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嫁之庶女风华》 第一章 小贼 帝京,皇城内。 宫女打扮的颜如玉一边抱怨这该死的寒食节,一边在冷落的翊坤宫偷吃供品。吃得差不多了,她拍拍肚子准备溜回储秀宫去,却发现门不知被哪个天杀的从外面锁上了。 几经挣扎,她放弃现在出去的想法,又将目光对准了灵位前已经被她摆平大半的供品。 “皇后娘娘,有怪莫怪!奴婢真不是故意要抢您的吃食,实在是这两天不让动火,奴婢真的饿了!宫里都传您生前最是仁爱,您一定不会怪罪我的对不对?”在灵位前的蒲团上跪下拜了拜,颜如玉干脆把三个果盘都一起扫空了,“皇后娘娘,我家小荻也没吃饱,您好事做到底,等我未来成了您的儿媳一定给您供些更好的。” 颜如玉收了吃的,正打算继续吃点东西等人来开门,没想到人来得这么快,于是她不得不先藏到供案底下。 一个美貌宫女开门进来,见供品都没了,地上还有些果核,她当是被老鼠偷吃了,忙洒扫起来。 等她扫完走了,颜如玉松了一口气,用手帕兜着果子要走,就看见一个老头拽兮兮地走过来,旁边还跟着一个公公。那个公公她认得,是御前总管太监元公公,看来老头就是传说中的陛下凌竹实了。 不得已又缩回供案底下,颜如玉听着外面两人的对话暗叹倒霉。老皇帝凌竹实居然要独自在这里待上一会儿,鬼知道这一会儿是多久? 身为一个二流世家的庶女,颜如玉很少有机会这么近距离地跟陛下这样的大人物接触。可是天下皆知陛下深爱皇后,翊坤宫这样的好地方,就因为皇后死了便被当成了灵堂封起来。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来这里偷吃祭品,颜如玉觉得自己马上就会成为皇后娘娘的新祭品。 “阿漓,今天是你的祭日。一晃二十年就过去了!”凌竹实在蒲团上坐着向亡人倾诉,“咱们的梧儿都加冠了,朕已经让秀女入宫,很快咱们的儿子就要娶妻生子了。” 颜如玉赞同的点点头,她的目标就是成为皇后娘娘的儿媳妇——东宫的太子妃!至于这生子嘛,啊,想想都觉得好害羞啊!她今年才十七,还待字闺中呢!陛下这想得也太远了! “若是你还在该多好啊!”凌竹实叹了口气,起身抽了三炷香点上,见到案台之上、果盘之中空空如也,一把摔了盘子骂道:“这群大胆的奴才,竟敢如此怠慢!简直是放肆!” 他说一下拍一下桌子,震得桌下藏着的颜如玉胆战心惊。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这变得也太快了吧!老天保佑,可千万别把她给暴露了啊!她还没当上太子妃呢! “咦,门怎么开了?”刚才洒扫的宫女去而复返,她拎着食盒走进来,见身着明黄龙袍的人,忙跪下行礼:“奴婢参见陛下!” “你是负责翊坤宫供品的?”老皇帝的语气明显不善,但并未急着下定论。 宫女拜道:“回陛下,奴婢是负责翊坤宫洒扫的。方才奴婢来打扫,见供品被老鼠偷吃了,就去御膳房重新拿了供品来。” “嗯!倒是个有心的。”凌竹实这才道,“平身吧!” “谢陛下!” 颜如玉这才松了口气,这个小宫女真是她的福星啊! 小宫女把食盒里的供品安放好后,恭恭敬敬地退开。她收了食盒要回去,凌竹实嘱咐道:“今日是寒食节,你再去御膳房给朕拿些桂花清露来,这是皇后最爱的酒。” 小宫女领命去了。凌竹实其实已经让元公公带了酒,人老了记性不好。他从供案上拿起这桂花清露,倒了些奠在案前。颜如玉鼻子不由得悄悄往前挪了些,轻轻嗅一嗅,暗赞果然是好酒,真香! 凌竹实在蒲团上喝了起来,自言自语道:“阿漓,来,咱们不醉不归!” 颜如玉在心里暗自祈祷,赶紧醉吧!你醉了我才能归。 小宫女去取了酒来见凌竹实已经醉倒在地上,忙放下酒坛去扶他。刚掀起一点布帘的颜如玉被迫退了回来,凌竹实醉眼迷蒙,由着小宫女扶他到偏殿去睡下。 颜如玉本该乘机溜走,却委实禁不住好奇心偷偷藏在门口看。果然,老皇帝误将小宫女当成皇后,嘴里喊着皇后的乳名却推倒了那个无辜的小宫女。 小宫女不敢反抗,但明显很痛苦。颜如玉不是很理解,第一次真的有那么痛吗?这皇城内多少女人熬一生不就是为了得到皇帝的一次宠幸吗?要不是老皇帝已经快五十了,她也愿意爬上龙床,毕竟太子妃这个目标太有挑战性。 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完了,夜深人静,好戏落幕,她赶紧回储秀宫了。 第二章 兰芷 寒食节这两天禁火,储秀宫的人都各自找门路觅食去了。颜如玉偷偷回了房间,与她同住的是戚家庶长女戚荻。 “你去哪儿了?”戚荻从床上起来,嗔怪道,“小玉,这皇宫不比别处,你这样莽撞的性子,很容易惹祸上身的。” “嘘!”颜如玉从衣袖里掏出一兜吃的放在桌上,“我当然是去找吃的。饿了吧,赶紧吃吧!” “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拿来的?”戚荻惊道,“这可比储秀宫平时的吃食还要好呢!莫不是你遇着了什么大人物?” “你先吃,吃完我再告诉你。” 颜如玉觉得要是先告诉戚荻这些,她恐怕不敢吃了。戚荻吃完,颜如玉将自己在翊坤宫的见闻讲了一遍。 “真不敢相信!你说那小宫女运气也太好了吧?”戚荻道,“年纪轻轻就被宠幸,以后的前途岂不是一片光明?” “谁知道呢!”颜如玉道,“反正我是一定要当上太子妃的。太子殿下才是帝京少女的梦,又俊俏又聪明,要是我当了太子妃,我看谁还敢小瞧我。” “可是太子殿下身份高贵,我们是庶女,我总感觉这次选秀入宫我们就是个陪衬。”戚荻道,“且不说一流世家的绮罗小姐也参选了。单是二流世家的秀女中,季兰、戚羽还有苏棠都是嫡女,我们这样的身份会有希望吗?” “你这就是长她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颜如玉显然乐观很多,分析道,“梁绮罗的姐姐已经是皇贵妃了,而且谁不知道她心悦于顾丞相。要不是顾相有夫人,她早就嫁过去了。至于其他几个,你那个嫡女妹妹就是个性子温吞的菩萨,不足为惧。苏家的势力是世家中最微弱的,倒是那个季兰得防着点。” “算了,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戚荻道,“左右都已经入宫了,咱们万事本分些,不惹祸就好。尤其是你,可把心收紧些!” “知道了!”颜如玉觉得戚荻就是万事太小心,不过夜已深沉,她也懒得驳她,只熄灯睡了。 想来那小宫女走了大运,宫里应当很快就会传来陛下封她的圣旨吧!不管怎么说,她也算误打误撞救了自己,若是有机会还是应该与她结交结交,也好为自己以后的宫里生活铺路。 然而时间一晃过去月余,并不听得有什么新的宫女被封为美人之类的消息。颜如玉已经快把这事儿丢到脑后,没想到却在端午佳会上看到了这个小宫女。 按照规矩,这些佳节盛会秀女本是没有资格出席的。但凌竹实有意考察这些秀女,便叮嘱皇贵妃在末座为她们安排了座位。 在颜如玉身边为季兰侍酒的就是那个翊坤宫的小宫女兰芷,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大抵是没获封的缘故,她看起来反倒愈加的没精神了。 今年的端午佳会是皇贵妃梁绮若安排的,在御湖上置一艘三层的大船,正对着岸上的亭台楼阁。皇帝和太子、位份高的妃嫔在顶层,二层行廊上是王公贵族的青年子弟,最外围的三层是这些选出来的秀女。 这布置整个就是一个大型相亲会现场。 身为皇贵妃的小妹,梁绮罗是唯一一个在顶层的秀女。看样子皇贵妃是有意促成她跟太子。好在落花无意流水也无情,如此颜如玉心里才稍稍平衡了一点,不过季兰比她还要好强,一直恨恨地紧握着拳头。 兰芷已经没有寒食节时的细致灵动,她眼神讷讷地,呆呆地将酒倒在了桌上。季兰心情本就不好,那酒被浪费了不说,还顺着桌子流到她的裙子上。这彻底惹恼了这位慧贵妃娘娘最疼爱的妹妹。 “你怎么做事的?”季兰推开她恼道,“这是我新做的衣裳!” 兰芷跪下求饶:“奴婢只是身子不适,这才手误污了姑娘衣裳,还请姑娘恕罪!” “你身子不适?”季兰不依不饶道,“身子不适你不会不来啊?难道你一个宫女比本小姐还要金贵了不成?” 兰芷只会磕头赔罪,颜如玉看不下去,她就在旁边,理应出手相助。 第三章 苏棠 可是她毕竟只是一个庶女,季兰的身后却是慧贵妃。 她惹不起! “不过就是个宫女而已,姐姐何必跟她置气!”季兰另一侧的苏棠平时不言不语,颜如玉都没想到她会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宫女求情。 “你算个什么东西?”季兰冷哼一声,“小小的苏家也敢跟我套近乎!想救她是吧?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你可要好好抓住了!”话毕,她一把将兰芷推下船去。 “住手!”慧贵妃恨铁不成钢的阻止来得有些晚了,太子殿下已经飞身下来打算救人。 方才仗义执言的苏棠一手握住栏杆,一手费力地抓着兰芷的手。颜如玉帮忙去拉兰芷的另一只手,戚荻和其他几个邻近的秀女也来帮忙。 兰芷被抓了上来,众人忙朝拜来到这里处理情况的太子殿下。偏偏季兰那个蠢货还不知收敛,她抬脚绊倒苏棠。苏棠于是摔了出去,不偏不倚就落在太子殿下的怀里。 颜如玉心里把这个季兰骂了几万遍,然而并不能挽回什么了! “你,没事吧?”太子殿下温柔的关切声换来苏棠冷冷清清、不卑不亢的一句“没事”,苏棠退出太子的怀抱跪下行礼道谢,季兰还要闹腾,结果可想而知。 有一个猪一样的对手跟有一个猪一样的队友差别不大,尤其是颜如玉跟她暂时在同一战线的时候。话本上的一见钟情、英雄救美的开场主戏已经被这个藏得很深的苏棠抢了去,颜如玉自知现在后悔也来不及,还是要再想办法。 可是太子殿下似乎就喜欢冷美人,苏棠在这姹紫嫣红开尽的秀女中就像一树腊梅,抢眼得很。太子殿下处处待她不同别人,颜如玉还来不及策划反击战,就已经在中秋良夜被太子殿下突如其来的求婚打个落花流水。 全帝京的烟花居然是太子殿下求婚苏棠的背景,颜如玉的太子妃梦就跟这漫天的烟花一样,刚绽开就破碎了。 真是不留一点余地! “这下好了,太子妃没当成,还要在这深宫当几年宫女。不知道出去的时候还能不能觅得如意郎君啊!”颜如玉吐槽一番,跟戚荻告别去了翊坤宫当值,她负责守宫。 这报应来得可太快了!翊坤宫这种地方,平日没点儿人气,守宫跟守灵区别不大。好在她运气好,听说会派一个宫女与她一起当值。 按说这活儿不累,就算不是肥差也算个偷闲的活,不该轮着她这样的新宫女啊!等见到瑟缩在角落里兰芷时,颜如玉终于明白了,原来是另有隐情啊。 管事的嬷嬷说,这个兰芷是上面特别关照过的人儿,要如玉好好照顾着。可她如今这一副见鬼似的恐慌状,再不稳定一下她的情绪就该癫狂了! “兰芷,你别怕,我是来照顾你的宫女。”颜如玉蹲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安抚道,“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我带你去太医院看看?” “不,不去太医院!”兰芷猛摇头,“不能去太医院。” “好好好,不去,咱不去!”颜如玉没想到她反应这么激烈,抱着她道,“你别怕,这里没有别人,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方才没有注意,现在仔细一看,兰芷的身材臃肿了很多,颜如玉彻底明白了,原来她是怀孕了。 第四章 九昭 “不,有人!”兰芷瑟缩这身体道,“有人,你看,她一直在看着我!她在怪我!” “哪儿有人?”颜如玉左右观望一番,没见着别人,只能先安抚她道,“好了!咱们先起来好不好?地上凉,你现在身怀六甲,再坐下去会小产的。” 兰芷这才乖顺地让颜如玉把她搀起来,这大殿做了灵堂,看着就骇人。颜如玉扶她到院子里坐下,之前兰芷负责这翊坤宫的洒扫,勤勤恳恳,这里倒也干净。可如今她成了这副模样,想来也是其他宫人偷了懒,这里已经覆了一层灰。 颜如玉将兰芷安顿在院子里晒太阳,她在井边打了水将里里外外擦了一遍。得亏她是个庶女,连个贴身伺候的人都没有,事事亲力亲为。这要是换了季兰那个娇小姐,还不知道能不能搞定呢! 将偏殿的床榻铺好,颜如玉扶兰芷进去休息。可她死活不肯待在那偏殿,口口声声说有鬼。颜如玉问了半天,再结合这些时日她的处境大致明白了。 老皇帝睡了她,还把她的肚子搞大,结果就因为是在翊坤宫宠幸的兰芷,兰芷的存在便成为了他对先皇后一片真心的污点。 难怪都显怀了也没有个名分!颜如玉只能先将人带出去,费了大力气在另一偏殿一番打扫后将床垫床褥被子这些东西搬过去,垫了厚厚一层才搭出个简易的床来。 时不时瞥向窗外呆坐在庭院里的兰芷,颜如玉心里感慨万千。颜如玉已经可以猜想到兰芷余下的人生。 要是兰芷肚子争气,生个皇子而且那孩子能够平安顺遂地长大,未来出宫建府后她还可以跟着亲生儿子颐养天年。要是生个公主,那么到时候皇贵妃把孩子抱走,她一辈子都只是一个幸运地被老皇帝醉酒宠幸过一回的宫女而已。 这皇宫可以让一个女人像皇后、皇贵妃和慧贵妃那样生前显贵死后安泰,但更多的人就是像兰芷这样当一辈子的宫女,后宫佳丽三千人,皇帝加上太子以及成年皇子就那么几个,僧多粥少啊! 如此一想,没当成太子妃也是好事儿。颜如玉安慰自己,她是世家之女,虽然是庶女,但到底不用像布衣之女那样做一辈子的宫女。顶多再过个三年五载就可以出宫了,她的人生还是有希望的。 想到这些,她还是对接下来的宫女生涯充满信心的。留意到先皇后给兰芷造成的心理阴影,颜如玉照顾兰芷的任务轻松了许多。 皇贵妃确实对这边多有照顾,翊坤宫的各种用品也算齐全。颜如玉每天会给兰芷做些好吃的饭菜,打扫完翊坤宫,她还会给兰芷说些坊间杂书的奇闻轶事,偶尔说些笑林故事逗兰芷开怀。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兰芷的肚子越来越大,整个的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好。除了偶尔听听路过的宫女议论些太子殿下与太子妃苏棠如何恩爱、陛下又是如何不喜太子妃等等,颜如玉其他时间都是照顾好兰芷。 按照日子,兰芷应该在腊月生产,不过整个冬天过去了她肚子里的小家伙也没有动静。颜如玉倒是忽然忐忑起来,她在话本子里看到的都是早产,不太了解产期推迟是怎么回事儿。 时间又晃到了正月,这是颜如玉在皇宫里过的第一个春节,也是最后一个。太子妃苏棠怀孕了,陛下很高兴,大赦天下,下恩旨提前放一批宫女离家。落选的秀女们赫然在册,颜如玉当然也不必再熬个四五年。 在上元节当晚,兰芷也生产了。皇贵妃育有六皇子,有生产经验,早在冬月就将两年前照顾她生产的嬷嬷们安排到翊坤宫来。兰芷的生产很顺利,运气也好,生了位皇子,按照顺序排行老九。 北陵王朝地处凌锦山脉和郁北山脉的怀抱之中,虽然已经进入王朝时代,但比起南方的花锦和南朔要朴实得多。因此皇嗣也显得较为单薄,尤其是北地自然环境恶劣,孩子的生存率不高。 这一朝皇子虽然已经排到第九,但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和八皇子都先后夭折了。若非如此,兰芷腹中的九皇子只怕也生不下来。虽然老皇帝不喜兰芷,但儿子总归是要的。 皇贵妃梁绮若毕竟也已经身为人母,在抱走孩子之前,她给了兰芷这位新母亲最后一点权力,让她给孩子取个名字。 兰芷躺在床上看着她带到世上的这个新生命,哭道:“我的家乡有一首曲子叫《九昭》,他排行第九,就叫他九昭吧!” 皇贵妃安慰了她几句,将凌九昭抱走了。 颜如玉一直推延出宫的时间,照顾兰芷坐完月子才回府。对于兰芷,她是同情的,也是庆幸的。无论如何,这皇宫是万万入不得了!她还是努力嫁个世家公子吧!要是那人是家主什么的,那就更好不过了。 不过与人共侍一夫这种事情风险太大,搞不好以后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养,还是要学话本子里的婚约: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五章 上巳 颜家是二流世家,宅邸规模自然较一流世家稍逊一筹。颜如玉已经习惯在家中没有存在感。长姐颜语跟慧贵妃的胞弟季岳定了亲,等季家来下了聘,就可以风风光光地嫁过去做家主夫人。 二哥颜开是嫡子,也与季兰定了亲,颜、季两家正可谓是亲上加亲。这就是出身带来的差别,父亲去世前将嫡子嫡女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对于她这个庶女却不管不顾。这也是颜如玉执意要嫁得好而且不做小的原因,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出生后还跟她一样是庶女,打小不被人看重。 世家的嫡子嫡女们受着最好的教育,眼高于顶,因此她与长姐和二哥之间天然就有隔阂。要不是住在一个屋檐下,说老死不相往来也不为过。 跟他们打了个招呼,颜如玉回了她的青花小院。好久没住,已经是蛛网挂檐、尘灰堆聚。她兀自打扫一番,去膳堂吃了饭回来休息。这庶女生活虽不算好,但也比当宫女伺候人、时时小心翼翼好得多。 起初为了当太子妃挖空心思,最后也竹篮打水一场空。照顾兰芷又事关重大,她不敢马虎,现在回到家总算是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一夜好眠,颜如玉翌日起了个大早去看望好姐妹戚荻。才来到戚家,正逢他们用早膳。颜如玉见戚荻站在一边伺候戚羽用早膳,脸一下冷了。庶女确实要尊让嫡女,但戚荻是长姐,戚羽这样欺负她,那脓包的戚洛好歹也是一家之主,却只只顾低头用膳,对长姐遭遇的不公正处境视而不见。 颜如玉正待发作,戚荻朝她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颜如玉只能气呼呼地去了她的秋瑟轩,但这个戚羽如此不知道尊重人,颜如玉还是盘算着寻个机会教教她该怎么做人。 戚荻一早就出宫了,如今见好友也从宫里出来,两人便约了上巳节一起去水边祈福。这个颜如玉倒是乐意得很,三月三上巳节,全帝京的青年男女都可以去河边踏青祈福,而且如果相互看中,还可以光明正大的幽会。非但不会被说伤风败俗,而且还受朝廷鼓励,这可是个觅郎君的好机会! 颜如玉深知青春短暂,她已经十八了,再不给自己找个好归宿,指不定又是跟别家的庶出小姐一样给人做妾。以后生的孩子还是庶出,如此循环往复,那还有出头之日? 上巳节这天,风朗气清,惠风和畅。这京郊大片大片的河滩铺展开来,岸边柳树依依,水里已有小荷含苞而立,蜻蜓蛱蝶在远山的梨花、桃花间飞来飞去,一切都美得像画儿一样。 而正走在画中的都是各家的适龄青年,马车停在路边。闺阁小姐们都穿着自己最漂亮的新衣裙,或执团扇,或擎花伞,当真是亭亭玉立,百花争艳啊! 颜如玉与戚荻携手这儿逛逛哪儿瞅瞅,明明都是相差不大的风景,但每一眼都像发现新天地似的。 看到戚羽戴着个白色帷笠缓缓在人群中穿过,颜如玉起初觉得奇怪,这个日子大家都想卖弄自己的容颜,她怎么反其道而行之?欲擒故纵吗? 想了片刻,颜如玉明白过来,这来此游玩的都是庸碌之辈,各家庶多嫡少,想必她是自恃嫡女的出身,瞧不上这些人。偏她长得不错,又娇养着,应是怕惹麻烦才把自己捂得这么严实。 可颜如玉偏不想让她遂心。她迎过去,故意撞了戚羽一下,比起经常要自力更生的颜如玉,戚羽明显娇弱得多。帷笠被撞掉了,路过的和不远处的青年男女都朝两人看过来,戚羽又羞又恼:“颜如玉,你长没长眼睛?” “不好意思啊!”颜如玉弯腰捡起她的帷笠,“我不是故意的!难道就允许羽小姐不分长幼、不允许我这一不小心吗?” “你!”戚羽一直是有些骇这个颜如玉的,她的性子可不似戚荻那般好。 在戚羽窘迫之时,骑马赶来的季兰一把推开颜如玉道:“对不起啊!我也不是故意的!”一身劲装的季三小姐在聘聘婷婷的姑娘中间独树一帜,成了别样风景。 “没关系!”颜如玉知道季兰身手好,她还不至于为了一时之气赔上自己。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她将帷笠丢给季兰,拉着戚荻走了。 远处围观的江旷呆呆地看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姑娘,好友风宇打趣道:“怎的?看上了?” 江旷不好意思的点点头,风宇道:“看上便去找她啊!有佳人伴着踏青祈福,甚好!” 江旷摇了摇头:“你没听到吗?她是季三小姐,早已经许了颜家二少。有道是君子不夺人所好,我既知她有婚约,怎能再去招惹?” “迂腐!”风宇把玩着腰间的玉笛笑,“我若是喜欢一个姑娘,定会竭力去争取。只是订亲,又不是已经成婚了,有什么能不能的!先去试了再下定论不迟。” 两人正说着,就听见巨大的水声。循声瞧去,原来是颜如玉掉了水,戚荻用伞柄将她拉上岸来,这水不深,只是她摔在水里,浑身湿漉漉的,有些难看! 风宇方才看得明白,打过来的石头本来是针对戚荻的,被眼疾手快的颜如玉推开,她自己挨了一下,就被打进河里去了。而那石子偷来的方向,正是远处的戚羽和季兰。 第六章 婚期 颜如玉衣裳已湿了大半,只能跟着戚荻哆嗦着先回家去。季兰得意的冲戚羽挑眉,却瞥见不远处的江旷在看自己,她毫无怯意,回望着他。 江旷紧张的收回目光,忙拉着风宇扭头要走,险些撞到树上去。季兰没忍住笑了,戚羽问道:“这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竟叫我们兰大美人笑成这样?” “方才看到一只呆头鹅,走路不看路的,险些撞到树上去了!” 季兰虽自小骄纵了些,但不是木讷之人,暗道江旷那呆子莫不是对自己有意? 正出神间,戚羽拉了下她的胳膊:“兰儿快看,你未婚夫来了!” 季兰朝她指的方向看去,颜开正与戚洛一起看花赏柳。他见着季兰,只微微颔首示礼,并不为她停留,约莫对她的某些行为仍耿耿于怀。 去年选秀之时,按说有婚约的季兰是不该入宫待选的。只是颜开这一个小小的二流世家之主,跟整个北陵的太子比起来,季兰当然还是想搏一把。要不是苏棠横插一杠,说不定她如今已是太子妃了! 戚羽是个不问世事的,她不知好友心事,也无甚宏图大志。她得过且过,顺应命运的安排,若说有什么曾让她暗自羡慕着,或许便是那对在湖上泛舟对弈的璧人吧! 按照北陵风俗,只有许定终身的未婚男女可以在上巳节时泛舟湖上。颜语和季岳便是名正言顺的一对,季家虽然是二流世家,但出了个贵妃娘娘,一时间显赫不在一流世家之下。 季岳对颜语这个恬静娴雅的未婚妻是很满意的,他执棋落子,试探着开口:“语儿,现下你我都过了孝期,我想着挑个好日子,咱们把婚事办了,你意下如何?” “我当你诚心邀我下棋游湖,敢情是要下个套儿。”颜语红着脸道,“婚姻大事是你们男人说了算的,你问我做甚?” “那便是答应了!”季岳棋也不下了,忙让舟子把竹筏靠到岸边去,笑道,“我这就去寻个有脸面的人上你家定婚期去。” “诶,回来!”颜语嗔道,“大好的日子,谁在家等你?要去也得赶明儿才行啊!” 季岳朝颜语憨笑:“一时欣喜若狂,倒把这些忘了。”他扶着颜语从竹筏上下岸来,欣然道,“我本打算去顾家请顾相来,可惜顾相出外巡视河道了。说起来,现下不知该找何人同往才好?” “何不去请郡马爷?”颜语与他走在花径上,道,“梁家可是帝京第一世家,有梁家长子帮衬,定是最有面子的。” “不妥!”季岳道,“那宁安郡主太过强势,梁朴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上门相请只怕也会遭拒,再者说,这等不好相与的,便是他家有滔天的富贵我也不想招惹。” “那便请风公子吧!”颜语分析道,“他素来与太子殿下交好,又是个清清白白的雅士,身份地位仅次于梁朴、顾相,这回总是满意了?” “好!”季岳也觉得风宇是个不错的人选,当下定了主意。 第七章 风宇 “不就是仗着她有个当贵妃的姐姐嘛!横什么横!”颜如玉还是不服气,“说到底她不过比我们更会投胎,当了个嫡女就如此不可一世!山不转水转,我就不信没有她倒霉的那一天。” “小祖宗,你可消停点吧!”戚荻亲自去箱笼里为她找了块干净帕子擦头发,打击道,“嫡庶有别,这是祖宗定的规矩。你看看你这青花小院,连个贴身伺候的人都没有。还是安安分分地,莫要去招惹人了!” “哼!”颜如玉接过帕子冷哼一声表示不满。 戚荻又去翻找,没见别的帕子,只得拿了件破旧的青布衫帮她一起擦头发,继续教育道:“你看看,连块多余的帕子都没有!这就是庶女的待遇,能够有吃有喝有住就知足吧!我们是庶出,若是运气好些,至多不过嫁给王公贵族为妾,或是自己觅了身份低些的人踏实过日子。你就不该总朝着那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看。” “我偏不要跟别人一样!”颜如玉道,“我们年纪轻轻的,就该什么都尝试尝试。就算最后真的别无出路,我好歹无悔青春。而且我相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俗谚有云: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功德五读书。若说出身是我的命,那我就要全力去碰碰运气。” “等你撞得头破血流的那一天,你便会知道那运是命连在一起的东西。”戚荻叹道,“还是恪守本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 颜如玉不语。 翌日也是一个大晴天,颜如玉早早起来,昨天戚荻的话倒是提醒了她。闲坐家中可无甚益处,要想高嫁,还是得主动出去转转,增加戏文里什么一见钟情、英雄救美或者美救英雄之类的可能性。 用过早膳,她才刚出门,远远就见两个公子翩翩而来。其中的季岳她自然认得,跟长姐定了亲的,人也是眉清目秀。另一个她只曾远远瞥见过,只知道他是太子殿下的挚友,也是一流世家风家的家主。据说为人彬彬有礼,人又长得甚是俊俏,是能够与顾相和太子殿下并立的人物。 颜如玉见他们来了,只能先招呼着,出去的事情也就搁置了。有客人来,自当尽心招待。颜如玉跟着在厅堂陪侍,得知季岳是来商定婚期,心下好不嫉妒! 当初季家还没有现在的荣光,颜、季二家甚是亲厚。两家定下季岳与长姐颜语的婚事后,又想亲上加亲,把季兰跟二哥颜开的婚事也定下了!嫡子配嫡女,嫡女嫁嫡子,怎的嫡女便是当正妻的命,她们庶女却连个着落也没有? 颜如玉正思量着,只觉风宇似是在看自己。她瞥了一眼,见他正专心致志地饮茶,又暗自在心里嘲笑自己。虽然连当太子妃这样的白日梦她都敢做,但有一件她是万万不敢想的,那便是跟风宇这个矜贵公子有什么纠葛。 据说这个风宇在帝京风评甚好,是那种女子对他不敢有丝毫亵渎之心的好。原因有二,一是风宇此人出身好,风家是仅次于梁、顾两家的一流世家,他跟太子殿下还是至交!想来除了梁绮罗那样的大小姐,帝京现下是没有别的姑娘能配得上他的。 连季兰都不配,一想到这一点颜如玉心里就平衡多了,她季兰再怎么嚣张,不还跟自己一样是二流世家出身! 再有就是风宇的性子好像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听说曾经有一位胆子大的美貌侍女穿着纱裙去勾引他,结果他特别礼貌的打算把人送出去。那女子不肯走,强行坐到他身上去,成功的跟他共度了一夜。众人都想着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这话当真是有理,什么不近女色,还不是乖乖就范了吗? 然而,第二天,那女子哭着走了。原因无他,纯粹就是任她如何动作,风宇仍旧不为所动。虽然出于礼貌不好将她摔出去,但跟她耗了一晚上,风宇安坐如山,两人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女子本是自恃美貌动人才敢逾距的,风宇此举无疑大大地挫败了她的自信心,让她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一点都不美? 最后的最后,虽然风宇宽厚,没有跟她计较。那姑娘却更觉无地自容,她居然连被他罚都不配?她伤心之下,日渐憔悴,竟然抑郁而卒。 这可是血的教训啊!颜如玉自然是和广大帝京少女一样信奉这个择偶准则:珍爱生命,远离风宇! 第八章 动情 颜语与季岳的婚期定在半个月后,这半月内陆续有许多聘礼送到颜府来,想来若是真的排开,戏文里所说的十里红妆倒是不假! 新嫁娘总是有许多事要忙,从前是长姐操持家务,现今她要出嫁,换成二哥颜开打理诸多事宜。这位已经官居四品的府尹大人却被一轮又一轮的大事小情困扰着,偏这婚丧嫁娶都是人生大事,他只能放下身段来请颜如玉代为打理。 “行!”颜如玉痛快地答应了,这倒是出乎颜开预料的。打小颜如玉就不是个安分的人,要强得很,平时他又不曾待她亲厚。如今颜如玉如此痛快地答应帮忙,反倒教他这个当哥哥的不好意思。 颜如玉也有自己的考量,她将来是要嫁人为妻的。现在老大不小的,也该学着处理这些家庭琐事。她自信功夫不负有心人,总有一天,她会梦想成真的! 管家是个累人的活,尤其是遇到办大事的时候。颜语的喜服是早就预备好的,嫁妆也是颜老爷走时就分出来存在库房的,齐全得很。颜家的下人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四五十人,分工也很明确。安排起来也不费什么事儿,颜如玉主要是监工和算账。 后厨或者别处需要买个什么东西,来她这里支取银子就行。颜如玉不安分也有不安分的好处,整个帝京城什么东西什么价位她清清楚楚,有个别想偷奸耍滑多要银子的丫头婆子,她多问两句便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颜开见了,对她也不由得刮目相看起来。生在名门,花钱如流水,少有像她这样精明的。嫁娶之时,女方家里只用观礼当天管一顿亲戚朋友的酒宴,倒也省去许多麻烦。 一心想高嫁的颜如玉对婚礼的繁琐流程早就烂熟于心,该准备的她都备得齐全,并未出什么岔子。 婚礼这天,颜开背着长姐颜语出了颜家的大门,在颜语细碎的哭声中,季岳用八抬大轿抬走了她。 颜如玉站在一旁看着,好不羡慕!何时她才能哭嫁,而不是愁嫁呢? 在季家的喜堂上,新人拜完天地,送入洞房。看到哥哥娶妻,季兰又忧又喜。瞥向邻席丰神俊逸的江旷,再对照一下木讷的颜开,哥哥与颜语的婚事已经办了,那么接下来就是她和颜开了。 江旷是一流世家的家主,颜开只是个二流世家。难得那江旷对自己有意,季兰不甘心就此放弃这个高嫁的好机会。嫁到颜家,就要跟颜如玉那个难缠的女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难道要她一个堂堂季家嫡女去伺候一个庶出的小姑子不成?可江家就江旷一个独子,江旷的双亲已经去世,官阶也比颜开高,季兰思忖着,暗自下了退婚的决心。 颜语出嫁的事情差不多已经告一段落,但三天后还要安排回门宴。婚礼结束,颜如玉要善后,还要安排新的宴席,忙起来也无暇顾及她的高嫁计划,却不知她的辛劳都被风宇看在眼里。 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女子是在去年端午,那天风宇受到太子之邀出席了宴会。他的席位正对着颜如玉哪里,当时他在船的二层,看得清楚。在季兰推那个小宫女时,风宇从颜如玉身上看到了思量和犹豫,而不是无动于衷。 第二次就是前段时间在京郊河滩,颜如玉找戚羽的茬。当时风宇有些失落,他以为颜如玉就算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女子,也不该会是这样蛮横无理、无事生非之人。 可是在季兰暗箭伤人时,颜如玉却将戚荻推开了,以致她在人前丢尽了脸。风宇事后去查了一下,原来是戚羽无理在先。按照风宇的处事原则,既然欠债那就该还! 于是在没多少交情的季岳来请他帮忙去颜家下聘时,他才欣然应允。没别的目的,就是想近距离地看看颜如玉而已。 既然答应帮忙,就难免频繁出入颜家。颜如玉很能干,半个月以来,颜府那边的事情都是她一手安排的,礼数周全,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的。风宇有时故意去颜家转转,看到她认真在凉亭里算账,那一幕甚是动人啊! 不过她为何不来季家观礼呢?风宇扫了一遍筵席都没见到想见的人,倒是见着身边的江旷在发呆。他知道江旷的心事,但并不打算再安慰他。 自己这个朋友未免有些迂腐,不过是定婚而已,在他看来并不构成什么实质性的阻碍。若是换成他风宇,倘若真爱上了,莫说只是定婚,便是成婚他也要去争取争取! 他见过许多夫妇面和心不和,与其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跟丈夫同床异梦,不若自己勇敢些,亲自给她一个安稳的家。但这个季三小姐显然差颜三小姐太多,江旷跟她无甚瓜葛也好!省却以后的许多麻烦! 第九章 退婚 等颜语回门之后,季兰已经开始筹措退婚的事情。兄嫂恩爱,她要退婚势必会影响两个人的夫妻感情。为了把这个影响降到最小,她将退婚的时间放到颜语怀孕以后。 颜语嫁到季家一个月后被诊出有孕,季兰趁着哥哥全部身心都在朝廷公务和妻子身上,打算先发制人,盗取了婚帖上门退婚。 这件事情得到了慧贵妃季茹雪的默许,毕竟季家还只是个二流世家,如果妹妹能够嫁入江家,那远比嫁给同样是二流世家的颜家好得多。 季兰来时,颜开有些吃惊。听到她要退婚,颜开心里憋屈,难道她胡作非为还不够?如今还罔顾两家定下的婚约! “颜开,我实话告诉你!退婚这事儿,我长姐慧贵妃娘娘已经默许了的,识相的咱们俩就好聚好散。反正我们颜、季两家已经联姻了,有没有咱们这一桩婚事都不会影响两家的和气。”季兰道,“你应该明白,现在的季家可不是以前那个季家了!我长姐是贵妃,我的侄儿是陛下的三皇子。我想嫁的不是你这样的六品官,咱们还是各奔前程的好。” “季三小姐,如果在下没有记错,当初这婚事是你季家提的。”颜开怒道,“人生在世,岂能言而无信?何况那是令尊令慈立的婚事,你如此举动,置他们、置我颜家于何地?再者说,退婚此等大事,当由令兄亲自来找我谈,你虽是慧贵妃的妹妹,这是你的婚事,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你也说了,这是我的婚事!那么我自己来退婚不正是合情合理?”季兰驳道,“至于其他,那不是颜公子该操心的事儿。答应还是不答应,你倒是给个准话!” “我不答应!”颜开拂袖道,“姑娘若是真不愿嫁我,也该好言相告,那样咱们才能好聚好散。如此唐突,我颜开不答应!” “府尹大人,你莫不是京官当久了就忘乎所以了?”季兰又从掏出一封退婚书丢在桌上,“我今天不是来跟你商量的。这门婚事你答应不答应我都要退!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你一母同胞的姐姐颜语考虑考虑。她现在可是我季家的媳妇儿,又刚怀了我哥的骨肉。你若是不答应退婚,我敢保证,在我出嫁之前她都会没安生日子过!我季三的为人你也是清楚的,说到做到!” “你!”颜开语塞,这个季兰骄纵跋扈,思及长姐颜语的处境,他犹豫了。 最终,颜开还是收下了这封屈辱的退婚书。颜如玉从戚府回来,瞧见打马离开的季兰,正寻思她来颜家做什么,就听见颜开在厅堂里摔东西的声音。 “什么了不得的事竟叫二哥发这么大的火?”颜如玉走进来,丫鬟们战战兢兢地躲在一旁不敢出声,她也是极少见颜开发这么大的火。 “这个季兰欺人太甚!”颜开说着又扔了一个花瓶,砸得叮咣响。颜如玉捡起地上的退婚书还有婚帖看了一遍,也是火冒三丈。 “我就说她来咱们家准没好事儿!”颜如玉吩咐道,“来人,备车!我找她去!” “不可!”颜开怒气稍平复了些,阻止道,“她来退婚是慧贵妃默许的,而且长姐方才有孕,若是得罪了她,以后长姐在季家那还会有好日子过?” “有孕那就更要去了!”颜如玉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不给她点教训,以后她更会横行霸道。她今天要退婚咱们屈服了,助长了她的气焰,往后长姐和她腹中的孩子更难有好日子过!” 颜开不知该不该听她的,颜如玉已经拿着退婚书和婚帖兀自出府去追季兰了。 颜开骑马去追,很快将颜如玉拦下:“下车!” “姓颜的,你几个意思?”颜如玉不满,“麻烦你搞搞清楚,我是在帮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是非不分啊?” “你这火急火燎的脾气何时能改改?”颜开道,“不下车怎么上马去追季三?再说,你无甚功夫,没有我你打得过她吗?”看到颜如玉一介小女子尚有如此气魄时,颜开暗想,他若是再前瞻后顾的,算哪门子男人! “那我就全仗二哥庇佑了!”颜如玉笑着跳下车。颜开伸手拉她上马,“三妹客气了!” 这是颜如玉第一次打心底里认同这个二哥,也是颜开第一次跟这个庶出的妹妹如此亲近。 季兰刚下马,颜家兄妹就赶到季府门口了。 “你们来做什么?”季兰有些心虚,但退婚书已经给了,木已成舟,她想,至多不过被自家哥哥再训一顿。如此,底气便也足了。 “我们当然是来退婚!”颜如玉下了马,从袖中掏出婚帖,又将退婚书拿在手上,大声说道:“今有颜开之未婚妻季兰,为人嚣张跋扈、刁蛮任性、目中无人。不顾颜、季婚约入宫选秀在先,目无尊长、擅用贵妃名号威胁未婚夫婿在后。 此女多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因两家之情,不忍明言,但颜氏清白之家,难承季女之好,情愿退回本宗,听凭其另择良人。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颜如玉,你找死!”那退婚书本是季兰的,如今却被她拿在手里乱作文章,季兰哪里能忍,拿着马鞭就朝颜如玉打过去。 颜开一把挡住颜如玉,挨了她这狠狠的一鞭,衣服顿时浸出血痕来。季兰还要再打,颜开一把抓住马鞭扔出去,一个反手制住季兰。 世家嫡子自幼都是要学些拳脚功夫的,但季兰没想到颜开平日里看着闷声不响的,功夫竟然也如此了得。一时间挣脱不开,冲门口的守卫大骂:“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还不给我上!” 一群守卫犹豫着要冲上来,却听见照壁后传来脚步声,季岳快步走出来阻止道:“住手!” 此时季府门前已经围了一堆看热闹的人,颜开怕季兰会伤害到颜如玉,还是死死扣住她。季岳黑着脸道:“二弟,把她放了吧!男女授受不亲,既是要退婚,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颜开这才松手,季兰听哥哥的意思,知道退婚有戏,便也不纠缠了。 将人都叫到书房,季岳搞清楚了前因后果,少不得将妹妹一顿训斥。不过颜家兄妹闹上府门来,该出的气也出了。这婚事最后也还是作罢了! 颜如玉替颜开出了气,自然也乐意季兰退婚。她倒要看看,这么个嚣张跋扈的主儿,全帝京还有谁敢娶?只是心疼颜开,白白地替自己挨了那一鞭。 带颜开去医馆包扎好伤口,兄妹俩才回家来,颜如玉与兄长的感情也忽然间亲厚了许多。戚荻在家听闻大闹季府一事,不免惊惧,这个颜三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听闻颜开为了保护颜如玉受了伤,戚荻特意熬了些乌鸡汤送去。颜开对这个戚家大小姐印象不深,从来嫡庶有别,戚荻虽是戚家长女,但毕竟是庶出。如今对颜如玉这个三妹的认识变了,他倒也感激颜如玉的这个好友来。 颜家如今确有颓势,想当年季家不发达时还对颜家多有仰仗,故而才会主动定下两桩婚事,都是嫡出,为的就是维系与颜家的关系。而今季茹雪成了贵妃,又生下皇子,恩宠正盛,季兰因此才敢肆无忌惮折辱颜家。 从来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的少。庶女在家中是没什么地位可言的,戚家的家主戚洛是个鸵鸟似的人物,那嫡小姐既与季三交好,想来不是什么友善之人,也不知这戚大小姐会不会受委屈? 第十章 相思 自打季兰如愿退了婚,便时常关注起江旷的消息。按说他既然对自己有意,听到自己退婚的消息,该是有些动作才对啊! 可是一晃已经五月了,距离她退婚都过去一个月了,还是不见那呆子有什么动作!季兰不禁怀疑起来,莫不是自己会错意了?可是他那日看自己的眼神明明就…… 季兰不由得怀疑起来,当天跟自己在一起的还有戚羽。莫非,他看的不是自己,而是戚羽?可是戚羽是她最好的朋友,他怎么能喜欢她呢? 想来想去,季兰只是越想越郁闷。原本退婚就是一心巴望着江旷来娶自己的,现下会错了意,可如何是好?她已经在脑子里过了一万种可能,独独没有想到她并没有会错意,江旷的确是喜欢她。 可是江旷喜欢的是那个仗义执言、保护弱小的她。虽然季家宣称是颜家退的婚,可江旷身为巡按,监察大小事情。季兰悔婚也就罢了,竟还出手伤人。他对这样骄纵蛮横的人实在是不敢继续喜欢! 风宇受邀去东宫帮太子殿下处理些公务,本以为凌栖梧只是这厮找他下棋消遣的由头,没想到他的好兄弟为了陪有孕的太子妃,竟然拉他来顶班。 太子妃苏棠已经是怀胎五月,身子已开始有些沉。听说太子殿下事事小心,比她还要紧张。风宇认命地替好友批着公文,不觉想起自己也到娶妻生子的年岁了。依他看,那颜三小姐便极好! 在顶了半天班后,太子殿下终于拎着午膳来见了他。风宇调侃他一番,将自己想娶颜三小姐的想法告知好友。太子殿下思及娇妻和未出世的孩儿,倒是蛮支持风宇这样做的。 “既然你喜欢,那便先去跟她相处相处吧!”凌栖梧道,“下聘倒是不急。男婚女嫁,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要想以后日子过得好,还是应该相互了解了解。毕竟你现在喜欢她只是因为看到了她的长处,可是你要娶她还须得能够包容她的短处才够。就像我跟我家棠儿……” 自打太子大婚后,风宇就时常被好友的“我与棠儿……”这类的话包围着。太子殿下不尚空谈,总是如此以身作则!风宇心想:他忽然间会想成婚,跟这家伙脱不了干系! 说来也是奇怪,苏家就是个二流世家。苏亭膝下无子,只有苏棠这个女儿。如此说来,在得到太子殿下的垂青之后,苏棠就算不曲意迎合,至少也该有些欢欣。 可是事实却恰恰相反,她对太子的反应很冷淡,冷淡得让人有一种她压根不想嫁入东宫、不想得到太子妃之位的错觉。偏偏太子是个情种,苏棠越不在意他,他偏就越喜欢这女子。 苏棠此人给风宇的感觉是很神秘很难懂,尽管她人就在面前,可就是无法读懂她的想法,也不知道她下一刻会做些什么!说起来还是颜三小姐简单,她想的都写在脸上还有下意识的小动作里,可是要怎么样跟她相处呢?自己要用什么理由才会不显得唐突? 风宇烦恼起来,一连烦恼了半个月,跟他一样烦恼的是江旷。两人在一块儿喝酒,迎风叹息。江旷心里放不下季兰,可又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愁苦之情比风宇更甚。 “风兄,你说她如此骄横,为何我却总放不下呢?”江旷已经喝得半醉,“最近这些日子,她总是常出现在我身边。我去巡检司的路上会遇到她,回家的路上还是会遇到她!为何哪里都有她呢?” “那还不简单!”风宇回答,“她肯定是也对你有意思呗!你要知道,没有那么多偶遇,只有一厢情愿或者两厢情愿的驻足。” “可我不想为那样一个无德之人驻足!”江旷道,“我心里欢喜的是那个锄强扶弱的季三,不是那个肆意妄为的季三!” “你就知足吧!”风宇灌了一口酒,剑眉微蹙,待喉间舒服些,他才道,“何谓德?德者行正道也!她不过是退了婚,虽有小过,无损大德。再说,她退了婚不正好成全了你吗?” “肆意伤人还算有德之人?”江旷道,“有德还会被退婚?风兄,你莫不是醉糊涂了?怎的好赖不分起来!” “我许是醉了!”风宇笑道,“但糊涂的是你。” “此话怎讲?” “且不说你对德之见解过于狭隘,单说你以一孔之见便笃定一个人就是糊涂的。”风宇道,“你不过远远观望,可曾真正了解过季三小姐此人?盲目喜欢的是你,妄自断定她是无德之人的还是你!我若是你,便会先查个清楚明白再行决断,至少不会让自己后悔。” 风宇一番话倒是醍醐灌顶,江旷虽板直了些,但能听得进苦口良言。他兀自思量一番,风宇的话的确在理。 第十一章 花锦 安慰别人的人却开解不了自己,风宇还在冥思苦想:怎样才能名正言顺地出现在颜三小姐身边呢? 自从听了风宇的劝,江旷试图消除自己的偏见,但已经有好些日子不曾在遇到季兰了。他心底有些失落,但也只是打算作罢。她不曾坚守,自己也不曾坚定不移!其实不过是有些喜欢而已,错过了的,总归错过了。 风宇还在为如何名正言顺的出现在颜三小姐身边而苦恼,太子殿下又拉他去帮忙。 “殿下,你家棠儿才六个月的身孕,你不至于现在就天天找我代理公务吧!”风宇从前是这东宫的常客,现在是真的怕了来东宫。 凌栖梧亲自给他斟了茶:“你别误会,这次是真有事儿!”风宇明显不信,接过茶时将信将疑地看了凌栖梧一眼。 太子道:“锦城送来拜帖,少城主花杉岳预计八月到帝京。” “现下锦城被南朔逼得厉害,这个时候少城主亲自来帝京,是要求援吗?”风宇挑眉,“或是结盟?” 太子拿出三个茶杯摆在桌上,又将竹镊隔开其中一个茶杯:“咱们北陵有凌锦、郁北两处天险,从边境发兵就要穿过秋水镇,哪里可是三朝边境,只怕还没到锦城就先被南朔吞了。” “殿下的意思是,花杉岳此次来不是求援!”风宇笑道,“可锦城颓势渐显,跟他们结盟对咱们没什么好处,反而会得罪南朔!” “长卿你看!”凌栖梧将一个西南方位的杯子拿掉,“锦城若是没了,咱们北陵就会被南朔合围。天险再险,也不是没有缺口的。” “那看来得好好招待着这位少城主了!”风宇将自己的杯子放到西南方位,意味深长道,“殿下护住锦城,不单是防止南朔形成合围之势这么简单吧!”如果把锦城纳入北陵的版图,那就可以反超南朔,到时候可就是一统天下了。 “若长卿是我,难道不会如此打算?”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喝茶。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两国交好,必得有许多事要做。锦城的米粮和绫罗绸缎都是北陵需要的,太子殿下要处理政务,筹备回礼的事情还得风宇来。 近来颜如玉过得甚是开心,与兄长修好,她在颜家受到了从所未有的重视。好友戚荻时常来青花小院,哥哥得了空就往颜如玉这里跑,来了却对戚荻关怀备至,生怕人家受了冷落。 醉翁之意不在酒,颜如玉当然希望戚荻嫁到自己家。毕竟她二哥是嫡子,又官居六品,人也温柔敦厚,戚荻若嫁过来,以后也不会受委屈。 未免会错意,颜如玉私下找哥哥求证过了。颜开确实对这位温柔贤淑的戚大小姐有意,谈及嫡庶有别的问题,颜开道:“自打季三小姐退婚一事后,我早已知道自己从前的心胸之狭隘。娶妻娶贤,嫡庶无关紧要!” 当时颜如玉将放下心了!她答应帮忙哥哥去说媒,暗想:未来她要嫁的人,必也该像二哥这般重才德轻门第才行。 戚荻有些受宠若惊,幸运之神忽然光顾,她自然没有推拒之理。颜如玉当下回家与哥哥商议具体事宜,正好见江旷也在,她只匆匆见了礼回避。 江旷跟自己的哥哥颜开一直是有些交情的,先前是同窗,后又一起入朝为官。颜如玉躲在后堂偷看,仔细端详这江旷确实是生得一表人才。帝京城内的世家子女都是模样不错的,江旷虽不及太子、顾相还有风宇那般出众,但自有一股淡雅之气。 最重要的是,他是先皇后江漓一母同胞的幼弟,年岁大不了太子殿下多少,按辈分却是太子的亲舅舅。当不成太子妃,当太子的舅母似乎也不错,左右也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 颜如玉才动了心思,便听厅堂内的江旷说锦城的少城主要来。颜开也是猜度了一番这花杉岳来的目的,两人都没什么明确的想法,只以本分做事、恪尽职守敷衍过去。 叙到闲话,颜开被退婚的事绕不过去。江旷安慰他几句,便打听起有关季兰的事情来。颜如玉怎么也没想到刚正不阿的江巡按居然会偏向季兰,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他对季三的关注。 罢了!这江伯仪已经是别人嘴里的肉,她颜三不要了。颜如玉回了青花小院,在花树下把帝京有名望的世家都盘点了一遍,愣是再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 “阿娘,听说你是南边来的。我也没去过南地,不如就远嫁好了,就当是替你回娘家!”颜如玉对着这株开满蓝色花朵的树自言自语,“咱们就约定一下,如果这次能够成功拿下那位少城主,那我就跟他回锦城去做少城主夫人。如果不行,我以后一定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再不考虑嫁个好人家的事儿了!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微风吹落几朵蓝色的花,花落出已经结出了小小的籽。颜如玉十八岁,她的娘亲也走了十八年了。除了这棵树,什么也没给她留下! 第十二章 图画 一个月后,花杉岳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进了帝京城,颜如玉在路人中看到了他,五官端正,衣着华贵,人似乎也和气。这最后一搏还是有些盼头的,颜如玉愁的是怎么样在花杉岳面前崭露头角。 所谓的联盟通过靠缔结婚约的方式进行,于是在盛大的接风宴上,各家未嫁的适婚女儿全部被临时安排了才艺表演。至于为什么是临时安排,策划人风宇的解释简单直白:处变不惊、应对有策才是真正的实力表现。实际上他就是不希望某个恨嫁的人充分准备后成为联姻的候选人。 这个临时安排实在是太过紧急,颜如玉一回家就重新被召进熟悉的储秀宫。上次太子选妃落选的人,这次基本还在。这种女人拈酸吃醋的地方她不喜欢,可没奈何,身为女子,她不可能有像男子一样出将入相的机会。 “临时表演,这下某些人可要出丑了!”季兰早知道会有这种安排,江旷哪里她也不再抱什么希望了,所以这一次还是要好好表现。 颜如玉就看不惯她一副自以为是的样:“我现在很烦,不想跟你吵。”她是真的烦,什么都没有准备,也什么都不精通,拿什么崭露头角?这可是她最后的机会! “小玉!”戚荻拉她到旁边,小声问,“你这次该不会还像争吧?锦城再好,也是离家千万里,这山高水远的,你可莫要犯糊涂。” “我知道!”颜如玉道,“可是我是真的想试试。你有我二哥,可是我还没有着落啊!再说了,除了出身,我哪点比季三差?凭什么事事都要被她占了先!我的终身幸福可全看这一次了。” “那你有准备吗?”戚荻觉得颜如玉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那就由她撞吧! “暂时没有。”颜如玉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唱曲弹琴、跳舞吟诗都不是我擅长的。算账我倒是在行,可锦城又不缺账房先生。” “我记得你的画极好,何不试试?” 颜如玉犹豫了,她的画功自然了得,可是那本无名画谱上写了,切不可炫技。除了好友戚荻,没有人知道她画功了得。 “也罢!”颜如玉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那就画吧!” 谁都没想到一向没什么大本事的颜三小姐竟然是个工画之人。她一副江山图浩瀚恢宏,技法精妙,连老皇帝凌竹实都赞不绝口。 风宇千算万算,没算到颜三还有这一手。 这绝对是颜如玉十八年人生中最亮眼的一次了,骄傲地站在人群中央,面对着北陵最威严的陛下和这么多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她终于可以不再只做陪衬,而且是凭自己的实力堂堂正正的站到众人面前。 花杉岳预计还要在帝京逗留半月,颜如玉自然成为与太子、风宇一起招待贵客的不二人选。 陪着花杉岳把帝京城里里外外又逛了一遍,看着看腻了的风景,还要眼睁睁看自己喜欢的女人与别的男人亲近,风宇觉得这真是对他的极致考验。 凌栖梧倒是喜欢在旁看热闹,没有竞争就没有进步。 “少城主,你们锦城是什么样的啊?”颜如玉很好奇。 花杉岳笑道:“锦城就跟三小姐的画儿一样,很美!” “哈哈!谢谢!”颜如玉实在没别的话可说了。 太子殿下又要回去陪太子妃,花杉岳于是也跟着回去了,在走之前他偷偷塞给颜如玉一张纸条,约她晚上在雅集见面。 颜如玉拿不定主意,花杉岳到底什么个意思呢?她是去还是不去呢?有人在面前搞小动作,太子殿下哪有不知之理。风宇也看到了,如此轻佻之人,真不知道颜三喜欢他什么? 到了晚上,颜如玉犹豫再三,还是去了。在雅集的小河边,花杉岳接了她到画舫上,就他们两个人在船上。 花杉岳一点一点地靠近她,颜如玉从未里男子如此之近,心里当真是小鹿乱撞一般。 “颜三小姐,你是不是喜欢我?”花杉岳问得很直接。 “我……”颜如玉也用同样的问自己,她没有答案。喜欢吗?平心而论,如果花杉岳没有少城主的这个身份,与他在人群里相遇,颜如玉不会为这样一个相貌平平的人驻足片刻。可若说不喜欢,她为何还要处心积虑的讨好这个人呢?她就是个俗人,就是想用嫁人这个女子唯一的出路来改变出身。她明明喜欢花杉岳能够带给她的财富、权力还有尊严。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是喜欢我的!”花杉岳笑道,“我这次来帝京就是想跟北陵联姻的。” “所以呢?” “没有所以,就是想告诉你这些事情而已。” “嗯!”颜如玉心里忽然很轻快,明明花杉岳说的是前后不相关的两句话,可是她却完全可以读出更多默认的意思。看来,这一次她赌赢了! 第十三章 表白 这一晚花杉岳只带着颜如玉游湖,继而就是送她回家。 “早些休息,我回驿馆了。” “好!”颜如玉从未对任何人这样驯服过,“你也早些休息啊!” “嗯,你快进去吧!”花杉岳走了,颜如玉痴痴地看着他上车、远去,消失在繁华街道的尽头。 “这便是两心相悦的感觉吗?看到对方的一颦一笑都好欢喜啊!”颜如玉捂脸笑,“就连远远看到背影也觉得欣悦呢!” “你这明明是自作多情。”风宇看她这个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人拽走,颜府守卫要追,他抽出腰间玉笛一挥,一群人晕头转向,待稍清醒些,颜如玉早被带走了。 藏在角落的人冷笑:“一群蠢货!” 风宇将颜如玉拉到桥上,颜如玉故意摔在地上:“你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我脚都崴了,没法走路。” “你一个姑娘家能不能爱点干净!”风宇把她扶起来,“装也不装得像一点。” “我说你这个人真的很无聊!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吗?”颜如玉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莫名其妙的你干嘛针对我?” “我针对你?”风宇冷笑,“行吧!就当是我针对你,你能拿我怎么样?” “我——当然是不能拿你怎么样!”颜如玉讽刺一笑,“您是堂堂的一流世家之主,我不过一个小小的二流世家庶女,哪能奈何得了您呢!” “嗯,知道就好!”风宇拿着白玉笛信信然吹了起来,笛声清远伤感,可惜颜如玉不是知音之人。 “唔——”颜如玉趴在桥栏上打瞌睡,都说风宇此人行事作风出奇的怪,偏偏又是个惹不得的主,真不知道他这是要闹哪出啊! “你!”风宇气得拿白玉笛指着她道,“颜三,你知不知道我刚刚吹的是什么曲子?这么重要的时候你居然在打瞌睡?” 那可是《长相思》!他一心一意表白,她居然打瞌睡!风宇真该庆幸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强大,不然非得被她气死不可。 “我平白无故被你拉来这里,我都没生气你生什么气啊?”颜如玉道,“现在你曲儿也吹完了,我可以回去了吧?” “不可以!”风宇道,“花杉岳此人绝非善类,你最好不要打他的主意。”风宇想了想,又道,“再者,我北陵好男儿多的是,你随便放眼帝京适合你的男子也不是没有,你犯得着非要认准那个花杉岳?” “适合我的是很多,可是适合我就要嫁吗?”颜如玉道,“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一个一心想攀高枝的庶女而已。适合庶女的不就是给王公贵族们当侧室,或者是嫁个升斗小民为妻,然后乖顺大度地为他纳妾。” “颜姑娘对此貌似十分鄙夷,不知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颜如玉伏在栏杆上眺望远方,“我就是想要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我今生只嫁他一人,他今生只娶我一个,夫唱妇随。” “你倒是敢想!”风宇摇头感叹,“你可知这些都是戏文上写的,做不得数!而且他们的结局也无不是惨淡收场。” “我不怕!”颜如玉道,“惨淡收场又如何?人总归都是要惨淡收场的,我就想为我那一点小小的世俗的期许坚持着。” “什么期许?”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呵!还真是贪心,这么有挑战的事情,你可真敢想。”风宇笑着叩了一下她的额头,“就是眼神不好!”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啊!”颜如玉打着呵欠道,“你还有事儿没事儿,我真的困得不行了。” “有事儿!”风宇道,“我要跟你学画!” “那是你的事儿,我不教!”颜如玉说完跑了,风宇在后面大笑:“不教也是你的事,我还是要学的。” “随便你!” 回到颜府,已经子时了。颜开焦急地等在门口,见了妹妹急着嘘寒问暖。颜如玉安抚好哥哥,实在是困极了,匆匆回青花小院就上床睡了。 第十四章 金执 一个长相俊朗的男子出现在床前,他轻轻地为颜如玉盖上被子,撑着下颌看睡着的人儿。 良久,他才收回目光,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颜府。 “主子,您怎能亲自来帝京,这太冒险了!”线人将男子带入画舫,在雅集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这艘小船并不醒目。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男子将束着的头发散开,本就俊朗的面容风姿更甚。不爱束全发的只有南朔之人,而南朔能有如此风姿的人只有一位——总管兵权的太尉金执。 “主子有什么吩咐,只管传个消息过来就是。”线人道,“只是一个小小的花杉岳而已,不值得您冒这么大的风险。” “只为一个花杉岳当然不值得!”金执喝了口茶润嗓,“可若是能寻回太子遗孤呢?”他将茶杯放下,“立刻传令到宫里,想办法把江山图拿来!” “是!” “还有,给我找个合适的身份,我要去——认亲!” 一觉睡起,颜如玉洗漱完去前厅用膳,就见哥哥颜开在热情招待一个极俊俏的男子。 “二哥,这位是?” “三妹,你醒了!”颜开拉她过来,“这位是舅舅,是姨娘的哥哥蓝植。” “舅舅?”颜如玉一出生母亲就死了,除了恍惚听以前的嬷嬷说起过她姓蓝之外,颜如玉什么都不知道。 “玉儿长得很像你娘!”金执笑道,“一样的英气。” “真的吗?”颜如玉笑道,“我从没见过我娘,我和她真的很像?” “像!像极了!”金执激动地看着她,眸中有泪光闪烁。都过了十八年了,他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许是金执的目光太过焦灼,颜如玉尬笑着引两人入席用膳。 平白多了个舅舅,颜如玉心里始终有点疑心,这人该不会是个骗子吧!看他年纪至多不过三十出头。算上死去的十八年,她的娘亲都三十八岁了。要是这人真是娘亲的哥哥,那怎么着也该有四十了,年纪不符嘛! 金执由着她打量,他笑得像只狐狸。颜如玉这率直的神色,真是像极了她!风宇一进来,就瞧见颜如玉盯着一个极俊俏的男子看,只得干咳两声:“咳咳!” “风公子!”颜开忙迎他入座,谁不知道风宇虽无官职,却是太子亲信,说是无冕之官也不为过。 “颜大人不必客气,我今日上门不为公事,为学艺而来。” “学艺?”颜开笑道,“这倒令在下糊涂了。风公子是帝京有名的博闻强记之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我们颜府还有能教公子的高人?” “二哥你别理他!”颜如玉自顾自的喝着粥,“人家风公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为所欲为,那就随他去吧!再不吃饭菜就凉了。” “这……”颜开左右为难,风宇不是他能得罪的人物,但颜如玉少有这么不待见一个人,莫非风宇跟自家妹妹有什么过节? “无妨!”风宇笑道,“赶得早不如赶得巧,颜大人不介意多我一双筷子吧?” “求之不得!”颜开立即又叫人拿了一副碗筷来。 “我吃饱了,先走了!”颜如玉吃完饭走了,金执笑着追去,“我初到帝京,跟着玉儿去长长见识,你们继续!” “我……”风宇指着门口问,“颜大人,他是谁啊?” 颜开笑答:“这位是三妹的舅舅,蓝姨娘的哥哥。” “哦~”风宇了然一笑,安心了许多,“原来是舅舅啊!”好险,还以为是颜如玉的追求者呢!话说这南地当真是好地方,连男子都长得如此眉清目秀。 金执跟着颜如玉出来,倒教她左右为难起来。扔下他去找花杉岳也不合适,只能带着他四处逛。 “玉儿!”金执笑着问,“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我给你买!” “不用了,谢谢舅舅。”颜如玉说道,“我想要的都会自己去争取,而且也不是能买来的!”正所谓真情无价! “那让我猜猜我们玉儿想要什么?”金执边走边瞧她,“看玉儿满面春色,应当是想要个一心人,而且那个人已经出现了,可对?” “舅舅会读心术吗?”颜如玉被点中心事,娇笑,“怎么玉儿想什么舅舅都知道?” “傻丫头!这算什么读心术,你正是大好年华,少女怀春很正常。”金执道,“不过你养在深闺,不知人心叵测。我且问你,你对那人了解多少?” “我知道他的名字、身份,还有……”颜如玉有些不好意思,“我觉得他人很好,待我也很好。” “那你可知他家中妻妾几人?人品又如何呢?”金执笑问,“最重要的是,他的好是只为你一人,还是见着谁都这般好?” “这个……”颜如玉确实不了解,但她觉得人与人之间还是以信任为本,“我相信他!” “我不信!” “不信我带你去找他,舅舅这般年纪,定已有一双识人断人的火眼金睛。”颜如玉挽着他往雅集去了,花杉岳说她随时可以来这里找他。 “我……”金执还是头一次被人说年纪,若是换了别人,早就人头落地。不过看在这丫头还有点良心的份上,他堂堂太尉大人,就不跟一个半大年纪的小姑娘计较了! 第十五章 幽岚 雅集这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莺莺燕燕。颜如玉正待要上前去,金执一把拉住她:“小丫头,要了解一个人可不能光看表面,咱们且等等看。” “等等看就等等看!”颜如玉跟着金执在上了一艘画舫,船夫将船靠到花杉岳的画舫旁边。 “少城主~”娇软旖旎的声音快酥到人骨子里去了,这种音调可不是世家贵女们会有的。颜如玉忽然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这个花杉岳一大早就跟别的女人鬼混,现在可不是秦楼楚馆开门的时间。只有一种可能,昨晚就已经在一起了! “大骗子!”颜如玉卷起袖子就要出画舫,“我找他去!” “回来!”金执将颜如玉拉回来,颜如玉直接落到了他怀里,清雅动人的声音在耳畔回旋,“再等等!” 颜如玉下意识地就听从了。只听旁边画舫里又传来那女子的埋怨声:“少城主这有了新欢,便不要奴家了!昨晚上我们还……今儿就要赶我走。你们男人可真是翻脸无情!” “什么新欢不新欢的!”花杉岳笑着丢出一叠银票,“我不过是逢场作戏。美人儿你先回去,等我应付了她,一定第一时间去找你。” “就是个庶女而已!”那女子不满,“虽然她出身世家,但谁不知道嫡女是宝、庶女是草。少城主您跟一个庶女纠缠个什么劲儿?难不成真是动了心,要娶回你们锦城去?” “娶回去也没什么不可以!”花杉岳搂住她捏了一把。女子怨怪,娇娇叫了一声,花杉岳笑道,“你若是愿意,也可跟我回锦城去!城主府大得很,多少美人都装得下!” “奴家才不去!”那女子娇声娇气,“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行吧,那你就好好陪你的三小姐去,我走了!” “欺人太甚!”颜如玉要去找花杉岳理论。金执将人箍紧,“有舅舅在,哪用得着脏了你的手?嗯?” 这个尾音太过旖旎,颜如玉不太适应他们南朔人这亲密劲儿,忙道:“你,你先放开我!男女授受不亲。” “怕什么!”金执笑着放开手,嘴上却不饶人,“我是你舅舅,又不是外人!这帝京别的没教会你,净教会你一堆破规矩。” “明明是舅舅太没规矩!我娘虽然是南朔人,可我爹是北陵人。”颜如玉道,“在北陵就该按我们北陵的规矩来!” “你们北陵?”金执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走到颜如玉身边,掀开帘子,抱着她飞到岸上,“那就跟舅舅回南朔吧!” “呃,南朔的男子都长得像舅舅这般俊朗吗?” “不知道!”金执道,“不过应该没有比舅舅更俊的了!”要是有,他就把那人杀了。 “舅舅的自信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颜如玉望着雅集中的画舫,忽然惆怅起来,抱臂蹲在地上,“舅舅,你说人为什么这么善变啊?昨晚他还对我柔情蜜意、体贴关怀,今天就……” “自古男儿多薄幸!”金执单膝后移,也蹲下道,“但我不会!” “……”颜如玉自认为还算个自信的人,见到这位不知是真是假的舅舅才知道什么叫谜之自信。 见妹妹兴高采烈的出门,颜开本以为她会晚上才回来,没想到没一会儿功夫就回来了。见了他也不理,颜开笑问:“怎么了这是?方才还好好的!” “无妨。”金执道,“出门见着有只猫偷腥,正闹小孩子脾气呢!” “好吧!”颜开已经换了官服,看样子是准备出门了,“我还要去京兆府,那三妹这里就劳烦舅舅费心了!” “嗯!” 颜如玉有些难过。这次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从此以后就只能认命了吗?青花小院里那不知名的蓝色花树此时看着竟让人觉得有些孤独和寂寞。 这树和她一般年纪,据说娘亲怀她时亲手将种子埋在这里,如今它都已经开花结籽了,自己还没个着落! “猜猜我是谁?”金执从身后蒙住她的眼睛,颜如玉一听这清雅动人的声音就笑了:“舅舅,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玩这种小孩子家的把戏?” “那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为了一个根本不值一提的男人这样失魂落魄!”金执道,“他根本配不上你!” “你不要安慰我!”颜如玉叹了口气,“我知道是我配不上他。也对,我就是个庶女,整天做什么高嫁的梦,本来就很可笑。” “高嫁?”金执道,“我以为你嫁谁都是下嫁,这世上没有人配得上你高嫁。” “舅舅你安慰人的方式还真是奇特!”颜如玉笑了,她不想做妾不想嫁庶民,还期许对方只能娶她一人,这不是高嫁是什么? “跟舅舅回南朔吧!”金执看着这满树繁花,幽幽道,“咱们家里到处都是美丽的幽岚花,去哪里舅舅可以给你世间最好的一切。” “幽岚花?”颜如玉问,“它叫幽岚花?” “嗯!”金执道,“是咱们南朔独有的花。” “你不是我舅舅!你到底是谁?”颜如玉警觉道,“你为什么要冒充我舅舅?” “玉儿这话好没良心!”金执笑道,“若我不是你舅舅,我来这里认哪门子亲?再者说,一个小小的颜家,除了你,还有什么值得我图谋的吗?” “太尉大人这话可不对!”太子和风宇带着大批人马围住颜家,青花小院外面全是北陵兵士。 “这不是北陵的太子殿下吗?你们这兴师动众的,让本廷多不好意思!”金执面不改色,嘴角还挂着浅笑。 “太尉大人?”颜如玉料想到他来历不凡,可没想到这么夸张!传闻中那个把持南朔政权近二十年的佞臣金执? “玉儿!”金执道,“我承认这事儿有些突然,以后我会跟你解释清楚的。”他将颜如玉护在身后,“太子殿下,我好心劝你一句,最好现在就让我带着玉儿离开帝京城,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笑话!”凌栖梧道,“太尉大人莫不是忘了,这里是帝京,不是你的朔方城。你说了不算!” 风宇对颜如玉道:“颜三小姐,你还不赶紧过来。难道真想颜家落个里通外敌之罪?” “哦!”颜如玉从金执身后绕过来,却被金执一把抓住,“她本就是我南朔皇太子遗孤,从来不是你们北陵之人,何来通敌之说?” “空口无凭!”风宇道,“太尉大人岂能信口雌黄?” “难道这幽岚花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金执笑道,“再者说,风公子难道不是因为这幽岚花和江山图才怀疑到颜家身上,继而顺藤摸瓜查出本廷的?” “来人,先封锁颜府,就地将二人软禁在青花小院。”凌栖梧道,“待本宫回禀父皇,再行处置。” 第十六章 出境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颜如玉坐在树下嚎啕,“太尉大人,我到底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找谁不行,干嘛偏偏找我啊?” “你到底在怕什么?”金执道,“天塌了也有我为你顶着。放心吧,他们不敢拿咱们怎么样的!” “废话!你是南朔太尉,陛下当然不敢拿你怎么样!”颜如玉恨道,“可我是无辜的啊!还有颜家!要是陛下牵怒我们颜家,我就是颜氏的千古罪人。” “你哪里无辜?”金执道,“我说的都是事实啊!你就是太子殿下的女儿、我南朔的公主!” “呵呵!”颜如玉冷笑,“我颜三倒霉了十八年,这好不容易天上掉了个大馅饼,结果我还被砸死了!这掉的哪里是什么馅饼,分明就是陷阱!” “哈哈哈!”金执笑道,“是你不肯跟我回南朔的。所以只好委屈你先在这个陷阱里待一会儿咯!” “我都要被你害死了,你还有心情笑?”颜如玉倒在竹椅上大吵大闹,“要是我或者颜家真出了事,我就……喂,你干什么?” 她话没说完,金执一把将人抱起往屋里走去:“你若死了,我给你陪葬!” “你放我下来!” “外面太晒了,屋里凉快。”金执将人放下来,颜如玉又羞又恼:“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那——回太阳底下去?”金执作势要来把她拉回去,颜如玉忙拖住他笑:“还是不用了吧?屋里挺好!” “那就乖一点儿!”金执道,“我平时脾气不是特别好!尤其是耐性!” “呵呵呵呵……”颜如玉只想到四个字来形容自己此时的处境:与狼共舞! 风宇此时却心绪杂乱,他博闻强识,本来是想看看颜如玉的住处长什么样,没想到青花小院里竟然有幽岚花。这花的种子为南朔皇族所独有,他只在一本古籍中看到过。 还有认亲之事,据《帝京秘录》记载,颜三小姐的生母蓝玉是孤女,那蓝植气宇不凡,也不像个普通人。没想到一查竟牵扯出这么多事,他本意是制住潜入帝京的南朔重臣,哪知揭出了颜如玉的身世。 “长卿!” “太子殿下,陛下打算如何处置颜家?” “父皇让我暗中将颜三小姐与金执一起送出帝京城,再派人把他们送离北陵。”凌栖梧道,“我知你对颜三小姐有意,可你是北陵之臣,她是南朔公主……” “我知道!”风宇道,“让我去送吧!”金执可是掌握了整个南朔的百万兵马,陛下不会不知道他的重要性。所谓送,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长卿,你可想清楚了?”太子提醒道,“父皇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的,这不是一趟好差事!你若是蹚了这浑水,就是自断前程。” “你放心,我有分寸。”风宇道,“就算有缘无分,我也想为她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你也尽管安心,我只救她一人。” “也罢!”凌栖梧道,“走吧!去颜府!父皇想必已经到哪儿了。” 颜如玉本以为老皇帝是来问罪的,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来赔罪。金执见了他也只是躬身行礼,并不下跪。大人物之间的交流总是不太好理解,她只听懂了大意。 老皇帝居然要送他们离开,颜如玉去屋子里收拾东西,暗想这是不是太草率了些?难道金执说什么就是什么?都不用查证一下吗? 太子殿下亲自将金执和颜如玉送出帝京城,这八成是颜如玉离太子殿下最近的一次了!风宇一路护送她和金执南下,这是颜如玉第一次离开帝京。在途中停歇时风宇总在吹曲子,这回颜如玉没打瞌睡,她好像还听出了一些感伤之意,大抵是心境变了的缘故。 一连赶了好几天的路,颜如玉总是闷闷不乐的。金执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毕竟安慰人这种事情他一点也不擅长。 有无数次风宇都想跟她说话,最后又忍住了。南朔和北陵之间隔着长长的郁北山脉,她是南朔的公主殿下,回去后再不会像在帝京这样被人小瞧,也不会因为出身自卑。而两国纷争不断,她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已经没有资格给了! 一段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的感情,就像这几天的行程一样,本以为在路上就是希望,一抬头发现马上就是分别的地方。 “太尉大人,颜……”风宇纠正自己的称谓,“公主殿下,已经到秋水镇了。出了秋水镇就是南朔,那在下就先回京复命了!” “嗯!” 金执携颜如玉上了船,风宇就离开了。三层的大船沿着河道一路南下,两岸风光正好。颜如玉背倚木栏看风景,金执忽然围住她。 “太尉大人!”颜如玉已经不想再重申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说了他也不听。 “别动!”金执附身耳语,“看我身后。” 颜如玉微微侧头,无数道光影在晃,她惊道:“有杀手?” “还不算太笨。”金执道,“待会儿抱紧我,我带你看一场好戏。” “这都要没命了还看好戏!”颜如玉小声道,“我才活了十八年,英年早逝啊!” “想太多了!”金执冷笑,“遇上我金执,死的只能是他们。”他对颜如玉道:“我怀里有哨子,你拿出来。” “哦!”颜如玉从他怀里掏出一个玉哨,“给!” “拿高点儿!”金执笑道,“我够不着。” “你又不是没有手!”颜如玉恼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那么多要求,保命要紧。” 金执故意靠她更近,一副不递到他嘴里他就不吹的架势。颜如玉瞥见那群杀手已经围了过来,赶紧吹响了哨子,清脆悠扬的声音引来大批潜藏在两岸的布衣之士。他们飞身上船,将杀手围住。 “参见主子!” “一个不留,全都杀了!”金执道,“处理得干净点。” “是!” 金执抱着颜如玉飞到船顶,这里视角最好,四处都能看见。尽管在帝京时常看见大批的兵士,可颜如玉头一次见到真正的厮杀。她不敢看,金执却道:“把眼睛睁开!” “你既然早有准备,咱们逃了就是。”颜如玉捂住眼问,“为什么非要杀了他们呢?” “因为他们该死!”金执把她的手扒下来,“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 “……”颜如玉无言以对,她知道这些道理,可真正看到血溅了满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她的心在颤栗。 金执的手下明显也很强,又有人数上的优势,不一会儿船上的杀手就被杀光了。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颜如玉吸了吸鼻子,“我感觉有一股很刺鼻的味道,而且越来越浓烈了。” “糟了!”金执道,“是火油。” 这些杀手只是幌子,在船舱内有大量的火油桶。在金执的人杀他们的时间里,船已经出了河道,驶入了沽江,正好是北陵境外! 宽阔的江面形成了天然的包围圈,想必是底下的死士已经点燃了船舱,大火开始蔓延。金执当机立断:“所有人,跳水游到左岸!” “等一下!”颜如玉道,“你们不是有刀吗?乘着火还没烧上来,赶紧拆木板啊!光凭体力游到岸上,万一再遇到伏兵不就成人家砧板上的肉了!” “这……”手下人询问金执的意思,金执道:“按她说的办。” 人多,速度也快。在火势蔓延到顶层之前,他们已经带着木板跳了水。训练有素,三人一组,分两队护卫着金执跟颜如玉向岸上游去。 还没上岸,大批箭羽就射了过来。 “主子,是锦城的箭!” “好个花家!居然都混到南朔地界了!”金执吩咐道,“先放弃上岸,顺流而下,避过锦城的人再说。” “是!” “顺流而下的话,我们撑不住多久的。”颜如玉道,“要不去右岸?” “右岸可是锦城地界!”金执想了想又道,“不过置之死地而后生也不错。” 金执让其他人继续顺流而下,寻找机会上南朔地界求援,自己带着颜如玉游去了左岸。 游到一处浅滩,颜如玉已经没有力气了。她没有功夫,也不谙熟水性。要不是为了保命,她可坚持不到现在。才上了岸,又是一队伏兵,金执身手又快又狠,眼见着这群人都被他杀了。 忽然箭雨从四面袭来,若单以金执的身手,避开自是没有问题。可现在要保护颜如玉,他显然有些吃力。等箭雨停了,金执身上已经有几处擦伤。那群人围了上来,明显体力不济的金执又是一阵厮杀。 他浑身尽是戾气,颜如玉都已经做好跟他一起死在这儿的准备了,没想到他最终却把所有杀手都杀了! “走吧!”金执脸色不是太好,他拉着颜如玉要走。 风宇却出现了! 这是颜如玉第一次见他拿刀,金执从地上捡起一把刀对颜如玉道:“快走!”他笃定风宇不会杀颜如玉。 “我……”颜如玉犹豫了。 风宇道:“只要你死,我可以放过她!” “我死不死,打过才知道!”金执尽管已经明显出于劣势,但还是先出手了。 第十七章 藏锋 谁能想到平日里文质彬彬的风宇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两人过了几十招,金执一直在强撑着。 颜如玉心急如焚,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风宇是太子的亲信,陛下分明就是要杀了她和金执。 金执不能死! 眼看着金执重伤,颜如玉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心下一横挡在金执前面,冰凉冰凉的刀贴着她的脖子。 “我但凡有一点儿没收住,你现在就死了!”风宇朝她大吼,“你知不知道,他死了你才能活!” “他不能死!”颜如玉强撑着一口气,“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好一个重情重义的颜三小姐啊!”风宇冷笑,“他的命难道比你自己的命还重要?”自己为了救她冒险,她竟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男人挡刀! “我不知道。”颜如玉道,“总之你要杀他就先杀我!” “好!好得很!”风宇气极,正打算先将颜如玉打晕再动手,却看见有暗器朝颜如玉打来。他闪身挡住,一把将刀掷过去。那人见行踪暴露,急忙逃了。 风宇跟金执同时晕在地上,颜如玉吓得六神无主。金执身上大大小小十几处伤口,能够撑到现在真是不容易。可风宇为什么也晕了?颜如玉绕到风宇身后,只见他背上扎着三根针,很细很长。 她将针拔出来,上面染了血,黑色的,有毒! 颜如玉在风宇身上找了个药瓶,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药。但他随身携带的,总不至于是害自己的药吧! 倒出来一看,是解毒丸!将风宇放平,颜如玉将他的嘴掰开,把药塞进去:“你倒是咽啊!嘴唇都乌黑了,再不吃解毒丸会死的。” 然而已经晕在地上的风宇还是没有动作。 “不管了!救人要紧!”颜如玉自己吞了一粒解毒丸,然后喂给风宇。 风宇吞了药,轻笑:“我带的可是宫中御制的解毒丸,一粒就够了!” “你没晕!”颜如玉抬手捶了他一下,“没晕装什么死。” “咳咳!轻点儿。”风宇脸色很难看,“我是为了救你才中的暗器。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有什么不对?” “风公子,施恩不图报才是世家公子的美德。”颜如玉将他扶起来,“你身上还有别的药吗?”金执身上一直在流血,好不容易没被风宇杀死,可不能失血过多而亡。 “没有!”风宇道,“我施恩不图报,图你!”他看着躺在一旁的金执,“至于他,我装晕本来就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现在没杀他已经是最大的让步,想要我救他,门儿都没有!” “那我就爬窗户!”颜如玉一把将风宇推到地上,按着他搜身,“你打架都不带疗伤药?” “我一般不打架!”风宇笑望着她,“苦蒿可以止血,蜘蛛网也可以。你再不去采些过来捣碎给他敷上,他就真的没救了。” “你不早说!”颜如玉忙起身往树木繁密的地方找去,想了想又停住脚步道,“我警告你啊,不许动他!” “行!”风宇自己往树下移,“我就在这儿,不动他!” 颜如玉去林子里找了苦蒿和蜘蛛网来,用石头捣碎给金执敷上。这太阳底下晒着也不是个事儿,但颜如玉也搬不动他,只得折了一堆树枝把人盖住。 风宇在一旁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把人活埋了呢!” “你闭嘴!”颜如玉觉得自己真是太小瞧风宇了。看着文弱书生一个,实际上藏得比谁都深。难怪太子殿下那么倚重他! 风狐狸! 金执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颜如玉坐在一旁打瞌睡,他扒开身上叶子已经被晒蔫了的树枝。看着这个跟记忆中长得极像的人,他的目光里闪现从未有过的温情。 “你醒了!”颜如玉扶他坐起来。 金执问:“风宇呢?” “去找吃的了!”颜如玉道,“你受了伤,不能吃发物。” “但是我们俩明明可以烤鱼吃啊!”风宇兜着一堆山果还有菌子从小树林里出来,“为了个无关紧要的人,连肉都不能吃!” “你这菌子没毒吧?”颜如玉将树枝折断,把那菌子串上。 “有毒!”风宇道,“吃了就死的那种。” 颜如玉白了他一眼,对着菌子的伞盖吹了一下,有声音,应该没毒。将东西拿去水边洗了,风宇已经燃起火堆。趁着颜如玉烤菌子的功夫,他又去水里捞了两条鱼。 金执一直没有说话,这次的遇刺可以算是天罗地网了。凌竹实老奸巨猾,不过总有算漏的地方,比如说风宇居然肯为颜如玉挡暗器。 好戏要慢慢演!金执眸色微冷,北陵欠南朔的,凌竹实欠她的,他会一点一点讨回来。 风宇也没有想到,君心难测!陛下根本就不信任他。居然还备了后招,他本想用金执的命交差,现在看来,陛下要的明明就是颜如玉的命。那暗器是对准颜如玉的,可颜如玉是女子,回了南朔对北陵的江山也构不成威胁,陛下为何要杀她呢? 颜如玉也不是傻子,老皇帝这是要赶尽杀绝啊!如果今天来的不是风宇,那她和金执都得死。自己怎么也有一半北陵的血统,这一招明放暗杀,太毒了! 所有的伏兵都安排在锦城和南朔的地界,用的兵器也是锦城的,便是死了追究起来也跟北陵没一点关系。颜如玉忽然觉得后悔,其实当一个小小的庶女过点儿安生日子也不错,一下子成了公主,过得像亡命之徒似的。 第十八章 围城 休息了一天,风宇身上的毒已完全解了。南朔的人也已经找来,烤好的鱼还没来得及吃,颜如玉就跟金执离开了。 有颜如玉在,金执没有动风宇。待颜如玉跟着上了船离开,他才暗中下令杀了风宇。 风宇早料到会有此一刻,让藏在树林里的两个随从先后撑着乌篷小船往秋水镇方向行去,他自己走陆路去锦城。 从沽江顺流而下,不过睡一觉的功夫就到朔方城了。 来迎接的人很多,颜如玉看见众人都对一个后赶来的年轻公子行礼,还唤他太子殿下。颜如玉不禁暗想,自己这个便宜爹爹未免也太年轻了些! 再瞅瞅身边的这个假舅舅,她不禁啧啧暗叹,这南朔莫不是有什么驻颜秘术。有机会她一定要讨教讨教,这样子自己就可以青春长驻、慢慢变老了。 “太尉大人辛苦了!”那年轻男子过来与金执见了礼,笑望着颜如玉,“这位便是玉颜公主吧!本宫向父皇请了旨,公主府也已辟出来了,再过半月就可入住了。” “谢谢爹爹!”颜如玉心花怒放,便宜爹不仅年轻好看,还舍得花钱,她嘴是该放甜一点。 “你、你叫我什么?”年轻男子不敢相信。 “爹爹啊!”颜如玉还要说话,金执把她的嘴捂住:“如此就多谢殿下了!公主初来乍到,对南朔不太了解,殿下恕罪!既然公主府不能住,我先带她去太尉府住。臣告退!” 金执把人抱到马上,径直朝太尉府去了。 年轻男子立马黑下脸来,身边的小太监道:“殿下,金太尉也太肆无忌惮了!公主怎么能住他府上!” “多嘴!”年轻男子轻斥了小太监一句,拳头却攥得愈加的紧! “你刚刚干嘛不让我说话?”颜如玉道,“你没见太子看到我叫他爹爹有多激动吗?” “他今年才二十八岁,太子妃柳氏也未孕育子嗣!你觉得他十岁时就能跟别的女人生下你?”金执黑着俊脸教训道,“你在帝京上学堂时不学时政吗?” “夫子倒是有教,不过太无聊了!”颜如玉道,“我当时只顾着躲在底下看话本了。” “你是前太子郁孤岚的女儿,现在的太子是小皇子郁孤染。”金执道,“也就是大你十岁的舅舅!” “你不早说!”颜如玉叹了一口气,“你果然是个假舅舅!” “嗯!”金执道,“你若喜欢这样叫,那也是可以的。”左右不过是个称呼而已,他不介意。 “不喜欢!”颜如玉道,“我舅舅正是大好年华,比我哥哥也大不了几岁。哪像你,一把年纪了还不自知!” “一把年纪?”金执道,“我不过大了你一轮而已,用不到这么惨烈的词。” “一轮?”颜如玉道,“你三十岁?” “呃,三十二!虚岁!”金执道,“我把你出生前的日子一起算进去了!” “夫子说你把控南朔二十载!那……”颜如玉还想说话,金执忽然勒住马缰,吓得她忘记了后半截话。 “到了!”守门的忙走过来跪下,金执踩着他的背下来,伸手来扶颜如玉。 “你们能不能把人当人看?”作为当过宫女的人,颜如玉很反感这种把下人不当人的行为。 “滚开!”金执喝退跪在一旁的守卫,“现在可以下来了吧?” “嗯嗯!”颜如玉跳下马,金执带他进了太尉府。一个青衣男子过来行礼:“主子,东西都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 “嗯!”金执带颜如玉到一处院落,里面是满院的幽岚花。 “不是说幽岚花是南朔皇族才能种的吗?” “启禀公主!”青衣男子道,“这是先太子殿下特赐的!” “哦!”颜如玉了然。 绕过花树,便见十来个丫鬟整整齐齐地排在门口:“见过主子,见过公主殿下!” 金执对颜如玉道,“你先在此休息,我去处理些事情,晚点来看你。” “好!”颜如玉看着这比她的青花小院大了好几倍不止的院子,心里还是小小的虚荣了一把!丫鬟们伺候她梳洗,颜如玉有些不习惯。 换了一身南朔的衣裳,颜如玉不得不感叹身份带来的待遇差别。这绝对是她十八年来穿过的最漂亮的衣裳了! 金执回了书房,青衣侍卫将近期的大事小情一一回禀了。 “朝中的事情先不急!北陵那边盯紧点儿!”金执道,“火速调集十万大军给我围了秋水镇!” “是!” 北陵,帝京。 “一群废物!”告急的狼烟燃到帝京时,老皇帝怒不可遏,“几百死士连两个人都杀不了!金执小儿欺人太甚!传朕的旨意,各地驻军火速赶往秋水镇驰援!” “父皇且慢!”凌栖梧道,“如今我北陵国力有限,即便是出动全国所有军队,不过三十余万人。况且现下战事迫在眉睫,等到大军赶赴南地,秋水镇早已陷落。跟久经沙场的南朔军队硬碰硬,咱们讨不到便宜!” “皇儿可有什么好主意?” “儿臣愿意出使南朔和谈!就算最后还是要打,也能拖住金执。” “不行!这太危险了!”凌竹实道,“你是北陵储君,怎可置身险地。”凌竹实若有所思,问,“风宇回来了吗?” 元公公回道:“启禀陛下,风公子去了锦城,尚未回京。” “上次暗杀他办事不力,那就让他将功补过吧!”凌竹实道,“让线人传信给他,若是不能让金执退兵,他风氏一族就不必存在了!” “父皇!”凌栖梧还要再说话,凌竹实教训道:“为君者最忌心慈手软!比起我北陵江山,区区一个风氏算得了什么!” 太子忧心忡忡地回了东宫,苏棠见状,问道:“殿下可是在想秋水镇被围之事?” “父皇让长卿解围!”凌栖梧叹道,“他手里虽有风家,可怎么能敌得过十万大军啊!” “依臣妾看未尝不可!”苏棠道,“南朔兵力雄厚,足有百万之众!若金执真想攻北陵,不会只调十万大军围住秋水镇。” “棠儿的意思是南朔另有图谋?”凌栖梧道,“可他们为何忽然出兵挑衅呢?” “殿下想想秋水镇若是被围,一切会怎么样?” “秋水镇是战略重镇,也是我北陵跟南朔、锦城贸易往来的重要通道。”凌栖梧道,“金执这是想扼住我北陵的咽喉!若是长期与锦城、南朔断绝了商贸往来,北陵国库必定亏空。不行,本宫得去找父皇请旨,秋水镇不能失守!” “殿下!”苏棠拦住他道,“你为何不再仔细想想呢?南朔现在绝大多数兵力都放在了锦城这边,兵围秋水镇只是虚晃一招。父皇要你那位好兄弟解围,自然是清楚这一点。风公子深藏不露,智勇双全。暗杀失败后他不回北陵,反倒是去了锦城,想必是早料到金执不会善罢甘休。你呢就不要瞎操心了,风公子应该是早有对应之策了!” “长卿确实善谋算!”凌栖梧笑道,“棠儿虽是女子,见识倒教为夫这个男子都佩服啊!” “殿下莫要取笑臣妾!”苏棠叹道,“我苏家无子,只能把女儿当儿子养!多关注些局势,也是生存所迫。” “自初见时本宫便知道,棠儿是女中豪杰!”凌栖梧握着她的手道,“现下你有我,还有咱们的孩子!” “嗯!” 苏棠眸光黯淡,若是她最先遇见的人是凌栖梧,那该多好啊!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注定会很痛苦。这个孩子对她来说,是不该存在的存在。 第十九章 奔袭 风宇到锦城时,花杉岳还缩在帝京城里没有回来。现下金执兵围秋水,想必他更得在帝京逗留一段时间。 锦城两面环山,易守难攻。金执调兵秋水,看似直指帝京方向,实则想拐个大弯,千里奔袭锦城。现在花杉岳这个少城主不在,本就人心惶惶、军心不稳。风宇一到锦城就去拜见了守城大将月听尘,儒将不愧是儒将,不像一般的莽夫那样有勇无谋。 “风兄的意思在下明白!”月听尘道,“可我锦城势弱,护城兵士只有不到两万人。前线的将士也不能擅自撤出,就算看出金执的用意,也只能早作准备、尽力防守啊!” “月将军以为,这两万兵马敌得过十万精锐?”风宇道,“在沽江以西的地方,全都是南朔的大军不假,但是锦城除了花锦关这个门户,没有别的路进入,用一万兵马守关便绰绰有余了!” 月听尘道:“你的意思是?” “奔袭秋水镇!” “说得容易!我身为守关大将,擅离职守是死罪。” “丢了锦城,那就是千古大罪!”风宇道,“我替你去,就不算擅离职守。” “如此,有劳风公子了!”月听尘给了他八千兵马。 风宇带了人沿锦河北上,却是昼行夜息,完全看不出奔袭秋水镇的意味。 金执得了消息,有些摸不透风宇的意思。锦河上游河水湍急,金执对青衣侍卫道:“羽七,传信秋水镇守将,派人毁掉锦河上游的所有船只和吊桥,其余人等按兵不动。” “是!” 颜如玉还沉浸在这南朔全新的生活之中。晚膳后金执带她在太尉府里熟悉环境,颜如玉却忽然问起花杉岳的情况来。 “好好的提他做什么?” “我了解一下情况嘛!”颜如玉道,“你是南朔的太尉,手眼通天,肯定知道帝京城的情况。” “我以为你会更关心风宇的情况!”金执道,“难道你看不出来他心悦你?” “他心悦我?”颜如玉道,“开什么玩笑!他可是坐怀不乱的风宇!我严重怀疑他喜欢的是男人,不然干嘛整天跟太子殿下在一起!” “玉儿果真是眼神不好!”金执道,“花杉岳醉卧美人膝,具体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等我取了锦城,他就是个亡国之君而已。” “南朔已经是天下最大最强的存在了,为什么还要去打锦城的主意呢?”颜如玉不解,“大家和平共处不好吗?” “和平?”金执道,“只有这天下一统,才会是真正的和平。” “……”颜如玉不理解,以她现在的阅历也无法理解。金执对她来说是一个震撼的存在,他的出现将她所有的一切完全改变了。 “在想什么?” “我在想,若是你不出现,我现在还过着自己简单纯粹的生活。虽然不会像这几天一样波澜壮阔,可是生活得很平实。” “你在怪我?” “不是怪你,是感叹命运的神奇。”颜如玉道,“我在帝京时还做着嫁个如意郎君过日子的梦,现在……” “你今年十八岁,确实是到了婚嫁的年纪!”金执道,“你是我南朔的公主,当今世上能够配得上你的人不多。” “确实不多了!”颜如玉叹了口气,“以前都是我高攀别人,现在这样高高在上的,谁还敢娶我?再说了,皇室的公主多数都是被拿去联姻的命,我觉得现在能够安安稳稳地生活都难,更别提其他!” “有我在,你不用考虑其他,只管开开心心地在朔方城生活就好。”金执道,“至于成婚,再等等!”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其实只要不拿我联姻就行了!”颜如玉笑道,“花杉岳的事情让我明白一个道理,草草地去从身份、地位来评判一个人其实很盲目,我不想自己再意气用事。人还是要经得住时间的沉淀,我不会再轻易地乱想这些了。” “想通了就好!”金执道,“有一点你要记住,这朔方城里谁都不能信,尤其是太子!” “那你呢?”颜如玉问,“我可以信你吗?” “最好不要!”金执道,“我对你,也有自己的企图。” “没有谁对谁的好是不怀着企图的!”颜如玉笑道,“父母养育子女,不还有个养儿防老的用心?在河滩上被追杀的时候,你为了救我受了那么多伤,我相信那一刻你的企图就只是保护我而已。” “怎么想是你的事,怎么做是我的事!”金执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像金执这样的男人对女人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颜如玉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她也并不具备对神秘而霸道的金执的对抗能力,可金执这样的人,又让她觉得很危险。 金执是等颜如玉躺下睡着了才走的。当初花杉岳不过待她有些暧昧,她便已心花怒放。如今金执如此用心的待她,颜如玉真的很贪恋有他的地方。 风宇在赶到锦河中游时就收到了北陵传来的消息,他将信扔进火堆,陛下还是不信他!到了上游,风宇并未急着带领将士过河,而是命人先将缆绳射到对岸。预先派几个胆子大的兵士用木轮滑到对岸,再将铁索两条一组射到对岸固定到山岩内;再以身手好的士兵拿着尖枪逐一从粗链孔中穿过,临时铺出几条吊桥来。 “所有人匍匐前进!”风宇朗声道,“南朔侵我疆土、犯我河山,是可忍孰不可忍!咱们杀他个措手不及!” 他们本是锦城守将,南朔兵围秋水镇,这次行军却如此散漫,一个北陵的书生来带他们,大家心里都不服气也觉得只是去送死。谁曾想这个风宇不走寻常路,居然想出这种法子渡河。众人也忽然有了信心,所谓奇兵,大抵就是这样,说不定真能以少胜多! 八千兵马悄然渡河,就在众将士以为风宇会带他们去突袭南朔敌兵的时候。在月光的照耀下,风宇却带他们上了凌锦山脉砍竹子。 风宇在山头看星星,山风呼啸,月亮很圆,星辰黯淡。明天肯定还是个大晴天。将士们摸黑将大批处理好的竹子堆到一起,风宇道:“把竹枝和竹竿捆好,堆成井字型在沿路铺开。” “大人,咱们花这大力气砍的竹子,不是拿去火烧敌营吗?”一个士兵实在没忍住问了。 “十万大军,砍半个月的竹子都未必够烧完敌营!”风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当兵的,当兵的何苦为难当兵的!” 第二十章 质子 金执兵围秋水镇,没想到风宇能够渡过锦河来偷袭。 “南朔将士听着,我们是秋水镇的援军。”一个大嗓门的副将照着风宇写的纸张朝敌营大喊,“幸得锦城将士鼎立相助,我们北陵南部各府州才得以驰援秋水镇。尔等听着,若不速速退兵,休怪我北陵不念两国旧谊。” 围住秋水镇的南朔士兵有些慌张,带军的将领忙道:“不要听他们胡说。羽七大人说了,北陵只派个书生去锦城借了八千兵马,我们十万大军,岂会被他们唬住!” 风宇拿着他的白玉笛吹了一曲将军令,曲调慷慨激昂。八千将士点燃竹枝,兀自退回高处。一时之间,凌锦山脉上的蛇虫鼠蚁全部被大火熏出来,沿着风宇特意布置出来的生路涌入南朔军哪里去。 南朔士兵阵脚大乱,风宇收了笛子,刚砍不久的青竹燃着燃着就会发出巨大的声响。在山岭两边的几千处井字竹堆像一个巨大的乐器,弹奏出慷慨激昂的乐曲。 这些山林中的小兽最是难缠,虫蚁太小,蛇又太狡猾,老鼠太多……人对这些东西有天然的恐惧,十万大军有不少人受了伤,更糟的是中毒的人很多。 这叫秋水镇的守城将士和锦城来的八千人心内大快,本以为是场死战,谁能想到单靠一个风宇就能扭转乾坤。 “以后谁再敢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老子第一个宰了他!”那大嗓门的壮汉道,“太他娘的痛快了!” 众人这下再不敢小瞧风宇这个柔弱书生了。面对众人的夸赞,他只笑笑:“胜不骄败不馁!南朔尚未退兵,还有事情要劳烦诸位。” 风宇让他们去采草药,现下南朔士兵的营帐里早已蹿入了大量不干净的东西。他们现在急需草药,而这些药就是让他们退兵的关键所在。 金执在朔方城收到急报,拍案而起:“好个风宇!果然是不可小觑之辈。” “主子,现在急需药材,咱们是否要增援?” “不必!”金执道,“我想,药材早已经有人为咱们备好了!传令过去,将士为重,本廷可以与北陵议和。不过为防北陵出尔反尔,必须送一位皇子来我南朔为质。” “是!” 等到傍晚时分,八千将士已经采好了众多常见的草药。南朔也派出人来议和,风宇没想到金执这么爽快就答应退兵。让一小队南朔士兵来运走了草药,双方又僵持了几天。 消息传回帝京,凌竹实答应了议和的要求。风宇出奇制胜,一时之间名动天下。南朔十万大军撤退了,风宇借的八千兵马无一伤亡,他带人赶回锦城时,月听尘不由赞叹:“世人皆道我是儒将,原来是不知北陵有风宇而已!” “月将军谬赞了!”