季常开不败。 流经这荷花潭的水，就会变得甘甜清冽，用这水灌溉田地，年年便都是丰年。 小老头我猜测，这莲花必是某种宝物。 只不过，无论游泳还是抛竿、丢绳，我都无法接近这朵莲花。 我看大师既然能御器飞行，想必有办法取得此宝。” “哦？”玄奘故作好奇道。 “若是贫僧将这宝物取走了，你们的荷花潭，还有年年的丰收不就没了？” 牛大爷并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五行山周围土地肥沃，粮食产量本就充足，根本吃不完。 多余的也是拿去交易，客商来来往往的，反倒会给镇子带来更多麻烦……” 牛大爷笑眯眯的介绍着，正想要打消玄奘心里的顾虑。 却忽而听玄奘问道。 “将此宝赠予我，是你的意思，还是女娲娘娘的意思？ 亦或者……你还受到了其他什么人的指点？” 看似只是在不经意间，玄奘冷不防的这一问，顿时在牛大爷的眼底惊出了一丝慌乱。 虽然很快被他压了下去，但玄奘却看得很清楚。 “圣僧真乃神人也！此宝确为女娲圣人放置在此，她怜悯我等生活艰辛拓荒不易，故而赐下宝物。 不过时至今日，此宝对仙猿镇已然无用，圣僧又正巧在此时到来。 小老头只是认为，或许……此宝正与您有缘，圣僧何不上前一试？” 玄奘点点头，率先越过石砌矮墙。 来到了荷花潭旁，在距离那朵白色莲花最近的位置，停下了脚步。 “圣僧您何不……” 牛大爷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玄奘只是俯下身，向前微微探出手。 下一秒，平静的水面上微微掀起一片涟漪。 牛大爷那一双眼睛都瞪圆了。 原本浮在水面上的白色莲花，竟然自己缓缓漂了过来。 正好接触到玄奘的手指时，方才停下。 直到此时，玄奘终于确定了。 最初，他刚见到这朵白色莲花时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 在接触莲花纯白色花瓣的刹那。 玄奘感觉有一道暖流自指尖而来。 只是一瞬间，不可思议的舒畅感就已传遍全身。 似乎整个身体与灵魂一起，都被这暖流从头到尾刷洗了一番。 并没有修为增加、境界提升的感觉。 但玄奘却知道。 刚才那股暖流，已经帮助他将体内很多细微，但却顽固的修行隐伤治愈了。 而且，平时玄奘服用灵药加速修行，体内难免会残留下少量杂质。 此时经过这道暖流冲洗，这些杂质也一并被清理出了体外。 身后微微出汗，又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周身通畅轻快。 玄奘能够感觉到，他未来的修行速度，必然会因此进一步加快。 然而这些，还不是最关键的。 在感受这股暖流之时，玄奘还如同白日做梦般，在那一瞬间，看到了很多东西。 指尖触碰白色莲花后，玄奘感觉自己变得很轻，像是突然间就飘起来了。 升到了很高很高的地方，大地犹如一片仿真沙盘，可以俯瞰整个南瞻部洲与西牛贺洲。 在这片仿真沙盘上，首先升出了四道冲天而起的金光。 前三道金光。 一道从南瞻部洲与西牛贺洲的交界之处，某条茫茫大河下射出。 一道从西牛贺洲上，某座繁华热闹、街上行人皆花枝招展的人类城池中射出。 一道从西牛贺洲中，某座金色佛光升腾，但却隐隐有妖邪之气，深藏于其中的恢弘佛寺中射出。 最后一道金光最为明亮，比前三道加起来还要明亮。 如同擎天之柱一般，将某座山峰完全笼罩在内。 玄奘只看一眼，就透过金光，看到了其中的本体。 一朵在池水上缓缓旋转，周围功德之力如潮汐般涌动，金光浩然、梵音渺渺的九品金莲。 西天灵山之巅，八宝功德池上，九品功德金莲…… 除此之外，还另有六道如玉质般的白光，分布在那条西行之路的各方各处。 其中，距离自己最近的一道玉白之光，是从一座山顶上放射出来的。 而这座峰顶上堆着个大柴草窝，周围有祥光瑞霭升腾的山，玄奘正好认识。 浮屠山，乌巢禅师…… 看到这一切后，玄奘已经迅速反应过来了。 最庞大的金光如果是九品功德金莲，那剩下的三道细小金光，应该就是与主体分离的三份本源。 是金蝉子九世轮回中，丢失的三颗金色骷髅。 剩下的六道白玉之光，则是金蝉子另外六世的骷髅头骨。 每一颗，都代表着一门金蝉子失去的神通术法。 即使是金蝉子已死去九次。 第十世轮回，还被自己这个穿越者“顶缸”，灵魂掉包取而代之了。 遗失的三份本源与六门神通，与“金蝉子”之间的联系，依旧没有断过。 甚至，玄奘还能从灵山上，那九品功德金莲之中，感受到一种亲近之意。 而现在，就有一颗骷髅落在浮屠山乌巢禅师手中，过了高老庄，收八戒为徒后就能拿到。 八戒不急，反正能飞，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先去那边，取回一门自己的神通呢？ 玄奘心中的小算盘，已经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 与此同时，随着体内，白色莲花传来的暖流越来越弱。 玄奘知道，他应该马上要从这种“俯瞰”大地的状态中退出来，意识回归躯体了。 忍不住微一低头，玄奘却见到他的正下方，距离自己并不遥远的一处山林间。 竟然还有一道，很微弱、很微弱的光芒存在。 因为距离五行山太近了，从高空看就和在脚下一样，玄奘直到现在才注意到。 玄奘逐渐想起了梦入方寸山时，须菩提祖师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 “金蝉子九世轮回，蜕死还生，八大神通也已失其七。” …… 对了！ 玄奘眼睛一亮。 六颗白玉骷髅，代表六门神通。 还有一门神通金蝉天目，此时自己已经觉醒。 加起来，一共七种神通，应该还差一种才对。 趁着意识自天空而落，回归身体的最后那么一瞬间。 玄奘集中注意力，终究看清了那处，距离自己最近的微光所在…… 观音禅院。 继续向西行而，就在过了五行山后的下一站。 与此同时，观音禅院内。 一位身披华美袈裟，弯腰驼背，干瘦到好似一具骷髅般的低矮老僧，突然间停住了脚步。 他似有所觉般的抬头，老迈至极，沟壑纵横的脸上。 原本已经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略微睁开了寸许。 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的天空。 “师傅，你看到什么了？” 一个还不到十岁大，脸上满是天真之色的小和尚，轻轻扯了扯老僧衣袖，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或许是错觉吧。广智呀，你不是一直想吃糖葫芦吗？ 这两天看你经书背的不错，为师明天就带你下山去买，怎么样？” 小和尚听了眼前一亮，兴奋的一溜烟跑到了前面，急着不断朝老僧挥手。 就好像是已经等不及了似的。 老僧似是无奈的摇头笑笑。 华美的鲜红色袈裟上，有无数细碎金粒，在夕阳之下反射着炫目的彩光。 他拄着手中的黄金锡杖，略微加快脚步，稍显费力的追了上去…… …… （有小伙伴能猜出，十二品功德金莲的三份本源，被藏在哪里了吗？） 第81章 圣僧显力解厄难(四) 观音禅院……金池圣僧…… 原来金蝉子还有一门神通，落在了他的手里。 即使是意识回归身体，玄奘仍旧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本想着，既然自己已经知道剧情。 那么观音禅院这一难，最麻烦的问题，应该会出在黑熊精这里。 但现在，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了。 观音禅院里供的是观音菩萨，而菩萨对金蝉子的遭遇，应该是一无所知才对。 为什么…… 为什么金蝉子丢失的神通，竟然会落在观音禅院的主持，金池和尚手里？ 玄奘有些难以想象。 究竟是观音菩萨城府极深，之前表现出的态度都是伪装，没人知道她的真实目的。 还是观音禅院的这潭水，已经深到了连观音菩萨自己，都无法完全看清的地步？ 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谁在暗中布局？ 一旦试图将脑海中，这些突然涌入的大量信息整合联系，玄奘就感觉头疼。 最后还是在牛大爷小心翼翼的呼喊声中，玄奘才终于回过了神。 “贫僧没事，刚才不过是突然间心有所悟。” 玄奘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随后便站了起来，没有再碰那朵潭水中的白莲。 而玄奘身边的牛大爷，他在确认玄奘真的没事后，这才重新恢复了原本的喜色。 还带着些许兴奋之意的催促道。 “圣僧不过是刚刚伸手，这莲花竟然就自己漂过来了！ 都说这世间宝物有灵，一遇有德之人就会自行认主。 今天我这个老头子，还真是头一次亲眼见到。 大师你还在等什么？为何不快快将宝物收起来？” 玄奘仍旧没动。 只在长舒一口气后，温声将仙猿庙中，后半句对联念了出来。 “相聚即是缘来，分别枉生隙嫌…… 好处刚刚贫僧已经得到，这仙猿镇日后贫僧也还会再来。 或许等一切结束之后，贫僧还想在这里包下片田地来，养老久住。 宝物放在水潭里，和放在贫僧的包裹中，又有何区别？ 此时又何必非要分个你的我的，放在这里，大家共享难道不好吗？” 玄奘这话听得牛大爷一阵无言。 虽然话说的很漂亮，颇有种心中澄明，不贪不占的超然感， 但潜台词，却怎么感觉像是…… 未来这整座小镇都是贫僧的，荷花放在小镇中，就和贫僧已经拥有它了一样。 还省的挪地方了。 绞尽脑汁，嘴里“可是”了好几次。 牛大爷硬是没有找到再劝的理由，神色变幻片刻后，却反而摇头一笑。 片刻前，还一直在催促玄奘摘下潭中荷花的他，好像一下子就对那白莲失去了兴趣。 只是缓缓将目光投向了远处。 玄奘知道，他正在思考、正在做决定。 所以只是安安静静的等着，没有开口，也没有催促。 不知不觉间，日沉西落已久。 天际线边缘，那层薄薄的红霞，都已经几乎彻底消失了。 牛大爷方才收回投向远方的目光。 老人反身折回石砌矮墙旁，提起了一个小布袋，在手里掂了掂。 这小袋子玄奘自然认得。 里面装满了各种宝石、美玉与碎金粒，各个皆是价值不菲。 前天，牛大爷就是打算用这袋金银宝物，向玄奘表达歉意与谢意。 玄奘没收，而牛大爷也没拿回去。 荷花潭旁，偶尔就会有下地干活的镇民路过。 孩童也经常在此处打闹追逐。 但这小袋子就好像是被人遗忘了似的，一直在石砌矮墙上放到了现在，没人动过一下。 “玄奘大师，听说你曾经游历大唐，见识广博。 不知，像我们这般民风的小镇，你可曾见识过？” 老人家笑的温和，但玄奘却能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一丝隐藏极深的骄傲之意。 “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金银置于道旁，而无人起贪婪之念。 贫僧游历南瞻大唐，确实不曾见过这般淳朴之地。 这里……的确是一处，令人感觉到舒心惬意的地方。” 玄奘对此，丝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之词。 但转而却又道。 “不过一切有情众生，只要还活着就会往前走，从无知变得聪慧。 建立在懵懂之上的淳朴与善良，终究如无根之萍。 一旦遭逢风吹雨打，便散了。” 玄奘话音刚落，便听到牛大爷用争辩的语气，沉声反问道。 “所以，才必须有人挺身而出，为了保护这份淳朴与善良拼尽全力，对吗？” 说这句话时，牛大爷的声音沉稳有力、中气十足。 弯曲的脊背，略微挺直了一些。 苍老之态随之逐渐消失，整个人都好像变得年轻了起来。 玄奘能够感觉得到，对方体内原本内敛的妖力，此刻运转的愈发活跃。 对于一头在三百年间，修成玄仙境界的牛妖。 苍老本就是他融入小镇的伪装，如果他愿意，随时可以恢复年轻的样子。 而此时他这么做，意图就已经很明显了。 “你是挺身而出的那个，而贫僧…… 则是威胁仙猿镇，这份淳朴与善良的人。 老施主的意思，贫僧应该没有理解错吧？” 单掌立于身前，玄奘脸上的笑容中，透着三分无奈。 “如果刚才贫僧摘了那白色荷花，恐怕某个小镇之外的人，就能进入到小镇中来。 原本贫僧以为，你是得了那人的承诺，设计让贫僧心生贪念，破掉女娲娘娘的布置。 但现在细想，老施主只是想拿这花来证明，贫僧不过是个见财起意、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如此一来，你接下来想要做的事情，才能更加合理、更加正当。没错吧？” 牛大爷并未立刻回答玄奘的问题。 他脚下略微退后几步，后背挺得笔直，整个人的身高直接原地拔高了一截。 双臂双腿结实了一大圈，就连头顶扎起的白发，都在逐渐转黑的过程中，挣脱草绳的束缚披肩而下。 特别是他的额头之上，还生长出了一对向前探出的犄角。 片刻前的仙猿镇牛大爷，看起来平淡和蔼的老头。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就变成了一位身高两米五，黑发披散、头生牛角的壮汉。 玄奘从小习武，身材也属于那种偏健壮的类型。 但在这壮汉面前，对比之下，竟也显得柔弱文气了起来。 “玄奘大师……我真的很希望，如果你从来没有到过仙猿镇。 或者，如果来的人不是你，那该会有多好。 若是那样，老夫近几日来，就能少些良心上的自我挣扎了。” “既然如此，施主为何不听从自己的良心，相信自己的直觉？” 玄奘微微扬起头，望向面前的牛妖壮汉，恳切直言道。 面前的牛角壮汉沉默片刻，忽而再问。 “你能保证神猴脱困后，仙猿镇依旧安然无恙吗？” “不能。” 玄奘回答的相当果断，但随后又道。 “五行山必然会倒塌，除非有上界神佛出手相护。 否则，现在的仙猿镇必然会被埋在泥沙土石之下。 不过贫僧能保证的是，山峰坍塌后，这片土地会依旧丰饶肥沃。 而在此重建的仙猿镇，将不再是一个孤立的边境小镇，它的未来将会比今天更加繁荣。” 牛角壮汉猛然攥拳，摇着头，挥手卷起一阵劲风，直扑玄奘面门。 “那小镇如今的平静与惬意、淳朴与善良，你也能保证吗？ 你能保证未来的仙猿镇，不会成为一个追名逐利，充斥是非恶海的口舌凶场吗？” 玄奘伸手一个弹指，轻易击散了迎面袭来的劲风。 而后摇头叹道。 “唯有南瞻部洲者，贪淫乐祸，多杀多争，正是那口舌凶场，是非恶海。 呵，贫僧大概猜到，是谁人在背后蛊惑你，非要拼死一博不可了……” 缓缓抬头，瞥了一眼那位在十步之外站定，犹如一棵老树般的牛角大汉。 玄奘复而又笑道。 “不过就凭你，还不是贫僧的对手。” 第82章 圣僧显力解厄难(五) 高大健壮，并不代表着实力更强。 站在玄奘对面，头生牛角的壮汉全力解放出了他，近乎全部的妖力。 然而玄仙巅峰与初入玄仙，几乎相差着一个大境界。 更可怕的是，当他挥起沙包大的拳头，想以势大力沉的一击，稍微占据一些优势的时候。 玄奘不过是一挥手，便轻易卸去了那一拳九成以上的力道。 再转手甩腕横砸。 壮汉那层层肌肉包裹下，极为粗壮的手臂。 竟然如同无骨的面团一般，反向弯折回去，砸在了他自己的胸口上。 那是力量、技巧、速度，以及修为境界的全方面碾压。 壮汉甚至来不及后撤，重整态势，再寻进攻的时机。 玄奘便已经接连出手，先断壮汉两条手臂。 接着前踏一步踩实地面。 人体原本应相对脆弱的膝盖，竟直接撞断了壮汉的一条腿。 双方交手还不到五秒。 解放全部妖力，化身牛角巨汉的牛大爷，就只能单腿站立，勉强维持不倒了。 玄奘并未留情。 就像当日在粮仓前，警告过牛大爷时曾说过的话一样。 捏断双臂，再踢断双腿。 玄奘说到做到，再一脚，便将面前的壮汉踹倒在地。 那咔嚓一声骨骼断裂的脆响，格外刺耳。 “闹够了吗，牛大爷？你以为你是谁？ 为了理想信念，向风车发起冲锋的傻子？” 看着即使是四肢尽断，却依旧在地上挣扎不止，奋力想要爬起来的牛角壮汉。 玄奘也略微感觉到有些无奈。 仙猿镇，并不是一处大神通者开辟的洞天福地。 它建立在五行山下，南瞻部洲的广阔大陆之上。 虽然目前地理位置还稍显偏远。 但随着大唐的发展，这里不可能一直偏远下去。 “牛大爷，你这个样子，搞得贫僧好像拿了反派剧本似的。 难道……真要贫僧一拳打死你，你才肯罢休吗？” 已经在战斗中轻易取胜，玄奘还是决定再试着劝一劝。 他知道，对付一些老顽固，纯靠柔和手段一般很难起效。 必须双管齐下。 但即使是手脚尽断，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 这头老倔牛竟然依旧完全不为所动。 绷着一张脸，把玄奘的话都当了耳旁风，依旧硬气无比的瓮声道。 “老夫姓牛名庚，你我立场不同，互为敌手。玄奘大师，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丢下这句话，壮汉用仍旧完好的左肘，微微将身体撑起些许。 目光却绕过玄奘，看向了小镇外。 夕阳余晖散尽，夜幕繁星初升。 流经镇前的清河水，即使是在繁星夜幕之下，仍旧涌流不止。 不知停歇、不知疲倦。 小镇外的水流终究会继续向前流淌。 人可以搭建堤坝，增大或减小水流量、调整流速。 但却唯独无法阻止它继续向前流淌。 一切，似乎正如同他面前，这位玄奘法师所说的那样。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前天夜里，牛大爷在见过女娲娘娘，汇报了玄奘的情况后，本来已经打算放弃了。 神猴脱困、五行山崩、仙猿镇毁。 一切从头开始，或者曲终人散，共同在此处生活数百年的人族与妖类，各奔东西。 面对命运的定数。 牛庚牛大爷，他不是不为、不愿为，而是无力而为。 但是，当牛大爷走出小镇，检查田地秋收进度的时候。 他遇到了那个，身披金色袈裟的中年僧人。 这和尚既随和又健谈，似乎拥有着某种奇特的亲和力，让人难以对他升起戒备之心。 与此同时，僧人看似平和朴实的话语间，却又好像处处蕴含着智慧与深意。 总给人一种感觉…… 似乎无论问他什么问题，他都能给出一个，充满智慧与启迪的答案。 牛大爷本不愿与这位，夜里路过仙猿镇，却盘桓在镇前的行脚僧多言。 但对方却主动提出，要与牛大爷一同下田。 最后，还真帮牛大爷干完了田里的不少活计。 手头上忙活着田里的事，牛大爷便随口唠叨了两句自己的心结。 几乎都是些无奈与抱怨，话说的也很含糊。 却不料面前的中年僧人，他竟然听懂了。 “以水为喻，类比时光流逝、世事变迁，确实很有意思。 哪怕有仙佛下凡，移山填海，耗神费心，在天地大势面前也依旧力有未逮。 想不到贫僧那固执善恶，坚持是非两立的二弟子。 如今也懂得从大势变化的角度，来分析思考问题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也不枉费那十世轮回之苦。” 身披金色袈裟的中年僧人，脚下踩着田地里的泥泞，但僧鞋却不沾半点泥灰。 他说这几句话时声音不大，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而牛大爷的注意力，当时也没放在僧人身上。 但中年僧人接下来所说的话，牛大爷的印象，却一直极为深刻。 只见那僧人体内忽而泛起一片金光。 周身霞云瑞霭升腾不休。 再开口时，那声音之中，已是一片出尘超脱之意。 “流水大势虽不可改，但我们却能引导那滔滔河水，朝着期望的方向流淌。 贫僧很钦佩你，想要守护小镇，守护这片土地之上，众生淳朴生活的愿望。 若你愿意配合，引导那法名玄奘的小僧，拔掉水潭之中的白色荷花。 那么贫僧就可以协助你，从五行山崩的灾祸中保住整座小镇。如何？” 直到此刻，牛大爷才意识到，他这是碰到大能高人了。 中年僧人承诺，若他能做到这一点，那么未来的仙猿镇将由佛门庇护。 这里的镇民们，无论人族还是妖类。 皆可在佛光普照之下，维持最初的淳朴与善良，在这片土地上永远的生活下去。 同时，金色袈裟的僧人还许诺，可以教导牛大爷修习佛门的神通功法。 帮助牛大爷提升实力，获得正面击败玄奘的力量。 承诺与利益均摆在面前。 牛大爷却根本就没多做考虑，他直接选择了拒绝。 他从女娲娘娘那里，听说过白色莲花的不凡。 在他的记忆里，似乎从三百年前开始，这朵白色莲花，就一直漂在五行山下的水潭中。 一年四季，无论风霜雨雪，皆无变化。 但这朵白莲，究竟有何特殊之处，女娲娘娘又为何要将它放在这里。 牛大爷，他也不知晓具体原因究竟为何。 虽然对面前僧人承诺之事颇为心动，但他还是回应道。 “老夫或许会去一试，不过，就算玄奘大师见宝起意，要去摘花。 小老头我啊，也会阻止他摘下那潭中白莲的。” 留下这句话，牛大爷转身而去，径直走向小镇入口处的白石牌楼。 他已经彻底想明白了。 女娲娘娘为什么会身受重创，究竟是谁有本事，伤到娲皇圣人。 结果不言自明。 眼前这位佛光环身，法力高深莫测的中年僧人，便是罪魁祸首。 若是与他合作，诱骗玄奘摘下那白色莲花，破了女娲娘娘在仙猿镇的布置。 那么后果，又将会是什么呢？ 会不会将仙猿镇，带入另一场灾祸之中呢？ 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对于仙猿镇宁静和谐的破坏？ 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事情。 哪怕面前的僧人，承诺的信誓旦旦，听起来也格外美好。 拒绝之后，牛大爷已经做好了，被这位强大存在轻易碾死的准备。 却不料，身披金色袈裟的僧人见他拒绝，倒也并不强求。 只是不急不缓的继续道。 “若想让河水改道，按心意之所向流淌前进，你还需要拥有更强大的力量。 施主既然不喜佛法，那么贫僧，或许还能再指点你一条道路。 至于这其中的风险如何，究竟要不要接受，就请施主自行决定、自行判断便可。” 第83章 圣僧显力解厄难(六) 微微一个闭目呼吸之间。 前夜里，在小镇外遭遇那佛陀僧伽的经历，在牛庚，牛大爷的心中一晃而过。 果然还是讨厌和尚…… 牛大爷在心里自嘲道。 小镇外的那个佛陀，让他感觉到了畏惧。 小镇里的这个玄奘，让他感觉到了愧疚。 但是，他知道自己根本没得选。 守护这座小镇的祥和与宁静。 这是数百年前，他的老主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托付他必须完成的事情。 也是他自己内心中，最为深刻的执念。 任由体内妖力，缓慢修复折断的四肢。 头生牛角的壮汉就这么倒在地上，躺在平如镜面般的荷花潭旁。 看起来，就好像是放弃了继续挣扎的打算。 正当玄奘以为，或许终于可以安静下来，再好好谈谈的时候。 却突然发现…… 这位在不断释放自身妖力的过程中，已经变得半人半牛，显出三分妖相的牛大爷。 那略微外翻的牛鼻孔中，竟突然喷出了一阵黑雾。 而后，这些黑气自上而下、由内而外，迅速侵蚀、笼罩了他的躯体。 妖力与黑雾融合，变得愈发强横，也愈发不祥了起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玄奘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牛庚牛大爷，他那如同壮汉一般的身体内，突然爆发出一阵强横的气势。 原本不过玄仙初期境界的修为，也在黑雾升起的一瞬间，迅速暴涨上升。 追平玄奘，达到了玄仙巅峰境界，也依旧没有止住势头。 玄奘则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冲的连续倒退了数步，才终于稳住了身体。 抬头再看，只见那片滚滚升腾的黑雾之中，正有一道手脚扭曲、全身抽搐的人影。 正在以一种极度诡异的姿态，扭曲拧动着自己的躯体。 扭曲而后膨胀。 手脚化作四蹄，脊背高高拱起，变得越来越健硕，越来越宽大。 面部之下，颧骨延伸撑起皮肉，迅速拉长变形。 不过数秒后，那不祥黑雾之中的人影，已经变成了一头皮肉黑紫，双目赤红的公牛。 这公牛头顶一对犄角的尖利之处，更胜锋锐长矛。 四蹄着地，牛首稍稍一扬，便足有五米多高。 几乎比玄奘异界前世中，见过的大型公交车还要再高一倍。 粗壮的牛蹄宛如水缸、如同立柱，暴躁的反复践踏着地面。 每次落地，都能将脚下的泥土砂石，震的如跳蚤般满地乱蹦。 直到此时，那沸腾般的黑雾才终于稍有平息。 化作一层无形的黑色烟气，环绕在公牛周围。 让这头显出本体的牛妖，看起来愈发的恐怖骇人。 这种情况，玄奘自然认得。 昨日仙猿镇谷仓前，那只浑身遭劫气噬体的黄毛鼠妖。 月余之前，长安城上空。 吞噬劫气陷入疯狂，修为暴涨的渭水龙王之魂。 皆是如此模样。 玄奘的额头上，微微分开一道金色细线。 都不用完全睁开，金蝉天目稍稍一瞥，玄奘便已看清了对方的深浅。 这家伙，竟是在量劫之气的加持下，直接突破了一层大境界的门槛。 从玄仙初期，跃升到了真仙初期境界。 只是…… 玄奘眉头紧皱，声音里带着三分不解的怒气。 “劫气入体，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你这头倔牛，又何必还要执意如此？！” 先前玄奘已经猜到，牛大爷整日如此虚弱，必然是接触过劫气。 甚至可能意外掌握了某种，将劫气灌入其他妖兽体内，制造妖邪之物的方法。 却不料，他竟然会选择亲自与劫气融合。 不给别人留机会，也不给自己留退路，简直就是在轻贱自己的生命。 想到这些，玄奘眼底也不禁露出一丝恼怒之色。 与此同时，面前体型如小丘般庞大的蛮牛张开大嘴，发出了一声兴奋的长啸。 其声如雷震，势若癫狂，滚滚尘沙飞扬四溅。 彻底与量劫邪气融合，实力突飞猛进，达到真仙境界的牛妖，终于重新开口道。 “老夫牛庚，愿与玄奘大师再斗一场，一战分出个生死来。 之前，大师你托我家老大老二，找借口将镇民们召回镇中，远离这片荷花潭。 想必，你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心里应该早有准备了吧？玄奘大师！” 听到了他的挑衅，玄奘却短暂的沉默了。 他在犹豫。 面对吸纳劫气提升修为水平，比自己还高一个大境界的老牛妖，牛庚。 此时玄奘知道，他其实有两个选择。 若以结束战斗为目标，第一种选择，最为便捷快速。 爆发柳叶之中的全部力量，一道青光，直接秒杀了这头劫气入体，已无可救的牛妖。 这柳叶青光，虽然只是菩萨柳枝上的一片。 但柳叶中的法力属于观音菩萨，威力也是大罗金仙级别的。 就算只是这一小片，全力爆发之下，斩杀一头真仙初期的牛妖绝对绰绰有余。 不过代价，可能会比较大。 最麻烦的问题，就在于那牛妖体外升腾的量劫之气。 那诡异的黑雾劫气，对于人族、妖类而言虽然很危险。 但身为汇聚三界气运，肩负破劫之责的取经人。 玄奘自然能免疫此类负面效果。 但法宝碰了量劫之气，也会遭到一定程度的侵蚀。 这片柳叶对于它而言有特殊意义，除非必要，否则玄奘不愿用它来冒险。 而第二种选择……就比较莽一点了。 直接凭自身玄仙巅峰的修为，与对面那头真仙境的牛妖硬碰硬，死磕！ 虽说平时，玄奘一贯是谋定而后动，打不过就撤，不吃当面亏。 什么时候能碾压了，什么时候再碾回来不迟。 但此时，在一瞬间理清思绪后，玄奘还是打算选第二个方案。 莽——！ 原因很简单。 自从修为达到玄仙巅峰，进入瓶颈期。 行走在南瞻部洲，大唐国境内。 玄奘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像这般，稍微有挑战一些的敌人了。 再加上之前，得白莲之力炼化淬体。 玄奘在冥冥之中，已经有了一点修为瓶颈松动的感觉。 反正不必担心被劫气挂负面状态，那么…… 此时面前，那头周身缭绕黑色劫气的莽牛。 对于玄奘而言，不过是一个真仙境界，同样走妖仙道、身魂同修的对手。 如此，倒是不如尽兴一战，来的畅快。 玄奘闭目，深吸一口微寒的夜风。 力运周身，呼气，化作一条白雾长龙从口中吐出。 他落步起手，缓声从容道。 “既然如此，那就请牛庚前辈赐教吧。” 第84章 圣僧显力解厄难(七) 日落入夜，平日里已是家家掌油灯，户户起炊烟的时间。 但今天，小镇内却多了些许忙乱之感。 最开始，不过是牛家那三兄弟，四处通知邻里。 说是最近外面兵荒马乱的，天黑后出村可能不安全，呼吁大家日落前返回小镇。 而且还放出消息，说是阴婆婆要和大伙，一起讨论讨论仙猿镇的未来。 希望所有人都能参与进来，在小镇的中心广场上集合。 涉及到仙猿镇的未来，涉及到自己的生活和切身利益。 再加上有大圣爷庇护，最近几天天气一直不错，秋收也进行的相当顺利。 到现在，大活都忙完了，就只剩下些许零碎收尾，田里的活倒也不着急。 于是，除了部分在家中忙活的女眷，绝大多数人都已经聚到了小镇广场。 然而之后，阴婆婆，她竟然不见了。 镇民们找了广场，找了她平日居住的小院，找了仙猿庙。 但却都没有找到。 慌乱和焦虑，还来不及在镇民之中扩散发酵。 剧烈的轰鸣声，便犹如雷震一般从小镇外传来。 人群拥向小镇边缘，选了个视野良好的位置，望向那巨震传来的方向。 “是牛庚牛老哥！他，他是怎么回事？怎么现出原形了？！” “黑雾劫气，你们看！牛庚那家伙身边，怎么都是黑雾劫气！ 玄奘大师说了，那东西很危险，一旦被侵蚀就会发疯的！” “真仙境界的力量波动，这……这也太强了吧……” “强有什么用？和那只双叉岭鼠妖一样，他也被劫气侵蚀了！ 你们没看到吗？牛爷的眼睛都在发红光！” “那怎么办，牛爷他发狂了，不会直接冲进小镇里吧？” 五米多高的巨型蛮牛，体型既庞大又醒目。 仙猿镇镇民们，几乎在第一眼就看到了它那副，显然已深陷暴怒之中的模样。 不断摆头踏地，将身边田埂、田地震的轰鸣声不断。 原本修整平坦的良田，都在那四只牛蹄的践踏下，崩裂破碎开来。 那样子，就像是在朝着空气宣泄怒火。 但很快，不少眼睛尖的飞禽类妖族镇民就注意到了，那并非空气。 “是玄奘大师！他正在与牛老哥周旋！动作太快了，还穿着褐黄色僧衣。 若不是老子的本体是只老鹰，还真看不清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玄奘大师，他似乎……似乎是想把牛老哥往镇外引……？” 镇民中，有谁这么嘟囔了一句，而且很快得到了更多人的认同。 没错，此时的玄奘，正是想着去拉仇恨，把这头倔牛先引的更远一些。 双叉岭鼠妖不过散仙水平。 遭劫气侵蚀之后，立刻就会陷入疯狂，肆意攻击活人。 就连当初，本身便是太乙金仙巅峰水平的渭河龙王也一样。 即使是他那样，太乙金仙级别的龙魂，在融合量劫邪气之后，仍旧难免意识模糊、几近癫狂。 而眼前这头老黄牛，就算他平日再怎么修身养性。 仅凭他原本玄仙初期的水平，直接跨越大境界，成就真仙修为之后。 玄奘估计，他的理智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 保护小镇，避免更多人员伤亡是一个方面。 更重要的是，之前那片莲花潭。 潭水中漂浮的白色莲花，那可是女娲娘娘专门布置的手段。 先前那一瞬间的接触，玄奘已经理解了这朵白色莲花，究竟意味着什么。 正是因为有这朵莲花在，那如来佛祖才进不了仙猿镇。 正是因为这朵莲花，帮助猴哥分担了五行山的压力，他才能恢复部分修为。 作为如今镇民口中的“仙猿”，保护这座城镇。 这些更深层次的隐秘，恐怕面前的倔老牛，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若是真让他发起狂来，破坏了这处荷花潭，进而影响了猴哥的脱困计划。 那才是真是得后悔死。 只不过，这头恢复了本相的真仙境牛妖，不仅身形庞大、力量恐怖。 腾挪蹬踹时，还异乎寻常的敏捷。 玄奘试了好几次，想要摆脱近身缠斗状态，拉开距离吸引它远离小镇。 但不仅没成功，反而还差点被对方尖锐的牛角，直接刺穿胸口。 同为人仙道，或者说是妖仙道修行者。 玄奘平日里依仗的肉身优势，在这头真仙境莽牛面前荡然无存。 看来……得稍微出点奇~招了…… 眼见那牛角一顶落空，巨牛顺势原地转身，用它那条长尾巴，如铁棍般向着玄奘抽了过来。 玄奘不敢硬接，只能跃起跳至空中。 而此时，蛮牛刚好一圈转了回来，这就又要用那对牛角去顶玄奘。 不过玄奘显然早有准备。 他的身体笔直倒立在空中，又伸出手。 拇指与食指如同捏牙签一般，捏住了牛角尖端的最锋锐之处。 两指发力，一瞬间便将自己的整个躯体，再度推上更高处。 巨牛见状，还要继续抬头再顶。 接下来却只觉得脑袋上一重。 不知何时，一颗比它牛脑袋还大的巨型球体，竟是绕过牛角，直接砸在了它的脑壳上。 正是玄奘抛出的如意珠。 突如其来的沉重感，直接将巨牛那一对刚刚抬起的前蹄，压回到了地上。 没给这蛮牛较劲的机会。 下一秒，如意珠又在玄奘的一声“变”后，化作一辆银红色相间。 反光系数极高的越野摩托车。 不到两米的车身，正好稳稳停在了身长六七米，微微突出的牛脊梁上。 玄奘飞身而落，坐稳扶好，把手拧动、油门到底。 只听一声轰鸣。 那通体银红色，即使是在漫天繁星的微光下，依旧闪耀无比的摩托车，双轮同时转动。 顺着巨牛的后脊梁，从牛脖颈起步，向着牛尾巴那边就冲了过去。 即使是吸收劫气入体，已经处于半发狂状态的老牛妖。 此时仍旧傻眼了似的，回头看着自己的后脊背，在原地呆愣了两三秒。 而这正是玄奘所期待的。 转把，前轮翘起，后轮点地。 那红色摩托在相对松软的田地上，点住一块震飞而来的大石块，一蹦而起。 又一个漂亮的空中甩尾，最终落在了相对坚实的田埂路上。 此时玄奘身上，还披了一件颜色异常鲜红的袈裟，再搭配着身下银红色的摩托车。 不仅成功拉开了距离。 还在一瞬间变成了这片夜幕下，仙猿镇田间地头里，最红、最亮的仔。 直到此时，被硬控数秒的大蛮牛，终于回过神了。 它死死盯着那辆红摩托与红袈裟，一双牛眼睛里，也是愈发的通红了起来。 一声暴怒的牛吼长啸，它当即扬起蹄子，向着玄奘追了过去。 而玄奘则完全不慌。 他手指一点摩托，再叫一声变！ 这摩托的两个减震橡胶轮，瞬间变作合金履带。 原本的越野摩托，转眼就变成了一辆履带式战地摩托。 玄奘随手丢出一颗石子，正好敲在了大蛮牛的脑袋上。 伤害性没有，侮辱性拉满。 再接一声口哨后，玄奘拧动油门，越过田埂、穿行于松软的田地之上。 径直往小镇外更远处，那条宽阔的清水河而去。 …… （本章别名：摩托遛老牛~） 第85章 圣僧显力解厄难(八) 仙猿镇内的妖族，从未有过达到真仙境界的强者。 最初看那惨遭劫气侵蚀，疯癫发狂的庞大巨牛时，除了部分熟识牛大爷的扼腕悲戚外。 其他人族妖类，他们的第一反应都是畏惧。 但很快，在见到那位玄奘大师竟然仅凭玄仙修为，便牵制住了狂暴的蛮牛后。 他们也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就想着能不能上前帮个忙。 只不过，有些妖是打算帮助玄奘。 有些则是想趁机上前，试着让牛大爷重新清醒过来。 不过，还不待他们的心思发酵，并付诸实践，眼前的一幕就让他们惊呆了。 “快看，玄奘大师用法宝了！是个大球！” “那种轰鸣声是什么？！” “玄奘法师换上了红色袈裟，还骑着一头银光闪闪的……铁驴！” “那驴叫声，听起来可真响啊！” 小镇的居民们看到玄奘法师，骑着他的“铁驴”座驾，一路向着小镇外的清水河而去。 履带飞速运转，轻巧的掠过大地，速度异乎寻常的快。 那头巨牛被遛在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田地里，将松软的泥土踩出一个个大坑。 虽然看起来威势无比恐怖，每一步都是地动山摇。 但不懂得轻身腾跃之术，速度，却实在是快不起来。 小镇镇民们见了眼前，完全是超乎自己常识的一幕，无不是目露惊奇、议论纷纷。 一时间，竟将原本想要干的事情，都忘在了脑海。 但是当众人的目光，都随着战场的转移，去往镇外清水河边时。 原先的荷花潭旁…… 不知何时，已经站立了一位面容苍老的矮胖婆婆。 褐黄衣、灰布裙，头发花白，布满老茧的粗糙手掌，扶着一柄比她本人还高一大截的木杖。 看起来，只是一位仙猿镇中，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老婆婆。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老人，她在旁观玄奘与妖牛的战斗时。 平日里总是对不上焦距的双眼，此时却格外的明亮且平静。 唯独玄奘抛出如意珠，变成一辆银红色摩托车，伴随着轰鸣声从巨牛脊背上狂飙而过时。 她短暂的愕然了片刻，随后却又缓缓露出了一丝，果然如此的笑意。 不过，这笑意很快便被她收敛了起来。 对于一位早已在这个世界上，活过极为漫长的岁月，又经历无数世事变迁的古老存在而言。 这仅仅只是片刻之间的笑意，却已经足够难能可贵了。 然而就在下一秒，当老婆婆的视线，无意间落入身旁的荷花潭时。 她忽然间愣住了。 只见平如镜面般的潭水上，唯一的那朵玉白色莲花中央。 莲心最深处，竟然泛起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如果不是此时，湖水平静，夜幕之下周遭一片暗淡。 那一缕微弱至极的光芒，连她都差点会忽略掉。 她面上原本的平淡之色，只在倏忽之间便荡然无存。 愕然之情，不由自主地从老者眼底悄然蔓延，并且难以遏制地铺展开来。 “灯芯……正在重新凝聚……？” 老婆婆握着木杖的手，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 哗啦——！ 四蹄砸落进水面，仙猿镇外，清水河上顿时炸起了一片巨浪。 周身劫气环绕，在疯癫与狂暴之中，越陷越深的巨大牛妖，疯狂甩动着自己的脑袋。 当它终于将头顶，那块被玄奘绑在牛角上，遮住了眼睛的红色袈裟甩掉时。 那牛妖已经将它自己晃的，头脑发昏、四蹄微颤，连退几步后才重新稳住身体。 “阿弥陀佛，袈裟三千两。 牛大爷，你刚才那一小袋珠宝碎金，可能就有点不太够了，哈哈！” 河水中央，一块突出水面的大石块上，玄奘浑身湿透，但却依旧站的笔直。 巨牛狂吼一声，铁柱般的蹄子，狂躁的践踏着清水河。 轰隆——！ 两米多深的河水，陡然间炸开一片巨大的空缺。 小山般的蛮牛撒开四蹄，一双赤目状若疯癫，不管不顾的就向着玄奘冲了过来。 狂暴的风势掀起大浪。 河床下的石块，如同受到刺激了一样，接连不断的破开水面，高高跃起。 震荡距离玄奘越来越近。 巨浪距离玄奘越来越近。 飞溅的浪花与乱石，距离玄奘也越来越近。 然而玄奘却仍旧站在河心大石之上，双眼微眯，紧盯着越冲越近的蛮牛。 不仅完全不闪不避，反而……似乎还在悄悄计算着什么。 “这个速度，应该差不多了吧……” 玄奘小声呢喃道。 “如意珠，变！” 将手中的如意珠，向着那头蛮牛抛了出去。 不过这次，如意珠离开玄奘的手掌后，却并没有变成任何东西。 反而，在半空中如一阵微风般，直接消散了。 发狂的蛮牛，自然不会在意这些，连看都看不见的莫名之物。 它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数十米之外的玄奘身上。 双目赤红如血，犹如焰心。 周身劫气缭绕，犹如黑火。 四蹄狂奔不止，如同暴风一般不断加速。 此时，怕是就算真有一座小山般的巨石，落下来挡在这蛮牛身前。 也必然会被那一对犄角，撞成一片碎石风暴。 然而……拦住这蛮牛的，却并非碎石。 它只是在撞向玄奘的过程中，就好像是遇到了某种看不见的阻碍一样。 速度，突然间就变的一点点慢了下来。 陷入狂暴的巨型蛮牛，仍旧借着冲势，四蹄蹬地拼命向前。 然而，它的速度却依然在变慢，而且越来越慢。 不仅如此，那牛妖坚若铸铁，刀剑难伤的黑褐色厚实毛皮上，开始显现出一道道细密的勒痕。 由浅而深，直至最终被彻底划破，飞溅起一道道鲜红色的血花，溶入河水之中。 那莽牛冲的越快，身上的伤口便越深。 身边的河水，便越是被染得鲜红。 牛妖庞大的躯体，终究还是耗尽了所有惯性。 在距离玄奘还有六七米的位置，无比艰难的停了下来。 一道道勒痕深可入肉见骨。 蛮牛剧烈喘息，犹如锯木，躁动地抬头蹬蹄，状若疯癫。 但除了在半空中，溅起更多血水之外，并没有任何意义。 “不愧是真仙境的妖兽体魄，果然强大无比。” 看到这一幕的玄奘，不禁出言感叹。 他明明已经使用如意珠，改变了它的微观粒子结构。 尽可能变出足够强韧、足够纤细的丝线了。 虽然肯定还达不到，纳米级、单分子，这种恐怖程度。 但威力，应该也不容小觑才对。 却不料，最后也只是切开皮肉的程度，并未能斩断它的骨骼。 而与之相对，疼痛感，似乎进一步刺激到了这头，几乎已彻底陷入癫狂的庞大蛮牛。 它挣扎的愈发剧烈。 为了维持住如意珠的变形，玄奘需要消耗的法力也在不断增加。 若是比拼法力消耗，玄奘知道，他不是面前这头真仙境老牛的对手。 望着不过十几步之外，仅是被如意珠所化丝线缠绕住，暂时无法行动的牛妖。 玄奘却依旧毫不慌乱。 因为此时，在这条河水中，玄奘才是那个占据了“地利”的人。 玄奘从一开始，便在刻意将它，往这条不算深的河水边引。 目的就是此刻。 “想当初，那淮河之下，水猿大圣还传授了贫僧一门御水的神通。 今天正好拿来一试！” 第86章 圣僧显力解厄难(九) 仙猿镇外，滔滔流淌的清河水，似乎突然静止了一瞬间。 流水与浪花，向河流中央聚敛。 被如意细丝封锁住行动的庞然妖牛，完全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挣扎之中。 拼命与丝线较劲的它，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些变化。 更没有留心，那河水正在向它毫不设防的四蹄之下汇聚。 所以下一秒…… 轰隆一声，夹杂着水花四溅的轰鸣响起。 一条完全由流水汇聚成型，粗壮无比的巨猿手臂，突然从牛妖的视野死角探出。 无比精准且凶狠的，一击命中了牛妖最柔软、最脆弱的腹部。 玄奘体内的法力已经所剩不多，只能精打细算。 全力一击命中目标后，巨大的水猿手臂随之解体，化作普通流水汇入清河中。 玄奘也收回了如意丝线，并调动体内剩余的法力，重新凝聚两条水猿手臂。 瞄准巨牛的脑袋，左右开弓，又是接连一通组合拳。 小山丘一般的巨牛之躯上，细丝消失后。 本已是皮开肉绽的躯体，顿时再遭重创。 尤其是那自下而上，狠狠击中牛腹的一拳。 在劫气驱使之下，思维意识已经在战斗中模糊不清，只知发狂攻击的蛮牛。 挨了这一拳后，四蹄一软，小山般的躯体直接砸进河水之中。 拳力贯穿牛妖躯壳，鲜血在巨力的压迫之下，从无数细线切割开的伤口中狂涌而出。 与四溅起的水花混合，在流水之中，将大半个河道涂抹成了暗红色。 巨牛赤红的双瞳内，凶戾之色稍有减弱，但怒意却仍旧在疯狂的燃烧着。 然而玄奘却又操控水流，很合时宜的，对着那颗牛脑袋来了一顿水猿乱拳。 等法力耗尽的玄奘，微微喘息着，抬头再去看时。 只见面前那头体型庞大，趴在河床上，几乎将大半河道堵死的巨牛。 它原本通红凶戾的双目，竟然真的奇迹般的恢复了几分清明之色。 “痛死了……玄……奘和尚，你，你个泼货，下手可真狠。 就没有什么更锋利的武器，干脆点，一下子结果了我吗？ 劫气噬体，魂飞魄散、无可挽回。 临了了，还要把老夫，当成沙袋打啊……” 巨牛口中，沙哑的声音里，三分是痛苦，七分却是无奈。 虽然挨了骂，但玄奘却不恼。 反而在喘匀气息后，哈哈大笑了两声。 收回了手中，那颗遭受劫气严重侵蚀，已经彻底报废的如意珠。 玄奘跃起两步，直接跳到了巨牛的大脑袋上。 此时牛大爷体外，那如烟雾般的黑色劫气，正在随着他的生命力减弱而变淡。 玄奘伸手，在对方震惊的目光中，穿过这层稀薄的劫气，拍了拍他的大额头。 而后缓声道。 “贫僧从刚开始战斗时，就一直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 牛大爷，我们之间虽然理念上颇有不合。 但贫僧却知道，无论如何，你都不会轻易作出破坏仙猿镇的事。” 说到这里，玄奘突然略微加重了语气。 “但你却选择在距离小镇这么近的荷花潭旁，释放体内的劫气，现出本相疯癫发狂。 如果贫僧没猜错的话，你根本就没有想要阻止我的意思。 你只是想为自己的信念殉道，但又不甘心默默无闻的死去。 所以就想逼我，或者大圣爷出手，让我们杀了你，成全你的信念。 贫僧猜的，应该没错吧？” 身下的庞大牛妖咳喘两声，没说话，既未肯定也未否定。 玄奘便全当他默认了，于是再问道。 “贫僧不理解，明明还有更好的选择，牛大爷，你为什么偏要走极端？” 又追问了几句，牛大爷这才把那天晚上。 他在镇外遭遇身披金色袈裟、实力高深莫测的僧人这件事，全盘托出。 “劫气……谁能想到，这玩意居然如此邪门。 老夫不过是稍微尝试着，提炼了一点就差点失控。 还有一缕劫气逸散出去，附在了那只鼠妖身上。 口口声声说，要维护小镇的宁静，结果谁能想到。 执念一起，便逃不过，也避不开。 老夫还是变成了那个，首先破坏它的人……” 老黄牛的声音愈发沉重，玄奘也在听闻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补全了这些信息后，很多事情都串联起来了。 早发现这几天以来，牛大爷整日疲惫不堪。 连秋收这种大事，都不太关注了。 原因……显然就出在这天地劫气之上。 至于后来，被劫气侵蚀的鼠妖发狂，差点在谷仓前咬死牛家老三。 这事之前玄奘就一直心中存疑，总觉得这事，不像牛大爷的行事作风。 为了保护小镇不惜代价的他，不可能用自己后辈的命，去挑起小镇上人族与妖族的矛盾。 但苦于事实如此，玄奘也只能作出最为恶意的假定。 将牛大爷视作收集劫气、操纵劫气，为了自己所谓的信念，癫狂入魔，不择手段的真凶。 但现在玄奘才明白，原来幕后黑手的背后，还站着一尊佛祖。 金蝉大哥啊金蝉大哥……你究竟是有多倒霉，竟拜了这么一个家伙为师。 太惨了吧。 玄奘心底，不禁想要苦笑。 想当年，佛祖他老人家，不正是利用赵长者一家人，对佛门佛法的执念。 造就了一场不幸，击碎了金蝉子的道心，而后顺势再将他罚入轮回的吗？ 现在，他又利用了牛大爷心中的执念。 传授他吸纳天地劫气，提升实力的邪法。 引导他在自己的执念中，将自己逼入绝境。 这段时间以来，玄奘一直在找机会，有空就会去找牛大爷喝酒聊天。 他知道，面前这头老黄牛虽然固执，但却绝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恶徒。 想要用水磨工夫，慢慢解开他的心结。 这便是玄奘奉行的信念。 即使是理念不合，但只要出发点都是向善，那就总有解开误会、相互理解的那一天。 谁知，还是佛祖技高一筹。 引导一个单纯、朴实，仅仅是想要守护自己家园的愿望。 化作主动吞噬劫气之后，无可救药、永不超生的邪祟。 玄奘又怎能不明白，这是那如来老师傅，又在设局考验他、点化他了。 佛祖这是要让他亲眼看到。 正是一个出于善的执念，衍生出了极致的恶。 不同的理念之下。 相对的善，对彼此而言，便是绝对的恶。 故而此世间，并不存在真正的善与恶、对与错。 一切皆为不同立场之下，因势利导的结果罢了。 所谓一切善恶之辩，皆为执念。 执念不除，难登极乐。 心无所执，方得自在。 唯有放下心中，对于是非善恶的执念。 方能明心见性，斩去善恶二尸。 突破大罗金仙境界，证混元大道，得佛陀果位。 佛祖给玄奘出的这道考题。 制服劫气噬体的老黄牛，不过相当于是刚刚发下试卷。 真正的作答，此时才要正式开始。 是取出通关文牒，化解掉他体内的劫气。 劫去而魂散，亲手杀死这头内心至善，愿为守护不惜己身。 但却因一念之差，堕入万劫不复的老黄牛，保护小镇平安。 同时，也在自己的心中，留下一个“斩去善念”的种子。 做如来佛祖的好学生。 日后斩善念、除恶念，再丧自我，最后变成高坐莲台，漠然俯视众生的佛陀。 还是坚持自己的信念，留这老黄牛一条命，另寻解开困局的方案。 玄奘内心深处，当然更倾向于第二个选择。 只不过，如何暂时封印住劫气，玄奘一时间也没有思路。 但就在这时，牛妖本体之上，原本已经趋于消散的黑雾劫气，突然间重新升腾而起。 甚至比之前，还要更加剧烈。 而已经瘫在河床上的巨牛，也突然像是恢复了精神似的，四蹄一动，直接站了起来。 回光返照…… 目睹眼前此番变化，这四个字如同警铃一般，在玄奘的脑海中猛然敲响。 这个疯癫的家伙，他要拼命了！ 第87章 圣僧显力解厄难(十) 正在根据刚刚获知的消息，思索分析当前形势的玄奘，一时间并未注意到。 勉强从劫气侵蚀中，稍稍恢复清醒的牛庚，牛大爷。 又因为回忆起那些悔恨之事，情绪变得逐渐激动了起来。 “那位中年僧人，他提醒过我要考虑清楚，再做选择的。 谁知，老夫这一念行差，便是万劫不复…… 或许正如玄奘大师您所言，一切都在发展，一切都会改变。 仙猿镇这片世外净土，终究会被打破。 执念，什么也阻止不了，反而会成为另一种破坏的力量。 罢了，反正……老夫也没有回头路了！” 小山一般的巨牛双目一瞪。 鲜血如瀑涌出，取代了原本的猩红凶戾，化作更加恐怖的绝望。 声嘶力竭的牛吼当空炸响，一对硕大的牛角直指天穹。 玄奘一个不慎，被这蛮牛从脑袋上甩了下来。 刚站稳，便听那牛口中吼道。 “给老夫一个痛快吧，玄奘大师！由你，或者是大圣爷来都行！ 若是不愿，就让老夫逼你来做选择！” 甩下这两句话，小山般的巨牛蹬蹄扭身， 不再理会玄奘，只将那一对犄角指向仙猿镇、仙猿庙所在的方向。 爆发出他的全部力量，再度撒开蹄子狂撞了过去。 玄奘都看傻眼了。 这倔牛，究竟是个什么思维逻辑。 你想死，你找个没人的地方，你自爆去呀！ 非要逼贫僧当这个恶人？ 还有之前，他想要提炼天地劫气的事。 虽然危害的确极大，不仅差点害死家中晚辈，还险些激化了小镇中，人族与妖族的矛盾。 从事实上讲，他想要守护小镇的愿望，确实变成了破坏小镇的力量。 但玄奘就不理解了，只是险些而已，最糟糕的情况不是还没发生吗？ 因为自责和负罪感，就想要寻死？ 甚至现在还想着破罐破摔，一条邪路走到黑。 不杀他，他就要去把小镇撞成一片废墟？ 哪有碰掉一块漆，就要把墙砸了，写错一个字，就要把本子撕了的道理？ 玄奘几乎想咬牙切齿，捶地大呼难以理解。 这难道就是，秉持扭曲信念的极品倔货，发起狂来，猛钻牛角尖时的样子吗？ “真可怕…… 算了，看在你劫气噬体，脑子有泡的份上，贫僧先不与你计较。” 玄奘一攥拳，抬腿便朝着撞向小镇的巨型牛妖，全速追了上去。 而与此同时。 眼见巨牛冲着小镇而来，那些聚在仙猿镇外，关注战局变化情况的镇民们，这下可不淡定了。 那可是失控发狂的真仙境牛妖，铜皮铁骨。 一旦撞进小镇来，后果绝对是无人能挡、一片狼藉。 “大圣爷呢？大圣爷会出手帮我们的吧！” “大圣爷不会睡着了，一直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吧？” “快！你们谁去仙猿庙看看情况！” 人群中一阵混乱，嘈杂叫嚷声不绝。 一些飞禽类妖物化出原形，飞上高空观察情况。 还有三头棕熊、两头巨犀，以及十多条犬妖，也变回了原形。 它们一个个的冲出人群，阻挡在了那头双目如血癫狂猛冲的巨牛，前方的必经之路上，严阵以待。 它们的修为，最高也不过是散仙巅峰。 真要与那蛮牛相撞，除了被撞成肉泥，踏为齑粉外，没有其他的可能性。 这一切，都被一只蹲在小镇内，某栋哨塔顶棚上的金毛小猴，看在了眼中。 而金毛小猴，也将眼中所见的画面，同步传回到了仙猿庙后院。 五行山下，猴哥的本体那里。 这整场战斗，从头到尾，猴哥其实都一直在默默旁观着。 “大圣爷，情况怎么样了？ 太祖爷爷，还有玄奘大师，他们还在打吗？” 仙猿庙后院之中，牛家的兄弟三人都聚在此处，暂时没有去小镇外观战。 这是玄奘的要求。 理由则是，避免他们亲眼看到点什么，他们不愿看到的事情。 然而兄弟三人虽然点头同意了，但却又如何能真正放下心来。 先前争斗激烈，大地轰鸣不断时，他们兄弟三人都是脸色一片惨白。 后来外面稍微安静了一会，他们还以为事情已经结束。 结果谁能想到，没消停多久，大地又开始震动了，而且越来越剧烈。 “还在打，而且你们的太祖爷爷疯了，非要逼我师傅杀他不可。 否则，看他现在的架势，应该是想把小镇夷为平地吧。 真是，不知死活……” 五行山下，猴哥放下了支着下巴的手，从耳中取出了一根“细针”。 轻巧的抛向天空，瞬间便看不太清楚了。 三兄弟大惊失色，连声追问猴哥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是……什么黑雾进了脑子，人不清醒了。 而且听师傅说，除了发疯就是魂飞魄散。 这就是你们家太祖爷爷，最后的结局了。” 在猴哥说话的同时，那根“细针”也在升空的过程中，变化为手臂粗细。 犹如一根标枪般，从高空瞄准了那头正在发狂冲向小镇的疯牛。 解决眼前的困局，不过是稍动念头的事。 但此时，猴子却犹豫了…… …… “悟空，小镇里的那个牛家，牛大爷，你应该认识他吧？” 在今夜这一切开始之前，与牛大爷相互表面客套着，在宅邸门口告别后。 玄奘就好像早有预料了一样，专程来了一趟仙猿庙。 向猴哥打听了，那个牛家大爷的事情。 “你说那头小黄牛啊，俺老孙当然认识！它就在当初，我救下的第一批流民里。 原本就是头老耕牛，有了修为后，仍旧给自己起名叫牛庚。 是个脑子一根筋，较真认死理的家伙。” 那时，猴哥还笑着解释道。 “不过倒也还算忠厚老实。 俺老孙看他认真肯努力，而且心性不错，偶尔也会指点他两句。” “这么说，牛大爷，他也算是你的半个弟子了？” 玄奘问这句话时，话语中听起来似乎略有深意。 猴子急忙摆摆手道。 “俺老孙这一身本事，也不过是自己随便乱练出来的。 不过是随口提点两句，算不得什么师傅。” 玄奘没有回话，他看向猴子的眼神里，那种高深莫测的感觉反而更浓。 沉默片刻后，玄奘才突然道。 “悟空，答应我一件事。 日落后，无论小镇外闹出多大动静，只要没出现死伤者，那你就不要出手。” 猴子愣了一瞬，但前后一联系，很快就反应过来道。 “可是那头小黄牛，惹出什么祸事来了。” “那只伤人的鼠妖之所以会出现在村里，贫僧怀疑，可能与他有关。” 玄奘给出了最为简单直白的回答。 但却又补充道。 “不过悟空你也不必担忧，谁还不犯点错呢。 也许就和他家那三个后辈一样，只要知错能改，就仍有机会。” “嘿嘿，师傅你可别小看那头倔牛。 所谓战斗，拼的可不止是力量，还有决心和意志！” 猴子忽而笑道。 “师傅，你可别反过来被揍趴下了。” 玄奘闻言，斜睨了一眼猴子，也摇头而笑道。 “悟空，如果连这点麻烦，贫僧都无法帮你分担。 那么等你脱身后，我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能当你的师傅？” …… 猴哥忽然从迟疑中回过神，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 他通过自己的身外化身看到了，那个法名玄奘的和尚。 他竟然后发先至，追上了撞向小镇的巨牛，还超了过去，反身挡在了巨牛面前。 面向着那一对冲撞而来的犄角，竟然没有半点避让的意思。 猴子不禁在心中惊呼。 这和尚疯了吗？ 他竟然要与那头加速冲锋中的庞然大物，硬碰硬？！ 第88章 圣僧显力解厄难(十一) 仙猿镇外，地动山摇，蛮牛如一座小丘般冲撞而来。 满地泥沙土石，在那四蹄溅起的恐怖震荡之下，竟如同波浪一般起伏不定。 田地里，松软的泥土化作一米多高的土浪。 将划分土地，供人行走的田埂连根掀翻。 就如同海浪，冲溃一条低矮细长的沙袋堤坝一样轻松。 蛮牛双目垂血，狂吼不断。 身后卷起万丈烟尘，腾上高空，携以万钧之威，势不可挡。 而仙猿镇中，少数在此定居不久的人一时间慌了神，开始拼命往家跑。 试图抢在小镇毁灭前，多抢救些金银细软，供日后再度逃荒时用。 但绝大多数仙猿镇的人族与妖族，都没有乱。 人族自知实力弱小，没有与那庞然大物正面对抗的能力。 但他们却并没有因此绝望慌乱。 也没有如小丑般跳出来，大喊大叫，让身边实力更强的妖族镇民冲上去送死。 他们开始分析思考对策。 或许寻些红布，以及其他什么能够吸引注意力的东西，就能引这巨牛撞向别处。 或者，取出一些安定、致幻类的毒药，想办法丢在那巨牛的眼睛上。 或许，就能刺激它改变冲撞的方向。 “凡事莫跪猿仙，遇难先思勤勉。” 弱小，从来都不是无能的借口。 而与此同时。 化作大雕、化作白鸽、化作麻雀等飞禽本体，振翅飞上高空的小镇居民们。 也奋力抓起或大或小的岩石，从高空中砸向那巨牛的牛首。 虽然对于那头真仙境，周身劫气狂涌的蛮牛而言，攻击造成伤害量基本为零。 但那一块块照着眼睛砸去的石头，仍然砸的它在下意识中，不断甩动脑袋、分散精力。 另一边，陆地走兽类的妖族，也化出本尊严阵以待。 棕熊妖、犀牛妖、犬妖，还有一群胖橘猫妖，所有体型较大的妖族，都聚在一起。 即使是缝隙中，都有一群灰毛、花毛大老鼠钻进去，填补了起来。 所有妖族的力量，都被汇聚在了一起。 如同一块自不量力的顽石般，挡在了那头疯牛的前方。 还有一头实力达到玄仙中期境界，身姿优雅的梅花鹿妖，高高跃起，四蹄落地，站在了所有妖族前方。 作为仙猿镇妖族中，修为境界最高者。 它也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一对鹿角上泛起绿芒，独自支撑起了一片法术屏障。 顶在最前方，严阵以待。 不必多言，他们已经主动将小镇中，那些弱小的人族护在了身后。 “相聚即是缘来，分别枉生隙嫌。” 之前，在关于仙猿镇的未来问题上，小镇妖族与人族之间，虽然矛盾争议不少。 但是，相互信任、共同合作寻找出路的这条共识。 目前还并没有来的及被撼动。 唯有那牛家老三，差点被鼠妖咬死之事，险些动摇了这一点。 不过玄奘，却将它顺利平息了。 共识没有被动摇，仙猿镇的根基便没有被动摇。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族与妖族心里都清楚。 当他们拼尽全力去做，但却仍旧因为无可抗衡的力量，彻底陷入绝境时。 他一定会出手。 守护仙猿镇的大圣爷，一定会出手。 一方是入魔发狂，野蛮撞向仙猿镇的狂牛。 一方是坚定意志，各尽所能、手段齐出的仙猿镇镇民。 就在双方的对阵之势，已然形成的那一刻。 庞大牛妖身后的烟尘中，突然有一道人影，如疾风般穿透而出。 他在奔跑时，身体前倾且压得很低。 明明只是双脚在奔跑，却硬是跑出了一种猎豹般的感觉。 而且速度之快，似乎就连那僧衣在气流中甩动的声音，都有些跟不上他的脚步。 几秒后，他就超过了那头蛮牛。 后发先至！ 在那头周身黑雾升腾的巨牛，与小镇妖族共同构成的拦截线，正面相撞之前。 狂奔中的僧人忽然收住脚步，折身而回。 正面迎着那庞然大物，毫不犹豫的就冲了上去。 那场面，就好像是一只蚂蚁猛地冲向前去，想要靠自己纤细的前肢，撑起一个即将砸落在地的陶罐。 一时间。 地上的群妖惊得张大了嘴，摆好的阵型差点散乱。 空中的禽妖吓得忘记了振翅，险些就要从天空中坠落。 蹲在小镇哨塔上的金毛小猴，见了这一幕，也直接从棚顶上蹦了起来。 就连荷花潭旁，仔细观察水中白莲的阴婆婆，都将目光重新投向了战场。 不过，并没有给众人留下太多震惊的空闲。 那头回光返照，将自身全部生命，都化作力量爆发而出的庞大蛮牛。 它显然也察觉到了自己面前，多出了个自不量力的小丑。 于是，蛮牛微微低下头。 让那一对直指前方，由粗而细，直至尖锐无比、锋利无比的犄角。 瞄准迎面冲来的僧人，直刺而去！ 轰隆——！ 一方势大、若撼山震地、雷霆万钧。 一方迅疾、如螳臂当车、飞蛾扑火。 两道决绝的冲击力，毫不留情的对撞在了一起。 气浪翻涌，沙尘腾空！ 但却并没有一触即溃。 所有仙猿镇的人族与妖族，都看到了。 那僧人伸出双臂，足下拉开弓步。 以霸王扛鼎之势，死死扣住了那对牛角前端的锋锐之处。 并以自己的胸膛，挡住了威势最为凶狠的第一次对撞。 尽管僧人在庞大的惯性冲击之下，不断后退，一双僧鞋直接被磨了个稀烂。 小半截身体，都如同铁犁般，破开土地没入地下。 但是，犹如奇迹。 就在这只“小蚂蚁”的阻挡之下，势如破竹，似乎无人能挡的巨牛。 它的冲势，竟然真的在削弱。 而且那减速的趋势，还越来越快。 四蹄践踏大地，引发的连绵轰鸣之声，逐渐衰弱了下去。 小山般的蛮牛，正在暴怒中疯狂的挣扎着。 它想要甩动头颅，将这个胆敢以双臂，将它的牛角环扣在肩头，死不松手的和尚拽离地面，抛上高空。 然而它却又发现，对面的力量居然几乎和自己，相差无几。 脖颈只能勉强在角力中，稍微晃动一下，根本就无济于事。 它想要借助前蹄的力量，撑地起跳。 将自己的前半个身体整个扬起来，甩掉这恼人的和尚。 但却发现，和尚竟然已经凭力量，将它的一对前蹄死死压在了地上。 若是轻易跳跃、发力，反而有可能会被那和尚，寻到反制的机会。 势若千钧的冲击，被终止了。 仙猿镇外，只剩下那蛮牛在角力中，不甘暴怒的喘息声。 以及不远处那一群，已经看傻了的仙猿镇妖族与人族。 待烟尘稍稍散去，他们才再次惊讶的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不知何时，那位僧人的周身之外。 竟然悬浮着不少，散发着淡淡金光，裂痕遍布的金黄色碎片与颗粒物。 “玄奘大师身边的金光与金甲，难道就是……某种佛门的神通金身？！ 但为什么是破碎的？” 仙猿镇妖族镇民中，为首的玄仙中期鹿妖，略显疑惑的开口道。 ———— （金蝉子八大神通，除金蝉天目外，第二项神通出现~） 第89章 圣僧显力解厄难(十二) 顶住了…… 那一对牛角，被玄奘用双臂缠住，死死压在自己双肩之上。 虽然冰蚕丝制成的僧衣，还没有被直接磨破。 但隔着衣服，玄奘还是能感觉到，自己双肩已经被擦烂了皮肉。 现在这对牛角，其实是直接被玄奘，按在自己的肩胛骨上。 分不出精力侧目去看，上衣是否已经被染红。 但双肩处，疼痛感却相当的剧烈。 或许就算是染红了也看不到。 因为，这件用锦斓袈裟改制而成的僧衣上，此时已满是农田里的泥泞。 吐了一口奔跑时，不慎吞进嘴里的泥沙。 望着眼前剧烈挣扎，但却不得脱身的巨牛。 玄奘嘴角，缓缓扬起了一个稍显狰狞的笑容。 虽有鲜血不断溢出，但玄奘心底却是格外的畅快。 虽然先前，已经基本将法力耗尽。 手头的如意珠，也被劫气侵蚀损坏，无法继续使用了。 但蓝条耗尽，还有绿条。 魂体双修，玄奘还有那一把力气，没有用出来呢。 在决定交手之前，玄奘便想将此次战斗，作为突破真仙境的一个契机。 结果稍有意外的是，虽然这一重大境界，似乎并没有那么好突破。 但玄奘却在毫无保留的，将自己投入战斗的过程中，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在抛弃了心底所有迟疑，双手架住那一对牛角，将全身的力量完全爆发出来，与之对抗的那一瞬间。 玄奘感觉到了，似乎有某种力量，正潜伏在自己体内。 最明亮的金色光芒，隐藏在玄奘额头之下。 天生神通，金蝉天目，金蝉子的八大神通之一。 能无视境界等级差距，看穿一切法力流动变化规律，看穿禁制屏障、看穿对手修为。 这是玄奘目前，最为强大的辅助类神通。 而除此之外，还有另一道相对暗淡，而且完全破碎的金色光芒残片，仍旧留存在他体内。 八大神通已失其六，还剩其二。 一为金蝉天目，二……则是，破碎的金刚蝉定甲。 根据金蝉子留下的知识。 这是一门强化类神通。 神通持续期间，金身蝉甲化作实体外铠，能够极大的强化使用者的力量和防御。 即使是此刻，刚刚觉醒的不过是些许，前九世中，不知被谁人打碎的残破甲片。 玄奘也能借助这门神通加持，跨一个大境界门槛。 获得反向压制真仙境强者的力量。 而且…… 结合之前，通过那朵白色莲花，俯瞰三界时获知的信息，玄奘已经明白了。 想要修复金刚蝉定甲这门神通，使它重新恢复原本的力量。 那黑风山下的观音禅院，不管里面的水有多深，将来都势必要闯上一闯了。 想到这里，玄奘重新凝聚力量。 将周身破碎的金蝉灵甲残片，勉强重新调动起来，给自己拼凑成了一套拳铠。 从双手五指开始，一直覆盖到双肩。 金色碎片虽然残破，但却依旧是金光闪亮。 此时玄奘的两条手臂，就如同两条灿金色，充满机械金属质感的大蟒。 死死缠在那蛮牛犄角之上。 神通并非法宝，即使是在劫气的笼罩之中，仍旧能不受半点污染。 而玄奘也在金蝉残甲的加持之下，获得了更加强大的力量。 双臂一拧。 便叫那对牛角上，噼里啪啦的蹦出了一道道裂痕。 裂痕从角尖处，一路蔓延到了与皮肉骨骼相连的根部。 随之而来的剧痛，让癫狂的蛮牛愈发狂躁。 它死命的发力，想要扬起前蹄、甩动脑袋，将玄奘直接砸进田地里。 却不料，玄奘反倒在角力中，敏锐的抓住了巨牛动作幅度过大，身体略微失衡的那一瞬间。 顺势而动，拧身发力！ 首先，在一声爆竹炸裂似的巨响中。 蛮牛左侧的牛角，直接被玄奘覆盖着金甲的手臂强行挤碎。 还不待那些牛角碎块落地，玄奘已经再度用力。 又将那小山一般的莽牛向右一掀。 如同巨大的钟摆一样，巨牛两蹄离地，半边身体被晃掀了空中。 它下意识的想要恢复平衡，便只能反向用力，拧动身体。 借助这个力量，玄奘继续顺势发力。 两个力量加在一起，彻底打破了这座“小山”的平衡。 轰隆一声，泥沙飞溅。 只见那头气喘吁吁，周身黑雾缭绕的牛妖，已经被玄奘单手摁着脑袋，侧身压倒在了地上。 任由它空蹬四蹄，挣扎不断，也依旧无法重新爬起身来。 眼见那巨牛倒下，小镇前严阵以待的妖族与人族，都在略微愣神片刻后。 不敢置信般的欢呼了起来。 天空之中，快速掠过的禽妖，也跟着发出了嘹亮的啼鸣声。 五行山下，通过身外化身观察战局的猴哥，一伸手，将空中的金箍棒重新召了回来。 短暂沉默片刻后。 忽然间，他扬起了一个露出獠牙，喜悦中又透着三分野性的笑容。 “倒是个有胆气，也有实力的。确实有资格做俺老孙的师傅！” 用很轻的声音说出这句话，猴子便只是哈哈大笑，不再多言了。 而荷花潭旁的阴婆婆，她却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一时间难以想通的困惑一般。 一会儿看看战场中，觉醒金蝉灵甲，将那巨牛按在地上揍的玄奘。 一会儿又看向潭水中，漂浮在水面上，莲心内，微光愈发明亮的白色莲花。 眉头拧的越来越紧紧。 “不对，那如来应该是想要借此战，在玄奘的道心上留下一道裂痕。 此时玄奘他心中，应该在痛苦挣扎才对…… 但为什么，莲灯之心的重聚速度，却还在加快？ 难道说，他根本就没有看懂如来留下的死局。 亦或是，心中已经有了破局的方法？” 阴婆婆眼底的担忧之色更浓。 但另一边，满身泥泞，口鼻皆在冒血的玄奘。 他的那双眼睛，却是格外的明亮。 其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困惑与挣扎之色。 “稍微清醒过来一点了吗？” 玄奘趴在牛首旁，用覆盖着金色灵铠的巨大拳头，敲了敲老牛的大眼眶。 “你……你究竟想干什么？为什么不一拳，给老夫个痛快…… 老夫……只求一死……” 倒地的巨牛，逐渐停止了挣扎。 之前玄奘将它拍倒地的那一巴掌，虽然并不致命，但力道却是用的足够。 一击之后，这庞然大物说话时，已经是气息低沉，口中还在不断溢血。 但仅仅只是这种程度，若要让一位真仙境牛妖力竭而死。 玄奘至少还得在这里，将它压上一个多月才行。 “老夫擅自提炼劫气，还吞噬入体强化修为，早已逃不过神魂俱灭之局。 为什么你就这么残忍，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给我一个，痛快的……” “为什么？因为贫僧我，就是这么残忍！” 玄奘将嘴角扬起到了一个夸张的程度，吐了一口血沫，哈哈大笑三声道。 “因为贫僧我，就是不想让你这种脑子有泡，胡来乱干。 吵嚷两句自己的信念，就只凭个人意愿，随意践踏那么多人的努力。 搞砸了还不认错，偏要装出一副殉道者的大无畏嘴脸。 不负责任、破罐破摔，还给别人添麻烦的混账，死的那么痛快！ 听好了！” 玄奘腾出手，一巴掌抽在那硕大的牛脑壳上。 “听好了，你这头老倔牛！接下来是反思回顾，自我提高的时间。 既然你说你是一步踏错，万劫不复。那么回答我，你究竟错哪了？ 答出来了，贫僧就给你个痛快！ 答不出来，贫僧就这样一直压着你，慢慢来，压到你彻底断气为止。 让整个仙猿镇上，所有的人族、妖族一起看着你，一点一点的死！” —————— （玄奘：碎金甲，拳铠形态！参考图见本章作战有话说~记得看哟~） 第90章 圣僧显力解厄难(十三) “你！你这个恶僧，为何还要如此羞辱老夫？！” 倒地不起的蛮牛即使已经奄奄一息，再不复片刻之前的威势。 听到玄奘的那一番刺激之后，都似乎又被气的，重新恢复了些许精神。 硕大的牛口、牛鼻中，一边喷着白气、流着鲜血，一边怒声质问道。 “劫气噬体的感觉，老夫比任何人都清楚！ 躯壳灰飞烟灭、意识魂飞魄散，老夫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你明知道你救不了我，明知道我不过是在求死。 现在讲那些已经发生，无可挽回的事情，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 从热血上头的状态中，稍微恢复过来一点的玄奘。 虽然压在那巨大牛首上的碎金拳铠，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但是再开口时，玄奘的话语中已经没了片刻之前，那种咄咄逼人的刻薄之态。 “因为贫僧要救的，不是你的躯壳，也不是你的灵魂。 贫僧要救的，是你心中，那个想要保护小镇的善念！” 玄奘微微呼出一口气，稍将声音放低，愈发平静的道。 “牛大爷，你究竟是愿意临死前，将一切想个通透、明明白白的死。 还是放弃思考，就用你那股倔劲与贫僧置气。 一门心思做你的殉道者，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贫僧把你慢慢耗死在这里。 这次，牛大爷，你考虑清楚了再回答。” 巨牛挣扎扭动身体的幅度，逐渐减小了，四蹄也不再蹬动。 只喃喃自语道。 “拯救老夫的……善念？一念之差，便已是万劫不复。 老夫肉身将死，神魂将灭。救了，又能怎样？” “能怎样？” 玄奘笑问道。 “有些家伙还活着，但却已经死了。 有些人才刚死，他生前创造的一切，就会立刻变成一堆垃圾。 还有一些人，当他们的故事走到尽头后，一切才刚刚开始。 牛大爷，你说呢？” 体型庞大的巨牛侧躺于地，再不挣扎。 只是在沉默中，缓缓喘着粗气。 而另一边。 玄奘的每一句话，也同样落入了荷花潭旁，那位阴婆婆耳中。 她听着，眸光中却逐渐显出了深思之色。 代表生机的万灵百兽神韵，与代表杀戮死亡的白骨神韵。 开始在老婆婆身后显现，倒映在荷花潭上，缓缓流转推演。 而潭中的白色莲花。 那花蕊之中，逐渐转为清晰的淡金色光芒，已经如同寻常蜡烛一般明亮。 看起来，就好像是一盏花灯，安静的漂浮在水面之上。 此处依旧平静，但无声的沉默，却只在战场上持续了片刻。 片刻后，那老牛便长叹了一声，缓缓道。 “老夫错在，一念之差引劫气入体，走上邪路再难回头。” 玄奘眼睛一眯，笑着摇了摇头。 “和你家那个老二溜子一样，什么责任都往自己头上扣。 你在亲眼见证劫气侵蚀鼠妖之前，只知道劫气危险。 但劫气究竟有多危险，你心里真的有概念吗？ 那个中年僧人只告诉你有风险，但风险具体有多大，你真的清楚吗？ 认知水平不足，对实情一知半解。 如果你说，自己是错在了无知和莽撞上，或许还有那么几分道理可言。 但是无知，真的就是你将自己逼上绝路的根本原因吗？再想想？” 压在牛首上的碎金拳铠，看起来依旧分量十足。 但玄奘却将手上的力道，稍微放松了一些。 躺在地上的老牛也没趁机挣扎，只是反问道。 “那还能是什么？老夫不过是想守护，这座倾注了我毕生心血的小镇。 难道老夫我想要，守护小镇清净安宁的信念，也是错吗？” “当然不能算错，甚至贫僧还认为，这是你身上很可敬的一点。 不过……” 玄奘俯下身，望着那颗巨大而漆黑的牛眼瞳，沉声问道。 “你想要守护的，究竟是这座现实中的小镇。 还是你自己心中想象出来的，名为‘守护小镇’的信念？” 老牛听的微微一怔。 守护现实中的小镇，还是守护“守护小镇”的这样一个概念？ “什么意思？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老牛的眼中愈发疑惑。 而玄奘此时，却收回了金蝉灵甲，散去了双臂之上的碎金拳铠。 任由侧脸贴地的老牛，将脑袋抬了起来。 “当然有区别。”玄奘道。 “前者会从小镇的角度出发，听取镇民的心声、认真思考小镇的未来，并在此基础上展开行动。 而后者，只会沉醉在守护小镇的自我感动之中，高呼着信念、正义的口号。 无视周围人的困扰，任性胡来。 等到将事情搞得一团糟后，又开始怨天尤人、自暴自弃、破罐破摔。 感叹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却只照沟渠。” 玄奘拍了拍它的大牛鼻子。 “牛大爷，你觉得呢？” 小山般的巨牛没有回话，它侧面看向周围。 前方是严阵以待，如临大敌的仙猿镇镇民。 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此时看向它的目光中，都是敌意与警惕。 身后，是被蛮力践踏而成的沟壑。 犹如一道可怖的裂痕。 将小镇外一圈圈规整有序，如同画卷般美丽的田地，撕裂出了一道巨大的伤口。 看着这些，它体外漆黑的劫气越来越淡。 小山般的巨牛躯体，也开始一点点缩小。 直到它恢复为一头正常老黄牛的体型后，才终于回应玄奘道。 “善念无错，善念中诞生的执念、信念，也无错。 老夫错不该自命不凡，一意孤行。 如果老夫早与玄奘大师交心而谈，将心中所知据实道出。 相互商量，共同寻找对策，那么也许…… 唉，老夫……无话可说，一切便全交给玄奘大师处置吧。” 老黄牛侧躺在地，长叹一口气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玄奘的面色略微有些复杂，但最后终究还是选择了微笑。 他偏开目光，扫视了一圈周围。 聚在仙猿镇外的妖族们，因为顾忌那尚未消散的劫气，所以并没有草率的靠过来。 不仅如此，他们还拦住了身后人群中，大哭着，想要扑过来的牛家三兄弟。 这三人刚刚从仙猿庙中赶来。 听同镇人七嘴八舌的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又听到太祖爷爷，最后的悔悟之语后。 尽管刚开始不信，但事实终究胜于雄辩。 玄奘又将目光转到另一个方向。 并没有在小镇外的良田与道路间，看到牛大爷口中那个，身披金色袈裟的中年僧人。 但玄奘却知道，那位灵山佛祖，必然对这里正在发生的一切，非常好奇。 玄奘在心底，丢给了他一个鄙视的表情。 随后在心中默默道。 我是金蝉子。 但却也不是那个，九世轮回认死理，不知变通的金蝉子。 能难住他的布局和算计，对我而言，却并非什么难题。 杀死牛大爷，并不意味着，就要否定他心中守护小镇的善念。 与其斩去心中的善恶是非。 不如先斩断那只，善用诡计、操弄人心的幕后黑手！ 玄奘缓缓举起拳头，凝聚出金蝉残甲组成拳铠，轻声对倒地不起的老牛道。 “那么依照约定，牛大爷，贫僧我就给你个痛快！” …… 第91章 神猴奋起脱桎梏(一) 荷花潭旁的阴婆婆，她却在良久的垂眸沉思之后，忽然睁开了双眼。 那明亮的目光，显然不是一个年老体衰之人能够拥有的。 她已经彻底看懂了。 金蝉子的第十世轮回，名为玄奘的年轻僧人。 他不仅看出了如来设下的算计之局，还跳出对方给定的，杀与不杀这两个选项。 寻找到了第三个答案。 转身看向水潭中，那白莲花瓣如玉般光泽熹微。 灯芯间，金色微光闪烁不定，但却始终在一点点增强着。 阴婆婆低语感叹道。 “白莲与金莲，净世渡劫之莲与功德善恶之莲，似乎是以他为媒介，建立起了某种联系。 既然灯芯能因他而重明，那么从根源上，破解量劫周而复始，渡之不尽的关键所在。 应该也就落在了，他的身上吗？ 不得不承认，那西天的灵山之主，他竟然比我们更早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当真是不简单啊……” 话音落下，老婆婆眼底却又显露了三分笑意。 “就让我先试试，这重燃的净世之力，在面对灭世劫气时，究竟威能几何吧。” 话音落下，老人抬起她枯瘦的手掌，指尖一勾。 刹那间，一道外焰纯白、内焰淡金的流火，忽而从花蕊中腾空而起。 在天空中，化作一道洁白如玉的弧线。 赶在玄奘一拳落下，轰碎那头老黄牛的脑袋之前，先一步融入到了它体内。 白光升腾照耀，顷刻间便将那黑色劫气驱散。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那原本已经与劫气深度融合的躯壳与灵魂，竟然并未因此受到任何损伤。 唯一受伤的，就只剩下全力以赴，想给这老牛一个痛快的玄奘大师了。 只见他一拳下去，那恐怖的力量，竟然完全被老牛体外的那层白光挡住了。 不仅如此，紧接着的，是几乎与之相当的反作用力。 咔吧…… 即使是隔着金蝉残甲构成的碎金拳铠，玄奘仍旧听到了，自己手臂骨骼断裂的声音。 “啊呀——！” 在这股反震之力的冲击下，毫无防备的玄奘，悲惨的倒飞了出去。 在先前的战斗中，玄奘的法力和体力都已经到达了极限。 连续两次使用金蝉灵甲，压榨自己本已耗尽的法力。 为了尽可能减少牛大爷生命最后的痛苦，玄奘这一拳，已经是极限的极限了。 “是谁……坑我……？” 在彻底陷入昏迷之前，玄奘虚弱而不甘的低吼出声，随后一头栽进了某块田地的泥坑里。 而另一边，莲花潭旁的阴婆婆看到这一幕后，整个人却是微微一愣。 下一秒，她便使用出缩地术。 一个转身，滋溜一下消失在了水潭旁。 …… 当玄奘重新苏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仙猿镇客驿。 正躺在自己的床榻上。 身边的金毛小猴，直接蹦上了玄奘额头。 “已经是第四天了，师傅。 你答应过阴婆婆，五天内想到解决办法，将俺老孙救出来的，对吧？！” 玄奘长出了一口气。 用自己还能动的左手，戳了戳金毛小猴的脑袋。 “不过小伤而已，贫僧说到做到。” 从床上爬起身。 玄奘花了些时间，从悟空的身外化身，以及其他仙猿镇民口中，问清楚了那一战之后的情况。 牛大爷并没有死。 但是，他那一身与劫气深度融合后得到的修为，却被突如其来的白光，一起净化掉了。 虽然能够勉强维持人形。 但本质上，他已经彻底与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没有任何区别。 恐怕再过上个两三年，他也该寿终正寝了。 不过此时的牛大爷，却反倒非常看得开，还不忘专程感谢了玄奘一番。 最后玄奘离开牛家宅邸时，手里拿着两个小袋子。 一个袋子里，装着补偿玄奘损失的珠宝碎金，一个袋子里，装着炒面干粮和各种小点心。 珠宝碎金被玄奘随手收在佛珠空间中，小点心倒是一口一个，吃的很开心。 “师傅，第二封信俺老孙也送到了。 你那个朋友在人族里，身手也能算是还不错的了。 目前她已经从寒江关出发，正独自穿越战场。 速度还算快，估计今天入夜前就能赶到这里。” 蹲在玄奘头顶的金毛小猴，忽然在一个愣神之后，拍了拍玄奘的光头道。 “俺老孙看那人虽然肉体凡胎，但身上却带着一种仙家之气。 师傅，你那朋友应该是出身道门，曾经跟着哪位仙家修过神通术法吧？” “哦？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玄奘微微颔首道。 “没错，她出身道门三清正统，乃是上清通天圣人传下的截教道统。” “截教？” 金毛小猴挠了挠头。 “三清……玉清元始天尊、太清道德天尊，就是兜率宫里的那个小老头。 还有这个，我从来没见过真人的上清通天教主。 这些俺老孙自然清楚，但道门不是只有阐教独尊吗？截教又是什么？ 难道说，另外两个道门圣人，也有各自的道统？” 呃…… 玄奘听得一脸发懵。 这猴子对仙神世界的基本情况，怎么会如此陌生？ 当年在方寸山，须菩提祖师就没有教过他，这些三界最基本的常识吗？ 真就只传了猴子一身本事，一切利害轻重都不讲，就任凭他随便去外面胡闹了？ 不过想想也是。 如果须菩提祖师，真的给猴子详细讲过三界大局，各方势力的后台背景，还有那些圣人大能的本事。 猴子应该也不至于，随随便便立起“齐天大圣”的旗帜，招揽些妖王就在花果山上“举大事”。 但是，菩提老祖究竟是怎么想的啊…… 这不就相当于是，两眼一抹黑的出去闯世界了吗？ 真就管杀不管埋呗。 本事大，眼界浅，这不出事才怪呢！ 怎么感觉，菩提祖师这是在故意坑猴子？ 玄奘越是思考，就感觉越是混乱。 之前梦中见到菩提祖师时，感觉对方不仅很理性，说话井井有条，而且显然具备着非凡的智慧。 这样的存在，真的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吗？ 脑子里转个不停，玄奘走在仙猿镇的大街上。 不断回应着镇民们热情的问候，享受着英雄一般的待遇。 同时，也与金毛小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主要是给他讲解一些，三界仙佛之间的基础常识，就这么一路进了仙猿庙后院。 猴哥本体一抬手，收回了自己的猴毛后，嬉笑道。 “长见识，真长见识！都说那道门三清同气连枝，结果嘿嘿嘿，封神大战，阐截之争。 精彩！还真是精彩！ 看他们整日道貌岸然的，原来一个个，比俺老孙还能闹腾啊！哈哈哈！” “悟空，你先别笑话其他人，接下来，该轮到你了。 贫僧会把脱身破封的方法传授给你，注意集中精力。” 玄奘在猴子面前，盘腿静坐下来后认真道。 “想要避免你破封之后，五行之力灌入地脉，造就一片绝域焦土。 除了以大法力神通，直接冲散山体内的五行能量之外，还有另一种方法。 那就是，你反过来吞噬掉它，将五行山内的所有力量，全部化为己用！ 如此一来，悟空，你不仅能从山中脱困，还能借此机会，实力大涨！” 第92章 神猴奋起脱桎梏(二) 结束了昨晚的一场灾祸，第二天，一则不妙的消息就传到了仙猿镇中。 哈咇国刚刚占据锁阳城，及其周边部分关隘要地。 脚跟还未站稳，大唐的西征主力军就已经压迫到了近前。 哈咇兵马大元帅苏宝童，为了扭转守城部队的缺粮困境。 趁着大唐西征军在锁阳城周边集结力量，与攻占金霞关、接天关的哈咇军队交战，将注意力集中于稳定运粮补给渠道，支撑后续，大规模正面作战计划的时候。 他组织了一支人数过万的哈咇国军队，绕过了锁阳城主战场区域。 从寒江关出发，直扑仙猿镇而来。 这段时间，由于五行山接连巨震，还有前一次，寒江关大将樊虎带兵包围之事。 进入小镇交易货物，并带来外界消息的商队少了很多。 尤其是来自锁阳城、寒江关那边的商队。 所以，等小镇知道，哈咇国第二次向仙猿镇而来，还派出了万人大军的时候。 时间，已经相当迟了。 估计今天夜幕降临之时，整个小镇就会被哈咇大军彻底包围。 这次哈咇派出的万人大军，由寒江关总兵樊洪之子，大将樊龙与大将樊虎共同统帅。 与上一次，仅仅一个樊虎带领的千人队，根本就不是一个等量级的。 而且据部分商队人员说，这支哈咇国万人大军……没有携带多少粮草补给。 这意味着，哈咇的万人大军没有退路。 他们会来到仙猿镇，夺取这里的所有存粮，而后满载而归。 否则，他们会全部饿死在归途上。 或者化做一群身披甲胄、手持兵刃，四处劫掠商队、屠戮村落的乱兵。 或者，被仙猿镇内的某个、某些极为强大的非凡存在，先一步屠戮殆尽。 那时，恐怕比起清澈的山泉水，杀戮、混乱，以及深可漂杵的鲜血。 将首先浸透仙猿镇外的土地。 听到这则消息后，仙猿镇内的妖族们并不担忧，反而一个个摩拳擦掌。 吵嚷着，若是那些人族军队敢来劫掠，那就用他们的尸体填土肥地。 而小镇内的人族，他们担心发愁的事情，就比较多了。 若是大圣爷出手，喝退这万余人马。 恐怕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两界山周围广阔的地区，都将成为乱兵流寇的乐园。 周边数十处小村落，也可能会因此被付之一炬。 若是大圣爷直接出手，将哈咇国的士兵屠戮一空…… 这倒不失为一种，无计可施情况之下的备选项。 但是如此一来，仙猿镇就相当于是把哈咇国得罪死了。 若是大唐铩羽而归，那么等大圣爷离开后，仅凭仙猿镇的力量，又该如何抵挡哈咇国的报复？ 仙猿镇的不少人，都更想求稳，不愿轻易下注。 不愿在大唐和哈咇两国之间选边站。 所以，尽管那位东边来的玄奘大师一再保证，大唐必然能取得胜利。 而仙猿镇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都不必担心哈咇的威胁。 实力弱小，而心思却高度复杂的仙猿镇人族居民，却仍旧深陷在激烈的争论之中。 宽敞的小镇议事主厅内，妖族的几位代表，趴在桌子上从清晨酣睡到午后。 有好几个，还专门折了一把稻草，把耳朵塞的严严实实。 因为周围实在是太吵了。 三十多个，仙猿镇人族镇民聚集在此。 有代表农人的庄稼汉，有代表仙猿镇内，新兴小商会的华服青年。 还有不少年龄大、见识广的，各家族老。 从清晨开始争论到现在，一个个的都是面红耳赤，连午饭都没心思吃。 他们从仙猿镇的历史，仙猿镇居民应该奉行的理念，一直争论到眼前的困局。 又从眼前的困局，一直争论到仙猿镇未来，不得不面对的重建问题。 吵的那叫一个不可开交，激烈至极。 消息已经传开，神猴将会在阴婆婆口中，五日过后的第六天清晨破封而出。 而今天，已经是第四日。 神猴必然会脱困，五行山必然会坍塌，而仙猿镇必然会被崩塌的山石砸毁，掩埋在巨量泥沙之下。 再难重见天日。 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重建这一条路。 所幸今年粮食大丰收，就算接下来的一年里，仙猿镇彻底绝收也不必担心挨饿的问题。 但前提却是，必须保证安全。 而脱困的大圣爷，又必然不可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怎么办！怎么办！还能怎么办？！重建？还重建个屁！ 我们收拾收拾家当，想去大唐的去大唐，想去哈咇、去突厥的也请自便。 我们全部都直接散伙，另寻其他去处好了！” 有人在争执中，气的崩溃大喊。 议事主厅内，短暂安静了片刻。 一只犀牛妖族微微抬了抬头，眼睛都没睁，就打了个响鼻，之后又趴在桌上酣睡了起来。 而短暂的安静了片刻之后，争执声又如野火烧不尽的杂草般，重新疯长开来。 “还是先想想眼前的问题吧，哈咇大军压境，大唐正全力备战攻取锁阳城，能调兵来援的可能性很小。” “要不我们匀一些粮食出来，将那群哈咇军士打发走，怎么样？” “胡来！给了他们粮食，我们又该怎么办？仙猿镇还要重建，我们还要吃饭呢！” “怎么又扯到重建的问题上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重建的问题我们避不开。” “那怎么办？要不我们再聊收拾家当，各自散伙的话题？” 正当众人争议不下，又开始各自夹枪带棒、冷嘲热讽的时候。 这处临时议事厅的大门，被推开了。 众人停下争论抬眼望去。 只见来人，正是那一身风尘仆仆的玄奘大师。 尽管一条胳膊上，还打着夹板、绑着布条，但他却是一脸从容，仿佛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经历过之前施药救人，主动挺身而出铲除恶鼠，还有昨晚那地动山摇的一战之后。 看到玄奘此时的模样，他们所有人都好像是吞下了一枚定心丸似的。 连争执大半天积累下来的疲惫之色，都似乎少了几分。 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玄奘将肩上挑的担子放下。 从大竹篮里取出两盆热腾腾、香喷喷的炒面，摆在了桌子上。 酣睡的几个妖族朋友，擦着口水就醒了过来。 其余面红耳赤的人族镇民代表，闻到香味后，也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 暂时放下了争论，等众人分餐结束，各自填饱肚子后。 玄奘才开口道。 “稍后贫僧还要上一趟五行山，为大圣爷的脱困之事，做最后的布置。 一会牛家老大，他会代表贫僧加入进来，参与各位的争论。 至于你们担心的哈咇大军，呵呵，还请容贫僧在这里卖个关子。 大家只需知道，就算他们今晚在镇外安营扎寨，摆下路障、设下弩车也没关系。 明天清晨之前，他们便会自行撤走。 大家可以直接无视他们的存在，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就好。” 玄奘笃定的话语，让厅内众人一时愕然。 总感觉面前的僧人，似乎颇有几分谋定天下、一切尽在掌控，如同当年诸葛卧龙一般的风范。 “但是，万一他们不撤呢？” 忽然有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撤？” 玄奘闻言微一挑眉，风轻云淡般的笑答道。 “他们若是不撤，贫僧明日便设下困阵，亲手送那万人大军去阴司报到。 哈咇若敢报复，那么贫僧就只能杀进他们的皇宫。 用哈咇皇帝的项上人头，来化解双方之间的误会，倡导和平与友谊了。” 第93章 神猴奋起脱桎梏(三) 哈咇国万人军阵，他们的速度比预计之中，还要更快不少。 第四日下午，距离太阳落山还有一个多时辰的时候，便见到五指山北侧稍远处，扬起了阵阵烟尘。 妖族们普遍倒是不惧，反而各个磨拳龇牙。 昨夜玄奘大师与牛庚大爷的那场战斗，看得他们热血沸腾。 回想起来，这会儿还觉得气血上窜。 看到大军来犯，顿时又让他们兴奋了起来。 但小镇里的人族，这会儿却一个个的，都是惴惴不安的模样。 寻常人类农夫倒还好，他们本身知道的事情少，反正都是耕地种地盖房子。 只要人还在，有饭吃，在哪干活不是继续干？ 但对于小镇上，来此定居时间较长，攒下不少家业的人而言，情况就不同了。 尤其是那间临时议事厅内，好几位仙猿镇小商会的代表。 即使是得了玄奘大师的承诺，这会依旧面色难看、心中打鼓。 不时就要坐起身来，焦躁的转上两圈，再急促的叹一口气后，才能重新坐下来。 很快，哈咇大军的前锋信使就到了，还想骑快马直接冲入到仙猿镇中。 不过马匹还未过那白石牌楼，就被几个健壮的镇民拦了下来。 那信使显然是知道，仙猿镇可能真的有“神猴”坐镇，所以也没敢再继续放肆。 只是骑在马上，宣读了哈咇国兵马大元帅，苏宝童发布的军令。 苏大将军的意思很简单，交出镇中的七成存粮，哈咇大军就会立刻撤兵不再来骚扰。 但若是不给，这一万多披坚执锐的军士，就会将整个仙猿镇围个水泄不通。 不会直接冲进来硬碰硬，但却会在仙猿镇外久住，打持久战。 放箭、投石，或者夜晚袭扰，所有能想到的手段，他们都会用。 每日不带重样的骚扰仙猿镇。 要么交出粮食，要么就让山里那尊大神出手，将所有哈咇士兵都杀光。 反正就是赖在这了，你们看着办吧。 而拦住这名哈咇信使的两个壮汉。 他们的本体为棕熊妖，性子也耿直，根本就没把这人放在眼里。 见这家伙扬着马鞭瞎哔哔，听得不爽，直接就一脚上去，连人带马的踹倒在地。 夺了信使的披挂和兵刃，马也被牵回了小镇。 其中一个壮汉，只对那个被扒光了的信使大笑道。 “行！你们来！你们想在这待多久都可以！只要你们别后悔就行！” 另一个壮汉稍微好心一些，他指着背后高耸入云的五行山，耐心劝道。 “看到那座山了没有？我们也不瞒你，后天早上，这座五行山就会轰隆一声！嘿嘿嘿！ 到时候，你们要是不跑，被活埋了可别怪熊爷没提醒你。” 哈咇信使只觉得这仙猿镇镇民，简直是胡言乱语，野蛮不堪难通教化。 原地呸了一声后，扭头便跑。 很快，太阳未落山时，哈咇万人大军已至，直接便将小镇一层层的包围了起来。 中间还试探着，发起过几次冲锋。 但却都被妖族镇民们用乱石砸了回去。 小镇居民与镇外的哈咇军队，一个保持戒备，一个安营扎寨，一副要死磕到底的架势。 一直到夜幕降临，双方都忙得热火朝天。 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一位头戴斗笠、黑巾遮面，一身夜行衣，肩膀上还蹲了一只金毛小猴的黑影。 借着夜色掩护，潜入到了小镇内，径直往小镇客驿，玄奘大师所住的房间而去。 这一晚，小镇外的哈咇士卒们原地安营扎寨，大多一夜未眠。 小镇里的很多人族妖族，也或是恐惧，或是兴奋的一夜未眠。 玄奘虽然之前说，哈咇大军必然会在日出前撤兵。 但其实，根本没人真正相信，这种离谱的奇迹会发生。 然而就在第二天清晨，奇迹竟然化作了现实。 仙猿镇很多镇民都看到了。 一位头戴斗笠、身穿软甲，如民间侠客一般的女子，腰间挂着一把金丝秀绒刀，孤身走出小镇。 竟是直接闯入了这支，从哈咇国寒江关而来的万人大军之中。 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快，整个哈咇军阵都全部乱了起来。 “总兵不义，我愿归唐！” 高呼声由弱而强，最后在万人军阵之中，逐渐形成了排山倒海之势。 “总兵不义，我愿归唐！总兵不义，我愿归唐！总兵不义，我愿归唐！” 玄奘在仙猿镇外的白石牌楼下，伸了一个大懒腰。 再稍等片刻，便见到那浩浩荡荡的哈咇大军，直接就地拔营。 也不再理会仙猿镇了，向着锁阳城，大唐西征主力军那边行军而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大军压境之势，真的就在一个夜晚化解了。 此时的仙猿镇内，无论是妖族还是人类，看玄奘的眼神都变了。 之前只感觉这僧人，是个心地善良、实力强大，言出必行的英雄人物。 此时再看，总感觉他脸上的微笑，都变得神秘莫测了起来。 而玄奘本人，却只当这一切都是平常。 他们不知道，其实那位孤身入阵的女子，正是寒江关樊洪之女，樊梨花。 目前这队哈咇万人大军的将领，樊龙与樊虎，则是樊梨花的血亲兄长。 这就是玄奘身为穿越者，提前知道剧情的优势所在。 大唐西征名将薛仁贵有一子，名为薛丁山。 而看过薛丁山征西传的人，自然都清楚那位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樊梨花。 她本是哈咇国人，在因缘际会之下，最后成了大唐军中赫赫有名的女将。 原本自以为穿越到西游故事中的玄奘，也没有在意记忆中，与西游关系不大的其他故事。 直到他在游历大唐的过程中，听闻了薛仁贵东征高句丽之事。 又在拜访骊山道场，跟随这个世界的黎山圣母，或者说是无当圣母修行时。 见到了还是位少女的樊梨花。 这时玄奘才意识到。 除了西游故事，还有那漫天神佛圣人之间的争斗外。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物、很多故事，都正在发生着。 在这个世界，哈咇国寒江关总兵樊洪之女，樊梨花出生后。 有卜者推算出，此女将招致寒江关城破，威胁哈咇国国运，给樊家降下大灾。 于是樊梨花父母便决定，将女儿溺死在城外的寒江水中。 幸而遇到了无当圣母出手相救，才捡回一条性命。 从此之后，樊梨花便拜无当圣母为师，成为截教之中，少有的人族弟子。 而玄奘，也正是在这段时间认识的她。 玄奘虽然没有拜无当圣母为师。 但在骊山道场修行了三年，无当圣母早就算是玄奘的半个师傅了。 而樊梨花是无当圣母的弟子，对于玄奘而言，她自然也就相当于是半个师姐了。 后来等樊梨花学成本事，修为也达到了玄仙境界后。 她却始终想回亲族身边，亲眼看看她的父母、兄长都是什么样的人。 在玄奘的幕后帮衬之下，无当圣母同意了樊梨花的请求。 玄奘也借此事，与樊梨花建立起了不错的私人关系。 而那寒江关总兵樊洪，见到女儿不仅活着，而且还本领高强，顿时又改变了主意。 舔着脸，又是痛哭流涕，又是指天发誓，非要樊梨花留在家中，共享天伦。 不过玄奘却知道，日久见人心。 当金毛小猴带着玄奘的书信，在寒江城内找到樊梨花。 而玄奘又通过悟空的“化身通讯”术，投影出双方的三维形象，进行了一场“面对面”的交流后。 大局已定。 一个懒腰伸完，瞥了一眼正在拔营的哈咇大军，玄奘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甚至都没有再多看一会。 那长安来的大师，真乃神人也！ 到这时，仙猿镇内的所有人已经全服气了。 原本还心有抗拒，不愿提前转移家当物资的镇民，此时也开始配合起了避难工作。 既然圣僧都说了，五行山明日清晨必塌，那还犹豫什么，当然是早做准备了。 仙猿镇内，没有那种“万贯家资”，房中堆满金银财宝、文玩字画的狗大户。 只要粮仓提前转移了，他们的家底，除了那栋砖石楼外，也就是两三架马车的事。 而在此过程中，一条条更加不可思议的消息，还在从锁阳城那边持续传来。 “听说了吗？咱们大唐派出了一支奇兵，他们各个都拿着一种雷火法器。 隔着十多米之外，就能将哈咇士卒连盾带人，直接击穿！ 来多少敌人，就能杀多少，哈咇士卒根本连近身都近不了，就成片成片的死。 现在的战场上，哈咇士兵一听到那雷火声，立刻就会被吓得溃散而逃。” “锁阳城破了！大唐西征军攻城，完全是势如破竹。 西征军大元帅薛仁贵用兵如神，哈咇的军事布防情况，都被他提前摸透了。 那哈咇守军，被唐军打的是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啊，哈哈哈！” “还有一个消息，我说了你们可别不信。这次唐军攻破锁阳城，连云梯和攻城锤都没用。 大唐第一猛将程咬金，他就站在锁阳城门之下，将手中大斧一挥。 好家伙，那内力直接化作一道巨型大斧虚影，将锁阳城城门，连带这门上的城楼都一并砸碎了！ 锁阳城内的哈咇士兵，能够落荒而逃的，都算胆子大的。 一般人，见了那一斧的威势，直接就会被原地吓死！” “看来玄奘大师真的没骗我们，日后恐怕我们这里，就再也不是大唐的边境了。” 仙猿镇镇民们，各自转移着家中物件，休息时议论纷纷。 明明第二天，自己从小长大的镇子就要被埋了。 但此时，他们中却少有人面露哀伤之色，反而大多数眼中满是憧憬。 不过，就在小镇居民们热火朝天的时候。 玄奘却独自去了仙猿庙。 明日清晨，就是神猴脱困破封之时。 他还有一些话，打算和猴子讲明白…… 第94章 神猴奋起脱桎梏(四) 夜幕降临。 仙猿镇的镇民们，已经收拾好了家当。 在小镇外，找了一处可以临时落脚的高地，开始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原本热闹的仙猿镇，此时已经变得一片漆黑、空无一人。 偌大的镇子、众多屋宇楼舍，此时皆安静的有些可怕。 唯有仙猿庙后院内，亮着一盏油灯，偶尔还会传来两句说话声。 “悟空，五行山上的准备工作，贫僧已经完成了。 今晚好好养精蓄锐，明日晨起，就是你破封之时。 破开封印，吸收五行能量的方法，贫僧这段时间里，已经断断续续的都教给你了。” 仙猿庙后院，玄奘帮猴子撑起了头顶的挡雨板。 收拾干净周围刚刚喝尽的酒壶、酒盏。 随后才又道。 “来，悟空。你再给贫僧复述一遍，就当是整理思路，提前做到心里有数。” 猴子微微晃了晃头，以法力化去了醉意。 嘿嘿乐呵两声后，才如同老书生般，摇头晃脑的道。 “自然记得！这五行山内，五行能量流转不息。而顶上五峰又各有不同。 拇指峰属土，食指峰属木，中指峰属火，无名峰属金，小指峰属水。 俺老孙自金石之中而生，火可克金，故而佛祖将金字压帖落在中指峰上。 以佛法助火势，镇压俺老孙的金石之身。 故而此五行山，看似五行皆备。 实则是以土为基，聚气运风水，以火为主，张金帖辅之。 五行循环，共助火势，聚于一点。 与俺老孙的力量相抗衡，共同形成的平衡之态。 所以，师傅你就在中指峰上动了些手脚，把那烈火之势给泄掉了。 如此一来，五行山内五行能量均衡和谐。 俺老孙便可以反过来，将之炼为己用！” 玄奘靠在猴哥身边的山壁上，闭目静听，不时还微微点点头。 待猴哥说完后，才追问道。 “贫僧在中指峰上，究竟做了哪些布置，你还记得吗？” “俺老孙刚才只顾喝酒了，没认真听，还请师傅细说，细说！” 猴子不好意思的挠头笑了笑。 玄奘也没有责备，只是重新复述了一遍道。 “贫僧在五行山中指峰上，依照山势变化，用掘地机挖了九处窍穴、八处孔洞。 九窍分于山峰各处，可在火气大盛之时，泄去多余火势，确保山体内五行平衡。 八处孔洞，分布于金字压帖所在的方石周围，聚周边逸散之火，成八卦炼熔之势。 明日你尝试破封时，金字压帖越是强化火势，试图将你的力量镇压下去。 它自身受到的炙烤就越是灼热，遭受的破坏就越强。贫僧这招叫做，借力打力。” 猴哥听得不断点头，但实际上，心里却并没有太在意。 只要等玄奘他揭开金字压帖，那五行之火没有佛法加持支撑，威力减弱之后。 那五行能量不就自然平衡了吗？ 还借力打力，这不是瞎忙活嘛，难道就是想恶心那西天如来一下？ 猴哥没细想，而玄奘却睁眼起身，走到他对面。 微微抬起头，望向了这座没入夜空的高耸山峰。 一道金色裂隙，逐渐浮现在玄奘额头之上。 裂痕扩大，化作一枚完整的金蝉天目，彻底睁开。 金光自其中透射而出，一闪而逝。 “哦？” 猴哥看见了，顿时眼睛一亮，好奇之色溢于言表。 不过在他开口询问之前，玄奘已经先一步道。 “悟空，伸手过来。” 那一只大毛猴爪刚刚伸过来，接着便被玄奘一把抓在了手里。 下一秒，无数光影信息便以法力为媒介，直接呈现在了猴哥眼前。 那仿佛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他从金蝉天目的视角，看到浑身金光闪闪，但却在山体的重压之下，光芒黯淡的自己。 看到了五行山脉内部，磅礴复杂，但却又自成体系，相互融合交织的五色五行之力。 正是这五色流光运转不休，周而复始。 最终化作一道橙红色流火，将整座山体的力量集中于一点，压在了自己身上。 他还看到，沿着五行山脉一路向上。 原本彼此缠绕、生克循环不休的五色流光，开始逐渐分离。 最终化为了五座山峰，从拇指到小指，分别呈现土褐色、翠绿色、橙红色、赤金色、湛蓝色。 尤其是那橙红色灼热峰顶的最高处，还有一道冲天而起的金色光柱。 这光柱与金属性能量不同，充斥着某种浩渺庄严之感。 明明只是看着，就仿佛能听到阵阵梵音钻入耳中。 听得猴子心里一阵厌烦 不过厌烦之后就是明悟。 他终于理解，为什么之前玄奘要一直让他静心修行，感悟山峰内的五行能量流转变化情况了。 想要将这山峰内，浩大驳杂却自成体系的五行能量全部理顺。 并且维持属性平衡，化作可以炼化吸收的某种滋补“大药”。 必须首先彻底摸清其中情况，牢记能量运行规律。 才能因势利导，将五行之力纳入体内，转化为自己的力量。 有先前静修体悟时的收获，此时再与玄奘所见之景，两相对比之下，一切了然于胸。 当初五行山刚降下时，猴哥本来还有反抗之力，甚至都快从山下爬出来了。 而那道金字压帖一落，猴哥立刻感觉山峰无比沉重，再也动弹不得。 原来不是山变重了，而是五行山内部的火属性能量暴涨，削弱的他的力量。 现在，这个最紧要的问题，玄奘已经替他解决了 如此一来，猴哥眼底自然是一片欢喜之色。 明天不仅能恢复自由，还能捎带着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同时，又能令此地免遭五行能量破坏，小镇居民，仍能在故土之上继续生活。 简直是一举三得，三全其美啊！ “你这和尚，还真挺有本事的嘛！俺老孙佩服，佩服！” 猴哥兴奋的哈哈大笑。 “师傅！明天就等你去山顶揭开那金字压帖，之后一切就交给俺老孙吧！” “揭开金字压帖？悟空，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玄奘合拢额前的金蝉天目，又松开手后反问道。 “贫僧何时说过，要帮你揭掉那张金字压帖了？” “什么？” 猴哥猛然一愣，却听玄奘无比平静，甚至稍显冷漠的又道。 “以你为贫僧这段时间费尽周折，整日在五行山上忙死忙活的，是想要干什么？ 五百年前从哪里跌倒，今天，你就得从哪里再站起来。悟空……” 玄奘抬手指向面前的高山，朗声出言。 “接下来，你得凭自己的本事，毁掉佛祖留下的金字压帖，掀翻这座五行大山。” 第95章 神猴奋起脱桎梏(五) “这……这，师傅，你不将那金字压帖揭掉。 俺老孙的力量被佛祖法力压制，如何能脱身啊？！” 猴子探着脑袋急切出言，一脸的莫名其妙和疑惑不解。 “佛祖丢下来的一张废纸，也能压得住你吗？” 玄奘微笑反问。 “不是，师傅，你话不能这么说呀。” 猴子有些哭笑不得。 “俺老孙的本事，放在这三界之中自然不弱。 但是如来那老……佛祖，唉，我确实是胜他不过啊。 要是能自己出来，俺老孙还能在这里，被他压五百年吗？” “所以贫僧才花费心思，对五指峰峰体与山脉连接处，做了能延缓五行能量流速的布置。” 玄奘看似耐心的，继续沉声解释道。 “当你全力爆发冲击封印时，山体内部的五行能量运转，会出现一定程度上的延迟。 而对你最为克制的火行能量，则会从贫僧挖出的九窍八孔中泄露出来。 转变为你的助力，反过来对抗中指峰顶的金字压帖。” “可是……” 那猴子似乎仍不死心，嘴里“可是”了好几次，才神色复杂的小声道。 “可是那观音菩萨，她可是答应过俺老孙，你会来揭掉金字压帖，救我出去的。” “哦？菩萨答应了，贫僧可没有答应。你若不服，那就去找菩萨救你出来吧。” 玄奘摇摇头，笑声中，忽而多了几分不屑。 “你想要从五行山下脱身。 手段，贫僧教给你了。 你想要保全山下小镇，给他们一个更好的未来。 方法，贫僧也一并传给你了。 许诺之事，如今已经兑现。 猴子，贫僧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四十五度角仰望夜空，看漫天繁星点点。 不等猴哥再说什么，只听玄奘朗声而诵道。 “天地生成灵混仙，花果山中一老猿。 水帘洞里为家业，拜友寻师悟太玄。 炼就长生多少法，学来变化广无边。 因在凡间嫌地窄，立心端要住瑶天。 灵霄宝殿非他久，历代人王有分传。 强者为尊该让我，英雄只此敢争先！” 被压山下的猴头正欲争辩，忽然听到这首无比耳熟的短诗，直接就怔住了。 愣了两三秒后，才惊疑相问道。 “这……这是俺老孙当年大闹天宫，面见如来佛祖时，随口所做之诗。 你，你这和尚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 “贫僧乃是如来佛祖二弟子，金蝉子的转世之身，已在人间历经过十世轮回。 猴子，你的故事我听的多了。 各种版本，有正传，有外传，有前传、有后传。 有靠谱的、有离谱的，有抽象的，还有形象的。 但无论是哪一版，贫僧更喜欢听的，都是那个无惧无畏，齐天大圣大闹天宫的故事。” 在猴哥震惊的目光中，玄奘转过身，缓步走向小院外。 边走边道。 “猴头，贫僧虽是和尚，但却看不惯西天灵山之上，那群高坐莲台的佛祖菩萨。 贫僧目前的确很弱小，的确只是在孤军奋战，也的确需要帮手来协助。 但是，贫僧需要的帮手，是那个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 如果是他，贫僧愿认他做大哥，与他结拜为兄弟！ 而不是迫于神佛的压力，你我逢场作戏，伪装出的什么师徒关系。” 玄奘的脚步愈发沉重，但却并没有停下。 他缓缓回头，看向了山下那个只从山石中，勉强探出一个脑袋，一节手臂的猴子。 目光有些漠然的道。 “如果你，就只是个被压在山下，心气与锐意尽失。 只等待有一天，被什么好心人救出来的猴子…… 这种程度的话，即使只是个徒弟，贫僧也不需要！” 话音落下，玄奘一甩宽袖，径直转出了仙猿庙，一路向着小镇外而去。 小镇一片漆黑、一片寂静，玄奘的脚步却不快不慢。 走过空旷的街巷，走过无人的广场街口。 落叶在他身边，随风打着旋，一路向前而去。 小镇一直很安静，安静的有些过分。 玄奘的脚步几次微微放缓，甚至有一次，都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回头看向仙猿庙的方向。 差点就想要转身而归。 但几次犹豫之后，他都重新迈动脚步，继续向着小镇外走去。 直到玄奘顺着小镇主路，走到那白石牌楼下的时候…… “哈哈哈哈——！” 一连串张狂自信的笑声，陡然从仙猿庙后院之中炸响。 声如雷霆闪电，刹那间，竟好像是在整片天地之中回荡不休。 跨越了整个小镇，也止住了玄奘向前的脚步。 “好你个死秃驴，真是懂得如何惹你孙爷爷生气！” 狂野的笑声后，紧接着，便是猴子那标志性的笑骂声。 “明日东方，太阳星升起的那一刻，便是俺老孙脱困之时！金蝉和尚，你就看好了吧！” 听到了猴哥立下的豪言，玄奘没有回头，但笑意，却逐渐浮现在嘴角。 这一缕笑意不断扩大，最后也化为朗声大笑。 虽然不像猴哥那样，有强大的法力支撑，能声若雷鸣、余音不绝。 但却也是由心而发，笑的畅快至极。 “好！贫僧就在小镇外与众人一起，恭迎大圣脱困而出！” 一时间，双方的笑声，共同回荡在仙猿镇上空。 也回荡在了小镇外，那片平静的荷花潭周围。 此时的水面之上，除了那朵洁白的莲花外，已是再无其他。 白色莲花中心，花蕊所在之处，仍旧在释放着淡金色的光芒。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猴子与僧人的笑声一同响起，并且传至此处时。 这朵莲花中心，金色微光的变亮速度，也跟着加快了不少。 平静的潭水之上，微微泛起涟漪。 在金色光芒的映照之下，如同一圈圈的光环般，向着周围扩散而出。 这只是凡人肉眼能够看到的光芒。 而这朵白色莲花中，还在释放着一种，更加强大的能量场域。 犹如一片落地而生的天然阵法。 这种无形的力量，笼罩了整座仙猿镇。 替猴哥分担五行山压力的能量，正来自于这片无形的能量场域。 最初，当白色莲花之中的光芒，还未曾被点亮之时。 这片能量场域的笼罩范围，仅仅以白石牌楼为界限，超出这牌楼之外，便无法顾及了。 然而此时，随着莲花中心的光芒愈发明亮。 这片无形阵法的覆盖范围，早已超出了原本的界限。 延伸到了数十里地之外，更为遥远的地方。 撤离小镇，在镇外某处高地上扎营的仙猿镇镇民，也依旧在阵法场域的笼罩范围内。 然而在这个范围之外，某处视野良好，能够远望五行山与仙猿镇的高坡之上。 一位身披金色袈裟的中年僧人，正站在此处，双眸中，微微露出了些许疑惑之色。 第96章 神猴奋起脱桎梏(六) 身披金色袈裟的僧人，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远处的仙猿镇内。 但是看了这么久，他却依旧是一无所获。 那朵白色莲花的主人，娲皇圣人。 她在布置结界时，设置了金仙境以上者，无法入内的规则。 除了她自己，还有早就被压在山下的猴子之外。 哪怕是圣人境强者，若不付出些代价，也无法轻易踏入其中，甚至从外部向内观察都相当困难。 与十二品功德金莲，处于同级别的先天圣物，其力量果然非同小可。 使用缩地神通，却被逼停在小镇之外。 尝试着硬闯，却又被顶了回来。 不过，这些都是他早就料到的事情，并不能算是意外。 真正让他意外的，还是那个十世轮回的二弟子，金蝉子。 被贬轮回九世，承受凡人之苦，历尽波折劫难。 九世轮回，九次死亡。 都没能动摇金蝉子严肃认真，善恶分明，执念深重的性格。 然而……这第十世，似乎一切突然就变了。 金蝉子的第十世轮回者，这位法名玄奘的僧人，他与前九世相比，变化实在是太大。 先前他与那老牛妖的一战，战场曾经远离小镇，来到了镇外的清水河中。 也超出了白色莲花阵法的笼罩范围。 身披金色袈裟的中年僧人，目睹了如意珠在玄奘手中时，那种种奇思妙想的变化方式。 但却无法想象，那个严肃认真，一丝不苟的金蝉子。 他竟然会不惜破坏佛宝，将锦斓袈裟上的如意珠，直接拆下来当武器用。 同样无法想象，执着善恶的金蝉子，为何与那头老牛争斗时，能出手如此果断。 而且眼底，还不见多少的犹豫和迟疑。 即使是偶尔闪过，也会在转瞬之后恢复清明。 后来，白色莲花的阵法覆盖范围越来越广，很快便将那段清水河一并笼罩在内。 中年僧人并未看到，玄奘和那头老牛妖，究竟是如何分出胜负的。 但从当夜，大地的震动逐渐平息后就能判断。 那个侥幸走上修行之路，修为仅玄仙境的僧人。 最终竟然战胜了融合劫气，修为达到真仙境界的牛妖。 而且不仅是武力上的战胜。 劫气消散了，但身披金色袈裟的中年僧人，却逐渐意识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那朵自从巫妖量劫之后，就品级大降，威能十不存一的白色莲花。 竟然正在逐步恢复它原本的力量…… 而且恢复的契机，并非来自于它的主人，娲皇圣人。 当玄奘与牛妖战斗时，那朵白色莲花的恢复速度，明显是在加快的。 所以，真正促成白色莲花，十二品净世白莲逐渐重现往昔威能的契机。 竟然来自于金蝉子的十世轮回之人，玄奘。 如果说在道祖传到之前，那场龙汉量劫。 勉强还能算是一场洪荒万灵，以道祖为核心，针对域外魔祖开展的一场正邪较量。 那么道祖在紫霄宫传道之后，再度爆发的巫妖量劫。 则真正拉开了洪荒众生之间，手足相残、党同伐异，内斗纷争永无止息的大幕。 那一战之后，盘古血脉的继承者们，上古巫族绝灭殆尽，隐没于世间。 妖族为取胜不择手段，屠戮同胞，肆意围杀人族，沉沦仇怨苦海，沾染业报满身。 最终妖族天庭仍是个土崩瓦解、辉煌不再的结局。 甚至连“妖”这一概念，都多了几分“邪”气。 以至于后世妖族，哪怕是潜心修行、耐心为善，仍旧会被人族视作为恶。 这也是因果业报…… 但这种业报，不仅没能引导它们认识错误，反而促使更多妖族破罐破摔。 于是。 妖族害人。 凡人拜神求仙。 神仙下凡，降妖、杀妖。 妖类苟延残喘。 愈发憎恨、愈发癫狂，愈发不择手段的提升实力。 如今三界之中，量劫爆发的愈加频繁。 此中真相，所有亲历者，只要愿意细想，无不是心如明镜。 但面对眼前的既定事实，面对唾手可得的巨大利益，面对已成恶性循环的三界大局。 身为既得利益者的漫天仙神，又有谁愿意主动跳出来，自断前程？ 巫妖量劫。 这一战，不仅打碎了女娲圣人，万灵共荣共生的道心。 也熄灭了十二品净世白莲内，汇聚众生意志，勠力同心、渡尽劫波、共克艰难的灯火。 而若要明灯重燃。 正处于痛苦与迷茫之中的人，绝对不可能做到。 金蝉子的转世之人，玄奘。 他此刻，在迫于无奈的情况下，不得不与那头因善念入邪道的牛妖，拼死相斗。 为什么，他的心中没有一丝痛苦与挣扎？ 为什么，他能如此平静？ 为什么，他的信念，还能成为莲台灯芯重聚、重燃的契机？ 究竟是什么因素，导致金蝉子的第十世之人，出现如此大的转变？ 身披金色袈裟的中年僧人，百思不得其解。 “一切待看明日，结果究竟如何吧……” 中年僧人一个转身，便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 又是一个并不平静的夜晚。 仙猿镇仙猿庙内，被大山暂时压弯了腰的猴子。 为了重新挺直腰板，站立在大地之上，傲然意气重扬。 此时正在闭目养神，默默积蓄力量。 而玄奘则心情极好。 他将另一颗未被劫气侵蚀的如意珠，变成了一辆山地自行车。 一边蹬着脚踏板，一边哼着“大圣歌”。 沿仙猿镇前的石板路，一路骑向其他镇民们的临时落脚点。 玄奘打算和众多仙猿镇民一起，见证那座高山的崩塌，见证神猴脱困，重获自由。 而落脚点上的仙猿镇镇民，以及赶来帮忙的双叉岭刘伯钦，此时也没有歇息。 他们在忙着挖壕沟、搭顶帐，以防明天五行山山崩地裂，飞溅过来的石块砸到人。 忙碌之余，他们也会聊起各自心里的期待。 说来不可思议。 那位立志要成为商人的牛家大哥，他的本事的确不小。 经过他的一番宣传，一传十、十传百，此时的仙猿镇镇民中。 即使是那些内心最恐惧、最不安的人族。 此时也开始畅想起了高山崩塌后，他们未来的新生活将会是怎样的。 而就在这片暴风雨即将到来之前的，有序而忙碌的氛围之中。 五行山之巅，代表土属性的拇指峰山顶上。 一株十分幼小，之前玄奘爬上爬下好几趟，都没有注意到过的小树苗。 在夜风中，舒展开了它椭圆形的…… 菩提树叶片。 第97章 神猴奋起脱桎梏(七) 五行山有多高？ 这个问题，几乎每一个从小在仙猿镇中长大的人族、妖族，都曾经问过他们的长辈。 虽然没人具体统计过，但他们的长辈，却会用一些生动形象的方式，来描述这座山的广和高。 若提到五行山的广，长辈们会说。 此山之广，西方鞑靼的草原人，他们一路向东游牧劫掠。 见得此山后，哪怕是千军万马而来，也只能叹一声无奈，打马而归。 只此一座高山，便叫鞑靼、哈咇望而止步，除非冲破锁阳城，否则难入大唐国土半步。 若提到五行山的高，长辈们会说。 这五行山巅的五座高峰，犹如五根撑天的立柱。 除非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否则从山下仰望，根本就看不到山峰究竟在何处。 即使是天上的神仙，想要从五行山这边过，那也得绕路而行呢！ 并不太懂那些本事通天彻地的神仙，究竟有何能耐的普通人族。 就会常常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对于此山之高的赞叹。 而现在，这座在此处屹立了五百年的高山，便要在一夕之间彻底倾覆。 所以，即使是完成了手头的工作，立好营帐、挖成壕沟，竖起坚盾屏障，也几乎没人肯睡觉休息。 所有人都在望着夜色里，那座高山于天幕之下，遮蔽星空后留下的阴影。 摆出小酒小菜，聊些过去和将来的事情，几乎是这里的常态。 玄奘也在众人之中，时而结合自己过去游历的所见所闻，与众人聊些仙猿镇外，他们知之甚少的大唐国之事。 时而又从人群中脱身，与彻底成为了老头子，一个劲捶腰的牛大爷，饮酒闲叙。 时间过得很快。 午夜子时之后，又过了两个时辰左右。 大概就是半夜四点，距离天明越来越近的某一个时间点。 大地忽然间轻微震颤了一下。 那声音太过短暂、也太过沉闷，就好像是某种剧烈的心跳声。 让人分不清，这声音究竟是来源于外界，还是来源于自己体内。 所有仙猿镇镇民，都下意识的抬起头来，望向了五行山所在的方位。 然而，此时正值秋末。 也不知为何，这洪荒世界的太阳星，竟似乎同样变得慵懒了起来。 黎明前的黑暗，甚至比午夜还要更浓。 仙猿镇的普通人族妖类，他们能够看到的，就只是夜幕之下的一片巨大阴影。 而玄奘就不同了。 自从知道这片地界，实际上有女娲娘娘罩着。 而且那朵不得了的白色莲花，还拥有自成领域结界，屏蔽探测，神佛莫入等神奇功能后。 他的胆子一下就变得大了起来。 平日里使用金蝉天目时，玄奘每次都是小心翼翼的。 半遮半掩，还要想办法将天目打开时，产生的法力波动隐藏起来。 生怕被哪个灵山眼线看到，引发如来老佛过早生疑，致使穿越者身份暴露。 但现在不同了。 只要留心，避开仙猿镇镇民的注意。 玄奘就敢随意使用天目的力量，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远处的五行山。 金蝉天目所见之景，乃是一个超脱物质形体，纯粹由法力与能量共同构成的世界。 千米之内，视野收放自如，一切分毫毕现。 五行山与玄奘目前所在的位置，虽然隔得有些远，早已超出了千米范围。 但若只是看清那山体内，五行能量的流动变化情况。 玄奘还是能做到一目了然的。 就在刚才，金蝉天目正从那座，由五色五行能量构成的高山之下。 看见一道锐利的金光，猛然大亮，但却一闪而逝。 金光所在的位置，正是仙猿镇的仙猿庙。 在金光闪耀的同时，五行山内部的五色能量，也自行运转起来进行了反制。 玄奘欣喜的发现，他在五座山峰与山体连接处，布置下的手段已经生效了。 五行能量的运转，明显相当迟滞。 猴哥像是热身一样，在短暂的爆发之后，都已经将自己的力量收敛回去了。 五行山内部的反制力，才刚刚汇聚成型。 “只需要一个时间差……只需要一个时间差……” 玄奘在心里默默念叨着。 只需要猴哥在一瞬间，突然爆发出自己全部的力量，强行冲击五行山封印大阵。 