风宇道,“在下不过闲人一个,这次也是取巧罢了。若真论及行军作战,还是得将军这样经验丰富的人才可胜任。” “风公子过谦了!”一个美貌动人的女子款款进来,“公子非池中之物,本就该有大作为。” 月听尘向她行礼:“郡主!” “将军免礼!”花杉语盈盈浅笑,对着风宇正要继续客套一番,风宇阻止道:“月将军,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他没有给花杉语说话的机会,兀自出了锦城。在河滩上决定放过金执时,他已经猜到会有此一劫。如今事情已经解决了,他的颜三小姐也回家了,风宇望了一眼远处的大好河川:“我也是时候该回去了。从此以后,你我之间,再无瓜葛了!” 他若是愿意,封侯拜相不过尔尔,要娶南朔的公主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娶了之后呢?陛下多疑,颜如玉只有待在金执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北陵和南朔迟早会有一战,两个敌对的国家,他们之间隔着的是不可能跨越的天河。何况风宇心里清楚,颜如玉不喜欢自己! 这样也好!没有爱上,分开就不会难过。金执对风宇来说,是世间少有的对手,若他们之间不是各为其主,一定会是至交。他待颜如玉也的确很好,自己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风宇赶到帝京时,北陵已经将质子送到了南朔。 大早上的,颜如玉还没睡醒。金执开门进来,轻声唤她:“玉儿,醒醒!” “怎么了?”颜如玉打着呵欠起来,“出什么事了?” “羽七!”金执拍了拍手,羽七抱着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进来。 “哪里来的娃娃?”颜如玉接过娃娃逗弄,“粉嘟嘟的,好可爱啊!” “我怕玉儿无聊,抱个娃娃来与你解闷!” “你把娃娃抱来了,那他家人会着急的!”颜如玉将孩子抱给羽七,“赶紧给人家送回去!” “玉儿不喜欢?”金执突然冷下脸道,“既然不喜欢,那就把他杀了!”说着他就要动手,颜如玉赶紧抱着他的胳膊,“有话好说!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极端啊?这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 “除了你,这天下没有我下不去手的人。”金执道,“这是北陵送来的娃娃,你若喜欢就留下,不喜欢——” “我喜欢!喜欢!”颜如玉忙将娃娃抱回来,生怕金执再一个生气将人杀了。这孩子眉眼生得喜人,颜如玉问:“好端端的北陵为何会送个孩子过来?” “这是两国议和的礼物!”金执见她这么喜欢这个孩子,脸上倒也和悦多了。 “议和?”颜如玉道,“议和就议和,为什么要送个娃娃来当礼物呢?” “启禀公主,这是质子!” “质子?”颜如玉基本的历史常识还是有的,“那他……?” “没错,就是九皇子!”金执道,“你不是曾在宫里照顾过他母亲吗?既然有缘,就养着吧!” “这个老皇帝,居然送尚在襁褓中的亲生儿子来当质子!”颜如玉愤然道,“心也忒黑了!他这就是欺软怕硬,明明有四个儿子,太子是他的宝贝疙瘩,三皇子和六皇子又有母家可以倚仗。当初他睡了兰芷,现下孩子生下来,连个名分都不给她也就罢了,还拿她的儿子来当质子!” “兰芷?”金执道,“你是说九皇子的生母叫兰芷?兰草的兰、白芷的芷?” “对啊!”颜如玉老实回答。 金执摸摸她的头:“我还有事,晚些再来看你。” 回到书房,金执吩咐道:“羽七,让人去查一下这个兰芷,我要知道关于她的所有事情。” “是!” 第二十一章 安眠 风宇回京,凌栖梧来接他:“长卿智解秋水之围,果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都是熟人,别说套话!”风宇笑道,“今天不陪你的棠儿了?” “瞧你说的,我是那种重色轻友的人吗?”凌栖梧将胳膊搭到他肩上,“你一贯不爱浮名,为了一个颜三小姐,竟做到这个地步,值吗?” “不说这个了!”风宇道,“我们太子殿下心怀天下,不也为了一个苏棠折腰吗?我与她注定有缘无分,从此以后,就再无瓜葛了!” “好!”凌栖梧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回家!” “嗯!” 帝京最近在筹办两件喜事儿,一件是梁家跟戚家联姻了,另一件是季家跟江家联姻了。梁家的小儿子梁平居然向戚家的嫡女戚羽求亲了!江旷跟季兰的婚事倒是在风宇的预料之中。 还有一件事风宇觉得有些愧疚,颜开跟戚荻本来已经议婚,可因为颜如玉的事,颜家被各大世家疏远。现下戚家与一流世家中势力最强的梁家联姻,只怕戚荻与颜开的婚事是不大可能了。 风宇回京后就闭门谢客了!每日在家学画,他命风卫潜入青花小院取来了颜如玉埋在幽岚花树下的坛子,本以为是坛佳酿,没想到是本无名画谱。 他一张又一张地铺纸临摹,心情复杂。不知该说自己慧眼识人还是眼光独到?二十二年的人生中,他头一次这样喜欢一个姑娘,偏偏这是段没结果的缘分,还是他单相思! 风卫过来禀报:“公子,戚大小姐求见!” “她来做什么?” “她说是为了颜家的事,希望无论如何能见您一面。” “请她进来吧!”颜家的事确实是他对不住人家,如果能够补偿一下颜开,他心里也好受些。 “戚荻见过风公子!”戚荻一进来就跪在他面前,“我求求您,帮帮我和容和吧!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可现下三妹嫁到梁家,颜家又被孤立,只有风公子您可以帮我们了?您和太子殿下一向关系甚好,只要您帮忙去求求太子,太子允了这门婚事,二弟和三妹还有梁家也不会说什么的!” “此事不能牵连太子!”风宇道,“不过戚大小姐若真想嫁与颜二公子,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戚荻道,“只要能让我和容和在一起,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你要想清楚!”风宇道,“如果你要嫁到此时颓势渐显的颜家,就得背弃正显达的戚家,舍贵求贱,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我只是一介女流,不曾妄图显达富贵,只想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戚荻道,“我要嫁的是颜开这个人,不是他的家世!他不曾因我庶出而弃过我,我又怎会因他危难便舍了他?” “好!”风宇道,“那在下就预祝戚大小姐马到成功!” 风宇亲自去了颜家赔罪,并将戚荻这些话转告给了颜开。 颜开赶到戚家时,戚荻已经净身出户,从此与戚家再无瓜葛! “荻儿!”颜开看着一身布衣的她,也顾不得许多规矩礼教,他将人拥入怀里。 “容和!”戚荻哭着道,“我本以为能够风风光光地嫁给你,如今怕是连份嫁妆都备不齐了。你可会嫌我?” “傻瓜!说什么傻话呢!”颜开道,“你还有我啊!我不要什么嫁妆,我只要你!以后,我就是你的依靠!” 风宇和江旷立在远处。江旷道:“想不到这个戚大小姐平时柔柔弱弱的,竟会为了颜容和背弃家族!那可就是放弃了荣华啊!” “比起一生一世一双人,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风宇评道,“我倒觉得这个戚大小姐不一般,能够看破冷冰冰的浮华,参得透红尘的真谛,难得!难得!” 江旷学着他以前调侃自己的语调问:“怎的,你也看上了?” “不提也罢!”风宇道,“我确实看上了!但我看上的那人离我太远了,我们之间阻隔着万水千山,看上了又能如何呢?我看得上她,她还看不上我呢!” “这可真是稀奇事!”江旷打着折扇学着他曾经的话戏谑,“我们风公子不是常说:若我看上了一个姑娘,别说她只是订婚,便是成婚了,我若喜欢,也必定会竭尽全力去争取!怎么真遇到了,你反倒是怯了?” “容我想想吧!”风宇道,“她的身份实在太过不凡,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 “你喜欢的是郁孤颜吧!”江旷叹道,“你以前从不直接插手朝中事务,更不轻易显露才华。如今好端端地去了锦城,还亲自去解了秋水之围。 你早已与我一样,明明知道那人不该爱,可就是爱上了!违逆本心只会让自己难受,不要因为一时的怯懦就放弃掉所有可能性!你看我听了你的,不也跨越了阻隔与兰儿终成眷属了?” “看来你们之间的误会解除了!” “是啊!”江旷笑道,“你是对的。起初我带着偏见,过分夸大了她的骄纵。真正相处下来才发现自己之前的看法是多么肤浅。她啊,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小丫头,本心并不坏! 以前我想自己应该是喜欢守规矩的大家闺秀,遇到她我才发现,每天有这么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在身边,日子真的会有意思很多!她会生气、会难过、会为自己争取,也会在我怯弱的时候给我鼓励……” “……”风宇听得有些酸,以前太子在他耳边说棠儿,现在江旷在他耳边说兰儿,何时他才能拥有他的颜儿呢? 公主府已经竣工,颜如玉经过盛大的加封仪式后,正式入住公主府。她将凌九昭也抱到公主府,不管怎么说兰芷与她之间也是缘分匪浅。现下她也做不了别的,就好好替兰芷养着儿子吧! 金执查了兰芷的身份,经过查证,兰芷的确就是当年太子收养的那个小姑娘,也就是他的妹妹。一想到凌竹实那个老儿竟然……金执眼里恨意更添了几分,这笔账他记下了! 他本想让人把兰芷带回南朔来,没想到兰芷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样也好,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让羽七将所有知道兰芷身份的人灭了口,金执去了公主府。 颜如玉才将孩子哄睡下,对于金执动不动就闯她房间这件事,她现在已经淡然。她朝金执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噤声。金执索性一个飞身落到床前,颜如玉正躺在床上拍着凌九昭哄他入睡,金执脱鞋躺到床上。 “你干嘛?”颜如玉紧张地抱住襁褓里的孩子,小声道,“你答应我不杀他的!” “想什么呢!”金执觉得好笑,抬手在她额头轻敲了一下,“我乏了,躺会儿。” “最好是这样!”颜如玉轻轻将身子往里挪了挪,她小心翼翼地将孩子也往回抱了一些。 金执果真躺在床上睡着了。 看着他俊朗的侧脸,颜如玉暗叹造物主的神奇。当年女娲娘娘抟土造人时,必定是精心塑造了他的祖先吧?不然他怎么能生得如此好看? “别老盯着我看!”金执侧过身道,“乏了,睡觉!” “哦!”颜如玉笑得明目张胆,这一幕像极了一家三口,真的好温馨! 金执已经习惯了照顾颜如玉,对于凌九昭,他却心情复杂。这是自己的亲侄子,可也是仇人的孽种!要怎么处置他呢?凌竹实又是否知道了兰芷的身份,故意送她的儿子来南朔?这一切他现在还不得而知! 羽七也明显地发觉了公主殿下给主子带来的改变,从前的主子对所有人都防备,榻上岂容他人安睡?更别提如此细致入微地照顾一个女子! 第二十二章 生辰 八九月有许多的佳节,中秋是一家团圆的日子。按理颜如玉刚认祖归宗,怎么也该跟众多的皇族见一下。可是别说中秋,就是快到了重阳节,也没人提一下。 除了郁孤染,颜如玉再没见过别的皇室。凌九昭在公主府被照料得很好,金执夜夜来公主府与二人同眠。二十年来,他少有睡得这么安心的时刻。 关于凌九昭,金执还没有好的想法,但至少目前为止,他不想杀他。颜如玉时刻将孩子放在眼前,金执也不好动手。 郁孤台。 “夜夜都宿在公主府?”郁孤染将琴打翻,“这个金执,真是越来越不把我郁孤皇族放在眼里了!” 所谓佞臣,必然是触犯了神圣的君权、与君主相悖逆的重臣。金执就是这样的存在,他十二岁被前太子看重,后又得了一心修佛、少问世事的皇帝郁孤容安的青睐,是历史上最年轻的一品大员。 郁孤染作为太子,全靠金执的帮扶才维系了正统,可也因为金执的专横,他成了手无实权的傀儡太子。 重阳节当天,郁孤染设计了一场刺金行动。他命人埋伏在郁孤台外,请来金执共庆重阳。重阳对金执来说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九月初九,正是他的生辰。近来四方还算太平,又有颜如玉的陪伴,金执还算给郁孤染面子。 才到了郁孤台下,羽七便察觉出不对劲:“主子,这郁孤台地势险峻,恐有埋伏,咱们要不还是回去吧?” “来都来了,哪有门都不进就回去的道理!”金执轻笑,“不必叫羽卫,我倒要看看咱们的殿下到底长进了多少?” “是!” 单看郁孤台的缀字便知是高且平之地,视野开阔,环境优美。这里是先太子最喜欢的地方,幽岚花已经开到头了,花瓣如雨纷纷而落,金执面对这满地残花心情微微有些惆怅。 “臣拜见殿下!”金执待要行礼,郁孤染忙迎过来阻止:“太尉大人不必多礼!”他一面拉着金执入席一面道,“本宫得知重阳是太尉生辰,特在此备下薄酒小馔,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多谢殿下!”金执接过郁孤染亲自斟的酒满饮。 郁孤染笑道:“太尉果真爽快,来,咱们再喝。” “请!”金执又饮下一杯,郁孤染又给他斟……两三坛几十年的宫廷陈酿多半都是被金执喝完的,郁孤染只偶尔陪饮一两杯。 金执是酉时来的,直喝到戌时。见金执醉态愈加明显,羽七劝道:“主子,您醉了,时辰也不早了,要不咱们回吧?” “诶~”郁孤染佯作醉态对羽七道,“回什么回!没看到我与太尉大人喝得正尽兴呢?” “对!”金执也晃着脑袋道,“我没醉,不回!” “可是玉颜公主哪里?”羽七搬出郁孤颜,“您再不回去公主该担心了!” “是哦!”金执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玉儿该担心我了!” 眼见着金执要走,郁孤染忙拽住他道:“这有什么!让羽七回去通报一声不就是了?” “在理在理!”金执朝郁孤染笑笑,对羽七道,“去,告诉玉儿,我晚些再去陪她。让她先睡,不用等我!” “主子!”羽七还要说话,郁孤染喝道:“羽七,这可是太尉大人的意思。你连他的话都不听了,是想犯上吗?” “属下不敢!” 羽七离开了郁孤台,金执又被郁孤染灌了不少酒。埋伏在屋子里的刀斧手,以摔杯为号。郁孤染试探着推了推金执:“太尉大人?太尉大人!” 金执倒在桌上,没有任何反应。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郁孤染正要摔杯,金执随手一扫酒杯便砸到地上。 “咣当”一声,屋里的刀斧手冲了出来。郁孤染心下一颤,忙装死趴在桌上。金执还是醉态,摇摇晃晃地又站了起来:“来,喝!” “杀了他!”刀斧手一齐砍了过来。金执轻巧化解了这群莽夫的招式,夺过一把砍刀就将十几个刀斧手全杀了。 拿出帕子擦了擦溅在手上的血迹,金执冷哼:“一群废物!”丢掉帕子,他兀自走了。郁孤染的身子忽然抖了起来,金执在郁孤台出了事,会不会借此机会废了他?他有没有怀疑到自己?现在该怎么办? 羽七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太子这么明显的意图,真以为全世界都与他一般天真吗?这种小把戏,主子遇到了太多次。那群答应送死的人也真是蠢,十几个人藏在屋里还不知道收敛气息,他和金执一到郁孤台上就察觉出来了。 见金执玩够了走出来,羽七抬手禀道:“主子,干净衣裳已经为您备好了!” “嗯!”金执上了马车,发现这身衣服的做工跟以前的不太一样,“羽七,这是哪家做的衣服?” “是公主给您做的!”羽七笑道,“她特意要了您的衣裳尺寸,说准备给九皇子裁件新衣,顺便给您做一件。” “她要你便给?”金执佯怒,“你将我的生辰也告诉她了?” “这……”羽七感觉金执不是很高兴,可是他都已经做了,总不好不承认,“属下知错!”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金执换了衣服,马车在公主府门前停下。羽七特别识趣地守在外面,金执走进公主府,眼睛忽然被人从身后蒙住:“猜猜我是谁?” “玉儿!”金执轻笑,除了颜如玉谁敢这样放肆?除了颜如玉又有谁能让他毫无防备! “不好玩!”颜如玉放开他,站在台阶上道,“有一样你肯定猜不到,别动啊!”她从怀里掏出丝巾将金执的眼睛蒙上,“小金,生辰快乐!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青山不老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翁!” “小金?”金执大笑,“玉儿可真敢说。”自己整整大了她十四岁! “这你就不懂了吧!”颜如玉扶着他往里走,“这叫昵称。只有对极为亲近之人才能用的,比如说我和戚荻,我都叫她小荻,她都叫我小玉。除了她我可没这么叫过别人,这不是你生辰嘛!寿星最大,我为你破例一回。” “那就多谢公主殿下了!”金执由她扶着进了房,颜如玉将人安置在墙边。 “好了!”颜如玉道,“可以看你的生辰礼物了。” 金执摘下罩在眼上的纱巾,他此时正面墙而立,上面挂着一副他慵懒谁在榻上的画像。画中的男子面容俊美,姿态闲散,真真是一幅谪仙懒卧的绝妙图景。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吧没什么别的长处!”颜如玉道,“我也很想像那些大家闺秀一样给你弹个琴唱个曲儿或者是跳个舞什么的。可这不是都不会嘛!你将就将就!” “不将就!”金执还是一贯淡淡的语气,颜如玉正要说话,金执揽住她笑,“我很喜欢!” “说话就说话,不要老动手动脚!”颜如玉推开他。 金执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方才分明只动了手,现在这才叫动手动脚。” “你!”颜如玉正想驳斥他,离得近了,她凑近金执的脸嗅了嗅,嫌弃道,“你身上好浓的酒味儿!刚刚我怎么没有闻到?” “许是我吃了解酒丹的缘故。”金执低头靠近她,“不喜欢?” “废话!”颜如玉抬手挡住他的脸,“你快放我下来。既然喝了酒,就赶紧回去沐浴就寝吧!好好睡一觉,省得明早起来头疼。” “好!”金执在她掌心吻了一下,将人放到床上去,“听你的!” 颜如玉才坐起来,又被金执推倒在床上。他扫了一眼房间:“你今天不怕我杀他了?” “你人都在这儿了,当然就没闲工夫杀人了!”颜如玉两手挡在身前,“你快回去吧!我要睡了。” “玉儿!”金执忽然觉得身上很热,脸烧得厉害,“我难受。” “酒喝多了当然难受。”颜如玉道,“你赶紧回去吧!总在我这里睡也不像话。虽然我不知道南朔的风俗是什么样的,但你这样做我感觉很无辜啊!” 金执不解:“无辜?” “对啊!”颜如玉道,“男未婚女未嫁的却同榻而眠,虽然咱们之间的确是清清白白的,可是说出去会有人信吗?我可还没觅得如意郎君呢,名声先被你给败了。难道这还不无辜?” 第二十三章 情殇 “玉儿是想成亲了?”金执头脑发热,将她揽到怀里,“想嫁我?” 他问得太过直白,颜如玉反倒不好意思承认了:“没有的事,你别瞎说!” “除了我玉儿还想嫁谁?嗯?” 又是这旖旎的尾音,颜如玉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她若不喜欢金执,如何会由着他夜夜睡在身边。可名不正则言不顺,金执对她再怎么宠爱,这样子不清不楚的关系还是让颜如玉心里有些难受。 “金执,我承认我喜欢你!”颜如玉道,“可我不想暧昧,不想一厢情愿,更不想提心吊胆的,生怕下一刻你便会对我若即若离,而我连个怨恨的资格都没有。” “暧昧?”金执问,“什么是暧昧?” “就是男女之间态度含糊、不明朗的关系,是一种很特别的男女朋友关系,存在于友情之间,又超出友情之上。”颜如玉道,“花杉岳的教训我可记着呢!我不会再给别人那样愚弄我的感情的机会,也不会让自己再犯这种自以为是的错误。” “友情?”金执抱紧了她,“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友情!以前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 “那你到底什么个意思吗?”颜如玉简直要哭了,“话能不能说完整?总藏头露尾的,你觉得我能猜得到?” “傻瓜!”金执安抚道,“谁要你猜了!你还小,等以后你就会知道,你我之间没有关系就是最好的关系。” “哼!” “你好好休息,我回去睡!”金执走了,那幅画被他一起带回太尉府。颜如玉很难过:“说到底,你与花杉岳也没什么区别。” 重阳过后,金执照例还是每天来探望颜如玉。有什么好东西也最先往公主府送,颜如玉与他赌气,怎么都不理他。 羽七看得很难受:“主子,您为什么不跟公主说明白呢?” “羽七,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金执将画挂在书房最显眼的地方,旁边是另一幅他珍视的画。 爱而不得的还有风宇,本以为时间会淡化他对颜如玉的喜欢,可思念愈甚。她在船上犹豫的神色、她为救好友自己掉入水中的狼狈和她在桥上打完瞌睡后惊世骇俗的言论……还有河滩上那个短促的吻! 风宇每天闭门不出,埋头摹画。他尽力不去了解任何有关南朔和玉颜公主的消息,可颜如玉三个字总是挥之不去。看到什么都会想到她,风宇的心从未这样不受控制! “乱了!都乱了!”风宇又丢掉一张画稿。 凌栖梧走过来:“什么乱了?” “你怎么来了?” “听闻风公子闭门谢客,我这不是自找没趣来了!”凌栖梧在他旁边坐下,“这画得挺好的啊!哪里乱了?” “太子殿下今天不陪你的棠儿了?”风宇放下笔,为他添了茶。 凌栖梧笑道:“棠儿睡了,我来看看你。” “真羡慕你!”风宇道,“若是她只是颜三小姐,那该多好!” “若是她心中有你,肯为你只做颜三小姐,岂不更好?” “不可能了!”风宇凄然一笑,“很少有女人能挡住金执的魅力,她可不是个能免俗的人。” “若长卿愿意,也很少有你得不到的人!”凌栖梧道,“八千兵马对十万大军,你依然自信满满,一举解了秋水之围,怎么面对感情就这般没主意?” “若有一天你的棠儿跟北陵只能选其一,你又会如何抉择呢?” “我会护住北陵,也会护住棠儿。”凌栖梧道,“好男儿顶天立地,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何谈保家卫国?” “可她还不是我的女人!”风宇幽幽道,“兴许永远也不会是!” “我记得小时候顾太傅布置的功课很难,每次我都感觉自己肯定做不好!”凌栖梧道,“你总是出色地完成任务,我向你请教方法,你问了我一句话。” 两人异口同声道:“问问你自己,你真的尽力了吗?如果问心无愧,这便是最好的结果。如果你只是看起来很努力,就别自欺欺人,那样你才会更好。” “我知道了!”风宇道,“我不会放弃的,我还没有尽到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争取。若就此错过,我会遗憾终身。我要去找她!” “去吧!”凌栖梧忽然笑道,“其实我来找你还有件事儿!” “护送花杉岳回锦城?”风宇提前开口。 凌栖梧只能点头:“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看在你解开了我心结的份上,我答应了!”风宇道,“不过先说清楚,路上一切要听我安排,倘若因他不听我的造成了意外,我可不担这个责任。” “这是自然!” 花杉岳的安危事关重大,风宇亲自护送他回锦城。一路上倒是太平,将人平安送抵锦关,花杉语和月听尘亲自来接人。 “风公子,又见面了!”花杉语笑语嫣然,锦城自古就出美女。花杉语的的确确也是个无比标致的美人,说是天下第一美人也不为过。 “客套话就不多说了,毕竟大家都挺忙的。”风宇兀自往关外走了,“告辞!” 花杉语发觉自己在他面前总找不到说话的机会,大略像他这般才华出众的人都是极具个性的!礼貌中透着疏离,和气中带着傲气,这样的男人,真的很吸引人。 风卫早在沽江边候着,风宇上了船,倚在栏边眺望远方。他从腰间抽出白玉笛,又吹了一曲《长相思》。 船在阳光下摇摇晃晃地向朔方城驶去,这是风宇最没有把握的一次行动。颜如玉是他人生最大的变数,既然要争取,他就要做好承受所有可能的心理准备。 朔方城有金执坐镇,还维持着表面的和平。郁孤染重九时暗杀金执失败,在郁孤台担惊受怕了好几天。见金执的羽卫一直没有找上门来,他才慢慢地放心下来。只是一想到郁孤颜与金执之事,堂堂南朔公主却被一个佞臣如此侮辱,郁孤染心内便抑郁得紧! 太子妃柳氏见了,问:“既然太尉已经不追究,殿下为何还如此闷闷不乐?”郁孤染想杀金执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一次都是被金执一番恐吓,继而休整一段时间,又继续为他的振国大计筹谋。 “奸臣当道!想我堂堂皇家公主,竟被他……”郁孤染不忍明说,只重重叹了口气,“唉!金执误我大朔啊!” “殿下,臣妾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见柳氏欲言又止,郁孤染摆摆手:“有话直说便是!” 柳氏俯身行了一礼:“臣妾以为,金太尉是在护我大朔!我郁孤皇族衰微,陛下一心修佛、不理政事二十余载。先太子死了,北陵迅速壮大,又与花锦城交好。若无金太尉,我大朔早就被北陵、花锦鲸吞蚕食,哪会有现下天下独大的繁庶。” “本宫何尝不知他劳苦功高!可你也看到了,金执滥杀无辜、野心勃勃。”郁孤染道,“他大肆征伐锦城,等到他一统南地,下一步是不是就该逼宫了?” “为君者,当胸怀天下!”柳氏叹道,“说到底殿下心里还是只有你的皇族尊严。殊不知大丈夫能屈能伸,若金太尉真要反,他手握大权,早就反了!既然它一直未反,你何苦逼他反呢?” 郁孤染拂袖道:“妇人之见!本宫若不早做打算,难道要等他反了再悔之晚矣!” 话不投机半句多,柳氏索性告退了。柳氏是监察御史的独女,虽是女子却胸有丘壑。可身为女子,她最不该有的便是丘壑。 方才柳氏的话倒是提醒了郁孤染,金执虽独大,但父皇哪里他是左右不了的。 九月底,天越加凉了。颜如玉已经不想见金执了,她笑自己的天真可笑。金执是什么样的男人,一生不知经历过多少女人!他不过是与自己使些风月手段,自己却傻傻地自以为是了! 金秋时节,朝中大小事务繁杂。佞臣并不好当,内外都要他一人决断。起初金执还每天来公主府探望颜如玉,只是不再宿在公主府了。后来他来,颜如玉的情绪愈加激动,金执便只暗中来看看她,并不现身。 现今忙得晕头转向,他只嘱咐下人照顾好公主,打算忙完再去找她好好谈一谈。 让金执没有想到的是,郁孤染竟然去公主府了。这是颜如玉第二次见到南朔的太子殿下,她强打起精神接待了这位陌生的亲人。 “玉颜,你既然已经认祖归宗,该去见见你皇爷爷才是!”郁孤染道,“他要是见到你,肯定会很高兴的。” 颜如玉答:“殿下说得在理,只是我到朔方城以来,陛下并未召见。我自己去会打扰到他老人家吧?” “父皇虽一心向佛,先太子到底也是他的凡尘执念。”郁孤染道,“长辈虽然不召,但你身为晚辈还是应该去拜访一下他,这也免得落下闲话不是?” “殿下说得是!”颜如玉答应了,天天龟缩在这公主府也不是个办法。她想出去走走,散散心!顺便捋捋现在的事。 第二十四章 重逢 羽七将郁孤染到公主府的事情详细说完,问:“主子,要拦着公主吗?” “不必了!”金执一边批公文一边回复,“让她去散散心也好!” “可是哪里不便派羽卫跟着,万一……” 金执停了笔:“风宇不是快到朔方城了吗?引他过去!” “是!” 南朔自建朝以来,只有一位皇帝,那就是郁孤容安。羽七拿了本南朔大事年表给颜如玉做功课,颜如玉看完摇头感叹:“这些叔伯们居然都是被熬死的,真是史上最冤的一群太子!” 跟不到五十的凌竹实比起来,郁孤容安才是真正的老皇帝。他今年已经快八十了,一个人能够活到一个甲子已经是稀奇,他却能活到近八十岁!郁孤家的皇子们都死得差不多了,他还稳坐皇帝位! 郁孤容安前半生征战天下,以战发家,又灭前朝自立为帝。励精图治二十年,为南朔的鼎盛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后来几度出家,不理政事。先前是太子郁孤岚代理国政,现在郁孤染成为新的太子,权力却被金执一手把控。 郁孤容安带发修行,颜如玉觉得这大概是因为没有那个和尚敢给他剃度。郁孤容安在觉安寺,寺在朔方城外有容山上。 颜如玉的马车停在山脚,她俯下身摸了摸这白玉石阶:“是真的白玉!我的天呐,这得花多少银子!” 等她一路爬上山,看着这深山古寺的朱门金佛,那可是上好的丹漆和两三人高的大金塑佛像。还有丝绸黄幡、紫檀木案等就不必说了。 颜如玉暗暗盘算一番,光是看到的这些东西耗费便已超出她能估计的最大数额。佛家宣扬的众生平等,如此耗费银钱,不知盘剥了多少百姓,哪里还谈得上平等? 递上拜帖,住持方丈引她去老益崖。一个老翁在崖边盘腿静坐,颜如玉走过去拜道:“郁孤颜见过陛下!” “阿弥陀佛!”老翁道,“施主请起!我佛慈悲,众生平等,虚礼可免矣。” “谢陛下!”郁孤颜想驳他的众生平等,但第一次见长辈,还是不要顶撞的好。 郁孤容安看着她,道:“你走近些,让老僧仔细看看!”颜如玉走过来蹲下,郁孤容安仔细看着她的脸,叹道:“真是像啊!” 这话金执也说过,他说自己和先太子一样长得英气。颜如玉除了笑笑,也不知说什么。许是感觉到她的拘谨,郁孤容安笑道:“你来南朔可还习惯?” “习惯!”颜如玉道,“南朔的水土很养人,大家待我也挺好的!” “那就好!” 一时无话,颜如玉只能没话找话:“您每天都在这里修行吗?” “是啊!”郁孤容安道,“这老益崖是个清修的好地方。” “嗯!这里视野开阔,风景很好!”颜如玉附和道,“既已拜过长辈,我就不打扰您修行了!我以后再来拜见您!” “不必了!”郁孤容安道,“有生之年能够见到岚儿之女,老僧俗愿已了。从此以后自然是尽断尘缘,潜心修炼。” “是!”颜如玉心里有很多不理解的事情,这个南朔皇族太奇怪了。皇帝一心想修行,太子代管国政却每天赋闲郁孤台。这样的家族还没有颜家有人情味儿,她觉得自己真该好好了解了解自己的身世。 颜如玉还没走出老益崖,郁孤容安忽然叫住她。他问了颜如玉一个问题:“你说我能长生吗?” “这……”颜如玉据实道,“我认为您能长生!但我不认为这样的修行能够让您获得长生。”一路所见实在震撼着她,颜如玉想了想还是谏言,“人的寿命终究是有限的,但功德无限。人生只有短短几十年,至多不过百年,可恤民安国的功业会流芳千古。那些功业,就是长生!” “你胡说!”郁孤容安忽然狂躁起来,他指着颜如玉道,“我可以长生,我不需要流芳千古,因为千古以后,我还会活着。” “这是不可能的!”颜如玉驳他道,“世间万物,生灭自有定数。陛下是一国之君,当思今下,但行好事,何必要问前程?” “不!我皈依佛门,潜心修行几十年。佛祖慈悲,一定会赐我长生的!”郁孤容安走过来,“你敢忤逆佛祖,我杀了你!” 颜如玉见他冲过来,忙要逃下崖去。谁知她本就在崖边,慌忙之下,脚下一个不慎往崖下掉去。郁孤容安见此情景,忽然安静下来,他又坐回蒲团上去:“阿弥陀佛!因果有定,报应不爽。善哉!善哉!” 颜如玉吓得手足无措,大脑一片空白。一条绳索缠住她的腰,风宇一手勒紧绳子,一手抓着岩石朝她大喊:“颜三,没我不行吧?” “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别说风凉话了!”颜如玉道,“先拉我上去行吗?” “等着!”风宇正要发力,上面有石头砸了下来。 颜如玉大骂:“你令堂的!落崖已经够惨了,居然还落崖下石。佛祖不瞎,你这种大恶人想长生,做梦都没这么好的事儿!” “命都没了还骂!”风宇道,“你可真敢!”风宇的手被石头砸了好几次,颜如玉猜想他的情况肯定没语气这么好。 “风宇,谢谢你!”颜如玉一边伸手去解腰间的绳索一边朝他大喊,“我不会连累你的。” “我偏不让你如愿!”风宇单手将绳子在手臂缠紧,他放开攀着岩石的手。 “不要——”颜如玉的喊声渐渐消散,风宇跟着她一起从上面跌落。 两个人越来越近,颜如玉看到他在笑,清俊的面容上挂着干净的笑,那么纯粹,一点也不像金执眼睛里的笑那么复杂、那么暧昧。 第二十五章 情敌 “呼!还好我早有准备。”风宇猜到凭一己之力将颜如玉拽上来太过冒险,于是拿了另一条绳子救急。两人掉下来,风宇备用的绳子正好挂到绝壁的一棵孤松上。 两人被倒吊在树干的两边,颜如玉没想到风宇会舍命救她,倒吊着都不忘调侃:“看不出来,你还挺讲义气的。” “义气?”风宇笑道,“我们之间可没有什么义气!” “不把我当朋友你会救我?” 风宇笑了笑:“因为是你啊!” “又来!”颜如玉道,“你们男子是不是都喜欢这样子招惹女人?” “冤枉!”风宇笑道,“我只想招惹你。”别的女人,他才没有兴趣。 “停!”颜如玉往上看了一眼,忧心道,“这棵树看着才十几年,咱们两个人的重量它根本承受不了!这里实在不是个谈人生的好地方,还是先想办法离开吧!” “放心!”风宇冲她笑道,“我有办法。” 颜如玉追问:“什么办法?” 风宇道:“你把眼睛闭上!” “哦!”颜如玉闭上眼睛。风宇拥住她狠狠吻了一下,颜如玉怒不可遏:“你做什么?” “好好活着!”风宇把多出来的绳子缠到颜如玉身上,他从袖中抽出匕首割断了绑在身上的绳子。 “蠢货!谁要你救我了!”颜如玉想要解开身上的绳子,可怎么也解不开。羽卫已经带着人从两侧的山坡寻过来了,颜如玉获救。 “快救人!还有人为了救我掉到崖底了!”颜如玉大喊,“你们愣着做什么,快救人啊!” 羽卫不为所动,他们当然知道还有人掉下去了!主子的要求是保护公主的安全,同时想办法除掉风宇,他们没有下去把人杀了已经是仁至义尽,怎么可能还会去救人! 颜如玉此刻才知道,原来所谓的皇室公主,不过只是金执手上的一个玩偶。她没有一点权威,也没有一点自主的权力。身份高贵了又如何,还不是跟当庶女时一样无可奈何。 “我最后问你们一遍,救不救人?” 答案可想而知。 “好!很好!”颜如玉道,“你们不救,我救!”她纵身一跃便跳下了山崖,羽卫们立时慌了。然而颜如玉此举实在让人猝不及防,众人回去领罪,金执却并未急着杀人偿命,只叫人各领了三十大板回去待命。 羽七不解,最近主子变得也太多了吧!要搁以前,兄弟们不死也得掉层皮,这次居然只打三十下? “羽七,去公主府把孩子抱回来吧!” “是!” 金执看着书房上的两幅画,若有所思。 风宇将人接住的时候,不由感叹颜如玉的反应之敏捷和心思之活络。这山崖下是一方水潭,游过潭水就是另一番天地。 “果然是风狐狸!”颜如玉啧啧叹道,“我差点就信了你的邪!还好我反应快,看到底下升起来的青烟。” “风——狐狸?”风宇带着她到了桃花源里面,“我若是狐狸,那你是什么?” “你管我是什么!”颜如玉背着手在木栈道上蹦蹦跳跳,“对了,你引我下来该不会就是带我来看这个什么桃花源吧?” “我有话想跟你说!”风宇伸出手把她禁锢在木栏杆边,“嫁给我吧!” “你没事儿吧?”颜如玉道,“有病你去找大夫,别找我啊!” “相思病大夫治不了。”风宇环住她的腰,轻声道,“全天下只有你能治。” “咦!好肉麻啊!”颜如玉嫌弃道,“听得人骨头都酥了。可惜本小姐已经不吃这一套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花杉岳如是,金执连骗都懒得骗,风狐狸更是要重点防范的对象。 “那你吃哪一套?”风宇低头看她,“金执那一套吗?” “要你管!”颜如玉道,“既然没别的事,你送我回去吧!” “郁孤颜!”风宇将她抱住,“你为什么宁愿相信一个刚认识的人也不愿意相信我?” “你是不是忘记了,我认识你的时间不过比认识他早了几天而已。”颜如玉自知敌不过他,也并不假意挣扎,“我承认以前的颜如玉很想嫁个好人家,可是现在的郁孤颜只是想过得简单快乐。而且,从始至终,你都不是我的梦!” “那谁是?”风宇怒问,“金执吗?” “这是我的事!”颜如玉冷冷道。 “那一生一世一双人呢?”风宇问,“也是骗我的吗?” “那不是骗你的,但也不是你的!”颜如玉道,“放手,我该回去了。” “不放!”风宇紧紧抱着她,歇斯底里道,“你怎么可以这么狠?难道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吗?” “没有希望才不会失望!”颜如玉道,“我不喜欢暧昧。我既对你无意,就不该给你留任何念想。放手吧!我该回去了!” 风宇冷笑着放开她:“好一个深明大义的玉颜公主!风卫,送客。” 颜如玉第一次见到风卫,这是个相貌俊朗的年轻人。他将颜如玉送出了桃花源。一路上,颜如玉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坐怀不乱的风宇居然会向她表白,而她竟然还拒绝了! 她不知道风宇的目的是什么,但她真的不敢再轻易相信。如果花杉岳对她只是逢场作戏,那金执呢?他是南朔的顶梁柱,他不需要讨好任何人,也不需要虚与委蛇,他对自己明明就那么关心在意,为什么却不愿意开诚布公呢! 若是今天说这话的不是风宇而是金执,那该多好!可惜,金执做事情从来不会说这些话! 太尉府的眼线遍布全城,颜如玉跟着风卫绕出了桃花源就到了朔方城的郊外。接送她的车马已经候在不远处,颜如玉谢过风卫便离开了。 回到公主府,颜如玉得知孩子被金执抱走了,直接就冲去了太尉府。她原先在太尉府住了半月,轻车熟路的就往书房赶。羽卫们不敢拦,颜如玉一脚踢开书房的门,两幅手法极其相似的画在墙上挂着。 一副是她在重阳节当晚送金执的,另一幅图上画着一个模样与她有八九分相似的男子,唇红齿白,身材也不高,看画的颜色,应该有些年头了。颜如玉看了一下钤印的文字,喃喃道:“居然真的是郁孤岚!” “出去!”金执一出现,整个书房忽然就降了温。 认识他到现在,颜如玉从来没被他这么凶过。“孩子还我,我马上就走!”颜如玉强行压下心头的委屈,她颜三输人不输阵,就算难过也不能在金执面前表现出来。 “滚出去!”金执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别忘了,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我既然能给你荣华富贵,也能让你一无所有。你可以恃宠而骄,但不能挑战我的底线!” “呵!”颜如玉冷笑一声,“恃宠而骄?”她指着墙上的画,“你以为我真的看不出来吗?你对我的好不过是为了他!在你这里,我存在的价值不过是做一个死人的替身。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可是我也不稀罕这样的生活。” “羽七!”金执怒道,“把她给我带回公主府去禁足!另外,将所有的伺候的人都撤了!” “是!” “不用你动手!”颜如玉冷哼一声道,“我自己会走。” 被禁足了,颜如玉最大的感慨倒不是金执这翻脸无情的性子。要是哪一天金执变得有人情味儿了,那她才要奇怪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自打颜如玉立下要嫁个好人家的宏愿,她就已经做好了和各种各样的女人斗到底的准备。可是她竟然败在了自己亲爹手上,金执为了郁孤岚守身如玉三十二年,这情怀倒是可歌可泣。可是这口味也太重了些?那可是她爹! 以前僮仆成群、前拥后簇,现在门可罗雀,连个守门的都没留。从青花小院到公主府,最后都变成了她一个人的囚笼,区别无非是一个小一点一个大一点! “这样就不怕我跑了吗?”颜如玉坐在公主府的门槛上自言自语。 “整个朔方城乃至整个南朔都由他一手把控,你以为你跑得了?”郁孤染走过来,掀起袍子在她旁边坐下,“听说你被禁足了,我来看看你。”他看了一眼荒凉的院子,摇头道,“这哪里是禁足,分明是打入冷宫!” “那也总比你把我引去觉安寺送命强!”颜如玉站起来,居高临下道,“我警告你,不要以为我们都姓郁孤我就会让你当枪使!你跟金执的事情我没兴趣参与,再敢拿我去对付他,就别怪我跟你来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你先别激动啊!”郁孤染笑着道,“本宫今天可是来给你送消息的,你难道就不好奇金执跟前太子的事儿?” “不好奇!”颜如玉心想,就算好奇也绝不会让你当猴耍。 “事关你的身世你也不好奇?” “你少危言耸听!”颜如玉道,“我的身世难道还不够明白?还是说你怀疑我是假冒的?”光凭她跟郁孤岚八九分相似的容貌,这身世也假不了。 郁孤染摇摇头,笑得神秘莫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第二十六章 舅舅 “我不想知其二!”颜如玉现在根本不相信他,直接将人往外面赶,“太子殿下还是回你的郁孤台去吧!我没有你这样自私自利、心狠手辣的舅舅!” “我自私自利、心狠手辣?”郁孤染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那金执那样的人算什么?” “他怎么样不关你的事!”颜如玉道,“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可他至少比你光明磊落。” “行!”郁孤染道,“那我们不说金执,我们来说说郁孤岚吧!”郁孤染从门槛上站起来,“你都不觉得奇怪吗?郁孤岚是前太子,跟我是兄弟,你是前太子遗孤,金执却让你叫我舅舅?” 颜如玉不说话了,之前真没太注意这个,可是确实是不对。按理她应该叫郁孤染小皇叔才对! 郁孤染见她已经开始好奇,趁热打铁:“还有,郁孤岚与你的母亲蓝玉之间是什么关系,难道你真就一点儿也不好奇吗?” “你有话直说!”颜如玉强作镇定。 “这里可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郁孤染道,“去里面说吧!” “嗯!”颜如玉将郁孤染带到自己的房间,她的房间在公主府的中心位置,暗卫听不到他们说的话。 颜如玉斜靠在床边:“现在可以说了吧!” “说当然可以说,但是天下哪有吃白食的!”郁孤染还要在拐弯抹角,颜如玉直接道:“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刺杀金执!” “呵呵!”颜如玉冷笑,“你认为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是他的对手?太子殿下可真看得起我!” “你这样当然不行!”郁孤染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眼,“如果换身男装,他不会还手的。届时我会暗中让人先将他药倒,你再杀了他,还政于我。到时候我自然会……” “我不会答应的!”颜如玉两脚搭到床边,“一些已经固定的事实却要我冒这么大的风险,这笔买卖太亏了,我不干!如果没别的事儿,您还是请回吧!” “你会答应的!”郁孤染笑着离开,在拉上门之前,他肯定地通知道,“我在郁孤台等你消息。” “随便你!”颜如玉翻身躺到床上,自从金执出现在她的生活里,郁孤岚这个名字就如影随形。她其实不敢查下去,金执喜欢郁孤岚这件事对她的冲击已经很大了!如果再查下去,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她正思量着,忽然感觉床板下有动静。 “不会吧!这才几天没人打扫,居然就有老鼠了?”颜如玉在青花小院都是自己打扫房间,也时常会跟这些小东西打交道,倒不是怕,就是觉得恶心。 颜如玉趴在床上拿着枕头严阵以待,就等老鼠出来打它个措手不及:“我打死你!打死你!” “停停停!”风宇灰头土脸的从床下爬出来,“别打了,是我!” “奇怪!”颜如玉搂住枕头低头往里看,“你怎么会在我房间?还从床底下冒出来!难道底下有机关暗道?” 风宇看着她长发撒落肩头,这使劲儿往床底瞧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他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发:“机关倒是没有,暗道倒是真的。” “你别碰我!”颜如玉嫌弃地打开他的手,“脏死了!一身的灰!我可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瞎说!”风宇笑道,“明明是鱼翔浅底遭虾戏!” “你这哪里是虾,明明是横行霸道的螃蟹!”颜如玉从床上爬起来,盘着腿问,“那刚刚郁孤染的话你都听到了?” “都听见了!”风宇就势坐在地上,靠着床道,“一字不落!” 颜如玉最近也听了一些有关风宇的消息,加上她跟风宇的接触,她知道风宇一定也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她寻思着要不要问问风宇郁孤岚的事儿。 风宇却忽然开口了:“颜三,跟我离开这儿吧!”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颜如玉试探道,“有关郁孤岚的?” “没有!”风宇摇摇头,“南朔的这位前太子素来行踪诡秘,有关他的消息更是绝密之事,当年我不过一两岁,如何得知?” 颜如玉反问:“那你好端端的发哪门子的感叹?” “你为何对我如此抗拒?”风宇不答反问,“你宁可相信花杉岳的花言巧语也不相信我对你的一片真心?” “这世间不是什么事情都需要知道原因的!”颜如玉道,“我现在很乱,不想去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行,那我给你时间!”风宇叹了一口气,“颜三,我是说真的,你跟我离开这儿吧!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跟你一块儿过平凡幸福的生活。” 颜如玉靠到床边:“我想问一个很矫情的问题。” “嗯,你问。”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先听假话,再听真话吧!”颜如玉窃笑,“假话比较好听。” 风宇也笑了,他看着颜如玉:“假话是喜欢你温柔大方、贤惠能干、聪慧可人,还有貌美如花!” “那真话呢?” “真话……”风宇趴在床边,“真话是不知道。有的人说不出有什么好,但就是让你觉得很特别,独一无二!” “谢谢!”颜如玉道,“这是我此生第一次被人如此真诚地喜欢!” “那我会尽全力让这成为你此生最后一次!”风宇严肃道,“因为我此生只想喜欢你一人!” “我们不过二十来岁,说此生未免太过浮夸!”颜如玉想起三十四岁的金执,感慨万千,“大概要过尽千帆,才会等到自己的那一叶扁舟吧!” “我不这样认为!”风宇道,“我若心中有一个人,必会让她身也安定心也安定。一叶扁舟、一艘画船怎么够?我要给她一个避风港,风雨有我、雷暴有我,便是覆巢,我也要保她完满!” 颜如玉笑了:“你们读书人口才都这般了得吗?” “你总喜欢岔开话题!”风宇无奈一笑,“郁孤岚的事我会替你查的,郁孤染此人志大才疏,光有些小聪明,却没什么大智慧。你提防着他些,切莫冲动行事!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第二十七章 澜止 “等你回来?”颜如玉不解,“你要去哪儿?” “去郁孤岚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风宇道,“你等我消息!” 颜如玉正想说话,忽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她对风宇道:“快藏回去,金执来了!”金执的脚步声总是这样快速而规律,风宇才刚藏回去他就推门进来了。 “你来干什么?”颜如玉气鼓鼓地问,“现在我都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 金执并未急着说话,他在床边坐下,眼睛里柔得能溢出水来。 “怎么?太尉大人玩腻了说一不二,这就演起六神无主来了?” “玉儿!”金执将她箍到怀里,他只轻轻唤了一句“玉儿”,颜如玉便已经心软了。颜如玉还想说话,就见着金执倚着她睡着都能,清浅的呼吸和独属于他的气息都让颜如玉着迷。 即便金执没有这副十分出众的皮囊,他身上那种沉淀在骨子里的魅力依然会让无数人着迷。 金执不是好糊弄的,风宇为了长远着想,直接就从暗道撤走了。 “喂!你别靠着我了,躺着睡吧!”颜如玉闷声闷气地拍拍他的手,“我去客房睡。” “别走!”金执揽着她倒在软榻上,“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金执眼睛都没睁,一看就是累得不行了。颜如玉心疼得紧,可一想到郁孤岚,她还是狠了狠心把他的手扒开,“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颜如玉才从床上坐起来,金执又把人拽了回来。 “放开!” “等会儿!”说话间,金执抬手扒开自己身上的衣服,呈现在颜如玉面前的是纵横交错、深浅不一的伤疤。从上次南归就可以看出,他一定遇到过很多次暗杀。所以他是因为这个才不肯堂堂正正地跟自己在一块儿吗?还是因为前太子郁孤岚? “玉儿!”金执柔声道,“除了名分,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颜如玉明白他的意思,他是金执啊!天下第一佞臣!他若是给了自己名分,无疑是向世人宣告他的软肋。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软肋公之于众,他怎么会例外呢! 良久,颜如玉叹道:“如果你连名分都给不了我,我还敢期望其他吗?何况你心中那人本不是我!还记得在北陵时你跟我说的话吗?你对我的好只是为了弥补曾经对另一个人的遗憾,我也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啊!如果你希望我成为谁的影子,那么我明确地告诉你:我不愿意!” “你知道违逆我的后果吗?”金执忽然睁开了眼,锐利的目光骇人得紧,“你可以恃宠而骄,但得有个度!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不懂事儿的人。” “我不知道!”颜如玉怒道,“你喜不喜欢与我无关,我喜欢就够了。你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就好像因为你有权有势有钱有颜又有魅力,所以全天下的人都应该顺着你似的!我不会下棋,也没有把控全局的能力,但我不想成为谁的棋子,更不想做你手中的玩物!” “呵!好!很好!好极了!”金执冷笑,“但愿你接下来还能这么傲气。”他放开颜如玉,“羽七!” “主子!”羽七在门外回应一声。金执吩咐道:“差人将颜三小姐送回北陵去,就说本廷之前认错人了。”金执看了一眼在床边穿鞋的颜如玉,道,“还有,要热热闹闹地给我送回帝京城去。告诉北陵那边,虽然本廷认错了人,可这些时日毕竟与颜三小姐私交甚好,还请他们多多关照。” “是!” “呵呵!”颜如玉在床边狠狠踢了一下,“捧杀?太尉大人好手段啊!” “你若是现在求饶,答应从此以后乖乖待在我身边,我可以一直宠着你、护着你!”金执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必了!”颜如玉道,“你们南朔弯弯绕绕多得很,我还是喜欢我们北陵。回去就回去!不就是一个傀儡公主嘛!老娘不稀罕!” 颜如玉话说得挺硬气,一跟着羽七出了公主府就有些后悔了。北陵的老皇帝要杀她,她回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金执躺在床上数数,才数到九十八,颜如玉就屁颠屁颠地回来了。 “怎么?”金执看都不看就问,“忘记东西了?” “哈哈哈哈……”颜如玉趴在床边谄笑,“我这思来想去、想去思来,还是咱们南朔的水土养人。太尉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我一般见识了呗!”寄人篱下总比有去无回好。 “当个傀儡公主跟颜三小姐的初心不符啊!”金执道,“本廷怎能耽误了颜三小姐的前程呢!” “瞧大人这话说得!”颜如玉晃着他的胳膊道,“那我是你找回来的,要是送回去丢的不还是你的脸嘛!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读书少,不知书所以不达礼,说话难免词不达意。小金,你就别跟我计较了嘛!” “知错了?”金执抬眼问她。 颜如玉猛点头:“我错了!真的错了!” 金执往里挪了一下,命令道:“上来!” “哦!”颜如玉脱鞋躺上去,“好了!”自从知道金执喜欢的是自己那个便宜爹爹,颜如玉对他特别放心。大概是因为郁孤岚,所以其实他更多时候是把自己当女儿看吧!毕竟爱屋及乌。换成一个正常男人跟一个成年女子同床共枕这么久怎么可能规规矩矩的! 颜如玉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金执淡淡扫了她一眼:“你就没发现公主府少了什么?” “少了人呗!”颜如玉嗤道,“你自己干的好事你不清楚?” “我怕你不清楚!”金执抬手在她额头弹了一下,“你的娃娃丢了都不知道,你说你是不是傻?嗯?” “你不会把小澜止杀了吧?”颜如玉暴跳如雷,“姓金的,你太过分了!他还只是个孩子!而且还不到一岁,他对你没有任何的威胁,你至于连他都不放过吗?” “小兰芷?”金执蹙眉,提醒道,“他是个男孩儿!即便是兰芷生的,叫小兰芷也不合适吧?” “什么跟什么?”颜如玉拿过他的手在上面比划,“澜止是波澜壮阔的澜、知止不殆的止!我给他起的乳名,好听吧?” “怎么想到叫这个名字?”金执问,“因为跟他母亲的名字谐音?” 颜如玉答:“不全是!” 金执正准备听听她的解释,颜如玉却忽然冲他大嚷:“现在人都被你杀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你还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虚伪!” “哈哈哈!”金执兀自躺在床上大笑,“既然你喜欢,留着便是。我说过,只要你乖乖地待在我身边,除了名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颜如玉忽然想起郁孤染今天来说的事儿,她故意问:“我要你的命也可以?” “可以!”金执把她圈住,“做我的女人,连命我都给你!” “我困了,睡觉!”颜如玉可禁不住他这样撩,可是要她真的没名没分地跟了金执,她不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难道真如风宇所说,这只存在于话本子里吗? “睡觉?”金执问,“你不管你的澜止了?” “不管了!”颜如玉道,“反正本来就该你养着,我操哪门子心?” “本就该我养着?”金执疑心道,“你什么意思?”难道她已经知道兰芷和自己的关系了?还是说郁孤染或者是风宇知道了? “难道不是吗?”颜如玉不解地望着他,“澜止是质子,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呢!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北陵九皇子,你作为南朔真正的掌权人不应该好好照顾他?” “应该!”金执放下心来才问起澜止这个乳名的来由。 “其实说起来我跟兰芷还有小澜止真的挺有缘的。”说起这个颜如玉确实感慨很深,她将自己入宫的事情大体说了一遍,“所以说,我觉得叫他澜止也是一种祈愿吧!我知道他以后的人生比起其他有母妃相护的皇子会有更多的波澜起伏,但知足不辱、知止不殆!我也真心地希望他的一生有惊无险、遇难呈祥。” “放心吧,一定会的!”金执真的很感激她对兰芷的照顾。对于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做的真的太多了。金执对于这个孩子也有了新的打算,或许,凌九昭就是最好的安排! 第二十八章 遣送 曙光刺破夜的黑,天微微明。金执轻轻地起身回太尉府,羽七照例汇报今天的行程。金执特意嘱咐道:“把那孩子好好养着,再去找个十个月大的男孩儿来。” “是!” 羽七下去安排,金执看着书房里的两张画像微微叹了口气。郁孤染又来了公主府,这回却是受了金执的指派来的。 “你又来做什么?”颜如玉正躺在幽岚花下看话本,见着郁孤染便合上书道,“我不可能帮你杀金执的!而且我也杀不了他,你不要再浪费时间了。”这两天她仔细考虑了一下,其实老皇帝的安排挺明智的。现下郁孤皇族衰微,郁孤染这副模样也成不了大气候。金执对前太子的感情如此深厚,只有他才能震慑朝堂上的那些老家伙。 真搞不懂为什么郁孤染非要杀她?这不是以卵击石吗?还表现得这么明显!金执能够容他到现在绝对是看自己那个便宜爹爹的面子! “我不是为这事儿来的。”郁孤染仍旧是故弄玄虚,“你就不想知道郁孤岚的事情?” “你爱说不说!”颜如玉最看不惯他这样,“你不过是比我多活了八年、比我多知道了一些事情而已。但是我麻烦你爽快点,你找来不就是为了说郁孤岚的事情吗?真搞不懂你们南朔人怎么想的!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非要分成十句,十句里面九句都是为了卖弄自己,有意思吗?” 郁孤染本就是被金执逼着来这里的,现下颜如玉又如此不给他面子。他心里记恨,只冷冷说了一句话就走了。 “郁孤岚是女的!”颜如玉却愣住了!“难怪他要我叫他舅舅,难怪他不肯娶我!哈哈哈!颜三,你怎么现在才明白,什么金执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全都是自欺欺人。他不是不喜欢女人,只是他喜欢的女人不是你而已!” 颜如玉再一次不计后果地冲进太尉府的书房。面对颜如玉的质问,金执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他只是沉默不语。 “你说话啊!不说话是几个意思?”颜如玉把他桌上的奏折全都推到地上。 金执厉声道:“羽七,送她回去!” “是!” “不用你送,我自己会走。”颜如玉将羽七喝退,她扫了金执一眼,端起砚台就向墙上的画砸去。羽七眼疾手快地挡住了颜如玉送的那幅画,谁曾想颜如玉是把墨都泼在郁孤岚的画像上。 “啪!”地一声,颜如玉挨了金执重重的一巴掌。颜如玉脸上辣乎乎的疼,心里也是。她忍不住大笑起来:“就算她是我娘,我也不是她的影子。我是她生命的延续,而且肯定不是你跟她生命的延续!你得不到她,休想让我代替她。” “放肆!”金执又扬起手,颜如玉道,“打啊!你刚刚打我的时候可没有犹豫。怎么?现在提到郁孤岚,你心疼了?” “羽七!”金执收了手,命令道,“将她送回北陵去!” “去就去。”颜如玉道,“我就是死在北陵,也绝不会再踏入你南朔半步。” 颜如玉来的时候都没有走的时候高调。马车一路上从公主府往城外去,金执生怕别人不知道,特意给她的马车上挂一面大大的锦旗说明原委。百姓们纷纷朝马车上丢臭鸡蛋烂菜叶,大骂北陵人狡诈虚伪,竟然还敢假冒他们的公主! 当初入朔方城时,百姓可都是欢呼雀跃,颜如玉还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如今这待遇,与入城时绝对是天壤之别。南朔还好,颜如玉对这里本就没什么感情,也无所谓好坏。反正以后也不会来了,可是回到北陵之后呢?颜家的庶女好不容易飞上枝头成为了凤凰,又一朝落了毛,变回小麻雀! 季三肯定会狠狠嘲笑她一番的吧?老皇帝都不是好东西,郁孤容安为求长生近乎疯魔,凌竹实可不会真的相信金执认错人的说辞。北陵的皇帝怎么会容许南朔皇族的血脉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思及此,颜如玉觉得北陵万万去不得的! 为今之计,只有逃去锦城避避风头这一条路。羽七亲自护送她出了朔方城,南朔河网纵横,颜如玉跟着他上了船。上次来的时候,她跟金执是在沽江上游遇到埋伏跳水游去岸边。这沽江是南朔和锦城之前的分界线,现在南朔虽然已经越河侵占了锦城的不少地盘,不过上游地段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分界线。而这就是她逃去锦城的机会! 船晃晃悠悠地走了一天,颜如玉也想了一天。要逃不过就是找个时机翻窗跳水的事儿,关键是她水性不好。要是还没游到岸上就先淹死在了沽江里,那不是得不偿失? 羽七在外面敲门:“公主,再过半日咱们便可抵达秋水镇了。届时与北陵将士交接完,属下就回南朔。” “我已经不是公主了!”颜如玉靠在门后面道,“再说了,你要回就回呗,跟我说做什么?需要我送送你?” “属下不敢!”羽七道,“属下是想来跟您道谢、道歉以及道别。” “道什么谢?”颜如玉道,“我可不是大公无私之人,也不曾帮过你。听说你因为告诉我他的生辰还被斥责了?” “主子他嘴硬心软,属下没事儿。”羽七道,“您在南朔的这段时间,主子变了很多。” “有吗?”颜如玉是真没看出来,金执不还是那个金执?翻脸无情! “觉安寺是陛下修佛的地方,按照约定,羽卫是绝不可以涉足哪里的。”羽七道,“风公子也是主子担心您才引他过去哪里的。不过最后他还是不放心,又派了羽卫过来。因为羽卫踏足有容山,主子被陛下重罚。” “重罚?”颜如玉问,“所以他身上的新伤不是被暗杀,是被郁孤容安罚的?” “您觉得除了陛下和您,在朔方城内谁能伤得了主子?” 颜如玉不说话了! 羽七又道:“可能您以前并不了解,主子他从十四岁被陛下带走,每天都是不断地练武、读书,处理政事。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来说,要处理几十岁的人都未必能处理好的事情真的很难。他小小年纪就位高权重,又没有好的出身,如果他不用铁腕立威,根本就不能服众。” 十四岁?颜如玉从小就在坊间听着南朔这个佞臣的故事,她十四岁时还每天看着些话本子做高嫁的美梦呢!原本以为庶出什么都没有已经很艰辛了,想不到她其实过得还不赖。 “主子他得到了多少,便承受了多少。”羽七道,“您别怪他,他是南朔重臣,若是他现在放手,后果不可想象!而且他这么做自然有这么做的用意,虽然您现在不明白,但总有一天您会理解他的。” “我知道了!”颜如玉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不过我个人觉得这并不能成为他为所欲为的借口,他若真的心里有我,不会事事都瞒着我。 我们北陵跟你们南朔不太一样,在北陵,夫妻一体,女人嫁给丈夫是要与他并肩而立的。即便是男主外女主内,也只是分工不同。女子若是不愿意,也可以选择和离。可能在你们南朔人眼里三纲五常更重要,女子和钱财这些东西一样只是男人的附庸,但我做不到。 说出来可能有点儿俗气,我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女子,我最大的梦想是嫁一个好男人。我还有点儿虚荣,我希望他有钱有颜,也想要他有权有势,但最重要的是要有心。” “何谓有心?”羽七不解,人不都有心吗? 颜如玉少有的借用了学堂夫子教的东西:“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总包万虑谓之心。故所识纤微无不贯也。所谓有心,便是知之悦之、得之守之、敬之爱之。不仅仅是贯于纤微,更要通于灵府!” “属下明白了!”羽七明白了颜如玉的意思,她想要的有心是不隐瞒,可惜主子怕是永远都做不到这一点了。 羽七提前返回朔方城,颜如玉清楚他的用意,也感激他的好心。北陵是万万不能回的,左右都是个死,搏一搏吧! 为了掩人耳目,颜如玉半夜跳的水。刚跳进水里就冻得她浑身麻木,十月的水着实是透骨的凉。为了不被怀疑,她还得先到南朔地界走一圈,留下点痕迹好混淆视听。好不容易拼着命游到右岸,她将自己身上的湿衣服脱下一件丢在河滩上,又将珠钗等金银饰品丢在小路上。 看了看宽广的江面,颜如玉认命地又走进水中:“冻就冻吧!总比回去送死强。” 往左岸游了大半,眼看着离锦城地界越来越近,颜如玉却忽然感到腿部一阵痉挛。腿抽筋了,她疼得厉害,更要命的是锦城的河道光照充足,水草也格外茂密。她的脚被缠住了,要是再挣不开,真就葬送在这里了。 颜如玉的身子一点一点往下沉,她受了凉,本就昏昏沉沉的,现下陷入绝境之中,就更坚持不住了。颜如玉觉得身子隐隐作痛,暗想这便是死亡的前兆吗? 第二十九章 十月 “怎么每次都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风宇真该庆幸自己的行程被耽误了,否则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将颜如玉救上岸,风宇本想生火,看到对岸火光闪动,他只能作罢。现下两个人都湿透了,他有内力护体,可颜如玉不会武功。她身上又烧得厉害,风宇只能先带她找个隐蔽些的丛林藏起来,风卫去找了两身干净衣裳过来。 “颜三,左右我是要娶你的!得罪了!”风宇把颜如玉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却见她裙子上沾染了不少血迹。风宇急了,忙检查了一下,见她身上并没有伤口,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月信。 这种时候着了凉可是很容易落下病根的!风宇给她换了衣服,只能又重新回锦城去。 本来他要回帝京查郁孤岚的事情,谁知道那花杉语以此为饵骗他来锦城。时隔近二十年,线索太少了!风宇将信将疑地赶到锦城,没想到花杉语安的是别的心思。她的确有一点儿关于郁孤岚的线索,却要求风宇以入赘锦城为代价换取消息。 风宇不答应,花杉语竟然向他用药!花杉语打算跟他素纱帐内春风一度,可惜他早就把药换了,而且还送了她一份大礼。最难消受美人恩,这份福气还是留给想要的人吧! 风宇抱着颜如玉入了锦城,自秋水解围后锦城的将士对他很是钦佩,并不为难于他。而且郡主的吩咐是不许风公子出去,他进来自然畅通无阻。 守关大将月听尘热情招待了风宇。风宇将颜如玉安置在将军府,月听尘去请了全城最好的大夫来给颜如玉调理身子。在风宇精心照顾了一晚上后,颜如玉终于醒了。 她想说话,但嗓子疼得厉害。无奈之下,她只能抬手摇了摇旁边支着脑袋睡觉的风宇。 “你醒了!可好些了?”风宇说完兀自笑了,“瞧我这记性!你得了风寒,现在嗓子正难受着呢!” 风宇倒了一杯水给她喂下:“我就说没我不行吧!从河滩到悬崖再到沽江,我可是救了你三次了!这救命之恩你何时才打算以身相许啊?” 颜如玉嗔他一眼,但是现下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她头疼肚子疼,轻轻动了一下身子,感觉太过于明显。这运气可真够好的啊!着个凉还附赠月信!看了一眼住的地方,如此华丽的布置,应该是锦城没错了。毕竟风狐狸脑子聪明着呢!现下金执认错人的消息估计早传遍天下了。他肯定也清楚:除了锦城,自己再无别的去处。 颜如玉想着想着,又困乏起来。风宇见她这样,端了凉好的药过来:“来,先喝完药再睡!”颜如玉张口喝了一勺后脸就拧到一处,太苦了!她打小不爱吃药,庶女不被看重,偶尔患了风寒挨个几天也就好了。 “张嘴!”风宇轻笑,颜如玉闻言反倒将嘴巴闭得更紧了。“最后一次机会啊!”风宇道,“快,张嘴!”颜如玉不说话,轻轻地别过脸去。这药她不喝,太苦了! “听话!张嘴!”风宇从一旁的托盘里拿了一颗蜜饯喂给她,“虽然药是苦的,但我绝对是甜的。不信你试试!” “……”颜如玉嗅到丝丝甜味,她张嘴吃了风宇喂的蜜饯,居然是北陵的金丝红枣,他还把核去了! “我没骗你吧!”风宇哄道,“十月的水本就寒气逼人,你又是信期,平时也就罢了。现下不吃药你根本扛不过去!若是不好好吃药调理,得了宫寒,对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你肯定比我清楚。” 颜如玉当然清楚!要真那样,以后每次月信都会特别疼,而且严重的还会影响生育。一个女人若是不能生育,那…… “啊——”颜如玉闭紧眼张口,风宇觉得好笑,这药真有那么苦吗?他趁颜如玉不敢睁眼的空当做了点小动作,将药喂给她,金丝红枣和他的唇也随之而至。 于是颜如玉呛着了!她震惊地望着近在咫尺的风宇,这是第几次了! 风宇将甜枣喂给她:“连吃个药都能呛着,可真是笨!”颜如玉特别想冲他大吼一嗓子,然而声音哑嗓子疼。她只能怒气冲冲地抢过药碗苦着脸喝完了整碗药,又抓起案头的甜枣囫囵吞了,接着躺到床上装死。 风宇看出她这是害羞了,笑着退出去。她怎么可以这么可爱!风宇一想到刚刚颜如玉的反应就想笑,可惜他的好心情被守在门口的花杉语破坏了。 “你抛下我就是为了她?”花杉语指着风宇身后的屋子质问,显然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 风宇客气道:“颜儿方才吃完药歇下,有什么事我们去外面说行吗?”花杉语拂袖走了,风宇让风卫守着这里,跟着她到了将军府外。 白纱轿辇是郡主花杉语的专属车架,白色象征着纯洁和高贵。风宇却不愿意上去,只跟她站在旁边聊。 花杉语开门见山:“我想过了,先前是我考虑不周。既然你我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你不愿意留在锦城,那我就跟你回帝京好了。” “郡主这话可不能乱说!”风宇笑道,“且不说你没有搞清楚到底是谁跟你有夫妻之实的事情,单说我留在锦城或回帝京这件事儿,不管是哪一种选择,似乎都跟你没有关系。而且我心中只有颜儿一人,除了她我也不可能娶别人!” “怎么?前夜在锦关外白纱帐中发生的事情才过了两日,风公子穿上衣服就不认人了?”花杉语美目圆睁,“而且我自认没有那一点比不上颜如玉!长相就不必说了,才学也不消我多论,就算比身份,或许之前她还是南朔公主时我的确不如,但现在金执早已经将她遣返,她只是你们帝京城一个二流世家的小小庶女,我还是锦城的郡主。我哪里比不上她?” “你没有哪里比不上她!”风宇道,“但她也没有哪里比不上你。你说的那些都是世人的看法,与我无关。她是颜三小姐也罢,是南朔公主或者不是也都不影响。我要的只是她这个人,并不是她的身份以及她带给我的利益。感情从来不是筹码!” “所以你就要始乱终弃?”花杉语道,“说到底不过是为你自己的不负责任找借口。” “诶诶诶!郡主慎言啊!”风宇笑道,“我自认为是个很负责任的人。比如说我与颜儿有过肌肤之亲,所以我一定要娶她,我还会尽我所能的去爱她、保护她!但是我跟你之间清清白白,郡主不要名节不打紧,可不能连累在下。” “风长卿,你!”花杉语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明明他就是一副纨绔模样,巧言令色,可是偏偏自己无法自拔!别的男人见着她这样的大美人,无不为她倾倒。只有风宇对她视若无睹,甚至还刻意回避和保持距离。 “啊!好困,我一宿没睡,得回去补觉了!告辞!”风宇不想跟她纠缠,兀自回去了。花杉语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这个男人只能是她的!谁都不能跟她抢!玉颜公主不可以,颜如玉更不可以! 月听尘才巡视回来,见花杉语在家门口,他正要上前去行礼,人已经上车走了。 颜如玉逃了,南朔北陵交接的事情自然做不成。金执象征性地罚了羽七,看着新找来的这个十个月大的孩子,他命人将北陵质子安置在公主府中,遣了专人照顾。 那个质子自然是专门找来的替身,金执给他赐名影子,确实是很贴切的名字。从颜如玉离开朔方城这天起,太尉府多了一位念澜小公子。 不知道这孩子是什么来历,但是太尉大人待他极好,经常带在身边。坊间流出许多关于念澜公子的身世版本,有说假公主跟太尉早有私情,早在一年前就诞下孩子,所以才有后来的事情。也有人说这是太尉大人跟某某刺客的私生子,毕竟总是有女刺客来行刺金执,产生点什么露水情缘也是有可能的…… 今年十月对帝京人来说既是丰收的季节,也是皇家再添新嗣的时节。苏棠怀胎十月,诞下麟儿,凌竹实虽不喜这个母族衰微又涉嫌蛊惑太子的女人,可是孩子却是他的亲孙子。 北陵举国同庆皇长孙的降世,颜如玉既然没来帝京,凌竹实觉得要下手也更容易。为了表示对皇长孙的器重,他更是下令减税三年。于是帝京城就跟提前进入春节似的,家家户户都沉浸在皇长孙殿下带来的好运和喜悦当中。 而在深宫之中,诞下九皇子的兰芷依然是宫女。生下孩子后,她被罚入掖庭做更苦更累的活。要不是金执让宫中的线人照拂着,只怕她的日子会难过得多。 今年皇长孙出世,皇贵妃梁绮若向陛下讨了恩旨,往后宫女年满二十五岁就可以有一次机会选择出宫去过普通生活。兰芷的虚岁正好二十五,可是她作为九皇子的生母,就算没有封号也不能出宫。 第三十章 摆摊 北陵的皇长孙殿下从出生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凌氏皇族为了这位小皇孙的名字可是热烈讨论了许久,从十月到新一年的正月,凌竹实最终敲定了“醴泉”二字。 凤凰非竹实不食、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凌竹实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这位皇长孙殿下当真是前途似锦。陛下的意思就是要他接太子殿下的班,等到他百年以后,太子登基,皇长孙便是新的太子。 “醴泉二字虽好,但过于张扬了!”凌栖梧道,“不如将这醴字改一改,改成礼仪之邦的礼,父皇觉得如何?” 凌竹实笑道:“如今皇儿有了皇儿,你都说要改了,朕这个皇爷爷能说什么?” “那父皇便是同意了!”凌栖梧拜谢道,“儿臣替泉儿谢过陛下赐名!” “少来!”凌竹实摸着皇长孙肉嘟嘟的小脸笑道,“朕这是为了朕的宝贝孙子!成家立业,你如今也是当爹的人了,接下来是不是该好好的为朕分担一下国事了?别整天围着媳妇儿转,一国储君只有一个女人像什么样子?” “那父皇的意思是要儿臣多纳几个侧妃来明争暗斗、害您的孙儿咯?”凌栖梧笑道,“再说了,儿臣可没放下过手里的事儿。父皇交代的政事哪一件儿臣没给您办好?” “行行行!你有理!”凌竹实摆摆手道,“朕说不过你!可是你也不能把漕运这么重要的事交给苏家啊!你这样不是给大臣们话柄,说你任人唯亲?” “任人唯贤,不避亲疏。”凌栖梧道,“这是父皇您教的。岳父大人为官清廉,资历也足够。最重要的是苏家宗族无子,跟各大世家没有那么多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漕运司给他才能避免其他大臣中饱私囊,父皇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但愿你真是这么想,而不是纯粹只为讨女人欢心。”凌竹实叹道,“朕早与你说过,为君者最忌一个情字。制衡之术你早已谙熟于心,切莫为了一个女人而失掉分寸。朕的手段你是清楚的,若是她影响到了你的判断,朕不会放过她的。” “儿臣明白!” 颜如玉头一次在锦城过春节,经过几个月的调理,她的身体已经大好。风宇也一直逗留在将军府,月听尘作为有名的儒将,自然有儒将的风度,依旧对他们热情款待。 一晃快三个月了,颜如玉这大病初愈,心情也好了许多。金执就像一个恍惚的梦,跟着她的风寒一起让她煎熬难受过,随后又渐渐地消散了。 一只竹蜻蜓从半空落下来,风宇拿着竹竿在后面钓着竹蜻蜓。风卫藏在暗处满头黑线,少爷这贪玩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颜如玉照例摘下这只竹蜻蜓,无奈道:“你是去哪儿整来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的?”颜如玉病了的这些时间里,风宇几乎把整个锦城各种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都给她整来了,什么蝈蝈笼子、巴掌大的小竹花篮还有棕榈细叶编的蚱蜢蝴蝶……风宇在她印象中是挺正经的一个人,现在颜如玉彻底改观了! “就去街上淘的啊!”风宇收了竹竿搁在一旁,凑过来道,“我跟你说,锦城街上还有好多吃的,你要不要去逛逛?还要很多好看的新衣裳和新手饰,咱们去瞧瞧呗!” “不去!”颜如玉道,“我们已经在将军府住了快三个月了,光是抓药和请大夫估计就给人家月将军添了不少麻烦了。” “怕什么!”风宇道,“他们将军府又不缺这点儿银子。再说了,给你请大夫抓药花的都是我的钱,你这样的麻烦我乐得添。走啦!锦城的丝绸可是天下最好的,来这里不去买几身衣裳不就是白来了?” 风宇把颜如玉拉到街上来。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走在青石板小路上,感觉确实很新奇。锦城气候舒爽宜人,既不像帝京那样冷得吓人,也不像朔方城那样潮湿。 大街小巷都是小商贩,似乎只要你带着东西,随处可以摆摊。颜如玉突发奇想折回了将军府,把堆在箱子里的一堆小玩意儿都拿了过来。在街边找了一个没人的空地,她铺开青花布包袱,也学其他百姓那样摆起地摊来。 风宇在她身边蹲下:“你不会是想把我送你的这些东西都卖掉吧?”他捡起包袱抱在怀里,“不行!我不同意!”这些可都是他从大街小巷搜罗来的! “既然你送我了,那它们就是我的东西!”颜如玉抢过包袱得意的笑问,“你同不同意跟我有什么关系?”颜如玉将包袱重新铺回地上,捡起一双虎头鞋道,“而且你觉得这玩意儿我用得上吗?” “虽然现在用不上,但以后可以啊!”风宇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都打听过了,你女红不行,以后咱们的孩子出生,这双虎头鞋不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你滚!”颜如玉终于找到了比那个假舅舅还没有自知之明的人!风宇乖顺地滚了,颜如玉学着别人那样吆喝道:“小物件儿便宜卖了!一样十文,两样十五文。多买多得,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很快就有人过来看,然后买走了一样东西。接着又有几个人过来看,又各买走了一样东西。颜如玉本来还想着给他们便宜点,没想到锦城的商业风气这么好,大家都好正直啊!居然都只买需要的! 风宇在街头拐角处回收他们买回来的东西,风卫们觉得很郁闷,他们存在的价值就是扮成普通百姓去买一样十文钱的小玩意儿?风宇欢天喜地的让手下人把东西带回将军府去了。上有计策下有对策,阻止不了她卖还阻止不了别人买? 颜如玉没想到风宇送他的东西大大小小加起来差不多有上百件,一样十文,全部卖完差不多有一两银子。此时将近午时,她也正好饿了,刚好可以拿这些钱去买点儿包子吃。 在路上买好了北陵的灌汤包,颜如玉正准备找个地方好好享受一下这绝世美味,一个绿衣裳丫鬟打扮的姑娘撞了她一下,正吃着东西的颜如玉身上被汤汁沾染出一大块污渍。 “对不起!对不起!”那绿衣丫鬟连连道歉,“真的很对不起!” 颜如玉本来还挺生气,但人家都这样道歉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算了,下次小心点儿,别再撞着人了!”颜如玉看着姑娘仓皇的背影感叹,“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丫鬟,这么莽撞!” “那也总比你夺人所好强!”花杉语款款走来,白衣似雪,她本就是肤白貌美,穿着这做工考究的衣裳更是漂亮夺目。 “这位白姑娘,我都不认识你,谈什么夺人所爱是不是夸张了点儿?”颜如玉笑道,“再说了,你长得跟天仙儿似的,你这样让无数男人为你倾倒的大美人找我这样姿色平平的小姑娘说这种话,不合适吧?” “哼!”花杉语心想,这颜如玉果然和风宇一样巧舌如簧! “走了!”颜如玉东西没吃成,莫名其妙的被一个大美人指认夺人所爱,她觉得还是回去吧!毕竟现在只能在锦城,又借住在将军府。人在屋檐下,就要学会识时务,该低头还得低头,怎么舒服怎么来!不给将军府惹麻烦,她才能少些麻烦。 “等等!”花杉语道,“你衣裳脏了!本郡主今儿心情好,赏你一件像样的衣裳!”她挺着天鹅颈走过来对颜如玉道,“走吧!去叶家商铺。” “好啊!”颜如玉不怒反笑,“郡主请!” 风宇在角落里偷笑,她颜三小姐可不是个能吃亏受委屈的主!这下有好戏瞧了! 叶家商铺是天下有名的商铺,叶凉更是锦城的皇商,他们家的东西素来齐全完备,什么价位的都有。听完掌柜的介绍,颜如玉忙开口笑:“瞧掌柜您这话说的,您瞅瞅我身边这位郡主殿下,浑身绫罗绸缎,长得美若天仙,不是最好最贵的东西能配得上她?” 掌柜的连连称是,堆着笑将二人请去最里面。皇商做衣服是不受限制的,什么颜色都可以用。颜如玉一点儿也不客气地选了最贵的那一套齐胸襦裙,掌柜的夸她眼光独到,这可是叶家商铺最好的裁缝剪的衣裳,用的是最上等的丝绸,轻盈透气又优雅大方,唯一的不足是这衣裳主打白色。 寻常百姓如果不是遇到丧葬是不能穿白衣的,颜如玉道:“没事儿,没事儿!小女子父母双亡,最适合这身白衣裳了。就是不知道郡主殿下说话到底算不算数?”这个破郡主这么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必定是极爱穿白色这种仙气飘飘的衣裳的。不是说她颜三夺人所爱吗?既然罪名都加了,不坐实岂不辜负了这一番美意! “不过是一身衣裳而已!”花杉语道,“你若想要,本郡主赏你便是!” “好!”颜如玉赞道,“郡主殿下好样儿的。我就喜欢你这种说到做到的性子,那我就不客气了!”颜如玉欢欢喜喜地去换衣服,顺便偷偷问了一下掌柜的这衣裳大概多少银子。掌柜的伸出五根手指:“这个数!” “五两?”颜如玉咋舌,“这也太贵了吧?”二两银子都够一个普通家庭一个月的开销了!五两那就是普通百姓两个半月的花费! “五两?”掌柜的笑道,“您可别逗了!五两还不够这布料的价钱呢!” “那是多少?”颜如玉捂住嘴巴,深呼吸一口气,她问:“该不会是五十两吧?”那可是一个普通人家两年零两个月的生活开销!不知道能买多少米面菜蔬,这一身衣裳就花了那么多钱?锦城这得是有多富? 第三十一章 香溪 掌柜的看着她这大惊小怪的模样,心底有点儿瞧不起她。这姑娘没见过世面吧?郡主的衣裳五十两只是正常价格而已! 颜如玉换了新衣裳,掌柜的还附赠了配套的白色帷笠。颜如玉道了谢要走,掌柜的拉住她:“诶,姑娘,本店概不赊欠,请你付了银子再走。” “不是她说要赏我衣裳咯?”颜如玉不解道,“所以这钱不应该是找她吗?” “本郡主是好心引你来叶家商铺,这对你难道还不是莫大的赏赐?”花杉语明眸善睐,“哦,本郡主忘了告诉你,这叶家商铺最好的衣裳是不允许试穿的。试了就得买,我锦城是农商并重,最重视信誉。若是你今日赖了账,往后在锦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呵!黑我?”颜如玉被她气笑了,“不就是五十两吗?” “不就是五十两?”花杉语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现在的你拿得出来吗?”一个连件像样的手饰都没有的落魄庶女,还想在这里装阔! “我拿不出来有什么关系!我可以给他们赚回来!”颜如玉抱着手臂道,“再说了,我万一拿得出这五十两呢?” “那你倒是拿啊!”花杉语并不受她的激将法,“大话谁不会说?” 颜如玉在椅子上坐下:“戏看够了吗?看够了就出来付账!”风宇从门外走进来,他摸着鼻子讪笑:“这你都能看出来?太厉害了吧!要不是知道她确实不会武功,风宇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故意隐藏实力了。” “大哥,这里有镜子!”颜如玉扶额,“下回藏好点儿,别老探头探脑的!小心被当成流氓抓起来!” “颜儿这是在关心我?”风宇笑道,“你放心,我的眼里只有你!我都是看你,没看别人。” “……”花杉语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个隐形人。 颜如玉观察了一下这微妙的气氛,凭她看了这么多年话本子的经验,两人之间绝对有私情!啧啧啧,好一对痴男怨女啊!颜如玉的脑子里已经自动脑补了无数故事桥段! “你们慢慢聊,我先撤。”颜如玉指着风宇对掌柜的道,“衣服的钱找他付!”她又指着花杉语补充道,“他们俩是一对儿,男的不付女的付,反正都是一家人。您不要客气,我先走了!” 风宇的脸渐渐沉了下来,掌柜的忙拉住她道:“不行啊!姑娘,我们只认穿衣服的人!您不把钱付了不能走。” “只认穿衣服的人是吧?”颜如玉气急败坏,抬手就去解衣服上绑着的缎带,“我脱给你行不行?”她要是有银子,用得着跟他们在这儿干耗? 颜如玉的白色缎带已经全部解开了,她把缎带扔到掌柜的手里,正要去解抹胸襦裙。风宇随手扯了一件浅绿衣裙上挂着的缎带给她缠上,为了让某人安分些,他索性连人带衣裳一起绑了。 “喂!你干嘛?快放开我!”颜如玉抬脚要去踹他,风宇捡了帷笠把人扛走了,花杉语恨恨地在原地跺脚。 “你刚刚说我跟谁是一对?”风宇将人扛回将军府,饶是颜如玉这丢惯了脸的,也禁不住这被当街围观啊!“你先给我解开!”颜如玉将脑袋往风宇身后躲,“这绝对是我这辈子脸最大的一次了!” “不要转移话题!”风宇把帷笠扣到她脑袋上,“快回答我的问题!我跟谁是一对?” “啊?”颜如玉震惊道,“完了!你刚刚付钱了没?完了完了!这下我在锦城真混不下去了!” “你这算是声东击西?”风宇说道,“有我在,锦城你绝对混得下去。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不算!”颜如玉回答,“我答完了!你快给我解开吧!” “颜三!”风宇看着她,气极反笑,“你给我等着。”风宇将人丢在客房,很快去而复返,手里还多了一把鸡毛掸子。 “风公子,有话好说啊!”颜如玉一直很识时务,“我听说有涵养的男人从来不会对女人动手。” “那还好!”风宇把她的鞋袜扒掉,“我动脚!”颜如玉现在忽然恨极了这该死的话本子,风宇居然连这个都学会了? “啊啊啊——”颜如玉缩着脚嚎,“我错了!你跟那个白郡主不是一对,绝对不是!”颜如玉狗腿道,“风公子是天上云,白郡主是地上泥,你们怎么可能是一对?我说得没错吧?” “很好!”风宇满意地把鞋袜给她穿上,“颜儿说假话的样子也很可爱!”风宇给她松绑,颜如玉的手上被勒出了红痕,他忽又懊悔心疼起来,“怎么样?没事儿吧?” “怎么可能没事儿?”颜如玉拿过缎带委屈道,“换我绑你试试?” “绑吧!”风宇把两只手伸到她面前,颜如玉可不会客气。她狠狠把风宇的手缠了几圈,使劲儿勒紧然后打了死结,“哼!疼不死你!” “哈哈!”风宇笑道,“不要紧,颜儿解气就好。” “你要是一直绑着,我会更解气!”颜如玉拎着裙子跑了,没有缎带绑着还真是不方便!为了走得理直气壮、昂首挺胸,她不得已又回来把打了好几圈的死结解开,齐胸襦裙里还套有中衣。只是离得这么近,裙子老往下掉,颜如玉专心致志地解结,时不时地提一下裙子,风宇喉头还是不由得紧了紧。 他故意扯一些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知道为什么锦城的女子都喜欢穿齐胸襦裙吗?” “为什么?”颜如玉觉得读书人都有些爱卖弄,她忙着把死结一个一个解开,就随意附和着问了一句。 “齐胸襦裙可以打双结,而大婚当天洞房时新郎为新娘解开衣裙上的结,寓意着往后只要夫妻双方同心,遇到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哦!”颜如玉终于把自己打的死结都打开了,拿起缎带将裙子绑好,她拍拍手准备走了。 风宇拉住她:“你是不是没听明白?”刚刚自己说得那么动情,她就一个“哦”? “你说的是人话吗?”颜如玉拍掉他的手。 风宇不满:“好好的你干嘛骂人?” “因为你欠骂!”颜如玉道,“你说的是人话,我当然听得懂!不就是谐音嘛!解结、解决,这个习俗我早就在话本子上看到过了,还用你说?” 风宇轻笑,原来他的颜三小姐一点儿也不无知嘛!颜如玉回屋拿了一个包袱就走去,风宇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看风景!” “看风景需要带包袱?”风宇忙追上去把她拦住,“你该不是后悔了,又要回南朔吧?去找金执,我不答应!” 颜如玉抓狂:“你有病吧?我去香溪洗个澡,这样说你能明白了吗?”再说了,她去哪儿找谁关他什么事? “呃……”风宇红了脸,“那你早去早回,我去叶家商铺给你把账结了。” “银子算我借你的,过两天还你。”颜如玉拎着包袱走了,她可不是去香溪洗澡的。这个白痴郡主敢欺负她,颜三小姐可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不好好教训她一顿,她颜如玉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香溪是锦城有名的天然女子浴池。这里是少女们最喜欢来的地方,一方面是因为这里的温泉十分有益于身体健康,另一方面当然是为了展示攀比。 锦城的女子不像南朔那样受着各种束缚,这里民风开化,女子喜欢穿薄纱衣裳来凸显自己姣好的身材。作为锦城乃至全天下少有的绝世美人,花杉语放着私人浴池不用,也喜欢走亲民路线来这里展示她傲人的身材。 颜三于是不仅饱了眼福,还画了个够。 十天后,书坊刊刻了一本名为《香溪美人图》的图册,画册刚出来就被抢购一空。商人逐利,可不管什么纲常教化。 而颜如玉以“你三爷”的署名跟书坊达成共识,五五分成,她赚了整整一千两。想着马上就是小澜止的周岁生辰了,按理孩子满周岁是要抓周的。她花了一百两一直买了一套孩子抓周常用的各种东西托商人带去朔方城。 正月十五这天,金执并未给小澜止办周岁宴,但依旧把颜如玉送来的礼物摆在了书桌上让小澜止自己抓。他抓到了一副枯荷图,还抓到了太尉大人的金印! 比起南朔和北陵,锦城虽然兵不够强马也不够壮,可是钱绝对够多。借着沽江水运和秋水镇的便利,锦城的生意做遍天下。颜如玉没想到她画的《香溪美人图》居然卖得这么好,书商不断地翻刻,这小册子居然卖到了北陵和南朔去。 美人出浴自然是春光无限,尤其是像花杉语这样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作为当事人,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通过这种图册的方式名扬天下了。书坊免费给颜如玉送了一份,风宇看着她得意的样子,倒是同情起花杉语来。把颜三当软柿子捏,这不是自己往石头上撞吗? 第三十二章 叶依 其实颜如玉很清楚,她现在身份尴尬,南朔容不下她,北陵的老皇帝也要杀她。虽然暂避锦城,可花家跟北陵一向交好,她可不相信花杉岳会顾念那一点点儿的旧情而违逆北陵的意志。可是出路在哪里呢? “颜三,跟我走吧!”风宇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思量,他认真地对颜如玉说道,“我们离开这里,不回帝京,也不再踏足朔方城。天大地大,我陪你浪迹天涯,鲜衣怒马,快快活活的过一世!去他的北陵南朔、锦城帝京,我们不管了。反正你是颜如玉也好,郁孤颜也罢,我风宇只认你!” “我不需要!”颜如玉坚决地否定了他的提议。世家有世家的使命,自也有世家的责任和担当。她颜三自认为相貌平平,并不足成为红颜祸水。 “你何必如此倔强?”风宇叹了口气,“锦城只可暂避一时,却不能护你一世。金执不会放任你一直待在锦城的,陛下又一心要杀你,回去你可想过后果?” “你以为我逃得掉?”颜如玉冷笑,“君要臣死,臣就是不想死也得死。人命在他们眼中本就贱如草芥,从我出帝京城到现在,几次三番死里逃生。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上天会不会眷顾我了!” “我相信人定胜天!”风宇握住她的手,“相信我,我可以安排好一切,跟我离开这是非之地吧!咱们去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还要我怎么说你才明白?”颜如玉难受道,“我不喜欢你!我很感激你对我的付出,可是感情的事情勉强不来,感激不代表感情!就算你把我绑了去,我心里的人也不是你。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风宇知道她喜欢金执,可是当所有的事实都被挑到桌面上来,他的心里还是很难受。原来出场顺序和时机真的很重要,他忽然后悔自己当时的大义凛然,一心只为北陵着想,却没有想到牵扯出这么多事情! 两人不欢而散!有多喜欢一个人,被拒绝时就会有多难受。 凌栖梧差人送信来,好友喜得爱子,风宇是真心为他高兴。但是苏棠此人他总看不明白,爱之深护之切,风宇对苏棠也持怀疑态度。按理,苏家的情况不好,苏棠若是表现得急切些、世俗些那还可以理解,可是她表现得漠不关心,这样子无非就两种可能,一是她生性清高,真的不喜名利;或者说她入宫分明就是另有目的! 北陵、南朔和花锦虽然强弱有别,但三足鼎立之势已经形成,要打破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家国之间、公私之间,风宇现在真的不知道该不该坚持原来的决定了。 来锦城总难免遇到花杉岳,颜如玉愿意出门,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想见到他。谁能想到他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又见面了!”花杉岳笑着跟她打招呼,没有一点儿别扭。 颜如玉笑着跟他打过招呼就要往屋里走,花杉岳也没有拦,兀自去找月听尘了。 男女对感情的认识似乎不那么一致,对于花杉岳来说,或许她只是众多逢场作戏的女人当中的一个,可对颜如玉来说,一见到他,就像见到了自己曾经天真得近乎愚蠢的可笑模样。 作为锦城的掌权人,花杉岳绝对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他沉溺女色、耽于享乐,虽然锦城的事务他也会处理,但更多表现出来的是一种无为而治的理念。百姓们不受过多的约束,民风开放,包容性强。 颜如玉还一心做着嫁入锦城的美梦时也翻过史书,花杉岳当初吸引她的重要一点就是他虽然自称少城主,但却是锦城的城主。这可就相当于一国之君啊! 花杉岳来找月听尘,为的是叶家的事。锦城皇商叶凉的独女逃婚了,花杉岳本是想着事急从权,先娶进城主府再宣告天下,没想到那丫头居然逃婚了! 月听尘的任务自然是秘密将叶依带回来!虽然与花杉岳是君臣关系,但这位虽然有些荒唐却一直对他宽容信赖的君主还是让月将军十分感激。当初月听尘以文状元的身份请求出战,没有一个人相信他!只有花杉岳毫不犹豫地把兵权交给他,最后才有了一代儒将的传奇人生。 “城主!”月听尘委婉道,“臣觉着吧,其实叶姑娘逃婚也可以理解。毕竟您的名声摆在哪儿!” “什么城主!”花杉岳趴在椅子上纠正道,“叫少城主!我有那么老吗?” “是!少城主!”月听尘无奈一笑,“臣觉着您还是亲自去一趟比较好。毕竟叶姑娘的脾气您也清楚,臣手底下都是些粗人,要是出了点什么意外,臣等担不起这罪名啊!” “那你至少得给我找到她去哪儿了吧?”花杉岳烦道,“叶依依这怪脾气都是叶凉给惯的!要搁我这儿……哼!” 月听尘笑而不语,谁惯的还不清楚吗? 作为叶家独女,叶依自小受尽宠爱。叶凉常年在外经商,糟糠之妻生下这一个独女就去世了。虽然叶凉在外面有不少的女人,却没再娶过妻,叶府连侍妾和通房丫鬟都没有。 作为锦城的皇商之女,叶依得到了近似于皇族的待遇。她跟花杉岳、花杉语从小玩到大,幼年时叶依不知是童言无忌还是年少无知,她总是说要嫁入城主府,叶凉记了下来。如今女儿已经长大成人,花杉岳又主动来下聘,叶凉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没想到叶依居然跑了! 叶大小姐的脾气是出了名的任性妄为,离家出走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不消半天就能把人找到,这次整整找了差不多半个月也没有结果。花杉岳在城主府坐不住了,这才跑来将军府找月听尘求助。 月听尘命人全城搜索却没有任何的收获。 花杉岳已经在将军府转了半天了:“你说她会去哪儿了呢?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什么都不懂,会不会是被人贩子给拐走了?或者是走丢了?或者是出别的意外了?” “……”月听尘脑子里浮现四个大字:关心则乱! 颜如玉正好路过,她看到花杉岳这副焦急的模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原来风流倜傥的少城主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只是为了因为他心里早就种着一颗种子,而现在那种子早已经生根发芽并且开花了。只是他把这朵花、这粒种子保护得太好,好到那朵花和曾经愚蠢的她都没有察觉。 “我想我有办法帮你!”颜如玉推门走进来,“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刚好路过,就听到了!” “没事儿!”花杉岳笑道,“不知道颜三小姐有什么办法?还请指教!”他是真的很担心叶依! “你们有她的画像吗?”颜如玉说道,“还有,她最近接触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 “画像我这里有!”花杉岳从袖中掏出一副小像,“她就在叶府住着,接触的无非就是些下人,每天除了写她的话本子也没别的事了!” 颜如玉接过那小像看了一眼,这人怎么有点儿眼熟?她想起去唯一一次上街撞到她的那个绿衣姑娘:“她是不是喜穿绿衣?” “没错!”花杉岳毫不犹豫地肯定了这个答案,“她不喜欢那些艳俗沉闷的颜色,最爱黄、橙、绿三种颜色的衣裳。” “……”颜如玉忽然想起来,即便在帝京时花杉岳故意表现得对她很好很亲近,可是他从来也不曾了解过自己喜欢什么。 一个没有出过远门的大小姐离家出走肯定走不出锦城,可是搜遍都找不到人。颜如玉忽然想起来一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最让人想不到的地方,不就是城主府? 而且没有人敢去搜城主府!叶依对城主府又十分熟悉,要避开巡逻队很简单。 花杉岳听完颜如玉的分析,拔腿就往城主府跑了。看着花杉岳远去,颜如玉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她不由得想起风宇,在她不算规矩的十八年人生中,世人只看到颜三的世俗和现实,接近她或者疏远她的人都带着太多的利益考量。就连金执待她的种种不同也不过是为了郁孤岚! 风宇几次救她,一上来就扬言要娶她!如果他在自己遇到金执之前说这种话,颜如玉觉得自己肯定会乐开花!现在对他是什么感觉呢?其实她说不清楚。不能说一点儿也不喜欢,但也做不到全身心的喜欢! 她心底很羡慕这个叫叶依的姑娘,如果可以自由选择,谁愿意把自己变得如此全才?她颜如玉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她曾经也像这位叶姑娘一样简单天真,可是她一个人活在世上!她没有爹爹为她遮风挡雨,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人对她掏心掏肺,她却自觉承担不起!除了快刀斩乱麻,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两全! 花杉岳去把城主府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见到叶依的踪迹。 第三十三章 卫彦 “不在城主府?”颜如玉觉得奇怪,“不应该啊!月将军,除了城主府,锦城其他地方你可都派人搜过了?” “除了城主府、郡主府之外都搜过了!”月听尘道,“叶姑娘跟郡主没什么交情,她应该不会藏在郡主府。” 颜如玉问:“那将军府呢?” “颜三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月听尘不满,“莫非您怀疑在下监守自盗吗?”他可不敢跟城主抢人,再说了,他心里有人! “将军莫要着急!”颜如玉安抚道,“我的意思是怕您一时疏漏反叫人钻了空子。” “也罢!”月听尘道,“那便搜一搜吧!” 将军府上下被搜了一遍,虽然没找着人,确实也查出些异常。比如大半夜的厨房确实有人影闪过,再比如将军府茅厕的纸大量丢失!最偏僻的后院不知何时变得如此整洁! 颜如玉和月听尘去查探了一下,基本可以确定叶依这些日子就藏在此处。只是她似乎得到了消息提前跑了,两人断定叶依身边肯定有别的帮手。 叶依确实有一个帮手,不过除了知道他总是穿一身黑衣、戴着半张黑色面具和名叫卫彦之外,别的她也一概不知。一个月前花杉岳到叶家秘密下聘,商量与叶依成婚之事。只是城主婚事兹事体大,花杉岳不按常理出牌,跟叶凉承诺将叶依带回城主府,等她完全适应后立即公布消息、筹办大婚事宜。 叶凉答应了!当叶依得知这个消息时事情早已没有回旋的余地,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直把花杉岳当朋友,虽然他行为放诞不羁,但作为朋友叶依对他是没什么偏见的。可是忽然间就变成了这样,她就不是很能接受四处拈花惹草的花杉岳了!而且她小时候想嫁的那个城主府的小殿下不是花杉岳,她记得很清楚,那个小男孩右手上有一道疤,是为了救她才被树枝划伤的。 在叶依手足无措的时候,这个叫卫彦的神秘人出现了!他给叶依规划了假装出城的逃婚计划,然后藏身将军府。没想到花杉岳找了她这么久还没放弃,月听尘下令搜查将军府,卫彦又出现了,他带着叶依一路逃出城去。 “哇!原来逃婚这么刺激!”叶依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大喊大叫着,“外面真是太好玩了!” “……”卫彦话不多,带着她出了锦城,一路向北。 月听尘带着人追出来却并未急着围住他们,叶依出逃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又不可能找叶家或者锦城其他的人帮忙,那么她的这个帮手一定是带着某种目的自己找上叶依的!花杉岳下聘叶家这事儿当初连他都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对锦城的情况这么清楚?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什么都不清楚,他不能轻举妄动。 花锦城内虽是一马平川,城外却是崎岖不平。卫彦和叶依被逼到一座荒山上,花杉岳听到叶依的消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依依呢?” “还在山上!” “那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救人啊!”花杉岳心急如焚,“她打小就没吃过什么苦,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本君饶不了你们!” 认识这么久,颜如玉还是第一次见花杉岳自称本君。看来那个莽莽撞撞的小丫头在他心里真的很重要很重要!月听尘围而不攻,想来是另有计划。他们这么多人,对方就算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看样子是想以静制动了。 花杉岳却顾不得这许多,月听尘把他请到一旁说了自己的考量,花杉岳还是坚持要先救人。月听尘只能将计划进行微调,他对花杉岳小声道:“城主,既然您要救人,那臣肯定是要配合您的。但臣觉得叶姑娘逃婚主要是不了解您,现下倒是个好机会!您想想,此时如果您亲自去救人,她……然后臣等暗中抓捕帮助叶姑娘逃走的嫌犯,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行!”花杉岳答应了,“就这么办!” 花杉岳再怎么荒唐也毕竟是锦城之主,说是一国之君也没什么问题。他的安危是何等大事,如今却为了一个叶依孤身涉险!颜如玉第一次见识到这位花花公子的另一面,她感动于这个男人的情真意切,又有些怨恨他的情真意切。 罢了!等此事了结,她就离开这里吧。 画画是可以让人静心的,虽然是为了报复花杉语她才花了好几天时间画了《香溪美人图》,可闭门不出、安心作画的这段时间,许多事情忽然变得清楚。金执将她遣返帝京,其实表现得有些刻意。羽七从来不是多话的人,而且他可是金执身边最得力的助手,怎么可能因为与自己那一点可有可无的交情故意放自己离开?颜如玉隐约感觉到她又做了金执棋盘上的棋子,要搞清楚他的目的,自己必须回一趟帝京。 花杉岳孤身进了荒山,月听尘带着人暗中尾随保护,就等着叶依的那个帮手自投罗网。果不其然,卫彦似乎对花杉岳充满敌意,花杉岳才到山上,他便提剑杀将过来。 花杉岳见状忙大喝一声:“月将军救我!” 月听尘带着十几个高手围住这个黑衣人,众人与卫彦缠斗在一处。月听尘虽名为儒将,到底也在战场上活到现在,他的功夫并没有过多的花招,都是最普通最寻常不过的方法,但胜在快准狠! 卫彦的手臂很快受了伤,眼看着就要把他擒住,突然杀出一个蒙面人把他就走了,月听尘和花杉岳没见着叶依,只能带人追了上来。叶依不过是去水边洗个手的功夫,回来就撞见了卫彦和另一个蒙面人:“你怎么了?” “得罪了!”蒙面人一把将她架住,卫彦的剑落在了叶依的脖子上:“你们再敢向前半步,我就杀了她!” “你敢!”月听尘要上前,花杉岳忙拦道:“听他的,都退后!没看见人在他手上嘛!” “放心,我们安全,她自然就安全!”卫彦和蒙面人将叶依带下山,抢了月听尘和花杉岳的马往更远的地方逃了。 叶依上了马就被卫彦打晕了,卫彦谢过蒙面人就逃往边境。月听尘下令严查沽江沿岸,尤其是接近秋水镇一带的边境。叶依醒来时已经躺在马车里了,她撩开车帘看到一身熟悉的黑衣,卫彦继续赶车,并不理会她。 “卫彦!”叶依打算从车里钻出来,又被卫彦给塞了回去。 “坐回去!”卫彦的话还是如此简洁。 “哦!”叶依老实坐了回去,“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帝京!” “哇哦!我从来没有出过锦城,听爹爹说,帝京好大好大的!”叶依托腮问,“你也是帝京的人吗?” “不是!” “那你是哪里的?” “不关你的事!” 被拒绝的叶依并不放弃,继续问道:“你说话总是这么冷冰冰的,肯定是北陵人了。爹爹说北地寒冷,人们说话都冷冷的,不像我们锦城这么温和。我猜的对吗?” “坐好!”卫彦道,“车厢里有衣服,去换。” “哦!” 叶依兴奋地拿起她的新衣服,然后十分沮丧:“这衣服也太粗糙了吧!就没有好一点的吗?” 卫彦冷道:“你见过哪个普通百姓穿丝衣?你是逃婚,不是出游。换上!” 叶依撇着嘴把衣裳换了。 第三十四章 客气 月听尘来问询是否要去将叶依和黑衣人追回来,花杉岳道:“不必了!”留得住人却留不住心,有什么用呢?还不如放她出去玩玩,等她玩够了玩累了,自然就回来了。 这几天都不见风宇出现,想来已经回京了。颜如玉向月听尘辞行,帝京现在对她而言跟龙潭虎穴没什么区别。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金执有意把她送回去,她非要回去看看不可。 颜如玉出了锦关,就撞上守株待兔的花杉语。 “颜三!”花杉语美目狰狞,细长白净的玉手夹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本郡主早就听说帝京颜三小姐贪图享乐、不学无术,如今倒是本郡主小瞧你了!” “啧啧啧,说话别这么酸溜溜的!”颜如玉拎着包袱笑,“你们南边的人就是不够实诚,你想骂我就直接骂呗!还贪图享乐、不学无术!你不知道我读书少?这么文绉绉的我听不懂!” “好!”花杉语指着她道,“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问你,这《香溪美人图》是不是你画的?” 颜如玉嗤笑:“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是你三爷画的,怎样?” “你!”花杉语被她噎了一句,恼羞成怒,“来人,给我把她抓起来!”一队士兵狼群围鹿似的将颜如玉围住,大概就等着生扑她。 “我就知道!”颜如玉悄悄将手伸进包袱里,“小心暗器有毒!”她做了丢东西的假动作,那群士兵忙抬胳膊挡住自己的脸,颜如玉脚底抹油跑了。 花杉语大骂:“蠢货!她不会武功,怎么使暗器?还不赶紧给我追!” “郡主这是要以多欺少吗?”风宇骑马赶来,伸手将颜如玉拉上马去,“不要趁我不在的时候欺负我的女人!再有下一次我可不会这么客气了。”风宇随手甩出一把银针,被刺中的士兵们开始浑身痒痒,只难受得抓耳挠心。 颜如玉的第一反应:难道用暗器和下毒还算是客气的吗? “风宇!”花杉语暴跳如雷,自己才是他的女人,可是他却总是护着这个颜如玉!很好,这笔账她花杉语记住了。 “怎么样?我就说没有我不行吧?”风宇笑道,“看在我这么便宜好用的份上,颜三小姐再考虑一下我呗!” “就不能跳过这事儿吗?”颜如玉与他商量道,“其实我觉得我们做朋友也挺好的啊!” “谁要跟你做朋友!”风宇一口回绝,“我接近你的目的一直很明白,我要娶你!我要跟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是绝对不会跟你做朋友的,绝对不会!所以做朋友什么的你想都不要想,我不缺朋友,我缺媳妇儿!” “……”颜如玉忽然觉得,其实像南地之人这样委婉也挺好的。如今风宇把话说得如此明白晓畅,她反倒无话可说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风宇觉得奇怪,“可是刚刚伤着了?怎么样?严不严重?要不我带你去找大夫?” “我没事儿!”颜如玉忽然低下头,“其实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是啊!”风宇道,“你是南朔人,我是北陵人。南北迟早会有一战,我们生来就是对立的。而且你这个女人还很没有良心,我对你掏心掏肺,却比不上那个老男人的万分之一!” “……”颜如玉只微微叹了口气,并不说话。 风宇也叹了一口气,道:“可是忘不了就是忘不了,动心了就是动心了!当我选择顺从自己的内心的时候,就不存在值不值得的问题。就算我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我也会跋山涉水来找你。就算我知道你可能永远都不会爱上我,我也还是要试一试。飞蛾扑火,在别人看来就是自取灭亡,可在我看来,也可能是因为它恋着光。” “因为什么不重要!”颜如玉无奈道,“你的付出真的让我感到很愧疚,我不喜欢欠别人钱,更不喜欢欠人情!” “如果是因为这个,那大可不必!”风宇道,“我对你的付出全部都是为了我自己,虽然我的目的是你,但我也只是想让自己好受。我也是自私的,我对你的无私也只是为了自己的内心得到满足,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儿的心存幻想。” “算了,这是个说不清楚的问题!”颜如玉转移话题,“你为什么要帮那个黑衣人绑架叶依呢?” “这你都能看出来?”风宇惊讶道,“可以啊!不愧是我的女人!真聪明!” “……”颜如玉白了他一眼,“当时你那管笛子的流苏露出来了!” “原来颜儿如此关注我!”风宇道,“女孩儿果真是心细如发。” “不想说就不说,干嘛故意带偏话题?”颜如玉道,“再说了,你想说我还不想听呢!我现在只想赶回帝京去,其他的我也没兴趣知道。” “郁孤岚的事情?” “你也知道了?”颜如玉反问。 风宇笑道:“那要看你说的是什么了。如果是指她是女太子的事儿,我现在确实知道了。其他的还不清楚,正在调查中。”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颜如玉怀疑道,“你在金执身边插了暗线?” “我倒是想啊!”风宇道,“但你觉得他眼里揉得下沙子?羽卫可都是他一手培养的,跟在他身边的全是十多年的心腹!别说暗线了,明线都不可能。” “那你到底为什么要帮黑衣人劫叶依?”颜如玉又绕回这个问题,“为了破坏花氏跟叶家的联姻?” 风宇道:“为了你!” “你可拉倒吧!”颜如玉道,“我担不起这么大的罪名。” “我说真的!”风宇笑道,“难道你就不想报一箭之仇?既然花杉岳负过你,那我们让他的心上人负他不是很公平吗?” “这倒也是!”颜如玉点头道,“姑且信你一次!” “嗯哼!”风宇得意道,“不是姑且信我一次,而是我一直都是你可以信任的人!” 颜如玉警告道:“不要得寸进尺啊!” 第三十五章 有女 有风宇保驾护航,按理说颜如玉回帝京就只是时间问题。可之前凌竹实碍于锦城与北陵的关系不便动手,现下颜如玉已经离开锦城,上次的神秘杀手又一次盯紧了猎物。 风宇料到陛下不会善罢甘休,故意让卫彦跟叶依先逃出城去。卫彦让叶依换的正是颜如玉的衣服!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靶子的叶大小姐还像刚出樊笼的鸟儿,东奔西顾的! “哇!这是什么树啊?”叶依指着野外的高大树木问东问西。卫彦看白痴似的看着她答:“核桃树!” “核桃不是褐色的吗?”叶依指着这青葱且清香馥郁的树木不解道,“为什么它是绿的呀?而且核桃不是圆的吗?这树上的核桃细细长长,跟毛毛虫似的,怎么会是核桃呢?” “毛毛虫就不可以化茧成蝶了吗?”卫彦指着在野花丛中飞舞的蝴蝶道,“变态懂不懂?” “嗯……”叶依想了一下,乖顺地点点头,应该就跟卫彦这家伙差不多吧?他现在总穿一身青衣,黑不溜秋,跟泥鳅似的!等到哪一天他化茧成蝶,换上一身好衣裳,一定很好看!这应该就是他说的变态吧? 又是一年新春,凌锦山上的雪融成了溪水和泉水,它们哗哗地汇入河道。叶依还沉浸在这个新奇美丽的世界中,她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正藏着难以估计的危险。 卫彦一路都不怎么说话,看到如此天真烂漫的少女,他心里隐隐有些愧疚。可那又怎么样呢?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一点点的愧疚跟他的大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若是叶依死了,对他再有利不过! “这个是野浆果吗?”叶依折了一根挂满黄豆粒大小的小果子的树枝跃到卫彦面前,她献宝似的等着得到卫彦的夸赞。 卫彦一剑将树枝挑掉:“那可是漆树啊!你怎么敢……?”能够逼得一向寡言少语的卫彦用了语气词,可见叶依犯的是多让人无可奈何的常识性错误。 “什么是漆树啊?”叶依还要去捡树枝,卫彦将人拽走。 “你!”卫彦想要批评她,发现自己有些词穷,只叹道:“你自求多福吧!” “?”叶依不解。 卫彦忽然想起什么,问:“你的手碰过脸吗?” “呃……”叶依挠挠脑袋,“我刚刚撩了一下头发,算吗?” “你觉得呢?”卫彦在自己身上搜罗了一下,只有解毒丹,可是这个不知道管不管用。他倒出一粒解毒丹给叶依:“吃了它!” “不吃药!”要叶依吃药跟要她的命区别不大,从小到大生病,药都是被花杉岳和自家爹爹强灌的!卫彦看了她一眼又把药收回小瓷瓶里:“那正好省了!左右你现在用也晚了!” 叶依不解:“嗯?什么意思?” 卫彦指了指水边,叶依跑过去看了看自己的脸,上面已然是红疹遍布。“啊啊啊……”叶依这才感觉到脸上痒痒的,她伸手要去挠,卫彦拿绳子把她手反捆起来:“挠了可就真的破相了!” “痒——” 不知是不是锦城女子说话音调总是这么绵软轻柔的缘故,卫彦听到叶依这委屈难受的声音,心里也不自觉有些痒痒的!像有一只蛊虫在心口挠,又软又痒。 此时叶依正难受得紧,她自小娇生惯养,皮肤较普通人不知娇嫩了多少倍。漆树有毒,她的症状发作得很快,卫彦要稳住她,上次杀颜如玉的杀手看到这个情景,趁虚而入,又是一堆有毒的暗器射了过来。 “小心!”卫彦将叶依丢进水里,继而闪身躲过暗器。一击并未得手,蒙面人杀将出来,他手持软骨铁鞭就要去袭击水里的叶依,卫彦拔出剑跟他缠斗。 卫彦自小勤学苦练,功夫已经算是一流,却仍然不是这个蒙面人的对手!蒙面人将卫彦打伤,待要去河里杀叶依时,看到出城的这个女人根本不是颜如玉他才知道中了声东击西之计,而此女相貌又与他的故人有七八分相像,于是他及时收了手离开此地。 春天的水还透着寒意,冰凉凉的雪水却是止痛止痒的天然良药。叶依欢喜的在水里扑腾:“哇!我不痒了!不痒了!”卫彦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一转过身就笑了。 “嘶~”叶依的绳子已经被水浸开了,她抱着手瑟瑟发抖,“可是好冷啊!” 卫彦转回来,冷道:“知道冷还不上来?” “哦!”叶依傻笑着从水里出来,离开冰水反而更冷了!见着她哆嗦不停的模样,卫彦终于没有绷住自己的冷脸,他解下衣服扔给叶依。 “哇!你居然笑了!”叶依将衣服胡乱裹到自己身上,她忽然问卫彦:“你仇家很多吗?” “不多!”卫彦若有所指,“就一个!” “那他追你追到这儿来?”叶依笑道,“看来这仇很深啊!” “……” 风宇跟颜如玉早就从小路到河边上船了!沽江中下游的水道是锦城、南朔共有,客船在沽江里走,两岸的杜鹃花开得正艳,颜如玉趴在窗户边却并不是很开心。 自从金执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一切就都乱套了。初到沽江生死一线,再到沽江死里逃生,现在她要回去了!自己的命运终于还是掌握在了别人的手中,金执总是像神一样,可颜如玉不愿意做他手里的木偶了!至少,在她力所能及时范围之内,她不愿意再回南朔。 颜如玉回到帝京已经是清明前后,阴雨和她的心情多少有些契合。从前的颜三小姐绝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一年不知不觉的过去,她已经是十九了。从前被话本子里山盟海誓的戏文迷昏了头,现在想想才知道,人间烟火,终归是要柴米油盐。唾手而得的荣华到底是别人的,就算她得到了,用得也无甚底气。 入了帝京城,风宇问颜如玉打算去哪里?他的本意是带她回自己家,但到底对她的名节不好。 “还能去哪儿?”颜如玉道,“当然是回家了!” “行!”风宇对车夫道,“去颜府!” 颜府门庭冷落,照壁前有一女子正在打扫院落。熟悉的身形不熟悉的发型,颜如玉拿了包袱跳下车,戚荻听到声音,习惯性地微笑抬头,话却卡在了喉咙。 “我回来了!”颜如玉看到她已经挽起发髻,大概就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只是戚荻与她原是闺中密友,如今虽然是亲上加亲,她却不知该叫小荻还是嫂嫂! “三妹回来了!”颜开正好办完差回来,见到颜如玉满心欢悦,他握着颜如玉的手道,“哥还以为你再不回来了呢!” “怎么会!”颜如玉心内的阴霾被哥哥这暖心的举动暂时驱散,她亲昵地挽住颜开的胳膊,“有哥哥在,我怎么会不回来!” “回来就好!”颜开憨笑着介绍起戚荻来,“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一件事,我跟阿荻已经成亲了!” 第三十六章 同心 自从金执忽然杀到帝京带走颜如玉,颜三小姐便成了帝京城的传奇人物。人怕出名猪怕壮,自去年夏天起,关于颜三小姐的流言就满天飞,如今好不容易飞上枝头的凤凰又变回了小麻雀,这其间种种就更耐人寻味了。 颜如玉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一心想高嫁的庶女了!她每天乌龟似的缩在青花小院为的就是少给哥哥惹点麻烦,毕竟颜家因为她已经是每况愈下了!可总是避无可避,她不愿惹麻烦,麻烦却自己找上门来。 现在的颜家被各家孤立着,刚刚嫁入一流世家的江夫人季兰此时来找颜如玉,八成又是落井下石来了! 颜如玉本不想见,但多少得顾及到颜家。她懒懒地梳妆收拾,季三早就等不及兴冲冲地冲进来了。 “颜三,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多事啊?”季兰推门进来,她功夫俊,长鞭一甩就拖了张圆凳过来在颜如玉的梳妆台边坐下,随后便是一脸嫌弃,“你这怎么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她指指点点道,“还有这装饰,这种青布帘子早就不时兴了!” “嗯!”颜如玉继续梳头。 季兰忽然拉着圆凳凑近她些小声嘀咕:“那个……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什么?”颜如玉忽然看向她,季三今儿莫不是吃错药了?她不是一向最看不起自己,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 “我说我是来道歉的!”季兰猛站起来,大声道,“对不起!这回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颜如玉见她目光时不时向外面瞟,也偷偷往外看了一眼,江旷正站在院中点头轻笑,她立时就明白了。 “那我走了!”季兰像只活蹦乱跳的小鸟奔向她的夫君。江旷接了人,宠溺地在她鼻尖刮了一下,向颜如玉颔首示礼后由着季兰挽着他离开。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颜如玉忽然想起这句诗,虽然不知江旷到底有什么魔力,也不知道他到底跟季兰说了什么,但季三的改变真的很大。颜如玉跟她也算是从小杠到大,季三素来不识趣,即便得罪了皇贵妃也不会道歉的,如今却来向她道歉!还真是受宠若惊! 听闻季兰来了,戚荻也忙赶了过来:“你没事吧?最近这段时间季三嫁入江家,倍受江家主的宠爱,一时风头无两。她又是来寻你晦气的?” “没事儿!”颜如玉笑道,“我倒觉得这嫁了人的季三比从前可爱了许多!我们荻姑娘也是新嫁娘,心内欢喜可莫要藏着哦!” “从前你就惯爱取笑我!”戚荻嗔怪道,“而今都是一家人了,你这小姑子可不能再为难我!” “那是!”颜如玉挽住她笑,“我还等着嫂嫂为哥哥洗手作羹汤时先给我尝一尝呢!” 此时已是午膳时间,戚荻却忽然感叹起来:“唉!如今颜家被各家孤立,颜家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下去了!” “是出什么问题了吗?”颜如玉问完,又兀自答了,“各家孤立只是在朝堂上处境尴尬,家里库存还算丰裕,总不至于已经快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吧?” “你有所不知!”戚荻道,“当初我坚持与容和在一起,就从戚家净身出户。戚羽已经与梁家二公子定了婚,戚、梁两家自然要联手打压咱们颜家。梁家势大,谁不惧他们三分,你哥哥前些日子被朝臣弹劾说什么办事不力,陛下直接给扣了半年俸禄。大小姐与季公子又刚生了安儿,作为母家,咱们又少不得送些好东西去。现下府库空虚,还不知能撑几时呢!” “哥哥办差素来规矩,办事不力这种莫须有的事情,不过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罢了!”颜如玉兀自取了包袱来,拿出自己的那一千两银票赠给戚荻应急。 戚荻推辞一番后收下了。 青花小院里的幽蓝花树被移走了,留下了一个大坑和一堆土在旁边。颜如玉懊悔当初走时忘记了那本无名画谱,听闻这画谱辗转到了风宇手上,她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去把东西拿回来。 听到颜如玉来访的消息,风宇几乎不敢相信!少年手足无措的收了铺天盖地的画像,一甩长袍又是翩翩公子的模样。 颜如玉没有想到风家竟然如此豪华,一个风家的宅院几乎占了半条街,这可是寸土寸金的帝京,不是边陲小镇。跟着仆人到了内院,颜如玉见风宇正在湖边凉亭内喝茶。 相互见了礼,颜如玉就开门见山:“我的画谱在你这里,你能把它还给我吗?” “颜儿说话总是这么直来直去的,一点儿也不委婉!”风宇怨妇似的小声埋怨,“你用过膳了吗?要不我让厨房再给你做点儿金丝甜枣!” “要委婉找你的杉语郡主说去啊!她委婉着呢!”颜如玉道,“你就说还不还吧?” “嘘!”风宇示意她噤声,颜如玉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便也静静地看着他,风宇闭着眼深吸一口气,笑道,“好大的醋味儿啊!” “风宇!”颜如玉又羞又恼,“你能不能不要开玩笑!我跟你说正事儿呢!” “哈哈哈!”风宇盯着她看,“我可没有开玩笑。你看看,你脸都红了,耳朵也红了!”他一把将旁边站着的颜如玉拽到怀里,“吃醋了就直说,不丢人!你为我吃醋,我欢喜着呢!” “放开!”颜如玉声音冷冷的,大有他若不放开,下一秒就会遭殃的架势。风宇的语气马上就软和下来:“不想放开!”颜如玉抬手要去掰开他的手,只听得身后风宇幽幽地道:“你知道吗?自打遇到你、看上你,我总是管不住自己。明明知道你我之间隔着太多东西,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去学着放下和遗忘了,可是我真的做不到!” “你家世好、长相好,人又这么聪明,以后一定会遇到更好的人,也会有更好的生活!”颜如玉叹道,“放手吧!趁一切都还没真正开始。不要执迷不悟,以免悔不当初!” “你这个女人真的很不讲道理!”风宇恼道,“你不是我,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真正了解过我对你的感情吗?你又真正了解过你自己想要什么吗?就因为一个金执,你就不打算放过你自己,也不打算心疼心疼我吗?”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颜如玉道,“快放开吧!让人看到影响不好!” “好!”风宇放开手,颜如玉才站起来,就被他打横抱起绕进了一个院子。“你看看这个念颜苑!”风宇放她下来,指着心形的荷包牡丹道,“是!我没有幽岚花,可是我为你种了满苑的牡丹。难道我的感情就不是感情了吗?” 说不感动是假的!颜如玉对很多男人有过好感,也暧昧或者被暧昧过,可为她默默守候、如此付出的却只有风宇一人。在她费尽心思想要高嫁之时,总是不能得偿所愿。如今她怕了惧了,风宇却出现了! “风公子的好意颜三感激不尽!只是你我门不当户不对,妾蒲柳之姿,不敢妄攀璞玉!”颜如玉要走。 风宇将人揽入怀里,“你不许走!”他紧紧箍住颜如玉,“如果你是蒲柳,那我就是顽石!此生我只认你一人,你休想把我甩开。颜三我告诉你,做我的女人不用考虑那么多。风家没了我还会有别人,天下少了风宇也还会有别人,我要的只是你一个人离不开我!” 眼见着风宇戳破心事,颜如玉却忽然不愿挣扎了:“你怎么什么都猜得到!”颜如玉本以为离开南朔后她会伤心欲绝,却没想到伤心原来也是有期限的。在她最难过的时候,总有一个少年用笨拙的方式陪着她。可是她不是不知事的人,她的身份尴尬,已经连累风宇这么多次了!她真的不想再牵连他! “笨蛋!”风宇轻轻吻了吻她的发丝,“真正的喜欢一个人,不是放手,而是放心。我曾经也以为把你交给金执是对你最好的选择,可在悬崖上救你时我忽然明白,除了我自己,把你交给谁我都不放心!我要亲手给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 “风宇!”颜如玉紧紧握住他的手,“那我丑话可先说在前头,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别以为你有权有势有财有颜就可以享齐人之福,若是你对我的好跟给别人的一样,那我就不要了!” 风宇轻笑:“我只愿得颜三小姐一人心,此后自是白首不相离。你已经够麻烦的了,我可没功夫再去寻别人的麻烦。” 第三十七章 属狗 “那画谱可以还我了吗?”颜如玉问。 “呃,不行!” “为什么?” 风宇道:“当嫁妆!” “……”颜如玉不满,“你就是怕我出尔反尔,想用画谱掣肘!果然是风狐狸!” “那你是什么?”风宇放开她,看着她这身五十两银子的白衣裳笑道,“颜兔子?” “你才兔子呢!”颜如玉嬉笑道,“我说我是嫦娥你信吗?” 风宇老实的摇摇头。颜如玉醋道:“也是!就我这平平无奇的长相,跟锦城那位倾国倾城的郡主一比,当然是她更像嫦娥了!人家可是男人的白月光,我当然只能是那只红着眼睛的小兔子。” “这我倒没有注意过!”风宇搓着颜如玉的脸笑,“我只是觉得嫦娥是爱而不得,凄苦此生。我家夫人如此活泼可爱,定然是只不爱吃草只爱甜枣的白兔子!” “哈哈哈!”颜如玉高兴坏了,风狐狸真的太会说话了! 颜如玉本打算来拿回画谱,没想到在风府逗留了大半天,而且也没拿回画谱,倒是捡了一个黏人精! 风宇巴不得立刻宣告天下他要娶颜如玉了!可是当下颜家情况不好,老皇帝的心结还没有搞清楚,颜如玉不希望再把风宇牵扯进来。于是她决定这件事情还是先藏着,风宇拗不过她,只得答应。 末了,风宇要送颜如玉回去,颜如玉不让。风宇让人备了马车,打算与她一起出门。 “不是说好了咱俩的事儿先不张扬吗?”颜如玉责难道,“我自己认识路。” “我知道啊!”风宇道,“我出门找朋友玩不行吗?” “可以!”颜如玉笑了。如果是金执,说什么就是什么,才不会像他这样别扭。 恋恋不舍的将颜如玉送回府,风宇去了东宫。太子殿下不在,只有苏棠在凤凰台上抚琴,孩子在旁边的摇篮里熟睡。 苏棠与风宇素来只是点头之交,今天却忽然殷勤了些,问他所为何来,是否需要自己帮忙。风宇不明白冰山美人何时竟也开始化冰了,但此事如果能不牵连太子殿下就最好不过了!于是他还是告知了来意:“臣想借秘事馆的书一看!” 苏棠取下腰间的令牌递给了他:“你只有半个时辰,待会儿本宫要去绮云殿请安,你务必要在半个时辰内赶回来!” “谢娘娘!”风宇接了令牌,又犹豫着要说话。苏棠抢先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谢娘娘!”风宇这才告退,不得不承认,苏棠这个女人真的不可小觑。 秘事馆放着真正的皇族秘史,风宇专门查了大约二十年前凌竹实的大事记。上面明确写着他与一蓝衣女子有过接触,经查此女确为南朔之人。而关于此女的后续记载就是颜老家主为她寻了一个南朔孤女蓝玉的身份后纳为妾室,蓝玉九月后诞下一女,难产而死。 颜如玉自小身体康健,并没有早产儿的迹象。如此说来,她的生身父亲岂不是…… 眼看着时间不多,风宇只能仓皇离开。回去交还了钥匙,风宇还是有些不明白。如果陛下不愿意颜如玉来到世上,当初为何要放过化名蓝玉的郁孤岚?以前他有那么多机会可以杀颜如玉,为什么要现在才急着动手呢? 风宇在家中坐不住,简单地把事情梳理了一下后偷偷去了颜府。颜如玉吃过晚膳回青花小院,颜府现在节省开支,她也不习惯丫鬟伺候,还是一个人! 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颜如玉吓了一跳。 “颜儿!”风宇在她鬓边吻了一下,“有没有想我?”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神出鬼没的?”颜如玉掰开他的手,“吓死我了!” “那你要是能让我光明正大的进来,我用得着神出鬼没?”风宇委屈得跟个小媳妇儿似的,“再说了,我是为正事儿来的。” “什么事儿?” 风宇兀自躺到颜如玉的床上笑道:“是关于你母亲的事儿!” “有话直说!”颜如玉在床边嫌弃道,“你能不能脱了鞋再躺!床单被罩不要人洗啊?” “一时得意忘形,还望夫人见谅!”风宇笑着坐起脱了鞋,才又躺着道,“蓝玉嫁给颜老家主前跟陛下有过接触!而且蓝玉嫁到颜家九个月你就出生了!” “这个我倒也知道一些!”颜如玉道,“父亲打小就很不待见我,似乎就是跟我母亲怀胎九月就生产出足月的我有关!当初我以为南朔太子郁孤岚就是我那便宜爹爹,没想到这破爹一点儿也不便宜!还只想着杀我!” “这你都知道?”风宇又惊讶了,陛下给的是密旨,他可不曾走漏半个字。 “你这不是废话!”颜如玉趴在床边叹道,“你跟金执才认识没多久,而且他身份特殊,杀他不是一件易事,更不会如此草率行动。当时金执已经重伤,你出现后居然还有后手,要是真的只为杀金执,那暗器为什么会朝我射呢?” “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风宇见她眼明心净,以他们两人如今的关系,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风宇于是将利用叶依帮她躲过一劫的事情说了出来。 “风狐狸!”颜如玉侧过脸看他仍旧挂着笑,问道,“这样说来,那姑娘既然没死,也应该来帝京咯?” “为了你的安全,他们可能在路上走得慢了点儿,现下估摸着快到帝京了!”风宇忽然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你该不是对卫彦有意思吧?不行!你不能说话不算数!你已经是我家的兔子了,不可以想着别的男人!金执不行!花杉岳不行!卫彦也不行!” “那我要是就想着呢!”颜如玉故意道,“我可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大家闺秀,我就想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风宇一下子将人卷到自己身上抱着:“既然这样的话,那本狐狸只好先下口为强!”他要去吻颜如玉的唇,颜如玉反应不及,被他吃得死死的!以前虽也亲过,到底浅尝辄止。这次情况不同了,风宇终于满意地放开她,颜如玉大口大口地呼吸还不忘嗔怪道:“你属狗的啊?说动嘴就动嘴!” 第三十八章 有毒 “属你的!”风宇轻笑。 伸手不打笑脸人,颜如玉只能无奈地转移话题:“可是他为什么要杀我呢?” “更奇怪的是,陛下为何要现在才杀你!”风宇道,“十八年来你都无事,难道仅仅因为金执来接你回去他就要杀了你?” “这个天杀的!”颜如玉恨恨地道,“还能为什么啊!肯定是不想负责呗!兰芷不就是最好的例子,而且我娘又是南朔皇族,北陵的兵力又不如南朔,他当然是怕这事儿捅出去!” 风宇摇摇头:“不对!郁孤皇族衰微,岳母大人是女太子的事情又是绝密,这事儿陛下若是二十年前就知道,肯定会早早捅破。当时郁孤染年纪尚小,金执也才刚刚进入南朔的权力核心,若是郁孤岚女子的身份捅出来,对北陵肯定有百利而无一害。陛下不可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颜如玉趴着不舒服,索性也脱了鞋躺在风宇身边问道:“那就算他原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你看看他什么态度?他居然要杀我?不管怎么说我好歹算他亲闺女吧!真是天下第一狠爹!” “乖,不生气了!”风宇抚着她的脸笑,“不管什么时候,你有我一个男人就够了!才不管他呢!” “风狐狸,你这小嘴怎么这么能说啊!”颜如玉本来还有些愤愤不平,被他这么一说真是想气都气不起来了! “那再亲一下!”风宇凑过脸来,颜如玉笑着亲了一下。 “原来听说帝京城的风公子品格极高,坐怀不乱!”颜如玉调侃道,“要是教人知晓竟是这副无赖模样,恐怕该惊掉下巴了!” “什么坐怀不乱?”风宇不解地望着她,“颜儿这笑怪瘆人的!跟我打什么哑迷呢?” “难道你不知道?”颜如玉解释道,“不是说你们家原先买了个极漂亮的丫鬟,她来你房间里待了一晚上,据说还是那种很亲密很亲密的!” “很亲密很亲密的?”风宇将她抱在怀里,“有我们现在这样亲密吗?” “应该,也许,可能,大概——差不多?”颜如玉道,“反正后来你不是坐怀不乱了嘛!听说这小丫鬟最后是郁闷而死,而你跟太子殿下走得又很近。所以大家都流传风公子有龙阳之好!” “哦!原来在颜儿心中我就是这种人啊?”风宇说道,“那我得早点把你娶回去,好好的用行动证明一下自己到底有没有龙阳之好!” 颜如玉问:“你现在还敢娶我?” “为什么不敢?”风宇挑了一绺颜如玉的长发扫了扫她的脸,“就因为你是北陵和南朔的公主?还是因为娶你就相当于跟北陵作对?” “男子的抱负不都是建功立业吗?”颜如玉道,“不是还有那个什么起杀妻求将?” “出相入将自然是好!”风宇摸着她的脸笑,“可没了你,这些浮名蝇利还有什么意义?吴起杀妻求将,可我不是吴起。世间一切若真要排序,吾妻第一!” “你可真是一只与众不同的狐狸!”颜如玉笑了。原来,一个人真正爱着你,真的舍不得让你独自胡思乱想、兵荒马乱! “因为我聪明而且幸运啊!”风宇满足地笑笑,“而且我还有一位兔子夫人!别看她总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她又敏感又脆弱!我才不要我家的小兔子总是偷偷红了眼睛,我要她永远安心畅快地生活!” “风长卿,你有毒!”颜如玉扑在他胸前哭得稀里哗啦的,风宇正想说冤枉,见她这样也就闭口不言了。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风宇半是无奈半是心疼:“说哭就哭,你属水的啊?” “属你的!”颜如玉道,“你肯定有毒,跟你在一起会上瘾你知道吗?我被金执打了都没在他面前哭过!你几句话就戳到心底去了!你说你是不是有毒?” “是是是!”风宇给她擦了擦脸,无奈轻笑,“传说狐狸一族有一种毒叫魅,人只要给心爱之人种下这种毒,对方一生都不会爱上别人!” “这么说我还是安全的!”颜如玉笑道,“我喜欢的人多了去了!” 风宇忽然凑近她:“可是我已经中毒了!我就只爱你一个,对别人都没有感觉!你说怎么办?” “能怎么办?负责到底咯!”颜如玉抱住他,“君当做磐石,妾当作蒲苇。” 风宇认真道:“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第三十九章 劝离 单相思的时候,看到心上人就觉得欣喜若狂。两心相许时却是不舍分别,时时刻刻都希望长相厮守。风宇几番回眸,好不容易舍下颜如玉走了,却是暗下决心一定要早点将人娶回家去,现在这样子太折磨人了! 颜如玉此时才知道感情的魔力之大,难怪素来刁蛮任性的季三愿意低头,原来是一直刚硬的铠甲被江旷给卸掉了,所以露出来的都是细软温暖。 青花小院里已经没有了满树的幽岚花,颜如玉想到风宇,金执带来的阴霾被一扫而空。她安心地睡下,却不知遥远的朔方城里有人在对画怀人。 摇篮里的小念澜沉沉地睡着,金执看着颜如玉为他画的美人卧榻图,与她同榻而眠的日子就像一个安稳的梦,真的好珍贵啊!或许之前他还不够了解自己的心,但颜如玉离开的日子里,她的一切都那么明晰! 夜色无边,常年生活在灯明如昼的锦城内,叶依是第一次看到如此闪亮的星空。卫彦已经将人带到帝京城外了,按照约定,他也是时候离开叶依了!叶姑娘精力无限,白天闹腾得厉害,夜里躺到马车里一会儿就睡着了。 卫彦好几次想叫醒她,也有好几次想杀了她,叶依一死,对花杉岳绝对是致命一击!可拔出的匕首对着叶依白净的脸庞他却迟迟下不去手! “罢了!”卫彦心软了,叹了口气收了匕首离开。男人之间的事,何必要拿一个女人做棋子!叶依清早再醒来时卫彦已经离开了。对于这家伙的神出鬼没她习以为常,简单地收拾一下,她跟着清早进城的人一起入了帝京。 被凌竹实召进宫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风宇也并不打算藏着掖着,将一切和盘托出,惹得凌竹实很不痛快。 “宇儿,你是朕看着长大的!朕与你父亲情同手足,也将你视如己出。”凌竹实还想做最后的努力苦口婆心道,“你智识过人,何必为了一个女人自毁前程?”帝京城的人素来排外,金执虽然说认错了,可颜如玉既然去过南朔,又传出了许多与金执的流言蜚语,这种女人就算真是帝京颜家的女儿,也是不洁之人。更何况颜如玉是那个女人的女儿,虽然现在错失良机不方便杀她,可凌竹实并不打算放过这个孽种! “已是三月了!”风宇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臣听闻陛下就是在三月时与皇后娘娘雨中邂逅,从此一眼万年!臣也想问陛下一句,当年在娘娘与前程之间,您毫不犹豫地选了娘娘,如今为何到了小臣这里就是自毁前途呢?” “你!”凌竹实恼道,“区区颜家庶女,怎可跟我的阿漓相提并论!这根本没有比较的可能。” “对啊!”风宇道,“区区虚名浮利,跟我的颜儿也没有比较的可能!” “你可知颜如玉是什么身份?”凌竹实拿出杀手锏,“朕也不怕实话告诉你,她根本不是颜家之女,金执谎称认错将人送回来,朕怎么可能留着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你要是执意娶她,可要想清楚后果!” “陛下真是因为这个才要杀她的吗?”风宇反问。 凌竹实拂袖冷哼:“自然!没有什么比我北陵的安危更重要!” 第四十章 热闹 “可对臣来说,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风宇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种感觉陛下比臣明白,您若是劝臣放弃她,那大可不必浪费口舌。这不可能!臣自知能力有限,可不管是谁都不可以动她,臣会不惜一切保护好自己的女人!臣还记得小时候您就常常教导我跟太子殿下,您说一个男人一生至少要保护好四样东西:怀中的女人、脚下的土地、还有身边的兄弟和家人。有陛下保护咱们脚下的土地和我的好兄弟,长卿父母已经驾鹤西去,只想保护好自己的女人!陛下同意不同意都不会改变我的决心!陛下政务繁忙,臣告退!” “不识好歹!”凌竹实一脚踹翻紫檀木桌,元公公忙递茶上来小声道:“陛下息怒!虽然您不好动风家,可这还有颜家啊!再说各大世家之间一直明争暗斗,颜三小姐又素来为各世家之人不喜。这人虽然不能直接杀,可杀人最狠莫过于诛心,只要让她在帝京无离锥之地,逼她离开这里,一切可不就好办了?”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凌竹实接过茶呷了一口,“对了,锦城来信,叶家大小姐入京,你安排下去,务必要保证她的安全。不要声张,暗中保护即可!” “奴才明白!” 风宇从御书房离开,正要出宫就被凌栖梧拦了。 “父皇找你所为何事?怎的聊了这么久?”凌栖梧道,“去东宫坐坐?” “不去!”风宇果断拒绝,“陛下找我谈玄论理,你要听吗?” “那还是算了吧!”凌栖梧笑道,“你知道的,我对那些玄乎的事情没什么兴趣!不过说起来倒要恭喜你,你的颜三小姐回来了,看来好事将近啊!” “是的!”风宇道,“以后你有你的棠儿,江伯仪有他的兰儿,我自也有我的颜儿!” 凌栖梧打趣道:“不,我还有儿子,你可是连媳妇儿都还没娶到!” “快了!”风宇握住他的白玉笛笑,“到时你可要一定来吃喜酒!” “那是自然!”凌栖梧道,“不但要来,还要送一份厚礼才是!” 男人之间的友谊不像女人之间那样絮叨和琐碎,简单地说完要说的,凌栖梧回东宫陪媳妇看孩子,风宇也忙着出宫看他的颜儿去了。 自打上次季兰来道了歉,两人之间倒是越来越对付了!颜三跟季三都是不拘小节的,骄纵的季三遇到温文尔雅的江伯仪,就像冰雹遇到了山泉水,一个疾风骤雨,一个静水流深。最终急躁被沉淀,而池水起涟漪,一动一静倒是相得益彰! 颜如玉的青花小院不算大,自打幽岚花树被移走了,她总觉得院子里缺点儿什么。她正想着收拾收拾,季兰就命人把两个秋千架移来了安上了! “不是,你这又闹哪出呢?”颜如玉不理解。 季兰红衣潋滟,脸上却有点儿不好意思:“夫君说光道歉没有诚意,还要用心表现自己的诚意。你院子里的花树被移走了,我就把的秋千架给你搬过来了!” “不用了吧!”颜如玉还不了解季三,秋千可是她的最爱,本来人与人相处磕磕绊绊就在所难免,以前她也有不对的地方,让季三忍痛割爱就太过分了!“或者你自己留一个,两个秋千架都移过来,这不合适!” “合适合适!”季兰凑近她小声道,“我不管,你不许说话!我季三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再说了,这些是我在季家才必需的,我现在根本用不着。在家放着也是浪费,你就收下呗!” “谢了!”颜如玉靠在她肩上道,“以前多有得罪,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向你道歉!” “没事儿!”季兰也抬手搭到颜如玉肩上,“咱俩就彼此彼此,反正都过去了!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乱发脾气了!” “江大人到底是什么神奇的存在,不过短短一年时间,你这跟变了个人似的!”颜如玉对江旷印象是真的不错,那绝对是真正的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谁的夫君!”季兰神气道,“他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藏,是最值得修习的武功心法,是我在这世上遇到最好最好的人!” “咦咦咦!”颜如玉戏谑道,“酸得我牙都要掉了!”瞥一眼不远处闪进来的白色身影,颜如玉忽然也觉得好像真是如季兰所说,大抵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行了行了,你还是快去找你的宝藏和心法吧!谢谢你的秋千,马上又是上巳节了,到时候一起去游湖吧!” “没问题!”季兰欢天喜地的回去了,颜如玉坐在小院新装的秋千架上,风宇从后面将绳索拉住,颜如玉笑道:“你来了!” 风宇俯身环住她问:“想我没有?” “没有!”颜如玉嬉笑道,“后天咱们一起去游湖吧!” “不是说要我先不要声张?”风宇道,“你这算良心发现,终于要公之于众了?” “不去算了!”颜如玉佯怒,她本以为闭目塞听就可以断绝外界的干扰,没想到随便捡起一本话本子来,里面写的东西都是影射她跟金执怎么怎么样!以前是局外人,随便人家怎么编排,左右她只是看个热闹,现在终于也轮到别人看她的热闹了! 第四十一章 有孕 “去去去,当然要去!”风宇环着颜如玉笑,“夫人之命,岂敢不从?” “我还约了季三一起!”颜如玉忽然低沉道,“陛下一手遮天,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他不会放过我的。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每次都能那么幸运,我只能把每一天都当最后一天来过,免得真有什么意外,到死还在遗憾。” “瞎想什么!”风宇蹲下身来看着颜如玉,“你忘了,有我在,你怎么可能会有事儿呢?十万大军你夫君都不放在眼里,只是一个帝京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风狐狸!”颜如玉抿唇看向风宇,想说什么没说。 风宇忽然将人抱起来:“别瞎想了!外头晒,咱们回屋。” 这话金执也说过,这个抱她进屋的动作金执也做过。颜如玉搂住风宇,埋头在他身前当鸵鸟。可能这就是安心的感觉吧!什么都不用怕,有他就好! 上一个三月三颜如玉还跟季兰势如水火,没想到今年的上巳节却是一起泛舟湖上。江旷和风宇也没有想到,去年今日,从一见倾心到再见携手,两人虽都历经了些许波折,倒是也都抱得美人归了! 颜三跟季三的关系忽然间好起来,这无疑是有利于颜如玉的。两人化干戈为玉帛,想来帝京城的一众同龄人也不好再为难她!这也是风宇让江旷帮忙缓和二人关系的初衷。 以前都是在岸上走,如今驾一叶扁舟倒是视野开阔许多。岸上人来人往都看得清清楚楚,一抹跃动的轻灵的嫩绿撞入眼帘,颜如玉不由笑道:“竟然是她!” “不嫉妒吗?”风宇自然也看到了,他故意道,“这可是花杉岳捧在心尖上的人物。” “你希望我嫉妒?”颜如玉斜倚小舟轻笑,“这都早八百年前的事儿了!你这醋可酸得过了!而且你算计人家,连我都绕进去了。现下她来帝京,我们不得补偿一下?” “你们在说谁啊?”季兰不明所以,“听得我云里雾里的。” 江旷抬手掩住她的耳朵浅笑道:“那就不听了!” “嗯嗯!”季兰笑弯了眉眼,“我听夫君的。管他们呢!左右不关咱们的事儿!” “乖!”江旷轻轻摸了摸季兰的脸,“出来许久了,咱们回去吧!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不能累着了!” “我没事儿!”季兰嬉笑,“哪有这么娇气。上巳节一年就一天,我想多玩一会儿。” “好!”江旷笑道,“就依你。” 颜如玉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季三,你有孕了?” “对啊!一个月了!”季兰得意道,“我比你先嫁出去,还比你先有了孩子!还有这么好的夫君,这回你心服口服了吧?” “是是是!”颜如玉道,“季三小姐运气更好,颜三自愧不如。” “就是!”季兰道,“那从今以后咱俩就是朋友了!你们俩赶紧走吧!能不能别老占着我的时间和地方?我家夫君腼腆惯了,凡事都爱讲礼数。我不像他,我就是要赶人的。” “走,马上走!”颜如玉笑着打趣,“也不知道这孩子将来会像你还是像江大人!行了,我们走了,你们好好玩。” 第四十二章 特别 下了船,颜如玉与风宇在游人如织的岸上肩并肩走着。风宇几次想去牵颜如玉的手,又几次放下了!青年男女来来往往,人群里颜如玉很自然地牵起风宇往绿柳栏杆边去。避开了拥挤的人群,颜如玉要放手,却被风宇拉住了。 北陵虽然学习南朔的那一套纲常教化,到底是野性十足的地方,相恋的青年男女是可以如此亲昵的。只是上层最先接触到南朔的这些制度,在陛下的倡导下争相效仿南朔的礼仪规矩,久而久之,上层反倒要保守许多。 把每一天都当最后一天来过其实也不错,比如从前生怕被人抓住半点话柄,也怕一软弱就被人欺负了去。而今名节也没了,反倒无所顾忌了!颜如玉大方地挽住风宇的胳膊,在她最无助的时候风宇都能不离不弃,现在不过是拉个手,有什么可避讳的。做好生前事,哪管死后名!反正那时她也听不到! 帝京的人对颜三小姐的传奇故事本就很感兴趣,尤其是她跟金执相处的细节不知怎么被传出来,又被说书的添油加醋一番渲染,便什么子虚乌有的事情就都齐全了!风宇自从解了秋水之围,也是名声大噪。加之从前帝京城中盛传他与太子之间有不正当关系,这下两人自然都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从来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怎么离奇怎么编。人们总是习惯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尽管他们从不这样对自己。 于是好好的上巳节郊游变成了对风颜二人的暗中指点和不断瞩目探视。诡异的气氛在不断发酵,大家都争相来瞧传闻中的颜三小姐和大名鼎鼎的风家主。 “让一让!”叶依从人群里挤出来,“麻烦让一让啊!嘿,小姐姐,还记得我吗?上次在锦城街上,咱们见过的哦!” “绿衣姑娘!”颜如玉道,“你这是?” “我来帝京玩!但是人生地不熟的,想来走个后门,你是帝京人吧?要不收留我几天呗?”叶依讨好一笑,“拜托了!” “那走吧!刚好我们也要回去了!”颜如玉到底还是觉得不舒服的,上一次被人这样难堪地围观还是离开南朔的时候。世人愚昧,哪管真相几何,不过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而已。 “谢谢姐姐!”叶依真是来投奔颜如玉的。从小养在深闺,叶大小姐不谙世事,但又不是很安分,倒也自己在书上看懂了些皮毛。只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自打她跟卫彦分开就一路被坑,现下确实是囊中羞涩了! 锦城女子肤白貌美,锦城又与北陵交好,众人的目光都被这美丽的绿衣姑娘吸引住了!锦城随便一个女子都如此美貌,那《香溪美人图》上的哪位姑娘必定真有其人,那可真是人间绝色啊! 颜如玉已经带着叶依走远,风宇怕她们不自在,自己骑马回去,颜如玉跟叶依坐马车。刚认识到底有些拘谨,叶依做什么都很小心翼翼,颜如玉笑道:“放松点儿!我又不是母老虎,还能吃了你?刚刚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都不怯场,现下怎么换了个人似的。” “实不相瞒,我在家待久了!真的不太习惯抛头露面。”叶依见颜如玉确实也和善,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刚刚不是看不惯嘛!本来上巳节男女可以自由自在、不受礼法约束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们一个个看猴似的看着你们。自己找不着伴还不许别人恩爱了?” “哈哈哈!”颜如玉笑道,“你这姑娘看起来规规矩矩的,想法倒是惊世骇俗。” “才没有惊世骇俗!”叶依笑着靠在窗边,“我这叫不流于俗。虽然我的人生经验浅薄了些,但是我一直都有充盈自己的小世界的。书上说食色性也,就连古圣先贤也承认人的这两大本性,我们何必薄今人,反倒认为男女之事是什么不正当的事情呢?那再通俗一点儿说,没有这事儿我们这千千万万的人从哪里来?” “你真的很特别!”颜如玉忽然意味深长地断定,比起曾经一心只想嫁个好人家、从未考虑过这么多事情的自己,颜如玉忽然能够理解很多事情。如果自己是花杉岳,在一个清新脱俗的姑娘跟一个浅薄流俗的姑娘之间,自也会选择前者! “你也很特别啊!”叶依真诚地笑道,“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肯定都是很特别的!” 颜如玉笑了。锦城的姑娘说话的腔调总是像水似的,清清浅浅的滑过心头,就让人觉得十分美好舒服。她本来也是要补偿一下叶依的,上次在沽江岸边被追杀的情况有多激烈颜如玉可是领教过的。倒难为了叶依这样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居然没被吓着,还能安全进入帝京,不得不说她运气是真的好! 第四十三章 告辞 凌竹实又将风宇召去了御书房,这次是下最后通碟。风宇仍然坚持原来的想法,老皇帝本来也就是走走过场,在真正动手之前把一个长辈该做的事情都做一遍,动起手来自然也无甚亏欠。 风家是帝京的一流世家,梁家势大,顾家又从来是中立的,如果没了风家的支持,待自己百年之后,太子就会失去一条重要的臂膀。这也是凌竹实再三好言相劝而不是直接下旨削去风氏特权的原因。 风家最核心的就是神秘的风卫组织,凌竹实早就派人打入风卫组织的内部,本想监视风氏的举动,现在只能找个合适时机歼灭风卫组织,再做打算。 风宇送颜如玉和叶依回府后转道去了顾相府上,顾相是北陵贤相,长风宇十岁。风宇早年就敬仰顾相为人,发奋读书,为的就是建功立业、报效北陵。哪一个男人不想功成名就,自己虽然也想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勤学苦练也自然想有用武之地。可如今陛下苦苦相逼,风宇便觉得很多东西真的变了!从前那个他尊敬的长辈已经是九五至尊,眼里没了真情实意,只有权衡利弊。 君事臣以礼,臣事君以忠。眼中只有利益没有真心的君主,他风长卿不愿去鞠躬尽瘁。 顾相引他坐下,听闻风宇的打算,也不由叹惜:“陛下确实是变了!可人都是会变的,死人还会变烂变臭呢!何况是活人!长卿正是大好年华,何必执意离开?就算不为陛下,便当为百姓留下也不行吗?” “天下百姓有顾相就够了!”风宇道,“愚弟又何尝没有不舍之意,只是陛下手段顾相也知道一二,他杀颜儿之心甚笃。愚弟就算有些小聪明,也只能护她一时。若要护她一世,别无他路可走。” 顾允之知道留他不住,也不再相劝。曾经的陛下英明神武,到了晚年确是有些偏激。风宇将风家的机密都交托给顾允之,同时叮嘱他道:“愚弟走之前有一事十分放心不下,思前想后还是找顾相您最为妥当。” “哦?”顾允之是了解风宇的,他少有把事情说得如此严重的时候,“何事?” “关于太子妃苏棠!”风宇道,“我命人去查了,可是一无所获。但是我总觉得看不透她,太子殿下又是个重情之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东宫皇储事关我北陵,还请顾相暗中留意着,以防万一!” “好!此事我记下了!”顾允之笑道,“你心里明明就揣着天下,真要在这时候引退?” “哪里是我要引退?”风宇苦笑道,“是陛下逼得我无处可去了!您是了解我的,人不犯我,我自不犯人;可人若犯我,我必玉石俱焚!陛下想要什么我心里清楚,他若是与我坦诚相待,我或许还不会有这许多想法。可他偏喜欢把我当孩子看,我便非得叫他明白明白现实不可!” “还说不是孩子心性!”顾允之叹道,“你这不就正在跟他较劲儿呢嘛!” 风宇不答,顾夫人已经备好晚膳来请他入席了。 “夫人做的饭菜还是这么好吃!”长嫂如母,风宇父母走得早,顾允之夫妇给了他许多关怀,顾相娶妻娶贤,一流世家娶的却是帝京城一个不入流的商女。 彼时还年少轻狂的风宇对顾允之的这位平民妻子并不喜欢,也不甚瞧得起。可是吴氏确实是贤惠大度,风宇几次三番的作弄她也不曾计较,仍旧体贴关怀。时间久了,风宇书读得越来越多,懂的也越来越多,倒是惭愧起以前的无理和偏见之举。 吴氏话不多,对别人的称赞也罢嘲讽也罢,她都是一笑而过。用过晚膳,风宇告辞离开,顾相送他出门时取过一个食盒递给他:“你嫂子说方才见你用膳时欲言又止,想来是还需要一份这个,这是她刚做好的。” “兄长挑媳妇儿的眼光甚好!”风宇笑着打趣,“替我谢谢嫂嫂,愚弟告辞!” 第四十四章 风卫 风宇难得没来颜家,而是派风卫把食盒送来。颜如玉正在洗澡,叶依去接食盒时再三打量这个处在黑暗中的人,难道是因为都穿黑衣的缘故吗?她竟然会想到卫彦! 帝京的食物跟锦城比起来自然是另一种风味,结果可想而知。颜如玉晚上是不吃东西,这些东西全部进了很好养活的大小姐叶依的肚子。青花小院不大,炕上睡两个人也不会挤,就是有些别扭。 叶依整个就是一个好奇宝宝,什么都要问,要搁别人颜如玉早发火了!偏偏这是位没有一点架子还很会撒娇卖萌的大小姐,颜如玉只能细细解释了。叶大小姐一脸惊奇又两眼放光的表达了她的惊讶,又狗腿地赞美颜如玉博识。 打小就没看过几本正经书的颜三小姐头一次被这样夸,不觉也有些飘飘然起来。叶依没什么城府,什么都实话实说,颜如玉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要逃婚呢?花杉岳待你不好吗?” “没有!他对我挺好的。”叶依趴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踢她的嫩藕一般的脚,“他除了总是奚落我之外,其他方面还是很不错的。但是我怎么能嫁给他呢?我跟他从小玩到大,他交好的女人我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而且他话那么多、嘴巴那么毒,我还是喜欢像金执那样成熟稳重的。” “嗯!”颜如玉听到金执这两个字,也没了继续说的心思,“时辰不早了,快睡吧!” “好!”叶依说完就不自觉捂自己的嘴,刚刚嘴快,没有三思而后言,还是睡觉吧!作为标准的混吃等死型废人,叶依干啥啥不行,哄人第一名。她心思虽然单纯,却不是神经大条,长期活在一个纯净的环境里,每个人的情绪变化她都能精准的捕捉到,比如刚才那个风卫刻意少说话乃至不说话,很有几分怕被认出的意思。 风宇还在为引退之事筹谋,风卫是一个神秘组织,他们分布于各行各业,藏匿于各种出其不意的地方,消息灵通而且聚集起了大量的财富。如果单论武力,或许风卫不是南朔金执的羽卫的对手,但如果加上其他,风卫完全有实力跟羽卫抗衡。 凌竹实忌惮风卫组织,也觊觎风卫组织。只是经过几代家主的完善,风卫组织内部结构严密,根本插不进钉子。而且风家做事情一直学习顾家的低调作法,讲究识时务和明哲保身,风卫组织一直藏得很好。要不是当年帮助陛下称帝,估计现今都还不会有人知晓风卫组织的存在。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陛下无数次派人打入风卫组织内部都未获成功,最后一次成功了!风宇坐在墙头吹《将军令》,一身黑衣的风卫翻墙进来,恭敬地禀报:“家主,东西已送到!” “那就祝我们好运吧!”风宇握跳下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卫彦!” 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 当年卫彦经过层层选拔被老家主相中,凌竹实便以为真的将钉子插进了风卫组织。尤其是卫彦一路过关斩将,从最底层爬到风卫的位置还成了新家主风宇的得力助手后,凌竹实大概更自信了! 风卫既指一个人,也指所有这一类的人。但卫彦骗过的不止风卫组织,还有凌竹实。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孤儿,而是锦城花家流落在外的小郡王,也就是现在的花杉岳同父异母的弟弟花杉彦。 当年风老家主救了流落在外的花杉彦,正愁找不到法子安置,正好凌竹实提起风卫的事情。风老家主敏感地意识到陛下醉翁之意不在酒,故意透露要培养风卫组织新的继承人来辅佐儿子的事。凌竹实果然暗中挑了一波流浪儿来培养,企图靠他们打入风卫组织内部。 而今他拉拢不行,自然也不会放任风卫落到站在颜如玉这一边的风宇手里,可是要借机接手或者摧毁风卫,这算盘他凌竹实打错了! 第四十五章 阿彦 叶依不是个认床的人,可是今晚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其实刚刚她说了谎话,不喜欢花杉岳不过是因为她心里装着一个叫阿彦的小男孩,而因为涉及锦城,她从来都不敢跟人提起他。 当年老城主有二子一女,长子花杉岳和二女儿花杉语系城主夫人所出,而花杉彦来历不明,只因城主说是他的儿子,那便是了! 叶依自小就讨人喜欢,老城主夫妇待她都很好,这也招来了郡主花杉语的嫉妒。花杉语知道叶依怕高,把她哄骗到阁楼去。花锦城的阁楼都是又高又险的,平时只做仓储之地,为了防止东西被盗,并不设楼梯,也没有门板,上去下来都要爬竹梯。 花杉语将她骗上去后把竹梯撤了,叶依在楼上惊慌失措,又不敢乱动。一个小男孩站在下面对她说道:“你背对着外面吧!看不到就没那么害怕了!” “真的吗?”小叶依将信将疑地挪过去,背对着断崖似的一面,看着门板倒是真没那么怕了! “真的!相信我!”小男孩不知何时到了上面,他拉起叶依指着阁楼下道,“看到了吗?待会儿只要你抱住下面最近的这根柱子就可以滑下去了!” “我……我怕!”小叶依缩着身子往下瞅了一眼,“这太高了!” 小男孩儿无奈,只能自己从柱子滑下去,又去老远的地方把竹梯搬过来。只是没有想到花杉语把所有的竹梯都动了手脚,叶依踩到中间一节被锯断的竹梯后一下子从上面摔下来,小男孩儿扶住了他,却被叶依衣服上的银片刮伤了胳膊。 从那以后,叶依从来不穿锦城那些镶金嵌银的衣服。叶凉为了宝贝闺女专门设了一家衣裳铺子,原本只为叶依做衣服,没想到反倒流行起来,最后叶氏制衣铺也越做越大!后来也为贵族们做衣服! 风卫的活动时间多是别人休息的时候,给风宇交完差,卫彦又去了别处。凌竹实到底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风宇能想到能知道的,他自然也能想到能知道。卫彦的身份元齐早就知道,既然风卫组织轻易插不进钉子,那他只能换种风家能接受或者说不得不接受的方式。 卫彦将风宇的安排详细说了,凌竹实很满意:“很好!接下来朕便让他知道知道姜还是老的辣!你先按他的要求去颜府守着,等到时机一到,立刻动手杀了颜如玉!如果她没死,你知道后果!” “属下明白!” 凌竹实离开了,卫彦也离开了!周旋于北陵各个势力之间,卫彦这二十多年的人生除了算计还是算计。他真的好累!人的一生似乎都在负重前行,有时他真羡慕叶依,她活得不知人间疾苦,也不必承受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务。 远在锦城的花杉岳茶饭不思,失了叶依就像丢了魂似的,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月听尘将帝京城的最新线报呈上,却是好几天前的消息,花杉岳将纸扔进炭盆:“怎么她还没到帝京?这都多少天了!叶依依连锦城的路都记不住,帝京城那么大,她怎么认得路?不行,我要去找她!” “万万不可!”月听尘劝道,“少城主您的一举一动都关系锦城,若是您贸然出锦城,万一南朔那边出手,或者北陵救援不及,那都是关系我锦城安危的大事啊!” “锦城安危包括每一个子民的安危!”花杉岳道,“依依也是我锦城的人,还是本城主内定的城主夫人,她要是有事,就不是关系锦城安危的大事儿?” “城主,臣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月听尘禀道,“叶姑娘心思单纯,不足以胜任城主夫人之位。” “哦?那月将军觉得,郡主能胜任将军夫人之位吗?”花杉岳反唇相讥,月听尘无言以对。 第四十六章 哭嫁 帝京城里暗潮汹涌,金执却还在朔方城内安然地批奏折。小念澜在摇椅里睡觉,这位小祖宗刚离开颜如玉时整宿整宿的哭,不知是不是也熟悉金执气息的缘故,在金执身边时他倒是格外安静。 “羽七,最近锦城那边可是过得太安逸了!”金执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又道,“对了,咱们的殿下最近又忙什么呢?” “禀主子,太子殿下起初为您逼他去说前太子之事而生闷气,后来就……”羽七欲言又止,这个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后来就如何?”金执追问。 羽七整理了一下措词:“后来太子殿下就整日抱着一册《香溪美人图》在……”羽七觉得说到这个程度主子已经能够理解了,而且他也真的说不出口,这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金执问:“就是她画的哪本小册子?” “是的!” “既然太子难得有喜欢的,那怎么能让他只天天对画缠绵!”金执邪笑,“想法子将锦城郡主的画像送到郁孤台去,点火不扇风,岂不无趣?” “是!” 月听尘对花杉语的心思瞒不过风宇,自然也瞒不过花杉岳。考虑到锦城的安危,花杉岳与月听尘约定,只要他把叶依安然无恙地带回锦城来,花杉岳就将郡主许给他!月听尘答应了! 帝京城表面仍然是一派太平,出乎意料的安静。颜如玉并未遭到什么不公正的待遇,除了颜语曾短暂地回来过颜家之外,一切都如往常一样。 风宇在离开之前还有最后一件大事要做,他要风风光光地娶颜如玉过门。风家的聘礼很厚,几乎把一半的家产都送过来了!颜开觉得过于贵重,推辞不受:“聘礼只是表明娶妻的诚意,你这太多了!” “二哥说的哪里话!”风宇不以为然,“我已经得到了最宝贵的和最心爱的,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再说,现下的颜家也需要这些东西,你就收下吧!” “是啊!”戚荻劝道,“夫君被罚俸半年,咱们颜家又被其他家族孤立,生意也很难做。现下这也是风公子的一片心意啊!” “那好!”颜开道,“不过我丑话可先说在前头啊!不要以为你聘礼下得厚重就可以看轻我三妹,你要是敢对她不好,我可不放过你!” “二哥说的,风宇记下了!”风宇道,“我若对她有半分不好,二哥尽管来找我算账。只是成婚之事不得圣心,为了不横生枝节,我想尽快娶颜儿过门。事急从权,所以婚礼上可能会办得简朴些,失礼之处还请二哥和诸位多多包涵。” “此事我能理解。”颜开道,“陛下不喜我颜家,你能顶着压力娶我三妹已是一片赤诚。别的你不用担心,我们颜家也不是这等斤斤计较的人。” “多谢二哥体谅!” 风宇娶妻的事情尽管办得并不算十分盛大,但依然轰动帝京。三月中旬正是莺飞燕舞的时节,颜如玉在悲喜交加中上了花轿。颜开背她出门的时候,终于也轮到她哭嫁了!风宇的计划她自然也清楚,此次她嫁去风家,恐怕再难见到亲人朋友了!方才在梳妆时,戚荻将新酿的米酒端来与她分享,她险些湿了妆面。现下是真的忍不住了,她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在喜婆和女眷们的搀扶下入了花轿。 第四十七章 萧墙 成亲老三样,上花轿、拜天地和进洞房!颜如玉对这些早就谙熟于心,不过真轮到自己时还是有点儿紧张。 风宇没喝多少酒也还是怕熏到颜如玉,特意先去沐浴完了才来新房。挑开喜帕,他心心念念的颜三小姐终于真真实实地出现在眼前!颜如玉薄施粉黛,虽不是十分的美丽,到底是风华正茂的年纪。风宇反倒手足无措起来:“那个,我第一次成亲,不太有经验!以后相处有失礼之处还请夫人多多担待!若有过失,夫人也尽管直言,宇必从善如流、知错就改!” “哦?第一次成亲?”颜如玉打趣道,“这么说来,夫君这刚成亲就筹谋着第二次、第三次呢?”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风宇道,“我喜欢从一而终。” “嗯嗯!”颜如玉也无话了,忽然间就在一起了,忽然间就结婚了!所有的事情都猝不及防!她觉得风宇既熟悉又没那么熟悉。风宇在颜如玉身边坐下,他抬手想去抱颜如玉,颜如玉忙躲开问:“新婚之夜不喝合卺酒了?” “哦!对!”风宇很认同的去倒了酒端过来,“来!”酒壮怂人胆,风宇真的觉得紧张极了,他现在完全不知道做什么了! “谢谢!”颜如玉接过酒一口喝了,风宇觉得奇怪,合卺酒不是这样喝的吧?风宇看了看手中的酒,仰头喝完,他俯身对上了颜如玉嫣红的唇,把不用谢三个字淹没在颜三小姐细碎的声音里。 唯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喜烛成对,人影成双。 天色微明,颜如玉还沉沉地睡着。风宇支着脑袋瞧她,还是觉得可爱。叶依也被带来了风家,颜如玉的意思是将她留下。以锦城跟北陵现下的关系,老皇帝肯定不会动她的。可风宇觉得,陛下虽不会动叶依,可她一旦出了什么意外,脏水必定会泼在颜如玉身上。 于是他只能先下手为强,卫彦将人约出风府,接着把人打晕丢进梁家。现在一切安排就绪,只等颜如玉醒来便可离开帝京了!从黎明之前卫彦就来问过几次,只是颜如玉一直睡得很沉,风宇只能让他们再等等! 直到天色大亮,风宇唤了半天也不见颜如玉苏醒,忽然意识到问题严重。让一个懂医的风卫来把脉才知她是中了洁身散,此毒极罕见,一般大夫根本解不了。风宇带了人出京,马车才出城就被埋伏的禁卫军包围了! “宇儿,认输吧!”凌竹实特意将早朝的地方搬到这里来,除了被押来的颜开、江旷和太子凌栖梧,其他大臣都老实的离在一旁。老皇帝这是要杀鸡儆猴,一个颜家自然是没什么,可风家就不一样了!这些年世家势力不断增大,自然需要震慑! “不可能!”风宇将颜如玉安置在马车内,他拿起白玉笛走出马车,“陛下处心积虑,不过是想要我交出风卫。若是您愿意把洁身散的解药给我,我就将风卫原原本本地献给陛下!” “都这个时候了,你觉得你还有跟朕谈条件的筹码?”凌竹实从御辇上下来,“就凭你知道新一代风卫首领是锦城的花杉彦吗?” 第四十八章 决裂 “都到帝京城外了,陛下又凭什么认为还拦得住我呢?”风宇拿着手中的白玉笛道,“此笛是我生辰时陛下所赠,今天陛下既然要杀我夫妇,那从此以后,臣与陛下之间便如此笛,恩断义绝!”风宇折断了白玉笛,凌栖梧大喊:“长卿……”一边是父亲,一边是兄弟,他不懂为什么会闹到这步田地,之前明明都还好好的啊! 如今的局面也算是在江旷和颜开的预期之中,颜如玉几次三番被暗杀的事情并未隐瞒家人。若是她还留在帝京,跟在虎狼窝里有什么区别?走得虽然凶险,总比留在帝京安全。 “既是如此,休怪朕不讲情面!”凌竹实不怒自威,“禁卫军何在?” “禁卫军在此!”禁卫军统领陈罡带着大批军士上前来。 凌竹实下令:“活捉风宇,其他人杀无赦!” “谨遵圣谕!”陈罡带着人将风宇的马车围住,一场恶战在所难免。“风卫何在?”风宇不惊不惧,四周山头忽然冒出密密麻麻的黑衣人:“风卫在此!伤吾主者,死!” “护好夫人,火速撤离!”风宇拔出极少带着的长剑,“虽为风卫,仍是北陵之人。不可伤同胞性命,听清楚了吗?” “属下明白!” 风宇与风卫里外夹击,凌竹实没有想到短短的几天时间之内,风宇竟然能够召集到如此多的风卫。三千禁卫军留两千护城,剩下的一千也算是精兵强将,风卫在不杀人的情况下还能跟他们打成平手,这不得不让凌竹实感到惊恐。风卫组织这柄尖刀,若是不能握在他的手上,那还是早早除掉的好! “元齐!”凌竹实对他使了个眼色,元齐便立即附耳过来,凌竹实道,“看准时机,一击毙命!”元齐小声应了句“是”,这一次,他绝不会再失手! 风卫与禁卫军之间打得激烈,双方不少人都负了伤。风宇一直以文弱书生的模样出现在世人面前,没想到他武功如此高强,陈罡于是特别带了最精锐的几个手下去围他。风宇被缠得脱不开身,这自然就是元齐出手的最好时机! 拂尘一秒变为软骨铁鞭,颜如玉乘的马车被外力破开,颜开忙大喊:“小心!快救三妹!” “颜儿!”风宇要去救人,奈何鞭长莫及,他因为分心被陈罡刺了一剑。颜如玉危在旦夕,围观的众人都不敢去看。元齐是陛下身边的第一高手,他都出手了,颜三怎么可能还活得了? “铿——”的一声,铁鞭在颜如玉脸上被弯刀及时挡住,白衣出尘的儒雅公子落在马车上,月听尘笑道:“看来月某出现得不是时候!” “既然知道,还不快滚?”元齐握着铁鞭又要袭来,月听尘将颜如玉带上马,无所谓的笑笑:“知道归知道,但在下奉了城主之令来寻人,任务没有完成,在下实在不敢走!” 远处传来凌竹实的声音:“请问阁下可是锦城儒将月白将军?” “正是鄙人!”月听尘在马上躬身行礼,“锦城小将月听尘拜见北陵皇帝陛下!”“将军免礼!”凌竹实笑道,“将军远道而来,应是为叶小姐的事。人既然在帝京,朕也一直命人暗中照看着,现下就在风府内,将军寻人自去哪里便好!何必蹚这趟浑水?” “陛下消息或许出了纰漏。”月听尘笑道,“在下收到的情报可不是这样的。而且依依小姐落在风家手里,我便把他夫人劫了。他何时将我们未来的城主夫人还回来,我就何时放了风夫人。在下告辞!” 第四十九章 跳坑 “将军要来我北陵欢迎,要走我北陵恭送。可若要带上她,那恐怕走不了!”凌竹实道,“此人已经中了洁身散,现在药效已经发作,将军难道要为了一个将死之人破坏两国邦交?” “陛下这话说得太严重了!”月听尘仍旧笑着,“风家主对夫人的深情厚谊有目共睹,在下相信即便只是一具尸体也是可以换回我们少城主夫人的。锦城与北陵唇齿相依,陛下是主,听尘是客。从来听闻主随客便,那今日在下就不客气了!” 月听尘一骑绝尘,凌竹实不好让人直接追上去,只能转移重心对风宇道:“长卿,你虽不认朕,可朕还是你的长辈。你忤逆犯上不说,还挟持锦城叶凉独女。现在只要你将叶依交出来,朕可以放你离开帝京。朕乃一国之君,金口玉言,必定说到做到!” “陛下这话可说得太过了!”风宇冷笑,“臣不过厌倦俗世纷繁,想携妻归隐山林过一过简单平凡的日子。即便陛下苦苦相逼,臣也不曾让风卫伤过在座诸位的性命。难道鱼死网破、玉石俱焚臣不能拉几个人陪葬吗?可臣没有这样做,陛下却一口一个忤逆犯上,怎么不说臣还里通外敌想要灭我北陵呢?” 大臣们悄悄地议论开来,北陵有南朔这一强大的外患,本该齐心协力护国安民,如今却要为一个妇人自相残杀起来,老一套的红颜祸水、英雄难过美人关云云不绝于耳,但对风宇却始终是持认可态度的。 风宇继续道:“再者说,叶姑娘之前是主动找上我夫人寻求庇护的。后来夫人嫁到风府,叶姑娘也来到风府,进出自由,并无人限制她出入,如何就成了臣挟持她?” “狡辩谁不会?”梁朴道,“有本事你倒是跟我们回帝京,大家去风家搜一搜,如果真的没人,陛下和我等自然相信你说的。” “好主意!”风宇道,“不过我既然已经决定引退,自然不该出尔反尔,踏足这纷繁紫陌。不过我倒是可以在这里等着你们去查证,看看我风家到底有没有挟持叶小姐。” “那好!”梁朴主动请缨,“陛下,臣愿去查证此事。” “准!” 风宇和凌竹实在帝京外僵持,众大臣做见证。洁身散药效奇快,再耗几个时辰,颜如玉必死无疑。凌竹实的目标从始至终就只有颜如玉一个! 梁朴兴冲冲地请旨搜风府,却没想到后院早已着了火,他傻不愣登地往火坑里跳,风宇再欢喜不过。风府人去楼空,僮仆尽散,家财也大半送进了颜府,剩下的也处理得差不多了。梁家此时已经因为一个从天而降的绿衣少女乱作一团,宁安郡主将人当作小贼一心想要打杀了去,实际上是觉得此女长相清纯,又来历不明,害怕她有些不该有风心思,破坏了她的地位。 叶依已经被绑上了,要不是为了帮卫彦和颜如玉他们,她才不会这么乖顺。不过眼前这个并不知情的少年却护着不让人动她,这一点她还是蛮感动。 第五十章 梁朴 这个少年名叫梁平,正是皇贵妃梁绮若的胞弟,梁家的小儿子。 “怎么?我不过出去片刻,嫂嫂就要欺负起我们平儿了!”二小姐梁绮罗急匆匆地赶到二人前面道,“郡主殿下仗势欺人惯了,便真当我梁家无人了是吗?” “我如何就欺负你们梁家人了?”宁安郡主阴阳怪气的指着叶依道,“这个小妖精何时就成了我们梁家的人了?我身为梁家主母难道连点儿管理府内之人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小妖精?”梁绮罗将叶依拉到宁安郡主面前,“郡主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难道看不出她十指纤细、皮肤白皙,口音也异于北陵,一看就知道是南地之人吗?” 宁安郡主被她一通抢白,干咳两句道:“我,我当然看出她是南地之人了!也就是南地那种山柔水软的地方养得出这种招蜂惹蝶的小妖精。” “哦?小妖精是吧?”梁绮罗轻笑,“嫂嫂抓人前都不问原由的吗?你可知她是何人?” “当然问了!”宁安郡主头疼道,“这估计是个小哑巴,问了半天什么话也不会说。”梁平忙辩驳道:“她才不是小哑巴,大嫂您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给抓起来,她都吓坏了,怎么说话?” 叶依认同的点点头,一脸的楚楚可怜。写了那么多话本子,她可头一回自己上场演,真是过瘾!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看待会儿她怎么咸鱼翻身! “她可是锦城皇商、天下首富叶凉的独女!”梁绮罗道,“嫂嫂与大哥成亲这么久也无所出,已经是犯七出之条了!锦城与北陵素来交好,你这样做是想断我大哥的前程、断我梁家的后路?” 以梁二小姐的口才,平时忽悠这个宁安郡主那是一套一套的。可这回却并未成功,宁安郡主面目狰狞:“你说她是叶凉的独女?难怪跟元艺那个贱人长得这么像!来人,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 “我看谁敢!”梁绮罗在这个家也是惹不得的主,比起性格有些怯懦的主母宁安郡主,下人们自然更怕这位强势的二小姐。可是女人遇到感情问题时是没有理智的,宁安郡主怒喝一声:“给我把这个小妖精拖出去乱棍打死!有任何后果,我来负责。” “是!” “住手!” 梁平和这位大他许多岁兄长梁朴头一次异口同声,梁朴带着大队人马走过来:“小艺!”叶依看着这个还有点儿小帅的大叔笑道:“你认错人了!我是叶依,你说的应该是我娘,爹爹说我跟她长得很像。” “的确很像!”梁朴打量她一眼,“长相和气质都很像。” “她是我娘,我与她自然长得像!”叶依可是很敏感的,每次爹爹一提到帝京就咬牙切齿,听这个大叔的口气,以前绝对跟她娘有故事。这样更好,既可以保障自己的安全,还能让卫彦他们的计划顺利进行。 梁朴在官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君臣之间、官僚之间的弯弯绕绕他不是一点也不清楚。只是风宇这事儿关系到她的女儿,他真的没办法坐视不理。 第五十一章 元齐 梁朴搜遍风家并未寻得叶依踪迹,却被一个黑衣人引到梁家来。这脏水泼得实在,就算陛下相信他们梁家到底已经坐实了贼喊捉贼的罪名。罢了,能够将故人之女安然无恙地送回去,也算是劳有所获吧! 梁朴将叶依带到京郊河畔,凌竹实也是发了一番同样的感慨!叶依与她的母亲真的太像了。月听尘已经走了,凌竹实决定暂时先将叶依留在帝京,就是拖他也要把颜如玉给拖死!那个孽种绝对不能留! 于是梁朴被问罪了!明眼人都知道他是无辜的,不过是陛下现在需要一个替罪羊来拖延时间,于是即便他是当朝皇贵妃的兄长和六皇子的舅舅,他也依然被凌竹实重重斥责了一番。好在雷声大雨点小,只不过也是罚俸半年。可能对于不善经纶世务的颜开来说,没了这半年俸禄家中就容易陷入困顿,但对实力雄厚的一流世家来说,这实在无关痛痒。 月听尘很快又折了回来,哒哒的马蹄由远及近:“吁——看来我赶得还算及时!” “月白哥哥!”叶依在陛下的御辇上朝月听尘挥手。月听尘笑着跟她颔首行礼:“小叶子,快过来,哥哥带你回家!” “我不回去!”叶依往里缩了缩身子道,“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都还没玩够呢!” “听话!跟哥哥回去!”月听尘道,“你一个人出来,少城主跟叶叔都担心坏了。” “我不回去!”叶依直言道,“我不想嫁给花杉岳,爹爹明明说好我的婚事自己可以做主的。难道就因为花杉岳是城主,他要娶我便要嫁吗?” 在场的人听到这话,无不在心里嗤笑,当真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花杉岳是何等身份?那可是一国之君!虽然叶凉在锦城地位很高,可地位再高不也得仰仗城主吗?而且叶依到底是商女出身,能够嫁到城主府已经是高攀了,她反倒说得自己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月将军,朕看叶小姐既然不想回去,就让她留在帝京多玩几天吧!”凌竹实顺水推舟,“以锦城与帝京的关系,你们还怕朕苛待了她不成?” “陛下言重了!”月听尘浅浅笑道,“只是少城主有令,若不能把人带回去,小臣也要受到重罚。臣惜命怕疼,还是喜欢按规矩办!” “得,看来我今天算是逃不掉了!”叶依故作无奈,“皇帝伯伯,我以后再来看你啊!”“好!”凌竹实笑着吩咐,“元齐,就由你护送叶小姐跟月将军去秋水镇吧!” “是!” 元齐?叶依不由得多看了凌竹实身边这个大太监两眼,没有胡须的面庞历经岁月侵蚀仍旧轮廓分明,如果平复掉细纹,仍然会是一张十分精致俊朗的面庞。这就是母亲那个叛出锦城的义弟吗? “月将军,既然你已经寻到你要找的人了,现在也该将我夫人还回来了吧?”风宇带着负伤的风卫跟同样伤得不轻的禁卫军僵持,双方暂时休战。风宇提剑向月听尘要人,一介书生,不但谋略过人、胆识过人,竟连武功也如此高强,这倒令在座不少人自惭形秽了。 第五十二章 谈判 在自惭形秽之余,他们又将风宇跟月听尘进行了对比。同样都是年少成名,又都是文质彬彬的翩翩公子,月听尘是锦城儒将,风宇也已经一战成名,不知道这两个人哪个会更胜一筹呢? 人就是这样!自己比不过了,还不罢休,非要拿别人再去比一比争一争,而且争得比自己是当事人时还厉害。好像这样争出个高下后,便是他们自己的眼光决定了他们的高下似的。 月听尘扫了一眼众人,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微微弯起:“想要知道你夫人怎样,不如跟我堂堂正正地比一场?我猜,跟你斗智斗勇一定是件有趣的事儿!”月听尘指着这一圈的人笑,“至少他们都是这样认为。” “风长卿甘愿认输!”风宇急切道,“还请月将军告知吾妻下落,她已中洁身散,再不就医就来不及了!” “比都不比就认输!风公子这是有多瞧不起月某?”月听尘怒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你有定国安邦之才,却为一个女子放弃家国之义。罢了,你这样的懦夫,月某也不屑与你比。令夫人身中洁身散,你昨夜与她洞房花烛,现下又已近午时,人怎么样你去那竹筏上看吧!” “月白哥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叶依虽然没有什么生活经验,书却是看得不少,洁身散是什么东西她清楚得很!风宇已经跑过去了,叶依紧随其后,众人自然也跟过去了。 “颜儿!颜儿!”风宇将竹筏上面色平静的人晃了又晃,已经开始冰凉的身子跟惨白的面容在阳光和水面的映衬下更没有生机。叶依大略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吓得躲在月听尘的身后缩头缩脑。 “元齐!”凌竹实道,“去瞧瞧她!” “是!” 元齐才走上去,风宇提剑大吼:“你们还有完没完?我昨日大婚,今日丧偶,陛下要杀鸡儆猴,人也死了!若是您不解气,便把我也杀了,我与她生不能在一起,死也要一起去黄泉路。” “你看看因为一个女人,你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凌竹实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长卿,你是朕看着长大的!朕哪里是什么杀鸡儆猴?你若是看上帝京城别家的女子也就罢了,只要她身家清白、品行端正,便是庶女朕也乐见其成。可这颜三是什么了? 她先是假冒南朔公主哄骗邻邦,毁坏了我北陵之人在南朔百姓心中的形象不说,还跟南朔佞臣金执不清不楚。谣言都从朔方城翻山越岭传到我帝京城来了,她与金执夜夜同榻而眠。金执喜怒无常,玩腻了将她丢回北陵,你是我北陵的青年才俊,如何就要自甘堕落去捡别人丢掉的破鞋?” “哈哈哈哈……”风宇痛心疾首,却是冷笑不止,“陛下说的一番话可真是句句在理,真能让我赞一句厚颜无耻到了极点啊!行,你不就是要验验真假吗?要验也可以,我退后,您自己来!若是确定颜儿确实已经毒发身亡,您就要放我们离开北陵,就算她死了,我也愿意守着她的坟墓过一辈子。” “可以!”凌竹实道,“不过朕有一个条件——将风卫组织交出来!” 第五十三章 隐忍 “风卫组织乃是风家绝密,一入风卫,绝无二心。便是我愿意交出来,陛下也用不了。”风宇道,“陛下对于自己用不了的好刀,一向是要毁掉的。风卫组织是我风家几代人的心血,如今我既然引退,风卫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风宇从腰间取出木牌,“风卫听着,从今日起,风卫组织正式解散。尔等在各行各业均有一技之长,以后也不必再参与世家纠纷,只管从来处来到去处去,所学武功可以自卫,但不能伤害我北陵之人。听明白了吗?” “风卫拜别家主!”负伤也丝毫不影响士气,或许这就是风卫组织如此强大的原因。他们聚在一起不单靠风家的管控,最重要的是有共同的信念! 风宇将木牌扔出去,一剑劈成两半:“风卫组织已就地解散,家主令牌已毁,风卫组织从来说一不二,现在陛下可放心了?” “风卫也是朕的子民!”凌竹实道,“以后朕自然会一视同仁。”他上前去察看颜如玉的呼吸和脉搏,果然是都停了!算算时间,洁身散也确实早发作了!这个孽种在他眼皮子底下多活了十八年,如今,终于死了! 凌竹实终于带着人撤了!太子凌栖梧是被押着看完这一场大戏的,凌竹实为了防止他乱说话,事前给他灌了哑药。月听尘带着叶依告辞离开,凌竹实和儿子坐在回城的御辇上,所到之处自然又是官兵开道,百姓叩首山呼万岁。 凌栖梧是偶然看到秘事馆新添的记载的,上面的事情都是经过核查的,那颜如玉岂不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得知真相的凌栖梧第一时间去找他的父皇求证,凌竹实对这些事实供认不讳,还慈爱地安慰他说此事另有隐情。元齐上了新茶,凌栖梧饮了一口,起初并不觉得有什么异常,看到父皇已经变了脸才明白中招了! 凌栖梧死死盯着面前这个两鬓斑白的父皇,他给自己的儿子下毒,还给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毒,活生生地逼死了颜如玉不说,还把自己最好的朋友搞得家破人亡。虎毒不食子,可帝王家却是吃人不吐骨头! “别这样瞧着朕!”凌竹实冷声道,“朕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和北陵,朕跟你说过,帝王最忌动情,平衡和牵制是治国之道。这也是给你的一个警告,若是有一天你敢步风宇的后尘,你知道后果。你是朕最疼爱的儿子,也是我北陵的储君,可北陵能当太子妃的不知苏氏一人。你可以宠她,但决不能爱她!” 凌栖梧还说不了话,也不想说话。今天他已经听了自己的父皇说了太多太多子虚乌有甚至颠倒黑白的假话虚言,颜如玉已经死了!从此以后他再无颜去见风宇,也再没有说好同生共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皇折磨妹妹和好兄弟的怯弱无能的凌栖梧。 为了护住想要保护的人,凌栖梧告诉自己,必须要强大起来!他要先学会忍让,再学会争取,而不是冲动的去坏事,然后摇尾乞怜! 第五十四章 打架 风宇抱着颜如玉离开,风卫们一路护送着风宇离开北陵后也各自散了。天家无情,虽然明面上不好动手,可他们做暗人的对凌竹实私下里的手段也有充分的了解。这北陵是待不了的,南朔也容不下北陵之人,锦城成了他们的栖身之所。 月听尘和叶依在元齐的护送下到了秋水镇,直到辞别之际,叶依才忍不住问道:“你是舅舅吗?” “不是!”元齐痛苦地背转过身道,“在下的任务也完成了!告辞!”元齐要走,叶依忽然朝他大喊:“你就是舅舅!锦城人说话才喜欢自称在下。”元齐顿住身子,转过身恭敬地向两人拜道:“奴才告退!” “慢走!”月听尘拉住情绪有些激动的叶依跟元齐告别。 元齐走了,叶依很想问他为什么不认自己?她更想问当年他为什么要叛出元家?可今天遇到的事情太多了,她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估计反倒是把一切搞砸了! “小叶子,有些事情不是你想了解就能了解的。”月听尘道,“你若真想知道,何不回去问问叶叔呢?” “我明白了!”叶依道,“月白哥哥,咱们是现在就出发回锦城吗?连续赶了这么久的路,我觉得身体不是很舒服,想休息一晚再走。” “你常年住在锦城,在北地确实容易水土不服。”月听尘道,“那便明早再乘船南下。” “谢谢月白哥哥!” 秋水镇的客栈有些简陋,叶依住在二楼的天字号房。一个黑衣人摸进房间,叶依惊喜道:“你可终于来了!再不来我都以为你是骗我了。快快快,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我们赶紧离开这儿。我可不想回去成亲!” 卫彦将人拉到身后:“稍等!” 叶依正不明所以,月听尘清浅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小叶子这是要去哪儿啊?答应了跟哥哥回去,可不能言而无信哦!” “完了!”叶依懊恼自己小瞧了月听尘,就自己这点小心思,居然还想瞒骗心思缜密的他?这下八成是走不了了!她尴尬一笑:“月白哥哥,这个事情我可以解释的。” “不用解释!”卫彦道,“我要的人,他带不走。” 叶依脸色微红,卫彦这话好像有歧义啊? “行不行的,打过才知道。”月听尘破门而入,手里横握一柄银白弯刀。卫彦也早有准备,抽出匕首抵挡。小巧的匕首轻快,加上卫彦手法熟练,跟弯刀这庞然大物对战竟也不输多少。可到底是短了一大截,月听尘在战场多年,刀法虽然没什么花招,可角度刁钻。不消几时,银白弯刀已经越过匕首在卫彦身上留下了轻伤。 叶依头一次看到月听尘打架,原来读书人打起架来也是蛮狠的。卫彦胳膊上的一处伤痕引起了叶依的注意,月牙型,伤口愈合却比其他皮肤要浅一样层次的嫩粉色,那不是…… “玩够了,告辞!”卫彦带起叶依跳窗逃了,月听尘正要追,却忽然被这家客栈的人围攻。他这才明白风宇所谓的解散风卫组织是什么意思。 第五十五章 问责 羽七将情况报给正在书房幽岚花下摆弄棋子的金执,金执收了棋子道:“欲取之,必予之。北陵的人个个都打得一手好算盘!洁身散的事儿还没完,如果害她的人好过,我就让你们不好过!” 羽七拜道:“属下明白!一切已经安排下去了!” 事到如今,凶手是谁再明白不过。帝京城内轰动一时,世家畏惧的是北陵皇帝的手段,颜开畏惧的却是自己的枕边人。“你与三妹多年好友,无冤无仇,为何要如此害她?”颜开看着仍然柔柔弱弱的戚荻,这个女子曾经温柔贤惠、坚韧不屈,如今自己却像是从不曾认识过她一样。 “我与小玉是没有仇。”戚荻哭诉道,“可是陛下一心要她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不死,你就得死。我保护我的夫君、守护我的幸福有什么错?她就不该回来!如果她好好的留在外面,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颜开不敢相信,“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戚荻吗?颜儿是我的妹妹,这里是她的家,她回家有什么错?你暗中给她下毒,害她死于非命,你……” “是!”戚荻道,“毒是我下的。我就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蛇蝎心肠的女人,我害她死于非命,所以你杀了我好了!杀了我给你的好妹妹报仇啊!” “你以为我不敢吗?”颜开掐住她的脖子,世家子弟自幼习武,他虽然任文职,武功也还过得去。戚荻第一次看到如此生气的颜开,她印象中的颜开一向只是个清高的贵公子,满身的书卷气,温柔缱绻……而今,为了一个颜如玉竟然要杀她! “二弟住手!”颜语若是来晚一步,戚荻或许就死在颜开手上了。刚刚他真的是气红了眼,眼睁睁看着颜如玉躺在竹筏上一动不动,看着刚刚大婚、将一半家产拿来救济颜家的风宇兀自挣扎,他恼恨自己的无能,更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戚荻有问题。 颜开一把将戚荻推出去:“死太便宜你了!当初你为我与戚家断绝关系,我曾许诺过你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所以你就一辈子待在我身边受罚和忏悔吧!从今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颜语赶来阻止弟弟杀戚荻只是不希望因此得罪了陛下,她是嫡女出身,从来就不看好戚荻跟弟弟的婚事。庶女多心机,出身卑微却不能安分守己,心思太重。娶妻当娶贤,还是嫡女更有一家主母的风范和度量。 已经是“死人”的颜如玉此时正趴在棺材里吃果子,风宇一身素衣靠在旁边看她:“你再委屈一下,陛下多疑,这戏我若是不做得足一点,恐怕又会有许多麻烦。” “不碍事不碍事!”颜如玉接过风宇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大婚第一天中毒,第二天装死,第三天直接进棺材,这个体验真的是太有意思了!那你明天是不是要找几个人把我给葬了呀?” “对啊!”风宇趴在棺材口轻笑,“然后跟你在墓地把洞房花烛补回来,是不是更有意思?” 第五十六章 青梅 “唔,我看还是算了!”颜如玉又趴回棺材里面躺着,“说真的,这次多亏了你察觉到洁身散的味道,不然我现在可就真的死定了。” 风宇把棺盖推开,跳进棺材里道:“那是!你夫君虽然淡泊名利,但这该会的还是都会那么一点点儿的。”他挤进来,颜如玉警惕道:“你干嘛?我现在可还中着毒呢!” 风宇将她拉到怀里:“想什么呢?我抱抱我媳妇儿都不行啊?” “行!”颜如玉放下心来,“当然行。” 回想起大婚当夜的事,颜如玉至今还心有余悸。当时风宇借喝合卺酒的机会吻她,两人差点生米煮成熟饭。风宇吻得她七荤八素的,还是忍不住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赞道:“颜儿今天的味道好甜啊!” 颜如玉只当他在开玩笑,便玩笑道:“兴许是今天喝了米酒的缘故!” 风宇低头在她颈项间也深深嗅了嗅,笑道:“连发丝都透着甜味儿,难道是把米酒当牛乳沐浴了的缘故?”