在封印大阵内部的能量运转，在那张金字压帖“反应过来”之前，完成破封。 想要速战速决的最好方法，永远不是对阵双方各自亮出底牌，气势汹汹的对轰一场。 而是要在对方使用底牌、爆发全力之前，直接一击毙命，抵定乾坤。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只需要一瞬间，猴哥就能直接突破封印。 并且将五行山内，用于压制他的力量反向炼化吸收掉。 当然，如来老佛的封印，必然不会简单。 而且他本人，还极有可能就在这五行山附近，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暗戳戳的观察着一切。 保不齐就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所以，万一猴子没能一举破封，进入“战略相持”阶段。 那么玄奘布置的第二个保险，就能开始发挥作用。 开九窍八孔，泄去山峰内，由金字压帖增幅形成的火属性能量。 并聚其火势、焚其金符，成“借力打力”之局。 只要猴子不放弃，一直顽强的坚持下去。 那么相持战的最后，他一定能掀翻大山、撕裂金字压帖，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轰隆——！ 玄奘正在思考之间，第二声轰鸣再度响起。 远方的山体又一次剧烈震动了起来。 仙猿镇的普通镇民们，都看到了山岳的阴影，在夜幕下颤抖不断。 看到了身边，满地的小石子都在乱跳乱滚。 而且这次，山体在发出震荡之后，并未像上次一样，很快停止。 反而在接下来的数秒内，愈发的剧烈了起来。 仙猿镇镇民的临时落脚点中，那一个个帐篷营地内，惊呼声顿时不绝于耳。 普通人已然惊讶至此，而玄奘通过金蝉天目看到的景象，那自然是更加震撼。 山脚下的仙猿庙内，一道锐金之气骤然爆发而出。 如同一根赤金长棍，顶在了山体内部，重重压落而下的五行能量之上。 一见此景，玄奘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 在用金蝉天目向上一看，更是心中一跳，口中大呼不好。 那代表火属性的中指峰上，金字压帖竟然抢先一步，提前预判了猴哥发力的时机。 并且主动引导五行能量流转，冲破了玄奘设下的“限措施”，让局面直接进入了相持阶段。 “不可能……” 玄奘思索着暗自低语。 五行山封印大阵，还有中指峰顶的金字压帖，都是没有阵灵看守的被动型法阵。 只有封印对象挣扎时，才会运转起来与之对抗。 绝对不可能出现，眼前这种自主启动，还预判被封印者行动计划的情况。 “除非，有谁在远程操控！” 玄奘赶忙集中注意力。 再次调动金蝉天目的力量，看向了中指峰顶，巨型方石之上的金字压帖。 果然，这次玄奘看得很清楚。 有一道梵音浩渺的金光，正从更远处的某个山坡上照射过来，直接落在了金字压帖之上。 “如来……” 玄奘双拳紧攥，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念出了这两个字。 …… 与此同时，仙猿镇外的荷花潭旁。 手扶木杖，一直在关注水中白莲的阴婆婆。 她也抬起头来，看向了中指峰，金字压帖所在的方位。 老婆婆嘴角，随之扬起了一丝不屑的笑意。 她额头上，那枚佛祖亲手种下的金色佛印，也正在此时烟消云散。 “明明是打赌，那灵山之主，结果却是你忍不住，先动手了。 既然如此……” 阴婆婆迈开脚步，踩在潭水表面，踏水无痕，一步步的向着白色莲花走去。 “正好用你来试一试，这宝莲心灯，究竟恢复了昔日的几成威能。” 第98章 神猴奋起脱桎梏(八) 潭水如镜。 即使是五行山数次剧烈震颤，地动山摇，也无法在此处惊起一丝涟漪。 阴婆婆落步于其上之时，水面也依旧光滑平整。 真就好像是踩在镜面上一样。 此时，以这片“镜面”为上下分界线。 点亮着淡金色光蕊的白色莲花，下方倒影之中。 还有着另一朵，同样光芒湛湛，花蕊明金的白色莲花。 然而手扶木杖，在水面上缓步而行，身材低矮，还有点微胖的老婆婆。 她身下的倒影，却并不是一个同样低矮微胖，身着青灰色老旧麻衣，满脸褶皱的老人。 倒影之中的女子，一身素白色长衣。 姿态优雅，落落大方。 周围无风，但她那如同白云细雾般的宽袖长摆，却无风自动。 与她披散的柔顺黑发一起，在身后轻轻飘舞。 倒影中的女子，缓缓向那莲花伸出双手。 肤如凝脂，质如玉。 漂浮在水面之上的白色莲花，仿佛也似有所觉般，开始缓缓升起。 正好落在白衣女子，那指节修长的双手之中。 清澈的潭水上，逐渐飘起一层薄薄的寒雾…… 刹那间，水面的倒影，竟然与现实翻转了过来。 麻衣老婆婆消失在了原处。 而倒影之中，那个白衣飘动的年轻女子，则手捧莲花出现在了水面上。 “久别了……想不到，我还有机会看到你，重新被点亮的样子。” 白衣女子的声音温和缥缈，又稍微自带着一丝怀念与威严。 说话间，她手中白色莲花的花瓣，已经开始向着淡金色的花蕊周围收缩。 直到彻底化作一盏色泽纯白，半透半明，质若无瑕美玉般的莲花灯，落在了白衣女子手中。 白衣女子不再言语，单手托起莲灯，向空中一扬。 一道白光，顿时直冲天际。 而与此同时，站在某处高坡之上，身披金色袈裟的中年僧人。 手中还正在放出金光，远程操控着五行山中指峰上，那张金字压帖。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山下的那只猴子，以强行破封的方式脱困。 佛祖很清楚，对于那只“心猿”而言。 是由佛门弟子帮他揭开封印，放他重归自由。 还是他依仗自己的力量，在少许辅助之下，硬碰硬，强行突破封印。 这两种，看似只是过程不同，但结果都一样的方式。 真正的后果，却是天差地别的。 若是前者，则“心猿”归服，即使是日后奋力挣扎，也终究逃不过一枚紧箍。 而若为后者，则“心猿”脱身，复归洪荒天地，从此之后无拘无束。 即使是短暂的被遏制，也终有一日会挣脱一切束缚，脱笼而出。 如此一来，五百年前费尽周折，设局将这猴子压在山下，只为磨蚀耗损他锐气的所有努力，都将被付之一炬。 佛祖表面上看似平静，但心中却实则不然。 此时，他甚至已经顾不上，主动打破之前与女娲圣人的赌局。 哪怕是相当于直接认输，放弃度化娲皇圣人归附佛门的计划，他也必须在此时出手了。 “金蝉子……没想到，你竟能以那只猴子为棋，反将为师一军。 不过十世轮回未见，你的成长速度，着实超出了我的预料。” 身披金色袈裟的中年僧人正在感叹。 忽然间，一道纯白色的光芒，自山脚下的荷花潭中射出。 直接在高空中，截断了僧人手中放射出的金色光芒。 “宝莲心灯？！” 两道法力光束相撞。 中年僧人几乎是如同触电一般，立刻就收回了手，散去了掌中的金光。 “没想到，这朵熄灭多年的净世白莲，竟然还有灯芯重聚，再次化为明灯的一天。” 中年僧人转过身来。 看向了那位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自己七步之外，手捧莲灯的白衣女子。 “女娲娘娘，五天前的那场赌局，确实是贫僧输了。 不过，破了贫僧所设之局的人，却是我那转世的二弟子。 短短三百年未见，他的变化……着实是让我有些惊讶了。” 中年僧人坦言了自己的失败，面上，也并未显露出多少不甘之色。 然而白衣女子，却只是闻言冷笑道。 “不必在此巧言令色。你的那位二弟子，比你更适合成为功德金莲的主人。 灵山上的佛祖，你心底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右手掌心，如玉般洁白的莲灯放出微光。 “既然已认输，那就别再插手接下来的事了。 石猴能否脱困、如何脱困，都与你再无关系。 你若实在是闲得慌，想要去天外一战，我亦可奉陪到底。” “那倒是不必……” 身披金色袈裟的僧人双手合十，摇头道。 “你有宝莲心灯护身，贫僧自知，若不付出些代价绝难取胜。 从现在开始，不再干预那猴子脱困的事情而已。 贫僧答应就是了，没有为此大打出手的必要。” 然而，在略显谦虚的讲出这些话后，僧人却又道。 “不过贫僧之前，已经分化出了一缕神念，附在金字压帖之上。 就算现在停手，贫僧的那缕神念，仍旧会继续操控佛帖运转。 若是那猴头仍能凭实力，撼动贫僧留下的佛帖，贫僧自然无话可说。 不过女娲娘娘，你既然已经收回了莲灯。 那山下的猴子，也因此会失去一份脱身的助力。 就让我们在这里彼此牵制，看看那只石猴，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吧。” 僧人气定神闲般的话语间，依旧如同之前一样自信。 而女娲娘娘眼底，却隐隐露出了一丝忧色。 她看了看手里的莲灯，心底却在犹豫。 如果此时直接用宝莲灯的力量，帮助石猴脱困，那么身边的僧人也必然会立刻出手。 圣人的力量何其强大。 很多时候，有些事情只是代价太大，做起来不值得。 若是不惜代价。 他未必不能压制这盏，威能还未全部恢复的莲灯。 然后直接一个“不慎”，将仙猿镇中，上千镇民拍成一片肉泥。 再以佛法将那些灵魂度化，收入西方极乐世界。 那时，情况恐怕会比现在更加棘手。 “他会脱身而出的……你算不到这里，正在发生的所有事情。” 女娲娘娘轻声回应道。 于此同时，她又好似下意识的握紧了木杖。 将隐藏在杖中的一枚玉符，捏了个粉碎。 而这枚小玉符在破碎之前，其上仅仅印刻了两个字。 名曰：“地只”。 第99章 神猴奋起脱桎梏(九) 一口气，将积蓄已久的力量爆发而出。 在第一次试探的时候，悟空的确是感觉到了。 五行山内部的能量运转，真的如同那个和尚所说，出现了迟滞现象。 这些天，他的化身小猴跟着玄奘，看他一有空就跑上五行山忙活。 这里挖开一个大洞，那里填平两道山沟。 算计着山峰内的五行能量流动，做了很多布置。 而且这些布置，最初也的确是起效了。 猴子并没有怀疑，那个名为玄奘的和尚是在诓骗他，让他做一件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只是他想不通，明明几次试探，都已经证明有效的布置。 为什么当他真正开始发力，想要一口气突破的时候，情况就突然发生了变化。 不仅山体内部的五行能量流转突然加速，而且山顶上的金字压帖，也提前一步光芒大放。 就好像是预判到了，他的打算一样。 猴哥单手撑住地面，勉力维持着相持对抗之局。 所幸，那和尚设置的第二道手段，还正在生效中。 常年被压在山下，这段时间又整日闭目，感受五行山内部能量流动的猴子。 他能够感觉的到，在金字压帖的加持之下，山体内部暴涨的火属性能量。 正在从中指峰上，玄奘挖开的九窍之中喷涌而出。 同时又在升腾之中，被那金字压帖周围的八孔聚拢。 化作烈火，灼烧、破坏着佛祖设下的金帖。 如果远远看去，此时的五指山中指峰顶上，应该已经升起了一道橙红色的小型火旋风。 将金字压帖包裹在内，不断炙烤着。 是的，只要自己这里不松劲，继续发力、继续坚持下去。 最后定是那张破佛帖，首先撑不住…… 猴子心中这样想着。 但是却感觉自己在五行山的重压之下，变得越来越虚弱，力量也越来越难以为继。 恍惚之间，他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五百年前。 眼看着马上就能打进凌霄宝殿。 忽然，那西方天边竟有金光夺目而出。 灵山佛祖，丈六金身，通体宝光灿灿威势无边。 猴子抬头去看，只觉那佛祖的身形，竟是如此之庞大。 仅仅只是他伸出的那一双手，都好像宽广的无边无际。 即使是他一个筋斗，翻出十万八千里。 最后一回头才发现，结果竟然连他的手掌心都没有翻出去。 双方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当初筋斗云翻不出他的手掌心，今天仅凭那玄奘和尚的一点点帮助。 他就能强行挣脱封印，破坏掉金字压帖，重获自由吗？ 心中的疑虑在增长，力竭感便越来越强。 然而，就在猴子感觉自己已经坚持不下去，马上就要被五行山压倒在地的时候。 …… “悟空，当你绕着佛祖的手指转圈时，就已经走出他的手掌心了。 那场赌局，赢的人是你。你从来都没有输给过如来佛祖，不是吗？” …… 玄奘的话语，忽然间回响在悟空耳边。 “是啊，是你如来使诈坑骗。俺老孙，还没与你动过真格的呢……” 被压在山下，全力对抗五行山重压的猴子，艰难低语着，又重新抬起了头。 原本已经逐渐微弱下来的山体震颤声，又再度剧烈了起来。 满山滚石顺坡落下，根茎较浅的灌木，直接随着泥土砂石一同滑落。 但是，五行山代表土属性的拇指峰上，那一株菩提树幼苗。 却仿佛是吸足了养分一般，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生长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也不知为何。 重新抬起头的猴子再去看时，却惊奇的发现。 那尊压在他眼前，似乎无比庞大，根本无法战胜的丈六金身。 竟然，似乎……比之前稍微小了几分。 深吸一口气，猴子重整态势。 依照原定的计划，在对抗中，不断将山体内的五行能量炼化入体。 一边感受着体内，重新涌上来的力量，一边继续发力，与五行山的重压对抗。 轻轻闭上双眼。 不知不觉间，猴子突然体会到了一种，相当奇妙的感受。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往昔的经历，化作记忆里的一幕幕片段，在眼前回放了起来。 那时，他划着椰壳与木板拼凑的小船，在花果山众猴的欢送之下，踏上了求仙访道之旅。 本想着，先去东边，那些传闻中有仙人居住的十洲三岛。 却不料，中途忽遇大风。 硬是将他的椰壳小船越吹越远，直接从东胜神洲，吹到了南瞻部洲。 猴子记得，那时的南瞻部洲之上很乱，到处都在打仗。 写着金色“秦”字的黑旗飘到哪里，哪里就会爆发战争，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整日在花果山上与群猴戏耍作乐的猴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一心想要寻到长生术，避死延生的他。 却是在南瞻部洲的土地之上，见识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人死成片，似叶落、命如草芥，满园芜。 猴子从原本的猴言猴语，逐渐通晓了作人礼、说人话。 但却在心中逐渐认定。 在这片人人轻贱性命，只道争名夺利、早起迟眠，心无自由的地方。 绝对不存在，能修身为命的佛仙神圣之道。 于是他再次自制了一艘小竹筏，立起一面破帆，就准备横渡西海，前往西牛贺洲。 然而…… 运气，却没有再度眷顾他这只猴子。 并不是什么疾风暴雨、巨浪滔天的恶劣天气。 只不过是海面之上的风，比平时稍微大了一点，掀起的浪花，就轻易撕碎了那艘小竹筏。 慌乱之间，毫无修为在身的猴子，只能奋力抱住几根破竹竿。 在前赴后继的大浪中钻上钻下，挣扎求生。 不知昏迷过去几次，也不知挣扎了多久。 猴子才在一处岸边苏醒了过来。 岸边的渔夫将他扶了起来，告诉他，你已经到了西牛贺洲。 山中的樵夫，笑唱曰：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还告诉他，此山叫做灵台方寸山，山中有座斜月三星洞。 那洞中住着一个神仙，称名须菩提祖师。 猴子闻言大喜，于是找路径、过山坡、出深林。 沿着山路上的石阶，直向山上而去。 猴子回想起了他在南瞻部洲游逛时，听到过的很多传言。 他们都说，仙人住在高山之上，避世隐居的山洞内，身边有无数弟子道童陪侍。 于是，在山路的尽头，他果然看到了修建在山崖旁的洞府。 还有洞府门前，早已等候他多时的小道童。 猴子回想起，仙人居住的洞府，必然不可能只是一处普通的山洞。 山洞内，肯定另有一番洞天。 于是，随着道童走下一段狭窄的阶梯后，猴子眼前的一切果然豁然开朗。 洞府内明亮无比，与外界无异，入眼间，皆是云雾缥缈中的亭台楼阁。 殿宇阁楼之间，一个个道士打扮的修者，或行或立，或诵经修道，或舞枪弄棒。 或动或静，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出尘高渺之态。 猴子心里欢喜至极，逢男便喊师兄，遇女便叫师姐。 而门中弟子也各个彬彬有礼。 并未因他是一只猴子，而露出哪怕一丝一毫异样的目光。 于是猴子心中愈发确定，那位须菩提祖师，必然是位得道高人。 终于，在众多“师兄”“师姐”的指点下。 猴子终于在一棵树干高大，枝叶繁茂的菩提树下，找到了那位老仙长。 他俯身下拜，开口就想要请求他收自己为弟子。 然而，菩提树下的老仙长却缓缓睁开双眼，温和的看向猴子。 点头微笑道。 “五百年……太久，悟空，你可以出来了……” ——！ 始终用金蝉天目，观察着五行山内，法力流动变化情况的玄奘。 突然间注意到，在那一瞬间，一道锋锐无比的庚金之力，陡然间从五行山下爆发而出。 在这道冲天而起的锋锐之下。 五行山内，那些压制了猴子五百年，日夜流转不息的五行能量。 相较之下，就算是全部加起来，也如同萤火一般渺小。 即使是中指峰上，那张凝聚诸佛伟力的金字压帖，在这道锐金之光面前。 竟也如一张废纸般，好像下一秒，就会被直接撕成无数碎屑。 “这是……什么情况？！” 玄奘盯着远处震荡不断，山体之上，无尽飞灰尘扬四起。 如同将死之人，在剧烈咳喘一般的五行高山。 还来不及理清思路，便听到了一声响彻云霄的大喝。 “法天象地——！” 第100章 神猴奋起脱桎梏(十) 那声大喝。 既像是野兽在咆哮，又好似是有谁在呐喊。 堪比厉鬼的嘶嚎，又仿佛拥有着，宛若神明仙佛一般的威严。 就算是不用金蝉天目，玄奘肉眼都能看到。 一圈由剧烈震颤引发，裹挟着无数沙尘泥土、乱石碎木，向四面八方扩散的环状冲击波。 正以五行山为圆心，陡然间爆发而出。 而代表火属性的中指峰巅，则直接升起了一道冲天而起的赤红色火柱。 火柱撕裂黎明前的夜空，直冲九霄。 天空之中的乌云，刹那间便被染成了一片橙红色。 火烧一般的光芒照射四方。 五行山周围方圆数百里，天空与大地，皆成一片犹如烙铁般的颜色。 玄奘看得发愣，眼睛都已经瞪圆了。 他发誓，异界前世中，即使是最大规模的火山爆发，也绝对无法达到这种程度。 看清楚那边的异象后。 下一秒，那稍有延迟，但却足以震破凡人耳膜的轰鸣，才将玄奘从震惊中惊醒了过来。 猴子……他是这要开法天象地，硬撼五行山封印？ 而且，玄奘很确定，刚才那一瞬间猴子爆发出的力量，绝对、绝对不是太乙金仙级别能达到的。 至少也是大罗金仙，而且还绝对不是初入大罗金仙的水平。 观音菩萨，还有祖龙之魂，他们都是大罗金仙级别的强者。 特别是祖龙之魂，玄奘与它相伴而行，周游大唐近十载。 故而对于大罗金仙境界者的实力，玄奘自认为，他还是心里有数的。 但是他们的法力水平，在这一瞬间，都没有猴哥这般强大到堪称可怕。 总不可能是……准圣吧？ 玄奘感觉有些拿不准了。 难道这个世界的猴子，真是……准圣级别的超级强者？！ 但这，怎么……可能？ 所以，马上就要收一个准圣大能为徒，或者与他拜把子了？ 玄奘几乎想要伸手揉揉额头上的金蝉天目，看看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不过再仔细回想一下之前，金蝉天目观察到的种种异象。 当时玄奘还没太看懂，但现在回过头来一细想，就全明白了。 先前，玄奘便发现那代表土属性的拇指峰上，似乎突然有什么东西，开始争夺五行山内的木属性能量。 五行能量流转，木能生火、能克土。 木属性能量不足，直接导致压制猴哥的火属性能量，失去了赖以存续的薪柴。 就算金字压帖再怎么加持强化，也是无根、无源之火，怎么都烧不旺。 而木属性能量，却因此反常的汇聚在了代表土属性的拇指峰上。 木能克土。 这又削弱了五行山，以土为基的根本之所在，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山体结构动荡。 这无疑又帮猴哥，分担了不小的压力。 再搭配上原先为猴哥制定的计划。 玄奘都能明显看到，猴子正在以极快的速度，炼化吞噬掉五行山内部的能量。 玄奘本以为，这些反常现象是他布置下的那些手段，在激烈的能量冲突中发生了某种异变，意外衍生出的效果。 但现在细想就知道。 五行山内部，肯定还有人布置了其他手段，在帮助猴哥脱困。 而且他这五天来，在山上忙前忙后到处跑。 还硬是没有察觉到，那高人布下的手笔。 “究竟是谁？是谁在暗中帮助猴子？！” 玄奘心底激动的想跳脚大喊，干得漂亮！ 忍不住的，就想直接抛出备用如意珠，顶着前方冲击环卷起的强风，抵近观察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是……就在五行山那边，剧烈的轰鸣声稍有些许减弱之后。 玄奘忽然间，又听到了一片哀嚎哭喊之声。 回头一看，只见身后高地之上，仙猿镇的那些普通镇民们，已经摔倒了一大片。 大部分妖族都只是稍有些头晕眼花。 而普通人族，则是在之前那声巨震之下，口鼻溢血，直接就地昏死过去了。 玄奘这才反应过来。 在他的计划中，猴子想要从五行山封印中脱困。 不过是吞噬五行能量，持续削弱金字压帖，此消彼长、量变质变，最终高山倒塌而已。 那猴子实际上拥有大罗金仙，甚至更高等级的力量。 能够与五行山封印大阵，能够与金字压帖正面抗衡、正面硬碰硬的可能性。 玄奘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 如此来看，目前仙猿镇镇民选择的临时落脚点，距离五行山的就太近了。 依照目前五行山那边，猴子引发的恐怖动静。 他们至少得躲到双叉岭中，某道山沟里，或许才能幸免于难。 神仙斗法，凡人遭殃。 那一死就是一大片，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既然事先已经答应了猴子，要全力保护好仙猿镇镇民。 那么此时，玄奘也只能暂时压下心中，对于那个神秘布局者身份的好奇心。 先将保护这些镇民的事，放在第一位。 与此同时，在已经被山石砸成一片废墟，几乎看不出多少建筑痕迹的仙猿镇内。 同样墙倒屋塌，不见昔日香火旺盛之景的仙猿庙，后院之中。 悟空已经彻底意识到，只要那山顶封印不除，他就别想取巧，直接从山隙中爬出后。 索性，他便将探出山体外的脑袋和手臂都缩了回去，竟是直接钻回到了山下。 开启法天象地，直接与那五行高山、金字压帖的力量，一上一下，正面对撞。 恐怖的法力波动在山底迅速汇聚。 庞大的躯壳法相，顶住了五行山封印大阵的力量，迎着最高处，金字压帖投下的万丈佛光，在山体内部，缓慢聚合成型…… 一条条由内而外，膨胀撑开的裂缝，开始在五行山各处的山体、崖壁中，迅速撕裂开来。 土能生金，火虽能克金，却又能生土，由土再生金。 火愈旺，金愈坚。 故而真金不怕火炼，石猴亦做金猴。 如此一来，仅凭那一株生长在拇指峰上的菩提树，就从内部，彻底扭转了整座五行山的格局。 将金字压帖之下，原本的五行封金之阵，化作为五行炼金之阵。 五行山巅，玄奘挖出的九窍八孔之中烈火狂喷，化作冲天的火柱。 泄去了五行山内部，过于汹涌的火势。 于是，整座五行山便如同化作为一尊倒扣在地。 内蕴真金、上涌烈火的巨型洪炉。 原本用于强化火势，压制石猴的金字压帖。 此时，反倒变成了烧炉锻金的薪柴。 真金百锻，愈坚愈锐。 而此刻，石猴体内，那补天神石之中的庚金锐气。 已经化作万道毫光，从山体的裂缝之中放射而出。 上冲斗府，凌霄宝殿比之黯然。 下贯九幽，十殿三司亮如白昼。 八百多年前，花果山灵石生卵，迎风所化的石猴。 它目运金光，望向高天时的场景，亦未能及今日之震撼。 手托白玉莲灯，一身白衣，安然远眺的女娲娘娘。 此时嘴角，已经重新扬起了笑容。 而站在她身边不远处，身披金色袈裟的中年僧人，此时面色却极为难看。 “九窍八孔、九宫八卦，洪炉倒扣、五行炼金。这是……道门三清的手段。 我那二弟子，不过是随骊山无当修行三载而已，绝对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中年僧人看向女娲，强忍着怒意问道。 “这个仙猿镇中，除了你以外。三清圣人里，还有谁参与进来了？！ 可是那三十三重离恨天，兜率宫中的……” 佛祖所化的中年僧人，这话刚说到一半。 女娲娘娘还没来的及开口，突然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道。 “哎哎哎！你那经可以乱念，话可不能乱讲。 这泼猴将老夫千年攒下的家底，都当糖豆一口气吞了个干净，丹炉也被踢翻了。 这五百年，老夫在兜率宫中日夜辛劳炼丹，供应北天门将士所需，哪有闲工夫到处乱跑？” 第101章 神猴奋起脱桎梏(十一) 高耸的五行大山，道道裂痕遍布于其上，从内向外放射出万丈金光。 原本在山体内部流转不息，维持着整座高山屹立于此，五百年巍峨不倒的五行能量。 此时竟已是衰弱至极，被那道自山底升起的锐金之光，一直逼迫着，退回了各自归属的五指峰内。 代表水属性的小指峰上，泉眼遍布，那水流竟被挤压着，喷上了高空数十米。 代表金属性的无名石峰，此时处处皆是金光裂隙。 内部的能量，更是直接脱离了原本的五行能量循环，与山下那磅礴的金属性力量疯狂共鸣。 代表木属性的食指峰峰上，草木枯败、一片萧瑟。 能量都被拇指峰上，那棵枝繁叶茂，翠绿无比生机勃勃的菩提树，强行夺取了力量。 而拇指峰上的那棵菩提树。 它则在成长到最为茂盛，巨大的树冠，几乎将整座拇指峰顶完全覆盖的那一刻。 突然伸出了一条枝丫。 枝丫越过食指峰，伸到了烈火翻涌的中指峰旁。 竟是从那边借了点火势，主动将自己给引燃了。 于是，拇指峰上翠绿而庞大的树冠，顿时化作一片火海。 远远看去。 就只见那小指峰上喷泉，无名峰上放光，拇指峰上燃火苗、中指峰上喷火柱。 独留食指峰，在金红色交织的夜空之下，被照成各种颜色，不断变换。 如此瞩目之景，又爆发于高山之巅。 哪怕是千百里之外的人，都能看的清楚。 特别是此时哈咇国，寒江关外，那些正在与大唐军队对峙的哈咇士兵。 他们一整晚都过得是心惊胆颤。 这里距离五行山很远，他们担心的，当然不是被砸或者被埋。 其中的原因在于，不久之前发生的一件事。 此次大唐国西征军中放出了消息。 说是哈咇国气数将尽，天地必有预兆。 当两界山轰鸣震荡之时，大唐便能逆转劣势、由守转攻，大破哈咇主力。 当两界山一夕崩塌，边界不在之时。 大唐便能势如破竹，直攻哈咇国都，叫哈咇皇帝对唐王称臣。 消息刚放出的那段时间，反倒是大唐军卒这边听后，感觉心里没底，不太可能。 而哈咇那边的军士听了，一个个的都是哈哈大笑。 哈咇兵马大元帅，苏宝童更是不屑嗤笑。 两界山乃神佛所降，在大唐与哈咇、鞑靼三国之间，早已屹立了五百年。 此时哈咇与鞑靼联手伐唐，兵力、地形、军心等方面，都是他们占据绝对优势。 锁阳城被大唐重新夺回后，为了提振士气。 那哈咇兵马大元帅苏宝童。 更是在哈咇主力军阵面前，指着两界山，高声喊出了“此山不倒，我军必胜”的口号。 结果谁能想到，当天夜里，那五行山便开始地动山摇。 山体之上，一会儿烈焰冲天，一会儿金光万丈。 距离日出还有几个时辰，大地的轰鸣声就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难道那五行山，真的要塌？ 难道我们哈咇，真的要败？ 无数哈咇军卒望着那动荡不止，山峰顶上，火光冲天的两界山。 此时，他们已经没人能笑得出来了。 回头再看向东边，那亮起一片火把，如星火铺地般的大唐西征军主力营地。 心中的畏惧更是难以遏制。 与他们相反，与此同时的大唐军营之中，却完全是另一种气氛。 尽管时节已经快要入冬，天气寒冷，呵气成雾。 但士卒们却都围在篝火旁，兴奋的望着战场南边，那座顶峰之上火光冲天的高山。 “两界山崩，神猴出世！” “金生祥瑞，护佑大唐！” 营地之中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此战必胜的信念，不知不觉间，已经深入到了每一个大唐西征将士心中。 而作为这些传言的散播者，西征主帅薛仁贵，他非常满意。 他一身戎装，手扶长剑站在大营之前，目光同样投向了极远处的那座高山。 喃喃自语道。 “玄奘大师，果然神算之人也。 明日，只等那两界山塌、神猴出世，便是我大军挥师西进之时！”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就在薛仁贵说出这句话后，那五行山巅的火柱，突然间气势一弱。 中指峰如刀劈一般，纵向一分为二。 一道锐光自下而上，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喷薄而出。 但一团梵音渺渺的金光却镇于上空，将之死死压住再难上冲半寸。 这边的距离太远，薛仁贵自然看不清，那边正在发生些什么。 但却能轻易猜出。 那边，定然是有两股力量，正在相持对峙之中。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那团镇在五行山巅，中指峰顶的金光，周围梵音缭绕。 正是五百年前，那西天佛祖抛下的金字压帖。 虽然四方大石已然碎裂，但佛帖却仍旧悬浮在原处。 唵嘛呢叭咪吽，六个大字金光放射。 此六字涵摄八万四千法门之一切精义，含有诸佛无尽加持。 一旦完全发动，冥冥之中，那西天灵山上的一切诸佛菩萨，世间一切虔诚信徒。 都会有一份香火愿力，跨越时空汇聚于此。 但就算是拥有如此非凡之力的佛帖。 此时，在那道自五行山内喷薄而发，直欲上冲九霄的锐金之光面前。 仍旧落入了下风。 即使是继续对抗下去，最后输的也会是它。 于是，佛祖如来留在金字压帖内，主持五行山封印大阵的一缕神念。 索性直接显化而出。 “你这猴头，明明脱身之路就在眼前，你却偏要另辟蹊径 叫我那二弟子揭去佛帖，一切便可圆满，你这是何苦又要自寻一番磨难？” 佛祖神念化作一位金色人影，悬浮在五行山巅。 微微低头看向山下，那道正在奋力冲破阻碍，挣脱封印的金色锐光。 那神念人影，似乎颇为不解的如此问道。 “哈哈！如来，你的丈六金身呢？你的手掌心呢？ 如此丁点大小的神念，就想要阻止俺老孙脱困吗？” 在一分为二的中指峰山体之上。 那道金色裂隙内部，一只法相巨目陡然间睁开，死死盯住了悬浮在空中的神念佛影。 就好像，这山体之中，正隐藏着一位身形无比庞大。 但是却还未完全凝聚成型的巨人。 当山体内部，赤金色的法天象地之身，彻底凝聚成型的那一瞬间。 就是五行山封印，彻底破开之时…… 第102章 神猴奋起脱桎梏(十二) “猴子，你今日能脱困而出，实乃五百年劫数将尽，并非你我实力强弱之故。” 面对五行山体内部，正在以难以遏制之势，迅速凝聚成型的神猴法相。 佛祖神念却摇摇头道。 “这五百年间你被我压在山下，虽然一身修为百不存一，但却能怀有一颗行善之心。 愿意庇护逃难至此的人族妖族，引导他们放下分别之心，远离战乱与纷争，为他们撑起一片清净之地。 此举正契合我佛门众生平等、慈悲普度之道，种因得果，故而才成就了你今日势不可挡的力量。 只是……” 说到这里，神念佛影忽而抬起手，指向了远处仙猿镇镇民的临时落脚营地。 顺着佛祖所指，猴子立刻就注意到了那边的情况。 尽管在预先的计划之中，临时营地与五行山之间的距离已经足够远了。 但是，当眼前的局面，不再是原本的速战速决、一举破封。 也不再是持续对抗，打此消彼长的消耗战。 直接演变为猴子爆发全部力量，与五行山封印大阵正面冲突。 冲突引发的余波之剧烈，远超预料之外。 在悟空大吼一声，开启法天象地的那一瞬间。 五行山周围扩散而出的环形冲击波，已经卷携着无尽泥尘风沙，如同刷子般轻易将仙猿镇旧址扫平。 连带着小镇外的那条清水河，也在一瞬间，被狂风一并吹干、截断。 而仙猿镇镇民落脚点内，搭建好的营帐，同样被残余的风势卷飞上天。 镇民们连夜搬运出来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等家当物件。 也在那一阵冲击扫过后，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高山大地之间，回荡不止的剧烈轰鸣声。 更是将不少脆弱的人族震的口鼻溢血、昏迷不醒。 如果不是几位妖族镇民将所有人集中起来，再联手撑起法力屏障防护。 恐怕片刻之后的几次余波冲击，已经将仙猿镇内近千镇民，直接碾成齑粉了。 五行山体内部，那颗金色的法相巨眼，见到这一幕后。 短暂的犹豫之色，一闪而过。 而那原本锋锐的金光，也随之一暗。 佛祖的神念人影，又恰在此时和声轻笑道。 “那里的很多镇民，都是你这猴子从小看着长大的吧？ 你们这次的准备，其实并不充足。 若是强行施为，你虽能脱困，但是那些无辜镇民也将因你而死。 不若暂且罢手，另寻时机如何？” 山体裂缝之中，那无比庞大的神猴法相巨目稍一迟疑。 但接着却微微一愣。 猴子他看到了，此时的仙猿镇临时营地中心。 最高处的一座土台之上，正站着个光头僧人，在使劲朝他招手。 “悟空！这里交给我！一鼓作气！放心去，掀翻那座山——！” 僧人站直身体，四指紧扣。 向着五行山这边，缓缓比出了一个大拇指。 “哈哈哈哈！” 被困山体内部的神猿法相，顿时爆发出了一阵笑声。 原本稍有黯淡的锋锐金光，也在瞬间重新明亮了起来。 “你这如来老儿，俺老孙险些就让你给绕进去了！ 既然俺老孙劫数已尽，那么想要如何脱身，自然应该任由俺老孙自己做主！ 常言道，一个巴掌拍不响。 你这老佛若是乖乖撤了佛帖，今天也不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仙猿镇中，近千无辜生灵若真死在这里，那也有你西天灵山的一半因果。” 法相巨目看向佛祖神念，微微一眯，桀骜之色尽显道。 “待俺老孙脱困之后，定要聚集力量，打上你那灵山大雷音寺。 砸了你的慈悲招牌，为那千条因你而死的无辜镇民，报仇雪恨——！” 话音落下，锐金之光再度暴涨，磅礴的法力波动从裂缝中透射而出。 整座高山，都在由内而外的膨胀中，明显比之前扩张了一大圈。 明明是一座庞大巍峨的高山，此时却如同一个几乎膨胀到极限，马上就要破裂开的气球一般。 岌岌可危。 “冥顽不灵！” 佛祖的神念人影，缓缓瞥了一眼仙猿镇营地中，那位站立不动、拇指高举的僧人。 再开口时，声音里终于带上了几分怒气。 而回应他的，却是一只穿戴着锁子黄金臂铠的猿猴大手，悍然从那一分为二的中指峰中探出。 一把便将金字压帖扣在了手里。 金字压帖周围金光大绽，死死顶住了巨猿五指的力量。 虽然没有立刻被巨手攥紧捏碎，但却显然落入了下风。 佛帖周围的金色佛光，肉眼可见的，被那巨猿五指一点点的向内压缩着。 衰竭，已然不可避免。 到那时，不仅佛帖将会彻底损毁，佛祖留下的这道神念，也会跟着一起灰飞烟灭。 望着那愈发强大，再难拘束的灿金锐光。 佛祖的神念人影声音冰冷。 “为求自己舒心，却要叫山下无辜之人，为你承担风险。 却要将一座宁静祥和，日渐繁华的小镇，化作一片废墟。 明明另有脱身之法，你却非要让那安居乐业数百年的镇民，再度流离失所…… 此恣意妄为之心不除，你这猴子，日后终将成为三界大患。” 石缝之中的神猴法相，听闻后，又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还反问那佛祖神念道。 “好你个如来老儿，这就是你的神念在消散之前，最后想说的话吗？ 你就想凭这些话，让俺老孙心生愧疚之意，想让俺老孙质疑那玄奘和尚？ 嘿嘿嘿……佛祖呀佛祖，听听那边仙猿镇的镇民们，都在喊着些什么吧！ 掀翻这座大山，不仅是俺老孙的愿望，此时也是他们的愿望啊！” “什么？！” 佛祖神念猛然一愣，再回头看向远方，仙猿镇镇民的临时驻地所在。 他听到的，除了天地之间的轰鸣声外，剩下的，竟然是一片欢呼声。 尽管确实有些镇民，在余波卷起的狂风中受伤，但是伤情却都并不严重。 同时，佛祖神念还看到。 金蝉子的十世轮回者，此时正手托一片柳叶，放出其中的青色光芒化为屏障。 正好将所有仙猿镇镇民护在其中。 营帐物资虽然丢了不少，但却没有一个人族妖类，真的因此而死。 甚至连一个重伤的都没有。 “大圣爷，加把劲！把那座大山掀上天吧！” “我们未来的好日子，全靠你了大圣爷！” “不必顾忌！玄奘大师都说了，这座山塌掉之后，肥沃的土地将铺满整片大地！” “没了这座挡路的大山，我们仙猿镇，就是大唐与西方诸国的商贸枢纽了！ 西域的美玉、宝石、葡萄酒，中原的瓷器丝绸和茶叶，都得从我们这过！哈哈哈！” “是啊！若不是玄奘大师提醒，谁能想到。山塌之后，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嘞！” “我们都支持大圣爷！快把这座大山推倒吧！老熊我想去您的花果山看看！” 仙猿镇营地在柳叶青光的庇护之下。 其中几乎所有的人族与妖类，都望着那遍布裂痕，金光四射的五行大山。 又跳又叫，口中欢呼不断。 “佛祖……你看到了吗？听到了吗？” 正在凝聚法天象地之身的悟空，目光瞥向了佛祖神念。 而对方却默而不语。 于是猴子也不再多言，神猿法相骤然发力。 被它攥在巨掌中的金字压帖之上，佛光黯淡，一道道裂痕，开始逐渐从边缘向内蔓延。 终于在某一瞬间达到了临界点。 金字压帖彻底化作一片尘埃金粉，与佛祖的神念一同消失不见。 下一秒，一声惊天地、泣鬼神，几乎传遍大半个南瞻部洲的轰鸣，骤然爆发…… 第103章 旧山崩摧天地新(一) 【第十六回：旧山崩摧天地新，师徒跳关访乌巢】 玄奘知道，猴哥与五行山封印大阵相持对抗时，产生的余波冲击只是开胃小菜。 在猴子全力爆发，彻底突破五行山封印大阵的那一刻。 上千万吨的泥土砂石，被至少大罗金仙级别的猴子，全力爆发时引动的气浪卷携着。 如子弹海啸一般，密密麻麻迎面拍过来的时候，那一幕才是最恐怖的。 玄奘虽然有自信，在柳叶内的菩萨法力耗尽之前，用青光屏障保护住这里的所有镇民。 但是菩萨的法力一旦耗尽，接下来就只能靠自己了。 所以，必须在事前做好充分准备才行。 发现猴子的锐金之光忽而气势衰减，玄奘就猜到，肯定是他心中又有了顾忌。 虽然不清楚五行山那边发生了什么，但玄奘却知道，凭猴哥的神通，他一定能看到这边的情况。 所以便在第一时间爬上高处，又跳又叫，赶紧把保护镇民的责任揽过来。 不管能不能做到，都必须拼命尝试一下。 猴哥能否脱身在此一举，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次若是失败，那么下次想要做到，恐怕会越来越难。 见那边情况转好后，玄奘又马不停蹄的抢时间，赶在五行山“爆炸”之前，将防御措施布置起来。 首先放出自己的如意珠，重量和体积都调整到最大。 直接将地面砸出个，能容千人入内，集中躲避的大坑。 再将如意珠变作流线型装甲外壳，如同一条飞梭般，倒扣在大坑之上。 确保稍后“爆炸”冲击到来时，能够最大程度的降低风阻，减小承受乱石“炮”击的受力面积。 最后，玄奘又动用体内八成以上的法力，用出了他刚掌握没多久的金蝉灵甲。 虽然是不完整的破碎状态，不过对于玄奘而言却刚刚好。 正如小行星环带中的无数乱石碎块，能够有效阻挡流星撞击行星本体一样。 将大量破碎的金蝉甲释放出去、铺展开来。 就相当于是用自己的神通，为身后躲在重重保护中的仙猿镇民，再设下一层缓冲屏障。 最后就是那片柳叶了，这是玄奘压箱底的底牌。 做完所有能做的准备后，玄奘只不过做了两次深呼吸，稍微喘匀了气息。 紧接着，五行山那边就爆发了。 一道从中指峰顶开始，一路向下，彻底纵贯整座山体的裂痕疯狂扩大。 巍峨的高山，就好像化作为一扇大门。 而一双锁子金甲下的巨猴手臂，正从内部撑住两扇“门板”，将大门一点点向两侧“推开”。 这“山门”开的越大，玄奘的金蝉天目就能看到，代表猴哥的锐金之光就越是明亮。 那些原本流转在五行山内的力量，早已被猴哥吞噬大半。 剩余的那一部分，也再无法构成威胁。 只见碎裂的山体内部，突然间向外探出一张巨猴毛脸。 嘴巴一张獠牙外露，大喝一声“开”！ 只见那些残存在山体内部，玄奘还一直担心会影响地脉的五行之力。 竟如同轻烟一般，被恐怖的法力波动冲上九霄云外，瞬息后便不见了踪影。 金字压帖粉碎、五行之力溃散。 剩余的，就只是一堆高耸的泥土砂石罢了。 故而下一秒。 屹立于大唐边境，总计五百多载的两界山。 便在一声轰然巨响之后，原地炸散，化做无边尘沙飞石。 从高空到大地，几乎是毫无死角的，向着四面八方横扫而去。 玄奘费尽全力撑起的金蝉碎铠屏障，还没有坚持到第八秒，就被这片冲击环撕了个粉碎。 如意珠变化而成的飞梭型外壳，也被一颗颗超了数倍音速的飞石，砸的表面坑坑洼洼。 为了尽可能护住所有人，这次如意珠表面的微观粒子排列密度，难免有所降低。 所幸，玄奘还有那一片柳叶，能化作屏障，成为最后一层保障。 不过，若是柳叶之中的法力耗尽，还没撑到猴子脱身赶来相救。 那时……玄奘身为玄仙境修士，倒是不必担心。 即使是被埋了，稍后也能自己爬出来。 但仙猿镇的镇民们，显然就不行了。 正当玄奘回忆着佛珠手串中，还有没有什么防御法宝，能临时拉出来应个急的时候。 余光一扫之间，他骇然发现。 在这片足以轻易穿云裂石，撕碎钢铁的冲击波风暴中，除了自己这个玄仙巅峰修士之外。 不知从何时起，身边大概六七步外，竟然还站了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华服女子。 这尊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大神，看起来很年轻，也不过二十多岁左右的样子。 年轻中，又透出了几分成熟与慵懒之态。 她望着远处五行山坍塌崩碎的场面，竟然还好像稍显无聊的，以手掩口打了个小哈欠。 玄奘知道，这些仙神的外貌与年龄，根本没办法直接挂钩。 想要尽快猜出来人的身份，还得从其他方面着手观察。 于是再这么一看，玄奘又更惊讶了。 华服女子身上所穿服饰，颇为繁冗，颜色以黑为主、以金色与土黄色为辅。 威严肃穆中，又透着一种华贵之感。 特别是她头顶，竟然戴着的是一顶黑玉旒冕。 所谓旒冕，就是皇帝戴的礼帽，前后两排珠串晃来晃去的那种。 而且此时，这位女子戴的还不是九旒冕，是十二旒冕。 这可是实打实的帝王象征。 玄奘心中默默计算。 今年是贞观十三年，距离贞观十七年，公元643年武则天出生，还有四年时间。 这个可以排除了。 不过……一位戴着帝王冠冕的，黑衣华服女子…… 总不可能是秦始皇，娘化重生了吧？ 这个50，玄奘是不打算v的。 而且能够无视如此恶劣条件，只是站在那里，周围的乱石扬尘都好像是在避着她飞。 这女子的实力，绝对不简单。 在三界仙神体系之中，能大大方方的戴着十二旒冕，随意现身乱转的存在。 根据金蝉子留下的知识，恐怕除了凌霄宝殿中的玉皇大天尊外。 就只剩下天庭“四御”，能够有此待遇了。 下意识的，玄奘打开金蝉天目，瞥了一眼这位头戴冠冕的华服女子。 就这么一眼，玄奘立刻把头扭到了别处。 六道缓慢旋转中的功德金轮，如太阳般闪耀着，悬浮在那华服女子脑后。 差点没把玄奘的金蝉天目直接闪瞎掉。 救星来了！ 玄奘心中顿时狂喜。 正当他还在心里想着，该怎么开口求助，既能解决眼前的困境，又能给自己拉好感度的时候。 却见这华服女子抬起一只手，轻轻向下一压。 下一瞬间，仙猿镇临时落脚点周围数百米范围内，风止尘降，漫天顽石落地不动。 而且这个范围，还在随着时间进一步扩大。 周围的泥土砂石，就好像能听懂她的命令一样，开始主动降落在地。 看起来，恐怕用不了多久，五行山崩碎后的这片万里扬尘，就会主动尘埃落定了。 “你就是那个，能令宝莲心灯重明的和尚？” 华服女子稍显懒散的瞥了玄奘一眼。 完全就没打算给玄奘开口的机会，她紧接着又道。 “行了，你不用谢我，是女娲姐姐托我来帮忙的。 金蝉小和尚，你那佛祖师傅不老实，这次他可是惹麻烦了。 玉帝动用了造化玉碟令，要召集三清四御、五方五老，共聚凌霄宝殿。 能去的都得去，我这还急着凑热闹呢，下次再与你闲聊吧。” 头戴十二旒冕的慵懒女子摆摆手，整个人瞬间化作一道玄黄色遁光，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第104章 旧山崩摧天地新(二) 两界山以北，绵延千里的宽广平原之上，东是大唐锁阳城、西为哈咇寒江关。 自从大唐西征军在薛仁贵的带领之下，重新夺回锁阳城之后。 哈咇与大唐双方，同时制定了最为激进的作战策略。 赶在天气越来越冷之前，大军主力直接出城迎敌。 全力猛攻，硬碰硬的打上一场，速战速决。 哈咇兵马大元帅苏宝童，在他看来，此时哈咇已与鞑靼达成联盟。 双方兵力聚集在一起，数量远超大唐西征军总人数，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人数众多，粮草消耗也大，故而不如速战速决。 而明明兵力不占优势的唐军，竟也放弃了更为保险的据城防守战。 要以少打多，而且还是不使用什么作战策略的，平原列阵，硬碰硬厮杀。 最开始，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如此胡来，大唐西征军必定会吃败仗，会因此遭受重挫。 但这仗一旦打起来，不对劲的地方，很快就暴露了出来。 就连大唐军卒自己都发现了。 对面的哈咇士卒，他们……好弱啊…… 一推就倒、一砍就翻，明明长得五大三粗，但一动起手来，一脚就踹倒了。 大唐士卒的身体素质，竟然已经与哈咇、鞑靼士卒，拉开了相当显着的差距。 平时跟身边同袍日夜操练，唐兵唐卒们，感觉的还不太明显。 与敌国士兵一交手，这才感觉到差距。 连续几次小规模的会战，大唐军卒次次以少胜多。 打得敌我双方心中，都升起了一种不真实感。 对于这一变化，哈咇与鞑靼士卒想破脑袋，也猜不出原因。 就连大唐军中士卒，也是啧啧称奇。 而大唐西征主帅薛仁贵，对此却并不感觉意外。 早在他从长安城出发，回营带兵奔赴西征战场之前。 那位玄奘大师，就曾经找到过他深聊了一次。 如今唐王与祖龙之魂联合，此举改变的，并非大唐一国之国运。 真正改变的，其实是整个人族的气运。 只不过这种改变，会首先从大唐开始，逐渐向周围所有人族国家蔓延罢了。 人族之躯，乃女娲圣人所创的先天道体，本身便气运绵长，潜力强悍。 只不过是因为起点太低，在以“竞速”为绝对标准的修行大环境下。 短时间难以真正成长起来，所以显得羸弱罢了。 再加上巫妖量劫，人族惨遭屠戮，数量十不存一，险些被妖族直接灭绝。 封神量劫，定下了封人为神，人在下、神在上的铁律之后。 人族的整体气运，顿时衰落到了极点。 而后果，就是人族明明皆为先天道体，但能修行者却越来越少。 即使是普通的凡人，他们的精神与体质，都在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衰退。 时至今日，人族将那些力扛千斤者视为神异。 殊不知，远古三皇五帝时期，千斤于人族而言，也只是稀松平常罢了。 不过，自从人族与龙族气运交汇。 龙族洗脱往日罪孽，而人族的气运则开始日渐兴盛之后。 年老体衰者，复归身轻体健。 不少隋唐时期的英雄老将，目前仍旧气力不减，生龙活虎。 先天体弱、重伤久病者，忽而病情转好，精力充沛。 那双叉岭的猎户刘伯钦，就是最好的例子。 近日来在战场上，反复确认这一趋势，并不是某种意外或偶然后。 薛仁贵薛大将军，也只能在心中感叹。 那法名玄奘的僧人，无论是眼界还是手段，都着实是非同一般。 此前那个，将两界山会坍塌的消息，当做流言提振士气的想法，也是玄奘提出的。 薛仁贵刚刚决定采纳时，心里其实也没底。 但现在回过头来看，那一桩桩、一件件，竟然真的全在玄奘大师的预判之中。 所以，对于今天日出之时，五行山崩、神猴出世的消息。 全身披挂、提枪上马，正在组织士卒列阵整备的薛大将军，心中早已是深信不疑。 而结果，也并没有令他失望。 虽然时间，比预计中还要早了几分。 天色未明时，两界山那边已经是地动山摇、异象频生。 哈咇鞑靼联军见了，各个畏惧不堪，而大唐军士见了，却人人高呼必胜。 太阳还未升起，军中士卒们便已经迫不及待了。 大唐西征军主力，在夜晚中举起火把、摆开阵势，肃杀之意顿时在平原上蔓延开来。 而哈咇与鞑靼军卒，也在慌乱中聚集起来，拼凑成几团乱七八糟的战阵。 火把这一块稠密、那一边稀疏，与对面，整齐的火把方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在这时，战场南方的天空中忽然金光万丈。 遥隔不知几千里，仍旧将这片战场照的亮如白昼、灿若镀金。 战场之上，无论阵营归属，所有士卒将令都看向了南方，那座高耸接天的两界山。 他们都看到了，一双与山齐高、庞大无比，如同天上神将一般，穿戴着黄金锁甲的巨大猴爪，猛然间从山体内部探出。 下一秒，高山在迅速膨胀中，突破了某个临界点。 而后，轰然崩碎…… 一道更为庞大，比原本的两界山，还要高大巍峨的法相巨影，在滚滚尘沙之中显出身形。 高冠扬凤翅，金甲盖周身。 藕丝步云履，顿足万丈尘！ 高山崩塌之后，那庞大的法相神猴，就只存在了那么短短的一瞬间。 对于这片平原上，大唐与哈咇、鞑靼联军之间，即将爆发的大规模战争。 那高大无比的神猴法相，就只是稍微瞥了一眼，便没再关注了。 下一秒法相解体，化作一片法力微光消失不见。 但就是这一瞬间，对于战场之上，敌我双方的士兵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两界山崩，神猴出世！” “金生祥瑞，护佑大唐！” 大唐西征军中呼声震天响，各个士卒兵将，都激动的涨红了脸。 主帅薛仁贵一声令下，他们便红了眼睛似的，吼叫着冲向了敌阵。 大刀雪亮、长枪锋锐。 还有那一条条被人当做“法器”的铁管火枪。 隔着几百米，就开始收割哈咇军士的生命了。 那些骑在战马上，试图快速突进，撞入大唐战阵中的鞑靼骑兵。 此时，更是直接变成了活靶子。 一声枪响，就是一个人仰马翻。 战斗刚开始没多久，哈咇鞑靼联军就被杀散了军心，不听指挥的溃兵们，嚎叫着四处乱窜。 临阵倒戈，投降大唐者更是数不胜数。 然而这些，对于哈咇兵马大元帅苏宝童而言，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 当他收拾残兵，打算退回寒江关，据城死守的时候。 回头才发现，那城楼上，一位士卒竟然撤掉樊洪总兵的军旗，换上了大唐的旗帜。 对于想要回城的哈咇士卒，城门关死，当头放箭就射。 寒江关内的守军，竟然叛变投降大唐，把他们这些哈咇残兵的后路给断了。 兵马大元帅苏宝童气的牙痒痒。 但他却不知道，此时的寒江关总兵府邸内，那个彻底掌控了寒江关兵权的女将，樊梨花。 正颇为亲昵的拉着一位头戴莲花冠，身着青色道袍的女道人，稍显惊喜的问道。 “无当师傅，您不是一直在骊山道场清修吗？怎么突然有空过来了！” “上界传来了消息，为师得代表咱们截教，上凌霄宝殿拜见玉皇大天尊。 顺便就来看看你这边，又在与那个金蝉小和尚，偷偷谋划些什么事。” 青衣女道人微笑道。 “之后若是天上那些仙神问起，为师也好心里有数。” 第105章 旧山崩摧天地新(三) 五行山崩，神猴出世，那巍峨的法相神通，在天地烟尘之间短暂现世。 这一切的发生已成定局。 身披金色袈裟的中年僧人，尽管眼底仍有不甘，但却还是缓缓收回了视线。 “亏大了吧 ？那猴子还是凭本事脱困了，白白损失一道神念，你这又是何苦？” 女娲手托莲灯，似笑非笑的感叹中，难免掺了几分嘲讽之意。 僧人不答，就和没听见她说话一样，回身看向了这里的第三个人。 老者须发皆白，头顶宝冠戴的端正，身穿八卦道袍纤尘不染。 他盘膝端坐在一头青牛背上，看似一副得道高人、方外仙长的做派。 但自身的修为境界，却仅仅只有金仙水平，而且还是金仙初期。 眼见那边的五行山轰然炸开，这道袍老头虽然端坐不动。 但却梗着个脖子，眯起眼睛，一副想看又看不清的样子。 嘴里还唉声叹气的碎碎念着。 “大事不妙，大事不妙啊……这猴头脱身之后，不会再来老夫的兜率宫里偷丹药吧？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老夫紧赶慢赶五百年，这才勉强补上的缺口，完了……这下全完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修为仅是金仙，行为举止上无论怎么看，都有些不太靠谱的老道人。 灵山如来所化的中年僧人，手托莲灯的女娲娘娘，两位圣人境大能。 与他站在一起时，都非常自觉的退到了两侧，将中间位置让给了这位青牛背上的老者。 “太清圣人不必担心。” 中年僧人双手合十，躬身向老者行礼道。 “此猴既然脱困，并由我佛门弟子收为徒弟。 那么接下来，他的行为自然由我佛门负责，定然不会再让太清圣人为难。” 八卦道袍老头一听，顿时喜笑颜开。 梗着的脖子也收回来了，端坐在青牛背上，捋着胡须，故作谦逊的摇头笑道。 “哎，当不得太清之名。老头我是太上老君，不过是个圣人善尸，修为就只有金仙境界。 两位都不用太拘谨，随便聊，随便聊聊就好，呵呵呵…… 不过，既然有佛祖担保，那老夫可算是能放心下来了。” 吧唧……吧唧……吧唧…… 八卦老头正在假谦虚中，洋洋得意着。 忽然间，一阵吧唧吧唧的咀嚼声，就从他身下传了上来。 这肯定是谁在咀嚼着，某种鲜美多汁的水果，才能发出的声音。 金色袈裟的僧人面色不变，就好像是完全没有听见。 女娲娘娘却是偏过目光看向老者身下的青牛，扬起宽袖，并无太多顾忌的掩口轻笑。 八卦老头不太自然的变了脸色，拧了拧身子，一拍青牛后背。 让那吧唧吧唧声停了后，才赶忙转移话题道。 “咳咳，女娲师妹、灵山佛老，其实这次老夫下界，还是有公务在身的。 玉皇大天尊动用了一枚造化玉碟令，急招三清四御、五方五老共聚凌霄宝殿议事。 消耗此令传音，相当于是代天道下旨。当年那猴子大闹天宫，他都没有用过。 这次的事情，只怕是很急呀…… 正巧，两位都在这里，不如此间事毕，同去天庭复命如何？” 中年僧人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之色。 随后径直颔首道。 “既然是大天尊有旨，贫僧自当尽快动身。 借此机会，贫僧也有一些重要的事情，需要向大天尊禀报。” 女娲娘娘也正想着说些什么，忽然间，先前那吧唧吧唧声，又响起来了。 甚至不用去看，都知这头青牛在偷吃什么水果。 那橘皮被揉碎时的清香格外浓郁。 只不过这次，当老君座下的青牛，像变戏法似的，从虚空中取出第二个橘子，正准备吃的时候。 一只从华服袖袍中探出的女子纤手，冷不防地伸了过来，一把就将青牛的橘子给抢走了。 “哎呀，偷吃什么呢？让本尊也尝尝看。” 十二旒冕之下，黑色珠玉轻晃。 来人毫不客气的剥了橘子皮，一边嚼一边评价道。 “哟，还是西王母那边的冰砂柑橘，本尊在九幽地府，天天盯着六个轮子转。 想不到这日常待遇，还不如老倌的一头坐骑，这天庭办事，还真是令人寒心啊。” “师……师傅，她抢我的东西……” 青牛委屈巴巴的转过头，瞧着后背上的八卦道袍老人。 还极为人性化的抬起一只牛蹄子，指着那华服女子控诉道。 “吃吃吃！你这头老憨牛，你就知道个吃！ 那些橘子是老夫放在殿里招待客人用的，偷拿还有理了？！还有理了？！ 再偷吃老夫的橘子，就罚你这头憨牛下界做妖怪去！” 八卦老头脸上的高人模样一秒破功，伸手揪住座下青牛的耳朵，就拧了起来。 青牛痛的哞哞叫，歪着个脑袋，就开始原地转圈。 而坐在青牛背上的老道，也在两位圣人大能，以及一位“四御”地只面前，跟着转起了圈来。 一边原地转着圈，牛背上的老道一边拱手赔笑道。 “后土娘娘不必介怀，稍后去了天庭，大天尊必然不会吝惜赏赐的。” 华服女子吐了籽，随手一丢橘子皮。 与几步之外，一身柔白长衣的女娲娘娘悄悄眼神交流一番，随后才开口问八卦老者道。 “你这老倌倒是放的下身段，愿意为那个道祖的小童跑腿，亲自跑来挨个请我等上界。 不过那枚造化玉碟令呢，怎么没见你拿出来？ 蕴含天道之力的符令，应该没那么快就碎掉了吧？” “后土娘娘你有所不知。” 八卦老道又捶了一拳座下青牛，待它停止原地转圈后才道。 “造化玉碟令在元始师弟手中，他带着符令前往天外天紫霄宫，去寻通天师弟了。 有了这枚符令，就相当于是鸿钧师尊金口玉言。 贫道那三弟，近日应该就能解除禁足、走出紫霄宫，重返这方天地了。” ……！ 听闻当年那位摆下万仙大阵，敢逆天道大势，为众生截取一线生机的通天圣人，竟然即将归来。 女娲娘娘与地只后土，眼底都难免流露出了一丝诧异之色。 唯独那佛祖所化的僧人，除了短暂的惊讶之外，还微微皱了皱眉。 就好像，对曾经的师尊，截教之主重获自由之事，心有顾虑。 青牛背上的老道人，似乎对几人的反应非常满意。 他呵呵笑着，又捋起了白须。 瞥了一眼远处，已经逐渐尘埃落定的五行山。 老道人笑说。 “不如几位，就随老夫一同上界，如何？” 僧人与华服女子均是点头，但那女娲娘娘却并未颔首。 她一扬手，以法力托起莲灯化作一枚光点，向着仙猿镇原本所在的方向飞去。 而她自己则是站在原地，微微摇了摇头。 “我就不去了，与你们这些身在局外的执棋者不同。 现在的我……已经是一枚棋子，落在这量劫棋盘之上了。” 白玉般的宝莲心灯脱手而去后，一缕缕漆黑色的劫气，逐渐从女娲体内外溢而出。 黑雾劫气之中，无数骷髅与白骨构成的灵韵，沉沉浮浮。 前一秒还白衣飘飘，身姿若仙的女娲娘娘。 此时，在磅礴而漆黑的劫气，与代表着死亡的白骨环绕之下，竟也多了几分诡异恐怖之感。 ———— （以防有小伙伴，不知道青牛和橘子的梗，详见作者有话说图片。） 第106章 旧山崩摧天地新(四) 经过统计，仙猿镇全体镇民，总计一千三百四十二人。 无论男女老少，妖族还是人族，最后都从五行山崩的余波中存活了下来。 一座高山在原地崩碎，亿万斤泥土砂石，被巨力抛向空中。 随后又在某位路过地只的帮助之下，迅速沉降回落。 原本五行山周围地区的地形，都因此发生了一次彻头彻尾的改变。 旧镇遗址再无痕迹，曾经五行山下的平原与良田，也化作为了一片相对平缓的坡地。 仙猿镇一切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掩埋在了地下。 此次五行山崩的波及范围，比玄奘预料之中的还要更广。 不过，仙猿镇民中，那一灰一花两家鼠妖却是立了大功。 他们变作原形，在厚厚的土层中，找出了被掩埋的三处粮仓。 村民们过冬的口粮，还有很多必备的生活物品都安然无恙，算是解决了镇民们最紧迫的需要。 当然，总是有些人不死心，还想要在这片彻底被重塑的土地上，找到些过去的痕迹。 这一找，果然还真有发现。 那条流经仙猿镇外的清水河，即使是在如此山崩地裂的改变后，竟然还依旧存在着。 虽然河道早已不再是原来的模样，但那河水，却在不断流淌中顺坡而下。 填平了好几处巨石砸出的深坑，化作一连串，犹如珠玉手串般的小湖泊后，竟然接续上了原本的河道。 继续向着远方流淌而去。 如果说，还有什么看起来，与山崩之前并未发生任何改变。 那就唯有这片，似乎无论何时都清澈宁静，犹如镜面一般的荷花潭了。 牛大爷坐在家中运粮的板车上，叼着自己的旱烟杆，望着潭水中那朵白色莲花。 苍老的他，不知不觉间就笑出了声。 他知道，那漫天的泥土砂石落下之后，原本的荷花潭，早就被掩埋了。 此时眼前所见的荷花潭，无论表面上看起来有多相似。 实际上，都早已不再是原先那个，澄澈平静的荷花潭了。 如今的荷花潭，变成了一口泉眼。 它看似平静，但其中流淌出的泉水不仅甘甜清冽，而且流量还一点都不小。 于是，在全体镇民的商议下。 新生的仙猿镇，便会以这片荷花潭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开始修建。 原来的仙猿镇，若要扩建只能向东方扩建，高耸的五行山挡住了他们向西方拓展的道路。 而现在，他们可以在这片崭新的土地上，依照自己的规划，选择更加合适的发展方向。 至于具体应该如何发展，如何重新规划。 玄奘与仙猿镇的好几位族老、农人工匠们，整整讨论了一天一夜。 最终才在一桌子废案草稿中，选出了大家都相对满意的那一版。 “悟空，你就用你的如意金箍棒，稍微调整一下外形，然后如此这般……” 玄奘将站在临时茅屋顶上，手搭凉棚，左瞧右看的猴子叫了下来。 重获自由的大圣爷，终归也还是一只大猴子。 五百年终于脱身重获自由后，尽管玄奘都把避尘珠借他用过了。 这猴儿还是忍不住，在自己身上好好抓挠了一番。 随后才嬉笑着，一边道谢，一边接过了玄奘送他的反向拜师礼。 一套明黄色僧衣，外加一件虎皮裙铠。 如今看到猴子穿着这一套装备，玄奘甚至都有几分，恍如隔世般的感觉。 “师傅放心，这活计俺老孙当年在花果山时，也常做呢！ 不过按照你的想法，金箍棒变个样子后肯定更轻松，你就瞧好了吧！” 猴子似乎天生就喜欢高的地方，应下来后，又蹦到了一块大石头上。 将耳中的金箍棒取出，随手抛上高空，再叫一声“变”！ 只见那铁棍迎风便长，直接化作为一柄金箍月牙杖。 那杖一端月牙、一端长铲，都有数十米宽。 悬在空中时，那投下来的影子，几乎将所有仙猿镇镇民都笼罩住了。 喝散了旁边，那一群跑来凑热闹的仙猿镇镇民。 金箍大铲便如同推土机一样，开始移动了起来。 先按照玄奘亲自提笔注明的，仙猿镇一期建设规划方案，将小镇的大概轮廓铲了出来。 平整地面、夯实地基、开辟道路。 规划各家各户，未来新家的位置。 在仙猿镇镇民的欢呼声中，这项可能需要他们忙碌几个月，整个重建小镇工作中最繁重的任务，不到一个上午就完成了。 之后，悟空又在玄奘的提议之下，将金箍棒变成了一把金箍钉耙。 同样按照规划里的要求，几耙子下去，就将仙猿镇的十多处田地都平整了一遍。 大小石块都被清理出来，垫在田埂路面之下。 不到两个时辰，剩下的就都是些需要镇民们，一点点手动完成的精细活了。 之后，玄奘又亲自去了一趟寒江城。 此时，原本属于哈咇的寒江城，已经彻底归属了大唐。 薛仁贵带领的西征军，都已经进驻寒江城，正在收拾整顿兵马，准备下一步的西征计划了。 虽然有些可惜，没能与前脚刚走的无当圣母见上面。 但是在与樊梨花的闲聊中，玄奘也知道了无当圣母去的去向。 天庭，而且是玉皇大帝的急诏，似乎这三界之内，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得去。 结合之前，那位突然路过，出手救下仙猿镇民后，又突然离开的旒冕华服女子所说。 两相印证之下，玄奘心里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接下来那上界天庭里，恐怕要因为如来佛祖的这次不宣而至，闹上一段时间了。 只不过……闹出三清四御、五方五老皆至，这么大的动静。 天庭，仅仅就只是因为如来老佛私自跨越空间，从西牛贺洲跑来南瞻部洲这件事吗？ 玄奘不信，但无论如何，上界的漫天神佛忙点好，越忙越好。 他们忙了，就顾不上关注自己这边的情况了。 这趟西游路，玄奘还想多找机会、多开点小差。 正所谓，上班打工时间越长，老板越有钱，自己则只会越来越空虚疲惫。 而懂得如何摸鱼……合理利用时间，学习充电，才能真正提升自己的实力。 当然，玄奘的这趟寒江城之行，主要目标并不在此。 目前虽然大唐西征军占了边境，打通了直取哈咇国都的大门。 但眼下的局面却是战乱之后，民众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同时寒冬临近，还要面对缺食少穿等问题。 若是处理不好，恐怕得死很多人。 而若说这衣食问题，仙猿镇那边却是半点不缺，而且非常充裕。 他们缺的，反倒是建屋盖楼、疏通河道，伐木劈柴的人手。 一方人多粮少活不下去，一方粮多人少，等着盖房。 玄奘与薛仁贵薛大将军一拍即合。 唐军征调流民安排前往仙猿镇新址，参加劳动换饭吃，换衣服穿。 而仙猿镇则匀一些粮食衣物出来，当工钱付给他们。 赶在冬日大小雪之前，将各家各户的房子都建好。 等来年开春，寒江关与锁阳城周边地区，安全形势都稳定后，流民们就能重返故土了。 至于流民暴乱闹事？这点完全不用担心。 仙猿镇里的妖族，对于那些彻头彻尾，已经无可救药的人族恶徒。 也不是不能偶尔开开荤，打打牙祭的。 一番计划安排之后，仙猿镇的重建工作，终于走上了正轨。 玄奘也找到空闲，再次与那位阴婆婆见了一面。 之前全镇人外出避难时，到哪里都寻不见她的身影。 此时小镇情况刚刚稳定，这位阴婆婆就自动重新出现了。 这里面要是没鬼，玄奘是打死都不会信的。 只不过虽然心里已有准备，但这次与阴婆婆之间，一对一的谈话，仍旧震撼了玄奘很久。 因为……那阴婆婆，或者说，就是女娲娘娘本人。 她竟说，自己之所以会在五行山下隐居，其实，是因为得了一位高人的指点。 而这位，有能力指点圣人境强者的“世外高人”。 他居然名为……须菩提。 而这一切因果，还得从盘古创始之初，虚空中演化而来的那四朵莲花说起…… 第107章 旧山崩摧天地新(五) 须菩提指点女娲娘娘？ 玄奘刚从女娲娘娘本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后，整个人都有点儿傻了。 即使是把异界前世那里的所有知识，与30多年来，在这个世界见到学到的一切，都加起来。 玄奘还是感觉，他有点儿难以理解，这个爆炸性的消息。 不仅女娲娘娘隐居仙猿镇，这事就是听从了须菩提的建议。 甚至使用白莲，帮助猴哥分担五行山压力，让猴哥恢复部分法力的事，也是须菩提祖师的提议。 就连仙猿庙中的那副对联，其实，也是须菩提祖师所作。 五行山拇指峰上，那棵突然间生长出来，并且彻底扰乱了五行山能量运行的菩提树。 自然也同样是须菩提祖师的手笔。 可以说，整个仙猿镇的存在和运转，女娲圣人其实并没有做什么。 有她在仙猿镇隐居，掩人耳目的意义，远大于其实际意义。 而须菩提祖师，他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 须菩提祖师的唯一目的，就是帮助猴哥脱困。 而且不仅仅只是恢复自由，那么简单…… 玄奘承认，能够用三年时间，教出一只强大无比的猴子。 须菩提的底牌和本事，肯定不少。 但是…… 圣人境界应该是这个世界的顶尖强者了，就算须菩提再强，那顶多也就是个圣人吧。 且不说紫霄宫中那六个蒲团，六个圣位的限制。 就算须菩提有本事突破限制，成为不需要鸿蒙紫气的，第七位圣人。 他又凭什么能够指点？比他成圣时间更早，比他经历和见识，都更丰富的女娲娘娘呢？ 玄奘知道，仅凭他现在这点知识储备，以及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和理解。 肯定是猜不透其中缘由的。 所以不如先静下心来，按照女娲娘娘的意思，从那四朵莲花的故事开始，好好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缘起。 据女娲娘娘所说。 在盘古以斧击混沌，于虚无之中，开辟出这片丰饶美丽的世界之后。 他力竭身死，一身修为法力连同躯壳一起，都融入了这方天地之中。 背脊化作高山，双目化作太阳、太阴星，皮肤变为大地，鲜血汇聚于九幽，元神化作三清。 这些传说故事，玄奘本身也知道个大概，与女娲所述两相对比之下，发现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不过，在这方天地诞生之时，此世界的正中央。 位于通天河中段，上空约莫千丈之处，凭空孕育出了一朵伴生莲花。 后世将它称之为，混沌净莲。 此莲自无中而生，介于虚实之间。 通体质若琉璃，无根无茎，无色无形，能屏蔽一切法力探查。 即使是在最璀璨的光芒之下，也不会稍微折射出，哪怕最细微的一缕光芒。 所以，它诞生了。 但是这方天地之间的一切生灵，无论修为境界如何，甚至包括最初那些域外入侵者。 都没有人能察觉到它的存在。 直到龙汉量劫到来之前，这朵无中生有、无色无形的混沌净莲，终于结束了它存在的使命。 通天河上方的天空中，出现了黑、白、金、青四颗莲子。 光芒通天彻地显现而出，引发无数强者关注。 在这四色异光的照耀下，混沌净莲才极为短暂的，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但只是一瞬间，便彻底枯败凋零了。 净莲虽败，但这四颗莲子的能量波动，却仍旧极其强悍。 甚至全都远胜开天辟地之初，不周山的葫芦仙藤，西昆仑的蟠桃灵根。 故而理所当然，这四颗莲子就成为了大能强者争夺的对象。 道祖鸿钧最先出手，将四颗莲子之中光芒最盛，生命力最强的青色莲子纳入掌中。 传说，鸿钧乃创世盘古曾经的侍从。 世界开辟后，盘古便托付鸿钧整顿、管理这个世界。 他当时，便凭借着远超一切先天神圣的力量，从四颗莲子之中拔得头筹。 而第二个出手的，乃后世所说的魔祖，名曰罗睺。 他并没有理会那四颗莲子中，光芒与能量波动，都仅次于青色莲子的金色莲子。 反而夺取了其中，最为弱小，看起来也最为诡异的黑色莲子。 所以，当鸿钧第二次出手时，金色莲子便理所当然的归了道祖所有。 此时，就仅剩一颗白色莲子，漂浮在空中。 而当时整个世界中，所有先天神圣中最强的龙、凤、麒麟三族之首，祖龙、元凤、始麒麟也已赶到。 这最后一颗白色莲子，就成了他们争夺的目标。 那时，包括道祖与众多先天神圣在内，没有谁知道这四颗莲子，究竟代表着什么。 大道唯争。 反正就是极品先天至宝的坯子，谁抢到了就归谁，谁拿到了谁的实力就能更强。 至于具体会有何好处，谁知道呢。 反正那么强大的能量波动，先抢到自己手里，日后再慢慢研究肯定是不吃亏的。 自从洪荒开辟以来，世间万灵都认识到了。 天地之间修行资源有限，手快有、手慢无。 一切修行者，皆是在这个世界之中，与其他的修行者抢时间、拼速度。 越是强者，能争夺到的资源就越多，修行进度就越快。 越是弱者，能争夺到的资源就越少，修行进度就越慢。 这便是所谓的众生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故强者愈强、弱者愈弱之理。 而龙凤麒麟三族参战者，都想要自己夺取至宝，同时，又不想让其他两族成功夺宝。 于是这三族精锐各显千丈神通法相，彼此之间，时而联手对敌，时而生死相向。 三族一场鏖战打了近百年，各族精英才俊多有陨落。 彼此之间的仇怨，也越积越多。 日后龙汉量劫早期的三族大战，此时便已埋下祸根。 而那颗白色莲子，它则在三族生灵愈发激烈的争斗中。 一次次的沾染上了死伤者，充斥着憎恨与仇怨的鲜血。 渐渐的，一块擦不掉的细小黑斑，浮现在了白色莲子表面。 彼此之间，杀戮争夺到最后，龙凤麒麟三族终究还是停手了。 他们发现，自从黑斑出现之后，这颗白色莲子的光华就在不断衰减，品级也一降再降。 不到百年时间，那颗白色莲子就失去了最初，远超极品先天至宝等级的能量波动。 一路跌落到了，仅仅勉强与低级先天灵宝相当的水平。 若是再打下去，恐怕几年后，这颗白色莲子就会跌落先天等级，化作后天凡品。 “于是，古代龙凤麒麟三族最终决定，此白莲子暂归三族共同掌控。 最终，三族之中，谁能让白色莲子恢复昔日威能，它便归谁所有。” 说到这里时，阴婆婆扶着手杖，忍不住的摇头叹道。 “只可惜，龙凤麒麟三族皆不得其法。 他们以神水息壤培育，耗尽各种天材地宝。 但却仍旧无法让白色莲子恢复半点生机。 后来，道祖手中的青色莲子生长为十二品造化青莲，金色莲子生长为十二品功德金莲。 而三族手中的白色莲子，却依旧光华内敛、死气沉沉。 百般无奈之下，三族又放出消息。 洪荒寰宇之内，谁能让这颗白色莲子开花，三族不仅自愿拱手相让，还会将那人奉为上宾。 道祖与魔祖两位最强者，对此事均是沉默。 既不理会也不干预，甚至连过问都不过问。 而其他生灵族类都曾来尝试过，甚至巫族首领，还曾为此动用了一滴盘古精血。 但是，仍旧没有任何一次尝试能成功。直到后来……” 阴婆婆忽而自得一笑，品了两口茶水后，才继续道。 “直到后来，我为了创造妖族，四处拜访先天生灵，寻找创生灵感的时候，偶然见到了这颗白色莲子。 或许这就是因缘所至吧，我摸到白色莲子的瞬间，它突然就开花了，成为了如今的十二品净世白莲。” 玄奘听出了女娲娘娘的意思，略一思索后，试探着问道。 “宝莲心灯，因心而明。想来，应是因为母神大人您心中，热爱这方天地之间的众生万灵。 所以，白色莲子才会在见到你后，立刻绽放开花，恢复它本来的样子。” 阴婆婆点点头，但随即却又摇头道。 “我所行之道，虽能让白色莲子开花，也能让它恢复八九成最初的力量。 但花蕊中心，那块龙凤麒麟三族大战时留下的黑斑，我却无法令其消失。 说到底，我是这朵白莲最初的主人，但却做不了它最后的主人。 而巫妖量劫的爆发，黑斑扩散蔓延，宝莲心灯随之熄灭，也恰恰证明了这一点。 那位须菩提祖师，他就曾经对我说。 当初的四颗莲子，唯有魔祖罗睺，选对了最适合自己的那一个。 龙凤麒麟三族，我，甚至包括一人夺取两颗莲子的道祖师尊。 我们全都选错了。” 阴婆婆说的相当平淡，然而玄奘心里，却是一种…… 错愕惊诧与莫名其妙，混乱交织在一起的感觉。 又是须菩提祖师？ 他还知道龙汉大劫前，唯有天地之间的顶级强者，才能触及到的隐秘之事？ 甚至，他曾经还对道祖鸿钧、魔祖罗睺的选择评头论足过？ 一副……似乎比这两位大能知道的事情，还要更多的样子。 玄奘突然间有种，脊背后微微发冷的感觉。 这个世界的须菩提祖师。 他该不会，本名真的叫做……风灵月影，吧…… 第108章 旧山崩摧天地新(六) 作为四颗莲子之中，光芒最盛的青色莲子。 它抽芽成长后开出的造化青莲，内蕴无穷生机、无尽造化。 凭此莲花之能，可推演天地大道、汇聚世间万法，化腐朽为神奇。 女娲创造妖族、创造人族时，就是向鸿钧道祖借了些许造化之力。 那些原本无生命的形体，才能被赋予生命，成为如今一个个活生生的物种。 那造化青莲确实强大无比，然而，却偏偏被最为弱小的黑莲克制。 洪荒世界演化亿万载，事实早已证明。 这世间的造化越盛、变化越多，争斗就越多、纷乱就越多。 那朵代表量劫与破坏的黑莲，就会变得越来越强大。 而掌控了灭世黑莲的魔祖，他的实力也会水涨船高，变得愈发强大可怕。 后来，道祖鸿钧与紫霄宫六圣共同钻研，推演许久后，才渐渐彻底明悟四朵莲花之间的关系。 造化青莲最强、生机最盛，但盛则生乱，故而被灭世黑莲克制。 功德金莲代表着是非善恶、功德赏罚，它的力量，本质上是一套世界规则运行系统。 能够有效封印，压制灭世黑莲的劫气逸散现象。 而净世白莲，则代表着善念、包容与爱的力量。 如果说灭世黑莲就是量劫之莲，那么净世白莲就是渡劫之莲。 如果说灭世黑莲是毒药，那么净世白莲就是解药。 想要克制那朵黑色莲花，唯有十二品功德金莲，与十二品净世白莲能做到。 然而，当魔祖在龙汉大劫后期，掀起腥风血雨的时候。 十二品净世白莲，还是龙凤麒麟三族手中，一颗无法开花的种子。 而洪荒世界的众多先天神圣之间，当时也没有什么，善恶功德之类的概念。 境界与实力，即为是非之标准，无善无恶，一切不过成败而已。 故而当时，十二品功德金莲的力量，也处于一种极度衰弱的状态，根本无法与灭世黑莲相对抗。 所以，当魔祖罗睺脚踏黑色莲台，手持那黑莲莲茎，炼化而成的一杆长枪。 孤身杀入龙凤麒麟三族，带领的先天神圣联军军阵之中的时候，完全就是横行无阻。 特别是那朵黑莲中逸散的劫气，更是能直接侵蚀它们的心智，让它们在力量倍增的同时，失控疯狂屠戮同族。 从来都只做胜利者，平日里威势无匹、自视甚高，奉行血脉至上、武力至上的诸多先天神圣。 在那朵黑莲与长枪面前，第一次理解了恐惧、学会了求饶。 “只可惜，没人知道那个魔祖究竟想要什么，他杀了所有向他投降的先天神圣。 就一人，没有理由，像个不可理喻的疯子一样，肆意破坏着目之所及的一切。” 讲起许久之前的往事，女娲娘娘的声音里听不出多少情绪，倒是颇有些平铺直叙地道。 “那时，包括我在内，如今三界既敬又畏的紫霄宫六圣，都还很弱小。 最后依靠的，还是道祖师尊的决断。 依我看，他老人家当时也没能确定，那四朵莲花之间的关系。 只是在发现造化青莲越强，则灭世黑莲越强的事实后。 就以大魄力，强行将造化青莲拆成了四份。 莲茎与花萼成为盘龙扁拐，归太清所有。 白玉莲藕化作三宝玉如意，归玉清所有。 荷叶则蜷起化作一柄宝剑，归上清所有。 而莲心花蕊，则成为了道祖手中的造化玉碟。 以此玉碟，道祖推演天道维护世间秩序。 同时又引十二品功德金莲之力，建立起了一套功德赏罚规范。 如此，那灭世黑莲的力量才终于被削弱下来。 一番对决之后，道祖倾尽全力，终将魔祖斩杀在西方灵鹫山巅。 也就是如今，西牛贺洲的佛门灵山之上。” 玄奘集中精力，迅速分析着阴婆婆透露的这些信息，短暂的整理了一番思绪后追问道。 “那魔祖虽死，但如今的洪荒三界却依旧量劫不断。也就是说，那朵黑莲最后并没有……” “对，并没有被毁掉，也没办法被毁掉。” 阴婆婆点头道。 “黑莲在灵山之上落地生根，周围劫气翻涌不断，不仅刀剑难伤，还不惧一切法力神通攻击。 后来的西方二圣，接引与准提，自愿留在满目疮痍的灵鹫山看守黑莲、修复地脉。 而道祖在封印黑莲后，为镇压劫气逸散，又将十二品功德金莲，种在了灵山的一处水潭上。 那，便是如今佛们的八宝功德池。” 玄奘听得心中了然，但随即又似开玩笑的问道。 “道祖就不怕，准提接引监守自盗，变成下一个乱世的魔祖？” 阴婆婆闻言笑答道。 “当然怕，但他老人家自有手段，当时我就在现场看着。 接引准提主动表示，要在此地看守黑莲后，道祖就让他们各自释放法力，当场尝试去收服黑莲。 若是出现黑莲认主的苗头，他二人就会被直接斩杀。 结果，那黑莲立刻就将接引和准提弹了出去，好像很嫌弃似的，根本就没让他们碰。” 似乎是回忆起了当年的情形，阴婆婆竟是被自己的话给逗笑了。 哈哈哈的，自己乐了两声之后，她这才好像是意识到。 顶着一位老婆婆的面容，笑的如此幸灾乐祸，实在是有失娲皇圣人的风度。 随后略显生硬的轻咳两声，又恢复了老婆婆，原本慈祥和蔼的样子。 玄奘没有理会这位，假装老婆婆的女娲娘娘，此时心底有多尴尬。 他从这位古老圣人口中，整理出了几条相当重要的情报。 首先，是女娲叙述之中的鸿钧道祖。 他老人家，似乎并不是那种幕后老银币，天天布局这个、算计那个，只知道干坏事的老坏蛋。 至少，在女娲娘娘口中，他还是愿意为了守护这个世界而拼尽全力的。 只是很多时候，能力有限。 对于世界的规律和真相，他老人家也需要研究分析，并非生而知之者。 短期视野受限，难免也会犯错罢了。 后来，鸿钧道祖为从封神量劫中救下那三个，反目成仇的徒弟。 还替三清，担下了所有的劫气因果反噬，将一切托付给后人。 自己则与天合道，重新稳定了洪荒世界的因果秩序，暂时抚平了量劫的余波。 三界才能从封神之后，又和平安定了将近两千多年。 另外，玄奘也得出了一条，也许并不算好的结论。 如果不出意外，功德金莲与灭世黑莲，此时应该都在西天灵山之上。 黑莲拒绝认接引准提为主，那么如来呢？ 就算黑莲也拒绝了如来。 日后，不会又蹦出个紧那罗、无天佛祖吧…… 玄奘听得脑海中思绪乱飞，但终究还是没有忘记，那件他最关心的事情。 “所以……女娲娘娘，不知那须菩提祖师，究竟与这一切有何关系？” 是的，女娲娘娘一直在讲的四朵莲花之事，虽然也很重要。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讲，那位始终居于幕后的须菩提祖师。 他才是在暗中，将一切串联起来的关键。 猴哥从花果山的一只石猴，变成后来的齐天大圣，是因为须菩提。 而他玄奘，之所以能打破佛门的布局，告别金山寺，自由行动、寻求机缘。 也是因为梦中，见了那位须菩提祖师一面。 从他那里，玄奘知晓了金蝉子的过往，又开启了金蝉天目、获得了六根清净竹。 如今，这位须菩提祖师，竟然还在暗中与女娲圣人合作。 不仅帮猴子提前恢复了部分法力，还设局协助猴哥，炼化了五行山内的能量。 这一番操作，简直叹为观止。 回忆起来，玄奘只感觉既后怕又庆幸。 幸好这样一位，思虑缜密、手段可怕的高人，和自己站在同一边。 如果能更多的了解他一些，玄奘绝对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女娲娘娘显然也注意到了玄奘眼底的渴望。 她又稍微严肃了几分，清了清嗓子，随后才认真道。 “想知道须菩提的真实身份？嗯……那么接下来，我会问你三个问题。 金蝉小和尚，如果你答得上来，我就告诉你。” 第109章 旧山崩摧天地新(七) 仙猿镇新址，这间简陋的土坯茅草房内，气氛一时间严肃了起来。 见女娲娘娘如此郑重，玄奘也下意识的挺直脊背、正襟危坐。 摆出了一副，班里三好学生，准备回答老师提问的架势。 不过心里却是在吐槽。 你看，又来了…… 就说那些神仙大能，都喜欢打机锋、弄玄虚吧。 明明两三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事情，非要搞一堆弯弯绕出来，又是提问又是语焉不详。 还美其名曰，是在考验对方的悟性。 非要把简单的事情搞麻烦，最后闹出一堆误会，让简单的局势复杂化。 还是怀念当初梦入方寸山时，那菩提老祖有话直说的爽快态度。 在这种表面专注，实则心中开小差的状态之中，玄奘听到了女娲娘娘问出的第一个问题。 “你知道，灵台方寸山在哪吗？” 刚听清楚女娲的问题，玄奘下意识的就回答道。 “当然是在西牛贺洲，不过具体的位置，我就不清楚了。” 女娲娘娘闻言点点头。 但却既不说回答的对与错，也没有给出任何评价。 反而愈发神秘莫测的，直接提出了她的第二个问题。 “那么你说……斜月三星洞，又在哪里？” 玄奘的嘴角抽了抽，他已经感觉到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 听着窗外，仙猿镇民们略显兴奋的劳作吵嚷声。 还有那一群人族妖族的顽童们，围着他们的大圣爷，又闹又跳的兴奋欢呼声。 认真思考片刻，玄奘才有些不确定的试探着回答道。 “小僧曾在梦中，神游过一次方寸灵台山，也去过斜月三星洞。 如果梦中的所见与现实一致，那么斜月三星洞，应该在方寸山的某一侧山壁上。 山洞前，还有一条清浅宽阔的河水。” 面前的老婆婆听到这个答案后，仍旧没有任何表示。 就只是淡淡的点点头，苍老褶皱的脸上，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再度问出了她的最后一个问题。 “须菩提，又是谁？” 这次玄奘彻底噎住了，也愣住了。 刚开始，玄奘是想在心里骂娘的…… 这女娲娘娘在搞什么灰机啊！ 明明是我在问你，须菩提祖师的真实身份。 怎么最后，女娲又把这个问题，给自己抛回来了？！ 耍我呢，是吧！ 我要是知道答案，还用得着来问你吗？ 但想要骂娘的冲动，只持续了一瞬间，玄奘立刻察觉到了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他想起来了，在异界前世的蓝星上，关于西游故事中的须菩提祖师。 其实，还有一种相当“唯心”的解释。 依照那个说法，所谓的“须菩提”，其实根本就不存在。 一切都不过是一只石猴，在濒死绝境之中的幻想而已。 在那个故事中，天产石猴自身便拥有着强大的力量。 只不过，石猴不通修行之法，这股力量缺乏引导，故而始终沉寂在石猴体内。 后来，石猴决定出海求仙访道。 毫无意外的，一艘猴子们拼凑起来的小破船，根本就承受不住海上的风浪。 船翻了，并无修为在身的猴子，也落水了。 有说那猴子，是先到达南瞻部洲生活了几年，后来在去往西牛贺洲的途中落水的。 也有说那猴子，连南瞻部洲都没有去过。 他从花果山出发后，很快就落水了。 但无论是哪一个版本，在此故事中，猴子都从未去过西牛贺洲。 他只是在溺水濒死的痛苦之中，依照从花果山群猴，或者从南瞻部洲百姓那里听来的故事。 在自己的想象中，虚构了一个西牛贺洲，虚构了一座灵台方寸山，虚构了斜月三星洞。 也给自己虚构了一位，如同老神仙一般的世外高人，须菩提祖师。 所以，无论是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还是须菩提祖师，它们从一开始都并不存在。 它们只是猴子在绝境中想象出来，引导自己爆发出体内潜力的一个……虚构诱因。 所以，灵台方寸山是心，斜月三星洞是心。 须菩提祖师，也是心。 玄奘愣愣的看着面前，笑的一脸神秘莫测的老婆婆，他甚至有种感觉。 如果这第三个问题，他直接回答说： 须菩提就是西牛贺洲，灵台方寸山上，斜月三星洞内的一位老神仙。 这女娲娘娘，说不定就会摇头感叹玄奘悟性太差。 然后丢给他一块石头，让他去荷花潭旁，将石头磨成一面镜子。 然后自己照镜子看，镜子里的人是谁，谁就是须菩提。 如此一来…… 所以，那个猴子想象出来的须菩提，他根本就不懂什么三界格局。 不知道灵山与天庭的存在。 也不懂那些自从太古，自从世界初创以来，就存在于世间的强者究竟有多么可怕。 所以猴子，也只是沉入海底，龟息休眠了十年时间。 醒来后，自以为自己拜了师父，还练成了一身不俗的修为神通。 但是对于这个世界，对于那满天神佛的真正实力，对于各家各派的背景后台。 猴子仍旧是一无所知。 如此一来，倒是能够解释清楚很多问题了。 但与眼前情形相比较，玄奘只感觉，各种悖论也随之而来。 首先，如果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包括须菩提祖师，都是猴子幻想出来的。 那么当初在金山寺，玄奘梦中见到的那个须菩提，他又是谁？ 此时在五行山布局，要救孙悟空的又是谁？ 还有，女娲娘娘自己先前所说，三百年前，指点她到此隐居的人，又是谁？ 难道女娲娘娘见到的须菩提，也是她自己的本心？ 所谓的“得到了须菩提的指点”，其实指的是明心见性，读懂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亦或者，难道猴子想象中的须菩提，逐渐诞生出了独立的人格意识？ 在猴子被镇压的这段时间里，“须菩提”就四处将人拉入那片，名为“灵台方寸山”的意识空间之中。 想方设法的，只为把猴子给救出来。 他陈玄奘，还有面前的女娲娘娘，都是被拉入过“灵台方寸山”的人？ 总感觉这种设想有些离谱，而且逻辑漏洞反而更多啊…… 玄奘在心中无奈哀叹。 行动上，玄奘却是初步整理好思路后，从佛珠手串中取出了他的六根清净竹。 随后，恭敬求教道。 “女娲娘娘，您难道是想说，所谓的须菩提，就是我们的本心吗？ 但是，小僧曾经入梦神游方寸山，面见须菩提时，他还赐我了这样一件宝物。 如果只是本心的话，他又如何能凭空创造出，真正的先天灵根呢？” “凭空造物？” 面前的老婆婆摇头，神秘一笑。 “先天灵根苦竹，当初得到它的人是准提，将它炼制成六根清净竹的，也是准提圣人。 西方二圣一死一伤之后，这苦竹灵根自然落入了如来佛祖手中。 它，又怎么会是须菩提赐予你的呢？” 玄奘听得喉咙发干。 忍不住端起杯子，又吞了两口茶水后，才涩声问道。 “但不是须菩提，我又是从哪里得来的这根……” “小和尚，你知道那灵山如来，又将六根清净竹赐予谁了吗？” 女娲娘娘忽而打断玄奘，直言再问道。 玄奘面色一白。 脑子中，如同有一根细弦，忽然间绷直了一样。 嗡的一声后，缓了两三秒，他才缓缓道。 “难道是……金，金蝉子？佛祖将六根清净竹赠予了金蝉子。 那么，我在梦中见到的‘须菩提’，其实……是金蝉子？” 女娲娘娘所化的老婆婆，听过后忽而呵呵一笑。 “金蝉子不就是你吗，小和尚？ 如果你不是金蝉子，那么此时坐在我面前，觉醒了金蝉天目的小和尚。 你……又是谁呢？” 第110章 旧山崩摧天地新(八) 玄奘偏开目光，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 好吧，他承认，他现在确实是有点慌了。 本来是想尝试着，从女娲娘娘这里打听一些须菩提祖师的情报。 结果却被对方一番颠覆认知的发言，搞得有些乱了方寸。 稍微一个不注意，自己把自己身为穿越者，顶包金蝉子的事给透露出来了。 果然，和这些活了不知多少年，经验无比丰富的圣人聊天，就不能太过投入。 不过……既然已经被对方猜出来了，那么玄奘索性也不再掩饰。 只用一种既不否认，也不承认的语气，了然道。 “多谢女娲娘娘解惑，其实小僧之前就一直心有疑虑。 为何包括你和佛祖在内，即使是圣人，也无法直接看穿这一点。 但梦中的须菩提祖师，却能一口道破小僧的真实情况，原来如此。 不过……” 说到这里，玄奘忽而坐起身来，在临时小棚屋中来回踱步，手握六根清净竹陷入沉思。 而女娲娘娘也没有从旁打断。 她耐心的等待了有三四分钟，玄奘才突然一个转身，重新坐回到了木椅上。 话锋一转，再问道。 “如果小僧猜的没错，所谓的须菩提祖师，应该并不仅仅只是个体，相互孤立的‘本心’。 他应该更类似于一种……如同网络一般，代表“心”的概念化存在，对吧？” 女娲娘娘所化的老婆婆眼底，惊讶之色一闪而过。 看到这一幕后，玄奘就知道他的答案，已经接近真相了。 依据女娲之前那三个问题的引导。 玄奘在踱步沉思中，又将自己十多年前，在金山寺中梦入方寸山的经历，重新回忆梳理了一遍。 当时，他一整天都感觉莫名困倦，最后在藏经阁中昏睡过去，而醒来时，也是在藏经阁中。 梦中过河时，他浑身湿透，醒来后身上却是干的。 而且入梦时，还有法明长老在附近。 如果出现过某种空间转移类的法力波动，就算老师傅察觉不到，观音菩萨也定会发现。 以上证据便可以证明，当时玄奘确实是“梦入”方寸山。 不是玄奘梦中进入了方寸山。 而是方寸山在玄奘睡着时，主动出现在了他的梦中。 并非所谓的灵魂出窍、周游太虚。 开玩笑，未来取经人的魂魄，真要是就那么简单的，在佛门的地盘上被谁给勾走了。 那整个佛门，丢人死了，还不如就地解散算了…… 接下来，场景切换到梦中的方寸山。 玄奘在小金蝉的引导下，注意到“灵台方寸山”石刻的那一幕。 那石刻之上。 前面“灵台”二字，只剩下“灵”字上方，一个“倒山”尚且清晰。 中间“方寸”二字，“方”字几乎消失，仅余下了个“寸”字还能看清。 一个“倒山”加一个“矮寸”，这不正是一个“寻”字吗？ 而斜月三星洞，不正是一个“心”字吗？ 一路登山、跨过河流，又深入一处山体上的岩洞，最后在山洞中找到须菩提祖师。 这不正是象征着，一种“寻心”的过程吗？ 种种迹象，玄奘现在回忆起来，只感觉简直就是在贴脸明示了。 须菩提，便是心。 所以，孙猴子见到的须菩提，才会只教他神通术法、只教他提升修为。 所以，玄奘见到的那个须菩提，才会一眼看出玄奘，其实是一个穿越者。 因为一切秘密，都瞒不过自己的本心。 而原本就不知道的事情，自己的心，也无法教给他。 至于那六根清净竹，大能修士将宝物炼入灵魂，带着一起投胎转世的情况也不是多罕见。 什么伴生灵宝、口含宝玉等桥段，都是神仙下凡投胎时，整出来的花活。 这是目前，玄奘经过一番思索后，分析得出的结论。 但是，玄奘同样知道，事实显然不仅如此。 方寸灵台山与斜月三星洞，是一场梦，但却绝不仅仅只是一场虚幻的梦。 须菩提代表着心，但却并不是一个孤立的“心”。 玄奘作为穿越者，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金蝉子，曾经经历过什么。 但梦中的须菩提，却能将金蝉子的过去，直接展示给玄奘看。 这说明当时梦中的须菩提，不止是玄奘一人之“心”。 其实也并不难理解。 玄奘的梦入方寸山之旅，金蝉子的意识化作一只小金蝉，始终藏在玄奘的眉心中间。 当时玄奘与金蝉子两人，是同时找到须菩提祖师的。 所以，那时的须菩提祖师，应该是玄奘和金蝉子两人本心，融合后形成的存在。 如此一来，在玄奘的分析之中，就只剩下最后一点疑惑，无法解释了。 为何那场入梦的最后，如来佛祖会显出丈六金身闯入梦境。 为何遗失在梦中的佛珠手串，会经由观音菩萨之手，重新回到自己这里。 这或许能够证明，当时“梦”中的灵台方寸山，并不是绝对的虚幻。 而是一种…… 玄奘不知该如何描述，但或许类似于，介于虚实之间的超维存在。 而这则很有可能意味着，因为某种原因。 梦中的须菩提已经不仅仅是玄奘，与金蝉子的“心”了。 他还拥有着某种其他，更为强大的力量。 如果单一个体的“心”并不足够强大，那么当不同人的“心”彼此连接、彼此融合后。 那个“须菩提祖师”，无疑将会变得更为强大。 所以，玄奘向女娲娘娘提出了他的猜测。 如果“须菩提祖师”，确实不是某个具体的存在。 那么，如今的“须菩提”，会不会已经成为了某种，能将“本心”彼此连接的力量。 而听了玄奘给出的结论与猜测，女娲娘娘在短暂的惊讶后，喜悦而笑道。 “没想到，你能将现状理解到这种程度，着实是让我惊讶。须菩提，正是‘心’。 他可以是你的心，可以是金蝉子的心，可以是外面猴子的心，也可以是我的心。 他还可以是道祖鸿钧之心，是魔祖罗睺之心，是一切先天神圣之心。 甚至可以是盘古大神，他在开天辟地力竭身死的那一刻，心中，对于洪荒世界的期许。 但同样，他也可以什么都不是，化作一片虚无，无声无息的消散在天地之间。 而如今西天灵山上的佛祖如来，他要做的事情，正是让‘须菩提’消失掉。 以佛法之空性，度化、降服众生之心。” 第111章 旧山崩摧天地新(九) 从女娲娘娘那里了解到，诸多隐秘之后，玄奘心中还是颇有几分沉重的。 这洪荒三界之中的水，比玄奘原先预想到的还要更深一些。 对于下一步应该如何行事，玄奘心中颇有几分举棋不定。 为了在思考的间隙，转换一下心情、调整一下状态。 玄奘在绕着仙猿镇外围闲逛时，偶然间居然发现了一株橘子树。 明明这整片土地，都是五行山倒塌后，巨量泥土沙石重新铺就出来的。 原本山体之上的草木，都已经化作木屑养料，沉积在土壤之下了。 仙猿镇所在的这片平缓坡地，目前还处于一种寸草不生的状态。 唯独这株桔子树，山崩过去还没两天，就已经长到了将近一人高。 生命力旺盛，完全无视了当前的深秋季节，颇有一种几个月后，就能枝繁叶茂的感觉。 玄奘用他的金蝉天目一看，嚯！还是一根仙苗。 树苗内蕴含着不弱的灵力波动。 虽然肯定比不上神仙苗圃之中，千年如何，万年如何的稀有品种。 与那蟠桃、仙杏、人参果相比，更是云泥之别。 但是谁让这棵橘子树生长在这里了呢？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也不知道是哪位神仙吃了橘子后，将籽吐在了这里。 既然缘分已到，那自然是要开心收下了。 玄奘亲手将桔子树移植到了小镇外不远处，并且嘱咐仙猿镇镇民要注意照看，好生培育。 日后对于他们而言，就算不是一场泼天的造化，那至少也能成为一个地方特色不是？ 仙猿镇镇民，无论人族妖族都对神异之事颇有了解，也相当重视。 尤其是那些妖族镇民，对于他们而言，看守培育一株灵植，等待它成长结果。 然后吃掉仙果借力修行，这种行为就和本能一样。 而人族也有懂行的，他们知道在凡间培育灵根仙苗，最后得到的好处，绝不仅仅只是几株果树、几颗仙果而已。 仙苗有灵，能汇聚天地灵气。 灵根仙种生长之处，周围也必然能逐渐变成一方福地。 生活在这里的人，无形之中，也能得到很多好处。 所以不必玄奘多言，镇民们已经自发的行动了起来。 看着忙碌的众人，不知不觉间，玄奘心中也变得稍微放松了一点。 而与此同时，正站在茅棚土坯房前，望着复兴中的仙猿镇。 面上始终挂着笑意的阴婆婆，忽然间，如同对着空气一般开口问道。 “慈航，既然来了，不现身见上一面吗？” 老婆婆话音落下没多久，一位粗布麻衣打扮的村姑，便不知从何处而来，悄然出现在了阴婆婆身旁。 “没想到您会在这里隐居，上次我为取经人寻找徒弟，看那五行山下还是一片荒地。 原来当时是您出手，隐藏了整座仙猿镇。 慈航原以为，您不喜见我弃道从佛、遁入空门。 再加上之前，先有老君出面为您解围，后有地只娘娘救下玄奘。 我在暗中，也没有寻到出手的机会，所以便一直未曾现身。 原来，是我会错了您的意思。” 忽然现身于此的布衣村姑，看起来面相非常平凡。 平凡到显得相当大众化，仙猿镇的镇民见了，都会下意识的与她打声招呼。 感觉像是遇到了哪个熟人，但又想不太起来，所以就自然而然的忽略掉了。 然而，就是这位看起来十分普通的村姑，她的真实身份，正是那南海观世音菩萨。 仙猿镇民看不出来，但女娲化身的阴婆婆，却能一眼认出她的本相。 瞧着身旁的“村姑”，老婆婆眼中，带着几分追忆之色的笑叹道。 “当初我道心破碎，自认无意收徒。 故而将你推荐至三清门下，入阐教，拜元始天尊为师。 我知你性情温和、不喜争斗。 本以为，此举是帮你选了一处安身静修之所。 却不料，反倒将你卷入了那场封神量劫之中。 慈航，若论往事，反倒是我的决定害了你。 如今你如何选择，按道理讲，我本没有资格再多说什么。 只是如今的佛祖如来，早已不是曾经的截教多宝。 我只是担心，你会因此再度身陷险境。” “多谢女娲娘娘担心。” 村姑恭敬的向阴婆婆行礼致谢，也回忆道。 “当初我还是一个民间凡女的时候，曾被那商王治下官吏砍断双臂、剜去双眼。 若不是您及时出手相救，我早已死在牢狱之中。 您的意见，慈航自然不敢忽视。 至于佛门之事……我心中已有计较。” 平凡的“村姑”说到这里时，语气转而严肃了几分。 “但此次量劫与先前不同，它不是几个派系，几个族群之间的争斗。 灵山之下镇压的灭世黑莲，近日来，复苏的迹象已经越来越明显。 仅凭八宝功德池与九品功德金莲的力量，恐怕坚持不了太久了。 如今三界之中日渐强盛的量劫邪气，就是证明。 黑莲复苏不会没有原因。 如今鸿钧合道，若是三界之中再出一位魔祖，后果将不堪设想。 女娲娘娘，您是当初那场龙汉量劫的亲历者。 黑莲复苏、劫气蔓延，肆意侵蚀三界众生的惨剧，我想您比任何人都清楚。 此局唯有取经人历尽艰辛，西行取经、传扬佛法。 汇聚众生愿力于灵山之巅，才有望将黑莲的异动重新镇压下去。 这场量劫，三界众生谁都逃不开。 为了避免情况继续恶化，事情总得有人来做。” 听过“村姑”那严肃认真的回应后，阴婆婆沉默了许久。 忽然略显突兀的说道。 “日后有些问题，慈航，你或许可以与那个金蝉小和尚多聊聊。 他的修为虽然还很低，但在悟性上，之前聊过一次后，我也不得不佩服感叹。 另外……” 阴婆婆回身走向小屋内，还摆了摆手，在与“村姑”最后告别时，又补充道。 “慈航，我知道你来这一趟，是想要从我这里确认什么。 那位灵山佛祖，他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吧，我的确吸收了劫气。 这是事实，所以此时，我们理论上正处于不同的立场之中。 但是，量劫的存在，可能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或许……慈航，当你也见过那颗‘本心’之后，就能理解我的意思了。” ———— （如果不太懂女娲娘娘与慈航\/观音菩萨之间的关系，可以关注本章作者有话说~） 第112章 旧山崩摧天地新(十) 告别了化身平凡村姑的观音菩萨，阴婆婆随即拄着拐杖，走回了身后的简陋小屋。 推开小屋木门时，阴婆婆便笑着向屋中之人，和声告罪道。 “久等了师兄，我与慈航那小姑娘许久未见，不自觉的就多聊了几句。” “无妨、无妨，若不是碍于当前形势，老夫也想找机会与她谈谈。” 回应阴婆婆的人，正是那身穿八卦道袍，须发皆白的太上老君。 不过这次，他背手站在小屋木窗边。 明明就是同一个人，明明同样都不过金仙境界。 但此刻他给人的感觉，却与上次骑青牛时完全不同。 如果说上次的他，像是一个不靠谱的老顽童。 那么此时的老道人，才更像是那个传说之中，三清之首的太清圣人。 “当年的阐教十二金仙里，唯独慈航她最早看清了局势，于九曲黄河阵前力劝双方罢手。 可惜当时她人微言轻。 结果却又因顾及同门之谊，不得不与师兄弟同进退，最后被拖入阵中坏了修行。 现在回想起来，其中是非曲直已不辩自明。 只是元始师弟，唉，他心底的担子太重，就是放不下那点面子。” 说到这里，老君自己打住话头，叹了口气后一挥手。 将袖中一个精致的小玉匣，以法力托在空中，送到了阴婆婆身前。 “没想到猴子，最后竟然真能挣脱佛门的束缚，也多亏了那位金蝉小和尚。 此物，就当是贫道的礼物，麻烦女娲师妹代为转交了。” 阴婆婆接过玉匣打开一看。 只见那匣中，放着一枚龙眼大小、通体金光灿灿的丹丸。 丹丸表层，布置着多重法力禁制，将金丹内蕴的磅礴药力锁于其中。 无有丝毫外泄，自然也不会散发丹香。 但能用如此严密的禁制保护，仅从此处便可知，此丹绝非凡品。 “九转金丹……哦，师兄你倒是心细。 有这数层禁制在，就不必担心那玄仙境的小和尚，原地爆体而亡了。” 阴婆婆笑着收起玉匣，同时又将手中一人多高的木杖，轻轻往地上一敲。 这根品相不佳，还有多数开裂的老木杖，立刻模样大变。 长杖由原本的灰白色逐渐变红，如同刚上过一层朱漆般，颜色开始变得鲜亮了起来。 杖身长度不变，但却明显更细了一圈。 原本的杖头也消失不见，首尾皆是一般粗细。 红漆杖身之上，还有着一条浮雕长龙，藏锋敛锐，隐于浮雕云雾之中。 “如今宝莲心灯重明，我也已经不需要此物辅助，疏导体内的劫气了。 这盘龙扁拐，今日也正好可以物归原主，多谢师兄当日借宝相救之恩。” 老君接过拐扁，八卦袖袍一扬，便将之化作一柄拂尘搭在小臂上。 “所以女娲师妹，你已经决定再次面对，当初发生在白虎岭上的那一切了吗？” “嗯，五庄观之后，正好就在他们西行的必经之路上。 这是我的劫数，也是他们必须经历的一难，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阴婆婆的笑容里，多了几分释然。 但她忽而又问道。 “那师兄你呢，你接下来是如何打算的？” “老夫，当然是尽己所能，而后顺其自然了。” 老君捋了捋胡须，仰头叹道。 “当年的封神量劫，老夫本以为，只要出手平息了师弟之间的纷争，三清就能重归和睦。 结果终究是拉了偏架，不仅没能扭转局势，反而导致他铤而走险，摆出了万仙大阵。 最后更是连累道祖师尊亲自出手，替我等挡下量劫因果……” “所以，你才将三十三重太清天，改名为离恨天？” 听到女娲试探性的一问，老君并未正面回应，只是长吁一口气道。 “只希望这次，借造化玉碟令的机会，通天小师弟能重新打起精神来。 元始师弟，既然他愿意亲自去一趟天外天紫霄宫，那么应该还是有希望的。 若能如此，也算了却我一桩心愿了。 只是，以通天小师弟的秉性，事情恐怕也不会一帆风顺……” 话音落下，阴婆婆沉默无言，也随着老君一起，将目光投向了高天之上。 …… 封神量劫之后。 道祖鸿钧以无上神通，在洪荒世界之中，为新天庭的定立开辟了三十六重天。 这三十六重天，并无高下优劣之分。 甚至恰恰与凡人的直觉相反。 一过南天门，刚刚入眼看见的第一重天，便是一片祥光瑞霭、云雾缥缈。 最符合寻常人，对于神仙世界的美好幻想。 在一般人的普遍直觉中，第一层都如此美好。 那更高处，必然会更加祥和恢弘，更加金碧辉煌。 然而事实上，这三十六重天越往上走，环境就越是恶劣。 当初，凌霄宝殿这处群臣登朝之地，之所以建在九重天，而没有建在更高处。 最主要的原因，其实是为了顾及天庭中，修为水平较低的底层仙神。 第十重天内，剧烈的罡风已是遍布四方。 一旦不慎脱离各大宫阙之间的主道，那罡风，能轻易将真仙修士的元神撕裂。 更上层，自然也是更为可怕。 三十三重离恨天，兜率宫灵府之外，炙炎罡风肆虐、灵气稀薄至极。 三十四重上清天，因通天圣人被禁足紫霄宫，此界亦被封印，内部情况无人知晓。 三十五重玉清天，弥罗宫灵府之外，天劫雷灾日夜轰鸣，寻常仙佛见之如见末日。 三十六重大罗天，此地已靠近天外天边界，内部的空间稳定性极为脆弱。 一息之间，便有千万道空间裂痕出现又消失，如同无形利齿一般，啃噬着其中的一切。 大罗金仙巅峰以下者入内，顷刻之间便会被空间“蚕食”殆尽。 道祖曾言：“有能者，可居其上天位，无能者不可强求。” 此言之中，并无任何鄙夷讥讽之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三十六重天开辟之后。 鸿钧在合道前，便居于这第三十六重天的天道宫之中。 以自身镇压洪荒气运，推演天道运行。 而道祖合道之后，三清中修为最高的太清圣人则取而代之，坐镇天道宫。 他留下自己的善尸，在三十三重天兜率宫中，制药炼丹。 封神量劫后，道门阐教一家独大。 元始天尊自然选择在三十五重天内，开辟了弥罗宫灵府仙境。 常请三界贤达共聚于此，论议混元道果，探讨突破圣人境界的道路。 但此时，元始天尊却并未在弥罗宫中。 他手持一枚青玉符令，穿过天界屏障。 在三十六重天，天道宫外，拜见过闭关不出的太清师兄后，又继续一路向上而去。 三十六重天并非最高。 三十六重天之上，便是洪荒世界与混沌虚空的交接地——天外天。 而曾经的紫霄宫，便如同屹立在洪荒边缘，监控混沌异动、守望世界的哨塔一般。 孤独的漂浮在天外天夹缝之中。 元始天尊握着造化玉碟令，急匆匆的入了紫霄宫大门。 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后。 他却是空着手，像刚刚发完火一样，怒气冲冲地走出了紫霄宫。 直到大门关严的那一刻，也没有第二个人，从大殿之中走出。 元始天尊似是怒气未消。 他不曾回头，但独自离去的身影，却又略显落寞。 第113章 师徒跳关访乌巢(一) 自从猴哥脱困之后，玄奘整日里，却始终是愁眉不展。 并不是因为先前，女娲娘娘所说的四朵莲花、须菩提祖师之事。 这些事情目前离玄奘还有些远，操心发愁也得不出什么结果来。 所以在知晓前因后，玄奘便在心中将此事记下，待日后再慢慢斟酌考虑。 现在玄奘只为一件事情操心。 就是他有点摸不清楚，猴哥真正的修为水平到底处于一个什么层次。 先前猴子强行突破五行山封印时，玄奘明明已经亲眼见证过。 他的实力至少也在大罗金仙以上，甚至有可能达到了准圣级别也说不定。 当时玄奘也是越想越合理。 如果猴子真的就只是一个太乙金仙，那500年前的大闹天宫，真就成一场三界笑话了。 一位不顾后果，彻底发狂的妖王准圣，大闹天宫怒砸凌霄宝殿。 明显这样才更合理一些嘛。 一心以为自己穿越唐三藏，单抽出金，收服准圣级齐天大圣。 从此之后，可以倚仗猴哥的通天本事，在三界之中、圣人之下，横行无忌为所欲为。 结果现在冷静下来，再用金蝉天目仔细一看…… 呃，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眼前这只猴子的修为，才不过仅仅金仙巅峰水平。 甚至连太乙金仙境界，都没有达到。 这简直就是离大谱了好吧！ 贫僧的猴呢？！贫僧保底大罗金仙境界的猴呢？！ 不信邪的玄奘打算再观察两天，这一观察果然发现了不对。 寻常修行者一旦突破了某一重境界，那么他的修为法力水平，也会稳定在这一重境界之上。 就像爬楼梯一样，玄仙、真仙、金仙、太乙、大罗，初期、中期、巅峰、大圆满。 除修士非重伤或者主动散功，否则一般是不太可能跌落境界的。 但是与寻常修行者不同，玄奘发现，猴子的境界水平，居然是实时波动着的。 平日里和仙猿镇镇民、孩童们闲聊打闹时！ 猴子的状态比较放松，修为就会跌落到金仙巅峰水平。 准备腾云驾雾，或者跟玄奘顶嘴的时候，他心情一激动。 修为，就会直接跨越一个大境界，无比丝滑，没有任何瓶颈的来到太乙金仙初期。 心情一好，状态一放松。 太乙金仙境界就没有了，又跌落回了金仙巅峰水平。 这个过程，一天到晚可以反复数十次。 若是寻常仙人，经受如此剧烈的修为波动，恐怕早就神魂俱灭了。 哎，但是这猴子愣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照常吃吃喝喝。 玄奘越看越是迷惑，感觉自己脑子里的修行常识，简直是碎了一地。 如果说对于寻常仙人而言，修行就像是在爬楼梯。 需要一级一级来，站稳脚跟、夯实基础，才能继续向上。 那么猴哥这段时间的表现，简直就是在楼梯上蹦迪、跳街舞、走太空步。 本来还想着，猴子的修为境界水平高，达者为师，可以多找他探讨交流一下。 但现在玄奘已经有预感，八成从猴子这里，是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 不过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玄奘还是准备了几道好酒好菜，把猴哥叫来聊了一次。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西行路上千磨万险。 贫僧需要先理清楚，悟空你究竟是什么修为水平，才能有针对性的制定下一步行动计划。 一番大道理铺垫之后，玄奘终于是图穷匕见。 既然我看不出你的修为水平，那就直接问你好了。 结果谁能料到，介猴左手端着酒杯，右手拎着酒壶，自斟自饮。 竟然开始吹起牛皮来了。 “什么境界水平？” 猴子吵嚷道。 “你说三清是圣人水平对吧？但那又如何？ 他们就是在天庭的地位高一些，实力，也就那样！” “灌江口二郎显圣真君，三只眼睛的那个你知道吧？他不也是肉身成圣？ 他的实力显然比三清，要高了不知道多少层境界吧？” “嘿嘿！就算是他来，在我面前他也只敢自称一声小圣。 俺老孙，才是真正的齐天大圣！哈哈哈！” 这猴子一边讲，一边得意洋洋的笑个不停。 玄奘旁听着一句话也插不上，嘴角直抽搐…… 心底只觉得，槽点实在是太多了，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处吐起。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在这猴子的印象里，二郎神的实力，竟然还在三清之上？ 怕不是被太上老君，这位圣人善尸的修为水平给误导了吧。 当年在长安城的九龙感天大会上，老君曾现身赐给唐王李世民一颗三转金丹。 这事当时玄奘也在场，所以对于兜率宫里的那位，玄奘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 人家三界大佬，想隐藏一下实力，显得和善亲民一些。 你这猴子还当真了啊…… 而且人家二郎神的那个“肉身成圣”。 其实，就只是一个同境界强者之间，形容躯体强横，力量大、抗揍的说法而已。 古时号称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那位，也不是真的就能将山给拔起来。 夸你的肉身力量不俗，“如同圣人那般强横”！ 也就是这么一说，赶紧谦虚两句算了，谁敢当真啊。 哎，介猴就当真了。 玄奘越听越是感觉，恐怕在这只大猴子心里。 圣人境界上面还有一个小圣，小圣上面，还有一个大圣。 而他孙大圣，齐天大圣孙悟空，他的修为才是三界最顶尖的那一批。 至于如来佛，猴子直接来了一句。 “如来？他不算！他的实力，不能用修为境界来衡量。” 得，这猴子直接将如来佛祖，从修行界神仙天梯图中剔除出去了。 听着修为不过太乙初期的猴子，满口跑火车。 刚开始，一直在认真分析，揣摩猴哥话语中有何深意的玄奘。 只想一头磕在桌子上。 磕死算了。 之前就担心这猴子，借着酒劲胡吹乱侃。 玄奘还专门挑的是那种，度数较低的凡间米酒。 结果他，倒是酒不醉猴猴自醉，大言不惭的乱吹牛。 现在，玄奘直接大脑放空，小酒小菜品着吃着，就听介猴怎么吹。 聊起龙汉大劫，猴子说： 他一棍，就能叫那什么魔祖罗睺脑袋瓜开花。 聊起封神量劫，猴子说： 什么混元金斗、番天大印，在他的金箍棒下，都得被砸成齑粉。 听到那截教三霄娘娘布下九曲黄河阵，将阐教十二金仙削了顶上三花，散了胸中五气，修为跌回真仙境。 猴子哈哈大笑。 说什么劳什子九曲黄河阵，他能在那阵里七进七出，也不会被伤到分毫。 等猴子吹完牛，玄奘才不怀好意的透露了一条消息。 “观音菩萨，她就是当年阐教十二金仙里的慈航真人……” 猴哥一听这话，那一张毛茸茸的猴脸，蹭就红了。 别过头去，一通抓耳挠腮，随后又嘿嘿嘿的笑着道。 “那七进七出，应该是做不到了。 不过凭俺老孙的本事，一进一出还是没问题的！” 玄奘一边品酒一边笑，也没啥恶意，但就是想笑。 到现在，虽然玄奘还是没有搞清楚，猴子的修为境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他却是理解了，为什么当年猴子在天庭中当齐天大圣，整日里与群仙呼朋唤友、称兄道弟的时候。 大家至少明面上，都不讨厌猴子，还喜欢和他相聚共饮了。 轻松啊、欢乐啊！ 能够完全将各种阴谋算计的事，都暂时放到一边。 可以听这只憨憨猴随意胡吹乱侃，心里想啥就说啥。 真的假的都不重要，开心就好。 但开心过后，玄奘也想出了一个，也许能测试一下猴子实力的方案。 那位浮屠山的乌巢禅师。 当年号称火内之珍、离地之精、三昧之灵的陆压道人。 或许，能够“帮上一些忙”。 第114章 师徒跳关访乌巢(二) 没错，如今的乌巢禅师，封神量劫期间的陆压道人。 也是曾经巫妖量劫期间，古妖族天庭，妖皇帝俊最后的血脉后裔。 对于这个目标，玄奘自从知晓金蝉子的一门神通，就落在他手中之后。 便一直在想办法，探听有关于他的情报。 事关距今相当久远的上古之事，关于乌巢禅师、陆压道人的各种传言，其实相当复杂。 不过幸好，目前玄奘身边有女娲娘娘，这位洪荒世界中，经历过无数大事的历史亲历者在。 想要情报，直接从她那里问就行了。 唯一稍稍麻烦的是，在她老人家面前重提巫妖量劫之事，多少有点揭人伤疤的意思。 不过，经历了一番小心翼翼的旁敲侧击。 这位古妖族天庭后裔，妖族太子爷的底细，还是让玄奘整理了出来。 当初金乌离巢，自持天庭太子恃宠而骄，十日凌空、炙烤大地。 巫族里的一个老实人，夸父，他为了驱赶金乌远离大地，故逐日而走。 众金乌年幼骄纵，见猎心起。 遂盘旋于高天之上，戏耍夸父，最终致其暑热干渴而死。 此事被重勇尚武，以肉身强横为洪荒生灵所熟识的巫族，视作奇耻大辱。 在他们看来，即使是那十只金乌联手，将夸父围杀致死。 那也是夸父他实力不足，死则死矣，巫族也只会引以为戒，鼓舞同族勤加修行。 但是那十只金乌，明明实力比夸父更强，却选择了逃而不战。 等夸父不想再追，或者要停下休息饮水的时候，又凑过来继续挑衅。 刺激夸父不断奔跑、不断压榨自身生命，最后屈辱而死。 与其说这是一场战斗，在巫族看来，这更像是一次妖族天庭，对于全体巫族的侮辱。 女娲作为妖族的创造者，也被妖族天庭奉为妖祖。 地位，相当于如今新天庭中的三清。 她在知晓此事后，当即便决定亲自去一趟不周山，向巫族致歉，并商议该如何妥善处理。 当初十日凌空炙烤大地，尚且十分弱小的人族，也曾在那酷热之中挣扎求生。 夸父逐日，看似是妖族与巫族之间的矛盾，事实上，同样也拯救了人族。 此事于情于理，女娲都觉得是妖族这边理亏在先。 然而，当时妖祖天庭气运正盛。 十只金乌恃宠而骄的性格，也正是妖天庭中，群妖普遍骄纵自满的一个缩影。 知晓女娲圣人的决定后，近七成以上天庭妖将，心中皆愤懑不已。 他们认为女娲身为众妖之祖，享妖族供奉。 遇事不为亲族撑腰便罢，竟然还胳膊肘向外拐。 至于大地之上的人族，实际上，妖族也早已对人族心怀不满。 女娲娘娘先创妖族，后造人族，为洪荒世界的演化，注入了无尽的活力与生机。 在女娲心中，本无人族与妖族之分，二者皆如其亲子。 但是，人族先天孱弱，无法与妖族相比。 却又生而坐拥先天道体，可谓是潜力无穷。 再加上人族诞生时，妖族早已发展壮大，不再需要圣人庇护。 所以，女娲便将更多精力，倾注在了引导人族的发展与成长之上。 不再如原先那般关注妖族。 此事说来，其实并无不妥。 但在妖族眼中，却彻底变了味道。 女娲创生万灵，但却唯独偏爱人族，对妖族日渐疏远冷漠。 夸父之事后，女娲更是要为了那些先天羸弱不堪，一捏就死、一捻就烂的人族。 逼迫整个妖族天庭，向那群生活在不周山旁，野蛮低贱的巫族认错…… 那时，道祖鸿钧已于紫霄宫中传下大道，与洪荒生灵，共享斩尸成圣之法。 而妖族天庭中，妖皇帝俊、东皇太一，皆已斩去一尸破入准圣之境，实力大增。 妖王十大将中，也有多位成就大罗巅峰，斩尸指日可待。 洪荒世界中，圣人强者久不出手，威慑力自然在众妖族心中，与日递减。 再加上……当初十日凌空，炙烤大地的那场灾祸。 妖天庭对外宣称这是一次意外，但实际上，真相却并非如此。 女娲自叙，她也是在巫妖量劫之后，才从妖天庭少数残存者口中获知。 当时妖皇帝俊，还有诸多妖天庭高层，其实已经在暗中与西方二圣接触了。 西方二圣想要通过妖族天庭，扩张西方教的影响力。 而妖皇帝俊，也早就想摆脱女娲圣人的约束，想要凭妖族天庭的整体实力，与圣人平起平坐了。 双方几次暗中试探之后，一拍即合。 得了西方圣人的许诺，妖族天庭自然底气渐足。 十日凌空炙烤大地，本意，其实就是在针对人族。 而且是专门针对人族，做给女娲圣人看，看她会作何应对的。 反而，那个傻憨憨的巫族巨人，夸父。 他没头没脑的径直撞入了这场，本来与巫族无关的布局中。 还为了保护人族，追日致死。 对于妖天庭而言，巫族的介入，才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意外。 不过意外归意外，妖天庭还是根据女娲圣人的反应，得到了他们想要知道的结论。 妖族早已被女娲圣人抛弃…… 女娲圣人其实从未想过要创造妖族，人族才是她的目标…… 人族诞生，妖族在女娲圣人心中，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在女娲圣人眼中，妖族不过是她为了创造人族，预先打下的一个草稿…… 接下来，女娲圣人就会用妖族奋斗万载的成果，为人族的崛起铺路…… 妖族若不反抗，若不尽早自谋出路。 早晚有一天会被女娲当做弃子，让人族踩在妖族的脑袋上，爬到更高处！ 所以，妖天庭断然违背了女娲圣人的意思。 用一场与巫族之间的战争，作为彰显妖族实力，同时摆脱女娲“掌控”的宣誓。 然而事情的发展，很快就超出了妖天庭的预料。 他们……踢到铁板了。 道祖传下斩尸证道之法，此法需主修魂魄元神，从元神意念之中分出善、恶、自我三尸。 斩小我，去心中善恶是非，存大我，悟洪荒至高天道。 而巫族承袭盘古血脉，生而无魂无魄，从根本上就修不成元神。 就算实力再强，他们也无法改变自身缺陷，突破大罗金仙境界，成就准圣之位。 已经拥有两位准圣的妖天庭。 自然而然的，就将巫族当成了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哪知巫族在收到妖天庭的挑衅后，一句话也没说。 直接派出了一名手持大弓的巫族，用行动，给予了他们最为强硬的回复。 夸父逐日，接着，自然就是后羿射日。 这名为后羿的巫族，本与夸父便是挚友。 为了给挚友报仇，为了回应妖族对巫族的羞辱，他爆发出了自己全部的力量。 弓如满月，九箭连射，箭无虚发。 在那恐怖的力量面前，九只金乌太子毫无反抗能力，直接被当空射杀。 最后一只跑的最快。 它化身如虹，为了求生，拼命往太阳星上飞。 连滚带爬的，如同一只受惊的野鸭般，直接钻回到了扶桑神树上的金乌巢穴中。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 原本，修为不过大罗金仙初期的后羿，根本没有力量再射第十箭。 但他强烈的执念、强烈的杀意，还有他心中，对于妖族刻骨铭心的仇恨。 却引动了西天灵山之上，一件自从龙汉量劫、魔祖陨落之后，已于世间沉寂许久的存在。 被封印在灵山上的灭世黑莲，回应了后羿心中，这份无比强烈的仇恨。 劫气侵蚀了他的躯体，也缠绕在了他的箭矢之上。 于是，他的第十箭威力更胜先前，直接从金乌巢中贯穿而过。 不仅射残了最后一只小金乌的半边翅膀，还重创了扶桑神木的灵根本源。 扶桑神木，是生长在太阳星上，孕育了妖皇帝俊、东皇太一兄弟两人的极品先天灵根。 也是镇压妖族天庭气运的，根本之所在。 此一箭，后羿身陨。 巫族与妖天庭之间彻底结下死仇，巫妖量劫由此爆发。 