颜如玉抬手闻了闻:“没有啊!我们颜家一直都过得比较简朴,连花瓣都没有,怎么可能用牛乳?” 两人于是不约而同的得到了唯一一种答案:洁身散! “若是那天没有发现问题,那现在我真的不敢想象。”颜如玉叹道,“你说小荻为什么要给我下毒呢?我们以前关系那么好!”风宇抚着她的背道:“你也说了啊!那是以前。你离开帝京一年了,物是人非很正常。即便你们以前关系要好,你又是否真正了解过她呢?” 颜如玉把头埋在风宇怀里装死,戚荻是个什么样的人,好像自己真的没有认真思考过。风宇轻轻吻了吻颜如玉:“好了!不管怎么样,我们已经安然离开帝京,从今以后,海阔天高,你还有我啊!” “谢谢夫君!” “夫人客气!” 若真正说到物是人非,恐怕一年半载表现还不是特别明显。叶依今年十七岁,她与花杉彦已经分开了十年。卫彦将她从月听尘手里带出来,却依然是把她送回了锦城。 “彦哥哥!”叶依抱着他不肯撒手。卫彦有一瞬间的心软,犹豫片刻还是将她的手扒开:“好好待在锦城,外面不安全。”“我不!”叶依孩子气地拽住他的手,“有彦哥哥在,依依不怕!” “我在,你只会死得更快!”卫彦拿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从城门口离开。北陵皇帝查清楚了他的身份,若不是风宇计高一筹,让他虚与委蛇,现在风卫可全都成了禁卫军的刀下亡魂了。 风卫组织解散了,可风卫还在。卫彦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潜伏锦城,将风卫召到锦城休养生息以谋他的复仇大计,儿女私情只会动摇他复仇的决心。 叶依在城门口朝他大喊:“彦哥哥!”她想冲动的跟他说不管多久都愿意等他,可话到嘴边只剩一句“彦哥哥”。人生那么长,她拿什么保证说到做到?他又凭什么得被自己的念想所捆绑呢? 第五十七章 竹马 “依依!”花杉岳是跑来城门口的,他看到浅碧衣衫的少女,一把将人拥入怀中,“依依!怎么了?在外面受委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替你揍他去!” 叶依摇摇头:“我没事!” “行,没事就行!”花杉岳才将人放开,叶凉的马车赶来,这位素来很讲规矩的皇商头一次不顾这些虚礼,他将叶依瞧了又瞧、看了又看,“我的宝贝女儿,你可吓死爹爹了!真是的,说走就走,长大了翅膀硬了,连爹爹也不要了是不是?没良心!” “哎呀,爹爹,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叶依搀着他笑,“再说了,是爹爹说话不算话在先。你要是不逼我,我才不会离家出走呢!” “死丫头!到头来还成你爹的不是了?”叶凉这才跟花杉岳见了礼,“少城主,那我就先带依依回家了!”花杉岳点头,看着叶依安然无恙地回到自己身边,他的心里是欢喜的。但是月听尘还没回来,南朔那边该如何应付呢? 南朔自恃国力强盛,以武力压天下。南朔太子亲自到锦城,想与锦城化干戈为玉帛,这话骗三岁小孩还差不多!郁孤染这厮不过是觊觎花杉语的美貌和她能带去的巨大利益,如今还赖在驿馆,当真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花杉语更是对这个南朔太子厌恶到了极点。若是金执来求亲她还可以考虑考虑,毕竟风宇那厮无甚担当、敢做不敢认,且现在风家已经失势,嫁给他对锦城一点儿好处也没有。可这郁孤染算什么东西?不过是金执手上的一个木偶,在朔方城里活得憋屈还想着来锦城刷存在感! 简直是恬不知耻! 月听尘负伤赶回锦城便得知了花杉语的事情,他赶去城主府找花杉岳,可花杉岳去叶府看望叶依了!他折去郡主府,花杉语正在府中发脾气,丢出一个花瓶正好砸在月听尘面前:“出去!我现在谁都不想见!尤其是你们这种臭男人!恶心!” “不见就能解决问题了?”月听尘忍着疼去捡地上的花瓶碎片,草草包扎过的伤口裂开,血浸透月白衣袖顺着他的手淌出一小条红色的线。“你受伤了?”花杉语连忙吩咐人去把医官召来。 看着医官给月听尘处理狰狞的伤口,她冷冷道:“怎么?你家叶妖精可真会害人!迷惑城主还不够,还要把咱们月将军一起收了?” “以后再气也别摔花瓶了!”月听尘答非所问,“有些东西碎了心疼的是你自己!” “我才不心疼呢!”花杉语气道,“本郡主最不缺的就是花瓶!在你们心里,本郡主不就是一个徒有其表、一无是处的花瓶吗?” “呵!”月听尘掩嘴轻笑,“话也不能这么说!郡主不是都说了,既然是处,再加这外表便是两个优点,这一无不就不成立了?” “月、听、尘!”花杉语不知他开这玩笑是有心还是无意,可自己早已跟风宇……月听尘这话现在便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惹得花杉语一番十分不快,直接将人乱棍赶了出去。 第五十八章 为妾 一路风尘仆仆,叶依回到家沐浴更衣,饱餐一顿然后呼呼大睡。她真的累得不行了,左右风公子和颜三小姐已经安然无恙,除了彦哥哥,她再没别的事可挂心。 花杉岳守在床前看了她许久才去找叶凉议事:“婚事我还是希望能如期举行。之前是我疏忽,我本以为将她藏好放在身边才是最安全的,这次的事情却让我明白,爱她就要大大方方地让她得到应得的一切。” “能得少城主垂爱是小女的福分!”叶凉欲抑先扬,“可是您如今也看到了,依依她对这门婚事很是反感。小民曾答应过她,允她婚事自主。既然她不愿嫁,那小民真的不想勉强,还请少城主成全!” “那岳父大人的意思是,只要她愿意嫁我,此事就可以成?”花杉岳脸上挂着招牌笑容,“不知我这样理解可对?” “这……”叶凉十分为难,本来得罪花杉岳对他和整个叶家影响都很大,可是为了女儿的幸福,他必须要表明态度:“是!如果依依心甘情愿嫁人,小民自然会为她操办一场盛大的婚事,让她风风光光地嫁给自己心爱的人。” “好!”花杉岳道,“那咱们就拭目以待。” 说这话的时候,花杉岳是自信的。他和叶依十年的感情,她即便后知后觉,可行动骗不了人。他花杉岳虽然片叶不沾身,但也是在万花丛穿遍了的,拿下叶依这样一个小丫头片子根本没有任何难度! 叶凉到底是经商几十年,这位少城主的心思他大约摸着了几分。说真的,花杉岳表面上玩世不恭,实则也是机敏会算、颇有城府,自己的女儿不谙世事,嫁入城主府对她来说也未尝不是好事。这些年花杉岳待叶依的好叶凉都看在眼里,叶依待花杉岳也算是比较照顾。可惜聪明的太聪明,木讷的太木讷,或许这也是一次机会? 月听尘在将军府里愁眉不展,尤其是在得知郁孤染四处宣扬要纳花杉语为妾之后,他真恨不得去驿馆把郁孤染痛揍一顿!他不过一个傀儡太子,觊觎花杉语的美貌不说,还敢让她做妾! 做梦! 气归气,气完还是得解决问题。金执纵容郁孤染在锦城如此胡来,必定是另有图谋。表面上南朔锦城和亲,天下战事便可休止,实际上是想在锦城挑茬,引战之罪,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要把郁孤染这个烫手山芋送出锦城,那花杉语呢? 现如今锦城、南朔在边境的军队已经止战,天下百姓都对太平之世翘首以盼。风宇找了人将空棺下葬,颜如玉去买书顺便听来了这些消息,从不关心时政的颜三小姐难得勤学好问,她主动向风宇请教这是怎么个情况? 风宇带她进了凌锦山深处,对于这事儿却是避重就轻:“我既已引退,这天下之事便不该僭越。夫人想要了解旧情人的心思,也不必如此拐弯抹角地问我吧?”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颜如玉觉得风宇说得对,还是开门见山比较适合她。 “你怎么不问问我是怎么想的?”风宇带她绕过好几座山,在一处水湾边止步道,“此处坐北朝南,山环水绕,就在此处开始新生活,如何?” 第五十九章 绿树 “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颜如玉道,“风公子这般文弱,干得了白手起家的辛苦活?”风宇卷起衣袖:“干得了干不了试试不就知道了?” “好主意!”颜如玉说道,“虽然我没建过房子,但是一般建房子都需要打地基,你这至少得准备一把铁锹吧?” “不用!”风宇环住颜如玉,“我都成亲了,怎么可能连婚房都不准备?” “这就是你准备的婚房?”颜如玉指着这辽阔的山水问,“以天为盖地为庐?”“不可以吗?”风宇在她耳畔轻声道,“把眼睛闭上!” “干嘛?” “给你建房子啊!” 颜如玉闭上眼,风宇不知从哪里弄出一条小船,“走,回家!”颜如玉闭着眼睛的时候仔细想了想,以风狐狸的性子确实不会什么都没准备,不过这山里简陋,能有间木屋遮风挡雨倒也极好。 “到了!”风宇道,“看看我们的新家。” “哇哦!”颜如玉睁开眼,一幢宫殿似的木屋耸立在水源的上流,屋子里外都种着荷包牡丹,红蓝相配,倒是比那澈蓝的幽岚花树更引人入胜。幽蓝花树下却有人在惆怅,金执摸摸摇篮里熟睡的小念澜苦笑道:“还好有你!” 洁身散只有半月功效,如今药效已过,风宇与他心心念念的颜三小姐终于补上了这洞房花烛。月下流萤,红纱罗帐,风宇看着身边满脸绯红的颜如玉道:“值此洞房花烛佳夜,夫人给我们的新家题个名可好?” “我的学识你又不是不知道,取名字这种事儿我不行的。”颜如玉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以她的知识水平,顶多就是可以看懂书上的常见字而已。 风宇凑近她笑:“无妨!夫人随便取一个即可。只要是夫人取的,我都喜欢。”“呃,这里到处是绿水青山,又刚好是河水的拐弯处,绿树湾怎么样?”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大雅若俗,不错!”风宇引经据典夸了一番后搂住颜如玉道,“以夫人的文采,给孩子取名也不成问题了!所以当务之急,我们还是应该努力造一个孩子。” “夫君这强行关联还能让人觉得有点道理的本事真是绝了!”颜如玉攀着他的脖子问,“那在此之前夫君可否解答我一个小小的疑问?”颜如玉忽然伤感道,“你我萍水相逢,既不是青梅竹马,也不是一见钟情。你为了我放弃了所有,真的不后悔吗?”亲舅舅要利用她,亲爹要杀她,连最好的朋友都下毒害她,颜如玉虽然能在道理上明白他们的目的,可是她没办法在情理说服自己不在意这些。 “这个问题问得好!”风宇逼近她,“不过有两点你理解不到位。第一,风宇从来不会后悔!第二,我对你是一见钟情。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感情不是单方面的,所以我决定换一个方式。” “什么方式?” “日久生情!” 在颜如玉的印象中,读书人都是特别酸腐的。本以为嫁给风宇只是因为合适,没想到这家伙如此会玩!这样一对比,连金执都算个正人君子了! 第六十章 依恋 花杉岳来找叶依时在她的案头看到许多写废的宣纸,上面都在重复同一个人的名字:卫彦!花杉岳竭力克制心里的怒火:“依依,我想跟你聊聊。”“聊什么?”叶依还站在书案前提笔写下一张纸,这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的态度显然惹恼了花杉岳。 少城主绕到书桌后面,一把将她手里的笔扔了!“现在可以好好听我说话了吗?”“我一直都有好好听啊!”叶依不悦道,“你还我笔!” “你还我心!”花杉岳愤愤不平,“老子怎么偏偏喜欢上你这么个蠢货?” “说话就说话,你别骂人啊!我招你惹你了?”叶依气势很足地拍了一下桌子,接着就捂着微红的手嚎,“啊!好疼!”“呵!”花杉岳觉得她只要一出现就可以把自己整得哭笑不得,“笨蛋!” 对于少城主的再三挑衅,叶姑娘选择了蜗牛策略,打不过就无视掉好了,反正无伤大雅。见叶依不说话,花杉岳忽然道:“叶依,你看着我!” 叶依不解的看向她,花杉岳开始了推销似的自我介绍:“我今年二十有一,修八尺有余,形貌虽不算昳丽,至少也是五官端正。而且你不觉得比起那个什么已经解散的风卫首领卫彦,我更能给你安稳的生活吗?” “你是锦城之主,我是锦城子民,你给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安稳的生活不是合情合理的吗?”毕竟大家交了那么多税! “我……”花杉岳抬手就像教训这个气死他不偿命的家伙,花杉岳才抬手叶依就捂脸防御。看到她这熊样,花杉岳无奈地将人圈到怀里:“没出息!”“你快放手!”叶依义正辞严地呵责。花杉岳习惯了她什么都无所谓的咸鱼态度,见她忽然这般正经,暗想这放手莫不是一语双关,他于是道:“要我放手也可以,给我一个理由!” “痒!” “你说什么?”花杉岳忽然怀疑起自己的智商,难道才一段时间不见,自己就已经听不懂叶依的话了? 叶依解释道:“你碰着我腰了,有点儿痒!” “……”花杉岳将她拉坐在自己的腿上,“那就痒着!先说正事儿!” “我觉得目前最大的正事就是你先放开我。”叶依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我以后怎么嫁人?” “怎么不可以?”花杉岳将她箍得更牢,“去一趟帝京,把他们那一堆破规矩都学会了?怎的在我身边十年也没懂点规矩?” “少城主,我觉得我们还是换一种方式聊天比较好。”叶依以前把花杉岳当哥哥看,小时候见谁都能黏上去要抱抱,锦城民风开放,她倒真没觉得有什么。可是现在不一样啊!彦哥哥在帝京长大,肯定很在意这个。 花杉岳忽然觉得心里难受,他开口道:“依依,你乖一点,让哥哥抱一会儿好吗?就一会儿!”叶依很少见到花杉岳这样,在她的印象中,这家伙从来都是个乐观的人。就算下一刻天塌了,上一刻他还是笑着的。 第六十一章 因缘 叶依抬手拍了拍花杉岳的胳膊,她没说话,花杉岳靠在她身上道:“依依,跟我在一起吧!我要娶你!十年了!我们依依已经长大了,哥哥想换个身份照顾你。” “你也说了,我长大了!”叶依婉拒道,“我以后不需要哥哥照顾了,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难道我们十年的感情都抵不过你出去这短短几个月吗?”花杉岳几次三番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长叹一声:“不论如何,你都只能是我的!待我处理完南朔太子的事,我们就大婚。” “你这样有意思吗?”叶依放开手冷冷道,“我们之间不合适!你是锦城之主,你的婚姻是跟利益挂钩的。你可以玩赏天下女人,我只不过想要白首一人。当初逃婚虽然冲动,但是我确实觉得我们不合适!你与其娶我,不如娶一个你真心喜欢她也真心喜欢你的!反正你有那么多女人,总有称你心意的。” “有啊!”花杉岳在她耳边呵气如兰,“你就很称我的心意。” 叶依扶额:“你这个玩笑很没劲儿!” “那就说点有劲儿的!”花杉岳忽然将她抱起来,“你已经知道卫彦的身份了!你觉得他对你有情,可是又觉得朦朦胧胧、模模糊糊,那咱们就去确认一下!” “你能不能先放我下来?” “不放,从小就抱习惯了!”花杉岳补充道,“再说了,你一点武功都没有,自己翻得出去吗?” “就不能走后门出去?” “你要不介意被围观,我当然没问题。” “当我没说!” 花杉岳将叶依带到锦关外的密林,哪里有不少陷阱。他带着叶依跳到其中一个陷阱中:“你还记得这里吗?”“记得啊!我们俩一起掉进来过。”叶依道,“不过那时候你脾气可怪了!” 当然怪了!父母接连死在战场上,他不过十岁出头就要担起一国之君的重任,清剿内奸,安抚大臣,食不知味、寝不安眠!那段时间对花杉岳来说,什么都是不可信的。都尉府养子元齐一夜之间屠戮元家满门,继而销声匿迹。少帝难为,尤其是迫于时势只能装疯卖傻,表面上唯唯诺诺、不知所措的任由臣工摆弄,心里却对这些各怀鬼胎的老家伙满是鄙夷和防备。 当时月听尘还未曾入仕,对于富可敌国的叶凉花杉岳也是不敢相信的,七岁的叶依跟他一起掉进陷阱。为了不落人口实,花杉岳将逃生的机会给了她。 “你等一下,我去想办法救你啊!”叶依走前这样跟他说,花杉岳却并不相信。这里离锦城太远,等到她走回去至少得大半天,而且这死丫头的记性差得不行,到时候早忘了自己还在陷阱里了。求人不如求己,花杉岳打算自救。 少城主好不容易从陷阱中爬上来,叶依不知从哪里拽来一根特别粗的树藤出现,吓得他手上不稳摔了回去。 “呃,你等一下拽着树藤,我拉你上来。”小叶依非常自信地将树藤甩到陷阱里,结果……人是拉上来了,可树藤在最后关头断了,为了将人救上来,叶依用力过猛,摔到了树桩上,当场就撞晕了。 第六十二章 差别 更糟糕的事情在于当时夜幕降临,两个人迷路了。好在锦城多洞穴,花杉岳将叶依带到山洞里过夜,养尊处优的少城主笨拙地照顾着这个小女孩。 从叶依去而复返的那一刻,花杉岳对她的感觉就变了。自打登上城主之位,他步步为营、如履薄冰,多疑是一个帝王的必修课,不信任任何人也不对任何人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是他的行事准则。叶依对人不设防,却不经意让对人处处防备的花杉岳动了心。 后来的相处中,花杉岳愈加喜欢叶依的纯粹,他也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和叶凉一起保护着她的天真。花杉岳忽然抱紧叶依:“依依,在我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别的女人,只有你一个人,从来都只有你一人而已。” 亥时,叶府。 “唉!”叶依在窗台叹气,“铁树不开花,一开炸了家。我该怎么办啊?” “咚咚咚!” “谁啊?” “女儿,是我啊!”叶凉在外面回应。 “爹爹!”叶依去开了门,“爹爹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我的宝贝女儿啊!”叶凉摸摸她的头发笑,“这都亥时了还不睡,告诉爹爹,又有什么心事了?” “爹爹,你以前喜欢过别人吗?”叶依靠在父亲的膝上,“我本来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彦哥哥,可是花杉岳来找我之后,我……我就搞不清楚了!” “哈哈哈!傻丫头,每个人都会喜欢别人的。”叶凉望着窗外的月色幽幽然道,“爹以前很喜欢一个人,只是我与她有缘无分,后来她嫁给了别人,我也娶了你娘。你告诉爹爹,为什么少城主来找你之后你就搞不清楚了呢?他跟你说什么了?” “唔,他带我去了我们小时候走丢的那片密林。他还跟我说他一直都喜欢我,他喜欢我十年了。他不想做我的哥哥了,他想换个身份照顾我一生一世。”叶依说道,“可是爹爹,我不是已经有彦哥哥了吗?小时候他为了救我受伤,我一直都记得他。我……” “依依,那你告诉爹爹,如果有一天你重新遇到流落民间的彦王殿下,而他跟少城主两个人同时遇到危险,这时候你只能救其中一个,你会救谁?” 叶依撇撇嘴:“爹爹,咱能换一个问题吗?” “不能!” “唔,那我救彦哥哥!” “为什么?” “因为他救过我!”叶依道,“爹爹不是说过嘛!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那少城主怎么办?” “虽然我救不了他,但我愿意一直陪着他。”叶依道,“他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但其实他也很想要有人一直陪着他。” “那你愿意做那个一直陪着他的人吗?” 叶依想都没想就回答:“愿意!”答完之后她又觉不对,补充道,“当然,最最重要的是陪着爹爹,爹爹才是依依最爱的人。”叶凉笑着晃晃脑袋:“那么现在你还不明白你对他们俩的感觉吗?” “好像有点明白,又好像不太明白。”叶依觉得似懂非懂。 叶凉挑明道:“对于你的彦哥哥,你一直是出于感激。少城主与你相伴十年,你对他的依恋之深,恐怕连你自己都不知道。” 第六十三章 受辱 叶依搞清楚自己的感情,大婚的事宜自然又提上日程。郁孤染赖在锦城,月听尘想来想去也没有合适的办法取消他跟花杉语的联姻。花杉岳又来了将军府:“月将军也在为联姻的事烦心?” “少城主!”月听尘行了一礼,两人在阶梯边坐下。月听尘叹了口气道:“若是风公子在该多好!”花杉岳笑了笑,不置可否。“少城主跟叶姑娘即将大婚,臣在这里预先恭喜您和叶姑娘。祝你们百年好合、恩爱此生!” “这话听着怎么有几分心酸啊?”花杉岳笑道,“郡主是决不能去南朔和亲的!本君也希望月将军早日成为我锦城的郡马爷!” “少城主!”月听尘为难道,“臣何尝不想达成所愿。可这郁孤染我们动不得,南朔此时停战,缺的就是一个挑起事端的理由。”“难道我不知道他们是故意挑事儿吗?”花杉岳道,“锦城势弱,便是有金山银山也抵不过南朔的精兵强将。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怎么着都是死路,倒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月听尘忽然站起来郑重地朝地上的花杉岳拜了拜:“臣明白了!” 郁孤染如今就是金执悬在锦城头上的一把刀,弱国无外交,北陵难道不清楚他们的处境?不过是想坐收渔利罢了。月听尘去找花杉语本是想商议对策的,他进来却只见花杉语衣衫凌乱、发鬓不整:“臣拜见郡主!这是……怎么了?”花杉语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身边的丫鬟回禀道:“是太子殿下!他找上门来,以锦城的安危威胁……” “我知道了!”月听尘道,“此事可有别人知道?” “整个郡主府都知道了!”丫鬟回禀道,“还、还有锦城百姓也看到南朔太子的车驾停在郡主府门前。”“你先退下吧!这里交给我来车里。”月听尘嘱咐道,“吩咐下去,不经传召不许任何人进来。违者,斩!” “是!”丫鬟退下去了,花杉语还在原地啜泣。对于锦城人来说,若是喜欢,主动交付自己的初夜是没什么的,可若是被强迫,那性质则大大的不同了。月听尘脱下自己白袍盖住花杉语的身子,将人从地上抱起来,他安慰道:“别怕,有我在呢!” 花杉语不说话,本来已经小去的哭声又被燃起来,她拍打着月听尘的胸膛哭诉:“现在你说这些有什么用?能改变什么吗?你为什么没有早点出现!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这些?” “是我的错!”月听尘道,“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你听着,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女人。谁敢动你伤你辱你,我都不会放过他!”郁孤染也不例外! “你说什么?”花杉语错愕之余,又冷声道,“不用你假好心。我不稀罕你的同情!”月听尘将人抱到床上:“谁说这是同情?”给花杉语盖上被子,他轻声安抚,“什么都不要想,听我的,乖乖睡一觉,等你睡醒了,一切噩梦都会结束的。” 花杉语还想说什么,只觉得脑子一片困顿,她缓缓闭上眼睛,月听尘的形象在她的记忆里弥留成一团白影。 第六十四章 杀机 月听尘才将花杉语安置好,就听到外面有人闯府,听到郁孤染那讨人厌的声音,月听尘目光冷厉了几分:“敢动我的女人,找死!”郁孤染带着一群人来贼喊捉贼,扬言花杉语勾引他,推开门却是月听尘抱着花杉语躺在床上。 “你你你……你……”郁孤染指着月听尘道,“你这个小白脸怎么会在这儿?” “那你又为何在这儿?” “本宫自然是来看未来的媳妇儿!”郁孤染得意道,“方才我与她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为了防止你们这群人反悔,我得找点人证啊!” “那正好!”月听尘在花杉语温柔地额头上亲了一下,随即翻身下床,精致的月光宝石匕首从袖中露出,月听尘飞身向郁孤染袭去。 “羽卫救我!”自小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只习惯借刀杀人,可不曾学过如何自己挡刀。便衣侍卫从跟随看热闹的人群里蹿出来,一时间几个侍卫与月听尘纠缠在一处。羽卫本就是千里挑一,月听尘儒士出身,身手虽利落,到底没有系统的武学修养。 时至今日,郁孤染必须死!月听尘身上已经有数十道伤,凭着顽强的意志和沙场实战经验苦苦支撑着战斗,令他费解的是明明有好几次羽卫都可以伤他要害、取他性命,最后手却像打滑了似的伤在别处。他也来不及想别的,发了痕拼了命,郡主不能落到这个脓包太子手里,锦城也不能有事。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舍生取义又如何!大丈夫本该如此。 月听尘要杀郁孤染的决心十分坚定,羽卫们抵挡一番,便故意露出破绽,月听尘抓紧机会将匕首掷向郁孤染身上。 “啊——”郁孤染慌乱之下拉了一个近旁的平民挡刀。那人被刺中腹部,血流不止,本是为瞧热闹而来的众人纷纷后退,这个南朔太子昏聩残暴,这种人绝不可交。 没了匕首,月听尘便成了真正的鱼肉,羽卫将人拿下,郁孤染将抓在面前挡刀的人往外一扔,又恢复了太子殿下该有的神气:“好你个月听尘,竟敢对本宫不敬!羽卫听着,将此人给我吊到锦城城楼上示众,看以后谁还敢对本宫不敬?” “太子殿下,太尉有令,不得对月将军不敬!”带头的羽卫抱拳道,“属下这就将月将军带回将军府安置,这里就交给太子殿下了!我等告退!”“你们……”郁孤染气绝,“这已经不是在南朔了!这里没有太尉大人,只有本宫!” “太子殿下,羽卫只听令于陛下和太尉大人!” 月听尘吼道:“够了!本将军一人做事一人当,在场的人也都看见了,与郡主同榻而眠的是我。我们锦城之人,两情相悦便可自许终身。今日是我实力不够,你们要杀要剐请便就是,少在这里假惺惺,内讧给谁看?” “啧啧啧,月将军好气概!”那个羽卫首领笑道,“难道将军就不觉得奇怪?偌大一个锦城,怎么花杉岳偏偏就让你来当这个替死鬼?难道你当真一点也不明白!” 第六十五章 如今 “这位公子可是生了好一张能言善辩的嘴啊!”月听尘看向这个相貌平平的侍卫,“一个小小的南朔侍卫,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挑拨我锦城君臣之间的关系。本将军倒是想问问你,你们的太子殿下都不能做的事,你却做了,难道不是僭越吗?” “就是!”郁孤染道,“还不赶紧给本宫退下!” 那侍卫抬眸冷冷瞧了郁孤染一眼,郁孤染竟不自觉缩缩脖子,这种感觉好熟悉。是怪他太怕金执了吗?竟然如此草木皆兵,连金执手下一个小小的羽卫也害怕!侍卫冷冷吩咐:“将月听尘押到城主府,咱们去找城主大人给个合理解释。” 羽卫带着月听尘走了,郁孤染看着床上躺着的美人搓搓手邪笑:“如此倾城绝色,不真的尝一尝味道,岂不可惜了?”一个红衣侍女阻拦道:“殿下这是要趁人之危吗?” “是又如何?”郁孤染抬手解自己的衣带,“本殿下已经配合你们城主演了这一出戏,左右你们家郡主迟早也是本宫的人,本宫提前行使丈夫的权利有何不可?” 红衣侍女走近郁孤染,亲手把他的衣带系好:“可是郡主此时中了安神香,没有六个时辰是醒不过来的。”她踮脚攀上郁孤染的脖子,“奴家一个大活人在殿下面前,难道还抵不过一个睡美人吗?” 郁孤染细细打量一番这个红衣丫鬟,锦城女子的确貌美,虽然比不过花杉语的绝世容颜,不过也确实是个美人胚子。“行!”郁孤染将人抱住,“那本宫就成全你。”说着他就要对红衣丫鬟动手动脚,红衣侍卫却推拒道:“殿下,这里还有外人呢?” “怕什么?”郁孤染道,“本宫想要宠幸谁、想在哪里宠幸都是本宫说了算。”“殿下是南朔储君,这些当然都是您说了算。”红衣丫鬟巧笑嫣然,“人家不是想跟您玩得尽兴一些嘛!” “好!”郁孤染将人抱出门,“那本宫就依你。” 城主府张灯结彩,大婚在即,羽卫却带着月听尘上门找茬,花杉岳道:“本君明日大婚,今儿却发生这种晦气事。罢了,先将月白押回将军府,一切待大婚之后再做定夺。” “少城主既然都这么说了,我等就静候佳音了!”羽卫首领仍然云淡风轻,“不过恕我等再啰嗦一句,事关两国百姓福祉。若锦城对月听尘刺杀我南朔太子一事袒护姑息,休怪我南朔铁骑挥师而下。” 花杉岳坐在城主宝座上,静静的,一言不发。今天叶依主动来找他,等了十年,终于等到他的傻丫头开悟,如今……锦城山河已经被南朔侵占了不少,看如今的形式,只怕战争在所难免,不过是谁先开始而已。 “备车,去叶府!” 正是申时,叶依终于把一堆人从房里轰出去了,花杉岳却来了。叶依一把将门关上,背对着门问:“你,你怎么来了?按规矩大婚之前我们是不能见面的!” “傻子,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花杉岳从窗户跳进来,“还有,你关了门没有关窗,也是防不了我的。”叶依愤愤道,“都要成婚了你还嫌弃我!什么始终只有我一个人,你心里没有别人,我看全都是哄我的。” 第六十六章 悔婚 花杉岳忽然抱住叶依:“嗯,哄你的。你这么笨,我就想哄你一辈子!”叶依得意道:“笨你不还是要娶我。”“依依,其实我知道,很多事情你只是不愿意明白而已。我的小傻瓜聪明着呢!”花杉岳在她发间吻了一下,“所以你一定会理解我的对不对?” “不理解!”叶依笑道,“除了感情,我不曾像世人一样误解过你,你要我如何理解?嗯?” “是啊!”花杉岳感慨道,“从始至终,你从来没有变过你,对我真心相待,只是从前的我不敢信任何人罢了。” “你怎么了?这么多愁善感可不是我认识的花杉岳。”叶依握着他的手笑,“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要不你跟我说说吧!虽然我不能提供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可是说出来总比一个人闷在心里好。” “没事儿!”花杉岳苦笑,“等了十年,终于等到这一天。我真的太高兴了!” “对不起!”叶依转过身道,“都怪我不自信。我一直故意把你当成哥哥,因为我觉得像我这样懒的人不适合生活在城主府,更不敢轻易喜欢你。你虽然表面风流不羁,可是你一直都有你的抱负。 从当初力挺月白哥哥开始,爹爹就说过少城主绝非等闲之人。有野心的人是不适合当夫君的,因为不能轻易入他的法眼。而且很多时候,为了达成所愿,女人都会成为工具,而不是妻子。” 花杉岳抱着她坐在床上:“那后来为什么又想通了?” “因为颜姐姐和风公子,还有爹爹。”叶依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埋头编写那些江山美人的话本子吗?因为在现实里都是算计,只有在虚假的故事里才有那样纯粹的感情。这次去帝京,我真的被颜姐姐和风公子的爱情震撼了!原来爱到极致,什么功名富贵权势都不值一提。” 花杉岳不说话,心里却问:若是国家呢? 简单地说了些话,叶依就要赶花杉岳走:“你快回去吧!待明日一过,我们天天都能见着。回去吧!我休息一会儿,待会儿还有得忙呢!” “让我再看一眼,再看最后一眼。”花杉岳都被推出门了,他还是不舍得放开手。叶依见左右无人,踮脚轻轻在他脸上吻了一下:“好了好了,快回去吧!明天见。” “嗯,明天见!”花杉岳笑着放开她的手,叶依狠下心关上门在里面偷笑。花杉岳长吸一口气才收拾好情绪离开,却在门口被叶凉给拦下。 翌日,叶依被扶进城主府,走到议事堂,走向锦城至尊,司仪正要主持大典,花杉岳却道:“经查,本君流落在外的御弟花杉彦与叶氏情意相投,私定终身。自古君子不夺人所好,特此,本君宣布,解除与叶家大小姐叶依的婚约,从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你说什么?”叶依掀了盖头上前逼问,“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第六十七章 剧变 “君子不夺人所好,从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花杉岳一字一句,“我要解除婚约。” “为什么?”叶依责问道,“是不是每个男人都这么善变?还是说少城主一直在愚弄我!昨天你明明不是这样说的,是谁说从始至终只爱过我一人,是谁说他的心上从来没有别人?” “呵!这样的话我对每个女人都说过,是你自己蠢,也是你自以为是、自作多情!”花杉岳指着从议事堂外走进来的人道,“从今以后,他就是我们锦城的少城主、本君亲封的皇太弟!” “臣弟花杉彦拜见城主!锦城江山,千秋万代,长盛不衰!”叶依头一次见到长大后的彦哥哥穿华服,气宇轩昂,英姿飒爽! “快快平身!”花杉岳道,“从今日起少城主花杉彦赐住郡王府。” 花杉彦谢了恩,叶依失魂落魄的离开议事堂,没有争吵也没有再辩驳。眼见着刚嫁出去的女儿又回来了,叶凉想去询问情况,可理智告诉他得忍着,他关怀话到嘴边却迟迟没有说出来。 叶依看到信任的父亲,扑在他怀里嚎啕大哭:“爹爹!为什么会这样啊?昨天一切都还好好的,为什么现在就成了这样?他为什么要悔婚,不喜欢我干嘛还要娶我?为什么要给我难堪?” “依依,离开锦城吧!”叶凉任她抱着,“你原来不是说喜欢帝京吗?爹已经给顾家去了信,去帝京找顾相,他会替爹照顾你的。” “爹爹,你说什么?”叶依推开他,“你也不要我了?” “叶家从一个小小的绸缎商铺做到天下首富的不容易,城主哪里爹爹得罪不起。”叶凉道,“何况少城主回归,我这一生什么富贵都享尽了。我也不满足于做天下首富了,我要进入锦城的权力中心,可是你如今与城主和少城主都有瓜葛,有你在,他们谁都不会信任我。” “所以在爹爹这里,女儿跟您的前途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叶依冷笑道,“那爹爹是不是也要告诉我,以前待我的好都是假的,又是我自己蠢不自知,高估了这份感情?” “不是!”叶凉叹道,“可是依依你要明白,你是女子,我叶家最后需要的不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姐而是一个能守护这份家业的继承人!我以前为了你不在家里纳妾,但是你应该也知道一些,外面的姨娘已经怀孕了!你……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为父自认为你在闺阁之时对你也是尽心尽力,如今你也成全爹爹这一回吧!” “好!”叶依强忍着眼泪笑,“我如爹爹所愿,我去北地。但是从今以后,爹爹是爹爹,叶依是叶依,依依不拖累爹爹,也请您就当白养了这个女儿吧!” 转身离开之际,泪水决堤,叶依将身上的大红嫁衣丢掉,早已备好的油壁车驶过来停在她面前,叶依上车走了。曾经的所有幸福,在这个时候都成了利刃,一刀一刀割在心上,真的好疼!好疼! 第六十八章 挑拨 将军府和郡主府都被围了,月听尘一身白衣坐在走廊,月色下的他长发披散,胡子也冒出茬,早没有昔日儒将的文雅风范,脸上现出的只有沧桑之感。仿佛一瞬间他就从二十几岁变成三十几岁了似的! 屋顶上传来了洞箫声,呜呜咽咽凄凄楚楚,当真是听得人愁肠寸断!月听尘拎了酒坛丢上去:“太尉大人亲来锦城,赏个脸喝一口吧!”金执利落地翻身下来,稳稳接住酒坛嗅了嗅:“桂花清露!这香味,至少有十年了吧?” 月听尘道:“正好十年!当年我十八岁,蟾宫折桂,偶遇佳人赠金桂花,亲自酿了这桂花清露封坛埋存在桂花树下。那时我在想,总有一天我会风风光光地把她娶回家来,彼时我一定要与她共饮桂花清露,一诉少年往事。” “后来你仕途受阻,弃笔从戎后战功卓着,成了锦城威名赫赫的儒将,获封守关大将军,便要了种着那块埋酒的地建宅。”金执喝了一口酒,“好辣!看来这名字虽然甜,口感却还是没有失去酒的本性,辣得很呐!” “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月听尘倚着栏杆笑,“少城主跟金太尉比,似乎也嫩了些。很快就可以夺下锦城,一统南地,太尉应该河很高兴吧?” 金执在他对面坐下,他轻轻掀起袍子翘着腿道:“这月将军可就误会本廷了!锦城以农商立国,本廷一向热爱和平、心存仁善,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走这一步的。哦,对了,月将军现在消息不太灵通,现在你们锦城的少城主已经换人了!” “你说什么?”月听尘紧张地坐直身子问,“你做了什么?” “哎,月将军可不能血口喷人啊!”金执笑道,“你们城主自己要认弟弟的,可不管我的事儿。这位新的少城主你说不定还认识,就是北陵风家风卫组织的首领,好像原来叫卫彦,现在叫花杉彦。” “卫彦?”月听尘知道他是风卫组织的首领,上次叶依逃婚也是他搞的鬼,想不到他竟然会是流落在外的小郡王。 “对啊!”金执笑道,“你是不知道城主待他有多好。就拿今天来说,城主大婚,最后他连天下首富的女儿都不娶了,好一个君子不夺人所好啊!真是太感人了!刚回来的小郡王就已经被封为皇太弟,少城主也换人了,月将军猜猜,下一步你的城主会给这位少城主什么呢?” “金太尉可真是巧舌如簧!”月听尘道,“可惜我现在已经是戴罪之身,恐怕帮不了太尉大人。” “月将军何必自谦呢!”金执浅笑,“说真的,放眼整个锦城,除了你,没人配做本廷的对手。为了一个把你弃之不顾的人放弃所有可不是明智之举哦!” “对手?”月听尘轻笑,“在下可不是太尉大人的对手,否则也不会被人耍得团团转。” “人是不能有羁绊的,尤其是情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金执道,“有情则弱,无欲则刚!这就是你现在一败涂地的原因。” 第六十九章 结果 “太尉大人这般自负,难道就不曾动过真情?”月听尘问。金执又灌了一口酒:“大丈夫自当建功立业、快意恩仇,金执不才,却也自有自己的坚守。月将军明明已经对郡主情根深种,却迟迟不肯求娶回家,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吗?” “不是!”月听尘笑了,“我只是不愿强求,家国要守,她我也不会辜负。即便我死,也绝不会让她落到你们手里。” “好啊!”金执大笑,“明日城主府应该就出结果了!我倒要看看你护不护得住她?还有这锦城!” “这一仗一定要打吗?”月听尘忽然正色道,“百姓何辜?郁孤容安一心向佛,郁孤染志大才疏,南朔皇族衰微已经是不争的事实。金太尉虽然手段狠绝,可是你执政的这二十年将整个南朔治理得井井有条,与其给别人打天下,伤百姓根本,何不自立为主,还天下一个太平?” “我原以为你也是个聪明人!看来倒是我看走眼了!”金执一把将酒坛摔在地上,怒斥道,“这天下是换个皇帝就能太平的吗?三国并立,各自为政,只要没有天下一统,百姓根本不可能安居乐业!” 月听尘也大吼道:“那也不是你们恃强凌弱的理由。” “这天下本就是弱肉强食,我何错之有?”金执道,“本廷知你是儒士出身,可你最终不也是弃文从武,你不也得服从于自然法则?本廷懒得与你再费口舌,明日你就会明白,你以为的大义何其可笑!” 金执走了,月听尘只是沉默。 叶依离开的第二天,花杉岳对月听尘行刺南朔太子一事做出了裁决:革除月听尘守关大将军之职,交由羽卫押回朔方,任太尉大人处置!与此同时,将锦城郡主花杉语与南朔太子郁孤染的婚期提前,三天后一道送回南朔。 城主府才操办了一场大婚,什么都准备得齐全,三天后坐在囚车里的月听尘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穿着红嫁衣被扶上了别人的花轿,他斥问花杉岳:“我知你要拿我顶罪,身为锦城子民,护我国邦本是本分,我不怨你!她可是你的亲姐姐啊!” “天为局,地为棋,以万物为子,谁敢不下?”花杉岳道,“谁又能不下?” 城主和少城主亲自将南朔太子一行人从送到锦城外,一路上百姓纷纷朝囚车里的月听尘扔东西,责难他险些破坏了两国好不容易换来的太平安宁。便是天子也不可随意触犯众怒,此时此刻,恐怕也只有花轿里褪去白裙换上红嫁衣的郡主花杉语还真心感激着月听尘。 原来人心是不能考验的!当初月听尘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局、得胜回朝,百姓欢呼雀跃、夹道相迎,如今……花杉语原以为这些百姓是最淳朴憨厚的,月听尘原本也这样以为,可事实是,只要涉及到了他们自身的利益,一切的淳朴憨厚都变得狰狞可怖! 第七十章 清明 出锦关时将士们跪在两侧恭送他们的将军,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他们不能说不该说的话,只纷纷注视着月听尘离去。当时不过二十出头的愣头青,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将士们都赌他在军营里肯定挨不过一个月,没想到他这一坚持就是七年。 书生投笔从戎的也不在少数,可真正像月听尘这样敢到战场拼杀的委实罕见。别的书生所谓的投笔从戎,不过是做个参军,写几首酸诗夸赞一下这边境风光和战斗场面就容易青史留名,即便去年名声大噪的风宇也是取巧,月听尘却是从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一步一步成长为文武双全、勇武睿智的将军! 月听尘没有想到,这些平日里的大老粗会是此时唯一相信他、一如既往尊敬他的人! 已经是清明前后,梨花开得正好。出了锦关城,车马一路向沽江方向行去,南地山水清丽,月听尘这些年忙着守卫锦城,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静静地看看这秀丽风光了! 此去南朔,不知何时才能回到锦城,也不知那时还有没有锦城? 清明前后,北陵春晚,正是小雨霏霏,烟洗杨柳。凌竹实带皇室子弟去皇陵祭拜,尚在襁褓的皇长孙也在行列。凌竹实亲自抱着这个小皇孙,对他喜爱得紧。孩子的爹却脸有郁色,显然是有了烦心事。 “太子!” “儿臣在!” 凌竹实道:“你都是当爹的人了!怎么还如此心浮气躁?” “儿臣知错!”凌栖梧道,“如今南朔与锦城虽然暂时休战,可儿臣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南朔对锦城有绝对优势,这到嘴的肥肉还能让它飞了?只怕休战是假,掀起更大规模的战事倒是真!” “既然明白,为何还忧心忡忡?”凌竹实道,“有别的心事?” “儿臣是担心锦城会落入金执的手里!”凌栖梧道,“一则我们北陵素来与锦城交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亡国;二则锦城商贸发达,若是南地一统,我北陵江山恐怕也危在旦夕!唇齿相依,儿臣实在是担心锦城会出事!”他忽然跪倒在地上,“故而儿臣擅自调了兵士屯在秋水镇,因事发紧急,并未声张,请父皇恕罪!” “哦?”凌竹实问,“你用的什么理由?” 凌栖梧答道:“临时演习!” “哈哈哈哈!”凌竹实逗弄着怀里的小皇孙笑,“泉儿,你听听,你父王可是长本事了,连这种理由都编得出来!饿了,我们回宫用膳咯!” “不是,父皇,我……”凌栖梧愣在原地,“这就……走了?”那看来他是没事儿了!现在只等锦城的消息了!“太子殿下!”元公公快步走过来催促道,“您赶紧上车吧!陛下和两位皇子还有小皇孙都在等着您呢!” “哦,这就来!” 清明前后,隐居在凌锦山深处的风宇夫妇赏花看景,好不自在。只是风公子不擅厨艺,颜三小姐只能保证把东西煮熟,至于这味道真是一言难尽!尤其是山中珍味虽多却没什么现成的辅料,葱姜蒜什么都没有,顿顿都放花椒两人也招架不住。 第七十一章 婚后 正好家里没米,两人决定一起去最近的秋水镇赶集。成亲这件事儿说起来真的很奇怪,没成亲时轰轰烈烈,成了亲后腻歪一段时间,也开始平平淡淡起来。大抵再热烈的爱恋也抵不住束手就擒的婚姻,风宇和颜如玉都明显感觉到了些许的无力,这一次一起下山走走,感情倒是忽然间又热切许多。 “长卿,咱们要不在山下待几天再回家吧?”颜如玉道,“山上的日子太冷清了!我不想那么快回去,反正现在我也很安全,你不用担心的。” 风宇点点头:“好!听你的。” 找了客栈住下,风宇也自觉这些天确实是被那孤独和冷清折磨得不太像自己了!从起初的无话不谈到后来渐渐无话可说,他抱住颜如玉道:“颜儿,对不起!跟着我让你受委屈了。” “怎么忽然说这个?”颜如玉握住他的手,“你为了我放弃了太多太多,要说对不起,也应该是我说才是。” “那我们都不说了!”风宇揽着她坐在床上,“颜儿,这些天我能感觉到我们之间的距离在渐渐拉远。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每对新婚夫妇都会这样,但是我觉得遇到问题还是应该开诚布公。我想让你知道,我娶你的初心不曾变过,你们女孩儿心思细,我怕你胡思乱想。我更怕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毁坏了这一份感情!” “傻瓜!”颜如玉憨笑道,“本来我确实觉得那种感觉很不舒服,但是你把问题都说出来了,我就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风宇也笑了:“那就好!我第一次当人家夫君,照顾不周之处还请夫人多多包涵。你放心,我以后会好好改正不足的,我要给我的颜儿真正的幸福和快乐。” “你也放心!”颜如玉晃着腿傻笑,“只要夫君勤勉不懈,我也会努力跟随,争取不落下你太多。只要我们之间是双向奔赴,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进行婚姻的自我修养和长期维护。” “既然是修养,我们是不是该养出点结果?”风宇笑着将人放倒在床上,“嗯?” “对!”颜如玉搂住风宇,“风狐狸,我要给你生一窝的小狐狸。” “那可不一定!”风宇放下床帘笑道,“也可能是兔子!不过总要生了养大了才知道,看来我得好好努力才是呢!”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到了晚上,风宇和颜如玉才携手出了门。秋水镇虽是边陲,可居于三国交界倒也颇为繁华富庶。颜如玉得意道:“要说别的我是真不行,但这市集我可是打小就混得如鱼得水。你还别说,这镇子不大,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咱们再逛个两天,估计回去时八成都背不动了!” “那不如就在此住下?”风宇牵着她的手道,“我想过了,山里清冷,虽然适合暂居,但不宜长住。你喜欢热闹,我们就在这秋水镇买处宅子。正所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我们先在秋水镇住着,等什么时候住腻了再去别的地方走一走瞧一瞧。” 第七十二章 询问 “说我是兔子,我看你才是吧!”颜如玉看着风宇笑,“狡兔三窟啊!不过要到城里生活可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我估摸着就算这里的地再怎么便宜,买一处像样的宅子也要上百两!就算是租一套,没个一二十两银子恐怕也搞不定。再说了,在中心地段吵闹得很,长久住下去我们风公子可受不了。” “夫人尽管放心!”风宇拍着胸脯道,“一切包在我身上。” “这么自信的吗?”颜如玉挽着他的胳膊笑,“那就有劳夫君大人了!” “好说好说!” 叶依去往北陵的马车在此停驻多时,看到风宇和颜如玉如此恩爱和睦,她心里不由得酸涩。若是她和……算了,假设就是假设,永远当不得真!也不是什么人都有福气有魄力去追求这“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的。冷静下来,她感觉所有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秋水镇的北边忽然添了许多北陵的士兵,百姓们还不知道,但各家都得了消息。 月白哥哥素来稳重,多谋善断的他不会无缘无故刺杀郁孤染,更何况是在两国和谈的关键时刻。她停驻秋水镇本就是想静观其变顺便撞撞运气,没想到真能遇到风公子和颜姐姐。若是求助风公子,想必可以弄清时势乃至扭转乾坤,但他们已经隐退,叶依真的不知道该不该去打扰? 一路跟随,摸清楚两人的住处后叶依当即也下榻对面客栈。在她犹豫之时,店小二送来一封信,风宇约她在酒肆见面。 “风公子!”叶依走进来施施然行了一礼。风宇回了礼,两人相对而坐,风宇率先道:“叶姑娘最近过得不太好?” “没有啊!”叶依苦笑,“我还好!” “从前见你都是一身绿衣,清丽素雅。”风宇看着她道,“今天你却穿了青衣,深沉了许多,也不快了许多。” 叶依道:“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风公子。我最近确实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我觉得很迷惑,但是我又不得其解。我知道风公子神通广大,也知道不该打扰你和颜姐姐的生活。但是我现在也不知道还有谁能替我答疑解惑,所以叶依冒昧,还请风公子指点迷津。” “我陪夫人在这小镇上逛了一圈,确实也从客栈掌柜哪里听到了一些事。”风宇道,“依在下看,叶姑娘其实不需要人指点,如果真的要有那么一个人告诉你前进的方向和抉择的根据,那个人也只能是你自己。其实你们女孩子真的都很聪明,从我夫人到她的好友戚大小姐再到你,你们都是很有自己想法也很聪慧的姑娘。都到现在了,你该不会想告诉我,你真的从未怀疑过助你逃婚的卫彦或者说不曾思考过遇到的所有事情吧?” 叶依道:“风公子这看人的本事和打马虎眼的本事都一样厉害啊!”她旋即又叹了口气,“叶依虽有所猜疑,可到底不敢确定。我想问问风公子,你觉得锦城这次能保住吗?” 第七十三章 危机 “危机即是转机。”风宇道,“锦城富庶,又有锦关天险,依在下愚见,虽是艰险,却打不起来!倒是叶姑娘你既已离开锦城,可想好去处了?” “他们让我去帝京投奔顾相!” “那姑娘自己的意思呢?” “顾相才德天下皆知,可叶依不愿去。”叶依道,“我虽是女子,但也可以有自己的营生。既然已经跟锦城跟叶家没了关系,我不想再靠他们。” 风宇问:“叶姑娘巾帼不让须眉,但也须知江湖险恶。若真不愿去找顾相,在下倒是有个主意,只是可能要姑娘受些委屈。”叶依本就是来求解法,自然是听取了风宇的意见往帝京去了。 回到房间的时候,颜如玉已经睡熟了。风宇轻轻给她拉好被子,锦城的事情让他更加珍惜现在的生活。花杉岳与叶依、月听尘跟那个郡主的有缘无分让他想起自己跟夫人来,既然有幸得到,他必会好好珍惜的。 三天后,风宇在秋水镇城郊买了一块风景极好的地,依山傍水,环境清幽,离城区也近。“哇!这里也太好了吧?”颜如玉里里外外看了一下,“居然还有菜园子和小竹林,还有湖可以养鱼虾。这完全就是另一个绿树湾啊!” “嗯!”风宇笑道,“这里叫绿枝小筑,跟绿水湾还真是蛮像的。我想过了,在这里确实比绿树湾合适一些,咱们就先在这里住下。” “好!”颜如玉忽然道,“话说回来,你到底有多少身家?咱们成亲也有些日子了,我感觉自己一点儿也不了解你。”风宇轻笑:“夫人这是想管家了?”“那自古男主外女主内,也不好什么都让你一个人操心吧!”颜如玉大方承认道,“我觉得还是银子比较能给我安全感!夫君觉得呢?” 风宇将一块玉牌拿在手上晃着道:“夫人的意思是我还不如这些俗物咯?” “怎么会呢!”颜如玉踮脚抢过玉牌收进怀里,随即挽着风宇的胳膊讨好道,“夫君舍得将财政大权交给我,还如此信任我。嗯,还是夫君更让我有安全感!”风宇溺笑着拍拍她的手,他的颜三小姐还是这么俗气,嗯,俗得很真实,很舒坦。 几天的时间足够郁孤染一行出锦城横渡沽江回到朔方城去,花杉语离开锦城时是十里红妆相送,可到了朔方城却是什么也没有。她仅仅是作为随行之人跟在郁孤染的马车后入了郁孤台,连个像样的仪式都没有。 中了软筋散,花杉语整个人一点力气也没有,郁孤染回来睡了半天,晚上时精神好得很。他可不管花杉语舒不舒服,而且这一次锦城之行他可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回来的,看以后谁还敢小瞧了他!为了给朔方城里的人展示一下他的胜利姿态,他特意调了押回来的月听尘来郁孤台“观礼”。 “啧,不愧是锦城的郡主,中了软筋散也自有一番风韵。”郁孤染给花杉语吃了解药,却让人将月听尘锁在婚房,铁爪穿过琵琶骨,鲜血染红白衣,花杉语好不容易有了些力气,她急切道:“月将军!” 第七十四章 屈辱 “郡主!”月听尘朝她笑,“别怕!我在!” “是不是很疼?”花杉语的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流,“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皇族女子,再如何的荣华富贵,到底改变不了成为筹码和工具的命运。不管是花杉岳还是花杉彦,都没有真正考虑过她心疼过她,反倒是月听尘这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为了她付出,甚至还牺牲了自己的前途。 月听尘摇摇头:“没事儿,不疼。” “都这样了怎么会不疼?”花杉语要过去察看他的伤势,被郁孤染一把丢回床上。 “还真是情真意切啊!”郁孤染冷笑道,“可惜了!语儿妹妹,你现在是本宫的侧妃,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今晚可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郁孤染将人按在床上对月听尘道,“月白,你不是很了不起吗?本宫今天就是要告诉你,你现在只是一个阶下囚,既然你对本宫的侧妃如此钦慕,今天我就破例一回,让你看看她到底有多美。” “郁孤染!”月听尘警告道,“你若是放过她,我可以帮你夺回兵权重掌南朔。你若敢动她,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哈哈哈!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月将军吗?”郁孤染脸色狰狞了几分,“不要高估了你自己。金执我会自己杀,南朔本就是我的,不需要你一个阶下囚来帮我。你越不想我碰她,我就越要尝尝鲜。让你不快活了,我才快活。”郁孤染活了二十八年,头一次遭遇刺杀,这个仇他一定要报! “你别过来!”花杉语拔下头上金钗道,“郁孤染,你离我远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来啊!”郁孤染一把夺过金钗丢在地上,“我就喜欢你对我不客气!”说着就欺身而上,月听尘忍着剧痛想要站起来,软筋散却让他根本站不住,重重地跌在地上。他竭力想爬过去捡那枚金钗制止郁孤染的暴行,可被锁的琵琶骨将他限制在原地,哪里也去不了。 “啊——”月听尘痛苦大喊却只剩绝望,此刻充斥在他心里的全是愤怒、屈辱。 羽七将郁孤染将月听尘带去郁孤台的事情禀报给了金执,询问是否要去干预此事。金执抱着已经长出乳牙的小念澜喂饭,他云淡风轻地笑道:“为何要去干涉?咱们的太子殿下可难得扬眉吐气一回,由他去吧!” “可太子分明来者不善,月将军又对锦城郡主情根深种,要是……”羽七说出自己的疑虑,却被金执好一番嘲笑。 “那又如何?”金执拿帕子给小念澜擦了擦嘴,接着道,“太子殿下抢着当坏人,本廷求之不得。月听尘之前拒绝本廷是因为他还有奢望,如今他什么都没了,再熬些时候不怕他不改变主意。” “属下明白了!”羽七道,“那锦城那边……” “既然这和亲之事成了,刺杀太子的人也交出来了,自然就不好再找茬了!”金执道,“一山不容二虎,如今城主与少城主并存,此时攻下锦城是下策,只管放着,让他们自己斗去。” “那咱们的军队是否要撤回来呢?” 第七十五章 天赋 “你觉得呢?” “属下觉得若是撤兵,于我南朔不利。”羽七为难道,“可若是不撤兵,锦城那边恐怕不会答应,而且天下恐怕也会非议我南朔言而无信。属下无能,还请主子解惑。” “咱们南朔军队渡过沽江驻留在锦城边境已经十年了!”金执放下碗道,“让他们打了十年了,也该好好休整休整了。传令下去,锦城、南朔和亲,冤家宜解不宜结,从此两国交好,止戈为武,我军将士边境征战十年,劳苦功高,兹按军功就地论功行赏,就在西云十六州发展农商,与锦城友好往来。” 羽七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夸赞他,好像主子比以前更不要脸了!不过这个做法确实让人抓不到错处,完全是釜底抽薪。看了看吃完东西在金执怀里笑的小公子,羽七在想,若是这孩子长大也跟他舅舅一样,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 相貌也是一种天赋,但守不住的天赋却会成为祸害。花杉语容貌出众,却也摆脱不了屈辱的命运。郁孤染身为太子,经历的女人也不少,捡起衣服穿上,他兴致缺缺的道:“看你长得倒是清纯可人,想不到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真是扫兴!” 若说郁孤染因为容貌而染指了她,花杉语虽然觉得难堪也没有到什么无法容忍的地步,毕竟锦城的风气开放,对这种事情并不是很看重。可曾经的这一次失足是花杉语心头的一根刺,郁孤染此举无疑击碎了她最后一点自尊。 郁孤染走了,花杉语坐在床上衣衫不整,她爱的人弃她而去,爱她的人……呵!哪有什么真正爱她的人啊?平时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的臭男人,在危急关头都成了缩头乌龟了!也是,连亲哥哥都不管她的死活,更何况非亲非故之人。 思及此,花杉语凄楚一笑,她下床捡起那枚金钗,月听尘阻止道:“不要!” 花杉语裹着衣服走过来:“月白,谢谢你!” “我不要你谢我!为你做的一切我都是心甘情愿的。”月听尘劝道,“你听着,哪怕全天下都放弃了你,你也不能放弃自己。不管还要在南朔受多少苦,还有我陪着你。你不能死,我不允许你死。不管你遭遇过什么,我都要你。你必须给我活下去!” “你说什么?”花杉语道,“你这话意思很多,我不明白。” “我爱你!”月听尘道,“现在你明白了吗?不管你是谁,不管你经历了什么,我都爱你。我认识的花杉语心灵手巧、思虑单纯。她行事从来敢作敢当,虽然平时娇惯,但我知道她不会轻易屈服于命运。” “对!”花杉语将金钗塞进他的手里,“就算全天下都放弃我们了,我们也要活下去,一起好好的活下去。月白,我等你。” “郡主!”月听尘道,“我如今这个样子,恐怕……”花杉语抚着他的脸笑:“患难与共,福祸同当。不管多久,我信你、等你!” 第七十六章 借住 金太尉论功行赏的军令传到锦城边境时,叶依也已经抵达了帝京。她没去顾相府,反而是去找了梁朴。 “梁大人,谢谢您!你放心,我不会一直住在这里的,等过段时间我就搬出去。”叶依道,“这次真的太谢谢您了!” “无妨!”梁朴道,“我本就欠风家一个人情,梁府有的是空房间,你尽管住就是。你一个姑娘家远道而来,在这帝京城内又无依无靠的,能够帮到你,我也很开心。” “谢谢大人!那您先忙,我回房间了。”叶依告辞回客房去,梁朴点点头:“嗯!去吧!”看着这极其相似的背影,梁朴心里很是感慨,“小艺,你放心吧!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她的。” 宁安郡主站在远处冷眼瞧着,叶凉那个负心人的女儿,会是什么好东西? 叶依回客房的路上远远看见梁家的小姐走过来,她上前见礼,梁绮罗简单回礼就走了。以前也是大小姐,叶依对于这样的冷待还不太习惯。一个少年走过来笑道:“你别介意,我二姐她就是这么个性子,其实人还不错的。” “你是?”叶依看着这个少年,怎么感觉有点儿眼熟呢! “叶依,你不记得我了?”梁平道,“是我啊!梁平,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你说我的名字很适合当话本里的男角,记起来了吗?” “哦!是你啊!”叶依笑道,“上次的事情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拦着,那个什么郡主早就对我下手了。” 梁平不满道:“哼!那你还不是把我给忘了。” “哎呀!怎么能这么说呢?”叶依狡辩道,“二哥哥你这么仗义,我刚刚是太激动了,一时想不起来,不是忘了。这段时间我借住梁府,还请二公子多多关照啊!” “好说好说!” “哎,刚刚看你二姐步履匆忙,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梁平笑道:“还能发生什么事啊!今天顾相要外出巡查,这一去估计又是好几个月。她又倒贴去了呗!真搞不懂我二姐,好好的千金小姐,放着帝京无数大好男儿不要,怎么就贴着顾家去了。若是男未婚女未嫁也就罢了,可是顾相都娶妻了,现下人家顾夫人怀孕,她这顾相府跑得反而更勤了!你说她怎么想的?” “可能是爱屋及乌吧!”叶依感叹道,“爱是付出,想来二小姐也是对顾相爱到了极致。不过我还挺佩服她的,一个女孩子能够不恨不妒已经是不易,她能够爱屋及乌、不顾世俗非议一心待顾家之人,真的很不容易。” “也是!反正我就服她这一点。虽然脾气不够好,可人也算至情至性。”梁平忽然问道,“不过,我听说你上次是逃婚来的帝京,所以你们这回完婚了吗?” 叶依苦笑:“我已经跟叶家跟锦城没有什么关系了!过去的事我不想说,男婚女嫁,与我何干?” 梁平点点头不再说话,没关系就好。至于过去,既然她不愿提,那自己就不提了。 第七十七章 温言 皇贵妃召了梁平入宫。 绮云殿内,皇贵妃正在斥责六皇子的功课:“都半个时辰了,连首诗都背不下来。本宫以后还能指望你什么?”梁平跟着宫女进来,行了礼后劝道,“娘娘,六皇子他不过才四岁,你就要他背诗,这要求也太高了!” “你还好意思说?”皇贵妃让人将六皇子带出去,继而开始教训弟弟,“平儿,你告诉本宫,你今年多大了?” 梁平不明所以,答道:“十八啊!” “那你做事怎么还一点儿分寸也没有?”皇贵妃道,“我听说你上次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顶撞宁安郡主,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梁平辩解道,“但是我那是见义勇为,本来就是大嫂她无理取闹。” “胡闹!”皇贵妃拍案道,“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多管闲事不要多管闲事,你现在羽翼未丰,要做的是明哲保身。你知不知道枪打出头鸟?更何况你知道你救的是什么人吗?” “我当然知道!”梁平不以为然地捡了块糕点往嘴里扔,他含糊不清地说道,“我救的是我的新朋友叶依啊!” “你!”皇贵妃欲言又止,想到弟弟还小,她该说的也说了,老调重弹估计这孩子现在也听不进去,她只能转而去说别的事情,“平儿啊,你看你也十八了,陛下与本宫为你定下这戚家的婚事也有些日子了!各世家的适龄男女都成亲了,本宫觉得你与戚家小姐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长姐,我才十八,不想这么早就被限制,成亲这事儿至少得加冠后再说吧!”梁平道,“你看二姐都还没出嫁,我急什么?再说了,大哥大嫂这天天面和心不和的,我可不想这么快就过上这种生活。” “若你现在实在不想成亲本宫也可以依你!”皇贵妃道,“但是咱们丑话先说在前头,你万不可对叶家那个丫头动情。你若是对她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可别怪本宫手下无情。” “知道了!”梁平道,“没什么别的事,小臣就告退了!” 看着弟弟离去的背影,皇贵妃直叹气:“冤孽啊!难道我梁家跟元家真是化解不了这孽缘了吗?” 凌竹实知道叶依再次入帝京之事,只是她居然借住在梁家,这就有点儿意思了!按说顾允之跟叶家关系甚好,叶凉怎么会让叶依去梁家?老皇帝无疑是嗅出了些别的味道,索性他就装聋作哑、静观其变好了! 又到了寒食节,凌竹实去翊坤宫祭拜亡妻。他把先皇后江漓的画像挂到灵位牌后面:“阿漓,朕老了!咱们的梧儿也已经有自己的孩子了,你当祖母了!”凌竹实燃了香、奠了酒,旋即在蒲团上坐下,“一晃便二十一年了!这些天帝京下了点雨,我这身子便不利落起来,连带着头也疼得厉害。我的记性也越来越不好了,你的音容笑貌越来越模糊,我真怕有一天自己会忘了你、忘了我们的一切!好在现在咱们皇儿长大了,小皇孙也出生了。你放心,不论前路如何艰险,我都会尽我所能,为他们铺好康庄大道的。” 第七十八章 浮生 清明时节雨纷纷,虽然已经到了寒食节,但春雨仍旧丝丝缕缕地飘着,淋不透人,只是天上尽是雾霭流岚,对于一贯爽朗的北陵人来说,这种南地的风光有些奇怪。 叶依来帝京还有一件小事需要处理,风宇托她给颜开带了封信。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趁着寒食休沐,她擎着一柄油纸伞来了颜府。颜家毕竟受了牵累,门庭愈加冷落了!叶依扣动门环,是戚荻亲自来开的门。 “叶姑娘,好久不见了!”戚荻脸色苍白,看起来不是很好,她强颜欢笑,将人引进屋里。 颜开正在堂上看书,见是叶依忙放下书招呼,互相见了礼,戚荻去厨房泡茶,叶依便问:“颜大人,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叶姑娘请随我来!”颜开将人引到书房,这里是他在家批阅公文的地方,平时不会有人进来,现下颜家这样子,更没有人了! 叶依这才将信件交给颜开:“这是风公子托我捎的信件,颜大人赶紧拆阅完了便烧了吧!” 颜开看了信,是颜如玉给他写的,上面言明了她之前中毒后离京的个中原委,虽没说明现在身处何处,但有风宇在,在哪里都会有人护她周全的。 看完信,颜开激动道:“太好了!三妹没事就好。”他当即将信焚毁,“多谢叶姑娘送来的消息,锦城的变故我也听说了一些,姑娘尽管安心在帝京住下,若是有什么需要,大可来找我。颜开虽然人微言轻,但也不是一点忙也帮不上的。” “颜大人的好意叶依记下了!”叶依道,“你放心,我现在还能应付。这次我估计会在帝京住很久,以后有要劳烦颜大人的地方,叶依一定不会跟你客气的!” “你是三妹的带进颜家的,我北陵与锦城又一向同气连枝,你本不该跟我客气!”颜开道,“以后啊你就把颜府当成你自己的家!” “好!”叶依笑着应下,又犹豫道,“既然颜大人这么说,叶依也不跟你见外了!方才我进来,看到夫人气色不是很好,叶依就多嘴一句,当初夫人给颜姐姐下毒确实不应该,但是大人可有深入想过,到底是什么使得她不顾一切呢?大人是聪明人,又任着公职,必定比我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闺阁女子更能洞悉人心。” “这……”颜开细细一想,戚荻为了他净身出户,之前三妹与她虽然交好,到底两人的性子差别太大,确实多是戚荻在包容三妹。一个一味隐忍,一个不知危机,确实很容易让隐忍的一方走入极端。 “也罢!”颜开叹了口气道,“既然三妹无事,此事就此揭过吧!” 叶依在颜家用了早膳,见家里的伙食一如往昔,想来生活并未受多少影响。如此她也就放心了,心底自也更佩服风宇的筹谋韬略,锦城安然无恙,一切果真如他所言,这等才智眼光,真叫她望尘莫及。 从颜家告辞离开,叶依考虑到自己要扎根帝京城,寄人篱下也不是长久之计。她还得有个正经营生才行,北陵与锦城一样,风气开放,虽然限制女子不能抛头露面,但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当务之急还是去寻点出路谋生活才是! 第七十九章 锦绣 叶依在帝京的满城烟雨里瞎逛。这帝京城也算繁盛,虽然跟锦城遍地开花的商铺和摊贩比还是有差距,但也是百业俱兴。按说她平日以写些话本子为乐,去这书坊谋个营生再好不过,可是就因为她爱写话本子,当初叶凉跟天下所有的书坊都建立了合作,还成立了一个什么三元书局。这要是去书坊谋个营生,还不是跟叶家有瓜葛! 于是叶依只能去找别的营生,话本子要写,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写了!至少她得换个身份。锦城以农商立国,除了商贸发达,还有丝绸布帛、女红刺绣。因而刺绣也是锦城女子的必修课,叶依自知跟花杉语那样的刺绣高手是没法比的,但是跟北陵的姑娘比,她未必会差多少。 正好一个叫锦衣坊的店铺在贴了告示招工,叶依看了正式开工时间,五月初一,距离现在还有一些时候,工钱不高,但上面特别注明按绣活计算,那如果她进去后好好表现,想来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叶依去询问了管事的,将户帖给管事的瞧,管事的惊道:“呀!竟然是锦城的商户,那可是好地方好身份啊!” “您过誉了!”叶依道,“如果户帖没有问题,请问还需要我做些什么来证明我可以胜任这份工作?” 管事的道:“你以前可做过女红,对基本的布匹分类和刺绣针法有多少了解?” “布匹大体分为棉、麻、丝绸、毛料和皮革等;刺绣针法包括平针绣、藏针绣、缎纹绣、飞针绣、苍蝇绣、花蕊绣、回针网格绣、菊叶绣和卷线绣等。”叶依将自己知道的答了,管事的满意的点点头,随后领她进了后院,哪里是一个工坊,但是还没有人,只杂乱摆些东西。 “这里有工具,图样你可以自己选,给你一个时辰,你绣好后给我瞧瞧。” “没问题!”叶依拿起绣绷选好配线,净手后就开始绣,这个比起锦城那边绣坊的要求可简单多了。 一个时辰到了,虽然没有绣完所有图样,但基本的针法都过关了!管事的与她签了书契,约定好让她五月初一辰时过来上工。活找到了,叶依自然也兴高采烈地回梁府了!谁说离了叶家她就不行,这不是找着营生了嘛! 刺绣对于叶依来说就是个糊口的营生,可对于花杉语来说,或许现在这是唯一的消遣了!郁孤染将她带进郁孤台后,只临幸过一次便嫌弃她不是清白之身,有了锦城之行的胜利,太子殿下心气愈加高了起来。于是他又忘了之前在金执哪里吃过的种种苦头,又忘我的投入到诛杀佞臣的大业当中。 太子妃倒不曾苛待了花杉语这个侧妃,吃的住的都是按规矩办,只是花杉语刚遭遇了这么多事情,整天郁郁寡欢。从前的她是心直口快、骄纵跋扈的锦城郡主,现在真是如丧家之犬一般寡言少语,每天就坐在绣架前绣那凤穿牡丹。 第八十章 安居 颜三小姐最近也开始拈起针线,风宇看了一下她的杰作。 “夫人的针线活好像是进步了一点,这水鸭子终于不是灰色的了!” “都说了这是鸳鸯!”颜如玉夺过绣绷叹道,“我真的尽力了!你说这绣出来的跟画出来的怎么就能差这么多呢?”风宇拿起她画的图样对比了一下:“还真是……天壤之别。”风宇将东西放下,问道,“好端端地你怎么想起绣花了?” 颜如玉放下针线凑近风宇轻笑道:“我怀孕了!” “真的?”风宇搂住她大笑,“这么说我要当爹了!” 颜如玉笑道:“是啊!咱们有孩子了!早知道就不把你买的那些小玩意儿都卖了,害得我现在还得重新准备。”说着颜如玉又拈起针线,风宇将东西拿开,“无妨!”他笑道,“这些我去准备就是,你就别勉强自己了!别伤了眼睛!” “你一个大男人搞得定吗?”颜如玉将信将疑。 风宇自信道:“到时候你不就知道了!对了,咱们搬到这绿枝小筑也有些日子了。算算时间雨季也快来了,我想在雨季来临前回去收拾一下东西。你现在有孕就留在家里养胎,我明日去,后日回来。” “好!”颜如玉嘱咐道,“我的画谱记得拿回来,绿水湾本来就近水,要是再待一个雨季无人照看,我娘给我的画谱八成就毁了。” “放心吧!我明天就去给你拿回来。” 摸着扁平的小腹,颜如玉笑道:“我记得咱们成亲时季三也怀孕了。当时我还惊讶,怎么成个亲跟变了个人似的!现在我好像明白了!” 风宇抱住她笑:“你还记得我们俩在桥上那晚吗?当时你跟花杉岳在雅集玩了一天,我特别生气。我吹了《长相思》曲给你表白,结果你竟然倚着阑干打瞌睡。我当时真是哭笑不得,后来你跟我说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当时就动容了!” “所以你从那时候就喜欢上我了?” “不知道!”风宇笑道,“好像从第一次遇见你就觉得很特别,你跟别人一样又不太一样。像是兰芷落水的时候,你跟大部分人一样置身事外,可是我看得出来,你本来是要救她的。” 被夫君这么真诚地夸奖,颜如玉心里简直是乐开了花。自从上次在客栈风宇主动坦白,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就一直很好。来到秋水镇,生活更是多了几分烟火气,每天虽然简单平淡,却也充实。现在有了孩子,颜如玉更觉得未来可期! 婚姻是坟墓还是天堂,一半取决于自己,另一半取决于遇到的人。自从成亲以来,季三小姐可谓是倍受呵护。江家主宠妻的名声已经是流传帝京好些时日了!如果说男子说这话带有些酸涩之意,那么帝京城的妇女们则完全是出于赞许而已。 季三小姐入宫去看望慧贵妃,连慧贵妃也不禁赞叹:“当初这江伯仪说要娶你,我还当他只为两家联姻巩固家族势力而已!真没想到他待你至此,真是让本宫也好生羡慕呢!” 第八十一章 和离 “夫君他才是真正的温文尔雅!”季兰笑道,“我觉得上次退婚还真是退对了!那个颜开跟夫君根本没法比,不,这天下任何男人跟夫君都没法比!” “哈哈哈!你呀,嫁出去了跟没嫁时还是一个样!当真是被本宫这妹夫宠坏了!这种话也就当着本宫的面说说就好,可不能在外人面前说。你现在可是要当娘的人了,就算是为了孩子也要学着谨言慎行才是!”慧贵妃道,“颜家的事本宫也知道一些。嫡子娶庶女本就门不当户不对,出问题也正常。” 颜家确实是有些愁云惨雾的,颜开虽然听了叶依的劝,到底不似风宇、江旷这样随心的性子,他只是不再对戚荻冷言冷语,却也并没有把话挑明。两人心里都有症结,尤其有了季兰、颜如玉两个人的对比,戚荻愈加感到不平。论秉性论才德,她并不逊于她们任何一人。不过是碍于出身,才落得这步田地! 可是每天跟颜开同床异梦、相对无言,戚荻心里就像一直沉着一块巨石,压得她心里难受。颜开因为颜如玉的事情迁怒于她,虽然他说了最狠的话,可他也只是疏远了自己。当时戚荻还觉得颜开对她是有情的,现在她才明白,哀莫大于心死。她宁愿挨一顿骂一顿打,也不愿意一直忍受着夫君对她的视若无睹。 这种低气压让她受够了!戚荻忍无可忍终于去找了颜开:“我们聊聊吧!” “聊什么?” 戚荻道:“我们和离吧!” “你说什么!”颜开正色道,“好好的为什么要和离?” “你问我为什么?”戚荻冷笑着问,“颜容和,以前我只觉得你一本正经,现在我才知道你有多虚伪。我受够了,当初算我有眼无珠。如果你我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那我们就结束这个错误吧!一切到此为止!” “戚荻,你在胡说什么?”颜开恼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们之间是一个错误了?我又怎么了?怎么就虚伪了?你把话说清楚!” “还不够清楚吗?”戚荻道,“当初你是怎么说的!现在你又是怎么做的?你若嫌我出身卑微,便不该娶我。你既娶了我,又瞧不上我,故意冷着我!我知道三小姐的事是我理亏,可是你既然放不下这件事情,为什么不直接休妻?我受够你了!我就是出家为尼、从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也比忍受这样的生活好!” “我不知道你今天到底发哪门子疯!”颜开道,“休妻也罢、和离也罢,我是不可能同意的。我还要去府衙,你自己在家冷静冷静吧!你以前多温柔体贴的一个人啊!怎么成婚后变得这么不可理喻!” 颜开走了,戚荻痛苦地瘫坐在地上。她本以为嫁给颜开之后是夫唱妇随、恩爱和睦,不求大富大贵,至少和和美美!现在看来,真是错得彻底。如今戚家也回不去,颜家她也待不下去了! “看来这或许就是天要亡我吧!”戚荻叹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 第八十二章 智计 颜开正在府衙办公,家仆急忙赶来:“大人,不好了!夫人她……悬梁了!” “荻儿!”颜开忙放下手里的事策马赶回家去,“你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啊!”他早该想到戚荻虽然看起来柔弱,骨子里到底是倔强的! 下人们都守在院子里,颜开推门进来。戚荻已经被救了下来,几次三番还要寻死,丫鬟婆子们正在开解,她眼神木木的,心如死灰,形容枯槁。颜开不由得想起以前的她,从前的戚荻最注重仪态,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娴静文雅,精神奕奕,怎么会像现在这样憔悴! “你们都下去!”仆妇们都退下了,颜开抱住戚荻,“对不起!我们不闹了好不好?以前过去的都让它过去,我们重新来过,我们好好的过日子!” “放开我!”戚荻的声音有气无力,“颜开,我们和离吧!我真的累了。” “不!我不要和离!”颜开紧紧抱住戚荻,“荻儿,我错了!是我小肚鸡肠,是我度量不够,是我粗心大意了!可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对你的承诺,我还要做你的依靠!” “我想要的是一个有血有肉、知冷知热的依靠,而不是一个冷冰冰的没有感情的人!”戚荻痛哭不止,“颜开,你这样的依靠,我要不起了!我们不要再相互折磨了好吗?或许从我嫉妒颜如玉的那一刻开始,从我给她下洁身散起,我们之间就该结束了!” “不!不是的!”颜开道,“你给三妹下毒,我确实很生气!可我当时说的都是气话,我早就不生你的气了。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相处,因为我本来以为自己一眼就能看到你的样子,可是慢慢的我发现其实我并没有那么了解你。” “这些话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戚荻道,“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 “我错了!”颜开道,“以后我再也不这样了。荻儿,以前的事我们就都放下吧!我不太了解你们女孩家的心思,我做错的你可以批评我指正我,但我们都给这份感情一个机会。我真的不想失去你!” 戚荻道:“那我想要你像江大人对季三那样对我也可以?” “这个嘛……”颜开道,“我们就不能换一个?你知道同僚们怎么说他的嘛!大家都笑他没出息,整天只围着媳妇转。我一个大男人,当然是国事为重!怎么能天天如此不务正业?” “你看看,你刚刚才说要我指正你的错误!我就知道你的话根本靠不住!”戚荻不满道,“要不是有了孩子,我一定毫不犹豫跟你和离。” “你说什么?”颜开激动地握住戚荻的手,“你有孩子了!我们颜家有后了!” “不然你以为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戚荻坐起身笑道,“笨蛋,你被骗了。我要是不用点小计策,怎么知道你对我是真心还是虚情假意。” 颜开也笑了:“我果然还是不够了解荻儿啊!”他假意叹了口气道,“唉!那看来只能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好好了解了!”戚荻靠在他怀里笑:“那你现在已经有点了解了,感觉如何啊?” 第八十三章 再见 “不好说!”颜开笑道,“完全出乎意料。你总是在改变,就像镜中月水中花一般,感觉触手可及的距离,却总是抓不住。我有预感,你会是一个大麻烦,所以既然已经麻烦了我,就一直麻烦下去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场误会让颜开、戚荻和好如初,下人们对这个平时看起来并不抢眼的当家主母有了全新的认识,戚荻虽是庶女出身,能力可一点也不比已经离开的三小姐差。 精明的颜三小姐也有应对不了的人和事,比如某些不速之客。 “玉儿!”金执抱着一个奶娃娃走在水榭上,一身幽蓝色的长袍还是颜如玉亲自做的。想起自己这粗制滥造的针线功夫,她不禁佩服当时的自己,居然有勇气把做得这么粗糙的衣裳送出去。 “你怎么会来这儿?”颜如玉问完,又自嘲一笑,“也对!你是金执啊,世间有什么是你得不到找不着的!请坐吧!” 金执抱着小念澜坐下:“好!” 颜如玉上了茶,金执兀自品着茶,一时无话,两人都觉得尴尬。孩子忽然冲颜如玉笑,本就怀了身孕,颜如玉逗弄着他的小手,“他是?” “怎么?不过才半年多不见,你连他都认不出来了?” “小澜止!”颜如玉笑道,“他长得可真快啊!” “嗯!”金执素来不擅长闲聊,以前他还没明白对她的感情,相处起来没什么拘束。如今明白了这份感情又不能表露,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颜如玉相处。 “你不是应该在朔方城吗?”颜如玉问,“为什么你会出现在秋水镇?不会又要打仗吧?” “不是!”金执道,“我来巡视江堤,顺便看看你。”总不至于说是为了看她才来巡视江堤的吧! “哦!”颜如玉道,“之前你故意逼我离开南朔,就是为了让我知道自己的全部身世?”布了这么大一个局,还真是金执的行事作风! “是!” “你为了她还真是……煞费苦心啊!”颜如玉笑道,“你这次来不会又是想设计我吧?我读书少,你别再祸害我了!” “哈哈!放心吧,我这次真的就是顺道来看看你而已。” “你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颜如玉觉得上天真的很偏爱金执,不仅给了他聪明的头脑,还给了他绝世的容颜,而且在岁月的磨砺下还熠熠生辉! “好!那以后我多笑笑!”只对你笑!金执的笑愈加温暖,看起来人畜无害。颜如玉反倒觉得不习惯起来,“哈哈!你们远道而来,还没吃饭吧!我去做饭。” “风宇竟然让你自己动手?”金执脸马上就黑沉如墨。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颜如玉舀了米淘洗,“再说了,我打小就自己洗衣做饭,这有什么的。” “我来吧!”金执将孩子放在竹椅上,“替我照顾一下他。” “没问题!”颜如玉也不推辞,反倒是夸赞道,“真没想到啊,你竟然还会做饭!” 第八十四章 无言 “这有什么稀奇的。”金执挽起衣袖在厨房忙活,“我又不是什么含着金汤匙的富家公子,我小时候也是自力更生。”那时候他也和所有人一样,有爹爹娘亲,还有乖巧懂事的妹妹。 “这么说来咱俩还挺像的!”颜如玉抱着小念澜笑道,“我打小就被别人说长道短,所以我特别的好强。我不想被别人瞧不起,以前我也很努力地像那些名门贵女一样学礼仪学诗书,但是我没有专门的教习师傅,也没有人会监督我、鼓励我,所以陪了我十几年的就只有娘亲的画谱和那棵幽岚花树。” 金执洗菜的手顿住了,她本该是千金之躯,本应该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却当了十八年的庶女。自己竟还想让她做复仇的工具!金执一生懊悔过三次,第一次是没有保护好姐姐一般收留和照顾他们兄妹的郁孤岚,第二次是没有早些寻回妹妹兰芷,害她被辱不说,还生下了凌九昭!第三次则是现在,他注定要辜负颜如玉的感情。 既然不能亲自给她幸福,那便护她一世无忧吧! “不过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我有疼爱我的夫君。”颜如玉摸着自己的小腹笑道,“很快我还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金执险些切到自己的手,他问道:“你,怀孕了?” “是啊!”颜如玉大方承认,“金执,我以前真的很喜欢你,你赶我离开朔方城的时候我特别难受,我逃去锦城的时候生了一场重病。当时真的给我难受坏了,那时候我觉得生活一点意思也没有,可能那就是绝望的感觉吧!我以为自己再也好不了了,我也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喜欢别人了!” “病总会好的,伤也总会痊愈的。”金执道,“人也不都是执迷不悟的!” “你理解我的意思就好。”颜如玉叹道,“我现在也依然喜欢你,不过只能是一个晚辈对长辈的喜欢。”她抱着小念澜笑,“我现在才知道这个小家伙是我弟弟!你故意逼我回帝京大概就是为了让我明白这些事情吧! 凌竹实他真的不是一个好父亲,至少对我对小澜止来说是这样。但是风宇说过,当年的事情娘亲她理亏在先,我也不能决定这些,所以我只想把握自己能够决定的未来,而不是跟过去纠缠不清。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放心吧!我来这里真的只是来看看你,顺便让你看看他。身世是你的,你自己都无所谓,我当然不会再插手。”金执兀自点燃灶台炒菜,“做饭炒菜这种事情油烟太大,以后找个厨娘吧!风家不缺这点银子。” “哦!”颜如玉不再打扰他,她对着怀里的小娃娃笑道,“小澜止,咱们的太尉大人关心起人来还是这么别扭,以后你可要聪明一些啊!” “他才一岁多,听不懂你这些说教。”金执道,“菜我炒好了,饭还在煨着,晚点才能吃。”金执洗了手过来,“把孩子给我吧!我们该走了!” 颜如玉问:“不留下吃饭?”那你辛辛苦苦做饭干嘛? 第八十五章 无伤 “不了!行程很紧,不能再耽搁了!”金执把孩子抱走,颜如玉送他们到水榭尽头。羽七已经守在哪里,见到颜如玉,他行了礼却不知道该叫她什么,颜如玉回礼,也不知该说什么。 “走吧!”金执抱着孩子带着羽七离开,颜如玉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堵。本来以为已经可以云淡风轻地面对过去,原来还是不太行!远远地望着金执上了马车,他们渐行渐远,消失在夕阳下。 金执心里何尝不难受!分别并没有让思念消散,反而让金执更加明白自己对颜如玉的感情。明白有什么用呢?有些人只能放在心里,而不是留在身边。把心爱的女人推到别的男人怀里这种痛苦,其实比生一场重病难受多了!重病还有治愈的可能,可这份痛苦和丧亲之痛一样的持久,永不可治愈,直至死亡。 抱着孩子,金执苦笑:“现在我真的只有你了!” 风宇回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颜如玉坐在木梯上,也不理会带着画谱和那堆小玩意儿回来的风宇。风宇将东西搁在一旁:“怎么了这是?才一日不见,夫人就相思成灾了不成!” “金执来过了!”颜如玉道,“昨天来的,他还帮我做了饭菜。” 风宇的笑僵在脸上:“哦!” “你不高兴就直说!”颜如玉抱着膝盖道,“反正我挺不高兴的。” “见到他你还会不高兴?”风宇道,“人家可是大名鼎鼎的金执,相貌天下第一,手段也是天下第一。多少女刺客都折在了他的手里,更何况你这么一个不经世事的小丫头!” “原来你对他评价这么高!”颜如玉笑道,“我还以为你超讨厌他呢!” “我当然讨厌他了!”风宇闷闷不乐,“他抢我媳妇儿,我不该讨厌他吗?只是更多的是嫉妒,我在你面前你却总是视而不见,他随便做点什么,哪怕是什么也不做就能乱了你的心!” “看来醋坛子确实打翻了!”颜如玉靠到风宇身上,“不生气了!我就是担心瞒着你会惹你生气才跟你说的,我跟他之间以前确实有过暧昧,但真的什么都没有。比起你来,人家可君子多了。” “哼!要是有人听到你这话,肯定会笑死。”风宇佯怒,“天下第一佞臣,行事偏激,你居然夸他君子!” “这二者矛盾吗?”颜如玉抱着风宇的胳膊笑,“而且我说的是某些方面!我跟他虽然睡过一张床,那中间还隔着个孩子呢!而且他也没有像你那样,骗我喂药不说,动不动就乱亲!” “你没骗我?”风宇不太相信。 颜如玉无奈道:“得,那就当我是骗你好了!我不仅跟他牵过手还……唔——”风宇抬手把她的话堵在唇齿间,傲娇道:“咳,就信你这一回。下不为例!不,我才不会给你们下一次单独相处的机会呢!” 颜如玉把他的手拿下来,风狐狸有时候也好幼稚啊! 第八十六章 时弊 金执是风宇的劲敌,不过风宇最感激的也是他。若是无情,他不会来此。只是他有他的家国大局,从引自己去救颜如玉开始,风宇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刻意。其实他对颜如玉的爱并不比自己少,不过是自己能做的他不能罢了。 对于这段感情,颜如玉却只剩遗憾!如今的生活便是她最想要的模样,过往云烟,不提也罢。 放下过去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的,至少金执不能,花杉彦也不能。锦城渡过一劫,守关大将军的职位空缺成了城主与少城主拉锯战的开始。 “城主,臣弟认为守关大将军一职事关重大,应由我皇室之人担任。”花杉彦立在议事堂的高台上启奏,“臣弟愿意担起保护锦城的重任!” “王弟有此心,本君甚感欣慰。”花杉岳终于不再是一副无所事事、沉迷酒色的颓废样,“只是守关大将军需要经验丰富、谙熟世故者聚拢军心、应对突发状况,本君认为叶凉更适合这个职位。王弟你觉得呢?” “叶老先生自然是深谙世故人心,若他担任守关大将军一职,臣弟自然没有意见。”花杉彦话锋一转,“只是士农工商,让一个商人来任朝廷要职,臣弟担心不能服众啊!” 花杉岳端坐明堂:“英雄不问出处!叶凉又是元家的女婿,虽说元氏一族受了重创,但在我锦城世家之中还是有些影响力的。此事就这么定了!” 叶凉本就是为了避开朝廷纷争才选择从商,可自从他成为皇商的那一刻起,早就逃不开这些权力漩涡了。元家是夫人元艺的母家,不管他如何在经济上帮衬,到底给不了世家最在意的地位。叶氏一族经营多年,无数有志之人沉寂在商旅途中,而朝廷尽是些迂腐书生,也是时候给锦城注入一些新鲜血液了。 花杉岳与叶凉想到一块了,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没落的旧贵族元家和新兴贵族叶家都是他最理想的新政候选者。扮了这么多年的花花公子,花杉岳遍访北陵和锦城诸地,也参照了一下南朔的发展历史,穷则思变,变则通! 锦城商贸繁盛,人丁兴旺却军力薄弱,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百姓逐利,无心朝政,而世家们只会一味以清流名士自居。若不想亡国,唯有变法革新! 花杉彦生于锦城却长于帝京,他自然也清楚锦城时弊,北陵原也只是块不大不小的北狄封地而已。正是有了凌家几代人的先见,不断倡导子民学习南地的先进文化和习俗等,这才有了现在的繁盛。 作为常年流落在外的小郡王,他的身世本就难以得到这些世家的支持,任用世家们瞧不上的叶凉对他也是极有利的。风卫组织虽然解散了,但他正好借此机会将风卫组织的核心成员转移到锦城来。风宇引退,风卫组织就白白交到了他的手里,这就是他最终违背凌竹实的命令帮助风宇的最大原因。若是风宇死了,风卫组织绝不会为一个叛徒首领效忠的。 第八十七章 义利 月听尘被金执囚禁在公主府,郁孤染时不时会来奚落羞辱或者对他大打出手,只是比起之前,这些已经算不得什么了!跟更显残暴的郁孤染比,金执真是够温柔的,温柔得像个魔鬼。 “猜猜今天我带来了什么?”金执让羽七将饭菜摆好,“都是锦城的家常小炒,我查过了,这些都是月将军喜欢吃的。” 月听尘遍体鳞伤,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要不是常年在战场拼杀身体底子好,恐怕已经撑不住了!他不言语,静待着金执的后文。 “锦城有新的守关大将军了!是你的叶叔,惊不惊喜,意不意外?”金执笑道,“现在本廷已经答应与锦城签署盟约,月将军期盼已久的事情都得偿所愿了,舍身取义、杀身成仁,这种为国为民、无私奉献的大义本廷是体会不到的,想必该是很畅快!” 畅快?月听尘心里凉透了!但凡城主和那些世家百姓们对他有一点的感激和缅怀,他都觉得值了!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得到。大义不过是自欺欺人,现在唯一向着他的兄弟们还落到了别人的手里,见鬼的大义! 金执见他情绪低迷,继续蛊惑道:“本廷是真为月将军不值!说起来你我同为庶族,世家子弟们轻而易举就获得的东西,我们需要付出几十倍乃至上百倍的代价才能拥有。你十多年的寒窗苦读,好不容易考取功名,结果双亲还是贫病交加而死。 你等了两年才等到的一个名额也被世家子弟抢去,逼得你对文官仕途不抱希望,愤然投笔从戎。你十年沙场拼杀,换得儒将之名,最后还不是被你坚信的大义所害!不仅救不了你自己,连你的女人都要因你受辱。” “别说了!”月听尘知道金执神通广大,没想到他把自己查得这么彻底,“攻心为上!金太尉可真是玩弄人心的高手,月白虽愚,还不至于连这都看不出来。” “月将军总是喜欢误会本廷的好意!”金执笑道,“本廷不过是找你随便聊聊天。英雄惜英雄,我也不过是觉得有同病相怜之感才多说几句,选择不同结果就不同。本廷没有月将军这种仁义,枭雄便又如何?至少我守得住想要的东西,护得了心上的人。” “太尉大人也说了,结果不同只是因为选择不同。”月听尘慷慨道,“为国为民,月白不需要被记得,问心无愧足矣。这世间真正流传千古的不过区区数百人,坚守大义者何止千万,月白无悔!” “月将军好气魄!”金执仍旧浅浅笑着,“那你慢用,本廷改天再来看你!” “慢走不送。” 出了公主府,羽七道:“主子,这月听尘可是个真正的硬骨头,他真的能为咱们所用吗?” 金执但笑不语,再硬的骨头也经不住时间的熬煮和人心的消磨,假以时日,月听尘必是他颠覆锦城的利器。“盯紧锦城的动静,一统南地是北伐的关键一步。”金执嘱咐道,“现下时机还未成熟,只管养精蓄锐。等时候到了,一举拿下锦城!” 第八十八章 策论 离五月还有些距离,借住梁家始终是寄人篱下,叶依每天规行矩步,除了用膳,其余时间都靠写话本子和读书打发时间。 宁安郡主似乎很反感她,从不跟她同桌吃饭。二小姐梁绮罗仍旧是每天来去匆匆,对人不冷不热,她的暴脾气早在下人之间传开,叶依心里对她的畏惧比那宁安郡主还要多几分。梁大人和二公子倒是很关照她,但是男女有别,她也不愿意事事都麻烦他们。 故事里刀光剑影、爱恨情仇,叶依原本写的都是些私定终身后花园一类的儿女情长,经历了些事情后,她发觉到底是英雄气短,这样的故事怕是写到头了!从二少爷哪里借了些史册典籍来看,叶依对历史更迭、权力交换有了更深切的认识,她决定转型写一本演义小说。 这是个艰巨的任务。从前朝灭亡到新朝建立,南朔、北陵两相征伐或许就是未来不得不面对的天下大势,锦城地处南地而又跟北陵交好,无疑会成为两国争夺的核心区域。叶依想了许久,不禁为锦城的命运担忧。 北陵南朔交手,却要拿锦城开刀,偏偏那些世家们还耽于一己之私,这样下去,锦城就算如何保得住? “嘿!你想什么呢?”梁平拿着两串糖葫芦过来,“给!我今儿去学堂,路上顺便买的。” “谢谢!”叶依接过一串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确实不错。 “客气什么!”梁平笑道,“实不相瞒,我今儿来是有事相求。”叶依看梁平这样说,问道:“你们夫子又布置什么功课了?”“你这也太厉害了吧!”梁平笑道,“夫子要我们就锦城局势写一篇策论。” “好端端地怎么忽然要你们写锦城局势的策论?”叶依问,“锦城出什么事了?” “其实也没什么!”梁平兀自拉了张凳子坐下,“不就是和亲以后的事咯!锦城郡主嫁去南朔当太子侧妃,刺杀太子的月听尘被交给南朔太尉金执,两国在秋水镇签了盟约。现在锦城无恙,城主跟少城主年岁相当,夫子说让众学子大胆推断,说说对锦城未来走向的判断和依据。” 叶依心里震惊,难怪她离开锦城时没有见到月白哥哥。可是他怎么会去刺杀郁孤染呢?因为花杉语吗?落到金执的手里,想来日子不会好过。花杉岳这是想弃车保帅,可是弃车真的就能保帅吗? “依依!你上次只是随便指点我几句,我的文章就得到了夫子的赞赏。”梁平觍着脸笑道,“你就再帮帮我呗!” 叶依敛了心神道:“帮你也不是不可以!先说好了,我只给你一个整体方向,具体的你得自己去写。而且,我要十斤生宣纸,五块松烟墨,没问题吧?” “行!本公子最不缺的就是笔墨纸砚。”梁平大方道,“附赠你两支兼毫毛笔。那就这么说定了,若是这次我的策论又得到了夫子的嘉奖,我请你去天香楼吃饭。” 第八十九章 悦之 梁平跟叶依才把策论的思路捋清楚,就见二小姐梁绮罗哭着跑回了房间,两个人面面相觑。 叶依试探着问:“二小姐她怎么了?” “真不敢相信!”梁平幸灾乐祸道,“我二姐这么彪悍的女人居然还会哭?从来都只有她把别人骂哭的,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叶依问道,“咱们要不要去看看她?” 梁平看傻子一般瞧着叶依问:“你确定?” 叶依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梁绮罗住的院子里乒乒乓乓一阵响,她不由得缩缩脖子,太恐怖了!实在是太恐怖了!“呃,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就这样。”叶依强行找到了借口,“事出必有因。咱们还是去顾家打探打探情况吧!” “同感!” 梁顾风江四大家族同为一流世家,一家占去半条街,梁、顾两家之间其实就隔了两堵围墙和一个小巷。梁平搬了竹梯爬墙,叶依因为小时候从竹梯上摔下来的事有些恐高,只能钻了狗洞。 两个人偷偷摸摸进了顾府,躲开下人溜进花园假山就见顾相抱着个孩子在喂饭。“我的天哪!二姐不是说顾夫人才怀孕吗?”梁平感叹道,“这么快就生了?” “这孩子都会吃饭了!至少有一岁了。”叶依分析道,“顾夫人怀孕你二姐还天天往这边跑,她干嘛要发那么大的火?以我的经验来看,我猜这孩子八成是顾相的私生子。”印象中专一痴情的名相,实际上却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真心错付,这不就是她之前话本子里的开局故事吗? “谁在哪里?”顾相放下碗要过来察看。叶依小声问:“二哥,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会把我供出来的,对吧?”梁平拍胸脯保证:“那是!二哥是这么不讲义气的人?” “那我就放心了!”叶依把他推了出去,这才是弃车保帅啊! “叶、依!”梁平咬牙切齿,还是得微笑着面对顾允之,“哈哈!顾相,我就是见二姐回家之后大发雷霆,所以……想着……来打听打听情况。您大人有大量,肯定不会跟我一般见识的,对吧?” “梁二公子既然来了,不如帮我一个忙?”顾允之将孩子抱给他,“这是我妹妹,本相忽然想起来还有要事没有处理,夫人她去上香了,傍晚才回来。悦儿就先交给你照顾一下。多谢,本相先去忙了!” “不是……我这……”梁平觉得二姐眼睛肯定有毛病,这顾允之跟想象中不太一样啊!