而这段旧日秘辛中，最后那只被射残了半边翅膀，又遭箭矢之上，劫气侵蚀的小金乌。 它，就是日后的陆压道人，如今皈依佛门的乌巢禅师。 接下来，玄奘便准备与悟空同行，跳过鹰愁涧、观音禅院、黑风山、高老庄。 直接去浮屠山，见见这位古妖族天庭的，太子大人…… 第115章 师徒跳关访乌巢(三) 曾经的金乌太子，如今的乌巢禅师。 玄奘其实心里也清楚。 他历经巫妖、封神两次洪荒量劫，而且皆能全身而退。 必然并非易与之辈。 巫妖量劫时，他还是一只在大巫箭矢之下，恐惧到瑟瑟发抖的幼小金乌。 封神量劫时，他已经是坐拥斩仙飞刀、钉头七箭书两大杀器。 神通莫测、实力强劲，宝物一出，就必会有人殒命的陆压道人了。 虽然多少有点……自身修为水平不行，却在依仗法宝之力逞威风的嫌疑。 但这却并不代表着，玄奘身为一个玄仙境小趴菜。 带着一只实力不明的猴子，就能因此将他当做软柿子捏。 如今距离封神结束，已经又过去了将近两千年。 陆压道人为何入了佛门，他又会在如今的西行之路上，扮演怎样的角色。 就目前情况来看，还有很多未知数。 不过玄奘在面对危险时的底气，也比之前更足了。 最大的原因，就在于这座仙猿镇。 现在仙猿镇的情况已基本稳定，而且还有女娲娘娘坐镇，有净世白莲自成阵法结界笼罩周围。 玄奘便打算将此处，逐步建设为取经团队的大后方、主基地。 或者说……就是我方水晶。 虽然不能在此处复活，但仙猿镇却能作为“安全屋”“休整点”，为后续的西行之路提供各种物资支援。 异界前世中，那个西游故事里的取经团队，就只是一个从长安城出发，目标天竺大雷音寺的远行队。 途中一路日夜兼程、风雨飘摇、居无定所，除了前进之外，别无选择。 但玄奘可不想让自己如此被动。 之前他从锦斓袈裟上，拆下来的两颗如意珠，已经有一颗被劫气侵蚀损坏掉了。 玄奘心中已有预感，日后如意珠在他手中，可能消耗量会很大。 必须要掌握自行炼制，甚至大批量、工业化制造的方法。 日后若真要建“流水线”，总得找个固定的地方安排下来，不是吗？ 还有日后西行路上，寻到的天材地宝，收服的妖兽精怪，也得有地方可以让它们安家落户嘛。 西游此行，信念要坚定，物质保障更是必须要跟上。 能富裕绝不贫穷，该吃的苦要吃，能避免的，玄奘也不会自讨苦吃。 现在后方形势基本稳定，在玄奘的下一步计划之中，离开仙猿镇后，其实有三个可选项。 一是，继续按部就班，与猴哥徒步西行。 过鹰愁涧，直接前往观音禅院，开启黑风岭“副本”。 此选项胜在稳妥。 毕竟那漫天神佛，大多应该都更希望看到一个，老实听话、规规矩矩的取经团队。 若是一切顺利，还能在“通关”后，修复破碎的金蝉灵甲。 但先前玄奘已有判断，观音禅院和黑风岭“副本”，并不像原先设想中的那样简单。 可能会涉及观音菩萨，或者触及佛门之中，更多的阴谋与隐秘。 若是在实力不足时，过早介入其中。 很可能一个不注意，就会掉到佛门挖的坑里去。 二是，根据需要，与猴子一起腾云驾雾，走“航空”路线，跳关前进。 有重点的，尽快回收金蝉子遗失掉的六大神通、三份功德金莲本源，提升自身实力。 此计划，其实是玄奘心底，理想状况之下的首选项。 毕竟本事在身，比什么都重要。 实力越强、话语权越大，未来，能够自主选择的范围越广。 但如此行事，却极有可能引发佛门警觉。 说到底，佛门之所以将那六大神通、三大本源，明着或者暗中投放在西行之路上，使其为妖物所用。 目的，可不是为了考验玄奘，只要击败妖怪后就能取回力量、恢复实力。 甚至恰恰相反。 佛祖希望的应该是，取经团队能在击败妖物的同时，将这些金蝉子遗留下的神通法力一并毁去。 如此一来，金蝉子死去、旃檀功德佛诞生，佛门才能重掌十二品功德金莲。 若是玄奘做的太明显，凭借之前触及白莲时得到的提示，精准打击，挨个抢过去。 除非能在佛门反应过来之前，短时间内速战速决，否则佛门一旦察觉不对，重新调整布局。 那么之后想要实现目标，只会越来越困难。 所以这第二个可选项，玄奘必然会选，但却也得讲究一个手法问题。 而现在，玄奘为了试一试猴子的真实修为，决定跳过鹰愁涧、黑风山、高老庄，直接飞去浮屠山。 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跳过鹰愁涧，那是因为西海龙三太子，此时已经成渭河龙王了。 说不定，现在那山涧水潭里根本就什么都没有，而且，反正玄奘也不是特别需要坐骑。 玄奘的奔跑速度比马匹快的多，更何况，他还有一颗备用如意珠。 想要什么座驾，直接变就行了。 大轮胎越野摩托、212敞篷绿皮越野车，或者直接来一辆装甲坦克。 只要法力供应不断，那么翻山越岭，绝对不在话下。 就算是为了与这个时代，稍微……统一一下画风。 马匹，他也已经有红萝卜了，这矮脚马现在已是颇有灵性。 在五行山剧烈震动，即将倒塌之前，它就自己咬断拴马绳逃跑了。 之后等一切平息，尘埃落定，它又自己跑回仙猿镇新址，窝在临时马棚里啃草料。 仙猿镇正在重建，红萝卜这匹耐力好、能驮货的马，正好能留下帮忙。 浮屠山之行，也没必要去鹰愁涧，再收一匹实力平平的其他什么坐骑。 观音禅院、黑风山水太深，玄奘暂时不想轻易扎进泥潭。 而高老庄的八戒兄弟，曾经的天蓬元帅…… 玄奘觉得，宁拆十座庙不毁一家亲。 若人家和高小姐是情投意合、真心相爱。 玄奘也不想棒打鸳鸯，硬要根据佛门的事先安排，收个不情不愿的二徒弟一起上路。 现在还是先别打扰他，让八戒同志，继续在高老庄参与劳动生产比较好。 高老庄之后，就是浮屠山乌巢禅师的地盘了。 更远的其他西游“副本”，除了黄风岭玄奘稍有了解外，其他去处情况不明，不易莽撞。 黄风岭的黄风大王，它与佛门关系不浅，还涉及一位身份不明的“灵吉菩萨”。 玄奘同样不想莽撞行事。 相比而言，乌巢禅师此人玄奘知根知底，心里有数。 而且根据佛门安排，他对取经团队的态度，理论上说应该还是友善的。 就算不友善，碍于如来佛祖的压力、量劫的威胁。 他直接撕破脸，对玄奘和猴子下死手的风险，也相对较低。 到时寒暄两句，引导猴子与他……切磋切磋，试试猴子的水平。 胜负乃兵家常事，人家毕竟是历经两次量劫的大人物，输了也没啥丢人的。 只要猴子不是被秒杀，那么玄奘就能趁此机会，使用金蝉天目。 在禅师的“乌巢”之中，寻找金蝉子遗失的神通骷髅。 到时，见机行事！ ———— （本章作者有话说，分享一张西游记原着重要地点、人物逻辑顺序图。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点开看看~） 第116章 师徒跳关访乌巢(四) 再度抛出自己的如意珠。 变成一架上下半人高，机头到机尾，前后大约四米长的“折纸”飞机。 玄奘飞身而上，原地拔高，径直升上高空。 前有净世白莲助力淬炼躯体与灵魂，又经过与牛大爷的那一战。 虽然玄奘的修为，碍于人仙道极为苛刻的修行要求，并没有如愿以偿突破玄仙境。 但体内的法力积淀，却比原先深厚了不少。 此时驾驭如意珠飞行时，明显感觉比之前要轻松很多。 之前在五行山的五指峰上，盘旋大半圈就得落下来休息一会儿。 现在，一口气飞出去了十多里地，仍旧是游刃有余…… 玄奘甚至都有种感觉。 此时自己修人仙道，练就的玄仙境界大圆满。 在不算法宝神通之力的情况下。 已经可以媲美修行天仙、地仙道的，真仙境界强者了。 果然，人仙道修行虽然艰难无比，突破难度远胜天仙、地仙修士。 在普遍依仗法宝神通之力，以竞速为强弱标准的洪荒修行大环境中，明显处于绝对的弱势。 境界提升缓慢，许多强大的神通法宝都用不了，自然处于弱势。 人仙，或者说是妖仙道修士，在他们真正成长起来之前，就会被更强者杀人夺宝。 甚至连强横的躯体，都会被天仙、地仙们拿来炼成宝物。 多年艰辛，徒做他人嫁衣。 但是，既然付出了更多的努力，那么回报自然是相当可观的。 人仙道一旦练有所成，那么同境界中，实力必然拔尖。 至少在斩尸入圣之前，人仙道在同境界之中，皆可称无敌。 当然，法宝神通提供的战力加成要另算。 不过这些方面，也并不是玄奘的短板。 除了六根清净竹外，这次，玄奘还厚着脸皮求女娲娘娘帮忙。 将佛祖施加在九环锡杖之上的封印，直接给解除掉了。 如此一来，这件金蝉子亲手炼制的法宝，如今也算是终于“物归原主”，重新回到玄奘手中了 在出发之前，玄奘已专门抽出半天空闲，简单将这件宝物研究了一遍。 外形之上，此杖杖头处以精铁玄铜铸造而成，看起来金光闪闪，甚是夺目。 握在手中很有分量感，虽未过万，但也有九千九百斤重。 硬度、强度都是极佳，可惜大小重量是固定的，并不具备随意变大缩小的“如意”之能。 从功能上看，玄奘本将这柄九环宝杖，当成了一种近身格斗时的兵器。 他发现这长杖前端的九环杖头，分量如此沉重。 那么舞动起来的时候，是不是……就相当于是一根，九千斤的长柄锤。 遇到敌人了，直接抡起这柄九环锡杖，给那些妖魔鬼怪的脑袋挨个开瓢！ 之后女娲娘娘解开封印，玄奘重新将它炼化后才发现。 这柄九环锡杖，竟然是一件远程法器。 当然，不是“光棱塔”那种类型。 就算把这柄九环锡杖插进土里，它也不会自动索敌，发射金色“激光”的。 这柄融入了金蝉蜕的法器，能够以九环的震动，模拟金蝉鸣叫时的嘈杂尖锐之音。 并以此干扰敌人的精神状态，使意志不坚定的人，心浮气躁、心烦意乱。 说白了，这就是一柄能够通过音波攻击，给敌人添加负面状态的法杖。 玄奘就曾经拿猴子当目标，做过实验。 结果把猴子吵得一脸烦躁，差点就忍不住要取出金箍棒来，和这柄九环锡杖碰上一碰。 吓得玄奘急忙收了声音。 九环锡杖毕竟是法器，不是兵刃，被猴子一棍敲断了那不得亏大。 当然，在对付一些普通小妖小怪时，真要抡起来当长柄锤用，也不是不可以…… 最后从品级上看，金蝉子当年在炼制此杖时，虽然融入了六翅金蝉蜕这一珍贵材料。 但最终的结果，却并不理想。 九环锡杖，只是一件上品后天灵宝。 别说逆反先天了，甚至都未能达到后天至宝级。 这也没办法，金蝉子在灵山上时，将精力都用在提升修为境界上了。 炼器这个方面，也不是他的专长。 不过此宝目前，对于玄仙境的玄奘而言，却已经是足够了。 平日里，六根清净竹这一先天法宝，玄奘出于谨慎考虑不敢随意示人。 至少在摸清楚猴子的真实战力前，不敢。 这柄九环锡杖，刚好可以当一件趁手的兵器。 而且，玄奘日后还打算精研如意珠，深入解析其中的如意妙法。 将此种变化无穷的力量，应用到更多方面。 现在，既然这九环锡杖回到了玄奘手中。 那么日后，它只会变得更加强大。 坐在如意珠“纸飞机”上，玄奘忍不住又从佛珠空间中取出锡杖，细细观摩了一番。 而已经从五行山下脱身，恢复自由的猴哥。 他此时正百无聊赖的飘在如意珠纸飞机旁，凭借着如同本能一般熟练的轻身术，舒服的仰卧于洁白云朵之中。 即使是不翻跟头，也能毫不费力的跟上，玄奘驾驭如意珠的飞行速度。 不知不觉间，“纸飞机”已经来到了蛇盘山，鹰愁涧上空。 玄奘一低头，就能看到那片汇聚在两条，如同蟒蛇般相互缠绕的山脉之间，波光粼粼的幽深潭水。 如今小白龙已不在此处。 恐怕是没有机会亲眼见证猴哥，将金箍棒变作百十丈长。 从云头贯入潭底，将清澈的鹰愁涧，搅成一片黄泥塘的名场面了。 如此念头在玄奘心中一闪而过，不过他倒也并不在意。 至于日后，那九九八十一难的第九难“陡涧换马”没了，凑不够数该怎么办。 这就是佛门那边，需要操心的事情了。 “纸飞机”在鹰愁涧上方一掠而过，玄奘并没有注意到…… 此时下方幽深的水潭中，正有一条银鳞白鱼翻着肚皮，不断往水面上吐泡泡。 若是细细去听，那泡泡破裂时，里面还在传出女子絮絮叨叨的说话声…… “怎么还没到，三哥敖烈，他不是把我给骗了吧？ 你当上渭河龙王就很了不起了吗？也不看看是沾了谁的光。 三哥呀三哥，你要是敢骗我。 下次去渭河时，我一定要用你的龙鳞，试试这柄剐龙刀还锋不锋利。” 吐出最后的泡泡后，银鳞白鱼一个翻身，身形迅速在水中拉长。 发出一声低沉的龙吟声后，直接钻回到了鹰愁涧之中。 在潭面上留下一片不大不小的水花，随后彻底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高卧于云端的猴子微微侧目，瞥了一眼已经落在身后，距离越来越远的鹰愁涧。 只是扭了扭脖子，并没有太过在意。 第117章 师徒跳关访乌巢(五) 过了鹰愁涧，接下来就是黑风山与观音禅院。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天空中渐渐昏暗了下来。 这两个地方，在玄奘感觉水很深，不愿轻易涉足。 所以，他也不打算在这附近过夜，便决定连夜赶路 本着谨慎原则，即使是已经入夜，玄奘也不敢像之前那样继续中低空飞行了。 他不仅专门将飞行高度提升两倍，来到了相对寒冷的云层之上。 还回忆着前世所见，将原本的如意珠“纸飞机”，变成了一架结构简单的“螺旋桨双翼机”。 凭借法力驱动的螺旋桨、一对张开的双层机翼，还有能够左右摆动，调整方向的尾翼。 相比于之前的“纸飞机”，这架“如意双翼机”在消耗等量法力的情况下。 速度和飞行距离，都提升了一倍以上。 唯一的缺点就在操控难度上，它必须顺着惯性作用，一路向前。 无法像“纸飞机”那样灵活，可以随时停下来，悬浮在空中。 玄奘的异界前世中，只玩过一些模拟飞行游戏，根本就没摸过这种能载人的真家伙。 所以刚开始的时候，其实……并不顺利。 一个不小心转向打过头，整个“如意双翼机”直接失控，转着圈的就穿透云层，从高空一头栽了下来。 幸好猴子就在旁边。 他从一朵暗云之上腾身而起。 伸手一推，便将转个不停地机翼，重新稳定了下来。 “师傅，你这变得是什么飞行法器，怎么感觉不太好用的样子？” 猴子轻巧的一翻身，模仿着玄奘的样子，直接坐上了双翼机身的后座。 玄奘重新调整螺旋桨转速，左右调试稳定机身后，再度将机头拉起，穿透云层飞向更高处。 直到下方尽是暗夜里的黑云。 而头顶，则是一片再无遮挡的浩瀚星空之后，玄奘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刚才真是好险，如果没有猴哥帮忙，差点就要出大麻烦了。 玄奘担心的，当然不是什么坠机。 凭他此时人仙道，玄仙境大圆满的实力，就算从这个高度一头栽下去，脑门磕在石头上。 最后碎的也只会是石头，玄奘顶多不过取出辟尘珠，稍微清理一下身上的泥尘罢了。 之所以说差点出大麻烦，那是因为…… 若是“如意双翼机”按照刚才的方向，继续下坠。 那么正下方。 修建在松篁桧柏之间的禅院中央，最宏伟的大雄宝殿房顶，恐怕就得被砸出一个大窟窿来。 玄奘甚至无法想象。 等那金池老和尚出来一看，寺庙的大殿，半夜里竟然被人给砸塌了。 那时，玄奘从废墟瓦砾中爬出来，面对金池长老和众多观音禅院僧人的围观，他该说些什么？ 你们可曾见过这招，从天而降的掌法吗？ 那时，爱财如命的金池长老，必然会找他赔钱。 那样玄奘跳关访乌巢的计划，可就彻底乱套了。 幸好猴子出手及时。 凭借着玄仙修为的感知、平衡力，掌握了驾驶诀窍后。 玄奘才紧握操作杆，分心对后座上的猴子道。 “没什么，贫僧刚提的新机，入手总得先稍微熟悉一下。 要知道，大英雄在拯救世界之前，都是从救下一架飞机这种小事做起的。 悟空你很有潜力，贫僧看好你！” 在猴子一脸丈二摸不着头脑，完全不懂他在讲什么的表情中。 玄奘加大法力输出，象征性的一推操作杆。 “如意双翼机”再度加速，直向更西方，乌斯藏国所在的方向飞去。 而这次，玄奘和猴子都没有注意到的是。 就在刚才，双翼机差点坠机，砸入观音禅院的时候。 禅院中一位半人高的小和尚，刚刚结束晚课的他，正从经阁中走出。 他的耳朵微微一动，竟然极为敏锐的听到了天空中，机翼划破空气的呼啸声。 小和尚抬头，稍显清秀纯真的小脸上，那一双眼睛，在夜色中望着漫天星空。 瞳孔，却是在逐渐放大。 放大的眼瞳并未如人类那般，因此看起来失去焦距，变得昏暗无神。 甚至恰恰相反。 这小和尚的双眼，竟如同野狼一般，在漆黑的夜色中反射着周围的光芒。 看起来，就像是在发光一样。 而就在这双，如同发光般的眼瞳之中。 先前天空中玄奘险些坠机，而后又恢复平衡姿态，重新拔高升空冲上云层的整个过程，都被他看到了眼里。 “哇，好大的铁鸟，好像还有人在上面，真厉害！” 小和尚望着头顶的夜空，兴奋地在藏书阁前蹦来蹦去。 伸长脖子、探头探脑，似乎是还想再找找那只“铁鸟”跑到哪里去了。 然而很可惜，玄奘驾驶的“铁鸟”早已穿过云层，飞到了更高处。 而且还在迅速远离之中。 如果没有强横的神念感知，仅凭借一双感光能力稍强的眼瞳，肯定是看不到那只“铁鸟”的。 “广智，你不去僧舍里歇息，又在经阁门口喧闹些什么？” 一位高个头、身体精瘦，面色阴鸷、双目微凸，颇有几分恶相的僧人从经阁中走出。 他的质问声里透着厌恶，甚至见到那广智的小和尚后，还想要抬腿去踢他。 却不料小和尚竟然敏捷的躲开了，还冲这高个凸眼僧人扮了个鬼脸，嬉笑道。 “广谋师弟，你比我入门拜师晚，怎么不叫师兄？” “混账，你是想激怒我吗？” 高个凸眼僧一脚踢空，整个人差点从经阁前的石阶上滚下去。 他姿势诡异的拧动了两下身体，这才重新找回了平衡。 扭过头来，一双凸眼死死盯着小和尚广智。 质问时，口中不仅生出一对毒牙，竟然还吐出了一条猩红的蛇信子。 “这么说，广谋师弟，难道你是想与师兄我切磋切磋。” 小和尚望着他个头瘦高，而且显然本体并非人类的广谋师弟。 忽而拱起脊背、压低身体，微一龇牙，双手几乎贴近地面。 原本纯真的双眼中，竟也逐渐浮现出了一片火热的战意。 短暂对峙了片刻，双方同时动了。 广谋一仰头，两道毒液从他那对尖牙中喷射了出去。 而小和尚广智，他此时按在地面之上的双手指尖，凭空生长出了漆黑的利爪。 这利爪刚一成型，便将铺在地上的坚硬石板，如抓豆腐般划出了数道裂痕。 在毒液喷出的瞬间，小和尚也伏低身体，错开毒液，向着他的广谋师弟冲了过去。 但就在这时，一道金光忽而从经阁中射出，瞬间便出现在了两人中间。 金光展开，化作一面璀璨的屏障，将广谋与广智分开在两边。 而这金光之中，竟是一件表面遍布碎金颗粒、珠宝翠玉，看起来无比华丽夺目的红色袈裟。 毒液喷在袈裟上，金光令其自然消融，轻易化解于无形。 广智双手指尖的利爪，也没能伤到这面袈裟分毫。 而小和尚看清这面袈裟后，便立刻收回利爪、敛去了眼底的战意。 还向着那位脚步颤颤巍巍，缓缓从经阁中走出的老僧，兴奋挥手道。 “师傅！弟子刚刚看到天上飞过了一只大铁鸟！” “别胡闹，哪里来的什么铁鸟。” 老迈至极的和尚，顿了顿手中的鎏金锡杖道。 “广智、广谋，你们是师兄弟，一定要和睦相处。 如果非要争个高下，你们可以比辩经、比坐禅。 如果再像这样打打闹闹的，就都回黑风山里去吧，明白吗？” 老僧话音落下。 那面金光灿灿的碎金袈裟，竟如同一件真正的法宝般，自行飞回来，缓缓披在了老僧身上。 如果认真去听。 这件袈裟的金光之中，似乎，还有极为微弱的蝉鸣声，偶有传出…… 第118章 师徒跳关访乌巢(六) 乘如意“双翼机”御空继续向西。 过了黑风山后，就离开哈咇国，进入到了高老庄所在的乌斯藏国地界。 乌斯藏国…… 这名字，原来玄奘就感觉听起来有点熟悉。 今天，当太阳星从东方升起，照亮这片大地。 眼见着前方蓝天白云下，大地在层峦叠嶂之间，正在以一种略显突兀的形式，迅速向上拔高后。 玄奘突然就理解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正在从空中，越过一二阶梯分界线，过云雾，飞上了地形更为复杂的高原。 远远就能看到，西南方还有一条山脉。 那山脉极高，整体呈现深青色，而半山腰以上则是一片苍茫白雪。 就好像是，横亘在大地之上的一段天然“城墙”。 而这段“城墙”的最高处，自然就是…… “所以，我这是，进藏了……？” 坐在驾驶位上，单手握着“双翼机”的操纵杆。 迎着开放式驾驶舱前吹来的冷风，玄奘侧面望向辽阔的高原，顿觉心旷神怡。 下意识的就开口道。 “喜马拉雅山、珠穆朗玛峰。悟空你看，那边可是世界屋脊，人间最高峰啊！” “师傅说笑了，那边小山岭上的小山包，也能称得上人间最高峰？” 头顶左侧的机翼上，传来了猴子不屑的嬉笑声。 作为一只闲不住的猴，昨天彻夜飞行时，他只在后舱里扭来扭去的坐了五六分钟。 之后就一个翻身，跳上“双翼机”后机身顶部。 像是一块磁石般，直接无视了大风、颠簸等因素影响，躺下来就眯着眼睛，开始闭目小憩。 老实了没多久，又一个筋斗蹦起来。 蹲在机头前端，想要用手去拨拉那高速旋转的螺旋桨。 玄奘急忙喝止了他。 开玩笑，这猴子可是金刚不坏之身，而那螺旋桨只是如意珠变出来的。 一旦被猴子的指头给崩断了，那这颗如意珠，肯定也就会跟着一起报废掉。 这是玄奘手中最后一颗如意珠。 半路上坏了再想修，那可就麻烦了。 还好这猴子听话。 虽然好奇心强，但被玄奘喝止后，他也并没有逆反，非要用那猴爪子去触碰一下不可。 他就只是不满的撇撇嘴，继续在机头上手搭凉棚。 一通乱瞅后，又转身一蹦，两下跳上了机翼。 好好的一架双翼机，几乎就快要变成飞在天上的猴爬架了。 不得不说，猴子在天空中的飞行本事，的确是不同一般。 他踩在机翼上，一会儿蹲下身摸来摸去，一会儿从左机翼到右机翼，跳来跳去。 一整个晚上到今天清晨日出，就没停下过的使劲折腾。 但即使是如此，整架“双翼机”的飞行平衡，都没有发生过丝毫倾斜。 而此时，猴子正站在左机翼上方最边缘处，迎着风势，手搭凉棚。 些微法力护于周身，迅疾的气流被自动分开，虎皮裙、黄僧衣自然垂下，迎风不动。 轻身术、护身咒，还有……恰到好处的法力吸附效果。 用于维持自身，能够在高速飞行中的机翼上站稳，不至于滑落下去。 玄奘已经细心的注意到，猴子在一心三用，以炉火纯青般的技巧，精妙运行自身法力的同时。 还能在双翼机上跳来跳去，随心玩耍。 此般对于飞行辅助术法的精细操控水平，简直是堪称闻所未闻、恐怖至极。 战斗经验不足的人，可能无法立刻明白，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试想一下，两位仙人在空中追逐斗法。 一位需要手掐法诀，维持自身遁术速度，同时专心致志的调整身位、规避攻击。 他还剩下多少精力，能用在驾驭神通法宝，斗法还击上？ 而另一位仙人，遁术与各种飞行辅助能力发乎随心，九成九以上的注意力，都能用在发动攻击上。 那么出现一位金仙追着太乙金仙打，而对方还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也是有可能会发生的。 玄奘自问，就算他日后收集到所有骷髅，成就大罗金仙境界。 想要如此精妙的运用体内法力，也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 注意到这一切之后，玄奘感觉，他对于猴子的真正实力水平，又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只见那猴子瞥了一眼西南方，白雪皑皑的群山群峰。 背起手，如同老先生一般，摇头晃脑的道。 “那边的雪峰之景虽然也不错，但若是论高度，西昆仑、灵鹫山，还有天柱不周山。 这些凡间的仙山福地、险地，随便哪一座，都比这雪顶小山包更高。 不过……喜马拉雅山、珠穆朗玛峰？师傅，你怎么知道那边的山叫什么？” 猴子的问题让玄奘一愣，随后才恍然醒悟。 这里是充满种种奇幻玄异的洪荒世界，不再是异界前世的那颗蓝星了。 很多地理方面的细节，虽然大体上有相似之处，但却绝对是无法一一对应上的。 玄奘游历大唐国境时，就曾去过南瞻部洲，东北部海岸线，远眺过无边东海。 当时玄奘的修为水平，不过就是小小散仙，双眼目力也并不算强。 他就曾盯着大海上，渐行渐远的大唐商船，而后惊讶的发现。 这里的船只，竟然是桅杆和船身一起，同比例逐渐变小而后消失的。 并没有出现船身先消失，高处的桅杆最后消失，一点点沉入海平面之下的现象。 当时玄奘心中就已有所觉。 这个洪荒世界，恐怕真的是一处“天圆如张盖，地方如棋局”的庞大空间。 并不是异界前世中，那颗绕着太阳转圈圈的小蓝球。 不过即使事实如此，但却并不影响玄奘，继续给猴子讲解道。 “那山名是梵语的音译，喜马拉雅的直译，就是大雪山。 据传，当年如来佛祖就是在此处修行，练成神通丈六金身，法力大涨。 后来佛祖也是在此处，被太古元凤的血脉后裔，五色孔雀吞入腹中。” “哦？！也就是说那西天佛老，还被一只鸟吞到过肚子里面？那后来呢？” 猴子似乎一下子来了兴致。 两腿搭在机翼上，上半身高挂着垂下来，好奇追问道。 “后来，佛祖撕裂孔雀的脊背，从中破体而出。 不仅一击制服了孔雀，还将她收入佛门，封她做了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 玄奘如实回应道。 这些事情的大体经过，金蝉子留下的知识中都有提到。 玄奘也是比对着异界前世中，那个西游故事的部分内容，整理出了自己的推断。 猴子闻言一下子就蔫了，倒挂下来的半截身子，立刻就翻了回去。 “唉，俺老孙还以为，你是想说些佛祖过去的倒霉事呢，没劲！真没劲！” 猴子正在不满的抱怨，忽而又听玄奘道。 “贫僧是想说，孔雀吞了佛祖，看似是孔雀占了上风。 但实际上，反倒是暴露了弱点。佛祖抓住机会，故而攻守之势易也。 所以，在对付棘手的敌人时，你可以避其锋芒，尝试着从内部攻破、瓦解对手。” 从内部瓦解对手…… 钻进敌人的肚子里？ 猴子闻言，腰板挺直，一双眼睛忽然间就变得明亮起来了。 似乎有一扇崭新的大门，正在他的面前逐渐敞开…… 第119章 师徒跳关访乌巢(七) 回忆着从白莲中，俯瞰大地时见过的景象。 玄奘很快便在高低起伏、褶皱不断的天际线尽头，找到了那座青石嶙峋的高山。 明明时节已快入冬，无论高空还是地面，气温都降到了零度以下。 但随着与那座高山越来越近，体感温度竟又逐渐开始了回升。 远远就能看到。 那山南有青松碧桧，山北有绿柳红桃，涧下有滔滔碧水，崖前有朵朵祥云。 山顶之上，还有一处香桧翠枝，交错编织的柴草窝。 玄奘知道，此行的目的地马上就要到了。 并不准备就这么驾驶着“双翼机”，冒冒失失的直接停在那片“乌巢”之上。 在拜访这位“太子”禅师之前，玄奘还是打算提前降落，先做一些准备。 选了一片极远处相对平坦的草甸。 玄奘调整机翼、压低机头，“双翼机”开始迅速降低。 猴子似乎也挺新鲜这种，看起来异常笨拙，但却挺有趣的降落方式。 他站在双翼机尾翼上，兴致勃勃，也咋咋呼呼的吵闹着。 还不忘提醒玄奘，小心不要撞到哪棵树上。 玄奘则是在心中，继续推敲着脑海中构思出的计划，排查还有没有什么疏漏。 直到将双翼机降落停稳，正准备将它变回如意珠的时候，玄奘才突然意识到。 什么鬼，刚才在天空中，明明就可以收回如意珠。 然后以自由落体的方式，直接落在地上不就完事了…… 凭借人仙道玄仙境界的修为与体魄，就算是直接砸入地面，也是绝对不会受伤的。 而且，如果再以轻身术作辅助，来一次无声无息、衣袂飘飘的仙人式降落，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指尖一点机翼，化作如意珠落回手中。 玄奘清了清嗓子，缓解了一下心中的小尴尬，而后转头与猴子强调道。 “悟空，我们此行不能莽撞行动，那位乌巢禅师，他已经是千万岁往上的老人家了。 到时无论他的实力如何，我们这边，都得要尽量礼貌一些，明白吗？” “哎，知道了、知道了！尊老爱幼嘛，师傅你唠叨一路，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还有他手里的一个葫芦飞刀，一个能施展诅咒术的什么书，记下了、记下了。 俺老孙会小心的！” 猴子在旁边不停地点头，但目光却始终打量着远处，那座正处于春秋之景中的浮屠山。 抓耳挠腮，还不时的舔舔嘴角。 也不知道是惦记上那山里，一片姹紫嫣红之中的什么野果了。 见到猴子这种态度，玄奘就感觉有点不太放心。 一会要面对的，可是经历过两次量劫的老前辈。 这种随随便便的态度，等会被人家用斩仙飞刀一招制服，这趟就算是白跑了。 于是，玄奘准备透露一条……也许能稍稍震慑一下猴子的消息。 让他再稍微认真一些。 “悟空，那乌巢禅师手中的斩仙葫芦，封神期间，还斩过你们猴族里的一个老前辈。 梅山七怪中的神通第一，袁洪，二郎神的结义兄弟，不知道你听说过他没有？” “袁洪？梅山七怪，他不就是那个四废星君嘛，俺老孙在天庭时就见过他。 也算是个同族弟兄吧，只是他有天庭公务要忙，当时我和他也没怎么深聊过。” 猴子稍一思索就立刻回应道。 “后来大闹天宫与二郎小圣斗法时，俺老孙也曾捎带着，与他交过两次手。 当时就感觉他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太对，俺老孙也没有下重手。 原来他是封神量劫中，被人毁了肉身、坏了仙体，上了神道。” 挠挠手背，猴子眼珠一转，凑到玄奘身边问道。 “师傅，你的意思是说，当初袁洪的肉身，就是被那乌巢用葫芦刀斩杀的？” 看着猴子似乎终于认真了一些，玄奘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你知道就好。据说，那袁洪当年的本事，就与二郎神不相上下。 后来还是杨戬借来山河社稷图，才仗着法宝之力将他制服。 即使是被捉住了，袁洪也能做到断头不死，顷刻重生。 但那葫芦中的斩仙飞刀现身后，只一刀，便破了袁洪的玄功不死身。 等会你就依照计划、量力而行。 打不过那位金乌太子也没关系，多帮我拖延一些时间就行。” “哎！记住了、记住了，师傅你就别啰嗦，赶快行动吧！ 葫芦斩仙刀、箭头诅咒书，俺老孙都要等不急，试试这两件宝物的威力了！” 事先强调了一堆，但猴子眼底却不见一丝惧色，反而愈发兴奋了起来。 从后面推搡着玄奘，使劲催促着他，赶快往浮屠山方向走。 见到这猴子的反应，明明制定了一套自认周密的计划，玄奘心底，突然间就感觉更没底了。 半个时辰后，浮屠山下。 面对着山上的一片姹紫嫣红、硕果累累，难辨春秋的福地盛景。 玄奘运转少许法力，轻轻摇动手中的九环锡杖。 一连串叮叮当当的金属敲击声，不急不缓，但却十分嘹亮，而且极具穿透性。 方圆百里之内，即使是耳背老者，也能听得十二分清楚。 “弟子唐三藏，自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拜佛求经。 途径宝地，见山中祥光瑞霭、梵云隐岳，可有高僧在此隐居？ 小僧冒昧来访，还请前辈现身一见！” 玄奘朗声出言。 结果等了十几秒，也不闻这浮屠山中传来任何回应。 玄奘稍一皱眉。 虽然刚才喊的那一声，并未运用法力提升音量。 但玄奘已经摇动锡杖在先，除非对方故意装聋作哑，否则肯定是能听见的。 猴哥也在手搭凉棚，一个劲的向山上瞧。 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一个人影后，才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师傅，莫不是这位……山中的老禅师，这会儿碰巧不在家？” 玄奘摇摇头。 说实话，这种情况他在云游大唐，拜访各仙家道场时，见得多了。 “悟空，我佛门中有一句禅语，叫做‘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你能明白，这其中的深意吗？” 猴子挠挠头，琢磨一会，又摇摇头道。 “师傅，你的意思不会是未经允许，直接强闯吧？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两步一蹦，猴哥眼底压着兴奋，多少有些口不对心的问道。 玄奘神色淡然，伸出一根手指，在猴子面前左右摇了摇。 “这怎么能叫强闯？既然山中无人回应，那就代表着此地无人隐居。 既是无人之地，我等又为何进去不得？ 若是有人隐居却又不做回应，那么想必应是此地主人，遇上什么困难了。 若是我等去得及时，说不定还能施以援手，甚至在危机关头救人一命。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此等善义之举，身为佛门弟子，即使有时不得不面对一些误会，也定然是当仁不让的。” 猴哥双眼一亮，正待回应些什么。 忽而却见一道金红色流光，以极快的速度从山顶乌巢中升起。 瞬息之间便落下山巅，化作一位身披金绸锦缎长衣、略显消瘦的半百老僧。 在玄奘面前二三十步之外，显出了身形。 这老僧前额之上，隐约可见几条，形似羽翼的细微金色纹路。 下巴蓄着一缕长须，胡须银白中，又夹杂着几缕如火焰般的金色光泽。 这红衣老僧一出现，便用一种表面温和关切，实则相当别扭的语调，怪声讥讽道。 “我道是哪家小辈如此无礼，原来是东土的取经人。 求经若无诚心，不如便在此处折返回去吧。 贫僧看你们这师徒两个，就算是去了大雷音寺，见了世尊如来。 也是无缘求到真经的。” 第120章 巫妖因果往日造(一) 【第十七回：巫妖因果往日造，西游释厄今朝传】 当玄奘手中，那柄九环锡杖响起极具穿透性的声音时。 乌巢禅师的第一个反应，是措手不及。 不久前，他才刚刚接到佛门传来的消息。 五行山封印解除，那只大闹天宫的猴子已经脱困。 取经人刚收猴子为徒，目前正在原地休息整顿，暂时没有立刻出发的打算。 所以，他这边的很多准备，还没有完全做好。 比如，一个质若白玉的骷髅。 对于他而言，目前最关键的就是这个骷髅。 这是一个交易，他与灵山佛门，与那位如来佛祖之间的交易。 虽然心中不甘，但是在这场交易中，他这位曾经的金乌太子。 在如来佛祖，这位后生小辈面前，正处于被动受制的那一方。 是他有求于人，所以不得不出家为僧，暂时放弃陆压之名，成为如今的乌巢禅师。 为了活命，他不得不又一次放弃骄傲，依照佛门的要求第三次卷入量劫之中。 而这一切的因果，都是因为那一箭。 巫族后羿爆发全部的力量与生命，引动黑莲劫气，射穿他半边翅膀的那一箭。 那一箭之后，劫气就缠上了他的金乌之躯，侵蚀到了血肉骨髓之中。 他当然想过要将那缕劫气去除掉，而且从那一箭之后，就一直在不断尝试。 巫妖量劫后，他身为世间的最后一只金乌，妖族天庭的太子。 妖天庭毁灭，绝大多数遗产都落在了他的手里。 法宝灵物、奇珍异宝、灵根灵植…… 妖天庭虽然没了，但残留下来的所有资源都落到他手中的时候，数量同样是相当可观的。 将原本属于大家的东西，都变成我的东西。 刚开始的那段时间，陆压甚至感觉，妖天庭毁了似乎也挺不错的。 妖族的荣耀、妖天庭的影响力、妖皇帝俊的威严，这些事情与他有什么关系？ 金乌，是从太阳星扶桑神木中孕育出的先天神圣。 他陆压与帝俊和太一之间，虽然名义上，似乎是所谓的父子关系。 但实际上，不过是诞生的先后顺序问题罢了。 之所以那两位，一个当上了妖皇、一个以东皇之名，坐上妖天庭的第二把交椅。 不过是他们先出生，实力更强一些罢了。 就算他们都退位，日后妖皇的位置，前面还有九个兄长等着要坐，无论怎么算都轮不到他陆压。 现在帝俊太一陨落，九位兄长死了，妖天庭也毁了。 原本轮不到他的好处和资源，一下子都属于他了。 简直就是天降横财啊！ 瞬间什么都不缺了！ 而且身边还自动聚来一伙，将他看做最后的希望，傻了吧唧，整天嚷嚷着要复兴妖天庭的白痴。 可以随便指挥它们，满足自己的要求。 原因？不需要太过具体的原因。 只要身为最后一只金乌，身为妖天庭太子的他说上一句，“为了妖族的复兴”。 那群白痴妖物，就会自己热血上头的去送死。 这多有意思。 就和当初他们十大金乌一起，将那个巫族的傻子巨人，如遛狗般慢慢耗死的感觉，一样有趣。 帝俊太一创立妖天庭，自称妖皇，汇聚了洪荒妖族的庞大气运。 但在陆压看来，妖族与人族一样，都是女娲创造的低等生命。 金乌自太阳星，扶桑神木之上诞生。 是货真价实的先天神圣，一睁眼，至少也是五气俱全的金仙修为境界。 怎么可能与女娲创造的泥种相提并论。 可笑那些妖族，还将人族视作威胁。 殊不知，在真正骄傲、强大的先天神圣眼中。 妖族、人族，都不过是圣人随手创造的贱种。 所以，看着妖天庭的残余力量，在他的随意指挥下迅速消亡。 陆压心中很平静，甚至有些想笑。 虽然后来，那位在妖天庭中享有“妖师”之称的鲲鹏，看穿了他心中的真实想法。 最后带着剩余不多的妖天庭力量，远走北俱芦洲的极寒苦地避祸。 但这时的陆压，已经凭借着无比充裕的修行资源，强行将自身修为堆到了大罗金仙巅峰。 在混元圣境之下，已经算是三界中最拔尖的那一批了。 凭借着快速增长的修为，残留在他体内的劫气，基本上已被彻底镇压住，再无法造成什么威胁了。 陆压自负身为先天神圣，血脉力量强劲。 认为日后，只要能继续提升修为，达到准圣、圣人。 这点目前无论如何都无法清除的劫气，早晚有一天会自行消失掉。 三界之中，当然有不少存在看不惯他，认为他愚蠢至极，不过是个坐吃山空的废物。 但陆压却从来都不这么认为。 他用不为人知的手段，创造出了两大杀伤性极强的诡异之物。 先天葫芦斩仙飞刀、钉头七箭诅咒书。 此二者，都是一旦出手，就必能取人性命的杀戮至宝。 而且，由于此两宝的特殊之处，杀人者还能不沾因果。 凭借这两大宝物在手，陆压自然在三界横行无阻。 甚至不少修为高于他的准圣，都会与他交好，托他办些“小事”。 所以，即使是遭到了诸多鄙夷。 在那段时间，陆压依旧是自得其乐。 颇有一种，世人笑我太张狂，我笑世人太愚昧的超然快意之感。 虽然妖天庭的所有遗产，都被他随心所欲的消耗一空后。 这才发现，那斩尸证道之路，并没有他原本预想中的那么简单。 这一道无法通过堆资源突破的修行天堑，卡了他很久。 但之后封神量劫的到来，却又给了陆压险中求富的机会。 陆压观察形势，果断站队顺天而行，占据大势的阐教。 凭借手中的两样宝物，他连杀多位截教之中，难缠棘手的至强者。 最后那一句“请宝贝转身”，更是成了封神量劫中，无数仙道修士的噩梦。 量劫之后，陆压又凭借着兴周灭商，立天子、绝人皇，助力天道凌驾六道之上的大功德。 一举斩去善尸，成就准圣之位，实力大涨。 三界之中，提起陆压道人，谁敢不夸上一句手段通天、鬼神莫测。 封神量劫期间，陆压道人在自我介绍时，就曾傲然自称： “跨青鸾，骑白鹤，不去蟠桃飧寿乐，不去玄都拜老君，不去玉虚门上诺。 三山五岳任我游，海岛蓬莱随意乐。人人称我为仙癖，腹内盈虚自有情。” 当初不屑一顾者，无论阐截两教任何一方之人。 封神量劫后，都被他陆压道人凭实力啪啪打脸，一问一个不敢吱声。 但后来…… 在又一次耗尽所有资源、所有气运，勉强斩去恶尸之后，陆压却发现。 他的第三尸，自我尸。 竟如同无数细碎的坚韧根须般，深入骨髓、灵魂与意念本心之中，无论如何都无法分离出来。 陆压甚至有预感，如果要强行分离斩去自我尸。 那么这“一刀”下去，不仅是自我尸，他的本命元神也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于是，修为止步于准圣中期，再难寸进的陆压道人，又惊恐的发现了一件事情…… 当初，大巫后羿射出的第十箭。 哪怕相隔千万年、跨越两次量劫。 此刻，仍旧以另一种形式，紧追在他身后。 决绝、疯狂、狠辣。 一箭必杀，横跨光阴，死亦不休。 第121章 巫妖因果往日造(二) 后羿的第十箭射偏了。 但那箭锋，却穿透了金乌太子的翅膀。 将一道充斥着仇恨与杀意的黑莲劫气，永远的留在了他体内。 当陆压太子修行顺风顺水，通过种种手段，实力一路暴涨的时候。 劫气自然被他的修为压制着，暂时无法发作。 但是，当他修行前进的脚步，一旦开始慢下来的时候。 当年残留下来的黑莲劫气，立刻就会开始迅速生长、蔓延、侵蚀。 刚开始很慢，但之后却会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凝聚着憎恨与怒火的劫气，时刻在变强着。 而且是在以一种无法阻挡的势头，从内部，疯狂破坏着陆压的修为、躯体与灵魂。 渐渐地，无论平时在群仙神佛面前如何风光。 陆压心中都知道，与那些寿元悠长、无后顾之忧的仙神相比。 名为死亡的大恐怖，正如同那后羿的第十箭一样，在他的身后，迅速接近着他。 封神之后的短短千年间，陆压太子斩出的恶尸崩碎、善尸崩碎，全部重新回归体内。 准圣层级的修为境界，也一路跌落回了大罗金仙巅峰。 而且还在如同雪崩一般，越塌越快。 经过旁敲侧击的多方打听，陆压才终于得知。 想要活命，想要镇压体内的劫气，唯有女娲圣人手中的宝莲灯。 以及……西天灵山之上，八宝功德池中，那朵功德金莲能做到。 女娲手中的莲灯，巫妖量劫后便熄灭了。 曾经风光无限的陆压道人，他只能强忍着，放下身为先天神圣的傲气。 去求那西天灵山上的佛祖。 哪怕这佛祖的前世，曾是截教的大师兄多宝道人。 封神量劫时，曾经站在他陆压的对立面上。 哪怕在他陆压道人眼中，当时，凭手中的斩仙飞刀和钉头七箭书。 想要杀之，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但现在，他作为历经两次量劫的老前辈，却必须跪伏在雷音寺的大殿上。 求那佛祖能以慈悲为怀，救自己一命。 “当初你以取乐为目的，将巫族巨人夸父戏耍致死。 以巫妖量劫的爆发为代价，为自己换取了一时的欢愉。 而量劫又熄灭了净世莲灯，断绝了你自己的生路。 金乌太子，你坦然享受了量劫带来的利好，愿为取乐愉悦而死。 因果既定，今日又为何在此屈膝求生？” 雷音大殿之上，佛祖如来丈六金身高坐于前，平和的声音中又透出些许疑惑。 就好像，他并不是在刻意羞辱，只是真的在发自内心地疑惑。 但为了求生、为了活着。 陆压只能抛弃尊严与骄傲，咽下一切羞辱与轻蔑。 继续跪求那位高台之上的丈六金身，求他能调用功德金莲的力量，压制体内日渐失控的劫气。 他拥有两大杀戮至宝，他能让无数仙佛恐惧。 但杀人之宝却无法救人，更无法救己。 他知道，自己的生死，只在那灵山佛祖的一念之间。 “往日凡几，种今日之果，因果循环之间，自然报应不爽。 即使是超凡入圣、称宗做祖，即使是杀招在手、无人不畏。 即使是那魔道之祖、洪荒六圣，依旧逃不过执念、逃不过因果。 金乌太子，若要求得那一线生机，你需得先明了空性、跳脱因果。 断弃取悦自我的小自在，于空性之中，了悟佛法真谛的大自在。 吾之所言，汝可能明白？” 匍匐在雷音大殿之中，陆压又如何不明白那佛祖的意思。 曾经自称，不去玄都拜老君、不去玉虚门上诺，三山五岳任我游、海岛蓬莱随意乐的他。 此时无论心中如何屈辱、如何不甘，都只能涕泪俱下，做大彻大悟状。 伏地叩首回应道。 “弟子愿抛弃往昔，遁入空门，望佛祖成全。” 于是，曾经在封神量劫期间，伤敌杀人无数，凶威赫赫的陆压道人。 便化身为了如今，一位法名乌巢的老禅师。 然而即使是皈依佛门，那位灵山佛祖，也并未立刻出手施救。 他取出了一颗白玉骷髅，提出了一个交易。 他要如今的乌巢禅师再入量劫，与那取经人见面，帮他办一件事情。 此事若能成功，则佛门将全力为他镇压劫气、保他性命。 但若是失败…… 那位灵山佛祖的原话是。 “那便是你与佛门之间因缘未至，福泽尚浅，还需另觅良机了。” 在无奈、无能、不甘、不忿等诸多复杂情绪的笼罩之下。 乌巢禅师接受了这个，或将决定他生死的交易。 而本不该在此时，来到浮屠山的取经人。 却在刚刚结束了五行山劫难后，突然出现在了这里，而且完全不知道究竟原因为何。 在听到那九环锡杖中，极具穿透力的金属敲击声后。 还在浮屠山顶，做着准备的乌巢禅师愣住了。 短暂的呆愣与措手不及后，他感觉到了恼怒。 无论眼前的情况，是取经人恣意妄为打乱计划。 还是灵山佛门在故意给他下套、给他制造麻烦，让他措手不及。 他都感觉到了恼怒。 但没有办法，如今的乌巢禅师只能选择沉默，选择不去理会这位取经人的到访。 以此争取时间，同时采取临时应急策略，以最快速度做好布置。 还好，赶在外面那个胆大妄为，又厚脸皮的取经人，准备带着他的猴子徒弟，强闯浮屠山之前。 乌巢禅师完成了他的临时布置，而后以最快速度现身在他们面前。 而这时，无论是为了这次的任务能成功，还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恼怒。 他唯一需要去做的事情，就是用言语，激怒面前的一僧一猴。 在此地，在浮屠山上引发一场争斗。 最好是那只大闹天宫的猴子，就和当年他一棍砸烂凌霄宝殿的牌匾一样，一棍子砸碎这山顶的乌巢。 那么佛祖交代下来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然而还不待他继续开口，便见到那只身穿黄色僧衣，腰间系一条虎皮裙甲的猴子，率先上前。 只随意的拱了拱一双毛绒猴爪，便挺直腰杆道。 “老禅师，听说你有两样很厉害的法宝，无论三界神佛，顷刻间就能取其性命。 实不相瞒，当年被你手中法宝斩去肉身的四废星君，袁洪。 他与我有故旧恩情。 俺老孙自问也有些手段，想与你讨教一番。 试试那葫芦飞刀和钉头箭书，在你手中，究竟是不是徒有虚名。 不知老禅师，你可敢接招？” 第122章 巫妖因果往日造(三) 猴子抬手，向着面前的乌巢老禅师，挑衅似的勾勾手指。 不仅是乌巢禅师，玄奘听了悟空这话，也直接愣住了。 这猴子，不是刚才还说，与那四废星君袁洪不熟吗？ 怎么一见面，就直接提起这事，还要以此为由，直接挑衅金乌老太子。 这和之前商量好的不一样啊！ 不是已经给这猴子强调了很多遍，对待老前辈，要礼貌恭敬吗？ 还是说，在猴子的认知中。 他之前拱那两下手，就已经算恭敬结束，接下来就可以挑衅了？ 虽然对猴子的挑衅态度有些惊讶，甚至还感觉，他此举是莽撞了。 万一对方真是个小肚鸡肠的，真就掏出斩仙飞刀和钉头七箭书来，直接放大招。 那事情可真就大条了。 不过若论本心。 猴子那直来直去的态度，如果稍后不会被暴打的话，玄奘感觉听着还是很解气的。 其实之前，乌巢禅师现身后立刻出言嘲讽。 说玄奘与猴子到不了西天、取不到真经的时候。 玄奘是想直接开口，构思一段颇具禅意，而且非常礼貌、非常优美的话语。 表达出，含义等同于“你行你上，不行别逼逼”的妙论，直接回怼过去的。 洪荒量劫这么大的事，不帮忙就算了，还冷嘲热讽？ 如果不是肯定打不过。 玄奘绝对会揪起乌巢老禅师下颌，那如倒置金焰般缓慢飘动的胡须，直接塞进他逼逼赖赖的嘴巴里。 却不料，猴子的反应比自己快得多。 面对挑衅，立刻就挑衅回去了。 玄奘正在后面琢磨，盘算着需不需要说两句话、打打圆场的时候。 结果却见那乌巢禅师，继续端着一副，犹如世外高人的架子。 捋着他金焰浮动的胡须，明明都勾起嘴角，自得而隐晦的笑出来了。 却又伪装出一副，仿佛是怒极而笑般的样子，猛地一挥袖袍。 身形清癯的老禅师，额头上，那片金羽神纹闪过片刻微光。 一道内赤外金的流火，忽而从他的宽袖中涌了出来。 异色火焰熊熊燃烧，在空气中变幻形状，如同一道拖着长尾的猛禽，环绕在禅师身边。 地面上青绿色的草甸，转眼间枯黄而后迅速焦黑，露出下方干燥的砂石。 热浪扑面而来，玄奘忍不住退后几步。 猴哥也微微皱了皱眉，才听到那乌巢老禅师，言语中颇为自傲的道。 “为师者无德无能，收来的徒弟，果然也是一副目无尊长、教养不严的模样。 贫僧自是不惧切磋，但就凭你这只弼马野猴，还没资格见识我那两样宝贝。” 乌巢禅师斜睨着玄奘，他的这讽刺，自然也是冲着玄奘来的。 然而正因此，他并没有注意到面前，从耳中取出金箍棒的猴哥，周身的气势却在迅速发生着变化。 乌巢禅师瞥向玄奘的目光，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却在忽然间感觉劲风扑面。 一道金箍乌铁铸成的棍影，已经迫近到了身前。 虽然这一段时间，体内的后羿劫气，仍旧在瓦解着乌巢的修为。 目前，已经跌落到了大罗金仙初期。 此消彼长之下，他的实力自然是早已大不如前。 但即便如此，那也是凝聚了道果，货真价实的大罗金仙水平。 而且，身为先天神圣太阳金乌，凝聚法力就能唤出的天赋神通，太阳真火。 此火，虽然只是金乌凭神通拟态变化而来，威力不如太阳星上真正的金红色火焰。 但无论是温度还是破坏力，都远胜寻常仙神费心尽力，才能勉强修炼出的三昧之火。 有此火护身，太乙境下见到就得忌惮三分，又有几个不怕死的，敢轻易靠近。 然而结果却完全超出了乌巢的预料。 对面这只，修为仅有金仙境界，甚至连太乙境都没有达到的猴子。 他竟然敢抡起棍子，直接冲上来。 而且这速度，还超乎寻常的快。 乌巢禅师避开了，但却因为措手不及，避的相当惊险。 那金箍铁棍的一端，几乎是擦着他胡须挥过去的。 根据经验判断，这猴子一棍的力量和速度，都早已超出了金仙范围。 至少也是太乙金仙中期水平。 脚步落定再分神一看，乌巢禅师再度骇然发现，他护在周身的天赋神通，太阳真火。 竟然被那一棍子，给轻易破掉了…… 他甚至还看到，太阳真火附着在铁棍上，徒劳无功的灼烧片刻后，黯然熄灭的样子。 而猴子手中的铁棍，被火焰灼烧过后的金箍，竟然连一点黑痕都没有留下。 反而，似乎还变得愈发金光闪亮了。 虽然只是短短一攻一闪，一个交错之间。 历经两次量劫，斗法经验无比丰富的乌巢禅师，已经从中获得了大量信息。 而这些信息，却在颠覆他记忆里，千万年来积累下的一切修行常识。 真仙汇胸中五气，登金仙之境。 金仙聚顶上三花，得太乙之能。 太乙凝法则道果，成大罗之道。 此法自开天辟地之初，世间一切先天神圣、巫妖人族，尽皆行于其道。 如果说鸿钧道祖传下的斩尸成圣之法，尚有部分仙神心存疑虑。 那么从散仙到大罗金仙的这段仙路，则早已历经无数验证。 乃世间公认的，唯一绝对真理之法门。 而眼前这只大闹天宫的猴子，乌巢禅师确认了无数次。 他胸中仅有五行气息流转，精气神散于体内，并未成三花聚顶之势。 凝聚某一法则之力的大罗道果，更是不见踪影。 事实已经无比清晰的证明，他就是一只金仙境的猴妖。 体内金石之力更胜，加之有部分补天气运护身，此外再无任何特殊之处。 没有见他动用任何秘法，没有见他使用任何，能暂时提升实力的宝物。 就凭一根老君随手炼制，交予人族治水，沾了点功德之力的定底铁柱子？ 这一切，无论如何都无法解释。 为什么猴子的一棍，威力，可以与太乙金仙全力一击相当。 乌巢禅师想不通。 难道这只猴子，他是为了迷惑对手，故意压制修为？ 但在压制修为的情况下，谁还能倾尽全力的战斗？这不是在自缚手脚吗？ 看着面前，双目中战意高昂的猴子。 乌巢禅师想起了那场，发生在五百年前。 被群仙称之为三界闹剧的，“猴子大闹天宫”事件。 当时，他也将此事当成了一个笑话。 心中对凌霄宝殿内，那所谓的三界共主，更是不屑鄙夷至极。 但现在，与这猴子短暂错身而过的片刻，乌巢禅师突然有一种感觉。 五百年前，所有看天庭笑话的仙神，才是真正的笑话…… 再次看向面前的猴子时，乌巢禅师的神色无比凝重。 甚至嘴唇都抿的有些发白。 而猴子则对乌巢禅师这种，面色大变的反应相当满意。 他一转手中的金箍铁棍，指向乌巢道。 “老和尚，你说话时最好注意点。 俺老孙的师傅……都不是你能评头论足的。” 第123章 巫妖因果往日造(四) 极为短暂的骇然心惊之后。 早已在洪荒世界中，历经诸多劫难的乌巢禅师，很快就恢复了冷静。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看不出任何慌乱的迹象。 经验老道的他，甚至还自如的重新换上了一种。 仿佛是前辈稍稍出手考验后辈，并且对后辈的表现，颇为满意的样子点头道。 “你这猴子的实力，确实出乎我的意料。 既如此，二位可愿上山，来贫僧的乌巢寒舍中坐坐？ 我也好尽一尽地主之谊，奉些仙酒仙果、茶水素斋，聊表心意。” 乌巢禅师换上笑脸，如白金流火般的胡须，不再像先前那么灼热张扬。 说话也明显客气了很多。 如此转变，自然不是因为他放弃了先前的挑衅计划。 区别只在于，既然已经摸清了对面的猴子，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暴脾气类型。 那么挑衅就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乌巢禅师的目的，只是想要将战场移到山顶，他的“乌巢”内而已。 依照如来佛祖提出的要求，他必须设法引导，甚至是激怒取经人师徒出手。 只要他们能破坏掉那颗白玉骷髅，交易便算是顺利完成了。 或者，如果他乌巢有本事自行破坏掉，也可以。 乌巢禅师当然尝试过。 但在亲眼见识到，这颗白玉骷髅能轻易将斩仙飞刀弹飞后，他就放弃了。 并不是这颗骷髅本身有多坚固。 那位灵山佛祖所言不虚。 唯有冥冥之中，携带量劫大势的取经团队之人，才有能力破坏掉它。 直接，或者间接都可以。 乌巢禅师本想多花费些时间，将这颗骷髅当做法器祭炼一番。 掌控骷髅中蕴含的力量后，将它镶嵌在一根降魔杵上，交手时，引取经师徒将之击碎便可。 然而，他们来的太过突然。 预先设想中要做的准备，根本还没来得及开始。 匆忙之间，乌巢禅师只能将那颗白玉骷髅，藏在他的山顶“乌巢”之中。 这“乌巢”看似千枝百茎相互交错，结构稳定异常。 实则内部存在着一处，类似于“横梁”“支柱”似的结构中枢，承载着整座“乌巢”的全部重量。 曾经太阳星扶桑神木之上的乌巢，就是这般结构。 金乌通常会从太阳星上，选一块历经太阳真火煅烧，内蕴深厚火灵。 质地最为坚韧，纯度最高的太阳金晶铁，作为“支撑物”来使用。 当年大巫后羿一箭贯穿扶桑金乌巢。 尚且还是一只小金乌的他，就将乌巢中的金晶铁取了出来。 多年来一直带在身边，时刻以法力真火温养。 以此神铁筑巢时，他才能感觉到些许，曾经的温暖之感。 原本浮屠山上的“乌巢”内，放的就是这块乌巢禅师珍藏多年的太阳金晶铁。 而此时，乌巢禅师取下晶铁，将那颗与之差不多大的白玉骷髅放入其中。 如此一来，浮屠山顶整座“乌巢”，实际上都压在了这颗骷髅上。 这就是乌巢禅师在措不及防之下，为完成与佛门的交易，临时制定的计划。 所以，今天这场与取经人师徒之间的斗法，就不能发生在山下。 需得要先客气一些，将这取经的一僧一猴引到山上去，之后再挑衅动手。 面前这实力反常的猴子一急，肯定举棍就打。 只要有一棍落空，打在“乌巢”之上，便算是间接波及到了白玉骷髅。 如此一来，计划自然就能成功。 乌巢禅师表面温和热情，实则心中算计明确，步步为营。 他看向那位，手持九环锡杖，不知为何，忽而比先前沉默了不少的年轻僧人。 玄奘默而不语，似乎是在神游天外。 乌巢禅师眼睛微微一眯，心中猛地升起了一个猜测。 难道是元神出窍？！ 再仔细感应一番却又发觉不对。 那年轻的取经人手握锡杖，九环轻鸣，体内尚有法力持续运转的迹象。 这不是元神出窍者能够办到的事情。 否定了这个可能性，乌巢禅师心中，又升起了另一个猜测。 据说这大闹天宫的猴子，一身地煞变化术与身外化身术，用的相当精湛。 眼前的取经和尚…… 难道趁先前猴子挥棍的片刻，已经被毫毛化身替换掉了？ 也不对。 乌巢禅师有自信，猴毛变出的和尚，就算外形上能做到分毫无别。 体内的法力波动，总是无法骗人的。 这位沉默不语的取经人，金蝉子的第十世转生者。 乌巢禅师看得出来，他的法力运转时，隐隐透着些许佛光梵音。 与周身庚金锐气，化作锋芒直逼人面门的猴子，显然不同。 捉摸不透、捉摸不透…… 凭借着在洪荒世界中，摸爬滚打千万载的经验，乌巢禅师隐隐察觉到了，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但具体哪里不对，该如何破解。 对方设下迷局，暗中行动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些问题堆在乌巢禅师脑中，却是千头万绪，梳理不出个结果来。 而另一边，见乌巢禅师缓和态度，邀请他们上山一叙，还说有仙果仙酒后。 猴子还以为是对方服软了。 下意识的，就想要顺水推舟，先答应下来。 然而，猴哥正要开口。 他眼瞳之中倒映出的景象，却叠加上了一层，由身外化身传来的另一幅画面。 画面中的背景，是大量相互扦插交织的横木仙枝，而且距离画面非常近。 这只能说明一点。 此时这只与猴哥本体，共享视野的金毛小猴化身，已经爬上了浮屠山。 甚至，已经进入到那座“乌巢”内部了。 而在这幅，以乌巢为背景的视野中心，则是一位僧人。 额前一枚金蝉天目睁开，谨慎扫视四周，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这位，如同正在做贼一般的僧人，正是玄奘。 另一个玄奘。 明明手持九环锡杖的玄奘，此时正站在悟空身后不远处。 但猴子的某一个，偷偷摸上浮屠山顶的身外化身，它传回的画面中，却又出现了另一个玄奘。 这个玄奘伸出手，在嘴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又猛地摇了摇头。 猴子看到了。 这位偷偷摸摸的玄奘师傅，刚刚将一颗白玉骷髅，收入到了念珠空间中。 “悟空，再帮我争取一些时间，别让这金乌老和尚跑了。 那边的禁制里，还藏了一块内蕴太阳金火的神铁。 绝对是好东西，错过哭一辈子，劳驾、劳驾！” 第124章 巫妖因果往日造(五) 只见那浮屠山下，忽然间升起了两道相互缠斗的身影。 一位老僧周身化虹，一只金猴脚下腾云，从山下一路斗上了天空。 化虹老僧每每想要回身，飞向那座落于浮屠山顶的“乌巢”之时，便会被猴子当空拦下。 老僧化虹速度虽快，但那腾云驾雾的猴子，身形却极为灵活。 对于老僧放出的火焰不闪不避，直接一棍打散，而后就会迅速追上。 任凭老僧周旋飞遁，猴子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来到前方阻住他的去路。 “老和尚你别跑呀！” 猴子挥动手中长棍，再次打散一团金红色火焰，逼退虹光之中的老僧后，哈哈大笑道。 “俺老孙还没打过瘾呢！你不是还有两样很厉害的法宝吗？ 一起用出来吧，免得吃了败仗后，又说俺老孙欺负你没有趁手的兵刃！” 而乌巢禅师，他此时的面色已经有些发青了。 没错，是急的，也是气的。 乌巢禅师感觉，即使是自己的脾气修养再好，这会儿也已经有些压不住火气了。 就目前的形势来讲，很显然，这猴子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 就是非要阻止他返回山顶“乌巢”。 越是这样，乌巢禅师就越是心急，他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关于如今的取经人，他曾经在南瞻部洲大唐国境内，四处“拜访”仙人洞府道场。 死皮赖脸，不见好处不撒手的传闻。 以大圣禅院为代表性事件，在各地佛门中也算是臭名昭着了一段时间。 乌巢禅师自然多少听过一点。 而现在，眼前这只大闹天宫的猴子。 五百年前，他也是个在蟠桃会上偷桃窃酒，闯进兜率宫，几葫芦丹药全进肚里的贼祖宗。 如今这倒是好，两大贼头子在五行山合伙成势。 眼下，这是又偷到他金乌太子头上了？！ 扪心自问，乌巢禅师此时倒是真不怕偷。 曾经的妖天庭家底已经败光，一穷二白，浮屠山里除了些年头不足的仙果仙酒外。 真没什么好偷的东西了。 斩仙葫芦和钉头七箭书，此时他都带在身上。 剩下唯一有价值的，就是那块太阳金晶铁了。 不过出来之前，他已经将此铁封入了多重禁制内。 除非来者的布阵破封水平极高，是个阵法大家，否则没有个两三天时间，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动手。 乌巢禅师此时怕的是，万一那颗佛祖交给他的白玉骷髅，被盯上可就糟了。 不过还好，若是骷髅被拿走，山顶的“乌巢”就会直接塌掉。 既然目前“乌巢”无恙，甚至连一次轻微的晃动，都没有发生过。 那么在乌巢禅师看来，骷髅目前应该还是安全的。 至于，那“窃贼”能一眼看穿“乌巢”的搭建结构。 还能比他这只金乌更熟练的，在一瞬间将骷髅偷换出来，且不引发任何异动。 发生这种事的可能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既然贼人还未得手，那么乌巢禅师虽然心急，但却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面色发青几乎破防。 眼下最让乌巢老禅师上火的，还是面前这只踩在云端，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舞棍花的猴子。 此猴踏云而行，若是比飞直线、拼速度，他自然远不及金乌化虹术。 但是若论在有限范围内，比拼闪转腾挪、术法缠斗。 即使是心中不甘，他乌巢禅师也得承认，是自己落了下风。 结果这猴子竟然还仗着空中身法好，得意洋洋的挑衅起来了。 不仅是嘴巴上得势不饶人，行动上也一样。 这猴子每次挥棍攻击时，从气势上看，都好像是尽了全力似的。 但实际上乌巢禅师却发现，有时他认真戒备防御，猴子的攻击却绵软无力。 顶多就是金仙中期水准。 就算不闪不避，直接打在身上，他都连痛都不会痛一下。 但若是因此稍有松懈，冷不丁下一棍敲过来，就是太乙金仙巅峰水平。 甚至堪比大罗境初期，几乎与他乌巢禅师此时的力量，相差无几。 这一棍子要是打实了，对于正在遭受劫气噬体，修为不稳的乌巢禅师而言。 那结果恐怕将不仅仅是丢脸。 说不定，被这猴子直接打成重伤，也不是没有可能。 乌巢禅师难以想象。 他现在已经动真格的，全力以赴了，这猴子却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而且出手时轻时重，简直就像是在……戏耍。 没错，就是戏耍。 就是那种明明实力更强，却反倒要将修为隐藏起来，故意让他看不透。 等着他把话都说完了，再反过来显露出实力，让他下不来台。 明明隐藏了实力，可以突然爆发、轻易取胜。 却偏偏要用这时轻时重、时快时慢的棍法，一点点戏弄他。 让他在这种憋屈的感觉里，擅自反复揣测，一点点的陷入自我怀疑之中…… 看着眼前挥舞金箍铁棍，长短随心、可远可近，完全不顾及自身法力消耗，还嘿嘿直笑的猴子。 怒火，逐渐在这位金乌太子心中升腾而起。 为了活命，向那西天灵山上的小辈卑躬屈膝，如今又遇到这么一只猴子。 身为翱翔于天空的金乌，身为存在了上千万年的先天神圣。 如今在天空中，在飞禽的主场。 他金乌太子，却被一只毛猴来回戏耍，下不来台。 越急越怒、越怒越急。 在这种急火攻心之怒中。 他用一柄燃烧太阳真火的金刚杵，勉强招架着猴子那连绵不断，似乎无论是法力还是体力，都永远不会枯竭，可以随意消耗似的攻势。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不知几千万年前，那早已被他抛之脑后，不愿再度回忆的一幕。 那时，他与九位兄长一起，高高地飞在天上。 飞在那巫族巨人，无论如何蹦跳，也无法触及的地方。 他们哈哈大笑着，看那巨人在地上拼命奔跑。 看着那巫族的巨人，口鼻溢血、双唇干裂，却仍旧举着他的桃木杖，怒喝着、追赶着。 有时，他们会刻意飞的低一些。 引诱那巨人从地面高高跃起，挥动木杖来追打他们。 等那巨人奋力一跃后，又突然飞到更高的位置，看那傻汉不甘的从天空中坠落而下。 重重的砸在地面上，一次又一次，摔的遍体鳞伤。 他与九位兄长轮流尝试，相互比拼。 比比谁能让那巫族的愚昧蛮汉，摔的更狠、摔的更惨。 他们看着那巫族的巨人，眼中一次次升起希望，而后又在一次次坠落中，变为不甘与失望。 他们听着那巨人愈发嘶哑的怒吼声，然后畅快的哈哈大笑。 终于，当那巫族的巨人在暴怒中，燃尽了全部生命，轰然倒地的那一刻。 他们降落下来，围绕在他身边，以太阳真火不断炙烤着奄奄一息的巫族巨人。 九位金乌兄长各个出面、轮流讥讽。 轮到陆压的时候，他正笑的双翼乱颤，火星四溅。 他看着那倒在地上，只能凭心中执念，挣扎爬行的巨人夸父。 想起这愚汉先前，一次次高高跃起，在半空中挥动手脚，又一次次在不甘中摔落的样子。 陆压发自内心的讥笑道。 “你看他，多像只将死的蛮猴啊！哈哈哈！” 下一秒，一道金箍棍影，直接撕裂了他脑海中的画面。 当头一棍、灼血四溅。 剧烈的钝痛感，将他从回忆中惊醒了过来。 体内法力迟滞，劫气加速反噬，金乌化虹遁术随之解开，金刚杵脱手坠落而下。 “与俺老孙比斗，你这老和尚还敢走神？！ 小心我的下一棍，来不及收回力道！” 猴子踏云立于高空，金箍铁棍握在手中，单手叉腰，不满的大喝道。 从高空坠落的老僧，鲜血流入双眼，只觉得视野之中一片赤红。 透过这片赤红，他死死瞪着高处的那只猴子。 手腕一翻。 一个巴掌大小的红葫芦从袖袍中滑出来，落入到了他手中。 “请宝贝转身！” 老僧声音嘶哑的低吼道。 第125章 巫妖因果往日造(六) 葫芦斩仙飞刀与钉头七箭书，这是乌巢禅师亲手炼制的，两大杀戮至宝。 葫芦斩仙飞刀大名鼎鼎，只要取出宝物、看准目标，念一句“请宝贝转身”。 一道利刃寒光，便会在顷刻间从葫芦中激射而出，砍掉目标的头颅、贯穿目标的心脏。 无论那敌人修的是何神通，有怎样的秘法至宝护身。 刀光一过，必死无疑。 曾有截教仙神认出，那收纳斩仙飞刀的黄葫芦，正来自于当年不周山上的葫芦仙藤。 传闻，黄葫芦有隔离封印，吞吐瞬息之能。 于是他们身披防御重宝，布置下层层阵法屏障，期望能凭此抵御飞刀之利。 结果飞刀一出，目标头颅仍旧被轻易斩落。 之前所设一切屏障，所穿一切宝物，皆毫发无损，却形同虚设。 阐教封神榜执榜者，姜子牙也曾好奇。 这斩仙飞刀，究竟是由何种神铁异矿所炼，竟能锋锐至此。 身为陆压道人的他却自得一笑。 也不解释，直接将飞刀从葫芦中取出，如丢垃圾一般，随手放在了桌案上。 姜子牙拾起一看，惊觉此刀竟只是凡铁，甚至连刀刃都未开锋。 而钉头七箭书，此物更是诸天仙神心中，最为恐怖歹毒的法宝。 只需要编草人画靶，以箭击之，便能无视距离，杀人于无形。 即使是凝聚道果的大罗金仙。 箭咒一出，道果碎、三花散，五气尽去、性命双绝。 封神量劫期间，两大杀戮至宝不仅威力无穷。 在阐截两教众仙眼中，更是不知来由跟脚，防不胜防、神秘莫测。 但实际上，那些经历巫妖量劫，特别是见过那射日十箭的古老存在。 他们都能大概猜出，这两大杀戮至宝究竟从何而来。 而身为第十金乌的陆压，他本人，当然最清楚这两大至宝究竟是什么。 当初侥幸逃生后，他在太阳星的某处深坑中，找到了后羿射出的第十箭。 那箭矢钉在太阳星地表，被无尽的太阳真火环绕着、灼烧着。 箭杆已被焚毁，但缠绕着黑莲劫气的箭头，却于真火的灼烧之中毫发无损。 之后是第九箭、第八箭、第七箭…… 陆压在太阳星上，找齐了后羿射出的全部十支箭矢。 他切身体会过，这寄托了后羿怒火与杀意，重创扶桑神木本源的十箭，究竟拥有着怎样恐怖的威力。 他知道，绝对不能与这十箭直接接触。 所以，他只是记住了这十箭的位置，设置阵法将它们隐藏了起来。 隐藏在了无尽的太阳真火之中。 直到巫妖量劫终了，他从妖天庭遗落的宝库中，找到了那个先天灵根上结出的黄葫芦。 此葫芦拥有着隔离封印，保存一切诡异危险之物的能力。 即使是缠绕着劫气的箭矢，也一样。 炼化这个黄葫芦后，陆压重新飞上太阳星，找出了自己当年设下的阵法。 后羿射日十箭，凝聚了他的全部神魂意志，威力，自然也是一箭比一箭强。 然而由于过去的时间太久，且前九箭之上，缠绕的黑莲劫气太少。 等陆压找到的时候，最初的第一、第二箭，已经被太阳真火彻底焚毁，连箭头都没有留下。 后羿十箭，他只回收了其中八箭。 所谓钉头七箭书，就是陆压费劲心力，二次炼化了后羿的第三箭到第九箭，一共七支箭矢后。 将其中的憎恨、怒火与杀意提炼出来，封印进一本仙绸帛书内，才得到的法宝。 所谓诅咒，就是引导那凝而不散，宛如箭矢般的杀意。 花费些时间，将目标从内部侵蚀致死。 而所谓的斩仙葫芦。 就是用仙藤黄葫芦，封印了第十箭上，那道残留下来的灭世黑莲劫气。 此劫气源于黑莲，却因回应后羿的憎恨与杀意而生。 也融合了后羿临死前，蜕变升华而出的全部力量。 这道劫气之所以能跨越千万年，即使是巫妖量劫已经过去，也依旧凝聚不散的唯一原因。 就是那第十箭的使命，还未完成。 当初的十只金乌中，还有最后一只侥幸逃脱，若未能将之射杀，则劫气永不消散。 即使是脱离了箭矢，被封印在葫芦之中，这道劫气也始终在蓄势待发着。 陆压只需要随便找把钝刀、找个铁片放入葫芦中，劫气依附于其上后，就能化作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斩仙飞刀。 葫芦斩仙飞刀，靠的却既不是葫芦，也不是飞刀。 它靠的是一道利箭般的劫气，杀敌的也是这一道劫气。 杀死敌人后的因果，自然也不用他陆压太子来承担。 所以在炼成这两大法宝后，陆压使用起来自然毫无顾忌。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斩仙飞刀的威力在于劫气，钉头七箭书的力量，也在于后羿残留下的杀意与劫气。 而陆压体内，同样也有一缕劫气残存，在时刻侵蚀着他的修为。 两者之间，是能够彼此共鸣呼应的。 使用这两样法宝的次数越多，他体内劫气的侵蚀速度就会越快。 只不过刚开始，由于劫气被快速暴涨的修为压制，他并没有当一回事罢了。 到了封神量劫时期，察觉到端倪后，陆压已经在下意识的克制，少用这两样杀戮至宝了。 又经历过斩尸不成，修为停滞，而后一路疯狂倒退，几乎要跌入太乙金仙境界后。 如今的乌巢禅师早已是打定主意，要将这两样宝物彻底封存，永远不再使用。 可是此刻，看到天空中那只扛着金箍铁棍，随意戏耍自己的猴子。 感受着心中的屈辱与不甘。 千万载的记忆，千万载的时光。 千万载的喜乐风霜、得意屈辱，皆在乌巢心中翻涌不休。 他只觉得冥冥之中，曾经的角色似乎在此时发生了倒转。 视野中，手持铁棍的猴子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 是一只洋洋得意，扇动金红色羽翼，不断讥讽嘲笑他的金乌。 而他乌巢禅师，才是那个在一次次高高跃起中，疲累濒死的巫族巨人。 下意识的，斩仙葫芦就已经出现了在手中。 而他也本能的念出了那个，能令群仙惊惧的咒语。 一道凌厉无比的乌黑箭光，陡然间从葫芦中射出，直向那云端的“金乌”而去。 此时，乌巢禅师才恍然回神。 再想收手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那劫气箭光，依附在一条两指宽的锈铁刀刃之上。 猴子反应速度虽快，一棍击碎了锈刃，但却没能拦住那道劫气箭矢。 前胸进、后背出。 瞬间透过那明黄色的僧衣，穿心而过。 斩仙飞刀弑神杀仙，靠的从来不是那枚锈铁刀片。 乌巢禅师心中已经确定，无论如何，这只大闹天宫的猴子，今天都会死在这里了。 然而下一瞬，只见那猴子忽而转身。 单手伸出、两指一夹！ 那道刚刚穿身而过，还未及飞远的劫气箭矢。 竟如同一条黑烟凝聚而成的小蛇，被猴子轻易夹于指间，再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得了。 乌巢禅师看的，一时愕然忘记了言语。 却只见那站在云端的猴子，似乎很困惑地盯着这道劫气，左右看了片刻。 随后靠在铁棍上挠挠头，疑惑道。 “很强烈的憎恨与杀意……但这道杀意，不是冲着俺老孙来的。 乌巢老和尚，这东西与我无关，你拿它射我有什么用啊？！” 第126章 巫妖因果往日造(七) 天空中，斩仙飞刀射出葫芦，贯穿猴子心口的那一幕。 玄奘也看到了。 当时，他刚刚从浮屠山顶得手而归。 凭借着猴哥多争取到的时间。 玄奘顺利的将那块，处于层层阵法保护中的灼热晶铁矿，捎带着顺了出来。 或许，对于寻常修行者而言，破解这些阵法有些难。 但玄奘的金蝉天目，却赋予了他，对付这类阵法结界近乎作弊一样的能力。 一切法力运转，皆无所遁形。 当日他能看穿淮水下，水猿大圣无支祁的封印薄弱之处。 今天他也就能一眼看出，乌巢禅师布置的封印，应该从何处开始着手破解。 特别是眼前这种，法力灌注总量不高，主要靠复杂性的阵法。 找准弱点，稍微调整一下，无声无息的将物品取出来，再把阵法恢复原状。 并非难事。 至于此行的主要目标，白玉骷髅。 它所在的位置，只要稍微靠近一些，玄奘便已心有感应。 根本就不用眼睛去寻找。 在伸手触摸到白玉骷髅的瞬间，玄奘心中随即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通过这颗骷髅中的力量，他在一瞬间，就理解了整座山顶“乌巢”的建造结构。 甚至连这座“乌巢”中，使用了哪些仙藤仙木，这些藤木，各自又有何属性特征等信息。 都自动浮现在了玄奘的意识之中。 如果说金蝉天目，赋予了玄奘看穿法力流动的能力。 那么玄奘感觉，通过这颗骷髅，他好像能直接感知目标的物质属性、受力结构…… 就好像是另一种，看穿事物本质的能力。 虽然时间紧张，没来的及将骷髅炼化收回体内。 不知道具体是哪个技能，有何详细效果。 也搞不太懂，那个乌巢老和尚，为什么要用金蝉子留下的白玉骷髅来“垫房梁”。 但是，这却并不妨碍玄奘见招拆招。 从念珠手串空间中，随便取出一块品级较低，但足够结实的炼器材料，直接“偷梁换柱”。 整个过程非常顺利，主要目标、次要目标全部达成。 猴哥的表现也很给力。 他竟然凭实力，在空中，在人家金乌老太子的主场上，与对方斗了个不相上下。 也许……看起来还稍微占着一些优势？ 那金乌老太子，可是货真价实的大罗境修为。 玄奘这边在着手取回神通骷髅，破解封印阵法的时候。 也稍微分出了一些注意力，使用金蝉天目，观察了猴哥的修为波动情况。 如预料中的一样，他的修为状态并非定值。 的确是处在不断波动之中，而且在一招一式之间，波动的还相当剧烈。 低谷的时候，一直跌落到了金仙初期，几乎跌破金仙境。 高峰时，那一棍子的威力超越太乙金仙，直逼大罗境。 经过玄奘的观察，他发现猴子的实力波动，也是有规律的。 猴子激动亢奋、热血上头，挥棍出招的时候，基本上就是修为波动的一个小高峰。 抽身收招，迂回观察对手的时候，基本上就是修为变化的一个波谷值。 前一个波峰涨的越高，下一个波谷就跌的越低。 但无论怎么跌，都没有跌破过金仙境界。 当然，这里所说的“境界”，只是玄奘使用金蝉天目，依据看到的法力波动，给出的一个估计值。 对于寻常仙神而言，判断敌人的修为境界，都是要看胸中五气、顶上三花和大罗道果的。 具体是初期还是中期后期，就得交手过招后，各凭经验来判断了。 而猴子此时按常理来说，体内只有从五行山中，汲取的五行之气在持续运转。 并无顶上三花，也无大罗道果。 但交手对敌时，实力水平，却能达到堪比大罗金仙境界。 这种变化，恐怕唯有使用金蝉天目，或者其他某种法力感知手段才能察觉。 所以，玄奘现在能够猜到了。 猴子在别人眼中，恐怕就是个金仙境的猴妖。 算上妖仙道强悍的体魄，以及相对深厚，仿佛用之不竭的法力。 综合实力，最高也不过是太乙金仙境。 但实际上，猴子一旦与人动起手来的时候，他的特殊之处才能显现出来。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视一切修为境界如无物。 活脱脱的一个，先天扮猪吃虎圣体。 对于寻常仙神而言，犹如阶梯天堑一般的存在，似乎根本就无法定义猴子的实力。 搞得玄奘在分神观战时，心中也是一起一落、一惊一乍。 担心那乌巢老太子，趁着猴子处于“波谷”状态时，突然出手偷袭，打断他的战斗节奏。 也一直忍不住的好奇。 暗中揣测，这猴子的修为波动上限，最高能达到什么水平。 “悟空，你牵制住乌巢老太子就行了，不要把他逼的太紧。 万一那家伙掏出斩仙飞刀来，别管我，立刻就跑明白吗？ 那件法宝可是连大罗金仙，都会被当面秒杀的大凶之物。” 玄奘一直没忘给他肩膀上，猴哥的化身小猴强调这点。 但那小猴却是一再的保证。 说是完全不用担心。 金毛小猴信誓旦旦的表示，那个老和尚与他的本体交手时，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走神。 看样子，应该也没有全力以赴。 双方只是在斗法的过程中，稍微比拼一下飞行技巧，还都没有认真起来呢。 他还吹牛说，想当年他在大闹天宫的时候，一人对阵十万天兵天将。 激战中，与那天庭兵将斗了好几个月。 那十万天兵天将，一个个累的是手脚发软、法力枯竭，不能再战。 如今这场战斗，还不够刚刚热身，想拖延多久都没有问题。 见猴子如此自信，玄奘也不便再多说什么。 只能以最快速度收拾下山。 接下来的撤退也很顺利，乌巢禅师似乎打的相当投入，完全没有注意到玄奘这边的小动作。 唯一稍稍有些惊险的，就是玄奘正在跑路时，天空中突然间砸下来了一柄金刚杵。 上面还燃烧着一种，内赤外金，热力极高的火焰。 差点就当头砸在玄奘脑袋上，幸好他躲的快。 犹豫片刻，见没了法力供应，金刚杵上的奇异火焰逐渐熄灭了。 玄奘也就顺手将之收了起来。 想着一会儿与乌巢禅师交涉时，看他的态度如何。 如果双方能聊得来，玄奘不介意将手中的晶矿和这根金刚杵，都给人家还回去。 如果这金乌老太子，还随便摆谱蛮不讲理。 嘿嘿……那就别怪这边，将这两样物品，当做是他的赔礼道歉了。 收了乌巢禅师的金刚杵。 正当玄奘准备告诉肩膀上的小猴，传音提醒猴哥事情已经搞定。 可以找个理由尽快脱身、结束战斗的时候。 意外还是发生了。 玄奘一抬头，正好看到乌巢禅师放出斩仙飞刀，一道不明黑光贯穿猴哥身体。 那一瞬间，玄奘整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个乌巢老太子，他不是在和猴子打着玩吗？ 为什么突然就下死手了？ 下意识的，一片柳叶青光便出现在了玄奘手中。 一口气将柳叶中，观音菩萨的法力完全耗尽，以此为信号寻求帮助。 如果乌巢老太子真的发疯，要动用斩仙飞刀乱杀人。 就只能寻菩萨来帮忙，带着他和猴子尽快逃跑。 回去找女娲娘娘，看她能不能救活猴子了。 这是玄奘目前能够想到的最好方法，却不料，他还没来得及动手。 猴哥竟毫发无损，还回身将那道不知是箭是刃的黑光，轻易夹在了两指间。 口中说了些什么，下一秒，忽而将手中金箍棒向下一抛。 铁棍迎风便长，瞬息化作一根直径十多米的巨柱，当空砸下。 而那位从空中坠落的乌巢禅师，他似乎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庞大的金箍乌铁柱，便已经当头砸下。 玄奘不敢置信的，揉了揉额前的金蝉天目。 他很确定自己刚才没有看错，猴子在抛出金箍棒的那一瞬间。 体内的法力波动，至少是大罗金仙中期…… 第127章 西游释厄今朝传(一) 再度使用斩仙飞刀，从葫芦中，放出了那道后羿留下的劫气箭意。 乌巢禅师看到。 这次，他一直引以为傲、从未失手，一旦使用，就必会取人性命的底牌杀器。 在一只修为不过金仙境界的猴子这里，铩羽了。 不知道为什么，望着头顶砸下的金箍巨柱，感受着体内的劫气反噬。 这次乌巢禅师心中，却有一种反常的平静、释然感。 就好像一根钉在心中，日夜刺激伤口流血，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的钉子。 今日终于拔出来了。 就好像是一块，自从巫妖量劫起，千万年来始终压在他的双翅上，令他无法飞翔的巨石。 今日，终于卸下来了。 巫妖量劫刚结束，他身为最后的金乌太子，随心所欲的挥霍妖天庭遗产时。 他没有这种轻松感。 因为就算是有意回避，他心中也始终清楚。 有限的资源，总有耗尽的那天。 而身边，为了妖天庭复兴而奋战的妖族手下，也总有一天会看穿他的真面目。 为了压制体内的劫气、回避心中的不安。 他只能更加随心所欲、更加肆无忌惮的去挥霍。 只有在挥霍时，那短暂的快意与全能感，才能令他暂时忘记心中的“钉子”，忽略压在双翼上的“巨石”。 参与封神量劫，凭借斩仙飞刀与钉头七箭书，大杀四方的时候。 封神量劫后，凭借功德气运斩去善恶二尸，成就准圣境界的时候。 他也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因为每次祭出葫芦、展开咒书的时候，无论如何逃避，他都知道。 使用的次数越多，他距离魂飞魄散的结局就越近。 因为他逐渐理解了。 道祖鸿钧留下的斩尸证道之法，不是单纯用气运功德就能堆积成功的。 因为他逐渐理解，身为金乌太子、身为陆压道人，他此生皆只为自己而活。 他从未在意过是非善恶，故而斩去善恶二尸不难。 但若要斩去自我尸，斩去他千万年来，只为自己而活的信念。 若要让他回顾自己的过去，反思曾经犯下的错误，去感悟至高无上的大道。 这等同于，要让他否定自己存在的意义。 等同于要让他陆压自斩道心、自废修为，自绝性命。 而斩不去自我尸，他的修为就只能被卡在准圣境界，再也寸进不得。 体内日益增长的十箭劫气，很快也会要了他的性命，让他魂飞魄散。 他试过用自己对后羿的憎恨，反向吞噬体内的劫气，像曾经的魔祖罗睺那样，成为黑莲劫气的掌控者。 然而结果却证明，他金乌太子积累千万年的怨念恨意，仍旧抵不过后羿临死前，那决绝的一箭。 自从后羿的第十箭，射残他半边羽翼，擦身而过的那一天之后。 无论如何自我欺骗，他始终活在挣不脱、逃不开的焦虑与痛苦之中。 而万般无奈之下，去往西天灵山，跪伏在大殿之上，祈求那佛祖能救他一命。 之后又被迫再次卷入量劫，被迫接受交易，被迫去做他根本就不想去管的事情。 他的精神状态，早已濒临极限。 今日这一僧一猴，带给他的种种措手不及、种种困惑惊愕。 就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恍惚间，他将那只大闹天宫的猴子，看成了过去的自己。 而此时的自己，却反倒如同当日，力竭而死的巨人夸父。 当今日的乌巢取出斩仙葫芦，将其中的后羿第十箭，对准天上那过去的“自己”。 喊出，“请宝贝转身”之时。 他感觉，自己从未如此刻这般轻松过，一切都明了了。 金箍巨柱当头砸下，乌巢禅师却并未作出任何反抗。 他任由铁棍砸落，任由强大的冲击力震穿脏腑，将他砸入大地深坑之中。 金箍铁棍缩小离去，烟尘渐散。 乌巢禅师仰面倒在大坑之中，额头金纹黯淡，周身再无半点真火神光。 明明口鼻溢血、面容愈发苍老，但那一双暗金色的金乌眼瞳，却是格外的明亮。 耳边，能模模糊糊的听到，那一僧一猴好像正在稍远处说话。 “悟空你快松手！那道黑雾是劫气！把指头松开，别与那东西长时间接触！” “哎！师傅！它跑了，那道劫气跑了！是它自己要飞跑的，俺老孙可没动手脚！” “怎么冲着他那边去了？该不会是这斩仙劫气杀人不成，就会窜回去弑主吧？” “俺老孙这就去看看！那老和尚，刚刚他还说要请我们一顿仙果素斋呢！” 乌巢老僧感受着体内，愈发活跃的劫气，缓缓站起身。 下意识的拿起手里的斩仙葫芦，就要将它打开，回收后羿射出的那道劫气。 但在下一秒，他又塞紧开口、收回了葫芦。 还将一本稍显陈旧的帛书，从袖中取了出来。 老僧抬头望一眼天空，深吸一口气，猛地将帛书撕成两半。 七道满含杀意的锋锐箭意，随即摆脱束缚重获自由。 不过，它们在恢复自由的下一秒便调转方向，接连刺入了乌巢老禅师心口。 老僧不做任何防备。 苍老的面孔之上，七窍之中，立刻窜出道道鲜血。 不带他一口气喘匀。 那道从斩仙葫芦中放出的箭形劫气，也紧跟而至，径直射入他眉心。 残留在乌巢禅师体内的劫气，与这道来自后羿十箭，本为同源的劫气相互融合，威力瞬间大增。 他原本大罗金仙初期境界的修为，刹那间便开始暴跌。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便已跌破太乙金仙境界，跌破金仙、真仙境界。 等猴子和玄奘赶到老禅师身边时，他的修为已经仅剩玄仙境，而且还在继续跌落。 按照这个速度，恐怕最多也就是再两三句话的功夫。 他那一身修为就要全失，然后再被劫气与杀意侵蚀致死。 不过即使如此，面前的乌巢禅师看起来却依旧平静。 他抹去脸上的血迹后，向着玄奘与悟空躬身行礼道。 “如此一来，那后羿的第十箭，终于是命中目标了。 没想到，此番却是受了二位点拨，我这只老乌鸦，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此物已于我无用，就送予二位吧！” 说罢，在一僧一猴，一脸愕然与莫名其妙的表情下。 乌巢禅师解下了腰间的黄色葫芦，随手就抛了过来。 猴哥下意识接住，但却没有回话，只是偏过头去悄悄问玄奘道。 “师傅……俺老孙刚才那一棍子，是不是下手太重，把他给打傻了？” “这……这我怎么知道，要不还是问清楚了再说。” 玄奘也有些心虚。 但他还是在稳定了一下表情后，清了清嗓子，手持九环锡杖正准备迈步向前。 猴子比玄奘更快一步，也拎着棍子快步而上。 但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东北方忽而刮起一阵妖风，刹那间，浮屠山下扬尘滚滚遮天蔽日。 这妖风势大，但来得快去得也快。 仅仅三息后，眼前的一切便重新清晰了起来。 不过那乌巢禅师，却是原地消失不见了。 猴哥手搭凉棚，看向妖风远去的方向，不急不缓的道。 “师傅，那金乌老和尚是被一头妖怪，使了摄法给套走了！ 那妖怪的实力感觉一般，我们追吗？” “追上去看看。” 玄奘点点头，又下意识多问了一句。 “是个什么妖怪？” “猪妖。” 猴哥随口答道。 “相貌有些雷堆，还扛着个大钉耙，也不知是偷了谁家的农具。” 玄奘闻言，刚迈出去的脚步，接着就顿住了。 第128章 西游释厄今朝传(二) 好一阵妖风刮来！ 乌巢禅师刚刚修为大损，根本就无法抵御，直接就被摄到了半空中。 随着妖风沙尘一通翻来覆去，等那风停身落后，乌巢禅师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 喘着粗气，缓了五六秒后他才重新看清。 此时自己已经出现在了一处，还算隐蔽的山坳内，隐藏在一块巨石之后。 正巧，这地方他还认识。 福陵山，距离他的浮屠山，与更东边一点的高老庄都不远。 再看那头黑脸短毛、长嘴大耳的猪妖，正拖着钉耙躲在巨石后，小心翼翼的向外瞧。 乌巢禅师心中，对刚刚发生了什么，已经猜出个大概了。 那边的老猪探头半天。 似乎是在确定并没有被谁追上来后，这才耷拉着嘴，哼唧两声，长出了一口气 不待乌巢禅师开口，却先见那黑面的猪头，扭过脸来率先道。 “你这浮屠山上的老乌鸦，还好我老猪反应快，要不你的小命肯定保不住。” 拖着耙子上前几步，来到乌巢禅师身边。 这猪头又气哼哼的指着老僧，抱怨道。 “你说你，你这老乌鸦，唉！你招惹谁不好，偏要去招惹那毛脸的猴煞星。 倒霉了吧你，一身修为都丢的差不多了吧？！ 你可是成名已久的老前辈了，五百年前的大闹天宫，你都没有听说过吗？ 那猴子可是厉害的紧嘞！”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就好像终于找到机会，可以好好口头教训一下老禅师了似的。 这猪妖又哼哼两声，抹了抹他的圆孔大鼻子。 颇为自得地道。 “当年在天庭时，那毛脸的，跟谁都是一副笑嘻嘻、乐呵呵的模样，看着就好欺负。 有一次，俺老猪见他把御马监的天马，都遛到天河边上了，就随口说了他两句。 谁知道，那毛脸的一脚踢过来，我的一身后天宝甲直接就被废了，整个人也是躺了两三天才爬起来。 我堂堂天蓬元帅，说出去竟然都没人信，都说那猴子不过是个初临金仙境的山野散妖。 嘿，要不是被贬下来了，我非得闹上天庭去，一个个的啪啪打他们脸。” 说着说着，猪妖似乎是又感觉不太对劲。 怎么自己说自己过去的丑事，还用上一副洋洋自得的语气了？ 瞥一眼灰头土脸，修为几乎已经丢光的乌巢老禅师。 猪妖立刻又觉得，自己心理已经平衡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都是因为同一只猴子倒霉，谁也不用嫌弃谁。 “遭瘟的猴子，毛脸的避马瘟！你走哪，哪的人就得倒霉！” 猪妖气哼哼的这么一嘟囔，接着发泄似的，轻轻踢了一脚身边半嵌在山坳内的巨石。 “哎呦！” 丢了手中钉耙，猪妖捂着脑袋痛叫了一声。 抬头望望，也不知是哪里落下来了一块拳头大的青石，正砸在他头顶。 “真倒霉，俺老猪这辈子真是被猴子克，喝凉水都塞牙。” 黑脸猪头正在小声抱怨，忽而却听那乌巢老禅师开口道。 “猪刚鬣，贫僧恐怕没有多长时间好活了，只是心中，尚有一些话无人倾诉。 能在最后被你带到这里来，应该也是缘分吧。 不知你可愿意，晚些去高老庄见你那新媳妇，抽些时间，听贫僧讲些过去的事情？” 乌巢禅师说着话，声音稍显虚弱，整个人也扶着巨石，缓慢的坐在了地上。 正如他所言，后羿的那道劫气箭矢，仍旧在飞速瓦解着他的修为与生命。 猪妖闻言一愣，又凑过去，将老禅师仔细打量了一圈。 肥肥胖胖的身体微微一顿，像是泄了气似的，往后一靠，坐在了老僧身边。 “好吧，媳妇那边就让她再等会，可惜俺老猪攒下的酒食，都由她管着。 没办法摆开两壶烧酒，咱们边喝边讲了。” 乌巢禅师摇摇头，表示他并不在意。 颤颤巍巍的捋了捋灰白枯槁的胡须，沉吟片刻后，便将思维沉浸在了回忆之中。 他从自己作为一只小金乌，在太阳星扶桑神木之上诞生，意识逐渐苏醒的那一刻开始说起。 讲了妖天庭时期，那个自诩为先天神圣，目空一切，追求愉悦无所顾忌的自己。 讲了夸父逐日、后羿射日，讲了巫妖量劫的开端和结束。 讲了他身为金乌太子的一切所做所为。 以及之后的封神量劫，还有现在，逐渐陷入困境、陷入死局的自己。 黑面的猪妖在旁边听着，很沉默，只是偶尔扇一扇他蒲扇般的大耳朵。 对于身边这头看似寻常，修为不过真仙境的猪妖。 乌巢禅师并不介意，将自己的过去完全向他敞开。 福陵山与浮屠山，两山之间的距离并不远，甚至有时还会被人弄混。 他成为乌巢禅师后，与这头猪妖相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当时初至浮屠山，乌巢禅师便在一个偶然中，看见一道天仙之魂正要转世投胎。 最后，竟然进了山下某户人家的猪圈。 这天仙之魂并未失去曾经的记忆，他无法接受自己投胎为猪的事实。 刚一出生，精神状态就几乎崩溃。 老禅师看着这错投猪胎，几乎陷入疯狂，就想咬死圈中母猪和所有小猪。 再冲出去，将养猪人那一家六口，全部咬死的天仙之魂。 不知为何，看着它。 乌巢禅师就想起了过去，那个仗着身为先天神圣，身为金乌太子，便肆无忌惮、目空一切的自己。 一念之间，他便用了个小法术，从圈中摄走了这头即将发狂的小猪。 给养猪人一家留下些银钱。 乌巢禅师便将这头，承载了天仙之魂的小猪，带回了浮屠山。 之后在与他闲聊的时候发现，这位错投猪胎的天仙之魂，竟然来头还不小。 北极紫微大帝的四大护法天神之一。 号称北极四圣之首的，天蓬大元帅。 先前见他暴怒发狂时，仅凭灵魂中残余的力量，便凝聚出了一头五六米高的獠牙野猪法相。 看起来凶悍生猛至极。 现在，等这位天蓬元帅平静下来一些后竟发现，他还意外的，是个随性健谈的性子。 双方没聊两句，如今的猪元帅，就将自己过去那点事，全在乌巢禅师面前抖了个干净。 “那紫薇大帝，他竟然要让我去凌霄宝殿救驾，要让我去对付那只猴子。这和白白送死有什么区别？！” “俺老猪当时跟他讲了无数次，那只猴子身上的反常现象太多。 要对付他，至少也得召集四御五老，共同出手。 还得是神通法宝、底牌尽出，说不定才能有一丝胜算。 结果，唉，他还说那猴子不过小小金仙，说我怠惰疲懒，不听指挥。” “所以我就翘岗跑了，还将自己灌了个烂醉，想着事后大不了就是个失职之罪。” “谁能料到……” 当初在浮屠山上，乌巢与猪元帅聊起此事时发现。 他每次都是唏嘘着，在此打住话头不再言语。 后来投了猪胎的天蓬重新成为真仙，因为不想被天庭注意到，便不再继续修行。 给自己起了个新名字后，便决意与乌巢禅师辞别，离开浮屠山。 “修行，俺老猪上辈子已经修够了，这辈子想追求点别的事情。” “追求别的事情？” “对，别的事情！” 扛着钉耙的猪头停住脚步，抬起手，捏了捏手指道。 “这一世，俺老猪决定补偿自己一份，真正的爱情。” 第129章 西游释厄今朝传(三) 不知不觉间，天边的夕阳，已经没入了福陵山下。 疲惫衰弱的乌巢老僧，倚靠在石壁上。 终于还是将自己的一生，将一切得意失意、荣光耻辱，尽皆详略得当的讲述了一遍。 老猪妖在旁边听得，时而沉思，时而复又唏嘘不断。 “你说你呀，平时看起来一副温温和和的样子，原来你过去，也是个混不吝的主。” 留下这句话，他便拎着钉耙站了起来。 “说实话，俺老猪一点也不想同情你如今的遭遇。 但当初若不是你出手，俺老猪在咬杀圈中兄弟老母后。 恐怕还会做下很多恶事，才有机会回头。 所以，如果你是要问我老猪，心里的真正想法是什么。 我只能说……” 猪妖扛起钉耙，顿足登云而起，最后摇头叹道。 “今日若是死在这里，也算是你的命数到了。 但俺老猪却觉得，万一你最后没死成的话，那就好好想想该怎么往前看吧。 你瞅瞅我老猪，嘿嘿，晚上还得赶快回家去，伺候媳妇呢不是？” 乌巢禅师闻言，即使是虚弱的靠在山壁上，也不禁轻笑出声。 “你这头老山彘，当初你离开浮屠山，你不是要去寻爱情吗？找到了？” 灰云之上的猪妖一甩袖子，哼哼道。 “老乌鸦，哪壶不开提哪壶，爱情？已经结束了。俺老猪现在过的是生活。 这两天我正琢磨着，下一步是不是该学学你，像你一样，出家当和尚呢！” 在乌巢禅师稍显虚弱的笑声中，猪妖已经架着一片灰云，直往高家庄而去。 视野中没故人身影，老僧闭目斜靠，心中平静坦然，气息均匀。 一息、二息，三息、四息…… 不知不觉间，随着一次次的呼吸。 乌巢老僧体内仅余散仙境的法力，已经循环了一个小周天。 一夜过去，东边的地平线上，已经升起了朝阳的霞光。 他疑惑的睁开双眼。 “我怎么……还没死？” 乌巢禅师能够感觉到，体内的那道利箭劫气仍在，也仍旧在破坏着他的修为。 但不知为何，此时这道劫气，似乎……变得迟钝了不少。 破坏、瓦解他修为的速度，相比于先前，至少降低了九成九以上。 几乎接近于停滞。 是了，如果按照最初的侵蚀速度，他根本无法活着讲完自己的故事。 乌巢禅师开始回忆，这一现象究竟是何时开始出现的。 之前，在主动接受钉头七箭书与斩仙飞刀之上的劫气，他的修为几乎在瞬息间便跌破了大罗金仙境。 而后……而后…… 似乎，似乎是从那头老猪，卷起一阵妖风，将他摄到半空中的那一刻起。 体内的劫气，突然开始趋于平静了。 接下来两人在此地，聊起过去的时候，劫气也在变得越来越迟滞。 直到最后，似乎是当那老猪说出，“万一你最后没死成”这句话时。 乌巢禅师体内的劫气，一下子就变得“安静”了下来。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错投猪胎的天蓬，能够影响到我体内的劫气？” 老僧扶着岩壁，略有些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抬眼间，他又愕然发现。 两道熟悉的人影，不知何时，已站立在这处小山坳外。 似乎已经注视他很久了。 一位手持九环锡杖，身穿褐衣的年轻僧人，一位系着虎皮裙甲，身着明黄色僧衣的大猴子。 僧人平静淡然，猴子目光炯炯。 一僧一猴，正是昨日来访浮屠山，与他斗法一场的取经人。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昨晚。” 老禅师与年轻的僧人，一问一答。 “所以我的事情，你们都听到了？” “种善因、结善果，明善心、修善缘。 老禅师，贫僧这里有一条消息，或许你会感兴趣。” 玄奘单掌立于身前，只一句话，便让乌巢禅师瞪圆了眼睛。 “净世白莲所化的宝莲心灯，已经重明了。 如果你愿意，可以去五行山原址，找一座正在建设中的小镇，仙猿镇。 作为引发巫妖量劫的金乌，你还欠那莲灯的主人，一个道歉。” “莲灯的主人？！你，你是说……” 乌巢禅师正要发问，却又听玄奘点头道。 “没错，她就是那场巫妖量劫中，最感痛心疾首的人。 若能得到她的原谅，相信你体内的隐患，也将迎刃而解。” 说罢，玄奘又从袖中取出了一根金刚杵、一块太阳金晶铁，自顾自的说道。 “贫僧就用此消息，换你手中的这两样宝贝，如何？” 乌巢禅师闻言，心中却在欢喜不已的同时，又一时间感觉五味杂陈。 巫妖量劫，那场爆发在古老之时的大战，距今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多少年。 曾经巫妖双方的参与者，时至今日，绝大多数都早已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如今东方，太阳星依旧如往昔般照常升起。 三界也早已在新天庭的管理下，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骄傲的先天神圣，强大的盘古巫族，几乎绝迹于世间。 妖族在自甘堕落与偏见歧视中，日渐被视为邪异，沦落为三界最底层。 人族看似成了天地主角，但却终日庸庸碌碌。 不仅匍匐在漫天神佛之下，还各自据土建国，相互敌视、彼此征战，杀戮不休。 一场量劫，各族各方以各种理由，彼此之间战了个痛快，也杀了个痛快。 但结果，似乎却并没有决出一个，真正的胜利者。 如今，看似一切都已经过去，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但实际上。 他这个曾经的金乌太子。 去往北俱芦洲，瑟缩在苦寒之地的妖天庭余部。 还有创造妖族、创造人族，期望双方能携手而行，和睦共处的女娲娘娘。 所有从那场量劫中，弥留至今的存在。 又有谁不是在努力消化着心底，那种无法化解的虚无感。 不知不觉间，老禅师那一双黯淡的眼瞳里，竟是溢出了泪水。 他向着玄奘躬身拜谢道。 “自无不可，老朽之物，圣僧尽可拿去。 同时，感激不尽……” …… 告别了向东而去的乌巢老僧。 玄奘见身边的猴子，一副抓耳挠腮有话想说的样子，便让他直接开口畅所欲言。 却听这猴子道。 “俺老孙之前听师傅你讲巫妖量劫，只觉得他们实力强劲、打的痛快。 恨不得自己也能参加进去，与那过去的巫妖两族高手，畅快酣战一场。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事情好像并不是那么简单啊。” “当然了。”玄奘笑道。 “你只是想和他们斗法比武，分个输赢。 打过之后还能停手，彼此交心畅饮，回头各自修行、再约再战。 但量劫之中，参与其中的各方，彼此之间结下的却都是死仇。 冤相报、劫不尽。 一路恨、一路战、一路杀，行至终焉，一片虚无。 所以……” 玄奘忽而挑眉，看向猴哥问道。 “悟空，你随贫僧此去西天，究竟有何意义，又为何而行。 不知此时你心中，可有答案？” 第130章 西游释厄今朝传(四) 猴子拧着眉头思索片刻，试探着答道。 “应该是，我们一路惩恶扬善、行侠仗义，提升实力。 等到了西天灵山之后，将那些虚伪的佛陀菩萨，全都给他收拾一顿。 顺便，再把他们藏起来不给人看的佛经佛法，还有其他好东西，都搬出来和世人共享。” 玄奘闻言，眼睛一亮。 不禁拍手赞道。 “答得好！思路清晰、目标明确，简洁明了不拽文字，可操作性强。 悟空，从今往后，我们的行事准则，就按照你说的来！” 猴哥听的一愣，摸摸后脑勺，嘿嘿笑了两声，忽然又感觉不对。 “师傅你等等，别糊弄俺老孙。” 他指着玄奘追问道。 “我们此去西行的意义，你心里是不是还有另一个答案？” 玄奘偏过头去，手指浮屠山所在的方向，强行转移话题道。 “悟空，之前时间紧，贫僧上了山顶后也没有细看。 那乌巢老和尚的家底，肯定还藏着其他好东西。 反正他也用不上了，我们再回去一趟，好好搜刮一番如何？” 不等猴子回话，玄奘抛出如意珠，在脚下变作“纸飞机”径直御空而去。 猴子当然不肯答应，也登上一片祥云，两步就追到了玄奘前方。 “师傅，这问题是你提出来的，好歹给俺老孙个答案啊！” 玄奘控制如意“纸飞机”，一个空中漂移急转弯，果断绕开猴子继续往前飞。 口中却是在求饶道。 “唉，问题虽然是贫僧提的，但贫僧也得承认，我的结论没你答的好。 装逼失败，贫僧认输，求放过！” 听着玄奘的推脱之词，猴子越是猜、越是想，心里就越是痒痒，急的抓耳挠腮。 猴子不傻，他能听得出来。 依据玄奘提出这个问题时的语境，肯定是和那些量劫什么有关系的。 此次西行之路的意义，在那和尚心里，显然并不简单。 驾着云，猴子又窜到了玄奘前面。 “你这和尚，简直是急煞俺老孙了，赶快照实说个清楚！” 玄奘干笑两声，琢磨片刻后，忽然答道。 “贫僧此去，当然是为了收回遗失的所有神通修为。 增强实力、拉帮结伙、暴打佛祖了！和你想的也差不多。” 不待猴哥急着再问，玄奘已经自顾自的又继续道。 “好了这个问题就到此为止，悟空，我们赶快动身。 搜刮了浮屠山乌巢后，贫僧还想带你走点回头路。 你知道吗？东边大唐国境内的淮河水中，还封印了你们猴族的一位老前辈。 水猿大圣，你听说过没有？ 你手中这根金箍棒的前一任主人，上古人族的大禹王。 他与那水猿大圣，围绕着治水之事，还有一段故旧呢！ 刚好这一路上，我再跟你好好讲讲这里面的故事……” …… 在玄奘与猴子一路吵吵闹闹，飞向浮屠山的同时。 另一边，在距离福陵山不过百里之地的平原上。 坐落着一处人口可达数千，规模不小，而且建筑风格还颇有中原神韵的村镇。 正是那乌巢禅师口中的，高老庄。 而这高老庄之所以叫高老庄，主要原因就在于，这座镇子之中，有一户姓高的大财主。 不过这庄子周围的人也都知道，三年前的高老庄，还不叫高老庄。 三年前的高老庄，还是乌斯藏国中，普普通通的一个小村子。 三年前的高家，虽然也算是有些田产。 但距离成为三年后，那个影响力极大，即使是乌斯藏国官府的人见了，也得客客气气的地方豪绅。 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但也就是这三年时间，高家人突然走了狗屎运。 他们用家中的小女儿，从外面招来了一个有本事的好贤婿，而且还是入赘的。 那贤婿的本事有多大？ 春耕秋收时，他一人下田，耕地播种、肥土疏渠、挥镰收割，以一顶百。 歹人冲进村中劫掠，他一人上阵刀枪不入，杀退数百穷凶极恶的匪徒。 河水上涨，即将冲毁堤坝，淹没田地、荡平小村。 他一人扛着数百斤的编织沙土袋，用自己的身体顶进了决堤之处。 硬是将一场即将爆发，波及整个村镇的水患，化解于无形。 就凭这位入赘的贤婿。 小村中的所有村民，无论男女老幼，谁见了那高家的太公，不得称上一声大老爷。 后来，乌斯藏国官府的官吏，在村子里横征暴敛。 结果依旧被那个高家赘婿，一人两拳，强行将官府的人赶了出去。 后来经过几次交涉，高太公代表小村，与乌斯藏国官府达成共识。 整个小村从此改名高老庄，那高太公，也几乎成了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不过这对于当地人而言，却并非坏事。 三年来不仅是高家人，整个高家庄的所有农户、商户，日子都在跟着一天天的变好。 高家庄的人都开始觉得，或许有高太公这个“土皇帝”在，也没有什么不好。 直到，一个传闻的出现…… 高家大院，地处偏远的乌斯藏国。 但若论楼阁的富丽堂皇，庭院中，山石草木的雕琢、布置之精巧。 即使是与大唐长安城内，真正的富家院落相比，也半点不落下风。 生活在这里的人，上到管事老爷，下到奴婢小厮，人人走起路来都是沉稳自信的。 唯有一个脚步稍快，压抑着焦躁与恐惧的脚步声，夹杂于其中，一路穿堂过院。 直向着高家小女儿，高翠兰，平时生活的院落而去。 “高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直到见了那沉凝端庄、珠钗盘发的女子后。 脚步声的主人，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喘了两口气，声音颤抖的急道。 “高小姐，我是咱们高家仓房的小厮。早上、早上我看到姑爷醉酒，睡在了偏院里。 小的本想着地上凉，要将他叫醒。谁能想到，小的走过去一看……” 小厮面色发白，眼底恐惧之意更甚。 “小的发现，姑爷竟然……竟然是个长嘴大耳的猪脸妖怪啊！” 高家小姐闻言略微一皱眉。 “胆子不小，他是我们整个高家庄的大恩人，是我的夫君，谁给你的胆子如此编排他？！” 小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小的亲眼所见，绝无半句虚言啊！小的五岁得高家恩惠，日夜为高家……” 慌乱惊惧的小厮正待欲言，忽而又听高小姐道。 “此事，你还告诉过谁了？” “小的担心老爷、夫人年岁大，受不得惊吓，就先来禀报小姐了。还……没有对任何人说……” 小厮抽噎着，下意识的回应了高小姐的问题。 话已说完，这位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轻轻的小厮，忽然又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 小姐她，似乎太过平静了。 然而还不待他继续细想，那高小姐已经站起身，一步步的向着他走了过来。 属于闺阁女子淡淡的脂粉香馨，在鼻翼周围逐渐凝聚、逐渐浓郁。 血气方刚的高家小厮，脑子里刹那间一片空白，心中的怀疑，也立刻被丢到了九霄云外。 他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想要低下头。 却忽而发现，不知何时，一只腕间挂着翡翠镯，掌心温润如玉，五指细腻而触感微凉的手，已经轻轻托起了他的下巴。 “抬起头来……” 听到耳边的声音，感受着女子幽兰芳馨的呼吸，小厮只觉得体内有一股邪火正在向上涌。 整个人的颤抖，也变得越发剧烈。 只不过这次，并不是因为恐惧。 他忍不住的微微抬头，便见到高小姐那朱红色的薄唇，几乎已经贴到了近前。 小厮只觉得脑子里一片乱麻，整个身体都跟着僵硬成了一整块。 他无法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内心深处，却又不自觉的开始期待着，会不会发生些什么。 然而下一秒，那轻轻托着他下颚的玉手，忽地一转。 竟如钳子一般，死死掐住了他颈侧的动脉血管。 小厮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想要挣扎，但身体却不听使唤。 不过，也没有必要挣扎了。 因为一只翠玉珠钗，已经从他左侧的太阳穴，直接扎了进去…… 小厮倒在地上，抽搐两下，不动了。 而高家小姐高翠兰，则气定神闲的拔出珠钗。 面不改色的用她那葱白纤指，捋去附在珠钗之上的红白血秽。 朱唇轻起，从容自语道。 “你这死猪头，也太不小心了。不过没关系，一点小小的意外而已。 除了我以外，没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仍是高家庄人人敬仰的大恩人。 仍是，我的夫君呐……” 第131章 静夜安思定前路(一) 【第十八回：静夜安思定前路，开诚布公语菩提】 众所周知，无敌的猴哥只需要抡起棍子暴打敌人，而玄奘要考虑的事情，就比较多了。 浮屠山顶，猴子在那巨大的“乌巢”前爬上爬下，拽着仙枝仙藤，游来荡去的时候。 玄奘则是为了布置“作案”现场，忙得满头大汗。 先前从乌巢禅师那里，得知他与西天佛祖之间的交易后，玄奘就知道。 等佛门那边反应过来后，肯定会立刻派人过来，检查那白玉骷髅到底有没有被毁掉。 而玄奘，当然要伪装出一个，骷髅已经被毁掉的现场。 反正佛门也没有摧毁过任何一颗金蝉子的骷髅，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让他们自行脑补去就好。 而在猴子从那乌巢中翻出些仙酒仙果，自斟自饮、大嚼特嚼的时候。 玄奘则不得不婉拒猴子的敬酒，保持头脑清醒。 随意吃点干粮后，就赶快拉着猴哥离开了这处“犯罪现场”。 干了一票大的后，总得先找个僻静地方避避风头，观察一下形势后再做打算。 幸好如今玄奘有修为在身，天庭没有派六丁六甲、四值功曹前来保护。 猴哥在五行山时，也早已将那佛门的五方揭谛、一十八位护教伽蓝，全都赶跑了。 很多事情做起来，都变得简单了不少。 要不然，仅为了应付这些天庭佛门的眼线，恐怕就得浪费不少功夫。 而之后，在猴哥躺上树杈，百无聊赖打哈欠的时候。 玄奘则盘膝入定，静坐安思。 开始回顾梳理起了这两天，一番忙碌之后的收获。 浮屠乌巢此行，玄奘收获的确不少。 首先便是那传说中，大名鼎鼎的“斩仙葫芦”。 虽然葫芦中，那道能够“斩仙”的劫气已经散了，但它本身的品级与能力，同样不凡。 仙藤黄葫芦，拥有能够封印收容“异物”的能力。 这个“异物”可以是劫气，可以是法宝法器，也可以是某些不易存放的材料。 据乌巢禅师的介绍。 无论是杀机凛然、锋锐无穷，无鞘可归的诛仙利刃。 还是剧毒无比，腐蚀性极强的相柳之血。 只要被收入葫芦之中，立刻就会变得人畜无害。 即使是后羿那道充斥憎恨与怒火的黑莲劫气，千万年来在这葫芦中，也被压制的翻不起一丝浪花。 只不过，这葫芦内部的空间相当有限，堪称“寸土寸金”。 并不是那种大容量的储物法宝。 玄奘本来想把这个葫芦送给猴哥。 这样，日后若是遇上棘手的敌人，他就可以趁其不备，直接用葫芦收了敌人的武器。 结果，这猴子竟然嫌弃黄葫芦空间太小，装不了多少酒，直接拒绝了。 “俺老孙与人比斗，从来光明正大，不耍那种套人武器的小手段！ 师傅，这葫芦还是留给你吧！” 在猴子鄙夷加嫌弃的目光中，玄奘嘿嘿阴笑两声，便将黄葫芦收了起来。 等日后这猴子的金箍棒，被青牛精用金刚琢套去的时候，他就知道哭了~ 不过这葫芦在玄奘这里，也的确是有用。 之前他从“乌巢”的阵法封印内，得来了一块自身温度极高的太阳金晶铁。 此神铁精来自于太阳星，自盘古创世以来，便一直被太阳真火煅烧精炼。 日后又被用于金乌筑巢，曾经的妖天庭之主，帝俊、太一，也曾与此铁一同安眠。 流传至今，这块金晶神铁不仅内蕴太阳真火、品质极高，还多了几分神异通灵之能。 若能善加利用，所炼法宝必定不凡。 至少在玄奘的设想中，他肯定是要取用一些金晶铁，将手中九环锡杖重新祭炼一番的。 不过在得到黄葫芦之前，在如何收容携带这块太阳神铁的问题上，玄奘的确遇到了一些麻烦。 它实在是太烫了，具体的温度，玄奘根本无力去测量。 平时只能用法力托起它，远距离检查观看。 即使是收入佛珠手串，被空间分隔开来，它的热量也依旧会迅速向周围扩散。 如果不是之前存放的时间短，恐怕玄奘的佛珠手串中，所有灵植灵根都会被烤干掉。 现在有了黄葫芦，把这块太阳金晶往里一存，问题完美解决。 其他收获，除了些许猴哥看上的仙果仙酒，非要让玄奘打包带上外。 就是一根乌巢禅师用过的金刚杵，以及八枚箭头。 金刚杵材料不错但品级平平，能用倒是也能用，但颇有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感觉。 而那八枚箭头，自然就是当年，大巫后羿射出的箭矢了。 巫族以他们的独特工艺，淬炼磨制而成的箭头。 历经太阳真火的煅烧后，其材质也已发生了根本性的蜕变，都是不错的炼器素材。 不过对于玄奘而言，这些收获虽然不凡，但也只能算的上是锦上添花。 最大的收获，仍旧是那颗金蝉子留下的白玉骷髅。 在此处临时落脚的清净之地，稍微花费了一些时间后，玄奘已经初步炼化了这颗骷髅。 也成功取得了其中，属于金蝉子的一门神通。 稍稍有点令玄奘遗憾的是，与金蝉天目有些像，这又是一门辅助性神通。 不过其中蕴藏的强大潜力，玄奘却也同样看得很清楚。 六翅金蝉有八大神通。 金蝉天目乃是其中的根本之所在，是六翅金蝉的最后一点灵光。 只要这枚天目仍然存在，那么六翅金蝉就不会真正死去。 金刚蝉定甲，目前虽然本源遗失、破碎不堪。 但却仍然能在战斗中，为玄奘提供一定程度的防御、力量加成。 而这颗骷髅中的神通，名为熔金锻淬术。 它的功能主要有两个。 一是探测感知物质实体的结构与属性。 之前在“乌巢”第一次接触骷髅时，玄奘无意中用出来的，就是这一项能力。 也正是凭借此法，玄奘才能对此次收获的种种材料，如此熟悉。 二是可以仅凭自身法力，在不借助任何神火、锻炉的情况下，高效提炼萃取特定物质的能力。 玄奘将这项能力，戏称为“化学作弊器”。 凭借这一能力，随手捡起一块石头。 玄奘就能用自己的法力，将之分解为硅、钙、铁等，近乎单一纯粹的元素。 一些品质不佳的炼器材料，在玄奘手中，也能轻易剔除杂质、化腐朽为神奇。 这两项能力，一是感知、二是淬炼，两者相辅相成，本为一体。 当年金蝉子炼制九环锡杖时，用的就是这一门神通。 只可惜，那时的金蝉子，将精力都用在了佛经佛法上。 对自身的天赋神通，却反而搁置在一旁，并未认真开发。 不过玄奘，当然是不会浪费这些天赋的。 他有预感，各式各样，品质更佳的如意珠，已经在向他招手了。 第132章 静夜安思定前路(二) 除了那些法宝神通材料外，浮屠山此行的另一个主要目标。 那就是测试猴子的真正实力。 很显然，结果完全超出了玄奘的预料。 猴哥的真实战力水平，用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狠狠震撼了玄奘一把。 从最直观的结果上来讲，猴哥在空战中，轻易压制了一位大罗金仙。 而且还是一位经历过两次量劫，斗法经验丰富，本体还是太阳金乌的大罗金仙。 如果按照常规判断，那么猴子的实力，至少也应该是大罗金仙巅峰，甚至是准圣级别的。 可惜，这个世界的孙猴子，显然不走寻常路。 所以在短暂的兴奋之后，玄奘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认真的分析复盘了一番。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 猴子的“浮动”型修为体质，并不代表着他就是绝对的无敌。 如果猴子真的无敌，那么当年大闹天宫时，又为何会与二郎神不分胜负？ 又为何会被当年，尚未修成准圣的真武大帝，拦在凌霄宝殿外，久攻不克？ 又为何会被如来佛祖，用一座五行山、一张金字压帖，镇压五百年无法脱身？ 毫无意外，猴子修为不定，上限极高的特殊体质。 必然也是存在着，某些弱点和隐患的。 而作为取经小队的头目。 玄奘知道，他必须进一步深入分析、理解猴哥的真实状态。 同时想方设法，确保猴子在需要的时候，能够拿出最佳状态、打出最佳水平。 依据之前的观察，玄奘已经发现了。 猴子在战斗中的实力波动幅度，比平时要剧烈的多。 而且一个波峰之后，必定紧跟着一个波谷。 目前还没有见到过，猴子在战斗中力量连续暴涨的现象。 这意味着，猴子恐怕更擅长打顺风仗。 只要能一直压着对方打，牢牢掌握战斗的主动权，就能越战越强。 可是，一旦被对手打乱战斗节奏。 在处于实力“波谷”状态的时候，遭到突然袭击。 甚至进入连续挨打，只能被迫不断格挡闪避，无法扭转局势的时候。 猴子这种特殊状态的弊端，就会完全显现出来。 幸亏前日，猴子与乌巢禅师一战时，对方的心理状态不佳。 没能完全将身为金乌太子，摸爬滚打上千万年，历经两次量劫的全部本领都拿出来。 否则猴子就算是赢，也绝对不可能赢的那么轻松。 想当初，那二郎显圣真君也是额生三目，拥有一些特殊手段。 恐怕，他就是看穿了猴子的反常情况，才能与猴子战成平手，不分胜负的。 只不过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那杨戬似乎还挺仗义，没有把猴子的弱点到处与人乱讲。 或许这也算是一种，惺惺相惜吧。 不过玄奘更想搞清楚的，还是猴子实力不断波动的原因。 理论上讲，这洪荒世界的修行，其实是一种能量积累、升华进阶，再积累、再进阶的过程。 看似玄奇莫测，但实则相当的一板一眼。 散仙到真仙，依靠的就是自身天赋、修行法门，还有天材地宝、仙丹灵果。 只要天赋压得住，那就使劲练、使劲吃。 实在不行，教派门中来一个大佬，直接法力灌顶。 不考虑消耗和代价，混子也能白日飞升。 真仙到金仙，需要凝聚胸中五气，得稍微动点脑子。 至少在狂练狂吃的过程中，注意一下体内，五行五气的运转平衡。 别紧着一种属性的灵物吃，把自己吃“偏科”了，最后能量失衡爆体而亡就行。 之后，金仙到太乙，需要聚顶上精气神三花。 太乙到大罗，得选择一条或几条洪荒法则，感悟精修。 这两个看似需要悟性，但实则不然。 修行之路，洪荒世界发展至今，早有无数大能反复推演通透。 三花怎么聚，法则怎么选、怎么悟。 早有各种各样的模板可以照搬照抄。 根本没必要自己费心探索思考，听听大能讲道一分钟，胜过自己摸索上千年。 节约下来的时间，只需要继续狂练、继续狂吃就可以了。 与其说是修行，玄奘感觉，其实反倒和挖泥烧砖、堆砖垒墙差不多。 实打实的唯物体系，一点水分也没有。 天材地宝、灵丹妙药就是“泥巴”，修行法门就是“烧砖垒墙”的技巧。 剩下的就是抢“泥巴”、比背景和拼手速了。 然而这一套流程，似乎到猴子这里，就彻底崩盘了。 他好像什么都不做，就能拥有无穷无尽的“泥巴”，随取随用的“砖头”。 垒起来的“墙”，也是忽高忽低、时隐时现。 这事放到异界前世的蓝星上，就好像刚刚诞生的量子力学，踩在牛顿三大定律的脸上蹦迪一样。 猴子的出现，恐怕也会让这个洪荒世界中，所有习惯了“从来如此”的仙神大能，面色狰狞扭曲、暴跳如雷一段时间。 相比于接纳猴子的存在。 恐怕会有不少大能，即使是拼个身死道消，也要将这只不符合他们认知的猴子，尽早扼杀掉。 然而西游已至、大圣出世，变革的时刻已经到了！ 玄奘坚信，这个大趋势并不会改变。 不过话虽如此，玄奘也意识到了。 他之前提出的，关于猴子的假设，也是错的。 当初与女娲娘娘谈论须菩提时，玄奘曾经猜测。 猴子身为补天石中诞生的灵猴，力量来自于他体内的先天禀赋。 但这明显不对。 女娲娘娘当年炼石补天，可是一口气炼成不少存货的。 若是其中随便一块补天石化形，就能轻易爆发出大罗金仙级别的力量。 这岂不是相当于，女娲娘娘有能力，量产大罗金仙了？ 困惑之中，玄奘下意识的回想起了之前在仙猿镇时，他与女娲娘娘的一次对话。 作为一个蓝星来的穿越者，玄奘自然早就听说过，那个大名鼎鼎的混世四猴理论。 周天之内有五仙，乃天地神人鬼；有五虫，乃蠃鳞毛羽昆。 又有四猴混世，非天非地非神非人非鬼，亦非蠃非鳞非毛非羽非昆，不入十类之中。 第一是灵明石猴，通变化，识天时，知地利，移星换斗。 第二是赤尻马猴，晓阴阳，会人事，善出入，避死延生。 第三是通臂猿猴，拿日月，缩千山，辨休咎，乾坤摩弄。 第四是六耳猕猴，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 猴哥，被归为混世四猴之一的灵明石猴，知天识地，随心变化，一身实力先天不凡。 穿越来到这个洪荒世界后，又在仙猿镇中，遇到了创造妖族、人族。 对世间各类生命形式，都无比了解的女娲娘娘。 玄奘又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当面问个清楚。 若是能搞清楚，如今这混世四猴都在何处，一一招揽过来，岂不美哉？ 结果却仍旧出乎玄奘的预料。 女娲娘娘在听过这混世四猴理论后，却是蹙眉良久。 最后摇头道。 “我于洪荒之中，探寻种种生命不知几千万载，这混世四猴，倒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第133章 静夜安思定前路(三) 女娲娘娘表示，她从未听说过这个，不在“五虫”之中的混世四猴理论。 在巫妖量劫之前，世间众生被划分为五虫，蠃鳞毛羽昆。 禽类被称之为“羽虫”，以先天神圣凤凰为首领。 走兽类被称为“毛虫”，以先天神圣麒麟为首领。 甲壳类被称做“昆虫”，以先天神圣巨鳌为首领。 正是那不周山倾倒后，自断四足暂止天倾，为女娲炼石争取时间的巨鳌。 巨鳌牺牲之后，“昆虫”则改为以先天神圣龙族为首。 而龙族，亦是鱼、蛇、蜥蜴、有翅昆虫等“鳞虫”类的首领。 最后则是人类、蚯蚓、青蛙等裸露无毛无发的生灵。 他们被称为“蠃虫”或“倮虫”，以紫霄宫六圣为首。 虽然目前先天神圣早已没落，几近消亡。 但这种划分方法，仍然延续了下来，并且在洪荒三界之中广受认可。 依据此分类方式，即使是不受生死约束的佛、仙、神圣之属。 亦可被归纳进“五虫”之中。 即使是紫霄宫六圣，依照这种无视修为的划分方法，也不过是六位“蠃虫”罢了。 女娲娘娘还与玄奘举例，六翅金蝉便可以归属于“鳞虫”。 而猴哥，他虽是补天石中孕育而出，但却实打实的归属于披毛走兽之流。 是货真价实的“毛虫”之属。 而所谓“混世四猴”之中，提到的四种灵猴。 女娲娘娘也只听说过其中两类，通臂猿猴、赤尻马猴。 而这两类猴子，并无甚稀奇，花果山上就生活着很多只。 当年猴子大闹天宫时，“花果山四健将”，马流二元帅、奔芭二将军。 不就分别是，两只赤尻马猴和两只通臂猿猴吗？ 至于“灵明石猴”，女娲娘娘的评价为，可能是某个知晓悟空跟脚的仙佛，随口给他起的称呼。 而“六耳猕猴”，不知道为什么，玄奘在提起这个称呼时，女娲却并未立刻回应。 她若有所思般的蹙眉片刻后，才摇头表示并不清楚。 最后，发现仅靠旁敲侧击，已经从女娲娘娘那里问不到更多信息后，玄奘还是决定直接挑明心中疑惑。 在玄奘的预想中，女娲炼制了补天石，而补天石中又诞生了猴哥。 那么关于猴哥的根脚，还有他反常的修为境界情况。 三界之中，恐怕应是没人比女娲更清楚了。 然而，女娲娘娘却又说，洪荒三界造化无穷，圣人也无法尽知其中一切奥妙。 如今新一轮量劫开启，天机混沌，万物生发演化，日日为新。 诞生出猴子这样不受旧规约束的跳脱者，也并非什么无法理解之事。 就好比那只六翅金蝉。 即使是九世轮回，本源尽失，神通俱无。 留下的九颗骷髅，仍旧能让整个佛门感觉无从下手。 勉强残留下的一点灵光，还能与异域之魂融合，想要打一场绝地反击战。 “金蝉小和尚，你不觉得你自己，实际上远比那只猴子更加反常离奇吗？” 女娲娘娘这一句话，问的玄奘哑口无言。 的确，如果较真来说，自己这个继承了金蝉子的学识，却没有他记忆的新一代“金蝉子”。 同样也是一个，极致反常，而且相当不讲道理的存在。 若不是自己嘴快，不慎在女娲娘娘面前交了底。 那么即使是如今的洪荒六圣，也没人能凭空看出他的真实身份。 在沉思中，玄奘其实也能明白。 关于猴子的真实情况，女娲娘娘绝非一无所知，至少也是有所猜测的。 至于她为什么不将知道的信息，都告诉玄奘。 女娲应该也有她的理由。 或许是一种考验，或许是不想干扰玄奘的独立判断，或许也可能只是她的恶趣味。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猴哥身上的谜团，恐怕得由玄奘自己亲手来揭开了。 为了从这只，无论见了什么层次的对手，都想提着棍子上去敲两下的猴子口中。 尽量询问到更多，相对可靠一些的信息。 玄奘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离开浮屠山乌巢之后，为炼化白玉骷髅，顺便收拾整顿一番。 玄奘与猴子暂时露宿野外。 趁着夜深人静之时，玄奘率先开口询问道。 “悟空，这次你与那乌巢禅师交手，感觉他的实力如何？ 在曾经与你交过手的人中，谁和他的实力水平更为接近？” 乌巢禅师的修为，玄奘还是看的很清楚的。 虽然体内有劫气侵蚀，但也是大罗金仙初期水平。 猴子听到问题后挑了挑眉，像是完全没过脑子一样，随口答道。 “感觉，应该比哪吒三太子要弱一点吧！” 在玄奘怪异的目光注视之下，猴子尴尬的挠挠头，又改口道。 “也许差不多？或者，更强一些？” 玄奘摆摆手，示意猴子可以不用再回答这个问题了。 原因很简单，根据猴子这模棱两可的回答，玄奘就已经听出来了。 他不仅对自己的修为水平毫无概念，对敌人的修为情况，同样毫无概念。 无奈，玄奘只能耐下心来，从启蒙教学开始，给猴子科普最基础的修行常识。 结果这猴没听两句，就抓耳挠腮的从树枝上蹦下来了。 “师傅啊，佛门不是总讲什么……无我相、无众生相之类的，对吧？ 你这么执着于所谓的修行境界，整天这个仙那个仙的，不就是着相了嘛！ 俺老孙练成这一身本事后，就凭一条铁棍上天斗仙，入地斗鬼，人间斗尽不平事。 靠的从来都不是什么修为境界！ 之前俺老孙不是告诉过你，所谓战斗，拼的可不止是力量，还有决心和意志！” 撂下这几句话后，也许觉得自己占了上风，整只猴便不禁洋洋得意，左摇右晃了起来。 玄奘略一回忆，的确也想起来了。 当时在五行山下，准备与牛大爷在小镇外荷花潭见面前，猴子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不过这次，玄奘却用一种……戳人肺管子般，略带点贱兮兮的语气问道。 “所以，猴子，你被那如来佛祖压在山下五百年，到现在了，你知道自己当年为何会输吗？” 猴子一听这话，立刻就把脸涨红了。 极不服气，但又支支吾吾的争辩道。 “你……你这和尚好不晓事！和你讲不通！你有本事，你去和那如来佛祖斗上一场啊！ 你若能赢，从今往后你说什么都是对的，俺老孙在你面前，绝不再说一个‘不’字！” 玄奘笑笑，忽而从地上拾起一节枯枝，走到猴子身旁。 “既知有错，却又坚决不改。 既知不足，却又视而不见。 日后贫僧若真与那佛祖斗法，可没功夫再救你一次了。” 猴子拧过头去，气呼呼的哼了一声，但就是不肯回话。 然而下一秒，他却又立刻转过头来，盯着玄奘直接愣住了。 而原因，很简单。 就在他气哼哼，不屑去看玄奘的时候。 玄奘却用手里的枯枝，在猴子的头顶轻敲三下。 用一种，显然是别有深意的语气，拿腔拿调般说道。 “你这猢狲，得意自满、知错不改，这也不听、那也不听。 今天，就叫你尝尝戒尺的厉害。” 玄奘说罢，也不看猴子的反应。 直接回头转身，倒背着手，重新走回到了树下闭目坐定。 猴子盯着那僧人，警惕的微微眯起了眼睛。 一股淡淡的警觉与肃杀之意，缓缓在这一僧一猴两人之间，弥散开来…… 第134章 开诚布公语菩提(一) 在猴子那并没有多深的城府中，却始终藏着一个秘密。 无论是天庭之中结交的表面好友，还是曾经花果山上，拜过把子的其余六大妖王。 甚至是那诸天神佛，都从来不曾知晓。 他孙悟空的一身本领，其实并非自行修炼摸索得来的。 他们每次询问猴子，究竟师出何门的时候。 猴子都会推脱说，他是行至南瞻部洲、西牛贺洲时，一路胡学乱练，自己悟出来的。 擅自打听别人师门传承之事，本就有失礼之嫌。 一般仙神也不会继续追问。 但那些回头，自行暗中调查的神仙，最后一个个的也都沉默了。 因为他们动用了所有手段，所有人脉关系，却仍旧查不出猴子的师门传承。 这只能有两种可能性。 其一是，猴子的一身修为，真是凭本事自己摸索出来的。 其二则是，猴子的师父，不是他们这种层级的蝼蚁，能随便打听的。 打听不出来最好，万一要是打听出来了，恐怕将难逃一死。 猴子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谁来问，回答就是自己瞎练的。 别人不问，自己也绝不多说一句。 因为即使是到现在，即使是被五行山压了五百多年后。 猴子偶尔还会想起，他在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中，跟随须菩提祖师修行的最后一天。 曾经发生的事情。 …… “你既欢喜于人前卖弄，应是觉得本事已经学成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怪罪于你，只是从此刻起，你便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 “你这去，定生不良。凭你怎么惹祸行凶，却不许说是我的徒弟。 你说出半个字来，我就知之，定会把你这猢狲剥皮剉骨，将神魂贬在九幽之处，教你万劫不得翻身！” …… 猴子回忆起来，直到今日仍然觉得困惑难解。 在他的印象里，一直是慈眉善目，总能包容他的各种无心之失，温和有礼的须菩提祖师。 那天，竟会突然间态度大变，无论他如何认错求饶，都毫不留情的要将他赶走。 又是剥皮剉骨，又是万劫不得翻身。 态度冰冷决绝，吓得猴子心中惊惧不已，下意识的就架起筋斗云，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但是很快，当猴子回过神来，想着在外面逛上一段时间。 稍等一会儿再回去看看，说不定师傅气一消，就不赶他走了。 猴子在山外摘了些野果，又去海中摸了两条肥鱼。 然而，等他沾着一脸水藻贝壳，带着礼物往回飞的时候却发现。 无论他如何飞、如何找，都再也寻不见记忆中的灵台方寸山了。 那么大一座山，还有菩提祖师座下成千上百的弟子，似乎都如同一片晨间的薄雾般。 日出后，便彻底消失了。 猴子又找了很久，直到最后他才终于意识到。 如果须菩提祖师已经决定了不想见他，那么无论他如何努力，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从那之后，须菩提祖师就成了猴子心中，最大的秘密。 之后，无论是被天庭擒住，挨刀劈雷击，还是被打入丹炉，遭烟熏的双眼一片模糊。 他都从未与任何人，提过一句，有关于师父须菩提的事情。 但就在今天，这个秘密似乎已经被人知道了。 难道这个法名玄奘的僧人，也是须菩提祖师的弟子？ 猴子心中闪过了这个念头，但很快就又被他自己否定了。 须菩提祖师曾用戒尺，在猴子头顶重敲三下，倒背着手，走入内殿关闭中门。 暗示猴子夜晚三更，走后门传他道术仙法。 除了猴子外，大殿满座弟子，无一人能读懂其中隐喻。 所以此事，完全可以说，就是他与须菩提祖师之间，再无六耳知晓的隐秘。 但是为什么眼前这个，年岁仅仅三十上下的和尚，能够知晓数百年前，他心中最隐秘的事。 一种莫名的不安感，逐渐蔓延上猴子心头。 而对待这种不安，猴子从来都只有一种做法…… 他蹲在原地，一双微微发红的眼瞳，死死盯着那盘坐于树下，看似已然入定安眠的和尚。 夜晚，临近入冬的寒风徐徐吹来，带动林间草木摇曳不止。 高枝上，最后零星几片枯叶，亦随之缓缓飘落而下。 微光一闪，如同细针一般的金箍棒，已经在猴子手中化作一根长棍。 而前方的僧人，似乎仍旧双眼轻合、身体放松，毫无所觉的坐在树下。 天空之中黑云缓慢流动，银白色的月光，随着黑云散去，逐渐明亮了起来。 金箍棒在月华的映照之下，犹如镀上了一层银光，仿佛正向外沁着寒意。 这道寒意，随猴子踩在落叶上，缓慢踏出的脚步，一点点的向着玄奘逼近。 直到最后，这根金箍铁棍的一端，带着月光的寒意，不轻不重的点在和尚胸口。 “喂和尚，别装睡了。说实话，你到底是谁？” 猴子问出这句话时，将手中长棍握得很紧，身体也紧绷着。 而对面缓缓睁开双眼，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的僧人，却仿佛对眼前的一幕并不惊讶。 他就任由猴子的金箍棒压在胸前，也不推开，只坦然的说道。 “我？我就是个挂单的和尚，法名玄奘。九世之前，曾为西天灵山如来佛祖座下二弟子，金蝉子。 不过这一世……” 玄奘抬起头，缓缓看向绷着一张脸，口中微微龇起一对獠牙的猴子。 “这一世，如果不是见面的时间有些仓促，最后还被外力干涉打断。 说不定，猴子，我还有机会成为你的师弟呢。 这点，却是贫僧福缘浅薄，比不过你了。” 猴子握住金箍棒的手，微微一颤。 但却仍旧维持着一种，近乎于威胁的语气继续问道。 “你见过他？什么时候的事情？你这和尚，之前也去过西牛贺洲？” “贫僧当然没有去过，但是你，悟空。 你就能确定，自己真的去过西牛贺洲吗？” 玄奘反问的速度，比猴子预想中的更快。 而且问题还是一个接一个的，不断提出，不断敲打着猴子的心理防线。 “悟空，你应该很疑惑吧。 为什么他老人家的弟子那么多，三界之中却一个也见不到。 为什么他老人家本事那么大，三界中，却从未有人听闻过他的名号。” “还有……你在拜师之前，被逐出师门之后，是不是都曾经有过落水的经历？ 呵呵，拜你所赐。 贫僧当时在斜月三星洞门口，把桥都搭好了，还是免不了掉下去差点被淹个半死。 知晓了这其中的很多细节后，贫僧心中已经确信，我们见过的应该是同一个他。” 在玄奘接连不断的问题与叙述中，猴子缓缓皱起眉。 一手握紧金箍棒，一手狠狠地揉了揉他，跳动不止的太阳穴。 片刻后，猴子突然一甩头，嘿嘿一笑道。 “和尚，起来与俺老孙战上一场，你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届时自有分晓！” 第135章 开诚布公语菩提(二) 五行山倒塌后的那日，在仙猿镇新址，阴婆婆的临时茅棚小屋内。 知晓了须菩提祖师，是一种怎样的存在之后。 玄奘还是将他心中，担忧已久，但又隐隐期待的问题提了出来。 “所以，那晚小僧梦入方寸山，结果被那如来佛祖强行中断之后。 菩提祖师他最后，并没有陨落，对吗？” “金蝉小和尚，须菩提就是你的本心，只要你的本心未死，他又怎会真正死去？” “那么小僧，还想再去一次灵台方寸山，再见一面须菩提祖师。还请女娲娘娘指点迷津。” “上次你是如何进入灵台方寸山的？” “上次是……金蝉引路。难道说，如果小僧还想再去，就得……” “得有谁再次为你引路，没错。 或者，等到你认清自己本心的那天，你就可以随时见到须菩提了。” …… 认清本心。 那天之后，玄奘也一直在试图去理解，什么才是认清本心，怎样才能认清本心。 不过这个过程，显然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玄奘一直感觉，自从他穿越而来的那天起。 就从未在应当如何行事，是否违背本心这类，形而上的问题上迷茫过。 既然穿越而来，那就相当于是第二次生命。 就算开局时，在金山寺的童年生活中，稍微遇到了一些小曲折、小困难。 想要从佛门的监视与掌控中挣脱出来，同时尽量不去伤害，真心关照自己的法明师傅。 这也的确，让玄奘头疼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这点小麻烦，却还远不足以让玄奘自怨自艾，内心扭曲。 金蝉子在最后一世轮回中，救了即将魂飞魄散的穿越者玄奘。 而了解了金蝉子的过去，又得到了他的信任、接受了他的恩惠之后。 报答他的恩情，顺便与那看不过眼的佛门，明里暗里的好好斗上一场，替金蝉子出一口恶气。 就是玄奘一直在为之努力的目标了。 不过最主要的，还是苟住小命、好好旅行，去看看这片玄奇壮丽的洪荒世界。 一路上结识朋友、行侠仗义，尽己所能的做点好事。 除此之外，玄奘心中其实别无所求。 经过一系列的反思，玄奘是完全没有搞懂，明明他的本心从未迷茫过。 女娲娘娘却还说，要让他认清本心。 玄奘从来不是一个纠结的人。 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么选择另一种方式就行了。 如今金蝉子已经与自身融合，无法再次为自己引路。 那么就只能另寻其他人帮忙了。 最善顺杆爬的玄奘，第一反应，当然是请女娲娘娘帮忙了。 她既然知道这么多关于须菩提的事情。 那么想必也是早已能做到认清本心，随时随地可见菩提了。 然而，她却说。 “我的情况特殊，无法引导你前往灵台方寸山，至少在我渡过那场劫难之前，还不行。” “所以，能够帮我再次前往灵台方寸山的人，就只剩下他了吗？” 玄奘透过木窗，看向了临时茅棚屋外。 刚从五行山下脱身的猴子，正在和小镇里的人族、妖族朋友，嘻嘻哈哈的闲聊玩闹着。 “没错，就只剩下他能够做到了。只不过，这却恐怕并非易事。 那猴儿心性率真，凡事所思，皆是直来直去。 你能在我的提示之下，明悟菩提实为自性本心，但他却未必能够做到。 寻证本心之事，如蝶破茧，若你替他揭开硬茧，直接将答案摆在他面前。 后果，恐怕将会是无法挽回的。” 玄奘点点头，他能够理解。 正所谓，菩提本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 此事说来简单，但真要做起来，又岂止是千难万难。 不说别人，玄奘此时自己都无法做到，女娲娘娘描述中的明心见性，随时随地可见菩提。 数百年前，猴子能在生死危急关头，进入灵台方寸山，见到他的须菩提本心。 恐怕正和他简单纯粹的心性有关。 想必即使是此时此刻，在猴子心中，也依旧认为灵台方寸山就在西牛贺洲的某处。 只不过是他的须菩提祖师，不愿意见他，故意将整座山隐藏起来了。 如果玄奘就直接对猴子讲。 其实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并不存在于现实之中，须菩提祖师也只是你自己的本心所化。 猴子要是不信还好，顶多就撇撇嘴，或者和玄奘争辩一通。 但万一要是信了。 猴子恐怕会直接将须菩提这种，玄而又玄的存在，简单理解为自己的幻想。 这样，恐怕猴子极有可能会，永远失去返回灵台方寸山，与须菩提祖师重逢的机会。 玄奘自己想要再见须菩提的事，也将变得遥遥无期。 “所以，小僧需要去做的，就是设法创造一个契机。 引导悟空主动察觉到线索，帮助他逐渐觉醒明悟内心。 不过引导的具体时机、方式，都还需要细细斟酌。” 结束与女娲娘娘的交谈之后，玄奘思虑良久，心中才初步整理出了思路。 从猴子实力的波动规律中，玄奘能够看的出来，他的战意与必胜的信念越强，实际能爆发出的力量就越强。 这种实力的波动，本质上，也是猴子内心状态的波动。 而如果须菩提，正是猴子的本心所示现。 那么玄奘便大胆猜测，如果能通过某种方式，介入到这种波动之中。 同时利用自己的信息优势，引导猴子在适当的时机，回想起灵台方寸山与须菩提之事。 说不定，就能让猴子主动思考，而后逐渐开始意识到些什么。 就算是不能一次性成功，那么这次努力，应该也能成为一个不错的起点。 这种事情就像抽丝，一旦找到开始的“线头”，再顽固的硬茧，也早晚有一天会被彻底解开。 更何况，玄奘同样认为。 主动暴露出自己曾经见过须菩提，与他有过深入交流，甚至还知晓很多，猴子与菩提祖师之间的隐秘之事。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也相当于是须菩提的半个弟子，孙猴子的半个师弟。 那么，须菩提，或将成为玄奘与猴子之间，进一步加深互信的纽带。 而现在，玄奘知道，他需要做的就是用行动，来驱散猴子心中最后的疑虑。 缓缓从树下站起身。 五六块残破的金蝉灵甲碎片由虚凝实，悬浮在周身，轻轻推开那顶在胸前的金箍铁棍。 玄奘一伸手，从念珠空间中取出六根清净竹，随后看向猴子道。 “来吧，既然你想要与贫僧一战，那么贫僧自然奉陪到底。 不过在那之前，你得稍等一下，贫僧需要先教这件宝物，恢复它昔日的威能。” 第136章 开诚布公语菩提(三) 夜月的微光之下，一滴三色神水，落在了玄奘手中的翠竹之上。 最后一道残存于竹节之上的裂痕，在接触到神水的刹那，便开始迅速弥合。 先天灵根苦竹，在这一刻开始迅速修复往昔的损伤。 枝丫在分叉中生长，片片竹叶舒展开来，变得愈发青翠欲滴。 而猴哥看着这一切，却也没有出手打断的意思。 只不过那双战意不减的眼瞳之中，稍微多了几分好奇之色而已。 片刻的等待后，六根清净竹的裂痕彻底弥合。 取而代之的，一缕墨绿色，具备强烈腐蚀性的毒液，被六根清净竹旺盛的生命力排解了出来。 玄奘看到这滴诡异的毒液后，本就感觉到了眼熟。 此时再用锻粹之术稍一感知，玄奘心中瞬间便联想到了很多。 当初在梦入方寸山时，记忆中，是须菩提祖师为了避人耳目，故意伤了六根清净竹本源。 然而此时再看，玄奘心中更加确定，梦中所见的一切并不完全都是事实。 梦中心相，在呈现信息时，会以看似合理的形式扭曲某些细节。 这根历经几番转手，最终由金蝉子所得，还被他炼入灵魂之中，共同经历九次转世的苦竹灵根。 显然，并非是因须菩提故意破坏而受损的。 这一缕侵蚀苦竹灵根的毒液，是蝎毒。 而且还是那只，未来会出现在女儿国故事之中的玉石琵琶蝎，特有的倒马之毒。 正是此蝎，曾凭自身的毒钩毒液，破了如来佛祖的丈六金身。 绝对轻视不得…… 玄奘谨慎的取出黄葫芦，将这缕毒液纳入其中后，方才彻底安心。 看来，恐怕金蝉子的前九世轮回之中，某一世，就曾经遇到过这只玉石琵琶蝎。 而且，或许还与她战过一场。 从六根清净竹的受损情况来看，当年金蝉子投胎为凡人，修为也不知恢复了几成。 仅凭此宝护身，恐怕是落了下风。 玄奘看向周身，破碎的金蝉灵甲残片。 既然那倒马毒桩能破佛祖的丈六金身，那么金蝉子的神通灵甲，会不会也是被她破掉的？ 微微沉吟片刻，玄奘暂且将这些虽然重要，但却并不紧急的碎片信息记下。 将注意力，重新落回到了六根清净竹上。 也就是这么一段时间，手中原本仅仅小臂长的青竹，已经变长了数倍。 看起来，几乎与猴子手中的金箍棒差不多长了。 不仅如此，在三光神水的滋润之下。 这竹杖较粗的一端，还生出了六条根须，正在向地面垂落而下。 较细的一段，则分出道道竹枝，向外延伸生长。 看起来就是一副，想要在此处落地生根，茁壮成长的架势。 不过作为六根清净竹的主人，玄奘念头微微一动，便将那些根须枝叶全部收了回来。 手握着威能尽复的六根清净竹，额前金蝉天目缓缓睁开，周身有破碎金甲残骸环绕。 这还没有结束，玄奘又从念珠中取出一方玉匣。 深吸一口气，将其中存放的金丹吞入腹中。 猴哥在旁边看着玄奘，如变戏法似的，一样接着一样的往外掏。 一时没忍住，竟是直接笑出了声。 “哼哼……你这和尚还没完没了了。这才多一会，你又是修武器，又是神通法宝。 怎么连老君的金丹都拿出来了，你再在这里磨蹭一会，天都快亮了！” 玄奘毫不在意的摇摇头。 “贫僧知道自己的水平在什么层次，也知道悟空你实力不凡。 既然要战，贫僧自然会认真准备。 若是什么准备都不做，等会刚开始动手，就被你一棍子敲死了。 贫僧心中不甘，你也战的不痛快，不是吗？” 猴子闻言微一挑眉，咧咧嘴，接着便不再多言，继续等待了起来。 而他的一切反应，都被玄奘的金蝉天目看在眼中。 当猴子举起金箍棒，顶在玄奘胸口的那一刻。 他周身散发出的法力波动，绝对是大罗金仙级别的。 玄奘知道，如果他立刻点头与猴子一战。 那么恐怕他连六根清净竹都来不及握紧，对面那根擦着就伤，碰到就死的哭丧棍，已经敲在他脑壳上了。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猴子对自己的修为波动心里没数，但玄奘却能看得出来。 当玄奘用三光神水修复六根清净竹，引发猴子好奇观察的那一刻。 他的法力波动就已经从大罗金仙境，跌落到了太乙境。 当玄奘又取出玉匣之中的九转金丹，为自己服下，猴子在旁边不屑嗤笑时。 他的法力波动，就已经跌落到太乙金仙之下，变作为金仙境水平了。 没错，在玄奘看来，他与猴哥的这波较量，从猴子主动提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 如果说，猴子是那种能打顺风仗，而且越战越勇、越战越强的类型。 那么玄奘对自己的定位就是，不在乎手段，以布局与谋略为先，倾尽全力以弱胜强的类型。 不过话虽如此，猴子的水平再降，那也是金仙级别的。 而玄奘目前的修为，还是玄仙大圆满，中间差着真仙这一个大境界呢。 虽然玄奘所行的人仙道，肉身魂魄同修，相比于同境界的天仙、地仙更有优势。 但对面的可是猴哥。 他可是吃了老君一堆半熟丹药，又在八卦炉中锻为一体，炼就而成的金刚不坏之身。 若是硬碰硬，绝对等于找死。 不过…… 感受着体内，正缓慢释放灵力的九转金丹，玄奘心里终于多了几分底气。 先前，玄奘从女娲娘娘手中接过这颗金丹时，他还是有些发懵的。 对于这种好东西，玄奘当然来者不拒。 但是在知晓，此丹竟是那位兜率宫太上老君，指名道姓说赠予他的时候。 玄奘心里，其实就有点不太放心了。 三清之长，太清圣人赠予的礼物，货真价实的九转金丹。 赠予的理由是，尽可能的为取经人提供帮助，同时感谢玄奘帮助猴子恢复自由。 听起来挺冠冕堂皇的，但玄奘总感觉，这里面恐怕还牵扯着什么大因果。 尽管有女娲娘娘担保无碍。 但在玄奘之前的计划中，就算是要吃这颗仙丹，也是想着再等等的。 此时他的修为，本已为玄仙圆满。 一颗九转金丹吞下去，必然会突破瓶颈，成就真仙之境。 而从玄仙跨越到真仙境界，那风灾雷劫，将由这个世界的天道直接降下。 玄奘可不懂什么避灾之法。 那天雷砸下来，可得凭本事硬扛的…… 人生第一次遭天打雷劈，还是在问心无愧的情况之下。 玄奘之前总感觉，还欠缺一点心理准备。 但此时，既然要与猴哥动手比试。 为了尽量拉近双方之间的差距。 那么玄奘也不得不亲身体验一下，临战突破的感觉了。 ———— （关于本章玄奘手中的九转金丹，一时忘了的小伙伴，可以回顾一下本书的112章:旧山崩摧天地新（十）） 第137章 开诚布公语菩提(四) 九转金丹，乃道门外丹术的至高境界。 凡入修行之途者，若能将此丹，炼化为自身修行之根本。 便可从最底层的散仙，直接跨越玄仙、真仙两重大境界，成就金仙巅峰，享长生之福。 根行浅薄之人，自然趋之若鹜。 不过若行此捷径，自有代价。 仗外丹之力速成金仙之境，日后即使是艰苦修行，也难突破太乙金仙，成就大罗道果。 故而根行深厚者，皆会选择化外丹以养内丹。 缓慢炼化体内九转金丹的力量，将之化作薪柴，走循序渐进之路。 而玄奘，亦是如此。 只不过此时玄奘，早在玄仙大圆满之境盘桓已久。 曾经坚不可摧的修为瓶颈，也早已变得似有似无。 此时金丹之力稍一相助，玄仙跨越至真仙，一切水到渠成极为顺畅。 玄奘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随后只觉身轻体健，颇有一种的脱胎换骨之感。 而与此同时，头顶逐渐开始有乌云聚集，清冷的月光也随之迅速暗淡了下来。 天空中响起阵阵闷雷之声。 黑云中，亦有蓝光雷蛇闪烁穿梭而过。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是让玄奘一脸茫然、迷惑不解。 金蝉天目清晰的看到，在雷劫风灾汇聚的同时，弥散于天地之间的劫气，竟也在同步汇聚。 针对玄奘的真仙雷劫，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首先与那量劫邪气纠缠在了一起。 等到那雷劫之云驱散黑雾邪气，向玄奘降下雷霆的时候，也基本上快要散去了。 来势汹汹的劫云，最后也只勉强降下了三道天雷。 第一道，还未落地已解体消散。 第二道，被玄奘汇聚在头顶的金蝉灵甲残片，轻易挡下。 第三道，被实在是看不过眼，哈哈大笑不止的猴子，一棍打散。 “行了、行了，你这蹩脚和尚，不要在俺老孙面前出糗耍杂了！ 心中好不容易升起点战意，都被你这一通操作给搅黄了！” 猴子转了个棍花，往地上一立后，指着玄奘道。 “这样吧，既然要交手，俺老孙也不想落得个恃强凌弱的名头。 和尚，我只出三招。你要是能接我三招不死，就算你赢，如何？” 猴子对面，玄奘将脸定的很平，似乎对眼前的一切，皆是波澜不惊。 但实际上，却是在尴尬的脚趾抠地…… 不过，在注意到猴子体内的法力波动，已经从金仙巅峰，跌落到金仙初期之后。 其实我是故意的……其实我是故意的…… 玄奘在心中喃喃自语、自我欺骗道。 我就是要用这种方法，将猴子的修为压到最低，然后用自己实力的上限，去逼近对方的下限。 尽量缩小双方的绝对实力差距，再寻找时机，打出自己的底牌。 虽然玄奘心里也清楚，猴子不可能真的一棍子打死他。 但如果只是随随便便的输掉，那么之前的脸不是就白丢了。 甚至丢脸这种小事，与玄奘此时真正的目标相比，也根本无足轻重。 今天，玄奘真正的目标是……灵台方寸山。 就算是无法一蹴而就，去不了灵台方寸山。 也必然要给这只猴子一记当头棒喝。 引导他深入理解自己的力量，正视真我。 而具体该怎么做，玄奘心中已经有计划了。 “当然可以，不过猴子。若是三招后，贫僧依旧毫发无伤，你也得配合贫僧做一件事。如何？” “莫说大话。”那猴子一龇牙道。 “你若真能毫发无伤，别说是一件事，哪怕是千件万件，俺老孙都奉陪到底！” “那好，你出招吧！” 玄奘单手握紧六根清净竹，而另一只手则背在身后，颇为自信似的朝着猴子扬了扬下巴。 “好！” 猴子言罢，身形骤动，一记凌厉的回旋扫棍紧随其声，划破空气。 金箍棒霎时延展近两倍之长，于虚空中勾勒出一道璀璨的扇形气浪。 此乃金仙境强者，以其无匹神力，凭空铸就的一击棍影。 尚未及棍身触碰，玄奘周身衣袂已是猎猎飞舞，狂风如利刃，面颊生疼。 面对这横贯而来的棍势，周遭林木不论粗细，皆被一股无形巨力轻易摧折。 直至棍风掠过，那些断裂的树干才仿佛迟滞了时光，缓缓开始倾塌，破碎成满地狼藉。 猴子这一击力道十足。 在出手的那一瞬间，他体内的法力波动，就已经从金仙初期，提升到了金仙后期。 若是被这一棍扫到，哪怕只是稍有劲风在身边略过。 修为刚刚达到真仙初期的玄奘，恐怕就得落得个重伤倒地之局。 不过凭借额前的金蝉天目，在猴子出手之前。 玄奘便已通过观察他体内的法力流向，预判了这一棍的攻击方式、攻击范围。 所以在劲风扫来之前，玄奘已经抢先一步，带着冲势，朝前方一跃而起。 这动作，竟是想要在避过长棍的同时，迅速与猴子拉近距离，近身缠斗！ 猴哥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却又不屑一笑。 因为他看到了。 跃至空中的和尚，忽而又将背在身后的手转到身前。 十几颗散碎石子，如天女散花般，就向着猴子随意砸了过来。 这又是什么下三滥的招数？太看不起俺老孙了吧！ 猴子随意吐出一口气，轻易便将迎面而来的石子吹飞了出去。 其余那些即将错身而过的小石块，他更是连理会都不带理会的，直接就打出了他的第二招。 横扫而出的金箍长棍，突然间极速回缩，变作一根尺长短棒。 一端金箍瞄准半空中无处闪躲的玄奘，紧接着突然伸长，如长矛般直刺而来。 避不开的。 猴子很清楚，这和尚还不懂腾云驾雾之术。 若是不靠法宝，他根本就飞不起来。 想凭空避过这一记戳棍直刺，不可能。 不过同样，猴子也知道这僧人和自己一样，在五仙之中修的是人仙道，躯体生命力很顽强。 这一记戳棍，他已经避开了要害。 就算是将这和尚的肚腹捅个对穿，也不过是修养一段时间罢了。 对于这位将他从五行山下救出，愿意为了保护仙猿镇的人族妖族，终日奔波劳苦的和尚。 猴子对他本来就只有敬意，没有敌意。 只不过先前，他突然间说自己见过须菩提祖师，还讲了一堆听不太懂的怪话。 猴子便在心中决定，要故意将这僧人逼至生死绝境，亲眼看看他到底还藏着多少本事、多少秘密。 然而，就在猴子觉得两招足够，胜负已分的时候。 他忽然间注意到，玄奘撒出的那一把石子中，其中有一颗，在飞到他身边的时候，突然间发生了变化。 坑洼不平、粗糙不堪的普通石子，表面略一扭曲。 竟变作一颗鸡蛋大小，外层光滑无比，质若镜面的小球。 这小球在半空中拐了个弯，紧接着骤然加速，向着猴子的手腕就撞了过来。 第138章 开诚布公语菩提(五) 平心而论，在见到这颗石子，突然间变成如意珠的那一刻。 猴子就只是稍稍诧异了一瞬间，收回目光后，他甚至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不过是一颗小小的如意珠罢了。 这东西虽然稀少，但却也绝对算不上有多珍贵。 天庭之中，但凡是个爱面子一些的神仙，都会托人炼制一颗。 平日里，给自己变个拂尘、变把折扇、变个茶壶、茶杯，都挺方便的。 不过在绝大多数仙神眼中，这如意珠就只能算是一件，供人赏玩的风雅之物。 没人会将它归类为法器。 先前见到玄奘将如意珠变来变去，猴子也只是觉得挺稀罕，并未认真在意过。 所以此时，对于这颗表面犹如镜面般的小球，猴子同样并未太过在意。 然而正是由于轻视与毫无防备。 当那颗小球真正撞上手腕的那一瞬间，突如其来的微痛感，成功在猴子的心境中掀起了涟漪。 虽然这一点点痛感，对于猴子而言，不过是个笑话。 但是，“自己的金刚不坏之身，竟然会被一颗如意珠撞疼”的惊疑，才是真正动摇猴子内心的关键。 这，绝对是超出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也就是在一个分神之中，猴子紧握如意金箍棒的手，竟然真的微微颤抖了一下。 手握长棍，掌心发力点的轻颤。 传递到另一端的时候，颤动，已经数倍放大为无法挽回的误差。 猴子的战斗节奏，已经被打乱。 在他心生惊疑的瞬间，体内的法力波动，也正好落到了最低谷。 二者叠加递减。 玄奘甚至看到，猴子此时的金仙初期境界，都变得摇摇欲坠了起来。 几乎就要跌破金仙，落入真仙境。 而玄奘此时的修为，也是真仙境。 所以在这一瞬，双方之间的修为差距，几乎已经缩小到了同一个大境界之内。 而且，似乎是因为恼怒。 这猴子竟然还分出精力，将如意珠一把攥在掌中，咔嚓一声，捏成了一堆碎块。 眼见自己的最后一颗如意珠，被猴子轻易捏碎。 玄奘虽然心痛，但他却知道，时机到了。 他侧身避过直刺而来，却已偏离既定方向的金箍棒。 脚掌蹬地、继续发力，拉近双方之间的距离。 猴子劈手丢了如意珠碎块，他虽然不懂，为什么这和尚要一个劲的冲过来。 明明之前说的是，只要避开三招，毫发无伤就能算他赢了。 但眼看着玄奘已经快要冲到面前，猴子在莫名其妙的同时，也难免心中又一急。 下意识的，便要再出第三招。 将戳空的金箍长棍收回，瞄准这个胆敢冲过来，与他打近身战的和尚。 照他头顶来上一记劈棍。 不过，猴子刚刚将金箍棒举起，还没来得及砸下。 一道劲风，已经抢先向他颈侧袭来。 青翠欲滴的六根清净竹，在玄奘手中，同样能向前方生长、伸长。 于是，金箍棒终究慢了一拍。 六根清净竹，后发先至，轻轻触碰到了猴子那毛绒绒的脖颈。 如蜻蜓点水一般，沾之即走。 玄奘立刻抽身而退，与猴哥拉开距离后，轻笑道。 “怎么样？小猴儿，你输了。” 猴子闻言，似是不屑的撇了撇嘴，不服道。 “我们之前的赌约是三招，你这和尚别忘了，俺老孙这第三招还未出呢！” 玄奘似笑非笑的点点头，将六根清净竹立在身边，两手一摊，很放松的说道。 “好，那你出招吧。” 猴子双手握棍，猛地向前迈出一步后，突然间却顿住了。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你这和尚，刚才对俺老孙做了什么？！” 猴子的眉头紧紧拧成一团，质问声中，也难免多了一丝慌乱之意。 因为他现在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体，竟然失去了触觉…… 明明能看到，金箍棒就握在双手中，但掌心反馈来的感觉，却是一片空空荡荡。 双脚明明踩在地面上，但脚下反馈来的感觉却在告诉他。 他此时，是飘在空中的。 所见与所感，完全无法相互匹配，一举一动之间，皆是反常与矛盾感。 明明是站着，却又似乎是在飘着。 想要挥动手中长棍，却总感觉一旦发力，身体就会不受控制的跟着动作，被甩飞出去。 另一边，玄奘微微抬手，示意猴子稍安勿躁。 随后才平心静气的回应道。 “悟空，先前你被压在五行山下时，为了给贫僧留个好印象，应该也读过不少佛经了吧。 那么贫僧现在就考考你，你可知何为六根、何为六尘，何者，又为六识？ 能答的上来，你自然就能理解，贫僧刚才对你的这副躯壳做什么了。” 猴哥听了一愣。 六根、六尘与六识，这个被统称为“十八界”的佛门概念，他自然知晓。 所谓“六根”，此六者，便是眼、耳、鼻、舌、身、意。 代表着一切生灵，从外界感知、获取信息的生理基础。 与眼睛、耳朵、鼻子、舌头、皮肤，以及抽象概念的“心”相对应。 所谓“六尘”，此六者，便是常说的色、声、香、味、触、法。 如果说“六根”是感知外物的基础，那么“六尘”，便是那等待被“六根”认知的六类外物。 而所谓“六识”，即为个体“六根”在认知外界“六尘”的过程中，感受、体会到的一切。 猴子的悟性很高。 听到玄奘的提示之后，他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你是用那根竹竿，封闭了我的‘六根之身’，剥夺了俺老孙的触觉！ 原来如此，不过和尚，你若是以为这样就能赢，那也太瞧不起俺老孙了！” 猴子将那些许的慌张收敛起来，话语中也重新多了几分自信。 原因很简单。 虽然在失去触觉的那一瞬间，肢体强烈的不协调感，的确让他在短时间内无法行动自如。 但是“六根”之中五根尚在，就算失去了触觉，猴子凭本能稍微适应一段时间。 也能依据视觉与听觉的信息反馈，重新找回身体的掌控感。 反正感觉身体是在飘着，那么不如直接飞起来，这样自然可以将不协调感降至最低。 猴子这样想着，但正当他要抬腿登云之时，却又发现，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东西扯住了。 他低头一看，这才注意到，数条根须已经缠在了他的脚腕上。 由于失去了触觉，猴子甚至不知道，这几条根须是什么时候缠上去的。 不待他疑惑，这根须自何处而来。 对面的僧人玄奘，抬手轻轻拍了拍身边，已然落地生根的翠竹。 先一步笑问道。 “猴子既然我们谁都没认输、谁也没喊停，那么这场斗法，就没有中场休息这一说。 趁你回忆思考佛经的时候，贫僧的六根清净竹，就已经困住你了。 接下来，如果你还不认输的话，剩余的五根、五识，也将离你而去。 那时，你还有本事用仅剩的最后一招，打伤贫僧吗？” 第139章 开诚布公语菩提(六) 玄奘当然还记得，异界前世的那个西游故事中。 猴子在脱离五行山封印后不久，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途上却突然遇到了六个强盗。 这六位强盗，分别唤作眼看喜、耳听怒、鼻嗅爱、舌尝思、意见欲、身本忧。 一听就知道，不是正常人的名字。 猴子见这六个冲上来剪径，只任由他们劈砍一阵，便抡起棍子将贼人都打杀了。 有人说，此六者亦被称之为“六贼”。 不是实际意义上的贼，而是“六根”眼耳鼻舌身意，认知“六尘”而产生的一种“六识”。 它们，是引发烦恼的根源，是修行者需要远离的对象。 孙猴子打杀了“六贼”，便意味着自身已经“六根”清净，可入佛门、修正果了。 但也有人认为，猴子打杀“六贼”的举动，正好象征着他心性上的不成熟。 因为“六贼”不过是“六根”认知“六尘”得到的表象。 “六根”不净，则“六贼”丛生无穷无尽，斩掉旧的又生新的，努力不过徒增烦恼。 还有人不屑的表示，那就是六个文盲盗匪，请人给自己取的道上“诨名”罢了。 反正都是拦路的恶徒，想要劫猴哥的道，那就是他们自寻死路。 对于猴哥而言，顺手便打杀了，这就和走路时不慎踩死六只小虫，没有任何区别。 能死在猴哥手里，还是他们六个的造化呢。 这点破事，第二天日出前就应该被彻底忘掉，根本就不值得分析来分析去。 而在这个世界，玄奘不按顺序行动，带着猴子跳过正路，直接来这里见了乌巢禅师。 但关于猴子的，或许，也是自己的“六根”与“六贼”。 玄奘还是打算，好好利用一番的。 以六根清净竹的力量，作为桥梁与媒介。 这将直接关系着今夜，他能否再次“梦入”方寸山、面见须菩提。 玄奘微微分神，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计划与思路，耳边却只听咔嚓一声。 对面，那猴子已经扯断了脚上的根须，凭自身法力悬浮在空中，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金箍棒。 然而，他的动作又一次顿住了。 猴子他的那双，在夜里微微发红的眼睛，此时就好像失去焦距了一样。 明明玄奘已经悄悄挪动脚步，换到其他位置了，猴子却仍旧在盯着他原先所站的位置。 “哦，你这和尚反应果然很快，这次夺走的，是俺老孙的视觉吗？” 半空中，猴子高举金箍棒，双耳微动正在仔细辨别着，四周最细微的脚步声、呼吸声。 而玄奘也完全没有屏息凝神、站立不动，以此来隐藏自己的打算。 他不急不缓的迈动着脚步，刻意踩断身边的枯草，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动。 不仅如此，玄奘还似乎生怕猴子不知道他在哪一样，朗声念起了诗。 “悟空、悟空，鸿蒙初辟原无姓，打破顽空须悟空…… 孙悟空，当初祖师为你取了名姓，你可能明悟其中的原因？” 猴子没有回答玄奘的问题，他双耳微微一动，便已经锁定了玄奘的位置。 然而这次，他却没有扬起长棍，立刻向玄奘发动攻击。 反而还极为迅速的，将金箍棒架在了身侧。 咚的一声。 从另一个方向，突然袭击而来的六根清净竹，正好被金箍棒挡住。 “声东击西！你这和尚故意说话，为的就是吸引俺老孙的注意力吧！” 猴子虽然看不见，但他还是凭借着敏锐的听力，将头转到了玄奘所在的方向。 “不错，但是还差了一点。” 玄奘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猴子也察觉到了不对。 他的金箍棒，虽然挡住了六根清净竹的主干。 但那翠竹之上，却生长出了三条纤细竹枝，悄无声息的绕过金箍棒，轻轻触及了猴哥后背。 此时他的“六根”，已经被封闭了身与眼，失去了触觉与视觉。 这三条竹枝，便可以再次封闭三种感知力。 “悟空悟空，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玄奘轻笑道。 “眼见形、却未必会喜。 耳闻声、却未必有怒。 鼻嗅香、却未必生爱。 舌尝味、却未必能思。 唯意见心、明心见性，或可得身之自在。 猴子，是时候请你配合贫僧，做一件事了。” 玄奘用神念传音的方式，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这些提示传到了猴哥的意识之中。 与此同时，那三条竹枝也与猴子一触即分。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却也直接封闭了猴子的听觉、味觉、嗅觉。 至此，他的“六根”之中，眼耳鼻舌身五根完全失灵，仅余“意”根仍然无碍。 而这，正是玄奘真正的目的。 眼耳鼻舌身此五根，代表的正是五感。究其本源，乃是从外界获取信息的通道。 唯有“意”根，代表着向内求索，求问本心之路。 以“真意”求“本心”之菩提。 正所谓：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 玄奘知道，他现在还没有“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随时随地，可见菩提的境界。 所以就只能借六根清净竹之力，拂去五感从外界带来的“尘埃”。 使本心明镜，从层层尘土之中显现出来。 玄奘微微抬头，看着漂浮在空中，似乎对周围一切都无知无觉的猴子。 体内却是运转法力，控制六根清净竹再度分出两道根须。 一道缠上了猴子手腕，而另一道，则系在玄奘自己的手上。 玄奘心中也很清楚，这种假借外物之力，强行屏蔽五感。 从而令个体平日里，被种种外界信息掩盖的“本心真意”，显露出真面目的方法。 并非求问本心，明心见性的正途。 甚至，还有可能伴随着迷失本心的风险。 但想要引导迷茫懵懂状态的猴子，尽快重回灵台方寸山，再见须菩提祖师。 这是玄奘能够想到的，最有效的方式。 之所以如此激进冒险，那是因为在经历过五行山仙猿镇之事后，玄奘便意识到了。 这个世界的如来佛祖，可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家伙。 他之前就已经对自己心生疑虑，甚至不惜亲至五行山，查看情况。 幸亏当时有女娲娘娘在。 玄奘无法想象，若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直面如来佛祖。 恐怕只需要随便对答两句，他这个冒名顶替的金蝉子，就得彻底露馅。 这后果根本无法预料。 虽然目前，如来佛祖似乎是与群仙一起，被玉帝召集到凌霄宝殿中谈事情了。 至少在天庭会谈结束之前，他玄奘还是安全的。 但之后呢？ 必须在那位如来佛祖腾出手，专心对付自己之前，想出破局之法。 不知道为什么，玄奘总有种感觉。 只要能再次见到那位，能够代表盘古、道祖之心，知晓洪荒诸多隐秘的须菩提祖师。 一切难题都将迎刃而解。 第140章 开诚布公语菩提(七) 与猴子一样，玄奘也控制着六根清净竹，封闭了自己的五感。 仅留最后的“意根”运转无碍，并且通过六根清净竹的根须，与猴子连接在一起。 以“意”寻“心”。 上次是依靠金蝉大哥的帮助，这次，就得靠猴哥了。 压下一丝丝焦躁，与一丝丝期待，玄奘终于缓缓平静了下来。 失去了五感的世界，无天无地、无上无下。 四面八方都是一片漆黑，似乎突然间，置身于一片浩瀚无垠之中。 但似乎，又如同被困在了一处，极致狭窄，并且还在继续向内挤压的黑匣内。 而玄奘的意识，则在这片漆黑之中，时而感觉自己正在不断膨胀，膨胀到能将四洲大陆囊括在内。 时而又感觉，自己正在被无限压缩。 微如须弥芥子，再也无法被任何存在注意到，只能在无尽的压缩之中，一点点滑向永恒的死亡。 对于这种感觉，玄奘并不陌生。 平时借助六根清净竹屏蔽杂念，辅助打坐入定，提升思维速度和睡眠质量时。 玄奘就在循序渐进的，让自己尽可能的熟悉，适应这种或许会被其他人认为是，非常恐怖的感受。 第一次用六根清净竹封闭自己五感的时候，刚开始，玄奘的确还是有点小紧张的。 但稍微适应两次后，就感觉稀松平常了。 只不过这次，六根清净竹的损伤已被完全修复，对五感的封闭效果，几乎接近百分之百。 这种置身于无边黑暗之中，或是膨胀、或是压抑的感觉，玄奘还是挺新鲜的。 不过，之所以能做到如此平静。 最重要的因素，还是因为，玄奘是六根清净竹的主人。 虽然封闭了自己的五感，但只要念头一动，他就能立刻恢复过来。 这种感觉更像是，在背后拴着一根绳子的情况之下，深入狭窄漆黑的地穴。 可以随时顺着“绳子”安全返回，自然不会过于担心。 而此时，玄奘就是在这根“绳子”的保护下，不断感应他与猴子“意根”的联系。 若是猴子感应到了“方寸山”，那么玄奘便也能搭个顺风车，一同被带入其中。 渐渐地，玄奘与那冥冥之中的感觉，越来越接近。 原本漆黑无垠的空间之中，逐渐开始浮现出一幕幕，模模糊糊的影像。 就好像是，隔着一层半透光的白色纱帘。 虽然看不太清，但是玄奘一见那道手搭凉棚，架云而行的身影，就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当年过海波难进，今日回来甚易行。别语叮咛还在耳，何期顷刻见东溟。 孩儿们！你们家大王学艺有成，今日回来了！哈哈哈！” 光幕中的画面虽然看不清，但那猴子的自言自语声，玄奘却听得相当真切。 模糊的画面中，猴子按落云头，身影在群猴的簇拥之中迅速远去，画面转为黯淡。 这……应该是悟空修成神通后，返回花果山的那一幕。 玄奘暗自揣测，想必是此时，他与猴子“意根”的联系正在增强。 所以，捎带就看到了一些他的记忆。 那么与之相对的，玄奘也能猜到，此时猴子恐怕也正在经历着类似的事情。 想当初，玄奘梦入方寸山全靠金蝉引路。 那时，他与金蝉大哥共用同一躯壳十八年，彼此之间早已是心有灵犀。 此时若无法开放心扉，与猴子达成更高层次的默契。也就别想着同入方寸山了。 既然如此，玄奘索性将心态放平，继续向前深入。 而后，一幕幕属于猴子过去的记忆片段，果然纷至沓来…… 在高空之中，猴子看向下方繁华的人族城镇，自言自语道。 “孩儿们需得些锋利剑戟防身，这傲来国中定有现成的兵器，我正好去与那些官兵谈一笔买卖。 ……不。 凭什么那个混世泼魔，就能用神通四处掳掠，俺老孙比他更强，为何不使个法诀，在此地随心掠他几件！” 模糊的画面之中，那猴子在云头掐出法诀，念动咒语，向八方巽位上吸一口气。 刹那间便是一阵狂风呼啸，整座人族城镇，都被灰风黄沙笼罩了起来。 风起处，惊散了那傲来国君王，三市六街，都慌得关门闭户，无人敢走。 猴子又拔毫毛变作千百小猴，进入兵器库中就是一通乱搬乱抢。 将整座城市内的所有武器、铠甲、盾牌，全部搬了个干干净净。 随后，那猴子嘿嘿偷笑着腾云而走。 只留满城百姓，垂泪上街收拾满地狼藉，府衙、兵营内，哀苦之声阵阵。 画面黯淡之后，更前方又有一片光幕亮起。 这次比之前稍稍清晰了一些，玄奘在画面中，看到了一片海面之下的湛蓝波光。 波光之中，那恢弘的水晶殿宇周围，巡海夜叉与虾兵蟹将来来往往。 此地玄奘眼熟，正是那大名鼎鼎的东海水府龙宫。 早前与祖龙之魂周游大唐，行至东海之时，玄奘还在他老人家的庇护之下，去过海底一次。 与那东海老龙王，敖广，也算是勉强混了个面熟。 回想起如今，龙族在祖龙的引领之下，与大唐协作共谋发展。 此刻再看这东海水晶宫，玄奘心中倒也升起了些许亲近之意。 不过再一细看这光幕中心。 玄奘果然瞧见了一身寒酸旧衣，却手持金箍铁棍，正开心耍起棍花的猴子。 见是猴子新得了金箍铁棒，难免玩心大起。 玄奘看了，也不禁摇头轻笑。 然而接下来，却只见那猴子哈哈大笑，越耍越是顺手、越耍越是兴奋。 长棍在他手中极速舞动，牵引周围海水狂涌不止，接连拍击在水晶龙宫的大殿之上。 殿外的虾兵蟹将们，被卷入接连不断的巨型旋涡之中，转的头晕脑胀。 殿内的蚌女螺女们，被摇摇欲坠，倾倒而落的琉璃装饰，砸的头破血流。 那东海老龙顶着旋涡般的海潮，趴在地上不住告饶，那边的猴子，才终于罢手停了舞棍。 他两步跳到龙王面前，半扶半提着，就将老龙敖广给拽了起来。 显然并未注意到龙宫之中，此时满目狼藉的模样。 沉浸在喜悦与兴奋中的猴子，又向着敖广老龙拱拱手道。 “老龙王，嘿嘿，其实若无此神铁，倒也罢了。 只是如今俺老孙喜得此宝，也想在猴子猴孙面前耍弄一番，奈何身上却无衣甲相衬。 你这里若有披挂，索性再送我一副，到时一并奉谢，可好？” 老龙面色苦楚，连番告饶推辞道。 “老龙这里的甲胄披挂，皆是供虾蟹水族所用。 能合上仙之身的，委实是凑不齐一套啊，烦请……” 老龙王话未说完，只见猴子当即就是一个扫棍式起手。 金箍铁棍的一端，已经压在了老龙脸侧。 棍势卷起的水流，险些冲落了龙王头顶的冠冕。 老龙敖广不敢再言，只听面前那猴子又嘻嘻笑道。 “你这老邻居也忒不实在，若说龙宫无宝，谁人能信？ 正所谓，一客不犯二主、走三家不如坐一家。 若是再说没有，就莫怪俺老孙与你试试此神铁了！” ———— （打破顽空须悟空，那时的猴子还是“顽空”，未成“悟空”，成长还需要一些时间~） 第141章 开诚布公语菩提(八) 龙宫场景之后，玄奘又面色复杂的，看完了猴子闹地府的场景。 刚开始见那殿上阎君一脸嚣张，又是哈哈大笑，又是“叫你三更死，就谁敢留你到五更”。 结果把猴子给惹恼了。 明明只是魂魄状态，却能一抬手，毫不讲道理的将金箍棒从阳间招了过来。 紧接着就是一通乱棍，将那阴司里的百鬼判官，打的是一片鬼哭狼嚎。 玄奘看着，还是感觉挺解气的。 但接下来，情况又开始不太对劲了。 阎君判官鼻青脸肿，陪笑着要将猴子送回阳间。 结果猴子那拧巴劲上来，反倒是不同意回去了。 他闯进生死殿，不仅强令判官消了猴属的寿元记录，还挨个在那书架簿册之上一通乱刨。 污损的、扯烂的，还有被那一对猴爪子挠破的，数不胜数。 玄奘看得是嘴角一阵抽动。 都说那鸿蒙初辟原无姓，打破顽空须悟空。 而眼前的这位“顽空”猴子，一切皆是随心而行，毫不考虑可能会给别人带来的困扰。 还……真是够顽劣的。 但同时，玄奘也注意到一个细节。 猴子在刚到地府时，只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抓住小鬼判官就问，他已经学得了长生术，怎么还会被勾魂。 后来见那阴司簿册上，他的名字就不是孙悟空，只是个无名的“天产石猴”。 而且他这只“天产石猴”的寿元，也仅有342年，还已经到头了。 猴子当即气恼，说那簿册上全是错的、全是胡写。 连他的名字都记录错了，还要判他的生死，笑话！ 这之后，猴子显然就对那些阴司账目没了敬畏，之后便是一通胡乱操作，搅的生死殿内一片狼藉。 阴司簿册上，没有记录猴子的姓名，也没有记录猴子的修为。 默认他就是一只从未修行，而且寿元有限的“天产石猴”。 猴子无法理解，但玄奘却能明白。 他修成的神通法力，真的是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由心而生、无拘无束。 甚至，超出了那阴司簿册的探查记录能力。 不过除了这点细节之外，与先前龙宫的情况不同，玄奘还注意到了一个疑点。 先前在东海龙宫中，猴子乱跑乱逛，身边总有龙王和一圈虾蟹水族陪同。 时刻盯紧猴子，生怕他闹出乱子来。 结果到了地府阴司这边，情况明显就有点反常了。 刚开始在生死殿中。 那秦广王的态度，在玄奘看来，明显有故意刺激猴哥发怒的倾向。 差点挨了一棍子后，才瞬间换了笑脸。 再之后，孙猴子在偏殿中乱翻，想要找到记录猴属的阴司簿册。 那些小鬼、判官，他们明明应该很清楚，猴子想要找的簿册在哪里。 但却并没有谁上前帮忙，就任凭猴子独自一个，在那里盲目的乱丢乱抓。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总不会真成，平账大圣了吧…… 玄奘心中闪过了瞬间的疑惑，但通过这些表象，他很快又联想到了更多。 猴子实力水平，与阴司簿册记录不一致的反常情况。 地府，或者说，至少部分判官阎君是知道的。 而在这个时间节点上，猴子还没大闹天宫。 地府方面若是如实上报，天庭又怎会误判猴子的实力？ 所以……究竟是地府与天庭之间，信息传递渠道出了问题，有哪一方因为“懒政”，意外耽误了大事。 亦或是，地府阴司中的某些存在，不仅在算计猴子，还在设局坑天庭？ 他们哪里来的这个胆子？ 还是说，地府中部分存在的背后，其实还另有后台？ 一想到这种藏在背后，暗戳戳干坏事的，玄奘第一反应就是，佛门。 按照这个逻辑，好像还真能推通。 当初引唐王游地府，借机威胁恐吓，推动召开水陆法会的计划。 若没有阴司与佛门的紧密协作，又如何能实现？ 佛门的影响力，恐怕早就渗透到十殿阴司之中了。 甚至，自从地藏王菩萨久驻地府之后，这阴司究竟是谁说了算，也得打个问号。 唯独最令玄奘不解的还是…… 那位不久前，还在危急关头出手相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四御地只。 身化轮回，积累无量功德的后土娘娘。 五百多年前，她在九幽之中，猴子闹地府时，又在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玄奘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种种猜测暂且记下。 不过相比于这些看似合理，但实际上并无多少根据的揣测。 玄奘更心急的，还是那只猴子。 虽然心里很清楚，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急也没用。 但每次看着那光幕之上，猴子傻乎乎、直来直去的制造各种麻烦。 得罪人，然后各种犯蠢被耍。 玄奘还是忍不住的着急，直想要闯到光幕另一边去，然后疯狂吐槽加指指点点。 不过接下来，玄奘没有想到的是，在猴哥五百年前的生活中。 还真有一位“大哥前辈”，给了他不少还算中规中矩的指点。 猴子的回忆光幕画面中，花果山水帘洞内，曾经出现过六个大妖的身影。 算上猴子加在一起，正是那曾经的花果山，“七大圣”。 猴子的记忆中，与他们在一起的画面。 虽然依旧模糊，但却总感觉，要更加生动鲜活一些。 画面中，有一个身披重甲、体格魁梧，头生一对牛角的妖王。 他把猴子从水帘洞的宴饮中叫出来。 让猴子在水边洗把脸，清醒一些后，才语重心长的劝道。 “七弟，那三界之主，玉皇大天尊愿意招你上天为官，这是天大的好事。 为兄也知道，你能得此机缘，有些兄弟心里不平衡、有疙瘩，但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等你在上面升了官，影响力大了，这些问题自然会迎刃而解。 到时，他们追着求你照顾还来不及，就不会像刚才那样冷言冷语了。” “嗐！牛大哥你想多了！”猴子毫不在意的摆摆手。 “上了天庭，还不知道那个大天尊要安排我干啥呢。 要是没意思，说不定玩上两天，俺老孙就回来找大伙了！” “胡说！胡说！” 猴子毫不在意的态度，显然让那头牛妖有点着急了。 他扯住猴子衣袖，加重了语气。 “如此良机，可比你在这山林间，随我等厮混要好过千百倍，猴子你可别不知轻重！ 上面，那可是见世面、寻机遇的好地方，你跟着我们这群憨货，你能学到些什么？ 你既然能修身养性，食不沾荤腥，只饮清泉素酒，与我等相比，上限自然不同。 千万别浪费了你的天赋，自断前程，老七，你能明白吗？” 第142章 开诚布公语菩提(九) 见到猴子终于认真了一些。 那牛妖才放缓了语气，重新换上先前语重心长的态度，拍了拍猴子的后背。 似是在担忧，又似是鼓励般，略有些心绪复杂的叹道。 “不过老七，你也得知道，天庭那地方可不比你的花果山，能随心所欲。 天上的情况，可复杂着呢！以你的个性恐怕…… 不如这样，老牛我教你一招。” 牛妖指了指头顶的天空，又指了指猴子。 “上了天庭，你就少说话多做事，逢人遇事先露三分笑。 多看别人怎么做，跟着学，别人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凡事别冒头，知道了吗？” 猴子听得一脸茫然，琢磨半天，最后挠了挠后脑勺，嘿嘿一笑道。 “懂了！懂了！少说话多做事，别人干什么，俺老孙就照着他们学。 明白了牛大哥，你懂得可真多！俺老孙听你的！” 见这猴子虽然平时毛躁，但在大事上却也听劝，那牛妖终于是放松了下来。 他笑呵呵的拉着猴子，在一棵高大非常，条条绿枝垂落溪水之中的柳树前坐下。 兴之所至般，也闲聊了几句过去的事。 “其实俺老牛也不懂那些麻烦的事情，就刚才给你讲的这点，还是北俱芦洲那边的妖族教给我的。 老七你知道吗？咱们妖族呀，其实过去也阔过，那时的天庭都是我们建立起来的。 这天上地下的事，还是我们妖族说了算。 但如今的情况不同了，妖族到哪里都抬不起头，日子不好过，北俱芦洲那边情况太难。 不过这次，你若是能在天上站稳脚跟，说不定，这事能成为咱们整个妖族的转折点。 不说从此复兴昔日妖族盛世，但至少……” 眼见那牛妖又想唉声叹气，猴子却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哈哈笑道。 “牛大哥你放心，俺老孙上天庭之后，肯定是要当大官的！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哈哈！” …… 光幕画面飞速闪过，玄奘很快又见到了猴子与牛妖的第二次对话。 这次的牛妖，态度显然比上次更急。 甚至是在用一种，既惋惜又不甘，还夹杂着几分无奈的语气，在猴子面前怨道。 “老七，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你还真玩上几天，就跑回来了啊！” 猴子耸耸肩。 “牛大哥，俺老孙已经尽力了。我逢人便露三分笑，但那些神仙，却说我是在嘲笑他们。 我少说话多做事，选天上最好的草场，将那些天马都养的膘肥体壮，结果他们却说俺老孙不懂规矩。 一个个的啥本事也没有，却天天在俺老孙面前指手画脚，动辄便是欺压辱骂。” 猴子越说越激动，直接跃上一块巨石，继续焦躁踱步道。 “后来俺老孙想通了，还是牛大哥你说的对，天上的神仙怎么做，我就应该怎么做，学他们！ 他们欺我辱我，我便要欺辱回去！他们谁敢先动手，我便要用手中的棍子，对等的打回去！” 猴子回身一指远处，立在花果山巅的金字大旗，上书四个大字——齐天大圣。 “果然，牛大哥你看！尊重是凭本事争来的！ 若是俺老孙，就那么一直与天上的神仙们点头哈腰。 他们怎么可能服软，怎么可能答应封俺老孙当这个齐天大圣！ 我们又如何能聚在一起，号曰七大圣，召集众妖，与那些神仙平起平坐？” 牛妖也看向那山上的大旗，似乎心绪激荡，却又沉默良久不语。 直到猴哥拍拍肩膀催促，牛妖才用一种混合着激动、遗憾与恐惧，极为复杂的语气缓缓道。 “不，老七，你这是惹出大祸了。现在天上所有的神仙，可能都在盯着你。 如今，你已经成了这场巨大漩涡的中心，上面神仙，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所有跟着你的妖，若不是大富大贵，恐怕就得遭大灾大厄啊……” “呵，那又如何！” 猴子毫不在意地一摆手。 “日后若俺老孙真的惹下祸事，理所应当，也该有我在前面顶着。 真有个万一好歹，牛大哥，你寻个理由带着他们离开花果山就好。 俺老孙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连累你们！” …… 玄奘快速浏览着猴子的记忆片段，一幕幕场景飞速闪过，而且越来越快。 耳边听到的对话声，也是越来越多、越来越杂。 混乱的光影叠加在一起。 耳边的说话声、场景音，也在不断叠加的过程中，变得细碎扭曲，犹如呓语。 直到最后，转化为淅淅沥沥的雨声，从天空之中稀疏坠落。 玄奘整个人突然感觉身体一重，双脚落地，五感重新回归。 整个人，似乎突然间，从六根清净竹的影响下恢复了过来。 不……并没有…… 这里，并非现实。 我，并没有从五感剥夺的状态中恢复。 站在一片微雨之中，玄奘活动着略有些僵硬的手脚，只是稍稍抬头一看，就立刻做出了判断。 眼前所见之景，虽然也是夜晚，周围虽然也是密林。 但眼前的这片夜色，却比正常的夜晚要黑的多，甚至远超乌云漫天、无月无星的黑夜。 这种感觉更像是……有一片分布极为均匀的黑雾，遮挡在眼前。 将一切所见之景，加了一层诡异的深色滤镜。 能见度仅仅不过十步之内，再远，就是一片彻底的黑暗。 而目之所及的范围内，那些树木的状态也不对劲。 不仅是临近冬日，枯叶落尽那么简单。 玄奘很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这里的树木不仅长得奇形怪状，光秃秃的，就像是老树根随便拧成的一样。 而且那一棵棵的还都不长树皮。 有些腐朽，有些干裂，但无一例外都已经彻底枯死，连一棵活的都没有。 反而那一个个树瘤、树洞，仍旧残留在扭曲的树干上。 或硕大、或细小。 玄奘捏起下巴，歪着头，打量了一番才看出来。 就好像是一张张在尖叫、疯狂与扭曲中，瞬间定格的脸。 有妖物的，有人类的，还有其他玄奘没见过的。 各不相同，但却各个变形抽象的很厉害。 玄奘走上前去，寻了其中长的最怪的一棵，凑近瞅了瞅。 瞧那树瘤如凸眼，树洞如烂嘴的模样。 真是既抽象又别致，颇有一种恐怖美学的感觉在里面。 玄奘又与这张秃树怪脸，大眼瞪小眼，相互对视了数十秒…… “居然不会动，一般情况下，出现这些玩意的目的不就是吓人吗？” 玄奘收回目光，眼底有少许失望之色。 “不过这到底是哪？” 没人回应玄奘的问题，周围一片安静，除了细微的落雨声外，再无其他。 玄奘缓缓抬起头，下一秒，前额之上金蝉天目显现。 一道金光破空而出，贯穿了眼前的一切迷蒙黑雾，笔直地照向了这片空间的最深处。 在那里，玄奘惊讶的发现。 他竟然看到了一朵足有四五米高，花萼与花瓣张开，庞大堪比树冠般的莲花。 而且……是一朵莲瓣纯黑，莲心之处，微微泛着血光的莲花。 那巨大的黑莲之下，还半蹲着一道，即使是金蝉天目也看不穿的影子。 显然是注意到了金蝉天目的法力波动。 那道怪影的目光，也在视线的另一头，向着玄奘看了过来…… 第143章 开诚布公语菩提(十) 与那个黑莲之下的诡异存在，短暂对视了一瞬之后，玄奘就立刻收了金蝉天目。 玄奘看到黑莲下，那个半蹲在地上，像人又似兽的家伙，还向自己招了招手。 显然在示意玄奘过去。 不过，玄奘是比较逆反的。 他不仅没有立刻动身，反而在这附近，在高耸的怪树、乱石林间，又转着搜寻了一圈。 这一看，玄奘立刻将自己的念珠手串，在虎口和手腕间来回缠了好几圈。 确保缠紧后，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现在的念珠手串内，可是带着空间的，玄奘的家当宝贝都收在里面。 要是再弄丢，可没有第二个观音菩萨，能再给玄奘还回来了。 而之所以会这样担心，却是因为玄奘逐渐确认了一点。 他的计划，似乎是成功了。 这里，的确有点像那灵台方寸山脚下。 只是，这片笼罩着莫名黑雾的怪林。 从氛围上给他的感觉，却完全不像曾经去过的那个灵台方寸山。 刚才用金蝉天目，远望前方的那一眼中。 玄奘确实看到了一座，怪石嶙峋的黑色山峰。 甚至从这高山的轮廓上来看。 与记忆中，梦中所见的灵台方寸山相比，还是有五六分相像的。 只不过这山上一片荒颓，笼罩在雨幕之中，却寸草不长、生机绝尽。 记忆中，原先的灵台方寸山，入眼间千万老柏苍翠挺立。 整片山林青翠欲滴、生机盎然。 空气清爽舒适，沁人心脾，与此时的阴寒与压抑感相比，反差极为明显。 还有先前，见到那朵异常庞大，散发着诡异与不祥之感的黑莲后。 玄奘就算是再迟钝，也能大概猜出，那究竟意味着什么了。 还有这里的黑雾。 灭世黑莲与劫气，它们总是相伴而生。 黑莲所在之处，劫气弥漫，自然是再正常不过。 短暂思索片刻后，玄奘心中已确定， 眼前所见的一切反常，无非不过两种可能性而已。 其一，若此处还是上次，他曾经来过的灵台方寸山。 那么现在的灵台方寸山，恐怕已经被黑莲劫气，或者是其他某种力量彻底侵蚀、扭曲了。 上次来的时候，玄奘就注意到灵台方寸山，似乎就是荒芜已久的样子。 此时愈发破败腐朽，甚至看起来还有点掉san，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玄奘不理解的是，如果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还有须菩提祖师，都是本心的代表。 那么眼前这片黑暗扭曲，劫气四溢的灵台方寸山，究竟是谁的本心啊…… 无论是猴子还是玄奘他自己，都应该不至于……腐朽崩坏到这一步才对吧。 而眼前的情况，若是玄奘设想中的第二种可能性，那局面，恐怕就更加危险了。 曾经，在与女娲娘娘的对话中，她就曾经透露过。 须菩提，可以代表一切洪荒众生之心。 无论是最渺小的浮游，还是强如创世盘古、魔祖道祖，皆在其中。 无论是洪荒历史之上，那些正义善良的英雄，还是阴邪诡诈的恶徒，亦皆在其中。 所以，既然存在着一个，宛如世外仙境一般的灵台方寸山。 那么与之相对的，必然也就存在着一个，阴暗反常、诡异且扭曲的灵台方寸山。 用了错误的方法，只会进入到错误的地方。 只不过，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 玄奘心中，还尚有最后些许疑惑无法解释。 如果之前女娲娘娘所言不虚。 那么真正的灭世黑莲，不是应该被九品功德金莲，镇封在西天灵山的八宝功德池下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代表着心相的“灵台方寸山”中。 还有那个半蹲在黑莲下的怪影，又究竟是谁…… “你这和尚，究竟还想在外面徘徊多久？既然来了，何不当面一叙。” 空气之中的黑雾劫气，忽而出现了些许疏密波动，宛如从静止转为流动。 一个低沉沙哑，但却好似密密麻麻，如无数细小蠕虫般无孔不入的声音，随之从前方、高山之上传来。 玄奘下意识的抠了抠耳朵。 还好，并没有真的小虫子从里面掉出来。 显然是那个黑莲之下，向着玄奘招手的诡异黑影有点着急了。 其实，玄奘本来想要假装没看到、也没听到。 解除掉六根清净竹设下的五感封印，立刻离开这里的。 就好比计算机运行卡死，疯狂报错，木马病毒满屏乱窜，键盘鼠标全都失灵的时候。 电源一拔，便可解千愁。 然而，喜闻乐见的。 其实自从玄奘在莫名其妙中，突然恢复五感，出现在这里的那一瞬间。 六根清净竹与他的联系，就已经断掉了。 否则玄奘早就“拔电”跑路了。 怎么可能在这处，显然不对劲的“灵台方寸山”中晃来转去。 眼看着不能继续拖延时间了，玄奘尴尬的清了清嗓子，随后双手合十，向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朗声回应道。 “贫僧法名玄奘，乃是从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和尚。 今日不慎迷路误入宝地，本已失礼，就不再厚颜搅扰大王在此清修了。 待小僧寻到路后，自会离开。” 玄奘这边话音才落，另一头的高山之上，却陡然间爆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声。 在回荡于整片空间中的笑声激荡之下，玄奘周围的劫气黑雾，流动之态愈发汹涌。 虽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触感，甚至连玄奘的衣角，都没有被微微掀动。 但是，周围的景物却动了。 玄奘就站在原地，完全没有挪动一步。 但周围扭曲的无皮怪树，满地边缘尖锐、大小不一的乱石，天空中滴落的细雨，却逐渐开始倒退。 倒退，而且越退越快！ 周围景物开始倒退，所以即使是玄奘站着不动，整个人也在以极快的速度前进。 这是周围的空间，正在卷着他一同快速向前。 从山脚下出发，一路向上，就和站在超市电动扶梯上的感觉有点像。 只不过，至少也是十倍速以上的。 由于速度太快，许多景物在玄奘眼中都是一掠而过。 无数扭曲着，宛若怪脸般，或高耸或低矮的古树。 这下看起来，倒是终于真有点在扭动的样子了。 在凭本能扭头反向逃跑，与大胆迈步向前这两个选项之中。 玄奘只犹豫片刻，就直接选择了后者。 反正也跑不掉，不如直面困难。 对方既然要与自己当面一叙，见面后就直接秒杀他的可能性，还是比较低的。 既然能聊能谈，就没必要将眼前情势看做死局。 啪嗒…… 玄奘一步迈出。 周围在飞速倒退中，都显得有些模糊的景物，也在瞬间静止。 再抬头时玄奘发现，他已经出现在了那朵花萼庞大。 花瓣亦犹如顶盖般，遮蔽小半边天空的黑色莲花之下。 而那半蹲在地，似人又似兽的诡异黑影，恰在玄奘十步之外的正前方盯着他。 第144章 开诚布公语菩提(十一) 虽然是被动的，但这种一步迈出，却能跨越千里的感觉…… 这就是传说中的缩地成寸吗？ 如果不是此处的环境太过诡异，不远处的黑影太过神秘，自己的安全还无法完全得到保障。 否则仔细想想，玄奘心中还感觉有点小兴奋。 不过在环顾了一圈周围，此时自己身处的环境条件之后。 玄奘很快就从这种不合时宜的兴奋中，冷静了下来。 暂且不去看那朵足有数米高，如同一棵大槐树般的黑色莲花。 还有莲花下，半蹲在地，高度也有两米多的类人形身影。 这地方，玄奘还稍微有点眼熟。 稀疏低矮的树林被留在身后，前方是一片相对平坦的缓坡，缓坡尽头是陡峭的山崖。 山崖明显小规模坍塌过一次，掩埋了原本开辟在此的洞府，但还是勉强能看出些上次见时的轮廓。 那洞府前，原本，可能是刻着“斜月三星洞”的石碑，已经彻底破碎成了一堆石块。 玄奘虽然觉得像。 但却也不敢百分之百的确定，这里就是他上次梦入方寸山时，曾经到过的地方。 不过，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 斜月三星洞前，应该是一条清浅平缓，而且还挺宽阔的河流才对吧。 现在河水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地乱石与白骨。 乱石颗粒破碎大小不一，白骨却是一根根的，或埋、或立在乱石之间。 臂骨、肋骨、腿骨，还有混杂在碎石中的指骨骨节。 各种各样，看起来有人类的，有妖兽的，还有更多奇形怪状的。 小的犹如颗粒，大的斜靠在稍远处的山体上，能将山脊压出一个凹坑。 看起来，这附近就像是一片荒芜枯败千万载，连残魂都已彻底散去的乱坟地。 而就在这片乱坟地的中心处，地面上却铺开了一小片潭水。 黑色莲花正盛开在潭水上。 莲心内散发的红光，将潭面映成淡红色。 也在那半蹲于潭水边，看不清面目的黑色类人形身影上，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光。 玄奘既不上前，也不后退，就站在原地打量着黑影。 而这黑莲下的人影，虽然看不清它的脸，但见到它歪着脑袋的样子，玄奘就能猜到。 对方显然也在相当好奇的盯着自己。 一阵无声的对视。 玄奘的耐心程度，显然超出了对方的预料。 那黑影的脸上裂开一道缝隙，缓缓吐出一口浑浊的劫气后，才用它那沙哑渗人的声音问道。 “你这和尚，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玄奘双手合十，理所应当的摇了摇头。 “既是大王您要带贫僧来此，那么想说什么、想问什么，您直接开口便是，不必与贫僧客气的。” 半蹲在地，佝偻着脊背的黑影又歪了歪头，似乎是在疑惑。 “那你呢，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玄奘继续毫不犹豫的摇头。 “没有。” 黑影从潭边站了起来，它东瞅瞅、西看看，将周围的黑莲、乱石、白骨全部重新审视了一遍。 它伸出明显比人类稍长一截的手臂，挠挠头。 这才豁然转身看向玄奘。 “你在这地方转了半天，见了我、见了黑莲、见了这么多东西。 你难道真就没有一点好奇的、想问的事情？” “没有，完全不好奇，贫僧只对如何离开这里感兴趣。 不过贫僧自知，就算问了你也不会回答。所以就没了。” 玄奘将手一摊，神色极为真诚坦然。 “不问……不问……” 黑影原地来回踱步转了两圈，最后索然无味似的，又重新往地上一蹲。 “不问便罢，你这和尚既然想稀里糊涂的死，也是你命里该有此劫。” 毛躁的抬手抓了抓肩膀，黑影只沉默了片刻，又忍不住的开口了。 “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身处这片黑莲劫气之中，难道就真的什么感觉都没有？ 当年，有多少先天神圣、各族仙神，都逃不过劫气的侵蚀，最后丧失意识癫狂发疯。” 黑影用它那刚抓过痒痒，指节粗大指骨细长的食指，遥指着玄奘。 “你假借外物之力、擅入此绝地，自己断了自己回头的机会。 现在，性命完全被别人掌握在手中，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害怕？” “当然害怕。” 玄奘没有去看前方蹲坐在地的黑影。 他抬头望着上方，如巨型叶片向外般张开，遮蔽天空的漆黑莲瓣。 苦笑两声后应道。 “等这次小僧成功脱险后，肯定会后怕恐惧很久。 然后发毒誓，下次投机取巧的时候，一定会再谨慎一些。” 黑影一听这话，立刻挺直了腰板，完全无法置信般的抻着脖子问道。 “脱险之后才害怕？！你身处险境都不怕，脱险之后怎么可能还会恐惧？！” 眼见对面的黑影，似乎是有点激动了。 玄奘急忙开口安抚道。 “其实，贫僧刚开始的时候，确实也是有点害怕的。” 毫不避讳的看向那黑影，玄奘神情严肃、专注又认真。 黑雾状的劫气环绕在他周围。 随着玄奘的一呼一吸、一言一语，循环往复，进出自由。 “刚才你也说了，小僧很有可能会死在这里。 那么在接受了这点后，小僧自然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能活着恐惧才有意义，都要死了我还怕啥。 这位大王，你说呢？” “你就不怕我将你擒住，一点点捏碎全身的骨头，再将你身上的肉一条条削下来吃了？！” 黑影仍旧显得有些暴躁。 玄奘双眼却忽而一亮。 似乎是在冥冥中，感应到了什么，整个人的态度忽然就是一变。 但口中却还是继续回答道。 “贫僧不过小小真仙，就算削骨剔筋，也扒拉不下来几两肉。 肉少骨多，吃了塞牙，又不能长生不老，至少现在还不行。 大王你又何必为了一时意气，冒如此之大的风险，到时枉送了性命，多不值。” 黑影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犹如某种野兽般，发出了一阵充满威胁性的低沉嘶吼声。 “风险？杀你，有何风险？” 玄奘丝毫不虚，直接正面硬怼。 “贫僧现在只要高喊一句话，之后，你就算是不死也得重伤。 莫怪贫僧没有提醒你，不要冲动行事。否则等会儿，你想后悔都晚了。” 黑影嘿笑两声，嘲讽之意瞬间拉满道。 “好，那你喊，我倒要看看你能在这里，喊出些什么来！” 见那黑影还不信邪，玄奘清了清嗓子，酝酿了一下情绪。 又自己小声嘀咕了一句。 “唉，没什么好丢人的，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既然当了取经人，还实力不足。 这个心理上的难关，就早晚有一天得过……” 念叨完，玄奘站直身子。 摆出了一个自认为最帅气的姿势，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高声大呼道—— “悟空！快——！来——！救——！我——！” 第145章 开诚布公语菩提(十二) 黑影“盯”紧玄奘，双腿仍然蜷缩着蹲在地上，但上半身却挺了起来。 抻着脖子，看不出五官的漆黑面孔，不受控制似地扭曲了一阵。 似乎是在笑，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巨型黑莲遮蔽的范围外，落雨也仍在簌簌落下，敲打着碎石与白骨，随后顺着缝隙流向深处。 这片也不知究竟是不是“方寸山”的黑色洞天中，一切仍旧如常。 玄奘那一声大喊，就好像是一颗投入虚空中的小石子，连一丝最微小的波澜都无力掀起。 劫气仍旧在弥漫四溢，头顶的巨大黑莲仍旧在盛开。 玄奘干笑两声，不着痕迹的收回了他指天指地的嚣张动作，活动了一下肩膀。 看出来对面的黑影，好像是打算出言嘲讽了。 玄奘立刻抢先一步，开口便直接倒打一耙。 “呃……这个延迟，是不是有点长了？不知名姓的大王，你的地界信号这么差吗？ 如果这里是某种，类似于心相空间的地方，那你的性格是不是有些太孤僻了？ 不过呢，如果你想要交朋友的话，贫僧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 黑影打断了玄奘的话。 用一种压抑着狂笑的冲动，傲然又沙哑的怪异音调，缓慢却字字千钧般回应道 “我不需要与任何存在交朋友，呵呵呵……所有人都是我的朋友。 更准确的说，世间一切生灵，最后都会成为我的朋友，无论他们愿意与否。” 蹲在潭边的黑影站了起来，身子一步一晃，脚下半走半跳，向着玄奘一步步的逼近。 它一边向前走，口中像是等不及了似的，继续对玄奘说道。 “能凭本事找到这里的家伙，除你之外，至今我也只见过两个。 你这取经的和尚，我本想花些时间，让你自己亲口交代清楚一切的。 但现在，我改主意了，我打算用些手段、走个捷径。 你这和尚到底在想些什么，让我直接听个清楚吧。” 话音落下，黑影那平如纸板的长脸，已经几乎贴到了玄奘面前。 而玄奘面对这张无面之脸，原本自己尬笑着的表情，却逐渐收了回去。 取而代之的，并非恐惧与慌乱。 反而是他嘴角，一缕极具威胁性的笑意。 “原来如此，是你……” 玄奘微微眯起眼睛，盯着近在咫尺的黑脸两侧，那三对凭空生长出来的耳朵。 “贫僧之前就一直感觉有些奇怪，你的声音语调和行为动作，怎么猴里猴气的。 既然是六耳，那就没有什么好疑惑的了。感谢这位大王，替贫僧解惑。” 在玄奘了然而笑的同时，身前的黑影，显然也从玄奘这里“听”到了什么。 它猛退几步，双手抓着自己的脑袋，就好像是身上着了火一样，又是捂又是挠。 似乎是一下子接收了太多的信息，反应了一会，才缓过劲平静了下来。 而短暂的平静之后，这六耳黑影竟又哈哈大笑了起来，声音肆意回荡，笑的非常畅快。 “变数！巨大的变数！玄奘和尚，你知道吗？！量劫，最欢喜的就是变数！ 难怪劫气侵蚀不了你，难怪劫气侵蚀不了你！哈哈！原来如此！” 黑影欢喜到抓耳挠腮，也和玄奘一样，口中开始念叨着“原来如此”。 而后又指着玄奘激动道。 “你占了功德金莲的定数，但同时，又是搅乱天道因果的最大变数！ 谁都奈何不了你！谁都奈何不了你！哈哈哈！ 对于这洪荒世界来说，你才是那个颠覆既定，最为反常的怪物！” “你知道吗？”黑影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调诱惑道。 “玄奘和尚，金蝉子、六翅金蝉，你不是想要找回自己遗失的力量，找回那些骷髅吗？ 我们可以帮你，我们可以帮你布一场更大的局，将那天庭灵山，漫天仙佛都算计进去。 你没有必要，非得站在三界定数的那边。” 黑影说话时，玄奘缓缓退后了几步，与它拉开了一些距离后，方才笑道。 “等你的这座方寸山中，什么时候也能天朗气清，绿荫芳草遍地。 贫僧，或许会考虑你的提议。” 啪嗒！ 玄奘话音刚落，却忽然抬手打了个响指。 这一声响指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打的并不成功，完全没有那种正常的清脆感。 但是下一秒，这片落雨中的“灵台方寸山”，忽然开始震颤了起来。 从一最初的轻微抖动，迅速演变为剧烈震颤。 满地的碎石碎骨，都犹如落到谷筛上了似的，从相互磕碰、满地乱滚。 最终演变为上下跳动，噼里啪啦的响成一片。 远处斜靠在山体上的巨大白骨，也在这愈发剧烈的震荡中，带动更多嶙峋碎石一同滑落而下。 轰鸣四起，压过了此处空间的内一切声音。 即使是此处，生长在水潭中的巨大黑莲，也跟着剧烈颤抖了起来。 汇积在花瓣内的雨水，也在这颤动之中，如同一条条小型水帘瀑布般洒落而下。 莲心之处赤光乱摇，散乱的红芒在一道道水帘中，反复折射。 隔着一层稍被映红的水帘。 玄奘看向几步之外的六耳黑影，微微一笑。 而后，毫不迟疑的转身九十度，撒腿就跑！ 将真仙境，人仙道修士的体力优势发挥到极限。 如同一道人型利箭一般，分开满地乱跳的碎石与白骨，眨眼间，人影就只剩下了个小点。 黑影还愣在原地，一时间没搞懂，这突如其来的异变根源究竟在哪。 而等他反应过来，猛地冲出黑莲遮蔽的范围，抬头看向天空时。 那毁天灭地般的场景，才完全展现在它面前。 一道金光撕裂了漆黑的天空，犹如从另一个世界中照射而来。 金箍长棍，在此时竟化作千百万丈的擎天巨峰，斜着戳破了空间的边界。 从另一方世界，凭蛮力强行砸了进来。 漫天的雨幕，被迫一分为二。 夜空中的金色裂痕越来越大，从天顶中心之处开始，一路顺着穹顶的巨大弧面撕裂、破碎而下。 无法区分究竟是棍势，还是风势。 狂暴的压迫力，已然从高天之上倾泻砸落！ 满地碎石细屑纷飞，根根白骨轰然炸裂。 即使是那朵巨型黑莲，也在当头而落的金箍巨棍之下，花瓣散乱纷飞，犹如狂风之中的柳絮。 那六耳黑影望着上空，几乎占满它全部视野的恐怖压迫力。 似乎是根本没来的及反抗，便已在那金箍与金光中，破碎成了一片黑灰色的尘埃…… 第146章 金蝉灵猴语方寸(一) 【第十九回：金蝉灵猴语方寸，顽石白骨绕黑莲】 玄奘无比庆幸，他在发出正式信号后，就果断一路撒丫子狂奔。 要不然，绝对会被那恐怖至极的一棍子卷进去。 没错，虽然突然出现在这诡异的灵台方寸山后，六根清净竹与玄奘的联系就断开了。 但是玄奘与猴子之间的感应，却并没有断，甚至还在随着时间不断增强。 也许在那黑影看来，它是想用这里的劫气侵蚀玄奘。 所以在整场对话中，它最初还显得不急不缓，任由玄奘在山下四处乱走乱瞧。 殊不知，玄奘也在想着办法的装傻充愣，试图尽力稳住那黑影，同时观察分析、静待时机 直到后来，与六耳黑影对峙时，玄奘才终于和猴子建立起了一点，模模糊糊的感应。 结果第一次尝试喊猴子救命，没成功，原本是丢了一把人的。 却不料歪打正着，把那黑影给逼急了，自曝了身份。 六耳猕猴。 此时玄奘已经能确定，他在试图接触猴子“意根”的时候，却意外出现在了“它”面前。 那么这所谓的六耳猕猴，恐怕还真与孙猴子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 只不过与单纯猴子相比，这只“善聆听”的六耳猕猴，显然更为深沉、更有城府。 甚至还与那灭世黑莲之间，建立起了某种联系。 来不及深思，见那黑影终于按耐不住，要直接对自己下手了。 玄奘只能再次向猴子发送求救信号。 也不管猴子能不能听到，直接以最快速度逃跑。 结果这一跑还真是跑对了。 玄奘也没料到，猴子竟然能直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那金箍棒的体积，即使是与当初五指峰上，任何一座山峰相比也完全不遑多让。 之后破碎掉高天之上的空间屏障，如山崩般压砸下来的时候，那场面更是堪称恐怖。 玄奘也只是在玩命逃窜时，稍微回头向后瞥了一眼。 就见那长棍一端的黄金箍，经如意变化之后，被放大了不止几千万倍。 那时的棍上金箍，看起来简直就是一个极为庞大，且极其精细、惊艳的艺术品。 身为一个来自异世蓝星的穿越者，对于猴子这根大名鼎鼎的金箍棒。 玄奘之前自然是搓着手手、擦着口水，细细观察研究过一遍的。 看过之后，当时玄奘的感觉，甚至可以说是大失所望。 平平无奇的乌铁，虽然掂起来确实很有分量感。 棍身上，那“如意金箍棒”五个鎏金古字，也不知是不是太上老君亲自刻上去的。 那一笔一画之间，绝对是满满的文化底蕴感。 但除此之外，似乎就再无其他神异之处了。 从品级上看，也不过是后天级别的法宝。 比金蝉子随手炼制的九环锡杖，品质要稍好一些。 但也没有达到逆反先天的程度。 甚至仅从外观上来看，还会感觉稍显平庸。 乌铁长棍两端的金箍，平日里看起来也是暗金色的，没有特别金光闪闪的感觉。 上面还雕刻着一些，看不太清楚的奇怪纹理。 摸起来虽有点质感，但却让两端的金箍色泽黯淡。 看起来就和那种，稍显老旧的黄铜一样。 但猴子却完全不在意，他还总说，这纹理抓在手中很有握持感。 棍子好不好看无所谓，抡起来打人的时候顺手就足够了。 玄奘本想着，既然猴子喜欢便随他去吧。 日后若是找到更好的武器、更好的炼器材料，再给猴子做装备升级也不迟。 但就在刚才，从猴子那惊天动地的一棍中，玄奘却看到了完全不同的景象。 砸入此方空间中的金箍棒，由于自身体积太过庞大，显露出来的就只有一端的金箍和一小节棍身。 那金箍平日里看似模糊细碎的异形纹理，此时经过千万倍放大后，居然变得无比清晰了起来。 细细看去，可见那明晃晃、金闪闪的箍子上，雕刻的竟是龙、凤、麒麟三大先天神圣。 神龙金鳞栩栩如生、麒麟金瞳炯炯有神、凤凰金羽仿佛能随风轻摇。 若是再仔细去看，那三大先天神圣之间，似乎还雕刻着更多、更加精细的神圣图腾。 仿若已将那千万山海异兽，尽皆纳入其中。 鳞次栉比又井井有条，并未因繁多而产生丝毫的混乱之感。 尤其是当金箍巨柱从天空砸落而下的时候，伴随着璀璨的金光。 那金箍之上，以浮雕方式雕琢出的无数先天神圣，看起来就好像随时有可能活过来一样。 每一处细节，都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威严感。 不仅如此，除了这金箍的变化外，玄奘还发现。 金箍末端，那一小节本来应该是漆黑乌铁的棍身，似乎……变成红色的了。 一种如同深红色宝石般，晶莹但不完全透亮的温润红色。 只是在逃命中的匆忙一瞥，在加上那金箍之上光芒太盛，玄奘并没有看清，也不是特别确定。 所以在终于逃出那座诡异的“方寸山”，恢复了与六根清净竹的联系，火急火燎的解除掉五感封闭之后。 玄奘跌坐在地，背靠一棵老树，刚刚喘匀气息。 便立刻对不远处的猴子说，要再看一眼他手中的铁棍。 此时，猴子也是刚从五感封闭状态中恢复，正在一旁活动手脚。 身体动作还有些僵硬。 不过与一身冷汗，腿肚子还有些哆嗦，面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的玄奘相比。 那简直是从容了不知道有多少倍。 听了玄奘的要求，猴子显然就没多想，随手便将铁棍朝玄奘抛了过来。 玄奘眼睛都瞪圆了。 都说金箍棒一万三千五百斤，听起来感觉挺重的，但大约也就不到七吨重而已。 换算到异界前世，也就是六辆小轿车，或者一头成年大象的重量。 随便叫来一辆大吊车，绑上两根钢索就能拉走。 但实际上，猴子却说，金箍棒的这个“一万三千五百斤”是基数。 如果他愿意，可以让这个基数直接翻倍，十倍、百倍，甚至更高。 当年猴子对战的第一个天庭神将，巨灵神，他就是以力量见长的战神。 结果猴子将金箍棒的重量，一口气提高到了“一万三千五百斤”的将近五千倍。 三万吨，将近四万吨的重量，而棍子的体积却仅仅增长了不到十倍。 打的那巨灵神骨软筋麻，撑不住几招便败退而走。 而现在，玄奘见那棍子被直接丢过来，心脏下意识的就是一抽。 不过还好，入手后的感觉，大概也就是“一万三千五百斤”的五倍左右。 还……能顶得住。 不过因为之前，强行断开六根清净竹的五感封闭，玄奘遭法力反噬受了一点小伤。 双手一接，那压迫力传入体内，玄奘还是忍不住的咳了两口血。 冲着猴子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随后玄奘便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这根铁棍上。 第147章 金蝉灵猴语方寸(二) 玄奘将那金箍乌铁棍立在身边，反复探查了半天，也依旧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平平无奇的黑色乌铁，普普通通，甚至还稍显灰暗的两头金箍上。 模模糊糊，意味不明的奇异纹理，看不出任何不同寻常之处。 与先前在“方寸山”，猴子一棍砸穿空间时，他见到的那根巨型金箍棒完全不同。 甚至简直可以称之为天差地别。 玄奘眉头深皱，百思不得其解。 一旁的猴子见玄奘看得专注，却一句也不解释刚才，突然间发生的那么多事。 急的在一旁抓耳挠腮。 见此时依旧天色未明，猴子索性也直接凑到玄奘身边，跟着他一起研究起了这根金箍乌铁棍。 不过，早已与此棍相处数百年的猴子，他在左瞅瞅、右瞅瞅，没发现任何值得注意的细节后。 终于还是被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首先开口问道。 “俺老孙这根棍子，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悟空你刚才出手救我的时候，难道没有注意到吗？ 这根铁棒的金箍上，显现出了大量异兽浮雕，而且棍身也变成了红色。 这会儿是重新恢复原样了吗？” “浮雕？红色？” 猴子一脸茫然的拎起棍子，摸摸又敲敲，还试着变大变小了数次。 结果那张毛脸上就更茫然了。 “这根棍子跟着俺老孙，少说也有五六百年了，从来都是金箍乌铁的模样没有变过。 刚才被你封闭了五感，哪里还能看得见？ 只是察觉到你呼救后，凭感觉，顺手挥了一棍子。 具体发生了什么，俺老孙也不清楚。” 话说到最后，自然而然带上了三分不满，猴子直接将铁棍一收。 “你这和尚，刚才那到底是什么情况，俺老孙不是被你封闭五感了吗？ 怎么却好像，还能看到许多模糊的回忆画面。 画面里，那个从小在金山寺长大，然后背着口大水缸，与一条小龙、一头老龙魂四处乱跑。 还闯入那些神仙道场里，强行问人家要好处的厚脸皮和尚，就是你吗？ 之后又听到你求救，我随手挥了一棍子，接着五感就突然恢复了。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不赶快给俺老孙解释清楚！” 说罢，这猴子还将金箍棒往身后一藏，接着两臂环抱在身前，毛脸一扬强调道。 “你要是不说，这棍子俺老孙就不借你看了！” 玄奘稍显尴尬的揉了揉脸。 见猴子这副模样，总有种…… 小同学们之间，你不分我零食吃，我就不给你借铅笔的既视感。 不过玄奘也知道，他现在的确欠猴子一个解释，甚至是一个道歉。 这次的计划，虽然从结果上来说，他与猴子都安然无恙，而且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 但却绝对太过莽撞了。 寻证本心之事，又岂止是千难万难。 若是目的性、功利性太强，不能顺其自然。 最终就算是寻到了，也只是邪心妄念，难求本意真心。 玄奘虽然清楚这一点，但每每回想起，那位西天灵山之上的佛祖如来。 想起他已经对自己的身份生疑。 想起他敢于完全不顾天庭、不顾佛道之约，不顾圣人强者之间的制衡。 直接追来看五行山，查看他这个取经人的真实情况。 想起他，明明贵为灵山佛祖，每日享受诸佛菩萨与无尽信众的朝拜。 却能为了达成目的，为了接近、取信于牛大爷，亲自下田。 跟一头仅仅玄仙境的老牛妖一起，干完了田里的农活。 玄奘发誓，但凡有一丝可能性，他都不想将这样的存在当成自己的对手。 尤其还是在对方的武力值，也能轻松碾压自己的情况下。 猴子虽然情况特殊，也的确实力强大。 但若是明日，如来佛祖突然出现在玄奘面前，猴子是绝对无法将他救下来的。 这个问题一日不解决，玄奘就一日处在难以预料的危险之中。 压力与紧迫感，依然会不由自主的在心中蔓延。 急切之下，玄奘还是没忍住兵行险棋。 想着凭六根清净竹的力量，以投机取巧的方式，冒险梭哈一把。 结果这一把下去，如果没有猴子一棍砸翻赌桌，玄奘差点连小命都赔进去了。 害死人，简直是害死人。 不过更令玄奘后怕的，还不是会输、会赔命这么简单。 他这次的行动，其实，也存在着将猴子牵连进去的风险。 对面是劫气之源，是灭世黑莲。 还有那只，可能与猴子之间，存在千丝万缕联系的六耳猕猴。 若是猴子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出了什么意外，玄奘那才真是要追悔莫及了。 现在，虽然最糟糕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但留下的教训却是实实在在的。 只可惜，玄奘现在还没办法直接与猴子说。 刚才同时封闭你和我的五感，是为了走捷径，尝试进入灵台方寸山，寻找须菩提祖师。 而且，在逐渐捋清思绪后，玄奘也已经意识到了。 刚才他去到的那个空间，应该并不是上次梦中进入过的灵台方寸山。 如果那六耳黑影没说谎的话。 听六耳的口气。 也不知道是因为被困还是因为不愿意出来，他似乎都已经在那处夜雨中的“黑色方寸山”中，停留过很久了。 玄奘意外闯入之前，也就只有两人曾经来过这“黑方寸”。 既然上次梦入时没见到六耳，那么玄奘认为，这次他只不过是找错了地方。 日后还有机会，用更加稳妥的方式，与猴子继续探寻重返灵台方寸山的道路。 所以，玄奘便在苦笑两声后，重新在树干上靠坐下来道。 “是贫僧和你比斗时，求胜心切，使用了一件还无法完全掌控的法宝。 结果出现意外，遭到心魔反噬。 幸好有你在旁边一挥棍子，将我惊醒了过来。 否则贫僧今天就算是不死，也绝对不可能伤的这么轻。” 猴哥听着玄奘的解释，那一双猴眼却滴溜溜一转，随后心情似乎一下子就变好了。 他两步跳到玄奘面前，嘿嘿一笑道。 “师傅，如果俺老孙没看错的话，现在你已经受伤了，没错吧？” 玄奘被猴子的这个问题，问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最后也只能点点头。 他确实是受伤了，嘴角上还有点血迹没抹干净呢，这么明显的事情还用问吗？ 猴子一听就更得意了。 “师傅，刚才说若你能接我三招毫发无伤，就算你赢。 现在，既然你受伤了，所以最后自然就是俺老孙赢了！没错吧！” 仿佛是生怕玄奘再找借口似的，这猴子还急急忙忙的，又补充了一句。 “嘿嘿，别管你是怎么伤的，反正是伤了没错吧？” 玄奘只能继续点点头。 然后才慢慢反应过来，原来这猴子，他还惦记着之前打赌比斗的事呢…… 第148章 金蝉灵猴语方寸(三) “是，没错……猴子，不，悟空，赢的是你，贫僧输了。” 玄奘略有些磕磕绊绊的回应道。 不是因为心有不服，纯粹就是有点，没跟上猴子的思路。 直到亲眼见了那猴子，得到自己的亲口承认后，方才一脸满足的样子。 玄奘才真正确定，在胜负欲这方面，猴子的心思真是单纯的可怕…… 玄奘心中，甚至都因为刚才撒的那个，善意的谎言，稍稍升起了一丝负罪感。 “嗯，认输就好，棍子给你，继续研究去吧。 你要是真能让它变成红色的，那就赶快叫俺老孙过来瞧瞧。” 说着，心满意足的猴子，直接将他的金箍棒往玄奘面前一立。 接着就在不远处寻了块大石头，翘着腿往上一躺，自顾自的就闭目休息去了。 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还有那一棍子的救命之恩。 这猴子，竟然一点也不在意的，就全都抛到脑后去了？ 哇…… 玄奘扶着自己的额头，他简直是无法想象。 当年那些天庭的神仙，灵山的佛祖。 究竟是怎么狠下心来，对这只单纯的猴子围追堵截，还费心费力把他镇在山下五百年的。 恶棍，全是恶棍，一个个的都没有心。 不过玄奘看着那躺在石头上，也不知是真想睡觉，还是仅仅在闭目养神的猴子。 突然就感觉有些不服气。 这猴子他真能这么淡定？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玄奘将金箍棒拿到自己身边，却又试探着问道。 “悟空，难道你对贫僧的六根清净竹，就一点也不感兴趣？” “什么竹？没兴趣！” 猴子继续悠然自得的躺在石头上，眼皮都没动一下的随口回应道。 “就是能封印你五感的竹子，六根清净竹，你就一点都不感兴……” 玄奘话未说完，就见那躺在石头上的猴子，嗖的一下蹦了起来。 蹲在石头上，两眼放光似的向玄奘伸出手。 “你要是不说，俺老孙都险些忘了！拿过来，快拿过来！让俺老孙也好好瞧瞧！” 果然，猴子还是猴子…… 玄奘在心底微微一笑，也不藏私，直接将六根清净竹取出念珠空间。 变作寻常齐眉棍的长度后，递给了猴子。 那猴接过六根清净竹，在手里左转两圈、右转两圈，还将那竹节挨个敲了一遍。 似乎是觉得里面会藏什么好东西似的。 最后又将六根清净竹托在手中，一会叫两声“大”，一会叫两声“小”。 结果自然是一律失灵，六根清净竹，当然不会听孙猴子的指挥。 反倒是玄奘这边，被他放在身旁的金箍棒，一会大两圈，一会小一圈，跟着孙猴子的指挥变来变去。 发现指挥不动六根清净竹后，那猴子眼中一阵失望，接着又瞥了玄奘一眼。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他嘿嘿一笑，又窜起两步，径直跳上了玄奘背后的那棵老树。 玄奘抬头看猴。 却见他老老实实地躺在粗枝上，手中握着六根清净竹，像是赶蚊子一样的甩来甩去。 完全没有半点，想要继续好好观察的意思。 玄奘心中已经猜到，这猴子等会肯定要作怪，结果却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 他刚低下头，想要再仔细研究一下金箍上的纹理。 忽然就感觉脑袋上一痛，紧接着是肩膀上，也接连被敲了好几下。 不用抬头去看，玄奘也能猜到那只猴子在干什么、又想干什么。 “封，封！封住他的眼睛，封住耳朵！再封……” 听着猴子口中，接连不断的小声嘀咕。 玄奘既欣慰，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欣慰于这只猴子被压在山下五百年。 不仅没有黑化，反而在沉稳成熟了不少后，仍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 无奈于这猴头，是不是有些太过活泼了。 西行之路还很长，让他这么一路闹腾下去，坚持不了两个月就得神经衰弱。 思量片刻后，玄奘准备转移一下猴子的注意力，顺便再打听些消息。 “悟空，刚才在六根清净竹的影响下，我们似乎都窥见了部分对方的记忆。 关于过去，你在花果山上当山大王时的那些朋友，可以给贫僧也介绍一下吗？” 猴子停了手上的动作，向玄奘确认道。 “师傅，你是说，与俺老孙结拜的六位妖王大哥？” 玄奘点点头，而猴子则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 “哎，那个时候啊，俺老孙还啥也不懂，嘿嘿……师傅，这个，你都看到俺老孙的哪些记忆了？” “也没什么，就是你和一头牛妖大哥聊天，感觉他还挺沉稳，也挺照顾你的。 其余就是些，你和那群妖一起，吃吃喝喝、打打闹闹的场面，看着挺热闹的。” 玄奘当时见到的画面，虽然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快。 但也看到了孙猴子当年，还没学成神通，没跳入瀑布成为猴王的时候，在花果山上发生的一些糗事。 比如，在林间枝头跳来荡去时。 猴子也曾经不慎踩断一根高处的枯枝，手又没抓稳。 只能在惊恐尖叫一声后，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 比如，他还曾经在泥巴地里和其他猴子打架，结果从一只金猴打成了一只黑泥猴。 还有…… 不过当然，这些事情显然不适合现在提起，所以玄奘就果断装作不知道了。 所以他这边避重就轻的随便一回应后，就听那猴子，长舒一口气似的摆了摆手。 “你说牛大哥呀，他在我们七个中本体体型最大，所以我们就奉他为大哥。 平天大圣，大力牛魔王，就是他了。 他好像是北俱芦洲那边来的，懂得很多，实力也不错。 俺老孙的花果山七十二洞群妖，都是牛大哥一手教出来的。” 玄奘眼底微光一闪。 他敏锐的注意到了猴子，在无意间透露出的一条关键信息。 原来这个世界的牛魔王，竟然真是北俱芦洲那边来的妖怪。 先前与那乌巢禅师临别时，就曾经从他那里打听到过。 古妖族天庭的残部，好像最后，就是为避难去了北俱芦洲。 那么……如今北俱芦洲的妖族南下。 这，究竟只是他牛魔王一个个例，还是背后有谁在布局，组织的成规模行动？ 是一头牛妖在北俱芦洲混不下去了，所以偷偷溜去了东胜神洲。 还是古妖族天庭的残部，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准备借助这次量劫采取什么行动了？ 玄奘有些担心是后者。 根据猴子的回忆，那牛魔王曾经将猴子上天庭当官的事，当做整个妖族的一次机遇。 这种思维方式或许就在证明，牛魔王的立场，恐怕并不仅仅只代表他自己。 想到这些，玄奘就更加感觉，有必要尽快打听清楚，当年花果山“七大圣”的事情了。 “悟空，最后你那六个兄长，他们都去哪了？ 如今你刚脱困不久，可需要与他们联系一番。 西行的事情不着急，贫僧也正想随你一起，拜访拜访这些旧日故友呢！” 第149章 金蝉灵猴语方寸(四) 听到玄奘提起，那曾经的花果山七大圣。 猴子将六根清净竹枕在脑后，短暂的沉默片刻后，竟然缓缓的叹了一口气。 “其实……也不必去，当年的有些事情，俺老孙心中有愧。 他们里如今还活着的，也都各自去其他地方安家落户了。 就算现在找过去，见了他们，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猴子的回应，完全超出了玄奘的预料。 他说，如今还活着的…… 言下之意就是，当年的“七大圣”在大闹天宫后，并没有全部活下来。 有谁战死了？ 而且猴子还提到，他心中有愧，难道这里面还有其他故事？ 说实话，猴子的这个回答，让玄奘心中更好奇了。 不过好奇归好奇，如果可能会触及猴子心里的伤疤，玄奘自然不会逼迫。 日后与他结伴西行，经历的事情多了，双方之间的信任自然会不断加深。 有些事情不必急于一时。 之前冒然以取巧的方式，封闭五感，强行探索“方寸山”。 结果“以意见心”不成，反而是“以意见欲”，走上邪路，进到了一处“黑方寸”之中。 惨痛的教训，还历历在目。 玄奘自然不愿重蹈覆辙，所以只轻轻摇摇头道。 “贫僧也只是听说，北俱芦洲那边的妖怪，好像和古妖族天庭有些关系。 你那位牛大哥从极北之地而来，行走四方大陆，定然是个交友广泛的豪杰。 所以就想着，有没有机会能和他，能和你当年的兄弟们结交一番。 没想到，却是贫僧冒昧了。” 玄奘双手合十，轻声告罪一句，就打算结束这个话题。 今天就先如此，避重就轻的提上两句。 用旁敲侧击的方式，稍微提醒一下猴子。 牛魔王，或许，还有其他妖王背后，也存在着某些势力的影响。 他们的言行和选择，无论好坏，都未必就是发自内心的。 日后与那牛魔王，或者与其他“七大圣”妖王重逢时，猴子心里能多一点准备就好。 却不料，接着竟听到头顶，那躺在树枝上的猴子主动开口了。 “师傅既然追问，想必之前在俺老孙的记忆中，你已经看过不少了吧？ 嗐！也没什么不能提的。 都是五百年前的事情了，说与不说，一样改变不了已经发生过的事实。 更何况，有些事情俺老孙也压在心里太久了。 能在你这里倒倒苦水，也没什么不好。” 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猴子竟然会对自己如此信任，玄奘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那边，猴子就已经开始自顾自般的讲了起来。 “当年除了俺老孙以外，其余的六位大哥分别是…… 平天大圣牛魔王、覆海大圣蛟魔王、混天大圣鹏魔王。 还有移山大圣狮驼王、通风大圣猕猴王、驱神大圣禺狨王。” 掰着指头挨个点过名，也不用玄奘再开口细问，猴子就继续详细介绍了起来。 “刚才提到的牛魔王牛大哥，他与混天大圣鹏魔王，是最早离开花果山的。 在俺老孙偷蟠桃盗御酒、闹桃会之前。 他们就已经认定，我之后肯定会闯祸，所以提前分家当离开了。 事实证明，他们才是我们七大圣中，目光最长远的。” 玄奘点点头，但却没有说话。 他能从猴子那，似乎并不在意的语气里，听出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 虽然复杂，但玄奘却没有从中感觉到多少怨愤。 猴子的语气，反倒更像是在自嘲，更像是在庆幸。 庆幸两位大哥能与他划清界限，提前离开花果山，故而避免了一场灾祸。 “移山大圣狮驼王，他是第三个离开的。这家伙，唉，是真的不仗义。” 猴子在提起那狮驼王时，颇有几分恼怒的龇了龇牙，才不满的继续抱怨道。 “当日，俺老孙从蟠桃会上打包了不少仙果御酒，带下来和群妖一同分享。 那头老狮子，他表面上与我们一起吃吃喝喝，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还说若是天庭敢来找麻烦，他会主动请缨打前锋，将天兵天将赶回南天门。 结果第二天，他一声不吭的就直接消失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切，搞得俺老孙好像会故意为难他似的，真是不爽利。” 玄奘在树下听了，心中也难免一阵无语。 如果说，这位狮驼王不想为猴子闹出的乱子担责，那么就该学牛魔王一样早早离开。 吃了猴子带来的仙果仙酒，吹牛说会为了花果山而战，结果自己就溜了。 精确实现利益最大化，而后将责任全撇清，果断撤离逃跑。 还真是个风险管理专家呢。 “知面难知心。朋友多了，难免混进来几个歪瓜裂枣。 这种只捞好处不担责任，还在关键时候掉链子的，确实难评。” “俺老孙早就和他们说过，想走就走，我从来不会拦着谁。 但至少，得把话说清楚吧，这么不声不响的溜了算什么事！” 猴子躺在树上，烦躁的突然挺直腰板坐起来。 一阵抓耳挠腮后，却又叹口气，重新躺了下来。 “不过能活着就好，如此一来，俺老孙正好也与他恩断义绝。 下次见面时，若他无事便罢，俺老孙也懒得费心搭理。 但他若敢再多说半句，那就别怪我新仇旧怨，一起清算清算！” 夜风拂过，满地枯叶一阵沙沙作响。 这次，猴子沉默了数息之后，才终于做好心理准备似的，低声叙道。 “还有二哥蛟魔王、五哥猕猴王，当时俺老孙与二郎神斗法，飞去了灌江口。 天兵天将趁我不在，计划放火屠山，他们为拖住天兵天将，都……战死了。” 尽管事先已有猜测，但是听猴子说到这里，玄奘还是免不了呼吸微微一顿。 不久前，玄奘才从猴子的回忆画面中，见过那“七大圣”聚义水帘洞中，喧闹宴饮的场面。 这些画面在猴子心中，总是更显得生动鲜活。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其实已经不言而喻了。 玄奘甚至有些难以想象，当年猴子身边的兄弟朋友陆续离去，甚至是战死时。 这平日里总笑呵呵的猴子心中，又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 玄奘这边正听得心中五味杂陈。 树上的猴子，却已经丢掉了片刻前的阴郁，换作一种更轻松的语气道。 “不过等俺老孙甩开二郎神，赶回花果山后。 那些个天兵天将，也全都被我几棍子直接砸死。 这样，也算是帮他们报过仇了。” “那些天兵天将，还有天庭，悟空……难道你就不恨他们吗？” 玄奘忍不住开口询问。 身边最后几个可以相互信任，彼此托付性命的兄弟，死于天庭天兵天将之手。 如果换位思考的话，玄奘自认，他绝对做不到猴子现在这么平静。 “恨啊！” 猴子毫不犹豫的回应道。 “要是没有那股恨意支撑着，当年，俺老孙在太上老君的丹炉里，绝对坚持不到最后。 师傅你是不知道，当时俺老孙被封了法力，用不出避火决、护身咒，金箍棒也失灵了。 就算藏在那炉火最小的巽位风口处，忍着烟熏。 六丁神火的余温，也将俺老孙烤的有些意识迷糊。 如果不是那太上老头自大，没到七七四十九天就提前开了炉盖。 俺老孙恐怕就没机会被压在五行山下了。” 猴子从树上探下头来，毛脸上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而玄奘却听得皱起了眉。 太上老君，太清圣人玩丹炉的时候竟然会失误？ 连炉子里的情况都不清楚，就提前开炉？ 不对……有问题，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第150章 金蝉灵猴语方寸(五) 虽然察觉到，五百年前猴子被打入丹炉的事里，肯定另有玄虚。 但玄奘也知道，他从猴子这，肯定是问不到更多细节的。 仅就结果上来看。 太上老君提前开炉，或许也是因为他不想真的杀死猴子，所以暗中放了他一马吧。 玄奘如此想着。 而猴子那边，却还在洋洋得意的与玄奘讲。 他借助六丁神火的力量，破解了体内的法力封印。 逃出来后，不仅一脚踢翻了丹炉，还将那太上老君推倒在地，让那老头连滚了好几圈。 玄奘勉强维持着自己脸上，那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同时在心里感叹，堂堂三清之一的太清圣人，为了把戏演全套，也是够拼的。 都说大闹天宫是群仙耍猴。 但是为了耍这个猴，圣人也得配合着满地打滚。 这个代价……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玄奘还在心中暗自感觉好笑，接着又听到那树上的猴子说道。 “不过后来，俺老孙还得到了些内部消息。 二哥蛟魔王死后投胎去了龙族，算是了了他当年，未能褪蛟化龙的心愿。 五哥猕猴王，投胎成了花果山猴族里的一只小猴。 当年死在天兵手下的小妖与猴子猴孙们，也安排投胎到了一些好地方、好人家。 知道这些事后，俺老孙觉得，天庭那边也挺会做事情的。 并没有原先想的那么坏，五百年时间一长，慢慢也就恨不起来了。” 听到这个解释后，玄奘心中才算是逐渐理解了猴子的想法，随即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但突然间，玄奘又察觉到了不对…… “悟空，之后你不是被压在山下了吗？怎么会对他们投胎的事情，了解的这么清楚？” 树上的猴子一听，顿时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这些都是俺老孙的六哥，驱神大圣禺狨王说的！ 俺老孙刚被压在山下的那段时间，六哥偷偷来找过我几次。 后来，也是因为被佛门的守山揭谛抓住了一次，他才不敢再来的。” 玄奘在树下听的整个人一懵。 驱神大圣禺狨王，这只猴妖的本事这么大？ 不仅从大闹天宫的劫难中成功生还，还能对天庭里的事情，了解到这种程度？ “你的六哥禺狨王，他被抓住后，佛门没有难为他吧？” 玄奘有些担心的问道。 在他的印象里，佛门要是抓住禺狨王，肯定就得一阵叽里呱啦，把人家强行度化掉。 日后孙猴子要随自己与佛门过不去，这事恐怕就变得麻烦了。 “没有，怎么可能！” 猴子毫不在意的一摆手。 “除非佛门和天庭翻脸，否则他们才不会对六哥不利呢！” 玄奘一听，差点被惊讶的就想要从地上站起来。 猴子的潜台词，他听得明明白白。 驱神大圣禺狨王，他的后台居然是天庭。 或者，至少也代表着天庭内部，某一部分势力的声音。 “不知你的这位六哥，究竟是天上的哪位仙神，若有机会能否帮忙引荐一番？” 之前在双叉岭时，玄奘故意落入寅将军的陷阱。 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想见一面那位来自天庭的太白金星。 或者，就算不是太白金星，是其他什么天庭仙神都行。 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 天庭内部势力繁杂，若是能找对门路，玄奘又何尝不想拉拢一些靠谱的神仙。 日后应付佛门的压力，自己这边的底气也能更足一些。 而现在，既然从猴子这里知道了禺狨王与天庭的联系，玄奘又怎么可能错过机会。 树枝上的猴子，显然也听出了玄奘话语中的热切之意。 他顿时笑的愈发嘚瑟了。 但说话时，却又显然是在故意吊人胃口。 刻意用一种摇头晃脑，如私塾老先生般，慢声细语的腔调反问玄奘。 “嘿嘿嘿，师傅，俺老孙还以为你早就认识六哥了呢！ 咱们在去往浮屠山，与那乌巢禅师见面之前，你不是还主动提起过他？” 玄奘微一皱眉，随后一拍大腿，忽而了然低呼道。 “四废星君，袁洪？！梅山七怪之首，他，他是你六哥禺狨王？！” 在得出这个结论的同时，玄奘心中也在一瞬间，闪过了许多念头。 袁洪是参与过封神之战，还身死于斩仙飞刀下，上了封神榜的猴妖。 而所有封神榜上的神仙，理论上讲，都是天庭的中坚力量。 还真如猴子所说，要是佛门敢强行将封神榜上的神仙，渡化收入自己门中。 天庭绝对是第一个不答应的。 但四废星君袁洪，他又有些特殊。 作为曾经的梅山七怪之首，他与二郎神杨戬，这个听调不听宣的反骨仔之间，显然又存在着无法忽视的联系。 所以袁洪和天庭的联系，或许还真没有其他封神者那么紧密。 可是他，究竟是怎么加入花果山，还当上妖王的？ 好家伙，这是什么展开？！ 难道当年的猴子打二郎神，这两个是在唱双簧？ 背地里，袁洪早就给双方牵线搭好桥了？ 不对，如果真的是这样。 那么之后又怎会出现天兵烧山屠山，蛟魔王、猕猴王身死的惨状？ 一时间，玄奘脑补了太多离奇曲折的分析，最后，反倒是将自己搞得愣住转不过弯来了。 瞧见玄奘震惊呆愣的态度后，猴子显然非常满意。 他在那树枝上，欢喜的一通乱晃。 直到将这棵老树上最后几片枯叶，都全部晃下来之后，他才嬉笑着解释道。 “惊讶吧！师傅，俺老孙第一次知道的时候，比你还惊讶呢！” 之后经过猴子的一番解释，玄奘才在分析梳理中，逐渐搞清了原委。 四废星君在天庭，就是个半闲职，若是没有平乱镇灾任务，基本上整天都无所事事。 而梅山七怪之间，也早已熟识不知道多少年了。 虽然被封了神位，但毕竟都是闲不住的妖类，有时也会自行去世间闲逛游戏。 恰好转到东胜神洲时，袁洪听说了花果山上的孙悟空。 他发现，这只天生地长的猴儿，竟然给自己取了“悟空”这么个雅名。 而且作为妖物，孙猴子却能懂修身养性，食灵果、饮朝露，不沾一丝荤腥。 在花果山上，众多饮鲜血、食生肉的妖怪中，猴子的存在，简直就像是个极端反常的异数。 寻常妖物不懂，但被封过神的袁洪，他却是懂得。 换位思考后玄奘甚至能想象，袁洪恐怕是将猴子，当成了某个仙门中偷溜出来的弟子。 当时的花果山还没有卷入与天庭的冲突，兴之所至，袁洪加入花果山七大圣倒也能说得通。 所谓“驱神大圣”这个称号里的“驱神”二字。 恐怕也是当年所有被封上榜，从此修为难以寸进，又身不由己之人，心中难免的一缕怨念吧。 后来，等到猴子与天庭的矛盾爆发后，他再想撤，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又是一个好家伙。 夹在花果山、天庭和灌江口二郎神三股势力之间。 这四废星袁洪经历的，简直堪比一场三面无间道了。 细数当年猴子身边的妖王。 有牛魔王、鹏魔王这样另怀心思的。 有狮驼王这样见机行事的。 有蛟魔王、猕猴王这样愿为兄弟两肋插刀，战至身死的。 还有像袁洪这样，背景复杂，多面间谍型的。 仅仅根据猴子透露出的消息，见微知着，玄奘几乎能够想象。 当年的花果山其余六大圣，他们背着猴子的时候，彼此间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各怀心思，又相互试探的状态。 恐怕也只有在猴子眼中，他们七位大妖之间，才是单纯的兄弟关系吧。 “悟空，如果有可能的话，贫僧真想早生五百年，也去你的花果山。 让那原本的七大圣变成八大圣……如此，事情应该也会变得很有趣吧！” “哦？”猴子听了哈哈一笑。 “我们七大圣都是有诨名的，师傅，你要是加入进来，也得想个威风点的称号才行！” “我吗？” 玄奘也感觉有意思，思索片刻后看向猴子笑答道。 “贫僧就号称，旃檀大圣金蝉王，如何？” 第151章 金蝉灵猴语方寸(六) “旃檀大圣……金蝉王？哦！六翅金蝉嘛，有意思！有意思！” 躺在树枝上的猴子，显然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忍不住的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师傅如果当年你也来，我们八大圣齐聚一堂，那场面肯定会更加热闹！” 玄奘没有接话，而猴子也在大笑几声之后缓缓停下了。 还颇有些意兴阑珊的，长叹了一口气。 “可惜，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而且师傅，当时的你，也不可能来俺老孙的花果山吧。” 玄奘点点头。 “也是，当时贫僧还是佛祖座下二弟子，就算听说了花果山，应该也不会多瞧一眼的。” “不，师傅，你可别装了！俺老孙刚才可都看到了。其实，你根本不是金蝉子，对吧！” 树枝上的猴子突然间一个倒挂金钩，将那张毛脸凑到玄奘面前，嘻嘻一笑。 “金蝉子只有一个，六翅金蝉也只有一只，可师傅你从小却是一体双魂。 而且后来，你在与那法明师傅战斗时，有个白衣和尚，不是还将力量托付给你了吗？ 嘿嘿，师傅，你到底是何方神圣？穿越，又是什么意思？” 玄奘急忙在嘴巴前，给猴子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瞪了他一眼。 “你个臭猴子瞎嚷嚷什么，生怕贫僧还没被那漫天神佛追杀到魂飞魄散，是吧？！ 穿越者来自世界之外，用你们能听懂的词，就是域外天魔、入侵者。 到处干坏事，洪荒世界人人得而诛之的大恶徒、大冤种，你明白了吗？” 猴子会问出这个问题，玄奘在决定连接彼此“意根”的时候，就已经心有准备了。 猴哥的心性虽然直率单纯，但却绝对不傻。 通过浏览玄奘过去的记忆，结合部分画面和对话，他能得出这样的结论，玄奘并不感觉意外。 虽然之前，还抱着一点点侥幸，认为猴子可能没有留意到关键信息。 但既然知道了，就像猴子并不介意玄奘看他过去的记忆一样，玄奘也不介意给予他最大的信任。 “域外天魔？” 猴子看似困惑的挠挠头，实则眼底却压着笑意的问道。 “俺老孙在天庭时也听说，好像北天门那边的天兵天将，就是在抵御什么界外天魔。 但是，那些什么天魔不是都很厉害吗？师傅，你这么弱，怎么当天魔、怎么搞破坏啊？” 玄奘听的是满头黑线。 这猴子显然是在嘲讽他，但人家说的是实话，玄奘又无从反驳。 只能在抽了抽嘴角后，继续摆出一副高僧姿态，反问猴子道。 “猴子，贫僧也有一些事情，想问问你呢。