长得嘛,也就差自己那么一点点,关键是这没头没尾地托孤是怎么回事儿?自己长得很像嬷嬷吗? 叶依躲在假山后面偷笑,早知道顾叔叔是这么有趣的人,她就不去梁家借住了。梁平坐在凉亭闷声闷气地道:“别笑了!离这么远都能听到你的笑声。而且世家都养暗卫,咱们估计早就暴露了!” “这有什么!”叶依走过来道,“至少搞清楚了这个孩子跟顾相的关系。你二姐肯定是误以为这个孩子是顾相的私生女,现在误会澄清了,傍晚回去正好安慰安慰她啊!” 第九十章 谷雨 “你现在应该想的是怎么安慰安慰本公子!”梁平怒道,“好你个叶依,居然敢让本公子来当替罪羊。亏得我还以为你是个纯良之辈,就刚刚的事情来看,本公子真是高估了你!” “这怎么能是替罪羊呢?”叶依忽悠道,“你想想看,当死一个是死,死两个也是死的时候,牺牲一个人就可以搞定的事情是不是比全军覆没要好得多?二哥哥你这叫舍身取义、杀身成仁!” 梁平将孩子往她怀里一扔,干笑两声道:“如此光辉伟岸的功绩还是赠予叶姑娘吧!” “行吧!”叶依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她故意道,“本来我到帝京就应该是投靠顾叔叔的,这样也好,可以不必再麻烦梁大人了!反正二哥哥也烦我了,希望我赶紧离开梁家。行,我走!顾叔叔如此风趣,听说丞相夫人也是个很好相与的人,我……” “你闭嘴!”梁平把孩子抱回来,他别扭道,“本公子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赶紧回家去安慰一下我二姐吧!反正你们女人之间说起话来也方便。先说好啊!本公子才不是怕你离开梁家,你别自作多情。” “我懂!”叶依笑道,“那我先撤了!二哥哥你好好带娃啊!”待走远了她才提醒道,“一定要两只手托着她,小孩子的脊柱很软的,要是不小心闪到了,她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闻言,梁平手不禁抖了抖,他不知道抱个孩子有这么多讲究,更没想到会影响这么大,梁二公子忽然间就觉得自己任重道远! 他抱在怀里的小丫头却笑了,刚刚那个叶姑娘也太能忽悠了!一个一岁的小孩子能够有这样的判断委实有点骇人听闻,但比起这个,好端端地穿越到小说里更加让人觉得惊悚。 谷雨本来只是暑期日常宅,没想到看个小说还能赶上书穿大潮。自从这书上架,贫穷而又卑微的她已经打算弃坑了。可是一觉醒来她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本以为只是梦靥了,没想到一个帅哥将她抱起来道:“悦儿,今后你就跟哥哥一起生活吧!” 得到一个成熟稳重的大帅哥的温柔相待,真是做梦都生怕自己笑醒啊!然而现实很快给了她当头一棒,比如她以为这就是个伪兄妹的养成系言情小说,没想到作者给了她一记实锤,顾允之不仅真的有夫人,而且马上当爹了! 而自己从死宅谷雨变成了丞相的亲妹妹顾悦之!她记得很清楚,真是两个游侠把她交给顾允之的,那两个人相貌也的确出众。可是现在书穿都不需要经过当事人的同意吗? 贫穷限制了谷雨的想象力,她只看了前面的免费章节。知道前情却不知道结局,这才是最要命的。人家都是书穿反派女配,可她这个突然出现的丞相府小姐之前没有任何铺垫,顾相的风评一直很好,自己这个人物至少都是三线开外了!现在男主都带着女主隐居了,想抱男女主大腿都没机会,而且自己还是个宝宝,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 第九十一章 定论 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穿越宗旨,谷雨决定顺其自然。不过眼前这个梁家二公子好像也是个刚上线不久的铁憨憨,这么近距离瞧着,模样也很是不错呢!要是没记错的话,他好像是跟戚家嫡女定了亲,什么时候又跟叶依扯到一起了? 算了,好像也不关她的事。作为古言小说的固定读者,谷雨对书穿类小说的了解远不如穿越架空类的多,好在她经历了学生时代最漫长的假期,宅在家看小说、写作业的同时还顺带刷了些爆款书穿剧,按照上面总结的套路来说,好像是努力活到大结局就能回到现实世界里。 可问题在于人家书穿对整本书都清清楚楚,她只是一个贫穷的学生,所有收费章节都看不起,她怎么知道后面发生什么事了?而且作者后面更新的也没几章,这让人怎么猜? “小家伙,你笑起来好可爱啊!”梁平看着怀里的小孩肉嘟嘟粉嫩嫩的笑脸,真心觉得好看。可是下一刻孩子就哭得稀里哗啦的,真是跟洪水出闸似的!“不是,你别哭啊!”梁二公子平时养尊处优,哪里会带孩子。 谷雨一想到自己这惨淡绝望的悲剧人生,还有这完全陌生的环境,她哭得更加不能自已。你令堂的!等她回去一定给这个小气记仇的作者寄刀片,还要去这本书下面发超长差评!可问题是怎么回去都不知道啊! 梁平实在是哄不好孩子,于是他采取了消极策略。“既然你不想停,那你先哭着啊!”梁二公子抱着孩子商量道,“我先思考一下怎么安排夫子布置的功课。你哭你的,我想我的,咱们两不相扰啊!” “……”谷雨默,她这是什么凄凄惨惨戚戚的命啊!直男!这个梁二公子绝对是直男。盖棺定论后,谷雨被迫思考人生,哭好像也解决不了问题,而且哭多了眼睛还会浮肿。谷雨也不指望这个死直男像自家哥哥那样哄她了,还是保存体力想想怎么办吧! 见到顾悦之不哭了,梁平心里有些小得意,原来哄孩子也没有那么难嘛! 叶依回了梁府,梁绮罗正失魂落魄地趴在花园凉亭的阑干上。 以她对梁绮罗的认知,要是这样上前去触她的霉头,这位二小姐肯定会不由分说先借机发一通脾气。叶依于是回屋拿了张红笺写上关键信息,随即把墨吹干将红笺小字折成了千纸鹤。 “二小姐?”叶依笑着走进凉亭,梁绮罗抬眸望了她一眼,然后又恹恹地转过脸去。她的反应在叶依的预料之中,叶依将丝线系着的千纸鹤垂到她面前:“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梁绮罗接过来,颜色倒是挺讨喜的。 叶依笑道:“你拆开看看。” 梁绮罗拆开千纸鹤,上面写着“顾悦之”三个字,这顾字和之字她都知道,可这悦是? “我和二公子去找顾相问清楚了,那个女婴叫顾悦之。”叶依解释道,“顾相亲口说的,小悦姑娘是他的妹妹。” 第九十二章 故事 “妹妹?”梁绮罗很吃惊,难道是顾太傅和公主?他们不是仗剑走天涯了吗?算算日子,顾相这次的巡查确实不太靠谱,以往他要出远门肯定会提前告诉夫人的。这确实不合理,所以,那个孩子根本不是他在外面的私生女!想着想着,梁绮罗激动道:“我就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叶依,谢谢你!” “应该是谢谢二公子!”叶依笑道,“是他不想你受委屈才去顾相府了解情况的。” “两个我都要谢,明日请你们吃东西啊!”梁绮罗振作起来,“那我去相府了,谢谢你啊!” 梁绮罗欢欣雀跃地往外跑了,叶依在原地笑道:“感情这东西果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其实她心里蛮佩服梁绮罗的,敢爱敢恨,敢作敢当。自从离开锦城,叶依对感情一直是回避的。 现在回过头看,花杉岳和爹爹做的事情其实还是为了她着想,逼她离开锦城时,他们大概以为锦城危矣,所以才把自己送到帝京寻个庇护。此时想想,还真有点儿安排后事的悲凉。 可是为自己好是一回事,自己愿不愿意又是另一回事了。叶依不由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呵!终究是我太弱了,弱得我的存在便是拖累一般。” “叶姑娘在感叹什么呢?”梁朴下朝回来,笑道,“你这丫头,看样子不过十六七,怎么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梁大人!”叶依起身向他行了礼,“大人今天回来得好早啊!” 梁朴在叶依对面坐下道:“今日无事,你我对弈一局,如何?” “哈哈哈!梁大人您就别为难我了。”叶依坐回原位憨笑,“不瞒您说,这琴棋书画我倒是都略知一二,可是真的一样都不精通。我也就能忽悠忽悠那些新手,跟您这样高段位的老手下就算了,这太打击我的自信心了!” “真的只是略知一二?”梁朴笑道,“叶姑娘可不能妄自菲薄啊!” “真的!”叶依笑道,“要不我给您讲点故事解闷?这个我擅长!” “哈哈哈!”梁朴大笑道,“你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要讲故事也该是我给你讲。”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叶依趴在石桌上笑道,“您说,我听。” 梁朴本就是想找她说说话,叶依想听,他便将自己这些年遇到的奇闻异事都挨个细细说了。这些都是梁朴的见闻,说起来自然是如数家珍,他讲得认真,叶依听得也很认真。宁安郡主刚进花园就看到这一幕,看得人好不扎眼!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转眼就是十几年。当年的宁安郡主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她倾心从小一起长大的梁朴,先皇也为两人定下婚约。可两个忽然闯到帝京的少年把一切都改变了。 他们来自锦城,南地多美人,两位美少年一入帝京就去赌坊大杀四方,直接害得梁家名下最大的鼎泰赌坊亏了几十万两。梁朴要去找他们挑战,打算把钱赢回来,结果非但没把钱赢回来,反而把心也给弄丢了。 当时锦城元家的小姐元艺女扮男装跟好友叶凉来北陵做生意,梁朴对元艺一见倾心。彼时宁安郡主也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心上人被抢,她当然要去讨个公道。 只是她的人找到叶氏书坊去却抓错了人,锦城人皮肤白皙,男女都长得有些娇美。她手下的人误把叶凉当作元艺抓了起来,害她在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被这个经商的少年打扰。 第九十三章 无心 叶依对梁朴讲的故事真是醉心神往,亲身经历就是比书上说的真实有趣得多。一转眼就夕阳薄暮,梁平跟梁绮罗一起回来,就见梁朴正跟叶依在凉亭里谈笑风生。 “大哥!”梁平走过来笑道,“顾相家来了个小娃娃,我跟你说,可乖了!特别讨人喜欢。”梁绮罗跟着走过来,四人在凉亭中坐下。 “小娃娃?”梁朴道,“你说的是悦之吧!” 叶依问道:“大人您认识她?” “哈哈哈!当年顾太傅娶云乐公主的时候说,以后他们若是生下儿子,就叫允之;若是女儿,一定得叫悦之。”梁朴简单解释,“顾家可不是什么小娃娃都可以进的。” 梁平不解道:“为什么生女儿就一定要叫悦之呢?叫别的不行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叶依笑道,“当年云乐公主千里追夫,太傅这是得意呢!” “女孩子家家的,却一点儿都不矜持,这有什么好得意的。”梁平不屑,话出口却忽然想起他二姐就在旁边,梁二公子心虚,完了,祸从口出啊!为了遮掩,他把矛头指向叶依,“你们锦城的女人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 “我……”叶依还想驳他,梁绮罗忽然感慨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连生死都舍得下,要那些破规矩做什么?” 梁朴看到眼前的叶依思及元艺,深有同感,道:“是啊!爱到深处无怨尤。二弟你还小,等你以后遇到喜欢的人就会明白了!” 宁安郡主张罗好晚膳过来,正好听到他们的谈话。情字误人,她不愿参与这个谈话,只叫了他们回去用膳。 顾夫人傍晚回来就见家中添了人,即将要做母亲的她心里欢喜,本来添了人应该要另辟庭院,不过吴氏对这孩子喜欢得紧,索性让她与自己同住羡月居。 从二十岁变成一岁,被迫书穿的谷雨只能在摇篮里晃荡,天知道她的心情有多么绝望!吴氏似乎感觉到孩子的不安,她将还是孩子的谷雨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这种感觉对于离异家庭长大的谷雨来说很不一样,原来被呵护的感觉是这样啊!她的衣服有淡淡的清香,手指微微有些粗砺。 “夫人还没睡啊?”顾允之推门进来。 吴氏笑道:“等悦儿睡了我再睡吧!夫君的公事处理完了?” “最近比较太平,杂事总是处理不完的。”顾允之在她身边坐下,“有一件事儿我想跟夫人聊聊。” “什么事儿啊?” “现下你身怀六甲,我知你事事亲力亲为,带孩子太累了。不瞒夫人说,这几日我将她带回帝京,一路上真是受了她不少折腾。”顾允之劝道,“我寻思着给她找几个有经验的嬷嬷,让她们来照顾悦儿。” “夫君的意思我明白!”吴氏笑道,“不过嬷嬷们经验老道,也都世故得很。孩子交给她们,便是生活无忧,可受的都是些什么熏染?悦儿虽说是妹妹,但论年纪跟咱们没出世的孩儿一般。我想留她在身边照顾,等她大一些再让她单独住吧!” 第九十四章 保证 “罢了。我公务繁忙,确实也不能时刻陪着你和孩子。”顾允之叹道,“那悦儿就交给你。你万事不可强撑,照顾好自己和孩子,明白吗?” “好!”吴氏笑着靠到顾允之怀里,“夫君说的,我都记着呢!” 顾允之不满道:“你是都记着呢!却不是都照做了。悦儿的事就罢了,梁二小姐的事情,你……”他说得有些无奈,“别人家的夫人都是千防万防,生怕自己的夫君被抢了去。你倒好!引狼入室。” 吴氏见怀里的孩子睡熟,她轻轻将孩子放到摇篮里。安顿好孩子后,她才来哄丈夫:“什么引狼入室?夫君这话就言重了!绮罗妹妹是性情中人,夫君是君子,我也真心佩服她的执着。若不是顾家有妻无妾的家规,我倒欢喜跟她做一对姐妹,一起侍奉夫君。” “别胡说!”顾允之道,“我已经有了夫人,与她没有可能。她是一流世家嫡女,又是大好年华,本不该因我耽误了去。断舍情义我知你于心不忍,可夫人你要明白,韶光有限,若是不让她死心,便是让她白白耗去青春。”为了说服妻子,顾允之援引事例道,“你看现下各世家的适龄女子,不论嫡庶,或定亲或成亲,各自都有了归宿。可我既不是她的归宿,却默许她天天来顾府,帝京之人对她的评论夫人当真一点儿也不知?” 谷雨暗自在摇篮里听着两人的谈话,她也赞同自己哥哥做法。那个梁绮罗太强势了,看着就不好相处,她还是更喜欢这个性情好的嫂子。 吴氏叹了一口气道:“夫君的话我会好好考虑的,之前是我思虑不周了。其实我也是真不明白,你们这些世家之间总是要把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搞得很复杂。我还是更喜欢市井小民的生活,生活虽然清苦,但是不必操这么多心,也不必事事都考虑得如此深远。” “是啊!所以才能养出夫人这样的纯良简单的好性子。”吴氏宽衣躺下,他拍着妻子的胳膊轻笑道,“我跟你保证,等太子殿下登基了,我就辞官,带你去过自在的日子,远离这些纷扰。” “嗯!”吴氏轻轻地应着,怀孕后她总是很困乏,今天又去寺庙上香祈福,愈加困顿了!躺下不久,她就睡着了。顾允之给她盖好被子回书房处理朝廷之事,恐怕又是要秉烛到深夜了。 深夜不睡的还有风宇。颜如玉发现他最近总是一个人在书房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反正遮遮掩掩的。按照话本子里写的,俏书生流连书房、大晚上不睡这种情况都是有个什么花妖狐怪的跟他私会。 风宇已经连续好几天待在书房里了!颜如玉疑心他是不是也有了个什么奇遇或者在里面来个书屋藏娇之类的,于是她觉得出其不意,杀他个措手不及。 颜如玉对风宇道:“夫君,我想吃枣糕,你帮我去买些回来好不好?” “现在?”风宇提醒道,“晚上没有卖吧?” “我不管!我就是想吃嘛!”颜如玉道,“再说了,这天下还有难得住我们风公子的事?没有卖你肯定也有办法搞到手的。我和孩子想吃了,你就说买不买吧?” 第九十五章 生辰 “买!”风宇觉得颜如玉这有点强人所难了,但是怀孕以后她就经常这样,没办法,媳妇最大。出了门,风宇消失在水榭尽头,颜如玉进了他的书房进行袭击检查。 “风长卿,你居然敢背着我藏东西,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颜如玉在书架上翻找起来,风宇去而复返,在门外听到颜如玉这话,他忍俊不禁。 “那夫人可找到了?”风宇推门进来,颜如玉心虚道,“你,你不是出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出门急,忘带银子了!”风宇把她逼到角落,脸上还是挂着温和的笑容,“我藏的东西,颜儿找到了吗?” “没有。”反正已经被撞破了,颜如玉破罐子破摔道,“既没找到你藏的阿娇,也没找到孔方兄。” 风宇笑道:“你把眼睛闭上。” “啊?”颜如玉不明白,打脸还要闭眼?风狐狸又整什么幺蛾子? “生辰快乐!”风宇把一个卷轴塞到颜如玉手中道,“已经过子时了,四月二十八是你的生辰!祝夫人青春永驻,快乐长留。” 颜如玉睁开眼,展开手里的画卷,上面是一副简单的风景图。风宇不好意思地笑着解释道:“不瞒夫人,我拿你的画谱照着摹了不少,本想给你画幅肖像的,只是学艺不精,怎么画都不好,所以就只能退而画山水。” 一直都是自己给别人画像,颜如玉确实无意中跟风宇说过希望有一张别人给她画的肖像,没想到他竟然记着。就连戚荻也没记住她的生辰,颜如玉自己都快忘了,风宇竟然也记着。 “没事儿!我就喜欢山水。”颜如玉拥进风宇的怀里道,“谢谢夫君!” “傻瓜,这有什么好谢的。”风宇笑道,“我是你夫君啊!” 在此你侬我侬的时候,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那个,打扰一下,请问你们可以先让我出去一下吗?” 一个小姑娘从桌布底下钻出来,颜如玉冷声骂道:“风长卿,你这个骗子!”她回房了,风宇追出去,只收获了颜如玉丢出来的一床被子和一个枕头,“跟你的小情人睡去吧!哼!” “我……”风宇长叹一口气,今晚连书房都不敢睡了。小女孩戳了戳他的胳膊问道:“哥哥!你们这里有吃的吗?我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可不可以给我点吃的。”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书房里?”风宇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是落苏啊!”小女孩说。 风宇无奈道:“小妹妹,可我不认识你啊!” “没关系,现在不就认识了!” 一个忽然出现的小丫头让风宇心生警惕,颜如玉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当然相信风宇的为人。可是如今自己和风宇隐居秋水,这件事情只有金执知道,这个小女孩难道是他派来的? 风宇将被子给了小女孩,兀自在水榭边坐着。他跟颜如玉的行踪只有叶依和金执知道,叶依去了北陵,金执在南朔,可这个姑娘虽然说话的声音更像南地之人,却让他觉得有一种熟悉感,他乡遇故知的那种熟悉以及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回到底是叶依在北陵走漏了消息还是金执又在算计些什么呢?不管叶依是去投靠顾相还是梁朴,跟陛下都没有直接联系。风宇排除了第一种可能,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繁星,风宇忽然有些惆怅,金执这回又要做什么呢?这个女孩到底是谁?明明之前没有见过,为什么自己会觉得眼熟呢! 第九十六章 花月 “最近太尉大人似乎很闲,天天往公主府跑!”月听尘有些佩服金执的坚持。 金执煮了茶,给月听尘斟了一杯:“是啊!天下无事,这才来找将军解闷啊。” “解闷还带着孩子?”月听尘瞥了一眼金执怀里的小念澜笑得神秘莫测。 “没办法!”金执逗弄着孩子道,“以前养猫养狗养狐狸,现在猫死了狗死了狐狸也跑了,便不敢再养了!想来想去,还是养个娃娃划算,至少我死了他还活着。” “哈哈哈!”月听尘大笑道,“听大人如此说,月白也想养了呢!” “感觉不错,可以试试!”金执轻笑道,“对了,你说一个孩子要是没了依靠,会不会很可怜啊?” “自然!”月听尘不解其义,但还是据实答道,“太尉大人为何问这个?” 金执抱着小念澜笑道:“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月听尘显然不会相信他的话,金执这个人邪气太重,戾气也太重。但月听尘不得不承认,若说当世青年中有什么人能让他打心底里佩服,风宇也许算一个,但金执肯定是第一个。 “有件小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金执道,“郁孤台哪边刚传来的,或许你不知道会好一些。” “郁孤台?郡主!”月听尘刚拿起的茶水抖落在手上,他忙追问,“她怎么了?郁孤染对她做什么了?” “人没事儿!”金执道,“孩子没了,而且很难再受孕。” “孩子?”月听尘兀自算了一下时间,白纱轿辇上的那一晚?他跟郡主的孩子!“郁孤染!”月听尘双眉紧锁,辱他郡主、害他孩儿,此仇不共戴天! 花杉语的确曾经有孕,不过早在月信不至时她就察觉到了,召了太医开了药,在郁孤染去锦城前孩子就没了。金执也是从她灭口的那个告老还乡的太医哪里着手查到这些事情的,本以为是些散碎的事,没找到还能在这时候派上用场! 金执向羽七使了个眼色,羽七将东西端上来道:“将军,这是语侧妃托大人转交给你的东西。”月听尘接过托盘,上面是一幅凤穿牡丹的刺绣。 锦城郡主不仅有倾国倾城的容颜,更有一双巧手,自小学刺绣,她的绣功便是锦城最好的绣娘也自叹不如。而这凤穿牡丹是她想在大婚时绣在红嫁衣上的!月听尘拿起这幅刺绣,里面还有一方罗帕,红艳艳的彼岸花有花无叶。 金执和羽七悄悄走了,月听尘一个人在已经枯败的幽岚花树下坐着,一身的伤还没好,他又吐出一口血来。“初入仕途,我满心家国大义,不过与你惊鸿一面,从此陷入这儿女情长里。”月听尘握着这手帕凄然一笑,“而今,家国都弃我而去了!你终于回眸,跟我说的却是此生花、月不相见吗?” 旋即,月听尘又对着帕子道:“我一路坎坷,从不服输。你等我包羞忍辱、卷土重来,到时必定江山为聘、川水为媒!” 第九十七章 凤求凰 月听尘在花园中伤怀,却见一个仆妇抱着孩子经过,他喃喃道:“秋水一事,北陵送九皇子到南朔为质,金执将孩子养在公主府,便是他吗?” 如今锦城已无他立锥之地,南朔自也不容他有任何势力,这个北陵九皇子倒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 太尉府,书房。 “主子,一切如您所料。”羽七现在对金执的崇敬之情当真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要说这坏到骨子里的损,他真是只服太尉大人! “我们澜儿一岁了,再过一两年就是开蒙的年纪。”金执批着折子道,“这师傅嘛,得提前备着。北陵那边怎么样了?” “小姐虽在掖庭,但我们的人一直暗中照顾着,一切安好!”羽七道,“只是将筹码放了,那人还会受咱们的挟制吗?” “不受挟制自有不受挟制的妙处!”金执蘸了朱砂继续批折子,他嫌弃道,“你都跟了我这么久了,怎么脑子一点长进也没有?” 羽七默默低下了头,不是他脑子没有长进,只是主子这满肚子坏水儿,他根本就猜不透。 金执问道:“算算日子,消息应该已经递过去了,接下来就是看好戏的时候了!想来这出戏一定很精彩!” 从受人操纵的棋子到执手,金执花了近二十年。从年少轻狂、满腔壮志的少女到为爱成痴却又无可奈何的棋子,苏棠没想到转眼时间又过了一年。何时日子这样好打发了? 凤凰台上,苏棠一曲又一曲的倾诉情殇,皇长孙在旁边的摇篮里哭着。凌栖梧正好从御书房回来,见孩子哭成这样,他抱起儿子哄了起来。 “太子殿下!”苏棠停了手过来行礼,“不是去御书房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本宫再不回来,泉儿怕是要哭晕了!”凌栖梧不满道,“太子妃不是粗心大意之人,为何孩子哭成这样也不管不顾的?自从泉儿生下来,你便对他不闻不问的。我想着你生产辛苦,便也不去深究。可是你今日也太过分了!” “臣妾知错!”苏棠也不做辩驳,一如往常的清冷。 凌栖梧恼道:“本宫要的不是你知错!棠儿,从你我初见,我便看出你有心事。你与别的女子不一样,我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当初成亲前我也给过你选择的机会。有时我都不明白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你……” “殿下多虑了!”苏棠冷冷地低头道,“臣妾既然已经嫁入东宫,自然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 “那你为何还要弹这《凤求凰》?”凌栖梧问道,“文君出奔,太子妃心中念着的相如又是何人?” 苏棠不语。 “孩子哭成这样,想必是饿了。”凌栖梧道,“我先带他去找乳母,泉儿出生至今,你不曾喂过他一口母乳,也从来不关心他。但本宫还是要多说一句,生而不养枉为父母。太子妃自己好好想想吧!” 苏棠站在凤凰台上,凌栖梧和孩子留给她的只剩背影。生而不养枉为父母,她何尝不想照料这孩子!可是她不敢啊! 第九十八章 细作 苏棠心力交瘁,一时竟像被抽去力气似的站不稳了。 “娘娘!”一个宫女上来扶她,借机把一张纸条塞进苏棠手里。 “本宫没事,退下吧!”遣退了人,苏棠回了屋里,有关他的消息,苏棠一直都是很热切的。展开字条,上面赫然六个大字:“杀太子,保余人!” 看到这些,苏棠愣在原地,她喃喃自语:“我爱你入骨,你却将我逼入绝境。金执,我本以为你对我会有一丝的情义的。”金执的意思很明白,杀了凌栖梧,其他苏棠在乎的人才会没事儿! 谋害太子是诛九族的大罪,苏家本就不景气,不能因为她而遭此噩运。金执把她当弃子准备舍掉,如此不留情面,苏棠自然不能坐以待毙。思来想去,太子如今在她身边不安全,整个东宫不知有多少双手准备伸向太子,还有孩子。 “来人,沐浴更衣!”苏棠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除了陛下,恐怕没有谁能干预此事了。此一去,生死难料,可就是死,她也要金执付出代价。 将脑袋沉在水里,苏棠又想起与金执初见的情境。那时她不过才十四五岁,情窦初开。而金执已经是权倾朝野的佞臣,风华正茂。 苏家无女,苏棠却十分要强。她虽是女儿身,却瞧不起颜如玉和季兰这类只会争风吃醋的人。她自小就性子倔,做事很有主见,却也青春年少、听不进劝。她当初苦心学艺,不爱红装爱武装,自恃武艺高强、智谋无双,于是便大着胆子孤身去南朔刺杀金执。 那时不知天高地厚,一心想着杀了这个佞臣就可以扬名天下。南朔是北陵未来发展最大的阻碍,只要自己杀了金执,除掉这个阻碍上最难啃的骨头,苏家肯定会重新受到重视。而作为女刺客,她苏棠必将青史留名! 结局却异常可笑,金执对她三抓三放。这个传说中手段很辣的佞臣不仅有一张绝美的面庞,还很爱笑。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那么的特别,他耀眼得让苏棠移不开眼。即便到后来他挟制自己,苏棠也还是无法克制心里的喜欢! 有多爱一个人,被伤害后就有多恨他!苏棠去找凌竹实并不只为苏家和孩子,实在是恨极了!她为金执做了这么多,都已经任由他摆布了,可金执还是毫不留情地抹掉她的一切! 曾经,苏棠曾问过金执:“如果爱而不得,您会怎么办?” 金执无所谓的笑道:“那就毁掉好了。我得不到的,凭什么让给别人啊?” “是啊!”苏棠从水里站起来,凄然一笑道,“我得不到你!就算毁不了你,我也要在你心头烙下一道疤,让你永远记住痛的感觉。” 梳洗完毕,装扮妥当,太子妃正要出东宫,凌栖梧却在门口把她叫住。 “棠儿!”凌栖梧走上来握住她的手道,“对不起,方才是我言语不当。我知道你是面冷心热,泉儿是咱们的儿子,你是他的母妃,怎么会真的不管他呢!是我太小题大做了,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好不好?” “你们先退下吧!”苏棠屏退宫女侍卫道,“我跟太子殿下还有话要说。” “是!” 凌栖梧惊喜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小气的!”他一把将苏棠揽入怀中道,“不生气了!” “殿下!”苏棠想推开他,凌栖梧把人抱得更紧了! “棠儿,父皇明日要我出京巡查,估计得去好一阵儿。”凌栖梧恋恋不舍道,“现下都是酉时了,你还要出门,就这么想跟我分开啊?” 苏棠忽然发现其实凌栖梧的怀抱很大很温暖,不知不觉、半真半假地,在数百个夜晚里他们同眠共枕。 “殿下!”苏棠伸手抱住他,“你真的喜欢我吗?” “不喜欢!”凌栖梧拉她去哪株移来的幽蓝花树下坐着,“喜欢一个人,只想占有她。可对棠儿,我从未强迫过,因为爱,所以不忍她受一点儿委屈。” “所以你宁可委屈自己?”苏棠靠在他怀里道,“若你的爱太多太重,得到的回应却很渺茫,心里不会不甘吗?” 第九十九章 请罪 “爱到深处,无怨无悔。”凌栖梧笑道,“我不知你过去经历了些什么,可你如今有我,还有我们的泉儿。我不过问你的事,我也不在意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谁。重要的是,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 “凌栖梧,你真傻!”苏棠从他怀里起来,她笑道,“既然明日要出远门,今晚早些就寝。我去请安,以前礼数不周,这回可能要会晚点回来。你先睡,不用等我!” “好!去吧!”凌栖梧看到苏棠的转变很是高兴,她从前孤高自许,因此才让父皇和两位娘娘不喜。现在肯低头去请安,凌栖梧自然乐见其成。 乾元殿灯火通明,凌竹实对太子妃的求见并不很吃惊。 “苏棠参见陛下!” “太子妃可真是稀客啊!”凌竹实放下朱砂笔道,“元齐,去门外守着,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许进来。” “是!” 元齐退出大殿,凌竹实道:“说吧!你来找朕所为何事?” “苏棠来请罪!”苏棠跪在地上伏拜道,“罪妃苏棠请陛下降罪!” “哦?”凌竹实靠在龙椅上问道,“那你跟朕说说,何罪之有啊?” “苏棠为情所迷,里通外敌,罪无可赦!”苏棠道,“从入宫开始,我就是金执打算插在北陵皇室的棋子。我为他盗取朝廷机密,挑起陛下与世家的争端。是我帮助风宇进的秘事馆,借颜如玉的身世让陛下与风宇鹬蚌相争。” “你说什么?”凌竹实问道,“风宇进了秘事馆!”那就意味着他知晓颜如玉不仅是南朔公主,也是北陵公主!难怪怎么劝他都不听! “不错!”苏棠道,“正是金执授意我借了皇室令牌给他,这才有他决意隐退之事。金执信上说风宇非池中之物,没了他,就相当于砍掉了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 实际上金执传信素来寥寥几笔,绝不会这样细致地给她分析。因为金执根本不需要说服任何人,他只需要别人的服从!苏棠如此说,为的自然是以后。即便她活不成,也要金执活不好! “苏棠年少无知,爱错了人,本想安心做他手中的一枚棋子。只要能得到他的关注,要我做什么我都便心甘情愿。”苏棠道,“但如今他要我杀害太子殿下,我与殿下相处,深知他宅心仁厚,我虽不爱他,可自知亏欠他太多太多。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泉儿没有父亲,所以只能向陛下请罪。” 凌竹实拍案道:“杀我梧儿,金执小儿好大的口气!”凌竹实坐不住,唤了元齐来,“元齐,立刻将东宫的侍卫宫女全部换掉!” “陛下且慢!”苏棠道,“陛下爱子心切,可此举无疑打草惊蛇。苏棠愿意戴罪立功,为陛下一举剿灭南朔在我帝京的暗人。还请陛下派人暗中保护太子出京!” 这个苏棠知道得太多了,此人铁定留不得。但太子痴情于她,若是太子在京中确实不方便动手。凌竹实同意了苏棠的提议! 元齐领命去了。 凌竹实道:“你刚才说能为朕剿灭南朔暗人,口气不小,但朕如何信你啊?” “南朔暗人的据点就在雅集一带,暗线遍布整个帝京城。从皇宫到各府,上九流下九流里都有南朔暗人。”苏棠道,“若是风卫还在,陛下或可将这些钉子都拔掉。可是如今风卫大多跟随花杉彦去了锦城,陛下除了信我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先前朕倒是小瞧了你!”凌竹实道,“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我不求陛下放过我,只希望陛下放过我父亲。”苏棠道,“还有,救回我妹妹苏落。金执抓了我妹妹,人就在朔方城内。” “苏落?”凌竹实道,“原来那孩子不是夭折了,而是被金执带走了!行,朕答应你的条件,不过你只有三日期限,若是三日内你没有把南朔暗人的据点捣毁,别说你妹妹,就是苏亭也性命难保!” “一言为定!” 第一百章 中计 风宇才借助藏身秋水镇的风卫们搞清楚了落苏的来历,一切终于水落石出,他却觉得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不行,我得回京一趟!”风宇收拾了东西准备出门,颜如玉正好进来。 “你非要进京不可吗?”颜如玉道,“我们好不容易才在秋水镇安定下来,你若去了,是不是又要搬家?” “颜儿,苏棠既然是因为落苏才受制于金执。那么现在如果不将落苏送回帝京,太子殿下他会有危险的!”风宇道,“我知道你恨陛下绝情,可太子无辜。金执如果不想放人,落苏怎么可能逃得出来?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 “那又怎么样?”颜如玉道,“这是北陵和南朔的事,不是你的事。凌竹实老奸巨猾,说不定他早就察觉苏棠的细作身份。你若回京,你以为他还会放你离开吗?我们辛辛苦苦才离开帝京,你要是走了就别回来了!” “颜儿!”风宇无奈道,“你说的我都懂。可若是颜大人出事,你能坐得住吗?” “我不管!”颜如玉道,“我只知道你不能走,我和我的孩子都承担不起这样的风险。就不能让花杉彦手底下的人去办吗?他用的可都是你以前的下属!” “南朔和北陵的兵力都强于锦城,这是两国的一次较量。”风宇道,“锦城和南朔好不容易才休止兵戈,他们不能卷进来,自然也不会卷进来!” “也是,锦上添花谁不乐意!一到雪中送炭便人人自危。”颜如玉道,“半个月内,如果你敢不回来,我便带着孩子回南朔去!” “多谢夫人体谅!”风宇将她抱在怀里,笑道,“我好不容易把你拐回来,才不会给你回南朔的机会。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等我回来!” “快走吧!”颜如玉道,“我怕我待会儿后悔。” “好!”风宇带着落苏上了马,“我走了。” “赶紧走!”颜如玉赶人道,“我才不稀罕你呢!”夕阳在她脸上笼了微光,风宇知她嘴硬心软,会心一笑打马离开。 一路上风宇从落苏这里了解了不少事情,一些是他早就知道的,一些却费人思量。落苏口口声声说她是被金执绑去的,在金执手里受了不少苦,可是脸上却无半点对金执的恨意。 还有苏棠,她是北陵的世家嫡女,即便入宫为妃对皇族们也是爱搭不理的,这样清高的人不仅有傲气更有傲骨,如果没有别的原因,恐怕金执就是抓了其父苏亭也威胁不了她! 而且怎么就那么巧,落苏一逃出来就跑到绿枝小筑来了!此事必定有诈。两人快马加鞭赶往到帝京,风宇故意道:“苏姑娘,你多年未归京,我现在又身份尴尬。我恐怕只能送你到京郊,你进京不会惹人生疑,正好可以帮我打探情况,我就在城外等你的消息,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风大哥,你说得没错!”落苏笑道,“那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城里打探情况。” “好!” 落苏牵着马进了城,风宇直接找了守城兵士:“带我去见顾相!” 风公子跟在太子殿下身边,虽然没有官职,但身份尊贵,在帝京混个脸熟是没问题的。跟着守城兵士悄悄见了顾允之,风宇将情况告知于他。 “长卿所说的我这边也知道一点。”顾允之道,“只是太子妃一事干系重大,前几日太子便出京了,陛下加派了许多人手保护。不过东宫最近动静很大。太子妃拔除了南朔暗人的据点,不过她带人去时已经人去楼空,雅集被封,想来陛下已经知道了!” “人去楼空?”风宇道,“那顾相之前知道落苏逃出来的事吗?” “这个我不知道。” 风宇沉吟片刻,拍手道:“糟了!这是调虎离山,快去找太子殿下。” “我马上就去!”顾允之也急了,一国储君可是国之根本!此时顾家的暗卫忽然出现,“主子,太子殿下遇刺重伤,现在已经被送回东宫了!” “终究还是晚了吗?”风宇扶住椅子,顾允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现在就进宫看看,太子殿下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我跟你去!”风宇现在只恨自己没有早点赶到,更恨自己没有早些想明白金执的这几步棋。 第一章 生离 顾相带着侍从到东宫时,里面已经乱成一团了。 “废物!一群废物!”凌竹实平时都是不怒自威,今天却是大发雷霆,“太子要是出了事,朕灭尔等九族!” 太医们跪了一地,顾允之要行礼,凌竹实拂手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整这些虚的!”顾允之带着人进来,就听到另一处入口有吵嚷声。 “让我进去!我是太子妃,你们谁敢拦我?”苏棠被侍卫拦着,人总是等到快要失去才惊觉美好不易,她跪到地上不停地磕头恳请道,“父皇,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求求您,让我见见殿下!让我见见他!” “陛下!”顾允之才要开口,凌竹实道,“现在还留着她的命已经是仁至义尽,允之,你清楚朕的脾气!” 顾允之这下也不好开口了! 风宇提醒道:“大人,当务之急还是先看看太子殿下的情况!” “对!太医,太子殿下到底怎么样了?” “启禀顾相,太子他遭遇埋伏,身上多处重伤!”一个太医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道,“现在恐怕是……无力回天了!” “唰”地一剑,凌竹实直接抹了这个太医的脖子:“谁敢再诅咒朕的儿子,他就是下场!” “来人,还不快拖下去!”元齐让人把死的太医带走,一时众人都草木皆兵,生怕一个不慎、脑袋落地。 “父皇!”凌栖梧好不容易醒过来,“棠儿……咳咳!”“梧儿!你醒了!”凌竹实抓住他的手道,“你放心,有父皇在,你不会有事的。” “父皇,儿臣没事!”凌栖梧握着他的手道,“让棠儿进来吧!我想见她!” “陛下,我们先出去吧!”顾允之给元齐使了个眼色,众人纷纷退了出去,凌竹实不说话,任由顾允之把他扶出去。 苏棠被放进来,凌栖梧望着紧紧握着他手的苏棠第一次笑不出来了。 “殿下!”苏棠低着头道歉,“对不起!都怪我太笨了,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以为让你离开才可以把你保护好,真的对不起!” “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对不起!”凌栖梧道,“跟我说说你跟他的故事吧!” 看他脸色苍白,苏棠别开脸轻笑道:“命都快没了,还有心情听这些破事儿!我原本以为我跟他之间是有些故事的,后来才发现因为自己的自作多情反而忽略了一片真心。” “那为何我都快死了你还是这样无动于衷?哪怕一滴泪都舍不得留给我?”凌栖梧想坐起来,刚包扎好的伤口又沁出血,苏棠把人按住,“我不会哭!” “也是,眼泪是如此珍贵的东西,你怎么会为我而哭。”凌栖梧苦笑道,“只要有金执在,似乎天下男儿都失色了呢!” “月亮再好看,也一直是冷冰冰的。”苏棠语气很淡,“从小我就不会哭,每次我觉得很难受,我就去做不喜欢的事情。不管有多痛多苦多累,我只知道我不能哭!” “也没为他哭过吗?” “偷偷哭过。” “为什么?” 第二章 死别 “丢人!”苏棠道,“你这种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的太子爷怎么明白只剩一点自尊的感觉。”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凌栖梧又咳嗽了几声,他没有等苏棠的回答,又道,“死不是唯一的出路!我服了回光散,撑到回宫就是想告诉你,好好照顾泉儿!父皇已经答应不杀你了,以后苏家难免受些牵连,但不会有人因此牺牲。” 苏棠这才明白过来,难怪他伤得如此之重说话还能如此顺畅,回光散,回光反照,可药效一过,真就无力回天了! “凌栖梧,你何苦如此?” “不苦!”凌栖梧笑着坐起来道,“太子妃最看重仪容了,身为她的夫君,本宫就算死也要体体面面。最后一次,为我更衣好不好?我不想穿太子朝服,为我换喜服吧!” “这不合礼制。” “人死了往棺材里一躺,那还管它合不合礼制。”凌栖梧忽然抱住苏棠道,“娶你为妻也不合礼制,我不也娶了吗?我其实也只是看起来很守规矩,这宫里的人也都很守规矩,可是什么都只有冷冰冰的规矩。只有你是规矩之外的,也是我求之不得的!” “成亲一年多了,我现在才发现你也是油嘴滑舌的。”苏棠哽咽道,“肯定是跟风宇学坏了!” “没有!”凌栖梧由她扶着站起来道,“我本来就坏!只是我选择了当个好人!” 苏棠笑了。从前怎么不曾发现他竟也如此惊艳!可是事已至此,能改变什么呢?活着还是死去,这不只是主宰者的选择,更应该是她作为一个人的选择! “棠儿,给我弹一曲《长相思》吧!”凌栖梧靠在榻上,却不肯闭眼。 “好!”苏棠在琴台前坐下,琴乃君子之器,当初习琴不为与百花争艳,只为知音之人。当初她扮乐人献艺,本以为太尉是个附庸风雅之辈,这才大意借曲传信,导致第一次刺杀失败。 可笑就为了一个无心无情的金执,她搭进了所有,到头来却辜负了真正深爱着她的人。 曲终人离去。 苏棠弹完了《长相思》,她再看向榻上,凌栖梧已经阖上了眼。苏棠去换了只穿过一次的大红嫁衣,在凌栖梧还留有余温的唇上印下一吻,今天的泉儿在偏殿睡得很安宁,没有哭闹。 出了门,苏棠转头上了凤凰台大喊:“太子崩逝,黄泉路远,苏棠必定一路相随!” 苏棠跃下凤凰台的这一瞬间太过突然,血迹像忘川河畔的彼岸花,幽艳凄惨。泪珠挂在眼角,苏棠的唇微张,卡在喉咙里的话是:殿下,这一次是为你!泪给你,心给你,命也给你。 风宇仰头看天,若是他早些去查苏棠,若是他站在陛下那边反对太子娶苏棠,若是他早些明白这一切是金执布的局,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两宫娘娘已经带着儿子过来了,她们在久久的震惊之后开始高呼乱叫,不止她们,被吓哭的宫女还有太监和两个年纪尚幼的皇子。东宫在这晚灯火通明,乱得不成样子。 顾允之在冷静后开始处理各种后事,元齐陪着凌竹实在东宫站了许久后,这个一向精神矍铄的老人最终倒下了! 第三章 流年 皇长孙终于哭了,不知道是饿了还是睡饱了! 这天是五月初四,离太子殿下邂逅苏棠看似还差了好几个时辰,其实很少有人知道,在去年端午佳会的前一天深夜,太子殿下看到一个偷偷缩在角落的姑娘,她死死地捂住嘴,便以为这样就不会哭出声来,可呜呜咽咽的更让人心疼了! 那夜,长身玉立的少年紧紧握着不能送出去的锦帕,那一刻他就想跟墙角的少女说:“喂!你别哭了,再哭我心都要碎了!”可惜,百般温柔不抵流年一瞬,到头来不舍得还是不舍得,不愿意也还是不愿意。 凌竹实被送回乾元殿,皇贵妃跟着过来。将人安置妥当,她屏退左右对元齐道:“其实本宫挺羡慕苏棠的,当年……算了,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你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怎么?如今她的女儿都来帝京了,元总管不去瞧瞧?” “娘娘说笑了!”元齐道,“奴才既然入了宫,就只是陛下的人。若无它事,老奴先去外面候着了!” “不必!”皇贵妃冷笑道,“多亏了元总管才有本宫的今天,那陛下就交给你了!既然选择做了别人的狗,当然要看好你的主子!” 皇贵妃拂袖离开,元齐躬身伏拜道:“奴才恭送皇贵妃娘娘!” 风宇趁乱跟侍卫离开皇宫,他去苏府外面守株待兔,落苏被逮回顾府。风宇返京一事是机密,于是没有下人的羡月居成了关押和审讯落苏的绝佳场所。 深夜正是熟睡之时,谷雨真是没想到,一觉醒来男主就出现了!难道她要时来运转了吗?本来就是个孩子,她不动声色地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苏落,你为何要跟金执联手害你姐姐?” “大哥哥,你搞错了吧!”落苏笑道,“我叫落苏,不叫苏落。还有啊!她不是我姐姐,谁敢觊觎主子,谁就是我的敌人!” “小妹妹,年少无知不可怕,可怕的是丧心病狂!”风宇拿着匕首贴在她脸上道,“我的好兄弟死了,因为你的好主子金执!你猜我的刀会不会划破你这还没长开的小脸?据我了解,金执是个长得美也爱美的人,你说脸都破了用处也没了的人还能通过羽卫的擢考吗?” “哥,有话好说!”落苏道,“刀离我远点!” “这就对了嘛!”风宇道,“告诉我,真正的苏落在哪里?”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落苏笑吟吟地道,“我可是差点就回家了呢!哥哥亲自把我带到北陵又亲自把我从苏府门前劫走,难道不清楚我是谁吗?” “苏大人为人清直,生不出你这么满肚子坏水的女儿。”风宇在她手臂上划了一刀,“你再不说实话,这下一刀可就划到脸上了!” “你敢!”落苏怒道,“你要是敢伤我的脸,主子不会放过你的!” “你以为你是谁?”风宇冷笑道,“看到苏棠的下场了吗?她就是下一个你!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对于金执来说,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有用的人,一种是没用的人!你以为你不说出苏落的下落就不会沦为弃子,那我们可以来赌一赌。” “赌什么?” 第四章 讨债 “赌你的命!”风宇道,“我们已经把消息放出去了,虽然雅集被封,但是南朔暗人埋伏帝京多年,我实在想不出比各世家更安全的藏身之处。” “……”落苏觉得若是南朔那些轻衣裘马的王孙子弟有风宇一般的心思,南朔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能一统天下。 “羡月居平时人来人往,若是忽然间不许任何人靠近,你说会不会有人找到这里来?”风宇拿了块手帕塞进落苏嘴里,“我猜他们会来的,至于是杀你还是救你,很快就知道了!” 风宇把躺在摇篮里的孩子抱起来,谷雨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她睁眼看着眼前这个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子,男主这颜真是好看,不仅好看而且耐看。书上说他的颜值还要比太子凌栖梧稍逊一筹,那挂掉的岂不是天下第二帅的男人? 第三都这么好看,第一的金执得是个什么神仙颜值? 看着粉嫩嫩的孩子,乌溜溜的眼睛里映着烛火的光,风宇不禁想到自己已身为人父。以后他一定也要跟颜儿生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儿! “小悦之睡醒了!”风宇将她抱在怀里,“风哥哥这就带你去找嫂子。” 谷雨咧嘴大笑,虽然还是一个娃娃,然而笑声传来时连吴氏都吃惊不已:“看来悦儿很喜欢长卿呢!” 那岂止是喜欢!谷雨狂笑,虽然现在抱不了男主大腿,可是男主居然抱了她,他对那个落苏说话的时候还那么阴狠,对自己说话的时候却这么温柔。 所以说,能成为男主的人,实力也不是盖的啊! 可惜了! 谷雨笑一会儿就笑不出来了,男主不仅已经娶了女主,好像还有了娃。不管是哪种女配,她都没有机会呀! 难不成男主是女主的,男二是她的? 可是男二也太大了一点儿!她才一岁,金执都三十二,不,三十三了!这个年龄差太大了,谷雨觉得接受不了。这真是现实版的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啊! 人间真实! 算了算了,慢慢长大,努力活到大结局哪一天,到此一游而已,怎么能当真呢?这只是故事,是小说,不是她真正的生活啊!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金执又在抱着孩子下棋,棋盘对面没人,却祭着一杯清茶,“殿下,你的仇,报了!” 羽七来到庭院禀报:“主子!事儿办妥了。” “那就提前把东西预备着吧!”金执笑道,“有些东西,总会用得上的。” “是!” 金执举起怀里的孩子笑道:“澜儿,北陵欠殿下的欠你的欠你娘亲的债,你可得帮舅舅一起讨回来!这天下再没有什么比毁掉心头好更疼的了!你说呢?” 习惯了金执怀抱的小念澜听不懂这些,他只是以一个孩子的本能欢悦着,却并不明白他未长成的肩到底担了多沉的担子! 颜如玉在秋水镇寝食难安,风宇一离开,生活就只剩静寂。别说发点小脾气,就是连说句话都只能是自言自语。经此一事,她终于明白过来,风宇和她跟帝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剪不断理还乱。 这次还不知道情况会是什么样子!颜如玉坐在水榭边临水自照,她叹道:“你我本就生在凡俗,要超凡脱俗,谈何容易啊?” 风宇把孩子交给吴氏,管家将人悄悄带到梁家安置。侍卫和风宇守在暗处,再过个把时辰就天亮了!不知道颜儿怎么样了?风宇习惯性地想抽出白玉笛吹一曲《长相思》,他还想吹一曲《离歌》,可白玉笛早就毁了,他在帝京也再不适合吹奏乐曲了! 叶依是第一次见到顾相的夫人,说起来吴氏也是商女出身,跟她倒是天然带些关系。 “姐姐,你先在这里安心待着,外面的事情顾相他一定会处理好的!”梁绮罗道,“你身怀有孕,今晚肯定没睡好。这样,孩子我们先替你照顾着,你先在我房里好好睡一觉。” “谢谢绮罗妹妹!”吴氏笑道,“我还好。现在帝京在清网,南朔的细作最有可能藏身各大世家,孩子我还是放在身边比较安心。” “说白了姐姐就是信不过我!”梁绮罗道,“她是顾相的亲妹妹,我难不成——” 吴氏并不解释,她不是信不过梁绮罗,而是夫君说的没错,梁绮罗是现下帝京城身份最高贵的嫡女,她已经二十了!十五及笄礼早已过了,夫君既不能娶她,自己怎可再给她希望? “算了,二姐,我们出去吧!”梁平道,“这样也好,顾夫人安心,大家也都安心!出了什么事也赖不到我们头上,省得麻烦。” “二哥!”叶依扯了扯梁平的衣袖,“这种混账话可不能乱说。咱们还是先出去吧,夫人现在需要休息。” 第五章 自尽 天色大明,羡月居依然无事。连续赶了几天的路,又折腾了一宿,风宇已经是勉力支撑。 落苏被绑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她眉眼轻弯,区区风宇,怎么会是主子的对手!风宇以为堵了她的嘴就可以防止她咬毒自尽,却不知道毒就藏在她的指甲中。 当年金执绑走苏棠的妹妹苏落挟制苏棠,谁想那小丫头是个烈性子,半路逃跑掉了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以是才有了落苏这个假妹妹。 虽然金执一开始就挑明了这是一条不归路,然而从流落街头的乞儿变成了落苏,她情愿做金执的一颗棋子,哪怕最后是弃子,她也愿为这个男人付出所有。 其实按照计划,早在被抓之时落苏就该自尽的。可她一直在拖延着,说不定主子他会因为有那么一点点舍不得自己而救人呢!可是天亮了,人不会来了。 时间也拖得够长了,落苏又要变成没有人要的孤魂野鬼了! 被反绑着又如何,人的左手离右手那么近,轻轻巧巧地划一下,指甲里的毒沾染在伤口上,毒会一点一点的随血液渗透到全身。 死得缓慢悠长,却又无声无息的,像极了她这晕倒在街头的那个雪夜,感觉要睡好久好久。 睡梦里她恍恍惚惚又瞥见那个谪仙般的男子,他是世间女子的浩劫,是浅淡清泠的白月光,也是夜的主宰。 “长卿!”顾允之才回府就赶到羡月居。 “顾相!”风宇道,“宫里都安置妥当了?” “陛下晕倒了,皇贵妃已接余下事务。”顾允之问道,“你这边怎么样了?” 风宇摇摇头道:“不太好!按理说不管是救人还是杀人,早就应该有行动才对。一直等到现在也没有动静,这丫头狡猾得很,我们还是再想想办法吧!” “现在最快的办法就是从她嘴里撬出消息。”顾允之道,“长卿,咱们再审审她!” “好!” 暗卫要去取塞在落苏嘴里的手帕,手贴近她才发现没了鼻息! “大人,人死了。” “怎么会?”风宇道,“我明明已经给她嘴里塞了东西。” 顾允之检查了一下前后道:“毒应该不是藏在嘴里,手上有轻微血迹,看来是有备而来。” “那也就是说金执早就料到落苏会被抓!”风宇惊道,“坏了,为了安全起见,我将嫂子和悦儿安置到梁家,会不会……” “走,去梁家!” 自从梁绮罗当众告白顾相后,顾允之为了避嫌再没来过梁家。梁绮罗因为昨晚吴氏不信任她一事耿耿于怀,正跟叶依哪里发脾气、吐苦水,没成想顾允之就带着侍卫来了! “顾相!”梁绮罗要出去,又急忙扭过头问叶依,“叶依,我气色怎么样?衣服跟首饰搭不搭?” “放心吧!好着呢!”叶依还想问什么,梁绮罗早开门迎上去了。 “奇怪?顾相为什么会突然来梁府呢?”叶依喃喃自语。 梁平正好端了早膳过来道,“还能为什么?为了他的宝贝夫人呗!我二姐就是个不争气的!人家都要疏远她了,还非吊死在这棵歪脖子树上才甘愿!” 第六章 交往 叶依不说话,情之一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谁又能说得清楚呢!刚刚那个侍卫身形有些熟悉,好像是……风宇? 这事倒不难理解,风宇与太子交好,如今太子遇刺身亡,整个帝京忽然间乌云盖顶,风宇回来也正常。不过太子刚刚遇刺,远在秋水镇的风公子来得也太快了!难不成他真的能未卜先知? “罢了,左右也不关我的事,上工去喽!”叶依顺手捡了几块点心笑道,“我出门了!你好好改你的策论吧!里面有不少地方用典古奥,引喻也不是很贴切,建议你再改改。” “喂,这是给我二姐端的点心!”梁平当然叫不住蹦哒出府的叶依,他把剩下的早膳吃了,接着回书房继续改文章。 风宇、顾相带着人去了梁绮罗的闺房,吴氏还安睡在床上,可孩子却不见了。 顾相唤了几声夫人,没有回应。风宇仔细检查了一下门窗推测道:“窗纱有一处破了洞,想来嫂子是中了迷香。” “金执到底要干什么?”顾允之大骂道,“这个煞星!杀我北陵太子还不够吗?悦儿那么小,他竟然连一个孩子也不放过!” 风宇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推论:“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是冲着悦儿来的!” “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追吧!”梁绮罗没想到会在她家发生这种事,如果顾悦之找不回来,顾相不会原谅她的吧? “可问题是现在往哪儿追?”风宇道,“证人已死,就算现在跑到朔方城要人也会成无理取闹!” “你!”梁二小姐被一个侍卫给怼了,她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可是现在也不好胡闹,否则她非得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我这就去京兆府找颜府尹。”顾允之道,“封锁城门,本相就不相信找不出悦儿!” “大人不可!”风宇道,“现下敌暗我明,太子崩逝,帝京城正是人来人往之时。若在此时封锁城门,恐怕多有不便。” “那就放任着这个佞臣在我帝京撒野吗?”顾允之拂袖道,“本相做不到!” “金执如此处心积虑,太子之事想来是预谋已久。”风宇暗想,根源自不必多说,他那女太子岳母不明不白地死在帝京城,金执杀太子是为寻仇,可为什么要偷孩子呢? 风宇猛然问道:“顾相,你仔细回忆回忆,顾家可与金执有过交往?” “这个……”顾允之道,“两国互不相扰,若是说到我顾家与金执的交往,我只记得大概十多年前,金执以南朔使臣的身份来帝京,那时他确实夜访过顾府。” 风宇追问道:“顾相可还记得所谓何事?” 顾允之摇摇头道:“当时我不过十多岁,父亲是在书房接待他的。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我清楚地记得当时闹得应该不太愉快。父亲素来待人温和,那天晚上金执却是怒气冲冲地被请出太傅府。” 风宇提醒道:“据属下所知,太傅有写札记的习惯!” 顾允之瞬间了然,他抱起沉睡的夫人回府,风宇跟着离开。梁绮罗也要跟去,顾允之道:“不用跟来!此事与二小姐无关。” “我……”梁绮罗不满,可此事她确实也帮不上忙。 第七章 红英 顾相去书房找到父亲尘封的札记,里面的相关记载已经被撕掉了。 “手脚可真够快的!”顾允之道,“我答应父亲母亲要好好照顾悦儿的。不管了,我这就去南朔要人。” “等等!”风宇道,“我好像知道孩子在哪儿了?”当初苏棠借了令牌让他去秘事馆查看岳母大人的资料,他多翻了两页,看到里面记载着关于蓝玉的处置之事是由陛下的亲信顾太傅执行。也是因此陛下才以为蓝玉已死,这才有后来她悄悄被纳为颜家主的小妾诞下颜三小姐一事。 金执出身寒门,是由前太子郁孤岚力排众议才保下的。他来北陵必然是为了找回女太子郁孤岚,而《帝京秘录》中提及过顾太傅之事。 北陵人自己写的书自然是夸大了自己人贬低了外人,上面记载的是在南朔不被待见的金执来夜访顾太傅,为的是求太傅收他为弟子以增加南朔之臣对他的信任度,而太傅认为此举对他反而更不利,于是斥责了金执后将人请出太尉府。 金执当时虽然只有十多岁,城府即便没这么深,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且他素来孤高自许,怎会轻易折腰? 后续记载说金执出府以后没有去驿馆,而是去了…… “云英阁!”风宇道,“顾相,快,换衣服,咱们去云英阁。” “云英阁?” 那可是帝京顶有名的秦楼楚馆,官员是禁止出入的。 “算了,你去不合适。”风宇道,“这样,你带人在后门守着,我从前门进,先去看看情况。” “好!”要不是为了妹妹,顾允之也实在不想涉足这种地方。 “这不是风公子吗?”一个美艳的女人翘着玉白的腿笑道,“真是稀客啊!” “姑娘想必就是红英阁主了!”风宇道,“在下为寻人而来,不知阁主这里可有见着一个女娃,大概一岁多,眉心偏左有很小的花型印记。” “公子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应该明白我云英阁的规矩。”红英道,“你说的这丫头确实在我手里,可既然已经有人将她换给了我,公子要人是不是也得换才行呢?” 风宇问:“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红英妩媚一笑,“我想要成为容颜不老的女人,公子给得起吗?” “我——”这个风宇还真不敢回答。 “我给得起!”少女的声音清灵自信,一身水碧衫裙的叶依走了进来,“我有办法让你成为容颜不老的女人,不过我们得先看到人,不然谁知道你这是不是缓兵之计?” “哟,哪儿来的黄毛丫头?这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哦!”红英看着叶依的眼神明显和语气一样带着几分鄙视,“打肿脸充胖子的人老娘见多了,不差你这一个。” “美女姐姐见多识广,依依当然不敢卖弄。”叶依笑道,“可是这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我是打肿脸充胖子,您顶多不过看一场笑话。可万一我真的能做到呢?美女姐姐确定要错过这个永葆青春的机会?” 第八章 绣像 “好伶俐的丫头!”红英道,“那便信你一次。”她拍了拍手,“把人带出来吧!” 两个护卫将孩子抱出来,红英道,“人就在这儿,能不能换走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好说!”叶依也拍了拍手,两个青衣男子抬着一个什么东西进来,红布盖得严实,红英看不清楚。 叶依揭掉红布,一幅红英的绣像屏风赫然在目:“不知道姐姐对这座插屏可还满意?” 些许的震惊过后,红英不满道:“哼!不过是在丝帛上画了幅像而已,这样的东西本阁有一大堆,有什么稀罕?我要的是独一无二,流传千古。” “诶,不急不急,生气容易长皱纹。美女姐姐何不走进些瞧瞧?”叶依笑道,“说不定会有些新发现呢?” 红英从阑干上飞身而下,稳稳当当地落在这插屏前,她忍不住抬手摸了一下:“居然是绣的?” 叶依笑而不语,给两个抬着绣像插屏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人绕了半圈交换位置,背面仍然是一幅红英的绣像,两面同中有异,却看不出一处线头。 红英不是没有见识的女人,她惊喜道:“这是——锦城失传的双面绣?” “哈哈!家母生前搜集了一些介绍双面绣的本子。”叶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在下因而自己学了一下,技术有限,还望姐姐不要嫌弃。” “小丫头可真会说话!”红英让人把孩子还给风宇,“这买卖我同意了!”让人把插屏收下,红英对叶依道,“小妹妹真是心灵手巧啊!本阁这里就缺你这样的人才,要不要考虑一下?” “美女姐姐看得起依依,自然是依依的荣幸。”叶依笑道,“不过依依就是个半吊子,姐姐若真想要依依来逗闷解乐,倒是欢迎多来我们锦绣坊光顾一下。” “好!我记住了。” 谷雨一觉醒来就落到了这个陌生女人的手里,那涂着红蔻丹的手指甲就在她脸上划拉着,当真是吓死宝宝了! 不过这个叶依当真是厉害啊!上一次见她三言两语就把那个书呆子忽悠得晕头转向,这回竟然连这个什么阁主都被她说服了! 可惜了!自己现在就是个话都不会说的小娃娃,想抱大腿都抱不了。 风宇对于叶依及时救场一事也颇为不解,这个绣像可不是一时一刻能完成的,可如果这样的话,难不成叶依早就猜到会有今日之事?还是说她本就清楚地知道一切! 见风宇把孩子交付给顾允之还不回去,叶依笑道:“想必风公子此时有很多的疑惑,跟我去个地方吧!有一个人能解答你的问题。” “好!” 风宇跟着叶依到了已经显出荒颓之势的风府,梁朴正负手立在院里。 “梁大人?”风宇并不欣赏梁朴唯利是图的行事作风,因而并不与他亲近。 梁朴道:“你别误会,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不过是家中刚好有故人旧作,所以让叶姑娘拿去救个急。” “可是梁大人的故人怎会有红英的绣像呢?”风宇推测梁朴所谓的故人中有这等手艺的只有元艺,可红英当时还不是阁主。堂堂的元家大小姐怎么会注意到一个无名之辈呢? 第九章 荒宅 “那不是红英!”梁朴幽幽道,“那是紫云,红英的母亲。” “紫云?”风宇在《帝京秘录》里看到一些零散的记载,“难怪……不管怎么说,今日之事还是多谢你!” “不必。”梁朴道,“我让你来此不是为了你的感谢。” “我知道,这事儿我不会告诉顾相的。”风宇觉得好笑,他们俩一个是左相,一个是右相,然而却总是意见不合,常常是争得面红耳赤。当初太子可没少在自己面前抱怨! 忆及太子,风宇心上忽然一阵酸楚,昔人长逝矣。 风宇告辞离开,叶依在门口跟他拜别。梁朴走出已经是荒宅的风府道:“丫头,我考你一个问题可好?” “大人请赐教!”叶依明白,梁朴这是在教她,她自然是虚心接受。 梁朴膝下并无子女,因他是长房长子,与二房的也实在不亲。叶依是个很聪明的小姑娘,又是旧爱的女儿,他自然也是当女儿带着。 “你说说看,为何这里会成为一座荒宅?” 梁朴在前面走,叶依亦步亦趋地跟着。 思忖片刻,叶依答道:“因为陛下还在等风公子回来。” “哦?”梁朴道,“此话怎讲?” 叶依细细道来:“一流世家的宅邸都在帝京城里最好的地段,若是陛下要彻底覆灭风公子的势力,就算不将风府充公,也可以从风氏旁支选一个新家主入住这里。然而这里却一直被搁置着,我觉得这就跟陛下待风公子的态度一样吧?” “哈哈哈!”梁朴点头大笑道,“孺子可教。” “嘿嘿!”叶依不好意思地笑笑,“谢大人夸奖。” “不用客气。”梁朴玩笑道,“大人我也是不轻易夸奖人的。” “那看来是我运气好!”叶依笑道,“不说了,我得去锦绣坊上工了!大人再见!” “去吧!” 看着灵动活泼地绿色背影渐行渐远,梁朴难免忆及旧人旧事。叶依跟她母亲的确很像,形象气质如出一辙。 不过叶依比元艺安分许多,也更平和,约莫这一点是像她的父亲吧! 锦绣坊在帝京城里算是不大不小的一个作坊,叶依初来乍到,对这里的许多行事作风倍觉不适。 然而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里是帝京不是锦城,不管习不习惯、喜不喜欢,她必须先去适应环境。 “叶依!”管事的叉腰喝道,“你这才上工几天就敢迟到,还想不想干了?” “对不起,我今天实在是遇到了点事。”叶依道,“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算了,你们锦城那样的小地方,不像我们这种皇城根前、天子脚下的人懂规矩我也是可以理解的。”管事的拿了一个绣绷给叶依道,“这样吧!我还有点儿事情要处理,你先替我绣一下这个。” “哦,好的!”叶依绣了一个早上,终于把这并蒂莲绣好了。 皇城根前、天子脚下也是有好处的,比如说小地方的人生活节奏缓慢,粮食也不多,一天就吃两顿饭。在帝京城就算普通百姓也是一日三餐制,终于完成了任务,叶依把绣品交给管事的。 第十章 食店 “绣好了!”叶依笑道,“那我就先去吃饭了。” “诶,你顺道给我去面食店带一屉汤包吧!”管事的磕着南瓜籽,头也不抬一下就吩咐了新任务。 “行吧!”叶依只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这个环境跟她以前养尊处优的生活自然是没法比,然而已经打算要独立生活,她还是决定坚持下去。 面食店里有两个跟她一起上工的绣娘,按先来后到的顺序算的话,应该都算是她的前辈,年纪却都差不多。 “叶依,快来坐啊!”文媛媛笑道,“你也来这家店啊!我跟你说,他们家的馄饨可好吃了。” “那行,我就要一份馄饨好了!”叶依在老板娘哪里付过账后又重新点了一份汤包,请她帮忙打包带走。 叶依来文媛媛身边坐下,正对着另一个跟管事的关系亲近的绣娘何柳,叶依冲她笑了笑。 “是叶依啊!”何柳道,“你今早怎么不在?害我都没有完成客人要的绣品。” “是你自己不会打籽绣,以前用平针还不是一样绣完了。这怎么能怪叶依?”文媛媛道,“她也是咱们锦绣坊的绣娘,又不是你的学徒。”她大笑道,“而且就你这水平,也教不了她吧!” “是!”何柳道,“你清高你厉害,你最行!”她将筷子拍在碗上,“人家叶依都没说什么,你在这里充哪门子的愣?” “时间不多了,咱们快点吃吧!”叶依笑道,“媛媛,你今天中午吃的什么啊?” “我吃的阳春面。”文媛媛照实道,“味道一般,不推荐。” “我吃饱了!”何柳拿手帕擦了擦嘴道,“先回去了。” “好的。”叶依笑道,“慢走!” 人走了之后,文媛媛撇嘴道:“这个何柳,以为她跟杨三娘关系好就有多了不起似的。狗眼看人低,叶依你别理她。” “哈哈哈!”叶依觉得这个小绣坊里远比她所想的复杂,不过这个心直口快的姑娘倒是比较对她的胃口。 老板娘端了馄饨上来,叶依道了谢准备开吃,文媛媛眼馋地看着她碗里的馄饨。 叶依拿勺子给她舀了几个馄饨:“一起吃吧!我没什么胃口,吃不完也是浪费了!” “真的吗?”文媛媛激动地夹了馄饨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本来就不用客气啊!”叶依又给她盛了一个馄饨,随即问道,“不过杨三娘是谁?我认识她吗?” “杨三娘就是咱们锦绣坊的管事啊!”文媛媛道,“你怕不是傻了吧?天天见你居然说不认识!” “现在认识了!” 用完午膳,又是忙碌辛苦的一天。叶依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她的话本没多少人愿意买了,因为她真的见识少! 那时读的都是经史文章,至多不过也偷偷读些话本子和其他杂书,空有一腔骨架,却没有真正感受过这样辛苦复杂的百姓生活。 她以为百姓不似上层贵族们那样勾心斗角,想来该是最淳朴不过。然而现在,叶依觉得什么“她以为”一点也不可靠,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有利益就有那些杂七杂八的破事儿! 第十一章 迷惘 拖着一身疲累下工,叶依回到梁府草草用过晚膳就在房里躺尸了。 “啊!真是太累了。”叶依一边反手捶自己的肩膀一边感叹生活不易,“这才刚上工几天啊!不知道我能不能撑到一个月结束?” 吃了生活的苦,她忽然很想念以前的生活。爹爹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所以那些个姨娘们从始至终连面都见不着,整个叶府所有人都围着她一个人转。 花杉岳总是爱欺负她,还说她笨,可是就连花杉语来找麻烦他都还是袒护自己。 现如今,寄人篱下不说,还要给绣坊的那两个人当牛做马,任人驱使! “叶依啊叶依,你到底在坚持什么呢?”叶依自言自语,“听说爹爹接替月白哥哥做了守关大将军,一定很威风吧!那个人会不会又醉卧在哪个美人的膝上?有没有想过你呢?” 想着想着叶依就觉得心里难过,她趴在床上哭起来。 现在好多事情都乱了,她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到底是为什么留在帝京了! “叶依,你在吗?”梁平在外面敲门道,“我策论改好了,你帮我再瞧瞧呗!” “不要!”叶依抱着枕头蜷缩在床中央道,“我现在很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哦!”梁平道,“那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好!”叶依被梁平这么一搅和,情绪倒是也消停了一些。 明明在绣坊干了一天的活,眼睛疼,胳膊酸,但是她却忽然想出去走走。 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习惯出去走走。看看这辽阔秀美的天地,自己所经历的种种最终也不过是沧海一粟,微不足道的尘灰而已。 好的不好的,都终将要逝去! 月色醉人,帝京城因为太子崩逝而笼罩在白色之中。离宵禁还有一个多时辰,街上人来人往的倒也热闹。 涌入人潮中,叶依对这些普通的小市民有了更多的想法。他们不是自己想象中的纸片人,而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 每一个人都是一个故事,或深刻或浅薄;每一个人也都是一本书,有的粗俗却未必无理,有的看似温暖也未必真如眼睛所见的封面那般…… 叶依忽然觉得自己寻到了一支神笔,她现在忽然间可以写好多好多的话本子。不再只拘泥于男女情爱,而是真正地去看到更多更深广的人。 “叶依!”忽然有个人唤了她一声,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面庞,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穿了白衣。 那人穿过人海朝自己走过来。 叶依看着如今白衣翩翩的卫彦,一种又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酸涩得紧。 “叶依,好久不见!”花杉彦只说了这一句。 叶依不紧不慢地回了礼道:“少城主!” “你何时变得这般讲礼数了?”花杉彦这话有几分自嘲的意味,“一起走走吧!” “不必了!”叶依笑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你住哪儿?我送你。” “多谢少城主好意。”叶依婉拒道,“只是这大半夜孤男寡女的不方便,就不劳烦您了!” 第十二章 月下 “那你在前面走,我远远跟着。”花杉彦觉得,保护她可能是一种习惯吧! 早在不忍心对她下杀手到放任她离开锦城,他和花杉岳的共同利益,除了保护锦城就是保护叶依了。 “我不喜欢有人跟着。”叶依道,“还有,少城主应该清楚,帝京的治安好得很。我走了,别跟着我。” 花杉彦站在原地,看着叶依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又回到帝京,从常年躲在暗处的风卫变成少城主,从卫彦变成花杉彦,他这一路走得着实艰辛。 如今北陵太子已死,凌竹实痛失爱子,北陵皇子都年纪尚小。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再找凌竹实联手对付花杉岳,如果有了北陵的支持,他花杉彦成为新的锦城之主指日可待。 素辉洒遍天地,颜如玉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诗文中的思妇。 没有风宇的日子很是无趣,身边既无亲朋亦无好友。孩子成为她暂时的精神支柱,颜如玉叹道:“小家伙,你说娘是不是不应该跟你爹一起离开帝京啊?” 腹中的孩子回答不了她的问题,颜如玉只能自问自答:“其实娘看得出来,你爹他即便隐退依然每天看那些经史文章,还有什么天文历法的,他毕竟才二十来岁,大好年华又岂能凭空蹉跎!都怪娘没出息,连累他放弃了太多东西。” 颜如玉暗自下了决心,等一月之期到了,如果风宇还是没有回来,她就离开秋水镇。天大地大的,总有她的容身之地。 风宇何尝不是在望月相思,如今孩子也找回来了,他也是时候回去了。 白天城门看得严,顾允之只能晚上偷偷送他出城。 长亭拜别之后,顾允之回去,风宇翻身上马正要离开却被一个尖细的声音拦住,“风公子留步!” “元总管!”风宇勒住马缰跳下来道,“你怎么来了?” “奴才奉陛下之命来请公子。” “抱歉,风宇对帝京早已失望。”风宇拱手道,“还请元总管转告陛下,要人没有,要命一条。太子殿下已经死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如果不想有更多无辜的人死去,就不要再留着执念,否则只是害人害己。” 风宇终于还是走了,一骑绝尘。 元齐将事情如实禀报,凌竹实还卧病在床,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大发雷霆了! 抬了抬手让元齐退下,空旷的大殿内只有一个老人无声的哭泣,郁孤岚害他不浅啊! 金执只知道他狠心处决了郁孤岚,风宇只知道他狠心要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可是谁又知道他当时的屈辱? 他堂堂的一国之君,却被一个女人…… 金执这桀骜不驯的模样总让凌竹实回忆起郁孤岚,他可真不愧是郁孤岚看中的人,行事作风跟郁孤岚一样的狠戾乖张。 杀他皇儿,此仇不报,他凌竹实就是死也无颜见皇后江漓。 可是现在的北陵没了储君,又不能招揽风宇入京,凌竹实清楚北陵跟南朔的差距。南北之战他势在必行,然而却不是这个时候。 第十三章 陷害 叶依累了一天,回屋倒床上就睡了。早上起来,就见院子里站满了人,她拦住梁平问道:“二哥,这是干什么呢?” “哦,听说郡主屋里丢了一对先帝御赐的翡翠镯子,这不一大早就兴师动众在查咯!”梁平不满道,“女人就是麻烦,三天两头折腾,一点儿小事也要极度夸张。” 叶依问:“宁安郡主以前也经常折腾吗?” “还好吧!”梁平偷偷在叶依耳边道,“有我二姐在,她不敢太猖狂!” “哈哈哈!”叶依笑道,“管她呢!咱们赶紧去用早膳吧!吃完我还得去上工呢!” “要我说你就是个死脑筋。”梁平跟着她边走边道,“你帮我们写些策论文章,不是比去当绣娘舒服自在!而且还可以赚更多银子。” 叶依摇头道:“算了吧!代笔就相当于帮你们作弊,你们这些世家子弟本就出身优渥,自己不思进取还要投机取巧。这钱我真赚不了!” “那你之前还那样?”梁平不满道,“这难道不是自相矛盾吗?” “我帮你是因为咱们俩有交情!”叶依道,“而且我只是教你怎么写,并没有代替你去写。” “行吧行吧!”梁平笑道,“女夫子说的都在理。” 两人一起进了膳堂,就见梁朴、宁安郡主和梁绮罗坐在哪里,叶依感觉气氛不太对劲。 “见过郡主、大人和二小姐!”叶依行了礼,梁平已经入座。 “免礼吧!”宁安郡主道,“叶依,你借住梁家也有些日子了吧!” “郡主有话不妨直说!”叶依笑道,“毕竟大家都很忙,我待会儿还要出门呢!” 宁安郡主拍桌道:“你好大的胆子!你吃在梁家、住在梁家,竟然还敢偷先帝御赐的东西。” “证据呢?”叶依问完,心里冷笑,她就说嘛,宁安郡主平时基本不会跟她同桌用膳,今儿怎么一反常态?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来人,去她房间搜!” “是!”丫鬟领命要走,叶依拦着她道,“不必了!” “怎么?做贼心虚了?”宁安郡主道,“那对翡翠镯子可是先帝御赐的,就算你是锦城人,盗取御赐之物也是要罚的。” “先别急着给我扣帽子,我自己去搜!”叶依往屋里走了一趟,宁安郡主使了个眼色,那丫鬟跟了上去。 “离我远点!”叶依道,“站在门口也可以监工。” 那丫鬟站在门边盯着她,叶依翻箱倒柜一番,果然在衣柜的底层抽屉里找到一对翡翠镯子。 两人回到膳堂,宁安郡主见叶依手里拿着这两个镯子,问道:“叶依,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原来这就是御赐之物啊!”叶依看了看这对镯子,随即一把摔在了地上。 “叶依,你竟敢损坏御赐之物!”宁安郡主道,“来人,给我把她抓起来。” “谁敢动她!”梁朴道,“郡主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宁安郡主恼道:“是叶依闹还是我闹,大人难道看不清楚吗?” “大人,二小姐,二哥,我先走了!你们慢用!”叶依捡了个水煮蛋就往外面走,走到门边,叶依回头对宁安郡主道,“郡主以后要栽赃呢最好还是下点本钱,我家卖衣裳顺带也卖首饰,真正的翡翠镯子我从小玩到大。这种成色的仿品拿来骗我,真是白白污了我的眼睛。” 第十四章 人心 梁绮罗最近跟吴氏关系不如以前,心情不好嘴巴也毒。她放下碗筷道:“这有些人啊做事情都不动动脑子!人家早就瞧出来这东西是赝品,那镯子摔在地上声音沉闷不说,色根不明,水头也不足。这一摔比说什么都有用,可郡主还在哪里理直气壮地栽赃人家,也不嫌丢人!” “梁绮罗,你!”宁安郡主那还有用早膳的心情,兀自回房去了。 “还有完没完!好好的一个家,搞得乌烟瘴气的!”梁朴放下碗筷出门去了,梁平埋头吃他的早膳。 梁绮罗嫌弃道:“吃吃吃,你一天就知道吃!” “二姐,你在顾府那边受了气也不能撒在我身上啊!”梁平道,“我又不是你的出气筒。” “你说顾夫人到底是怎么了?”梁绮罗闷闷不乐道,“原先她还挺喜欢我的,现在为什么忽然间疏远我了呢?” “别想了,你没戏了!”梁平道,“顾家的破规矩你还不清楚?除非原配去世,否则不得另娶,平妻都不行。就算你愿意当妾人家也不会要你,而且顾夫人已经怀孕了。 要我说,也许先前她还担心没有孩子会让顾家绝后,所以跟你交好。现在呢人家自己能生了,当然也没有跟你继续来往的必要了!” “不,吴姐姐她不是那样的人。”梁绮罗道,“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管它心肝脾肺肾,左右都隔着两层肚皮。”梁平吃完放下碗道,“反正你是老大不小了!顾家虽然门第与咱们家相当,但你现在明显没戏。我倒是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嫁去锦城,他们那个流落在外的少城主好像就是之前风府的卫彦,人我见过,跟本小爷相比就差那么一点点。年轻有钱还有权,比那个顾相好多了。” “呵呵!”梁绮罗道,“我就喜欢顾相那样成熟稳重的男人,顾相也是咱们帝京的美男子,而且他有风骨,这岂是那个花杉彦可以比拟的!” “……”梁平无奈道,“算了,我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你。” 叶依去了锦绣坊,今天管事的对她格外殷勤,就连何柳都对她和颜悦色起来。 “杨管事,你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好了。”叶依道,“你这样我不太习惯。” “哈哈!依依啊,咱们锦绣坊有一单大生意,我想把这单生意给你。”杨三娘道,“你愿意接吗?” “大单子我恐怕无法胜任吧!”叶依笑道,“毕竟有你们几位都是前辈,我觉得我还是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就好了。” “长江后浪推前浪!”杨三娘道,“自从你来到现在,你的能力有目共睹,我看你就别推辞了。” “是啊是啊!”何柳也劝起叶依来,“叶依,你就答应了吧!本来这个应该是你和文媛媛公平竞争的,但是我和杨管事都觉得你更稳妥,这才单独找你。” “是啊!”杨三娘道,“这么好的事别人求都求不来的。这个是私活,不算在公账里,到时候你拿七成,我们分三成。虽然说拿了三成,但是扣除掉各种成本也所剩无几,真的是看你人这么好才把这个活给你的!” “我拿七成?”叶依没想到会这么高,她笑道,“那行吧!我试试看。” 讲定了事情后,杨三娘当即拿了三十两银子给她道:“本来呢七成只有二十七两,但考虑到这个活确实比较辛苦,所以给你多加三两。好好干!” 第十五章 孩子 叶依从此白天在绣坊干活,晚上回梁府还要继续点灯熬夜。 要绣的是一幅紫气东来的祥云图,图幅很大,约莫是挂在大堂的,就算赶工也要小半个月才能完成,何况她现在白天要上工,只能晚上绣。 不过能够赚七两银子也值了!今天的翡翠栽赃之事让叶依开始反感梁家,尽管梁大人像父亲一样让她尊敬,梁平也跟她玩得好,可是宁安郡主对她的敌意一开始就很强。 叶依隐隐约约记得自己的娘亲元艺跟梁大人好像是有那么一段过往,所以说宁安郡主忌惮自己也是可以理解。 可是理解不等于接受,有了这七两银子,再想办法攒点钱,她就可以考虑出去租个小院子住。自己住总归比寄人篱下好! 宁安郡主没想到梁朴晚上会来找她,更没想到他会直言当年之事。 “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何必耿耿于怀呢!”梁朴叹道,“当年咱们成亲时不是已经说好要放下过往了吗?” “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宁安郡主道,那个叶依住在这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倒是便宜了你思念故人,那谁考虑过我的感受?当初叶凉负我,现在她的女儿却住到我的家里。 我就是要把她赶出去,你别忘了,她可是你最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生的孽种!还真当你自己是她的爹了吗?少做梦了!” “宁安!”梁朴道,“你我夫妻十几年了,艺儿也死了近十年了!你也该放下了!” “不可能!”宁安郡主道,“就算这次没能把她赶出去,我还会有别的办法。总之这个家里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之前不都是好好的吗?为什么你忽然间就非要赶她走呢!她一个人在帝京,你赶她出去了,那她住哪儿?”梁朴道,“再说了,我看这孩子聪明伶俐,挺讨人喜欢的。” 宁安郡主不满道:“别人的孩子就讨人喜欢,那你自己的孩子呢?” “我的孩子?”梁朴惊喜道,“宁安,你不会是怀孕了吧?” 宁安郡主白了他一眼:“所以你就给我个准话,到底是要我把她逼走,还是让她自己识相地离开?我是不会让任何外人威胁到孩子的未来的。” “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梁朴道,“叶依的事情你就别管了,我会处置妥当的。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养胎,生气对孩子不好。” “这还差不多!” 近来叶依早出晚归已是常态,梁朴来找叶依时,她还在夕阳下绣花。锦城女子是天下男子最想娶的妻子候选人,不管是长相还是才艺都远胜南、北的女子。 看着被镀了一层金色光辉的叶依,梁朴想起当时元艺被他一剑挑去发冠、三千青丝散落一地的情景,那一刻惊艳了他的整个青年时光。 “咳咳!”宁安郡主远远瞧着梁朴呆呆站在门外,故意干咳了两声。 梁朴对她无奈一笑,敲门进去。 “大人,快请坐!”叶依放下手里的活给梁朴倒了茶。 梁朴接过水道了谢,随后道:“叶姑娘,实不相瞒,老夫今日来是有事想跟你商量。” “那正好!”叶依笑道,“我也有事想请大人帮忙。” 第十六章 出府 叶依说了想要出府自己住的事,只是她不了解帝京城的行情,怕吃亏上当,所以想请梁朴帮忙。 这倒叫梁朴高兴坏了,如此他就不必左右为难了。 “宅子的事你不用担心!”梁朴道,“刚好,我在城南有一处私宅,虽然离皇城远,但是环境幽静,不管是刺绣还是读书都很合适。” 他当即拿出房契给叶依道:“这宅子就送你了!那边地价便宜,也不值几个钱。你一个女孩子家住在府里难免要处处小心、看人脸色,有一处自己的落脚点,以后在这里生活也舒适些。” “借住梁府已经很打扰大人了!”叶依笑道,“这宅子我肯定是要住的,不过房契还是不要了。大人已经帮了我很多了!等我自己有足够的银子,到时我再用自己的劳动所得向大人买下来,到时候可不能给我涨价哦!” “哈哈哈!”梁朴笑道,“好样的,有志气。那本大人就等着你有一天用自己劳动所得的银子来买这宅子,价都给你定好了,三百两银子! 住在那边不比在这里方便,我给你配了一个车夫和一辆马车,人是府上的老人了,肯定可靠。他还会些拳脚,可以保护你的安全!” “那我就不推辞了!”叶依笑道,“马上就是旬假,到时候我提前收拾东西去看看我的新家。” “好!”梁朴道,“我给你另外调了几个仆妇丫头照看院子,你只管带些贴身的东西就好,余下的哪里都已经置办妥当了!” “不瞒大人,我这微薄的工钱实在养不起下人。”叶依道,“我知道大人是为我考虑,然而我这次我来京就是想自己独立生活,所以东西可以留下,人就不必了!我自己可以搞定的。” “也好,那就依你。”梁朴笑道,“对这些人本大人也是烦得紧!一天天的就整些家长里短,确实不如自己生活清静。” 叶依笑着应和几句,梁朴交代几句也回去交差了。其实叶依很清楚,之前她从来没有提过要出去住的事,梁大人来却已经把诸事都安置妥当了。 想来他早就有让自己出府住的心,今天来应该就是为了这件事儿。也好,叶依确实也不想继续过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索性顺水推舟好了。 太子大丧,搬家这种事情自然是不可能吹吹打打或者挂个大红彩绸庆贺一番的。叶依低调地从占了半条街的梁府搬到城南的宅院。 跟她一起来的车夫叫老马,他是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人,看起来就是比较忠厚老实的样儿,至于是不是的,叶依已经不敢凭第一印象判断。 搬新家迎来的第一位客人是花杉彦,他能够找到这里一点也不奇怪。 “我带了酒菜,恭贺你乔迁之喜。” “多谢!”叶依接过酒菜在院中摆下,分了一份给老马,她和花杉彦在院中坐下吃饭。 花杉彦喝了几杯酒,叶依只顾着吃饭。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第十七章 关系 花杉彦喝了半坛酒,一口菜也没有吃。 叶依扒完两碗饭,抬手擦了擦嘴,她道:“酒足饭饱,你的正事可以说了。” “自己看吧!”花杉彦把封好的信给叶依,随即告辞离开了。 叶依拆开信件,是叶凉写给她的。上面有她的生辰跟叶凉与元艺成亲的前因后果。 看完信,叶依不知道该作何感想。当年母亲跟他本是好友,元艺女扮男装跟叶凉一起在帝京城混得风生水起,也因为赌坊之事与梁家结了仇。 结果因仇生爱,元艺跟梁朴互生情愫,宁安郡主也和叶凉由仇家变欢喜冤家。 可两对都没有成,北陵当时不及现在强大,锦城与南朔比肩而立。元家、梁家都是两国的大家族,可是谁能想到元家养子元齐会叛出元家,老家主一死,无子的元府一下子成了无土之木。 身为元家独女,元齐必须要承担起家族大任。然而她怀孕了,此事被好友叶凉得知,叶凉只能先娶了她。 两个人约定互不相扰,叶凉辜负了对他一往情深的宁安郡主,梁朴最后还是遵从圣旨娶了宁安。 这是一个令人唏嘘的老套故事,叶依在话本子里无数次写过,可是当有一天她成为故事里的人物,心里还是有些堵得慌。 这就是爹爹逼她离开锦城的真正原因吗?现在托花杉彦寄这封信来又是几个意思? 风宇当初说什么去梁府更合适原来是这个意思! 叶依特别想把后半坛酒喝了,然而不行!旬假即将结束了,她明天还有事要忙。 酒不是想喝就能喝的,还要考虑后果。 将酒封好搁在屋里晾着,叶依洗了手继续去绣那紫气东来,虽然还有很大一部分没有绣,但是还是早点完成好安下心考虑其他的。 人间的蝇营狗苟,不知道她现在占了几分? 第二天一早,梁平起了个大早来找她。自己是梁大人的女儿,那这家伙岂不是她的小叔? 叶依不禁一阵寒颤,命运弄人啊! “叶依,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梁平道,“你知道吗?陛下要召我进宫觐见!我这策论刚交上去他就找我,该不会是发现问题了吧?” “发现什么问题?”叶依慢悠悠地喝了口小米粥,问梁平道,“你是找人代笔了吗?” “没有啊!”梁平道,“我自己改了好几遍呢!你不是一直忙嘛!我只能自力更生。” “那你担心什么?”叶依耸耸肩道,“不做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 “说得也是哦!”梁平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女夫子就是女夫子,临危不乱,学生佩服。那你慢慢吃吧,我回去收拾准备进宫了!” “等一下!”叶依端起碗把剩下的粥喝完,道,“你顺便带我回去吧!昨天搬家也挺辛苦的,让老马休息一下。” “行!” 梁平的马车直接停在了绣坊外面,叶依下车进了绣坊,几个人忙围着她问东问西。各家马车都有家族标识,皇城根下的升斗小民也是有见识的。 杨三娘问:“叶依,你跟梁家什么关系啊?” 这个问题有点难回答,叶依若有所思道:“应该算是没什么关系。只是亲戚的亲戚在府里认识几个人,所以今天蹭了马车从城南过来。” “哦哦!这样啊!”杨三娘瞬间失了兴趣,五服以外都不算亲戚。 何况叶依虽然看着贵气,还不就是一个二愣子,顶多就认识个把在梁府当差的亲戚,那也没什么用! 第十八章 太傅 又是忙碌的一天,叶依在绣坊忙到申时末,本该来接她的老马却一直没有来。 绣坊的人各自下工回家了,叶依站在路边略显寂寥。如果老马再不来她就打算走路回去了。 “依依姑娘,去城南吗?我顺道载你吧!”车帘掀开,美艳的女子笑魇如花,“上车吧!你的车夫现在估计还在搬开路障呢,我已经让人帮你送信了,我猜他不会来了。” “红英阁主!”叶依上了马车,“不知阁主处心积虑堵我所谓何事?” “当然是拉你入伙啊!”红英道,“云英阁待遇真的不错,而且会比你现在待的锦绣坊公道得多。” “我可没有什么才艺!”叶依笑道,“阁主让我去也没什么用,吹拉弹唱我都不会。” “可你会写话本子。”红英道,“我们云英阁也该出些新花样了!叶姑娘是锦城来的,锦城商贸发达,帝京如今也算是发展起来了,我是诚心邀请姑娘一起壮大我云英阁。” 叶依笑道:“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叶依初出茅庐,自认为没什么才干,更遑论经验,我不懂阁主到底想要什么?” “姑娘不要急着给我答案,咱们还有时间。”红英道,“或许再过些时日你会改变主意也说不定呢!” “这得到时候才知道。” 对于云英阁,叶依其实没有多少歧视。虽说是烟花之地,但高级的地方往往更干净一点,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作为帝京城出了名的秦楼楚馆,云英阁其实更像一个歌舞坊。 叶依不至于盲目到仅因为她上次去哪里说了几句话就沾沾自喜乃至认为自己真像红英所说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唯一的解释就是上次梁朴给的那幅双面绣像有古怪。 自从知道梁朴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叶依忽然感到不知所措。她离开梁府后,宁安郡主有孕的消息就传出来了! 一直被当独生女宠着的大小姐,现在却要为一个没出世的弟弟或者妹妹让位。多么讽刺啊! 最终叶依还是决定瞒下此事,从今以后,她只是叶依,不是叶家的大小姐,也不会是梁家的女儿。 可是双面绣像到底有什么隐情呢?上面绣的不就是红英吗? 梁平入了乾元殿,凌竹实还在病中,气色不是很好。行过礼,赐了座,凌竹实说要让梁平担任太子太傅一职,吓得梁平差点摔到地上。 “不是,陛下,您对臣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梁平暗道,他这样两个文章都写不好的人,怎么可能给人当师傅? 凌竹实看他这么一副不稳重的样,嗔道:“你就不能稳重一些?三皇子、六皇子都渐渐大了,朕瞧着你进来文章写得不错,有意拔擢。怎么?教朕的儿子还委屈你了?” “小臣不敢!”梁平笑道,“只是这事儿小臣真做不了!小臣就跟您实说了吧,我近来的文章都是找高人指点了的,我什么水平您还不清楚吗?我可不能误了两位殿下的前途,像太傅这样的活儿,顾相、我大哥不都是绝佳之选吗?陛下您何苦要为难小臣!” 第十九章 分成 “高人?”凌竹实问,“是何人啊?朕可认识?” “当然认识,我所说的高人就是叶依啊!”梁平还没来得及夸奖一番,凌竹实大怒道,“胡闹!你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奉一个女人为师,成何体统!” “女人怎么了?”梁平道,“男女和出身一样,又不是本人可以选择的。叶依虽然是女子,但颇有远见智识,刚刚陛下不还夸她指点过的文章好吗?” “朕那是不知道……”凌竹实拂手道,“罢了罢了,你年纪尚轻,玩心重些朕不与你计较。既如此,太傅之职由顾相与梁相兼任,到时候两位皇子自行择师。至于你小子,即日起给朕抓点紧,三年后到国子监就职。” “陛下,我……” 梁平还没想好拒绝的说辞,凌竹实抢先道:“此事就这么定了!朕乏了,你退下吧!” “是!” 梁平算是后辈中很得凌竹实偏爱的世家子,这其中不乏梁氏与皇室的关系作用,然而梁平个人的机警和油滑也确实是让凌竹实又爱又恨的。 “早知道就自己瞎写了!”出了乾元殿,梁平没抱怨两句就被倚云殿的人请去了。 皇贵妃对这个胞弟也是又爱又恨,套了些乾元殿那边最新的消息又教育几句,梁平自然是不耐烦地出宫了。 两位皇子两位太傅,陛下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六皇子凌若初是皇贵妃梁绮若的儿子,然而皇贵妃出自梁家二房,与长房的大哥梁朴素来面和心不和。 表面上是两位皇子自行择师,其实不过是两宫如何站队。皇贵妃地位高出慧贵妃一截,以是虽然慧贵妃季茹雪的三皇子为长,却还是六皇子先选了顾相,三皇子只能跟随在朝中威望不及顾相的梁朴为师。 逃过一劫的梁平来城南跟叶依诉苦,叶依倒觉得这事儿有点意思。太子死了,储君之位悬而未决,两宫之争已然开始。 太傅已定,陛下为何还要逼梁平苦学三年呢? 这事儿恐怕没这么简单! 叶依拍拍梁平的胳膊道:“你先在这哭会儿,我得去上工了。” “我送你吧!”梁平找她把苦水吐完了,人自然也舒畅了! “不用了!”叶依可不想再被问跟梁家是什么关系。 见叶依拒绝,梁平索性就在她这小院子里偷起懒来。 那幅紫气东来的绣品还在赶工,光为着早些有一幢自己的宅邸这一愿望,叶依也是极用心极卖力的。 到了锦绣坊门口,一个小厮把一百两银票给叶依,附带着一封信件,上面言明了紫气东来绣品定银一百两、特此交付、若未能按时完工须按约定以一赔十云云。 “一百两?”叶依叫住调转了车向的老马,“老马,回城南!” 老马问:“姑娘,您不上工了?” “不急。”叶依冷笑,“我忘了一份大礼,得去取一下。” 老马驱车回了城南,梁平见叶依去而复返,拿了躺椅上的书问道:“怎么?锦绣坊今儿这么早就打烊了?” “还没有,不过快了。”叶依走到梁平背后给他按了按肩膀,笑问:“二哥,这朝中最刚直的大人是哪位啊?” 梁平道:“最刚直的我不清楚,但最讲规矩的肯定是颜容和没跑了!” “哦!明白了。”叶依进屋拿了紫气东来的半成品上车,顺手拿了放在锦盒里的三十两两银子对车夫吩咐道,“老马,绕道南街送我去锦绣坊。” “得嘞!”跟着叶依不久,老马觉得这个姑娘实在是不简单。处世周全老练,全然不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第二十章 蟒袍 自打叶依接下这紫气东来的活,杨三娘和何柳待她和气了许多,也不事事差遣她了。 文媛媛脾气直,想什么说什么,虽然招二人不喜,到底硬气了些,也不总占她便宜,只是处处挤压她。 叶依把紫气东来的半成品搬进锦绣坊,动作粗鲁得很。 杨三娘忙迎上来道:“我的叶大小姐,你可给我轻着点。你知道这东西值多少银子吗?” “哦?”叶依笑道,“我倒不知这绣品值多少银子!还请三娘赐教。” “咳!我也就随口一说。”杨三娘道,“就几十两银子而已,这七成都在你手上了,你问我几两银子不是拿我打趣吗?” “呵呵!”叶依从旁拿起一把剪子将绣品放到剪子中间,杨三娘一下子急了,“你你你,你要干什么?是谁惹你不高兴了你直说就是,何苦拿这东西出气?” “既然这东西不过几十两银子!”叶依道,“你能做管事,想来有些见识。我倒想问问,人的良心值多少银子?你为商为人的诚信又值多少银子? 现下都五月十五了,我来锦绣坊这十五日内是事事尽心尽力。我敬你是前辈,因而处处谦让顺从,你莫不是因此便以为我当真是那任你拿捏诓骗的无知少女?” “叶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杨三娘道,“没有证据的事可不要乱说。连私活都给你分一杯羹,我哪里就待你不好了?” “就是!”何柳帮腔道,“你自己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这就吃里扒外起来,反倒把屎盆子往我们身上扣!” 文媛媛听不下去,骂道:“这种话你们也说得出口?你们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专门坑害我们这样急需用钱的小姑娘,我们连外利都没扒到,哪里就吃你们的里了?” “你个小浪蹄子!平日里就牙尖嘴利,现在还在这里搬弄口舌是非!”杨三娘道,“我跟叶依谈私活的事儿,有你什么事?” “对啊!”何柳高仰着下巴,鼻孔朝文媛媛道,“你以为人家叶依和你一样蠢啊!她一面跟你姐妹相待,一面找我和杨管事说你不如她,不如把私活都悄悄给她,我们和她三七分成。现在人家定银都拿到手了,还嫌钱少想讹一把,你比得过吗?” “私活?”文媛媛道,“你们不是说叶依经验不够让我来考虑考虑吗?” 叶依问:“媛媛,她们是让你绣什么?” “好像是蟒袍!” “你住口!” “你胡说!” 杨三娘和何柳此时最后悔的事情应该就是找文媛媛这个二愣子说这事儿了! “我说的是事实啊!”文媛媛道,“而且叶依不是只得了一成吗?你们不是说我比她先来,给我五五分成?” “老马!”叶依给身后的老马使了个眼色,老马将三十两银子放在柜台上,随即退了回去。 “媛媛,之前接私活的事她们不让我告诉你,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但是我现在就想问你一句,你相信我吗?” “没事儿!”文媛媛傻笑道,“她们也不让我跟你说跟我五五分成绣蟒袍的事儿。咱俩扯平了!比起她们,我当然是更相信你!” 第二十一章 除恶 叶依对文媛媛道:“过来帮我拿着这紫气东来!” “哦,好!”文媛媛两手拿着绣品,叶依拿着剪刀一通划剪,顿时线头丝缎碎了一地。 “叶依!你这个疯女人!”杨三娘道,“你知道你在剪什么吗?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不好意思,我记得的只有三十两银子。”叶依笑道,“那七成已经返还,剩下的恐怕得两位自己掏腰包了!媛媛,我们走!” 这可是整整七百两银子啊!杨三娘和何柳惊魂未定,忽然出来一群官兵将锦绣坊围了。 颜开喝道:“你们竟敢私绣蟒袍,简直是胆大包天!来人,给本官仔仔细细地搜查,本官治下,绝不容这等蔑视王法之徒!” 杨三娘深知辩驳已晚,现在只能束手就擒。没成想何柳竟然反咬一口道:“大人明察,民女真的不知道什么蟒袍的事啊!都是杨三娘她逼着我干的,民女也是受害者啊!” “孰是孰非,待搜出证物,本官自有论断!”颜开上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然不会教两个妇人挑唆了去。然而待手下人将那绣了一半的蟒袍搜出来,颜开却吃了一惊。 公堂上,一身官服的颜府尹拍着惊堂木怒不可遏:“大胆刁妇,竟敢私绣龙袍,欺君罔上,罪不可赦!” “冤枉啊!”杨三娘道,“小的确实在黑市接了一个人的私活,但确确实实是绣的蟒袍,不可能是龙袍!” “你当本官诬你不成!”颜开将证物丢在两人面前,“四爪为蟒、五爪为龙,你二人还有何话可说?” 二人当即面如死灰,虽然遇着太子新丧免去死罪,仍被流放秋水,永世不得回帝京。 叶依得知文媛媛在蟒袍上动手脚时也是吃了一惊,文媛媛笑道:“我这不是感觉到事态不对嘛!所以刚刚拖了一下多绣了一爪才出来,我哥哥说了,除恶务尽。这两个人要是还在帝京,咱们肯定会被她们整死的。” “嗯!”叶依道,“你哥哥说得没错。” 文媛媛没有得意多久又颓丧道:“可是现在我没了活计,光靠哥哥替人抄写根本付不起租金。” “这事儿不难。”叶依道,“你们要是不介意就先来我家住吧!那是……一个长辈借我的宅子,虽然不大,但再住两个人绰绰有余。听你的描述,你哥哥该是个读书人,我刚好从一个朋友哪里借了不少书,他抄书读书也都很方便。” “真的吗?”文媛媛问。 叶依笑着点头,又道:“不过我先说好,你要是谈钱就生分了!反正我这个也是没花钱的,你要真过意不去,倒是可以帮我做点饭。说真的,我不太会,而且懒!” “没问题!”文媛媛道,“洒扫庭除、洗衣做饭我都没问题。” 两人商定诸事,叶依半路下了车,让老马将文媛媛送回家去。 叶依拿着那七十两银来了云英阁。 “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比起那个小绣坊,还是我云英阁比较适合你。”红英笑道,“叶姑娘是来还钱呢还是来给我答案啊!” “来卖身!” 第二十二章 紫云 “哦,这倒是稀奇事!”红英笑道,“本店向来明码标价,但我看叶姑娘是无价之宝,不知该出多少,这可如何是好?” 叶依倚在门框上道:“阁主辛辛苦苦引我来此,不会只是为了跟我谈钱而已吧?” “既然姑娘心明眼净,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红英指着屋内供着的绣像问道,“紫云在哪里?” “阁主这话几个意思,叶依不明白!” “叶姑娘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红英道,“这双面绣法知道的人极少,你是元艺的女儿,这技法自然倒不奇怪。只是这幅绣像已经有些年头,前面绣的人是我,后面是紫云。你现在却说不认识她,你觉得我会信吗?” 叶依走过去仔细端详了一下这幅绣像,两幅图容颜相差无几,不过,脚踝的铃铛确实是一左一右。 “实不相瞒,叶依确实不知道令尊在哪里。”叶依道,“这幅绣像是梁大人给我救急用,阁主,若真想知道些什么,不妨去梁府问问。若没别的事,叶依先告辞了。” “等等!”红英忽然问道,“你不想进云英阁了吗?还是说你怕了?” “不,我是觉得没有必要了。”叶依将那一百两银放在桌上,“弱肉强食虽是惯例,然而如果要自断臂膀才能够登上高位的话,在冷冰冰的高堂之上忏悔不比在人间烟火中辛苦奔忙要强多少。” 云英冷笑:“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忏悔而不是幸灾乐祸?或者只是想斩草除根?” “当年你不过才初出茅庐,而紫云阁主却是世间一流高手,除了虎毒不食子,我再想不出其他的理由解释它的失败。”叶依道,“那幅绣品虽然名为紫气东来,但上面画的多数都是紫云纹。我母亲早就去世了,我也从未听她提起过紫云,或许梁大人会有一些线索!” 叶依本是真心诚意想要来云英阁的,现在绣坊已关,她必须要寻找新的出路。 云英阁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馅饼,现在的自己无权无势,在一个小小的绣坊尚且被玩的团团转,现在来这庞杂的云英阁未免太自不量力了。 红英夜访梁府,梁朴给了她一个骨灰盒跟一块灵位牌。 “当年你与紫云争夺阁主之位,她说你生性要强,但缺乏警惕之心,因此她要死也不能死在你的手上,明年你因自大而轻敌,反倒死在了别人手里。”梁朴道,“所以她并未逃去锦城,而是来了梁府藏身。那绣像的确是艺儿绣的。你知道的,你母亲像你一样美,也像你一样的爱美,所以在他重伤之际,请求艺儿给他画绣了这幅双面绣像,脚链在左的是她,脚链在右的是依据她的模样画的你。所以我让叶依把绣像给你,今天把骨灰和灵位牌一起给你,就算是彻底的物归原主吧!” “娘——”红英抱着骨灰盒跟灵位牌道,“走,咱们回家!”她早就后悔了,早上还动手杀掉母亲紫云的那一刻就后悔了。 第二十三章 面具 帝京才经丧乱,北陵境内举国哀悼太子大丧。消息传到了颜如玉的耳朵,她心内愈加忧惧。 风宇赶到秋水镇已经是晚上,秋季瑟缩,他裹挟着凉风回到家里。烛火微动,颜如玉见门从外面被推开,风尘仆仆的风宇笑道:“颜儿,我回来了。” “风狐狸!”颜如玉扑到他怀里,“我以后再也不要这样担惊受怕了。就算是下地狱我也要陪你去!” “瞎说什么呢?”风宇拍着她的背道,“外面风大,快些进屋吧!” 颜如玉张罗了饭菜给他,又准备去灶房烧水。风宇拉住她道,“这些事不急,待会儿我自己来就行了。你先告诉我,这些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没有。”颜如玉老实道,“一个人没胃口。” “你呀,真是小孩子脾气!”风宇将人抱住,“那我陪你一起用膳。” “好。”颜如玉忽然握住风宇的手道,“长卿!” “我在。”风宇道,“这些天委屈你了!” “不,不是这个。”颜如玉摇摇头道,“我……就是想你了!” 风宇如期归来,颜如玉却清楚地知道他在强颜欢笑。最要好的朋友死了,怎么可能不难过?而今,除了陪伴,颜如玉也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些什么。 北陵太子死了,这对南朔自然是天大的好消息。 现在天下暂时安定,不管是金执、月听尘还是风宇和凌竹实都心里清楚,和平是一时的。 宁静过后会是新一轮的角逐,锦城依然是最合适的战场。 来帝京吊唁的少城主花杉彦去乾元殿求见北陵皇帝陛下,凌竹实称病不见。看样子他是要作壁上观,锦城两虎相斗,对北陵和南朔都是极有利的。 可惜花杉彦现在还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只当老皇帝记仇,还抓着他跟风宇一起欺君一事不放。 便是无人想助又怎么样?花杉彦暗道,如今锦城百业俱有风卫,他花杉彦才是民心所向! 太子丧事办得隆重,太子妃与太子合葬在皇陵里。为了太子遗孤,凌竹实也不能去追究太子遇刺一事。 只是苏亭已经从顾相哪里了解了真相,小女儿生死不明,大女儿叛国投敌,真是天要亡他苏家!苏亭几次上奏辞官,凌竹实只是压下折子,一直不肯批。 本来帝京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太子贤明,又有风宇相帮,假以时日必能继承祖宗基业成为一代明君。可是金执釜底抽薪,硬生生把北陵稳固的朝局搅乱。 凌竹实很清楚,各大世家的老臣不多,年轻一代还担不起大事。苏亭所管的漕运司关系重大,此时此刻,帝京经不起新一轮的风波。 “孩子,将来你可不能让皇爷爷失望啊!”凌竹实抱起太子遗孤凌礼泉,这位帝京城身份极其尊贵的小皇孙还不足周岁,然而他的一生却早已被划定。 已经被凌竹实遗忘的一岁多的质子还在金执手里,他如今还不叫凌九昭。太尉家的念澜小公子深得太尉宠爱已经是朔方城众所周知的事情,百官时常在去太尉府办事时看到他。 略与之前不同的是,小公子如今戴上了半张面具。曾有胆子大的人问过金执为什么,太尉谈笑风生:“本廷担心他长得越来越好看,到时误杀了他。” 听的人却毛骨悚然。金执这容颜确实十分俊美,但这心眼也小得很。便是自家孩子青出于蓝也下得了毒手,真是无愧佞臣之名。 第二十四章 来年 正主戴上了面具,影子自然也是同等待遇。 公主府里金执还是常客,也依然会抱他的小娃娃一块儿。金执常来,郁孤染可就不敢来了。月听尘因此过了一段安生日子。 “听闻北陵太子新丧,太尉大人真是好手段啊!”月听尘又一次见到金执兵不血刃,如今想来自己败在他的手里倒是应该。 论城府,他真的不如这位金执! “好说!”金执笑道,“从今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应该都是太平日子。不知将军可想好怎么打发时间啊?” 月听尘放下手里的茶问:“太尉大人有何高见?” “本廷觉得你挺适合带孩子的!”金执轻笑道,“给我家小娃娃当师傅,七年之后,本廷让你回锦城。” “我还有一个条件。”月听尘说道,“这七年之内,我要能与郡主书信往来,要她平安顺遂,七年之后我要带她一起离开。” “真是个贪心的家伙!”金执道,“那得看你的水平。若是教不好呢?” “没有这个假设。”月听尘看了一眼孩子,“大人的眼光一向是非常独到的。” “本廷还是喜欢和你这样的聪明人说话。”金执笑道,“你先筹备着吧!缺什么告诉羽七,来年九月开始授课。” “好!” 草木荣枯,来年九月转眼而至。 两岁的孩子不过只能牙牙学语,月听尘却已经在给小公子教千字文。 相比较朔方城,帝京今年热闹得多。 各世家先后添丁,江家的江远、颜家的颜照先后出生,梁家的长房长女一出生就被封为了芙蕖郡主。顾家的长子顾怀也降世了,可惜不知为何,吴氏是意外早产,孩子身体很弱,而顾夫人难产死了。 顾相忙于家国大事,妹妹悦之与长子顾怀都需要人照顾,而顾夫人临死托孤,梁家二小姐如愿续了弦。 这事儿确实说不清楚,即便身为当事人的谷雨也搞不明白,她只知道这些事情肯定跟梁绮罗脱不了干系。奈何现在她就是一个两岁的孩子,什么都做不了。 颜如玉也诞下麟儿,长子风引希的到来让家里热闹许多。 叶依在帝京算是扎下根了!有文媛媛兄妹的协助,她自己开办了书肆,虽然也替人抄书,但主要是将购置的书租借出去,依据书的质量、薄厚以及内容定价。 闲余之时,她又将多年做文章的经验编写了一本小册子,本是想帮帮她那个整天来问如何写文章的小叔梁平的,那想梁平拿了小册子在学堂离读,被夫子没收了。 梁平踌躇着去找夫子想要回这本“闲书”,没想到这位老夫子对这书大加赞赏,还想要让梁平代寻一本。 叶依和文媛媛的哥哥文舟两人一起抄了十几本,全部被夫子们买去了。不少学子也闻名去找梁平寻书,叶依靠卖这本小册子竟然赚足了开书肆的本钱。 学子们的生意好做,帝京城便是小门小户也都是上过学堂的人居多,叶依和文舟便兵分两路,叶依继续写她的话本子,文舟依据学子们的需要编写一些策论文章,生意不错。 这些其他书肆也卖,不过叶依所建的书肆改变了方式,针对很多买不起或者根本没有购买意向的人实行租借制。这显然很对多数人的胃口,而且书坊多在城中心,对于更多住在城郊的学子来说,往返城南更方便。 第二十五章 初学 帝京城各世家的孩子年纪相差不大,两三岁正是开蒙的年纪,为表示皇恩浩荡,世家的小公子们跟小悦之都得到特许入宫伴读。顾相素来清高,虽然也担着太傅之名,更多是个承袭祖辈的虚衔罢了。 一直在初学馆任教的还是梁朴。 作为一个没有任何主角光环的十八线配角,谷雨真没想到自己真的能进宫了!现在的她虽然有成年人的心智,却仍然只是一个两岁多的小不点儿。 嫂子难产,小侄子顾怀天生体弱,这一切都与梁绮罗那个女人脱不了干系。可是嫂子尸骨未寒,哥哥居然就把她娶回了家!来到这个世界,吴氏待她最为亲厚。 谷雨决心要好好为逝去的嫂子和体弱的侄子争一口气,她一定要好好壮大自己的实力,等到她长大了,一定会查清楚前因后果,也绝不会让梁绮罗在左相府为所欲为! 现今的三皇子凌拂晓已经八岁了,六皇子也已六岁,看着这一群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屁孩,两位皇子显然是非常瞧不上的。 梁朴也很头疼,这些孩子年纪太小了,年纪大一些的可以打也可以哄。这么小的他是打也不敢打,只能抓出一把蜜饯放在案前道:“今日是开蒙第一天,以报时官的铃声为令,闻铃坐下,不出一点声音,就奖每人蜜饯一枚,如若不然,老夫戒尺伺候!” 小娃娃们似懂非懂,只是都眼巴巴地盯着梁朴戒尺边的蜜饯馋得不行,这下两个皇子对他们就更鄙夷了。谷雨悄悄打了个呵欠,真是造孽啊!想她堂堂一个大学生,却一朝回到小学前。 小说误我啊!谷雨在心里腹诽,却不知自己的这一奇怪举动吸引了别人的注意。 提心吊胆地上了晨课,梁大人觉得顾允之这家伙真是贼得很,知道太傅这活儿不好干,挂个名就跑了。还好早上唬住了这群小娃娃,中午嬷嬷们奉皇贵妃的命令来接两位皇子、小公子们和顾家小小姐去倚云殿用午膳。 凌竹实听到消息,觉得这是一个笼络各家的好机会,便让元齐将皇长孙凌礼泉也送过去一起用膳。这孩子也快两岁了,不久也是开蒙的年纪了! 元齐将小殿下送过来时,嬷嬷们已经在伺候小娃娃们用午膳了。 皇贵妃见元齐过来,冷笑道:“元总管可真是稀客啊!” 元齐不理会她的冷言冷语,将来意说了。 皇贵妃接过孩子道:“本宫知道了!小殿下本宫自会照顾好,你可以滚了。” “娘娘,奴才多一句嘴。”元齐走前嘱咐道,“小殿下是陛下的心头肉,您——” “本宫不瞎!”皇贵妃抱着孩子道,“本宫也不是以前那个又傻又天真的梁绮若了。不劳总管大人费心!慢走不送!” 不过今天这么多世家子弟在自己的殿里用午膳,皇贵妃觉得确实应该小心一点,吩咐身边的大宫女道:“游香,今日务必谨慎些,不管是大厨房小厨房或者御膳房做的东西,一定要先让人多试几遍。确保没有问题再送进来!” “奴婢明白!” 第二十六章 中毒 尽管已经是十分小心,意外仍然没有避免。就在孩子们都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皇长孙还是出事了。 “娘娘,不好了!”游香急忙跑到偏殿来,“小殿下他忽然间狂吐不止,哭得厉害。您快去看看吧!” “那还不赶紧传太医!”皇贵妃恼道,“还真是什么样的人生什么样的种,这不与人同、专爱折腾人的毛病跟他的亲娘可真是一样一样的。” “娘娘慎言!” 游香跟着她去了大殿,孩子已经放在榻上了。一个孩子哭,引得其他孩子也哭,一时间这倚云殿内鬼哭狼嚎似的,皇贵妃真是烦都要烦死了。 “游香,快,让人拿本宫的令牌出宫,通知各家来把孩子先带回去。”皇贵妃摁着太阳穴道,“再这么嚎下去,本宫这倚云殿都要成孩子窝了!”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听到消息,凌竹实立马赶到倚云殿来:“小殿下呢!怎么样了?你们怎么当差的,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 “臣妾参见陛下!”皇贵妃行完礼道,“太医来瞧过了,只是食物相克。臣妾给孩子们备的小菜里有糖黄瓜,但是不知道小殿下早上吃过花生,因而食物相克才会如此。太医已经开了药,养上些时候便无碍了!” 凌竹实拧眉:“花生?” “是啊!黄瓜与花生不可混同,食则泻肚。”皇贵妃跪到地上道,“这事儿是臣妾疏忽,陛下有什么不满也不必指桑骂槐。要怎么罚您罚就是,臣妾无话可说。” “爱妃说哪里的话!”凌竹实扶起她道,“朕不过是一时情急,太子薨了,如今泉儿是他唯一的血脉,朕实在是再不想失去挚亲而已。你本是好心,也说朕将孩子送过来的,哪里就能怪到你身上了?” 倚云殿的事情传到枫蕙殿,慧贵妃怒不可遏,拍案骂道:“可恶!陛下这心偏得也太明显了。本宫与梁绮若一起进的宫,本宫还早她两年诞下皇嗣,难道就因为她出身一流世家,到处都要压本宫一头还不够,现在已经可以为所欲为了是吗?” “娘娘息怒!”大宫女洛玉劝道,“无论如何,小殿下在倚云殿出了事,陛下即便碍于梁家不好撕破脸面,定然也是对倚云殿那边有了芥蒂的。只要娘娘督促三殿下继续努力,以六皇子不成器的样儿,皇贵妃她再得宠也没有用。” “不!”季茹雪道,“本宫出身二流世家,如今梁绮罗又嫁到了顾府,现在梁家势力更甚从前,还不到拂儿显山露水的时候。” “娘娘英明!” 傍晚时分,凌竹实将孩子带出倚云殿,他没有将孩子带去自己的乾元殿,而是带回了东宫。凌竹实将孩子安置好,兀自登上凤凰台。 自从太子遇刺、苏棠殉情,东宫愈加萧索了。黄昏落日,此刻仿佛让他预见了自己,垂垂老矣,他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元齐登上凤凰台,禀道:“陛下,已经查过了,小殿下的早膳里没有花生。” “朕知道了!”凌竹实吩咐道,“你安排一下,以后小殿下就回东宫来住。” 第二十七章 伴读 元齐犹豫道:“可是小殿下他年纪太小,一个人住在东宫会不会……” “离开了朕,他才不会这么危险。”凌竹实道,“人心险恶,防不胜防。捡你手上最精锐的暗卫保护他,其他的按规矩来就是。” “奴才明白!”元齐领命要退下,凌竹实忽然道,“其实,我还是更喜欢你自称在下或者属下。” 元齐身子一僵,随即就和缓笑道:“入了宫,就得自称奴才,这是规矩。” 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看着自己的杰作,凌竹实心里有些酸涩,其实他也曾心软过,也曾不忍过,可要成就大事,就必然得有所牺牲。 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他现在要做的是守住江山的同时去打天下,自然是难上加难! 入宫第一天就经历了这些糟心事,谷雨在羡月居的床上坐着吐槽,这个皇宫果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看着摇篮里病弱的小侄子,她不由得感到担忧。倚云殿的事情肯定有人搞鬼,宫里的御厨门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怎么会这么巧就食物中毒了!发生在倚云殿无非是两种可能,要么皇贵妃肯定皇帝不会动她,有恃无恐要替六皇子除去绊脚石。 但看今天皇贵妃的行事作风,跟梁绮罗真不愧是亲姐妹,直来直去的,便是在宫里也不顾忌,想来不会是她。 那就只有另一种可能了。太子死了,北陵皇储之争基本上就是在三皇子和六皇子两个人当中选。皇帝素来偏爱东宫,在倚云殿害太子遗孤,顺带把六皇子也拉下水,得利的就只有三皇子。 他们都还是孩子,这些事情自然就是两宫之争。站队这种事情真的很难搞,偏偏顾家是势力仅次于梁家的一流世家,嫡长子继承家族,将来小侄子必定是要选一个站队的。 这要是站错了,那可是杀身灭族的灾祸。 谷雨再三思量,现在事态不明,还是应该明哲保身。尤其她作为一个现代人,更应该低调行事。至于其他事情,还是应该徐徐图之! 倚云殿的事情给各世家都敲响了警钟,伴读的事情也受到了影响。江家、季家、颜家都以孩子年纪太小为理由推拒伴读之事,只有顾相觉得梁朴这个人虽然做事情唯利是图,但学问做得还算可以。妹妹悦之既然已经到了开蒙的年纪,继续去初学馆伴读也是不错的。 既然是恩旨,不管去或不去都是可以的,虽然都是不去伴读了,可各家里情况不太一样。 江大人自打娶了妻,对夫人就是极尽疼爱,养孩子这样的事情当然也是他负责。皇宫那样的地方,他一开始就不愿意让儿子去,只是不好驳了陛下的面子,如今有了由头,他自然是名正言顺地将儿子江远留在身边。 颜家是一贯的男主外女主内,颜开忙于公务,并不管这些。戚荻本以为伴读是件好事,不仅可以成为丞相的弟子,还可以跟皇子和王公贵族的子弟朝夕相处,学到的东西还是其次,关键是接触到的人。 不过现在看来,两位皇子还没成人呢,他们背后的人就按捺不住了!罢了,还是命重要,反正她的儿子已经是颜家嫡长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算他一生没什么大出息,家族也能让他一世无忧。 第二十八章 夭折 在各家为自己的下一代打算的时候,最先有子嗣的季家却出了事。季岳与颜语的长子季安得了天花夭折了。在燥热的夏天,孩子只能早早下葬。 颜语悲痛欲绝,出殡当天就晕在坟地边。请大夫来诊脉,大夫说季夫人有了身孕不宜过度疲累,这对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的季氏夫妇来说无疑是一个安慰。 季家丧子的事情让各世家紧张了好一阵,孩子出生的头三年就跟怀孕的头三个月似的,一不小心就出了事。生命之脆弱可见一斑,季兰回家去探望兄嫂,正遇着也来探望的戚荻。 “早知道你要来,我就不来了!”季兰冷声道,“早看出来你不是个好东西,当初害了颜三,现在你怎么还有脸在颜家待下去?” “江夫人,我在颜家怎么样好像不关你的事。”戚荻道,“你有这个时间在这里为一个死人浪费口舌,不如去关心关心你活着的好朋友。听说梁二少爷去找她退婚了呢!” “这个梁平,几个意思?”季兰拎着她的鞭子就气冲冲地往戚府去了。 眼见着季兰走了,颜语靠在床上叹道:“你何必激她。她就是个那么个直来直去的性子,虽是有些脾气,人倒是良善的。” “长姐,比起咱们,她真的是最幸福的女人了!”戚荻握住颜语的手道,“三妹的事是我不对,当时谢谢你救了我。我也很愧疚,当时我一时糊涂,害得小玉她命丧黄泉,可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活着的人,始终的得往前看。” “你的意思我明白。”颜语抚着小腹道,“安儿夭折了,我是心如刀绞、肝肠寸断,可如今上天给我送了个孩子。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为了孩子,我也会好好的。” 戚荻握住颜语的手,久久没有说话。同样是母亲,当初如果没有怀孕,她或许也没法释怀颜如玉死后丈夫给她的冷遇,或许她现在已经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 正是如颜语所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从前嫡女出身的颜语瞧不上这个庶出的弟媳,只是而今自己竟对她说了这样一番体己话。 连颜语自己心里都觉得不可思议,可仔细想想,戚荻娴雅,与自己的性子比较贴近,而同样都是家中长女,好像她们又是有许多共同点的。 人啊,好像总是这么地变化无常。喜欢或者讨厌都总会随着时间流转!正如梁平的确也是要退婚的一样。 他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只把叶依当朋友看。可是在去城南老宅看到了文舟与叶依那么亲近地讨论文章词句,他的心里就很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随着时间的增加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压制不住。长姐说的不能对叶依动情等全部都不起作用了。 梁平忽然明白过来,从她第一次出现在梁府那么自来熟地指点自己的文章开始,他就希望叶依永远只指点他的文章、永远只跟他玩,即便她总是会捉弄自己,还是喜欢。 比起木呆呆的戚家小姐,叶依是那么的有意思、那么的让人印象深刻,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想明白自己的感情,梁平不想再蹉跎岁月,也不想耽误了戚家小姐。 第二十九章 芥蒂 “二公子的意思羽儿明白了!”戚羽道,“既然流水无意,自然不敢勉强。只是这毕竟是两家之事,皇贵妃娘娘那边——” “这你放心!”梁平道,“此事是我反悔,与三小姐和戚家无半点干系。长姐和陛下哪里我自会交代,我只是不想耽误了你。” “如此,便好。”家主戚洛整天醉心于书法,这些杂事一直是戚羽来打理。实际上两兄妹不愧是一母同胞,性子都是这般寡淡如水的,戚羽也常是随意处置,不逾矩也不争取,整个家中都是这样一种颇有些散漫的风气。 戚羽对于高嫁素来是不热衷的。她已经是嫡女出身,即便只是二流世家,在帝京也是有自己的立锥之地的。梁家如今与六皇子和储君之争息息相关,不嫁也好,那些争来夺去的事情,她不感兴趣。 梁平此人如此计较得失,甚至为了一己之私背弃道义,也并非她心中的君子良人。说起来戚羽最羡慕的也是季兰,能够拥有一个像江家主那样以妻为重的夫君是帝京每一个闺阁少女梦寐以求的事情,她自然也不能免俗。 梁平退婚的事情遭到了皇贵妃的坚决反对,梁绮罗持中立态度,已经怀孕的她更多了一丝柔情而少了无数戾气。 梁朴是长房的,二房的事情他向来置身事外。如今有了女儿梁芙蕖,宁安郡主和他也算是幸福完满了!叶依是元艺的女儿,如果叶依真能够嫁入梁家倒也是一桩美事。 凌竹实顾忌的是叶依锦城人的身份,不过如今其父叶凉是锦城的守关大将军,若是梁平娶了叶依,倒也对北陵有利。 “你当真要退婚?”凌竹实放下朱砂笔道,“婚姻大事可不能草率,梁家合戚家都是帝京有头有脸的人家,你就这样退婚可想好后果?” “陛下,小臣已经找过戚家小姐了。”梁平道,“她没意见。这落花无意流水无心的,要真成了亲才是草率行事吧!” “你若实在不愿,朕自然也不好强人所难。”凌竹实道,“可皇贵妃的脾气你比朕清楚,总不能让你得偿所愿就要朕后院起火!这样吧!朕给你写一道御旨,准许你自由选择,不管是戚家丫头还是叶家丫头或者是别的什么人,反正你自己娶谁你自己看着办。” “啧啧啧!”梁平笑道,“陛下您可真会做人,这天下最难的就是随便和看着办了!” “你的意思是朕不该下这道御旨咯?”凌竹实故意将笔挂回笔架上道,“那朕可不写了!” “别啊!”梁平谄笑道,“皇帝姐夫,你可不能这样。我的终身幸福还指望它呢!” 凌竹实笑着去取了笔,显然对梁平的这句姐夫很受用。真正算来江旷才是国舅,可江旷对凌竹实总是有芥蒂。当年他就不认同自己的姐姐江漓嫁给凌竹实,如今皇后和太子先后薨逝,他更是与宫里疏远得紧。 梁平虽然只是皇贵妃的弟弟,到底还是少年心性,这一家子直来直去的,在朝堂内外看惯了弯弯绕绕,倒也觉得这种率直简单很讨人喜欢。 第三十章 争论 皇贵妃将梁平一顿痛骂,幸好是在皇宫而不是梁家,否则恐怕已经家法伺候了!然而梁平的态度很坚决,他喜欢的是叶依,这个事实不可能改变。 “冤孽!真是冤孽!”皇贵妃拍着桌子大骂道,“早知道你这么没出息,当初我就该派人直接把叶家那丫头杀了。” “长姐!”梁平跪到她的身边,“你别生气了。叶依她人真的很好的,又聪明又机灵,而且心灵手巧,还很有生意头脑。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当家主吗?叶依她会的东西可多了,肯定是个贤内助。” “你少在这里画大饼。”皇贵妃道,“你当本宫不出去就不知道了吗?她先是逃婚来帝京,后来又在大婚当天被锦城的城主退了婚。那是在锦城没了立足之地才到帝京的,如果她自己没问题,好端端的怎么会被退婚?这些你想过没有!再说了,万一她对那花杉岳余情未了,以后有你受的。” “才不会!”梁平笑道,“叶依来帝京从来就没有再提过锦城的人和事,她还跟叶凉断绝了来往。而且也没有寄人篱下,她自己白手起家办了书肆,听说最近还搞了个茶酒肆。” “那又怎么样?”梁绮罗道,“我们梁家缺那几个银子?自古士农工商,你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她一个小小的商女,门不当户不对。那戚家丫头出身虽然逊你一筹,不过颇有见识,德行操守、容颜才艺哪里比叶家的这个野丫头差了?” “这不一样!”梁平辩解道,“戚三小姐沉静秀美不假,可我就不喜欢这古井似的人。叶依就不一样了,她像一条跃动的小溪,所到之处总是欢歌乐舞,充满了意外。反正就是很特别!” 皇贵妃不悦:“说了这么多你就是非她不娶是不是?” “反正我现在肯定是这样。”梁平道,“至于以后,得以后才能知道。长姐你说过的,不可轻易许诺一生,说到就要做到,还不确定的事情不能随便许诺,这样子才不会伤人伤己。” “那我还说过不可对叶依动情,你怎么不记得?”皇贵妃恨铁不成钢,“你若是喜欢别家的姑娘也就罢了,为何偏偏就是这家的呢!” 梁平撇嘴道:“长姐,你就答应我吧!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皇帝姐夫都允我自己做主了,你就是拘着了我的人也拘不了我的心啊!”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迟早有你后悔的时候。”皇贵妃道,“到时自己撞得遍体鳞伤了别来找本宫哭鼻子。” “长姐貌美如花,怎么会老呢!” 梁平得了同意,出宫后便直奔城南老宅。叶依正和文媛媛在井边洗衣服,她光着脚在大木盆里踩着衣裳哼着小曲儿,就像一幅画一样。 “二公子来了!”自打知道自己跟梁家的某些关系,叶依真不好意思再管梁平叫哥了。 文媛媛擦擦手站起来行礼,她也是搬来这里才知道当初叶依所谓的认识是这样的交往密切。梁家是帝京城的大世家,她有些怯,只埋头在搓衣板上干活。 梁平道:“叶依,我有事儿跟你说。” “有什么事你就说呗!”叶依少有见他这样支支吾吾。 “你出来,我想跟你单独说。”梁平补充道,“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儿。” “行吧!”叶依赤着脚走到移栽的核桃树下,“现在可以说了吗?” 梁平去把干净帕子和她的鞋袜拿过来道:“你先把鞋穿上。一点规矩都没有!”女子的脚是不能轻易让外男看的,叶依如此不在意,平时肯定没少让那个文舟占便宜。 第三十一章 狠拒 “怎么了?以前没见你这么多要求。”叶依擦干净脚把鞋袜穿上了,问道,“有什么事你快说,我们还有好多东西要洗呢!” “我——退婚了。”承认喜欢是一回事,说出来好像又是另一回事。 梁平憋了半天只来了这么一句,叶依不明所以:“所以呢?” “我……”梁平道,“叶依,我……” “你怎么了?” 梁平小声嘟囔:“我——喜欢你。” “你说什么?”叶依问,“不好意思,我可能刚刚耳朵有毛病,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我说为喜欢你!”梁平大声道,“叶依,我想娶你。我退掉了戚家的婚事,因为我发现我喜欢的人是你。现在你听清楚了吗?” 声音大到老马和文媛媛同时瞥了过来,两个人都有些吃惊。老马觉得这个二少爷喜欢叶依倒是不难理解。 不过世家子弟素来讲究家学教养,这样子明目张胆的表白真是有点意外。 文媛媛则只有艳羡,虽然都是绣娘,但叶依识文断字又有头脑,就连哥哥也对她欣赏有加。现在竟然可以让梁家二少爷为她退婚,自己真是连她的一根头发也比不上。 人与人之间的差别还真是大! “说话就说话,那么大声做什么?”叶依道,“还有,我们是不可能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为什么不可能?”梁平道,“难道你还想着回去做城主夫人?” “我……”转眼已过了一年多的时间了,锦城的事情叶依早就放下,不过梁平怎么能喜欢她呢? “花杉岳那个负心汉有什么好?”梁平道,“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叶依,你现在还要想着他吗?” “我想着谁并不重要。”叶依扶额道,“关键是你不能喜欢我!你怎么能喜欢我呢?”那不就是……真是难以启齿! 梁平问:“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 “因为你说得没错,我心悦花杉岳,我喜欢有权有势的男人,所以你不是我喜欢的人,而且永远也不可能是!”借口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断了梁平的念想。 “好,你等着,我这就去找陛下寻个官职。”梁平道,“我一定会成为你喜欢的男人的。” “等等!”叶依拉住他道,“梁二少爷,你能不能成熟一点?我知道陛下是你的姐夫,可是你觉得通过关系得来的一官半职它有意思吗?你觉得你能像金执那样权倾天下吗?” “叶依!”梁平恼道,“所以你是想跟我说,你喜欢的是像金执、花杉岳那样有权有势的男人是吗?” “没错!”叶依道,“嫁给花杉岳的话,我就是城主夫人,母仪天下,无限荣光。至于金执,我想不止是我,天下应该没有哪一个少女能抵挡他的魅力!你能给我什么?让我跟你一样通过裙带关系得到想要的一切吗?我知道会哭的孩子才会有糖吃,可我叶依从来不是伸手讨要的人。” “好!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看我是不是只会伸手讨糖吃的人。”少年的感情总是脆弱得不堪一击的,梁平走了。 叶依长呼一口气道:“老马,媛媛,赶紧收拾东西,咱们得离开帝京了。这里我是不能再待下去了,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 老马问:“小姐,咱们要连夜走吗?” “对,现在收拾好东西,等傍晚城门关闭前出去。”叶依道,“我这回可把梁二少爷得罪透了,不走难道等他找回来?” 文媛媛道:“可是我哥还没回来。” 第三十二章 邂逅 文舟还在帝京最大的三元书坊逛,自从妹妹遇到叶依,他们兄妹俩的生活好了很多。不过他毕竟是个读书人,士农工商,文舟还是希望走仕途。 古人云: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文舟没有想到会在这三元书坊里见识如此佳人,纤纤素手划过对面的书架,她玉面半遮,只有一双顾盼生辉的秋水眼眸盈盈而动。 “惊鸿一瞥,小生本以为只是前人杜撰,不想天下竟真有这般妙人!”文舟眼看着这白纱掩面的佳人离开,也不自觉地跟了出去。 那姑娘上了马车,马车的灯笼上是翠羽浮雕,那她岂不是戚家的小姐。戚家大小姐净身出户了,那么这位必然就是嫡出的三小姐。 文舟在书坊门口叹道:“美人如花隔云端,到底是小生自不量力了。” “嘀咕什么呢!”牛车停在门口,叶依掀开车帘道,“明帆,快上车。” “姑娘,何事这么急?”文舟指着书坊里面道,“我书还没拿呢!” “那你赶紧去取,取了咱们就走。”叶依道,“其他事情路上说。” 文舟去拿了一本《古诗集》付账,他有预感,这本书便是自己对三小姐最后的挂念了,事实也当真如此。 出了帝京城,文舟也从妹妹和叶依的讲述中明白了前因后果。听到戚三小姐被退婚,他心内既不忿又有些欣喜。 可是叶依为了躲避梁二公子不惜离开帝京城,连辛辛苦苦经营的书肆和茶酒肆都不要了。叶依与梁二公子的绝无可能岂不是让戚三小姐与他死灰复燃的可能性增大? 也是,人家是士族,自己是庶族,出身云泥之别,便是没了梁二公子还有其他世家公子,自己一个贫寒的读书人怎么能痴心妄想? 叶依见文舟情绪低迷,其实她自己何尝不是强颜欢笑。辛辛苦苦了一年多,好不容易做出点成绩来,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给梁家寄了一份信表明感谢和决心,叶依只觉造化弄人。自己的亲叔叔喜欢上了自己,关键是她还不能让梁家人知道她的身世。 宁安郡主生下女儿时她去看过,梁朴只能有这一个女儿。她很感激梁朴对她的善待,对上一辈的这些事情她也只是觉得遗憾,同时感激每一个悉心保护过她的人。 这一次也轮到她来保护他们了。 “姑娘,已经出城了。”老马问,“咱们要去哪里呢?” “往南走吧!”叶依声音浅浅的,没什么力气。锦城、帝京都待不成了,可不就只能往南朔去了。 现在天下暂时安定,她正好四处走走看看。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也是一桩美事。 马车一路向南,沿途的风景让文媛媛感到新奇无比。她与哥哥原是住在帝京城外的乡下,她还从来没有出来这么远过。 这些路叶依已经走了几遍,跟着卫彦来,又被月白哥哥带走,自己只身前来,现下又自己离开。不知道下一次来会是什么样? 第三十三章 悔恨 “看看你干的好事!”梁朴将信卷成一团扔到梁平面前。 梁平捡起信看了一下,惊道:“什么?她竟然走了。”收了信笺,梁平急道,“不行,我要去把她追回来。” “站住!”梁朴恼道,“叶丫头信上说得还不够清楚是吗?就是因为你这番无脑举动才让她离开了帝京,你现在去就是追上了人又有什么用?从前你的事我不过问是相信你能处理好,不想你如今却变得这般没有分寸。” “我喜欢她,我追求自己的幸福有什么不对?”梁平不满。 宁安郡主抱着女儿过来:“二弟,你喜欢她追求幸福没有什么不对。可她喜欢你吗?” 叶依拒绝自己的那一番话言犹在耳,梁平紧了紧拳头道:“总有一天,我会让她喜欢上我的。” 梁平到底是没有追出去,也没有闹得满城风雨。他今年已经十九岁了,等到冠礼就是真正娶妻生子的年纪。要想有权有势的第一步是联姻,他终于还是在皇贵妃的催促下重新去戚家道了歉认了错并且重新定下婚约。 “我想知道,这回梁二公子不会再反悔了吧?”戚羽很清楚自己家与梁家的实力悬殊,尽管不满大世家的出尔反尔,可她必须得接受现实。 说到底,所有的侥幸还是得看别人的意愿。弱者与强者,戚家与梁家,乃至她跟梁平,从来都是后者说了算的。 “不会!”梁平是地位仅次于皇子的世家子弟,一向有着自己的骄傲的少年,如今却要被一个女人这样质问,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叫叶依。 她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可梁平还是忘不掉她。总有一天,他要让叶依自己回来。 叶依一路南下必然也是要经过秋水镇。她本是想去医馆买些常用的药备着,没想到会撞着杨三娘。 “杨管事!”叶依看到她正要上前去,杨三娘却匆匆跑了。叶依询问了一下药房伙计,才知道她经常来药房,想来是家里有什么久病之人人。 打听到杨三娘的居所,在很偏僻的城边,叶依又请伙计抓了几副杨三娘常买的药带去。柴门荆扉,院落里鸡鸭成群,叶依推门进来,后厨刚煎好药的杨三娘才端着东西出来,看到叶依出现在这里,她有些惊讶。 来者是客,当初也是她理亏在先。最主要的丈夫身体不好,杨三娘还是客客气气地将叶依请到外面去谈。 “你如果是来看笑话,现在你也看到了。”杨三娘道,“可以走了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叶依道,“我以为——” “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杨三娘道,“我夫君体弱,你若没别的事就请离开。” “所以你当初做那些事就是为了给你夫君治病?”叶依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我不是狗,不会摇尾乞怜。”杨三娘冷声道,“何柳她难道不知道吗?她怂恿我做私活的时候我也以为她是真心想帮我的,可结果呢?事情一被揭露,她立马倒打一耙!” 第三十四章 沉香 “我能去看看你丈夫吗?”叶依道,“你放心,这些事情我不会跟他说的。我会一点简单的医术,我想看看他得的是什么病。而且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郎中,他就在秋水镇。如果不是绝症,你的丈夫就有康复的希望。” 杨三娘对叶依的话将信将疑,只是如今也没别的法子。被流放到秋水镇,这里没有帝京那么优渥的条件,地方不大用费不菲,眼看着夫君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她也忧心忡忡。 叶依把了脉,又问了一下情况,笑道:“虽是沉疴顽疾,好在不是什么无药可治的绝症。不过公子的病治起来需要长时间的针灸配合药浴,我眼下不能久留此地。你们拿着我的信去镇上的芦荟堂找钟驭大夫,他会出手的。” 杨三娘没有矫情也不敢矫情,她送叶依出门,摘下自己的木镯给叶依道:“你的身份我也知道一些,我知道金银财物对你来说一点也不稀奇。这是夫君亲手为我刻的木镯,虽算不得什么贵重,可却是我最宝贝的。 以前的事我对不起你,但我也被你害得流落在外,现在你帮了我,我杨三娘不爱欠人情,等有一天夫君病好了,你若有用得上我的,不管是什么事,我必定在所不辞。” 叶依端详了一下这个木镯,轻笑道:“这可是沉香木的,宝贝着呢!既然你送了,我便收着,说不定哪天我真有事求你,到时候再原物奉还。” 告辞离开,叶依对这人世的种种似乎又多了一些理解。哪有什么善与恶的明确界限,到底不过立场不同,所以选择不同罢了。 秋水镇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叶依深知这里不是久待之地,短暂停留买完补给就带着人走陆路往南朔去了。 南朔是天下最强最繁华的所在,朔方城也是几千年的古城,好山好水好风光,以前虽不能至也心向往之。如今来了,叶依倒踌躇起来,此地百业俱兴,竞争激烈,她就算想重操旧业也立不足脚的。 时移世易,得找个合适的事儿才行。坐吃山空可不是个好主意! 在寸土寸金的朔方城,叶依等人不过是购置一座小院子就花去了大半盘缠。 文媛媛叹道:“还好这里的菜便宜,不然咱们很快就得喝西北风了。” “可我去打听了一圈,这里的书坊到处都是,城内茶楼酒楼林立,咱们根本没法和这些老店比。”文舟道,“而且这里的地价这么贵,我们的钱连个小铺面都租不起。” “要不我去帮人送货吧!”老马道,“咱们有现成的马车。” “可你不了解朔方城的路啊!”文舟道,“而且南朔水网纵横,虽然有陆路,但他们更习惯走水路。” “那可怎么办啊!”文媛媛愁眉不展,“我们的钱最多只能撑两个月。” “从来物以稀为贵,你们说朔方城的人缺什么?”叶依思忖道,“咱们要么投其所好,要么无中生有。” 文舟笑道:“朔方城这里水汽充盈,要真说缺,我觉得那八成是缺个祛湿气的东西。” “祛湿气最好的办法就是吃辛辣食物,可是南朔人嗜甜,他们又崇尚白净之美,肯定不会愿意尝试这个办法的。”叶依说着说着就恍然大悟,“对哦,我有办法了!” 第三十五章 散铺 “那我们到底怎么办?”文媛媛着急道,“叶依你快说啊!” “我们开一个铺子。”叶依笑道,“卖伞。” “嘁!”文舟嗤笑道,“这个不行。朔方城不缺伞铺,而且这个光找个铺面就得花去大半银子,还有其他开销,说不定伞还没卖出去呢,咱们先饿死了。” “诶,此散铺非彼伞铺。”叶依笑道,“朔方城伞铺很多不假,可咱们散铺的东西肯定是要跟别人不一样的。” “姑娘,伞不都大同小异吗?”老马不解道,“咱们怎么样给它做得不一样?而且这伞我们好像不会做吧!” “所以当务之急我们是要去找一家伞铺。”叶依笑道,“而且要找生意最不景气的。” 文家兄妹和老马似懂非懂,不过叶依一向是他们的主心骨。既然她说了,他们就自然要去试试。经过一天的寻找,他们将目标锁定在了朔方城的景轩伞铺。 “说起来有些奇怪,这个景轩伞铺在朔方城的地段很好,可似乎老板是个没什么心思做生意的人。反正店里就他一个人,基本不会有顾客。但他看起来还挺有钱的样子,似乎也一点也不为现状发愁!” 回忆着文舟打听的这些情况,叶依走进了景轩伞铺。一个黑衣男子正在后院坐着做伞骨,他道:“自己看吧!伞下面都有价钱,看中了把钱放在柜台上,货物自取。” “这些伞真是有意思。”叶依转了一圈,驻足评点,“每一把伞都是一个故事,不过为什么每一个故事都这么沉重呢?” 黑衣男子停住了手,他站起来问:“你看得懂?” 叶依好笑道:“用心做出来了东西,就那么明晃晃地刻在伞面上,我为什么看不懂呢?” 放下手中的伞骨,黑衣男子来到叶依面前,他随手拿过一柄纯白的伞给叶依道:“那你说说,这柄伞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叶依接过伞细细端详,随即将伞撑开道:“伞骨上刻了鱼,方向却是西北东南的走向。这是个不断隐忍的故事,鱼在水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还是要继续呆在水里,可按照这个方向推测,总有一天它会越出水面,这是沉潜。” “那这个呢?”黑衣男子又将一把有两三个红点的伞给叶依。 “红点看起来很像血滴。”叶依说这话时瞥见黑衣男子眸中闪过不屑,叶依轻笑着补充道,“不过我看到的是红梅,是希望,是坚持熬过寒冬后初春的预征。红色和血滴的图像看起来有点危险的味道,不过这三个红点对应着伞柄上纯白的穗子,分明说的就是生的希望。” “真没想到,你竟是第一个看懂这些的人。”黑衣男子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那你可真是太容易满足了。”叶依笑着说道,“把这个店交给我吧!这里的伞简直出乎我的意料,每一个故事都值得被更多的人知道,每一柄伞都可以找到它的主人。我是叶依,为你的故事而来!” “只怕是为了卖我的故事而来吧!”黑衣男子笑了,“景轩,景轩伞铺的景轩。” 第三十六章 打听 叶依结合一些锦城的商业模式将散铺经营得有声有色,不仅将景轩的伞卖出了高价,还引入了一些杂货,接着散铺优越的地理位置,她们的收入很是可观。 景轩的宅子很大,店面后面的院子时常空着,见叶依早晚两地奔波,景轩给了她一个房间放些被褥衣裳:“女子总是抛头露面也不太好,这朔方城最不缺纨绔,若是太晚了,你就在这里替我守宅子吧!” “求之不得呢!”叶依夸奖道,“你家可比我们的小院子大多了。” “家?”景轩似笑非笑道,“不过是一个落脚地而已。” “那我就努力帮你把它打造成一个家吧!”叶依笑道,“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你知道月听尘将军吗?” 景轩道:“锦城儒将,天下谁人不知?” “那你肯定知道他在哪里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去探望月将军。” “他现在是锦城弃子,你还是别自找麻烦了!”景轩道,“我知道你是锦城人,可这是两国之事,你管不了也不该管。” “你放心吧,我不会强出头的。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叶依叹道,“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还是希望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那你还是先把这里给我打造成一个像家的地方吧!”景轩幽幽叹了一声道,“一个人力所能及的事情很多,真正可以做的却很少。” 叶依但笑不语。 朔方城正是盛夏,因而叶依散铺的生意还是属花伞、汗巾和甜水一类的卖得最好。暑天热得大人都有些受不了,还是孩子的小念澜自然更娇气些。 太尉大人索性跟月听尘协调了时间,早课晚课照常,午时后这一段时间就不上课了。难得朝中哪些家伙安分些,金执闲来无事也学人家给孩子摇扇纳凉。 小念澜已经两岁多了,也会说话了。他习惯了金执的气息,坐在盛开的幽岚花树下,他开口笑道:“爹爹!爹爹!” “不是爹爹,叫舅舅!”金执拿折扇在小念澜脑袋上轻拍了一下,他佯怒道,“真是白养你了,我带了你这么久,你一开口叫的却是你那黑心肠的爹!” 大约是月听尘的启蒙教育起了作用,小念澜在金执的批评下改口道:“舅、舅舅——” “没错,就是本舅舅!”金执放下扇子,拿了冰镇酸梅汤喂小念澜。 作为朔方城特殊的存在,太尉府一直是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小公子唤太尉大人舅舅的事情又引发了坊间热议。 正在凉棚里喝茶的甲道:“不是说小公子是太尉大人跟女刺客的儿子吗?听说他如今已经会说话了,却管自家爹爹叫舅舅,这是什么道理?” “是啊!”乙接着道,“也没听说太尉大人有妹妹啊!这可真是怪事了!” “咳!要我说你们就是榆木脑子。”丙狡黠一笑,压低了声道,“不让儿子叫自己爹爹而叫舅舅,肯定是想迷惑外人呗!” “兄台这话从何说起啊?”文舟本是想歇歇脚,听到金执这个传奇人物的八卦也忍不住好奇打听,毕竟寒门士子的典范天下就金执、月白两人。尤其是连功名都没有就直接被帝王相中、少年成名且一直立于不败之地的金执如今平息战事、使月听尘沦为阶下囚等举动可谓是绝无仅有。 第三十七章 投名状 丙见众人都卯足了好奇的劲儿,这才慢慢悠悠地道:“这还不简单!咱们太尉大人一直是朝廷那些老臣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要是小公子跟他的父子关系被证实,那等待小公子的是什么呀?” “说得有点道理。”乙道,“毕竟太尉大人经常被暗杀,我有一个在郁孤台当差的亲戚,据他说就连太子殿下也想杀太尉大人呢!只是没成功,但肯定还有下一次!” 甲也附和道:“是啊!这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可是真正像太尉大人这样惩治贪官污吏、为咱们老百姓着想的好官却要被刺杀,这得亏咱们太尉大人有些手段,不然咱们南朔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文舟惊讶于南朔在朝廷大事方面的开放风气,若是在北陵,议论皇室和朝廷可是重罪。不过他不知道事情是否真如这些人所讲,说起来九皇子被送来南朔为质也有两年了,尽管他的嗅觉不是很敏锐,可北陵夺储之争已成定居。 有入仕之心的文舟也在考虑站队的问题,三皇子和六皇子都出身世家,肯定不会考虑寒族的利益。他倒是听说九皇子虽是皇贵妃的养子,生母也是出身卑下,这样讲来将来自己若是入仕,最好就是中立或者想办法迎回九皇子。 不过现在想这些都太远了!文舟看了看这烈日下白墙黑瓦、小桥青砖的朔方城,早知道就不跟叶依南下了。是她惹了梁家,又不是自己惹了梁家,在这异国他乡的,要何时才能参加北陵的科考? 人是很难掩藏心事的,尤其是在叶依这样大智若愚的人眼皮子底下。 叶依难得回小院,和老马、媛媛一起准备了不少好吃的,就等文舟回来一起庆祝一下成功在朔方城安家,结果却等来了文舟失魂落魄的不满样。 “来,为咱们成功在朔方城扎根干一杯!”叶依举杯,老马、文媛媛也举杯,文舟不是很高兴,但也跟着举杯饮了这庆功酒。 “那在开吃之前呢,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叶依拿出一个箱子,“这是咱们现在所有的银子,为了犒劳大家,我已经分好了,一人一份。” “老马,这是你的。”叶依将褐色的钱袋给他,又将一个红色的钱袋给文媛媛,“这是媛媛的。”叶依拿出一个紫色的钱袋后,将盒子给了文舟,“明帆,这些是你的。” “谢谢!”文舟心不在焉地接过盒子,发现蓝色钱袋下还有一层,他抬眼向叶依询问,叶依笑着示意道:“放心吧!是给你的,没搞错。你打开看看!” 文舟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本三元书局典藏版的《古诗集》和一些北陵没有的策论书。文舟是读书人,自然知道这些书的贵重,拿起来便爱不释手,却见最底下还压着一封信。 “明帆,你跟我们不一样。”叶依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尤其是北陵南朔看重阶层,士农工商,你是要走仕途的人,我们现在也安定下来了,我估计帝京那边也消停了。 虽然书坊没了,不过我跟梁家也算是有些渊源,你拿着这封信去找梁大人,也算是投名状。不过我丑话先说在前面,能不能被得偿所愿看的是你的本事,不是你的关系。我的信只能让你见到他,他可以让你有一个机会,能不能握住不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而是取决于你的实力。” 第三十八章 思雅 “姑娘之恩,文舟没齿难忘!”文舟有些羞愧,叶依尽心尽力为他筹谋,他却…… 叶依笑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来帝京,最落魄的时候遇到你们,是你们陪我一起办书肆、开散铺,现在咱们的日子慢慢好了起来,我本来也该为大家考虑的。” “叶依,你这说的什么话!”文媛媛道,“要不是你,我和我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听到妹妹的话,文舟更愧疚了。此时他只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叶依没有接这个话茬,只是喊饿,随即又是大伙一块儿吃饭的和乐场面。 翌日清晨,文舟辞别小院的人踏上归程。 时间一晃而过,各人都有了暂时的栖身之地。送人离开时,叶依给了文舟一个慢行绕行的建议,他采纳了。 读万卷书的同时行万里路,等他回到帝京已经是新的一年。这年,季家的思安小姐出生了,顾家新的丞相夫人梁绮罗有孕,陛下和皇贵妃赐了许多东西,赏赐排场很大,一时间轰动帝京! 与这里的轰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千里之外的秋水镇,绿枝小筑迎来了新生命。抱着粉嘟嘟的女儿,风宇给她取名舒雅。 在月听尘和金执的悉心培育下,才三岁的金家小公子念澜已经是朔方城的神童,尽管没有人看到过他的样子,可大家都从露出来的半张脸揣测出他必定是极可爱的。 毕竟是全天下最好看的男人样的孩子,容貌必定也是一流。三岁的小念澜有一个小小的烦恼,他发现自己总是会做同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小女孩,她很活泼也很调皮,总是想摘自己的面具! 同样在公主府跟月听尘学习的另一个孩子也有一个烦恼,他叫影子,似乎从生来就只能做别人的影子。尽管月听尘以为他是凌九昭而对他寄予厚望,可是金执会不停地告诉他,他就是一个影子! 真正的获得一切、被偏爱的凌九昭的影子! 太尉大人是一个行事爽朗的人,他从来不对念澜和影子隐瞒身世。从刚有意识起,念澜小公子就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必须要竭尽全力、争分夺秒,因为母亲还在等他! 所有从帝京传回来的有关兰芷的消息,金念澜都会知道。北陵皇帝对母亲和玉颜姐姐的种种行为,他也会知道。 爱是春风化雨、润物无声,虽然没有大的动静却时刻感召着人。恨却是狂风暴雨,猛烈而恐怖,一个三岁的孩子要成为天才,那意味着不间断地练武习文,意味着最纯真的年纪都被白白耗尽。 小念澜每天都有很多功课要做,每晚睡着,那个调皮的小女孩就会出现在梦里。她与自己一般年纪却过着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生活。 捉弄先生、不听训斥,她爱拿书盖在脸上,爱去花园睡觉,还爱逃学……她喜欢爬树逗鸟看话本子,专做些不务正业的事! 最重要的是,她总想着摘自己的面具! 第三十九章 哑女 自从莫名书穿,谷雨就经常做梦。起初她也没多想,直到最近才觉得不正常,这个梦也太真实了吧?虽然背景虚化,可是她竟然能碰到那个带着面具的小娃娃,这也是玄乎得很! 话说回来,小家伙下半张脸真的贼好看,这让谷雨起了好奇之心。一般小说里戴面具的,不是有伤就是倾国倾城,这小娃娃一看就是后者,她非要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不可。 可是现在才三岁的自己面对一个身手不错的小滑头,这势均力敌的,有点难办啊!现在嫂子没了,一岁的小侄子顾怀身体羸弱,谷雨决心卧薪尝胆,等她大了再跟梁绮罗这个坏女人正面对抗! 实际上她本人十几年寒窗苦读,能考进重点大学,智商不说超群,至少也是中上水平。穿越来这个架空时代,她这样的年纪稍微展现一些天赋异禀之处就可以轻而易举走上神坛,可是她信仰“静水流深,不显不露”,一个不那么出息的顾家大小姐有很多好处,比如说自由。 对于妹妹的教育问题,顾允之确实很头疼。三岁看老,这个妹妹也不是不乖,至少勉强算得上听话的,虽然也难免偷懒耍滑头,可这样的孩子怎么也有些小聪明吧? 顾悦之却是连小聪明也没有。面对妹妹功课一塌糊涂,顾允之安慰自己,这是给三皇子和六皇子的功课,六七岁孩子的功课三岁的孩子做不来也正常。可是妹妹连话都不说,这个问题就严重了! 就连凌竹实也被顾家这位小姐不会说话的事情震惊到了,他让顾悦之自由出入皇宫,就是希望她与皇家多些接触,内定她为皇家媳妇儿。 顾家一直选择明哲保身,家族势力足以与梁家对抗。可是顾家拒绝与皇室联姻,没有保障的忠心不好控制,凌竹实觉得这顾家的规矩太多,也该破掉一些才是。 可是要让皇族娶一个哑女,那皇室的尊严何在? 皇贵妃和慧贵妃都希望自家儿子跟顾悦之搞好关系,所以从顾悦之成为伴读开始,两位小皇子都待她殷勤。她们不知道的是,也正是这殷勤让顾悦之看出了破绽。 小孩子的心思可没有那么深,那个六皇子是个脾气温和的小家伙,一直就很招人喜欢。谷雨并不抗拒他的照顾,可是三皇子性子可没有这么阳光,小小年纪就随意打骂宫人,即便来自己面前献殷勤,把他的糕点分给自己时也是愤恨的眼神。 可是这孩子居然还能一口一个悦之妹妹的叫着,顾悦之对季茹雪这儿子的两面派作风大为震惊,这才九岁就这么分裂!早听说皇宫长大的小孩早熟,这熟得也太过了! 于是本来只是不想吓到别人外兼有些不适应新世界新身份的顾悦之不开口说话,梁太傅教了她一年多了,还是一句话不会。张开嘴巴也只能“啊,啊啊……”请了太医来瞧也瞧不出毛病,反正就是不会说话! 帝京第一闺秀、左丞相家唯一的小姐是个哑巴,这让很多打着小算盘的人转了方向,两位贵妃也不例外。慧贵妃和儿子从来都是一条心,皇贵妃这边就情况不太妙了! 第四十章 梧州 “母妃,今天为什么没有桂花糕呀?”凌若初不解道,“是游香姑姑忘记吩咐厨房准备了吗?” “你自己有得吃不就行了,问这问那的。”皇贵妃不满,忙催促道,“还不赶紧去初学馆,小心太傅罚你。” “大舅舅才不会罚我呢?他对我可好了。”凌若初拿了自己的芙蓉糕走了,也不再继续追问桂花糕的事。虽然年纪还小,但久处深宫,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一些。 比如说母亲跟大舅舅面和心不和,再比如说大家都嫌弃悦之妹妹是一个哑女。他有些难过,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 “唉,算了,待会儿把我的芙蓉糕给悦之妹妹吧!”凌若初兀自在路上叹了一口气,“悦之妹妹不会说话已经很可怜了,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呵,虚伪。”三皇子隔墙听到这话,心里很是不屑。 谷雨对三皇子待自己一如往初甚至更好这个事情还挺意外的,想不到这小孩这么单纯,在皇宫这么个大染缸里面,他的存在还真有点儿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意思。 本来谷雨觉得不应该跟皇室有任何瓜葛的,不过看在小家伙待自己还不错的份上,那就认他这个朋友吧! 与皇家牵扯上会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儿,这是当初苏亭不愿意女儿入宫选秀的原因,可惜事到如今,他已经改变不了结果。 太子死后,苏家就彻底没人了。尽管陛下没有罢免自己的官职,可是也没有召自己回京的意思,八成就是终老于这梧州了。 可怜的是皇长孙殿下,小小年纪便父母双亡。苏亭早些时候听说陛下对他还是疼爱有加的,后来还是放到东宫,任他自生自灭去了! 本就是老来得女,如今二女皆亡,苏亭身子骨还算硬朗,可在这梧州一呆就是三年,明面上他依旧是漕运使,可他自知早已无心仕途,便以年老为由上表陈情辞官。 表文送到凌竹实手里,苏亭没有得到批示的公文,只收到了一封比他的表格更言辞恳切的信件和密旨。凌竹实以一个老亲家的身份跟他陈说丧子之痛,强调对他的丧女之痛感同身受。 临了,皇帝陛下一个笔锋陡转,说明自己疏远亲孙子也很心痛,但是为了保护皇长孙避免再遭毒手,他也只能忍痛割爱。即便如此,如今朝廷局势混杂,南朔又兵强马壮,自己心力憔悴,也实在不忍心将小孙子一直冷落在东宫云云。 说来说去,就是要请苏亭这位外祖父代为照顾。 苏亭看着信笺,老泪纵横,接下密旨,不再有辞官的考虑,只一门心思等着陛下将外孙送过来。 皇长孙殿下就这样踏上了南下的旅程,两岁的孩子还很稚嫩,傻傻的眨巴着大眼睛被抱上马车,这场面却让城墙上的凌竹实心内酸涩。 帝京的风吹草动都会传到金执哪里,可惜,太尉大人也不是事事都能预测到的。他只猜到了凌竹实将凌礼泉冷落在东宫的目的是想保护他唯一的孙子,没想到这老家伙还是这么老奸巨滑,竟然将人送到梧州去了! 不过也好,在宫中动手总是缩手缩脚的,凌礼泉出了帝京,他金执有的是杀人的办法! “羽七,通知我们的人动手,做得干净点儿!”金执下了命令,羽七照旧应下。 第四十一章 齐抒 才出书房门,羽七就撞见了站在外面的金念澜,也顾不得小公子听到没有,羽七向他行个礼便走了。 “舅舅,今天是浴佛节,我想出去玩。” 小娃娃的声音总是瓮声瓮气的,金执招手把小念澜唤过来抱在怀里,问道,“那你功课可做完了?” 小念澜点头道:“做完了!” “做完就去吧!”金执道,“舅舅还有公务要忙,你自己出去。” “谢谢舅舅!”小念澜攀着金执的脸亲了一下,“舅舅最好看了!” “去吧!”金执放开他,随即唤人来为自己沐浴更衣。又到浴佛节了,时间真是过得好快! 浴佛节是南朔子民的盛大节日,街上之繁华热闹自然是非同一般。金执换了颜如玉做的那身蓝衫,他亲自摘取了一把幽岚花去觉安寺祭奠。 幽岚花遍体透蓝,像炼狱中燃起的冷焰,这是复仇的火,毫无温度可言。 这样的火焰出现在三十几岁的金执身上早已经不足为奇,可在一个八岁的小女孩眼中闪现出来就十分骇人。 经过几天的奔波,皇长孙终于抵达梧州。在客栈休息的时候,一个小女孩乘人不备,从隔壁房间溜入屋子。她战战兢兢地握着匕首靠近床上的孩子,粉嫩嫩的娃娃正茫然地望着闪光的刀。 “我、我一定要杀了你为我阿爹报仇!”似是在给自己鼓气,她小声嘟囔。 她叫齐抒,今年八岁。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她本来也只是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女孩,有教她认字读书的爹爹,还有为她缝衣做饭的娘亲。 一切的和乐在两年前被打破,那么突然地,早上好好地离开家门的父亲,晚上没有回来。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去门口等爹爹,等来了一具尸首。 那白布下灰白僵硬、没有一丝温度的爹爹,那怎么也叫不醒的爹爹让她心都在颤抖,那是两年前的事情,她现在已经模糊了绝大部分记忆。 唯有痛苦和仇恨,没有随着时间的增加而消减,反而越来越多。齐抒的父亲是一名太医,兢兢业业,本本分分,就因为太子遇刺,他说了救治无忘、无力回天的实话便被狗皇帝一刀抹了脖子! 杀了人随便给点臭钱就想把人打发了,娘亲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熬了两年也去世了。 可笑的是八岁的自己扶父母灵柩回到故土,族中的叔伯们只说皇恩浩荡,没有人为自己的父母叫半句冤不说,还争相找各种借口来找她借银子谈过继领养的问题。 齐抒此时只感念父亲教育得当,让她凡事多留个心,母亲走时把银子都存在了锦城的叶氏钱庄里,她只以求医问药花光了家产为由回禀叔伯,于是便换来了被冷落直至被排挤出这梧州城的下场。 世态炎凉齐抒已经有所体会,父母含冤而死,她一定要报仇。 “你爷爷杀了我爹爹,我就算杀不了他也要杀了你!”齐抒终于握紧匕首,刀尖就这么落下来了—— 第四十二章 晚意 匕首落在孩子的心口处,已经沁出了血,小齐抒却没办法再往下压了! 疼痛牵扯出凌礼泉响亮的哭声,外面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小齐抒扔了匕首藏到床底去,爹爹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果不其然,侍从看到小殿下遇刺,又见床上的匕首和开着的窗,主观地断定凶手逃了。几个下人也追出去,嬷嬷抱着凌礼泉往去找太医,小齐抒愤愤不平:有伤有痛的时候就找太医,有气无处撒的时候就杀太医! 那自己就成为一名太医,医者能救人,也能杀人!她一定要为爹爹报仇! 全天下最有名的大夫非神医毓关莫属,可他行踪诡秘,要找他跟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小齐抒既无门路,也只能祈愿心诚则灵。匕首是齐氏之物,她不能在梧州久待,狗皇帝心狠手辣,还没为爹爹报仇之前,她不能死! 考虑到自己还有存在叶氏钱庄的本钱,齐抒决定逃往锦城。 南朔暗人本是奉命来杀凌礼泉的,被小齐抒插了一脚,现在任务是完不成了!考虑到要受到严酷的惩罚,他们决心在回去领罚前先教训一下这个坏了他们好事的死丫头! 齐抒被打晕丢到一条小船上,等她醒来自己也不知道飘到哪里了!梧州是北陵南面的漕运枢纽,水路南北皆通,看着这儿的人说话口音与梧州不同,齐抒暗叹:“还好出梧州了!” 她想打听一下消息,又怕遇上歹人,只能随波逐流,想着到哪儿算哪儿。左右她都是无家之人,天下之大,何以为家? “小丫头,你这船要往何处去啊?”一个妇人跳上了船,她一身红衣,本已微带些岁月痕迹的脸因这灿烂的红和孩子般的笑容更添神韵,让人觉得威严而不失亲切。 “我……我去看亲戚。”小齐抒抱膝缩在船头,“夫人,您有什么事吗?” “我们想借你的船用一用!”妇人笑道,“顺便想请你帮个忙。” “你——们?”齐抒问道,“什么……忙?” “还有我夫君啊!”妇人指了指在邻船上的大胡子炫耀,“怎么样?是不是很俊?” “咳咳!”大胡子无奈扶额,提醒道,“你重点又跑偏了!说正事儿!” “哦,对”妇人轻拍额头,对小齐抒笑道,“是这样的,我们行走江湖、行侠仗义,然后我们发现在这一片水域有几个宵小之辈在干掳掠幼童的勾当,尤其是像你这样一看就长得很漂亮而且身边没有大人的孩子。” “我爹娘都死了!”一句身边没有大人的孩子让小齐抒黯然神伤,其实,她本来也是有大人照看的。 “不好意思啊!”妇人道歉,“那你能帮我们去引出这群鼠辈吗?虽然这个事情听起来是有那么一点点危险,但你放心,我们会保护好你的。你就把它当一个游戏……” “……”小齐抒愣愣地望着这个妇人,那可是坏人,谁会去跟坏人玩游戏?不想活了吗? 第四十三章 云乐 齐抒最后答应去做这件冒险的事情,却对这两个人提了一个条件:“要我作饵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红衣妇人眉眼弯弯,这小姑娘狡黠得很,倒是蛮有意思的。 “我要毓关神医的地址。”小齐抒毕竟也是天子脚下长大的,这两个人一看就来历不凡,又是游侠,很有可能知道毓关神医的所在。 “哈哈哈!”红衣妇人笑得花枝乱颤,小船上站着本就重心不太稳,眼见着她差点摔了,大胡子及时扶住人教训道,“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这般不稳重!” “略~”妇人朝他吐了吐舌头,方才对小齐抒道,“毓关虽是个风流的家伙,你的确也是个小美人胚子,可是也太小了!” “……”齐抒汗,纠正道,“我想找到他,拜他为师!” “那家伙可不轻易收徒!”红衣妇人道,“不过卖熟人这种事情我最喜欢干了。成交了!等把这群小贼抓住,我就把毓关的下落告诉你!” 大胡子在旁边站着,一言不发。 其实即便没有这个小丫头去当诱饵,以他们夫妇俩的实力也完全可以搞定的,只不过多费些功夫罢了。 不过转念一想,夫人会答应,必是对这小丫头喜爱得紧呐!也是,他们的宝贝女儿现在都三岁了呢! 事情比齐抒想的要简单,她独自乘船在河上漂了一段时间,便有几个小毛贼将她掳去了,随后红衣妇人跟大胡子顺藤摸瓜,直接端了人家老巢,将被困的其他孩子解救出来! 起初齐抒也只是想赌一把,有个方向总比茫然无措好,没想到这两人跟毓关神医竟然真是故交,不仅给了地址,还写了一封信托她转交。 秋水镇这个名字最早出现在齐抒的认知里还是几年前风公子智解秋水之围的事情,如今得知神医毓关也长住在秋水镇,她更是觉得这真是个卧虎藏龙之所。 小齐抒上了去秋水镇的客船,大胡子才对红衣妇人道:“云儿,想悦儿了吧?要不我们回京吧!” “不行,功高震主!”红衣妇人靠在他怀里,“有儿子在,他会好好照顾悦儿的。总比跟着我这个什么都做不好的母亲强,要不是我,悦儿也不会出事,更不会落下现在这不会说话的毛病。” “这也是她的命数吧!”大胡子安抚道,“既然悦儿最终还是活了下来,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再说了,你不是请毓关帮忙去帝京瞧瞧了吗?” “好啊!顾老头,你又偷看我写的东西?”红衣妇人不满地抬手要揍他,大胡子握住她的拳头笑道,“你的心思就摆在哪儿,那还用得着我去偷看?” “那你说,毓关那家伙会去吗?他最怕麻烦了!”红衣妇人绞着手指道,“而且云英阁就在帝京,他躲都来不及吧?” “就因为云英阁在帝京,所以他一定会去的!”男人低头,“现在人也救了,事情也办好了,你赶紧给我把这玩意撕了,我下巴都痒了!” “还不是怪你长了一张暖融融的脸!”红衣妇人仔细地给他把假胡子轻轻撕掉,“跟小太阳似的,一点儿也不威武!” 俊朗的男人看着这娇俏的人儿,到底是谁像个小太阳一样她心里真是一点数也没有。迷迷糊糊的,看着就好想欺负她! 第四十四章 鲜橙 “好了!”红衣妇人拍了拍手,“搞定了。” “是吗?”男人蹙眉道,“可是我觉得下巴这里还是痒痒的,是不是你没清理干净?” “嗯?”红衣妇人踮脚去瞧,“是有一点点!”她抓着袖子准备去擦,却被男人低头吻住,细密绵软的吻,一如往昔清雅俊朗的顾太傅。 人们都说,从轰轰烈烈的爱情走入婚姻,熬过七年之痒,爱情就被生活煮成了亲情。从云乐公主千里追夫,到儿子顾允之降世,再到浪迹天涯,世人都觉得顾太傅那样的高岭之花折在了锦城的云乐公主手里可惜得紧,对他们的婚姻更是没有太多期望。 可是成亲几十年,云乐从未有一天觉得婚姻是一种煎熬。若不是十分心动、万分出众,怎会倒追! 然而世间的婚姻里,这样的幸福到底是个例,更多的是梁平和戚羽这样的利益权衡与妥协。 婚姻是件大事,可是家族是更大的事。戚羽看起来是个凉薄寡淡之人,却也不是真的无心无情。 兄长戚洛自小在温室里规规矩矩地长大,不是纨绔子弟,也不是治世之才,他的兴趣只在于做些盆景。 可是戚家并不只他们兄妹几人,家族需要依靠,梁家便是他们最大的倚仗。婚期将近,戚羽只按规矩忙着该忙的事情。 她的一生,从出生起就一眼望到了头,一帆风顺、锦绣前途,可却是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有的只是利益。 戚羽的婚礼,自然少不了季兰忙前忙后。她婚后被江旷宠着爱着,被无微不至地呵护着,人是愈加地天真烂漫了! 又到金秋时节,戚羽爱极了这桂花香。萧索的时节,只有桂花让人觉得愉悦。这冷冰冰的世界,也只有诗词让她得到短暂的解脱。 季兰抱着儿子进来,小思源手里抱着一个黄澄澄的脐橙。 “戚小羽,请柬我已经给你送到了!”季兰将孩子抱过来,小思源乖巧地把脐橙给了戚羽,季兰低头蹭了蹭他的小脸蛋,“远儿真乖!”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戚羽道,“季三,谢谢你了。” “客气什么!”季兰道,“你一向爱吟些酸诗醋词,今儿这两句倒是通俗易懂,连我听着都喜欢呢!又是哪本集子里寻到的?” “这是个秘密!”戚羽难得跟她打起哑迷。 季兰好笑道:“嘁,爱说不说。我还懒得知道呢!不过你怎么想的,让我去顾家送请柬,就算顾相面子再大,你也不必如此谦卑吧!顾家跟梁家虽是不相伯仲,到底梁家一流世家第一的地位还是显而易见的!” “我的请柬是给顾小姐的!”戚羽笑着说道,“顾相那边的请柬早就送到了,但是顾小姐得你亲自去跑一趟,才足以表达我的尊敬之情。” “戚小羽,你是疯了吗?”季兰本想直接说一个小哑巴如何如何,想了想夫君的建议,还是三思而言。 她换了个委婉的说法,“她才三岁,又患了病,现在连本来热切地想拉拢顾家的皇贵妃都开始疏远她了,你这还巴巴地往上凑?我姐都说这顾小姐的哑病要是治不好,只怕前途多半就毁了。你——” 第四十五章 枯荷 “你想多了。”戚羽笑道,“我视她为忘年之交而已,无关这些利益纠纷。” “不可理喻!”季兰无奈道,“算了,反正我也没搞懂过你的想法。左右呢,你自己愿意就好!” 季兰其实不理解,明明好友和梁平没有感情,明明戚羽已经掌握了主动权,她不愿意完全可以不嫁的。这多好的机会啊,可她最后还是接受了梁家的致歉和婚约…… 这件事情戚羽自然是站在家族需要的角度考虑的,她也是大好年华,也会有些小女儿的情思,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大义凛然的,可是得到了多少益处就要付出多少代价。 重新答应了梁家的婚约,她心里多少也有些不快。一个人信步去城郊看枯荷,生机全无的景象让她心内郁郁难平,秋叶已经开始枯黄,霜寒露重,她不由得叹息。 荷花塘边的桔树林子里蹿出一个小姑娘,她的怀里兜着几个橘子。戚羽不常出门,并不知道她就是顾家小姐。 两人面面相觑,小姑娘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这个小姐姐有和黛玉一般弱柳扶风的气质,所以这是在悲秋吗?美人含泪,虽然动人,但到底不如展颜好! 谷雨走过去,拿出手里的橘子给她,戚羽勉强打起精神道谢,为了稳住人设,谷雨只摇摇手表示不用谢。 戚羽只当她害羞,也不曾多想。谷雨见到一旁有本《古诗文集》,展开的包袱里还有笔墨纸砚,她放下橘子趴在地上默写了一首苏东坡的诗: 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也不知道合不合适,反正是勉励的话嘛!将就一下!她将墨迹未干的纸张送到戚羽面前,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戚羽心内生出久违的感动。 “谢谢!”她笑道,“这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字和最特别的诗。” 小女孩还是笑着摇摇头,美人姐姐笑起来就是好看!将纸张给了戚羽,又分了她几个橘子,谷雨急匆匆跑开了! 在帝京城什么样的美人都有,但是这个姐姐绝对是她迄今为止见过最出众的美女,颜值堪比神仙姐姐!气质清泠,饶是她一个女生也忍不住花痴啊! 戚羽让人去查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然是顾家的小姐顾悦之,但是她更没想到她一直摇头不是因为害羞,而是患有哑疾! 一时间只剩心疼,难怪如此早慧! 早慧之人可能是世人羡慕的天才,也可能是世人畏惧的疯子,过早地经历一些这个年纪不该经历的事情,总是殇多乐少。 小齐抒到达秋水镇已经是深秋了,天阴沉沉的,她裹着裘衣找到芦荟堂。前堂无人,她走进后院去,一个妇人跟一个小姑娘在院子里忙活,小姑娘笑指着小齐抒道:“三娘,有客人!” 杨三娘擦了一下手问,“你找谁?” “我来找芦荟堂的钟大夫!”小齐抒道,“有两个人托我给他带信,必须要当面交给他才行。” “钟大夫现在很忙,你要不先在这里等上一等,或者先回家去晚点再来?” “我就在这儿等吧!”小齐抒勉强挤出和气的笑,她早就没有家了! 第四十六章 星溪花容 钟驭正在给杨三娘的哪个病弱夫君针灸推拿,忙完出来已经是天色擦黑了! 杨三娘已经做好了晚膳,她端了热水去给夫君擦身子,钟驭去用晚膳。 “师傅请用膳。”小姑娘给钟驭盛了一碗热饭,又给这位小客人也盛了一碗。 “落落,她是谁啊?”钟驭打着呵欠,救人实在是太累了! “齐抒拜见毓关神医!”小齐抒背着包袱躬身行礼。 “咳!小娃娃,你搞错了,我就是秋水镇的一个土郎中,什么神医,我听不懂。”钟驭道,“你要是没什么事就赶紧回家去吧!” “我有没有搞错不重要!”齐抒从袖子里掏出两份信奉上,“这是别人托我给您带的信。” 钟驭悄悄抬眼瞅了一下信上的字,一封上是娟秀的簪花小楷,写着“小关关亲启”这么肉麻的话,是他的小花容没错了。 另一封信上是方正又不失灵气的行楷字体,“毓兄亲启”,这么一本正经的口吻,很是得了便宜卖乖的顾星溪的作风。 难怪这小丫头能够找到自己这里来,还知道自己的身份,搞了半天是这两个坏家伙把他给卖了。 钟驭看了一眼呆呆杵在旁边不知所措的傻徒弟,只能给她使个眼色,小姑娘反应过来,忙去接过信件恭敬地递给自家师傅。 看完云乐公主的信,钟驭有些犹豫,让他去帝京,那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吗?可看完顾太傅的信,他连晚饭都不吃了,连夜北上往帝京而去。 紫云死了? 这怎么可能呢! 云英阁还在,她怎么能死!自己还没有用八抬大轿迎娶她,她怎么能死! 杨三娘要照顾夫君,离不开秋水镇,又担心钟驭出事,只能赌一把,给南朔的景轩伞铺送了一封急信。 浴佛节后,朔方城忽然间就加了许多名目的赋税,百姓们的日子都不太好过。加税的令是金执下的,百姓们对这个寒门太尉也厌憎起来,可金执一手遮天,他们的口水也淹不死人! 浴佛节的盛大欢乐跟夏天一起远去,叶依觉得奇怪,现下西云十六州战事已平,既无军费开支,这些赋税拿来做什么? 赋税很高,朔方城的许多商贩都选择了背井离乡去谋出路,叶依的散铺做的是世家大族的生意,倒是没受多少影响。 景轩伞铺这个小天地因为叶依、文媛媛和老马三人的加入而添了不少人气,勤快爽直的文媛媛做得一手好饭菜,老马的酒酿得很好,叶依更是个很懂分寸的人,从来不会问不该问的问题,也不会说不该说的话!和他们相处很舒服! “轩哥哥,我来拿伞了!” 浴佛节后,散铺还多了一个小家伙澜止。他是景轩在节日当天从大街上捡回来的,小家伙聪明活泼,很讨喜!那天他被几个小流氓吓得不轻,景轩难得动了恻隐之心,结果反倒被讹上了! 小澜止带着面具,虽然只露半张脸,可实在是粉雕玉琢,很是招人喜欢!叶依和文媛媛看着这个软软萌萌的小家伙,顿时就母爱泛滥,给他做各种好吃的,宠得不得了! 小家伙时常来散铺蹭吃蹭喝,一来二去,连他也成了这个小天地的一份子了! 第四十七章 除非 景轩收到信是三天后,他将散铺的地契给了叶依,叶依收下了:“这地方我先替你管着,不管你去哪里,我们都希望你能活着回来。” “你已经做到了你承诺的!这里已经像一个家的样子了!”景轩从袖中掏出一个小东西,道,“这是伞轴,替我转交给小澜止。你可以利用他,但不能动他!”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叶依收了伞轴,“金执是金执,他是他,我只是想知道月白哥哥的消息,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更深露重,早点休息!”景轩背着一柄红烈烈的伞消失在夜色里,叶依也是看到这曼珠沙华才真正确认他就是景三公子。 十大刺客之六,景轩,本是活跃在北地一带,但他数年前忽然消失了,这些年十大刺客不断地隐匿踪迹,就好像背后有什么人操纵着一切似的,叶依觉得很奇怪,却又无从查起。 然而她只是一介小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些事情,不该她操心。 景轩自南朔赶来,等他到帝京时,钟驭已经离开了!本以为毓关会为紫云报仇而伤害红英,没想到他竟然没有出手。一切风平浪静,他就应该悄悄地离开。 可是,他还是希望去看她一眼,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也足够了。 藏身在角落里,景轩在歌舞升平的云英阁雅间静静地瞧着,几年过去了,她更美了!就像这伞上画的曼珠沙华,鲜艳夺目,却也是危险的象征。 撑开伞挡住飞过来的发簪,红英满脸怒气,全没了平日的妩媚动人,有的只是狰狞。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永远不要回来。”红英指着景轩道,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是吗?” “我……”景轩小声道,“我就回来——看看——你——”声音很低,在红英面前,他永远是这样一副乖宝宝的模样,直教红英气不起来! “那你现在看完了,可以走了!”心软了,但气势不能输!红英抬手指着外面,“门在哪儿,请便吧!” “我现在——不能走!”景轩解释道,“毓关来帝京了,他已经知道阁主是被你所杀,他——” “他会在意吗?”红英冷笑,“他不过就是一个风流浪子而已,处处留情,难道个个跟他好过的女人他都记得?而且他是来给顾悦之治病的,结果还不是没什么效果。世人真是愚昧,这样的人也配称神医,真是可笑!” 景轩叹道:“你明明就希望他来找你!” “我看起来很闲吗?”红英不给他继续说的机会,“赶紧滚,我不想看见你。我们之间,不过是玩玩而已!” “可以……不走吗?”景轩试探着问,“我无处可去了!” “我这里不是义馆!”红英快步往外走去,景轩跟上来,“我可以干活!” “云英阁没有男人的活!”红英忽然停下脚步打量起他来,“除非——” 奇怪的目光让景轩不由瑟缩了身子,每次红英有这样意味不明的眼神,他总要遭殃! 第四十八章 糖瓜 裹着一身薄纱,景轩由着红英胡闹,任她在自己的脸上涂涂抹抹。云英阁一支伞舞,神秘美人名声大噪,连带着不少达官显贵都被引到了这里来。 帝京城最不缺热闹,景轩看着在这个圈子里混得娴熟的红英,总会记起以前来。从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最是鄙夷在欢场赔笑的母亲紫云,可而今她也变成这般模样,那笑容背后该是何等的心酸呢? 怪只怪自己终究是怯懦了,真就听她的话远走南地数十年!以后都不会了!不离,不弃! 钟驭已经抵达秋水镇了。这次北上,虽是应好友云乐公主之求来给她的女儿治病,但顾星溪那坏家伙另附书信一封告知紫云之死,摆明要激自己去云英阁寻仇。 钟驭本打算先去顾家看看小女娃到底得了什么病,再去云英阁为紫云清理门户。不料那丫头不仅没病,小脑瓜也甚是灵活,小嘴儿能说会道,实在是哄人的好手。 “小叔叔好!”羡月居里的小姑娘口齿伶俐,哪里有半分传闻中的哑女的样子,“我是悦儿,听闻小叔叔医术高明,悦儿不信,但不曾想竟高明至此,我才一见到您,这哑病便不药而愈了!” “哈哈哈!小丫头可真会说话。”钟驭年少时自诩风流,就是觉得这假话虽是蘸满了糖的苦瓜,到底可以浅尝一下甜的滋味儿!“你既然并无哑病,我还有要事要办,就先告辞了!” “且慢!”顾悦之跑到门边,“小叔叔去云英阁杀了红英姐姐自然是易如反掌,可她死了,您和紫云姑姑的女儿也就死了。” “你说什么?”钟驭震惊于这个几岁的小姑娘口中所说的话,“你一个小女娃,从哪里知道这许多?休得在此糊弄人!” “在云英阁大堂里有一副双面绣像,一面是小叔叔的旧识,一面是现今的阁主。”顾悦之道,“悦儿冒着被揭穿的危险告诉您这一切,只是不希望您因为不了解事情的始末而造成无法弥补的遗憾。” 钟驭易容去看了那绣像,又见着了红英,果真与紫云极为相像!与那小丫头说的分毫不差,这使得他对顾家这个小女儿多了几分好奇,既然无病,何以要装成哑病之人?此时的她不过两三岁,在寻常孩子只能牙牙学语,至多是话说得利索些的时候,她竟然会知道这么多事情,这太奇怪了! 钟驭重返羡月居是必然的,顾悦之仍旧甜甜地笑着唤他小叔叔,待钟驭说了心中之疑惑,顾悦之才道:“请小叔叔进里屋一叙!”秘密确实不宜在门口说,即便羡月居已经没有别人。 钟驭进了屋,只见一个尚在襁褓的孩子躺在榻上:“他是?” “是吴嫂子的遗腹子!”顾悦之的声音带着些颤意,她跪倒在地上,“请小叔叔救救怀儿吧!您是当世神医,除了您没人能救他了!” “原来是个早产儿!难怪气息这么弱。”钟驭看了一眼,扶起顾悦之,“你装病就是为了他?” “怀儿是嫂嫂的骨血,悦儿自小得嫂嫂抚育,长嫂如母,我不能让怀儿再有事情。”顾悦之道,“可是怀儿一直体弱多病,帝京城的大夫都请遍了,只说是娘胎里带的病,无药可治!眼看着怀儿一天天虚弱下去,悦儿求求您了,救救怀儿吧!” 第四十九章 尝毒 钟驭既然来了,必然是会给病人瞧病的,这个顾悦之太不简单了,真是跟她那个祖父一样一样的,叫人又爱又恨。 “他的病虽然棘手,倒也有法可医。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病症要想完全根治,少说也得个五六年才可。”钟驭话锋一转,“只是我久居僻壤,住不惯这繁华热闹的帝京城了!” “小叔叔放心,悦儿的哑疾要治好耗时甚长,移居帝京城外掩月庵静养数年。怀儿一向深居在羡月居,如今新人入府,二小姐身怀有孕,谁还会顾及到一个商女病子。” “秋水镇,芦荟馆。”钟驭道,“还好老夫现在只是一个南地的土大夫,要不然你这让所有人束手无策的哑病真会是老夫行医史上的一大败笔。” 开了几服药,钟驭便悠然离开了帝京。紫云之死他不必查也知道始末了,南朔那母死子继的破规矩,当真是害人不浅。 只是紫云若不愿,一个初出茅庐的她亲手调教的丫头如何能杀得了她呢?只可惜,由生到死,包括孩子的事情她都不曾知会一声,是真的不曾把自己当过夫婿吧!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她太冷静了,冷静得没带一点感情,南地的女子总是这般要强!钟驭骑马信步回到医馆,芦荟堂前已有个纤细而坚毅的身影跪在院里。 “请师父收我为徒,传我医术。”小齐抒的声音洪亮,钟驭下了马,不疾不徐地将马缰绳给了落落,打水洗手,回房沐浴更衣,就是没理院中的人。 “请师父收我为徒,传我医术!”小齐抒看到他开了门,继续道,“请师父收我为徒,传我医术。” “你跟我来。”钟驭将小齐抒带去了药园,“这里有许多常见草药,你认识几味?” “齐抒不才,一味都不认识。” “你既无天资,就不应该学医!”钟驭摆手,“回去吧!你这个徒弟,我不收。” “天资不足,可是勤能补拙。”齐抒急切道,“只要师父愿意收我,我一定会好好学、尽心尽力的学的。” “尽心尽力?勤能补拙?”钟驭大笑道,“你当真尽了心力了吗?我若是你,真有心要学,绝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跪求别人这种事情上。 古时神农尝百草,一日而遇七十毒,当时他可有名师相教?你小小年纪,心中只有功利,一心想攀高峰、借捷径,如此心性,如何能学这挽死救生之术! 你早些离开吧!老夫是不要这样的徒弟的。” 齐抒在药园伫立良久,自从父亲含冤枉死,母亲又病辞人间,她跟宗族的伯叔们各种周旋,只觉世间险恶,哪里还有父亲当初所说的仁心?可是不能学到医术,她就进不了太医院,不能进太医院,怎么找皇帝老儿报仇? “不,我不能就这样放弃。”小齐抒想起刚刚钟驭所言一日七十的事,她捻起一片药草放入嘴里,苦得皱起了眉头,不就是尝毒吗?只要能报仇,要她做什么都可以。 第五十章 落落 齐抒在药园里尝百草,不知中了多少种毒。这些毒有的相互抵消了,有的相互冲撞,很折磨人。 “师傅师傅,你别玩了。”落落今年十三岁,已经是知事的年纪,她见到在药园里仓皇狼狈、痛苦不堪的齐抒,实在于心不忍。 钟驭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死丫头,你怎么胳膊肘净往外拐?为师怎么说也是曾经名动天下的神医,难道什么阿猫阿狗老夫都要捡来当徒弟的吗?” “哼!”落落不满,“人家可不是捡来的,自己送上门来的还不行吗?只有落落是师傅捡来的!” “早知道你这么笨,为师当初就不捡你了!”钟驭恨铁不成钢地从躺椅上坐起来,“真想为师收她是吧?” 落落点头如捣蒜,“齐抒她一直在这里等师傅呢!我觉得她已经很有诚意了!” “有你后悔的时候。”钟驭幽幽然来了句,“愣在这里做什么?去拿解毒丹啊!” “是,对哦!”落落挠挠脑袋一溜烟往屋里奔去了,钟驭感叹自己这个傻徒弟真是…… 齐抒终于是如愿拜了师,却也感觉到师傅对她跟对这个师姐的天壤之别,但转念一想,亲自养的跟她这腆着脸拜进来的自然是不一样,亲疏远近,世态炎凉,本该如此。 杨三娘冷眼看着这一切,这个齐抒心思太重,的确不讨喜。只是她与夫君是客,如今这些都是毓关神医的家事,她只本本分分地照顾好大家就好。 一辆马车停在芦荟堂前,上面下来两个小孩,准确的说是一个女娃娃带着一个比她更小的娃娃,看到他们衣着虽样式简单,用的却是锦城上等的暗云纹锦,肯定来头不小。 “请问钟大夫在家吗?”谷雨拉着刚会走路的侄子顾怀,“我是来找钟大夫瞧病的,烦请姑姑通报一声!” “两位先请进,我去找钟大夫。”杨三娘心里惊异,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娃如此沉稳,非常人所能及!她心下不敢小觑,见齐抒正在院中晾衣裳,忙道:“齐抒,快去泡茶来。” “是!”齐抒的口气不是很好,放下手里的活就去了灶房。落落正端了茶水出来,“齐抒,茶我泡好了,你快端去给两位小客人吧!” “师姐不会自己端吗?”齐抒甩手回了院子里,落落不明所以,只得将茶水端去前堂,“一路风尘仆仆,先喝点茶润润嗓吧!” “谢谢姐姐。”谷雨看着这个姑娘,容貌跟刚才那个晾衣服的小姑娘比起来,五官稍寡淡些,胜在她天生一张圆脸,又时刻笑容满面,眸光纯净,很是讨人喜欢。 “小丫头,你可叫老夫好等啊!”钟驭笑着从后院走出来,身上还有浓浓的药味儿。落落甜甜地唤了声师傅,给他奉完茶就自觉地退回后院了。 “从帝京到秋水路途遥远,怀儿身体不好,我们离开前又耽搁了几日,所以来迟了。”谷雨道,“小叔叔医术高超,给他用了您开的几贴药,如今气色已好了不少呢!” 第五十一章 惜雅 “耽搁了几日?”钟驭探询起来,“莫非帝京又有了什么热闹事?” 谷雨沉默片刻,道:“顾夫人诞下二公子,陛下和皇贵妃亲自来贺,确实是热闹非常。” “还以为是什么有趣的事情呢!这等闲事不提也罢。”钟驭弯腰将谷雨身边的顾怀抱过来,“还是让老夫来看看小家伙的身子该如何调理医治。” 一番望闻问切,钟驭道:“怀儿身上的病全是因先天体弱所致,想要固本培元,只怕得不少时间。没有个三年五载是不行的,却不知你等不等得起?” “悦之此次前来,本就是打算长住的。”谷雨道,“兄长知我来找您,很是放心。秋水镇僻静,最适宜养病,小叔叔只管动手,大可不必顾虑其他!” “如此,我会让落落给你辟一间厢房,你安心住下。不出五年,老夫保准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怀儿。” 钟驭与顾悦之方才谈妥,就听见门外有人火急火燎地闯进来:“大夫,你快来看看我闺女!” “谁呀?一天天跟催命似的!”钟驭来到前厅,一个青衣男子抱着个小女孩,神色焦急,“快,救救我闺女。” 钟驭看了一眼,抬手探了一下脉,又试了试小女孩的前额和两颊,道,“只是风寒,拿些冰水敷一下,再喝两副药就好了。大惊小怪!” “好像不是风寒!”谷雨走过来道,“这位公子一看就是学识渊博之人,若是简单的风寒,他定不会如此着急的。”说得如此笃定,倒不是谷雨真的有什么识人之术,不过是认出了这个青衣男子正是风宇,用她的常识推理了一下而已。 “不错!”风宇道,“我女儿身体一直不错,前两天忽然间不舒服,闹腾得厉害,我和夫人以为是得了风寒,给她冰敷,又喂了治风寒的药,没想到她的身上反而更烫了!” “你这是在质疑老夫的医术?”钟驭不满道,“那恕不奉陪,阁下另找高明吧!” “小叔叔别说气话了!”谷雨上前看了一下风宇怀中的小女孩,发现她脸上的红痕很深,有点肿,难道是过敏了? “我好像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了。”谷雨道,“她可能是药物过敏,或者是对其他东西过敏。” “过敏?”风宇和钟驭异口同声,都是疑问语调。 谷雨忙解释道:“哦,我的意思是她可能是碰了不能碰的东西。有的人体质特殊,碰到一些东西会不舒服,严重的可能会起红疹或者是皮肤肿胀。”她着急忙慌地解释一通,才缓下来道,“我这样说,你们能明白多少?” “万物相生相克,这种病例老夫倒是见过,可是病源查不出来,老夫也无法对症下药。” “喂的药还有吗?” “有,但是我很确定这些药没有问题。”风宇道,“孩子以前也吃过,只有这一次出事了。由此可见,应该是她另外沾染了什么东西!” 钟驭问:“她生病之前的衣裳还在吗?” “稍等,我现在就回去取。”风宇将女儿安置在床上,才出门就遇到了赶来的颜如玉,“夫人,你怎么来了?” “我在雅雅的衣裳上发现了荨麻的碎叶,觉得不是风寒,就赶来了。”颜如玉话音刚落,闻声而来的钟驭便道,“荨麻确实能使人浑身奇痒难忍,可是就像被蚊子叮了一样,不消多久就会消肿,怎会如此严重呢?” 第五十二章 真心 “也许是因为她体质特殊,得的是过敏性荨麻疹!”谷雨跟着过来,颜如玉惊讶于这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口齿之清晰伶俐和气度之淡定从容。 钟驭结合以前的行医经验,很快确诊并为风舒雅配好了药。风宇夫妇在此折腾了大半天,带着女儿回去时已对谷雨这个芦荟堂的小姑娘印象深刻,虽不知其身份,也着实惊异于她的不同寻常。 不仅风宇夫妇惊异,钟驭也很是不解,四五岁的小女娃有如此心智,简直是天赋异禀,想来是旷古奇才,他有心收为徒弟,甚至不惜腆着脸去求人家当徒弟,结果换来了两个字:“不干!” “为何?”钟驭不解道,“难道老夫的医术配不上你的天赋吗?” “小叔叔,这是两码事儿!您的医术自然高明,悦儿也真心叹服,可是我很了解我自己,做事情三分钟热度,不适合学医。”谷雨道,“事关生死,不可不慎重!” 钟驭不死心,劝道:“小丫头,你这等早慧,不学个一技之长,岂不是浪费了这大好时光?” “这大好时光本就是用来辜负和浪费的。”谷雨若有所思的说了这句反常的话,“我在这里的意义,本就是耗费时光。”如今她见到了风宇和颜如玉,想来男女主如此幸福,只有等他们安然结束此生,自己才能从这个幻梦中回归现实里去。 “你这丫头还真是不一样啊!”钟驭见她坚持,叹道,“罢了,人活一世,难得逍遥,快快活活地,倒也极好。”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四年就过去了。在难得的数年安宁之后,锦城叶氏已经力压旧贵族,守关将军叶凉年近五十,思念独女,特意派人前往朔方城接叶依回家。 金执立在幽蓝花树下,大约是蓄了胡子的缘故,不惑之年的他显得有些憔悴了。金念澜刚从公主府回来,玉白面具下的肌肤吹弹可破,很是娇嫩。 “舅舅!”金念澜恭恭敬敬地行礼,不卑不亢,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跟我来书房一趟。” 打从让月听尘为侄子开蒙,金执便很少像之前一样与这个侄子亲近了。道理让人变得聪明懂进退,却也束缚了人,让人克制自己的感情,既要中庸,喜怒皆不足道矣。 金执将锦城送来的国书给金念澜看了,问道:“此事你如何看待?” “这……”金念澜老实道,“依依姐姐本就是叶将军的女儿,老将军思女心切,咱们成人之美不就是了?” “愚蠢!”金执恼道,“金念澜,你是不是忘了你是谁了?” 金念澜不服气,“我没忘,也不敢忘!我是被北陵皇帝抛弃的质子,是母亲被辱和受苦的证据。可是这跟依依姐姐有什么关系?