如果贫僧没猜错的话…… 当年不止有你的牛大哥，那位来自天庭的袁洪星君，应该也没少劝你安稳一些吧？ 结果，你是一点也没有听进去，真就只仗着自己本事大，一通蛮干下来了？” 猴子闻言面色一黑，从树上倒挂下来的半截身体，立刻就缩了回去。 而玄奘却还在不依不饶的继续道。 “天庭的势力，与你自己刚刚组建没多久的花果山班底，这两者之间差距有多大。 我想，其实你心里也清楚吧？那牛魔王也提醒过你，你的行为将影响山上所有妖怪的命运。” “嗐！那也是逼不得已！”猴子不甘心的争辩道。 “在天庭就当了个芝麻大小的官，每日任劳任怨，结果还不是到处受气。 这窝窝囊囊的，回到花果山后，当着猴子猴孙的面，俺老孙讲出来都成笑话了！” “那后来，你被封为齐天大圣，天庭专门给你建了仙府，没谁敢再瞎嚷嚷了吧，结果呢？ 偷桃盗丹、搅乱蟠桃会，酒醒后直接溜回花果山了，你应该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吧？” 问到这里，玄奘已经是真的有点好奇了。 无论是对天庭怀有期待的牛魔王，还是来自天庭的袁洪，都是知道轻重的。 该说的、该提醒的，他们应该不至于会藏私，故意放任猴子上了天庭惹出祸事。 而猴子心底，也不是不懂这里的风险。 就算他的本事再大，能以一敌万，敌十万、百万、千万。 在彻底被激怒的天庭面前，猴子仅凭他一个，又如何能保住那一山的猴子猴孙？ 但在什么都清楚，什么都明白的情况下。 这猴子当年，又为何要闯到蟠桃会上去，将事情彻底闹大、搞砸。 真的，就只是因为醉酒这么简单吗？ “这……这都得怪那个玉帝，他明明知道俺老孙是个猴，却硬要安排我去管桃园。 俺老孙见了那些水灵灵的大仙桃，怎么还忍得住！这就是个陷阱，是那玉帝老儿的阴谋！” 猴子躺回树枝上，抬头透过光秃秃的树冠，望着乌云渐去、夜晚繁星点点的天空。 口中争辩的话，却是越说气势越弱。 最后更是枕着六根清净竹，彻底陷入了沉默。 玄奘很快察觉到了猴子此时，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反常的情绪变化。 难道猴子当年的行为背后，其实还另有原因？！ 玄奘虽然依旧是背靠老树、盘膝落座，看起来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但实际上，心中却已经逐渐紧张了起来。 正当他还在纠结，该不该随便开两句玩笑，将这个话题带过去的时候。 玄奘却听见猴子幽幽叹道。 “师傅，你知道吗，当上齐天大圣之后，俺老孙在天庭里到处闲逛、交友，认识了成千上百的神仙。 我找了很久，也旁敲侧击着打听了很久，但是你能想象吗？ 没有一个神仙听说过灵台方寸山，听说过菩提祖师。 俺老孙明明记得，方寸山上那么多师兄师姐，每年都有学成离开的。 但为什么妖族中、天庭里，却一个人都寻不到？ 如果不是真的练成了一身本事，俺老孙甚至总有种感觉，那十年在方寸山的求学经历，就像是一场梦。 祖师说，不能与外人提起我是他的徒弟，这事俺老孙既然应下了，就不会在外面多提半句。 但事情总压在心里，无人可说，这才是最让俺难受的。 不过现在看起来，俺老孙的运气还不算太差，又遇到了你这个和尚。 你也去过灵台方寸山，也见过须菩提祖师，甚至还知道我当年求学的事情。 有些心里话和你讲出来，也不算违背当年的承诺了……” 第152章 金蝉灵猴语方寸(七) 猴子的态度变化，让玄奘感觉到了一种极大地反差感。 就好像前一秒，还在打水漂、吹泡泡，并且蹦跳着将一个个泡泡戳破的小男孩。 后一秒，突然间长叹一声，坐下来。 如同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般，絮絮叨叨的讲起了自己过去，数百年前曾经历过的无奈与困惑。 虽然矛盾，但又好像并不矛盾。 猴子性格简单直率，但却并不是个傻子。 他有自己的正义感、是非心，一诺千金绝不轻易食言。 经历了五百年前的肆意妄为，又在山下压了五百多年。 在这些日子里，他除了回顾自己的过去之外，能做的事情其实非常有限。 特别是在他得到女娲娘娘相助，恢复部分法力之前的二百年里。 用两百年时间，反复的回顾思考自己过去经历的一切。 就算他原来真的只是个顽童，两百年后，也早已思考成一个老头子了。 而自己能成为聆听者，让猴子坦然将心中堆积的郁结，一吐为快。 玄奘在略感欣喜的同时，也不由得升起了几分责任感。 也是，若要寻证本心，不首先帮助猴子解开心结，又如何能够做到？ 回想起之前，自己竟想凭着六根清净竹的力量投机取巧，还好没有出现更糟糕的情况。 玄奘心中仍然庆幸不已。 而现在，猴子既然愿意敞开心扉，那么玄奘自然也会全力相助。 于是，依据猴子方才所言，玄奘试探着提出了他的猜测。 “所以，悟空你是在天庭寻找线索未果，就想着用点其他手段，引菩提祖师主动现身吗？” 树上的猴子听了呵呵一笑，感叹道。 “我说师傅，你这人还真是敏锐的可怕。 和你聊天，刚说两句心里的秘密，几乎就要被你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 有些事情，俺老孙还是思考许久之后，才逐渐察觉到的呢。” 猴子自嘲般的干笑了两声。 像是没事找事似的，随手折了一节老树上的枯枝，叼在嘴里继续道。 “俺老孙当年摘光了蟠桃树，扰乱了蟠桃会，还吃掉了兜率宫里的所有仙丹。 事后回想起来，自己都觉得惊讶。 俺老孙一直想着，玉帝既然肯给面子，认了这个齐天大圣。 那么只要没人惹我，我也乐意安安稳稳的。 大圣府中有仙吏伺候，每日还有御酒二瓶、金花十朵，寻常仙果无数，什么都挺好的。 俺老孙虽然喜欢热闹，闲不下来，但也并非不知好歹。 玉帝让我去管蟠桃，这事天庭里的很多神仙听后，都当成笑话讲。 不过俺老孙当时，却将这份新差事，当成是那玉皇大天尊的信任。 想着就和当初养马一样，也让蟠桃园里的桃树都长势旺盛，多接几个果子。 这样，俺老孙就能光明正大的，吃自己亲手种出来的蟠桃了！” 说到这里，猴子咯嘣咯嘣的将枯枝一节节掰断，接着又随手一抛。 好几根正好敲在玄奘的光头上。 玄奘也不在意，只将枯枝扫落在地。 “但最后你没按计划走，难道是因为那摘桃的七仙女说，蟠桃会里没请你？” “没错！那事气死俺老孙了！齐天大圣这个称号，好歹是玉帝他亲封的。 若是蟠桃会上连个位置都没有，俺老孙不说啥，玉帝面子上他过得去吗！” 提起这事，显然是把猴哥气的炸毛了。 隔了五百年，火也没全消。 不过，猴子那气哼哼的状态，却并没能维持太久。 “但……也并不能算是全对！我还不至于因为这个，就将事情彻底闹到无法回头的地步?。 当时，俺老孙本打算直接去凌霄宝殿，或者披香殿中，找那玉帝老儿大闹一场。 让他在蟠桃盛宴上给俺多摆一张桌子，事情嘛，就这么揭过也挺好的。 谁曾想，转念间看到那满树仙桃，一时性起，竟真把事情给搅得一塌糊涂。 直到被那佛祖压在山下，冷静下来后，俺还觉得有些没想通，当时怎么会那么冲动。 后来才逐渐发觉，其实，俺老孙心中的真实想法，就是要把事情闹大，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猴子微微停顿片刻，而后学着菩提祖师那老成持重的语气，念叨出声。 “去吧……此后多行善事，不可作恶，不然我不饶你……” 念完后还清清嗓子，换做他平日的语调方才继续道。 “这是临行前，菩提祖师对俺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或许就是因为这句话，俺老孙才将事情闹大的。” 玄奘听到猴子这么说，才算是彻底明白了。 “所以，你这是想要做一件恶事，犯一次大错，故意逼须菩提祖师现身？” 猴子躺在树枝上，双手枕在脑后，没有回应。 但玄奘却知道，他应该是猜对了。 这世间一切有情众生，恐怕除了彻底斩去三尸，与天合道的圣人外，都做不到绝对的理智。 猴子也一样。 他其实很清楚，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怎么做，才能既不将天庭得罪死，又能为自己争取到应得的东西。 但猴子心中真正想要的，却并不是那些正确、妥当的选择。 玄奘侧身抬起头，便见到那猴子仰面躺在一条粗枝上，正望着头顶的星空微微出神。 半晌后才回应道。 “是啊……哪怕是将俺老孙剥皮剉骨，神魂贬去九幽之地，万劫不得翻身。 也好过那整座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还有菩提祖师他老人家，都从未存在过一样。 如果他们都不是真的，那俺老孙这又算是什么？ 学到的这一身本事，祖师传我的长生术、七十二变、筋斗云，也都是假的吗？” 猴子说这些话的时候，玄奘忽然就感觉不太对。 再微微打开金蝉天目一看，果然，树上那猴子的法力波动，已经跌到了金仙初期。 原本从五行山内吸收的五气，也在跟着一起剧烈波动，看那样子，几乎是马上就会直接散去。 若是这五气一散，猴子的修为，恐怕就得直接跌落金仙境界。 玄奘急忙出言打断道。 “怎么会，须菩提祖师，他老人家不是还传了你一套大品天仙诀吗？这修行功法也是假的？” “哪有什么大品天仙诀。”猴子闻言一笑。 “那是俺老孙自己胡诌的，菩提祖师传的功法，就只是长生术，没有名字。 说不定，这个也是假的。” 玄奘也笑了。 “若是假的，你342岁时就已经投胎转世去了，现在哪里还能好好的躺在这，与贫僧闲聊？” “也是！毕竟还有你这个，去过灵台方寸山，见过须菩提祖师的和尚在！” 猴子在树枝上伸了一个大懒腰，却听玄奘用开玩笑似的语气道。 “其实贫僧上次，是梦中进入的灵台方寸山，也是在梦中见到的须菩提祖师。 说不定，悟空你哪天晚上睡着了，也能重回灵台方寸山呢！” “梦中？！” 猴子一个激灵，似乎是差点从树枝上跌下来。 “俺老孙被压在五行山下时，好像……好像是三百年前，就曾经梦到过一次须菩提祖师……” 第153章 金蝉灵猴语方寸(八) 猴子说距今三百年前，那也就是，他被镇压在山下的二百年之后…… 又是这个时间节点。 二百年，金蝉子是在这个时间点上，被佛祖贬入轮回的。 二百年，女娲娘娘也是在这个时间点上，隐居五行山，帮助猴子恢复部分修为的。 听猴子说，还是在这个二百年的时间点上，须菩提祖师在他的梦中出现过。 玄奘发现，似乎这个世界的西游，就是自从猴子被压在山下的二百年后，开始走偏的。 而原本会彻底神隐于西游故事中，再不出现的须菩提祖师。 他却在此时间节点之后，频繁现身，不断对许多人、许多事施加影响。 女娲娘娘、玄奘本人，还有被镇压在山下的猴子，皆在其中。 只不过当时的猴子，根本就没把那梦中的灵台方寸山，还有须菩提祖师当一回事。 在他的印象中，灵台方寸山和斜月三星洞，都位于西牛贺洲的某处。 是现实中客观存在的地方。 对于梦中所见，猴子也只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胡思乱想的结果。 此时经玄奘这么一说，这猴子才开始感觉到，确实是有些不对劲。 回忆起来，梦中所见之景、之人，似乎正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 每次都以为是梦中，见到了过去在灵台方寸山求学时的情景。 但最后，须菩提祖师就会说一些，过去从来没有听过，而且与猴子当前处境密切相关的话。 在玄奘的提示和引导下，猴子仔细回忆了一番。 在他的印象里，被压五行山下的后三百年中，总共见过须菩提祖师三次。 这三次见面，每一次都是从猴子漂洋过海，木筏解体落入水中，在岸边苏醒后开始的。 场景，就好像是在回忆过去似的，透着一种朦胧的不真实感。 第一次，是猴子恢复部分修为的前一天夜晚。 那场梦的最后，须菩提祖师对猴子说。 “多行善事，莫要为恶。你就不会永远被困在这里，时候到了，转机自会显现。” 结果第二天，他竟然真的恢复了些许修为，能变出几只小猴化身，也能取出金箍棒来用了。 猴子最初还以为，是须菩提祖师来救他了。 结果又发现不对。 佛门派来的守山揭谛还在暗中值守，根本就没有任何人来过的迹象。 当时的猴子，还不知真正帮助他恢复修为的，实际上是潭水中的净世白莲。 也不知道，女娲娘娘早已变换形貌，融入前来五行山的流民，在五行山仙猿镇中隐居。 猴子也只当是他回忆起了过去，临别前，菩提祖师对他说过的最后那句话。 心有所感，冥冥中，残留的些许气运护佑而已。 故而当日，玄奘在五行山上问起化身小猴，这五行山中可有仙人大能隐居时。 猴子回答的前言不搭后语，显然是在故意隐瞒着些什么。 玄奘以为，猴子是知道女娲娘娘隐居在此，故意不告诉他。 猴子则是为了信守诺言，不与他人提起须菩提祖师的存在，故意硬着头皮不承认，扯瞎话。 这其中的误会，倒是在此刻才完全解开。 猴子第二次在梦中见到须菩提，大约是半年以前。 那时观音菩萨自西方而来，一路为取经人寻找未来的徒弟，刚在五行山与猴子见了一面。 梦中的须菩提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温和与鼓励的眼神看着猴哥。 接下来，就是第三次重逢。 这次，时间在玄奘做好一切布置，猴子全力冲击五行山封印的那天夜里。 猴子在与五行山封印相持对抗时，恍惚间。 他在类似记忆闪回的恍惚中，再次回到灵台方寸山，见到了须菩提祖师。 “五百年……太久，悟空，你可以出来了。” 菩提祖师留下这样一句话后，分不清是幻觉还是梦境的场景消失。 而猴子则突然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入体内。 他也正是借助这股力量施展出法天象地，一口气突破五行山封印的。 当然，以上是猴子的自叙视角。 作为亲历见证者之一，在玄奘看来，真实情况则是五行山拇指峰上发生异变。 五行山内，原本为封印猴子而存在的力量，被强行扭转成了破封的助力。 猴子从五行山内，获取到了足量且精纯的五行之气。 但无论如何，玄奘感觉，事实都似乎在证明着一点。 真正的须菩提祖师，从未离去，他其实一直都在。 只不过，作为一种无形无相，代表着众生“本心”的超维存在。 须菩提出手相助的形式，总显得比较隐晦，而且随机性很大、限制条件有点多。 如果不去细想，甚至都很难被发现。 直到与玄奘讲完了那三次经历，猴子依旧是蹲在树上，拧着身子、皱着个眉。 脑袋里一片混乱的模样。 纠结半天后，才不确定似的开口问道。 “所以，菩提祖师其实一直在暗中相助，只不过先前，是俺老孙自己没注意到？” “悟空，你其实根本不必纠结这些。 或许菩提祖师他，本来就不想让你注意到呢？” 玄奘理清思绪后笑答道。 “无论须菩提在或不在，我们要做的事情都不会变。 你若为了找他煞费苦心，甚至不惜故意犯错惹祸，只怕他反倒会离你越来越远。 不如放下这些刻意为之的想法，随心而行。说不定哪天，他老人家就主动现身了呢！” 猴子闻言暗自琢磨片刻，双眼一亮，翻身就从树枝上坐了起来。 “也对！也对！既然知道他老人家安好，俺老孙就放心了，想太多也没用！ 嘿嘿嘿，哎呀！想通了这点还真是全身畅快，多谢师傅指点解惑了！” 见猴子又恢复了平日里欢欢喜喜的模样，玄奘随即趁热打铁道。 “悟空，若论随心而行的话，不知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俺老孙都答应菩萨了，当然是先护你西行，之后就回花果山去，将那里好好整顿一番。” 猴子下意识的答道。 “五百多年没回去过，也不知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 （猴子前言不搭后语，不承认有人相助的剧情。见本书第六十七、六十八章~） 第154章 顽石白骨绕黑莲(一) 回花果山。 猴子会给出这个答案，玄奘一点也不意外，甚至还可以说，这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十洲之祖脉，三岛之来龙。 那般的人间福地，玄奘可是早就想去好好瞧瞧了。 更重要的是，自从获取了金蝉锻粹术，又知道猴哥实力不凡后。 玄奘已经压不住他，想要在西行路上开小差的冲动了。 现在玄奘手头，两颗如意珠都毁了，九环锡杖又不是很趁手。 真要遇到敌人，还得再喊猴子救命。 猴子虽强，但真要遇到对手了，也难免分身乏术。 但于此同时，玄奘又刚刚从乌巢禅师那里，获得了不少炼器材料。 所以此刻，玄奘认为，他正需要找个地方好好整顿一番，升级装备、熟悉技能。 偷偷努力，然后惊艳西游路上的其他妖怪！ 而且，下一站观音禅院的水太深，准备的充分一些，总不会出错。 “既然如此，不必等西行之后，悟空，我们现在就动身前往花果山如何？” 树上蹲着的猴子听了一愣。 “我们不去取经了吗？” “取经之事，不急于一时，佛祖和经书都在西天灵山上，晚点去他们又不会逃跑，怕什么！” 玄奘毫不在意的回应道。 “可是，菩萨不是说，你要寻的那大乘佛法，能普度众生。早一日取到，三界众生就能少受一日苦吗？” “这世间百态，众生的喜乐悲欢，何时曾因为一句话、一本书、一卷经改变过？ 比起对刻在简上、写在纸上的东西，抱有太多不切实际的期待，不如做好眼前想做的事情。” 玄奘从树下站起身来，举起了手中的金箍棒。 “当年的花果山七大圣，现在虽然早已不再，但却未必不能重聚、不能重建。 还有须菩提祖师，虽然我们还找不到他，但日后却未必不能重逢。 虽然我来迟了五百年，没赶上你过去的那些经历。 但这次，贫僧会陪你一起，寻找通往灵台方寸山的路。” 猴子听后，直接自树枝上一跃而下。 他也举起六根清净竹，与玄奘手中的金箍棒轻轻一碰。 “好！日后俺老孙做了花果山的大大王，就封你这个和尚当二大王！哈哈哈！” 猴子哈哈大笑。 而与此同时，东边的夜空中也逐渐泛起了一丝红霞。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近日出。 …… 与此同时，在那处被玄奘称之为“黑方寸”的空间中。 雨停了，但天空，却仍旧是一成不变的暗夜。 不过与先前玄奘在时相比，这片空间却已经发生了，堪称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是那道金箍棒砸出的巨大裂隙。 它此时依旧占据着大半边穹顶，还不时有破碎的空间残片坠落而下。 金箍棒虽已不在，但却残留下了一道金色光柱，破开夜色，斜照向原本生长着黑色莲花的水潭。 水潭仍在，但那朵数米之高，犹如一株大树般的黑色莲花却不见了。 浑浊的池水中，只剩下一根折断的莲茎，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近处，是满地的碎骨和石砾，远处山峰也在经历过剧烈震荡后，几乎垮塌大半。 一根根巨型白骨滑落在山谷之中，被乱石彻底掩埋。 似乎被那一棍砸过后，这里的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下来了。 直到某一个时刻起，那满地的白骨碎粒开始微微轻颤。 从灰黑色乱石碎砾中挣脱出来，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吸引着似的，开始向着某个方向滚动、汇集，犹如一场诡异的迁徙。 它们沿着一条无形的轨迹轻轻滚动，逐渐汇聚成一条条“细流”。 而“细流”汇聚之处，颗颗白骨碎砾相互拼接组合，重新化作一根根完整的骨骼。 瓷白色的骨骼，继续汇聚。 在令人毛骨悚然的细小磕碰声中，如越涌越高的白骨“喷泉”般，以一种违反常理的方式汹涌澎湃，迅速攀升而起。 直至最后，一只枯槁的骷髅之手，苍白而扭曲，突破了死亡的枷锁，拨开骨泉水幕，从内部缓缓探出。 这骷髅之手在接触到外界空气的瞬间，竟微微闪烁了两下。 仿佛被一股无形的生命力所触碰，枯骨之上开始弥漫起一层淡淡的、仿佛晨露般的微光。 这光芒迅速蔓延，将骷髅手的每一根指骨都包裹其中。 伴随着一阵细微却清晰可闻的“咔嚓”声，枯骨开始重生，皮肤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般迅速覆盖其上。 转瞬之间，枯骨为凝脂，化作了一只五指修长、指尖猩红若血的女子之手。 美得令人心悸，却又透着不可名状的寒意。 紧接着，一位身披纯白长衣，长发如夜，流淌着深邃黑色的绝美女子，缓缓步入了这个被死亡气息笼罩的世界。 她的服饰上，乃至发间，都巧妙地镶嵌着白骨与骷髅的装饰。 随着她的脚步，缓慢轻摇，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轻响，柔美中又透着深沉的恐怖。 而那一把挂在腰间，一面黑、一面白的锋利双剑，却又在这种柔美与恐怖中，为她增添了冰冷的杀伐之气。 自白骨之中现身的女子，双眼眼底，不时闪烁着幽暗的红光。 她的视线扫过坍塌的山峰、折茎的黑莲，最终停留在了天空中，那道金箍棒砸出的巨型金色缺口上。 下一秒，更加剧烈的震颤与轰鸣声响起。 一节节巨大的白骨从大地之下升起，彼此融合，继而变成更加庞大的四条巨鳌骨足。 上顶天、下落地，支撑住了还在缓慢坍塌碎裂的天穹。 而后，漆黑而残破的天空，裂痕开始在白骨之女的注视下，迅速恢复。 直到最后一缕金光彻底消失在天空中，这片黑色的方寸山，又开始落起了雨滴。 白衣女子的脚步继续向前，朝着那潭水之上，花瓣四散、茎脉断折的黑莲走去。 每走一步，那折断的莲茎，就会逆着重力向上抬起一点。 不知被狂风吹去哪里的黑色莲瓣，也会如同一艘艘黑色孤舟般，从不知何处飘然而归。 最终汇聚在重新亮起红光的莲心周围，与再度树立起来的莲茎组合、拼接在一起。 当那白骨之女最终在潭水边站定时，头顶的黑色巨莲也正好完全恢复如初。 “他们怎么样，现在，你应该见识到了吧？” 女子闪动着血色微光的双眸，看向了黑色莲花下，那团几乎被砸到不成形状的黑影。 颇有些没头没尾的问道。 “不错……不错……非常不错，只有这样的取经人，才能给这个世界带来更多变数。 不过话说，你这是补天补上瘾了吗？ 我……不，俺老孙，还想再多晒一会那功德金光呢！哈哈哈哈！” 黑影在地上蠕动一阵，就像是一道逐渐挣脱地面束缚，自行站立起来的影子。 变作一只猴儿模样，怪异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155章 顽石白骨绕黑莲(二) 黑影所化的六耳猴哈哈大笑一阵，扭头却发现。 那腰挂黑白宝剑的白骨之女，竟然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它。 目光平淡无波，就连之前眼底闪动的红色微光都已经消失，好像是在瞧一件死物。 六耳猴又撇撇嘴抱怨道。 “真无趣，依照那阴阳二分之说，我们好歹也是搅扰三界安宁，为此次量劫推波助澜的邪道恶徒。 像你这样表现的太过正经，让那些天庭佛道，高堂之上的正人君子们看到，还不得凭空生出许多误会来？” 白骨女无视了黑影所说，甚至不答反问。 “看来你的六耳神通，应该是从那金蝉和尚心中，听到了不少东西吧？连讲话方式都变了。” “当然！收获很大，而且还都是好消息。” 六耳猴欢喜应道。 “结果甚至可能都不用我们出手，那天庭佛道、精怪鬼魅，就会围绕这取经人杀成一片。 我们只需要坐在幕后看戏，他们就会兴致勃勃、争先恐后的自我毁灭、自我消亡。” “所以，你这是不打算现身了？到时出了岔子，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灵山中，那位一人敌二圣，重整西方教的如来佛祖，他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话语中提到如来佛祖时，白骨女眼底再度浮现红光。 她那张与女娲娘娘一模一样的柔美面容上，冰冷与肃杀之意，却能几乎凝成实质。 “放心放心！若是时机合适，我自然会出手。” 六耳猴似乎并不甚在意的，摆手笑叹道。 “毕竟自从龙汉量劫之后，我在这里日夜聆听三界众生之心。 练成的所有本事，学到的所有知识与经验，总弃之不用也实在可惜。 如今心猿既动，六耳也是时候现身于三界了。 那你呢，回你的白虎岭，等待取经人上门吗？” 对于六耳猴的问题，白骨女只是点点头，也不再多做解释。 却在转身离去的最后，又问出了一个问题。 “之前你对那金蝉和尚说，还曾见过两人来此，其中一个是我，另一个是谁？。” “另一个，你当然也是认识的啦！” 六耳猴嬉笑道。 “对于你这样的圣人境强者而言，这洪荒三界并不大，真正有些本事的也就那么几个。 你不妨猜……” “谁？” 白骨女显然没有那个耐心，直接打断再问。 六耳猴无聊似的撇了撇嘴，干巴巴的直接丢出了答案。 “还能有谁，道祖鸿钧呗！ 他是与天合道，又不是魂飞魄散了，能出现在这里有什么好奇怪的？ 倒不如说，此时道祖他老人家，已经无处不在了。” 白骨女闻言，眼底闪过一抹深思之色。 而后，整个人就逐渐开始消解。 从皮肉到骨骼，彻底变作一阵白烟，消散在了这片黑方寸之中。 六耳猴瞥了那白烟一眼，似是无聊的抱怨了两句冷淡，也不多陪他聊聊天之类的话。 接着便重新躺回到了水潭旁。 眯起眼睛，盯着头顶的黑莲花瓣，六耳微动。 就像是曾经的无数年，它一直在做的那样，以六耳神通去聆听三界众生的一切心声。 在六耳聆听之下，整个洪荒世界就像是一个舞台。 无数仙佛凡人、精怪鬼魅众生，都是这个舞台上，庸庸碌碌的表演者。 不仅是形体、言语之上的表演。 六耳能听到每一个生灵的心声。 能知晓他们每一个人心底，最高尚、最龌龊，甚至是他们本人都还没有意识到的真实想法。 与最真实的欲望。 六耳猴就像是一个坐在观众席上的看客。 看那千万仙佛神怪表面上仁义道德，背地里杀伐狠厉。 看那三界之中，羸弱妖魔和渺小凡人，在无尽的欺凌践踏、痛苦挣扎，或者自我麻痹中过完一生。 因为看过的实在是太多、太过重复单调。 六耳甚至已经失去了点评、嘲讽，甚至稍稍嗤笑一声的兴趣。 回想起不久前提到的灵山佛门，六耳将它的注意力移向了西牛贺洲，移向了灵山之巅的大雷音寺。 它听到那梵音阵阵中，夹杂着太多繁冗的欲望和贪念。 这种反差极大的错位感，让六耳感觉到头晕反胃。 听了几秒，发现那如来佛祖并不在灵山后，就立刻将注意力移到了别处。 在六耳的印象中，如果要将三界各处按照它的喜好，分开三六九等。 那灵山佛门在他心中，是观感上最差劲的地方。 天界九重天以上，道门阐教的道场所在，则紧随其后。 那里面的大能，要么心思复杂、专攻阴谋机巧，最善暗中算计、拉踩诋毁。 要么就是偏执扭曲，以求道之名，所行之事已经近乎入魔化邪。 但表面上，却又偏偏是一副大义苍生的嘴脸，三句不离天道大势，天命如此。 相比而言，反倒是北天门外纯粹的杀戮之声，人间凡界的苦求挣扎之声，九幽鬼界的哭嚎惨叫之声。 听起来是那么的纯粹。 之前每次聆听三界之声，它的注意力，最后都会落在这三处地方。 但这次却例外了。 六耳的注意力，停留在了九重天，凌霄宝殿内。 在此处，佛道两家大能齐聚。 众多彼此揣测猜忌的心声，也正在向这里聚集。 佛门中，六耳发现了自南海珞珈山而来的观音菩萨、自九幽之地而来的地藏王菩萨。 还有那位离开灵山的如来佛祖，听人说，他似乎也到了。 不仅是佛门。 天庭四御，还有那个最得玉皇大天尊倚重的真武大帝，都已聚在凌霄宝殿。 道门阐教，也来了不少大人物。 甚至当年，那位亲手断了师弟的道统，成为如今道门之首的圣人元始天尊，也快要到了。 当初的紫霄宫六圣，能回应天庭的召唤，还屈尊亲至。 这场面，六耳也是第一次听说。 它下意识的，就更认真了几分。 再仔细一听，六耳果然从那些繁杂的声音中，提炼出了一个关键词。 造化玉碟令，道祖鸿钧合道之前，留给玉帝这个名义上的三界之主，镇场子用的底牌。 造化玉碟令上所言之事，相当于道祖亲自开口。 六耳这时才逐渐意识到，天庭恐怕是真要有大动作。 那些原本驻守在北天门外，和界外天魔鏖战的天将中，都似乎有人要被抽调回来了。 六耳听的心中愈发兴奋。 正当它搓搓手，想要继续作为一个舞台外的观众，认真聆听下去的时候，突然间——！ 一个稍显苍老的声音，却在六耳的背后开口说话了。 “怎么样，凌霄宝殿那边的事情，有趣吗？” 六耳猴惊叫一声，直接从地上窜了起来。 回头一看，它骇然发现。 一位手执拂尘，身披八卦道袍，手捋白须。 似有仙风伴身的老道人，已经站在它身后不知多久了。 “你，你是太清圣人……？这，这怎么可能？” 六耳猴看向面前的老道，说话都有些结巴。 而那老道人却面色温和，还笑眯眯的摇了摇头。 “不是太清圣人，是太上老君。太清圣人，他还在三十六重天中，闭关修炼呢。” 垂眸看向六耳微动，面色惊疑不定中的六耳猴，老道人扬了扬白眉，又好奇似的再度追问道。 “贫道方才听你对女娲师妹说，道祖师尊，鸿钧他老人家也曾来过此处。 其中的因由究竟为何？你这化作猴儿形体的六耳，可愿助贫道解惑？ 放心，若能实话实说，自会有好处予你……” 第156章 招来淮水古圣猿(一) 【第二十回：招来淮水古圣猿，涤净花果展新颜】 将金箍棒平放在身前，然后再让那个自己凑过来，瞎胡乱瞅的猴子退远一些。 “六翅金蝉的这项天赋神通，贫僧也是第一次全力使用，需要集中注意力。” 玄奘无奈的劝了两句，才将又想要凑过来的猴子劝退。 “师傅你那个什么熔金锻淬的神通，这名字听起来怎么好像…… 会不会对俺老孙的金箍棒，造成什么损伤？不会真的被熔化掉吧？” 猴子显然对他唯一的兵器宝贝得紧，到现在都放不下心来。 玄奘摇摇头，安慰道。 “没问题，贫僧只会使用自己的神通，感应你这条铁棍的内部物质结构、解阵纹原理。 再试这一次，如果真的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之前看到的都只是眼花，贫僧也就彻底死心了。 要不然，万一埋没了这定海神针铁的潜力，悟空，你就真的甘心吗？” 玄奘看向猴子，一脸的严肃认真。 虽然之前也经过了一番测试，比如，让猴子将这根金箍铁棍变大上百倍。 结果无论变大多少倍，那金箍之上都是些奇奇怪怪的纹理，没有一点会变成龙凤麒麟浮雕的迹象。 乌铁制成的棍身上，也依旧是黑乎乎的一片。 完全没有半点玄奘曾经见到过的，如同红玉般的美丽色泽。 不过正好，昨晚与猴子闲聊一场，帮他做了点心理疏导。 今日又休息整顿一天一夜，将之前收获的白玉骷髅彻底炼化，完完全全掌握了其中的神通后。 玄奘发现，他现在就好像是……生出了第四只“眼睛”一样。 首先是与寻常人没什么不同的双眼，能够看到光影照射在物体表面，显现出的景象。 这是玄奘目前，最普通的视野。 而后第三只眼睛，就是玄奘早已运用熟练的金蝉天目。 能够看穿一切法力波动，若是不顾法力消耗，全力运转。 玄奘现在也能做到，当年金蝉子用出的那种，类似于“思维加速”一般的效果。 而这里所说的“第四只眼”，并不是一只真正的“眼睛”。 从外界获取信息时，也并非是以“看”的方式。 玄奘感觉，这只“眼睛”现在变成了他自己体内，经脉之中流动的法力。 这些法力，每一缕都成为了玄奘的“眼睛”。 这只“眼睛”更像是一种，独特的触觉，像是皮肤触感的延伸。 能够透过物质实体的表面，触及其内里、感应其本质。 若是再搭配上金蝉天目，玄奘便能看穿法宝内部的阵纹与铭刻。 如此一来，若说对于寻常仙神而言，炼器鉴宝更像是凡人赌石，结果只能全凭经验。 对于玄奘而言，他就能如同作弊一般，直接看穿顽石、法器、宝物的内部结构。 普通的法宝在玄奘的感知之中，皆已能一览无余。 无论是九环锡杖、乌巢禅师留下的金刚杵，玄奘都能轻易将之看个透彻。 只要能找全合适的材料，玄奘自信，他就有能力炼制出来一件一模一样的。 当然，六根清净竹内的先天阵纹，玄奘是看的头晕眼花，暂时无法理解。 但除此之外，这门神通的具体上限究竟如何，玄奘还无法确定。 而现在，猴子手中这根品级仅是后天级别，但却似乎另有隐秘的金箍铁棍。 自然，就成了玄奘眼中的最佳目标。 “好……好吧。”猴子犹豫再三，终于一咬牙答应了下来。 “但是万一情况不对，师傅，你得赶快停手。” 再次安抚了紧张兮兮的猴子两句，玄奘这才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金箍棒上。 缓缓伸出手，法力化作感知的延伸。 玄奘第一次以六翅金蝉的神通，触及到了如意金箍棒，这件大名鼎鼎的猴子专武。 法力运转、神通显现。 玄奘双眼闭合。 与此同时，一片淡金色的轻薄蝉翼，缓缓在玄奘身后左上方凭空凝聚成型。 猴子好奇的凑到玄奘背后，伸手扒拉了一下。 结果他那毛绒绒的金毛猴爪，却是直接穿了过去。 那淡金色的蝉翼，就好像只是一片金光凭空投射出来的虚影，并不具备实体。 而玄奘却并未在意猴子，他将意识彻底沉入神通之中。 金箍棒的内部结构，如同纸卷一般，在他面前一点点的展开。 也正在此时，他额头的金蝉天目逐渐睁开。 金箍棒内部的法器阵纹与物质结构，立刻同时在玄奘面前显现。 玄奘看到、感觉到了很多，但心中的困惑却也更多了。 他看到，嵌套在乌铁棍两端的金箍，似乎并不是真实存在的。 玄奘本以为，那如同黄金般的两端金箍，可能是用某种极具灵性，能够承载先天神圣力量的特殊金属。 锻造时，又萃取龙凤麒麟三族精血，加入到炼器流程中，才创造出来的。 然而此时玄奘却发现，他完全搞错了。 这两头的金箍，并非任何矿物金属，也并非任何灵根灵植。 这金箍，是功德…… 是极为庞大、极为纯粹…… 是压缩凝聚到极致，显化出物质实体的功德之力。 前所未见的一种，功德之力的存在形式。 如果没有金蝉天目和锻粹感知，这两大神通的辅助。 谁能想到这金灿灿的箍子，竟然是功德之力压缩凝聚成型的。 在玄奘的印象中，总量庞大至此的功德之力，只有后土娘娘身后那六道功德金轮，能与之媲美。 不，或许仅就总量而言，谁多谁少还难以判断。 后土娘娘身后的功德金轮，究竟是实体还是光团，玄奘也不清楚。 说不定，还是这两头金箍凝聚的功德之力，更多一些？ 若是会用，就凭这铁棍之上汇集的巨量功德。 猴子想要棒杀任何神仙大能，都不用会担心牵扯因果的。 被凝聚出实体的功德之力，生生敲死…… 如果功德可以用来杀人的话，一般也是通过干扰对方气运，继而引发灾祸的方式。 这种被功德敲死的形式，也太过物理了吧。 嘶…… 玄奘突然感觉有点，后脊梁骨发寒。 想那后土娘娘当年身化轮回，构建起轮回转世体系，疏解洪荒万灵无数死者魂魄中的怨念。 之后又沉淀积累千万载，才凝聚而成那六道功德金轮。 这猴子手中的铁棍上，如此庞大的功德之力，又是从何而来？ 在封闭五感后的心相空间中，这功德之力，又为何能化作形如龙凤麒麟的先天神圣浮雕？ 为何当年在龙宫时，金箍棒感应到猴子，就会自动变化金芒四射、霞光艳艳？ 为何猴子能免去炼化的这一步，直接得到金箍棒认主？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一堆问题，但玄奘能确定的就只有一点。 有谁在布局。 无论是金箍棒还是猴哥，恐怕都是这局中的一部分。 至于究竟是来者不善，还是出手相助，这点还不得而知。 因为关于金箍棒，最为核心的隐秘之所在，玄奘还并未真正触及。 没错，在玄奘看来，那长棍两头的巨量功德之力，就只是个添头。 真正不可思议的，还在于这根铁棍中间，那段黑乎乎的乌铁本身…… 第157章 招来淮水古圣猿(二) 玄奘在那段乌铁中，看到的是……封印。 而且还是相当精深、复杂的封印。 在金蝉天目和锻粹感知两大神通的辅助之下，玄奘仍然难以在短时间内，彻底看穿这层封印的逻辑。 一时间，玄奘甚至感觉。 这显然是人为布置的封印结构，其深奥程度，甚至足以和六根清净竹上的先天阵纹相媲美。 并不是近乎要逆反先天，品级突破后天法宝限制的那种深奥复杂。 仅根据自己有限的知识与经验来判断，玄奘认为。 这根金箍棒的设计与炼制思路，实际走上了另一个方向。 一般而言，洪荒世界的一切法宝评级，都存在着一个普遍的定式规律——后天不如先天。 所谓后天法宝，即为炼器者模仿先天阵纹，人为设计炼制而成的法宝。 而先天法宝，则是大能仙神收取世界开辟之时，自然诞生的先天灵物。 分析研究这些先天灵物的力量根源，解析其中的先天阵纹。 而后顺应宝物的自然特性，稍加炼制，化作法器、法宝之形，就可以使用了。 例如玄奘手中的这根六根清净竹。 还有那造化青莲解体后，分成的盘龙扁拐、三宝玉如意、青萍剑、造化玉碟。 这些都是典型的先天之器。 越是浑然天成，越是完美。 后天生灵设计改造的结果，只不过是在画蛇添足。 而且改造的越多，威力越弱、效果越差。 所以盘龙扁拐、三宝玉如意、青萍剑、造化玉碟四件法器的威力，绝对比不过原本的造化青莲。 而造化青莲的力量，也绝对比不过曾经孕育了它，还有另外黑、白、金三颗莲子的混沌净莲。 至于后天法宝的炼制，无非就是模仿先天灵物内部，自然生成的阵纹。 这种后天的拙劣仿制，又如何能与先天灵物内部，自然生成的大道阵纹相比？ 后天法宝，就算拔尖顶级。 最多也不过就是足以媲美先天法宝的程度，永远也不可能胜过先天法宝。 如果想要胜过，就必须汇聚大量的功德气运、消耗大量天材地宝，蕴养后天法宝。 在此过程中，使后天之物不断提升自身的材质品级。 直到其中诞生出先天阵纹，才算是后天逆反先天。 这个过程中，需要消耗的物灵宝数量，多到难以想象。 而这个世界上，好东西总是越消耗越少的。 所以，想要使后天之物逆反先天，随着时间流逝，也会变得越来越困难。 依据以上基本常识，这世间的一切宝物法器，本质上皆为越早越好，越古越好，越旧越好。 故而，这洪荒三界的法宝器物。 除了自从开天辟地时，就诞生的那些先天至宝以外。 后世炼成的法宝灵器，虽有巧思，但也难逃品质越来越低，威力越来越差，一代不如一代的结局。 这是既定的事实。 也是自从开天辟地以来，历经岁月洗礼，流传至今、万古不变的规矩。 就好像最早诞生的龙凤麒麟等先天神圣。 他们一出生就是金仙境，甚至太乙境。 而现在活跃于大地之上的人族妖类，却变得越来越孱弱，越来越不堪大用。 想要变强，就必须消耗资源、觉醒血脉，找寻古老的传承。 当然，费尽心机之后获得的力量，仍然只能无限逼近血脉先祖原本的实力。 想要超越？不可能。 因为后天，如何能胜得了先天？ 玄奘一直以来，心中也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他见到了，自身实力完全不受境界约束，战意越强，实力就越强的猴子。 以及……此时手中的这根金箍棒。 玄奘在法力耗尽之前，首先确定了一点。 这根两头金箍之中的乌铁棍，绝对经历过二次炼制。 甚至还有可能经历过三次、四次或者更多次的反复炼制。 最初的金箍棒之上，很有可能根本就没有金箍。 真的只是一根纯粹意义上，用于测量水位深浅的乌铁量尺。 只不过，或许还兼具一个如意变化的能力。 换句话说，最初的如意金箍棒，可能和玄奘碎掉的两颗如意珠，并没有太多本质上的区别。 只能说，那位兜率宫中的太上老君，用自己成熟的锻造工艺，和三界顶尖的锻造设备条件。 给这个普通的乌铁棍，打下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基础。 就好像是一张完美纯净的白纸。 至于如何在其上作画，如何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创造力，如何绘制这件神铁的未来。 这个权力，最初的创造者将之完全交给了后来人。 玄奘在思索和分析中，缓缓收回了自己的两大神通。 他目前只能看出这些东西了。 不是不想继续探索，而是他体内的法力已经基本见底，再来就得昏迷了。 就算是强撑，短时间内，玄奘也没把握完全解析乌铁棍内的封印。 抬头睁眼一看，玄奘就发现。 猴子竟然还在他背后，抓来挠去的，想要搞清楚那片金色蝉翼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在玄奘收回神通后，这仅有的一片蝉翼，也消失不见了。 猴子懊恼的一阵龇牙咧嘴。 “师傅，你这背后怎么还长翅膀了，难道是六翅金蝉？但怎么就只有一片？” “六翅金蝉，天目在心、灵甲在壳，另有六项神通寄宿在六片蝉翼上。 如今贫僧刚刚找回了一门神通，自然就恢复了一片翅膀，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玄奘随口一解释，接着就把话题转移到了金箍棒上。 简单将自己的发现，全部给猴子讲了一遍。 而猴哥，他似乎并没有完全理解玄奘心中的惊讶和兴奋。 反倒是转起了棍花，用一种看似很平淡，实则很着急的语气点头道。 “明白了，明白了，就是这根棍子其实很强大，很有潜力对吧？ 那是当然的了，俺老孙看上的宝贝，自然不同凡响！ 不过师傅，具体该怎么发挥出它的潜力，你想到办法了吗？” 玄奘盘膝而坐，一边缓慢恢复着自身的法力，一边摇头叹道。 “以贫僧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解析其中的秘密。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捷径可以走。” 猴子一听，立刻收了棍子，凑到玄奘身边追问。 “什么捷径？快说，快说！别吊俺老孙的胃口！” “追本溯源，从这根棍子的上一任主人，人族大禹王这里着手查起。 贫僧正好认识一个，禹王生前的故人。从他那里或许能打听到些什么。” 玄奘转过头来，看向了已经快要压不住眼底兴奋的猴子，不急不缓的问道。 “悟空，还记得贫僧上次与你提起过的，水猿大圣无支祁吗？” 第158章 招来淮水古圣猿(三) 花果山在东边，大唐国在东边，淮水也在东边。 而且距离非常、非常的远。 用走，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若是要飞，猴子他自然无所谓，去那都是几个筋斗的事情。 但玄奘手中，那两颗从锦斓袈裟上拆下来的如意珠，却都已经光荣牺牲了。 御器飞行这条路，玄奘也暂时没辙。 不过此时，他刚刚晋升为真仙，体内的法力总量也已随之大涨。 早先在骊山道场，随无当圣母修行时。 玄奘就曾经提前记下过一些，最为基础易学的腾云术行气口诀。 如今稍微熟悉一下后，运用自如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然而在飞行速度上，却被猴子笑称是： 连爬云都不如，就像是一只半死不活的乌龟，在云层中晃悠悠的“划水”。 要提高遁术速度，无非就是两种方法。 一是继续提升修为法力，二是学习更为高级的遁术。 第一条路，想要速成出一身高修为，玄奘还真的能做到。 先前服下的那颗九转金丹，它在帮助玄奘突破玄仙境，并且将修为稳定在真仙初期后。 自身的药力仅仅只消耗了三成不到。 现在只要寻个地方闭关修行，彻底炼化体内，九转金丹剩余的所有力量。 玄奘预计，就算是最艰难的人仙道，他的修为也可能会提升到真仙巅峰。 甚至尝试着冲击一下金仙，也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且不论这种快速提升修为的隐患，就算是原地止步修行数月，达到金仙巅峰。 想要跟上猴子筋斗云的速度，也不现实。 至于去学更高等级、速度更快的飞行遁术，玄奘其实也不是没有机会。 无当圣母建立的骊山道场，作为当代截教道统的唯一继承之地，收录在门下的遁术自然不少。 而且不久前，乌巢禅师的金乌化虹遁，当初如果玄奘厚下面皮来。 说不定，也能直接要过来学学。 但是越是精深的遁术，门槛自然就会越高。 就算是想要学得小成，没有个二三十年的苦功，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这太慢了。 西游故事中的凡人和尚，他用时十四年，把那大乘佛法都从灵山取回大唐了。 想要快也不是没有办法。 如果能寻到一门与自身相性好的遁术，学来自然一日千里。 比如对于活蹦乱跳的猴子而言，筋斗云的相性就极好，对于本体为金乌的乌巢禅师，化虹术与他的相性就极好。 但玄奘要是想学，结果可就是千难万难了。 更何况，对于玄奘而言，学习其他遁术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六翅金蝉，本就拥有飞行能力。 在六翅金蝉的天赋神通中，正有一门名为六翅金光遁的技巧，速度与猴子的筋斗云相比也不遑多让。 就是不知道寄宿这门神通的白玉骷髅，被佛门丢到哪个地方去了。 所以在解决飞行、遁术的问题上，玄奘的思路是。 在夺回金蝉遁术神通之前，将有限的精力，集中到目前已经掌握的神通上。 深度开发熔金锻粹术，充分发挥其优势，用炼器御物的手段来弥补短板。 待日后重获遁术神通时，短板自然会补上。 想要一口气吃成个胖子，从零开始，各方面同步、同时发展成长，不留任何短板。 玄奘自认，他目前还没有这个能耐。 但按照如此思路，眼下，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麻烦。 想要尽快返回大唐国，过淮水，再前往东胜神洲花果山。 猴子倒是一个筋斗随时可去，但玄奘就…… 结果却不料，钻入思维牛角尖的玄奘，竟被猴子一句话给教育了。 “这还不好办！师傅你站到如意金箍棒上，俺老孙带着你一起飞不就成了！” 哦！对呀！ 玄奘一拍脑门。 他现在已经可以，不必仅凭自己的力量解决难题了。 还有猴子可以帮忙啊！ 玄奘不禁在心中苦笑。 之前的三十多年岁月中，无论是在金山寺时，还是随祖龙之魂环游大唐时。 遇到任何困难，玄奘都得主要依靠他自己的本事解决。 金山寺时，他虽然背靠法明长老，寺里其他僧人欺负他时不敢下死手。 但玄奘真正需要面对的困难，却也来自于法明长老本人，他根本无处可以求助。 环游大唐时，红鳍黑鱼敖曦她就是个小哑巴，明明是条龙，却沉在水缸底下不说话。 真遇到敌人了，玄奘也不敢让她出手。 若是被一些降妖除魔上头的修道者发现，为了灭口，说不得玄奘又要平白造下些杀孽。 至于祖龙之魂，玄奘就更不敢让它老人家，随意现身相助了。 天知道在龙族的脱罪计划尚未开始执行时，若是让那漫天仙神佛祖菩萨，知道曾经的祖龙之魂还存在。 结果会闹出多大的乱子，玄奘甚至都不敢去想。 偶尔能仗着祖龙之魂大罗金仙境的威压，稍微在人前狐假虎威一下，玄奘就已经很满足了。 这么多年下来，玄奘早已形成了那种，遇到事情就自行钻研分析，解决问题的习惯。 而且往往会将来自外界、来自他人的帮助，首先排除在预想之外。 这次也是。 他玄奘能驾驭如意珠飞行，猴子难道就不能驾驭如意金箍棒飞行吗？ 如果早点想到这点，当初从仙猿镇新址到浮屠山的这段路。 玄奘还开什么如意珠“双翼机”，直接乘着孙猴子的金箍棒“火箭”，不是秒秒钟就能飞到了。 于是，玄奘就在暗自警醒反思的过程中，重整思绪，乘坐上了猴子的金箍棒。 这次果然是千山万水，倏忽即到。 玄奘感觉，他还没来得及彻底站稳，金箍棒就已经飞回到了曾经的五行山，仙猿镇新址上空。 时隔多日之后，今天从空中再去看。 如今的仙猿镇，在锁阳城战役灾民的帮助之下，已经建的是初具规模了。 据说大唐西征军，也在建筑材料运输中出力不少。 看起来等今年冬季一过，来年开春时，一座崭新的小镇就会在此处建立起来。 不过仙猿镇内，人族妖类混居的现状，目前知晓真相的人还不多。 具体情况，西征军大元帅薛仁贵，已经写好了一封密信，正准备快马加鞭送回长安城，递交唐王李世民作出决断。 此番玄奘与猴子折返东行，顺路刚好将密信带上，转交唐王。 关于人族与妖族的关系问题，玄奘也正好想要与唐王再沟通沟通。 若是能成，这仙猿镇就能先做试点。 日后，至少在大唐的国土上，人族与妖族或许能尝试着，逐渐放下旧日恩怨。 优势互补、共谋发展，这话听起来虽然俗套。 但是，若其他国度的土地上，人族和妖族还在彼此仇视中，相互杀戮争斗。 而大唐国内，双方已经能取长补短，将各自的力量组合起来，拧成一股绳放在发展开拓上。 差距，自然会越拉越大。 大唐的国力越强，玄奘的后台就越硬，西行渡劫之路也能走的更加顺畅。 另外，关于淮水中那位水猿大圣，玄奘也打算从大唐官方这边，稍微借一点力…… 第159章 招来淮水古圣猿(四) 大唐国境内，淮水与盱眙山之间。 包括蠙城在内，周围大大小小数十处村镇中的所有居民。 无论是当地骑马坐轿的官老爷，衣锦华贵的富家商贾，还是大街小巷、田间地头忙碌的小民农户。 直到数十年后，他们也忘不了那天，发生在所有人眼前的事情。 每次与人提起时，都得首先感叹一句，小刀划屁股——真特么开眼了！ 那日清晨，这附近所有人都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飞碟。 对，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飞碟。 这飞碟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巨大，非常巨大。 即使是用遮天蔽日来形容它，也一点都不为过。 那飞碟经过之地，从天空中投下的阴影，足以将大半座蠙城笼罩在内。 而这个飞碟给人的第二个印象，就是豪华。 之前飞碟临近的时候，有上山采药的跑山人看到。 飞碟的底部和顶层，看起来都是由黄金铸造而成的，虽然中间夹着一层薄薄的乌铁。 但却一点也不影响它，在阳光之下，金芒璀璨耀眼的样子。 刚刚见到这个大飞碟时，有些人以为是神仙驾临，扔下手里的活计倒头就拜。 有些人则以为是妖邪出世，惊慌失措的就想要卷铺盖跑路。 为了这事，蠙城官府还专门派人去了一趟，当地声名显赫的大圣禅院。 想要求那镇守淮水封印，守护一方平安的大圣王菩萨，让他帮忙掐算掐算，看看是凶是吉。 结果那禅院内却传出消息。 说大圣王菩萨出门会友未归，今日异象乃是吉兆，所有人都不必为此担忧。 事实上，还真让他们给说对了。 从今日起，淮水两岸的百姓，将不必再为水猿冲击封印，引发的洪涝灾害而担忧。 同时，他们还有机会远远的见上一面，这大唐国当今的皇帝陛下本人。 没错，乘坐这巨大飞碟的人，不仅包括了当今的唐王李世民，还有不少随行的文臣武将。 甚至为了保护皇帝安全，还跟来了几个编队的皇城禁军。 他们来此的唯一目的，就是想要亲眼见证大唐的护国僧侠，玄奘大师。 如何一劳永逸的降服那头，自从三皇时期，就一直在淮水中兴风作浪的猿妖。 至于玄奘本人。 他是打死都没有想到，事情最后，竟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在唐代，搞这么大的一个“飞碟”出来。 还到处被人传，这是玄奘大师身边，神猴护法随手变出的大神通。 简直就是社死至极…… 不过孙猴子，他显然并不在意，将自己手中的金箍棒横向变大几万倍，再纵向压缩到仅仅十几米厚。 成了如今众人口中，两面金黄，中间夹着一层乌铁黑色的巨型飞碟。 不仅如此，目前虚荣心刚刚得到满足的猴子，心情还相当的好。 当初薛仁贵带领的西征军，在大唐与哈咇国境线上取得的丰硕战果，早已传回了长安。 什么西征大军一到，锁阳城立刻失而复得。 什么西征军所过之处，哈咇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还有什么圣僧神机妙算，拉拢寒江关女将樊梨花归降大唐。 不费一兵一卒，打开了明年春日，大军直取哈咇国都的通道。 这些已经在长安城内，快要传疯了的消息中。 玄奘这个隐藏在幕后，暗中推波助澜。 提前亲入仙猿镇，这个边境地区的“大粮仓”之中，又放出山下压着的神猴。 最终引导大唐军队，走向胜利的关键角色。 被描述成了一个“羽扇纶巾”的赛诸葛。 与西征大元帅薛仁贵一明一暗。 在战场上，如何将哈咇国军队玩弄于股掌之中。 这些说法，其实玄奘多少还是有点心理准备的。 但略有些出乎玄奘意料之外的是。 同样是因为那场边关之战，猴子在大唐国境内，竟也直接出了名。 特别，是在大唐的西征军中。 虽然当初，确实是玄奘设计了那个，两界山崩、神猴出世，大唐必胜的宣传语。 目的就是尽可能帮助唐军，提升一下士气。 玄奘只知道，对于真刀真枪，短兵相接的冷兵器战争而言，军队的士气非常重要。 但究竟有多重要，玄奘心中其实并没有概念。 现在玄奘算是从一个侧面，真正见识到了。 当日，猴子一举撑爆五行山，以法天象地之身显化而出。 那时又正好赶上日出，神猴背后升起的太阳光芒万丈，一举驱散黑夜。 也彻底驱散了大唐西征军每一位将士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和迟疑。 那场面，实在是太过震撼。 即使猴子高入云端，比原本的五行山，还要更加庞大的法天象地只维持了数秒，就消散了。 没有为大唐西征将士，提供哪怕一丝一毫的实际帮助。 那身披黄金锁子甲，足登藕丝步云履，头戴凤翅紫金冠的神猴法相，仍旧刻印在了他们每一个人心中。 事后，不仅“两界山崩，神猴出世，金生祥瑞，护佑大唐”这段口号在西征军中深入人心。 猴子显出的法天象地之身，还被西征军奉为“斗战神猴将军”，刻成木雕供奉在了军队中。 据说若能在出征前先拜神猴将军，大唐的军队就会所向披靡、无往不利。 目前此流言已经传开，而且热度越来越高。 预计不久的将来，不仅是大唐西征军。 其他各路大唐军士也会自发的，开始信仰这位“斗战神猴将军”。 正在此时间节点上，玄奘带着那位破山而出，能够显化万丈法相的猴子，来到了长安城。 这下，可算是让唐王李世民抓住机会了。 当即发下一道圣旨，先把“斗战神猴”的名头给猴子坐实。 哪怕猴子一直说嫌麻烦，他没空插手凡人国度之间的争斗，谁也保佑不了。 还搬出当时在仙猿镇中，“凡事莫跪猿仙，遇难先思勤勉”的那套说法，大唐皇帝也毫不在意。 不仅如此，还各类瓜果好酒一通款待，哄得猴子是神气活现、飘飘欲仙。 之后图穷匕见，就要让猴子显出法相来，给长安城的文武百官、满城百姓们开开眼。 猴子正乐，差点就要答应。 玄奘却在猴子背后，微不可闻的嘀咕了一句话。 “弄甚么精神，变甚么松树？这个神通，可好在人前卖弄？” 猴子立刻就冷静下来了。 原因，只有玄奘和猴子两人知晓。 猴子当初在他记忆中的方寸山求学时，就是因为觉得本事学成了，忍不住心中兴奋。 在众多弟子面前变成松树给大家看，被菩提祖师发现后，才将他逐出师门的。 之后还是玄奘出面，在唐王面前推脱一通，才将事情糊弄过去的。 开什么玩笑……真要让猴子借着酒劲开了法天象地。 万一脚后跟稍稍挪动，没注意，说不定半座长安城就得被踩平。 唐王李世民那边，似乎也和伴身的祖龙之魂聊了两句。 听劝后，这才不再想着办法的哄猴子，在朝堂上给大家露两手。 不过接下来，听到玄奘提出要前往盱眙山，收服淮河水猿、永绝淮河水患之后。 唐王一拍桌子，又说他也想去一睹“圣僧降妖”的风采。 接着就要安排人手车马，组织士卒护卫。 玄奘见到这大唐皇帝，一副打算御驾亲征似的架势，就感觉到脑仁疼。 劳师动众的，等大部队赶到淮水边，估计都来年开春了。 玄奘本来的计划，只是希望能从皇帝这里，讨到一份降妖圣旨。 毕竟那水猿无支祁，可是大圣王菩萨先盯上的目标，是想要将之降服后，收入禅院中做护法的。 玄奘这么过去，就相当于是要截胡人家的机缘。 而且还是人家就地建立禅院，守了很多年，势在必得的机缘。 这种行为在修行者之间，遇到脾气暴躁的，那恐怕就得大打出手了。 遇到性格古怪极端的，说不定还会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但有了“奉旨降妖”的名头在。 蠙城那边，本来与玄奘有过节的大圣王菩萨，就很难光明正大的找茬了。 谁能想到，事情最后竟然会演变为…… 皇帝陛下非要亲临的淮水，为“圣僧”助阵的局面。 本来，玄奘还想用“时间紧张”“不易劳师动众”等理由，再推脱一下的。 谁能想到那猴子嘴快，直接将金箍棒取出来，变成了一个大“飞碟”。 还夸口说，想去多少人都没关系，地方足够大！半日一个来回，速度也足够快！ 于是……情况就这么有些失控了。 不过等如意金箍“飞碟”，真的抵达淮水边、毗邻盱眙山蠙城，能够看到大圣禅院的位置后。 玄奘就顾不上心中那点小尴尬了。 因为，在偷偷使用金蝉天目瞥了一眼那大圣禅院后，玄奘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第160章 招来淮水古圣猿(五) 经过那场九龙感天大会后，如今的唐王李世民，早已不再是普通的凡间皇帝。 蒸蒸日上的大唐国运，加之人族与龙族合作，双方气运交织演化。 眼界更为开阔，气度愈发不凡的唐王，已经在事实上，隐隐具备了成为真正的人皇，比肩昔时三皇五帝的潜力。 更关键的是，这事还在九龙感天大会上，得到了上界天庭，玉皇大天尊的认可。 甚至那兜率宫中的太上老君，都亲自现身于大会现场，赐下仙丹宝物。 名正言顺。 故而明面上，所有在大唐国境内建立道场的神仙菩萨，就算并不心甘情愿。 也得在大殿里，给如今的唐王立一个牌位。 若是见到了大唐皇帝。 这些神仙菩萨就算是心中腹诽不满，按理说，也得亲自出面将礼数尽到了才行。 而此时，搭载着唐王李世民和一众朝臣、武将士卒的金箍“飞碟”，都已经在蠙城外降落下来。 当地的官府都已经在和唐王身边的礼官内侍商议，在哪里搭建观礼台，才能安全观赏圣僧伏妖的大戏了。 大圣禅院那边，却安静的有些反常。 不久前也来过两个小沙弥，但他们却只是匆匆向唐王致歉。 表示王菩萨外出访友，不能亲至拜会后，就匆匆离开了。 玄奘本来想着，他之后恐怕还得与这个王菩萨，夹枪带棒、唇枪舌战一番。 却不料，按照当前的情况，事情反而会变得简单不少。 然而，当玄奘用金蝉天目，偷偷瞥了那大圣禅院一眼后，立刻就意识到了。 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通过法力波动情况，玄奘已经确定，那位大圣王菩萨实际上并没有外出。 他就在禅院内。 外出是托辞，他只是选择了避而不见。 但他愿意选择避而不见，将那头被封困于淮水之下的太古猿妖，拱手相让的原因。 玄奘却有些猜不透了。 因为大圣禅院内，就在王菩萨身边，还坐着另一个修为更加强大的存在。 依据金蝉天目观察到的法力波动情况分析。 如果说拥有大罗金仙修为的王菩萨，就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篝火。 那么另一个存在，完全可以比作光芒万丈的太阳星。 不，用太阳来比喻并不准确。 那个存在，更像是一柄暂敛鞘中，却仍旧散发出极致浑厚、极致锋锐的气势，仿佛能破开一切的宝剑。 尽管暂时蒙尘，但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完全掩盖住，其中蕴藏的锋芒。 所以……玄奘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猜测。 眼下的真实情况，恐怕并不是那位王菩萨主动认怂，将看守多年的水猿拱手相让。 他是受制于另一个强大的存在，无法出手，不得不选择将嘴边的肥肉让出去。 所以，那位与王菩萨对峙，变相帮助了自己的强大存在，他究竟是谁？ 玄奘无法确定，但却能依据对峙双方，那大到堪称天差地别的法力波动差距判断。 圣人……绝对又是一个圣人。 圣人之下皆为蝼蚁。 也只有在圣人面前，实力达到大罗金仙级别的国师王菩萨，才会显得如此渺小。 完了…… 现在玄奘的感觉，简直就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圣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谁？有什么目的？ 这洪荒世界紫霄宫六圣，除去那西方二圣外，就剩下四个了。 怎么刚在五行山见到一个，这一回头，又在淮水边的大圣禅院内碰到一个。 不过吐槽归吐槽，现在大唐皇帝来了，不知名圣人也暗中出手相助了。 都在等着看接下来，“圣僧降水猿”的这出大戏，他玄奘还能怎么办？ 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 在玄奘原本的设想中，降服水猿，不过就是约定好的逢场作戏罢了。 上次来淮水时，玄奘就曾经与无支祁深聊过一次。 他当时心中已有决断。 如果这个世界的无支祁，真就是个喜好混乱与破坏，闲的没事干就到处兴风作浪的恶兽。 玄奘自然不可能将它放出来搞破坏。 但根据无支祁自己的说法。 他原本就没有兴趣兴风作浪，也早就不想继续被困在这淮水中了。 如果不是那大圣王菩萨说，若想恢复自由，就必须首先皈依佛门。 无支祁都已经打算低头认个错，脱身后就远走高飞，去西牛贺洲或者东胜神洲了。 南瞻部洲盱眙山蠙城，在他眼里也不是什么风水宝地，就非得留在这不可。 至于当年，为何会被大禹封印在淮水下。 针对此事，无支祁向玄奘讲述了一则与人族记载大相径庭的，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当初巫妖量劫后，不周山塌，天地倾斜致使大洋倒灌、水脉混乱。 女娲补天后，短期内情况也依旧难以稳定下来。 大地之上，因此连年遭灾的人族、妖族数不胜数。 当然，这点破事对于强大的先天神圣、登临仙途的求道者而言，根本就无所谓。 除了正在积累功德的极少数，会象征性的帮点小忙外。 强大的修道、求道者，都不屑去多瞧那大地之上，正在发生的诸多不幸一眼。 甚至恰恰相反，对于修行者而言，灾难才是机遇。 在那场天穹倾斜，大地动摇的危机中，许多原本未到出世之时的天地灵物，都提前现世了。 巫妖量劫刚过，修道者们手头正缺修行资源呢。 此时不抢，更待何时？ 修行者自然将他们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寻宝夺宝、杀戮劫掠上。 能够像道门三清、西方二圣那样，于昆仑山、灵鹫山上设教立宗，自扫门前雪，庇护一方的。 就已经是洪荒世界里，最顾全大局的杰出仙神代表了。 大环境如此，当时的无支祁作为一个，实力并不算多拔尖的猴属先天神圣。 擅长的，还是攻伐能力相对不足的水属性神通。 故而，每次在与其他善战者斗法时，如果不能依仗水脉、占据地利。 无支祁基本上最后，都会变成被动挨打的那个。 能在诸多强者挑起的混乱与杀伐中，勉强保住自己的小命，对他而言已是不易。 自然更不可能顾及其他。 然而在一个偶然中，无支祁却惊讶的发现。 有一群孱弱的人族，竟然试图用凿石开渠、泄洪引流，布置小型法阵等简陋的方式，疏导地脉水势。 自古以来，只听闻过西方二圣，费尽心机修补山河地脉。 一群身形渺小，又没有多少修为在身的人族。 就凭他们，也想要去模仿圣人，完成唯有圣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心中难以抑制的升起了些许疑惑。 那群不自量力的人类，一下子就勾起了水猿无支祁的兴趣。 第161章 招来淮水古圣猿(六) 稍有修行常识的都知道。 地上水脉、山脉与地下灵脉，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关乎天地气运的宏大存在。 疏导灵脉、水脉，规划山脉走势，那是唯有圣人才会去做的事情。 费心的做这种事，耗时费力耽误修行不说，能收获的，也不过就是些功德气运奖赏罢了。 功德气运虽好，但量少无用。 对增长修为、提升战力，实际上起不到多少帮助。 准圣以下，去触及这种存在，简直就是浪费修行时间。 渺小人族，竟妄图去疏导水脉，更是滑天下之大稽的愚蠢之举。 故而身为水猿，通晓水性的无支祁，他见了那群自不量力的人类后，自然也感觉有趣好笑。 念头一转，就打算捉弄那群人类一番。 比如一个弹指，掘开人类好不容易筑起的大坝。 比如故意把水流，引到那些人类预计中的反方向。 再比如，偶尔就跳进淮河水中，抻筋拔骨，舒舒坦坦的冲个凉水澡，捎带着溅起一点点“小水花”。 那时无支祁认为，这些小玩笑根本无伤大雅。 如果这些人族足够有悟性，他们或许就能在这些小玩笑中，尽早清醒过来。 不要浪费时间，不要自不量力。 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试图去企及，没有资格去触的东西。 为此死上一些人，也不算过分。 然而对于人族而言，这些小玩笑，却是恐怖且致命的。 人族当时的首领，大禹王也曾经试图寻找无支祁，通过讲道理的方式解决问题。 但是，在巫妖量劫之后，旧日妖天庭崩溃、新天庭未建的那段日子里。 弱者从来就没有与强者讲道理的机会。 于是，那些人族只能迎难而上，顶着地震、暴雨、疾病等诸多困难，还有无支祁时不时制造的“小玩笑”。 继续按照他们自己的计划，凭借着精细的构思与设计、充足的准备、还有团结紧密的合作。 巧妙的一次次与危险擦肩而过，艰难的推进着他们的治水计划。 时间一长，这些人族的执拗，就让无支祁开始感觉到无聊了。 它不再理会这些人类，去了其他地方寻找机缘。 数年后再见时，无支祁惊讶的发现，那群人族竟然还在继续坚持。 不仅聚集在禹身边的人族越来越多，还有不少小有实力的妖族，也追随在禹身边。 甚至，无支祁还在那些妖兽中，见到了一条即将化龙的蛟。 这条蛟，是追随禹的众多妖兽中，实力最强的那个。 无支祁感觉有趣，就凭借着修为境界优势，顺手将这条蛟给揍了一顿。 还像之前那样，又给人族的治水工程，制造了一堆麻烦。 又是几年之后，再见面时，那条蛟竟已化为龙身。 修为几乎追平无支祁，都达到了大罗金仙初期。 无支祁理解不了，为什么对方的修行速度如此之快。 恼怒之下，它们又打了一场。 水猿无支祁获胜，但赢得非常艰难。 又过了仅仅五年后，这次追随大禹的那条龙，身后竟然生出了双翼。 修为水平也远在无支祁之上。 具体是什么境界，无支祁已经看不透了，但他估计，至少也是准圣水平。 五年时间对于先天神圣而言，实在是太过短暂。 无支祁他自己的修为，还停留在大罗金仙初期，所以结局，自然是毫无反抗之力的惨败。 甚至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后来无支祁才知道，背生双翼之龙，名为应龙。 而与他交手的，则是这天地之间，刚刚诞生不久的第一条应龙。 惨败后，无支祁自叙，他也并没有被立刻封印镇压。 甚至正相反，无支祁还在那条应龙的牵线帮助之下，与人族和解。 在人族后续的治水工程中，无支祁偶尔还会出手相助。 可惜好景不长，按照无支祁的说法，人族没能一直团结下去。 夏王朝建立后，野心膨胀、争权夺利、阴谋算计等内耗戏码接二连三的上演。 各方修道者眼馋人族旺盛的气运，也纷纷用各种手段插足干预，想要从人族的繁盛中分到一杯羹。 这些修行者，大多数都只是将人族视作另一种天材地宝，或者说是修行资源。 他们提供的帮助背后，往往都会伴随着出卖、背叛与杀戮。 人族不是不清楚风险，但在切切实实的利益与力量面前，又有几个能不心动？ 如道门三清那般正规的圣人道场，又有几人能有缘入内？ 于是人族只能无可避免的，在各种内外因的作用下，日渐人心涣散、走向分裂。 想要做裱糊匠，维护濒临崩溃的团结。 转嫁矛盾的方法，往往见效最快。 秉持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信条。 曾经追随在大禹身边的妖族、异兽，理所当然的，就成了最先被人族清算的对象。 而水猿无支祁，早年间，他的行为对于人族而言，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劣迹斑斑。 虽然明面上和解了，但人族内部的大小氏族，很多都与无支祁有血仇。 镇压淮水之下一千年的这项罪罚，还是落在了无支祁的头上。 他本想着一千年也不长，而且那些锁链封印，只限制他的自由，不耽误他在水下修行。 就当是闭关修炼一段时间，也无所谓。 结果无支祁哪曾料想到，人族社会的变化速度太快。 整个夏王朝都没有撑过五百年，就被商取代了。 而释放他脱离封印的事情，也因此变得遥遥无期。 不仅如此，后世各门各派的修行者，又眼馋他这头上古水猿的力量。 数千年以来，各路修行者们反复加固淮水封印，又围绕封印的掌控权，明里暗里争斗不断。 各种威逼利诱，甚至施加酷刑，试图以武力逼迫无支祁屈服认主。 然而这些行为的结果，却只是在引发淮水一次次泛滥、一次次决堤。 好好一条河流，硬是变成了洪涝重灾区。 不过，淮水周围的百姓，他们当然不清楚水下的真实情况。 每次淮水决堤改道，冲毁田地房屋，当然就是那头猿妖又在作怪了！ 妖怪不害人，难道还能是那些剑眉星目、仙风道骨，为加固封印，不辞劳苦的修行者在害人不成？ 当然，对于水猿无支祁的这些一面之词，玄奘也没有全信。 但结合那水下封印，的确历经过反复加固的事实，还有无支祁身上的诸多伤痕来判断。 能确定的是，这头水猿在淮水封印中，几千年来确实没少遭罪。 按理来说，也该到刑满释放的时候了。 不过当初游历大唐时，玄奘自身实力还太弱，撼动不了那历经反复加固的封印锁链。 祖龙之魂也不愿为此事轻易出手，暴露自己的存在。 只能将封印的薄弱处告诉无支祁，并且承诺日后找个机会，再想办法将他放出去。 如今，玄奘身边有孙猴子在。 他不仅有能力帮无支祁破开封印，万一对方是个编瞎话的老银币，一挣脱封印就变脸。 玄奘这边也有能力再将它制服。 更何况此时，那边的大圣禅院内，还冒出了一个不知从哪里跑来的圣人。 他无支祁就算是想要变脸，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了。 于是，待得这边大唐皇帝用完午膳，在远离淮水的某处高地上，清理出一片空地作为“观众席”后。 玄奘就带着猴子一同在涛涛淮水旁站定。 清清嗓子，装作严肃认真，气势汹汹的样子开口道。 “贫僧玄奘，受唐王之命前来此地，欲与水猿大圣无支祁一会！还请现身相见！” 实则背后，偷偷给水下的老猿传音道。 “无支祁老哥快出来！小僧今天就帮你破了这封印，之后带你去东胜神洲，花果山福地安家落户！” 第162章 招来淮水古圣猿(七) 那真的是一场，非常精彩的战斗…… 玄奘原本的计划，就是随便和那位水猿大圣比划两下，意思意思、点到为止。 猴子只需要暗中帮忙，破开水下的锁链封印，之后站在岸边镇场子就行了。 结果谁能想到。 那水猿大圣见到猴子手中的金箍棒，直接就激动了。 而且……是偏向愤怒恼火的那种激动。 “就是这根乌铁棍！我认得它！它不是姒文命手中，那根装在耒耜上的铁杆子吗？ 它怎么会在你这只金毛小猴手中，你和那姒文命到底是什么关系？！” 面对水猿大圣的质问，孙猴子一脸懵逼。 姒文命？不好意思，他是哪位啊？ 还是玄奘听后，用传音之术给猴子提示了一句。 “姒文命，就是大禹王的本名，你手中金箍棒的前一任主人。” 这下，猴子才终于搞清楚情况。 只可惜，当正处于恼怒中的无支祁，提出了他的下一个问题后。 玄奘就有种预感，今天这事可能得闹大。 “当初姒文命布置这处封印时，正是将你手中的镇海神铁，设为了解开封印的钥匙。 你这只金毛小猴子，那姒文命没与你说吗？你早就该放我出来了！ 你知道你来迟了多久吗？！ 一千七百五十三年，再加六个月，还有十二天！ 你知道这一千七百多年里，老子在这里白遭了多少罪吗？！” 听到无支祁当面的一通指责质问，猴哥顿时也恼了。 本来他从玄奘这里听说，有一只上古猴妖被封印在淮水下几千年，天天盼着能恢复自由。 猴子回想起他自己，被压在山下五百年的悲惨经历。 感同身受之下，对于拯救这位曾经的水猿大圣，猴哥的态度也是很积极的。 不过按照猴子的想法，他是来助猴为乐，是来救同族、做好事的。 说不定，人家要是感恩的话，还能收个忠心耿耿的小弟。 安排在花果山，任由其自在生活。 他这个美猴王不在的时候，也能有个水猿大圣，帮他驻守花果山、照看着山上的猴子猴孙们。 但现在，见无支祁一口一个金毛小猴，又是一副恼怒质问的态度。 本身也不是个好脾气的孙猴子，也将眉头一竖。 “好个青背塌鼻的老狨怪！果真的不晓事！ 你家孙爷爷，千里迢迢赶来只为助你脱困。 不知感恩戴德便罢，还敢与俺老孙出言不逊，讨打！” 利索的一挥棍，将锁链封印破开。 孙猴子直接用他手中的金箍铁棍，指着无支祁叫嚷道。 “来来来，封印给你解开了！快让俺老孙见识见识你这头上古老狨，到底有多大能耐，敢在你孙爷爷面前跋扈！” 束缚身体数千年的封印一朝被破，数条巨型锁链坠入河面之下。 重获自由的水猿无支祁，下意识敛去本体，变作与猴子差不多大小站在水面上。 刚开始，无支祁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看着自己双手之上，被封印铁索磨秃毛的手腕，又摸摸空空如也的颈部。 无支祁那一双天生金瞳，看向孙猴子时。 本来目光里，已经满是激动和喜悦，甚至马上就要生出感动之色了。 结果…… 听到对面那只金色小毛猴，竟然一口一个“你孙爷爷”“你孙爷爷”的叫。 完全没有半点，对猴族老前辈应有的尊重之意。 无支祁眼底那点，还没完全显露出来的感动之色，顷刻间就消散了。 “能破开此处封印，不过是因为你仗着手中的禹王宝器，金毛小猴！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无支祁张口往手中一吐。 紧接着，直接从掌心处变出了一柄，通体呈青黑色，表面寒气肆意、遇水成冰的长锤。 这长锤的握柄足有一人高，锤头原本不大，仅仅不过是个西瓜大小的八棱锤。 但是那无支祁将锤探入水中，旋转一搅。 再拔出来时，那八棱锤已经被一块，直径足有半米长的苍白寒冰冻在了中间。 看起来，竟是用寒冰包裹的方式，将那锤头扩大了数倍有余。 “不知道你这金毛小猴，经不经得起我这一锤！” 时隔数千年，终于能再度挥舞自己的武器。 无支祁面上难掩激动之色。 不过个在玄奘眼中，还算很威风的“寒冰附魔”手段，落在猴子眼里，就是另一副模样了。 只听那猴子指着无支祁手中冰锤笑道。 “你这老狨的兵器可是不禁打？还没有与俺老孙的铁棍碰过，怎么就先用冰坨子保护起来了？哈哈哈！” 无支祁一听这话，原本略微发蓝的脸，直接就被气红了。 怒吼一声，冲上来就和猴子乒乒乓乓的打在了一起。 先前玄奘已经看出，那无支祁身在淮水之下，从大禹时代修行至今数千年。 修为境界，已经突破到了大罗金仙中期。 比上次遇到的乌巢禅师更强，但是中期比初期，却也强不了多少。 猴子挥舞金箍棒，应付起来那是轻轻松松，丝毫不见吃力的迹象。 而且，这猴子还是那种，越打越兴奋的类型。 他一兴奋，修为境界就跟着涨。 双方交手不过十几个回合，孙猴子就开始逐渐占据上风了。 无支祁身形擦着水面，孙悟空挥棍舞在空中。 那一柄长锤前端，冻结坚硬的寒冰，已经不知道被猴子砸碎多少次了。 玄奘只见得淮水之上，碎冰四溅飞舞，堪比放烟花。 寒冰落在水面上，还升起阵阵寒烟，配合着兵刃相接时的剧响。 顿时就更像是在放炮了。 虽然，是越放周围越冷的那种。 但却一点也不耽误稍远处，端着望远镜观战的大唐皇帝，还有一众文臣武将看的激动，连声叫好。 可不得叫好嘛，这相当于是在看特效动作大片了，而且还是中式玄幻风格的。 就算是唐朝皇帝，那也是第一次见。 至于望远镜，当然是早先玄奘从长安城出发前，和当地工造作坊提过的建议。 结果人家能工巧匠们一合计，很快就真的给制作出来了。 再配上长枪，玄奘估计再过上两年，大唐就能组建一支近现代化的特种部队了…… 本来玄奘看猴子与无支祁打的兴起，而且各自也懂得，需要尽量精确的使用力量。 避免打成山崩地裂，淮水暴涨，河岸决堤的局面。 但是…… 一直被压着打的无支祁，很快就忍不住了。 对面那只金毛猴子，明明看起来不怎么强，修为顶多就是金仙境界。 可一旦真动起手来，却无论如何也打不过。 怒意上头，无支祁直接收了寒锤，暴吼一声化作数十丈高的巨猿本体。 塌鼻凸额、白头青身、瞳若灿金、獠牙狰狞。 那巨猿一伸手，水属性神通当即发动。 整条淮水竟如同一根长棍般，应势而起，被无支祁握在了手中。 完蛋……玄奘在心中哀嚎了一声。 真让这无支祁将整条淮河当做武器，一棍子甩出去。 恐怕这方圆数十里，都得变成一片汪洋沼泽啊…… 第163章 招来淮水古圣猿(八) 围观两个修为强大的猴妖打架，最开始盱眙山蠙城周边的百姓，当然是不敢围观的。 但唐朝皇帝的亲卫，却与当地官府通传说，不必担心。 有护国僧侠玄奘大师在此，必然不可能出什么乱子的。 听到僧侠玄奘的名头，不少当地百姓就已经放下心来了。 剩下那些仍然惴惴不安的，在见到大唐皇帝，竟也在淮水周围的高地上观战后。 情况显然就不一样了。 这下，绝大多数当地百姓，都开始抱着看热闹的想法，也想凑得更近一些。 而且还越凑越近。 最近的，已经跑到距离淮水岸边，不到五六百米的范围内了。 也正在这时，无支祁火气上头，直接显出本体来一声高吼。 吓得这些凑热闹的人，连滚带爬就往回跑。 猴子见到那无支祁打急眼了，直接炸毛显出本体，还将整条淮河之水，如同拽长鞭、舞长棍般。 强行从河道中拔了起来。 孙猴子也知道情况不好，下意识的就想开法天象地。 先将无支祁压制住，避免战斗的波及范围进一步扩大。 但就在这时，孙猴子却突然注意到，站在稍远处的玄奘竟然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先退开。 虽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出于信任，猴子还是一咬牙，选择了暂避锋芒。 与此同时，眼前一下子失去了目标的无支祁，也多少找回了些许理智。 只可惜，此时他的御水神通已经发动。 虽在最后关头反应过来，收回了将近五成以上的法力。 但剩下的力量，却已完全融入到淮水之中，已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局面。 不过这种程度，对于玄奘而言，就已经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了。 所以此时，无论是惊惧逃窜中，无意回眸的当地百姓，还是蠙城上惊慌远眺的守将。 亦或是距离战场更近处，大唐皇帝李世民与身边的文臣武将。 他们都看到玄奘轻轻一扬手，将一片翠绿色的柔光抛了出去。 那片细长的光芒速度极快，只一瞬间便出现在了无支祁巨猿本体的头顶。 下一秒，在玄奘精确的控制下。 一道形状与淮水河道基本契合，整体呈现翠绿色的屏障光幕，瞬间从翠光中扩散而出。 这正是观音菩萨赠予玄奘的那片，能够自行生成结界的柳叶。 在全力爆发柳叶内部法力的情况下，就算是大罗金仙的一击，玄奘也能挡住。 而无支祁在见到玄奘放出的青光屏障后，只是稍愣片刻，就马上点头会意。 将握在手中的整条淮水，尽可能平稳的，放入到了尚未封顶的柳叶青光屏障内。 手一松，屏障闭合，狂暴的水流顿时彻底失控。 然而无论再怎么失控，那滔滔河水都被约束在屏障内部，强行被压入河道。 等到汹涌的河水流出屏障时，流速已经减缓到了，至少不会冲毁堤坝、洪泛成灾的程度。 眼看着一场即将爆发的灾难，又这么快的消弭于无形。 逃命中的百姓瘫坐在地。 一个个的在庆幸中，也不忘向河对岸的玄奘法师，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而蠙城之上慌乱的兵卒们，见到此情此景之后，也终于冷静下来。 劫后余生的欣喜，令城头上响起了欢呼声。 就连唐王李世民身边，已经现出身形来，准备帮忙化解这次危机的祖龙之魂。 也只能嘀嘀咕咕，吐槽了两句玄奘，说他总爱搞这种一惊一乍的事情。 之后才在唐王李世民的笑声中，重新隐藏了起来。 另一边，玄奘在确定淮水上涌的危机已经过去，而无支祁也重新敛去他巨大的本体，恢复寻常大小后。 这才终于在心底，长舒了一口气。 排除了孙猴子和无支祁，两只大猴子一时冲动之下，险些酿成的大祸后。 接下来的一切，很快就变得顺利了起来。 先是两猴各自放狠话，约架！ 准备之后一起去花果山，在周围找一片足够宽广、无人打扰的海域，再好好较量一番。 当然，在那之前，猴子也没忘记兑现他的长安城，半日往返承诺。 又将金箍棒变作大飞碟，在盱眙山蠙城周边官民的惊讶与欢呼声中，将大唐皇帝和一众文臣武将们送了回去。 而此时的淮水中已经没了封印，也没了偶尔就会挣扎嚎叫，试图破封的猿妖。 祖龙之魂与唐王亲至，龙族那边，自然是早有准备。 这边无支祁刚刚恢复自由不久，那边，龙族派来暂代淮水龙王的龙属，就已经迅速到位上岗。 之后只等天庭那边正式下调令，是继续任职还是另换其他龙，就是双方需要磋商的事情了。 不过无论如何，有龙族驻守管理的河流，自然不可能再像原来那样，时不时的就泛滥成灾。 而当地官府、百姓，也终于不必再年年担忧水患，可以将更多的精力，放在生产发展上。 至于玄奘本人，他自然是与孙猴子、无支祁一起，搭乘上金箍棒“火箭”，一路向着东胜神洲花果山而去。 不过与此同时，长安城太极殿，还有淮水沿岸的大圣禅院内。 这两处地方，却都正在发生着，玄奘尚不知晓的事情…… 长安城太极殿内。 唐王李世民没有任何休息的意思，直接带着一众刚刚落地，有些走路还腿软的臣子们入朝议事。 “我想，各位都应该已经看到了吧？” 唐王的目光，扫过了大殿内的一众臣子。 众人一阵沉默，但已经有不少人在相互眼神示意中，开始暗自点头了。 最终，还是宰相魏征率先出列，直言道。 “诚如陛下所言，这普天之下的妖物精怪之属，并非皆为乱世作恶之辈。 龙族对我们的友善态度，或许也并非个例。 甚至，就如同这次我们见到的淮水猿妖，无支祁。 依照古书的记载，它应该是一头喜好吃人，恣意妄为、无恶不作的妖兽，乃是人族之大敌。 我等只能仰仗佛仙神圣的力量相助，才能将它镇压在水下。 但如今，亲眼看到它与圣僧配合，将水患化解于无形。 微臣不得不承认，过去的很多记录，甚至是我们的常识，都可能与事实真相存在极大偏差。 很多听起来匪夷所思之事，或许，真的值得我们重新审视、重新评估了。” 唐王李世民闻言，抚掌而笑，再问群臣道。 “不知众爱卿，又有何看法，不妨在此畅所欲言。” 殿中群臣一阵交头接耳，随后，各省、部重臣一一上前发表意见。 这次，即使是最保守的老臣，也在如何对待国内妖兽的问题上，作出了让步。 都认为可以用谨慎的态度，尝试着进一步了解妖族。 了解这个自古以来，都被人族视为灾害祸患的智慧族群。 而不应该像原来那样，一听说哪里出现了妖物，就立刻想着办法的斩妖除魔。 在一片热议声中，唐王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才抬手示意群臣安静下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提起了一件，他早就准备着手处理的问题。 “前一段时间，为大唐西征将士提供粮草，立下大功的边境小镇，仙猿镇。 不知众爱卿，可还有印象？ 朕也是不久前才知晓，这座小镇能如此兴盛，与它的特殊性关联甚密。 朕以为，这其中的实情，或许值得大家再认真商议一番……” 另一边，盱眙山下大圣禅院内。 这里的气氛，相比于群臣畅所欲言的大唐皇宫，却是要严肃太多了。 甚至，即使是用肃杀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大圣国师王菩萨面色惨白，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水，已经不知道被他偷偷擦过多少次了。 一连数个时辰过去，他早已将猿妖无支祁的事抛之脑后。 此时，坐在那青衣道人面前，王菩萨只感觉，每分每秒，甚至每一个瞬间，都变得无比漫长。 变得犹如一柄柄利刃，正在缓慢划开他的皮肉，甚至是神魂。 王菩萨现在担心的，就只有一件事。 今天自己，到底还能不能侥幸活下来…… 第164章 招来淮水古圣猿(九) 千年之前的那场封神量劫之后，道门截教传承几乎断绝。 阐教奉天之道大行，看似一时风头无两，但实际上，内部却也是人心尽失。 首徒燃灯道人，还有一直被视为阐教未来中坚力量的十二金仙，其中四人皆投身西方教门。 而道统近绝的截教，情况则更是惨不忍睹。 大弟子多宝道人兵解转世，投身西方教一切从头开始。 教主随侍七仙，除金箍仙下落不明外，其余六仙全部主动或被动的投身西方教。 阐截二教作为道门魁首，内部的高层弟子们，都做出了如此选择，就更遑论各自的中下层弟子了。 大批平时在道门之中，本不受重视的寻常弟子，自然大批弃道从佛，加入了西方教。 而如今的国师王菩萨，在封神量劫的最后时刻。 他也曾经是万仙大阵之中，自号王通道人，看似平平无奇的截教一员。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 三清之中，通天教主认为，这天地之间，并不应该仅仅只有天命、只有无法改变的定数。 万物皆有灵，皆应享有修行提升、改变自己、创造未来的机会。 为此，他立誓为众生截一线造化生机，开截教广收门徒，得万仙来朝之美誉。 截教中，自然汇聚了很多认可“截”之一道，并为此修行奋战，不惜封神上榜的优秀弟子。 然而，若说通天教主此举，是为了芸芸众生撑起了一把伞。 谁都能在这伞下避雨，去追求自己的一线机缘。 那么汇聚在伞下，从截教的庇护中获取利好的修行者，却也难免良莠不齐。 从截教伞下，无偿获取利好者，未必就愿意效仿先贤，尽力为他者撑伞。 待得伞破之日。 终究是一场树倒猢狲散，甚至是墙倒众人推的乱局。 而千年前，尚且身在截教，以道人自居的国师王菩萨。 他心中，就从未相信过什么，为众生截取一线造化生机之说。 世人皆知，所谓修行，本就是夺天地之造化的过程。 本就是在逆天而行。 从遭受欺凌的弱者，变为欺凌他人的强者，才是所有修行者的终极目标。 从最低级的散仙，一步一步往上爬。 成就太乙金仙、大罗金仙，甚至是准圣和圣人。 这个过程中需要消耗多少资源，每一个修行者心中都很清楚。 生于天地之间，唯有善变多谋，无所不用其极。 将尽可能多的资源，全部掠夺到自己的手中，然后善加利用，才是修行的核心本质。 在那个时代，世间的一些小教小派中，教主或掌事之人如养蛊一般收徒，再将门下弟子杀死。 取骨炼丹，或者直接生吞活剥等惨剧，数不胜数。 所以当初加入截教时，尚且自号王通道人的他，就已经在心中确定。 这截教广开门庭，大肆收徒的背后，必然隐藏着更加黑暗、更加恐怖的阴谋。 时机恰当的时候，那个看似仙风道骨的通天教主，必然会直接翻脸。 以某种方式，将门下弟子全部牺牲消耗掉，并以此为自己的修行赚取资源。 他加入截教，也不过就是凭本事，在险中求富贵、求机缘罢了。 很快，时间到了封神量劫的最后。 在通天教主准备设下万仙阵，号召所有截教门徒入阵，齐心协力守住最后一线生机之时。 王通道人刚听说此消息后，心中就立刻确定。 这截教的通天教主，终于要忍不住显露真面目，准备设局对教内弟子下手了。 至于什么三清分家，矛盾已经无法调和等说法。 他王通道人，根本就不信这种天方夜谭。 三清之间同气连枝，上面还有道祖鸿钧镇着。 怎么可能为了各自教义，为了各自教中的弟子，闹到以死相拼的地步。 他坚定认为，所谓的阐截两教之争，不过就是两位圣人一唱一和。 他们这是在配合设局，准备将门内弟子当做修行资源，一波收割殆尽！ 若是什么都不做。 他必然会死于那万仙大阵之中，血肉精魂，皆沦为通天教主的修行资源。 于是，为了从通天教主设下的死局中求生。 在得到消息，准备随大流进入万仙阵之前。 王通道人，就已经开始采取行动了。 他首先在暗中，与阐截之争的相对中立方，西方教取得联系。 将他所知的情报，尽数透露给西方教。 同时，他又与日后背叛截教，加入西方教的长耳定光仙取得了联系。 约定与长耳定光仙相互配合，从内部瓦解万仙大阵。 为此，王通道人积极在截教的中低层修行者中，揭露万仙大阵的阴谋，论证通天教主伪善的真面目。 号召所有截教弟子保持冷静理智，不要被通天教主的那些漂亮话冲昏头脑。 在万仙大阵开始运转，群仙协力，巩固阵基的那一刻。 自认为早已看清真相的王通道人，自然也是众多截教底层弟子中，第一个弃阵而逃的。 之后，万仙大阵中的截教弟子，果然死伤无数。 凡是听从号召，坚守阵基的弟子，没有一个能保全性命的。 就连那些截教一二代弟子，也大多身死上榜。 封神量劫过去，凭借弃暗投明的功绩，顺利加入西方教的王通道人。 即使是在知晓，原来三清之间真的反目成仇，原来那通天教主，竟然真的就只是个想要做好事的圣人后。 他也依旧无比庆幸，自己当初明智的选择和判断。 事实已经证明，修行之路是残酷的、是容不下一丝善念的。 大道既定，不容更改。 谁敢离经叛道，为众人撑伞。 即使是神通广大的圣人亲自入局，最终，也难逃一个黯然收场的结果。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 成为大圣国师王菩萨的他，在佛门内部更加激烈、更加残酷的争斗中败下阵来。 那已经成为定光欢喜佛的长耳定光仙，也将他当做弃子，直接避而不见。 他才在不甘中，黯然收拾了家当，离开西天灵山、自谋出路。 在外自行建立道场，聚集势力、聚敛资源的过程中，难免会遭受旧日同门的白眼。 不少身死受封上榜，如今在天庭任职的截教门徒。 因为当年背叛之事，也没少想着办法，“合理合规”的给他找各种麻烦。 时间一长，有些时候…… 如今的大圣国师王菩萨，也忍不住的回忆起过去。 回忆起他还是截教门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王通道人时的一些情形。 那时，身边大部分同修，他们彼此之间，会在能腾出手的时候相互帮衬。 着急缺少什么修行灵宝、灵材的时候，身边同门若有富余，也会大方的出手接济。 但无论如何，他都没有去设想过。 有一天，那位在封神之战中黯然收场，隐遁世间，再未现身的圣人教主。 竟然会直接出现在大圣禅院内，出现在自己面前…… 第165章 涤净花果展新颜(一) 直到天边的太阳星，环绕天顶运行，缓缓落入盱眙山后。 国师王菩萨才在死里逃生般的虚脱感中，勉强支撑着，将那青衣老道一路送至禅院门口。 又目送道人的身影，沿着淮水边逐渐远去，最后在一瞬间彻底消失。 之后，王菩萨才终于长舒一口气。 同时，从心底升起了难以言喻的不可思议之感。 那位圣人，他竟然会在知晓了一切事实后，没有选择动动手指，让自己魂飞魄散掉。 王菩萨知道，若是对方真想要动手，杀了便是杀了，佛门那边连吭都不会吭一声。 但是没有，这位曾经的截教教主，通天圣人。 王菩萨感觉，此时的他与千年之前，封神量劫时期，那个截教万仙之首相比。 实在是改变的太多了。 圣人这种层次的存在，若是他想要变化，那么年龄外貌这种外在形象，随时可改。 出现在大圣禅院中的通天圣人，和过去一样，依旧是一身半新不旧的青色道袍。 朴素的古木道簪插在发髻上。 似乎除去身边，不见了那四柄寒光烁烁的利剑之外，并无甚不同。 但是，当昔日的通天圣人一开口，王菩萨仍旧感觉到了极大的反差感。 当年的截教之主，影响力遍及整个洪荒世界，一呼百应，那是何等意气风发。 即使是以满脸褶皱、白发苍苍的老者形象示人。 那目光，都犹如鹰隼一般锐利、高昂。 但现在。 现身于禅院中的通天圣人，虽然只是中年形象，梳成道髻的长发，也仅是两鬓处稍有些许白斑。 可那种如同朽木般的沧老感，却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的。 闲聊时，通天圣人问了他很多过去的事情。 特别是当年，截教门下弟子最后的去向。 王菩萨本以为，这是一道送命题。 如实回答，必然激怒通天圣人，自己会死。 若是说谎……在这些已成既定事实，三界皆知的话题上说谎，更是自寻死路。 所以，王菩萨只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瞧着对方的脸色，如实回答说。 当年万仙大阵将破。 截教大师兄多宝道人见无力回天，竟怒极而笑，开口痛斥太清圣人偏心元始，不配为三清之长。 之后，更是欲挥剑斩向太清圣人。 再后来，据说太清圣人在擒下多宝后，也没有为难他。 过段时间就将他放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多宝道人最后却选择散去全部修为，兵解自戮。 魂魄入轮回，转投西方教从头开始修炼。 如今已然反向镇压西方二圣，成功登上灵山佛祖之位，化身如来，实力也达到了圣人层级。 除了多宝道人的情况特殊以外，剩余截教门徒的去向，主要有三处。 一是以当年随侍七仙为首的诸多门徒，投身于当初的西方教，如今的灵山佛门。 成佛的成佛，当坐骑的当坐骑，也算是各归其位。 王菩萨介绍到这里时，非常谨慎的没有提起，长耳定光仙这个名字。 只是用随侍七仙一词，将他囊括其中，一句带过。 生怕一个不注意，令通天圣人回忆起当年，遭逢心腹背叛之事，一怒将他拍成飞灰。 然而听闻这些后，通天圣人也只是皱皱眉。 在大弟子多宝的详细情况上，又追问了几句。 之后竟不再多言，只是点点头，示意王菩萨继续说下去。 稍松一口气，王菩萨又讲起了那些，身死于封神榜开榜期间的截教弟子。 他们肉身被灭，神魂上榜，受制于玉皇大天尊手中的打神鞭，只能为天庭效力。 天庭方面，并没有因为手握打神鞭，掐住了这些封神者的命脉，就真的将他们都当做奴隶来使用。 甚至恰恰相反。 天庭玉皇大天尊很清楚，这些受封上榜者才是他，才是天庭的基本盘。 所以在加封加赏时，天庭对当年的封神者。 特别是对那些失去了圣人庇护，没了后台的截教弟子，非常慷慨。 在这些截教弟子中，金灵圣母和闻仲，这师徒二人目前的地位最高。 闻仲闻太师，他被封为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掌天庭雷部神权。 真仙以下修行者所遇雷劫，均为雷部神使降下。 故而在修行者眼中，身为雷部之主的闻太师，自然先天便多了几分威严感。 之后由于他勤勉履职、行事公正。 更是被玉皇大天尊看重，加封为四御之一，南极长生大帝。 在天庭内，闻仲闻太师，目前已成截教众多上榜封神者心中，绝对的一号核心人物。 而金灵圣母，作为当年截教的四大亲传弟子之一。 她则是被天庭封为斗姆元君，乃群星之首。 即使是四御之一的北极紫微大帝，见她也需躬身行礼。 很多仙神都无法理解，为何金灵圣母，一个当年的身死上榜者，也能得到如此之高的地位。 但王菩萨却曾于偶然间，听闻过一些小道消息。 据说，那位几乎不在天庭中现身的金灵圣母，实际上，是被派去驻守北天门了。 北天门，是洪荒世界抵抗域外天魔入侵的第一战线。 也是天庭仙神，死伤最为惨重的地方。 早年间，如果不是靠着封神榜的复生能力，北天门恐怕早已被域外天魔攻破。 幸而如今，战况已经趋于平缓。 这一切，都是北天门守将千年奋战，才终于争取到的战果。 而当前，在残酷的对敌厮杀中，逐渐树立起个人威信。 最后掌控整个北天门兵权，带领北天门仙卒神兵，彻底扭转战局的第一女战将。 正是斗姆元君，正是金灵圣母。 在如今的天庭中，有这师徒二人撑腰，其余截教封神者的境况也都不算差。 至于截教门徒的最后一处归宿，则是……重归天地之间，自谋出路。 有些重新化作占山为王的妖物，随心所欲。 而后被路过的修行者降妖除魔，或者被天庭派兵斩杀，魂入轮回。 也有以无当圣母为代表的截教门徒，自建道场、收徒授业。 尽己所能的，努力将截教道统延续下去。 …… 王菩萨回忆着他所知的一切。 在讲述中，也不自觉的忆起了过去的很多事。 说到最后，声音里，也难免逐渐多了几分唏嘘之态。 通天圣人意外相当耐心的，听完了他所述的一切。 最后也只是点点头，一句话不说，就准备直接离开大圣禅院。 王菩萨几乎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有可能，从这位遭逢背叛的圣人手中活下来。 他心中惊喜与疑惑交织，但又不敢乱问。 可对面的通天圣人，显然轻易猜出了他心底，没有问出口的疑惑。 “贫道当年立教，本就是想尽己所能，为那些弱者、失败者，截取一线改变既定命运的契机。 如今截教已成历史。 接下来，你们是想去西方佛门，还是想在新天庭中，重新寻找那一线契机。 这些，本就是你们的权利，也是你们的自由。 依照我截教所授，你们最后会选择背叛，会选择从截教外另寻那一线契机，也是符合教义的。 所以无论是你，还是那长耳都一样。无论贫道如今还想做些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留下这几句话，通天圣人便转身而去，再未多看身后的王菩萨一眼。 而王菩萨则望着那圣人，一步迈出，消失不见的位置。 一时间，心中只觉五味杂陈，难以明言。 与此同时，距离南瞻部洲千万里之外的东胜神洲。 猴子正立在云头，俯视着下方满目疮痍，焦黑遍地的花果山。 他只出神似的呆愣了片刻，接着就直接炸毛，指着天空叫骂了起来。 从天庭众神到那二郎显圣真君，再到猴子口中，他的六哥禺狨王袁洪，全部挨个骂了个遍。 之后，玄奘与猴子、无支祁，又在这片被烧成焦黑的花果山上寻觅一通。 结果竟然只找到了十几只，瘦骨嶙峋，甚至连灵智都未曾开启的寻常小猴。 原本还怒气冲冲的孙猴子，一下子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连发火的劲都没了。 竟是有些失魂落魄的，摸着脚边一块裂纹遍布的大石头，有气无力的坐了下来。 口中喃喃自语道。 “完了，俺老孙的花果山没了，猴子猴孙，满山精怪也全死了。 六哥之前明明说花果山无恙，还说会帮忙照看着，所有幸存下来的妖众。 背信弃义，你们，可是将俺老孙骗的好苦啊！” 玄奘与无支祁面面相觑，最后也只能站出来，走到猴子身边。 尽可能温和的劝道。 “悟空，别急着放弃失落，我们先去那四废星君府，或着灌江口二郎庙问个究竟。 尚未完全明了眼下局面的全貌原委，就不宜心灰意冷，认定诸事皆无意义啊……” 玄奘这边正在心中琢磨着，该怎么引导猴子，重新打起精神来。 与此同时，却有一道视线，正在暗中注视着那花果山上的一僧两猴。 玄奘轻轻拍着猴子后背，温声相劝的这一幕。 却也恰被那位，刚刚离开大圣禅院不久。 寻迹来到花果山，此时正隐于暗处，默默观察他们的青衣道人看在了眼中…… 第166章 涤净花果展新颜(二) 虽然之前，玄奘已经知道，猴子大闹天宫后，花果山肯定是被烧过一次的。 如果是异界前世中，那个西游故事的剧情。 等取经队伍过白虎岭，猴子被赶回花果山时，还会看到有一群人族猎户在花果山抓小猴。 但自从听猴子说，他的六哥禺狨王，竟然是四废星君袁洪。 而且作为梅山六怪之一，他显然还和二郎神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这一逻辑下，玄奘也曾经心怀着一丝侥幸。 或许这个世界不同，花果山虽然被烧，但有袁洪照看着，只需稍稍重新整顿一下。 五百年后的现在，应该也能恢复个八九成了吧。 之前飞来花果山的一路上，猴子都在兴致勃勃的，给玄奘和无支祁介绍他印象里，五百年前的花果山。 玄奘犹豫着，也就没有故意说些什么，去扫猴子的兴致。 结果却没有料到，花果山上的情况，竟是如此触目惊心。 满天霞雾皆消荡，遍地风云尽散稀。 峰头巧石化为尘，涧底泉干尽荒草。 崖前土黑没芝兰，路畔泥红藤薜攀。 好好一处，号曰来龙祖脉的福地，硬是变成了如今这豹嫌蟒恶、鹤避蛇回的倾颓之所。 目之所及，犹如一片生机绝尽的焦土。 天火神雷烧过、劈过的土地，在无人照看的情况下。 即使是过了五百年，也依旧难见多少青绿之色。 心底在扼腕叹息的同时，玄奘却也注意到了些许不同之处。 他与无支祁搜遍全山，发现山中根本没有一头，稍有修为在身的妖兽。 全都是懵懂无知，灵智未开的普通小动物。 至于什么进山抓猴子的猎人，自然就更是无从谈起了。 发现了这些细节，玄奘心中已然生疑。 而猴子在听了玄奘的建议后，稍稍思索片刻，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好！那就待俺老孙先去寻一寻那袁洪与杨戬，若是他们拿不出个解释。 哼，就别怪俺老孙手中铁棍无情，也让那梅山、灌江口，变成一片焦土！” 话音未落，猴子已经一个筋斗腾云而起。 等玄奘反应过来，急着大喊带上他的时候，那猴子的身影已经化作天边光点，消失不见了。 “无支祁老哥，你用水遁走海上路线，目标灌江口二郎庙，能追得上吗？” 无奈之下，玄奘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向水猿无支祁求助。 尽管这个世界的猴子，经过了与仙猿镇居民相处的三百多年岁月，已经变得成熟一些了。 但玄奘还是难免担心，万一那猴子冲动行事，再和二郎神杨戬，甚至是和天庭干起仗来。 那眼前的局面，可真就是得乱套了。 在玄奘原本的计划中。 他还希望天庭内的部分力量，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与佛门相互牵制一下。 猴子若是来一次二度闹天宫，恐怕佛门就成最开心的了。 当然，猴子若是想要报复天庭，玄奘必然是会鼎力相助的。 但天庭的内部情况很复杂。 具体该怎么报复，如何才能精准报复到那些，真正的罪有应得者。 这就不是目前，仅凭冲动，便能一蹴而就的事情了。 否则，若是任由猴子上天胡闹一通，真有可能会闹成亲者痛、仇者快的局面。 然而，被玄奘寄予厚望的水猿大圣，无支祁。 此时却眯着他的一双金瞳，看向天边猴子消失的方向，缓缓摇了摇头。 “想不到如今我猴族中，竟也有如他这般，善于御空飞行的。 凭我的飞行速度肯定是追不上，走水路还需绕远，就更不可能追上了。 不过最重要的是……” 无支祁回过头来，一脸无奈的看向玄奘，认真的问道。 “你所说灌江口是何地？二郎庙又在何处？此两地，我皆未有所闻。 玄奘法师，还请你理解。 我对这个世界的很多记忆，还停留在两三千年之前。” 玄奘微微一愣，随后才恍然大悟，一拍额头。 对啊，自己这简直是忙中出错，昏头了。 人家无支祁老大哥，这才刚刚脱离淮水封印啊！ 此路不通，玄奘随即开始尝试着，转动脑筋另寻他法。 然而，还不待他皱眉沉思。 稍远处，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却直接打断了玄奘的心思。 “你这和尚倒是奇怪。那猴儿自去查清原委，你又为何非要着急跟去干扰不可？” 玄奘猛地一回头，目光随即落在了不远处，一棵表皮焦黑，半死不活的老树下。 看清了那个说话之人，却是一位从未见过的青衣道人。 他头顶不戴道冠，就只用根古木老簪，固定出一个朴素的道髻。 两鬓斑白、目有沧桑。 不见半点寻常修道者身上，该有的那种超然清灵之气。 反而整个人看起来，就好像是蒙着一层拂不去的尘埃。 又似乎是身上，压着一座搬不开的巨石，总是给玄奘一种，很疲惫、很沉重的感觉。 玄奘对于这种，总喜欢突然间冒出来，然后在别人背后，或者是身侧说话的隐士高人。 平日里，心中多少还是有几分准备的。 所以并没有表现的太过惊讶。 而水猿无支祁，他显然就做不到玄奘这般淡定了。 他和玄奘一样，完全没有察觉这位青衣道人，究竟是何时来到他们十米之内的。 但无支祁自认，他的境界可是大罗金仙，连他的感知都能轻易瞒过。 这道人的实力，必然相当恐怖，至少也是准圣级别的。 所以，在听见他说话的一瞬间，无支祁就拉着玄奘后退数十米。 同时，无支祁还将他那柄寒铁冰锤取了出来。 如同凡人戒备猛虎似的，小心翼翼警惕着那道人的一举一动。 青衣道人摇头一笑，伸出手指，点在空气中，向身边轻轻一拨。 下一秒，无支祁手中的铁锤竟失控般，直接挣脱手掌飞了出去。 不待无支祁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玄奘已经先一步站了出来，抬手拦在无支祁身前。 “无老哥，不可对前辈无礼，换贫僧与他聊聊如何？” 玄奘朝无支祁眨眨眼，而对方也迅速冷静下来，认真的点点头。 玄奘双手合十、迈开脚步，不急不缓的行至青衣道人面前不远处，躬身行礼道。 “小僧玄奘，不知这位……道长，如何称呼？” 青衣道人不答，却是先将玄奘，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 随后才微微一眯眼。 似乎是在嘲讽，但又颇有点意味不明的笑道。 “一个小小的人族真仙修士，竟然敢伸出手，将一只大罗金仙境的猴妖护在身后。 即使是贫道也不得不承认，你果真是个有些胆气的小家伙。 不过可惜，身处这洪荒量劫之中，仅凭胆气与一腔热血是不够的。 小和尚，你和那边的猴妖就留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 贫道就只是想亲眼看看。 等那只腾云而去的金毛小猴，知晓故乡荒颓的原委后，究竟会作何选择。” 第167章 涤净花果展新颜(三) 听到那青衣道人的要求，玄奘的第一反应是，懵！ 不好意思，你是哪位啊？ 猴子要干什么、会作何选择，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闲的没事干，瞎好奇什么？ 凭什么不让我想办法跟上去，避免糟糕的情况发生？ 就因为你好奇、任性，所以就得让事情往风险更大的方向走？ …… 好吧，人家的实力比较强，好像还真的就可以这么任性。 玄奘也没辙。 毕竟现在他和无支祁这一僧一猴，就算加起来，显然也是打不过青衣道人的。 打不过，就得与他讲道理。 现实的无奈，玄奘也得认。 但认归认，这点小小的困难却无法阻挡玄奘，继续发挥主观能动性。 根据玄奘的观察，若从外貌上来看，这青衣道人两手空空。 道袍之上不加坠饰，青衣布面上没有太极、祥云纹饰，除了简单的锁边外，堪称朴素至极。 所以，这位道人可能是那种，不拘小节，也不在意他人看法。 行走世间，从来凭实力、凭本事说话的类型。 而且从实力上来讲，人家也的确有这个水平。 稍微动动手指，就能缴了无支祁手中的武器，轻易压制大罗金仙。 刚才那一手，如果不是用了某种取巧的手段。 那么即使是在准圣中，青衣道人的实力，也应该是最拔尖的那一波。 想到这里，玄奘心中就已经生出了一个猜测。 对面的青衣道人，他不会就是大圣禅院中，那位牵制了国师王菩萨，但最后却并未露面的圣人大能吧？ 他从南瞻部洲盱眙山，一路跟着玄奘这一僧两猴，追到花果山来了？ 如果这些推断是正确的，那么玄奘知道，他或许还欠对面这圣人一句谢谢。 毕竟如果没有人家出手。 恐怕那大圣国师王菩萨，还不知道要给玄奘释放无支祁的计划，添多少麻烦呢。 如此，情况就比较清晰了。 实力上拼不过，得认怂。 人家不久前，可能还帮了自己一把，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得表现的尊敬一些。 不过更重要的是，这青衣道人刚刚提出的要求。 他在这里拦住玄奘的目的，是想要看看孙猴子在面对故园被毁，冲动之下，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很显然，这青衣道人的目标，应该是猴子。 或者说，他是想要从猴子的选择中，证明或者得出什么结论。 难道说…… 玄奘眼珠一转，故作好奇似的，试探着问道。 “这位道长前辈，难道说……您知道这花果山，自从五百年前的那场灾祸起破败至今，背后的真实原因是什么吗？” 青衣道人微微一愣，随后摇头道。 “贫道……曾经在与世隔绝之地闭关千年，对外界之事一概不知。 之所以拦住你，也不过是兴之所至，随心而行罢了。” 青衣道人似乎也是猜出来，如此回答之后，玄奘肯定还要想着办法的再问。 索性便直接开口，用一种很随意的语气解释道。 “贫道刚才听你这和尚说，未知全貌原委，就不应轻易颓唐放弃，认为一切皆已无意义。 所以就想要看看，若没有你这个心思机敏的和尚相助。 那只金毛小猴，会不会一怒之下冲动行事，最后让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 ……？ 玄奘听完，感觉这青衣道人讲的每一个字，他都能理解。 但连在一起，玄奘却再一次懵了。 什么意思？ 这位圣人大能，他难道是在跟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较劲吗？ 既然如此，那么关于面前这青衣道人的真实身份。 玄奘感觉，他也已经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小僧冒昧一问，道长前辈，您之前是不是也曾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比如……一怒之下，做出无法挽回的事，但最后的结果却是大失所望？” 对面的青衣道人闻言，再次眯了眯眼。 盯着玄奘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浮于表面的薄怒与不善。 他冷下嗓音后问道。 “你这和尚，是不是已经猜出贫道的身份了？” 玄奘也不隐瞒，直言应答道。 “小僧观道长前辈，气机内敛、锋芒不显，但所行所言，又不拘小节、率性而为。 犹如宝剑暂归匣鞘，但仍然偶有寒光不甘蒙尘、透射而出，令人敬之畏之。 故而敢问道长，您可是曾经的道门截教教主，通天圣人？” 玄奘将话问的从容。 但站在稍远处的无支祁，却立刻不淡定了。 紫霄宫六圣，三清之一的上清通天教主，曾经的截教万仙之首。 巫妖量劫之后，鸿钧道祖在紫霄宫传下斩尸成圣之道，培养出了洪荒世界的六位圣人。 那时的无支祁作为一只在世间游荡，无门无派，也无强者庇护的散妖。 自然也听说过那个广纳门徒，不论出身贵贱、种族类别，皆可入门学道的截教。 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之后被应龙击败，而后随人族禹王治水之事。 无支祁原本，也曾想要投身截教门下。 而后试着，能否在门中寻得名师指点，助修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结果，他被镇压在淮水之下还未脱身，截教就已经分崩离析了。 但现在，曾经的截教之主通天道人，竟然直接出现在了他面前？！ 再看向那衣着朴素的青衣道人时。 无支祁不自觉的，将他那总习惯弓着的青毛脊背，都挺直了。 而青衣道人在听了玄奘的回应后，眼底那抹薄怒与不善顷刻消散。 甚至还捋着颌下短须，哈哈大笑出声。 “贫道不久前才出紫霄宫，正心中迷茫，不知该往何处去。 恰巧遇上太清师兄的善尸，就与那老君入兜率宫中，闲叙些旧事。 却不料，呵呵，金蝉小和尚，你知道我那大师兄，有多看重你吗？” 没有理会玄奘面上惊讶的神情。 通天圣人又将他此行的来意，毫无保留的和盘托出道。 “贫道的大师兄曾建议说，若是觉得无事可做，不如下界来寻你这取经人。 他说你，既然能解开女娲师妹的心结，那么或许，也能帮我解开心结。 贫道自然不信，你这西方佛门的小小沙弥，真有如此之大的能耐。 但反正无处可去，而且心中也的确好奇，所以就过来亲眼看看。 看看你这个被大师兄吹上天了的小和尚，究竟有何特殊之处。” 第168章 涤净花果展新颜(四) ……？！ 通天圣人忽然间透露出的消息，又一次让玄奘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通天教主的大师兄，太清圣人善尸，太上老君。 他竟然会向师弟推荐，让他跑来找自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和尚？ 玄奘无论是脸上还是心中，都是清一色的莫名其妙。 太上老君这个家喻户晓的神仙，玄奘当然是认识的。 出了名的，将瓶子、葫芦、扇子、宝剑、道童、青牛、金刚琢，甚至是裤腰带，都全部搞丢过的西游乐子人。 明明实力强的可怕，却偏偏要伪装成一个境界低微的糟老头。 但是玄奘很确定，他除了在九龙感天大会上，与那八卦袍老道人见过一面。 还有，吃了他一颗，到现在还没消化掉的九转金丹外。 他还没有与这位太上老君，正式面对面，交谈过哪怕一次呢！ 对方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个取经人，如此推崇？ 因为帮女娲娘娘解开心结？ 若说这点，玄奘可就更摸不着头脑了。 圣人的心结，又岂是他一个小小真仙境和尚，能理解的。 之前他在五行山，仙猿镇中的一切所作所为，玄奘虽然自觉问心无愧。 但却也知道，绝对称不上有多高尚。 为了尽快帮助猴子从封印中脱身。 实际上，玄奘已经将仙猿镇中，千余镇民的生命安全，摆在了第二位。 为了引导镇民们尽快搬离，玄奘与志愿从商的牛家老大沟通，让他为全镇镇民，画了一张大饼。 用五行山塌后，小镇未来的繁荣蓝图为诱惑，许以重利，诱使镇民全员撤离。 正如牛大爷担心的那样。 今日平静淳朴的仙猿镇，未来，确实有可能会因此，变成一处充斥是非恶海的口舌凶场。 所以在听到牛大爷的质问时，玄奘才会哑口无言。 只能装作平静，顾左右而言他。 之后等猴子用出法天象地，准备一举毁去五行山封印时。 玄奘心中也清楚，仅凭自己的力量，有可能挡不住山崩地裂时爆发出来的冲击波。 若要保护仙猿镇镇民，最保险的方法，就是让猴子立刻停止破封，之后再另寻他途。 但玄奘没有，他选择了冒险。 而且是用仙猿镇上千人族妖族的生命安全，去冒险。 如果不是女娲娘娘早有安排，暗中通知后土地只现身相助，挡下了漫天砸落的泥土巨石。 那么等猴子脱身之后，仙猿镇的镇民们，可能已经死伤惨重了。 所以一直以来，玄奘心中都认为，是女娲娘娘暗中帮了大忙。 事后，女娲娘娘还在交流过程中，帮玄奘解开了许多洪荒世界的谜团。 比如这个世界中，前几次量劫的基本情况；所谓的混世四猴，实际上并不存在。 还有最重要的，关于须菩提祖师的更多真实信息。 这些至关重要的信息，在玄奘日后遭遇重重困境、面临需要做出抉择与判断的关键时刻，所能提供的助力将是无可估量的。 直到现在，玄奘都始终认为。 当初他拿仙猿镇镇民的生命去冒险，结果女娲娘娘不仅不怪罪，反而还出手相助。 实际上，自己才是有所亏欠的那一方。 今日却听面前的青衣道人，通天教主说，是他这个小和尚帮助女娲娘娘解开了心结。 无论怎么想，玄奘都感觉有些离谱和莫名其妙。 但此时，既然事已至此，玄奘转念一想，却又感觉事情已经峰回路转了。 没错，眼下的情况，的确是他被一位圣人拦住，无法跟着猴子一起去天庭、去灌江口二郎庙。 也无法在猴子冲动时，及时出言制止了。 但同样，就算猴子真的闹出什么乱子来。 自己这边，不是还有一位圣人，能够出手兜底稳定局面吗？ 通天圣人既然出现在了花果山，而猴子又是从花果山出发，去寻天庭晦气的。 那么天庭方面会怎么想？ 天庭会不会怀疑，孙猴子如此行为的背后，其实是通天圣人授意的？ 有圣人在背后站台，即使这只是一种可能性。 想必，天庭方面在对待猴子的时候，也会摆出相对客气的态度。 而猴子的性格，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 真与他摆事实、说道理，讲清楚缘由，认认真真言明利害。 猴子反而会是很有悟性的那种类型。 理解这层关系后，玄奘再看向通天圣人时，眼神就已经变了。 从之前的表面礼貌，实际上，暗中认真警惕戒备，变的迅速放松了下来。 甚至还在通天圣人哈哈大笑时，也跟着扬起了嘴角。 之后更是带着自信的笑容，二度施礼道。 “小僧虽然不明白，自己究竟何德何能，竟有幸得到三清看重。 但既然通天圣人希望小僧能在此静候，坐看事态会如何发展。 那么小僧自然也愿意配合。 只是，圣人您可能有所不知，别看悟空那猴儿过去确实冲动。 但经过此前，被压在山下的五百年磨练，如今早已不似当年。 小僧相信，只要四废星君、天庭那边讲道理，事情就一定有回转的余地。” “哦？”通天道人略有些不信似的，微微一皱眉。 “那猴子当年闹天宫之事，贫道也从老君师兄那里，稍微了解过一些。 你就一点也不担心，那猴子在天上闯出大祸来？ 莫不是稍后，待那猴子闯出祸事，你就会立刻与他划清界限吧？ 师徒同门平日里亲如一家，大难降临，就立刻各自逃散形同陌路。 这一幕，贫道可是已经见得够多的了。” 玄奘听到通天圣人的这个问题，差点在心底偷偷笑出声。 好不容易穿越到西游世界， 成为取经人。 若是因为这点小事，就与猴哥划清界限、形同陌路，那还活他个什么劲。 找地方死了算了。 重新穿越回蓝星，玄奘觉得都丢不起那个人。 当然，面对通天圣人如此郑重其事的问题。 玄奘自然也不会直接透露他心中，这些听起来略显轻率的想法。 所以，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回应。 玄奘的目光避开通天圣人，落到了通天身边，那棵几乎烧成焦黑色的花果山老树上。 随后，似叹息般轻声道。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患难之下，繁华褪去却可见真情，烈火煅烧杂质，亦可炼真金。 小僧曾经在游历南瞻部洲，大唐国境时拜访骊山道场。 有幸得无当圣母接见，亲自传道授业，大约三载岁月。 从那之后，小僧就已经确定，截教道统未断、教义未绝。 洪荒三界、万事万难。 唯心不死，则万难之后，亦必有一线生机，在前方等待后来者。” 听闻玄奘之言，通天道人一时沉默。 他的第一反应，是想要嗤笑。 嗤笑一个今生刚过三十岁的小和尚，定是未曾经历过真正的苦难，才能将话说的如此大言不惭。 但下意识的，通天也随着玄奘，将目光落在了身边焦黑的枯树上。 视线的落点一路向上…… 最后，竟然真在十多米的高枝上，见到了一小片尚未长开的不知名绿叶。 虽然褶皱、稚嫩，而且孱弱。 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与孕育它的焦黑老树一同枯死。 但却仍旧留存着一线生机，仍旧翠绿盎然，并未断绝…… 第169章 涤净花果展新颜(五) 通天道人望着身边这棵，即使是被烧成焦黑色，却依旧在顽强生长。 努力舒展开叶片，即使是无比弱小、无比艰难，也毫无畏惧、毫无屈服之意的老树。 恍惚间，通天道人却发现。 这棵树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长大。 根须不断分裂，努力的深入大地之下，寻找天火灼烧后，仍旧存留下来的水分与养分。 树干不断变粗，层层焦黑的树皮破裂、脱落，新生的灰白色外皮挣脱束缚，生机迅速复苏。 转眼间，竟已生长到数百米之高。 越来越多的枝丫从顶端生长出来、铺展开来，变得粗壮，生长出无数底部宽，末端尖且细长的翠绿叶片。 恍然之间，遮天蔽日的翠绿树冠，已经遮蔽了整片天空。 洒下大片大片的绿荫，送来阵阵清凉舒爽的微风。 而就在这棵树下，通天道人微微眯了眯眼睛，他感觉，似乎还看到了很多熟悉的身影。 享有万仙来朝之名的截教，门下弟子又何止万数。 一时间，通天也没能认全。 而这熙熙攘攘的人群背后，似乎，还有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那三道人影从开天辟地之后，自盘古真灵之中诞生，互称兄弟、相互信任。 红花白藕青荷叶，三清原本…… 那是他曾经最熟悉，封神量劫之后，如今却已是最陌生的场景。 猛然间一眨眼，视野之中高大无比、遮天蔽日的树冠消失不见。 眼前，仍旧只是一棵树干焦黑，却上有新绿的古木。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片刻前那一个恍惚间，他看到的一切反常之景，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就好像是，一个在转瞬之间，已烟消云散的白日梦。 通天道人摇摇头，却将想要嗤笑，反驳玄奘的话语收了回去。 的确，或许眼前这个修为仅真仙境的小僧，他只不过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没有经历过这个世界，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一次次量劫。 