她辗转各地,好不容易在朔方城立身,每天那么辛苦地打理散铺。现在大将军来接她回家,成人之美有什么错?” “你如此浮泛,回去后如何能为你娘亲争气?”金执道,“本廷知道你与叶依交好,但公私不分,意气用事,头脑简单,你这样子回去后怎么存活?你以为叶依是真心待你好?她不过是利用你!” “舅舅!”金念澜道,“真心不真心我分得出来。从我懂事以来,你就一直在忙,教我诗书礼义的是师傅,陪我嬉闹玩耍的是依依姐姐她们,你只会逼我练功、不停地给我加功课,让我做我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这就是你所谓的真心吗?” 第五十三章 离家 “凌九昭!”金执抬手想要打他,金念澜扬起小脸,吼道,“打,你往这儿打!我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人,天天活在面具之下,用虚假的名字、虚假的身份,还要忍受你的责骂,我受够了。” “行,是我金家的姓折辱了高贵的九皇子,本廷这里千不好万不好,那你去找好的去啊!”金执将人往外推,“从现在开始,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与本廷没半点关系,摘下面具,你就是你,给我滚!” “走就走!”凌九昭把面具摔在地上,“我才不要跟你住。” 羽七担忧道:“主子,要不要派人跟着小公子?” “别管他!”金执死死盯着地上的面具,“本廷就是把他护得太好了,才惯成今天这个样子。不吃点苦头,他哪里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 凌九昭出了太尉府便有些心虚了,舅舅对他其实也没有那么坏。不过话已出口,现在回去他面子往哪里搁?还是先去找师傅吧! 来到公主府,凌九昭才翻上墙头就看见一个小男孩正在庭院中练功,月听城在一旁指导,凌九昭的心忽然间空了半截,“原来,师傅不止我一个徒弟。”悄悄离开了公主府,凌九昭本打算去找叶依,只是夜色已深,他正犹豫是否要去叨扰,被人从后面打晕了。 凌九昭再醒来时已经是在船上,水面晃晃悠悠的,到底是被舅舅残害过的,遇事要冷静,他镇住心神听了旁边人的议论,得知这船竟然是去秋水镇的。舅舅说过,秋水镇住着玉颜公主,她也和自己一样,是被北陵皇帝抛弃的孩子。 仔细算来,也是自己的姐姐呢!既然有这样的机缘,就去找她好了。颜如玉在家打了个喷嚏,正在旁边写字的风舒雅打趣道:“娘,有人想念你了呢!” “风二,写你的字吧!”颜如玉羞恼道,“风宇,管管你闺女。” “你们女孩儿间的事情最难管了!我可不蹚这浑水。”风宇笑道,“说好的我管教儿子你管教女儿,如此看来还是我们希儿乖巧懂事。” 正在练剑的风引希不满道:“爹,乖巧懂事是形容女孩子的。” “所以说爹爹这是明褒暗损,笑哥哥你是女孩子呢!” “哈哈哈,你这丫头倒是伶俐!”风宇望着风舒雅笑,“真不愧是我和颜儿的宝贝女儿。” “爹爹三句话不离颜儿,可人家不都说女儿才是父亲前世的情人,爹爹这就是偏心!” “小小年纪从哪里学来这些东西”颜如玉黛眉微蹙,头疼道,“赶紧习字!写不好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略略略——”风舒雅吐吐舌头,显然对这威胁不以为意,她这打小就天不怕地不怕的,上树抓鸟、下河摸鱼,不知挨了多少顿打了,奈何每次打完她还是跟你嬉皮笑脸的,嘴又甜得像蜜似的,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风舒雅显然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是玩心太重,跟老实认真的长子一比,这孩子的课业真是差得一塌糊涂。 第五十四章 玺印 朔方城,太尉府。 “主子,查出来了,是锦城的人动的手。”羽七道,“不过他们并未伤害小公子,只是将人扔上了去秋水镇的船,也不知意欲何为?” “自然是调虎离山!”金执手中之棋迟迟未下,正沉默间,守卫来禀太子求见,金执将手中棋落下,“有请!” 郁孤染脚步有些虚浮,脸色也白惨惨的,身上混着杂乱的脂粉味和浓重的酒气,“金执,你给本宫出来!” “殿下找我?”金执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明明是一副天真无邪的面孔,郁孤染还是没来由的滞了片刻,随即才又酒壮怂人胆,开始数落起金执的种种罪状。 郁孤染在一旁骂得很是起劲,金执淡然地做了个掏耳朵的动作,“真是的,一点新意也没有,无趣!” “是,无趣!全天下就你有趣!”郁孤染忽然大哭大嚷起来,“你凭什么操控着我南朔的一切?我才是南朔太子,我高贵的血统却要被你一个低贱的庶子压制,你很得意吧?我一次次费尽心机的暗杀计划,在你哪里就只是无趣的幼稚把戏,事后你仍然可以若无其事的,就像猫抓了老鼠之后不急着杀死,而是不断地放了又抓,抓了又放!愚弄本宫很有意思是吗?有本事你直接杀了本宫,颠覆了这南朔江山啊!” “殿下言重了!”金执笑道,“臣所做的一切都是要保皇室安宁、保南朔强盛,并无什么愚弄之意。” “呵!空口白牙的,谁不会说。”郁孤染站都站不稳了,下人忙上去扶,又被他拂袖甩开,“放开本宫!你们一个个的没安好心,当本宫不知道吗?” “羽七,去取印玺来。”金执亲自去扶住郁孤染,这回他没敢甩开。将人扶到幽蓝花树下坐着,金执道,“臣得先太子提携,又得陛下赏识,方才做了这许多逾矩之事。臣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只因殿下太过稚嫩,不能担起一统之大任。 陛下让臣任太尉,为的本是磨砺殿下的心性,如今殿下整日流连花丛,沉迷酒色,又来指责臣万般不好!罢了,左右这佞臣我也当腻了,或许也是到了该将一统天下的重任交还殿下的时候了!” “你,你说什么?”郁孤染以为自己听错了,羽七已经将玺印取来,金执接过放在郁孤染手里,“这是我南朔玺印,即日起交还殿下,臣不求殿下放过小臣,只希望您能重新振作起来,一统天下是陛下之宏愿,也是先太子的心愿,臣来做这件事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如今臣也乏累了,想休息了,玺印已还,以后,南朔江山就真的要靠殿下了!” 郁孤染酒醒之时,他扶额直道做梦,柳氏给他递了帕子,“您没做梦,太尉的确将玺印交还给你了!” “所以我昨日真的去大闹太尉府了?”郁孤染急道,“完了完了,太尉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太尉是没有放过你!”柳氏给他端了醒酒汤,“殿下赶紧喝吧!收拾收拾,大臣们都在郁孤台等你议事呢!” 第五十五章 别来无恙 “那还收拾什么!”郁孤染穿戴好就兴致勃勃地去与一班臣僚议事了! “殿下,如今南朔、花锦停战已有数年,我军将士在两国边境扎根,州刺史传来折子,南朔将士与花锦当地人通婚,军心不振,再这样下去,我朝百万雄师只怕会毁于一旦啊!” “柳御史多虑了!”郁孤染道,“当初两国和亲,太尉却不撤兵,必然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如今这样,不正是瓦解敌方势力?” “这……”柳御史无言以对,自古红颜祸水,温柔乡即是英雄冢,瓦解的是哪方势力都搞不清楚,他实在不想再浪费口舌。 偏偏自己当时没早些看明白,还将女儿嫁给了他!柳御史连连慨叹,这是天要亡大朔啊!其他朝臣本就是墙头草,只管笑着附和,一班瞎吹乱捧,自然是将郁孤染哄得不知所谓,心满意足。 金执亲自去了秋水镇,行船花了不少时间在水上,等他抵达秋水镇时,已经是两三天后。 没了舅舅的庇护,凌九昭的生活一落千丈。先是因为没钱被老板赶下船,后来又将身上的华服当了买吃的找住的,现在他一身旧衫囊中羞涩,方才悔恨不该因一时之气离家出走。 “念澜!”金执在嘈杂的人群中唤了一声,凌九昭回过头,猛朝金执的怀里扑去,“舅舅!我错了,我不该跟你怄气的。” “走吧!”金执将人带上马车,“来都来了,舅舅带你去走亲戚!” 谷雨望着远去的马车,刚刚那个小少年身形好生熟悉,总感觉似曾相识的样子。 颜如玉正在监督女儿练字,听到车马声出门来看,小径上走着一大一小两个人,金执还是那身做工粗糙的蓝缎长衫。 “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颜如玉看着蓄了胡须的金执,笑着唤他:“舅舅!” “念澜,叫人!” “姐姐好!” “你是——小澜止?”颜如玉蹲下身,激动地握住他的肩膀,“都长这么大了!” “娘亲,爹爹回来了?”风舒雅激动地跑出来,没看到风宇,只看到一个十分俊俏的小少年,她定定地看了许久,“娘,这个哥哥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风二!”颜如玉讪笑,“孩子不懂事,见笑了。来,别杵着了,进屋坐!” “舅舅公务繁忙,怎么有时间来这儿?”颜如玉道,“可是朔方城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事。”金执道,“玉儿,你可想过回去?” “回去?回哪里去?”颜如玉道,“当年天大地大,却容不下一个颜三,如今我们夫妇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还要回哪里去?” “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回朔方城。”金执道,“继承你母亲的遗志,安定天下!只要你愿意,我必定竭尽全力辅佐,加上风宇和南朔,平天下不是难事。”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我未嫁之时,我最大的梦想是觅得如意郎君;已嫁之后,我最大的祈愿是阖家团聚、现世安稳!”颜如玉道,“舅舅说的大事,我不想做,也没有能力做。” 第五十六章 前尘 “可是对于风宇来说呢?”金执道,“你求现世安稳,他给了你所求的生活。可你是否想过,他本不是池中之物,又是风华正茂的年纪,纵然他甘愿为你放弃一切,你真就能心安理得的将他拖入红尘?还有你们的孩子,秋水镇僻远,孩子若是只生于斯长于斯,日后如何自足自立?” 金执一番话说得颜如玉心里忐忑,当年风宇赶回帝京,仍旧没能挽救危局,凤凰台之事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也是自己心里的刺。 看着自己的好朋友死在面前却无能为力,这感觉真的很不好受。金执并未过多停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但还是在路上遇到了风宇。 “你怎么会在这儿?”风宇一身青衫,不知不觉,他竟然就到了而立之年,已经不复往昔的少年气。 “澜儿,跟羽七先待在这儿。”金执与风宇并肩离在一处山崖前,这里视野极其开阔,让人的心胸也宽敞许多。 “锦城的事,你怎么看?”金执问。 风宇答道:“我一个无名之辈,怎么看都不重要,天下局势并不会因为我的看法而有所不同。倒是太尉大人素来不安好心,这回又想耍什么花招?” “没了风卫这些耳目,你连我做了什么都不知道了!”金执说道,“你今年三十岁了!人生有几个三十年,你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锦城的局势谁也改变不了!”风宇这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两虎相斗,两败俱伤,可那都是花家的家事,与我无关。” “当初你离开帝京,按理说风卫这块肥肉不止凌老贼眼馋,本廷也盯着呢!”金执问,“你知道为什么到最后我也没下手吗?” “何必卖关子!”风宇道,“你问的目的不就是告诉我吗?” “因为我换位想了一下,若是我的羽卫解散了,再有人将它聚起来,即便聚齐了,心也是不齐的,尤其是一个叛徒来统领,根本不可能发挥真正的水平。”金执道,“所以说,风卫根本就不在花杉彦手里,或者说是真正的精锐力量不在他的手里。我想来想去,这个秘密武器应该就是传闻中的十大刺客。” “太尉大人想得可真多!”风宇冷笑道,“十大刺客是什么人,岂是我一个无名小辈管得了的!”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左右该露出马脚的终究要露出马脚!”金执大笑道,“对了,我还送了你一份大礼。如果不出意外,不久就会有人来接你们回京了!” “金执!”风宇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话问你自己更合适!你沉寂八年,潜心钻研,想必不是只为了打发时间。”金执道,“好男儿志在四方,这本没有错。何况乱世局势本就紧张,除了让自己强大,你没有别的办法护她周全。” 风宇回到绿枝小筑,颜如玉在水榭上发呆。两人相对良久,这么多年来练就的默契已经使他们心意相通,一个眼神就明白了所有。 颜如玉迎过来,“回来了!” “嗯。”风宇道,“你若不愿,我们就不回。” “那可就是抗旨不遵了呢!”颜如玉才说着,水榭尽头立着元齐和两队兵士,他手中握着圣旨,见风宇来又高声宣唱了一遍。大义无非是老皇帝原谅他了,颜如玉已经死了,让他携妻郁氏回京城生活任职等。 谢了恩,风宇握着颜如玉的手,“委屈夫人了!” 第五十七章 叙旧 踏上回京之路,颜如玉忽然觉得惶惶不安,安稳日子过惯了,接下来不知会遇着些什么? 凌九昭自打这一次在秋水镇吃了苦头,人显然老实多了。 “舅舅,我错了。”凌九昭小心翼翼地想去拿金执手里的白玉面具,“我以后再也不说那些混账话了!” 金执拿开他的小手,“你说得没错。用着不属于你的名字,过着不属于你的人生,本廷的确剥夺了你的权利。”金执一把将面具捏个粉碎,“从现在起,你再也不是太尉府的小公子金念澜,你是北陵派来南朔为质、一直被囚于公主府的凌九昭。” “舅舅!” “不要叫我舅舅!”金执呵斥道,“九殿下,别忘了你是谁!你的母亲还在掖庭艰难度日,你也别忘了到底什么才是你应该做的。” “我……我没忘。”凌九昭道,“我一定会回去的,我要建功立业,为母亲争一口气。” “还有呢?” “害我和母亲的是北陵皇帝,我恨他,待取得了他的信任,我就要毁了他所有的期待。” “你记住,你的出生就是个错误,你生来就是要弥补这个错误。”金执道,“你所承受的别人不用承受的东西,都是他害的。” “我,明白了!”八岁的孩子哪里懂什么爱恨,不过是刻板地刻下了这恨,但这就够了。 凌九昭掀开车帘,发现马车并未驶向码头,而是停在了一家医馆门口。 “主子,芦荟堂到了。” “嗯。”金执带着凌九昭进去,正在堂上发呆的顾悦之眼前一亮,这不是刚刚街上的那个小少年吗?还有这个男人,留着胡子都这么俊俏,那他年轻时得长得多妖孽啊? “毓关呢?” “啊?”顾悦之一时没反应过来,凌九昭见金执脸色不好看,忙补充道,“小妹妹,我们找钟大夫。”之前舅舅说过,毓关神医化名钟驭在秋水镇隐居。 “小弟弟,姐姐我十……我八岁了!”作为一个成年人,小妹妹这个称呼她是真的无法接受,尤其是让这么一个小屁孩叫。“钟大夫正在给病人施针,两位稍等一下吧!” “好啊!”金执往柜台上一靠,邪笑道,“反正他若是教我等一刻,我就毁他一味药。他那药园子大得很,足够本廷等许久的了!” “不要以为你长得帅就可以无理取闹!”顾悦之不爽,忽然间捕捉到一个关键词,“等等,你刚刚自称什么?”本廷?那不是大反派金执的自称吗? 天哪,见着活人了!顾悦之看着金执,两眼放光,活像见着个闪闪发光的大金元宝。金执难得没有感到厌烦,这样的眼神很熟悉,坦诚而又纯粹,像极了当初在南朔的颜如玉。 “来了来了。”钟驭才洗了手,甩着帕子出来,“金小执,这么多年没见,你这臭脾气倒是一点也没改啊!” “彼此彼此。”金执道,“我有事找你,让娃娃们先自己玩一会儿,咱俩叙叙旧,如何?” “在你这里我可不敢说不行!” 第五十八章 托寻 金执和毓关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不过凌九昭显然已经认出了这个在芦荟堂的小姑娘,果然和梦里的那个人一样的调皮爱捣蛋! “悦之,他是谁啊?”落落在院子里捣药,看到顾悦之身后还跟着个白白净净的小少年,于是有此一问,顾悦之才来了没几天,应该是没有机会认识什么新朋友的。 “一个小屁孩!”顾悦之过去帮忙,“跟着大人过来找钟大夫的,我帮忙照看一下。” “……”落落和凌九昭同时无语,她即便个头较凌九昭稍高一点,也依然只是个孩子而已。 “原来你叫悦之啊!”凌九昭特别想跟她认识,他真的很羡慕这个梦里相识的女孩子这种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生活,“我叫——” “你叫什么我并不关心。”顾悦之将捣好的碎叶收在药包里,“你家大人出来了,赶紧走吧!” “我……”凌九昭有些委屈,从来都是别人处心积虑想认识他的,在朔方城,想巴结他的人多了去了在顾悦之这里吃了闭门羹,他懊悔险些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又对顾悦之的无礼恼不起来,似乎这样子的她才是自己印象中的她。 顾悦之没有认出这个就是梦里戴着面具的那个小男孩,而且她尽管多梦,睡一觉起来翻个身就忘了,心心念念想着的还是顾怀的病和吴氏的死。 金执身边的人,那肯定是敬而远之才是!当初就看了个开局,未来什么样,她一点方向也没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也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一步? 金执这次出门似乎一点也不急于回去,他非常不要脸地在芦荟堂住了下来,白吃白喝,偏偏毓关这个家伙怂得很,也不敢赶人。 风宇收到了顾相的信,问候之外,是致歉,他隐居秋水一事其实陛下清楚,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这倒也符合风宇的预知,不过顾相在信里还交代了悦之带顾怀来芦荟堂求医的事,风宇这才知道,上次那个聪明冷静的小姑娘就是当初帝京尚在襁褓的小婴儿。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风宇只找人将信送去了芦荟堂,附上行程安排,走陆路行程颠簸,还是走水路。顾悦之在秋水镇的这几天,看到顾怀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也渐渐放下心来。 她来时羽姐姐已经怀有身孕,算算日子快到临盆之际了。当年嫂子生产之事蹊跷,顾悦之不想再看到又一个孩子生来就没娘,无论如何她是要回去守着才安心的。 “小叔叔,我这次回帝京,不出三月必定回来。”顾怀之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怀儿就拜托您和三娘多担待了。” “放心吧!”钟驭道,“说来我也有件事情想要劳烦你。落落这孩子是我在帝京城郊的一处山崖下捡来的,可毕竟长大了……” “那就让她跟我一起回一趟帝京吧!”顾悦之道,“虽然现在我并未听说有那家丢了女儿,但十多年前就不一定了。就是不知道什么信物没有?” “有一个鱼符。”钟驭将鱼符给顾悦之,“其实我也就想让她跟你去碰碰运气,若是找得到便罢,找不到那你再将人一起带回来就是。我这个徒弟虽然呆了些,但憨厚可爱,比那个被仇恨蒙了心的好多了。” 第五十九章 密道 “这……”顾悦之知道钟驭这是暗指齐抒戾气太重,可作为一个外人,她并不好指手画脚,只道,“明日就要出发了,我去跟落落一起收拾行李了!” “好,去吧!”送走了顾悦之,钟驭才道,“出来吧!堂堂太尉大人,听墙角合适吗?” “合不合适,我不都听了?”金执在钟驭旁边坐下,“这个女娃娃不错!” “那是!”钟驭道,“毕竟她可是顾星溪和花容的女儿。小小年纪就进退有度,说是少年天才也不为过。” “的确。”金执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十大刺客,我只要一个人的消息,这个事情不为难你吧?” “我真不知道了!”钟驭道,“幽岚花令没有找到花主,十大刺客就只能继续沉寂。再说了,元艺、紫云已死,红英、景轩都已在你的控制之下,我徒弟又是这么个德性,十大刺客早就没落了!” “那丹青圣手柳如绵和机关兵械大师司马伯迁呢?”金执道,“如果我没记错,元艺死之前是有个徒弟的。” “这都多少年没联系了!”钟驭无奈道,“司马预排名第一,我排名第五,你认为我能知道他的下落?你要真想找他,还不如从元艺的女儿身上下手,那家伙对元艺痴心一片,顺着这条线索肯定能找到他的。至于他会不会帮你,那就不关我的事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叶依?”金执凤眼微收,“倒是我糊涂了。” 被打压了十几年,郁孤染终于掌了大权,最初几天还颇有进取心,可是政务并不是他想象中那么好处理的。大臣们都是多年做官的老油条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郁孤染这些年的小心思全花在刺杀金执这件事情上,对于朝中政务、军务,他一窍不通。 耐着性子弄了两日,郁孤染没了耐心,在郁孤台欢歌宴饮,与众大臣饮酒作乐。 这对已经取得联系的月听尘和叶依来说是绝好的机会。叶依从密道进入公主府,月听尘已经笑道:“说来多亏了你跟玉颜公主有些交情,不然还真不知道公主府竟然有一条直通城外的密道。” “这密道不是颜姐姐告诉我的。”叶依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是小郡王的人告诉我的。当年风公子为带颜姐姐离开,令风卫秘密开挖了这条密道。” 明悉叶依所说的是花杉彦后,月听尘摩挲着手指道,“可是我记得他比花杉岳稍年长些。” “那又如何!”叶依道,“嫡庶有别,只差了几天,嫡长子继承城主之位才最名正言顺。再说了,我们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也适合同情别人。” “对!”月听尘双拳紧握,“待我们占领了西云十六州,定叫他们好受!” “先离开这儿再说吧!”叶依叹道,“大家都是锦城人,有什么恩怨回了家关起门来解决。” “可是盗取玺印这么大的事,你一个人能搞得定吗?” 第六十章 荷柳 郁孤台本就在朔方城的高处,叶依穿着这薄如蝉翼的纱衣愈加觉得心里不安。 “这衣服漏风,连御寒的功能都没有。真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人喜欢!”文媛媛抱住胳膊,嘴里叨叨,还是这么地心直口快。 “媛媛,你不该来的。”叶依感伤道,“这次可不是做生意,是玩命。郁孤台本就守卫严密,盗取玺印,若想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既然知道不可能完成,你为什么还要答应呢?”文媛媛道,“我也不懂你们大户人家的恩恩怨怨,但是我觉得你的那个朋友一个大男人却让你一个弱女子来干这种事情,肯定不靠谱。不过我们是好姐妹,就是因为危险,我才不能不管你。多个人多个照应,放心吧,我很机灵的。” “如果失败了,你一定要找机会离开。”叶依再三嘱咐,两人扮成舞女混进郁孤台。 叶依舞技虽不是然后精妙,到底是受过系统训练的,跟着伴舞倒不是大问题。只是文媛媛身姿僵硬,扮成舞女在各教坊司的佳丽当中显得有些突兀,郁孤染虽然对政事不够熟悉,可歌舞乐理他是有了解的。 “你,叫什么名字?”郁孤染抬手示意停下歌舞,他走下高台,走到正左右顾盼的文媛媛的面前,“别瞧了,本宫问的就是你!” “我,我叫……”文媛媛有点抓狂,说自己的真名不就暴露了吗?可是她上哪里整个假名字? “说!”郁孤染向前逼近。 “我——我——”文媛媛着急忙慌地将认识的女子都过了一遍,她最讨厌的就是两面三刀的何柳,于是下意识地嚷道,“荷柳!我叫荷柳!荷花的荷,柳絮的柳。” “荷嫩柳青,有红有绿,有木有水,好名字!”郁孤染绕着她转了一圈,嫌弃道,“可是你这舞技也太差了点。” “……”文媛媛松了一口气,“我已经尽力跳得好看一点儿了。” “哪里来的野丫头,不懂规矩。”旁边的公公娘里娘气地呵斥道,“知不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何人?” “知道啊!活人嘛!” 叶依混在舞女堆里忍俊不禁,南北口音差异大,生于北地的文媛媛这是直接把这个小太监带着南地乡音的话给听差了! “你敢笑我!”小太监不忿,文媛媛不解,“我没有!”郁孤染在旁哈哈大笑,“此女甚是有趣,来人,带走。” “我——”文媛媛还想争辩,看到叶依轻轻摇头示意,她这才老实跟着几个宫女离开。郁孤染看中的舞女,都是在晚上临幸,玺印这么重要的东西,不知道他会藏在何处,只要找到玺印,将真的玺印换了,事情才能好办。 叶依正思忖着接下来的计划,偶然瞥见一个熟悉的小少年的身影,“念澜!” 金念澜却看见她似的,被一群人拥着朝郁孤染走去了。 “哟,这不是太尉府的金小公子吗?”郁孤染道,“怎么?替太尉大人来要东西?” 第六十一章 提醒 “怎么会!”金念澜并不作声,羽卫在旁答道,“小公子是听说近来有锦城细作扮作舞女混入郁孤台,意图盗取玺印,特此来提醒殿下定要好生保管玺印才是。” “呸,你算什么东西?”郁孤染背着手,两眼斜睨着戴着面具的金念澜,“小金公子往常不是戴白玉面具吗?怎么?太尉大人担着闲差就养不起儿子了?” “话已带到,走吧!”金念澜心平气和,不为郁孤染的话所动,这反倒激起了重掌大权的太子殿下的不满,“都说太尉大人有天人之姿,小金公子是太尉大人的儿子,必然也是芝兰玉树,本宫今儿倒要瞧瞧是何等的倾城之貌,比不比得上本宫的语侧妃!” 说话间他便要去揭金念澜的面具,众人也很是好奇,金小公子从小就带着面具,好奇心谁没有,如今可以满足,没有人愿意放过。 众人翘首以盼,郁孤染更加跃跃欲试,羽卫抬手挡住,“殿下,小公子的面具可是我家主子让戴的。” “那本宫更要摘了!”郁孤染心想着今儿非得教众人知道知道谁才是这南朔的掌权人,“来人,将这个碍事的家伙带下去!” 羽卫素来是身手敏捷的,这次不知怎么了,没打两下就被郁孤台的侍卫擒住。郁孤染的魔爪一步一步伸向自己,影子眼里闪过杀意,很快又恢复平静,郁孤染的手即将触到面具,影子忽然间退了一步,“殿下要看,念澜自然不敢违抗,就不劳殿下亲自动手了!” “哟,看不出来,金小公子可比太尉大人识趣得多啊!”郁孤染得意地大笑,收回手道,“好,你自己来。” 众人都不自觉地把身子往前凑了些,整个朔方城谁不知道,金小公子虽然管太尉大人叫舅舅,可是他比任何管家子弟都要尊贵,肯定不是舅侄关系,不过是为父子关系掩耳盗铃。 夕阳的光自门口播撒进来,银面具被一只小手轻轻卸下,众人不由得吸了一口气,连郁孤染也不禁皱眉,“我还以为有多好看!搞了半天,也就这样嘛!”不过是个娘里娘气的毛小子,脸白惨惨的,有些瘆人。 “这个人到底是谁?”叶依混在舞女之中,眼前这个稚子与金念澜的容颜极其相似,可细细观察就会发现异常,念澜的脸虽然白净,手没有脸这么白,而且皮肤绝不是这样子的惨白,只是偏柔和了些。 眼前的少年眸子里是掩藏不住的戾气和隐忍,想来是金执找的替身。不过连模样都这么像,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难道是传说中的易容术?那不是已经失传了吗?连毓关神医都不知道的易容术,金执怎么会了解?这太奇怪了! “话已带到,还请太子殿下务必留心。”影子重新戴上面具,礼数周全地告辞离开。 尽管看不惯金执,可郁孤染到底是了解羽卫的情报不会出错的,他忽然间有些后怕,忙借口疲乏散了宴会,锦城多娇女,他让人把舞女都打发走了。 方才呵斥文媛媛的小太监问道:“殿下,那方才那个荷柳是不是一并给遣散了?” “不必!”郁孤染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锦城细作,又扮舞女,必是姿色上乘的女子,那丫头有趣归有趣,模样至多算是清秀,心直口快的,哪里像细作?”不过,玺印可是他的命根子,还是得去看看还在不在?屏退左右,郁孤染匆匆去了他的寝殿。 第六十二章 被骗 郁孤染将玺印藏在房间的地板暗格之中,可是等他打开来看,里面早已空无一物。 “玺印呢?”郁孤染惊觉事情不对,大喊道,“本宫的玺印呢!来人,抓刺客,给本宫把郁孤台里里外外搜一遍,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过,一定要找回玺印。”没了玺印,他还怎么号令天下,金执要是知道了,岂不是要看他的笑话! 此时扮作舞女的叶依已经和其他人一起被送上马车,奇怪的是小太监说:“人太多了,两个马车都坐不下。你就先下来吧!杂家再为你做别的安排。” 叶依被单独留下,很快又有一辆新的马车过来,驾车的是一个侍卫,有几分文气的侍卫。叶依正犹豫着要不要上车,莫非是郁孤染那厮早已看出自己的伪装,打算秘密处置? “还愣着做什么?”小太监催促道,“赶紧的,上车。” “姑娘,请!”侍卫开口了,这声音——是月白哥哥。叶依跳上马车,就听得郁孤台里面的人传太子的命令,“太子殿下有令,封锁郁孤台,抓刺客!” “媛媛!”叶依要跳下车,被伪装成侍卫的月听尘一把拦住,“人没事,我安排了人接应。金执已经在往这里赶了!咱们赶紧离开,风烟渡汇合。” 叶依躬身入了马车,里面还有一个熟悉的人,“是你?” “别来无恙!”花杉语手里抱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想来这种逃命的时刻,带的肯定不是什么金银细软,那只能是——玺印! “玺印是你拿到的?” “有你们在前面拖延时间,再加上我太子语侧妃的身份,要拿到这东西不难吧!”花杉语眸中闪过恨意,“我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今日吗?” “我们?”叶依顿感事情不妙,抓住花杉语的手问道,“媛媛呢?” “什么媛媛?我不认识。”其实人不管怎么变,有些东西始终是在的,比如这位锦城郡主的刚直。 “那个假念澜是你们安排的!”既然花杉语根本不知道媛媛,那默认的舞女就只有她,所谓的“你们”指的是故意将盗印之事透露给郁孤染来拖延时间的假念澜。 “停车!”叶依甩来花杉语的手,撩开车帘对月听尘道,“我让你停车!”什么一起盗印出逃,自己拼了性命帮他,到头来却全都是欺骗。 “小叶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别犯傻!”月听尘驾着马车逃到渡口,船已经等在哪里。这是一个偏僻的古渡口,正是适合离开的地方。 眼见着郁孤染的追兵已经围拢过来,流矢乱飞,月听尘已经挥刀截住了好几支射过来的箭。月听尘带着花杉语下了马车,飞身到系在江上的大船里,吃水很足,船上是早已安排好接应的人。 没有即刻就斩断缆绳离去,便是月听尘对叶依最后的一点情谊了。 叶依还沉浸在被愚弄和欺骗的愤慨之中,这几年来,她与媛媛相互扶持,情同姐妹,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她因为自己被卷入风波,就这样子逃了,她做不到! 第六十三章 救人 “叶子,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眼见着追兵围拢,月听尘催促叶依,“只是一个侍女而已,你若喜欢,等到了西州,月白哥哥再给你挑一个就是。” “别这样叫我!”真有那么一刻,叶依想要与他同归于尽,可终究是忍住了。现实是,敌强我弱,说什么同归于尽的蠢话,只能是攻心为上。 “你们可以背信弃义,我不行。”叶依从腰间抽出软剑斩断缆绳,大船缓缓顺流而去,“月听尘,你我今日,割袍断义。我的生死,与你何干!背弃之仇,倘我不死,此生不休。” 此刻自己已经错过了最佳的逃生机会,叶依知道,只有被俘虏回去,才是最快地得到文媛媛消息的方法。 叶依不战而降,郁孤台的侍卫们自然是轻轻松松就捕获了嫌疑犯。然而就在郁孤台下,金执的羽卫将人截住了。 “太尉大人有令,太子殿下丢失玺印,应陛下及朝中众大臣的要求,提审嫌犯叶依。”羽七挥手示意,两名羽卫直接将人带走了。 整个南朔对这位太尉大人的手段都是清楚的,得罪太子,顶多是挨一顿骂;得罪太尉,随时可能丧命。 侍卫们乖觉,叶依恼恨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在心中暗自祈祷媛媛能够撑到老马去救人。 若非她留了后手,真是要陷入绝境了。 “叶姑娘来了,请坐!”金执正在沏茶,幽岚花又到了含苞的季节,阳光下更显得刺眼。 “锦城郡主和降将盗印出逃,太尉大人此刻不派人去追捕,反倒是对我一个从犯摆如此阵仗,不合适吧?”叶依站在原地,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 “急什么?”金执不疾不徐地吹着茶汤,话家常似的笑道,“人走茶凉,人走了,茶才能凉。何况本廷被夺了权,这逃与不逃的,与我何干?” “那可是西云十六州的城池和兵力,是足可左右到锦城安危的强大势力。” 叶依的气愤让金执觉得好笑,他觉得这姑娘到底不如他的玉儿聪明,也不如颜如玉有个性。 若是她此刻还在自己身边,一定会暴跳如雷,大骂自己卑鄙!叶依的聪明是隐忍的、小心翼翼地推测和试探的,颜如玉的聪明是天生的率性而为的,俗气却真实动人。 “有一个词叫杞人忧天。”金执轻笑道,“本廷以为形容此时的叶姑娘倒是蛮合适的。”他招招手,羽七带着被捆缚的老马过来,“本廷可是按你们锦城的规矩,先礼后兵。” “老马!”叶依心内暗道不好,老马被羽卫截了,那媛媛她…… “小姐,你别管我。”老马愧疚道,“老马无能,没能完成你的吩咐。” “金执,你到底要做什么?”叶依陷入僵局,“有什么要求,直说就是。” “也没什么。”金执呷了一口茶,缓缓道,“就想麻烦叶姑娘帮本廷找个人而已。” “找谁?” “司马预!” “司马预?”叶依隐约记得在坊间听过些关于他的事,兵械大师,从前的十大刺客之首。 第六十四章 自立 “我不认识他!”叶依没有说谎,可金执显然不会这样子善罢甘休。 “不认识不打紧,他想必不会不认识你的。”金执只说了这么一句奇奇怪怪的话,就将叶依扔上回锦城的客船。 再度回到锦城,叶依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该去哪里?叶府还是城主府,或者现在的将军府?也不知道媛媛怎么样了? 叶依在这风烟渡兀自踱步,锦城的天依旧习惯似的飘着蒙蒙细雨,一个华服男子撑伞缓步而来,“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呵,城主好兴致啊!”叶依看着花杉岳,数年不见,他已蓄起了胡须,眸子也或许因此显得混沌了。 “依依,你——还在怪我?”花杉岳问完,又兀自答了,“也是,你我之间,终是有缘无分的。” “往事如烟,散了便是散了。”叶依说道,“我此来为寻人,城主若是无他事,臣女告辞。” “朔方城的事闹得天下皆知,你既然帮月白逃了,现下月白已经在西云十六州自立为王,你还要寻何人?” “司马预!”叶依避重就轻,“要么帮我寻人,要么让开,不要阻拦我救人。” “司马预?”花杉岳道,“他可是十大刺客之首,有名的兵械大师。你找他做什么?” “不是我,是金执。”叶依道,“金执抓了我的车夫老马,我的朋友文媛媛还在郁孤台,生死不明。” “朋友?”花杉岳道,“这世间哪有什么真心的朋友。你既然逃出来了,便不必再回去送死了,随我入宫吧!“ “花杉岳,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样冷酷无情吗?”叶依鄙夷道,“当年你为了保住你的荣华富贵,先是将我推给别人,又是把自己的亲妹妹送入虎口,甚至不惜拿月将军顶罪。你以为我真的就那么蠢,真的不知道刺杀郁孤染的事情是你授意的吗?” “随你怎么想!”花杉岳牵起叶依的手,“随我回去,你根本不可能找到司马预的。” “你什么意思?”叶依攥紧他的衣袖,“你知道他在哪里?” “随我回城主府,我便将我知道的事告诉你。” 叶依跟着花杉岳到了城主府,正巧叶将军出来,“依依!” “爹——”叶依忙改了口,“叶将军!” “城主!”叶凉行了礼,看到叶依欲言又止,花杉岳拂手道,“将军先回去吧!依依本君会照顾着,晚些时候自会让她回府。” “谢城主,臣告退!” “现在,司马预的消息,你可以说了吧!” “依依,当时退婚实在是迫不得已,我是真心想娶你的。”花杉岳握住叶依的手,“这么多年了,我对你如何你心里当真不清楚吗?” “司马预的消息,你说是不说?” “你答应嫁给我,不但司马预的消息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连你要救的那个车夫也罢、朋友也罢,我都可以救回来。” “你威胁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如果你非要这么理解,那便这么理解吧!”花杉岳轻蔑一笑,“有时候过程怎么样并不重要,结果是我想要的就好。来人,带夫人去休息。” 叶依被困城主府,顿感懊悔,花杉岳早就不是曾经的花杉岳了,如今的他早就变得面目可憎。“叶依,你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竟然还会轻信别人的话。” 当初若不是为了帮月白,媛媛与老马不会身陷囹圄,没想到转头月白就弃了她,带着花杉语在西云十六州称王了。而今她又轻信花杉岳,困于城主府不说,也没有得到司马预的消息,现在可如何是好? “那不如,你我合作?”一身宫女打扮的花杉彦推门进来,“我帮你报仇,你陪我夺下锦城和西云十六州,如何?” 第六十五章 交易 “少君也太瞧得起我了!”叶依冷笑,“我现在什么也不是,恐怕帮不了你!” “我知道,你与叶将军不是亲生父女。” “你偷看了爹爹给我的信?”这件事情叶凉只在上次托花杉彦带的信件中提过,为防泄密,叶依看完就将信件烧毁,除了花杉彦没有人经手过。 “这倒没有!”花杉彦笑道,“我知道得比那更早些,在我还是卫彦的时候,就知道了。” “所以说,风公子知道我的身世?”难怪他当初指我去投梁家而不是顾家。叶依这才明了,“你是想要利用我的身份大作文章?得到北陵和爹爹的支持,好代替花杉岳!” “至少,我会言而有信,不会欺你骗你。” “多年不回,想不到这锦城已经变了模样了!”叶依道,“不过,空口无凭,少君难道不需要拿出些诚意来?” “司马预对你母亲痴心一片,你只需给我一个信物,我去将军府走一趟,肯定能够知晓他的消息。”花杉彦道,“况且,除了我,现在你还有别的选择?” “是啊,还有别的选择吗?” 叶依掏出一方锦帕撕成两半,“将这半方锦帕交给爹爹,他会明白的。” “爽快!”花杉彦接过锦帕吩咐道,“你先假意顺从,待到大婚之日,我与叶将军联合推翻花杉岳,我继任之日,便是你我的大婚吉日!”花杉彦拍了拍叶依的手,“乖乖等我!” “等一下!”叶依反手握住他,“彦哥哥,你是真心喜欢我的吗?” “当然!”花杉彦笑道,“我对你一片真心。你不相信我?” “怎么会,我就随便问问。” 花杉彦走后,叶依冷笑,“哪有什么真心,不过是欺我骗我的借口罢了!”她备觉寒凉,不由得攥紧拳头,不过也好,如此,她便也无愧了,“来人,我要见城主!” “这么快就想通了?”花杉岳又恢复了以前那花花公子的模样,“说吧,找本君何事?” “方才这里溜进来一个人,他要以我叶、梁两家小姐的身份,再加上潜藏在锦城的风卫,让这锦城改天换地,我依然是这锦城的城主夫人!”叶依说完,笑着问道,“城主您觉得呢?” “你不是叶家的女儿?”花杉岳尽管表面镇定,但若不是心内一番波折推算,他说不出这个结论。 “那就得看城主您想怎么做了!”叶依仍旧保持微笑,“若是需要借助外力,那叶依就不是叶家的女儿,而是北陵梁氏流失的骨血;若是城主能够权衡好,叶依自然还是叶依。” “笑话,北陵梁氏乃帝京第一大世家,你说你是梁家的女儿,你便是梁家的女儿了吗?” “如果不是,爹爹与顾家交好,我去帝京为何却是住在梁家呢?”叶依成竹在胸似的道,“再者,梁太傅历来不近人情,尤其不近女色,但他在帝京对我的好,不说别的,单就之前与你提过的车夫老马,便是在他身边的老人了!这些如果还不能说明问题,难道手握风卫残部的少城主得到的消息还会有误吗?” 第六十六章 戎安 “这……”花杉岳暗自计较一番,当年元家大小姐与叶凉去过帝京,叶依的年岁跟时间倒是符合的。如此,娶了叶依,就相当于稳固了锦城与北陵的关系。 当下实在被动,叶依只能在两股势力之间周旋。这死局真不知道有没有转机,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花杉岳的态度还不如花杉彦明朗,叶依也拿不准他的意思。人走之后,她无力地倚坐窗台,一轮弦月挂在四角的天空外,算算时间,月白那厮只怕是已经在西云十六州站稳脚跟了吧! 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东西,曾经如皎月般高洁耀眼的儒将早已经被仇恨腐蚀成了冷若冰霜的伪君子。 且说月听尘带着花杉语和玺印到了西云十六州地界,这西云十六州分为四块,东西南北各有四州,又以西云城为中心。 西云十六州的地界本就是锦城和南朔早年的战场所在,虽然两国签了停战盟约,但金执不同意撤回南朔的兵士。一晃过了七八年,这些就地解甲归田的兵士与锦城当地人通婚,就连西云十六州的太守戎安也是当年的南朔将领。 西云十六州这些年发展迅速,也是兵强马壮。月听尘最大的王牌不是玺印,而是戎安与金执的旧仇。 太守府,书房。 “月将军,老夫敬你是个有骨气的读书人,但仅凭一个领军玺印能证明什么呢?”戎安嗤道,“搞不好是你上了金执小儿的当了呢!这厮最是狡猾,将军可别弄错了,拿着鸡毛当令箭可是要贻笑大方的。” “笑话!”花杉语道,“太守大人为官多年,这玺印是真是假您不清楚吗?到底是我们拿着鸡毛当令箭,还是有人想把令箭当鸡毛?” “语侧妃!”戎安语气忽然严厉,“老夫能容忍你在这儿,已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别搞不清状况、分不清好歹。” “你!”花杉语这些年受够了南朔人的气,如今拼了命换来这玺印,她那被压制多年的刁蛮脾气正要发作,却被月听尘拦下。 “太守大人既然已经容忍我们两人出现在这儿了,那想必也是有意向收容我们两人的。”月听尘仍旧姿态谦卑恭谨,“不知要怎么样才能证明我们投奔的诚意呢?” “这才是聪明人!”戎安道,“其实也简单,玺印是领军将军的玺印,月将军的能力曾经我等也是领教过的。将军愿意来我西云十六州,我们自然欢迎。只是为了西云十六州的安稳,还是需要名正言顺才行。不瞒将军,老夫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戎乐。老夫看来看去,这天下能够配得上我家乐儿的,也只有将军这样的青年才俊。” “这……”月白推拒道,“听尘一介草民,只怕戎小姐瞧不上呢!” “乐儿虽然娇蛮了些,但也正是如此,只有将军这样成熟稳重的男子才能护她周全。”戎安道,“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将军同意就好。” 月听尘看了看满脸期许的戎安,又瞧了瞧花杉语,这几年,他们在朔方城相互扶持,虽然没有言明,可早已是两心相知相许。 第六十七章 归朝 我不同意!”娇俏的少女推门而立,径直朝三人走来,“阿爹,我不要嫁给这个男人!” “乐儿,书房重地,你怎么说闯就闯?”戎安佯怒,“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终身大事都不跟我商量商量!”戎乐不满,“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闺女?我莫不是阿爹你从荒郊野岭捡来的?现在巴巴地上赶着把我嫁出去。” “好女儿,你这说的什么话嘛!”西云太守爱女如命,戎乐如此抗拒,月听尘也就省了抉择的尴尬。 暂时以幕僚的身份借住太守府,如今一无所有,这一方玺印到底是死物,没有自己的势力支持,就不可能真正有立足之地。 是夜,月听尘暗自去找了戎安。 风宇一家返京,帝京城较昔日已颇有些不同。适逢梁家二公子弄瓦之喜,众人前来恭贺,风宇一家刚入京就被请过来吃喜酒,故人重逢,就连以前没什么密切往来的梁氏看着都觉得有几分亲切了! 各大家族男男女女齐聚一堂,家主们在正堂畅谈天下大事,女眷幼童在后院话家常。 “说起来,如今也算是太平盛世了!这南边无战事,咱们大陵又日渐壮大,真是可喜可贺之事!”季岳如今已过而立之年,是官居三品的朝廷大员,季氏家族虽然是二流世家,但有慧贵妃的帮衬,又与颜家联姻,底气自也是足的。 “远山兄此话差矣!”颜开速来是帮理不帮亲,即便季岳是他的亲姐夫,他该驳还得驳,“南朔与锦城如今虽然未起战事,但月白盗印潜逃西云十六州,此事可大可小。” “这有何不好?”季岳道,“这南地最好乱成一锅粥,如此我大陵不正好坐收渔利!” “那也未必。”江旷摇着折扇道,“南朔虽然一天不如一天,但金执可不是省油的灯啊!那郁孤家换了多少任太子了!郁孤老儿曾经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锦城现下也有点意思,城主与少城主一般年纪,按说风卫大多落到了这花杉彦手里,天下两大暗卫之一的风卫在手,这位少城主还没有坐上城主位,由此可见,这位城主必然不是我们所看到的那样草包的!” “不错!”顾允之笑道,“诸位所言在理。看到我大陵的后学如此长进,想来也是天佑我朝。如今长卿回朝,更是让我北陵如虎添翼。城门失火,难免殃及池鱼。我北陵与南地素有商贸往来,郁孤一族日渐式微,锦城又与我朝有兄弟之谊,我等且谋当下、静观其变!” 一晃八年过去,风宇也确实看到了故识们新的面貌。季岳较之从前果敢了不少,江旷似乎也终于走出来往事的阴霾,他本该是国之栋梁,以前却沉寂在先皇后的陈年旧事里。颜大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刚直,认理不认人啊! 变化的又岂止这些成家立业的男人们!颜如玉回来,最感到意外和惊恐的非戚荻莫属了! “小玉!” 第六十八章 祝福 “希儿、雅雅,过来!”颜如玉让一双儿女上前来,“快见过各位夫人!” “见过各位夫人!”风引希和风舒雅乖觉地行礼,颜如玉对着戚荻道,“颜夫人若无它事,妾先告退了!” 一转过了八年,她们之间的情谊,早被那一杯掺了洁身散的米酒给斩断了。戚荻敛了敛神色,才道,“风夫人请便!” 因为戚羽临盆之事,顾悦之早早便来梁府守着了。颜如玉前来探望刚生完孩子的戚羽,对顾悦之的身份颇感惊异,“真想不到,雨姑娘竟是顾府的大小姐。” “在秋水镇只为求医,为了便宜行事,才有所隐瞒,还望夫人海涵!”顾悦之在秋水镇用的是谷雨这个现代的真名,如今哑疾痊愈,她还是解释解释的好。 “说来,不知长公子的病可好些了?”颜如玉虽然跟顾家这样的高门大户攀不上关系,但风宇常说顾相与其先夫人待他极好,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吴氏早产而死又是一桩疑点重重的事,颜如玉对顾怀的遭遇也是颇为同情的。 “钟大夫说小怀是早产儿,天生体弱多病,不过调养三五年或许能缓轻些。”顾悦之道,“现下羽姐姐母女平安,我打算不日动身去秋水镇看看情况。只是我与小怀是以去掩月庵休养的名义外出,此事知道的人不多,还请夫人代为保密。” “放心!”颜如玉笑道,“我嘴严着呢!风宇和风二哪里就更不用担心了,他们父女俩啊,最不爱听这些闲话,更别提说了。” 顾悦之今年八岁,不管是颜如玉还是戚羽,即便已经见识过这个孩子的早慧,也仍旧震惊于她的沉稳。这样的心性,以后长大了定是了不得的人物啊! 梁府新得了千金挽月,宫中的两位皇子、各世家的嫡子嫡女自然都想来看看热闹。 孩子们不像大人那样有分寸,尤其各家教养不同,情况便又复杂了些。 按照风俗,五岁以上、以三皇子为首的世家子女们要依次赠上一件小礼物和一句祝福。 “这是我的玉如意!”已经十四岁的三皇子个头很高了,他笑盈盈地送上一柄玉如意,“祝挽月妹妹一生幸福如意。” “多谢三殿下!”戚羽替女儿收了礼物并致谢,一个十四岁的孩子那能想到一生啊,这玉如意如此贵重,不要想也知道这些都是慧贵妃教的。 十二岁的六皇子还是个小矮个,长得愈加白白胖胖了。他从背后的书袋里掏出一副卷轴,憨笑道:“舅妈,母妃说给挽月妹妹的祝福要自己想才有诚意,我当时不知道舅妈生的是弟弟还是妹妹,所以我准备了两样东西。” 戚羽和一众贵妇都被他的憨态逗笑了,季兰问道:“那三殿下你都准备了什么好东西啊?快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江夫人莫要拿我取笑!”凌若初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他展开画轴道,“既然舅妈生的是妹妹,那我断没有再拿送给弟弟的礼物出来的道理了!”他献宝似的展开画轴道,“这是我自己学的画,还抄了古人的诗。就是字不太好看,但我真的尽力了!祝挽月妹妹像平安快乐,天天有桂花糕吃,以后长成像舅妈一样的仙女!” “哈哈哈哈!”大家伙都笑了,季兰替戚羽接过画收起来,笑捏着凌若初圆乎乎的包子脸笑道,“我的小殿下哟,天天吃桂花糕的话,挽月妹妹可就是第一个飞不起来的仙女了!” 第六十九章 南下 古时车马很慢,顾悦之不得不早早出发。从帝京南下秋水镇,乘船顺流而下,一天功夫就能抵达。客船上她遇到了两个年轻男女,女子一身红衣,男子一身蓝色长袍,俱是姿容出挑、举止言谈不落俗套的妙人。 见他们二人有说有笑,顾悦之没来由地生出些惆怅。若是没有发生这莫名其妙的书穿事件,她在现代已经是二十好几的大好年华,应该也会和别人一样毕业工作、谈恋爱甚至结婚吧! 现在好了,二十六七的心理年龄却只有八岁的身体,别说谈恋爱了,连个对象都没有。同龄的小屁孩她接受无能,心理同龄的男子在这时代早就成亲生子了,而且还没意思。 “破老天,死作者,你这是逼着我搞事业啊!”顾悦之躺在甲板上晒太阳,心里谋算着该如何借着此次南下的时机做些事情。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顾怀体弱,梁绮罗的儿子有母家做靠山,自己再不谋划谋划,以后侄子怎么办? 勉强算半个高知的顾悦之很清楚,要做事就不可闭目塞听,顺时而动、应运而生。这天下已经平静八年了,北陵的日新月异她有切身体会,而锦城和南朔,南朔虽然强大,可已经是强弩之末,若是挽大厦于将倾也就罢了,偏偏南朔都是谜之操作。 皇室衰微,老皇帝为求长生已几近疯魔,小的又太不成器。金执作为外臣把持朝政,本可以杀月白而不杀,本身就有点故意要养虎为患的意思。 尽管自己好歹是早期读者,金执与颜如玉的暧昧情感可能的确是驱使他去秋水镇的原因,但权势早被架空的郁孤染要夺权他就给,这也太不是反派男二的行事作风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金执指不定憋什么坏呢! 果不其然,顾悦之才下了船就听闻了许多骇人听闻的消息,前锦城大将月白盗印出逃西云十六州的事情她在帝京就知晓了,但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多版本! 客栈里的酒客们议论纷纷。 甲说:“什么出逃,这月白与西云太守戎安本就是姻亲。听说西云太守跟金执有仇,月听尘作为他的亲家肯定是忍辱负重,八年前就有了盗印归家的想法也说不定。” “八年前就计划了?你以为月白是未卜先知啊!”乙指责道,“再说了,月听尘是锦城人,八年前他还是声名显赫的儒将,对锦城忠心耿耿。所以说啊,肯定是对锦城推他出来当替罪羊的事怀恨在心,这才忍辱负重,盗印出逃。” “那也不该逃到西云十六州啊!”丁分析道,“西云十六州可是朔锦交战的主要地方,虽然已经议和多年,但哪里不知埋了多少南朔将士,月听尘逃去哪里,还投奔南朔的西云太守,这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吗?” …… 饶是顾悦之也禁不住要赞叹一下这秋水镇的人见多识广,秋水镇地理位置优越,虽然位于北陵的最南边,但紧靠华锦、南朔地界,百姓们消息灵通,知道的多了,眼界也就开阔了。 “对啊!”顾悦之打了个响指,忽然间有了灵感。 第七十章 交换 在这个已经有了活字印刷的架空时代,就缺新消息的快速传递。尤其现在局势紧张,自古女子为美买单,男人为家国大事出钱,顾悦之心想,此次南下也不急着回去,何不好好利用利用现成的资源? 主意既定,顾悦之打算先好好筹谋筹谋,现在还得看南边的形势发展呢! 锦城最近兵力调动频繁,但是两位主君仍维持着表面的兄友弟恭,倒是叶依被软禁的事让金执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羽七快步走进书房,禀道:“主子,叶姑娘的车夫老马要求见您!” “让他进来!”金执还政给太子,近来很是清闲,收起被颜如玉损坏了的女太子遗像,他在书房接见了老马。 “见过太尉大人!”老马恭敬地行礼道,“求大人将我家小主人救出锦城!” “小主人?”金执问道,“听说你是北陵梁朴的人,本廷只知梁朴年轻时曾与元家大小姐有过一段往事。马先生现在的话,本廷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叶依?” “此乃主人家私,老马一个车夫,不敢置喙。”老马道,“大人想借我小主人搅混锦城的水,老马只想求大人救人。” “这个忙本廷当然可以帮,毕竟本廷当初跟小叶姑娘说过,只要她找到该找的人,你和那位还在郁孤台的小姑娘都不会有事。” “大人何必装傻充愣,司马预消失多年,指望小姐找到他只有她母亲元艺一条线索,可是元艺早就去世了!你不想废了这现成的棋子,找借口把人送回锦城,便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让锦城元气大伤。” “哈哈哈哈!”金执不由得大笑起来,“不愧是老江湖,虽然身手不怎么样,但经验倒是挺丰富的。本廷当然可以救你的小主人,可是你拿什么作为交换呢?” “司马预的消息!”老马从怀里掏出一个精巧的小物件,“这是司马预的鲁班锁,你可以检查检查。” 羽七拿了鲁班锁呈给金执,将锁拆开,里面确实有“伯迁”的篆字,是司马预独家的标识。 “好!”金执吩咐道,“羽七,此事交给羽六去办,本廷要看到叶依被安然无恙地带出锦城。” 羽七少有不直接答“是”的时候,踌躇道:“主子,这代价会不会太大了点?羽六在锦城多年,上次您亲自去都没有动用他,这次……” “没办法,马先生给的价钱太高了,本廷当然也要表示表示诚意。”金执道,“就这么办吧!另外,郁孤台那个小丫头也给带出来吧!” “是!” “如此,小人就先告辞了!” 老马告退,羽卫呈来西云密报,金执看完稍有些震惊,片刻又觉自己可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倒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西云太守戎安与月听尘有旧仇,当年身为南朔一方守将,带兵攻打锦城。原本已经胜利在望,没想到杀出个白袍小将月听尘,因为战事拖延,戎夫人难产而死,爱妻如命的戎安悲痛欲绝,从此将旧账算在月白身上,誓要他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 第七十一章 弃杀 月听尘对花杉语的情正是戎安接受他进入西云的原因所在,戎安自然不可能真的把爱女嫁给害他痛失所爱的仇人,现在月听尘和花杉语就是他手上的木偶,他就是要导一出爱而不得、得而又失的戏。 月听尘很清楚自己的处境,领军将军的玺印有没有用、有多大用全在戎安,他深夜去找花杉语商量对策,花杉语却道:“有了玺印,就相当于兵符在手。号令三军谁敢不从,你要是个男人,就不应该这样子前怕狼后怕虎的,拿着玺印到军营,领了西云十六州的二十万大军先多锦城再灭南朔!” “你完全没有搞清楚我们的处境!”月听尘恼道,“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头发长见识短了!” “哼,你是舍不得放弃戎乐吧!”花杉语冷嘲热讽道,“也是,人家云英未嫁,又是西云太守的掌上明珠,样貌也还看得过去,比起我这个被锦城弃女、南朔弃妃不知好了多少!她头发长见识也长,那你就留在这里做人家的乘龙快婿好了!我走!”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月听尘抓狂道,“我们现在处境艰难,稍有不慎是会丢掉性命的。这种时候你能不能不要胡搅蛮缠、无理取闹?” “还说你不是嫌弃我了!”花杉语哭闹起来,“你忘了这些年是谁陪你挨过阶下囚的日子了吗?是谁一针一线为你缝衣?是谁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一次一次地写信鼓励你坚持下去?是那个戎乐吗?不是!是我——花杉语!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守护锦城的儒将月听尘吗?你不过就是个寒门穷小子,你配得上人家吗?” “所以在你心里,我是不是更配不上你?”月听尘忽然冷声道,“我是该叫你郡主还是语侧妃娘娘?” “我不是这个意思。”想起在锦城和南朔受的屈辱,花杉语也顺带想起跟月听尘患难与共的日子,她握住月听尘的手柔声道,“我只是太没有安全感了!我真的离不开你,你不要抛下我好不好?我知道我脾气不好,但是我会改的。” 听她这样一说,月听尘反倒愧疚起来了。曾经的花杉语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他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女人,好不容易在一起了,为了什么也不能动不该动的念头。兀自收回藏在袖中的匕首,月听尘急匆匆交代了两句就走了。 戎安见他回来,讥笑道:“怎么?下不去手?” “是!”月听尘道,“即便我们有玺印在手,但你想夺印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掀开袍子往太师椅上一坐,月听尘用淡漠的口气推测道,“你只不过是想将我玩弄一番、报当年战场不敌之仇罢了。” “是又怎么样?”戎安怒目圆睁,拍案道,“要不是你突然杀出,我不至于连亡妻最后一面也见不到。我别说是耍你,就是杀了你,你现在也不能奈我何!” “那你便杀了我吧!”月听尘道,“我知道你不是奸邪之辈,杀了我,放了花杉语。” “那我就成全你!”戎安拔剑朝月听尘刺来,只见他淡淡地闭上眼,并不作反抗,也毫无畏惧之态。剑刺破衣裳,贴在月听尘心口,戎安的声音响起:“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锦城要乱了,你们走吧!” 第七十二章 内斗 没有了自己的情报,月听尘得知锦城情况也稍感意外。原本他是打算带着叶依牵制叶凉和花杉岳的,倒没想到金执早早就将叶依这枚棋子用起来了。 城主又要娶妻,上一回没娶成,这一回还是同一个人。叶依又一次穿上喜服,跟曾经两心相许过的青梅竹马拜堂成亲,但时隔数年,她不再是十六岁的无知少女,也深感女子被人左右命运的无能为力。 司仪正要唱和,花杉彦的人马就将观礼的众人团团围住:“城主轮流做,今年到我家。花杉岳,你已经负过叶依一回,我不会再给你负她的机会。” “哦?这么说本君敢感谢少城主高义喽!”花杉岳无丝毫慌乱,冷冷道,“我看少君等这城主之位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你当了十多年的城主了!十多年来却尸位素餐,这城主之位早该换人了!”花杉彦道,“现在城主府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你若是识相,就乖乖就范,说不定我还能请你喝一杯我与叶依的喜酒。” “哈哈哈!哈哈哈哈!”花杉岳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狂笑道,“你从一个小小的风卫头领到锦城的少城主还不知足,花杉彦,胃口太大可是会害肚子的。” “城主之位,当有能者居之。”花杉彦道,“你别白费力气拖延时间了!这城主之位,本君坐定了!”他一挥手,围着的众人拿着武器攻了上来,贴身保护花杉岳的众侍卫喊一声“保护城主”与之混战一处。观礼的众臣四散逃蹿,整个大殿乌泱泱乱成一片,花杉岳和花杉彦一上一下对峙着。 叶依站在高台之上,俯瞰着这一切,心里不是滋味。曾经繁荣昌盛、富庶安定的锦城怎么变成了这样?正直坚定、弃笔从戎的爱国儒将因何成了如今冷血无情的模样?一向最安稳的皇室,今天却为了争权夺利发起内斗,还要拿她当作借口! 眼看着花杉彦的人将城主府原来的守卫打得落花流水,花杉岳急道:“叶将军,你怎么还不出手?难道忘记与本君的约定了吗?” 叶凉带着守城兵将从暗处出来,花杉岳忙道:“平定叛贼花杉彦,本君定为尔等加官进爵!” “叶将军,你也别忘了与本君的约定!”花杉彦从怀里掏出半块锦帕,示意叶依的身世秘密掌握在他手中。 “从即日起,叶依就是我锦城的城主夫人!不论她是何身份,都不会改变她是城主夫人的事情。”花杉岳对叶凉道,“岳父大人,一女不侍二夫,您该不会想眼睁睁看着依依再嫁一次吧?那时她的名声才是真的毁了!” 叶凉看了看花杉岳,又看了看花杉彦,手底下的人得到示意,立即对两人展开围捕。 花杉岳没两下就被擒住了,花杉彦是练家子,还在与众人缠斗。 “叶将军,你这是要造反是吗?”花杉岳被押住,还要开口,直接被强行喂了一粒药丸,再说话就发不出声了。 过了十来招,花杉彦不敌众将士人多势众,也被绑喂药,这是风卫专有的哑药,他惊恐地扫着哪些风卫残部,仍然不敢相信风卫会背叛他? 第七十三章 代政 “今有少城主花杉彦叛乱,城主不幸被杀。现恭请城主夫人主理政事,千岁千岁千千岁!”叶凉跪下,在场的人也通通跪下,花杉彦和花杉岳全然没有想到叶凉会来这招釜底抽薪,只能寄希望于叶依。毕竟她只是一介女流之辈,又是个小姑娘,这种大场面她未必能适应。 “众卿平身!”叶依沉着冷静,这些年在外游历,天下形势她也是知道的。锦城现在是危急存亡的时候,东有南朔虎视眈眈,北陵态度暧昧不明,锦城此时的内乱必须被止住,否则…… “从即日起,本宫代理政事。众卿除乱有功,但锦关不可无将,城中不可无人。”叶依道,“烦请诸位先各自归岗,三日后本宫再论功行赏!叶将军留下!” 众人退了,叶凉上前来,正要行礼,叶依忙扶住他道,“爹爹,您别折煞女儿了!” “其实你应该已经知晓了吧?”叶凉自嘲道,“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爹爹就是爹爹,叶依永远是叶家的女儿!”当初她将撕裂的锦帕给花杉彦当信物,其实是与叶凉早有约定,那锦帕撕裂,是要他断舍离,不必顾忌自己,一切以大局为重。“爹爹,你今天不该这样,这太冒险了!” “你的意思爹知道,但这是最好的法子。”叶凉拍拍她的手背道,“这也是我们所有人的意思,就凭你爹一个人怎么敢这样?这些年来,城主无所作为,好不容易有点转变,又因为少城主的出现将枪口向内,锦城被折腾得乌七八糟的。不管是主君派还是少君派,都只为一己之私,可我们都是锦城的臣民,我们要考虑的是整个锦城的利益。” “女儿明白!”叶依道,“爹爹放心,我既然代了这位,便会竭尽所能为锦城着想。只是这两个人,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处理!” 见叶依指着被绑的花家兄弟,叶凉道,“成者王侯败者寇,是寇——当诛!” “可他们毕竟才是皇室血脉!”叶依还想犹豫,叶凉握住她的手道,“你记住,当你在王座之上,便不能有妇人之仁。这个位子是要踩着累累白骨才能坐稳的,他们若在,隐患便在。只有他们死了,锦城上下才能把你当作唯一的指望!自古以来,你看到哪一个皇室血脉是延续在王座上不曾断绝的?” 叶凉秘密处置了花杉岳和花杉彦,少城主身为叛贼,被草草下葬;城主花杉岳在一国之君的荣光中被葬入皇陵,百官服孝。 月听尘和花杉语在这样的场合出现,实在是有些不合时宜。 “将军!” “郡主!” “他们不是逃去西云十六州了吗?” “臣月听尘恭送城主最后一程!” “臣妹送别王兄!” 两个人穿着孝服在陵外跪拜,只听得司仪高声唱道:“城主夫人到!” 在众人的顶礼膜拜之中,叶依一身白衣白裙缓步走过来,月听尘和花杉语此时出现,必是来者不善。两人也跟着行礼:“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叶依亲手扶起花杉语,“郡主安然返回,真是我锦城之幸!” “这多亏了月将军!”兄长死了,作为锦城唯一的嫡系王室,花杉语说话硬气了很多,“本郡主这次死里逃生,月将军功不可没,王嫂可要好好奖赏他才是!” 第七十四章 相争 “郡主说笑了吧!”叶依道,“先王与南朔结亲,郡主身为南朔太子侧妃,风风光光出嫁的,在南朔肯定也是享尽荣光,死里逃生从何说起?” “你!”私奔或者逃婚花杉语自然说不出口,月听尘圆转道,“城主夫人说得是!只是郡主思家心切,又听闻逆贼花杉彦翻上作乱,臣陪同她日夜兼程赶回来救驾,没想到……唉,还是来迟了!” “月将军忠心可嘉,本宫知你与先王关系甚笃,可也得避嫌呐!”叶依道,“郡主省亲,自有南朔太子或者其他随从陪同。不过既然已经来了,郡主便随本宫去城主府吧!月将军的将军府始终都在,将军随时可以回去。” 见叶依一番话说得如此全面,月听尘不由得刮目相看,这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懵懂天真的小姑娘了!“谢城主夫人!”月听尘不敢妄动,此番回来,若不是守城将士多是他的旧部只怕连锦关都过不了。现在手上无权,他只能谋定而后动。 花杉语不满道:“叶依你什么意思?你要软禁我吗?我是郡主,自然住郡主府!” “大胆!”叶依忽然怒喝一声,把花杉语吓了一跳,叶依傲然摆袖道,“本宫是堂堂城主夫人,岂容你一个小小的太子侧妃直呼名讳!”说罢兀自回了。 月听尘给花杉语使了个眼色,花杉语只得跟着去了。叶依手握大权,花杉语回来得太晚,大势已去,可留在西云十六州实在太过危险,还是回来找机会更安全些。更何况之前是顾忌花杉岳、花杉彦,现在人死了,锦关将士是自己的旧部,花杉语又是王族唯一的嫡系血脉,总有机会卷土重来、报仇雪恨的。 金执的人将消息传回朔方城,叶氏父女的这招确实够狠,老马放下了心,金执却不安起来。叶依的王座若是坐稳了,那对南朔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他对羽七小声交代了几句,只见羽七点头退下了!随即对老马道:“马先生,人无事,你是否该兑现承诺了?” “我要亲眼见到小姐安然无恙才能兑现承诺!”老马气定神闲,道,“太尉大人不会连这点诚意和耐性都没有吧?” “这可是为难我了!”金执故作为难样,“叶姑娘现在是代理锦城政事的城主夫人,我便是想请她,她也未必肯屈尊前来呢!” “大人何必装傻!”老马道,“当初她就是为了我和媛丫头才去锦城的,这些年我们患难与共,她不会不来!我的意思是我要看到她跟媛丫头安然无恙地从南朔地界离开!” “只要能找到司马先生,这自然是可以的!” 叶依新掌大权,先是将风卫残部收为己用,因为风宇已经明确解散了风卫组织,叶依将这些人编为影卫,直接隶属于她,只归她调遣。 没有自己的亲信,根本寸步难行。对于朝臣,既要封赏也要制衡,她必须得有绝对可靠的人!然而,这些人都是当年受风宇命假降花杉彦的,虽然他们最后的任务助锦城平乱已经完成,可这些人出自民间,虽然在打探消息、隐藏踪迹等方面很有建树,但武功都差不多,不算低但没有特别高,她必须要找一个足够强大的人来负责影卫的调度安排和管理。 第七十五章 路瑜 这边好不容易太平,皇陵周围却忽然涌出了许多暗箭,箭如雨下,侍候的公公扯着嗓子高喊“护驾”,侍卫们虽以身做盾,也在成批的箭雨中倒下。 月听尘劈手夺过一把刀,却只能先去保护花杉语,毕竟那才是他的依靠。 箭雨终于停止,侍卫已经死伤过半,一批训练有素、武功高强的黑衣人杀将过来,叶依去扶住叶凉,将人挡在身后,小声嘱咐道:“爹爹,女儿今日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待会儿您找机会逃走,他们的目标是我,不会纠缠您的。” “傻闺女,说的什么傻话呢!”叶凉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爹我富甲天下,也活够了。待会儿你找机会逃跑,爹来拖住他们。” 叶依还要劝叶凉,就听到了一阵笛音,这天下善吹笛者,风宇算一个,月听尘也算一个,其他的人不过附庸风雅,倒少见有如此动听的笛音。 少许,袅袅笛音停下,一个长身玉立的青衣男子从天而降,手上长笛一转握到手中,他才幽幽然开口道:“不想死的,现在就——滚。” 黑衣人自是不会因此退却,蜂拥上来将青衣男子团团围住。 只见他神色自若,将手中竹笛一拆,竟拔出一支又长又细的软剑来。 不过须臾的功夫,黑衣人全部毙命,无一生还。 就连曾久经沙场的月听尘,也不由得暗自叹服:好俊的身手。 然而,就在此时,青衣男子剑锋一转,竟直直地朝叶依刺过来。 “不要——”叶凉要将人推开,被软剑弹出去,叶依立在原地,却在看清青衣男子的瞬间定下了心。 “这衣服太素,还是加点颜色比较喜庆。”青衣男子的剑再收回来时,上面的血迹已经被擦去,而叶依的白衣白裙上留下了鲜艳夺目的彼岸花。 “擦剑就擦剑,倒不必刻意找个这么合适的借口。”叶依淡淡地开口,“公子既然救了本宫,不妨说说想要什么报酬?” “想要什么,都可以吗?”青衣男子似笑非笑地问,“包括你——也可以?” “你你你,你大胆!”之前被吓得四处逃窜的文官终于捡起他丢失的底气,拱手道,“城主夫人身份何等尊贵,岂容你这刁民出言不逊。” “若是不尊贵,那还有什么乐趣?”青衣男子望着叶依,问道,“方才为何不躲?”他出手自是有轻重的,即便叶依没有武功,想躲也完全来得及。 “你不过开个玩笑,难道本宫连个小小的玩笑都开不起吗?”叶依不答反问。 “哈哈哈!”青衣男子将软剑插回笛管中,笑道,“有意思。就冲你的胆识,你这个朋友我路瑜交了。我倒也没什么想要的,不过久在山中练武,也不想荒废了这一身武功。你看着什么合适我,就给我什么吧!” “好,你跟我来!”叶依正愁找不到合适的暗卫首领,这路瑜实在是统领的最佳人选。 城主府内,所有暗卫全部集齐,叶依将它们编为影卫,由路瑜率领。 第七十六章 司马 “主子,钉子插进去了。”羽七来回禀消息,却担忧道,“可是羽六素来桀骜难驯,主子为何不派一个安分的羽卫去?” 金执摆弄着棋子,“羽七,本廷问你,你认为,你的实力与羽六相比,如何?” “实话实说,论随机应变,属下不如羽六。”羽七道,“论功夫,属下也没有把握胜他。” “这就是了。”金执负手立在那幅被颜如玉泼坏的画像前,意有所指道,“獒犬是不能被关太久的,放它到合适的地方,自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属下明白了。”羽七不再纠结,继续禀报道,“老马要求放跟叶依一起被困的那个女孩离开,可属下去郁孤台时,她已经……”羽七酝酿了一下措辞,小心道,“已经被郁孤染毁了清白。此事若叫老马知道,只怕会影响主子的大事。” 金执眸子冷了几分,阴沉道:“不叫他知道,不就没事了!” 目送着昏迷的文媛媛被送入锦城,老马不得不兑现承诺了。 “走吧,带我去见太尉大人。”老马跟从羽卫回了太尉府,坦白了所有。 当年,十大刺客还各自为营,锦城元大小姐受挚友郁孤岚之托组建刺客联盟,与花容公主并称锦城双姝的元艺以一手惊人的刺绣技艺名扬四海,那个除了会点木匠活文不成武也不就的司马预痴恋着她,却始终没有结果。 元艺敬司马预为大哥,也从未对他有半点男女之情。起初,司马预以为,元艺定是与青梅竹马的世交叶家独子相好,又或者她心中对义弟元齐有情?后来几经沉浮辗转,流落到北陵,他才知道,原来元艺心中挚爱只梁朴一个。 明媚骄傲的少女为了保存跟梁朴的骨肉,终于也屈服于家族的婚姻,与叶凉结为伴侣,最后抑郁而终。 元艺死了,元齐也叛逃了。司马预从此绝迹江湖了!他醉生梦死,没想到最后是被梁朴救了回来,最早他潜伏在梁家是想要杀掉这个负心薄幸的男人的。 可是越了解了梁朴的处境,他就越下不去手。终究是认命地给他当了马夫,金盆洗手,再也不研机关术。 本想着此生就此寥落,怎知造化弄人,叶依的到来打破了所有,那封被毁的信,叶依的身世呼之欲出。 梁朴将叶依托付给自己,从此,老马也好,司马预也罢,他存活于世的目的只有一个——保护叶依。 “这倒是了。”金执道,“殿下曾说,兵械大师司马预心中只有元艺一人,若找不到他人了,只需找到元艺后人,自有踪迹。” “女太子确是大才,若还在世间,只怕南朔江山可以再延个几百年。”司马预身为十大刺客之首,郁孤岚的手段他自是领教过的。可惜,古今豪杰,不论男女,都难逃一个情字。 “殿下的债,我自会替她讨回来。”金执握拳道,“既然找到司马先生,那兵械营就劳烦您了。” “我既然出世,不会推辞。”司马预道,“不过我需要太尉大人给个承诺,叶依执掌锦城大权期间,南朔士兵绝不往前一步!” “好!”金执爽快道,“本廷以南朔山河为誓,叶依掌权一天,锦城河山我南朔定分毫不进!若违此誓,南朔必亡。” 金念澜进门来,见到舅舅正在谈正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磨磨蹭蹭的,愣在哪里做什么?”金执恼道,“功课都做了吗?” “做了。”金念澜心里有些膈应,自从有记忆以来,金执对他就少有和颜悦色的时候。也是啊,他自己是什么身份,别人不清楚,他自己还不清楚吗? 一想到母亲还在北陵受苦,他就觉得没什么可委屈的了。这一切一切的委屈,都是那个叫凌竹实的人施加的。 少年早早褪去稚嫩与青涩,通常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像金念澜一样的伪装,二是像顾悦之似的早慧。 到了秋水镇,顾悦之考察了秋水的地形,倒是个水陆交通便利、消息来源广阔的好地方。 可惜要办成规模化的邸报,光占有秋水镇的好地方可不够,南朔作为时政中心,她必须得在这里也找到信息源才行。 实际上,最最吸引她的是天下第一美男的盛世容颜。金执实在是万千书粉的梦!既然都来了,不看一眼实在太遗憾了。 踏上朔方城,水路通达,处处是黛瓦白墙,入眼的女子聘聘袅袅,男子眉目如画。 “常言南地盛产美人,当真不假。”顾悦之坐在船头,瞧着这人这景,当真觉得赏心悦目。 帝京有雅集,乃是仿朔方一域而建。顾悦之在钟驭哪里拿到了第一手消息,常年潜伏在朔方城伞铺的景轩公子可以帮她进入太尉府。 只是这个景轩公子到底什么样,也没个画像,只能先去伞铺找找了。听名字该是个飘逸潇洒的公子哥,不知道具体什么样?可有婚配?是否友好? 第七十七章 错认 按照钟驭给的地址一路打听,顾悦之终于到了散铺。 “诶,原来是这个散,钟老头果然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把字都记岔了。”顾悦之看着散铺的门面,门大开者,里面七七八八的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颇有些杂货铺的意思。 这倒对了她的口味,感觉像逛超市似的,算是一波回忆杀了! “有人吗?”顾悦之在大堂转了一圈,没见到人,索性闯进后院去了。 院子里,一个小少年正在练功,个头不高,力道不小,银色小剑直直地从她耳边飞过,截断了她的一缕头发。 “呼——吓死我了!”顾悦之上前道,“喂,小屁孩,你懂不懂礼貌?我才进来你就用剑招呼我!” “见我容颜者,死!”金念澜若非觉得她面熟,早就下了死手,“取发代首,已是饶你一命。” “啧,你是谁家的娃娃?小小年纪这么阴险狠毒。”顾悦之凑近些瞧了瞧他,“长得倒是蛮漂亮的,跟个瓷娃娃似的。” “你!”金念澜觉得这个人的态度真是又气人又似曾相识,梦中那个女孩,不也总是用这样痞痞的语气调戏他吗? “好了好了,消消气啊!”顾悦之笑问道,“你家大人在家吗?我有事找他。” “这散铺只有我一人。”金念澜一想起叶依、文媛媛还有老马,心里就一阵难过。 “原来你就是景轩啊!”顾悦之笑道,“我是神医的朋友,我想去太尉府一趟,他说你可以帮我。” “你去太尉府做什么?”金念澜立刻警惕起来。 “还能做什么?”顾悦之捂脸笑,“太尉大人可是天下第一美男诶,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南朔,不去瞧瞧也太遗憾了!” “……”金念澜不相信她的动机这么单纯,但是问也问不出什么,不如引蛇出洞,让她自己露出马脚,“好,那你先在散铺休整,我去安排好了再来接你。” “那就多谢小景公子了!”顾悦之施施然行了一礼,金念澜不动声色地判断道,她是北陵人,难道真是细作? 这小少年肯定不是景轩,顾悦之进门不久就觉察到不对,钟驭那老头要是有朋友,少说也得二三十岁,这少年不过八九岁,定然不是景轩的。 不过他既然默认了,定是来历不凡,只要能进太尉府,是不是景轩的有什么关系? 刚刚自己故意行了北陵的礼,他却还不动声色,定然已经将自己当成北陵细作,所以只要不露出把柄,没有嫌疑,此行定然可以达成目的,而且有惊无险。 金念澜回了太尉府,将情况跟金执说了,又说了自己打算请羽七代替金执去引蛇出洞的想法。 “无妨,你带她来就是。”金执道,“想要本廷死的人多得是,一个小丫头若真有此胆识,本座倒是乐意给她一个全尸。” “舅舅,她或许只是被人蒙骗呢!”金念澜早已经认出她了,她就是那个经常在自己的梦里出现,上次还在秋水镇见过的小女孩。 “妇人之仁!”金执喝道,“金念澜,别忘了你的使命。成大事者,怎可动恻隐之心。” 在这一瞬,金念澜忽然觉得后悔,若是不告诉舅舅,或许她就会平安无事。可是,的确不能再妇人之仁了!当初叶依接近自己,他并非毫无察觉,最后,因为他贪恋那一时的温情,害得叶依九死一生,也害了媛姐姐。 这一次,他不能让任何人再牵动他的情绪了。 是夜,金念澜领着顾悦之到太尉府来。 太尉府很大,园林造景都极讲究,几乎是移步换景,假山池塘,青草花卉,在月色下也自有一种幽寂之美。 金念澜将顾悦之引到后花园中,顾悦之指着远处的花树惊叹:“天哪天哪,这就是传说中只有南朔皇族才能拥有的幽岚花树吗?也太美了吧!” 闻言,金念澜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岂会有这等见识,这次只怕连自己都找不到保她的理由了。 “小姑娘年纪不大,见识倒不浅。”金执穿着颜如玉给他缝制的那一身蓝色衣袍,这么多年了,衣服不知叫人加了多少针线,也不知洗了多少回,可他还是舍不得就从抛却。 “哇——哦——”顾悦之看着月光下缓缓走来的美人,当真是有说不尽的风骨,讲不出的韵味。 金执来到两人面前,才抬起手,顾悦之似是不知道他目光中闪过的杀意似的,直接倒身就拜,“北陵顾悦之,拜见太尉大人!” “你说什么?”金执的手愣在半空。 “北陵顾悦之,拜见太尉大人啊!”顾悦之一派天真地抬起头来,仰望着高高在上是金执道,“我从小就特别仰慕大人您的风采,颜姑姑说,您在幽岚花树下的样子最是动人。我可是费了千辛万苦才从家里偷跑到这儿来的。” 第七十八章 密谈 “颜——”金执及时转了口,“你是顾家的人?” “如假包换。”顾悦之道,“我哪个没良心的爹跟爱玩的娘,生下我就把我扔给哥哥带了。” “你还认识风家夫妇?”金执又问。 顾悦之点点头,“先前侄子病重,哥哥事务繁忙,我自己带他去秋水镇求医,就跟颜姑姑有过一面之缘。现下他们举家迁回帝京,自是常见的。” “你自己都是个孩子,怎么带孩子去求医?”金执转了转手里的扳指,斜睨悦之一眼道,“小孩子撒谎是会死的哦!” “我没撒谎。”顾悦之抱住金执的大腿道,“偶像,我跟你说个秘密,其实我特别聪明。我三岁读诗,四岁读史,现在都八岁了,除了这个身体还很小之外,其他的都也已经成熟了。” “哈哈哈哈!”金执大笑起来,这话太耳熟了。每每午夜梦回,他都会想起殿下跟他说的,“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三岁读诗,四岁读史,通经纶,谙韬略。那时除了身子尚小,心智早已成年。而这样的人,天下罕有,十五载一出,活不过三十岁。” “你别不信啊,我说的是真的。”顾悦之道,“你以为谁都像你家的小屁孩似的,小小年纪就装成熟,活得那么累。” 金执蹲下身拾起一片幽蓝花,撕碎花瓣蘸取蓝色的汁液在顾悦之额头上一摸,少女额间果然有若隐若现的梨花印。 “随我来。”金执将顾悦之带去书房,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总之,金念澜在外面守了一夜也没见人出来,倒也不曾听得太大的响动,想来人是安全的。 翌日清早,顾悦之已经收拾好行装来找金念澜告辞了。 “嘿,小屁孩,我们还会再见的,到时候记得认出我来哦!走了。”她离去的身影很潇洒,步伐轻快,没有一点负担,让金念澜羡慕。 “走了,金叔!”顾悦之上了马车,也跟刚换了衣服出来的金执挥手告别。 “好,一路保重。”金执笑着目送她离开,金念澜记得,他好多年都没有这样笑过了。 “舅舅,你们说什么了?”明知道不会有答案,金念澜还是忍不住酸涩之意询问。 金执负手而立,若有所思道:“你以后会知道的。此女可助你达成心愿,但有一点舅舅要特别告诫你,你可以欣赏她,却不能爱上她。” “为什么?”金念澜冒着被骂的风险继续问。 金执叹了口气道:“早慧之人,必定早夭。常人的日子是正着算的,非同寻常之人的日子却是倒着数的。” 金念澜沉默了,他在门口站了许久,所以,她是注定活不久的吗?一想到这个聪明狡黠的女孩子会从世界上消失,他的心里就一阵难受。 顾悦之的计划非常顺利,她没想到金执竟然会知道并且能够接纳她的真实情况,难怪那女太子如此传奇,想不到郁孤岚也和她一样,是穿越者。 有了金执的暗中扶持,还有什么事情是办不成的呢?不过也是这次南下,顾悦之才知道,原来守恒定律是不变的,她在这个世界的寿命有限,最多三十年,当初郁孤岚二十岁不到就死了,她恐怕也没有活到三十的福气。 不过也好,人生骤然缩短,就算只有十几年,活得轰轰烈烈也是好的。反正她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金执的远见也与她不谋而合。 天下风云再起,她得去好好筹备。 帝京城里,锦城巨变的消息终于传到,金执重启兵械营更是满朝哗然。 “陛下,当前锦城只怕内乱未改,臣以为,要想靠锦城牵制南朔,须得觅一可靠之人。现下城主少城主皆已亡故,城主夫人叶依执政,其父又是富甲天下的巨贾,我们不妨做个顺水人情,扶持叶依登基,以免南朔大军北上。” “太傅大人这话倒是冠冕堂皇,可是谁不知你与叶依有些私交。”梁平道,“到底是要陛下做这顺水人情呢?还是太傅大人您想给叶依这无上荣光。” 凌竹实知道叶依的身份,也了解梁平的牢骚,不便多言,只转移焦点道:“此事,风爱卿怎么看?” “锦城自古繁华,花杉语有血脉优势,叶依若要登基,只怕也不是一时之事。”风宇道,“再者,锦城家事,我朝不便查收,以免落人话柄。此事不妨静观其变,无论谁胜谁负,他们都只有北陵这一个靠山。臣更担心的是南朔,兵械营的威力实在惊人,金执重启兵械营,野心已是昭然若揭。倘若南师北上,越过秋水,我北陵何以保存?” “不错,风爱卿所言也是朕真正担心的。”凌竹实道,“当年女太子建立兵械营,十大刺客镇守,南朔大军所向披靡,如今能够重启兵械营,定是找到了兵械大师司马预。朕已派顾相去调度兵马,风爱卿,你素来博闻强识,找寻余下刺客做好应战准备的事情就交由你去办了。” “臣遵旨!” 第七十九章 放肆 下了朝,风宇正思索着如何找人,江旷同情地过来安慰他道,“长卿,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啊!那是当年兵械营名声在外的十大刺客,你当是阿猫阿狗,说找就能找到的?你就等着回去被夫人数落吧!” “十大刺客是化解兵械营的关键所在,大战一触即发,我必须找到人。”风宇道,“如非万不得已,你切莫上前线去。若是他日我有个万一,帮我照顾好他们。” “呸呸呸,你瞧不起谁呢!”江旷道,“我大陵男儿,个个是铮铮铁骨的汉子。若是这仗真打起来了,必定先卫国,才能保家。” 说到此处,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沉默了。金执最近动作频繁而迅速,天下这才安定了几年,又要燃起狼烟。 锦城此时自顾不暇,倘若金执不再纠结于一统山南之地,必定会挥师北上,兵械营的战斗力惊人,一旦南军越过秋水镇,就会长驱直入,直捣帝京。 叶依现在真是内忧外患,月听尘在将军府秘密联络旧部,花杉语在城主府也不消停。更糟糕的是,金执最近异动频频,西云十六州各部兵马忽然间整肃集中,只要他们再往西走一步,锦关就守不住了。 “夫人眉头紧缩,还在为时事忧心?”路瑜端着参汤进来,“膳房刚做好的,趁热喝吧!” “想不到你不仅功夫了得,连厨艺也是出奇的好。”叶依喝了点参汤,问道,“锦城现在内忧外患,你可有良方?” “有。”路瑜抱着手靠在一旁的门柱上,简明扼要道,“攘外必先安内。” “血脉是抹杀不掉的。”叶依何尝不知道事情得一件一件做,可哪一件都做不了啊!花杉语是皇室血脉,她就算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有皇室血脉。 “夫人错了。”路瑜似会读心术一般,点拨道,“血脉不可割裂,却可延续。” “你的意思是——”叶依想了一下,摇头道,“不,所有人都知道,我跟他成亲当天就没有洞房,且不说孩子的父亲去哪里找,单就时间推算,也不可能糊弄过去。” “成亲当天是没有洞房,可成亲之前您一直被囚城主府啊!”路瑜一个转身在叶依旁边坐下,“差个几日问题不大,再说了,孩子的父亲不就在这儿吗?” “路瑜,你放肆!”叶依怒喝一声,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鲜血从嘴角溢出,路瑜伸出舌头吞掉了嘴里的血,眼中的笑渐渐狂放,他强行抱起叶依邪笑,“来吧,我的陛下。我放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若真的介意,当初就不会留我在这儿。”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叶依终究是默许了,她很清楚,别无他法。富贵险中求,这权柄握不住,后果她承担不起。 初经人事,叶依身子不爽,懒卧在床上。路瑜将她拿被子裹了,抱到美人榻上。 叶依才吃了他的亏,有气无力地恼道:“你还想干嘛?” “在这里乖乖待着。”路瑜从衣橱里取出新床单,把那张染血的床单小心翼翼地折起来装进包袱里,“这是你给我的,我得收起来。” “随你。”叶依觉得他真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家伙,时而邪魅狂放,时而聪明机警,时而又像个孩子似的。 “夫人,主子,属下等有要事求见。” 一个影卫在外回禀,叶依正要坐起来,路瑜把人按回去,问道,“何事?” “锦关传讯,有一个南朔来的叫文媛媛的女子,自称是夫人的妹妹,她在城外闹着要见夫人。” “媛媛!”叶依急忙道,“路瑜,你放开,我得去找她。” “你现在路都走不了,难道真要我抱着你大摇大摆地去锦关?”路瑜小声说完,才道,“知道了。先把人带到城主府来,好生招待,夫人身体抱恙,过些时候再见她。” “是!” “都怪你!”叶依气呼呼地瞧着路瑜,越看越气,“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我早就去接媛媛了。” “哈哈哈!”路瑜由着她闹,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好,都怪我,都怪我行了吧!” 文媛媛醒来时,她已经在锦关城外了。脑海中全是郁孤染的撕打和折磨,屈辱不堪的过去,说好接应她的,叶依自己来锦城当了贵妇,却留她一人受尽了郁孤染非人的折磨。 她不甘心,不甘心! 第八十章 想你 叶依身子还是有些痛,但她实在忍不住,派了那么多人去打探,都没有结果,还以为文媛媛已经凶多吉少了。 装饰豪华的偏殿,叶依满身华服跑进来,看到脸色苍白的文媛媛,她跑过去抱住她,“媛媛,你没事就好。担心死我了,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怎么会!”文媛媛拍了拍她的肩膀,是太尉大人放我离开的。 “金执?”叶依怪道,“金执会这么好心?” “这个我在昏迷中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好像老马是什么大师,然后他要求金执放我离开,才给他弄什么兵械营。” “糟了。”叶依已经来不及震惊老马的身份,“兵械营可是女太子的利器,所到之处,分毫不存。若是老马真是司马预,那我锦城危矣。” “好了!别自己吓自己了。”路瑜把两人分开,对叶依道,“如果他有心要攻陷锦城,没有兵械营也可以做到。锦城跟北陵相比,他的目标不是显而易见吗?这样也好,还可以给你争取点时间。” “路瑜!”叶依有些恼,“媛媛还在这儿呢!你给我放尊重点。” “我挺尊重的啊!”路瑜故意凑近她,取笑道,“只怕是夫人你想歪了吧?” “这位是?”文媛媛在叶依进来的那一瞬就注意到了这个青衣男人,他有一张英俊的面庞,身材高大,还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魅力。 “哦,这是路瑜,我的影卫统领,也是我的贴身侍卫。”叶依对文媛媛道,“锦城暂时是安全的,媛媛你初来锦城,平时我可能会比较忙,你要是想要出去逛逛,可以叫他陪你。他武功高强,你可以安心。” 文媛媛这些天的压抑,似乎都被眼前这个俊秀挺拔的成熟男人抚平大半,她含羞带怯地行礼:“这样,那就多谢路大哥了!” “是夫人照顾你,你谢我做什么?”路瑜毫不客气地戳穿了她。 “路瑜!”叶依已经习惯了这家伙怼天怼地的性子,只能对文媛媛道,“你别介意,他这人就是嘴上不饶人,做事是绝对靠谱的。” “在你看来,我难道就只有嘴上不饶人?”路瑜盯着叶依的脸上全是肆意,好似在说,他别的时候也不轻易饶人。 叶依觉得他真是无处不在暗示自己,只能哄道:“行了,我们姐妹好久不见,那就麻烦路大统领给我们做几个好酒好菜呗!路大人的手艺,当真是天下一绝。” “……”路瑜从来没见过像叶依这么会拍马屁的人,关键是她说得就是让人心里舒坦得紧。 与文媛媛胡吃海喝,聊了大半天的结局就是,叶依得连夜批复公文。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叶依哈欠连天,她自小养尊处优,虽然这些年也吃了不少苦,到底过得自由随性。现下心头忽然压上千斤重担,真的是身心俱疲了! 可有些责任,一旦担起就不能轻易放下了。 “我的夫人,熬夜批公文感觉如何?”路瑜端着参汤进来,叶依赌气似的转头,“不喝。你出去,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哦,这样啊。”路瑜倚坐在檀香案边道,“我还想着来替你分担一些,既然不想看见我,那我走了。” “别!”叶依拽住他的衣袖讨扰,“路统领,路大侠,我错了。你替我改会儿吧,手要断了。” 路瑜转过身来瞧着叶依问:“那你是想见我呢还是不想见我?” 叶依毫不犹豫地回答:“想见你!” 路瑜又快速地问:“想我呢还是不想我呢?” “想你!”叶依的话还没过脑子就从嘴里跑出去了。 “嗯,你的回答我很满意。”路瑜指了指身边的参汤,“过来喝汤。” 叶依咽了咽口水,路瑜的手艺太好了,现在连膳房最好的厨子做的东西她都不爱吃了,胃口全被路瑜养刁了。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下人早都完成清扫任务离开了,侍候的人也被遣下去休息了。偌大的房间内是明亮的油灯,低头批复公文的路瑜还有已经趴在一旁熟睡了的叶依。 一种从未有过的欢悦充斥在心里,路瑜做事想来握得住分寸,唯有这一次,他失控了,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失控了。到底是出于报复还是本心,他说不清楚。 第八十一章 幽岚花令 “主子,羽六他……”羽七收到消息的那一刻,完全震惊了!“他也太放肆了!那可是——” “无妨。”金执笑道,“大惊小怪的。羽七,做人是不能太实诚的,你真正比不过羽六的地方,不是武功,也不是谋略,而是胆子。走,去兵械营瞧瞧去!” 朔方城外,兵械营。 “好,就按这个图纸去做就行了。”司马预见到金执来了,交代完事情来迎接,“大人!” “伯迁,走,去营帐里面说。”金执由他引进大帐里,羽七去外面把风后才道,“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大人请吩咐。” “我要你仿造一个幽岚花令。” “幽岚花令?”司马预道,“当年花主最信任的人就是您,幽岚花令不在您这里吗?” “世人都以为幽岚花令在本廷手中。”金执恨恨地道,“可是殿下死在了北陵,真正的幽岚花令也遗失在北陵。我本以为找到公主,就能找到幽岚花令,没想到还是缈无踪迹。” “会不会是——落在了北陵皇帝手中?”司马预这些年潜伏帝京,当时颜如玉的身世揭开,颜家的幽岚花树被移入皇宫。若是幽岚花令藏于树下,定然也…… “那是最坏的结果。”金执道,“不过目前来说,凌老贼应该还没拿到,否则,早就集齐十大刺客了!无论如何,你须得尽快制出一个幽岚花令,十大刺客流散民间,若聚不齐,兵械营的实力就会大打折扣。” “是!” 关于找寻余下刺客的事,风宇也打算从幽岚花令入手。颜如玉虽然是郁孤岚的后人,却对此一无所知。 “花主是什么意思?”颜如玉听风宇讲了半天,仍是不解,“幽岚花跟十大刺客能有什么关系?” “夫人有所不知,幽岚花是南朔皇室独有的家族之花,但此前幽岚花树都有树无花,直到有一天,幽岚花树上长出蓓蕾,开出的第一第一朵花中竟然藏着一枚玄铁,当时你的祖父郁孤容安大喜过望,找了世间最好的工匠玉琢先生将这枚玄铁铸成幽岚花样式的令牌。” 颜如玉不解:“可是这跟十大刺客也没关系啊!” “你可知玉琢是何许人?”风宇卖了个关子。 “那必须知道啊!”颜如玉虽然功课不好,但常识还是有点,“玉琢先生是百业之祖,这天下几乎没有他不精通的技艺,书画自不必说,还有冶铁、篆刻、机关术、纺织、刺绣……反正什么稀奇古怪的他都懂。” “不错,十大刺客几乎都是他的徒子徒孙。”风宇道,“而且岳母大人自幼就与他引为知音,只是因为南朔皇子众多,她作为公主一直被养在宫外,所以当她以皇子的身份接续太子之位时,人们没有把这两段过往关联起来。” “难道,你的意思是,我娘在玉琢先生的帮助下挑了他出类拔萃的徒弟来组成了刺客联盟?”颜如玉忽然间把风宇看似不相干的两段话关联起来了。 “正是。”风宇道,“当时的北陵还不像现在这般强盛,花锦又一向重农商而轻兵将。那时天下大乱,南朔虽然势头最猛,四周却还有许多国家部落心怀不轨,加之郁孤容安不知何故,忽然间迷醉于求取长生,熬死了一个又一个皇子,所以岳母大人为了稳固国本,才接续了太子之位。她一面提拔寒门子弟,一面建立兵械营来镇压强敌,金执就是这个时候被她选中的,而幽岚花令则是统领兵械营十大主将的唯一符令。” “所以你现在不急着去找十大刺客,就是要找幽岚花令。”颜如玉顿时明白了风宇这一番唇舌的用意,恼道,“好啊,风狐狸,都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哈哈哈,夫人,你莫生气。”风宇笑道,“你连幽岚花令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算计你呢。《帝京秘录》记载,岳母大人死于帝京城,按理说幽岚花令应该在你的身上,可是这东西又是个祸根,以岳母大人的聪明才智,定不会放在你这里。但是幽岚花令是天降玄铁,当年是认主的,如今需要新主,我想请你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它。” “这东西听起来有点邪乎啊!”颜如玉道,“一个令牌难不成还会主动出现?” “别的不会,幽岚花令会。”风宇解释道,“据说此令有灵,可自行认主。但凡幽岚花开之处,花主之血可引令前来。” 颜如玉终于是听明白风宇的意思了,她垂头道,“要血可以给你,但是我是不会进宫的。” “我明白。”风宇拍拍她的肩膀,“不想去便不去。” 风宇将颜如玉的血滴入幽岚花上,没有反应,又试了几次,仍旧没有反应。他只能认命,看来夫人并非幽岚花令的新主人。 如此,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第八十二章 认主 得到了金执的暗中帮助,顾悦之调整了计划,秋水镇怕是太平不了多久,不宜再在哪里办邸报。因此,她不得不把毓关神医跟他的一大家子人请到帝京来。 顾家在帝京城郊有别院,好不容易把人给带来,顾悦之安顿好他们,打算回相府去把落落也给带到别院来,让他们师徒好好聚聚。 回到相府,人却不见了。 “我——带回来的——那个——姑娘——呢?”顾悦之用这磕磕巴巴的语调问话。 被问话的小厮答道:“她被夫人送进宫去了。” 又是这个梁绮罗!顾悦之气极了,对比先去的嫂子,这个嫂子实在是霸道又刁钻,专门针对她们羡月居,连外人也不放过。 只是梁绮罗才生下来双胞胎儿子,又有皇贵妃的亲姐姐做靠山,细胳膊拧不过大腿,现在还是得忍辱负重,养精蓄锐。 顾悦之只能赶去皇宫,无论如何,先找到落落再说。 从小就来初学馆读书,皇宫的路顾悦之熟得很。她一来,凌若初就屁颠屁颠地赶过来了。 “悦儿妹妹,听说你去掩月庵养病了,我好想你啊!”六皇子今年已经十二岁了,被养得白白嫩嫩的,个头也长了不少,就是这话多的毛病一点没改,“你怎么样了?身体好一点了吗?有没有好好吃饭?掩月庵好不好玩?” “我——很好!”顾悦之仍旧磕磕绊绊地说道,“我的朋友,被送进,宫了。你,能不能,帮帮我,找找她?” “当然没问题了!”凌若初拍着顾悦之的肩膀道,“悦儿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我让人去找。” “落落!”顾悦之在他的手里写了一下落字,“那我们,也分头,去,找一下,她吧!”她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小话唠了。 “好!”凌若初才答应着跑出去几步,又回过头来道,“悦儿,不管找没找到,一个半个时辰后咱们在初学馆的小花园碰面,我有礼物给你。” “好,的。”顾悦之答应下来,终于把这个小家伙打发走了。 落落是毓关的徒弟,人虽然朴厚笨拙了些,但医术却是不赖的。梁绮罗把她送进来,八成就是搁到太医院去了。 顾悦之一路朝太医院走去,果然在太医院的药田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落落,走,跟我回去。”顾悦之不满道,“这个梁绮罗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你是我的客人,她竟然把你送进来当苦役。” “不,不是的。”落落急道,“你误会了,是我求夫人送我进来当医女的。” “你自己要来的?”顾悦之不解道,“你想当医女?” “算是吧!”落落在一旁的花树下坐下,解释道,“我本来就是学医的,跟着师傅学了那么久,也该派上点用场。而且啊,我答应了小师妹,来皇宫里当医正,只要我能当上医正,以后她也可以进来当医正了呢!” “齐抒?”顾悦之心里对毓关的那个小徒弟是没什么好感的,平日里就会挑软柿子捏,欺负落落憨厚,不然毓关哪里舍得忍痛割爱,让落落跟自己进京。可是她为何会想进太医院呢?为了功名利禄吗? 正愣神间,微风吹起,这棵高大的树上竟然掉下一两片蓝色的残花来,顾悦之拾起一看,有些惊讶,“幽岚花!”北陵只有一株幽岚花树,南北气候迥异,南朔的幽岚花还开着,北陵的幽岚花已经败得差不多了。 顾悦之忽然想起金执说的某些事情,她也好奇,便对落落道:“落落,你帮我取点血呗!” “啊?”落落不明所以,“你真要取血?”很疼的。 “取几滴就够了。”顾悦之将手伸出去,一想到抽血的恐惧,她的手就不自觉攥紧。 “悦小姐,你放松点。”落落取出银针,掰开她的食指轻轻扎了进去,“你要用什么盛装呢?” “花!”顾悦之拉着她藏到树后面,将血滴入幽岚花蕊中,立时满树的幽岚花都迅速结成蓓蕾并绽放开来,很快花谢了,却没有掉下来,所有的花聚合成一枚令牌自半空掉落下来,落在顾悦之的手里。 “居然是她!”风宇藏在墙角,顾悦之是新一任花主,可她怎么会知晓幽岚花的解法?联想到她的行踪,风宇不由得有些担忧,如果顾悦之真的与南朔勾结,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她是顾家的女儿啊!风宇一想到顾允之和顾家的历史,便又否定了自己的偏见,眼见未必为实,他不能也不该妄下论断。 风宇终是走了,他已然有了新的主意。既然真的幽岚花令的确在北陵,那他不妨做个假的引出十大刺客。 “悦小姐,刚刚……”落落还是很震惊,幽岚花树既是良药,有关它的神奇她自是知道的,然而亲眼目睹时还是被震撼到。 “嘘!落落,这个事情不可以告诉别人哦!”顾悦之道,“这个呢,就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如果你告诉别人了,我们都会死的,知道吗?” “这么严重!”落落立即掩嘴道,“不说,不说,死都不说。” “那好,现在你去把东西放一下,我带你出宫。”顾悦之收了幽岚花令道,“我把芦荟堂所有的人都接到帝京城外了!这就带你出去跟他们聚聚!” “好,我去跟医正说一声,然后就来找你。” 第八十三章 父女 落落去太医院告假,顾悦之将幽岚花令藏好,想到皇贵妃的那个傻儿子,这家伙呆头呆脑的,她还是得回去看看。 才出了药圃,就见凌若初赶过来献宝似的说,“悦儿妹妹,宫人们说新来的落落姑娘被分在太医院,我让人去太医署问了,人就在这药园子里面。” “嗯嗯,我找到了。”顾悦之实在是厌烦了装结巴,索性用了手语。 “那就好。”凌若初从袖中掏出一支黛笔塞给顾悦之,“许久不见,妹妹出落得越发好看了。这是我寻得的螺子黛,司蕃国进贡的,听说用时只用蘸水即可,无需研磨。要不是我,你的眉毛也不会断掉,这个送给你,你一定要收下。” 顾悦之望着他,小时候进宫陪读,每逢仙逝的江皇后、栖梧太子忌日,陛下都会带领所有皇族子弟去拜祭,她作为陪读,跟着一起去了。 当时凌若初还是个好吃贪睡的小胖子,赶上寒食节,他没胃口,吃不好就睡不好,祭拜时一个趔趄,差点摔了。顾悦之顺手把人扶住,手中燃着的线香就点到左侧眉毛上。 为了不让已经是胆战心惊的小胖子受罚,她也没吭声忍住了。后来伤口愈合,她左边的眉毛却是断了,伤口把一道齐整的眉切成两段,为了不让人看出来,还得每天研黛粉画眉。 “礼物我收下了,你有心了。”顾悦之看见不远处缩头缩脑的落落,应付道,“我还有点事儿,先走了!” “等一下,这个给你。”凌若初把人拦住,解下自己的随身钱袋,宫里用不上钱,里面装的自然是别的东西。 顾悦之打开一看,惊喜道:“桂花糕!”她捡起一块丢进嘴里,毫无形象地边吃边夸道,“不得不说,整个帝京的糕点师傅,没几个比得过你们绮云殿的厨娘。这桂花糕做得绝了,甜而不腻,十分美味。” “那是当然!”凌若初笑道,“这可是我请游香姑姑专门做的。” 从凌若初哪里借了一块玉牌,顾悦之顺利地带着落落出了皇宫,到得云英楼阁,毓关、红英、景轩已经在雅间等候。 “师傅!”落落自小就是毓关抚养长大的,毓关于她,可谓是亦师亦父,自是十分亲近。才一见面她就急切地扑到毓关怀里来,“师傅,落落好想你啊!” “好了好了,落落都是大孩子了,怎么还撒娇呢!”毓关拍拍她的肩膀,有些感叹,“不知不觉,都快有为师高了!” 看到这一幕,红英心里微酸,今天她跟自己的亲生父亲聚在一起,却是为了给这一个不相关的小丫头庆生。对比一下自己当年的及笄日,她真是好羡慕这个傻丫头。 人齐,入座,落落才想起来问道:“对了师傅,你怎么会突然来帝京啊?你不是说此生不愿再入帝京吗?” 毓关沉默,顾悦之忙圆转道,“落落,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今天?”落落数了一下,“七月初七——我的生辰!” 第八十四章 梧州月 顾悦之与毓关等人在云英阁为落落庆生时,梧州漕运使苏亭正独自在官衙对月感伤。他有两个女儿,一个早早丢了,生死不明;一个为了家族落得个不得善终的下场。如今,自己独自携孙外任,还得防着帝京城里不明身份的刺客。年华渐老,两鬓斑斑,不知道还得护得住这外孙子几日? “外祖父,你在想什么啊?”七岁的凌礼泉眨巴着清明的大眼睛,他自小没了爹娘,被皇爷爷送出宫,苏亭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亲的人了! “泉儿,今日的功课可做完了?”苏亭蹲下身问。 凌礼泉默默低下头,苏亭面色凝重,什么也没说就进屋了。 月色之下,垂垂老矣的苏大人已经站不住了,他躺在床上,仿佛看到了死去的大女儿苏棠和面目隐约的小女儿苏落。 “外祖父!外祖父!”当凌礼泉拿着补完的功课去到苏亭房间时,却怎么也叫不醒苏亭了。 梧州之事传到帝京,苏家这一脉从此便算彻底绝了!凌竹实派元齐亲自去梧州将苏亭的遗体和皇长孙接回帝京。与此同时,南边也传来了噩耗,金执这只猫到底是放任夺得玺印的太子郁孤染玩腻了,软禁了郁孤染,陈兵南北边境,此一战不可避免了。 幽岚花令寻得寻不得已经不重要了。金执找回了司马预,兵械营重启,那些骇人的军械无不是以一敌百的,若是兵械营中的霹雳火雷和孔雀翎被重新投入战场,定是亡国灭种之祸。 风宇也隐瞒了顾悦之获得幽岚花令的事实,在老皇帝眼中,颜如玉作为郁孤岚的女儿,是理所应当的继任花主,既然当年没杀掉她,如今定然是想利用风氏用好这枚棋子的,而这也是保住自家夫人的灵符,毕竟战事一起,他上战场后还得给家中妇孺留一道保命符。 战事迅猛,偏偏锦城的内乱还未消停。花杉语回到锦城后,一心想要夺权。暗中筹划完毕,在南朔陈兵秋水之际,花杉语思忖时机合适,可以行动了。 锦城,城主府。 “诸位臣工,眼下南朔虽然退兵,却屯兵秋水。”叶依坐在城主宝座上,道,“我锦城与北陵一向荣辱与共,且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此次夜宴,本宫决意派我锦城精锐支援北陵。” “这——”宗族长花呈为难道,“不知城主夫人打算派何人领兵?” “月听尘,月将军。”叶依答。 “哼,有好事的时候想不到他。”花杉语身着城主朝服,领着一队人浩浩荡荡地进来,“现在要上战场送死了,就想到他了!” “大胆!”叶凉不忿道,“现下城主夫人代政,你怎可擅穿城主朝服?” “笑话,你们叶家再家大业大,也无我花氏半分血脉。”花杉语道,“还想乱政不成?” “此时此刻,要乱政的是郡主你吧?”叶依道,“你已经嫁入南朔皇族,怎敢行如此悖逆之事?” “成王败寇,你敢说我王兄之死与你无半分干系吗?”花杉语抬手一挥,“你们还等什么?还不给我杀了叶依!” 月听尘手握长刀,从席上站起,花杉语见状,给了他一个笑:“尘,好样的,杀了他!从此,我与你重掌花锦!”路瑜站到叶依面前,随时准备击杀逆贼。 只听得长刀插入娇躯,自花杉语心头穿过。 “你!”花杉语至死也没想到,这个痴恋她多年,甚至不惜为了她丢弃大好前程同去南朔的男人竟然会亲手杀了她,还是在这大事将成的时刻! 第八十五章 平乱 “郡主意图谋反,现已伏诛。”叶依站起来,扶着腰道,“好在本宫已经怀有王嗣,存得一丝锦城血脉。月将军平乱有功,即日起恢复守关大将之职,率领三军护卫家国!” “臣——”月听尘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又大大吐出,才一字一句咬道,“领!旨!” 锦城的内斗在此时终于停止,南朔撤军北上,对锦城的威胁暂时解除,北陵却一时间陷入慌乱。 “这都多少年了!”议事厅里江旷愤慨道,“南贼真是可恨,亡我之心不死。当真要我们一起灭了它才罢休吗?” 顾允之问风宇:“长卿,八年前你凭一己之力解去秋水之围,目下你认为当如何?” “当年金执兵围秋水,为的是女太子之事。虽然派了十万大军,但到底只是想敲打敲打我们,无论胜败都会退兵。” 风宇还在分析,却被太傅梁平驳道:“当年风大人能取胜,靠的不过是些奇技淫巧,剑走偏锋罢了。现在南朔二十万大军围了秋水镇,显然是挑衅。犯我国土者,虽远必诛,现在调及各路兵马,合起来就有五十万之多,还怕金贼作甚?” “无知竖子,你还不闭嘴!”梁朴作为右丞相,又是长兄,是最有权力斥责管教幼弟的人了! “梁相息怒!”作为妹夫姐夫的顾允之只得出来打圆场,“太傅还年轻,不知道事情的严重,可起点没错。我们还是先听长卿说完吧!” “我们现在可调动的各路兵马加起来是有五十万之众,可所耗人力物力财力巨大,何况南朔多年厉兵秣马,兵力已达百万,即便我们集齐五十万大军,南朔在沽江西岸的兵马随时可以北上支援,光临近秋水的云州大军上来,我们五十万兵马便难有招架之力。”风宇也不由得轻叹一声,“更何况金执找到了司马预,已经开启了骇人的兵械营。” 议事厅一片沉默,从沉默之中站起一个还名不见经传的听政小吏:“可难道我巍巍北陵,便要永远被南贼压制吗?” “这自然不是!”风宇望着这个书生意气的青年道,“南朔以臣代君,必不长久。消解百万大军,还得靠花锦之力。眼下这一仗可以打,但结果既然已经分明,不如不打。求和才能知道金执此次出兵的意图。” “说得轻巧,如此丧国辱权之事,何人愿意接手?”梁平道,“南朔挑衅,上次送质子,这次送财帛,一次一次,难不成我们就像花锦一样当个软骨头,被南朔这样鲸吞蚕食?” 众人沉默不语,的确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眼下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 “依下官愚见,此次金执兵围秋水,不像是来要东西的,倒像是来还东西的。”那小吏忽然沉稳了许多似的,又打破了沉寂。 “哦?”顾允之笑着问道,“你可具体说说?” “八年前南朔兵围秋水而撤军,除了风大人的退敌智计外,也有南朔兵力不足,仅比我北陵当时的兵力略胜一筹。故而停战时要求我北陵皇子南下为质!”小吏道,“如今南朔太子因罪被囚郁孤台,南朔已经全然由金执控制,且此人似有一子,名唤念澜,金执除亲自教导外,这些年还把花锦儒将带到朔方城,名为关押,实则是教金念澜兵法国术。下官斗胆猜测,此次金执是有意整肃内政,大有摄政为王之嫌。” “不错!”风宇道,“要摄政为王,金执需要一次完全的胜利,我北陵此时求和拒战,是在帮他,也是在帮我们自己。趁此机会,转给南朔大量财帛,朔方城的纸醉金迷,是最好的赠礼。而我北陵必须在此期间加快脚步,从各个方面增强国力。这一仗,我们兴许要十年之后再打,但届时,必定不是南朔求和就可罢休的!” 第八十六章 荐拔 北陵众臣终于决定先忍辱负重,然而,谁去出使求和呢? 众人的目光一齐投向风宇,风宇道:“这事儿我固然是当仁不让的,可出使也不能只我一人,我还需要一个合适的副手。许多事情我不便去做,须得一个斡旋走动的伶俐人。”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平日里的那些“伶俐人”现在早已经默不作声,不战而败,南下求和,这在将来的史书上记下来,以后可是要遗臭万年、祸及子孙的。 “下官愿意随大人南下,为我朝长久大计奔走!”那小吏又站了出来。 “好!”风宇自是清楚众人之想,没有副手他也全然可以做成这事,提这么个要求,便是想提拔此人,年纪虽轻,但显然不是个没见识读朽了书的! “你叫什么名字?”顾允之问。 “回左相,下官文舟,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之舟。” 闻言,风宇倒是有些惊异,竟然是他。这些年自己虽然隐逸,但当年趁机分散到天下的风卫曾回报过,文氏兄妹是叶依流落帝京后的随从,还曾陪她辗转南下到朔方。 梁家兄弟从文舟第一次说话就知晓是他,因着叶依的面子梁朴自是愿意关照一下这人的,可梁平默不作声的意图,显然不存着这样的善意。 “如此,我这就与梁相去禀明圣上!”顾允之道,“事关重大,宜早不宜迟!” 梁朴与顾允之前往御书房,议事厅里的众人三三两两地吃茶小憩,谈着些相干不相干的事。未待风宇去找文舟,梁平就先下去问他道:“怎么?我听说叶依都已经代政锦城了,你不去锦城做她的走狗,反倒来我帝京谋前程?莫不是也被她弃了?” “叶姑娘是锦城人,文某却是北陵人,自当在北陵。”文舟恭敬却不客气,问道,“再有,若下官入仕花锦是走狗,那么入仕北陵者又当如何?鹰犬吗?” “你!”梁平可谓是真正含着金汤匙长大的,算起来他与文舟年纪相差无几,但他从小到大何曾受过一个寒门庶子这样的气!“你给我等着!” “你这是为何?”风宇见梁平被气走了,才过来道,“你不怕他报复吗?” “怕!他似乎也不会因此不报复。”文舟恭敬地向风宇行礼道谢,“方才多谢大人荐拔!” “物当尽其用,人当尽其才!”风宇道,“你对南朔、锦城之事似乎也很了解?” “不瞒大人,下官这些年在外略走了一走,不过多听了些坊间消息。”文舟答。 “你入仕是何人所荐?”风宇问。 文舟面露哀色:“乃是已故梧州漕运使苏亭苏老大人!” “苏家也是个二流世家,如今……”风宇也不由得伤感了一把,又了然道,“皇长孙现已回宫,你且慢慢来,你的前途想来是不会差的。” 文舟只点点头,心里却不作此想,皇长孙固然是太子后人,到底年岁小,现如今三皇子六皇子都渐渐长大,这位皇长孙殿下无甚帮衬,能否安然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第八十七章 处置 将孙子送到梧州,本是想让他在外面安稳地长大,可凌竹实怎么也没想到,苏亭比自己小六岁,身子骨却也如此不争气了。 “老了老了,都不中用了!”凌竹实望着穿衣铜镜中的自己,不知不觉早已经两鬓斑斑,元齐立在一旁服侍着,并不说话。 “你今年也有五十了吧?”凌竹实忽然问他。 元齐躬身答道:“回陛下,是!” “料想当年,你们一起买花载酒,定是快活非常吧?”凌竹实道。 “白云苍狗,世事无常。”元齐压着满腔幽怨,叹道,“不过是死的死,散的散罢了!” “你不愿说,朕不提了。”凌竹实道,“让皇长孙到行宫别院住吧!人就不见了,他定是又长大了些,只怕越发像他父亲了!” “是!” 皇长孙回宫,这给慧贵妃季茹雪吓得不轻。论理,陛下年岁渐老,太子之位空悬已久,若论长幼尊卑,她的儿子是极有希望的。梁绮若惯来清高,虽然出身较自己尊贵,可那六皇子是个软性子,不成体统的,陛下素来不甚喜爱。 然而,就陛下对太子之爱惜来看,哪怕人没了,未免爱屋及乌,倘或叫凌礼泉这个毛被长齐的小崽子横刀夺位,这些年的苦心筹谋岂不白费! “娘娘,御书房那边来消息了!”管事宫女洛玉道,“陛下并未接见皇长孙,直接让他去行宫了!” “竟是如此,本宫便放心了!”季茹雪拉过正在做功课的儿子教育道,“拂儿,你可听到了!这个皇长孙不过六七岁,待在行宫里比住冷宫还不如呢我想来是因为他那个细作母妃的缘故才讨了陛下的嫌。不过这也好了,你可得好好用功,将来这偌大家国,可等着你呢!” 梁朴和顾允之将议事厅商议结果上报,凌竹实很认可这个法子,待二人请退,凌竹实忽的想到什么,叫住二人吩咐道:“既是求和,各色财货也预备了,总不能空手而归,此行把九皇子也接回来吧!” 二人答应去了,风宇、文舟及一众随从官员人等各自回家收拾。 “太好了!”颜如玉听得这个消息,边为风宇收拾包裹边道,“这孩子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那可未见得!”风宇道,“只怕是替人做靶子罢了!” “总是要面对的。”颜如玉道,“早些回来锻炼锻炼,总比一回来就叫人吃拆入腹强。再说了,你与顾相能不帮衬些个儿?” “这倒也是。”风宇道,“只是不知这孩子这些年在金执手底下长成了个什么样?” “要我看,怎么样都比你这二姑娘强!一天天的,就知道给我惹祸顶嘴。”颜如玉摸着肚子笑,“如果肚里这个也是个姑娘,我只怕她出生后少折腾我才好!” “夫人,你有了?”风宇激动地夺下她手里的东西,将人扶坐在床上,“几时的事,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 “之前还不敢确定,今儿才请大夫来诊定,确实无疑了!”颜如玉道,“你安心南下,现今并未显怀,又已是秋末,明年才生呢!” “那你千万照顾好自己,舒雅太过顽劣,人也不精细,你千万不可跟她动气。”风宇叮嘱道,“若是气极了,就将她送到江家去,或者送回颜家去,总之不在你跟前让你厌烦就是。” 第八十八章 管教 “就这个小混世魔王,再遇上他们两家的混小子,不想出事都难呢!”颜如玉道,“我倒是想到一个好去处,不过得你麻烦一趟。我委实是怕了这个惹祸精了!待我胎养稳些,再接她回来。” “夫人的意思我懂了!”风宇笑道,“全帝京确实没有比新嫂子更降得住这个混世魔王的。我这就去跟顾府一趟,劳他一回。” “好!”颜如玉道,“我去书塾看看你的宝贝闺女又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风宇到了顾家央求此事,顾允之道:“舒雅这孩子是放肆了些,不过也并非没有分寸。叫她来住是内宅之事,我得告知夫人,问问她的意思。”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梁绮罗笑着从内堂出来,让手底下人为二人添了酒菜,她笑道:“既然二位瞧得上我,我们两家这样的关系,就不消见外的。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小丫头来了,好茶好饭吃的穿的我自不会短了半分的,可犯了错惹了我,我也当自家孩儿对待,罚起来不讲什么情面的。倘或偶尔失了轻重,你们可不能因此记恨。” “嫂子说的哪里话。”风宇笑道,“就是因为我们一直下不去狠手,才叫这丫头如此跋扈不知轻重。正好请嫂子管教管教,这才是为她好呢!嫂子嘴硬心软,手底下是最有分寸的,若她放了错,只管罚就是。” 梁绮罗应下这事儿,她嫁与顾允之,生了两胎都是儿子,能够养个女孩,自是心喜,一应物件,准备齐全,万事俱备只待东风了。 风宇出府,撞见回来的顾悦之,小姑娘还在他这里装哑巴,只恭敬行了礼进去。望着小姑娘进门后跳脱的步伐,风宇倒不由得感叹,此女进退得宜,动静自如,深藏不露,眉眼不俗,当真是深得当年顾太傅与云乐公主的精髓,还得了幽岚花令,倒不愧是幽岚花令的新主人,以后定当有女太子一般的风姿。只是慧极必伤,只盼她一生平安喜乐,不似岳母当年一般结局扼腕才好。 颜如玉到得书塾,少不得又被夫子告了一通状,只得赔笑保证回家好好管教。风舒雅乖觉些许,跟着颜如玉回了家,却少有的没被“家法伺候”。 “娘,你今天不罚我了?”风舒雅大喇喇地靠在坐榻上。 颜如玉道:“你哥哥已经用过膳回房读书了!你爹爹想必也在顾相家吃过了,今儿咱娘俩吃顿饭。” “哦!”风舒雅今天不像往常一样被劈头盖脸一顿数落,她还真不习惯。 闷闷地陪着颜如玉吃了饭,恰好风宇回来了,越过女儿就直接向颜如玉道:“启禀夫人,事儿办妥了。” “嗯。”颜如玉道,“我吃饱了,先回房休息了。你带她去收东西吧。” “收东西?”风舒雅不解道,“收什么东西?”然而颜如玉已走远了,风宇知她心里难受,闺女确实淘气太过,但送到别人家管教到底不忍。 “闺女,你听爹爹说。”风宇道,“你娘有身孕了,你这性子又跳脱太过,我们商量了一下,先送你到顾伯父家住一阵子,等你娘胎像稳定了再接你回来。你呢也正好收收心,顾伯母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去了不比在自己家,万不可再这样搅得家里鸡飞狗跳的。” “你们的事,凭什么要我走?”风舒雅将腿一搁,甩脸道,“谁要走谁走,我不走!” “这事儿由不得你!”风宇正色道,“都怪我平日纵你太过,惯得你不知礼数。” “你那是纵我吗?”风舒雅哭道,“你看看人家江思远的爹爹,每天都会陪着他娘和他一起读书习字,可你呢?天天都回来得那么晚,国事家事我娘的事,只要不是我的事,你都牵挂。” “你们还站着干嘛?”风宇对守在外面伺候的婆子丫鬟道,“现在就带小姐回房去,收拾了紧要的几件东西,就给我送到左相府去!” “我不去!我不去!”风舒雅又哭又嚷,可到底只是个四五岁的小丫头片子,哪里是这些出力人的对手。 “这孩子,早些年明明不是这样子的。”风宇忽然想起在秋水镇上住的时光,那时他与颜如玉亲自陪伴教导,如今回来,家内家外诸多俗务,实在管不过来。 第八十九章 中毒 风宇文舟一行人才刚离京,锦城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 “花杉语死了!”风宇看到手上的密信不敢相信,“竟是儒将军杀的。” “这——”文舟道,“月将军对郡主的情谊天下皆知,还有这几年在南朔的相互照拂之情,他竟能亲手杀了语郡主,此人若不大忠,便是大奸啊!” “看来,咱们此行不仅得去一趟朔方城,还得走一趟花锦城。” 沿水路逆流行至秋水镇,便是从码头入沽江顺流而行,不消多久,风宇一行人已经到了朔方。 “风大人,好久不见啊!”金执亲自来接,这实在是比皇家人来更有体面。 风宇看着已经蓄上胡子、眼里少了许多戾气的金执,思及过往,也心有戚戚,与金执和乐交际,两人宛如久别重逢的至交一般,倒教陪同的官员们瞠目结舌。 南北虽然还没直接开战,但南朔女太子死在了北陵,幽岚花令至今未寻回。虽然天下三国鼎立,可如今花锦越发势弱,迟早是南北决战的战场。 此时,南朔二十万大军还在秋水镇外的沽江沿岸待命,风宇此来求和却并不露怯,行事不卑不亢,让许多随行官员心里暗自捏一把汗,毕竟这位太尉大人把握南朔数十年,出了名的喜怒无常。 接风宴设在了原先的公主府,也就是现在的质子府。 身为北陵质子,八九岁年纪的九皇子被安置在上座,许是多年来一直被囚于质子府,他脸色极白,不过也并非没有血色,看来将养得还是不错的。 风宇按例坐在凌九昭的下首,金执也没坐主位,再侧下方处设座,下首坐着的是金家小公子金念澜。 久闻不如一见,小公子戴着白玉半遮面具,只能见到下颌,倒也是极白净的。 坊间皆传金小公子乃是金执私生子,可风宇却不信。当初金执与自己夫人有情,却不愿娶自家夫人,便是顾虑树敌太多,才能成全了自己。 如今他怎么会蠢到把自己的儿子留在身边,把这么大的弱点显露出来!可这个小子到底跟他有何瓜葛?他养在身边又有何居心? 风宇还在思忖着,才浅浅喝了一杯酒,在表演的舞姬们忽然就队伍一变,靴底抽出短刀,直奔金执杀来,宴会霎时乱作一团,各人自找了地方藏躲去。文舟上前来要护风宇,风宇反将人拦在身后,“不妨事,不是冲我们来的。” 金执身边的羽卫自然不是吃素的,不消几下就将这群刺客制服了,还未等到问讯,刺客们便自己抹了脖子。 不待金执发火,就见那小公子“啊”了一声,从座位上应声倒下。 “念澜!念澜!”金执慌忙大喊,“快传太医!” 风宇离得不算远,看着金小公子唇色变得乌青,猜想是中了毒的同时,又觉得这个名字好生熟悉。 凌九昭缩在大殿立柱后,见无事了才敢出来。大概是陌生的缘故,他与北陵使臣也并不亲厚,南朔的人也不爱搭理他。 第九十章 知交 金执虽然身边带着这位金小公子,可从未对外公开过这孩子是何身份。 金小公子一直称呼他为“舅舅”,但在众人看来,这不过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金执的妹妹早在二十多年前就随女太子一同陨在北陵,何来侄子。定然还是私生子,不过是因树敌太多,怕拖累了孩子才编这么个借口。 听到风卫传来的这些朔方城坊间传闻,风宇不禁觉得可笑,孩子固然不可能是金执妹妹的,但这私生子也不太合理,便是侄子依然是血亲,金太尉的那些敌人并不会因为是侄子就放这孩子一码,比如今天这样。 可让人想不通的是,他为何要放一个孩子在身边呢?风宇思来想去,都没有合理的头绪,他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些什么,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遇到刺客,尤其是女刺客,这于朔方城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尤其是金执,他容颜实在是招人,对那些女刺客一贯也是攻心为上,宽仁得很。 只是这一次,女刺客们都不是冲着他来的。风宇以个人身份来探视时,金执已经是颓丧异常。 “你怎么来了?”金执丢给他一坛酒,“正好,一起喝!” “那孩子怎么样了?”风宇接住酒问。 金执闻言,沉默半晌,仰头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剧毒,无药可解,没了。” 风宇将信将疑,开口道:“节哀顺变。” “哀?谁哀了!”金执苦笑道,“是他没福气,本太尉才不会在意。” 他一贯自称“本廷”的,风宇陪金执喝了一坛酒,两人在幽岚花树下肩并肩躺着,大概都有了些醉意,聊天也敞快了许多。 “你这次来,不止求和吧!”金执把脚打在风宇身上。 风宇的手也搭在了金执腰上,“嗯,我打算把那孩子接回去。颜儿一直牵挂着他。” “是玉儿!”金执纠正道,“七年前,我和玉儿抱着孩子躺在榻上,她哄着孩子,我哄着她。” “哼,是颜儿!”风宇回击道,“如今我与她已有一子一女,来之前她还怀上了,没有我在,她肯定吃不好睡不着。” “切!”金执拆穿道,“她才不会吃不好睡不着。没了你,她不知睡得多欢呢!” “你就酸吧你!”风宇道,“反正人已经是我的了,我允许你酸。” “那也是我让给你的。”金执道,“玉儿当初可是想要嫁我的。” “想要嫁谁不重要。”风宇道,“我家夫人不过一时被你这副皮囊蒙骗,如今我才是她的枕边人心上人。” “风狐狸,你欺负我作甚!”金执忽然像个小孩子似的哭嚷起来,“我没有夫人,才没了侄子,你让让我不行啊!” “好好好,让你让你!”风宇移手拍拍金执的肩膀,“都四十岁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如果金执不是南朔太尉,如果风宇不是北陵大臣,如果他们生在同一片土地,他们会是最让人艳羡的知交。同样文武双全,同样才貌并举,若论这天下可以称得上全才的,金执、风宇不相伯仲,月听尘必在前三。 然而,立场不同,便注定三人惺惺相惜之前必须相互博弈,三国不可能一直鼎立,他们三人,到最后只有一个胜利的人。 第九十一章 讹灭 尽管太尉家的小公子遇刺身亡,但风宇一行人的行程却因此顺遂许多。 南朔没有过多难为北陵,在得到丰厚的军资后,南朔二十万大军连夜撤出秋水镇周边水域,两国还签订十年内互不进犯的盟约。同时,南朔归还北陵质子。 顺利完成出使任务的风宇总觉得这事儿太过顺利,不免心中不安,上了北归的官船,他中途带着凌九昭、文舟暗自乘小船往花锦来。 锦城局势却是前所未有的紧张。风宇三人幸亏是遇见一个多年前随他奇袭南朔的将军,这才得以顺利入城。 风宇的到来在叶依的预料之中,三人进了城主府,这里已经没有花家之人。 “风大哥,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否?”叶依主动跟他打招呼。 风宇忙行礼回道,“多谢挂念,还过得去!” “文舟参见城主夫人!”文舟行礼,跟随着的沉默寡言的小少年虽没说话,也跟着行了礼。 “明帆哥哥快快免礼!”叶依激动道,“真没想到,我会在锦城见到你。”当年他们几人一起从被到南经商打拼,共谋生计,后来文舟去游历,便再也没见过了。 见过礼,叶依安排人带九皇子去休息。恰逢月听尘来回禀军务,叶依便刻意不避讳风宇,听了月听尘的禀告。 “城主,南朔二十万大军悉数围在了花锦疆界。”月听尘道,“加上这些年一直屯在边境的人,咱们就算穷举国之力,只怕也难有胜算!” “此战只可胜,不可败!”叶依道,“金执兵围秋水,不但讹了北陵,还想灭我花锦,简直欺人太甚。” “怪道此行如此顺利!”风宇道,“原来是这样的狼子野心,想一箭双雕!” “胃口太大的人,总容易撑着。”路瑜端着一碗羹汤进来,直接送到了叶依的面前,“城主,这是您保胎的药膳!送膳的内官不敢进来,属下怕药膳冷了,便送来了。” “现在商量事情呢!”叶依道,“你先放下,锦城若是保不住,还保什么胎!” “城主腹中可是花锦唯一血脉!”路瑜坚持道,“大意不得!” 叶依不由腹诽,是不是花锦血脉你心里没点数啊?然而路瑜的脾气她也稍微有了些了解,这家伙疯得很,不顺着点,还不知道会做出点什么事情来! “城主大喜啊!”风宇笑道,“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便是不为大人着想,也要为腹中孩儿考虑。” “那劳烦诸位先到花厅用点茶歇息歇息。”叶依赔笑道,“叶依失陪片刻。” 众人退出去,叶依端起这药膳粥闷闷地喝了起来。路瑜很快又端着一碟小菜进来,“别生闷气了!快来尝尝,你最爱的腌菜。” “我的路大统领,咱能不能不要老是这么任意妄为?”叶依数落道,“朝堂不是内宫,在内宫你想怎么样我都可以容忍,但在朝堂,你如此这般,就是在让我进退两难。” “好了!听你的。”路瑜将人揽住,“我的城主大人,以后我会注意的。” 第九十二章 联利 “委屈你了!”叶依靠在他怀里,“你我孩子都有了,却不能正大光明的在一起。因为我,你定是遭受了许多骂名!” “傻瓜,我是男人,那些屁话我听都不带听的。”路瑜拍着叶依的肩膀道,“你和孩子无事,我便可安然。这次虽然已是兵临城下,但内乱已出,又有姓风的相助,定然可以转危为安。你只记住,时刻保护好自己,任何时候不要陷自己于危乱之中。” “好!我答应你。”叶依道,“你到底是外客入朝,我知你心高气傲,才智过人,但你切不可锋芒太露。” “知道了!” 风宇的风卫当年随着花杉彦的认祖归宗也已经逐步渗透到城主府了,这个路瑜,也是个不简单的。纵然他行事嚣张跋扈,与叶依有染,但无论散步民间的风卫怎么查都查不出他的身份破绽。 饭毕,叶依、风宇等人商量迎敌之策时,叶依将自己的规划简单说了一下后,道:“我不通军事,方才的这些也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也算是抛砖引玉,大家共商共建才是。”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风宇赞道,“城主的想法基本是我的想法,南朔屯于边境的士兵与花锦周边之人往来频繁,早已在边境繁衍生息,加之南朔以爵授官,那些人是很容易化解的。” “下官也这么认为。”文舟道,“只是要将这群人收拢起来,还是得有个花锦可靠的人去西云十六州。” “不仅要去西云十六州,还得想办法获取西云太守的信任。”路瑜道,“太守有一独女,疼爱有加,若是花锦能与西云十六州联姻,那才能将这二十万大军稳住。如此,再对付南朔派出的二十万人,便容易多了。” “可是,西云十六州乃是南朔统辖沽西之境的军事重地,戎安太守更是南朔重臣。”叶依道,“固然他有心叛离南朔,也会选择自立门户,而不是改换门庭。” “目下三国鼎立,若是不有所依附,则必为三国合力绞杀。”月听尘道,“若是给予特别照顾,倒也可一试。” “我听说,戎太守的爱女可是对月将军倾慕已久。”路瑜笑道,“我看此行,非月将军不可了!” “路瑜,休得胡来!”叶依呵斥完,对月听尘道,“将军所言在理,但联姻不是唯一办法。我觉得,联不联姻不过是表面形式,牺牲一个女子的幸福换不来长久的稳固,终究还是要回到一个利字上来。” “城主说得没错。”风宇笑道,“只要此次出使的人给戎太守送去了百利而无一害的谋划,这二十多万的大军就绝不会攻到锦城来。” “只需向我花锦称臣,而不受花锦律法束缚。”叶依道,“西云十六州由太守一人管理,我锦城绝不干涉其内政。允许锦、西两地通商通婚,免除关税,锦、西之人通婚子女与花锦后人等而视之,可参与我锦城科考。然若西云十六州再投他国,则一切方略全部作废。” 风宇见叶依当即就列出这许多条目来,赞许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九十三章 空降 “既然不联姻。”路瑜道,“那最适合的东风莫过于宗亲大人了!” “不错!”叶依对路瑜道,“路统领,你即可去拟旨,并派人请大祭司来一趟。” “好。” 路瑜去后殿拟旨,几人接着商议对敌之策。 “西云十六州到底不是主力军。”文舟叹道,“南朔派出的二十万大军个个是水战里历练出来的,精兵强将,这实在是一场硬仗!” “南朔当年代政,便是郁孤容安四处征伐夺取的江山。”风宇也头疼,“尤其是当年幽岚花令现世,岚太子建立兵械营,又有刺客联盟,使本已显出颓势的南朔实现中兴,金执掌权以来,更是厉兵秣马,确实难对付。” “花锦士兵仗着锦关天险,加上这些年两君相耗,月将军又……”叶依叹道,“若是山战还罢,这水战与南朔确实无法抗衡。” “那就扬长避短!”月听尘指着地图道,“当年风将军率我锦城八千将士奇袭南朔十万兵马,便是依靠地利天时以少胜多。如今,我们亦可仿效。水战没有优势,还有陆战,尤其是锦关两边天险,我锦城四面环山,只有锦关一个缺口。” “不仅如此,还要发动百姓,分而治之,合力歼之。”一向不说话的凌九昭突然从外面冒出来,手里还牵着个小姑娘,话是小姑娘说的。 “悦儿,你怎么会在这儿?”风宇急忙上前问道,“可是怀儿出事了?” “风大哥,你就不能盼我侄子点好是吗?”顾悦之见着众人,不慌不忙地行了礼,“事发突然,多有冒犯,唐突之处,还请城主嫂嫂见谅。” “小悦之一语中的,孤欢喜着呢!”叶依笑着蹲下,问她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来跟着嫂嫂见见世面!”顾悦之笑道,“我哥哥是北陵丞相,心里挂念锦城也来不了,我正好南下秋水探视养病的侄子,见南朔退兵又觉得不打一仗就退兵实在不是太尉大人的行事风格,就早早混进城来了。” “那是九皇子殿下带你进来的?”叶依又问。 顾悦之道:“我从一个土郎中哪里混了一丸补药,哄他是毒药,骗他吃了,他就乖乖听我的,带我来了。” “你呀,真是越来越鬼了!”风宇笑道,“说说吧,顾大小姐费了许多力气闯到城主府来,有何指教啊?” “指教谈不上。”顾悦之笑着摆摆手,“就是想着我那没良心的爹娘游走天下,知晓锦城这样,必然不会坐视不管,来瞅瞅能不能遇上。” “对啊!”叶依惊道,“云乐公主当年也曾智阻南兵,在锦关两侧开了花容道。” “不错!”月听尘道,“若能守住锦关城楼,南朔不甘心如此退兵,便可将其诱入花容道,分而歼之。” “不止如此!”顾悦之道,“要想南朔将士相信所有花锦主力都集中在锦关城楼了,那么在座所有人都不能离开,包括所领兵马。” “锦城兵马本就有限,倘若这样,花容道岂不是成了南朔入我锦城的通途?”路瑜随着一个中年人进来。 “老臣花呈拜见城主!” 第九十四章 花呈 “舅公?”顾悦之看着这个老头,作为《帝京三部曲》的忠实读者,花容顾星溪的cp粉,金执的迷妹,花容的身分她很清楚,锦城老城主的妹妹,大祭司花呈的姐姐。 “大祭司请起!”叶依站起身,拉着顾悦之介绍道,“这位是云乐公主的小女儿,北陵左丞相的幼妹顾悦之!” “舅公好!”顾悦之用北陵惯有的礼节向他行礼。 花呈点点头算是回应。他与花容本就不亲,何况当时在继承人的争夺战中,她选了兄长而非自己。 叶依将相关联盟出使事宜向花呈交代了,几人继续讨论作战部署问题,叶依对顾悦之道,“悦儿,你再接着说说你方才的想法。” “锦城兵力有限,南朔细作也不可能一时半刻就揪出来揪干净。”顾悦之道,“所以,你们到时候必须死守城门,花容道那边,就靠风大哥了!” “小悦儿,你可别坑哥哥!”风宇笑道,“我刚出使完南朔,转头就直接跟人家对着干,两国盟约如何继续?就算我不惜违约,可我们一行三人,加你四个,左右道各分两人?” “盟约不能违,锦城也得救。”顾悦之笑着拿出一卷纸,“我粗略算过,锦城人口众多,而且风气开放,女子与男子皆可经商,除了不得参加科考,几乎同权。只需要城主将此文告连夜送去书局印个一二十万份,再辛苦些人散布到各家各户,花容道便成了南朔将士有去无回的道路。” “自拣战俘?”叶依翻开,看文告已经准备了七八份,给众人一人分了一份,大家看完,反应大同小异。 “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如此……”花呈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你你!简直跟你娘一样不徇礼法不守规矩!胆大妄为,这是置祖宗礼法于不顾。” “舅公,规矩也得适用才行嘛!”顾悦之道,“再说了,打不过的话,连国都没了。这种时候了,规矩救不了国,但打破规矩可以!” “小丫头说得没错。”路瑜一向眼高于顶的,少有对人如此笑盈盈的时候,“我们现在的兵力仅有十四万人,死守城门也非得一番血战不可,分守不行,但锦城内百姓足有三四十万之多,便是只有一半人愿意冒险,也足够将从花容道涌入的南朔士兵托住。” “而且,百姓之智与将军不同,尤其是在连年对外作战,男丁不足的情况下。”顾悦之道,“战俘全部可自己处置,还给计军功。锦城商业兴盛,许多大店铺都不缺钱不缺人,就缺个抬高社会地位的机会。” “但是,你怎么可以写这种话!”饶是月听尘也忍不住站在了花呈那边,“可以睡战俘,这是什么话!” “月将军,别这么保守嘛!”顾悦之道,“谁不知道南朔水土养人,都说南朔儿郎、锦城娇娃,天生绝配。男的帅,女的美,可以不代表一定,而且你们这男女比例早就失调了,不然怎么会只有十多万将士,三四十万的居民,除去老弱妇孺,至少有一半都是女光棍。” 第九十五章 铺路 “这些年征伐严重,确实是有许多损伤。”叶依叹道,“只是她们的父亲、儿子、兄弟丧生于南朔人之手,她们又怎会与仇人结合?” “锦城与南朔已经停战多年,仇恨总是要消弭的。”顾悦之道,“我时常来秋水,也混入锦城多时,在街巷之间,我看到的痛失亲人的百姓所怨恨的是这总不停歇的战争,而南朔士兵也该为他们的征伐赎罪。上面只写了可以睡战俘,不能杀战俘,只是提供一个方向,不能是绝对禁止的事。杀了战俘,则一切军功作废。有足够的浮动空间,毕竟保证他们活着才是赎罪。” “顾姑娘不觉得此计太冒险了吗?”文舟道,“倘或南朔将士被俘后又起不臣之心,再联合起来,便可直接将锦城各个击破。” “这位大人审题不仔细啊!”顾悦之笑着驳道,“就算是睡战俘,战俘也仅作为各家各户的附庸,没有驭下之策,放任自己的奴隶造反的人,怕是少之又少吧!”锦城人都是生意做到天下去的,勤快,脑子灵光,又对自家财物看管甚紧,勤俭着呢! “此计可以一试。”叶依道,“就按悦之的法子办!” 部署下去,整个锦城都炸了锅,叶依是花锦第一任女城主,但早在此前,南朔的女太子,锦城的云乐公主花容就已经打破常规,现在有了这样的政令,许多因为父兄军功攒下家底的女家主们都集结自家府内女兵前往花容道埋伏。 路瑜和叶依完善了顾悦之的文告,根据锦城情况将花容道各处分摊给城内的几大女家主。各府也各显神通,自己出人出资出力,埋伏陷阱,预测走势,这些女家主本着商业合作有来有往的原则,借助原先的商会共同协商出对敌方案,各家分一杯羹,竟是难得的和而不乱。 路瑜把影卫们上报的情况告诉叶依,叶依赞道:“不愧是云乐公主与顾太傅的幺女,天纵之才!此女不过才七八岁啊,将来必定是前途无量。” “确实,如此机灵智慧,大概比公主还胜些。”路瑜道,“隐隐有些女太子的风采!” “是了!”叶依道,“这些新奇设想,虽然闻所未闻,细想起来却又合情合理。” “最关键的是,如此一来,你的城主之位便彻底坐稳了!”路瑜道,“她这是在帮你铺路,只要此战胜了,你便可逐步选拔任用女子入朝,抬高了女子在锦城的地位,便是给了你这位女城主最牢的拥趸。” “我也有此打算,锦城乱了太久,也疲惫太久了!”叶依道,“我既接了这个担子,便不能不为它打算。三国之中,锦城最弱,北陵现在人才辈出,南朔已经是强弩之末,若是不想锦城成为南北相争的战场,便只能以柔化刚。” “不错!”路瑜道,“现下花容道人手已经解决,后期战俘的处置也不必担心,前期的锦城保卫还是一场血战。战书已至,三日后就是血战之时,你切记不要逞强!” 第九十六章 擂鼓助威 三日后,锦关城外战火纷飞。南朔大军强攻城门,显然想一鼓作气拿下城门,若是锦城门户被打开了,于锦城人便是亡国灭种之祸了! “将士们,顶住!”月听尘已经满脸血污,提着他的刀在城门楼上浴血奋战。 守将身先士卒,锦城的将士们自然也是大受鼓舞,与敌军拼死厮杀。 南朔大军攻城七日,每日折损人数极多,锦城人虽然也有伤亡,到底还是守住了关口。 待到第八日夜里,就在锦城众人以为可以暂时休整一下的时候,南朔大军又开始连夜攻城,锦城的十四万士兵本就不能跟南朔二十万大军抗衡,这些天来损失惨重,折了许多人。 “锦关必须守住!”路瑜、叶凉等本不需要出现在前线的将领都自发提上兵器为国而战,锦城的一众文臣也深受激励,弃笔从戎,从阵亡的将士手中接过兵戈,接替他们将从云梯登上城来的敌军击退。 风宇不便露面,顾悦之也一样,但是老狐狸和小狐狸聚在一起,肯定不会只是坐而论道的。 “南朔这是恃强凌弱,想靠车轮战拖死锦城啊!”顾悦之跟风宇对弈,落了一子道,“我赢了!” “不可能!”风宇自认为棋艺不错,普天之下少有敌手,而且这才刚开局,“你如何就赢了?” “风大哥,我没说要跟你下围棋啊!”顾悦之摆摆手,笑道,“我只会五子棋,你看,我的五颗棋子已经连成一线,可不就是我赢了!” “你!你耍赖!”风宇道,“不算,这局不算。” “外面都快守不住了,你们二位怎么还有闲心在这里争论这些个?”叶依扶着已经显怀的肚子进来道,“你们还是赶紧逃命去吧!” “这局风大哥输了!”顾悦之不疾不徐地起来拉住叶依道,“退敌之策就由他来实施吧!” “得,我去准备准备。”风宇笑着告辞了。 叶依不解:“准备什么?” “姐姐!”顾悦之向叶依使个眼色,拉她到一旁,自己踩了张凳子凑到叶依耳边说了一番,最后道,“接下来可要辛苦姐姐了!” “为了我锦城上下,叶依义不容辞!”叶依在刀光剑影中走上城楼,风宇已经添了许多火把在战鼓旁,还特意搬来一架大屏风放在后面。 夜色里四处是刀光剑影,叶依站上高台,火光将她的身影投射在大屏风上,一时吸引了战时众人的注意,此举太过突然,交战双方都愣了片刻。 “锦城的勇士们!”怀着数月身孕的叶依拿起鼓槌擂动战鼓,“抗击贼寇,护我疆土!” “抗击贼寇,护我疆土!” “抗击贼寇,护我疆土!” “抗击贼寇,护我疆土!” …… 在震天的战鼓声中,每一个锦城人都得到莫大的鼓舞,与南朔士兵殊死搏斗,不但将从云梯上来的南朔士兵杀下去了,甚至于还开了城门,直接将后劲不足的南朔大军杀得四散奔逃。 接连七八天的战斗,南朔大军在来锦城前就长途跋涉,又没日没夜的攻城,加上攻城将领并非金执嫡系之人,带兵打仗的经验并不如金执手底下亲自调教出来的那么老道,这交阵的第一战显然就落了下风了。 第九十七章 大捷 更令人惊喜的是,南朔溃败的将士竟然主动向锦关两侧的花容道奔逃,大抵是想着锦城所有兵力都集中来守城门了,所以有恃无恐吧! 守在花容道的各大世家均是女家主,她们时刻关注锦关城保卫战况的同时又能安抚住府兵,耐下性子守到现在,加上此前各世家已经合计过分摊之策。 因而,南朔溃败而来的在花容道东西路都畅通无阻,离锦城仅一步之遥时,固守在最里面的世家府兵发动攻势,众世家才依次行动把残军包了饺子。 时隔几十年,锦城又一次有了振奋人心的大捷。稀奇的是,当年是云乐公主花容奇袭解困,如今是女城主指挥大捷。有了先例又有了这次危机,叶依的城主之位、锦城这些因战而得以掌权的女家主们便算是彻底稳住地位了! 对于此次大捷,另一半未曾出动的西云十六州二十多万大军能够稳住也是获胜关键,然而使命达成的花呈却并没有能按时回锦城来,戎只放了一个传令官回来递消息。 原来戎太守这个老狐狸想趁火打劫,光有利不够,还要求联姻,指名要月听尘亲自来西云换锦城宗亲,否则,便是这次没有合攻花锦,亦可在南朔二十万大军败时来攻。 叶依左右为难,月听尘为了花锦不惜手刃郡主,他为大义而杀挚爱,现在还要他为一个负了他的花锦去娶别的女人,将他的婚姻也当成交易,这不是寒了他的心吗? 好不容易以少胜多,南朔大军几乎尽数被俘,花锦城又恢复以往的繁荣富丽,她也得到各大世家的支持稳坐城主之位,可现下除了月听尘,锦城实在没有可用之将。 “拜见城主!”月听尘自己找到了叶依,请命道,“月白愿前往西云,换回大祭司。” “月将军,你——”叶依道,“你可不必勉强的。便是再有一战,也战得!你已为这个国家牺牲太多太多了!” “现下锦城诸多流言,说臣杀心上人,谋锦关城。”月听尘抬头望着叶依问,“城主不担心吗?” 叶依弯腰要扶他,但身子笨重,却是月听尘主动起来并扶助了叶依。 叶依握住月听尘的手,唤了他一声“月哥哥!” “小叶子!”月听尘只听到这一句“月哥哥”,便知叶依与他的心是一样的,道,“锦城就交给你了。你懂我的委屈,却不必为我不平。辜负我的是故城主,可生养我的是这花锦乡土。你我都不姓花,但如今这责任落在你我身上了,便抛不下也走不脱了!” 两人紧紧握着手,一如从前的情谊,物是人非,当年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儒将已经两鬓微花,那个少不更事的小姑娘也已经身怀六甲登上高位。 南朔刚败,兵械营又重启了,此时才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的花锦男丁死伤过半,短期内再经不起另一场这样大规模的战争了。 月听尘跟叶依辞别后便孤身往西云十六州赶去了。 路瑜从暗处走出来,心里不甚欢喜,道:“你与他关系甚好啊!” 第九十八章 联姻 “我们虽不是兄妹,但胜似兄妹!”叶依道,“从此一别,不知道又要几时才能再见?” “最好别再见了!”路瑜咕哝了一句,叶依没听清,也不理会。 锦城守卫站大捷,若是再让月听尘去到西云十六州联姻,那么西云也算是拱手让人了。 金执应众臣的请求派出羽林军在云州城外截杀月听尘。 面对围追堵截的刺客,月听尘只能勉力抵挡,他刚经历了大战,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加上这几年在南朔都是教金念澜谋略,身上的功夫委实不如以前在军营的时候。 也是,戎安与自己有丧妻之仇,此来危险重重,想来他不顾礼节扣留大祭司也只是为了引自己来此好借刀杀人罢了。 心死则人败,在激战中月听尘已经从勉强持平到渐处下风,他大概并不想负隅顽抗了!花杉语死了,锦城也保住了,于她有愧,于国已忠,月听尘霎时松开了手里的刀,他想:是时候该去见她了! 就在此时,一片红绸卷住了他掉落的刀,一个红衣少女划踩红绳自高高的城楼向他而来,竟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戎乐。 她此前是着粉衣的,有一种少女的娇俏。今日这般打扮,就像一朵长在九泉的红莲,美得惊心动魄,那自信的笑容和昂扬的姿态,竟让月听尘想到了死在自己手上的花杉语,不,眼前的人要更明媚鲜艳得多。 “还愣着做什么?”见到宝贝女儿冲下城楼,与几十上百的刺客厮杀。戎太守再也坐不住了,命人快开城门救人! 少女身手了得,虎父无犬女,她的红绫使得很好。这种柔性武器并不好驾驭,尤其是在实战当中,不仅要求使用者臂力过人,还必须借力使力,收放自如又不能只有个花架子,没有十多年的功夫是不可能这般镇定御敌的。 戎太守的人马一出,刺客们便识趣地撤了。戎乐将月听尘护在身后,对戎安道:“老爹,这个男人我要定了!你若是不救他,我便绞了头发终身不嫁!” “闺女,你再不让开,老爹就是想救也救不了了!”戎安无奈道,“我还想要你生个外孙继承家业呢!” 戎乐听这意思,知道戎安打消了杀月听尘的念头,才退到一旁让人把月听尘扶到城内医治。 风宇一行人是偷偷来的,自然也得悄悄走。叶依为几人送行,文舟与她话别,不免谈及文媛媛的事情。 “小姐,我现已在北陵安顿好了,媛媛这些年托你照顾,我这次来也想顺便把她接回去。” “这是自然!”叶依道,“你们毕竟才是亲兄妹。” “我不走!”文媛媛不肯收叶依送的细软包袱,拉着叶依的手道,“姐姐,我不想离开锦城。哥哥他就是个书呆子,根本不懂我们女儿家的心思。再说了,你现在有孕在身,我想留下继续照顾你。” “媛媛说得也在理。”文舟道,“小姐对我们兄妹恩重如山,身边也不能没有贴心的人照顾。那这样,等小姐诞下麟儿,我再来接妹妹回帝京可行?” 第九十九章 小天 “那自然是好!”叶依笑道,“那媛媛便再陪我些时日。” 风宇一行人告辞,凌九昭也跟着北上。一路上有了顾悦之这个鬼丫头,怎会无聊?这么多年装聋作哑,她已经是腻了。尤其在帝京,从装哑巴到装结巴,她已经摸熟了这个时代的情况,也已经可以将自己掩饰得跟这个时代的人十分类似,自然就不必再压抑自己的个性。 相比较于活泼开朗、古灵精怪的少女,这个同龄的九皇子就显得木讷、呆板、无趣,但想到他自出生后就被送到敌国为质,寄人篱下的生活养出这样的个性也实属正常,众人倒也不会多心。 顾悦之看着少年这张白惨惨的脸,总是会联想到那个面色红润的小少年,金执对我宣称金念澜遇刺身亡,可事情就这么巧?凌九昭一回国,金念澜就死了? 顾悦之想找个机会试探,到了秋水镇时,她就以去探望养病的侄子为由要求风宇停歇一天再走。 风宇也想回昔日住处去看看,自然就答应了! 芦荟堂已经关了,钟毓去了帝京,没有坐诊大夫,只有顾怀在此休养。 顾悦之带着凌九昭来,文舟自知身份低微,陪同到附近就自觉去找客栈住。 “怀儿,我回来了。” “小姑姑!”小少年闻声很激动,一激动就咳嗽不停,甚至于都无法起身。 “公子别激动,小心身子!”一个年纪与他相差不大的少年在一旁照顾着。 “这位是?”姑侄二人看到对方都问了这话。 “哦,这是九皇子!”顾悦之率先向顾怀介绍。 “顾瑾瑜见过九皇子殿下!”顾怀面色与凌九昭一般惨白,人却虚弱得多,“怀体弱多病,不能起身行礼了!请殿下赎罪!” “不必多礼!”凌九昭应对平和,一点也没有怯场之意。 “小姑姑,这是小天。”顾怀示意少年扶起自己,“我在这里寻的伴!” 闻言,顾悦之略感羞愧,她走时只雇了些人来照顾侄子,却忘了他病中需要玩伴。 少年木木地看了看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怯怯地往顾怀身边靠。 “怀儿,你随我回帝京吧!”在用膳时,顾悦之说出来意,“秋水是南部边境,气候虽宜人,到底湿气重。钟大夫已经在帝京了,他的两个小徒弟还都考进了太医院做了女医正。我本打算在这里干一番事业,可现下时局不明,这里已经不适合你待了!” “小姑姑不来,我也准备带着小天回帝京了。”顾怀道,“这里太闷了,我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时日可活的,落叶归根。” “呸呸呸!”顾悦之激动道,“你瞎说什么!不管要多久,要付出多大代价,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病的。钟大夫医术高明,你看这些年不也调治了?你千万放宽心,姑姑带你回家去。” 凌九昭总觉得自己这个同龄人有着超乎想象的沉稳,说话做事都出人意料,这个梦里时常遇到的女孩,又一次遇见,比以前还像一个谜团。 第一百章 兄弟 一行人北上回帝京,天越来越冷,顾怀身体不好,一路走走停停,急着复命的风宇心里急,可顾怀也是他的子侄,他不能弃之不顾。 “文舟,你先护送九殿下回京复命。”风宇只能如此安排。 文舟带着凌九昭先行回帝京了,顾怀一路上也是病得不轻,一路上都把各家医馆住熟了。 时间也被耽误到了寒冬腊月。 “风大哥,这一路,谢谢你了!”顾怀被平安送回顾府安顿好,顾悦之亲自送风宇到门口。 风宇道:“好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瑾瑜也是我的侄子。他娘去得早,身子又弱,你也别跟小嫂子犟,她那人就是脾气坏了点,嘴上说话不留情,但这心是好的。” “这事儿你别管了!”顾悦之道,“我只有一个嫂嫂。她梁绮罗,我不认。” 风宇深知清官难断家务事,劝也劝了,其他的他也无能为力。正要走时,风舒雅裹着小袄追出来:“爹爹,你带我回家吧!我以后会好好听娘的话,我再也不胡来了!” “雅雅,你娘还没生,再等等。”风宇拍拍她的小袄,蹲下身道,“等你娘坐完月子,爹爹就来接你回家。” “风舒雅,你跑什么?”梁绮罗才走过来,顾悦之还不想跟她正面刚,忙拔腿跑了。 风舒雅急得眼泪花都出来了,死死抱住风宇的腿,“爹爹,爹爹,顾伯母实在太狠了,她用那么粗的荆条打我!你带我回家,我再也不捣乱了!” “这段时间,多谢嫂子了!”风宇将孩子交给梁绮罗,忙着赶回家去。 作为质子,凌九昭虽然仅比皇长孙回来得晚一些,这待遇却是天差地别。凌竹实不但亲自接见,还将他过继给掌管后宫的皇贵妃,一下子就把出身拔高到了可以力压三皇子的程度。 自幼在南朔长大,凌九昭重新回到北陵,却不能去拜见生母兰芷。老皇帝对故太子的期望之高,谁人不知。他如今故意冷落太子的独子,却抬爱自己这个他并不喜欢的儿子,显然是想让自己替那位铺路,跟老三老六斗个你死我活。 好在,舅舅的教导他铭记于心,既然如此,那便借力使力,先发展一些自己的势力,在北陵立住脚,才能谈得上其他。 “九弟,太好了!以后我俩就可以一起住倚云殿了。”眼前这个小胖子与众人都不一样,他肉乎乎的小手拉着凌九昭去了寝殿,嘴里说个不停:“以前都是我一个人,现在终于有伴了!你放心,以后我照顾你哦!” “照顾我?”凌九昭想不明白,这个小胖子是装傻还是真傻,老皇帝给他塞个弟弟可不是为了“兄友弟恭”。 “是啊!”凌若初将手里的千层酥掰了一大半递给凌九昭,“我是哥哥,你是弟弟,我当然要照顾你!” “那就多谢你了!”凌九昭表面温和,实则不以为意,这个六哥还真是个缺心眼,长得也有点憨,无论如何,至少不讨厌吧! 第一章 墙头 帝京的冬天太冷了,冷得身子弱的小少年顾怀只能躺在顾府那只有几个人住的羡月居里感时伤人。 “呼,可算是把人甩掉了!”一个小姑娘从窗户外翻进来,“手脚那叫一个灵活敏捷。见到少年惊讶的神情,她也不以为意:“你就是顾怀哥哥吧?”她直接凑上来,裹挟着外面的冷气,害得少年又是一阵咳嗽。 “忘了,你受不得寒。”少女后退几步,在大火炉边烤火,“我是风舒雅,风宇的闺女。刚从秋水镇来帝京没几年,偏又听说你去秋水镇治病了,就没见着。” “原来是舒雅妹妹!”顾怀很少见到同龄人,包括他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还未曾谋面。身子骨太弱了,除了小天和姑姑,他身边没有别的同龄人。 “好说好说!”风舒雅笑道,“你们这儿真是个福地啊!我刚刚被梁绮罗的人追得满宅子跑,跑到你们这羡月居,你猜怎么着?她们都不敢进来了!” “这是我娘的住处,当年娘亲为了生我难产而死。姑姑因此跟夫人闹了嫌隙。”顾怀感伤道,“因而夫人她也不从不踏足此地。” “这个事儿我听我娘说过。”风舒雅见他榻下也铺了毯子,顺势靠在床边道,“我觉得嘛,已经发生的事情,也改变不了。既然这样,干嘛总是耿耿于怀呢?心思太重了身体就不容易好,那你娘亲丢了命才把你生下来,你小姑姑为了你还跟你继母闹掰了,你一天天就这样子半死不活的,也不是个事儿啊!至少得想开点,别让她担心你的身体还要担心你的心情。” “你说得对!”顾怀笑道,“谢谢你啊!小姑姑她平时担心我,跟我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就怕提起什么引起我的伤心。” “没事儿没事儿!”风舒雅自信道,“我跟你说,整个帝京城,都是我罩着的。我每天跟颜照、江远在学堂里那都是横着走的!以后你好了,我也罩着你!那咱就是帝京四霸了!” “哈哈哈!”顾怀被她逗笑了,“女孩儿不都是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你怎么不学学针黹女红?” “谁说女子一定要大门不出?”风舒雅道,“我看你小姑姑也不爱针黹女红,还不是被大人们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说不定到了除夕宴,陛下还会给她赐婚呢!” “唉!都是我拖累了小姑姑!”顾怀叹道,“要不是为我,小姑姑她……”何至于装哑巴这么多年,受尽白眼,掩盖自己的天纵之才,如今还要被卷进皇室的斗争。 “你怎么又来了!”风舒雅撇嘴道,“一天天伤春悲秋的,当心大了找不着媳妇儿!” “……” “不说了,我得走了!”风舒雅道,“看在我开解你这好半天的份上,就是连累你一回也不妨了啊!回头有人找来,你帮我跟梁绮罗说一声,本小姐回家了!我不是怕她了,我只是想我娘了。” 说完,她又从窗户翻出去,自己找了梯子翻墙头出去了。 第二章 除夕宴 风舒雅翻墙出去,熟门熟路的摸回家。 “雅雅!”颜如玉挺着个大肚子在后院檐下叫住了她。 风舒雅见到母亲的那一刻,这些日子在顾府跟梁绮罗斗智斗勇的士气瞬时土崩瓦解,她奔进母亲的怀抱,嚎啕大哭:“娘,我错了!以后我一定乖乖听你的话。” 颜如玉将女儿安慰了一通,其实她也心疼,没有了女儿在身边吵吵嚷嚷,这段时间她也很难受,无时无刻不盼着风宇和风舒雅回来。 风宇回来将风舒雅的事说了,打算再留女儿在顾家受些教诲,但颜如玉心疼女儿,别说是一个小姑娘,就连她见着这大名鼎鼎的梁绮罗,也是怵的。于是颜如玉还是以孩子胎像早已稳了,又有夫君在侧,还是给梁府送去了信,希望接女儿回来。 谁知梁绮罗回信说了风舒雅已自行回来的事,颜如玉因此在她常翻的墙头下边等着。果不其然,等到了她。 不知不觉已是除夕,这是梁九昭在北陵过的第一个除夕,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跟六皇子建立了表面的友谊,对那个从不正眼看他的三哥视而不见。 各臣工携家眷参加除夕宴,但是颜如玉因为种种原因照例不来,风舒雅这个闯祸精自然也不能来,风宇带着儿子风引希参加。梁绮罗本不爱这些热闹,加上顾悦之被皇帝指名叫来,她更不愿意来了。 身为皇贵妃的养子,凌九昭也在宴会上有了一席之地。 一番繁琐的寒暄拜贺,终于开宴,歌舞升平中,又到了大领导办正事的时候。 “诸卿,顾府悦之,有天纵之才,小小年纪,便聪慧过人。”老皇帝一通夸奖,就过渡到正题,“此等敏捷之女,当入我天家。朕有意为她赐一桩婚事,以奖其南下解围之奇功。” “陛下,臣以为万万不可。”顾允之忙出来拒绝,“顾氏家规,无论男女,只择一人以相守,不拘身份,可得两情相悦才行。” “臣也认为不可!”江旷道,“顾大小姐年岁尚小,如今皇子们也未有及冠者,成亲太早了些。” “两位爱卿所虑不无道理!”老皇帝笑道,“故而依朕之意,此事不急,不过这亲也是得定的。” “陛下说得对!”身为当事人,顾悦之心里明白,此事是避不过的,老皇帝此举就是为了打破顾氏家规,将一贯中立的顾家拉入皇权斗争中来,三皇子和六皇子的夺储之势已经愈加明显了! 现在皇长孙和九皇子回来后他的处理方式又如此反常,这老皇帝之心其实也不难猜。顾悦之上前行礼,道,“臣女倒有一个两全的法子。” “好,速速道来!” “陛下不妨给臣女一道嫁入皇室的半空白圣旨。”顾悦之道,“凡皇室未有婚娶的皇子皇孙,悦儿长大后看上谁,便可自行决定嫁给谁!” “好!”老皇帝拍案定下,“不愧是天之骄女,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赏!” 第三章 姐姐 顾悦之此举确实应对得当,既不曾驳了皇帝的心意,又没将自己钉死。现下得了空白圣旨,只要她不选定夫婿,顾家便可以继续中立,不牵涉进储位之争。 自打顾悦之从哑巴到结巴,再到如今的口齿伶俐,应对自如,三皇子对她的兴趣已经远胜此前。若说从前同窗时待她的好还是受母命为之,如今已十四岁正情窦初开的他却是真真正正想对顾悦之好,这个少女光芒万丈,而他要做天下至尊之位,便理所应当是她的归属。 六皇子自也欢喜,悦之妹妹是哑巴时,他喜欢她。悦之妹妹说话结结巴巴时,他依然爱怜她。如今悦之妹妹病好了,他也一如既往地待她。 看着老三老六放光的双眼,凌九昭只觉得棘手。这个女孩和自己一样,有着远超实际年龄的聪慧,家世背景更是难有出其右者,如果拿下她,便是自己未来大业中的一大助力!可现在的自己无权无势,能做的只有尽可能破坏掉老三和老六在她哪里的好感。 皇长孙凌礼泉作为皇室成员,也参加了本次除夕宴。然而,他现在的年纪并不懂得这些事情背后的弯弯绕绕,他的目光也只在搜寻着,在京郊别馆时,有个女医正随师傅去为他请脉,她给自己煎药时放了许多甘草,他想好好感谢一下那位好心的姐姐。 顾家的婚事敲定,老皇帝便撤了。宴会这才算真正开始,众人开始享用宫廷御宴。 顾悦之被三皇子六皇子拥着,凌九昭只自顾自地吃菜喝酒,凌礼泉往袖内塞了些糕饼果子溜出大殿去,直往太医院的药圃来。 药铺边的小房子里,两个女孩正在用膳,敲门声在簌簌落雪声中显得突兀,开了门,皇长孙笑道:“你果然在这儿。” “小殿下!”落落见他身上已覆了一层薄雪,忙将人拉进来,替他抖落身上的雪。 “参见皇长孙殿下!”齐抒见他,眼中闪露兴奋之色,热情地招呼他在炉火边取暖,邀他一起用膳。 “我烤火就好!”凌礼泉从袖中取出带的东西放到桌上,“姐姐们,这是我从宴席上拿的,你们快尝尝。” “小殿下这么大老远过来,就是为了给我们送吃的?”落落取了件自己的袄给他披着,帮他把外衫脱下来烤。 “前些日子姐姐随太医去为泉儿诊脉,那药实在是苦。”凌礼泉笑道,“多亏姐姐熬药时加了许多甘草,泉儿心里惦记着报答姐姐,偏偏少有相见之日。今儿入宫赴宴,无论如何得来向姐姐道声谢的!” “这有什么!”落落翻着那外衫烤着,“我小时候也怕喝药,师傅就会在熬药时给我加甘草,只要药剂与甘草不相冲,加些也不妨碍什么。” “就是就是!”齐抒少有的和颜悦色,“小殿下若是喜欢,以后但凡请医拿药,只管指定我们二人,准保您少吃许多苦药。” “那泉儿以后可就要多麻烦姐姐们了!” 第四章 云州 除夕乃是普天同庆的日子,就在这日,花锦与南朔间的西云十六州为太守家的独女与锦城儒将的盛大婚礼欢欣鼓舞。 月白与戎乐成亲,寓示着西云十六州跟花锦也结了盟,既东附南朔,又贰于花锦,云州城的不二之心,只怕是独立出去,在花锦之外,又建立一个云州来! 新婚之夜,月白喝得酩酊大醉,口中念着郡主,戎乐的新婚贺礼之一便是得了锦城送来的恩旨,获封郡主。只有城主嫡亲才能有此封号,而功勋卓着者则可封公主。 可惜,此前笑颜如花的少女戎乐只有在默默照顾自己的新婚夫婿时才得以敛去笑容,她深知月听尘口中的郡主不是自己,而是那位仅有一面之缘的美人! 叶依在锦城也觉苦涩,月白爱了花杉语多少年,为了她不惜放弃自己的兵权,陪她同去南朔,受了多少苦楚。然而,为了锦城的安定,他还是选择亲手了结了花杉语,如今还要用自己的余生换取锦城的稳定。 锦城欠他的,自己欠他的,都太多太多了! “怎么又起来了?”路瑜将人抱回床上,“巫医说了,你刚生产,不能受寒。” “哪有那么娇气!”叶依道,“你小声些,刚哄睡着呢!” “是是是!”路瑜笑着拿出拟好的字,“这是为少君定的名字,你选一个。” “你来选吧!”叶依道,“孩子不能跟你姓,名字总得由你来选。” “就叫花浔吧!”路瑜道,“这是大祭司选的字。” “好!”叶依轻轻地答应。 路瑜坐在床边望着她们母子,道:“现下你已生产,总该将那个女的送回北陵了吧!” “你好像对媛媛敌意很大。”叶依道,“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自然是为了你!”路瑜道,“你明知道她跟郁孤染勾结,为何总是要视而不见?” “她送出去的所有消息不都被我们截住了嘛!”叶依道,“当初去郁孤台救人,也是我没有保护好她,这才导致她失身受辱。留着吧!送她去哪里都不如放在我身边,你好好盯着就是。” “那她还总是像牛皮糖似的黏我呢?”路瑜怒道,“要不是看在你的面上,我早就动手了!简直不要太烦人!” “好了,我的路大人!”叶依道,“那不也怪你模样太过俊俏,才华太过出众,招的岂止是她,整个锦城的女家主们,有几个不想与你白头偕老的!” “那你呢?”路瑜问。 “浔儿都出生了,你还问我这个?”叶依反问。 路瑜耸耸肩:“正是因为浔儿出生了——”话未说完,他又摆手道,“算了,我去忙了。你的一大堆公文还等着我批呢!” “辛苦了,我的路大人!”叶依躺在床上,冲他调皮地笑笑。 “应该的,我的城主夫人!”路瑜替她掩好被角,“你好好休养,我去忙了。” 叶依疲倦地点点头,偷得浮生半日闲,好日子断得很,过一天少一天,她也不知还有多久这样的好日子! 第五章 求婚 除夕宴会上,顾悦之就已经分析完局势,定下了未来夫婿的真正人选。 尽管《帝京》后续她并未读到,但就前期掌握的诸多线索,她已经基本预测出天选之子。只是,现在才发了牌,还不到新一代男主展露锋芒的时候,这也是为顾家为侄子把握先机的时候。 “悦之妹妹,我的千层酥,给你吃!”小胖子已经到了发育的时候,才分别没多久,凌若初的身高已经比自己高出一小截。 顾悦之笑着接过来:“谢谢若初殿下。”按理就算关系亲近不称皇子,也改唤他一声兄长,可顾悦之实在没法叫,毕竟她的实际年龄比这个小胖子大了十来岁。 “小悦儿,你吃本殿下的!”凌拂晓直接夺走顾悦之手上的千层酥,把绿豆糕一整个塞到顾悦之怀里。 “三皇兄,悦之妹妹不爱绿豆糕。”凌若初没有发怒,只弱弱解释道,“她从来不吃绿豆的。” “没事儿,还是谢谢三殿下的关怀,心意悦之心领了。”顾悦之与凌拂晓虽有同窗之谊,但早知他性情不似表现的这般晴和,一向不算亲近,点头之交他便如此不知分寸,就更无好感了! 凌九昭还是在一旁坐着,呆呆的,明明什么也没说,却格格不入得让人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九殿下喜欢绿豆糕吗?”顾悦之拿着怀里的一盘绿豆糕走过来问。 凌若初笑着替弟弟回答:“九弟他不喜欢绿豆糕的,她和悦之妹妹一样,爱吃千层酥和桂花糕。” “那是自然的!”凌拂晓不屑地抱着手臂道,“毕竟九弟在南朔长大,南朔之人嗜甜。” 凌九昭气不过,拿过一块绿豆糕就塞进嘴里吃起来,带着气把自己呛得不轻,凌若初忙给他递茶水。 “三哥,我们都是兄弟,你干嘛要这样说他!”凌若初一边拍着凌九昭的背一边抗议道,“照你这样说,悦之妹妹也酷爱千层酥和桂花糕,也是在南朔长大的?” “哼!区区一个质子,怎么可以跟悦儿相提并论?”凌拂晓冷笑着,才接着说了一个“婢”字,顾悦之便气冲冲地拉着凌九昭离开宴席了。 凌若初和凌拂晓要跟去,被顾悦之喝道:“你们谁敢跟过来,以后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对于皇宫,顾悦之已经熟门熟路。她带着凌九昭回倚云殿换衣服,两人虽然同龄,但显然她要高些,看着这个白得像藕似的小男孩,实在很难不爱。 “九殿下,长大后你娶我吧!”顾悦之屏退宫女,亲自帮他换了衣裳,并开门见山。 凌九昭冷冷地看向她:“先收起你这奇怪的眼神。” “哪儿奇怪了?”顾悦之笑问。 凌九昭爬上圆凳,才居高临下地对她道:“你看我的时候表现得像一个母亲看儿子,而不是一个女人看男人。” “哈哈哈哈!小屁孩懂得还挺多!”顾悦之随意抽了张凳子过来坐下,伸出手扶他下来,“好了!我答应你,以后不那样看你了。那你现在可以答应长大以后娶我了吗?” 第六章 思量 “再说吧!”小小的凌九昭负手而立,虽然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可已经显出早早成熟的趋势,“现在还不到时候。” “那我不得先预定了嘛!”顾悦之笑道,“等到时候了,黄花菜都凉了。说不定想嫁你的姑娘都可以从帝京排到朔方去了,那我哪抢得过!” “那都是后话了吧?”凌九昭抬眼望着面前这个不走寻常路的小姑娘,“你别忘了,我现在仍旧一无所有,没有强大的母族支持,也不得父皇的重视。” “所以啊!”顾悦之又将话题收拢到起点来,“答应娶我,你就有了强大的支持。陛下的重视与否,只与全局相关,并不那么重要。” “六弟一片赤子之心,待你极好,又背靠梁家,你为何不选他?” “梁顾江风皆是一流世家,我要是想嫁世家,何不自己把自己娶了?”顾悦之耸耸肩道,“若初人是极好的,在这险恶深宫还能真诚待人,主要是皇贵妃保护得好。可温室里的花朵是经不住摧残的!既然非要我嫁入皇室,我必须找一个经得住风雨的人。” “那么皇长孙呢?”凌九昭问,“先太子是父皇最疼爱的儿子,是先皇后唯一的儿子,皇长孙之母虽然只是二流世家出身,总比我这个宫女所出强得多。” “我说你这人说话做事怎么这么磨磨唧唧的!”顾悦之不耐烦道,“我是水瓶女,做事凭感觉,你就说答不答应吧!” “啊?”凌九昭听得似懂非懂的,但一贯的骄傲促使他选择不求甚解,只摇头道,“不答应!” “你!”顾悦之气得不行,只口是心非道,“行,你好样的!爱答应不答应,老娘不伺候了!” 顾悦之怒气冲冲地离开,凌九昭掸了掸衣服,对守在外面的人道,“影子,你该走了。” 一道闪电似的黑影窜出房檐,不知往何处去了。 很快到了元宵,欢祝结束,便是新一年的事物繁忙。颜如玉诞下一女,取名风无殃。 与此同时,南朔传来了震惊天下的消息:郁孤容安在老益崖圆寂了!这个几度出家的一代帝王早年创下不世之伟业,后又凭借长寿熬死了自己的数任太子,礼佛到癫狂之境的老人,最终还是陨灭了。 这下南朔就全在金执手里了!南朔唯一的独苗,那位郁孤太子几斤几两三国稍有些见识的人都知道,从前忌惮郁孤容安余威的金执如今也再无掣肘,只怕会取而代之了。 出乎天下意料的是,哪怕已经办理完老皇帝的丧事,金执依然没有动作。 新年新气象,当郁孤容安的死讯传到帝京,凌竹实大喜过望,二十多年前,郁孤岚死了,现在,那老东西也死了。金执既然不反,南朔便是走向末落的巨舰,任它再大再坚固,都有被凿沉的那一天。 可问题是,现在让谁来替自己凿沉南朔这艨艟巨舰呢?这个问题,他不能拿去问那帮大臣,只在长久思索后随意对伺候的元齐问了。 第七章 考验 “老奴不才,以为九皇子是最合适的人选。”元齐尽管已经在他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依然是不愿弯弯绕绕的。 凌竹实“哦”了一声,继续蘸了朱砂批奏折道:“说说,为何选他?” “眼下朝中人才济济,可独当一面者不在少数,但这些人几乎都属于各大世家的派系,尤其是梁顾两家,不可再用。”元齐弯腰答道,“对付南朔是一场持久战,所以这枚棋子现在开始培养也全然来得及。外人不可用,皇族当中,只有九皇子出身不显,他需要以后立足的根基,陛下也需要培养一枚世家之外的棋子。” “大胆!”凌竹实忽然将朱砂笔摔在笔枕上,“你可知你这番话是要掉脑袋的!” “陛下问奴才,奴才如果有所欺瞒,才是要掉脑袋的欺君之罪!”元齐面色不改。 “那么,你当真没有欺瞒朕吗?”凌竹实问,“你荐九皇子给我,难道不是因为他现在是皇贵妃的养子?” “是!”元齐跪下,“奴才也有这一点私心。” “罢了,起来吧!”凌竹实道,“九皇子在南朔长到现在,朕得先看看此人能不能用。” 凌九昭在倚云殿的生活不好不坏,即便如此,得到南朔的消息,他便知道机会来了。这天,皇帝突然下旨召凌九昭去了翊坤宫。 翊坤宫作为皇后灵堂,作为自己母亲受辱、自己出生的地方,这些年舅舅不知多少次给他重复这个地方,老皇帝叫他来这里,意图他已猜着八九分。只是,该如何应对才算妥当呢? 顾悦之出入皇宫是得到皇帝特许的,毕竟她已经算是未来的皇家人,虽然是哪家的并不明晰。但也因此在宫里如鱼得水,皇贵妃尽管并不希望搞什么亲上加亲,可毕竟得顾及儿子和妹妹的感受,对她也算是客气的。 慧贵妃自不必说,时常让儿子来献殷勤。顾悦之最常跑的地方,当然还是倚云殿,这些天她反复梳理两世的记忆,即便不知道未来的定局,也可以推算出凌九昭这个最有投资价值的潜力股必定增势迅猛,只是过程不会短。 加上之前和金执的那一次会面,盟约早已达成。 哥哥有三个儿子,两个都是梁绮罗生的,以后就算家产能平分,爵位由嫡长子世袭,那没有任何母家背景又身体孱弱的怀儿也很容易被梁绮罗的儿子干掉,逝去的嫂嫂给了她母亲般的关怀呵护,她绝不能对此视而不见。 何况自己又真是那该死的幽岚花令主,时间有限,她不得不早作打算。 凌九昭却刻意回避,顾悦之思前想后,也觉得他回避是对的,因此面上也不再管他,只暗中留意他的情况。 听闻皇帝召他去翊坤宫,了解过去的顾悦之很是担心,凌九昭现在才九岁,怎么斗得过皇帝这只千年狐狸?如果他惹怒了老皇帝,会有什么后果? 凌九昭到底要怎么面对过去,才能暂时打消老皇帝对他的疑心呢? 第八章 醉酒 “儿臣拜见父皇!”凌九昭下跪行礼。 凌竹实坐在灵堂前,没有叫他平身,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凌九昭低着头,半晌方答道:“启禀父皇,这是先皇后的灵堂。” “这也是你出现的地方。”凌竹实弯腰将一坛桂花清露放在面前,“喝了它!” 凌九昭不敢违抗,小心翼翼地跪走到他脚下,拿起那坛比他脑袋还大的桂花清露往嘴里灌。刚喝第一口,就呛的脸色通红,他辣得不断向外哈气。 春寒料峭,白雾从嘴里呼出,又悄然散去。 “喝完它!”凌竹实又下了一道命令,他是皇帝,皇帝的命令就是圣旨,圣旨是不可以违抗的。 凌九昭硬着头皮将整坛酒灌进肚子里后,他整个人就像被烤熟的虾子,红透了! “父皇,儿臣,儿臣喝,喝完了!”凌九昭侧对着凌竹实,身子整个歪歪斜斜的,立都立不住。 “好孩子,告诉父皇,你在南朔都是怎么生活的?”凌竹实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扶住他问。 凌九昭闻言却没有回答,只哇哇大哭起来,哭得昏天黑地,就如同任何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孩子。 “好了好了,不哭了!”凌竹实拍着他的肩膀道,“有什么委屈跟父皇说,父皇在呢!” “他们把我关在公主府里,我每天只能在里面活动,后来来了一个师傅,他也被关了进来。后来我跟他熟了,他就教我练武功,读书识字,还教我下棋和兵法。”凌九昭抽抽搭搭地说,“可是我才学了一半,师傅就逃跑了。丢下我一个人在哪里,我就只有独自下棋,练武功,读兵书。公主府里好大好空,除了师傅和那个可怕的男人,没有人进来,打从记事起,我就饥一顿饱一顿的。有时候下人几天才送一顿饭来,府里什么吃的也没有,除了喝井水,我就只能躺在床上睡着。” “原来如此!”凌竹实自然都知道这些情况,但只有这些是不够的,他问道,“这些年,你可怨父皇?” “怨!”凌九昭说了这话,又哭着道,“可我更想念母亲。师傅说了,我是皇子,生来就要承担属于我的责任。我可以怨恨我的父皇不是一个好父亲,可我也不能否认他是一个明智的帝王。一个帝王的决定关系到千千万万的父亲和儿子的幸福。” “你师傅还跟你说什么了?”凌竹实问。 凌九昭喝了酒,一改回来至今沉默寡言、孤僻小气的模样,坦诚道:“师傅说我如果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如果想要娘亲和其他娘娘一样享受富贵,以我为荣,以后一定要有战功才行。让我自己选要不要好好学兵法练武功。” “那你定然也有练棋艺了?”凌竹实问。 “嗯!”凌九昭两眼迷蒙,还是点了点头。 “元齐!”凌竹实叫了一声,元齐已经让人把摆好的棋桌和蒲团抬到二人身边。 “来,咱们对弈一局,若是你现在能赢了朕。”凌竹实在棋桌旁坐下,笑道,“朕便将你的生母从后掖庭送回雨蓝轩。” “你说话算话?”醉醺醺的少年此时已经没有了尊卑感,他从地上爬起来晃晃悠悠地坐到对面蒲团上。 “君无戏言!” 第九章 输赢 除了先太子,再没有哪个孩子有幸跟北陵的这位开国皇帝下过棋,九皇子成了第二个例外。当然,不无意外的,在对弈一个半时辰后,仍旧输了。 但是输赢不重要,顾悦之很欣慰,这个消息能够在帝京快速传开,说明凌九昭已经通过了老皇帝的考验并且开始了他自己的崛起第一步。 寒冬冻住了人们的手脚,然而一大清早,顾怀就收拾妥当兴奋地问顾悦之:“姑姑,我真的见到风二妹妹?” “当然!”顾悦之系好披风,嘱咐道,“我进宫去,二小姐过来拜年,你只管将我给你准备的东西端上来,准保她在这里待到明儿都不舍得回去。”说到这儿,顾悦之不由得好奇道:“话说回来,你不是不爱跟外人往来吗?怎么会对她这么上心?” 顾怀忽然感伤起来,“只是见她活泼好动,我却只能卧床静养,心里羡慕罢了。” 闻言,顾悦之倒不敢再往下说了。若非早产,他现在也确实正是活泼好动、调皮捣蛋的时候,可因为生病,顾悦之在庆幸侄子懂事沉稳的同时也难免感伤。长嫂如母,顾怀的母亲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她的孩子不该承受这样的噩运。 顾悦之进宫拜年已经是轻车熟路,皇宫她打小就熟。听说陛下给九皇子颁了道旨,不日他就要离开帝京去秋水镇从军历练。两位皇子不知轻重,也吵着要去,各自结结实实地挨了自家母妃的一顿打,现在只能老老实实地在宫里养伤了。 这事和顾悦之猜想的差不多,她甚至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包裹细软送到倚云殿,不过被拒收了。 “我给你准备的东西不好吗?”顾悦之在御花园撞见凌九昭,“你为何不要?” “从军用不上。”凌九昭道,“你在帝京好好跟他们斡旋吧!最多十年,我定会回来娶你的。” “好!没问题!”顾悦之竭力掩饰自己的兴奋之情,小声道,“我想我们一定会合作愉快的。” 上元节那夜没有宵禁,全城灯火通明。顾悦之无心赏玩花灯谜语,她刚目送凌九昭离开帝京,还忘了给他说“生辰快乐”。 逆着寒风回到羡月居,里面却是难得的欢笑声。 “顾怀哥哥,我再跟你说个事儿。”隔着窗就听见风舒雅的声音。 “除了你们家小妹妹如何夺了你属于的宠爱,你们又在学堂捉弄了谁,你还能有什么事?”顾怀这些天靠着姑姑的各种小玩意儿可是把风家二姑娘的帝京生活听了个遍了!他从出生就在帝京,却不如这个刚到帝京几年的妹妹知道的多。 “有啊!”风舒雅满脸委屈地道,“有人调戏我!”她一张红扑扑圆滚滚的小脸实在惹人怜爱。 顾怀手心一紧,不由面露忿色:“何人如此大胆!” “就是这个冬天啊!”风舒雅坐在椅子上摊开手脚,一本正经地道,“你看,这个冬天它对我冻手冻脚!” “哈哈哈哈哈……”顾怀由怒转喜,笑个不停。 第十章 礼物 除了先太子,再没有哪个孩子有幸跟北陵的这位开国皇帝下过棋,九皇子成了第二个例外。当然,不无意外的,在对弈一个半时辰后,仍旧输了。 但是输赢不重要,顾悦之很欣慰,这个消息能够在帝京快速传开,说明凌九昭已经通过了老皇帝的考验并且开始了他自己的崛起第一步。 寒冬冻住了人们的手脚,然而一大清早,顾怀就收拾妥当兴奋地问顾悦之:“姑姑,我真的能见到风二妹妹?” “当然!”顾悦之系好披风,嘱咐道,“我进宫去,二小姐过来拜年,你只管将我给你准备的东西端上来,准保她在这里待到明儿都不舍得回去。”说到这儿,顾悦之不由得好奇道:“话说回来,你不是不爱跟外人往来吗?怎么会对她这么上心?” 顾怀忽然感伤起来,“只是见她活泼好动,我却只能卧床静养,心里羡慕罢了。” 闻言,顾悦之倒不敢再往下说了。若非早产,他现在也确实正是活泼好动、调皮捣蛋的时候,可因为生病,顾悦之在庆幸侄子懂事沉稳的同时也难免感伤。长嫂如母,顾怀的母亲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她的孩子不该承受这样的噩运。 顾悦之进宫拜年已经是轻车熟路,皇宫她打小就熟。听说陛下给九皇子颁了道旨,不日他就要离开帝京去秋水镇从军历练。两位皇子不知轻重,也吵着要去,各自结结实实地敇着自家母妃的一顿打,现在只能老老实实地在宫里养伤了。 这事和顾悦之猜想的差不多,她甚至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包裹细软送到倚云殿,不过被拒收了。 “我给你准备的东西不好吗?”顾悦之在御花园撞见凌九昭,“你为何不要?” “从军用不上。”凌九昭道,“你在帝京好好跟他们斡旋吧!最多十年,我定会回来娶你的。” “好!没问题!”顾悦之竭力掩饰自己的兴奋之情,小声道,“我想我们一定会合作愉快的。” 上元节那夜没有宵禁,全城灯火通明。顾悦之无心赏玩花灯谜语,她刚目送凌九昭离开帝京,还忘了给他说“生辰快乐”。 逆着寒风回到羡月居,里面却是难得的欢笑声。 “顾怀哥哥,我再跟你说个事儿。”隔着窗就听见风舒雅的声音。 “除了你们家小妹妹如何夺了你属于的宠爱,你们又在学堂捉弄了谁,你还能有什么事?”顾怀这些天靠着姑姑的各种小玩意儿可是把风家二姑娘的帝京生活听了个遍了!他从出生就在帝京,却不如这个刚到帝京几年的妹妹知道的多。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风舒雅拖着腮帮子,满脸得意,“我们府上有个小厨房,里面有个姐姐做的点心特别好吃!你要不要尝尝?” 顾怀对这些吃食并无太大兴趣,他摇头笑道:“不必了。” “你若不尝,可就尝不到这世上最好吃的点心了。”风舒雅有些遗憾,“那可是我们府上的宝贝。” 顾怀本不想吃,可听到风舒雅这句话,他忽然改了主意。 风舒雅将准备好的点心端了上来,顾怀尝了一口,只觉满嘴香甜,回味无穷。 第十一章 开战 顾怀心中感激不已。他从小在宫中长大,很少有朋友。虽然有姑姑陪伴,可毕竟不是亲生的。风舒雅虽然是个小姑娘,却十分活泼可爱,让他感到十分亲切。 “这个真好吃!”顾怀忍不住说道,“你能不能每天都给我带一些来?” “好啊!”风舒雅开心地说道,“我每天都给你带一些来。” 从此之后,风舒雅每天都会给顾怀带来小厨房做的点心。两人也慢慢成为了好朋友。 凌九昭在边关改名阿九入伍。在边关,阿九每天跟着军队训练,从最基础的士兵做起。他虽然贵为皇子,但并没有得到任何特殊照顾,反而比其他士兵更加努力。他的坚韧和毅力让军队的将士们十分钦佩,也让他在军队中逐渐崭露头角。 凌九昭在十年征战中经历了无尽的苦难。他面对着严寒、酷暑、雨雪等各种恶劣的环境,还要面对生离死别、血腥残酷的战争场面。但正是这些苦难的经历,磨练了他的意志和毅力,让他变得更加坚强和勇敢。在战争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和技能,他最终成为了威武勇猛的战士,凭借军功封为骠骑将军。 十年后,南朔太尉金执集结了一支庞大的军队,准备向秋水镇发起攻击。秋水镇地理位置重要,战略意义重大,因此金执决定将其作为北伐的起点。他率领的军队装备精良,士气高昂,经过多次演练和准备,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战斗准备。 金执也是一位有着丰富军事经验的老将,他深知战争的残酷和不确定性,因此他决不允许自己的士兵在战斗中有所松懈。在攻下秋水镇后,他迅速部署了兵力,加强了防御措施,并开始着手准备下一步的行动。 此时,北陵军队也意识到了南朔军队的威胁,开始加强边境的防御。然而,金执并没有被这些困难吓倒,他曾凭借着卓越的军事才能和准确的判断力,率领军队在多次战役中取得了胜利。 随着时间的推移,南朔军队逐渐靠近了秋水镇。金执下令全军休整,做好最后的战斗准备。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南朔军队凭借着强大的战斗力和高昂的士气,攻下了秋水镇。 北陵丞相顾允之的请求,让朝廷上下都感到震惊。然而,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位老成持重的丞相竟然愿意与年轻有为的骠骑将军阿九合作,共同抵御南朔的进攻。 顾允之与阿九的计划是,先在边境建立起坚固的防线,然后利用北陵的地理优势和兵力优势,对南朔进行反攻。这个计划听起来很简单,但实际上却需要精密的策划和强大的执行力。 在边境上,顾允之和阿九共同指挥着北陵的大军,与南朔的军队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战斗。尽管北陵军队在人数上占据优势,但南朔军队却有着更为精良的装备和更为出色的将领。因此,这场战斗打得异常艰难。 然而,顾允之和阿九并没有放弃。他们不断地调整战术,派出奇兵,终于在最后关头取得了胜利。这场胜利让北陵朝廷上下都感到欢欣鼓舞,也为顾允之和阿九的反攻计划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接下来,顾允之和阿九继续指挥着北陵的大军,对南朔进行了反攻。他们的战术灵活多变,时而攻击敌人的后方,时而切断敌人的粮道,时而又在敌人的防线上打开缺口。这些行动让南朔军队疲于奔命,最终不得不撤退。 顾允之和阿九的反攻计划取得了成功。他们成功地击败了南朔军队。 第十二章 僵持 面对败局,金执并未显得慌张,他依旧保持着冷静与决断,指挥若定。他并不看重战事的输赢,而是将每一步棋都视为棋局中的一部分,运筹帷幄。他在这棋盘上耕耘了十多年,每一次布局都如同精心编织的画卷,而现在,他才开始逐步收线。 他的思维清晰如初,逻辑严密,能够准确推理出对手可能的走法,以及自己应该采取的最佳策略。他的智慧和经验让他在棋局中游刃有余,无论面对何种困境,他都能保持沉着冷静,并从中找到逆转的机会。他知道,每个棋子都有其独特的作用,只要布局得当,最终就能获得胜利。因此,他并不担心眼前的败局,而是坚信自己的大棋策略将会带来最终的胜利。 顾允之被绊在边境,顾相夫人梁绮罗在家里忧心忡忡, 顾允之,被战争困在边境。顾相夫人,梁绮罗,无法亲自前往探望,只能在家里默默祈祷,忧心忡忡。她深知丈夫的安危牵动着整个国家的命运,因此无时无刻不在焦虑着他的安全。尽管她贵为顾相夫人,但在这个时刻,她也只是个担忧丈夫安全的妻子。 梁绮罗依然紧闭着双眼,眉头紧锁,表情痛苦。顾忆好言安慰她,“母亲,别担心,会好起来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梁绮罗微微张开眼睛,看着顾忆,眼中充满了感激和温暖。她轻轻地握住了顾忆的手,“我没事,不用担心。” 恰好此时顾怀从外面路过,见到梁家母子,他只是不咸不淡地行个礼就走了。 顾忆微笑着,轻轻地抚摸着梁绮罗的手,意有所指道:“我是你的儿子,照顾你是我的责任。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在你身边支持你,让你感到温暖和安心。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的儿子是最可靠的。” 梁绮罗感动地看着顾忆,眼中闪烁着泪花。听到儿子的话,梁绮罗的心情更加沉重了。她知道,顾忆所说的都是事实。虽然她对顾怀这个孩子非常疼爱,但他始终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这种关系在家族中是非常微妙的。她也知道,这种关系对顾怀并不好,让他在家族中始终无法真正站稳脚跟。但是,她没有办法,这是她无法改变的事实。 梁绮罗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现在,她需要想办法解决丈夫被困在边境的问题。她决定派人前往边境,与顾允之取得联系,给他带去自己的问候和鼓励,同时也探听一下战况如何。她相信,只有丈夫的安全才能让她安心。 在边境上,顾允之收到了夫人的来信,心中感到十分温暖。他知道,有夫人在背后默默支持他,他必须更加努力,才能不辜负她的期望。他坚信,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最终一定能够战胜南朔军队,保卫北陵。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顾允之和阿九继续指挥着北陵的大军,对南朔进行反攻。他们的战术灵活多变,时而攻击敌人的后方,时而切断敌人的粮道,时而又在敌人的防线上打开缺口。这些行动让南朔军队疲于奔命,最终不得不撤退。 经过艰苦的战斗和细致的策划,顾允之和阿九终于成功击败了南朔军队。这场胜利让北陵朝廷上下都感到欢欣鼓舞,也为顾允之和阿九的反攻计划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第十三章 阿九 在北陵众人自信满满,以为胜利唾手可得之时,大决战终于到来了。在这次大决战中,北陵丞相顾允之为了救骠骑将军阿九这个少年将军,明知不敌,英勇地与金执对抗,却不慎被金执杀害,壮烈牺牲。北陵大军因此落入南朔的包围圈,身处险境。 顾允之的死让北陵军心大乱,士兵们士气低落,一时之间无法振作。然而,在这危急关头,阿九却并未放弃。她深知,此时北陵大军需要的是团结一心,共同对抗敌人。于是,她站了出来,号召全体士兵团结起来,共同为北陵的荣誉而战。 阿九的号召令全体士兵为之振奋,他们纷纷挺起胸膛,鼓起勇气,准备与南朔决一死战。在阿九的带领下,北陵大军逐渐稳住了阵脚,与南朔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尽管身处险境,北陵大军却展现出了顽强的斗志和毅力。在阿九的指挥下,他们发挥出了强大的战斗力,让南朔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最终,北陵大军在这场大决战中取得了胜利,成功摆脱了南朔的包围圈。 顾允之的英勇牺牲让阿九深感悲痛,但她也明白,在这场战争中,只有不断前行,才能为顾允之报仇雪恨。于是,她带领北陵大军继续前行,决心为北陵的荣誉和顾允之的牺牲而战到底。 为了替顾相报仇,也为了无数英勇牺牲的将士,阿九不得不主动暴露他是九皇子凌九昭的身份,担起临时主帅的职责,与跟他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金执展开最后决战。决战中,阿九展现出卓越的军事才能和勇气,逻辑严密,推理精确,成功扭转了战局。 在决战中,阿九身先士卒,以他的智慧和勇气引领士兵们冲锋陷阵。他不仅熟知兵法,还拥有敏锐的洞察力和判断力,能够准确地分析战场形势,做出正确的决策。 金执虽然拥有强大的兵力和装备,但他的战术和策略却无法匹敌阿九。阿九的军事才能让他在决战中逐渐占据了上风。在激烈的战斗中,阿九的英勇和智慧让他赢得了士兵们的尊敬和信任。 最终,阿九成功击败了金执的军队,为顾相和那些英勇的将士们复仇。他的胜利不仅让他自己得到了荣耀和尊重,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和目标。 在这个过程中,凌九昭展现出的勇气、智慧和领导力让他成为了众人心目中的英雄。他的形象被描绘成了一个英勇无畏、聪明过人的领袖,让人们对他产生了无限的敬仰和敬意,也让他的名字在历史上留下了重重的一笔。一时间,九皇子声名鹊起。 可是荣耀的背后,是凌九昭手刃亲人的痛苦辛酸。在金执将他的剑对准自己的心口刺进去时,凌九昭就明白了,金执是把自己也当成了棋子,连同整个天下一起,为凌九昭踏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铺路。 现如今,顾相死了,金执死了。一切都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第十四章 凯旋之悲 金执之死宣告了南朔这艘巨舰的沉没,才刚登基不久的郁孤染听闻了死讯,又是大喜又是大悲,众臣只见他大笑不止,随后又大哭起来,吓得不敢作声。 凌九昭公开皇子身份,亲自扶顾相等一众烈士灵柩凯旋,凌竹实率领文武大臣亲到城门迎接,想要以最高规格的礼节为牺牲的将士们办丧,却被皇贵妃劝阻了。 “陛下且慢!”皇贵妃道,“昭儿带回来的均是为我大陵血战沙场、马革裹尸的英豪,再高的葬礼都是做给活人看的了。他们出生入死,不如将办这葬礼的银钱放着,恩准各家各户来认领了家人,赐予抚恤银子,待到都认领了尸身,余下都再由朝廷下葬,为他们立碑刻记,也算全了天理人情。” “皇贵妃所言极是。”凌竹实欣然同意。他哪里不知道梁绮若的心思,只因着顾允之死了,以其妹梁绮罗对其的痴情,定是要亲自办这丧事的。 可惜,凌竹实低估了这位续弦的顾夫人对顾相的痴情。闻得顾相死讯,梁绮罗便悲痛欲绝,伤了元气。这些天若不是弟弟梁平一再陪伴安慰劝抚,只怕她早已冲出城去了。如今见到尸身已腐的顾允之,梁绮罗抱棺痛哭哀嚎,哭声彻天,两个儿子陪侍左右,任他们百般劝解,梁绮罗只是痛哭。 梁平来看,原以为她哭过就好了。谁知她伤心过度,加上前些时候便已经伤了元气,只喷出一口鲜血来,人就倒了。 虽未气绝,却也形销骨立,只怕没几日好活了。 大夫太医都束手无策,此时作为顾家辈分和年纪都最长又方便贴身照看的顾悦之不得不摒弃嫌隙,亲自来陪伴她。 落落和齐抒此时皆已是宫中的女太医了,虽然品阶不高,但医术精湛已经是两宫贵人都认可了的。皇贵妃无旨不可出宫,只得派她二人来丞相府伺候。 相府里灯火通明,棺木都已预备妥当了。梁绮罗似乎是早有预感,给顾相打的金丝楠木棺材竟然也备的两副。 “顾,顾悦之。”梁绮罗哑着嗓子对她说道,“我只你怨我,吴姐姐的死,我又何尝不怨自己。只是你我的恩怨,不干孩子的事。你偏疼怀儿无妨,家主之位有你扶持,自也是他当得的。只是不要薄待了我的惜儿、忆儿。他们还是不知事的年纪,以后你们相处难免磕磕碰碰——” “你以为就你是恩怨分明的人是吗?”顾悦之不忿道,“我是偏疼怀儿,但惜儿忆儿也是哥哥的亲骨肉、我的亲侄子,何况有你梁家做靠山,我难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去对他们不测吗?你往日罚我的威风哪里去了!何必尽说些丧气话。纵然是出嫁从夫,但也不必生死相随吧!”你们古人怎么这般迂腐! “你,你不懂。”梁绮罗笑了。这大概什么时候他们姑嫂俩头一次真心实意的和颜悦色,却也是最后一次了,“不过,有,有你这番话,我,我就放心了……” 话音越来越弱,齐抒和落落同探了鼻息脉搏,确认道:“人已经走了。” 第十五章 重见 “你,怎么来了?”顾悦之一身素裙麻衣,端坐在亭子里。 “十年不见,你端方了许多。”凌九昭道,“我来,是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以后再说吧。”顾悦之沉着脸道,“等我兄嫂下葬后,再说。” “我本不想此时前来打扰。”凌九昭将剑拄着,“可是陛下已经下旨,着我三日后启程南下收剿残余乱党。” “你自去吧!你要说的事,我都知道了。”顾悦之讷讷地说,“兄长虽为你而死,却不是因你而死。真正的凶手也已经伏法,我知道你的痛苦不亚于我,婚约之事仍旧做数,只是你我都需要借此机会各自好好想想清楚,以后到底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相处?” 凌九昭没有走,欲言又止。原本他以为十年不见,心中无数次的惦念会在重见这一瞬变得绚烂,可当两人之间横亘着太多太多解不开的结,他似乎也没有那么想要跟她倾诉衷肠了。 凌九昭走了,刚凯旋就又出征,南下征伐,看似是清缴南朔的残余势力,可却不见得对西云十六州和锦城没有他意。 十年过去了,原本锦城叛将月听尘入赘西云太守戎家,又手刃郡主花杉语,与锦城再无可能。没成想城主夫人叶依执政,两人从前情谊甚笃,居然愿意摒弃前嫌,和平共处。 在南朔与北陵作战的十年中,每每西云十六州的地界受到威胁,锦城就会派兵过来,反之亦然。两地交好,又互不攻略,倒是都在这场耗日持久的南北战争中保存了实力。 此外,叶依一个女政治家的独特视角和手腕,春风化雨,十年间悄然将锦城的发展推向更高一个台阶。之前忠于花家的老臣,许多已被新兴的女家主们取代,加上强大的家族背景,叶依早已是名副其实的女帝。 自从太守千金戎乐产子后,戎老将军也开始放权给月听尘,见他对女儿和外孙愈加怜爱,又能处处为西云十六州着想,他也乐得放手,早早过起含饴弄孙的生活。 南朔这艘大船自打金执死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沉没了。如今,只需做些扫尾工作,其实并不费力。因此,凌竹实虽让凌九昭领兵,却也将另外两个儿子安排进来。 六皇子不懂打仗的事,但他懂得乖乖听指挥,并不会乱来。可三皇子凌拂晓志大才疏,偏又身份高贵,将士们不好办,只能将此事上报给凌九昭。 凌九昭呵斥道:“这是去打仗,不是过家家。军纪是对所有人的要求,这里没有什么皇子与庶民,只有将士。不管什么人来了,都得按军法行事;犯了错,也一律按军法处置。” “可若是出了事——” “那就放到一个不会出事的地方去。” “属下明白!” 凌九昭的命令倒是成全了爱吃的六皇子,只有三皇子对堂堂皇子居然沦落为伙头兵而愤愤不平。然而,出了愤愤不平,也不能做些什么。