没有体会过，自从开天辟地以来。 洪荒百族为夺资源、为争胜负，为了在修行之路上更胜他者一步。 究竟，做过些什么事情。 但是在看到这棵历经天火焚烧，却仍然顽强的，从五百年前存活至今的老树。 通天道人明白，他原本的想法已经开始动摇了。 并不是因为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张口就来。 说什么宝剑一时蒙尘，多少带点溜须拍马之意，轻率讲出一通漂亮话的小和尚。 而是因为，他自己。 是他通天道人自己，终究还是放不下过去，曾经坚持过、相信过的东西。 尽管在紫霄宫中时，他曾经花费了上千年，只为尝试让自己放下那份执念。 但如今造化玉碟令在手。 若是真的就此沉寂，也如同其他高高在上的仙神一样，从此不再理会那些即使是拼尽全力，也没能抓住那一线生机的弱者。 做不到…… 通天道人自问，千年之前的封神大战，他虽然失败了。 但是对于自己的所信、所言、所行，他却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如果时光倒流，重新回到签押封神榜的那一刻。 在很多事情上，他会吸取教训、排除隐患，但却不会放弃自己原本的想法，任由众生被禁锢在既定的天命中。 缓缓从身边那棵焦黑的老树上，收回目光。 通天道人再看向玄奘时，整个人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还带着几分好奇之意的笑问道。 “你这小和尚，怎么讲起话来时，开口闭口都是些人道俗学？ 什么岁寒松柏，你不讲两句佛经偈语，也不怕西天佛祖怪罪？ 你这到底算是哪家哪派的？贫道，怕不是遇到了个假和尚吧？” 玄奘耸耸肩，颇有些大大咧咧的一笑。 “佛祖大人有大量，必然不屑与我这个不懂事的小和尚计较。 小僧的想法嘛，应该属于‘实用’家，‘拿来’派的吧。 勤动脑、多思考，认真观察分析，看到什么好东西就拿来用。 无论儒释道墨法，三教九流、古今未来，皆以我为主、为我所用。” 通天道人听到玄奘这番，堪称是大言不惭的言论，故意冷笑两声，放出些许威压再问道。 “净说些大话。那贫道问你，若是等会那金毛小猴，真的将天捅出个窟窿来，你又待如何？” “我吗？” 玄奘面色瞬间微白。 但却顶住了那一丝丝来自圣人境强者，能够让周围土石开裂，草木尽折的威压。 向着身后，差点就要冲过来，将自己从危境中拉走的无支祁摆了摆手。 随后才缓缓抬起头，看向通天道人。 目光对视、一寸不让，极为认真的回答道。 “那贫僧，就会和猴子一起，先想办法干掉那些在暗中挑唆的混账。 之后再一点点、一片片，将天上的窟窿补全、填满，直至完整为止。” 得了玄奘示意，止住脚步的无支祁，他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一丝来自圣人的威压。 对于他这个大罗金仙而言，如此程度的威压自然无碍。 但玄奘的修为不过是真仙。 通天教主对自身气势威压的掌控，可以说是相当精妙的。 这威压若是再稍强半分，就足以碾碎真仙的躯壳神魂。 无支祁甚至都可以想象。 此时正面顶住这一丝威压，与圣人对视，看似平静出言的玄奘，究竟正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不自觉的，无支祁双手都已经攥紧了。 他知道，能顶住圣人威压，一字一顿讲出的话。 九成九是真实不虚、发自内心的。 除非那法名玄奘的僧人，其实是一个城府深到极点，敢于为了更大的利益，拼上性命去撒谎的枭雄人物。 无支祁不信，通天道人显然也排除了这种可能。 所以那一丝威压很快就消失了。 玄奘的身子晃了晃，但却并未跌倒。 “通天圣人，不知小僧如此表现，可还算得上是过关了？” 抹去嘴角的血迹，喘匀气息，玄奘双手合十，轻舒一口气后问道。 “过关？”通天道人摇头一笑。 “若非截教已散，或许今日，贫道还想再收一位弟子。 试试那位已入西方佛门的多宝小徒，如今会作何反应呢。” 玄奘闻言，几乎是立刻压住了心底，本能的想要顺杆爬，叛了佛门转投截教的冲动。 如今天地量劫刚起，真正的凶险还远未到来。 身为取经人，玄奘自知身份特殊，不是真的仗着有圣人撑场，就能嚣张跋扈、胡作非为的。 他宁可在量劫中，与佛门斗智斗勇，慢慢将其拖入水下。 也不想图一时舒心畅快，将刚有复苏之象的道门截教，牵扯进量劫泥潭当中。 所以，玄奘转而手指天空，疑惑发问。 “小僧听闻，如今玉皇大天尊动用造化玉碟令，召集群仙神佛入凌霄宝殿议事。 想必不少昔日截教弟子，还有费心竭力，维护截教道统的无当圣母娘娘，他们应该都已齐聚九重天。 通天道长何不入天庭，与故人重逢相见，也正好向这洪荒三界宣布，您已复出归来的消息？” “不去，不去！” 通天也瞥了一眼天空，却冷笑两声，随后就是连连摆手加摇头。 “去了天庭，说不得还会见到元始那厮，阴阳怪气、摆臭脸。 贫道没心情再和他吵架了，就让他在上面显摆去吧。” 好像是一不注意，回想起了什么特别嫌恶的记忆似的。 通天圣人正欲转身看向别处，却在无意间，突然注意到了一件反常之事。 由于先前释放出的威压，此时通天身边数十米范围内，早已是乱石碎裂、焦木尽折。 但奇怪的是，就在这一片圣人威压碾过的区域内。 唯独那棵早已被烧灼焦黑，却仍存一线生机，还长出一片细小新绿的老树。 依旧分毫未损的立于原地。 仿佛先前凝做实质的圣人威压，从来都没有落到过它的树干上一样。 甚至那枝头的新绿旁，就在这短短三言两语之间，竟然还又长出了一片拇指大的小叶片…… 第170章 涤净花果展新颜(六) 通天道人注意到了这棵，焦黑老树的反常。 玄奘就在他旁边，自然也发现了此树的不同寻常之处。 不过与通天道人的惊疑与困惑不同。 玄奘则是眼睛一亮，他显然已经联想起些什么了。 “小和尚，难道你知晓此树，为何历经天火重压，却能不倒不死？” 通天道人疑惑的看向玄奘。 似乎是想从他那双眼发亮，紧盯枯焦老树的视线中，读出更多的信息。 然而，玄奘却在此时双手合十，面向枯焦老树，恭敬行礼。 而后，反倒扯了一句佛门偈语，闭目叹道。 “不可说，不可说……若是说出来，恐怕坏了道长的机缘，小僧可就百死莫赎了。” 留下这句话，玄奘见那通天道人，显然是仍旧不肯罢休。 只能再补充道。 “道长先前曾说，太清圣人认为，是小僧帮助女娲娘娘解开了心结。 但在小僧看来，或许是女娲娘娘看清了自己的心结，所以才寻到了解开的方法。 如今机缘已至，若道长也能看清心结，小僧有幸亲眼见证，也算是一份功德了。” 玄奘面对身前的焦黑枯树，脚下，却是主动退后了十几步。 即使内心激动不已，但玄奘却仍旧忍住了靠近的冲动。 他知道，毫无疑问…… 菩提祖师，又一次出手相助了。 作为代表着一切众生，囊括道祖、魔祖，甚至创世盘古本心的，某种超维存在。 菩提祖师出手相助的方式，往往看似合理，却又实则在合理中透着不同寻常。 好像触手可及。 但若不得其法，甚至可能连注意到的机会都没有。 就像上次在五行山时。 如果玄奘没有跑前跑后，在山上做了他能够想到的所有布置，如果孙猴子心中仍有迟疑，没能全力以赴。 那么最后，那棵潜藏在拇指峰上的菩提树幼苗，就连生长起来的机会都没有。 这次也是一样。 如果通天圣人就只是暗中观察，并不现身相见。 或者现身后，却自持圣人身份。 与玄奘不深不浅的闲扯些场面话，或者随口指点两句，之后飘然而去。 那么这棵不知自何时起，便出现在此处的枯焦老树。 无论是通天圣人还是玄奘自己，都是绝对注意不到的。 而这正是，玄妙之所在。 唯有修行求道者，自愿问询本心所在时，本心给予他的暗示与指点，才有可能会被注意到。 若是修行求道者，只愿寻求神通术法，攫取资源提升实力，完全不去顾及其他。 那么无论他自己的本心，努力给出多少暗示和提醒。 他都会听之不闻、视若无睹，只信眼前表象，一条路走到黑。 思之及此，仿若福至心灵一般。 玄奘忽而自言自语着，低声笑叹道。 “难！难！难！道最玄，莫把金丹作等闲。不遇至人传妙诀，空言口困舌头干……” 叹后，抬头再看向这棵枯焦老树时。 玄奘眼中，已经没了片刻之前的兴奋与渴望。 的确，玄奘与猴子一样，都想要尽可能的抓住机会。 再访灵台方寸山，再见须菩提祖师。 但自从不久前，他刚刚试图兵行险棋、投机取巧，借用六根清净竹之便，强行探索本心。 结果却被现实打脸，一头扎进了反派老巢中，直接见到了灭世黑莲。 不仅差点害死自己，还险些将猴子也拖入危境。 而此时，出现在通天道人眼前的这棵老树，恐怕也是人家在紫霄宫中，闭关苦思千年。 才终于探求到的一丝提示、一丝转机。 若是他玄奘，为了自己能再度面见须菩提，所以就趁着通天道人反应过来之前，出言设局争夺机缘。 恐怕下场，不仅会断送了别人的转机，自己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同样的错误，即使是表面上看起来，再诱人。 玄奘也只能凭毅力忍住冲动，绝不再犯第二次。 见玄奘打定主意，不再多言，通天道人也未强求一个解释。 他绕着枯焦老树转了一圈，拍了拍树干，随后却摇了摇头。 “三清之中，最不擅长悟道的就是我。与其劳心费神，不如出手一试。 这棵枯树若真是贫道的机缘，那就别怪贫道亲自来感受一下，究竟有何玄奇了！” 青衣道人霍然站定，右手两指一并。 一道似虚似实的剑影，竟卷携着风势，于指尖凭空凝聚成型。 下一秒，在玄奘双手抱头，似异界前世名画《呐喊》中那样，几乎要尖叫出来的惊恐注视之下。 通天道人面对眼前枯树，和心中疑惑，直接选择了最为简明果断的方式——以剑斩之！ 哗啦啦…… 剑锋扫过，焦枯老树的形体一阵模糊，随后竟犹如青烟般消散开来。 无论是焦黑的树干，还是树冠之上零星的几点新绿，此时皆已无影无踪。 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似的。 正当玄奘被通天圣人的举动惊住，以为他把大好的机缘，全搞砸了的时候。 通天圣人的动作，却是顿住了。 他若有所思般沉默片刻，最后更是在老树消失的地方，直接席地而坐，闭眼入定。 转眼间，就进入到了物我两忘、玄而又玄的境界之中。 只将自身斩出的善尸，从本体内分离而出。 化作一位白发苍苍，但却精神矍铄、神采奕奕的华服老者，缓步走到了玄奘身边。 “小和尚不必惊讶，不同的修道者，自有不同的求道方式。 而大道殊途同归，手段不同但目的相同。接下来，可能就是得稍微花些时间罢了。” 玄奘点点头，托住自己那已经脱臼的下巴，猛地向上一顶。 而后才抹了抹额头上，惊出的冷汗，尴尬一笑道。 “原……原来如此，是小僧大惊小怪，贻笑大方了，哈哈。” 对面的老道长也随着笑道。 “确实如此！你这小和尚，满打满算也就只随无当学了三年，不懂的东西还很多呢！ 不知道你还想要学些什么，若是老夫也有涉猎，必会将所知倾囊相授。 玄奘小和尚，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吧。” 玄奘闻言，双眼再次一亮，毫不谦虚推脱的直接应道。 “这段时间，小僧想要精修金蝉神通，认真修习炼器之术。不知通天道长可否……” 通天善尸所化的老道哈哈一笑。 “你这小和尚，运气倒是不错。炼器之法，正是贫道专长之一，你若能学，我便能教！” 玄奘面上顿时喜色更浓。 但却也没忘将站在他身后，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无支祁，拽到了通天善尸面前。 “还想向道长请教，小僧这位猴族大哥，他的修行天赋如何？是否有幸，也能得到前辈指点？” 第171章 涤净花果展新颜(七) 学习炼器之术自然重要。 但在那之前，总得收拾出一片合适的场地，才方便撸起袖子加油干。 此时的花果山，还是一片近乎废墟焦土般的模样。 零散从山林中，找到的一些懵懂小兽，无论鼠兔獐鹿、孤鹰野雀，各个毛如杂草、瘦若枯柴。 而仅存的那十几只小猴老猴，更是各个如秸秆，浑身猴毛斑秃不均，干枯犹如荒草。 看的同为猴属的无支祁一阵阵心疼。 都说一个地方的生态环境，是动植物相互作用，共荣共生共长的结果。 花果山虽然已被天火焚尽，但五百年后的今天，这里能有小兽顽强生存，就已证明生机未绝。 甚至，这一缕生机能维持下来，就有这些灵智未开的小兽，于此艰难求生的一份功劳。 就算是为了这一份功劳，玄奘也准备回报一番。 从念珠空间中取出一口低级法器大鼎，加清水白米，下方生火熬至软烂。 再将一些寻常灵果、灵植捣碎，搅入其中，稍加些水继续熬制。 很快，混合着果香与米香的味道，就已经从大鼎中飘出来了。 周围原本无精打采，甚至被抓在手里，都挣扎不动两下的小猴小兔、小雀小鹿，闻到味后，几乎是凭本能般凑了过来。 如果不是大鼎正烫，它们都已经忍不住要跳上来，把头埋进粥里猛吞了。 玄奘用手拖住一只饿急了，跳到大鼎边缘，结果却被烫的吱吱叫的小猴。 摸摸头，而后将一小勺粥汤吹凉，给它喂了下去。 小猴顿时露出了一脸享受的样子，探着头，又想要再喝。 但玄奘却将它放到了旁边的石头上，戳戳脑袋，让它好好等着。 不是玄奘小气，实在是这粥中的灵果，对于玄奘而言虽然只是寻常。 但对于这些灵智未开的小动物来说，却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大补了。 即使是用粥冲淡一些，对于这些长期营养不良，虚不受补的小家伙而言，想要彻底消化也有点困难。 等稍后熬好了，玄奘还打算再稀释一些呢。 刚才小猴喝下的那一小勺，已经能算是“浓缩营养液”，足够保证它三四天不饿。 玄奘还担心，等会儿开始发粥的时候，这只小猴是不是已经撑到翻肚皮了。 再伸手挡下天空中盘旋的一只小雀，拦下一头探着脖子，直往大鼎上凑的梅花鹿。 玄奘将立在身边的九环锡杖举起，轻轻一摇。 稍稍灌入了些许法力，九环碰撞，发出一阵略显刺耳的金属敲击声。 围在大鼎旁的大小家伙们，都被吓得一抖，原本稍有些失控的场面，立刻平稳了下来。 无支祁根据玄奘的描述，帮忙去了一趟已经枯水了的水帘洞，将旧日猴子们宴饮时用的石槽、石碗都拿了过来。 接下来等粥熬好，就是稀释、分发。 好奇心作祟，水猿无支祁也给自己盛了一碗，结果却是喝的寡淡无味，直撇嘴。 这是当然的，粥里那点灵气，对于他这个大罗金仙而言，自然与喝水差不多。 让玄奘稍感意外的是，通天道人的善尸，那位须发皆白的华服老道人。 他看见玄奘正在做的事后，既没有避而远之，也没有只是在旁观望。 他竟然没有半点圣人架子的，直接参与了进来。 帮着玄奘，给周围的小动物盛粥、送粥。 还时不时的指点玄奘，哪些小家伙已经喝过一次，哪些还饿着肚子。 喂过这里的小动物，玄奘计划的下一步，就是花果山生态环境——初步恢复计划！ 天火烧过的灰烬，那也是灰烬。 虽说放火烧山、牢底坐穿，但毕竟是五百年前的事情了，天庭也不可能自己罚自己。 但留下的满山草木灰，这可都是热性速效肥，质地疏松，含有植物所需的多种矿物质元素。? 只需要用些许水属性法力，将灰烬中残余的天火灼气散去，就能立刻投入使用。 这个活理所当然的，就交给水猿大圣来完成了。 趁着无支祁运用他的水属性神通，满山遍野忙活的时候。 玄奘琢磨片刻，就地取了些还算完好、结实的木料，给露天席地而坐的通天圣人本体，搭了个小木棚。 随后才颠颠的，去找到他老人家的善尸，提出要求。 虽然之前已与圣人有言在先，说就留在这花果山上，有什么事都先等孙猴子回来再说。 但猴子上天去寻四废星君袁洪，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这边恐怕还得耐心等上一段时间呢。 而且现在，反正已经与通天圣人将事情说开了，玄奘的心思自然也活络了起来。 既然要重整花果山，恢复生态环境，仅靠无支祁一个水猿显然是不够的。 他的一身御水神通，绝大多数都是战斗用的。 真要灌水浇地、滋润万物，玄奘感觉，还是龙族那边更专业一些。 特别是当玄奘走过一段山路，也来到那心向往之已久的水帘洞前，却不见一丝流水的时候。 入眼皆是嶙峋崖壁，以及一处开辟在崖壁上，无遮无挡的山洞。 洞前尽是荒芜的枯草，折断的焦木。 洞内玄奘暂时没进去看，就是感觉视觉冲击力太强，和心中想象的美景差距太大。 若要花果山尽快恢复，还是得请龙族过来帮点忙…… 通天圣人的善尸，也没有为难玄奘。 甚至还主动帮忙，直接用一个传音神通，将玄奘的协助请求传到了东海龙宫。 或许是因为圣人撑场，或许是因为猴子的余威。 玄奘只稍等了片刻，就见那海上翻波起浪。 东海龙王敖广，他竟然带着数千水族分开水面，现身亲至花果山前。 远远看去，海面上那一排排的蟹钳、虾头、鱼脑袋，迅速从翻滚不休的水面中浮现。 如果忽略掉它们都拿着武器的话，那场面，简直就像是…… 清汤海鲜锅，水刚烧开…… 玄奘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换上一张笑脸迎了过去。 与那人身龙首，身披蓝金色华服，头戴珠玉冠冕的老龙王讲起了客套话。 玄奘与老龙王敖广，也曾经在祖龙之魂的牵线下，有过一面之缘。 见了面，至少相互认识。 本来玄奘还有些担心，如果劳烦东海龙族给花果山降雨，天庭那边会不会有意见。 但一聊玄奘才明白。 的确，如果没有天庭下旨，龙族就不能随便降雨。 但这种事情，其实……也是有操作空间的。 不能降雨，但是却可以“喷水”呀！ 而且如果仅仅只是花果山这一处，目前并无人族、妖族居住的东海海岛，天庭也没那么多精力去管。 于是很快，十几条从属东海龙宫的蛟、龙，从海水中探出头来。 口中喷出数千米高的庞大水柱，在天空中划出一条条高高的弧线。 水柱转着圈，最终洒落在花果山上。 飞速洗去了天火残留下来的灼气，也在山顶的高空中画出一道明艳的彩虹。 玄奘抬头望着这片景色，心下激动不已，甚至已经开始畅想花果山恢复昔日美景的画面了。 也正因此，玄奘并没有注意到…… 当水猿大圣无支祁，第一次见到那位态度和气，实力不过金仙境界，千年以来，始终在满天神佛面前，点头哈腰的东海龙王敖广时。 他一双金瞳中难掩震惊之色，几乎差点都要叫出来了。 “是，是你这条应……！你竟然就是东海龙王？！ 那只金毛猴子的如意金箍棒，定海神针，难道说——！” “嘘……” 东海老龙弓着背，缓步来到无支祁面前。 也以故友久别重逢，满心欢喜的语气，声音略显沙哑的呵呵笑道。 “恭喜水猿大圣，终脱淮水封困、重获自由。 不过有些事情，时机未到，还请暂时替小龙保密。 此事受命于火云洞诸位，龙族与人族的未来，皆系于此。 待那猴儿真正掌握铁棍内的力量时，一切，自会见得分晓。” 第172章 涤净花果展新颜(八) 猴子承认，见到那座被天火焚成一片焦土，已经面目全非的花果山。 他确实是被气的，一下子失去理智了。 满脑子都是灌江口中，放火烧山的二郎杨戬。 尤其是那个欺骗他说，花果山猴子猴孙与一众小妖都安全。 五哥猕猴王的转世小猴，已经和大家生活在一起，不用担心的六哥禺狨王袁洪。 猴子甚至都有种，想要在找到他的四废星君府后，一句话都不说，先照他脑袋上来一棍子的冲动。 但是，回想起临行前，玄奘劝他的那些话。 花果山确实是被烧了，而且五百年无人打理，一直荒废至今。 但当初大战已至白热，烧山这种事情，显然也不是那杨二郎、四废星君袁洪能阻挡的。 至于后来五百年无人打理，这事的确反常，但却未必就没有其他隐情。 特别是玄奘提到，整座花果山中，没有一只妖兽存在的这个疑点。 当初的花果山，除了那各有称号的七大圣之外。 还另有七十二洞妖王，及其洞内数万小妖汇聚，声势不可谓不大。 就算那天兵天将放火烧山后，将整座花果山海岛，外加周边方圆数千里巡查一遍。 再将所有见到的妖族，尽数送去轮回转世。 也不可能真的做到如今，这般一个不剩的地步。 当然，那七十二洞妖王及其麾下小妖，也不都是忠心耿耿，保护花果山的。 甚至有可能半数以上，都是些平时酒量大，遇事腿脚快的家伙。 当初在与天兵天将激战之前，有狮驼王半夜不告而别，偷偷溜走的消息传出后。 七十二洞妖王，也已经逃跑一小半了。 猴子心里清楚，这些早早逃了的妖王妖众，日后就算再见也肯定会装着不认识。 期待他们在自己被压五行山后，回到花果山收拾残局，根本不现实。 但同样，当年那些愿意随着一起，与天庭拼一把的妖众。 天庭没有精力将它们一一斩尽杀绝。 所以其实，整座花果山彻底化作焦土，空无一妖的情况，反而意味着。 眼前所见情形的背后，应该是已经有谁在插手了。 想明白这些事情后，虽然心中依旧火大，但相比于刚离开花果山时，猴子已经冷静下来不少了。 但在思考中，猴子却仍旧是黑着一张脸。 一副“我要来找茬”的样子，径直穿过南天门。 而后从一重天开始，一路向上而去。 镇守南天门的增长天王，以及马赵温关四元帅，他们见到猴子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后。 一个个都没敢当面开口，直接就当没看见，将猴子放过去了。 小心注意着猴子走远了。 这才取出符篆玉简，急急忙忙的向上通报。 而此时的天庭中，自从玉帝发出造化玉碟令，召集三界群仙聚集凌霄宝殿开始。 到现在，群仙依旧正在陆陆续续、零零散散、慢慢悠悠的往凌霄宝殿赶。 之所以如此之慢，一是因为天地时差较大。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人间都过去几个月了，天上也就刚刚几个小时。 二则是因为，此次玉帝凭造化玉碟令发起的天庭集会，情况与往常大不相同。 造化玉碟令上所言，相当于道祖鸿钧开口，相当于是天庭代天道下令。 理论上说，只要名字被写在了玉碟令上，即使是圣人也必须应召而来。 其余各路神仙，就更是得自己掂量掂量，有多大的底蕴敢放天道“鸽子”了。 而这次，玉皇大天尊录在造化玉碟令上的神仙，格外之多。 紫霄宫六圣之名，皆在其上。 西方佛门、道门阐教，还有天庭四御、五方五老，但凡有些实力、名气的，一律上了造化玉碟令。 这等规模，即使是最出名的蟠桃盛会，也远无法与之媲美。 而召集的人员规模一大，自然就有一慢、一乱两大麻烦，随之而至。 且不论那些佛道门下，并未在天庭挂职，每日都沉迷闭关修炼，突破境界的仙神修行者。 即使是在天庭挂职的，大多也是各自依仗后台，对天庭的要求爱搭不理。 是宣也不听、调也不听。 尤其在封神量劫之后，道门阐教一家独大。 凡是不入西方佛门的修行者，皆会在阐教中给自己寻个后台。 有元始圣人撑场面、当靠山，谁还会在意那个什么，像个笑话似的三界共主。 五百年前，四御之一的紫微大帝，他就是当时天庭核心高层中，与阐教关系越走越近的那个。 他在接到玉皇大天尊的护驾诏书后，就没太当回事，只打发了北极四圣，先过去看看情况。 能如灌江口二郎显圣真君那般，认认真真，说听调不听宣，就真听调不听宣的。 在天庭方面看来，已经能算是模范神仙了。 这些天庭的挂名神仙，平日里都懒散惯了，今日一朝听闻造化玉碟令出。 心中虽然也知道重要，但落在行动上，却是想快也快不了多少。 如今拖了许久，也依旧没能完全到齐。 而慢之后，接下来让众多天兵天将们头大的，就是那一个乱字了。 此时，大人物们都已经先一步进了凌霄宝殿。 剩余品级不够，或者被门中长辈拉来见世面的仙神，则聚集在了宝殿外的广场上。 这广场虽然也修的是雕栏玉砌，头顶仙霞阵阵，脚下白云片片。 将仙家的缥缈和天庭的威严，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 但广场上的群仙，却已是乱作一团。 平日里在佛门、阐教之中，有师尊庇护，出身不凡、血脉各异的天之骄子们，今天可是遭大罪了。 佛门那边还罢，大多能闭目入定，安安静静的。 他们知道，门中那位以一敌二，连败接引准提两位圣人，凭铁腕手段，重整灵山的如来佛祖。 此时就在凌霄宝殿内。 他们不惧什么玉皇大帝。 但对于如来佛祖……佛门之中，但凡不聋不瞎不傻的，此时都自觉收敛的很好。 而自从封神后发展至今，人员结构已经极度冗杂的道门阐教，就做不到这种程度了。 阐教讲究顺天而行，一切众生，皆有天命既定。 最看重的，自然也是等级层次、天赋跟脚、身份血脉。 而今天，他们被迫聚集在广场上，有朋友重逢，自然就有宿敌见面。 各种相互讥讽、阴阳怪气，甚至是恶语相向的声音，乱七八糟的交杂在一起。 不仔细听的话，感觉上如同凡间的骡马市场一样，嘈嘈杂杂的混成一片。 更让阐教门徒中，部分“青年才俊”们不满的，还是那些在殿外广场上，维护秩序的天兵天将。 这些天兵天将们，有人类修行成仙的，也有精怪成仙的。 天庭方面，在人员选拔任用上，并不太在乎跟脚身份方面的差别。 平日里，天庭考虑尊重和避嫌。 在召集阐教门人前往凌霄宝殿时，都会暂时撤下外族天兵，换成人族天兵维护秩序。 但今天却不知怎的，在凌霄宝殿外执勤的天兵天将，大多都是精怪成仙。 这落到部分阐教门人眼里。 就和眼见一群劣等坐骑，竟身穿仙甲，人模人样的巡逻一样。 甚至，它们还敢走上前来，拦住阐教修行者，在凌霄宝殿前维护广场秩序？ “你也不瞧瞧，你自己的本体是个什么东西？不知羞耻的贱畜，也配与我讲话？！” “这天庭也是无人可用，竟招来些披毛戴角之辈凑数，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是羞辱！这是天庭故意找些下贱货当差，羞辱我阐教门人！” “什么玉皇大天尊，也太嚣张了！没有我阐教支持，他真以为这个三界共主他能做得下去？！” “我看天庭也是翅膀硬了！就算是按下界时间来算，封神也才过去不到两千年。 这天庭，居然就敢如此藐视我等圣人门徒？简直是没把元始圣人放在眼里！” 随着时间流逝，诸如此类的议论声、怒骂声，不绝于耳，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但就在此时，一道架云而至的金光，完全无视了九重天内，不得腾云御空的天规，迅速从远方飞遁而来。 身影最终停在了凌霄宝殿外，这片聚集着众多仙佛修士的广场上空。 所有仙神刚刚抬起头，一道道目光中，还透着三分没有反应过来的茫然感。 那道站在上空，显然并非人族的身影，已经伸出了他布满金毛的猴爪，指着下方群仙大喝道。 “四废星君袁洪何在？！快点滚出来，给俺老孙把事情解释清楚！” 第173章 涤净花果展新颜(九) 猴哥一声喝问落下，凌霄宝殿前的宽阔广场上，群仙人人仰面，但却鸦雀无声…… 来自佛门的诸多武僧、罗汉，他们在见到猴子的下一秒，就紧张了起来。 一个个暗中退远，隐于阐教门人身后，闭目诵经，全当是根本就没有看见。 他们实际上，也并不清楚那只手握金箍乌铁棍，一身明黄色僧衣的金毛猴子，到底有何不同。 但他们知道，那猴子刚刚从五行山中脱困，是取经人，金蝉子转世之徒。 取经人，那可是与量劫牵扯最深的核心人物。 大罗金仙以下，与那僧人多说一句话，冥冥中都有可能被卷入量劫。 除了那些修行进入瓶颈，晋升无望、仙途受阻的家伙，会想着参与量劫，险中求富贵以外。 但凡是个仍有潜力的修行者，谁不以自身为重，有几个愿意被拖入量劫之中，平白遭难？ 所以现在，见到那只拜取经人为师的猴子徒弟。 对于佛门中人而言，简直就像是见到了一个，四处散播量劫因果的污染源。 又如何不懂退避三舍，远离麻烦的道理。 但对于道门阐教中，那些年轻一辈的弟子而言，情况就得另当别论了。 作为上次封神量劫中，明面上的最大获益方，不少阐教门人都将量劫视作巨大的机缘。 尤其是那些，没有真正经历过量劫的年轻弟子。 他们只从师长、前辈那里听说过量劫。只见过那些前辈师长们，从量劫中捞的盆满钵满。 却从未亲眼见识过量劫的恐怖，心中自然缺少敬畏。 尤其是经历了封神量劫，阐截之争，道门两教手足相残、生死相向的惨剧之后。 阐教之中，不少真正有实力、有见识的门人，都因为各种原因，选择了弃道从佛，或者从此隐遁世间。 而眼见封神后，道门阐教势大。 各类善钻营、懂内斗的修行投机者，为求圣人庇护、为分大教利好，则成群结队的加入阐教。 经过千年发展之后，如今的阐教，已经变得愈发庞大、愈发臃肿。 同为阐教门下，又衍生出各类派系。 他们挖空心思，各自依据各自的需要，重新解释阐教教义。 标榜自身为正统、奉天而行，贬低他人是外道、逆天行事，充分利用手中资源，相互拉踩、相互倾轧、相互恶斗。 好勇斗狠者众、静心修道者稀；见识短浅者多、目光长远者少。 至于五百年前那场，同样是一只猴子引发的大闹天宫。 在绝大多数阐教门人眼里，那不过是天庭在演戏卖惨、在阴谋设局。 想要从佛门、阐教中搞来更多好处，争取更多援助罢了。 一只养马的猴子，能有多大本事？ 所以此时，整个殿前广场上的阐教门人中，除了极个别年长修士拉住了门下小辈外。 大多数年轻一辈的阐教门徒，看向猴哥时的眼神，已经愈发不善。 甚至个别门人，见到一只猴子竟无视天规，立于众仙头顶，还嚣张出言要让谁滚出来。 一个个已经被气的是面红耳赤、咬牙切齿。 “哪里来的畜生，如此不懂规矩！你们这些天兵不管吗？” “这天庭，竟已堕落到如此地步了吗？任凭一只猴子在此叫嚣？！” “我们是来参加玉皇朝会的，不是来猴山看戏的！贱畜！还不滚下来受死！” 殿外广场上，指着上方那只身穿僧衣的猴子，怒声斥责叫骂的阐教仙人越来越多。 而猴哥因为心中惦记着花果山的事，根本就没认真去听下方的嘈杂声。 稍待片刻，确定下方广场上那一片人头攒动中，并没有四废星君袁洪的身影后。 他这就准备直接走人，驾起筋斗云，前往九重天之上的更高处了。 四废星君府，本来就不在九重天。 刚才猴子只是在一路向上的过程中，偶尔见到凌霄宝殿外，聚着一群也不知在干什么的神仙。 想着万一那袁洪就在其中，自己飞去四废星君府后，还得再回来找人，岂不是绕了远路？ 所以顺口就冲着下方群仙，大喊了一嗓子。 见广场上吵吵嚷嚷，却没人站出来，猴哥也不想在这聒噪之处浪费时间。 然而就在此时，却听下方有谁一声怒斥道。 “你们天庭不管，我阐教来管！ 一只官封弼马温的猴子，还早被罢免了，有什么可嚣张的？！ 今天有我阐教紫微派门人在，就定要让此猴知道，什么是规矩！” 伴随这声怒斥，一道红褐色的锁链，陡然从一道人的宽袖中射出。 犹如一条灵蛇似的，在天空中极速盘旋而上。 看那个架势，完全就是要一举功成，直接将猴哥捆个结实。 而看似并无防备的猴子，却是突然转身，一把就将那条锁链抓在了手里。 猴哥，他听到了…… 即使是下方的叫嚣声再嘈杂，即使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认真去听。 但是，当那道人提起“弼马温”这三个字时，猴子就已经在第一时间，将他盯紧了。 眼见猴子一把抓住锁链，那道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心中确是不惊反喜。 眼底，甚至闪过了一丝奸计得逞后的快意之色。 他的这根锁链可不一般。 当初他费尽心机，付出极大代价，才从兜率宫金银童子手中，搞到了些许八卦炉灰。 将炉灰锻造炼化进这条锁链后，那六丁神火残余下来的灼焰之毒，也就附着在了锁链上。 太乙金仙以下修士，但凡稍有接触就会立刻中毒，战力大损。 所以每次与人斗法对敌时，这位道人都会冷不防的抛出锁链。 若是对方修为不济，被锁链缠住，自然再无反抗之力。 若是对方实力强大，就有可能会嚣张大意，下意识伸手抓住锁链，以此彰显自身的强大。 如此，对手同样会遭火毒侵蚀。 凭借这件看似普通，实则不凡的火毒之器。 那自称阐教紫微派的道人，曾经多次以弱胜强，在不利的战局中逆势反杀，最后赢家通吃、占据对方所有。 而此时，见猴妖体内才聚五气，修为不过金仙境，竟然就敢出手抓住锁链。 道人自知，他已经在搏杀中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又如何能不欣喜？ 披毛戴角的畜生罢了，若是识相，收了当个看守洞府的妖兽。 若是不识相，直接就地格杀！ 取其毛皮骨骼，挖其体内妖丹，也算没有白忙活一场。 而且，是这只身穿僧衣的猴妖，在九重天内御空飞行，坏了天规在先。 事后无论是佛门，还是天庭那边都没有理由找他的麻烦。 然而刚刚念及至此，这紫微派道人，却又感觉不太对劲了。 锁链那一头传来的力量，不仅并无减弱的趋势，反而还在一直增强。 力道之大，道人已经开始有点站不稳了。 难道那猴妖，并没有被炉灰中，残余的六丁神火之毒侵蚀？ 但这怎么可能…… 那猴妖的修为，明明就只是金仙境界，道人发誓他绝对没有看错。 否则，他又怎么会主动当这个出头鸟？ 下一秒，锁链另一头忽有大力传来。 道人完全无法抵御，直接就被手中锁链扯上天空，身体失控般，径直向那猴妖撞了过去。 他想要松手，想要放弃自己的锁链法宝，尽快脱身。 但是一动手指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就好像是被吸在锁链上一样，根本就动不了…… 直到此时，这阐教紫微派的道人才意识到，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了。 那猴妖只是运转法力，就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主动，反向压制住了自己。 求饶！惹到大人物了，必须赶快求饶！ 道人在心中惊恐大喊。 但是还不待他开口，一只覆盖着金色猴毛的拳头，已经在他的视野中迅速放大，遮蔽了一切。 嘭——！ 在殿外群仙修士的注视之下，只听一声闷响，而后便是鲜血四溅。 一具周身染血的无头尸体，连带着一条破破烂烂的锁链，先后砸在广场上。 掀起一大片染上猩红的云雾，撞碎了不知道多少块玉砖。 “小小毛神，也敢在你孙爷爷面前卖弄！？留你一道真灵，投胎转世去吧！” 手腕一抖，甩掉了粘在猴毛上的鲜血。 猴子单手潇洒叉腰，放声大笑。 笑靥中，不忘向下方群仙，龇露出他尖锐的獠牙，颇有挑衅意味。 这豪放不羁的笑声，不仅回荡在九重天的每一个角落，更是穿透了凌霄宝殿那庄严之门。 殿内，一位手持三宝玉如意、鹤发童颜的老者端坐上首。 老者身披流云纹道袍，轻盈缥缈。 面容虽无怒色，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庄严气势，令人心生敬畏。 即使是玉皇大帝，此刻也侧身立于一旁，眼帘低垂，态度恭敬。 当猴子的笑声，如雷鸣般传入大殿时。 老者的双眸缓缓睁开，目光如炬，还带着三分薄怒。 视线仿佛已穿透殿宇，盯紧了笑声的来源，看清了殿外的猴子…… 第174章 涤净花果展新颜(十) 直到见那无头尸体坠落下来，砸碎玉砖，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凌霄宝殿前，各个义愤填膺的阐教众仙，才终于反应过来。 只当面一拳，就能击碎一位金仙的头颅。 对面那只猴妖，修为必然在太乙金仙境界以上。 不过，太乙金仙又如何，敢对阐教圣人门徒出拳。 而且是这种，一点脸面也不留，直接动手，当面轰碎头颅的野蛮打法。 天大地大，圣人当头，面皮最大。 那位阐教紫微派的修士，虽然实力平平，名声也不算好。 但按照规矩，却是绝对不该，也不能轻易打杀的。 尤其是在天庭凌霄宝殿前，在佛道两教修士前，在众目睽睽之下。 阐教，由元始圣人开创，乃是封神量劫之后的道门魁首，是洪荒三界，第一大教。 大庭广众之下，打杀阐教门人，就相当于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挑衅阐教。 而紫微派，又是归属于阐教门下，由北极紫微大帝暗中支持的道门派系。 北极紫微大帝，身为天庭四御之一，代表的也是天庭的脸面。 所以，在下方群仙看来。 那身穿僧衣的猴妖，不知轻重一拳打出去后，已经直接得罪了天庭与阐教两大势力。 而且是当面打脸。 这就已经是死仇了。 虽说这身穿僧衣的猴子，可能与佛门有所关联，背后不知站着哪位佛菩萨。 虽说这只猴子，只是毁掉了道人的躯壳，并未伤他元神真灵。 而对于天仙而言，肉身躯壳，只不过是一具皮囊。 只要元神完好无伤，那么事后，稍微花费些许代价，就能恢复如初。 但是，对于有圣人坐镇的道门阐教而言，这种当面打脸之事，反而更加恶劣。 眼看着倒在白玉方砖上的无头尸体，鲜血流成一片。 在场的不少阐教门徒，都觉得脸上一阵火烧火燎。 特别是接下来，还不待他们怒喝发难。 又听见头顶，那只猴妖在笑过后，又指着凌霄宝殿道。 “玉帝老官儿！看看你手下的这群毛神，一个个的本事不济、脾气不小。 咋咋呼呼、吵吵嚷嚷，想打不打，又磨磨唧唧的，比之五百年前的天兵天将还不如！ 与俺老孙当年，临时召来凑数的七十二路妖王，也差不了多少嘛，哈哈哈！ 记得勤加练兵，别让这群神仙太过懈怠，找不到北了！ 俺还要找人，就不进去拜见叨扰，耽误你们天庭的正事了，回见！” 遥向着凌霄宝殿，随意的拱拱手、唱个喏。 猴子回身一个筋斗，继续向着天界更高处飞去。 却毫不在意他方才的那一番话，传到下方广场群仙耳中后，已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只见那佛门的罗汉僧侣，一个个的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都撤到了群仙最外围，努力压低自身存在感，一言不发。 而其余道门阐教诸仙，各个咬牙切齿，双目仿佛都能喷出火来。 简直是奇耻大辱！ 一只隐藏修为，稍有道行在身，大约不过太乙金仙境的披毛畜生，竟然敢出言嘲讽他们阐教群仙。 说他们是玉帝的手下？ 说他们，还不如寻常天兵天将？ 说他们和下界，那些披毛带角，湿生卵化的贱畜相差无几？！ 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显然就是没有将阐教，没有将圣人放在眼里！ 这般态度，别说是太乙金仙了，就算是大罗金仙，也绝对不能轻饶！ 死死盯着那猴子离去的方向。 几名阐教之中，修成太乙金仙的佼佼者，已经取出法宝，准备追上去将那猴子打杀掉。 用那贱畜的鲜血，来洗刷片刻之前的耻辱了。 但就在此时，这些阐教的太乙金仙，却看见了一道白光从凌霄宝殿中飞射而出。 直朝那猴子离去的方向，如一道白色闪电般追了上去。 一副若不能命中目标，就绝对不会归返的架势。 而且，那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即使是太乙金仙，也只能勉强看见一道白光，太乙之下，更是连白光都看不清。 唯有大罗境的仙神罗汉，看清了那道白光的本体。 一柄白玉如意。 而且还是三界之中，最出名的那柄白玉如意。 属于道门三清之一，玉清元始天尊的三宝玉如意！ 圣人出手了——！ 凌霄宝殿前的广场之上，绝大多数阐教门徒，心中都是一阵兴奋激动。 在他们心中，那只猴子已经死了、魂飞魄散了。 就算不死，结果恐怕也会比死更惨。 那可是阐教圣人、元始天尊。 他们这些修行者，之所以削尖脑袋，拼了命的也要加入到阐教门下。 为的，就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就是能看到今天这一幕。 早在封神量劫期间，每次阐教后辈遇到强敌时，元始圣人都会想着办法的施以援手。 甚至不惜以圣人之尊，亲自下场，为后辈扫平道路。 以那摆下九曲黄河阵的截教三霄娘娘为例。 她们虽是道门截教的晚辈。 但见自己门下的阐教弟子有难，元始圣人依旧不惜亲自入局。 先抛三宝玉如意，一击轰碎琼霄娘娘的天灵盖。 再取宝盒，将碧霄娘娘收入其中，生生炼化为血水。 以凌厉手段，毫不留情的将琼霄、碧霄两仙子当场击杀后。 剩余一位云霄娘娘，虽被太清圣人所擒，并未取其性命。 但后来，她仍旧被元始圣人拿了去，镇杀在昆仑山麒麟崖下。 让那敢于无视天命，阻碍阐教弟子行事的三霄娘娘，都难逃封神上榜的结局。 此事洪荒诸仙，皆有见证。 各方皆知，加入阐教，就相当于是有了来自圣人的直接庇护。 而元始圣人，本就看重规矩体统，对待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从来不吝辞色。 今日阐教诸仙在天庭凌霄宝殿前，在西方佛门面前，遭了一只野猴的羞辱，圣人至尊又如何能坐得住？ 正当殿前的阐教诸仙，都在等着那只猴子，也如当年琼霄娘娘那般。 被三宝玉如意一击敲碎天灵，从高空坠落而下的时候。 异变再生。 只见那凌霄宝殿上方，忽有一只金色佛手，凭空凝实而出。 那佛手宛如黄金铸就而成，威风赫赫、金光漫天，伴随梵音阵阵，转瞬间便在这九重高天之上传开。 在这只巨型金色佛手面前，整座金碧辉煌的凌霄宝殿，都变得渺小了起来。 一时间，殿前罗汉僧侣，本能般的叩首跪拜，口称世尊。 阐教诸仙抬头仰望佛手掌心，那枚金光灿灿的卍字印记，一个个目光呆滞，恍若神游天外。 天界的整片九重洞天，都仿佛因为这只佛手的出现，在顷刻间化作灵山佛土。 而这只佛手，仅两指伸出轻轻一夹。 就如同捏起一粒白米般，将三宝玉如意困在了指间。 任凭那圣人操控的玉如意，如何挣扎扭动，也是半点都走脱不得。 最后，金色佛手更是稍一用力。 竟直接捏碎了那层，护在三宝玉如意外，由元始圣人布下的法力屏障。 将彻底老实下来，再不挣扎的白玉如意夹在指尖，缓缓缩回到了凌霄宝殿之中…… 第175章 涤净花果展新颜(十一) 凌霄宝殿内。 自从道门元始天尊与西方佛祖如来，双方先后出手的那一瞬间起。 众仙之间，原本正讲着些没有多少营养的客套话，但总体上，还维持着表面和谐的气氛。 也终于是被彻底打破了。 原本宽阔广大，能容万仙入朝觐见，明亮恢弘，可纳群仙云集，上有雕龙画凤、下有彩云铺地的殿堂内。 气氛，却在佛道两位圣人强者的对视之间，逐渐趋于凝重…… 三界之主玉皇大帝，身为此次朝会的发起者，却将大殿上座之位主动让出。 以尊敬与谦让之名，引道门阐教之祖，圣人大能元始天尊落座首席。 而自己则侍立在侧，身边仅佑圣真武、太白金星伴于左右，显得低调且谦逊。 甚至，都有些过于低调。 以至于到了，容易让群仙忽略的地步。 不过也正是这一决定，让殿内众仙家将目光，都集中到了元始圣人，还有大殿中央，那位身披金色袈裟的僧人身上。 除了天庭“四御”，殿内绝大多数仙神，甚至真的已经将玉帝忽略掉了。 而拥有“四御”之名，承担辅佐玉帝之责的四位辅官。 他们各自所站的位置，与他们各自的态度，此时就显得有些微妙了。 南极长生大帝，雷部之主闻仲，额上一只天目半睁半合，与另一位“四御”勾陈大帝，并肩而立、沉默不语。 他们所站的位置，距离玉皇大帝很近，除了真武大帝外，就属他们的距离最近。 隐隐呈现出，从旁拱卫之势，其态度已然不言自明。 至于北极紫微大帝，他一身绣满繁星的黑紫色华服，却是四御之中，距离玉皇大天尊最远的。 反而，与那些聚集在大殿左侧。 以广成子、赤精子等仙长为首，个个衣着鎏金云纹道袍，仙气飘飘的道门阐教众仙很近。 虽也沉默不语，但偶尔瞥向玉皇大天尊的视线中，却并无多少尊重之意。 甚至，最初见那玉帝主动起身，让位于元始圣人的时候。 紫微大帝眼中，还闪过了一丝快意之色。 而这其中因果，早已在天庭，甚至三界其余众多势力中，传的人人皆知了。 在五百年前那场，由一只猴妖引发的闹剧中。 北极紫微大帝因为护驾不利，如今神权已然被架空。 而手下北极四圣之末，佑圣真君。 竟然在那场闹剧中，赢得了玉帝的信任，成为如今的真武大帝。 基本上顶替了他这个“四御”的全部职权，也分走了他在天庭的俸禄。 于是，同样是自从五百年前起，紫微大帝也动用手中资源，主动向阐教示好，与天庭渐行渐远。 时至今日，所谓的“四御”之一，北极紫微大帝，早已名存实亡。 而在阐教中，创立紫微派的北极紫微天尊，名头却是越来越响亮。 今日佛道群仙共聚凌霄宝殿，眼见元始圣人高居上位，阐教门徒个个若春风拂面。 而佛门中，以观音、地藏、普贤、文殊四菩萨为首的众弟子，则居于大殿右侧，一个个沉默不语。 其余隶属天庭的诸位天仙、星君、神只，来自阴司的诸位阎君鬼仙，他们更是站于佛道两方之后。 就如同被边缘化的玉帝一样，缺少存在感。 紫微大帝本以为，今天这次朝会的结果，不过是那位玉皇大天尊的自取其辱罢了。 造化玉碟令出自鸿钧道祖之手，此事不假，但道祖已然与天合道，对世间又还剩下多少威慑力？ 恐怕在那玉帝的设想中，他就没有预料到，真的会有圣人亲赴凌霄宝殿。 如今元始圣人亲至，这场朝会事实上，已经成为了道门阐教的扬威大会。 紫微大帝心中越来越确定，自从五百年前起，他费尽心机，终于靠上阐教这棵大树的决定，将在今天迎来收获。 他将重新夺回自己，在那场猴妖闹剧中失去的一切。 然而接下来，紫微大帝的所有预想，却都在那灵山佛祖的突然发难之下，土崩瓦解了。 凌霄宝殿外，引发五百年前那场闹剧的猴妖，孙悟空，再次现身叫嚣。 虽听说他从五行山下脱身后，拜了一个取经的和尚为师傅，归了西方佛门。 但紫微大帝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 当阐教之主元始圣人，向着那泼猴掷出三宝玉如意后。 大殿中央，身披金色袈裟的灵山佛祖，他竟然真的敢出手阻拦。 显化丈六金身一臂，隔空夺取元始圣人的三宝玉如意，救下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猴子。 而且，他还成功了。 那西方灵山之主，曾经的截教多宝道人。 此刻在实力上，竟然真的更胜道门元始圣人三分。 先前三界传言。 佛祖如来力战西方二圣，致其一死一伤后，强硬重整西方教为佛教。 从此三界将迎来，西方佛法日渐兴盛、东方道门日渐势微的新格局。 依据常识，此事在群仙看来。 不过是那西方二圣，接引准提，耍的小花样罢了。 圣人乃三界顶尖，圣人之下皆为蝼蚁，蝼蚁如何能伤圣人？ 但现在，常识似乎已经被动摇了。 紫微大帝面色阴沉，眼底神色变换不定。 难道那灵山佛祖，他真的找到了不斩三尸、不需鸿蒙紫气加持的成圣之法？！ 不仅是紫微大帝。 此时聚集在凌霄宝殿内的群仙，除了佛门弟子毫不吃惊，视若无睹。 其余皆已是心思百转，各个眼底眸光闪动。 不过，在凌霄宝殿内，这一片肃穆压抑的气氛中。 却有一位神只，最是特立独行。 她完全无视了众仙的紧张压抑，无视了如来与元始，两位圣人之间的目光交锋。 一副彻底放松、惬意的样子，释放出些许法力，令自身轻巧的飘浮在空中。 还不知从哪里，给自己弄来了一张琉璃绒毯月牙椅。 明明身在凌霄宝殿，这处天庭仙神聚集的庄严场合。 她却躺靠在月牙椅上，翘腿而坐，摘了顶上的十二旒冠冕置于手边。 玉面微仰、朱唇轻启。 似乎是已经无聊至极的，反复清点着殿宇顶板上，到底镶嵌了多少颗夜明珠。 偶尔也会向下方瞥视一眼，看看众仙神之间的客套话，到底说完了没有。 直到后来，元始圣人与佛祖如来先后出手，她才略微收回几分面上的慵懒之色。 目光饶有兴趣的，在那一佛一道之间扫来扫去。 但即使是她做出如此，堪称轻佻、无礼之举。 无论是圣人、佛祖，还是凌霄宝殿中的一切仙神菩萨，也没有谁主动出言斥责。 因为，她就是“四御”中的最后那位。 巫妖量劫后以身化轮回，疏解洪荒亡魂怨念，福泽三界众生的祖巫后土。 如今，汇聚海量功德于一身，久居幽冥之地的后土皇地只。 她又盯着下方，佛祖与元始圣人看了一会。 见双方似乎没有怒发冲冠，立刻大打出手的意思后，又自觉无趣，撇撇嘴，继续数起了头顶的夜明珠。 与此同时，高坐上位的原始圣人，终于打破沉默主动开口了。 “你，为何要阻我诛杀那只猴妖？” 元始圣人面无表情，目光之中看似平静，但实则却全是冷意。 而大殿中央，身披金色袈裟的中年僧人，却缓缓托起了手中的三宝玉如意。 首先恭恭敬敬的，将之奉还于元始圣人后，方才用一种，极其平缓温和的语气。 讲出了一段，足以令满殿群仙面色惨白、倒吸冷气，堪称嚣张至极的话。 “圣人误会了，那猴子的本事看似寻常、实则不凡，非我佛门不可降服。 小僧之所以出手阻拦，实是担心圣人您的性命安危。 若是您盲目出手惹怒那猴子，等他回来叫战，恐怕一棍下去，会坏了圣人您的修行。 如此，你那道门阐教中，只恐将再无顶梁之辈。” 第176章 涤净花果展新颜(十二) 驾起筋斗云，破开九重天的边界，进入十重天后继续一路向上。 极速飞驰中，穿过了两重天之间的屏障，猴哥并未注意到那柄追上来的白玉如意。 更没有注意到，佛祖显化丈六金身，凭空凝聚成型的大手。 天界三十六重天，越向上环境越恶劣、灵气越稀薄。 九重天向上，罡风渐如刀锋、剜肉剔骨，赑风掠过渗透魂魄，如遭万蚁啃噬。 但猴子却完全视之为无物，架云腾空，贯穿而过且毫发无伤。 十六重天往上，罡风中再加天火灼烧，高温阵阵。 即使是那幽冥鬼界中，能令百鬼惊惧痛哭的十六层火山地狱，也无法与之相比。 而猴子却手捻避火诀，轻易分开面前层层烈焰，一路畅通无阻，继续向前。 却在这时，忽听耳边有人欣喜高呼。 “哎？！这不是齐天大圣吗！你从五行山下脱困而出了？” 猴子停下腾云，向声音传来处一看。 果真是熟人！ 只见那滚滚烈焰之中，一尊显现三头六臂的巨大法相，正迅速向着中心收敛汇聚。 最终化作一位，面容清秀的少年天神，踏火而来。 正是那： 手持长枪燃烈焰，足登火轮转红光。 玉藕莲花做身骨，灵珠道韵意中藏。 三头六臂神通显，封神劫里威名扬。 名传千古是少年，三坛海会李哪吒。 不料才上天庭，就能巧遇熟人，猴子也面露喜色。 “这不是哪吒三太子吗？五百年不见，似乎长高了不少呀！怎么窝在这堆天火之中？ 俺老孙刚才上来时，见那凌霄宝殿门口群仙汇聚，你怎么不去凑凑热闹？” 哪吒闻言脸色一黑，当即嫌恶道。 “那群老古董聚在一起，都是在转着圈的相互试探。说上十天半个月，也讨论不出些什么来。 而且这次师门那边，还来了很多老不死的家伙，见了就心烦。 还不如在这里，继续借天火之力修炼，等到我的神魂与这幅莲藕之躯完全契合后……” 哪吒转动手中火尖枪，将之化作一枚铁环戴在左手腕上，与右腕上的乾坤圈正好成对。 随后才一扬眉，看向猴哥，似挑衅般笑道。 “到时，我们全力以赴再打一场！” “好好好！嘿嘿，哪吒兄弟既然有意，那俺老孙自当奉陪。” 猴哥嘿嘿一笑。 刚刚满口答应，但转念一想，又改口道。 “不过今日只怕是不行了，俺老孙还急着去找人，改日一定奉陪！” 注意到猴子眼底，那一缕少见的复杂为难之色，哪吒却反而来了兴趣。 他见过猴子发起怒来，只凭一棍，单挑十万天兵天将的样子。 但什么事，能让齐天大圣如此忧虑纠结？ 于是连连追问道。 “不知大圣为何事烦忧？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猴哥心想，他去寻的四废星君袁洪，也是当年的六哥禺狨王。 这事家丑不好外扬。 但皱眉思索片刻，猴哥还是叹了一口气，向哪吒询问道。 “俺老孙许久不上天庭，感觉这里，除了南天门那的几个熟人外，变化也太大了。 想当年，俺在齐天大圣府里没事干，也是与这天界的大小神仙，都混了个面熟的。 但刚才在凌霄宝殿外，那么多的神仙。 俺老孙看了一圈，竟然连一个认识的都没有。 天庭这地方你熟，不知那四废星君府，是否还在原处？” “哦！原来是在纠结这些，你这猴子想多了！哈哈！” 哪吒听完，接着就取出了一块传讯玉符。 似乎是通过神念，与玉符另一边的谁交流了两句。 随后才回过头来，笑着与猴子解释道。 “凌霄宝殿外的那些仙家，大多都是挂名天庭的阐教仙人。 平日里醉心于修行，一般不参与天庭事务，你没见过也很正常！” 说话间，哪吒赤脚向火中一踏。 招来那一对风火轮，缓慢旋转于脚下。 “你要找四废星君袁洪吗？刚才我问过巡视天兵了，不必绕远，他正在府中。 走，我随你一起去！你被压山下的那五百年里，我在这天上都快闷死了。 五行山那边是佛门重地，我们这些天庭的神仙，为了避嫌都不能接近。 也就是袁洪他胆子大，有玉帝亲外甥当后台，才敢偷偷跑过去找你！” 面对意外热情的故友哪吒，原本，猴子还想要再推辞一下。 但听到后面，猴子又缓缓释怀了。 早先玄奘问，为什么他被压在山下时，没有天上的神仙朋友下来看他。 猴子虽然嘴上推说，可能是天上的神仙忙。 可实际上，心中还是有些落差的。 不过，现在他已经明白原因了。 不是天庭中，那些过去的神仙朋友们不来，而是不能来，或者不方便现身。 所以……花果山的惨状，或许的确没有看到的那么简单。 如果在见到六哥后，真的一句话不说，不明情况举棒就打。 猴子闭目微微摇了摇头，将想象中，那样冲动行事的画面打碎。 重新睁开双眼时，猴子只感觉，原本心中的急躁已经平缓下来许多了。 冷静后，猴子发现，事情好像也真的跟着顺了起来。 拜访四废星君府，与六哥重逢。 那袁洪一见猴子，立刻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连连道歉。 原来，他本以为猴子会先送取经人西行，事毕才回花果山。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反正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而且取经之事牵扯佛门、牵扯量劫，所以就想着，等悟空取经功成后，再细说情况不迟。 却不料，猴子与那取经人，半路上竟掉头而返，先去了花果山。 至于猴子最关心的两个问题。 猴子猴孙和当年旧部的去向，还有花果山为何一直荒废，无人收拾。 禺狨王袁洪听了，口中也是直呼冤枉。 当年猴子大闹天宫之事传出，天庭对下界的威慑力，因此大损。 相比于去相信，一只猴妖能单挑天庭。 绝大多数不明真相的妖族都认为，是天庭外强中干，没有实力。 于是，四洲大陆之上的精怪妖族，各个心动意动，都想趁机干一波大事。 而花果山的存在，对于很多妖族而言，就如一座灯塔般明亮，极有吸引力。 所以，在猴子被压山下的那段时间，确保花果山保持一片焦土的状态。 实际上，也是天庭为了维护下界稳定，震慑部分入魔妖邪的手段。 至于花果山中的猴子猴孙、漫山精怪。 在过去的五百年里，也都被陆续转移到梅山上，好好照顾起来了。 如今只需猴子一句话，他们梅山六怪，就能将它们全都送回花果山。 “那还等什么，六哥，快带俺老孙去梅山看看！” 猴子忍不住心中喜意，急的抓耳挠腮，口中不断催促。 “对了，还有你家的杨兄弟，俺老孙与那三只眼，也是五百年未见了。手痒，还想在与他切磋一番呢！” “好！那就由我在前带路，稍后先去灌江口，再往梅山一聚！” 见悟空激动欣喜，袁洪同样也是面露喜色。 同时还不忘向哪吒一抱拳，问道。 “我们这边，稍后有数万妖众需要转移，路程远、人手也暂缺，不知……” “走！反正留在这里也没事，正好去转转！” 心知缺人手不过是借口，本就有心凑热闹的哪吒自然顺势点头，毫不犹豫的一口应下。 于是，当孙猴子、哪吒、二郎神杨戬三人齐聚。 共率领梅山六怪，各自放出法宝，载数万猴属妖众跨越大洲大洋，重归花果山前时。 他们惊讶的发现。 此时的花果山，竟已是焦黑尽去、山泉喷涌，漫山遍野皆有绿意星星点点。 如同一个刚从泥土中发芽的幼苗。 或许过不了多久，便能恢复往日那般植被茂盛、遮天蔽日，奇花异草、争奇斗艳的样子了。 …… 花果山的一处高坡上，玄奘向着空中招了招手。 见到那猴子同样喜气洋洋的回应后，这才放心一笑。 转而看向身边，通天圣人的善尸。 “如何？对于这样的结果，您老人家可还满意？” 华服老者双手负于身后，沉默片刻，忽而笑道。 “也是，你与那猴子的运气能如此之好。未来，老夫或许也会好运一次呢……” 第177章 胆大包天试如意(一) 【第二十一回：胆大包天试如意，引得祸患覆东海】 “是时候，检验多日修行炼器之术的成果了！” 在花果山东海岸，一片广阔的海滩之上。 玄奘一身白色宽袍僧衣，面向大海，如绝顶高手般，负手而立。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前方。 只见那梦幻般的海岸线上，铺展着一片，如绸缎般细腻柔滑的白色沙滩。 沙粒细如精盐、白如落雪。 轻柔而平缓的，逐渐没入湛蓝透亮的海水中。 海浪一次次推起丝绸般的涟漪，缓慢拥抱沙滩，也带来了阵阵微咸而湿润的海风。 “嗯，视野良好，足够宽阔……” 玄奘满意的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 之前听山上的猴妖说，这里还是孙猴子当年，乘着椰壳船出海的地方，相当有纪念意义。 但即使是如此，这片海滩，今天也难逃成为试验场的命运…… 玄奘嘴角微挑，缓缓抬起手。 此时他的五指间，正夹着四颗弹球大小，表面稍显磨砂质感的黑铁小球。 小铁球中，散发出阵阵法力波动。 没错，它们正是玄奘心心念念已久的——如意珠！ 而且从品级上来讲，这四颗黑铁小球如意珠，已经不算低了。 能在后天之列中，超越法器级别，勉强达到下品灵器级。 当初，第一颗灵器级别的黑铁如意珠，被玄奘亲手锻造出来的时候。 即使是通天圣人的善尸瞧见，也被震惊了好一阵子。 不是下品后天灵器级别的如意珠，有多么稀少，有多么难能可贵。 问题，在于速度与材料。 速度是指，玄奘在炼器之道上的学习进步速度。 自从他在通天圣人的指导下，正式踏上炼器之旅的那一刻起。 到今天早上为止，仅仅只过去了十天时间。 玄奘从零起步，从最基础的汇聚真火、抡锤打铁开始，仅仅只用了十天时间，就已经能够铸造出灵器了。 而材料则指的是。 玄奘炼制的这四颗灵器如意珠，使用的材料竟然只是最普通、最普通的凡铁。 没有使用任何灵物、灵材，就只是最普通的凡铁。 当然，是经过神通精炼、剔除杂质，重新整合内部微观粒子结构后的凡铁。 这种进步速度，还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通天教主都曾感叹。 即使是他当年的首徒，最善炼器的多宝道人见了，也得自惭形秽、汗颜无地。 至于为什么能做到如此夸张的地步，玄奘最初认为。 主要原因在于，六翅金蝉赋予他的那两门神通。 熔金锻淬术与金蝉天目。 掌握熔金锻淬术后，无论触摸到什么炼器材料，玄奘都能迅速探明其属性特点。 无论是玄学层面的属性灵蕴特征，还是科学物理层面的，材质、硬度、韧性特征。 甚至在熟练这门神通后，玄奘连材料内部的元素组成、微观粒子排列结构，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在锻造熔炼时，玄奘更是同样能清晰的感知到。 炼器材料在高温高压，或者寒髓冰泉等极端环境下，材料内部属性灵气、粒子结构的实时变化情况。 可以极为精准的掌控好，铸造过程中的每一个，最最细微的小细节。 而凭借金蝉天目，玄奘更是能在法器坯子成型后，铭刻法则阵纹的这一步中，占尽优势。 想要让成品表现出，例如寒冰、喷火、大小变化，甚至强化锋利、坚韧等特性时，依靠的就是铭刻阵纹。 一切后天阵纹，都是古往今来的仙神们，从各类先天阵纹中感悟而来的。 寻常仙神炼器，皆需凭自己的感悟，将阵纹铭刻在器具内外。 阵成，才能算器成。 这个过程对于他们而言，能依靠的唯有经验和感觉，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但是玄奘却不同。 金蝉天目帮助他，看清了器具内的一切法力流动细节。 而后只需要同时发动两大神通，将学来的阵纹刻上去就好。 玄奘甚至感觉，自己这么做，简直就像是在投机取巧，是在作弊。 能够快速入门炼器之道，炼制出灵器，自然是再正常不过了。 然而，对于玄奘的这种想法，通天道人的善尸却摇了摇头。 “没有那么简单，小和尚。自从开天辟地以来，这个世界中诞生过那么多先天神圣。 难道他们中就没有出现过类似，或者比你那六翅金蝉，更强的天赋神通吗？” 圣人善尸戳了戳玄奘额头。 “远古时期，在很多神圣之流眼中，不能直接用于战斗杀戮的神通，基本上都会被忽略掉。 后来，虽然这些神通也得到了部分仙神的重视，但总体上的开发水平，依旧很有限。 我也没想到，你能将这两门神通巧妙结合，娴熟运用在炼器之道上，并取得如此成果。” …… 听过圣人的评价后，玄奘反应了几秒，才逐渐意识到了一点。 难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还是个天才？ 或者说，来自异界前世的知识，与洪荒世界的天赋神通，在自己手中擦出了创意的火花？ 玄奘嘴角又扬起了几分。 看准沙滩上的某个方位，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抛出了第一颗如意珠！ “变！” 嘭的一声，第一颗黑铁如意珠，顺利变形—— 洁白的沙滩上，顿时出现了一把折叠沙滩椅。 之后是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如意珠，接连如意变形。 于是，折叠椅旁又出现了太阳伞、矮方桌，还有一副墨镜。 海滩度假四件套，集结！ “哎呀！真舒服——！” 玄奘带上墨镜，直接往软包折叠椅上一躺，恶狠狠的伸了一个大懒腰。 将近几日来，注意力高度集中，不眠不休锻造各类器坯，又挖空心思，学习、刻录阵纹，积累下的疲惫感驱离体外。 再向旁边伸伸手。 接着就会有花果山中，毛茸茸的小猴妖凑过来。 将它们自制的猴儿果酒酿，给玄奘倒上满满一大杯。 痛饮半杯刚从法术寒窖中取出，还冒着丝丝白色寒烟的低度果酒，玄奘推推墨镜，长舒了一口气。 在花果山四季如春，而且是那种，春末夏初，湿度正好、温度略高。 而且一点也不炎热的阳光下。 玄奘不禁惬意的感叹道。 “生活，果然还是要劳逸结合啊…… 等取经这档子事结束，就在仙猿镇养老、花果山度假。 岂不美哉，岂不美哉啊~” 话说完，摘下脸上的墨镜。 玄奘忽然又微微一愣，随后喃喃自语道。 “大事不妙，刚才那句话，好像立了一个死亡g？啊呸呸……” 正准备连呸三下，但两下之后，他就卡住了。 因为面前的海水，竟在突然间剧烈震颤了起来。 玄奘猛地从沙滩椅上坐起。 接着就见到那海面下，有一道金光与一团阴影，正在相互纠缠中迅速放大，即将冲出海面！ “猴子！无支祁！你们给我换个地方打！” 玄奘气急败坏的指着海面大吼。 但是没有用。 庞然大物冲出海面，在轰鸣中掀起滔天巨浪。 那大浪之高，足有数十米，巍峨宛若城墙一般，将他的声音彻底掩埋在内。 轰隆——！ 巨浪当面砸下。 于是，折叠椅、太阳伞、矮方桌、洁白的沙滩。 连带着玄奘计划表上的半日假期一起，化作为水中浮沫，逐渐远去了…… 第178章 胆大包天试如意(二) 当玄奘钻进如意珠变成的悠波球内，被海水的浮力推上海面。 又慢悠悠的走在海面上，一路走回了满是鱼虾贝类，彻底面目全非的沙滩时。 更远处的深海海面上，猴子与无支祁，这俩竟然还在打。 无支祁就和当时在淮水那边一样，显出了他白头青身的巨猿本体。 右手举着寒冰大锤，左手释放御水神通，化作一层波涛奔涌的屏障，如某种海浪“战甲”般护在周身。 看起来，显然是已经拼尽全力了。 而他的对面，孙猴子因为自己的本体太小，就和普通人类差不多。 想要和大体型的妖族，或先天神圣之属较量时，都得开法天象地，才能战个痛快。 不过无支祁的本体，也不过十丈左右，相当于三十多米。 所以猴子也将自己的法相，压缩到十丈，与无支祁本体差不多大小的程度。 如此，在体型相当的情况下。 根据那些，重新在花果山上安家落户的猴妖所说。 那边的两位猴大王，已经从昨日中午开始，一直打到现在都没有休息过了。 虽然隔得有些远，但玄奘还是眯起眼睛，认真观察了一下战局。 此时无支祁的巨猿本体，仍旧在与猴子的法相对轰，看似威势不弱。 但再用金蝉天目一瞧，玄奘立刻就看出来了。 此时的无支祁，已经完全落入招架防御，被动挨打的局面之中。 若是没有那御水神通时不时地卷起巨浪，大幅分散了金箍棒，当头砸下来的力道。 恐怕无支祁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但即使是这样，随着体内的法力逐渐枯竭，他想要取胜的希望也会越来越渺茫。 孙猴子那边，情况却完全不同。 玄奘凭金蝉天目仔细观察后发现，猴子体内的法力总量，似乎……并没有减少。 更准确的说，是在一边战斗消耗，一边高速恢复。 寻常佛仙神圣之属，唯有打坐休息，或者吸收、吞噬灵物，才能快速恢复法力。 但猴子，即使是他将十丈大小的法天象地，从昨日维持到现在。 那恢复的速度，似乎仍旧比消耗更快几分。 玄奘现在才有点明白了。 为什么猴子他总说，自己的法力很充足，还从来都没有用尽过。 不过截止此时。 玄奘还是认为，猴子的这种高速“回蓝”状态，不可能长时间存在。 应该只是个……临时性的强大buff。 而猴子的蓝条又比较长，所以才会形成一种，类似于无限法力的假象。 真要是长时间、不计消耗的使用，肯定也会耗尽。 然而很快，当玄奘找到一脸凝重的通天圣人善尸，询问情况后才发现。 事情远没有想的那么简单。 半月前，猴子与哪吒三太子、二郎显圣真君，还有梅山六怪，带着数万猴妖、精怪一同返回家乡，重归花果山。 岸边有龙宫水族帮忙，山上有众多妖族相助。 仙猿镇那边，乌巢禅师还化作一只大金乌，将镇中一些不想冬眠的妖族，千里迢迢的送了过来。 询问后玄奘才知道。 原来当时在浮屠山分别后，乌巢禅师找到了仙猿镇，找到了那朵漂浮在潭水中的白色莲花。 但女娲娘娘却并不愿见他，也无意出手助他化解体内劫气。 不过在失落之余，乌巢禅师却又发现。 只要他待在那白色莲花附近，体内劫气就会安安稳稳的，如同不存在了一样。 他认为，女娲娘娘这是在考验他，暗示他留在仙猿镇，好好反思曾经犯下的错误。 乌巢禅师也觉得，不如正好隐居于此。 同时也用自己所剩不多的修为，尽力为小镇居民做些事情。 总有一天，女娲娘娘会引宝莲心灯之力，助他安全化解掉体内的劫气。 于是，告别乌巢禅师之后。 在众多妖族精怪的共同努力下，花果山的生态环境恢复进度，几乎是一天一个新样貌。 眼看一切按计划走上了正轨，玄奘也正式于十天之前，开始在圣人的指导下修习炼器之法。 而就在这十天内。 许久不见的猴子、哪吒、杨戬三位。 他们在叙旧酒喝足了后，接下来会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斗法较量了。 玄奘钻研炼器之地，有通天善尸布下的隔音屏障，他并不清楚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通天圣人见玄奘专心致志，也就没有提前将外面的事告诉他。 所以，玄奘是真的现在才知道。 那猴子，已经保持高强度战斗，至少七天以上了…… 最初与猴子比斗的是哪吒三太子。 那三坛海会大神的修为，正处于太乙金仙巅峰。 据说是吃了灵珠子神魂，与莲藕之身魂体不契的亏，而哪吒为了与孙猴子较量，又偏要修炼人仙道。 所以导致境界晋升缓慢。 不过哪吒的强大之处，并不完全在于修为，还有法宝。 乾坤圈、混天绫、火尖枪、风火轮，斩妖剑、降妖杵、金砖，还有一件能驱使天火的九龙神火罩。 各个威力不凡。 动起手来时，法宝漫天、风火其动，堪称眼花缭乱 但却没挡住猴子将他那根金箍棒，当空变作数百棍影，密密麻麻一顿乱敲。 双方只斗了半日不到，哪吒便败下阵来。 之后就是小圣与大圣的宿命之战。 五百年前，因为哮天犬暗中下黑口，再又遇太上老君用金刚琢偷袭。 猴子不敌方才败下阵来。 而这次，太上老君不会来，哮天犬也被梅山六怪灌醉，失去了战斗力。 杨戬与孙悟空，终于能在没人打扰的情况下，全力以赴的对拼一场了。 而双方，显然也都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于是，自从七天前的下午开始，直到今日凌晨。 花果山上空，刚刚爆发过一场大战。 猴子与二郎神杨戬，双方一个挥棍，一个持枪，各自收回法力，先在云头单纯较量武艺。 猴子的棍法略逊一筹，没顶住杨戬的三尖两刃枪。 不得不首先调动起体内的法力，抵挡对面连绵不断的攻势。 之后，双方又比起了变化之术。 那场面，兔跑鹰追、狼嚎虎啸，仙鹤啄贝壳、乌龟咬水草…… 最后都打急眼了，各自又展开法天象地，在万米高空之上一通神通对轰。 打的那叫一个龙争虎斗、不相上下。 但坚持最后，杨戬修成大罗金仙的法力，也见底了。 可猴子却仍旧还是一副，微微发汗，精气神正足，斗志昂扬的样子。 似乎，还有点打的不过瘾，仍想继续。 这场玄奘醉心炼器术，不幸错过的大圣小圣之战，虽然仅仅只斗了六天多。 不像那天上神仙斗法。 一追一逃、一进一退，拉拉扯扯的，往往能打上好几个月，难分胜负。 但若论精彩程度。 这六天的斗法，绝对能算得上是大罗境强者之间，最声势浩大的一场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场战斗之后，刚消停了没几个时辰。 孙猴子与无支祁，又因为提起当日的淮水之约，再次动起手来。 同样是高烈度的战斗。 而无支祁，同样是几乎被耗尽法力。 …… 现在来看，虽然不懂原理，但玄奘已经开始怀疑。 难道那猴子的蓝条，真的可以等同于无限长，永远也用不完了吗？ 看了看手中，可以随意变大变小，只需消耗法力，就能调整质量与密度的如意珠。 一个堪称胆大妄为的想法，逐渐从玄奘心底升了起来…… 第179章 胆大包天试如意(三) 洪荒世界很大，非常大。 天空很高。 若是异界前世的蓝星，头顶天空向上一百公里，大约三万丈高时，就已经能超出大气层，遨游星空了。 但在洪荒世界，猴子与二郎神杨戬，他们变化出万丈法相之身，飞于高空中激战时。 在洪荒世界广阔无垠的天空背景下。 他们两个的法相，看起来好像也没有多大。 大地很厚。 若在异界前世的蓝星。 即使将整颗星球打个对穿，直径也不过一万两千七百千米，约合三百八十一万丈。 而根据通天圣人，友情提供的权威数据显示。 洪荒世界的大地，即使是在地层最薄的海沟深处，厚度至少也是这个数据的万倍不止。 而且若将大地贯穿，是真的能够在现实意义上，以肉身进入九幽之地的。 而与天高地厚相比，涵盖四大部洲、四大海洋，感觉上相当宽广的凡间界。 实际上，反而还显得狭窄起来了。 一个凡人和尚，从南瞻部洲东部出发，徒步缓行十四年，都能走到西牛贺洲大雷音寺。 也难怪那些大能强者，一步就能跨过千山万水。 想去哪里，都是抬腿就到。 不过，这凡世夹在天地之间，却也并不是真的就这么简单。 …… “悟空，总听你说那花果山，乃十洲之祖脉，三岛之来龙。 但这十洲三岛，你可知具体是哪十洲、哪三岛？” 远离东胜神洲的更东边，东海极深之处的深蓝色海面上。 玄奘缓缓降低小艇船速，开启金蝉天目，小心翼翼的窥探一圈周围。 确定四下无妖亦无仙，截至目前，行动并未暴露之后。 他才稍微放松几分，开口询问猴子。 这小艇是玄奘用如意珠变化而成，仅容一僧一猴，一前一后落座。 而被迫坐在后排，又被要求不能随便站起来，手搭凉棚乱瞧乱瞅的猴子，随即用他相当不耐的语气回道。 “当然知道，十洲分别为瀛洲、玄洲、长洲、流洲、元洲、生洲、祖洲、炎洲、凤麟洲、聚窟洲。 而三岛则是昆仑、方丈、蓬莱。上面住着一群隐世的仙人，奇花异草、瑞兽遍地，号称凡间仙界。 俺老孙那水帘洞内的石壁上，不是刻的很清楚嘛……” 终究还是没忍住这种，窝在小艇内的憋屈感。 猴子回话时，一个翻身躺在小艇后平台上，翘起二郎腿抖个不停。 带动不大的船身，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玄奘心中清楚，让猴子跟着自己，窝在小船上进行秘密行动，实在不符合他的性格。 能忍这么久，也算是为难猴子了。 而且他答的也没错，玄奘策划的这次秘密行动，正和水帘洞内的一幅隐藏壁画有关。 三日前，当猴子凭深不见底的法力蓝条，和同样深不见底的体力绿条。 将聚义花果山中，除了通天圣人善尸外，所有法力高强的神仙妖怪，挨个打了个遍后。 他一下子就闲了下来。 至于通天圣人的善尸。 不是他老人家不想出手，一试猴子的真本事，搞清楚猴子不同寻常的原因。 只因本尊那边还在静心入定。 善尸一旦与人斗法，法力消耗到一定程度后，有可能会强行唤醒本体。 不过玄奘却总感觉…… 猴子不仅蓝条绿条长，修为境界还在随时波动的情况，通天应该也已经发现了。 或许，是圣人善尸，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呢？ 毕竟自从见过猴子的战斗后。 他老人家就整日沉思，再没有说过，类似于想要收猴子为徒这种话了。 猴子闲下来了，玄奘这边也是炼器刚有小成，正在休息闲逛、游览花果山。 而那传说中的花果山水帘洞，玄奘当然是必去的。 他一直很好奇，当初究竟是谁开辟了这处洞府。 还留下一处石碣，刻字“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 又将石桌、石椅、石碗、石板凳等各类家当，置办的齐全又妥帖。 就好像，早知道日后，有谁会穿过瀑布在此定居一样。 猴子当导游一番介绍，讲着讲着，就又提起了他们七大圣在此处饮酒聚义的情形。 而玄奘却并不满足于表象。 他睁开金蝉天目一看。 竟然真在这水帘洞深处，寻到了一片需要伏地钻洞，才能进入的隐秘岩洞空间。 这片岩洞空间的存在，连猴子都是第一次听说。 孙猴子当然不会钻洞。 他如同捏解压镁粉块一样，徒手将岩石碾成碎屑。 在尽量避免破坏、坍塌的情况下，与玄奘一同进入到了密室之中。 首先映入一僧一猴视野的，竟是四只满身烧伤、气息奄奄，昏迷不醒的老猴。 孙猴子只一眼，就认出了他们四猴的身份。 正是当年的花果山四健将。 两只赤尻马猴唤做马、流二元帅，两只通背猿猴唤做崩、芭二将军。 想当年，孙猴子决意出海寻长生之法，便是那通背猿猴，崩将军提出的主意。 后来去龙宫寻得金箍铁棍，也是这四老猴主动出言，一手促成的。 猴子前半生的很多命运转折点背后，都有这四老猴的参与。 甚至此时，玄奘也是在开启金蝉天目时，注意到了四老猴体内微弱的法力波动，才发现这处空间的。 看情况，这四只老猴应该是五百年前，天兵放火烧山时就躲入这里，一直躲到了现在。 不愧是吃过蟠桃御酒，生死簿上没记录的花果山老猴，这生命力果然顽强。 猴子从玄奘这里接过伤药，急急忙忙的为他们四个治伤。 而本想要一同上前，给猴子搭把手的玄奘，却猛地止住了脚步。 他忽地发现，在这片隐秘的空间内，四周岩壁竟出奇地平整。 而平整的岩石上，还刻着一幅极为巨大，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布满每一寸岩壁的地图。 这张地图，将花果山放到了最西边，并标注了“十洲祖脉，三岛来龙”这一行小字。 主要展示的还是更东方，宽广无垠的东海海面，以及海面上，那传说中的仙神居所，十洲三岛。 更令玄奘惊讶的是，这张岩壁地图，更准确的说是东海海图，刻画的还极为精细。 花果山这边，不仅标明了水帘洞内、铁板桥下，直通东海龙宫的地下水路。 还将东海深处，覆盖在十洲三岛上空，大大小小、相互嵌套，极为复杂的先天海空迷阵。 完完整整、清清楚楚的刻画了出来。 玄奘连日来精研各类先天、后天阵纹，在此道之上已有长足进步。 但细细钻研这幅壁画上的迷阵，仍旧略感晦涩。 他知道，这究竟意味着多么可怕的事情。 当年在水帘洞中，留下这幅东海十洲三岛海图的存在。 他已经将那片，旁人眼中神秘无比的仙家隐居之地，完全研究透了。 若能全解此图奥妙，那所谓的十洲三岛、群仙隐居之地，在玄奘面前，将再无任何秘密可言。 …… 嗯，十洲三岛。 远离四大部洲，这些弱小凡人、妖物生活的地域。 东海深处，海面辽阔、空间广大。 玄奘不禁眯起眼睛，仔细一想，微微勾起嘴角。 万一他计划中的如意珠测试，最后真玩脱了。 周围也都是些强大的神仙异兽，不至于搞出太多伤亡来。 不错，不错，确实是一片绝佳的实验场地…… 第180章 胆大包天试如意(四) 知晓这张地图的存在后，玄奘才真正意识到，那句“十洲祖脉，三岛来龙”。 恐怕并不仅只是称赞，或者溢美之词。 金箍棒、东海龙宫、花果山、水帘洞、天产石猴，还有十洲三岛…… 玄奘愈发觉得，似乎某位远古大能，已经在暗中，将这一切悄悄串联了起来。 马、流二元帅，崩、芭二将军，他们四只老猴，早已知晓此处隐秘岩洞的存在。 关于花果山，还有留下这幅壁画，开凿此处水帘岩洞的大能。 玄奘认为，或许，这四只老猴还知道些什么。 但是等猴子将他们救醒后，四老猴颤颤巍巍的回答，却让玄奘大失所望。 他们说，当年是得了“神仙”托梦，才按照梦中所示，一步步引导猴子学艺取宝的。 至于梦中的神仙，面目模糊不清，根本无法辨认。 而且到了大闹天宫时期，梦中的“神仙”就在都没有出现过了。 五百年前，猴子独斗群仙陷入苦战，最终遭金刚琢偷袭，被天庭抓了去。 四老猴爬进这洞中，面对壁画，向梦中的“神仙”磕头许愿。 希望“神仙”能现身而出，上天庭，将他们的大王救回来。 结果“神仙”没有现身，天火却先一步降下，烧进了水帘洞。 洞外天火一烧就是上百年才熄，也将马、流、崩、芭这四老猴，彻底困死在了隐秘空间内。 幸好吃过仙桃仙酒后，他们已经能使用一些粗浅法术，才勉强撑到了现在。 线索刚摸到点头绪，接着就断了。 玄奘心有不甘的懊恼作罢，但猴子对此却不甚在意。 在孙猴子看来，四老猴梦中的“神仙”，连天兵天将都害怕，估计也没什么本事。 既然不想现身，猴子也没兴趣追根究底。 玄奘在感叹他心态好的同时，却不自觉的想起了那位，东海老龙王。 水帘洞直通他的东海龙宫，金箍棒也正好在东海龙宫中。 保不齐，这条老龙也知道些什么。 所以在正式出发前往十洲三岛，开展“科学”实验之前，玄奘先去做了两件事。 一是拜访通天圣人善尸，厚着脸皮，从他那里讨来了几张一次性隐身符。 圣人善尸听说，玄奘想偷偷去瞧一眼，当年的截教祖庭，金鳌岛碧游宫后。 他第一个反应是，想摇头拒绝。 但随后又改口点头说，金鳌岛虽已易主，但岛上几处隐秘地宫内，也存了一些质量上佳的灵材宝矿。 玄奘若能悄悄取来，刚好可以用于炼器术修行。 所以，这一下就是四张隐身符到手。 只要贴上这张符，准圣以下，除非当面贴脸凑的特别近，否则基本上不可能被发现。 当然，若遇到类似金蝉天目这种神通，另当别论。 第二件事，则是玄奘与猴子一道，以感谢为名，去东海龙宫拜访了一趟东海老龙王。 想要从他口中，多打听一些定海神针，还有当年大禹王的事情。 看看能不能发现更多线索。 结果，那东海龙宫的虾兵蟹将们竟然说。 之前给花果山上喷水的时候，老龙王聊发少年狂，和年青龙族比谁喷的远，不慎把腰给扭了。 这会儿，天天躺在贝壳软榻上，整日哼哼唧唧的喊疼，非要让宫里的龙婆、龙女给揉腰。 玄奘都听傻了，龙王能扭到腰？ 龙族的生理结构，不是脑袋以下，从脖子到尾巴全是腰吗？ 这也能扭到？ 他是把自己的龙身，原地拧了多少圈啊？ 猴子也不信，就想直接闯进水晶宫内殿去。 结果却被玄奘拉住了。 这还不明显吗？ 那条老龙心里有数，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正在里面装病呢。 就算是闯进去了，最后肯定也是什么都问不到。 不过这样，对玄奘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此行真正重要的目的，并不是寄希望于直接问出关键信息。 只要能确定对方真的知情。 那么之后，在玄奘看来，想要从那头老龙嘴里套出情报，方法可就太多了。 此事不急于一时，花果山与东海龙宫可是老邻居了，日后可徐徐图之。 于是，别了东海龙宫，玄奘与猴子继续向东海更深处而去。 直到海面上逐渐升起一片，神识无法穿透的白雾。 玄奘知道，他们已经按照海图所示，接近十洲三岛的最外围区域了。 据猴子说，他当年驾驶椰壳小船，从花果山出发，一路向东求仙。 就是在闯入这片白雾后，突遇大风、洋流，直接被送到了南瞻部洲。 而这，正是海外仙山福地，对误入此处的凡夫俗子，设下的第一重屏障。 大风加洋流，神仙赠送返程票一张，东胜神洲或者南瞻部洲，目的地随机，愿误入者自求多福。 而若过了这层白雾，再往后就是杀阵。 硬来就有可能会丧命。 神仙隐居之地，对碰巧至此的无知凡人，留一丝仁慈已是极限。 绝不会坐视宵小之辈，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随意出入。 但此时，这些迷阵、困阵和杀阵，对于研究过水帘洞海图的玄奘而言，就形同虚设了。 就算是遇到仙人调整后的变阵，玄奘也能凭金蝉天目，迅速解析破阵方法。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无法像之前那样，被猴哥带飞快速前进。 必须变出小艇来，偷偷摸摸的走水面。 如果遇见巡视的十洲三岛仙人，玄奘和猴子，还得尽快躲到水下去。 可惜无支祁还在恢复法力，玄奘只能自力更生。 用他学来的那点御水神通，带着猴子以水遁之法，潜水而行。 等到一僧一猴，再度从水下钻出，重新搭乘上如意小艇继续前进的时候。 没过多久，此行的目标就已经逐渐出现在了云雾之后。 “师傅，前面那座岛屿，应该是三仙岛中的昆仑岛吧？我们不是要去找金鳌岛吗？” 猴子探着头询问，但玄奘却又反问道。 “你可知昆仑岛，为何要叫昆仑岛？” “不清楚。”猴子摇摇头，但还是分析猜测道。 “只听说过，西边大陆上有座昆仑山，东边大海上还有座昆仑岛。 那昆仑山玉虚宫，乃是道门阐教祖庭。也许……这边的昆仑岛，也是阐教的家底？” “然也、然也！” 玄奘的余光，瞥向远方那座云霞飘飘、祥光环绕的仙家岛屿，点点头道。 “更准确的说，这座仙岛其实是阐教，从封神量劫中赢下的战利品。 正所谓杀人夺宝、赢家通吃。 若是灭掉一个道统，那么赢家，同样可以占有余烬中残留下来的一切。 封神量劫之前，世上只有昆仑山，没有昆仑岛。 而封神量劫之后，世上少了一座金鳌岛，多了一座昆仑岛。 岛上少了一座碧游宫，也多了一座东海玉虚行宫。” 玄奘叹了一口气，为自己与猴子贴上隐身符，随后指了指前方的昆仑岛。 “好了，我们准备登岛。目标是七座截教地宫中，储藏的全部灵材宝矿！ 悄悄行动、隐藏身份，尽量不要被阐教仙人发现。 先把好东西弄到手，我们再开始科学实验。出发！” 第181章 胆大包天试如意(五) 昆仑岛某仙府藏宝暗库中，玄奘以熔金锻淬术，抹去玉盒上的追踪、警报符印。 手法娴熟的，将最后一株上品灵药收入佛珠空间。 至此，在出发前专门清空后的佛珠手串空间，也已经被彻底填满了。 抬头，再看一眼藏宝暗库内，仍旧堆积如山的各类珍宝、法器、灵药。 玄奘知道，虽然里面品级、质量最顶尖的那一批，都已经被他收入囊中。 但想要连锅端、寸草不生，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唉，真该死，为什么自己的佛珠空间这么小，而阐教的家底又这么厚？ 玄奘在心中感叹。 不愧是当年，宁可与西方教联手，也要将兄弟道统灭绝殆尽，去填封神榜的道门阐教。 想当初，玄奘在骊山道场，随无当圣母修行的那三年所见。 骊山道场内的修行资源供应，主要依靠天庭中，旧日截教封神者的接济、帮衬。 虽然也算不上有多拮据。 但道场中，拜无当圣母为师的众弟子们，过的可真是“清修”一般的生活。 相当符合玄奘刻板印象中，道门仙长隐居深山，艰苦朴素而不失风骨的超然感。 而这昆仑岛上的阐教仙人，情况完全是天差地别。 他们的日子，简直可以被称之为，酒池肉林、穷奢极欲…… 那亭台楼阁、那锦衣华服、那珠光宝气、那寒髓酒壶、琉璃玉盏、那琼浆玉液。 啧啧啧…… 凡间基本绝迹，关键时刻只需一片绿叶、花瓣，就能活人性命的灵花灵草。 在这座昆仑仙岛上，直接被仙人们铺在路上垫脚。 每一步踩下去，都会有沁人心脾的清香逸散而出，引来一只只彩蝶伴随身后。 映衬的一位位阐教男女修士，宽衣长袖，仙姿飘飘、风度翩翩。 等到这些奇花异草被踩过后，立刻就会有随侍道童上前，放出真火烧掉旧的、换上新的。 看的玄奘一阵阵的眼红，但却打心底的，一点也不羡慕。 只觉得伤感。 这就和异界前世，蓝星上的古代一样。 就算奢靡至极，也不过“酒池肉林”这种低端水平。 在未开视野的人眼中。 皇帝，也不过是在拿着金锄头耕地。 就像这座昆仑岛上的阐教仙人一样。 坐拥无数天材地宝，却将它们存在暗库中、盖进宫殿里，甚至是铺在路面上。 玄奘甚至有理由怀疑。 关于岛上一些品级不高，但却很有用的灵药灵材。 这些仙人对它们的了解程度，可能还没有四大部洲上的凡人高。 当然，这里的阐教仙人有品级更高、更珍贵的灵药灵材，低端的他们看不上，就算研究了也没多少收益。 因为有更方便的东西、有更简单的方法，而且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所以停滞不前，目光紧盯脚下、躺在家底上吃老本，也就变得自然而然了。 玄奘一路在岛上探索时，就一路在心中感叹。 也难怪封神量劫之后，西方佛门渐兴，东方道门渐衰。 当年准提、接引西方二圣，一句“与我西方有缘”的态度虽然无耻。 但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经历了阐教之争，截教道统几乎灭绝后的东方阐教道门。 自觉顺应天命高人一等，自封正统后，自己又不争气、自甘堕落，也是一大原因。 相比而言，玄奘甚至感觉那为了修复功德金莲，为了维护西方大兴之势，不惜逼死金蝉子的灵山佛门。 都显得充满了先进性和进步性。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 玄奘认为，既然阐教决定将好东西，都当成装饰、都堆在宝库里。 那倒不如，就由贫僧来善加利用好了。 日后能用在救人、救妖、救众生上，也算是一份功德。 就算较真，论是非，玄奘也不怵。 阐教现在手中有多少修行资源，是从当年截教手中抢来的，阐教众仙心里清楚。 如今玄奘奉通天圣人之命，回金鳌岛，凭本事将丢的东西再偷回来。 那也是理所应当。 唯一有些可惜的是…… 玄奘再次“深情”回望了一眼，堆满修行资源的阐教藏宝暗库。 同时摸了摸自己手上，满满当当的佛珠手串。 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能太贪心，不能太贪心…… 大不了日后多来几趟，你的就是我的，随用随取。 玄奘在心里，狠狠劝了自己几句。 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了他，落在那些天材地宝上，几乎拉丝的目光。 “风紧扯呼，走，悟空我们撤。” 玄奘悄悄对暗库外，变成一只小瓢虫，帮忙望风的孙猴子道。 嗡嗡嗡…… 在玄奘探头出了阐教暗库，将大门关好，再将三四重封印全部恢复原状后。 一只猴头小瓢虫，也跟着飞过来，落在了玄奘的肩膀上。 随后就有猴子的神念传音声，在玄奘意识中回响了起来。 “师傅，你也太贪心了吧？不仅把截教地宫搬空了，还要进阐教藏宝库继续偷。 而且不声不响的，谁都没惊动，来无影去无踪。 若论这做贼的本事，还是师傅你更强，俺老孙今天是彻底服气了。” 玄奘一边收敛气息，贴着玉虚仙宫的墙根，仔细观察、避开了这里的警戒阵、封困阵，向外撤离。 一边同样用神念传音，回应猴子道。 “那是，贫僧周游大唐时，偷过的道场仙府可多了，这叫熟能生……” 话刚说到一半，玄奘反应过来，又赶快改口道。 “胡说！你这泼猴，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贫僧这是在用一种，悄无人知、避免激化矛盾的方式，惩恶扬善、劫富济贫。 更何况，在有条件的情况下贪心，是为了日后，能在有必要的情况下慷慨。 你以为，那治好马流二元帅、崩芭二将军的伤药，都是大风从天上刮下来的吗？” 在玄奘那理不直，气也壮的回应中。 他已经再次绕过一条白玉回廊，躲过三批在琉璃华亭中，聚会宴饮，喝到酩酊大醉的阐教仙人。 再避开好几对，窝在奇花异草丛中，卿卿我我，顺便相互斗心眼，土味pua的仙人小情侣。 玄奘已经离开了昆仑岛，阐教仙庭建筑群的核心区域。 而与此同时，肩膀上的猴头小瓢虫，却在继续与玄奘斗嘴。 “师傅你之前不是说，阐教奉天命而行，联合西方教，灭了同门师弟的道统。 手段够狠辣、够决绝，结果能得到多少好处，都是他们凭本事争来的嘛！ 你现在又跑进阐教仙岛上，偷他们的灵药灵材，如此行径，岂不是逆天而行？” “哼，猴子，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玄奘在回应时，运起轻身术踮脚一跃，跳上墙头。 顺手将一块鎏金小瓦片，摸下来、夹于指间，再向远方草丛中一抛。 引开一小队巡视仙兵后，再悄悄溜出一道，半开半合，至少有上百米高的壮观大门。 这个时候，距离撤出阐教地盘，已经只差两圈院墙了…… “猴子你听好，既然阐教灭了截教道统，是顺天而行。 那么贫僧今日偷了阐教仙岛，就也是顺天而行。 常言道，逆天而行必遭天谴。 你看，既然我们现在没有遇到天谴。 这不就刚好能证明，我们的所作所为，都是顺天而行吗？” 玄奘这边正在神识传音，与猴子闲聊犟嘴，但脚下步伐却是不慢。 眨眼间，已经翻过了第一道仙苑高墙。 但就在这时，玄奘却忽然听到猴子，竟然在神识传音里嘿嘿偷笑。 “你看，师傅，嘿嘿，天谴这不就来了。” 玄奘闻言，呼吸微微一滞。 再屏息凝神，缓慢扭头…… 只见一张面容严峻、脸型瘦长，双眼锐利，颌下留有长须的散发紫衣道人。 正好，就站在玄奘身边。 双方之间的距离，仅仅只差一步。 而且是那种，稍微弯一下身子，脸都能贴到一起去的超近距离既视感。 完蛋啦——！ 玄奘在心中尖叫。 通天圣人赐下的隐身符，效果虽好。 但这下，难道真要脸贴脸，极限测试一波了吗？？！ 第182章 胆大包天试如意(六) 在猴子神识传音的偷笑声中，玄奘屏住呼吸，开始一小步、一小步的后退。 莫慌……莫慌……四平八稳，稳中求稳。 慌乱没有任何意义，处境越危险，越需要稳住心态、认真观察。 玄奘知道，他身上的隐身符，至少还能维持半个时辰，大概一个小时左右。 这可是圣人赐下的隐身符，效果乃是极品中的极品。 只要隐身符还生效，只要还没有直接正面撞上，大罗金仙都能瞒过去。 而且之前在昆仑仙岛，阐教玉虚行宫道庭的核心区，偷偷睁开金蝉天目，四处寻找宝物的时候。 玄奘就已经观察过了。 这岛上的阐教仙人，一个个春风得意、傲然天成，但实力修为，嗯，也就那么回事。 大多数，都和玄奘的水平差不多，也就是真仙境界。 甚至还有散仙境界的男女道童，能达到金仙境界的，已是极少。 太乙境的，截至目前，玄奘真的就只见过两个。 大罗境，更是一个都没有见到。 果然，佛门远居西方，道门没了截教，只留阐教一家独大后，终究还是逐渐懈怠了。 潜行寻找宝库时，玄奘就曾经听到，那些阐教年轻仙人在喝酒时，相互抱怨。 说如今天地之间频繁发生量劫，灵气日渐稀薄，上品灵药灵果越来越少，修行越来越难。 说封神，还有巫妖量劫之前的洪荒修行界，随便寻一颗灵果下肚，修为就能增长好几个境界。 现在能找到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垃圾。 吃过后，还需要静心打坐、凝神静气，还要导引吐纳。 见效慢、效率低，还麻烦的要死。 说真正的灵丹妙药、珍稀灵果都在阐教祖庭，昆仑山玉虚宫内收藏着。 这边昆仑岛库存的，都是些只能喂灵兽灵宠的下等货。 可是等玄奘寻到宝库一看，嚯！ 彼之鸡肋、吾之珍馐。 这些灵宝、灵药、灵材，若是打包送到骊山道场去。 每日为门下弟子精打细算的无当圣母，恐怕做梦都得笑醒。 怠惰啊，怠惰。 在玄奘看来，如今的道门阐教，至少门内这些年轻弟子，是真的太怠惰了。 不过想想也是，只要修到真仙境界，就能依靠灵药灵果来延寿。 再向上修炼，还得遭三灾、挨雷劈，万一搞不好，就有可能因此形神俱灭。 没有了寿命将尽的危机感，只要能靠上阐教这棵大树，每天窝在仙岛上寻欢作乐，岂不快哉？ 洪荒三界的劫难，自会有取经人这种倒霉蛋，或者其他高个子去顶。 过得去大家都没事，过不去所有仙神凡俗一起倒霉，既然如此，还操个什么闲心。 反正阐教顺应天命，一切既定，顺着来、随大流就好。 何必要奋力进取，平白承担风险呢？ 之前在他们玉虚行宫仙庭的核心区域，玄奘都没有见过一个大罗金仙。 现在撤到外围了，总不可能…… 玄奘小心翼翼的一感知。 却见数步之外，正在皱眉疑惑，左右谨慎探查的紫衣道人。 竟是胸中五气磅礴雄浑。 顶上三花流转，精气神俱足。 还有一颗大罗道果，散发着一阵阵极为内敛的威压，玄奘的神识根本就不敢再靠近探查了。 大罗金仙，绝对的大罗金仙！ 玄奘心中警铃大作。 难怪这脸型瘦长、双目锐利的道人，能够感应到贴着隐身符的自己。 这波危险了！ 玄奘继续小心翼翼的后退。 可神识传音中，猴子的嘿嘿偷笑，已经变成哈哈大笑了。 玄奘瞥一眼自己的肩膀。 果然，那只猴头小瓢虫已经笑的是翻了甲壳，满肩膀的打滚。 好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猴子！ 玄奘在心里咬牙切齿，一会儿，万一那紫衣阐教道人真的追过来。 他绝对会将这只猴头小瓢虫，当暗器直接丢过去！ 心中刚刚升起这个想法，下一秒，玄奘却见到了更可怕的一幕。 面前的紫衣道人眉头越皱越紧，冷哼一声，显然是已经注意到了什么。 而后他身形一晃，躯体一分为二。 从紫衣留须的道人体内，又走出了另一个更加年轻，气势也更加凌厉的少年道人。 双方相互配合，催动一张符篆，开始全力发动探查之术。 眼见这一幕，玄奘连和猴子打趣的心情都没了。 这道人刚才一化为二，凭借的，可不是什么分身化身术。 玄奘前不久，曾在通天圣人那里，第一次见识过类似的情况。 这是斩尸。 后出现的年轻道人，是这个紫衣中年道人的恶尸。 对面的阐教修士，他是——准圣！ “找到了！何方贼子，竟敢在我阐教门内匿踪而行，出来！” 那紫衣道人劈手丢出一柄青金色的降魔宝杵，如同一道靛蓝流光般，直向着玄奘砸了过来。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 片刻前，玄奘所站位置的地砖，已经连带着周围一片装饰华贵的假山石林，一同砸入到了一个深有数米的大坑中。 此地乃阐教地界，周围亭台楼阁，也都是阐教家底。 这道人出手时，速度快、瞄的准，但却明显远未出全力。 而玄奘则是凭借金蝉天目，先一步洞察了紫衣道人体内，法力的运转流动情况。 抢先一步，一跃跳出了那柄降魔杵的攻击范围。 但与之相对的，金蝉天目睁开，虽有隐身符屏蔽，但仍旧难免泄露出去了一丝法力波动。 而紫衣道人的少年恶尸，显然是一直在等待玄奘露出破绽。 感应到金蝉天目的法力波动后，他立刻就从袖中取出一柄仙剑，指着玄奘闪躲后的落脚点，提剑就刺！ 毫无一丝迟疑与犹豫，出手就是最凌厉、最精准、最凶狠的杀招。 而且这年轻恶尸的修为，与本体的实力基本不相上下。 都是准圣级别的。 可不是如同太清圣人那般。 分出一个金仙境界的善尸，太上老君，会被猴子一把推倒在地的那种。 避不开…… 到此时，玄奘心中已经清楚。 仅凭自己不过真仙境的修为，绝对不可能从这杀机毕露的一剑之下生还。 “悟空，拉我一把，咱们直接跑路！” 玄奘给猴子传音，但却并没有得到回应。 再偏头一看，自己肩膀上的猴头瓢虫，也已经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对面那位提剑刺来，双眼中杀机毕露。 嘴角，还扬着一丝狠辣笑意的青年道人，突然间身形一顿。 他的面部表情开始变形、扭曲。 就好像是…… 就好像是，一个没戴头盔的鬼火少年。 正在狰狞狂飙，玩命加速时，脸突然撞上了一根……嗯，看不见的限高杆。 吧唧、咔嚓、噗嗤、嘭——！ 爆头！ 而后剩余的躯体，被巨力挑飞倒退，重新砸回到了那位紫衣道人体内。 而那紫衣道人在满目震惊的同时，嘴角，也随即流出了一丝鲜血。 道人平复了一下自己体内，仍旧震荡不休的法力波动。 也将心中的狠厉与杀机，迅速收拢了回去。 再抬头时，已经给自己换上了一副温和谦逊的笑脸。 紫衣道人朝着玄奘所在的方位，拱拱手，自报家门道。 “阐教元始圣人门下弟子，道行天尊，先前失礼了。 不知是哪位圣人前辈，亲临东海昆仑岛，还请现身一见！” 道行天尊？！ 玄奘并没有因为刚才，孙猴子凭借身上的隐身符，偷袭准圣，还得手了的事惊喜。 相反，玄奘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道行天尊之名，他当然听说过。 封神时期的阐教十二金仙之一，如今能修成准圣，玄奘并不意外。 但让玄奘感觉棘手的是。 如果他记得没错，曾经属于通天圣人的神兵利器，诛仙四剑之一的绝仙剑。 最后，就是落在了这位道行天尊手中。 凭此剑，当年道行天尊一人，就在万仙阵中如砍瓜切菜般，随意屠戮截教群仙。 只一剑，咫尺间就斩了二十八宿，刹那间能屠尽九曜俱空。 必须狐假虎威，继续镇住对方！ 否则，这道行天尊一旦取出绝仙剑，玄奘并不确定，猴子还能不能挡得下来。 第183章 胆大包天试如意(七) “这恶道态度乖戾善变，出手狠辣、杀气太重，满心恶念，瞧着不像正经阐教门人。 道行天尊？师傅，这厮可是在诈我们？” 玄奘仅凭双眼，看不到贴着隐身符的猴子，但却听到了他的神念传音。 顺着传音的方向，玄奘深吸一口气后答道。 “悟空，眼下是特殊情况，对方自然不必掩饰自己的真面目、真性情。 若是平日里，在大庭广众之下，这道人或许就是一副温良宽厚的样子了。” “哦……那现在怎么办？我们逃跑？”猴子再问道。 “直接逃了显得心虚，悟空，你瞧好了。 但凡果决狠辣之辈，无论表面如何伪装，大多都深藏勃勃野心。 贫僧只需略施小计，就能让这道人恭恭敬敬的送我们离开。 同时主动为今日之事保密，不向外人透露半个字。” 玄奘稳定了一下心态，随后运起一道法力，凝聚至喉咙处。 给自己的讲话声，加了一个略显模糊、高深莫测的回音特效。 而后，沉着嗓音，中气十足地开口道。 “呵呵，我在你们这昆仑岛上、玉虚庭内，盘桓三日夜，几次故意泄露法力波动，结果竟无一人能稍有所觉。 想想当年的阐教，人才辈出、个个才俊，封神劫后，这才不过短短两千年，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如今量劫已至、天命已定，西方佛门当兴、东方道门当没，此中因果之重，你心里可真清楚？” 道行天尊闻言，整个人微微一滞。 此前，对方能如此轻易的击退恶尸，他心中已经确定。 能有如此修为。 这隐于暗处的存在，就算不是圣人，也是准圣中最最顶尖的大能强者。 而如今的东方道门，以阐教独尊。 其中门人的修为深浅，他道行天尊心中有数。 自从封神量劫之后，不少老牌强者退教出走。 新入阐教者，大多又是更善仗势谋略，不喜苦修求道之辈。 但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阐教看似门庭若市，但实际上却正在飞速衰落。 当年，十二金仙中留下来的，如今都已成为教内顶梁。 他道行天尊各个熟识。 所以这位隐匿身形，暗中潜入昆仑岛的圣境强者，极有可能出身西方佛门。 而对方明言量劫天命，佛门当兴、道门当没，显然也印证了这一点。 佛门强者，潜入道门阐教仙岛，在此盘桓三日夜竟无人能发现。 此事一旦传出，道门阐教必定颜面扫地，元始圣人必定颜面扫地。 圣人颜面扫地，，损了面皮。 他这个奉命守岛的准圣强者，道行天尊，事后必然会是第一个倒霉的。 然而，此时元始圣人已去天庭，并不在这座昆仑岛上。 道行天尊自知，若对方是佛门准圣，那么双方一旦大打出手，引得三界关注。 自己事后，必然会遭元始圣人重罚。 而对方若是圣人…… 若是那传说中，已经久不现身的西方二圣，准提接引之一。 那么现在，即使是他取出绝仙剑死战，也未必就能活着撑到元始圣人赶来相救。 对方定然会先一步，展现大法力直接灭口。 天大地大，不如修行者自身的仙途性命事大。 道门阐教，即使是日后真被佛门灭了。 即使是此次量劫后，洪荒三界再无道门。 只要今日之事秘而不宣，无人知晓。 结果也不过是顺天而行、天命难违，又能与他道行天尊，有何干系？ 身为修行者。 如果连这点小小的心障都勘破不了，还如何修行？ 道行天尊眸光微闪。 辨明利弊之后，他早已是心如明镜 今日之事，不宜闹大。 悄悄私了，才是上上策。 于是，身着华服紫袍的道行天尊一挥手，向昆仑岛上所有阐教仙人传音。 告知岛上众仙，这边闹出的动静，只不过是他在测试法宝威力，不要轻易靠近。 迅速将岛上局面稳定下来后，道行天尊才重新看向，空无一人的前方。 他知道，此时一位实力更胜于他的佛门强者，正在那里注视着他。 而接下来，双方要商议的，就是如何私了这个问题。 道行天尊能听得出来，对方既然提起佛门道门的未来，还专门强调量劫变化。 这其中的招揽之意，实际上已经很明显了。 脱离逐渐势微的道门阐教，加入日渐兴盛的西方佛门。 此事，道行天尊是心有意动的。 自从封神量劫之后，燃灯、文殊、普贤、慈航等阐教弟子，先后投入西方教。 如今佛门得势，他们自然也跟着一起沾光得利、成佛作祖。 反观自己，当初看阐教势大，所以就选择留了下来。 结果这千年来，眼看阐教无可挽回的逐渐衰落。 道行天尊早已在心中，暗骂自己当年目光短浅，后悔过无数次了。 修行者的世界，一切皆为虚妄。 唯有握在手中的修行资源、法宝灵器，还有修为境界、术法神通是真实的。 今日能碰巧遇到佛门大能，主动抛出橄榄枝，他自知机会难得。 不过，越是眼前这种情况，越需待价而沽。 若是饵食不够，鱼又怎会冒险咬钩？ 所以，道行天尊仍旧将脸一沉，摆出一副极为严肃的态度，明知故问道。 “不知这位前辈自西方远道而来，究竟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 对面凭空传出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平稳低沉。 即使是在反问，也淡漠到不带一丝感情。 “既然你这小辈，如此没有悟性，看来，却是与我西方无缘了。 无缘不可强求，为表善意，就最后送你一条消息吧。 如今玉帝发下造化玉碟令，通天圣人已出紫霄宫。 一场风暴，正在你们头顶汇聚，而你们却依旧无知无觉。 你应该还记得，当年自己手持绝仙剑，在万仙阵内究竟做过些什么吧？ 你觉得日后，原始圣人还能保得住你吗？小辈，好自为之吧……” 来自虚空中的声音，说到最后已经越来越小，显然是正在远去。 而道行天尊一听这话，心中陡然炸起了一道惊雷。 他听说过天庭玉帝，下发造化玉碟令之事不假，但却并未听说过通天教主复出之事。 他的元始圣人师尊，之前明明专门传音说过。 通天圣人拒绝离开紫霄宫，振兴道门之事，必须由阐教独自扛起。 而眼下的情况，要么是这佛门圣人用诈。 要么就是，他道行天尊，或许……已经被元始圣人当做弃子了！ 当年阐教门徒为避免自己封神上榜，在万仙阵中屠杀截教弟子时，各个都是下了狠手的。 而他道行天尊手持绝仙剑，更是凭斩杀截教弟子的数量，在那场战斗中争到了头等功。 若是通天圣人真的复出，并且要为昔日死去的截教弟子报仇。 元始圣人想将他当做弃子，留给通天教主泄愤，自然也合情合理。 这事，哪怕只有一丝可能性，他道行天尊都必死无疑。 是了，没错，若通天复出、截教再兴。 阐教衰落，定然难保他性命。 那么他道行天尊最稳妥，可能也是唯一的活路，就只在西方佛门啊！ “圣人慢走！圣人慢走！” 道行天尊只觉背后发凉，额上也渗出一层细汗。 他发誓，无论如何，这次机会都必须把握住。 阐教势微，今日若是再得罪了佛门圣人。 日后待通天教主杀上门来，那才是真正的绝境末路！ 慌慌张张的快走两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道行天尊向着那不知名的佛门大能，急声呼道。 “方才是小子唐突了！圣人您若有所求，小子必竭力为报，无不应允！” 稍待片刻，惊觉耳边已再无回应。 道行天尊将心一横、把牙一咬。 直接从芥子空间中取出那柄，他根本无力保有的绝仙剑。 双手向那佛门大能奉上，恭敬颤声道。 “请以此剑，明证小子弃道从佛的决心！万望大能出手，救我一救啊！” 第184章 胆大包天试如意(八) 昆仑岛数百海里之外，一处不过十多平方米的海礁上。 玄奘正细细端详着手中那柄，造型古朴、剑刃锋利，剑脊之上篆刻“绝仙”二字的宝剑。 而猴子则倒在一旁的礁石上，捂着肚子，笑的一直抽抽个不停。 按照他的说法，这是在之前，玄奘与道行天尊斗心眼时，憋笑憋出内伤了。 尤其是最后，道行天尊跪在地上，双手奉出绝仙剑的那一瞬间。 猴子说，他已经憋的上不来气，感觉灵魂，都快要从身体里飘出来了。 还说，这是自从他被金刚琢偷袭，败于二郎神杨戬之手后。 头一次伤的这么严重…… 原本玄奘不信，只觉得猴子是在与他讲俏皮话。 但之后，等他们一僧一猴飞离昆仑岛，各自撕掉身上的隐身符后，玄奘才发现。 猴子那张毛脸，憋笑憋的都快发绿了。 玄奘这才在睁开金蝉天目，探查一圈周围，确定安全无人追来后，让猴子敞开了笑。 放下手中的绝仙宝剑，玄奘略带歉意的望了猴子一眼。 看猴子笑倒在地，这半天了还没缓过劲来的样子，他不禁在心中一叹。 唉……没料到啊，没料到…… 本想能在隐藏身份的情况下，兵不血刃，安全离开昆仑岛就好。 毕竟离开花果山时，通天圣人也交代了。 如今道门已然势微。 他心中，虽然依旧不忿当年的封神之事。 但事已至此，他也不愿再与阐教闹起什么冲突来。 最终，害得道门威信再遭折损，让西方佛门看笑话。 而玄奘自认承了通天圣人的情，自然也会尽可能的，依照通天的嘱咐办事。 所以最后，玄奘心中也不是没有设想过。 实在不行，大不了就让猴子直接现身，与那道行天尊战过一场。 刚好再测试一下。 猴子的真实战力水平，究竟能不能与准圣一较高下。 但是后来，考虑到绝仙剑的存在，考虑到通天圣人希望，以道门大局为重的嘱托。 玄奘才硬着头皮，装了一波西方圣人。 结果最后却是从道行天尊手中，诈来了那柄大名鼎鼎的绝仙剑。 还把猴子搞得憋笑憋出内伤了。 唉，两败俱伤，那边丢了一把神剑，这边也笑瘫了一个大圣…… 想要将绝仙剑暂且插在礁石上。 结果玄奘刚一松手，那剑身，竟是半点阻力也没有的直接刺了进去。 幸好后面还有剑格和剑柄，将绝仙剑卡在了礁石上。 要不然玄奘都有些担心，这把绝仙剑会轻易刺穿洪荒大陆板块，直接坠到阴曹地府去。 玄奘急忙将剑拔出，勉强在佛珠空间内，给这柄利刃腾了个地方。 然后再将它平放进去。 确定这把剑，没有自行乱飙剑气，撕裂空间、破坏念珠后，玄奘才长舒了一口气。 缓缓从衣兜里，摸出了七颗如意宝珠。 四颗用精炼凡铁铸成，曾经的沙滩度假四件套成员，品级最低，为后天下品灵器。 两颗用修行界，相对常见的玄铁精铜，加之各种辅助灵材共同炼制而成。 经过熔金锻淬术的提炼，这两颗如意珠，已经达到了上品灵器级别。 仅就品质而言。 已经和过去那两颗，从锦斓袈裟上拆下来的如意珠，处于同一级别了。 而七颗中的最后一颗，玄奘几乎是不计代价的，用了他手中除了后羿箭头、太阳金晶外，最好的炼器材料。 临出发前，才刚刚铸造完成。 品级，竟奇迹般的超越后天灵器，达到了下品后天灵宝级。 当年，金蝉子给自己炼制的九环锡杖，也不过是上品后天灵宝而已。 “悟空，等你缓过劲来，我们就开始实验。 从品级最低的如意珠开始，直到成功，或者七颗如意珠全都碎掉为止。” 玄奘也给自己，在礁石上寻了一处平地，面对远方晴空下的层层海浪，盘膝而坐。 与此同时，猴子那边也终于从上气不接下气中，稍微缓过来一些了。 “好，没问题！师傅，哈哈哈……现在俺老孙感觉，你说啥都是对的，哈哈哈！ 三两句话，将一个趾高气昂的阐教上仙，吓得跪地求救，还抢着献上宝物。嘿嘿嘿！ 俺老孙要是有你这个本事，当年还闹什么天宫。 随便讲几句话，就让那玉帝老儿退位让贤了，哈哈哈~！” 眼瞅着猴子还在揉肚皮，玄奘为了让他尽快平静下来，刚好也顺口解释道。 “言语的力量，不在于你说了多少，而在于别人能听进去多少。 那道行天尊本性凶戾，身上匪气重、道气少、心机深，实力不错，但心态不行。 敢对弱者大挥屠刀，自己却又贪生畏死，缺少一股子不顾后果的癫狂劲。 既要为恶，却又不够恶。 既要行事狠辣，却在强者与风险面前，不够狠辣。 贫僧凭借信息优势，试探出了他畏惧的东西，所以说出去的话，他自然会听。 不仅听，他还会反复思考、琢磨，当然也就越想越害怕了。” 猴子眨眨眼，半懂不懂的挠挠后脖颈，却又听玄奘继续道。 “不过这次能把一位准圣吓成这样，主要靠的还是你，悟空。” 猴子更加莫名其妙的指了指自己，奇怪的问道。 “我？俺老孙可是一句话也没说。” 玄奘摇摇头。 “一切言语和谋略的力量，若想要充分发挥，都必须建立在一定的实力基础上。 如果最开始，不是你一棍子偷袭成功，破了那道行天尊的恶尸。 之后无论贫僧说什么，对方都不会听、不会信，也不会认真思考。 至于被自己的揣测吓到跪在地上，主动献出宝物，就更不可能了。” 说着，玄奘用两指，缓缓夹起一颗如意珠。 “如果这次，贫僧设想中的实验能成功，或许……” 后面的话，在简单直率、心如赤子的猴哥面前，玄奘没有说出口。 但却在心底，继续道。 或许，我们就能得到一张，足以同时制衡佛门、天庭的底牌。 迫使那些强大的存在，老老实实坐在牌桌前，规规矩矩的出牌。 这张，足以掀翻量劫“牌桌”的底牌。 他可以不用，但却绝对不能没有…… 紧盯着两指间的如意珠，玄奘眉头微皱，额前金蝉天目亮起。 思维与感知的速度，在天目之力的加持下，不断提高。 周围的海风与海浪，相对而言，都开始变慢，直至近乎于静止。 玄奘开始在这片，沉浸在思维中的宁静之地，认真推测起了此次实验背后，可能存在的风险与收益。 而与此同时。 那片玄奘一直随身携带，从未离身的柳叶，却微微泛起青光。 远在九重天，凌霄宝殿内的观音菩萨，亦似有所觉般，缓缓睁开了双眼…… 第185章 胆大包天试如意(九) 天庭，凌霄宝殿内，依旧如之前那般威严、恢弘、明亮。 但是，这里的气氛。 却已经自从那位，身披金色袈裟的中年僧人，西方灵山之主的那句话说出口后。 彻底陷入了一片死寂。 大殿之上，元始圣人高居首座，与昂首抬头，立于大殿中央的佛祖如来，彼此对视。 元始圣人面无表情，双目锐利。 中年僧人态度恭敬，双眼中，还透着些许真诚的笑意。 但却谁也不开口说话，就让这大殿沉没在一片，充斥寒意的死寂中。 殿上，聚在左边的阐教门人各个警惕戒备，主动与右边，来自佛门的罗汉僧众拉开距离。 分出了一条，能容半人通过的空隙。 而佛门僧众却各个不动如山，原地站定，双目似合又似微睁，完全不为外界的变化所扰。 两相对比之下。 面色或愤怒赤红、或阴冷青白，手已经在袖中紧握法宝，各个如临大敌的道门阐教弟子。 在佛门众僧诸罗汉面前，难免显得失了沉稳与从容，更缺了几分自信与气势。 排在道门佛门后方，数量更多的天庭星君、仙吏，雷、火、瘟、斗，三山五岳神官见此场景。 虽然不敢议论纷纷、不敢神念传音。 但彼此之间的眼神交流，点头摇头，却是从来没有断过。 也有一些天庭仙神，如掌管天兵调度权的托塔天王李靖、管理众仙神籍与各方功曹的东华仙君。 他们则试图通过道门阐教群仙，主动避让开的那条空隙，观察玉皇大天尊此时的态度。 在他们看来，此时由玉帝作为佛道之外的第三方，出言打破僵局，缓和气氛最为合适。 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 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的玉皇大天尊格外沉默，也格外淡定。 到现在依旧不言不语。 就连他身边，平日里最是乐乐呵呵，喜欢出面打圆场的和事佬，太白金星。 此时也好像提前商量好了一样，垂首低眉，似乎正在神游天外。 托塔天王李靖，他是心中最着急的。 家中三个儿子，两个师从佛门菩萨，一个师从阐教老仙。 佛道双方若起摩擦，他这个天庭总兵的位置，怕是就要保不住了。 于是，李靖将目光移到了凌霄宝殿，最靠殿门口那边的墙角处。 却见那位白须白眉，一身八卦道袍的太清圣人善尸，太上老君。 他居然在用袖子半遮住脸，偷偷、悄悄的嗑瓜子吃。 注意到李靖的视线后，太上老君才匆忙将瓜子一收，继续窝在角落里正襟危坐。 显然也是一副，不想开口出言，打破僵局、缓和气氛的样子。 李天王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心中又急又躁，但却偏偏发作不得。 只能继续在这片，焦灼的死寂中，随着佛道群仙一同沉默。 阐教、天庭这边暗流涌动，佛门其实也并非表面上，那般从容平静。 此次随如来佛祖一同前往凌霄宝殿，参与朝会的灵山诸僧，以文殊、普贤、地藏、观音四菩萨为首。 四菩萨中，文殊、普贤皆已步入准圣境界。 地藏王菩萨，实力也在大罗金仙境界巅峰，加之镇守阴司、度化众鬼，积累下来的众多功德庇护。 实力也足以与准圣媲美。 唯有观音菩萨，昔年斩尸失败，如今修为仍旧停留在大罗金仙中期。 而除此之外，其余僧众罗汉的修为，大多都在真仙、金仙境界。 却是整个灵山佛土中，实力最垫底的那一批。 相比于旁边，精锐尽出，仅准圣就有十多位的道门阐教。 若是双方真的动起手来，兵对兵、将对将，佛门无疑会遭受一场惨败。 阐教众仙一开始，都认为这是佛门在主动示弱。 却不料那如来佛祖，竟然真敢出言不逊，与元始圣人正面冲突。 回过头来一想，阐教众仙才反应过来。 那如来身后的四位菩萨，其中有三位，当年都是阐教门徒。 讽刺之意如此明显，佛门这是在表面示弱，暗中争强啊！ 不过，那四位菩萨身后的僧众罗汉，虽然各个闭目不动，心中诵经，看似从容淡定。 然而实际上，却也并非真就无惧无畏。 只不过在他们心中，只要那位修成丈六金身，凭实力降服孔雀佛母。 再以一敌二，接连击败曾经的西方二圣，夺得鸿蒙紫气，成圣人之位的如来佛祖。 此时还站在他们前方。 那么无论旁边的道门阐教众仙，如何显露杀机、释放威压，他们都能稳住心态。 然而，甚至让如来佛祖都略感意外。 不得不在与元始圣人对峙期间，分神多看一眼的，却是原本最不该出意外的观音菩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一直在走神。 甚至几次微微翘起嘴角，一副差点笑出声的样子。 当然，菩萨的这些细微面部变化，几乎是微不可察的。 即使是身边的另外三位菩萨，都没有注意到。 只是这些细微变化，瞒不过如来佛祖敏锐的感知罢了。 “观音尊者，可是你留在下界的神念化身，有何不妥？” 听闻佛祖传音，观音菩萨方才如梦初醒般，神色一肃，同样传音道。 “那孙悟空恢复自由后，心中仍旧放不下花果山。 取经人只能随他东返，先帮悟空了却俗愿，目前已偏离西行之路。 在东返路途上，他们解救了淮水无支祁。 又巧遇隐姓埋名，在大圣禅院内拜访故人的通天圣人。 取经人性格不羁，与那泼猴一起……又闹出了一些笑话。 故而片刻之前稍有失神，还望佛祖勿怪。” 忽而从观音菩萨的传音中，听闻通天圣人之名。 身披金色袈裟的中年僧人，即使是正在与元始圣人对峙。 神色也不禁微顿片刻，之后才重新恢复如常，再度传音询问道。 “你留在取经人身边的那一缕神念，可已被通天圣人察觉？” “应该还未被发现，在靠近通天圣人后，我已将神念暂时断开，令柳叶化作寻常法宝。” 听闻如此，如来佛祖才放下心来，再度传音提醒。 “那猴儿自主挣脱五行山，心性不定、乖张未驯，五百年的沉淀与磨砺前功尽弃。 如今，只怕那取经人约束不住，反受心猿所制，为西行之事多增变数。 观音尊者，那金、紧、禁三箍，你需适时善用，以定心真言降服心猿。 凌霄宝殿事毕，尽快动身，万不可因迟误事，扰乱西行大局。” “谨奉世尊之命。” 观音菩萨恭敬的传音回应，而后便再未多谈其他。 包括之后，一僧一猴深入十洲三岛，吓退道行天尊，还有玄奘计划中的那个“实验”。 这诸多在玄奘主导下推进的事情，观音菩萨皆只字未提。 先前所言，也是将回头折返、西行暂止的主要责任，归结为悟空思乡心切。 而这一切，都是观音菩萨与玄奘，早在长安城九龙感天大会。 甚至早在当初，江州金山寺时，就已经达成的默契…… 第186章 胆大包天试如意(十) 当初，领佛祖之命，赶往金山寺的那个夜晚。 观音菩萨将那片法明长老圆寂后，留下的柳叶交于玄奘。 这本身，就既是一个阳谋，也是一个考验。 菩萨在柳叶中，留下了一道自己的神念。 这一道神念，既可以缓慢恢复柳叶中的法力，也可以给尚且弱小的玄奘多一层保护。 但与之相对的，观音菩萨也可以通过这道神念，随时了解玄奘的近况。 更重要的是，这片柳叶代表着那位，从水中救下玄奘，并且将他从小养大的法明长老。 佛祖曾言，有邪魔意图对取经人下手，甚至很可能已经成功了。 尽管心中不信，但是为了此次量劫大局，观音菩萨也不会不留后手。 而这片柳叶，就是观音菩萨的后手。 如果那位法名玄奘的取经人，真的已经被什么邪魔篡夺了躯壳。 不再是原本的金蝉子转世了。 为了避免被柳叶中，菩萨留下的神念监视，那邪魔必定会找各种借口，百般推辞。 而如果他还是金蝉子的转世，还是取经人玄奘。 那么他一定会收下这片柳叶，并且珍之重之，妥善保存在身边。 就算那量劫邪魔看穿了阳谋，谨慎伪装、收下柳叶。 它也将落入菩萨的监视之下，不敢轻举妄动，直至某天露出马脚。 而结果是，玄奘毫不犹豫的收下了柳叶，日夜带在身边。 即使是后来得到了佛珠空间，他也从未将柳叶存放到空间中。 甚至在玄奘游历大唐的十多年里，每到清明、重阳佳节，他还会取出柳叶，悉心祭拜。 结合法明老禅师的记忆中，所有关于玄奘，从小在金山寺长大的种种经历。 观音菩萨开始逐渐确定，取经人并未受到什么邪魔影响。 金蝉子的第十世，除了性格上有些跳脱、顽皮，与前九世不同外，并无任何不妥。 甚至在他游历大唐的日子里，时不时表现出的，诸如乐善好施、嫉恶如仇等特点。 与那个一怒之下，出手重伤阿难迦叶。 夺回米粒黄金，还与舍卫国百姓的金蝉子，简直是如出一辙。 再后来，玄奘似乎也隐隐察觉到那片柳叶，可能与菩萨间存在着某种联系。 结果，他不仅没有心存芥蒂，反而继续像原来那样，将柳叶带在身边。 只不过，在偷偷烤肉，或者喝酒的时候。 玄奘会开始，似乎是自言自语一样的解释，说他这不算犯戒。 说僧人也可以吃三净肉。 说是那妖物自己送上门找死的，浪费了可惜。 说酒也是粮食酿的，反正醉了能用法力化解，也不会误事，就和液体蒸麦饭没什么区别…… 基本放心下来后，观音菩萨已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时刻分神关注玄奘的动向。 只用偶尔“抽查”的方式，关注一下玄奘那边，有没有遇到什么需要她出手相助的困难。 比如五行山崩的那一次。 还有不久之前，在淮水河畔，为了平息无支祁引发的洪水，玄奘一口气耗尽了柳叶内的法力。 此举，自然引来了观音菩萨的注意。 也正因此，菩萨才成为了如今三界之中，最早获悉那通天教主去向的人。 知晓了通天圣人，竟然在拒绝元始圣人的邀请后，自己又偷偷溜出了紫霄宫。 还隐藏了气息、身份，在下界寻访昔日故人。 观音菩萨担心被通天圣人察觉，所以在玄奘与猴子过淮水后，就暂时切断了与柳叶的联系。 直到玄奘与猴子出发，前往十洲三岛时，才重新恢复了神念连接。 随着玄奘在昆仑岛上的行动。 观音菩萨也心情复杂的，看到了如今道门阐教新晋弟子们，惫懒懈怠的样子。 还有后来，玄奘与孙猴子，戏耍道行天尊的场面，菩萨也差点笑出声。 提起昔日栖身的道门阐教，观音菩萨心中只觉莫名复杂。 今日站在凌霄宝殿上，抬头就能看到昔日的师尊，元始圣人。 观音菩萨心中，又多了几分沉重。 封神量劫之后，她虽然选择离开道门阐教，拜入西方教出家为僧，远离昔日纷争。 但对于阐教之主，元始圣人，她心中仍旧存着一份敬意。 在她看来，原始圣人的性格一板一眼，认真到了偏执的程度。 看似视规矩大于一切，冷漠无情，甚至稍显残酷。 但若是能得到元始圣人的认可，他却反倒是三清中，最有人情味的那个。 太清圣人行无为之道，不开宗立教，仅偶尔收几位道童在身边。 最“有为”的一次，也不过是分出一位善尸，入轮回，化作凡人李耳行走世间。 只传道理、不留道统。 引世人自行理解、自行思考、自行摸索道之玄妙。 上清通天圣人，行事激进、心比天高。 不加鉴别，广收一切众生进入截教。 但对于门下，绝大多数弟子的修行困境，生死劫数。 通天圣人顾不过来，也没有打算全都照顾到。 绝大多数的截教弟子，主要依靠的还是相互扶持、相互帮助。 真要遇到生死杀劫，通天圣人也只会摇头感叹，门下弟子学艺不精。 除了广成子三谒碧游宫那次事件之外。 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通天圣人都从未插手过晚辈之间的争斗。 但元始圣人则不同。 封神量劫之前，他只根据修行者的出身族类，还有修行天赋收徒，而且标准极为严格。 若是想要蒙混过关，少不了还会挨一顿圣人的贬损斥责。 可一旦得到元始圣人的认可，成为阐教弟子。 他就会亲自赐下适合的功法、顶尖的法宝灵物、充足的修行资源。 确保每一位阐教门下弟子，都能在毫无后顾之忧的情况下，专心修行，充分发掘自己的天赋。 对于门下弟子的修行情况，元始圣人也会认真考较、亲自督促。 甚至允许当年的十二金仙，若是修行遇阻，可以随时前往昆仑山玉虚宫求教。 圣人会暂时放下自己的事，优先指导那十二位出身好、天赋高的弟子修行，突破瓶颈。 如今的观音菩萨，当年的慈航道人，也是其中的受益者。 在封神量劫时期，每次听闻门下弟子遭遇困境，元始圣人都会竭力出手相助。 三霄娘娘设下九曲黄河阵，十二金仙被困其中，散了胸中五气，修为一跌到底。 惊闻此事，元始圣人不惜拉下脸面，亲自出手，也要先将门下弟子从阵中救出来。 之后，为了帮助十二金仙尽快恢复修为，元始圣人更是费尽了心思。 然而，却也正是因为元始圣人，对于门下的弟子太过在意、太过关照。 才养出了诸多阐教门人，心高气傲、自私自利的心性，行事也愈发的肆无忌惮。 封神量劫后，慈航曾向圣人提出。 阐教收徒不应只看族类天赋，更应注重心性。 对于当前门下那些心性恶劣，惹出大祸的弟子，也应严惩不贷。 而原始圣人却坚持认为，族类与禀赋乃是天数，不可变，而心性可变。 门下弟子行事逞凶斗狠，招来诸多灾祸，只是因为经历的挫折和考验还太少。 上等族类与上等天赋，就是命定的高贵者，无论走多少弯路都注定不凡。 下等族类与下等天赋，就是命定的卑贱者，无论心性如何，最终都将无足轻重。 曾经的慈航道人，终究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灰心失落之下，她只能选择离去，成为了如今的观音菩萨。 再到此时，于凌霄宝殿中与昔日恩师重逢。 观音也只能选择与这里的所有仙神一起，沉默不语。 然而，就在下一秒。 这凌霄宝殿中的沉默，却被一连串自殿外而来的笑声，轻易打破。 这笑声爽朗不羁，犹如夏日突至的雷鸣。 虽能听出是女子在笑，但笑声中凌厉的杀伐之气，却让殿内众仙佛神圣，心中一颤。 笑声未止，便听那殿外女子，竟又如同身在战场一般，恣意高喝道。 “两位圣人，你们到底打是不打？！ 若是不打，就别怪本将先出手了！” 话音才落，两柄若纯金铸就而成，造型张扬的飞金利剑，已经贯穿凌霄宝殿的大门。 一柄刺向如来佛祖，一柄径直斩向元始天尊，都没有半点迟疑留情的意思。 直到此时，才听见殿外，有仙吏慌张通报道。 “起奏陛下！北天门总兵大将斗姆元君，入朝觐见！” …… 听闻此声通报，大殿之上，沉默已久的玉皇大天尊。 眼底，终于闪过一道精光。 第187章 引得祸患覆东海(一) 封神时期，截教圣人通天教主门下，四大亲传弟子之一的金灵圣母。 身死上榜后，被封为坎宫斗姆正神，斗姆元君，位列星宿之首。 如今乃天庭北天门，统御所有仙兵神卒，对抗域外天魔的第一将首。 天庭之中，如今只有两个总兵。 一是托塔天王李靖。 他负责掌管天庭中，所有对内维护三界秩序的天兵天将。 另一个，就是这位金灵圣母、斗姆元君。 她负责掌管天庭中，所有对抗域外天魔，抵御外敌的天兵天将。 双方看似皆为总兵，但实际上，地位与威望根本是天差地别。 从那北天门中，随便抽出一位普通仙卒，放在李天王手下，都能成为一员大将。 天庭中，但凡是关注三界格局，忧心天魔侵扰的仙神，都早有共识。 玉皇大天尊是把精兵强将，都用在抵御界外之敌上。 故而在处理三界内务时，才总出现人手不足、力不从心的情况。 然而，绝大多数在天庭挂名，只凭借各自的背景势力，领受仙禄而不履职责的仙神。 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或者说，即使是听说了北天门凶险，也只当是那玉帝蓄意夸大。 是天庭无能的另一种表现。 直到今天，在凌霄宝殿之上，那位自从封神后鲜少露面，只在北天门御敌厮杀的总兵大将。 斗姆元君，竟然胆大妄为到，同时对佛道两位圣人出手挑衅。 而且……还并不仅仅只是虚张声势。 凌霄宝殿之上，那些资历较老，曾经参与过封神量劫的阐教弟子。 如广成子、赤精子、太乙真人、清虚真君等，都认得金灵圣母手中的那柄飞金剑。 但今日再见，他们却骇然发现。 此时贯穿凌霄宝殿大门，一刺一斩，攻向如来与元始两位圣人的两柄金剑，早已形貌大变。 曾经的飞金剑，造型朴素而追求锋锐，剑身之后无剑柄，能化作金光斩杀群敌于千里之外。 而此时那两柄飞金剑，明明质若纯金。 但若细看却能发现，那飞剑似乎……更像是用某种，金色异虫甲壳、骨刺炼制而成的。 剑脊上，还能看到一段段并不明显的骨节、甲壳纹理。 威力比之从前，更是不知道增强了多少倍。 飞剑一出，强横的杀意就笼罩了凌霄宝殿内，隶属佛道天庭的一切群仙， 准圣强者，无论佛道哪一方，各个都是面色一白，气息不稳。 大罗金仙浑身僵硬，法力运转停滞不前，连手指都动不了半点。 大罗以下，更是陷在一片如坠深渊般的濒死感中，一个个面色青紫，如同死人。 只觉得，这两柄飞金利剑的主人，只要稍稍动一下念头。 他们的躯壳与元神，就会立刻原地爆开，灰飞烟灭。 而作为这两柄飞金利剑的攻伐目标。 佛祖如来所化的中年僧人，还有高坐殿上的原始圣人。 他们在感受到那抹凌厉的杀机，见到飞至身前的利剑后，都是微微一皱眉。 只见那僧人转身面对刺来的金剑，在身前凝聚出一只金身佛手。 金身大手夹住剑身，但却无法立刻将飞剑停下。 那剑尖，依旧笔直的向僧人面门刺来。 在数位罗汉菩萨的惊呼下，如来佛祖不得不稍一偏头，这才避开了那道直指眉心的锋芒。 而元始圣人则是挥手一甩宽袖，直接将劈头斩下的金剑，震成了碎片。 然而大殿中，却仅有几位准圣注意到。 元始圣人的云纹宽袖之上，已经多了一道裂口。 见此情景，凌霄宝殿内的诸多强者已然心如明镜。 那金灵圣母随手一击，能有如此威力，恐怕她即使并非圣人，也与圣人境相去不远。 “阐教圣人原地踏步，此乃天数、合该如此，一点也不意外。 哈哈！倒是多宝师兄你，千年不见，竟然已修成圣人境界了！” 说话间，一位迈入大殿之中的女将，已然伸手，将困于佛手指间的金色飞剑收回。 对于另外一柄，被元始圣人击碎的飞剑。 她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直到此时，凌霄宝殿内的众人，才敢在杀机消散后，抬头去看那位北天门女将。 只见那金灵斗姆元君。 头顶宝冠，上扬两道赤金燃火凤凰翎，下垂长发赤如血。 一身战铠，累累魔骨锻铸凶威镶金鳞，道道战痕显杀伐。 金剑环身，三千锐芒杀机渐退隐毫光，万般神兵掌中藏。 锐目豪意，遍看殿中群道诸僧尽低眉，鲜有神官抬头望。 最后，还是那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南极长生大帝闻仲，闻太师自群仙中迈步出列。 恭敬行礼，拜请一声师尊金灵圣母之名。 才将这大殿中，落针可闻的一片死寂打破。 那金灵圣母点点头，承了礼数。 随后却又拧着眉，将目光落到那位，身披金色袈裟的中年僧人，如来身上。 更准确的说，是他的头顶。 “多宝师兄，千年不见，你怎么把头发都剃光了。 就算是为了成圣，也没必要做出这方面的牺牲吧？” 金灵圣母半开玩笑似的开口一问。 还在大殿上，当着诸位僧众罗汉的面，直接伸手，拍了拍中年僧人的光头。 见文殊、普贤、观音、地藏四菩萨，略带怪异之色的目光。 那金灵圣母还一咧嘴，直接瞪了回去。 挑衅似的目光中，满是不屑与敌意。 而那四位菩萨，除了地藏之外，都明白她的意思。 当年，封神量劫最后。 文殊广法天尊、普贤真人、慈航道人围攻金灵圣母，却反被她一人压制。 若非燃灯道人出手偷袭，一举击杀金灵圣母，将她的神魂送上封神榜。 最后，只怕上榜的就是文殊、普贤、慈航三位了。 这其中仇怨，自然是一直延续到了今日，哪怕他们三位已经弃道从佛。 也幸亏此时，众仙齐聚凌霄宝殿，正待商议要事。 否则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 那金灵圣母，恐怕已经忍不住，会直接对昔日宿敌出手了。 至于那位身披金色袈裟的佛祖如来，虽然被她拍了拍光头，但却不恼。 反而双手合十，向金灵圣母行礼道。 “原来是北天门战将，斗姆元君，难怪掌中金剑如此凌厉。 不过，你应是认错人了。多宝道人，只是小僧过去的一段经历。 而小僧早已遁入空门，再非曾经的截教多宝道人。 想必今日，斗姆元君暂离北天门域外战场，亲临凌霄宝殿。 目的，应该不是为了与小僧叙旧吧？” 金灵圣母闻言，一脸无奈的摆了摆手，随意道。 “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这就谈正事、这就谈正事。” 从大殿中央，佛门阐教双方，主动让开的空隙中迈步上前。 对于那位大殿主座之上的元始圣人，金灵圣母连瞥都不瞥他一眼。 直接面向主座旁的玉皇大帝，哈哈一笑，拱手道。 “大天尊，之前在北天门安营布阵，耽误了一些时间。 如今战事稍定，吞灵成型的域外群魔，已被斩杀过半。 若无意外，十年内，北天门域外之地再无大战。 本将可抽调三万精兵，在此随时听候陛下调遣！” 此话一出，凌霄宝殿之上的群仙佛道，才算是全明白了。 金灵圣母领三万北天门守将，这是在为玉皇大天尊撑腰站台。 今日这场朝会，天庭不是佛道两家争锋的背景板。 玉皇大天尊，他这是想要将天庭，作为不依赖于佛道的第三方力量。 正式登上洪荒三界，权力角逐的核心领域。 而那位侍立于元始圣人身边，沉默已久的玉皇大天尊。 此时，却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而后以眼神示意金灵圣母，引她抬头看向大殿更上方。 玉皇大天尊并未掩饰他的这个小动作。 所以，凌霄宝殿中，包括金灵圣母在内的群仙僧众，都下意识的抬头一看。 只见那位飘浮在半空中，侧身倚靠绒毯月牙椅的慵懒女子，四御之一，后土皇地只。 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金灵圣母，还直言点评道。 “封神上榜者，竟将元神弃之不用，反借域外天魔残躯，修我巫族炼体之道。 这……倒是另辟了一条，或能比肩斩尸成圣的修行之路，果真有趣。” 第188章 引得祸患覆东海(二) 后土皇地只此言一出，凌霄宝殿内，当即满座哗然。 并非道祖鸿钧，于紫霄宫中传下的斩三尸之法。 一条全新的修行之路？前所未见的成圣之道？！ 这条突然公布于众的消息，对于洪荒三界中，所有修行者固有认知的冲击。 都不亚于一场，天翻地覆级别的地震海啸。 在鸿钧道祖传下斩尸法之前，修行，就是一条断头路。 大罗道果一结，境界就已是圆满，再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可能。 斩尸证道之法，给了洪荒三界修行者新的希望。 但同时，也带来了新的绝望。 几乎所有成就准圣，实力大涨的修行者都发现。 这洪荒世界中，圣人之位是既定的。 三尸之中，总有一尸，修行者无论如何，都无法斩去。 也曾有甘冒风险，强行斩去三尸者。 结果，不仅没能成圣，反而难逃身死道消的终局。 圣人最后的那道门槛，他们无论如何都跨不过去。 想要突破准圣，成就圣人之位，方法就只有一个。 从现存的六位圣人手中，抢来一缕鸿蒙紫气，化为己用，方可锻铸大道之基。 然而圣人与准圣之间，实差距觉之大，岂止云泥之别。 理论上讲，即使是三界中所有准圣联手，围杀一位圣人，也不会有一丝胜算。 古往今来，唯一打破这条铁律的，就只有那西方如来佛祖一人。 至于他是如何一人力敌西方二圣，抢来鸿蒙紫气的。 此乃佛门绝密，或许只有如来佛祖他自己，知晓那“蝼蚁咬死圣人”的真相。 如今，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修行者察觉，可能是那斩三尸之法，存在某种隐患。 亦或，修行者斩去善恶自我，感悟天道增长实力，本就是一条绝路。 一切都不过是那道祖鸿钧，为了维护自身地位、垄断权力，故意为之的结果。 只是碍于当前，那紫霄宫六圣仍旧存在于天地之间，没谁敢明着说罢了。 不过现在，情况显然已经发生了变化。 自从巫妖量劫后，那俨然已经绝迹的巫族中，尚有最后一位仍确认存活。 曾经，她是身化轮回的祖巫后土。 如今，她是天庭四御之一，后土皇地只。 她显然从北天门女战将，金灵圣母那里，看出了些什么。 或者，她已经猜出，为什么一个被封神上榜，理论上来讲，已经无法如天仙、地仙那样继续修行。 只能依靠吸收香火供奉，延续生命的敕封神官，斗姆元君。 能够在刚才，展露出令两位圣人都感觉棘手的力量。 借域外天魔之身，修巫族锻体之法…… 正当殿上群仙，尤其是佛道两家的准仙境修士，如赤精子、太乙真人，文殊、普贤二位菩萨。 眼底都露出了深思与意动的神色。 纷纷揣测，这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的时候。 而金灵圣母本人，却抬着头，一脸不满的盯着后土地只。 似乎是对她的评价，并不满意，还想要再争辩些什么。 但就在这时，高居大殿上方首座的元始圣人，却冷声开口了。 “那域外天魔乃是至邪之物，其中蕴含着扭曲的恶念，疯狂的杀意。 天庭神官将这等邪魔尸身，炼化为自己的躯壳，妄图凭此增强实力。 此举绝非修真之正途。若是放任为之，恐怕不等那域外天魔入侵。 我等修士，恐将先一步沦为恶念与杀意的傀儡，变成另一种天魔。” 言至此处，元始圣人看向玉皇大帝。 “贫道恳请陛下降旨，严查此等凶险妄为之举，即刻收缴所有天魔躯壳，非大战不可轻用。 此事关乎三界安危，不可轻视。 否则北天门众将士，必有一日会彻底失心狂乱，届时，后果将不堪设想。” 玉帝闻言，却是举步上前，面露为难之色，向元始圣人恭敬行礼道。 “北天门将士为御外敌，千年以来，各个奋勇、人人死战。 经历累年探索，付出无数牺牲、趟过无穷凶险，三界方得今日安宁。 元始圣人，若真下旨废去他们，在浴血奋战中点滴积累下来的力量。 只怕，会让域外战场上的将士寒心啊……” 玉皇大天尊把话说的客气，元始圣人听后，也正待捋须思量。 而金灵圣母却已是听得怒目圆睁，再也忍不了了。 脚下一跺，由天魔骸骨炼就的金红色战靴，轻易踏碎了凌霄宝殿地面上，布置的防护法阵。 又将法阵下的翡翠鎏金地砖，踩碎了一大片。 抬手怒指元始天尊，破口大骂道。 “老不死的东西！我北天门将士如何修行，还轮不到你这尸位素餐，养出阐教满门废物的孬货指手画脚！ 我等在北天门浴血拼杀，将那无尽的恶意杀念侵扰，当做砥石磨砺心志的时候。 你的阐教门徒，还不知道躺在哪一口仙泉灵池中，品酒食禄，赋诗逗趣、夸夸其谈呢！ 在那域外战场之上，我等北天门将士合力击杀的圣人境天魔邪物，早已不止一头。 再胡言乱语，玉清圣人，小心今日就让你身死道消！” 此话一出，大殿之上阐教门人各个怒发冲冠，但碍于金灵圣母的实力，又不敢妄动。 元始圣人盯着金灵圣母，双眼也微微眯起。 一种只属于圣人强者的恐怖威压，逐渐从他体内蔓延开来，而后拧成一股。 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般，向着金灵圣母压了过去。 金灵圣母一时不慎，接连被那威压逼退三步。 但到了第四步时，她就已经顶住威压、抬起头来，将双手化作一对造型恐怖的天魔利爪。 抓住那道，已然凝做实质的威压，悍然发力！ 双爪一扯，在大殿中卷起一阵狂风，也将圣人凝聚的力量彻底撕碎。 狂风过后，见到那双足有常人手掌两倍大，五指尖锐如刀，骨节漆黑若碳的诡异利爪后。 凌霄宝殿内诸多佛道神官，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而大殿之上的元始圣人，看到这双远比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属，更加畸形恐怖的利爪时。 直接锁紧了一对白眉，更为严厉的斥道。 “其外若披邪魔之皮，其内必染邪魔之毒。 金灵小辈，你已被杀念侵蚀神志，还不自知！ 当初你也是先天金灵之气化形，跟脚天资具为上佳。 却非要行那旁门左道，自甘堕落，混迹于劣等之中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难道还没有半点羞耻……” 元始圣人话未说完，金灵圣母也愈发愤怒，正待开口讥讽。 却在这时，忽见凌霄宝殿中金光大放。 后土皇地只终于坐起身来，身后六道功德金轮浮现而出。 那足以令一切修行者在震惊中瞪圆双眼，甚至忘记呼吸的巨量功德金光。 只在刹那间就震慑住了所有仙神。 这等存在，即使修为仅仅大罗金仙，也无人敢稍有轻视。 拥有如此恐怖的功德总量，她必定也有无穷气运护身。 与这等存在交流，别说是大打出手了。 只怕谁敢与她稍微顶撞讥讽两句，都会立刻遭到气运反噬，连续经受数日霉运。 甚至引发更多不幸，损失更多利益。 但凡还顾及自身前途的修士，就没人敢在如此恐怖的功德面前造次。 即使是话未说完的元始圣人，正在气头上的金灵圣母，也一样选择了暂时噤声。 先听那后土皇地只，要说些什么。 而那曾经的祖巫后土，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直言道。 “既然现在天庭、道门、佛门，三方都聚齐了。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仇怨，都先放一放。 我这边有件更重要的事，正好要向你们三家好好问上一问。” 后土娘娘眼底慵懒之色渐去，锐利的视线，挨个扫过如来、元始和玉帝三方。 而后沉声问道。 “五百年前，有只猴子被你们放进地府阴司，污损扯坏了不少生死账目。 你们以为这么玩，就能抵赖平账了？！ 我祖巫后土，昔年以身化轮回，究竟是为了什么？ 就是为了让你们这些腌臜东西，明里暗里，玩些龌龊手段的吗？！ 佛门、道门、天庭，你们三家有一个算一个！谁指使的！主动站出来！ 你们勾掉抹去的生死账簿，我这里还存着好几套抄本备份。 别逼我一条条的念出来，让所有人失了最后的体面，明白吗？” 第189章 引得祸患覆东海(三) 嘭——！ 那边，后土娘娘一连串的斥责喝问声，刚刚落下。 这边，玉皇大帝就紧跟着换上了一脸怒容，抬手一拍御案。 锐利的目光，扫过大殿下那群隶属天庭的仙官、神官，怒声喝问道。 “竟然还有这种事？！生死轮回的公平性，乃是三界秩序之基石，岂容尔等肆意妄为！” 前一声喝问话音未落，那玉皇大帝紧接着，在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 又是一串连珠炮般的怒斥，回响在了凌霄宝殿内。 “我天庭的职责，乃是守护三界安宁，维护天地法则的尊严！ 此事若不严查，必将动摇根基，损害我天庭在三界之中的威信！” “后土娘娘，生死账簿之事，朕必定即刻严查严惩！ 一旦发现，无论官阶品级，一律削去仙籍、贬去轮回，绝不姑息！ 今日有诸位圣人在此主持公道，大家放心，绝不会错怪一个无辜者，也不会放过一个有罪者。” 显然是早有商议，按流程在相互配合。 玉帝那一番义正辞严的斥责刚刚结束，大殿下方的金灵圣母，紧接着就是一挥手。 密集的脚步声，随即自殿外响起。 一群身穿造型夸张、棱角分明，散发强大法力波动的铠甲。 各个目光锐利、杀气腾腾的北天门仙兵，直接从殿外冲了进来。 将凌霄宝殿的大门，给堵死了。 大殿内的气氛，再度变得诡谲怪异了起来。 到此时，就算是反应最慢的仙神，也已经看出来了。 那玉皇大帝、后土娘娘、斗姆元君。 甚至包括玉帝身边，默然站立的真武大帝、太白金星 还有南极长生大帝、西方勾陈大帝，皆是有备而来。 而且，显然他们已早有沟通、早有定计。 今日这事，根本就不是什么严查，这明明就是在收网！ 思及至此，一时间。 群仙汇聚的大殿内，一片窃窃私语、暗流涌动。 事实上，在生死账簿中作假。 这本身就是一个众仙神皆知的，早已不是秘密的秘密。 无论佛、道、天庭，都有参与， 那玉皇大帝，他也不是不知道此事。 只是法不责众，无从下手，管不了而已。 修士仙神也有亲戚朋友，也有心腹、有仇敌，更有道统、教派等等诸多牵连。 既然有实力、有需要。 那么关于生死轮回之事，修行者又怎么可能不去掺和一下。 佛门有地藏王菩萨，带着神兽谛听盯着。 道门阐教，与十殿阎罗中的好几位，都早已达成了不必多说的默契。 例如阴司那一金一银一奈何三座桥。 金桥上的亡者灵魂，理论上讲，是专供忠孝贤良、公平正大之人行走的。 但实际上，只需疏通关系，搞定几个判官小鬼，稍微操作一下。 就算前世杀人放火、造下无数罪孽的灵魂，依旧能前呼后拥的踏上金桥。 至于那些忠孝贤良的，若是没有后台背景，就会被丢到忘川恶水当中去，直接魂飞魄散。 在人间做好事，地府的小鬼判官又拿不到赏钱。 一身正气也不能当饭吃，有什么用？ 虽然这种行为，会导致巨量的怨念淤积在幽冥之海中。 而这些无主的怨念、憎恨与怒火。 正好是量劫邪气的养料，是灭世黑莲的养料。 如今洪荒三界之中，天地灵气日渐稀薄，量劫爆发的也愈发频繁。 修行者能够寻到的天材地宝，品级也越来越低，与古时的差距越来越大。 那灭世黑莲，即使是被镇压在灵山，镇压在九品功德金莲的光芒下。 也依旧在变得越来越活跃，越来越难以压制。 几乎所有参与方，无论佛、道、天庭、阴司，心里其实都清楚后果。 但，那又如何？ 干扰生死轮回，做假账这种事情。 你不做，别人先做，你就会落入被动、就会吃亏。 大家都在做，大家都比着做，谁也不说谁。 最后留下的那些烂账，随便搞出一些意外来，处理了就行。 五百年前的猴子闹地府，不是第一次意外，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意外。 就算日后爆发量劫，就算日后劫气滔天，就算整个洪荒世界，都在灭世黑莲的力量下毁灭。 那，又能如何？ 圣人大能，总会想出解决办法的。 巫妖量劫，最后让巫族灭绝、妖族落魄，劫数不是就过去了吗？ 封神量劫，最后让截教群仙当做牺牲品，劫数不是也过去了吗？ 日后再爆发量劫。 那就再选些倒霉蛋当牺牲品，拉出去挡一挡，应该也差不多吧？ 然而今天，超出他们预料的是…… 那位以祖巫之身，化做轮回的后土娘娘。 她本来应该一直处于沉睡，处于一种对外界无知无觉的，无意识状态。 谁能想到，她竟然早就醒来了。 不仅记录了他们做下的假账，还和玉帝取得联系，共同设下了今日之局。 天庭的一众仙官神吏，尤其是阴司的十殿阎罗、诸多判官，还有管理众仙神籍的东华仙君。 已经齐齐变了面色。 只不过，变脸的结果……并不相同。 有些心虚者变得惶恐，低头颤抖、面色苍白。 有些城府深者，则是将脸定的很平，平如锅底、也黑如锅底。 还有些阴毒者，眼底闪过狠厉之色，将视线瞥向了阐教或者佛门。 在那边的人群里，寻找着自己曾经的同谋，寻找着自己的后台。 没错，这些天庭的神仙很清楚，是时候发动人脉关系的力量了。 只有牵扯到阐教、牵扯上佛门，引得元始圣人与如来佛祖插手，他们才有生路。 不过此时，佛门、阐教的两位圣人，也被玉帝抬了出来。 从道义层面拉到了他们那边。 但凡那元始圣人和如来佛祖，在大庭广众之下，还爱惜自己的面皮。 他们就算是装，也得装出一副随玉帝一起，铲除祸患，为三界正义主持公道的样子。 所以玉帝今天要做的，不仅是清理天庭内部，不听话、爱搞小动作的仙神。 更是在借此事敲山震虎，将佛门与道门阐教，也一并敲打震慑一番。 恐怕，今日不仅是天庭。 佛门和道门阐教，就算是不交出祸首，至少也得拉出一些替罪羊来，才能了账。 玉帝与一众天庭高层，已经彻底亮明了态度。 而那元始圣人和如来佛祖，却仍旧在各自思量。 佛门、阐教双方，也是各个漠然不语。 凌霄宝殿之上，一片压抑与沉默。 当然，也不是没有轻松愉快的。 那些洁身自好，从未参与过阴司假账之事的仙官神吏。 此时已经在心底，偷偷勾起嘴角，准备看看热闹了。 尤其是凌霄宝殿的角落里，那个咯嘣咯嘣的嗑瓜子。 时不时还从八卦道袍的宽袖中，掏出一壶仙酒，对着壶嘴嘬两口。 悠然自得，偶尔嘿嘿笑上两声的太上老君。 他这会已经彻底不掩饰了，摆明就是来看热闹的。 天庭众仙，都已经注意到了那个角落里，最不正经的老道人。 他却任由群仙随便看，该嗑瓜子嗑瓜子，该喝酒就喝酒，完全不鸟众仙家的目光。 可众仙却偏偏对他，这个太清圣人的善尸，太上小老头，没有一点办法。 最后还是这里，代表佛门僧众的如来佛祖，率先开口道。 “我西方佛门，灵山净土，虽是方外之地。但若此事，关乎生死轮回，牵扯量劫因果。 我西方诸佛菩萨、罗汉僧众，自然责无旁贷。 若此等恶劣之事中，真有我佛门弟子参与。 小僧必将亲手将他擒住，交由玉皇大天尊与后土娘娘处置。” 佛祖如来朗声出言，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他身后的地藏王菩萨，面色白了一白，但很快又重新恢复了从容。 而后大殿内的所有目光，就都落在了阐教元始圣人身上。 在群仙神佛菩萨的注视之下，元始圣人也只能在轻叹了一口气后，缓缓道。 “若发现阐教门人参与其中，且证据确凿，阐教门人……自会由我阐教来处罚。” “这可不行。刚才我说的是，交给我来处罚，不是你们阐教自己内部处理。” 背靠六大明晃晃的功德金轮，后土娘娘半点面子也不给， 透过十二旒黑玉冠冕，将殿上阐教弟子扫视一圈。 最后与元始天尊对视，相当直白的威胁道。 “当然，如果圣人您坚持要包庇他们，我这个小小的祖巫后裔，也没有办法。 只能消耗自己的一道功德金轮，诅咒你们阐教道统，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 一道功德金轮不够，我还有五道。若是六道功德金轮，都能被你这个圣人压下来。 我还能逆转六道轮回，将它重新恢复成我的祖巫之身，彻底拆了这套轮回体系。 我后土，不过是个族人尽灭，苟活至今的小小祖巫。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呵，什么道门佛门、洪荒百族、三界格局。大不了，咱们都别活，一起死……” 第190章 引得祸患覆东海(四) 当后土娘娘说出，大不了，一起去死的时候。 凌霄宝殿内，绝大多数佛、道、天庭的仙神、罗汉菩萨，都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只当是一种，实现可能性非常小，小到几乎等同于，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的威胁。 开什么玩笑。 自从巫妖量劫之后，你后土以身化轮回都多少年了。 以维护轮回转世的稳定为名，古往今来，那些包括圣人在内的强大存在。 早已无数次，用他们各自的手段，以各种形式对轮回体系施加影响。 可以说时至今日，后土所化的六道轮回，早已不是她后土一人的六道轮回了。 正在九幽之地运转的，是三界各方势力，经过激烈的博弈、争斗，直至彻底重塑的六道轮回。 为什么天庭四御之中，后土皇地只排名最末。 甚至很多时候，“后土皇地只”之前，还要在加上“承天效法”这四个字。 其实很简单，承是承载它物，效是效仿他人。 如今的六道轮回，早就不是后土能随意掌控的了。 所谓的后土娘娘，实际上，也不过是一个积累了大量功德的吉祥物。 所有修行者，都只会在表面上尊敬她，不会在心底真正的畏惧她。 对于三界之中真正的强者。 对于这个洪荒世界中，真正强大的各方势力而言。 后土祖巫，她早已成为了某种无足轻重的存在。 若不是今日，她和玉皇大天尊联手，以阴司假账之事追责。 恐怕这凌霄宝殿内的众仙，都只会将她当做空气。 三界大能，谁都不是傻子。 怎么可能会在不做任何防范的情况下，放任一位巫族末裔，用自身躯壳创造的灵魂轮回体系，深深根植于这个洪荒世界？ 怎么可能允许这套轮回体系，与三界万灵的生生死死，紧密相关？ 与洪荒世界的存在根基，牢牢绑定？ 但是…… 当凌霄宝殿内的众仙家看清，一道漆黑的量劫邪气，已然侵入到后土娘娘，那六大功德金轮中央时。 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越是了解洪荒世界格局，越是知晓劫气本质的仙神，就越是震惊、越会慌乱。 绝大多数的普通佛道天庭仙神，就只知道劫气危险。 但具体有多危险，久居高天之上、安逸之地的他们，并没有概念。 他们在看向那道劫气时，就仅仅只是惊疑不定。 但元始圣人、如来佛祖，甚至是刚才还大局在握的玉皇大帝。 他们眼中，都闪过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与恐惧。 六道轮回体系，是化解众生的怨恨、怒火，安抚那些遭受不公、不幸的灵魂，抚平伤痛的存在。 六道轮回，悬浮在幽冥之海上。 而经过这数千年来，三界各方势力的暗箱操作。 幽冥之海中，已经汇聚了太多无主的怨念、憎恨，就像是一个无比巨大的火药桶。 时至今日，之所以还没有炸开。 只不过是因为，作为劫气之源的灭世黑莲，已经被封印了起来。 仅凭逸散出来的那点劫气，无法穿透洪荒大陆，飘入九幽之地而已。 但此时，融入后土娘娘身后，那六道功德金轮中的劫气，就像是一个小火星。 无论三界众多仙神大能，在阴司地府、在九幽之海、在六道轮回中做了多少布置。 一旦六道轮回，这个能够引导一切灵魂，投胎转世的体系。 成为量劫邪气，扩散蔓延的源头。 毫无疑问，这次席卷三界的量劫，就将会是整个洪荒世界的最后一次量劫。 因为，此次量劫之后。 这个盘古大神开辟的世界，将会彻底走向终结。 到那时，无论什么修为境界的仙佛神圣，坐拥多少修行资源，手握多少长生延寿的灵药灵果。 都将再无意义…… 凌霄宝殿之上，后土皇地只，仍旧似笑非笑的看着元始圣人。 看着圣人眼底的恐惧、迟疑与犹豫。 而后峨眉轻挑，继续如同开玩笑似的说道。 “是了、没错，元始圣人。 你还可以尝试迅速出手，立刻将我的这道神念分身抹杀掉，或者封印起来。 这样我的主体意识，就会继续被你们困在六道轮回中。 除非再来一道，写有后土之名的造化玉碟令，否则我永远也无法脱身。 这洪荒三界，就能继续苟延残喘的存在下去，直到一切都无法挽回的那天为止。 来吧，动手。抹杀或者封印，赌一把，让我们来比比速度，看谁的反应更快。 是你元始圣人先将我抹杀掉，还是我先送大家，一览洪荒末法时代的美景。” 大殿主座之上的元始天尊，在后土娘娘说话时，已经缓缓站起身来。 尽管眼中，仍旧存在了些许的迟疑与犹豫。 但是，那属于圣人强者的恐怖威势，却也正在他身边迅速汇聚着。 佛祖如来、玉皇大帝、金灵圣母，还有这大殿之上，绝大多数仙神都看出来了。 那元始圣人，为了保护自己阐教门下的弟子。 竟然真的打算，与身染量劫邪气的后土娘娘拼上一把。 即使整个洪荒世界，都有可能因此毁灭于量劫之中，他也在所不惜…… 大殿角落，那个身披八卦袍的老道人。 不知何时，已经收起袖中的酒壶与手中的瓜子 他望着正要动手的元始圣人，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 似乎是在暗中，已经做好了某种准备。 而玉帝身边，先前还一直保持沉默的太白金星。 这会儿终于拿出了他，标志性的老好人笑声。 一会儿在元始圣人身边劝两句，一会儿又到后土娘娘身边劝两句，突然就变得忙碌起来了。 而凌霄宝殿中，所有曾经参与过生死假账的仙神。 此时都在为元始圣人叫好，都希望元始圣人尽快出手，抹杀掉后土地只的这道神念化身。 只要掌握假账证据的她消失，那么一切追责，就都将无从谈起。 最后肯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 甚至，就连那片盛开着黑色莲花，玄奘曾经不慎落入的“黑方寸”洞天中。 那只生着六耳的猴子，都在聆听时，兴奋的抓耳挠腮了起来。 “好！好！好圣人，赶快出手！灭了那后土的神念，再果断一些，再狠辣一些！哈哈哈——！ 魔祖罗睺早有论断，背弃了盘古大神心愿的洪荒世界，龙汉量劫之后，本来就不该继续存在了！ 鸿均道祖凭一己私念犯下的错误，难道今天、难道今天，终于可以被纠正过来了吗？！ 甚至都不用我们出手，哈哈哈！你说是吗！你说是吗！女娲娘娘？” 说着，六耳猴已经将目光斜向身边。 看着那位身穿白衣，周身以白骨为饰，双目中显现猩红微光的绝美女子。 “哼，不必多说。后土的神念化身若是被抹杀、被封印。 若是这一切，真的已经再无希望。 我会直接去幽冥之海，用灭世黑莲的劫气，点燃那里千万年来淤积的一切。” 那女子悦耳动听的声音中，却透着凝重的恶念与杀意。 她缓缓握住剑柄的手，已经彻底化作不带一丝血肉的白骨。 但就在这时…… 下界人间，十洲三岛这片海外仙山福地内。 那处距离昆仑岛数百海里之外，不过十多平方米的海礁上，玄奘突然惊呼出声。 “卧槽！！猴子！悟空你快停下！别再继续往里面灌注法力了！” “啊，什么？师傅你看！这个小黑点，它越变越大了哎！” 孙猴子完全没有理解，玄奘到底在惊恐些什么。 依旧饶有兴趣的，望着他们这次的“实验”成果。 还相当有自豪感的，挺直了腰板。 完全没有注意到，以这处海礁为圆心，周围数万平方公里的东海海面。 都正在以一种，极其恐怖的速度，向上拔高着…… 第191章 引得祸患覆东海(五) 玄奘发誓，眼下局面与他预想中的情况，有那么“一点点”区别。 玄奘原本的计划，其实很简单。 他还记得，在异界前世的蓝星中，有那么一种说法。 如果一个物体的质量和密度，都能够达到一定程度。 超过一个，叫做什么半径的临界点后，就会发生质变。 进而形成一种极其致密的存在。 它的引力将强大到，连光都无法从中逃脱。 周围的空间，甚至是时间都将因此扭曲。 它会无情地吞噬周遭的一切，无论是山川草木，还是生灵死物，乃至一切有机无机之物。 在彻底被吞噬之前，这些物体将在其恐怖的引力作用下加速运动，温度骤升，释放出骇人的热辐射。 这种致密的存在，异界前世之人，将它称之为黑洞。 不过以上这种设想，在玄奘原本的预料中，都是不可能发生的。 首先，是外部条件影响因素。 早先玄奘通过研究如意珠的变化规律，已经基本确定。 盘古大神开辟洪荒世界，也将自己的部分法力，灌注到了这个世界的基础物质架构之中。 换句话说，就是洪荒世界的微观物质结构、微观粒子运行规律。 都处于这种法力的保护之下。 不是那么容易撼动的。 尤其是在获得了新神通，熔金锻淬术后。 玄奘更是能清晰的感知到，这层盘古大神留下的法力屏障。 只要这道法力屏障“保护层”还存在。 洪荒世界的物质稳定性，就远比异界前世中，那颗飘浮在虚空中的蓝星更强大。 洪荒世界的修行者，可以通过如意珠内的如意道纹，将如意珠变成各种形状的武器、工具。 甚至可以实现……质变。 例如将如意珠变为木头、石头、金属等，不含灵力、法则的寻常凡品级物质。 这点在洪荒世界的修行者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意珠又变不成玄晶灵矿，变不了仙杏蟠桃，变不了灵根灵植，变不出稀有血脉。 变出来的，都是些对修行无益的摆设，没什么用。 但玄奘却知道，这种质变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如意道纹。 能够在一定范围内，越过盘古大神设置的法力保护屏障。 直接调整洪荒世界微观粒子，原子，内部更加细微的粒子组成。 它可以增减围绕原子核运动的电子数量。 可以添加或者移除，原子核内部的质子和中子。 在玄奘看来，这已经是一种，堪称恐怖至极的强大能力了。 而且未来，或许还会有进一步开发、优化的空间。 若是能扩大“一定范围”这个前提条件。 玄奘甚至可以用如意珠，凭空创造出各种，这个世界上本不存在的物质…… 但想要创造一个黑洞。 仅凭玄奘目前手头里的材料和条件，根本是天方夜谭。 而这，就是制约实验的内部因素了。 为了本次实验，玄奘准备了七颗如意珠。 四颗下品灵器级、两颗上品灵器级。 还有一颗，达到灵宝级的如意珠。 这就是当前，玄奘修行炼器术的极限水平了。 在正式实验之前，玄奘先引导猴子对这七颗如意珠，进行了基础属性的极限变化测试。 经测试，在相同材质、密度的情况下。 下品灵器如意珠的重量，最高可以增长到十吨左右。 上品灵器如意珠的重量，最高可以增长到七十吨左右。 灵宝级别的如意珠，由于品级质变，重量也增长到千吨级别。 若要继续消耗法力，增加如意珠的重量。 如意珠本身的炼器基础材质，就将因难以承载如意道纹的力量，而瓦解破碎掉。 道纹也会在离开载体后，直接失效。 为了验证这一点，四颗下品灵器如意珠，已经碎了两颗。 也就是说，道纹尚有潜力，但如意珠的炼器材料太差，未能将威力完全发挥出来。 在这个一千吨的极限条件下，如意珠能够提供的物质总量。 相对于，创造一个黑洞这种天文级目标来说。 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就好比一颗芝麻大小的沙粒，即便发生核聚变，其释放的热量也无法与真正的太阳相提并论。 但玄奘却认为，其实这样刚刚好。 他才不想当那种，邪恶博士科学家，毁灭世界的幕后反派大boss。 为了自己的实验能成功，就桀桀怪笑，无所不用其极。 只要能在保持如意珠质量不变的情况下，将所有法力，都用来压缩它的体积。 将这颗如意珠的密度，提高到一定水平后，就足够了。 一颗高质量、高密度的物质核心。 即使是将它放在那里。 周围的恐怖热量，都能蒸干一片湖泊。 强大的引力波，也将吸引周围的一切物质，依附于其上。 若是丢出去。 恐怕就算是准圣的护体罡气，也很难抵挡住。 至于极限压缩物质结构，会不会导致如意珠，发生裂变或者聚变反应，搞出核爆来。 那倒是不太可能。 盘古大神留下的法力，能够抑制这种极具破坏性的连锁反应。 想要在洪荒世界，或者在西天灵山上，升起一团蘑菇云的想法。 基本上已经落空了。 但排除那些，在当前条件下，尚属于不切实际的想法后。 刚开始，玄奘的这次实验，还是相当顺利、相当成功的。 付出了下品灵器如意珠，前沙滩四件套全部牺牲。 两颗上品灵器如意珠，也破碎满地的代价后。 猴子已经用第七颗，灵宝级别的如意珠，压缩出了一颗比精盐盐粒还小。 普通人，可能连看都看不太清的，小黑点。 它周围的温度，猴子感觉，已经可以媲美老君丹炉里的六丁神火了。 这火焰，大罗金仙若是没有法宝护身，稍微沾上一点，都得褪下一层皮来。 若是直接接触了这个小黑点。 大罗金仙估计同样撑不住几秒，就得去阴司报到。 即使是准圣，恐怕也难免得伤筋动骨一番。 玄奘甚至估计，若是将这颗小黑点，丢到昆仑仙岛上去。 其中的引力波一旦爆发。 整座岛都得变成个球，然后直接砸进海里去。 从今往后，这片海外仙山福地，就只剩十洲二岛了。 原本，玄奘下一步该考虑的，应该是提高这个小黑点的稳定性与可控性。 让它在不需要的时候，能安全收入空间内。 需要的时候取出来，就能变成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恐怖武器。 但就因为一念之差，玄奘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生出了一个想法。 如意珠的品质太差，无法完全发挥出如意道纹的力量。 那么…… 猴子手中的如意金箍棒，不是也能如意变化吗？ 以金箍棒的品级，又能发挥出，如意道纹的几成力量呢？ 于是，玄奘在思考时，就随口多了这么一句嘴。 结果，却是立刻激发了猴子的好奇心。 没等玄奘点头允许，他就如同之前，拿如意珠做实验时一样。 取出金箍棒来，将之变作一颗拳头大小的圆球，而后使劲往里灌注法力。 在不断增大圆球金箍棒质量的同时，维持其体积不变。 猴子的好奇心一起，那就是一门心思，不见结果不罢休。 玄奘劝都劝不住、喊都喊不停。 金箍棒圆球，再次化作一颗小黑点。 但这次，却与之前完全不同了。 原本在玄奘设想中，根本不可能发生的情况，却化作为现实。 于是，那场波及十洲三岛，惊动四海龙王，吓坏漫天仙佛神圣。 让凌霄宝殿内的圣人放下争执。 让“黑方寸”中的六耳猴呆愣当场。 差点让整片无比辽阔的东海，连带着大半个东胜神洲，一起从洪荒大陆上消失的灾难。 爆发了…… 第192章 引得祸患覆东海(六) 东胜神洲，花果山。 一只蹲在山顶给树浇水的普通老猴妖，无意间抬头，看向东方海平面的时候。 它愣住了。 今天的花果山，怎么好像突然间变高了？ 今天的大海，怎么离花果山这么远？ 而且，好像还在越退越远。 退潮？ 不对，这种规模哪里是退潮，根本就是大海在消失啊！ 猴妖吓坏了，丢了手里的石壶，吱吱尖叫着就往山下跑。 “海水没有了！东海消失了！东海要消失了！” 并没有多少见识的老猴，慌张的将双手举过头顶，随着脚下三步一跳的节奏，摇来晃去。 在众多猴子猴孙，诸多山野精怪的诧异目光注视下，一路狂奔。 他第一个叫嚷起来，其他猴妖精怪，也跟着爬上树梢、爬上峭壁，向着东边的大海一望。 惊叫声，顿时响成一片。 “花果山正在长高！” “胡说！是大地正在塌陷！” “你们都胡说，是那东海老龙王渴了，它把海水都喝光了！” “对！这就叫退潮！ 你们没看到吗？那海滩上多少鱼虾水族，还都在沙子石缝里扑腾呢！” 猴群们吵吵嚷嚷的，也没争出一个标准答案。 来自仙猿镇的妖族，与人族相处的时间更久，脑子也更灵活。 只可惜，他们对大海的事情，也是知之甚少。 心中虽有揣测，但却也不敢轻下论断。 不过，它们都还记着大圣临行前，专门交代过的事情。 无论遇到什么意外情况，都可以去找水猿大圣无支祁。 只要他齐天大圣孙悟空不在，那么无支祁就是整座花果山的大王。 也可以向水帘洞中，那些天上来的神仙朋友们求助。 如果他们酒醒了，还没有离开的话。 一群大小猴属精怪冲进水帘洞，才发现，那位三只眼睛的大朋友、踩着火轮的小朋友。 竟然留下消息，说是天庭玉帝连发调令，有事急召，这会儿已经先一步回去了。 还说，东海异变之事天庭已然知晓，目前正在着手调查情况。 他们回去，应该就是为了参与调查此事。 在彻底查明之前，暂时不能轻易靠近东海深处。 否则，就算是大罗金仙，恐怕也会有身死道消的风险。 而另一路猴群，则是直接去了花果山的一处山谷。 它们知道，水猿大圣无支祁，好像正在追随一位很厉害的白胡子老头修行。 说那白胡子老头，曾经还是个什么道门的圣人。 随便挥挥手，就能毁天灭地的那种。 结果，等猴群赶到山谷中的时候，那里已经没人了。 因为水猿大圣无支祁，已经和通天圣人的善尸，一起驻足在了花果山东岸海边。 那片，令玄奘记忆犹新的白色沙滩上。 只不过现在，这片白色沙滩还在，但那澄澈碧蓝的海面却消失了。 沙滩平缓延伸的尽头，是一处落差数十米的深谷。 深谷的沟壑中，散落着大大小小，半死不活的贝壳、鱼虾、水母。 所有来不及跟上海水退潮的水族，都被困在了这里。 举目远眺，只在更远处、更深处，才能重新看到那片海水的蓝色。 无支祁虽然号称水猿大圣，但千年来，皆是在江河湖泊中活动。 对于东海这般庞大、浩渺、幽深，仿佛永无边际的存在。 他接触的并不多。 今日惊见东海之水反常退去，心中也难免惊讶不已。 “通天前辈，敢问这究竟是……” 无支祁向着通天圣人的善尸，行礼求教。 先前，玄奘虽然向通天圣人推荐了无支祁。 但圣人却似乎是对往昔截教之事，仍心有芥蒂，故而并无收徒之意。 仅仅只是答应无支祁，可以随时去向他请教修行之事。 所以现在，虽然口头上，无支祁只能称通天为前辈。 但实际上，也已经与师徒差不多了。 通天圣人的善尸，也是蹙眉捋须，沉思片刻后才回应道。 “海水，不会无缘无故落潮。 恐怕是这东海深处，有谁正在御使空间宝物，快速收摄海水。 或者就是有修士，正在使用御水类神通或法宝，与某些强大的存在斗法所致。 不过能在短时间内，收取如此巨量的海水。 想必这个御使神通法器的家伙，至少也有准圣水平。 东西南北四海的稳定，关乎洪荒世界的气运和存续，可经不起如此反复折腾。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这些圣人境修行者若要一战，都得约好了先去天外再动手。 准圣在动用某些特别强大的法宝时，也必须先去天外。 放心，眼前这种情况持续不了太久，天上的那群家伙不瞎，应该很快就会出手干预。” 说到这里，通天圣人的善尸便没有再多看。 只留下一句，“你若不放心，可以去东海龙宫看看，海里的事他们清楚。” 之后，直接转身离去。 无支祁犹豫片刻，一双金瞳看向东边，已经几乎快要变成一个“大坑”的东海。 心中又回想起了当初，那条跟在人族大禹王身边的应龙。 遇到这般凶险怪事，那条老应龙，应该也正在东海龙宫里发愁吧！ 无支祁心想。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因为此时，那座修建在水下的东海水晶宫。 正在迎接它自从落成以来的，第一缕阳光…… 当初修建东海龙宫时，老龙王敖广，充分利用了海水中的浮力。 在龙宫内外，装点了许许多多，会随着洋流一起飘来荡去的华丽装饰。 尤其是水晶宫外，屋顶上的四处飞檐翘角，那真是“飞”的、“翘”的格外之高。 站在水晶宫外一看，哪怕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也得夸一声飘逸、霸气！ 但谁能想到，这东海的海水，有一天竟然能退的这么狠。 海水退去，装饰品稀里哗啦的砸在海床上。 水晶宫的四个琉璃飞檐翘角，也在几声咔嚓之后，碎裂满地。 曾经在深海中，五光十色，华丽无比的东海龙宫。 此时，就像是一条离开水了的死鱼，破破烂烂，浑身还缠满了水藻海带。 正在阳光下，一点点的越晒越咸…… “让你当初抠门！后悔了吧！” 一位浓妆艳抹的龙婆，正挥动着手里的大砍刀，怒气冲冲道。 “都说了建龙宫要用好材料，地基得是千锻玄铁，屋顶不能拿普通的凡品琉璃、水晶瞎凑合！ 就为了省你那点钱，现在后悔了吧！你这条老泥鳅，我当初嫁给你，简直就是烂泥糊了眼睛！ 你！你省的那些钱，最后都花哪了？！是不是在西海，或者北海南海那边，包养小龙娘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砍死你，砍死你这个老不羞的东西！” 龙婆挥舞大刀，满宫殿的追。 而那东海龙王，则围着宫殿中央的大型红珊瑚，一个劲的逃。 连头顶的龙王冠冕都跑掉了。 周围的虾兵蟹将们，都是离得远远的，熟练的背过身去，然后偷偷回头看。 而宫殿内的蚌精、螺女。 她们则是各自缩在蚌壳、螺壳内，露出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悄悄看。 至于刚刚飞到龙宫上空的无支祁，见到这一幕后。 却是突然有些后悔，跑来这一趟了。 …… 但与此同时，此次东海异变的源头之所在。 曾经的十洲三岛，已经在升起各色阵法屏障后，彻底被淹没于水面之下。 浩大的海面上。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完全由海水组成，已经拔高到千丈不止的巨型“山峰”。 这座漆黑一片，因为过于庞大，已经完全不透光的海水“山峰”内。 隐约可见各种深海异兽，被强引力困于其中，无法挣脱。 而“山峰”顶端，那颗由金箍棒变化而成的，高密度黑色球体。 还在继续吞噬着周围的空气，周围的海水。 继续增加着自身的质量，继续膨胀…… 猴子脚踩筋斗云破开狂风巨浪，望着那颗高密度的黑色球体。 就像是，完全感受不到此刻的末日氛围一样，兴奋的抬起双臂仰天高呼。 “不得了！不得了！真是太厉害了！原来俺老孙的金箍棒，还能这么用！ 师傅你简直是太聪明了！你看到了吗！实验马上就要成功了！哈哈哈！” 而猴子下方，试图驾驭如意珠飞到空中，结果却被巨浪无情拍入水下的玄奘。 只能勉强从激流中探出头来，泪流满面、崩溃绝望的仰天高呼道。 “不！悟空，你听好了！我就是个傻逼！ 我就不该多那两句嘴！大圣！快点收了神通吧！” 第193章 引得祸患覆东海(七) 试问，十洲三岛，是个什么地方？ 十洲三岛，那可是一处，不与四大部洲通人烟。 从一开始，就誓要与一切凡夫俗子划清界限的，世外清净之地。 太古时期，那四大部洲之上，不周山、昆仑山中，灵药、灵矿、灵宝、灵植、灵果遍地。 其余大山大川中，也各有种种灵物繁多盛产。 但时至今日，在洪荒世界历代修行者，如同蝗虫过境一般。 摘果、折枝、断茎、挖根、掘土，打包带走，反复“开发”了成千上万年后。 如今即使是昆仑山，也只有仙神圈起的仙苑中，尚有奇花异草、灵植灵果。 其余山林谷地中，早已是乱石满地，一片荒芜。 就连石缝里，都寻不到几撮灵蕴深厚的土壤了。 而那曾经孕育了诸多先天灵根灵宝的不周山，远古巫族的家乡故地，更是在巫妖量劫后断裂崩塌。 如今，已然化作渺无人烟，处处皆是崩碎、残损的先天杀阵。 深入其中的风险，远大于收益的仙恶神弃之地。 而消耗了大量灵物资源，修行有成、无拘无束的仙人们。 自然不可能，继续与四大部洲上，那些如同蝼蚁般的凡人小妖们，混迹在一处。 西方的佛门修行者，汇聚在灵山之上，广纳香火供奉，俯视人间众生百态。 于人间创立道统的仙神，要么是同样渴求香火供奉，要么就是想从人族的气运中再分一杯羹。 真正如同地仙之祖，镇元子那般，继续坚守道门仙长风骨。 仍旧在俗世之中建立道观，拒绝周边百姓供奉。 要求观中弟子，自己动手种菜浇地、烧火造饭。 又主动看守白虎岭，那片白骨死绝之地，避免其中邪祟冲出封印，护佑宝象国安宁。 那镇元子如此行为，在绝大多数修行者眼中，都是古板且不可理喻的。 当然，也有一些修行者猜测，那镇元子之所以如此大义凛然，如此有“奉献精神”。 其实，也不过是在迫于无奈的情况下，咬牙死撑罢了。 五庄观里的那棵人参果树，灵根落地无法移植。 他镇元子只是走不了，不是不想走。 如果他找到了移植人参果树的办法，怎么可能继续守在白虎岭，那处死绝之地旁边。 日夜辛劳加固封印，斩杀冲出封印的骸骨怪物。 做无用之功。 费尽心机拖延那片，圣人留下来的疯狂与怒火，向周围扩散蔓延的速度。 至于宝象国，不过是一处寻常的凡人国度罢了。 就算是被白虎岭中的邪物屠尽了，又能如何？ 修行成仙，不就是为了超凡脱俗，不就是为了逍遥自在吗？ 如果成了仙，还要顾及凡人的死活。 如同天庭中，那些神魂上了封神榜。 不得不聆听凡人心声心愿，还需视情况，设法相助的封神者一样。 明明拥有了力量，还得为凡尘俗世服务。 那成仙，还有什么意义？ 修行，还有什么意义？ 故而，怀抱着相同的理念与理想。 道门阐教中的绝大多数仙人，与这世间的很多散修，走到了一起。 他们也想要如同佛门那般，给自己寻一处逍遥之地。 昆仑山乃是玉虚祖庭，元始圣人对门下弟子要求严格。 时刻处于圣人的神识监督之下，如何能逍遥自在？ 还是得选一处，远离凡尘俗世、远离圣人监管，真正的逍遥自在之地。 于是，东海深处的十洲三岛，自然进入了他们的视野。 龙汉量劫之后，洪荒世界中的先天神圣遭逢重创，急需一片避世宁静之地休养生息。 于是，道祖鸿钧以大法力，移山填海。 巧借东海深处，自从开天辟地起，就存在的诸多先天大阵。 创造了十洲三岛，这处海外福地。 供遭受劫气侵蚀心智，或者重伤在身的先天神圣修养恢复。 巫妖量劫之后，又有诸多先天神圣、旧天庭大妖，在此避世修养。 故而这十洲三岛，本为各类先天神圣，还有妖族的地界。 直到后来，三清分家。 通天圣人携截教众弟子，离开昆仑山上清宫，游走世间、无处可去。 在当时人族气运昌盛，而妖族与先天神圣日渐没落、凋敝的大环境下。 十洲三岛向通天圣人敞开大门，自愿让出金鳌岛，允许通天圣人在此延续道统。 而各洲各岛上的妖族、神圣之属，也可入截教、拜圣人为师。 双方互惠互利，故而才创造了那个，名为“万仙来朝”的截教佳话。 但封神量劫之后，截教道统几乎灭绝。 金鳌岛改名昆仑岛，十洲三岛这处海外福地，理所当然的也成了阐教私产。 元始圣人，虽然瞧不上妖族和先天神圣，这类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 但是，却也并不介意将它们当成坐骑灵兽，寻个地方圈养起来。 更何况，曾经的先天神圣三大族，龙、凤、麒麟中。 凤凰与麒麟两族的主要血脉后裔，都已归服阐教，自愿成为灵宠坐骑，供阐教门徒驱使。 所以阐教圣人，自然也不会表现的太过苛刻。 索性便允许那诸多妖族神圣之属，继续生活在，除了昆仑岛以外的其余十洲二岛上。 那十洲中的凤麟洲，就是专供凤凰与麒麟族裔生活的地方。 至于昆仑岛上，当然要有阐教仙人驻守。 既然是阐教圈养起来的异兽，若无仙人管理看守，那岂不是成了荒野之地？ 而驻守昆仑岛这片海外福地，不是正好就能远离圣人视线，逍遥自在了吗？ 只可惜，昆仑岛就那么大。 仙人修建的仙家庭院，又最是讲究规矩、讲究排场、规格，等级次第。 占地面积，肯定都小不了。 在阐教群仙趋之若鹜，世间其余小门小派的散修，也各个削尖脑袋的情况下。 一座昆仑岛，定然是不够的。 这种时候，就需要变通了。 圣人也没说，另外的十洲二岛上，就不能住仙人对吧？ 反正都是些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 若是化形后，生的俊俏、靓丽的，就直接抓来暖床。 丑的、不听话的，就剥皮、剔骨、放血，挖掉内丹，当做修行资源消耗掉。 只要事后，将好处分的恰当妥帖，照顾到各方需要。 谁还会提意见？ 就算圣人问起，也可以说是那群畜生禽兽，野性难驯，需要些狠厉手段震慑管理。 一般圣人也不会追究。 毕竟阐教奉行天命，认为生灵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分出了根行深浅。 需持优劣为次第，绝不可越雷池半步，逆天而行。 身为禽兽畜生，能为仙人修行成道而死，才是它们此生最大的机缘福德。 这就是规矩。 第194章 引得祸患覆东海(八) 于是，封神之后历经千余年至今。 曾经的十洲三岛上，仅仅祖洲、炎洲、凤麟洲，这三小洲上，还生活着妖族异兽。 其余七洲三岛，早已住满了各式各样的仙人。 各岛各洲上，修建、布置的也是亭台楼阁、飞檐翘角，祥光瑞霭、美不胜收。 这两天，祖洲上的妖族异兽群，已经在仙人们的暗中干涉挑唆下，开始爆发流血冲突了。 本来，顶多再过个十多年。 等祖洲上的妖族异兽，在相互仇恨、相互厮杀中，死上个七八成。 外面，正在排号等待的仙人们，就可以登岛入住了。 谁能想到，这十洲三岛内的某片水域，不知为何，竟在短短数秒内掀起滔天巨浪。 不知几千万万斤的海水，就像是被什么召唤着似的，发狂奔涌着，汇聚向天空。 道祖鸿钧，巧借海上先天大阵，在此地布置而成的种种困阵、迷阵和杀阵。 在眼下这种海平面疯狂上涨，怒浪滔天的特殊情况下。 根本就发挥不出多少作用。 生活在七洲三岛上的仙人们，只来得及张开那些，平日里疏于打理、加固。 关键时刻，四处漏水的阵法屏障。 消耗自身的法力、真元，甚至是透支自己的寿元，拼命抵挡。 而其余三小洲上的妖族异兽，他们岛上的阵法更是残破不堪。 在一波波小山高的巨浪冲击下，坚持不了几秒，就已彻底崩碎。 面对着声似雷霆、重若千钧，呈遮天蔽日之势，压砸而下的巨浪。 通晓水性的妖族们，战战兢兢。 它们不知道自己在那，几乎可以撕碎一切的激流中，能挣扎多久。 修为低微的妖族异兽们，崩溃哭嚎。 它们知道，眼前的末日之景，就是它们魂归地府前，最后能记住的景象。 还有一些妖族异兽，则是在仰天狂笑。 看着周围、更远处，那些在阵法中垂死挣扎的仙人们，狂笑。 将心中压抑千年的不满与怒火，都化作癫狂的笑声，让巨浪吞没。 既是笑那些，将它们关押在此，肆意欺辱它们的仙人，今日也能有此一劫。 也是在笑它们自己，还有它们的先祖，心怀侥幸，为苟延求生，向阐教低头的愚昧之举。 当然，这笑声中还有一丝感激。 感激那座，完全由海水构成的千丈“巨山”顶峰。 那位，创造了这场恐怖灾难的家伙。 终于在今日，帮它们出了这口压抑千年的恶气。 然而，就在那巨浪，即将以千钧之势，将它们的肉身拍碎之前。 不仅是这里的妖族异兽，还有十洲三岛之上的所有仙人。 又在那座海水“山峰”的最高处，看到了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颗在瞬息间，骤然膨胀而成的…… 黑色“太阳”。 …… 三十六重天外。 沉寂了不知几千万载的紫霄宫内，忽然间，钟声大作。 其声迅疾而短促。 一声接着一声，中间几乎听不清停顿。 九重天，凌霄宝殿内。 如来佛祖所化的中年僧人。 还有大殿上，正在和玉皇大帝，讲着些什么的元始圣人。 也在此刻同时抬起头。 目光皆是看向头顶，看向了天外的更高处。 下一瞬，那来自重重高天之上的钟声，才响彻凌霄大殿。 传入道门、佛门、天庭的众位仙神耳中。 绝大多数仙官神吏、菩萨罗汉，都并不清楚这钟声究竟意味着什么。 反倒是那斗姆元君，担任北天门守将的金灵圣母。 闻之色变，下意识的惊呼出声。 “域外天魔入侵？！北天门防线被突破了？这，这怎么可能？！” …… 而在下界，无法直接听闻那紫霄宫中，急促钟声的南瞻部洲上。 仙猿镇内。 正在为其他小镇居民缝补冬装的阴婆婆。 就像是心有所感般，突然停下了手中的针线。 苍老浑浊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担忧之色。 但最后，她却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又继续起了手头的穿针引线。 另一边，东胜神洲、花果山上。 通天圣人善尸，原本慢悠悠的脚步，也在钟声响起的那一瞬间，猛地顿住。 失神片刻，他复又一步迈出，跨越空间，穿过大半座花果山。 回到了那位，仍旧在玄奘搭起的木棚下，席地而坐的青衣道人面前。 他知道那紫霄宫内的钟声，究竟意味着什么。 当紫霄宫内的钟声，已经由慢而快，达到如此急切的程度时。 这代表，有域外天魔，正在入侵洪荒世界。 而且是那种，北天门所有防线全部沦陷。 至少有一头，实力等同于圣人境的外魔，此时已经进入到了洪荒世界内部。 正在大肆破坏的紧急情况。 圣人交锋，需要去往域外空间，才能放手一战。 这是因为圣人境强者，已经初步具备了灭世的力量。 而实力等同于圣人境的外魔，自然……同样可以。 这急促的钟声，正意味着。 盘古大神创造的这个洪荒世界，可能，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依照师尊鸿钧道祖的嘱托。 此时所有圣人，都必须放下一切争端，放下手头的一切事物。 将维护洪荒世界的存续，放在第一位。 然而，在通天圣人的善尸已经做出判断。 宁可不要这次机缘，也需先将本体唤醒，应对危机的时候。 他又突然间，感觉不太对劲。 当年鸿钧道祖开辟三十六重天，除了定立新天庭，维护三界秩序外。 还有另一重考虑。 那域外天魔杀之不尽、除之不绝，但却完全不具备任何智慧，更不懂得思考。 只会凭本能的撞击、破坏洪荒世界的外层壁障。 持续耗损洪荒世界的生机与灵力。 故而，鸿钧道祖开辟了三十六重天。 主动在世界壁上，挖出了一个“薄弱点”——北天门。 故意引诱吸引那些，没有智慧的天魔聚集于此处，集中发动攻击。 这样，只需定期清理北天门处的外魔，就能将洪荒世界的整体损耗降至最低。 所以，若是北天门被突破。 那群域外天魔，需要首先自上而下，将上界三十六重天完全摧毁后。 才能真正进入这片，四大部洲所在的主世界空间。 此时元始圣人、如今的灵山之主，还在九重天凌霄宝殿内议事。 理论上讲，圣人境外魔不应该直接出现在这里，除非…… 心中浮现出那种可能性后，通天圣人的善尸，也不禁心中微微一凉。 但就在这时。 一个听起来稍显苍老，却又无比熟悉、无比亲切的声音。 忽然传入通天善尸耳中。 “除非，有谁同我当年开辟三十六重天那般。 又在这洪荒世界外壁上，挖开了一个洞。 还招惹了个不得了的家伙进来，是吧？” 第195章 引得祸患覆东海(九) “东海上空，出现了一个直通域外的大洞？这怎么可能？！” 凌霄宝殿内，玉皇大天尊面上的震惊之色，再难抑制。 若是别的事情，他都不会如此失态。 但是在洪荒世界的外壁上开洞，这种事，当年道祖鸿钧开辟三十六重天时。 作为道祖身边的随侍童子，玉帝是亲眼见过全程的。 那时道祖修为已然臻至圣人的顶点，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间，皆有法则相随。 无限接近于那至高的天道圣人境。 但即使是如此，开辟三十六重天。 在世界外壁上打开一个相对稳定，不会自动弥合修复的洞。 也消耗了道祖鸿钧体内，近一成的法力。 而现在。 元始天尊和如来佛祖，两位圣人境强者。 他们都已在闭目感知，将神识投向东海上空后，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海面之上，高空中的那个大洞。 是以消耗巨量法力为代价，将某种不明器物当做媒介。 在洪荒世界外壁上，搅起了一个不断扩大的“旋涡”。 没错，就是旋涡。 如果将凝聚着盘古大神的法力加持，坚不可摧的洪荒世界壁，比作一片汪洋大海。 达到了准圣境的强者，都拥有短时间内，如掀起“水幕”般破开壁障，去往域外的力量。 但是，若想要搅动这片“深海”。 搅出一个，不断扩张的旋涡。 无论对方使用怎样的技巧，仅从需要消耗的法力总量上来估算。 都绝对不会低于当年，道祖鸿钧开辟三十六重天时消耗的法力。 而这就意味着…… 此时，正在向那个黑色大洞中灌注法力，不断扩大“旋涡”规模的家伙。 它体内的法力总量，至少，已经达到了道祖鸿钧的十分之一。 几乎相当于两位圣人大能，短时间内，能够凝聚的法力总量之和。 而天庭内，掌握相关知识的仙官们。 也在综合千里眼、顺风耳收集到的信息，当堂论证分析后，得出了差不多的结论。 东海上空的大洞，若无两位以上的圣人，同时合力出手。 根本就不可能成型。 如今，太清圣人坐镇三十六重天，娲皇圣人隐居避世，玉清圣人就在凌霄宝殿。 上清通天圣人，不可能与西方二圣合作。 所以，众神仙的视线，最后都落在了如来佛祖所化的中年僧人身上。 而身披金色袈裟的僧人，却只是摇了摇头，并且按住胸口，从体内取出了两道鸿蒙紫气。 “昔年准提接引，早已尽数败于我手。他们二人的鸿蒙紫气，皆在于此。” 如来佛祖相当坦然的，将两道鸿蒙紫气，展现于凌霄宝殿群仙面前。 看似只是自证清白的无心之举。 但却已经让大殿中，所有准圣境修士神色都复杂了起来。 无论是道门阐教，还是在天庭任职的仙神。 即使是玉皇大天尊本人，眼底都闪过了一丝渴望之色。 那如来佛祖有两道鸿蒙紫气。 但想要成圣，却只需要一道。 这无疑象征着，佛门除了他如来佛祖之外，未来还会再出现一位新的圣人。 而这个人选，目前还不确定。 究竟是谁，就是他如来佛祖说了算。 天庭四御之一的北极紫微大帝，看向如来佛祖的目光已经变了。 心中开始盘算起了，脱离阐教、脱离道门，直接投身西方的计划。 而道门阐教群仙中，以赤精子、太乙真人为代表的准圣们。 前一秒，还在因为元始圣人力保他们，而满脸感激之色。 这会一见到鸿蒙紫气，眼神也变了。 只怕若不是那元始圣人，此时还站在大殿上。 他们已经要忍不住，想凑到佛门那边，寻友攀谈起来了。 不过，绝大多数尚且还记得大局，没有完全被鸿蒙紫气冲昏头脑的仙神。 已经将目光，重新转移到了观音菩萨身上。 因为这次发生在东海之上的异变，其实是她最先发现的。 若不是她。 依据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的时间流速差。 凌霄宝殿之上，后土娘娘与元始天尊之间的争执。 恐怕得持续到紫霄宫钟响，众人才能察觉到异常。 “观音大士，那取经人师徒，真有能力闯出此等祸事吗？” 玉皇大天尊问出了大殿内，所有担心东海局势的仙神们，心中共同的问题。 而观音菩萨却是，面有难色的点点头。 无法再给出进一步的解释。 她只是在玄奘身边的那片柳叶中，留下了一道神念而已。 刚才观音菩萨不过是转移注意，与如来佛祖，稍微传音沟通了两句。 下界的局势，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玄奘先前念念叨叨的什么“实验”，菩萨也一直并未太在意。 谁能想到，一个修为不过真仙境的和尚，还有一只被佛祖镇压了五百年的猴子。 竟然能联手搞出这种惊天动地的事情。 而事实上，当那个堪比圣人境的域外天魔，在东海之上现身时。 其实就连玄奘本人，脑子里都还是懵的。 早在那天魔出现之前。 猴子好奇心上头，掏出如意金箍棒，手搓黑洞这么离谱的事。 就已经超出玄奘的预料范围之外了。 当时，海水在恐怖的引力作用下。 几乎转化成了一种，足以掀翻、撕裂一切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就在玄奘被狂暴的怒涛激流吞没，只能将如意珠变成球形屏障，苦苦支撑的时候。 还算是那只猴子有良心，没把他直接丢在海里等死。 在关键时刻，猴子拉了玄奘一把，帮他摆脱了海水激荡卷起的漩涡。 飞上天空后，玄奘急忙将法力灌入那颗，从锦斓袈裟上拆下的定风珠后。 这才勉强稳住身形，以御空之术悬浮在空中。 不经意间睁开金蝉天目向周围一望，他这才注意到。 十洲三岛，已经全都沉到水下了。 距离天上黑洞最近的昆仑岛。 若不是那个阐教，准圣境的道行天尊，还在勉力维持防护大阵。 这会儿岛上，应该已经被海水“冲洗”过一遍了。 其余各岛各洲的情况也很糟糕。 海水里的仙人与异兽，掐着避水诀、撑起一个个五颜六色，但却无比渺小的护身屏障。 如同一颗颗塑料小球般，在巨浪与激流中翻来滚去。 想要飞上天空，但却一次次的被浪头埋入水下。 看起来，应该都坚持不了多久了。 情况到了这一步，玄奘心中清楚。 今天这事已经闹大到，没法收场的地步了。 只能期待那些圣人强者们，能赶快过来收拾残局。 否则，那十洲三岛、海外仙家福地，肯定是得完蛋。 然而，正当玄奘拉着猴子，想要带上他，先远离这片危险之地的时候。 却被猴子的一个反问，给问懵了…… “为什么要跑？俺的金箍棒还没取回来呢！” 玄奘心中急的想吐血。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金箍棒？！再不逃，咱们都会被卷进去！” “哎，师傅你看，俺老孙都不着急，你瞎急什么？ 金箍棒不过是变了个样子，它还是很听话的，不信你看！” 猴子伸出手，抹抹毛脸上的海水。 随后指着那颗悬浮在天空中，疯狂吞噬海水和空气的黑色球体……或者说，也许是大洞。 嘿嘿笑上两声，又高呼出声道。 “太大了！给俺老孙变得再小些、再细些！” 猴子话音未落，在玄奘呆滞的目光注视下。 天上的那颗黑色球体，竟然真的缩小了一大圈。 周围恐怖的引力，还有灼热的高温，也明显随之下降了一大截。 下方狂涌上天空的海水，流速也变得缓慢了下来…… 什么玩意？！ 玄奘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不太够用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和猴子做实验，本来就只是想造一把呲水枪。 结果那猴子，直接让实验材料发生了核聚变。 玄奘想拉着猴子逃跑，结果猴子却表示。 他的可控核聚变技术，已经测试成功了。 这……就是玄学世界的魅力吗？ 缓缓扯出了一个，混杂着呆滞、惊愕与狂喜。 看起来虽有些许尴尬，却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玄奘看向猴子，小心翼翼的确认道。 “悟空，你真能完全控制天上那东西，大小随心、变化自如？” 猴子闻言自信一笑，但又稍微往回收敛了一点。 “变化自如不行，但大小随心完全没问题！” 说着，猴子又非常不知轻重的，抬手一招。 那漆黑球体，果然又开始重新膨胀了起来，转瞬间就膨胀了数十倍。 搞出了那颗，在下方的仙人与异兽们看来，犹如黑色“太阳”一般的庞然大物。 玄奘急忙喊停，而猴子也立刻收手了。 然而，也就在这时…… 一块看起来，不过半个巴掌大小，颜色浑浊不清的碎片。 猛地挣脱引力，从黑洞中飞射了出来。 速度极快，目标直指玄奘。 此时玄奘身在空中，避之不及。 只能微微偏开身子，避免被直接贯穿胸口。 但是玄奘的手臂外侧，仍旧被那片不知名碎块，划出了一道伤口。 此时的玄奘还没有意识到。 就在数十秒之后，这块沾染了鲜血的碎片，会变成何等恐怖的模样…… 第196章 引得祸患覆东海(十) 玄奘过去总是将他自己这个，异世穿越而来的灵魂，比作是域外天魔。 但是域外天魔到底长啥样，玄奘他还真没见过。 更是没有料到，那块划伤他的“不明碎片”，就是真正的域外天魔。 猴子搓出来的黑洞，几乎是一直在吸收、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而且距离那黑洞越近，引力就越强。 无论是猴子还是玄奘，都完全没有设想过。 有什么东西能挣脱引力，从黑洞中冲出来，速度还如此之快。 碎片在划伤玄奘手臂后，在天空中拐了一个弯。 径直向着波涛翻涌的海面之下。 十洲三岛中的昆仑岛，冲了过去。 更准确的说，是向着那位阐教准圣，道行天尊冲了过去。 在破开海面之前，碎片已经将自身表面，残留下来的鲜血完全吸收。 冲入水面后，又接连贯穿的两条寻常鱼类，一条数十米长的鲸鱼。 以及一头正在水中挣扎来不及躲避的，拥有麒麟血脉的异兽。 碎片没有为它们停留片刻。 因为，在贯穿这两条小鱼、一条大鲸鱼，还有一头真仙境异兽后。 它们无一例外，全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吞噬、吸收。 只不过，吞噬的速度太快，吸收的也太过彻底。 只在穿身而过的一瞬间。 无论皮肉骨骼、内丹灵力，一并被抽取一空，连点残渣都没有留下。 看起来，就和消失了没什么区别。 而那阐教准圣，道行天尊。 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片，似乎是拥有自我意识的，不知名碎片。 面对诡异之物，他立刻放弃了继续支撑护岛大阵。 任由狂暴的海水激流，将整座昆仑岛上的一切，亭台楼阁、奇花异草、仙根灵植全部冲毁。 任由岛上实力低微的阐教门徒，惊慌哭喊求救，皆充耳不闻。 只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面前的危机之上。 他摆出宝剑、降魔杵，还有一件盾形法器护在身前。 同时，又分出自己的恶尸控制法宝，抵挡那不知深浅的诡异碎片。 而本体，则迅速御使水遁之术，向远方逃遁而去。 这一套应对举措，既果断又谨慎。 将历经封神量劫，参与过无数场对敌厮杀后，才能拥有的丰富经验发挥到极致。 果然，面对那诡异的碎片。 几样临时丢出去的法宝，根本就挡不住。 顷刻间，就被碎片吞噬掉了宝物中的灵力，连金属残渣都没能留下。 最后挡住这碎片的，是道行天尊的恶尸。 不过……并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挡住”。 只不过是，碎片在贯穿准圣级的护体罡气，扎进恶尸胸口后，并没有从后背贯穿而出。 碎片停留在了恶尸体内。 早已逃远的道行天尊，突然间猛咳了三口鲜血。 恶尸与本体的联系，被强行切断了。 他此刻的修为，也从准圣境一路跌落到大罗金仙初期，道果都险些破碎。 而发现恶尸的掌控权，被碎片夺走后。 道行天尊眼中闪过一丝惊惧，而后一咬牙，面上又露出一丝狠色。 不知道使用了什么秘法，他的逃遁速度，再次飙升一大截。 数息后，身影就已经飞出了十洲三岛的范围，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而与此同时，那个被篡夺了控制权的恶尸，躯体却正在膨胀。 一瞬间就撑破道袍，失去了人形。 双腿化作鲸鱼鱼尾，表面上却覆盖着大量粗糙的鱼鳞。 上半身如同气球一般，膨胀的速度，比那鲸鱼巨尾还要更快几分。 表皮之上，开始凝聚出一层层，类似于甲壳状的组织结构。 材质看起来像是某种，乌金色的金属。 就像是那诡异碎片，将曾经吞噬过的几件法器，强行炼化、混合到一起了似的。 有些地方，甚至还混合的不太均匀…… 至于他原本的人形头颅，却也在迅速膨胀中，双眼不断滑向两侧、不断向外突出。 直到变成两颗黑色半球，浅浅的镶嵌在眼眶中。 就好像，随时有可能会掉下来一样。 而另一边，天空中。 玄奘指着下方，那群正在狂风巨浪中挣扎，几乎力竭垂死的妖类和异兽。 在猴子耳边喊了好几句。 这才将玩心大起，一门心思只盯着天空。 自从将玄奘救起来后，就再没仔细往海水中多瞅一眼的他。 从亢奋状态中唤醒了过来。 猴子搓搓手，还有些恋恋不舍的，正准备将天上的黑洞变回金箍棒。 而玄奘却莫名其妙的，突然间感觉到了一阵寒意。 低头一看。 正好对上那一双，刚刚浮出海面的，诡异黑色半球形眼睛。 玄奘心中的第一反应是…… 好大的一颗知了脑袋！ 还有那怪物后背上长出来的，是三对大翅膀吗？ 第197章 天魔祸乱十洲岛(一) 【第二十二回：天魔祸乱十洲岛，金猴掣棍玉宇清】 就仅仅只是与玄奘对视了一眼。 那颗已经膨胀到，体积堪比蓝星小汽车的知了脑袋，就迅速钻回到了水下。 无声无息，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而此时，猴子正好抬手一招。 天空中的黑色“球体”飞速缩小，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重新化作那根金箍乌铁棍，原模原样、完好无损的飞了回来。 被猴子一把握在手中。 而下方那座在强引力拖拽下，从海面中“拔地”而起的海水“山峰”。 此时也失去了原本的支撑，流速渐缓。 残余的惯性越来越小，高度也开始迅速回落。 巨量的海水从高空砸下，顷刻间就将那颗诡异的脑袋，埋在了一片白色浪花中。 但即使是如此，猴子仍然顺着玄奘的视线，瞥到了那只怪物一眼。 那一瞬间，露出水面的脑袋，看起来已经足够怪异了。 而水面之下，它的躯干和肢体，还更加反常。 长满鳞片的鲸鱼大尾，连接着覆盖虫类甲壳的躯体。 那躯体两侧，数十条虫类节肢与类人形手臂，错乱生长在一起。 还在蠕动着彼此融合，并未完全定型。 反而背后，那三对由海水构成，半透明，真有几分“薄如蝉翼”之感的翅翼。 已然向两边张开、探出海面。 看起来，就像是等比例放大的真蝉翼。 “师傅，这十洲三岛周围，怪模怪样的异兽妖类可真多！ 俺老孙曾经，也统领过花果山七十二洞群妖，自以为见多识广。 没想到今天，这才算是真正长见识了。” 玄奘摇摇头，但却没有立刻回话。 他能感觉到，片刻前，那头由准圣恶尸变化而来的怪物。 虽然已经潜入到了海水之下，但它的那对球形双目，却仍旧在盯着自己。 这是已经被，盯上了？！ 玄奘知道，这时候再想要如那道行天尊般，扭头逃跑。 恐怕已经有些太晚了。 秒杀一位准圣恶尸，占据其躯壳，还在不断吞噬吸收周围的东西。 血肉骨骼、灵矿金属、妖丹灵力，甚至是普通海水。 然后用吞噬之物，为自己凝聚躯壳。 这种诡异之物，就算是不论修为境界，也绝不简单。 虽然不太清楚为什么，但是，那块从黑洞中冲出来的碎片。 它的目标，似乎从一开始就是他玄奘。 本着敌我对峙时，敌不动我不动，优先摸清对方情况的想法。 玄奘将更多法力汇入金蝉天目，凝出一道金光照向下方，波涛未止的海面。 这一看，顿时发现了更多危险的迹象…… 玄奘看到，那怪物潜入水下后，直接落在了昆仑岛上。 巨鲸似的尾巴表面，还有虫类甲壳的缝隙间，都裂开了一道道大嘴。 正在疯狂啃咬着岛上的一切。 无论是阐教仙人们，移栽来的灵根灵植。 还是他们耗费大量珍材灵矿，修建起来的仙家殿宇。 甚至是仙岛上的泥土山石，皆难逃其口。 甚至是那些，仍旧在海水中挣扎的阐教仙人、各族异兽。 但凡与那一张张大嘴，离的稍近一些。 大嘴就能如同鲸吞般，连带着海水一起，将它们吸入体内。 于此过程中，怪物的躯体还在不断膨胀。 也就在这么数息之间。 随着海水逐渐平息，尚未完全浮出水面的昆仑仙岛。 至少已经有五分之一，被怪物吞入到了体内。 凭借着金蝉天目的洞察力，玄奘发现。 这怪物，竟是打算将整座昆仑仙岛，全部吃掉…… 不，更准确的说。 这怪物正在吞噬的，是洪荒世界的地脉。 传说，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后，力竭身死。 须发化作漫天繁星、血液变成了江河、躯壳化作大地、骨骼化作矿藏。 而他体内的经脉，则化作地脉。 成为整个洪荒世界的生机、灵气之源。 地脉枯竭、损毁，则大地荒芜、生机不存。 曾经那场龙汉量劫的最后，道祖魔祖惊世一战。 令西牛贺洲灵鹫山，周边方圆数千里的地脉，尽数破碎。 连带着整个西牛贺洲，都呈现出一片衰败之相。 若是让那头诡异的怪物，将十洲三岛这片海外福地，深处的地脉吞噬了。 恐怕后果将不堪设想。 而且除此之外，玄奘还发现。 那怪物在吞噬地脉的同时，它的头顶上空，还迅速汇聚出了一个旋涡。 完全由天地灵气构成的旋涡。 洪荒世界内，磅礴的生机与灵蕴，正在以极快的速度灌入它体内。 在金蝉天目的视野中。 这头怪物，就像是个内部“抽真空”的大罐子。 自从进入洪荒世界后，罐口一开。 就如同蛟龙吸水一般，疯狂吞噬起了周围的灵力。 最初那道行天尊准圣恶尸中的力量。 似乎绝大部分，都被碎片消耗在了，融合、创造新躯壳上。 此时躯壳成型，它才终于进入状态。 开始从周围攫取力量，填补“真空”。 目睹此景，玄奘心中竟然升起了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就好像是，他自己也曾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一样。 尤其是盯着怪物头顶，那团越聚越多、规模越来越大的灵气旋涡。 心中无比熟悉的既视感，还要更加强烈。 灵光一闪，玄奘忽然想起来了。 当初梦入方寸山，面见须菩提祖师。 祖师挥手展开一片，似流水般的光幕，向玄奘展示六翅金蝉的过去时。 玄奘还真的就看到过，与今日之景相比，至少九成相似的场面。 为了提取功德金莲本源，被西方圣人封困在钵盂内，久置域外虚空中的六翅金蝉。 一朝重返洪荒世界，破开钵盂封印之后。 随即在灵山之巅，引发了一场天地灵气暴动，汇聚起庞大的灵力旋涡。 六翅金蝉自身的修为境界，也从零开始，毫无瓶颈的一路暴涨至大罗金仙。 若非如来佛祖出手打断，那六翅金蝉的修为，恐怕还会继续增长。 当初六翅金蝉曾经历的一切，与眼前所见，竟是如此的相像。 果然，随着那怪物体内的“真空”，不断得到填充。 它也逐渐拥有了修为境界，而且毫无瓶颈的，开始一路飙升。 很快就突破真仙境，达到了金仙境，而且还在继续向上增长。 玄奘知道，不能放任这个……碎片怪物继续吞噬灵气地脉，不断变强下去。 虽然还没完全搞懂，为什么它会把自己当成目标。 即使在吞噬灵气时，也不忘继续盯着自己。 但若真的放任它成了气候，恐怕最先倒霉的，也是他陈玄奘。 难道…… 那黑洞的另一头，就是域外虚空，而这怪物就是某种……域外天魔？ 总不可能是六翅金蝉，在域外招惹过的仇家……吧？ 它不是被封印了吗？ 玄奘心中的疑惑和猜测虽多，但却并没有因此反应迟钝。 在思考的同时，他已经从念珠空间中，随便取了一件次品法宝。 灌注法力后，猛地向某个方向抛了出去。 正如玄奘在水帘洞壁画上曾经看到的一样，这十洲三岛之上，可是存在着众多大阵的。 有些，还是当年鸿钧道祖的手笔。 平时隐藏的很好，可一旦被触发，威力绝对不容小觑。 玄奘刚才那一下，正好激活了一座困阵，朝着碎片怪物笼罩了过去。 困阵落下，不仅压制住了它的行动。 更是将它与地脉、灵力旋涡，暂时隔绝开来。 中断了怪物此时，正在一路暴涨的修为。 怪物仰头看向玄奘，发出了一阵怪异且低沉的嘶吼声。 而玄奘则是看向了更高处的天空。 他有些搞不懂，为什么到现在这么长时间，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那漫天仙神、诸位圣人大能。 怎么还是一个都没出现？ 这也实在是太过迟钝了吧！ 第198章 天魔祸乱十洲岛(二) 天界，九重天凌霄宝殿所在之地，此时只剩下一片云雾缥缈。 大殿外，宽阔的天庭广场之上。 那群各门各家的仙神，此时还正处于目瞪口呆中，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此次天庭朝会，竟能发展到眼前这般地步。 刚开始，是一只无视天庭天规的猴妖。 他冒冒失失的一通大喊，还一拳轰杀了一个阐教紫微派金仙。 为此，阐教元始天尊与灵山如来佛祖，还隔空相互较量了一番。 圣人交锋。 在他们看来，这已经能算的上是，未来足以影响世界佛道格局的大事了。 结果谁能想到。 之后又从连接北天门的传送阵中，涌出一群身披狰狞仙甲，各个凶神恶煞、杀气腾腾的仙兵。 由一位头戴火凤长翎的女仙将带队，冲进了凌霄宝殿，还与圣人发生了冲突。 冲突刚结束没多久，殿外群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天空之中忽而又响起了急促的钟声。 那声音，对于站在凌霄宝殿之外，修为基本在太乙金仙之下的仙神而言。 听起来如同有重锤接连砸落。 几个随门中长辈至此，长见识、凑热闹的玄仙境小辈。 甚至被震的口吐鲜血，昏死了过去。 而这，居然还没有结束。 很快凌霄宝殿中有仙吏传出消息。 玉帝与两位圣人决定，转移此次朝会的会场。 殿前广场上的仙神，从哪里来、都回哪去就行。 但切记，千万不要靠近东海。 若不听劝，后果自负。 消息传出后不久，殿外的不少仙神还在议论纷纷。 感觉自己的道统、门派被轻视了，在天庭失了颜面。 下一秒他们才惊觉，面前的凌霄宝殿正在轻微震颤，而后竟然直接拔地而起。 圣人出手划破空间。 整座金碧辉煌的凌霄宝殿，竟然如同一架战车般，带着后面一排排天兵天将，径直穿过空间裂口。 最终消失在了他们面前。 在场的太乙金仙，勉强能感知得到。 那空间裂口连接的，应该正是下界东胜神洲附近某地。 或许，正与先前所说的东海之事有关。 而事实，也与他们猜测的差不多。 凌霄宝殿之中，顺风耳与千里眼合力使用神通。 将此时东海深处，十洲三岛所在海域附近的景象，化作光影大幕，投射在了主殿虚空之中。 凌霄宝殿内的所有天庭、佛道仙神，都看到了东海之上的局势。 看到了那个联通界外虚空的黑洞，迅速变小消失。 看到了那块诡异的碎片，在海水中吞噬生命，甚至还抢夺了一具准圣恶尸。 也看到那碎片将恶尸化作怪物，而后继续吞噬周围的一切。 从地脉和天空中汲取力量，推动自身修为境界，不受任何约束似的的持续提高。 知晓此刻，下界局面瞬息万变。 若是继续留在天界。 按照当前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的时间差。 或许稍微犹豫片刻，东海情形恐怕都会有失控风险。 改变三十六重天内的时间流速，并非短时间能做到的事情。 索性由多位仙神出手，直接将整座凌霄宝殿，临时挪移到下界去。 只需用法术阵纹遮盖行迹，避免在下界引发太大骚动便可。 最终，凌霄宝殿在数十万天兵天将的拱卫下。 停留在了十洲三岛海域，大概数百公里之外的天空中。 大殿刚在云层中落定，那北天门守将斗姆元君，就率先出列道。 “所幸外魔灵智低下，将夺来的修为与法力，都浪费在了重塑躯壳上。 并未在盗取恶尸准圣修为后，立刻隐匿自身，或者大肆破坏。 陛下，此时那外魔尚未成型，正是斩除祸苗、根绝风险的最佳时机。 由我带北天门仙兵前往，半个时辰内解决问题，不会留下任何隐患！” 金灵圣母主动请战。 而玉帝闻言，心中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正要点头同意，却忽然看见大殿上。 如来佛祖所化的中年僧人，也上前一步，双手合十行礼道。 “陛下且慢发兵。小僧以为今日之事，可不必劳烦北天门将士，只需稍待片刻危机自解。” 玉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却并未显露，只笑问道。 “五百年前仰仗佛老化解危局，今日区区小魔，又怎敢烦扰佛老再度出手？” 身披金色袈裟的僧人摇摇头，看向千里眼投影在大殿中央的画面。 似有深意般缓声道。 “陛下误会小僧的意思了。 我佛门凡事讲求因果，今日之祸由谁闯出，自然也应该由谁来化解。 更何况，那头域外之魔，其实……对我等正有用处。 若此时出手将之击杀，只怕会错过一次，向众仙家揭示此次量劫因由的机会。 所以，小僧希望诸位能暂且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第199章 天魔祸乱十洲岛(三) 那灵山佛祖一番言论出口，凌霄宝殿内，一时间群仙哑然。 域外天魔之名，虽然自古以来便是凶威赫赫。 但毕竟它们只是一群，曾经在天地初开时，威胁过洪荒世界的安危。 之后随着轻升浊落，世界定型，世界壁障逐渐稳定坚固。 域外天魔，就再未真正攻入过洪荒世界。 时至今日，已经过去太久了。 除了极少数，自愿冒险去往北天门，参与战斗的仙神。 偶尔会带来一些界外消息，描述一番域外天魔的强大与凶险外。 众多佛道天庭仙神，甚至都早已忘记了它们的存在。 忘记了这个不知几千年来，不断爆发量劫。 大小教派之间，彼此博弈纷争不断，足称风云诡谲的洪荒世界。 其实，还正在面临着外敌入侵这个威胁。 所以，在得知竟然有一头域外天魔，已经闯入洪荒世界后。 绝大多数仙神，都只觉得下意识紧张，而后满头雾水。 为什么紫霄宫会响起钟声？ 域外天魔究竟是什么？ 为何能如此凶猛的吞噬灵气、地脉，毫无瓶颈的提升修为？ 为何玉帝和圣人大能会如此严肃？ 甚至不惜将整座凌霄宝殿，从上界天庭移到下界。 是不是太夸张了？真的有必要吗？ 满头雾水，反应稍迟一步的仙神，自然沉默不语。 而那些反应快，心思更加深沉缜密的，也同样在沉默。 他们虽然不懂，为何那如来佛祖，非要在明知域外天魔是敌非友。 拖延的时间越长，外魔的实力就会越强，越难对付。 十洲三岛，甚至洪荒世界，都有可能因此受到威胁的情况下。 建议天庭诸仙神按兵不动，任由情形继续恶化下去。 但是，考虑到之前，如来佛祖手中的那两道鸿蒙紫气。 此时以洪荒世界的大局为重，冒着得罪西方佛门的风险，质疑佛祖的建议。 根本就是一件，只有风险和损失，看不见任何收益的事情。 如今的三界格局，此处众仙神早已看清。 西方佛门日渐兴盛，而东方道门走向衰败。 在这个大趋势下，出言得罪如来佛祖，无疑是愚蠢的。 就算那外魔再强，能强过这凌霄宝殿上的两位圣人吗？ 有圣人掌控大局，就算那个怪物正在变强，那又能如何？ 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就是十洲三岛地脉尽碎，毁于一旦。 然后，牵扯整个东胜神洲，也如当年龙汉量劫之后的西牛贺洲一样。 荒芜衰败一段时间。 东胜神洲乃是道门阐教势力范围。 道门衰败，东胜神洲也跟着衰败，天人感应，这不是很正常吗？ 更何况，东胜神洲荒芜衰败。 与西牛贺洲、与南瞻部洲，与上界天庭里的仙神，又有什么关系呢？ 最多不过换个地方设立道场，另寻一批凡人收割香火供奉而已，无所谓的事情。 想通了这些关窍，不少仙神心中，实际上已经重新换上了看热闹的心态。 只不过尚且顾忌这大殿中，无比严肃的气氛，不敢表现的太过随意而已。 然而，身为北天门守将。 金灵圣母自然比任何仙神，都清楚域外天魔的强大之处。 更了解其恐怖的破坏性。 听着佛祖所言，金灵圣母已然眉头紧锁。 若不是因为这僧人，曾经是截教大师兄多宝道人。 她恐怕已经忍不住，就要直接开口打断了。 不过当如来佛祖话音落下后，却有另一道严肃的声音，比金灵圣母更快一步。 直言怒斥道。 “简直是胡闹！如今紫霄宫钟响，域外天魔攻入我洪荒世界。 十洲三岛乃至整个东胜神洲，都将面临一场劫难。 无论找什么理由，都应该以大局为重，优先处理掉那头外魔。” 元始圣人眼见东海深处巨浪滔天，域外之魔肆虐昆仑仙岛，眼中早已积聚起了怒火。 如今看向那位，竟然妄图阻止天庭除魔的灵山佛祖。 元始圣人眼中怒意更盛。 大殿阐教群仙中，也零散有几个修为不高。 心中对那鸿蒙紫气，也并无渴望的修士，紧跟着出言质问道。 “那取经人师徒是你们佛门之人，跑来我阐教海外仙山闹事招灾。你们还有理了？！” “就是！我们还没追究西方佛门之罪。你这佛老，有何颜面劝阻我等出手拯救门下弟子？！” 最后，当年阐教十二金仙之首的广成子。 更是看向那身披金色袈裟的僧人，出声怒斥道。 “如来多宝，先前我等就心有疑惑。你一个转投西方教的小辈，如何能击败准提接引二圣？ 现在看来，莫不是你已自甘堕落，同域外天魔勾结换取力量。 今日之举，就是为了与天魔里应外合，意图祸乱我洪荒三界安宁？！” 广成子出言怒斥，而那佛祖所化的中年僧人，也微微眯起眼，向他看了过来。 当年封神量劫期间，促使道门阐截两教彻底撕破面皮。 坠入不死不休之局的关键转折点。 正是他广成子，三谒碧游宫之事。 当初广成子击杀截教门人?火灵圣母后，为将所得的战利品法宝金霞冠送还截教。 曾孤身亲至金鳌岛，拜访截教祖庭碧游宫。 在那次事件中，阐教十二金仙之首广成子，与截教大师兄多宝道人。 他们双方的选择，又影响了整个三谒碧游宫之事的走向。 甚至可以说，阐教广成子，与截教多宝道人之间的矛盾。 就是点燃阐教两教冲突的，直接导火索。 故而今日，广成子这一个，勾结域外天魔的罪名扣下来。 尽管对面的僧人，已然斩断尘缘往昔，修得圣人境界，成为灵山佛祖。 不再是当日的截教多宝道人。 广成子抛出的这个罪名中，有几成真心、几成私怨，凌霄宝殿内在场诸仙没人能说的清。 不过，还不待如来开口。 那金灵圣母已然先一步，出言反讽广成子道。 “阐教门徒无能，不求精进固步自封。眼红别人的修为实力，却还要泼脏水，简直可笑！” 虽然那如来佛祖已有明言，他不再是曾经的截教多宝道人。 但金灵圣母却显然并未在意。 此时听那阐教门人，又如封神量劫期间那般，开口闭口，动辄就是大局、天命。 实力不行，又最是善辩多言，精于搬弄是非、以多欺少。 心中自然不忿。 不由得，也将天魔之事放在一旁，优先出言护着昔日同门师兄。 而那佛祖如来所化的僧人，最终却只是，对昔日宿敌广成子回以微笑。 似乎完全不在意对方，用那般险恶的心态揣测于他。 随后才转向金灵圣母，恭敬施礼致谢道。 “多谢斗姆元君出言相护，小僧感激不尽。 不过从大局出发，阐教门徒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若小僧果真存有险恶私心，最终遭逢劫难的，无疑将会是三界众生。 我佛门向来以慈悲为怀，断不会因私欲行此歹毒之事。 还请阐教众仙与元始圣人见证，小僧自有办法，证得清白。” 阐教准圣广成子，见那秃僧还向他微笑，心中只觉厌恶，闻言又是一声冷哼。 就想要再说些什么。 结果却不料，那僧人居然双手合十，朗声立誓道。 “小僧愿以灵山佛门之主，佛陀如来之名向天道立誓。 今日之事，事关域外天魔、三界安危。小僧此前所言，皆为众生大局考量。 天道为证，若小僧存有私心危害三界众生，就让我一身修为尽废。 灵山佛门从此分崩离析，经灭法尽，永不再续。” 第200章 天魔祸乱十洲岛(四) 佛祖如来声如洪钟，这一开口，竟是直接立下了天道誓言。 象征着天道鉴证的祥光降下，洒落于中年僧人身上。 映得那身金色袈裟，熠熠生辉，金光铺地。 朵朵金莲于大殿之上绽开，遍生祥瑞之景。 凌霄宝殿内，一时间群仙俱惊、诸神瞠目。 先前暂且放下争端，主动、退至角落的后土娘娘，见之不禁蹙眉深思。 玉皇大天尊在短暂的惊讶后，再看向那如来佛祖时。 眼底已无怀疑，甚至还多了几分敬重之意。 至于道门阐教那边。 广成子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硬是被他自己心中的惊愕，逼得生生咽了回去。 其余诸位阐教门徒，也是各个低头沉默不语。 甚至，根本不敢与佛祖身边的无尽祥瑞对视一眼。 就连元始圣人，心中原本的怒意，也被这一瞬的惊愕驱散。 一时间不再言语。 最后还是那玉皇大天尊，率先打破殿内沉默，缓声开口询问道。 “既是如此，佛老的态度与诚意，想必在场的诸位仙神已然知晓。 只是，在此坐看局势恶化的缘由究竟为何，我等仍然困惑不解。 这域外天魔关乎洪荒世界安危，并非小事。 还望佛老明言，也好让我等放下心来。” 身披金色袈裟的僧人，挥手散去身边的祥光与异象，点头应允道。 “自当如此。眼下量劫降临，三界各方理应放下争端、相互合作。 小僧既然知晓这其中的些许隐秘，也理应与道门同修、天庭诸仙共享。” 说罢，僧人举步上前。 从凌霄宝殿中央，那处被满殿群仙俯视之地，一步步登上宝殿前台。 来到了玉皇大帝身边站定。 不知不觉间。 竟已隐隐将之前，高居宝殿首座的元始圣人，挤到了偏右侧。 给自己在大殿上争取到了一个，与曾经的玉清元始天尊，完全对等的位置。 随后那一番言论，更是再度令满座仙神震惊瞠目。 只见如来神情严肃，又带着几分痛惜之色。 用一种极为沉重的语气缓缓道。 “贫僧怀疑，我的那位二弟子金蝉子，在第十世轮回时，恐已遭不测。 此时东海之上，那个教唆石猴搅动壁障、放入外魔，威胁三界的取经人。 或已并非金蝉子转世，而是某种自量劫而生……能够篡取灵魂，占据躯壳的邪物。 若能暂且留下那头，正在吞噬地脉灵气的外魔，对东海之事假装不知。 想必过不了多久，那篡夺了贫僧徒儿躯壳的邪物，自然会露出马脚。 到时，贫僧便会出手，将意图威胁洪荒三界的外魔邪物，一网打尽。 若最后证明，是贫僧估计有误，排除隐患之后。 今日有佛道群仙在此，局势也都在我等的掌控之中。 但若是错过今日之机，放任那只邪物，继续承担取经人之责。 恐怕此次量劫之后，洪荒三界真的将会迎来，末法灭世之局。” …… 如果说如来佛祖的这一番言论，已经让殿内佛道群仙，心中发寒。 只觉一时之间无法想象、难以接受。 原本取经渡劫的僧人。 竟然被量劫邪物，占据了躯壳、侵蚀了灵魂。 那么如来佛祖随后的另一番论证。 则更是让他们各个陷入到了，紧张与惊惧之中。 在凌霄宝殿之上，在道门与天庭，诸仙官神吏面前。 那如来佛祖还公布了一则佛门秘辛。 六翅金蝉诞生的故事…… 据佛祖所言。 封神量劫之后，那只不慎混入血翅黑蚊群的金蝉，被准提圣人封印到界外虚空中。 金蝉在钵盂封印内，凭本能杀死了所有血翅黑蚊，依靠啃噬残肢碎壳为生。 由于长期身处界外，远离洪荒世界。 六翅金蝉的躯体，在不断吞噬、不断进化中，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也拥有了近似于，域外天魔的诡异特性。 这也是多年前，灵山之巅，爆发了灵气潮汐、卷起灵气漩涡的原因。 而佛祖如来，他看重金蝉的天赋。 也知晓金蝉只为求生，本性不恶。 最重要的是，六翅金蝉是一只拥有外魔之力。 却又并非真正域外天魔的，正统洪荒生灵。 所以才将它收为弟子，以佛经佛法洗练其心性，教他修行从善。 日后待量劫降临，众生受苦之时 那懵懂金蝉方可挑起大梁，为众生度此劫难。 可是那金蝉心性不定，仍旧杀心太重。 无奈之下，佛祖只能将它贬为凡人。 寄期望经历十世红尘炼心后，金蝉子能大彻大悟，重归灵山成就佛位。 谁能想到，才过九世。 那朵被镇压在灵山之下的灭世黑莲，就已蠢蠢欲动。 故而才有了佛门计划之中的，西行取经度厄之举。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那金蝉子的灵魂与意志，仍旧是原本的金蝉子。 而不是一只，彻头彻尾的外魔邪物。 如今，在那头闯入洪荒世界的域外天魔眼中。 金蝉子的转世之人，极有可能会被它视作同类。 接下来，只需观察那位法名玄奘的僧人，究竟会作何举动。 一切自会见到分晓。 …… 如来佛祖刚开始讲述时，那道门阐教之中，还偶有质疑之声。 但很快，等佛祖请出同样前来参会的地仙之祖，镇元子作证。 证明当日，佛祖解封六翅金蝉后，灵山之上确实出现了巨型灵气旋涡。 证明了六翅金蝉，在灵器漩涡中，出现过修为暴涨的情况。 也证明了后来，那金蝉子确实在灵山之上，毁掉了两位同门的肉身后。 各种质疑声，慢慢的就消失了。 地仙之祖镇元子，洪荒世界的老古董级人物。 不拜三清，甚至不拜道祖，只将天地二字供在案台上。 这等特立独行的耿直存在，若要教他面不改色的撒谎，天知道要花费多大的代价。 另外，当前情况也的确如此。 若要试出那僧人的本质，究竟是不是量劫邪物。 在当前，圣人也难辨真相的情况下。 无疑是一次绝好的机会。 佛祖话音落下，大殿之上，短暂的安静了片刻。 还是玉皇大天尊，蹙着眉，率先问道。 “若要测试那取经人体内，是否寄宿着某种邪物，我们大可另寻他法。 如今要以东海的安宁，以十洲三岛的存灭为饵。 这个代价……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僧人闻言摇摇头，显然是胸有成竹般的回应道。 “今日的危机，就算我们不出手，也只会局限在东海范围内。 因为龙族那边，在这种情况下必然会挺身而出，不会继续藏拙的。” 佛祖如来在说这句话时，将“龙族”“藏拙”两词，稍稍拖长了语调。 显然，是想要暗示些什么…… 玉帝听后，皱眉沉吟片刻，也缓缓点了点头。 算是认可了如来的想法。 但是眼底，却闪过了一丝极难察觉的阴郁之色。 身为三界共主，哪怕只是名义上的三界共主。 玉帝也很讨厌这种，被人看穿心中隐秘的感觉。 个别敏锐的天庭仙官神吏，听出端倪、心有所感。 暗中四顾一看，这才发现。 此次天庭朝会，玉帝陛下，他竟然连一个四海龙族都没有邀请。 这代表的无疑是某种……嫌隙与猜忌。 第201章 天魔祸乱十洲岛(五) 自从那传说中，被公认早已魂飞魄散的祖龙，以灵魂灵体形态，重新现身。 暗中谋划多年，引导龙族洗脱旧日劫难。 还与南瞻部洲最强大的人族国家，大唐国合作。 甚至不惜与唐国皇帝融合。 以自身为锚点，将龙族与人族的气运、命运，交织在了一起之后。 龙族，尤其是如今，相对独立的四海龙族。 在三界之中的影响力，随之激增。 与加入西方佛门的护法神龙、被天庭完全收编的星宿龙不同。 四海龙族，自成体系。 在与天庭合作，获得神职之后，仍旧拥有相对较大的自主权。 特别是当祖龙之魂现世后。 那四海龙族的首领，敖广、敖顺、敖闰和敖钦，更是立刻现身朝拜。 那场面，显然是相互配合，蓄谋已久的。 自从那场发生在南瞻部洲，大唐国的九龙感天大会召开后。 天庭和各方群仙皆以知晓。 这龙族，显然从来没有放弃过，暗中采取行动追寻复兴。 原本，自从龙汉量劫之后，先天神圣龙族看似与凤凰、麒麟一样。 都在迅速走向没落，只不过是没落的方式不同。 凤凰麒麟坚持维护血脉的纯粹，但仍旧无法阻止后裔越来越少，实力越来越差的结局。 龙族则是放纵血脉日渐流失、淡薄。 致使这世间的龙种越来越多，而纯血的龙族却越来越少、血脉质量也越来越驳杂。 在漫天仙神眼中，龙族就像是一群，水泽之中钻来钻去的泥鳅。 再无任何威胁性可言。 而包括四海龙族在内，他们表现的也的确，足够的谦卑恭顺。 行云布雨，任劳任怨。 虽说做不到绝对的令行禁止，但大面上也没出过什么错。 若无龙族辅助，天庭要综合统筹管理，四洲大陆的降水。 要维护四海内的洋流循环，压制那些乱七八糟的深海水兽闹事，也没有如今这么轻松。 但在祖龙之魂现身后，回头再仔细一分析。 天庭内，那些敏锐的仙官神吏都发现了，情况显然并没有那么简单。 那四海龙族，看似是在为天庭效命，但实际上却已通过江河湖海等水脉。 深入到了四洲大陆各处、各地。 与天庭之间的关系，也更像是合作，而非隶属。 另外，那龙族的血脉，看似是在不断分散中日渐稀薄劣化。 但实际上，当一切延续发展至今。 不仅是蛇类、鱼类，能够带着它们的天赋与力量，进化为龙。 背着甲壳的龟、奔跑在陆地上的马，甚至是部分人族。 都能够拥有龙的力量，甚至躯壳肢体上，也会表现出龙属的特点。 这与其说是，龙族的血脉在退化。 反倒更像是……龙族的血脉正在博采众长、海纳百川。 以世间百族，自然而然的生存繁衍为“路”，逐步实现某种另类的，进化。 在此情况下，大唐国长安京，九龙感天大会之后。 玉帝接受了祖龙的鳞片，也接受了当前的局面。 应允龙族可以继续如往昔那样，管理一方水脉，行使行云布雨之权。 但是，随着剐龙台的崩碎、剐龙刀的遗失。 天庭事实上，已经失去了能够掌控龙族的绝对权柄。 就算目前四海龙族依旧谦逊、依旧听话，但它们又能谦逊、听话多久呢？ 玉帝心中已再无法像原来那样，对四海龙族彻底放心了。 真实的龙族，它们在暗中，还积蓄着怎样的力量？ 是否会对这三界的安宁，造成威胁？ 曾经，因为龙凤麒麟三族大战，引发的那场龙汉量劫。 对整个洪荒世界造成的破坏，实在是太大，绝不能再现。 玉帝身为三界之主，不得不做最糟糕的假设，考虑这些潜在的风险。 而此时，如来佛祖的建议，正好戳中了玉帝心中担忧之事。 如果能借助此次东海危机，迫使四海龙族出手，全力以赴平息灾难。 或许，就能逼出龙族一直在隐藏的底牌。 站在天庭、站在三界之主，站在诸多复杂考量的立场上。 经过这一番利弊权衡、审慎思考之后。 玉帝心中，也得出了应该暂不出手，放任危机蔓延的结论。 坐视那域外天魔继续变强，继续破坏地脉、吞噬灵气，毁灭十洲三岛。 对于守护洪荒三界而言，或许，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金灵圣母还试图继续争辩，力主带兵除患。 但得到的结果，却只是玉帝的沉默与摇头。 就在这时，那阐教之主元始天尊，却忽而抬手划开空间。 打开了一道，连接昆仑岛上空的通道，举步就想要迈入其中。 而佛祖所化的僧人，反应也极快。 伸手虚空一抹，就在元始圣人进入通道前，将空间裂痕关上了。 “玉皇大天尊御令已下，还请元始圣人在此静待，不要擅自出手。” 如来面上显露着微笑，似是真诚的出言劝阻。 元始圣人也只能将抬起的腿重新放下，看向那如来，含怒道。 “我想要去护住十洲三岛这处仙山福地。 想要救我阐教门下的弟子，难道这也不行？！” “不行。” 如来佛祖面上看似和善，但回应的却极为坚定，半步不退。 “十洲三岛上生活的，不过是一些妖族异兽而已。 想必，这些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的生死，元始圣人也不会在意。 至于阐教门徒，小僧相信，阐教信奉天命、以维护三界规则秩序为己任。 今日，能够为了消除量劫隐患，维护三界安宁的大局而死。 他们的死亡虽然痛苦，但却是为了践行阐教教义而死，一定能死得其所。 还请元始圣人以大局为重，不要因为顾及私心小利，而置三界安危于不顾。” 以阐教最喜欢说的天命、规矩和大局，来教训阐教的元始圣人。 如来佛祖这一番话，字字句句虽然说的礼貌、平和。 但几乎满是蕴含尖酸讥讽之意的“软钉子”。 大殿中，天庭仙官装作没有听到，阐教门人各个面色难看，有苦难言。 就连那元始圣人面上，也是青一阵白一阵，想要反驳但又说不出话来。 憋了半天，只能咬着牙，一字一顿的道。 “贫道若是非去不可呢？” 如来佛祖闻言轻笑一声，抬手单掌立于身前，周身金光涌动。 白色僧衣之上的金色袈裟，似流水般涌动起来，逐渐蔓延笼罩全身。 转瞬间，原本的中年僧人已然不在。 一尊满头生肉髻、遍体现金光，庄重威严至极的丈六佛陀金身。 取而代之，显现于凌霄宝殿之上。 那佛祖金身无悲无喜、双眼眸光深邃空寂，仿佛已然看穿一切、放下一切。 但又好像同样，已然拥有一切、容纳一切。 凌霄宝殿之上，来自佛门的僧众罗汉，早已各个虔诚的跪倒在地，口称世尊。 即使是文殊、普贤、地藏、观音四位菩萨。 此时也垂首低眉，口中诵起了佛经。 玉清元始在这尊丈六金身面前。 明明同为圣人境。 心中竟然也莫名的，生出了一种想要跪拜的冲动。 这种冲动虽然很微弱，但却足以让他感觉到不安与惶恐。 正在此时，却听那佛祖金身，从容开口道。 “那就请元始圣人，随小僧去域外一战……” 第202章 天魔祸乱十洲岛(六) 东胜神洲，花果山。 通天圣人的善尸，仍旧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那道熟悉的身影。 头顶高挽发髻，蓄有长须，威严中又面带和煦的笑容。 身着一袭靛蓝色，圆领广袖对开襟道服，衣摆随风轻轻飘动。 背后有大道法则微光流转，周身有轻云薄雾相随环绕。 就如昔年在紫霄宫中讲道时，一模一样。 对于这位道祖师尊，一直以来，通天圣人从来都只有尊敬。 而且是那种，仅限于师徒之间的尊敬。 只是对传道授业的前辈，表现出应有的敬意。 并无任何亲切之感。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通天都认为。 唯有他们三清之间，才能真正卸下戒备，彼此信任。 直到后来三清分家各奔东西，甚至结下深仇，需在万仙阵中决一高下。 直到那时。 眼见万仙阵中，截教众多弟子被阐教门徒，肆意屠戮斩杀。 眼见门下弟子们，被打回原形，被破开皮毛、甲壳，被挖出内丹，被肢解分尸。 眼见弟子们的残躯、断肢，在众多阐教、西方教，无门散仙人手中。 被切分、被争抢、被交换。 听着门下弟子的惨叫声、呼救声，听着那万仙阵逐渐崩碎的声音。 他知道，他一直想要守住的那一线生机，即将彻底断绝。 截教信奉的教义，即将于此灭绝。 截教中，所有同样为了守住这一线生机，拼死而战的弟子们。 很快就会被那些阐教、西方教修行者，抹去灵智，变作灵宠坐骑。 很快就会被当做交易资材、被端上餐桌，被炼入修行者的丹药、法宝中。 通天想要出手相救。 但是元始、太清、准提、接引，四位圣人已将他围困在中央。 诛仙四剑早已被夺。 通天知道，就算他全力出手也绝对无法脱困。 他只能站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弟子死伤殆尽，看着截教道统走向断绝。 看着那一线生机，在眼前一点点消失，却无能为力。 在极度的不甘、愤怒与绝望之中。 通天将一道劫气，灌入万仙大阵中，直接引爆了整场封神量劫。 没错，封神量劫与巫妖量劫时的情况不同。 是直到万仙阵即将被破的最后一刻，才真正失控爆发的。 原本在鸿钧道祖的计划之下，修行界各方共议商定，签押封神榜。 在人间，以朝代更迭为引，欲将量劫爆发的危害，主动控制在有限的范围内。 通过疏导劫气流动的方式，建立新天庭、重定秩序，以最小的代价度过量劫。 所以实际上，别看封神榜开启之后，人间王朝势力、阐截两教仙人打生打死。 其实，量劫邪气一直都在可控的范围内，并未真正爆发。 直到最后一刻。 通天教主听到他的元始师兄，用漠然冰冷，决绝果断的声音说道。 “今日我等合力，务必尽除此教，以绝彼之虚妄。” 听到这句话后，通天教主忽然就感觉，无所谓了。 什么三清之谊，什么道门同修，什么天地劫数，什么封神大局。 都无所谓了。 量劫，能有多可怕？ 有周围那些，截教弟子惊慌呼救、痛苦惨叫的声音可怕吗？ 有面前这些，肆意屠戮截教弟子，分尸争夺的群仙可怕吗？ 有身边这些，漠然冷酷、断情绝义的圣人，逼他亲眼坐看道统灭绝可怕吗？ 是了，如果截教想要守住的一线生机，不过是一场虚妄。 那么，不如先将周围的一切，都变成虚妄！ 于是，真正的封神量劫爆发了。 等通天从那一瞬间的冲动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万仙大阵，转瞬间化作劫气增长蔓延的温床。 西方灵鹫山，被十二品功德金莲镇压住的十二品灭世黑莲，陡然间爆发无穷威能。 硬是将功德金莲的封印屏障，撕裂出了一个缺口。 若非如此，十二品功德金莲的本源，又岂会被后来的蒙昧蚊群吞噬。 不过，这次劫气爆发，却仅仅只持续了数秒。 甚至都还来不及侵蚀万仙阵中，阐、截、西方及其他散修，就已平息。 因为道祖鸿钧，他老人家出手了。 他将道门三清、西方二圣身上沾染的劫气。 将万仙大阵中，刚刚开始逸散爆发的劫气，尽数转入自己体内镇压了起来。 凭一己之力，将量劫化解于无形。 也救了他，原本会遭劫气侵蚀，尽数陨灭于万仙大阵中的五个圣人弟子。 哪怕代价，是彻底合道于天，再不存于世间。 直到那时，通天心中才对这位，主动在紫霄宫讲道，主动收他为弟子的便宜师傅。 升起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犹如幼子面见长辈时的孺慕之情。 不过那之后，通天便被罚入紫霄宫中禁足闭关。 后来鸿钧合道时，也未允许放他出来。 故而通天，没能见上那位道祖师尊最后一面。 谁能料想到，今日在这东胜神洲的花果山上，竟然能再次与师尊重逢。 此刻之前，通天一直认为。 所谓的与天合道，就是另一种形式的魂飞魄散。 但今日他才惊觉，事情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通天圣人的本体，那位青衣道人，还在简易木棚下闭目入定。 而道祖鸿钧，就站在木棚旁边。 通天善尸压抑着心中的五味杂陈，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开口。 却又注意到，师尊鸿钧微微抬头，目光正看向天空中的某个方向。 先前通天善尸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并未注意其他。 此时回过神来，顺着道祖师尊的目光一看。 果然发现了天空中，存在着隐匿类的术法痕迹。 那术法虽然高明，但却还瞒不过圣人善尸的洞察力。 再一瞧，才发现竟是那座，原本应该位于九重天的凌霄宝殿。 而且那凌霄殿中，还有两道圣人强者的气息存在。 不待通天仔细感应，那两位圣人究竟是谁。 下一秒，他们竟然各自破开空间，离开凌霄宝殿去了域外。 通天善尸眉头蹙了起来。 他能感觉到，此时那域外天魔，尚在十洲三岛海域肆虐。 “大敌当前，为何天庭按兵不动，而圣人又要去界外斗法？” 通天善尸忍不住惊疑出声。 却听到不远处，鸿钧师尊闻言轻笑而叹道。 “当年的紫霄宫六圣中，就属你通天和女娲，心思最是简单直率，有话就说、想做便做。 所以，这洪荒世界乱局延续至今，也只有你们二人，受伤最深啊……” 第203章 天魔祸乱十洲岛(七) “既然他们不管，那还是我来吧。” 通天善尸压住了心中，想要和道祖师尊继续在此叙旧，问清合道之事的想法。 先前听闻紫霄宫钟响之声如此急切，通天还以为是域外天魔大举入侵。 但方才冷静下来，用神念一感知才发现。 入侵的域外天魔仅有一头，而且目前实力也不强，只用善尸也能轻易灭杀。 紫霄宫骤然钟响，不过是因为那外魔绕过北天门，直接进入了洪荒世界内部。 只要尽快着手处理掉，实际上，并不会造成多大损失。 “还请老师在此稍待片刻，弟子先去解决掉那头外魔。” 通天善尸面向师尊躬身一拜，之后便欲转身而去。 只是，在他准备动用缩地之法，赶往十洲三岛的时候。 鸿钧道祖却突然开口，其声幽幽道。 “解决了那头外魔，又能改变的了什么？他们，仍然会继续在冷漠中作壁上观。 就算你下定决心，再为这三界众生撑开一线生机，又能如何？ 那些圣人、那些仙人修士还在，发生在万仙阵中的一切，也只会再次重演。 最后的结果，不过是更多坚守信念者，堕入死亡、疯狂与绝望之中。 你真的认为，洪荒世界的乱局根源，就是几场量劫，几头外魔吗？” 通天善尸回身的动作顿住了。 原本为了发动缩地术，凝聚起来的法力，也随之一同散去。 他重新看向那位，无比熟悉的道祖师尊。 心中一时间，竟有到了一种，强烈的不可思议之感。 在紫霄宫中禁足闭关的那千年之间，通天曾经无数次的问过自己。 当年截教的崩溃失败，真的只是一个意外吗？ 就只是因为，最后错信了长耳定光仙，那么简单吗？ 截教教义提出，不分出身、血脉、种属，要为天下一切众生，争取一线生机。 于是截教得到了万仙来朝的美誉。 但是，当截教再无力为他们争取这一线生机时，背叛，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阐教重视先天禀赋，收徒贵精而不贵多，修行资源又供给充足。 所以门下弟子，当然各个实力强劲、法宝众多。 西方教，教义完备细致，重视信仰、理念，以门徒的虔诚作为立教之本。 所以，门下弟子的忠诚度，自然极高。 就算他通天离开紫霄宫后，将曾经做过的事情，都再做一遍。 一切就会有什么不同吗？ 这个问题，通天从太清师兄的善尸，太上老君那里得到了答案。 因为，已经有人帮他试过了。 那个人，就是女娲师妹。 巫妖量劫之后，女娲也如他通天此时这样，灰心沉寂了一段时间。 但之后，她还是重新振作精神，继续尝试。 继续去寻找，能够让妖族与人族放下恩怨，和睦共处的方法。 她不信，妖族与人族，这两个在她看来，都如同自己孩子一样的存在。 最后，只能落得一方彻底灭绝另一方的宿命。 为了避免引发大规模的动乱。 女娲会选择一些相对偏远之地，聚集起一定数量的妖族与人族。 引导他们生活在一起，再进行观察、分析，寻找正确的道路。 然而一次次尝试的结果，却无一例外的都是失败。 只要她作为女娲现身，展现出圣人的力量，人族和妖族立刻就能和平共处。 可是，一旦她隐匿行踪，放权于双方自行磨合，探索共处之道时。 最后的结果，无一例外。 不是人族屠尽妖族，就是妖族都将人族做了口粮。 虽然那一次次的屠戮，每次看起来，都好像只是各种“意外”“偶然”促成的。 可是每一次都发生意外，那么意外就不是意外，而是必然了。 但女娲还是不肯放弃。 就像是着了魔一样，不断反复尝试各种可能性。 直到最后一次。 西牛贺洲，白虎岭上。 女娲再次暗中引导，缔造了一个人族与妖族和平共处的国度。 其中的妖族与人族加起来，数量，甚至不输于附近宝象国的总人口。 最初，一切都很美好、很理想。 女娲对白虎岭上的一切，也抱有着极高的期待。 甚至与附近的五庄观主，镇元子交谈时。 女娲还曾经说过，类似于，她已经成功了的这种话。 但后来…… 白虎岭的妖族没有屠杀人族，人族也没有屠杀妖族。 因为，在人族偷偷布置大型杀阵。 在妖族露出獠牙，大规模锻造兵刃铠甲。 各怀仇恨、各有理由，都已经准备好了，要与对方殊死一搏的前一刻。 女娲出手了。 她掀了桌子，毁了白虎岭上，她费尽心血，亲手搭建起来的一切。 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在圣人绝对的力量面前，无一生还。 在一切生机完全寂灭，在尸山血海，化作的累累白骨中。 女娲发现，她的理想……实现了。 人族与妖族，终于放下了所有仇恨、偏见。 终于和睦的生活在一起了。 于是从那天起。 创造了妖族与人族，为了守护洪荒世界，炼石补天的女娲圣人消失了。 而白虎岭上，多了一个入邪疯魔的白骨圣人。 幸好五庄观中，镇元子大仙察觉到情况不对，及时请得太清圣人出手。 采取诸多手段后，才将白虎岭上的局面，暂时稳定了下来。 从太上老君那里，知晓了这些事实后。 通天圣人心中有意外，但一细想，却又并不感觉意外。 女娲圣人的难题，也是他通天需要面对的心结。 他只是没有料到，同样的问题，竟然会自道祖师尊口中问出。 在他的印象里，鸿钧道祖从来都是，坚定果敢、说一不二的性格。 即使是有些问题，事后发现做的不对。 鸿钧道祖，也是那种从不质疑过去，只从此时出发，寻找补救措施的类型。 按理来说，刚才的那一番话、那些问题，不该出自鸿钧道祖之口。 通天圣人的善尸，再看向道祖师尊时。 目光中，逐渐浮现出些许疑惑之色。 道祖已然合道多年，从未再现于世间。 从太上老君那边打听到的消息，也正是如此。 但为何此时，为何偏偏在此时。 鸿钧道祖就突然出现在花果山，出现在自己面前？ 对面那位与记忆中，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变化的老道人。 他，真的是鸿钧道祖吗？ 通天善尸试探着，开口询问道。 “不知师尊今日在此地寻到弟子，究竟所为何事？” 对面的老道人微微摇头，风轻云淡一如往昔。 “通天，你还没明白吗？不是我寻到了你，而是你寻到了我呀……” 与此同时，通天善尸又听到。 就在距离他不远处的灌木丛中，有几只花果山里的小猴妖，正在窃窃私语。 “他就是水猿大圣说的，圣人新师傅吗？ 本体入定修行时，还能放出分身在旁护法，好厉害呀！” “可是，那个圣人的分身，他为什么要对着空气讲话呢？” 第204章 天魔祸乱十洲岛(八) 一个眼神，惊走了躲在灌木丛中的两只小猴。 再次回过头来，看向那位“道祖师尊”熟悉的面容时。 通天善尸心中，突然升起了一阵凉意…… 他正在与空气说话？ 他的对面，其实没有人？ 可是，圣人善尸的神念感知能力，就算没有本体那么强。 但也是远超大罗金仙巅峰，达到准圣级别的。 面前的鸿钧道祖，明明他既能看到，也能听到。 在感知中，更是无比真实。 远超圣人的强横法力波动，周身运转的法则微光，都不似虚假。 更重要的是，此时鸿钧道祖就只是大大方方的站在那里，并未刻意隐藏。 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只有他通天能看到。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变成我师尊的样子？” 通天善尸的语气严肃了起来。 他将面前的“鸿钧道祖”，重新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番。 动用了自己掌握的所有感知探查类术法，不漏任何细节。 只为从面前的老道人身上，找出那一丝，隐藏极深的反常之处。 然而，并没有。 鸿钧道祖仍旧是鸿钧道祖，就和当初在紫霄宫中，向洪荒众生传道的老者一模一样。 不…… 通天善尸突然觉察到反常之处，究竟藏在哪里了。 千年未见，经历过与天合道的鸿钧祖师，真正的道祖鸿钧。 不可能仍旧和自己记忆中的师尊，一模一样。 与其说面前的老道人，就是鸿钧道祖本人。 或许不如说，这位老道人，只是通天圣人记忆里的那个鸿钧道祖。 正当通天善尸心中，闪过这个想法的时候。 对面的老道人，就好像立刻猜中了他的心思一样，随之轻笑道。 “我确实是你曾经的那位师尊，鸿钧老祖，但却又并不完全是他。 如今的我，可以是一株道边的杂草、一棵焦黑的枯树、一位茶摊上的说书人。 可以是凌霄宝殿中，一闪而逝的幻象，可以是深山古洞内，隐世不出的仙长。 可以为善、可以作恶，可以是一片混沌、一团虚妄。 自然，也可以是你的师尊，道祖鸿钧了。” 不给通天善尸反应的时间，那位“鸿钧道祖”已然迈开脚步。 离开了青衣道人闭目打坐的木棚旁，不再去看通天圣人的善尸。 只向着远处，已经退落到极限，正在缓缓重新涨上来的东海大潮，迈步而行。 口中吟诗叹唱道： “盘古破鸿蒙，阴阳定乾坤。天地玄黄外，吾当掌教尊。 另有孤守者，潜隐周天内。缘起于盟誓，缘灭终劫灰……” 看着那道，正在缓慢融化于海潮中的背影。 听着那些，正在一点点被海浪声淹没的诗句。 通天善尸心中似有明悟。 他想要去追赶，想要将一切都问清，再放那道人影离去。 但却莫名的抬不起脚步。 他隐隐能感觉到，就算追上去也什么都寻不见。 倒不如就在此处，静下心来，听对方把话说完。 果然，那向着东海深处，渐行渐远的老道人，再次幽幽一叹。 “通天，你和女娲是六圣之中，心思最简单的，是受伤最深的，却也是最先寻到我的。 其他人都差的太远，尚不如一只顽猴、一道游魂。 如今，我为洪荒世界又寻了这两味良药、一场量劫，这是最后的机会。 要么我们一同迈步向前。 要么，我会代替他拿起弑神枪，继续龙汉量劫时，本该由他来完成的事情。 通天……好好看着东海那边的一切，不要打断它。 或许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能给你一个答案……” 话音落下，人影消失。 花果山上再无半点，“鸿钧道祖”曾经来过的痕迹。 通天圣人的善尸，站在原地沉思片刻。 忽而走上前去，与青衣道人本体融合在一起，缓缓睁开双眼。 望着东海所在的方向，喃喃自语道。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果然一场机缘、一场好梦，真假虚实，我亦难辨。 不过梦醒之后，又会如何呢？就让贫道暂且在这里，瞧瞧一切究竟会如何发展吧。” 与此同时，在天魔肆虐，卷起层层巨浪的十洲三岛外围。 海水之中，无数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虾妖、蟹精、鱼怪、龟鳌、海虫螺壳，皆聚集在此。 崩溃哀嚎声乱成了一片。 得东海龙王敖广之命，整个东海水族，今天可算是彻底热闹起来了。 凡是在限定时间内，赶往指定地点。 相助东海龙宫，平息十洲三岛深处海啸暴动的水族。 事后都能从东海龙宫的宝库中，选一样称心的宝物。 但要是半路逃了，则视作放弃这次机会。 刚知道这事，整个东海水族为之惊讶愕然。 究竟是遇上了多大的麻烦，能让那一毛不拔。 连自己家的龙宫，都偷工减料的东海老龙，狠心下如此血本？！ 本着难得老龙王大方一次，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想法。 大量东海水族聚集到了十洲三岛外围，都想着，那边可是道门阐教仙人聚集的地方。 就算是闹出什么巨浪海啸，估计规模也不大。 真的遇到危险，大不了不要宝物，直接逃了就行。 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结果，随着他们与十洲三岛的距离越来越近，才逐渐发现情况不太对劲。 十洲三岛范围外，有阵法大雾笼罩。 即使是靠的特别近，也看不清里面正在发生些什么。 但水族们却察觉到，似乎整个东海的海水，都在向着大雾的笼罩范围内汇聚。 而且规模之大，令众水族心惊。 一些胆小、实力弱的水族，已经提前跑路了。 剩下的水族，要么就是对自己实力有自信，要么就是贪念压过了理智。 很快，当大雾被风暴吹散，群妖看到那座高入云端，不知其几千丈。 完全由海水旋转奔涌，汇聚而成的“山峰”后。 它们都崩溃了，口中怒骂那东海老龙王，这根本就是让他们来送死啊！ 那不知道多少万吨的海水，万一突然从天空中砸下来，他们都得被碾成碎渣。 然而，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在狂暴的水流、遮天蔽日的大浪面前，脱离大部队就是寻死。 所有水族聚在一起，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所以，它们只能这么惨嚎着、怒骂着，聚在一起抵挡汹涌的水势。 在极不心甘情愿中，被迫成了东海龙王抓来的壮丁。 也幸亏了这些水族倒霉蛋。 要不然，恐怕整个东胜神洲大陆东海岸，都将被狂暴的巨浪海啸肆虐一遍。 “敖广！你个老泥鳅！敖黑心！等我们回去，非把你的东海龙宫砸了不可！” 一只软手软脚的海星妖物，挂在一只被巨浪卷的七荤八素，到现在还没清醒过来的海龟妖背上。 指着东海龙宫的方向，嗓音尖锐的破口大骂。 众多水族中，一片叫好应和之声。 仿佛已经等不及，要冲到东海龙宫之中，将那头老龙王狂扁痛揍一顿了。 但就在这时…… 一片巨大的阴影，忽而从刚刚稍有平缓的海面下，穿梭而过。 速度很快，直向十洲三岛中的昆仑岛冲了过去。 余波卷起大浪。 将这些浮在海面上，有气无力的水族群妖们，再度掀了好几个圈。 众水族一片死寂，没有一只妖物敢开口出声。 之前骂的最凶的蓝海星妖，这会已经用腕足，把自己的嘴堵住了。 刚才海面下，那头张开巨型双翼划动海水，瞬息而过，躯体却是龙形的庞然巨妖。 修为，至少也是准圣境界。 只不过，众水族疑惑。 究竟什么龙类，背后能长出翅膀来呢？ 第205章 天魔祸乱十洲岛(九) 十洲三岛上空，即使是先前的巨浪与激流，已然基本平息。 作为此次危机爆发的中心区域，狂暴呼啸的无序风势，仍旧并未比之前减弱多少。 玄奘发誓，即使是异界前世，蓝星上的十六级超强台风。 那种能吹的大巴、重卡，像树叶一样漫天乱飞的恐怖风势。 也无法与眼前的狂风相媲美。 如果不是有锦斓袈裟上的定风珠护身。 玄奘这会儿，必然就和落入狂风“洗衣机”中一样。 被无尽的风压、风涡卷入其中，左拧右拧，胳膊腿连带全身都拧成麻花了。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 原本玄奘是特地消耗自己的法力，激活定风珠的力量，化作一面球形屏障。 将他与猴子都笼罩进去的。 看过蓝星西游故事的都知道。 猴子在面对黄风怪时，被三昧神风破了猴毛化身术。 在面对芭蕉扇时，几次三番被吹的站立不稳，直接飞到了八万四千里之外。 但这会儿，却见身边的猴哥单手掐着避风诀。 即使是出了定风珠屏障，也半点事都没有，连衣角都不带晃一下的。 难道……这种由空气流动，而形成的普通风。 无论风速有多快，都难以动摇避风诀这门术法。 真正能破避风诀的，其实是三昧神风、芭蕉扇阴风，或者三灾赑风中，蕴含的道术法则之力？ 而自己用定风珠，去抵御这种普通的狂风，实际上是杀鸡用牛刀了？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玄奘在继续引动十洲三岛内，各种困阵、迷阵、杀阵，压制那头外魔怪物的同时。 也掐了一个避风诀，小心翼翼的，将手伸到了避风珠屏障之外。 咔吧！ 手腕一声脆响，直接脱臼了。 “嘶……我那该死的好奇心……” 玄奘龇牙咧嘴的碎碎念着，将手腕重新复位归正。 虽然受了点小伤，但却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玄奘已经知道答案了。 普通的狂风的确破不了避风诀，但前提是，得有足够的法力支撑。 猴子蓝条长，自然不算什么。 但他玄奘，不过一个小小真仙修士。 刚才伸那一下手，体内法力直接少了十分之一。 若是再十秒后，人也得跟着风一起飞。 还是定风珠好。 不消耗法力，也能自动护住持有者。 稍微消耗一丝丝法力，就能形成一层御风屏障。 难怪修行者都喜欢法宝，甚至很多仙人的一身本事，半数都落在了法宝上。 不过刚才一分神，那头被六七层困阵、迷阵缠住，无法脱身的外魔。 终于是找到了喘息的机会。 抬起身前的庞大节肢，连续撕碎了三四层大阵，咧嘴怪异的嘶吼着，险些就要脱困而出。 惊的玄奘再次激活了三道困阵，一道杀阵笼罩了上去。 这才勉强将局面稳定了下来。 玄奘又面带焦虑之色的，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浓云涌动，犹如浓墨泼入流水。 一片压抑，且并无任何白云祥光出现。 没有天兵天将，没有大能圣人，甚至连一个前来查看情况的神仙都没有。 玄奘心中不禁有点想冒火。 半天了，这天上那么多的神仙，就算是全瞎全聋了。 刚才逃跑的道行天尊。 还有十洲三岛上，那么多趁着他引动大阵拖延时间，驾驭遁光向东逃散的阐教仙人。 他们应该早就把消息，带到阐教门庭，带到天庭了。 玄奘心里也清楚，若是按理来说，今天他和猴子惹出的麻烦。 理论上，也应该由他们来收尾处理。 但现实是，一位经过封神量劫，斗法经验无比丰富的阐教准圣，都已经落荒而逃了。 还损失了一具恶尸，修为也倒退回了大罗金仙境。 昆仑岛上那头怪物，虽然修为不高。 但若论其诡异棘手程度，恐怕与圣人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了。 玄奘对它的了解程度，几乎为零。 自己冲上去，无疑是在送死。 但若是让猴哥上…… 猴哥的实力虽强，但却也并非无敌，铜头铁骨，却也并非万法不侵。 那碎片能破了准圣掌控的法器，能穿透准圣的护体神罡。 能撕裂准圣的血肉，寄宿在他的躯壳内，斩断恶尸与本体的联系。 万一，那碎片钻入猴子体内，又会发生什么呢？ 玄奘无法确定、没有把握。 又怎敢轻易对身旁的猴子说，你去把那头怪物解决掉，这种话。 能够像现在这样，凭借金蝉天目的洞察力，还有水帘洞壁画记载的信息。 不断设法激活十洲三岛周边的大阵，暂时将这头诡异怪物压制住。 为可能到来的援兵争取时间。 这就已经是玄奘目前，在不逞能前提下的尽力而为了。 谁能想到，这十洲三岛上的仙人们，见此情形。 就如同一群……暂时聚在一起的苍蝇般，直接一哄而散。 也有个别实力强大，可能是大罗金仙或者准圣级的修行者，却趁机收敛气息。 在十洲三岛外围，悄悄隐藏了起来。 一个个气定神闲，完全不在意，正在遭受威胁的十洲三岛地脉。 反而是做好了暗中观察局面，进可攻、退可守，伺机而动的准备。 相比于那头，被阵法困在岛上的怪物。 这些隐藏在暗中的仙人修士，大多却将神识，落在了玄奘和猴哥身上。 而且总给玄奘一种，不怀好意之感。 如果不是有金蝉天目，玄奘还真发现不了这群暗戳戳的家伙。 在这一道道神识的注视下，玄奘真有种，遍体生寒的感觉。 难道是因为之前意外搞出黑洞，引发海啸混乱，所以在记仇吗？ 或者只是因为敌友难辨，所以选择谨慎行事？ 虽然玄奘挺希望，这仙岛上的众多仙人中，如果有谁知道那怪物的底细。 就算不愿出手相助，能给他悄悄传音，指点两句也好啊。 破坏十洲三岛这事，哪怕事后再追究责任都行。 至少别让那头怪物继续吞噬地脉、继续抽取灵气、继续变强吧。 结果，玄奘到现在才发现。 无论是天庭、阐教、群仙大能，所有强者都格外淡定、格外沉默。 似乎只有他一个真仙境的和尚，这会在想破脑袋的，担心此处地脉安危。 对，只有他一个在担心。 身边的猴子，他对什么修为实力，完全没有概念。 打架斗法完全是在凭感觉。 而且玄奘估计，在猴子眼中。 那头诡异怪物，也不过是某种特殊的妖物而已。 他完全就没有放在心上。 依旧和之前一样，将手中的金箍铁棍看了又看。 就好像是今天，才刚认识这老伙计一样。 时不时的还凑过来，兴致勃勃的对玄奘道。 “诶，师傅，你主意多、脑袋灵光，嘿嘿。 要么再帮俺老孙想想，这金箍棒还能变些什么！ 除了刚才的黑球以外，还能变其他什么更厉害的吗？” 见玄奘面色严肃，转动金蝉天目，继续在周围寻找可用的阵法，并未立刻回话。 自讨了一个没趣，猴子才颇有些意兴阑珊的随口道。 “师傅啊，你要是真的担心那个大知了怪。 大不了，俺老孙再把之前的黑球变出来。 直接砸它脑袋上，把它重新装回去不就没事了？” 第206章 天魔祸乱十洲岛(十) 猴子的提议，让玄奘眼前一亮。 但眉头，很快又皱了起来。 “如果再将那黑洞打开，悟空，你能保证它只发生单向物质交流吗？” “单向……物质，交流？” 猴哥听的一愣，下意识的答道。 “那个黑球，原来它还是能交流的吗？要不，等会俺老孙试着问问它？” 玄奘一拍脑袋，急忙摆手说。 “意思是，你能保证再次打开黑洞后，里面不会冒出其他怪物吗？” “这个……” 猴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好像不太行，刚才已经试过了，金箍棒变成黑球后就只能改变大小。 等俺老孙多变几次，说不定熟练之后，就能控制了。” 玄奘闻言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多变几次？ 搞不好万一从黑洞里，飞出它千八百个诡异碎片。 直接就在洪荒世界里成群结队、毁天灭地了。 那才真是后悔都来不及。 猴子这一手，金箍棒变黑洞的绝活。 虽然绝对足以当做底牌，与天庭、灵山、道门众仙神讲讲条件了。 但却无疑也是一个，非必要，绝对不能动用的大底牌、大杀器。 搞不好，就是整个洪荒世界、所有众生万灵，大家一起完蛋的结局。 现在既然还没有被逼到那个份上，玄奘也不喜欢，故意搞出什么全灭坏结局。 不过，刚才猴子的提议，还是帮助玄奘打开了思路。 对于这头实力不明，诡异莫测的怪物。 将它送回到黑洞另一边，就目前而言，无疑是最妥当的解决方案。 既然不能像猴子刚才说的那样，控制黑洞从外部当头砸下去，直接吞了这个怪物。 那么，如果是从内部呢？ 回头再度看了一眼那头，几乎将昆仑岛吞噬过半，自身躯壳也越来越庞大的怪物。 不知道为什么，玄奘总感觉，它一直在冲着自己叫个不停。 一边吸收灵气、吞噬地脉，一边极力挣扎着，想要冲破周围的困阵。 明明忙得要死，却还是不忘扬起那颗知了脑袋。 隔几秒就朝他玄奘嘶吼一声。 听起来，还挺急切的。 玄奘简直就是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这什么情况？ 在黑洞那边的怪物眼里，贫僧的肉就这么香？ 这还没到五庄观，还没吃人参果呢。 怎么着，吃一口肉就能长生不老的流言，就已经在黑洞那头传开了？ 真搞不清楚，那怪物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瞧，怪事了。 “悟空！我有一个计划……” 玄奘刚刚开口，话未说完，昆仑岛上就是轰的一声巨响。 并不是怪物冲破封印。 而是一条巨型龙尾，突然间从水下伸出、高高扬起。 直接就向着那头知了头怪物，狠狠地砸了下去。 此时的怪物躯壳，已经膨胀到了，需得用公里来做度量单位的程度。 体积，几乎堪比整座昆仑岛。 而那座被吞噬过半的昆仑岛，还残破的浮在海面上。 看起来，只要那怪物随便摆动一下身后的巨型鲸尾，就能立刻将岛拍碎掉。 从天空中向下看，感觉就像是整座昆仑岛，逐渐变成了一头活动的怪物。 那条从海中探出的龙尾，虽然也很庞大。 但相比而言，却比那怪物小了不止一点。 估计，就算那条龙显出全部真身，盘在一起的时候，也得比怪物小上一大圈。 但当刚才那一尾巴砸下去，可真是力透千钧。 直接就将怪物庞大的躯壳，打了个两头对折。 知了脑袋撞上了它的鲸鱼尾巴。 海面上溅起了一道巨大的水柱，怪物也被直接砸到了深水之下。 这一击的余波，直接将小半座昆仑岛都重新埋在了海面以下。 土石崩碎，再没有浮出来的机会了。 十洲三岛也是至此，变成了十洲二岛。 玄奘额头上的金蝉天目一直睁着。 他自然看见了那条龙尾，也感应到了庞大的法力波动。 至少也是准圣级别的法力波动，甚至有可能是，斩去两尸的准圣后期水平。 这可是洪荒世界中，圣人以下的最强战力了。 只不过，玄奘刚才那一瞥时还发现，深潜在水下的巨型龙族。 他的背后，好像还有两片巨大的法力光影，看起来就和翅膀一样。 这条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 玄奘下意识想要开口。 却听身边的猴子，先一步冲着海面，乐呵呵的招手高呼道。 “原来是老邻居啊！你不是腰疼起不来床吗？怎么跑这里来凑热闹了！” 老邻居？玄奘一听，立刻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在东海，能被猴子称之为老邻居的，就只有东海龙王敖广了。 所以，敖广他是……应龙？ 这是什么情况？ 那头东海中出了名的好脾气，整天对天庭点头哈腰的东海龙王敖广。 他居然是一头背生双翼的应龙？ 这事当年祖龙之魂，怎么都没有提过？ 心中虽然冒出了大量疑问，但玄奘却知道，现在不是细究的时候。 不能与怪物近身战！ 那块古怪碎片，可是会吞噬附体的。 “猴子赶快让老龙王上来，不要靠近那怪物，暂且用法术封住它的行动就好！” 生怕老龙王没听见，玄奘直接叫上猴子，一起用神念给敖广传音。 而对方的反应速度也很快。 得了玄奘的提醒，直接收起应龙真身。 重新化作那位人身龙首，身穿华服，头戴冠冕的深青色老龙形象。 迅速与那头，躯体对折、不断扭动，还未复原的怪物，拉开了距离。 老龙点水腾云，飞到玄奘与猴子身边。 仍旧如之前那般，一点架子没有的，对猴哥口称“上仙”，对玄奘恭称一声“唐长老”。 随后才直言快语道。 “先前小龙在水晶宫中安寝，忽觉这十洲三岛附近海域动荡，所以特地赶来查看。 最初见那怪物修为不过太乙境，就想着先发制人，直接将祸患除去。 却不料刚才全力一击，竟然没能伤其根本，不知两位可知那怪物来历？” 玄奘与猴子对视一眼，皆是摇摇头。 猴子是真的不懂，但玄奘却是在心中吐槽。 这老龙，贼不老实，还在装。 还什么全力一击。 准圣强者的全力一击，如果只有刚才那一尾巴的威力，那可就真成笑话了。 另寻个时间，一定要把这条东海老龙的底细，重新好好调查一番。 不过吐槽归吐槽。 这条老龙能在漫天仙神假装看不见。 周围修士各个隐匿气息，暗中窥视的情况下，主动现身相助。 玄奘心中已经很感动了。 只是眼前情形紧急，也不好说什么客套话。 只能同样快言快语道。 “只需老龙王用法术困住这怪物，再将它的嘴巴撑开，我们自有办法对付它！” 第207章 天魔祸乱十洲岛(十一) 东海上空，恢弘壮丽的凌霄宝殿，仍旧隐于一片白云之中。 托塔李天王麾下，衣甲光鲜亮丽的十万天兵天将们，脚踏祥云。 一圈圈的环绕在凌霄宝殿周围。 看起来，就如同一尊尊神明雕塑，既威严又雄壮。 而在这十万天兵中间，凌霄宝殿正门前的空旷区域内，还列阵站立着三万余神兵仙卒。 无论在穿着还是在气势上，他们都与李天王麾下的天兵不同。 他们身上印有北天门士卒编号的战甲，造型狰狞而夸张。 看起来，就好像是用各种怪异兽骨、兽皮、兽角，还有甲壳节肢，铸造而成的。 风格迥异的甲片与甲片间，似乎还有某种筋脉，或者肌肉纤维在蠕动。 身披战甲的将士们，头盔下的一双双眼瞳中，隐藏着刻骨的肃杀凶残之意。 与其说是天庭仙兵，他们反倒更像是一群，纪律森严的猛兽。 时刻在准备着，将目标撕成碎片。 距离紫霄宫钟响，已经又过去一段时间了，凌霄宝殿中仍旧没有传来出兵的命令。 这三万北天门仙兵，虽然仍旧维持着整齐的队列。 彼此之间，也没有暗中用神念进行交流。 但是，一种莫名的焦躁气氛，却已经在阵列之中逐渐弥漫开来。 日夜在北天门外，对抗域外天魔的仙兵，此时都能感觉得到。 东海深处的那头外魔，它的实力正在快速变强。 此时若能尽快出手，或许还来得及。 但如果继续拖下去。 等那外魔达到大罗金仙境，甚至是准圣、圣人境的时候。 事情恐怕会变得非常麻烦…… 因为对于那群外魔而言。 若身处洪荒世界之外，它们的威胁性，反而相对较低。 可是一旦进入洪荒世界内部，那情况可就要要完全另当别论了。 同样清楚这一点的北天门大将，金灵圣母，此时也同样等不及了。 凌霄宝殿中，刚开始她只是劝谏。 但现在，她几乎是已经放开嗓子在喊了。 “界外虚空中灵力匮乏，那群外魔才无法发挥全部实力。 北天门域外战场那边，其实是我们占据着地利优势！ 一旦外魔进入世界内部，周围的一切对它们而言，都只是养料而已！ 如果战场在界内，仅凭三万北天门仙兵。 我们必须在外魔的修为，提升至大罗境之前出手，否则一切就太迟了！” 大殿之上，玉皇大天尊沉默不答，他仍旧在犹豫。 而大殿下，道门阐教众仙，各个心思不定、神游天外。 显然是还在担心，元始圣人与如来佛祖，去天外一战的结果究竟如何。 对于金灵圣母所说的危机，多是左耳进右耳出，没太放在心上。 隶属天庭的众多仙官神吏，则是多以玉帝的态度马首是瞻。 只要那大殿上的玉皇大天尊不开口，无论金灵圣母说些什么，他们也只当是没听到。 反正就算是最后闹大了，也有佛门道门的圣人大能出手兜底。 这会儿胡乱表态，万一事后被玉帝治罪，丢了仙官神职，岂不是亏大。 至于佛门那边，最初本就是如来佛祖提议，不要对那头外魔出手的。 这会儿，众多菩萨、罗汉僧侣们，各个都只是闭目不言。 对金灵圣母的警告，自然也是充耳不闻。 唯一例外的是观音菩萨。 她在稍微犹豫了一段时间后，还是主动上前两步。 忽略了文殊、普贤两位菩萨，一句接着一句的暗中传音劝阻声。 向玉帝表达了，支持金灵圣母即刻出兵的想法。 观音菩萨的出言，虽然仍旧没有说动玉帝。 但却让大殿之上，佛道天庭三方仙神，纷纷侧目。 佛门与其前身西方教一样，都是最重虔诚与信仰的传承教派。 观音菩萨的这一番话，其中值得分析的东西，就相当丰富了。 甚至，就连金灵圣母本人。 都稍显意外的，又将如今的观音菩萨重新打量了一番。 就好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目光中难掩惊讶之色。 当初封神量劫最后，文殊、普贤，还有这位曾经的慈航道人。 金灵圣母可是记得很清楚。 那个手托净瓶的女道人，当年在围攻斗法时，下手也是相当凌厉的。 不过惊讶也只持续了几秒而已。 仍旧在东海十洲三岛内，吞灵肆虐的外魔，在金灵圣母心中，才是最紧迫的问题。 而后，玉帝身边的真武大帝、南极长生大帝闻仲，甚至是老好人太白金星。 都悄悄和玉帝传音，说了些什么。 玉帝眼中迟疑之色更重，但却仍旧没能下定决心，允许金灵圣母出兵。 见此，金灵圣母还准备再说些什么，忽然间。 凌霄宝殿内，众多看向大殿中央，那面法力光幕的仙官神吏，集体发出了一声惊呼。 金灵圣母也紧跟着抬头一看。 这才发现竟是那十洲三岛之上，围绕域外天魔的战局，突然间发生了变化。 东海中，竟然出现了一头准圣境的龙种，一尾巴抽下去，直接将外魔砸入了海底。 在凌霄宝殿内，零星的几声惊叹与叫好中。 天庭佛道三方的绝大多数仙神，却并未因外敌落入下风而欣喜兴奋。 反而更为默契的，尽数陷入了深思。 龙族，他们当然都知道。 早已衰落的三大先天神圣之一。 如今世间的龙种，修为大多在真仙境上下。 如果没有背靠佛门、道门，或者天庭的龙族。 修为能达到太乙金仙境界的，就已是世间罕有了。 即使是那四海龙王，也不过金仙巅峰而已。 今日却突然间，冒出了一条准圣境界的龙种，这已经足够令众仙神惊讶了。 谁能想到，那条背生双翼的不明龙种，竟然……变成了东海龙王敖广？！ 变成了一头，金仙境的老龙？！ 众仙神，甚至包括那位微微眯起双眼，目光深邃的玉皇大帝。 他们关注的，都是东海老龙王敖广。 先前正在思量的出兵之事，也被暂时抛在了脑后。 唯有金灵圣母面色微变，死死盯着光幕中，被龙尾砸入海面下的巨型外魔。 喃喃自语道。 “不，不对……那头外魔，它吞噬灵气地脉的速度，突然间加快了。 多宝师兄刚才说，它可能会将取经人，金蝉子的转世，视为同类。 嘶……所以之前…… 那头外魔只是在试图，与同类取得联系，根本就没有认真尽全力？ 这，糟了……” 第208章 天魔祸乱十洲岛(十二) 就在金灵圣母，那一声“糟了”之后。 一直紧盯着东海外魔的千里眼、顺风耳，也随之面色大变。 他们俯身叩首，急声禀报玉皇大天尊道。 “陛下！那头外魔似乎是被激怒了！坠入水下后，它吞噬灵气地脉的速度激增。 仅两息之间，修为就从太乙境，突破到了大罗金仙初期，目前还在快速增长！” 先前因为见到那背生双翼的龙属，尚在垂眸深思龙族之事的玉帝。 此时才猛然惊醒，再抬头看向大殿上空的法力光幕。 只见那东海之上，原本浮在外魔头顶的灵气旋涡，已经比先前扩大了数十倍。 犹如一个巨大的墨云漏斗，遮蔽了方圆数百里的天空。 最后，更是直接从高空垂直压入海面。 海浪翻涌，逐渐掀起了一个同样庞大的旋涡，卷携着巨量的海水，尽数被吞噬殆尽。 光幕中，东海龙王重新显出本相，化作先前那头背生双翼的神龙。 连续多次施展御水之术，想要封锁住那头外魔的行动。 但是此时的情况，已经与先前大不相同。 外魔吞噬灵力的速度太快。 刚刚成型的术数法力，只要稍稍靠近，就会立刻被外魔抽取、吞噬一空。 托塔天王李靖看的疑惑，不禁下意识开口问道。 “既然法术不行，为什么不像之前那样，近身战呢？ 准圣境龙族的躯壳之强，恐怕已经不逊于先天灵宝了吧。” “不，李天王，虽然不知道是谁提醒了那头老龙，但他的决定是正确的。 若没有特制的隔断屏障，与外魔对阵绝不能近战，即使是准圣也不行。” 凌霄宝殿中，原本还很激动的金灵圣母，此时已经平静了下来。 但不是那种，身心放松后的平静。 而是已经焦躁到一定程度，带着三分怒意，仿佛火山爆发前最后的平静。 她再次看向大殿之上的玉皇大天尊，语气稍显冰冷。 “我等截教弟子，本不忿当年封神上榜之事，当初不得不为天庭效命，心中亦有郁结。 但后来发现，大天尊您能承三界共主之责，凡事以大局为重，赏罚公道，不输当年道祖鸿钧之风。 故而我等登名在榜、流离失所的截教众仙神，才自愿任职当差，终日勤勉各司其职，共护三界秩序。 先前有圣人在此掌控局面，暂且不论。但现在两位圣人尚在天外未归，大天尊却仍旧迟迟不下决断。 陛下，我现在将带兵前往东海深处，铲除外魔。如果你要阻止，那就将打神鞭取出来吧！ 不过无论如何，今日之后，这北天门守将之责，就请交于雷部，或者其他您信任之人代管吧。” 话说一完，根本就不去看玉皇大天尊的反应。 金灵圣母已经直接转身，化作一道金红色流光向殿外而去。 大殿之上群仙一片安静。 其中不少曾经的截教弟子，回忆起过去之事，不禁面露复杂之色。 南极长生大帝闻仲，也看着他师尊金灵圣母远去的遁光，叹了口气后，重新退回殿侧。 玉帝身边的真武大帝沉默不语，太白金星则是着急着，还想要追出去再解释些什么。 却被玉帝抬手拦下。 “让她去吧。若遇专业之事，果然还需听取专贤之见。先前的迟疑，是朕之过……” 回过头来，玉帝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看向南极长生大帝闻仲，微微躬身请拜道。 “日后北天门之事，还请多多费心。若你师尊何时气消了，告诉她大可随时回来当值。” 玉帝的反应，让满殿群臣皆是一惊。 在他们的记忆中，玉皇大天尊虽然的确赏罚分明，也知人善用。 但却是那种，因为过于在乎三界共主之名，故而稍显刚愎自用的类型。 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即使是错了，也不会轻易认错。 而闻仲微愣了片刻，才恍然点头应道。 “多谢陛下。错过今日，待老师心绪平复些后，臣也会尽力相劝。” 他心中，同样暗自奇怪。 今日却不知为何，这玉帝陛下，似乎……和之前不同了。 就好像是……原本一直背在身后的重担、压在心上的架子，都消失不见了。 太白金星同样惊讶。 但他微一偏头，却发现那位最得陛下器重的真武大帝，此时面上正挂着一缕笑意。 “不知佑圣真君，为何发笑？” 太白金星暗中传音，疑惑的问道。 “长庚兄勿怪，我等有幸侍奉明主，三界之福，自然欣喜而笑。” 真武大帝侧目传音应答道。 与其余众仙神不同，真武大帝眼中并无太多意外之色。 因为关于玉帝的转变，他比这里的所有仙神，知道的都更早。 当初他与那取经小和尚立下赌约，若玄奘能寻到另一条，破解量劫的道路。 九龙感天大会时，他真武大帝就需配合，将那柄剐龙刀取来，交给取经人。 剐龙刀，乃天庭制约龙族的根本之器。 此举甚至可以说，是伤到了天庭的根基。 原本，真武大帝已经做好了被玉帝治罪，甚至是罢官免职，罚去轮回投胎的准备。 但是玉帝却一反常态。 不仅耐心听他解释了一切原委，还接受了龙族恢复自由的新格局。 基于这次事件中建立起来的信任。 当那位西天灵山之主，如来老佛。 竟敢不与天庭知会，就直接从西牛贺洲，一步迈入南瞻部洲大唐国境，出现在五行山后。 坐镇武当山的真武大帝，才选择立刻入天庭，寻玉皇大天尊禀报情况。 并且共同商议了此次凌霄宝殿朝会，动用造化玉碟令，准备压一压佛门气焰。 虽然就目前的结果来看，因为道门阐教的情况，实在是太过拉胯。 故而才又在关键时刻，又将那北天门守将，斗姆元君宣上殿前。 将情形转化为，天庭、道门势力，与佛门三足鼎立之局。 并且商定，由后土娘娘率先发难，用阴司假账之事，再将佛门拉入旋涡中心。 捎带着，也提醒一下道门阐教。 都成这样了，也该好好约束一下门中的弟子了。 谁料，那道门阐教继续将拉胯进行到底。 元始天尊自持圣人之身。 为护门下弟子，连表面配合一下天庭都不愿意，直接出言激怒了后土娘娘。 本来天庭主要是为了对付佛门，专门设下的局。 最后，反倒是发展成了，天庭与道门阐教之间的矛盾。 而那如来佛祖，更是趁着东海祸乱之机，反客为主。 接连设计出言，令西方佛门在此次朝会之上，声威大振。 此时再看，虽然佛门大兴之势，似有冥冥之意暗中护佑，根本无法阻挡。 但天庭方面，却也因玉帝态度的变化，隐隐超越了曾经必须依仗的道门阐教。 成为了另一股，能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佛门的力量。 这也未尝不是另一种，意外之喜。 此时的真武大帝尚且不知，对于天庭而言。 还有另一个意外之喜，即将到来。 发生在凌霄宝殿之中的一切。 东胜神洲，花果山上的通天圣人，同样看得一清二楚。 一袭青色道袍的通天，缓缓捋着颌下短须，颇为满意的点头道。 “时隔多年，想不到……当初师尊身边的昊天小童，也终于有几分三界共主的气度了。” 第209章 金猴掣棍玉宇清(一) “嘶……贫僧这张帅脸，今天怎么有些失灵了？” 东海深处，十洲……二岛所在的海域中，一块尚未被海水淹没的礁石上。 玄奘一脸挫败之相，一个劲的垂头叹气。 事情，还得从不久前说起…… 那奇离古怪的知了头怪物，原本就凶的不行，一直冲玄奘嗷嗷吼吼的叫。 被东海老龙王抽了一尾巴后，不仅没受伤，反而变得更加狂暴了。 修为境界也是蹭蹭的往上涨。 玄奘与猴哥、东海龙王，原本把计划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由龙王先出场，与那怪物拉开距离，动用龙王神权，借深海激流之力施法。 控制住怪物后，掰开它的嘴巴。 猴哥在后接力，将金箍棒捅进他肚子里。 然后变成黑洞，从内部将怪物瓦解吞噬。 这样，就算黑洞中再有“碎片”跑出来，也只会扎进怪物的肚子里。 接着再被一起吸到黑洞另一边。 如此，十洲二岛恢复平静，大功告成，万事大吉。 结果……事实证明，变化总比计划快。 老龙王准圣境的实力，操控大海翻波起浪，向着那怪物封锁过去。 结果人家，直接卷起海潮旋涡，毫不留情地将龙王的法术吞噬了。 第一步，困住敌人都没能成功，计划就已经宣告破产。 白让猴哥在一旁，摩拳擦掌，兴致勃勃的期待了半天。 最后也没找到机会，将那颗黑洞弄出来，在老龙王面前卖弄一番威风。 “唉！麻烦死了，要不然还是俺老孙上，一棍子先把这头怪物打散掉。 之后什么碎片的，咱们在尸体上慢慢找，说不定还是个好宝贝呢！” 老龙王听着，眼角跳了跳、龙脑袋的大嘴巴张了张，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暗中却偷偷向玄奘传音道。 “唐长老，万万不可让这猴子去，他的情况特殊，现在还不到时候。” 玄奘装作不经意的瞥了那老龙一眼。 情况特殊？不到时候？ 一听老龙王这句话，玄奘立刻就意识到了。 关于猴子不断波动的修为，还有他手中的那根金箍铁棍。 这条老应龙，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只是，看这老龙的态度，显然是想瞒着猴子偷偷交流。 应该是有，暂时不能让猴子知晓的原因。 这神识传音虽然隐蔽，但若是话说的多了，难免会被猴子察觉。 玄奘也清楚，猴子的实力水平，和他此时的心态有关。 眼下大难当头，万一这老龙说出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乱了猴子的心态。 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与其在紧要关头，突然爆出什么猛料来。 玄奘还是更倾向于，先将今日之难安安稳稳过去。 另寻时机，再与这老龙详谈。 正当玄奘开始琢磨，该怎么劝住已经提起金箍铁棍，准备和那头怪物动手的猴子时。 头顶始终聚而不散的云层，突然间被破开了一个大洞。 虽然既无擂鼓助威，也无雷部、火部神将，招来天雷天火助势。 但看到那群，从云层破洞中列阵降下的人影后。 猴子、龙王和玄奘的第一反应，都是叹了一句。 “天庭的人来了……” 只不过，玄奘和老龙王，都是微松一口气式的感叹。 而猴子，他则是将已经举起的金箍棒放下，一副错过表现机会了的失落模样。 “唉，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俺老孙准备要动手，你们才来。没劲，真没劲！” 老龙王捋着长须，在旁呵呵笑着劝道。 “天庭那边准备良久，此番必定能出手制敌。我们在这里看着就好，岂不是方便？” 玄奘见那老龙三劝两劝，好歹是将猴子安抚下来了。 他反倒有些担心那些天庭仙兵。 到现在为止，玄奘都没彻底搞清楚，从黑洞里跑出来的碎片怪物，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那群天兵天将就这么，如同饿虎扑食般的冲上去……不会吃亏吧？ 玄奘抬头，在空中仔细寻摸了一番。 终于远远地看到了一位，身披金甲、头戴火翎凤冠，正在指挥另一群仙兵结阵的女将。 她那一身仙甲的狂野造型，看起来…… 反倒是猴子的锁子黄金甲、凤翅紫金冠，更加中规中矩一些。 与其说是仙兵，感觉上，却更像是一身纯正仙气的魔兵。 难道是天兵天将中的，特种部队？ 猜不到那位女将的身份，玄奘也顾不得太多。 直接抬头看向天空，凝聚法力，将自己所知的情况都传音告诉了她。 还特意询问了一下，需不需要自己这边帮些什么忙。 自从上次过双叉岭，太白金星没有下凡救他，错过一次与天庭搭上线的机会后。 玄奘就一直很珍惜这种，能与天庭实权人物交流的机会。 之前在花果山，玄奘已经和二郎神、哪吒混了个面熟了。 这次的机会自然也不想错过。 谁料到，那女将直接回了一句。 无关人员，一律撤离战场千里之外，否则伤了死了，她不负责。 完事就直接屏蔽了玄奘的传音，没回信了。 嘶，完蛋，魅力值清零，自信没有啦…… 无奈，玄奘也只能继续保持安全距离，与猴子、龙王一起观战。 这一看才发现，天庭“特种部队”显然是专业的。 他们将数万仙兵分为两队，一队直扑怪物，采取围攻游走战法。 不追求一击必杀，只是从四面八方不断袭扰，阻止怪物吞噬灵气、地脉。 而另一队则从外围结队列阵，向着海面上，降下了一层青灰色屏障。 如同某种灵气绝缘壁一样，效果比十洲三岛上的困阵还好，彻底给那怪物来了个“断粮”。 无法继续吞噬灵气、地脉，碎片怪物果然变得萎靡了下来。 见怪物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先前游走袭扰的仙兵，立刻调整了战术。 他们体外的“仙甲”开始蠕动，附着在武器上。 竟然如同一群蚂蚁般，反向啃噬起了怪物…… 碎片怪物的修为，本来已经提升到大罗金仙巅峰。 就像刚才提升时没有瓶颈一样，此时跌落起来，同样也快的飞起。 不过一分钟后，大罗金仙巅峰，就已经跌落到了大罗前期。 然而，就在玄奘心中感叹，以为今天这事稳了，天庭果然靠谱时。 异变再生！ 青灰色屏障内的怪物，再次回过头，用它那巨大的知了脑袋，盯了玄奘片刻。 随后，它的脑袋中间，突然裂开了一条缝隙。 一道暗金色的光芒，从裂缝之中照射而出。 光芒一寸寸的扫过青灰色屏障，最后在屏障的薄弱之处，停了下来…… 玄奘看的眼睛都瞪圆了。 “那是……金蝉天目？！” 第210章 金猴掣棍玉宇清(二) 拥有金蝉天目的玄奘，最是知道这门神通的厉害之处。 看破法力流动规律，似乎平平无奇的能力，但实际上却潜力无穷。 尤其是在破解阵法上。 无论是困阵、迷阵、杀阵，本质都是在借助阵道规律，实现某种特定目标。 没有完美的阵纹，也没有完美无缺的阵法。 优秀的阵法能够实时转移，或者隐藏自身的弱点。 但却没有完美无缺的，绝对不可破之阵。 一切阵法运转的基础，都是法力。 而一切法力流动，又都无法逃过金蝉天目的注视。 所以，此时那群天兵天将布置的灵气隔绝阵法，恐怕马上就要被破了。 玄奘再次看向天空中，那位头顶火翎的女将。 结果毫不意外，对方显然是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怪物头顶射出的暗金色光芒上。 直接屏蔽了玄奘的传音。 无奈，玄奘只能急声对东海龙王道。 “老龙王，快准备一招大范围的攻击性法术，什么都行！ 但法术的威力一定要大，至少也得让那头怪物栽个跟头。 天兵布置的阵法一旦被破，恐怕会立刻遭到反扑，我们得帮他们一把！” 老龙王敖广的目光，在玄奘额头那枚同样金光外放的天目之上，短暂停留了片刻。 也并未多问。 就只是点点头，而后从空中飞降至海面。 双手一伸化作龙爪，凝聚万道流瀑环绕己身，开始为那招大范围法术积蓄力量。 玄奘心中焦急，回过头来，又想直接传音提醒那些仙兵。 结果，人家都在隔绝灵力的阵法屏障内，神念传音根本就穿不进去。 小小的真仙境修士，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 玄奘在心底无奈叹气，却并没有注意到身边，猴哥脸上已经尽是不满之色。 他想不通，那个知了头怪物，虽然看起来体型庞大又凶悍。 但实际上，不过是个被东海老龙王一尾巴抽进海底，又被一群天兵天将围住暴打的绣花枕头。 五百年前，十万天兵天将他都打过，四海龙王在他面前，都得称一声上仙。 明明他出手，很轻松就能将那头怪物解决掉。 为什么却偏偏要让他齐天大圣，在旁边坐看干等着呢？ 可猴子转念一想，却又觉得。 现在是天兵、龙王在与那怪物对阵，自己一出手。 就算之后打赢了，也只能算是群殴、围攻，显现不出自己的实力来。 不如等一会，天兵和老龙王都败了。 他再出手搞定那头怪物，才能显出真本事来。 所以，即使是已经心痒痒的，忍不住想要提着棍子冲上去了。 猴子还是强迫自己耐下心来，继续一边抖腿，一边观战。 而天兵与那怪物的战斗，也正如玄奘担心，和猴子期待的那样，很快就有了结果。 只见那阵法中的怪物，鲸尾一甩，猛吞几大口海水。 庞大的躯体内，大罗金仙水准的法力疯狂涌动。 在展现出金蝉天目这门神通后，知了头怪物，竟然又用出了熔金锻淬术。 寻常的海水在一次次的精炼之中，逐渐发生了质变。 就像是，经过熔金锻淬术精炼后的凡铁，就能作为不错的炼器材料，铸造出灵器如意珠一样。 海水经过反复精炼之后，也逐渐脱离凡物的范畴，拥有了不同寻常的特性。 透骨的阴寒、强烈的腐蚀性。 那怪物凝聚阴寒之水，化作一道水箭喷出，直接命中了青灰色阵法的薄弱之处。 屏障当即被腐蚀出一个大口。 那些布阵的仙兵还来不及修补，硕大的鲸尾就抢先一步，拍在了屏障上。 大阵轰然崩碎，一个个仙兵口喷鲜血，倒飞而出。 而这些蕴含仙神之力的血液，还来不及落入海水，就已经被卷入灵气旋涡之中。 最后，全部被碎片怪物吞入体内。 而那些原本就与怪物近战的仙兵，则是立刻落入下风。 眼看着就要被怪物身上，那一张张，乱七八糟的畸形嘴巴吞噬掉。 就在这时，东海老龙王准备已久的法术，刚好爆发而出。 一道长逾千米，半径数百米有余的海水涡流，如龙卷风暴般，径直撞在了怪物身上。 即使是此时，躯体已经膨胀到远超昆仑仙岛，看似早已无法撼动的怪物。 仍旧被撞得翻起大浪，在海面上连滚了数圈不止。 原本那些即将被吞噬的仙兵，绝大部分都趁机逃了出来。 但仍有少数距离怪物太近，没能及时脱身的仙兵，惨遭吞噬。 一身修为灵力，连带着仙甲躯壳，一同成了怪物的养料。 阵法破碎、仙兵战败。 先前一直在后方压阵的火翎女战将，这时才招出数十把金剑，飞身迎敌。 先前玄奘还一直不明白，她既然有实力，为什么早不参战。 非得等部下都落败后，才出手。 这时睁开金蝉天目一看，玄奘才明白原因。 这位女将不是天仙也不是地仙，她是灵魂上榜的封神者。 元神灵体受封神榜制约，无法修行、仙路已断。 她的真实修为，就只有大罗金仙境。 但是，她如今使用的这副女子躯壳，还有身外披挂的“仙甲”。 却和那碎片怪物，不断膨胀中的庞大躯体很像。 都会本能的，疯狂吞噬洪荒世界的灵气，并将之转化为自身的力量。 那位封神者女将，正是凭借她这副躯壳与仙甲的特性，才拥有了远超寻常准圣的战力。 然而此时，深处碎片怪物卷起的灵气旋涡中。 她的“仙甲”显然落了下风。 不仅争抢不到外界的灵气，无法获得补充。 体内原本积聚的灵气，还在不受控制的向外流失。 此消彼长之间，火翎女将的战力水平一降再降，而那怪物的实力则继续暴涨。 数息之后，就已经突破大罗金仙，达到了准圣境界。 而这时，那些因阵法被破，各个带伤的仙兵才刚刚调整状态，准备重新结阵。 太迟了…… “都别靠近！这是军令，快撤退——！” 火翎女将猛地爆发出体内最后的力量。 将所有聚拢过来，想要把她救出灵气旋涡的仙兵，尽数震飞了出去。 众仙兵在空中翻滚数圈，稳住身形。 迟疑片刻后，还是选择服从命令，聚集起来向着西边败退而走。 “唐长老，你在这里看好猴子，老龙我去将那北天门大将军，斗姆元君救出来。” 玄奘听到了敖广的传音，却下意识的一愣。 斗姆元君？ 她不就是截教女仙之长，通天圣人的徒弟，金灵圣母吗？ 似有所感般，玄奘没有回应老龙王的传音。 反而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自己的念珠空间中。 这一看才发现，那柄被收入空间的绝仙剑，此时正在疯狂的震颤着。 释放出一道道锐利的剑气。 若是再不取出来，它恐怕就要自行撕裂空间了。 玄奘可舍不得他装满宝贝的念珠手串，急忙将绝仙剑取出。 还不待身边的老龙王震惊。 这利剑已经自动脱手而出，化作一道流光，直向那怪物刺了过去。 与此同时，西边的天空中，另有异象显现而出。 一只宛如黄金铸成的巨大佛手，携无尽祥光神威，破云而至。 目标，同样是那头修为已至准圣的怪物。 盯着那只金身佛手，猴哥不自觉的攥紧了手中铁棍，微微眯起双眼…… 第211章 金猴掣棍玉宇清(三) 绝仙剑脱手飞射而出，是谁在背后操控，已然不言而喻。 天空中，那只当头劈下的金色佛手，又是何人神通。 此事同样不必多言。 两位圣人同时向那怪物出手。 虽然因顾忌洪荒世界的稳定性，都没有全力以赴，但威势同样无比惊人。 一剑斩出，怪物头顶的灵气旋涡，立刻分成两半各自消散。 那位被抽空一身法力，几乎要陷入昏厥的女将。 这才勉强回转过身来，奋力飞行，与达到准圣境的怪物拉开距离。 与此同时，那只金身佛手也当头劈下。 力量之强，下落中已掀起一圈圈空间涟漪，如水波般凭空荡漾开来。 震荡之声恢宏浩大，宛如梵音阵阵，又好似天地破灭前的回响，果然威势无匹。 碎片怪物抬头，看向那只佛手不断咆哮，连续喷出一道道阴寒水箭。 然而这根本无济于事。 水箭还未接触到那丈六金身佛手，就已经在恐怖的法力波动中，崩碎瓦解。 用尽本事仍旧无法抵挡。 那巨型佛手掌侧，最后还是重重的劈在了怪物的知了脑袋上。 顷刻间，金光四射、甲壳破碎，道道裂痕贯穿怪物周身。 仅仅是余波，都在海面上溅起了一圈圈，高约数百丈的巨浪。 逼得老龙王敖广，不得不急吼吼的冲上去。 动用自身的法力神权，竭力将那层层巨浪镇压下来。 免得掀起磅礴海啸，将东胜神洲东海岸，肆虐成一片狼藉之地。 眼见如此情形，玄奘原本还心中一振。 期待那绝仙神剑，还能再砍两次。 期待佛祖的大巴掌，能反复多抽两下，说不定那怪物就彻底完蛋了。 结果，绝仙剑在空中飞着转了个圈，落回到玄奘脚边后就不动了。 佛祖的黄金大巴掌，也在将金灵圣母救出后，就迅速向着西边飞撤而回。 完全没有乘胜追击，将这头怪物彻底解决掉的意思。 “这……这就完了？！” 玄奘愣愣的看着天空中，迅速远去、逐渐消失的金色佛手，不禁喃喃自语出声。 心中对那灵山佛祖的印象，刚刚有那么一丢丢的改观。 这下又重归原点了。 好嘛，感情这些圣人强者，真在旁边看戏啊？！ 十洲三岛，这可是道门阐教的地盘啊，元始圣人呢？ 怎么不出来救一救啊？ 玄奘眼中难掩失望之色，而一旁的猴子，此时却欢喜的抓耳挠腮。 “嘿嘿嘿！那老佛逃跑了！那老佛他逃跑了！哈哈哈！” 猴哥指着那救了金灵圣母，就立刻远遁而走的金身佛手。 叉着腰，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甚至还冲着那头漂浮在海面上，周身蝉甲碎裂、鲸尾寸断的怪物，很有好感的大喊道。 “你这奇形怪状的大妖，究竟是个什么来路？竟能硬接那老佛一掌不死！ 能开口说话就别一直闷着，若是投缘，俺老孙那花果山里也能给你腾个位置！” 怪物似是听到了猴子的喊话。 微微抬起头，用半只被震裂的球形眼珠，瞥了他一瞬。 也就是这抬头的一下，玄奘和猴子都微愣了片刻。 他们都看到了。 那怪物已经变形碎裂的嘴巴里，似乎，含着一块金光灿灿的东西。 “那是……如来佛祖的丈六金身碎片？！” 玄奘几乎是直接惊呼出声。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先前，就在金色佛手击中怪物的那一瞬间。 玄奘注意到，那怪物不仅不躲不避，还将脑袋高高扬起，向着佛祖的手掌张开了大嘴。 原来这怪物，竟然真的咬穿了丈六金身，还从佛祖手上撕下了一块金身碎片？！ 面对圣人强者压倒性的力量，仍旧凶威不减。 这家伙，到底是个多么凶残的存在……？ 抬手抹去巨浪扬起，溅在脸上的海水。 玄奘突然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 不是恐惧的颤抖，而是兴奋的颤抖。 就像玄奘不清楚，为什么那头怪物总是盯着他看一样。 此时，玄奘看着那怪物凶威滔天的模样时，也有一种心脏狂跳、热血沸腾的感觉。 还有刚才，那怪物用金蝉天目看破阵法弱点，用熔金锻淬精炼海水的动作。 竟是如此之熟练，根本就不像第一次用。 想当初，刚刚觉醒金蝉天目这门神通时，玄奘也是熟悉了好一段时间，才彻底熟练掌握的。 而熔金锻淬术，即使是经过这段时间的反复熟悉磨合。 玄奘都无法做到，像那头怪物般娴熟的提炼海水。 他忍不住的心想。 为什么那怪物每次盯着自己的时候。 虽然被盯得心里发毛，但却感觉不到多少敌意？ 难道……这个碎片变成的知了头怪物，还与六翅金蝉，真的存在某种关联不成？ 刚想到这里时，只见那怪物猛地咀嚼几下。 一仰头，竟将佛祖的丈六金身碎片，稀里哗啦的吞了下去。 下一秒，怪物的躯壳、修为境界，都再度开始膨胀、暴涨，而且比之前更快。 巨型鲸尾密布鳞甲，深入海下，宽阔厚重的尾鳍，直压千丈之下的海床。 虫类甲壳上，原本的裂痕迅速消弭。 甚至，还浮现出一层金身外铠。 色泽比那佛祖的丈六金身稍显暗淡，可却实打实的，凝聚出了几乎媲美金身的甲壳。 十洲三岛与之相较，微如芥子。 那暗金色的知了脑袋，早已从海面探上高空。 穿透重重浓云，太阳星的光芒照射于其上。 光辉折射向四面八方，将周边方圆数千里的海面，都映成了一片涌流中的暗金色。 庞大到通天彻地的躯壳，似乎为它增长了无尽的威严。 密布狰狞怪鳞的鱼尾，将它的扭曲与恐怖，深埋在海面之下。 阳光中，镀遍甲壳的金身，却又为它增添了三分，仿若能超越俗世的诡异佛性。 它的修为，也终于在此时，彻底突破了准圣。 域外天魔，于洪荒世界、东海十洲三岛，成就圣人之境！ 东海龙王抬头望着那无比庞大的存在，缓缓取出了一枚玉符，点亮后轻声道。 “东海局势失控。敖闰、敖钦、敖顺，快将此事禀告祖龙，不必再掖着藏着了。 然后带上四海之中，所有金仙境以上的水族前来布阵，快！” 第212章 金猴掣棍玉宇清(四) 凌霄宝殿中，两位圣人已然察觉局势不对，刚刚从界外虚空归来。 返回时，如来佛祖已经重新化作那位，身披金色袈裟的中年僧人。 双手负于身后，僧衣洁白如新，袈裟宝光灿灿如金。 自有一番气定神闲之态，仿佛刚刚那场爆发在天外的圣人斗法，对他而言也不过尔尔。 但反观另一边的原始圣人，却完全是另一副模样了。 尽管在跨越空间之前，他已经将身上残破的道袍，头顶偏斜的道冠恢复如初。 仅从外貌上看，与先前并无不同。 但他体内起伏不定，还有眼中压不住的恼怒之色，却已经暴露出了先前那场比斗的结果。 大殿之上，佛道天庭三方仙神都能看的出来。 但却又不敢多言，只能在心中各自算计不停。 然而，圣人赶回来的仍旧有些迟了。 在那头域外天魔击败北天门将士，修为也突破为准圣境界后。 紫霄宫内钟声再响，急促尖锐之音，更胜先前。 正在平复气息法力的元始圣人慢了一步。 如来佛祖抢先出手，张开金身佛手，将金灵圣母与一众北天门仙兵救了回来。 然而，当那外魔吞下金身碎片，修为升至圣人境之后。 紫霄宫内的钟声，却反而缓慢了下来，甚至逐渐趋于停滞。 仿佛代表着，整个洪荒世界的生命正在缓慢流逝，当钟声不再响起的那一刻，就是终点。 佛祖所化的僧人，虽然平静一如往昔。 但他背在身后的手掌，却正有鲜血溢出，尚未停止流淌。 先前参战的几位北天门仙兵，扶着金灵圣母回归大殿，还在佛祖面前向他道谢。 却忽然听到元始圣人压着怒意的呵斥声。 “仅靠你手上的一小块金身碎片，那外魔成不了圣人！ 你还在暗中，给那外魔喂食了自己的血，你是故意的？！” 众北天门士卒闻言面色一僵，道门天庭诸仙，也瞬间将目光集中在了佛祖身上。 故意给域外天魔喂食自己的鲜血，助它突破圣人境，祸乱洪荒世界？ 这个指责，真可谓是严重至极。 玉皇大天尊与身边的真武大帝、太白金星等诸位近臣，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但却并未说话。 元始圣人的指责并非没有道理。 那如来佛祖若真想在战斗中，弄些小手段出来。 恐怕还就只有同为圣人的元始天尊，能够感知到。 “元始圣人，您不过是在比斗中败给了我而已，日后勤加修行，再斗再比亦无不可。 那外魔着实厉害，这的确是小僧未曾想到的。意外助其晋升圣人之境，实非小僧所愿。 但说这种搬弄是非的污蔑之言，恐怕不仅不能挽回颜面，反而只会让你继续威信扫地。” 佛祖所化的僧人，几乎是用最为礼貌，但却也是最为尖锐的话语，回应了阐教圣人的斥责。 那元始圣人听闻，竟是一阵急火攻心。 面色一红之后又是一白，重重的咳喘了几声后方才勉强平复。 的确，目前在场诸位仙神，没人能为他作证所言属实。 洪荒世界之中，一切凭实力说话。 先前比斗被佛祖击败，之后就立刻另寻理由、出言责难。 这听起来，的确像是恼羞成怒后，口不择言的产物。 而且佛祖也是刚刚从天外赶回，接着为救天庭仙兵战将，金身被破、手掌受伤。 此时立刻指责如来，故意助外魔成圣，于情于理皆是不妥。 元始圣人只觉得，他是有口难辩。 等他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 大殿中，已经没剩几个仙神还在看他了。 即使是阐教门下弟子，大多也将视线转向了佛门，还有北天门仙兵那边。 因为佛祖如来此时已经伸手，扶起了北天门众将士。 还颇为关切的向金灵圣母询问道。 “这外魔似有特殊之处，竟能使用些奇怪的神通术法。 不仅破了小僧的丈六金身，也瓦解了隔绝灵气的阵法屏障。 敢问斗姆元君，这东海上的外魔，可是……并非寻常域外天魔？” “的确，那东西是域外天魔中，最棘手的一种。” 终于从虚弱中恢复过来的金灵圣母，向着面前的僧人拱拱手。 口中虽未言谢，但却是将这位，往昔同门师兄出手相救的恩情，记在了心上。 先前被卷入那外魔周身的灵气旋涡时，她只记得有一道白光闪过。 破开灵气旋涡后，就是一只金色佛手将她救了出来。 她不知道那白光从何而来，只能暂且将之都算在对面的僧人身上。 “外魔无形无相，微如颗粒、碎如残片，原本只是一片混沌无明。 可一旦接触到洪荒世界中逸散出的灵气，它们就能迅速生长、变化出种种异形躯壳。 并且为了吞噬更多的灵气，不断向北天门发动攻击，或者直接撞击世界壁。 情况自古如此，直到封神量劫终了后，又过百年，突然出现了变化。” 凌霄宝殿之中，群仙肃穆静听，金灵圣母面上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 “也不知为何，原本只是凭本能战斗的外魔中，突然出现了不少异常个体。 它们的躯壳更加庞大，吞噬灵气的速度远胜寻常外魔。 虽然同样没有灵智、无法交流，但却莫名的凶狠强悍。 就好像是与一切洪荒生灵都有仇似的，一旦出现就绝对不会撤退。 但最棘手的还是，它们开始懂得使用一些，相当棘手的神通术法。 如果战场在域外还好，只要隔绝灵气，我们付出一些牺牲，总能将它们慢慢磨死。 但身处洪荒大陆内部，一旦外魔卷起灵气旋涡，我们反而会陷入劣势。” 叹了一口气后，金灵圣母抱拳向佛祖行礼道。 “还请劳烦师兄出手，将那圣人境的外魔送去域外。 待隔绝灵气之后，我们一鼓作气，联手将之铲除掉！” 佛祖闻言，却面露为难之色，沉重叹息一声后回道。 “先前与阐教圣人斗法，消耗颇多。之后又被外魔破了丈六金身，只怕得稍缓片刻，才能动手了。 不过还请众仙莫要着急，适才小僧刚刚获悉，另有一位圣人正在东胜神洲的花果山上。 有他在，我等大可不必忧心。” 第213章 金猴掣棍玉宇清(五) 然而花果山上。 被凌霄宝殿内的众多仙神寄予厚望，期待他能出手救场的通天圣人。 此时，却也在等待着凌霄宝殿，另外那两位圣人出手。 早先通天圣人就已下定决心，如师尊鸿钧道祖提醒的那般，不要出手，静观东海局势。 直到眼见昔年弟子，即将命丧外魔之口，他才忍不住操控绝仙剑，助弟子脱困。 殊不知此时的凌霄宝殿之中，佛祖如来仍不疾不徐。 而元始圣人，才是真的在先前斗法中消耗过度，无法出手介入东海战局。 面对一头圣人境的外魔，双方各有理由。 如此一来，两边都在等待着对方出手，却反而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任由局面继续发展下去，不加任何干预的平衡状态。 这个时间或许会很短，最多也不过三两分钟。 但在东海深处，在那头晋升到圣人境界，体型无比庞大的外魔面前。 玄奘却感觉，时间似乎是被无限拉长了。 虽然在之前，玄奘也曾经面对过两位圣人，并且还在他们面前侃侃而谈过。 但是这头圣人境的外魔，却与他们完全不同。 这外魔似乎并不懂得，如何收敛圣人境强者的威压。 就只是任由那恐怖而无形的力量，在整片海域肆无忌惮的蔓延开来。 头顶无云、空中无风、海面无浪，各仙洲仙岛之上，一片死寂无波。 无数从仙岛上、从深海中，勉强生还的妖类与异兽。 面对这圣人境的威压，都因支撑不住而陷入晕厥。 同样身处于这片威压之中，玄奘面上也是越来越苍白。 他能感觉到，这种威压正在向他身上集中。 虽然很慢，但却在那头怪物的注视之下，越来越强、越来越重。 四周的空气，都仿佛在一点点的凝结成巨石坚冰。 呼吸变得愈发艰难，能够听到血肉与骨骼，正在重压下微微颤抖、咯吱作响的声音。 直到一抹鲜红滴落在身前，玄奘才注意到，自己嘴角正在渗着鲜血。 “嗯？师傅，你怎么了？受伤了吗，什么时候？” 猴子满脸疑惑的凑了过来，理所当然的直言问道。 玄奘听得一愣，下意识反问。 “那头怪物的威压，悟空，你感觉不到吗？” “威压？威压是什么？” 猴哥用一种，更加莫名其妙的语气再问道。 玄奘感觉自己被噎了一下，咳嗽两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也对，猴子的修为境界不稳定。 对于寻常修士而言，不可逾越的修为境界等级差，在他这里是失效的。 不过这对于猴子而言，恐怕也并非好事。 此时他体内的法力波动，大概也就是太乙金仙境左右。 感受不到圣人的威压，就相当于是感受不到圣人的强大实力。 若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那怪物的攻击直接命中，后果恐怕…… 刚想到这里，玄奘却见猴哥猛地腾云而起。 不等玄奘阻拦，瞬息间，就已经来到了那头镀遍金身的庞然大物面前。 与那怪物无比庞大的知了脑袋相比。 猴哥此时的身形，就像是一颗微不足道的小颗粒，不仔细看都看不清楚。 而那怪物，显然也没有将猴哥放在眼中。 仍旧盯着玄奘，不知道在等待着些什么。 然而下一秒，猴子却将他手中的金箍棒变作数百丈长。 随手在圣人境怪物，那庞大的知了脑袋上，连敲了三下。 “你听到没有？！” 金箍棒撞击金身外甲，敲的当当响。 “把你的那个什么，哦，威压。把你的威压收一收，我师傅他修为低，都已经吐血了！” 圣人境怪物转过头，用它那反射着金光的球形眼珠，盯着悬浮在空中的猴子。 结果猴子毫不留情，又用他数百丈长的金箍棒，在那球形大眼珠上轻戳两下。 “快点，快点！好了吗？你那个威压俺老孙感觉不到，收好了就点点头，知道吗？” 玄奘的嘴角抽了抽…… 这场面在玄奘看来，就好像是： 一只蚂蚁举着根毛毛草细茎，正在对一头雄狮的眼皮，又敲又戳。 生怕对方不一巴掌拍下来，碾碎它似的。 想要提醒猴子躲远些。 想要提醒他，对面那头怪物可是货真价实的圣人境强者。 可不会像太清圣人、通天圣人，或者如来佛祖那样。 因为他们各自的目的，对猴子网开一面，或者陪他演戏。 但此时落在身上的威压越来越重，玄奘连喘息都费劲。 就更别提开口说话，或者凝聚法力神念传音了。 果然，猴子的金箍棒在戳到第三下时。 那怪物突然抬起一条，类似虫类节肢，但末端却生出人形手掌的“手臂”。 速度似慢实快，真犹如驱赶蚊虫似的，一巴掌就将猴子拍了出去。 玄奘眼睁睁看着那猴子的身影，化作一道笔直的细线，直接砸入海水之中，没了动静。 一时间，只觉得眼前一黑。 整个人，似乎突然来到了一片，狭窄而幽暗的空间内。 四周，尽是蚊虫嘶鸣时的嗡嗡声，回荡不休。 一只只体型硕大的血翅黑蚊，拥挤在这片空间内，相互厮杀、相互啃噬。 不时就有断掉的蚊腿、撕裂的红翅，从上空坠落、飘落而下。 其中就有不少残肢碎块，落在了玄奘头顶。 玄奘下意识伸手一拨。 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臂，竟变成了金色的节肢细足。 上面还生着排倒刺，看起来犹如一根细锯。 这是……六翅金蝉的身体？ 听着周围无穷无尽的嗡嗡声，还不待玄奘搞清楚怎么回事。 他却又听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从这片狭窄的空间外传来。 “洪荒世界的生灵，无论是你还是那些蚊群，都不可能活着离开这个钵盂。 想要在这片，连域外天魔都不敢轻易涉足的虚空乱流中活下去，就只有一个办法……” 嘭！ 突然感觉有谁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玄奘再抬头的时候，一切已经恢复正常。 他重新回到东海，老龙王为他撑起了一片法力屏障，挡住了那头怪物的威压。 将玄奘拉到了一块尚未被海水淹没的礁石背后。 “唐长老！唐长老！你这是被吓傻了吗？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我们龙族与火云洞的计划，现在得提前开始了。 原本条件是不具备的，但你额头上的那只金蝉之瞳，应该能成为决定性的因素。 老龙我另有要事，很快会有其他人给你传音，你按照他说的配合就好。 最后那猴子能爆发出多少力量，就看你能做到哪一步了！记住了吗！” 玄奘只觉得这会，脑子还在嗡嗡响。 就好像是有一群蚊子，正在围着自己转，听的心中烦躁。 下意识的就点了点头。 重新睁开双眼，视野还有些模糊。 东海老龙王已经重新化作应龙之身，钻入了波涛汹涌的海水中。 “等等，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回应玄奘的，是一阵阵海水翻涌轰鸣的声音。 先前，猴子坠入的那片海面之下，忽有金光迸射而出。 无边的海水，竟好似化作一口无比庞大的“喷泉”。 正在轰隆隆的震动中，缓缓从海水深处翻涌而上。 似有某种在体型上，完全不逊于那圣人外魔的庞然之物。 正在一点点的，从海水深处站立而起。 “喷泉”之中，传来了猴哥的哈哈大笑声。 “不错，不错！很有力道的一击！ 但也只是仗着体型优势而已，看俺老孙也变个大的，再陪你耍耍！” 玄奘望着那道，缓缓从海水中站立而起的巨大身影，哪里还能不知道那是什么。 猴子不仅没死，也没有受伤。 还施展出了法天象地神通，准备与那圣人境怪物再战一场！ 也不知道是不是此时猴子心中战意高昂。 他的法力波动，已经提升到了大罗金仙巅峰，甚至还有继续增长，突破到准圣境的迹象。 难道……这个世界的猴子，还能凭着一腔热血与战意，也冲到圣人境界不成？ 玄奘心中刚刚升起这个疑惑，接着却听到了一个陌生男子，略显低沉的传音声。 “我是蓬莱仙岛天喜星，帝辛殷受。 补全大禹王布置的地脉之阵，铸成定海神针铁的最后一步，这个难关就得交给你了。” 玄奘闻言双眼一瞪。 封神榜上的天喜星君，帝辛殷受？ 那不就是…… “商纣王？！” 第214章 金猴掣棍玉宇清(六) 福禄寿三星，世人皆知。 在异界前世的西游故事中，取经团伙行至五庄观，偷了人参果，又撅了果树。 结果惹怒镇元大仙。 猴子不得不以三日为期，踏上寻找神仙，医活人参果树的办法。 期间，猴子就曾经到访过十洲三岛中的蓬莱岛，寻到了福禄寿三星。 虽然他们救不活人参果树，却也帮忙说了些好话，替猴子宽限了时日。 福禄寿三星之中。 寿星毫无疑问，正是那道门阐教元始天尊座下弟子，南极仙翁。 平时看起来，就是个大额头的老爷爷，非常和蔼可亲。 但实际上，他一身修为神通皆是不凡。 封神时期，他在阐教中的地位就远在十二金仙之上。 仅次于，有阐教副教主之称的燃灯道人。 其坐骑白鹿。 更是西游故事中，那个提出要杀一千一百一十一个男童做药引，助比丘国王延寿。 还说出“三教之中无上品，古来惟道独称尊”这句名言的大国师。 坐骑如此，管中窥豹。 约莫也能见得几分，饲主的心性究竟如何。 玄奘估计，此时尚且躲在远处，窥视战局的几位大罗、准圣境强者中，应该就有他。 至于福星与禄星，玄奘不太清楚其身份。 只能结合金蝉子留下的零散知识，还有自己异界前世听闻的传言分析猜测。 那福星，极有可能是阐教福德真仙，云中子。 他虽未身死上榜，却是自愿入天庭，承了仙官之职。 而禄星，则是被封为文曲星，兼任文财神官的比干。 商纣王的叔父兼亚相文臣，先王帝乙之弟，剜心自戕的商末忠臣。 但除了福禄寿三星之外，尚有一位封神星官，名气不大，世人对他也知之不多。 甚至都会将他从福禄寿喜四星之中忽略掉。 他就是天喜星，昔日商代最后的君王，鼎鼎大名的昏君，殷受商纣王。 不过，玄奘在惊呼了一句“商纣王”后，还是立刻原地连呸三声。 “纣王”这个谥号，是后人对他的称呼，颇有讽刺其残暴不仁的含义在其中。 现在，人家已经被封神上榜几千年了。 再传音叫他“商纣王”，这不是在骂人嘛…… 还好这位同样藏身于暗中，并未现身的商纣王，也没有在意玄奘对他的称呼。 只是继续解释道。 “取经人，先前你能不断激活大阵压制外魔。想必，大禹王留在水帘洞内的壁画，你应该都看过了吧？” “所以，花果山水帘洞，还有水帘洞内的十洲三岛壁画，都是大禹留下的？！那猴子他……” 甚至不用殷受回话，玄奘也感觉，一切似乎都逐渐串联起来了。 东海龙宫里的金箍棒，为什么会是解开淮水封印的钥匙。 因为金箍棒本来就是大禹王的定海神针铁，而淮水封印也是大禹王设下的。 日后孙悟空用金箍棒，助无支祁脱困，或许本来就是大禹王计划的一部分。 只不过，可能是因为……猴子五百年前不干正事，还闹了天宫，或者其他某些理由。 连带着无支祁，也被一直压到现在，才终于恢复自由。 而那东海龙王，为什么会是背生双翼的应龙？ 当初大禹王，他不就是得到了一条应龙的帮助，才制服了不断制造水患的无支祁吗？ 所以，金箍棒最后会被存放在东海龙宫中，一切就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了。 还有那东海龙宫，为何会与花果山修的那么近。 甚至水帘洞前的石板桥下，都存有直达东海龙宫的暗流水道。 说不定，花果山上的那块孕育了猴子的补天遗石，本来就一直在东海龙王的关照之下。 火云洞中的诸位人族始祖、大禹王、龙族、补天石、女娲圣人…… 还有如今，正在与自己神念传音的商王殷受。 难怪先前在仙猿镇，玄奘每次问起猴哥的来历时，阴婆婆都会三缄其口。 这里面，显然有秘密，有大秘密！ 不过玄奘也知道，现在情形紧急，不是具体探究细节的时候。 围绕着猴子和他的金箍铁棍，人族、龙族、圣人布置了那么多、那么久。 却始终隐而不发，这背后，必然另有隐情。 否则猴子五百年前，就该去把无支祁救出来，拉进当年的花果山七大圣中了。 如今量劫已起，又冒出一头怪物圣人来。 或许，真到该出底牌的时候了。 “没错，花果山石猴的诞生，本来就在我们的计划之中。 但是这世上，没有无根无源的力量。 现在的石猴还没有准备好，我们必须想一些应急的手段。 我们需要你的金蝉天目，还有功德金莲的力量。 补全这十洲三岛的地脉大阵！” 天喜星殷受传音道。 …… 与此同时，南瞻部洲，大唐长安京太极殿中。 清晨的例行朝会尚未结束。 安坐于殿上的唐王李世民，周身忽有光芒大绽。 一条半虚半实的龙魂，声音浑厚的大笑着，在满朝文武百官面前现出身形。 “哈哈哈！想不到我的那些龙子龙孙们，还真的都挺有出息。 竟然早早就和人族立下了誓约，我这老祖，反倒成后来者了。” 唐王不解其意，暂停了朝会，详细询问其中因果。 但那祖龙之魂却只是简略道。 “东海中爆发了一场大危机，但对我们而言，或许也是一场大机缘。 若大唐能发兵十万，随我龙族一同前往东极之地，镇海止波。 事成之后，不仅能占到大功德、大气运，还有更多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 呵呵，反观人族的历史，秦朝皇帝还想着派人去海外求药。 现在，那十洲三岛，仙山福地内的灵药珍兽，怕是都得争着、抢着往大唐国跑喽！” 祖龙之魂的笑声再起，却听唐王李世民再问道。 “若要匀出十万军卒不难，只是这些士兵分散在国境各地，且与东海不止千里之遥。 等到我唐军集结聚齐，再赶往东海，不知道是否还来得及？” “这个不难！” 祖龙之魂一摆龙首，爽快笑道。 “你是这大唐国的皇帝，国境之内，大小水脉内的龙族，若无神职要务在身，闲时亦可听你调遣。 不如现在就召集渭、泾、沣、涝、潏、滈、浐、灞八水龙王，由他们负责此事如何？” 一听到，原来还能调动大唐国境内的龙族相助，唐王大喜过望。 但还是稍微冷静了一下，又道。 “八水龙王各司其职，若全部调动恐怕不妥，不如选择其一，派他传令各地龙族如何？” “好！那就让八水龙王中，最年轻的那个好好锻炼锻炼。” 祖龙之魂当即闭目，向长安城外传音道。 “渭河龙王，敖烈听令——！” 第215章 金猴掣棍玉宇清(七) 东海深处，十洲三岛所在地的海域，轰鸣震颤声不断。 无边深蓝之上，翻波起浪。 藕丝步云履踏入海面，惊起千重狂浪怒涛。 锁子黄金甲覆盖在那道，宛如山川崛起，能令海岳崩摧的身躯之上。 肩甲宽阔如峰峦，金色的光芒在海水中折射出万道霞光，仿佛两座金山自海底升起。 胸甲则如同广袤的平原，镶嵌着细密的金环，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海水在锁子金环之间，汇聚成条条翻涌奔腾的江河。 又猛然间倾泻如瀑，恍若银河倒挂而下。 法天象地之身，双手一展，臂铠之上，好似有道道金蛟映射彩光。 海水被这股力量挤压得沸腾起来，形成一道道巨大的水墙，随后又沿臂铠的蛟纹激荡而下。 轰鸣之声震耳欲聋，在海面上激起无数水花。 那万丈法身矗立于茫茫大海之中，其身躯之巨，直入天穹。 而那一对凤翅紫金翎，此时更在重重天云之上，仿佛随时都能振翅高飞，直冲九霄。 猴哥的法天象地之身，从深邃的海底缓缓站起。 金箍乌铁棍，此时在那法相手中，也化作一根齐眉高的巍峨立柱。 随手转动之间，层层浓云如薄雾青烟般，被卷入其中。 长棍一甩，周身乌云已然化作一场暴雨，倾盆洒落。 神猴法相看向了稍远处，躯壳同样庞大无比的金身外魔，迈步而动。 每一步都冲破海面、卷起巨浪。 伴随着海水如瀑布般，飞溅狂涌不止。 那金身外魔似乎也没有预料到，随手拍飞的一只小虫子，竟然也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它身侧两边，数百条触须开始彼此融合。 最终化作两条，形似镰刀般的虫类节肢。 低吼一声，向着那越走越近的神猴法相横斩而去。 圣人境界的一击，即使随意出手，那也是似慢时快，可有撼天动地之能。 而对面那庞大无比，看似也应该极为笨重的神猴法相，竟然仍旧如猴儿般灵敏的反身一跳。 轻易避开那一记重斩后，重新踩落在海面上时。 那藕丝步云履下，竟然聚起了一片祥云。 祥云漫布于海面，支撑住万丈之高的神猴法身，并未惊起一丝波澜。 不待那圣人境外魔再度出手。 在神猴法相足踏祥云之前，那根不知被放大了几十万倍的金箍乌铁棍，已经先一步砸落而下。 重重的敲在了那头外魔，暗金色的知了脑袋上。 发出一声，堪比紫霄宫洪钟般嘹亮，足以震杀寻常散仙、玄仙的剧烈轰鸣。 若是这洪荒世界的物质微粒中，没有盘古大神的法力保护。 只这一击，便足以令天倾地陷、虚空破碎。 但即使如此，以此处战场为圆心，强横的余波，仍旧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海水层层叠叠，后浪压过前浪，越来越高。 似乎唯有倾覆整片东海，连带着东胜神洲的半边大陆，尽数化作一片汪洋才肯罢休。 而先前与玄奘说，尚有其他要事的东海龙王。 此时正显化出应龙之身，全力镇压住这片海洋上，涌流不休的剧烈动荡， 更远处，还有一群倒霉催的东海水族。 本来想着占东海龙王的便宜，结果却反倒被卷入波涛汹涌的海潮之中，无法脱身。 先前才撑过一波，不明黑球引发的巨浪涡流。 没来的及跑出多远，身后，那片多灾多难的海域，就又不消停了。 “啊！你个东海老泥鳅！怎么今天这事还没完了啊！！” “我们不就是图你宝库里的那点宝贝吗？真要我们的命啊？！” “不干了！宝物我们不要了！敖老龙你听到了吗？！不干啦！放我们回去！” 海水中，大片大片的鱼鳖虾蟹、龟贝鲎鲛。 以及其他大小海虫海蛇，海星海胆等妖兽，都在惊涛骇浪中，疯狂抗议着。 但下一秒，来自东海老龙王的一句神念传音，就让它们都老实了。 “你们以为，若是这场劫难我们度不过去，明天，东海还能继续存在下去吗？ 本龙王现在还能挡住九成，你们将余波平息下来就好。” 海水中，成群结队，密密麻麻各色各样的众多水族们，短暂的安静了片刻。 但回身再看向东海深处，那通体覆盖金身，似鲸非鲸、似虫非虫，庞大到不可想象的怪物。 还有那怪物对面，身形一样通天贯地，还拎着一根万丈长棍的神猴法相。 若是稍等片刻，等那两个庞然大物打起来，它们恐怕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海水中，实力较弱的水族已经跑完了。 此时留在这里的，都是修为在金仙境以上，勉强能沾上大妖之名的水族了。 但东海深处的战斗，仅凭它们目前这点力量。 就算只是余波，恐怕也抵挡不住啊…… 或许是那东海深处的场面太过震撼，双方之间，于无形中对撞的法力波动太过强烈。 又一波大海浪倾覆而来时，东海群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就只盯着那大浪压砸而下，却毫无反应。 就在这时，一只白头青身，塌鼻凸额，双目如金的巨猿破浪而来。 运起神通御水，跳在浪头，一拳砸下。 顷刻之间，这一波只能算是余波的百丈巨浪，已然彻底平息。 一众东海妖物，眼睁睁的看着一只大猴子，帮它们平息了海浪，之后又继续往东海老龙那边冲去。 再次短暂的安静了片刻后，它们又骂骂咧咧了起来。 “哪来的猴子，御水术怎么用的比我这条鱼还强？” “那边一只法天象地的猴子，这边又来一只御水的猴子，简直是欺我等东海水族太甚！” “海中无大妖，猴子称霸王！ 我们东海水族要是再不努力，不如都去当猴好了！” 在东海水族们的一通嚷嚷鼓噪声中，各色法力流光重新升腾而起。 与此同时，这天地间，却也涌现出星星点点、极度微弱的功德辉光。 润物细无声般，融化进了东海众水族体内。 而与此同时，凌霄宝殿之中。 当满殿群仙神官，看到法力光幕中，那尊高逾万丈的神猴法相。 感受着那种，几乎超越大罗金仙巅峰，接近准圣境界的法力波动。 回想起片刻之前，这神猴法相轻易避开圣人外魔一击，还胆敢一棍敲在对方脑壳上的举动。 一时间，几乎所有仙神都将目光，落在了托塔天王李靖身上。 那一道道目光，都只是想要探究一个问题。 五百年前，这位李天王、李总兵。 他究竟是如何凭借麾下十万个，修为只在真仙境的寻常天兵。 拖住那只，拥有接近准圣级战力的猴子的？ 这简直就是，兵法战术历史之上的不朽奇迹啊…… 第216章 金猴掣棍玉宇清(八) 凌霄宝殿上，面对一道道望向自己的目光，李天王站得笔直。 但实际上，却在尴尬的脚趾扣地。 他当年带兵围攻的猴子，当然没有这么强。 但此时若是出言否定……别人会信吗？ 那只猴妖并不是故意隐藏实力，它的修为境界是真的在不断波动。 这种话讲出来，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整个洪荒世界的所有生灵，自从开天辟地以来，修为境界都是一步步增长的。 除非重伤或者其他特殊因素，境界都是非常稳定的。 此时这只猴妖能爆发出，逼近准圣境界的实力。 那就只能说明一点。 它本身就达到了准圣境，之前都是在伪装。 五气聚则成金仙，三花凝则成太乙，显化道果成大罗，斩去一尸成准圣。 这是所有洪荒世界修行者，自古以来，都默认的基本常识。 洪荒世界的历史已经证明。 任何试图挑战常识、挑战传统、违背规矩的举动，都不会有好结果。 曾经的道门截教，就是血淋淋，摆在所有修士仙人面前的例子。 没见到玉帝点头，李靖李天王也没有那个勇气，现身去解释。 最后，却还是那佛祖所化的中年僧人，缓缓看向大殿中央的法力光幕。 神色稍显严肃的认真道。 “仅凭那猴妖此刻的实力，尚不足以扭转局面……” 众仙神也跟着抬头一瞧，果然。 光幕之中，那刚刚达到圣人境的外魔脑袋上，挨了金箍铁棍一击。 却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伤害的迹象。 周身的气势，反而变得更加狂暴。 这下才算是逐渐开始爆发出，圣人境界的真正力量。 无比强大，但也无比野蛮、无比粗糙的狂暴法力，快速汇聚在外魔身侧的一对镰刀型节肢上。 左边一击荡开金箍乌铁棍，右边一击撕裂空间，在天空中留下一道黑痕。 超越万丈之高的神猴法相，本欲再躲。 但外魔额头上的金蝉天目，却预判了他的动作。 直接从肩到腰斜劈而下，将猴子的法天象地之身，砍成两半碎裂开来，化作漫天光尘。 凌霄宝殿内，顿时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这圣人境外魔，虽然不懂任何洪荒世界的法则，能够使用的神通术法，也相当有限。 但那种纯粹而野蛮的力量运用方式，仍旧让他们心中发寒。 有些仙神见势不妙，偷偷瞥了一眼元始圣人。 却发现她老人家，这会儿还在大殿角落中，入定打坐。 显然还没有从先前，与佛祖斗法后的虚弱状态中缓过来。 也有一些仙神，偷瞥的是那位佛祖所化的中年僧人。 见那僧人仍旧驻足观望光幕，似是表面忧心，实则却好像根本不急。 压根就没有出手介入战斗的意思。 这些仙官神吏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好意思开口。 最后还是太白金星站出来，苦着的老脸上，勉强挤出几分笑容，询问佛祖道。 “不知佛老恢复的如何了？若需任何珍宝灵药，还请只管开口。” 佛祖闻言摇摇头，只言称圣人境界，不需灵药。 只需要，再继续稍待片刻就好。 若是那猴子真的不敌外魔，他就算是拼了一身修为不要，也会立刻去救场。 佛祖将话说的委婉、漂亮，但暗示的却也很坚决。 除非那只猴妖，真的战败身死。 否则，他这位西天灵山之主，就绝对不会在“恢复状态”前出手。 至于究竟何时能“恢复状态”，只有他佛祖自己心里清楚。 而与此同时，东海深处的战局，也再次发生了变化。 原本的神猴法相，被圣人外魔一击斩碎后。 一道身影，却从法身破碎的辉光中，腾云而起。 “呼！不错，若是拼蛮力，俺老孙还真不是你的对手。 你这大妖刚才的一击，可比那水猿大圣强的多。 不过，既然你还要比神通，那俺也就不客气了！” 飞在空中的猴子说罢，又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再高喊一声。 “师傅你到海水深处躲好，俺老孙要再认真一些了！” 接着将手在颈后一摸，取下十几根猴毛，五指一搓。 每根猴毛，又自动断作数百小截，各个微如颗粒。 猴子念动口诀，随手向着海面一抛。 散碎的猴毛竟化作道道毫光，分散开来，笔直的落在了海面上。 最初，渺无痕迹。 但很快，每一道毫光的落点所在，都翻起了大片巨型的浪花。 看起来，就好像是那头圣人外魔身边，方圆数千公里的海面，都在翻滚沸腾一样。 一道道法天象地的神猴巨影，同时、同步从海面之中，缓缓站立而起。 每一个的体型、威势，都不比先前，猴子本体的法相小。 知了脑袋的圣人外魔，也不知道，是不是本身灵智水平太低的原因。 此时竟高举着一对节肢长镰，拧动巨鲸鱼尾，左看右看。 显现出了几分慌乱之相。 凌霄宝殿中，亲眼目睹这一幕的阐教诸仙，一个个目光呆滞、神情恍惚。 除了大师兄广成子，还保持着冷静与专注外。 其他阐教仙人，甚至包括几位曾经的十二金仙成员。 都拧着眉头，沙哑着嗓音，喃喃自语道。 “寻常的化身术？不对、不对……这威力应该在撒豆成兵之上啊。” “每一个、每一个，都是大罗金仙巅峰，这怎么可能……” “八千……绝对在八千以上，八千个展开法天象地的大罗金仙巅峰？我眼花了吗？”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那猴妖虽然修为境界未至准圣。 但体内的法力总量，应该已经达到，不，超越圣人水平了……” 第217章 金猴掣棍玉宇清(九) 五百年前，那场在近乎七成以上的仙神眼中，都只不过是一场笑话的大闹天宫。 那只打上凌霄宝殿的猴妖。 他竟然拥有如此强横的实力？！ 各个衣着华贵，鎏金缀玉的道门阐教众仙。 此时已经成为凌霄宝殿内，面色最难看的仙人。 当初玉皇大天尊发来求援信息。 阐教众仙只当是天庭，又是想趁机问阐教要人手、要好处而已。 仙人当以自身修行为重，哪有时间天天去理会三界琐事。 几个人族国家今日建立、明日灭绝，几只大妖屠几座城，吃掉多少血食。 这些事情，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洪荒世界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也就只有那位玉皇大天尊，不懂事。 天天调兵遣将，为了拯救那些蝼蚁，跑来跑去，结果引火烧身。 大妖如果不吃人、不屠城，修为怎么提高？ 如果下界中，都是些与人族和平共处的低级妖物。 那仙人们炼器、炼丹修行时，拿什么当耗材？ 难道还要让仙人们亲自下界，亲自去屠杀人族，精炼血肉、收魂制宝？ 且不论因果业报，这种方式也太慢了吧…… 哪有放任大妖作恶，之后，再定期收割大妖来的便捷划算？ 名利双收，还有大笔大笔的功德入账。 聪明的仙人，谁不会算账？ 谁傻乎乎的桀桀怪笑着，自己去干脏手的事情？ 下等。 更何况，人族如果不被屠杀，他们又怎么肯跪拜仙人？ 这对于那些，需要从人间收集香火的天庭神官而言，本来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双赢结果。 也就是那位玉皇大天尊，还有部分死脑筋的原截教神官们，依旧食古不化。 看不清楚，什么才是最有利的选择。 遇到麻烦还厚颜无耻的，反过来找阐教要好处、要人手、要修行资源。 所以，那什么三界共主的求援信息，转到阐教四代弟子那里，就被压住了。 如果不是后来，西方灵山之主如来出手，镇压了妖猴。 在弥罗宫中闭关已久，探究混元大罗道果的元始圣人，甚至都不清楚大闹天宫的事。 不过就算事后知道了，圣人也毫不意外的，并未放在心上。 因为不仅是道门阐教，五百年前那次，所谓的大闹天宫。 天庭连自己的内部人手力量，都没有完全调动起来。 听说最后，仅凭北极紫微大帝麾下，北极四圣之末的佑圣真君。 仅凭他一个，就在凌霄宝殿门口击退了妖猴。 当时的佑圣真君，还不是如今的真武大帝。 他还只是个家底单薄，连法器法宝都没有几件，全凭一身初入大罗境修为的愣头青。 那猴妖就算再强，顶多也就是个太乙巅峰而已。 天庭里能擒下猴妖的仙神多了，又何劳圣人出手？ 五百年前，无论是道门阐教，还是天庭中的大多数仙神，都从来没有去设想过。 下界凡间，一只诞生不过四百年的妖猴，能有多强。 妖类仅凭四百年，修成太乙金仙。 这速度，就算是日夜吞噬人族血食，都足以堪称奇迹了。 甚至就连佛门中的绝大多数佛陀菩萨，都无法理解。 为何如来佛祖，不惜屈尊降贵，暂止讲经说法，也要亲自去一趟天庭镇压妖猴。 现如今，真相终于在群仙神佛面前揭晓。 五百年前的天庭，是真的遇到大危机、大麻烦了。 众多佛、道、天庭仙神，甚至都可以想象到这样一个场面。 五百年前。 一只修成准圣级战力的妖猴，意图打上天庭，颠覆玉皇大天尊的三界共主之位。 而道门阐教，还有名义上隶属天庭的仙神，却都只当这是个麻烦、是个笑话。 很有默契的，各自找各自的理由，都选择了回避、拒绝出手。 甚至连冷眼旁观的兴趣，都没有。 玉帝则是在继续坚持，不抽调北天门精锐仙兵的情况下。 仅凭他手中，十分有限的力量。 不仅与一只准圣级妖猴周旋许久，还曾经设计将它生擒过。 托塔天王李靖，果然用兵如神，真乃天庭的栋梁之臣也。 当年就能力斗准圣的佑圣真君。 今日能突破到准圣境，成就真武大帝之名，果然是天资非凡、潜力无穷！ 而灵山佛祖，能早早洞悉一切真相，亲自前来助天庭脱困。 果然代表着佛门，早已对三界局势洞若观火、明察秋毫。 西方大兴之势，不可阻挡啊！ 不少当日未曾出手，且良知未泯的仙神。 在看向大殿上的玉皇大天尊时，皆目露羞愧之色。 也有不少心思深沉机敏的仙神。 则是将目光，悄悄落在了佛门，落在了那位灵山之主，如来佛祖身上。 有敬意、有艳羡，也有贪婪与渴望。 这其中，还要属北极紫微大帝，神色的变化最为复杂。 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明白。 五百年前，自己究竟犯了多么离谱的错。 而玉帝又为什么，宁可重用曾经的佑圣真君，也要将他排挤出“四御”之列。 而他自己在失势后，将所有家底砸进道门阐教，靠近元始圣人的决定。 究竟有多么愚蠢…… 此时凌霄宝殿内的群仙，早已将道门阐教晾在一旁。 再没几人多看他们一眼了。 他北极紫微大帝，这是临到最后，靠上了一艘即将沉没的破船啊！ 这边，四御之一紫微大帝还在五味杂陈。 那佛祖如来所化的僧人，却仿佛终于反应过来了似的，开口解释道。 “其实当年之事，实属此猴妖太过反常。其修为波动不定，天庭措手不及，我佛门亦是措手不及。” 大殿上的玉帝，也仿佛经年冤屈，今日才得昭雪一般。 心中畅快，但又不好表现出来。 只能故作沉重的长叹道。 “佛老所言不差，当日太白请那猴妖上天为官时。 他的修为只在金仙初期，胸中五气都未曾完全聚齐。 故而才封了他一个弼马温的小官，留在天庭观察观察，日后再另行提拔。 谁能想到，最后竟引来一场大祸啊……” 玉帝一声长叹未止，却忽然听到大殿偏侧，传来了一声冷哼。 “如今圣人境天魔现世，东海局面危在旦夕，各位却聊起了五百年前的旧事……” 众仙神侧目，只见那沉默已久的后土娘娘。 此时，竟用一种相当轻蔑的眼神，斜睨着身披金色袈裟的僧人，冷冷的问出了一句话。 “看佛老如此冷静，难道东海之上，一头圣人境的外魔、一只准圣境的猴子。 或将倾覆整个洪荒世界的灾难。难道这一切，真就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不成？” 后土娘娘话音落下，凌霄宝殿中，再度陷入一片死寂。 那看似平平无奇的提问。 暗中，却深藏尖锐诛心之意。 如果一切，真的都在佛祖的掌控之中。 那么此时用一头圣人境外魔，逼迫昔日猴妖爆发全部实力。 当众揭开五百年前的真相。 天庭玉帝能得昭雪。 而西天灵山，更可借此声威大震，一举成为洪荒世界的中心。 佛祖手中，本就掌握着一道空余的鸿蒙紫气。 选谁成为佛门的新圣人，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而且那猴妖，如今也已加入佛门了。 所以……难道之前元始圣人所言不虚？ 真是佛祖出手，故意助外魔突破圣人境的？ 为了使西方佛门的大兴之势，彻底不可动摇。 这佛祖，竟不惜以洪荒世界的存亡做局，向群仙展示那猴妖的实力？ 第218章 金猴掣棍玉宇清(十) 望着远处那数千个巨大的神猴法相，东海老龙王突然间感觉，有些心虚。 如果不是眼见，那位故友水猿大圣赶到。 先前承诺说，能拦住九成以上的浪涛余波，恐怕就做不到了。 毕竟，需要防御的范围太大。 每一个巨型法天象地之身，迈开脚步奔跑时，溅起的海啸都是灾难性的。 而巨浪海啸相互激荡、相互叠加，最终聚合而成的冲击力。 无疑将会更加可怕。 而且这还只是海面之上的部分。 法相之身，每一次落步引发的剧烈震颤，都将会以海水为介质，压向更深处。 直到撞上海床为止。 这恐怖的冲击力，足以碾碎这片广袤水域之中的一切造物。 各种不通修行、灵智未开的水族，必定首先完全死绝。 海底的水下环境，也将被彻底重塑。 恐怕玄仙境以下的水族妖物，也难逃被碾碎的命运。 还好，这一切都并没有发生。 因为，猴毛变化而成的法天象地之身脚下，都漂浮着一片祥云，漫布在海面上。 有这一片片云朵的承载力。 那一群各个挥动长棍，冲向圣人外魔的神猴法相。 脚下溅起的海浪，已经被极大的削弱了。 玄奘也能相对安全的，凭御水之术潜入海下。 避免被激流余波卷走，同时继续依照天喜星殷受的指导，完成大禹王留下的特殊布置。 但是，当那数千尊神猴法相，开始抡起长棍，奋力砸向圣人外魔的那一刻。 恐怕才是麻烦开始的时候。 圣人境的外魔、还有一只拥有圣人水准法力总量的猴子。 战斗爆发后，这东海首当其冲，无疑将会成为第一处生灵灭绝之地。 “敖闰、敖钦、敖顺，你们三个老家伙，这都过去多久了，怎么还没有赶到！” 东海老龙王张开双翼，飞速游走在战场海域外围，不断化解着重重巨浪与激流。 而与此同时。 圣人境外魔，与那八千神猴法相的乱战，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毫无疑问，圣人境外魔拥有着绝对的压倒性实力。 远胜于修为仅大罗金仙巅峰境界的，众多神猴法相。 野蛮粗暴的调动起，纯粹的圣人境法力。 那一对金身化的镰刀形节肢，开始疯狂挥动，横劈纵斩，将一个个冲到近前的法相劈碎。 巨型鲸尾疯狂拍打、卷起万丈海水巨浪化作高墙。 试图阻止更远处，密密麻麻的巨型法相，成群结队的冲锋。 而那圣人境外魔背后的三对海水蝉翼。 此时也已被替换为，经过熔金锻淬术提炼，极具腐蚀性，能令海水冻结的阴寒恶水。 但凡有神猴法相靠近，这一片片蝉翼，就会立刻化作一把把千丈利刃。 脱离外魔后背，悬浮在它周身，如同旋桨扇叶一般疯狂转动。 以压倒性的破坏力，将越聚越多的法相冻结，而后切成一片片散碎的光尘。 也在天空中、海面上，留下一道道不断弥合中的空间裂隙。 吞噬着洪荒世界的大气、海水。 然而，那每一尊都拥有大罗金仙巅峰战力的法相，同样无比难缠。 猴哥在作战斗法时，乍一看似乎也只是在胡冲乱打，可实则却不然。 他的每一个化身法相，似乎都拥有着独立的意识。 乱棍之间，却又有着极为密切的相互协作。 法相与法相之间，会彼此掩护，替关键位置的“同伴”们抗下伤害。 他们会招架、反击。 然后冷不防的迭起罗汉，跳到空中，来一记势大力沉的劈棍势。 甚至还有数百尊法相，腾云而起，或遁海而入。 从天空、海洋，以及四面八方，不断寻找那圣人外魔的破绽。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发动攻击。 即使是外魔狂暴凶悍，一时间也被那压倒性的数量，逼得左支右绌。 在攻防之间失了分寸。 于是，神猴法相手中凭空变化而出的长棍，几乎每隔数秒。 就会有一棍，重重砸在那外魔的金身之上。 化身术变化出的长棍，没有原本的金箍乌铁棍那般强力，自然更无法对外魔造成任何伤害。 甚至有时候一棍子抡上去，反而是法力凝聚成的长棍会先碎掉。 但是遭不住次数多啊…… 每一棍子砸上去，敲在金身上，声音都跟敲锣一样响亮。 即使是在这片，千丈巨浪翻涌不断，海水流动轰鸣之声犹如雷震的海域。 那“敲锣”声，都是如此的清晰而嘹亮。 声音的本质，是震动。 神猴法相的攻击，无法击碎金身，但尖锐而嘹亮的震动，却深深的刺入了外魔体内。 圣人境的外魔，耗费大量灵力凝聚而成的躯壳虽然坚韧。 亦非震动能伤及分毫。 但是……它太吵了啊…… 猴哥的众多法天象地化身，听着这些“敲锣”声，就好像是在听冲锋号一样。 各个是越听越兴奋。 也不讲人话了。 就猴言猴语，吱吱喳喳的乱叫着，越冲越快、越敲越重。 但完全被当成铜锣敲的圣人外魔，却显然是另一种感受了。 整个过程中，它不断破坏、消灭着身边的神猴法相。 而且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但是…… 它太吵了，也太烦了啊…… 外魔张开全身大嘴，疯狂咆哮，也压不住自己金身之上，叮叮咣咣的砸击声。 声音化作震动，贯入外魔体内。 在各种稀奇古怪的组织结构之间，反复回荡不休。 真实伤害为零，但心理伤害效果翻十倍，近似于某种精神攻击。 原本就灵智水平不高的外魔，在招架了片刻之后，就已经开始受不了了。 一边嚎叫着，一边用它的节肢镰刀胡乱挥砍。 不仅动作越来越失了章法。 就连体内的法力运转，都开始不顺畅了起来。 原本护在周身肆意劈砍的三对寒水翅翼，也跟着变得难以维持，逐个被猴子的法相敲碎。 这场对拼刚开始，显然是圣人外魔处于上风。 不过数十秒过去，它就已经将周围的八千神猴法相，击碎了超过半数。 但越是随着战斗持续，越是随着周围的神猴法相减少。 剩余的法天象地之躯，得到了更多的法力供给后，也变得越发强大、坚韧。 等到海面之上的神猴法相，仅剩一千多个的时候。 圣人外魔的镰刀节肢，就已经做不到，一击斩碎一尊法相了。 必须连砍两刀，才能将之破坏掉。 等到海面之上的神猴法相，剩下最后一百尊的时候。 法相手中的长棍，就已经能够抵挡住金色巨镰的斩击了。 再到后来。 待猴哥以毫毛化身术，变出的八千法天象地之身，仅余十尊存在的时候。 局面就已经变成十尊神猴法相，围着动作乱成一团的外魔，一棍一棍连绵不绝的压着打。 敲锣似的响亮声音，落在那金身外壳上，同样连绵不绝。 真如同一首，发乎于自然，混乱中又带着独特节奏感的冲锋号、进行曲。 而与此同时，甚至连猴哥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千万里之外的南瞻部洲，大唐国境内，东北部海岸线上空。 一条条百丈神龙，奉唐王与祖龙之命聚集在此，飞腾于蓝天云海之间。 数量几乎过千。 远处的海水中，更是聚集了得以千万来计数的四海水族，叽叽喳喳喧闹成一片。 而岸边陆地之上，列阵而立的，却是十万大唐军卒。 有将领登高而呼道。 “今日！我等将随四海神龙镇压水患，拯救仙岛之上，无辜受灾的妖族异兽！ 出征之前，敬拜斗战神猴大将军，为我等将士赐福！” 将领话音未落，就有士卒抬上来了一尊木质神猴雕像。 足登藕丝步云履，身披锁子黄金甲，头戴凤翅紫金冠。 就和当日，两界山崩之后。 猴哥显化而出的法天象地之身，一模一样。 “敬拜斗战神猴大将军！愿我唐军，所向披靡、无往不利！” 万余大唐人族士兵齐声高呼，无形的愿力，化作一道道香火之气。 以极快的速度，向着东海深处汇聚。 无声而缓慢的，融入到了猴哥的法天象地之中…… 第219章 金猴掣棍玉宇清(十一) 东海深处的战局，战至此时，已然重新形成难分胜负的焦灼状态。 大海之上的神猴法相，仅余最后七尊。 在巨量的法力供应，还有猴哥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香火之力加持下。 无论那圣人境外魔如何暴怒嘶吼，如何肆意劈砍乱斩。 都再也无法击碎任何一尊神猴法相了。 但与此同时，持续猛攻的猴子，也隐隐有些察觉到。 他虽然能凭多个化身，打的对方几乎无力还手，只能凭金身甲壳硬扛。 但自己的攻击，也无法破开这怪物的防御。 无论打的多么激烈，对面那个大知了脑袋都只是慌乱，并未真正受伤。 很奇怪，越是战斗，猴子就越是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就好像是，明明感觉自己应该能赢，明明应该还有更强的力量，还没发挥出来。 如同手中握着宝剑，但利刃却总也无法出鞘。 总是差那么一点。 总是抓不住那一瞬间的感觉。 慢慢的，一种难以抑制的焦躁感，逐渐从猴子心中蔓延开来。 心思一乱、杂念一生。 那七尊神猴法相的速度与力量，立刻就下降了一大截。 圣人境外魔连续挥斩数次，就砍碎了其中之四，只剩三个。 先前一直在后方观战指挥的猴子，也不得不重新化身法相，再度参与到战局之中。 以四对一，才又将战局拉平。 猴哥这边刚调整好状态，对面的圣人外魔，却又再次出了情况。 已经不知道被那四面八方的棍子，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的敲过多少次了。 外魔的暴怒狂躁，似乎正在逼近一个临界点。 它挥动镰刀节肢的速度，越来越慢。 甚至到最后，它直接放弃了抵抗、放弃了还击。 就像是逐渐陷入冬眠一样，卷起鲸尾、窝下身体，匍匐在海面上。 任由巨棍一棒接一棒，连绵不断的落在它的金身甲壳上。 一心只做不动如山之态。 停下一切消耗法力的攻击动作，外魔却将体内力量，源源不断的向背部汇聚。 先前在劈碎猴哥的法天象地时，这外魔也曾吞噬过少许，溃散开来的法力光尘。 此时，它竟是在模仿法天象地之道，在后背重新凝聚出三对巨大的蝉翼。 此蝉翼不再如先前那般，由海水，或者腐蚀性寒水凝聚而成。 这是一种另类的蝉翼法相。 汇聚着圣人境，恐怖法力的蝉翼法相。 金箍乌铁棍一挥而下，但却从蝉翼之中穿了过去，就好像完全没有实体一样。 但不仅是猴哥，就连身在稍远处稳定东海水势的无支祁、老龙王，都感觉到了。 那三对光华璀璨的蝉翼之上。 极为精纯、极为庞大的法力，开始越聚越多，越聚越集中。 甚至周围的空间，都因为这过于集中、过于庞大的法力能量，出现了扭曲波动。 幸亏猴哥所化的四尊法天象地之身，还在继续挥棍围攻。 一定程度上，用激烈的法力轰击，压制住了那三对蝉翼的威势。 否则…… “那个怪物，它是某种太古神圣吗？它究竟想要干什么，这样下去会爆炸的吧！” 无支祁询问身边，背生双翼的千丈长龙道。 “那个……应该就是域外天魔了，先前，本龙也没认出来。 过去，只听说过界外之物的传闻，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真家伙。” 东海龙王的话语中，满是凝重与忌惮之意。 龙首更是频频向西边看去，显然是在焦急的等待着些什么。 虽然拥有准圣境的实力，但东海龙王很清楚。 就算外魔的法力使用方式，无比的原始、无比的粗糙。 简直就像是，拿金晶神铁当板砖用。 但那也是货真价实的，圣人境强者全力一击。 一旦那外魔背后的六翼爆开。 仅凭他和大罗金仙境的无支祁，还有更外围，那些已经近乎精疲力竭的东海水族。 根本就抵挡不住。 无论今天这场战斗的结果如何，整片东海，都得被冲击波炸上天去。 大半个东胜神洲的地貌，也得被一起重塑。 而洪荒世界的四洲大陆，并不是相互独立的。 如此之大的变动，东胜神洲不安宁，另外三大部洲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至于最终，海陆生灵的死伤情况，只怕是根本难以计数。 就在这时…… “敖广吾兄撑住！西海龙王敖闰，率西海水族前来助阵！” 正西方，一条背生双翼的深蓝色长龙，行于波涛之间、破浪而至。 “敖广兄别来无恙！南海龙王敖钦，率南海水族前来助阵！” 西南方，天空之中忽而泛起一片“红霞”，随后却是满目赤红与滚滚热浪，翻涌而至。 一条背生火羽，通体赤红的长龙，周围有烈焰环身，以火遁之术凌空而至。 “敖广！你个老水虺要是不行了，就赶紧吭声！ 日后这四海龙族之首，就换我北海龙王敖顺来当！哈哈哈！” 张扬而粗糙的大笑声，所过之处，霜雪倾覆、冰寒肆意。 上下翻涌不断的海面，亦在瞬间为之冻结。 一条通体白如寒霜，背生冰蓝双翼的千丈长龙，自西北方而来。 这头霜雪之龙，飞行的速度稍慢。 甚至偶尔还在空中盘旋半圈，就好像是，专门为谁在前开路一样。 “北海龙王敖顺，率北海千万水族，携北俱芦洲万妖之师，鲲鹏前辈共赴助阵！” 话音落下，整片西北方的天空，忽然间昏暗了下来。 真就好像是一片垂天的夜幕，正从西北边迅速升起，笼罩天穹。 与此同时，一个稍显昏沉，但却依旧犹如鸣雷般的声音。 径直回荡在了那座，隐于暗处的凌霄宝殿之中。 “呵呵呵……昔日言我妖族部众，管理不好这洪荒世界。 如今，交给你们这些大能圣人，不也同样是一塌糊涂吗？” 第220章 金猴掣棍玉宇清(十二) 昔年，在北俱芦洲沉寂已久的，古妖族天庭残余势力。 借今日之机，与四海龙族一道，再度登上三界舞台。 北俱芦洲的妖族，究竟有什么计划？ 它们与四海龙族之间，又是怎样的一种合作方式？ 今日如此大张旗鼓的现身，它们又怀有着怎样的目的？ 凌霄宝殿中的不少仙神，都跟着警觉了起来。 甚至，在看到那其翼若垂天之云的巨鹏后，就连东、西、南三海龙王都愣了片刻。 这同样是他们意料之外的事情。 不过至此，四海龙王终于在东海汇合，携各自水族一道，共同定立四方大阵。 再有鹏化为巨鲲游入海中，用它那庞大的躯壳压住巨浪与水势。 众水中妖族，浮游在海面，而与鲲鹏同来的陆上妖族，则聚集在北海龙王冻结出的冰面上。 赶在那外魔背后的六翼彻底炸开前，完成了大阵布置。 东西南北四位龙王，四头修为达到准圣水平，掌握着不同力量的应龙，各自占据大阵一角。 千万万水族、陆上妖物，将各自的法力共聚一道。 整片十洲三岛范围内。 因圣人级强者对攻而逐渐扭曲的海陆空间，在微微一震后，彻底稳定了下来。 就连那外魔背后，三对翅翼周围，原本正在剧烈波动扭曲的空间涟漪，也一并消失不见。 东海之灾可解！ 几乎所有在场的大小妖族，都将视线落在了外魔背后，那越来越亮的翅翼之上。 就连那四尊同样停下了攻势，而后逐个缓缓散去的神猴法相，都忽略掉了。 圣人境强者的全力一击，可不是开玩笑。 那个以法相之身，短时间内压制住圣人外魔的猴子，虽然确有几分本事。 但此时，他已经与外魔一起被大阵困住。 稍后就算不死，恐怕那猴子的一身修为，也废了。 此时再多关注，也没有任何意义。 唯有东海龙王与水猿大圣无支祁，只是用余光留意着，那头外魔的动向。 反倒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神猴法相消失之后。 那道脚下未踏祥云，紧握金箍乌铁棍，凭空悬浮在空中的身影。 与外魔的庞大躯体相比，那道身影太过渺小。 甚至在五百年前，花果山七大圣聚义的时候，他都因为本体最小，所以排在了末位。 但东海老龙王却知道，那猴子体内，究竟隐藏着多么强大的潜力。 如果不是大禹王带领人族，付出巨大牺牲，坚持疏导水脉、整顿山河。 就不可能找到它。 那么这东胜神洲的花果山上，就永远不会出现一块，三丈六尺五寸高，二丈四尺围圆，上有九窍八孔的仙石。 当年不过是一条小蛟的他，也没有机会化作真龙，甚至更进一步，修成应龙之身。 成为如今的东海龙王。 人族得到它后，本来可以凭借它的力量，立刻繁荣强大起来。 培养出大批大批的准圣境强者。 数量多到，足以令圣人也会为之心惊的地步。 如当初的妖族一样，建立一个专属于人族，镇压洪荒四方的“地上天庭”。 即使是阐、截、西方三教，在人族面前，也需避让三分。 而大禹王，也本可凭此获得比肩圣人的强大实力。 能挺直腰板，与那紫霄宫六圣平起平坐。 然而，大禹王在知晓了一切，想象到那样的未来后，却摇了摇头。 对刚刚修成应龙之身的敖广说。 “没有意义。如果我那样做，人族就只是在走妖族的老路。 就算建立了人族天庭，镇压四方，嚣张一时、霸道一时。 日后终究难免逐渐腐朽、堕落，走向灭亡。 妖族的今日，就是人族的明日。 我们人族必须跳出这个，不断制造不幸与灾难的循环。 我有一个想法。 只不过，可能需要去寻女娲娘娘，讨一块补天石。 此后，我便将照顾它的事交给你了，敖广。” 恍惚间回忆起些许旧事，东海老龙不禁一时出神。 但也正在此时，以御水之术深入这片大海之下。 憋气憋的满脸通红，几乎脱力的玄奘，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而天喜星君殷受的神识传音，也恰在此时传入玄奘意识之中。 只听那昔日暴君，历经千载岁月，以天上星君之身，看尽人族兴衰更迭之后。 喟然长叹道。 “如此就算是成功了，玄奘大师。 这样，火云洞中先祖们的牺牲，就都是值得的。 想我大商子氏，昔年灭了大夏姒氏。 到头来，我还得为他家先祖姒文命，接力完成这最后的布局。 就让那猴子手中的铁棍，成为破解眼前这场危局。 跳出洪荒量劫循环，登上广阔天地的第一步吧……” 在天喜星君话音落下的同时。 玄奘面前，这块位于深海之下，深嵌在广阔海床之上的巨石表面。 一层由沉积物、生物甲壳附着物，共同构成的外壳，开始迅速崩溃瓦解。 微光自玄奘面前，开始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瞬息间，便覆盖住了十洲三岛海域，更深处的整片海床。 牵动海面之下，无数先天大阵接连激活。 先后从静止隐匿，无人察觉的状态，缓慢运转起来。 释放出一条条神辉流光，沿着地脉、水脉迅速流转扩散。 十洲三岛，乃至整片东海。 甚至是花果山、东胜神洲、南瞻部洲、北俱芦洲，以及遥远的西牛贺洲。 凡是人族曾经存在过、耕耘过、治理过的山川、平原、河谷。 都在这一瞬间，被彻底贯通的地脉网络串联了起来。 灵山八宝功德池上，九品功德金莲之中，金光大放。 遮蔽漫天的佛光梵音，汇聚出一道，凝聚着海量功德气运的光辉，反向灌入地脉、水脉之中。 并且以整个洪荒世界的地脉水脉为通途，向着东海深处，快速汇聚而去。 与此同时，那个主动解除了法天象地之术，悬浮在高空中的猴子。 原本，他还正在专心琢磨，该怎么破解外魔的金身护体。 忽又感觉。 手中的金箍乌铁棍，竟然微微颤抖了起来。 低头一看。 只见那铁棍两头金箍之上，功德金光熠熠生辉。 而漆黑无色，几乎不反光的乌铁棍身。 内部竟好似有火山爆发，熔岩满溢一般。 由内而外，迅速转化成了晶莹剔透的红色。 也就在这时。 猴子突然发现，先前那种制约他自身力量的感觉，消失了…… 第221章 金猴掣棍玉宇清(十三) “好个十洲之祖脉、三岛之来龙 好个百川会处擎天柱，万劫无移大地根。 想我截教在东海金鳌岛上，开坛讲道几千载，门下弟子万仙来朝。 却不知那地脉勾连十洲三岛、四方大陆，竟汇聚在了这座东海山岛之上。” 花果山、水帘洞深处。 通天圣人抬头看着那片，大禹王留下的石刻壁画，忍不住出言感叹。 “也是，我等仙道修者眼高于顶，终日只知夺天造化，修行己身。 又何曾真正在意过，这片蕴养世间万灵的山川天地。 也只有那些，天生弱小却聪慧无比的人族，才能深入大地水脉之中。 从强大的仙佛神圣，历来不屑一顾的地方，寻到些惊奇之物。” 感受着四面八方汇聚来的灵力、功德、气运，尽数汇聚于脚下这座花果山中，拧成一股。 而后以某种形式，向着东海更深处。 向着一只猴子手中，正在逐渐转为赤红色的长棍中汇聚。 一种极度强横的法力波动，开始从他体内爆发而出…… 没有展开法天象地，仍旧只是那般不似寻常大妖的体型大小。 但神猴体外，却有一道道，犹如闪电一般的黑色裂隙。 正在以他为源头，不断向着周围蔓延。 超越了这片洪荒世界，能够承载的能量极限。 那神猴即使是一动不动。 周身半米内，这片已经被四海龙王以阵法之力，稳定加固过的空间，也已经濒临崩溃。 不断的重复着，崩碎、修复，再崩碎、再修复的过程。 与此同时，那巨量的功德气运，也在神猴背后，凝聚出了一道犹如太阳般明亮的功德金轮。 看起来，真似是脑后悬浮着一颗，直径半人高的金色“小太阳”。 在这颗功德“金阳”的照耀下。 猴哥那身锁子黄金甲上，宝光灿灿、熠熠生辉。 亦将他身边，不断开裂、蔓延的空间裂隙，镀上了一层金边。 恐怕，若是没有这层功德加持。 猴子身边空间的破碎速度，将会远超修复速度。 而后随着时间流逝，将周围的一切都破坏掉。 他悬浮在千丈高空之上，但仅凭体内，自然逸散出的法力余波。 就已经将身下的海面，压出了一个直径足有数公里的球形凹面。 即使是仍在积蓄力量的圣人外魔，也在这种法力波动的压制下不断后退。 金箍长棍两端，光辉流转不断。 晶莹犹如宝玉一般的赤色棍身，似有无尽法力汇于其中，随呼吸一明一暗。 看的周围无数水族胆战心惊，不敢直视。 四海龙王之中，除了东海龙王敖广外。 其余南、西、北三海龙王，庞大龙首之上的那一对竖瞳中，皆满是惊骇欲绝之色。 即使是那海中鲲鹏，也缓缓停下了游动。 略显呆滞的望着那个，它先前一直并未放在眼中的猴妖。 似乎是已然失神。 凌霄宝殿之中，先前尚在闭目入定，状态刚有些恢复的元始圣人，猛地惊坐而起。 难以置信般的急声自语道。 “那东海上的猴妖，他成圣了？！ 这怎么可能……未斩三尸，也无鸿蒙紫气铸就道基。 他怎么就成圣了？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就好像是心中，从来都深信不疑的信念，正在迅速崩碎一样。 元始圣人越说越是激动。 “这不可能！这违背了天道，违背了规律！绝对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 我等洪荒生灵，自从开天辟地以来，聚日月之精华、取天地之灵气，日夜修行不辍。 历经无数艰辛苦楚、克服千磨万难，方能如登天梯般，修得一身通天彻地之能。 那区区猴妖，如何能跳脱其中规律，如何能在瞬息之间，由太乙小仙成就圣人之境？！” “回禀师尊。” 只听阐教群仙中，有数位仙人出列齐声应道。 “此猴修行有成，却并未化做人形，仍不知耻，还以披毛之身行于世间。 必是未经名师点拨，不明正道、不通教化，心术不正的蛮野粗鄙之辈。 然此等不明事理的鄙贱妖物，竟能在瞬息之间，强夺海量灵气功德。 正所谓，反常诡事谓之妖，失正异物谓之魔！ 此妖猴出世，恐是三界大灾之兆。 若不能除此祸根，只怕这世间众生，难逃此番量劫之难啊！” 元始圣人闻言，方才从先前的惊骇之中，回过神来。 一缕令满殿群仙胆寒的杀意，缓缓从他逐渐锐利起来的双眼中，蔓延开来。 “是了，没错！那猴妖与天魔一样，都是反常、都是异数，皆非正道！ 我等阐教门人，自当身先士卒，诛杀一切邪异之物！” 完全没有顾及，此时正身在何处。 甚至都没看一眼，大殿上，面露不满之色的玉皇大天尊。 那元始圣人已然开口下令道。 “众道门弟子听令！即刻随我前往十洲三岛海域，驱逐四海群妖，布我仙家杀阵。 将那诡异妖猴与天外之魔，一同诛灭于此，以护三界之正途、彰天道之威严！” 圣人话语慷慨激昂，但凌霄宝殿中的群仙神佛，却是反响平平。 佛门与天庭众仙神，皆是沉默不语。 即使是阐教之中，半数以上的门徒，都没有吭声应和。 反倒是一个个的，都在小心翼翼观察着玉帝、佛祖的脸色。 多少仙人当初，本就是看阐教势大，能占得更多好处才加入的。 此时众仙早已知晓，道门阐教无可挽回的衰落之势。 普天之下，历经无数杀戮与争夺的仙人，谁不聪明？ 都在心中想好了，尽快从阐教中脱身，另投佛门、天庭的计划。 此时，为了应和元始圣人的振臂一呼。 就在这凌霄宝殿之中，同时得罪天庭、灵山两大势力的掌舵人。 此等傻事，也只有脑子不清醒的憨货才干。 似乎是完全没有预料到，大殿中的应和之声寥寥无几。 元始圣人眼中怒色才起，还欲再说些什么。 却听那如来所化的中年僧人，忽而微笑道。 “阐教圣人莫不是昏头了？ 那石猴虽然毛躁，但却并无坏心。反倒是正在为我等诛杀外魔、平息灾祸。 结果，您既要驱散那些，奋力维护东海安定的妖族，又要诛杀奋战在前的石猴。 如此决定，岂不是要让三界众生耻笑我等，是非不分、黑白不明？ 更何况，那猴儿无论过去如何顽劣，如今都已拜入佛门之中。 与我那二徒弟的十世轮回之人，共同承担着化解洪荒量劫的责任。 至于如何管教门中弟子，就不劳阐教圣人费心了。” 怒意上头，周身杀机四起的元始圣人，随即冷笑驳斥道。 “多宝竖子，你先前故意暗中助那外魔成圣，又借此在东海引发圣人大战。 心中只为你那西天灵山考虑，全然将三界安危弃之于不顾！ 今日一切灾祸皆因你而起，你还有何脸面，阻止我阐教门人收拾残局！ 莫不是，你真的早已勾结外魔，害死接引准提，意图破坏……” 元始圣人话未说完，整座凌霄宝殿，突然猛地一震。 满殿群仙齐齐看向头顶，悬在空中，画面模糊波动不断的法力光幕。 只见那光幕正中央的神猴，已经举起了金箍赤晶长棍，将之化作万丈高的擎天立柱。 冲着下方，同样是圣人修为的金身外魔，猛然砸落…… 刹那间，天地动荡、四海翻波。 长棍撕裂空间，卷起道道扭曲的能量波动，又一次重重砸在了外魔头顶。 外魔背后，仍然未能完成蓄力的三对翅翼，连带着撞击时的巨响声一起。 尽皆被成片的空间裂痕，吞噬殆尽。 所以这一棍，反倒显得相当之安静。 但是，只此一击过后。 那外魔体表坚不可摧的金身，竟犹如金漆的薄脆瓷片一般。 在那万丈如意金箍棒下，迅速破碎开来。 第222章 旦了此间琐碎事(一) 【第二十三回：旦了此间琐碎事，暂别东海归西游】 自从听过天喜星君，断断续续的传音解释后，玄奘才逐渐明白。 洪荒世界的地脉水脉，孕育了无数灵物、灵宝。 但自古以来，却只有圣人境强者，才会去注意那漫布于山川海陆下的广袤存在。 并非圣人下过禁令，要求洪荒世界内的众仙神，不得触碰地脉水脉。 而是对于洪荒生灵来说，太过弱小的存在，无力影响地脉、水脉的变化。 至于那些修行有成的强者，在他们眼中，一两处地脉之中蕴藏的灵气，又太过稀少。 为尽快提升修为实力，不如直接寻些灵物灵果，吸收炼化后来的快。 除非能大规模的，从地脉之中抽取灵气，集中炼化使用。 否则，修行者根本就不会在地脉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至于疏导地脉、修复地脉、水脉这种，付出远大于收益的事情。 即使是修成了准圣境界，三界各族的修行者，也少有谁愿意多做留意。 唯有人族这种，个体生来聪慧、族群人口众多，修行还很看天赋。 绝大多数人，毕生都只能高不成、低不就的，过完一辈子的种族。 为了改善自己的生活环境，不得已，只能以最简陋的手段，触及地脉、水脉这种宏大之物。 从最开始的胡来蛮干，四处筑坝堵水。 到后来的总览全局，依山水之势、因势利导。 在妖族天庭陨灭，洪荒世界混沌无序。 漫天诸仙彼此杀戮争斗，横行无忌，肆意痛快的年代。 人族在大禹王的带领下，修山治水。 积累下了足以改天换地，再定乾坤的海量功德气运。 最后经过多方测算推断，发现花果山这处小有灵气，看似并无多少不凡的小岛。 竟是整个洪荒世界，千千万地脉水脉的最终交汇之地。 是盘古大神隐匿极深，自古以来无人能寻到的丹田气海。 没错，这花果山，正是洪荒世界的历史上，无数仙神一直想要寻找的宝地。 在这里，修行者能源源不断的，抽取整个世界的地脉灵气。 这里，就是那真正能做到，夺天地之造化的地方。 人族的修行虽然看重天赋。 但只要不惜血本，消耗巨量的功德气运，而后依照前人探索好的修行之路，按部就班。 源源不断的从花果山中，抽取整个洪荒世界的地脉灵气，供给人族修行。 就算是一个先天经脉尽废，且毫无悟性、霉运缠身的傻子。 最后，都至少能修成真仙境。 大禹王知道，只要他一个念头。 人族，就能凭借这花果山的玄奇之处，一举翻身。 成为洪荒世界之中，足以令群妖惊惧、仙神敬畏、圣人忌惮的一股力量。 而代价，不过是四洲大陆灵气日渐枯竭，加速末法时代迫近这种…… 或许得等到千万年后，才需要去担心的事情。 洪荒世界之中的一切生灵，谁会拒绝唾手可得的力量？谁能抗拒触手可及的强大？ 即使是最为冷静、稳重的生命。 此时也必然会伸出索取之手，先让自己尽快强大起来，成为制定规则与秩序的存在。 而后，再尽可能的合理规划、分配这足以重塑世界格局的资源。 但大禹王却是个例外。 获得了修山治水的功德气运后，大禹不仅没有将这些功德气运，用在自己的修行上。 反而广收九牧之金，铸成九鼎，将海量功德熔于其中。 即使是随着年岁渐长，身弱多病、老眼昏花。 大禹依旧拒绝了仙人赐下的金丹，选择顺应规律，自然老去。 寿终正寝之前，大禹王将九鼎内积累的功德，分作两道金箍。 镶在了那根乌铁手杖两端。 至于花果山这处，足以改变人族命运的灵脉源地。 大禹很早之前，就引导一只非常弱小，但却有很多独特想法的蛟类，在此处福地之中修行。 让它按照自己的想法，自行去探索那种，不同以往的修行之路。 …… “我这一生都在与地脉、水脉打交道，感觉它也是有性格、有脾气的。 就和我们一样，都是某种鲜活的生命，只不过还有些顽劣、有些蒙昧。 或许，女娲娘娘的补天石，能为这个生命创造一副躯壳。 等到他诞生之后。 花果山这处，早晚有一天会被漫天仙神发现，而后再被迅速抽空的‘枯井’。 或许就能变成一处源源不断的活水。 为这个量劫不断的洪荒世界，创造一种全新的可能性。” 东海老龙王敖广，远远望着空中那道头顶功德金轮，体内法力近乎永不枯竭的身影。 脑海中，却是回想起了当日，大禹王寿终正寝之前最后说的那些话。 “大禹王，你为何能如此确定？” 敖广曾经这样问过对方。 而当时年迈的大禹，则缓缓回答说。 “地脉之灵，心性简单纯粹。他或许有机会，能寻到那个地方。” “什么地方？”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那里，将会是变革开始的地方……” 第223章 旦了此间琐碎事(二) “所以，外魔躯壳破碎，那只猴子也达到圣人境界了？” 夜幕下，落雨不断的“方寸山”中。 白骨之女缓缓放下了，已经握在手中的剑柄。 巨大黑莲花萼之下，半蹲在地的六耳猴缓缓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扭扭脖子、展臂扩肩。 仿佛是终于睡醒了似的，张开大嘴、露出獠牙，发出一声极其畅快的嘶吼。 而后才换回人语，嘿嘿笑道。 “这样不是挺好吗？我也早在这黑黢黢的地方待烦了。” 一翻手，那六耳猴已经将颗浑圆之物送到嘴边，一口吞了下去。 下一秒，原本还长手长脚，身形稍有些佝偻的六耳猴，浑身骨骼突然噼啪作响。 它开始长高、站直，变得笔挺起来。 体外那一身灰暗的猴毛，也从根部向外，逐渐变为鲜亮的金黄色。 转瞬之间，那黑莲水潭边，佝偻瘦小的六耳猴已然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人立而起，正待抻筋拔骨的金猴。 除了脸侧的六耳，仍旧并未隐藏之外。 此时的他，已经与那美猴王孙悟空，几乎一般无二了。 “太上老君的仙丹？不对，这炼丹的材料难道是……” 白骨之女正要说些什么，那六耳金猴却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了一声后，摇头晃脑的怪笑道。 “那是自然了！正所谓，无为……而无所不为也。 你真以为五百年前，老君将那石猴打入炼丹炉中。 目的，就只是为了将他体内那一肚子半生熟的丹药，锻成一副金刚不坏之躯那么简单吗？ 嘿嘿……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灵脉之泉无穷无尽，而补天石内诞生的精灵，只是一个泉眼而已。 现在，与他具备相同条件的我，就是另一个泉眼！” 六耳金猴话音落下，他体内的法力波动突然暴涨。 整座暗夜之中的灵台方寸山，都在这一瞬间，剧烈震颤了起来。 生长在池水之中的巨型黑莲，也在触及这片强横的法力波动后，迅速发生了变化。 原本巨大的花萼、莲瓣，如同有清风拂过烟尘一般，迅速飘散。 原地就只剩下了一根，主体墨黑，其上隐隐有繁复道纹蔓延流动的莲茎。 六耳金猴刚一伸手，那莲茎已经自动脱离潭水，飞到了他手中。 道纹流转，莲茎化形。 一阵迷蒙黑雾过后，从其中走出的已经是一位。 足登藕丝步云履、身披锁子黄金甲。 头戴凤翅紫金冠，掩盖了脸侧六耳的神猴。 另有根金箍乌铁棍，在他掌中一转，化作细针大小后收入耳中。 “现在那石猴，还不懂得如何驾驭这强大的力量，所以…… 嘿嘿，我这个冒牌货，可能会比正主还要更强一些哦！” 已经与那齐天大圣一般无二的六耳猴，把腰一叉，笑的相当得意。 而他此时，周身的法力波动，竟也达到了圣人境界。 与那东海深处的神猴，同样一般无二。 “因人成事罢了，如果不是那石猴先达到圣人境，哪有你嚣张的机会？” 白骨之女毫不留情，直接出言揭了老底。 六耳金猴听过也不恼，只讪笑两声，将足一顿道。 “是是，算我六耳承了那石猴的情。 不过，好不容易拥有这等实力。 当然是要……好好大闹一场了！哈哈哈！” 话音落下，六耳金猴的身影，已经在片刻的模糊之后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东海深处。 一条银鬃白龙蜿蜒游动，数十米长的龙身破水而出。 “唐长老，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你这是又搞出了一件大事啊！” 白龙回头，看向了背后浑身湿透，正在大口呼吸空气的玄奘，熟络笑道。 “什么大事，差点小命不保啊……多谢渭水龙王及时现身相救。 要不然，小僧就得被那可怕的水压，直接碾死在海下了，咳咳……” 一手抓着龙背上的银鬃，一手攥拳捶胸一阵猛咳。 又吐出两口海水后，玄奘才稍微感觉好受了一些。 “小龙这渭水龙王一职，全仗圣僧昔日妙计。 唐长老叫我敖烈就好，渭水龙王却是显得生分了。” 白龙咧开大嘴，爽朗一笑，龙躯在空中蜿蜒盘旋，转瞬间就已经攀上了高空。 从溺水状态中，稍微恢复过来一些的玄奘，拍拍身下的白龙。 一时间，心中在喜悦之余，也升起了些许感叹。 原本西游故事中的小白龙，取经人的坐骑。 如今已经当上了渭水龙王，承担神职、施云布雨，庇护一方百姓。 虽然也是不错的结果，但却错过了一场师徒之缘呐…… 一口气将叹未叹，玄奘却又听到那小白龙敖烈，突然问道。 “唐长老可去过蛇盘岭鹰愁涧？” 玄奘听得一愣，心中只感觉莫名其妙。 他小白龙敖烈不是并未受罚吗？现在还提这鹰愁涧做甚？ “曾经御空飞行，路过鹰愁涧一次，但没有降下去细看。不知那里，有何奇异之处？” 小白龙敖烈哈哈一笑。 “观音菩萨说，取经人千里迢迢去往西天灵山，尚且缺个有灵性、能吃苦的坐骑，于是托我去寻头龙马来。 结果小龙我刚回西海问过亲族，舍妹敖曦就争着抢着，担下了这个责任。 唐长老还是快去鹰愁涧吧，舍妹要是等急了，又该来埋怨我这个做兄长的了，哈哈！” 玄奘听得再度愣住，张着嘴巴，迎面灌了几口凉风后才缓过劲来。 “敖曦？她在鹰愁涧？！”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那条傻鱼，她自己不是还一身劫气尚未化解吗？ 不好好在西海里待着，怎么又主动跑出来，介入到西行量劫之中。 还要给自己当坐骑？ 而小白龙敖烈正要回应。 却也恰在此时，远处的猴子一棍挥下，惊起万丈巨浪。 将那庞大可怖的圣人外魔，彻底砸倒在海面之上，金身破碎不动弹了。 然而玄奘却凭着金蝉天目，注意到了一个相当危险的信号。 那块诡异的碎片，在金箍棒落下之后，已经脱离了原本的躯壳，而且…… 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再次笔直的，冲着玄奘射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